《放下屠刀之后》 第一章 新任教习 “听说了吗?新来的教习是院长特招的,才少灵阶。” “欸,少灵阶指导我们也是绰绰有余了,只希望不要长得太好看。” “据说就是个美人呢,只盼着能温柔一点就好了。” …… 演武堂内,一众学子没有如以往那般刻苦修炼,反倒聚在一起纷纷议论着即将上任的教习。 角落里,一袭蓝衫的少女对此充耳不闻,仍勤勤恳恳地练着剑。 从起手到收式,一丝不苟。 不过她身旁的黄衫少女显然没有如她那般认真,手上拿着刀在慢慢比划着,耳朵却竖了起来,心早飞到了那群议论的人中间。 看见蓝衫少女收式,她马上收了自己的刀,凑上去小声八卦:“阿雅,你知道我们新任教习是什么样的吗?” “不知道。” 秦雅收了剑,拿过毛巾擦了擦汗珠,坐了下来。 她今天一直心神不定,总感觉要发生什么大事。 往常只要拿起剑,她就能平心静气,投入其中。今天却连早就熟练的一套剑法,也屡屡出错,心越来越乱。 黄衫少女对秦雅的冷声冷语早就习惯了,她也不在意,兀自坐到秦雅身边继续道:“听说是个大美人呢,不知道是不是比蓝教习还漂亮。” 蓝教习是她们之前的教导者,长相秀雅,只是为人严肃认真。 据说是因为蓝教习意外受伤,所以学院才换了人来指导他们。 花迎是个不折不扣的颜控,才不关心教习的实力,只希望她有一张好看的脸。 倒是与其他学子的期望相反。 秦雅与她相识多年,对她的关注点一点也不意外。 “笃——笃——” 有脚步声由远及近。 “来了。”秦雅看向门外,感觉自己的心神也随之绷紧。 “什么来了?”花迎不解,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门外,终于也听见了脚步声。 一步一声,缓而有力。 议论声渐歇,所有人都看向门口。 演武堂的门被一道珠帘隔绝,此刻那珠帘正被一只白皙的手缓缓挑起,叮铃作响。 珠帘掀起,手的主人出现在众人面前。 剑眉星目,清逸飒爽。 她右手仍呈拨开珠帘的状态,左手缓缓转着一串玉石质地的珠串。 初升的朝阳在水晶珠帘上投射出莹润的光华,将帘下的女子衬得熠熠生辉。 但期待了半天的少年们一点也不敢动。 ——比蓝教习还美就算了,似乎与温柔也沾不上边,倒有种凛然的气势。 进了演武堂,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 女子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笑,语调拉长,带出一丝懒散意味:“怎么,没人欢迎我吗?” 她一笑,刚刚的气势瞬间消散,仿若只是晨光带来的错觉。 静了半晌的演武堂陡然炸开了锅。 有应和欢迎欢迎的,有上来就自我介绍的,更多的只能揉了揉脸,笑着安慰自己好歹新教习更美更温柔。 一群半大少年叽叽喳喳,倒是过于活泼。 花迎抱紧了秦雅的手臂,压抑着没哇哇叫出来。 新来的教习真是太合她眼缘了。 但她跟其他人的想法不一样,才不以为刚刚的感觉是错觉。 蓝教习虽然严厉了点,但对学子还是关心的,这位新教习看起来可没那么好糊弄。 见那群少年苦中作乐的模样,花迎忍不住偷笑。 她沉浸在自己的小兴奋中,没有发现好友的异常。 秦雅从女子进来,眉头就没松开过,心中那种起伏不定的空虚感终于落回实处,但她却没有一丝轻松,只觉得五味杂陈。 秦君拨弄着手中的珠串,目光缓缓扫过演武堂内的众人。 明明是很温暖的笑意,目光也不严厉,但被她扫到的人仿佛被扼住了脖颈,渐渐失声。 演武堂重新安静下来。 秦君走到堂内案几前,正要说话,门前陡然传来一声巨响。 水晶珠帘被粗暴地扯了下来,圆润的玉珠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带着两个同样壮硕的喽啰走了进来,手上还甩着珠串滚落后的线绳。 “我说你们丁班整天不思进取,搞这些娘们唧唧的东西有什么用?好好一个演武堂被你们弄得像个玩杂耍的地儿,是怕这次大比后失了学院的接济没法糊口吗?” 大汉微扬着头,斜睨着堂中的丁班弟子,掐着个完全不同于外表的变声期公鸭嗓子大开嘲讽。 “就是就是,还不如趁早回家练杂耍去呢,省得浪费学院的资源。” “一群垃圾还想着翻身不成?” 三人一唱一和,将丁班学子讽得面红耳赤,他们却不敢还口。 苍羽学院学制五年,每届只录取百名学子,按实力分为甲乙丙丁四班。每年年末大比后重新分班,人数不足百的时候直接在低一届的学子中则优选拔。 第四次大比已经结束了,也就是说,现在的丁班是这届学子中实力最差的一群人,连跳级上来的学弟学妹都比不上。 而来人是乙班排名前三的人物,更是乙班教习的弟子。 丁班学子的骨气早在一次次的打击中垮下来了,他们不敢反抗,不由将目光投向他们新上任的教习——秦君。 演武堂的门开在正中,秦君所站的位置要偏右一点,但无遮无拦,还是很容易看见她的。 偏偏这三人眼睛长在头顶上,愣是无视了她。 秦君觉得自己身上这封印是不单单封印了实力,连自己的存在感也封起来了吧。 她这么大个人在这里杵半天。 见他们终于顺着丁班学子的目光看见自己,秦君不由笑了笑。 已经许久没遇到过敢在自己面前大放厥词的人了,要不是想在小姑娘面前留个好印象,秦君早就动手将人扔出去了。 但果然还是本性难移,她摩搓了一下手上的珠串,直接道: “说完了吧?” “说完就滚吧。” 身形一错,秦君转瞬来到三人面前,抬脚侧踢,巧劲暗出。 大汉的身体直接横飞出去,连带着身后两个小喽啰。 三人应声滚落,将地上灰尘抹得干干净净,在门前趴得整整齐齐,像晾晒着的咸鱼干。 “我们继续。” 秦君一抖手,左手的珠串一震,发出清脆的金石交击之声,惊醒了怔愣中的学子。 她扬声道:“如你们所见,接下来由我指导你们修习。在此之前,我们还是先认识一下吧。” “秦君,这是我的名字。” 右手划过虚空,赤色火焰凝结。 上秦下君。 银钩铁画,气势磅礴。 底下的小伙伴们都看呆了,嘴里不由自主地发出惊呼。 秦君不动声色地背过手,揩去手指上沾染的星辰砂。 啧,十岁之前玩的小把戏,现在还得靠作弊才能玩的起来。 秦君瞅了眼底下的蓝衣小姑娘,见她怔怔看着空中燃烧的火焰文字,再无其他情绪表露。 果然长大了啊,没有以前那么好哄了。 秦君转了下珠串,转身拿起案上的名册。 秦雅盯着半空中火焰构成的两个大字,如同得到判决结果的囚徒,眼里渐渐溢出一丝恨意。 “哎,阿雅,新来的教习是你的本家欸,难道姓秦的人都长得这么好看吗?”花迎扯着秦雅的衣袖,激动得小脸红扑扑,“你说我改跟你姓怎么样?” 秦雅失笑:“花叔叔听了会伤心的。” 原本脑子那些纷杂的想法倒是被她这一出打散了。 没有达到预期效果,秦君挥袖散了空中的火焰文字,打开名册看了两眼。 “好了,现在我点到名字的上前一步认识一下。” “高大壮。” “侯军。” …… 大概是刚刚的突发状况丢了脸,现在这群少年一个个耸拉着脑袋。喊到名字就拖着腿上前一步,有气无力的,完全没有武者该有的昂扬劲。 秦君挑了挑眉,也没有多说。 “印飞。” 一个黑衣少年站了出来,身姿挺拔,目光坚定,抱拳一礼后又退了回去。 秦君多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念出了下一个名字。 “花迎。” 身着黄衫的小少女笑意盈盈,牵起裙摆行了个优雅的礼。 还剩最后一人,秦君将目光投向一旁静立的秦雅,不再掩饰光明正大地注视着她。 “秦雅。” 第二章 约战 上前、行礼、退回,秦雅一丝不苟,与其他学子没什么两样。 秦君就大概知道她的想法了。 念完所有名字,秦君将名册一合。 “现在,谁来告诉我,刚刚是怎么回事?” 少年们相互看看,还是你一言我一语地拼凑出始末。 丁班虽弱,但都是学子,与其他各班也算是井水不犯河水。 但偏偏乙班教习单方面与丁班前教习交恶。 乙班学子受其影响,也屡次欺辱丁班学子。 这也是丁班学子不希望新教习长得好看的原因。 ——乙班那老妖婆看脸啊,谁好看她找谁茬。 不同的是,以前这些都是私下进行的,像这样直接找上演武堂的还从未有过。 秦君闻言玩味地笑了笑,打发了一脸担忧的学子各自对练去。 教习只负责定期为学子解疑答惑,不需要手把手教着修炼,秦君自然不会没事找事。 底下的少年刚刚见她大发神威,还期冀着能不能教自己两手呢,见此也只能失落地叹了口气。 不过大概还是抱着一丝期待,少年们拿起武器后还是恢复了一丝精气神,一时场上呼喝声不绝。 秦君解下自己腰间的酒葫芦,叼在嘴里,似模似样地在场间巡视,不时指点两句。 葫芦不过巴掌大小,通体琉璃,看着像是精美的饰品,但酒液的醇香已经从唇齿间流泻出来。 秦雅比其他人更加敏感,何况还是这种熟悉的味道。 她只觉得心里压着一股火无法发泄。 她花了十年时间接受某人扔下自己离开,一个人跌跌撞撞长大。偏偏在她选择遗忘的时候,那个抛下自己的人若无其事地回来,什么也不说,在她面前不断抛出些幼时哄她的玩意儿,这算什么? 她已经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只会哭着叫姐姐不要走的孩子了。 再转眼,又见与自己对练的小伙伴还不时分神看对方一眼,更气! 于是,与秦雅对练的花迎只觉得一阵杀气扑面,“铿锵”一声,手里的刀就被挑落地了。 “抱歉。”秦雅拾起地上的刀,放到花迎手中,“我先回去了。” 她握紧了手中的剑,不想再在这里多待,径直出了门。 秦君虽然花了两分心思指点求教的学子,但一直留意着秦雅的动静。 见她愤而出走,秦君反而笑着又仰头喝了一口。 ——有反应才是好事嘛。 今日份的酒没喝多少,可她刚刚怕味不够重,暗中运功散发了一下,原本也没多少的量现在直接见底了。 豪迈的动作倒了个空,秦君若无其事地将小葫芦挂回腰上,慢悠悠地朝门口走去。 刚走到门口,秦君脸上的笑凝了起来。 秦雅也没想到自己今天这么倒霉,迎接新教习迎了个她不再期待的人,出门散散心被直接堵门口了。 是刚刚被秦君踢出去的三人,此刻他们来的胆量源于他们身前站着的人。 一座肉山似的庞然大物。 秦雅踟蹰了一下,还是选择视而不见,不想为那人多费一丝心神,直接准备从旁绕过。 但人就是来找茬的,绕也绕不过去。 庞花早就听说丁班新来的教习,明明什么贡献都没有,直接占据了学院内灵气最足的一处空置院落。 这院落是庞花觊觎良久的。 她在学院呆的最久,如今也算是同龄教习中最强的一个,早就想搬进去借助里面浓郁的灵气突破瓶颈。 但院长一直不同意,说是要留着招待贵客。 谁知道轻易就给了新来的人。 庞花可不相信有什么贵客会到学院担任教习,还是接手最差的丁班。 她气不过,但又担心确实秦君背后有人,不敢轻举妄动。 她打听许久,知道秦君不过是个少灵阶,连教习的标准都够不上,但长得很美,一下子就觉得自己获知了真相。 玄灵大陆上,王者之下依次有玄灵武三阶。 每阶之前又有少玄、少灵、少武三个阶段过渡,合共六阶,每阶九段。 庞花是灵阶九段,正好比秦君的少灵九段高一个大阶,自诩比少灵阶的秦君不知道优秀多少。 但就是因为功法缘故,身体臃肿,容貌丑陋,所以她想得到的东西才会被空有容颜的秦君抢了去。 之前的蓝教习,现在的秦君,不过都是空有相貌的草包。 偏偏受人喜欢,多得几分照顾。 庞花越想越气,于是一听说秦君正式讲学,就有了三人组今天的上门挑衅。 庞花原来只是想给秦君一个下马威,出口恶气。 谁知道三人组闭着眼睛进去,连人都没看到就大开嘲讽。 虽然也算间接达成她当面给人难堪的目的,但没防备被人偷袭踢了出来,实在丢他们乙班的脸。 是的,庞花笃定是秦君偷袭。 毕竟为首的不同于其他学子,是她的得意弟子,已经是少灵三段,哪怕打不过秦君,也不是她一脚就能踹出来的。 所以庞花领着弟子亲自找上了门。 她要是找秦君要个说法,秦君闲来无事还能跟她掰扯两句。 偏偏她遇上了气急出门的秦雅,见她姣好的容颜,又见她无视自己的态度,一下子火冒三丈。 “好没有教养,你家里人没教过你尊师重道吗?” 庞花挪动庞大的身子直接堵住了秦雅的路。 秦雅本来就在气头上,见她堵路便沉了脸色,听她提起家人直接点燃了怒火。 “我家长辈向来只教我尊可敬之人。” 言下之意自然是庞花不值得尊敬。 于是,落在秦君眼里的一幕,便是一座肉山挥着蒲扇大的巴掌拍向她妹妹。 灵阶九段的含怒一击,自然不是秦雅可以接下来的,哪怕庞花只是想以牙还牙,没有用上灵气。 掌风及身的瞬间,秦雅知道自己这次要吃大亏。 秦君沉着眼,从怀中取出一个折叠好的千纸鹤,疾射而出,在巴掌实落到秦雅身上之前,贴到秦雅的后心,形成一个黄灿灿的护罩。 还是有些晚,护罩卸了掌中的力道,但是余劲还是将秦雅击飞。 秦君足尖点地,一把环抱住秦雅。 出手匆忙,纸鹤化成的护罩还是不够完善。 秦君轻轻拭去秦雅嘴角的血迹,眼中却晕出了一丝血色。 “你想死吗?” 秦君声音压了下来,与她之前的语调截然不同,宛若地狱恶鬼索命前的呢喃,周身也升起一股尸山血海中荡过的气势。 秦雅在她怀中,离得最近,也感受最深,不由打了个寒战。 秦君感受到秦雅的害怕,一下子回过神来。 她左手拨动着玉石珠串,颗颗玉珠在阳光下映出一轮薄薄的光晕,细看似乎有细密的刻痕闪现。 秦君的气势随着珠串的拨动慢慢收敛起来,又成了刚刚那个看着人畜无害、略带几分慵懒的秦教习。 刚那一瞬间,庞花感觉自己被一只凶兽盯上了,危机感遍布全身。 哪怕秦君现在看着温和可欺,她也下意识收起自己来势汹汹的态度,抢先道: “秦教习刚来可能不知道,丁班学子不思上进就罢了,还不知礼数,见了教习也当没看见,今日我撞见了就小小教训一下,免得日后出门冒犯到一些强者,白白丢了一条小命。以前蓝教习惯着他们,你接手后还是要多费心的。” 话里话外倒是为秦君着想的样子。 如果她刚刚没有动手,现在也没有以鄙夷的目光扫过秦雅的话,秦君姑且还可以算她好心。 “我的学生自有我去教,不牢阁下挂心。” 秦君扫了一眼她身后的三个人,猜出她就是乙班那位未曾谋面但已闻恶名的教习。 “阁下有这个功夫,还不如好好管教一下自己的弟子,免得日后不明不白就送了小命。” 秦君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淡淡将话反送回去。 三个魁梧大汉在她目光下顿时缩成了鹌鹑。 说起来他们虽然看着壮硕有力,但实际上也只不过才十五六岁。 往常历练时有教习带队,兽血见了不少,到还真没沾染过同类的鲜血,因此轻易就被秦君的话唬住了。 庞花气了一个倒仰。 她听了出来,秦君这话不止是对她弟子说的,同样也是对她说的。 一个少灵如此瞧不起她这个即将入玄的灵阶,实在是欺人太甚。 “秦教习好大威风,嘴上逞能可不是武者的习惯,手底下才能见真章。” 这就是约战了。 第三章 不会输 庞花早就忘了刚刚秦君带给她的危机感,现在只想好好教训教训她。 至于被人说以大欺小什么的,她可不在乎。 何况她本就是来找茬的。 秦君应了,她就光明正大地动手,告诉她什么样的实力才能占据什么样的资源。 秦君不应,证明她不过是个胆小如鼠的废物,日后她有的是法子让她乖乖让出那处院落。 想到这里,庞花不由露出一个奸猾又阴狠的笑。 秦君似笑非笑,向自己约战的人坟头草都三丈高了。 若不是如今不宜见血,就凭刚刚那一巴掌也足以让她当场血溅三尺。 不知者向来无畏。 秦君也懒得猜她打的什么主意,但既然找到自己门前了,她也不介意动动手指,教她做人。 两人说话的时候,秦君一直将秦雅拥在怀里,帮助她疗伤。 其实秦雅的伤不重,只是被击的气血翻涌,吐出那口血就好了。 但有人说,小孩子就喜欢亲亲抱抱举高高,所以正好有这个机会,秦君就借机多抱了一阵,实践一下看看效果。 秦雅刚刚从疗伤中醒转,就听见庞花约战的话。 庞花虽然因为功法的原因容貌尽毁,变成如今这满脸横肉的样子,但这并不是说她功法糟糕。 相反,她的功法在同阶中算是威力大的,灵阶九段的实力也是实打实的。 反观秦君,少灵九段,瘦瘦弱弱,看着就不像能打的样子。 秦雅凝眉,心里再生气也不想看见秦君被人当沙包。 何况这导火索还是自己。 她当即脱口而出:“不行。” 秦君到口的应允也止住了,低头看向她怀中矮了一个头的小姑娘。 秦雅挣脱出秦君的怀抱,向庞花行了一礼:“庞教习,刚刚是我失礼,请您海量宽恕一次。” 不等庞花答话,她又道:“您与秦教习同为学院教习,动干戈易伤和气。何况教习的能力优劣自然是以学子的实力来分,我愿请战您的弟子,一教高下。” 秦君整个人都柔和下来,因为秦雅的维护。 “说的也是,咱们做教习的,主要还是引导学子习武,学子强才说明教习能力好。只是我才刚接手丁班,也没来得及教导他们。不如我们以一个月为限,来好好比较一下自己的教习能力怎么样?” 秦君笑眯眯地将秦雅拉到身后,对庞花说道。 秦雅现在的实力比对方还是要弱很多的,对方已经引灵入体,到了少灵一段,而小姑娘才武阶三段。 引灵入体是一个很重要的分界线,再普通的人也可以通过不懈努力成为武者,但不是所有武者都具有引灵入体的资质。 脉门开启,灵气入体后会不断强化武者的身体,这是少灵之下的两阶不具备的优势。 再加上小姑娘以前也没有被很好的培养,甚至为了她的身体着想,秦君走前还压制了一下她的天赋,所以现在比试,获胜希望不大。 但小姑娘提出来了,秦君自然要如她的意。 她既已回来,有些事情就该提上日程了。 再说庞花这边,秦君她是不放在眼里,但她突然想起秦君身后还站着个院长。 秦君是那老头子特招回来的,保不齐两人有什么勾当,到时候她去告一状,自己也讨不到好。 而秦雅,这小姑娘的实力起起落落,庞花还真看不透。 她眼珠子转了几圈,突然笑了起来:“诶呀呀,刚刚我也有错,小姑娘说的对,是我考虑不周了。教习之间还是要看学子的水准的。不过一个学子也看不出什么……” 庞花假意思索了一下:“不如这样,我们两个班举行一场球战,既不用大打出手伤了和气,也能考察出诸学子的水平。时间嘛,就定在三月后,秦教习也有足够的时间好好教导一下丁班的学子。你看怎么样?” 秦君诧异地看了庞花一眼,没想到这个看着四肢发达、冲动易怒的家伙,脑子里也不全是肥油啊。 单一个秦雅,别说一个月,就是半个月,秦君也能让她脱胎换骨,轻松干掉那个大个子。 但是球战至少需要五人参加,既考察单人对自身力量的控制,又考验团队的协作能力。 而丁班,秦君能看上眼的真没两个。 但她也不怵,三个月的时间足够她拎出来几个拿得出手的,这样也刚好避免秦雅借口躲着她。 秦君略想了想,也应了。 “既然是约战,照例还是要添点彩头的。我听说院长给秦教习安排了聚灵院作为居所,那里灵气浓郁,正适合我修炼突破,不如就以此为赌?” 庞花咧开嘴,直接开门见山,言语中已经将其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 “这样不好吧,院长厚爱,我怎么能轻易将其作为赌注?” 秦君状似为难,倒是没想到她是为个院子大费周章。 “聚灵院分给你自然就是你的,院长不会管你怎么处置的。” 庞花鄙夷她以色侍人,只能看人脸色,但看秦君还是一脸为难的样子,一咬牙道,“我以我这腰带做赌,这是储物灵器,内有一个立方的空间。若是你丁班赢了,我便将它给你。” 一个立方不算大,但储物灵器在这里可不常见,何况是对一个少灵阶的来说。 庞花可不觉得丁班那些废物能胜过自己班的精英,索性拿出秦君难以拒绝的诱惑。 说实话秦君有些嫌弃,但是估摸着这也是她身上最值钱的玩意儿,就没再耍着她,爽快应了。 等庞花一走,丁班的人哗的围了上来。 “秦教习,你上当了,她提球战根本是不安好心,五级学员的球战都是五十钧力的,我们这些人球都不一定能击走。” “就是啊,你们对赌为什么要拉上我们,三个月后就是年末,到时候学院所有人都会回来准备大比,丢人丢到家了。” “聚灵院是学院最好的一处院落,现在要白白让出去了。” 有担心的,有小声埋怨的,还有替她惋惜的,就是没有觉得能赢的。 花迎也在一旁跟秦雅咬耳朵:“你说秦教习到底有没有把握啊?看丁班这群人现在的样子,能上场对战乙班就不错了,想赢不可能吧。但我看秦教习也不是那种目光短浅的人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怎么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秦雅冷漠。 呃,重点是最后一句吗? 撇了撇嘴,秦雅又补道: “我们也是丁班学员。” “我不会输。” 铿锵笃定。 自相识以来,花迎很少见到秦雅这么情绪化的样子,也很少见到她对输赢这么看重。 就算当初大比前夕实力倒退,以至于掉落到丁班,她也没有多争辩,一副随遇而安的样子。 但是无疑这样的秦雅更加鲜活,而且,帅! 花迎一下子抱住了秦雅:“阿雅阿雅,你为什么不是男人啊?我想嫁给你!” 秦雅无语,不知道好友思维又跳跃到了哪个空间。 另一边,秦君还站在丁班学子中间,一边听他们叽叽喳喳,一边暗中观察他们。 当然,观察的重点还是放在学员中唯二的两个小姑娘身上。 自然也听见了她们的对话。 对于秦雅身边这个咋咋呼呼的小姑娘,秦君还是蛮喜欢的,要是秦雅有她几分活泼,还会抱着自己撒娇…… 想象很美好,但现实还是任重而道远呐。 等周围声音渐歇,秦君才开口道: “与乙班的约战已经定了,就绝不会再更改。接下来的时间里,你们不需要多想。” 顿了顿,她扫了眼叫嚣声最大的那几个,接着道:“反正我只挑五个实力最强的,不需要废物。” “明天演武堂集合,进行特训,害怕的不用来了。” 秦君丢下话后飘然远去,留下一班人面面相觑。 第四章 姐姐??? 第二天一早,朝阳初初升起的时候,演武堂内已经传来阵阵兵器交击之声。 每个进入演武堂的人,默默对视一眼,也不多话,转身抽出自己的兵器习练起来。 不管心里怎么想,提升实力总是没错的。 秦君来的时候,众人已经练了好一会儿了。 她扫了一眼,过了一遍人头数。 一个不少。 秦君这才真心实意的笑了起来。 左手两指一错,玉珠交击,发出清响。 见众人都看了过来,秦君招了招手。 所有学子连忙收起兵器,整装列阵,挺胸抬头。较之昨日,多了一股昂扬的气势。 还算有救,秦君满意地点了点头。 虽然与之前预想的闲散度日逗小孩的日常大相径庭,但拯救一下失意少年,也算日行一善咯。 秦君拨弄了一下珠串,顿时觉得自己向珠串的原主人看齐起来。 昨日回去后,秦君就结合自己的训练方式,根据学子们的表现,初初拟定了一套删减版的《三个月脱胎换骨训练法》,等实际训练再随时调整。 但训练之前,还是要树立一下自家的威望的。 秦君开始发话:“你们既然来了,那一切就得听我的。我不喜欢解释,所以你们有什么想法,也得给我压在脑子里。不然的话……” 秦君轻描淡写地拍在案几上,响不大。 “有如此木哦。” 屈指轻轻扣了扣,案几上的名册直接落在了一堆灰尘中。 ——整张案几化为齑粉。 学员们面露惊恐。 这可是铁梨木啊,坚硬程度更胜普通灵器啊,灵阶都不一定能做到这程度啊。 秦君的形象在他们心中一下子高大起来。 “从今天开始,我会为你们每人重新安排对练。在我下一次重组之前,就按今天的顺序练下去。” 秦君没拿名册,所有人昨天已经认识过了,用不上。 她就微眯着眼,口中念着名字,念到一个,目光准确移到那人身上。 看一眼,见对方抖一下,又看向下一个。 别有乐趣。 二十四人,两两一对,十二组,短短几息的时间就分好了。 属性相生或相克,刀剑相击或拳脚相加,赤手空拳对十八般武器的也战成一团,好像是随口分配的,没什么规律可循。 秦雅皱着眉,没想明白秦君的用意,但也抱着剑对上了一直沉默的黑衣少年。 余下花迎,东张张西望望,若有所思。 但她没有多想,趁此良机凑到秦君身边,期期艾艾地问:“秦教习,那我呢?” “你啊,你不需要这个,跟我一起看他们表演就好。”秦君笑眯眯地拍拍了她的小脑瓜。 十五六岁的少女,家境优异,滋养的灵物喂了不少,身体没有吸收,倒是便宜了头发。 乌黑柔顺,手感很好。 秦君瞄了眼自家小姑娘,想起她小时候那头柔软又蓬松的头发,一时竟有些后悔没多陪她一段时日。 秦君这里还在追忆往事,学子们倒是被她一句“表演”气得不轻,但不敢反驳,也无力反驳,只能全力发挥。 堂内气氛一时热烈。 秦君又拿起自己的小葫芦,这次没仰头一口闷,而是寻了一根细竹管,从葫芦口插进去,小口吸。 花迎被她刚刚一句话惊愣了一下,总感觉她看出了什么,但见她顾自喝起了酒,又笑自己还在奢望,竟连一个少灵阶随口一句也能联想到那方面。 大概只是人数不足,刚好落单了吧。 摇了摇头,她搬了个小板凳凑过来,小声问:“秦教习,你这酒叫什么名字啊?闻着好香。” 香味还很熟悉。 “木生。” “木生?”连名字也很熟悉。 花迎绞尽脑汁,到底在哪里听过呢? 脑子里回忆颠来倒去,目光不由自主放到了秦君白净无暇的面庞上,然后又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了堂内比斗的秦雅。 秦雅? 翻滚的回忆按了暂停,一个清晰的画面浮现出来。 秦雅十五岁生辰夜。 “这是什么?” “酒,木生。” “啊?” “我姐姐与我一起酿的酒,她起的名字。” “姐姐?你还有姐姐吗?” “没有了,她走了。” 那晚的秦雅格外低沉,语气夹杂着悲伤,又有一丝决绝和释然,很复杂。 花迎以为她说的“走了”是不在人世的意思,怕让秦雅伤心,往后也没再提起。 但是,花迎的目光重新移到秦君脸上,再联想起更早之前的一段回忆: 那是在与秦雅熟识后,一次陪秦家老太爷聊天。 中途秦雅出去了一下,面上沟壑纵横的老人突然深深叹息了一句:“雅儿这孩子太独了,若是君儿还在……”顿了顿,他没再说,只是拍了拍花迎的手,“幸好还有你。” 当时花迎以为“君儿”是秦雅父母的小名什么的,没有多想,见老人有些伤心,便转移了话题。 结果,君儿?姓秦? ——秦君! 如果不是想起这两段往事,花迎很难将秦君与秦雅的姐姐联想到一起。 秦雅容颜清丽雅致,十五六岁已能得见长成后的一丝风采。只是眉眼常年笼着冰霜,看着有些孤傲,不好接近。 而秦君容貌大气,眉宇间自带三分女子少有的英气豪态;看似慵懒随意,却有种运筹帷幄,一切尽在指掌的自信风度。明明就是个少灵阶,却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神秘感。 ——这大概也是她刚刚起念,以为秦君看破自己的原因。 两人从长相到气质,都很难让人联想到是姐妹。 花迎觉得自己前十年的人生里,受家族倾力培养,锻炼出来的眼光应该是不差的。 但这也不能改变,就是面前这个长得好看的女人抛弃秦雅的事实。 怪不得秦雅昨日那么反常,肯定已经认出来了。 而秦君课上什么也没说,课下也没来找秦雅…… 小阿雅肯定很伤心! 自己竟然一点也没看出来! 花迎对自己十分恼怒,再想到秦雅少时小可怜的模样,这十分恼怒就翻倍增长成百分恨恨转接到秦君身上。 花迎看着秦君的眼神顿时变了。 ——恨不得把罪魁祸首打破头! 就转头欣赏了一下自家妹妹灵活身手的功夫,再回过头,发现原本对自己满怀崇拜欢喜的小丫头,看着自己的眼神好像不太对劲。 像是看个——负心薄幸人? 秦君:??? 第五章 固执 等秦君出了演武堂大门,堂内已经趴了半数学子,个个躺在地上怀疑人生。 另一半学子站在堂内,汗水直流,却无暇顾及。只怔愣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又看了眼躺着的对手,有些难以置信。 来到丁班的,除了几个特殊情况,其他确实是整一届学子中最差的,每年大比被虐菜的存在。 班内学员半斤八两,院外比拼又没他们什么事儿,已经很少有这种压着别人打的酣畅淋漓了。 何况被压的还是往昔不相上下的学子。 他们不明白,花迎倒是看明白了。 没想到她之前那个一闪而过的模糊念头竟然是真的。 ——克制! 秦君每组安排的两个人都是一方完全克制另一方。 初始可能难以察觉,但是一方越打越顺,另一方却越打越憋屈,这样的情况每组都在发生。 因为这不单单只是属性、兵器上的克制,还考虑到了功法、招式、气力、变通程度等等因素,两相叠加,造就了现在一面倒的场景。 可怕的洞察力! 秦君昨日也就指导了不足一个时辰吧,最多加上早间学子习练时观察了一下。 这么短的时间就摸清了一班二十多个学子的情况,就是把自己老爹拉过来也不一定能做到吧。 花迎突然怀疑秦君是不是哪方大佬,为了接近秦雅才伪装成的少灵。 抛却脑子里乱起八糟的想法,花迎注意到,躺在地上怀疑人生的多是昨天对秦君心怀不满的那一溜人。 庞花在时,屁都不敢放一个; 庞花一走,围着秦君话里话外都是埋怨责怪。 这群人呐,明明有着别人羡慕的天赋前途,却不自珍惜…… 虽然现在自己也对秦君不满,但果然看他们趴一地还是很爽。 但这爽快感很快就被冲散了。 因为秦君一走,秦雅这一组也终于分出了胜负。 与黑衣少年印飞僵持许久的秦雅泄了力,被印飞一戟挑飞了手中的剑。 “当啷——” 剑应声落地,秦雅也随之软倒下来,被冲过来的花迎一把抱住。 “又不是什么生死之斗,你干嘛这么拼啊。” 花迎给秦雅把了脉,确认只是脱力才放下心来,又忍不住埋怨。 “我没事。”秦雅推开花迎的手,尝试自己站起来。 “你别逞强。” 一旁的印飞拾了剑,递过来,被花迎狠狠瞪了一眼。 秦雅是木系,加上本身体质原因,体内循坏要快一些。所以有缓口气的功夫,也恢复了一些气力。 她接过印飞递来的剑,道了声谢,有些感激。 他们的比试其实早就能分出胜负的。 印飞使的是长戟,本身就有一分优势,何况他还擅防守,气力也大。 而秦雅虽身法灵活,剑招多变,但她破不开印飞的防守;木系气力绵长,但也跟不上消耗。 此消彼长,印飞早就能将她败于戟下。 但秦雅不想输,至少不想在那人面前输得那么快,便也坚持。 印飞大概也看出来一点,往后运戟时都减了一分力,她才能撑到现在。 花迎那时正盯着秦君的后脑勺,想用眼光抽死她呢,也没注意自己小伙伴这边。 在她看来,整个丁班也就自己能跟秦雅练练了,其他都不够秦雅削的,分分钟解决的事儿。 哪知道自己看走了眼,丁班这群小虾米里面还藏着一条大鱼,这大鱼还被秦君捉了出来欺负秦雅。 等她发现的时候,秦雅已经败下阵来。 想起某个早就溜了的罪魁祸首,花迎在心里的小本本上给她狠狠记了一笔。 她没了解到这场比试里的弯弯道道,自然也不知道秦雅的道谢是什么意思,只以为是单纯的礼貌而已,又忍不住瞪了印飞一眼。 印飞也没在意,摆摆手,拎着自己的长戟径直离去了。 花迎看秦雅消耗过大,拉着她去了学院外的灵珍楼大吃了一顿。 灵物滋补,若是正常脱力,一顿也就补回来了,不过对秦雅目前的状态其实没什么大用。 甚至还会造成更大负担。 但她没有拂了花迎的好意。 以花迎的敏感,只要她拒绝,她肯定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傻事。 等两人回到学院时已经月上中天了。 苍羽学院地广人稀,师生加起来还不到一千人,占地面积倒是有小半个秦家所在的唐丰城大,因此每个学员都有自己的小院落。 秦雅和花迎住在一起,两人的小院落比邻,中间隔的一面围墙还被花迎给拆了。 此刻两人进了同一扇门,却是各归各的房间。 因为突然发现的秘密,花迎一顿饭的时间纠结许久。 但最终她还是选择旁观。 秦君无疑是秦雅的心结,也只有她自己能够解开。 这样想着,花迎嘱托秦雅好好休息后,便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秦雅等花迎一走,自己走到屋子里,关上房门,再次脱力般瘫软下来。 其实她的情况比花迎以为的要更加严重。 花迎对医术只是懂个皮毛,诊脉没诊出异常,外表看又只是脱力,所以固然心疼,但也没太在意。 能撑到现在已经是秦雅的极限了,花迎再不离开,她都不能保证自己不露馅。 索性还是撑回来了。 秦雅咬牙解开了内力封锁。 顿时,经脉被灼灼烈火寸寸掠过,席卷到五脏六腑,又蔓延至全身。 嘴唇干裂,轻抿一下,就见了血。 秦雅对这种感觉并不陌生,甚至因为是自己主动引发,反而没有往常那样严重。 等缓过这一阵,秦雅才慢慢起身,挪到桌前准备给自己倒杯水。 动作间,衣物传来一阵轻微的糊味,细看还有一丝焦痕,像是真的被火烤过了一样。 秦雅没在意,只定定看着桌上多出来的一个玉瓶。 玉瓶材质细腻通透,是难得的好玉。 但它只是一件容器,里面盛装着一枚丹药。 圆滚滚的丹药散发着清香,深吸一口,仿佛身体的沉重疲乏都被缓解了。 这不是自己的东西,也不会是花迎放的。 秦雅打开窗户,就想将玉瓶连里面的丹药一起扔出去。 但东西握在手里,温暖莹润的触感竟让她一时舍不得丢下。 几次抬手,又几次放下。 突然,一股清冽的凉意从瓶身钻进掌心,继而顺着脉络游走到身体各处。 秦雅一惊,手下意识将玉瓶扔了出去。 玉瓶在岩石板上摔得粉碎,里面的丹药却不见踪影。 秦雅很快发现,凉意过处,刚刚被火焰掠过的经脉仿佛被甘露滋润,灼痛感一扫而空。 面色复杂地看了玉瓶地碎片,最终她还是关上了窗, 窗外,树影婆娑,枝叶交错间,有清冽的酒香传出。 半晌,一道模糊的声音飘了出来,随风而去。 “固执的小孩……” 第六章 请喝酒?一口? 第二日一早,秦雅神清气爽,半点也没有昨日脱力加火灼的后遗症。 她和花迎相携进入演武堂的时候,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等她过完一遍剑法,才陆陆续续来了一些人。 无一例外的是,这些人眼眶青黑,一脸疲惫,连步履都有些蹒跚。 看见秦雅竟然还能练剑,又是惊讶,又是钦佩。 秦雅都被他们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收了剑与花迎一起坐到木榻上。 花迎正抱着个小巧圆润的青玉果在啃,榻上还放了几个。 见秦雅过来,挑了个最是圆溜漂亮的给她,见她摇头,才又扒拉到自己怀里。 花迎环顾一圈,见来人都是一副半夜做贼的模样。 连昨日败了秦雅的印飞都拄着长戟,没有以往那般举重若轻的模样。 她忍不住问离她最近的一个学员:“你们昨晚干嘛去了,难道秦教习单独拉你们去特训了吗?” “哪能啊,”那学员高高壮壮的,此刻席地而坐,也比榻上的花迎高一截。一把九环刀就放在膝上,看着有些凶恶,说话却意外的和气,“花姑娘有所不知……” “谁是花姑娘?”花迎抓起桌上最丑的一个青玉果就扔了过去。 那人也不恼,抓住砸来的果子,随意擦了擦,“嘎嘣”一口。 他从善如流道:“迎姑娘有所不知,昨日秦教习安排的对练跟我们以往的对练有些不太一样。就,总感觉不用全力下一秒就要输一样。” 说到这里,他也有些困惑,明明都是同一个水准的学子,但总有种在对方手里走不过两招的感觉。 旁边有一个瘦小个凑了过来,是高大个昨天的对手。 “欸,我感觉跟你相反,我觉得我多补两刀,你就得被我挑翻了。入学院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打得这么爽快。” 瘦小个虽然在笑,但看表情也是有些困惑的。 他们不明白,花迎倒是想到了原因。 整个丁班的学子都有一点通性,就是闭门造车,顾自练习。 对练很少,通常也是挑水平相当那种,输了只当自己失手,不会想着查缺补漏,找出失败源头。 输多了,不能每次都当失手,那就不跟对方对练了,怕丢脸。 以至于同班半载乃至更长的时间里,他们其实都没有好好对练过。 这大概也是这群人慢慢沦落到丁班的原因。 而秦君洞察了所有人的特点,为他们匹配了最合适的对手,所以才有如此显著的效果。 ——当然,这里的最合适并非指旗鼓相当。 高大个和瘦小个是昨天对练的体型差异最大的一组,偏偏被压着打的是高大个。 他显然对昨天差点输给瘦小个有些羞恼,粗声粗气地反驳道:“你也没有赢我啊,最后你自己也趴下了。” “我昨天是没吃饱,气力不济,不然早给你打趴了。” 瘦小个得意洋洋。 高大个眉一竖,就要说话,被花迎打断了。 “你还没说你们昨晚干嘛去了呢?” 高大个挠了挠头,又恢复了和气模样。 “没干嘛,就睡觉。” 顿了顿,他又傻笑着补道: “昨天大家对练时,应该都有那种一线之差的紧迫感,要么输,要么赢,所以都是全力以赴。而且秦教习就在一旁‘虎视眈眈’,她那眼神一扫,谁敢不加把劲啊。所以我们昨天大部分人都脱力了,回屋趴床上就没能起来,哪儿还能搞什么特训。” 瘦小个在一旁心有戚戚然:“就是啊,我胳膊腿全麻了,经脉跟被小虫子噬咬似的,疼得厉害,一晚上没睡安生。” 花迎倒是没想到他们昨日脱力那么严重,连武者的恢复能力都跟不上了。 她看了秦雅一眼,见她神完气足,甚至比以往还精神点,以为自己的灵物大餐发挥了作用,高兴得又啃了一大口果子。 “你们收获不小吧。”花迎咀嚼着果子,话倒是说的清晰肯定。 高大个和瘦小个对视一眼,也没隐瞒。 高大个粗声道:“虽然很难受,但熬过去后感觉内力游走更顺畅,我连第三脉的关口都感觉松动了。” 瘦小个点头:“力尽新生之后,感觉掌控度更高了,明明量没有改变,却感觉实力明显提升了。” 少武阶段,武者可以练习调动经脉中固有的力量,加以驯服控制。 这种力量由内而生,称之为内力。 而少武九段就对应着人体九脉,每汲取一脉的力量,就晋升一段。 九脉力量汇聚一源,冲破一脉关口,武阶就水到渠成了。 九脉九道关口,同样对应着武阶九段。 九道关口齐开,武者可以显化灵脉,引灵入体,化内力为灵力,晋阶少灵。 当然,这些对于丁班学子而言,还有些遥不可及。 现在,他们更关注的是一夜就有所提升的实力,对于带来这一切的秦君自然更加信服。 所以秦君一进演武堂,顿时收获了齐刷刷的注目礼。 狂热,崇拜。 秦君挑了挑眉,对这个场面并不意外。 “来来来,昨天表现不错,今天请你们喝酒。” 秦君扬了扬手中的两个酒壶:“排好队,一人一口,不许多喝。” 其他人面面相觑,请喝酒?一口? 但是他们也不敢多问,老老实实排成两队。 印飞领头,直接抄起酒壶,仰头,悬空倒下。 纯澈的酒液顺着壶嘴,凝成一条白线,落入印飞嘴中。 收手,擦嘴,动作洒脱,丝毫不拖泥带水。 有人打头阵,剩下的人也纷纷效仿:仰头、倒酒、收手、擦嘴,全程还没有一句话。 像在举行什么抛头颅洒热血的邪教仪式,花迎暗自腹诽。 花迎和秦雅缀在队伍最后。 等秦雅要拿起酒壶时,秦君突然按住她的手,笑眯眯地随意找了个借口:“女孩子要文雅一点,这样喝酒不好。” “是吧?” 后一句是对着花迎说的。 这边花迎已经执行仰头步骤了,拿着酒壶的手悬在半空,突然听见秦君这句话,低头就看见秦君按着秦雅的手,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脱口就想反驳,但看着她的眼睛,花迎莫名怂了:“是,是啊。” 心里不情不愿,手却诚实地放下了酒壶,甚至往秦君那边推了推。 “来,我为你们另准备了一份。” 秦君翻手取出两个精雅的薄玉杯,澄澈的酒液盛于其中,散发着馥郁的香气。 花迎在秦君灼灼目光的驱使下,战战兢兢地接过她手中的玉杯。 不敢看一旁的秦雅,她缩回手小口缀饮。 脑子里昨日为好友的打抱不平,在秦君看似温柔的目光消失殆尽。 总算知道秦教习的“虎视眈眈”是怎样的了,花迎有点想哭。 秦雅看着秦君左手上的玉杯,是与昨日的玉瓶相同的材质,最后一丝猜疑也没了。 她没接玉杯,顺着秦君的手往上看,目光滑过她不曾离手的玉石珠串,最终落到她的脸上。 秦君脸上带着笑意,与对其他人也没什么不一样,但她的眼睛注视着你,黑曜曜的,似乎糅杂了万般思绪。 愧疚?疼爱?欣悦?还是不可说的难言之隐? 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只是纯粹的黑。 秦雅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无论是什么,都不重要。 第七章 球战 秦君的酒自然不是随便拿出来的,众人喝过之后,昨日的疲乏一扫而空。 于是,在秦君笑眯眯的目光注视下,众人再次拿起兵器,开始又一轮的虐与被虐之旅。 这次花迎拿着小板凳坐在秦雅那边,看似一本正经心无旁骛地观摩对练。 不用面对花迎昨日那般诡异的目光,秦君也松了口气。 她斜倚到榻上,拎着自己的小葫芦,慢悠悠地缀着酒,不时用眼神“鼓励”一下学子,也是悠哉。 于是日子就在秦君悠哉游哉、学员水深火热中过去了十日。 这十日里,秦君调整了两次对练安排,都是一对一的。 学员适应的时间也越来越快,从开始的五天到三天,再到现在一天半的时间。 进步神速。 实力膨胀过快,心也就一起膨胀了起来。 所以这日午休之后,几个学员打头,围住了榻上喝酒的秦君。 几个人你戳戳我,我戳戳你,最后推出来一个人。 旁边看热闹的花迎一瞧,还是个熟人,一个憨厚老实的高大个。 ——真名如外表的高大壮是也。 老实人说老实话,高大壮直接开门见山:“秦教习,大家觉得对练得差不多了,我们什么时候练球啊?” 瘦小个侯军一拍头,话是这个意思,但不能换个说法吗? 秦君眉头一皱,才十天就有想法了吗? 她坐起身,目光一扫:“你们都是这么想的吗?” 花迎眼疾手脚快,一把拉着秦雅躲在了柱子后,避开秦君的目光。 这群傻瓜,还嫌不够要命吗? 这几天不知道秦君怎么改了主意,把她扔进秦雅的战圈,三人混战。 但打着打着,就变成秦雅和印飞联手,对战她一个。 ——也是这时,众人才发现一直以为是秦雅小跟班的花迎,才是隐藏最深的大佬。 秦雅对练不留手,印飞更不用说。两人进攻退守,配合默契,她也不得不拿出几分真本事来。 结果就是,每日结束后浑身都散架了,只能赖着秦雅给她拖回去。 ——姐姐做孽妹妹还,谁让秦雅还乐在其中。 现在这群娃竟然敢说自己练得差不多了,不是找虐嘛。 还是侯军连忙接了话:“不是不是,秦教习。大家都知道您的用心良苦,这段时间来大家进步神速,您的教习水平是有目共睹的。 顿了顿,他还是说出来了重点:“但我们与乙班进行的不是球战嘛,我们以前也没练过,所以大家想先练习一下,以免到时候给您丢脸。” 球战是学院提出的一种文战比法。 通常是五五对阵,在规定场地内击球掷鼓。 一只球,两面鼓。 球是特制的,设置了禁制,限定力度。 苍羽学院五级学子比试用的球一般是五十钧力的,限度是五钧力。 也就是至少要四十五钧力才能将球击走,但超过了五十五钧力也会触动禁制,无法将球击走。 这就考验了武者对自身力量的精细掌控。 武阶的肉体力量在三十钧力到一百钧力之间,而丁班学子普遍二三阶,全力出手才四五十钧力。 这也是之前学子抱怨球都不一定能击走的原因。 就算能击走球,想掷响对方的鼓也很难。 要能躲过对方的围追堵截,还得保证击出去的球有足够的力量掷到鼓身。 这就得看自身的力量、速度和队友的配合。 也就是说,实力强的,球战也不一定能赢。 但对自己的力量控制精细,且队友配合默契的,球战的优势就更大。 所以丁班的学员感觉这段时间实力有了进步,就迫不及待地想开始练球了。 “怎么着,觉得自己实力大增了?” “觉得对练没什么用了?” “还是说现在能击动球,就觉得自己无敌了?” 秦君微笑,目光却不由让人打了个寒战。 “不是的,只是想多练一下,到时候不会输得那么难看。” 还是傻大个耿直,直接说出了众人的心里话。 秦君简直要气笑了。 这些人是认为她脑子有问题,跟人对赌没半点希望的事? 还是说当她这么多天的行动,都是在徒劳挣扎? 看来还是要先纠正一下这些人的想法。 武者两阶更注重对于自身潜能的挖掘,如果他们一直抱着必输的念头,秦君都不一定能给他们掰回来。 “你们为什么觉得自己一定会输?” 乙班远胜丁班,确实是不争的事实。 但其实一开始,他们都是同样百里挑一进入学院的。 甚至,相比于那些背靠家族的子弟,这些普通人能脱颖而出,更能说明他们的优秀。 但不是所有普通人都能一直优秀的。 众学子黯然,没人回答。 秦君也没想让他们回答,接着道: “据我所知,每年进入学院的普通武者都是两端分化,一半在甲班,一半在丁班。” “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在丁班的是你们?” 秦君站了起来,其他人却不自觉低下了头。 “因为你们不信,不信自己可以在甲班,不信自己可以打败乙班。” “十天的时间,你们可以战胜过去的自己。三个月的时间,什么都会发生。” “现在,我给你们这个信心,我告诉你们,赢的会是你们。” “听明白了吗?” 小孩子还是要鼓励一下的,秦君耐着性子照搬了一下友人的训话。 丁班学子相互瞅瞅,稀稀拉拉的回:“听明白了。” 其实还是觉得不大可能。 秦君灌了口酒,敛眉眼一横。 “听明白了!” 声音整齐,铿锵有力。 果然温声软语、鼓动人心什么的不适合自己。 小孩子不听话,打一顿多简单。 秦君不废话了,直接重排了对练顺序。 不再是一对一的温和模式,直接一对二、一对三…… 不到一刻钟,刚刚领头的几个趴在地上,被揍成一滩死狗。 莫名让人想起那张被粉碎的铁梨木案几。 但这还没结束,还站着的紧接着随机混战。 等秦君出了演武堂大门,堂内已经没有一个能好端端站着的了。 什么输啊,赢啊,练球啊,那都是浮云。 花迎躺在地上,觉得真是无妄之灾,明明自己已经躲得远远的了,还拉着自己往死里练。 秦雅躺在花迎身边,身体很疲惫,眼睛却亮晶晶的,有些许不易察觉的欢喜。 第八章 历练,出发 接下来的日子好像是前十天的加倍循环复制,每人每天都挂彩而归。 要不是有秦君的药酒支持,所有人中武力最高的花迎都不一定能撑得下来。 中间众人打出真火,还发生了一次大规模械斗,结果被秦君瞬间镇压下来,老老实实教做人。 自此,丁班的学子彻底拜服在秦君脚下,言出必行,绝无异议。 一个月的时间,花迎觉得这帮人像是被洗脑了似的,连向来冷静自持,让她略微欣赏的印飞看着秦君都是一脸狂热。 也就秦雅依然无动于衷。 这一个月来,秦君认认真真做教习,秦雅认认真真做学子,两人除了演武堂,好像再没有其他交集。 花迎也是看不懂。 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因为秦君宣布,对练这一阶段结束了。 下面将进入《三个月脱胎换骨训练法》第二阶段——实战,也就是外出历练。 听到这个消息,花迎简直喜极而泣。 虽然历练有风险,但好过天天累成狗啊。 她一个前途无亮的人为什么要受这种折磨? 给丁班学子放了一天假各自修整,秦君转身去了院长的小楼。 历练是要学院批准的。 通常还会视历练之地的危险程度,派数量不等的学院长老随护。 但秦君拒绝,她的人自己看着就好,多带人还累赘。 院长也没疑议,办完事就送秦君出了门。 谁知门口正好撞上了庞花。 庞花上次回去后就感觉不对,秦君应战应的太爽快了。 提赌约时虽然有些犹疑,但结果却是自己原本准备对赌的一件普通灵器变成了储物灵器。 ——虽然这是她上赶着提出来的。 而且秦君的表现过于镇定。 所以,虽然笃定乙班必胜,庞花还是派人去打听了一下丁班的情况。 等听到秦君整天指挥丁班一群人对打的时候,庞花简直笑痛了肚子。 修炼向来是武者自觉的行为,教习的任务也只是为武者答疑解惑,并非监督强制。 她还以为镇定自若的秦教习有什么好办法,真能让丁班那群咸鱼翻身呢。 没想到竟是牺牲自己的修炼时间去督促别人。 因小失大,得不偿失。 要是这样的死办法能让丁班超过乙班,那自己乙班的精英都可以抹脖子谢罪了。 庞花放了心。 于是,原本只在五级学员中流传的,丁班新来的教习自不量力,要约战乙班的消息,一夜间传遍整个学院。 秦君见到庞花也不生气,不论她怎样颠倒是非,结局也不会改变。 甚至她还有些感谢庞花,不然她还不知道怎么跟自家长大后的小姑娘联系更多呢。 所以此刻见到庞花,秦君还好心情地对她笑了笑,才扬长而去。 庞花倒是没想到秦君还笑得出来,见院长还站在一旁,忍不住问道:“秦教习来是有什么事吗?” 她不是忙着监督丁班吗? 院长对乙丁约战的事也有耳闻,但秦君不让他插手,他也只能看着庞花作死。 此刻见她问了,也没隐瞒:“秦教习是来报备丁班历练的事的。” 是发现对练没大用,想换个法子了吗? “哦,那不知道秦教习准备带几位院老随同?她才少灵阶,还是要多派几个人才好。” 庞花装作一脸担心,语气却讽刺。 苍羽学院的教习向来是灵阶起步,一个少灵,连甲班的优秀学子都不一定能打过。 院长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淡淡道:“秦教习不需要。” 上面来的大人,总不至于少灵的。 只是他也不知道秦君为何要伪装成少灵的样子,还指定要求做丁班的教习。 院长说的不需要自然是基于秦君的实力考虑的。 但听在庞花耳朵里,却是历练之地没什么危险,连个少灵都能保护好学子。 学院每年只招百人,历练虽有死伤,但若是全军覆没,那就亏大了。 所以学院会派院老随护。 但只有学子乃至领队教习都完全无法应对危机时,这些人才会现身。 不需要院老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们最多在学院附近转两圈。 这也叫历练?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庞花刚升起的一点警戒心又被打消了。 第二天一早,苍羽学院后门处。 丁班学子已经列队站齐。 提刀带剑,背负行囊,随时准备出发。 所有人目中神光湛湛,精神饱满,一扫过去的颓丧气。 秦君拎着自己的酒葫芦走出门,一眼就发现方方正正的队伍缺了个角。 等眨个眼,缺少的角被填起来了,还犹有富余。 秦君忍不住走到两个小姑娘身边,戳了戳她们身后背着的等人高的大包袱,问:“你们这是准备干什么去呢?” 秦雅也是无语。 昨天花迎拉着她在院外的集市上逛了一天。 她财大气粗,什么东西都要买一点。 晚上整理行囊时,也是这个不能丢,那个不能少,以至于超大背囊都装不下她行李的四分之一。 最后还把主意打到她这儿来了。 秦雅无奈,压着她再筛选。 选到最后花迎眼泪汪汪,抱着东西不撒手,秦雅也只能作罢了。 于是就有了这两个大背囊的诞生。 现在看到所有人都只准备了一个小背囊,秦君还特地过来问询,秦雅极度后悔昨晚的一时心软。 她沉着脸目不斜视,花迎只能接话。 “哈哈,是这样的。历练不是要去很久嘛,阿雅平时最注意整洁,我们就多带了点衣服。” 花迎傻笑,避重就轻。 三句话回答的不是一个点,锅还飞到了自己头上。 秦雅要被她气死了。 花迎私底下偷偷勾着秦雅的手求原谅。 这是她昨晚就想好的计策。 要都是她的东西,还让秦雅一起背着,保不准秦君就给她直接扔了。 但涉及到秦雅就不一样了。 虽然不清楚她们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根据她了解的情况和这段时间的观察,秦君想和秦雅重归于好的心思不要太明显。 而秦雅别别扭扭,但也只是不理人而已。 这就没问题了。 果然,秦君一听说是秦雅的事,直接大手一挥,让她们把东西卸下来。 自己给她们带着。 秦雅不乐意,但是拗不过花迎。 于是两个大包袱放在地上,秦君手一挥就不见了踪影。 判断无误! 花迎自己跟自己击了个掌。 其他人见秦君连储物灵器都有,空间还不小,至少比庞花的大,顿时感觉自己的新教习更神秘了。 但谁也不敢说,谁也不敢问。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翻越后山,向目的地进发了。 第九章 决明山,剑齿虎 群山连绵,峰峦耸翠。 两日后,秦君终于停下脚步,示意到达了历练之所。 若是只看风景,这定是个郊游踏青的绝佳去处。 但是作为历练,哪怕丁班学子没来过,也听说过这里的大名。 “这是决明山吗?”有学子喃喃。 其他学子本来就有怀疑,现在听人念出了名字,顿时惊恐。 决明山,绝命山呐。 这可不是说着好玩的。 所有人看向秦君,目露期盼。 但秦君无情粉碎了他们的希望,笑着点了点头。 “是啊,接下来一个月,这里就是你们的演武堂了。” 其他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瘦小个侯军硬着头皮站了出来。 “秦教习,这里,是不是有点超出我们的能力啊?” 这段时间他进步很大,在印飞寡言的情况下,他俨然成了丁班男同胞的代言人。 “当然不会,你们的潜力是无限的。小小的决明山而已,一个月搞定它。” “现在,每人领一枚护身符,准备出发。” 秦君一扬手,准备好的灵符化为一道流光,飞向众人。 反应不及时的,直接被流光撞到额头上,留下一大块红印,阵阵呼痛。 唯有两只灵符折就的千纸鹤慢悠悠地飞着,围着两个小姑娘绕了一圈,才缓缓落下。 面对其他少年控诉的目光,秦君漫不经心:“女孩子的福利,你们也想要吗?” 更委屈了好嘛。 练武的姑娘就没几个是娇娇弱弱,需要呵护的。 苍羽学院每年招收百人,其中至少有三成是姑娘。 丁班二十五人只有两个姑娘。 ——秦雅因为意外进来,花迎则跟着秦雅进来。 其他姑娘哪儿去了? 都在甲班或乙班啊,连丙班都没有几个。 强悍得不像话。 相比之下,他们才是需要呵护的好嘛。 但还是不敢说,也没脸说。 原本惊慌恐惧的氛围倒是被打散了一点。 但要进的是决明山,一群少年心里还是有些怕的,拿着秦君的护身符忍不住问:“秦教习,这符可以保护我们不受伤吗?” 秦君笑:“可以保护你们不咽气。” 众学子:“……” 来都来了,山还是要进的。 原地修整了一下,众人准备出发。 眼看要进去了,秦君还是站在原地。 见众人回头,秦君笑了一下:“这是你们的历练,我就不参与了,晚上再见啊。” 说罢,摆了摆手,一个纵身就跃入林间不见了踪影。 其他少年傻眼。 花迎急了:“我的东西……” “在这儿呢。” 秦雅拍了拍肩,上面挂着个小包袱。 “你什么时候拿的?就这没么点吗?” 花迎拎过来瞅了瞅,就是一些干粮和水。 没有了。 我的千层糕、青玉果、纯元酿…… 花迎欲哭无泪。 大部队已经向山林进发了。 秦雅跟着走,花迎也只能追着她的脚步。 “你连金创药都没拿吗?” “山里草药多。” “那怎么一样,这可是我特地去千医阁重金购买的,没处理的草药哪里比得上。” 花迎一路碎碎念。 吃喝她可以不计较,药怎么能不带,万一受伤了怎么办? 秦君说历练,肯定没那么简单,所以她做了多番准备。 只是没想到秦君竟然直接将人拉到了决明山。 决明山通常只有甲班学子会来,这里背靠断空谷,随时都有可能跑出来一头灵兽。 花迎很忧愁,发现秦雅什么都没拿就更忧愁了。 秦雅被她念得烦躁,从怀里拿出一个玉瓶扔给她:“你要的东西。” 花迎眨眨眼,这不是她的东西啊。 不过花迎还是识货的,打开瞅了瞅,又闻了闻,顿时断定,这虽然不是她准备的药,但效果比她的药好不知道多少。 因为里面有一味莲华叶,灵阶草药,上好的补血佳品。 玉瓶的来历大概可以推算出来了。 眼看着秦雅走远,花迎连忙追了上去。 二十多人的大部队还是比较显眼的,听见动静的野兽都远远避了开去,不敢直撄其锋。 走了小半天山路,众人找了个开阔的地方坐了下来,稍作整顿,顺便商量一下后续事宜。 “我觉得我们最好先找个地方安置下来,秦教习说了,要在山里待上一个月,我们总不能走哪儿睡哪儿。” 先说话的是侯军,他看了一眼丁班实力代表印飞、秦雅和花迎,见他们点头,便继续道:“山里食物不用愁,但是可饮用的水却不多,我们得找一处靠近水源的地方。” 这个有些麻烦,野兽也需要喝水,固定水源必定被占据了。 而其他小沟小泊的,要支持他们二十多人一个月的时间又有些困难。 众人七嘴八舌,群策群力。 有说寻一片蓄水的水竹地,在旁驻扎的;有说先找一片小水源驻扎,等稳定了再换地方的;还有直接提议宰兽饮血的…… 喝血那个被花迎恶狠狠地瞪回去了,但她也没什么好办法。 虽然她见识广,但也没有丛林求生的经历啊。 实际上这群少年都没有在丛林驻扎的经历。 以往历练都是小地方,有教习带队,最多宿营几天。 这次要在山中待一个月,秦君还跑了,他们就只能靠自己。 众人吵吵嚷嚷,受以前的历练影响,加上进山后这小半天的平静,决明山的恐怖渐渐被他们抛入脑后。 但还是有人一直戒备着,譬如秦雅、印飞,也譬如高大壮。 高大壮虽然人看着高大威猛,但其实怕死的很。 他爹娘还等他回去光宗耀祖呢,可不能把命丢在这儿。 所以他从进山后就一直注意观察四周,其他人放松警惕,他更是谨慎起来。 但还是晚了。 “小心——” 他坐在侯军对面,眼看着林中越过一道兽影,直向侯军身后袭去,却来不及阻止。 “锵——” 斜地里伸出一杆长戟,直刺兽口。 野兽反应也快,兽口一合,长戟被兽牙抵住,发出兵器交击的铿锵声。 侯军其实也一直在警戒四周,但危险来自身后,他一时来不及反应。 眼下野兽被印飞挡住,他连忙一个前翻,脱离了兽口。 但兽爪划过左肩,延伸至背部,留下一条长长的血痕。 也是在这时,众人才看清偷袭者的真面目。 一头两米长、齐腰高的大老虎,口含尖牙,锋锐如利剑。 “这是……剑齿虎吗?” 声音有些飘。 第十章 内讧 以往历练,遇见的剑齿虎最多才一米长,也没这么高,就这最后也是教习出手解决的。 因为剑齿虎皮毛坚硬,虽然称不上刀枪不入,但是确实不是他们能破防的。且剑齿虎的尖牙利爪锋锐无比,一个不小心,非死即伤。 没想到现在竟然碰见一头更大的,众人都有些惊慌。 印飞已经与剑齿虎战在了一起,秦雅拔剑上前辅助,花迎掠阵。 这头剑齿虎虽大,但还是武阶。 兽类没有人类九脉划分的那么细致。 而王阶之下只分了玄灵武三阶,粗略根据实力划分了六级。 如武阶前三级对应了少武九段,后三级则对应武阶九段,以此类推。 这头剑齿虎是武阶五级的,相当于人族武阶六段。 印飞三人给其他人争取了时间,短暂失措之后,众人终于反应过来,开始围攻剑齿虎。 只是丁班学子这段时间虽有进步,但也只是从二三段上升到三四段的水平,连剑齿虎的一爪都难以招架。 但是有秦君的训练,大家的反应速度快了很多,小伤不断,但也没有大碍,反而摸索着联合起来,不断干扰,主攻则交给了攻击力更强的印飞和秦雅。 花迎没有插手。 这头剑齿虎留给刚入山的学子们练练手最好。 度过了初始的手忙脚乱,众人越打越顺溜,甚至开始车轮战攻击。 剑齿虎皮毛虽硬,但也扛不住一轮又一轮的攻击,很快小伤口变成大伤口,大伤口变成致命伤口。 庞大的身躯倒下了。 众人也撑不住坐了下来,每个人身上多多少少带了些伤口。 最重的还是侯军最开始被偷袭的那一下,口子虽然不深,但开的有点大,由肩及背,浑身都染了血。 但他还是支撑着没有倒下,反而催着众人先离开这里,毕竟血腥味太浓,再引来一头猛兽,他们真吃不了兜着走了。 还是花迎开口:“不用担心,这块地盘应该是这头剑齿虎的领地,他的气息还在,其他野兽不敢来。我们可以稍作修整。” “也对,刚刚大家消耗过大,现在急着走,万一再踏入另一块地盘,反而更危险。” 这才最外围,就碰见需要他们全力出手的野兽,再往里走还有不知道多少危险。 刚从虎口逃生,部分人仍惊魂未定,不由得打起了退堂鼓。 “要不我们还是离开吧,这根本就不是我们应该来的地方。” “就是,绝命山、断空谷,这里只有甲班会来历练,我们根本就是去送死的。” “秦教习也不管我们死活,刚刚要不是印飞反应及时,侯军就交代在这里了。” 怨言四起,连带着看刚刚一直不出手的花迎都不顺眼,但也不敢当面说。 秦君不在,她所带来的威慑被虎口腥风吹得七零八落。 攸关性命的选择,从来都能考验人心。 意志力不坚的人很快投降,想退出丛林。 高大壮也怕死,但他没有附和,只是看着手中的大刀出神。 ——刚刚最后一刀是他砍下的。 虎啸还在耳边回荡,转眼只剩哀鸣。 杀死一头武阶五级的剑齿虎,这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哪怕只是围攻。 因此,在其他人满腹怨言的时候,他粗声粗气地插了一句:“我们杀死它了。” 见其他人看过来,他又道:“我们杀死了一头武阶五级的剑齿虎。” 一时静默。 林中风声啸啸,远处兽吼阵阵。 秦雅刚刚在上药,没有理会他们的话。 此刻见他们歇了,便道:“说好了就走吧,今晚的营地还没着落。” 语气不同于以往的淡漠。 很冷。 花迎知道她是真的生气了。 刚刚上药时手臂上的肌肉都崩得有些紧。 收拾了一下剑齿虎的尸体,众人终于在天黑前找到了一处山洞。 山洞外窄内阔,倒是适合这一行二十多人栖身。 里面的野兽应该离开很久了,气味散的差不多,不是很难闻。 生了火,将虎肉烤上架。 结果烤了半天,咬一口,牙差点崩掉。 腥味也重,根本不能入口。 他们带的干粮路上已经吃光了,没来得及补充。 刚刚应战得仓促,水也洒了不少。 洞外零星传来兽吼,震啸山林。 洞内气氛沉默。 终于,有人在沉默中爆发了。 一个往常唯唯诺诺、有些阴郁的少年陡然发难,他恶狠狠地将秦君给的护身符扔在地上,泄愤般踩了两脚。 “什么护身符!什么历练!那女人根本就是让我们来送死!” 像是启动了什么开关,刚刚被压下的怨言以滚雪球的态势膨胀着压回来了。 “我刚刚差点就死了,剑齿虎的牙直接蹭过了我的脖子。” 其实还有三寸远。 “我的手差点被咬断了。” 只是划破了衣袖。 …… 近距离接触危险的体验放大了他们的感知,将一次游刃有余的实战变成了险死还生的搏命之争。 实则这些人更多的是在外围干扰,反而经常因为自身的不足连累旁人搭救。 因此,杀死剑齿虎,他们感受不到那么多的兴奋激动。 反而潜意识里放大了剑齿虎的可怕,好显得自己并非那么无能。 而对于让他们陷入这样境地的秦君,态度也就可想而知了。 其他人沉默,只是目光怪异地看着这些激动得脸红脖子粗的人,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们。 洞里一时只剩下声讨秦君的恨声怨语。 前一个月实力提升的感激与信仰如泡沫一般,光一照,就散了。 印飞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叫嚣的人,目光森然。 花迎要气死了,这些人之前教习前教习后的,现在翻脸就不认人了吗? 不知道背后说人闲话的最是无耻吗? 秦教习说不定还在看着…… 等等,花迎感觉自己发现了真相。 她想起下午突然出现的那头剑齿虎。 武阶五级,恰到好处的实力,既给人带来威胁,又不至于真的会有危险…… 那么,似乎有些东西就说得通了。 她就说秦君那样的人,看着也不像个老保姆啊,怎么非得扶着这些人一起走。 感情之前没动真格,她懒得理,就一把抓了。 现在这是要筛一筛渣滓了? 于是花迎也淡定了。 但她身边的人说话了。 “说够了吗?” “你们要的历练,就是教习全程跟随,保驾护航吗?” 秦雅冷声。 第十一章 离开,教训 秦君回来了。 照例拎着壶酒。 但这次气氛却有些沉默。 刚刚说话的人被秦雅堵了回去,心里再有怨也不敢吱声。 何况他们回过神才发现,自始至终,只有自己几个人如跳梁小丑般上蹿下跳,顿时噤若寒蝉。 秦君进来时,便见两派泾渭分明。 她挑了挑眉,看向秦雅,又滑过去看向她身旁的花迎。 花迎有些气,但还是一五一十说了,没有任何添油加醋的部分。 但这也让刚刚不断叫嚣的几人面红耳赤,不敢看秦君。 秦君倒是没有生气,这本来就在她的预料之内。 安逸的生活待久了,陡然遇见几乎致命的危险,意志不够坚定的人肯定要失控的。 这头剑齿虎就是一个考验。 “有哪些人想离开的?”秦君将酒放在石台上,扬声问道。 没人敢动。 秦君皱眉,但看着这群少年尚显青涩的面容,联想到自家花骨朵儿似的小姑娘,倒也心平气和。 “人之常情而已,我既然问了,自然是允许你们走的。想回去的站出来吧,错过这次,可就真没有机会了。” 陆陆续续有少年站了出来,刚才说话的,没说话的,有十三个,占了半数之多。 一个个低着头,羞愧不已。 “行吧,趁着日头还未落尽,你们……” “你还不是想我们死!外面野兽那么多,现在让我们走,不就是要让我们葬身虎口!” 一个少年猛然抬起头,看着秦君目眦欲裂。 是刚刚领头的阴郁少年。 被他的话一激,其他低着头的少年也有些犹疑地看向秦君,目光闪烁。 秦君觉得这一个月来,受学院平静的氛围影响,自己的脾气真是好太多了。 她转动着珠串,低低笑了一声:“原本只是想让你们去多捡些柴火的,既然你们这么迫不及待,现在就离开吧。” 少年脸色一白,但还强撑着。 “我们是学院的学子,你不能这么做!” 花迎先忍不住了: “左成业,你还要不要脸?” “武阶二段待了那么久,现在突破了觉得自己了不起吗?” “再说了,秦教习都给了你护身符了,你自己弃之如敝履,怪谁?” 阴郁少年左成业被她说得脸色红一阵白一阵,还嘴硬道:“那护身符不过一张废纸,敷衍人的玩意儿。我们这么多人受伤,它可起到一点作用?” “没用?”秦君有些不开心了。 她难得送人东西,虽然这些人只是顺带的,但也是她一片心意。 现在心意被糟蹋了。 一阵地风卷来,被踩踏过的符纸飘扬落到秦君面前。 秦君伸手夹住了符纸,看着上面的脚印面无表情。 “没用?那我就让你看看它的用处。” 符纸激射而出,贴在左成业额头。 秦君两步来到高大壮身边,探手夺了他的九环大刀,直接劈向僵立的少年。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左成业还没有反应过来,刀锋已经近在眼前。 金光一闪,符纸无火自燃。 一面护罩随之生成,将他包裹在里面,挡住了突袭的大刀。 护罩震颤了一下,还是坚持了下来。 左成业抖了抖。 以秦君的洞察力,自然瞬间发现了他裤子上的湿意,以及身上弥漫开的腥臊味。 少年的脸色瞬间惨白。 秦君没有戳破,还给他掩饰了一下。 她淡淡打了个响指,一瞬间山洞里亮起了十三个灯笼。 ——要离开的少年身上都多了一个金光灿灿的护罩。 “这护罩可以坚持四个时辰,普通野兽无法攻破,够你们走出去了。” 秦君面朝洞口,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一个少年带头,朝秦君深深一礼后走了出去。 其他少年低着头效仿。 一时间,原本略显拥挤的山洞空荡了起来。 秦君走出洞口,对着不远处高大的林木比了个手势,又进了山洞。 其他留下的少年略显沉默。 这一个月来大家对练不断,也算打出了情谊。 来时路上也有诸多畅想,还猜着教习这次又有什么主意。 谁知道进山第一天,竟是以这样的局面收场。 秦君拿起石台上的两个酒壶轻轻撞击了一下。 “今天便宜你们了,每人可以喝两口酒。” 眼见少年们展颜,秦君才放下酒壶,又取出些干粮,走到一边,由着他们分配。 花迎凑上前,从秦君那里取回自己想了一天的糕点美食。 回去分给秦雅之后,花迎又回到秦君身边蹲着。 “秦教习,你就这样让他们走了,不怕出意外吗?” 虽然她看那些人不爽,但是若都出了意外,于秦君也不好。 花迎猜到这些人不管有没有事,秦君都不会有事,但耐不住有人关心则乱。 衣角都绕成结了也不吭声,花迎只好自己多此一举问一下,安安某人的心。 秦君自然也注意了秦雅的举动。 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可爱得很,只是不会动不动就脸红了。 秦君有些许怅然。 还是配合着回答了花迎:“不用担心,有人看护着。” 花迎眼睛一亮:“是院老吗?据说历练都有院老随同,但我还没有见过。” 秦君笑:“是院老,不过是借来的,我们可没有。” 见秦雅终于放过了自己的衣服,秦君也笑着拿出自己的小葫芦倒了一口酒。 花迎没听懂,但是再问,秦君也不答,她只能嘟囔了两句转移了话题。 “今天你都不生气的吗?” 花迎换了个感兴趣的。 今天发生这样的事,她这个外人看着都气。 不说秦君花费的心力,单单摆在明面上的灵酒都价值不菲,他们喝下去就当不存在了? 再说,进山这一路上刚好碰见一只他们恰能对付的剑齿虎,再没有其他灵兽来侵扰,也不想想是为什么。 好像谁想着要害他们似的,那条小命还指不定没那壶酒值钱呢。 花迎腹诽不断,但秦君好像没什么反应。 “一群小孩子罢了,有什么好生气的。” 花迎想的东西,其实不过是秦君为了照顾秦雅顺便做的而已。 秦君语气平静,但花迎却抖了一下。 她听出来了,除了秦雅,秦君根本没有将自己这些人放进眼里。 没有放在眼里,才不会有任何在意。 所谓对练,所谓历练,都不过是闲暇时刻无聊的游戏而已。 眼见妹妹的小伙伴心生惧意,秦君突然绽开笑颜:“再说我已经教训过他们了,两相抵消,自然不会生气。” 秦君常笑,但像这样狡黠的好像小孩子恶作剧成功的笑,以往并没有见过。 刚刚那一瞬间产生的距离感顿消。 花迎小脑瓜转了一下,突然想起刚刚那十几个亮闪闪的大灯笼。 天已经黑了,这光在丛林里怕是很显眼吧。 正如花迎想的那样,此刻往山外走的少年们已经被山林中出现的盏盏“小灯笼”吓得上蹿下跳了。 ——其中自然又以左成业最惨,他的护罩已经被秦君一刀劈,消耗了部分能量,一路忽闪忽闪,仿若下一秒就会破碎。 幸好秦君有心,将他们身上的护罩缔结在一起,才不至于四散奔逃。 但一个个连滚带爬,姿态要多狼狈有多狼狈,一路伴随着鬼哭狼嚎,以来时三倍的速度出了山。 第十二章 断仙 第二天一早,秦君又不见了踪影。 选择留下的人自然比离开的多一分坚毅自信,也对秦君有极大的信任。 所以见此也不慌。 “如今只剩我们十二人,这山洞倒也是一个合适的栖身之所。但水源问题还是要解决……” 侯军将人聚集起来一起商讨,毕竟今天的情况又跟昨天不一样。 他选择了留下。 跟着秦君的这一个月,实力进步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所以哪怕真有可能将命丢在这里,他也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索性武者体质好,又有秦君的酒相佐,他的伤口短短一夜就结了痂,对他影响不大。 听他提到水源,花迎举手。 “山洞往左千余米处,有一条小溪流,没有大型野兽盘踞。” 也许之前也,但现在没有了。 见众人看过来,目光有些不解。 花迎一梗脖子:“不知道女孩子讲卫生吗?你以为谁都跟你们一样。” 秦雅仍然一脸淡漠的样子,但耳朵却悄悄红了起来。 其实历练时她也没那么多讲究,毕竟随意脱离队伍是很危险的。 但是花迎拉着她,秦君又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她也不知道怎么就同意了,跟着她们悄悄绕过熟睡的众人,离开了山洞。 其他人没有注意,只是联想到秦君向来一身白衣纤尘不染的样子,一致选择了保持沉默。 过了这个问题,又有人对历练有些存疑。 “之前我们二十多人联手,才打死了那头剑齿虎,现在我们只剩十二人……” 话未尽,但大家都明白说话者的意思。 “秦教习说是历练。” 高大壮依旧粗声粗气,他也是留下来的人之一。 一语惊醒梦中人。 侯军忍不住拍了一下高大壮的肩膀:“没想到还是你这大个子看得通透。” 有人狠狠拍了一下头:“秦教习说是历练,肯定不是让我们送死的,我怎么也跟左成业那小子一样脑子不好使呢?” “对啊,我们还有护身符呢,小命有保障!” “历练本来就有风险,大家选择留下来,就该做好回不去的准备。现在秦教习为我们解决了后顾之忧,我们更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两个月后,我们要让乙班那老女人刮目相看。” “我一定要加油,争取上场的机会。” …… 一群少年跟打了鸡血似的,拿上刀剑就要出去寻野兽搏斗。 花迎无奈伸手:“你们要不要先去打两只小动物解决早饭,吃饱了再战斗啊。” 众少年:“咕——” 解决了早饭,一行十二人小心翼翼地走在山林中。 人少了,没有昨日的声势浩荡,但气势凝成一股,反而犹胜昨日许多。 印飞和高大壮开路,花迎和秦雅殿后,轻装简行。 原本其他少年还想将两个小姑娘保护在中间的,但是被花迎比划的拳头吓回去了。 打不过,确实打不过。 所以还是不要讲究这么多了。 因为没有具体目标,所以大家商量着选了个方向小心推进。 山林野兽多,但猛兽也不是随处可见的。 也幸好有些实力的兽类都喜欢圈地为王,他们也不用太担心会同时遇到两个难以对付的猛兽。 唯一要顾虑的就是这片地界的王是不是他们能对付的。 但有秦君在,这些显然不是他们要考虑的。 很快,他们就面临了今天的第一次挑战——一头半人高的蛮狮。 这头蛮狮在武阶四级,稍逊于昨天的剑齿虎。 而秦雅这方虽然只剩十二人,但都是昨天攻击的主力。 人员精简,反而更能发挥出实力。 再加上花迎不时补刀,很快这头大狮子就倒了下来。 一群人信心倍增。 接下来的日子,众人每天都在浴血搏斗之中,大伤小伤不断。 最严重的一次,是一个学员的右臂差点被咬断,幸好护罩被激发,才堪堪保住这只手。但显然也不能继续战斗,只能无奈离开,被秦君借来的院老送回了学院。 少年人的血性被彻底激发出来。 到了后面,连花迎都开始全力出手。 早已沉寂的心因为一次次浴血而战,似乎又恢复了一丝生机。 此时秦君在干什么? 她正倚在一棵高大林木的枝干上喝着酒,跟人聊天。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子站在她稍下一点的枝干上,垂手笑立,神情有几分恭敬。 不远处,历练小分队正在修整中。 刚刚经历了一场血战,每个人的气势还未平复,有些凶煞。 老者这些日子也是看着他们不断成长的,此刻有些感叹:“能在武阶遇上大人,也是这些少年人天大的机遇。” 秦君不置可否。 她正皱着眉拿着她的小葫芦喝酒,但不像对木生那样珍视。 不时倒几口,小葫芦仿佛成了个无底洞,里面的酒水总不见底。 老者似乎见惯了秦君这副模样,见她不答,也不以为意,顺势转移了话题。 “没想到能在此地见到大人,大人可知院君是否安好?我来这苍羽分院三年,也没有再回去见过她老人家。” 玄灵大陆学院其实只得圣唐一家,其他都是分院遍地开花。 苍羽不过是其中之一,最末等的那种。 “她老人家可好得很。” 秦君哼了一声,还能伙着人算计她呢。 老者讪笑。 他其实不知秦君具体身份,只是有幸在院君那儿见过几次,见她们关系是少有的亲近,所以多嘴问了一句。 但没想到中之间似乎有一点变故。 秦君倒没迁怒,反而问道:“你怎么会来苍羽做个院老?你的伤虽要静养,但留在圣唐教导一下那些小崽子也是没问题的。” 苍羽学院位于大陆北域之北,这地界荒凉贫瘠。 只是周边尚有三座小城,所以才设了一个分院。 老者丝毫不意外她能看出自己的暗伤,闻言解释道: “大人有所不知,我家乡所在便是苍羽周边的唐丰城。老来思乡,又恰逢一位小友来信,说他落户唐丰,便想着回来看看。” 唐丰城,秦家所在,也是秦雅成长之地。 秦君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缘分,但她也没点破。 老者见秦君没有接话,一咬牙还是道:“说来也是有缘,我那小友的女儿您也是见过的,恰是有幸成为您的学子。” 秦君回过味来,看向不远处凑在一起的两个小姑娘:“你是说花迎那小妮子。” 秦君语气肯定。 秦父早已离世,自然不会是老者口中的小友。 “正是。”老者见秦君语气亲昵,神色也缓过几分,露出一丝笑意。 正要说什么,秦君打断了他:“你希望我能出手解决她的隐疾?” 心中所想被点出,老者脸色一变,却是暗含期冀地看向秦君。 “花迎那小姑娘是个好的,只是天妒英才……” 秦君摇头:“老天爷巴不得多点英才呢,不过是人嫉妒罢了。” 老者眸光一厉:“您是说,这是人为?” 不是没有怀疑过,但自始至终没有一点线索。 花迎的父亲想遍了办法,重金聘了千医阁的医官,又求到他这里…… 但没人能看出来。 他甚至用自己的功勋点请了院君出手,也一无所获。 自此,天才陨落。 他没有后代,是真把小姑娘当亲孙女看待的,每每想到便是扼腕。 此刻听说是遭人暗算,恨不得将幕后之人揪出来剥皮拆骨。 “断仙的残次品,一种……毒药。” 秦君皱了皱眉,想了一个词来形容。 断仙? 这个名字就让人心寒。 武者修炼,引灵通玄,最终所求便是那缥缈的无上仙途。 但断仙一出,所有的可能直接被掐死在摇篮中。 武者的脉门被封死,连引灵入体做不到,再好的天赋也只能空余憾恨。 所以这种东西早就在三千年前就被彻底毁灭了。 秦君也没想到能再看见。 幸好只是个残次品。 不然花迎这小丫头真是可惜了。 老者不知她心思百转,只着急地问:“不知这毒可有解?” “外人帮不了。”秦君摇头,见老者神色有变,又补道,“不过福祸相倚,若是小丫头自己能度过,也是一场造化。” 秦君没再说了。 老者神色大喜,但见状也只能按下满肚子问题,记下“断仙”这个名字,准备回去联系花父商议一下。 第十三章 脑子怎么了? 一连十多天,小分队都在向山洞四周推进,无数猛兽的尸体成为他们进步的垫脚石。 每场战斗都是浴血而行,耗损最严重反倒成了衣服。 若不是秦君考虑到还有两个小姑娘在场,所以为这群少年备了些衣物,恐怕他们真要穿上兽皮大衣,与野兽为伍了。 这日,小分队整装,开始向西推进。 西边是断空谷的方向,决明山最危险的所在。 事实上,决明山之所以被称为绝命山,就是因为断空谷的存在。 更准确地说,是断空谷中灵兽的存在。 野兽启灵之后,会进阶成为灵兽,如人类引灵入体一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层次。 哪怕是刚刚启灵的灵兽,也有不输于少灵三段的实力。 何况灵兽启灵后,不再只依靠尖牙利爪,还能引动灵气,发动术法。 完全不是他们一群小小的武阶可以对抗的。 所以一行人更加小心翼翼。 第一头野兽出现的时候,大家都有防备。 刀枪剑戟齐上,乱中有序,一头武阶四级的黑熊不消片刻就被斩于刀下。 众人有些诧异,自从花迎参战,他们综合战力飙升,就再也没有见过四级的野兽了。 所以向西推进时才更加谨慎,生怕秦君高估他们,直接放出个灵兽。 没想到却是一头已经没有威胁的四级黑熊。 这么长时间来,一直都是对付一只野兽的,所以杀了黑熊之后,众人放松了些许。 也因此,当丛林中蹿出一只更大的黑熊时,众人没有反应过来。 秦雅和花迎坐在一起,正背对着那熊。 虽然花迎实力比秦雅略胜一筹,但荒废了这么多年,洞察反应之力却不如秦雅迅速。 所以,千钧一发之际,秦雅将花迎推了出去,自己却置身于暴怒的黑熊攻击之下。 花迎目眦欲裂。 秦雅却一脸平静,手覆在胸口处。 那里藏着一只小小的千纸鹤。 “砰——” 黑熊庞大的身躯倒地。 护盾也没有被激发。 一道刀影,后发先制,一击致其毙命。 弯刀穿过黑熊的身体将其毙命后,又回旋着落入向这边赶来的少年手中。 少年一袭劲装,衣上染血,看样子也是刚刚经历过一场鏖战。 他疾走几步,站到秦雅身前,有些气急败坏。 “你怎么在这里?这里是你能来的吗?你不要命了吗?” “历练。” 秦雅看见来人也有些惊讶,但转念一想也明白了。 “历练?你一个武阶三……你什么时候六段了?” 少年有些惊讶。 一个月前才三段,再见就六段了,这是三级跳了吗? 但很快他又回过神:“就算你六段,决明山也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刚刚要不是我来得及时,你知道后果吗?” 顿了顿,他又欲盖弥彰:“要是你出事了,大哥一定会揍死我。你不怕死,也不知道为别人考虑一下吗?” 秦雅一直安静听着,没有反驳。 见他提起大哥秦风,眸子涌上一抹暖意。 倒是一旁的花迎站不住了:“我说秦七少爷,我们这么多人你没看见吗?阿雅自有我们保护,不用你劳心。” 秦颂还真没看见其他人。 他刚刚从断空谷冲出来,还没歇口气呢,就看见那惊险一幕,心脏差点没被吓出来。 救人后没察觉有危险,就顾着批评秦雅了,哪儿管那么多。 现在听花迎一提,才抬眼看了一下。 这一看,又炸了。 “刚刚要不是阿雅反应快,你自己都小命难保。就你们,还保护?一个个,哈,四五段?是准备组团送死的吗?” 心里却嘀咕着丁班实力怎么提升这么大。 丁班其他人被他气得七窍生烟,但也认出了他的身份——本届第一,甲班秦颂。 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少灵九段,前途不可限量。 没想到他与秦雅还有关系。 秦颂身后也走出来一队人,个个身染灵力,均已引灵入体,是甲班的中坚人物。 与之对比,丁班一群人显得寒碜许多。 不远处,秦君依然倚在一棵高大林木上喝酒,还是那老者作陪。 见秦颂出现,秦君收回手,转而拿起了酒葫芦。 “这是你的弟子?” 灵力运行倒是一致。 “是,秦颂这孩子天赋不错,也肯努力,就是在这里耽误了一些。我是想等大比结束后,以我的名义推荐到总院的。” 那就是当亲传弟子培养了。 以秦颂现在的实力,还够不上圣唐的选拔标准。 但是总院教习额外有一个录取名额,可以破格录入。 秦君点了点头。 当年见她就躲的小屁孩也长大了,还有了不错的机遇。 这边说着话,那边已经吵起来了。 “秦小九,你到底走不走?断空谷那边灵兽暴动了,随时都可能有灵兽出谷,你想留在这里给灵兽填肚子吗?” 秦颂蹙着眉,抓着秦雅的手就要拽她走。 花迎拉着秦雅另一只手,对秦颂瞪眼:“秦老七,你给我放手。我们这是历练,有教习在,怕什么!” “教习?你们那新教习也不过少灵九段,还不一定比得过我。我看也是脑子……哼,才带着你们这般胡闹。” 老者这边满脸尴尬,秦君却是笑了笑,飞身下树。 “我脑子如何啊?我刚刚没听清楚,你能再说一遍吗?” 秦颂抬眼一看,顿时如见了鬼般火速松手。 “我没欺负她,你不能打我!” 脑子根本没思考,话就脱口而出了。 见到周围一圈人诡异的眼神,秦颂才反应过来,顿时恼羞成怒。 “你是丁班新任教习?我现在也是少灵九段,我不怕你!” 他比了个防守的架势,与他口中的不怕可一点也不像。 秦君离开时,秦雅五岁,秦颂有六岁,已经可以记事。 哪怕秦君的容貌比少时成熟很多,但骨子里的神韵是不变的,秦颂一眼就认出来了。 毕竟这是他幼年印象最为深刻的记忆。 秦颂一月前就来了决明山,只是听说丁班来了个新教习,但他没有见过。 若早知道是这女人,他见到秦雅的时候就躲远远的了。 ——有这女人在,哪用他来保护秦雅。 老者也跟着秦君下来,有些诧异自家徒弟竟然认识这位大人。 但还是低低斥了一句:“不得无礼!” 秦颂看见老者顿时一愣,委委屈屈地叫了声师傅。 甲班学子也没想到老者会现身,齐齐唤道:“见过郝院老。” 丁班学子也连忙躬身行礼,花迎随之一起。 一时气氛倒是严肃起来。 秦君没在意,笑了一下:“你还没说我脑子如何呢,怎么躲在你师傅身后不见人,跟个害羞的小姑娘似的。” 秦颂嘴唇动了动,还是没敢说出来。 反而牛头不对马嘴地答了句:“我刚刚救了她。” 他手指向秦雅,意思不言而喻。 “哈哈哈,”这次秦君是真的笑出声了,“对,你做的很棒!” 语气跟哄小孩似的。 秦颂浓眉一竖,但到底没敢翻脸。 被说了两句虽然丢人,但要真动起手来,被打一顿还算了,要是这女人揭他老底,那他真可以以死谢罪了。 小动物般的直觉让他选择遵照本心。 他不理秦君,只看着秦雅道:“断空谷的灵兽最近不正常,你还是先离开吧,历练也不差这一会儿。” 其实还是对秦君说的。 较之之前,语气可以称得上温柔了。 秦雅点点头,但没有说话。 秦君饶有兴致地问道:“你说灵兽暴动,是有什么异状吗?” 秦颂哼了一声,不想理她。 还是他师傅使了个眼色,他才不情不愿地说了。 甲班小分队人均引灵三段,自然不会在决明山外围瞎转悠。 他们的历练之地是在断空谷外谷。 这些时日他们也同往常一般寻找灵兽围猎。 没有秦君这样的终极辅助,他们更加小心谨慎。 也是因此,他们及时发现,外谷的灵兽好像突然更活跃了。 往常各自地盘待好的灵兽不时串个门,两只争夺地盘的灵兽打着打着就一起跑了。 他们甚至看见过互为天敌的灵兽并肩奔跑的场景。 像是逃命。 谷中游荡的灵兽无论是数量还是等级都高了一个台阶。 众人不敢多待,急忙撤了出来。 结果靠近出口的时候,正撞上了一只灵阶二级的疾风鼠。 战斗过半,疾风鼠像受到惊吓一般,飞快扔了两个风刃就逃跑了。 它速度太快,众人追不上,也不敢追。 因为连他们都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气势自谷中升起。 众人匆忙退出了断空谷。 再然后,就是两个小分队碰面了。 第十四章 崽崽委屈 “若真如他们所说,恐怕是内谷有变动。” 郝院老皱着眉。 他这段时间时不时在决明山中陪秦君转悠,只留了一道令符给秦颂,便于及时求救,没想到谷内竟出了这样的变故。 断空谷灵气充足,所以野兽启灵后一般会进入谷内修炼。 而根据灵气分布,断空谷又分为外谷和内谷。 外谷灵兽一般在灵阶前三级,内谷则被后三级甚至玄阶灵兽占据。 若是内谷变动,那极有可能涉及到玄兽。 否则,哪怕是后三级灵兽,也不会让外谷灵兽这样如临大敌。 一头玄兽就罢了,若是玄兽联合催动兽潮…… 郝院老想想都头大。 ——他现在只是一个病怏怏的拿不动刀的糟老头子了啊。 秦君一看他脸色就知道他又想多了。 她听她那损友抱怨过,这老头一有坏事就喜欢往最坏的地方想,也不嫌头疼。 “放心,问题不大。” 秦君给他一颗定心丸。 若真是玄兽联合暴动,野兽的感觉反而更敏锐,决明山会更先陷入混乱。 她自然也能发现异常。 “你连断空谷都没进过,说什么大话。”秦颂从郝院老身后探个头。 秦君笑着扫了他一眼,秦颂立马缩回头。 旁边站着的甲班小伙伴一阵无语。 自己见到的是一个假的秦颂吧。 秦君转头对郝院老说:“你先送他们出去吧,外谷最近是有些不平静。” “那您?” “我们的历练还没有结束呢。” 郝院老点点头,对秦君要留下的决定没有任何疑议。 秦颂倒是有疑议,但是被郝院老“牵”走了。 郝院老随手劈了根两指粗的树枝,削去枝叶,制成木棍状。 在秦颂疑惑的时候,直接用灵力操纵木棍,穿过秦颂的衣物,将他挂在半空中。 然后在秦颂满脸懵逼的时候,像放风筝一样牵着灵力凝结的线,拽着他,走了。 ——嚯,郝院老招牌绝技之放风筝,圣唐一大风景,圣唐学子一大苦啊。 老远还能听见他嚎:“师傅,你放我下来……” 历练继续,秦君又飘走了。 余下丁班小分队相顾无言。 甲班都撤了,他们还要留下吗? 当然! 基于对秦君的信任,以及这段时间实力的膨胀,丁班小分队依然无所畏惧地继续扫荡。 他们甚至连方向都没有改变,义无反顾地朝着断空谷推进。 一连数日,决明山依然风平浪静。 别说灵兽了,连灵兽的毛都没看到。 众人麻木地打杀着武阶的野兽,甚至希望下一秒蹦出一只灵兽来领教一下。 好在秦君理智还在,没让他们找死。 这日,丁班小分队依然缓慢推进中。 山高林密,荆棘丛生。 前人开辟的小道没两天就会被生机繁盛的杂草重新掩映。 一行人只能一边找路,一边开路,顺便挖点止血益气的草药备用。 突然,高大壮猛地将手中的九环刀扔了出去,直插入灌木丛中。 其他人一惊,纷纷戒备起来,但环顾四周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高大壮挠了挠头:“刚刚好像看见有条蛇在那儿,大概是看错了。” 说着,就要上前去拾回自己的刀。 印飞神色一紧,拉住了他。 他俩在前开路,高大壮一有动作他就看了过去,正好看了一节蛇尾一闪而逝。 蛇尾呈枯叶色,与落叶别无二致。 如果不是印飞一直高度警惕,恐怕也不会观察到这点异状。 但枯叶蛇攻击性极强,向来与惊扰它的人不死不休,真的会被高大壮随意一刀吓跑吗? 高大壮不知道他所见所想,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停下了脚步。 就在这时,灌木丛中的落叶动了动,钻出了一个小小的毛茸茸的小脑袋。 真·虎头虎脑。 额头三横一竖的印记还有些浅,倒是两颗小牙尖尖,昭显了一丝成熟后的霸气。 其他人纷纷围了上来,有些惊讶和疑惑。 “这是剑齿虎的幼崽?” “剑齿虎不是黄毛吗,怎么这只是银灰色的?” “幼崽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缀在后面的花迎和秦雅也走到近前。 “一只变异的剑齿虎吗?”花迎瞅了瞅,顺便回答了上一个问题:“也许它父母被我们吃了。” 其他人一噎。 这段时间他们杀了不少野兽,有些直接充作了食粮。 说吃了还真有可能。 高大壮见印飞放开他,便上前去捡回了刀,顺手将这只白毛的小老虎抱了起来。 “我们要把它也吃了吗?” 他举起手中的小幼崽。 那小虎崽好像听懂了他的话,嗷呜一口咬在他手上。 小小的尖牙轻易刺破了手上的肌肤,几缕血丝渗了出来。 “哟,这小东西还咬人。” 高大壮拎住虎崽的后脖梗,将手指拿了出来,浑不在意地在身上擦了擦。 花迎凑上前逗它:“小崽子肉嫩呢。” 那小虎崽张牙舞爪,但还是挣不脱高大壮的手心,最后竟喵呜喵呜叫了起来。 可委屈了。 其他人见状哈哈大笑起来。 笑过后又陷入新问题了。 ——他们要拿这小虎崽怎么办? 吃是不可能真吃的,但放在野外也逃脱不了被吃的命运。 似乎有点可惜。 所以要带回去养着吗? 不,印飞和花迎都不同意。 因为有风险。 若是它父母真的不在了还好,若是没有,那就是一个大麻烦。 哪怕他们能对付,也不想随意招惹。 这只幼崽除了毛色有异,气息并不强,似乎有点先天不足,委实不值得他们冒这个险。 不过,印飞的选择还可以理解,毕竟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众人都见识了他的谨慎小心。 但花迎怎么回事? 刚见她不是很喜欢这小崽子吗,怎么拒绝的这么干脆? 众人满头雾水。 但两位大佬都发话了,众人自然也不会反驳。 这段时间有太多意外,哪怕有秦君看护,小分队也多次陷入危机。 十二人到现在只余八人。 ——其他四人都因伤重被送回了。 现在小心一点也不为过。 高大壮有些不舍地放下了小虎崽,他还真挺喜欢它的。 天色渐晚,众人决定打道回洞府。 刚走两步,身后就传来喵呜喵呜的叫声,小虎崽竟然迈着小短腿追了上来。 秦雅走在后面,刚站定回头,就见一团毛茸茸扑到自己腿上。 清澈的碧色瞳孔忽闪忽闪,有一丝委屈。 秦雅一下就走不动路了。 第十五章 破冰 对于虎崽的去留,秦雅没有任何表示。 在山林中收留一只来历不明的幼崽确实不怎么明智。 哪怕她心里很喜欢,也不能置同伴于危险之地。 秦雅弯腰将虎崽抱起,准备再将它放回去。 小虎崽高兴地舔舐了一下秦雅的掌心,发出咿咿呀呀的叫声。 与刚刚对高大壮的表现天差地别,显然很喜欢秦雅。 柔软温热的小舌头与掌心相接,秦雅心一颤,也越发不舍。 但大家还在等着,秦雅只能放下,转身离开。 小虎崽又喵呜喵呜地叫了起来。 有人停下脚步:“要不,我们还是把它带回去吧?” 看着怪可怜的。 虽然他们这段时间铁石心肠惯了,但也只是对成年的猛兽。 幼崽还是很讨人喜欢的。 众人迟疑,齐齐看向印飞和花迎。 印飞不置可否。 花迎拍板,走回去拎起小虎崽。 “我刚刚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这小虎崽英武不凡。好好培养一下,指不定就是一头强大的灵兽,玄兽说不准也能指望一下呢。” 众人:“……” 你怕不是闭着眼睛观察的吧,借口都不能找个靠谱点的。 秦雅有些感激,又有些犹疑。 “别担心,历练嘛,什么都可能发生。若它父母找上门,我们还回去就是,不行就给它打趴下。” 花迎扬了一下刀。 “对啊,就算它爹妈是灵兽,还有教习在呢,总不能随便捡一只就是玄兽的崽吧。” 高大壮也应和着。 虽然这小虎崽刚刚咬了他,但他还真就喜欢这股劲儿。 其他人也没有异议,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小虎崽在花迎手中也不安分,左歪右扭,不断朝秦雅挥舞着小爪子,像是要抱抱。 花迎笑:“这虎崽倒是亲你。” 扬手就给秦雅扔了过去。 秦雅瞪了花迎一眼,连忙伸手揽过。 小虎崽就势趴在秦雅胸前,毛茸茸的小脑袋一下一下蹭着秦雅的脸颊。 “阿雅,你竟然为了这个小崽子瞪我,我不是你最喜欢的崽了吗?” 花迎不依了,凑上前作捧心状。 “嗯,不是了。” 秦雅摸了摸虎崽的小脑袋,转身毫不留恋。 嘴角却不由自主流露出一丝笑意。 这段时间,花迎从一开始的无所谓变得手段凌厉,杀伐果断。 哪怕秦雅知道这是她的另一半真面,也为她释放自己感到高兴,但心里还是更喜欢跟她撒娇的花迎。 其他人见她们打趣,也笑着跟了上去。 队伍变换,印飞和高大壮随之殿后。 印飞还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样子,高大壮倒有些委屈。 “我的小崽子啊。” 入夜,众人围着篝火烤肉。 说起来,这次历练,除了实力的提升,变化最大的应该就是大家的厨艺了。 从最开始的外焦里焦、难以下咽,到现在的外酥内嫩、香味诱人,甚至还无师自通了肉质的选择及用作辅料的果实的挑选,真不是一般大的跨越。 此刻高大壮就拿着一块烤肉在逗小虎崽。 “乖乖,吃一口?” 肉质鲜嫩,香气四溢,闻着就让人流口水。 但小虎崽不知道是不是记恨他说要吃它的话,兀自趴在秦雅膝上,不理他。 只要他手靠近,就嗷呜嗷呜,作势要咬他。 秦雅摸一摸它头,又眯起眼咿咿呀呀地叫唤。 乖乖巧巧。 其他人大笑。 侯军一边剔着肉,一边揶揄道:“傻大个你还是死心吧,这小老虎一看眼光就不差,你没机会的。” 高大壮狠狠咬了口肉,恨恨道:“小矮子你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还是转身回了自己位置。 秦君坐在一旁看着他们笑闹,气氛倒是少有的轻松活跃。 她也没想到自己偷个闲的功夫,这些人就抱回了一头小崽子。 还是一头不怎么普通的小崽子。 花迎和印飞一知半解,其他人一无所知,但以秦君的眼光自然能看出这小崽子的底细。 以她现在的情况,其实是不想招惹的。 奈何抱着小虎崽的人是秦雅。 她还明显很欢喜这个小家伙的到来。 那就没得说了。 想了想,秦君也凑上前,摘下自己的小葫芦,在小虎崽面前晃悠。 秦雅看了她一眼,摸了摸虎崽的小脑袋没说话。 小家伙看了看秦雅,又看了看秦君,目光逐渐被眼前晃动的小葫芦吸引。 嗷呜一声,它猛地扑上去抱住小葫芦,抢回自己怀里。 碧玉色的小葫芦不过巴掌大小,正好被两只小爪子捧在中间。 小虎嘴在小葫芦嘴上咬了咬,两颗尖锐的小虎牙正好一左一右卡住小葫芦上半身。 于是,小虎崽一个翻身,抱着小葫芦躺到了秦雅怀里。 秦君忍不住笑了,手轻轻在葫芦上点了点。 香醇的酒液一滴滴从葫芦口渗了出来,正好落入虎崽的嘴里。 小虎崽眯着眼,抱着葫芦不断吮吸,发出软绵绵的呜咽声。 秦雅没想到秦君还真让小虎崽喝酒了,看这小家伙的样子,也蛮欢喜的。 但她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心:“它还这么小,能喝酒吗?” 秦君是真的高兴了。 快两个月了,这还是秦雅第一次跟她正常说话,而不是冷冰冰硬邦邦地称她教习。 她一高兴,又忍不住点了点小葫芦。 “没关系的,它需要这些。” 这次出来的酒液跟之前明显不同,秦雅闻着酒香都有些醉人,感觉身体一瞬间放松了许多。 她忍不住看了看葫芦,又看了眼秦君。 她知道秦君每次喝得酒不尽相同,从一开始的“木生”,到后来各种不知名的酒液。 但也以为秦君是事先装好的,还想着她也不怕麻烦。 现在看来,这酒葫芦本身就不是凡物。 她有些好奇,但一想到秦君走了这么多年,她对她什么都不知道,气性又上涌起来,忍不住瞪了秦君一眼。 秦君被她一眼看得莫名其妙,但见她露出这种生动的小情绪又很高兴,掩饰似的戳了戳虎崽软绵绵毛茸茸的小肚皮,笑了。 看来这小崽子没白养。 花迎在旁看得着实无语。 第一次见面时风采超然的秦教习现在笑得像个傻大姐,那大白牙看得她只想捂眼睛。 但她也忍不住为挚友高兴。 多年来的心结——自己的,她的——都该解开了。 想想又忍不住感激秦君。 所以,那几个被秦君带坏的小酒鬼蠢蠢欲动时,她直接一眼横过去。 没看见人家其乐融融吗,打什么岔? 信不信秦教习给你一脚踢出去。 就在大家喝酒吃肉一片欢乐的时候,一声虎啸振空而响。 秦君摸着虎崽肚皮的手一顿。 得了,虎妈找过来了。 第十六章 虎妈来袭 虎啸过后,一股强大的威压由远及近,牢牢锁定了众人栖息的山洞。 显然,虎妈已经发现了虎崽所在。 山洞里,少年们面面相觑,最后齐齐将目光放到高大壮身上。 ——你个乌鸦嘴! 小虎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仍然抱着小葫芦吮吸,喝得醺醺然。 花迎眉头一下子皱紧。 这还真是一头有望进阶玄兽的小崽子啊,妥妥的玄兽血统无疑了。 再强大的灵兽也没有这样的气势。 “行了,它娘亲都找过来了,我给它送回去。” 花迎深吸口气,露出一个灿烂的笑,似乎不过是准备送还邻居家串门的小孩而已。 她走到秦雅身边,就要抱过小虎崽。 花迎知道秦君不凡,暗地里也猜测过她的实力,但总归没有超过少玄。 毕竟年龄摆在那里。 而一头玄兽,不是一个少玄可以轻易对付的。 虎崽是她做主留下来的,现在也该让她还回去。 秦君还没说话,其他少年纷纷站出来了。 “我来送吧,临走前还能抱抱它。” 高大壮挠了挠头,露出一个标志性的傻笑。 “行了,你回去抱你爹妈吧,我还没抱过呢,我来。” 侯军凑了过来,脸上堆着笑,手却有些抖。 “我说要留下的,我来送它走。” …… 少年一个个跳了出来,名义五花八门。 看得出来,都有些慌张惊惧,但都没有退缩。 众人已经从越来越强烈的威压中察觉出来,他们现在要面对的不仅是一个来找孩子的母亲,还是一个因为孩子丢失处于暴怒中的虎妈。 他们没将希望寄托在秦君身上,甚至后悔将秦君牵连进来。 一个个不敢看秦君,只争抢着自己来送,希望寻回幼崽的虎母能平息怒火,放过其他人。 印飞没有说话,他定定地看着秦君,显然在等她决断。 而秦雅,她谁也没理,兀自就要绕过众人,抱着小虎崽离开。 秦君一把拉住她,转头对其他人说:“我还在呢,你们就不能跟印飞学学吗?争什么争?都给我镇定一点。” 顿了顿,她挑了挑眉:“喝了我的酒,就是我的崽了,哪有还回去的道理。” 何况还回去,这小崽子不一定能活下来。 “行了,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出去跟它娘说道说道。” 秦君一挥手,直接决断道。 “不要!”秦雅蓦地抽出手,拉住她的衣袖。 她没想到那一丝侥幸竟真的将众人置于这样危险的境地,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但她还可以选择自己出去面对。 至于在此之后,虎妈是否离开,已经不是她能考虑的了。 小崽子在一阵颠簸中睁开了圆溜溜的大眼睛,嘴里还咬着酒葫芦,一只爪子勾住秦雅的手臂,拍了拍,像是在安慰。 秦雅低头对上它清澈的眸子,心里不知是何种滋味。 虎啸已经近在耳边。 秦君虽然有些欢喜秦雅这样有些类似撒娇的举动,但还是挣脱了出来。 “乖,等我回来。” 她身形一闪,出了山洞。 一层淡黄色的光幕升起,没给众人反应的时间,直接封了洞口。 暮色下,一团暗影由远及近,渐渐显出身形。 ——是一头一米长、半腰高的剑齿虎。 看体型,这头剑齿虎比丁班初入决明山遇见的那只还要小些。 但它的毛色明显比普通的剑齿虎更亮一些,甚至泛着淡淡的金光,在夜色下尤为亮眼。 周身气势也更加凝练,山洞里的人隔着光幕都感到可怕。 但所有人更畏惧的反而是它稍显娇小的体形。 体型小,不是所有时候都代表着弱小。 ——进阶玄兽,就可以在一定范围内自由控制体形。 这般反而更加说明它的强大。 众人围着光幕,一片焦心。 “吼——” 兽影停了下来,又是一声咆哮。 声音里比起刚刚的警告还多了一丝焦虑。 ——它感受不到虎崽的气息。 明明就在这个山洞里。 它看向洞口站着的人,威胁似的低吼着。 兽瞳中红光乍现,满是暴虐。 她的身上还有些伤口,但看着不像是兽类搏斗留下的。 秦君神情微动,她想了想,对虎妈道: “即便你带走它,也没有办法,不是吗?这座山林根本养不活它。” 虎妈似乎迟疑了一瞬。 秦君再接再厉:“我可以培养它,启灵通玄,乃至王皇君帝,只要你愿意让它随我离开。” 听起来像是在说大话,但到她嘴里又多了几分可信度。 但一听到离开,虎妈再也按捺不住,它猛地扑向了秦君。 玄兽只是初通人性,要形成完整的灵智还要再进一阶。 但不管是那个阶段,兽类都有一项天赋技能——狂化。 即抛弃理智换取更强大的攻击力。 但这只剑齿虎的状态似乎还要特殊一点。 秦君皱了皱眉,刚刚的话,是商议也是试探。 她一开始确实是准备出来跟虎妈说道的。 毕竟这头剑齿虎已经是玄阶五级的实力,以她目前的状态对上并不讨好。 但虎妈的状态明显有问题。 现在看来,只能先打一架。 玄阶五级,也就相当于人类玄阶六段左右。 与秦君依然停留在少灵九段的实力相距委实过大。 索性秦君也不是真正的少灵,她能使用的灵力,量虽然停留在少灵的标准,但质却是天壤之别。 而她精通的术法、招式也不是少灵可以使用的。 所以在力量悬殊的情况下依然挡住了虎妈的袭击。 但这就像是招式精湛的武者空手对上一身蛮力手拿大刀的对手一样,招式难以弥补力量差距。 秦君身上也不免多了几道伤痕。 秦君苦笑,这应该是她这么多年来打的最憋屈的一次了。 但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提前解开下一层封印。 刚想喝点酒补充一下灵力,拂过腰际的手抓了个空,秦君才反应过来,葫芦还在虎崽子那里。 她身上却是再没有其他了。 虎妈也很憋屈,明明这么弱小的一个人,总能挡在它面前。 尖牙、利爪、鞭尾、风刃,总也打不倒她。 “吼——” 虎妈退出战圈,又是一声咆哮。 身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起来,转眼便成了一只体长四米、近两人高的巨兽。 秦君神色郑重起来。 玄兽露出完全形态,便是要全力一搏了。 果然,身形膨胀,虎妈力气也是剧增。 一个甩尾,秦君纵然全力防护,还是被击飞,重重撞到山壁上,吐出了一口鲜血。 虎妈没有趁胜追击,见挡在身前的人被打倒,直接向着山洞奔去。 崽儿最重要,其他都可以挪到后面。 但是刚跑了两步,虎妈动不了了。 有人在后面抓住了她的尾巴。 “我,让你走了吗?” 声音低沉而冷酷,透着一股血腥味。 第十七章 力拔虎兮 秦雅在秦君挣脱她的手时就感觉不好,但动作没有她快,离洞口还有两步距离时,光幕已经升起来了。 她脚步没停,直接撞在光幕上。 光幕很柔软,像是塞满了棉絮的被褥,又有种水流的质感。 但她没有穿过去,被轻柔的力道推送了回来。 秦雅抿着唇,一言不发地再次冲了上去。 毫无疑问,再次被弹了回来。 花迎上前扶住了她,其他人也围了上来。 光幕外兽影隐约可见,摄人的气势也铺天盖地袭来。 但众人反而没有如之前那般惊惶。 “再看看。” 花迎按下秦雅,语气沉着,面容冷静。 秦雅一怔。 半晌,她点了点头,手却不自觉环紧。 不知道发生什么的小虎崽依然抱着小葫芦美滋滋地吮吸着,但突然加重的力道勒得它一疼,顿时小声喵呜起来。 秦雅一惊,只感觉一阵眩晕。 事情变化太快,她虽然一直抱着虎崽,但也只是下意识行为,其实早忘了它的存在。 没想到秦君竟然真没有将它带出去。 一头来寻找幼崽的玄兽见不到自己的幼崽…… 秦雅几乎可以想见它的暴怒。 而光幕外愈加盛烈的气势显然也佐证了这个预想。 其他人也面面相觑,秦教习在外面,幼崽在里面,这…… “不必担心。” 印飞淡淡一句,见他们转头看自己也没有多说。 花迎念头一转,顿时明白过来:“确实,秦教习又不是傻瓜,她不带虎崽自有她的考量,我们静待就是。” 或者说,秦君带了虎崽才让人担心,她是不是与他们之前想的一样,只是为了尽力平息虎妈的怒火。 自始至终,没有人怀疑秦君是将他们困在这里,留下虎崽好转移虎妈的视线,自己逃命。 一开始,众人见秦君在虎妈的攻击下,还能立于不败之地,都是一阵惊讶。 能与玄兽对抗的至少都是少玄吧。 而秦君看面容也不会比他们大上多少。 一个二十几许的少玄,属于天才级别的武者了,怎么会来苍羽给他们当教习? 众人处于一种赚大了的兴奋中,又有些疑惑秦君的动机,一时紧张感褪去大半。 但大家还没高兴多久,玄兽完全形态展现,情势瞬间急转之下。 秦君撞击在山壁上的动静大的山洞里都有明显震感。 众人一愣,没反应过来。 高大壮站在光罩旁边,只感觉眼前一花,他条件反射地探手抓去。 下一刻,他与抱着葫芦的虎崽两两相望,手中的刀却被秦雅夺去。 秦雅双手握住刀柄,重重劈砍在光幕上。 像是劈砍在水里,却没有溅起一丝水花。 秦雅不信邪,又一次劈上去。 但秦君既然设了屏障,又怎么会轻易让她破去。 一刀刀如劈在空处,光幕半点无碍,连光芒都不见有半点变化。 灵力构成的光幕,又岂是蛮力可以破去的。 秦雅第一次痛恨自己如此弱小,痛恨自己在力量不明不白消失的时候没有寻根究底,痛恨自己荒废大把时间没有努力修炼,以至于现在连门都走出不去。 “阿雅,你冷静点。” 花迎上前轻轻抱住秦雅。 在场众人大概只有她能理解秦雅的心情。 就在不久前她还为好友高兴,没想到转眼就成了这幅局面。 “天哪,你们快看!” 花迎还以为虎妈已经攻上来了,结果一抬眼,惊了。 虎妈确实攻过来了,但没跑两步,就被人揪住了尾巴。 它甚至没有感应到人是何时靠近自己的。 兽类的直觉更胜于人类,虎妈本能地感应到不对。 而身后响起的声音更是让它全身毛发炸起。 ——危险! 但之前轻易将秦君抽飞的尾巴被人拽在手里,虎妈竟然无法抽走。 她咆哮一声,周围气流涌动。 秦君顿时被凝结的风刃包围起来。 但显然秦君更快一步,在风刃将射未射之际,她一个滑步,直接拽着尾巴翻到了虎妈身上。 右肘重重击在虎颈上,风刃操控被打断。 刚刚转向的风刃在射出之前消散在空中。 虎妈大怒,再次凝结风刃,但还是折在半途。 这次甚至只察觉到气流的一丝波动,就被打断了。 秦君轻易就封锁了这片区域,让它无法再动用灵力结成术法。 有力的鞭尾挣脱不得,凝结的风刃总是被打断,利爪又无法够到虎背。 虎妈一扭头,直接张开血盆大口,咬向背上跨坐的秦君。 但是被遏制了。 相对于虎妈庞大的体型来说,虎背上的人小小巧巧,甚至两手环抱才堪堪抱住它的脖颈。 偏偏这人单手就锁住了颈骨,虎妈扭头扭到一半,再也不得寸进。 无法咬到秦君,但它圆睁的虎眼正好对上了秦君的视线。 对秦君突然强大的实力,虎妈没有想太多,情势的转变也不足以让它所剩不多的理智反应过来。 但是对上秦君的眼睛,虎妈暴怒的气焰一下子被压了下来。 那双原本明亮的曜曜黑瞳此刻遍布血丝,看上去狰狞又诡异。 虎妈从那双眼里看见了死亡。 尸山血海凝练的气息扑面而来,让它惊怖万分。 但,也许不管是兽性还是理智占据上风,现在她所担心的都不是自身的安危。 虎妈猛然扭过头,冲向山洞。 快一点,再快一点! 兽类力量与魂力的结晶——灵核已经全力运转,只要接触到虎崽,它就可以瞬间引爆全部力量,将虎崽送出去。 只要打破光幕,只要接触到崽儿…… 山洞里的众人屏息看向奔来的虎妈,手中兵器握紧,严阵以待。 但,止住了。 虎妈在洞门前被迫止住了步伐。 下一刻,她庞大的身躯高高飞起,被人拎着尾巴向后抛去。 轰然一声巨响,地面震了三震。 而秦君已经高高跃起,拳头上凝聚着足以砸碎虎头的力量。 洞内,虎崽一直牢牢抱着小葫芦,窝在高大壮怀中嗷呜乱叫,不时挣扎着要往秦雅那里跑。 众人围在洞口,隔着一层光幕就是虎妈和秦君的战场。 但小虎崽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 直到这时,它像是感应到什么一般,突然停下了动作,望着光幕,小小声喵呜起来。 第十八章 母亲 杀母兽取幼崽,驯养成自己的灵宠,其实是玄灵大陆上的常规操作。 但众人心情都有些沉重,尤其是看着虎崽纯稚清澈的眼睛。 他们自然也不会怪秦君心狠,毕竟前一刻死亡威胁带来的恐惧仍残留在心头,挥之不去。 于是只能慨叹造化弄人,明明他们起初也只是不忍虎崽在野外被其他野兽刁了去。 而洞外,无法起身的虎妈看了一眼洞口,又转头看向秦君,虎目中满是恳求。 并非恳求饶恕自己。 秦君一时愣住。 这样的眼神…… 秦君深埋心底的记忆一下子被激发出来。 漫山的火焰,泼天的雨幕。 两个场景交错闪现。 一样的是眼神。 属于母亲的眼神。 哀怆、无助、痛苦…… 只能祈求敌人的些许悲悯,饶过年幼无知的孩童。 但偏偏,这灾难就是那看似无辜又确实无辜的孩童带来的。 如今,这样的眼神出现在一头玄兽,同样也是一位母亲眼中,手拿屠刀的却成了自己。 秦君猛然清醒过来。 眼中血色依旧,却不复血腥气息。 高高跃起的身影落下,缠绕着灵力的拳头重击。 飞沙走石中,玄兽一声哀鸣。 高大壮魁梧的身子一转,将虎崽子抱在怀里,背对着洞口。 直到他被人拉了拉。 “结束了。” “哦。” 高大壮摸了摸小崽子柔软的身体,心里有点难受。 明明他们这段时间宰杀兽类无数,其中必定也有为崽父母的兽。 但与自己没什么关系,也从不手软。 现在突然跑出来一只小崽子,乖巧可爱惹人怜,给他们带来许多欢乐。 想想要杀它的父母——哪怕它父母刚刚差点杀了他们——竟也有些不忍。 对这小崽子的不忍。 高大壮暗自哀叹,侯军看不下去了,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 “行了,秦教习没事,虎妈也没死,你叹什么叹?” 啊?高大壮转身回看。 月上中天,银白的月光铺下,山间的景色也更加清晰。 光幕已经消失,唯一的干扰也没有了。 虎妈趴在地上粗粗喘着气,声音如闷雷在耳。 而秦君就站在虎妈面前,气息有些沉凝。 众人能感觉她比之前更加可怕,但也不知道她到底强大到什么地步。 连花迎都摸不准她到底是之前隐藏了实力,还是使用了什么激发潜力的东西。 有些担心。 众人迟疑着走出山洞,却见秦君动了动,好像拿了什么东西缠在脑袋上。 等秦君转过头,大家才发现,她竟是拿了一条白色的薄绢缠在了眼睛上。 众人顿时大惊失色,莫不是刚刚对阵虎妈时伤到了眼睛? 秦君摆摆手,示意无事。 这薄绢其实并不影响她的视线,只是阻止别人看见她的眼睛。 这还是当初她那损友,也就是郝院长口中的院君给她的。 强制要求她在红眼期间蒙住眼睛。 因为当初她第一次出现状况时,血色弥漫的眼睛直接吓哭了院君的得意弟子…… 秦君从怀中取出之前从不离手的珠串,重新拿在左手拨动。 而后三步并两步,直接来到高大壮身边,探手抓过他怀里的小崽子。 小崽子已经不喵呜叫了,但也没有以往那般嫌弃高大壮,乖乖地窝在他怀里,直到被秦君抓出来。 虎崽清澈灵动的眼睛睁得圆溜溜的,看着秦君有些疑惑。 秦君直接出手,抢过它抱得紧紧的小葫芦,然后在一阵喵呜喵呜中,小崽子被凌空抛起。 啪唧一下,准确掉在了虎妈的头上,又滚落到地上。 与满眼担心的虎妈大眼瞪小眼。 唰—— 一条大舌头舔了过来。 刚刚翻过身的小崽子又被舔了个倒仰。 但它却咿咿呀呀的叫唤了起来,凑上前蹭了蹭虎妈的下巴,满是亲昵。 秦君定定看着这一幕,所有的情绪掩在了白绢之下,不为人知。 她喝了口酒,往山洞去了。 众人才发现,唯二的女孩子还留在洞口,没有出来。 秦君站定,看着双手杵着大刀,姿势没变一下的小姑娘,笑:“我回来了。” 秦雅没有动作,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 半晌,直接一巴掌甩在秦君脸上。 “啪”的一声,响亮的让洞内外的人与兽都齐齐一惊。 秦雅一怔,但还是推开秦君往洞外跑去了。 丁班人受惊甚大。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大家互相都有所了解。 秦雅这姑娘平时话不多,看着有些冷,但人其实温雅有礼,属于外冷内热的。 现在这是怎么了? 秦雅竟然动手打了秦教习? 而且,她刚刚是不是哭了? 秦君刚刚大展神威救了他们一众人,转头就被秦雅甩了耳光。 丁班其他人既有些疑惑且埋怨秦雅的行为,又担心秦君真的生气伤害到秦雅。 一时纠结不已。 但秦君显然不会生气。 她摸了摸脸,其实只是听着响,一点也不疼。 花迎上前一步,拧着眉:“你回来的太晚了……” 有些叹息,花迎追着秦雅去了。 其他自不必说了,秦君也知道。 其实秦君也很无奈,她原本确实只是想跟虎妈说两句的。 玄兽已经能进行思考,她自然可以让它知道,这小崽子跟她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虎妈的情况特殊,她已经处于半狂化状态,说不通。 那就只能打了。 而因为这特殊状况,她之前计算的实力也出现了偏差。 虎妈完全形态增长的实力,远不是一般玄兽所能比拟的。 其他玄兽最多翻个一倍,但虎妈却是三倍增长。 猝不及防之下,只能无奈提前解封。 对于花迎话中更多的意思,秦君也只能叹息。 当年的承诺到底没能兑现。 虽然非她所愿,但已成事实,肯定是伤了小姑娘的心的。 她倒是没想到花迎这小丫头能知道自己和秦雅之间的事。 以秦雅的性格肯定不会说出去,那就只能是她自己猜到的了。 看来她们的联系比自己想的要更紧一些。 秦君喝了口酒,定定看着两个小丫头离去的方向。 半晌,她拿出一枚玉符,传出几道指令。 随后,越过作鹌鹑状的一众学子,飘然朝那边去了。 第十九章 沟通 即便气怒,秦雅也没有盲目离开。 决明山危险重重,稍不留神就可能遭遇危险。 虽然刚刚玄兽来袭,附近能跑的野兽大抵都被吓跑了。 但密林危险,最怕不过万一。 她不会因为在这里呆了大半个月,就真当这里是自家后花园了。 也不想因为自己的任性,让自己陷入险境,还要累得别人拼死搭救。 所以她只是来到了山间小溪边,抱膝坐在石上,静静地看着流水潺潺。 这是秦君保证过的安全的地域。 花迎缀在不远处,背着手靠在一棵两人合抱粗的老树上。 没有走近。 一片青翠的树叶飘飘悠悠从她眼前落下,她抬头看了一眼。 倚在树上的人左手拨动念珠,腰间悬着葫芦,见她看来也没有什么反应。 花迎想了想,问:“你为什么不跟阿雅解释呢?” 不管是当初的离开,还是现在的晚归,总归是有原因的。 花迎相信秦君的解释定能让秦雅释怀。 秦君念头微转,就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她摇了摇头:“不管什么原因,我总归是留下她了……连答应她回来的时间也晚了那么久……” “所以你就什么都不告诉阿雅吗?”花迎有些生气,“你有问过阿雅的想法吗?” 秦雅其实是一个很单纯的人,只要告诉她因由,不管多么离谱,她总是会信的。 ——这是花迎多次被老爹断了零钱后,跟秦雅借钱总结出来的经验。 很多时候,她只是单单需要一个理由。 花迎现在严重怀疑这是因为秦君留下的后遗症。 而秦君,明显更注重结果。 ——她选择离开,她没能在约定时间回来。 这就是结果。 一切造成这个结果的原由,说出来也不过是借口。 花迎真怀疑这两姐妹是不是亲生的,性格相差这么大。 唯一的相同点大概就是嘴闷了,什么都不与对方说,自己压在心里。 花迎不等秦君回答,自己接着道:“阿雅十五岁生辰时,告诉我,她没有姐姐了。” 一击重锤! 秦君还在思考花迎之前的话呢,陡然听到这样一句,握着念珠的手顿时一紧。 若非这念珠来历不凡,此刻怕是已经化为齑粉。 十五岁生辰就是她与秦雅约定的时间。 但她最终也没能回来…… 有薄绢的遮掩,花迎看不清她的神色,但明显察觉到她的气息浮动不定,不复往昔平稳。 结果等了半天,秦君还是没有反应,花迎怒了。 “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秦君看她吹胡子瞪眼,一时茫然。 “我……该说什么?” 她以为秦雅只是生气,所以帮着她,逗着她,想着总能等到她不那么生气的时候。 没想到秦雅竟是不想认她了吗? 也是,她给她带来的只有灾难和伤痛。 现在她还不知。 若有一天知道了,会恨自己吧。 秦君脑海里不断重复起那个大雨如注的夜,一时陷入了偏激。 自己是不是不该回来? 这样一想,周身气息不再是躁动,而是暴动了。 浓烈的似乎可以闻到的血腥气息弥漫开来。 花迎简直惊呆了,她说什么了她,怎么给人刺激成这样? 好在秦君迅速反应过来,直接锁定了这块区域,才没让不远处的秦雅察觉。 她左手的念珠飞快拨动,灵力输入其中,光晕浮现。 有一串串玄妙的符文从念珠的刻痕上升起,旋转着融入秦君体内。 暴动的气势被压了下去,浓郁的血腥味也消失无踪。 但直面刚刚那一恐怖气势的花迎感觉自己有些抖。 秦雅这姐姐是屠过城吗? 那么浓郁的血气,便是那些惯常杀人越货的匪盗也不会有的吧。 秦君自然也看出了花迎的恐惧,有些无奈。 她现在这个状态,心绪起伏,杂念丛生,很容易就会失控。 ——这也是她之前不愿提前解开封印的原因。 虽然仍然在她的掌控之中,不会有什么危险,但若是小阿雅看见了,也会害怕的吧。 秦君少有这么踟蹰的时候,但涉及到秦雅,却总是多留一份心。 以至于步步退缩。 花迎的声音有些颤抖,但她还是坚持将自己想说的说出来了。 “你该告诉阿雅,你没有不要她,你回来了。” “至于她还认不认你,你不能问她吗?” 秦君呼吸一顿。 儿时的陪伴,少时的关注,都一点一滴在心头浮现。 是她想错了,秦君突然明悟过来。 优柔寡断可不是她的作风。 花迎说得对,她该正式告知秦雅她回来了,以后也不会再丢下她一个人。 而无论秦雅想什么,也没人比她自己更了解。 既然已经是进退维谷,何不破釜沉舟呢? 秦雅会给她答案。 而她心有所觉,这当是一个让她满意的答案。 秦君忍不住仰天长笑。 花迎简直想抱树来一个木遁了。 秦教习这是发狂了要杀人灭口了吗? 我这么忠心地给你们姐妹铺路搭桥,你真的忍心吗? 阿雅救命啊,我欠你的零花钱还没有还完呢,你给我一个机会啊! 心里哀嚎不断,面色丝毫不显,甚至还扯出了一个干巴巴的微笑。 她相信秦君对秦雅肯定是上心的,否则也不会眼巴巴来苍羽做一个小小的教习,还费心帮丁班提升实力。 所以对于秦雅唯一的朋友,她一定不会选择辣手摧花的……吧? 花迎暗自给自己打气,面上保持镇定从容。 实则是秦君已经封锁了这片区域,她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自己。 所以不选择相信还能咋办呢? 欲哭无泪。 直到秦君的笑声愈加清越激扬,而不是癫狂,花迎才真正放下心来。 她忍不住拍了拍胸脯,长舒一口气。 小命保住了。 这片区域在秦君的封锁之下,她自然很容易就发现了花迎的小动作。 见状有些哭笑不得。 这是把人吓狠了? 她停下笑声,咳了一下,面上还是犹带几分难以掩藏的笑意。 看着花迎的眼光都称得上慈爱。 “小花丫头,这次记你一功,等回了学院,我送一份大礼给你。” 顿了顿,她看向不远处那个略显纤瘦的身影,眼含心疼。 “现在,我就去与阿雅说清楚。” 第二十章 修好 封禁已经撤除,即便秦君的脚步声轻微,秦雅还是听见了。 她没有回头,但有声音传来。 “你什么时候离开?” 秦君握着念珠的手一颤,脸上的笑容也僵硬了一瞬。 刚刚被花迎说动的心又不确定起来。 沉默蔓延。 “你希望我离开吗?” 半晌,秦君回问,声音有些沙哑。 秦雅眼中闪过一丝懊恼。 她不是这个意思。 “丫丫,我以后不会留你一个人了,不管去哪里,我都带着你一起……” 秦君说得急切,又夹杂着小心翼翼。 却被秦雅打断了。 “你住口!我已经长大了!” 所以不要再叫这样羞耻的小名了! 秦雅羞愤地起身,转身怒视秦君。 却见到她脸上一闪而逝的受伤。 秦雅抿了抿唇,不想在她身上看见这样的情绪。 但她没有再回头,只定定地看着秦君。 秦君的眼睛依旧被薄绢缚着,身上凌乱的爪痕和风刃的割伤还未处理,白衣之上血痕交错,看着有几分狼狈和凄惨。 秦雅不自觉揪起了衣角。 掌心、虎口有几分刺痛,是之前握刀太过用力留下的擦痕。 这份轻微的痛感一下子将她带回了不久之前的那场战斗。 秦君被击飞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那一瞬间攫取了心脏的恐惧倒现在还没有平复。 连带着那份积攒了十年之久的担心也一齐涌上心头。 秦雅突然觉得自己的坚持没有丝毫意义。 她终究回来了。 完好无损,比记忆中的姐姐更加强大。 那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在秦君诧异又惊喜的目光中,少女奔跑着扑向她怀中。 十六岁的小少女,身体柔软又纤细。 秦君有些无措地接住她,虚虚抱住,生怕稍有用力就弄伤了她。 秦雅比秦君低一个头,此刻埋首在她怀里,无声无息。 但秦君分明感觉到了衣物的润湿。 她有些心疼,自己养了五年,又偷偷关注了十年的妹妹,在她怀里无声哭泣。 这比以前辗转收到情报后的感受要深刻得多。 想到自己当初不得不离开的原因,秦君眼中血色一闪而逝。 阻我仙道通途,害我父母族人,又累得秦雅至此…… 这一笔笔血账,他朝定要以血偿还! 现在,秦君看着怀里的小姑娘,只能小声哄道:“乖,不哭了,我答应你,以后再也不会抛下你了。” 语气似乎与平常无异。 但在秦雅不知道的神秘地域,有阵阵惊雷轰然作响,昭示着一条誓约的成立。 玄灵大陆上部分人心有所感,抬头看向天空,掐指算了算,却什么也没算出来。 这边秦雅还埋在秦君怀里,听见她的话忍不住捶了捶她。 都说不是小孩子了。 但她还是开心,因为秦君话语中的认真。 秦雅从秦君怀中抬起头时,情绪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眼眶还略微有些红。 她看着秦君,想说的话有很多。 为什么要离开?这些年在做什么?为什么连一封信都不给她寄? …… 但是最终还是没有问出来。 只是忍不住摸了摸秦君脸上的薄绢,有些担心:“你的眼睛真的没有问题吗?” 虽然秦君行动却是无碍,不像是眼睛受伤的样子。 但要是真的没事,又为什么非要遮住? 秦君想了想,伸手解了薄绢。 一双眼睛重新露了出来。 以往深邃如寒星的瞳仁此刻依旧清明澄澈,眼中血丝已经消去,但不时会闪过几缕红光,看上去有些妖异惑人。 “只是怕吓着你才遮的,但阿雅现在是大人了,肯定不怕了。” 秦君显得若无其事,还取笑了秦雅一句。 见秦雅皱眉不悦,才正色道:“放心吧,只是小毛病,对我没有影响。” 心里是十分开心的。 秦雅点了点头,也不知道信没信,放过了这个话题。 于是又是一阵沉默。 秦雅纠结了一下,还是开口:“我刚刚没想打你脸。” 毕竟这是有一定侮辱性质的,秦雅再生气也不会做。 但她刚刚伸手时,秦君突然身体前倾。 她反应不及,原本该落在秦君胸膛的手上移了一下,啪唧打在脸上。 秦君倒没想她还记着这个事,闻言笑了。 “没事,姐姐皮厚,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她抓着秦雅的手,象征性地在脸上拍了拍。 顿了顿,她又点了点脸颊,眯着眼笑起来。 “要是你还觉得过不去,不如亲一下,安慰安慰我。” 秦雅一愣,而后反应过来。 她就说这个动作怎么这么熟悉。 小时候秦君就喜欢这么逗她——抓着她的手拍一下,装委屈,要亲亲。 百试百灵。 那时她才三四岁,每次都以为真的打疼秦君了,心疼地直亲亲,从没想过明明是她自己动的手。 秦雅想到这里有些羞愤。 这人怎么这样,她都没说要原谅她呢,就开始逗自己。 她状似气恼地推开秦君,又跑了。 是回山洞的方向。 背对着秦君的脸上,是少见的愉悦笑容。 秦君看着前面秦雅脚步轻快的背影,露出了一个稍显狡猾的笑。 今晚发生的一切不在她的意料之中,但结果显然是好的。 她从没想过用苦肉计博取同情,因此一时不敌是真的,伤口也是真的。 但战后仍然挂着伤到处跑就是故意的了。 回来前,院君就告诉她,对小姑娘要多示弱一些。 现在看来,效果不是一般的好。 对于给自己支招的损友,秦君决定不与她计较坑人的事了。 至于心底潜藏的一些隐忧,她选择忽略。 当年之事,起因在她,但错不在她。 阿雅知道了会伤心,但绝不会因为这个恨她。 没有血气的影响,秦君看得清清楚楚。 她笑着追了上去。 一前一后的脚步很快平齐。 一左一右的距离渐渐靠近。 于是,战战兢兢等在原地的众人很快就看见两个手拉着手走回来的身影。 面上是如出一辙的笑意。 咋回事? 这是谁假扮的秦教习和秦雅吗? 秦教习就算了,惯常笑眯眯的样子。 虽然今天这笑不大对劲,有点傻的样子,但还是笑啊。 秦雅呢? 他们认识那么久,就没见她笑过,这一笑着实有些惊悚。 看见众人目光诡异地盯着自己和秦君,秦雅后知后觉,脸颊飞快飘起一抹红意,就想抽手。 但是被秦君制止了。 她笑眯眯地扫了一眼众人,举起与秦雅握在一起的手,打了个招呼。 “来,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秦雅。” 见众人懵逼,她又笑眯着眼补了一句。 “我妹妹。” 第二十一章 血气,觉醒 其他人一头雾水,刚刚不是还动手了吗,怎么转眼就认了姐姐妹妹? 但秦君已经拉着秦雅的手走开了。 她只是想昭告一下而已,没必要解释那么清楚,余下的自有人解说。 姐妹俩在母子俩面前站定。 虎崽一见秦雅,就咿咿呀呀地扑上来,抱住她的腿。 而后又像想到了什么,咬住她的裤腿往虎妈那儿拖。 秦雅看了秦君一眼,见她点头,便蹲下身抱起小崽子,走到虎妈面前。 刚刚兽威凛凛的玄兽趴着那儿,粗粗喘着气,已经站不起来了。 秦君走上前,将手搭在虎妈额头,一缕缕血色气息被抽取出来。 随着秦君的动作,虎妈明显轻松了许多,眼神也更加清明。 它感激地看向秦君,低低呜咽了一声。 秦君看着手中这团血气,眸色有些沉。 这团血气与在她体内作乱的血气同出一源,来历也就可想而知了。 她只是没想到那个人的手还伸向了这么偏远的地带。 看来她这些年的重点打击让那些人也不得不改变了策略。 还没完呢,秦君冷笑了一声。 秦雅只看见秦君在虎妈头上摸了摸,似乎抽出了什么东西,但她没看清,就被秦君打散了。 她也不在意,只是顺着崽子的意又往前两步。 看着虎妈气息微弱的样子,秦雅也不知道什么感觉。 之前恨不得将它千刀万剐,现在作为胜利者站在这儿,却也没有半分喜悦。 她将虎崽放到虎妈并拢的前爪上,也不怕它突然袭击自己。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秦雅觉得它看自己的眼神竟然很温和。 “秦……姐……阿秦!” 秦雅在秦君灼灼的目光下生生改了称呼。 不是她最想要的那个,但也没差。 ——秦雅幼时假装生气时就喜欢这样叫她。 三分嗔怪,七分亲昵。 秦君应了一声,握拳到嘴边努力掩饰自己,要保持作为姐姐的稳重,但还有一丝笑声不受控制地流泻出来。 她咳嗽了一下,没等秦雅问出来就告知了她答案。 “它想将虎崽交给你照顾。” 人之将死要托付后事,兽死之前也想给自己的崽子找个好主人的。 当然,这种情况其实很少见。 毕竟,杀母兽取幼崽是大陆常规操作,母兽不想自己的孩子被仇人奴役而选择在死之前咬死孩子的也不在少数。 而虎妈之所以愿意,大抵是秦君之前的那番话终于起了作用。 二来却是,虎妈并非为秦君所害。 ——它体内的那团血气才是让它濒死的主因。 有这团血气在,就算没有秦君,它也撑不了多久。 而在这个节骨眼上,小崽子丢了,它心急之下,灵核被血气沾染,灵智不清,便真正葬送了最后一丝希望。 也就是说,秦君等人看见的虎妈,无论看着多么强大,都已经是一头病入膏肓的死虎了。 只是救崽子的执念支撑着它不断战斗,但这也加速了气血运行。 最后灵核的激发更是临门一脚,直接将它推向了死亡边缘。 秦君那一拳,其实是击散了它灵核上缠绕的血气,唤醒了它的灵智,也变相延续了它的命。 但这并不能支撑多久。 秦君明白,已经清醒的虎妈自然也明白。 对于这一天它早有预料,甚至现在比它想的要好。 与秦君的战斗虽然加速了它的死亡,但也展示了秦君的实力。 如果虎崽认她为主,也许真如她之前所说,可称王封皇,毕竟它有这个潜力。 但虎崽显然更喜欢秦雅,连它自己都更喜欢秦雅。 在虎妈纠结的时候,秦君就直接给它下了定论。 她已经有了自己的灵宠,自然不需要。 以虎崽的潜力也堪堪配得上秦雅,倒是正好。 就看秦雅愿不愿意了。 她将自己的判断与看法一一说与秦雅听,重点突出了虎妈要死也不是自己动的手。 毕竟未经世事的小姑娘好像都不愿意这样,参照院君家那个被她吓哭过的小弟子。 秦君说的时候,其他人已经接受了秦君和秦雅其实是亲姐妹的事实,围了上来。 幕后功臣花迎站在秦雅一边,不过没敢抱着秦雅的手臂。 ——因为秦君不时扫过来的眼神看得她心发慌。 大家听闻里面还有这样一段内情都是齐齐惊呼,又艳羡地看向秦雅。 虎妈主动托孤,可和杀母取崽不一样。 幼崽的忠诚自不必说,与主人之间的联系也更加契合。 何况这还是玄兽的幼崽。 虽然他们实在没看出来这小崽子哪有玄兽幼崽的样子。 秦君很快给他们解答了这个疑问。 小崽子是玄兽幼崽无疑,但却不是普通的玄兽幼崽。 它觉醒了祖上银翼风行虎的一丝血统,所以一身皮毛才化为银灰色。 但这并不是完全觉醒。 断空谷是决明山灵兽的栖息地,里面灵气充足,可以支撑灵兽修炼。 然而这只是相对来说。 断空谷的灵气并没有充足到可以支持虎崽的觉醒。 但虎妈在侧,灵气影响不大,显然还有另外的原因打断了虎崽的觉醒。 觉醒失败,无法启灵,它也不能自主汲取灵气。 所以虎崽看起来才连普通幼崽都不如。 秦君说的时候,虎妈在一旁默默给虎崽舔毛。 听到这话,它眼瞳中闪过一抹哀色。 其他人虽然可惜,但也没有太大反应。 花迎却忍不住上前一步,问道:“那还有解决的办法吗?” 秦雅看了她一眼,知道她的想法,也将目光投向了秦君。 秦君倒是没卖关子:“不是什么大问题,补足它缺少的灵气就可以了。” 虎妈闻言就想站起来,但没有成功,低吼了一声。 秦君知道它的意思,朝她点了点头。 缺少的灵气虽多,但不是主要的。 灵兽一旦觉醒失败,需要一株血魂草重新激发血脉魂力,才可以再度进行觉醒。 而血魂草的品质对于觉醒的帮助不言而喻。 若是想要虎崽完全觉醒,起码需要一株皇阶血魂草为引。 但这些没必要让秦雅知道。 “不过前期也只能做个小宠物了,你要养吗?” 秦君随意问道。 秦雅看了看虎妈,又看了看虎崽。 小虎崽仍乐此不疲地在虎妈身边蹦蹦跳跳,一点也没感觉到即将到来的诀别。 虎妈不时舔舔它,又看向秦雅,目光里有一丝哀求。 第二十二章 蓝灵幽火 “我想照顾它。” 秦雅应了。 秦君已经说的很明白了,虎妈即将身死,留下小虎崽在这山林中也无法存活。 其实之前他们带回虎崽不就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了吗? 那时尚存一丝风险,他们都选择带回了虎崽,何况是现在没有后顾之忧的情况下。 虎妈听见她答应,眼中闪过一丝感激。 如虎崽一样,它对秦雅也有一种油然而生的好感,像是根植在血脉中的自然影响。 灵兽显然更相信自己的感觉。 相比于秦君,它也更愿意选择秦雅。 只是秦雅目前实力太低,想拿到血魂草很难。 但秦君已经许诺。 它无法获知秦君的具体修为,但刚刚释放那一瞬间的感应足以让它颤栗臣服。 如此它也就放心了。 虎妈的身形再度缩小,化为刚露面时的模样。 它轻轻叼起虎崽,站起身走到秦雅面前,将虎崽放在她手上。 然后如人一般前腿跪倒,向秦雅行了一礼。 秦君背过身去,看向远方。 虎妈已经油尽灯枯,这是正式托孤了。 但虎妈显然不仅仅是想托孤。 片刻后,秦君察觉不对,身后已传来阵阵惊呼。 她转身回看,只见虎妈所在的位置已经化为了一团幽蓝的火焰,它的躯体不断在火焰中消融。 秦君眼中闪过一抹血色。 她没想到虎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灵祭! 以自身为祭品,召出蓝灵幽火。 与普通灵祭不同的事,虎妈不是用于攻击,却是将自己的灵力连同血肉灵魂完全熔炼。 最后凝成一块拥有着完整玄兽精华的晶石。 晶石通体晶莹,内蕴着丝丝缕缕银白色的线流。 最后一丝火焰燃尽,秦君伸手接住了晶石。 冰凉凉的,却很烫手。 有了这块石头,她甚至不用再为虎崽准备其他的灵物为它提供灵气。 她没想到虎妈会做到这个地步。 是它的灵智已经超出了玄兽的范围,还是说为母者总是思虑更多呢? 但秦君来不及细想了。 因为秦雅在叫她。 “姐姐……” 是夹杂着哭腔的。 秦雅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 虎妈离开她是有几分伤心,但总不至于哭的。 可她一看见那抹燃烧着的火焰就忍不住,眼泪不由自主地滑了下来。 “我是不是见过这种火?” 她看向秦君,向她求证。 秦君握着晶石的手一紧,连秦雅叫她姐姐的兴奋都来不及感受。 她没想到秦雅会问这个问题。 蓝灵幽火是献祭之火,无论是人是兽,都可以召唤,但它其实很少出现。 盖因其一旦出现,便是献祭者灵魂与肉体的双重寂灭。 而秦雅的出生便是伴着蓝灵幽火的降世。 这是秦君心中的隐痛。 她不知道秦雅是不是真的能记起出生之时的事,还是在之后的日子里遇见过。 她什么也回答不出来。 于是只能沉默着给她擦去眼泪,将晶石放在她手上。 秦雅心中那丝似曾相识的感觉只是一闪而逝,秦君没有回答,她也就没再追问。 她搂着小声呜咽的虎崽,将晶石放在它面前。 或许是晶石上有熟悉的气息,虎崽眼睛一亮,将晶石捧在爪子上。 但晶石体积并不大,它抓不稳,一下子就掉了下去,急得它喵呜直叫。 秦君在晶石落下时伸手接住了。 她想了想,从储物空间中取出一条银链,细细给晶石缠上,再将它挂在虎崽颈上。 众人都沉浸在刚刚那样震撼的一幕中,直到此时才如梦初醒。 他们没见过蓝灵幽火,但总是听过大名的。 这东西虽然少见,但不像一些天材地宝那样罕有人听闻。 属于没见过,但一见就知道是何物的东西。 因此众人都有些沉默。 直到秦君击响念珠,才打破了这种难言的氛围。 “好了,回去休息吧,明天我们出山。” 秦君说完就拉着秦雅回了山洞。 欸,怎么突然要回去了? 不是还没到一个月吗? 他们还以为秦教习真要将他们送进断空谷历练一番呢。 众人满腹疑惑,摸着脑袋跟了进去。 花迎看着乖乖巧巧被秦君带走的秦雅,徒劳地伸了伸手。 她感觉自己在秦雅心中第一的位置要拱手让人了。 也或许从来都不是第一…… 这样一想就更悲伤了呢。 花迎站在原地,脸色变幻无常,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进了山洞。 第二天一早,阳光洒在洞口的时候,众人才陆陆续续醒来。 昨晚实在是惊心动魄,先是玄兽来袭,又是秦君爆发,好几次感觉自己在死亡边缘摇摆。 稍稍消停之后,又亲眼见证了一场震撼人心的死亡仪式。 丁班其余人只感觉身体被掏空,连硬邦邦的石头也能当作温暖柔软的床铺,赖着不想起身。 鼻尖传来的诱人香气直往灵魂里钻。 已经不知道多少天没吃过除了烤肉、野果以外东西的少年们还以为在做梦。 直到“砰”一声响。 几个少年刷的跳了起来,左顾右盼,什么也没发生。 只有花迎拿着两个空的食盒站在一边。 “花大姐,你干啥啊?你今天怎么这么早?” 刚被吓起来的几个少年脑子还没清醒,一脸懵逼地看着花迎。 “吃饭了,你说……嗯?你叫我什么?” 但少年们在话出口后就反应过来,顿时做鸟兽散。 花迎提着食盒就追了上去。 一时几个人就在山洞里追逐起来。 另一边秦雅已经摆好了早餐。 花迎的两个大背囊被掏空放在一边。 刚进山的那段时间,花迎还记得自己的宝贝,每天从秦君那儿扒拉点出来,给大家分一分。 后来却完全沉迷战斗不可自拔,每天跟着大家一起烤肉,讨论作战方法,直接忘了自己当初心心念念非要带着的宝贝。 她不记得,大家只当她吃完了,没再提。 也就秦雅知道她那包里的东西比看着的还多。 但东西在秦君那里,她就不想提起,专心锻炼自己烤肉的水准。 一直到今天要出山了,她才稍微提醒了一下。 毕竟那两个包体积不小,还不知道占了秦君多少储物空间呢。 花迎才不知道她竟然有这种小心思,一想起来自己那么用心准备的东西没怎么用上,心痛到滴血。 原本朦胧的眼睛瞬间睁开,一下子就跳了起来。 幸好大多是耐储藏的食物,又有空间隔绝,没坏,索性就全拿出来作为临别前的早餐。 等众人闹完坐下来,太阳已经爬到高林之上。 花迎精心准备的食物,加上秦君搭配的酒水,可以说是众人进山以来吃的最好的一顿。 吃饱喝足,踏上归途。 来时人多势却不众,个个如惊弓之鸟; 去时二十五人只余下八人,却是一路畅通无阻。 心无所惧。 第二十三章 谣言,回忆 自来都是上山容易下山难,但对丁班一行人来说,却是完全相反。 只花了半天时间,他们就过五关斩六将闯下了山。 等众人站在山脚,回看莽莽山岭,都不自觉长舒一口气。 虽然只在山里待了十几二十天,但脱离了那片林域,众人都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大抵是都快变成野人了吧。 几个少年看着正在前方等待的秦君一身白衣飘飘、纤尘不染的模样,又看看走到她身边的两个一同闯下来却衣着整洁的小姑娘,再互相看了看,顿时嫌弃地扭过头,大步追上秦君她们。 目的地在哪儿,众人没有多想,等多走一段路过了岔路口,才发现不对。 “秦教习,我们不回学院吗?” 侯军拿着地图追上秦君问道。 没出过门的人只能靠地图来辨别位置了。 但回学院的路明明是另一条,刚刚已经走过去了。 秦君懒洋洋地走在前面,闻言抬了下眼。 “历练还没结束呢,那么早回去干什么?给人当猴子看吗?” 秦君说着的时候,转身拎起秦雅怀中的虎崽放在了自己肩上。 小崽子体型不大,但还是有点份量的。 秦君想来,这段时间学院应该更加热闹了。 与其这个时候回去被人当热闹看,还不如带着秦雅四处逛逛,既提升实力,又联络感情。 但学院的情况与秦君预料的有些许不同。 秦君带着丁班小分队横扫决明山的时候,学院内关于第五级丁班教习的传闻确实甚嚣尘上。 最先一批回来的丁班人大多保持沉默,但总有人按捺不住。 左成业自认为自己没有任何错处,却被秦君威吓,丢了个大脸。 连一起回来的其他人看他都不顺眼。 心急气怒之下,他开始在学院内散播谣言。 重点在于大肆渲染秦君如何不顾学子死活,为了一己私欲威逼他们进决明山。 决明山危险重重,进山第一天就有学子受重伤,是他据理力争,才使秦君将他们其余看得清形式的人送回来。 甚至扬言要上报院长,请求革除秦君教习之职。 苍羽学院的日常,除了练武就是练武。 讨论的东西也只有今天谁挑战了谁,谁又进阶了,谁又升段了,还是第一次出现这样的大新闻。 而随后因为重伤被送回的几人似乎也佐证了这件事。 加上乙班不怕事大,在背后推波助澜,一时间学院内传得沸沸扬扬。 但谣言很快被镇压了。 因为以秦颂为首的甲班小分队回来了。 秦颂被郝院老“牵”走后,还被其暗地里郑重其事地告诫不要冒犯秦君。 他也不是笨蛋,自然看出来郝院老的态度有异。 要说他师傅在学院地位也是非一般的,连院长见到也要恭恭敬敬地尊称一声“郝老”。 而连院长都不放在眼里的师傅,偏偏对一个少灵阶的教习态度慎重。 甚至有一丝敬畏。 秦颂真的好奇秦君这些年去干什么了。 他对秦君所有的记忆都源于五岁那年的惨痛教训。 五岁时,秦颂刚开始习武。 他天赋不错,没多久就贯通了两脉,被家族之人视为天才。 五岁的小孩子,被人一夸,自己也有些飘飘然。 所以二叔家的小堂妹来找他,说秦君欺负自己时,他二话不说就找上了门。 秦君那时虽然在秦家待了四年,但身份尴尬。 秦君与秦雅姐妹是秦家三爷夫妇俩在山里捡的。 但秦雅记在秦家三爷名下,在秦家行九,秦君却是没有任何名分。 他不知道其中缘由,但耳濡目染之下也认为秦君就是一个外人。 外人敢欺负自己堂妹,那不是找不痛快吗? 展示自己作为哥哥的英雄气概的好机会来了。 于是,那时还是一个小胖墩的秦颂背着手,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到了秦君与秦雅的小院。 秦君正好进屋,只有秦雅一个人站在院子里。 秦雅那时才四岁,还是个粉雕玉砌的小娃娃。 她眼巴巴地看着屋门,他来也不理。 他问了几次都没反应,气不过推了一把。 他发誓他真的就轻轻推了,不,是碰了一下,想打招呼的那种。 但小不点没站稳,摔了。 顿时坐在地上眼泪要掉不掉地看着他,可惹人怜。 秦颂有些慌,正想将她抱起来时,秦君出来了。 小不点看到秦君,嘴一撇,眼泪刷的下来了。 而秦颂看见秦君出来,原本想抱人的手又缩回去,背在身后。 他抬着下巴正想说话,秦君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 秦颂打了个激灵,从回忆中清醒过来。 秦君其实并没有做什么。 但那一天俨然成了他的终身阴影。 因为实在丢人。 自那以后他都躲着这两姐妹,连带着疏远了二叔家几个一直在他耳边说秦君姐妹不好的堂兄姐妹。 没多久,三叔三婶身故,老爷子交代不要打扰她们姐妹。 再之后,他外出回来,秦君消失了。 有说得遇高人被收做弟子带走了,有说被闯入城中的灵兽叼走了,有说顽疾复发不治后被老爷子暗中葬了…… 他直觉不信,但他爹跟他哥都不许他打扰老爷子,他也只能作罢。 秦雅还在,但甜甜地跟他说“小颂哥哥不哭”的小不点也不见了。 秦颂看着磨得锃亮的刀叹了口气。 虽然那天很丢人,但是那时候的秦小九真的很可爱啊。 秦颂拿着刀出门的时候正巧碰上了他师傅。 郝院老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见他气势汹汹的样子也没多问,只是淡淡道:“毕竟还是学院……” 秦颂有些诧异,朝他看过去。 郝院老一摆手:“做的利落点。” 只要不是公然挑战院规,郝院老也不介意睁只眼闭只眼,让自己徒弟教训一下那些没长眼的小崽子。 之后的日子里,谣言的根源性人物再也没出过房门。 倒不是下不来床,但大抵是没脸见人了。 谣言没了源头,加上重伤的几人在秦君的药物治疗下很快好转,亲身以实力辟谣,乙班再怎么煽风点火也无济于事。 反而引得学院一众人好奇丁班新教习到底是什么神仙人物,竟然在两个月内就将丁班提升了一段不止。 对提前回来的那一半人倒是看不上眼了。 等左成业脸上的伤痕消了能出门时,就发现每个见到他的人都眼神怪异地看着他。 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与他一起回来的那群人围了上来。 刚出房门没半天的他再次回了房间,这次是真的下不来床了。 第二十四章 血盟 秦君自然没想到幼年轻易被吓哭的小弟弟竟然还念着她,帮着她平息了一场是非。 日落时分,秦君一行人赶到了决明山脚下的决明镇中。 决明山中多灵兽,有危险,自然也有机遇。 所以这里常年聚集了大量试图进入决明山乃至断空谷的武者,渐渐就形成了一座小镇。 但秦君等人进入时,小镇已经不如往日那般繁华。 来往的武者衣着干净整洁,眉宇间笼着散不开的愁绪。 看见他们一行人衣着褴褛,血气凝结不散,那些人不惊反喜。 有耐不住性子的上前就问:“诸位可是刚从决明山出来?” 秦君领头,但来人却是问跟在身后的高大壮的。 毕竟秦君两手空空,衣衫整洁,怎么也不像刚刚出山的样子。 而高大壮一行人却是大包小包,还有些许野兽皮毛外露,标准的出猎归来模式。 高大壮挠了挠头,看了秦君一眼,见她点头,才跟着点了点头:“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但来人已经按捺不住,见他点头就狂笑着跑远了。 便跑边喊:“决明山解禁了!决明山解禁了……” 之前那些愁容满面的武者打量了他们一眼,眉间愁绪一扫而空。 但见他们眉宇间颇有倦色,也没上前打扰,对他们笑了笑,快步走开了。 整条街瞬间空了大半。 其他人摸不着头脑,秦君倒是猜到了些许。 这里这么大一个小镇,环决明山而建,他们之前在山上却没见到几个武者,本就不寻常。 结合虎妈体内的血气倒是很好判断。 但具体情况还要问过人才知道。 他们找了个规模中等的客栈歇下。 掌柜的见到他们一行人的状况也是又惊又喜,但他没有多话,只是吩咐小二将他们带到客房。 从决明山出来,大家都很累,也没心思去搞明白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反正秦君在这,他们没有危险,吃过晚饭后索性回房呼呼大睡了一觉。 秦君坐在房中有些怨念。 往常这些冒险小镇的客房都是很紧缺的,两三个人挤一间房很常见。 谁知道这里竟然空的一人一间都有剩余。 啧,流年不利。 秦君正想着,房间外侧的窗户上响起了轻微的敲击声。 “进。”秦君收拾了情绪,沉声应道。 浓浓夜色下,一个身着白衣的中年人敏捷地翻身进入,单膝跪地,横臂当胸,恭敬行礼道:“属下吕双,拜见玄行令主。” 声音里有压抑不住的激动和敬畏。 以他玄阶三段的实力,在这小地界还有两分值得称道之处,但在会中也不过是一个小喽啰。 天地玄黄,四行令主,才是会中真正的成员。 往常他连黄行令主都难见到,别说更高一级的玄行令主了。 相传每一个黄行令主都有王阶之上的实力,玄行以上更是深不可测。 若不是上面早有传令,近期三城有一位令主驾临,责令他们随时听命,他还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见到传中说的大人物。 这三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机会给自己撞上了,那就要抓牢。 所以他在收到密令的第一瞬间就立即行动,将秦君所需的情报整理完备。 但此刻跪在这里,想到查到的事,他心里却是万分紧张。 “起来吧,勿需多礼。” 秦君看了一眼窗外沉沉的夜幕,再看来人身上的白衣,眼角抽了抽。 白衣配黑幕,着实亮的刺眼,生怕别人发现不了似的。 但是连她自己都被半威胁半诱哄着换了白衣,真怪不得底下人跟着“大白于天下”。 秦君努力忽视了这个点,转而问道:“决明山的事,查清楚了吗?” 吕双刚站起来,还有些诧异说话的竟是个过分年轻的女音。 听见这一句,顿时“噗通”一声再次跪了下去。 “属下失职,未察觉血盟之人进入决明山,险些酿成大祸,请令主责罚!” 秦君点了点桌子,这事她已经猜到了。 她挥出一道灵力将人拉了起来:“你将决明山的情况具体道来。” “是。”吕双恭敬应道,“属下接到您的密令后,就抽调了少玄以上的武者仔细探查了决明山,共发现六处血池,其中两处在断空谷外谷中。” 顿了顿,他悄悄抬眼看了秦君一眼。 一张精致朗润的侧颜霎时映入眼中,深邃如星子的眼眸微微眯起,白皙纤长的手指敲击在桌上,似是在思考。 惊鸿一瞥,吕双迅速低头。 端坐之人无疑是个极为年轻的女子,但这反而加深了他心中的敬畏之感。 他垂眸下看,正面对秦君的衣角。 衣角处银丝勾勒的纹案古朴繁复,似有光芒流转,玄奥非常。 稍有注视,就有些目眩神迷之感。 他连忙收敛心神,继续道:“但属下等人实力低微,内谷中多处盘踞着强大的气息,属下没有深入查探。” 听着像是自己无能还怕死,他赶忙补充:“以血盟中人的秉性,这些地方定没有建造血池。所以属下没有惊扰其中玄兽。” 毕竟,玄兽被扰极易引发混乱。 血盟之人也是暗中行事,没必要冒这个风险。 他也不必为了确定的答案,再搅得决明山不得安宁。 而血池所在,白骨累累。 以往只听说血盟中人人性泯灭,但他还是第一次接触到。 他自诩手段狠辣,但见到血池还是差点吐了出来。 秦君敲了敲桌子:“血池周围无人看守吗?” 吕双神色一凛,连忙接道:“是的,属下等并未发现血盟中人。但部分血池周围有灵兽搏斗的痕迹,属下还在血池中发现了尚未被腐蚀的血盟衣饰。” 吕双说到这里的时候有些迟疑,他原先还以为是这位大人顺手灭了这些人的。 现在看来不是。 看周围痕迹,应该是有一头强大的玄阶灵兽找上了门。 但是玄兽通常待在断空谷中,不会轻易出来,更何况是做出这样绕着决明山挖地三尺将人全部覆灭的举动。 也不知道血盟到底做了什么天怒兽怨的事。 他不知道,秦君倒是想起了觉醒失败的虎崽。 但她也没有提,点了点头,转而问起了其他问题。 吕双事无巨细,一一道来。 直至天色将明,他才重又翻窗离开。 第二十五章 行道! 吕双走后,秦君也随之出了门。 她的方向正是两人刚刚谈论的中心——决明山。 没有大部队的牵扯,秦君不过一刻钟就再次进入山中。 按照吕双留下的地图,秦君轻易就找到了一处血池所在。 是靠近山脚处的一个隐蔽山洞。 失去阵法防护,秦君站在洞口就感觉一股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屏住呼吸,缓步入内。 洞内依旧燃着烛火,不知是原先血盟之人留下的,还是后来探查的人留的。 微弱的烛光映在山壁上,给暗森森的山洞带来一丝光亮,却更显阴森恐怖。 盖因洞中景象实在骇人。 甫一入洞,三丈见宽的血池就映入眼帘。 因为没人维持阵法,池中血液已经凝固,呈现诡异的暗红色。 间或有森森白骨嶙峋立于池上,尚未消融的血肉挂在其中,狰狞可怖。 宛若炼狱! 哪怕这种场景已经见过千百遍,秦君依旧不能释然。 也无法释然。 若谈因果,这里面合该有她一份罪孽…… 多想无益,秦君敛眉,探查了一下,池中血能果然已经被取走。 轻呼一口气,她口中诵着往生经,拨动了手里的念珠。 念珠在灵力催动下盘旋飞到血池上方,光芒大绽。 一道道玄妙的符文从念珠上升起,落到血池之中。 凝结的暗红色血液如同冰雪遇到了阳光,开始缓缓消融。 露出了其下掩盖的不计其数的白骨。 秦君的神色在光芒掩映下愈发悲悯。 待念珠收起光芒,血池内只剩下一片白茫茫的不成形的骸骨。 有人骨,也有兽骨。 已然无法分开。 秦君熟稔地扔出一颗小火球,精准落到血池中央。 这些光泽惨白的骸骨一碰到火球,如同干草溅上火星一般,瞬间燃烧起来。 秦君转身走出山洞。 在她身后,骸骨化为烟尘。 一阵夜风穿堂而过,生前死后尽皆烟消云散,只余下池底两个焦痕镂刻的大字——行道! ——你妄想代天而为,我必将替天行道! 接下来的四个血池,秦君如法炮制。 独独留了一个,施下触发类阵法。 直到天边一缕霞光乍现,秦君才施施然回到客栈。 稍作整理后,房门就被敲响了。 开门一看,是秦雅和花迎。 秦雅抱着小虎崽,看起来神采奕奕。 反观花迎,哈欠不断,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看见秦君开门,花迎直接伸手一推,将秦雅送了过去。 “行了,你们姐妹自己吃早饭去,我还要再睡一会儿。” 说罢,就半阖着眼游回了自己的房间。 半点不理会秦雅羞怒气恼的眼神。 秦君回过味来,看着怀中快将脸埋进虎崽子肚皮的小丫头,愉快地勾起嘴角。 不过为了避免真将人惹恼了,她还是压下笑意,假装淡定地拍了拍秦雅的头。 “走吧,我们先下去。” 秦君与秦雅在楼下坐了半天,贯彻了食不言寝不语的准则,愣是没说上一句话。 秦君有心与她谈谈,但又怕踩到雷区,惹她不快。 秦雅就纯粹沉浸在刚刚的乌龙中,不好意思说话了。 一日之始,早餐最重。 出了决明山,终于可以好好享用一餐,她第一个就想起了告诉她这话的秦君。 但是总觉得有几分别扭,所以她才拉上了花迎。 没想到花迎为了睡觉转眼就卖了她。 秦雅想来还有几分气恼。 等放下碗筷,两人相对而坐,再不说话就有些尴尬了。 秦君想着,挑了个不那么踩雷的话题。 “这小崽子你想好取什么名字了吗?” 桌子收拾干净,秦雅将小虎崽放在了上面。 此刻它正抱着颈上坠下的银链晶石在玩耍。 “嗯,叫承念。秉承它母亲的遗念,希望它将来能成为一代强大的兽王。” 秦君转着念珠的手一顿。 承念? 名字不坏,寓意也好。 但是,秦君看着桌上抱着晶石滚来滚去,不时舔上两口的小崽子,默然。 抬眼就见秦雅一派温柔地注视着小崽子,眉宇间都是温和的笑意。 如母亲般温暖……? 秦君摇了摇头,将这个怪异的想法抛诸脑后。 她妹才十六,还小呢,养只小崽子罢了,怎么感觉养了个儿子? 定是昨晚没睡,产生错觉了。 秦君面露微笑,赞同道:“是个好名字,不过它还小,要不要取个小名,平时好称呼?” 楼上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 “阿雅,你还是省省吧,等以后你有孩子了再好好想想怎么取名吧。” 花迎咬着个水果从楼上走了下来,边走边笑。 “秦姐姐,你就依着她,阿雅取名的水准可实在不能让人恭维。门前那条土狗她取名叫云从,养了条小鱼取名叫跃龙,种了棵树取名叫思君……” 花迎说到这里,笑声一顿。 以前经常笑话秦雅不害臊,取了这么个名字。 现在想来,倒真是思“君”了。 她打了个哈哈,揭过这点,接着说:“你说名字也不差,但听起来可真不搭。” 花迎笑着趴在最后一阶楼梯的栏杆上,不走了。 因为秦雅正看着她,脸色涨红,眼睛冒火,手已经摸到桌上放着的佩剑了。 花迎毫不怀疑,再靠近,秦雅能活劈了她。 她笑着朝秦雅做了个鬼脸,反正她现在打不着她。 眼见秦雅气恼之余又有些怀疑,秦君出声反驳了。 “哪有,这些名字都很可爱啊。再说名字本就是取名之人的一种寄语,何必要求那么多。我看承念这名字就很好,寓意深刻又朗朗上口。” “是吧,小承念。” 后一句却是逗弄着桌上独自玩得欢的小崽子。 秦雅若有所思地看向秦君。 刚刚说到寄语时,秦君的神情认真又诚恳,必然是真的如此认为。 所以,我的名字,你又寄托了什么呢? 但她没有问。 忆起秦君之前的提议,她想了想,道:“要不你给它取个小名吧,承念可以以后再叫。” 秦君眼睛一亮,她沉吟了两秒:“要不就叫——崽崽吧。” 秦雅眼角抽了抽,瞬间想起支配了她一整个童年的“丫丫”。 还没等她反驳,花迎又捶着栏杆笑了起来。 这就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吗? 一个两个,取名都这么奇葩。 两道死亡射线同时扫来。 花迎笑声一哑,被掐断在喉咙里。 脑子瞬间清醒过来。 她今天是怎么了?竟敢三番两次挑衅两位大佬。 被死亡支配的恐惧这么快就忘了吗? 一定是秦雅一大早扰了她睡眠,才让她脑子被糊了起来。 花迎委屈地缩成一团。 第二十六章 乌龙? 闹了一阵,三人围在桌边随意说着话。 直到晌午时分,五个少年才姗姗下了楼。 ——印飞早已坐在窗边擦着自己的武器。他一向寡言,打了招呼后也没参与三人的“茶话会”。 见秦君三人桌上——主要是花迎面前——已经摆了一堆瓜皮果屑,几人都有些不好意思。 花迎磕着瓜子,见他们下来,谑笑道:“昨晚睡得不错吧,我还想着要不要叫你们吃午饭呢。” “嘿嘿,是啊,好久没有睡得这么舒服了。” 高大壮摸摸头,傻笑。 其他少年也附和着。 这应该是自秦君训练他们以来,睡得最好的一个觉了。 既不用感受脱力后的身心俱疲,也不用听着兽吼风鸣入眠。 洗了个热水澡,除去尘土与血腥味后,换上干净的衣服,扑到柔软的床铺上。 贼棒! 往常不怎么讲究的少年们轻易就在这个小小的客栈里感受到了家庭般的温暖。 难免起得晚了点。 侯军跟秦君秦雅打了个招呼,然后毫不见外地从花迎面前堆着的果盘上拿了个拇指大小的红色果子扔进嘴里,嘎嘣一声。 他脑子灵活点,自然听出了花迎话中的取笑意味。 但是,花大姐,你有资格取笑别人吗? 侯军毫不客气地反击:“我也没想到还能跟迎姐你一起用午餐。” 要知道花迎可是连山洞都能当成自家的女人。 初始可能有些不习惯,也或许大家没那么熟,还早早起了。 后期哪天早上不是要秦雅拖着才能起来,早饭都是半梦半醒过去的。 其实花迎也很疑惑,但秦君表示正常,她就没有再管。 当然,这些没必要告诉侯军。 花迎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看着他,神情认真。 “你不懂,小猴子,自然让人沉醉,尘世使人清醒。既已回归凡尘,自当珍惜光阴。” 语气神神叨叨的。 如果她愿意放下手中利落剥出的瓜子,侯军还相信一点。 没好气地觑了她一眼,侯军转身吩咐小二去准备饭菜。 拉了两张桌子合在一起,在秦君的默许下还上了几坛清酒,几个人凑一块,放开了吃,不喧闹倒也热闹。 花迎把印飞拉到秦君桌上,自己跑去跟侯军他们一伙人拼起酒来。 秦君就坐在一旁笑着看他们闹,不时给两个低头吃饭的少年少女布菜。 到了饭点,客栈内陆陆续续也进了不少武者。 稍稍扫一眼,就看见这边稍显不同的一幕。 决明镇中武者多,但如此年轻的真不多见。 毕竟对于没有家世背景没有绝佳天赋的普罗大众来说,年龄是与修为深浅挂钩的。 能进决明山的,至少都有武阶之上的修为。 而这样修为的人,大多是一脸沧桑的中年汉子,满头白发的老者也不在少数。 这一桌少年人倒与客栈内其他武者有些格格不入。 但也不是没有例外。 有昨天见过他们一面的武者见他们放下筷子,终于走上前询问:“诸位可是苍羽学院的少年英才?” 几个少年笑意一顿,面面相觑。 苍羽学院是没错,但是,英才? 这个词甚少被安在他们身上,让听惯了废材的他们还有些不自然。 花迎就没这个心理负担了。 见有人问,她比了个拇指,毫不客气地承认了:“大叔真有眼光。你怎么看出我们是苍羽的人啊?” 来人摸了摸胡子,笑着说:“我观诸位年纪轻轻就有武阶中上的修为,还是结伴到决明山,也只有苍羽的学子来此历练了。” 家族子弟虽然也有出色的,但是扎堆出现可是没有。 这六人中,五个少年都有武阶六段左右的实力,而那接话的少女修为连他这个少灵三段的人都看不透。 相传苍羽甲班的学子年纪轻轻就能引灵入体,看来所言不虚。 不过他也不是来攀关系的,没再绕弯子,直接道:“昨晚恰巧见诸位风尘仆仆,是刚从决明山历练归来吗?” 又是这个问题。 少年们互相看了一眼,起了解谜的心思。 花迎直接拉开一张椅子:“来,大叔你坐,我们好好聊聊。” 那中年人一怔,但也不惧,坦然坐了下来。 “不知道姑娘想聊什么?” 萍水相逢,双方都没有互通姓名的意思。 花迎也没有拘着,抄起筷子在小二撤菜前又夹了一颗花生米。 边夹边问:“大叔,我们是不是从决明山出来有什么特别含义吗?” 中年人见她一脸疑惑,不似作假,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下: “你们不知道决明山封禁了吗?没感受到玄兽威压吗?” 这中年人说话文绉绉的,一副儒雅文士的样子,倒不像在决明山讨生活、惯常刀口舔血的武者。 原先几个少年看着花迎跟他说话,没有插嘴,此刻听他提到玄兽倒是忍不住了。 “什么玄兽?封禁又是什么?” “封禁就是封山。每隔几年,断空谷内的高阶灵兽会联合放出威压,禁止武者进入决明山。但这次封禁提前了许多,月前突然有玄兽出现在外围,威势震天,不少武者亲眼目睹。所以我们这些人也只能退守决明镇,静观其变。” 中年人端起面前的清酒润了润嗓子,环视了一圈:“我想这也是大家对你们好奇的原因。” 几个少年这才发现客栈内静了很多,都在关注这边。 花迎夹了颗花生米,颇有些漫不经心:“那大概是因为我们是从山侧另一条小路进的吧,正好避开了你说的什么玄兽。” 中年人有些狐疑,那威压呢?玄阶灵兽联合施压,是遍布整个决明山的,不可能感受不到啊。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是昨晚就赶去决明山确认情况的人回来了。 一路狂奔,声音洪亮。 花迎只抓住了自己听懂的一个点——弄错了,决明山没有封禁。 啊哈,一个大乌龙吗? 中年人混迹决明山日久,立刻意识到其中不对。 他们之所以认为是封禁,除了有玄兽出现,便是因为没有及时退出决明山的人后续也没有出来。 若不是封禁,那他们去哪儿了? 中年人眉头紧皱,匆匆告辞离去。 第二十七章 迎风商会大小姐 饭后,一行人跟在秦君身后出了客栈。 此刻,决明镇早已炸开了锅,到处都在讨论半山腰处突然出现的那个山洞。 准确说是山洞内的血池。 据说回来的武者脸色苍白,撑着讲完事情经过,就干呕不止,却已经没有东西可吐。 决明山的武者惯常见血,而且敢在刚传出解禁消息后就登山的,哪个不是胆大包天的。 就是这样,回来的人也对登山所见避之唯恐不及。 决明镇一时人心惶惶。 花迎很好奇,凑到秦君身边问:“秦姐姐,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一路上,秦雅还没克服别扭劲儿叫秦君姐姐,花迎已经姐姐前姐姐后不停嘴了。 秦君也欢喜,拿她当半个妹妹宠着,一直有问必答。 血池是她特地留下警醒这方武者的,她自然知道怎么回事。 而那些封山后消失的武者,她也有所推测。 怕就是血盟那一帮人害了小虎崽,被虎妈逼得狗急跳墙后,索性直接动手杀戮决明山的武者,提前完成血炼后逃走。 否则,以血盟的行事作风,定然不在乎多耗费几年时间暗中图谋。 但这些暗地里的事现在没必要跟这群小孩子说,她转了一下念珠,含糊道:“大抵是有邪祟现世了罢。” 有路过的人嗤笑:“那血池可是人为修建的,不过又是一伙邪道出没,拿咱们这些普通人不当人!” 那人一脸愤怒,语气却有几分悲楚。 说完也不等他们答话就径直离开了。 秦君看着他衣袖上的黑色袖箍,默然。 天地自生的邪祟只是为祸一方,人心所化的邪祟却能肆虐整个大陆。 秦君看着秦雅,突然想起了幼时被她一眼看得尿了裤子的小屁孩。这次若不是有郝院老在,他们那一小队人怕也是凶多吉少。 被打了岔,一行人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起秦君接下来的修炼事宜。 秦君也没隐瞒,接下来的目的地是三城之一的曲川城。 “曲川城啊,”侯军眼睛一亮,“秦教习是让我们去那里练球吗?” 曲川城离苍羽学院最近,有些风气自然向其靠拢,比如说——球战。 苍羽的球战更多的是学员之间的比斗,而曲川城却是将其发展成一场盛大的赛事。 城内斗球之风盛行,甚至有专门的斗场供人比试。 有些天赋不佳的武者甚至通过绝佳的球技成为城内各大家族的座上宾,在好武成风的大陆也算稀奇。 秦君点了点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你们不是早就期待了吗?” 众人想起一个月前的惨案,一时不知道该不该高兴。 总觉得秦君话里就是一个坑。 但是练球的话,主要是锻炼对力量的精细掌控,应该没什么大问题的……吧? 几个少年面面相觑,见秦君走远,连忙追了上去。 * 翌日清晨,所有人整整齐齐坐在楼下。 ——等秦君。 谁也没想到今天晚起的换成了向来守时的秦君。 见一群大崽子加一只小崽子眼巴巴看着自己,秦君也没有过多解释。 前夜一夜未眠又消耗过大,白日里还没有什么,躺在床上倒是少见的陷入深沉的梦境之中。 梦境光怪陆离,血色交织,秦君也无意去辨析。 如此沉沉浮浮,竟错过了时间。 但也不晚。 众人将决明山的事情抛诸脑后,开始向曲川城进发。 决明镇到曲川城有一日的路程,众人加快脚步,在天色黑透之前进了城。 曲川城的人流自然不是决明镇可比的。 何况临近年末,斗球大赛将要举办,其他两城的人也有来凑热闹的,大大小小的客栈早就住满了。 他们半夜才到,根本找不到住的地方。 小分队中没有家住曲川城的,倒是有一个学子家在城外的小村庄,但距离太远,解不了急。 秦君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头碰头,商量今晚的住宿问题。 但是没钱没实力脸皮还薄,提议一个个被否决。 最后花迎忍不住了:“行了,都跟我走吧,我这里还有个住地。” 她一步当先,目标明确,秦君三人紧随其后。 余下五个少年摸不着头脑。 花迎也不是爱消遣人的那类人啊,刚刚怎么不说? 等众人在一座富丽堂皇的楼阁前停下时,还有些不解。 楼阁牌匾高挂,上书三个鎏金大字——迎风堂。 迎风堂是北地三城最为有名的拍卖行。 众人有些不解,不是要去住宿吗,怎么到拍卖行来了? 但是带路的花迎黑着脸,他们也没敢问。 即便入夜,拍卖行内也是灯火通明,武者来往不绝。 花迎领着人刚迈进门槛,就有眼尖的侍者迎了上来,恭敬地对花迎行礼道:“恭迎大小姐。” 花迎没看其他人惊诧的眼神,对侍者吩咐道:“给我们准备几间上房,再来些酒菜。” 倒像在客栈吩咐店小二一样。 侍者训练有素,恭声应诺。 对其他人躬身一礼后,便转身带路。 等众人坐上饭桌,还有些会不过神,定睛看着花迎,目光怪异。 “看什么看?还想不想吃饭了?” 花迎炸毛了,桌子拍得啪啪响,吓得正在桌上抱着小葫芦打滚的崽崽一个翻身,蹿到了秦雅怀里。 秦雅看了她一眼,到底是一起长大的小伙伴,还是代她给了回答。 “迎风堂是花迎家的产业。” 一句,定音。 其他少年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 迎风堂,迎风商会啊,近几年三城内异军突起的强大财团势力。 相传会中有多名玄阶武者坐镇,甚至会主实力逼近王阶,连三城城主也以礼相待。 还有说迎风商会背后有二级城池的势力扶持,所以发展才如此之快。 不管是哪个说法,迎风的强大是勿需质疑的。 而这竟是花迎家的产业。 侯军一个箭步冲了上来,做作的笑:“迎姐,你看你缺不缺一个端茶递水的小厮,武阶六段这种,能打能抗。” 他比了个强壮的姿势,结果被高大壮一巴掌拍了个踉跄。 其他少年也纷纷起哄。 原本只是想闹一闹,冲散这个大新闻带来的震撼的。 但花迎表情越来越不对。 不知道是不是夜晚光线不好,以致产生错觉,侯军似乎看见她眼眶红了一瞬。 厅内一时静默下来,几个起哄的少年都有些无措。 秦雅拧眉,有些担心地看着花迎,也不知道说什么。 正在这时,饭菜陆续传上来。 秦君拍板,先吃饭。 但受刚刚影响,气氛还是有些沉闷。 花迎索性命人上了几坛酒,一不做二不休,一个个灌。 都是果酒,不醉人,但是少年们配合,一时又热闹了起来。 第二十八章 心结 饭后,其他人随侍者离开,但花迎没有回屋。 她独自拎着一壶酒,坐在院里的凉亭中,吹着夜风。 眉宇间是少有的黯然。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 花迎没有回头,又倒了一杯酒,没喝。 有月光照进来,澄澈的酒液中倒映出一个小小的月影,随着酒液微漾起伏不定。 “阿雅,你说我是不是虚伪又自私,好像不接受这些,他所做的一切就不存在。” 蓦地,花迎出声,声音里有小小的哽咽。 也只有醉后,花迎才会将这些话诉诸于口。 秦雅坐到她对面,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入口辛辣,完全不是刚才的果酒可比。 秦雅第一次接触,一下子成了个大红脸。 花迎笑了,夺过她手中的酒杯:“这可不适合你。” 秦雅又抢过来:“那就适合你吗?” 花迎一怔。 其实她也不喜欢。 太辣了,又呛鼻。 但是这样的话,她可以将所有不正常的行为归结到酒后无状。 然后第二天,在宿醉的头痛中将所有情绪再次尘封,继续做个没心没肺的傻丫头。 花迎突然就泪流满面。 “阿雅,你说为什么啊?为什么老天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要给我那样的希望?为什么他还不放弃?为什么啊?” 语不成调,泣不成声。 她真的很努力了,努力地修炼,努力地若无其事,努力地……活着。 秦雅心一痛。 除了无法突破的瓶颈,花迎最大的心结便是为她付出良多的花父。 花迎一次醉酒后跟她说过,花父原本是有机会突破到王阶的。 但是因为带她来到了这里,又耗费心血创办迎风商会为她寻药,耽误了修炼,以致突破遥遥无期。 花迎絮絮叨叨跟秦雅说了许多,都是父女俩的日常。 她心里是极为愧疚的。 后来自暴自弃不再修武,未尝没有希望花父放弃她,回归修炼正途的意思。 但若是花父会放弃,也不会因为院君一个含义不明的卦象舍了花家的大好前程,带着她千里迢迢来到唐丰城了。 当初,郝院老以自己的功勋点请来院君,她未能看出花迎无法引灵的原因,便亲自动手卜了一卦。 但卜卦过程中,以院君的实力也感受到莫名强大的阻力,最终只得到了一个含糊的提示——神北行。 没人知道什么意思。 花父却抱着那一丝渺茫的的希望,带着花迎来到了北域之北,落户唐丰城。 后又创建迎风商会,扩张势力,在这北地三城大肆搜罗异宝。 据说北地曾是一位武帝晚年所居之地。他死后,遗物也散落在这里。 花父便是寄希望于此。 但来到这里后,他的实力再也没有提升。 很多次,花迎都想了断自己,不想再拖累父亲。 终究还是,舍不得。 但她不想看见父亲日渐霜白的鬓发,也不想顶着暗自抵触的所谓迎风商会大小姐的名头,所以她选择跟秦雅去了学院。 学院的日子很平静。 每天跟秦雅对练,每晚尝试引灵,只是她其实不在乎了。 秦君的出现,则是个意外。 她一开始并没什么所谓,不过是换个教习而已。 哪怕得知这新来的教习是秦雅的姐姐,她也不过是为好友高兴。 但随着时间推移,丁班学子实力都有或多或少的提高,心里那一丝小火苗开始悄悄燃起。 进入决明山后,每天不间断的战斗,终于彻底点燃了她的战斗因子。 她似乎如她展现的那般强大,可以轻易制服其他学子不能对抗的野兽。 但是出了决明山,一路前往曲川城,热血冷却,她才看清了事实。 不论其他少年现在实力如何,他们还有进步的空间。 在决明山待了半个多月,每个人的实力都有长足进步。 只有她,依旧原地踏步。 那层瓶颈像是无法撼动的巨石,宣告着她的可笑。 到现在,身处这个宽敞又气派的庭院,想起这一切原由,花迎终于崩溃了。 秦雅看着好友伏案痛哭,心里一阵干涩。 她尚为婴儿时便被秦家收养,但养父母经常外出,在她四岁时又双双身故,父慈母爱的记忆并没有多少。 而秦家老爷子虽然对她多有照顾,但他毕竟是家主,威严颇重。 可以说秦君的陪伴是她情感记忆的初始。 想到秦君,秦雅心里一动。 她这个姐姐自小就神秘,那时不觉,现在想来种种所为都不寻常。 如果是她,有没有办法治好花迎呢? 花迎哭了一阵,宣泄之后情绪平复了很多。 这时候就觉得有些丢脸了。 她捂着脸让秦雅先离开,自己待一会儿就回去。 秦雅心中惦记着事,见她确实恢复了许多,也放下心来,起身离开。 顺手带走了桌上的酒壶。 花迎趴在石桌上,脸贴着桌面,感受着一丝凉意。 身后又传来一阵脚步声。 “阿雅,我真没事了,你不用担心……” 花迎没有起身,但身体稍往后移,从臂缝间向后看去。 入目的是一双白底银纹的靴子。 不是秦雅。 “怎么,小花猫哭得没脸见人了吗?” 秦君抱着小崽子,调侃地笑。 花迎一惊,刷地跳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擦着脸。 但眼睛刚刚哭过,这会儿红肿得很,哪里是擦擦就能好转的。 最后她索性捂脸,羞怒交加:“秦姐姐,你怎么偷窥啊!” “我可没有偷窥,只是某些小花猫哭声太大,我想不听也不行呐。” 秦君轻轻挠着虎崽的下巴,舒服得它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叫声。 花迎怒,你偷听你还有理? “秦姐姐,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你说阿雅知道会不会替你羞羞?” 她语气压低,刻意露出一丝坏笑,好像秦君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她抓住了把柄一般。 “诶呀呀,我也不想阿雅知道。不如这样,你以后不要再见她了,作为交换,我助你引灵如何?” 她的语气像是在开玩笑。 花迎也觉得她在开玩笑,有些不高兴。 就算是阿雅的姐姐,也不能戳自己伤疤啊。 她正要反驳,抬眼就对上秦君的眸子。 那双眼睛正定定看着她。 高高在上,睥睨四方,无情又冰冷。 花迎悚然一惊。 第二十九章 抉择 “哇哇哇,何方妖邪敢冒充我秦姐姐?” 花迎抓起桌上的酒杯,就向秦君掷去,自己一个闪身藏到了石桌下。 秦君一阵无语,伸手接住酒杯,在石桌上敲了两下。 “行了,小丫头,这次怎么不怕了?” “嘿嘿,”花迎从石桌后探出个头,“这小崽子都不怕你,我堂堂武阶强者怎么会怕?” 桌下的手却还在悄悄抚着胸。 其实刚刚那一瞬间心脏都不敢蹦跶了,但好在决明山有过一次经历,花迎很快反应过来。 “武阶可不算什么强者,你甘心满足于此吗?” 花迎心一顿。 “如果我刚刚说的是真的呢?只要你离开阿雅,我就助你引灵。打破桎梏后,以你的资质称王封皇自是不在话下。” 秦君抱着虎崽在石凳上坐了下来,话中带着诱导,却看似漫不经心地说着。 花迎像是受到蛊惑一般,不自觉按着她提供的两条路想。 离开秦雅,称王封皇,可以实现幼时梦想追求武道极致,可以回到家族将那些奚落他们父女的人踩在脚下,可以踏遍四域中天找到母亲…… 只要离开秦雅…… 离开秦雅,又不是伤害她…… 可是秦雅不一样啊! 不仅她是秦雅唯一的朋友,秦雅也是她唯一的朋友啊。 是占据了她生命三分之一的挚友,除了父母以外她心里最重要的人。 “哇——为、为什么啊……干、干嘛要、要我选啊……” 花迎“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秦雅在秦君屋里没找到人,转了一圈到院中,就听见这一声堪称惨烈的嚎哭,连忙赶了过来。 此刻花迎还坐在地上,眼泪不停地流,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最后索性不擦了,就顶着一张花斑猫的脸看着秦君,委委屈屈。 “我又不是那些要把阿雅抢走做媳妇的兔崽子,你为什么要我离开啊?” “阿迎!” 秦雅疾步赶来,就看见这一幕。 她面色寒霜地瞪了秦君一眼,将花迎扶到凳子上,细心地给她擦了擦脸颊,温声哄道:“好了,不哭了。” “呜呜呜,阿雅,她欺负我。” 花迎毫不留情,直接告状。 她今晚真的很委屈了,秦君竟然还这样插刀。 此刻见到秦雅,顿时像见到了亲人。 她一把抱住秦雅,将头埋在她怀里。 秦君没想到秦雅去而复返,等她听见秦雅脚步声的时候,已经把人惹哭了。 她也不能把人扔在这里,自己溜走,只能一脸尴尬地被抓个现行。 之前一直保持沉默,降低存在感,此刻见花迎抱住秦雅,眼泪鼻涕一下子抹在秦雅衣服上,顿时有些嫌弃。 但她刚张口,就被秦雅一眼瞪了回去,只能讪讪地撸着小虎崽掩饰。 秦雅给了秦君一个眼神,让她等在这里,自己将花迎带回屋子里休息。 花迎今晚心神消耗过大,和衣躺在床上,没多久就入了眠。 秦雅等她睡着才回到凉亭。 秦君依然坐在原地,她将脸埋进崽崽柔软的绒毛上,深吸了一口气,再慢慢吐出来。 神情是少有的孩子气。 身后脚步声响起,她立马正襟危坐,一脸严肃。 秦雅进了凉亭,坐在她对面,凝眸看着她,不说话。 秦君被她看得发毛,无奈讨饶:“阿雅,对不起,我以后不逗她了。” 秦雅皱着眉:“你刚刚到底做什么了?让花妞哭成那样?” 像个孩子似的,嚎啕不止。 “也没,就用了点暗示……” 秦君摸了摸鼻子,小声嘀咕。 她正想辩解,突然打了个岔:“花妞?” 秦雅眉毛一竖,站起来拍了一下桌面:“这是重点吗?” 心里不住懊恼,一没留神,把花迎小名叫了出去,她知道又要着恼了。 秦君看着秦雅故作凶悍的样子,有些好笑。 这小样子真跟她手底下这小崽子嗷呜叫的时候一模一样。 但这时候她也不敢笑,低着头做忏悔状:“对不起,阿雅,我不该让她在离开你和突破少灵间做选择……不过,这也说明花迎这小妮子很不错是不是?你眼光真好!” 秦君其实还真没有为难花迎,一定要她做抉择的意思。 刚刚花迎要是不哭,她就直接说出自己的目的了,原本也只准备以此做出一点小小的告诫而已。 这一声嚎真是打她一个措手不及。 秦雅没在意她那奇葩的选择题和夸奖,直接抓住重点,惊喜地问:“你有办法帮花迎?” 秦君看着她激动的神情,有些许心酸,但嘴上没耽搁:“当然,不是大问题。” “那,阿秦,你能帮帮花迎吗?” 秦雅咬了咬唇,气势一下子弱了下来。 她很少求人,即便秦君是姐姐,也还有些生疏。 秦君不高兴了:“来,你跟我学。” 嗯?秦雅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秦君一撅嘴:“阿秦,我要你去帮花迎!” 熟悉的既视感一下子将秦雅带回了幼年。 她羞恼地瞪了一眼秦君,手里揪着衣角,怎么也说不出来。 秦君笑了一声,起身走到秦雅身边,拉起她的手。 “你应该说:阿秦,我要你去帮花迎!阿秦,我要你看看我是不是生病了!阿秦,我要你以后都不离开!” 秦雅先是一恼,再是一惊,等听到最后一句,终于绷不住了。 她颤抖着扑进秦君怀里,哽咽出声。 哭着哭着,又忍不住笑了,抬起头红着眼看着秦君。 秦君有些心疼,但她没有表现,反而点着秦雅的鼻子调笑:“又哭又笑,鼻子冒泡。” 秦雅拍开她的手,掩饰性地抱起桌上正睁着圆溜溜眼睛看她们的小虎崽。 “你就不怕我以后变成那种刁蛮又任性的姑娘吗?” “怎么会?我秦君的妹妹,怎样都是好的。” 秦雅又瞪了她一眼,没好意思接这个话题,转而继续问起花迎的事。 秦君也没瞒着她,将断仙的事说了。 “天赋太强惹人嫉妒罢了,我倒是有些意外对方能寻来断仙,就算是残次品也了不得了。” “那花迎……”秦雅有些担忧。 刚刚秦君详说了断仙的功效,听得她心惊。 但若要花迎就此认命,连她也不甘心。 “放心,一个残次品还难不了我。我保证,会在最短时间内让你见到一个天赋绝伦的大花妞的。” 秦雅瞪了她一眼:“你别这样在花迎面前这样叫她,不然她要缠着我哭鼻子了。” 心里因为秦君的话安定了许多。 秦君笑着点了点头,转而定定看着她的眼睛:“现在,我们该谈谈你的问题了。” 第三十章秦雅之疾 我的问题? 秦雅一愣,想起秦君刚刚说的话,心下一慌:“你知道啦?” “傻丫头,若是我不提,你就一直忍着不告诉我?” 秦君虎着脸。 但看到秦雅脸上掩饰不住的慌乱无措时,又忍不住心疼。 秦君上前一步,轻轻揽着她。 秦雅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有决堤的趋势。 她不是没想过告诉秦君,但花迎的遭遇又让她有些惶恐。 她跟花迎的感情除了这么多年的相依相伴,或许还有一部分同病相怜。 花迎被断仙所困,止于武阶圆满不得前进。 而她却因为莫名的原因,一旦受伤过重,五脏六腑便如有火灼,实力大退。 就算没有受伤,实力不受影响,火灼的情况也时有发生。 这次决明山历练,她心上一直悬着一把利剑。 灼烧感她忍忍也就过去了。 若是受伤,辛苦提升的实力化为泡影还是两说,秦君的态度才是主要。 既怕她担心,又怕她不担心。 更怕她因此再次离开。 所幸虽然一路忐忑,但还是平安出了决明山。 结果还没舒口气呢,秦君直接跟她挑明了。 秦君则一直等着秦雅主动跟她提起。 但没想到她什么都不说。 等到今天,秦君索性借这个机会直接跟秦雅摊牌,准备着手解决她体内的隐患。 “花迎她娘因为花迎不能引灵,离开了……” 秦雅低着头,语带哽咽。 “丫丫,我很抱歉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离开,让你这么没有安全感。但是我希望你能相信我一次,我以后不管去哪儿都带着你,再不会离开你了。无论你有什么事,都可以随时告诉我,好不好?” 秦君心疼地看着她,语气郑重。 “嗯!”秦雅缩在秦君怀里重重点了点头,连她叫小名也不在意了。 秦君摸了摸怀中小姑娘的头,淡笑着转了个问题。 “这些年我给你送去的药用完了没有?效果怎么样?” 秦雅的身体情况是她一手造成的,当时为了保住秦雅的性命顾不得那么多,但后来的日子里她一直在寻找方法治疗。 甚至连离开秦雅,也有部分北地三城太过落后无法凑齐药物的原因。 不过之前治本的药物一直没有找齐,她只能先配了一系列缓解的丹药,既是减轻秦雅的痛苦,也是调理她的身体,为最后的用药做准备。 但是毕竟没有亲自接触到秦雅,不知道后续丹药是否发挥应有的作用,但总能有些效果。 秦君对自己炼丹制药的本事还是很有自信的。 “这些年?送药?” 这些事秦雅都不知道,她只是敏感地抓住了一些字眼。 “对啊,傻丫头,你这问题自小就存在,只是之前隐而不发罢了。我以前给你吃的糖豆还记得吗?就是治这个……” “你说你这些年一直有送药来?” 秦雅一下子挣脱了秦君的怀抱,打断她。 “是啊,不止是药,还有一些小玩具……”秦君说到一半,意识到不对,收起了笑意,“你没有收到吗?” “你的药是不是这个?” 秦雅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金属圆球,旋开,里面躺着一粒乳白色的……糖豆。 不用检查她都知道,这是一粒真的糖豆,小孩子喜欢的那种小零食,甚至因为放置时间过长已经变质。 秦君脸色沉了下来。 之前她还以为秦雅是气她这些年不回来,才不用她送的那些小玩具,也不愿理她…… 她抓起秦雅的手,分出一丝灵力细细探查。 秦雅的经脉较之寻常武阶的武者要宽阔许多,若说别人是一条小溪流,她就是一条宽广的大河。 甚至较之灵阶也毫不逊色。 但这条河显然呈干涸状态,其中流转的淡青色内力寥寥无几。 秦君小心操控分出的那丝灵力游过经脉,进入丹田。 秦雅的丹田显然也比正常状态扩大很多。 初入其中,什么也没有发现,但秦君直觉不对。 太空了。 丝丝缕缕的淡青色气体氤氲其中,但太过稀薄。 秦君眉头微皱,狠狠心继续深入。 但刚过某道警戒线,就有一股力量袭来,刹那间撞散了她的灵力。 紧接着,同化。 短短一瞬间,秦君只匆匆窥见了内里一角。 但这一角让她都有些骇然。 秦君强压下入口的腥甜。 丹田是人体内力量聚集之处,向来不可轻易进入。 只是秦雅才武阶,又融合了她的部分本源力量,所以秦君才放手施为。 但秦雅丹田的发展显然超出了她的预料。 她一直以为秦雅体内的火焰是来自于她的,现在才发现不止于此。 想起刚刚一闪而逝的幽蓝,秦君神色阴晴不定。 “很严重吗?” 秦雅一直观察着秦君的脸色,见状不禁问道。 “有点麻烦,但要是操作好了,于你就是天大的机遇。” 秦君展眉而笑。 机遇是真的,麻烦不是有点,但没必要让秦雅知道。 “我回去再研究一下,找到最好的方案。”顿了顿,秦君接着道,“到时候你可能要随我一起走,这里毕竟贫瘠了些,有些需要的东西无法寻到。” 她也不可能让秦雅一辈子待在这里。 原本就是回来带她走的,这次正好顺势提出。 “若是你想回来,也是随时可以的。” 怕秦雅不愿意,秦君紧接着补充了一句。 她也不可能让秦雅一辈子待在这里。 原本就是回来带她走的,这次正好顺势提出。 “若是你想回来,也是随时可以的。” 怕秦雅不愿意,秦君紧接着补充了一句。 秦雅抿唇,摇头笑了笑。 秦家待她虽好,但总归隔着一层距离,她私心里不愿接受除了秦君以外的家人。 所以即便感激,也非是不舍。 若不是担心秦君回来找不到她,她其实早就可以离开。 秦家大哥秦风的师傅就曾提出收她为徒,带她前往武道更昌荣的地方,但她没有同意。 最后还是在秦风的提议下,她才离开秦家前往苍羽学院的。 如今秦君提出带她离开,她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只有一点,离开前当去秦家拜别一番。 秦君自无不可,她对秦家感激尤甚秦雅。 两人都没有再提那些被糖豆代替、后期更是失踪的丹药,但两人都知道这件事没有过去。 秦雅想起那些年因为丹药中断造成的惶恐,眼底闪过一丝愠色。 秦君撸了一把秦雅怀中已经睡着的小虎崽,压下眼底的暗沉。 “夜深了,先回去休息吧。” “好。” 乖乖巧巧的。 秦君回屋后想了想,拿出传讯符,给远在圣唐的院君发去一条简信。 ——武者如何掌控蓝灵幽火? 第三十一章 圣唐,唐圣 翌日清晨,秦君还没睁眼,就听见房门被拍得噼啪响。 她叹了口气,找茬的来了。 昨晚一连弄哭两个女孩子,哄好的一个,还有另一个呢。 果然,打开门就看见花迎叉腰站在门口。 眼眶经过一晚的恢复,已经不见红肿。 这回儿看起来神清气爽。 不是这样,花迎也不敢来。 “姓秦的,我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欺骗无知少女让你很得意吗?看我哭得那么惨,你是不是很开心?” 她的手指一下一下戳在秦君的胸膛上,表情凶恶。 隔壁被吵醒的几个少年打开门就看见这一幕。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感觉花迎的话颇为歧义。 秦雅打开门就见花迎气势汹汹地朝秦君屋子走去,连忙追了上来。 但还是晚了一步。 见到花迎踮着脚揪住秦君的衣领不放,秦雅忍不住捂了捂眼睛。 出于朋友道义,她还是上前拉住花迎,解释道:“阿迎,姐姐没有骗你。” 花迎扭过头,一脸控诉地看向秦雅。 昨晚发生了什么? 你不是给我讨回公道吗? 为什么就这么改了口? 现在还帮着她说话? 一个眼神,意思颇多。 “是真的,阿迎,姐姐说可以治好你。” 秦雅拉下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语气认真。 花迎张了张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她看了看秦雅,又看了看秦君。 “姓秦的,你怎么这样啊!” 花迎一声吼,蓦地扑进了秦雅的怀中,呜咽出声。 秦君正理着衣领,心里暗乐秦雅叫她姐姐呢,就被花迎吼得一懵。 关键是人吼完又哭了。 若是昨晚还有她刻意诱导,放松她精神的缘故,今天她什么也没做啊。 难道花迎这小妞就是一个小哭包? 秦君顶着秦雅略带埋怨的目光,一阵愕然。 到底还是一起长大的秦雅更了解花迎,见她真哭了,连忙拉着她进了秦君的屋子关上门。 若真让花迎在外面哭了出来,接下来一个月她都没脸见人了。 花迎抱着秦雅哭了一阵,很快收住。 到底她也不是那么脆弱的人。 若不是这个消息对她冲击过大,加上昨夜残留的影响,花迎也不会忍不住直接飙泪。 平静下来后,花迎将目光投向了秦君。 秦君正倚着窗,慢条斯理地抚平胸口地不甚明显的折痕,又掸了掸根本不存在的灰尘。 装模作样的意味很足了。 花迎想起自己刚刚做的事,脸色一阵青白。血气上涌之后,彻底闹了个大红脸。 她求助地看向秦雅,但秦雅目不转睛地盯着桌上的白玉瓷杯,不理她。 花迎无奈,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水,磨磨蹭蹭地靠近秦君。 她一脸媚笑着将水递了过去:“秦姐姐……” 秦君不为所动,又低头理了理衣领:“昨晚的隔夜茶了,我姓秦的还是离无知少女远点吧。” 花迎脸色一黑。 昨晚因为秦君丢的脸她可记得清清楚楚,现在她还敢拿刚刚的话挤兑自己。 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花迎在秦君看过来前,无缝切换成谄媚脸:“我的秦姐姐~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嘛。” 声音拉长,嗲声嗲气的。 那声“秦姐姐”听着倒像是“亲姐姐”。 秦君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忍不住笑出声。 “行了行了,花丫头,昨晚是我不对,不该一直逗着你,我向你道歉。作为歉礼,我还你一个少灵,如何?” “谢谢姐姐!” 花迎扑倒就是一个熊抱。 秦君笑了笑,故作嫌弃地推开她,而后神色郑重了几分。 “这次确实是我开的玩笑,但往后你的路还长,会遇到数不清的威胁和诱惑,我希望你不忘本心。” 她淡淡地瞥了秦雅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花迎神色庄重,像是宣誓:“我会的!” “好了,不用这么严肃。你是阿雅的小姐妹,自然就是我秦君的半个妹妹,以后有问题就来找我。” 秦君笑着拍了拍她的肩。 花迎感觉,直到这个时候,秦君才真正认可了她的地位。 ——作为秦雅小伙伴的地位。 秦雅见她们谈妥,终于不再盯着瓷杯,转而看向秦君。 “那你什么时候帮阿迎突破呢?” 倒是比对自己的情况还多上一份心,秦君觑了她一眼。 “花迎这情况主要还是靠她自己,急不得……你们这是什么眼神?” 秦君刚说一句,就见两个小姑娘一脸受伤地看着她,像是受到了什么天大的欺骗。 尤其是花迎,眼眶一红,泪珠就含在眼里,将落未落。 “听我说完,说完!” 秦君双手一压,连忙打断,就怕两个小姑娘给她当堂表演双重奏。 “我既然打了包票,自然不会失言。” 她揉了揉太阳穴,又给花迎介绍了一遍断仙的情况。 眼见花迎脸色越来越沉,秦君忍不住在她额头上重重敲了一下。 “让你听我说完嘛,就是是断仙,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何况你这不过是个残次品。” “你刚刚不还说断仙无解的吗?” 两个小姑娘一脸疑问。 “是无解,但不是没有办法。”秦君挑眉,“你们知道圣唐学院吧?它的创始人唐圣就曾身中断仙之毒。” 三千年前,唐圣唐青阳首开先河,打破家族门派之别,传武于天下,并创立圣唐,择优录取武者培养。 此后,武道日益昌隆。 哪怕过了三千年,唐圣的事迹也一直为圣唐学子乃至整个大陆的武者津津乐道。 圣唐下属分院的书馆里都珍藏了一部记录了唐圣生平的典籍。苍羽虽然偏远了些,但也不会例外。 秦雅曾翻阅过,一度折服于这位圣者传武于天下的胸襟气魄。 花迎曾被郝院老带进圣唐面见院君,又被秦雅感染,也对其极为崇拜。 盛传唐圣年近而立才引灵成功,此后一路披荆斩棘,最终百岁封圣,是大器晚成的代表人物。 但两人都没有听说过这中间还有这样一段曲折,不由齐齐看向秦君,目光闪闪。 “怎么,想听故事啊?不着急突破的方法了?”秦君揶揄。 “嘿嘿,姐姐你也说了急不得嘛。”花迎傻笑。 其实是越靠近答案心里越慌,不自觉得就想转移注意力。 秦君见她有些无措,又见秦雅也是一脸感兴趣的样子,点了点头。 “也行,反正你突破的方法也跟这有所关联,我便给你们讲讲吧。” 第三十二章 故事 故事不算长,但要从三千年前说起。 那时候,唐圣还不叫唐青阳,他叫唐正阳。 他有一个同胞哥哥,名叫唐正青。 两人是西域顶级家族唐家家主的儿子。 两兄弟七岁之前就双双贯通了九脉,只等祈灵祭典洗礼,便可开启脉门,显化灵脉。从此灵体勾连天地,追求武道极致。 所有人都以为这就是唐氏一门双骄的未来。 但谁也没想到,祈灵祭典上,哥哥如期显化金系十纹灵脉,大帝潜力昭然。 但弟弟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连脉门都无法开启。 祈灵祭典传承于古时,可以借助阵法之力进行洗礼,加强人体与天地的沟通,是武者开启脉门最容易的时候。 如果在祈灵祭典上都无法成功,废材无疑。 但唐正阳是废材吗? 没有人这样认为。 要知道,能在七岁之前就贯通九脉的,几乎是板上钉钉的大帝资质,怎么会连脉门都无法开启? 唐家家主大怒,下令彻查。 没想到一查才发现这不是个例。 许多幼时表现不俗的孩子都无法开启脉门,只能圄于武阶大圆满,碌碌一生。 只是这些人家族不显,即便怀疑也没这个实力探寻真相。 而彻查之下,才发现唐正阳的遭遇不过源于一句孩子间的口角和浅薄的嫉妒心。 直到这个时候,断仙的存在才暴露出来。 当时的武学风气极好,虽有门派家族之见,但武者间均以追求武道极致作为目标。 因此,以阴私手段断人武道,是当时最大的罪状。 最终,掌控断仙的门派被血洗,断仙被销毁。 但是,断仙无解。 唐正阳的命运似乎与那些同样中了断仙的孩子一样,前途尽毁。 但好在唐家是少有的和睦,他还有一个资质不凡且待他如初的哥哥。 所以那时的唐正阳,后来的唐圣没有放弃。 无法勾连天地,他就转而探索体内。 人体内有九道主脉,其余大大小小经脉不计其数。 往常不会有人想着去耗费时间贯通这些毫不起眼的脉络,但唐正阳做了,也做到了。 整整二十年,他都致力于探寻人体潜能。 甚至于曾以武阶之身力敌玄阶不落下风,为时人称赞。 但人体力量总无法与浩渺天地相比,无法引灵,他就无法借用天地之力,武道路尽于此。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哥哥托人带来了一件神物——拓脉枝。 水木清华,生于若海之底,终其一生,追逐海面之上的朝阳。 但清华木一旦出水,一个昼夜之后就会枯萎。 而在第一缕晨曦洒下时,以金系利器截下的一段树梢,便是拓脉枝。 它的作用便如它的名字——拓展灵脉。 灵脉是武者天赋的一种表现,代表武者与天地的契合,只有在脉门开启后才会显化。 显化后呈现的状态就如树叶的叶脉,每多一条纹理就是多一阶潜力。 如唐大哥的十纹灵脉便是对应着玄灵武六阶之后王、皇、君、帝中的帝阶。 但叶脉有粗细之分,灵脉也有强弱之分。 一般说来,越上层的纹路越弱,渐次递减。 拓脉枝扩展灵脉的功效就体现在这里。 它可以增强灵纹的强度,甚至在此基础上延伸出新的纹理。 也就是说,它可以提升武者潜力,从根本上加深武者与天地的联系。 这种加深不是如祈灵祭典那样短暂提升,而是永久性的。 如此神物,可遇而不可求。 谁也不知道那时才皇阶的唐大哥是怎么找到的。 能知道的是,拓脉枝送回来了,唐大哥却没有回来。 接下来,唐正阳为世人展示了拓脉枝开拓的特性。 他借助拓脉枝直接越过了脉门,完成了与天地的勾连,引灵入体,成功显化灵脉。 不是帝阶十纹,而是圣阶十二纹! 此后,唐正阳改名唐青阳,实力飞速增长,最终在百岁前封圣。 并在与若海相连的北域建立了圣唐学院,名扬大陆。 故事结束。 见两个小姑娘还处于怔然中,秦家端起刚刚花迎倒的凉茶灌了一口润润喉。 这时也不嫌什么隔夜茶了。 花迎眼珠转了转,才回过神来。 她眼眶微红,掩饰性地看向秦君,语气有些嫌弃道:“姐姐,你讲故事的水准也太差了,这样一个兄弟情深又励志的故事到你嘴里这样平平淡淡的,还好我想象力不错,能在脑海里还原出来。” 秦君不置可否。 兄弟情深? 不可否认。 但还有的便是永远无法摆脱的惶恐与愧疚吧。 明明与人产生冲突的是自己,却连累弟弟变成废人…… 久远的有些模糊的记忆里,一向温和的青年崩溃哭诉,最终决绝离去。 秦君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唐圣定是不愿的!”秦雅定定看着秦君,“我觉得,他宁可永远放弃武道,也不愿用兄长的性命换来拓脉枝。” 她是以自己的立场来看待的。 秦君笑了笑,点点头,认可了她的看法。 就在这时,花迎诶呀一声,一拍手:“姐姐,我才发现,虽然你这故事说得不怎么样,但是也太详细了吧,连唐圣中断仙的前后因由都一清二楚。” 而后想到了什么,她正了正脸色接着道:“而且我曾有幸见过圣唐院君一面,她老人家也并未看出来……所以,你不会特地编个故事激励我吧?” “我没这个闲功夫。”秦君白了她一眼,“院君也不是什么都知道的。断仙绝迹那么久,她不知道也正常。” “那你这么知道的?”花迎小声嘀咕。 秦君假装没听见,不回。 花迎想了想,秦君确实没必要骗她,便不再纠结。 她转而一脸八卦地问:“那姐姐你知不知道唐圣传说中的师傅啊?是不是真的是一个女性强者?据说圣唐学院原来叫朝君学院,就是纪念她的,是不是真的啊?” 秦君好像被她一连串的问题砸懵了,无意识端起桌上的空茶杯喝了一口,问:“你从哪儿听说的?” 语气有些飘忽。 花迎没注意到有什么不对,随口回道:“阿雅说的啊。” 秦雅抢过秦君手中的杯子,见她看来,脸色微红地解释了一句:“苍羽书馆内的一部残籍有简略提过,也不知真假。” 书中还提到唐圣晚年将学院交予弟子后辈之后,开始游历大陆,似乎就是为了寻这个神秘的师傅。 可是她跟花迎说的时候是很严肃的考据的,结果从花迎嘴里说出来八卦意味甚浓。 她都不好意思接口。 秦雅说完就拎着茶壶出了门,手中还拿着自秦君手里抢来的杯子。 第三十三章 内贼 秦雅出了门,秦君也收敛了心神。 她没回花迎的问题,岔开话题问她:“故事听完了,对自己的突破有什么想法吗?” 涉及自己的武道,花迎还是很慎重的:“姐姐你说的应该不是拓脉枝吧,这东西皇阶强者都得搭上性命,我可享用不起。” 提起拓脉枝,花迎小小地岔开了话题:“说来,那个能将拓脉枝送到唐圣手上的人也是真君子了,这样的神物都没起觊觎之心。” 秦君咳嗽了一声:“也许是对方不需要吧。” 还有人不需要拓脉枝的吗? 花迎脑海里过了一遍这个问题,也没细想:“送到拍卖场随便都能卖个天价了,所以要么对方不知道,要么就是品德非常高尚。直觉上,我觉得对方真的是个大好人。” 花迎自顾自点头,肯定自己的判断。 秦君也不知道该不该笑了,她绷着脸敲了敲桌子:“我觉得,你好像一点也不着急突破啊。” 花迎一惊,警觉地起身站到秦君身后给她轻轻捏肩捶背:“哪能啊,姐姐,不是拓脉枝,那就是学习唐圣汲取百脉之力了,对吗?” 说到最后,语气有些飘忽,但终于说出来了。 花迎长舒一口气。 她也不是故意要插科打诨,只是明明答案近在嘴边,她却怎么也无法顺畅地吐出来。 一丝惶恐和不确信始终笼在心头。 花迎自幼天赋异禀,年仅七岁就贯通了九脉,只要晋阶少灵就可以进入圣唐。 消息传了出去,人人艳羡,都说天武城花家要出个武君,更进一步了。 但一年,两年,三年,她却迟迟无法踏出这一步。 艳羡很快变成了讥讽。 哪怕十岁的武阶大圆满依旧足以让那些人称羡,但花迎也不在此列。 所有人都知道——她,花迎,所谓的天武城未来的武君,废了! 若说旁人的眼光花迎还可以不在意,母亲的消失却成了她无法逾越的障碍。 之后父亲执意带她北行,又与爷爷闹僵…… 可以说,她短暂的十六年年人生中,有过半时间是被断仙的阴霾笼罩着的。 如今,这个改变她人生轨迹的阴霾终于要被驱散了吗? 秦君看出了她的恍惚,但没有点破。 她点了点头:“没错,我先前说过,你中的断仙是个残次品,脉门并没有完全封死。只是相对于寻常武者来说,你想‘破门而出’的难度增加百倍千倍不止。你还记得你在决明山时比往常嗜睡的情况吗?” 花迎点头,她还因为这件事被侯军嘲笑了呢。 “那是因为你对付那些野兽时,全力运转了内力。这除了给你提供了足够的武力,也在不间断地冲击着脉门,所以你实际上的消耗更大,也更容易疲乏。” 花迎若有所思:“那就是说,只要我水磨工夫够了,这脉门总有被我磨破的一天。若我能汇聚百脉之力,那这个时间就会大大缩短,甚至直接攻破它,对吗?” “你还漏算了一点,”秦君笑了笑,“还记得在决明山时我说要送给你的礼物吗?” 花迎眼睛一亮,期待地看着她。 秦君也没卖关子:“是一枚聚力珠。” 这东西是少有的武阶武者就能纳入体内的灵器,可将武者体内的力量汇聚成一簇,冲击关口脉门,是近几年才出现的异宝。 也正是花迎所需要的。 这东西虽然只能用于武阶武者,但是价值连城,问题是还有价无市,花父曾想给花迎购买一枚,也没有门路。 没想到秦君轻易就找来了,而且还是在决明山就决定送她。 花迎知道,这不仅是一枚聚力珠的事。 能早一分一毫突破,她未来的路都能走得更远一点。 她一个激动,就扑到了秦君腿上,将脸埋在她下裳上,嘴里语无伦次叫着:“姐姐,我太高兴了……我……阿雅是我亲妹妹,以后你就是我亲姐!” 秦君没推开她,感受到衣服上的那一丝润湿感,有些叹息。 隔了好一会儿,花迎才抬起头,坐回椅子上,眼眶倒是红得不明显。 秦君也没点破,谈起了另一个话题:“这幕后之人,你心里应该有数吧?” 刚刚提起断仙的时候,花迎可不像是不信任她才沉着脸的。 只是秦雅还在,秦君便打断了她,没有多问。 但是涉及到断仙,秦君还是多上了几分心。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花迎的机遇,也不是所有人在晋阶无望后还会继续坚持。 那样的话,断仙残次品与断仙也就无异了。 所以,其实在接触到花迎有所判断的时候,她就已经着人去调查了。 这种东西,三千年前没有清理干净,现在她便来收尾。 花迎听见她的话,脸色难看了几分。 好半晌才道:“当年,我武阶圆满的消息是族叔花鹏醉酒后传出去的。他和我爹一起长大,曾经多次舍身救他。我爹一直拿他当亲兄弟,所以高兴之下也没瞒着他。” 若非秦君明确她这是突破过程中不断接触断仙所致,她也不会想到花鹏身上。 当初消息传开后,为了避免意外,花爷爷直接请出族中仅有的两位皇阶族老暗中看护,花父花母更是寸步不离,甚至提前通知郝院老前来带花迎离开。 毕竟如今这世道,家族出现个绝世天才,不是要召开盛会庆祝的大喜事,反而要百般隐瞒防范。 可即便这样,也没能防住。 几次不入流的暗杀,甚至葬送了一个王阶之后,没有人再发现异常。 但花迎就是无法突破了。 若说有人暗中下手,能在两位皇阶面前动手且不让他们发现的,似乎只有君阶之上的武者。 但大陆惯例——君不屡世,帝不临尘。 意思是武者晋阶武君之后就会进入中天域修炼,不会轻易在四域现身。 即便依旧留在四域,不会且也不敢对稚龄幼童出手。 这是所有人根深蒂固的想法。 而且花迎的身体没有查出任何异常,既无中毒症状,也无暗伤存积。 似乎只有花迎本身没有资质这个理由了。 这个最不可能的答案几乎成了所有人的共识,包括花迎本身。 但其实一直都有另一个可能。 第三十四章 龙爪小队 内贼! 这个可能一直都在。 但消息传出后,能接触到花迎的都是花家最核心的那部分人,也是她最亲近的人。 在没有任何证据,甚至连原因都搞不清楚的的情况下,如何能怀疑? 但现在原因明了,连条件都限定了,找出这个人也就不难了。 一旦锁定目标,很多疑点都能联系起来。 花鹏向来办事牢靠,很得她爹和爷爷的器重,怎么刚好在这件事上酒后失言? 她闭关突破时,花鹏为表赎罪,特地让他女儿花琬来陪伴,言道若是不接受就是不原谅他。 花琬是花迎闭关期间除爹娘外唯一陪在她身边的人,这也是花迎怀疑到花鹏的主要原因。 ——不怀疑花琬,是因为她太……单纯。 而花迎她娘离开前见的最后一个人也是花鹏,之后他告诉花迎她娘是为她寻药去了,但态度犹疑,一度让敏感中的花迎怀疑她娘是弃她离去而自暴自弃。 连北地三城是武帝故居的消息也是花鹏查出来告诉花父的,他拿出了一件威能颇大的异宝作为证据,甚至为此身负重伤。 以前没有怀疑,便是有一丝迁怒也被他的诚意化解。 毕竟以前那么多次舍命相救也不是虚的,那份日深月久积攒的信任掩盖了一切异常。 现在细想之下,这桩桩件件,哪一个不是与花鹏有关? 若是她想错了还好,若不是…… 花迎有些不寒而栗。 她将这些一件件说与秦君听,也是为了理清自己杂乱的思绪,并未有隐瞒。 秦君若有所思。 花鹏也是她怀疑的对象,毕竟花父离开花家后,他可以说是最大的受益者。 但与花迎成长后的收益相比,现在的天武城花家实在不值一提。 从资料来看,花鹏不是个目光短浅的人。 且断仙的残次品又是从何而来呢? 但是这些目前并不重要。 秦君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吓了花迎一跳。 她边向门口走去,边解释了一句:“阿雅还没回来。” 花迎才反应过来,秦雅出去打水的时间是长了些。 虽然不觉得秦雅能在自己的地盘上出事,但花迎也跟着起身出去看看情况。 如花迎所想,迎风堂内的秦雅不会出事,但离开迎风堂的几个人出事了。 曲川城远近闻名,但侯军几人来得少,往往只是匆匆路过,还真没机会好好感受一下这里的繁华热闹。 所以秦君三人围在桌边讲故事的时候,几个少年打了招呼后兴冲冲地出了门。 还拉上了印飞一起。 临近年末,远游的曲川城武者归家,参加或观看赛事的其他城武者到来,又添了几分热闹。 几个少年走在路上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份喧嚣与喜悦。 他们就想着出门看看热闹,顺便买点小玩意儿。 毕竟秦君一开始训练,怕是就没有这个精力了。 但人不找事,不代表事不找人。 街道上熙熙攘攘,人群往来不绝。 但百米宽的街道实则算不上拥挤。 所以有人就是不看路冲上来的时候,几个少年还有些诧异地避让了。 没躲开是理所当然的。 因为人就是故意的。 他们初来乍到,不知道曲川城内常有一些碰瓷外城人,然后借口球战了恩怨的队伍。 城内禁止斗武,有什么恩怨要么城外解决,要么球场上解决,这是曲川城的风格。 而球场上的比斗自然少不了彩头。 历练小分队在决明山收获颇丰,进了决明镇后就将那些用不上的兽皮兽骨都卖了出去换成灵石,因此个个腰包里鼓鼓囊囊,刚刚买东西时一露财,顿时就被盯上了。 对方一个撞人倒地,其他人立马围了上来。 都是武阶四五段的武者,差他们一截,却一点也不怕他们,嘴上不断挑衅。 几个少年还没碰见过这种情况,被对方一激就答应了上球场。 结果显而易见。 小分队不仅输了,而且输得特别惨。 击球掷鼓,己方的鼓被不断敲响,对方却只有零星两点。 因为球场只能使用肉体力量,后期小分队的主力军侯军更是被对方借机伤了脚踝。 侯军退下后,印飞上场情况才略有好转。 但很快对方调整战略,三人合围印飞,另外两人对阵余下四人。就是这样,还打了他们一个落花流水。 少年们自决明山出来后的锐气被重重挫伤。 秦雅出门时就正好碰见他们垂头丧气地回来,侯军还被两人搀扶着,她便先去看看他的伤势。 等秦雅确认无碍,准备回去时,秦君两人已经随侍者来了。 见到秦君,几个少年低头唤了一声秦教习,有气无力的。 秦君已经了解了经过,有些好笑:“我就带了你们这样一群笨学生?搞清楚对方的实力了吗?” 明明知道对方有备而来,还仓促应战。 “秦教习,你不知道对方说话有多气人……而且他们就只有武阶四五段的实力……” “所以你们头脑一热就答应了?”秦君收了笑,扫了他们一眼,“印飞,你说。” “龙爪小队,曲川城球战排名第十五,背后应该有一位少玄撑腰。” 印飞神色淡淡,说出的话却让其他少年面面相觑。 龙爪小队这个名字他们还是战后从对方口中得知的,哪里知道排名,而且还有少玄撑腰? “路人说的。”印飞略略解释了一句。 其实路人只会说,又有几个傻孩子上当了。 龙爪的排行是从球场外高高悬挂的横幅上获知的,只是其他人没有细看。 少玄的存在则是根据对方的态度判断的。 曲川城鱼龙混杂,若只是灵阶,对方没有这个底气;若是玄阶,对方的态度怕是还要再嚣张一点。 秦君也没管那些,拍了拍手,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们一眼:“给你们一个月时间,自己丢的场子自己找回来。” 被秦君目光扫到的五个少年一惊,齐声应是。 出了房门,秦君就笑了。 从决明镇开始,她就发现这几个少年心态有些飘了。 虽然努力压抑着,但可以看出对于自己增长的实力还是颇为自得的,否则也不会轻易就答应了龙爪的邀战。 她是不希望他们自卑,可也没想他们这点实力就开始自负。 所以曲川第一战,秦君原本就是准备打压一下他们的气焰的。 现在倒是省了事。 第三十五章 训练开始 翌日清晨,五个少年稍作准备后便自行去了球场。 为了避免碰见受伤退场的情况,秦君还特地给他们一人准备了一张改版的护身符,保证他们不打到精疲力竭都不用回来。 此刻,五人站在球场外,看着高高悬挂的横幅,有些沉默。 昨天下午秦君带他们出门,来到球场附近时,终于有人发现了横幅上金线编织的的龙爪二字。 十五。 这个排名看起来并不算高,却轻而易举地打败了他们。 好在几个少年也不是心高气傲受不得打击的人,很快接受了事实。 他们对秦君定下的一个月没有任何异议,甚至因此更加自信。 自信自己在一月之后必将一雪前耻。 “走吧,咱们的翻身仗可得打好看了!” 侯军扬手一挥,语气激昂。 他脚踝的伤势不算严重,在秦君的药物治疗下已经恢复。 几人雄赳赳气昂昂走进了球场。 球场位于曲川城的中心,面积广阔,可同时容纳千支队伍进行球战。 五人以上十人以下都可以报名组建小队。 但五个人的队伍太少了,因为一旦有人受伤,没有替补之时,只能四对五,胜算不大。 所以球场报名处的侍者还有些诧异。 但他也没有多嘴,干净利落地询问队伍名称及队员姓名。 侯军等人原想以苍羽为名,但被告知名称已经被占用了。 大抵是之前的苍羽学子报过名。 几个人想了想,换了个霸气的名字——斩龙。 目标直指龙爪小队。 报名费不过十块下品灵石,押金却要一千下品灵石,也就是十块中品灵石。 押金是作为球战的彩头的,具体数目由双方队伍定夺,但不得低于二百灵石。 球场则额外抽取彩头的十分之一作为报酬,由败方支付。 这是昨天下午打听的一些基本规则。 侯军心疼地掏出十块中品灵石递过去,换回一张记录了己方小队信息的晶片。 ——这十块中品灵石还是来时找印飞借的,他们身上那点家当就买了点东西,剩下的输了个精光。 晶片正中是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队名斩龙。 左下角则用缩小的字体整齐排列了队员姓名——侯军、高大壮、赵阳、钱开、孙泰。 右上角是一个数字——七千八百九十一。 这是他们目前的排名。 这样一看,十五这个数字简直遥不可及。 众人心绪有些复杂地跟着侍者来到了挑战大厅。 挑战大厅是为两方缔结球战的地方。 有斗球意向的小队会在大厅中悬挂出相应的要求,等符合要求的小队接战。 斩龙小队商量了一下,稳扎稳打选了个排名六千多的队伍。 对方七个人,五个上场的是武阶三段水平,两个替补则是武阶二段。 见到侯军这几人异常年轻的脸孔,对方有些诧异。 但要求符合,球战成立。 双方在侍者引领下进入一处球台,使用的是协定中的三十钧力的球。 可以看出对方非常默契,而且对于力度的控制游刃有余,一开始便抢占先机。 而侯军等人在决明山的历练中虽然培养了足够的默契,但对于力量的控制尤有不足。 甚至因为那样的险境下经常全力爆发,反而时有用力过猛的情况发生。 好在对方没有龙爪小队那样恐怖的爆发力与速度,留给了侯军几人调整的时间。 半个时辰后,球战结束。 进七球响五声,斩龙小队胜。 对方看样子在球场混迹的时间不短,输了也没废话,干脆利落地做了交接后便离开了。 侯军等人看着晶片上由七千多上升到六千多的排名有些高兴,更高兴的则是多出来的二百灵石。 这是刚刚那场的彩头。 “再赢四场,我们就能把印飞的灵石还给他了。” 高大壮傻笑,感觉希望在即。 那前提是接下来都得赢才行。印飞觑了他一眼,没打击士气。 他扬手一挥,笑道:“兄弟们,咱可得继续加油喽,免得大个子老是惦记着咱欠的钱。” 其他人笑成一团。 稍作休息后,斩龙小队马不停蹄赶往下一场。 这次选中的是一个排名五千中的队伍。 但显然没有高大壮想得那样美。 第二场,他们最终以4:5的比分惜败于对手。 刚刚到手的二百灵石还没捂热乎就送出去了,还得给球场贴二十块灵石。 这一天,他们都在球场内的各个球台上辗转,或被虐,或虐人。 结果有输有赢,排名则固定在五千左右,倒是得了一笔三百多块灵石的额外收入。 直到夕阳西下,几个人才回了离球场不远的院落。 ——为了训练方便,他们已经从迎风堂后院搬了出来。 相比于五人组这样的硬核对战,花迎和印飞就文雅多了。 他们两人甚至不用出门,直接在院中开辟了一小块空地互相击球。 两人用的球是秦君提供的,用决明山的兽皮手工特制而成。 相比于市面上那些固定钧力的球,秦君特地给这只多绘了几道符文,保证它承受的力道能随时变化,且误差不超过一钧。 还特地友情附送了几道雷纹,只要使出的力量不在要求的范围内,就会受到雷电的洗礼。 偏差越大,享受到的洗礼越“舒爽”。 在球战中,队员击球前都会选择先卸去球上的力量,然后再以自己的力量将球击出。 这是为了避免两种力量冲突,触发球上的禁制。 这样虽然会增加对方夺球的机会,但只要速度够快,影响不大。 而能不卸力就将击球且不触发禁制的,那都是真正的高手。 这种人不仅对自身的力量控制精细,还有着极佳的眼力和判断力。 现在,秦君要培养的就是花迎和印飞的这种能力。 但,万事开头难。 秦雅在一旁就看着两个人击一球,电一下,击一球,电一下,如此循坏往复。 到最后,两人的头发全部炸开,根根直冲天际。 印飞向来淡漠的脸色也变了,五官纠在一起,好好一个冷面少年看起来像个傻孩子。 花迎还好,不看头发还是个清秀佳人。但她一直小声嘟囔着什么,一球一声。 秦雅仔细听了一下,发现她说的是——秦君王八蛋。 默了一瞬,秦雅转身走回凉亭,坐到秦君身边,收起了劝秦君让他们休息一下的心思。 第三十六章 五连击 花迎和印飞两人都没有发现秦雅的离去。 在球飞起的那一刻,两人的眼睛就粘在了上面。 随着时间推移,更是全神贯注,目不转睛。生怕一个判断失误,力度偏差太大,招来更多的雷电。 他们两人看着悲惨,事实上,也确实悲惨。 但还是有点好处的。 电流通过身体时引起的颤栗和疼痛感是无法避免的,那种隐隐的灼烧感每每让两人咬牙切齿。 但最难熬的那种麻木与抽搐在临身之后,反而会迅速被腹部涌起的一股清流抵除,让两人感受到一丝筋骨活络开的畅爽感,也完全不影响接下来的动作。 甚至两人发现,如果力度正好在规定范围内,还会激活球上的一道特殊符文。 像是木系的回春术一般,疲惫感一下就被扫去了大半。 不止是身体上的,两个惯常压抑的少年少女连精神都倍感放松。 像是小孩子找到了心爱的玩具,两个人顿时乐此不疲地追求这份感觉,也没注意到天色渐晚。 “你们在干啥?” 直到高大壮一嗓子响起,两人才被惊醒。 球正好飞到花迎的方向,她一个没反应过来,直接用力抱住了球。 稍显昏暗的暮色下,几人只看见电光一闪,花迎才贴伏到头皮没多久的发丝一下子又炸开了。 嘴里吐出一口气,花迎定了定神,目光幽幽地看向高大壮。 “傻大个,给我接球!” 抬手一挥,花迎以精准的力道击在球上。 成年男子拳头大小的皮球顿时高速旋转,冲向了高大壮。 高大壮还沉浸在花迎秒炸毛的惊奇景象中,转眼就看见有球冲他飞来。 今天一整天的训练下,高大壮看见球就是一个条件反射,迅速出脚踢给了身边的小伙伴。 他目前的力量控制才刚入门,离秦君这个精细限度的要求还差得远。 于是,比刚刚还要亮得多的电光闪过。 “轰隆——” 一声震响,高大壮维持着抬腿的姿势,僵硬倒地。 其他人没来得及扶他,因为球过来时他们已经跳到了一边。 但还是没躲过。 被高大壮传球的赵阳反应很快,身形一闪,就想避开。 但是秦君特制的球,不像球场上那些直来直往的球。 它还会转弯。 眼见这球要追上自己,他只能出手一拳,将球打到旁边。 旁边站着另一个学员钱开,他先前还看着这副滑稽场面在笑呢,转眼就见这球奔自己来了。 哇哇叫了两声,知道躲也没用,他直接重拳出击,将球打向第四个人。 然后与赵阳一起僵着身子倒在地上。 得,倒了三个了,大家一起感受一下吧。 侯军眼睁睁看着孙泰不怀好意地笑看着他,然后直挺挺倒下。 球飞射而来。 他们手忙脚乱的时间里,花迎已经重新整理好头发,躲到了凉亭,还拽了印飞一起。 所以侯军睁目四望,院中只剩下他一个站着的了。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咬咬牙,气沉丹田,双手探出,直接抱住了疾射的皮球。 还是熟悉的电光,熟悉的味道。 但侯军没倒,只是嘴巴里吐出了一股烟气。 “花、花、花大、姐……” 嘴唇不住地颤,半响说不出完整的话。 雷纹激发形成的电流并不会对他们的身体造成伤害,但他们事先没有吃秦君的药,现在只有一个感觉——麻。 几个少年或倒或站,完全动弹不得。 秦君拉着秦雅的手回来时就看到这一幕。 其实她在外面就已经获知了一切。 球上的符文都是她绘制的,这么大的动静她自然能感应到。 只是没想到原本为了防止球被击飞才绘上的追踪符文会起到这样一种作用,她看着都有些好笑。 但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反而显得很惊讶:“你们这是怎么了?” 秦雅感觉手上传来的震感,无声瞥了她一眼,嘴角微微勾起。 她走上前,拿出一个小玉瓶,倒出几枚圆滚滚的丹丸给几人服下。 麻木感和疼痛感渐退,躺地上的几个人一个翻身站了起来,不住地拍拍手拍拍腿,对秦雅万分感谢。 侯军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将球递给秦君,就怕又不明不白地触发雷纹。 花迎与印飞见秦君姐妹回来,就从凉亭中走了过来。 此刻见他们这样,花迎顿时捂着肚子哈哈笑了起来。 几个少年低头悄悄对视了一眼,互相使了个眼色。 这一天练下来,他们的默契程度直线上升,脚下稍移几步就围住了花迎。 印飞退后几步,随着秦君回了凉亭中,给他们让出了空间。 一场大战起。 秦君拿出两碟小菜摆在石桌上,又取出一壶酒,给秦雅和印飞倒了一杯,招呼两人用餐。 “先吃点填填肚子,他们精力好着呢,还要打一阵。” 呃,这样好吗? 当然! 秦君说得都对! 两人对视一眼,顺从地坐了下来,拿起筷子。 那边六个人打成一团。 五个少年围攻花迎一人,用的是今天才摸索出来的一点合围技巧。 但花迎在其中东挑一下,西拨一下,很快就打乱了他们的步伐,几招过后就随意乱战了起来。 花迎武力最高,不时打一拳,踹一脚,如鱼得水。 但一段时间后,她感觉不对了。 一个翻身跳出战圈,就看见秦君三人围桌而坐,悠闲地吃菜喝酒。 “行了行了,别打了,都被人当成下酒菜了。” 花迎语气愤愤,冲进凉亭就夺了秦雅的筷子给自己夹了一粒花生米。 刚准备塞进自己嘴里,她就感觉一道目光幽幽投射过来。 花迎身体一僵,才想起来旁边还坐着一位大佬。 好在武者手够稳,她的花生米没有被吓掉。 花迎低头痛惜地看了一眼,手一转,就送到了秦雅的嘴边。 “来,阿雅,我喂你。” 秦雅失笑,没想到竟然有一天能看到花迎让出到嘴的食物。 她接过花生米,看了秦君一眼。 不知道她到底做了什么。 这点时间里,其他少年也围了过来。 今天消耗本来就不少,刚刚又打了一架,大家都饿了。 腹部雷声阵阵,看着两碟小菜也能流口水。 秦君没好气地看他们一眼,转头对花迎说:“吩咐人备饭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虐待你们了。” 你虐我们的还少吗? 花迎腹诽一句,还是听她的话,火速出门吩咐人上菜。 第三十七章 点星赤炎 酒足饭饱之后,众人讨论了一下今日所得便散开了。 秦君没有直接送秦雅回房,依旧带着她来到了凉亭中,重新摆上刚刚未吃完的两碟小菜。 “月亮都升起来了,还不问我吗?” 今天一整天,所有人都在训练,只有秦雅没有任何安排。 秦君只带她四处闲逛,又参加了一下迎风堂召开的小型拍卖会,无事便给她介绍拍卖品中的一些灵植异宝的用处。 若是见到一些有趣的小玩意儿,她便买下来,送予秦雅做礼物。 其间有无数机会,秦雅可以询问秦君的用意。 若是换了花迎或任何一个人,秦雅不明白的话都会问出口。 但那个人是秦君,所以她放弃了。 “我等你告诉我嘛。”秦雅微微笑道。 在秦君回来之前,秦雅始终是一副冰冷淡漠的面孔;秦君回来之后,直接升级成冰霜覆面。 也只有面对花迎时,才会稍解几分冰冷神色。 但是与秦君彻底和解后,秦雅不再执着于过去,神情气色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整个人由内而外的温润起来。 也就是其他少年与她相处日久,知道她本性赤诚,所以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秦君也有些怔愣。 自从重逢以来,她还没有听过秦雅以这种略带撒娇的语气跟她说话,也没见过她这样明媚的笑模样。 真的,很美,很好! 秦君昂首一杯酒灌下去,掩盖了眼眶温热这种以前从未有过的奇异感觉。 秦雅不知她所想,拿起酒壶给她续了一杯,又笑着补了一句:“所以你现在要说吗?” “嗯,你想知道的我都会说给你听。” 秦君语气轻柔。 秦雅一怔,又笑了:“好啊。” 秦君没让秦雅训练自然不是怕她吃苦,她也从不认为武者修炼是苦。 究其原因还是秦雅体内的因素太不稳定。 那天那一抹幽蓝实在让她印象深刻,以她的见识也不敢确定,只能等院君的答案佐证。 在院君没回消息前,秦君不想让秦雅妄动武力。 ——哪怕秦雅之前多次动武也没有意外发生。 毕竟一旦气力耗尽,极有可能会引动那团火焰,若真有什么闪失,秦君承受不起。 秦君没有与秦雅细说这一点,只告诉她自己在等一位朋友的回信。 等到了,就可以开始着手解决她身上的小麻烦。 还有一个理由就是—— “你对自己力量的控制比其他人好很多,以后随便练练就能赶上他们,是自己先前有意识训练了吗?” 这一点她在秦雅第一次出手时就看出来了。 当初她与印飞的对战,秦君一直暗中注意着。那时就发现,秦雅坚持的时间超出了她的判断。 这当然不是指印飞留手的情况,两个小孩子做的小手脚还瞒不过秦君的眼睛。 实际状态下,秦雅的每一分力量也是用得恰到好处,没有浪费一丝。 若非印飞的路数确实正好克制秦雅,胜负还未可知。 听见秦君问起这个,秦雅有些犹疑,但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因为我的内力时有消失,所以总是额外珍惜每一丝力量,渐渐地就养成习惯了。” 秦君手一顿,没想来转来转去又转回来了。 “这是个好习惯。”她点了点头,“内力的问题你不用担心,它没有消失,只是在你身体里藏起来了。等问题解决,你还会多出一股更强大的力量。” 秦雅点头微笑,对秦君的话分毫不疑。 两人就着这两碟小菜聊到了月上中天,方才回去歇息。 接下来的日子似乎没什么变化。 斩龙小队早出晚归,花迎印飞菜鸡互啄,秦君则领着秦雅四处观光,踏遍了曲川城。 期间,斩龙小队对力量的控制踏上了一个新台阶后,秦君传给了他们一套合击之术。花迎和印飞也各自得到一套量身定制的连招作为奖励。 只有秦雅,抱着一堆小孩子的玩意儿,对于致力于搜刮出曲川城所有珍藏的姐姐大人有些无语。 而秦君,则在消息发出后的第十天收到了院君的回复。 武者如何掌控蓝灵幽火? 博闻强识如院君也从未听闻有武者能掌控蓝灵幽火。 灵祭之火的名头可不是开玩笑的。 但秦君问了,势必想求一个答案。 所以她这些天一直待在圣唐的书馆内遍览全书,也请教了一些德高望重的院老,方才推测出一个或许可行的法子。 蓝灵幽火是本初火灵的一种,游离于天地之间,受生灵感召现世。 不是没有能人异士想要掌控它,但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因为蓝灵幽火本身便带着死寂之气。 可院君从一位院老口中得知,曾有一位火系尊者寿命无多之时决意收取蓝灵幽火,希望借此成圣。 事实上,他成功了,但也失败了。 成功在于他确实突破到了圣阶,失败则是突破一年后,他便被蓝色火焰吞噬,化为灰烬。 但在这一年里,有人见过他使用了一种幽蓝中透丝红光的火焰战斗,与他本身修成的红色火焰大相径庭。 所以院君猜想,那位尊者应该是以自己的丹火同化了一丝蓝灵幽火,借其之力一举突破。 但丹火到底不如蓝灵幽火,加上死寂之气的侵蚀,尊者成圣后反而无法再抑制它,最终被反向吞噬。 所以院君的法子便是以另一种在吞噬上不弱于蓝灵幽火的火焰相融,以生机之气中和死寂之气,再寻一种顶级五行之物居中转化,维持平衡。 当然这个法子实施起来并不简单,是否可行还要秦君判断。 但她还是随信附上了一些可供选择的灵物的详细消息。 院君是基于武者主动掌控蓝灵幽火来说的,其实与秦雅的情况有些不符。 但秦君没有说清楚,就是希望她能给自己一些额外的启发。 比如——火焰相融。 秦雅其实就是处于这个阶段,两种火焰在她体内达成了微妙的平衡。 但她显然一种火焰也无法掌控。 所以具体操作秦君还要好好考虑一下。 倒是院君信中一则灵火的消息让她有些怔愣。 ——十六年前,东域木灵山脉,点星赤炎现世。 第三十八章 下战书 一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丁班历练小分队再次整体上升了一个台阶。 印飞武阶圆满,只待时机开启脉门,引灵入体。 花迎依旧止步圆满,但实力不可同日而语。 最主要的是,两人终于可以精细控制力量,不再触发雷纹,被电得形象全无。 而秦雅也在秦君的引导下贯通了九脉,往后不用再担心因为内力消失而境界倒退的情况。 但秦君没有让她准备突破的事宜,而是让她随花迎一起汲取百脉力量,以便到时厚积薄发。 满球场跑的斩龙小队人均武阶八段,且在赛事开启后成功跻身曲川城球战百强。 如此,斩龙小队正式对龙爪小队下了战书。 龙爪小队对最近异军突起的斩龙小队也是有所耳闻,毕竟名字这么犯冲。 但他们忙着到处碰瓷挑衅,球场又足够开阔,还真不知道斩龙小队就是被他们坑骗过的侯军等人。 龙爪小队一共七人。 此刻,其中六个人聚在一间石屋里讨论,老七则被派出去打听消息。 “老大,这斩龙敢起这个名号,如今还公然向我们下战书,分明就是冲着我们来的。不过刚入前百而已,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一个身材看着瘦弱的青年最先开口。 若是侯军等人在,一眼就能认出这人正是当初撞人的人。 “老六,他们这前百可是一个月的时间冲上来的。” 被叫老大的人一脸络腮胡子,身材魁梧,看着粗犷但心细得很。 龙爪每次坑的对象都是他最终拿主意的。 这可是个技术活,要是眼力不好撞铁板上,也只能认栽。 就拿侯军等人来说,他一眼就看出他们是刚历练回来的苍羽学子。 年纪轻轻就是武阶高段,行动间力量澎湃,似乎随时出击;但衣着不显,举手投足间并无家族培养的气息。 得出的结论是兜里有钱,能打得过,没有后患。 结果也并无意外,二十块中品灵石轻松进了腰包,可比在球场打生打死还有输的危险划算。 “老大,你就是谨慎过头了,往常还有十天就冲上来的呢,你看他们多长时间能到咱这地步?” 屋角顶着石头扎马步的中年男人一脸不以为意。 末尾的排名随时变动,但能在曲川城排名前二十的,哪个位置不是稳稳的。 他们武道无望,专精于此。十几二十年的努力,不是那些小子可以凭天赋轻易赶超的。 “对啊,对方出了三百中品灵石的彩头,赢了这一战,可抵得上咱们往常几个月的收入了。” 其他人也有些心动。 最主要的是—— “大人那边最近正筹集灵石……我听说狼首赌了个大的,赢了……” 听见这句,老大神情微动。 大人也不止养了他们这一支队伍,狼首小队就是其中之一,与他们颇不对付。 若是狼首在大人面前得了眼,他们处境可不妙。 但老大还是压了压眉,道:“等老七回来再说。” 正说着,门就被直接撞开了。 冲进来的老七一脸兴奋:“诶哟,你们知道那斩龙小队的人都是谁吗?” “你这么问,莫不是还是我们认识的?” “是啊,你们还记得咱们一个月前赢得那群苍羽学院的学子吗?他们怕是输了不服气,还建了个斩龙小队跟咱们叫板,这不是给咱送灵石来了嘛。” 老七大笑,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给自己灌了杯水。 “真的是那帮小毛孩子?上次还没输怕吗?” “要说练武的天赋咱不如他们,可这球战他们再练十年也比不上咱啊。” 其他人也笑了起来,一脸轻松。 “上次那黑衣持戟的少年也在吗?” 他们中,也只有印飞的实力让他有几分忌惮。 “没,那斩龙小队就上次那五个小毛孩。我看了他们一场球战,进步不小,但离咱们还有不少距离,而且……他们这次可没有强力替补了。” 老七嗤笑着,不怀好意地说道。 老大也露出了一丝笑意:“那就接战吧。” ——————— 斩龙小队对阵龙爪小队,在曲川城也是引起一阵热议。 但他们选择了封闭球场,其他人无法观看。 对战当日,秦君带队,全员到场。 不过,侯军几个是来战斗的,而其他人,纯粹是闲着无聊来看热闹的。 到了球场稍等片刻,龙爪的人就到了。 老大一马当先,看见秦君几人瞬间皱起了眉头。 侯军等人虽然也当得上一句刮目相看,但还在他预料范围内。 可他认出了印飞。与之前相比,如今的印飞气息更加沉凝。 最重要的是,他身边多了三个他完全看不出深浅的姑娘。 当初那一单,他是不是挑错了? 老大面上还沉得住气,负责打听消息的老七忍不住了。 “你们斩龙小队不是只有五个人吗?已经定好的球战你们搬救兵可没用。” 一个月前在球场上将他们耍的团团转的人,现在看起来也不怎么样。 侯军握了握拳,感受着掌心的力量,淡笑。 “是我五人下的战书,自然是我们上场。你们彩头带齐,我们就可以开始了。” 五人齐齐上前一步,抬头挺胸,自信昂扬。 老大脸色稍沉,但已经到场,他也不可能在退缩。 双方在球场工作人员的见证下缔结了战契,依次进场。 秦君带着三人在球场边的桌子旁坐下,在工作人员惊讶的目光中拿出了两碟小菜加一壶酒。 花迎看了一眼,感觉脑壳疼。 “我说秦姐姐,你这两碟菜是吃不腻吗?” 都吃了一个月了,再新鲜也该腻了吧。 “不吃别动筷子,我妹做的菜,你平常还吃不到。” 对的,这些是秦雅准备的。 她见秦君常拿这两种菜下酒,便学着做了一下。 ——说来其实只是自己拌了一下酱料。 然后,秦君再没有换过其他菜。 花迎这个蹭吃的都有些腻了。 但她也不敢反驳。 想她与秦雅相交五年,她就没见过秦雅进厨房,更别说为她做饭了,想想就心酸。 当初说好的好姐妹啊,就这么比不上亲姐吗? 说话的功夫,场上已经开始了。 花迎转移了注意力,问:“姐姐,你看小猴子他们这次能赢吗?” 刚刚龙爪小队的人她也看了,行动间沉稳有力,力量凝而不散,侯军几人与之相比还是差一筹的。 秦君端起秦雅刚斟满的酒一饮而尽,抬眼看了一眼场上,淡淡吐出三个字。 ——不知道。 第三十九章 下馆子 不知道? 花迎悄咪咪翻了个白眼,还以为以秦君的眼力能直接给出判断呢。 事实上,侯军几人对力量的控制一时确实无法追上龙爪小队,但他们这一个月的训练磨合,配上秦君传给他们的合击之术,倒也能弥补这些缺陷。 所以胜负五五开,能不能赢就看他们发挥了。 就在这时,场上传来一声沉闷的鼓声,是斩龙这边的。 龙爪的人到底老辣一点,直接快攻快进,先夺一分。 但侯军几人这么长时间的训练也不是白费的,很快趁对方不备掰回一分。 你来我往之下,鼓声渐歇响起,两队的比分始终紧追不放。 场下,侯军这边的秦君等人放松得紧,那边的余下的两人就没这么好心情了。 谁成想,一个月前,他们一对二都稍显轻松,一个月后竟然要拼尽全力才可。 明明他们对力量的操控还尚显不足,但偏偏每次都能恰到好处的围堵夺球。 老大眼力不坏,几轮过后也看出门道了。 合击之术不算特别,他们兄弟几人也不是不会,但如此高超甚至能巧妙地运用到球战上的,可不多见。 这次是真看错眼了。 但对方选择既然球战解决,那输了也怨不得人。若下场后再寻机报复,可不合这曲川城的规矩,他身后的人也不会坐视不理。 所以老大沉着脸,暗中使了个眼色。 马上有人会意,带着球就朝斩龙小队奔去,蓄力一击,擦着最高力量限度,将球踢了出去。 这球既不是射向远处的队友,也不是掷往斩龙的那面鼓,而是瞄准了正防守老大而背对这边的侯军。 故技重施! 只要侯军受伤下场,斩龙又没有替补,剩下四个人如何是他们对手。 但是侯军会再中招吗? 自然不会。 可一不可再,上次是不知他们这么无耻,压着规则线以球伤人,这次可是早防着他们。 不说秦君赠予他们的护身符可保证安全,就是侯军加强训练的反应能力也不会让他再跌倒一次。 所以,侯军迅速转身,接球,掷鼓。 “咚——” 得一分,反超龙爪。 老大脸一沉,侯军笑了。 场边的花迎蹦起来,自己跟自己击了掌:“干得漂亮!” 场上继续,还有一刻钟时间。 斩龙小队转守势,严阵以待,龙爪开始强攻。 一刻钟过去了三分之二,依旧是斩龙领先一分。 就在花迎以为大局已定的时候,秦君一挑眉,放下了筷子。 随之而来的是场上传出的一声惨叫。 是龙爪的人。 高大壮看着抱腿滚地的人,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鼓声震响。 比分追平。 而高大壮被判罚下场。 球战的规则之一就是不能伤人,准确说,是不能直接伤人。 像之前龙爪就是踩着这根线拿球当暗器来用,虽然无耻,也不算犯规。 可没想到这把他们竟然下血本,来换斩龙的违规。 在场中人哪个不是耳聪目明,刚刚那一阵骨裂声可是清脆的很。 比不得他们无耻,也比不得他们心狠,斩龙小队这次只能认栽。 高大壮耸拉着脑袋走到秦君身边,面色羞愧:“秦教习,我……” “别担心,看你队友的表现。”秦君摆摆手。 球战进行到现在,才算有点看头。 场上斩龙这边只剩四人,而龙爪那边受伤的人下去,换了一个精力充盈的人上来。 此消彼大涨,情势本该对斩龙非常不利。 但事实并非如此。 斩龙剩下的四个人以侯军为主导,越战气势越盛,一时之间与对方五人对抗也不落下风。 但若就这样让对方战平离场,又怎么能称得上一雪前耻? 四人齐视一眼,一点头,气势再升。 脚下踏出,朝球扑去,速度之快竟化作四道残影。 花迎在场外看得叹为观止。 “秦姐姐,你这合击之术叫什么名字?我怎么感觉他们少了一人后,力量反而完全爆发了呢?” 五个人的时候不是说不厉害,但总得来说偏守势,显得中规中矩。 “名字?”秦君沉吟了一下,“或许,你可以叫它……同仇敌忾?” 这名字虽然符合,但怎么听都是现编的啊。 花迎白眼翻了一半,突然有了个不太容易相信,但放在秦君身上又很令人信服的想法。 “秦姐姐,这合击之术原先有名字吗?” 她问得小心翼翼。 “名字啊,我没想。说来这还是根据那天晚上他们围攻你时的表现编创的,你要是有想法,给它起个名也行啊。” 所以,真的是秦君自创的啊! 花迎想起自己那套异常符合自己武道的连招。 那段时间训练得紧,秦君教,她就练,还真没想起来问名字。 “那我和印飞的招法……” 秦君从场上收回目光,就见花迎看着她一脸微笑,眼神却飘忽不定。 看着有些傻。 她笑着眯了眯眼:“你们喜欢,自己取个名字就是。” 印飞镇定应是,秦雅则淡笑着收拾起桌上的东西。 你们都不惊讶的吗? 这可是能创招的大佬啊! 花迎内心咆哮。 说话的功夫,场上已经进入尾声。 龙爪原本还想最后再进一球,完败斩龙的。但在侯军四人的强力进攻下,不得不全力防守。 眼看时间渐尽,他们心里竟不自觉松了口气。 ——再多一段时间,他们都不能肯定可以防住。 就在这时,侯军手势一比,其他三个少年合聚一处,叠成罗汉。 老大立刻明白他们的意图,召人上前阻拦。 但已经来不及了。 侯军带球飞身而上,倒立在第三层。 勾腿出击! 破空声中,球越过众人头顶,急速撞在高高架起的大鼓之上。 “咚——” “锵——” 铜锣声响起。 球战结束。 有战契在,龙爪的人也不可能赖账,丢下三百零三块中品灵石后就脸色阴沉地抬着人走了。 也没留什么狠话。 报了仇,斩龙小队就可以解散了。 侯军几人拿着六百块中品灵石扬眉吐气。 这么多灵石,之前的他们一辈子也不一定能赚到。 更别说,如今这扎实的武阶八段修为,比之以前需要仰望的乙班那些人也不遑多让。 心里感激着,但他们也没有将灵石交给秦君。 这点东西她看不上,自己等人的恩情也不是这么廉价偿还的。 所以,有了钱干嘛呢? ——当然是曲川城最大的酒楼知味轩走起哟。 第四十章 冤家路窄 与龙爪的比试结束,距离与乙班约定的三月之期也没剩几天了。 当初满满想着不要输得太难看,现在想着要不要让他们输得别太难看。 人呐,就是这么善变。 几个小伙子将两个小姑娘护在中间,一脸悠闲地在曲川城闲逛。 这是他们这几天的常态。 因为回去大概率要被人当猴子围观,还要防止乙班使坏,所以大家一致决定等时间到了再回。 球战之后秦君也没再拘着他们训练,所以除了日常练武外,其余时间里几人踏遍了曲川城各个角落。 今日气氛较之往常要更热烈几分,因为球战的决赛到了。 他们打败龙爪后,就没有继续参战,但斩龙小队在曲川城也是一夜成名。 好在他们之前露面不多,加上同行的多了几人,这些天才没有被认出来。 否则在这里也少不得被暗中围观。 正逛着,转角处突然涌出一大群人,老人、孩子、中年武者……俱是一脸兴奋地向球场方向冲去。 闲逛小分队一时不察,瞬间汇入人流中,被挤得四散开来。 废了老大力气,几人才逃过人群包围,在街尾会合。 侯军抹了一把汗,心有余悸:“这才第三跟第四打呢,这些人就这样,那要是第一和第二开战,他们不得疯啊。” 刚刚人群中透露,排名三四的两支队伍要进行公开球战,这些人就赶着去抢个位置呢。 虽然已经在曲川城待了一月有余,但还是讶异于城中人对球战的狂热。 花迎正想接话,就看见秦雅一手抱着小虎崽另一只手不断在腰间摸索,脸色不对。 “阿雅,怎么了?是什么东西丢了吗?” “荷包不见了。”秦雅抿了抿唇,“护身符在里面。” 刚刚人流太密集,也不知道是被挤掉了,还是有人手脚不干净,趁机拿走了。 若只是些灵石也没什么,但秦雅的护身符不一样。 秦君历练中给他们分发的那些符纸说是护身符,不过是随手画出来的有一定防护效果的符箓而已。 而秦雅说的护身符却是由一块海灵玉雕镂出的玉牌。 两者的价值差距,大抵相当于这大街上的地摊货对上她迎风堂拍卖的压轴宝物,还尤有不止。 海灵玉向来有趋吉避凶的名头,是那些大家族子弟用于制作护身灵符的标配。 这东西花迎也没见过几次,也就是还在天武城时,她爷爷带她去过几次大型拍卖会见世面时看见的。 每次出现都会拍出天价。 而秦雅这块似乎还有些不同,花迎也看不出太多,但贵重程度不用多说。 说起来这次丢失,也有花迎的责任。 因为是秦君郑重送予的,秦雅对这块玉牌一向珍惜,平时都是将其挂在脖子上贴身放的。 但昨晚花迎闹着要看时,不小心将红绳扯断了,所以她才放在了荷包里,准备出来重新买一条换上。 没想到出了这样的意外。 因为没有引灵,无法在玉牌上留下气机,秦雅跟玉牌也没什么感应。 眼下丢了,一点线索也没有,根本无从找起。 几个人沿街找了三遍也没有发现,只得无奈放弃。 秦雅拧着眉,抱着小虎崽手掌不自觉地顺毛直下。 小崽子睡了一个月,才刚醒,就带它出来转转。刚刚也是为了护着它,才没有分心留意到荷包。 但说到底还是自己没注意,秦雅有些懊恼,可也不想再扫了其他人的兴致。 她正了正脸色道:“你们继续玩吧,我先回去等姐姐,看她有没有办法找回来。” 秦君这几天早出晚归,没有与他们一起,不然也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其他少年点头,却没完全赞同:“一起回吧,这街也走了几趟了,没什么好玩的。” 花迎想了想,道:“前面不远就是迎风堂,我们先去那儿派人出去找找,再吩咐人留意一下。” 迎风堂在曲川城还有些人脉威望,东西不管是被捡走还是偷走的,总能找到一些线索。 或许不用等秦君回来,就能找回东西了。 秦雅闻言点了点头,若是可以,她也不想让秦君来找。 几人去往迎风堂时,一场拍卖刚刚结束。 拍到东西的悄悄从暗门溜走,没拍成的一脸愠怒地走出了正门。 他们一路行进,再绕个弯就到迎风堂时,不得不停了脚步。 因为撞上了一伙人。 领头的是一个独眼老者,面上刀疤交错,看着就凶恶得很。 后面还跟着一个熟人,正是龙爪的老大。 与之前见到的不同,这次那老大低眉顺眼,眉宇间还暗含着一丝惧意。 见到他们一行人,他眼前一亮,上前几步,走到独眼老者身边,附耳说了几句。 花迎几人直觉不妙,就见那老头子一只眼阴鸷地扫了过来。 避无可避,花迎领队迎了上去,果然被拦了下来。 “就是你们这几个小娃娃,败了我手下这些不成器的废物?” 声音沙哑阴沉,实在不讨喜。 “球场上公平比斗,结果如此可怨不得别人。” 花迎不卑不亢。 这老头纵然手下人胡作非为,借着所谓公平比斗了恩怨的名头大肆坑人钱财,料想也不是什么好人。 他们要不硬气点,这老头不得以为他们好欺负。 何况迎风堂就在不远处,堂内有玄阶坐镇,花迎也不惧他。 独眼老头确实不是什么好人,早年是山贼出身,有幸晋升少玄后才洗手不干,到这曲川城来谋一条财路。 他在少玄九段待了多年,这次就是听说迎风堂拍卖的物品中有削弱少玄瓶颈的破玄丹,才急着筹集灵石。 若是他能得到,说不定可以借此突破,再延寿个几十年。 但结果要是如他的意,花迎几人也不会在这里撞见他了。 他没有得到丹药就算了,偏偏丹药还落入他死对头的手里。 而他就差了三百中品灵石,三百! 这也是老大心生恐惧的原因。 正巧碰见花迎等人,那还不赶紧祸水东引。 “小娃娃倒是好本事……” 那老者冷笑一声,想再说什么时,突然感应到一丝气息。 他眼睛一转,就看到秦雅抱着的小虎崽。 准确说,是虎崽脖子上挂着的晶石。 第四十一章 灰烬 虎妈留下的晶石虽然被秦君用银链包裹隔绝,但是还留了一丝缝隙供虎崽汲取灵气,所以也有些微气息泄露出来。 这气息隐晦,一般的玄阶可能也无法感应到,但瞒不了他。 想当年他占山为王时,死在他刀下的人哪怕将宝贝藏得再隐蔽,也逃不过他法眼。 盖因他功法特异,对于蕴含灵力的气息有所感应。 更何况他如今是少玄九段,一直寻求突破,对玄阶气息更是敏锐。 所以他可以断定,这银链包裹着的是一枚净化后的玄阶兽晶,品质极好。 怕是连一般的王阶兽晶都无法比拟。 这群小孩子不知道哪里来的机缘,竟得了这样的宝贝。 可惜不识货,竟给一头没什么潜力的小畜生做玩具。 若能得到这枚兽晶,他可以稳稳突破玄阶,比破玄丹还好用。 花迎等人不知道他眼馋兽晶,见他话说了一半,就盯着秦雅一眨不眨,顿时怒了。 “老流氓,你看哪儿!” 花迎一把将秦雅拉到过来,怒气冲冲。 其他少年眼睛冒火,上前一步将两个小姑娘挡在身后。 独眼老头脸色不怎么好:“小小武阶竟也敢辱我,我便是拿了你,别人也不能说我什么。” 话是这么说,但他没有动手,转而看向秦雅。 “不过你这小宠倒是合我眼缘,若是将它送我,我也不与你们计较。” 曲川城虽有不能动手的规矩,但谁都知道这只是用来约束下层武者的。 少玄要动手,只要不是大开杀戒,也没人会插手。 但是他一张口就想要小崽子,其他人怎么会同意。 “老先生说笑了,崽崽不过是一只普通小兽,甚至引灵都有些困难,怎么配得上您的实力?” 秦雅蹙眉辩驳了一句。 “老夫看上它自是它的机缘,怎么,你是不愿意吗?” 独眼老头面色一凶。 秦雅有些不解。姐姐说过,虎崽的血脉觉醒失败,虽然毛色略有异常,但在再次觉醒前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小虎崽,这老者怎么会执意要它呢? 花迎耐不住了:“怎么,我们不给你还想强抢不成?” “老夫便是抢又如何?” 话音未落,他便直接挥掌,扫向了挡在前面的花迎几人。 花迎几人没想到这人说动手就动手。 纵然见过秦君与虎妈的对阵,但毕竟没有亲身感受。 直到此时才发现,武阶与少玄的天壤之别。 几人连反应都来不及,只感觉眼前灵光一闪,就已经被掀飞。 秦君给的护身符起到了一丝抵挡的作用。 但这只是秦君随手制作,最多能挡灵阶一击罢了。 那老者有些诧异,但他就是感应到有玄阶隐隐锁定了他正在赶来,才决意动手,所以也没有多想。 东西到了自己手上才有保障。 下一刻,他探手向虎崽抓去,另一只手挥掌要打退秦雅。 秦雅没有放手,她既答应虎妈照顾虎崽,就绝不会轻易将它交予旁人。 她身上飞起一只小小的纸鹤,化成护罩。 老者随手一击也没有打散。 时间不多,他略一皱眉,还是下了狠心全力出手。 一丝血光乍现。 护罩破碎之时,曲川城外的秦君心中顿生感应。 在此之前,曲川城外一处山脉的隐蔽山洞之中。 秦君蹙眉静立。 她面前是一个汩汩冒着气泡的血池。 不时有森然白骨翻涌出来,夹杂着未融尽的衣料布屑。 半晌,秦君抬手,掌心浮现一缕血芒。 像是受到了什么牵引,血池内开始形成一个漩涡,螺旋往上。 在最顶点处,有一丝血色光华缓缓浮现。 最终脱离血色漩涡,融入到秦君掌心的血芒之中。 随着这丝血光的分离,血池中的血液迅速凝结,化为诡异的暗红色。 秦君收起血芒,眼中迅速掠过一抹血色,但她没有在意。 如法炮制地留下“行道”两个大字后,她看向洞口等候的一个白衣老者。 那老者见她事了,上前恭敬道:“大人,这是曲川附近最后一个血池,据点中所有血盟之人已经全部拿下,但仍有部分在外的没有查清。” 怕引起不必要的注意,北地三城的人手一直不多。 想短时间内将血盟暗中发展的势力一网打尽,很难。 秦君也明白这一点,她点头:“以后你不用再跟着秦雅了,我予你黄行令,给我留下来将北地三城好好清洗一遍,与血盟有所勾结的人也不要放过。” “是。”老者大喜过望。 他还想再说什么,就见秦君脸色一变。 波动一闪而逝,下一刻,洞里只剩他一人。 秦君赶到时,就见秦雅高高抛起的身影。 而独眼老者抢到虎崽后第一时间就准备向城外逃跑,以防赶来的玄阶。 但他刚刚飞身而起,就重重落在地面上,动弹不得。 秦君一把抱住秦雅,静立虚空。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独眼老者,目中血色弥漫。 “你,找死。” 她没想到自己在外端了血盟的巢穴,秦雅却在城里被一个血盟的边缘小卒打伤。 感受到秦雅体内薄弱却熟悉的气息,秦君怒意更盛。 独眼老者早不复之前的凶狠,身形颤栗之下,嘴唇哆嗦着,连句求饶的话也没说出来,就在一点星火中,寸寸燃成了灰烬。 印飞领来的迎风堂玄阶刚到,就看见这一幕,顿时吓了一哆嗦。 这独眼怪向来横行跋扈,这次显然撞铁板上了。 要说他的实力在少玄中也算顶级的,甚至多次在玄阶手下逃走,不然也不会在迎风堂的玄阶将到之际还敢夺宝。 但凌空虚立是王者的标志。 眼前人气息之盛,还远胜于他曾见过的王阶。 欺了她的人,看样子还是极其亲近的人,不是找死嘛。 这曲川城什么时候来了这样一个大人物? 他垂手立于一旁,不敢有分毫动静,就怕被这明显处于暴怒中的强者迁怒。 秦君现在血气上涌,看什么都是隔着一层血色。 她略略扫视了一眼,见侯军几人昏迷,花迎小伤,都没有性命之危。 下一刻,便连同秦雅的身影消失在半空中。 花迎震惊,却见同样看到这一幕的印飞没有任何异样,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而其他人在秦君的威势下跪了一地,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也没发现这一幕。 等秦君走后半晌,他们才反应过来,才小心翼翼地爬起身,静悄悄离开了这片区域。 迎风堂的玄阶要带花迎回去,被她拒绝,只能叮嘱她小心行事后也离开了。 一时间,整条街道空荡荡的。 只能听见找不到主人的小崽子喵呜喵呜的叫声。 一阵风卷地而过,吹起地上的两抹白灰。 ——那龙爪小队的老大在秦君离去时,悄无声息地化成另一抹灰烬。 第四十二章 害羞 秦君带着秦雅回了他们居住了一个月的院落。 将秦雅放在床上的时候,她的手有些发抖。 早在接触秦雅的一瞬间,她就感应到秦雅体温的升腾。 这是她体内火灵活跃所致。 少玄全力一击,不是尚在武阶的秦雅能承受的。 她本能全力抵抗,却还是被重伤,甚至引动了体内火灵。 秦君不敢想象,再晚来一步会是什么后果。 杀机涌动之下,秦君没有任何顾忌地动了手。 眼下感觉到血气在体内冲撞不休,她也懒得理会。 因为秦雅的情况更加严重。 躺在床上的秦雅嘴唇苍白干裂,拧眉咬着牙,显然意识不清之下难忍痛苦。 露在外面的白皙肌肤被火焰的灼热一寸寸染红,似乎还能看见肌肤之下游走不休的些微火星。 她的衣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焦灼起来,一股焦糊味随之传出。 秦君不再犹豫,全力运转灵力。 一层淡淡的金色符文从她身上升起。 这符文像一张大网,将她整个人包裹,竭力再融入秦君身体中。 但之前秦君两次强行瞬移,又动用了封印中的力量,以致这张网裂纹遍布,威能所剩无几。 在秦君决意之下,它只能崩碎,消散。 封印,破! 秦君早有准备,抬手布下一层禁制。 房间内一霎那升起一股强大的气势,又转瞬消失无踪。 而秦君双眸彻底化成血色,身上血气更浓,周身甚至蒸腾起一缕缕血雾。 一眼看过去,一身白衣倒像是血衣。 实力尽归,秦君的洞察之力也恢复了应有的水准。 再看秦雅,她惊讶地发现,秦雅的伤势正在缓缓恢复。 而刚刚打入秦雅体内的血气——消失了。 要知道,这血气极其难缠,一旦入体会持续性侵蚀血肉,很难拔除。 若非如此,秦君也不会受它影响,还使得院君在她昏迷时想出个将其封印慢慢消磨的主意。 ——虽然因为这需要一起封印她的实力,而变成了一个馊主意。 与秦君体内磅礴的血气相比,秦雅这一缕完全不够看,但也不是她一个武阶可以轻易祛除的。 但情况不容秦君多想。 血气消失,带来的伤害也渐渐修复,可屋内的温度还在不断上升。 秦君坐到床边,抓起秦雅的手,十指紧扣。 一丝灵力划过,两人掌心出现齐整的伤口,紧紧贴合在一起。 凝聚着秦君血脉本源的精血缓缓注入到秦雅的身体中。 秦雅的身体并不抗拒秦君的鲜血,甚至因为曾经部分本源力量的融入,她们比一般的血亲姐妹联系更加紧密。 但秦君很快发现不对。 她原本是想以自己的血脉力量抑制秦雅身体内的火灵,可是鲜血浸入后,火焰气息不减反增。 她的血脉力量虽然可以归属木系,但更多的是一种生机力量。 小火点不燃大树。 这些经脉中游离的火星不过无根之火,怎么能吸收这种能量? 秦君眉头一皱,但又很快松开。 因为她发现,火焰过处,秦雅的经脉并没有损伤,反而是其中的细小裂纹被修复了。 是火焰的力量,而不是她的血的作用。 秦君收手,掌心光洁无痕,似乎从没有出现伤口。 她压下这份疑惑,仍设法压制火灵。 否则单以这个温度,也能将秦雅熬熟。 体内不成,秦君略想了想,动手去解秦雅的腰带。 但因为高温炙烤,腰带的束结收缩在一起,秦君解了几次也没成。 她索性手下用力,直接将腰带扯断。 没有腰带束缚,秦君顺利扒下了秦雅的外衣。 刚准备继续,发现不大对劲。 一抬眼,就看见秦雅目光颇有些怪异地看着她,脸色的红意似乎更深了一分。 秦君没想太多,见她醒来,心中一喜,问道:“阿雅,你现在感觉如何?很难受吗?” “有、有点……热。” 秦雅喉咙似火烧一般,强忍疼痛哑着嗓子回道。 “你先别说话,喝点水润润。” 秦君扯下腰间小葫芦,敲了敲葫身,递到秦雅嘴边。 甘冽清甜的灵泉水涌入口中,秦雅感觉那股比往常更难熬的火灼感都降下不少。 她来不及开心,反而有些纠结地看向秦君,问:“姐姐……你、你刚刚,是要做什么?” 秦君有些疑惑,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才发现她的外衫还拿在手中。 见她发现,秦雅脸上红意更盛。 秦君会意,小孩子脸皮薄,不好意思了。 她放下衣衫,有些无奈:“小时候都是姐姐给你洗澡的,现在怎么害羞了?” 你也说是小时候了,现在怎么能比? 秦雅红着脸,一只手默默揪着衣角。 但很快,刚刚略退的火灼感再度用来,更猛,更烈。 秦雅无法自抑地低哼出声。 秦君脸色一变,直接挥手褪去了秦雅剩余的衣物。 少女莹润柔美的躯体顿时暴露在空气中。 “呀——” 秦雅小小惊呼了一声,但不断升高的温度似乎连她的意识也一并融化了,让她昏昏沉沉无法再做他想。 秦君摈去杂念,以灵力包裹秦雅,专心替她梳理体内杂乱的气息。 火焰本源强大,但显化的力量毕竟还是依附秦雅而生,完全无法与秦君对抗。 很快就顺着秦君的意缓缓移动、聚集。 既然动了手,秦君就全力以赴,做到最好。 于是,这一梳理,就是七天七夜。 这七天里,其他人只能守在门口等待着。 秦君设了禁制,他们就扒在门上也听不见任何动静,只能暗暗期盼秦雅无事。 好在秦君事先留了言,让他们放心了许多。 倒是秦雅的护身符找回来了。 说来也是因果循环,拿走护身符的是龙爪手下的一个小喽啰,平时最擅偷鸡摸狗的事儿。 正巧碰见逛街的一行人,又见秦雅似乎格外关注荷包,便借着人潮掩饰偷摸了去。 原本还想找老大邀功的。 谁成想,阴差阳错之下,老大及老大的老大都因为这么一个举动被砍瓜切菜了。 他自是不知这其中原由,所以藏了两天就将玉质的护身符卖到黑市。 被守着的迎风堂人逮个正着。 护身符是找回来了,得知事情始末的花迎及侯军几人难免有几分颓唐。 倒是向来少言寡语的印飞一句“无妄之灾”,将几人点醒。 见自己实在帮不到忙,侯军几人也不再一直守着门,转而拿起之前花迎和印飞用的闪电球开始特训。 若秦君一直未出,他们会在最后一天赶回学院。 ——去赢得属于大家的胜利。 第四十三章 出关 屋内,秦雅陆陆续续醒来几次,但大抵实在羞涩,她选择装睡。 装得很像。 就是心跳不可抑制地跳快了些。 秦君暗笑,也没有戳破。 为秦雅调理好身体后,秦君细心地给她盖上被子,又拿出一套新的衣衫放在床边。 ——秦雅的衣物,从小到大,各种款式,各种材质,她这里应有尽有。 秦君自己则去了屋子另一角打坐。 她得尽快收敛周身血气,免得这几个小孩子担心。 抑或是……害怕。 秦君闭上眼睛,沉下心神,专注于己身。 床上,一直闭目的秦雅悄悄睁开了眼睛,扒拉着被子看向秦君。 这时候的秦君与以往有很大不同。 周身缠绕着浓郁的血气,脸上显露出妖异的血纹,看着像是妖魔邪祟的化身。 但她神情肃穆,气势凛然,白衣之上有银纹渐次亮起,玄奥非常,又衬得她如神女谪仙降世。 秦雅看得目眩神迷。 有些担心,有些骄傲,但没有害怕,也不可能害怕。 这是她的——姐姐! 她摸摸床边放的衣物,掌心是细腻丝滑的质感,有点像刚刚秦君的灵力拂过身际带来的感觉。 秦雅想想还是有些脸红。 但见这衣服白底银纹,与秦君的有些相似,她又忍不住有些心动。 见秦君闭着眼专心打坐,秦雅裹着被子拿着衣服躲到了屏风后。 片刻后,一身白衫白裙的娇俏少女走了出来。 因为秦君的禁制没有打开,秦雅也无法出去,就搬了凳子坐在她对面,细细描摹她的眉眼。 剑眉锋锐,鼻梁英挺,嘴唇不薄不厚…… 连脸上的血纹都别有风姿。 秦雅越看越觉得——我家姐姐真!好!看! ——————— 秦雅捧着脸看秦君发呆的时候,门外花迎也正捧着脸坐在门口发呆。 她已经发了七天的呆。 一开始是无所事事,觉得秦君来了又留言不用担心就肯定没事,安心等他们出来就好。 结果一天两天,没等到人,等回了护身符玉。 侯军几人懊恼跟龙爪结下梁子惹了这样一场祸患。 花迎则想起是自己与秦雅闹才扯断了绳子,也是自己提议去迎风堂才撞上那独眼老头,她还顶了一嘴那老头…… 被印飞开解后,花迎想开了点,但还是蔫巴巴的。 侯军几人给自己加特训去了,她就继续发呆。 时间越久,越是坐立不安。 越不要胡思乱想,越是胡思乱想。 花迎这几天来几乎没合过眼,只能尽力放空自己。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感应,花迎突然惊醒过来。 但身后的房门依然没有开启,想再放空思绪却也做不到了。 花迎没奈何,倒是突然从杂乱的思绪中拎出来一件事。 也是为了分散注意力,她看向做了七天木头人的印飞,道:“印木头,上次秦姐姐带阿雅离开时,你也看见了吧。” 是肯定的陈述。 当初侯军几人昏迷,他们两人是在场唯二敢直视半空中的秦君的人。 侯军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花迎也不需要他回复,接着问:“你好像一点也不惊讶?” 秦君能凌空虚立已经足够让人震惊了,但及不上她突然消失的手段。 速度再快,也能留个残影,秦君却是带着秦雅消失得无影无踪。 若是花迎没猜错,这应该是空间秘术——瞬移。 至少是初窥空间奥秘的君阶才能施展。 君阶,一个活的君阶诶。 侯军几人就算见了,可能也不明白,但花迎才不相信印飞看不出来。 一个人的气质底蕴是凝聚在骨子里的。 这么长时间的朝夕相处,加上后来印飞也不再掩饰,花迎自可以看出他的不寻常之处。 举手投足间活脱脱一个底蕴深厚的世家少年郎。 连从小被当成花家下一任家主培养的花迎也要逊色不少。 花迎自诩,即便她一直留在家族中,怕也不能养出这一份风骨。 因为哪怕花家在天武城地位不低,但目光也始终圄于皇阶之内,窥不到更高更远的地方。 当然,这样一个人流落在北地这种荒芜的地方,一待就是四年多,也不见家人随侍,内中大概有不少隐秘,花迎也无意去探寻。 她只是惊讶,印飞到底什么时候知道秦君的实力的。 明明当初秦君与虎妈打得难舍难分之时,他虽然没有说话,但暗地里看来也是紧张的。 怎么现在连秦君展现了君阶实力都可以看得理所当然了? 印飞瞥了花迎一眼,不知道想到什么,还是回了。 他不假思索:“大人无所不能!” 说这话时,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冷傲的少年一下子鲜活起来。 花迎抽了抽嘴角,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从印飞口中得到这样一个,嗯,狂热,对,就是狂热的回答。 那种完全不过脑子的——大人天下第一——的想法很扎实了。 等等,大人? “你要追随秦姐姐?” 花迎正惊讶着,就见侯军五人背着包袱走了过来。 她恍然想起,晃眼间三月已逝。 明天,就是与乙班球战的日子。 ——————— 秦君睁眼就见秦雅坐在对面捧脸笑看着她,样子少有的傻乎乎。 她不由好笑:“在看什么?是无聊了吗?怪我打坐前忘记撤去禁制了。” 秦君此时周身血气已经收起,脸上的血纹也消散了,但是一双眼睛却如同红宝石一般,瑰丽又妖冶。 这是血气凝结外显的表现。 封印初解,短时间内无法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之前为秦雅调理时动用了血脉力量还能压制一二,未曾显露,眼下却是不行。 秦君睁眼之前尚有些忐忑,这次可比之前在决明山时要严重得多,若秦雅害怕…… 好在睁眼后第一眼,她就知道自己多虑了。 秦雅自然没有害怕,只是有些担心:“你的眼睛真的没事吗?” 之前秦君说过是小毛病,但这小毛病时而复发、不能断根,也是大毛病了。 秦君眼含笑意:“放心,对我没什么影响。而且我已经有些头绪了,再过段时间说不得就可以将它一次性解决。” 说来这头绪还藏在秦雅身上,之前秦雅身上无故消失的血气就是线索。 但现在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我们先出去吧,七天了,再不出去他们要担心死了。” 秦君伸手牵住秦雅,拉着她向外走去。 第四十四章 姐妹装 屋外,侯军五人跟花迎两人辞行后,转身朝大门走去。 刚走两步,就听见身后“吱呀——”传来开门声。 几人脚步一顿,猛地转头,险些扭了脖子。 但谁也顾不得了。 回首就见关闭了七日的房门终于打开,两个女子携手而出。 高个女子看上去洒脱不羁,一身白裳为其增添了几分沉稳气质。但这份沉稳又糅杂了一丝血瞳带来的妖异之感,给人强烈的视觉冲击。 而同样是白底银纹,式样简洁,矮个少女的衫裙却更显清逸灵动,将少女眉宇间最后一丝淡漠之气都润泽开来。 显得朗润温雅,又带着几分花季少女应有的娇俏。 两人站在一起,相似又不似,矛盾又和谐。 却能让人一眼看出其中之亲密。 秦君刚准备说话,花迎小旋风一般冲上来挤开她,一把抱住秦雅。 “阿雅,对不起——” 声音夹杂着哭腔。 看得出真的很伤心很懊悔了,连其他少年都没有避开就哽咽出声。 秦雅被哭懵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 花迎什么都好,就是爱往自己身上揽事儿。 她父亲的武道,她母亲的离开…… 如今连这种算是飞来横祸的事,她也想揽一下。 秦雅无奈,只能将花迎带回了屋里,好好哄了一阵。 秦君看了花迎一眼,暗笑一声。 这小丫头果然就是个好哭鬼吧,亏她在决明山时还表现得那般稳重,让她都看走了眼。 收回心神,她咳了一声。 见其他少年看过来,方才问道:“你们这是准备干什么去?” 一双血色瞳仁不加掩饰地打量着他们。 这是秦君有意而为。 她站在台阶上,将其余少年的神色尽收眼底。 其中有惊讶、惊奇、惊艳,唯独没有惊恐。 出门前,她原本是想再给眼睛缠上白绢的,但是秦雅阻止了。 说很好看。 秦君心里高兴,也就从善如流。 眼下见这些少年真的没有半点害怕,才放心下来。 ——她怕秦雅心里也是害怕的,只是怕她难过才没有表现出来。 恍然间,秦君想起,院君家那个小弟子是个天赋灵瞳来着,连她施展出来遮掩血瞳的幻术都能看破。 ——也是因此院君才特地拿了那白绢给她遮掩。 所以她应该是看出血气的本质才被吓哭的吧。 都是小孩子,秦君之前一时未想起这点,还真以为是怕她这红眼睛。 想明白原由,秦君也就放下心来。 侯军几人虽然有些诧异秦君的眼瞳变了个色儿,但是大陆秘法千千万,有这种特性的也不在少数。 倒是之前得知秦君实力在王阶之上,对他们的冲击更大。 眼下见秦君询问,顿时神色恭敬地回复道:“秦教习,明天就是与乙班进行球战的日子,我们现在启程,正好能赶回去。” 这是他们之前商量好的。 ——等到最后一刻,若秦君还是未出,就连夜赶路,返回学院。 “时间到了啊?” 秦君还真没想起来。 当初之所以应战,一则是庞花打伤了秦雅,势必要给她一点教训。只是庞花到底没下重手,她又还念着院君设下的封印,才没亲自动手。 二则是秦雅那时明显不准备理她,一直待在学院指不定要等到什么时候,正好借这个理由将人带出来,朝夕相处总能增加点感情。 这一战本身她并不放在眼里。 眼下时间已至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侯军几人若连这也赢不了,实在枉费她的一番心血。 ——虽然这其中大部分心血都是花在秦雅身上。 她看着这群少年有些精神不济,这段时间大抵也是没能好好休息,心下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她着急秦雅的情况,只给他们留了句话就没再出来,让他们也跟着担心了一遭。 “今日天色已晚,你们好好休息,明早再出发,省的明天还得带着黑眼圈跟人对战。” 秦君笑着说道,语气却不容置疑。 几个少年见秦君态度已定,也不多话。 不管是明早出发赶不及参战,还是秦君有法子让他们按时到学院,他们听从安排就是。 几人又问了秦雅的状况,得到无碍的答复后也松了口气。 虽然从秦君的态度中已经看出些许,但还是不及她亲口肯定。 这段时间相处,他们也是真心实意将这个外冷内温柔的姑娘当成自家妹妹的。 与龙爪的恩怨牵连到秦雅,实在不是他们所愿。 好在如今平安无事。 他们说话的时候,印飞抱着熟睡的虎崽站在一旁。 一会儿功夫,虎崽醒了。 圆溜溜的眼睛一睁开,就看向了秦君。 小爪子探了探,又收回去。 收回去又有点不乐意,再探了探。 如此反复,纠结不已。 它在这个人类身上感受到了万分亲切的感觉,比主人带给它的亲切更深。 但是兽类的敏锐又让它察觉到极其恐怖的气息,它害怕。 一时着急地喵呜喵呜起来。 秦君早发现了它的小动作。 她将虎崽从印飞怀中拎出来,放在自己眼前,跟它大眼瞪小眼。 半晌才在它无辜又弱小的目光注视中,将它抱回自己怀里。 她虽不知道事情经过,但见那血盟的小卒是带着虎崽走的,便也猜到了一些。 不是看出了虎崽的潜质,便是察觉了虎妈的玄晶气息。 大抵是后者。 毕竟培养一头小崽子是个漫长的过程,对于半截身子入土的人来说,为此得罪一个玄阶得不偿失。 迎风堂玄阶的气息秦君还是察觉到的,两下一联系便也明了。 她握住崽崽脖子上挂着的玄晶,手下灵力运转。 小崽子还以为秦君在跟它玩,高兴地直蹭她的手,也不怕了。 但秦君手一放下,它傻眼了。 小崽子迷糊糊瞪圆了眼睛,不断低头看向晶石,却怎么也感受不到往常那样让它舒服的灵力气流,不由急得呜呜直叫。 秦君拍了拍它的小脑瓜,将腰间小葫芦解下,给它抱着。 这小葫芦是她当初取空冥玉制成,内部分隔成多个小空间,便于储存各种灵酒灵液。 不过现下大抵是要重制一个了。 身后,房门再次开启,秦雅带着花迎走了出来。 第四十五章 丹田内景 花迎板着一张脸,不苟言笑,颇有一些她在决明山时指挥若定的花家大小姐风采。 但谁都知道她不过是强装而已。 毕竟刚刚哭得那叫一个惨,现在眼眶还稍红。 花迎也知道自己现在这样子不怎么好,哼了一声,从腰间掏出玉牌递给秦雅。 “这个我给你找回来了。” 其他少年见状,七嘴八舌说清了事情经过。 秦雅也没想到还有这样一段小插曲,见他们还有些愧疚摆了摆手:“此事说来也实属无妄,大家勿需再挂怀。” 秦君将虎崽递给秦雅,从她手里拿过玉牌。 赤色火焰起,价值不菲的海灵玉直接在掌心化成一缕烟气随风飘散。 花迎一声惊呼。 秦雅眼中也露出一丝不舍。 ——秦君送她的每一件礼物她都珍惜,何况这件还是贴身佩戴着的。 “乖,这件礼物不合适,我重新挑选一个更好的给你。” 护身符没有起到护身的效用,留着也无用。 秦君才不承认自己这是在迁怒一件死物。 不过于她而言,这也确实不算什么好东西。只是当初实力被封,她无法取出自己收藏的珍品,才选了这么一件。 原本可抵皇阶全力一击的,谁知竟因为丢失未能保护到秦雅。 眼下实力恢复,她自可选更多更适合秦雅的东西。 秦雅点头应允,毕竟玉牌丢失那么久,也不好再贴身带着。 大家闲话了两句,也没一直杵在门口,而是移步到了——膳堂。 再有灵气滋养,秦雅也是七天没吃饭了,这会儿腹内空空。 武者没什么顾忌,加上其他人这段时间也没吃好,索性叫了一桌菜,边吃边谈。 席间,花迎看秦雅落筷、起筷,有些惊讶。 “阿雅,你怎么也跟着秦姐姐吃素了?今天的灵兽肉都很新鲜啊,灵气也足,你来一块尝尝,我特地吩咐人准备的呢。” 花迎说着就要给秦雅夹菜,但被秦君按住了。 “不用,等阿雅能吃再说。” “啊?” 花迎一脸问号。 什么叫能吃再说?现在不能吃吗?还是秦雅秦雅伤势未复需要忌口? 秦雅看了秦君一眼,平时她虽不是有多嗜好肉食,但也不排斥,决明山之时也是跟着大家一起烤肉的。 但今日确实没什么胃口。 也不是说多讨厌,但筷子自然而然避过了肉食,若花迎不说她还没意识到。 眼下看来姐姐应该明白是怎么回事。 她安抚了花迎后还是顺从心意选了些灵植素食。 等吃过饭,众人各自歇息,秦雅才问起这件事。 秦君想了想,还是告知了她。 “你体内有部分特殊血脉被激活,现在正是活跃期,出于血脉特性才会如此。以后你能完全掌控这些,也就不会被它影响了。” 秦雅若有所思:“怪不得姐姐从不沾荤腥。” 秦君笑了笑,她不沾荤腥倒不是因为这个,毕竟她的实力已经足以克服血脉特性,只是自身不喜而已。 不过,秦君想了想,眉头微蹙。 “阿雅喜欢吃肉吗?” 虽然据她观察,秦雅没有表现出有多喜欢吃肉,但是不怎么吃跟完全不吃不是一码事。 若是秦雅想吃,却因为血脉影响不吃,也是不好。 之前她一心要给秦雅打造一个更好的基础,倒是没想过会在口腹之欲上造成困扰。 秦雅笑容舒展:“谈不上喜欢,也不讨厌,食物能果腹即可,我不挑的。” 秦君没再多说,心下倒是准备让人去搜罗些味道特异的灵植来。 玄灵大陆无奇不有,像显腥草之类的灵植就与灵兽肉肖似,味道也不错。 秦雅不想吃就算了,想吃不能吃可不行。 待回了屋子,秦君也没离去。 还有一件重要的事需秦雅配合才能完成。 之前为秦雅调理身体,她是花了大功夫的。 一位君阶之上的强者为武阶洗礼,如今也只有中天域一些强大家族的核心子弟才有这份待遇。 毕竟洗礼颇耗灵力,而这份灵力是无法补回来的,对武者实力颇有影响。 通常也只有寿数不多的长者为家族的下一代着想才会如此。 秦君寿数足得很,但她有这个资本也有这个心能为秦雅做到这地步。 之前时间来不及,现在倒是要好好看看洗礼的成果。 重点还有——秦雅体内的火焰情况。 有些疑惑,她需要一个解答。 内室,秦君两人盘腿坐于床上,两掌相接。 秦君以血液为引,凝神带着秦雅的意识通过经脉,进入丹田。 上次她实力未曾恢复,尝试进入失败,只堪堪窥得冰山一角。 这次实力尽复,又有血液为引,秦雅相随,没有半分阻隔就进了其中。 秦雅也是第一次得见自己丹田内的全貌。 虽然武阶已经可以内视,但往常她看自己的丹田总是烟笼雾隐,不甚清晰。 因为丹田内景不尽相同,所以她也没有怀疑过。 眼下拨云见日,这一番景象着实令她惊讶。 秦君也很惊讶。 她知道秦雅这一番际遇非凡,但没想到她的丹田竟已发展到这个地步。 要知道,丹田内景对应着武者的实力进展。 武阶之时,汲取经脉力量,最终于丹田中心汇聚,凝结气旋; 引灵入体后,少灵阶内力转化为灵力,完全转化后步入灵阶则开始压缩气旋,凝成液珠; ——凝液是晋升少玄的标志。 少玄阶段,液珠不断壮大,最终凝成一枚椭圆形的蛋状晶体; ——凝晶是晋升玄阶的标志。 而玄阶则是淬炼武道、孕育晶体的过程。 一朝晶体破裂,灵种扎根丹田,汲取灵力成形,便是王阶。 而如今,秦雅的丹田中心处,本该是气旋所在的位置,被一株小小的嫩青色幼苗取而代之。 幼苗只长着两瓣小叶片,叶脉纹路鲜红,清晰可见。 每瓣叶片上托举着一个微小却明亮的火焰光点,一红一蓝交相辉映。 两个光点不时交错、相融,亲密无间。 有淡青色的气体飘过,在幼苗附近盘旋,或被幼苗汲取,或被火焰吞噬。 片刻又有微弱的绿色光点从幼苗叶下游离,反哺这方小天地。 秦君操纵的这一丝灵力血液见到那幼苗顿时像看见了亲人,嗷嗷扑了上去,融入其中。 秦君与秦雅的意识也随之撤离。 秦雅怔愣半晌,方才看向秦君,语气有些难以置信。 “姐姐,刚刚那是——蓝灵幽火?” 第四十六章 血脉相连 前不久才见到过蓝灵幽火现世,没想到第二次见竟是在自己的丹田里。 虽然刚见到的充其量只是个小火星,但是那份特异的气息骗不了人。 秦雅记起之前在决明山问秦君的问题,莫非她就是在自己的丹田见到的蓝灵幽火? 但是那时心底浮现的是一种莫名的哀戚伤泣之感,眼下她感受到的却是安心、亲切与温暖。 秦雅将这些说与秦君听,让她不由凝眉深思。 先前她想为秦雅压制体内火焰时,就发现,火焰躁动正是因为她的伤势。 ——它们是在为她疗伤。 火焰并非全是暴虐,它既然属于一种能量在人体流转,自然可以用于疗伤。 否则火系之人受伤岂不是无法自疗? 但秦雅的火焰分明不再她的掌控之中,为何会自发为她疗伤? 秦雅身体里有两种火焰,一种是来源于她,当初随血脉本源力量一起汇入的——点星赤炎;一种则是最近才发现的,应该是她母亲灵祭时产生的——蓝灵幽火。 无论哪种,都是极不稳定的危险因素。 若说原属于她的点星赤炎还肯受制于血脉本源,没有放肆,那蓝灵幽火呢? 这种天地本初的火灵缘何留在了秦雅体内? 甚至与同属本初火灵的点星赤炎友好相处,一同保护秦雅安危? 秦雅的话倒是让她打开了一个思路。 蓝灵幽火是大名鼎鼎的灵祭之火,但它其实还有一个不怎么有名的称号。 ——祈愿之火。 ——受生灵死前最后的心愿感召而现世的火焰。 只是它通常出现,都是战局倾颓之时、败方妄图以此同归于尽的现场,也并非可以实现人的任何心愿,所以甚少有人会认可这个称号。 但是就像虎妈,她召出蓝灵幽火,是为将自身所有能量完全熔炼,给小虎崽留下灵力最为纯净的玄晶,并非是败敌、退敌。 那秦母呢?她最后的心愿会否仅是保护秦雅? 蓝灵幽火是否是因此才留下? 如今一切已不可考据,秦雅的状态也不可复制。 倒是这三者密不可分的关系为秦君提供了另一种思路。 她想了想,问:“阿雅可想木火同修?” “木火同修?但我不是单木属性吗?” 秦雅有些惊讶。 单木属性想掌控火焰也不是不可,但秦君说同修,肯定不是这种实力足够时的掌控之能。 “是,也不是。” 秦君小小卖了个关子。 见秦雅歪着头有些疑惑,笑着摸了摸她柔顺的发丝,方才接着道:“你出生时是极佳的木源之体,只是当初出了意外,导致木属中混杂了火属。” 秦君没有详说具体是怎样的意外。 不管是秦父秦母之死,还是她在其中扮演的角色,秦君都没有做好告知秦雅的准备。 秦雅也看出秦君有所隐瞒,但没有深究。 对于秦君,她已经放下凡事必求一个缘由的执念。 她不想说,她就不问。 倒是自己原本是木源之体这件事让她有些惊讶。 木源之体是木属中最顶级的体质之一,与木灵极度契合。 拥有这种体质的人,一旦引灵入体,至少能显化十纹灵脉,有着大帝潜力。 但这种体质特点就在于纯粹,一旦在引灵前沾染其他属性的灵物,木源之体也就废了。 当然,能不被木源同化的灵物必然也是与它同等级甚至更高的。 秦雅倒没什么遗憾怨恨,只是略有惊讶。 ——她幼时就接触过蓝灵幽火吗? 秦君见她神色无异,才接着道:“我原本是想为你驱逐火属,恢复你的木源之体的。但这么多年火焰浸染,你的体质已经偏向木火双属。刚刚你也看到了,灵种已经在你的丹田扎根,若再驱逐,反而有害无益。” 秦君之前是属意为秦雅恢复木源之体,毕竟体质重塑虽有法可行,但其中艰险她自己尝过,不愿秦雅再试。 没想到如今阴差阳错之下竟水到渠成,让她颇为欣喜。 秦雅一时不知道该是讶异木源之体还能恢复,还是惊叹体质属性还能后天改变,听到最后却不由惊呼出声。 “灵种?” 也怪不得秦雅震惊。 灵种是晋阶王者的标志,她一个小小武阶,连引灵入体都没成,凝液、凝晶这些过程更是没经历过,怎么就直接孕育出灵种了呢? 她刚刚虽然惊异于自己丹田内的景象,但完全没有往灵种上联想。 “对,就是灵种。”秦君肯定,“如今它们已驻扎在你丹田中心,与气海紧密相连,完全发挥出灵种该有的作用。只是你尚未引灵,连带着它们也力量薄弱,无法成长。” “可我与它们完全没有联系啊。”秦雅有些苦恼。 灵种等若力量之源,与人紧密相连,向来是力随心动。 但她这实属一步登天,根本指挥不动它们。 “所以接下来就需要你好好跟它们沟通了啊。” 秦君朗笑出声。 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秦雅性命无忧,往后也勿需再受火灼之苦,秦君怎能不高兴? 事实上,秦雅的灵种诞生也与这一次洗礼有关。 毕竟在这之前,秦雅体内属于她的血脉本源处于沉睡之中,守护秦雅生机不散。 如今原属与她的血脉在秦雅体内完全激活,与秦雅本身相融,才有了她体内那一株小幼苗的存在。 异火相融,生机尽复。 说来,这也算符合院君当初推算的蓝灵幽火掌控之法了。 至于五行之物转化,秦雅并不需要,倒是给了秦君另一种启发。 但这还需从长计议,秦君眼下也不多思虑。 她收了笑,与秦雅详细解说了她体内三大灵种的特性,指导她如何加深与灵种间的联系。 秦雅认真聆听。 末了,秦君方才仔细叮嘱:“你这三大灵种毕竟不是自己一步步孕育而出,且各自威能巨大,在你没有完全将它们纳为己有前,切不可贸然引灵。” 她说得郑重,秦雅应得认真,一张小脸上满是严肃。 “也不用太担心,如今你体内火灵已不会再对你有危害,但只有完全掌控才能做到如臂指使。若未掌控便引灵,火焰会自主汲取灵气壮大己身,再想掌控事倍功半,于你日后修炼无益。” 火灵自主护卫秦雅驱动火灵护卫完全不同。 前者不可控制,全虽火灵本能,否则先前秦雅也不用时常忍受火灼之苦。 秦雅点头应许,乖乖巧巧的。 秦君想起之前洗礼时血脉本源触动之感,心下蓦地升起一丝暖意。 她与秦雅,如今当真算得上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了。 第四十七章 回归 翌日清晨,难得睡个好觉的众人也没有赖床,比往常起得还早些。 今天就是球战的日子,以他们的脚程肯定无法及时赶回。 ——若是秦君有所安排自然另当别论。 用过餐后,一行人出了曲川城。 城外旷野处,人烟稀少。 秦君站定,从储物之所取出了一叶小舟。 这小舟不过巴掌大小,却是分外精巧。 花迎眼睛一亮:“秦姐姐,这是灵舟吗?” 秦君笑着点了点头,扬手一抛,小舟迎风渐涨,化为一座正常大小、装饰华美的画舫。 侯军几人凑上前,啧啧称奇:“秦教习,听说灵舟可舟行万里,转瞬即达,是真的吗?” “瞬息万里谈不上,比你们两条腿快就是了。” 秦君招呼一声,带着众人上了船。 入船落座后,灵舟隐去行迹,腾空向苍羽方向驶去。 几个少年到底还是半大孩子,有些抑制不住的兴奋。 “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灵舟呢,没想到还有坐上来的一天。” “高空看风景就是不一样,我要努力修炼,若能晋升王阶,以后自己就可以上来,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现在不仅敢想,还敢宣之于口了。 花迎笑他:“以前对上乙班,就你小子怂得最快,现在倒是涨胆了?” 众人一阵哄笑。 高大壮实在:“这船跑得快,我们就不会耽误球战了。嘿嘿,早就想教训乙班那几个龟孙子了。” 于是,话题又转到球战上。 七嘴八舌好一番热闹。 秦君坐在一旁笑看着他们打闹,感觉自己都年轻了几分。 她薅了薅虎头,转身与秦雅说话,渐歇搭上印飞一起,三人倒也聊得尽兴。 灵舟一路不急不徐。 而苍羽学院,今日也分外热闹。 一大早球场附近就多了晨练的各班学子。 临近年末,所有外出的学子都已经归来。对于乙丁两班的斗争,他们也或多或少的听说了。 但他们之所以离了演武堂来到球场,还是因为公认的苍羽魁首秦颂在此。 上次秦颂教训左成业的事虽然是暗中进行,但也没特地隐藏。 且因为丁班一直未归,有人提到这新任教习,嘴巴放肆了些,被秦颂撞到当场狠狠教训。 所以这段时间学子们闲暇之余除了探究丁班新任教习是何许人也外,便是猜测她与秦颂之间的关系。 而往常难见踪迹的魁首,今日更是一早就来了球场,给丁班助威。 虽然觉得丁班无甚希望,但大家还是抱着好奇心来看看。 秦颂倒不知底下这些人大多为他而来,他现在就很烦躁秦君这女人怎么还不回来。 若不是他站在这里,坚持等她回来,乙班那些人都收摊走人了。 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秦颂愤愤。 正想着,乙班教习庞花拖着庞大的身躯走了过来。 “秦魁首,你看这时间也不早了,秦教习还没个音信,再等下去也不一定有结果。不若让丁班其他人参战,也好过让秦教习背上个背信忘诺的名头不是?” 她指的是丁班那些因伤返回学院的学子。 因为秦君一直没有返回,他们便聚集起来,随时准备出战。 秦颂自然也知道他们,但是以他们现在的水平对上乙班并没有胜算,所以他才一直拖着等秦君回来。 ——他坚信秦君会赶回来,并且漂亮地赢这一场。 “庞教习是与秦教习约战的,如今秦教习未回,约战时间也未到,擅自起战恐怕做不得数。” 秦颂心里把秦君骂了个狗血淋头,面上还是给她拖时间。 反正球战时间也没定个具体的,他说没到她也不能咬他。 庞花心里也把秦颂骂了个狗血淋头,面上还得心平气和。 别的学子她可以不放在眼里,但是苍羽每届的魁首必会被推举到更好的学院继续培养,何况秦颂还被郝院老收做了弟子,未来无限可期。 她也不敢随意罔顾他的意愿。 庞花硬生生从肉堆里拧出一个笑来:“秦魁首说得是,但秦教习一直未至,我乙班可以等下去,总也不能让院长和贵客及几位院老也跟着一起等候……” 见秦颂面露犹疑,庞花接着道:“当初约战虽未定下具体时间,但苍羽球战一般都在隅中时分,若是秦教习过了这个点仍未回来,也只能视作弃权了,如何?” 几位院老是他请来给秦君做见证的,免得庞花输了不认账,没想到捎带了一个院长和一位客人,现在还被她拿来做借口。 秦颂又在心里狠狠骂了秦君一通。 现在隅中已经过半,秦君还没有半点消息。他正想再找借口直接把时间改到下午,眼角余光就扫到远处款款走来的一行人。 “抱歉,路上耽搁了一些时间,我来晚了。” 清润的声音远远传来,清晰地落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 数百苍羽学子齐齐回头。 庞花一眼看去,心下震惊。 以她的实力自可看出秦君身后最弱的人都有武阶八段的实力。 而且个个气息沉稳,不是用什么药物堆砌出来的。 庞花恨恨握拳。 她之所以催着起战,就是担心会有变故。 之前那几个受伤回来的丁班学子她暗中观察过,不但实力有所增长,连精气神都焕然一新。 不过一个多月功夫而已,变化如此之大。 如今又是一个多月过去,秦君身后的人更是迈了一大步,直追她乙班中人。 庞花暗沉着脸,回到乙班学子那边。 秦君率众人步入场中,走到了秦颂身边。 见他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秦君眯眼笑了笑,递给他一盒糕点。 “今天谢谢小七了,喏,请你吃竹青糕。” “哼,我又不是小孩子。” “欸,我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吃竹青糕啊,明明哭得……” “住嘴住嘴住嘴!” 秦颂一把抢过她手上的糕点盒,一溜烟跑开,奔向他师傅那边去了。 秦君在他身后笑眯了眼。 秦雅无奈摇头。 她这段时间也发现,秦君并非是因为离开太久,对她印象停留在幼时,才一直拿她当小孩子。而是似乎在她眼里,她们这群十五六岁、已近成年的人就是小孩子,总喜欢逗弄一下。 明明也没比自己大多少。 秦雅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秦君才不知道秦雅的心声,她转头看向另一侧的庞花,缓缓露出一个笑。 第四十八章 战起 对战双方都到了,拖延了这么长时间的球战终于开启。 秦君带着花迎三人走到台上,留侯军五人在场。 庞花暗中对乙班学子使了个眼色,自己走到秦君身边。 “秦教习身后这几位不留下吗?参战人员一旦定下可不能再更改了。” 她倒不是好心来提醒的,只是下个定论,免得到时秦君再反悔。 秦君缓缓拨动了一下念珠,笑:“不用了,他们五人就够了。” 语气平淡。 庞花却生生从中听出一丝轻蔑。 “哼,希望球战结束后,秦教习转交院落时也可以干脆些。” 言罢,咚咚声中,庞大的肉山挪远了。 花迎来回眨了好几次眼睛,拍拍胸口:“每次看见庞教习都有一种窒息感,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花迎自诩自己为了武道可做不到这个地步。 秦君摇摇头,心下暗道一声可惜。 刚走上高台,花迎一声轻呼,乳燕投林般扑到了在座的一个中年人怀中。 秦雅也是惊讶:“花叔叔怎么来了?” 那中年人头戴纶巾,蓄着一簇短须,看上去儒雅端方,正是花迎的父亲花广。 见到女儿,花父脸上也多了一抹笑意。 他拍了拍花迎的手,目光掠过秦君的面庞,有些犹疑。 见郝院老点头肯定,花父神色中立时多了几分激动与敬畏。 但他还是及时克制住,没有上前。 见花迎与她父亲叙旧,秦君也没有打扰。 与院长及几位院老点头示意了一下,她带着众人落座。 其中一位院老有些眉头微皱,有些不满,但迫于院长在场也没有发作。 他起身与另一位院老走到场中,主持球战。 “锵——” 一声锣响。 场外自秦君等人到来就没有停歇过的私语声终归于沉寂。 战起! 一开始,因为学院用球与曲川城有所不同,侯军几人花了点时间适应,与乙班打了个不相上下。 但很快,鼓声阵阵响起。 是侯军这边的。 台上,秦君托着下巴暗道:看来这帮小家伙以前被欺负得不轻啊,非得把人托高点再让他摔下来。 另一边,庞花满脸横肉堆在一起,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她心下总感觉不对劲,却也说不上哪里的问题。 时间渐渐流逝,转眼过去了二分之一。 场上响起十数声鼓点,都在侯军这方。 接连成功击鼓的轻松劲,让乙班上场的几个学子放松了心神。 之前顾忌有院长及其他院老在场,他们没有多话,眼下却是忍不住嘲笑起来。 领头的魁梧大汉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手上的球,歪头斜睨着侯军道:“我说让你们去练个杂耍,那也是给你们指了一条明路。你们偏要不自量力。” “就是,真当三个月就可以消除我们三年多时间拉开的差距?” “痴心妄想也得有个限度啊。” 挑事三人组态度恶劣,嘴上讥笑不停。 反正现在秦君又不能扔他们出场,等球战结束自有庞花护着他们,怕什么? 侯军几人对视一眼,面上露出几分笑意。 是时候了。 侯军速度猛地提高,伸手就从为首的大块头手中夺了球,轻松抛了出去。 早已等候多时的高大壮抬腿,精准踢出。 “咚——” 一声鼓响。 全场寂静。 乙班学子的笑容僵在脸上,这声鼓像是敲在了他们心上。 领头的大汉甚至下意识的继续做了个拨弄的动作。 一个意外而已。 他努力忽视侯军刚刚快到不正常的速度,阴沉着脸招呼乙班人跟上。 但随之密集响起的鼓点告诉在场所有人,这不是意外。 实力使然! 今日苍羽五百学子到场的四百有余,三三两两散落在球场周围。 从秦君等人出现,他们就倍感震惊。 先前因为左成业的大肆传播及乙班背后推波助澜,他们大多知晓秦君的一些事迹。 ——带着丁班闯决明山什么的。 但是,决明山历练的效果有这么好吗?三个月实力横跨五六段? 其余学子真的实名羡慕。 不过其他人也就羡慕一下而已,丁班那些回来的人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察觉到周围再度袭来的异样目光,他们顿时盯住躲在树后的左成业,感觉手又痒痒。 不过起战后,他们放下了心。 侯军等人虽然看着厉害,但也不过是绣花枕头而已。 在乙班的冲击下毫无还手之力。 虽然是自己这边局势不利,他们却诡异地感到一丝愉悦。 所以在其他人对一面倒的战况感到无趣而离开的时候,这部分人反而看得更仔细了。 侯军探手夺球、传球,高大壮抬腿接球、踢球。 动作迅疾,游刃有余。 乙班尚不知发生什么的时候,他们已将这一幕牢牢印在眼里、心里。 而后鼓声阵阵。 周围后知后觉响起一声声惊呼。 “天哪,太快了!” “我已是少灵也没有这样的速度,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力量掌控得好生精细,我看见几次球纹被激发了,分明是正正达到了限定的五十钧力度。” “他们这是三个月练成的吗?难道是有幸进入过传说中可加速时间的秘境?” 先回来的丁班人心都在滴血,握紧了拳头,决定结束后就去揍左成业一顿。 虽然当初是他们自己有回来的念头,但现在能这么看吗? 场上乙班的人已经被打懵了,连续响起的鼓声让他们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 但是周围的阵阵惊呼声声入耳,让他们连自我安慰都做不到。 为首的大汉心彻底沉了下去,他想起上场前庞花的嘱托。 “丁班那群人有些异样,若到时情况有变,你们也不要留手。” 他开始不以为然。 有变? 能有什么变化?是让他们“一声不响”到响两声的变化吗? 就算丁班真有什么机遇,使得修为跳了几段,实力照样不如他们。 何况这样提升这样快的实力更不好掌控,说不定还不如他们之前那般呢。 没想到,事情变化如此之大。 一次夺球还可以说是意外,次次如此简直是把他们的尊严扔到地上践踏。 眼见其他几人气息浮动,气势明显衰退,大块头神色狠了狠,比了个手势。 其他几人精神一震,相继露出一丝狡诈的笑意。 第四十九章 伤人 接下来球战不似球战,倒像是以球为武器的乱战。 乙班五人个个出手必尽全力,在限度范围内用出最大的力量。 学院的球要求的力量比曲川的要高,限度却要放宽一些。 所以球上携带的力量还要胜于当初龙爪的偷袭。 他们毫不掩饰,显然打定主意直接伤人。 两位主持的院老在一旁皱眉。 其中一位显然不赞成如此:“既是球战,自当全力击球掷鼓,他们这一个个直接掷人是想干什么?” 另一位虽也不高兴,却是反驳道:“武者行事勇猛点也无不可。他们使用力度皆在范围之内,算不得违规。我们也不必干预。” 而台上,庞花看了秦君一眼,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劲了。 从一开始,秦君这一方都太静了。 台下五人气息始终平稳,台上秦君几人更是老神在在,一点也不担心。 即便现下丁班在乙班的狂轰乱炸下束手束脚,他们也并没有任何异样。 她心下不安,垂眸看向球场。 很快场上情形验证了她的想法。 乙班全面凶残式击球,虽然让侯军几人一时乱了手脚,但他们很快就调整过来。 鼓声虽缓了些,可依旧响起。 乙班没有讨到任何好处。 不过一刻钟时间,比分就快要追平乙班。 若再这样下去,他们必输无疑。 且,会输得很惨。 庞花脸上堆积在一起的肉紧绷了几分。 大块头也要崩溃了,三个月前丁班在他手下还毫无反抗之力,三月后没有反抗之力的成了自己。 丁班这是在时间秘境中度过了三五十年吧。 他打死也不信这是三个月的成果。 无力之下,他不由将目光转向高台之上的师傅——庞花。 庞花也在等这个机会,见他看来,她不动声色地打了个手势。 大块头眼睛一亮,又很快黯淡下来,有些不敢置信。 但是侯军等人愈发猛烈的攻势还是让他下定了决心。 大块头连连变换手势,将庞花的吩咐传给在场队友。 其他人初闻同样难以相信,又有些悲哀。 ——他们竟被丁班逼到了这个地步。 但所有人还是随之变化了战略。 侯军等人很快察觉到他们的变化。 笑话,他们在球场混迹了那么久,该知道的早就知道了。 何况临走时龙爪还给他们上了一课。 所以乙班这些人的小伎俩他们还真不放在眼里。 眼见他们也妄图碰瓷让丁班这方犯规,侯军几人笑笑,利落地绕行,击球,掷鼓。 “咚——” 乙班这些人虽然实力比龙爪高上不少,但球战的水平可差得远。 而且,他们以前想必没做过这种事,碰个瓷碰得洋相百出。 连场外的学子都发现了不对,顿时一片嘘声。 乙班中人涨红着脸,羞惭之色尽显。 除了场中大块头三人,其他人并没有被庞花收入门下,平素对她的行事作风也不予置评。 但此刻他们同是乙班之人,像是被场外其他学子的目光打了标签一般。 ——无耻、蠢笨、输不起…… 场上另外两人也是后悔不迭。 他们原想与丁班对战也不过是走个过场,若是因此入了庞花的眼,被收做弟子,那就赚大了。 谁知道这就是个坑。 眼看丁班越战越勇,他们再难拿出一丝气势,只想尽快结束这丢人的一战,行动间不由懈怠下来。 大块头自然也发现了,但他是庞花的弟子,即便结业也不会改变。 他输不起。 所以陡见其中一人与侯军连成一线,他脑子里的一根弦霎时绷紧,在他未反应过来时,弦断无声。 他抬手握拳,手臂回缩,肌肉隆起,出拳。 全力一击! 球上的禁制甚至闪烁了一下,但最终未起。 而球已射出。 射向谁,侯军? 不,是他的队友。 接球,还是躲开? 不,接不上,也躲不开! 他们距离并不远,那队友又在防守侯军,等发现不对回头时,却已然反应不及。 若被击中,必然重伤,甚至武道路断,或有性命之危。 那稍显矮小的队友只能眼睁睁看着球高速射来,面上一片惊恐。 千钧一发之际,他被推开了。 是侯军。 但他自己只来得及双手交错挡在身前。 “咔嚓——” 清脆的骨裂声响起。 侯军面色扭曲,眨眼间冷汗淋漓。 “锵——” 一声锣响,球战中断。 之前说话的院老气得胡子翘老高:“你想干什么!你是打球还是打人?擅伤同院是大罪,院规被你吃了吗?” 大块头也是一阵惊慌,他刚刚就是怨愤队友不作为,一时鬼迷心窍。 队友要是没躲开,正好换个人上场;躲开了,正好借机对付侯军。 没想到之前滑不溜手的侯军竟主动撞了上来,伤得颇重。 计划得逞,他眼下绝不能认。 “方院老明鉴,学生给队友传球时一时失手,万没有伤人的意思。” 那方院老一捋胡子,就要说话,被另一个院老阻止了。 “老方,刚刚这球确实是传给队友的,用力过猛伤到人谁也不想。眼下还是先扶伤者下去治疗吧,其余容后再议。” 看似公正,却是偏帮乙班。 侯军下场,乙班大块头这行为若算作无意,依旧留在场上,局势几乎逆转。 方院老一皱眉,就要辩驳,却听台上有声音传来。 “多谢方院老仗义执言,不过就依这位院老所言,此事战后再议。” “你去将侯军带回来。” 是秦君发话,后面一句是对身后的印飞说的。 她此刻神色沉静,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学子被打伤而显出怒色。 旁人无法看出她的用意。 但秦雅知道,姐姐生气了。 她手上的念珠转速比平常快了一些,玉珠之间的碰撞声也稍大些。 若不是细心入微,也难以察觉。 既然生气,还留那大块头在场,也必是想给他一个教训。 秦雅想起之前与龙爪对战时,高大壮退场后四人小队气势、信念更胜之前,心下也放松了一些。 同仇敌忾! 秦雅已经可以想见待会儿的战况了。 一直未曾说话的庞花忽然插口:“秦教习见谅,我这弟子向来莽得狠,刚刚传球时想必是没控制好力度,才不慎伤人。” 秦君神色淡淡,不接她的茬。 庞花脸上的肉抖动了一下,还是顾自说道:“不过球战人员既定,向来不可中途加人。你这学子下场了,可不能再换人上场。到时四对五,可别说我乙班欺你。” 秦君瞥了她一眼,还是那句话:“不用,他们四人就够了。” 这比之前说五人够了还要嚣张狂妄。 庞花挤在肉缝中的眼沉了沉,没再说话。 第五十章 作死 场上,其余四人已经围到了侯军身边,看着对面的大块头恨不得活剐了他。 但到底还是受制于院规,不得付诸于行动。 这份怒火压于心间,显现于外的便是急速攀升的气势。 看得场上乙班之人一阵心惊。 那大块头刚刚面对院老还能狡辩两句,此刻却畏缩着不敢直视他们。 因着秦君同意继续对战,方院老皱着眉也没再说什么,心里却是打定主意战后要好好维护学院规矩。 他拿起锣锤正要敲时,场上传来一个声音—— “我退出。” 声音清晰坚定。 被侯军推开的少年终于从被队友偷袭、被对手所救的荒谬事实中清醒过来。 他不看场上队友的神情,也不管台上庞花的怒色,顾自跟在侯军身后离场。 这其实也不合规矩,但谁也没有提出来。 连庞花也只是阴沉着脸,没有阻止。 心散了,强留无益。 她目光扫了一眼场上,留下的都不敢与她对视。 两个替补更是直接避开了她的目光,显然不想上场。 即便上场,凭他们如今的心态,哪怕丁班只剩四人,也难与之抗衡。 庞花很清楚这点。 事况一变再变,如今已到了她不得不胜的地步。 一旦败北,她再难在苍羽立足。 但只要赢了这场球战,聚灵院到手,她直接在内闭关突破到少玄再出来,届时谁还敢说她闲话? 然而弟子学生都靠不住,她要如何胜呢? 庞花看了秦君一眼,她身上少灵九段的气息依旧未改。 三个月过去,甚至没有增长半分。 显然陷入了瓶颈中。 哼,助学子突破了又如何?自己实力增强才是王道。 庞花冷笑,扬声道:“秦教习,你我双方各退一人,只剩八人这球斗起来也是无趣。不若我们一起上场凑个数,也给其他学子展示一下教习的实力,如何?” “咦?球战不是不可中途加人吗?” 秦君似笑非笑。 庞花一噎,刚刚吐出去的话还要再吞回来,哽得她难受。 “秦教习多虑了,我们一起上场,这条自是不算数的。我实力虽高你一阶,但球场比的是对力量的掌控。观丁班学子如此优秀,秦教习想来更上一层楼。” 屁,她半分不信这些人真是秦君教出来的。 若她能有这样的水平,还能卡在少灵没有寸进? 所谓的决明山历练怕也只是个幌子,背后定有人指点。 “这是学子间的比斗,你我作为教习掺和进去也不好。双方都余四人也算公平,还是让他们自己比吧。” 秦君状似为难。 庞花一咬牙,用了老套路:“我那储物腰带内还有一瓶洗骨丹并五瓶凝气丹,正好适合你这些学子使用。另有一枚破灵丹和一瓶聚灵丹,对你突破至灵阶大有裨益,便赠予秦教习如何?” 这些丹药之前随着腰带一起交予了院老。 因为觉得球战后便可拿回腰带,不必多此一举地拿出来。 现下若是不舍,她怕是什么都没有了。 见秦君还是有些犹疑,她更是笃信自己的判断。 索性再加了个筹码:“我还有一枚通玄丹,也可添为这次比赛的彩头。” 通玄丹是灵阶突破至少玄的辅助丹药,价值不菲,几乎是她全部身家。 秦君看了她一眼,有些好笑。 是之前给她太多错觉吗?让她竟笃信自己既愚蠢又自大,为了一点小利就可以放弃当前这大好局势。 不过这些都是基于庞花所想而已。 于秦君而言,无可无不可。 这些东西她不需要,但对侯军几人来说也算是不错。 “那就多谢庞教习慷慨。” 秦君慨然应诺。 她在外还是选择以幻术遮掩了眸色,所以此刻庞花所见,是一抹深邃的墨色,若冷夜寒星。 无端端让她打了个寒颤。 台上说的话台下清晰可闻,庞花的弟子脸都黑了。 这些丹药原是庞花为他们准备的,只待聚灵院到手,便会奖予他们。 此刻一切都泡了汤。 但谁也不敢多嘴。 方院老象征性地询问了秦君意愿,见她不悔,也没多劝。 另一位院老哼了一声,看向场上,没多给秦君一个眼神。 秦君挑了挑眉,这院老对她不满她也不在意,但因此偏帮乙班,无视学子恶意伤人行径让她不怎么高兴。 她将手中的念珠缠到秦雅腕上,自己走下了场。 离了秦君的手,其中一颗玉珠倏然现出一抹浅红。 秦雅没有注意,面带浅笑,目送秦君离开。 “锵——” 球战继续。 此刻离结束只余一刻钟,而乙班尚领先三分。 秦君拿着球,掂了掂,这可比她以前为了尽快适应力量用的球差多了。 而球场的阵法实则也无法禁锢她的力量。 不过对付庞花,她难道还需要作弊吗? 秦君露出一抹笑,对高台之上的秦雅挥了挥手。 然后—— 随手将球扔给了高大壮。 庞花眼神闪烁了下,既有些诧异于秦君举重若轻的动作,又觉她并无真才实学才会将球转给学员。 脑子里还没想出个理所当然,那边高大壮已经行动。 侯军的受伤是他们没想到的,这场比赛他们甚至没想带上秦君给予的护身符。 因为乙班的实力已经不足以让他们大加防范。 只是没想到对方会出这样的损招。 侯军不救人其实于他没有分毫伤害,但大抵与秦君相处久了,他们也受到一丝感染。 所以在看见有些许隔阂的同院武道将断时,不由伸手拉了一把。 断人武道是大忌,伤害同院罪加一等,乙班那大块头在他们这里已经被判了死刑。 所以高大壮下手毫不留情,压着禁制线就往李阳的方向擂球。 李阳的面前就是大块头。 他自不会好心拉李阳一把。 但高大壮真的是传球给李阳吗? 大块头眼睁睁见李阳身后仿佛长了眼,在球将到之际,直接左脚拌右脚,给他表演了一个拙劣的平地摔。 于是球从他上方飞过,直袭大块头。 也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但他早有防范,双手运力,一个卸力接住了球。 轻松吗? 他可以假装一下。 球上的力道震得他手臂发麻。 他心下就觉不妙,但也不敢表现出来,转手将球击向庞花。 这是他们现在唯一的希望。 但能让他如愿吗? 秦君探手,领先庞花一步夺了球,轻而易举。 庞花心猛地一沉。 第五十一章 贵客? “秦教习好身法啊!” 庞花一双肉掌拍了拍,嘴角不住抽动。 “过奖。” 秦君擦了擦手,拭去刚刚沾染上的灰尘。 庞花看她不甚在意的模样,脸色更是阴沉了几分。 她期冀这只是一个意外,但结果自不会如她所愿。 接下来的一切像一场不断重负的时光片段,庞花感觉不到时光的流逝,仿若被禁锢在一寸天地之中。 她只能看着球在自己咫尺之处被拦截,被击出,辗转回来,再被拦截,如此反复。 大块头的双手已经肿如猪蹄,脸上块块青紫之色,双腿如灌了铅般沉重。 如今丁班只余他一人可接触到球,其余均被拦截在外。 ——丁班余下这四人跟吃了什么大补药似的,精神百倍,总能在他们之前抢了球去。 无论他与庞花靠得如何近,丁班总有办法迫得他们分开。 两声鼓响便是证据。 现在乙班只领先一分,这还是丁班将心思放在他身上的缘故。 大块头心里满是屈辱。 如今他不过是球场上的一个活靶子,供丁班戏耍玩弄,宣泄怒火 终于,在丁班又一次花式躲球,自己被迫接球后,大块头忍不住了。 “你们有完没完!我说了刚刚只是失手。” 他猛地将球掷在地上,愤而怒吼。 “我们也是失手,失手次数多了点怎么了?” 高大壮端着副憨厚老实的面孔说着最气人的话。 “庞教习抱歉,我这些学子莽了些,想必是没控制好力度。” 秦君微微笑,将话还了回去。 大块头手止不住的哆嗦,不知道是痛的,还是气的。 他环顾四望,竟无人站在他这边。 两位院老刚刚放了手,此刻便也没管。横竖不过是皮外伤,看着惨烈点而已。 而他的师傅,正看着他,脸色阴沉。 大块头全身一个哆嗦,这次是吓的。 球战没有中断,刚刚被他扔出去的球又回到了丁班身边,正瞄准着他。 没关系,他在心里告诉自己,一刻钟只余五分之一,胜利会属于自己一方。 庞花心中屈辱更胜弟子百倍。 她虽然看着是个大胖子,但其实灵活得很,速度在灵阶也算中上,即便不用灵力也不该是一个少灵可比的。 她以为这场是她对秦君的碾压,谁知轻易被秦君打破。 藏在肉缝中的一双小眼睛淬了毒般盯着秦君不放。 还是有机会的,庞花告诉自己。 而秦君速度虽快了她一分,但一直将球转给那些学子,想必自己没这个能力。 ——击球鸣鼓也是需要技巧的。 而丁班其他人想在最后一举多得两分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耍了自己那么久,怎么能不付出代价? 庞花掐准了时间,气势陡升,速度再爆发。 身形一闪,越过秦君,终于第一次在秦君之前抢了球。 秦君扬了扬眉。 台下也是一阵惊呼 “庞教习这是爆发了气血力量?这搏的够大啊。” “要这么拼吗?反正都要输了,还上赶着给自己减寿。” 与庞花的自信不同,明眼人都能看出乙班这次栽了。 也只有庞花身在场中,死抱着秦君只是速度快的念头不放。 庞花如愿拿到了球,便朝着对面而去。 他们之前一直被丁班堵在自己这方,一面提心吊胆怕鼓声再鸣,一面又因为距离太远,无法直击对面高鼓。 ——距离横跨全场,哪怕用上全力,也会因为在途中不断耗力而无法鸣鼓。 所以庞花也只能带球先走。 秦君已被丢在身后,她的速度又怎么是一群小毛孩子可比的? 等会儿击响对面大鼓,再告诫他们没到最后一刻不能下定论的道理,庞花不无得意地想。 一步,跨过了乙、丁的分界线。 庞花想放声大笑。 时间所剩不多,若在乙场,以丁班的速度,随时可以补上这两分。 但她已身在丁场这方,就算秦君再将球抢回去,也来不及了。 这是她早就算好的。 虽如此,她还是继续朝前,若是最后能给自己这边再加一分她也不嫌少。 但下一刻,手中一空。 庞花一惊,转头就见秦君对她笑了笑,手下将球抛掷出去。 就像之前传给学子一样随意。 但这次却不是传给学子。 球直射而出,奔向的是——乙班那面鼓。 庞花原本还有几分紧张,见秦君这般顿时笑了。 “秦教习想必是没怎么练过球吧,这么远的距离……” 即便是用上全力也敲不响鼓的。 但后面的话她没有机会说了。 因为急速飞驶的球在力道将尽之时,速度陡又提升,就像是有人在这时又施加了一股力量。 乙班中人眼睁睁看着球从头顶飞过,来不及反应。 “暗劲?这是双重劲吗?” “以力裹力,前力耗尽之时又出新力,打他个措手不及。暗劲无疑,厉害了。” “今天真是长见识了,连双重劲都出来了,丁班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台下学子也是一顿狂欢,丁班其余人再度扼腕。 若说对力度精细掌控,只要他们愿意花时间,也不是不能做到。 但暗劲是控力的升级版本,根据所含的力量又分为双重劲、三重劲、四重劲…… 即便是最基础的双重劲,没一定悟性也是做不到的。 所以能领悟暗劲的那还真不是一般人。 庞花看着刚有下落趋势的球再度加速,恨得咬碎了一口牙。 但是没关系,即便击响,也不过是打成平手而已。 不知不觉间,先前必胜的信念已换成不输便好的卑微念想。 可惜秦君未能让她如愿。 “咚——” 鼓声响彻场中。 明明距离那么远,庞花感觉这声响仿佛是在耳畔响起。 下一刻,她想起了什么,脸上血色尽褪。 而场外又响起了新一轮惊呼。 “三重劲!” “传说中的双振啊啊啊!” 鼓声双振,两鼓一响。 ——只有球与鼓接触时达到最标准的力度,触发阵纹才会产生这种异状。 刚刚最后一刻,秦君击出的球竟然再发新力,完美达到标准。 这也意味着,这一球,可得双分。 乙班,输了。 庞花神色莫名地看着落回地面,被踢了一脚后朝自己滚来的球,不发一言。 她脑海里蓦地闪现出院长那张胡子拉碴的脸,以及他的话。 ——聚灵院要留着招待贵客。 贵客? 第五十二章 可争不可欺 秦君转身向场外走去,秦雅已经候在场边。 对她来说,鼓响之后,一切就已尘埃落定。 但庞花岂会甘心。 她口中反复咀嚼“贵客”两字,状若疯魔。 不,她绝不相信一个少灵会是苍羽的贵客,如台上迎风商会会长那样的人物才可称道。 对,一定是院长的借口,从没见过他对秦君有多恭敬,院内也未曾传出有贵客莅临的消息。 一定是她与院长有染,所以院长在她身后帮扶。 当一个人认定一件事的时候,是看不见其他东西的,所有的所谓证据都不过是为自己的想法佐证而已。 秦君的速度是身法好,秦君的三重劲是小有悟性,鼓声双振是巧合…… 庞花想了那么多,也不过是更加否定秦君的实力。 庞花看着滚落到脚边的球,刹那间,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她猛然出脚。 全力一击! 球直射秦君头颅。 限制灵力的阵法在球战结束后就已关闭。 而她先前气血暴动,此刻仍未平复,所以这一击的实力甚至超过了灵阶,无限逼近少玄。 再者又是偷袭。 若秦君真是普普通通一少灵,这一击无论如何也接不下来。 旁观的人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 谁也没有想到庞花会在战后突然动手,毕竟秦君刚刚已经展示了自己的实力。 ——一位领悟了三重劲的天才人物放到哪儿都是焦点。 但他们惊呼尚未出口,就见球止住了。 止在秦君身后三尺之处,不得寸尽。 秦君依旧是平常的少灵气势,却轻易挡住了堪比少玄的一击。 庞花怔愣片刻,疯魔一般看向台上怒吼出声:“是你,是你对不对?一定是你在背后帮她!就因为她是你姘头……” 后面的话她没机会说出来了,因为院长隔空一甩袖,直抽得她在空中翻了几翻才落地。 砸了个轰隆响,地面都震了三震。 庞花吐血不止,想说也说不出来了。 高台之上,院长冷汗直往下流,一个飘身落到秦君身边,腿一软就跪了下来。 “老朽治院不严,请上使恕罪。” 旁观的学子一脸懵逼。 前一刻还好奇庞花说的是谁,下一刻就被院长一套猛虎落地式惊掉了下巴。 院长心中也在破口大骂。 过两年他就可以卸任,去更上一层的学院做个清闲的院老了,谁知竟碰上这么个破事。 他原先就对秦君少灵实力存疑,郝院老回来后又跟他通过气,特别是曲川城惊现王阶后,他稍加联想,对秦君更加敬畏。 原本一场球战事了也不算什么问题,谁知道往常还算精明的庞花今天糊涂到家了。 把秦君与他一个糟老头子往那方面扯…… 嫌活得不耐烦也不要拉上自己啊。 虽然大陆向来实力为尊,但一白胡子老头跪在身前看着也不舒服,何况这老头还是一院之长。 秦君眼神安抚了一下场边的秦雅后,挥出一道气力扶起院长。 院长只感觉一股轻柔的力量托着自己,他不由自主地随之起身,心中对秦君实力更是肯定。 秦君转身看向庞花:“你伤我至亲,我夺你珍爱之物,略施惩戒。你纵容学子欺凌,我夺你教习之位,逐你离院。如今你背后偷袭于我,可想好要付出什么代价?” 她语气平和,没什么怒意。 听在庞花耳里,却让她遍体胜生寒。 她喉咙传出“嗬嗬”两声,可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只能看着秦君指尖微动,静止的球射回,砸在她身上。 轻轻巧巧的,似乎没什么力道。 但庞花一瞬间睁大了眼。 庞花之所以跟秦君杠上,主要目的还是在于聚灵院。她已有通玄丹,若再加上聚灵院,可以大大缩短她步入少玄的时间。 但刚刚球临身之际,她察觉有一股力量顺之进入自己的身体。 ——已略有松动的瓶颈一瞬间凝实。 原本三五月便可突破,如今时间无限延长,三五十年,也或许终身止步于此。 庞花一口鲜血涌出,再也承受不住,晕死过去。 她的三个弟子跪在一旁。 魁梧壮汉瞬间化身冰天雪地里的小鹌鹑,瑟瑟发抖。 秦君扫了他们一眼,颇感索然。 对于庞花,她还有两分欣赏之意。毕竟如今这世道,愿为实力牺牲形貌至此的女修着实不多。 更多确如庞花所想,宁愿委身更强大的武者以求取资源。 可惜她心性终究狭隘了些。 秦君走了两步,见院长躬身站在一旁,又顿住。 “学院之外,弱肉强食,巧取豪夺,各凭实力;但在院内,可有竞争,不可有欺凌,这是当初立院准则之一,你们可知晓?” 她扬声,却是对在场所有人说的。 “谨遵上使教诲。” 场内场外齐声应诺。 郝院长站在台后,捋了捋胡子。 他只知秦君与院君是友人,没想到她对圣唐院规也知之甚详。 这还是当初唐圣立下的规矩之一,只是这么多年下来,除了圣唐本院还在遵守,其他分院怕是都不知道还有这么条规矩。 如今院中也只规定不得伤人躯体而已,往往还形同虚设。 世道变了,能在残酷争斗下脱颖而出的才算强者。 圣唐,即便有心也是无力,鞭长莫及啊。 郝院老慨叹一声。 秦君没管在场众人心里的各种小心思。 因着院长这一跪,她在苍羽学院基本算是露底了。 不过也没什么好在意或责怪的。 她将余下之事交予院长处理,便带着自己一众人离开了。 余后整个下午,丁班在演武堂中集体“交流感情”。 而秦君将随后的教导任务分配给侯军几人后,自己随着秦雅游览了学院各角。 苍羽学院立院数百年,面积广阔,其中也留下不少先贤遗迹和风景特异之处。 秦君就如普通家长般,将妹妹这三年来的生活环境好好了解了一番。 享受着难得的静谧温馨。 入夜,白日喧嚣归于沉寂,只余林间虫鸣啾啾。 秦君拨了拨手中念珠,一股红雾从其中一颗珠子中飘出,化为形貌狰狞的类人体。 浓郁的血腥气瞬间飘散开来,又圄于房间之内。 这血雾与秦君身上的血气肖似,但又大有不同。 不同在于,它似是活物般,在秦君束缚下竟发出“嘶嘶”的怪声。 如毒蛇吐信一般,威胁着面前之人。 这就是让他们上午险些迟到的罪魁祸首。 “一头灵智未开的血妖。” 秦君喃喃。 昏暗烛光下,只依稀可见她微沉的眉眼。 第五十三章 离别,病危 第二天清晨,日头刚刚爬过树梢,花父便携着花迎来秦君院中拜访。 此时秦君刚刚收功。 昨夜,她花了大半时间推演血妖出现在北地的原因,后又强行炼化血妖力量,引起体内血气暴动,花了些时间重新压制。 等醒转时已经天光大亮。 秦君察觉到他们到来,信步出了房间。 谁知她刚打开院门,就见花父猛地单膝跪地,对她行了个大礼。 “大人对小女之恩胜过天高海深,今后大人但有吩咐,花广莫敢不从。” 昨日风度翩翩的儒雅文士语中竟有哽咽。 花迎愣愣看了一眼,也跟着跪在一旁。 “花叔叔快快请起。” 秦君上前一步,双手托起花父。 花父被她的称呼惊了一下,抵不住秦君的力量顺从地站了起来。 回过神才连连推却:“使不得,使不得。” “您是阿雅认的叔叔,自然也当得我一句叔叔。” 无论在外身份地位如何,面对对妹妹颇多照顾的长者,秦君便也随秦雅执晚辈礼。 “花迎陪阿雅这么多年,对她照顾有加,我很感激。” 这话说的真心实意。 花广见她真情流露,确非在乎这些虚礼之人,只得跟着改了称呼。 “秦……教习说笑了,这些年有赖秦雅小姑娘照顾我家花妞才是……” “爹爹!” 花迎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凶巴巴地打断了花父的话。 花父宠溺地拍了拍花迎的小脑瓜,歉意地看了秦君一眼:“这孩子被我宠坏了,秦教习见谅。” 秦君看着被花父拍得缩头缩脑的花迎有些好笑。 她还在乎这个称呼,却不知已经被秦雅无意中泄了底。 当然,这肯定不能说出来,否则得有两个小丫头找她麻烦。 “花迎丫头真性情,倒是难得。” 秦君赞了一句,倒也不是客气话。 能在知晓她部分实力的情况下,还只基于她好友姐姐的身份坦然相待,确实难得。 “花叔叔这边坐,”秦君转身在前引路,顺便岔开了话题,“花迎之事我也不过动了动嘴皮子,日后有何造化还得看她自己。所以实在谈不上什么恩情,花叔叔可不要这么说了。” “秦教习愿指点迷津,便是对我父女俩最大的恩情了。还有那聚力珠……” ——聚力珠是昨日送到花迎手上的,此刻已被她纳入体内。 “好了,爹爹,你说这些干什么,秦姐姐的恩情我记着呢,日后要我当牛做马,别无二话。” 花迎拍了拍小胸脯,嬉笑着插科打诨。 到底还是她了解秦君一些,若真将她当恩人供着,反倒疏远了彼此的情分。 但她也并非视之为理所当然。 大恩不言谢,此事即便对秦君不算什么,于自己而言不若于改天换地。这份恩情她会牢牢记在心里,一辈子还长,她慢慢还。 秦君引着二人到院中凉亭坐下。刚取出茶具,又有二人相携而来。 是秦雅与郝院老,正巧来时路上遇见了。 郝院老先向秦君问安,才虎着脸瞪了花父一眼。 ——你小子,不是让你等我一起吗? 花父知晓其中含义,连连赔笑。 这些年因着花迎的事劳烦郝院老甚多,单单之前请院君出手就是一份天大的人情,所以他实在不愿让他老人家再夹杂其中。 花迎不知他们暗地里的交流,见郝院老到来,在一旁脆生生叫了一句:“郝爷爷好!” 郝院老抚须笑眯了眼:“小丫头记起老夫了?不装不认识了?” 说的是决明山相遇的事。 “郝爷爷,情势所迫嘛。” 花迎嗔了一句,拉着秦雅跑开了。 秦君作为主人,为两位长者奉了茶,饶有兴致地与他们聊起两个小姑娘的往事,间或还有秦颂的幼年糗事。 三个不同年龄段的人因着自家孩子相谈甚欢。 隔了好一会儿,两个小姑娘也不知道说了什么,眼红红地跑了回来。 见花迎回来,花父正了脸色:“这次除了道谢外,也是带小女来向您辞行的。家里传来急信,要求速回,只得先行一步。” 他先前令迎风商会搜寻“断仙”信息无果,便传信回去,借助家族力量探查。 谁知信息没等到,等来了一封父亲亲笔所书的急件。 所以他直接到学院等花迎归来,隔日便来辞行。 秦君看了两个小姑娘一眼,了然。 据她所知,两个小姑娘自交好以来,几乎形影不离。这次怕是少有的分别,也难怪秦雅忍不住红了眼眶。 “天武城不算远,你若想见花迎,我们随时可以去花迎家拜访。而且等花迎突破,自可进入圣唐学院,到时你们又可朝夕相处,不用难过。” 秦君虽然有些吃味,但还是有些笨拙地安慰起秦雅。 就是语气不大对,有种对小孩子说“乖,只是暂时分开,你们还是好朋友”的意味。 秦雅本来只是被花迎感染才眼眶微红,被她这么一安慰,霎时脸红了大半。 “姐姐!” 见花父和郝院老捋须微笑,花迎一脸揶揄,秦雅顿感羞窘。 “花叔叔,郝院老,秦雅先行告退。” 她恨恨推开秦君,跑出了凉亭,奔向院门。 秦君一脸无辜,怎么突然翻脸了呢? 花迎在一旁窃笑:“秦姐姐,你眼里阿雅几岁了啊?” 秦君屈指给了花迎一个栗子,正要说话,突然察觉不对。她一挥手,先秦雅一步在院门处设下一层屏障。 只听院门处传来一声惨叫,夹杂着一声不甚明显的轻呼。 郝院老一凝眉,对秦君拱拱手飘身出了院门。 就见坐在地上捂着头声声痛呼的果然是他那不成器的小弟子。 他面前一层淡蓝色光幕正缓缓消失。这光幕于秦雅,若柔水;于秦颂,似坚冰。 他撞得有些懵,一时都想不起来自己要干啥。 秦君三人也从院中走了出来,站在秦雅身后。 “秦……大姐,你就不能稍稍照顾一下我吗?我又没练铁头功。” 不用想就知道谁下的手,秦颂原本还想兴师问罪来着,刚吐一个字就在强烈的求生欲下来了个大转弯,语气越来越弱,最后小声嘀咕了起来。 “叫你冒冒失失,还不起来跟秦雅小姐道歉。” 郝院老一把揪住秦颂的耳朵,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轻点轻点,师傅你给我留点面子。” 他抬头看到秦雅,刚刚撞散的记忆回拢,一时脸色笼上了一层哀戚。 秦雅心里咯噔一下。 “家里传来消息,老爷子……” 秦雅脸色一白。 “病危。” 秦颂一个大喘气。 秦雅没克制住,刚消去薄红的眼倏地留下一行泪。 第五十四章 三千年 秦君走后,秦家老爷子将秦雅接到身边亲自教导,后来大了些,老爷子因早年伤势身体渐差才又让她回了自己院落,但也特地拨人照顾她,时常关照。 也正是因此,秦雅这些年虽孤单了些,但也从未尝过寄人篱下之苦。 对于老爷子,她一直心存感激。 陡然听见这样的噩耗——虽非是最坏的情况,但让秦家在年末大比时召人回去,必不是小恙——秦雅一时乱了方才。 “怎么回事?年前爷爷气色还恢复了不少,怎么突然……” 秦颂看了秦君一眼,小声嘟囔了一句:“还不是二叔那边……” 后面的话咽在喉咙里,没有吐出来。 “别急,”秦君揽住秦雅,轻柔地为她拭去眼泪,“老爷子福寿绵延,定不会有大碍的。” “你先回去收拾一下,我们日中在后山门会合,返回秦家。” 这是对秦颂说的。 秦君知秦雅心急,所以压缩了时间,只留了一个时辰处理学院一应事宜。 见秦雅心神稍定,秦雅托花迎看顾一下,自己出了门。 ——有些事只能她亲自出面。 院长那里有郝院老出面,一切好说。他虽有些惋惜他们不能参加年末大比,但知有秦君在,他们未来无可限量,便也大手一挥放了行。 秦君则去了演武堂。 做了一段时间的教习,走前还是与自己的学子打个招呼。 秦君在演武堂请了最后一顿酒,便在他们泪眼汪汪下离开。 顺便带走了印飞。 此刻两人正漫步林间。 印飞落后一步,神情恭敬,却非是学子对教习的态度。 “什么时候猜到的?” “您与秦雅小姐相认之时。” 见秦君看来,印飞略略解释了一下。 “三年前,有人以无双印记将我引至苍羽,我暗中将苍羽上下调查了一番,最终锁定了秦雅小姐。于是我越级进入丁班,等您现身。” 印飞淡淡一句,抹去了他一个武阶要做到这些的艰险。 秦君目露激赏,印氏传承未绝,单从这份暗查之能便可窥一二。 大概也正是因此,他们才举族隐世。 可惜还是未能躲过屠刀。 秦君前些年为躲血盟探查,一直离群索居。若非机缘巧合遇见羿家小姑娘,她尚不知当年旧友还有后裔存世,传承至今。 当初印氏一族隐世不出,遮掩了天机,她实力未复无法探查。等她能查出时,印氏一族只余印飞流落在外。 索性她与无双令有联系,先人一步找到了印飞。 但那时也正是与血盟斗争最激烈的时候,她无瑕分身他顾。正巧印飞也在北地,便将他引至秦雅处一并护持。 ——秦雅处有院君出手为其遮掩,又有强者暗中护卫,安全无虞。 印氏传承未绝,自是知晓无双印记与其中含义。所以印飞甫一见到,便立刻遵从指令来了苍羽。 终是等来了要等的人。 印飞将手中长戟一抖,戟身从中断裂。里面暗藏的一枚令符滑落到他的掌心。 令符初始不过拇指大小,待离了戟身,迅速胀大,正好盖笼印飞整个手掌。 它的材质特异,似金似玉,又非金非玉。 印飞也无法辨别,只能看清令符表面刻镂的一些不成规则的纹路。 ——中有烈焰煌煌,外有六灵相随。 明明只是一些不成画像的斑斓条纹,却让人在看见的第一时间浮现出鲜活的画面。 六种灵物,或鸟或鱼或兽,或花或木或叶,不一而同。 ——各自代表了一位挚友。 秦君屈指弹出一滴鲜血,血中有熠熠光华一闪而逝,落到令符中央,与火焰印记重合。 倏然间令符光芒大作,升到半空中。六灵印记齐齐流转,一副画卷绵延展开。 鹰击长空,鱼翔浅底,兽啸山林; 花盈于野,木秀于林,叶凌于枝。 景渺渺若虚幻,让人仿若置身于另一个鲜明殊异的时空。 秦君目光寸寸掠过,炙热近乎贪婪。 然而,随着鲜血被吸收,画卷也缓缓收起。 最后一刻,秦君仿若看见昔日挚友的身影穿梭于山间、林间,追逐嬉戏。 “久未见,不复见。” 秦君收起令符,仰天长叹。 印飞早在光芒浮现之时便拜了下去,此时见光景消失,纳头叩首:“恭迎大人归来。” 向来流血不流泪的少年也经不住热泪盈眶。 他们一族,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 秦君心中一恸。 时隔三千年,她再次在这片土地上苏醒。 原以为是上天眷顾,谁知早有人在等她归来。 ——是谁人,付出了何等代价,才换来她的回归? 秦君不敢深想。 她扶起印飞,为他拍去衣上尘土。 “我,来晚了。” 声音低沉喑哑。 再早一步,印氏一族也不会只余印飞一根独苗。 少年伪装的从容镇定一瞬间破裂,眼眶霎时红了起来。 父母兄姐、朝夕相处的族人、最后一刻强行撕裂空间将他送出的爷爷…… 全族数百人口一夕间覆灭,他连仇人是谁都不知。 惯来锦衣华服的小公子如丧家之犬般东躲西藏,念念不忘的是爷爷最后的话。 ——大人已醒,去找她。 如今他终于等到了家族候了数千年的人,先祖与爷爷的遗训终得实现。 少年一时难以自持,痛哭失声。 好一会儿,他才断续出声:“印飞……大人……冒犯……” 秦君拍拍他的肩背:“我于你先祖是挚友,不必如此多礼。日后,你便叫我……你随秦雅一起叫我姐姐即可。” 印飞迟疑,秦君说是挚友,但族史记载,先祖是大人的随侍,他怎可僭越? 可这是大人第一个命令,而且,姐姐……温暖的感觉…… 秦君见他眉峰拢起,便知他在想什么。但她眸光定定,显然不准备改变主意。 印飞只得期期艾艾叫了声:“姐、姐姐。” 一声出口,第二声便顺畅了起来:“姐姐!” 眼睛又红了起来。 秦君拍拍他的肩:“你还小,想哭就哭,不必拘着。” “不小……” 印飞捂住眼睛。 “在我这里,十五六岁是小孩子,十二岁更是。” 秦君淡淡戳破了他的伪装。 人不可貌相。 花迎等人以为与印飞同龄,谁知道这副修挺拔冷峻的外表下,藏着的是个——刚满十二岁的小弟弟。 第五十五章 秦师 等印飞完全平静下来,秦君才沉声道:“印氏一族的仇我记下了,但我希望手刃仇敌的,是你自己。” 印飞一怔:“您知灭我族的是谁?” 秦君颔首:“对方势力强大,爪牙遍布四域中天,真正对你印家动手的不过是他手下一个头目。” 印飞目露一丝绝望。 一个头目就可以灭他印氏全族,让登临帝阶的爷爷只能拼死将他送出,那幕后之人又是何等修为? 他真的能手刃敌人吗? “别想那么多,你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提升自己的实力。等你王阶之后,我会告诉你这头目是谁。” “至于幕后之人,那是我的对手。” 自秦君入学院以来,印飞见到的她都是平和无争的。 当初决明山对阵虎妈、曲川城诛杀独眼时,情势看似紧急,但对手没有资格被她放在眼里。 所以,这是他第一次在秦君眼里看到战意。 锋芒毕露,摄人心魄。 印飞不由收敛心神,郑重应诺。 “我给你两条路,一是随我去圣唐,我会倾力培养你。二是我派人送你去西域……” “那里,是战场。” ——与你仇敌对阵的战场。 印飞没有犹疑,果断选了第二条。 “我可保你性命无忧,但是其中危险你该明了。” “是,印飞心意已决,我要用他们的鲜血告慰族人在天之灵。” 少年眼中是炙热的火焰。 秦君颔首,这也是她希望他选的路。 印家功法是在血与火中锤炼的,然而他们隐世至今,固然传承未绝,但其中精髓早已失去。 秦君希望他能重新唤醒。 印飞惯常使用的兵器已经断成两截,静静躺在地上。 秦君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礼物——一杆新的长戟。 与印飞之前使用的相似,又略有不同。 这长戟通体银白,刃尖泛着锋锐的光泽,在林间散落的斑驳日光中熠熠生辉。 “你先祖当年的兵器我未能找回来,这是照着式样重新打造的,希望你能与你先祖一样,让它名震于世。” 印飞郑重接过,双手猛地一沉。 这长戟重量惊人,他用尽全力才堪堪拿起,短时间内怕是挥动它都难。 但少年眼中满是喜悦,终于显露出几分孩童天性。 “多谢姐姐赠戟。” “收起来吧。”秦君眼中也含了一丝笑意,“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先回去吧。” 她撤去禁制,当先走出了林间。 印飞紧随其后,亦步亦趋。 秦君没有要收拾的,直接去了秦雅的院落。 秦雅已收拾好行李,正跟花迎谈话。 见印飞跟在秦君身后,两个小姑娘都有些困惑。 “印飞来送我们一程。” 秦君略略解释了一下,又将花迎拉到一旁,跟她叮嘱了几句才将人放回去。 秦雅的行李只有一个小包袱,倒是隔壁花迎又是一箩筐的东西,不过这次有她爹在,大手一挥便将之收起。 几人到后山院门处时,秦颂和郝院老已经在等着了。 ——他有郝院老所赠的储物灵器,此刻也是两手空空。 见秦君到了,他嘀咕了两句:“走正门我还准备了千里驹,一日便可到达,这后门要绕好大一圈呢。” 郝院老一巴掌糊上去:“你四条腿能快得过天上飞的?” “天上飞的?难道我们要先去山里抓几只飞禽类灵兽?” 秦颂满腹疑惑。 但郝院老已经迎了上去,没人给他解答。 该说的之前已经说过了,几人会合后没再多聊,一起朝院门走去。 因为后山有灵兽出没,所以学院特地安排了院老在院门处驻守。 此刻守门的院老远远见他们来,连忙收起手中的书籍,打开院门。 躬身低头,满是恭敬。 不是上次他们出去历练时守门的院老,但有点眼熟。 秦君确认了一眼,是主持球战的其中一个院老。 不知姓的那个。 他手上拿的书是——《苍羽院规一百例》。 见秦君看来,他将手中的书往身后藏了藏,一脸讪讪。 球战之后,院长清算时,不知是不认可他的行事作风,还是担心他得罪了秦君,将他调到后门守山三年,算是小惩大诫。 临走时还丢给了他一本院规。 他当时虽没有指名道姓对秦君怎样,但不满轻视的态度算是挂在脸上的,事后一直惴惴。 院长这调任下来,他还长松了一口气。 谁知第一天上岗就撞上了秦君。 他现在只想将脸藏进地里去,别让秦君发现。 索性秦君似乎没有将他放在眼里,正领人大步朝院门出去。 院老心下稍定。 他心里提着的一口气刚想放下,就见秦君驻足转身。 院老心里咯噔一下,这莫不是要秋后算账? 他腿一软就要跪下,就见秦君扬声道:“还不出来吗?” 院门前大片半人高的草丛里跳出了几个人。 秦君疑惑地看了眼身形微晃的院老,还是将注意力放在眼前。 侯军几人你推推我,我推推你,走到秦君面前,突然齐齐双手抱拳,单膝跪地。 来时千言万语化成了一句话—— “秦师,一路顺风。” 是秦师,不是秦教习。 意味着他们此生愿以秦君之徒自视,单方面履行作为徒弟的责任。 见五个少年一脸赤诚,秦君也没有拂了他们的意。 她略想了下,说:“你们要是不怕死,就与印飞一起离开吧。” 他们虽然进步不小,但真论实力,还比不上甲班那些已经引灵的人,这也意味着大比之后他们没有进入下一级学院的机会。 秦君也算给他们指了一条明路,虽然这条路荆棘密布,危机丛生。 但武道之路未有不艰险的。 若在北地蹉跎,他们此生也只能路尽于此。 “是,多谢秦师。” 侯军几人自然知晓其中意义,顿时神色激动,齐声应诺。 “你在此等人与你联系,那边还有一个年龄与你相仿的小姑娘,是羿家的,希望你们好好相处。” 这是对印飞说的。 “是,姐、姐姐。” 印飞看了秦雅一眼,顿了一下,还是糯糯喊出口。 这次他没有伪装,用的是自己本身的音色,清亮悦耳,含着一丝未散去的稚气。 “?!” 所有人瞪圆了眼睛。 秦君揶揄:“印飞才十二岁,你们可要多照顾他。” 印飞冷着脸默认,一丝红意却悄悄攀上耳畔。 一直拿他当大哥的侯军几人:“……” 第五十六章 独一无二 好半会儿,众人才在“卧槽,我冷面大哥竟是个小弟弟”的剧烈打击中回过神来。 秦君又叮嘱了几句,没再耽误时间,转身率先出了院门。 ——一点也没有发现自己可爱的妹妹一直抿着唇,不甚明显地嘟了下嘴。 花迎和花父随同,他们也从后山出发。 郝院老留了下来。 他拍了拍近来日益傻乎乎的小弟子,叮嘱道:“你好好听大人的话,不要顽皮。” “我哪有顽皮啊,师傅你怎么能污蔑我?” 秦颂原地蹦跶了两下,一脸愤愤地追着秦君跑了。 ——再见就该在圣唐了。 出了院门,秦君又行了一段路,在一片稍空旷的平地停了下来。 秦颂正疑惑这哪有飞禽呢,就见秦君拿出一架灵舟抛到半空。 与上次式样不同,这架灵舟更小些,但画栋雕梁,更精美也更显威势。 灵舟内可容纳三五人,正好适用。 秦颂目中满是新鲜好奇,但强压着,做出无所谓的样子。 还装模作样点点头,好似这架灵舟勉强可以入目。 秦君没管他,与花父花迎告辞。 见秦雅已经先行进入灵舟,花迎悄悄戳了一下秦君。 “秦姐姐,你还是想办法哄哄阿雅吧。” 秦君一脸疑惑,但花迎不待她询问,就推着她转身上了灵舟。 灵舟腾空而起,转瞬消失在天际。 目送秦君离去,花父也拿出一架灵舟,招呼花迎上去。 有秦君的珠玉在前,花父拿出的灵舟顿时失色。 花迎看了下,由衷一句:“突然感觉我们家好寒酸啊。” 花了五年时间成为北地首富的花爹爹:“……” 数十年后成为北域首富的花爹爹感叹,之所以有今日都是因着女儿一句话啊。 另一边,秦君灵舟内。 秦颂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假装自己是个木头人。 秦君暗中打量着秦雅,见她似乎并无异常。 但临走时花迎那番话似乎也并非无的放矢。 想了想,秦君敞开天窗:“阿雅可是有哪里不高兴?” 秦雅一怔,她自是注意到秦君的目光,但不想理她,没想到她竟主动问起。 秦雅一时不知要怎么回。 秦颂见秦君说话,顿时打破了自己的木头人模式,在一旁幸灾乐祸:“某些人在外认了一堆弟弟妹妹,还管自家妹妹高不高兴?” 语气酸溜溜的,还夹杂着一丝感同身受。 ——想他那大哥,眼里都是秦雅这小妹妹,哪还有自己这个亲弟弟的存在。 一抹红晕迅速占领秦雅的脸颊,白皙莹润的肌肤映衬得分外明显。 原本只是一点自己都没弄明白的小情绪,突然被秦颂摊开来放在秦君眼皮下,秦雅羞窘不已。 ——关键是她内心里竟觉得秦颂说得对。 秦君哑然失笑,她竟没想到秦雅也会吃醋,还是吃这种飞醋。 或许是老爷子病危的消息,让她现在有些敏感。 秦君想了想,正色沉声道:“印飞是我旧友的后裔,他亲人皆已身故,我自要多照看几分。但你是不一样的,阿雅,你是我亲手照顾大的,世上再没有第二个人会让我这样做。更何况,如今我们血脉相连,是真正意义上不可分割的亲人。” 秦雅低着头,双手悄悄揪着衣角,反复咀嚼着秦君的话,心里泛着甜意。 “你旧友的后裔?那不得至少管你叫姨,你还好意思要人家叫你姐姐,为老不尊!” 秦颂一句话,打破了静谧的氛围。 他脑子慢了半拍,还停留在秦君第一句话。此刻理清关系,顿时脱口而出。 也打散了秦雅刚刚捕捉到的一丝异样。 秦君黑着脸:“去了圣唐,你先给我好好进修言辞科。” 秦颂一下子怂了,他就一时嘴快啊。 但他不敢反驳秦君,只能心里暗叹——命运,总喜欢对他这只乖宝宝下手。 不过有秦颂插科打诨,秦雅也放松了一些。 她面上露出一个浅笑,道:“阿姐,我知道的,我没在意。” 秦颂心里暗自嘀咕:还说不在意,眨眼间连称呼都改了。 女人,就是虚伪,秦君尤甚。 连向来乖巧的秦雅小可爱跟这大魔王待了一段时间,都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但他啥也不敢说,啥也不敢做。 双手抵着下巴盖住嘴,反正咱是个木头人。 秦君自然也注意到这个小小的改变,目中流露出一丝笑意,没有戳破自家妹妹这小小的占有欲。 她转头拎出秦颂,考校起他的武道基础。 怨声“载道”中,灵舟急速划破天际,向唐丰城驶去。 而此时唐丰城秦家门口也围了一大圈人,个个早早准备了小板凳坐好,瓜子花生一应不缺,兴致勃勃地看大戏。 ——看一出“浪子回头没人理”的大戏。 往日飞扬跋扈的秦家二爷正跪在秦家门口痛哭流涕。 鼻青脸肿,蓬头垢面,声声泣血。 看着着实凄惨。 但围观中人幸灾乐祸地不在少数。 没看不少人直接扯了块布遮住脸,也要冒着生命危险围观的吗? 还是次次围观。 没错,他们之所以准备这么充足,是因为这出大戏不是第一次上演。 接连十日,日日不绝,还都一个套路。 但他们看得欢喜。 月前,秦家二爷不知道做了什么错事,被早已退居幕后的秦老爷子亲自发话,逐出秦府。 日后无论生死,与秦家再无半点干系。 众人观望了大半个月,发现秦家好像是来真的。 有人以身犯险,半夜给秦家二爷套了麻袋,好一顿毒打。 隔了几天,有小道消息传出来,秦家没管。 顿时暗中就是一场狂欢。 往常这秦虎仗着秦家的势在外肆意妄为,唐丰城被他欺辱的人不知凡几。 这一离了秦家,也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少灵,还没他儿子厉害,谁将他放在眼里。 ——也不知道这么一个废物,怎么还生出了几个实力不弱的儿子女儿。 虽然仍慑于秦家威势,没人敢下死手,但背地里的小手段那是不少。 树上吊着,水坑待着,小黑屋禁闭着…… 短短几日,秦二爷油腻圆润的大脸就消瘦了一圈。 这不,赶忙滚回秦家门前跪地认错,也不装什么有骨气了。 但秦家愣是没一个人出面。 连他在门前撒泼打滚也没人理会。 摆明了是真的践行一刀两断,再不相干。 因着路上加快了速度,秦君三人在夕食便到达秦家,正好撞见了这一幕。 第五十七章 小可爱秦时 秦颂好久没有回来,对家里情况了解不多。 连秦虎被逐出府,也是这次来报信的人说的。 还隐晦提及老爷子是逐二爷出家门后一病不起的,所以他才认为老爷子病危是被他这二叔给气的。 ——眼下看来还真是。 见门口围了一大圈人,他紧皱着眉,但见秦家门卫对此视若无睹,他想了想还是没管,带着秦君秦雅从后门进了秦家。 秦家院内也正吵闹不休。 秦家二爷本事没多大,孩子倒生了不少。 三儿四女。 秦家这一辈十个孩子,他足足占了七个。 此刻也不知是真的心里念着老父亲,还是为了自己的私心,其中两儿三女都聚在老爷子院前,硬是要闯进去替父亲求情。 也不怕扰了病中的老爷子静休。 秦家大爷出门办事,他们才找了这么个机会。不然等老爷子真归了天,这事可就成定局了。 护卫这几日已经阻拦了几次。 但这次他们铁了心要闯,护卫们也不敢真跟他们动手,以至于节节败退。 眼看着就要闯进去了,平地传来一声吼。 “你们在干什么!” 秦颂要被他们气死了,气势汹汹走上前,一把就将领头的青年推开。 那青年矮墩墩的体型与他爹如出一辙,被秦颂一推,踉跄了好几下,最后还是一屁股坐到地上。 那身明晃晃的少灵修为像是纸糊的,完全没有作用。 矮胖青年坐在地上好半晌没有回过神来,旁边站着的红衣女子不依了,一手指着秦颂尖声叫起来。 “老七,你怎么可以对二哥如此无礼!” 圆滚滚的身体套着一身大红衣裳,远看去还以为是大红灯笼长腿了呢。 “别指着我。” 秦颂皱眉,直接一巴掌拍上去,没留几分力。 短粗的手指顿时肿成了一根香肠。 女子“嗷”的一声,就要扑上来跟秦颂拼命。 坐在地上的矮胖青年也回过神来,爬起来大声斥责:“秦老七,你别仗着你修为高就欺负人,你连你哥哥姐姐也敢打了?我要找老爷子评评理,是不是要这样纵着你!” 秦颂理都没理他,将扑上来的红衣女子一把推过去,两个矮冬瓜撞在一起,顿时满地滚。 场面一度滑稽。 后面的护卫忍不住嗤笑出声。 秦颂扭头看了他们一眼,众护卫顿时噤声。 他等了一会儿,还不见有人动作,顿时暴躁起来。 “还愣着干什么,赶他们走!” “是,七少爷。” 众护卫躬身应诺。 “你干什么?我要见爷爷!秦老七,你没这个资格……” 其他几个兄弟姐妹早在秦颂到来时就暗暗闭了嘴,此刻见他发话,连忙打哪儿来回哪儿去,半点不含糊。 但那一男一女还在叫嚣着。 有秦颂撑腰,护卫们态度强硬起来。 推推搡搡,毫不客气地在他们尖叫声里将人带离这里。 吵闹声远去。 秦颂揉了揉太阳穴,见秦君走出来,顿时有些别扭。 原本还想让秦君看看,她离开这么些年,他们秦家发展也不弱的,短短时间就跃居唐丰城一流世家。 谁知道就看了一场鸡零狗碎。 也是不凑巧,刚刚进府时守门人已经告知,他爹前些天出发去了越晚城。 ——那里似乎是来了一位神医。 正是因此,他们才敢过来丢人现眼。 别以为他不知道,自从他大哥外出游历断了消息后,他这二堂哥三堂姐就隐隐以秦家继承人自居,巴不得他大哥真的死在外面。 想到这里,他偷瞄了秦雅一眼,大哥失踪的消息还没告诉秦雅。 这次怕是瞒不住了。 秦雅敏锐地捕捉到这一眼,有些疑惑。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吱呀——”一声,封闭的院门打开了一道缝隙。 秦颂转身,就见门缝中露出一张略带惊惶的小脸。 见外面吵嚷的人都走了,他才一脸欣喜地打开门,哒哒哒扑到秦颂怀里。 “小颂哥哥,你回来了,小时好想你。” 小脑袋正埋在秦颂小腹,又悄悄探出一个头,疑惑地看了秦君一眼,对她身后的秦雅展开一个大大的笑脸。 “还有阿雅姐姐。” 秦雅走上前,蹲下身,摸了摸他的小脑瓜:“小时就顺带想一下姐姐吗?” “不是的,小时很想姐姐,但是小颂哥哥说没有人想他,所以……唔唔……小时要多想他一点。” 秦颂捂嘴的企图落空,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小孩看上去五六岁的模样,一头蓬松短发尚未束起,乖乖巧巧贴伏在头皮上。 肤色略白,却并非是小孩子的嫩白,泛着些许病色。 但他笑起来的时候没有人会在意这点小瑕疵,两个小小的酒窝在脸畔若隐若现,让人一见就欢喜。 是个可爱的男孩子。 但秦君微拧着眉头。 秦雅猜她应该看出了什么,介绍了一下:“小时行十,大名秦时,时光的时。他今年九岁,你走时他还没有出生呢。” 九岁之龄,却还是一副幼童模样…… 秦君点了点头,对藏在秦颂身前偷偷看她的小孩子露出一个笑。 对于秦二爷这最小的儿子她略有耳闻,但也没有过多关注。 只是作为秦雅信息的一部分稍作了解。 所知仅限于他是三岁时才被接回秦家,后被老爷子拨人养在自己院里。 秦时幼时经历让他比一般的孩子更加敏感,也更容易辨别一个人散发出的善意或恶意。 面前这个姐姐让他感觉很舒服,见她笑了,便也忍不住露出一个笑来。 秦雅看着他跟秦君的互动,嘴角随之勾起一抹弧度。 她跟他介绍:“这是……” “君姐姐!” 清亮的童声响起。 见秦君秦雅同时看向他,他有些羞怯,但还是鼓足气说:“阿雅姐姐每次谈起君姐姐的时候就会这样笑,所以我猜是君姐姐回来了。” “小机灵鬼。” 秦雅揉了揉他蓬松的头发,眉眼间都是笑意。 秦君看着他们的互动,突然发现,阿雅不仅是她面前乖巧可爱的小妹妹,也是别人心中温暖贴心的大姐姐。 这个想法让她心里不怎么舒服。 ——她果然还是错过了太多秦雅的成长瞬间。 与小朋友认识了一下,几人没再耽误时间,推门进了院内。 谁知刚进门,就被眼前这阵势惊了一下。 第五十八章 熟悉的人 院内道路上整齐罗列着两队仆役,面色凶恶,手拿扫帚、铁锹等用具,看上去别具一番威势。 见来的是他们,两队人马立马放下手中“武器”,恭声问好。 声音整齐但不大。 秦颂也没想到一进来就面对这样的场景,讶异地应了一声,抬手让他们下去。 身侧一个小小的声音传来:“他们要是敢闯进来,我就让人打出去。” 说的是他名义上的亲哥亲姐。 秦颂了然,摸了摸他的脑袋:“小时真棒。” 老爷子院中的人都是他当初培养的心腹,多是因伤退下来的,在这里做些小事,也算养老,自然不怕那些不成器的。 但能一下子聚得这么齐,肯定是秦时挨个告知的。 被夸奖的小孩子顿时笑眯了眼,但是想到屋内依然昏睡不醒的爷爷,又忍不住红了眼眶。 几人推门进了屋内。 秦君落后一步,向东南方看了一眼才回头步入屋中。 屋内只有秦家的上任管家秦海在,见到秦颂几人到来,顿时起身迎了上来。 “七少爷,九小姐,你们回来了。老爷要是知道,指不定得有多高兴。” 他见到秦颂身侧的秦时,又忍不住念叨了两句。 “小时少爷,天冷了,您要多穿点衣服再出门,不然老爷要担心了。” 等秦君进门,他目光移到秦君身上。 秦君样貌与少时相比,成熟了很多,但总体轮廓并没有多少改变。 更惹人注目的是她眉宇间的那股神韵气势,深邃、寥廓,若浩瀚星空,神秘不可捉摸。 在她没有刻意隐藏的情况下,所有第一眼见到她的人都会被这种特质吸引。 秦海这辈子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 记忆深处的景象重新翻涌出来。 ——十年前,老爷书房,锋芒初露的少女。 苍老的面颊抽动了几下,秦海突然跪了下来,膝行几步到秦君身前。 “请君小姐出手,救老爷一命。” 一头磕下,长叩不起。 秦颂在旁一脸问号。 咋回事啊? 他还以为秦家记得秦君的除了秦雅就是自己了,这怎么跟她没见过几面的海爷爷竟打个罩面就认出来了? 还一见面就求人。 苍羽的事虽然很震撼,但隔了两天两夜的路程,这消息也没长翅膀啊,还能先他们一步飞回来? 所以海爷爷怎么知道秦君的厉害的? 再说就算她实力非凡,她还会治病救人不成?医者和武者没那么多共通吧? 秦·十万个为什么·小颂弟弟在线求答。 他看着一脸淡定的秦君,感觉这里面肯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发生了。 秦君对秦海也不陌生。 这是少时就跟着老爷子出生入死的仆人,当初秦家的建立都有他一分不小的功劳,是老爷子最信任的人。 所以当初她去找老爷子商定一些事时,也没避开他。 倒是没想到他如今还记得自己。 “您先起来吧,我给老爷子看看。” 秦君挥出一道气力托起老人,自己走到病床前。 老爷子依然昏睡不醒,对外界动静毫无反应。 这种状态已持续一月有余,全靠秦家倾全族之力供养,才堪堪维持现状。 但这个消息被瞒得死死的,连秦家内部知道的人也不多。 外界只知秦老爷子被秦二爷气伤了身,正静心修养。 之所以隐瞒消息,是因为外界早有猜测,秦家这些年有如此发展,是因着秦老爷子背后有神秘人扶持。哪怕他退居幕后,也没有改变。 但若是秦老爷子一朝长逝,这层关系还能不能保持? 这是秦大爷和唐丰城其余家族共有的怀疑。 眼见老爷子状况越来越不好,唐川城表面虽维持着平静,但底下早已暗流涌动。 秦大爷不得不派亲信去寻秦颂回来镇场,自己则出发前往越晚城,寻神医相救。 秦君看着床上躺着的老爷子,心中些许慨叹。 十年前,她最后一次见到老爷子,他虽两鬓斑白,但精神矍铄,气色很好,面上只残留了些许时光的痕迹。 如今躺在床上的老人脸上沟壑纵横,发丝全然化作霜白,失了光泽,乍一看像是老了二三十岁。 秦君挥出一丝灵力探查。 灵力刚触及老爷子的身躯,她就微不可察地皱了眉。细细检查了一番后,面上已染了一丝愠怒。 “阿姐,爷爷怎么样?” 秦君背对着秦雅,所以秦雅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只依稀察觉她情绪似乎拨动了一瞬,忍不住问道。 秦君很快收起这一丝怒意,转头给秦雅递了一个安抚的眼神。 “放心,老爷子情况不算坏。” 秦老爷子早年在外闯荡,多次经历生死危机,落了不少暗伤,也损了不少寿数。 武者,修为越高,生机越盛,寿命自然越长。 但活得不一定越久。 盖因一旦遭遇生死危机,武者气血爆发,损的便是生机和寿命。 ——如之前庞花那般为了一场球战爆发的还在少数,在旁人眼里也实属不智。 秦老爷子这便属于生机将尽,暗伤压制不住,一并复发造成的。 很多武者都过不去这道坎。 盖因能弥补生机的灵物太过稀少,价值不菲,不是一般人可负担起的,所以玄灵大陆真称得上寿终正寝的武者着实不多。 但今天出手的是秦君,她身上没有携带可弥补生机的灵物,是因为她不需要。 她本身就是一个移动的生机源。 心下稍动,灵力转化,其余芜杂的元素剥离,一股精纯的木系生机之能从指尖涌现,输入老爷子体内。 不过片刻,老爷子的脸色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润起来。 “咳、咳……” 秦老爷子咳嗽了一声,眼珠动了动,眼皮睁开了一线。 秦老管家在旁边激动地直抹眼泪。 秦宏盛还以为自己这次一闭眼就再也没有睁开的时候。 他活了这么久也没什么憾事,早候着这么一天。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竟是被自己那不成器的二儿子给气得提前到来了。 他这二子向来没什么本事,没想到唯一有本事的时候竟是瞒着他做了一件事。 一件不可饶恕的错事! 老爷子胸口起伏了几下,猛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混沌的景象渐渐清晰。 入目是熟悉的帷帐。 以及,床边莫名熟悉的人。 第五十九章 善因与善果 秦海能认出秦君,秦宏盛自然不会认不出。 甚至比秦海反应还快。 他睁大了眼,一个激动一口气没上来又厥了过去。 秦君刚刚检查时便发现秦老爷子这次之所以引发暗伤,还有气急攻心的原因。 推算了时间,大抵还是她派人传递的消息引起的。 原本因着送到秦府给秦雅的丹药被掉包,秦君生怒,才特地派人来寻个解释。 但刚刚给老爷子检查后,这一丝怒意加倍转移到秦虎身上。 因为她发现,她为秦老爷子备的养身药物,也没有到他手上。 否则也不是如今这般光景。 想到刚刚在外看见的秦二爷和他最大的两个子女都一副肥头大耳、营养过剩的样子,那些不翼而飞的药物也就不用寻了。 秦君手下再输了一股灵力,将老爷子唤醒过来。 老人刚醒转,就挣扎着要坐起来,被秦君按住身子才没成功。 “君儿,是我没照顾好丫头,老夫有愧于你啊。” 秦雅的隐疾他自然知晓,也寻了各方医者,包括重金聘请的千医阁医者诊断过,但都没有结论,也无法痊愈。 他尽了力没有效果,这丫头还犟,不肯跟秦风的师傅离开去大城池寻医问药,又联系不上秦君,也只能干拖着。 好好一个苗子竟拖了个半废。 他心下一直有些愧疚,却不曾想能治疗的药物竟是在家门口自己眼皮子底下被劫走的。 “没有,您将阿雅照顾的很好。” 秦君展眉一笑,安抚着面前已是风烛残年的老人。 见他眉头皱紧,哆嗦着嘴角还要再说,她理了理被角,敛眉沉眸:“其他事情您现在无需多想,好好将养着身子就好。” 秦家于他们姐妹是大恩。 当年若非秦三爷夫妇冒险带她们出山,秦老爷子拍板留下她们,即便是秦君,在那样的境地也不见得能保下刚出生就遭大难的秦雅。 所以对于秦家,她感激尤甚。 只是前些年迫于暗地里潜藏的毒蛇,她并没有与秦家联系,只暗地里辗转几番稍作帮扶。 ——也正是因此,才给人钻了空子,昧下她送给秦雅的丹药。 只是见秦雅还收到了以她名义送出的东西,她才以为秦老爷子也该收到了丹药。收到了却对秦雅被瞒骗不作为,这才是她生怒的原因。 没想到是她想错了。 也好在是她想错了。 至于其他,此刻没必要计较。 她起身让开位置,让秦颂几人上前来看看老爷子。 秦时第一个扑了过去。 “爷爷,你一直睡觉,怎么都叫不醒,小时好害怕。” 小小的人跪在床前,紧紧握住老人的手,脸上挂满了泪痕。 这些天秦时真的吓坏了,他虽说是九岁,但心理上却与外表体态保持了一致,不过五六岁而已。 老爷子昏迷,大伯外出,伯母闭门,哥姐中对他好的风雅颂未归,整个秦家能给他安全感的人一时全部远离,他那些亲哥亲姐还整日在外吵闹,随时要闯进来,让他始终处于惶惶不安的境地。 秦老爷子干枯粗糙的大掌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目露一丝怜爱。 “是爷爷不好,让小时担心了。” 秦颂上前一步,吊儿郎当的:“老爷子,不是我说你,年纪大了,有人惹你生气,你打一顿就是,照死里打也没关系,没得把自己气得躺床上啊。” 见年前气色上好的老人一下子苍老这么多,他眼眶也稍有些红,嘴里却是不着调。 老爷子瞪了他一眼,没理,目光移到一旁的秦雅身上。 上上下下看了秦雅好久,见她眉宇间已不见冰寒之色,修为更是大进,步入武阶圆满,老人浑浊的目光也绽出一丝喜意。 秦雅跪在塌前,与秦时一起握住老人的手:“爷爷,我回来了。” 语中有抑制不住的哽咽。 “诶,好,好。是我没照顾好你,如今君丫头回来,我也就放心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秦雅虽非亲生,但养在他身边这么多年,感情甚至超过了他那些不成器的亲孙。 其中固然有受秦君托付之故,但付出了几分真心,也只有相处的人才知道。 可他到底还是没给丫头主持公道。 秦老爷子眼中闪过一丝愧色。 秦雅摇头,露出一抹笑意嗔怪道:“阿姐说得对,您将我照顾得很好。您以后再这样说,我可第一个不依。” 老爷子一怔,见她这样,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好,咳咳,爷爷不说了。” 这样娇俏中带有一丝顽皮的模样,他还从未在秦雅身上见过。 却是他想象中他的乖孙该有的模样。 他目光移到一侧的秦君身上,心里有稍许复杂,还暗含着一丝酸意。 和几个孙儿聊了几句,秦老爷子渐感疲惫。 他的身体毕竟亏损严重,秦君输送的生机力量对他而言是大补之物,可虚不受补,不宜过量,也只能慢慢调养。 秦君几人退了出来,让秦老爷子好好休息。 秦海将他们送到院门口,要回去时被秦颂叫住了。 “海爷爷,您知道二叔这次做了什么,惹得老爷子如此大发雷霆吗?” 秦海想起这个,目中也是流露出一丝怒意,还有些羞窘。 他看了一旁的秦君一眼,摇了摇头:“七少爷,这事儿您还是不要管了。” 叔伯辈的人贪墨小辈的东西,放哪儿也说不过去。 老爷子行事向来堂正,秦家虽算不上大族,但也家风严谨。只二爷这一脉跟异变了似的,如今还做出这种丑事。 但秦海知道,老爷子虽然盛怒之下将秦虎逐出了秦家,但未必没有保他一命的意思。 毕竟涉及到秦雅,若秦君不肯罢休,他这条小命没人保得住。 ——那日来人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一切。 老爷子提前将人逐出秦家,是给秦君一个交代,也是豁出自己的面子请秦君手下留情。 好在君小姐没有因为二爷之错迁怒整个秦家,肯出手为老爷医治。 而依九小姐的聪慧,想必也看出了老爷的意思,但同样没有怨怪。 这两姐妹都是一等一的良善之人,如今这世道可不多见了。 当年三爷夫妇种的善因,如今结出了善果,想必他们在天之灵也倍感欣慰。 秦老管家摇了摇头,踱着小步进了门。 第六十章 萧舞夷 昨日那一通闹,秦颂回来的消息肯定是瞒不住的。 秦老爷子情况危矣。 这是唐川城大大小小家族的共同认知。 但秦颂的震慑就在于他是苍羽的榜首,必定会进入下一级学院的存在。 未来至少也是个玄阶。 若说这只是潜力,未来不可预知,那他身后的郝院老就是现在的绝对不可抗因素。 不论他会不会出手干预徒弟的家事,唐川城的这些小家族总归得罪不起。 所以除了一些激进的家族,其余的还是停下了自己的小动作,静观其变。 当然,这些暗地里的事情,秦家面临的困境,都与秦二爷无关。 秦二爷脑子不怎么灵光,在秦家向来不管事。 他这辈子做的最成功的大概就在于贪墨秦君的丹药一事上。 威逼利诱接收丹药的秦家门房,哄骗年幼的秦雅,愣是死死瞒住了秦家上下。 可以说,这件事做的一点也不秦二爷。 而其余时间的秦二爷,具体可参见已在秦家门口安家落户、搭台子唱戏的丑角。 今天也是秦二爷营业的一天,他一早醒来便准备哭嚎。 ——少灵的修为虽对他而言形同虚有,但这恢复能力到底也起了些作用,让他不至于表演一场哑剧。 然而观众早已熟悉了他的套路。 他刚叫了一声“爹”,余下的“儿一时糊涂”还没出开口,底下就有人嬉笑着接“乖儿,你糊涂啊”。 说话者的声音隐没在人群中,秦虎竭力从青肿的眼缝中看去,还是没有找到。 他一脸屈辱,可这些天吃的苦头还是让他忍了性子,心里却暗自打算,等他回了秦家,今天所有看他笑话的人他一个也不放过。 他正要开口再嚎,就见人群中一人惨叫着飞了出来,摔在面前的青石板上。 听声音正是刚刚接话的人。 秦虎一时激动起来,这是秦家出手了吗?老爷子终于看到他的悔过之心,决定让他回去了吗? 人群一时噤声,迅速四散开来。 连趴在青石板上呻吟的青年也迅速吐了两口血,爬起来一溜烟跑了。 秦府门前顿时空落起来。 徒留一架精致的马车静立在旁。 马车周围,护卫持刀披甲,目中神光湛湛。 他们的身上依旧残留着一丝血气,似乎刚经历过一场鏖战。 秦虎认出这是秦家精心培养的一等卫,而为首的驾着一匹灵驹的正是他的大哥——秦家大爷秦龙。 看到秦龙,秦虎激动起来,一脸鼻涕眼泪的,就要扑过来跟他诉苦。 但没等他发出声音,就有护卫上前堵住了他的嘴,将他拉到一边。 秦龙皱眉扫了一眼形容凄惨的秦虎,没在意,顾自下马行到轿边,微微躬身,恭敬道:“萧先生,已经到了。” ——先生,是对医者的敬称,但也不是所有医者都可享有。 “啊?到了吗?” 车内一道慵懒的女声传了出来,略显困顿,像是刚刚才睡醒。 “是,秦家到了,一路辛劳,请您移步入寒舍稍作休息。” “不用了,秦家主,既然到了,就先去看看病人吧。” 声音已然清醒。 车帘打开,一个满头小辫,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岁的小丫头率先跳了出来。 小丫头面容虽是少有的精致,但稚气未脱,黑白分明的眼瞳滴溜溜地转着,打量着这个新地方。 着实不像秦龙口中恭谨有加的先生。 也确实不是。 小丫头跳出来后,帘后又伸出一只白皙的手。 手指修长纤美,莹润剔透,初升的晨曦落在上面,仿若可以轻盈透过。 单凭此便可窥得其主人一二风采。 众人瞩目之下,车帘再次掀开,手的主人终于露面。 眉眼深邃,墨发披肩。 唯独耳鬓一缕发丝被染成热烈的红,以最自然的状态垂下,与同样热烈的一袭红衣相映。 红衣之上,有金丝银线以最恰当的方式组合,勾勒出一株妖娆绽放的彼岸之花。 花开靡丽,暗香浮动。 女子手上拿着一个小药箱,秘银质地,做工精巧。 ——未免在特殊地域无法开启储物灵器,贻误救治时机,药箱随身是他们这一脉的传统。 见女子出来,秦龙神色更是恭敬了几分。 半个月前他就听说越晚城来了一位神医,无论是武者暗伤还是天生隐疾,只要她出手,就没有不药到病除的。 但这位神医性情古怪,在千医阁挂了个名后,每日只接纳三位病人,非疑难杂症不治。 他处理好家族事宜后,便亲自带人前往求医。 原本听说老爷子是油尽灯枯、大限将至,这位萧神医面都未露,就着人打发了他。但后来不知怎的,又改了主意,随他回了秦家。 只这一路上并不平静,秦家想救人,自然有其他家不想让秦家救人。 他们虽不敢真对医者动手,但沿途为拖延时间,骚扰不断。 若能拖到秦老爷子断气,那自然欢喜。或者让医者因此秦家生恶,不愿再去,也算成功。 好在这些情况都没有发生。 秦龙长舒一口气。 于萧舞夷而言,路上虽吵闹了些,但外有人护卫,内有人伺候,比她和小丫头两个人在外闯荡时条件好多了,有什么好计较的。 而她也非是为了秦老爷子来的。 ——如果可以,她这辈子都不想与姓秦的打交道。 对她来说,救治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着实没什么意思。 一旦到了这个坎,早死晚死都得死。 就算她出手,也不过是多苟延残喘两个月而已。 ——她还没有助人迈过这道坎的能力。 不过,她翻阅千医阁的医典时,发现里面记载了一个有趣的未解病例。 ——一个木属体质的小姑娘每隔一段时间经脉内腑便会遭受火灼之苦,受伤之时尤甚,甚至还会因此修为倒退。 千医阁的医者前后探查了数十次,一无所获。 小姑娘看着就是个极佳的修炼苗子,木属体质很纯净,半点寻不到火属元素的存在。 哪怕是火灼发生之时也是如此。 她起了点兴趣,看一眼记录,嚯,正是唐丰城秦家的小姑娘。 对棘手病症的兴趣超过了对姓秦的的讨厌。 正好,那家老爷子快病死了,这小姑娘得回来看看吧。给老爷子延个寿,借此拐了小姑娘给自己好好研究一下。 完美! 所以她来了。 此刻走在秦府的步道上,萧舞夷红唇轻启,看似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听千医阁的人说,秦家有个小姑娘饱受火灼之苦,她现在可在府上?我既然来了,便一起给她看看吧。” 第六十一章 小无敌 秦龙常年忙于家族事宜,与秦雅关系并不亲近。 但架不住他爹、他儿子都对小姑娘另眼相看。 连晚上躺在床上,妻子都在耳边长吁短叹,怎么把老大生早了,不然把小姑娘娶回家给自己做儿媳多好。 他有时累了,敷衍一句,秦颂年纪相仿,她还不乐意,把自己肚里钻出来的皮猴子好一通数落,就差没直说配不上人家。 当然,这些只是夫妻间说笑,但妻子对秦雅的喜爱可见一般。 他暗中也观察过一阵,小姑娘确实惹人怜爱。虽看着性子冷淡疏离的,但待人接物有礼有度,也不因那疾症自伤自怜,自有一股荣宠不惊的气度。 不像是他们这种小家族能养出来的。 倒与她那神秘失踪的姐姐有几分肖似。 为此,他暗地里还特地敲打了一番老二家的那几个小兔崽子,让他们别去扰人小姑娘清净。 但秦雅那疾症确实是家里人一块心病,他这次去寻神医,未尝没想过请神医出手为秦雅诊治的意思。 但到底还是老爷子情况紧急,他也没多考虑。 没想到萧先生竟主动开口要为秦雅医治。 想到之前打听来的消息——神医专攻疑难杂症——他神色中多了一抹了然。 料想这萧神医就是因为秦雅的病症才改了主意,打道来了秦家。 但秦龙没有丝毫不满,神色间还多了一丝喜意。 他真心实意地感谢道:“多谢先生大德,您愿出手是雅儿的福气。” 顿了顿,才含着一丝歉意回道:“雅儿一直在外求学,我日前已传信过去,这一两日就该回来了,还请您担待。” 萧舞夷转头看了他一眼,耳侧火红的鬓发摇曳生姿。 她先前有问过千医阁的人关于这小姑娘的病症,还顺便听了一耳朵是非。 据说秦雅这小姑娘是秦家养女,收养她的秦三爷夫妇俩十年前身故,但秦家并未苛待,反而视如己出,甚至不惜重金请了阁里的人医治。 此刻见秦龙如此表现,萧舞夷倒是信了这个传言,对秦家也多了一丝好感。 因为萧舞夷坚持,秦龙没有停留,直接带她去了老爷子的院落。 昨日秦颂一番教训,秦二爷的那些个儿子女儿今日终于没有再来。 院落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屋内,秦君秦雅姐妹俩外加一个小可爱秦时正陪着老爷子聊天。 ——秦颂来看了眼老爷子,见他情况大好,便回去陪着母亲了。 说是四个人,其实主要是秦君和老爷子在聊。 聊的多是秦雅的幼时往事。 秦雅在一旁羞窘不安,又不好打断,白净的小脸蛋上一阵阵红云飘过。 惹得无良爷孙俩笑声不断,连小秦时都一脸好奇地看向秦雅。 没想到他的阿雅姐姐还有那么活泼又顽皮的时候。 眼见秦老爷子打了个哈欠,秦雅连忙借口爷爷要休息,将秦君拉了出来。 拉出来也不理她,顾自走在前面。 “阿雅,等等我嘛。” 秦君抱着秦时,追着前面脚步愈快的秦雅。 小秦时抱住秦君脖颈,在她耳边悄悄问:“阿雅姐姐生气了吗?” “没有,”秦君扬声,“你阿雅姐姐那是害羞了。” 小秦时似懂非懂地点头,哦了一声。 前面,秦雅顿步,回头瞪了她一眼,娇娇俏俏的。 像是在撒娇。 秦君心下涌起一股热流。 她眼中含着笑意,提步向秦雅走去。 秦雅已经打开了院门,但停下了脚步。 ——不像在等自己。 秦君挑了挑眉,快步走到她身边,就见她对门外高大的中年男子行礼,叫了声大伯。 怀中抱着的小秦时扭了一下,秦君把他放下来,就见他哒哒哒跑过去抱住男人的腿,一叠声“伯伯、伯伯”不停歇,小脸上满是高兴。 中年男子也是一脸笑意,将秦时抱起来亲了一口,硬茬茬的胡子戳得他笑着直叫不要。 男子对秦雅露出一个笑,笑容粗犷,但可看出其中欢喜。 “阿雅已经回来了,刚看过老爷子是吗?我来给你介绍一下……” 他对秦君点了点头,虽疑惑她的身份,但最主要的还是…… 他回了头,刚想介绍萧舞夷,就发现她藏在她的小徒弟身后,脸死死埋在她脖颈上,不愿抬头。 小徒弟摊了摊手,一脸无奈:“师傅,你块头太大了,藏不住的,师叔祖已经看见了。” 萧舞夷从后给小徒弟的后脑勺一个栗子,静默了两秒,低头整理了一下鬓发,妖妖娆娆从小徒弟身后走了出来。 她一脸惊喜,仿佛刚刚才看见秦君。 “秦姐姐?真是秦姐姐!没想到竟在这里看到你,我们真是有缘啊。” 语调之浮夸,让身后的小徒弟忍不住摸了摸手臂。 秦龙一脸疑惑,萧先生竟认识这位客人吗? 这位客人竟也姓秦? 他看向秦雅,询问:“不知这位是?” 秦君这次尤其注意秦雅的反应,见她真因这句称呼气闷了一瞬,心下好笑。 ——真想拿留影石记录将这一幕记录了下来。 她横了萧舞夷一眼,见秦龙询问,颔首回道:“大伯,我是秦君。” 转头看了秦雅一眼,又含笑补充道:“秦雅的姐姐。” 一经提醒,秦龙瞬间将眼前这个气度不凡的女子与十年前的少女联系到一起。 他与秦君接触不多,印象最深的反而是在他三弟的灵堂上。 少女不哭不闹,神色沉静,跪在一旁静静念着不知名的经文。 有来吊唁的宾客传出闲言碎语,说他秦家养了个白眼狼,养父养母身故也不见半点伤心。 ——秦君虽未记在秦三爷名下,但在外人看来也无甚区别。 他倒不觉得真是如此。 丧礼期间,她几乎未起过身。礼毕之后,她再起身,已然力不从心,踉跄了一下就要跌倒,还是他扶了一把。 少女抬头致谢,眼中有细碎的光。 是伤心,是愧疚,还是其他什么? 时隔日久,他也记不清了。 只知道,他秦家断没有养一个白眼狼的。 所以,秦君消失之后,他还担心了一阵,想派人去寻。但老爷子对此讳莫如深,不让他插手,他便也只能放下。 没想到经年之后,还能再见。 他哈哈大笑起来,连道了两声好,一高兴又亲了秦时两口,被他嫌弃地推开。 秦君也是高兴,但她未及叙旧,而是看向一旁的萧舞夷,眯眼笑了笑。 “好久不见呐,小无敌。” 第六十二章 秦老贼 萧舞夷无数次希望自己拥有逆转时光的天赋,让她回到过去。 回到二十年前,打死那个整天疯疯癫癫,妄想着有朝一日天下无敌,非缠着师傅给自己取名小无敌的玄灵第一大蠢蛋。 回到十年前,绑住那个非要手欠去招惹山间灵蜂,还追到人家老巢不听主人劝阻想挖勺蜂蜜尝尝的大陆第一皮猴子。 再不济也要回到几天前,摁住那只翻开医典的手,戳瞎那双阅览病症的眼,缝住那张答应医治的嘴! 前者,她不用面对这个羞于启口的,该随幼年过去被一并抛弃的名字。 后者,她不用碰上这个造成她终身阴影,至今不敢接触灵蜂、甚至不敢以蜂蜜入药的罪魁祸首。 只要看见这个人,她就感觉全身酸麻痛痒,像是又被密密麻麻的蜂群包围、扎针。 就算师傅说这是她难得的机遇,她也高兴不起来。 谁特么想要这破机遇啊! 她果然跟姓秦的犯冲,随便遇上一个,就是这老贼的家里人。 这特么不是个西域的隐世老妖怪吗?怎么在这片北域的小地方有个大伯? 还小无敌小无敌,老子要是无敌了,第一个打爆你狗头。 萧舞夷心里气得直爆粗口。 但她一点也不敢表现出来。 甚至在秦君一眼横过来时,立马收了脸上的假笑,从妩媚妖娆无缝对切到贤良淑德。 但她还是想再力争一下。 端庄得体地行了一礼,她开口:“萧、舞、夷见过秦师叔。” ——萧舞夷三字,一字一顿,着重强调。 怕秦君不明白,她还特地解释了一下:“萧是草木萧疏的萧,舞是舞刀弄剑的舞,夷是夷为平地的夷。” 越解释越恨恨,萧舞夷磨了磨后槽牙,果然还是很想打人。 秦雅眨了眨眼,觉得这姐姐也是好玩,不过片刻功夫,已经变了好几次脸不说,现在介绍自己的名字还介绍得杀气腾腾的。 秦君睨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女孩子的名字还是要文雅些的好,我觉得还是小无敌更适合你。” 小无敌哪里文雅了? 你特么几个意思? 是嫌我书没念好,取个名字都取不好?还是笑话我不像个女孩子? 老子,呸,老娘,不是,是本姑娘。 本姑娘可比你这一大把年纪还装嫩的老妖怪鲜嫩水灵的多! 但她敢说吗? 不敢。 就算郁闷得血气上涌,她还是只能微笑着选择遵从本心。 见自家小徒弟在一旁捂着嘴偷笑,萧舞夷一巴掌拍上去,将小徒弟拉到自己身前。 “瑾儿怎么这么没眼色,师傅怎么教你的?见到师、叔、祖、怎么不问好?” 师叔祖叫得那叫一个咬牙切齿。 小姑娘捂着脑门不乐意,嘀咕了一句:就知道欺负我。 但见到秦君她也是欢喜的。 小姑娘上前一步,俏生生跟秦君行了礼:“千瑾见过师叔祖。” “小瑾儿好久不见,都长这么大了。” 秦君摸了摸小姑娘的头。 她离开时小姑娘才七岁,个头刚到她腰腹,这些年抽条得快,也只比她肩低一线了。 上次在圣唐见到玄隐,没见到他身边的两个丫头。问起来,说是他那小徒弟拐着小徒孙离家出走了。 昨日察觉到有熟悉的气息一闪而逝,没想到竟是两个小丫头送到家门口了。 秦龙在一旁看了半天,还是没理清这关系。 萧先生是秦君的师侄?可她刚怎么叫秦君姐姐? 看萧先生对秦君态度异常尊敬,似乎还有一丝惧意。 而她这小徒弟分明又与秦君分外亲近,被摸了下头,就笑得见牙不见眼了。 他呼撸了一把秦时蓬松的短发,敞着嗓子问:“君儿,你与萧先生师出同门?” 君、君儿? 萧舞夷嘴角抽搐了几下,差点没维持好自己贤淑的姿态。 长辈问询,秦君态度端正了几分:“并非如此,小、舞夷师门一脉单传,只是我与她师傅平辈论交,也曾探讨过一些问题,所以才这样称呼。” 秦龙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两人简单寒暄了几句。 萧舞夷在旁听着,目光游移了一瞬。 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秦君这老贼都称呼眼前的秦家主作大伯了,她要不要改个称呼? 可师叔的大伯要叫什么?师叔伯伯?师伯祖? 正想着,手背被狠狠掐了一下。 疼得她差点没拿住手中的药箱。 她强忍住痛呼,掩饰性地理了理鬓发,借机擦去眼角泪花后,才看向说话的人。 秦龙自然没有错过千瑾的小动作,他歉意地看了萧舞夷一眼,再次重复了一句:“劳烦萧先生久等,还请入内替家父诊治。” 虽然有秦君这层关系,但他态度依然恭敬。 “这……秦家主,既然我师叔在此,那我也派不上用场了。不然我,先行告辞?” 后面她是看着秦君说的。 “术业有专攻,我不过是粗通灵药灵植,这治病救人的事还是得你来。”秦君笑得和蔼可亲,“可不要堕了你师门的名声哦。” 萧舞夷简直惊悚。 卧槽,这老贼干嘛用这么腻人的语气说这么吓人的话。 鸡皮疙瘩都落一地了。 而且这是威胁吧? 是吧? 一定是! 萧舞夷瞬间挺直腰杆,正声道:“舞夷必全力以赴。” 秦君眯眼笑了笑:“老爷子刚刚休息,我用点了安神香,你先看看老爷子的情况,具体的等他老人家醒来再说。” 擦,本来是被尊着供着的先生,现在成呼来喝去随主人家意愿的小厮了。 萧舞夷腹诽。 等等,她陡然想起一件事,她来秦家的主要目标是什么? 是秦雅小姑娘啊! 刚刚听秦龙称呼,秦老贼身边这小姑娘就是秦雅。 她跟秦老贼什么关系? 妹妹?! 是听她说过有一个妹妹,但不该是个满面皱纹的老太太吗?至少也得是个风韵犹存的女人啊。 这特么,一个小姑娘,比自己小多了,看着也就比千瑾大几岁。 想起初遇时秦君的体貌,萧舞夷不由狐疑:难道这老贼的年龄真是如她外表那般? 不可能! 刚冒出这念头就被她强烈否定了。 中天域镇星府,大陆最中心,天下英才荟聚之地,她又不是没去见识过。 可那些英才胡子一大把,真论起来,比得上她的都没几个,哪有秦老贼这么妖孽的? 萧舞夷神情变化不定。 秦君也不管她在想什么,转头跟秦龙告辞。 “那我与阿雅先行去看望大伯母,昨日回来还未拜见过。” 听她提起妻子,秦龙粗犷的面容也添了一抹忧色。 他将秦时放了下来,看了秦雅一眼,没有多说。 几人便在院门处分开。 第六十三章 伯母 “阿雅,怎么了?” 秦雅自几人分开之后便一直微拧着眉,秦君忍不住问了一句。 此刻,秦君秦雅正并肩走在步道上,去往大伯母的院落。 小秦时乖乖待在秦君怀中。 “可是疑惑小无敌的事?我当初离开后寻了个山头闭关修炼,正巧碰见她师傅带她上山采药,便认识了。那时她年岁不小,比你现在还要大一点,但一直顽皮得很,我便给了她些许教训。结果她一直怕我到今天,每次讨巧卖乖时都要叫我姐姐。” 想来刚刚也只多了萧舞夷一个变故,秦君还以为秦雅是又吃醋了。 若是平时,秦雅定然对秦君在外的际遇兴致颇深,但现在她却没这个心。 “不是萧先生,阿姐,我感觉,他们好像瞒了我一些不好的事。” 这个他们,指的是秦颂和秦大伯。 刚刚秦大伯那一眼,跟昨日秦颂那意味不明的一眼意外重合起来。 秦雅有些心惊,将这些说与秦君听。 “别担心,有我在呢。等会儿我把小七抓来给你审问,问清楚就是。” 秦君腾出一只手,握住秦雅不自觉揪起衣角的手,用力晃了晃。 小秦时在旁边挥舞着小拳头接道:“阿雅姐姐,我也在。等会儿我帮你问小颂哥哥。” “好,那我先谢谢小时。” “不用谢!我是男子汉,要保护姐姐,帮助姐姐。” 秦时挺了挺小胸脯,用力拍了拍。 秦雅展颜,将这事先放一旁,亲昵地捏了捏他的小脸蛋。 不过转眼另一件事涌上心头,秦雅看了眼秦君,决定还是先出言给她个提醒。 “阿姐,大伯母她待我一向……热情,你待会儿不要惊讶。” 秦雅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秦时在一旁咯咯直笑,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场景。 秦君挑了挑眉,她印象中,大伯母项云兰是个雷厉风行的女子,行事果敢利落,向来说一不二。 秦雅这里好像并非如此。 是怎样的热情让她露出这样的表情? 秦君有些兴味。 但仆人通报进门后,秦君并没有看见印象中的果敢女子,也非是秦雅口中热情过分的伯母,只是一个忧思过度的普通妇女。 即便以妆容掩饰,秦君还是一眼看出了她的憔悴和病色。 秦雅也发现了一些端倪,从大伯母没有第一眼就拥上来,紧拉着她的手亲切问询,她就觉得不对劲。 秦时被放了下去,小短腿哒哒哒跑去伯母身边。 他好久没有看见伯母了。 伯伯说伯母有点伤心,让他不要打扰。后来那些人堵着门,他不敢出去,经常来看他的伯母这次也没有来找他。 其实他有点小生气的,但是看见伯母时又忘记要生气。 他想起伯伯的话,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伯母,你现在还伤心吗?” 童言稚语中显露的关心轻易击中了项云兰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她想起自己幼时同样贴心的孩儿如今在外生死未卜,一时悲从中来。 眼一眨,泪就流了下来。 她蹲下身,将怀中稚子紧紧搂住,无声泪流。 秦时手忙脚乱地给她擦眼泪,一脸惊慌无措。 ——他把惹伯母哭了。 秦时小脑瓜急转,想着平日里让伯母高兴的事,一句话脱口而出:“伯母,你不要哭了,我们去看风哥哥的信吧。” 每次风哥哥来信,都是伯母最高兴的时候。 她会把自己抱在腿上,指着字一遍遍念给他听。 所以秦时想来,去看风哥哥的信定会让伯母高兴起来的。 说者无心,听者——心神俱震。 秦雅终于想起是哪里不对。 秦风是苍羽学院之前一届魁首,虽有自己的师傅,但还是进入了花迎家乡武天城附近的天武学院继续修习。 天武与苍羽距离遥远,但他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托人给她寄来信件和一些小玩意儿。 四个月前,他说要出去历练,归期不定,下次时间可能隔久一点,让她不要担心。 还提及年末时他要给自己一个惊喜。 像是终于放下了一件心头事,信中语气少有的畅快。 武者历练是常事,她以为是随学院一起,便也放心。 至于惊喜,她虽好奇,但也没有念念不忘,只等年末回去便可知究竟。 后来秦君的回归彻底扰乱了她的思绪,她每日在纠结和训练的疲乏中度过,完全把这些事抛诸脑后。 和秦君修好之后,她又心心念念着分别多年的姐姐。 好不容易回到环境熟悉的学院,还没等她转神,爷爷病危的消息又传过来。 以致于,这三个月里,她竟完全没有想起秦风。 他出事自己竟分毫不知,连刚刚百般思索也未想到他身上。 秦雅紧咬着嘴唇,一时自责难安。 直到耳边秦君一声断喝——“松开”,她才惊觉嘴里浓郁的血腥味。 秦雅不自觉揪起衣角,怔怔看着前方。 见秦时在大伯母怀中吓得小脸苍白,泫然欲滴,她想上前扶起她,却被她的眼神定住了脚步。 大伯母看着她的眼神一向是欢喜的、满含笑意的,有时甚至热烈得让她想躲开。 第一次,她感受到她目光中的冰冷。 第一次,她在其中看到了一闪而逝的——怨与恨。 见小姑娘在她目光中瑟缩了一下,项云兰眼中也闪过一丝懊恼。 她自是知晓一切都是秦风自己的选择,与小姑娘无关,但她作为母亲,却很难不迁怒。 秦君蹙眉上前一步,将秦雅挡在身后。 秦颂也终于反应过来。 他上前抱起秦时,又单手扶起项云兰,道:“娘,我先送你进去休息吧。吉人自有天相,大哥不会有事的,你先不要想那么多。” 他一直坚信秦风无事。 他大哥向来稳重,不会轻易做无把握的事。这次外出目标明确,必是经过多番打听、筹谋的。 就算遇到意外,也不会一点准备没有。 至少,最坏的情况,会传出死讯。 所以秦颂更倾向于他是被困在某地,暂时无法联系上家里。 秦家护卫已经拨了一批人出去寻找,他也准备去圣唐前先到天武走一遭。 总能找到些线索。 项云兰了解自己的儿子,秦颂想的她自然也能想到。 但,关心则乱。 明明不想往最坏的方向想,却总会想到那边去。 她微叹了口气,给了秦雅一个歉意的眼神,道:“是我失态了,你们先聊吧,我带小时去里面看信。” 秦颂担忧地看了她一眼,还是没有阻止。 第六十四章 秦大哥 房间里气息有些沉闷,三人移步到院中凉亭落座。 秦颂低着头:“小九,你别怪我娘,她这段时间一直很担心大哥,忧思过度以致卧病在床。也是听说你回来才提了一丝精神……” 少年坐在一侧,嘴里念念叨叨。 怕秦雅心里生了嫌隙,娘亲回过神来又免不得伤心一场。 但他一抬头,怒了:“你们有没有听我说话?” 秦君不知什么时候将沉重的石凳挪到秦雅身边,他连个响都没听到。 此刻两人头对头,秦君摸着秦雅的脸不知道在干嘛。 哦,在治疗。 秦君的手正放在秦雅下唇,虚抚着伤口,一丝丝纯净的灵力从指尖涌出。 因为伤口有些深,她怕愈合太快会留下疤痕,所以选择了细细修补。 刚刚秦颂一声吼,要不是她手稳,此刻就该按上去了。 她手下动作不停,白了眼秦颂:“你以为我家阿雅跟你一样小肚鸡肠。” 秦雅回过神来,察觉伤口已经不再刺痛,将秦君的手拉下来握住,从她掌心寻求一丝暖意。 “小七哥,大哥……怎么了?” 声音沙哑,藏着一丝散不去的恐慌。 秦颂对“小七哥”这个称呼有一丝诡异的满足感,但想到杳无音讯的大哥,神色黯然下来。 “四个月前,大哥要出去历练,你应该知晓。但是后来两个月过去,都没有一点消息,家里担心,派人去天武查探。直到一个多月前才收到消息,大哥在一处秘境附近失踪了。而他,其实不是去历练,是为了寻一样宝物。” 秦颂顿了顿,抬头看向秦雅。 秦雅心里咯噔一下,秦君也微拧着眉。 “他要寻的是——辟火珠。” 除了蓝灵幽火、点星赤炎这样的本初火灵,天地中也会因为自然环境等因素诞生一些灵火。 这些灵火本身却没有灵性,只知随本性肆虐。 所以为护一方生灵,辟火珠随之伴生。 它的作用便是——隔除火属元素。 秦风本身是火属体质,辟火珠于他无益。他要这东西做什么,答案不言而喻。 “爷爷说不要告诉你这些,但我觉得你有知道的权利。” 少年收起平日的跳脱,眉宇间显出一丝稳重。 与秦风肖似。 “是哪个秘境?”秦雅冷静下来。 “武天城附近的封阳谷。” “等爷爷安好,我要去封阳谷看看。” 她是看着秦君说的,态度坚定。 “好,你不用担心,我刚刚算过,秦风性命无碍。正好花迎家在武天,我们找到秦风后还能去与她会合。” 秦君言辞笃定,似乎秦风就在封阳谷等她一般。 秦颂一言难尽地看了她一眼,说瞎话也不闭上眼。 卜算是需要进行一系列繁琐的仪式的。当然,越厉害的人越精简,可也没见过什么动作都没有就能卜算的。 不说掐指一算那种神技她能不能做到,好歹做个样子啊。 连指头都没掐,怎么算? 心算吗? 秦颂都要被她逗笑了,严重怀疑逗乐才是她的真实目的。 但秦君笃定,秦雅便相信。 提起昨日才分开的小伙伴,她心神放松了一些,露出一丝浅笑。 但笑意转瞬凝结。 “怎么了?” 秦颂也看过去。 “封阳谷……”秦雅有些迟疑,“花迎她娘最后一次现身好像也是这里。” “或许是我想多了。” 她拧着眉,摇了摇头。 花迎她娘几年前离开,秦风几个月前失踪,时间相隔太久。 只是同一个地点,让她突然联想到一起。 “好了,先不要想了,我再给老爷子调理几次,有舞夷在,后续不用我出手。过几日我们便启程,到时一探便知。” 见秦雅眉间依然笼着一丝愁绪,秦君手中微动,一声脆响在耳畔炸开。 金声玉振,提神醒脑。 “你干什么?” 秦颂猛地捂住耳朵,吓得跳了起来。 却见距离更近的秦雅不仅没被吓到,反而眉头散开,露出了一个轻松的笑意。 似乎紧绷的精神瞬间放松了下来。 “啊,抱歉,忘了你还在这。” 秦君瞥了他一眼,神色淡淡。 我这么大个人杵在这,你没看见? 这肯定是打击报复吧,因为我告诉秦雅事实,惹她难过了? 秦颂一脸憋闷。 说来他告诉秦雅这些也不是要说秦风为她付出了多少,挟恩图报什么的。 只是从自身来想,若是有至亲为自己付出良多,自己却一无所知,事后得知必定难以释怀。 能瞒一辈子还好,瞒不住,这打击太大,他自认承受不住。 还不如现在就说了,事情还未有定论,能把他哥找回来,一切好说。即便是最坏的结果,也出了自己一分力,总有个缓和的余地。 这是他考虑了好久得出的结论。 向来能动手不动脑的小少爷为了这事挠掉了不少头发。 事实上,他做的很对。 唯一错的就是选择了秦君在场的时候。 秦雅看着他的脸色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惹来秦颂幽怨的目光。 她轻轻拍了一下秦君的手,起身正色道:“小七哥,谢谢你。” 秦颂看了端坐的秦大魔王一眼,嗯哼一声,小声嘟囔了一句:“叫哥就行了,不用加小。” 已经了解了情况,秦君携秦雅起身告辞。 至于秦时,秦颂想了想,出言留他在这里陪着他娘。 十年未归,唐丰城已与记忆中的样子大相径庭。 当年繁盛的家族这些年渐渐被新崛起的家族取代,连街道都变了模样。 秦君站在秦家正门前,看着脚下这条比记忆中更宽阔的青石板路,有些许谓叹。 “怎么了?” 秦雅领先一步,见她站定又走回来拉着她的手。 “没什么,只是觉得变化太大了。” “唐丰城一年一个样。等我们离开,过两年再回来,就又不同了。” 小城之中,家族兴衰转眼之间。 上位的家族不同,喜好不同,发展方向自不一样,变化确实大了些。 但也有些东西一直不变。 “走吧,花迎说你这些年最喜欢吃的还是徐记的水晶糕,我们去看看。再给秦颂带点竹青糕,算是刚刚的赔礼。还有小秦时、老爷子,大伯和伯母那里还未备礼……” 秦君碎碎念的样子逗笑了秦雅,姐妹俩牵着手混入了人流中。 角落里,一个蓬头垢面却肥胖到不像乞丐的乞丐看着她们远去,目光中有些疑惑,有些怨毒。 第六十五章 卜算 姐妹俩逛遍了唐丰城大大小小的街道里巷,直至黄昏才两手空空的回来。 当然,秦君赠予秦雅的储物灵器内,此刻已经被大包小包堆堆叠叠,占据了不少空间。 日落之前,两人去看了眼老爷子。 萧舞夷虽看着不靠谱,但医术也承袭了她师傅的三分本事。 她没到“化腐朽为神奇”的水平,可秦君已经为老爷子补充了最重要的生机之力,她只需为他调理好暗伤,助他更好更快地将其转化为自身生机即可。 所以,不到一个白日的功夫,老爷子的脸色又红润了几分,精神头很好。 如此,到也省了秦君不少功夫。 三人聊了一会儿,零零碎碎的小零食摆出来,让早就嘴馋的老爷子也乐呵起来。 期间有提起秦风的事。 见秦雅已经知道,老人叹了口气,拍着她的手没有再多说什么。 入夜,秦雅回了自己房间休息。 秦君在窗前取出三盏金盅,一字排开,斟了七分酒液,以玉箸点酒,进行卜算推演。 ——这是秦颂想看的卜算仪式的一种。 上午她说算到秦风性命无忧也并非欺骗,到了她这地步,心有所想便有所感,只是秦风的情况似乎笼上了一层迷雾。 这种情况很少见,但也熟悉。 她心里有个想法,此刻便是在验证。 果然,无色的酒液微漾之后,一层薄薄雾气升腾,在银白的月光下竟显出一丝血红之色。 秦君挥袖散去雾气,收起了金盅玉著。 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窗棱。 她当初离开秦家后,直接到了西域,这些年发展的势力也在西域。 而其余四域,都只在其中重城设置了据点——也只有秦家所在的北地辗转留了些人手——现在看来远远不够。 血盟的势力已经渗透到偏远如北地的小城,甚至大费周章的在此孕育血妖,所图非小。 而如今,竟连秦家人也卷了进来。 她上次以血妖推算,只模糊得出一个字眼——阵。 再深入未免打草惊蛇,她也只能暂且放弃。 可惜自己苏醒的时间还是太短,比不得对方多年筹谋。 但,对方在她苏醒之前未能杀死她,苏醒之后,她不会再给他机会。 也不会,再给他伤害自己至亲的机会。 秦君凝眸,未遮掩的血色瞳孔中血气翻涌。 半晌,她取出一枚玉符,给某个远在西域的小丫头传了一道指令。 收起玉符,正要关窗时,她眼角突然闪过一道黑影。 秦雅的院落较偏,出了院墙便邻着一条小巷。 是谁半夜鬼鬼祟祟出了秦家? 秦君挑了挑眉,关上了窗。 一夜天明。 第二天一早,秦君和秦雅照常去看老爷子。 三人聊到一半,就见秦颂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一脸恼火。 “怎么了?冒冒失失的,不能跟你大哥学着稳重点。” 老爷子眉头一拧,瞪了他一眼。 秦颂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扫过秦君两人,还是没提起大哥这个话茬。 他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两口灌下去,才嘟嘟囔囔道:“还不是二……” “还不是你二,到今天都打不过关教头。” 秦君淡淡插话,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卧、我我我……你怎么知道?” 秦颂惊掉了下巴。 关教头是他启蒙武师,从小教他练武时没少揍他。 所以他一直有一个念想,就是修为超过关教头时狠狠教训他一顿,以报当年之仇。 可惜十年过去了,他还是没成功。 来前跟关教头打了一场,又输了,被狠狠揍了一顿,他现在骨头还疼呢。 不过,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秦君怎么知道的? 他看了一旁抿唇微笑的秦雅一眼,还是有些狐疑。 就算秦小九说过关教头的事,秦君大姐还能开了天眼知道他刚刚又去挑战了? 小声哼了一下,见秦君不答,他也没敢多问。 正准备坐下歇歇,屁股刚沾到椅子,他又蹦了起来。 他想起来了,他刚要说的不是这个。 嘴巴开合了一下,正对上秦君的眼睛,到嘴的话又囫囵吞了下去。 “又怎么了?” 老爷子眼刀子扔了过来。 “我、我、我……我尿急!”秦颂捧着肚子,一溜烟跑了出去。 “这孩子!” “老爷子你先歇一下养养精神,等会儿舞夷会来给您调理身体。”顿了顿,秦君扬声,“我不走,她怕是不敢进来。” 正猫在院外墙角处偷听的萧舞夷:“……” 她特地隐匿了踪迹,隔了这么远,结果还是被察觉到。 这老贼修为越发深不可测了。 她起身理了理衣角,瞪了眼一旁偷笑的小徒弟,拿过她手中药箱紧紧抱在怀里。 ——也只有视如性命的药箱才能给自己一点温暖。 她握拳给自己一遍遍打气,打足了气,才小步婀娜地绕过院墙走到院门口。 深吸一口气,萧舞夷慷慨赴死般推开了院门,却见院内空无一人。 准确说,是她感知里,这座小院已经没有了秦君的气息。 身后小徒弟推了推她:“师傅,你打气的功夫,师叔祖都能回一趟西域了。” 萧舞夷:“……” 另一边,借口尿急的秦颂见秦君走出院子,又猫着腰跑了回来。 被姐妹俩怪异的眼神看了半天,他才反应过来,恼羞成怒地放下手,大步走在前面。 走了好一段路,他才别别扭扭地回头:“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知道什么?知道你那二叔又‘聪明’了一回吗?” 秦君笑着,眼神却沉静无波。 秦颂敏锐地察觉到她说的是“你二叔”,界限分明,顿时呐呐不语。 从一开始,于秦君而言,秦虎都不过是老爷子的儿子,秦伯父的弟弟,秦三爷的哥哥…… 总之,是与她、与秦雅都无甚关联的人。 若他本本分分,她也不是不可以看在秦家其他人份上赠他一场富贵,助他武道兴盛。 可惜,贪欲迷人眼。 幼年来自他与他子女的敌意,秦君可以不计较。 但她忘不了初知秦雅未收到丹药时的惶恐,忘不了秦雅这些年因此受的苦楚。 即便他不来闹,她也没有就此罢休的意思。 秦君眉眼微沉,领着人去了秦家正门。 第六十六章 情分? 秦家正门外,今日依旧热闹。 昨日秦家家主一回来就挑翻了一个出头鸟,惊得众人四散奔逃。 但今日秦二爷重开“戏摊子”,他们虽有些担心,却还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思躲在远处围观。 却发现,今天这出戏不大一样啊。 往日秦二爷都是扯着嗓子叫“爹”的,今日却换了个喊法。 “小侄女啊,伯伯我是吃了猪油蒙了心啊,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我知道你现在有依靠、有出息了,但我秦家对你没有生恩也有养恩啊,你看在往昔情分上,就饶了我这一次吧……” 一唱三叹,条理清晰,可比往日只会一句“儿糊涂啊”的干嚎好看得多。 围观的人听着听着就发现,貌似秦二爷嚎了这么多日,终于说到一点被逐出家门的原因了。 因为秦家收养的那个女娃? 托秦二爷的福,唐丰城没有人不知道秦三爷脑子不好使,放着自家侄子侄女不培养,跑山里捡了俩弃儿供在家里。 ——后来大的那个不知道是死了还是走了,只剩了小的,被秦家当宝贝疙瘩护着。 除此之外,秦雅的疾症显现后,也没少成为秦二爷的酒后谈资。 一面笑过世的秦三爷眼瞎,捡了个病秧子;一面怨花重金请医者为秦雅诊治的秦老爷子偏心,对个捡来的孩子那么上心,对自家亲孙女却不闻不问。 连一直为他的蠢事买单的秦大爷在他嘴里也没捞着好话:耳根子软,没主见,都当家主了还整天唯老爷子命是从,怂包…… 秦家这些年没少被其他家族暗地里嘲笑,秦二爷要占据一份大功。 其实唐丰城的人早就押注秦二爷什么时候栽跟头了,毕竟这样的害群之马在其他稍有远见的家族都不会蹦跶起来。 秦家再是重情义,还能容忍他蹦跶一辈子,拖累家族? 只是没想到现在好像不是秦家忍无可忍,而是牵涉到秦家那个养女了。 ——秦老爷子这是为了个收养来的孙女,将亲生儿子逐出家门了? 围观群众忍不住摸出怀中的瓜子花生磕了起来。 秦虎干嚎半天,见秦府大门还是没有丝毫动静,不由心里嘀咕:这样到底行不行啊?不是说老爷子为了秦家和秦雅那臭丫头的名声肯定会将他请进去吗? 到时候他跪地认错,多给老爷子磕几个头,老爷子心一软,就算那臭丫头突然又冒出来的姐姐身后有人,她也不能拂了老爷子的面,这事就成了。 可这日头老高了,怎么还不见有人出来? 正想着,大门“吱呀”一声,缓缓开启。 秦二爷唱了这么多天戏,除开昨日秦家主从外面回来不算,这还是第一次有秦家人露面。 围观的人也不由停下了手中花生瓜子,聚精会神盯着门口。 当先一人走出,围观群众皱了皱眉。 ——不认识啊。 秦家什么时候来了个这样年轻的女子? 虽年轻,却气度凛然,让人望之生畏。 不像他们北地出来的人。 有人想起昨日秦大爷身后的马车,猜测,莫不是这就是那位名声传遍北地的神医? 可她出来干什么?还能给秦二爷瞧瞧脑子? 正想着,就见那女子朝自己这边扫过来一眼。 平平淡淡的一眼。 那片人心里齐齐咯噔一下。 明明藏得好好的,却觉得自己在她眼下无所遁形。 被扫中的人只感觉遍体生寒,手中瓜子抖落一地。 想走,脚下却长根了似的,死死钉在地面。 ——吓得。 秦君没想那么多,她只是在找一个人,确认一件事。 找到了,便收回了目光,看向眼前呆愣中的秦二爷。 秦虎愣了好一会儿,使劲挤了挤眼睛,又见秦君身后紧跟着的秦雅和秦颂,才意识到,眼前这个女子就是秦雅那个失踪后又回来的姐姐。 但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不是说只是有点修为而已吗? 怎么他看见这丫头比看见老爷子还要怕? 秦虎目中显出一丝惊慌,悄悄向后看了看,没看着想看的,只能又转回来。 他面上强挤出一抹笑:“欸,这就是我那个最近才回来的大侄女是吧?长得真俊,这天赋也是不凡,小小年纪修为就……” 他感应了半天,什么也没感应出来,只能讪讪补充:“就是不凡,跟小侄女不愧是姐妹,都这么、这么优秀。” 秦二爷这辈子就没说过好话,搜肠刮肚也找不到几个夸人的词。 而且他现在心里正慌着呢。 他少灵修为,是能感应到灵阶的,可他却没感应出秦雅这姐姐的实力。 ——至少也是一个少玄。 她今年才多大? 来秦家时是五岁还是六岁来着?反正现在也不过二十出头,就到了这个境界,比他大哥的宝贝儿子天赋还高得多。 难怪老爷子着急忙慌将他一脚踢了出来,原来是上赶着巴结人家呢。 秦虎心里恨恨不平,面上却拿出了这些天跟人求饶练出来的演技,不断挤出笑来恭维着。 ——把“不凡”、“优秀”几个肚子里仅有的好词颠来倒去地说。 再是俊逸英朗的人,一旦脸上挂了媚笑,也难以入目。更何况秦虎这尊容本来就伤眼睛,眼下简直“伤上加伤”。 秦颂在后面看得直想捂眼睛。 但秦君与秦雅不为所动,两人表情一致,或者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表演。 秦虎渐渐消声。 他又向后看了一眼,自以为隐藏得好,但台阶上的三人轻易发现了他的动作。 秦雅和秦颂随之往那边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发现。 秦虎自然也没看见,只能硬着头皮接着道:“大侄女,你看能不能饶我这一次,帮我跟老爷子说说……” “哦?你觉得我该以什么立场帮你?” 秦虎被她上扬的语气吓得一抖,打了个哆嗦呐呐道:“你就看在往日情分上……” “秦二爷,不,秦虎,你觉得你与我们姐妹二人有何情分?” “指使自己尚不知事的儿女上门欺人的情分?” “辱及阿雅养父养母的情分?” “还是昧下阿雅和老爷子的丹药,让他们陷入危境的情分?” 秦君眸中一片冰冷。 第六十七章 宿怨 要说秦君姐妹与秦虎有什么深仇大恨也不至于,奈何她们的存在本身对他而言就是一个错误。 秦家三兄弟中,秦三爷是最有天赋最出息的一个,年纪轻轻突破了少玄不说,还找了个同为少玄的妻子。 只是他妻子以前伤了身体,不能孕育子嗣,秦三爷痴情,也没想为子嗣另娶。 却是不打算留后了。 秦虎歪点子一来,就将主意打到了这上面。 没有孩子,过继一个就是。他孩子多,要哪个都行。 反正就挂个名而已,老三夫妇经常出门,孩子还不是养在自己这里,还能因此从老三那里弄点好东西。 ——等于让他们给自己养孩子。 越想越觉得是个好主意。 他兴冲冲去提了。 那时秦三爷刚准备和妻子出门游历一年,便推拒说回来再考虑。 秦虎觉得事情成了,怕他们嫌其他孩子年纪大,还紧赶慢赶在他们回来前又生了一个。 是个女孩。 正好,弟媳喜欢女孩。 一切都准备好了。 秦三爷夫妇回来了。 可他们不单单自己回来,还带回了两个孩子。 铁了心要收养她们。 连老爷子也吃错药似的同意了。 拿家族里的资源去养两个外人,这不是脑子有问题吗? 秦虎不同意,但家里还轮不到他做主。 秦三爷倒是顾念了一点手足之情,表示姐妹俩日常修炼所需都由自己夫妇准备。 这更是气了秦虎一个倒仰。 ——本来都是划拨到自己碗里的东西了,现在生生被拿去养不知道打哪儿来的野丫头。 自那以后,他就看秦君姐妹各种不顺眼。 秦三爷死后,他更是暗戳戳打算将姐妹俩赶出去。 结果没等他说,秦君不见了,老爷子将秦雅接到自己院里照顾,嘿,点名不许他靠近。 他没辙,心里却藏着气,没少在外发牢骚。 再后来,就是撞上秦君送药了。 药是秦君送的,她知道这事不奇怪,但秦虎没想到她连他暗地里撺掇自家孩子这事儿也知道。 ——要说这种事一般人还真想不出来,连秦家人也只以为是小孩子看大人脸色自己学的,教育了一番后没放在心上。 眼见秦君这一副算总账的架势,秦虎慌了。 他这些天已经吃足了苦头,若再不能回秦家,他怕不是要被以往那些被他踩在脚下的人磋磨死。 秦二爷也不管怕不怕了,往地上一坐就开始嚎。 “我秦家待你不薄啊,你怎么一回来就恩将仇报,污蔑于我。孩子间打闹的小事,你还记仇到今天,离间我和老爷子的父子情分。” “就算你现在有靠山了,总归是我们秦家将你们姐妹养大的,你竟迫的老爷子将我逐出家门,心肠恁地歹毒啊。” “你这是要把我往死路逼啊,可怜我老父亲一把年纪,到老来还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条理不甚明晰,但声声句句往秦君身上泼脏水就对了。 围观的人眼神渐渐怪异起来。 说来也是,秦二爷作了这么多年,秦家跟着收拾了不少烂摊子。每次他们以为秦二爷要栽了,结果他隔段时间又出来兴风作浪。 这还是第一次秦家将人赶出家门,不管不顾,让其自生自灭的。 莫不真是这刚回来的养女做了什么? 人藏得再好,视线扫过来时还是有一定感应的。 但秦君会在乎别人怎么看她吗? 不会。 但有人会在意。 秦雅越听越生气,待发现别人真不长脑子信他这连篇鬼话时,就想上前跟他理论。 但刚动了动脚,就想起出门前秦君叮嘱过——等会儿他们什么都不用管,看着就是。 她只能暂时按捺下来,上前两步站到秦君身边,拉着她的手无声安慰。 秦雅日常跟秦虎接触不多,不了解他,所以没想太多。 但秦颂不是。 他正托手抵着下巴若有所思。 若放在平时,他这二叔就只会泼妇骂街,什么字眼脏挑什么。 若不是他有自知之明,随时带着护卫,早被气红眼的武者打死了。 今天这不咋熟练的绵里藏针,可着实不像他二叔的行事作风。 秦虎骂骂咧咧,翻来覆去倒腾这几句话。 见秦颂在旁也不帮他,想起昨日对他视若无睹的秦龙,心里把他们父子也一并恨上了。 骂了半天,见秦君分毫不为所动,看他像看戏似的,秦虎陡然一股心火涌了上来,嘴没把牢,一句话脱口而出。 “当年我三弟怎么就瞎了眼,将你这个白眼狼带了回来,可不是遭报应了!” 字字诛心! 秦君眼神一凝。 “住口!” 一声断喝传出,秦大爷龙行虎步,气势汹汹地从门后走了出来。 他两步上前,直接一脚踹出,将秦虎踢了个倒仰。 “这些年你在外做了多少混账事,你又是因为什么被逐出家门的,自己心里没数吗?如今你竟给自己侄女身上泼脏水,还攀扯到三弟头上,我秦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败类?” 秦龙气不过,又上前踹了两脚,踹的秦虎躺在地上捂着胸口直哼哼。 秦龙看也不看他,招了两人直接将秦虎架了进去。 他目含警告地看了一眼四周,平息了一下怒气,才转身看向秦君:“君、君儿,你放心,这事我秦家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秦君察觉到他的些微转变,点了点头,转身进门。 秦家大门重新关闭,阻隔了所有探查的目光。 家门口的事,自然瞒不了老爷子,秦君也没想瞒着他。 之前阻止秦颂当场说出来,不过是为了避免老爷子情绪波动过大,影响待会儿萧舞夷为他调理身体。 而此刻早已有人一五一十给老爷子进行了转述,气得老爷子差点又昏过去。 好在老爷子刚刚调理完身体,胸口剧烈起伏了两下,还是挺过来了。 但这还没完。 秦龙抱着半尺厚的账本走了进来,放在他床前。 老爷子疑惑,翻看了几页,眼睛越瞪越大,呼吸越来越急促,手止不住地哆嗦。 秦龙眼看不对,连忙拿出准备好的丹药喂到他口中。 又顺了好几口气,老爷子才恢复了一丝气力。 他颤着手,拿起账本就扔在秦龙身上,语中含怒:“我将秦家交给你,你就是这么管的?” 第六十八章 开宗祠 秦龙拿来的账本记的都是秦虎这些年做的混帐事,诸如酒楼闹事、街边斗殴、调戏妇女之类,不胜枚举。 更有严重的险些残人躯体,害人性命…… 武者好勇斗狠,争斗起来血溅五步的不在少数,但如秦虎这般全靠家族护卫动手的,着实让人不齿。 老爷子都可以想象这些年外界是如何看秦家的。 儿子不成器他早知道,只是没想到这些年变本加厉至此。 而让老爷子彻底寒心的,是他在外对自家人的诋毁。 受家族庇荫,却丝毫不知感恩,毁谤大哥,中伤父亲,连已逝的弟弟都不放过…… 秦老爷子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三个字:“开宗祠!” 秦龙松了一口气,退了下去。 开宗祠就是要将秦虎彻底除名了。 之前哪怕他被逐出家门,只要他名字还在秦家族谱上挂着,其他人就还有一丝顾虑。 而一旦除名,哪怕是在秦家门口,也有人敢直接上前宰了他。 基本就是一个死。 但秦龙心里没有任何波动。 他心里那点兄弟情谊早就在秦虎一次次挑衅中消磨殆尽,只剩厌烦。 老爷子的身体自三弟走后就渐渐衰弱,所以他接手秦家时内忧外患,处境并不好。 他这二弟没跟他兄弟齐心就罢了,还时常给他找麻烦。 老大不小的人了,还因争风吃醋招惹上一个强大玄阶的后辈,被那玄阶找上了门。幸好有另一位玄阶及时赶到,劝走了对方,否则秦家危矣。 不过托他的福,秦府背后有人的消息才渐渐传出,他的处境也好了很多。 也是后来屡次意外都有人出面,秦龙才从老爷子口中探知,秦家背后貌似真的有人。 但更多,老爷子也不愿意说了。 他这些年给秦虎在老爷子面前打了不少掩护,不是为他着想,而是老爷子的身体受不得刺激。 如今秦君回来,一身修为他看不透。 而他请来的萧先生对那些求医的玄阶修为的家主都不假辞色,对秦君却毕恭毕敬。 秦龙回过神来也琢磨出几分意味。 当年是有传言秦君是被高人收徒带走,如今看来,这猜测竟是真的。 老爷子在秦君之事和秦家背后之人上模棱两可的态度也被联系到一起。 稍一推测,就可得出结论。 ——秦家这些年是秦君或者说秦君身后的人扶持的。 秦龙做家主这么多年,眼光和阅历还是有的,马上判断出这是秦家的机会。 对于秦虎他已容忍多时,眼下他还得罪了秦君,舍弃他表明秦家立场再划算不过。 顾忌老爷子心软,他事先咨询萧舞夷,拿了药后,便带上了准备将来跟秦虎算总账的小本本提前来告状。 秦虎的状还不是一告一个准。 老爷子就是再伤心,也不会继续纵着他。 秦龙站在院门处,眉眼深凝。 半晌,他叹了口气,吩咐一应人去准备开宗祠的事宜。 开宗祠是大事,第二日一早,秦家所有人都到了场。 秦虎被押着跪在宗祠前,两股战战,身上的肉抖得让人轻易看出衣服下的波涛汹涌。 他的子女站在一旁也是冷汗直流,神情慌张。 要说秦二爷这些孩子也是长得奇葩,两个大点的都跟其父一般圆滚身材。 几个小的说不上修长挺拔,但样貌平常,也看得过眼。 最小的那个女儿,秦莲,更是人如其名,一副出水芙蓉的清丽之姿。她此刻手上紧握着一柄桃木小剑,小脸苍白,目中泛着一丝惊慌无措,颇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 这几人放一起,说是亲兄弟姐妹还真没人信。 这里除了秦二秦三是秦虎原配所生,其余的都是秦虎在外养的女人生的。若不是每个家族自有一套检验血脉的方法,恐怕连秦家人都要怀疑这其中是否有猫腻了。 秦时窝在伯母怀里,对眼前这一副景象倒没有丝毫难过。 他心中的亲人只有那么几个,可不包括眼前这些只是血缘更近些的人。 一切准备就绪后,萧舞夷推着秦老爷子走了过来。 萧舞夷面上笑得温柔大方,心中是一片荒凉。 这秦家主怎的恩将仇报啊,非得让她出来看顾着老爷子。拿她的药多喂几颗,保证提神醒脑抗压力,干嘛要她过来? 不说她懒得掺和秦家家事,还是不怎么光彩的家事,就是秦君打这儿一站,她也想退避三舍啊。 可秦大爷没见过秦君出手,还以为老爷子好转完全是萧舞夷的功劳,愣是不放心,把她请过来坐镇,免得待会儿老爷子伤心或是气怒,伤身伤神。 推着秦老爷子路过秦虎儿女身边时,萧舞夷疑惑地看了眼秦莲手中的桃木小剑。 抬头打量了她一下,目光不由转到另一边的秦君身上。 但刚触及就立马缩了回来,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地走过去。 眼见老爷子出来,秦虎顿时挣扎起来,但挣脱不了身后铁手的钳制,只得又“唱”了起来。 “爹啊,儿糊涂啊,儿下次不敢了,你饶了儿一次吧。” 一把鼻涕一把泪,好不凄惨。 秦龙原本担心老爷子又被他哭得心软。 毕竟老爷子一直心怀愧疚,觉得当初忙于家族事宜疏忽了秦虎,才让他成了这副样子。 此刻见他目中虽沉痛,但没有一丝妥协之意便也放心了。 秦宏盛在宗祠前站定,正要祭告天地先祖时,秦君先一步站了出来。 “老爷子,我还有一件事,想问问他。” 他摆了摆手,示意她随意。 秦君转头看向还在痛哭流涕的秦虎,打断他的哀嚎:“门前那些话,是谁教你说的?” 秦龙只赶上最后一句,此刻有些疑惑。 秦颂跟他咬了咬耳朵。 秦龙目中迸出一丝怒意,刚刚滋生的那点愁绪被冲刷个一干二净。 他也顾不得老爷子就在旁边,上前就是一脚,声色俱厉:“说,是谁唆使你的?” 最后一句是秦虎的心里话,以前就说过,被他教训后收敛了一点,结果还是没管住这张嘴。 但前面那些可不是秦虎的脑子能想出来的。 他心里指不定怎么怨老爷子呢,哪里会想着什么老爷子是不得已、被逼迫的,转而将责任全推到秦君身上。 他就没有这个脑子! 秦龙以为这是哪个家族教唆的。 ——但凡秦君真听进去一点,与秦家生了嫌隙,不管是感情上还是利益上,于秦家而言都是不可估量的损失。 老爷子半阖着眼,没管,抓着扶手的手却是微微用力。 第六十九章 黑手 秦虎被踹了一个倒仰,倒是脱离了他先前怎么也挣脱不了的两双大手。 他手捂着肩膀,顿时哭嚎着向老爷子那边爬过去。 “爹,你给我做主啊,大哥打……” 秦龙未等他说完,又是一脚踹过去:“快说,谁教你的?” 秦虎被他的脸色吓得一个哆嗦,顿时也不叫痛了,粗短手指往他身后一指:“小莲教我的。” “小莲?” 秦龙顺着他指的方向的看过,动作一滞。 他心里都已经草拟好揪出幕后黑手后给对方家族准备的八百种挖坑方式了,现在发现这黑手竟是自己家的? 还是个平时乖乖巧巧、孝亲敬长的小姑娘? 他不信,又是一脚踹过去:“你还敢攀扯到你女儿头上?” 秦虎抱头满地滚:“真的真的,真是小莲说的,她昨晚来找我,说我只要把事情推到秦雅和她姐姐头上,到时人言可畏,老爷子为了名声肯定会让我回来的。” 见老爷子闭眼不管,他就已经慌了。 周围这些儿女更是一个顶用的都没有,个个缩着脑袋,恨不得埋地里去,别说给他求情了。 他哪里还敢隐瞒,竹筒倒豆子似的一股脑说了。 秦君抬手制止还要踹人的秦龙:“大伯,不如先看看这个小姑娘怎么说吧?” 秦莲本就微白的脸此刻更是染上几分仓惶,一双秋水盈盈的眸子泫然欲泣,似乎委屈到无可言说。 对着秦莲,秦龙的怒气稍减,声音降了几个调,稍显柔和。 “小莲,你说说怎么回事?要是你爹胡说八道,伯伯给你做主。” 秦莲想直接否认的,但她不敢肯定昨夜完全瞒过秦家护卫的眼。更何况秦君的目光如影随形,似乎早已看穿一切,让她徒生几分难堪与惊惶。 她握紧手中的桃木小剑,强自镇定下来:“伯伯,我昨晚确实去找了爹爹,但我只是告诉他,君姐姐和阿雅妹妹回来了,让他好好求求情……” “你怎知秦虎被逐出秦家与我姐妹有关?” 秦君缓缓拨动着念珠,睨了她一眼,似笑非笑。 秦龙脸色也沉了下来。这事儿知晓的人不多,也不会往外说。秦虎再不要脸,能跟自己女儿说是因为拿了侄女的东西被老爷子逐出家门的? 秦莲神色慌乱了一瞬。 她原先确实不知因由,她爹荒唐事做了不知多少,老爷子但凡知晓,早就将他赶出去了。 反正他被赶出去对自己也没什么坏处,以后还不用看他脸色装乖卖巧,所以她那些哥姐起哄去老爷子那儿求情时,她直接因为父亲被赶出门忧思过度,卧病在床了。 等他们歇下来,她才出了门,谁知正好看见秦君秦雅相携而出,大伯请回来的萧先生对秦君毕恭毕敬的一幕,顿时傻眼了。 小时候她不知秦君送来的那些东西有多贵重,长大了还不知吗? 她又不像她爹那般蠢笨。 之前她就想过秦君回来怎么办,可这么多年虽仍有东西送来,但总不见人影,她也就稍稍放了心。 谁知秦君竟是在秦虎被赶出家门的节骨眼回来的。 一想到这个,她就抑制不住的心慌。 这件事说来还是秦虎顶风,找不到她头上,但万一秦君索要东西,她舍得还回去吗? 而且,她对秦雅做的那些事,别人不知道,她自己还不知道吗? 慌乱无措之下,她心念一动就想出了这么个抹黑秦君姐妹的主意。 要是全城的人都知道她们白眼狼、忘恩负义,逼迫爷爷赶走伯父,她们还能在这里待的下去? 至于其他,不过是哄骗秦虎而已,她管他能不能回秦家。 可她没想到秦君似乎早就预料到一般,竟直接将矛头指到自己身上。 她心思急转,就想为自己辩解。 可秦君不等她开口,招了招手。 秦莲手中紧握的桃木小剑脱手而出,飞入秦君手中。她被拉了个踉跄,跌坐在地上,脸色惨白。 ——这剑她随身多年,从不离手,这次竟忘了将它放下。 秦君摩挲了一下木剑上的细密纹路:“这剑可真不错,我曾经为我妹妹也准备了一柄。” 她笑着,眼神却冰冷。 秦雅怔愣地看了木剑一眼。 这柄小剑秦莲曾在她跟前炫耀过无数次。原来,是因为如此吗? 萧舞夷在旁啧啧不停,这小剑看着不起眼,但可是秦老贼费了老大力气才从桃木妖那儿求来的。 她刚刚就奇怪了,不是说为自己妹妹准备的吗,怎么给了另一个小姑娘? 现在看来这里面还有故事呢。 啧,抢了秦老贼的东西就算了,还抢的是秦老贼为她妹妹准备的东西,萧舞夷现场就想给这小姑娘瞧瞧,她的胆是不是比别人的大? 秦莲坐在地上,眼泪不住滑落。 她双手环膝,不断摇头:“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梨花带雨、柔弱无依,小模样可惹人怜。 秦龙也疑惑了一瞬:莫非这只是个误会? 可秦君也不是故意为难小姑娘的人,秦龙踌躇了一下,还是没有插手。 秦君懒得跟她扯,直接问秦虎:“她说她不知道,你怎么说?” 秦虎被她目光吓得一抖,忙不迭道:“我说的是真的,都是她教我的,还有还有,都是这个不孝女害的,当初我没想拿阿雅侄女的东西,是这个不孝女非要拆开看看,那剑也是她非要拿的,跟我没关系啊。” 秦虎也不管其他了,就想把自己摘出去。 “还有还有,我本来想把老爷子的药给他的,都是这不孝女说老爷子问起来我没法交代,我才一瞒到底的,真的,与我无关啊。” 秦莲摇头的动作都僵硬了一瞬,她捂着脸,娇娇怯怯地哭诉:“爹,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 场中几个看着她长大的人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秦虎越想越怒,这样说来他有今天都是因为这死丫头,他嘴里骂骂咧咧,一把扑过去,就想打人。 秦莲恨死秦虎了。 昨晚她一露面就后悔没伪装一下,但时间紧迫,只能叮嘱他别泄露出去。没想到他这么窝囊,被踢了两脚就将她供出来了。 眼见他扑过来,秦莲连忙躲开,可还是被抓住了头发。 父女俩拉拉扯扯,哭闹不休,场面一度难堪。 第七十章 惩治 眼见父女俩纠缠不止,在场众人面色各异。 秦颂一巴掌拍到脑门上,这都什么事啊,就不能给秦君看点他们秦家的正面发展吗? 秦龙这会儿倒是后悔将萧舞夷拉过来了。 原先只是除个名的事,现在秦家的脸都要丢尽了。 他正想上前制止,一旁的老爷子终于睁开了眼,怒声道:“够了!” 秦虎吓得一个哆嗦,顿时老老实实跪在原地。 秦莲发丝凌乱,一身狼狈,捂着脸小声缀泣。 “莲丫头,这件事里,你到底掺和了多少?” 老爷子神色不明地盯着秦莲,见她捂着脸要辩解,声音陡然提高了一瞬:“看着我说!” 到底段数不够,对上威严深重的老爷子,秦莲条件反射地放下手,神色难掩仓惶,嘴巴开合了几次,愣是没有说出话来。 可老爷子已经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答案。 他目中显出一丝失望,摆了摆手示意秦君继续,又闭上了眼。 秦莲呆坐回原地,怔愣出神。 秦君也不理呆滞中的秦莲,转而看向秦虎:“我还有一件事不明,你可否给我解答一二?” “您问,您问。” 秦虎哪还敢摆谱,连忙拱手作揖谄媚道。 “你既瞒了秦家上下,又为何要把糖豆做丹药给了阿雅,不怕她说出去?” “我知道。” 秦雅在旁看了许久,终于出声。 “他们大概是怕你没有收到回信,以后不送东西了,所以让我写信给你多要点。还叮嘱我不要说出去,否则其他人会来抢,以后你也不送了。” 秦雅在秦君的教导下,早早识文断字,可到底还是小孩子,哪里分辨得出真假。 她的语气平淡,没什么怨怼。 秦君喉间却有些滞涩。 “我、我没有收到。” 她离开秦家后就抹去了自己的踪迹,给秦雅送的药不知转了几手,哪里能收到什么回信。 “我知道啊,我没有写嘛。你一走了之,又不给我写信,我干嘛要给你写?” 秦雅嫣然一笑,眼角却溢出了一丝泪花。 后来糖豆中断,她后悔了,写了长长一封信,去找秦莲。 可秦莲想也没想地拒绝了,挥舞着小木剑就将她的信削成碎片。还说姐姐早死在外面,以后不会给她寄东西了。 童稚的脸上满是恶意的笑。 她大哭了一场,不信。 只是珍而重之地将最后一颗糖豆藏了起来,以后也没再提过。 秦老爷子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 他重重一拍扶手,睁开眼,眼中怒意昭然。 秦君走后,他将秦雅接到院里后,细心照料,总算让小人儿对他露出了笑脸。 那段时间,他也好好体会了一番含饴弄孙之乐。 可没多久,他就觉得秦雅不对劲,似乎刚刚融化的小心脏又冰封起来,与他们相处总有一丝隔阂。 他以为小孩子善变,又没想到这里还有秦虎这个害虫插了一脚。 秦虎冷汗直流,被老爷子一眼看得差点尿了裤子。 他着急忙慌地辩解:“真不是我,不是我,都是这臭丫头,她小时候就这么坏,都是她撺掇我的啊。” 秦莲也不装了,坐在地上看着他满眼嗤笑。 “秦虎,你说你窝不窝囊,连个五岁小孩的话也言听计从?要不是你整天在我耳边念秦雅抢了我父母,抢了我应有的宠爱,我会这么讨厌她?” 见秦虎瞪着她目眦欲裂,秦莲破罐子破摔,又给他补了一刀。 “你瞪我有什么用,你恨的人不是在前面嘛。你说你背后念了多少句老不死的瞎了眼,整天宠着个野丫头,自己儿子孙子不当回事,怎么当着老爷子的面不敢说了?” 眼见父女俩又要打起来,秦君看了老爷子一眼,抬了抬手:“还是先把我们的账算清吧。” 她沉眸,目光从秦虎和他的诸多子女身上划过。 两个圆滚滚的矮冬瓜没忍住自己滚了出来。 “我不知道啊,都是我爹拿来的,他让我吃我就吃了啊。” “不管我事啊,我之前什么都不知道。” 男女双重唱,尖声利嗓吵得人耳膜疼。 秦虎其他几个子女面面相觑,难怪秦二秦三天赋不怎么样,也不见他们认真修炼,这些年修为还涨了不少。 一面愤恨秦虎偏心,从没想过自己,一面又忍不住暗自庆幸。 之前还有些为秦虎担忧的心思顿时放下了。 秦君没管这些人的心路历程,她看着两个滚地冬瓜,压了压嗓子,声音阴恻恻的:“你们不知道,药不能乱吃,乱吃,会死人的吗?” 其实她送来的都是调理身体的药,乱吃也死不了人,反而因为药内灵力充足,对修炼有点好处。但是乱吃多了,药性吸收不了,就会变成这一副肥头大耳的样。 可秦二秦三不知道。 他们庞大的身躯里,大概是个麻雀般的胆子。 秦君话音刚落,这一男一女直接头碰头吓晕了过去。 原本还想逗秦雅笑一笑,见她对此没什么反应,秦君也觉索然。 还是快点解决吧。 她指尖微动,四道火星飞逝。 秦虎四人的气息迅速衰弱下去。 修为被剥离的感受让他们痛苦难耐却无法出声,连晕倒的两个冬瓜也满地打滚起来。 她转头看向老爷子,目中有一丝歉意,言语却是坚定,没有丝毫妥协。 “我的东西自是要收回来的,阿雅这些年因此受的苦,也必是要还回去的。” 老爷子刚刚被气得差点厥过去,萧舞夷给他扎了一针,又顺了好一会儿气才调整过来。 此刻见这番景象,他摇了摇头。 以老爷子的眼力,大略也看出,秦君削去的这部分修为就是通过丹药获得的那部分。 本也不该属于自己的,失了也没什么好说的。 暗夺修炼资源是大忌,夺的还是还是秦雅的,秦君愿留他们一命,已经是手下留情。 更何况,这部分虽然被戮夺,但有这个基础,日后若是勤加修炼,自可再修回来。 若是不能,那也怨不得别人。 当然,秦君做的不止是这些。 她还在四人体内种下了火种,日后初一十五、逢年过节,自可让他们感受秦雅这些年受的苦楚。 不死不伤,终身悔恨。 秦虎最终还是被除了名。 但秦龙到底还是顾念了一丝情谊,没让他真的命丧家门口,而是着人将他送离了唐丰城。 越远越好。 日后生死就真与秦家无关了。 第七十一章 玉佩 第二天一早,秦龙抱着一堆小东西准备去找秦君。 秦颂正好撞见,伸手拿了一个小巧的拨浪鼓摇了摇。 声音轻灵悦耳。 他看了自家老头子一眼,纳闷道:“爹,这准备的有点早吧,你这是想当爷爷了?” “滚一边去,这是你九妹的。” “秦小九?”秦颂想到了一点,小声跟他爹咬耳朵,“这就是秦大姐送来的东西?” “嗯。”秦龙闷哼了一声。 秦虎被送走了,那三个小辈也被送到庄子上,日后无事不得回秦家。 但他还是气怒。 说来这事还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的。 他掌管秦家这么多年,自诩将秦家打理的井井有条,愈加强盛。没成想自己的门房都变成别人的了,他还一无所知。 秦大爷这家主做的不是忒窝囊? 可是人都送走了,他也不能再拽回来打一顿。 所以好好整治了秦家一番后,他命人去了秦虎他们几个的房间,将东西扒拉了一下。 丹药大多被吃光了,只在秦莲的房间找到了一些孩童的玩具。 ——贵重些的如兵器防具等,都已经被变卖成灵石挥霍光了。也只有这些玩具看着不起眼,被秦虎随手扔给了当时还是小孩子的秦莲。 若不是秦君表明桃木小剑是自己准备的,大抵谁也不会将这些小玩具跟什么宝贝联系上。 可这些还真是宝贝。 秦颂多摇了两下拨浪鼓,突然发现自己心神竟随之沉静了些。 他天赋不凡,对修炼之事更敏感,很快察觉到与鼓声有关。 秦龙虽然修为更高,但心念没有儿子纯粹,在秦颂的提醒下,仔细感知了一番才发觉真是如此。 顿时感觉手里的东西重于千钧。 ??父子俩一起将这些东西送到秦君院中,但是秦君并没有收下。 “留给秦时玩吧。” 这些东西于她而言并没有多珍贵,只是作为小礼物送与秦雅而已。 既然秦雅没有按时收到,它们便也失去了价值。 不过就本身而言,它们还是有一定作用的,留给如今尚还年幼的秦时也算物尽其用。 经过刚刚那一遭,秦龙当然能猜到这些礼物的珍贵。 就说拿到这些东西的秦莲,其实本身天赋不怎么样,修炼的勤奋程度也马马虎虎,可还是超出了她那些哥哥姐姐一大筹,未尝没有这些小玩具的功劳。 不过秦君既然点名给秦时,秦龙便也不跟她客气。 四人边走边说,到了老爷子院中。 萧舞夷今日已经提前给老爷子调理了身体,在秦君到来前就溜走了。 经过这几日调理,老爷子的身体虽然没有完全康复,但也已经没有大碍。 那些陈年旧疾经过萧舞夷治疗也有所好转,可让他少受几分病痛苦楚。 如今看来,老爷子这个坎已经过去了,起码还能再活个几十年。 见爷爷情况大好,秦雅也高兴起来。 不过此行,她们实则是来辞行的。 老爷子的身体既然已经好转,秦雅便决定动身去寻找秦风。 秦宏盛和秦龙虽然想留她们一起过个年节,但也知秦风情况更加紧急。 秦家没有能力寻找到人,也只能寄托于秦君了。 秦宏盛知道她们这次离开,下次回来就不知是何时了。 等秦龙和秦颂离开,他从床头暗格中拿出了一个幻云铁秘制的盒子。 幻云铁遇刚则柔,遇柔则刚,制成藏物盒后,若非有钥匙,很难凭借外力打开。 秦老爷子又从房间内一幅山水画后的暗格中取出了一枚钥匙。 如此郑重,倒是让秦君秦雅也有些好奇盒子内到底放了什么。 盒子打开,里面放着的是一枚玉佩。 玉佩呈完满的正圆型,青玉质地,纯净通透。 中央雕镂着一棵傲雪迎风的青松,细看这青松却是一个龙飞凤舞的“秦”字所化。 秦雅并没有见过这个,不由好奇:“爷爷,这是什么?” 秦君怔愣。 她以为这枚玉佩早已经随着其主的陨落而在火焰中化为灰烬,没想到还有再见的机会。 “这是老三夫妇俩在遇见你们姐妹的地方找到的,也许是你们父母亲长遗留的。也正是因为这个‘秦’字与我秦家有缘,他们决定将你们带了回来抚养长大。” 当初秦三爷夫妇俩一路历练,回来时抄近路进入了一座山脉。 谁知竟在里面遇见一头强大的灵兽,被其追杀。 慌乱中,夫妇俩发现左前方有强大的气息升腾。未及多想,两人便转向向那面行去。 灵兽畏惧于强大的气息终于放弃追杀,秦三爷夫妇逃得一命。 当时雨势颇大,夫妇俩等雨停了,再三考虑之后,决定继续往那边前行。 谁知到时,那里竟是一片焦痕,连丝水迹也无。 仿佛之前的泼天雨幕只是他们的错觉。 两人在焦土之上寻到了这枚玉佩,想离开时,却听见了隐隐约约的婴儿哭泣之声。 他们大着胆子,循着最后的足迹,最终在旁边的一处山洞里,发现了秦君和秦雅的身影。 当时秦君看上去不过五六岁大小,却穿着一件明显不合身的八九岁孩童的衣服,怀里紧紧抱着刚出生的秦雅。 两人发现,手中玉佩竟隐隐与那婴孩气机相连。 说来这里之前发生的战斗,也算间接救了自己夫妇一命,这个“秦”字玉佩又有些命中注定的缘分,所以两人最终决定将这两个孩子带回去。 但是考虑到安全原因,他们只是说秦君和秦雅是在附近的小山头上捡的。这枚玉佩也被交给了老爷子,紧紧地锁在了幻云铁盒中不见天日。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也到了物归原主的时候。 秦雅抱着盒子从老爷子房中走了出来,秦君有些神思不属地跟在她身后。 五六岁也是该记事的年龄了,可秦君从没有跟她说过以前的事。 秦雅以前并没有问过,此刻却是有些好奇。 “阿姐,爹和娘,是怎么样的人呢?” 问的不是秦三爷夫妇,而是她们的亲生父母。 “他们,都是很傻的人。” 语气滞涩,竟似哽咽。 秦雅一时愣住了。 她回头看去,秦君的表情让她有些害怕。 秦君将自己的情绪从那些往事中收回,顿了顿,没有解释,转而道:“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第七十二章 灵牌 林深阴翳,不见天日。 秦君话落之后,秦雅只感觉一股轻柔的力道包裹住自己全身。 她稍有些不适地眨眨眼,一阵眩晕之后,再睁眼,就已经到了这片地方。 仔细看去,才发现脚下这片土地满是焦痕,寸草不生。 而头顶林荫完全来自焦土中央地带生长着的一颗两人环抱粗的大树。 树木参天,枝叶繁盛,叶片延伸至焦土边缘,与外部的树木勾连,将这片焦土完全掩盖在它的林荫之下。 这份生机似与这片焦土格格不入,但又有一丝相得益彰的意趣。 秦雅不知这是什么地方,但想到刚刚爷爷所说,也猜到这应该就是当年秦三爷夫妇捡到她们姐妹之处。 她看向秦君,却见秦君没有如往常那般立马给她解答,而是怔怔看着眼前这颗大树,不知在想什么。 神色是少有的黯然。 秦雅没有打扰。 半晌,秦君指尖一点微光闪现。 地面震动,这棵参天巨木深埋地底的根茎突破地面桎梏延伸而上,蜿蜒盘曲,竟合拢成一个木龛。 龛中放着两尊灵牌。 灵牌之上一笔一划,工整写着两行文字。 文字古朴而神秘,并非如今的通用文字。 秦雅曾在典籍上看到过关于这种古老文字一麟半爪的介绍,似乎是一种专用的祭文,如今早已失传。 她并不知道这上面究竟写了什么,只是在看到的一瞬间,就感觉心砰砰跳个不停。 就在她竭力抑制自己的心慌时,旁边一声略显压抑的嗓音传来。 “秦雅,跪下。” 秦雅依言跪下。 她心里其实已经有了些许猜测。 当年父母不是抛弃自己,而是身不由己。如今看来他们可能早已离世,而这里,便是他们长眠之处。 秦君随之在一旁跪下。 她取出几支灵香,点燃。 烟气袅袅升起的那一刻,秦雅透过烟气,似乎突然通晓了这种古老的文字,理解到其中“秦父秦母灵位”的涵义。 可也或许只是她的错觉,因为她并未从灵牌上得知父母名讳。 姐妹俩都没有说话,气氛一直静默。 秦雅低头注视着地面的焦痕,丹田之内湛蓝的火焰似乎受到了什么牵引,气息浮动。 这次她并未感觉到火灼之痛,却有一股难言的悲伤从心底升腾,一时泪流满面。 她有些茫然地揪住胸口,向一旁的秦君求助:“阿姐……” 再多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她只是感觉很难过,好像当初看见虎妈在蓝灵幽火中消散的那一刻。 情感迸发得更强烈,也更难以控制。 “爹娘看着呢,阿雅,笑一笑,告诉他们你现在很好。以后,我会保护你,照顾你。” 像他们当初保护我一样。 风拂来,树叶微动,似乎是在回应秦君。 两人静静坐了一个下午,期间没有任何灵兽或禽鸟来此,似乎这里的生机已经寂灭,停留在另一个时空。 可树影婆娑中,似乎又孕育了一份新的生机。 日落时分,两人回到院中。 一个小炮弹伴随着咚咚咚的波浪鼓声冲了过来。 是秦时。 “阿雅姐姐,君姐姐,你们要走了吗?” 秦君弯腰抱起秦时:“嗯,小时,我们要去找你风哥哥,等我们下次回来再来看你,好不好?” 小秦时虽然很不舍,但还是懂事地点了点头。 他想了想,转头对秦雅说:“阿雅姐姐你能先进去吗?我想跟君姐姐说一点悄悄话。” “小时想说什么?阿雅姐姐不可以听吗?” 秦雅略略收起了自己的思绪,见秦时这样说,她故意耸拉着眉眼,逗着他。 小秦时苦恼地皱了皱脸。 “可以是可以,但是我怕阿雅姐姐害羞。” 见秦君在一旁含笑看着她,秦雅脸上飘起一抹飞红。 她大概猜到秦时想说什么了。 瞪了小不点一眼后,秦雅微鼓着脸没有阻止,转身脚步略显仓促地向屋内走去。 秦时摇了摇拨浪鼓,跟秦君相视一笑。 “君姐姐,我要拜托你一件事。” 见秦时小脸上都是严肃,秦君将他放了下来,蹲下身与他平视。 “小时想让姐姐做什么?” 小不点却卖起了关子,转而谈起秦雅。 “君姐姐,阿雅姐姐一直很想你,每次说起你的时候,她的笑和其他时候是不一样的。” 秦雅以前很少笑,但与秦时待在一起时,她总会放松一些,被小人儿逗笑。 可这种笑和谈起秦君的时候是不一样的。 秦时说不出有什么不同,但就是觉得看着那种笑,有时候自己会跟着开心起来,有时候却反而会难过起来。 “而且,我很多次都看见她躲在屋里偷偷地哭。她以为我小,不知道,其实我都知道的,她想你了。” 小小的人儿突然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你要是早点回来就好了。” 秦君暗暗自责。 “对,是姐姐不好,姐姐应该早点回来的。” “嗯,我想拜托你的就是,以后要多陪陪阿雅姐姐,对阿雅姐姐更好。我知道你们在外面修炼很辛苦也很危险,但你一定要多关心阿雅姐姐。” “好,都听小时的。” “不要听小时的,要听阿雅姐姐的。” “好,听阿雅的。” 秦君从善如流。 姐控与妹控的谈话到此结束,秦君抱着他进屋去找秦雅。 小秦时拉着秦雅又是一顿絮絮叨叨。 秦雅一一应是,末了才笑着说:“小时这是跟伯母学的吧。” 秦时就捂着脸笑。 笑闹了好一阵子,秦君和秦雅才将秦时送回老爷子院中。 见天色已晚,两人没有再多留。 本来想要去拜别伯母的,也没有再去打扰。 ——或许将秦风找回来,才是对她最大的宽慰。 两人回到自己院中后,秦雅想了想,突然拉着秦君的手跑到院中桂树下。 “你还记得这个吗?” “当然。” 秦君伸手就摸向腰间,摸了个空后才想起自己的葫芦早已经给了小虎崽,如今被它抱着呼呼大睡呢。 秦雅也发现了她的动作,想起她之前在学院演武堂做的小动作,气呼呼地瞪了她一眼,拿出一把小铲子蹲下身来。 这棵树下埋着木生,是当年她与秦雅一起酿造一起埋下的。 约好等秦雅十五岁生辰时拿出来庆祝。 可她并未如约而至。 秦君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跟着上前帮忙。 第七十三章 木生 一共埋了三坛木生酒,秦君走时带了一坛。 每次想起秦雅的时候抿一口,在演武堂的时候又挥霍了不少,一坛酒已然见底。 秦雅十五岁生辰时取出了一坛。 她当时其实是想全部取出的,但哪怕再伤心再生气,心里总留着一个念想。 ——等秦君回来,回来一起取出这坛酒。 如今心愿终于实现,秦雅虽然看着气呼呼,但心里实则是高兴的。 虽有着轻易翻覆土地,甚至是直接取物的力量,但秦君还是选择和秦雅一铲一铲将上面的泥土铲出,露出下面装有木生的酒坛。 当自己的手和秦君的手在酒坛上重叠时,秦雅悄悄眨了眨眼,散去眼眸中的一丝雾气。 月下亭中,两碟小菜,一坛木生。 迟来的对酌终是到来。 姐妹俩互斟互饮,闲话家常。 “阿雅不好奇刚刚小时跟我说了什么吗?” 秦君眼中涌出一丝笑意。 秦雅嗔了她一眼,明知故问。 她不是不好奇,而是早已猜晓了大概。 秦时早就表示,等秦君回来一定会帮她一起念叨秦君。 她不好意思跟秦君提这些年有多想她,但却也想她知晓自己的心思,所以才没有阻止秦时。 可别人转述与自己当面述说,完全是不一样的感受。 秦雅才不想接她的话茬。 不过提起秦时,秦雅眉宇间多了一丝恼色。 “我竟忘记了!”她拍了拍额头,有些自责,“阿姐,小时的情况你有办法吗?” 事情一茬接一茬,秦时又一直表现得与五六岁的正常孩子无异,秦雅很多时候都会忘记他本该是个九岁的大孩子。 以至于她也未想起让秦君给秦时诊治一下。 她是不是太自私了? 秦风是,秦时也是,两个关心她爱护她的人,她竟从未为他们着想过。 秦君伸手抚平她眉心的不安:“你也还是个孩子,别为难自己,我在呢。” “放心,小时的情况我看过,他先天不足,后天又没有得到很好的照顾,所以成长速度比别人要缓一点。但在秦家将养了这么多年,身体上并没有大碍。” 见秦雅眉间仍有一丝忧色,秦君补充道:“我会让小无敌给他好好看看的。老爷子的后续调理还要她在,让她一并给小时调理一番。” 秦君轻酌了一口,转移她的注意力:“说来小时的情况怎么回事?我记得秦虎一向会在孩子出生后就抱回秦家,怎么小时没有?” 说起这个,秦雅心中涌起一股怒意。 秦时的母亲与秦虎的其他女人不同。 份属你情我愿的事,别人也干预不得。但秦时的母亲却是秦虎酒后失德,被强迫的。 老爷子知道的话得打断他的腿,秦虎哪里敢说出去。 而秦时的母亲一介孤女,没人会帮她,她也不信秦家会为她主持公道。 这件事就这么隐瞒了下来。 那孤女发现秦时时已经晚了,只能无奈生下了他。 既怨且恨。 可到底是这世上唯一与自己有联系的小生命,她将他带来,最终也并没有抛下他。 可艰难抚育另一个幼小的生命,已然耗尽她全部的生命力。 重病垂死之际,她选择托人将秦时送回秦家。 秦家知晓的时候已经晚了,孤女已经病逝。 老爷子知道之后大怒,直接打断了秦虎一条腿,那次就差点将他逐出秦家。 还是秦大爷拦了一下。 当然不是为了秦虎,而是老爷子身体已然受不了,加上他子女还有几个尚未成人,才搁置了。 秦雅微叹,连饮了几杯,抑制心中郁气。 秦君压住她的手,不允她一次喝多:“放心,秦虎会有惩罚的。” 点星赤炎既有灵性,自会随主人心意而动,哪怕离了主体也是如此。 比如秦虎身上的那一点火星,因为他的恶行,工作量翻了个倍,怕是要更卖力点了。 木生酒醇厚绵长,秦雅刚刚叙说时饮了不少,又连灌了几杯,此刻已经有些醺醺然了。 她面上染了几分红意,笑看着秦君:“其实你还要感谢小时呢。” “嗯,怎么说?” 秦君神色中多了一丝兴味。 “不然我早把你忘记了。” 秦雅语中含着一丝醉意,一丝怨意。 “秦莲说你……”她顿了顿,还是没有说出那个字眼,“说你不会回来了,我不相信,可你却总也没有消息。我有时候甚至会想,我的姐姐是不是只是我幻想出来的……” 直到遇见秦时。 秦时来到秦家的时候已经三岁,但其实体态仍然像一个襁褓中的婴儿。 不会走,不会说,小脸皱巴巴的,像个小猴子。 老爷子将他接到自己院中照顾,秦雅时常去看他。 然后,她开始照顾秦时的起居,看着他一点点长大,教他说话,教他走路…… 听见他喊第一声姐姐时那种激动,看他踉跄着扑向自己时的那种喜悦,秦雅至今想来心中仍有触动。 她想秦君当时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心情,她是否也感受到这样的无与伦比的喜悦。 对姐姐的思念突然如野草般蔓长,一发不可收拾。 所以照顾秦时一年后,她接受了秦风的建议去苍羽修习,又在十五生辰前满怀忐忑地赶回来。 最终,一片失望。 秦雅已然醉了,拉着秦君的手絮絮说着醒时不好意思说的心里话。 有埋怨,有生气,有伤心,更多的却是道不尽的想念。 秦君静静听着,心中酸涩难言。 等秦雅一丝倦意袭来,秦君才轻柔地将她抱起,送回了房间。 要离开时,衣角被抓住了。 “怎么了?” 秦君柔声问道。 秦雅朦胧间突然想起今日困惑她的一件事,她问:“阿姐,爹娘的名讳是什么?” 温情的氛围,一时静默。 秦雅霎时从醺然的状态醒过神来。 烛光下,秦君的神态不甚清晰,可她能清晰察觉到她情绪的陡然转变。 秦君不知道该怎么回。 因为她也不知。 真可笑,是吧,他们豁出性命去救的人,竟然连他们的名字都不知道。 灵牌之上,也只能刻下秦父秦母聊以慰藉。 秦君给她压了压被角:“睡吧,以后会知道的。” 秦雅清醒了一瞬的神智再次朦胧起来。 秦君来到院中,将最后一点木生酒饮尽,然后出了院门。 第七十四章 谦虚 萧舞夷院中,她正跟小徒弟千瑾扳手腕。 千瑾正拿着一本医典翻阅,间或抬头,看她师傅涨红着脸,恨不得两手并用压下她的手腕。 太无聊了,她都要睡着了。 千瑾打了个呵欠,又翻了一页。 眼见她师傅真的企图用上两只手了,千瑾一个用力,萧舞夷没有丝毫抵抗之力的被压垮了。 “师傅,你又输了。” 也不知萧舞夷为什么如此热衷于要在掰手腕上打败她,屡败屡战,屡战屡败,也不嫌累。 她天生神力,纵然修为比不上萧舞夷,但光比力气再来十个萧舞夷也不是她对手啊。 “再来一次,我已经摸到一点技巧了。” 萧舞夷不服输,她作为师傅,怎么能有一点是被小徒弟全面压制的呢? 你的技巧莫不就是双手并用? 千瑾无语。 “不来了,师傅,你确定你真收到师叔祖的传音了,不是你的幻觉?” 师叔祖一向守时,没得说了要来这么晚还没到啊。 千瑾收起医典,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手脚。 “笑话,我能有想见你师叔祖的幻觉?” 萧舞夷暗自磨牙。 她揉了揉手腕,心里也嘀咕秦君怎么还不来。 今天她在自己身上示范施针时,突然收到了秦君的传音,让她晚上等着。 吓得她一个手抖,直接给自己扎了个狠的,痛了她老半天。 一碰上秦老贼就没好事! 但她还是老老实实从傍晚开始就等着。 结果现在快月上中天了,也没见到个人影。 可她也不敢去睡,不然被她从被窝里揪起来,半梦半醒中见到秦君那张脸,她怕不是要被吓得尿床。 所以只能抓着小徒弟在这里陪自己一起等。 要是今晚秦君敢放她鸽子,她就、她就…… 她就回去找话痨老男人哭去,非让他好好念叨秦君一顿。 萧舞夷暗放狠话。 “那倒也是。” 千瑾才不知道她师傅心里想的竟是去找师祖告状,她点了点头,赞同她的话。 她这个师傅向来胆大包天,可一见到师叔祖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怕就是产生幻觉,也是师叔祖要离开的幻觉。 小丫头看了她师傅一眼,暗自偷乐。 “喂喂喂,你什么表情?” 小徒弟竟敢笑话自己? 萧舞夷一个栗子就想敲上去。 千瑾躲开了。 萧舞夷刚要追上去,就听见小丫头一脸惊喜地看着身后:“师叔祖,你来了。” 萧舞夷立马止步,转身就是一礼:“舞夷见过秦师叔。” 身前空无一人。 夜风拂过,吹起她耳鬓的红发,也吹来小徒弟银铃般的笑声。 萧舞夷心火腾了一下冒了出来。 “胆子不小,还敢骗你师傅我了?” 她直接一个灵缚捆住了小徒弟双手双脚,任她力气再大也挣脱不得。 千瑾原地蹦跶了两下,没挣开,也知道真把师傅惹毛了。 眼珠滴溜溜转着,正想着脱身之法,就见院门处一道身影转了出来。 她顿时激动起来:“师叔祖救命,师傅要谋杀亲徒了。” 萧舞夷脚步一定,稳住了没回头。但安全起见,她感知了一下。 没人。 “呵,你还敢拿你师叔祖吓我,皮痒了不是?就算她来了,我今天也要揍你一顿。” 她撸起袖子就要上去。 “怎么了?千瑾做什么了?” 萧舞夷刚举起的手默默收回,顺着耳鬓的红发,慢慢滑下。 似乎她撸袖子就是为了准备整理这一缕发丝似的。 “秦姐姐,稀客啊,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萧舞夷堆起满满的笑意转身。 心里止不住地怒骂:特么的走路没声,气息分毫不漏,你这是准备做客,还是准备做贼呢? “西北寒风。”秦君凉凉一句,抬手解了千瑾的束缚,“我记得我跟你说过今晚等我。” 你还记得啊?记得还来这么晚? 萧舞夷腹诽,但她敏锐地察觉到秦君情绪有异,顿时老实了几分。 “是,是,这不正等着姐姐吗?闲来无事才跟瑾儿玩闹一下,是吧,小瑾儿?” 千瑾躲在秦君身后冲她扮了个鬼脸,但也没有反驳。 “以后不要叫我姐姐了,你年龄比我大,叫师叔就好。” 师叔还大一辈好吧,说我年纪比你大你不亏心吗? “是,师叔。” 萧舞夷再次切换状态,端庄娴雅地行了一礼。 千瑾在旁同样行了个礼,小脸上满是困意。 刚刚闹了一下,驱散了一点睡意,但现在一静,困意加倍袭来,见到师叔祖的喜悦也抵不住了。 秦君皱了皱眉:“我只让你等我,你拉着小瑾儿干嘛?” 谁知道你这么晚才来? “对,都是师傅不好,小瑾儿快去睡吧。” 萧舞夷面上满是慈爱。 千瑾忍不住摸了摸手臂,驱散这股恶寒。 不过虽然很困,但她不想离开。 这些天萧舞夷特意躲着人,加上秦君有事,她们还没能好好坐下说说话呢。 可这样想着,还是没忍住打了个呵欠,眼角溢出一丝泪花。 秦君摸了摸她的头。 “去睡吧,小瑾儿,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千瑾这才依依不舍地回了房间。 萧舞夷也捂着嘴偷偷打了个呵欠。 “师叔,天色已晚,不然我们也明天再谈?” 她怕她精神疲惫之下应付不住秦老贼,万一她不小心表达出什么不满,这老贼找她茬怎么办? “我明天就要离开了,没有时间谈。” 那你还骗我小徒弟,真是太坏了。 等等,秦老贼说什么?离开?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萧舞夷精神一振,努力抑制心中喜悦,装作漫不经心地问:“秦师叔说的离开是指?” “带阿雅去圣唐入学。” 萧舞夷暗自算了下时间,入学还有两个月呢,哪需要这么急? 肯定还有其他事。 但那关自己什么事? 秦老贼离开的消息够她欢天喜地了。 萧舞夷克制地露出一个笑:“那真是太好了,看来接下来的圣唐魁首是秦雅小师叔无疑了。” “阿雅天赋虽不错,修炼也努力,但受身体因素制约,明年的魁首怕是不成的。” 提起秦雅,秦君面上终于展露出一丝笑意,谦虚地回道。 萧舞夷嘴角抽搐了几下,秦雅小姑娘才武阶吧,她就闭着眼瞎吹一下啊,为什么这老贼说得好像后年魁首就是秦雅的囊中之物一般。 第七十五章 定情信物? 提起秦雅的身体,萧舞夷忍不住想到自己来秦家的原因。 原本还想把小姑娘诓来给自己研究研究的,现在到手的鸭子飞了不说,还得被人支使着打白工。 诶,说多了心里都是泪。 但基于医者的好奇,她还是试探着问了一下:“我之前在千医阁有看到秦雅小师叔的病录,不知她现在可有好转?” “嗯,阿雅顽疾已复,日后不会再受火灼侵扰。” 说起这个,秦君心神放松了一些。 她也曾跟萧舞夷的师傅玄隐探讨过秦雅的情况,但因她无法言明一些隐秘,也没得出个两全其美的方法。 所以她只能先用一些丹药调理她的身体,想等她体质再好些,强行拔除她体内火属,再以血脉之力滋养,恢复她的木源之体。 届时虽比别人晚一步,但在她的培养之下,以木源之体的优势,很快就能赶上去。 可惜因着秦虎的举动,这一切想法未能成型。 好在福祸相倚,阿雅虽多受了些苦楚,但这些年受火属浸染,体质不知不自觉间就完成了转化。也是如此,在她激活血脉之后才会直接诞生灵种。 如今只等她完成与灵种的契合,便可引灵入体,一步登天。 秦君心中着实畅快。 萧舞夷也看出她的喜意,大着胆子追问了一句:“不知秦雅小师叔之前到底是何疾症?又是如何治愈的?” 秦君面上笑意一收,看了她一眼。 “点星赤炎入体,怎么,你能治?” 点星赤炎? 难怪千医阁的人怎么都查不出火属元素,点星赤炎要是能轻易被这些末流修为的小医者发现,也就当不得本初火灵的大名了。 不过,她记得,秦老贼用的火焰,好像就是这个吧。 卧槽,难道这老贼心狠手辣到放火烧自己妹妹? 萧舞夷惊悚。 秦君不用看都知道她在想什么,反手一个栗子敲上去。 老大不小的人了,稳重却总是装出来的。 “行了,你师傅可有让你带什么东西过来?” 萧舞夷捂着脑袋,不情不愿地从储物灵器中取出一个丹匣递给秦君。 她觉得这些大佬真是太讨厌了,掐指一算,自己连点秘密都没有了。 她师傅直接跑到她行经的途中等她。 往常话痨的老男人这次见面也没问她在外可吃了什么苦,受了什么累,只叫她给秦君带点东西。 东西放下就走了。 师傅的慈爱呢? 我离家出走的尊严呢? 为此她特地改了自己的行程,结果没能躲过不说,还是自己上赶着撞上去的。 简直惨无人道! 秦君也没打开丹匣,直接翻掌收了起来。 “你这一路行来,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萧舞夷自是知道一点秦君和自己师傅这些大佬暗中的筹谋,她神色郑重了几分,取出一枚玉简递给秦君。 “这是我一路行来的路线,其中大大小小很多地方都发现了血盟的痕迹。很多求医之人,实则是被血气缠身,甚至已经有化作血妖的迹象。” 提起血盟,萧舞夷神色中多了一丝厌恶和憎恨。 她幼年居住的小镇被血盟屠戮,祭了血池,自此她便跟血盟耗上了。 这次离家出走游历大陆,也特地留意了一番血盟的踪迹。 她行经的都是小城,城内武者修为最高不过王阶。 以她皇阶的修为,加上求医者的线索,有意探寻之下,这些血盟的小卒子根本藏不住。 若非她还要靠医者这个身份行走天下,暗中调查,她早就大开杀戒,让这些肆意残害生灵的屠夫好好了解一下什么叫报应不爽了。 秦君仔细看了看玉简。 这是一份详尽的大陆地图。 萧舞夷在其中标注了自己从西域行到北域之间的路线图,记录了各个城池中血盟大概的分布情况。 秦君直觉这是一个突破口,闭目以这份地图推算,掌间念珠快速转动。 萧舞夷悄悄打量着她,准确地说是打量她手中的念珠。 从她跟在师傅身边开始就没见过他放下这串念珠的,往常她向他讨要,他也不给,没想到这次见面竟然是在秦君的手上。 脑海里思绪一瞬间飘了老远。 等秦君睁开眼,萧舞夷也没能第一时间收回来。 她嘿嘿笑道:“秦师叔,师傅怎么连他的宝贝念珠都送给你了?莫不是……定情信物?” 脑子一抽,萧舞夷就将其中最不可能最讨打的猜测脱口而出。 瞬间尾椎骨飕飕发凉。 萧舞夷打了个寒颤,心中直哀叹,果然还是精神不振,一不留神就跑偏了。 她到底怎么把她师傅跟秦君这老贼联系到一起的? 想不开,找死了吧。 萧舞夷抱头蹲下,不想面对这冰冷的现实。 秦君不动声色地抑制住胸口因推算而翻涌的血气,出声道:“蹲着做什么吗?不是要装淑女嘛,跟人学就学到底,这姿态成什么样子?” 什么叫装淑女?怎么就跟人学了? 淑女就是本姑娘骨子里的天性之一,只是平常不怎么释放而已,才不是学来的。 不过,见秦君语气如常,并无生气的意思,萧舞夷暗喜:莫非没听见? “让秦师叔见笑了,我刚刚就腿软了一下,你……” 秦君眯眼笑了笑,不待她试探,直接道:“我听见了。” 萧舞夷心一凉:“秦师叔见谅,师侄刚刚口没遮拦的。你看,我这不也是日夜忧心我师傅一大把年纪,身边还没个人陪嘛,所以……” “为你师傅着想?”秦君翻转了一下手中玉简,“那正好,我刚刚将你的话传给你师傅了,回头你好好关心一下他老人家。” 萧舞夷看着她放在一旁启动之后散发着微光的传讯符,心彻底凉了。 我特么就一时脑误、口误,你用得着这么上纲上线还传讯吗? 萧舞夷似乎已经看见她师傅在她耳边絮絮叨叨的模样。 万一他认为自己联想到定情信物,是因为自己想嫁人了,那不得开启地狱级念叨模式? 欲哭无泪。 眼见萧舞夷耸拉着脑袋,一脸苦相,秦君将手中玉简扔出,砸到她脑袋上。 “骗你的,你师傅现在可没心思理你呢。” 她只是将推算的一些结果传给了玄隐等人,让他们着手调查,进一步推算佐证而已。 “我在这地图上添了些标记,你若是游历到附近,可探查一二。” 萧舞夷心情大起大落。 她手忙脚乱地抓住玉简,却不敢对秦君这罪魁祸首怎么样。 连暗自磨牙都得放轻了声音。 太窝囊了。 她绝对要离这个祸害远点。 第七十六章 启程 翌日清晨,秦雅醒来时似乎已经忘记了昨晚发生的一切,稍收拾了一番,便随秦君去拜别秦老爷子。 秦颂已经先一步来跟老爷子说说话,他怕等会儿没他说话的地。 不过,要说的,昨日也已经说过了。 秦宏盛没有多言,只是拍着秦雅的手,让她有空便回来看看。 秦海和秦时一老一小在旁边两眼泪汪汪。 出了院门,秦龙和萧舞夷师徒已经等着了。 没有看见伯母,秦雅神色还是黯然了一瞬。 千瑾满脸不舍,没想到师叔祖这么快就离开,她还没有跟她好好说话呢。 于是,出城的这段路上,小丫头拉着秦君的手,叽叽喳喳地说起她跟她师傅离家后的经历。 从一开始萧舞夷不正经没人信的糗事,到后来装模作样摆姿态,展露医术被吹捧,一一道来。 气得萧舞夷在一旁暗自咬牙,这徒弟白养了。 可这路总有尽头,出了城行到一处林地,便也是分别的时刻了。 萧舞夷上前拽回小丫头:“小瑾儿回来吧,下次相聚再聊,不要耽误你师叔祖的正事。” 千瑾回头看了师傅一眼,满头小辫子一摆:“师叔祖,要不我跟你走吧,整天跟着师傅治病救人好无聊哦。” 萧舞夷面上展露的标准微笑差点没维持住。 嫌我治病救人无聊? 是谁整天在我耳边念叨玄隐老头那些“既修医术,当治世人”的话的? 我是治病救人的时间多,还是带着你满大街跑寻好吃的好玩的花的时间多? 我治病救人赚的灵石花哪儿去了,你心里没点数吗? 休徒,一定要休徒! 这徒弟白养了! “小瑾儿不要妄言,跟你师傅好好修习医术才是。” “是我教导不严,才让小瑾儿说出这样的话,日后我一定好好传她医术,让她寻到治病救人的乐趣的。” 萧舞夷捂住千瑾的嘴,将她拉到身后,咬牙微笑。 “秦师叔,你快走吧,我们不耽误你时间了。” “再等等吧。” 秦君挑眉看了她一眼。 萧舞夷动作一僵。 你要走不能走快点吗?磨磨蹭蹭干嘛?真想把我小徒弟拐跑啊? 秦君还真不是要跟她唱反调,她侧目看向唐丰城方向。 远处尘土飞扬,一匹灵驹如闪电袭来,伴随着一声声焦急的呼唤。 “等等,等一下。” 秦雅的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 灵驹由远及近。 项云兰一袭劲装,跨坐在高大的灵驹背上,更显英姿飒爽。 待近了,她跳下来,一把拥住秦雅。 秦君总算看见秦雅口中热情四溢的伯母是怎样的了。 见秦雅埋首在她胸前,全然无措的小模样,秦君英勇救妹了吗? 不,她抬手掩了半张脸,偷乐。 好半晌,项云兰才放开秦雅。 她抬手摸着秦雅憋红的小脸蛋,眼中泛着些许悔色与愧色:“好孩子,你大哥的事怪不得你,是伯母不好。” 秦雅从没有怪项云兰的意思。 设身处地地想一下,假若秦君因为救秦家人陷入危境以致……出事,即便秦家大恩,她恐怕也再难面对他们。 她握住项云兰的手,轻柔抚慰着她。 “伯母和大哥对我的照顾我一直铭记于心,如今大哥更是因我身陷险境,于情于理我都不会不管不问。您放心,我一定会将大哥带回来的。” 少女的神色温柔且坚定。 项云兰眼泪控制不住,又一次滑落。 她张了张嘴,还是没能说出让她们别去找秦风的话。 时间一点点过去,秦风始终没有消息,哪怕抱着他只是被困的念想,项云兰也日夜无法安眠。 她前些年修炼冒进伤了身,如今调养好也无法动武,加上秦龙的阻止,她想去寻人也做不到。 而秦家护卫将封阳谷附近寻了个遍,也没能找到一点线索,再深入以他们的能力也只是送死。 如今秦风唯一的希望就在秦君身上。 所以哪怕明知有危险,项云兰也做不到断绝这一丝希望。 “娘啊,你干嘛呢,你儿子出马,哪还有办不成的事。放心,我掐指一算,就知道大哥已经在封阳谷等我了。说不定还给你找了个儿媳,你就等着抱孙子吧。” 秦颂双手枕着脑袋,眼一闭,一整套瞎话就出来了。 项云兰作势要打他,被他敏捷地躲开,原本伤感的氛围倒是荡然无存。 她收了收自己的思绪,拉着秦雅的手走到秦君面前。 “君儿,雅儿这些年我们秦家也是当亲闺女照顾的,却没能照顾好她,让她吃了这么多苦……” 说起这个,项云兰眼中也是燃起一丝怒意。 但事情既有定论,她也没有多言。 “如今你回来了,这丫头这么多年的念想成真,终于不用整天冷着小脸了。诶,小姑娘家家的,还是笑起来好看。以往我逗好久,她才会红着脸笑一笑呢。” “伯母!” 秦雅挽住她的手,不让她说下去。 “不说了,不说了。”项云兰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又转向秦君,“风儿的事,劳你烦心了。能成就成,不能……你带着雅儿早点离开。” 她长舒了一口气,眉宇间有愁意凝结又消散:“不耽误你们时间了,走吧。” 秦君点头:“多谢您这些年对阿雅的照顾,您放心,秦风无事。” 她言之凿凿,项云兰心中忧思随之散去大半。 拍拍秦雅的脑袋,她露出近日来最轻松的一个笑:“早点回来看看伯母。” 秦龙上前握住她的手,看向秦君几人,笑容粗犷:“秦家大门永远敞开,有空就回来看看。” 秦雅应了,与秦君、秦颂一起登上灵舟。 刚要启动灵舟时,萧舞夷跳了出来。 “等等,秦师叔,你在其他几域有亲人吗?” “你问这个做什么?” 秦君挑眉。 “我就问问,那啥,要是有,我下次路过登门拜访一下啊。” 才怪,有我就不去了。 “你接下来准备去哪儿?” “那啥,东域?” 萧舞夷盘算了下,不太确定地说道。 “那正巧,我家就在东域呢,有时间让你来做客。” 灵舟起,转瞬划过天际。 秦君俯视下方北地风景,心中泰然。 当初秦三爷夫妇之死给她敲响了警钟,让她不得不放弃表面安逸的生活,离开秦雅,去寻求更强大的力量。 孤身一人离开,心中百般无奈难解。 如今,她终于可以带着自己的小姑娘一起走了。 远处,还可依稀听见萧舞夷师徒的对话。 “师傅,我们接下来是回西域,还是去中天域,或者跨域直接传送到南域啊?” “我们去东域!” 咬牙切齿的,属于萧舞夷的声音随风飘来。 秦君抚眉而笑。 有机会,那就东域再见吧。 第七十七章 花家异变 武天城,花家。 花迎作为花家大小姐,此刻不在她的闺房,却是被关在地牢之中。 刑架之上,花迎衣衫之上有点点血迹,却并无伤痕。 但她始终垂着头,似乎整个人失去了生气一般。 花鹏摩挲着手中兽皮制成的鞭子,语中似含无奈。 “小侄女啊,你也别怪做叔叔的心狠。你爹想你武道一路通途,我自也是希望我的琬儿可以踏上武道,强大起来,不再活在世人白眼之下。” “你放心,我当年留你一命,如今自然也不会杀你。只要你说出何人告诉你断仙之事,你,你爹,我都可以放过。” “你看你爹多心疼你,不惜花重金买了那么多符纸保护你,你总不能辜负他一番心意不是?” 可他无论说什么,花迎一概不理。 花鹏也不怒:“识时务者为俊杰,你看你爷爷,滞留王阶多少年了,若非认清现实,投入大人麾下,哪有如今登临皇阶的份?” 听他提起爷爷,花迎陡然激动起来:“你到底用了什么妖法蛊惑我爷爷?” 花迎与她父亲花广乘了一天一夜的灵舟,才到达花家。 谁知在踏进花家大门一步后就被人重重包围。 就算早有防备,也从未想过爷爷健在的情况下,整个花家都成了花鹏的天下。 花广被拿下,花迎却凭借秦君临走前赠予的各种护身符纸侥幸逃脱。 她躲躲藏藏了三天,暗中探听花家消息,却发现除了她爷爷突破皇阶的消息震动一方外,其他时候花家一切正常。 ——只是发展的速度实在匪夷所思,如今武天城中竟属花家一家独大。 她暗中通过花家内部只有家主才知道的隧道成功抵达爷爷的房间,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他一掌打出来,直接吐血昏迷。 再醒来,就是在这地牢之中。 她很清楚,房中之人就是她爷爷花向荣,并非是旁人假扮的。 但她失去意识前,分明看见往常一脸慈爱的老人,如今脸上全是狰狞的恶意。 她始终没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妖法?”花鹏嗤笑了一声,“小侄女,这世上,可只有实力最是蛊惑人心。” “不可能!” 花迎绝不相信。 她爷爷对于实力向来看得开。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不强求,尽了自己的力便好。 不仅是安慰她的,他自己也是如此践行的。 一个不强求的人如何会在晚年为了实力弄得人不人鬼不鬼? “没有什么可不可能的,事实就是如此。” 花鹏甩了一下鞭子,没再提花向荣的事。 “你好好想想,究竟是谁跟你说起断仙的,你爹的命可握在你手里。” 花迎还有用,他不会伤她,但另一个人就不必在乎了。 花鹏走出关押花迎的地方,辗转绕了几道弯,打开机关,进了另一间牢房。 牢内,花广远没有她女儿那样好的待遇。 他的琵琶骨被锁灵链穿透,死死绑在刑架上,身上鞭痕密布,道道渗出血迹,有些甚至已经化脓。 见花鹏进来,他艰难地睁开眼。 “为什么?” 声音嘶哑,近不可闻。 “为什么?”花鹏嗤笑一声,手中鞭子毫不留情地甩上去,“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多久了吗?” 五年前他还慑于花向荣,慑于花广身后的那位大人物,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将人支使出去。 如今花向荣已被大人收服,花广身后的人也不知所踪。 两座大山都已搬离,他自己还眼巴巴将断仙的把柄递上来,他还怕什么? “阿宛死时,我就发誓,总有一天也会要你妻离子散,尝尝这份煎熬之苦。” 花鹏眼神阴鸷,提起妻子王宛时又划过一抹柔情。但这份柔情嵌在那张癫狂扭曲的脸上,更显可怖。 这是这些天花鹏第一次跟他说话。 花广一直想不明白,他印象中朗月清风的好兄弟,是如何变成这般阴森偏激的。 却没想到在那么早前,他就已经将他视作死敌。 王宛之死,他也心存愧疚。 当初王宛将要临盆之际,他因为花迎她娘在封阳谷遇险,拉了自己好兄弟去救人。 原本一切顺利的话,他们赶回来也勿需耽搁多少时间。 谁知他们被竟困在其中多日。 再出来,只得到王宛摔倒后难产身死,留下的女儿似有痴傻的噩耗。 那段时间花鹏沉浸在痛苦中,像变了一个人。 但过后,他又恢复了常态,还反过来安慰他们夫妇,说怪不得他们。 如今看来,他从始至终都没能走出来。 花广眼中闪过一丝痛色。 他想到什么,蓦地抬头:“那书云和迎儿……” 花迎她娘名孟书云,于七年前离开,离开前见的最后一人就是花鹏。 “呵,她早就该死在封阳谷,我不过是将这条轨迹重新拨正而已。至于花迎,要怪就怪她是你们的孩子,怪你非要来我跟前炫耀,天赋超凡?终身不能引灵的废物罢了。如今她可就关在你隔壁,生死皆在我手中。” “你还是好好想想断仙究竟是何人告诉你们的吧,我未尝不可留你们父女一命。看着你苟延残喘,也当是一大快事,哈哈哈哈。” 在花广痛苦的嘶吼中,花鹏长笑着出了地牢。 他站在阳光下,感受着光芒照身带来的暖意,心中畅然。 他不是不可以先糊弄花广,等套出断仙之事再将人抓起来。 但何必呢。 如今他有这样的力量,可以将往常让他俯首帖耳的人绑上刑架,看着他们眼中的屈辱与不可置信,慢慢逼问。 实则他连询问断仙之事也只是例行公事而已。 他们不说更好,他享受着逼供的这一过程。 花向荣那老头即便心软了想插手,也要看看大人答不答应。 如今,他才是花家下一任家主,而他的女儿,也将是众人仰望膜拜的天之娇女。 花鹏脸上露出一丝傲然,远去了。 假山后,钻出一个穿着粉嫩衣裙的少女,面容清秀,眼神纯如稚子。 ——即便是如此近的距离下,花鹏也没有发现她的存在。 她看着花鹏的背影,脸上显出一丝狡黠之色,如同捉迷藏胜利的孩童般天真无邪。 然后,她找到地牢机关,打开,进入其中。 第七十八章 需要你的保护 “阿姐,以我们的速度,去武天城要多久啊?” 灵舟之中,秦雅一边帮助刚睡醒的小虎崽躲避秦颂的逗弄,一边问着秦君。 小崽子之前抱着秦君的小葫芦不放,不断吮吸其中适宜它成长的灵液。 这种吸收转化的速度远快于从它母亲留下的玄晶汲取,所以没多久又进入了沉睡中。 不过它毕竟还小,觉醒又失败,所以没多久就醒了,醒来后也未能有多少进步。 现在看着仍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崽子。 可秦颂不觉得秦大姐会给秦雅寻个普通小崽子做灵宠,一直逗弄着它,想看看有什么特异之处。 急得小崽子喵呜直叫,委屈死了。 秦君扫了一眼秦颂,见他立马放手乖巧坐好,才慢悠悠地缀了一口清酒:“不出意外的话,晚间就能到了。” 可意外总是不经意间到来。 秦君的灵舟在飞了半天之后,停降了。 因为在路过一处山脚的小村庄时,她感应到冲天的血气。 熟悉的味道,却也是不该发生的。 血盟中人一向藏得很好。 暗地里的老鼠怕见着光,即便是屠杀也是静悄悄的。 阵法一布,血气一敛,等人发现时早就只剩一座空落落的村子。 连尸骸都不会留下。 秦君沉着脸下去查探。 村庄早已被烧毁,但尸体仍在,烧焦的、腐烂的、野兽噬咬的…… 一眼看去,狰狞可怖。 早在灵舟之上就探查到的景象,入目更添几分凄凉。 “阿姐,怎么了?” 秦雅坐在灵舟内,有些不安地询问。 秦君下去之后,就已经封闭了灵舟,此刻她看不到外面,也不知秦君因何动怒。 但她能察觉出秦君的些微情绪转变。 随着她与体内灵种接触越多,这种感应似乎就越明显。 “没事,”秦君转身上了灵舟,“只是发现了一只凶兽出没的痕迹。” 身后烈火昭然,一切归于尘土。 此后,秦君又陆续发现数个小村庄被屠。 都是靠于山脚,位置偏远的,即便被屠杀一时也没人发现的那种。 虽然或可归咎于山贼盗匪杀人不眨眼,但秦君还是察觉出血盟的踪影。 没想到他们在这里竟如此猖獗。 想到家住武天城中的花迎,秦君心有所感。 灵舟再次加速了几分。 离武天城越来越近,秦君的心中不适之感越强,她闭目推算,胸中却陡然血气翻涌。 一口鲜血涌入喉中,被她强自压下去。 “阿姐!” “喵呜!” 秦雅察觉不对,焦急之下,手中没控制好力道。 小虎崽更委屈了。 “怎么了?” 秦颂一脸状况外,没发现什么不对。 “没事,不过今晚要在此逗留了。” 秦君微拧着眉,寻了个合适的地方,将灵舟着落。 再三安抚秦雅之后,秦君才出了灵舟,随意找了个山洞闭目打坐。 灵舟之上,秦雅有些不安,忍不住将脸埋在小崽子松软的皮毛之上,深吸一口气。 再抬头,已然恢复了镇定。 至少表面如此。 “小七哥,你跟我说说大哥的情况吧。” 秦颂没明白发生了什么,秦君就走了,不过眼下停在这里也无事,见秦雅问起秦风,他就说了。 “诶,就是封阳谷那边,突然出现了一个秘境,有人从里面带出了辟火珠。大哥大概动了心,就去了。护卫从他师傅口中得知他那段时间一直调查灵火和辟火珠的情况,才知道因由,否则我们到现在还蒙在鼓里。” 之所以不猜秦风去封阳谷是为了灵火,则是因为灵火至少是王阶的武者才可图谋的。 凭借实力压制,再将其纳入灵种之中孕养,才堪堪算是收服。 越强大的灵火,压制其所需的实力就越强,否则只是引火烧身。 当然,本初火灵是例外。 它们有足够的灵性自行择主,不伤主人分毫,只是其力量也会受主人实力限制。 所以本初火灵也无需辟火珠压制。 秦风多番调查打听后,判断秘境中应是灵火成形,有辟火珠伴生,就去了附近探查。 谁知就此一去不复返。 “听说那秘境也是随机出现的,并不固定。进去难,出来也难。我怀疑大哥是进入了秘境,被困在其中。” 秦颂给秦雅详细讲了秦家护卫查到的相关消息,最后眉眼稍沉地如此总结道。 其实每天死在封阳谷的人不知多少,但他始终不认为秦风会在此列。 秦雅也是赞同地点了点头。 这边说着话,山洞里秦君却是苦笑了一声。 当初为了尽快恢复实力以及探寻血盟图谋,她剑走偏锋,直接掠夺血气抽取能量用于己身。 可血气本就是戮夺他人生命凝结而成的,其中所含的暴虐、怨恨、嗜杀等负面气息甚至可以直接冲垮心性不坚的武者的神智。 秦君不用担心这一点,但血气凝聚过多依然对她产生了一些干扰。 前些年她还会通过对血盟的征伐杀戮卸去其中负面影响,但后来发现这助长了本身杀性后,便不再随意动手。 又因着要回去见秦雅,开始修身养性,慢慢散去一身杀机。 但总压抑着也并非是好事。 回来前夕,秦君正巧碰见一个血盟的高手,搏斗一番后斩杀了对方。 但杀念一动之后,积攒日久的血气影响汹汹涌来,连秦君也一时无法抵抗。 她去了圣唐找到院君后,便强行让自己陷入昏迷。 以此消弭血气影响。 谁知院君拉来玄隐,两人一合计,直接封了血气。 连带着封了她一身实力。 这些年血气已经渗入她的灵力,与之纠缠在一起,虽是强化,但也多了一分不可控的因素。 而院君两人设下的封印等若一个过滤网,灵力流转出来后,其中血气会被净化。 重新将两者剥离。 但这个速度太慢,不亚于她重修一遍。 而且,她从未放弃过掠夺血气的想法。 ——纵然想将它灭除,也是一切尘埃落定之后。 否则后来也不会继续汲取血池血能,炼化血妖。 至于封印,秦君也只是作为暂时的依托,免得刚回来吓到秦雅而已。 之前救秦雅时,她直接粉碎了封印,如今血气灵力重新纠缠,隐患也随之而来。 譬如昨日她推算时,牵涉过深,引动了血气。 如今又受武天城血气冲击,难以自控…… 秦君从萧舞夷带来的丹匣中取了一枚丹药,吞下。 虽然秦雅不介意她血气外显的样子,但短时间内还是不要动手了。 想了想,她揪出自己一直呼呼大睡的灵宠,戳了戳它鼓鼓的腮帮子。 “醒醒啦,我需要你的保护。” 这句话像是开启了什么机关,掌心沉睡的小兽一瞬间睁开了眼。 第七十九章 笨笨 山间晨雾缭绕,间或有兽吼禽鸣之声阵阵。 秦雅和秦颂在灵舟中等了一夜,才在天将明的时候等回了秦君。 灵舟隐于半空,舟内灯火通明,但秦雅心中却总觉得度过了一个漫漫长夜。 此刻见秦君回来,忍不住两步上前。 但她还未开口,便听见一道细细的稚嫩的声音:“闲人止步,不得……啊呀” 手中一空,一向懒散的只愿抱着小葫芦不放的小崽子突然向秦君扑了过去。 准确说是向秦君肩上坐着的小兽扑了过去。 “何兽胆敢冒犯本大人?” 这是一只穿披风、带兜帽,脚蹬小皮靴,爪拿红缨枪的……小仓鼠? “是奔月寻灵鼠!” 秦颂这才发现刚刚是自己不小心说出了仓鼠的猜测。 此刻小生灵扑棱了一对小小的月华光翼飞在半空,爪握红缨小枪对自己怒目而视,严词驳斥。 秦颂也不知道自己如何从那一双圆溜溜的小眼睛中看出怒意的。 但一只会说话、还会飞的小仓鼠,想表达怒意,还是很简单的吧? 妈耶,会说话,还会飞? 秦颂瞬间瞪圆了眼睛。 “阿姐,这是……” 听见秦雅询问,空中的小兽胸膛一挺,爪下红缨枪一划,神色傲然。 “我乃主人座下第一护卫,奔月寻灵鼠之王,师从冥枪圣……” “笨笨。” 秦君颔首打断它。 见其他人看来,秦君再次重复了一遍:“笨笨,我的灵宠。” “主人,是奔月啸天·雾隐寻灵·冥枪小将·远夜星辰啊!” 半空中的小兽口齿伶俐地吐出一连串名字,爪中小小红缨枪舞得虎虎生风,抗议着主人的“暴行”。 秦君瞥了它一眼:“我知道,笨笨。” 小鼠一下子耸拉起脑袋。 它飞回秦君肩上,一枪拍走扑在秦君怀中对它毛手毛脚的小虎崽的爪子,暗自哀叹。 它名字是长了点,但除去族名和师名,叫它远夜星辰也行啊。 这么霸气的名字不用,为什么非要叠叫第一个字,还叫得这么不标准? 秦颂被它一连串的话念得有点懵,半晌才抓了一个点,问:“有奔月寻灵鼠这个族群吗?” “笨蛋,奔月啸天狼,雾隐寻灵鼠,合称奔月寻灵鼠。” 笨笨将红缨小枪别到身后披风上,两爪一抱,蔑视着秦颂。 奔月啸天狼,雾隐寻灵鼠,是两种极为强大的灵兽,族内成员稀少,对幼崽极为爱护。 且这两个族群都有着极为特殊的种族天赋,在灵兽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秦颂对这些并不了解,他只是满面疑惑。 “狼和鼠也能结合吗?还能生下小仓鼠?” 但他来不及想更多,就感觉耳畔凉风拂过,一缕发丝随之飘摇落地。 “哼,我爹爹和娘亲彼此相爱,如何不能结合?还有,本大人是独一无二的奔月寻灵鼠,别拿那些只能做玩宠的小仓鼠来形容我。” 笨笨抬爪接过回转过来的红缨小枪,看着秦颂的眼神像看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秦颂瞬间安静如鸡。 这跟在秦大姐身边的都是什么怪物啊,他刚刚都没看见那小鼠出爪,自己的头发就被截断了,这要是对着自己的眼睛…… 惹不起,惹不起。 秦雅若有所思。 她对小鼠口中的两个族群略知一些,但其实也只是在苍羽书馆中看到过一点介绍而已。 ——知其强大,不知其如何强大。 但她没错过秦君打断之前这小鼠的介绍——冥枪圣…… 圣什么? 圣者还是圣徒? 总之与圣有联系,就非是一般人可想的了。 而且她书看得多,也知道有一种情况可让两个完全不搭界的种族结合,诞下子嗣。 ——超凡入圣,脱去兽身。 秦雅摇了摇头,或许是她听错了,想多了。 她一直知道秦君厉害,但也不知她厉害到何种地步。 将秦君与圣者联系上的时候,她一瞬间感受到的竟是惶恐。 太遥远了…… “手怎么这么凉?” 见秦雅脸色有异,秦君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有些讶异。 灵舟阵法完好,夜风吹不进来,而且秦雅有火灵护体,应该不会感到寒冷啊。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秦君仔细想了想,觉得还是之前离开让小姑娘担心了。虽然她有再三安抚,但对于一无所知的小姑娘还是没怎么说服力吧。 说起这个,秦雅又想起她之前突然离开时的状况。 若她没看错,那时秦君脸上显出了一丝血纹。 可她现在看着无一丝异样,连眼睛也褪去了血色,恢复了正常。 但秦雅觉得,这才是最大的不正常。 小姑娘蹙着眉,小脸上满是担忧和控诉:“你的身体到底怎么了?你之前不是说没有影响吗?你骗我?” “我怎么会骗你呢?阿雅,你放心,我的身体真的没事。我说过要护你一辈子,还没见你嫁人生子,我绝不会让自己出事的。” “你说什么呀,我才不要嫁人生子。” 小姑娘脸上腾的升起一丝红晕。 “若是有合适的少年也无妨,但我肯定要给你好好把关的……” 秦君眸中满是笑意,但想起这样的场景,又晕出一丝锐意。 ——她这关可不是好过的,倒是想看看哪个少年不怕死,敢来试试。 “阿秦!”小姑娘发飙了,“你不要转移话题,快说你的身体到底怎么回事?” 阿雅虎着脸凶巴巴叫她阿秦的时候更加可爱了。 秦君忍不住想伸手摸摸她微鼓的脸颊,被小姑娘毫不客气地拍开了。 但身体这个事儿还真不好说啊。 肩上正乐此不疲地跟虎崽玩拍爪游戏的小鼠突然展开月华小翼飞到半空,它拨了下帽檐,抖了抖红色小披风,亮出红缨小枪,枪指秦君怀中的小虎崽。 “忒,哪里来的笨蛋灵兽,胆敢三番两次冒犯本大人。” 腮帮子鼓鼓的,似是极为愤怒。 小虎崽一脸懵懂地看向半空中的小鼠,不明白刚刚跟它玩得好好的小伙伴怎么突然变了脸。 秦雅大部分心神放在秦君身上,对她身上两只玩闹的小兽自然也有注意。 见此情景哪里不明白秦君的意思。 ——她还是不想说。 第八十章 慈父,恶魔 明白秦君的意思,秦雅有一瞬间感到深深的挫败。 是她太弱了吗? 什么都不能为秦君分担,只能躲在她身后受她庇护…… 秦君也感应到秦雅低落的情绪,神情晦涩了几分。 说到底,她说不出口,更多的却是源自于自己心底的担心。 担心秦雅害怕自己。 害怕自己的所作所为。 虽然她有自己的考量,但汲取血气本就不是什么正法。 纵然她只是抢夺了血盟血能,没有亲手屠戮那些无辜之人,可戮夺他们性命凝聚的血气终究归了己身。 何况她手中屠刀落下,又带走了多少血盟之人性命,卷走其多少血气? 与血盟之人何异? 她自诩所杀之人皆有其取死之处,但在外人看来,又何尝不是满手鲜血的屠夫、刽子手。 秦雅可以不在意她血气弥漫时出现的血瞳血纹,也可以不在意这背后所代表的意义吗? 可这些终究还是会与秦雅言明的。 秦君知道,自己不会瞒着她。 可那不是现在。 “这样吧,等到了圣唐安顿下来,我再将我的情况一一告诉你,好不好?” 秦雅抬头,目光湛湛:“你说的,不许反悔。” “不反悔,反悔是小狗。” 秦君亲昵地刮了下秦雅精致秀挺的鼻梁,眼角眉梢舒展开来,染上一抹温润的笑意。 潜藏了所有未知的恐慌无措。 秦颂早已适应了自己木头人的身份,一再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而一旁配合主人演出却被完全忽视的笨笨:“……” 与此同时,花家院内。 花鹏正一脸焦急地拉着女儿的手仔细探查,一叠声地问:“琬儿,怎么样?你有没有感觉哪里不适?花迎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他没想到花迎竟然能从地牢中跑出来,还抓了他的琬儿做人质逃出花家。 偏偏他被花向荣那老匹夫缠住了手脚,等收到消息时,花迎早已逃之夭夭,连带着他的琬儿也不知所踪。 他派人寻遍了武天城,都没有找到一点踪迹。 直到天明时分,琬儿才自己出现在城门之外,被他的人带了回来。 “爹爹,我好困。” 花琬小脸上满是倦意,眼睛开开合合,似乎下一秒就要睡过去。 “琬儿乖,先别睡,告诉爹爹,你跟花迎去哪儿了?她有没有对你做什么奇怪的事?” 他怕花迎暗中对琬儿下手,以此报复他对他们父女所做的事。 “阿迎妹妹?讨厌阿迎妹妹!” 花琬纤长的眉毛一皱,很不开心地嘟囔着。 花鹏心里一惊,颤声问:“怎么了?她对你做了什么?” “阿迎妹妹说带我出城玩,却把我丢在半路上自己走了,琬儿找了好久才找回来,路上好黑,琬儿好害怕。” 少女清丽的面孔上满是与之不相符的稚气,说起花迎的“恶行”时,又是生气,又是恐惧。 “对对,花迎是个坏丫头,我们以后不跟她玩了。” 看着女儿脸上清晰的惧意,花鹏满是心疼。 他仔细探查花琬的身体后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也是松了一口气,但对于吓到花琬的花迎依旧恨之入骨。 琬儿太单纯了,轻易就会被居心不明的人欺骗,何况是本就一起长大的花迎。 都是他没照顾好琬儿,才给了那臭丫头接近的机会。 他不知道花迎为什么放了花琬,没有用她做筹码救出花广,但他绝不会因此感激。 花鹏眼中闪过一丝深切的痛色和恨意。 幸好琬儿无事。 他心中满是庆幸,却半点没想自己的女儿如何在深夜穿过城外的平原到达城下的。 ——做到了正常武者都不敢做且难做到的事。 “对,不要跟阿迎妹妹玩了。爹爹,我要睡了。” 花琬说着,捂着嘴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眼角溢出朵朵泪花,已然要睁不开了。 见女儿脸上满是困意,花鹏连忙将她抱起,送入房中。 “琬儿乖,睡吧,爹爹在呢。” 花琬依恋地蹭了蹭他的手,才酣然入睡。 等花琬睡着,花鹏又给她掖了掖被子,才出了房间。 借着晨曦的微光,他朝花向荣的院子远远望了一眼,眼中划过一丝暗色,重重哼了一声。 虽然花向荣已然是他们这边的人,但这次突然拖住他,未尝没有想放花迎一条生路的想法。 他倒要看看,他要怎么对大人交代。 “花迎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一旁下属垂首恭敬禀报道:“属下等办事不力,目前并未寻到花迎踪迹。不过根据琬儿小姐的行踪推断,花迎应是进入了封阳山脉。” “封阳山脉?呵,那她就祈祷自己成为灵兽的腹中餐吧,否则,落到我手里……” 他哼了一声,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外出的小队有消息吗?” “第五分队回来了,带了些好货色。” 花鹏面色这才好些:“走,去看看。” 他来到一间暗牢中,打量中所谓的货色——一群如他女儿般大小的花季少女,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些少女穿着粗布麻衫,装扮朴素,多没有练武,个别两个也只是最低等的少武,一眼便知她们不过是附近村庄中的普通人,身后没有任何靠山势力。 少女们蜷缩在暗室中瑟瑟发抖,无声缀泣着,对于突然降下的横祸和未知的明天感到万分惶恐。 但这并未引起暗处观察之人的任何恻隐之心。 刚刚那双溢满了关心、慈爱、担忧的眼睛,如今却俱是残忍。 仿佛眼前不是一群正值芳华的小姑娘,而是砧板上的鱼肉、路边的野草,随意收割蹂躏的存在,毫不需要在意。 “花迎跑了,还差一个武阶圆满的引子,尽快找到。” 花鹏沉着脸吩咐。 一旁下属恭声应诺,退了出去。 “很快我的琬儿就能引灵入体,心智也会恢复更多。以后再也不会上花迎的当,被她欺骗了。” 花鹏眯起眼,目中显出一丝慈爱之色。 但原先那份残忍犹在,与之混合后,矛盾中更添几分可怖。 很快,这分慈爱也转化成阴狠之色。 “不,我不会再给她机会接近我的琬儿了。” 暗室中,昏晦的烛光映照下,依稀可见一旁咕噜噜冒着气泡的一池血水。 以及血水中翻滚而出的纤细骨骼。 第八十一章 其言也善 秦君与秦雅约好之后,便再次启程前往武天城。 但在灵舟接近武天城时,却绕转了方向,又一次停降了。 停在山脚处一个隐蔽角落的半空中。 “阿姐,怎么了?” 秦雅略感疑惑,但她目光扫到灵舟下方草丛中伏地的一道人影时,整个人都僵了一下。 “阿迎!” 秦雅没想到再见花迎时竟是这样一副场景。 灵舟还未落地,她便直接跳了下去。 可到了近前,却不敢上前。 草丛中,花迎伏扑在地,周身遍染鲜血。 野兽撕咬的痕迹密布,爪痕、齿痕,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大咧咧暴露在空气中,直看得人心惊胆战。 她身上还泛着微弱的荧光,是一层脆若薄纸的护罩。 也正是靠着这个,她才逃过一劫。 察觉到秦君到来,薄弱的护罩忽闪了一下,终于完成了它的使命,消失在空气中。 浓郁的血腥气息瞬间弥散开来。 可以想见,若非这最后的防线始终坚守,花迎恐怕早就被循着血气而来的野兽吞吃个干净。 “阿姐……” 秦雅终于上前粗略查看了一番花迎的伤势,见她气息犹存才稍稍放下心来。 但是面对她这满身伤痕,她根本就不敢动手,只能求助于秦君。 秦君拍了拍肩上的小鼠。 笨笨不情愿地鼓了鼓腮帮子,吐出一口气。 花迎被轻柔地卷起,飞入灵舟之中。 秦颂见一道满身是血的“尸体”飞上来,吓了一大跳,连忙缩到角落边,让出了木榻。 花迎以与草丛中分毫不错的姿势落在木榻之上。 “别担心,虽然看着严重,但都是皮外伤,花迎不会有事的。” 秦君拿出一枚丹丸喂花迎吃了下去。 丹丸药效极好,虽没有伤口迅速愈合的立竿见影之效,但花迎的气息随之平顺了一些。 过了片刻,“嘤咛”一声传出,她眼皮动了一下,慢慢睁了开来。 “阿迎,你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秦雅手足无措,想上前去安抚她,却又慑于她那一身伤势无从下手。 “阿、阿雅,秦姐姐……” 声音细若游丝,满是疑惑。 花迎以为自己再也没机会见到明天的太阳了,可睁眼看到的竟是远在唐丰城的秦君、秦雅。 “我是在做梦吧……” 花迎嘴唇苍白干裂,眼神有一丝涣散。 都说人临死前会见到自己想见的人,没想到她第一个见到的竟然不是爹爹娘亲,而是秦君姐妹。 也好。 “阿、阿雅,还能见到你真、真好。诶,欠你的钱还、还不了了,原本、原本就想欠一辈子的,没想到是、是以这样的方式欠着……” “没事,你想欠多久就欠多久。你先好好休息,等你伤好了,我们再去买东西,想要多少都借你。” 见到往常活力无限的小伙伴伏在榻上奄奄一息的模样,秦雅眼中满是心疼。 “还好秦姐姐回来了,我也不用担心你了,你、你要好好的,称王、封皇、拜君、登帝……阿雅,你是最、最棒的,以后我会在天上看着你的。” 花迎眼中有着对于死亡的恐惧,却也包含对友人最深切的祝愿。 秦雅又是心疼,又是感动,却也还有一丝好笑。 “你没事的,你先睡会儿吧。” “不能睡,阿雅,我还没跟你忏悔呢。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缠着你做朋友吗?” 花迎恍惚的神色中多了一丝追忆。 “因为你板着一张俏生生的小脸,一本正经念着情笺的模样太可爱了,我偷偷躲在树上听了好多次,就想知道你心心念念的人到底是谁……” “情笺?” 秦君秦雅同时疑惑。 “哦,太肉麻了,你一直叫着阿秦……最近才想起应该是你给秦姐姐写的信吧。” 丹丸带来的舒适和伤口的疼痛相互冲击,让她感官始终处在一种麻痹的状态,半点没发现气氛的异常。 秦雅顿时羞愤欲死。 她没想到暗中念诵的信件竟然会被人听见。 照顾秦时那段时间,她经常会想起秦君。 听老人说,花草树木同体连根,将心事说与它们,便可给远方未归的人传递自己的思念。 明知不过是一种安慰,她还是做了。 心中所想付诸于文字,文字诵于口中。 明明是极隐蔽的一件事,竟全程有一个旁观者。 秦君眉眼间润出一丝笑意:“阿雅的信中写了什么,可否让我知道?” 秦雅之前说她没写信,秦君既松了口气又有些失落。 若是能收到阿雅从小到大每个阶段给她的信件,从中见证着她的成长,该是多美妙的事。 没想到现在竟然成真了? “不能说……” 好在花迎虽处在迷糊中,但仍是觉醒了一丝危机意识,躲过秦雅刚准备暗下的“毒手”。 “秦姐姐,你的大恩我报不了了,你以后不要再丢下阿雅了,她这些年一直念着你,外面看着冷冰冰的样,每次想到你都会哭鼻子,念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你,你一定不要再丢下她了。” “虽然我一直觉得你就一只笑面虎,但是你对阿雅的心思还是好的……” 花迎越说越顺畅,甚至目光一转还看见了缩在角落里的秦颂。 “诶,秦老七?没想到我死前竟然还会想见你一面?” “算了,跟你没什么好说的,反正秦姐姐回来了,你也欺负不到阿雅了,我死后也不用担心。” 秦颂:??? 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你临死前还得坑我一把。 我什么时候欺负秦雅了?嗯?哪次我不是要帮她? 感受秦君转过来的死亡凝视,秦颂懵了。 “花大妞,你还是先去死一下吧。” 秦颂上前戳了一下花迎的伤口。 轻轻的,但也够她受了。 局部猛烈增加的疼痛唤醒了花迎迷糊的意识。 她嗷的一声,彻底清醒了。 身上各处火辣辣的疼痛一阵阵袭来,花迎不得不接受她还没死,秦君秦雅也真在眼前的事实。 妈耶,我刚刚没说什么吧。 脑子一阵阵眩晕、模糊。 “不行,我失血过多,撑不住了,要晕了晕了。” 秦雅跟着轻轻戳了她一下。 “别装了,阿姐刚给你喂过药,否则你以为你有精神说这些有的没的?” 虽然她这些年的情况被抖落差不多了,但当面说她想秦君想得哭鼻子,还是很难为情的好吗? 第八十二章 血妖与血灵 一番笑闹之后,花迎又是抱着秦雅痛哭了一顿,才终于驱散了濒死的恐惧。 虽然身上疼痛仍旧难忍,但精神反而好了很多。 秦雅想问的很多,但看着花迎的模样一时又问不出口。 花迎父女俩一起回了花家,如今花迎重伤垂死,花广又在何处? 秦雅不敢往最坏的地方想。 “你先休息吧,有什么事醒来再说。” “不用了,我现在精神很好。”花迎知道她的顾虑,咧嘴笑了笑,“我爹肯定没事,你不用担心。” 虽然说得肯定,但秦雅也从她神情中看出了一丝不确定的惶恐。 “到底怎么了?你和花叔叔不是回花家了吗?” 听说花家爷爷已经晋升皇阶,且花家家大业大,族内还有两位皇阶,这样的实力,哪怕在武天城也是数一数二的。 什么人敢在武天城附近对花家未来的家主和少家主动手? 提起花家,花迎神色中多了一丝愤怒和疑惑。 她坚持着想爬起来,但刚撑起一点身子,就闷哼一声倒了下去。 “你做什么?伤口要崩裂了!” 秦雅一声惊呼。 花迎背后的刚刚凝结的一点血痂因为这个动作又渗出了丝丝缕缕的血液。 “灵舟内不方便处理伤口,我们先去武天城找一间客栈住下。” 秦君皱了皱眉。 她的力量现在不宜动用,只凭丹药对伤口的恢复还是有限。 寻个客栈,让花迎沐浴在灵液中,汲取药力会恢复得快些。 “不要!” 花迎听她说要去武天城陡然激动起来。 “你不要乱动,慢慢说。” 鼠通主人意,一个灵缚下去,花迎想动也动不了了。 偏生她刚刚扭着脖子说话,如今被固定成这副样子着实难受。 但她也管不了,坚持说道:“如今整个武天城都在花家掌控之下,我们过去只是自投罗网。” “花家不就是你家吗?” 秦雅一边将她脖子调整成一个舒适的姿势,一边疑惑地问。 “如今花家被花鹏,就是我族叔管控,我和我爹刚回去就被他命人抓起来。我靠着临走时秦姐姐赠我的符纸逃了出来,可是……” 花迎眼中闪过一丝痛色,她转而问秦君:“秦姐姐,你知道有什么方法可以蛊惑或者控制一个皇阶吗?” “方法很多,你说的情况可有什么特别的异常吗?比如说,气息血腥暴虐之类的。” 秦君抚弄着怀中的崽崽,意有所指地问。 “方法很多?” 花迎愕然,转瞬想起面前站着的是个疑似君阶的大佬,心中腾的升起一丝希望。 见秦雅有些困惑,花迎才想起自己刚刚话还未说完,便将自己回花家到被关入地牢的情况简略说了一下。 她按照秦君指的方向,仔细回想了当初那一眼下爷爷的状态。 “当时他气息很混乱,满是恶意,而且……”花迎尽力描述着,却陡然一惊,“眼睛变红了。” 她看向秦君,却发现秦君的眼睛已经恢复成墨色,正深邃地凝望着她。 花迎转瞬又摇头否定。 虽然和秦君之前的血眸有一丝像,但秦君始终是冷静的、克制的,而爷爷的眼睛却满是狂暴,充满了毁灭欲。 “还有其他吗?” 秦君心里已经有了一些猜测。 “他出掌时似乎也有一些异样,掌风临身时我似乎感觉有什么东西要进入我的身体,但是被符纸挡住了。” 花迎竭力思索着。 可当时太突然了,她只来得及看上一眼,也没发现更多的异常。 她摇了摇头,又想起另一件事。 “花鹏离开之后,他的女儿花琬进入地牢,放我出来。” 说到这里,花迎眸中有些困惑和不易察觉的恐惧。 “花琬她……她变得有些……”花迎不知道该怎么说,“邪恶?” 当时花琬出现在地牢时她就感觉有些不对,以花鹏对女儿的维护不可能让她接触这些。 而花琬言行举止似乎与寻常无异,但花迎隐隐感到一丝违和。 这丝违和在发现地牢中的血池时达到了巅峰。 在花迎心生寒意之时,花琬却对咕噜冒泡的血池一点也没表现出害怕。 花迎问时,她眼珠一转,指着那一池血水作赤梨汁,神色间颇是欢喜,甚至舔了舔嘴唇,露出一丝馋意。 花迎当时脑子就轰隆一声炸响。 她的琬儿姐姐虽有些痴傻,心智如幼童一般,但不可能分不清鲜血与赤梨汁的区别。 赤梨汁色泽虽是鲜红,但纯澈透明,清香扑鼻。 而鼻尖浓郁的血腥气熏得人直欲作呕,她却毫不在意。 因为父母间的关系,两人算是一同长大。 花琬心智有缺,这些孩子气的小习性从未改过。 花迎轻易判断出她在说谎,她知道那不是赤梨汁。 但,馋意是真的。 花迎只感毛骨悚然。 她当时就很惶恐,她不知道眼前那笑意盈盈的少女到底还是不是她的琬儿姐姐。 可她也不敢挑破,不敢问她为何放自己出来。 出了地牢,出了花家,出了武天城。 她始终不敢。 花迎将她丢在城门外不远处,自己借口离开。 她回头看最后一眼时,似乎看见花琬在对她笑。 孩子气的,似乎早就识破了她计谋的笑。 秦君暗沉着眸子,原本就有些猜测,没想到,花家竟然不止一个血妖。 花迎描述的情况就与血妖附体很像。 血气进入人体之后会不断吞噬人本身的气血,若是侵入的血气足够多,足够强大,便会侵蚀人的神智,化为血妖。 另一种则是血妖本身已在血池中凝聚出一丝灵智,然后进入人体,控制人的神智。这种血妖也被称之为血灵。 前一种方法诞生的血妖比较狂暴,经常无法控制。 而血灵却与人无异,但也常常受附身之人的思维影响,只有经过长时间的磨合,才可完全转化。 另外,血灵某种程度上可以控制血妖,对其施令。 一尊由皇阶强者诞生的血妖虽然强大,但其实也并没有什么特别。 可诞生灵智之后转化的血灵,却是不可小觑的存在。 如今竟然出现在武天城这种小地方。 秦君想起之前推算的结果,眼神更加深邃了些。 第八十三章 君不履世 若将整个玄灵大陆比作一个圆,划分为五环。 最中心一环便是大陆中心——中天域镇星府,天下英才强者荟萃之地。 第二环是中天域本身,除镇星府以外的范围,拢聚了四域君阶之上的武者。 而第三环则是四域府城所在,包括圣唐学院在内的区域,皇阶武者遍地。 武天城属于第四环中临近第五环的那种,皇阶不过两位数,还大都是低段位的。 虽比北地那种五环之末的偏远地带好些,但其实算不上什么。 以往血灵最少也是临近第三环的城池才可孕育。 因为其中的武者足够强大,以他们的血气为基础,血灵那一丝灵智才可凝聚而成,但也十分艰难。 武天城理论上还构不上这个台阶。 若这血灵是其他地方送来的,那血盟在武天城必然有所图谋。 若就是在武天城孕育而出,那这里也必然有其特异之处。 之前萧舞夷标记的地图中也有类似的情况发生。 秦君之后推算,虽然结果仍旧模糊,但是对“阵”这方面更推进了一步。 结合这些情况,她更偏向于第二种。 ——这些理论上不能孕育血灵但却成功的城池还藏着些秘密啊。 她这边思索着,其他人也各自陷入自己的思绪中。 花家的变故确实让人始料未及。 气氛一时静默。 突然一道声音打破了安静的氛围。 “那你怎么搞成这副模样的?” 秦颂在一旁听了半天,终于搞清楚花家出事了。 但他还是有些不明白。 花迎不是逃出来了吗?怎么又受了如此重的伤? ——好像灵兽餐盘上滚下来似的。 花迎也很无语,她没想到自己逃出了虎穴,却进了狼窝。 她几年未归,并不知道如今武天城外有一群灵狼窥伺。 武天城中的武者入夜之后,都不敢在城外游荡。 她担心在城内迟早会被花鹏找到才选择出城,谁知正巧撞上了这灵狼群。 她身上的符纸都被花鹏搜刮干净,也只有当初进入决明山时秦君赠送的那一只千纸鹤留了下来,最终救了她一命。 不过她始终觉得这灵狼出现的有些蹊跷,总不自觉与花琬最后恶作剧似的笑联系上。 但现在也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简略述说了一下自己狼口逃生的事后,花迎有些忐忑地看向秦君。 “秦姐姐,我爷爷和花琬是什么情况?还能变回原来的模样吗?” 她离家后一走就是六年。 当初爷爷和父亲闹得僵,加上她也不想再待在这个伤心地,所以中间只跟爷爷有过几次书信来往,并未再回来看看。 没想到如今回来,花家的变化翻天覆地。 爷爷不再是那个和蔼慈祥的爷爷,花琬也不再是纯真无邪的琬儿姐姐。 对于花琬,她心里有些复杂。 一方面她是花鹏的女儿,是自己的仇人之女,可另一方面却又是与自己一同长大的说是姐姐实则是妹妹的姑娘。 但不管如何,若是能让她变回原来的模样,花迎还是希望的。 “有可能是邪祟附体,具体情况还要等看见他们再说。” 血妖附体的影响有深有浅,秦君向来不给任何没有把握的事打包票。 “走吧,我们先去武天城安顿下来。有我在,不会有事的,其他的容后再说。” 有实力强大的秦君在,他们的安全确实有保障。 但花迎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突然一变。 “怎么了?” 秦雅在一旁关切地问。 花迎想到不知被花鹏关在何处的父亲有几分迟疑,但是看着身边一直担心她的阿雅,她咬了咬唇还是下定了决心。 “秦姐姐,你能告诉我如何驱逐邪祟吗?只要唤醒了爷爷,花鹏也翻不出什么花样,你们还是先去找秦风大哥吧。” 之前秦君说明了提前到武天城的原因。 她没想到秦风竟也出了事。 “秦风的事不急,他性命无忧,但目前所在地方有点特别,一时半会我也找不到。至于祛除邪祟的方法也要视情况而定。” 花迎抿着唇,神色动摇。 秦君倒是猜出了几分:“你不想让我去?怕我保护不了你们吗?” 花迎一时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 秦君是很厉害,但她是君阶也只是花迎的猜测。 若她不是,对上已晋入皇阶的花爷爷和花家之人,还得护着秦雅秦颂,难免会有危险。 若她是君阶,依着“君不履世,帝不临尘”的禁令,一旦出手被人发现,花迎也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秦君对她恩重如山,秦雅是她此生挚友,她不能让她们冒险。 “我知道秦姐姐很厉害,但若是连累你们陷入危境,我于心难安。” “危境?这还算不上。” 没有多大口气,但莫名让人感到底气十足。 花迎几乎瞬间肯定了她君阶之上的实力。 但她还是艰难抵住了诱惑。 “可君不履世,帝不临尘,若是监察者发现……” 秦君倒是没想到她会了解这些。 这个禁令其实很早就有,君阶之上掌握了一点空间之能,若要害人着实方便。 当初就是一个心眼狭隘的君阶不断谋害天赋出众但家世不显的幼童,被查出后惹了众怒,才有这样一条禁令,意在警诫君阶之上的武者不要随意插手尘事。 但其实也非强制。 可后来便不是如此。 血盟为了掩藏他们在四域的恶行,设置了所谓的监察者,或威逼,或利诱,让武者升入君阶之后进入中天域。 这也导致如今四域发展远不如中天域。 不过—— “勿需担心。”秦君挑眉,“这条禁令如今已名存实亡,” 他们在西域与血盟斗得如火如荼,早已拖了所谓的监察者的脚步,他们哪有时间去寻什么违反禁令的君阶武者的麻烦。 毕竟血盟在外的高阶人手也是有限的。 见秦君这样说,花迎也放心了许多,她知道秦君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至少决不会带着秦雅冒险。 秦君能随行,她松了一口气。 虽然她不希望秦君姐妹涉险,但是凭她自己的力量,确实没有信心救出父亲和爷爷。 秦雅在旁跟着松了口气。 她心中也很矛盾,一方是相交多年的挚友遇险,她难以见死不救,可若是让秦君涉险,她同样不安。 还好秦君足够强大。 可若是她有足够强大的实力,根本不需为此费心。 秦雅神色有些黯然,但转瞬又更加坚定。 ——她不会让姐姐再丢下她的,便是修为也要紧追直上! 灵舟腾空而起,向武天城驶去。 第八十四章 秦雅被掳 为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灵舟在城外便停了下来,几人步行入城。 花迎受伤不能行走,自然需要人帮忙。 “来吧,花迎小妞,看来只有你秦哥不计前嫌带你一程了。” 秦颂弯下身准备背人。 他表面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实则暗自偷乐,准备借此打击花迎。 谁知他摆了半天姿势也没感觉到重量,转头一看,秦君早抱着人下了灵舟。 花迎披着秦君的披风,缩在她怀里看傻子似的看着他,转头又是一脸娇羞的模样,着实气得秦颂跳脚。 “秦大姐,还是我来吧。” “不用,你手下没轻没重的,容易崩裂伤口。” “就是,才不要你这臭男人抱。” 花迎哪怕精神不振,也强撑着给他扮了个鬼脸。 秦颂气得想揍她,但是秦君发话了,他也没奈何。 秦雅在旁抱着小虎崽笑看着。 虎崽个头不大,但还是有点分量的。 秦颂走过去:“我来抱吧。” 没等秦雅说话,小崽子便嗷呜嗷呜叫起来,摆明不乐意。 但很快装腔作势的嗷呜声又变成委屈的喵呜,因为坐在它头顶上的笨笨拿出红缨小枪敲了敲它的脑袋。 秦雅只能笑着拒绝了。 秦颂没法子,只能空着手跟在两人身后,顶着别人略有些异样的目光中进了城。 他们在城门处稍作登记,也没人拦住检查。 秦君怀中的花迎早换了个面貌身份,住进客栈也没遭遇什么波折。 就在秦颂感觉花迎有些夸大其词之时,却突然发现秦君关了门之后,让笨笨设下了隔音禁制。 “这里有些问题,你们小心一点,不要离我太远。” “这难不成是家黑店?那我们要不要换一家客栈?” 秦颂虽然没发现什么不对,但听秦大姐的肯定没错。 “不必了,我们只需要一间房子稍作安置,先等花迎身上的伤口愈合再说。” 秦君实力受限,倒是没将这个客栈完全探查一遍,但她敏锐地察觉到了一股窥探的视线。 不过艺高人胆大,也确实没什么需要担心的。 “注意点就行,先去你们的屋里看看吧。” 屋子里检查了一番,也没什么问题,便先在此安置了下来。 花迎的伤口过深,灵液也不能一次愈合。 秦君考虑到小姑娘爱美的特性,让她多调理几次,以免留下疤痕。 就这样过了两天,也没出什么意外。 秦颂心神也放松了些。 他准备出去打探一下封阳谷的情况,秦雅随同。 安全起见,她带了两个小家伙一起。 当然,主要战力是坐在虎崽头顶安然如山的笨笨 武天城依封阳山脉而建,而封阳谷便是封阳山脉中最危险的地方。 谷中常年雾霭弥漫,武者身处其中,视线受到极大阻碍。 但生长于此间的灵兽却并不会受到什么影响,此消彼长之下,对武者非常不利。 但这里灵气充足,生长着许多外界稀少的灵药灵植,依旧引得武者趋之若鹜。 而且这里还有一种特别的矿石——封阳石,其内凝聚着大量的火属精气,经过提炼之后,对火属武者修炼极为有用。 当初秦风也是因为听到这个消息,搜寻了各种资料,才确定那里必然有灵火出没的。 而如今封阳谷有秘境现世的消息早已传遍城中,茶楼酒肆到处都有武者谈论。 秦颂和秦雅刚坐下,就听见邻桌有两个武者在谈论这些。 “唉,也不知道这秘境到底何时才会真正开启,要是能先进去捞一笔,那可就发了。” “你小子还想进去?怕不是送死吧。再说了,不是已经有人进去过了吗?也没看见带出什么好东西来,说不定只是个荒死秘境。” “带出来还能跟你说?嘿,能成秘境的里面肯定有点好东西。就说这封阳谷的秘境吧,一颗辟火珠可不得卖个好价钱,要不是正巧被撞见了,谁能知道?” 秦颂眼前一亮。 这两个武者一个圆脸一个方脸,身材虽有些魁梧,但面相看着还算和气。 他想了想,叫了两坛酒,拿到邻桌上。 “两位大哥,我和我妹妹初来乍到,正想到封阳谷的秘境见识一番。但刚刚听你们说那秘境还没开启,可怎么又有人进去了呢?还从里面带出了辟火珠?” 他一边说着,一边给两个大汉斟满了酒。 这些消息都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了,两人看在美酒的份上,也不介意再说一遍。 “封阳谷那处秘境古怪的很,入口随机开放,有几个幸运儿进去了,辟火珠就是在那里拿的。” “入口随机开放,那他们怎么出来的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听说也是直接被秘境传出来的,不然他们不得在里面多搜刮一些。” 秦颂皱了皱眉,又换了个问题。 “那儿真有辟火珠啊,可辟火珠与灵火相伴而生,难道这封阳谷的秘境还能有灵火吗?” “辟火珠倒是真的,前几天又有人带出来一颗,但灵火的话倒也没人见到过。听说秘境里有个疯婆子拦路,实力不俗,不许人靠近那片区域。” 圆脸武者的消息显然灵通些,也是他一直回答秦颂的问题。 “那些人也是不要命了,要真引动了灵火,怕不是连点骨灰都找不着了。我看你年纪轻轻,修为却不弱,要历练的话就去封阳山脉吧,别想着去秘境里捡什么便宜。” 方脸大汉喝了几杯酒,开口却是劝诫。 “谢谢大哥关心,那我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这就带我妹妹去周围逛逛。” 方脸大汉从酒杯上挪开了视线,看了站在一旁的秦雅一眼,眼睛一亮。 “小姑娘俊俏的紧,这养的两个小宠也是灵性。” 突如其来的夸赞让秦雅有些愣住了,但见他神色并无异样,是真心实意地称赞,只能略红着脸低头笑了笑:“这位大哥谬赞了。” “嘿,我可从不随意夸人。” 他缀了一口酒,见小姑娘低头脸红也不再多说。 却是看向秦颂,悄声言道:“看在这酒的份上给你提个醒,最近把你妹妹看好了,这附近村庄有不少姑娘都失踪了。” 秦颂一怔,谢过他好心提醒,带着秦雅出了酒楼。 两人又去其他地方坐了坐,确认消息与圆脸武者说的差不多,便准备回客栈。 路上碰见一家成衣店,秦雅突然想起花迎这些天一直泡在灵液里,还没有准备衣服,便去买了几件。 里间是一些私密衣物,秦颂也不方便跟着,便抱着两个小家伙在门口等。 谁知这一等,却没有等到秦雅出来。 第八十五章 那是笨笨? 秦颂意识到不对,也顾不得那么多,直接闯了进去。 里面哪还有秦雅的影子。 “人呢?” 他将虎崽夹在腋下,单手揪住门口侍者的衣领,厉声质问。 侍者吓得腿直哆嗦。 她守在门口也没看见人出来,怎么知道好好的大活人跑哪儿去了? 坐在虎崽头顶,嗦着糖葫芦的笨笨也懵了。 刚刚糖葫芦吃的着迷,它放不下,便跟着虎崽一起出来,谁知道这么个功夫把人给弄丢了。 完了,要是让主人知道,这辈子它都别想吃糖葫芦了。 笨笨丢下一句“我去找人”便在侍者惊恐的目光中消失无踪了。 只余地上的糖葫芦滚了两下。 秦颂也没想到刚刚才听说有姑娘失踪的消息,秦雅便不见了,但他也知道抓着这侍者也没有用处,恨恨地抛下她,转身朝客栈奔去。 客栈中,秦君正与一白衣人说话。 正是当初在决明山时向他禀报血池诸事的吕双。 近两个月过去,吕双实力又提升了一段,如今已是玄阶四段,并且马上要突破至五段。 以他的资质,这是往常难以想象的事。 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个看似年轻的白衣女子给与的。 而在黄行令主出面统合北地的势力后,吕双心中更生敬畏。 所以在收到寻找秦风的命令之后,他就带着人马不停蹄赶到了武天城,进入封阳谷中搜寻。 “有武者透露,曾看见秦风公子与一灵兽搏斗,随后便不知所踪。属下等寻遍封阳谷,并未发现秦风公子的踪迹,如今只余秘境情况不明。不过虽未能进入秘境,但属下正巧抓住一个被传出秘境的人,从他身上得到了这个。” 吕双拿出一个环指大小、晶莹如玉石的火红色珠子。 正是辟火珠。 “且从他口中得知,秘境内有一人与秦风公子肖似,但举止有些异样……” 秦君接过他手中的珠子把玩了一下,却发现珠子上似乎沾染了不止一种灵火气息,其中一种竟有些熟悉。 她心中思量了下,见吕双欲言又止,便先将这些放在一边问道:“有何异样?” “似乎……把自己当做了女儿家。” 女儿家? 秦君凝眉:“还有其他情况吗?” “属下无能,只探听到这些消息。不过寻找秦风公子的过程中,属下在封阳谷深涧中发现一个隐蔽的血池。” 血盟之事他已然有所了解,但这次发现的血池却与决明山的不同。 “说是血池,其实更像是一个不规则的水坑,似是天然形成,池中既无尸骨,亦无鲜血,只有浓郁的血腥气始终残留不散。” 天然的血池,难道此地真有天生邪祟诞生? 邪祟诞生于火灵成形之处? 秦君颇有玩味。 随后吕双又将紧急调查来的一些关于花家的事,禀报给秦君。 秦君摩挲着手中的珠子,挥手让他退下,自己则去隔壁照看花迎。 秦颂奔回客栈之时,秦君刚刚给花迎进行了最后一轮治疗,她的外伤已然愈合。 也是这时,她才发现没有给花迎准备衣服。 不过也不用急,她曾经为秦雅准备了许多衣服,根据她设想的秦雅长大后的身材、喜好制备,所以寻了一件也正合适。 谁知两人刚下楼,就听闻秦雅为花迎选衣服时失踪的消息。 “秦老七,你怎么回事?” 花迎急得跳脚。 她一向觉得秦颂不靠谱,没想到他不靠谱到这地步。 秦颂心中也是自责,对花迎的指责也没反驳,只是耸拉着脑袋准备迎接秦君的怒火。 但秦君也未对他发火,只是微拧着眉问:“笨笨呢?它没有贴身保护阿雅吗?” “小九去了里间,笨笨就没跟着,它现在已经追上去了。” 笨笨没跟着? 不说它是一只幼年灵兽,单以性别算它一个女孩子也没什么好避嫌的,必然是有其他东西分散了它的注意力。 好在秦君知晓自家灵宠贪玩贪吃的德行,也没真将重任放在它身上。 “是不是花家抓了人?” 花迎冷静了一下,咬唇问道。 以花家在武天城的势力,想暗中带走一个武阶轻而易举。 是她连累秦雅了吗? “不知道,不过我听说最近有不少姑娘失踪了,不知道是不是一伙人干的。秦大姐,现在怎么办?” 秦颂也失了方寸,只能眼巴巴看着秦君。 “怎么办?随我去接人。” 上次秦雅受伤之后,秦君暗戳戳给她准备了一系列完善的防护措施。 一旦负面精神情绪波动过大或者有性命之危,便会触发她留下的各种防御攻击之法,同时通知她秦雅所在位置,确保她安全无忧。 现在她并未察觉到这些有被触发的迹象,至少当前秦雅并无危险。 但是让她害怕也不行啊。 秦君沉着眸子,领着两只因为她的镇定而稍稍平静的小蚂蚁出了门。 因为花迎刚刚伤愈,秦君便背着她前行。 她目标明确,花迎很快发现了不对。 ——这个方向是去花家的。 “真是花家抓了人?” 她刚问出口,便见远处花家的方向陡然传来巨大的震动声响。 一头狼状灵兽驾雾腾空,目光灼灼俯视下方。 “把人交出来,否则我就将这里夷为平地。” 出乎意料的,狼口中吐出的是一个稚嫩纤柔的声音。 哪怕声音中满含怒火也让躲远了旁观的人害怕不起来。 但是被兽威笼罩的花家众人就不这么想了。 “废物,”花鹏狠狠踢了一脚身旁的属下,“我让你抓个普通人,你给我惹来这么大麻烦。” 那属下也是有苦难言。 十五六岁还刚好是武阶圆满的小姑娘哪是那么好找的。 这不正巧碰见一个,观察了两天,没什么大背景的样子,就给暗中掳回来了。 谁知这前脚进了门,后脚直接跟来一头强大的灵兽。 观其气势,已然逼近皇阶,可不是好对付的。 花鹏暗中让人去保护好花琬,再着人将花向荣叫出来。 ——虽是他引来的灾祸,但是打上花家大门了,家主怎么能不出面呢? 当前还是先拖一下才好。 花鹏上前一步,面上显出一分疑惑:“不知这位狼大人是要找什么人,为何上我花家来寻,可否告知一二?若需我花家配合,定不推辞。” “不要装蒜,就是你们抓的人,快将她交出来。” 它兽口凝聚出一团炙烈的力量,已然是一言不合要开打抢人的节奏。 而这边,秦颂一边跟在秦君身后疾步向花家奔去,一边难以置信地开口—— “那是……笨笨?” 第八十六章 真·打脸现场 笨笨作为奔月啸天狼和雾隐寻灵鼠的后代,完美继承了父母的优点,且拥有两种不同的形态。 ——奔月寻灵鼠。 ——雾隐啸天狼。 之所以如此称呼,是因为奔月、啸天、雾隐、寻灵各自代表了一种种族天赋。 而笨笨的两种形态,却是交错继承了这四种天赋。 如今,在花家上空威风凛凛的灵兽正是雾隐啸天狼状态下的笨笨。 秦君简略解释了两句。 秦颂疾步奔走中也忍不住讶异地张开嘴,灌了满嘴的风。 ——变态的人养变态的兽啊这是。 花迎没精神想那么多,她伏在秦君背上,离花家越近,心中咚咚跳得越快。 之前被狼群撕咬的记忆犹存,现在看见狼状灵兽,哪怕知道是笨笨——秦君肩上待着的小仓鼠——慌乱恐惧还是在心中不断翻腾。 但秦雅在等着,花迎连慢一步都不想。 她强忍着恐惧,直视因为花家推诿要发大招的灵狼,试图克服。 笨笨已经感应到秦君的踪迹了,它心下着急起来,哪里还能跟花鹏耗啊。 狼口一张,早已酝酿好的炙热光团疾射而出。 花鹏早防着了。 但他才初入王阶,根本不是眼前灵兽的对手,见它真的出招,连忙闪开。 谁知那团光焰的目标根本不是他。 耳畔炙热感转瞬即逝,就听见不远处一声巨响。 花府一间屋顶直接被掀翻,露出里面暗藏的人。 ——一个玄阶修为的武者正挟持着昏迷中的秦雅躲在其中。 那武者满脸苦涩。 因为是在城中直接掳的人,也没走什么暗道,直接抄小路送到了秦家。谁知那灵兽来的这么快,他还没来得及将人转到暗牢中就被发现了。 此事不能善了。 他心中一狠,手就要搭上秦雅的脖子,试图以此威胁。 但眼前雾气一掠而过。 下一刻,手中一空。 然后,灵智慢慢涣散,终归于虚无。 秦雅被屋顶掀飞的巨大动静惊醒,但刚刚醒转,还没反应过来自身处境,就见身前黑影一闪而过。 回过神时她已经坐在一头灵兽背上,立于半空之中。 她尚未来得及惊讶或是恐慌,就感觉身后一动,已然落入到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阿姐……” “嗯,我来晚了,别害怕。” 秦君的声音有些低沉。 直到此时,她才稍稍显露几分恐慌。 其他人只感觉视线恍惚了一瞬,眨个眼,那灵狼身上就多了两个人。 而下方的花鹏修为更高一些,也看得更清楚。 那灵狼在发出攻击后,身体似乎化作了一阵烟雾,以迅疾的速度从被它掀翻屋顶的屋子里带出了一个人。 随后回到原位时,又有一人腾空而起,坐在灵狼身上。 并未察觉到她动用灵力,可速度之快仍令人震撼。 花鹏眼角抽搐了几下,将目光放到门外正随秦颂踱步而来的花迎身上。 他刚刚要是没看错,花迎正是那飞身而上的女子背负来的。 两人显然关系密切。 换言之,这是花迎搬来的救兵。 所以不管有没有后来的掳人之事,双方都不可能坐下好好说话。 花鹏阴沉着脸,皮笑肉不笑的:“花迎侄女这是做什么,一回来就要拆家吗?” 半空中,笨笨稚嫩的嗓音同时响起。 “主人主人,我把小姐姐救出来了。” ——因着秦雅严词抗议小主人这样的称呼,笨笨在秦君的示意下改成了小姐姐。 声音中既有心虚,又有讨好。 “回去自己想这次该有什么惩罚?” 秦君拍了拍它的大脑袋,示意它落下。 笨笨脑袋一下子耸拉了下来,带着两人落到秦颂和花迎身边,气鼓鼓地缩小了身形窝在秦雅怀中。 花迎因为灵狼的靠近一时瑟缩,直到它变成一只迷你小狼才好转了些。 而她未接的花鹏的话,秦君接了—— “拆家不必,拆人倒是可以。” 话音刚落,破空声传来,秦君扬手一鞭直袭花鹏而去。 她说话时已然取出了鞭子,花鹏也看见了,可真到动手时,却发现——躲不过。 明明只一道鞭影,却仿若涵盖了所有他可退却的空间。 但,那有如何。 花鹏冷笑。 他双手负在身后,运起灵力结成护罩,蔑视着秦君。 “真是狂妄,连灵力都不用,就……” “啪——” 真·打脸现场。 花鹏摸着脸上顺着伤口滑落的温热血液,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你明明没有动用灵力,怎么能突破我的护罩?” “对付你还用不着灵力。” 秦君气定神闲,随手又是一鞭挥过去。 于她而言,与武者对战要比灵兽对战简单的多。 毕竟人皮再厚,一鞭子就能抽得皮开肉绽。 至于花鹏的灵力防护,稍在武器上加点破灵效果,击其薄弱之处,轻易就可瓦解。 区区王阶,还是通过外力刚晋升的王阶,这所谓的灵力防护在秦君眼中处处都是破绽。 花鹏在秦君的攻势下左支右绌,手上、脸上添了道道伤痕。 因着秦君鞭影道道都是朝他脸上去的,突破护罩的瞬间,他仅来得及抬手护一下,有时还护不住。 简直是奇耻大辱! 花鹏似乎已经听见了周围传来的阵阵嘲笑。 “你休要欺人太甚!” 他怒吼一声,气势陡升,灵力运转更盛,补全了原先显出的缺口。 秦君这一鞭竟没能突破。 他抓住机会,提刀向秦君攻来。 灵力附着于兵器之上,自不会像护罩那样容易攻破。 但如此运用灵力与武夫无异,对秦君构不成丝毫威胁。 而王阶之下,对于术的运用都稍显粗糙,更何况是这种四环末流的小城。 花鹏不过刚入王阶,还是在别人助力之下晋升的,哪里会多少术法,提刀子上反而最是便捷。 可惜于他而言,不过是从刚刚的被动挨打,上升到主动挨打罢了。 一旁的秦雅三人看得目瞪口呆。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秦君这是鞭鞭往脸上招呼啊。 “我看秦大姐刚刚那样淡定,还以为她不生气呢。” 秦颂摸着下巴,嘀嘀咕咕。 “不过也是,敢绑秦小九,我这关都过不了,秦大姐没直接扒皮拆骨,算是给面子了。” 就在这时,门内传来一道颇具威严的老者声音—— “都给我住手。” 第八十七章 裂空符 来人说着住手,自己却动了手。 一支水箭瞬间凝结,以极其刁钻的角度射向秦君。 “爷爷……小心!” 花迎是第一个注意到的。 因为在老者声音传来的一瞬,她就转过头去看向对方,激动地喊了一声。 也正看见他暗中出手的一幕。 秦君自己虽不动用灵力,但对灵力波动依然敏感,在水箭成型之前就已有察觉。 她一脚瞪在花鹏脸上,借力扭身侧让。 在水箭回转过来前,长鞭一抖,鞭身寸寸圆转,将其包裹在内。 手上轻微震颤,待收鞭之时,水箭已然消失无踪。 “小姑娘好手段啊。” 花向荣作势拍掌,脸上露出一抹赞赏。 若只看此时表现,当真是一位平易近人的长者。 可谁也不会忽视他刚刚意图暗中伤人的小人行径。 “爷爷,你怎么这样?” 花迎难以置信。 明明现在的爷爷看上去一切正常,没有满身恶意,没有通红的眼睛,连脸上的笑意都如往常夸赞家中子弟般亲切慈祥。 可他竟出手偷袭,做了以前最是不耻的事。 花向荣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她的震惊与惶恐,面上依然带着笑意。 “你这孩子,带朋友回来玩就是,怎么还跟你花鹏叔叔打上了?等你鹏叔醒了,可得好好跟他道歉。” ——刚刚秦君那一脚直接让花鹏陷入了昏迷中,眼下刚被人架回去。 他看了秦君一眼,眼中依然是一片赞赏。 “你可得跟你这朋友好好学啊,江上后浪推前浪,我们这些虚长岁数的人可算是白活了。” “爷爷,花鹏派人掳走我朋友,还抓了我爹,你知道这些事吗?” 花迎抱着一丝期望问道。 “迎儿你胡说什么,你鹏叔怎么会做这种事呢?” 花向荣皱了皱眉,似是不解。 “你朋友不是在这里吗?你爹在家也是好好的,正等着你回去呢,快随你朋友一起进来吧。” 他当先转身,准备回去。 花迎满脸茫然。 语气、神态、动作,无一不与记忆中的爷爷相同。 可他怎么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呢? 秦君拍了拍花迎的肩,暗叹一声。 花向荣如此表现,显然已经与血妖融为一体。 或者说,血妖已经完全侵蚀了他的神智。 意识泯灭,即便驱散血气,也救不回了。 花迎从秦君的态度中得知了结果,她眼一红,强撑着没有落泪。 “既然我爹在家,就将他叫出来当面对质吧。” 她的目光直直落在花向荣背上。 花向荣步子一顿,回首看过来:“进来再说就是,外面围成一圈成何体统?” 语调有一丝上扬,像极了爷爷生气时的样子。 “就在这里说!” “乖迎儿今天怎么了?不听爷爷话了吗?” “你住口!” 花迎死死咬住牙关,握紧拳头,才阻止了自己上前打杀的冲动。 哪里来的邪祟占据了爷爷的身体,还以爷爷的口吻跟自己说话,花迎忍不了,可理智告诉她必须忍。 她不是对手。 恨! 她不够强大,没有足够的实力。 ——亲手为自己至亲报仇的实力。 秦雅将笨笨递给一旁的秦颂,自己上前揽住花迎。 待将她手指一一掰开,掌心已是鲜血淋漓。 花迎的心思她能理解一些。 就在不久前,她也暗恨自己实力不足,刚刚知晓自己被悄无声息地掳到花家时更感无力。 可大抵比不上此刻花迎心中的痛苦。 秦君瞥了两个抱在一起的小姑娘一眼,挪了几步挡在他们身前,看向花向荣。 “有什么不能在这里说的吗?还是你准备用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她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长鞭,目光却似已经看破一切。 花向荣心中一惊。 “小姑娘怎么这样说话?你……” 他眉头一皱,似是因被冒犯而不悦。 可秦君不想给他说话的机会了。 因着她也极其讨厌有人顶着亲友的面容以亲友的口气说着亲友该说的话。 长鞭所指,是血气命门之处。 若问这世上谁对血气最是了解,除了制造出这凶邪玩意儿的人,恐怕当属秦君了。 初与血盟打交道时,因为不知血气特性,有不少人深受其害。更有人不知不觉被其同化为血妖,沦为血盟对付他们的工具。 开始不知血妖存在,虽难以置信,也只能归咎于盟友叛变。 而血盟中人的实力又以非正常的速度提升,内外交击之下,一度压得他们喘不过气。 直至秦君亲身纳入血气,方才摸清血气成因、特性,掰回了局面。 而如今这份对血气的熟稔,成为秦君直接击破花向荣伪装的资本。 长鞭所向,原本慈眉善目的老者瞬间化作满身血气的屠夫,眉目狰狞,满是恶意。 “你是什么人?” 花向荣,或者说占据他身体的血妖,嘶哑着嗓子难以置信。 他与花向荣合为一体,若非他主动现身,旁人根本无法窥探到他的存在。 可这人竟直接将他逼了出来。 “我是什么人?” 秦君好笑地重复了一遍。 受血气牵引,她眸中也闪过一丝红光。 “是你们的克星。” 眉眼一厉,手上已是扬鞭而去。 皇阶的血妖自不是花鹏那样好对付的,秦君不动用灵力的情况下,与之相斗还落于下风。 “怎么回事?秦姐姐为什么不用灵力?” 花迎有些疑惑,既然监察者已经不在,秦君为什么还要藏拙? “阿姐的身体……好像出了问题……” 秦雅脸色一白。 之前她没有问出是什么问题,原来竟是无法动用灵力吗? “我说你们担心什么?秦大姐像是会自己送死的人吗?” 秦颂抱着两个小家伙,有些无语。 说来他反而是在场最不担心秦君的人。 对了,还有一只小兽。 笨笨举爪:“主人要吃东西了。” 其他三人不解其意。 秦君抽空看了这边一眼。 这小吃货屡教不改,总喜欢将她炼化血妖的举动称为吃东西,每次听见都着实膈应。 不过确实要结束了。 血妖之所以称之为血妖,便是因为一旦血气使用过度,灵智会再度涣散,重新成为只凭嗜血本能行事的妖邪。 秦君虽稍落下风,却一直不动声色地激发他体内血气。 花向荣的眸子渐渐被血色占据,理智一点点丧失。 成了。 秦君刚准备一击制服,却陡然发现不对。 花向荣眼眸中突然显出一丝狡黠之色,不像是沧桑老人会给人的感觉。 秦君敏锐捕捉到这一点,就见他扬手射出一张符纸。 往秦雅他们的方向。 “裂空符!” 第八十八章 秘境 裂空符是花家的镇家之宝,不知道是以前哪一代老祖宗留下的,有着碎裂空间之能。 一旦启用,会搅乱附近空间秩序,形成乱流,将敌人牵扯进去。 涉及到空间之力,君阶之下被卷入其中难逃一死。 这也是花家安身立命的根本之一。 花迎有听爷爷说过裂空符的存在,但从未见过。 时隔日久,她早就将这当个故事听听,从没想过竟真有见到裂空符的时候。 这裂空符对付的还是自己。 眼睁睁见它飞射而来,她第一反应就是想将秦雅推出去。 但符纸已经启用,空间寸寸崩裂,形成的乱流根本不是她能抵御的,连稳定自己的身形都做不到,直接扑了秦雅满怀。 秦雅身上迅速亮起一个护罩,将她一起包裹在内。 “什么玩意儿?” 秦颂都坐等秦君打完收工了,谁知道形式转眼就变了。 原本虚无的空间竟如镜子般出现裂纹,随后片片崩解,形成一道巨大的狰狞裂口,如巨兽张开大嘴择人欲噬。 濒死的危机近在眼前,吓得他寒毛直竖。 “主人救命。” 笨笨扒着秦颂地手慌张出声。 这裂空符至少出自大帝之手,它的实力不足,也只能带着秦颂抵御这一阵。 如此便也够了,秦君已赶到身前。 她心中也是无奈,没想到在这偏远小城也能碰见这样高阶的符纸。 这张裂空符割裂的空间不广,并没有波及旁人,但这不代表不厉害。 恰是将所有力量凝聚于一点,牢牢锁定住目标,才更显威能。 制造它的人怕是于符纸之术和空间之能这两方面都有深厚的造诣。 秦君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 但若论对空间的理解,怕是这世上没有一人能比得上她。 所以秦君无惧,只是无奈。 ——刚说暂不动手,又要食言了。 灵力喷薄而出,轻易定住了几人身形。 随之浮现的是周身比花向荣还有深重的血气,眼眸被血色所占,脸上亦有妖异的血纹盘踞。 秦颂还是第一次看见她这个样子,吓了一跳。 眨个眼的功夫,秦大姐怎么就变身了? “你是什么人?” 对面的花向荣眼神一凝,再次问道。 同样一句话,语气却截然不同。 之前是难以置信,现在却是全然困惑,如同不懂事的孩子看见了陌生又熟悉的人,不解地询问。 秦君已然了解他的情况。 先前的设想成真,花家还藏有一个血灵。 如今也正是这血灵控制了花向荣的躯体,与她对话。 “我说了,是你们的克星啊。” 秦君眯眼笑答。 她灵力运转,正准备抚平破碎的空间时,却突然一怔。 心下急速推算一番,秦君微拧着眉,扬手设下一道屏障,将整个花家笼罩在内。 可进不可出。 然后转身来到秦雅身边,抬手揽住两个小姑娘,又拎住了秦颂的衣领,灵力笼罩。 “别害怕,跟我走。” 声落,她带着人主动进入了裂缝之中。 “啊啊啊啊,我不想死啊!” 惨烈的叫声随着裂缝的闭合而消失。 几人离开后,附近才悄声传来阵阵私语。 “没想到花家传说的裂空符真的存在,如此威力皇阶根本挡不住吧,花家这是招惹了什么人形凶兽啊,竟如此厉害。” “花向荣那老匹夫怎么回事,走火入魔了吗?竟连自己亲孙女也不认了。” “我早就觉得他们花家这些年行事怪异的很,怕是其中大有猫腻呢。” …… 凡此种种,秦君几人却是不得知了。 一阵眩晕之后,她们已经站在了一片密林之中。 林中花草异常繁盛,树木高大挺拔,叶子青翠欲滴,一派生机气象。 但如此茂盛的林中,几人却没能感受到清凉湿润之气,反而呼吸间都带有一股灼热感。 周围洋溢着的是热烈的火属元素,其他元素均被压制。 抬眼看,天雾蒙蒙的,有些暗沉。 秦君微拧着眉,刚进入时她好像感受到一丝异样的熟悉,却又转瞬消失。 “阿姐,你感觉怎么样?” 秦雅第一时间关心的是秦君的身体。 莫名消失又莫名出现的红眸血纹,究竟是怎么了? 见秦雅眼中都是担忧,秦君微叹,将心底疑惑先放在一边,面上浮现着笑意。 “放心,我感觉很好。”她转了一圈,示意自己无事,“只要你不害怕就好。” “我怎么会害怕,可是你这……” 秦雅伸手虚抚着她脸上的血纹,似乎怕重了就会弄疼她一般。 血纹形如丝丝柳绦,从眼角延伸至耳后,让秦君原本英气的脸平添一丝邪异。 “话说秦大姐,你这状态跟那老头蛮像的啊……” 秦颂缓过气来,看着秦君的眼神有些惊疑。 可话还未说完,便同时招来两个小姑娘的怒视。 他只得讪讪闭嘴,抱着两个小家伙走到一边。 “阿姐,这是什么地方?” 秦雅知秦君不想提及这些,想起她们的约定,只能换了个话题。 秦君有瞬移之能她是知道的,之前就曾直接带她去拜祭了秦父秦母。 可是刚刚她们是从那裂缝中钻入的,像是直接打开门进了另一个地方,倒与瞬移的感觉不太一样。 可没等秦君回答,笨笨却先激动地跳了起来。 “主人主人,这里有大宝贝!” 刚刚进入这里,它就察觉不对,迅速从迷你小狼状态换到了寻灵鼠形态。 果不其然,凭借天赋仔细探查后,它断定这里有顶级的好东西。 似乎言语已经不足以表达它的兴奋,它一个旋转跳跃落到草尖上,帅气地耍了个枪花,挑起自己的小披风挥舞了起来。。 草尖微动,轻盈如风。 崽崽叼着小葫芦,从秦颂手中挣脱,猛地向它扑去。 笨笨也不生气,小皮靴轻点草尖,腾空而起,落到崽崽的脑袋上继续挥舞。 除了与虎崽玩闹时会显出几分稚气与兽性,秦雅三人这些天看见的笨笨多是一副“不要惹本大人生气”的酷酷小模样,从没见它露出这样兴奋的状态。 不由好奇到底是什么宝贝让它如此激动。 见秦君没动,笨笨重新披好小披风,跳到她肩上,蹭着她的脸。 “主人主人,我们快去吧,不然要被别人抢走了。” 秦君挑眉,能让笨笨如此着急,看来这秘境里的东西不一般啊。 她转头回复秦雅:“若是我没猜错,这儿应该就是封阳谷内隐藏的秘境了。” 与此同时,封阳谷中,有巨型漩涡凭空出现。 隐现不定的秘境终于向所有武者敞开了它的大门。 第八十九章 练手 武者修炼,所为的是探寻武道至理,直至破碎虚空,摆脱一界束缚,获得永生。 而在此之前,必然需要对空间的法则秩序有所领悟。 君阶初窥空间规则,进行瞬移,不过是入门阶段。 而到圣阶,可着手开辟自己私人内府,才算小成。 内府即独立于外界天地的小空间,相传破碎虚空之后,内府甚至有成长为如玄灵大陆般一方天地的可能。 当然,这些只是前人推算,但圣者拥有自己的小天地却是毋庸置疑。 而圣者死后,他们的小天地或随之崩解,或飘散于外,成为武者趋之若鹜的秘境。 不过秘境也并非一定是完整的一片空间,也有可能是一块碎片或许多崩解空间的融合。 所以大陆上大大小小的的秘境还是不少的。 而新出现的秘境一般总有点好东西。 听闻秘境开启,武天城乃至附近城中武者均已火速赶往封阳谷,就想提前分得一杯羹。 除了秦君感应到一点异动,秦雅她们却是一无所知。 此刻听见秦君的话都有些不解。 “秘境?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秦颂有些懵。 他们刚刚还在花家门前呢,怎么转眼就跑到百里之外的封阳谷了? 而且这秘境不是还没开启吗? “大抵是刚刚裂空符引起了空间异动,直接接连了秘境吧。” 秦君缓缓拨动着念珠。 若是仔细探查,便可发现,随着秦君的拨动,念珠之上有莹莹微光浮现,进入她体内。 秦颂还是有些怀疑,直觉告诉他肯定是秦君动了手脚。 但秦君不说,他也不敢问。 倒是秦雅反应过来,有些激动。 “大哥在这里?” 刚刚秦君明明可以摆脱那裂缝的引力,却主动带着他们进入其中。 秦雅可不觉得她是为了什么宝物,那能与秘境有牵连的只剩下落不明的秦风了。 “阿雅就是聪明。” 秦君淡笑着点头。 裂空符引起空间异动,确实影响了秘境,但其实并未直接接连。 是她终于感应到秦风的踪迹,权衡利弊后,决定通过裂缝进入秘境之中,先将人带出来再说。 不过花家那边她也有所安排,至少可保花广无事,让两个小姑娘也安心。 秦颂感觉自己似乎被鄙视了。 但他不敢怒,不敢言,只能抱起正可怜巴巴看着秦君肩头笨笨的小崽子,干巴巴转移话题。 “那我们现在去哪里找大哥?” “那就要问笨笨了。” 秦君抬手轻点着笨笨的小脑袋。 因为秦君还在不急不缓地跟人说话,笨笨蹦跶了几下,只能无奈地趴在她肩头等她说完。 远处大宝贝散发的气息像是食物诱人的香气,已经馋的它要流口水了。 此刻听秦君提起自己,笨笨顿时又亢奋起来。 “找宝贝!找宝贝!” 它一溜烟地跳下秦君肩头,扛着红缨枪,踏着草叶尖,跑在前头。 寻灵鼠又称寻宝鼠,虽然综合战力不算强大,但是其对宝物的敏锐嗅觉可是所有武者极度眼红的天赋。 常有强者想奴役一只寻灵鼠为其寻宝,但因它们的雾隐天赋,连影子都难见着。 而笨笨寻灵鼠形态虽未继承雾隐天赋,但它的寻灵天赋可算是族中的佼佼者。 对,虽然笨笨自称秦君的第一护卫,实则能发挥的作用也就是寻宝了。 当初秦君答应它父母的委托,照顾这小家伙,未尝不是看在这点上。 笨笨早已习惯它找宝贝,秦君取宝贝的流程,此刻恨不得直接展开自己的小光翼飞过去。 至于找人?那可不是它的本事。 反正有宝贝的地方就有人,它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就成,其他的有主人呢。 “跟上吧,草有点深,小心一点。” 秦君嘱咐了一句,在前探路。 秦颂小声嘀咕着:“到底是找宝贝还是找人啊?” 脚下却是诚实地跟了上去。 秦雅走了两步,发现不对,回头就看见花迎还站在原地。 “怎么了?” “我好像听见有人在叫我……” 花迎微拧着眉,有些不确定,见其他人包括秦君都无异样,也只能摇头。 “或许是听我错了。” 秦雅仔细听了一下,发现这里其实比一般密林要安静许多。 鸟兽虫鸣声寥寥无几,只有走动时拨开青草的唰唰声清晰可闻。 哦,现在也没有了,因为秦君与秦颂停下脚步在等她们。 “先走吧。” 秦雅拉着花迎的手跟了上去。 封阳谷这处秘境应当是一块较大的内府碎片,目前尚算稳定。 在这里感知会受到空间影响,无法判断具体范围。 但根据秦君几人走了半个时辰仍未出密林来看,空间还是不小的。 秦颂折了个大叶片呼呼扇着风,汗流直下。 “这到底什么鬼地方,怎么一点风都没有?越走越热,我们是要往火山口去吗?” 明明身处密林之中,却感受不到一点清凉,反而热得像一个大蒸笼般。 秦颂感觉自己快要被蒸干了。 而且这里静的有点可怕,要不是三五不时还能看见一两只灵兽出没,秦颂都要以为这里是什么绝境了。 “再坚持一会儿,要出林子了。” 秦君一左一右牵着两个小姑娘走得悠哉。 若忽视所有异常之处,这里的风景还是不错的。 树木苍翠,花草繁茂,蓬勃的生命力展现出非一般的美感,外界可是很难看到。 可惜如今要被外来者破坏了。 她停下脚步,目视前方:“出来吧。” 手上染血的人再怎么擦都还是会留下一丝血腥味的,更何况是明显刚刚才经历搏杀。 “嘿,我就说嘛,就这么几个小鸡仔躲什么躲啊,被看出来了还丢脸。” 前方一颗大树上跳下来三个人,一个少玄,两个灵阶。 左边一个秃顶的武者扛着刀,歪头对另外两个同伴说话。 “谨慎一点没坏处。”领头的武者晃了晃手腕,“不过我倒没想到两个少灵带着两个武阶也敢闯秘境,嘿,还有三个女的。” “哪家的少爷小姐不知天高地厚吧,哈哈,可不是便宜咱们了。” 三人自说自的,半点没将秦君几人放在眼里。 当然秦君也不会将他们放在眼里。 她眯眼想着刚刚手中微不可察的动作,突然转头道: “我想起入院前还有一次考核来着,你们现在的实力可不够,先拿这三个练练手吧。” “少玄我对付,灵阶就交给你们了。” 第九十章 母子or母女 随着武者大量涌入,秘境处处爆发了争端。 或本身便有仇怨,或因争夺灵药,也或是心怀叵测的武者半途劫杀。 一时这片原本尚算祥和的秘境处处遍染血色。 秘境以北,一伙人正围着两个人刀剑相向。 “大哥,上次就是这疯婆子打伤了我,害我错失辟火珠。” 那伙人中有一个跛脚的中年男人指着被围住的两人中的女子恨声道。 他之前就有幸进了秘境,还正巧送到了辟火珠前,可什么东西都没得到就被打伤,没多久又被秘境传送出来,一无所获。 简直心痛到滴血。 一枚辟火珠足以让他这辈子衣食无忧,哪还需要刀口上舔血过日子,可这念想却被人生生截断了,他如何不恨。 所以秘境开启后,他第一个闯了进来,还鼓动了他大哥一起,就为了找回这个场子。 但被他指着的女子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得益于本身水属,这女子依然保持着基本清洁,但她衣衫褴褛,头发蓬乱,眼神也是散乱不堪,看着确如中年男子所说是个疯婆子。 可她一身强大的王者气息凛冽昭彰,不容人忽视。 此刻她正亲昵拉着身旁一个年轻男子的手,目不斜视地向前走去,完全忽视了周围包围他们的一圈人。 “走走走,我的乖女儿,我带你去看好东西,一定可以治好你的,娘不骗你。” 她嘴里念念叨叨的,眼神间或凝聚,落在男子身上,显出一分慈爱。 “娘亲,是什么东西啊?我有什么毛病啊?” 那男子衣衫同样破碎,有刀刃加深和野兽撕咬的痕迹,可却无半点血迹存在。 他微微嘟囔着嘴,小步跟在她身后,同样对周围的人视若无睹。 “哼,岂有此理!” 那跛脚的中年人上前拦住两人。 “你们在这秘境一直没有出去,想必搜刮了不少好东西吧,若是主动交出来,今天未尝不可放你们一条生路,否则别怪我大哥手下不留情了。” 那中年人不过是个少玄,敢如此说话,是因为他口中的大哥已是王阶五段的存在。 大哥双手抱胸,斜睨着两人,微微颔首表示认可。 那女子依然目不斜视要越过中年男子离开,倒是那年轻男子停了下来,看着他目光认真。 “你们不要挡道哦,否则我生气了,会很可怕的。” 跛脚中年人心中一惊,但很快就大笑起来。 “哈哈哈,你以为我是吓大的吗?敬酒不吃吃罚酒,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刀刃出鞘,尘沙扬起。 如此场景,发生在秘境各处。 而密林边缘,秦君四人对上了对方三人。 她的话音刚落,那三人便齐齐大笑起来。 “诶呦,我听见了什么?拿我们练手?哈哈哈哈,我肚子都要笑痛了。” 秃头武者将刀杵在身前,作势弯腰抱肚,笑个不停。 “狂妄!” “今天让爷爷好好教你做人。” 另外两人同样不屑,狞笑着摸上了手中的刀。 “废话那么多做什么,有本事手底下见真章啊。小爷来领教一下。” 秦颂提刀冲了上去,对上最后说话的这个灵阶。 虽然越了一阶,但他丝毫不惧。 反正有秦大姐在,小命丢不了,那往死里干就是。 秦雅和花迎对视一眼,也冲了上去。 秦君挑走了少玄,秦颂独自对上了段位稍高的灵阶,秦雅和花迎则联手对付剩下的那个秃头武者。 只余两个小家伙无所事事地蹲守一旁。 笨笨对于自己找宝贝的事又被耽搁了非常愤怒,但是秦君如此决定它也无法改变,只能气鼓鼓地将红缨小枪别在身后,跳上一旁的小虎崽脑袋上,一阵蹂躏。 好在小虎崽不是长毛怪,它再揉也打不了结,依旧悠哉地抱着葫芦吮吸着,看着主人打架。 秦雅和花迎仍是武阶,尚未引灵,对上灵阶其实要吃很大的亏。 何况花迎伤势刚好,根本无法发挥出全力。 而秦颂少灵九段,到底还是差了灵阶一步,在对方攻势下似乎也只是勉力支撑。 一时这两边都是一边倒的态势。 对方那两个灵阶觉得结果根本不会什么意外,一时嘲讽谑笑不断。 但与秦君对上的少玄已经慌了。 他本来也同样不屑,但是每次当他觉得下一秒就会将这女人打倒时,这女人轻易就避开了他的攻击。 始终懒散模样,甚至,心思全然没有放在他这里。 她的眼睛片刻不离那两个小姑娘。 “可恶,你的对手是我!” 少玄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攻势更加猛烈,心里却早已慌乱。 这真的是一个少灵吗?怎会如此厉害? 可她分明没有用少灵之上的力量。 甚至,她没有动用灵力。 少玄瞳孔一缩,猛然意识到这一点。 秦君终于分出一丝视线挪到他身上。 “可惜你算不上是对手呢,我也就无需予你这份尊重。” 自然不是指实力看不上眼,而是行事上的。 秦君可不觉得惯常拦路劫杀的盗匪之流可称得上自己的对手。 “继续吧,要是两边赢了一场,便可放你们走。” 少玄僵硬地看了秦君一眼,不得不顺着她的意继续比斗下去。 而另外两场比斗仍没有结束。 但那两个灵阶没能第一时间就将他们打压下去,便没有机会了。 秦雅和花迎虽是武阶,但两人都受过秦君指点,且致力于汲取百脉力量。 唐圣可在武阶时力敌玄阶,她们修行日短,还做不到这样,但两人联合对付一个没什么底蕴的低段位灵阶还是可以的。 所以在被压制了一段时间后,两人摸清了对方路数,很快进行反击。 秦颂那边同样如此,他好歹也是郝院老看重的关门弟子,虽然之前束手束脚,但往死里干也不是说说的,愈战愈勇。 一时双方打得如火如荼。 很快,风势逆转,被压制的成了灵阶一方。 他们难以置信自己竟然输给了几个小鬼头,可气势一再衰颓。 “老大,快来助我!” 但转眼一看,才发现赖以为后盾的老大早已弃了兵器跪倒在地。 他没了争斗的心,哪怕装模做样配合秦君也做不到了。 下一刻,骇破胆的两个灵阶同时被挑翻在地。 “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秃头武者捂着鲜血淋漓的手腕震惊出声。 “输了的人不必知道呢。” 秦君抬手,下一刻,空间一阵波动,三人消失在原地。 第九十一章 真正的独一无二 三人眨眼消失在原地,惊得秦颂瞪圆了眼睛,连自己的伤势都顾不得。 他转头寻求同受惊的小伙伴,却发现两个小姑娘依旧怔愣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没反应过来。 以武阶的实力挑翻灵阶,她们竟真的做到了。 秦雅转头看向秦君,就见她含笑看着自己,肯定地点了点头。 其实这次练手是秦君临时起意的。 武阶和灵阶之间并非不可跨越的鸿沟,就如唐圣曾经甚至以武阶的实力力敌玄阶不落下风。 两个小姑娘知道,却对自己的实力有些不自信,甚至行动间都略有怯弱。 刚刚那三人跳出来时,她们就有一个些微退却的表现。 ——微妙的来自弱者的被动防卫。 就像对手刚举手,你却已经蹲下抱头,自以为的不可力敌。 秦君察觉到了。 这是她在场也没有改变的。 或许是之前实力停滞或倒退的经历,在她们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影响。 但,强大,不应该仅是实力上的。 心理上,同样该有藐视一切敌人的力量。 武者信念是武道之路上最重要的基石,不容忽视。 纵然秦君可以护着秦雅乃至花迎一辈子,她也决不想她们成为只会躲在她庇荫之下的平庸之辈。 更何况,早在秦雅身体隐患解决时,秦君心中就有所谋算。 于她而言,秦雅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但她想要的不仅如此。 ——她,想让她成为这片天地中的独一无二。 当年她没做到的事,她想让秦雅去完成,去成为这片天地真真正正的古往今来第一人! 当然,对目前来说,那还很遥远。 路要一步步走,如今便是第一步。 这几个人实力看着尚可,但在同阶武者当中算是弱的,正好给她们拿来练手,树立信心。 秦君之所以拖着少玄打假战,便是想让那灵阶正常发挥,如此取得更大的成效。 不过,这显然也要付出一点代价。 秦君看着两个小姑娘身上的伤口皱了皱眉。 “我先给你们处理伤口。” 她随手布下一层屏障,想先给秦雅看看,秦雅却制止了。 “先看看阿迎吧。” 她的伤虽看着可怕,但其实已经有愈合的迹象,虽缓慢,但确实存在。 秦君感受到来自血脉根源上的悸动,会心一笑。 她抓着秦雅的手给她注入了一道灵力,引导她调用血脉力量后,才专心为花迎处理伤势。 花迎先前才受的伤,好不容易调理好,又再次受创,确实比秦雅要严重一点。 但她目中神光湛湛,显然精神极好。 “秦姐姐,你看见了吗?我和阿雅打败了一个灵阶啊!” 花迎激动地握紧了拳头。 “我知道,先将你的拳头松开再说。” 秦君轻轻拍了拍她地手臂,让她放松下来,不要妨碍伤口愈合。 对于两个小姑娘此刻展露的精气神却是极欢喜的。 等处理好伤口,又重新打理一番后出来,秦颂已经在地上躺了半天了。 两个姑娘有攻有防,配合默契,所以伤势还算可控。 但秦颂莽得很,完全跟那灵阶硬碰硬,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遍布,看着着实凄惨。 “秦大姐,你再不出来我就要死在这里了。” 秦颂声音有些虚弱,这次他确实消耗过多。 “是吗?我还以为你不怕死呢。” 秦君瞥了他一眼,扔给他一个药瓶,就不管了。 秦颂苦着脸,知道是惹秦君生气了。 他开始还注意防护的,毕竟身处秘境,要是伤势过重还得拖累其他人。 但越战越酣之后,哪里还记得这一点。反正有秦大姐在,什么都不成问题。 然后就被抛在这里半天没人理,真是呜呼哀哉。 好在秦颂多是外伤,秦君最后嫌他速度太慢,还是给他稍作调理。 至少行动无碍了。 休息一会儿之后,蔫头耷脑了半天的笨笨才在秦君的指示下再度兴冲冲地带起路来。 “秦大姐,你把那几个人弄哪儿去了?” 秦颂怂了一阵还是耐不住好奇心凑到秦君身边。 “送他们出去了。” “就这样?” 秦颂已经不惊讶秦君的实力了,却对她的说法满是怀疑。 那几个人明显不是什么好货,若他们实力不足,下场可以预见,秦大姐这么容易就放过他们? “不然呢?” 秦君看了他一眼,笑了笑。 呐,虽然想让阿雅尽快适应武者争斗中的腥风血雨,却也不愿她直面淋漓鲜血。 所以,那三个人先送他们出去吧。 不过出口放在灵兽窝中就是,能不能逃命就看天意了。 秦颂被她笑得一惊,秒怂回去,再不敢说话了。 片刻后,众人便出了密林。 入目,是一片黄沙漫天。 就在秦君几人踏出密林的时候,被秦君一脚踢晕的花鹏终于醒了过来。 原本见自己还能安然躺在床上,还以为花向荣将对方打败了,结果出门就看见笼罩着整个花家的屏障。 待听完下属的回报,再亲自验证之后,花鹏脸色彻底阴沉了下去。 见心腹手下神色难掩惊惶,他低斥了一句:“慌什么?天塌下来还有大人在。” 至于自己的慌乱,只要掩藏得好,就没人能发现。 花鹏面上一派镇定,先去确认了花琬无恙,才去找花向荣议事。 花向荣血气收敛,已然清醒过来,正等着花鹏上门。 关上门,花鹏疾声质问:“怎么回事?对方到底是什么人?连裂空符都无法击杀吗?” “什么人?你掳的人你不知道底细吗?” 花向荣嗤笑一声。 “哼,你别忘记她是跟花迎一起来的,你那好孙女在外结交了什么人,都没跟你说过吗?当初要不是你阻我去抓花迎,哪会有这么多事?” 还牵连到自己的女儿。 说起这个,花鹏难掩气怒。 我的孙女?花向荣意识早泯灭了,我可没功夫维系什么祖孙之情。 披着人皮的血妖暗道。 但这可不会跟花鹏说。 “你现在计较这些又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度过眼前这一关。” “你全力出手也无法击破那屏障?” 花鹏难以置信,心中更生愤恨。 他以为他将花家父女握于指掌,没想到转眼就被那死丫头逃了出去,还搬来另一座大山翻手便镇压了他。 花向荣不语,事实上不仅无法击破,还险些被反弹回的力量击杀。 花鹏也看出了,顿时呐呐,转而又涌起一线希望。 “那大人那边呢?有消息吗?” 花向荣怜悯地看了他一眼,不语。 花鹏问出口后,也反应过来,大人一向是与自己联系的,否则他怎么敢跟花向荣叫板。 他看出花向荣的神色不对,但也没有心思去深究。 “哼,花广还在我手里,我不信花迎能翻出天去。” 花鹏起身拂袖而去,略显仓促的脚步还是暴露了他心中恐慌。 站在院中,他抬头看了一眼头顶威能浩瀚的屏障,神色晦暗。 第九十二章 灵火出世? 密林边缘,秦颂一脸茫然地看着这遍地黄沙,再回头看了眼郁郁葱葱的林子,嘴巴开开合合几次,才吐出一句话—— “这什么鬼地方啊?” 他拿着大叶片给使劲扇了扇。 出了密林,空气明显更加灼热起来,沙尘铺面的感觉也让人分外难受。 秦君心中不可抑制地快速跳动了一下,刚入秘境的那丝熟悉感又出来了。 但她没有表现出来,只抬手布下一层屏障,护住了自己和两个小姑娘并两个小家伙。 对,除了秦颂。 秦小颂唰的落下一行泪来。 是沙子迷了眼。 他暗叹着调动微薄的灵力,保护自己瘦弱的身躯。 走了一段路,众人发现,沙地虽不像密林那般生机勃勃,但其中生长的灵药数量却翻了个倍。 连外界很难存活的一些灵植都长得很好。 当然,这些都是火属。 是因为灵火存在,才营造了这样适合火属灵药灵植生长的环境? 秦雅觉得不太对。 她正想询问秦君时,却从她脸上看到一种堪称迫切的神情。 纵然询问必会得到解答,秦雅还是暂先按捺下心中疑惑。 他们并没有为了灵药停留,甚至此后再有人看他们势弱,跳出来劫掠,都被秦君直接扔出了秘境。 推进速度快了不止一倍。 直到他们停在一座符阵之前。 这座符阵已经残破不堪,但还艰难维持着运转。 可明眼人一看便知,它离崩毁不远了。 而吸引人目光的并不是这座符阵,却是其中悬浮的一颗流光溢彩的珠子。 “辟火珠!” “哈哈,真是走运,我们发了!” 另一方同样走来四个人,四个都是少玄,阵仗不小。 “你们几个丫头小子离远点,别妨碍大爷们取宝。” 其中一个扫了一旁的秦君四人一眼,确认他们没有威胁后,就要驱赶他们离开。 然而一阵风来,直接将他们卷离了这里,落在远处的沙丘之上。 秦君微沉着眸子,负手站在阵前,神色莫名。 秦雅想起以前书中所记,有些讶异。 灵火与辟火珠称得上天生天养,而眼前这符阵却明显是人为,阿姐是知道了什么吗? 半晌,秦君伸手,掌心浮现一颗珠子。 与符阵中的辟火珠交相辉映。 这大抵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一丝光芒闪现,符阵耗尽了所有力量。微风拂过,齑粉随风而逝。 空气中的炙热感似乎更强了些。 秦君在辟火珠落地前接住了它,握感受着掌心的温热,心中怅然。 之前吕双将辟火珠呈给她时,她就感到了一丝熟悉,却未曾深想。 没想到…… 秦君微阖着眸子,握紧了手中的辟火珠。 孤寂空远,渺渺于世,仿若天地惟一人,踽踽独行。 这一刻的秦君太过遥远。 秦雅心中一惊,上前紧握她的手。 “阿姐,我在你身边!” “主人,笨笨也会陪着你的。” 往常一直拒绝这个名字的小兽跳上秦君的肩,亲昵地蹭着她的脸。 花迎、秦颂目露关怀,连懵懵懂懂的小虎崽都喵呜了一声,似是安慰。 秦君收起辟火珠,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 真是,一大把年纪,竟还悲春伤秋起来,需要弟弟妹妹加灵宠们的安慰。 往事不可追,她早明白这点,照顾好当下就是。 必是血气的影响吧。 秦君如是想。 她颔首露出一分笑意:“继续走吧,笨笨的大宝贝就在前面了。” 就在这时,一道绿色光柱冲天而起,将秘境原本雾蒙蒙的天照的透亮。 正是秦君所示意的方向。 灵火出世? 秘境中所有人都一脸愕然。 虽然空气更炙热了些,但那绿光远看似乎是木属之能啊。 在它出现的一刹那,感觉生机都为之牵引。 是宝物没跑了,管它木属火属。 众人纷纷向光柱的方向冲去。 秘境一角,衣衫褴褛的女人看见光柱陡然激动起来。 “不可以,被发现了,妞妞,不可以……” 语无伦次,神情恐慌而癫狂。 下一刻,她猛然挣脱了男子的手,向光柱飞奔而去。 “娘亲!” 那年轻男子神色困惑,追了上去。 秦君几人同样朝那边而去,但不紧不慢,似乎一点也不着急。 连心心念念大宝贝的笨笨也照常带路,一点也不担心宝贝被人夺了去。 穿过漫天尘沙,又进入了一座林中。 这里的树木更加高大,随便一棵都有合抱粗细,但分布错落有致。 且林间花草不多,生机虽繁盛,却不似之前密林中那般肆意生长。 不过很多花草上都有被践踏的痕迹,显然已经有人过去了。 穿过林中,又是一片空地。 空地中央是一座巨大的符阵,光柱正是起于这符阵中央。 林中人影若隐若现,但最后一排林木仿若一道分割线,敢跨过去的人不多。 如今场中只余五人,俱是皇阶中的佼佼者。 没这个实力还想强行进入的,都死了。 不远处就横躺着几具泛黑的尸体。 秦君刚迈出一脚,一片树叶飞射而来,贴着她的鞋子没入地底,带起些许尘土。 警告之意不言而喻。 力量掌控得不错。 秦君微赞。 她看了那抱臂持刀而立的中年男子一眼,落下第二步。 那人微皱了眉,没再插手。 众人的心神都放在祭坛之上,此时才发现场中竟多了四人。 林中各种私语声不提,场上诸人神色各异。 “叶刀,看来你的威慑不怎么样啊?” 旁边一个刀疤脸大笑,看着秦君几人的神色仿若随手便可捏死的蝼蚁。 “看我的。” 他随手摄来一片叶子,同样朝着秦君方向射出。 直袭眉心。 在他的预判下,这枚叶片不仅会射穿这不知死活的女人,还会连带着将她身后的几个小鬼一起送下黄泉。 但这枚叶片被另一枚更加迅疾的叶片一分为二,失去力量后飘摇落地。 “叶刀,你干什么?” 刀疤脸面色一横,很快又笑了起来。 “莫不是看上这小丫头了?呵,她都能做你女儿了吧?” 提起女儿,那名叫叶刀的中年人面色一寒,眉目如刀,生生将刀疤脸的笑堵在了嗓子眼。 “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出去。” 声音虽冷淡,站在他的立场却着实是关心了。 场中其余几人听说过叶刀女儿失踪的事,见状没有插手。 但刀疤脸刚被落了面子,怎么会轻易放过? 眸中阴狠之色一闪,已然出手。 第九十三章 祭台起 秦君有些无奈。 虽然自苏醒之后,她仍以秦君身份处世,也没觉得自己有多老,但被人以轻蔑的口气称作小丫头,果然还是有点难以接受。 她叹了口气,抬手夹住疾射而来的一枚飞镖。 镖上一抹暗色稍纵即逝。 刀疤脸是全力出手。 当然不是说他认为对付秦君需要他出全力,但对叶刀却是不得不防。 若再次被他轻而易举地拦截下来,自己这张脸往哪儿搁。 哼,杀了这几个小鬼,叶刀还能为此跟他翻脸不成? 果不其然,叶刀来不及出手,脸上闪过一抹惊色后,便闭上了眼。 连惨叫都来不及就毙命了啊。 刀疤脸桀桀一笑,舔了舔唇,挪开了视线,准备欣赏自己的杰作。 并没有想象中的馥郁的鲜血芬芳溢散,他要杀的人好端端站在那里,甚至稳稳迈出了下一步。 刀疤脸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 他看着被秦君夹在指尖的飞镖,阴沉着脸:“没想到竟是看走眼了,不过你以为我的东西是那么好接的吗?” 他的东西都是淬了毒的,触之即中,见血封喉。 皇阶也不例外。 这也是他敢跟叶刀叫板的底气。 “想必你现在已经感觉手臂发麻了吧,没有我的解药,这毒会慢慢浸遍你全身……” 刀疤脸两次杀人失败,竭力给自己找回场子。 “杀了你,不就能拿解药了吗?” 秦君扬手,据说该发麻的手臂灵活运力,飞镖回旋而出。 以其人之力还治其人之身! “我……”没有解药。 飞镖没入眉心。 神色在错愕与恐慌中定格。 场中林中一时静默,叶落声清晰可闻。 半晌,六人中的一个丰腴女子捂着嘴娇声提醒:“这位……妹妹,你太急了,毒皇的解药向来只用于己身,不外留的。” 刀疤脸在武天城附近名声不小,虽只有皇阶一段,但凭着一手制毒使毒的本事,皇阶三四段的人也不会小看他。 另外一老翁一老妪也点头确认,略提了两句毒皇的本事。 能直接破开毒皇的防御秒杀他,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这女子他们不熟,应是外来的。 就算中了毒,实力依然不可小觑。 不管这份不痛不痒的好能不能卖到,反正对自己也没有影响。 若是能影响对方的状态,反而一举两得。 “阿姐……” 秦雅有些担心。 就算秦君实力强横,但是毒这种东西,有时可不会看实力的。 “放心。” 秦君张开手在她面前晃了晃,灵活地做了几个手势,半点没有什么发麻的迹象。 说来她还未在秦雅清醒时杀过人,这是第一次。 秦雅展颜,才不关心其他。 秦君便也随之展颜。 其余人皆色变。 他们可是注意到秦君是直接接触飞镖的,并非用灵力包裹。之前还以为毒性没有发作,可现在看来对她没有半点影响。 一个实力完好的可秒杀毒皇的对手…… 刚刚还算友好的几人神色间多了一丝戒备。 秦君带人稳步入场,没人再敢阻拦。 刚站定,一声长啸传来。 啸声刚落,伴随着爽朗的笑声,一道人影闪电入场。 “叶贤弟,你剑哥我来了。” 叶刀抬眸,展露出些许笑意,但眉间依旧笼着一股散不开的愁闷。 来人面相刚毅豁朗,两鬓斑白却不减少年锐意。 身负长剑,气势如虹。 “花问剑!” “他不是跟花家闹掰,离开武天城了吗?” “皇阶四段,他竟然晋升了!” 花问剑不理这些私语声,见叶刀神色难言,朗声道:“你放心,要真是我花家人掳了侄女,就算是动了一根寒毛,我也定将他揪出来活剐了。” 他确实离开了武天城,但因为叶刀的传讯,马不停蹄赶了回来。 正巧秘境开启,听说叶刀在这儿,他就直接来了。 “剑爷爷!” 花迎在花问剑现身的刹那就觉眼熟,待听到他与花家的关系,终于惊呼出声。 “你是……小迎儿?” 花问剑辨认了一番,终于从记忆中抽取出一张稚嫩的面孔对上。 “是我,剑爷爷。” 花迎有些激动地上前两步。 当初她准备引灵时,花问剑就是守护的族老之一。 后来引灵失败,他虽有遗憾,却主动出面安抚她,陪她玩耍,逗她开心。 一老一少的情谊就此结下。 这次花鹏突然翻脸,花迎便有找花问剑帮忙的意思,却听闻他早已离开花家,外出游历。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 花问剑仔细打量了一下她,见她境界依然停留在武阶圆满,但气息沉稳浑厚,眼中又是憾恨又是欣慰。 “好,回来就好。”花问剑连声道,转而又微皱起眉,“你怎么跑这秘境来了?可有回去见你爷爷?” 虽然他对花向荣后来的行事极不认同,甚至因此离家,但也没必要在小辈面前提起。 花迎脸色一变,转而看向秦君。 “我是跟着秦姐姐来的,来这里找人。” 至于爷爷的事,没必要在这里说。 花问剑见她避而不答,知其中应有变故,便也随之转开视线。 “在下花问剑,不知阁下尊名?” 作为一个老牌强者,花问剑对周围环境的变化还是心里有数的。 虽然秦君展现的实力依然是少灵,但他并不敢小觑,自也没有因花迎的称呼托大的意思。 “在下姓秦名君,花皇有礼。” 秦君收回落在祭坛的视线,颔首一礼。 有源自教养的尊敬,而非恭敬。 秦君? 花问剑心中惊疑,是真名还是化名? 但见自家侄孙女与她亲近,便也没有追究太多。 这边几人寒暄了一阵,对面几人也不知不觉靠近到一起。 有花迎这层关系在,花问剑与叶刀显然会与这新来的神秘却强大的女子站在同一阵线。 他们想单凭自己的实力夺得宝物,难如登天。 那就只有联手了。 几人对视一眼,轻易领悟了对方的意思。 双方隐隐对峙。 片刻后,直冲云霄的灵光终像是耗尽了所有力量,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消散。 空地中央的符阵也随之化为齑粉。 地动山摇之后,一座庞大的六角祭台缓缓从地底升起。 第九十四章 贺君归 祭台甫一出世,便有一阵热浪袭来。 连皇阶也只能全力抵御,才免于受创。 周围没有越线却靠得极近的武者遭了殃,只感觉脸上一阵热意之后,火辣辣的疼。 这还是他们离祭台距离远加之有人出手设下屏障的缘故。 场中众人没有管那么多,目不转睛地看着祭台。 祭台古朴而神秘,中央浮着一簇翠色火焰。 说是火焰,却形如一棵微型的苗木,孕育着庞大的生机力量。 但它周围的空间甚至因它的炙烤而出现扭曲,被祭台六角隐现的力量制衡,才没有造成更大的破坏。 生机与毁灭并存。 这是—— “木心炎!” 秦君喃喃。 从祭台升起的刹那,她便感受到一直以来那股若隐若现的熟悉且亲切的气息瞬间强烈起来,萦绕着周身,让她不由闭眼放松了身心。 宝物在前,却没人敢上。 皇者心中自有预警——上前者,杀无赦! 在场的都是惜命的,不惜命好出头的,如刀疤脸,尸体都凉了。 他们不动,林中那些早被排除在外的武者更不敢动。 所有人静观其变。 但很快他们坐不住了。 因为秦君身边有点点绿光浮现。 “这不是灵火,是火灵,它在认主!” 对面那老翁活得久,见识也广,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不能让她继续,否则我们可就只能空手而归了。” 对面三人就要阻拦,但花问剑和叶刀同时上前一步。 “你们可想好了,宝物就这一份,你们也不过刚刚认识,就要拱手让人吗?” 刚刚还娇声提醒秦君的丰腴女子也变了脸,企图动摇两人的心。 “宝物自归有缘人,不管是灵火还是火灵,既然自行认主,就是属于秦君姑娘的,你们可有异议?” 花问剑解剑上前,叶刀随行。 既然谈不拢,那就只能打了。 战起! 场中烟尘四起,而秦君已一步步登上六角祭台。 她依旧闭着双眸,随着心中牵引前往祭台,领取这份跨过茫茫时光长河送到她手中的礼物。 指尖落在火焰之上时,所有人都感受到秘境中元素的急剧变化。 哪怕是尚未引灵的秦雅花迎也心有所感。 似乎有一只看不见的巨手,翻搅着这空间中的元素,然后抓取,握紧,扔到空中。 绽放出绚丽的烟火。 一场盛大的烟火晚会,一场极致的狂欢,只为某人的回归。 所有人心神为之慑服。 秦君遥望天际,凝眸微笑。 映着烟火的光芒,眉目间释出粲然的辉光。 烟火落幕之时,元素凝结,天际缓缓浮现三个古老的文字。 在场中人一头雾水。 可秦雅却认出了中间的那个,是古籍上记载的圣唐学院曾用名——朝君中的君字。 秦雅心中疑惑,将这三个字符记在心间。 就在这时,她身边陡然浮现一道身影。 “别动。” 秦雅只觉喉间一凉,已然有一柄利刃架在脖子上,灵光吞吐,似乎下一刻就会带走她的生命。 她心中一慌,目光落在高台之上的秦君时又恢复了镇定。 所以挟制她的人也没发现她身上一闪而逝的微光。 “将火灵交出来,否则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说话的人身材矮小,明明是个成年男子,也不过跟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一般高,完全躲在了秦雅身后。 这人王阶九段,擅隐匿,场中几个皇阶刚刚打得激烈,竟没发现他偷偷越过他们到了秦雅身边。 秦颂和花迎在几步之外,完全插不上手,只能干着急。 笨笨倒是插得上手,但也不需要它插手。 秦君从那三个古字上挪开视线,直直看向秦雅的方向,正对上她的目光。 倏地漾开了笑意。 秦雅怔了一下,脸微红,也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这小姑娘是你至亲吧,你要是不想她成为我刀下亡魂,就将火灵交出来,护我离开。” 他实力虽不如场中这些皇阶,但察言观色的本事可是不俗。 之前秦君秦雅不过一个互动,他便看出他们的关系亲近至极。 只要挟制住这小姑娘,还怕那女子不乖乖就范? 那些个皇阶一个个打生打死有什么用,脑子不好使,拜君登帝都是废物。 矮个武者眸中溢出一丝傲色。 等他拿到火灵,借它突破到皇阶,在场中人又有何惧? 但他没有发现,他眼中脑子不好使的众皇阶看他跟看傻子似的。 哪里跑出来的傻冒,不知道多读点书就跑出来丢人现眼。 没看见他们都收手了吗? 火灵已经认主成功,谁能再抢? 矮个武者的话音落下,秦君便也随之开了口。 却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阿雅,闭上眼睛。” 秦雅相信她会救她,她自不会让她失望。 秦雅只感觉身周涌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热意,喉间利刃贴身的凉意已然消失。 她没有看见,其他目睹的人简直惊恐。 原本矮小却健壮的体格在刹那间似乎被抽取了所有生机,躯体佝偻,皱纹密布,然后火起,湮灭了一切。 场中皇阶皆从他眼中看出了莫大的恐慌。 可自始至终,那武者都只能睁着眼,一动不动。 这就是火灵的力量吗? 可火灵的力量是随主人的实力变化的。 那丰腴女子忍不住捂住了脸,她可是花好大力气才保养成如今这模样的。哪里来的变态比她显年轻,还比她强。 “恭喜这位……妹妹,收服火灵,既然火灵有主,那我就告辞了。” 丰腴女子不想待了,万一秦君记恨她刚刚妄图夺宝,给她来这么一下,她还要不要活了? “慢着。” 秦君虽然刚刚一直闭眸,但对周围的情况了如指掌。 自也知这三人不是没有机会挟制小辈威胁她,只是没有做而已。 如此,便也够了。 不等那女子和老翁老妪戒备,秦君便直言道:“来者是客,祭台六角各有一宝,诸位自取。” 随她话音落下,六角均飞出一个灰蒙蒙的光团。 光团中散发的强大气息令人垂涎。 “如此,我等就不客气了。” 几人对视一眼,飞身各取一物。 虽不明秦君的做法,倒也没有担心这是陷阱。 刚刚还打生打死,转眼就坐地分赃,林中等机会想分一杯羹的武者被这场景刺激得不行。 但,还剩一个光团。 就在所有人垂涎又不敢妄动之时,一道身影疾射而出,直奔—— 祭台! 第九十五章 喜欢你 “呵,区区王阶,当我们这些人是死的?” 丰腴女子刚刚才收了好处,此刻也不介意出手为秦君摆平这小小的障碍。 她一掌拍出,直接将那往高台上冲的身影击飞,重重撞在林边巨木之上。 震落一地树叶。 也震慑了因此而蠢蠢欲动的众人。 但出乎预料的是,那被击飞的人影吐了口血后,依然不怕死的往前冲。 嘴里神神叨叨地念着什么“妞妞、治病、娘亲”的。 是个疯子? 难怪了。 丰腴女子倒不想跟个疯子计较,但她刚刚已经出手,此刻抹不开面子,便又是一掌击出。 准备击晕了事。 就在掌风将要临身之际,斜地里一道剑气激射而出,将其击散。 两股气劲交击带起的气浪将那女子推倒在地,一时无法起身。 也冲开了她一直蓬散的头发,露出了真容。 “娘亲!” 一声呼喊重叠。 男声女声,场内场外,同时响起。 “大哥!” 两道声音重叠。 一男一女,同在场中。 是秦雅和秦颂。 秦颂一直留意场内场外,寻找秦风的身影。 他相信秦君说来找大哥,不是随便说说的,可一直也没见到人影。 谁成想等夺宝结束才见他现身。 见秦风能跑能跳,他本是极高兴的,可他喊出口后,就发现不对。 那男子对他和秦小九的喊声充耳不闻,直奔那倒地的女子而去。 而且,他刚刚叫了什么? 娘亲? 他在外还认了什么义母吗? 还有花迎,他没听错的话,她刚刚也叫娘亲了吧? 他认识花迎那么久,也没见她有娘亲啊? 到底怎么回事? 秦颂一头雾水。 秦雅同样疑惑,她知道花迎母亲的一些事,可那与秦风也无甚关联啊。 而花迎早已冲上前去紧紧抱住倒地的女人,痛哭失声。 那女子原本还挣扎想起身,却在花迎扑上去后停下了所有动作,兀自拥着她絮絮叨叨。 “秘境将于半个时辰后崩解,所有灵药均已现世,诸位自请离去。” 祭台之上,秦君收起最后一个光团,沉声道。 丰腴女子是第一个溜走的。 本准备卖个好,没想到打错人了。还好她也没下死手,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听到秦君的话,林中徘徊的人也陆续散去。 这里的宝物是没机会得到了,还不如趁机多收点灵药,也不算白跑一趟。 片刻后,场中便只剩下秦君一方人并叶刀、花问剑及最后到来的两人。 刚刚那道剑气就是花问剑所出,他显然也认出了那女子的身份——孟书云! ——花迎的娘亲,他的侄媳。 但见花迎抱着孟书云痛哭,一旁却还有一个男子不断扒拉着她的手,跟她抢娘亲,他也有点看不懂了。 秦颂和秦雅也有点懵。 秦风在他们心中一直是个好哥哥形象,为人端方,温润如玉。 可此刻,往常端方温润的大哥正跟花迎拉拉扯扯。 “这是我娘亲,你认错人了!” 他用力拽了两下,却没拉开花迎,便弯腰想将她的手掰开。 但花迎怎么肯? 七年了,从开始的怀疑,到听信流言的愤恨,随着年龄渐长,又归于憧憬的思念。直至花鹏彻底撕开面具,她终于确信,她的娘亲并非是抛弃她一走了之。 此刻见她神智不清的情况下,依然心心念念给她寻药治疗,花迎怎能忍住? 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她也看不清眼前到底是谁,只一味紧紧抱住孟书云,以悲声痛哭来发泄这么多年累积的痛苦。 那男子见怎么拉不开花迎,愤愤地跺了跺脚。 “你再不让开,我要生气了。” 他双手叉腰,随着话语声落下,周身浮现了丝丝缕缕的血气。 秦颂简直傻眼。 最近怎么回事,大家一言不合就冒血气? 但这血气其实又有所不同。 花向荣是暴虐肆意的,恶意昭彰,浮现的霎那就有腥臭之气散开,让人作呕。 秦君则是暴虐气息被克制后的冷静,剔去一切杂质的本真,强大、纯粹。 秦风身上却是清新自然的,如山间一缕红雾,天边一道赤霞,若非鼻尖有血腥味弥散,谁也不会联想到血气上。 秦颂分辨不出,秦君却了然于心。 不过这段时间也够秦颂发现秦风的异常了,认不出他就算了,怎么行为动作跟个小姑娘似的? 秦颂想起之前讨论的花迎家人,脑子里一根弦唰的绷断。 大哥这也是被邪祟附体了? 还有救吗? 他能想到,秦雅何尝想不到。 她脸色顿时苍白起来,眼神慌乱地寻求秦君的帮助。 “不必担心。” 秦君眼神肯定。 秦风与花向荣的情况又有不同。 结合之前吕双回禀的情况,她已明了,怕是那天然血池中诞生的邪祟附身到秦风身上,主导他的行动。 不过,天然? 秦君可没忘记当初为秦风卜算时遭遇的阻碍。 ——是有血盟掺杂后造成的天机隐蔽。 但这邪祟,姑且也可以称之为血灵,应当与血盟中的那些人为形成的邪物有所不同。 秦君凝眉深思。 那边,男子见花迎始终不离开,终于怒了。 一挥手,一道血气凝结成针,直往花迎手上扎。 “叫你不松手,这是我娘亲!” 他面上得意洋洋,是孩童般纯然的占有欲。 但这枚血针并没有扎到花迎手上,反而绕了个弯,飞向了祭台。 男子困惑地眨了眨眼,转身看向秦君的方向。 血针正是飞往秦君的手中。 在看到秦君的一刹那,男子眼睛一亮,露出了灿然的笑。 “姐姐!” 他转身奔向祭台,速度之快已然形成连片残影。 但他依然嫌慢。 半途中,一片血气汹涌而出,幻化成朦胧的人形。 依稀是个看不清面貌的红衣小姑娘。 她脱离了秦风的身体,如风般轻盈,落于祭台之上。 而属于秦风的身体随着前冲的力道继续向前,最终倒在奋力前扑的秦颂的背上。 “阿姐!” 秦雅看着祭台之上,惊呼出声。 那血气所化的人形直上祭台,似乎要就势扑到秦君怀中。 却被秦君伸手一点,定住。 “姐姐,喜欢姐姐,好喜欢!” 意念相接,秦君从这团血气中听到这样的话语。 如此雀跃,如此欣喜。 像迷途的孩童历经千辛万苦之后,终于寻到了家人。 是发自内心的亲近。 秦君有些讶异,似乎与她想的有点不一样。 第九十六章 有令无双 秦君想来,这血气所化的小姑娘虽有些异常,但必然也是血盟的手段之一。 可甫一接触,她便发现,这小姑娘不仅身上的气息纯净,心念也是极纯净的,且对她毫不设防。 以致意念相接之后,她轻易就获知了她自诞生以来的经历。 开始她还以为是血气牵引,可接触之后便知,这只是一部分原因。 更主要的,似乎源于刚刚收取的木心炎。 木心之火控生机,这些年虽被祭坛压制,但时隔日久,泄露一丝半毫的力量,借封阳谷这地势,催生出一个血灵来,也不是不可能的。 她指尖微动,被定住的人形血气收缩,化作一个巴掌大小的红衣小姑娘。 小姑娘身形灵动,眉眼清晰,细看竟与秦君有几分肖似。 尤其是这红眸血纹的样子,真像是个缩小版的秦君。 秦君有些惊讶,她只是收拢了血气,并未对样貌做什么调整。 也就是说,这小姑娘化作人形就是如此长相。 也不知是缘分,还是诞生环境使然。 “姐姐,喜欢姐姐!” 小姑娘懵懵懂懂,似乎只会这一句表达心中欢喜。 秦君笑了笑,将她放在肩上,转身看向木心炎。 火灵已然认主,收取它并不费事。 秦君翻掌将它收下,深吸一口气,看向下方放置的一枚令符。 令符似金似玉,又非金非玉,中有烈焰煌煌,外有六灵相随。 却是另一枚无双令。 当初印飞那枚代表的是鹰,如今这枚,代表的是——木。 秦君微叹,眼中闪过一丝怀念,又化作释然。 她将两枚无双令收在一起,下了祭台。 “阿姐。” 秦雅迎了上来,挽住她的手,对这坐在她肩上与她有几分相似的红衣小姑娘有些好奇。 不过想到她刚刚是从秦风身体中出来的,又皱了皱眉。 “秦风之事与她无关,说来还是她救了秦风一命。” 秦君为小姑娘解释了一句。 小姑娘灵智初成时,秦风不知何故坠下深涧,正落入孕育她的血池之中。 她懵懂中附身到秦风身上,运用自己的能力给他止了血。否则在深涧之下,秦风失血过多,性命危矣。 秦君没有过多解释,但这一句便也够了。 秦雅感激地看了一眼小姑娘,随秦君去探看两位伤者。 秦风并无大碍,只是之前意识一直被小姑娘压制,所以暂时无法醒转。 但他身上的伤口并未完全愈合,因为小姑娘的离去,又渗出了丝丝缕缕的血液。 秦君伸手为他输入一股灵力,助他尽快恢复,便走到了花迎母女身边。 花迎娘亲的状况倒是有点麻烦。 从她颠三倒四的话语中,稍一拼凑也得知了当年一些原委。 无非是花鹏巧言令色,骗她封阳谷中有药可以治花迎的情况。 十几年情谊的信任换来的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陷阱,她侥幸入秘境逃得一命,却被困住不得复出。 七年孤寂,于此绝境中求一线生机,就算是正常人也难以坚持。 而据秦君探查,孟书云当初应该还被打入了一缕血气,这也是造成她神智混乱的主因。 可即便如此,她始终没有放弃,甚至在这种境况下突破到王阶…… 秦君眼中浮现一丝敬意。 “秦姐姐……” 花迎双眸盈泪,希冀地看着秦君。 “放心,会好的。” 秦君肯定地点了点头。 她看了花迎一眼,又转而看向秦雅,眸中闪过一丝暖色。 “走吧,我们先出去。” 秘境中诸事已毕,秦君不再逗留。 她刚说秘境半个时辰后崩溃,并非胡言。 失了祭台镇压,空间中的元素又被那一场盛大烟火搅乱,已然失衡。 如今这份平静是秦君在暗中维系。 可,终究无法保住。 秦君暗叹,却也知这就是原主人最后的意志所向。 她选择遵从。 最后环顾了一眼这方天地,她带着众人出了秘境。 半个时辰已至,空间开始震荡。 理智些的早已自行出来,至于被灵药冲昏了头脑的,也没人会为他们的生命负责。 秦君感受着随着秘境崩毁,空间坍塌而产生的波动,心中怅然。 “阿姐。” 秦雅上前握住她的手。 “嗯。”秦君展颜,“我们先寻个落脚之处。” 她们出来的地点是在封阳谷内。 秘境中无日升月落,时间流逝不明,待出来方知已过了三天。 因为秘境出现,如今谷中人数翻了几番。雾霭之下,隐隐绰绰俱是寻宝的武者。 秦君表面依然是少灵修为,但有叶刀和花问剑开路,即便是没能进入秘境正四处劫掠的武者,也没不长眼去拦他们。 顺利出了封阳谷。 因为多了两个病人,秦君没立刻前往花家解决一切。 正好,放长线钓大鱼。 武天城确是要好好清洗一下了。 倒是秦颂在外围撞上秦家寻人的侍卫,众人决定随他们到附近村落稍歇。 第二天一早,花问剑携叶刀前来拜别。 “秦姑娘,今次谢过你慷概赠宝,日后有需要我们兄弟的,你只管说一句。我与叶贤弟还有要事,便先行告辞。你若有闲,随时来我花家做客,我必扫榻以待。” 花问剑抱拳一礼,朗声道。 叶刀点头附议。 这次秘境一行,结局颇为意外,但他们所得不虚,而这全是有赖于秦君。 “两位既然进了秘境,便是与宝有缘,非是我馈赠了。” 秦君并不居功。 祭台六角所存的宝物本是为压制木心炎存在,经年月久销蚀之下,威力百不存一。 于她无用,但对皇阶也是难得的宝物。 与其她放着落灰,不若将它们送到适于的人身边,也算尽最后一点力量。 她看了两人一眼,转而问道:“不知两位可是回花家寻人?” 花问剑之前就曾说要给叶刀一个交代,此刻也没有隐瞒,坦荡道:“叶贤弟的女儿失踪了,他追查到与我花家有关,我们正是要回去一探究竟。” 之所以不直接带花迎母女一起回花家,是因为花迎先前的态度有异,加上叶刀女儿的事未解决,他决定先回去打探一下花家究竟出了什么变故再说。 “不知两位是否可以详细说一下,或许我知道一些情况。” 秦君沉声道。 花问剑和叶刀对视一眼,颔首应允。 第九十七章 委屈不能言 叶刀之女名叫叶心,生母早逝,寄居在附近村落中。 叶刀虽是皇者,女儿却没有多少修炼的天赋,所以他也未与女儿说过自己的实力,只如普通人一般生活。 前些日子,他出门一趟,谁知回来就发现村庄被屠。 他遍寻之下,没有发现女儿的尸体,且村中姑娘大多失踪。 后来百般追查,他寻到其他被屠的村庄,才发现了一些痕迹。 可矛头却是直指花家。 他曾暗中几次入花家探查,却被人打伤,更是险些因此身死。 不得已之下,传信给在外游历的花问剑,邀他回来一探究竟。 “你说是我花家中人屠村掳人?” 信中没有叙述清楚,花问剑也是才知还有村庄被屠之事。 他知道叶刀为人稳重,不会信口开河,可还是难以置信。 屠村可不是小事,何况听叶刀所言,被屠的村庄不在少数。 “我正撞上一次屠村现场,那些人见不敌我,纷纷服毒自尽,身体化作一滩血水,无处追查。但正巧,其中一人我曾在你府上见过。” 他与花问剑相交莫逆,也曾多次去花府拜访,认识花府一些人不足为奇。 但能让他记得的,也必然不是花府中随意一个下人。 花问剑脸色沉了下去。 秦君仔细听着,与自己所知一一比对。 她来武天城途中也曾探查过村庄被屠之事,可她非此地之人,对村中情况没有过多了解。 之前秦雅被掳,秦颂虽提到有姑娘失踪,秦君也未来得及多想。 直到秘境中花问剑与叶刀的谈话,让她突然想起这一点,稍一思索便有了一个猜想。 如今,叶刀的话更是佐证了她心中所想,只等花家那只血灵露面,便可验证一切。 但,过了这么久,也不知叶刀的女儿可还活着。 秦君神色微凝,一直关注她的叶刀心里咯噔一下。 “秦姑娘可是有什么见闻?但说无妨。” 叶刀握紧手中的刀,眼中闪过一丝嗜血之气。 若女儿有事,他绝不会放过其中任何一人。 花问剑也是担忧,原本以为是家族中哪个小兔崽子不学好,现在竟似牵扯到整个家族存亡。 若屠村之事真是花家所为…… 他沉眸看向秦君,等她回答。 “不知两位,可有听过血盟?” …… 秦君这边正与两人商谈,屋内昏迷许久的秦风终于醒了过来。 “大哥,你醒了,可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秦雅刚从花迎那边回来,就见秦风睁开了眼,顿时两步走到床边。 “诶,大哥醒了?” 秦颂虽在屋内,但已经被三个小家伙折腾得头都大了。 原先只有一个小虎崽,乖乖巧巧的,他逗弄得狠了也只会喵呜叫。 可来了个笨笨,他只能当大爷供着,否则稍有不高兴就削他头发,他还没地说理。 现在又多了个巴掌大小的红衣小姑娘,个子不高,胆子不小,非要拿笨笨当坐骑。 笨笨当然不肯,可对着那张跟主人肖似的脸又不好下手,只能扑棱着一对小光翼飞开。 可小姑娘是血气所化,稍一动念,一双血翼凝结,追着它不放。 连带着原本乖巧的小虎崽都扑腾起来。 三个小家伙围着他来回追逐打闹。 秦颂深感自己已经成为秦君家的小女仆,专门给她带孩子了。 这么一分心,连秦风醒来也没发现。 不过秦风也没注意到他就是。 “小雅?” 秦风只感觉自己睡了好长一觉,醒来就看见自己最宠爱的小妹妹坐在床边。 他有些痛苦地揉了揉眉心:“这是怎么回事?” 他并没有血灵附体时的记忆,只依稀记得自己在封阳谷中正撞上一伙人抢夺辟火珠。 他临时起念,趁对方分赃不匀内讧时夺珠逃走。 随后借封阳谷内灵兽的力量摆脱追杀,却又被突然跳出的一头玄阶灵兽逼落深涧…… 等等,辟火珠? 秦风猛地坐起身,却发现自己早已换了一身内衫,手中更无辟火珠的踪影。 “大哥是在找这个吗?” 秦雅取出一个莹润如玉的火红色珠子,在秦风眼前晃了晃。 这是秦颂为他换衣物时从他囊中发现的。 “还好,还在。” 秦风俊朗的脸上展出一抹笑,正想出言将它送给秦雅,便见刚还温声软语的小姑娘神色一下子冰冷起来,愤愤将辟火珠扔到他身上。 “你就为了这个,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吗?” 往常小姑娘虽冷着脸,但眸中始终温暖,这次大概是真的生气了,温暖变作炙热,是喷薄欲出的怒气。 还有显而易见的后怕与担忧。 秦风哑然。 他慌乱接过辟火珠,却牵扯到伤口,闷哼一声,白净的内衫上已然浸出鲜血。 秦雅一懵,她知道秦风身上有伤,却不知道在秦君为他调理之后还没好全。 那原先该有多严重? “都怪我……” 眼眶一红,所有的怒气与后怕都化作自责。秦雅扑在床边,抓着秦风的手,将脸埋进去。 感受到掌心的湿润,秦风这下子是真的慌了。 秦雅从未在他面前哭过,他也极少见她哭泣。仅有的几次,还是在她小时,因为想念某个人,躲起来偷偷地哭。 “怎么能怪小雅,都是哥哥不好……” 秦风耐心哄着小姑娘,心中竟有几丝隐蔽的欢喜。 他虽然刚醒,脑子尚有些混沌,但也敏锐地察觉出秦雅的变化。 几月不见,往常习惯以冰冷掩饰自己的小妹妹,神态和言辞明显灵动起来,有了活泛的人气。 如今更是在自己面前敞开心扉,真情流露。 他虽不知因何而变,却着实高兴。 若其中有自己一分功劳,那再好不过了。 秦颂在一旁看得牙酸。 “我说哥啊,你看见你还有一个弟弟站在这儿吗?” 他顶着一头被挠成鸡窝的头发恨恨出声。 秦小九都有秦大姐关心爱护了,你不能换个对象爱抚啊? 秦风瞥了他一眼,眉头微皱。 “如此不修边幅,成什么样子?” 得,一开口就是说教,你就不能关心一下你亲爱的弟弟吗?你没看我正在被三个小家伙蹂躏吗? 秦小颂委屈。 他张了张嘴正要说话,秦风已经转过脸接着哄人去了。 秦颂愤愤地看了两人一眼,陡然发现空气一静。 却是三个一直打闹不休的小家伙同时安静下来,离他而去。 他抬眼看去,门前一道修长的身影静立,凝视着床边的两人,神情晦暗。 第九十八章 名字 “秦风醒了,可有哪里不适?” 少顷,秦君抬步入内,面上已是温润的笑意。 若非秦颂刚刚看见她变脸的样子,还真以为她一片心思关心大哥。 秦君警告地看了他一眼,上前扶起秦雅,自然而然地分开两人的手。 “阿雅不用担心,先让我给你秦大哥再诊断一下。” 秦君给秦风输送了一道灵力,确保他伤口会尽快愈合,又让血灵将他衣衫上的鲜血抹去,免得秦雅看着担心。 做好这一切后,秦君方才直视秦风双眸,微笑:“好久不见,我是秦君。” 秦君? 秦风惊讶。 原来竟是小雅的姐姐回来了,难怪她变化那么大。 他抬眼看了秦雅一眼,发现她目光落在秦君身上,神色更添几分欢喜。 还真是有点嫉妒呢。 秦风摇头失笑:“欢迎回来。” 他稍恢复一点,便感知到秦雅已经突破到武阶圆满,有些惊喜。 “阿姐已经为我治好隐疾,以后我可以自如修炼了。” 秦风问来,秦雅便笑着答道。 “这样啊,”秦风看着手中的辟火珠,神色却是高兴,“那真是太好了。” 虽有些遗憾这份礼物无法送出,但秦雅能恢复比什么都好。 “对不起,我刚刚太激动了。”秦雅上前从他手中拿回辟火珠,“大哥给我的惊喜我很喜欢,但以后不要这样了。” 辟火珠在普通武者眼中价值不菲,但还不值得秦风用命去换。 能让他拼命的,也只能是秦雅之疾。 可如秦雅以前与秦君所说,她绝不希望至亲因自己落入险境。 秦风抬手轻抚秦雅柔软的发丝,笑意温暖:“大哥知道了,下次会注意的。” 秦雅眉头微拧,正要说话,却被秦君打断。 “这辟火珠既是秦风一片心意,我为你佩戴上吧。” 她探手拿过珠子,手下灵力运转,原本环指大小的辟火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变成指甲盖大小。 血气凝结化作红线来回穿梭,将这颗小珠子缠绕得严严实实。 片刻后,一个精致的如意结出现在眼前。 秦君拉过秦雅,将它系在她腰上,打量了一下,满意地点了点头。 “谢谢阿姐!”秦雅神色颇是欢喜,“谢谢大哥。” 秦风看了秦君一眼,心中惊叹。 秦雅这姐姐向来神秘,如今多年未见,更是深不可测。这一手凝气成线的本事也不知要何等实力才能做到。 不过,他看了一眼那如意结,哑然失笑。 ——虽知自己的礼物就在其中,但从外看却是无法发现了。 秦君对上他的目光,咳嗽一声,正色道:“说来还未恭喜你因祸得福,修为更进一步。” 秦风还未查看自己的状况,听她此言,稍一探查后,顿时愕然。 他这次前来封阳谷,所依仗的便是刚刚晋入少玄的实力。 可此刻再看,他才凝结的液珠已经化作了一枚状若琉璃的晶体,分明是晋入玄阶的标志。 这不是进了一步,而是直接跳了一阶啊。 饶是秦风一向镇定,此刻也不由惊愕。 他正想询问,却见花迎走了进来。 花迎娘亲刚刚睡下,她听见这边动静,知道秦风醒来,便来看看。 当初她与秦雅结识后,秦风对她也是照顾颇多。 此刻见他面色虽有些苍白,但精神不错,心里也松了口气,唤了一声:“秦大哥。” “小迎来了。”秦风笑看过去,却是眉头一皱,“怎么,有谁欺负你了吗?” 他目光一扫,却是落在秦颂身上。 秦颂无语凝噎。 您老有好事怎么不想我呢?我是能欺负花大妞的人吗?她欺负我的时候你咋不关心呢? 秦风看到自家弟弟委屈的小表情,也反应过来,歉意笑了笑。 花迎双眼肿得跟桃子似的,看这样子一时半会儿都消不下去,她也不能蒙了眼,只能咧嘴笑了笑。 “我找到娘亲了,这是高兴呢。” 娘亲? 秦风有些疑惑,但还是微笑着诚恳道:“那真是恭喜了。” “对了,还没问这是哪里?你们怎么都在?” 劫后余生,睁眼便见到亲近的家人守在一边,自己实力还突飞猛进,秦风再是喜悦也终于反应过来不对劲。 “这个问题让她来说吧。” 秦君招了招手,将正跟笨笨打闹的小姑娘拎了过来,托在手上。 秦风有些惊讶,他看着这身形微小的小姑娘,第一眼就有种难以名状的亲切。 “嗯?姐姐要让妞妞说什么?” 小姑娘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等等,你叫什么名字?” 花迎有些不高兴地皱眉打断她。 她想起来,秦君回来的路上跟她简略说过,之前说是秦风跟她抢娘亲,实则不就是这个小家伙在跟她抢嘛。 “妞妞啊,娘亲这么叫的,难道妞妞不是叫妞妞吗?” 小姑娘满脸困惑。 “娘亲是我的娘亲,名字是我的名字,娘亲叫的是我!” 抢她娘亲,还抢她名字,就算对面是个小不点,花迎也不能忍。 小姑娘看她“凶神恶煞”的样子,嘴一瘪,眼中顿时盈了满包泪。 不知是脱离了秦风的身体,还是秦君在侧,她倒是没有如先前那样生气就动手,反而飞回秦君肩上,抱着她的脖子不撒手,一个劲地叫着姐姐,委委屈屈的。 花迎有些无措,这小人之前跟她抢娘时不是凶得很吗? 秦君摇头失笑,先转头看了秦雅一眼,见她表情如常,方才轻声安抚肩头的小姑娘。 秦雅在她转回后微鼓了脸颊,很快又放松下来。 她走到秦君身边挽住她的手,对她肩上的小姑娘柔声道:“妞妞是阿迎娘亲给阿迎起的小名,要不我给你重新起个名字,好吗?” 虽然长大后都不太喜欢自己的小名,但这也是绝对不会抛弃的。 可委屈的小姑娘歪头想了想,突然双手环抱秦君的脖子,响亮地叫了声:“娘亲!” 秦君秦雅一时错愕。 小姑娘才不管,转头对花迎做了个鬼脸,得意洋洋的:“姐姐就是娘亲,妞……哼,我也有娘亲!” 再看向秦君时,又满是欢喜:“娘亲娘亲,要娘亲起名!” “怎么突然叫我娘亲?” 秦君眉头微挑。 刚刚小姑娘那一声叫出来,她陡然生出一种微妙的感觉。 仿若冥冥中跨越了虚渺的阻隔,与这小姑娘建立了一种未可知的联系。 以致她竟对这个称呼没有半分排斥,只略有疑惑。 “之前有娘亲,现在没有了,姐姐才是娘亲,要娘亲起名!” 小姑娘微撅着嘴,愤愤不平地瞪了花迎一眼,又抱着秦君撒娇。 从花迎出现,娘亲就拉着她不撒手,也不理自己了。 小姑娘虽小,却还是有一点感觉的,自己大概真是认错人了。 既然娘亲不是娘亲,那最让她感到亲近的姐姐肯定才是她的娘亲。 虽绕口了些,但小姑娘的逻辑还是简单易懂的。 秦君失笑。 “嗯,那叫——灵灵吧。” 血灵所化的小姑娘嘛。 秦君微微思索了下,眯眼笑道。 “来,灵灵,让这个哥哥看看你遇见他之后的事?” 她将小姑娘重新托在掌心,放到秦风面前。 注意力放在眼前,也就没注意到自家小姑娘一瞬间微鼓的脸颊。 秦雅一面批判自家姐姐取名太随便,一面又想起自己小时秦君的称呼。 说来,她的名字也是秦君取的,之前还相信秦君的话,想着这是否是她的某种寄语。 现在,秦雅看着崽崽、笨笨和灵灵,有点茫然。 自己原先不会真的就叫丫丫吧? 她尚未来得及捂脸哀叹,就见眼前一副血色画卷绵延展开。 第九十九章 妖君大人 灵灵是血灵所化,她可以用血气将自己的记忆展现出来。 如今这副画卷上的景象,正是她自诞生以来的所见所闻,也是她遇见秦风后的情况。 ——秦风坠入血池的瞬间,正是她觉醒灵智的时候。 画卷之上可以清晰地看见秦风泡在血池之中,周身遍染鲜血,手中还紧紧握住一枚火红色的珠子。 他们是以灵灵的视觉来看的,所以可以明确分辨出秦风身上的血液和血池中血液的区别。 秦风暗道不好,果然抬眼就见刚刚哄好的小妹妹正气呼呼瞪着他,眼中有晶莹的光泽闪过。 秦君轻轻点了点灵灵的小脑瓜。 灵灵会意。 她亲昵地蹭了蹭秦君的指尖,血气弥散,画面进展速度陡然加快。 她携带血池力量进入秦风身体,止住了伤口流血的情况,甚至因为能量太过庞大,使用时外泄,使得秦风的修为不断推进。 之后,她又误入了秘境,正巧碰上了花迎的娘亲。 一个神智混乱寻找女儿,一个刚刚诞生需要娘亲,一拍即合。 两人在秘境中漫无目的的游荡,又联手打退意图不轨的武者。 后来木心炎现世,花迎娘亲狂奔而去,却又迷失方向耽误时间,直至跌跌撞撞找到目的地。 事无巨细,一一展现眼前。 待灵灵收了血气,房内一片静默。 秦君是想着这血池的成因和灵灵的诞生,秦风则无法直视自己身体做出的种种诸如撒娇求抱的小姑娘动作,秦雅和花迎还沉浸在亲人遭遇的苦难中心痛难言。 至于秦颂,他竭力捂着自己的嘴,可还是发出了“嗤——嗤——”的声音。 “哈哈哈,不行,我忍不了了,秦风,秦大爷,你也有今天啊,哈哈哈。” 他捧着肚子,背过身去,发出了惊天动地的笑声。 之前见秦风举止有异,他还满怀担心,现在知道原委,哪还管那么多,容他先笑一个。 秦风黑着脸,对这不着调的弟弟也着实无奈。 但秦颂很快笑不出来了。 因为有一根细细的血气小针扎在他屁股上,疼得他“嗷”的一声,脸都扭曲了,哪儿还笑得出来。 “不准欺负风风。” 回首就见灵灵小姑娘站在秦君手上,双手叉腰,正横眉怒视着他。 被个还没他手掌大的小姑娘威吓,秦颂哪会照办。 他一扬眉,正要嘲笑,结果刚扯起嘴角,就僵硬起来。 眼前密密麻麻飘浮着数以千计的血气小针。 这要是扎上来得成刺猬了吧。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秦颂举手投降。 在座都是大爷,他一个也惹不起。 实名委屈。 就在他想插科打诨将刚刚的事揭过时,就见花迎脸色一变,转身跑了出去。 “花迎娘亲醒了,我先去看看。” 秦君是第二个发现的。 秦雅有些不放心花迎,跟秦风打过招呼后跟了上去。 于是屋内只剩两兄弟进行亲密交流。 隔壁房中,因为花迎的到来,显得惊慌的孟书云很快恢复了镇静。 她紧紧抓住花迎的手,将她拉到自己怀中,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脸上满是慈爱。 花迎娘亲神智的恢复需要长久的时间慢慢调理,家人的陪伴无疑会让她更有安全感。 好在当初打入她体内的血气不过无根之源,终究没有造成不可逆的影响。 秦君展颜而笑,转头看向秦雅时,却发现她正凝视着花迎母女。 眼中,是欣羡的光芒。 秦君手中一紧,念珠交击,发出清脆的响声。 “阿姐,怎么了?” 秦雅有些疑惑,她刚刚好像感应到秦君的情绪有一瞬间剧烈波动,可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是她的错觉吗? “没事,只是刚刚感应到花家那边似乎有点动静。” 秦君随意找了个借口。 倒也不算说谎。 花家这边,花鹏等人也不会坐以待毙。 他原本还想着花广在自己手中,投鼠忌器,花迎那边的帮手再强也要顾忌一番。 但在他想进去找花广打探消息时,却发现根本无法进入地牢。 那强者竟在布下屏障的同时,发现了地牢并进行封锁。 花鹏难以置信,花迎到底是找来了什么帮手? 花广失去作用,他唯一的希望就是不知身在何方的大人。 可传信一个个发出去,都如石沉大海,花鹏也慌乱起来。 但在花琬面前,他什么都没表现出来,依然是一副慈父形象。 日常看望女儿后,花鹏出了门,继续想办法联系大人。 而他走后,花向荣悄声进了花琬的闺房。 对着花鹏尚还颐指气使的花向荣面对花琬却是恭敬万分。 皇阶的气势,年长者的身份,都比不上建立联系后血灵对血妖的天然压制。 花琬坐在床边,手上把玩着一枚传讯符。 若是花鹏能查看传讯符中的内容,就会发现,他联系大人的所有传信都在其中。 见花向荣到来,花琬抬眼看了他一下,开口却是抱怨。 “啊,早知道就不听她的话去放花迎了,现在好麻烦啊。”她晃荡着两只白嫩的小脚丫,微微撅着嘴,“那群小狼竟然没有吃掉她,真是太没用了。” 花琬依旧是纯真懵懂的少女模样,吐出的话语却让人莫名感到寒意袭身。 “等主人事成,自然不惧这些麻烦。” 花向荣恭声道。 “还不行呢,虽然因为花迎的事,她让了好大一块地方,但是想完全吃掉她还是好难啊。”花琬轻点着嘴唇,“要是能先吃掉爹爹就好了。吃掉爹爹,琬儿就会更强大,不会被人欺负,爹爹也会高兴的,是吧?” 她拍着掌,像是想到了什么极好的主意。 “诶呀,诶呀,我知道了,你吵死了!爹爹最喜欢我,你不要出来惹他烦。” 她转而又紧皱起眉头,嘟着嘴,似是不悦。 花向荣垂手站在一旁,他知道这些话并不是对他说的。 她嘟嘟囔囔了半晌,才转头看向花向荣,对他做了个鬼脸。 “妖隐要来了,他最宠琬儿,一定会给琬儿报仇的。哼,把想关住琬儿的坏人通通吃掉。” “妖君大人要来,真是太好了!” 花向荣神色大喜。 原本还担心普通君阶不是那人对手,既然来的是贵为七十二君之一的妖君大人,那就不用担心了。 “仆这就去准备迎接大人的仪式。” 花向荣躬身一礼,退了出去。 与此同时,花鹏也正收到来自大人的回复。 ——不日将至。 第一百章 真好 武天城以南,一座依山而建的小村落中,年关将至的喜庆尚未尽显,死亡的危境就已悄然降临。 浓郁的血气蔓延至山中,引得兽吼阵阵。 “来晚了,可恶!” 花问剑重重一击拳,震得木叶纷纷而下。 “他们已经不再掳人了,所有人一概不留,不知又有什么变故?” 叶刀看着横躺在地上,脸上犹残留恐惧的少女,眼中闪过一丝暗沉。 “哼,不管什么变故,我定要将这些混蛋揪出来活剐了!” 花问剑闷哼出声。 他为人自有一份刚直秉性,屠戮无辜妇孺之事,往常看见都要插手一番,何况这次还牵扯到自己的家族。 “两位大人,按迹象他们应刚走不远,这附近还有另一座小村庄,他们很可能是去那边了,我们需尽快追上。” 一位身着白衣的中年人进入村庄探查之后,连忙走出来回报道。 夜色下依稀可见沉凝的眉眼,细看正是吕双。 “走!” 花问剑眉峰一凛,当先跃出。 叶刀带着吕双紧随其后。 他们受秦君所托,随吕双扫荡武天城附近出没的血盟小队。 准确说,是来自花家的队伍。 他们行事无所顾忌,动辄灭村,如今花家被封,他们却仍未收手,反而变本加厉,连附近显眼的村庄都不放过,引得武天城内人心惶惶。 吕双带的人手毕竟实力不足,碰见王阶带队的屠杀队,只能白白送命。 所以由吕双领着叶刀和花问剑直袭王阶小队,其他人分散而出,剿灭其余队伍。 到了临近村庄,果然见哭喊惨叫声一片,在这深夜听起来尤为渗人。 “住手!” 花问剑一剑斩出,剑气激射。 那立于半空中的王者没有丝毫还手之地,被斩落到地。 蒙面的纱巾被剑气掀飞,露出了真容。 “花林!怎么是你?为何是你!” 花问剑目眦欲裂。 他已知屠村之事确实与花家有关,却没想到连自己的亲侄儿都参与在内。 “叔叔?你怎么回来了?” 那叫花林的王者脸上满是惊慌。 “以你的天赋不足以如此快突破王阶,所以你为了实力连自己的良心都不要了吗?” 花问剑眼神沉痛。 他情愿他是被血气操控,神智迷乱才犯下大错。 但他分明是清醒的。 为何明明清醒,还要助纣为虐? 不知道花问剑的眼神还是话语戳痛了花林哪一根神经,他陡然狂躁起来。 “叔叔稳步晋阶,自是不知我们这些常年止步不前之人的痛苦。”花林神色狰狞,“我困在玄阶五段逾十年,若无机遇,将终身止步于此,我怎能甘心啊!” “所以你就罔顾人伦道义,肆意屠杀无辜?” “哼,不过是些毫无用处的普通人,若能助我登王,合该是他们的福气。” 花林语中毫无所谓。 早在看见花问剑的第一时间,他就知道自己逃不过了。 他这叔叔向来嫉恶如仇,即便是自己是他亲侄儿,一旦有取死之处,他也不会手软。 这种人若在古时当赞得上一声侠士,可如今也不过是个异类。 谁会为了无关之人不计后果的出手? “叔叔,这尘世浊浊……” 不是你一人执剑,便可还一个朗朗清清的。 余下的话他没有再机会再说,脖颈一道血线喷出,肆意杀人的终逃不过被杀的结局。 “花林本不是这样的人。” 花问剑看着落在他身边的叶刀,良久说了一句。 “血盟血气有蛊惑人心之效,王阶之下引入血气虽不足以化为血妖,却会受其影响放大内心欲望,变得偏激无常。” 吕双在旁解释了一句。 武者的欲望自是提升实力,而血气又恰是提升实力的一条捷径,意志不坚之人终究会沦为血气的奴隶。 若非人心尚有坚持,怕也不会有行道会的诞生吧。 吕双轻叹一声。 同一片夜色之下,秦君等人暂留的村落业已闭户熄灯。 武者世界中的腥风血雨留在村落之外,此地独得一份宁静祥和。 入夜之后,点点星辉洒落人间,喧嚣归于沉静。 秦君飞身到村户的屋头躺下,仰望着深邃无垠的虚空。 那里,是所有武者梦寐以求的归宿。 少顷,她取出两颗圆润的珠子拿在手中把玩。 却是两颗辟火珠。 当初吕双将辟火珠呈给她时,她便觉有异,但未及深究。 直到去了秘境,一切才真相大白。 木心炎本就不是天生天养的火焰,既成火灵也无需镇压,根本不会有辟火珠伴生。 这些辟火珠不过是人为收集来的,合成阵法的一环,所以也不难解释为何珠子上火焰气息驳杂。 秦君只是没想到,当初信誓旦旦要以木育火的小傻瓜竟然成功了,还费劲心思将这份成果留到了现在,送到她面前。 横跨近三千年的时间长河,为了一个渺茫的希望大费周章。 真傻! 秦君掌心浮现一缕火焰,是枝头新叶的颜色,翠嫩而尽显生机。 她沉默着凝视了半晌,翻掌收起火焰和珠子,取出了两枚令符。 从印飞那儿取走无双令时她并未深想,只是作为一个念想。 无双令是她取陨星亲手打造,一共七枚。当初只是应挚友之意,作为一种身份的象征。 要说实际作用也只有一个,可那也该随着她的过去一并失效。 为什么它会随着木心炎一起出现在祭台之上? 以她对那小傻瓜的了解,他应是更愿意这块令符伴他长眠。 秦君将令符举在眼前,仔细探查。 星光映照之下,无双令莹润出淡淡的微光,刻录其上的印记瞬间活泛起来,呼之欲出。 这是它本身材质的特性。 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 秦君微拧着眉,静静思索。 视线恍惚的一瞬,她仿佛看见两枚令符的光芒悄然接连,消融于一处。 秦君定睛一看,却仍是先前的样子,仿佛刚刚只是她的错觉。 她想再放空思绪,尝试能否再看见,却听见下方传来轻稳的脚步声。 “阿姐。” 是秦雅。 秦君展颜,她收起令符,跳下屋顶,在秦雅面前站定。 “你怎么出来了?” “我见你一直未回,便出来看看。” 村落中空房不多,她与秦雅是一起住的。 秦君笑意微凝,转而又掩饰似地抬头看向夜空。 “今晚夜色很好,我出来看看。” 秦雅随之抬头,见星空浩瀚,繁星璀璨。 “真好。” 她脸上漾起一抹笑,眉宇间灿然温暖。 “是啊,真好。” 秦君看着她,眸中是堪比星子的璀璨光华。 第一百零一章 扫尘啊 秦君在村落中待了三天,留足了时间给花鹏等人寻找外援。 这三天里,秦风的伤势大好,如今已在适应自己陡然提升的力量。 花迎娘亲虽神智没有完全清醒,但情绪平复许多。尤其是当花迎在她身边时,她与正常的母亲也没什么两样。 而为了准备所谓的圣唐入院考核,秦颂成了秦雅和花迎的陪练。 已然不将灵阶放在眼里的秦小爷被两个武阶的小姑娘联手弄得灰头土脸,不由大叹自家哥哥不顶力,他也想有一个好姐姐啊。 路过的秦风一扬眉,抓着弟弟给自己当适应力量的磨刀石去了。 秦小颂无语凝噎。 而这三天里,要数秦君的事最多。 除了日常照料病人,调教几个弟弟妹妹外,还要辗转武天城附近各个村落剿杀血盟队伍。 与之前各地建立血池,借地势悄然动手不同,武天城中似乎以花家作为血盟分部,完全同化一个家族,借其之力来达成目的。 而花家下属之人对血盟实则并无多少了解,只知听令行事。 以前尚还遮掩一下,如今不知是否知晓大难临头,行事更是放肆。 整个武天城笼罩在一片恐慌之中,谣言四起,也有武者自行组建卫队在周边巡视。 当然,剿杀的主力还是秦君这边。 三天时间,将冒头的队伍剿杀的七七八八,秦君方才收手。 至于躲藏起来的,只能留待吕双他们解决了。 “走吧。” 秦君看着收拾好的众人,抬手取出灵舟。 这次,灵舟是直接降临在花家上空。 短短几年之内,花家实力以不可思议地翻倍增长,飞速擢升至武天城第一家族,甚至让原本的一众老牌家族难以望其项背,背后没人扶持是不可能的。 其他家族哪怕再难以接受,也得抹开面子与花家交好,所以往常的花家当真称得上门庭若市。 但几天前那场异变后,一切归于沉寂。 就算有人打着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的主意,想在这时与花家交好,搭上他背后那条线,也得掂量一下自己几斤几两,有没有这个胆量和实力冒险。 而上次花迎的出面,也让他们知道,此次还当算是花家内讧,双方成败未知,成败后的结果亦是未知。 所以除了几个拎不清的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头,其他家族尚还在观望。 但一些大家族已经趁着花家被封在暗地里搜集花家的把柄,有备无患,此次若能一举扳倒花家不是更妙? 没想到这一查可是不得了。 以往就有些捕风捉影的消息,说花家之人修炼邪术,实力增长才会如此之快,但没有确凿的证据,还不足以他们冒险动手。 可如今花家之人跟疯了似的,疯狂屠戮村庄,几乎已经到了不曾遮掩的地步。 武天城其他家族一面心惊,一面心喜。 但花家虽然被封,可背后之人一天不冒头,花迎几人一天不出现,所有家族就不得安心。 加上秘境出世的牵扯,他们分了心神,也只在暗地里传播一点小道消息,将矛头对上花家。 直至今日,一架雅致精美当不属于此地的灵舟降临花家。 灵舟降临,屏障解除,花向荣第一个感知到。 “来了?可恶!妖君大人还没到……” 花鹏同样察觉到变化,抬眼看向窗外,脸色微变,却仍镇定地看向花琬。 “琬儿乖,先睡一下,爹爹出去办完事再来看你。” 手下轻点,花琬随之闭上了双眸。 花鹏看着她沉静柔婉的睡态,眼中闪过一丝痛色。闭上眼再睁开,他已经恢复了冷静,出门前往正院。 他看不见,他希冀沉睡的女儿终究还是在他身后睁开了眼。 灵舟之上,秦君见下方人影稀无的花家,微拧着眉。 短短几日,花家便从繁华似锦变得荒凉败落,连上次笨笨掀飞的屋顶也无人收拾,周遭一片死寂。 她收了灵舟,带人落于花家院中,花向荣面前。 花向荣看着秦君等人,脸色沉凝。 这么多天没人出现,他都寄希望于他们是死在裂缝中了,可终究没有如他所愿。 “不知足下如何称呼?为何偏与我花家过不去?” 上次匆匆一面,原以为是不足为惧的小人物,即刻便会送命,他都不屑知晓名字。 谁知最后被玩弄于鼓掌之间的竟是自己。 “秦君,我的名字。”她微抬着眉,坦然而笑,“我与花家过不去?可真是说笑。你代表的也不是花家啊。说来,是你的主人总与我作对呢。” 花向容一愣,直觉她说的并不是他直系主人。 “你们这是被抛弃了?你背后的人是害怕到不敢出来了吗?” 秦君没有给他更多思考的机会,转而探听道。 她也有些无奈,没想到自己等了那么久,还是没有等到背后的人。 按理说,花家这血灵有些特殊,血盟应该有几分重视的。 ——一个转化的皇阶血妖还不足以展现这份重视,其他强行提升到王阶的傀儡更是算不上什么。 所以她才想着再等等。 拔出萝卜带出坑,将这后面的人一起铲除,填平了这坑,血盟再想挖也难上几分。 可也不知是否是之前展示的实力让对方察觉到什么,竟是一直没有露面。 明日便是年节,秦君不想再等了。 今天解决一切,便可留下闲适的时光与阿雅好好度过重逢以来的第一个年夜。 “大人神威,又岂是你可置喙的。稍后大人便会降临,你若现在收手离开,或许还可留一条小命。” 花向荣阴恻恻地笑着,神色有几分傲然。 他虽自知不是秦君对手,却毫无惧意。 是恐吓,还是挑衅? 秦君轻捻着念珠:“你是怕我杀你呢?还是觉得我杀不了你呢?” ——血妖是血气所化,即便摧毁花向荣的躯体,也无法就此斩杀他。 “你忘了我说过的话吗?”秦君挑眉,“我是你们的克星啊。” 花向荣还要再笑,却陡然像是被掐住了嗓子,面色扭曲,难掩惊惶。 他周身血气升腾,凝成一道若隐若现的血色人影,百般挣扎着,却还是抵不住秦君的力量,被强行往外拖拽。 “不管你背后的人今天来不来,我都不准备收手呢。既然要过年节了,怎么也得先扫尘啊。” 秦君淡笑着,却毫不手软。 第一百零二章 净水灵体 “住手!花迎,你请来的人连你爷爷也不放过吗?” 花鹏匆匆而来,厉声斥责道。 义正辞严的仿若长辈训斥不听话的小辈般。 若是不看他背在身后微微颤抖的手,还真以为他有这大义凛然的气势,丝毫不惧一位足以翻掌镇杀他的强者。 花鹏口中虽驳斥着花迎,目光却紧盯着秦君,对一旁异状明显的花向荣视若无睹。 或者说,强迫自己不要目睹。 秦君看了他一眼,眉目微凛,给花向荣留了一丝喘息的余地。 “花鹏,你闭嘴,他不是我爷爷!” 花迎牵着娘亲的手站在秦君身边,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和恨意。 若非花鹏暗下毒手,她爷爷怎会轻易被邪祟附身,以致神智泯灭? 但没等她发作,就觉手中一空。 孟书云神色大变,挥掌向前,恨声连连:“该死,你该死!” 花鹏没来得及反应,就被迎面一掌拍得倒地吐血不止。 “是你,你竟然没死?” 花鹏此时尚才注意到花迎身边的人,一时难以置信。 当初明明被打落山涧,失去生命迹象的人怎么会在出现在眼前? 待见她身上洋溢着的属于王者的强大气息时,他神色扭曲了一瞬。 花广一家到底为何如此得天眷顾? 该死的不死,该废的不废,走到哪里都有贵人相助…… 他谋算那么久,终于将花家握在自己手中,却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连极力提升的实力也挡不住对方一掌…… 上天何其不公! 孟书云状若癫狂,想再出手,却被秦君牢牢缚在原地。 ——她现在神智不清,激愤之下出手易伤身。 “娘亲,娘亲,你醒醒……” 在花迎的柔声安抚下,孟书云才安静下来。 灵缚解除,她紧紧抱住花迎,喃喃出声:“都是他不好,让我的妞妞吃了那么多苦……不,不,是娘亲不好,没有保护好妞妞。” 花迎恍然。 刚刚看见爷爷,娘亲都没有任何反应,却在花鹏出声后反应激烈,想必是已知道当初花鹏所为。 她始终记着呢。 花迎眼眶一红,险些落泪。 “疯了?竟是疯了,哈哈哈。” 花鹏看着孟书云的行为,终于反应过来,放声大笑。 “花迎,带你娘去找你爹。” 秦君凝出一道血线,给她指明方向。 为免打草惊蛇,她后续并未接近花家,自然也没有救出花广。不过她临走时的安排可保他安全无虞,倒是不用担心。 花迎点头,半哄半劝带着孟书云离开。 秦风秦颂兄弟对视一眼,卫护她们前去。 秦雅起步,迈出一脚后,却是选择留下,站在秦君身边。 秦君笑意微漾。 她瞥了花鹏一眼,看向他身后朗声道:“你爹受伤了,你不出来看看吗?” 她语气平淡,但熟悉她的人却莫名从中听出一丝讽刺。 花鹏的笑声嘎然而止,不可置信地回头,就见一个粉色衣裙的少女俏生生地一蹦一跳从假山后走了出来。 “爹爹,你怎么了?” 花琬走到他身边蹲下,神色懵懂中有些担心。 可看着花鹏嘴角溢出的鲜血,眸中却闪过一丝压抑着的贪婪的光芒。 “琬儿?你怎么在这里?快回去,等爹爹解决这里的事就去看你。” 花鹏神色微显慌乱,似是怕秦君伤害到他的宝贝女儿,却又强抑着露出一抹笑来,怕吓到花琬。 真是一位慈父啊! 秦君眯了眯眼:“爹爹?花鹏,你可知你面前的站着的到底还是不是你女儿?” “你住口!”花鹏神色一厉,却陡然反应过来,强自镇定道,“阁下缘何出此恶言?琬儿就是琬儿,就是我的女儿。” “你又何必掩耳盗铃呢?”秦君眸色微沉,“花向荣不是花向荣,花琬不是花琬。你,应该早看清楚了吧?” 见到花琬的一瞬间,所有猜测均已落定。 为何血灵要占据一个心智有缺、未曾修炼的少女躯体? 为何男女老少一概不留的血盟在屠村之后要掳走十五六岁的少女? 因为—— “净水灵体,百邪不侵,是邪祟最大的克星。但自从千年前,一个占据了净水灵体的邪祟横空出世,为祸大陆数十年方被找出制裁后,净水灵体便也成了诸邪最美味的食物和最隐蔽的庇护所。” 圣唐学院万库书府中的记载被秦君信手拈来。 “只要成功侵占净水灵体,极致的净转化为极致的恶,足以让那些邪祟连跨数阶,获得强大的力量。而原本对其克制的术法、符阵等也不会再发挥作用,只要它们不主动暴露,没人会知道纯净的躯体下,掩藏的是怎样肮脏的灵魂。” 秦君侃侃而谈,似是没注意花鹏不断收缩的瞳孔。 “但净水灵体,百邪不侵,即便这邪祟本身强大,也难以近身……所以,它是如何破除这一点的呢?” “什么邪祟,什么净水灵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琬儿就是琬儿,就是我的女儿!” 花鹏声色俱厉,却兀的紧紧拉住花琬,双手微微颤抖。 似乎怕她离自己而去。 也似乎,以为这样,便可掩饰已被悄然揭开的真相。 任谁都可看出他的色厉内荏。 秦君怜悯地看了他一眼,顾自回答了自己的问题。 “只要净水灵体的主人自己愿意,愿意主动接纳污秽的侵入。” 秦雅一怔,看着花鹏眉头微皱。 她曾听花迎提过几次花琬,知道她虽单纯不知事,却能轻易辨出好坏。 ——现在想来应该是体质赋予的一种能力。 单纯的人向来乖巧也听话,绝不会去接纳对自己而言是坏的东西。 除非—— 那坏东西是她至亲之人送予的。 连秦雅这个局外人都能想到的事,花鹏又如何想不到。 他的身体一瞬间僵硬,表情凝滞。 可之前紧拉着花琬的手却不自觉放开。 花琬蹲在他身旁,双手托腮,直视他的眼睛。 轻易看到其中的惶恐,以及,若隐若现的憎恶。 一直表现得懵懂无辜的少女忽而笑了:“啊,原来爹爹早就知道了,婉儿还以为自己掩藏得很好呢。” 明明神情未变,给人的感觉却在她出声的一刹那,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若说之前是孩童般的纯善,那现在,便是孩童般的纯恶。 第一百零三章 枉为人父 由极善至极恶,花琬的气息变化不管人有没有长眼睛都能感知。 她身旁的花鹏惊醒过来,却是紧紧抓着她的手,强自欢笑。 “不是,不是的,琬儿乖,不要跟爹爹开玩笑……” 他脸上挂着笑,嗓子却沙哑着,语中近乎哽咽。 花琬也笑了,她身体前倾,吐出丁香小舌,顾自舔去他唇角的鲜血。 “还是爹爹的血最好吃。” 舌尖轻舐着嘴唇,表情是纯然的欢喜雀跃,如同一个孩童吃到了她期盼已久的美味糖果。 看到的人心中却一瞬间发凉。 秦雅总算知道当初花迎描述花琬救她时的奇怪感受了。 花鹏的笑容再次僵硬,挂在脸上显得滑稽又可笑。 秦君看了他一眼,眸中是淡淡的怜悯与微不可察的厌恶。 “以父亲的身份诱哄女儿,帮助血灵侵入她的躯体。再以少女的鲜血作为凭依,强大血灵的力量,助她吞噬女儿的意识,花鹏,你这父亲做得还真是尽职尽责。” 她启口,语调上扬,是少有的嘲讽意味。 嘲讽的人却似乎不只是花鹏。 感知到秦君的情绪变化,秦雅心中一惊,上前牵着她的手,紧紧握住。 掌心暖意袭来,秦君从陡升的愤慨中回过神来,急促地低低添了一句:“阿雅的父亲是很好的父亲。” 见少女更加疑惑的眼神,秦君镇定了一下,方才微笑道:“只是些许慨叹,有些人,枉为人父!” 此言一出,花鹏心神俱震。 脸上强堆的笑容寸寸龟裂,化作难以言表的痛苦。 长久以来,花鹏知道花琬的变化吗? 他当然知道。 女儿是他捧在手心中的宝,她的每一丝变化他都看在眼里。 可他知道花琬不再是花琬吗? 说知,不尽然;说不知,也不尽然。 女儿的每一丝变化都是她心智上更加成熟的表现,她会成为比花迎更有天赋更优秀的女孩,未来有无限的可能。 花鹏牢牢抱住这个念头,除此之外,不做他想,不敢做他想。 哪怕他早已看出花向荣的一些端倪,哪怕他早已发现花琬私下流露出的嗜血欲望,哪怕他早已发现花向荣对花琬的迥异态度…… 但他一概闭目塞听,不闻不问。 似乎这样,一切就还是往他设想的方向走,他将有一个聪颖、完美、强大的让他引以为豪的女儿。 可这终究也不过是——自欺欺人! “嗬嗬嗬哈哈……” 花鹏仰天大笑,笑声却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 “阁下实力超群,既然为花迎出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就是,何必以言语揭人痛处?” 不过转眼间,刚刚尚算气度凛然的中年人像是老了好多岁,散发着一种心如死灰的沉沉暮气。 “如你们所愿,拖延时间而已。”秦君负手看向远方,“等了这么久,终究还是等到了。” 花琬心中一惊。 她是受附体本身影响,言行举止间略有几分纯稚。但她又非是真的心智不全,不通世事。 秦君的强大本就溢于言表,虽遮掩了修为,但举手投足的气势又岂是一般人可比拟的。 更让她惊讶的是,她似乎对自己所在阵营有着深入详细的了解。 这就更让她不得不心生防备了。 而现在,对方竟然感知到妖隐的到来,且感知到他的到来之后还丝毫不惧。 花琬心中升腾起丝丝缕缕的惶惑,难道妖隐也不是她对手? 不,不会的。 妖隐身为血盟七十二君之一,实力之强横甚至不输一般的帝阶。 她可略微感知到眼前之人应当是极年轻的,至少相较于君阶这个群体来说如此。 而如此年轻便有如此成就已然不凡,但要说匹敌妖隐,花琬还是不能相信。 她刚刚说服自己,就见秦君转身看向她。 “还有些时间,我问你两个问题吧。” 不管花琬答应还是拒绝,秦君的问题已然抛出口。 “当初相救花迎是否是花琬之意?” 她的目光似乎已经洞悉一切,让花琬或者说她体内的血灵无处藏身。 她自是知晓秦君口中的花琬并非指她。 不等她回复,秦君下一个问题也已脱口。 “救出花迎后,指挥狼群追逐,意图致她于死地的,是否是你之意?” 花琬身体一僵,不是因为她的问题,而是因为脑海中突然清醒过来的,属于花琬本身的意识。 花琬才是净水灵体的主人,也自对这具身体有着绝对的掌控权。 她虽然从未修炼,意识薄弱,但实际上却比皇阶的花向容的意识还要难以攻克。 邪祟克星的名号不是说着玩的。 所以血灵只能在她主动退让下步步侵占意识海。 好在对方心智不全,在她的刻意引导和花鹏有意又或无意的配合下,轻易就相信了花鹏喜欢的是聪明又有天赋的自己,而不是愚笨又不会修炼的她,而自己就是花鹏用来代替她的这样的谎言。 ——又或是真相。 花琬自行退居意识海深处,将地盘让给了血灵,可只要花琬意识还在,她就有被踢出去功亏一篑的隐患。 但花琬虽极为伤心,却自有一份坚持,想默默看着爹爹和大家,不愿彻底消陨。 这让她难以完全吞噬她的意识。 直至上次花琬央她去救花迎,才再次妥协,又退让了部分领土。 如今花琬的意识只剩部分微弱的灵光,陷入沉睡中,只会在提到特定的人时会稍稍苏醒。 花鹏是一个,花迎也是一个。 血灵眸色微凝,这人是故意的。 她知道花琬意识未泯,所以特意唤醒属于她的意识。 “你骗琬儿?你为什么要骗琬儿?” 茫然的声音从她口中吐出,却非是她主导。 一旁的花鹏迟钝地意识到花迎是花琬放出的,对于花迎如何逃出地牢的疑惑顿解。 他尚未辨清心中复杂的心绪,便听到花琬口中迷茫的话语,一怔之后便是难言的激动。 待反应过来后,他已紧紧拉住花琬的手腕。 “琬儿,琬儿,你才是琬儿,是爹爹糊涂,是爹爹对不起你……” 花鹏身体不可抑制地颤抖着,涕泗横流。 短短时间内,他将所有事放在心中不断咀嚼深思,才发现,不知何时起,他希望给予女儿的幸福,早已变了味。 发生在琬儿身上的一切,何尝不是他潜意识中的放纵。 “花鹏,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秦君言罢,没再管他,而是再次看向远方,淡淡一句:“来了。” 第一百零四章 死期已至 花迎顺着秦君凝出的血线前往地牢时,才发现那里早有两人在等候。 是离开多日的花问剑和叶刀。 “剑爷爷,你怎么在这里?” 花迎有些疑惑,有些惊喜。 之前秘境偶遇花问剑,两人没有多叙旧,后来她因为娘亲的事顾不上其他,等回过神来,花问剑已经离开了。 但几日不见,往常精神矍铄的花问剑似乎苍老了不少,以往独属于他的张扬锐意也沉淀下来,如利刃藏锋。 花问剑对秦家兄弟点点头,伸出大掌摸了摸花迎的发顶。 “同来救人,小迎儿,打开地牢吧。” 屏障一破除,他们便直接来寻地牢,结果却被阻在门外无法进入。 虽然是他出声,但明显更急的是一旁的叶刀。 往常淡定沉稳的刀客不断摩挲着手中刀柄,目中显露出一丝急切。 虽然秦君后来以他气息作为引导,确认他女儿还活着,但一日没有亲眼看见,他就始终悬着一颗心。 花迎点头,上前。 地牢的大门已经开启,也无需她多做什么,血线飘然进入门内,一层涟漪微漾,禁制已然破除。 众人起步入内。 石壁上的油灯早已熄灭,地牢中昏暗不明。 秦风抬手凝了一个小火球,照亮了内里,就见地上横七竖八躺了几个人。 看衣着应该是这里的守卫。 花问剑上前探查,才发现他们只是陷入了深沉的睡梦中。 ——当初秦君未免意外,封了地牢的同时施加了一个木眠之术,让中术者在深度的沉睡中降低身体消耗,维持生机不陨。 花问剑弄醒了一个,让他带路。 这地牢之大,似乎挖空了整个花家,其内四通八达,还有各项机关暗道,且限制了感知,若无人带路,恐怕真不易找到。 谁知刚深入一点,就直面两个依旧汩汩冒泡的血池,扑鼻而来的浓郁血腥气,直让人作呕。 看见血池的那一瞬间,所有人动作一滞。 巨大的血池宛若汤锅,小火慢煎,血水沸腾,正精心熬制着浓汤。 汤中纤细的骨骼随血水翻涌而出,暴露在空气中,刺得人眼睛通红。 “他们,这是疯了吗?” 秦颂喃喃。 天不怕地不怕的秦小爷看见这一幕也觉得毛骨悚然。 花迎上次逃出去时只匆匆一瞥,并没有发现血池中的骨骸,此刻见此场景,握着娘亲的手冰凉,心中震惊骇然不比初见的人少。 “造孽啊!” 花问剑一声长叹。 如此阴毒之事竟是他们花家所为,九泉之下如何面见先祖? “锵——” 叶刀拔刀,刀气激射而出。 一声脆响,血池周围运转的阵法被寸寸破坏,刀气犹不止息,深深嵌入地底。 手稳的刀客颤抖得险些没有握住刀。 若非秦君恰巧来到花家封锁了地牢,是不是……是不是等他回来…… 微垂的眼眸中闪过一抹极致的后怕与恨意。 一旁带路的小卒吓得两腿发软。 “继续走。” 花问剑推了他一把,心中也涌起一丝庆幸。 他对花家的认知还停留在之前两个皇阶、七八王阶的基础上,没想到这地牢中的守卫就已超过这个数,其中不乏他熟识的同族。 ——索性他们还在沉睡,轻易被他们制住。 若非之前叶刀为了提升实力,起念闯秘境夺灵火,因此碰上秦君,从她那里获知了一些情况,凭他和叶刀两个,恐怕也只能沦为血盟的傀儡罢了。 暗门开启,下一个就是关押那些被掳来的少女的地方。 刚入花季的少女们相拥入眠,脸上犹自残留着化不开的恐惧。 “心儿!” 牢门打开,叶刀在沉睡的少女中抱出了自己的女儿,仔细探查了一下,发现只是身体有些虚弱,并无大碍,才稍稍放心。 地牢层层开启,所有人都在沉睡。 最后一间,赫然关押着花迎的父亲花广。 木眠之术虽可保生机不陨,也让人在沉睡中免了伤痛折磨,但并不能修复伤口。 如今花广依旧被锁灵链穿透身体,死死绑在刑架上,周身遍布鞭痕,有些伤口甚至大剌剌的暴露在空气中,已经化脓溃烂。 “爹爹!” 花迎强忍着泪,上前将花广从刑架上放下。 看见花广,孟书云的神智亦清醒了一点,与花问剑联手施以水系灵力压制他的伤势。 可锁灵链从身体中取出的巨大痛感还是让花广从沉睡中醒来。 “迎儿,你怎么哭了?” 从昏沉的睡梦中醒来,睁眼就见女儿含泪的脸,花广还有些困惑。 等脑子里回想起前因后果,花鹏怨毒的话犹言在耳,他心中一惊。 “是不是花鹏……哼……” 花广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因为动作太大牵扯到伤口,闷哼一声。 “不是不是,爹爹,你不用担心,秦姐姐来帮我们了,我还找到了娘亲……” 花广身体一滞,顺着花迎的目光看过去,就见孟书云静立在旁。 孟书云缓步上前,紧紧握住花广的手。 她的目光温柔缱绻,含着难言的悲痛与欣喜,无半分之前的癫狂。 时隔七年,终究重逢,这份无以言表的喜悦都藏在两相对视的目光中。 “走吧,出去再说。” 地牢逼仄,稍叙几句后,花问剑沉声道。 众人自无不可,顺着原路返回,至于地牢中被关的其余人还要等秦君那边解决后才好安排。 谁知在路过倒地沉睡的一众守卫时,异变陡生。 之前深入地牢时,花问剑等人趁着他们沉睡,已经将所有人制住。 可现在他们却突然睁开了眼,眼中是极致的血色,脸上、身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充血盈胀,像是全身的血液沸腾,想冲破身体的束缚。 “砰——” 变故太快,他们尚未来得及抬手遮掩本应扑面的血滴,就眼睁睁看着所有鲜血聚合至一处,飞出地牢。 地牢之外,正院中,秦君的话落下后,刚刚因着花鹏的话得了一丝喘息之气的花向荣大笑起来。 “妖君大人降临,你们死期已至。” 笑容中满是嗜血之意。 秦君微锁着眉头,她感应到,刚那一瞬间,花家内生机灭绝大半。 与此同时,浓郁的血腥气冲天而起,在武天城上空形成一道血色漩涡,几乎遮蔽了整个武天城。 第一百零五章 找死 以某种献祭的方式形成的血色漩涡几乎笼罩了整个武天城,引得城中武者议论纷纷。 “这是什么鬼东西?漩涡中心好像是在花家。” “听说这段时间屠村的事就是花家干的,莫不是作孽太多遭天谴了?” “指望天谴还不如指望有哪个强者路过收拾了他们。刚见一艘灵舟降临花家,说不得这就是一位强者在与花家背后之人斗法呢。” 武天城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比往常十年还要多,稍有动静就让他们坐不住了,何况是这种波及全城的大事。 但没人敢在现在靠近花家,一不注意就是小命玩完的事,他们还是惜命的。 花家院中,秦君看着那血色漩涡,眸中明灭不定。 之前到花家,发现院中无人她就意识到不对,却没想到花向荣竟是以花家之人为祭,形成这血色大阵。 大抵是之前他们在外截断了血盟屠村之事,才逼得花向荣不得不出此下策。 血气浸染人体后会与血气给予者有一定牵引,若浸染程度过深,便等于成了血气给予者的奴隶,生杀予夺都由人。除非其实力远远超过血气给与者,才能摆脱这份束缚。 如今花向荣就是直接凭借这份牵引直接戮夺了手下之人的血气。 不过他这一举,也等于自断了血盟在武天城的根基。 毕竟外围人员已经被秦君等人剿杀,如今内部人员再被花向荣献祭,武天城中能拿得出手的血盟之人算是彻底灭亡了。 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为的是什么呢? 迎接一个人。 “啁——” 一声鹰唳,惊空遏云。 极目处一黑点刚刚映入眼瞳,转瞬便来到眼前。 一只体型巨大的赤翼苍鹰飞入血色漩涡的中央,双翼伸展,轻轻一震,卷起的气流使得漩涡凌乱破碎。 以苍鹰为中心,漩涡重组,逆流倒灌。 灌入苍鹰体内吗? 不,是盘坐在苍鹰背上的一个年轻男子的手中。 男子样貌阴柔,着一身绛紫长袍,胸口微敞,露出白皙光洁的胸膛。 他右手抵在膝上,斜倚着头,左手把玩着刚刚凝成的血珠,姿态慵懒,颇显几分漫不经心。 苍鹰收翅,平稳落于地面,化作一抹血气融入男子体内。 男子抛起手中的血珠,扔入口中。 细细咀嚼了一番,他面上浮现一丝惬意,又有一分遗憾。 “真是可惜,如此美味不能尽享。” 待他出声,刚刚盛气凌人的花向荣方才呼出一口气,大礼参拜:“恭迎妖君大人。” 原本根本不需弄出如此大阵仗引人注目的,但是花家被封,归来的队伍极少,血气不足,他只能兵行险招,否则惹妖君大人不高兴,怕是他会先成为那血珠的一份子。 还好过关了。 花向荣小心翼翼地擦去额角细密的冷汗。 “妖隐,你来啦。” 血灵轻易压制住花琬的意识,夺回控制权。 她挣脱花鹏的拉扯,扑到妖隐怀中,语调颇是喜悦。 可藏在他怀中,那张娇嫩的脸颊上却隐现一丝垂涎和惧意。 “是,我来了,让我的小公主久等了。” 妖隐低头轻嗅了一下少女的发丝,眼中流露出一丝迷恋和隐匿的贪婪。 他抬眼看向秦君,狭长的眼角微挑:“就是你,惹得我的小公主不高兴吗?” 秦君这些天重又收敛了血气,如今只余眸中依旧血色弥漫,脸颊上显现的血纹已悄然隐匿。 妖隐虽有些惊异于她眸中纯粹的血色,但也只以为是功法或是什么天赋之能导致的。 毕竟如此纯粹的血眸,盟中也只有最顶端的那些大人才会拥有。 至于外人,无需畏惧。 气势展开,铺天盖地朝秦君袭去。 原本还想将女儿抢回来的花鹏只是被稍稍波及便跪了下去,无法起身。 但秦君岿然不动,秦雅如是。 庞大的气势未及临身便分散开去,连鬓角的一缕发丝都无法拂动。 “是你们先惹我的小姑娘不高兴啊。” 秦君眉梢微敛,目光落在秦雅身上却是化作一抹温润的笑意。 若非血盟中人伤了花迎及其家人,累得秦雅伤心,她大可回去调一拨人来扫平武天城,又何必亲自动手? 不过能让小姑娘开心,也无所谓动不动手了。 妖隐有些讶异对方在自己的气势压迫下依然从容镇定,他随之看了秦雅一眼,眼中一亮。 闭上眼,轻嗅,脸上露出一丝垂涎之色,是势在必得的贪婪。 “这小姑娘的血液好生香甜,连皮囊都无法阻隔的美味啊。”他轻舐着唇角,看向秦君,“若你将这小姑娘送予我作血奴……” “啪——” 回应他的是秦君携怒而出的一巴掌。 血奴是什么? 是血盟中畜生眼中的牲畜。 血盟建造血池收取武者或灵兽的血液,所为的是血液中蕴含的丝丝缕缕的能量。 经过阵法转化,这些能量会转化为血能血气,供血盟之人提升实力。 但血盟中有些人早已入魔,啖肉饮血,引以为常事。 甚至乐此不疲地去寻找他们认定的美味。 妖隐口中的血奴于他们而言,不过是储血的器皿、任其宰割的牲畜。 用上好的灵药将养着,想用时,割一刀,或直接噬咬,温热的血液流经喉管,直入肺腑的感觉令这些应永堕炼狱的恶魔沉醉迷恋。 秦君曾见过一个被救出的所谓血奴,身上没有一处没落下刀痕牙印。 ——据说是为了比较身体上不同部位的血液鲜美程度。 而他们挑选的血奴又多为豆蔻之年的少女或稚嫩天真的孩童,小小年纪就遭遇了这样的噩梦,即便被救下,也只是救出了一副没有灵魂的躯体。 行尸走肉般,让人望之生怜。 秦君从没想过,竟有人敢在自己面前,大言不惭地要将秦雅充作血奴。 妖隐的脸被打偏了去,牙齿磕到嘴唇,渗出一丝鲜血。 他伸出舌尖一点一点将这丝血液舔舐干净,唇角勾起,阴柔又邪肆。 “果然,我的鲜血才是这世上最美味的东西。”妖隐神情中俱是沉醉,又陡化成阴厉,“可惜,我不喜欢。” 他将怀中的花琬推开,直视秦君:“你要为你的冒犯付出代价——” 话尾余音刚至耳畔,身形已袭至秦君身边。 第一百零六章 你算什么东西 武天城中的人刚为血色漩涡的出现震惊,转眼就见漩涡被一只巨禽振翅打散收取。 他们尚在惶恐之中,未来得及有所猜测,就听见武天城上空一声炸响。 抬眼看去,却什么也没发现,只觉得阳光热烈得耀眼,将残余的血氛一扫而清。 天更亮了。 花家院中,秦雅昂首看着上方,眸中闪烁着点点辉光,是满满的炙热与钦慕。 “等我回来。” 朗润清扬的余音犹自荡在耳边,沁入心底。 淡淡的笑意夹杂着,内敛的自信与淡然让秦雅轻易明了,眼前这看似强大的敌人实则——不足为惧。 苍穹之上,旁人不可见的场景在她眼中一一掠过。 秦君凭虚静立,手中虚握着玉石雕镂的念珠,缓缓拨动。 她嘴角笑意未改,注视着妖隐的目光平静无波,似乎刚刚升起的那一丝怒意只是错觉。 但面对秦雅时温润平和的面容却悄然发生了变化,凌厉傲然,难以揣度。 那双平静的眸子嵌在这样一张脸上,更显对方的不在意。 ——对他的不在意。 妖隐抚着胸口的手微顿,眼角眉梢依旧挂着笑,却不再是漫不经心的丝毫不将人放在眼中的轻蔑不屑。 阴鸷而暴戾。 “这一手空间转移用得不错,我倒是小瞧了你。”妖隐微眯着眼,“不过你要是以为凭借着一点刚能入眼的空间之能就可以败我,那也太自以为是了。” 根据之前的信息,他已知这次的对手是个对空间之力有些研究的人,毕竟直入裂空符的裂缝中不是一般君阶能做到的。 所以他来了。 他需要一个空间之能强大的人做他的磨刀石,为他跨入帝阶做更多的准备。 之所以不怀疑秦君是君阶之上的人,是因为根据这边回报,对方并未展现帝阶威能。 且若是帝阶,裂空符不会有启动的机会。 即便判断失误,他也不觉得一个无法阻止裂空符启动的帝阶能有什么本事。 反而更适合他打磨自己的实力。 而刚刚略一交手,他已探知秦君的力量,不过就是君阶而已。 虽然诡异地没有探得具体修为,但同阶之中他又惧过谁呢? 妖隐从未怀疑,他看到秦君的实力是否仅是秦君愿意展示的。 只觉得对方如今的态度,是因为方才趁着自己说话时偷袭成功,加上自己遂意才能平顺施展的空间转移,而升起的对自己的藐视。 “血盟七十二君的强大,可不是你能想象的。” 妖隐抬手,灵力汹涌而出,勾连天地。 一只血色巨鹰凝聚,双翼伸展,遮天蔽日。 刚刚那只赤色苍鹰是他的灵宠。 ——灵宠结契之后,王阶之前尚显于外,王阶之后便可宿居于丹田灵种之中,与主人一起修炼。 而眼前这只血鹰却是术法凝成,气息强大而摄人,堪比顶级君阶的全力一击。 武天城中人只感觉刚刚明亮了些的天似乎又暗沉了一点。 “啁——” 血鹰振翅,搅碎了云浪,凶戾地朝秦君扑来。 秦君左手持念珠,右手一笔一划似慢实快地在虚空中写下一道繁复的符文。 这道符文如孩童涂鸦般歪歪扭扭,却在收笔的刹那绽出璀璨的光辉。 天地间游离的灵气迅速云集,争相汇入其中,为原本薄弱的符文注入强大乃至浩瀚的力量。 扁平的符文变得饱满圆润,眨眼间化作巴掌大小的小雀。 小雀的气息并不如何强大,只堪堪达到了君阶的标准,却丝毫不惧血鹰的气势,啾啾飞上前迎战。 “没想到你竟还是一个符文师。”妖隐有些惊讶,不过口中却满是嗤笑,“你这是想以小搏大,显示你的能力?问过我的意见了吗?真是可笑。” 符文师可借助符文勾连天地,所凝聚的力量确实比一般的术法威力更强。 但他这血鹰可是与他的灵宠有一丝联系的。虽是术法,却比普通术法多了一丝灵性。 岂是小小一只笨鸟就能破的。 “这种小事,需要问你的意见吗?” 秦君挑眉,似乎有些讶异他竟然说出如此幼稚的话。 妖隐一哽,冷哼一声。 如此狂妄,凝出这只小鸟后竟不再出手,他等着看她待会儿如何招架自己的血鹰。 啾鸣的小雀围着血鹰飞上飞下,不断用尖利的小嘴到处啄着血气所化的羽翼,阻止它前进。 但体型的巨大差异让它的行动显得尤其狼狈可笑。 即便凭借着敏捷的速度躲过了血鹰的回击,可对于阻止血鹰前进这一目的始终徒然无功。 可它依然坚持。 血鹰振翼卷起的气流可搅得碎云浪,却拍不走这烦人的小家伙。 “啁——” 一声鹰唳破空。 血鹰不再理会小雀的纠缠,全力攻向秦君。 解决了它的主人,这只笨鸟自然会消散。 妖隐狭长的眉眼微挑。 真是无趣,可惜了他之前如此期待这次的对手,没想到竟是一个空有天赋且狂妄无知的蠢女人。 唯一称得上优点的那张脸上还挂着他讨厌的表情,可着实让他不怎么高兴。 白跑一趟吗? 也不是。 妖隐想起之前嗅到的诱人香气,唇齿间不由溢出些许粘稠的唾液。 真是个难得的宝贝啊! 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血鹰近了—— 十尺! 五尺! 三尺! 一切结束—— 并没有。 妖隐瞳孔瞬间收缩,那里面倒映着让他万分震惊的影像。 ——庞大的血鹰在袭到秦君身前三尺处时,倏然如刚被它振翅击碎的云浪,在风来的那一刻,随之飘散。 小小的雀儿叼着一枚亮晶晶的红色宝石站在原本血鹰所在的位置,高高的昂着头,像是凯旋归来的胜利者。 真是令人惊讶。 术法是以己身灵力聚天地之力形成,妖隐没想到这枚符文形成的小笨鸟根本不是要与他的血鹰对拼实力。 看似愚蠢的自不量力的行为,其实是悄然将他注入血鹰之中的灵力抽取、汇聚,然后,隔绝。 隔绝了与天地的联系,术法不击自溃。 道理简单吗? 简单。 操作简单吗? 如秦君这般的,妖隐纵横大陆这么久,今天方才遇见一个。 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如此轻而易举的,以小搏大,以弱凌强,破了他的术法。 妖隐沉默良久,方才低低笑了一声。 “真的,小瞧你了呢。” “可你别,小瞧了我——” 第一百零七章 阿姐不是阿姐? 穹顶之上,战斗继续。 穹顶之下,秦雅始终昂首,不错眼地凝神注视着,不放过姐姐的任何一个动作。 这是秦君第一次在她面前展露稍许实力,以至少王阶的方式战斗。 而不是之前那般玩笑似的,连灵力都不曾动用的方式。 血鹰扑来时,她眉头微皱,眸中有些许担忧,是自然而然的见到至亲面临危险的担忧。 待见到秦君出手,这丝担忧又散了去,好像这只气势磅礴的巨鹰只是纸糊的般,轻易便可戳破。 她指尖微动,随着秦君的动作,亦将繁复扭曲的符文绘了一遍。 其实以她的眼力根本跟不上秦君的速度,可秦君仿佛知道她在看她,突兀的,她脑海里就映出秦君细致精准的动作。 以致她连她每一笔落下的力度,牵出的笔锋形态都了如指掌。 可惜她并未引灵,符文无法显现,也无法像秦君那样飞出一只小小的可爱又英勇的肥啾来。 待见秦君轻易破去对方的巨鹰,用得是典籍中推论过的却极难实践的方法时,秦雅眼中倏地绽出粲然的光彩。 这是她的姐姐啊,如此强大,如此优秀,怎能不让她钦慕自豪? ——与有荣焉! 秦雅嘴角噙着笑,还想继续观察,却偏有人不让她如愿。 花鹏颓然在旁,花向荣同样昂首查看战况,也只有实为血灵的花琬有如此闲心了。 真正的花琬意识如今已被她压下,虽然暂时无法吞噬,但也不能再打扰她。 这场战斗的胜负并没有什么悬念,花琬觉得自己无需为此费心。 但秦雅的神情、眼中的光都让花琬感觉到自己被冒犯。 ——对方的信心比她足,比她强。 呵,小胜一招就觉得有赢战的希望吗? 她踱步到秦雅身边,歪着脑袋笑看着她。 笑容依旧纯稚天真,眼中闪烁的恶意却再难以让人将她看得纯稚天真。 “姐姐,你知道妖隐口中的血奴是做什么吗?” 出于礼仪修养,秦雅收回视线看了她一眼,却在看到她眼中昭然若揭的恶意时再度转过头去。 花琬不以为意,只要她在听就行。 “血奴是为蓄血所用的,等妖隐回来,就会将你带走,豢养在他的居所。需要的时候,就会在你脖子上划开一道小小的口子,用玉杯接住涌出的温热的血液。赤红的鲜血映着玉杯的薄壁,一定是极美的佳酿。” 花琬如此描述的,语气中夹杂着一丝渴求。 秦雅微皱着眉,回复:“他做不到。” 平淡的,似乎结果显而易见的腔调。 花琬倏地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像是听见了什么让她捧腹的笑话。 但她不满意秦雅的态度。 她抬手想拍秦雅的肩,却在将要放上去时,被突然升起的一道弧光击中,剧烈的疼痛在掌心蔓延。 花琬眼中一下子盛满了水光,凝着散不去的惧意。 她有预感,若非她刚刚只是想轻拍一下,恐怕就不止是疼而已。 秦雅眼中漾起一丝笑,柔软的因被人细心呵护而涌现的笑意。 她看了一眼自己的肩,目光落在花琬身上,平淡的语调略有起伏,显出一丝俏皮雀跃。 “你也做不到~” 花琬一哽,纯稚的笑容裂开了一道缝隙。 半晌痛意缓解,她才收拾好心情,重又找秦雅搭话。 “你真的相信她能护住你吗?妖隐要人可从没有失手的。” 秦雅不明白她到底想说什么。只觉得有些聒噪,不想理她。 花琬娇哼了一声,又换了个问法。 “她是你什么人啊?你就这么相信她吗?” 秦雅终于分出一丝心神予她。 即便对面是不怀好意的敌对者,她也怀着一种雀然的心情回答了她的问题。 “是我的阿姐。” 一丝含蓄的炫耀。 花琬心中蓦地升起一种难言的感觉,一点酸,一点甜。 膨胀翻涌之后,是无以言表的嫉妒。 血灵自血池诞生,无父无母,无兄无姐。 她本不需为此感到不平或愤恨。 但是她附身在花琬——一个天真无邪的、亲长宠爱着长大的小姑娘身上。 花鹏倾注的感情让自无尽冰寒恶意中诞生的邪祟也感到温暖、嫉妒。 所以本该隐匿着悄然壮大的邪祟,冒着被发现的风险,蛊惑着天真的对父亲一片深爱的小姑娘让出了自己的身体。 可渐渐的,花鹏的眼中不再是纯粹的不求其他的爱,他有了欲望。 希望花琬变得优秀的欲望。 是希望花琬更好吗? 还是终于嫌弃以前的不够好? 血灵不知道。 她只知道,花鹏变了。 从理所当然的倾注,变成有所需求的索取。 他甚至开始罔顾女儿的意愿,让她做她不喜欢的事。 自以为是的爱。 血灵颇觉索然无味。 当然,她都一一照做了,因为本就是为了壮大她的力量准备的。 只是意识海中,明明抗拒着却因为父亲的期冀而毫不反抗的小姑娘,让花鹏的一切举动显得滑稽而可笑。 啊,想远了,花琬略收回思绪。 她只是觉得她又看见了一份真挚的信任,一份纯然的爱,让她不由自主地想去——摧毁。 花琬舌尖轻抵着上颌,压抑着因这个念头产生的激动。 “咦,你们是姐妹吗?看起来真不像呢。”花琬目光寸寸掠过秦雅的身体,“面容、身形、气质,没有一个相像哦。” 秦雅被她看得不自在地侧了侧身体,微皱了眉。 “还有实力,相差的,可真大呢。” 花琬双手托着下巴,顿了顿,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眼睛噌的亮了起来。 她猛地一拍巴掌,跳了起来。 “啊,你叫阿雅吧,她刚刚说到阿雅的父亲,不是我们的父亲……” “你们不是亲姐妹!” 花琬点头,如此下了结论。 她有些高兴没有血缘上天然的牵连,这份信任与爱更容易摧毁;又有些遗憾,挑战难度似乎小了许多。 秦雅依旧昂首看着上方,似乎对她的话充耳不闻。 可目光无法再凝聚焦点,无人可窥的内心压抑着,压抑着,似乎已经停止跳动。 花琬只是以表观上的特征和秦君话语中的漏洞推出了一个并不严密的结论,可秦雅不是。 往日相处时的种种异样一一在心底浮现。 回返秦家时灵舟上的话语,询问父母时的避而不谈,刚刚脱口而出的安慰…… 很多很多小小的以前不曾注意的细节,似乎都指向了那个不可能的可能…… 第一百零八章 没时间让你陪玩 穹顶之上,妖隐再次凝聚出一只血鹰。 相比于之前的庞大的体型,借引天地之力而显浩瀚的威势,这只血鹰体型小了许多,却更凝实,更显灵性,宛若一只真正的赤色苍鹰。 因为构成这血鹰的每一分灵力都是源自他本身。 不是要抽取我的灵力吗? 我送你一份大礼。 妖隐轻轻掸了掸衣服,嘴角勾起一丝弧度。 片刻之后,对面那愚蠢的女人就会化作这微不足道的尘埃,轻易被拂落了去。 秦君挑眉看着这疾驰而来的血鹰,却没有任何动作。 刚刚英勇战胜强敌的小雀再次啾鸣着迎了上去,毫不怯弱。 这次体型虽仍有差距,但它成功延缓了血鹰的速度。 秦君看着小肥啾,眉梢带笑。 倏地,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抬眼看向对面的妖隐。 “我听说你们之前抓花家父女是想找到那个知晓断仙的人?不巧就是我。且,我也想知道,你们是如何制成断仙的?” 断仙成品与制法当年被摧毁殆尽,所需的主要灵植亦被尽数毁灭,只她留了一株用以研究。 秦君想到这点微皱了眉。 但她那株旁人也搬不走,何况过了这么久,也许早就损毁了,遑论用它去制断仙之毒。 再者,如今这断仙不过是个残次品,说来用处倒与她曾经想探寻的方向殊途同归。 ——压制脉门,积蓄力量,以便在引灵时一飞冲天。 起先她猜测过是否只是花鹏碰巧所得,但血盟掺杂其中就不得不让她深思。 是当初没有清理干净,还是那人在她那儿接触过,又或是其他什么她不在的时光里发生的变故? 秦君需要一个答案。 妖隐掸灰的手在看到那只笨鸟又飞来的时候就停了,他蹙眉看着竟仍能再战的小雀,心中乍现些许不安。 一枚符文还能反复利用吗? 挡他一击还能挡他第二击? 待仔细探查,发现血鹰中灵力流转没有任何异常,那笨鸟只能稍稍减缓速度时,妖隐又放下了心。 见秦君依然没有任何动作,反而跟自己打听断仙的事,妖隐怔愣了一下。 在接触断仙前,他都不知道还有这样他都觉得阴毒的东西。 索性也只能对尚未引灵的小崽子用。 他将东西转交后就没再多管,直到上次花琬传讯,提及花广查询断仙之事。 ——原本与花鹏的联系自花家情况稳固后,他就将其转给花琬了。所以后来花鹏联系的一直是花琬,只有花琬觉得解决不了的事才会联系他。 这次就是花鹏回报,花广似乎查到花迎的情况是药物所致,想借花家力量查断仙之事,看能否寻到救治之法。 断仙无救,倒是不用担心,但当初被告诫过不得将其暴露,妖隐才上了些心。 也才有了后来花鹏逼问花家父女之事。 现在知道断仙的人主动跳了出来,妖隐反而笑了。 “你知道断仙?那正好,带着这个问题长眠去吧。” 嘴上虽如此说着,但随着血鹰袭近,妖隐心中不可抑制地稍提起来。 刚刚那只巨鹰的消散还是让他留下了一些阴影。 不出意料的—— 失败! 依然在秦君身前三尺处,崩毁。 英勇的小雀在拖延的时间里不知不觉地用自己的力量包裹住血鹰,然后,引爆! 剧烈的灵力碰撞像是一束盛烈的烟火绽放,光芒映亮了这片高空。 武天城中的普通人只感觉今日的天空格外奇怪,一会儿明一会儿暗的。 但已察觉到异常的武者们噤若寒蝉,只希望这些神仙打架不要殃及池鱼。 妖隐自是不知他眼中的蝼蚁的想法,他凝视着秦君,眼中升腾起炙烈的战火。 一击未近身,二击未建功。 刚刚吐出去的话,变成冰凉的雨打在自己脸上。 妖隐再自大也知道对方不是如他所想的那般狂妄无知。 意外的强大。 “这样才对,来吧,施展你的全力。败了我,你才能知道你想知道的东西,否则,就成为我踏入帝阶的垫脚石吧。” 妖隐一声长笑,他不再你来我往般一招一式的比拼。 心念一动,灵力勾连天地,三只血色巨鹰凝聚。 双翼一振,速度陡升,比之前那只还要再快一倍,不留秦君画符的机会。 可秦君也不是只会画那一道符。 她抬手,一张炽焰长弓眨眼间凝聚。 手搭在弓弦之上,灵气云集,三支燃烧着烈焰的箭成型。 弦松开,箭激射! 在离开长弓的那一刻,三支箭化作三头张牙舞爪的火龙。 火龙咆哮着冲到巨鹰身边,将它们撕得粉碎。 灭了巨鹰之后,火龙余势不歇。继续冲向妖隐。 然而妖隐身边已经再次以自身灵力凝聚出三只血色小鹰迎了上去。 与此同时,他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火龙在鹰爪之下发出最后一声哀鸣,终究消散于天地之中。 但秦君的下三支箭已经袭来,血鹰溃散。 但妖隐耗费大量灵力可不是为了给秦君随意三支箭送菜的。 血鹰虽然溃散,但这还没完。 原地残留的灵力收拢,凝成一枚枚细如牛毛却无坚不摧的血气小针。 血气小针穿透火龙庞大的躯体,直袭秦君。 速度之快,让她没时间招架。 秦君想起之前被灵灵的血气小针逼得举手投降的秦小颂,心中一阵好笑。 没想到自己竟然也面临这样的一幕。 不过对方不是灵灵,她也不是秦小颂,可没有举手投降的道理。 秦君收了长弓,正想遂妖隐的意退到一旁,方便他偷袭,却突然发现不对。 ——一直凝聚在她身上的那道目光,消散了。 秦君为什么要跟妖隐以这样势均力敌的方式战斗? 因为秦雅感兴趣。 少女炙热的目光黏在她身上,有些许担忧,些许自豪和些许对于未知领域的好奇。 所以秦君克制了一个度,既展现了实力不让她的小姑娘担心,又拉着妖隐当陪演,为她展示了一个强大又新奇的世界。 可如今这道目光消失了。 秦君知道,她在看着,但不再关注。 发生了什么? 觉得无聊了吗? 还是那附身花琬的血灵说了什么? 秦君一直有分神关注秦雅,自也察觉到花琬的接近。 但她伤不到秦雅,秦君就也没过多注意她,此刻想来真是失策。 “没时间让你陪玩了。” 妖隐尚不知发生了什么,就陡然惊觉自己动不了了。 周身空间被禁锢,他引以为豪的隐身术法被破除。 或者说,他在对方眼下本就无所遁形,否则对方怎会如此准确地禁锢他所在的这方空间。 “你到底是什么人?” 对方用出了他想见识的空间之能,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从开始不屑一顾的蠢货,到后来正眼相看的对手,妖隐觉得自己已经予以对方足够的重视,却没想到对方从没将自己放在眼里。 耍自己玩吗? 强烈的屈辱感让妖隐感觉自己的血液在沸腾,忍不住厉声质问。 但秦君没有心思回答他,直接封锁了他的灵力。 然后,她摊开手掌,一缕血气溢出,化作一个巴掌大小的俏生生的红衣小姑娘。 “娘亲——” 正是灵灵。 因为本就是血灵所化,所以灵灵可以直接进入秦君的身体。 也是在灵灵的帮助下,秦君这次才轻易收敛了血气。 不过,她要灵灵出来,却是要做另一件事。 ——记忆侵入。 第一百零九章 最后的守护 苍穹之上陡升的变故同样落在下方关注的人眼中。 花琬体内的血灵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游戏才刚刚开始,就不得不提起结束。 因为没时间让她玩了。 明眼人都可以看出妖隐已被禁锢,连挣扎都无力,只能任对方施为。 连妖隐都败了,她要怎么办? 为今之计,只有趁对方未回,全力吞噬真正的花琬的意识,夺得净水灵体的全部掌控权,获取转化的力量,才有一线逃生的机会。 她一个闪身,来到依旧呆滞的花鹏身边。 “爹爹,琬儿不想死,你一定愿意救琬儿的,对吧?只需要你的鲜血,爹爹,给琬儿好不好?” 声音娇娇怯怯的,仿若在跟老父亲撒娇的小女儿。 但小女儿并没有给老父亲回复的机会。 纤长白皙的手指抵在花鹏的胸膛,像是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寸寸深入。 疼痛唤回了花鹏的意识,他想起刚刚在耳畔萦绕的低语和秦君的话,眼中蓦地亮起一道光。 “救琬儿——” “最后一次机会——” 这是救琬儿的最后一次机会。 “爹爹怎么会不救琬儿呢……琬儿别怕,爹爹这就来救你……” 花鹏低喃着,佝偻着的身躯挺直,仿若顶天立地般。 他抬手抚在花琬脸上,目光寸寸流连。 脑海中往昔的景象一一展现。 出生后好长一段时间不会哭也不会笑,对别人毫无反应的小家伙,总会在见到他时睁大了眼,黑亮纯澈的瞳仁中倒映着他胡子拉碴的脸。 寒冬时最是怕冷的小团子知道武者不畏寒,却也总担心他会怕冷,小小一只缩在他床上,软绵绵地说着要给他将床铺捂暖,让爹爹睡得暖乎乎。 稍长一些的小姑娘瞒着他跟有了意中人的族姐学刺绣,双手扎得红肿也不吭声,最后在他寿辰时送他一方绣帕。他恼她伤了自己,却又因为她说着送给最喜欢最爱的人的娇憨的话语暗自欢喜。 …… 那么多的点点滴滴,都是她的琬儿。 如此纯稚,如此可人,谁家小女儿比得上? 他怎么会以为她还不够优秀? 是了,是因为琬儿不会修炼,琬儿没有实力。 所以明知她百般害怕、抗拒,他还是固执地让她接引血气,甚至生平第一次对她发火…… 可最初的最初,不是他不让琬儿再修炼的吗? 白白糯糯的小团子跟着哥哥姐姐们努力修习,可是心智上的缺陷让她无法窥得体内经脉情况,也学不会那些无论复杂还是简单的招式。 可小小的人儿却从没有放弃,晨起晚归,每天把自己折腾成小花猫也不喊累,还会软乎乎地安慰他。 最后是他不愿了,他不愿他的宝贝受这样的苦,所以不让她再继续修炼。 他会保护她,一直保护她…… 可他都做了什么? 他的琬儿那么好,他怎么把她弄丢了呢,怎么能呢? 花鹏眼中蓄满了泪,手颤巍巍的,却倏地露出一丝笑。 好在,他还有机会,还有机会将他的宝贝找回来。 哪怕,他以后不能再留在她身边,不能再保护她…… 花鹏体内血气翻涌而出,遂着血灵的意,进入花琬体内。 他最初接引的血气就是源自花琬体内的血灵,如今这血气又融合了他自身的力量,所以血灵才想汲取他的血气来压制花琬。 血气受她控制,而花琬不会排斥对她来说异常熟悉的力量,这就是她吞噬花琬的最好机会。 但是花鹏会让她如意吗? 绝不! 花鹏始终尚存一分理智,即便借助血气提升实力,也是不急不徐,有所控制。 所以,明明他接触血气更久,却是才堪堪步入王阶。 所以,他对血气的控制远比血灵想得深。 在血灵的放行下,属于花鹏的血气畅通无阻地进入意识海,靠近花琬。 如今这片意识海被一片血色笼罩,中心一点亮光如同暴风雨中艰难航行的船只,随时有倾覆的风险。 这是他的琬儿,仍勉力支撑等着他的琬儿。 于是血气凝结,成矛成盾。 “你在干什么?” 血灵一声怒吼,难以相信花鹏竟然脱离了她的控制,反将她一军。 她想抽手,花鹏却不允。 气血燃烧、爆发,输送的速度更快了几分。 熟悉的气息环绕,花琬刚刚已觉醒了几分的意识慢慢复苏。 “爹爹——” 轻柔的呼唤,依恋又孺慕。 “琬儿别怕,爹爹带你出去。” 意识海中的战斗惊险万分,但花鹏心中的必胜信念激扬昭彰。 因为身后是他的宝贝,他曾立誓毕生守护的宝贝。 绝不后退! 血灵也被花鹏自杀式的冲击打懵了一瞬,待反应过来,怒不可遏。 “你找死——” 意识海中翻涌的血气铺天盖地,似是要将花鹏的意识完全淹没、摧毁。 但—— “不许伤害爹爹!” 中心一点亮光,被花鹏庇护着的亮光,一点点扩大蔓延,将血灵血气推散,将花鹏庇护其中。 “琬儿——” 温暖的风拂面,像是寒冬里女儿软乎乎的为他捂脸的小手。 “爹爹,不要这个坏蛋,以后琬儿保护你,好不好?” 娇憨的话语中夹杂着散不去的小心翼翼。 花鹏心里钝钝地疼 “好,以后琬儿保护爹爹。” “爹爹只喜欢琬儿,其他的,谁都不行。” 于是光芒更亮了。 属于血灵的血气节节败退。 血灵难以置信自己不仅没有吞噬花琬,还让她的意识彻底苏醒,反过来要将自己逐出去。 “哼,休想!” 她直接将一旁的花向荣摄来,血气抽取。 花向荣体内的血妖其实就是血灵培养的,这是更深一层的从属关系。凭借这种天然压制,哪怕花向荣已是皇阶也难以反抗。 庞大的血气灌入,光芒再次被遮掩。 “既然不能完整吞噬,那就将你打散,一片一片,吃掉!” 意识海中的血灵少了花琬的躯体作伪装,阴毒狠辣立显。 花琬尝试着调动更多的力量,却因为之前的退让无法做到,只能看着血气寸寸吞噬光芒,向花鹏逼近。 “琬儿好没用,保护不了爹爹……” 小小声的缀泣满是自责无措。 “琬儿已经做得很好了,现在,让爹爹来保护你。” 一抹幽蓝的火焰升腾。 极致的绚丽。 生命的绽放。 最后的守护。 第一百一十章 断仙来源 侵入一位顶级君阶的记忆,不是灵灵这才诞生不久的小小只的血灵能做到的。 且妖隐不是血妖或血灵附体,而是一个少有的顶住了血气侵扰的武者,意志坚定。 如此更是难上加难。 但灵灵虽是血灵,却不是血盟血池中孕育而出的天生恶意的腌臜玩意儿。 她更像是一块纯净无暇的血璧中诞生的小精灵。 ——最是绚丽的色彩,最是澄澈的心。 在灵灵进入体内后,秦君竟从自身未诞出灵智的血气中察觉到隐隐的惧意,像是遇到了天然的克星。 而灵灵像是吃棉花糖般将她体内的血气当作食物的举动,更是让她倍感惊讶。 因为她只是单纯的吞噬血气,却不涉及她的修为灵力。 ——说来,她好像找到了没有任何副作用的剥离血气的方法了。 不过灵灵还小,她的血气又最是精纯,所以每每吃不到两口,小家伙就抱着肚子呼饱。 要想完全将其剥离,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这些事情可容后考虑,眼下她却需要协助灵灵侵入妖隐的血气中。 灵灵对血气有天然的克制,那从血气着手,获取记忆片段是最简单的方式。 虽然这种方法获得的记忆零散模糊,但也不易触动妖隐记忆中可能存在的某些禁制。 ——她现在还不想直接对上那人。 容不得妖隐拒绝,血色画卷再度展开。 “住手!你不能这么做!” 妖隐有些惊疑灵灵的身份,但看着画卷上映现的画面,意识到她在做什么,再顾不得多思虑,惊慌大叫。 秦君没理会他,只加速了画面,希望尽快找到关于断仙的记忆。 见她不为所动,妖隐反应过来,强自镇定。 “我劝你不要妄想从我这里获得什么信息,你虽比我强,但若是惊动了大人,即便你逃到天涯海角也会被抓出来,后果不是你能承受的。” 妖隐一边言语威胁,一边暗自竭力启动自己的保命手段。 秦君的身份他已经不想探知了,只要自己逃出去,有的是办法报仇。 毕竟,真正关注下方那只小血灵的可不是他。 “你知道吗?在你来之前,花向荣,就是底下那只血妖,已经说过类似的话。” 秦君连个眼神都没给他,淡淡驳回去。 意思不言而喻。 花向荣眼中的大人妖隐在她手中连挣扎都无力,妖隐眼中的大人她又有何惧? 她知妖隐口中的大人不是那人。 妖隐在北域或许还称得上一方人物,但就整个血盟来说还算不上什么,不可能接触到那人。 先前也只是怕他记忆中有涉及到那人封锁的隐秘而已。 妖隐闻言一滞,强装镇定的表情差点裂开。 不过察觉到自身一丝灵力已经悄然流转,缓缓进入丹田,他也放松了一些。 但他不敢表现出来。 这女人刚一出手就禁锢他周围空间,还翻掌封锁了他的灵力流转,让他震惊到无可言喻。 若非他惜命,不惜花大代价为自己准备了保命后手,得以解封一丝灵力,恐怕就算手握大人所赠的重宝,也只能等死了。 他怕秦君察觉出他的小动作,仍维持着先前那副色厉内荏的样子,似乎只剩口头上无力的威胁。 “哼,你实力是不俗,但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有些人站在你永远也无法企及的高度。” “哦?你口中的有些人是哪些人?帝阶?尊阶?还是……圣阶?” 秦君一边翻看着记忆,一边漫不经心地回道。 她对妖隐的隐私并无兴趣,截取出的记忆都是与血盟相关,但小事无用,大事模糊,还需一一辨认。 仅有的关于断仙的记忆是他将药交予属下送到花家和花家禀报花广知晓断仙的情景,没有这药的来历。 她没关注妖隐,妖隐却将她的神情语气尽收心底。 于是,心止不住地颤。 盖因对方漫不经心,毫不在意的对象是帝、是尊,乃至圣! 是太狂妄吗?妖隐已经不敢这么想了。 正在这时,秦君终于找到当初断仙的来源。 模糊的景象中,一座黑沉压抑的宫殿矗立。 妖隐垂首进入,恭敬拜向上方斜卧的一个黑袍老者。 面容并不清晰,无法辨认。 一则是画面本就模糊,二则是妖隐从未抬头。 他在害怕,甚至连自己说了什么都记不清了,只言语中依稀提到花家。 但是那老者的话却是被烙印在记忆中一般,倾耳可闻。 “我这正好有一枚药,名曰断仙,倒是合用。” 低沉沙哑,却是刺骨嶙峋,哪怕隔着记忆都能感到那股直往骨子里钻的寒意。 想必妖隐对其也是百般畏惧。 那老者拿出药后,似乎又有些后悔,手往回缩了一下。 但想了想,他低声道了一句:“反正就剩这一枚,留着也无用。” 这句声音很小,应是自言自语,但妖隐捕捉到了。 “办好我交给你的事,这东西不要泄露出去。” 老者将东西扔给妖隐,却又低低唾骂了一句—— “否则又要引得那群疯狗追着不放。” 画面静止。 秦君凝眉沉思。 她没想到花家的事还牵扯到更高层面的人物。 花迎天赋虽不错,但那老者也不会放在眼里,所以是为了花琬的净水灵体? 那老者说断仙只剩一枚,是说他只剩一枚,还是说世间只剩一枚? 他的这一枚又是从哪儿来的?以前很多吗? 那群疯狗指的是什么?断仙会引得他们出手,所以是一群同样意图毁灭断仙的人吗? 除花迎外,她似乎并未听闻有什么天才陨落的消息,是她关注外事太少,还是断仙多用在其他几域? 脑海中千回百转,但实际上秦君只是怔愣了一瞬。 只这一瞬,妖隐抓住了机会。 灵力进入丹田,勾连灵种。 符启! 妖隐身上骤然升腾起一股强大的气势,如巍巍高天,垂首来见。 圣者气息! “圣临符。” 秦君微皱了眉。 血盟手段不知凡几,她从妖隐的之前态度就察觉到他似乎还有逃脱的手段。 虽然她不觉得对方能在自己手下逃去,但还是选择直接侵入记忆,以免夜长梦多。 没想到对方的手段竟是这样。 短暂借用圣者之力,她处理起来还有些麻烦。 妖隐之前还想着要不要借机诛杀秦君,免得浪费大人所赠的重宝,可他也不知这圣临符能维持几息,能发挥多少威力,秦君的态度让他实在不敢冒险。 所以,以圣者之力——逃!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下雪了 另一边,花迎一众人刚刚出了如森罗地狱般阴寒的地牢,尚未感受到人世的温暖,就为突然出现的血色漩涡所震惊。 联想到刚刚地牢内发生的异状,众人也知秦君那边应有变故,来不及多休整,便疾步往正院中赶。 但没走两步,就见赤色苍鹰搅翻漩涡,化虹飞入花家。 怔愣片刻后,再次起步,又见秦君与妖隐挪移到苍穹之上,展开激战。 或许也算不上激战,但君阶战斗显化的威势还是让他们瞠目结舌,以致伫立原地,凝神仰望。 直至战斗结束方才回过神来。 “爹爹,秦姐姐这边没事了,我们先找个地方,你休息一下。” 花广伤势不轻,如此行动对他来说也是一个负担。危机既已解除,花迎便想让父亲先找个地方暂歇。 但他没有同意。 “走吧,若花鹏未死,我还有一句话想跟他说。” 花广摆了摆手,想起过往诸事,心下微叹。 他抬眼看向身侧的孟书云,握紧她的手,露出一丝笑意,又再次为劫后余生的重逢感到庆幸。 花迎有些疑惑和花鹏还有什么好说的,但见此情景也没有多问。 众人再次起步。 因着花广受伤,速度稍缓,等到院前已经过了一段时间。 可没想到刚进院,就见到那一幕。 “蓝灵幽火,魂灵永祭。” 花问剑语气复杂。 这个往日让他青眼相看的后辈,如今却是毁了花家的罪魁祸首。 若他没死,他会毫不手软地送他上路,可见他选择这样一种方式了断一切,心中还是颇多晦涩难言。 花鹏被幽蓝的火焰包裹,火舌从足底一寸寸攀缘而上,所过处皆化作虚无。 他看见了花广的到来,也看见了他翕动的嘴唇。 ——对不起。 对不起,最是无力,最是微不足道。 可花广始终欠花鹏这一句。 当初的意外谁也不想发生,谁也说不上什么对错。 可花鹏的妻子王宛因此而死,却是不争的事实。 任谁都会设想一句,假若花鹏不离开…… 花广纵有心安慰,却是无从说起,言语的力量太过薄弱,只能让他看起来惺惺作态。 而后来花鹏看似走了出来,再提只是徒添悲绪罢了。 以致于时至今日,他都欠花鹏这一句对不起。 纵然如今已是刀剑相向不死不休的局面,他亦不会因着过往诸事心慈手软,却还是想对当初愿以命护他、毫不犹豫答应随他去救妻子的兄弟致一声迟来的歉意。 亦是对未能及时发现他的异常,在他堕入深渊前拉上一把的歉意。 花鹏看懂了,却是笑。 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呢? 因为妒恨吧。 花广夫妻和睦,人人称羡,他却因为他们失去了最爱的人。 花迎伶俐聪颖,天赋超凡,他的琬儿却出生便遭逢大难,以致心智痴愚,难以修炼。 若是当初花广没有来找他,若是他没有答应,是不是一切都会反过来? 嫉妒与悔恨日夜啃噬着他,让他不得安宁。 于是兄弟离心。 于是暗中谋算。 于是,加入血盟,堕入深渊。 终成今日之局面。 此刻,花鹏看着花广一家人,心中终究释然。 哪有那么多的假如呢? 他只庆幸,对于花琬,他还有挽回的机会。 幽蓝的火焰一寸寸舔舐的不仅仅是躯体,意识海中的战斗已然接近尾声。 血灵节节败退,所有接触到幽蓝火焰的血气皆被焚毁,她却连退出意识海都做不到。 “不——” 最后一声哀鸣散去,本就属于花琬的意识海重新归属于她。 这片独属于她的天地如同拂去了所有尘埃,光芒遍染,熠熠生辉。 “琬儿,我的女儿……” 花鹏看向蜷缩在意识海深处沉眠的少女,嘴唇翕动着,想说的太多太多,最后却只化作一句—— “愿你此生安然。” 身形缓缓消散。 连一丝尘埃都不曾留下。 秦君刚返回花家,见此也只能慨然一叹,不做置辞。 她三步并两步,来到秦雅身边时,却见她已是泪流满面。 若非察觉到这边的异样,秦君也不会这般急切。 妖隐逃得再快,她要追也不是追不到,但她没有。 ——她感觉到她的小姑娘正在无声地呼唤她。 之前秦雅好似被什么其他东西牵扯了注意力,没有再全心全意关注她,秦君虽有一点小小的疑惑和不开心,但还尚有心思去追查断仙一事。 可随后秦雅自身上涌起的茫然和悲伤太过强烈,瞬间浸染了一直分出一丝心神关注她的秦君。 发生了什么? 是跟之前让她分散注意力的事有关,还是因为蓝灵幽火? 蓝灵幽火会触动秦雅的悲绪,这点早在决明山时因为虎妈的逝去就已获知。 可这次似乎尤为严重。 所以秦君无暇顾及逃脱的妖隐,直接返回了花家。 此刻面对无声泪流的小姑娘,她却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阿姐……阿姐……” 秦雅在看见秦君的一刹那,猛然扑进她怀里,悲不自抑,痛哭失声。 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一遍遍唤着她。 因之前猜测而涌上心头的惶恐,因再见蓝灵幽火而蔓延开来的悲意,似乎都通过这一声声呼唤发泄了出去。 “诶,乖,阿姐在呢。” 秦君有些笨拙地拍抚着妹妹的背。 这还是她们和好以来,秦雅第一次在她面前哭得如此伤心。 可她却不知要如何开解,只能一遍遍在她耳边重复:“阿姐在,阿姐不会离开。” 少顷,怀中抽泣声渐渐消失,呼吸平缓下来,秦君才放心稍许。 但等了片刻,也不见秦雅抬头,秦君稍稍感知,才发现她竟是就此睡着了。 秦君眉峰微敛,确认她身体并无异样,才按捺下疑惑没有叫醒她。 “秦姐姐……” 花迎在旁轻声喊了一句,唤回她的思绪。 秦君抬眼看去,就见花迎抱着花琬,她娘搀着她爹,花问剑背起花向荣,叶刀抱着叶心。 抱着虎崽的秦颂不算,也就只有秦风一人两手空空了。 罪首虽已伏诛,但还有太多遗留的问题亟待解决。 事情还很多啊。 倏尔,秦君抬首。 空中纷扬落下粒粒晶莹的冰晶。 入冬的第一场雪姗姗来迟,在年节的前一天,在一切结束之后。 第一百一十二章 梦吗? “秦姐姐,我爷爷怎么样?” 花向荣卧房内,花迎看秦君收回为他诊断的手,在一旁有些心急地问。 花向荣躺在床上,双眼紧闭,胸口半晌方才起伏一次。 原本看着精神矍铄的老人此刻头发全白,皱纹密布,老态尽显。 但他神色安然祥和,似乎只是陷入昏沉的睡梦中。 之前秦君的态度虽已表明花向荣没救,可此刻看躺在床上,似乎只是睡着的老人,花迎心里还是抱着一线希望。 秦君没有回答,伸手在花向荣怀中摸索了下,取出一枚玉印,微挑了眉。 “这是花家的家主印,有什么问题吗?” 花迎语气有些忐忑。 “放心,是好事。” 秦君安慰了一句。 料想花家祖上也是有些本事的,给后辈攒了些家底,先有裂空符,后有凝神玉。 ——这枚玉印就是凝神玉所制。 凝神玉向来有静心、养神的作用,功效非同一般。 原本以血气浸染程度,花向荣的神智应该完全泯灭才对,但大抵他长年携带这凝神玉制成的玉印,危机关头,竟侥幸留存了一丝意识进入玉中。 所以在血灵将血气完全抽取后,他还有一息尚存。 不过血气浸染过深,就如秦君这般,已与修为勾连在一起。血气尽去,这身实力算是废了,生机也去大半。 所以花向荣虽是皇阶,年龄也不算大,转眼间却是这副风烛残年的样子。 但有秦君在,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她将玉印中的意识引回去,再以生机蕴养,至少性命是暂且保住了。 至于能不能醒过来,几时醒过来,秦君也不能给与答案。 如此已经足够让花广一家惊喜了。 花广扶着孟书云的手,在一旁连连道谢。 这段时间过去,孟书云的神智再次陷入混乱,不过她始终抓着花广的手不放,连花迎也暂抛到一边。 花广也是才知妻子这些年受的苦楚,心中酸涩难言。 直到花迎告诉他,秦君说过这种情况还有恢复的希望,他才稍稍放下心来。 眼下见父亲安然,对秦君道谢之后,他也牵着孟书云的手回到房中休息。 花广的伤势不清,需要静养,好在也多是皮外伤。 虽然元气大损,但有秦君调养,亦无大碍。 着花迎看护花向荣后,秦君出了房门,穿过长廊,走入院中另一间房。 因为伤员过多,分散处理太麻烦,此刻大家都集中在花向荣院中。 好在家主院中房屋多,也不用担心住不下。 此刻秦君进的是花琬和叶心暂居的屋子,花问剑和叶刀一起看护,两个小姑娘便也没分开。 叶心只是受惊过度,加之长久未进食身体虚弱。 毕竟木眠之术虽降低了损耗,但还是有一定损耗的,木心实力太低,还是受了些影响。不过不严重,补补就好。 倒是花琬,秦君探查了一下,发现她体内的血气已经消失的干干净净。 所以蓝灵幽火对血气有克制作用吗? 秦君想起之前秦雅体内被打入了一丝血气却莫名消失的事,心下存疑。 不过确认花琬也无碍,反而因祸得福后,秦君就没管太多。 她赶着回去陪她的小姑娘。 若不是这些伤患都沾亲带点故,不好直接撒手,秦君才不想管那么多。 她家小姑娘刚刚哭得那么伤心,睡了也不愿放开她的手,万一醒来看不见她不是更难过? 索性这几个也不是太麻烦的问题,秦君直接拿自己的血脉之能挡着,来一个输一点,三两下搞定就直接回房。 健步如飞! 心里还一面想着早知道把萧舞夷的小徒弟千瑾拐过来也好,以小丫头的医术,这些小毛病根本用不上她出手。 另一面又想着回去要不要修一门分身术,专门培养一尊分身照顾秦雅? 等走到房中,见到床边卧着的一团人形血气时,秦君想:分身,或许也算有了。 人型血气只有右手是凝实的,正紧握着秦雅的手一动不动。 其面容模糊不清,只隐约显出几分秦君的样子。 不过,放大了,模糊了,秦君突兀觉得,这面容似乎还有种别样的眼熟。 待见到那团血气正好奇地伸出血气飘散不定的左手,似乎想捏捏秦雅的脸时,秦君来不及再想到底是什么异样了,她急急地低声斥了一句:“别动!” 听到她的声音,那团血气波动了一下,似乎吓了一跳。 然后,“砰”的一下,原地的人形血气不见了,变成了一个巴掌大小、面容清晰神似秦君的小姑娘。 “娘亲!” 小姑娘很高兴,就要朝秦君扑过来,但秦君却没顾得上去接她。 床上,因为手中骤然的空落,秦雅不自觉地微拧着眉。 但很快手上重又覆上一层温暖,让她放松了下来,继续堕入深沉的梦境。 但梦境并不太平。 追杀,无尽的追杀。 梦境始终笼着薄薄的雾气,模糊的景象中,依稀可见一对男女带着一个孩子四处躲藏。 可似乎不管逃到哪里都会被找到,然后是刀兵的交击声、术法的碰撞声和人临死前的惨叫声。 所有人面貌俱不清楚,但秦雅冥冥中就是觉得男子高大伟岸,女子温婉娴静。 如父,如母。 女子似乎身怀有孕,那男子寸步不离地护在她身旁。而女子始终紧紧牵着那孩子,像是怕一放手她就会走丢似的。 孩子看着八九岁大小,眉眼同样笼在薄雾中辨不清楚,但秦雅看见她的一刹那,心头就涌上熨帖的暖意,让她面对这光怪陆离的景象中也不曾有所畏惧。 此后场景变换无常,秦雅捕捉不到更多的信息。 最后的最后,是女子的一声叹息:“君儿……” 她这样唤。 秦君只觉手中一紧,就见秦雅睁开了眼,眼底是薄薄一层水光。 “阿雅,你醒了,可有哪里不适?” 虽然她检查过,秦雅身体一切正常,但这样昏睡本就是一种不正常,秦君还是有些担心。 “阿姐……” 刚才那场奇怪的梦境中醒来,秦雅尚有些回不过神,只低低唤了一句秦君。 “诶,阿姐在呢。” 秦君抬手将她鬓间的发拨开,顺势虚虚摸了下她的头。 这样的阿雅意外的脆弱,秦君有些心疼。 她是不是还是没有照顾好自家小姑娘? 感知到秦君些许的无措,床上的小姑娘失笑,心下又止不住熨帖。 这样强大的姐姐,却总是为了她的事露出这样可爱的一面。 秦雅抬手握住她的手,轻轻在脸颊上蹭了蹭。 “我没事了,可能之前哭累了……” 说到这个,小姑娘的脸上不可抑制地涌上一丝红晕。 或许是经历了那样一场奇怪的已记不清晰的梦境,秦雅之前的那些茫然与悲伤消散了大半,此刻还能笑着安慰秦君。 她刚醒,秦君也没提太多,姐妹俩相依偎着说了会话。 至于灵灵,早钻回秦君的身体了。 ——娘亲从没有这样跟她说过话,她嫉妒! 眼不见为净。 第一百一十三章 那位? 距武天城万里之遥的一处小城,极速飞驶的一道圣光缓了下来,最终落在一座小山头上。 附近有武者兴冲冲地去寻宝,却是一去不回头。 妖隐取出一块方帕,细致地将手上沾染的血液一点点擦干。 他瞥了一眼四周倒在血泊之中的武者,冷哼一声:“一群蝼蚁。” 不知道是否是联想到之前自己在秦君面前仿若蝼蚁的情景,妖隐脸色迅速阴沉下来,漆黑如墨。 此刻他逃出来,便觉得刚刚是被秦君蒙骗了,她的实力根本没有她表现的那么强。 若她真能欺尊藐圣,自己又怎会走得这么容易? “这个仇我记下了!” 他咬牙,阴柔的面庞浮现一丝狰狞。 “但当务之急还是要好好想想后面该怎么走。” 妖隐眉头皱得紧紧的,十只苍蝇都能夹得死。 “大人那儿必定是回不去了,断仙暴露也罢,连大人精心培育的血灵都丢了。再者,这具净水灵体往后无法再行侵占,算是废了,想再找出新的一具培养到这地步比破虚还难,让我想带罪立功都做不到……” 想到这里,妖隐依旧难掩愤恨。 大人将这个任务交于他,后续就一直是他在布局,多年心血毁于一旦,还要面临大人的追责,他怎能不恨? 如今回去,难逃一死,所以必须要先另找一个靠山才行。 他没想过直接逃走。 一则是凭自己实力难以报仇,但他不甘心就这样放过那个女人。 二则是血盟实力遍布大陆,只要大人发令,其他人不介意卖个好将他拿下交出去。 可他想找靠山,谁又会愿意为了一个君阶与大人相抗呢? 他血盟七十二君之一的身份在外说得响亮,但即便称霸君阶,甚至不输于一些没什么底蕴的低段位帝阶,在那些大人眼里也算不上什么。 潜力是有点,但血盟内只看实力,可没人有兴趣去培养什么人才。 不过,妖隐想到之前听到的那个消息——那位似乎来了北域,而且曾出现在离此地不远的一座城池中。 他眼前一亮,目中闪过一丝算计。 以那位的身份,自然不惧于大人,以他的实力,对付那女人也当是小菜一碟。 最主要的是,他有一个足以引动那位出手的消息。 想到秦君摄取他记忆片段时蹦出来的红衣小人儿,妖隐笑了。 笑得猖狂得意,又满含嗜血意味。 如此不正是一个现成的合情合理又合意的借口吗? 真是天助我也! 妖隐看了眼手中沾满血污的方帕,轻嗤一声,随手丢落扬长而去。 徒留一地仿若临死前看见了极其可怖的东西,面色犹自惊恐的尸体。 秦君自是不知妖隐还在暗中谋算找回这个场子,就算知道她也不惧就是。 因着早上来得算早,解决那些人或事也没有费多少功夫,所以此刻方才临近正午。 秦雅收拾好情绪后随仆役去了厨房,言说为大家准备午餐。 或许是之前为秦君准备下酒小菜的事激起了秦雅一点小心思,她修炼之余出没较多的地方就是厨房。 此刻手艺已不是当初只会干拌点调料的水平。 秦君见她眼中说到准备午餐时泛起的一点光芒,便也没有阻止。 之前花家那些普通仆役被附身花向荣的血妖关起来,差点一起血祭。 不过因他们体内并无血气,血祭阵法又被花问剑和叶刀两人寻找地牢时发现破坏掉,方才幸免于难。 之前她排查了一下后,便让闲着没事的秦风和秦颂出面安抚。 现在这些仆役已经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岗位。 毕竟花家发生的事他们只能看到表面,听说如今是前任家主的儿子掌事,便以为只是家族内讧夺权的戏码,虽仍忧心,倒也没落下手中杂事。 人来人往的,花家内一时重又恢复了表面的繁荣。 但真正掌事的几位自也知底下的暗流涌动。 若真只是花家内事,秦君懒得多管,但既然涉及到血盟,她已经插手也不会放任不管。 所以她此刻就正与花家仅剩的两位话事人之一花问剑议事。 “秦、大人,不知血盟那位君阶如今在何处?” 花问剑语出微顿,还是换了个称呼,恭敬询问。 秦君实力尽展,是他们难以望其项背的距离,阔达如花问剑也无法如先前那般坦然唤她。 秦君也不纠结这个,只道:“被他逃了。” 之前目光放在花鹏身上,花问剑也没再注意苍穹之上已经结束的战斗,没想到对方竟然在被完全控制后还能逃走。 他倒没怀疑秦君的实力,只是忧心对方逃了,也不知后续还有何手段? 一个君阶的报复不是他们能承受的,何况后面还有一个尤为庞大的血盟。 但这次花家之事全赖秦君出手才能解决,他也无法厚颜再要求更多。 “不知大人接下来有何安排?” 秦君离开和暂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情况,他可以就此作不同的安排。 花鹏死得干干净净,可还留下了一大堆烂摊子需要人收拾。 他作为父亲,倒是无可指摘,但是地牢中那群因他而家破人亡孤苦无依的诸多少女何其无辜?武天城中那些痛失亲友的武者民众又何其不幸? 如今这些都需要花家来承担。 可花向荣昏迷不醒,花广伤重卧床,花家其余人死的死,伤的伤,整个花家也只有向来洒脱不管事的花问剑来挑起大梁。 短短时间内,他就直觉自己愁得白发丛生。 “你觉得如今花家还能在武天城立足吗?” 秦君自是知他言下之意,但并没有回答,反而问了另一个问题。 花问剑一愣,反应过来后眸中闪过一丝痛色。 之前城中已有传言屠村之事系花家所为,刚刚花家又出了那么大动静,血色漩涡全城可见,他不用出门便知城民口中非议。而其他家族不趁机落井下石才是怪事。 可最主要的是,这些事确属花家所为,甚至有花家大半成员参与,无可辩驳。 即便有可以立足的实力,也无以抵抗全城的敌意。 花家数百年基业,真的毁于一旦了。 花问剑长长叹了一口气。 “只要人还在,花家落在哪里不是花家?花皇可有意愿重立花家?” 秦君喝了一口茶,清香醇和,余味悠长。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不离不弃的誓言 入夜,秦君久违地拿了两碟小菜并一壶清酒,坐在院中凉亭。 午后纷扬的雪稍停,待到晚间重又飘摇而落,如今地上已积蓄薄薄一层白底。 秦君并不惧这微薄寒意,倒是觉得这风正怡人。 她夹了一筷子菜放入口中,咀嚼几下吞入腹中,微眯着眼想:阿雅的厨艺进步很大啊。 ——果然,自家妹妹做什么都出色! 正想着,她脑海中的人就出现在眼前。 踏入凉亭之后,雪夜中那丝微凉瞬间被完全剥夺,秦雅抬眼就见秦君有些不赞同地看着她。 “出门怎么不多穿点?” 秦雅失笑:“阿姐莫不是忘了,你给我准备的衣服寒暑不侵,怎么会怕这点冷意,而且我还有火灵护体呢。” 秦君微赧,刚刚看见秦雅穿得有些少,这话就不自禁脱口而出。 大抵是以前心里模拟太多遍了,以致真遇上这样的场景,就条件反射了。 她又重新取出一只酒壶。 这里盛装的是温醇的果酒,适合秦雅。 不过,自己得尽快重制一个小葫芦盛酒了,弄一堆酒壶倒是麻烦,可惜手上正好缺一些材料,还得回圣唐再说。 秦君想着,将之前便放在一旁的另一只玉杯斟满,伸手递给秦雅:“来陪我喝一杯吧。” 秦雅坐下,接过玉杯握在手里。 她盯着澄澈的酒液,有片刻怔愣失神。 几个月前,同样一杯酒,那时的她心中还对秦君满怀怨愤,喝得不情不愿,如今却俱是欢喜与暖意。 不过,想到之前那个猜测,秦雅眸中黯然了一瞬。 ——这些好,都是自己偷来的吗? “怎么了,阿雅有什么心事吗?可否与我倾诉?” 秦君想到之前他之前那般伤心的模样,心下还是有些担忧疑惑。 真的只是蓝灵幽火的影响吗? 秦雅看着她眸中泛起的些许忧色,心下一滞。 她掩饰性地饮了一口酒,方才粲然笑道:“只是觉得阿姐这么强大,我却这样弱……” 语中无奈且无助,昭然在耳。 秦雅急急收了口。 原本只是想开个玩笑的,出口的语气却暴露了自己的心声。 秦君将这番话在脑海中翻转了一遍,猜测:“是那附身花琬的血灵说的?” “阿姐怎么知道?” 秦雅有些惊讶。 秦君了然,就说阿雅平时也不会想这些事。 再者,她曾与阿雅谈过详谈过修炼之事,跟她分析利弊后,属意她继续拓百脉之力勾连灵种,这对她以后大有裨益。 秦雅不是拎不清的人,不应该被血灵这样轻易绕进去,还因此伤心。 所以—— “她还说了什么?” 秦君目光灼灼,直视着秦雅。 秦雅想逃避这个问题,但在这样的目光下感觉自己完全掩饰不住。 她语出,呢喃:“说我们,不是姐妹……” 最后几个字仿若视线中纷扬的雪花,未落到地面就融化了。 可秦君听清了,握着玉杯的手一紧。 空气中静默片刻,秦雅感觉自己的心在一点点下沉。 倏尔,秦君笑了。 她不着痕迹地用灵力包裹住粉碎的玉杯,开口却是别的话。 “上次送你的海灵玉护身符被我毁了,一直说要补送你一份礼物的。这份礼物我准备了很久,也是近期才算备成。原本准备明晚送你作为我们重逢以来的第一个年节的礼物,眼下提前予你也无妨。” 秦雅愕然,但秦君没给她说话的机会。 她指尖一点,一点微光在眼前浮现,然后慢慢扩大,光芒愈盛。 这光柔和,并不刺眼,但是过于绚丽的色彩还是有些晃眼。 秦雅有些不适地微眯了下,再睁眼,就见秦君手上已经多了一朵泛着五色光芒含苞欲放的花骨朵。 “你过来,我给你看好东西。” 秦君招了招手,语气像是诱惑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的大坏蛋。 一点也没有以往塑造出的稳重可靠的姐姐大人形象。 秦雅有些好笑,将之前那些复杂的心绪收起来,凑过头去,语中刻意显出几分天真好奇。 “阿姐要给我看什么” 见秦雅配合演出,秦君眼中划过一丝笑意。 她将石凳拖到身边,让秦雅坐下,方才伸手。 掌心的花骨朵在缭绕的光芒中慢慢绽放,化作一朵十二瓣的五色莲花。 说是五色,实则外显的光芒相互辉映,形成一片斑斓的色彩。 莲花花心处,一枚红亮通透的桃核静躺。 但秦雅没有注意到姐姐给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而是有些愕然地看向——莲花。 刚刚花开那一瞬,她感知到一股玄之又玄的气息,微妙的熟悉。 秦君自也关注到她的目光,笑着解释了一句:“这是我的灵种。” 顿了一下,她补充道:“现在开花了。” 秦雅也有灵种,而且一直致力于驯服它们,所以才会觉得熟悉。 不过她的灵种现在还是小苗,以后不知道会长成什么东西。 每个人灵种形态各异,度过王阶这个幼生期后,便可自丹田中投影而出,辅佐作战。 而君阶则可直接现世,但像秦君这样凝实的仿若真花的…… 秦雅抿了抿唇。 秦君见她似乎还有些在意自己的灵种,联想到刚刚的问题,神色微顿。 她将莲花中桃核取出,血气凝成红线,编织出一串手链,将桃核嵌上去。 “阿雅,伸手。” 秦雅怔愣中顺从伸手,指尖一痛方才醒过神来。 指尖凝出的血滴落到桃核之上,秦雅瞬间觉得自己与这桃核有了一层紧密的联系。 而桃核沾染了秦雅的鲜血后,离开莲花后稍显死寂的红重新透亮起来,光彩夺目。 “阿姐,这……” “嗯哼,这就是你新的护身符了,比之前那个好。” 秦君将这手链戴到秦雅右手腕上,左右看了看,满意地点了点头。 秦雅收回手,左手抚摸着桃核,触手温润,且明显感到心中负面情绪骤减,平静了许多。 她惊讶地睁大了眼,这样的功效实在太惊人了。 秦君轻笑:“礼物还满意吗?” “姐姐,这……” 秦君抬手止住:“我提前将礼物送予你,是因着另一样东西只有礼物取出后才可看见。” 她示意秦雅看向莲花。 五色莲花依旧炫彩多姿,十二瓣花瓣舒展,秦雅仔细看去,才发现那花瓣上竟似刻着什么符文。 但视线稍一触及,便觉脑海中一片眩晕。 “闭上眼,仔细听。” 秦君握着秦雅的手,引领着她去触摸那些以她的力量尚不足以接触的纹路。 脑海中有声音轰然作响—— “永不弃,永不离,君雅一体,共赴长生!”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一生的姐妹,无关血缘 第二日,秦君开门一看,入目所及是一片银装素裹的景象。 昨夜里,纷扬的冰雪将一切笼盖。 屋檐、地面、院中低矮的林木花圃,俱是点缀上晶莹的雪花。 初升的冬阳洒下温和的光辉,柔柔映在雪上。雪花接受了这份冬日的馈赠,回以琉璃般梦幻的光芒,是雪后最纯粹的本真。 “阿姐……好漂亮!” 秦雅自秦君身后探出头,正想说什么,就被眼前雪景吸引了视线,语中透出一丝纯然的喜悦。 她越过秦君,轻盈地跃到院中,踩在雪上。 积雪“吱呀”一声,微微下陷,留下浅浅一个脚印。 她弯腰抓过一把雪,揉成团,坏笑着看向秦君。 “阿姐接招!” 手中雪团飞快向秦君掷去。 秦君抬手接住,低头看了一眼,再抬头,迎面正撞上再次射来的一颗小雪球。 这次秦君没躲开,小雪球正中额头,溅射开来。 “阿雅学坏了,竟然敢偷袭姐姐。” 秦君抬步入院中,漫不经心地自一旁低矮的花木之上抓了一把雪。 之前未曾揩拭,此刻仍有一抹细碎的冰晶覆在秦君额心处,在初升冬日的照耀下溢散出炫目的光彩。 一如秦君本人的耀眼。 秦雅有些愣神地看着,心中泛起道道涟漪。 昨夜秦君并没有回复那些问题,但秦雅已经收到了她的答案。 ——刻在灵种上的纹路是昭示天地的道誓,遵循本心,不悔不改。 所以是否是同胞姐妹又如何呢? 她是她心心念念钦慕崇拜的姐姐,她是她终此一生决意守护的妹妹,她们就是姐妹,此生不离! 秦雅绽开一抹粲然的笑意,然后被迎面而来的雪团糊了脸。 “哼,跟姐姐大战还敢分心,要罚!” 秦君手上正握着几个雪团,没有压实,松松散散的,砸到也不疼。 她脸上亦是染笑,抬手又扔了个雪团。 原本见刚刚真砸到秦雅还有些担心,待感受到小姑娘毫不掩饰的溢于言表的欢悦,秦君心中亦是欣喜。 昨夜里,秦雅的话出口,秦君感觉自己心脏的跳动都停滞了,隔了好久才试探似的微微波动了一下。 事实上,秦雅的担心何尝不是她的担心? 血缘,秦君并不觉得有多重要,大陆上手足相残父子相杀的不知凡几。 但这总归是一份牵绊,一份联系。 秦雅以为自己离不得秦君,但秦君自知,是她更离不开秦雅。 秦雅在深渊的边缘拉住了她,成为她的救赎,成为她日后杀戮始终留存的底线。 如此,才有了今时今日的秦君。 而不只是以前的某个人,更不是觉醒即成魔的祸患。 所以她也会担心,担心秦雅会不会因为缺少这样一层联系而对自己疏远。 ——哪怕她们如今真的有了血缘上的牵连,也总归与常规意义上的姐妹不同。 对外如何杀伐果断,对内就有多踟蹰百转。 秦雅,始终是秦君的软肋。 可担心归担心,秦君也自有一份自信。 ——一天做了自己的妹妹,这一生都是自己的妹妹。 秦雅没有让她失望。 秦君笑,躲过小姑娘砸来的雪团,迅速反击。 两人如孩童般沉迷于这你来我往的游戏里,不可自拔。 直到长廊中传来些微急促的脚步声,秦君才轻咳一声,拉着秦雅微红的指尖握在手中,看向来人。 是花问剑。 见秦君携秦雅站在院中,身上还残留着些许冰晶,他有些疑惑,但也没有多想,只恭敬行了一礼,尊称:“大人。” 是比昨日还要尊崇几分的态度。 盖因之前是出于对强者的敬畏,如今却是作为附依的下属的恭谨。 这是昨日谈话的结果。 血盟的势力已经渗透到这些小城,与之对抗的行道会却还差得远,如今也该多筹谋了。 但秦君只管将人收拢了来,余下诸事还是让他与吕双等人商议。 所以秦君见此摆了摆手:“花皇不必多礼,可有什么事?” “是花琬醒了,还请大人移步。” 这是昨日秦君的吩咐。 但眼下花问剑眉间微拢,还有更深的忧虑。 三人穿过长廊,去了花琬房间。 叶心小姑娘昨日就已经醒了,此刻跟在父亲身后,怯生生行了一礼。 而花琬正坐在床上,牢牢抱着花迎的手臂。 见秦君到来,她瑟缩了一下,将脸藏在花迎身后。 花迎坐在床上,因为她的动作也无法起身,只能无奈地看向秦君。 “秦姐姐,你快来看看她怎么了?她好像不记得……她父亲了?” 花迎使了个眼色,没有将花鹏的名字说出去。 花琬是在她和花问剑谈话时醒的,言语间正好提及了花鹏。 她醒后,两人便住嘴,却见她捂着胸口直喊难受,口中咕哝花鹏是谁。 却是不记得花鹏是何许人了。 只是对这个名字尤其上心,听见就会感觉难过。 “我没有,我记得父亲。” 花琬偷偷探出头,反驳了一句。 “刚刚你不是还不记得花鹏吗?” 花迎眉头微皱,转头看,却见她捂着胸口,双眸又一次盈满了泪,要掉不掉的,可惹人怜。 “阿迎妹妹……” “好了,乖,没事的,让这个姐姐给你看看好不好?” 花迎的声音轻了一个度,柔软得不可思议。 秦君颇有些讶异花迎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她上前,想探查一下,花琬却不自觉有些躲闪,不愿接触她。 秦君想了想,再次加度收拢血气,调动点星赤炎覆在体表。 这次花琬没再躲开。 秦君眉梢微扬,心中一动。 看来经过这场劫难,她的净水灵体有了很大的提升,否则也不会连自己收敛的气息都可以察觉。 她仔细检查了一番,确认并无大碍后,方才收手。 “秦姐姐,怎么样?” 花迎语中有些许担忧。 自从知道是花琬暗中帮助,将自己置身险境,才让她逃出去后,那丝微妙的迁怒都散去了。 本也不关她的事,如今花鹏又已身死,没得再让这份仇恨延伸到她身上。 “放心吧,身体没有大碍,如今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那她……” 花问剑言出即止,有些担心是否有其他方面的问题,不然怎么好好的就忘了花鹏? “这对她来说未尝不是好事。”秦君微叹,“这也是……她父亲的选择。” 第一百一十六章 爹爹只有一个 花琬懵懵懂懂,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门口轮椅压过地面的轻微声响吸引了她的注意,她看过去,眼睛倏地亮了起来,神情雀跃孺慕。 “娘亲!” “……父亲?” 是孟书云推着花广走了进来。 花琬叫得正是他们。 这娘亲叫得实在亲切自然,以致花迎的第一个念头竟是:“怎么又有人跟我抢娘亲?” 听见花琬的称呼,花广夫妇也是愕然。 此时,孟书云尚有几分清醒,虽记不清晰花琬的身份,却莫名对她有几分喜欢。 听见她叫娘亲,她面上显出一分笑意,上前去握住她手,柔声道:“娘亲在呢。” 花琬就笑,抛下花迎的手,扑到孟书云怀中。 “娘亲,琬儿刚刚好难受。” 她微蹙着眉,眼底却是一抹小小的狡黠,像是想法子跟娘亲撒娇邀宠的小姑娘。 花迎咬了咬牙,也不知是气恼娘亲再次被抢,还是气花琬用完就扔。 但看着花琬对娘亲撒娇地场景,她蓦地想起,其实很小的时候,她们一起长大,花琬就曾与她一起叫孟书云作娘亲。 那时,她们也有过一段恬静和谐的相处时光。 只是不知何时起,花琬在她身边出现的越来越少,时间渐渐推移,那丝感情也就淡薄了去。 只每次路遇,她会怯怯地叫自己一声阿迎妹妹,在自己应后,会露出一丝雀然的笑,有些傻乎乎的,却让人看到的第一眼就觉得心暖。 可那时她尚小,一心放在修炼上,以自己的天赋为傲,对未来满是期待。 对于这个心智不全且不能修炼的族姐,虽不会有什么异样眼光,却也觉得她与自己的未来不会有多大交集。 日后看在父母面上多照拂一二就是,主动接触却是不必。 直到她天赋泄露,为了安全不得不呆在院中静心修炼时,花琬来到了她身边。 花鹏说让她陪伴照顾她,她就真的担起了这个责任,连日常打水洗漱都抢着来。 虽然有些笨拙,但做这些的时候,她脸上挂着笑,欣悦满足的,让人一眼就看出她心中喜悦溢满了的那种笑,轻易就感染了看到这个笑容的人。 日日面对这样的笑容,轻易就能让人沉沦了去,何况是那时就已经显露出一丝看脸倾向的花迎。 那时候,花迎想什么了呢? 她想她喜欢这个姐姐,她想保护她的笑容,不是先前看在父母面上的照拂,而只是因为她本身。 什么心智不全不能修炼,有什么干系呢?丝毫不会毁损她特有的温暖,只会让人更加怜惜。 但那时她还有一点小小的傲气,不想那么早就投降。 她想等自己突破成功,将这个好消息第一个告诉她,然后再“勉为其难”地顺势问她要不要跟自己做朋友,做姐妹,永永远远。 花迎脑海中已经设想了好多她到时候会露出的笑模样,温暖的、喜悦的、羞涩的、满足的…… 可世事总不如人愿,小小的花迎没有等到这样的机会,没有等到她的笑,只等到一场嚎啕的大哭。 似乎将原本属于自己的那份痛苦一并哭了出去。 可花迎已经没有心力去安慰她,只顾自逃避自己无法接受的事实。 之后的岁月里,那些温暖的沁入心底的笑,随着日复一日无法突破的怨愤而蒙上重重阴影,随着对笑容主人父亲日益加深的猜忌终被记忆隐藏。 花迎忘记了。 再见,是在阴暗血腥的地牢。 花迎此时方知花琬那时的违和是因为什么。 因为没有笑,没有那样一眼看过去就让人也跟着笑起来的笑。 此刻见坐在床上的人依偎在娘亲怀中又露出了这样的笑,花迎眸中也染上笑意。 连娘亲的怀抱被占据也生不出什么怨念了。 呐,自己的姐妹嘛,叫一句娘亲抱一抱有什么关系? 等退出房间,从回忆中清醒的花迎后知后觉意识到,花琬不仅连她抢了她娘,还抢了她爹,这是什么操作? “秦姐姐,琬儿这是怎么了?是花鹏做了什么手脚吗?” 花琬不仅不记得花鹏了,还真心实意地将她的父母当作自己父母,花迎实在疑惑。 听刚刚秦君的意思,似乎还有花鹏的原因。 “大抵是吧。” 秦君没有细说,但花琬业已明了。 花鹏拿捏了他们一家人的性子,知道他们不会抛下花琬。 但照顾是一回事,来自家人的照顾又是一回事。 纵然他们愿对花琬多加照拂,也比不上花鹏作为父亲时的那份自然而然地亲近。 最好的结果,就是花琬真正成为他们的家人,继续享有家人的照顾。 可是花鹏的存在,就是一道天堑,花琬会为此伤心欲绝。 而以己度人,花鹏不敢确信,花广会一直容忍始终惦念着自己的琬儿吗?能不计前嫌给她无微不至的照顾吗? 如果他做不到,自己的琬儿怎么办? 花鹏再没有能力继续保护他的宝贝,却想为她安排好更加稳妥的后路。 所以,忘了他,是花琬融入新家庭的开始,是最好的选择。 有对花琬娘亲的亏欠在先,若花琬将花广夫妇视作真正的父母依赖孺慕,他们也终将会将自己的琬儿视为亲女。 没人能挡住琬儿柔软的却能轻易侵入人心的攻势。 花鹏如是想。 这是他最后的算计。 可花迎想起花琬刚刚的表现和她对父亲的称呼,突然喃喃一句:“她只叫花鹏作爹爹呢。” 她想起很小的时候,是她们还在一起玩耍的时候。 因为花琬总把爹爹挂嘴边,那些叔伯们经常拿糕点糖果故意逗她,让她叫一声爹爹,她都极不愿的。 即便真的馋嘴,也从没有同意过。 如今即便忘了花鹏,即便以为自己的爹爹就是爹爹,也只叫了一声父亲,亲疏立显。 突然就有些嫉妒花鹏了。 即使他做了那么多世人看来罪大恶极的事,也有人自始至终如此单纯地惦念着他。 花迎正想着,就见秦君已经拉着秦雅走远了。 “诶,秦姐姐,你们去哪儿啊?” “买年货。” 远远传来一声,花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年节到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真正的灵魂画手 过了正午,城中气氛倏然热闹起来。 年节的喜庆暂且压下了人心中的惶惶不安,让他们单纯为这个一年一度的节日喜悦。 哪怕昨天才度过生死危机的花府仆役也被府外传来的喜庆氛围所感染,悄然舒了一口气,活跃了几分。 秦君说是买年货,其实也没什么要买的,最后与秦雅抱回来一堆红纸,准备写一些对联。 ——亲手将对新年的美满祝愿拓于纸上。 红纸挪了厚厚一叠,放在正厅中秦君刚刚拖过来的大圆桌上。 长一辈的人依旧为昨日的后续处理忙得焦头烂额,无暇顾及到来的年节。 连秦风也被秦君美名其曰多历练,从而充当壮丁推了出去。 惟她自己做了甩手掌柜,将剩余诸事抛在脑后,带着一群小姑娘小伙挥毫泼墨,玩得开心。 秦君的字没话说,银钩铁画,笔力遒劲,自有一股摄人心魄的气势。 但是,画的话—— “秦大姐,你这是在干什么?画符震邪吗?” 秦颂探头看了一眼,有些疑惑。 对联写完了,还剩了一些红纸,眼见叶心小姑娘鼓起勇气抿唇提议要不要再画些年画,其他人也无有不可。 说来大家专于修炼,对舞文弄墨之事还真做的不多。 反正能看懂秘籍、玉简上的图文就够了,没那么精细。 听说那些大家族会专门培养家族子弟诸多外艺,以便触类旁通对武道有所精益,可与他们也没有什么关系。 所以大家的水平都不怎么样。 也就秦雅与叶心两个小姑娘稍好。 反正图个吉利而已,不需计较那么多。 可秦颂自觉自己画的好歹还能看出个形状来,秦君那就一道道歪歪扭扭的线条啊,也是年画吗?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画的大胖鱼,感觉秦君那画风比她还要扭曲。 所以是在画符吧? 秦君手微顿,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在秦雅看过来时又不着痕迹地化作一个温润的笑。 “你看出来了啊,眼光不错。” 这有什么眼光可言吗? 秦颂有些愣,只无端端打了个寒颤,感觉自己的护体灵气没抵御住这冬日的严寒。 “诶,秦姐姐,你这真是符吗?有什么用啊?咦,我看着像个小人?” 花迎闻言有些好奇,跑过去看了一眼。 对比了一下自己的年画娃娃,好像有点微妙的异曲同工。 她多看了两眼,精神一集中,竟觉得这幅画线条灵动起来,模糊间好像看到一个稚嫩的有些莫名熟悉的小女孩。 可再定睛一看,还是一团漆黑的仿若符文的线条,只依稀能见到一点小人的影子。 “我知道,秦姐姐在画阿雅妹妹。” 一旁的花琬笑容腼腆。 不知道是不是被秦君体表附着的炙热火焰影响,她现在不但没有躲她,反而不自觉地想靠近她。 所以花迎跑过来的时候,她牵着她的衣角也跟了过来。 顿了顿,她又补了一句:“是小阿雅妹妹。” 花迎看了她一眼,有些愣:“秦姐姐,这真的是阿雅吗?” 秦君默了默,但见秦雅也好奇地看过来,犹豫着点了点头。 花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秦姐姐,阿雅在你心里是这个样子的吗?没想到你的画技这么……”花迎装模做样地摇摇头,“啧啧啧,你还敢当着她的面画?” “哈哈哈,当着面画又怎么样?反正别人看不出来,还可以承认是画符,哈哈哈。” 许是这年节的氛围冲昏了某些人的小脑瓜,让他忍不住跟着肆意嘲笑起来。 边笑还边问:“琬儿妹妹,你怎么看出来的?这也真是神了。” “因为画得很用心吧,用心去看就能看到了。” 声音有些怯弱,却是温温柔柔的。 是叶心。 见大家聚拢看画,她也搁笔来看了一眼。 然后,惊为天人! 见其他人瞬间看过来的目光,她脸上唰的染上大片的红意,可看着秦君的目光却满是崇拜。 “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画技,简单的线条看似不成文,一眼看去却会在脑海中倒映出如此栩栩如生的画面,秦姐姐一定是很用心才有这样的效果吧。” 秦颂和花迎不由反省,是他们没有眼光吗?怎么他们看不出什么画来? 花琬懵懵懂懂,跟着露出一个羞怯的崇拜的笑。 秦雅则为着脑海中渐渐映出来的唇红齿白的小丫头模样陷入怔忡。 一时大厅中短暂变得寂静。 直到灵灵小姑娘从秦君肩头探出头来:“娘亲好厉害!娘亲什么时候可以给灵灵画画啊?” 秦君原本不想画画的,她什么水平自己清楚。 可大家都兴致勃勃的,她想了想便也凑个趣。 只是没想到眼下竟有一个小姑娘一眼看出来她画的东西,还说了出来…… 见周围一圈或崇拜或疑惑的目光,秦君难得生出一丝赧然之意。 尤其是叶心小姑娘发自内心的敬仰之情更是让她久违地心虚起来。 虽然她确实用了心,可再用心,这些凌乱的完全不听她掌控的线条也无法组成一副画来。 更别说什么栩栩如生的大师级画技了。 到底要不要告诉她们真相呢? 秦君尚有些踟蹰时,答案已经提前公布了出来。 “这是灵魂拓印,你们看见的不过是主人附在上面的精神印记形成的图景。” 笨笨跳出来,瞅了灵灵一眼,一脸众人皆笨独我聪明的得意。 没等秦君阻止,那张小嘴就继续叭啦啦一串话。 “主人不会画画,她画符最厉害了!而且更厉害的是,因为学不会画画,主人自创了一套方法,可以将脑海中的景象通过笔墨痕迹,以灵魂拓印的方式展现出来,怎么样,是不是很棒?” 灵魂拓印他们知道,不过那一般都是用在玉简之类的特殊物品上的,可没听说还有人能凭普通墨水和普通红纸就能进行灵魂拓印啊。 这薄薄一层纸能承受住吗? 秦颂半信半疑:“真的吗?我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 他仔细瞅,可还是一堆凌乱的线条啊。 “因为你笨!” 笨笨两爪一抱,口下毫不留情。 被这小家伙当着大家面嘲讽,秦颂哪能容忍,拼着被削发的危险扑了上去,却被它轻易躲过。 灵灵也来插了一脚,要捉笨笨,花迎见状也参与进去。 一时厅中闹得鸡飞狗跳。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一样的年节,不一样的意义 “阿姐不会画画吗?” 见其他人打闹,秦雅凑到秦君耳边小声问,声音有着明显的惊讶。 一般来说,武者会不会画画都无甚要紧,但随着修为加深,他们自身各方面诸如感知、细微操控等能力都会增强。 就画画而言,即便没学过,画出的东西难得其神,求个形似却是不难的。 可秦君这个…… 秦雅拒绝承认有什么形似。 秦君抚额。 丹青一道可谓是她迄今遇到的最大难题,重活一世也改不了手残的那种。 可普通武者都能做到的事,她做不到,是不是有些没用? 秦君人生第一次产生如此不自信的想法。 但秦雅问了她也不好不回,她难得拐弯抹角,顺着笨笨的话说:“我画符蛮厉害的,以后教你啊。” 至于画画,那就不用提了。 秦雅眸中染上一丝笑意,这样有些扭捏的姐姐,可真是少见。 一直以来无所不能的印象被打破,秦雅低头看着自己的画,想:自己总有一样比姐姐稍强一些不是吗?自己也可以教她呀。 秦君自是不知秦雅为这一点竟感到窃喜。 见一旁打闹,花琬和叶心两个小姑娘明显有些紧张。 她安抚了一下:“放心,他们闹着玩的。” 叶心回过头来,见秦君的画还落在桌上,有些犹疑着问:“秦姐姐,那真的不是某种画技吗?” 秦君一愣,干嘛又提这个? 不过她刚刚提到画时的憧憬与崇拜,秦君还印象深刻,毕竟那样的目光难得让自己心虚,想必小姑娘真的很喜欢此道吧。 可惜她还真教不了她什么。 见秦君摇头,叶心神色黯然了一瞬,又很快微笑着跟她道谢。 乖乖巧巧的小姑娘总多惹几分怜爱。 秦君目光在自家小姑娘身上逗留了一下,想了想,招手:“你们来看看我接下来画的什么。” 刚刚两个小姑娘似乎都轻易看出了自己画的东西,甚至花琬从没见过秦雅幼时的模样,还一眼从中得到了信息。 尤其是在她们都没有具体修炼过的情况下,这确是极不寻常的。 若她们有这方面的天赋,秦君很乐意推一把。 落笔,依旧是扭曲的黑线。 画符和画图中间好像隔着一条越不过的天堑,画符时稳、准的手却总无法描绘出具体的形象。 黑线接连到之前的线条之上,润染到一起,形成黑乎乎的块块斑点。 太糟糕了! 可秦君还是想把它画完。 待搁笔,围观的三个小姑娘同时回复。 “阿姐!” “是秦姐姐!” “小秦姐姐抱着小阿雅妹妹笑得好开心。” 这次秦雅竟也是一眼就看出了,明明之前还需聚精会神才可感知的。 秦君眼中晕染出一丝笑意,暗中牵着她的手捏了捏,为她第一眼就能认出自己倍感高兴。 而另外两个小姑娘带来的却是不一样的惊喜。 秦君又另拿过一张纸,提笔画了几下。 这次虽仍是扭曲的线条,但落笔由心,力度、形态都是恰恰好的地步。 秦雅认出来,这是之前秦君对战妖隐时汇的那道符文。 只是一无灵力灌输,二有秦君压制,这符文依然静静落在纸面上,作为测试的道具。 叶心这次没有如之前那般肯定:“好像……是一只小鸟?” 花琬已经拍手惊呼:“好可爱啊!秦姐姐你能不能让它飞出来?” 这下秦君确定了,这两个小姑娘还真是不凡。 花琬尤甚。 秦君那画相当于直接给出答案,只是蒙上了一层窗户纸,仔细看也能看出来东西。 符文却是一道题,需要经过一点推演才可得出。 这两个小姑娘都没学过方法,就直接看透本质,得出了答案,可真是让人惊喜。 若好好培养,前途一片光明。 想到之前因为笨笨口中尤其厉害实则不过是作弊手段的方法招惹来的老头子,秦君笑了。 那老头子缺徒弟,秦君还正想找人来卫护花家一段时间,免得断仙余祸影响。 一举两得。 至于怎么引导两个武学天赋不怎么样的小姑娘踏上正途,就让那老头子操心去吧。 “好了,我们去把这些贴上吧。” 秦君一声令下,打闹的也停了下来,兴冲冲围了过来。 但最后真贴上去的主要也就是秦君秦雅和叶心的作品。 花迎和秦颂自觉丢不起这个脸。 而花琬,她本就没有学过这些,只拿了笔跟着一旁字迹端正的叶心似模似样地比划了几下,倒是给自己脸上画了个小花猫。 贴好了对联和年画,年节的气氛更浓了。 秦君再次带领一众小家伙占据了厨房,为期待已久的团圆饭做准备。 在一番手忙脚乱之后,大家的分工终于明确下来。 花琬和叶心备了温水择菜洗菜,秦颂的刀工用来切菜,花迎一个水属去烧火了,秦雅自然是掌勺的。 至于秦君,监督就好。 这是她差点一把火烧了厨房后大家的一致决定。 秦君无奈,也只能给秦雅打打下手,减轻她的负担。 秦雅费心准备了十几道主菜,有荤有素。 虽然她口味渐渐向秦君靠拢,不怎么喜欢荤食,但是花迎和秦颂眼巴巴的小眼神却是无法拒绝。 再说还有长辈在,怎么也不会弄个全素宴的。 不过主菜备完,秦君却是不让她出手了。 虽然对武者来说,炒个菜花费的精力实在不算什么,但都让秦雅做了,也就没有意义了。 所以秦君大手一挥,接了勺。 于是—— “阿姐,盐,是这个!” “油,油少点!” “不要加水!” …… 可惜,秦雅的反应始终跟不上秦君的速度。 只能眼睁睁看着一锅好食材,变成盘中蔫巴的一团不知名物体。 秦君看着自己的成果,眼中仍残留着一丝不可置信的光芒。 除了丹青一道,她自信没有什么可以难住她的。 可现在…… 仔细回想,以前确实没有接近厨房的机会。 要么有人照顾,要么啃点灵果应付,她对此也并无兴致。 若非秦雅在此流连,她也不会想到跟她一起去准备这场团圆饭。 可惜还是搞砸了。 她应该预演一下的。 秦君颇为懊恼。 秦雅在秦颂笑前一眼瞪过去,成功让他消音,才回头安慰秦君:“阿姐第一次做成这样,已经很棒了,真的。” 你不强调我还相信一点,秦君只能无奈笑笑。 好在人不少,虽然大多不顶用,但一人搭把手,还是有了一个圆满的结果。 热腾腾的饭菜上了桌,这个年节终于有了不一样的意义。 于秦君,于秦雅,俱是如此。 第一百一十九章 离开武天城,被劫道了? 年节过后,花府处境更加艰难起来。 武天城中众家族的试探越来越明显,城中群众的情绪也愈加激愤。 甚至有痛失亲友的武者直接冲上门,拼得一死也要报仇。 花问剑亲自出面退敌,到底还是震慑了一下暗地里煽风点火的其余家族,讨伐花家的声势稍歇。 但这也不过是暂时的,下一场更大风波的正在酝酿中。 可花家不准备给他们发作的机会。 花问剑与花广商量了一下,决定先回唐丰城,毕竟花广在那儿还有迎风商会这个根基,也可以作为花家重立的保障。 秦君自也赞同。 毕竟妖隐溜了,妖隐身后所谓的大人未现身,他们必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 所以在处理完血盟余孽,安顿好地牢中的诸多少女后,花问剑遣散了花家仆役,和叶刀一起护着花家残众撤离了武天城。 秦风随同他们一路回了秦家。 之前他已经各自给秦家和他师傅那边递去消息安抚,但没见到人总还有几分忧心。 秦君亲自出手为他们遮掩了行踪。 主要是为了防范妖隐身后的人进行推演,找到花琬所在。 花迎原本还想多陪娘亲一段时光的,待圣唐学院入学时再赶去。 但是被花广一顿说教,孟书云为安全起见也让她随秦君离开,她只能眼泪汪汪地拜别父母。 诸事已了,双方在武天城外告别。 秦君也带人踏上了前往圣唐学院的道路。 灵舟起,秦君想起之前让秦雅等人练手的打算,正盘算着接下来该去哪儿寻找合适的猎物时,灵舟停了。 不,下落了。 一股力量强行摄取了自然行驶中的灵舟,将其往地面上拖。 被劫道了? 没有秦君允许,来人还做不到。 灵舟平稳落地。 “阿姐,怎么了?” 灵舟降落的动静秦雅怎会感知不到,正在互怼的花迎和秦颂两人也看了过来。 “无事,只是碰到一个熟人,你们待着,我出去看看。” 秦君掀帘,出了灵舟。 舟外站着两个人。 领头的男子着一身玄色长袍,负手而立,自有一股如刀如剑锋芒无匹的凛冽气势。 他面容冷峻,目光深邃锐利,扑面而来的压迫感似乎要直接压垮灵舟。 后面跟着的男子一身绛紫衣袍,姿态谦卑,不见当日半点猖狂,却是前几天的熟人妖隐。 压制灵舟的气势很快收了回去,因为见到了秦君。 男子眉头微皱:“怎么是你。” 声音冷得像冰碴子,明明一句疑惑的话因为他毫无起伏的语调听着像是一种确认的陈述。 “我也疑惑怎么会在这里看见你?他背后的人应该不是你吧。” 男子未答,视线绕过秦君,落在她身后的灵舟上。 那目光冰冷如骨,正透过帘缝偷看的花迎和秦颂一对上就骇得心脏骤停,感觉下一刻这目光就会变成飞刀,直接收割了他们的小命。 手一松,帘子再度合上。 “别吓到了小朋友。” 秦君抬手拦了一下,知道对方对所有窥伺的目光都极度敏感乃至厌憎,也没多责怪。 她再度回转了话题:“你是为你身后这人来的?” “为血灵而来。” 妖隐站在那男子身后,额间冒出细密的冷汗,为他们熟稔的口气惊疑。 此刻见男子提到血灵,忍不住斗胆插嘴:“圣子,她身上那只血灵尚在初生期,便已是王阶,且气息极为纯净……” 余下的话随着男子转头冰冷的一眼消声了。 他知道妖隐的意思。 王阶血灵不算什么,初生便是王阶的却不可小视,不论是将其驯养,作为自己的附属,还是取其血核,戮夺其中所含的能量,都对他有所助益。 血盟中人以实力为尊,自也为实力不择手段。 所谓的亲人朋友,都不过是建立在实力和利益的基础上。 他以为他和秦君是朋友吗? 会为一只血灵翻脸吗? 男子暗自沉眸。 “灵灵?” 秦君缓缓拨动着珠串,蹙眉念叨了一声。 之前还未想过这个问题,灵灵的状态太过特殊,对血盟来说应该也是不可忽视的存在。 即便是真正天生地养的血灵,既是自血池中诞生,也该受到几分怨邪之气影响,偏向于黑暗,易成为为祸一方的邪祟。 但灵灵实在太过纯粹,秦君没有从她身上感到任何恶念。 之前附身秦风身上时还有一点不受控制的孩童似的蛮横,现在稍被秦君压制,也只剩娇憨与依赖了。 “咦,娘亲是在叫我吗?” 灵灵从秦君肩上探出头来,歪着小脑瓜。 等见到面前站着的高大男子时,她眼前一亮:“娘亲,这个大叔真好看,而且好香,灵灵好喜欢他。” “不过最好看最香的还是娘亲,灵灵最喜欢娘亲!” 她抱住秦君的脖子,吧唧一口,强调。 对面,那男子本就为这血灵称呼秦君为娘亲暗自惊讶,待听见这小小的人儿叫他大叔,还说他好看好香时,冷峻的面容陡然更加冰寒。 可秦君看出他眸光的剧烈波动,也知他的冷面俱是伪装。 她有些好笑,打了这么久交道,哪怕上次差点死在她手上,也没见他有什么情绪波动,没想到这次竟然因为小家伙的一句话情绪外露得这么明显。 男子见她神色也知自己失态,略作调整后方沉声道:“盟中有传言,圣主曾以古时一位强者精血作为凭依,在大陆各处山川险境布局,欲借天地之力培养出纯血之体,可惜失败了。” 他嘴上说失败了,可是看着灵灵的目光却似告诉秦君——成功了。 “圣子,你……” 妖隐惊疑不定。 他并未听闻此事,但从这位圣子口中说出来的,必是有所根据的秘闻。 据他所知推论,纯血之体应是事关重大,否则他也不会在发现灵灵气息纯净之时上赶着邀功了。 如今圣子将盟中秘闻如此透露给对方,是打定主意将对方永远留在此处吗? 可妖隐心中的感觉却让他隐隐不安。 杀人夺宝前还特意过这一遭,寒暄吗? 但男子并不理会他,目光直视秦君,吐出了最后一句。 “我们,不过是纯血之体的替代品。” 我们,指的是与他地位类同的血盟诸位圣子。 一句话,奠定纯血之体的地位,也诉说了血盟对纯血之体,或者说灵灵的势在必得。 第一百二十章 溟迦,好好活着 玄灵大陆之上,武者奋力追求武道,为探寻其尽头前赴后继。 可武道之上尚有天道,天道自然,长养万物。 它引临着武者追求强大的力量,却对这份强大做出了制约。 无数先人前辈耗费毕生心血探寻武道之路,方才汇聚零星指引,将武道之路拓展到圣阶之上。 可圣阶之后是什么? 无人知晓。 直至四千年前,有圣贤以身为祭,方才得到天道启示。 圣阶之上,破碎虚空,武者将得以脱离这片天地的束缚,获得真正的长生。 长生,并非人的领域,所以圣阶之上,称为——仙! 而虚空破碎之后,他们这片天地与外界接连,将成长为更强的一方天地。 这片天地中所有的生灵都会因之受益。 ——一人之为,苍生受福。 大陆武者皆因这个消息沸腾起来。 所有人都期待那个人出现,所有人都期待自己成为那个人。 没有希望的前辈不吝惜提携后辈,因妒生恨扼杀英才的情况锐减,门派家族之间的武道交流渐深…… 那是武道最昌荣的时代,是人心最光明的时代,是信念最凝聚的时代。 三千年前,终有人跨出了圣阶,接近了那片未知的领域。 所有武者为之振奋。 他们以为,那一天,到了。 可惜并没有。 秦君微敛着眸,将这些翻涌的思绪按下。 之所以想到这些,不过是因为其中有一点很重要——武者受天道制约。 拥有强大力量的武者挥手填海、跺脚屠城,彻底寂灭一方生机,不在话下。 一旦毫不顾忌的动手,这方尚在成长中的天地恐怕要再次回归原始,别说更进一步了。 所以天罚应运而生,专门针对那些罪孽深重之人。 不过若非真的找死,直接跑去屠城,哪怕武者一生杀人之数真的超过一城之人数,一般也引不来天罚。 但秦君推测,那人若是出现,恐怕是要遭雷劈的。 十六年前,秦君就曾让他一具分身葬身天罚雷海。 虽不知过往许多年,他的真身是如何逃过天道探查的,但想必不敢轻易冒头。 不过那人显然不甘于此。 从血妖到血灵,再到摆在明面上的这些圣子,或许私底下还有数不清的各种尝试,血盟确实是在不断地探索更多可能,为了那人的最终目标准备着。 而说起来,灵灵的状态确实最符合那人的需求。 灵灵气息纯粹,不会引起天道警惕,却又与他同气连枝,是他最好的隐蔽之所。 ——说来净水灵体也有隐蔽的作用,但还无法成为那人的凭依。 若那人能将自身血气完全转化为灵灵的状态,恐怕天地间再无制约他的因素。 只是秦君也没想到,血盟圣子竟是纯血之体的替代品。 秦君的目光从眼前笔挺高大的男子身上掠过。 以前就觉他的气息与一般血盟之人有些不同,现在想来,除了他自己洁身自好外,也有这方面的因素。 不过秦君想到他刚说的古时强者精血一事,突然忆起自己与灵灵的那丝莫名的联系。 秦君微瞥了灵灵一眼,惊异地发现,小家伙确实跟她很像。 但更确切的说,是像她以前的模样。 自她觉醒,点星赤炎重燃,原本肖似父母的容貌渐渐向第三方靠拢,却也依然保留了父母一些特征。 所以比之现在的容貌,灵灵却是更像以前的她。 只是之前从未想到这一方面,一时竟忽视了这份异常。 所以他口中的古时强者,是指自己吗? 可自己当初什么也没留下,怎会给那人取走精血的机会? 而且各地布置,所需精血应是不少。精血又不是寻常血液,她何时失了那么多还一无所察? 这个方向错了吗?灵灵的容貌是受木心之炎或其他东西的影响,所谓强者另有其人? 秦君蹙眉思索。 不对! 她想起来了,她确实有失过一次精血,甚至正与那人有关。 只是他那时明明还小…… 心中思绪绕了九曲十八弯,秦君面上依旧不动声色:“你想从我手上带走灵灵?” “不。” 简短的一个字符,已表明态度。 话音刚落,一道身影激射出去。 那道身影周身血气弥漫,却是他自己燃烧气血,不要命地逃。 秦君不是血盟中人,圣子却将盟中秘闻告知于她,也非是要与她为敌。 他们之间的关系到底是什么? 是什么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知道这些还活着的自己,就成了最大的隐患。 妖隐清晰地感到杀机将临。 他不想死,却也知求饶毫无意义。 他本就与秦君结仇,且死人才是最能保守秘密的,这是血盟共识。 男子略一颔首,身形化作虚无。 不过片刻,他再度出现,手上拎着如一滩烂泥般的妖隐。 “你背叛圣主,不会有好下场的!” 妖隐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找来的靠山,竟是要自己命的人。 只来得及留下最后一句话,他就被男子当着秦君的面一掌击毙。 血气收敛,融入体内,而妖隐的尸体早已化为齑粉,随风而逝,无处可循。 “他常驻北域,不知你身份,但你既未隐藏容貌,日后也当注意行踪。盟中已对你设下一级追杀令,若被发现,至少有大尊者级长老带队捉拿你,死活不论。” 一级追杀令已经是针对圣阶的了,而大尊者更是尊阶大圆满的人才有的称呼。 秦君天赋、实力、眼界都不弱,但毕竟如今修习时间太短,对上那些几百岁快入土的老怪物,她腿再长,也跨不了那么多阶。 血盟为了对付她,也算是下血本了。 不过,秦君挑眉:“你这是在担忧我的安危?” 一个冰块脸沉眸说出那么长一段算是关心的话,可真是难为他了。 “当初欠你一命,如今俱已还清,下次再见,我不会手软。” 男子目光落在秦君肩上的灵灵身上,微顿,然后转身,准备离去。 “溟迦。” 见男子顿步,秦君开口:“你的命,这些小道消息可还不了。” 至于妖隐,不值一提。 “好好活着。” 溟迦眸底的冰寒融化了一瞬,浮现一丝暖意,但无人可察。 他背着身略一颔首,几步踏出,消失在秦君的视线中。 第一百二十一章 血盟诸事 灵舟内,花迎和秦颂刚刚被吓得心肝直颤,待缓过来,却又是急得抓耳挠腮。 见秦君回来,顿时耐不住性子抢着问: “秦姐姐,那是谁啊?” 似敌似友的,不过看情况应该与秦君关系也不坏。 “秦大姐,刚那人什么修为,气势好强,小爷我至少得再修炼十年才能赶上吧。” 秦颂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秦老七,少给自己脸上贴金吧你,你再修炼一百年也赶不上人家啊,没见那天那骚包男都被一巴掌拍死了吗?” 虽然确实没看见,但光听这动静也能拼凑出全过程了。 上次妖隐和秦君的战斗他们也是看在眼里的,虽然最后不知怎么被秦君直接禁锢了,但那实力可是实打实的,何况最后还被他逃了。 所以花迎毫不客气地给秦颂扎上一刀。 战火转移,秦君还没回答两人地问题,他们就自己掐起来的。 也不知这两人碰到一起怎么就这么活跃? 秦君摇头失笑,再次启动灵舟,隐蔽了行踪,让它朝既定目的行去。 她坐到秦雅身边:“阿雅不想知道那人是谁吗?” 这么安安静静的,似乎一点也不好奇的样子。 秦雅哪里不好奇,这应该是秦君身边出现的第一个似乎是朋友身份的人。 只是—— “阿姐要说吗?” 若是不想,她也可以再等等。 秦君眸色温润,牵过她的手,把玩着她手腕上红亮通透的桃核。 这也没什么好瞒的。 “如你们所见,他是血盟的人。” 花迎和秦颂也停止拌嘴,两双亮晶晶的眼睛同时看了过来。 这些天,血盟这个名字不断出现,他们早已耳熟。 但那些长辈虽未刻意避着他们,却也没时间没心思特意给他们解释。 所以他们只知花家变故与血盟有关,看对方所为应是个邪派组织,更多的却是不知了。 而秦君的立场显然也与血盟相对,怎么会突然冒出一个血盟的朋友呢? 两双眼睛中已经溢满了好奇,秦君想忽视也不行。 “想知道什么?血盟吗?” 俩个小脑瓜直点,连秦雅眸中也满是期待。 秦君无奈,原先不想让他们现在就接触这些的,但既已碰到,那也无法。 现在提点几句,也算是给他们一个警醒。 “还记得决明山那里出现的血池吗?” 那时秦颂不在,秦君问的是秦雅和花迎两个小姑娘。 不过提起血池,秦颂瞬间就想起花家地牢内那一副惨烈景象,不由打了个寒颤。 花迎与她对视一眼,难得心意相通,升起一股惺惺相惜之情。 只有秦雅正常点头,对他们俩的表现略有疑惑。 地牢诸事她并不知晓,决明山的血池也只是听说,因此无法形成具体的印象。 秦君对此倒是高兴,补充道:“那就是血盟的手笔。” 她食指与拇指相合,比划了一个几不可察的距离:“小小的手笔。” 秦颂张张嘴,半晌才吐出一句话:“那血池莫不是兑水了?” 那样大一个血池,真灌满了血液,得放干几百上千个人吧,就这还小小的手笔? 秦颂想到地牢中那些惨白纤细的骨骼,感觉骨子里飕飕冒凉风。 虽然花迎也感觉不可思议,但还是扔给他一个白眼,似乎是为他不过脑的言论无语。 刚刚同病的一丝相怜之意瞬间消散。 “兑水不至于,这世上人或兽还是不少的。不过也可能会添加一些灵液之类的东西,倒不能断言。” 秦君稍作解释,安抚了一下又要斗起来的两个冤家对头,转瞬抛了一记重击。 “血盟图谋向来不是一朝一夕完成的,真正的大手笔往往都需耗费几百年乃至上千年的时间一点点布置。” 三人都极为错愕。 对于迄今为止才活了不到二十年的几个少年少女来说,这个数字是尤为惊人的。 “这么长的时间,他们是想干什么?” 秦雅拉住秦君的手,不让她绕着手腕动来动去。 “也许是想离开这里,也许是想掌控这里,谁知道呢?” 秦君指了指天,又画了个圆,嗤笑一声。 三人轻易理解了她的意思,却不敢相信自己的理解。 “姐、姐,你是说,他们背后是……那种大人物?” 秦颂声音压低了几分,比划了一个大大的圆。 他指的是立于大陆顶端,圣阶之上的那群人。 也只有他们,才有所谓的离开和掌控这里的机会。 虽然秦小爷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可对那种传说中的人物还是饱有敬畏的。 “不对啊,秦姐姐,就算是那样的人物,也活不过千年吧。这如此大费周章的,难道要代代传承,为后人做嫁衣裳吗?” 老祖宗也没得这样为子孙后代着想的吧。 “阿雅知道答案吗?” 秦君在她掌心轻点了两下,笑着提问道。 “是、因为对方不是人?” 听说一些长寿的种族是可以活过千年大坎的,不过秦雅也没见过。 “也可以这么说。” 秦君点头表示认可。 “血盟背后是个活了几千年的老妖怪,一直在大陆各地建立血池,汇集武者鲜血,所得的初步成果你们也看见了——血妖和血灵。” 秦君跟他们详说了一下附身花向荣的血妖和附身花琬的血灵之间的区别,让三个听者又是一阵愕然。 尤以花迎最是愤恨厌憎。 花家被毁,亲友俱亡,连爷爷也一朝长眠,不知可有再醒的机会。 哪怕花迎因当初自身修为停滞的变故与花家大部分人产生隔阂,但总有几个依然待她如初,如今却是阴阳两隔。 若非花鹏死得连渣都不剩,花迎真不敢肯定自己背地里会不会去鞭尸了他。 多想无益,花迎收敛思绪,却又发现了一个疑点。 “他们如此肆无忌惮,就没有人发现吗?” 若是按武天城外那种做法,应该早就暴露了吧。 即便不是,像决明山那般,也该有流言传出啊。 秦君微叹:“你知道决明山那儿原本至少有玄阶圆满的武者坐镇的吗?花家这里你以为那妖君为何来得这么快?” 看似耽搁了几天,实则是秦君上门他便赶来了。 “血盟势力这般强大吗?” 三人回过味来,颇有些瞠目结舌。 虽然已知道血盟势力强大无匹,却仍为现在显露的冰山一角慑服。 第一百二十二章 年轻的帝阶哟 决明山乃至断空谷的武者多是少灵或灵阶的水准,极少有少玄和玄阶现身。 即便断空谷内谷有玄兽出没,但只要不侵犯到它们,以它们的灵智也不会过多思虑。 再加上血盟极强的隐匿阵法以及多是收捡尸体的做法,还真不易被发现。 就算凑巧被发现了,一个玄阶圆满有足以处理众多突发事故。 而花家这里尤甚,在皇阶都普遍低段位的武天城,一个顶级君阶就是横扫当场的存在。 若非妖隐本就在此有所图谋,恐怕也用不上他出场。 随便派个君阶来此足以镇压。 简单地说,就是血盟在每地安置的人手都超出了当地武者的实力上限,确保万无一失。 至少在如今高手稀缺的四域,他们就是如此行事的。 这是秦雅他们感到血盟实力之强大恐怖的原因。 有这样的实力,哪怕真面临花家这种全城讨伐的状况,杀几个明面上来报仇的人,灭几个暗地里挑事的家族,谁还敢多言一句? 花问剑他们离开,只是不想如此做而已,血盟可不会管那么多。 不过他们以前隐匿极深,也不会轻易做出如此举动。 如今行为渐渐放肆起来,大抵也是西域那边彻底被掀翻的缘故。 他们已经不在乎这层遮羞布了。 却不知是否还有那人的原因? 秦君眸中划过一抹忧思。 “阿姐,刚刚那人既是血盟之人,你们又怎么成为朋友的呢?” 秦雅拍着她的手,拉回她的思绪,却岔开了原先的话题。 “说朋友倒也谈不上。” 秦君说是这么说,脸上却显出一分笑意。 不知是为秦雅的贴心,还是想起这个谈不上朋友的朋友。 “他叫溟迦,是血盟九大圣子之一。我们分属敌对,以前只碰见过几次,对他行事作风稍有几分了解而已。上次他重伤在身,正巧撞上我,我随手送他一枚丹药放他离开,他便自觉欠我一命。” 秦君摇头失笑。 她放他走,不过是他手上并无什么无辜性命,也始终没有与自己这方对上而已。 且他虽是圣子,对血盟也没什么忠诚可言,秦君不介意他在后面多诛杀一些血盟的高手,还省了自己的事。 对方如此重之又重地将这份恩情放在心上,反而让秦君有些不自在。 之后也就多关注了几分。 “身处血盟这种地方,还能守住本心,他也算得上是出淤泥而不染了。” 秦君有些许惋惜,语中却是玩笑着道。 “他既然选择加入血盟,哪还有什么本心而言?” 花迎有些不屑。 对血盟之人,她持否定态度。 但这样说又似乎对秦君很无礼,她有些急:“秦姐姐,我不是……” 秦君抬手止住:“我知道,不过圣子与血盟其他人却是不同,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有选择。” 她神色间显出几分愠怒,至于为什么没有选择却是未多说。 只是接着道:“溟迦与其他圣子又有不同,他是血盟难得的干净之人了。” 说来,溟迦年龄是比她如今大上不少,不过经历所限,仍保留了几分稚子心性。 在秦君看来,倒也与秦颂无异。 ——都是需要关怀的小弟弟。 这样想着,她看秦颂的眼神又慈爱了几分。 秦颂半点不察,反而得意地扬了扬眉。 “倒也是,看着蛮英武帅气的,有我未来的几分风范,不像个坏的。” 他托着下巴,想着刚刚那人的气势风范,一脸昂扬自信。 “张嘴叭叭叭有什么用?你还不如闭上眼睛做梦更快点。” 花迎再次怼上秦小颂。 “小爷我还需要做梦?师尊可是说我有大帝之资的,我再努力几分,说不得不用十年就能追上他了。” 秦颂扫了花迎一眼,坏笑:“花小妞,你要是现在叫我一声哥,以后哥罩着你啊。”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你听说过三十岁以下,不,五十岁以下的帝阶吗?吹牛前先打好草稿再说吧你。”花迎翻了个白眼,“秦姐姐别理他,我们接着说。” 秦颂不乐意了:“嘿,三十以下的帝阶我怎么没听说啊,我还见过呢。” 不等花迎反驳,秦颂一个眼神飞过去:“不就在你身边坐着嘛。” 虽然不知道秦君具体修为,但她年轻啊,三十以下入帝阶是没跑了。 花迎刚准备出口的嗤笑一顿,然后被她硬生生吞了回去。 她都忘了。 从一开始的少灵,到后来对付虎妈时疑心的少玄、玄阶,再到曲川城时猜测的王阶、君阶,前几日又提升到一个更加深不可测的地步。 秦君的实力跟没有尽头似的。 花迎从最初的惊讶,发展到后来已经变成了麻木,以致她根本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现在经秦颂一提醒,花迎的嘴越张越圆,看向秦君的眼神炙热得像是看什么稀世珍宝。 “秦姐姐,你真的……?” 花迎试探着,语中的震撼藏都藏不住。 秦君无奈笑笑,颔首算是默认。 她端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水,等花迎平复好心情。 好半会儿,花迎扫了眼一脸嬉笑的秦颂,又看向正淡然平静地给秦君续水的秦雅,忍不住扶额:“你们竟然都不惊讶,就我到现在才反应过来?” 秦颂掰回一局,高兴着呢:“谁叫你傻?” 其实怎么会不惊讶? 秦颂反应过来时直接一把抱起了他哥,来了个旋风一百八十度大回转,差点没被他哥打破头。 也是后来他哥拉住了他好一番说教,才让他熄了去找秦君验证猜想的念头。 可他确实还想知道的。 如今憋了这么多天,可算是发泄出来的。 至于秦雅,她如今已不再为此不安,更不会有什么惊讶了。 而见识了秦君实力的其他人,实则对秦君并不了解,自然也不会想到年龄的问题。 所以也只有花迎初初想清,才有这么大的反应。 眼见两人又要打起来,秦雅忙转了个话题。 她没纠结秦君的实力,而是将自己刚刚想问的问了出来。 “阿姐,他刚刚说的追杀令是怎么回事?” 既然关系尚好,那对方的提醒肯定是确有其事的,而且还提及大尊者带队,秦雅面上不显,心里还是颇为担忧。 之前尚觉圣阶遥不可及,没想到转眼就听说有圣阶之下最强者会来追杀秦君,秦雅也不知自己现在该作何反应。 “大抵我之前坏了血盟太多好事,所以他们忍不下去了吧。” 秦君轻轻拨动念珠,颇有些漫不经心地笑着。 “血盟的追杀,阿雅怕不怕?” 秦君身体前倾,将头枕在秦雅膝上,看着她的眼睛,语中有些许玩笑,些许认真。 “追杀你的,我怕什么?” 秦雅将一旁的小虎崽抱过来,放在腿上,直接糊了秦君一脸毛茸茸。 秦君:“……” 第一百二十三章 开眼 “好了,关于血盟的事就先说这么多吧,你们记住这些,以后要是单独碰见了,有多远跑多远就是。” 灵舟内,秦君几人的谈话稍歇。 她方才已将血盟的一些基本情况尽数告知,免得他们真遇上了还搞不清状况。 “不过现在,先带你们去见识一下吧。” 秦君抬手给三人施加了一道屏障,遮掩了他们的身份和一应特征。 忆起之前溟迦的提醒,她想了想,将自己的身份也掩藏起来。 虽然她不惧什么追杀,但是带着三个小朋友,还是稳妥起见的好。 因为之前溟迦的行为,秦君隐蔽了灵舟的行迹。 此刻灵舟在一处山脉上空停留,也没人发现什么不对。 这是一处葱郁连绵的山脉,各类灵兽栖居于此,也成了武者出生入死的历练之处和谋生之所。 秦君找了个没人的地域,带着三人落入山林间。 林间树木高大,略显空旷寥落,远远就能听见武者与武者之间或武者与灵兽之间的厮杀声。 这是常事,大家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直至他们遇见一小队武者,提刀带剑,杀气凛然冲着他们这边而来。 见他们这边人少,还多是女孩子好欺负? 秦颂撸了撸袖子,活动了一下手腕,嘴角一抹笑微露狰狞。 作为队伍中唯一一个男子汉,是时候要展示一下自己的威风和担当了。 “诸位有何见教?” 他雄赳赳气昂昂地抱臂上前,下巴微抬,直接表明对对方的蔑视。 然后,就见那伙看着颇有几分凶神恶煞的武者就这样擦着他的边,走了。 走了? 秦颂嘴角抽了抽。 这些人是没长眼睛,还是没长耳朵啊? 他这样表现,原本不想打的也得来一架吧? 怎么就完全视若无睹了呢? 不对,秦颂想了想,刚刚对方的目光掠过他的时候,不像是刻意忽视,倒像是落在空气中。 他低头打量了一下自身,没发现什么不对。 所以—— 秦颂转头,就见秦君三人早站在路边,嘴角噙着笑看他表演。 秦颂脸一黑:“秦大姐,你做了什么?” 秦雅和花迎也看了过来。 她们刚刚见秦君挪了一步,让出了路,便也跟着挪到她身后。 直到见那伙人目不斜视地过去,似乎完全没看见她们才意识到不对。 此刻也微有好奇,秦君是要做什么。 “准备带你们去看些……好玩的,所以,悄悄的,不要被人发现了。” 秦君摇了摇手指,露出一丝神秘的笑意。 但她刚刚的停顿几人可是听在耳里,总感觉不真的是什么好玩的东西。 秦颂和花迎半信半疑。 秦雅到没对什么好玩的感兴趣,只是见到这样有些孩子气的姐姐,眸中闪过一丝笑意。 没再多说什么,几人跟着秦君的脚步接着走。 秦君感知笼罩山脉,凭借对血盟的熟悉,很快就找到了他们的踪迹。 绕过几道弯,秦君停下了脚步。 面前是一片略显空旷的地界,低矮些的树木歪歪倒倒,叶片青草上斑斑点点的血迹映现,昭示不久前这里发生的一场战斗。 而其中一块地方有泥土翻新的痕迹,鼓起一个小小的土包。 土腥气和血腥气混杂,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 几人都知道,泥土之下,应是长眠于此的武者。 看这泥土翻新的面积,里面恐怕葬了不止一个。 死在山脉中的武者通常都是就地掩埋,这也算是武者间不成文的规矩。 至于来不及的掩埋的,怕都是进了山中兽禽的肚子中。 这些都不算什么稀奇事。 “秦大姐,你让我们看什么?” 秦颂挠着头,这里什么也没有啊。 总不能是来看看这坟头的吧? 山中尸骨不知凡几,与他们也没什么干系。 若是没有收殓,他们出于道义还能帮着埋一下,这人都埋好了,也没他们什么事吧? 秦君并没有回复。 她并指划过三人眼帘,指尖一点灵光溢泻。 秦雅三人只感觉眼睛微热,像是精神疲惫之时温热的水流拂过,清爽舒适的很。 混沌之感褪去,眼前变得清晰起来。 是真的清晰。 秦颂盯着地面落叶夹缝中一只探着触须的小蚂蚁,眨巴眨巴眼,有些难以置信。 他蹲下来,拨开落叶,仔细观察。 见落叶被拨开,小蚂蚁打了个旋儿,抬着尚不及头发丝粗却在秦颂眼里纤毫毕现的小短腿一溜烟跑了。 秦颂啧啧称奇。 秦雅和花迎也为这视线陡然明亮的感觉新奇万分。 花迎的目光落在一旁高大林木的叶片之上,那里挂着一滴将落未落的水珠,她似乎看见了里面有微小的生命游曳不定。 秦雅的目光则落在秦君脸上。 呐,这样微观的洞察也丝毫不损阿姐的容颜,甚至还有一种往常察觉不到的美感涤荡心间。 “唔,秦姐姐,你怎么在发光?” 旁边花迎一声惊呼,将秦雅的思绪拉回来。 仔细一看,还真是。 秦君周身微笼着一层恰到好处的五色光芒,不炫目,不耀眼,让人望之生怡。 刚刚那种特异的美也正是这光芒带来的,只是她看得入迷,过了这么久也没有发现。 花迎却是一眼就看出了。 秦雅脸颊上悄悄浮现一丝红晕。 “秦大姐这是护体灵光吧,啧,还发光?” 秦颂脑子稍转,猜了出来,末了不忘打击花迎一下。 “我不知道护体灵光吗?可你见谁护体灵光像彩虹一样?” 护体灵光平时隐没不可察,但是若形成护罩,还是能一眼分出的。 可大家就一个色两个色的,凭什么秦君占齐了? “卧槽,五灵?!” 花迎和秦颂对视一眼,突然反应过来,同时脱口而出。 金木水火土,一色一属性,这五色莫不是五灵属性齐全了? 秦雅瞳孔微涨,内里盛满了惊讶、自豪种种难以分辨完全的情绪。 或许还有一丝微不可察的理所当然。 “想什么呢?我带你们开眼,可不是让你们看这个的。” 秦君一人送一弹指,脑瓜敲的咚咚响。 回手顺便摸了摸秦雅的头。 在花迎和秦颂委屈控诉的小眼神里,秦君抬手一指。 “集中精神,仔细看那儿。” 所指之处,正是泥土翻新之地,也就是那处小小的坟头。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大型盗尸贼团伙 秦君一次次刷新他们的认知,大家已然习惯,稍惊讶了一下,便随秦君所指的方向看过去。 小小的土包似乎没有什么好看的,或许不久之后就会再次化为平地。 这片山脉的地下早已埋了无数尸骨,大家都是这么来的。 秦颂来回扫了两眼,连根杂草都没见着。 “秦大姐,你让我们看泥巴吗?” 他语中颇为困惑。 这坟头什么也没有啊。 “让你看你就看,瞎吵什么?” 花迎不耐烦。 她刚刚似乎看见里面一团模糊的阴影,心里正惊奇呢,结果被秦颂一打断,又不见了。 见秦颂转头就要张嘴,花迎对着他后脑勺就是一巴掌,给他拍了回去。 “你往哪儿看?往土里看!” 秦颂被她打懵了一下,待回过神来就要发作,却听一旁的秦雅小小声惊呼了一下。 “阿姐,这……” 秦雅抱紧了秦君的手臂,有点被自己的发现惊到了。 “怎么了,秦小九,你看见了什么?” 秦颂跳到她身边,从她这里看去,却也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秦君见他扎耳挠腮的模样,很是认真考虑了一番要不要给他加个特训。 秦颂在凝精聚神方面可差不少,两个小姑娘都很快集中注意力发现了端倪,就他还想从坟头上找出根草来。 “小七哥,是在下面,你往土里看。” 见秦雅也这么说,秦颂姑且让花迎一次,随着她俩的话,凝神盯着那小土包,视线下移。 一旦认真起来,秦颂也确实当得起他师傅资质不凡的称赞。 不过片刻功夫,被他视线聚焦的那片土地仿佛软化了一般,微微波动后变得透明起来。 视线穿透这层屏障,继续深入,一团黑色阴影浮现在眼前。 而黑色阴影下方,是两具名为尸体的东西。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秦颂看过去的时候只脑海里浮现了这样的概念,视线却像是覆盖了一层薄薄的膜。 他想细看,却是怎么也看不清。 秦颂眨眨眼,眼前景象消失。重新集中精神看去,这次眼前很快就再次出现刚刚的图景。 神奇的感觉。 他甚至还看见那团黑色阴影似乎蠕动了一下。 “秦大姐,那是什么东西?”秦颂收回视线,转头看向一旁的秦君,“不能再看得更清楚一点吗?” 总感觉那层模糊感是秦君特意设置的,否则怎么看其他东西那么清楚,偏生到尸体就只剩个概念? “可以啊,你想看吗?” 秦君眉头微挑,神态如常,语气如常。 可秦颂偏偏察觉到一股不怎么如常的气氛。 他想了想,试探着问:“这、有什么不能看的吗?” “倒也没什么不能看的,只是尸体可怖,怕吓着你们而已。” 秦君解释了一句。 秦颂这就放心了。 “尸体有什么好怕的,你给这俩小丫头挡挡就行,小爷我可是见过世、面、的的的……” 上下牙打着颤,他将话说了出来,却是再也坚持不了,转身扶着树直接吐了出来。 原本也动念想瞅瞅的花迎拍了拍胸,默默熄了这份心。 算了,还是让秦老七一个人出糗去吧。 秦雅一开始就知道秦君不想让她看,也就没动这个念头,此刻见秦颂吐成这样,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她暗暗戳了戳秦君腰间,瞪了她一眼后,取出一壶清水上前递给秦颂漱口。 秦颂灌了一口,吐出来,抬手擦了擦嘴角,顺便抹了把脸,将因呕吐而自然溢出的泪花带走。 “秦大姐,做人要厚道,你怎么这样啊?” 语中那个哀怨劲儿哟。 “不是你要看的吗?满足你的好奇心。” 秦君微眯着眼笑。 秦颂愤愤,又不敢多说,憋着一口气。 “秦老七,你刚刚到底看见什么了?” 花迎搭了一句。虽然熄了自己看的心思,但还是想知道被掩盖的景象。 谁知道秦颂听见这一句,条件反射地想起刚刚看见的场景,顿时又反身扶着树吐了起来。 反应这么大吗?花迎愕然。 要问秦颂现在什么想法,那就一个——后悔!极度的后悔! 尸体他不是没见过,暴尸荒野腐烂生蛆的他也能闭上眼面不改色地就地挖个坑埋了。 但是这样血肉淋漓仿若被剥皮的景象直接怼在眼前,他实在接受无能啊。 尤其是在这样的视觉下,连僵化的血肉肌理都清晰勾勒在眼前,又被奇怪的东西一点点吞噬…… 不行,不能想了。 秦颂干呕了一下,已经没东西可吐了。 见他反应这么大,秦君摸了下鼻子,微露尴尬。 ——玩笑开大了,把自家傻弟弟吓坏了。 她轻咳了声,转移话题:“不是让你们看尸体的,那黑影看见了吗?那就是血盟的人。这种情况下,他们特制的灵器可以完全将他们隐匿,所以你们至多能看见一团黑影。” “血盟的人?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遁到土里,对着两具刚死不久的尸体,是想耍什么花招? “你们不是疑惑血盟为什么没被发现吗?他们的血池怎么灌满的吗?” 秦君下颌轻点,示意这就是原因之一。 幻灭了! 说好的高手如云势力庞大呢?说好的穷凶极恶杀人如麻呢? 这特么就一个偷尸贼团伙? 三人心中对血盟的印象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秦君就在一旁笑,看他们神色变换不定也是有趣。 末了,她补了一句:“他们还没到只手遮天的程度,有的是人盯着他们,所以你们也不必对其有多畏惧。” 打消他们对血盟潜意识生出的怯意,是秦君此行的目的之一。 现在看来,收效良好。 “欸,尸体没了,他要走了!” 花迎一声惊呼。 秦君秦雅同时看过去,秦颂耐不住,也猫着眼偷看了一眼。 真的不见了。 不过片刻功夫,也不知道对方做了什么,那两具尸体就消失在原地。 “秦大姐,我们要不要跟上去,端了他们老窝?” 眼见那黑影蠕动着要走,秦颂顿时摩拳擦掌。 刚刚一架没有打成,现在又被吓得丢了好大个脸,秦颂气得饱饱的。 唯有战斗才能洗刷这份耻辱! 秦君无有不可。 虽然她已知老巢在哪儿,但还是举步跟了上去。 那黑影兜兜转转,偷了不少尸体,有人类武者的,也有武者处理后留下的兽类残骸。 中间还碰到了同僚。 两团黑影擦肩而过,仿佛对面不识,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看不见对方。 直至晚间,林间渐归于沉寂,劳动了一天的小偷才偷摸着回了窝。 第一百二十五章 血盟山洞观光之旅 秦君几人跟着那团黑影来到了一处山壁前。 乍看似乎没什么不对,但他们刚刚是亲眼看着那团黑影无声无息融入那山壁的。 秦雅三人再定睛细看,也只能模糊看到山壁之上好像出现了一个洞口。 黑黝黝的,不知道通向哪里。 秦君感知了一下,很好,现在大抵是这群小偷上缴赃物的时候,基本都回了洞。 这一处山脉没那么多据点,只这一个,处理起来也方便。 “走吧,先进去参观一下。” 秦君握着秦雅的手抬步先行,花迎和秦颂紧随其后。 四人通过洞口那层隐蔽加警诫的阵法时,只感觉微微一阵波动,毫无阻隔地进入其中。 秦君还随手布了一层屏障,将这洞口改成单向通行。 她已经探查过了,这处据点竟然只有一个出口,也不知是蠢还是自信,不过显然方便她一锅端了。 洞口处并没有点燃火把,一片黑暗笼罩,伸手不见五指。 以秦雅三人如今这视力也只能看清模糊的轮廓。 “咦,这是什么?” 洞壁一左一右微微凸起一块,秦颂也不敢直接上手去摸,却还是凑近了一点想看清楚。 声音被隔绝在身周不曾外泄,听着有些回旋环绕的感觉。 秦君捏着他的耳朵,把他拽回来:“是人。” 秦颂仔细看了一眼,无语。 两个黑衣守卫,完美地融进这浓浓黑暗中,忠诚值守。 不过也没什么用。 他们完全没有发现自家老鼠洞里来了几尊大神,正准备端了他们的窝。 这个据点的规模不小,秦君几人深入了一段距离后,眼前豁然明亮。 不过这也只是相对而言,洞内的光芒依然是昏暗的,只是已经可以看清东西。 洞壁周围依稀可见一些门洞,显然内里依旧别有洞天。 不过只是一些住所而已,没什么好看的。 短短时间内,秦君已经掌控了这处据点的情况。 不过她随即感到手中一紧,却是秦雅惊异之下手中不自觉用了点力。 “这些人是真的……疯了吧?” 秦颂也不知该说什么了,花迎眼中同样满是厌憎。 一眼看去,仍是熟悉的血池,熟悉的味道。 不同的是,这个血池明显要更大一点,且血池周围多了一群看上去就鬼祟的人影。 哪怕是在老巢,一群黑影也是静悄悄的。 一个推一个,挪到血池边,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玉瓶。 玉瓶呈诡异的暗红色,并非材质如此,倒像是后天浸染形成了这样的色泽。 事实也确实如此。 玉瓶倾倒,瓶口对准血池,一滴滴血色鲜亮的液体流出,汇入血池。 间或有人直接抛出一具尸体,扔入血池之中。 那么大个的块头扔下去,却别说溅起浪花了,连丝涟漪都未泛起。 一切都在无声中进行。 秦颂摸了摸手臂,不自觉打了个寒颤,凑到她耳边用气音问:“秦大姐,他们这是在干嘛?” 虽然很多东西都被秦君模糊化了,但基本的行为动作还是能看出来的。 就是没看懂。 这是在举行什么邪教仪式吗? 秦君握着秦雅的手,感觉温度适中,应该是不怕的。 她笑了一下,朗声道:“就、偷尸取血养邪祟啊。” ——只是有些尸体还是尸体,有些却早已凝缩成那一滴滴暗红的血滴。 说着,抬手间撤去了隐蔽的屏障,光明正大在一群人眼中显了身形。 “什么人?” “有人闯进来了!” “快去禀报大人!” 静悄悄的山洞陡然喧哗起来,喝斥声、兵刃出鞘声不绝。 连山壁上的烛火都随着这阵音浪摇曳不定。 “我还以为他们都是哑巴或傀儡呢。” 花迎的手搭在自己兵刃上,也不惧眼前这些眼前修为明显比他高的敌人。 不过估计也用不上她出手。 秦颂却是磨刀霍霍,战意凛然。 不过对面叫嚣的厉害,却没人敢冲上来。 很快,人群分开,从里侧走出了一个同样身着黑衣的老者。 那老者尖嘴猴腮,头上顶着几簇稀疏的毛发,眼底俱是狡诈,看着就不是好相与的。 看着秦君四人明显年轻的容貌,他也是一愣。 刚刚秦君几人一出现,他就感知到了。 但此刻见到真人,他依然有一丝难以置信和无法压制的被冒犯的怒火。 “你们是什么人?” 说着你们,看着秦君,显然还是有点眼力的。 “这不是很明显吗?砸场子的人啊。” 秦君笑着扫了他一眼,目光从他身上移到那看似平静的血池之上。 “大言不惭!” 那毛发稀疏的老者见他看着血池,眼中凶光一闪。 他虽疑惑秦君几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又是如何发现山洞,还没有触动阵法并躲过他的感知入内。 但不管怎么样,他们进了这里,就绝不能再活着出去。 至于其他,拿下他们可以再说。 那老者露出一丝狰狞的笑,不再多说直接动手。 “给我留下来吧!” 出手即见威势。 皇阶强者! 掌风凌厉,术法光辉映现,看着声势颇大。 但秦颂有些无语。 虽然他还是小小的少灵,尚卡在晋升灵阶的边缘,但突然就看不起皇阶了怎么办? 显然不是他一个人有如此想法。 那老者声势再大,这边几人岿然不动。 秦雅三人实力不足,动不动无所谓。秦君实力太足,动不动也无所谓。 所以—— “灵灵,去!” “是,娘亲!” 小家伙接令一般斗志昂扬,直接化作一阵血雾飘离了秦君的身体。 她如此虽是王阶,但特殊的来历让她对上这老者丝毫不惧。 多支使支使小的干活,可以省不少事啊。 秦君挑眉如是想。 当然,主要还是想通过灵灵的能力获知一些情况,比如说这附近血盟据点的分布。 这些小头头互相之间应该也是有一点了解的。 不过片刻,那皇阶老者与灵灵看似斗得难解难分,实则已是强弩之末。 原先布满狡诈阴狠的眼睛如今俱是惶恐。 着实无趣。 “行了,参观完毕,我们出去吧。” 秦君牵着秦雅转身,留下花迎和秦颂一脸错愕。 这么随便的吗?说走就走?灵灵还没打完呢。 而且这周围虎视眈眈的一群人不用管吗?这血池不用毁了吗? 但是秦君真的走了,他们也只能满头雾水地跟上去。 无人来追。 第一百二十六章 进步 那天参观山洞的后续情况无人追问,秦雅三人也假装没有在回到灵舟后听见那声震天撼地的山塌之声。 灵舟走走停停。 在回圣唐的这段路程中,秦雅三人开始了水深火热又日日期盼的历练之旅。 秦君认真起来,对秦雅也是不手软的。 之前苍羽学院的那段历练就是如此。 如今秦雅顽疾已复,秦君更不用再多担心。 于是这一路上的对手,或是武者或是灵兽,总归卡着他们的实力上限来。 每次回到灵舟内,三人浑身都跟散了架似的,处处无力。 连一直想动手的秦颂看着秦君的目光都满是哀怨。 但要说不去,那是不可能的。 就这几天的时间,他已经感觉自己摸到灵阶的边了。只是秦君让他再压一下,才没有急着突破。 如今,他感觉自己的真实战力甚至已经逼近少玄。 少灵到少玄,横跨整整一阶是什么概念? 苍羽学院立院几百年来,最优秀的学生非他莫属啊! 秦颂颇有些飘飘然。 可看着一旁两个比自己还小的小丫头,他又想叹气,觉得这名号还得让出来。 ——俩武阶的小姑娘联手,对上他也弱不了几分。 如今她们甚至已经可以单对单打败一个高段位灵阶,这要是引灵了,那还了得? 秦颂四肢摊开,仰躺在灵舟内,漫无目的地想着。 他转头看,秦君正在给秦雅活络经脉肌理。 捏胳膊揉腿,拍肩捶背。 全方位服务,令人羡慕且嫉妒。 秦颂只感觉自己是没人要的可怜孩子。 明明是一起战斗,一起力竭,秦雅有秦君伺候着,花迎有被秦君从睡眠中揪出来的笨笨照顾。 只有他,无依无靠,地上躺半天也没人理。 秦颂动了动手指,将放在一旁的酒壶倾倒,清亮的酒液顺着壶嘴流下,灌入口中,润泽着五脏六腑。 唯有美酒,令人解忧? 不,只是保证他明天可以有力气再次接受摧残。 诶,习惯了。 思绪连转,想到战斗时花迎的那套连击,秦颂有些眼热。 “秦大姐,秦姐姐,你什么时候抽空教我几手啊,你亲爱的小弟弟还没套合手的武技傍身呢。” 他歪着头看向秦君,语气硬生生凹出一股矫揉造作来。 也不在乎什么面子了。 “秦老七,你想死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一旁的花迎头搁在桌子上,浑身无力,颇显颓废。她闻言转头,积攒了好一会儿力气,才动腿踹了秦颂一脚。 秦颂瞪了她一眼,没功夫搭理她,依旧看着秦君笑得谄媚。 “你这样说,你师傅知道吗?” 秦君觑了他一眼,手下依旧不停。 郝院老的水品教一个少灵还不是绰绰有余? “嘿嘿,我师傅的看家功夫我还学不会,其他武技再好,也没你教的好呀,他巴不得我跟你多学点呢。” 秦颂的奉承话张口就来,不过也不是说假的。 自从他师傅知道他跟秦君的关系,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那种复杂中暗含羡慕的小眼神儿,可是让秦颂暗乐好久。 “是吗?可我只有一个亲爱的小妹妹啊,也没见过什么亲爱的小弟弟。傻弟弟倒是有一个,从没听见叫姐的。” 秦君眯眼笑,就是不接他的茬。 “诶,姐,姐……这叫大姐显得更亲切不是?” 秦颂要不是实在没力气,真想上去抱大腿哭天喊地了。 “好了,阿姐,你别逗小七哥了。你这几天不是已经根据他的情况制定了一套连击之术嘛。” 秦雅趴伏在榻上,环抱着小虎崽柔软的身躯,埋住脸,有闷闷的声音传出来。 秦君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每次为秦雅如此梳理脉络时,她总显出几分害羞。 可灵力梳理只是缓解疲乏,她亲自动手梳理方可易经活脉。 对于如今准备汲取百脉之力一朝登顶的秦雅来说,这样的助力简直是顺风推船,可减少她好些水磨时间。 这是其他人求都求不来的。 除了秦雅,谁还能享受到秦君如此尽心尽力的服务? 所以秦雅虽然害羞,仍红着脸应允了。 只是每天顶着另外两个小伙伴羡慕嫉妒的眼光,她依然有些放不开,每次拿小虎崽做挡箭牌。 秦君看着秦雅的表现微摇头,目中却是流露出几分笑意。 那边秦颂睁大了眼,好半响才小心求证道:“秦大姐、姐~这是真的吗?” “你还是叫我大姐吧。”秦君也被他那语气激得手抖,忍不住笑,“是真的,明天开始教你。” “现在,闭嘴,休息。” 见他张嘴就要傻笑高呼,秦君连忙打断。 ——再不休息,灵舟都要飞离这片区域了。 这段时间,他们都是白天历练晚上赶路,反正灵舟平稳也不影响休息。 而在他们休息的时候,秦君已经连续辗转多地,剿灭血盟的各个据点。 根据之前那处据点所得的消息揪出了另几个据点,又从被揪出的那几个获知更多消息。 有了灵灵协助,可是省了秦君好一番功夫。 血盟据点一个带一个,可是扫了好一大片区域。 大抵他们也没想过,还有灵灵这样的存在,可以直接从血气中获取记忆片段。 可不是对付血盟的利器? 为了防止行踪被探查,秦君还带着秦雅几人兜了好几个圈子,绕转北域四环这个圈好一阵逛悠。 当然,秦雅几人完全不知。 他们白天与秦君指定的人或兽战斗,从日出到日落,也只有晚间力竭之时才有片刻休息。 一睁眼,就是新的地方,新一轮战斗。 哪还有什么精神探究自己被带到哪儿。 于此同时,行道会分部和圣唐也同时派出人手,暗中围剿血盟。 一个揪一个,在血盟反应过来前,北域地区的偏远小城已经被清扫得差不多了。 当然,这些都是在暗中进行。 虽然双方是不死不休的敌对状态,可目前谁也不想真把事情摆明面上来。 西域的乱象,秦君等人不希望在北域发生。 而血盟虽然放肆了几分,但西域那边的战局还是给了他们一个警醒,如今也不敢全面开战。 就这样,白天黑夜的明战暗战中,灵舟终于一点点接近了目的地。 圣唐学院,到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圣唐已至 苍茫原野之上,巨龙盘卧,雄浑的气势凛冽昭彰。 灵舟停在高空之上,在此极目远眺,也无法看清绵延至远方的地貌。 可那种独属于圣唐的韵味扑面而来。 历史的沧桑与厚重,武者的生机与锐意,在这片古老的地域奇妙的融合,相得益彰。 “这,就是圣唐学院吗?” ——大陆第一学院,三千年悠久历史的承载者,武者心向往之的神圣殿堂。 秦颂喃喃,心中满是震撼。 在此之前,他知道圣唐。可到如今,他才算初识圣唐。 花迎心中激荡的情绪不比秦颂少半分,甚至更胜于他。 她曾来过一次,也见识过这番气吞山河的景象,可如今再见却是完全不同的感受,不同的意义。 谁成想人生跌宕起伏后,她还有再次来此的机会,还有成为圣唐学子的机会。 “秦姐姐!” 花迎猛地扑到秦君怀中,身体微微颤抖着,语出哽咽。 复杂的情绪在心中不断冲击,让她难以自控。 秦君拍着她的肩安慰了一番,见她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无奈笑了。 “你再抱着我不放,阿雅可是要吃醋了。” 花迎一怔,稍稍抬头瞥了一旁的秦雅一眼。泪眼朦胧的,也看不清她的表情。 不过她想了想,又挪了挪脚步,扑到秦雅怀里。 “阿雅,我好高兴!” 秦雅正瞪着秦君呢,冷不丁被扑了个满怀。 花迎说来其实不怎么爱哭,尤其不在外人面前哭。 可大抵这里连同秦颂都算是让她安心的自己人,她真哭了起来,也不容易哄。 秦雅让她发泄了一会儿,见差不多了,准备拿出秦君刚刚的必杀技。 可想了想又不好意思,于是只在花迎耳边悄悄说:“阿姐看着你呢。” 花迎身体一僵,哀怨地抬头看了秦雅一眼。 太讨厌了,以前她哭的时候,阿雅可以抱着她哄一晚上,现在才这么会儿就想把她推开了。 不过她乖乖收拾了情绪,现在也不是让她放肆大哭的时候。 灵舟慢慢降落,落在城外一长排的灵舟长龙之后。 大抵是圣唐新一轮学子选拔将近,如今城外停留着不少灵舟,在排队等候入城。 当然,圣唐禁空,灵舟是无法入内的。 只是可等到近前再下。 也有直接下了灵舟,从另一侧行人通道入城的,不过要多走一段路。 且如今那里也排了一条长龙,没必要再多此一举。 “好多人啊,连城外都这么热闹。” 秦颂微感叹了一句。 刚刚他一直背对着秦君几人,也算是给花迎留了点面子。 此刻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前方样式各异的灵舟长龙,有豪华外显的,有质朴无华的。 他脑海中想着以后给自己备个什么样式的才好。 目光一点点掠过长龙,最后落在前方高大的城楼之上。 入目,是四个笔力雄浑的大字。 ——圣唐学院。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刚刚远远就看见了这几个大字,可秦颂还是有些好奇。 他转身问:“话说这整个城都是圣唐学院吗?这规模已经超过一座中等城池了吧。” “没见识了吧。圣唐学院可是堪比北域首府辰星府的超级大城,占地逾万顷,人口近百万。灵阶垫底,玄阶遍地,王阶随处可见,皇阶不在少数。重点是,这里的各阶武者比外面要年轻一大截。听说连其他三域为首的分院都是媲美各域首府的存在。中等城池?那可差远了。” 花迎日常嘲秦颂,但语中满满都是对圣唐的推崇。 秦颂见她眼红红的样子,偷偷暗乐,难得没跟她拌嘴。 他以往专注自己实力的提升,对很多事情了解不多。 哪怕圣唐名震天下,之前的苍羽学院也是圣唐的分院,但他对圣唐的了解其实也只是浮于表面的认知。 听花迎似乎很了解的样子,他有些感兴趣。 “诶,这么厉害吗?可灵阶垫底的话,那我们算什么?走后门的特例吗?” 秦颂皱眉,略有些失落。 怎么的他突然连垫底的门槛都达不上了? 天可怜见,他这次是真的好奇,可没有挑刺的意思。 但花迎还是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求助的目光看向了秦雅。 没错,虽然她来过圣唐一次,但她对这里的了解说不定还没有秦颂多。 以上这些都是秦雅跟她聊天时说过的。 后来发现她对圣唐似乎略有抵触,秦雅也就没再提过。 可花迎还是将这些记了下来。 刚刚秦颂一说,她条件反射地嘲了回去,现在一被追问,顿时无语。 秦颂也看出来了,这次还真想挑刺怼回去,但秦雅出声了。 “小七哥误会了。书上说,圣唐分为内外城,外城住的是城中民众,实力普遍在灵阶之上。内城才是学子们的居所,外人不得随意出入。其中,应该,有与我们类似的吧?” 秦雅有些不确定地看向秦君。 她所知晓的都是一些杂记上记载的,真假难辨。且时移事易,就算以前如此,也难保现在没有变化。 说来,听说能进圣唐的学子,如他们这般大的,都至少有少玄修为。 这样想着,他们好像真的算是走后门了。 秦雅有些黯然。 “想什么呢?”秦君一个个敲了敲小脑瓜,“圣唐几千年名誉可不是什么走后门来的。没点实力天赋,别说门了,连扇窗都不给你留。” 花迎和秦颂抱头痛呼,见秦雅只是摸了摸头,没点其他反应,看着秦君的目光更加哀怨了。 如此明显的薄此厚彼,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当然不会。 秦君微笑着拨动念珠:“我与郝院老的举荐可保你们入圣唐学习一年,但圣唐每年考核,过后会遣送近半学子,能不能留下,还得看你们自己。” “之前我与你们提的入院考核也是存在的,若是表现太差,也无法获得正式学子的待遇。” 秦雅几人正凝神听着,却发现秦君停了下来,微拧着眉看向灵舟之外。 他们抬头看去,就见一架金碧辉煌的灵舟正向他们俯冲下来,完全不准备停止的样子。 那架灵舟之上,同时传来一阵娇蛮无礼的声音。 “前面的破烂,快给本小姐让开,快点,要撞了,要撞了!” “砰——” 第一百二十八章 被看上的秦小颂 眼见灵舟直冲下来,秦颂和花迎下意识地抬手挡住眼睛。 不是因为要撞舟了,而是—— 这特么哪个暴发户用琉光金砂装饰灵舟啊?太阳底下一片金灿灿的光芒,晃得人睁不开眼。 琉光金砂是极佳的炼器材料,既可增加武器的美观,又可强化其威力。 对于同时注重这两样的武者来说,是打造自己兵器时不可替代的材料之一。 花迎的兵器是花父送她的生辰之礼,其中添加了少许琉光金砂,她自然知晓其价值。 谁成想,今天竟然碰见拿琉光金砂当普通金漆,装饰这么大一座灵舟的,也算长见识了。 伴随轰隆一声响,灵舟还是撞上了。 虽然秦君有避开对方的反应和速度,但她不乐意了。 反正撞舟于她而言也就听个响,阵法自启,连点震动都没有传来,对方反而被直接弹到一边,差点翻船。 不过即便没有翻船,对面还是一片人仰马翻,灵舟内惊呼声此起彼伏。 “小姐,小心!” 眼看刚刚出口不逊的小丫头要摔个大跟头,她旁边的老头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同时稳定了灵舟。 “你们怎么回事啊?让你们离远点,没看见本小姐过来了吗?” 刚刚的那道娇蛮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声音中饱含怒火。 她手上拿着一根镶金带玉,看着就很贵重的皮鞭,狠狠抽在一侧舟舷之上,却是在向他们示威。 这哪儿来的无礼丫头,差点撞人没道歉不说,现在还敢如此猖狂? 秦颂稍稍打量了下眼前的小丫头。 脸蛋还行。 相貌娇美,肤色白皙。 虽比不上身边这三个,但也算他见过的姑娘中比较出众的。 不过他就看了个脸,剩下的不敢看了。 ——伤眼睛。 那身金灿灿的不下于那灵舟的装饰实在晃得人眼疼,也不知道什么品味。 “毕竟是破烂,反应慢。” 秦君手上把玩着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出来的透明珠子,淡淡说着。 目光却是落在一片的老者身上,有些冷。 皇阶六段的修为,不算差了。 纵容一个少灵阶的小姑娘随意控制灵舟也罢,但明明可以阻止相撞,却仍然袖手旁观…… 若真是一架普通灵舟,现在合该散架了,这样的冲击之下,舟中人也难免受伤。 如此妄为,是横行惯了,还是看他们好欺负? 这边的动静如此大,前方的灵舟自然也有所耳闻,此刻无聊之下,纷纷走出来看看热闹。 “啧,这品味……是钱家那个娇娇女吧,还是一如既往的娇蛮任性,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北域首富之女,被惯出来点脾气不是很正常吗?可惜那灵舟上的人,平白摊上这么一个大麻烦。” 自然也有发现不对的,忍不住笑了。 “在圣唐门前如此放肆……说不得是踢到铁板了呢,也不知到时候是谁的麻烦?” 那老者自然也听见了周围的议论,但也只恍若未闻。 毕竟敢让他听见的,自然也是不惧钱家势力的,他还没这个本事追责。 不过他看向秦君,眸中些许思虑。 如此相撞之下,对方灵舟分毫未损,反而是自己这边差点被掀翻…… 但这本也代表不了什么,刚刚对方那阵法说不上多精妙,只是小姐的灵舟硬是被她改的面目全非,防护阵法弱了不少,才会被反弹回来。 如此的话,倒也不用多担心。 其实是钱家势大,秦君几人年纪轻轻又没人护送,难免让他看轻了。 钱娇娇才不管这些,恶狠狠瞪了周围一眼:“要你们多管!” 说完她又看向秦君这边,鞭子甩的噼啪响。 原本想兴师问罪的,待看见秦颂时眼珠一转又改了主意。 “撞坏了我的琉金舟,你们看怎么办吧?” 她微抬头睨视着秦颂,似乎如此说就是她愿意开恩,给他一个赎罪的机会。 “明明是你自己控制不住撞上来的,还好意思?” 秦颂语气上扬了一个调,颇有些不可思议。 这哪里跳出来的奇葩,做错事还如此理直气壮,他也是搞不懂了。 “哼,我的琉金舟是你们那破烂能比的吗?这可是我爹花费数万上品灵石给我准备的礼物,就是磕坏了一个角,把你们卖了也赔不起。” 秦颂嘴角抽了抽。 所以逻辑呢? 你贵你有理? 眼见秦颂不行,花迎撸着袖子要上,但被秦君拦住了。 “你想怎么办?” 她控制着灵舟往前挪了一截,无聊地问着话。 跟这种刁蛮任性目中无人的大小姐,再是翻来覆去也说不上什么理的,没必要浪费时间。 钱娇娇目光落在秦颂身上,上下打量着,嘴角牵起一抹笑,得意的很。 “这样吧,我看你们顺眼,这段时间你们跟着我,若是伺候好了我,让我高兴了,灵舟的事我就不计较了,说不定还可以带你们去圣唐内城见识见识。” 说是你们,实则完全看着秦颂,目光粘腻。 秦颂被她看得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听这话简直要气笑了。 “怎么着,你觉得你肯定能通过考核?” 刚刚秦雅可是说了,内城也不是随意能出入的。 听周围的话,眼前这丫头还是世家大族出来的,结果到今天也才不过是少灵七段。 看这娇娇弱弱的样子,也不像个能打的,说不定战力还匹配不上这个段位。 连他自己还有几分担心到时候给他师傅和秦君丢脸怎么办,这小丫头怎么敢说出这样的大话? “哼,考核有什么难的,反正我肯定是要进圣唐的。你要是跟着我,伺候的我高兴了,说不定我就保你一起进圣唐。” 这熟悉的既视感…… 秦颂仔细想了想,是不是有点像上次他废掉的那个准备强抢民女的地痞无赖? 陡然一阵恶寒。 他还没发作,就听周围又是一阵议论声传来—— “哈,这小哥是被钱娇娇看上了吗?一直听说她有收集美男摆着看的嗜好,现在看来莫不是真的?” “等等,她这话什么意思?钱家还能影响到圣唐的考核不成?” 影响考核? 秦颂默默转头看秦君,不是说没有后门可走吗?这怎么都内定了似的? 秦君哑然失笑,这是上赶着打她的脸? 第一百二十九章 实名举报 那老者也没想到钱娇娇一句话会引来众多猜疑,发现不少人看他们的目光都略有不善,他仔细回想了一下,方才明了。 这下他坐不住了,不等秦君回话,连忙提高了声音解释。 “几位不要误会,我家小姐年少胡言,可做不得真。圣唐考核向来公平公正,诸位心中都是有数的。我家小姐只是对圣唐倾慕许久,一心想成为圣唐的学子,方才口出此言。” “且,我家小姐也有成为圣唐学子的实力。” 话是对秦君他们说的,也是对周围说的。 最后一句倒是颇为自傲,似乎圆了钱娇娇刚刚脱口而出的自己必入圣唐的话。 是真怕误会急于澄清,还是做贼心虚? 秦君缓缓拨动着念珠。 钱娇娇还要反抗,被老者低声安抚了几句后,直接甩开他的手,瞪了一眼秦君这边,进了舟内。 “之前冲撞几位,是我们不对,请几位吃点酒,压压惊,这事就这么算了吧。” 那老者松了口气,扔过一个布袋,态度却不似口中说得那样,反倒像是打发要饭的。 ——高高在上不屑一顾的施舍。 挑事儿的是你们,说算了的也是你们,我们是不是还应该感谢一下? 看那老者的态度,显然还真是如此想的。 秦颂无语,觉得自己刚刚的话得改一下,这不是一个奇葩,至少得一双啊。 不过那布袋没有接近秦君灵舟,就重又被阵法反弹回去,砸到了那老者身上。 “不必了,不缺吃酒的那点钱。” 秦君淡淡一句,启动了灵舟阵法,与外界隔绝。 那老者后退一步,难以置信地强行咽下入口的一缕腥甜,再看却已经无法窥见秦君等人的身影。 见其他人似乎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他想了下,还是沉着脸转身进了灵舟。 没了外人,花迎忍不住捧腹大笑了起来。 “秦老七,我今天才发现你这张脸不错啊,还挺值钱的,至少值那豪华灵舟的一角,哈哈哈。” “一边去,一边去。” 秦颂不耐烦地挥手,凑到秦君身边。 “诶,秦大姐,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啊?” 对方这么蛮横,直接欺负到他们头上,就这么放过了? 而且刚刚可把他给恶心坏了。 同样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自家这个多可爱,要是多看自己两眼,他指不定怎么高兴呢。 可对方那目光直让他感觉恶寒,真是,白瞎了那张娇娇柔柔的脸。 “放心,姐姐会给你讨回公道的。定让他们知道,我家傻弟弟不是谁都可以觊觎的。” 秦君揶揄,秦雅跟着抿唇,目中满是笑意。 秦颂:“……” 秦君说要讨回公道,但也没说要干什么。 秦颂追问不来,只能自己瞎想。 秦君刚刚没有动手,是因为人多不好直接出手,还是说对方势力太大,她也要顾虑一二? 明面不能动手,那是准备入城后偷偷套麻袋吗? 那斜着眼看人的老头揍就揍了,可罪魁祸首是个小姑娘,虽然可恶,但直接上手是不是不太好? 脑子里思绪翻飞,不过片刻就感觉灵舟停降下来。 圣唐的效率还是可以的,那么一条长龙其实也没排多久。 秦君几人落地收了灵舟,后面的豪华灵舟也随之收了起来。 之前人都在灵舟里,外面也没见着几个,此刻灵舟一收,几十号人突然出现。 这副前呼后拥的架势让一旁候着的人都惊讶了一下。 钱娇娇感受着周围各种羡慕嫉妒的眼神,得意地昂着头,再不将刚刚老者进入灵舟后的告诫放在心里。 她看向秦颂:“我刚刚说的话可还作数,你现在答应还不晚。” 秦颂:“……” 突然觉得套她麻袋好像也不用手软了。 秦颂懒得理她,跟着秦君一起到城门入口处登记,领取身份晶卡,这是初入圣唐的第一件事。 钱娇娇眉一横,就想发作,但是被老者按住了。 刚刚秦君那一下还是让他警醒,虽然他自觉是自己轻敌,但对方显然不是如之前想的那般好欺负。 在外起了冲突圣唐也不会多管,但是踏上了圣唐的地盘,还是要注意一点。 登记处的人这些天忙得昏天黑地,见有人站在面前,头都没抬:“名字。” “秦君。” “什么秦什么……” 等等,这个声音…… 正埋头苦干的青年心一跳,倏地抬头,就见眼前年轻英气的女子正笑看着他。 笑?! “哐当——” 过快起身带倒椅子的声音。 “哐——” 一个深躬,额头与桌面亲密接触的声音。 “秦教习好!” 与此同时响起的是青年竭力呐喊的问好声。 圣唐城门足有百丈宽,此刻分隔成五个区域,足有近百圣唐的人员兢兢业业地忙碌着。 且来往群众繁多,现场嘈杂不堪。 可这声愣是压下了所有的杂声,在城门上空久久回荡。 陡然一静之后—— “秦教习好!” 整齐划一的呐喊。 是真的呐喊,嘶吼着恨不得用尽全身力气那种。 所有人都放下了手中的事,起身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恭敬问好。 哪怕他们甚至没有穿过重重人群看到秦君的身影。 其他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以为是哪个大人物驾临,毕竟圣唐的教习也不是一般人可以担任的。 但是秦君附近的人自然知道这声称呼的谁。 钱娇娇一行人就在秦君邻近的区域,此刻讶然回望过去。 那皇阶老者心中有一丝不安,不过想着圣唐教习虽了得,但也要给钱家几分面子,且刚刚对方已经还击…… 如此想着,他才稍稍安心。 这边秦君被身后三个小朋友盯的浑身不舒服。 这几个月她过的安安稳稳,心中一片平和,早就忘了自己以前做过的事。 所以见到之前封刀时教过的学子,还友善的笑笑,打个招呼。 谁成想竟闹出这般动静。 这一个城门处的办事人员刚好是她带的那一班吗? 她微叹,见眼前这青年久久不敢抬头,又是好笑。 “行了,干活。” 一句话,同时响在所有人耳中。 城门处又恢复了原先的秩序。 效率翻倍。 秦君面前的青年这会儿也恢复了镇定,至少表面如此。 “欢迎秦教习归来。” 那青年一边说着,手下一边利落办事。 问了秦雅三人的名字,迅速拓印出三张晶卡,烙印上他们的气息,完事。 秦君在青年殷勤的目光中并没有急着离开,反而递过去一个透明珠子——留影珠。 “实名举报——” 秦君抬手一划,落在临近区域的钱娇娇一行人身上。 第一百三十章 要撒娇的哦 秦颂怎么也没想到秦君说的讨回公道竟然是……告状? 想着刚刚钱娇娇那群人被押走时一脸懵逼的表情,秦颂同样一脸懵逼。 此刻他们走在圣唐城内宽阔平整的大道上,道路两侧风格各异的商铺敞开大门,迎接着熙来攘往的人群。 不时耳边还传来一些议论,说的就是刚刚城门处发生的事。 秦君带他们走了一段路,发现他们还沉浸在刚刚的事情中,对城中景象只多看了两眼,也没有探究的意思,只能无奈摇头。 看来逛街这种事,得挑个心无旁骛的时候? 圣唐城面积广阔,若单以双腿赶路,想从外城赶到内城所耗时间太长,所以除了人行道路以外,还有专备的车行道,供疾驰来去的风行车行驶。 秦君走到停车位置,找了俩空车,插上晶卡,启动阵法,带着秦雅几人上了车,向内城奔去。 秦颂虽然对这车颇感兴趣,但还是迫不及待地一连串发问。 “秦大姐,刚刚怎么回事啊?圣唐还有城卫军吗?他们听你的?” 像秦家所在的唐丰城是没有城主的,几大家族互相牵制掌控,自然也没有城卫军这种东西。 眼下秦君一句话,直接天降神兵,稍查探了留影珠后,直接挥手带走了人。 堂堂皇者,之前还不可一世的样子,现在连丝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秦颂也是看得叹为观止。 “对啊,秦姐姐,你在圣唐也担任教习吗?圣唐教习权力那么大?我看那城卫军的军长对你都恭敬的很。” 花迎一脸崇拜。 虽不知那男子修为,但能担任军长的肯定不是一般人吧。可他对秦君的态度之恭敬甚至尤胜为他们办理晶卡的青年。虽知秦君修为高深莫测,但看对方的样子好像也不是实力上的敬仰。 秦雅将小虎崽放在腿上,一双粲然的眸子亮晶晶地盯着秦君,显然也是十分好奇。 可秦君看着秦雅腿上的小崽子,思绪突然开了个小差。 ——是时候加大力度去寻血魂草了,否则这小崽子无法跟阿雅结契,就只能一直抱着。 最近惯常跟自家妹妹手牵手一起走的秦君表示不开心。 收回思绪,回到眼前,秦君微眯着眼笑了。 “他们触犯了圣唐的规矩,自然会被城卫军带走,可不是我下令抓人的。” 秦君摆手否认。 可秦颂看她的样子,怎么都不大相信。 事实就是如此,只是她加重了这个砝码而已,秦君才不管他信不信。 “我在圣唐也只是挂个名而已,没教几天。教习的权力只是相对而言,管不到城卫军。至于军长,她敬的是院君,跟我没多大关系。” “你们记住一点即可,圣唐尚武,但禁武,城内是不允许动手的。这些本来在你们入城时就会有人告知的,不过大抵刚刚我在,就没人跟你们说。” “不能动手?那武者之间有摩擦怎么办?” 秦颂一脸愕然,武者向来好战,外面打生打死都是常事,这里连动手都不行? “找城卫军啊。” 秦君一点也没有认为刚刚的行为有什么不对,见三个小朋友错愕的样子,反而笑得开怀。 “真想打也不是不可以。” 秦君伸手轻点晶卡,放慢了速度。 “你们看外面,圣唐的战擂建的到处都是,切磋对敌都可以。但是除此之外,要是动手的话,可是会被城卫军带走的。” “当然,要是有人敢欺负你们的话,也不用管那么多,打回去就是。” 秦君扬眉:“城卫军还管不到我的人头上。” 秦颂眼前一亮。 秦君目光落在他身上:“但也别主动挑事。” 秦颂:“……” 怎么就对我说? 缓了一下,他又有些疑惑:“城内不能动手,那城外呢?” 刚刚是在城外发生的冲突,秦君也没有动手的意思,还特意入城之时搬来护卫军,他有些搞不懂。 秦君扶额一笑:“圣唐周围都算圣唐的地盘,城外的话,别人怎样没人管,我在这里动手可是有人要找麻烦的。” 说着找麻烦,语中却全是笑意,显然这个有人指的不是一般人。 至于其他原因却是未说。 “秦姐姐,我比较好奇的是,刚刚城门处那些人都是你教的学子吗?他们好像,很怕你?” 当初秦君在苍羽带他们时,虽略有些严厉,他们每日也总累得精疲力竭,但痛并快乐着,提升的实力足以扫平所有不满。 可刚刚那青年明显是惧大于敬的,花迎想象不到秦君这样的人怎么会让人显出那样的情绪。 秦君想起刚刚的情境也很是无奈。 当初担任教习之时,她正决意封刀,准备修身养性,好回去见秦雅。 之所以担任教习,也是因为那是血气太重,院君提议让她多与学子接触。 圣唐学子虽不缺实战经验,但手上沾染的血腥着实不多,且他们多与秦雅同龄,多相处积累些经验也好。 她就同意了。 然后,或许,是她过于严厉了。 秦君想起之前院君告诉她的,她在圣唐学子中流传的外号,哑然失笑。 所以当初她去苍羽时原是准备做个甩手掌柜,不多问余事的,可计划赶不上变化…… 苍羽学子真该感谢碰上的是血气被封印,且有秦雅相伴的秦君。 秦雅三人不知这段事,秦君可不准备自爆出来。 打了马虎眼,转而跟他们说起晶卡的事。 晶卡是圣唐城的通行凭证,很多地方只有出示晶卡才可放行。且晶卡也可用于日常使用,比如说这种风行车便由晶卡启动,购买东西也可由晶卡支付…… 之前曲川城球场的晶卡不过是圣唐这儿的无限弱化版,而圣唐却是全城通用。 秦颂将手中小小的晶卡对着阳光照了照,除了亮眼也没发现什么不同。 “这卡还能当灵石用?这要怎么买东西?” “你们的卡是刚拿的,没去兑换灵石储存,自然不能买东西。不过晶卡之间可以相互转存。” 秦君笑了,看了眼前三个弟弟妹妹,眯了眯眼。 “叫一声姐姐,姐姐可以给你们发零花钱啊。” 她翻转着卡片,目光落在秦雅身上,诱哄着。 “要撒娇的哦。” 第一百三十一章 圣唐院君 车上的笑闹止于内城门口。 内城才是圣唐学院的核心,或者说是真正的圣唐学院。 正门处,一块高大的黑色玄武岩石碑矗立着,上书“圣唐学院”四个大字。 与之前城楼上看到的匾额不同,这几个字仿若充满了摄人心魄的力量。 秦颂刚跳下车,便感觉心神为之吸引,不自觉沉浸其中。 秦雅如是。 反而花迎若无其事地站在一旁,与秦君一起等他们醒来。 并没有多长时间,两人便醒了过来,要说有什么所得那也不是,但是那种将所有尘埃乏惫涤荡一清的舒适感实在让人沉迷。 “这是圣唐先人的见面礼,赠予初来此地的后辈。” 秦颂还想多看两眼,被秦君拍了一下:“机会只有一次,走吧。” 众人起步入内,有秦君带领,自然不会有人阻拦。 跨入内城的前一刻,秦雅回首,再次看了一眼石碑。 刚刚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石碑刻的并非是圣唐学院,虽然未能感受清楚,但那刻入心底的“君”字,依然清晰明了。 想到之前与花迎说过关于学院名称的逸闻,秦雅若有所思。 入了内城,便是完全进入了一片崭新的区域。 来往的均是圣唐学子,年龄不大,一身气势却不俗。 有几个认出秦君的上前见礼,一副毕恭毕敬的姿态。 秦君笑着颔首示意。 看见秦君笑时,他们虽控制了表情,但还是有明显惊悚的感觉。 秦颂几人对刚刚秦君打马虎眼的问题更好奇了。 秦君带他们稍逛了一圈,抵达了院君的府邸。 刚准备进去,路对面迎面走来一群十五六岁的少女。 “秦教习,你回来了!” 相相比于之前遇到的那些学子的恭谨敬畏,这群少女显得更加兴奋激动。 秦君让秦雅三人先进去等候,自己跟这群小姑娘说了会儿话。 秦雅三人跟着仆役在正厅坐下。 为他们备了茶水后,那仆役也退了下去。 全程没有一句话。 秦雅几人倒不觉得怠慢。 大抵是因着对方态度始终如一,并非刻意轻慢。 秦颂喝了口茶,见没有其他人出现,忍不住吐槽:“我算是看出来了,秦大姐就是重女轻男,你看那些男的,见她都要打颤,那群小姑娘却欢欢喜喜,满是崇拜。” “这不是很正常吗?”花迎觑了他一样,嬉笑着,“我要是秦姐姐,我也更喜欢小姑娘啊。” 眼见两人又要怼起来,一旁突然传来一声稚嫩软糯的询问。 “你们是谁啊?是师傅的朋友吗?我好像没有见过你们。” 花迎抬眼看去,许久未曾触发的颜控属性再次发作,她顿时抚胸长叹,这哪里来的小可爱,她偷回家! 秦雅和秦颂看过去,同样眼前一亮。 面前站的是个六七岁大小的小姑娘,面容白嫩而红润,一双纯净的墨色瞳仁专注看着你时,仿若将你整个盛在眼中,你也随之变得干净澄澈。 她手上捧着一只小小的仓鼠,毛色纯白无垢,看着似乎是笨笨的兄弟,气息却并无异样。 只是一只普通的仓鼠。 但她托着它,小心翼翼的,珍惜的仿若是最为珍贵罕见的灵兽幼崽。 秦雅安抚了下看见小仓鼠后便有些躁动的小虎崽,将它放在桌上,自己走到她面前蹲下身,笑看着她:“我们是秦君的弟妹,随她来拜访院君。你是院君的弟子吗?” “秦君?”小姑娘重复了一遍,有些疑惑。 她看着秦雅,乌亮的瞳仁眼波微漾,原本纯粹的墨色仿若化作了无尽漩涡。 秦雅身体一僵,条件反射地抬手挡在自己胸前。 刚那一瞬间,她仿若被剥光了般,没有丝毫隐秘可言。 同一时间,面前的小姑娘也抬手挡住了眼睛:“失控了失控了!” 不过她想到刚刚看见的东西,并拢的手指偷偷裂开了一道缝,有些疑惑。 “这个玉佩……” “童月儿,你在干什么!” 正好是斜对门的方向,秦君入内时一眼就看见了这个场景。 童月的能力她是知道的,见此顿时疾步上前,将秦雅拉到身后,看向面前的小姑娘。 她急切了些,看过去的目光难免带上了几分怒色。 而此刻又正是童月的能力失控的时候,于是—— “哇——” “师傅救命!大魔头回来了!” 泪珠唰的滚了下来,小短腿噔噔噔,扑到门前刚刚走进的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怀中。 还注意着别伤到了手中的小仓鼠。 也是很可爱了。 见那女子进来,花迎起身,肃容恭谨。 秦颂没搞清楚状况,但大家都站着,他也跟着起了身。 “你来的正好,管管你家的丫头,没事瞎看什么。” 虽然再次吓哭了人家的小弟子,但秦君理直气壮,毫不示弱。 秦雅看着她背在身后悄悄摩挲着握成拳的手,忍不住暗笑。 那女子低声哄了一番小姑娘,帮她控制住天赋能力后,才抬头看向秦君,有些嗔怪。 “你又非是不知道月儿的能力还控制不好,跟她计较什么。” 虽是这样说,那女子还是牵着童月的手走到秦雅身前。 “来,跟这位姐姐道歉。” 小姑娘眼里仍含着一包泪,但已经停止了抽噎,躲在师傅后面乖乖巧巧地跟秦雅说对不起。 秦雅其实还没搞清到底是什么问题,大体猜到跟刚刚那诡异的一眼有关。 “月儿是天赋灵瞳,可以看穿一些东西,她年纪小,经常控制不住。刚刚不知怎么又触发了。” 秦君在旁解释了一句。 秦雅一愣,而后脸颊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上了丝丝缕缕的红晕。 可是看着小姑娘泪汪汪的眼睛,比划了一下还没她腿长的身高,又是个小女娃,也没什么好怪的。 只是还是害羞,悄声应了一句没关系后便掩在了秦君身后。 秦君跟女子对视一眼,放弃了抵抗,乖乖蹲下身,跟小姑娘又说了一句对不起。 小姑娘应了声,又乖乖巧巧地跟秦君道了歉。 见面第一场,在互相的致歉声中度过。 本就是个意外,小姑娘重新控制好能力后,便也过了。 秦君将秦雅拉到身前,郑重介绍:“我的妹妹,秦雅。” 秦颂和花迎一句带过。 然后她指着身前的女人跟他们介绍:“圣唐院君——唐韵娆。” 第一百三十二章 卦象的意义 院君是圣唐的代表,这一座古老的学院及城池的真正掌控者。 可如今看来,似乎只是一个年轻且亲和的大姐姐。 连曾见过院君的花迎都有些惊愕。 因为这个院君虽然面容与她见过的完全一致,似乎时光并没有在她脸上停留,但是内蕴的气质却大相径庭。 哪怕过了这么多年,花迎仍记得当初那一面的惊艳。 但与如今的感受似乎完全不同的体验。 不是历经岁月沉淀的不同,而是—— “阿雅,你觉得,院君可能是双胞姐妹两个人吗?” 等安顿下来,坐在屋中时,她还是有些困惑。 秦君随唐韵娆离开,秦颂去拜见已经回到圣唐的郝院老,秦雅就来了花迎房间跟她说话。 却没想到她先谈到的竟是这样一个问题。 “院君应该只有一个啊,你怎么会这么想?” 毕竟一个势力向来只有一个核心。 圣唐虽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那些势力,相差其实也不多。 花迎其实也说不上什么,毕竟仔细想想,她见过的院君也是一派端庄静雅的,与现在这个好像也没什么不同。 崭新的记忆迅速压过陈旧的印象,花迎揭过这个话题,与秦雅聊起了圣唐学院的见闻。 而秦君这边,刚刚温雅娴静的院君却突然变了副面孔。 还是相同的五官,但是内里像是换了个芯子,一颦一笑,俱是风情,让人为之侧目。 “小无双,好久不见,可有想姐姐?” 无双是之前秦君的化名,后来便一直这么叫着了。 她们初遇时,秦君看上去确实不大,但也只有眼前人这么恶趣味,叫她必加上小字。 眼前人说是院君,却也不是院君—— “唐娆,你给我正经点。” 秦君拍走她企图摸过来的手,一脸嫌弃。 “姐姐怎么不正经……你的酒葫芦呢?不是从不离身的吗?” 唐娆看着秦君空荡荡的腰身,眸中划出一道锐利的光。 很快,她从记忆中抽取出一个不起眼的小画面——放在桌上的灵兽幼崽双爪中露出的一丝碧色。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秦君:“我跟你求了那么久,你都不乐意,你现在拿它去养小宠物?” 秦君扶额,她还真没想起来这里有个人对她的葫芦觊觎良久。 “那是阿雅的灵宠,觉醒失败,需要灵液蕴养……” “好啊,小无双,你有了妹妹,眼里就没姐姐了啊,你对你妹妹的灵兽都比对姐姐好,我的心好痛,嘤~” 秦君有些无奈。 以前她说萧舞夷学的不像,现在想来确实不像,萧舞夷哪有她唐师叔如此多变。 不过也好,秦君淡笑着,看着面前嘤嘤假哭的女人,说出了她想听的话。 “我最近正打算重制一个,也不介意再多制几份,不过普通的空冥玉有点不大够用……” 之前的葫芦就是空冥玉制成,不过秦君现在的意思却不是真说空冥玉不够用,而是说不够好。 唐娆当然听出来了,半点不带犹豫的。 “没问题,唐韵最近得了一块空冥玉髓,正好合用。” “成交!” “你们问过我的意见了吗?就这样随意处置我的私藏。” 眉宇间的妖娆风情散去,恢复了之前的娴静。 唐韵再度掌控了身体。 “那,唐韵姐姐愿意为了即将制成的玉葫,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吗?” 秦君微微欠身,语中含笑。 回应她的是面前浮现的一块光华内敛的温润碧玉。 唐韵直接将空冥玉髓摆到了秦君面前,在她话音落下的前一刻。 事实上,不仅是唐娆盯着秦君的葫芦,她们这些知道葫芦作用的人都想人手一份。 ——毕竟身上都喜欢备着为数不少的灵酒灵液,普通方式难免麻烦。 可是,虽然她们修为目前比秦君高,但是对空间的细节操控可差得远。利用空冥玉分隔出不同的小空间,用来盛酒液灵液,她们就无法做到。 而秦君之前怠惰的很,总不愿动手,她们即便眼馋,也只能作罢。 眼下有这个机会,怎么会不抓住? 唐韵眸中俱是笑意:“当然愿意,那就麻烦无双了。” 秦君摇头失笑。她收下玉髓,转而谈起正事。 “我给你送去的人可有探听到什么?” 指的却是城门处被押走的钱娇娇一行人。 “一个娇养的小姑娘能知道什么。”唐韵摇头,眸中酝酿出一丝怒意,“不过猜也能猜出来了,钱家这些年倒是膨胀得越发厉害了,竟敢把主意打到我圣唐头上。” “钱家?钱家也是近几十年才一跃而上的吧。” 秦君对这些家族了解不多,只是钱家的高调还是让她了解了一些情况。 院君若有所思:“你是说……” 钱家以往便是北域一大家族,底蕴深厚,但要说转化发展成为北域首富确实就是这几十年的事。 而这几十年,其实也是血盟真正开始出现在大陆的时期。 秦君只是稍提了一句,余下的还要唐韵去查。 她倒是有些好奇另一点—— “我看那小姑娘明面上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她是凭什么要进圣唐的?” 圣唐的招收标准除了武道天赋过人外,其他方面有所长也可纳入培养。 但这种选拔没有修为那般一目了然,自然是有漏子可钻的。 “说是符道方面有过人之处。” 唐韵微敛着眉,显然这个过人并非真有多过人。 “这我最近倒是真遇到两个这方面天赋不错的小姑娘,好好培养,或许有不错的成就。” 看来圣唐内部也出了一些问题。 但秦君也没有要插手的意思,淡淡转移了话题。 “哦?我说符老头一副赖在我圣唐等你回来的架势,怎么不打声招呼就走了。” 唐韵还以为他终于受不住她的“剥削”跑路了呢。 秦君刚回来,唐韵也没有跟她说太多战局上的问题,只闲聊了一些杂事。 难得的放松时刻。 秦君倒是突然想起一件事:“当初给花迎卜算的不是你吧?怎么得出个‘神北行’的卦象?” “花迎?你是说那个中了断仙的小姑娘?” 唐韵仔细思索了一下,从记忆中抽取出一段记忆。 “是唐娆做的。那时我陷入沉眠,郝院老找上门,她就硬着头皮接了。结果一点也没联想到断仙上,只能借着卜算想办法。” 唐韵想到这点也是无奈,却也略有欣慰。 “现在想来,这卦象指的就是你吧。” 第一百三十三章 你是想娶那个姐姐吗? 这边,童月托着小仓鼠,小短腿哒哒哒跑到一处小院中。 “元嘉哥哥,元嘉哥哥。” 院中演武台上,一个年轻男子正一丝不苟的演练着一套刀法。 男子面容清俊,身材并不魁梧,刀势却大开大合,霸道勇武。 没有用一丝灵力,全凭肉体力量,每一刀挥出的力量都足以在演武台的护罩上激起阵阵波纹。 汗水湿透了练功服,热气蒸腾,男子却没有任何反应,依旧坚定地出手。 稳、准、狠,没有半分迟疑。 谁能想到半年前,这还是一个散漫的整日无所事事的青年,明明天赋不凡,却不愿将修炼放在心上。 如今不过半年时光,原本浮躁易怒的性子迅速沉淀下来,眉宇间俱是坚毅沉稳。 听见童月的喊声,庄元嘉收了刀,拿过一旁的毛巾擦干脸上大滴的汗珠,下了演武台。 “月儿来了。” 清俊的脸上露出一抹笑,他蹲下身,揉了揉小姑娘柔软的发顶。 “元嘉哥哥,我听说你出关,就赶过来的了。”小姑娘脸上俱是欣喜,“我都一个月没有见到元嘉哥哥了,好想你哦。” 她托起掌心的小仓鼠,眼中是一抹狡黠:“蛋蛋也想元嘉哥哥,最近元嘉哥哥不在,它吃的都少了,瘦了好多。” 小仓鼠适时仰躺捧腹,竭力缩小自己毛茸茸的小身子,营造出瘦弱的假象。 虽然它确实只是一只普通的小仓鼠,但却是与童月结下灵契的灵兽。 当初她也不知怎的,以为院君为她寻来的灵兽是从兽妈那儿抢来的,在结契关键时刻把自己一直养的小宠送了进去。 院君无奈之下也只能好好培养着,大把珍贵的丹药灵液不要钱的洒下去,如今也已启灵,倒是与童月配合默契。 只可惜,这样一动作,柔软的毛发蓬松起来,看着倒是更显胖乎乎了。 “两个小机灵鬼。” 庄元嘉亲昵地点了点童月的额头,又揉了揉她手中的小仓鼠,眸中露出一丝轻松的笑意。 如今,也只有与童月相处时,他才能稍放松下来。 “哥哥先去换身衣服,等会儿带你们去外城吃好吃的。” 庄元嘉收拾了一下,再出现时已是一副气宇轩昂的翩翩公子模样。 “走吧,月儿,今天想吃什么?” “今天百味酥堂开门了哦,月儿想吃墨子酥和青玉酥。” 童月一只手托着她的小仓鼠,一只手牵着庄元嘉的手,蹦蹦跳跳地跟他出了门。 百味酥堂是圣唐知名的一处食肆,但营业时间却是随心,所以每次开门都有不少圣唐学子慕名而来。 庄元嘉和童月来的有些晚,堂内已经坐了不少人,索性空间足够大,还未坐满。 见到他进来,有几个认出他的低低呼了一声。 “是那个练功狂人,他今天怎么出门了?” “元嘉学长出关了?听说他这次闭关是为突破到玄阶五段,看样子是成功了吧。” “啧,半年前入院时不过初入少玄,如今直接横跨一个大阶还多……他现在还未及弱冠吧?可真是让人羡慕。” 也足以让步入圣唐的天之骄子感到嫉妒。 庄元嘉对这些议论声置若罔闻。 他入圣唐的这半年,所有心力都投入到修炼中,竭力弥补以前荒废的时光,连认识的人都不多,更不用说结交到什么朋友了。 稍闲暇的时光便是带着童月走街串巷寻些吃食,倒也轻松和乐。 在前台报了自己想要的酥点后,庄元嘉带着童月寻了一处空桌坐下等待。 椅子快有童月的小身板高,庄元嘉正想将她抱起,就见她轻轻一跺脚,直接飞身稳稳坐了上去。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矫健利落。 童月白嫩的小脸上显出一分孩子气的得意:“我最近可是有好好练功哟。” 庄元嘉笑意清隽,抬手轻揉了她的发顶。 “看出来了,月儿进步很大。” 他坐到另一面,抬手拿起桌上的茶壶。 温热的水流倾泻,落入脆薄轻盈的玉杯中。 这里的酥点配着茶水,滋味更妙,所以极少有人选择外带出去,大多挑个闲暇时光,享受这份难得的惬意。 “月儿,院君大人回来了吗?” 庄元嘉将茶水递到童月面前,又给蛋蛋倒了一杯,才将自己面前的玉杯蓄满。 茶香莹润鼻尖。 “师傅今天回来了。” 童月饮了一口茶,轻轻咂了下嘴,眉间舒展,是显而易见的欣喜。 不过她想起什么,又皱了皱小巧的琼鼻。 “那个大魔……我是说秦师叔也回来了,今天又吓了我一次。” 庄元嘉这半年来经常听她提起这位,有时叫着秦师叔,黏黏糊糊,有时又喊着大魔头,委委屈屈。 似乎是对方与童月的天赋灵瞳相克,会让她害怕。 具体因为什么,小丫头倒是嘴严,他也没追问。 只某些时候,也会在课下听到一些学子提到这位秦师叔,也就是秦教习的一些轶事,对这位传说中的人物有些好奇。 可不巧的是,这位秦教习在他来圣唐学院时正好离院,并没有相识的机会。 如今听到她回来,庄元嘉有些高兴,不过他也没多提。 “那今天月儿可是要多吃一点,压压惊。” 酥点上来了,不止是童月点名的墨子酥和青玉酥,还有各种五花八门的点心,摆了满满一桌。 “谢谢元嘉哥哥!” 童月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雀跃不已。 吃食的美味足以让她忘记刚刚发生的一切。 庄元嘉看着腮帮子塞得鼓鼓的两小只,眸中俱是笑意。 酥点种类多样,但份量不是很多,很快被胃口意外大的两小只扫荡一空。 童月摸了摸自己饱饱的小肚皮,看了一眼最后一块青玉酥,将它往庄元嘉那边推了推。 “元嘉哥哥,月儿真的吃不下了。” 庄元嘉看她脸上的满足,笑了笑,伸手拈起青玉酥。 青玉酥酥如其名,看上去就像一块质地清透的玉石,如今被夹在骨节分明的指间。 童月看着这一幕,被酥点香气迷晕的小脑瓜终于恢复运转。 “元嘉哥哥,今天我见到你的那块玉佩了诶,在另一个姐姐身上。” “你是想娶那个姐姐吗?”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天下大义,不过尔尔 秦君这边,与院君已酒过三巡。 间或唐娆跑出来插个嘴,三人聊的倒也热闹。 “你妹妹你打算怎么办?你今天带着她大摇大摆回学院,见过她的人不少,不准备隐藏你们之间的关系吗?” 毕竟盯着秦君的人不少,若是知道秦雅的存在,必然会多一个突破口。 于秦君,于秦雅,都增加了几分危险性。 按理说,秦君不会做这种事。 这十年间,她再想回去,都没有靠近唐丰城半步。所有的消息都是辗转又辗转,就怕有一丝暴露。 若非要借助圣唐的力量予以秦雅更全面的保护,恐怕她连秦雅的存在都不会告诉她。 如今却是不在乎了吗? “若是过了十年,我还是不能告诉世人,阿雅是我的妹妹,那我当初又何必离开?” 秦君转动着手中的玉杯,眼波随摇曳不定的酒液微漾。 若是始终没有保护秦雅的力量,又何必荒废十年时光去做这些无谓的事。 “不过目前也只限于圣唐范围内吧。” 她在圣唐的身份还未暴露,血盟难追查到圣唐内部。 至少在这里,秦雅是安全的,可以以她妹妹的身份出现。 秦君眸中晦涩。 她做的还是不够呢。 “你心中有数便好。” 唐韵嘴角勾起一抹笑,举杯敬酒。 “恭喜。” 恭喜你得偿所愿,终于将在乎的人带在身边。 她很早就知道,秦君的心其实并没有大到包容天下。 之所以与她们掺和到一起对付血盟,不过是因为血盟图谋的是这天下。 而这天下有她在乎的人。 她不知其中更深的仇怨,只凭着对秦君的了解做出了一些推断。 ——她只想为她在乎的人荡平前方难以预料的危险。 所谓天下大义,不过了了。 秦君挑眉,跟她碰了一杯,一饮而尽。 心中因为她这句恭喜所指的内容轻快了几分。 虽然如今做得尚不够,但是她毫不怀疑,那一天,必将到来。 唐韵见她脸上洋溢的笑容,眸中也涌上一抹笑意。 这样的秦君可是难见。 从她们见面伊始,秦君就表现出远超年龄的稳重淡然。 不笑也罢,笑起来总会带上三分捉摸不透的意味,让人难以揣测她心中想法。 如这般纯然的笑意,她见过的次数屈指可数,还多是与秦雅有关。 而后来随着血气浸染愈多,秦君虽可自控,但难免有几分影响,脸上笑意愈减。 想到这个,她眸中多了一份思虑。 “你现在血气控制的怎么样?上次感应到封印解除,玄隐可是好一阵担心,连夜赶路到我这儿,搜刮了一大批灵药给你炼丹,你收到了吧。” “小无敌给我送过来了。”秦君回了一句,又笑着揶揄,“我是不是还要赔你一笔药材钱?” “不用,你把玄隐的这串珠子借我玩两天就成。” 唐韵脸色变换了一下,却是唐娆接了口。 “别打岔,自己玩去。” 唐韵斥了唐娆一句。 两人中唐韵算是姐姐,她发话,唐娆向来是听从的。 只是意识海中,眉宇间依稀可见风情的小人已经委屈地背过身,蹲在角落里画圈圈去了。 唐韵有些好笑地看了她一眼,没管她。 她看向秦君,没有放过之前的问题:“你的血气目前控制得如何?” “我自己的控制最多也只能这样。”秦君抬眸,眸中是鲜艳的血色,“但可没有现在这般轻松。” 唐韵听出她话语中的意思,看来这次还有变故。 好的方面的变故。 她脸上露出一丝兴味。 “灵灵,出来见见姨姨。” 秦君唤了一声。 之前因为笨笨没有照顾好秦雅,秦君让它自己想个惩罚。 后来这个惩罚一直拖着,直到离开花家才想起来。 在秦君毫不动摇的目光下,小家伙委屈地自罚了一年不吃糖葫芦,才在她的许可下躲回了丹田灵种中。 却是要在沉眠中修炼,以此度过这漫长的一年时光。 没了笨笨做玩伴,灵灵大多时候也是吃了睡,睡了吃。 ——血气于她是最好的食物,睡眠于她是最好的修炼方式,可着实让人羡慕。 所以现在也只有秦君特意呼唤,她才会醒来。 秦君肩头慢慢浮现一缕血气,血气凝实,化作一个眉眼与秦君有几分相似的小姑娘。 “娘亲!” 小姑娘亲昵地抱着秦君的脖子喊了一声。 对面唐韵在灵灵现身的霎那就有些怔愣,待听她喊秦君的称呼,手中一晃,一滴酒液溅洒出来。 秦君抬眸看了她一眼,并未多言。 她转而对灵灵说:“这是娘亲的朋友,灵灵可以叫唐姨。” “唐姨好!唐姨好漂亮!” 小姑娘问了声好,又夸了一句。 言辞质朴,却真心实意,让人一听就心生欢喜。 唐韵脸上刚溢出一丝笑意,就被脑海中的突然炸响的一声魔音吓得手一抖,酒液再次溅洒而出。 连捂耳朵都不行。 双生的坏处就在于此。 唐韵饮了一口酒,再次为当初以这种形式保住自己的傻妹妹后悔。 唐娆完全没注意到唐韵的心情变换,她此刻正突然出现的秦君的女儿激动得哇哇直叫。 “好可爱!” “小无双怎么都有女儿了?” “她女儿比她可爱多了!” 一声比一声振奋,一声比一声激动。 至于唐韵发现的异常,她可是半点没有注意到。 唐韵直接封闭意识海,将唐娆关了小黑屋,不让她再往外窥探。 徒留唐娆再次返身蹲角落里画圈圈。 唐韵同样对灵灵的来历极为好奇,毕竟如此相像的面貌,尤其是与秦君联系到一起,是很难单以一句缘分就能解释清楚的。 而且,她也能感受到小姑娘身上那般不同寻常的血气力量。 唐韵微笑着应了小姑娘的问好,又夸了两句,乐得小姑娘笑眯了眼。 不过她本就是因为吸收秦君的血气过多才陷入沉睡的,被唤醒后很快又困倦起来,眼睛开开合合又强撑着的小模样可惹人怜。 “先回去睡吧,下次不要一次性吃这么多了。” 秦君点了点小姑娘的额头,语气亲昵。 灵灵傻笑着,跟唐韵告别后,抱着她送的见面礼——一块强大的帝阶灵兽的血精回到秦君身体中,继续沉睡。 “说吧,这是怎么回事?” 唐韵敲了敲桌子,语中有一丝探究。 第一百三十五章 圣武道 距离初入圣唐学院已经过了几天,因为某些未曾公布的原因,圣唐今年的考核推迟,所以秦雅她们依旧只是作为教习家属待在圣唐内城。 回到圣唐之后,秦君明显忙碌了起来,时时不见人影。 只是每日早晚用膳必是会陪在秦雅身边。 秦雅不知她在做什么,也没有多问,心里却还想着秦君当初答应的来圣唐后会告知一切的诺言。 不过,在此之前,她也想着,或许自己能先从别人那里了解一些秦君的事迹。 今次吃过早饭后,秦雅和花迎及秦颂三人离开了秦君的院落,去往附近一个演武堂。 既是修炼,也是想打听一些情况。 圣唐内城是学子们的居所和修炼之地,并无外城那般喧嚣热闹,更多的是安静清幽。 而秦君的院落更是偏远了几分,加上知道里面住的是谁,所有人都下意识的远离。 哪怕是对秦君极为拥戴尊崇的那些少女们也不会轻易来打扰。 所以秦雅几人在秦君院落附近转悠了几天,没见到几个人影,更不用说大家坐下聊聊天了。 花迎和秦颂都对圣唐好奇的很,早就想着去远一点了解更多情况,如今秦雅也萌生了这个念头,大家一拍即合,兴冲冲地出了门。 秦君的院落在东南方向,秦雅几人此刻来到的便是东南方向的演武堂。 圣唐的演武堂可不是如苍羽那般只是一间足够宽敞的房屋,供一个班级的学子使用。 这里的演武堂内单一个巨大的演武台就堪比苍羽那一间演武堂大小。 而圣唐内城中在八个方位和中心均设有演武堂,每个演武堂至少搭建了十个大型演武台,而小型演武台更是不计其数。 站在演武堂门口,秦颂抬头看向上方简单粗暴的“东南演武堂”几个大字,有些感叹。 “圣唐大气啊!” 这外面一圈围墙更没边似的,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有多大。 三人抬步入内,入目是一个占了厅中一整面墙的巨大“武”字,。 笔走龙蛇,气冲云霄。 三人同时止步,闭上了眼睛。 有路过的学子看了他们一眼,目中染上些许兴味。 “有新人进来了啊,不知道能坚持几息?” “修为不高,看来是哪位教习或院老新收的弟子吧,倒是可以期待一下。” 毕竟圣唐的教习和院老眼光还是很高的。 这几个十五六岁还没到灵阶的,若论修炼天赋,放到偌大圣唐可着实拿不出手,所以当是有某方面的特殊之处。 至于真正一无是处的,教习和院老也不会把他们带进来,哪怕是有什么亲缘关系。 也有人看出秦雅和花迎身上的气息不对。 同是武阶圆满,却比一般武阶圆满的气势沉凝强大。 “莫不是走了圣武道?是哪个院老暗中培养的吗?” 圣武道即是指圣唐学院开创者唐圣唐青阳摸索出的在引灵前汲取体内百脉之力的方法。 常人只会汲取九脉之力,唐圣却因为断仙之毒的影响,止步武阶。 后凭大毅力汲取了百脉之力,以武阶战玄阶而不败,又在引灵之后厚积薄发,不过短短数十年便成功封圣。 世人称赞艳羡,便也有仿效。 但圣武道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走的。 大多数人的最终结果却是耽误了自己,悔恨终身。 有天赋,有毅力,还要耐得住寂寞,同时具备这三样的,好好的阳关大道不是能走得更稳妥吗? 谁想在武阶一呆几年、十几年,受人嘲笑还可能得到个此路不通的结局? 所以即便圣唐史上排得上号的强者大半走的是这条路,即便经过这么多年时间发展,圣武道已经日趋完善,也没多少人敢走。 相比登顶的那一小撮人,倒在前面的武者实在太多了。 眼下见两个模样姣好的小姑娘疑似走了这条路,路过的学子都有几分讶异,忍不住驻足观看。 秦雅和花迎自是不知他们所想,她们此刻都沉浸在浩瀚的武道真意中不可自拔。 在圣唐的演武堂墙上题字的自然不会是一般人,至少一位大尊者是跑不了的,据说中心演武堂甚至是一位圣者留下的圣迹。 这同样是圣唐先人的馈赠。 不同于之前的心神间疲乏涤尽的舒适,如今这场馈赠却是一场又一场似乎永不止休的战斗。 “噗——” 秦颂倒退了一步,一口鲜血喷出。 他睁开眼,眼中仍残留着高昂的战意,战意中混杂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惧意。 他刚刚真以为自己要死了。 围观的学子越聚越多,此刻见秦颂睁开眼,还是有些惊叹。 “二十息啊,他才少灵吧,这一届的学子了不得了!” “还有两个没醒呢,看来圣武道无疑了,这些人能走下去都是真正的妖孽啊!” “那个变态初来时是四十五息吧,不知道她们会坚持多久,能不能打破这个记录?” 周围的学子轻声讨论着,秦颂也从中得到了一些信息。 悟武,是踏入演武堂的第一步。 而坚持的时间就是此刻对于武道真意领悟水平的体现。 大家初次进入演武堂都是相同年纪,或是同一等阶,难免会有一番比较,其中又尤为对走圣武道的人多一番关注。 大抵是想看看走了自己不敢走的路的这些人,究竟是如何的存在吧。 上次那个变态轻易就坚持了四十五息,这是他们通常在玄阶才有的水准。 没想到一年不到,新学子还未入学,他们就又看见两个表现不俗的少女。 两个! 怀着不知名的期待,他们希望这两个小姑娘可以坚持的更久一点。 不过很快,花迎睁眼,止步于三十五息。 有些惋惜,不过已经是很好的表现了。 花迎扫了一眼四周,见那些未来的学长学姐略带……慈爱地看了她一眼,转而将目光放在秦雅身上,热切而专注。 秦雅闭着眼,心神全部放在化作攻击袭来的一道道武道真意上。 唯有彻底理解其中真意,反其道回之,攻击才会消失。 攻击一次比一次猛烈,真意一次比一次深奥。 但除了最开始有些手忙脚乱,秦雅很快适应节奏。 按理说她才武阶,即便天赋非凡,也不可能应对得如此简单。 可她偏偏做到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四十九息! 在围观的众多圣唐学子眼中,秦雅迄今为止都表现的举重若轻。 似乎愈加磅礴的武道真意在她眼中不过小菜一碟,轻松的令人咋舌。 事实上,秦雅确实感到很轻松,但并非是围观众人所想的那般因为自身的高水准而轻易破解攻击。 秦雅感觉,每一道武道真意袭来时,她脑海中都莫名浮现出一些零碎的理解,稍加整理后就能轻易明白,从而轻松化解。 有一种被人手把手教导的感觉,熟悉而亲切。 而这份感觉来自于——灵种? 准确说,是来自那一抹热烈而温暖的赤色火焰——点星赤炎。 后来的谈话中,秦雅从秦君那儿了解过些许始末,知道点星赤炎是承自于她。 所以,现在这是源自于姐姐的教导吗? 秦雅眉宇间涌上一层掩饰不住的欢喜,嘴角悄悄勾起一丝弧度。 她现在的一切表现在众人眼中可都是放大的,如此明显的变化又哪里躲得过他们的火眼金睛。 看得围观众人又是一阵扼腕长叹。 这哪里跑出来的妖孽,悟武就好好的悟武不行吗? 没事笑什么笑? 到这个时候还笑得出来,是看不起他们这群仍在四十大关上蹦跶的所谓圣唐优秀学子吗? 心里这么酸溜溜地想着,众人眼中反而更是热切了几分。 是见证新的奇迹诞生的喜悦。 秦雅自是无法感知来自周围的赞许称羡,她此刻已经收起了笑容,集中精神全力应对。 因为即便有这样的指导,随着攻击的强化,她也越来越难反应过来。 眉头渐渐拧起,额间渗出了大滴的汗珠。 这会儿功夫,四十五息近在眼前。 众人屏息,默默计数。 四十一、四十二…… 四十五息,到! 前一个变态的记录,破了。 围观的众多学子都忍不住激动起来,可大家都没有出声,连呼吸声微不可察。 因为秦雅还在继续。 四十六息! 四十七息! …… 随着时间推移,秦雅的身体在颤抖,脸色苍白,无半丝血色。 花迎和秦颂有些踟蹰。 他们刚刚都经历过那种濒死的体验,虽是难得,却也难受。 眼下见秦雅已经濒临极限,反应看着比他们要大得多,还是忍不住了,就想上前将她唤醒。 但是被阻止了。 “两位学弟学妹不用担心,悟武不会造成损伤的。” “你们眼下不要打扰她,让她自己苏醒比被人唤醒的好。” 周围学子低声劝阻着。 即便明知道眼下秦雅对声音的感知极低,还是下意识担心会打扰到她。 花迎和秦颂止在原地,来自未来学长学姐们实实在在的关心是一回事,动不了是另一回事。 他们被人锁定了。 厅中角落里,躺在摇椅上假寐的老者起身,背着手踱步过来。 落在秦雅身上的目光看似平静,可谁都知道,能让他看着眼里的都必是他极欣赏的。 “寒院老。” 一众学子躬身行礼,心里既有惊诧,又有种莫名的理所当然。 上次那变态四十五息的记录可是圣唐几百年都未达到的,可寒院老也不过是睁眼看了一眼,今天竟然舍得离开他的破摇椅了。 花迎和秦颂对视了一眼,知道锁定自身的就是眼前这位老者,也只能按压下心中的担心。 寒院老对眼前一众问好的学子摆了摆手,顾自走到秦雅身边。 他站定的那刻,众目睽睽之下,秦雅睁开了眼。 四十九息! 面色虽苍白,但并没有吐血,似乎犹有余力。 这让所有人都极为震惊。 但碍于寒院老在,也没人出声。 其他人看不出来,寒院老却在秦雅苏醒的刹那,从她身上看到了一闪而逝的微光。 有人护着呢。 他捋了捋胡子,没多说什么,对秦雅点了点头,又踱回自己的摇椅上躺下,闭上了眼。 这个动作像是开启了什么开关,刚刚静悄悄的大厅瞬间沸腾起来。 “好!” “年纪不大,本事不小,这一届新人都了不得啊!” “太可惜了,就差一息啊!” 喝彩和拍掌声不绝于耳,也间或夹杂着一丝惋惜。 四十九息和五十息,毫厘之差,天壤之别。 但其实相对于他们来说也没什么不同,都是他们初次悟武时难以企及的高度。 众人很快撇去这丝遗憾,单纯为秦雅的成绩高兴。 虽然秦雅在他们眼中只是站在那儿没有任何动作,但是谁没有经历过这一遭呢,轻易就带入了自己的情境。 愈加深奥的武道真意不断化作攻击,带来的压迫就足以让自认心性坚定的学子们心生退意,遑论还要理解明悟,反击回去。 多坚持一息,就是对自己另一种意义上的实力的证明。 于是也更钦佩,更震撼,看着秦雅的目中都带上了几分敬意。 有多嫉妒倒是谈不上。 圣唐过分优秀的人不知凡几,若他们真将心思放在嫉妒别人上,自己下一轮考核就可以卷铺盖回家了。 便是真有这种心思的,也不会表现出来。 厅中倒是一片和乐。 而从周围人的谈论中,花迎也知晓了坚持时间的意义,忍不住上前抱住了秦雅。 “阿雅,你太棒了!” 秦雅眉头微拧,她觉得这并不全是她的实力,可又没法说。 想到这其中或许有秦君的帮助,又莫名升起一丝喜意。 心中一时复杂的很。 而一旁的秦颂正在怀疑人生。 原本他听那些学子的夸赞,还以为他坚持的二十息是多了不起的成绩。 后来才知十息一般是少灵的水平,二十息是灵阶的水平,以此类推。 他一个凭武力能干得过少玄的人,对于武道真意的理解才刚刚达到灵阶的标准? 虽然在围观人眼中,他一个少灵能达到灵阶的水准已经不错了。 但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花迎是少玄中阶段的水平,秦雅更是差一步就到了王阶。 秦小颂感觉自己作为哥哥的威严都没有了。 失落且沮丧。 围观的众人上前跟三人打了声招呼。 如此潜力的圣武道武者说不定就是下一个能载入圣唐院史的人物,能提前交好也是不错的。 但要说上赶着巴结倒也不必,能进入圣唐的心中自也有一番傲气。 ——未来说不得谁能走得更远。 不骄不矜,不馁不丧,圣唐学子的风貌于此可见一斑。 秦雅几人对圣唐的印象更好了几分。 第一百三十七章 冷面阎君? 秦雅造成的轰动迅速传播出去,她们自己倒是不知。 大抵是在场的圣唐学子心底虽震惊到难以言喻,明面上却端住了架子,维持在适度的赞许中。 以至于她们知道这个成绩非常好,却没有一个清晰明了的认知。 所以在厅中稍歇之后,秦雅三人依然按照原本的计划进了演武场中。 无人阻拦。 一般来说,像她们这样还没有正式加入圣唐的学子是不允许进入其中的。 但是坐镇演武堂的寒院老放行,其他人自也不会多加置喙。 毕竟以这样的成绩,只要不是诸如性情、来历等其他方面有大到不可忽视的问题,必然会被圣唐纳入,重点培养。 不过秦雅三人进入其中之后,才发现自己进来也只能做做观众。 因为演武堂内各项设施都需要消耗绩点才能启用。 绩点算是圣唐学院内部的鼓励敦促学子的一种手段。 学子们可以通过接取并完成学院布置的任务、在特定阶段达到特定成就、提供有价值的经验理论及武技等方法获取绩点,而绩点可用于开启演武台、进入武道阁修习、前往秘境历练等各种提升实力的渠道上。 且绩点只可以用于自身,不可转让,不可交易。 等秦雅她们成为圣唐学子,就可以将自己的身份晶卡换成学院内部的学子晶卡,到时候便会开始计算绩点。 正式成为学子,会得到一千的基础绩点,以后各方面每有提升,都会有不同的奖励。 奖励多样,但开销甚大。 譬如开启一个小型演武台需要二十绩点,大型演武台需要一百绩点,而进入武道阁所需更多,三百绩点起步,秘境更不用说。 单靠实力提升的奖励,很难维持日常花费,所以大家一般都会在不影响自身修炼的情况下学些其他技艺。 丹道、符道、阵道都是很好的方向,对修炼也有助益。 还有诸如养灵植、育灵兽等,也很有发展潜力,是院老发布任务的首要目标。 接触多了,被院老看上,收做弟子,也算是一步登天。 至于提供经验理论这种方法,一般获取的绩点极多。 但是大家动手可以,真要说将自己的经验理论什么的整理成册,那是千难万难。 连提供的武技也是自己领悟的为主,难度不消多说,舍得用来换绩点的就更少了。 像秦颂这种的,武力不差,其他方面就是个渣。 所以,他听得有些心颤:“那,什么都不会怎么办?” 此刻他们坐在演武堂的休息区,正听一位刚从演武台上下来的学长讲解圣唐的一些规则。 学长是个热心的,见三个陌生的准学弟学妹站在场中有些迷茫的样子,便主动上前了。 至于原先在厅中见过秦雅几人的,要么已经出去传播消息,要么已经进入演武台,倒没多少人注意到他们。 毕竟提升自己的实力是首要,其他一切靠后。 听见秦颂问话,热心学长笑了。 “学弟不用担心,圣唐修武,又怎会本末倒置?炼武塔就是为纯武者准备的,每通过一层都会获得不同的奖励。何况一些任务需要足够的武力就可完成,只要努力,想赚绩点还是简单的。” 秦颂放下心来。 圣唐单一面墙就让他受益匪浅,这些特地为学子打造的场所作用可想而知。 若是能看到却没本事吃到,可不是让他心塞死。 “我师从寒院老,就是你们过来时厅中那位。还不知道几位学弟学妹是哪位门下?” 这也是他过来的原因之一。 毕竟是自己师傅放进来的人,他无事来引导一下也好。 不过能提前进入学院的一般都有师承,像这种常识性问题,都会早早了解,这几个却是一无所知的样子,他有些不解。 “我们是郝仁院老门下的。” 秦颂回复,却是没提秦君。 他还想打听一下秦大姐在圣唐的“光辉伟绩”呢,现在可不能暴露了。 “你就是郝师叔新收的小师弟?那你可是要叫我一声师兄了。” 寒元洲没想到这么巧,闻言朗笑一声。 见秦颂有些疑惑,他解释了一下。 “郝师叔与我师傅是同门,听说他最近回了学院,还带回了一位小弟子。一直没能拜访,没想到今天就见着了。” 他露出一口大白牙,显然是真有些高兴。 寒元洲从小被寒院老收养教导,但说起来,反而与郝院老关系更亲近。 只是三年前郝院老因伤离开圣唐,他后来便一直没见过他。 前几日听说他回来,想去拜访又听闻他直接闭关,没能成行。 没想到先见到了他的小弟子。 这样说来,他们不了解这些常识也就很好解释了。 虽未听说郝师叔还收了两个女弟子,但寒元洲知趣地没再多问。 他一面跟秦颂打听起他师叔这三年的情况,一面主动向他们介绍更多关于学院的事宜。 寒元洲是个开朗的性子,加上郝院老这层关系,倒是与秦颂花迎聊得尽兴。 秦雅在旁听着,也获知了不少圣唐相关的事情。 不过,她最想知道的部分并没有提到。 正想着怎么把话题不着痕迹地转移到秦君身上,就听见旁边刚刚落坐的学子开了口。 “听说那人回来了,是不是真的?” “你说谁?” “就东南方那位。” “你说冷面阎君?” “别叫这个称呼,听着就瘆得慌,感觉又要被她看死人的目光支配。” 对他们谈话中的人,秦雅三人有些猜测,可又有些犹疑。 冷面阎君? 这什么鬼称呼? 他们忍不住竖起了耳朵仔细听。 寒元洲没想太多,只以为他们初来学院,对什么都感兴趣,便在旁解释了一下。 “他们说的是学院的秦无双教习,秦教习素来以严厉著称,在学子中颇有威名。” 虽然名字没有对上,但基本已经确定这个秦教习就是他们知道的那个秦教习。 三人对视一眼,秦颂按捺不住,抢着问:“这个秦教习做了什么啊,怎么这些学子都这么怕她?” 虽然他因为幼时阴影,心里对秦君也有些悚惧,但他也知道秦君性子算好的,不会真的对他做什么。 怎么这些学子说着,秦大姐跟杀人狂魔似的,还看死人的目光? 秦大姐有吗? 确认不是关爱傻子的目光吗?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一眼 秦君担任教习之时,是她血气正浓之时。 可那时秦雅不在身边,她也没有遇到灵灵,自身并没有花费过多心力去控制。 所以虽说是修身养性,但看见她那时样子的人,恐怕没人会将她跟修身养性联系到一起。 于是,秦雅三人从寒元洲口中得知了一个与他们的认知完全不一样的秦教习。 气息凶煞,眼神骇人。 历练时一眼惊退皇阶凶兽,带队时一眼镇杀王阶凶徒,教习时一眼震慑玄阶刺头学子,吓得对方尿裤子…… 凡此种种,都是一眼的事,连动手都不用的。 听得秦颂三人面面相觑。 秦君一眼威力有这么大吗? “真的,那次去幽浮山历练,我就在场。原本只是围攻一头初入王阶的灵兽的,谁知道斜地里突然就跑出来一头凶兽。” 说话的是旁边刚刚谈及冷面阎君的两个学子之一,脸型方正,尚算英武。 他们刚下演武台,本就是来此休息随意闲聊的,见旁边人谈及他们话中的人,便也凑过来一起聊聊。 “虽然大家都传那凶兽是皇阶的,但你们也知道灵兽灵智混乱变成凶兽后实力会有提升。何况那头凶兽似乎是因为晋阶失败才陷入混乱的,气势狂暴,凶焰滔天,我们当时都以为要折在那里了。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方脸学子说的眉飞色舞,一点也看不出刚刚谈及外号就惧怕的样子。 圣唐教习和院老的水平自然不是苍羽可比的,但一般也只是高段位的皇阶。 对上一头突然闯入的陷入狂暴状态的凶兽,教习和院老能不能反应过来是一回事,反应过来能不能护住这些学子又是一回事。 即便圣唐学子心理素质极好,临危不乱,且各有底牌,但是对上一头实力远超他们且完全失去理智只知道搞破坏的凶兽,还能怎么办呢? 大家族子弟出身的还有各种灵器符箓傍身,可稍抵抗一二,但那些并没有家族依仗只能靠自己的学子,面对如此情境只能等死吗? “结果怎么说,秦大……教习真的一眼就把凶兽吓跑了?” 秦颂兴致满满。 要是秦大姐一眼真有这么厉害,那他小时候被她一眼吓哭好像也不是什么要遮掩的丢人糗事哦。 方脸学子摆摆手,见他们包括寒元洲在内都一脸困惑的样子,方才慢悠悠地一一道来。 “那何止是一眼惊退,那是一眼降伏啊!那头凶兽本来都要扑到一个学子身上了,愣是半途趴回地上,不敢有分毫动弹。” 这确认不是气势压迫吗? 秦雅几人都知道秦君是君阶之上甚至可能已经到达帝阶的人,直接镇压一头皇阶凶兽还是小菜一碟吧。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我告诉你们,没有!没有气势压迫,没有术法之功,就单单纯纯出面看了那凶兽一眼,它就收了气焰,乖乖伏地。” 这才是最恐怖的,明明凶兽早应该不知惧怕才对。 “你们不知道,秦教习的眼神有多恐怖,尸山血海里趟过似的。光是对视一下,就感觉自己下一刻要被她凌迟了。幸好她经常不拿正眼看人,不然心理素质再好也要被她看出阴影啊。” 方脸学子压低了声音,一脸庆幸。 秦雅微皱着眉,她并不喜欢有人这样说秦君。 什么不拿正眼看人,好像姐姐有多傲慢无礼一样。 可不待她反驳,另一人迅速接口:“不然怎么叫冷面阎君呢?一眼杀人也不是开玩笑的。” “她不是无礼之人,也不会滥杀无辜的。” 秦雅盯着说话的人,认真纠正。 “诶,你认识秦教习?说来你们还是同姓……” 方脸学子有些狐疑。 这,他们刚刚没有说秦教习什么坏话吧? “这不是刚巧同姓就多关注几分吗?看你们刚刚描述的,秦教习第一时间出来救人,对学子还是很关爱的,这样的人应该也不坏吧?” 秦颂插了一句,对秦雅使了个眼色。 这两人跟过秦君,应该知晓不少她在学院的事,若是问别人,说不定传得更离谱。 两人半信半疑,但得到解释,便也稍稍放心。 “是不坏。就遥东城那会儿,我们不是碰到一个王阶截杀一家人嘛,原本相互仇杀的事旁人也管不得,但那王阶杀人之后还要辱人妻女,愣是逼死了那妇人,我们路过时就剩那么一个小姑娘,被戏耍着,看着怪可怜的。” 刚刚说一眼杀人的学子接着讲他的经历。 “你们没见过秦教习,可能不知道,她惯常冷脸,身上气息又凶煞得很,看着不像善心的人,但那次是她出面救的人。又是一眼,那王阶就直接死了,吓死的!” 这,是不是有点夸张了? 秦雅想着秦君眉眼带笑的样子,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想错了。 他们说的不是秦君吧? “寒师兄,两位学长,你说的秦教习手上是否总拿着一串碧玉念珠?” 自她与秦君相逢以来,极少见她念珠离手,这应该是极明显的标志吧。 “念珠?那倒是没有的。” 寒元洲想了想,没听说秦教习带着念珠的。 两位学长也点头赞同,确认没有什么念珠的。 秦颂和花迎对视一眼,说了这么久,感情还认错了? “不过秦教习身上经常挂着个碧玉小葫芦,巴掌大小,好像是喝酒的。” 得,还是这个人。 怎么就跟他们认识的不一样呢? “诶,这样说来,秦教习护着学子,人也不坏,你们干什么这么怕她?就因为这传得神乎其神的一眼?” 秦颂追问了一句。 圣唐学子总不会这么胆小吧,秦大姐又不会真对他们动手。 “我们不是怕秦教习动手,是怕自己丢人啊。” 方脸学子苦笑。 这会儿功夫,他或多或少知晓这三个新人应当与秦教习有些关系,但也没什么好瞒的。 “说吓的尿裤子,是真的吓尿了裤子,不是夸张。” 方脸学子声音压得极低。 那玄阶学子在学院中也算翘楚,且背后有家族撑腰,向来桀骜不驯,不然也不会跟教习对着干。 他非强撑着跟秦君对视,结果当场吓到失控…… 惨痛的教训! 这可比前几个传闻更让他们惊心。 “你们,在说什么?” 就在这时,身后一道阴恻恻的声音传来。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与你何干 听到这个声音,方脸学子身体一僵,心里直呼倒霉。 不是说这家伙出去历练还未归院吗?怎么正巧这个时候回来了?还到了演武堂,刚好撞上他们谈论秦教习。 他转头,身后站着一个身着玄袍、金冠玉带的男子。 这男子身形颀长,相貌出众,手执三尺青锋,远看着也当是一副丰神俊逸的世家公子模样。 但是近看,这份风姿被他眉宇间笼罩的层层阴霾覆盖,窥不得半分往昔的风采。 寒元洲并不知方脸学子心中所想,对男子阴沉的脸色也不以为意,笑着打了声招呼。 “卫霄兄,好久不见,我们正谈论秦教习呢,说来你当初也是她教过的……” “咳咳,几位学弟学妹对学院的知名人物颇感兴趣,我们就随意介绍了几个。” 方脸学子截了话,竭力将秦君模糊化。 寒元洲看了他一眼,有些不解。 不过这会儿工夫,他也发现卫霄脸色阴沉得仿佛要滴出来水来,比往日阴翳的样子更是骇人。 他脑子转得快,联想到他们刚刚谈论的话题,突然明悟过来。 说来他和卫霄不过是点头照面的关系,对他本人并没有多少了解,但也听说过他往日的作风。 桀骜不驯,骄矜自负。 可某一天再见,对方突然就变成了这副死气沉沉终日不见欢颜的样子。 现在稍一联想,他的变化刚好就是在那传闻传出的时候。 果不其然,听见秦教习的名头,卫霄脸色瞬间扭曲起来。 “知名人物?秦教习?” 他重复了一遍,语气说不出的诡谲。 他刚刚已经听到了,他们分明又是提起了那件事。 他们在嘲笑自己,他们不会放过自己…… 这一切都是那个女人的错! “秦无双,秦无双……” 他喃喃念着,眼神愈发狠绝。 秦雅三人对卫霄并不了解,但见他这样,也知他与秦君应该有什么仇怨,不由同时皱起了眉。 “卫霄兄,今日我有事脱不开身,改日再请你喝酒。” 寒元洲言下之意已经是下逐客令了。 不管他曾经经历过什么,与秦教习有什么仇怨,也不该不分场合如此失态。 卫霄眼神一厉,脸色再沉三分。 方脸学子几乎以为他下一刻就要拔剑杀人了。 但卫霄眼睛一转,没有理会寒元洲,而是将目光落在秦雅身上。 “你与秦无双那女人是什么关系?” 衣物的质地、做工、款式几乎完全一致。最重要的是,他从眼前人身上感受到了那女人的气息。 他不会认错的。 秦雅不喜欢他如此无礼的态度。 尤其言语中对秦君的无礼更是让她生厌。 秦颂这边刚拍桌子,她的话也已经出了口。 “这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平淡的口吻,微扬的语调,颇显漫不经心。 又是一种别样的轻蔑不屑。 秦颂惊诧地看了她一眼,这要是闭上眼,他还以为是秦大姐发话了呢。 乖乖巧巧的秦小九什么时候有这气场了? 秦雅话落,卫霄一瞬间感到了莫大的羞辱。 就是这样,漫不经心的,一点也不将他放在眼里,明明他这样优秀,却得不到半分关注。 想让她意识到自己与那些普通学子的不同,却落得个尊严尽丧,名声扫地的下场…… 如今连一个武阶都可以轻易羞辱他了吗?还是说她身边的人都如此看不起他? 卫霄舌尖轻抵上颚,感受喉间涌起的一缕腥甜,眼中闪过一抹疯狂。 他气势倏地爆发,沉沉朝秦雅压了过去。 “卫霄,你疯了吗?” 寒元洲出手挡住了他的气势,惊声质问。 在演武堂中演武台之下动手,对实力低微的学子动手,都是大忌,卫霄不会不知道。 “你让开。” 卫霄眉眼沉沉,语中不带一丝情绪。 似乎所有的疯狂内敛起来,等待着爆发的那一刻。 寒元洲眉头微拧,眼神俱是不赞同,没有半点退缩。 方脸学子两个人犹疑了一下,站在寒元洲身后,算是表明态度。 不过有寒元洲在前撑着,他们也没逞强出头,毕竟身份地位实力都实在比不上。 这边剑拔弩张的对峙姿态,瞬间吸引了所有正在休息的学子的目光。 灼热而疑惑的目光临身,让卫霄仿佛又回到了他人生中最屈辱的那一刻。 眼中盈满血丝,愤怒羞窘霎那间冲垮了他的理智。 他不再多想,伸手拔出了手中利剑,气势全面爆发。 已近王阶! 秦颂觉得自己这一天接连受到的打击实在太多。 眼前这一个两个,也没比他大几岁,实力却是玄阶往上,离王阶不远。 他的天赋真有他师傅说的那样好吗? 寒元洲也没想到卫霄的实力进步如此之快,自己尚在玄阶七段,对方却已是九段。 不好挡,即便加身后这两个玄阶二段的也不行。 嘿,只盼着老头子别睡了,赶紧发现这边的动静过来将人制住。 秦雅颇为懊恼,她没想到这人竟敢在此当场动手。 累及他人,非她所愿。 她心中打定了主意,沉眸凝视战况。 “卫霄,住手,你清醒点!” 寒元洲三人携手挡住了一击,盼着他能想清楚这是什么地方。 但卫霄已经被越来越多的目光逼的彻底迷乱了神智,而秦雅在他眼中已经成为了秦君的化身,他哪肯罢休。 实力尽出,又是一击。 寒元洲眼神一凝,挡不住了! 他咬咬牙,反而上前一步。 这是郝师叔家的师弟师妹,他拼着受伤,也不会让他们在自己面前出事。 心里又暗自抱怨老头子怎么还没睡醒,再来就真要给他收尸了。 但,千钧一发之际—— “阿雅!” 花迎只感觉手中一空,身侧哪还有秦雅的身影。 “秦小九!” 秦颂一直在关注战况,哪知道眨个眼,两玄阶之间就多了个小武阶。 一时间惊骇得他心肝脾肺肾都疼。 从卫霄出击,到寒元洲上前,再到秦雅插手,一切发生在转瞬之间,谁都没反应过来。 秦雅倒是很感谢秦君教她的身法,让她可以在短距离内爆发出惊人的速度,正赶上卫霄的攻击。 不过她也不是盲目送死的,秦君为她设下的重重保障足以让她没有性命之虞。 ——不累及旁人,不危及己身。 第一百四十章 再来一剑? 秦君许久未回学院,虽然她不常管事,但需要她出面的事情也积攒不少。 再加上恰巧发现了钱家的一些异常,院君顺藤摸瓜,决心好好整顿一下学院,直接抓她做了壮丁。 每天早出晚归,晚出早归,只堪堪赶上两顿饭。 将秦雅带到圣唐,却没能好好照顾,秦君自觉大大冷落了自家妹妹。 只能紧赶慢赶,几天时间处理好大部分事务。 之前恰巧感应到她留下的防护手段有被触发的迹象,虽知并未出事,但秦君还是有些担心。 她直接以此为借口将余下杂事扔给院君,自己迫不及待地来寻秦雅。 尚在路上,她就听到悟武记录被破的事。 听到破记录的是个还未入院的白衣小姑娘,加上先前的触动,她稍一联想,就知他们说的是秦雅。 秦君对秦雅取得的成绩没那么惊讶。 武道真意涉及到很多方面,秦雅从小被两大本初火灵浸染,又有她血脉之力相助,这种初入门的领悟对她而言不算什么。 对,就平平常常嘛。 其他人眼中的不可思议,不过是自家妹妹的牛刀小试而已。 这样想着,她又跑回去找院君封锁消息。 圣唐学子虽自觉没有透露太多消息,但若耐不住有心人刻意打听。 没必要因为一个不是很重要的成绩让秦雅被太多人盯上。 等秦雅引灵之后,才是她真正大放异彩的时候。 院君被去而复返的秦君吓了一大跳,主要是她脸上的笑实在太过灿烂。 若是旁人也无妨,放在秦君脸上可着实吓人。 再配上她口中似乎对秦雅的成绩不以为意的话,其中反差让向来淡然的唐韵都有些哭笑不得。 唐娆在脑海中更是大呼虚伪。 秦君才不管她们怎么想,让她们着手封锁秦雅的信息后又赶到了演武堂。 本来还兴致勃勃地想着,回去要给自家小姑娘准备什么惊喜做奖励呢,谁知道刚好赶上那一幕。 “就不担心自己会受伤吗?” 秦君忍不住屈指敲了敲秦雅光洁的额头,语气宠溺又无奈。 那些保障也不是随便一个攻击都会挡的,否则秦雅也不用历练了。 ——只有当她遭遇生命之危或心绪起伏极大时才会启动。 秦雅不是不知道这点,还一脸冷静地冲上来,小命是无虞,可要是受伤怎么办? 到时候谁心疼? “阿姐——” 秦雅紧紧抱住秦君,轻轻呼出一口气。 她也不是不怕的,但总归冲突起因有她一份,她怎么能心安理得躲在后面,让别人为她受伤。 “回去再跟你算账。” 秦君轻抚着秦雅柔软的发顶,低低嗔怪了一句,也没舍得说重话。 她扫了一眼明显惊恐的方脸学子二人,颇为无奈地止住了他们即将脱口的高呼。 又赞赏地看了寒元洲一眼,方才将目光落在刚刚已被掀翻到一旁的卫霄身上。 “说实话,我很失望。” 秦君语气平静,但如她所说,她是失望的。 对于卫霄,秦君有几分欣赏。 他是她接触的那一批学子中最优秀的一个。 性子虽狂傲,但也没到目中无人的程度。 何况秦君看来,年少轻狂,本就不是什么不可饶恕的错事。 但偏偏他脑子不知怎么的打了结,愣是执着于秦君不拿正眼看他,非得尝尝死亡凝视的滋味。 那会儿秦君的血气可不曾有分毫收敛,气息确实暴虐凶煞。 圣唐学子天赋不错,六感比一般人灵敏很多,所以能清晰地感知这份潜藏的危险,畏她惧她。 虽说除了童月的天赋灵瞳,他们也不会真看出什么东西,但秦君还是避免直接注视他们,带去不必要的惶恐。 对于卫霄,欣赏是有的,但对一个稍大龄少年,秦君也没怎么耐心,直接满足了他的愿望。 甚至还因为他的不依不饶,含怒之下调动了一分气势。 但出乎预料的是,卫霄虽然没有天赋灵瞳,竟也觉醒了某种感知天赋。 结果…… 当初事出突然,秦君迅速封锁了消息,一一告诫了在场学子不得多言。 可出身良好,自身又极优异的卫霄人生向来一帆风顺,哪里受得了遭遇的第一个挫折竟是众目睽睽之下当场失禁。 后来有消息流传,却反是他狂怒之下泄出的。 不过因着秦君的封锁,无名无姓之下,大多数人也只当是秦教习的又一件夸张轶事,并未关注过多。 秦君一直希望卫霄可以重新振作起来,可终究事与愿违。 看着眼前颓丧阴郁不复往昔风貌的青年,她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一声叹息听在卫霄耳中,让他的心陡然抽搐起来。 眼中闪过一丝难掩的痛色,卫霄翻身拾起地上的剑径自朝秦君冲来。 不自量力吗? 一心求死罢了。 这是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出现在人多的场所,他希望他走出来了,但事实告诉他——没有,一点也没有。 他如此在意旁人的目光,如此在意秦君的存在。 哪怕隔了那么远,他清晰地捕捉了那些字眼,想逃避又寻了过来…… 直到,再度看见秦君。 卫霄仿佛已经闻到了身上发霉腐烂的气味,是实力飞速提升也无法掩盖的恶臭。 在秦君面前,一切无法忍受的东西都被无限放大。 他,受不了了。 死吧,死吧! 他死死盯着秦君,手中长剑没有分毫退缩之意。 “呲——” 刀剑入肉的声音。 实则轻微到几近无声,但众人眼睁睁看着那剑刺入秦君的身体,脑海中倏地放大了这道响声。 “阿姐——” 秦雅身体一僵,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发生的场景。 但她眼眶刚红,旋即就感到手中一动,秦君的手不着痕迹地捏了捏,传递出一份温暖。 抬头就见秦君悄悄对她眨眨眼,目中露出一丝安抚。 秦雅看着仍怔愣看着长剑出神的卫霄,心中蓦地升起一丝恼意。 她怎么能这样?! 心里给秦君记上大大一笔,秦雅到底没甩开秦君的手,又握紧了几分。 “我吓你一次,你刺我一剑,可算两清?” 卫霄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如此可算报仇雪恨?若是不算,你再来一剑。” 第一百四十一章 哄人 回去的路上,秦颂还在叽叽喳喳。 “秦大姐,当教习也没当成你这样的吧,管实力还管心理?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还再来一剑,戳的不是你的肉?” 刚刚直接把他看懵了,虽然很快反应过来秦君是故意的,但是那伤也不是假的啊,流出的血染红了大片衣裳,看着就让人心惊。 虽然现在那血不知道怎么就没了,秦君也表示自己无碍,但秦颂坚持相信自己的感知。 那肯定不是唬人的障眼法。 “就是,秦姐姐,你这事做的这么突然,都不给人一点提醒的,把你放心上的人,都受不了这个刺激好不好?” 花迎也没和秦颂唱反调,跟着批判秦君。 秦雅走在花迎旁边,一言不发。 她的眼睛现在还是红的。 |——看见血止不住地流时,即便知道秦君有自己的打算,也依然随之染红了眼。 面对三个小朋友统一战线的批评指责,秦君只能摸着鼻子听训。 她也是看卫霄冲过来时临时起意的,却是让关心自己的人担惊受怕了一遭。 “我保证,下次肯定会事先提醒你们的。” 秦君言之凿凿,似乎还真有下次一样。 秦雅忍不住看过去,正撞上她含笑的眼睛,顿时明白过来这是在逗自己。 脸颊微鼓了一瞬,她恨恨瞪视秦君一眼,转过头去不搭理她。 脚下却是加快了速度,直接朝房中走去,在秦君面前关上了门。 “咔哒——” 虽算不上摔门,可这关门的声音可比往常大不少。 “秦大姐,你完了,秦小九这次可是真生气了。” 秦颂在一旁幸灾乐祸。 花迎显然也站在秦雅一边,对秦君的遭遇丝毫不同情。 秦君觑了他俩一眼,没给他们看戏的机会,将人送出了门外。 ——到底自己理亏,不然她想直接把秦小颂扔出去。 没了闲人,秦君也不在乎其他了,她凑到秦雅门前,低声讨好着。 “诶,阿雅,阿雅,姐姐错了,原谅姐姐一次,好不好?我向你保证,定然没有下次了。” 房中静默了片刻,响起细碎的脚步声,很快又再度停止。 秦君再接再厉。 “真的,我肯定不会做伤到自己的事,你知道的,这种简单的皮肉伤一会儿就能好,连道疤都不会留下。” “阿雅开开门好不好?我给你看看,保证已经好全了。” “咔——” 房门再度打开,露出秦雅依旧含着一丝愠色的俏脸。 “阿雅不要生气了。” 秦君上前揽住自家仍自气恼的妹妹,柔声哄着。 秦雅不声不响关上门,轻轻挣开秦君的怀抱,盯着她不放。 秦君哑然,她原本只是随口一句让秦雅开门罢了,现在看来不给她看还不行。 衣物上的血液已经被清除,可利器割裂的痕迹仍在,依稀可见一丝暗红。 衣物之下,白皙的肌肤上新添了一道粉色的伤痕,尚残留着之前利剑入体的一分狰狞。 ——愈合能力再怎么强,也无法做到片刻恢复如初的。 秦雅轻抚着伤痕,入手的凹凸不平之感让她眼中划过一丝心疼。 “你看,已经没事了对吧,再过会儿连这道痕都见不到了。” 秦君理了理衣衫,若无其事地拍了拍伤口。 秦雅抓住她的手,眼中俱是不赞同。 让秦君在桌边坐下,她方才问道:“那卫霄究竟是何人,让你宁愿伤了自己?” 秦雅不知道卫霄的身份,但还记得他刚刚的无礼,可看秦君的态度似乎又有些异常。 “一个没长大的孩子罢了,因我入了迷途,想着能拉回来也是好的。” 秦君只是告诉他,他所谓的不可洗刷的耻辱其实也不过如此。 一剑或两剑,剑锋所指,没有什么是解决不了的。 至于有用无用,秦君不会再管。 权当了结一桩心事。 ——她不想大好青年武道之路因她而断,却也不会给自己揽上过多责任,徒增烦扰。 涉及卫霄的隐秘部分,秦君一语带过,只是给秦雅解释了一下他们间的恩怨和自己的用意。 “原来如此。” 秦雅若有所思。 转眸,触及秦君略显忐忑的目光,凝重的神情化作一抹无奈与释然。 她走到秦君身后伸手揽住她的脖子,轻轻呼出一口气。 之前一直提着的心直到此刻才终于悄悄落地。 “阿姐心善,可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才是。” 秦君对她心善的评价不置可否,只是想着刚刚才说要回来跟秦雅算账的,现在被说教的倒成了自己…… 不过她还是紧随之后补了一句:“阿雅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像刚刚那样危险的事以后不要做了。” 互相许诺之后,这页算是翻篇了。 秦君舒了口气,转而问:“阿雅今天怎么出门了?” 之前怕秦雅无聊,她想过让童月小丫头带她游览一番的,却是被秦雅以准备入院考核为由拒绝了。 秦君也希望这个任务是自己来完成的,便没有多提。 却不想她刚好今天出了门,还碰见卫霄起了冲突,险些伤到自己。 想到这个,秦君还有些生气。 若卫霄还是没能走出来也罢,要是恢复了她可还得跟他算算账。 这个问题没什么好隐瞒的,加上刚刚跟秦君谈过心,秦雅脸色薄红,还是做出了回答。 “想多了解一点阿姐在圣唐的事迹。” 秦君嘴角抽了抽,不用秦雅说,她也知道她在圣唐的传闻中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唐娆在她耳边不知道念了多少遍。 所以现在秦雅听到的就是这些离谱的传闻? “阿雅想知道这些怎么不来问我?外面传的都是过分夸大的,阿雅不用相信。” “诸如一眼退凶兽,一眼诛凶徒?” 秦雅坐在秦君对面,托腮看着她,语中有几分揶揄。 退凶兽是因为血脉之能本身就会让兽类感到亲近,加上她实力远超那凶兽,刻意安抚之下,即便是凶兽也会恢复几分灵智,灵智恢复自然不敢放肆。 这也是其他人感受不到气势、术法的原因。 诛凶徒却是因为那人本就服食了某类强行提升实力的丹药,性命无多。 她看过去后,受她血气影响,直接提前爆发,呈现惊惧而死的假象。 秦君一一解释,认真的态度看得秦雅暗自好笑。 不过,也是时候了吧。 “阿姐,你说,到了圣唐,会将你的情况一一告诉我……” 第一百四十二章 交心 秦雅想知道什么呢? 她对秦君离开之后的生活都感兴趣,想知道她这些年过得如何,想知道她有没有想她…… 但所有的小心思,始终比不过对秦君身体的惦记。 时隐时现的斑斓血纹,灿若琉璃的血色瞳仁,都可以用功法秘技的特殊来解释。 但随之而来的暴虐的气息浮动呢?也是功法秘技之类的后遗症吗? 秦雅能感觉到,每每血纹浮现的时候,秦君都在暗自压抑着什么。 随着血脉能力的不断契合,这种感受也愈加明晰。 所以即便秦君从没有在她面前展露出来这份潜藏的狂躁凶煞,秦雅也不是毫无所知。 可之前寻问,秦君只会说无事,对具体的情况却始终含糊其辞。 但自从得到秦君的承诺后,秦雅也只能强自按捺下所有思绪,等待她的答案。 来圣唐的这段时间,她就一直在等秦君兑现承诺。 可秦君一直忙碌着,每日只有早晚两次用膳时能见到她,秦雅察觉到她眉宇间些微的倦意,又不愿再烦扰她,这件事就一直搁置下来了。 今日听到的传闻虽有夸大,但无疑也向秦雅展示了一个与她的认知完全不同的秦君。 ——更近于她所隐瞒的那一面。 如今正好提及此事,秦雅不想再等了。 秦君静默片刻,终于在秦雅期待的目光中缓缓开口。 “若我并非是阿雅所想的心善之人,阿雅会不会失望?” 语气略显低沉,含着一丝挥之不去的艰涩。 秦雅心一滞,几乎要放弃继续追问。 可不是所有问题她都能装聋作哑,她也不想秦君在她面前总有隐藏。 “阿姐不是心善之人,又是什么样的人呢?坏事做尽的?凶恶残暴的?杀人如麻的?” 秦君眸光随着她的话语明灭不定,听到最后一句心猛地一沉。 若真算起来,她大抵就是这样的人吧,手上早已遍染鲜血,又怎么洗得干净? 秦君有些颓丧,虽早已决定不会隐瞒秦雅,可临到关头却还是心生退缩之意。 现在想来,这些天的忙碌未尝不是她下意识的逃避。 秦雅看她反应也知晓说到了关键,更何苦秦君身上浓郁的血气几乎已经是一种明示。 不过,杀人如麻吗? “阿姐若是杀人,其人必有取死之处,我何必为此失望,你又何必为此烦忧?” 不问因由,不问对错,只要秦君觉得该死,那就是有取死之处。 秦君一怔。 半晌,她伸手搂住秦雅,低低笑了出声。 “是我想差了,还累得阿雅忧心,可谁让阿姐总是担心会吓到自家小可爱呢?” “阿秦!” 秦雅喊出了许久不闻的称呼,气恼地推开秦君。 她这是又把自己当小孩子了吗? 可念及秦君口中这样亲昵的称呼,一抹红晕还是不受她控制地悄悄攀上耳畔,又蔓延至白皙的脸颊。 秦雅强自忽视脸上传来的微热之感,板着脸看向秦君。 “我不是小孩子,也没有一副慈悲心肠,见不得杀戮鲜血。更何况,武者间的争斗本就伴随着腥风血雨,胜者生败者死,不过常事。旁人生死又与我何干?” 秦雅眸光定定,语气毫无起伏地陈述着心中所想。 “我不知道你这些年经历了什么,我只知道,我的手至今没有染血,是因为有你护着。” “但,若是需要,我亦不会手软!” 铿锵有力的语调,生生透出一丝血腥意味。 若是秦君没有回来,她也会在离开苍羽之后独自踏上历练之路。 她不会永远留在唐丰城空等,也从不想等年岁渐至寻一户人家嫁人生子。 广阔的天地,武者的世界,同样是她的渴望。 及至那时,纷争与血腥必然临身,秦雅早就做好了准备。 但秦君回归,以平和地方式引她走上了这条路,她亦依恋于这份温暖,听从秦君的安排。 可如她所说,若是需要,她不会手软。 灵兽,或人,从来于她无异。 秦雅注视着秦君的眼睛,无声传达出自己的心绪。 这也是她第一次在秦君面前说出这样的话,心中亦有几分忐忑难安。 秦君有片刻怔愣,旋即轻轻呼出一口气。 其实当初决明山历练时不就可以看出了吗? 秦雅从来不是柔弱的依附于人的性子,对付灵兽时向来干净利落,可是进攻的主力之一。 但杀人与杀兽总有几分不同。 秦君便想着再等等,等她再大一点,不愿让她过早沾染同类的鲜血,连自己动手也要避着几分。 以致她真的快把秦雅当成不谙世事的小孩子,不想在她面前显出一丝潜藏的黑暗。 现在想来,她可是把自家妹妹小瞧了。 “阿雅长大了。”秦君笑叹着,抬手摸了摸秦雅的发顶,抚慰着她,“阿姐很开心。” 在秦君的注视下,秦雅刚刚撑起的气势散去,再度柔软下来。 “我只想告诉阿姐,无论是心善,还是嗜杀,或者是其他什么,阿姐有自己的另一面,阿雅也有。阿姐不会因此而否定我,我亦不会对阿姐心生恐惧,与你疏离。” “秦君是秦雅的姐姐,这点永远不会改变。” “永远不会随任何事改变!” 秦雅抓住她的手,认真强调着。 “永不弃,永不离,君雅一体,共赴长生!” “这是你许下的诺言,我会用尽毕生时间践行。” 秦君怔怔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半晌掩饰似地将小姑娘揽进自己怀中,谓叹一声。 “好,阿姐亦会守诺。” 深沉的情绪蕴藏其中,声音难掩沙哑。 秦雅乖乖在秦君怀中呆了半晌,等她与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方才起身。 “那现在,阿姐该告诉我你这些年的情况了吧,一一叙说哦。” 秦雅摇了摇手指,着重强调道。 秦君看着她眉宇间的活泼雀跃,也跟着展开笑颜。 呐,或许早跟阿雅说开才好。 秦君这样想着,将又一次吃饱了睡大觉的灵灵拎了出来。 若要一一讲清楚,配合灵灵的能力不是更方便吗? 屋内,一道血色画卷绵延展开。 这次,画卷上浮现的是秦君离家这十年的记忆。 ——没有秦雅,又处处都是秦雅。 第一百四十三章 有意思?他敢! 十年记忆自然不是一朝一夕可看完的,秦君也只着重挑选了一些,一一讲给秦雅听。 即便如此,秦雅还是抱着秦君大哭了一场。 因为秦君体内血气的由来是无法隐瞒的。 那么多的血腥杀孽…… 秦雅并不畏惧,只是心疼。 秦君虽未言说她当初离开的具体原因,但秦雅结合她所做所为以及脑海中忽地浮现的一段被追杀的模糊画面,也能推测出一二。 无非关乎她的安危。 她们与血盟的牵扯早在一开始就定下了。 若非有她存在,秦君急于求取强大的实力,完全可以选择一条更稳妥的路。 而不是单单如她所说,为了了解血盟,才以身犯险。 秦君抱着自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姑娘,柔声安抚着。 她再三保证自身血气已经收敛,如今有灵灵在,不日就会彻底解决,才让秦雅稍稍放心。 秦雅也知她现在根本无法为秦君做些什么,只能暂压心绪,却已是决意将全部心力放在修炼上。 姐妹俩又说了会儿话,听秦雅提及悟武时的特别体验,秦君也是暗自挑眉。 她知晓火灵必然会对秦雅有所帮助,却没想到这份助力竟然还有自己一部分功劳。 毕竟火灵本身可不含什么武道真意,秦雅从中获得的零碎理解,也只可能是来源于它的上一任主人。 也就是自己。 秦君倒是为这个发现颇为欣喜,但见自家小姑娘为自己“作弊”取得的成绩很是苦恼,她还是暗自压制住嘴角的笑意,细细与她开解。 如此温馨的交流下,连时光都放缓了脚步,只闻得姐妹间流淌着欢声的呢喃絮语。 …… 秦君本以为跟秦雅说开之后,她们之间的关系会更加亲密,成为无话不谈的至亲挚友。 没想到接下来几天,秦雅完全沉迷修炼,不见踪影。 每天苦巴巴守着两餐饭食才能见到自家妹妹的秦君不开心了。 她想着是不是之前太过忽视阿雅,所以她现在才反过来让自己也尝尝这种滋味。 虽然觉得秦雅不是做这种事的人,但若因为要博得自己的注意,耍一下小孩脾气,也很可爱不是? 所以秦君直接将所有事务推给院君,自己跑回来守着自家妹妹。 但她很快发现,她家小姑娘真不是这样的人。 秦雅是真的沉浸于修炼中不可自拔,半刻也不耽搁。 一副修炼狂人的架势。 连花迎和秦颂也被带着多用功了几分,不再出门瞎晃悠。 秦君意识到还是那天的谈话对秦雅产生了影响。 修炼是没有问题,但心态如此急切,反而不好。 所以秦雅每每修炼一段时间,都要被秦君找借口拖出来逛逛圣唐。 偌大学院,能看的风景还是不少的。 但是—— “秦教习,秦雅姑娘,花迎姑娘,真巧,没想到我们又碰见了。” 庄元嘉老远打了声招呼,微笑着走到近前。 秦颂磨磨牙,握紧了拳头,都是一路的人,我不配拥有姓名吗? 他早看这个庄元嘉不爽了,脸上老挂着一副虚伪的笑,似乎跟他们多熟一样。 当他新来的,不知道行情吗? 他早打听过了,这庄元嘉往日就一副只知修炼不近人情的架势,从不跟任何人来往。 现在这一脸热络的,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 他直接抱臂挡在前面,冷笑着:“是巧啊,不过短短几天时间,这巧遇没十次也有八次了,我就纳闷了,圣唐这么大,怎么我们一出门就能巧遇您老人家啊?” “缘份使然。” 庄元嘉扫了眼秦颂,淡淡丢下一句。 他身形一晃,直接绕过这人形木桩,走到秦雅身边站定。 秦颂恨恨地咬了咬牙,他的实力跟对方比还是差太远。 庄元嘉想走,他根本拦不住。 秦君初始也很讶异,盛唐学子中还有不惧她流传在外的“威名”,上赶着靠前的? 不过很快她就跟秦颂难得达成了一致——她也不喜欢这个庄元嘉,极不喜欢。 他看秦雅的眼神太过灼热,似乎想将她从自己身边抢走一样。 单这一点,也足以让秦君将他拒于千里之外。 可偏偏秦雅却心生了几分亲近,与他相谈甚欢不说,时不时还惦念两句,让秦君暗自磨了好几次牙。 原本以她的感知,在他走近前便带着秦雅离开,不让他接近也罢。 可一次成了,二次又被他找上来,气得她跑去院君府邸大闹了一场。 因着那庄元嘉就是求到院君头上,让她从中作梗,以致自己没办法直接在发现他之前带秦雅离开的。 可做小动作的是唐娆,她死活不出来,秦君也没法按着唐韵打一顿,只得气咻咻地离开。 此后秦雅再有出门,她就寸步不离地守着。 可这也架不住秦雅愿与之相交。 秦君看着前方那两道并肩而立的身影,心中着实气恼。 花迎悄悄凑到秦君耳边,挤眉弄眼:“秦姐姐,你说那庄元嘉是不是对我们阿雅有意思啊?不然怎么总是往这儿凑呢。” 秦君脚步一顿,手中转动着的念珠用力错位之下,发出了清脆的金石交击之声。 她看向前方那两道身影,男子高大挺拔,女子轻柔婉约,聊到尽兴时相视而笑…… “他敢!” 秦君恨声咬牙。 她的阿雅还小呢,怎么能就这样给人祸害了? 这声音有点大,不仅身旁的花迎听见了,连前方的秦雅也疑惑地转过头。 “阿姐,怎么了?” “咳,没事,我突然悟通了一些东西,有点激动。阿雅,今天先看到这里吧,入院考核将近,我们回去再做做功课,我多给你指点指点。这风景过几天再看也是无妨的。” 她得回去好好盘算一下,怎么才能将不着痕迹地将庄元嘉隔绝出去。 秦雅以为她说的悟通是武道上的领悟,也为她感到高兴。 毕竟修为等阶越高,突破越是困难,能让秦君如此激动,想必是不小的收获。 所以虽然有些疑惑近来一直致力于让她放松下来,不必忧心考核的秦君怎么主动提起,但她也没有多想。 跟庄元嘉辞别后,秦雅牵着秦君的手,与她返回了院落中。 徒留庄元嘉站在原地暗自纳闷:怎么今天秦教习看他的目光尤为凶恶,更甚往昔? 第一百四十四章 小情人儿 秦君说让秦雅回来准备考核,她指点指点的话,当然不过是借口而已。 毕竟秦雅这些天都很用功,她不想让她那么辛苦。 不过为了看起来像这么回事儿,她将秦雅三人送回院落,还是意思意思地教了她们一套简单的合击之术,让他们先练着。 秦君自己却是决定先出门一趟。 秦雅以为她要巩固之前领悟所得,虽然有些疑惑她不留在屋子里,但想到圣唐学院是武道圣地,也许有更适合修炼的地方,也就没有多想。 秦君出了门,径直往院君的府邸而去。 上次察觉到庄元嘉身上有院君设下的小手段,她就气咻咻去大闹了一场。 不过罪魁祸首唐娆不出面,她也没跟唐韵坐下来好好说话。 所以对于庄元嘉和院君之间的关系,她还不是很清楚。 虽然知道庄元嘉与童月这小姑娘之间关系很好——毕竟之前就是童月将庄元嘉带到秦雅的面前,想想还是很气——但若是仅仅如此,他应该也求不到院君出手。 可事情放在唐娆身上又不好确定,也或许只是她单纯的恶趣味,想要和自己作对而已。 但院君既然应允他与童月来往,想必对他的底细知道一些。 她得先去将情况打听清楚,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知晓庄元嘉的身份、品性等,她才好判断接下来行动的方向。 院君府邸大门常年敞开,仆人没几个,能进入其中的也不多。 这次只有秦君自己,所以她也没有通报,直接大摇大摆闯了进去。 秦君做了甩手掌柜,唐韵也没真被杂事缠身,此刻尚有闲暇于临水亭榭中阅览古籍。 见秦君匆匆而来,脸上的表情不是很好看,唐韵有些疑惑。 她放下手中典籍,看向秦君:“怎么了?有何事发生?” 顿了顿,她又补充了一句:“阿娆最近可是没有出来捣乱。” 也就没有做坏事惹到秦君的机会。 想到之前秦君气冲冲来找她的场面,唐韵还有些好笑。 一向沉稳持重的秦君不依不饶地赖在这儿,让她将唐娆放出来,嘴里念念叨叨,怪唐娆放了个碍事鬼打扰她妹妹休息。 最主要是妨碍了她们姐妹的相处时间。 唐娆又嘴硬又怂,躲在意识海嘲笑秦君,说一句回一句,让她出来又死活不肯。 最后吵得她头疼,直接关了唐娆小黑屋,让秦君先行打道回府。 看秦君今日的面色比上次还要糟糕几分,唐韵有些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 想必还是跟她妹妹有关。 毕竟若是涉及到诸如血盟方面的大事,秦君反而会一派镇定。 她们相交也有不少时间了,这点了解还是有的。 秦君顾自坐下给自己倒了杯酒,开门见山问;“那庄元嘉是什么人?” “元嘉?他还去找你妹妹了吗?” 唐韵不答反问。 她印象中,庄元嘉沉默寡言,除了修炼,万事不上心的样子,没想到对秦君的妹妹竟然这样热情。 她想着自家小徒弟传来的消息,难道真是少年春心萌动了? 秦君黑着脸,端起酒水一饮而尽。 之前她就心烦庄元嘉总是在秦雅面前瞎晃悠,但秦雅高兴,秦君也没真拦着他。 否则唐娆帮了他一次,还能次次都帮他? 原本她不想多干涉自家妹妹交友,毕竟除了花迎,她还真没其他说得上话的朋友。 难得出现一个,虽然烦了点,但秦君也能勉强接纳。 可花迎一点拨,她突然醒悟过来。 正常结交哪有天天上赶着偶遇的,这分明是图谋不轨! 想着庄元嘉是童月带过来的,她不能跟小孩子生气,却对着她师傅没什么好脸色了。 唐韵倒是不在乎秦君给她摆脸色,反而有几分新奇。 自从秦雅来了圣唐,她看见的秦君再也不是以前谈笑间执掌风云,安然不动如山的无双令主了。 唐韵不动声色地将脑海中不断嘲笑秦君幼稚的唐娆给关了小黑屋,才感觉整个人清静下来。 见秦君黑着脸算是默认,唐韵暗自压下到嘴边的笑意,将她所知晓的关于庄元嘉的信息告知于秦君。 “元嘉是东域之人,据说得罪了东域大族,被太胤那女人送来避难,就你刚离开圣唐找妹妹那会儿。” 说起这个,绕是唐韵语中也现出一丝得意,忍不住眉飞色舞起来。 秦君倒是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高兴。 太胤学院是圣唐在东域的分院,不过过了这么多年,虽未与圣唐脱离,但也算是独立出来,不受唐韵这个圣唐院君管辖了。 而太胤的院君算是与唐韵一起长大的,两人从小就开始较劲,一直拿对方当对手,视之为一生之敌。 但原本势均力敌的局面因为唐娆出事被打破,唐韵为了救唐娆付出良多,此后一直被太胤院君压制。 秦君之前听她提过几次,表面虽淡然,暗地里却每每有一份潜藏的不甘。这次被死对头求上门,也难怪唐韵颇有些扬眉吐气。 不过—— “他做了什么?有太胤院君护着,东域还有人敢找他麻烦?” 太胤学院在东域的地位可以说是凌驾于东域诸大族之上的。 像之前钱娇娇所在的钱家在北域也是底蕴深厚的大族,这些年更是一跃成为北域首富,也算是北域数一数二的存在。 但到了圣唐,城卫军要拿人,即便钱娇娇是钱家家主的爱女,也只能乖乖束手就擒。 而太胤之于东域,就如圣唐之于北域。 有太胤院君护着,还有人想动他,那肯定不是小事。 秦君心里给庄元嘉添了个标签:爱惹麻烦,大麻烦! 更不能让他接近阿雅了。 “具体是何麻烦,我却是不知。” 唐韵心中其实也颇有疑惑。 不过她虽与太胤院君是死对头,但对她的为人也是相信的,总不至于大老远特地给她送个麻烦来。 而且她观察了两个月,对庄元嘉的品性也是认可的,否则也不会让童月与他玩耍。 不过,说起这个,她倒是想到另一桩事。 唐韵挑了挑眉,在秦君面前,她毫不掩饰地露出了一丝嘲笑。 “听说那女人不知羞,一大把年纪找了个双十年华的小情人儿,元嘉就是她那小情人儿的弟弟。” 第一百四十五章 找到妹妹了 “咦,元嘉哥哥,你怎么把玉佩拿回来了?” 童月双手捧着自己的小仓鼠走了进来,语中有几分诧异,还有几分小懊恼。 她老远就看见庄元嘉一直凝视着手中的一枚青色玉佩,细细摩挲着,似乎有些神思不属。 近看,玉佩呈完满的正圆型,青玉质地,纯净通透,一棵傲雪迎风的青松稳稳扎根于玉佩中央。 童月第一次见这个玉佩,是半年前与庄元嘉初见的时候。 因为庄元嘉当时颓废迷糊,弄错了送给她的见面礼。 ——盛放礼物的盒子与他将这枚玉佩珍而重之收藏的盒子相差无几,庄元嘉就这样将这枚玉佩送到童月眼前。 她其实蛮喜欢这枚玉佩的,但是庄元嘉说,这枚玉佩是家族传承所系,不能送人。 只会在将来交予喜欢的人,要成亲过一辈子的那种喜欢。 童月也只能眼巴巴多瞅了几眼,依依不舍地将玉佩还了回去。 庄元嘉那会儿心情低落得很,看到小姑娘的样子,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虽然补送了原先准备的那份礼物,但他自觉送出礼物又收回的行为着实不好,尤其还让小姑娘如此失望。 所以他难得振奋了几分精神,发挥了自己以前的长处,带着小姑娘在圣唐城中走街串巷,寻一些吃的玩的。 明明是初来乍到,却总能发现一些新奇有趣的玩意儿,让在城中长大的小姑娘好奇不已。 两人的交情就这么结下了。 后来即便沉迷修炼,庄元嘉也不忘隔三差五带童月去外城寻些吃的玩的。 只是童月再也没见他拿出这枚玉佩。 所以当时在秦雅身上看见的时候,她还颇有几分惊讶。 想着自家沉迷修炼,拒绝一众出色的小姐姐的元嘉哥哥终于找到自己喜欢的人了,虽然她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和秦大魔王的妹妹认识的,但也不妨碍她高兴啊。 没想到没几天功夫,这玉佩又回到了他手中。 “莫非是秦大魔王插手,要拆散你们?” 真心相爱的人之间总有重重阻碍,故事里都这样写的。 而且秦君这些天确实阻挠过庄元嘉接近秦雅。 于是人小鬼大的童月小姑娘如此猜测。 听见童月的问话,庄元嘉摇头失笑。 其实若是童月的天赋灵瞳再次开启,就会发现他手中的这枚玉佩与她在秦雅身上看见的那枚其实不同。 若非童月提及秦雅那枚玉佩内里,似乎有人以灵力成线,勾勒出一个“素”字,他也不会如此激动。 十六年前,他小舅与舅母夫妇二人外出访友,此后一去不复返。 他曾听姐姐提过,当年她父亲就曾在家族玉佩中勾勒出母亲的名讳,寓意我中有你,不可分割。 而素,正是他那说是失踪实则当已离世的舅母之名。 据说当年舅母随小舅离开时,已身怀有孕,若是孩子能平安诞生,合该有秦雅这么大了。 庄元嘉想起姐姐曾念过的——她的妹妹还在世上。 即便知她所言当是非虚,可在玄灵大陆上寻一个人,还是一个没有任何特征任何线索可按图索骥的人,无异于在大海捞出一滴稍有不同的水来。 ——捞针好歹还有个针样啊。 这可不是比破虚还难嘛。 所以大舅虽遣了人去寻觅,其实也是不抱希望的。 没想到如今他在圣唐竟寻到了一丝线索。 不过未免希望落空,他并没有说出来,只是向童月询问了些许信息,拜托她引荐一下,准备先自己查清楚。 也不知童月这丫头小脑瓜里脑补了什么,似乎认定他喜欢秦雅一般。 不过,现在也许已经可以告知她真相了。 庄元嘉握紧了手中玉佩,目光灼灼看向童月,语中满是欣喜。 “小月儿,我,好像,找到了我妹妹。” 说好像,是因为一种巨大的惊喜攫取着他的心脏,让他始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难以置信。 实则在看见秦雅的那一瞬间,他就基本确定了。 初初长成的少女容颜清丽,气质温雅,竟与姐姐有六七分相似。 若是放在一起,哪怕不说,明眼人也能看出她们的关系。 真好。 他,真的找到了。 秦君此刻尚不知真有人想来跟她抢妹妹,从院君那儿挖出了一些庄元嘉的信息后,她便赶回了院中。 走前她教了秦雅三人一套合击之术,还直接在院中布了个阵法辅助他们练习。 此刻回到院中,仍可见到阵法中辗转腾挪的身影。 见她回来,秦颂顿时哀嚎:“秦大姐,你咋这么偏心啊?谁家重女轻男也没到你这个份儿上啊。” 明明是三个人的合击,冲在前面受伤流血的却总是他。 而秦雅和花迎,只需要动动口,连抬手都没几次的。 这是练合击吗?这是看他跳大戏吧。 可他作为哥哥,也不能真看着攻击朝妹妹过去而坐视不理。 只能一边骂着秦君,一边接着练。 无论秦君在院君面前表现的如何不淡定气不平,回到院落,回到秦雅面前,她依然保持着淡定沉稳的姐姐大人模样。 听见秦颂的控诉,秦君也不以为意。 “你皮糙肉厚的,多磨练磨练怎么了?难不成你还想让阿雅和花迎两个小姑娘给你打头阵?” 这套合击之术是以秦雅为中心,花迎和秦颂作为臂膀设计出的。 秦雅居中指挥,花迎在旁策应,秦颂则担了防守的重任。 而她留下辅助他们练习的阵法攻击标准,刚刚好踩在秦颂的实力标准线上,以至于除了零星攻击漏网,需要两个小姑娘处理外,其他大部分都被秦颂拦下了。 所以她回来的时候,秦颂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秦雅和花迎却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不过她也不是刻意捉弄秦颂,而是实实在在地给他一点磨练了。 秦颂一向主攻,习惯以攻代守,对于自身的防护却是着实不足。 每次战斗下场,他身上的伤势总是最重。若是对上综合战力高于他的人,恐怕坚持不了多长时间。 且,伤势过多的话,现在年轻尚未有什么,老来暗伤怕是得一大把。 所以不想自家小姑娘那么累的情况下,秦君直接把秦颂拉出来操练一番。 秦颂也没真傻到看不出秦君好意,嘴里嘟嘟囔囔,该练的也不含糊。 时间一点点过去,在秦君还未想到个好办法把庄元嘉赶走时,推迟了半月的圣唐入院考核终于临至。 第一百四十六章 再遇 圣唐的入院考核每年都有一次,似乎也不是什么盛事。 但对于万万千千翘首以盼的少年武者来说,这几乎是可以影响终身的大事。 所以这次一向准时的入院考核莫名推迟半个月,可是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来到圣唐的,并非每个都是灵舟送驾,仆役相随的世家大族子弟,也不全是各地分院集中送来的精英学子。 更多的是不远千里而来,一路深入险境边历练边赚取路费的普通武者。 虽然考核这段期间,他们可入住外城学宫中无需为生计发愁,但千里跋涉若是成空,对他们也是个不小的打击。 圣唐未曾出面说明缘由,考核之事一天没有落实,他们心中始终悬着一线。 整个外城都因此弥漫着一股躁动不安的气息。 当然,怀着成为圣唐学子的信念,付诸行动并成功抵达的武者,心性实力不可小觑,这份躁动自也不全是来源于他们。 不过暗地里的蝇营狗苟摆不上台面,秦君也无需为此多烦忧。 她此刻正整装待发,等人到齐就送三个弟弟妹妹前往外城学宫中参加考核。 秦雅和花迎都是与秦君同住,而秦颂则与他师傅郝院老住在一起。 秦君此刻就是在等秦颂到来。 没想到秦颂还没来,却先等来个讨厌的人。 庄元嘉这次不装偶遇了,他直接带着童月来到了秦君的院落。 “秦教习,今日考核,我和小月儿来给阿雅和花迎姑娘助威。” 童月躲在庄元嘉身后不断点头,却偏着头不敢看秦君。 一脸小慌张的样,与她掌心捧着的小仓鼠倒是别无二致。 她心里正暗自嘀咕着:要不是元嘉哥哥许了一堆好吃的好玩的,她才不来秦大魔王的地盘担惊受怕。 秦君也没将目光落在这小不点身上,而是目光幽幽地盯着出言的庄元嘉,笑意微凝。 你谁啊你? 谁准你阿雅阿雅叫得这么亲热的? 秦君都想找借口给他直接扫地出门了。 但考虑到今天也算是个重要日子,未免影响秦雅发挥,她还是暗自压下这口气。 嘴角划到标准弧度,微笑着颔首示意之后,秦君眼不见为净,只将目光放在自家妹妹身上。 秦雅回以一视,目中却有些许幽怨。 每次庄元嘉出现的时候,她总感觉秦君心中会浮现一股隐晦的情绪,不清不明,却似乎与她有关。 除之前隐瞒血气诸事外,秦君在她面前向来坦荡,有一说一,不懂就问。 本以为血气之事说开,她们就更该无话不谈,没有什么不能沟通的了。 可这也没多久,秦君就再次遮遮掩掩,不与她明说,秦雅有些不高兴。 秦君当然感觉到自家妹妹情绪不对,但她还真想不出到底因为什么不对。 不过这情绪是在庄元嘉到来后才出现的,即便看秦雅对他态度不变,秦君依旧将其归咎到他身上,不着痕迹地瞪了他好几眼。 庄元嘉颇感背脊生寒,可也没发现什么不对。 就在他暗自怀疑地看向秦君时,秦颂也到了。 寒元洲随行。 对于自家师叔的小弟子,寒元洲是真把他当弟弟看的,入院考核这等大事说什么也要来送一程,助助威。 虽然作为院老的唯一弟子,无论考核能否通过,都可以成为圣唐学子。 但是考进来的和送进来的,待遇却是千差万别。 如一些消耗性的资源,只有院老自掏腰包才可享用。 所以即便初期因为种种因素没有通过考核的院老弟子,后期都会再次参与考核,成为正式学子。 要不是秦颂坚持,加上他身后站着秦教习,寒元洲其实是希望他再修炼一段时间,参加明年的考核的。 毕竟每个武者一生只有两次参加考核的机会。 按往常惯例,以秦颂如今的修为实力,且并没有其他方面足够优秀的情况下,通过入院考核有点悬,便是明年也不一定成功。 有郝院老撑腰,他其实不用如此着急。 至于秦雅和花迎两个武阶的小姑娘,他反而不担心。 圣武道考核与一般不同,以她们的天赋想通过反而更容易。 但寒元洲不知的是,今年的考核在秦君的插手下,已与以往大不相同。 不过她也不准备泄题,反正到时候一切还是要靠自己。 人既然到齐了,也没有多寒暄什么,一行人出了门。 此刻外城学宫已被封锁,除了参与考核的众多武者和负责维持秩序的城卫军及教习院老,其他人一律不得出入。 所以庄元嘉带着童月并寒元洲三人将人送到之后,只能留在学宫之外,目送他们进入。 秦君挑了挑眉,暗自得意地扫了庄元嘉一眼,大摇大摆地领人入了学宫。 作为“声名远播”的秦教习,更是作为这次入院考核的主导者,可没有人不长眼来拦她。 而此刻学宫之内已有数万武者汇聚,一片人山人海的景象。 放眼望去,全是眉宇间尚残存一分青涩的少年武者。 圣唐学院招收学子的其中一条标准就是需二十岁以下。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是唐圣,而立之年还能引灵入体,大器晚成。 圣唐培养人才的方向是有绝佳的天赋兼有绝强的毅力的。 单以修炼方面来算,就是二十岁之前至少有少玄的修为。 而相比于依靠其他天赋进入圣唐的,实力显然是一个更为醒目的标志。 所以在场的少年武者们气息大多不弱,不少人身上更是有历经百战的铁血气势。 秦颂啧啧称叹。 他自觉自己历练不少,在来圣唐的路上,秦君更是专门寻来武者或灵兽进行了针对性地实战。 可在场这么多人,随便捞一把,五个里恐怕有四个他都不是对手。 不过秦颂分毫不惧,这对他而言不过是一场更严峻的挑战而已。 他秦小爷什么时候做过逃兵? 不过他也没想到,跟在秦君身后没走两步,就跟个半生不熟又颇有渊源的人打了个照面。 这一身金灿灿的如移动光源的装扮哦…… 秦颂和花迎同时抬手挡了挡,感觉实在伤眼。 对面的人显然也看见了他们,顿时咬牙切齿:“是你们!” 第一百四十七章 时机,到了 钱娇娇作为钱家家主爱宠的掌上明珠,那是泡在蜜罐中长大的。 来圣唐之前的人生里,那是要星星不给月亮,活得不要太顺遂。 结果到圣唐的第一天,直接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当做犯人押走,她什么时候丢过这个脸? 要不是那皇阶老者死活压制着,她当场就能大闹起来。 不过这也没关系,等她爹来了,一定会为她报仇的。 这是她这么多年留下数不清烂摊子被她爹收拾后,养成的坚定信念。 她爹会给她报仇的! 但很显然这次与以往大不相同。 她爹来是来了,可在她哭诉城卫军的恶行之后,她爹不仅没有因为她吃的苦头心疼她,为她报仇,柔声安抚,反而粗声粗气地责骂她,压着她给城卫军道歉。 钱娇娇不情愿。 但对上她爹的目光,她害怕了。 她向来不会看人眼色,却第一次从那双向来慈爱的眼中看出了不耐烦及凶恶,清晰明了。 似乎她再不听话,他就直接转身离开,不再管她。 钱娇娇哪里还敢反抗,即便她认为自己丝毫没错,也只能乖乖去道歉。 虽然钱父随后便表示,刚刚只是一时心急,不是故意要凶她的,但钱娇娇心下还是难平。 而这笔账无疑被她记到了让她面临这样境地的秦君等人身上。 原本不过是随意的置气,如今在她心中已经发展到不死不休的局面。 知道秦君是圣唐的教习,她原想着等考核结束,她正式成为圣唐学子,再暗中将人找出来慢慢磋磨,一雪此仇。 毕竟相对于一个小小的教习来说,钱家依然是个庞然大物。 只要做的隐蔽,谁能想到一个学子身上。 向来自己傻还把别人当傻瓜的钱大小姐如此想。 只是她没想到刚来学宫就撞上了她的仇人,让她这长这么大以来唯一吃上大亏的大仇人。 她看着秦君,目中怒火燃燃。 只要想到被城卫军关押,后又被她爹责骂都是拜眼前人所赐,她就恨不得啖其肉噬其血,将她生吞下去。 但是想到眼前人是圣唐的教习,她就不敢轻举妄动。 即便暗地里想好了几百种方法折磨人,明面上好歹还有点自知之明。 她的实力不够对方一巴掌拍的,对方显然也不会看在她的身份上让着她,她还不想自取其辱。 更何况今天是考核的大日子,万一对方再次卑鄙地叫来城卫军诬告她,她又要吃大亏,说不定就会丢掉考核的机会。 想到她爹对这次考核的看重,钱娇娇不敢任性。 所以在叫出声后,她面色几多变换,最后选择转身就走。 她身边一群少年随同,依然一副众星捧月的架势。 周边的少年有几个是之前她那些仆人中的,有些却是生面孔,许是最近招揽的。 浩浩荡荡穿过人流,避开了秦君几人。 “哟,这大小姐最近学聪明了啊。” 秦颂扬了扬眉,摸着下巴笑道。 之前还一副鼻孔朝天的样,现在倒是知道服软,避开锋芒了。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每次硬刚?也不怕撞坏了脑袋。” 花迎翻了个白眼。 秦君在钱娇娇一群人身上睃巡片刻,收回了目光。 算算时间,对方确实应该放出来了。 毕竟涉及到钱家与圣唐的博弈,事情未摆到明面上,单一个不清不重的触犯规矩,在钱家家主亲自出面后也不会多阻拦。 眼见身边两个小朋友又要吵起来,秦君出言打断:“若是遇上了,你们还是注意一下。” 吃这一堑,对方显然也长了点智,不过肯定是恨上他们了。 秦君不担心一个小姑娘能翻出多大风浪,但若是在考核中下黑手,对秦雅几人来说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威胁。 秦君发了话,秦颂再不把对方当回事儿,也稍稍上了心。 对于秦雅和花迎,秦君倒是不担心。 虽然心里希望自家小姑娘多依赖自己几分,但秦君更知,离了她,秦雅依旧是秦雅,优秀得让人侧目。 即便之前的岁月里,受火灵限制,修为一次次倒退,她也没有自弃自馁。 让秦君心酸又自豪。 而花迎原先作为花家少主培养,遭逢大难后涅槃重生,心性同样不俗。往日虽看着不靠谱,但真要遇事也可以担当起来。 三人中倒只有作为哥哥的秦颂是真的不靠谱,勇是勇了点,但没有智搭配着,反而更让人担心。 所以秦君将人送到会场门口后,鼓励了小姑娘们几句,单只叮嘱了秦颂一人:“遇事先退三分,不要莽撞。” 秦颂还不知考核的具体形式,听见秦君的嘱咐不明所以地摸了摸脑袋。 不过这段时间他早成秦君座下第一小弟,面上不以为意,其实还是记在了心上。 目送自家弟弟妹妹们进入会场,秦君心中倏地升起一丝惆怅。 像是她们突然长大,拥有独自登上人生战场的信念和力量,无需她再插手。 秦君摇头失笑,挥去这一丝莫名的失落,转身前往会场高台。 高台之上,院君已经在等候。 听见秦君到来,她也没有回头。 目光落在底下这群生气蓬勃的少年武者身上,似平静无波,又似暗潮汹涌。 半晌,她开口:“近些年,达到参与考核标准的武者越来越多了,觉醒天赋之灵的概率也远超往年。” 听起来是个好消息,其实也不尽然。 就像一碗饭,十个人分,一人都不够一口,但是一个人吃足以饱腹。 以往拿出这碗饭的不在乎吃的人有多少,但如今无疑有更迫切的想让人吃饱吃好的欲望。 单纯发善心吗? 不过是冥冥中感受到了足以影响自身的威胁后,采取的自卫措施。 秦君凝眸,目光在下方会场睃巡,不过片刻便从茫茫人海中锁定了自家妹妹的身影。 身形修长,秀挺如竹。 身为武阶,在一众灵阶少玄的同龄武者中依旧淡然自若。 自信得耀眼。 她目中缓缓绽出一丝粲然的笑意,给了院君一个不算答复的答复。 “也许,时机终于到了。” 不在三千年前,而在今朝。 “咣——” 宏亮悠远的钟声响起,在整个圣唐上空久久盘旋。 余音落,会场上空的高台显现在众人眼前。 第一百四十八章 圣祖秘境,考核开始 钟磬之音响起时,偌大会场上,数万武者同时安静下来,连呼吸都不自觉放缓。 万众瞩目之下,隐于会场上空的高台缓缓浮现。 灵光交辉,虚空悬浮,看不清上方之人的身形面貌,只依稀可辨两道长身玉立的身影。 但秦雅能清楚地感应到上方传来的熟悉而亲昵的目光。 身旁秦颂小声嘀咕着:“我是不是看花眼了,怎么总感觉那两道都不知道是男是女的身影,有一个好像秦大姐?” 花迎也暗自点头附议,不过她没有出声应和,因为她火速察觉到来自近旁武者无声的谴责,夹杂着一丝对他们异想天开的嘲笑。 至于是否是秦君嘛,她看了秦雅一眼。 ——确认过眼神,没有认错人。 除了秦君,谁还会让秦雅露出这样炙热钦慕又自豪的神情? 她作为秦雅唯一的挚友,忍受了她这么久的冷淡目光,也没得过一眼热乎的,想想还有点心酸。 就这么一晃神的功夫,她直接错过了院君的发言。 因为院君的发言实在过于干脆利落。 一句——欢迎诸位远道而来。 一句——考核,开始。 在所有人面面相觑时,高台之上光芒大绽。 繁复晦涩的阵图由小极大,盘旋升空,覆盖了整个会场。 光芒洒落,玄奥恢弘的气势辄升。 在场众人心间油然而生出一种绝顶的敬畏,如同浩渺天地即临,威势绝伦。 院君躬身行礼,秦君亦退半步,以示敬崇。 而场下,所有参与考核的武者周身被光芒覆盖,遵从冥冥之中的引导,盘腿坐下,合上双眸。 直至阖场静寂,周围维持秩序的院老或教习才私底下暗暗传音讨论。 “刚刚那威势,是传说中的圣祖秘境吗?” 有人难以言喻地震惊问询,心下却已有了答案。 传闻唐圣生前就做过准备,将内府空间完整的遗留下来,传承后世,成为圣唐学院立身的不二法宝。 但除了圣唐真正的核心成员知晓具体情况,在普通的教习和院老之间,圣祖秘境也只是一种或有或无的传说中的存在。 但刚刚那种浩瀚之威显然不是一般的秘境所能呈现的。 且圣唐立院虽有三千年之久,但仍有部分唐圣遗迹留存,其中残存的气息与刚刚乍现的那丝威势极为相似,无疑揭晓了答案。 而如今考核开始,所有学子却都闭眼盘坐,他们也都想到了一种可能。 “早就听闻这次考核有变故,没想到竟是如此大手笔。” 有人暗自咂舌,不知究竟因何才会动用圣祖秘境作为考核场所。 “这届参与考核的学子可真是走大运了。直接以灵体进入圣祖秘境,无论是否通过考核,收获都是难以想象的。” 有人甚至心生羡慕。 以他们的资历,连圣祖秘境的存在都不能确定,更不用说进入其中修炼领悟了。 如今这些小家伙却在这个年纪就得到了如此宝贵的机会,对未来武道之路的影响难以估量,至少可以少走不少弯路了。 而将来少走不少弯路的少年们如今有不少正在秘境中走弯路,比如说秦颂。 又一次拐到同一个地点的秦小颂看着身旁这棵歪脖子小树,忍不住发飙了:“这特么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他狠狠一脚揣上去,直接将其拦腰折断。 叉腰站了一会儿,见周围依旧没人,秦颂迅速坐了下来,揉揉腿揉揉脚。 有点想哭。 想他上一秒还是可以越阶力战少玄的武者,闭个眼的功夫,就成了手无寸铁且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踹棵小树腿都震得疼半天。 而且,今早为显郑重,他特意换的一套崭新的武士服和登云靴,如今变成了粗衣麻布草鞋,硌得脚疼。 当然,最让他无措的是,除了最基础的引气诀,他不记得如何修炼了。 所有学习过的武技术法,他通通忘了如何使用,似乎有什么无上存在将之遮蔽了一般。 连反应力都因为身体的变化退步了许多。 秦颂对术法一道一向没什么天赋,想到他练了那么久直到前几天才堪堪掌握的金灵术如今忘个干净,他就心痛难忍。 也许出去就好了,他暗暗安慰了一下自己。 怎么着秦大姐也不能害他不是? 现在还是考核为重,他好歹还记得自己是来考核的。 然而放眼望去,一片荒郊野岭,别说人影了,连个鸟都没看见,着实让他无语。 这考核到底是考个什么东西啊? 没人说一下的吗? 秦颂叹了口气,站起身,准备先寻个安身之所,把这最基础的引气诀修一修,没点实力总慌得很。 也不知道重修一遍能不能快一点? 他暗自祈祷着这次别又绕回来,结果刚转身,目光一扫,心中顿时咯噔一下。 秦颂条件反射地摆了个防卫的架势,目光四下一探查,却什么都没发现。 可他刚刚踢断的那颗歪脖子树,只剩了扎在地面的根部一截,断在地上的树冠那部分不见了。 它不见了! 这树冠不算大,但也总不能凭空消失啊。 明明他坐下时还能看见几片新绿的嫩叶,期间也没听见什么动静,可现在再看却什么也没有了。 周遭一片平静,只有风过林稍的簌簌声。 真是见鬼! 他暗暗唾骂了一句,收起架势准备走人。 结果刚走两步,又退回来,走到刚刚树冠落地的地方。 一本土黄色的书籍正静静躺在那儿,颜色几乎与地面混淆。 要不是刚刚一阵风卷地而过,掀起了几页,以秦颂如今的眼力还真不好发现。 不过虽然不好发现,但秦颂之前绕着树转过好几圈,脚下这片地他踩过来踩过去,无比确定这里之前是没有这样一本书的。 所以这书是怎么来的? 他蹲下来看了看,封面依稀可见“斫木诀”三个大字。 看着像本功法秘籍。 想着自己脑海中的垃圾引气诀,秦颂还是抬手拿起书翻了翻。 这一看竟然还不错。 虽然也是基础的,可却比引气诀要好不少,而且正好是金系功法,适合他。 自来到这里后,秦颂终于高兴了一下,将书揣怀里带走。 不过,想到刚刚离奇消失的树冠,又摸了摸怀中离奇出现的功法,秦颂难得动了动小脑瓜。 ——这两者是有什么联系吗? 第一百四十九章 秘境影像 实则不只是秦颂遭遇了这样的事,秘境中其他各处均有人发现异常。 或是如秦颂这般毁坏了花草树木的,或是杀死了走兽飞禽的,总之片刻之后,原地都没有留下应有的枝叶或尸体,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其他物品。 功法秘籍、武器装备、衣物饰品…… 应有尽有,不一而足。 除此之外,鸟窝、树洞、山洞等各种地方搜索一番,也有可能发现一些适用的东西。 对于目前一穷二白的众多考核者来说,哪怕就是根木棍,也算是件趁手的护身武器了。 相比于秦颂还有秦君不会害他这个坚定信念在,心中安稳。 其他一言不合被抛入秘境,还失去所有修为,遗忘修炼记忆的诸多武者简直心态爆炸。 心性再坚定的武者也受不了一朝回到修炼前啊。 不过想到这是圣唐的考核,也许他们失去实力后的表现也是考察的一方面,众人又强自镇定下来。 待发现功法秘籍后,他们终于舒了一口气。 虽尚不知具体的考核什么,但提升自己的实力总没错的。 初入秘境的少年武者们就这样一点点探索着未知世界的隐秘。 一切从无至有。 而秘境外,会场高台之上,唐韵凝眉看向秦君:“如何?你能坚持吗?” 此刻,秦君的脸色微泛着一丝青白,在灵光的映衬下不甚明显。 但院君这类人洞若观火,一丝微小的变化都难以逃过她们的法眼,何况是秦君这样足以称得上虚弱的状态。 秦君同样盘腿坐下,周身阵纹环绕,灵光加身,宛若至尊神祇临世。 她所落的位置正是符阵的中心。 若仔细观察就可发现,笼罩着整个会场的阵图就是秦君身下这座符阵的投影。 听见唐韵的话,秦君却是笑:“怎么,我坚持不了,你要来替我吗?” 语意调侃。 刚刚起阵那一下,对她如今而言确实是个不轻的负担,灵力极速大量抽取,几乎瞬间掏空了身体。 但如今稳定下来后,也不需要她再插手,阵法运转,足以支持考核进行下去。 唐韵闻言摆手。 既然还能开玩笑,自是说明犹有余力的。 而且她也看出秦君的状态在慢慢恢复。 那就不用担心了。 她在符阵之外坐下:“我可没有你这本事,看看就好。” 表面如常,心下不是不震惊的。 独立维持一个完整圣境,或者说完整圣境投影的运行,这样的手段着实让她难以置信。 没错,这的确是圣祖秘境,但更准确的说,是秘境的投影。 ——否则也不能直接以灵体方式进入了。 然而,不是说投影就不厉害,正相反,这更考验施法者的能力。 秘境本身依附于天地,而投影却是依附秦君存在,其中规则由她改写,秩序由她维持。 反正以唐韵的修为见识都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到的。 在实力境界明明相差如此之远的情况下,如此轻易地完成这项常人看来难以置信的“壮举”。 ——常人包括她在内。 代价不过是白了脸? 还很快恢复? 不过,若真如他们的猜测那般,或许一切就说得通了。 唐韵看着秦君,目中有些许异色。 秦君就势直接躺下,双臂反枕,歪头看着她。 “我这本事就这样了,倒是你,竟然把那些老古板说通了,我可是佩服。” 圣唐虽由院君执掌,但涉及圣祖秘境这样的大事,也不是她一个人就能说了算的。 秦君虽未探究过圣唐背后的隐秘,却也知他们的存在。 而凝出一份投影,对秘境本身也有一些不大不小的影响。 圣祖秘境对圣唐学院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稍有点损伤,那些老头子老奶奶怕是得心疼死。 她当初提的时候,只是将这当成最好的选择,实则退而求其次,选个中等秘境即可。 没想到最后送到她手上的就是这最好的。 “说通他们的可不是我。” 唐韵的目光落在秦君身上,意有所指。 现在想来,或许这本身就是一个试探。 秦君接了,是打算摊牌不再隐瞒了吗? 秦君对她的言外之意不置可否,她的目光落在虚空之上,嘴角笑意微漾。 那里是秦雅所在。 相比于秦颂落在荒山野岭还频繁迷路绕回去的悲惨遭遇,秦雅可是一步到位。 有屋有床有池塘,床头就摆着一本功法秘籍,还正是木火双系,宛若量身打造。 开局不要太好。 连秦君都有些怀疑,是不是她制定的死板规则都知道要护着自家妹妹,让她不要太辛苦? 不过,在秘境投影稳定之后,其中的一切都会照既定的规则秩序走下去,连秦君也无法中途插手。 现在她也只能跟院君在旁做个观众了。 骤然失去所有修为,于秦雅而言打击同样不小,不过她很快稳住了,放眼打量着自己所在的地方。 虽然有屋容身,不过可以称得上是家徒四壁了。 她眨了眨眼,收回视线放在自己身上。 秦君为她置备的一应衣饰都不见了,身上衣物虽比秦颂的粗衣麻布好很多,但也只堪堪维持了基本的不难受。 连舒适都谈不上。 如此陌生的情境,如此陌生的场景,绕是秦雅内心强大,也不由生出一丝惶惑。 但这丝惶惑很快又被驱散,因为她发现手腕上鲜艳若赤色琉璃的桃核犹在。 如秦君血气弥漫时的眸子,在注视着她。 心下由此安定。 院君也注意到她手上那抹鲜艳的颜色,对于规则剥夺一切之后,它仍自出现在秦雅手腕上倒也不惊讶。 毕竟这桃核的来历,她还是略知一二的。 她弯眉看向秦君,有些揶揄:“礼物终于送出去,不藏着掖着了?” 以往她们好奇,想看两眼也是不允的。 秦君撇了她一眼,哼了一声,顾自收回视线盯着自家小姑娘。 间或留两眼看一下秦颂和花迎。 至于其他武者的情况,院君不是闲在这儿嘛。 突然勾连秘境投影,被大大小小的影像砸懵的院君:“……” 虽然以她的实力同时观察数万武者也能做到,但她干嘛要做这样吃力的事,让自己受累。 所以负责圣唐考核诸事的一众人员火速集结。 真正的考核,开始了。 第一百五十章 褚星阑 考核考的是什么? 往年向来是天赋与实力并重,这是最直观的选拔标准。 至于心性和品性等方面的问题,却是在入院之后的时间里慢慢考察的。 这也是每年有许多圣唐学子被遣送出院的原因之一。 但今年在秦君的插手下,实力反而成了最不重要的一个方面。 毕竟实力除了受天赋、毅力等个人因素的影响外,来自家族方面的诸多助力显然也是重中之重。 而现在,绝大部分的外力被一一剥除,所有人站在了同一起跑线,考验个人能力的时候来了。 个人能力的体现,除了天赋、毅力、心性、品性外,还有一点尤为重要。 那就是气运。 气运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但冥冥中也自有其存在。 如秦雅和秦颂的遭遇,显然就是一个类比。 放到整个秘境中同样也是如此。 明明是一起被送到秘境,有人左手边秘籍,右手边灵药,不亦乐乎;有人却直接被送到了饥饿的野兽面前,只能撒丫子跑得欢…… 要说那些直接投胎到世家大族的武者气运不凡,那是肯定的。 但是能凭借自身的努力与他们站到同一高度的普通武者,又有哪一个差了? 所以归根结底,还是得看个人。 不过因为本身的经历,出身普通的武者在这样环境中显然更加如鱼得水。 与之相对的,失了人照顾而面临诸多窘境的一些世家子弟,此刻已经在心底暗自骂娘了。 褚星阑没有骂娘。 她只是在心里给提议这次以如此方式考核的家伙竖了个靶子,小箭嗖嗖射过去,扎个透心凉。 往年圣唐考核的形式虽然不一样,但方向大体是一致的。她觉得以自己的实力不说十拿九稳,但七八成胜算还是有的。 没想到这次这么不按常理出牌。 不过重新修炼倒不算什么,反正她有信心自己不会弱于人。 而且大家重新开始,剥除了其他人年龄比她大,修炼时间比她长的优势,她心中的胜算还要再加一成。 但是,但是! 这里能不能给人留点能吃的东西啊! 褚星阑摸着肚子,暗自哀嚎。 此刻她正背着自己刚刚制好的弓箭走在林间,武器在手,心下总算有了一些保障。 手臂、大腿、腰腹间均挂了彩,她也不在乎。 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看能不能寻点能进口能入腹的东西。 她初来之时走了不少路,并没有发现人烟。 想寻点吃的,连果树的影也没见着。 最后实在受不了,她只能上树掏了个鸟窝,得到一窝鸟蛋。 附赠一本功法。 鸟蛋烤熟了有些腥,褚星阑嫌弃的不行,极勉强地屈服于腹中饥饿,送入口中。 圆润小巧的鸟蛋直接滑过喉咙眼,落入腹中,一秒都不想在口中多待。 事后还找了条小溪漱了好几遍口。 而有了功法,她也抛弃基础引气诀,坚持修炼了一段时间。 这里修炼比外界快很多,没过多久,她就凝聚出一丝内力。 在鸟蛋的功效耗尽之前,她勉强有了一丝自保之力。 少武六段的水准。 为了增强战力,她准备先制备好弓箭,有了趁手的武器防身,也好去探索更多地方。 制弓她熟,从小玩到大的手艺,她自己的武器向来是亲自动手制成的。 但是如今材料难寻,只能先弄个简易的。 正巧撞上了一头野兽后,褚星阑决定还是以兽筋做弓弦。 赤手空拳与野兽搏斗本就不是一件易事。 少武阶段的实力用于自身防卫还算有点效果,但对皮糙肉厚的野兽来说伤害不算大。 褚星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将其打倒,坐下歇了口气。 但她显然还没有意识到这个地方的不同。 就这歇气的功夫,那兽身直接消失了。 只给她留下一件皮衣和几块肉干。 褚星阑欲哭无泪,只能安慰自己还有肉干可以饱腹。 ——为了避免真有武者因为不会准备食物饿死而被淘汰这样滑稽的事情发生,秦君也算煞费苦心了。 不过褚星阑显然不会感受到她的这番苦心,心里小箭扎不停。 天知道这肉干有多难吃? 普通武者刚好入口,世家子弟勉强下咽,到她这里,连沾都不想沾。 刚刚体力大量消耗之后的饥饿,也无法说服她将这玩意儿放入口中。 褚星阑只能又摸了窝鸟蛋,闭眼吞下去。 生无可恋! 对接下来的生活实在难抱什么美好的期待。 要不是她来圣唐有自己的目的,兼且本身不是遇事退缩的性格,她真想打道回府了。 没有美食的日子怎么熬啊! 内心哀嚎着,褚星阑积攒了一点体力,再次找上一头野兽。 这次虽然挂了不少彩,但好在总算达成了目标。 而弓臂在她折了根竹子后主动出现,还附赠了几只竹箭。 省了不少事的同时,褚星阑也终于摸清了一点这地方的门路。 但也不是每次都能得到想要的东西。 在她横扫了大片竹林才堪堪凑到了十支竹箭后,褚星阑终于放弃了这一行为,省点力离开了这片地界。 没有目标,她也只能漫无目的地瞎走。 所以在看见面前的两条岔路后,褚星阑两手呼噜了一把自己头上的寸毛,义无反顾地朝右边走去。 反正都一样。 不过片刻后,她就为自己英明神武的决定万分庆幸。 因为没走多远,她就闻见了香味。 食物溢散的诱人清香! 新鲜的菌菇汤! 一定是,而且处理的很好,将菌菇的鲜美完全激发了出来。 她不可能闻错的! 且菌菇汤中还夹杂着某种特殊的果味清香,与菌菇的香气融合,直勾得人垂涎欲滴。 褚星阑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映射出灼灼光芒。 她不自觉吞咽了一下口水,脚步由慢至快,最后直接小跑了起来。 等等我,先别吃,给我留口汤也行啊! 透过林木的遮掩,褚星阑依稀可见一座尚算精致的小木屋兀立在前方。 袅袅炊烟正是在木屋前升起。 炊烟的源头,是石块垒起的简易灶台。 找到了! 褚星阑尚未想好要以什么借口去蹭顿饭,脚下却犹自不停。 近了! 她已经看见了灶台上某种果皮制的锅中沸腾的汤汁。 下意识抬手从嘴边擦过。 饿了好久的人眼中都是食物,对于场中剑拔弩张的气氛一点未察。 她正要走到近前,厚着脸皮向站在灶台边应是汤主人的女子讨一碗尝尝,斜地里突然飞来一只脚。 ——踢翻了汤锅。 踢翻了!汤锅! 褚星阑眼一下子红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小分队进行时 人生最开心之事莫过于腹中空空之时,遇到一锅鲜美的菌菇汤。 而最痛苦之事,莫过于尚未尝到一口,这锅汤就在自己面前被踢翻。 只要再给她两步路的时间,她就有机会阻止这样的惨剧发生。 可惜并没有! 她还是没能赶上。 汤,洒光了。 果皮制成的汤锅倒扣在地上,完全不给她留一丝念想。 空气中溢散的鲜香瞬间浓郁起来,丝丝缕缕钻进鼻腔,蔓延至心房。 然后,化作一支支利箭,一下一下狠狠扎上去。 透心凉。 褚星阑眼中怒火昭然,死死盯着对面两个应该是主仆的少年。 事实上,打翻汤锅的人此刻也傻了眼。 承受着来自自家少爷和突然冒出来的不知名武者的双重怒目凝视,这个看起来异常壮硕的少年也莫名委屈起来。 他真不是故意的啊! 谁知这灶台这么不稳固,他意思意思地踢了一下,就直接把锅给颠下来了。 他现在也很心痛啊。 但褚星阑哪容得他解释。 她眼中,对面那俩都不是什么好人。 左边这个一脸骄矜,眼高于顶,活脱脱一看不起人的纨绔子弟。 右边这个一脸凶相,四肢发达,纨绔子弟标配的打手无疑。 这种搭配她之前在家时不知道教训过多少。 至于真正的纨绔子弟兼其打手能否有参加圣唐考核的资格,她不予考虑。 反正恶意打翻汤锅就是他们欺负人的最好证明。 ——对,打翻汤锅才是主要。 于是,在汤主人尚未有所表示的时候,褚星阑就已经忍不住冲了上去。 “你们找打!” 少女清脆的嗓音中饱含怒气。 抬脚就是一阵连环踢,手中质量尚可的弓臂也毫不吝惜地怼上去,狠狠抽了几下。 她动作干脆利落,即便忘了往日修习的武技,凭着本能出手也是有模有样。 但对面有两个少年,文弱的尚可忽略不计,壮硕的力气到底大点,若真打起来,褚星阑也不好收拾。 可他们大抵还是心虚,挡了两下,也不敢多还手,连滚带爬地跑了。 远远的还能看见那为首的文弱少年边跑边狠狠踢了旁边的壮硕少年一脚。 “谁让你打翻汤锅的?找死啊!” “俺这是失误,失误啊,少爷,俺这不是想震慑一下,显得硬气点嘛……” 人跑远了,褚星阑犹自气恼地呼噜了一把寸毛,哼哼两声。 她转身,原本想看向汤主人的视线,不由得被地上的香气吸引,下落。 蹲下来眼巴巴看着渗透到泥土下的汤汁,眼中晶莹闪烁。 为什么我的眼中饱含泪水? 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也深沉,恨也深沉。 这片土地上流淌着的是我心心念念的菌菇汤。 这片土地抢了我的菌菇汤! 我的,我的,我的! 褚星阑内心再三强调着,毫不客气越过主人,直接将汤划拨到自己碗里。 哦,现在什么没有了,怎么想都是白想。 更气了! “你,没事吧?” 秦雅在褚星阑现身之时,就注意到她了。 兽皮衣,大长腿,手握长弓,背负箭囊,兼具一丝野性与刚性之美。 面容是雌雄莫辨的俊美,眉宇间英姿勃发。 在这人人束发的年代里,对方那一头寸毛实在过于显眼,以至秦雅在她开口前都无法辨别她是男是女。 就这心神分散的一下,她的汤没了。 秦雅叹了口气,心里倒也没多生气。 或者说,在她气性将起未起之时,眼前这姑娘一顿操作猛如虎,直接让她忘了生气这回事儿。 眼见她蹲在这里看着地上的汤汁一脸哀怨,精神头十足的寸毛似乎都失了生气的样子,秦雅甚至还有点想笑。 褚星阑尚自为流淌的汤汁哀悼着,冷不丁耳边传来一道清泠泠的问询。 不急不徐的,煞是悦耳。 她忍不住抬眼朝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一张清丽雅致的面容顿时映入眼帘。 “木笙姐姐?” 褚星阑声音拔高了一瞬,忍不住又呼噜了一下自己寸毛,有些不可思议。 不过身为一名优秀的执弓者,她这双招子还是尤为锐利的。 度过了初入眼的那丝惊讶,褚星阑很快发现她身上的种种不同之处,意识到自己是认错了人。 见秦雅疑惑的目光,她略略解释了一句。 “你跟我一位姐姐长得蛮像的,真的,尤其是眼睛!” 她肯定地点了点头,加重了语气。 大陆广阔,有两个长相相似的人也没什么奇怪,不过褚星阑倒是觉得蛮有缘的。 她最后看了一眼只剩一点水渍的地面,不再留念,拍了拍手站起来跟秦雅套近乎。 ——有了煮汤的人,还怕没有下一锅汤吗? 不过听见秦雅也姓秦之后,褚星阑再次惊讶了一阵。 这么有缘分的吗? 不过她也没说出来,不然显得自己为了套近乎刻意瞎编一样。 互通了姓名也算是认识了,在这荒凉地界遇上个人也不容易,加上这特别的缘分使然,褚星阑自己尚不知的时候,就已经对秦雅生出了一分亲近。 而秦雅对情绪的感知一向敏感,自是能察觉到褚星阑的变化。 不过眼前这姑娘她看着顺眼,且考核虽是竞争关系,但招收的学子也不算少,如今连考核内容都不清楚的情况下,结伴同行也无不可。 但是否真能相交,还是要多考察的。 目前还是继续先前未竟之事吧。 在褚星阑暗自期盼的目光中,秦雅带她去了林间。 ——有煮汤的人,没有煮汤的材料也是不可的。 不过秦雅本也打算吃完这一顿就离开去更远的地方寻花迎和秦颂的,所以较之寻常多扫荡了些。 加上这几日消耗,菌菇明面上已经不多了。 秦雅还能寻到几个,褚星阑一无所获。 她烦躁地挥开一丛深草,见其中排排坐一群花花绿绿的小可爱,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阿雅——” 毫不见外的称呼着。 “有毒的。” “哦。” 她气闷的很,见远处两道身影鬼鬼祟祟的,火气更是上升。 “你们——” 声刚出口,就见那两人拔腿就跑。 褚星阑目光一凝,拈弓搭箭,疾射而出,正中—— 刚从草丛中飞起的一只野雉。 第一百五十二章 小分队集结中 “阿雅,我们有肉吃了!” 褚星阑语中是难掩的欢喜,刚刚的烦闷一扫而空。 她冲上前捉住了野雉,想了想,又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会做荤食吧?” 因为她刚刚直接挥弓揍人的行为,秦雅还以为她的弓箭只是个摆设来着,没想到出手竟如此迅疾。 一箭直接射断那野雉的翼骨,伤而不死。 ——怕死了就直接变没了。 秦雅有些讶异,对这问题倒是点了点头。 反正这个条件也只能烤烤肉了。 当初在决明山时她了解过一些,不过主要还是后期起兴进厨房后学的。 毕竟她与秦君虽不怎么沾荤腥,但还有花迎和秦颂眼巴巴盼着。 应付一二,应是没有问题的。 菌菇不多,两人又寻了些野菜,加上一些辅料植食,也算满载而归。 这个时候秦雅也犹自庆幸花费在厨房的时间,否则,她看了看褚星阑—— 对方就这么会儿功夫已经完全卸下心防,嘴里念念叨叨这几天过得有多苦,多受罪,看着她的目光满是殷切,瞅瞅手上的食材又是一脸傻笑,完全与她这副英姿飒爽的装扮搭不起来。 在这完全买不到食物的地界,想吃点好的,确实难了。 若是嘴再叼点,还改不了那种,就更难了。 莫名同情。 虽然考核之时应抓紧时间修习,但秦雅也不觉得这与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有何冲突。 吃饱才好干活。 而且这并不需要耗费自己多少精力。 因为她判断这些木植到底能不能吃、好不好吃、怎么做好吃,很多时候是来自心底莫名的直觉。 按理说木属体质对木植一类虽然有所亲近,但也没有到这种地步的,可秦雅却有着清晰的感知。 以往在外面,这种感知就有出现,不过尚有些模糊,如今却是放大了不少。 她之前在厨房将这些说与秦君听时,秦君只笑着,揶揄她天生是厨中好手。 在秦雅怒目之下,才有些欢悦地告诉她这是常态,不用担心。 具体情况却也未曾透露。 所以此事在秦雅气恼地将她推出厨房后不了了之。 眼下她也没有多想,与褚星阑一起回到木屋,着手准备吃食。 不过她刚放下东西,还没来得及收拾这片狼藉,就听褚星阑一声怒喝:“鬼鬼祟祟做什么?还想挨打吗?” 却是之前两次被她吓跑的主仆二人又溜了回来。 不过他们这次显然是有备而来。 见褚星阑点破,两人也不再隐藏,推推搡搡走了出来。 先前那为首的文弱少年微抬头,也不看她们。 他左手负在身后,右手轻摇着一把现做的羽扇,颇有些指点江山的意味。 ——如果他能收回他自以为不着痕迹的偷瞥过来的目光的话。 壮硕少年则左手一只雉,右手一只兔,衣摆卷起压在腰带上,鼓鼓囊囊的,显然也装了东西。 褚星阑看看那羽扇,又看看那秃尾的野雉,一脸嫌弃。 也真难为这家伙还能做出这样的姿态。 见这两个家伙如此作为,似乎不是来找茬的,她有些狐疑,不过还是挡在秦雅身前。 “你们想干什么?还想再翻一锅汤吗?” 秦雅没有说话,默认交给褚星阑处理。 “不是,不是,俺是来道歉的,俺刚刚不是故意的。” 越壮直摆手,手中东西随他的动作晃来晃去。 这两只显然死得透透的,晃动间却还有血液从伤口迸射出来。 秦雅和褚星阑同时后退一步。 他意识到这点,放下东西挠了挠头,一脸憨笑着。 想了想,又抽出衣摆,倒出里面的物什。 “这些,赔给你们。” 一堆菌菇,花花绿绿的。 “这些都是有毒的,你们想干嘛?毒死我们吗?” 褚星阑现学现卖,眉毛一拧,作凶恶状。 “不是不是,俺不知道有毒,俺、俺真想赔的。” 越壮显然有些招架不住。 他悄悄往后看,却见自家少爷依然摆着架势,不准备给他救急。 “那行,东西留下,你们走吧。” 褚星阑见秦雅没有表示,也不理会过多,直接赶人。 她腹中都快打鼓了,才不想跟他们瞎掰扯。 越文谦摇扇的手一顿,险些没端住架势。 这么干脆的吗? 他们都带食材上门了,不留人吃顿饭吗? “咳——” 越壮显然也有些着慌,不过听见身后一声咳嗽,想起之前他们商量好的——不能硬来,要示弱。 熬汤的姑娘看着不像个铁石心肠的,说不得他们一示弱就心软了。 但是要怎么示弱,那也没说啊。 越壮急得额头直流汗,脑海中想起一个画面,顿时如抓到了救命稻草。 “姑娘,你就可怜可怜俺们吧,俺家少爷已经三天没吃饭了,三天了!他这小身板怎么受得了啊……” 越壮干嚎着,光打雷不下雨的,为显真切,他还上手拍了拍。 越文谦在听清他说的是什么后,整个人都僵了。 可没等他有所反应,厚实的巴掌一下子拍到背上。 一口气没上来,眼前白光一闪,就此陷入黑暗。 “少爷,少爷!” 越壮这下不是干嚎了,坐在越文谦身边真心实意地哭嚎起来。 “这可怎么办啊,都是小的没用,让你给饿晕了啊……” 这是饿晕的吗? 这是被你拍晕的吧。 褚星阑翻了个白眼,被这一出弄得嘴角直抽抽。 原先还以为碰到了纨绔子弟兼打手的组合,现在看来,这是弱鸡加弱智的组合吧。 “我来看看吧。” 秦雅也算久病成医,大的看不了,简单探脉还是可以的。 “确实有些虚弱,不过没有大碍,你先将他搬到木屋中休息一下吧。” 越壮连声道谢,两手分别穿过越文谦腿弯和腰背,一把将他抱起来。 动作大了点,越文谦悠悠转醒。 睁眼就是越壮放大的脸。 想到昏迷前那一幕,他犹自羞恼。 再发现自己和越壮的姿势,白净的脸皮刷得红了起来。 气的! “你个夯货!” 他一巴掌拍在越壮头上,从他身上跳了下来。 结果一个没站稳,趔趄一下,又栽了回去。 “少爷,你没事吧?看你饿得腿都软了。” 越壮抬手虚护着自家少爷,一脸担心,还犹自记得示弱的任务。 “饿什么饿!走!” 第一百五十三章 沐修 越文谦之前不看秦雅她们只是想做个姿态,眼下是真没脸见人了。 他低喝一句后拔腿就想离开。 “不若留下来一起备餐吧。” 秦雅见状,倒如他之前所愿,挽留了一句。 她刚刚探脉时发现人确实有些虚弱,大抵真是饿狠了,也不知道怎么沦落到这地步的。 秦雅先前就知道,这两人也不是真有什么坏心思。 大抵是抹不开世家子弟的那点自尊心吧,愣是把蹭饭看作乞食,结果弄巧成拙差点把自己变成抢食的,也是好笑。 不过秦雅也不是什么热心肠的人,加之他们的态度让她不喜,也就无谓他们死活。 眼下倒是改了主意。 听见这话,越文谦这腿就生生挪不动了。 面子重要,还是肚子重要? 这真是个艰难的选择。 但越壮显然没有感受到自家少爷内心的煎熬。他走了两步,发现不对,回过头有些疑惑。 “少爷,怎么不走了?” 他是越文谦的忠实拥趸,一向是惟他命是从,所以即便秦雅挽留,他舍不得走,但还是顺从听令。 ——完全没想过有自家少爷有说走却不想走的情况。 越文谦咬牙,手上羽扇呼啦啦扇着风,给自己降火。 他当初到底瞎了什么眼,选了这傻狍子做自己的随侍? 正想硬撑着离开时,秦雅给他递了个台阶。 “不知两位可否帮忙处理一下这些野味,我们搭个伙,一起做顿饭。” 秦雅目光扫向越壮腰间挂着的短匕。 没有利刃的话,处理这些还是有点麻烦的。 且,刚好抓两个劳力。 哦,一个才对,另一个只能算附带。 越文谦才不知道秦雅在想什么,他眼睛一亮,羽扇顿停,抱拳就是一礼:“那就却之不恭了。” 从容不迫、顺水推舟似的,实则几乎要迫不及待了。 他转头就瞪向越壮:“还愣着干什么,还不……” “我也可以。” 低哑的女声透着疏离防备,却又硬生生插过来一句。 落在秦雅身上的目光莫名软化了一瞬,添上些许温度,又补充了一句:“搭伙。” 像是对她的解释。 她站在这里有一会儿了,可是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 直到她自己出声,打破这道无形的隔层。 秦雅看去,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面容大半隐在垂落的墨发之后,只露出一只眼,眼中有微不可查的翠色一闪而逝。 一袭黑色武士服罩身,丝丝贴合,显得尤为干练。只衣角有几点深色印记,不甚显眼,却依稀溢散出一丝血腥气味。 她一手执剑,剑器精良,不似凡物。 另一手拿着一个巨大的口袋,装得鼓鼓囊囊,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危险! 这是褚星阑看到对方的第一反应。 所以她下意识地将秦雅护在身后,像过往那些年里护着她的木笙姐姐一样。 但秦雅显然不需要她的保护。 她从褚星阑身后走出,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欢迎。” 这其实是很率性的行为。 无论是褚星阑还是越姓主仆,她与他们接触,都是在可以把握自身安全的情况下进行的。 这是一场考核,她并不希望自己提前出局。 尤其是在秦君的注视之下。 如今她分明从眼前这女子身上感受到危险,是她目前所不能及的实力,可秦雅还是答应了。 而答应并非是出自胁迫,担心这女子动手的缘故。 由心底升腾起的莫名亲切感,促使她做了这个决定。 秦雅没有抗拒,因为她从这份亲切中察觉出秦君的影子。 ——眼前这个人,是与她,与秦君,都有一份关联的存在。 她想,或许对方也是因此找上门的。 是不是暂且还不好说,但对方显然有备而来。 她打开手上的口袋,里面满满都是野蔬木植。 褚星阑一眼就发现,这些食材与秦雅刚刚采摘的那些一模一样,只是份量翻了好几倍。 连她们刚刚难寻的菌菇也有不少。 这女人刚刚是一直跟着她们吗,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而从始至终,她没有发现分毫异常。 虽然有如今实力不存的原因,但褚星阑依旧将其视作耻辱。 而且她对秦雅的态度也很疑惑。 虽然短短时间内,她们建立了一份相对融洽的相处氛围,但是她可以敏锐地感觉到秦雅温和表面之下的疏离。 这也是她极快辨别出她与木笙姐姐不同的原因之一。 而眼前之人虽没能打破秦雅的心防,但同样初见,秦雅待她显然要比自己更亲近一分。 两项原因叠加,不自觉地,她看向对方的眼神带上了些许敌意。 沐修敏锐地察觉到这一丝敌意,眼中寒光一闪,剑即出鞘,却又被她压了下去。 只往褚星阑那儿瞥了一眼。 一眼让她如坠冰窟。 如秦雅所想,沐修为她而来。 所以她拎着那一袋食材,看着秦雅,半晌,憋出一句:“你为我下厨,我护你无虞。” 若秦雅答应了,至少在这考核期间,她们可以待在一起。 这段时间应该够她探究秦雅出身上是否真的存在那抹气息。 ——那抹来自于血脉之上的,让她臣服的气息。 秦雅自无不可。 眼前之人的身手显然是不需质疑的,能在如此短时间内凑齐这一身,也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而且秦雅也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人,会与她和秦君同时存在一丝联系。 互通了姓名,便算是达成了初步共识。 越姓主仆见她们三下五除二达成了一致,也松了口气,提着野味去池边清洗。 沐修同去。 拔剑的刹那,光影闪过,刚洗好的野味瞬间支离,变成大小整齐划一的肉块。 一支削好的竹签穿过,串成一串。 越文谦眼抽抽,他连适合自己的功法还没找到,对方显然已经学了一套不俗的武技。 同样是重修,对方为何如此优秀? 因为沐修的细致,连锅都一并准备好,她们也不需担心人多一锅汤不够。 秦雅动手时,沐修就在一旁看着。 每一次汤汁的调和、辅料的放置、火候的控制,与她所料分毫不差。 这并不是厨艺的展示。 沐修知道,她为此欣喜。 酒足饭饱之际,几人终于聊到了对这片地域的认知。 至少褚星阑知道,诸如野雉野兔之类的没有多少攻击力的兽类并不会随死亡而消失,也是欢喜了几分。 而沐修提供的消息是—— “杀人,会引来兽类的攻击。” 第一百五十四章 秦君的族人? 圣祖秘境的时间感应与外界并不一致,以它为基础凝成的投影自然也保留了这一份特性。 众人初入秘境时,还记得这是一场考核,行事谨慎。 但随着时间推移,与秘境融合度加深,又或是受到了某种诱发,即便这些少年人还保留着考核这个念想,也渐渐开始按着本能行事。 能参加圣唐考核的都是精英,但这是实力与天赋上的说法。 如今,品性上的问题渐渐露出端倪。 一时间,秘境中多方混乱频出。 而场外,负责考核的诸位考官也已到位。 他们眼中,秘境中参加考核的武者头顶都有一块放大版的身份晶卡,上面记录着基础的信息。 而考官每人手拿一块玉简,将划分到自己辖下的武者一些不当行为或优秀表现记录下来,以便后续审查。 不过这些说是考官,其实很多都是想来见识一下秦君捣鼓出什么东西的老头老太。 他们实力深不可测,即便每人同时关注上百学子,也没有丝毫吃力,甚至三三两两还有闲心唠嗑起来。 “嚯哟,这小子不抓住机会好好修炼,竟然馋人家姑娘的身子,龌龊!” “嘿,这姑娘的利落劲儿我喜欢,杀人一刀切的事,咱不跟他废话。” “诶,我这儿有一个,废话一堆,还非想着折磨对手,喏,可不得给人反杀了。” “太心狠也要不得啊,我这儿这个就为一株有点小用的灵药把刚刚给他挡刀的同伴给捅了,背后插刀恩将仇报啊这是,咱这小破院子可供不起这样的大佛。” 对于秦君编织的投影空间,每个人心中都有惊异,但谁也没有表现出来。 一群老头老太对着秘境中称得上大陆缩影的一幕幕颇有些感慨。 ——这曾经也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啊。 高台上秦君依旧枕臂躺在法阵中央,看着上方的影像兀自出神。 这次考核人员鱼龙混杂,她之所以选择这种方式也是为了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将不怀好意的人提前甄别出来。 毕竟血盟恐怕早就察觉出以行道会名义行事的各大学院的影子,不得不防。 但尚未觉察出血盟的踪迹,她却先有了其他发现。 秦雅几人未能察觉的身影,秦君在她出现在秦雅身周就发觉了。 头顶的身份晶卡展示了她的姓名——沐修。 沐,熟悉的姓氏。 灵体进入投影空间,肉体可仍留在会场,秦君轻易就找到了角落里一袭黑袍罩身,周身缭绕着杀气的姑娘。 沐修,当是,沐岫吧,已经这么大了…… 阔别已久的气息出现在感知中,以为不复见的人出现在视野里,饶是秦君也不由失神片刻。 不过很快她就清醒过来,因为听见这丫头正对秦雅说什么——你为我下厨,我护你无虞? 哟,这是想抢自己的位子? 不过是阿雅心善,秘境中顺带投喂一下嘴刁还手残只能饿得嗷嗷叫的小崽子罢了。 真能让阿雅为之下厨的,只有自己好嘛。 乍见故人,久别重逢的那丁点喜悦一下子就消散了。 院君打量了一下秦雅周围聚齐的几人,有些许惊讶,玩笑道:“你真没给你妹妹开什么后门吗?这几个少年人可都不错。” 秦君哼了一声:“经我之手改造的空间怎能不自主善待我妹妹?” 当然,真的插手那是没有的。 秦君不会做这样的事,秦雅也不需要。 院君觑了秦君一眼,见她脸色已然恢复不少,谈及秦雅时笑意中夹杂着得意自豪,还有些许小炫耀,有些好笑。 “这两个越姓少年我听过一点,是北域越家的子弟,一个术法天赋不俗,一个近战防御无双,相辅相成,配合倒是恰当得很。这次能传送到一起,运气也不错。” “连你也听过他们?” 秦君有些讶异。 越家虽是大族,但族中子弟的名字能传到院君耳中,天赋就不是一般的不俗了。 不过她还是有些嫌弃地补了一句:“也就两只小弱鸡罢了,连吃食还想抢我家阿雅的。” 院君直接忽视她余下那句话,回复了之前一句:“有两位院老属意他们,想收做弟子,跟我提过一嘴。” “这两个小姑娘倒不知什么来历,执弓的我还能看出一些,另一个……” 院君推算了一下,却并没有得出结果,眉间不由笼上一层阴霾。 “别担心,不是那边的人。” 秦君解释了一下。 虽然很疑惑这丫头身上怎么有这么重的血腥气与杀气,但她知道她确非血盟之人就是。 “你知道她的身份?” 院君轻易捕捉到她语气中的那一丝熟稔。 “嗯,是我的……族人。” 族人? 这是从没有从秦君口中获知过的信息,是她隐藏的那一部分。 秦君的来历最多能追踪到唐丰城秦家。但唐丰城于北域、于整个玄灵大陆而言实在不值一提,秦家更是。 而她口中的族人显然也不是那些血缘联系起来的家族团体。 院君默默思索着。 所以,秦君实则是来自哪个隐世的族群吗? 秦君也没有为她解答的意思,回了这一句后,又将视线放回了秦雅身上。 三两句话的功夫,考核空间已经进入下一个阶段。 之前的时间算是秦君给他们留下的适应时间,除了一些实在倒霉的,大多数人依旧在一个平和的环境中度过。 但有了些许自保之力后,考核试炼也就正式拉开帷幕。 而在秦雅等人用餐的这段时间,有人已引灵入体,修为突破至少灵。 所有还留在考核空间的人都得到了这个提示,不由瞠目结舌。 褚星阑呼噜了一把自己的寸毛,有些难以置信:“以往就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但这也太不是人了吧,我才刚到少武九段呢。” 她自诩自己的天赋还是不错的,可即便没有耽误制弓的那些时间,她也没把握这么快就引灵入体啊。 越文谦打击更大,想他在外面还是响当当的少年天才,如今却处处碰壁,险些饿死山头,想想就悲从中来。 可刚眼红一下,还没来得及掩饰,一旁的越壮就大呼小叫起来:“少爷,你怎么哭了?你别哭啊,别担心,俺会保护你的。” 他胸脯拍得震天响,一颗忠心可昭日月,也挡不住越文谦想剐了他的心。 沐修没有理会越家主仆的打闹,听到通知的余下信息,眼眸亮了一瞬。 她看向秦雅,邀请道:“组队如何?” 比蹭饭更名正言顺的方式,随着刚刚的通知一起落下。 第一百五十五章 计划的执行者 他们这个小队因为一饭之情暂先联合起来,向消息中指定的中心区域进发。 之前褚星阑想扒条兽筋做弓弦还得自己多跑路去寻找野兽,如今短短一段路程,他们就遇到不下五波野兽的攻击。 数量一次比一次多,实力一次比一次强,甚至已经接近了灵兽的范畴。 不过越壮攻防一体,褚星阑例不虚发,沐修剑出夺命,秦雅居中策应,倒也配合默契。 越文谦未能引灵,根本无法发挥自己的优势,只能摇着羽扇在一旁加油助威,事后打扫战场。 那点世家子弟的派头可再寻不到踪影。 也依赖于这些送菜的野兽,一些基础的功法、武技、兵器等都已齐备,战力因此增加不少。 众人走走停停,期间,沐修率性突破到少灵。 秦雅随后。 在看见自己掌心蜿蜒而出的灵脉时,秦雅内心的惊喜无法言喻。 那种与周围天地建立联系,抬手间挥洒出一片灵力的感觉着实让人迷醉。 之前秦君曾说她灵种已成,若是引灵入体某种程度上便是等同直入王阶。 但她即便已经与灵种取得了一定程度上的契合,依然对秦君口中的说法有些许惶恐。 不是不信。 恰恰就是相信这一论断,才更无所适从。 哪怕她阅遍了苍羽书馆中的藏书,也从未听闻有在武阶就诞生灵种的情况发生。 可与秦君重逢后,以往的不可思议如今都是寻常。 如今奇迹是发生在自己身上,她同样接受良好。 但每阶都是对自身力量的一种锤练,她不知错过中间这些步骤,引灵之后自己是否能完美掌握这部分力量。 秦君相信她可以,但秦雅内心却不是不惶恐。 ——若她做不到,阿姐会不会感到失望? 她不知秦君是否感应到她的这丝惶恐,所以将她带入了这样一个奇特的空间,让她有机会从零开始,体悟另一种修习。 虽然显化的灵脉均是六纹,脉络也不甚明晰,无法真与外界相同,但秦雅已然极为欣喜。 考核空间里一切有条不紊,循序渐进,院君看了两眼不再关注,反而趁此机会与秦君谈起了一些事宜。 毕竟这段时间秦君致力于驱逐妹妹身边的“意图不轨”之人,错过了这个时候,其他时候要寻她可不容易。 “之前你传讯时提起的事前些天有了些眉目,应是三十三阴天血煞之阵图无疑。四域各城虽均有血盟出现的痕迹,但是每域只有八城情况有异,诞生的血灵和血妖的数量、质量都要超出其应有水平一截。” 之前秦君结合萧舞夷游历途中的发现和自己所得进行过一番推算,后来又遇上武天城中的异变,对血盟的图谋也多了些了悟。 不过一切都是猜测,她将自己掌握的信息告知了院君,具体依旧需要院君调查。 如今结果当是与她所想不谋而合。 三十三阴天血煞阵是一种极为古老且凶煞的法阵,相传是出自大陆上第一位圣者之手。他寿命将尽时不甘就此消亡,意图以三十三城生灵为祭,冲开一条生路。 理所当然的失败了。 甚至因此直接降下雷罚,摧毁了一切。 也包括这三十三阴天血煞之阵。 当然,世人眼中的毁灭并不是真的荡然无存,它曾存在过,就表示仍可再现。 只是曾经没有人敢做这样的事,而现在,有了。 秦君眉头微拧,翻身而起。 “以血盟的手段布置这阵法我倒是不怀疑,但是如此简单就被发现了吗?” 毕竟血盟之主现在是出场就会被雷劈的人物,再加上一道雷罚,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但听到这个答案她心中却始终有些不安,像是忽视了什么。 “若非小无敌专挑偏远地区游历,加上你回唐丰城路遇这些小城,我们的目光仍集中在中心城池,怕是不易发觉这些异常。” 院君倒不觉得是什么简单的发现。 若不是秦君敏锐,即便他们能发现一些异样,也不会第一时间放眼整个大陆,血盟这一暗招也许就这样一直潜伏,等待时机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如今四域各地均已派人去清扫,但最主要的中天域却仍无法插手。” 院君有些无奈。 她也不担心打草惊蛇什么的,比起留着他们继续为祸一方,早点剪除反而更令人放心。 再者,他们动手的也不光这些按推算在阵图上挂名的地点,所有发现血盟踪迹的城池都不会放过。 可中天域那一城无疑是阵法核心,重中之重,可这无疑也是血盟力量最强盛之处。 偏生他们在那里尚有一层遮羞布,难以一锤钉死他们,也只能看他们任意妄为。 如今他们在中天的力量无法与他们抗衡,反而要转入暗处,伺机而动。 不过双方均有顾虑,相互牵制,也算争取了一些时间。 秦君也未想到院君行动如此之快。 这是一个大工程,也极易引发动荡,她并不想血盟还未全面动手,双方的斗争就先将所有人卷入到这片血腥之中。 但见院君胸有成竹,秦君也没有疑议。 “中天域的事勿需着急,如今亦有不少世家大族察觉到异样,有所防范。他们也不敢动作太大,露了马脚。” 秦君眉眼微沉,语中却是漫不经心。 “毕竟我们需要时间,他们同样需要。” 世家大族多谨慎,他们目光虽放在中天,瞧不起其余四域,但未必不知道他们与血盟的斗争。 可是未打到自家门前,谁敢堵上身家性命来押宝,依旧观望罢了。 毕竟很难有人会想到血盟的真正图谋。 即便想到也难以相信。 连秦君有时都会怀疑自己所设想的是否只是一个谬误。 不过无论他的目的是她所猜想的那样,还是仅仅意图破虚而去,都不在秦君的容忍范围之内。 这是三千年前就已注定的立场。 见院君不再执着鞭长莫及的中天域,秦君眉宇间染上些许笑意。 “他们弄了这么个破阵,我们也不能输啊,之前的安排如何了?” “你是说……” 院君想到什么,面上同样显出几分笑意。 “北域漠北荒原、西域葬兵谷、南域离火泽,均已布置完毕,中天域尚未择址。东域按你说的留与你亲自动手。” “有一点需要更正一下。” 秦君满意地点了点头,说出的话却无法让院君同样满意。 “我想让阿雅代我成为计划的执行者。” 第一百五十六章 院君的偶像啊 计划的执行者? 阿雅? 院君觉得这些词她都知道什么意思,但结合起来怎么就这么让她听不懂呢? “秦无双,你说什么?我听错了吧。” 一向淡定的唐韵这会儿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语调生硬。 她实在难以置信秦君竟轻飘飘说出这种话,似乎将她们过往的努力抹消得一干二净。 缩在意识海中休息的唐娆被如此激烈的情绪波动吵醒,原本还想着假意发个火,从她姐姐那儿敲点小补偿的。 但是清醒的一瞬,这份记忆大咧咧摆在她眼前,吓得她火速闭上眼,半分不敢掺和。 唐韵对这计划的狂热完全不是她本身的淡然性子能压下的。 唐娆知道,秦君自然也知道。 可她如此选择也有她自己的理由。 “阿雅比我更合适。” “合适?你告诉我什么叫合适?我们为此准备了多久,你为此吃了多少苦,你不记得了吗?如今你一句更合适,就要将这些全部推翻重来吗?” 唐韵几乎让她气得语无伦次了,哪里还能维持自己的风度。 这份计划说是秦君制定,实则她不过是起了个头,提及她过往曾推算过的一种方法而已。 是唐韵抓住了这份契机,不断从秦君那里深度挖掘,结合自己所知推演修正,加深了这份计划的可行性。 最终她反将秦君拉上船,甚至说动了圣唐背后的一票人大刀阔斧干了起来。 这个计划可以说是唐韵的毕生心血所在。 ——夺天地之力,破无尽虚空,造就不朽仙者,重启武道盛世。 所有人都期望着这个计划的成功,亲眼见证甚至亲手推了一把力的激动振奋在心中预演许久。 可大家都知道,这个计划之所以有实行的可能,是因为有秦君存在。 没了秦君这块基石,这所谓的计划不过是空中楼阁,梦幻泡影。 如今计划已经布置大半,最关键的核心执行者竟然要让位,让的还是一个不过武阶的小姑娘,乍闻此事,唐韵如何能心平气和? 索性她们在谈到此事时,已经彻底封锁了这片区域,结合了一丝圣祖秘境之威,哪怕离得很近的那些老头老头也无法窥得分毫。 否则秦君要面对的恐怕就不只是一个院君了。 唐韵平复了一番心底翻涌的情绪,眉头依旧微拧着,看着秦君满是不赞同。 “秦无双,你不是意气用事的人,即便你再宠你妹妹,这件事也容不得你这样玩笑。” 她看得出来秦君并非胡言,而是认真地告知自己她的决定。 可就是才更让她气怒。 也更惶恐。 与秦君相处这么久,唐韵自是对她的为人有所了解。 出口的决定必是秦君已经思虑过的,如今她还有更改的机会吗? 秦君走到唐韵身前,将手放在她肩上。 并不是友人间亲密的勾肩搭背,更像是长者对于后辈的态度。 唐韵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变化。 “想必你们对我的来历有所猜测……”秦君盯着唐韵的眼睛缓缓道来,“不错,我曾是最接近那一步的人,但我失败了。” 唐韵早就想到了这个可能。事实上,她说服圣唐背后之人的论点中就有这一条。 之前看到灵灵的一刹那,她几乎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只是没想到这个算是心照不宣的秘密在今天被挑开。 半晌,她才呢喃着:“这样,那、那是因为……” “没有为什么,不管为什么,我失败了,这是事实。” “之前没有比我更合适的,所以我接下了,但现在有了,所以我退下。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所有人的心血不容辜负,我不会犯这样的错误,你可以相信我。” “可秦雅才武阶……” “阿雅已经孕育了灵种。” “……你们姐妹都是变态。” 院君看向上方的画面,正巧是秦雅引灵的场景。 她反应过来:“所以你这次突然插手考核,大费周章熔炼秘境投影,根本不是如你所说那样为了筛选出最优秀的学子,至是为了让你妹妹多体悟一番武境差异?” 唐韵都要被她这操作气笑了。 之前秦君特意将钱娇娇送到城卫军手上,她查了一下,发现钱家这些年确实暗中与血盟有所联系,不过并非与之勾结,说来还算正正经经的商会合作。 不过钱家究竟是否知道血盟的真面目,血盟又在暗中借助了钱家多少名义行事就未知了。 以前秦君从不插手圣唐内务,这次上赶着破例,她还以为她是有什么发现,现在想来还是为了她妹妹。 秦君讪讪一笑:“顺便而已。” 是顺便,就是不知道哪一个目的才是真的顺便。 她强行将话题转回去:“其他三域布置好也勿需变化,中天域的话,可以定址撼天涧,那里是一处地脉所在,人迹罕至,旁人难窥,是个绝好的选择。” 撼天涧是中天域一处以狂暴罡风闻名的地界,唐韵自然听说过,但从不知道那里竟有地脉蛰伏。 若是以往她自然对秦君这从没有进入过中天域的人口中所说还持有几分怀疑,如今却是十足信任。 “其他不需要有什么变化,我会尽快让阿雅接替我的位子,如果到时不行,我不还能做替补吗?” 秦君安慰了一下。 “那能一样吗?” 唐韵下意识辩驳了一句,但很快反应过来,却又强撑着补了一句。 “行吧,反正我们也不过是出了点人力物力,你自己吃的苦你不当回事,我哪儿能管的着。” 她说完就直接抬步离开,脚步略有匆忙。 考核之事虽重要,但从不用院君出面,如今也只是陪秦君而已,选择想来她留在这儿反是打扰了。 正好她也要时间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 “嗨,你真是那个人啊?” 高台沉寂了半晌,突然传出一个弱弱的声音。 “你怎么还没走?” 秦君重新躺下,选了了最舒服的姿势看着秦雅的行动。 唐娆叹了口气:“我也不想啊,但是她现在太激动了,根本没想着带我走。” 其实她心里清楚,肯定是唐韵不想让她看见她另一面,才特地将她留下的。 眼前这个人可是唐韵从小到大的武道标杆啊。 以往她说了一句不好,就被她往死里揍,一点姐妹情分都没有。 现在梦想成真,指不定躲在哪个角落里激动呢。 院君的威仪还是要的,寄体的妹妹也不能窥探! 第一百五十七章 倒霉蛋秦小颂 风在耳边呼啸,人迹罕至的林间,肆意生长的繁茂枝叶唰唰扫在身上、脸上,刮出一道道血痕。 秦颂并不在意这些,他手捂着胸口,依旧顾自奔驰。 鲜艳的血液一点点润湿衣物,浸入掌间,沿着指缝溢散而出,在翠绿的枝叶间落下星星点点的斑斓痕迹。 绿叶丛中醒目的血迹和血腥味、恣意延伸的枝叶被拂开折断的新鲜印记,都是极为亮眼的指路明灯,昭示着他前进的方向。 秦颂知道这样会暴露踪迹,但他没有时间来掩饰。 身后不远,就是灵兽濒死的嘶吼声,亦有绕过灵兽提前追赶过来的人的衣物与枝叶草皮的摩挲声。 越来越近。 秦颂眉眼沉凝,未曾回头一步,强忍着痛苦再次提速几分。 根据他的感知,前面有一头初阶的玄兽,大概人类少玄三四段的样子,将人引过去,应该还能再拖一段时间。 等有机会,他绝不会放过这些王八羔子。 秦颂握剑的手紧了紧,感受着胸口传来的锐痛,眼中俱是狠厉。 还有一丝微不可察的疑惑。 秦颂是真的很疑惑,想他在外的人生虽算不上一帆风顺,毫无坎坷,但也顺遂得足以让大部分人艳羡了。 家庭和睦,兄弟友爱,自身天赋出众,一早进了学院还有幸拜了一位隐藏大佬为师,获得了进入武道圣地圣唐学院的机会。 最重要的是,自家救了个剥洋葱似的至今摸不清具体实力的秦大姐,结下了一份善缘。 秦大姐不仅救了他爷爷和大哥,三五不时还提点他两下,让他受益匪浅。 这得是多好的运气才有这样的造化。 虽然肯定比不上被秦大姐百般呵护的秦小九,但秦颂觉得也差不离啊。 可一个考核让他知道,有时候运气这东西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初进时迷迷糊糊绕圈子也罢了,那片都一个样,虽然有些丢脸,但还能归于没有修炼,感知有误。 可后来拿了斫木诀,随后又换了更高等阶的功法,修为一点点精进,他依旧没能走出来。 偏生这地方只有他自己晃悠着,连个人影都没有,想找人带路都找不到。 要不是这地方还有那么几只可打牙祭的野味,他历练时也有自己动手的经历,加上嘴也不算叼,他可能真就凄凄惨惨的,考核还没正式进入角逐就先因饿死被淘汰了。 最后能走出来还得归因于有人引灵后降下的那道通知。 因为通知中有着进入下一阶段的指引。 可好不容易出了一个坑,通知一消失,他又掉进了另一个坑。 依旧孤身一人兜兜转转,这次还得时时刻刻面临灵兽的袭击。 直到有人突破灵阶,他才得以再次逃脱牢笼。 这次倒好,刚进入没多久,他就遇上人了。 可偏是个想劫了他的。 双方水准差不离,但秦颂打起来向来勇猛,很快压了对方一筹。 对方打不过就想跑,可秦颂哪里肯,怎么也得留点战利品不是? 他提刀就追了上去。 不过他很快发现对方的速度显然要快些,真啥都不管卯足了劲跑,他也追不上。 就在秦颂想放弃的时候,对方似乎一个踉跄,速度慢了下来。 眼见有机会,他就不愿放过了,又再次提速追了上去。 对方一个拐弯绕到了一座山谷口处,似乎终于力竭,速度陡降。 谷口狭隘,两侧隆起。 秦颂原本正想一鼓作气将人拿下时,突然发现这地形有些不大对劲。 热血上涌的头脑突然清醒了一下,想起秦君之前的交代——遇事先退三分,不要莽撞。 他没有遇到人,不代表其他人也没有遇到。 组队通知都下达了,除非是真的独行侠,否则大多还是会跟人合作的,至少他自己会如此选择。 眼前这人看似一人,但难保没有同伙。 他这急吼吼地直接冲了上来,说不得就给人送菜了。 不过战利品就在眼前,要他为了个不怎么考究的猜测放弃,他也不甘心。 眼见人越走越远,秦颂一咬牙还是追了上去。 不过他这次多留了分心思在外,注意着四周的风吹草动。 就是这分心思救了他一条小命,让他不至于直接淘汰出局,可胸口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划拉出老长一道裂口。 等他回过神来,已经被五六个人包围着。 修为都不算弱,也只比他全盛时低一筹。 他定睛一看,嚯,为首的一片金灿灿,差点亮瞎了他的眼。 也不知道是杀了多少兽禽,砍了多少树,才凑齐这么一身行头的。 进入这鬼地方来,第一个碰见的人是想劫他的就算了,还是对头那边的。 对头那边运气还顶好,帮手集齐不少。 一群人不想着好好考核,咋都围着个大小姐转呢? 是圣唐学院不够吸引人吗?还是武道之路没有财富之路耀眼呢? 秦颂暗暗腹诽不断,但心下却感觉这次要完。 对方显然认出他来了。 看那钱大小姐的目光,简直是想吃了他似的。 不过也不知道对方是想在这里折磨他一下,还是怎的,竟然想活抓他。 这就给了秦颂机会。 秦颂战斗本就勇的很,胸口的伤势更激发了他的血性与凶性,加上对方不愿自己受伤,且听从命令颇有些束手束脚,还真给他撕开一道缝逃了出来。 于是就有了眼下这场追逐。 总的来说,他进了这破地方后就没有一样顺遂的,简直跟他在外的生活完全反着来。 也不知道遇见秦大姐是不是需要耗费特别多的运气,以至于他在这儿只能做个倒霉蛋,时时刻刻有风险。 脑子里浅浅浮现了这样的疑惑,脚下依旧不停,直奔着他感知到的玄兽而去。 身后人显然也有察觉,不想让他再次得逞。 暗器注入灵力,嗖嗖射了过来。 秦颂翻身躲过,借机回头看了一眼,就剩两个人了。 让他诧异的是,其中一个竟然是看似草包的大小姐,她的速度竟还隐隐比旁边人快了一成。 秦颂敏锐察觉到不对,可情况容不得他多思虑。 他已经感觉到自己失血过多,体力与战力在不断下降,如今全凭一口气强撑着。 若是再无法摆脱对方,他的考核真就到此为止了。 秦颂不甘心,也绝不认输! 第一百五十八章 救兵到 钱娇娇一行人不是第一次劫杀路上的武者。 自从发现武者身死,在此间搜寻的一应物什都会留下后,他们就干起了打家劫舍的勾当。 从武者身上戮夺的东西本就进行了一轮筛选,品质功用自不消多说。且凡是杀死一个武者,就等于接下来少了一个竞争者,又何乐而不为? 不过因着杀人后会增强灵兽的攻击吸引,他们也不会随意出手。 毕竟低等阶灵兽虽不难对付,但数量多了,也是会堆死人的。 不过这个不随意只是相对于他们原本准备大肆杀戮的计划来说的,实则遇上了,依旧没人能逃过他们的袭击。 如果袭击失败,那就引入包围圈中伏击。 秦颂就正好着了这个道。 唯一不同的是,对方想要活捉他,所以留了手,给了他逃出来的机会。 但想完全逃脱,显然也不是易事。 秦颂之所以能借助灵兽拖延他们的步伐,就是因为他们更容易受到灵兽的攻击。 但这方法可一可二不可再三。 如今那头初入玄阶的灵兽就在眼前,但秦颂却无法进入它的感应范围之内。 身后暗器嗖嗖射来,完全阻拦了他前进的方向。 之前他尚有余力突破过去,如今却是连躲避都艰难起来。 险险躲过了第一波,第二波在他为钱娇娇的变化暗自纳闷时悄然而至。 秦颂注意到了,但身体却没能听从指令躲闪开来。 一声闷哼,一枚飞镖已经深深扎进了小腿里。 秦颂一个踉跄,栽倒在地。 钱娇娇悠哉落在他身后,捂着嘴娇笑:“不跑了吗?你说你又是何必呢?若是早点束手就擒,哪需要受这些苦楚?我也没准备杀你不是?” 气定神闲的样子,仿若刚刚那场追逐只是放纵着猎物挣扎的游戏。 秦颂粗粗喘了口气,眉头紧皱。 虽然只与钱大小姐见过两次,但秦颂直觉上她现在的表现不大对劲。 要他说具体的,他也说不出来,但他还是觉得刚刚见面时恨不得吃了他那种更符合钱娇娇的人设。 面对眼前这个,他竟然从心底里蔓生出一丝寒意。 很不好的感觉。 但秦颂没有表现出来,只道:“你们从哪儿弄来这么多暗器的?” 五花八门的,数量多的不像样。 若不是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阻路,搅得他束手束脚,他的逃跑大计也不至于横生这么多枝节。 话题直接岔到这完全搭不着边的地界,钱娇娇也不在意。 她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手上金灿灿的手链,眼睛却是盯着秦颂:“上一个不识好歹的家伙留下的遗物罢了,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吧。” “你想让我做什么?” 秦颂原先只是想借机蓄力一番,也不想接对方的话,才随便找个话题开口拖延一下的。 结果对方好像不是想要折磨他报复来着。 不应该啊。 难道忘了武技功法什么的还能导致性情大变吗? “我说过,只要你跟着我,我可保你入圣唐修习,如今这话依旧作数,你心意如何?” 秦颂犹记得之前她说这话时,轻易就让他联想到被自己教训过的地痞无赖。 如今再听闻,却陡然听出了一种高高在上的施予,似乎能让她说出这句话是莫大的福气。 并非处于弱势的心态转变。 秦颂自诩自己还有几分骨气,即便是这样的境地,也不会轻易看低了自己。 所以问题真的出在眼前这个人身上了。 但不管如何,答应是不可能答应的,哪怕只是在这个考核空间中。 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会凭借自己的力量走完每一步。 要他归顺于敌人,痴心妄想! 所以——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看招!” 秦颂强忍痛苦直接拔出了腿上飞镖,朝对方掷去。 左手迅速轻点,暂止鲜血流出。 于此同时,右手紧握着手中利刃,刚刚积攒的一丝灵力迅速注入。 飞镖不过为了晃人眼而已,被钱娇娇轻易接住。 秦颂没指望它能立功,手中的刀才是他安身立命的保障。 如今,大抵也是他同归于尽的保障。 秦颂眼中闪过一丝狠辣和疯狂。 这年头,没个绝招怎么混日子? 不过秦颂运气不大好,好不容易弄来个威力绝伦的招式,还得气血爆发才能启动,等于以命相搏。 之前他还抱有一丝念想,若是能逃,自可继续考核。 可眼下逃无可逃,他也不再执着。 刀势起! 灵力勾连天地,甚至卷起了小小的旋风。 钱娇娇和她身旁的人自然也注意到这份异常,就要上前打断。 可秦颂怎会给他们机会? 气血已经浮动,就要直接爆发,动作却顿止了。 他这一刀终究没有发出来。 还是被打断了。 他敢在钱娇娇二人面前起势自是有把握可以成功的,但眼下却无法继续。 ——防了前面,没防住后面。 突兀的近距离接触,其迅疾程度甚至超过了他起势的速度。 可他之前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现。 但熟悉的气息还是让他安下一份心。 又担上一份心。 ——这是要上赶着一起被淘汰? 但他没有说话的机会,甚至没有动作的机会。 钱娇娇自然也注意到他顿止的动作,不过没有在意。 地面传来的咄咄震感,让她不由皱起了眉。 感知中,秦颂刚刚想引来对付他们的玄兽正往这边极速奔来。 若只是一头,自然无法造成这样的动静。 四面八方的灵兽似乎都受到了某种吸引,往这边赶。 这就不是小事了。 “小姐,灵兽暴动了!” 钱娇娇身旁的人一脸急色。 他们手上性命不少,平常三两只灵兽撞上那也只是送菜,可这漫山遍野的野兽一起暴动,若是感应到他们的存在,想逃脱就难了。 钱娇娇脸上也带了一丝慌色,不过相比较身边人的真情实感,她仿若是只是表现出当下应有的情绪。 她甚至犹有闲暇地准备先拿下秦颂一起带走。 不过转眼一看,原地已经没有人影。 感知中没有任何异常,只是秦颂的存在渐渐淡了下去,似乎只是一个假象。 她四下一扫,也没有发现任何动静。 所以,人呢? 身旁的男人也发现了这点,不过现在显然自己的小命重要。 他面上隐现几分不满,甚至想直接动手带她离开,不过慑于她的身份最终还是没有动作。 只面色更急了几分。 钱娇娇扬手将刚刚接住的飞镖朝刚刚秦颂所站的位置打了出去,才慌声说道:“我们快走吧。” 两人一起疾步离开。 飞镖似乎穿过空气,激射入土中。 第一百五十九章 寄生 “咦,这个小丫头好奇怪,感觉有点类似我和唐韵现在的状态,也不对,还有很多不同……” 秦君身边,一道虚幻的人影斜躺,眼睛盯着上方的画面,小声嘀咕着。 这道人影的面容与院君有几分肖似,但轮廓深邃几分,偏于妩媚,只是眉宇间却不时显出一份拙稚。 正是被唐韵留下的唐娆。 之前有身体作为凭依,这份拙稚还不曾外显,如今却是分外鲜明。 她自己未曾察觉,秦君却是注意到了,心下不由叹息。 她遇到院君时,她们就是如此状态。 可她也听闻,唐娆曾是更胜于唐韵的天才武修,若能成长下去,便是圣阶也有很大期望。 可惜世事不遂人愿。 唐韵最终也只能凭借双生的联系夺回唐娆一缕意识,寄放在自己身体中,不断蕴养,却也拖累了自身修炼。 圣唐这三千年来培养出的圣者当有双十之数,可唐圣血脉最终成圣的却寥寥无几。 眼见这一代终于有希望了,却不成想被人拦腰折断,还搭上另一个优秀的后裔。 两个孩子都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如今被人害成这样,那些老头老太心中的愤恨可想而知。 这些年圣唐投入大半精力对付血盟,其中固然有秦君出现的原因,但也少不了这份仇恨的驱使。 否则过往那些年也不是不知对方存在,但圣唐为了维持相对平稳的局面,血盟也不想过早暴露,双方交手都有克制,哪会搞成西域那样全面开战的情况。 不过,秦君瞥了一眼唐娆,目中有些许思虑。 她不知自己那些属于过往的记忆究竟是如何觉醒的,但也知一般人肉体死亡后,灵体会随之消散。 可如今唐娆还好好地躺在她身边,未曾因为离开唐韵的身体有什么异样。 且,为何血盟不惜与圣唐结下死仇也要对唐娆下手呢?只是为了阻止未来可能多出的一个圣者吗? 这不像那人的手笔,也非是血盟的行事作风。 正想着,眼角余光中突然出现一只虚影般的微微泛着光泽的手。 看着架势,似乎是想往她脸上招呼。 秦君一把抓住,抬眼看去,才发现唐娆不知何时盘腿坐了起来,一只手托腮,脸上还犹自带着尚未收起的坏笑。 被秦君抓个正着,唐娆也不怯。 她托腮的手迅速变化,装模做样地捂住胸口,恶人先告状。 “小无双,你有没有在听啊?姐姐跟你说话你都不理,就知道盯着你那些弟弟妹妹们看,太让姐姐伤心了。” 大抵是刚刚启动阵法的虚弱还残存了一些,加上唐娆并非是需要防备的对手,以致秦君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未曾留意到她的动作。 直到手伸到眼前,她才想起来阻拦。 “伤心得想掐我了吗?” 秦君眼神示意,虚幻的光影之手仍维持着拇指与食指微合的手势,看样子是准备捏脸来着。 手中是一种冷润的感觉,没有人体的温度,但也不到刺骨的份。 若没有附上一层灵力,她甚至无法触摸。 秦君眸中微暗了一瞬。 “谁叫你总不理我呢?姐姐都这么伤心了,你还欺负我!” 唐娆抽了几次手都没有抽回来,捂胸口的手又上移,掩面啜泣似的。 可不管她是不是真情实感,显然都是没有泪珠可以滚的,还是做个样子而已。 见唐娆用这副妖娆妩媚的面容插科打诨,还反过来诬赖她,秦君也是无奈。 她放开唐娆的手,不再跟她胡扯,直接将话题转回去。 “她的情况确实和你们不同。” 虽然陷在自己的思绪里,但是唐娆的嘀咕她也是听在耳里的,稍一回想就知道她说了什么。 “你知道啊?什么情况?” 唐娆是寄居在唐韵的意识海的,但显然需有所牵连才可以做到这种事,所以两人的灵体都含有对方的部分气息。 可总的来说,她们仍是独立的两个人。 但她从钱娇娇的灵体中同样感受到两份气息,但这气息联系得过于紧密,似乎就是一人。 若非她本身就是灵体状态,恐怕还无法发现。 秦君初见钱娇娇时就觉得有些异样,但那种感觉一闪而逝,似乎只是错觉。 后续交给圣唐处理后,她也就没有多管。 但她是阵法的启动者,是考核空间规则的缔造者,灵体进入其中,实则都是经她之手。 她虽不插手考核事宜,但仍会收到一些异常反馈。 而当她本人主动去调查这些异常时,又有什么能瞒过她的眼? 若说秦颂只是察觉钱娇娇的性情变化,有些怀疑,秦君眼中,她几乎就是另一个人了。 “你们是寄居,她算寄生。” 秦君就给了这么一句,余下再随唐娆怎么闹,都不说了。 嗯,算是对她刚刚意图捏脸还狡辩的行为的报复。 她目光重新落在上方的画面中,坐实了唐娆对她只关心弟妹的控诉。 考核空间中,还是那片山林。 钱娇娇走了,但暴动的灵兽没走。 而秦颂也没走,他甚至没有挪动一步。 刚刚看着那飞镖射过来时,他心跳顿停,冷汗唰得冒了出来。 但他既动不了手,也动不了脚,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锋锐的尖口往心窝子里戳。 还好在飞镖将临时,他被人直接掰了一下,险险让过,捡回了一条小命。 ——就是可怜他的老腰险些折断。 可他还没松口气,灵兽来了。 一头头气息暴躁的灵兽从他身边穿过,然后,就在他身前不远处上演了一场百兽争霸。 争斗之激烈,让他无时无刻不担心,下一秒他就会被这些兽蹄踏成肉酱。 忍不住连呼吸都放缓,维持着避开飞镖的诡异姿势,怕多一点声响就会引起这些陷入狂暴的灵兽的注意。 索性直到它们打个尽兴离开了,也没有一头灵兽真的靠近他。 “呼,安全了。” 长舒一口气,同样的感叹在他耳边响起,是熟悉的女声。 紧接着就是比灵兽更加暴躁的怒吼:“秦老七,赔钱!” “为了救你这条小命,我攒到现在的家底一次性耗光了,你说怎么办?怎么办!” 秦颂也说不上来怎么办。 因为在灵兽离开后,林间归于沉寂之时,他终于支撑不住,晕厥过去。 第一百六十章 小白脸哟 柴火劈里啪啦地响,将山洞照得透亮。 秦颂艰难睁开眼,迅速忆起昏迷前的情况,视线落在火堆旁的女子身上。 “花迎?” “哟,醒了?” 女子正拨弄着火堆上架着的汤锅,听见声音扭头看来,正是花迎的模样。 但秦颂却不由自主地眨眨眼:“你,是花小妞吗?” 他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落下了后遗症,不然怎么感觉有点不像呢? 要说面容也没什么改变,若是不熟的人肯定不会发现什么异样,但是秦颂与花迎也算得上朝夕相处,彼此间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如今看着,觉得她似是摆脱了某种无形的枷锁,整个人都明亮洒脱了几分,更为鲜活耀眼。 “怎么,你以为装傻就可以不还钱了吗?” 花迎眉峰一凛,扬手一张纸就朝秦颂的脸糊过去。 秦颂不敢动,也让不开,他现在抬手都困难。 也不知道花迎包扎伤口时到底裹了几圈,以致连并不严重的手臂都缠满了厚实的绷带,整个人都变成了一只大型蚕蛹。 纸片飘摇往秦颂脸上盖,被他吹了好几口气才落在他脸侧的地面上。 秦颂侧头看去,正好一颗石子支撑,形成一个倾斜的角度,方便他看清上面的字。 “高阶引兽丸一枚,高阶隐身符两张,高阶止血草一捆……一捆?” 秦颂一目十行往下扫去,嘴角抽了抽。 甭管后面跟着的是什么,前面一律高阶开头准没错,搞得他都要不认识这两个字了。 “这是什么东西?” 秦颂心里隐隐有不好的念想。 “账单啊,花在你身上的东西我可是一笔笔记好了,你别想赖账。” 花迎比划了一下自己豆沙包大小的拳头,示威道。 秦颂无语,虽然都加了高阶两个字,但也不是所有东西真有多贵重啊。 敲诈勒索了这是? 不过这次要不是花迎出手,他得就此退出了,所以秦颂也不含糊。 “没问题,等小爷伤好了,我照价,两倍还给你。” “行,秦少爷阔气。” 花迎眉开眼笑,倒真似个小财迷了。 玩笑开过,秦颂看着花迎还是有些疑惑:“你变化怎么这么大?” “变化?有吗?”花迎想了想,眉间舒展,“大抵是有些事终于释然了,高兴。” 秦雅因为引灵的事有些激动,但真正困守武阶近十年的人,是花迎啊。 高兴是真的高兴,秦颂也看出来了。 但见到她没有多说的意思,便也没刨根问底,他转而问起花迎近段时间的经历。 也是共享一下双方所得到的信息。 当然,秦颂能有什么信息,他知道的那些花迎早就摸清了,最后还因为这份悲惨的遭遇被花迎好一通嘲笑。 气得他直瞪眼也没奈何。 听说花迎不但碰到了其他武者,还参加了一个他们举办的小型交流交换会,秦颂嫉妒得眼都红了。 而且—— “你已经是少玄了?!” 秦颂睁大了眼,万分的不可思议。 直到花迎提到修为,他才迟钝地察觉到少玄的通知早就发出来了,顿觉无语。 他还是小小灵阶呢,刚晋升没多久那种,虽然战力不能完全按这个算,但这差别也还是太大了吧。 他好不容易根据指引跨入了灵阶圈,结果人家已经往少玄圈奔了。 “诶,不对,那你刚刚救我怎么还躲躲藏藏的?” “不是刚刚,是三天前。”花迎摇了摇手指,“而且我也是刚刚才晋升的,当时那女人似乎有点古怪,我不一定是对手,为了你的小命着想,还是稳妥起见。” “你也感觉到了?”秦颂兴致勃勃。 不过讨论半天,两人也没得出什么结论,只能暗自告诫自己下次对上时多留点心。 而从花迎口中,秦颂也算对这个考核有更多的了解。 比如说杀人易被兽类攻击这事儿。 秦颂先前还以为自己终于时来运转,人品好的缘故,感情还是自作多情了,郁卒。 “所以你打听到这次考核到底考什么了吗?” 对,这至今是个迷。 参加考核,却不知道考什么,也就秦大姐能干出来的事儿。 “通知中都没说的事,大家也只能猜猜。” 有人因为小组的事儿认为是团队协作;有人以战养战,不断出入险地力求突破;还有人就如钱娇娇那帮人一般,先行抹杀竞争者…… “说到底,实力是个重要标准。” 花迎大致总结了一下,转头又在自己的汤锅下添了把火。 “话说杀人会引来兽类攻击,是不是说明规则不允许这样做啊?” 秦颂闻着空气中弥漫的香气,咽了咽口水,强迫自己转移思绪。 “你看刚刚那群人被灵兽吃了吗?”花迎翻了个白眼,“不过也算是个限制吧,至少圣唐的择生标准不是杀人狂魔。” 虽然这里死亡,不算真的死亡,但若真因此无所顾忌,心中大抵存有一份化不开的戾气。 总不能圣唐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人最后转投到血盟怀中,那不是亏大了。 当然,正常的争斗死伤显然不会算在这里。 秦颂若有所思。 他目光从汤上扫过,看向花迎:“那你呢?你走什么路线?” “我?就生存啊。”花迎尝了口汤,颇显漫不经心,“总归先活下来才能谈其他,不是吗?” “要活下来,你是不是先考虑考虑给我口汤喝?” 秦颂目光幽怨。 他先前就觉得腹中饥饿难忍,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是昏迷了三天。 这女人不会是三天都没给他饭吃吧? 花迎拿汤勺的手一顿,讪讪一笑:“我这不是正准备给你盛吗?” 给秦颂包扎已经耗费她大把精力了,才不想伺候昏迷中的人吃饭呢。 反正喂了灵丹也饿不死,那就往死里饿呗。 当然,这肯定不能跟秦颂说的。 花迎难得殷勤地盛了汤,扶秦颂坐了起来,然后,一碗灌进去。 秦颂:“……” 好吧,好歹也算填了填肚子。 待真的吃饱喝足后,秦颂终于想起自己还算一个哥哥来着,问起:“你有秦小九的消息吗?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儿。” “我之前就是打听到一点疑似阿雅的消息,才往这边赶的。谁知道,阿雅没见着,倒是撞上你差点被人送回老家的场面。” “也不是,说不定是被拖回家当小白脸来着~” 花迎拖长了语调,目光中是明晃晃的嘲笑。 秦颂:“……” 第一百六十一章 能忍? 接下来又花了两天时间,秦颂的伤才算好得差不多。 虽然耽搁了不少时间,但两人一起行动,进度也不慢。 ——至少在赶路这方面,秦颂终于不用忍受转了半天又回归原点的郁闷了。 进入少玄圈后,秦颂也赶上了一次武者的交流交换会。 虽然大家是竞争关系,但若是能互惠互利,自也不会有多抵触。 小小的集会上倒是聚集了上百人。 交换都是以物易物,个人所擅不同,性格不同,对一些物品的重视程度自然也不同。 秦颂就拿一把青锋剑换了一柄趁手的好刀,花迎也给自己添了些保命的家底。 至于交流方面,考核具体信息依旧不明,不过大家也都默认玄阶圈就是决战圈。 ——已经不远了。 倒是意外得知秦雅的消息才让两人高兴。 因为她的小队出名了。 ——五人全歼同等阶近二十人,一战成名。 有路过的武者偷偷留了影,集会上一放,花迎和秦颂一眼就认出来了。 更让人诧异的是,他们的对手就是差点将秦颂送回老家的钱娇娇一行人。 相较于之前追秦颂的五六个人,如今钱娇娇身边已经聚拢了近二十人。 与之相比,秦雅这边似乎显得势单力薄。 其实不然。 秦雅小队中的五人个顶个的强,光从留影上的表现就可看出。 远攻近战,防守暗袭,各有所擅,在秦雅调配之下,相互间配合得天衣无缝。 反观钱娇娇那片,人多是多,战力也不弱,但本身配合就不怎么样,在秦雅的分化下只能各自为战,宛若一盘散沙。 于是,钱娇娇兼其一帮打手,出局。 留影只有一小部分,但五人小队浴血奋战,一举反杀,也看的人热血沸腾,不少武者纷纷叫好。 不过秦颂依旧无语。 他还盘算着什么时候找回这个场子来着,没想到自家妹妹直接把人一锅端了。 就很挫败。 好消息则是,寻五人小队可比找秦雅一个人容易很多。 且活动的圈子在不断缩小,留下的武者虽然也少,但不时就能遇见,碰见的概率大大增加。 经过一番打听后,在进入玄阶圈之前,秦颂和花迎终于与秦雅会合。 秦雅其实也一直留意着秦雅和花迎的踪迹,可一无所得,唯一一点消息还是从钱娇娇那儿得知的。 当然对于她说的他们已经被她杀死淘汰的说法,秦雅却是不信的。 如今终于相遇,心里也是高兴。 毕竟若真算起来,他们已是经年未见。 一番寒暄之后,大家也算认识了一下,秦颂兴冲冲地提及了他们对战钱娇娇一行人的事。 其实对于这场战斗的结果,即便秦雅亲身经历,甚至是作为主导者也是有些不敢置信。 以少胜多战败对方本就不算易事,全歼更是让人匪夷所思的战绩。 毕竟大家的实力总体差距不是很大,且对方人多,若是分散退走,他们五个人也追不了。 可对方愣是疯了般死缠烂打,丝毫不顾及考核之事…… “他们当时脑子被驴踢了吧,那架势,非要拉着我们同归于尽似的。要不是他们打的那么凶,还玩自爆,阿雅也不会伤得那么重。” 褚星阑呼噜了一把自己的寸毛,犹自愤愤。 “阿雅受伤了?” “自爆?谁啊,这么猛?” 花迎和秦颂同时惊呼。 留影上并未有这一幕,他们才听说还有这样惊险的事发生。 花迎拉着秦雅的手,还不忘嫌弃地瞥了秦颂一眼。 还好意思自诩是哥哥,结果听到妹妹受伤,第一时间关注的还是战斗。 脑子里都是肌肉的笨蛋! 秦颂挠挠头,他这不是看秦小九完好无损地站在这儿,气色比他还好几分,才不担心的嘛。 好吧,花迎也是随后才反应过来,不过还是有点担心。 ——自爆诶,伤得重是有多严重? 平常武者拼命时也多是爆发气血增强攻击,直接选择自爆的可是少之又少。 “没事的,只是一点冲击,文谦的土盾很结实,抗下了大部分攻击。” 相比于小队中其他队员的出色水准,越文谦前期确实不算出彩,甚至在周围几人的衬托下,沦为后勤打杂人员。 可引灵之后,借助术法之力,他的实力简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王阶之下的武者对于术法的使用都是比较粗糙的,大多还是喜欢附上灵力之后兵器对兵器的强硬碰撞,攻击威力绝伦。 但越文谦不愧于他术法天才的美名,重新捡起术法后也很快领悟其中精髓。 这次也确实有赖于越文谦反应迅速,给她加了一层土盾,她才能留下来继续参加考核。 不过也并非如她所说只是一点冲击。 想也知道,仓促之下添加的护盾如何防得住自爆带来的全面侵袭,尤其是对方似乎蓄谋已久,抓住她防守漏洞那一瞬近身。 听说自爆的就是钱娇娇,秦颂眼睛都瞪圆了。 “这女人……狠起来是真狠啊!我们有什么深仇大恨呐这是?” 虽然秦大姐叫人抓了她一次,但这不是活蹦乱跳出来了嘛,连考核也没耽误啊。 这仇值得考核也不顾了,要玩自爆? 虽说这里是考核空间,但受伤流血哪一点假了? 秦颂自诩哪怕他自己遭遇性命之危,也不敢孤注一掷选择自爆。 能不能把对方一起带走是一回事儿,重点是原地爆炸这种体验,啧啧,想想就让人寒毛直竖。 “那你现在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花迎总觉得钱娇娇不是单纯玩自爆的人。 以前那副大小姐心性,刀子割了手恐怕都得大呼小叫一阵,有胆子玩自爆? 就算之前性子是伪装,但修为总不能是假的吧,秦君亲口认证来着。 在外靠家族供养才少灵水准,进了秘境要自己准备修炼资源反而修为提升更快? 即便身边聚了些人也总比不过家族势力啊。 再说她身边围着那么多人,一个个还效死的模样,本就有异。 她记得她之前救秦颂时,她身边跟着的人还隐隐流露出不满来着,转眼就肝脑涂地在所不惜了? 总而言之,她觉得这个钱娇娇有问题,之前和秦颂讨论时就认定了这点。 可秦姐姐主持的考核,总不会有替考这种事吧? 明明人看着也没问题。 花迎想到的事,秦雅也不是没有察觉。最重要的是,她觉得那场自爆本就是对方策划好的一步。 可若只是想置她于死地,反而不像。 但她也没察觉到其他什么问题。 战后养伤时,小队也讨论过这群人的异常,可一切谋划都随着对方的离开无从得知,秦雅也只能无奈放弃。 他们不明白对方的企图,秦君又怎会不知? 有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打自家妹妹的主意…… 能忍? 第一百六十二章 如何能忍? 秦君盘腿坐了起来,目光沉沉盯着上方。 唐娆看着秦君的黑脸在旁缩成一团,不敢吱声。 平时她怎么逗秦君都没关系,但这是涉及到秦君宝贝妹妹的事,她怕自己多说这人就翻脸不认人了。 如今唐韵不在,她可没个防护。 老老实实做人……做个魂吧。 考核还在继续,还活着的武者陆陆续续进入了玄阶圈。 玄阶,这是参加考核的武者本身还没有达到的水平,如今提前体验,即便没有通过考核也是收获匪浅。 但大家的目光自不是这点收获,圣唐这座武道的光明殿堂已经敞开了门,走过这条羊肠小路就可进入,所有人都期待着。 直到这时,众人才收到唯一一条称得上的是考核内容的通知——前往中心区域,击杀王阶荆棘兽。 王阶灵兽,灵智不俗,本不是他们这些玄阶容易对付的。 而荆棘兽身躯庞大,力大无穷,偏偏速度还不慢。 且兽皮之上遍布的不是毛发,而是宛若荆棘的倒刺。 这倒刺覆在体表时,是坚不可摧的铠甲,攻击时可以将其射出,是无坚不摧的利器。 单体战力同阶近乎无敌。 就算武者可以围攻,它也还有一个一次性将所有倒刺全部射出的群攻技能,威力绝伦。倒刺射完后,还可以通过消耗灵力的方式迅速再生。 所以荆棘兽一向在最难对付的灵兽排行榜上挂名前排。 大家都没想到最后的考验竟然是这个。 虽然荆棘兽受限于天赋,实力终身难以越过王阶,但对考核而言,这个缺陷完全派不上用场。 不过能走到这一步的自然也不惧,他们开始思考的是如何在保全自身的情况下成功将其击杀。 想也知道,现在表现得越好,日后入院能获得的修炼资源越多。 圣唐在栽培学子方面出了名的大方。 每年能成功从圣唐毕业的不过双十之数,但就这些人日后随便反哺圣唐一些,都足以让这座庞大的殿堂维持运转。 何况提前结业的也非是一般人,知恩图报的不在少数。 这么多年下来,圣唐早已积聚了庞大的资源,人脉与修炼方面一应不缺,这也是许多大家族子弟同样殚精竭虑意图成为圣唐学子的原因。 如今只差一步,所有人心头火热,也更谨慎。 中心区域边缘处,一层环形屏障将这片地域间隔成两部分。透过屏障,隐约可见林间一些庞然大物的行动的踪迹。 ——他们需要对付的不仅是一头荆棘兽,而是一个族群。 边缘处的武者越聚越多,但屏障尚未消除,大家都在调整状态,等待时机。 秦颂靠在树上,叼着根草,目光扫向在场众人:“啧,圣唐的实力啊……” 他目前才初初进入玄阶,还是妹妹拉扯一把的缘故,着实让他汗颜。 至于秦雅这边几人,老实说他有点看不透,估摸着实力都快临近王阶了吧。 而这些聚集起来的人,个个气息雄浑,实力不俗,相比于他们,秦颂这修为算是垫底的了。 如今圣唐还要从这批武者中优中选优,着实让他咋舌。 连带着感概一番自己的运气还是不错的,虽然前期倒霉蛋,但也算苦尽甘来啊。 好吧,都是托妹妹的福。 秦颂目光扫了一圈,朝秦雅转过去。 正要说话,他陡然察觉不对,视线一转,朝远处看去。 百步开外,是一个年轻的男人。 锦衣华袍,贵气不凡,身姿挺拔,面容俊朗。 他与一个俏丽的女子站在一起,似是调笑,目光却是看向他们这边。 见秦颂发现,他也不躲不闪,反而舍了那女子走了过来。 “没想到越大少也有甘心臣服别人……麾下的一天,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人未至,声先至。 越文谦率先转过头,眉头紧皱,手中羽毛扇忍不住多扇了几下。 ——上火! 看见这个人就上火。 如今他手中的扇子早不是之前野雉尾羽做成杂毛扇,换成了之前击杀灵兽后出品的羽扇类灵器。 手上一个没克制住,风大了些,差点吹乱了他的发型。 更气了! 秦雅等人也发现他的异常,转身看去。 “少爷,是林大混蛋。”越壮瓮声瓮气地提醒。 ——之前一直叫林大少爷的,后来他难得脑子灵光改了称呼。 “我知道,不用你说。” 越文谦语气不大好,看着林见的眼神不善,分毫没有搭理他之前的话。 林见也不在意,他也不是为越文谦来的。 目光在秦雅和花迎脸上一扫而过,林见目中闪过一丝贪婪。 之前看着秦雅两人的背影,他就觉得她们和自己的胃口,如今看见正颜,果然不俗。 他手上同样拿着一把扇子,却是一把折扇。 扇面铺开轻摇,端的是风流倜傥。 见没人搭话,他顾自接道:“不过若是为这样的美人效命,却是莫大的荣幸。” 说着轻浮的话,神色却颇郑重,似乎完全出自本心一般。 越文谦恶心的不行。 当初这人就是这样一副姿态,让他沉迷修炼的姐姐动了心,却又始乱终弃,害的姐姐险些走火入魔,断了武道之路。 若不是姐姐勒令不许他插手,要自己亲手报仇,他早就带着越壮敲闷棍去了。 ——让他没机会再骗人! 他刚刚没发现就算了,现在这人还敢找上门,还敢盯上秦雅…… 要不,外面留给姐姐,他在这里先送他一程? 越文谦小心思荡漾,但没等他发作,一道低沉的声音先他而出。 “止步!” 尚有十步的距离,林见没能迈下脚。 他足尖前,是一道剑气割裂地面留下的深痕,伴随着刚刚的话语而来。 “怎么,不欢迎客人吗?” 林见嘴角微翘,眉间依旧笼着笑意,似是没什么改变,语气却沉了下来。 “若是我想继续走呢?” 作为一个世家子弟,还是一个能走到现在的有着真本事的世家子弟,林见本身就颇为自傲。 不似越文谦这种表面傲气实则纯良,林见骨子里的是自命不凡的高高在上。 对他来说,这道剑气,这声止步,就等于指着他鼻子让他滚。 如何能忍? 第一百六十三章 宰个牲口 林见这一路行来,也曾加入过不少小队,可走到这一区域的如今只剩他一人。 其他人,要么被兽杀死了,要么被人杀死了。 要么,被他杀死了。 他前进的路上从无阻碍,所有人都成了他走得更高更远的垫脚石。 现在,竟有人跟他说止步? 他看着沐修,嘴角微微翘起,眼中依旧是笑意,却犹带了几分讥讽与不屑。 刚刚设下剑气阻拦的人正是沐修。 自从秦雅被近身自爆炸伤后,她就不再允许陌生人走到秦雅身边。 十步,是极限距离。 连花迎和秦颂都是因为秦雅的态度才得以放行。 而眼前这人,则更是被沐修直接拉入禁止名单。 她们一族向来对各项感知较为敏锐,且她出来历练之时又多次碰见这些腌臜事,虽然眼前之人还做了些掩饰,不似其他人那般赤裸裸地展现出来,但他的龌龊心思她怎会不知? 若非眼下决战在即,刚刚那一剑所指就不是脚下,而是他那双乱瞟的眼珠子了。 沐修对秦雅的特殊关照其他人都能感受到。 虽有些讶异她这样的冷性子也会照顾人,但也没有多少意外,对于沐修防患于未然的行为更是举双手双脚赞同。 实则相熟之后,大家都对秦雅多有照顾。之前那场自爆他们没来得及护住人,可是好一番自责。 眼下竟有人想打秦雅的主意…… 在场诸人气息沉凝了几分。 秦颂一点都不担心秦雅吃亏,但最先发现林见的人就是他,也注意到他目光不纯,见他还敢走过来,心下怒意陡升。 其实还有一丝微不可察的喜意。 ——嘿嘿,保护妹妹,显示哥哥英雄气概的机会来了。 至于能不能打过,那不在秦颂的思考范围之内。 结果没想到,没等他展示自己的威武雄壮,人直接被截胡了。 截人的还是沐修。 跟秦雅重逢这些天来,他跟其他人都相处不错,但跟沐修却没有分毫交流。 说实话,他有些怵这女人。 眼见她出手拦人,他一个恍惚,就发现大家都沉了脸,直接对上了林见。 自己这正牌哥哥反而慢了一步,就很沮丧。 他盯着林见的眼神愈发不善。 林见摇着扇,目光从眼前一众人身上划过,最后定格在秦雅身上。 “在下林见,特来拜访故友,想必这位小姐知书识礼,不会将客人拒之门外吧?” 他话落,旋即就想抬步近前。 脸皮不是一般的厚啊。 花迎和褚星阑同时嘀咕着。 花迎眼中冒火,要不是她还挽着秦雅,刚刚就上手给他一顿胖揍了。 褚星阑忍不住摸了摸手中长弓,有点手痒。 怀念在家时教训纨绔的日子了,不知道她的箭能不能射穿这层厚实的皮囊。 被拜访的故友脸色黑沉沉的,一把羽扇就要挥出去,给他来个卷地风时,却有一道剑气先他一步,无声而出。 这次林见早有防备,扬手打开折扇。 这是他的武器,同样是一件品质不低的灵器。 有准备之下,挡一道激射而来的剑气再简单不过。 林见嘴角勾起一抹笑,抬手间尽是云淡风轻。 视线仍是看着秦雅这个方向,似乎不将沐修这个对手放在眼里。 然后秦雅就眼睁睁看着他变了脸。 一丝血线从眉心划过鼻梁,延伸至唇瓣、下颌,生生将整张脸分成了均匀的两半。 林见脸色阴沉地看着扇面,终于将目光落在了沐修身上。 刚刚,他明明将剑气挡了下来的。可是,还有一道剑气从原先的剑气中破空而出,让他防不胜防。 “暗劲?我倒是小看你了。” 林见舔舐着唇口的血液,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刚刚的剑气本就要不了他的命,所以他并未在意,没想到对方藏着这一手让他生生破了相。 这比要他命还更让他难受。 林见沉浸在自己被羞辱的愤怒中,一身气势迅速调动起来,沉沉朝沐修压过去。 能走到这一步的武者自是不凡,而林见又是其中的佼佼者,如今已是玄阶九段巅峰的实力,距王阶不过一步之遥。 他自信这里没有人可以超越他,这就是他自傲的本钱。 哪怕秦雅这边人数众多,他也没有丝毫惧意,否则他也不会过来。 可如今,短短片刻,他却受到了两次羞辱。 对于姑娘家,他一向自诩风度,但如今对沐修却不可避免地起了杀心。 哼,阻了她进圣唐的路,日后在北域,看她还如何逃过自己的掌心? 还有眼前这几个人,除了越文谦,他没见过其他人,自不是北域大族子弟,不入圣唐,还不是只能在他指掌之间翻腾。 是他之前想差了…… 林见阴鸷地笑了笑,气势再盛几分,笼罩了秦雅一众人。 “我杀了他,可以吗?” 沐修转头看向越文谦,问询。 刚刚她从越文谦身上感受到了一丝杀机,显然他们之间有仇,他想动手。 所以沐修觉得自己抢人头前还是问一下的好,若真是什么难解的仇怨,她也不介意将其让给越文谦亲自解决。 虽然她平时对队中其他几人并没有多待见,但不妨碍她将他们纳入自己人的范围。 这点谦让还是可以的。 这些天来,除了秦雅,沐修基本没跟其他人说过话,最多大家讨论考核诸事时她会在秦雅询问下稍提一些自己的见解。 这还是第一次如此明确只跟他说话。 越文谦还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连忙道:“可以可以,随便杀,不用客气。” 语气宛若随意宰杀一只牲畜。 虽然两次受挫,但林见的自信或者说是自负也没有被打击到,心下虽已万分警诫,可他依旧坚信刚刚只是自己轻敌。 此刻听见沐修和越文谦的对话,林见生生气笑了。 “好大的口气!越文谦,原本还想看在你姐姐的面子上,让你安安稳稳入圣唐的,看来你不需要这个机会了。” 林见出手即杀招,可不会平时比武一般一点一点试探似的打法。 正好沐修也是如此。 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动静,甚至其他人都没有多注意这边,这场战斗就已经落下帷幕。 林见捂着脖子,却止不住溢出的鲜血。 他睁大了眼,想说话,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声响,颓然倒地。 第一百六十四章 王族血脉 林见死了,死得如此轻而易举。 而沐修付出的代价却仅是肩上由扇骨划出的一道伤口。 秦雅小队中人对此一点也不意外。 毕竟动手的是当初在他们还没遇上几个人时,就已经知道杀人会增加兽类攻击吸引的大佬。 ——一两条人命还真看不出来这点。 林见虽不弱,甚至单就修为而言,还胜沐修一筹,但是他看不破沐修的踪迹,跟不上她的速度,也防不住她的攻击。 落败身死早已注定。 从一开始沐修的隐匿水平就高的出奇,可轻易隐于丛林间,与树木花草融为一体,让感知敏锐如褚星阑和秦雅也难以发觉。 随着实力提升,她的水平更是深不可测,往常待在一起,其他人都难以察觉她的气息。 加上她一贯寡言少语,存在感更低了,除了秦雅,其他人连话没跟她说过两句。 哪怕算起来她们已经一起在这鬼地方待了快一年。 刚刚要不是她出手,林见其实也未发觉她,所以他心中确实也警惕起来。 可惜显然他的警惕无法匹配沐修的实力。 甚至他杀招所对根本就不是沐修的本体,只是她留下迷惑人的一道幻影。等他再发觉已然来不及。 他的护体灵力可挡得住沐修一次,却挡不住沐修两次三次。 所谓一剑割喉,实则是沐修出手太快,所有动作看似汇成一剑,而林见却无法在此期间脱离她的攻击范畴。 而他试图以同归于尽的方式逼退沐修的想法也没能实现,只在沐修肩上留下了一道不轻不重的伤。 于是,好好一个临近王阶的天之骄子就这样变成引颈就戮的牲口。 呜呼哀哉! 当然,其实也没人为他哀悼。 连刚刚与他交谈的那个女子显然都没这个打算。 原本她见他们似乎对峙了起来,还准备走过来看看情况的,见此情景脚步陡转,径直往中心区域而去,再不过问。 尘埃落定。 按往常惯例,收取战利品的收战利品,治疗的治疗。 之前杀人没赶得上,眼下秦颂与越文谦主仆也只能充当打扫战场的后勤小兵。 不过看着林见留下的东西,三人都忍不住眉开眼笑。 这可是好大一笔横财。 秦雅则上前扶住沐修,右手落在她肩上,一点莹绿的光泽乍现,缓缓修复着仍自溢出鲜血的伤口。 ——刚刚的战斗,林见为了逼退沐修也不是没有下狠手,可杀不死沐修,一切都是枉然。 “你明明可以避开的,多花点时间也无妨,说了那么多次,总是不听。” 秦雅皱眉,语气有小小的埋怨。 要是别人她提醒一次也就罢了,可沐修给她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对方一路上多次舍身护她,这份善意虽不知从何而起,但做不得假。 秦雅自能感受到其中真挚,仅有的一丝源于本能的防备也消弭殆尽。 甚至因为修为渐深,她们之间的牵引愈加明显,沐修在她心中更重于褚星阑几人。 所以秦雅不厌其烦,时常叮嘱。 可无论她说再多遍,沐修总是诚心应许,而后我行我素。 仗着自身恢复能力非凡,加上秦雅的帮助,她丝毫不将这些伤放在眼里,每每以伤换命,速战速决。 当初与钱娇娇等人的战斗,约莫一半以上的人都是死在沐修手里的。 也是如此,她后来伤势过重拖累了速度,才没能及时护住秦雅。 自此之后,她有所收敛,宁愿多出几分力,也不再不顾自身。 秦雅还以为她终于痛改前非了,没想到现在又重蹈覆辙。 对于秦雅的关心,沐修很是受用。 当年那场劫难之后,她们木灵族的王陨落,王脉凋零,族群分崩离析,族人四散奔逃。 等终于安定下来后,原先便不算繁盛的族群十不存一,更是凋敝衰落。 她此次离族,一则是为历练,二则是寻觅当初逃出的其他族人的下落。 可自离族以来,她从没有感受到丁点善意。 一路追杀不断。 原先或许是她的容颜,后来遮住了脸,掩盖了自己的气息,可追杀仍未止歇。 她进入圣唐很大程度就是为了躲避追杀。 可没想到竟有如此意外的发现。 秦雅身上的气息虽淡,但无疑对她有所压制,很可能就是王脉。 按年龄来说,她应是在那场劫难之后出生的。 但那场劫难中,王陨落,小殿下不知所踪,若是活着,年龄也对不上。 可木灵族人一向专一,对子嗣异常看重,应当没有血脉遗落在外才是,更何况是王族一脉。 虽不知这血脉从何而来,但对已失去王脉的族群来说,这简直是天大的惊喜。 她也曾旁敲侧击过秦雅的身世,但除了听她时常提起的姐姐外,并无其他亲人的信息。 可她姐姐的年龄也并没有与她知晓的信息对上,也不知是否与木灵族有所关联。 如今只有等出去之后,再行打探了。 此刻听见秦雅的埋怨,沐修抿抿唇,解释:“屏障要开了,耽搁不得。” 不错,就在林见出手之时,中心区域的环形屏障缓缓波动起来,如今已渐至稀薄,终归于无。 若没有在罩面之间趁林见不备将其斩杀,后面他完全强化自己的防御,沐修就不容易得手了。 到时他想反败为胜不简单,但想逃可是不难。 让他离开无异于放虎归山。 若是进了中心区域,有荆棘兽作为掩护,更是难以取其性命。 虽然见面时间不长,但林见显然不是那种宽容大度的人。 即便因为屏障消失,他明面上愿与他们化干戈为玉帛,可沐修不愿相信。 与其之后对付荆棘兽还要多一层顾虑,不如现在就付出一点代价直接杀了他。 她的取舍一向如此。 秦雅也知晓情况,只是习惯上仍要念叨两句。 她收了手,沐修肩上的伤口已经初初愈合,不再流血。 但这只是表面,若是动作过大,依旧会撕裂伤口。 “待会儿你靠后,先不用动手。” 秦雅叮嘱了一句,见她点头应允才罢休。 那边秦颂几人已经将战利品分门别类摆好,东西不算多,但质量不消说。 大家互相分了分,一扫而空,没有留下一件无用的东西。 也很是认可林见的眼光了。 不知会不会让他九泉之下有所欣慰。 想必是不会。 秦颂挑了挑眉,一扬手:“最终战场,出发!” 是传令的小兵,还是发号施令的将军? 想必是前者。 花迎提刀跟上,如是想。 第一百六十五章 战斗开始 屏障消失,中心区域的荆棘兽们也嗅到了人味,开始躁动起来。 真正的荆棘兽喜食荆棘,对血肉并无兴趣。它们的性情虽算不上温顺,但只要不主动招惹,也不会被其攻击。 但这里显然不是如此。 秦颂刚说出发没多久,地面便猛然震动了起来。 王阶灵兽的感知范围远远大于普通灵兽,一旦屏障消失,双方等于互相直面,根本无法隐藏。 林中兽吼响起,一声接一声,光听着便有一阵凶残嗜血的气息扑面而来。 而从地面震动感来看,中心区域这片丛林中掩盖的荆棘兽显然也不在少数。 “卧……的天,不是说考核吗?这是想把我们都留在这儿?” 秦颂看着地面因为震动一蹦三尺高的小石子,睁大了眼。 这是搞出了万兽奔腾的架势啊。 很快,体型庞大的荆棘兽冲出了丛林,伴随着阵阵尘灰,开始袭击周围的武者。 视线横扫,这片区域的武者大半都被拖入了战斗中。 有些武者原本还准备先作壁上观,探查出荆棘兽的优势弱点后再行出手,可视线后移,已经没有地方可以让他们拉开距离仔细观察。 刚刚面前消失的屏障在身后不远处闪现,一直蔓延至远方,将他们围在中央。 屏障之外,一切景象渐渐虚化,如今只有这片被屏障隔绝的空间尚可活动。 而没有进入中心区域的,自也不会再有走下去的机会。 无论是凭借小聪明真以为这是个生存游戏而选择远离,还是没有能力进入。 也就是说,现在只能战斗,无法后退。 但与一头庞然大物硬刚,显然并不理智,尤其是对一些从始至终都没有加入小队的独行侠来说。 可若想寻求遮蔽,只有进入林中。 但林中荆棘兽数量不明,若是还藏了更多,那就是自投罗网。 难道还真的想将所有人一网打尽吗? “不对!” 秦颂的话提醒了越文谦,他心中迅速算了一下。 他们这部分区域只有数十人到来,看屏障覆盖范围,若是扩大到全部地段,大概也只有近千人进入了中心区域。 可圣唐每年招收的学子虽并不固定,但一般也是在千人左右。 以这架势,这场战斗就算不会让他们全军覆没,恐怕也还要淘汰不少人。 但现在再死,留下的武者人数就完全够不上往年的招收人数了。 要么,圣唐今年招收的学子人数大幅缩减。 要么,考核的主题并不是生存,至少不全是。 但之前并未听闻圣唐有大事发生,怎么会无故减少招收学子人数? 甚至他原先甚至以为今年考核方式改变,就是因为涌现出的优秀武者太多,普通考核难以抉择。 所以答案是后者吗? 北域大族对圣唐关注很多,越文谦作为越家子弟显然比其他人更了解考核,所以做出了一番推测。 其他人还真没关注过这些,此刻听他这么一说,顿时面面相觑。 秦颂摸了摸脑袋:“所以说,现在是不用担心死,只要关心怎么死是吗?” 秦小爷一向对自己有信心,可那也只是在同阶之中,对上王阶荆棘兽,他虽不惧,但还真不能保证自己能活下来。 虽然是与大家共同对敌,有着小伙伴们的协助,但要他做个累赘他也是不愿的。 如果不是以活下来作为标准,他表现的勇猛一点是不是能多加点分? “你别想着怎么死吧,你看看,与荆棘兽对战死亡的,要么被扎成肉串,要么被跺成肉酱,你想选什么?” 花迎一巴掌拍在他后背,直接让秦颂一个趔趄险些栽倒。 “小花妞,别以为你秦哥让着你,你就可以放肆了。” 秦颂嚷嚷,但他目光一扫,看着不过片刻便惨死在荆棘兽倒刺铁蹄之下的武者,也是有些心塞。 “现在多想无异,我们能一起走到这里,自然要一起出去,准备战斗吧。” 秦雅一声令下,其他人迅速严阵以待。 他们离得远,先跑出来的荆棘兽已经跟其他人对上。 而此刻一头荆棘兽迅速朝他们这里奔来,显然是发现了还闲在这里聊天的几人。 荆棘兽并没有太多的技能,除了庞大身体的冲撞,真正算攻击手段的就是它那可以离体的荆棘刺了。 但一招鲜吃遍天,罩面就是一阵荆棘雨,就问你怕不怕? 别人不知道,但秦颂是真傻眼了。 这荆棘刺虽多,但以他的速度自可以反应过来,将其挑开。 但是手中刀刃与这荆棘刺甫一接触,便是一沉,这上面携带的力量出乎他的预料。 这一分神,迎面三道刺同时扎了过来。 秦颂迅速做出反应,身体侧倾躲过一根,手中刀刃以卸力的方式拨走一根,另一根无法,正准备咬牙硬接时,一道藤蔓迅速生长将其缠住。 荆棘刺上的力量将藤蔓拉扯到变形,几近断裂,但最终停在了他身前三寸处。 惊出了秦颂一身冷汗。 “小七哥,小心点。” 秦雅提醒了一声,但眼睛也未能移开自己前方的位置。 因为大半荆棘刺是往她那儿去的,准确说,是朝她身边的沐修而去。 之前秦雅说不让沐修出手,此刻便不给她出手的机会。 荆棘兽生活的丛林之外本是一片黄土,此刻这黄土之上,丛丛新绿升起,一条条藤蔓拔空而起,缠住飞驶而来的荆棘刺。 一路行来,秦雅出手次数并不多。 大家因着各种理由都将秦雅护在身后,自己包圆了一应战斗,秦雅只需要居中策应,在他们有所疏漏时补上一击即可。 而这样的时候其实不多。 唯一一次全力出手就是在遇上钱娇娇那伙人时,那次虽然是沐修斩杀了大半人,但也是有秦雅的牵制,动手才容易许多。 也是那时,他们才知道,秦雅不知不觉间,已经成长到如此地步。 如今再看,越文谦依旧忍不住啧啧称叹。 他在外好歹是个公认的术法天才,可是显然他根本做不到如此大范围且精细的控制。 而据说秦雅在外甚至还未接触过术法…… 实名酸涩! 越文谦摇摇头,将杂念抛诸脑后,专心应对已经冲过来的荆棘兽。 战斗开始! 第一百六十六章 坑它! 一轮荆棘刺过后,荆棘兽身上秃了一片,可那片区域的荆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补齐。 秦雅设下的藤蔓也只能堪堪挡住荆棘刺,对荆棘兽的前进没有丝毫阻碍。 眨眼间,重新覆盖上荆棘甲的巨兽袭到眼前。 荆棘兽有一人半高,躯体就占了三分之二的高度。 秦颂真的好奇它那小短腿到底是如何支撑着这么庞大的身躯,还能跑得这么快的,但显然没时间给他想了。 荆棘兽的主要目标虽是沐修,但对路上遇见的小虫子,也不介意赠送几根荆棘刺做礼物的。 单独射出的刺显然比之前群发的更为迅疾,更难对付,不过秦颂这次有了准备,并不硬接,直接翻身躲过。 礼尚往来,秦颂反赠了一道刀气,斩在并未覆盖荆棘的粗腿上。 荆棘兽也不避,任锋锐的力量侵袭,可也只留下一道微不可察的白痕。 “我去,这怎么打?我的攻击连皮都划不开。” 虽然本就是个试探,但对方避都不避,他还无法破防,这结果就很伤人了。 “王兽灵力附于体表,要伤它还得先打破这层防护。” 秦雅携沐修退后,拉开了一段距离。 她注意到,除了这头荆棘兽外,目前并没有其他荆棘兽再来。 这是个好兆头。 一头王兽虽然难对付,但依然有取胜的机会。 他们之前也曾讨论过如何应对,现下虽少了丛林遮蔽,但也无妨。 很快第二轮荆棘刺再度袭来,秦雅依样以藤蔓牵制。 但没等丛生的藤蔓完全卸去刺上的力量,又是一轮荆棘刺雨飞来,直接截断了根根藤蔓。 越文谦羽扇一扬,卷起一道狂风。 他无法做到那样精细的控制,但经他之手使出的术法威力更添三分。 这道风卷离了部分刚刚被藤蔓牵制的荆棘刺,也卸去了其余荆棘刺中的部分力量。 越壮手持盾牌挡在他前面,让他可以安心施术。 而花迎则拦在褚星阑前面,挡住了所有攻击。 褚星阑拈弓搭箭,目标直指荆棘兽的眼睛。 这无疑是它明晃晃的弱点,荆棘兽自也知道,直接摆头撞飞了箭矢。 但箭尖依旧在眼睛周围划下一道长痕。 与此同时,秦颂趁机再次斩出一道刀气,这次是全力出手,力求见血。 但最终也没有见血。 兽腿的防护似乎一瞬间强化,这次连点痕迹都没留。 就很挫败。 但秦雅眼睛一亮。 荆棘无疑是荆棘兽最大的攻击手段,所以她一直在关注它身上荆棘的再生情况。 刚刚那一瞬,荆棘再生速度缓了一下,随后再次恢复原样。 这是一个极细微且迅疾的变化,若非秦雅一直关注且感知超常,根本无法察觉。 她看了沐修一眼,沐修点头确认。 秃了两块的荆棘兽身上荆棘很快再次变得浓密,它一边释放荆棘刺雨,一边冲撞过来。 众人在秦雅指示下四散开来,也将秦雅和沐修暴露在荆棘兽的攻击之下。 秦雅带着沐修一退再退,层层藤蔓布下,阻拦荆棘刺雨的侵袭。 大量的灵力抽取让她的脸色略显苍白。 沐修拧眉,想出手,却被秦雅拦在。 “放心,我不逞强,但现在还不到你出手的时候。” 因为这次荆棘刺大半都是射向秦雅这边的,其他几人得以腾出手攻击荆棘兽的各个部位。 荆棘再生速度依旧很快,但相比之前,有着明显的减缓。 荆棘再生需要灵力支持,而增强防护同样如此,这其中运转有一定的时间差。 但以他们这种程度的攻击无法大幅延缓荆棘的生长。 他们也耗不起。 秦雅心思陡转,扬声道:“小七哥,阿迎,你们去挖坑。” 秦颂擅近战,但与荆棘兽贴身太过危险,而以他现在的实力,即便全力出手,斩出的刀气也无法对荆棘兽造成更大伤害。 花迎实力不弱,但对抗荆棘兽的效果也仅聊胜于无,跟秦颂一起挖坑,反而更有利。 “挖坑?” 秦颂有些懵,但目光扫过荆棘兽的短腿,眼中一亮。 “行,看小爷我坑不死它!” 花迎和秦颂脱离战场,褚星阑则迅速变换位置,挪到了越壮身后。 有沐修在,荆棘兽依旧追着秦雅两人跑,一点也不在乎局面变化。 王阶灵兽的灵智原本不止如此,但这里不知是因为降低了难度,还是荆棘兽处于狂暴状态,除了原有的战斗本能,它并未展现出过多的智慧。 可即便是这样,也犹难对付。 后期它甚至在荆棘雨中混杂了单射而出的荆棘刺,普通藤蔓完全无法牵制住,让秦雅险些中招。 不过她迅速反应过来,在沐修出手前,以剑挑翻了袭来的暗刺。 而另一边,水系润泽,金系锐利,花迎和秦颂合作,挖坑挖得飞起。 一丈长宽、半丈高的坑遍布在黄土之上。 藤蔓迅速延伸,将坑口覆盖。 秦雅控制着速度,一面多方干扰着荆棘兽,一面小心翼翼地将它往大坑带。 一轮一轮的荆棘刺飞射,却履未建功,荆棘兽也暴躁起来。 下一刻,它周身膨起,荆棘雨铺天盖地朝四面八方激射。 秦雅这边无疑是覆盖最多的一方。 这是迄今为止最大的一场荆棘雨,几乎耗尽了荆棘兽身上所有的荆棘刺。 也是秦雅一直等待的机会。 漫天藤蔓拔地而起,但既无法阻拦荆棘兽的脚步,也无法阻拦荆棘刺穿过。 本也不为此,只为遮掩它的视线而已。 花迎和秦颂已经躲到了一旁,秦雅则和沐修躲到了最后一个坑中,厚实的叶片层层封闭了坑口,将荆棘刺完全阻拦在外。 这是她之前计算过的标准,哪怕是藏在荆棘雨中的暗刺也可阻拦一二。 而荆棘兽已经来到了坑的边缘,发现了异常,但无法躲过。 王阶已经有了浮空的能力,但显然在此也有限制。 何况一旦浮空,必然要运转灵力,而这份灵力不是短暂的局部强化可比的。 事实也正是如此。 第一个坑尚未完全落下,荆棘兽还可凭借力量先行跳出,但这一跃直接落入了准备好的第二个大坑。 这下无处可依,若不想落到被动挨打的地步,它只能运转灵力让自己浮空。 而这个时候,它的荆棘甲几乎完全停止了生长,体表灵力都似淡薄了几分。 就是现在! 第一百六十七章 王! 秦雅和沐修虽藏在坑底,无法亲眼看到荆棘兽的一举一动,但所有心神完全放在感知之上。 荆棘兽的跳跃、怒吼,摔进坑底时的沉闷声响,以及无可奈何之下选择浮空时与坑边藤蔓的细微摩擦…… 沐修身形矫若游龙,剑出惊鸿,一道寒光破空袭去。 荆棘兽调用了大半灵力浮空,此时它荆棘甲未成,又无法再进行更多强化,防御力无疑是最薄弱的。 而沐修蓄势已久,全力出手,攻击力可见一般。 荆棘兽无法在沐修到来前升得更高,至少是无法升到脱离沐修攻击的位置,那就只能落地作战,将浮空的灵力迅速空置出来用于防守,并催化荆棘刺的再生。 但甫一落地,又是一个大坑。 秦颂与花迎挖坑挖得密集,两坑之间的间距也只容人落脚。 荆棘兽四肢粗壮,体型庞大,是怎么也容不下的。 于是,后蹄还堪堪留在地面,前蹄却是直接踏空,一个踉跄就往坑里栽。 这次没有给它反应的机会,沐修已袭至身侧。 贴近腹部,荆棘甲再生最少、防御最薄弱的位置,一剑直接插入,借助冲击的力量,划拉开一个长长的裂口。 于此同时,褚星阑的箭矢、越文谦的风刃以及其他三人的刀气先后加身。 一声嘶鸣,震天动地,饱含着极致的狂躁与怒火。 沐修不为所动,按计划将早就握在掌心的种子迅速撒入伤口,飞快退开。 正好避开疾射而来的三根荆棘刺。 受伤的状态让荆棘兽凶性大发,它完全放弃了防御,直接动用所有灵力浮空,速度提升,直接以庞大的身躯朝沐修碾压而去。 沐修站定,与同样出坑的秦雅遥遥相望,然后同时抬手。 繁复的印结灵巧翻飞于指掌之间。 半空中,荆棘兽身形顿止,一声接一声的哀鸣。 最后哀鸣渐歇,也宣告着生命的终结。 妖异的血色藤蔓从荆棘兽的身躯中透体而出,迎风张扬,昭示着血腥残忍的死亡气息。 ——在外坚不可破的壁垒从内突破如此简单。 “嗜血妖藤。” 褚星阑和越文谦异口同声。 秦颂几人尚不知秦雅的计划,见此情景瞪圆了眼睛。 他们还以为坑到了荆棘兽之后才是一场硬战呢,没想到这就结束了。 没错,嗜血妖藤才是最终大杀器。 说来这还是林见送的大礼。 嗜血妖藤,顾名思义,是以血肉为食的藤状灵植。 它可寄生于灵兽的伤口内,将灵兽的血肉化为自己的养料,在灵兽体内慢慢生长,直至完全戮夺灵兽的生命。 而她和沐修联手催化,则可大大加快这个了进程,足以瞬间剥夺荆棘兽的生命。 这是秦雅一早制定的击杀计划之一。 沐修的实力她清楚,她的全力一击还不足以一举击杀荆棘兽。可一旦给它喘息的机会,他们处境会更加危险。 就如刚刚完全放弃防御之后,荆棘兽在灵力加持之下的极速冲撞难以避让。 即便能尽全力耗死对方,也不利于他们接下来的应战。 毕竟环顾四方,他们这边跑出来近十头荆棘兽。 虽然大半已经被其余武者瓜分,但仍有零星两头满场跑,若是来他们这儿串一下,更是被动。 所以速战速决才是要义。 而唯一麻烦的便是在荆棘兽身上破开足够大足够深的伤口,还要将嗜血妖藤的种子撒进去,确保其深入血脉才能发挥更大作用。 这定然需要近身才能做到。 但近身无疑是极危险的事,轻易就可能被荆棘刺扎成刺猬。 很无奈,但沐修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荆棘兽虽追着沐修而来,但它显然并不知沐修战力。 而沐修一直没有出手,一则专心修复之前的伤口,二则养精蓄锐,也没有引起它的注意。 最终,一举功成。 秦雅舒了一口气,还好,他们最终做到了。 没有伤亡。 但这口气还没吐完,异变陡生。 一道虚幻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在秦雅身畔浮现,伸手往她脖子掐去。 “小心!” 沐修扬手将手中剑掷出,身形随之激射而去。 肩上的伤口因为刚刚的动作本就崩裂了一些,眼下她毫不顾忌,全速施为,丝丝缕缕的鲜血再次渗出,濡湿了衣物。 于此同时,一头满场追人的荆棘兽也撒腿朝这边奔来,速度之快,甚至尤胜刚刚秦雅这边放弃防御的那头。 这头荆棘兽正是追着欲要挟制秦雅的人而来。 而想挟制秦雅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被两头荆棘兽追赶的那个气息最为暴虐的武者。 他的隐匿水平甚至更胜沐修一筹,但无法逃过荆棘兽的感知。 如今一头荆棘兽被他祸水东引,借机斩杀,但另一头却始终紧追他不放。 之前斩杀那一头虽有借人之力,但也耗费了他大半力量,若无法摆脱这一头,于他而言处境极为不利。 然而纵观全场,荆棘兽十去其三,武者却已折损过半,余下诸人都在荆棘兽的攻击下苦苦支撑。 只有秦雅这边,解决一头荆棘兽后竟犹有余力。 且他留意到,秦雅的藤蔓对荆棘刺显然是一个很好的牵制。 而他们已将荆棘兽击杀,如今也是闲时状态,只要操作得当,引导他们攻击追来的这只,或许有机会将它留给他们。 所以他来了。 沐修不知他目的,也不需知他目的,只要知道他对秦雅产生威胁便已足够。 但咫尺距离宛若天堑,她越不过,秦颂花迎几人亦然。 所以,只能靠秦雅自己。 秦雅在干嘛呢? 她看着骨节粗粝的大手往她脖子而来,也看见漫天的荆棘刺席卷而至。 腹背受敌,殒命之危! 时间好像更缓慢了。 所有人的一举一动在她感知中纤毫毕现。 沐修激射而来的身影,花迎和秦颂力不能及的愤怒无奈,褚星阑箭在弦上引而不发…… 要在这里倒下吗? 不! 耳边响起男人低沉的威胁:“快起藤蔓!” 那么,如你所愿。 藤蔓起。 遮天蔽日的绿藤自秦雅脚下蜿蜒而上,枝叶间紧密勾连,编织出密不透风的绿色屏障,宛若巨大的蜂巢。 于外,这是阻拦攻击的盾牌。 于内,这是无可逃脱的牢笼。 秦雅闭上眼,心随意动。 挟制秦雅的男人意识到不对,想收回手,但为时已晚。 巨大的蜂巢中,红蓝两色的光焰侵袭而出,将生机盎然的绿藤一瞬间灼得焦黄。 第一百六十八章 你的名字,是雅 扎根黄土的藤蔓根根断裂,两色光焰交缠环旋,巨大的蜂巢旋转着升入高空,沿途划下一道绚丽的虹光。 似乎感应到什么,原本凶残狂暴到恨不得一脚跺死所有武者的荆棘兽突然乖顺起来,像是完成了使命般恢复了往日的平和。 庞大的躯体卧倒在地,视线投向光芒绽放之处,似是在期待什么。 勉力支撑的武者却没来得及喘口气,他们同样有所感应,不由驻足,随之翘首仰望。 高空之上,藤蔓编织的蜂巢光芒渐敛,以缓慢的速度旋转着。 似是在炙热的光焰下融化了一般,藤蔓越收越紧,编织出的蜂巢体积随之缩小,化作半人高的椭圆形状。 表面的凹凸不平渐渐变得光滑,远看更形似一枚孕育生命的卵。 秦颂几人面面相觑,他们可是知道这里面该是有两个人的,其中一个还是体格健壮的成年男子。 可如今这卵的大小也只堪堪容下一人,另一个人哪里去了? 这个念头一闪而逝,他们并不关心。 因着他们可以清晰感知到其中熟悉的气息。 ——留下的是秦雅,这就够了。 光芒收敛到一个度时,半人高的卵开始明灭交替,如呼吸吞吐一般,仿佛真的活泛起来了。 而随着明灭次数增加,卵中气势愈盛。 如此循环往复,又一次光芒泯灭后,气势达到了一个临界点。 所有人下意识屏住呼吸。 但最炙热最明亮的光芒,却迟迟没有到来。 “怎么回事?!” 秦颂在自己掌心狠狠擂了一拳,却丝毫无法缓解心中焦虑。 眼看就要成了,怎么还停了呢? “别急,相信阿雅。” 花迎反而更镇定,眼下这情况他们也帮不了什么,稳住自己阵脚就好。 褚星阑几人则讶异秦雅之前明明展现的是极佳的木属天赋,怎么现在这光卵中洋溢着浓烈的火属元素? 与木属元素分庭抗礼,却又似相得益彰。 心下有些不解,但见与秦雅最亲近的花迎神色并无异样,他们也只能按捺住那份担心。 唯有沐修盯着那抹赤红,眼中瞬间染上红意,浸润出几分水色。 “点、星、赤、炎。” 一字一顿,竟似泣血。 光卵中,秦雅无法感知外界的一切,她对目前的状态同样有些无措。 她尚记得之前被挟持威胁时的愤怒和与愤怒同时升起的极致的冷静。 两种对立的情绪在脑海中翻腾。 愈愤怒,愈冷静;愈冷静,愈愤怒。 她不愿倒在这里,也不想受胁迫成为工具般的存在,那就只有让眼前这个人倒下了。 在王阶荆棘兽和强大玄阶的夹击下生存,乃至反败为胜,该如何做到呢? 成为王阶! 心里有个声音这样说。 而她确实这样做了。 碎玄晶,育灵种。 但点星赤炎和蓝灵幽火的出现在她预料之外。 毕竟在这个考核空间修炼都是遵照这里的轨迹的,在此她并未接触过这两大火灵。 不过这个意外显然让人乐见其成。 轻易解决了敌人的同时,也给她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收获。 她蜷缩在自己编织的温暖巢穴中,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在做梦。 似曾相识的梦。 梦中的主角是三个人——一对年轻的夫妇和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 秦雅想起,她之前见过他们。 模糊不清的画面中,上演着一次次的追杀与逃亡。 如今却不是,少有的平和景象,画面也更清晰。 应是一个热闹喜庆的节日,周围锣鼓喧天,来来往往的人群面上都犹带几分笑意。 小姑娘换上了一身鲜艳的红衣,略显呆滞的面容也衬出几分精气神来。 温婉娴雅的女子半蹲在地,一手轻托着日渐显怀的肚子,一手拿着一串糖葫芦喂到小姑娘嘴边。 她这样唤着:君儿。 君儿,尝尝。 可小姑娘不为所动,她像是没听到一般,瞳中亦没有半分焦距。 连气息都沉寂着,仿若只是一个精致的人偶。 女子似是早已习惯,手凑近了些,将糖葫芦送到小姑娘唇边,轻轻触碰了一下。 如此,小姑娘才算有了反应,但也只是机械式地抿抿唇,舔舐了一口,然后如同动物进食本能般啃食起来。 既无欣喜,亦无厌恶,仿若没有任何情绪。 女子抚摸着腹中胎儿,看着小姑娘,眸中映出一丝心疼。 高大的男子卫护在一旁,面色凛然,目光扫向周围时暗含着几分警惕与防备,也只有落在妻儿身上时,才显出几分柔情。 一个幸福的三口之家。 不,四口之家。 秦雅心口激荡着强烈的情绪,喜悦又悲伤,踏实又彷徨,复杂难言。 然而这平和的景象并没有维持多长时间,画面一转,是一个空旷的山洞。 已经没有了那对年轻夫妇的身影,只余小姑娘倚着山壁,身旁守着一只灵兽。 还是那身红衣,但已是破旧不堪,衣袂上斑斑血迹清晰可见。 不知是否淋了雨,一身衣衫湿漉漉的。 血迹混染在一起,衣角滴落的水珠都依稀可见一丝暗红。 而呆滞的小姑娘终于有了自己的情绪,宛若人偶中注入了灵魂,变得鲜活起来。 但秦雅宁愿她还是之前那般万事不萦于心的模样。 有了情绪的小姑娘让她心疼。 那双眼中压抑的极致伤痛一瞬间感染了她,让她险些落下泪来。 她想上前安慰,想去抱抱她,可她什么都做不到。 她只是一个无能为力的旁观者。 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凝出一柄光刃,插入自己的心口。 并无鲜血溢出。 但她牙关紧咬,面色苍白,身体瞬间绷紧,手上青筋毕露,无一不昭示着她所承受的痛楚。 更胜于剜心之痛。 光刃缓缓往回抽出,一团莹绿的光泽跳跃在刃尖,依稀可见其中星星点点的赤红。 小姑娘显然注意到了,但她已然没有能力将其驱离,只能将它们一起融入怀中婴孩的身体中。 秦雅此刻才注意到她怀中还有一个小生命。 因为她实在太小了,两个巴掌就能捧起来。衣物一掩,她甚至无法发现这里有处凸起。 随着莹绿光团的融入,毫无生气的婴孩发出了一声小小的“咿呀”,几不可闻。 但怀抱她的人听见了,瞳中迸发出强烈的喜意。 一直莹润的眸子终于缓缓滑下两行泪。 最后的最后,秦雅听见她的呢喃: 雅。 你的名字,是雅。 半空中沉寂许久的光卵迸射出耀眼的光芒,炙烈的光焰映亮了整片天空。 巨大光翼自光卵中伸展而出,赤蓝两色交相辉映,夺人眼球。 双翼一展,光卵化作飞灰。 武众所见最后一幕,是柔弱身躯中承载着强大力量的少女凌空虚立,凛然不可侵犯。 而后,空间定格,破碎。 第一百六十九章 阿雅姐姐? 穹顶上方的最后一幕画面定格。 少女羽翼招展,灼灼耀眼。 唐韵款步走了过来:“现在我倒是对你的选择有了些信心。” ——考核结束,她这个院君还是要过来看一眼的。 用了这么长时间冷静,她的态度已然恢复了往日模样。 至少表面如此。 “你可以再多一点信心。” 秦君起身,挑了挑眉,语中忍不住藏了几分得意与炫耀。 唐娆在唐韵出现的那一刹,就飘身回到了她身体中。 跟秦君待在一起太危险了,话都不敢随便说。 甫一回到唐韵身体,唐娆积蓄已久的情绪作祟,忍不住给她扮了个鬼脸。 但随即被唐韵镇压。 “不要用我的身体做这样的举动……你在做什么?” 后一句却是对秦君说的。 “难得见院君如此孩子气的行为,怎么也要纪念一下。以后放到圣唐院君阁,也可让后来者瞻仰瞻仰。” 秦君掂了下手中的留影珠,忍不住笑。 本是为了留下秦雅的影像的,刚好眼疾手快了。 唐韵没忍住白了她一眼:“你很开心?不过是难得让你动一次手,你就把我圣唐的考核利用了个彻底,现在这是得意忘形了?” 还以为秦君终于良心发现,愿意高抬贵手为她这个院君排忧解难呢,感情自己就是个顺带。 自作多情了。 想来还是很气。 “这结果圣唐不也乐见其成吗?我给你们选出了这么多天赋秉性俱佳的学子,你们不该给我些嘉奖?” 秦君眉眼间蕴着几分笑意。 秦雅最后的成功令她心中也是万分欣喜。 这考核空间是秘境投影所化,自然有所限制,玄阶巅峰已经近乎极限。 但她想试试,能否有人在此限制下,可以成功突破到王阶。 最后一场与荆棘兽的对战,如后来大部分武者所想,就是一个必死局。 玄阶对战王兽,谈何容易? 不过以这些武者的优异,也未尝做不到。 但那显然不是面对如此一个庞大的族群。 以秦雅这边来说,虽然最终冲出丛林的荆棘兽只有十只左右,但丛林中隐藏未出的荆棘兽始终是悬在头顶的一柄利剑。 谁也不知,会不会下次再跑出更多。 而这十只已然让他们疲于奔命。 秦君要的就是这样一个濒死的局面。 于死境求生机,一向是武者突破的最佳时刻。 而事实如她所想,留下的武者大多已近王阶,但他们要真正突破还缺少一份契机。 或许再给他们一点时间,他们可以做到。 但秦雅显然更具优势。 她本身灵种已成,而后又多次沟通,已经与之有了一定的契合。 这让她比旁人有着更大的机会成功。 但真的看她做到了,又是一份完全不同的心境。 吾家有女初长成的骄傲、自豪、欣悦、激动…… 种种难言的情绪在她心中盈胀。 而秦雅既已有这样一次经历,日后由武阶跨入王阶也可水到渠成。 而在秦雅突破时,秦君也注意到,其他各方同样有武者气机浮动,显然有突破王阶的迹象。 只是投影已经无法承受这样的冲击,考核自行结束。 虽然最终未成,但这无疑也会让他们王阶之前的这段路更顺畅。 而这些人自也是圣唐接下来重点培养的对象。 院君当然知道这其中的意义,所以觑了她一眼,没有反驳。 再等了一会儿,确认所有武者的灵体俱已回归,秦君方才掐诀收起阵法。 穹顶上方的大阵投影缓缓消散,凝着秦雅身姿的景象亦已消失。 当然,秦君已事先留了影。 法阵收起,沉眠中的武者也醒了过来。 他们感觉自己做了长长一个梦,许多记忆已有些模糊,但梦中修炼的武技功法竟是清晰明了,牢牢刻在脑海中一般。 许多熟悉又陌生的武道领悟一同浮现在脑海。 众多武者尚来不及想其他,就先沉浸在这些感悟中,寻求突破的契机。 事实上,秘境中所有的功法武技确实是真实的,秦君为此几乎搬空了圣唐的书馆。 ——这是送来圣祖秘境投影的老头老太们主动要求的。 虽然只是王阶之下的秘籍,但也只有圣唐才有如此魄力一次性将如此庞大的馆藏赠与参与考核的数万武者。 有缘者,得。 一举惠及数万年轻武者。 而这些武者,也必是未来几十近百年中大陆武道基石的中坚部分。 至于模糊其他记忆却是秦君早就打算好的。 没必要让考核中的仇怨波及现实是一方面,而那些死亡的经历显然不是什么好的记忆。 若是在心里留下什么阴影可就是她的罪过了。 不过这些记忆并非完全抹去,只是淡化,所以也不是全然忘却。 ——秦君尚不足以一举抹去数万武者的记忆。 不过若想清晰回忆起所有经历,还须日后他们到一定境界方可做到。 清醒过来的武者还有几分混沌,除了尚在领悟的,其余开始在人引导下陆陆续续退出会场。 秦君的任务已经完成,至于后续学子的挑选和接引,以及对身有疑点的武者的调查,就由院君和担任考官的一众老头老太头疼去了。 她现在要去接她家小姑娘。 心中盈胀的情绪已经让她迫不及待了。 不过虽可在会场中直接找到秦雅,但秦君还是选择守在学宫门前,如同一些送自己小辈来参加考核的家长般,满怀期待地等着小姑娘出门。 这份奇异的期盼感让秦君倍感新奇。 而秦雅在醒来的刹那同样迫不及待地想见到秦君,莫名的迫切感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她抬头,高台之上已经没有秦君的身影。 心有灵犀似的,她猜秦君会在学宫门前等她。 于是,她甚至等不及身旁的花迎和秦颂一起,抬腿就往外赶。 极佳的身法在这里更是展示得淋漓尽致。 出了学宫,秦雅第一眼就被树下斜倚的身影吸引。 虽然时间过得似乎不长,但秦雅感觉自己已经度过了太久秦君不在身边的日子。 三步并两步,秦雅往张开的双臂中扑了个满怀。 “阿姐,我好想你。” 她如是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身后,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同时响起,满含惊讶的:“阿雅姐姐?” 秦雅:“???” 第一百七十章 沐君雅啊 这声音响起的那一刻,秦雅脑海中就自行跳出了一个名字:沐修。 那份亲近和信赖随着这个名字一起涌现出来,被淡化的记忆也依稀浮现出一些。 秦雅半偎在秦君怀中,转身回看。 身后站着的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面容大半隐在垂落的墨发之后,辨不清晰。 但年龄看来定然是比她大的。 且秦雅依稀记得她之前并不是如此称呼自己的,此刻不由疑惑:“沐修,你是在叫我?” 记忆虽被淡化,但沐修在醒来的一刹那完全顾不得脑海中涌现的武道感悟,她清楚地记得自己要找到一个人。 绝不容耽搁。 凭借着灵敏的感知和敏锐的直觉,她从茫茫人海中捕捉到那一丝王脉的波动,迅速追了出来。 可她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这样一个人。 一个让她下意识唤出那个尘封已久的称呼的人。 儿时的记忆随着那场大火被掩盖,沐修又过于年幼,早已忘记喜欢逗弄自己的大姐姐——他们木灵族的小殿下是何等模样。 何况如今时光流转,人事变迁,即便她记得,当年的人可能也早就改了模样。 然而就是在这样的状况下,她却在看到眼前人的第一时间就叫出了藏在心中已久的称呼。 哪怕回过神来,她并没有在眼前人身上察觉到熟悉的血脉气息,甚至微妙地感应出与追杀她的那些人相似的血腥气,她也不想改变。 沐修心中纠结彷徨,急于从眼前人身上找寻到一点与模糊的记忆中相同的印记。 甚至来不及回应秦雅的问话。 秦雅意识到不对,目光在沐修和秦君身上睃巡了一遍,没再说话。 沉默蔓延。 远远地,秦颂喊了一句:“秦小九,你跑那么快干嘛?秦大姐又不会跑。” 眨个眼的功夫,秦雅就不见了。 他和花迎环顾了一下没找到人,再想离开就难了。 好不容易挤出了人流,出了学宫,远远就看见秦雅依偎在秦君怀里。 理所当然地认为秦雅是想念秦君,急于出来见她。 说实话,他也感觉好久没见秦大姐了,心里还有些期盼。 但秦雅这么迫不及待地跑出来,招呼都不打一声的,就把他和花迎丢在会场,真是伤了他这颗脆弱的慈兄心。 花迎倒是注意到这边的异样气氛,拍了拍他的手臂,提醒他闭嘴。 秦君叹了口气,笑了笑,打破沉默的氛围:“岫岫,好久不见。” 沐修,不,是沐岫,瞬间攥紧了拳头,咬紧牙关。 却还是没能阻止眼泪落下。 当年最亲近的人俱是留在了那片火海,只余她一人侥幸被其余族人带了出来,抚养长大。 可再也没有人叫出过这个称呼:岫岫、岫岫、岫岫…… 一声声的呼唤从尘封的记忆中浮现出来,温柔的、慈爱的、狡黠的…… 沐岫死死盯着眼前的人,眼泪滑下,无声无息。 秦君放开秦雅,上前拥住记忆中不到腿长如今却已是婷婷玉立的小姑娘。 “对不起。” 对不起,给木灵一族带来了灾难。 对不起,毁了我们的家园。 对不起,没能,护住你们…… 沐岫紧紧攥住秦君的衣袖,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周围依旧人来人往,却似没有人发现这里的异常。无人驻足,连视线都直接掠过。 秦颂和花迎走到近前,看着相拥的两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依稀记得眼前这人是个酷酷的小姐们,人狠话不多那种,怎么转眼就来个抱头痛哭呢? 抱头对象还是秦君? 不过秦雅都没说话,他也没敢打破这伤感又有些温暖的氛围。 少顷,沐岫方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收了收眼泪,竭力平复情绪,从秦君怀中抬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看着秦君肩上一大片的泪渍,又忍不住脸红。 秦君转身,肩上的水痕悄无声息地蒸干,给初相逢的小姑娘留了些面子。 “好了,有什么事容后再说。这次考核不同于以往,虽不是亲身参战,但精力消耗更甚,你们先回去休息。” 她走回牵着秦雅的手,回首看向沐岫:“岫岫,你先随我回去吧,有些事还想问你,学宫这边我会通知的。” 学子入住学宫都需登记在册,若是有什么变更也需提前告知。 不过秦君先斩后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沐岫点头,她也有很多问题想问秦君。 之前急于找人,还没有察觉,秦君一点醒,秦颂和花迎顿觉四肢百骸中极度的疲乏滋生,一点点钻出了骨子。 等回了院落,两人甚至感觉自己迈不动腿了,直想呼呼大睡一场。 秦颂连自己师傅那儿都不回了,直接在秦君这儿寻个空房,倒头就睡。 沐岫的状态原本比秦颂和花迎要好很多,但刚刚一场大哭,情绪起伏太大,反而疲惫更深。 没有精力来整理心中思绪,她也只得将心中困惑搁在一旁,早早休息。 安置好沐岫后,秦君去了秦雅房间。 秦雅有些累,但还算好。 秦君去时,她也没睡,兀自抱着被子坐在床上。 见秦君进来,她也没说话,只看着她,目中有些许异彩闪烁。 “怎么了?” 秦君被她看得有些无措,仔细打量了下自己,也未发觉有异。 “阿姐,沐修、岫,她刚刚那句姐姐,叫的是你?” 这是显而易见的。 但秦雅的主要关注点在于,她叫的是“阿雅姐姐”。 阿雅! 她自信自己是没听错的,何况后来沐岫哭泣时又叫了很多次。 秦君顿了顿,没有隐瞒。她上前刮了刮秦雅的鼻尖,语中含笑。 “嗯,是,阿雅小妹妹有什么问题吗?” “那,‘雅’以前是你的名字吗?” 秦雅悄悄将被子往上拉了一点,遮住半边脸,怀揣着莫名的情绪问询。 上次秦君给她展示的记忆只是分别之后的一部分,更早之前却是没有。 原本以为没有什么,也不想她想起一些伤心事,现在却是有些期待了。 “不是。” “哦。” 也没什么。 就,一点点失望。 “我的名字是君雅,沐君雅。” 秦雅眼中霎时迸发出强烈的喜意,奇异的满足感盈胀在心间。 就,共享了名字而已。 也没什么。 就,一点点高兴。 秦君摸了摸她的头,笑:“休息吧,醒来再说。” “好梦。” 第一百七十一章 我的一切予你一半 秦雅怀揣着满心的喜悦进入了香甜的梦境。 秦君看着她的犹自带笑的睡颜,眉眼一点点沉凝下来。 君、雅。 这个名字曾伴她一世,代表着常人难以企及的巅峰荣耀。 重活一世,却成了灾难的代名词,所有与之牵连的人都被拖累至死…… 却偏偏,她生生受着这份眷顾。 该死,却不死。 当初为什么要将“雅”字赠予那个刚出生的婴孩呢? 或许是濒临疯魔时在她身上看见的希望,或许是她体内承载着的一半的木灵血脉,又或是单纯将自己与过去分割…… 时隔日久,秦君将那份记忆随着纷杂的情感一起尘封,已然忘却最初的冲动源于何处。 但血脉予她一半,名字予她一半,日后她所拥有的一切,都会予她一半。 将我最好的一半留给你。 哪怕是生命。 即便是生命。 秦君俯身,在她心爱的小姑娘眉间落下一吻。 轻柔的,热烈的,夹杂着无尽思绪,又归于悄无声息的静寂。 看着陷入更深沉的睡梦中的人儿嘴角不自觉弯起,秦君眼中也染上纯然的笑意。 眸光转瞬却是一厉。 这一次,她不会再让人毁掉自己所珍视的、呵护的一切。 拼尽一切,在所不惜! 她伸手,轻柔落在秦雅的眉心,嘴角的笑意却不复之前柔和。 凌厉又薄凉。 指尖一点微光乍现,一团黑色的气体被强行拉扯着从秦雅的眉心脱离,任它如何挣扎都无法逃脱。 凄厉的尖啸从黑色气团中冒出,却无法进入任何人的耳朵。 “呵,以为自己藏得很好?有胆子动我的人,就该先想好下场。” 秦君呢喃了一句,将黑气收起。 低头见秦雅依旧睡得香甜,没有受到任何打扰,她才放下心来。 为秦雅掖了掖被角,想了想,给自家小姑娘点了一炉特制的安神香后,秦君方才轻手轻脚地起身离开,回了自己房间。 事先布好手段后,秦君才将黑气拿出来,解除了禁锢。 一朝脱困,黑气立马就想逃逸,可甫一越过桌面范围,一道迅雷就毫不迟疑地劈了过来,将凝成一团的黑气险些劈散。 再跑再劈,毫不留情。 秦君饶有兴致地看着黑气徒劳地在桌面上辗转徘徊,却无法逃脱。 直到气团被劈得膨胀一圈,稀薄许多,终于安静下来时,她方才开口:“怎么,不跑了?” 黑气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反应。 “我知道你有灵智,现在交代一下你的来历和目的,我还可以从宽处理。若是不说,我可就自己找答案了。” 黑气还是一动不动。 秦君笑了笑,伸手拢了拢,又合掌压了压。 膨胀的黑气又被压回一个气团,比之前更凝实,看着就是一个拇指大小的黑球模样。 秦君掷了下,弹性还不错,一下从桌面弹了出去,又被雷劈了回来。 秦君屈指再弹。 来回几次后,黑球终于稳不住了。 “大胆!放肆!你知道我是谁吗?” 尖利的声音从黑气中传出,似是威胁,却又中气不足。 “这不正等着你说吗?” 秦君漫不经心地回道,屈指还想再弹。 “住手!”黑球一蹦三尺高,“我乃血盟第三圣子荆无衣。血盟你知道吗?即便是圣唐学院也不敢与我血盟为敌……” “不用在我这儿吹牛,圣唐不知道端了血盟多少窝点了。你们都把主意打到人家下一任院君身上了,还想着人家不敢与你们为敌?” 秦君抓住黑球,两指捏了捏,感觉手感还不错。 “不过,你说你是血盟第三圣子?” 语气万分狐疑。 血盟第三圣子就这个德行吗? 黑球有些懵,它还在想秦君之前的话。 什么院君?啥时候的事?他们血盟还干过这种大事吗?而且血盟不是暗夜中的王者吗,怎么随便撞见个人都知道名号? 不过,这些不是主要,当务之急是——它不想再当个球了! “哼,你知道血盟的存在更好,我正是血盟九大圣子中排行第三的荆无衣……的分身。” 听见秦君的问话,它顿时抬头挺胸——如果它有的话——语气万分得意。 “无论圣唐怎样,总归血盟不是你能惹得起的。识相的就早点放了我,我不过是个分身,这里发生的一切我本体都会知晓。圣子的实力不是你可想象的,待他寻来,求生还是求死可就由不得你了。” 这个威胁还像那么回事儿。 不过,秦君挑眉,连自己的质疑都没听出来吗? 而且—— “你还能联系到你本体吗?” 这黑球莫不是个傻子,还是说血盟所谓的第三圣子就是脑子不大好使? 血盟中圣子都神秘的很,尤以前三位圣子为甚。 除了特立独行,因诛杀血盟之人过多而在行道会挂名,后又因缘际会结识的的第二圣子溟迦外,其他两人都没露过面,连传言都少有,秦君还真不了解。 黑气一凝,大概就相当于人底气被戳穿时身体一僵。 它当然知道,之前秦君那一下,不仅是隔绝了声音和动静,最主要的是切断了它和本体之间的联系。 但,它这不是诈一下嘛,万一就是凑巧,她不知道呢? 可惜没有万一。 黑球蔫巴下来,它错了,它不该指望一个可以发现它还轻易将它抓出来的人会不知道这一点。 “即便你本体来了,求生求死的是谁可是两说。现在该好好说了吧?” 秦君声音沉下来,她着实忍耐良久了。 这黑气就是当初钱娇娇对付秦雅的主要因由。 或者说,她以为自己的一切行为都是为了自己,实则早已不知不觉间沦为了别人的工具。 否则再给她两个胆子,她也不敢选择自爆。 而黑球就是借着自爆的机会附到秦雅灵体中的。 不过灵体在秘境投影中自会受到规则保护,它无法真正侵袭。 原本想等回到身体再图谋的,但它既然暴露在秦君眼中,秦君又怎会给它机会接近秦雅。 早在收起阵法时她就借机做了手脚。 否则这黑气之前藏在钱娇娇身体中时连她都没有察觉,还真难将它一举抓出来。 而让秦君不安的是,他们到底为何会选中秦雅? 是已经有人察觉到什么了吗? 第一百七十二章 傀儡? 黑球期期艾艾,但一见秦君屈起的手指,立马竹筒倒豆子般吐露出来。 据黑球所说,它是血盟第三圣子荆无衣培养出来的分身,以人脑海中的意念为食。 自诞生之日就寄居在钱娇娇的意识海中,与她一起长大。 但它忍受不了钱娇娇与日俱增的纷杂糟乱的念头,想重新寻个宿主,正巧发现秦雅人美心纯,所以想让她做自己的新宿主。 在外界它难以做到,但在考核空间中却正好有这个机会,所以就动了心。 连之前想抓秦颂也是为了多个筹码。 后来遇到秦雅后,它原本也是想先抓人的,但是秦雅身边的人能力不俗,齐心协力之下,它根本无法近身。 一发狠,它就直接蛊惑了聚拢在钱娇娇身边的武众不要命地全力袭击,然后趁他们防御空虚时,控制钱娇娇接近秦雅直接自爆。 自爆的冲击让秦雅受伤,陷入虚弱当中,它就是在这个时候转移到秦雅身上的。 “这样吗?” 秦君抬手轻轻敲着桌子,抬眼看向小黑球,一字一句漫不经心地问: “那你的本体为何让你寄居在钱娇娇身上,他有什么目的?” 黑球上的黑气略微浮动。 “血盟与钱家有什么勾结?第三圣子在其中担任了什么角色?” 黑气一阵波动。 “你的本体是何种模样?现在何处?” 黑气剧烈波动,最后像是达到临界点般陡然沉寂下来,一动不动。 秦君才不管它,继续扎心:“怎么,你不是第三圣子的分身吗?一问三不知?” 黑球看着秦君的笑,心中发毛。 一团黑色烟气起伏不平。 它发现,秦君问的它竟然都不知道,明明应该是很重要的事,它作为第三圣子的分身应该知道的事,可它竟然一点也不知道。 仔细想想,甚至它连自己的本体是什么样的都不清楚。 似乎它的存在就是在钱娇娇的脑海中吃了睡、睡了吃,没有任何意义。 “我说的都是真的,没骗你。我知道的就这么多,都告诉你了,你要说话算话,放了我。” 小黑球委屈地缩成一团,求饶。 秦君不置可否。 它所说的这么多话,秦君只信一句——秦雅人美心纯。 嗯,这是事实。 其他的,秦君一概不信。 单一个以意念为食,就经不起推敲。 秦君听过有一种梦魇兽,会以生灵梦境为食,从虚幻中获取力量。 眼前这黑球却并没有这样的能力。 之前她就奇怪钱娇娇作为钱家大小姐怎么会只有少灵修为。 一般来说,天赋不显的世家子弟要么止步武阶,无法引灵,要么引灵后在种种灵药资源的推动下至少达到灵阶的程度。 ——虽然这种方式获得的修为虚浮无力,真打起来可能还打不过人家认认真真修炼起来的少灵。 而钱娇娇性子虽骄纵了些,但天赋确实极佳。 这点观她灵力流转就可得知。 可她停留在少灵也就罢了,修为还不算扎实,与同阶的秦颂相比差距可太远。 就算她真修炼不努力,凭钱家的底蕴,怎么也不会是现在这副不上不下的样子。 如今她的状况显然和这黑球脱不开干系。 ——它的食物根本不是什么纷杂的无用的念头,完完全全是人灵体的一部分。 但以秦君的感知,这黑球确实未曾说谎。 她稍一试探,就知它对血盟和钱家的情况一无所知。 在圣唐的调查中,血盟以一位中天域出身的强大武者看中刚出生的钱娇娇,收之为徒作为契机,与钱家搭上线,助其迅速压过北域一众大族,成为北域首富。 首富有的可不仅仅是钱。 或者说,有了钱,自会有缺钱的武者前来投奔。 毕竟武者修炼需要资源,而很多资源都是可以用钱买的。 这些年间,钱家的实力因此翻了不止一番。 即便对于圣唐来说无足轻重,但相较于其余北域大族已然极为出众。 圣唐原先以为钱家与血盟的联系就在于获取资源财富上,钱娇娇不过是个踏板。 现在看来,或许这个踏板才是主要的。 可钱娇娇到底有什么作用?她来圣唐又是为何?是她自己的主意,还是她以为的自己的主意? 这个黑球是只此一个,还是已经秘密遍布在大陆呢? 又是一种新的控制人的方法吗? 若是血灵或血妖附体,她还可以凭借血气牵引察觉。 但这黑球却并没有任何血气,她难以发现,其他人更不用说。 秦君眼睛眯起,目光落在眼前的小黑球上。 逼近的危险感一下子让它炸了毛:“你说会放了我的,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不知道第三圣子怎么样,但这个黑球脑子显然不大行。 也不知怎么得出个她会放了它的结论。 难道是因为如它所说,与钱娇娇一起成长,接触她乱七八糟的念头太多所致? “我何时说会放了你?”秦君微沉着眼,手中力量侵袭,“伤了我妹妹,你以为你还能完好无损地离开?” 黑球虽然是一团黑气组成,但显然有一个核心聚拢着黑气不散。 秦君将这核心找出,强行夺取黑球的记忆。 在被秦君力量的笼罩下,黑球沉寂下来。 但很快,秦君眉头皱了起来。 如她所想,小黑球的话都是真的,至少在它记忆中就是如此。 秦君不信邪。 只要动了手脚,肯定会留下痕迹。 她加大了搜索力度,将小黑球翻来覆去地捣腾,终于发现了一丝线索。 ——黑球中还隐藏着一个更隐秘的核心。 想必这才是操控一切的幕后黑手。 但她的力量刚一接触到这隐秘核心,就发现不对。 秦君一咬牙,力量全部侵入。 “轰——” 下一刻,黑球在她手中炸裂。 反噬的力量让秦君脸色一阵苍白。 不过也亏她当机立断,才捕捉到极重要的一缕信息。 她皱眉给院君传去一条讯息,才闲下心来整理头绪。 显然,钱娇娇的行为是由黑球暗中操控,黑球的行为却也是由幕后之手操控,而这幕后之手又未尝不是别人的一枚棋子。 ——一个个被牵着鼻子走而不自知的傀儡。 秦君眉头微拧,感受着胸腔中些微的痛意,拿出一壶酒准备给自己斟一杯,调理一番。 澄澈的酒液倾泻而下,杯中酒一点点增加,最终溢满酒杯。 可犹不止。 酒液溢出杯口,顺着杯壁流淌而下,在桌面打了个旋,浸湿了秦君放在桌上的手。 清凉的酒液触手,秦君却宛若碰见了岩浆火种,慌忙撤手。 扔了酒壶,倒了酒杯,一片狼藉。 可秦君顾不得。 向来镇定淡然的人额头生了细密的冷汗,眼中满是惊疑。 本就因为反噬略显苍白的脸此刻更是面无血色,竟生生显出几分脆弱。 傀儡? 她会是这不自知的傀儡中的一员吗? 第一百七十三章 如果有机会 秦雅醒时已经是第二天清晨,绮丽的梦境随着意识的苏醒渐渐远去,但是那种温暖与甘甜依旧充盈在心间,让她分外满足。 她睁开眼,视线不由斜移,落在窗边的一道人影身上。 那人斜倚在窗棱旁,手中拿着酒坛。胜雪的白衣将她眉目映照得更显清冷,熹微的晨光落在她身上,光暗交接,生生显出了一份矛盾之感。 一线宛若白练的酒液从坛口流出,精准地落入她口中,动作利落洒脱,却又隐约透露出一分颓丧。 察觉到秦雅醒来,秦君收起酒坛,挥手散去酒气,又解了禁制,走到床边。 随着她的动作,清冷化作温润,矛盾变得和谐,似乎刚刚的一切感受都只是秦雅的错觉。 可即便秦君再掩饰,秦雅依旧捕捉到她心底潜藏的那丝伤意。 她忍不住拧眉:这一夜发生了什么吗? 秦君注意到她的变化,脚步顿了顿,再抬脚,心底复杂的情感散了去。 她调笑一声:“小懒虫醒了?” 于是秦雅的感知中,秦君又恢复了往日模样。 看着越走越近的人,秦雅突然脱口而出一句:“阿姐,你穿红衣也好看。” 红衣张扬,自带三分热烈与喜悦。 可话音一落,她自己先忍不住皱了眉。 秦君眸光微不可查地凝滞了一瞬,转瞬又恢复,坐到秦雅床边,挑了挑眉:“怎么说?” 秦雅有些困惑:“我好像在哪里看见过姐姐穿红衣时的模样,感觉也很适合。” 秦君沉默。 她这辈子只穿过一次红衣,那是美好又极残忍的回忆,令她始终难以忘怀。 而这显然不该是秦雅会知道的。 她一声轻叹,突然伸手拥住半坐起的秦雅,将头搁在她肩上。 “等将来有机会的话,我穿给你看。” 语中含笑。 秦雅看不清她的神色,也辨不明她心底的隐而不发的情感,即便语气无异,可那一瞬竟陡生了一股浓重的不安。 但不待她察觉,秦君便先拽着她的手,将她拉出了被窝。 “先起床吧,其他人早等着了。” 也打断了秦雅的思绪。 穿戴整齐出了房门后才发现,她真是起得最晚的一个,其他人早已聚在院中切磋。 这次考核他们着实受益匪浅。 昨天实在劳累来不及多想,今天恢复精力后就忍不住尝试在秘境中得到的各种武技术法。 初始尚有些生涩,很快就融会贯通起来,与自身力量完美结合,大大提高了实力。 即便冷静如沐岫,一时也是喜不自胜。 用过餐后,秦君让秦雅去与她们习练,自己出门去寻了院君。 考核结果还未有最终定论,加上秦君的传讯,院君也是忙碌异常。 唐娆帮不上忙,也只有唐韵一人支撑着。 见秦君到来,她终于舒了口气。 “走吧,我带你去看看,按你的吩咐一个也没放过。都是最顶级的院老出手,但都无法察觉出异常。” 她将秦君带入了一处暗牢,往常空荡荡的牢中此刻塞满了人。 俱是年纪轻轻的武者。 未免意外,所有人都直挺挺躺着,陷入昏迷。 若是秦雅他们在的话就会发现,这些人在考核中均是死在他们手下。 正是钱娇娇身边聚拢的那群人。 而当中防守最严密的一个牢房里关押的无疑是钱娇娇本人。 往常至少关押帝阶存在的牢笼如今用来关押一个少灵,足见对其重视。 “要是能轻易察觉异常,他们也不会如此肆无忌惮了。” 秦君眉眼微沉。 ——之前唐娆能察觉到,也是她状态特殊,如今回了唐韵身体,便也与人无异。 她起手掐诀,丝丝缕缕灵力凝结而成的线激射而出,与牢中武者的身体勾连。 不消片刻,躺在地上的武者陡然抽搐起来,一个个黑色小气团被丝线拉扯着,强行从他们身体拽了出来。 这些黑色小气团无疑与之前的黑球同出一源。 但这些气团显然更死板,只知奋力挣扎嘶鸣,并无过多意识。 即便之前未留下手段,现在秦君要抓它们出来也方便很多,何况她对黑球已有了一定的了解。 灵力丝线收回,每个上面都缀着一团黑气。 唐韵凝眉:“这就是你说的那个玩意儿?” “嗯,血盟妄图操控人心的法子可真是层出不穷。” 秦君眉眼不屑。 指尖一点星火射出,直接将所有黑色气团焚个干干净净。 中心牢房中,一直伏地的钱娇娇宛若遭受到重创,身体瞬间蜷曲起来,喉间发出不属于人类的嘶吼。 “其他人符合条件的可以收录,不符合的送一笔资源补偿吧,从我的份额里扣。钱家就看你的了,至于她……” 秦君目光落在地上的钱娇娇身上,流露出一丝怜悯。 一个天赋资质不俗的大家小姐,却生生被养废,沦为了培养一些邪祟玩意儿的器皿…… 她打开牢门走了进去,指尖弹出一缕星火,无声扼杀了生命,将人化为灰烬。 火光映照下,眉眼不动声色中显出几分无情。 “也是圣唐监管不力,这些你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的。” 唐韵压住心中的那丝异样,态度不自觉恭敬了几分。 不过片刻,人影消失,原地只留下一颗黑色珍珠般的东西,在烈焰中苦苦挣扎。 这颗黑色珍珠无疑是所有黑气的源头。 秦君眸中流露出浓重的憎恶。 它之所以促使钱娇娇来参加圣唐考核,便是想借机将黑气埋入这些前途无限的学子身体中。 既可操纵他们为自己所用,也可汲取他们的力量壮大己身。 而钱娇娇能否进圣唐根本不重要。她已然废了,旁人难以看出,只以为她疏于修炼,实则内部早已如虫蛀。 也只钱家打点一番,让她拥有了这个机会,接近众多优秀武者的机会。 顶级强者都难以察觉的特质无疑让钱娇娇体内这玩意儿肆无忌惮,不断分出黑气附在武者灵体之上。 实则每一缕黑气都算是它的分身,但以这些分身的力量难以操纵最优秀的武者,也只能退而求其次。 另外,钱娇娇的身体已然亏空,它需要挑选出下一个寄生者,伺机侵占。 只可惜,挑来挑去,它最后选出的人,是秦雅。 第一百七十四章 出于本心 之前那黑球说自己是第三圣子的分身,秦君并不尽信。 但她察觉这黑色珠体似乎真是以人的部分灵体为凭依创造出来的,即便并非是其分身,恐怕也与他有着极密切的关系。 不过之前黑球所涉及的东西不多,秦君还可直接夺取记忆,如今这黑色珠体气息牵连广泛,若是这样做恐怕会引起警觉。 哪怕圣唐的暗牢与外界隔绝了联系。 索性这玩意儿的培养也有极大的限制,钱娇娇的体质难得,再找出一个怕也难,何况还得搭上第三圣子的灵体。 如此,秦君抓住了这个源头,倒也不用担心黑气泛滥。 秦君打量了一眼虚浮着的黑色珠体,周围黑气缭绕,起伏不定。 “要直接毁了这东西吗?” 唐韵在一旁询问。 之前传讯秦君并未详说,但三言两语也足够她了解情况。 何况秦君刚刚还从其他武者身上抽取出黑气。 黑气都是黑色珠体的一部分,尤其是之前的黑球更是重中之重。 为了侵蚀秦雅的身体,它也是煞费苦心。 可惜这些接连被秦君彻底毁灭,让它元气大伤。 眼下听见唐韵还在一旁询问要不要直接毁了它,黑色珠体一阵颤动,却仍是未说出求饶的话来。 “为了不引人注意,他们联系并不频繁,直接毁了怕是会让对方警觉。先留着吧,能拖一阵是一阵,看能不能再套出点东西。” 秦君眉眼低敛,出手施加了种种禁锢,确保对方无法逃脱后,才跟唐韵出了牢笼。 院君府邸,临水亭榭中,秦君拿出两坛酒,予了唐韵一坛。 唐韵瞥了一眼,上好的青霖醉,往常可不见她拿出来。 “今日怎如此大方?” 秦君灌了一口酒,也不看她,兀自低眉。 “有些问题想不明白。” 看来是很严重的问题了,否则也不至于如此糟蹋美酒。 她取出一枚薄玉杯,倒了一杯酒,细细品味后,方才道:“报酬已经收下,可想好还要不要问我?” 纤长匀称的指骨轻轻敲击着坛壁,半晌,秦君开口:“你觉得,武者可以掌控蓝灵幽火吗?” “你还没有放弃吗?” 唐韵惊愕。 不久前秦君就曾问过她要如何掌控蓝灵幽火,她阅遍典籍,请教院老,最后也只能推出一个大概可行的方法。 但蓝灵幽火是极特殊的一种本初火灵,单就应召而生这一点就是其他哪怕同为本初火灵的火焰也难以企及的。 所以私心里,她还是觉得不可能。 但秦君问了,她只要将自己所了解到的一切告知即可,余下自有秦君亲自判断。 这事一直没有后续,她还以为秦君早已放弃,没想到今日重又提起。 秦君已然从她的语气中得知她的态度,闷闷地又灌了口酒。 “可是出了什么问题?” 唐韵放下了玉杯,盯着秦君,微凝眉。 秦君的态度明显不对,之前说严重还是打趣,眼下怕是真有大事发生。 可明明昨日考核结束离开学宫还一切正常,这一晚除了揪出那些黑气,也没有其他动静。 甚至通知她拿人时还是一副稳操胜券的状态,怎么如今竟陡生出几分惶恐? 是的,惶恐,难以置信地,她竟从秦君身上察觉出这种情绪。 只能说对方已经失态到无法隐藏了。 “你与你妹妹吵架了?” 见秦君不答,唐韵想了想,估摸着猜了一下。 没有发生惊动她的大事,但对秦君又无比重要以致失态的,她能想到的也只有她那捧在掌心的妹妹了。 虽然她觉得以秦君的态度,吵架这种事根本不可能发生。 秦君白了她一眼:“你跟唐韵一天吵到晚,我都不会跟阿雅吵架。” “那是怎么回事?” 唐韵对秦君的说法不以为意。 她抬手取出两碟糕点,虽比不得下酒菜,也总比光喝闷酒好。 秦君觑了一眼,挥手摆上三叠小菜。 “阿雅给我准备的~” 惶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幼稚! 饶是端雅如唐韵也不由扶首暗自吐槽。 好在眼下唐娆在沉睡,否则她脑海中恐怕又要吵翻天了。 惶恐幼稚也只是一瞬间,秦君很快调整了心态,收起不该有的情绪,恢复往日的沉稳。 “我只是在想,让阿雅代我去执行计划的决定,是正确的吗?” “怎么,后悔了?这可不像你的为人。” 唐韵可好不容易说服自己相信秦君的决策,结果她自己倒是怀疑起来了。 “虽然我也疑惑你竟然舍得把你妹妹推到峰尖浪口,不过有舍有得,成功了,收获无可估量。”她轻啜了口酒,挑眉,“你也从未考虑过失败吧。” 其实他们现在与血盟打得再凶,都无法决定最终战局。 最顶端的战力,一人足以决胜负。 原先他们这边的人是秦君,若是秦雅承袭计划,自也该由秦雅顶上。 风险与机遇同存。 即便秦雅到现在还只是个小小武阶,但她确实具备了问鼎武道巅峰的潜力,假以时日,未尝不能与秦君媲美。 但潜力是潜力,这所需的时日,无疑大大加深了这种风险。 这也是她之前反对的原因之一。 不过,唐韵突然想起秦雅展示天赋实力的过程,那招展的烈焰双翼,赤蓝两色,加上秦君之前两次提过的蓝灵幽火…… 一个不可思议地念头在她脑海中产生。 虽然受限于考核空间地影响,连她也无从知晓秦雅背后双翼究竟是何种火焰,但这个念头一生成,就在她脑海中深深扎了根,挥之不去。 秦君一直在思索唐韵的话,连她脸上显而易见的异样表情也未曾察觉。 昨晚她从钱娇娇、黑球和黑球幕后的连环套中联想到自己身上也不是无的放矢的,那种突然出现的触动感极强地感染了她的情绪,让她得以重新审视自身。 如此,也让她在将秦雅推上巅峰的狂热中脱离出来。 从一开始,她所求便是秦雅平安喜乐。 实力,不过附属。 但不知从何时起,那种让她登临绝顶,享无边盛景的念头越来越重。 固然首破虚空之人必然实力超凡,为千古传颂,但血盟环伺,虎视眈眈,其中风险难料。 用秦雅的命去赌,她赌不起。 可她偏偏做了。 秦君第一次如此怀疑自己的行为是否出于本心。 但从始至终,她不会怀疑自己对秦雅的感情是否出于本心。 第一百七十五章 卫霄后续 跟唐韵谈了一阵,两人商议后重又布置了一番以做保障,秦君便离开了。 实则她并不需要唐韵帮她决定什么,有人倾听足以。 如今理清自己的思绪,秦君心中也算是放下了一块大石。 她回到院落时,远远就发现门外徘徊着一个人。 是许久不见的卫霄。 相比之前外表光鲜内里腐烂的样子,如今的卫霄虽然整个人消瘦了一大圈,但目中神光熠熠,精气神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修为虽没有多进步,但是比之前更为凝实,如今距王阶不过一线之隔。 想必等他完全恢复,便也能跨过这一线,成为真正的王者。 不论是修为,还是心态。 秦君有些欣慰,好歹也不是无可救药。 上次回去后,卫霄将自己关在屋中许久,终于将心里的结打开。 他为人虽狂妄,但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 虽然一直将当初的事归咎到秦君头上,但心底何尝不知自己不过是自欺欺人。 想找秦君报仇,这所谓的仇怨都站不住脚。 再者他也没有这个本事。 于是只能郁结于心。 此番秦君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他刺了一剑,态度已经放在这儿了,他要是再不领情,依旧自怨自艾,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闭门那几天,他将一直以来逃避的记忆自虐式地在脑海中不断回放,而后是利剑刺入秦君身体时鲜血溅出的刹那。 两幕交替浮现,一遍又一遍。 终究释然。 出门后便想向秦君致谢以及致歉,却得知她主持考核去了。 昨日考核结束,他按捺着等了一晚上,又好好打理了自己一番,早早就到了秦君院落。 可临到门口,他却又犹疑起来,徘徊了一上午。 眼见已近日中。 再不拜访,恐怕秦教习都要用餐了。 卫霄狠狠心,终于上前,正要敲门,却听见身后传来熟悉又陌生的一道声音。 “你在这儿干什么?” 秦君老远就见他来回转,前进几步又后退,左挪几步又横移。 要不是眼睛和感知都不会骗自己,她还以为卫霄也被人操纵了还是怎的。 卫霄被秦君吓了一跳。 他早早就来了,也没看见秦君出门,还以为她一直在里面呢,谁知不声不响就到了身后。 也是,要是秦教习在里面,恐怕早就发现了他的到来。 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他转身就是一个深躬。 “学生卫霄见过秦教习。” 秦君挑了挑眉,还是第一次见到卫霄如此恭敬的姿态。 “不敢看我?看来是吸取教训了。” 卫霄脸色一阵涨红,不过心底到并没有被嘲讽的愤怒。 他也知秦君并非是嘲笑他。 他抬头直视秦君,看着她的眼睛:“以前是学生无礼,还请秦教习见谅。” “看来是真的走出来了。” 秦君满意地点了点头。 之前看他状态就知不错,现在看来,比她预想的还要好一点。 “多谢秦教习不计前嫌,指引学生走出迷途。” 卫霄说着又是一个深躬。 秦君摆摆手,这个态度谦逊的卫霄看着她还一阵不适应。 再者原本也有她的原因,道谢却是不必了。 她看了看日头,岔开话题打趣道:“你这个时候来,是要蹭饭吗?” 卫霄脸色又是一红。 不过他也从秦君的态度中发现了一些端倪,不,或者说是显而易见的变化。 之前的秦教习冰冷近似无情,除了对女学子会稍稍展露一丝温和外,他们这些人哪个被她放在了眼里? 也是如此,他才不甘心想去挑战一下。 后续不必赘言,虽然他已释怀,但也不想再多提。 他只是讶异秦教习还有这样一副平和温润甚至会开玩笑的样子。 难怪刚刚他听见秦君声音时感觉有些陌生。 因为其中多了一分曾未有的温度。 说来之前那一面他就应该发现秦君的变化,只是那时他沉浸自己的情绪中,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现在看见她的笑容才惊觉这份变化有多大。 以致他竟是下意识地问了一句:“秦教习近来可是有什么喜事?” 秦君讶异,转而回道:“喜事倒也没有什么,不过想通了一些事,也算高兴。” “那就恭喜秦教习了。”卫霄又是一躬,回了先前的问题,“学生来此,一是为向秦教习致歉,二来致谢,三来却是向您辞行。” “辞行?” 秦君凝眉,准备开门的手一顿,想了想还是招呼了一声。 “先进来再说吧。” 怎么也到饭点了,没得站门口说半天还要赶人走。 卫霄紧随其后。 “你准备出去历练?” “学生想前往西域,浴血而战,以求突破。”卫霄一笑,“也算是为大陆、为学院尽我绵薄之力吧。” 对于卫霄知晓西域之事,秦君倒也不意外。 卫家也是北域大族,其先祖就是圣唐学子。 ——为数不多成功结业的学子。 此后每代都有优秀后裔凭自己的能力进入圣唐成为正式学子,这么多年下来,早已与圣唐密不可分。 甚至圣唐核心院老中都有卫家的一席之位。 他作为卫家这一代进入圣唐的学子,还是最优秀的那一个,知道这些真相也不算什么。 不过能放弃圣唐相对平稳的修炼之路,去闯一条荆棘路,倒也让秦君另眼相看。 “卫家同意了?” 如今卫霄已然恢复,不出意外就是下一任家主的人选。 西域如今可是危险重重。 “家祖和家父都支持学生去闯一闯。” 秦君驻足,打量了卫霄一眼,才又重新抬步。 “不错,不过离王阶还差一线,等王阶再去也不晚。” 想了想,秦君补充道:“你稍后以我的名义去‘炼狱’修炼一番吧,这应该是最快的突破方式了,也算提前适应西域可能遭遇的情况。” 身后卫霄脸都绿了。 秦君说得不错,炼狱应该是最快让他突破的地方。 但西域再可怕,那也比不上炼狱啊。 炼狱是圣唐的一大修炼秘境,但境如其名,除了真正的修炼狂人,那地方简直是圣唐学子的一大噩梦,谁也不想涉足。 往常甚至还做过一段时间圣唐的刑罚之处,违反院规的学生出来后实力提升了一大截,但乖巧得令人咋舌。 不过虽然九成学子都不想进炼狱,但它作为秘境之一,想进也不容易。 卫霄一时都不知道是要感谢秦君好意,还是怀疑她居心推拒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劝你做个人 没错,秦君就是故意的。 否则以她的名义和卫霄的身份,选择其他秘境也未尝不可,虽然可能没有炼狱那般见效,但也不用去受罪。 对,不只是受苦,那是受罪! 要问炼狱里有什么,其他出来的人不愿回想,缄口不言,秦君还是知道的。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就是这次考核最终战的加强版而已。 炼狱级别。 ——反正揍不死,就往死里揍。 那里是战斗狂的桃源仙境,但再好战,待几天也得成炼狱。 不过确实极适合卫霄这样只差一线就能突破的人。 以他现在的状态,应该不用待几天就能出来……吧? 卫霄有些犹疑。 “怎么,敢来挑战我,不敢去炼狱?”秦君停下脚步,似笑非笑,“我没有炼狱可怕吗?” “多谢秦教习,学生定然前去炼狱好好修习。” 卫霄一惊,连忙应承下来。 他刚刚感觉秦君眼中似乎又要射出诡异的光芒,前车之鉴,听从心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刚刚恐吓完学生的秦君良心一点也不痛。 之前就说过卫霄要是走出来,她还得教训教训他。 敢对自家小姑娘动刀动剑的,送去炼狱不过是小惩大诫。 秦君扬眉走在前面:“我在西域那边还有几个弟弟妹妹,你去了也有个照应。” “学生会尽力照顾他们的。” 卫霄收了收自己的苦瓜脸,表态道。 他打听到秦君这次回学院带的几个人就是她的弟弟妹妹,修为都不高。 他以为西域也是如此。 “你照顾他们?”秦君笑了一声,“也行。” 卫霄疑惑,他刚刚是不是从秦君的笑中听出了一丝嗤意? 两人说着,已经穿过外院到了内院演武场。 如今场上不止秦雅四人,还有前来看望小师弟的寒元洲和居心不明的庄元嘉。 寒庄两人正陪秦雅他们对练。 原本以他们两人的实力指点几个不到玄阶的小家伙应当易如反掌,不过经过考核这一遭,秦雅三人也算脱胎换骨,何况还加上了一个虽是少玄,但实力也不输普通玄阶的沐岫。 既是切磋,寒庄两人也未用绝招,如此,在秦雅几人的进攻下,竟还有些捉襟见肘。 一时场上诸人全心应对,打得难分难舍,连秦君到来也不知。 童月小丫头就来看个热闹,此刻端着一碟糕点坐在场边小口小口吃着。 看着小口,速度倒不慢,塞得腮帮子鼓鼓的,嘴角都沾上了一些糕点屑。 与她身旁的灵宠蛋蛋如出一辙。 秦君从她身后伸手,拣了一块糕点扔进嘴里。 “小丫头今天怎么敢来我这里?” 童月刚要叫,见抢她糕点的是秦君,立马消声。 见秦君问,小丫头乖乖回道:“元嘉哥哥要来看秦雅姐姐,我想秦雅姐姐做的糕点,就来了……” 原本准备顺势说的那句——这是秦雅给她做的糕点,秦君不能抢——被她生生咽了下去。 因为秦君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下去。 童月赶忙低下头,生怕又不小心触发自己的灵瞳,到时候哭的还是自己。 小家伙委委屈屈。 其实第一次见面,她就蛮喜欢秦雅的,但慑于秦君所在,根本不敢来找她玩。 但由于庄元嘉的关系,她还是跟秦雅熟识起来,三五不时就来蹭点吃的。 不过之前她来都是挑秦君不在的时候。 虽然现在的秦君更似她最开始认识的样子——表面温和实则就喜欢欺负小孩——而不是后来冰冷又嗜血的模样,但是刚回来又吓哭她的阴影还在,童月不敢接近。 这次也是知道秦君去找了她师傅才跑来的。 谁知道他们打着打着就忘了,自己吃着吃着也忘了,竟然把大魔头等回来了。 眼见大魔头脸黑,人小鬼大的童月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 其实她真的想告诉她元嘉哥哥不是想娶秦雅姐姐,但已经答应庄元嘉要暂时保密,童月憋红脸也没说。 而且,私心里,她觉得,要是大魔头知道元嘉哥哥是想跟她抢妹妹,说不定后果更严重。 看着小丫头委屈的样子,秦君不为所动。 甚至又伸手从她的盘子里拿了一块。 ——要不是这小丫头将庄元嘉带到秦雅身边,哪有后续这么多事? 卫霄在后看得咋舌,虽然知道秦君变了,但这变化也太大了吧。 跟小孩子抢吃的?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冷面无情的秦教习吗? 童月看见卫霄跟在秦君身后,也有些惊讶。 当初的事虽流传不广,但她也有耳闻,甚至知道主角就是卫霄。对于他敢挑衅那个状态下的秦君,她打心底里一万个佩服。 ——虽然结局如她所料,略悲催。 她还以为卫霄这辈子都要恨死秦君了,没想到还有看见他跟在秦君身后毕恭毕敬的时候。 果然大魔头就是大魔头,谁也逃不出她的魔掌。 童月小脑瓜里瞬间蹦出了一堆杂七杂八的想法。 但很快就容不得她多想了。 童月跟卫霄不算熟,不过因为师长间的关系也算认识。 平时见面还能打个招呼,但此刻她一点也不想说话。 因为刚刚秦君拿走的糕点是最后一块,最漂亮的一块,她一直舍不得,想留着最后吃呢。 此刻只能盯着空荡荡的盘子欲哭无泪。 连控诉都不敢表现出来。 委屈。 秦君笑了笑,取出了一碟外观精致看着就好吃的糕点…… 于是场上切磋告一段落后,秦雅几人下来时就看见童月抱着空盘子,空盘子上坐着小仓鼠,一人一宠委屈巴巴地看着秦君一口一块小糕点。 不仅只能看着,还得承受她不时的打击。 “你不能吃了,不然要长成小胖妞了,到时你就是有史以来最胖的院君继任者。” “武者身材向来纤细矫健,你已经快要超标了,说不定还会长成最胖的武者,等到王阶也飞不到天上去。” 卫霄今天算是开了眼界,对秦君最后那一丝畏惧也算去了。 大概这样一个恶劣到如此逗弄小女孩的女人,虽然可恶,但要说畏惧,却是不会的。 他还纠结着要不要冒险劝秦君做个人,就见打完收工的一行人从演武场下来。 第一百七十七章 进步 刚刚经过一场激战,此刻虽然有些疲累,但大家神采奕奕,目中俱是湛湛精光,看得出都有所收获。 连庄元嘉和寒元洲也不例外。 卫霄并不意外庄寒二人在这儿。 之前他们前后脚来时他就看见了,不过好歹修为更胜一筹,在他们发现自己前就躲起来了。 事后就很后悔,怎么没跟着一起呢? 结果第二次见人又条件反射地藏了,再出来也不合适,就这么一直耽搁着,直到秦君回来。 庄元嘉不识卫霄,还没什么反应,但寒元洲可不是。 毕竟上次那场面可不怎么好看。 卫霄那癫狂愤恨的模样还历历在目,此刻见人着实有些惊讶。 不过看样子应该是与秦君冰释前嫌了,倒也不错。 他想着,微笑着打了个招呼,寒暄一阵。 秦雅一下来,童月小短腿哒哒哒扑到她怀里,小声喊着“姐姐,姐姐”。 也没说秦君坏话,但语气中的委屈简直要溢出来了,满满都是控诉。 “阿姐……” 秦雅也很无奈,怎么就这么喜欢逗弄小孩子呢? 以前就喜欢把自己当作小孩子,好歹还是宠着的,现在碰见真正的小孩子反而恶劣起来了。 “咳咳,她师傅说要控制她饮食的。” 秦君把秦雅怀中的小不点拎出来,糕点塞到她手上,拍了拍手若无其事地看向一旁转移话题。 目光落在秦颂身上时显出了几分惊讶。 “哟,秦小颂,不错啊,灵阶了?” 秦颂积累了这么久,昨日睡梦中不知不觉就到了灵阶。 一跃灵阶三段。 也算厚积薄发。 原本今早就想跟秦君说这个喜讯的,谁知她眨个眼不见人了。 此刻,他摸着脸上的青紫龇牙咧嘴,突破的喜悦淡了许多,终于可以摆摆手表面谦虚的来句:“嘿嘿,也不算什么。” “是不算什么,多大的人了,才刚到灵阶,也不知道怎么做哥哥的?” 庄元嘉在一旁淡淡飘来一句。 他脸上也有一块青紫,白色武士服上还有一个明显的大脚印。 光看脚印面积,就知下脚的人是谁。 这可一点也没留情。 刚刚四对二的局面,秦颂是对抗庄元嘉的主力。 他早就看这个表面一本正经实则不知道什么居心的男人不顺眼了,见缝插针就想给他补一脚。 不过实力还是差距过大,很多都是以伤换伤得来的,说惨还是自己惨。 但他爽快。 结果下来了,秦大姐好不容易夸一句,他自己谦虚谦虚就算了,这男人嘲什么嘲啊? 还“不知道怎么做哥哥的”? 他就是哥哥,有他庄元嘉什么事啊? “某些人说个话酸溜溜的,果然就是嫉妒吧。” 秦颂撸了撸袖子,得意地扬眉。 花迎瞅了瞅跟快要怼起来的两人,有些疑惑。 这庄元嘉难道不是对秦雅有意吗? 话本上都说对姑娘家有意的话,最好得先跟姑娘的家里人打好关系,怎么感觉庄元嘉是站在家人的立场对秦颂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不然是她之前想错了,庄元嘉对秦雅无意? 还是说这两人是天生的冤家? 花迎也只以前无法修炼时寻过一些话本来看,觉得无趣就扔了,真是搞不懂目前这情况。 不过她也懒得想就是。 秦颂已然跨过灵阶这个坎,进步巨大,她也不遑多让。 如今百脉俱通,离引灵入体也不过一线之隔。 她甚至已经察觉到那层曾经让她绝望的壁垒如今已是弹指可破,哪怕不用秦君所赠的聚力珠,她也可用自己的力量推开这扇大门。 以前不可想象的事就要发生,她反而平静。 看得出来,沐岫实力也蹿了一段,提升不少。 但原本理应进步更多的秦雅反而中规中矩,好似没有什么变化。 可刚刚切磋时,某些时候,花迎甚至觉得秦雅比对面两个玄阶还要可怕得多。 虽然看她出手的力量与往常无异。 大概也只有她自己和秦君才知她的进步具体在哪里了。 这边的寒暄,那边的互怼,秦君也懒得管,她正琢磨一个事儿。 已经到饭点了。 刚刚耗费了大量精力的众人此刻都有些饥肠辘辘。 但原本准备留卫霄吃饭的秦君正考虑着要不要用这个借口将无关人等先赶回家。 对,在场唯一无关人等——庄元嘉是也。 虽然不怎么大气,但总比吃饭时多个人来膈应自己也好不是? 庄元嘉虽然没事回秦颂两句,但大半心神还是放在秦雅这边的,见秦君眼神飘过来,立马会意。 秦颂他可以不在乎,但秦君的态度还是很重要的。 虽然不舍,但他还是出言告辞:“今日与诸位切磋收获不小,我先回去巩固一番,希望明日可以继续。” 还算识趣。 不过并不能给秦君留下什么好印象。 明日不必继续! 她连装模作样的挽留都不准备说了,直接准备挥手让人滚蛋。 但秦雅看了下时间,出声道:“已经这个时候了,庄大哥留下吃顿便饭吧。” 秦雅自然知道庄元嘉说的什么巩固修为都是借口。 ——虽有收获,但还没到特地花费时间巩固的地步。 不还是秦君盯得人家不得不退吗? 因为花迎的缘故,秦雅对秦君的态度也有所揣度。 不过对于庄元嘉,秦雅更多的是一种志趣相投,是个很谈得来的朋友,也有种面对秦风这个大哥的感觉。 其他却是没有的。 但是要特意解释,好像也有点奇怪。 若是以往秦雅自然是听秦君的,但是刚刚才劳烦人家陪练,眼下就赶人走,说来也不好。 还是寻个时间与阿姐说清楚吧。 秦雅这样想着。 但其他两人却没领会到她的意思,反而因为她一个称呼态度顿变。 秦君目光嗖嗖剐着庄元嘉。 这小子什么时候骗得阿雅与他亲近了这么多? 庄元嘉则完全是惊喜,他先前就想让秦雅叫他一声哥,但又感觉没到这份上,不好开口。 没想到现在凭空掉馅饼。 所以哪怕是面对秦君的目中冷光,庄元嘉也不想走了。 “这样,我在食府订一桌酒席,算是提前庆祝阿雅、与诸位进入圣唐如何?” 圣唐食府向来不输于外面顶尖酒楼,不过同样是由绩点支付。 寻常吃饭也罢,但一桌酒席可是要不少绩点,够进入武道阁修习一次了。 一般学子还真舍不得。 秦君觑了他一眼,遂了秦雅的意,没有反对。 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门,往圣唐食府而去。 第一百七十八章 只要有阿姐就好啊 午后,其他人回演武场继续磨合新获得的力量,秦君则单独拎走了沐岫。 她们之间的事情也该好好说说了。 秦君的院落不小,往常不在时也有人专门照料,如今花开正好。 小径两旁俱是一片花团锦簇的景象。 两个满腹心思的人不由一同忆起幼时那片长盛不衰却终毁于大火的旖旎花海。 秦君轻叹一声:“如今族人可好?” “……都好,我们搬到了东域和北域交界处的林山水泽定居,风尊者守护族人,云尊者……在外寻你。” 沐岫沉默良久,回复道。 她忍了忍,还是问道:“阿雅姐姐这些年为什么不回去看看?” 木灵族的祖地在东域木灵山脉,毁于烈焰后,族人不得不迁居别处。 但依然有族人冒险滞留在木灵山中,等在外游历的族人回家。 若是秦君回去,他们定然会发现。 可是没有。 秦君尚未回复,她便猜测:“是因为当年那些人还在盯着是吗?” 木灵族巅峰之时,一圣三尊,震慑当世。 且木灵族人向来与人为善,外出游历时所结交的友人遍布大陆,个个实力品性不俗。 若是知晓木灵族有难,定不会袖手旁观。 可当年那场袭击太过突然,连族中坐镇的圣者都毫无所察。 在木灵族有两位尊者外出的情况下,对方派出了两位圣者和七位尊者。 覆灭性的打击。 如今谈及那场灾难,幸存的族人依旧缄默不言。 沐岫那时太小,甚至不知自己和其余族人是如何逃出来的,只知风、云两位尊者回来后带他们重新择了栖居地,却绝口不提报仇之事。 那时她就模糊地意识到,他们的敌人或许难以想象的强大。 对于沐岫的猜测,秦君凝眉默认。 这些年她从未与木灵族有一丝一毫的联系,哪怕是像给秦雅送药般几多辗转也未曾有。 她与木灵族之间的牵绊太深,哪怕她将一半的血脉融入秦雅身体中,自己危急之时选择浴火涅槃,重又脱胎换骨,也无法斩断根源上的联系。 只要再次牵扯,难免有迹可查。 她死了,木灵族于血盟而言可有可无。 不确定她的死活时,血盟也不必在引起大陆诸多强者的注意下,再次对木灵族下手。 可一旦那人确认她还活着,甚至再次与木灵族联系上,那木灵族就是她暴露在外的最大软肋,是血盟最好的靶子。 血祭木灵族逼她出来,可以想见。 此次若非刚好遇见,借了圣唐的遮掩,秦君也不会与沐岫相认。 但如今离她暴露,想必也不远了,还是要早做打算。 秦君眸色微沉,半晌却是笑:“日后叫我君姐姐吧,阿雅却是不适合了。” 沐岫看着她眸中冰霜化开后显出的暖意,微怔。 回过神来,想起之前在考核时从秦雅身上感受到的血脉悸动,有些疑惑。 “阿、君姐姐,小雅、是怎么回事?还有你……” 秦君……或者说沐君雅并无兄弟姐妹,甚至上一任王——沐君雅的娘亲也无手足在世,可秦雅身体里分明流动着木灵王族的血脉。 而且让她也感到压制的,显然血脉力量不弱。 但令她意外的是,从考核空间出来后,除了最开始的那一次血脉波动让她寻到了秦雅的踪影,此后就再也没从她身上发现什么痕迹。 而秦君更是如此,甚至在她感知中,秦君像是年轻了好几岁,与她记忆中的君雅姐姐完全对不上号。 这分明是与木灵族完全无关的两个人。 秦雅是,秦君亦是。 若非秦君主动认她,也许她回过神后也只能认为是自己认错了人。 秦君知道她问的是什么,但秦雅情况特殊,她自己的情况也不好说。 因此秦君并没有过多解释,只道:“你记着阿雅是我的妹妹就是,其他不必多管。” 转而,她问沐岫:“你这次离族又是为什么?怎么会来参加圣唐的考核?” 林山水泽虽是在东北两域的交界线上,但距圣唐可是万里之遥。 若是取道进东域,参加太胤学院的选拔反而容易很多。 提起这个,沐岫皱起了眉。 “自我离族之后,一路追杀不断。当时慌不择路,并未注意方向,来到圣唐附近后才消停许多。后来听闻如今正是圣唐考核时期,便混进来了。” “有人追杀?” 秦君眸光一厉。 “是,一群煞气很重的黑衣人,扑面就是一阵血腥气……”沐岫咬着牙,“与当年那群人相似。” 这是无可磨灭的记忆,曾深入她幼年的每一个噩梦中。 想到这里,沐岫脸色一白,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那群人很厉害,其实好多次我都觉得逃不过了……” 可她偏偏活了,还活着见到了秦君。 当年之事起因不明,但族中也有传言那些人就是冲着小殿下来的。 那她来到圣唐,到底只是个意外,还是早有人蓄谋呢? “事已成定局,不用想那么多。” 沐岫所想,秦君也能猜到一二。 不过想来,蓄意追杀想引她出来是真的,但要说确定她藏身圣唐却是不一定。 否则以那人对她的忌惮,恐怕顷刻就会倾力奇袭圣唐。 如当年木灵山脉那一战般。 不,想必阵仗更甚当年。 见沐岫依旧面露愧色,秦君展眉微笑:“担心什么,有我在呢。” 沐岫一怔,残存的记忆浮上心头。 历经血与汗磨炼的心脏瞬间软化,让她不由扑进秦君怀中俯首痛哭。 “阿雅姐姐……” 入夜,白天刚与幼时小妹妹谈过心的秦君又被秦雅拉着聊天。 偏偏聊的是秦君最不想听见的庄元嘉。 秦君半伏在桌上,百无聊赖地敲击着面前的薄玉杯,试图以行动述说她的不乐意。 秦雅自是知道她的意思,却觉得这样的阿姐实在可爱的紧,顶着秦君幽怨的目光顾自说着。 秦君越听眼睛越亮,不由坐直了身体。 “只是朋友,看作兄长”,这个说法她还是喜欢的。 “咳,你还小,还是要专心修炼,以后若是有中意的……” 秦君越说越皱眉。 她捧在掌心的小姑娘,以后要交给某个臭小子吗? 秦雅失笑,走到秦君身后拥住她。 “只要有阿姐就好啊。” 第一百七十九章 琐碎 让消耗了大量精力的少年武者们休息了一天之后,圣唐终于在第二日公布了考核结果。 几家欢喜几家愁。 与往年相比,这个结果显然出乎了很多人的意料。 对于考核结果中,天赋实力几个大字旁重点标出的品性一词,一些本来能入选却最终落榜的武者脸色都不大好看。 明晃晃地告诉别人他们品性有问题吗? 但普通武者不敢对圣唐有所质疑,拿了考核中获得好处直接走人。 而身后有家族支撑的几个世家子弟原本还想争取一番的,但在听说短短一天内北域钱家就被其余几大家族联手击垮后接替,顿时偃旗息鼓,灰溜溜回家了。 录取名单上,秦雅几人的名字赫然在列,秦君也就没再关注更多。 在结果公布之后,就有负责引导新人的学子将秦雅几人新的身份晶卡送了过来。 有了这个,秦雅几人自也可以进入圣唐各大修炼场所,享用作为圣唐学子的待遇了。 不过圣唐学子根据天赋实力等不同也会划分等级,不同等级享有的权限自然也有所不同。 秦颂几人是最普通的一级,没有特殊情况,所有新入学学子都是这个等级,而后的升级完全要靠自己争取。 但秦雅无疑是这个特殊情况。 她手中的晶卡初始等级就是二级。 虽只是高了一级,但要知道圣唐每级之间近乎十比一的概率,每年一千个入学的学子也只有百人可以进入下一级。 其他的要么跟着下一届学子抢夺机会,要么已经被圣唐驱逐。 当然,今年因为品性问题被驱逐的学子应该会大大减少,圣唐还趁机扩招了不少学子。 一群老头老太挑花了眼,吵吵嚷嚷了一天,才从数万人中挑选了近两千的可造之才。 而秦雅无疑直接领先了这两千人。 当然,也不止秦雅一人获得这份荣耀,还有五人同样直接晋升二级学子。 据秦君所知,都是之前在考核中差点突破王阶的存在。 其实以秦雅的表现,直接成为三级学子也不算出格。 毕竟如今走圣武道的武者不多,表现出色的更是少有,而秦雅无疑是其中的拔尖。 这可不是秦君自吹。 虽然同样是走圣武道,但花迎的潜质可是远不如秦雅,其他人更不用说。 那群老头老头眼光亮堂着呢。 不过之前北地那片地方毕竟小了点,苍羽学院也所能接触的东西也差得多,秦雅的底子还是有些薄。 秦君也不想她太过招人眼,二级弟子正适合,有其他几人衬着也不算突出。 秦君对唐韵的安排还算满意,想来她也是认真考虑过的。 入了学院,秦雅几人唯一要做的就是专心修炼。 因为秦雅所在,早就洗手不干的秦教习又重操旧业,顶着圣唐学子惊悚的目光重新穿上了教习服。 不过显然今年入学的学子哪哪儿都幸运的很。 一则恰逢圣唐扩招,原本天赋实力差一筹的武者们也因为其他方面亮眼的表现被考官看上,获得了进入学院的机会。 二则是他们遇上了堪称武道百科大典的秦教习,还是平易近人的、温润会笑的秦教习。 妈耶,会笑? 秦教习会笑! 这应该是今年圣唐最为轰动的大事了,没有之一! 在那些饱受秦教习摧残的学子眼中,这是比圣唐这次大动作的招新还让人难以相信的事。 与之相对的是,秦君原本在女性学子中的威望再升一层。 这段时间,秦雅也了解到秦君在圣唐学子心中不同的地位。 男性学子对秦君的敬畏自不用说。 而对女性学子来说,秦君简直是武道楷模般的存在。 院君虽也是女性强者,但可望不可即,其他教习虽不乏女性,但年龄上更多是高一辈或两辈的亲长。 只有秦君,虽不知年龄,但气息而言无疑更富活力。 而且强大! 另外,她为人看似冷漠不好接近,但对她们不乏关照护佑。 心思敏感的小姑娘们连历练时秦君特意为她们驱逐虫蚁等一些难以察觉的小事都注意到了,自然不会被她冷漠的表相所欺。 一个个的,顶着男性学子钦佩的目光往秦君身边凑,热情的让当时确实受血气影响,心态冷肃许多的秦教习也有些招架不住。 如今秦君面上寒冰消融,一些面皮薄的小姑娘也鼓起勇气,来“偶遇”秦君。 三五不时请教些武道上碰见的难题,顺便邀个饭,都是常事。 当然一次也没成。 秦雅特地牺牲了修炼时间做的饭,秦君能不赏脸? 不过后来秦君琢磨着,也琢磨出味来。 此后一群经常偶遇秦君的小姑娘就再寻不到人了。 即便有幸遇到,秦君拒绝的理由也只有一个——回家陪妹妹。 倒是让一群想认姐姐的小姑娘伤透了心。 除此之外,倒也有一件事让人惊讶。 考核中认识的褚星阑竟与庄元嘉是青梅竹马,这次不远万里来到圣唐就是听说自己的小伙伴在这儿。 因着记忆模糊,相见时褚星阑不免又一次叫出来“木笙姐姐”,而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又犯了蠢。 一饭之恩比天大,褚星阑可没忘记自己的救命恩人。 相处倒也愉快。 而秦君为小虎崽所求的血魂草也终于有了眉目。 原本一株皇阶血魂草虽然难得,但以秦君的身份自也可以轻而易举拿出来。 但她原本并不满足于皇阶,所以一直寻的是帝阶以上品质的血魂草。 这东西就真是可遇不可求了,凡有出现都被灵兽中的强者画地保护起来,武者想取得难如登天。 秦君原本想着再过一阵子还寻不到,就去拜托笨笨的父母留意了。 没想到竟然找到了。 说来持有的一方与秦君这边也算是熟人,正是越姓主仆所在的越家。 而他们的对家林家则一口咬死是自家先发现东西的,越家杀人夺宝,于理不合,强令他们将东西交出来。 林家,正是林见的家族。 这次圣唐考核,原本信心满满的林见却并未能进入圣唐,而越家却连个家仆都被录取,对他的打击可想而知。 对圣唐无能为力,只能变着法找越家的不快。 不过,显然又是一次教做人的历程。 林见的心酸自不用提,秦君反正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不过出乎意料的,解决了小虎崽的事后,秦君并未让它与秦雅结契。 当初答应虎妈照顾虎崽,如今也算完成了承诺。 但即便虎崽已经拥有帝阶潜力,对秦雅来说,还是低了。 她可以拥有更好的。 第一百八十章 她是我妹妹 时光如流水,一晃半年而逝。 这半年里,秦雅过得充实而满足。 有秦君陪在身边,足以道一句岁月静好。 半年时间,在圣唐武道之风的沐浴下,在秦君的不吝指教下,在有足够修炼资源的支撑下,所有人均是脱胎换骨。 秦颂从灵阶一跃进少玄九段,以这趋势,跨入玄阶指日可待。 花迎终于突破桎梏,一朝引灵入体,显化水系十一纹灵脉,且灵脉纹路尤为清晰。 这意味着尊者之前的阶级于花迎而言几乎畅通无阻,不出意外,必能称尊。 如今短短时日,她便入了少玄,紧追秦颂不放。 说来秦颂有如此进步,还有花迎几分功劳。 其他人亦是各有进步,气息凝实而强大。 只有秦雅,让人看不透。 不知道她与秦君是如何想的,至今也未引灵入体,不是做不到,而是没有做。 但要说她止步不前,秦颂第一个不答应。 作为一个哥哥,作为一个即将跨入玄阶却被武阶的妹妹压着打的哥哥,秦小颂表示心里苦。 而秦雅甚至更进一步,凭自己的力量取得了三级学子的资格,让人咋舌。 圣唐修炼也并非只是闭门造车,外出历练同样是一种考核,而秦雅在其中的表现让人心服口服。 至此,再无人质疑她的身份,只能叹一句圣武道的妖孽不能以常理论之。 但秦雅自知,她如今的成就与秦君脱不开关系。 圣唐有专门为圣武道开辟出一块修炼圣地,秦雅在此结识了在她之前的最为妖孽的圣武道武者。 ——一个冷冷淡淡嗜武如命的姑娘。 而在交流论道时,秦雅才发现,自己和花迎的修炼方式虽是脱胎于圣唐数代人耗费千年之功整理出的功法,但无疑更为细致,贴合于她们自身的特点。 也就是说,这是秦君为她们量身打造而成。 初知这一点,简直惊呆了秦雅和她的小伙伴们。 哪怕早知道秦君不凡,但是动手修改必然经过圣者之手的功法,而且效果更好,还是让人瞠目结舌。 以致花迎说漏嘴后,秦君身后又多了个小尾巴。 而在圣唐期间,除了修炼,秦雅待得最多的地方便是圣唐书苑。 书苑中典籍浩如烟海,涉及各门各类。 而能被圣唐收纳的,无一例外,俱是精品。 但精品显然也有不同程度的划分。 书苑分七层,每层对应着不同等级的学子权限。 而第七层也只有圣唐院君和寥寥获得第七级权限的武者才可进入。 ——圣唐是没有七级学子的。 而秦雅之所以早早参与三级学子的考核,也是因为整整五个月后,下层书苑已经不能满足秦雅所需。 倒并没有通识所有典藏那么夸张。 但在秦君教育下,秦雅眼界放开不少,一般的典籍于她无用,也不必浪费时间。 而且她想找的东西下两层无疑是没有的。 如今果然如她所愿,在第三层寻到了。 秦雅所寻,并非是什么难得的功法秘技,只是一些古语典籍而已。 因着秦君嘴里有时突兀冒出的话,她听不太懂,秦君却时常以此逗她为乐。 几千年的古语,她学就是。 不过她也没想到,会有意外的发现。 “贺、君、归。” 抱着一卷古籍出了书苑,秦雅嘴中还喃喃念着拗口的语言。 当初那一场以秘境本源为祭的盛世烟火她记忆尤深,烟火之后显化的符号也被一并记在心里。 而今天,她终于知晓其中意思。 可这又是什么意思? 她心中浮现怪异的感觉,却无从谈起。 脑子里藏了事,思绪翻飞,她下意识隐了气息,降低存在感。 如今她在学院也是小有名气,往常路上撞见认识的不认识的都乐意打个招呼。 但现在,她不想因为他们打断自己的思路。 也因此并未发现自己撞上了熟人。 熟人还光明正大说着悄悄话。 “小庄子,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对阿雅有意思?” “你可别胡说,让秦教习听见了,又得千方百计阻拦我见阿雅,最近她好不容易松口一些呢。” 是褚星阑和庄元嘉。 谈得还是自己。 秦雅有些尴尬,原本想打个招呼的又默默退了回去,准备换条路回去。 对于庄元嘉在褚星阑面前有些跳脱的状态,这几个月见多了,也就不奇怪了。 虽然他在自己面前一向掩饰得很好。 “哼哼,不是喜欢阿雅,你对她那么、那么好?我俩一起长大,也没见你对我的事情这么上心啊。” 褚星阑说着有些委屈。 说来他们之间还有一桩亲事呢,虽然之前因事解除,但那也是权宜之计,情谊仍在。 她千里迢迢赶来圣唐参加考核,就是为了自己的小伙伴。结果小伙伴一心扑在认识没多久的小姑娘身上。 每次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给人家送过去,还得是不着痕迹的。 向来纨绔跳脱的人装得一本正经,一派儒雅可靠的样子让她都差点信了。 虽然她对秦雅也颇有好感,但还是有些吃醋。 往常除了木笙姐姐,谁能让他这么上心? 等等,木笙姐姐? 褚星阑睁大了眼:“我去,小庄子,你不会恋姐吧?拿阿雅做替身什么的?” 因为喜欢木笙姐姐,但爱而不得,只能在与木笙极为相似的秦雅身上寻求寄托…… 想想还真像那么回事。 褚星阑点点头,感觉自己发现了真相。 “你想什么呢?没事少看话本。还有,我哪儿得罪你了?你在这儿瞎说是想害死我吗?快走快走,待会儿秦教习要是提刀来,我就拿你挡刀。” 庄元嘉一脸无语,拽着褚星阑的手就想跑路。 这儿四通八达的,保不准刚刚褚星阑的话就传到了某个学子耳中,继而传到秦君耳中。 那可真是完蛋了。 “我不走,你今天不说清楚我就杵在这里了。” 褚星阑心中疑惑由来已久。 他们一起长大,庄元嘉的性子她还不了解吗? 以往看着一副纨绔样,实则身边没几个朋友。因为家里那些破事,很少有人能走近他心里。 她也是托了自幼一起长大的情分,才在庄元嘉心里占了一席之地。 可秦雅呢? 见褚星阑不达目的不罢休,庄元嘉也是无奈,只得附耳低声道:“她是我妹妹,亲妹妹。” 声若蚊蚁,传入耳中却宛若惊雷。 一卷古籍轰然落地。 第一百八十一章 妹妹啊 重物坠地的声音惊到了正在说悄悄话的两人。 秦雅弯腰拾起这一卷古籍,走了出来。 “星阑和庄大哥是要去找阿姐吗?若是顺路就一起走吧。” 语声温润,并无异样。 这条路指向的是秦君小院的方向,也是最近的一条路,若是走其他路需绕一大圈。 秦雅原本想走的,但想着秦君在等,又有些犹豫。 刚好听褚星阑询问,她也好奇庄元嘉为何对她这么好。 诚然,她知道庄元嘉对她并没有什么秦君花迎以为的想法,否则她也不会与之结交。 但若说一见如故似乎又差了点东西。 只是她可以感知到庄元嘉并无恶意,而自己又愿意与之相处,才没有寻根究底。 此刻正好听见这问询,脚步便是一滞。 这一滞便再离不开。 合该相信冥冥中的预感,何必探寻其中缘由呢? 秦雅心中暗叹,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啊,是呢,想去请教秦教习一些问题。” 庄元嘉和褚星阑面面相觑,嘴上答着,心里却不由暗中嘀咕。 她是听见了,还是没有听见? 诚然他压低了声音,以防周围武者听见,但是也并没有特意设下屏障。 秦雅感知之恐怖他是知道的,别人听不见的东西,她会没有注意吗? 庄元嘉相信秦雅不会刻意窥听别人的秘密,但是,他目光落在秦雅手上,武者向来手稳,会无缘无故没拿住东西吗? “让二位见笑了,刚刚不知哪位学长学姐的灵兽突然跑过去,将我刚刚借来的一卷藏书撞翻了。敬书院老看见了,怕是要挨骂了。” 秦雅见他看着自己的手,笑着解释了一句。 敬书院老是执掌书苑的院老,向来爱书如命,往常就是个爱晒太阳爱啃书的小老头,可一旦撞见损坏书籍的行为,立刻化身暴躁老大爷,臭骂一顿都是轻的。 即便借出来的藏书都是拓印本,也不例外。 褚星阑之前就曾因为毛手毛脚被抓住一次,臭骂一顿还不解气,又被罚着抄整本书的内容。 她就是因为没见过那么厚的书才好奇翻看一下的,谁知纸页那么脆,“喀喇”一声就下来了…… 这要全抄还不得要她命啊! 几欲吐血。 最后还是秦雅说情,帮她修复了被撕碎的一页才算作罢。 但那是满满的心理阴影啊。 此刻听秦雅这么一说,褚星阑立刻心有戚戚然:“诶,那老头真是太恐怖了,搞得我现在都不敢靠近书苑了。” 不过她很快又笑了:“还好有你啊,那老头最喜欢你,有你在身边比护身符还管用……” 两人说笑着朝小院中去。 似乎没什么异样。 但真的没有吗? 庄元嘉看着除了一开始打招呼外就再没跟他说过一句话的秦雅,眸中闪过一丝伤心。 看似她与褚星阑聊得欢畅,无暇顾及,但以往三人同行,秦雅从不会将人冷落在一旁。 是下意识的逃避吗? 秦雅不相信,还是不愿相信? “阿雅,”他站定,叫住了前方意欲逃离的小姑娘,“你听见了吧。” 陈述的语调。 若之前还有半丝不确定,看见她陡然僵硬的躯体,一切明了。 “庄大哥,想说什么?” 秦雅转身,似笑非笑道。 庄元嘉一瞬间被她气势所慑,像是看见了以往的秦教习不留情面时的影子。 但他咬了咬牙,不愿放弃。 早在知晓玉佩所在的第一时间,他就想将人认回来。 但是冷静下来后,他才想着先接近这个妹妹,确认情况才好,免得空欢喜一场。 等见了人,他不用怀疑立刻确定,就是这个人了,不会再有其他。 这就是他的妹妹。 但他不敢说。 秦教习在一旁虎视眈眈,似乎预料到他想抢她的妹妹般,对他万分排斥。 而秦雅对秦教习的感情亦是毋庸置疑。 他不傻,若是现在直接说出来,他恐怕以后都没有接近秦雅的机会。 一个刚冒出来的陌生人和相依为命的姐姐之间,秦雅选谁不言而喻。 哪怕他是她真正的亲人。 所以他模仿着姐姐的样子接近了秦雅,想先打好关系。 果然,秦雅对他的接近并不排斥,甚至有几分欢喜。 虽然模仿着姐姐,但庄元嘉并不是真有秦木笙那样的学识,索性因为姐姐喜欢,他也陪着看了不少书,与秦雅有几分共同话题。 往后,为了不露馅,书苑也成了他最长待的地方,甚至尤甚演武场几分。 不好书的庄元嘉因为姐姐妹妹,着实给自己扩充了许多知识。 可书看得越多,与秦雅谈得越深,他就越不敢挑明。 珍之重之,视若生命。 这是秦雅与秦君姐妹间的情谊。 她容许有人在其中横插一脚吗,哪怕是她的血亲? 庄元嘉心中有答案。 有答案,就愈加不敢放肆。 可他总也想让她知晓,她在这世间还有亲人,她的亲人也从未放弃过寻她。 一直在——等她归来。 年少时有一段时间曾听姐姐不断叙说着妹妹归来的遐想,语中的强烈期盼在少年的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 而见到秦雅后,那颗心倏地开出花来,叫嚣着带她回家。 如今这层窗户纸被捅破,庄元嘉不想再等了。 “你是我的妹妹,是我的亲妹妹。” 说的人,红了眼。 听的人,沉了眸。 一瞬间剑拔弩张的气氛让褚星阑呐呐,半晌,她才试探着开口,打破沉寂的氛围。 “小庄子,你看你,想认阿雅做妹妹你就说嘛,做什么还特意编个关系,你不怕秦教习揍你吗?哈哈,哈……” 她与庄元嘉自幼青梅竹马,从没听说他有什么妹妹。 就庄家那破样,要不是有秦家和木笙姐姐拽着,庄元嘉都险些废了。 她可不信还能出个秦雅这样的人儿。 她尬笑了两声,没人应和。 褚星阑的小脑瓜终于转了起来。 说来,庄元嘉的妹妹好像也不必是庄家的人啊…… 她想着之前对秦雅叫了两次“木笙姐姐”,现在想来,可能也不是意外。 她们那么像…… “我的妹妹肯定也会像小星星一样可爱……” 久远的记忆里,有什么呢喃絮语一闪而逝。 褚星阑张大了嘴。 第一百八十二章 我只是你的妹妹 “阿雅,在想什么?” 秦君提溜着自己刚制成的玉葫芦打外面归来,就见秦雅抱膝坐在演武场边,目光随意落在某处,散漫无焦点,空茫而无措。 这是这几天的常态。 “阿姐,你回来啦。” 听见秦君的声音,秦雅翻身而起,眸中霎时绽出粲然的光彩,笑靥如花。 这也是这几天的常态。 她在自己面前掩饰着不想让自己看见的东西。 秦君眸色深深,面上却是笑:“回来了,阿雅今天也一直待在演武场吗?修炼如何?” “嗯,还差最后一步,我想早点完成,最近就不出去了。” 秦雅目光闪烁了一瞬,定了定神,沉声回道。 她挽着秦君的手走在她身边,避开秦君视线直射。 这话要说错也没什么错,如今她百脉俱通,引灵入体已无障碍,只是与灵种的融合始终差一线而已。 现在引灵问题其实也不大,以秦雅的操控完全可以压制这一星半点不合作的小火苗。 但是磨刀不误砍柴工,她和秦君都想要做到最好,不留隐患,耽搁这点时间也不算什么。 而除了境界依旧滞留,秦君对她的教导已是王阶往上走的地步。 虽碍于修为无法实践,但理论之详实远胜于一般王阶。再加上她遍览典籍后自己的领悟,甚至不输普通皇阶。 之前未入圣唐时,她悟武的成绩不过四十九息,如今早已是百息开外。 只是这些都是在武道阁中进行,旁人不知罢了。 旁人不知,秦君还不知吗? 勤修苦练不曾落下,但在秦君的教导下,秦雅一向循序渐进,何曾一直待在演武场不愿出门? 若真是静心修炼倒也罢了,可她这状态哪像静的下心的样子? 秦雅也是自知她这段时间的异常瞒不过秦君的眼。 若说空口无凭,她可以欺骗自己的感知判断,当庄元嘉只是认错了人,那玉佩呢? 静静躺在盒中的玉佩,青玉质地,龙飞凤舞的“秦”字化作青松镂刻在上面,与她脖子上挂着的一般无二。 还有他往常挂在嘴上,与她相似的姐姐…… 她对庄元嘉莫名的亲切感…… 一个是巧合,两个三个也是巧合吗? 浮上心头的真相生生将她心底那丝奢望击得粉碎。 不可否认,听见自己还有家人,家人仍在寻找自己,秦雅心中不是没有触动的。 但于她而言什么最重要早已不言而喻。 她只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但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阿姐又是什么态度呢? 回屋的短短路程里,两人都是心思百转,却同时下定决心。 不能这样了。 “阿雅有什么心事不能跟姐姐说吗?” “阿姐可有什么想问的?” 进屋落座,两人同时开口。 秦雅一怔,而后与秦君相视一笑。 “阿姐怎么到现在才来问我?” “你这小丫头不想说,阿姐还能不能逼你不成?” 秦君恨恨地点了点她的额头,没好气道。 她整天看着自家小姑娘纠结,却不愿跟自己说,只能装瞎装聋,心里也是很难过的好吗? 秦雅装模作样地捂住额头,求饶道:“阿姐息怒。我一时绕进来了死胡同走不出来,这不一想通就来跟你说了嘛。” 秦君看她求饶卖乖的小模样,也是新奇。 面上犹自假装气恼。 “哼,晚了!” “阿姐~” 秦君不为所动,板着脸逗自己小姑娘说了许多软话,才绷不住笑出了声。 “阿姐高兴了?” 秦雅眸中也浸出了几分笑意。 呐,很多时候,她觉得阿姐才是要哄着宠着的小姑娘呢。 秦君咳了两声,端正态度:“别以为这样我就饶了你了,说吧,怎么回事?是不是庄元嘉那小子欺负你了?” 虽然秦雅有说清两人间只是单纯的友谊,她也乐意秦雅多几个朋友,但果然看有人牛皮糖一样黏着自家小姑娘转还是不爽。 要说居心叵测瞒过了小姑娘的眼,那倒也不是。 根据秦大教习这几个月的暗中观察,庄小子还算知趣,对秦雅虽有照顾,但也不算出格。 不过眼中热切总感觉不对,为此她之前还特意起卦推算了一番。 出乎意料的竟没有结果。 不过从他身边的褚星阑身上倒是窥见了一丝端倪。 这俩小孩有缘。 那就与自家小姑娘没关系了。 至此秦君才算放心。 不然她都得考虑派人去东域将庄元嘉从小到大的事迹翻个底朝天再说了。 好吧,是因为据说这样会妨碍自家小姑娘交朋友她才作罢的。 她又不是什么专制的大家长。 秦君如是想。 结果她好不容易放任这牛皮糖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晃悠,他这几天还不来了。 不来就不来,偏又惹得自家小姑娘心烦。 秦雅心烦的时间与庄元嘉消失的时间一致,肯定就是他的原因。 要不是知道自家小姑娘心里没旁的什么念想,今天就没这么容易放过他的了。 秦君晃了晃酒葫,给自己换种酒。 “阿姐想多了,庄大哥怎么会欺负我?” 秦雅笑,虽然是他的原因让自己徒增许多烦恼,但要说欺负却是谈不上的。 没有? 秦君手一顿。 她找错人了? 那庄小子嘴那么严实干什么?还打死不说…… 秦君一时有些心虚。 秦雅一直注意着秦君,自然也发现了她的神色变化。 她顿了顿,有些诧异:“阿姐,你不会去找庄大哥麻烦了吧?” “怎么会?我是那样的人吗?” 秦君义正言辞地反驳。 她只是执行教习的义务好好训练学子去了…… 继卫霄后炼狱的第二个客人庄元嘉:“……” 无力说话。 “咳,阿雅,你还没说什么事呢?” 知道秦君在转移话题,秦雅也不追究,她知道秦君定然有分寸的。 只是自己要说的话…… 她定了定心神,握紧秦君的手,看着她的眼睛:“庄元嘉,是我哥哥。” 秦君眼神慌乱了一瞬:“是,是吗?你不是早说过了吗?放心,我不会欺负他的。” “阿姐,你知道我说的意思。我想告诉你的是……” “肯定是骗人的!” 秦君猛地站起身,看着自己的手,难以置信。 她摆足了阵势算了那么多次,都一直没有结果,怎么现在秦雅一说,以往遍寻不得的答案就自然出现在心间。 定然是假的,她不相信! 秦雅预料过秦君的反应,但没想到会是这样,可她还是坚持把话说完—— “我想告诉你的是……” “我只是你的妹妹。” 第一百八十三章 小醋精 秦雅只是秦君的妹妹。 这是秦雅想了这么多天做下的决定。 说难不难,说不难,下定决心的那一刻,又有几分怅惘。 可心头大石总算放下,又多了份轻松。 她的家人尚有家人陪伴,而秦君的家人只有自己。 虽然不多,但秦君身上偶而流露出的孤寂,秦雅依然有所察觉。 那种茫茫天地独一人的寂寥让她心疼。 秦雅不知认回家人会发生什么变化,她很满意现在的生活,也不想改变。 既然过往并无联系,日后也当各自安好。 这就是她的选择。 若非知道瞒不过秦君,秦雅其实并不想让她知晓。 凭添烦忧而已。 上次武天城夜谈,虽未揭破答案,但两人也算心照不宣。 如今再多一个家人,也不算什么。 誓约既立,死而不改。 只要自己坚定立场,阿姐总会明白她的意思。 只是她想过秦君得知这个消息的态度:震惊、慌乱、喜悦…… 但应当都是淡淡的,带着秦君独有的镇定人心的气场,却不成想她反应会如此之大。 有一瞬间,秦雅竟察觉到她的恐惧。 她忍不住环抱着秦君,给予她属于自己的力量。 呐,我只是你的妹妹,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我也会变得强大,强大到足以守护你。 秦君的失态只是一瞬,很快反应过来,抬手摸了摸自己怀中小姑娘的发顶,语中含笑:“我的妹妹也只有阿雅啊。” “才不是,你还有花迎、萧舞夷、花琬、叶心、羿星辰、沐岫和学院里好多小姑娘呢,以前在外面还不知道有多少。” 秦雅鼓了鼓脸颊,埋首在她怀中瓮声瓮气地念着。 花迎几个就算了,学院里的明明该叫教习的,结果也姐姐、姐姐的喊个不休,秦君还照单全应了。 秦君哑然失笑。 “那些怎么能算?小无敌不是就叫了我一声就改口了吗?星辰你还没见过呢,记忆里看见的也算啊?院里那些小姑娘都是羡慕你呢,嗯哼,你要是不乐意,我明天让她们通通都改口,花迎几个也不例外。” 顿了顿,秦君眸中绽出几分笑意,语气揶揄。 “诶,你说花迎几个要是改口该叫我什么才好?要是她们问起来为什么要改口,我要不要实话实说,因为自家小姑娘是个小醋精啊?” “阿姐~” 秦雅抬头瞪视她,两颊绯红。 她就顺着秦君的话转移一下话题而已,结果她越扯越远。 要真让花迎知道了,岂不是要笑死自己了。 秦君敲了敲脑袋,装模作样地叹气:“诶,是阿姐思虑不周,早在我家小醋精改口叫我阿姐时就应该多多考虑这点的,白白让我家小醋精偷偷生了这么久的闷气。” “阿姐!我不跟你说了,我去找庄大哥说清楚。” 秦雅推开秦君跑了出去。 秦君笑着目送她出了门,而后笑意一点点凝结在眼底,化作锋锐的寒晶。 秦君之慌乱愤怒从不在于听见秦雅说找到她的家人。 这实则也是她这些年一直暗中查询的事。 若是往常听见,虽会担忧秦雅的想法,但她想来还要高兴一二,也不至于在自家小姑娘面前如此失态。 可百般寻觅无所得后又被人轻轻巧巧放在眼前,戏耍一般,着实让人厌恶。 更糟糕的是受人掌控的挫败。 几个月前方才压下的愤怒再度喷发,难以抑制。 呵,真是好样的! 可别让她抓到机会! 秦君沉着眸,随之出门,往院君住所而去。 东域辰星郡,一座府邸的花园中。 已是万物凋敝的时节,这里风光独好。 团团锦簇立于枝头,花开靡丽,蜂戏蝶舞,一派生机盎然。 花园的主人坐在院中,被蜂蝶环绕,手里犹自拿着一本书。 原本应是在看书的,只是现下怕是不行了。 一滩鲜艳夺目的血迹染红了书页,浸染了墨渍,字迹已然模糊不清。 纤白的手轻触着书页,唇间溢出一声轻叹。 “可惜了。” 转瞬消散于风中。 这是一个身材过于纤细的女子,合身的白裙穿在身上看起来也略显空荡。 她容颜姣好,气质纯粹,算不上灼灼耀眼,但肌肤瓷白细腻,五官柔和,未语三分笑,让人见之便心生亲切。 面色此刻有些绯红,却不是正常的红润,带着一丝血气翻涌的病态。 一双眼永远明亮澄澈,像夏夜众星闪烁的星海。 初见便知其美,但只有倾心赋予的人才可探知其中深邃与神秘。 似乎容纳了世间万事。 又似乎世事在她眼中亦不过是过眼云烟。 此刻这双眼融化了星海,溢出星星点点的欢喜。 “黎光,我妹妹快回来了,但是她最喜欢的姐姐怕是要讨厌我了。你说妹妹会不会因此也讨厌我啊?” 啊,还有一丝丝的苦恼,揉碎在星海之中。 她问的人就站在她身旁,此刻正取出一方丝帕,细腻轻柔地为她擦去唇角一缕刺眼的红。 “怎么会?没有人会讨厌小姐的。” 她这样回着。 眸中蕴着丝丝缕缕的心疼,不甚明显,又真实存在着,只是不愿在眼前人面前显露出来。 她收起方帕,抬手抹去书页上的血迹。 如时光回溯般,书页又恢复了干净整洁。 但到底不是回溯了时光。 拿书的人轻易发现,虽看似相同,但较之之前,书页上的字迹已然暗藏了几分锐意。 名叫黎光的女子顿时又有些后悔。 执书的手一寸寸掠过白纸上的黑字,却并没有如往常一般劝她离开。 只摇头笑道:“黎光总像哄孩子一样宠着我,日后我若是离了黎光可怎么办呐?” 若她出口是让自己离开的话,黎光会伤心,但这样的话却又让她揪心。 黎光蹲下身,握着她的手,语声淡淡。 “我会永远陪着小姐,小姐在我面前可以永远做个孩子。” 却是出于肺腑再郑重不过的誓言。 执书的女子放下书,纤如白玉的手抚上黎光的发顶。 头发只有尺寸深,但发质柔软,并不扎手。 “摸摸头,接下来的日子要黎光陪我一起走了。” 轻柔的笑意飘散在风间。 呐,最后一段时光,容我任性一次。 第一百八十四章 回家吗? 秦雅单方面告知庄元嘉自己的决定后,便丢下一脸懵圈的人走了。 可怜刚从“炼狱”爬回来的人还以为她终于想清楚来认亲了,硬撑着累得骨头里发酸的身子来见人,直接被打击得够呛。 他之前是犹疑着担心秦雅的选择才拖了那么久,但也从没想过她考虑之后,结果是斩钉截铁地表示两厢安好啊。 这什么意思? 不就是说各不相干嘛。 她不要他们。 庄元嘉有些心酸。 他自己那些弟弟妹妹看着就心烦,弄死了他都不会有任何反应。 可在这里,他终于知道做哥哥的感觉,隐秘的欢喜,即便只有自己知晓,也不影响他一颗慈兄心冒头。 偏偏他放在眼中的小妹妹不乐意。 一声声“庄学长”砸得他心肝脾肺肾都疼。 明明之前说过有他这样一个哥哥也不错的,明明之前说过想见见他口中的姐姐的,明明说过想见识一下他家乡的风景的…… 小骗子! 到底怎么想的呢?找回家人不好吗? 他可以保证即便回归家族也不会有人罔顾她的意愿对她的事指手划脚啊,也不是说要跟秦教习分开啊,在担心什么? 庄元嘉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叹口气。 诶,还得从长计议。 但他没想到这贼老天不给他更多时间了。 晃眼间又是两个月过去,圣唐年末大比在即。 这段时间,秦雅多也是待在演武场中磨练。 如今三大灵种,木灵血脉演化的幼苗拔高不少,早已如臂指使,而点星赤炎亦是臣服,只有蓝灵幽火这小东西怎么都不听话。 一簇小苗忽闪忽闪,让秦雅难以捕捉。次数多了,她也明白时候未到,没再强求。 如今待在演武场只是为了磨练自己的武技。 对于年末大比,她期待良久。 当然,之所以不去学院特设的演武场,还有庄元嘉又开启了大型偶遇巧合的原因。 不算频繁,也不算讨厌,只是秦雅觉得没必要。 所以即便是想看书,也是让秦君带回来。 当然,顺便阻止了秦君又一次将人丢进“炼狱”的行为。 让庄元嘉很是抹了一把冷汗。 这日,依旧是在秦君院中。 除了秦君秦雅姐妹,还有秦颂、花迎和沐岫三人。 当然,抛弃了庄元嘉的褚星阑也混在其中。 虽然很是讶异木笙姐姐竟还有一个妹妹流落在外,但她除了对秦雅更加亲近以外,也没其他想法。 秦雅要不要回去,都有她自己的考虑,她一个搞不清状况的人就不掺合了。 于是,褚星阑一点也不愧疚地抛弃自己从小玩到大的竹马,加入小伙伴们的怀抱。 如今,演武场上是五人合围秦君。 灵力纵横,光辉闪现,可沾不着秦君一丝衣角。 明明她也没用灵力,连武技也用不上,就这么随手一指,就精准指在缺陷处,将他们精心准备的阵势破去。 着实挫败。 可他们知道与秦君之间的差距,也不是轻易放弃的人,越挫越勇,毫不气馁。 你来我往的间隙里,秦君惬意的很。 时不时捏捏自家小姑娘的脸颊,敲敲其他姑娘的小手,又一脚踹到秦颂屁股上将他踢飞。 让秦小颂很是指责她一番“重女轻男,重妹轻弟”。 “姐妹们,你们还不反抗吗?你们就这样让秦大魔王为所欲为吗?想想你们被捏红的小脸,想想你们被拍红的小手,想想打败大魔王后的荣誉与奖励,你们还不心动吗?你们还不行动吗?” 又一次被踹飞后,秦颂一边揉着屁股站在一边举着刀呐喊着,声嘶力竭。 “什么鬼?” 秦君哑然失笑。 却见其他几个小姑娘对视一眼后突然改变了战术。 花迎和褚星阑一个前滚翻,在秦雅和沐岫的掩护下,一左一右直接抱住了秦君的双腿。 而秦雅和沐岫趁着秦君愕然时贴身而上,一前一后紧紧抱住秦君,将她夹在中间,禁锢住双手。 身上挂着四个小姑娘,秦君动了动,抱得挺紧的。 灵力铺散开,粘连着演武台,挪动也不易。 “你们耍无赖啊。” 秦君哭笑不得。 真想摆脱也不难,但几个小姑娘打定主意不放手,若强行挣脱难免会有小伤。 当然演武有伤本就在所难免,但秦君也不是不识趣的人。 弟弟妹妹们想闹着玩,她奉陪就是。 “秦姐姐,这是战术。演武场上只管胜负,我们赢了你可得兑现诺言,我可馋你的酒馋很久了。” 花迎嬉笑着,加大灵力输出,确保自己粘连得更紧些。 “阿雅,你也跟着她们一起欺负姐姐?” 秦君低头看着怀中小姑娘,语中似笑似无奈。 “是姐姐先欺负我们的。” 秦雅埋首在她怀中半点不放松,嘴上小声嘟囔着。 秦颂已经近前。 “嘿嘿,秦大姐,我要是伤着你一根头发丝儿,你这葫芦可归我们了。” 秦君身上挂满了小姑娘挂件,就剩了脑袋留在外面。 秦颂举刀就往上削,反正不用担心真伤到秦君,能截下一根头发就不错了。 “想要我的葫芦,你还得再修炼几十年。” 秦君笑,正想教秦小颂好好做弟弟时,眉头却是一皱。 “好了,不闹了,有客人来了。” 秦雅几人一愣,但立刻听话地松开了秦君,没有半丝犹疑。 秦君抬手,轻松接住秦颂的刀。 “哇哇哇,秦大姐,你耍诈。” 秦君两指捏住刀身,轻巧夺过他的刀,用刀柄敲了敲他的脑袋瓜。 “没开玩笑。” 她转身,所见不是院中,反而是看向了演武场外围的院墙。 演武场一侧临近院墙,院墙上有立院时自带的阵法防护。 威力不算强,但作为警告却是绰绰有余的。 再者翻墙本就是对院主的不敬,以往是没人敢做的,但今天显然来了个胆大包天的。 秦君一挥手,直接将人拎了进来。 却是久不曾上门的庄元嘉。 他的状况显然不大好,阵法造成的伤势只是一方面。 通红的完全无法遮掩的眼眶才着实令人惊讶。 顾不得其他人诧异,顾不得秦君在场,庄元嘉腿一软,跪坐在地上,却是看着秦雅。 “阿雅,阿雅,你回去看看,回去看看,姐姐……姐姐……” 语中几度哽咽,话未说完便泣如雨下。 第一百八十五章 终究还是来了 向来清俊温雅的青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像个将要失去心爱之物却无能为力的孩子。 却更添几分悲戚。 庄元嘉原是打定主意跟秦雅耗着的,反正他暂时还不能回家,有的是时间磨她。 当然因为秦雅态度坚定,为了避免她生厌,庄元嘉并未步步紧逼。 只修炼间隙里三五不时带着童月逛逛圣唐偶遇一下秦雅,或是发现什么新奇的小玩意儿,不忘让童月做小信使,给自己刷一下存在感。 他坚信血浓于水,秦雅总会感受到他的诚意,放下心中不知名的芥蒂,跟他回家。 到时他修炼有成,正可以欢欢喜喜带着妹妹回去见姐姐。 谁知道梦还没做完,就先陡闻惊天噩耗。 姐姐,时日无多。 即便姐姐自幼身体不好,他也从没有将这两个词联系到一起。 可此刻偏偏同时浮现在脑海中。 而实则这个时日无多也不过是美化后的词,更糟糕的情况他不敢想。 单单是这一点就已经让他难以接受。 可告知他这一切的是圣唐的院君,让他收拾东西,准备送他回去的是圣唐的院君。 庄元嘉看着院君唇齿开合,看她目中悲悯,脑子里一片轰然。 若非严重到无可挽回的地步,怎么会叫他回去? 若是姐姐尚还清醒,又怎么会让他回去? 浑浑噩噩地回了居所,庄元嘉看着满室寂寥,茫然无措。 收拾?他要收拾什么? 圣唐是他的避难所。 以前他不想来,现在他不想走。 似乎这样就可以逃避那个可怕的事实。 待目光落在桌上那盆尚未送出去的灵植时,他才恍然惊觉。 他要带秦雅回去,回去见姐姐。 他等不了了。 庄元嘉之前多次到秦君院中,对这里的结构了如指掌,也知他们现在应当在演武场。 脑子里还未想明白,便选择了最快见到人的方法——翻墙硬闯。 可见到秦雅,见到那张相似的脸,一霎那脑海中记忆翻涌,从小到大的一幕幕浮现,让他哽咽难言。 想说,却怎么也无法吐出那个他难以接受的噩耗。 可秦君已经知道了。 之前她知晓秦雅的身世时,就去找了院君。 这些年东域之事她并未插手,如今要详查一番,还得借圣唐的手。 四大学院信息共通,汇于观星阁中。 秦君轻易获取了她想知道的东西。 东域岁星郡世族秦家以往也是响当当的名号。 虽然碍于那条君不履世的禁令,各大世家明面上的顶尖高手都只是皇阶,但暗地里藏着几个君帝级别的人物也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 但别家都是年事已高的族老暗中坐镇,秦家不同。 秦家虽有底蕴,但比不得东域强族。 可秦家二少爷秦封羽惊才绝艳,少时沉迷修炼,未过而立就打败当世成名已久的皇阶高手,盛名无两。 有人暗中出手袭杀,原本以为成功了。 谁知他消失不久后,便携一位出身神秘但同样强大的女子再度归来,实力更胜往昔。 当时暗中袭杀秦封羽的是与秦家齐名的一个家族。 秦封羽回来后直接杀上门,一举诛杀当时掌权的家主,直到对方族老现身求和,赔了过半家底方才作罢。 后来秦封羽与跟随在他身边的女子成亲,修身养性不再随意出手。 无人知晓他的实力到了何种地步。 但武者实力越强,子嗣便越是艰难。 秦封羽夫妇直至成亲后第十年才有了第一个孩子。 所有人都怀疑他早就跨过了那一关。 其他家族暗戳戳希望能有执法使来将他带到中天域,或者他继续沉迷修炼,自行进入中天域追求更高的境界也行。 当然并未如愿。 不过娶妻生子后,秦封羽淡出了所有人视线。 但他带来的威慑犹在,甚至更胜他锋芒初露时,秦家亦是一跃成为岁星郡数一数二的大族。 岁星郡乃东域首府,汇聚了整个东域最强大的势力。 由此可见秦家当时之盛。 秦封羽威势之强。 若是能继续发展,秦家稳坐东域第一世家的位子也不是不可能。 但十六年前,秦封羽夫妇同时失踪,只留下一个身体孱弱的女儿。 而后不久秦家家主被人暗算身死,当时的秦家大少爷匆忙接管秦家,在族老协助下勉力支撑。 偌大秦家一度风雨飘零。 稳定下来后,也是元气大伤,沦落到二流世家的地步…… 久远的,近期的,众所周知的,秘而不宣的,东域大小诸事都汇聚在圣唐观星阁中。 以前秦君大费周章却无可奈何的信息,如今一一摆在眼前。 想来早有人出手蒙蔽天机,将秦家庇护在有心人视线之外。 至少,从秦封羽夫妇身上探查,根本无法查询到他们与秦家的任何关系。 哪怕是如此明显的迹象。 看秦家如今依旧活跃在东域,想来血盟也是一无所获。 可真是好大的手笔! 如今她能看到,也不过是对方愿意让她看到。 即便秦君曾位列武道盛世之巅峰,也从未小看今世之人,但知晓一切的时候,还是难掩惊异。 人力所不能及。 或许这样说,一切就明了。 调查秦家的事,秦君并未隐瞒唐韵。 虽然没有说明原由,但唐韵稍一推测,也猜到了几分。所以一收到秦家传来的变故,她立刻便通知了秦君。 不过当时秦君在陪练,唐韵也并未加急提醒,所以直到庄元嘉到来,秦君才抽空看了一下。 这一看眉头便是一皱。 可着实不算什么好消息。 于她而言亦是如此。 对于秦雅会多个姐姐——同父同母的亲姐姐这种事,秦君想来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其实之前百般查询无所获,秦君都默认秦雅的家人已经不在人世。 说不得还是受自己连累。 千般愧疚,万般感怀,俱是化作一腔爱意倾注在自家小姑娘身上。 谁知道突然就蹦出了一大家子…… 自我安慰许久,自己的地位不会动摇,只是多个人宠自家小姑娘而已……而已才怪呢! 自家小姑娘都要变成别人家了! 可现在知晓这个对她地位威胁最大的姐姐命悬一线,秦君也没什么轻松的念头。 只能无奈拧眉,道一句:终究还是来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去秦家是不可能去秦家的 夜幕降临,岁星郡一处小破庙中升起了一个火堆。 火光映照下,可以清晰看到火堆旁坐个两个女子。 小的那个不过十二三岁样子,面容精致,稚气未脱,满头小辫更添了几分俏皮。 大的那个轮廓深邃,红衣着身,与耳鬓染红的一缕发丝融合,火光之下更显灼灼耀眼。 她手边是一个做工精巧的小药箱,秘银质地,在火焰映照下流转出一丝神秘的光泽。 这两人正是从北域转到东域的萧舞夷师徒。 “师傅,我们真不去秦家看看吗?” “不去,你都说是秦家了,我怎么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哪有那么巧合啊?师叔祖就那么一说,你不是也是不信才到东域来的嘛。” 千瑾忍不住吐槽。 她师傅对师叔祖的敬畏简直了。 她们花了近一年时间,走遍了东域小城,终于决定从岁星郡借移星阵传送到南域。 谁知一进岁星郡,就听闻有个秦家的姑娘生病了,正重金悬赏遍寻名医。 听到这个消息,作为医者医术还不俗的萧舞夷当然……当然是找个破庙赶紧躲起来。 连客栈都不敢住了。 不得不说,能在繁华的岁星郡找到一处破庙容身,也算是萧舞夷的本事。 当然,现在重点不是住哪儿。 “师傅你就不眼馋秦家的报酬吗?那榜上可都是好东西,一株帝阶魂玉草,两株君阶万盛花,四颗皇阶青灵果……” 千瑾掰着指头碎碎念,眼睛闪闪发光。 也不知这秦家是什么来路,拿出来的东西一个个都是医者垂涎三尺的灵药灵植。 太让人心动了。 “哼,闭嘴,我是不会改变心意的。早知道岁星郡有个秦家,我宁愿绕远路都不来。” “又不是每个秦家都跟师叔祖有关。师傅,医者仁心,我们怎么能见死不救呢?” “小瑾儿,你今晚怎么了?明里暗里想我去秦家。” 萧舞夷警惕,她这小徒弟莫不是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听见师傅询问,千瑾一笑,满头小辫子摆了摆:“听说生病的是一个很好看的小姐姐诶。” “再好看我也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去看的。听说秦家的姑娘从小就是个病秧子,不过一直赖千医阁的医者吊着命而已。现在想来是耗尽了生机,大限已至,我才不去掺和。” “师傅,那你不是正好试试这桃木能不能转化生机吗?” 萧舞夷神色动摇了一瞬,但很快摇了摇头:“我要试,什么时候不能试?偏上赶着去秦家。” 她手上摩挲着一柄桃木小剑,正是当初秦君为秦雅准备却被人暗中夺走的那柄。 后来秦君将其留给秦时,正好被萧舞夷看见了。 这种可遇不可求的好东西被当成了孩童的玩具,让萧舞夷心疼个半死。 可这东西是秦君所留,价值再高再被糟蹋,她也不敢开口。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发现她盯着桃木小剑的次数太多,目光太热切,临走时,那小人儿竟然趴趴过来将小剑送给她,说是报答她救爷爷和为秦家诸人调理身体的恩情。 真是太可爱了! 简直是天降的小金童! 心动,但她不敢拿。 特么的,万一秦老贼看见了,不分青红皂白污蔑她,那她不是死定了! 最后还是秦家大家长秦老爷子发话,她才勉、为、其、难、收下了。 自此抱着不撒手。 之前救治秦老爷子时,就是因为无法补全他弥失的生机,才无法彻底解决问题。 但有这桃木小剑,运用得当的话也不是没有办法。 要知道这桃木小剑可是来自于桃木妖的,而灵植中能称妖的,岂是寻常之辈。 哪怕是一截枯枝,所蕴含的生机力量也不会普通灵植可比的,何况是秦君特意求来又经过精心制成的桃木小剑。 不过自拿到之后,她也没有机会尝试。 又不真是悬壶济世,一片慈悲心的圣医,寻常人她可舍不得。 不过要是去看看那位秦家小姐,以秦家的家底,应当赔得起她的损失? 不行,不能这样想。 姓秦的就不能沾! 万一又是一个与秦老贼有关系的,她不是羊入虎口了? 萧舞夷恨声强调:“别想了,就算酬金再翻个几番,就算有人拿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会踏进秦家大门一步的!” 正说着,破庙门口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 不多时,一个声音响起:“在下忝为秦府管家,萧先生可是在此落脚?” 声音有些尴尬,想必是听见萧舞夷的话了。 毕竟她刚刚也没掩饰,甚至声音还加大了几分,恨不得喊出来,这破地方还没个大门遮掩的,听见也不足为奇。 来人就站在门前,俯身抱拳行礼。 萧舞夷也有些尴尬,还有些惊讶。 她在那些小城的名声,能这么快传到岁星郡来吗? 但一听见是秦家的人,她手一翻收了小剑,掀起草席盖住药箱。 “这里只有我们师徒二人,你怕是找错地方了。” 萧舞夷若无其事地开口。 反正死不认账就是。 来人忍不住嘴角抽了抽,虽低了头,但他又不瞎。 好歹也是个皇者,萧舞夷动作再快还能瞒得过他的眼? 虽不知道她为何否认,但人是一定要请到的,秦管家决定无视她的话。 “小姐病重,秦家特请萧先生上门,愿以重金求治。” “这里没有萧先生,你们找错了。” 秦管家也是做了一番准备的,不为萧舞夷的话所动。 “除了悬赏令上的灵植,萧先生若是答应为小姐医治,还可去秦家宝库挑选一件灵器。” 秦家虽有些没落,但既能在岁星郡立足,就不可小觑。 能收入宝库的灵器价值不言而喻。 但这对萧舞夷而言,还没有一株君阶的灵植吸引力大。 秦管家也看出来了,想着来时家主嘱咐,再次开口:“若萧先生愿往,秦家欠萧先生一个人情,日后若有吩咐,秦家定全力以赴。” 这个承诺不轻,尤其是对一个家族来说。 萧舞夷有些疑惑。 据她所知,秦家这小姐自幼孱弱,也没展现出什么过人的天赋,好像还不是秦家家主的孩子,怎么秦家愿意花这么大代价来求医问药?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不去秦家那是不可能的 萧舞夷疑惑归疑惑,但这种或许会牵扯到家族私密的事,她问是不会问的。 转而提起了另一个问题:“你们怎么确定那什么萧先生一定能治好你们小姐的病?” 好像非她不行一样。 “萧先生妙手仁心,医术高超,声振东域,秦家早有耳闻。” 耳闻个鬼,要不是家主吩咐,他都不知道有这号人。 但能做秦家管家的那也不是一般人。 他也没大肆吹捧,但短短两句话说得抑扬顿挫,好似发自肺腑般真心实意。 听得萧舞夷还以为她真有多大名声似的。 管家趁热打铁:“小姐自幼体弱多病,还请萧先生垂怜,施以援手,秦家定然兑现所有承诺。” 他咬了咬牙,又补充一句:“不论是否可以治好小姐,承诺的灵药都可赠与萧先生。” 也就是说,她只要走一遭,不管成不成,都是收获大大的啊。 萧舞夷心动了。 但是一想到这个“秦”字,她蠢蠢欲动的心霎时停了。 这些灵植虽难得,但以她的身份多花些时间也不是不能收集到。 为了这些,冒着自动送上门的风险还是有些不划算。 而且待遇这么好,总感觉有陷阱。 不能上当! 萧舞夷下定决心,坚持此地没有什么萧先生。 秦管家恨恨,怀疑这人是不是贪心不足,想趁火打劫了。 但他想到家主的吩咐,他面上丝毫不露声色,气沉丹田给萧舞夷传音。 “秦家还愿拿出一截碧灵化霄竹。” 卧槽,碧灵化霄都出来了! 秦家这是什么大户人家啊! 萧舞夷馋得流口水。 碧灵化霄竹这玩意儿没什么品阶,但不是说这东西不珍贵。 相反,这才是真正可遇不可求的神物。 单世人所知的强化灵脉这一项,即便只限于木属体质,也足以让人抢破头,。 而到了萧舞夷这样底蕴颇深的医者手里,她能给它玩出花来。 脑子里灵光一闪,以此为主材的丹药她就能列出三种。 灵光再闪,以此为辅材但因为寻不到东西只能用其他灵植代替,因而达不到最佳药效的她能列出数十种。 最主要是,这东西她的身份也不管用,连她师傅也不一定能碰着。 没想到秦家竟然有,还舍得拿出来。 就算真是个陷阱,她特么也愿意跳啊。 手都不自觉摸到医箱了,萧舞夷就想拎箱而起,慷慨陈词道一句“济世救人乃我辈职责”,突然发现身旁的灼灼视线。 来自自家小徒弟的视线。 刚刚恨不得指天立誓的话突然在耳边回响…… 萧舞夷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默念两句清心经。 睁开眼,语速极快:“你快走吧这里没什么萧先生有也治不了你家小姐别浪费时间了!” 最主要是别诱惑我了! 真是怕晚一秒就改口了。 秦管家一脸错愕,明明看她已经要松口了,怎么会又改了主意? 千瑾也是诧异,不过她转念就知道自家师傅在纠结什么。 因为自己看着反悔没面子什么的…… 真是幼稚! 可外人面前,她从不会反驳自家师傅的决定。 所以虽然很想让师傅答应,但也没有插口。想着等人走了,她再好好劝劝。 秦管家还要再说,但萧舞夷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秦家还能强求乍滴? 还真能! 萧舞夷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纸条,上书三个稚嫩却清晰的大字——小无敌。 萧舞夷:我有一句&*#不知当讲不当讲。 今日流的泪都是当初脑子里进的水! 若是有机会,那个学了点医术就骚包的到处给人留名承诺以后免费医治的自己,特么的,死定了! 圣唐学院,秦君小院中。 如水月色下,秦雅在与秦君对峙。 “不是说好我只做阿姐的妹妹吗?为什么要劝我回去?” 白日里,庄元嘉带来的消息如一声惊雷,在众人心中炸响。 他自己还未哭完便被秦君一掌劈晕了。 ——明明在炼狱都尤能坚持的人因为这个消息心神大乱,难以自制,也是让人咋舌。 留下听到秦君补充解释后的众人面面相觑。 秦颂没想到秦雅竟寻到了家人,而这小子还真来抢他哥哥的位子的。 也不知是要为秦雅开心,还是为自己岌岌可危的地位担心一下。 但看对方红着眼人事不省的样子,也不好再上去揍一顿。 自然,其他问题也容不得旁人多置喙。 于是,除了褚星阑因为这消息跟着红了眼,留下来照顾庄元嘉外,其他人各自散去。 秦雅初闻消息亦是动容。 陡然听说亲生姐姐命悬一线,即便未曾谋面,她心中也是一揪。 但她已做出了选择,很快坚定立场,不再动摇。 只是她没想到第一个劝她的会是秦君。 竟莫名有种阿姐把她往外推的感觉。 “不是要干涉阿雅的决定,只是希望阿雅能想清楚。” 秦君双手搭在自家小姑娘肩上,柔声安抚。 “她生命垂危,于情于理,阿雅都该回去看看的,我不希望阿雅以后会有遗憾。” 她若是安好,秦君让她等着盼着,小小报复一下,也没什么。 但这消息做不得假,秦君也不愿让秦雅为难。 秦雅时时把她放在第一位,秦君心中亦是欢喜。 但她也明白,秦雅如此选择,有对她的顾虑,还有的,便是对未知的迷惘。 之前她没点出,一则是希望小姑娘自己想明白。 二则是,她早明白,有些事情逃不开。 多享受了两个月小姑娘眼中只有自己一人的喜悦,秦君已经满足了。 秦家夫妇对自己之恩,如今早是无以为报,也只能惠及他们的孩子。 而且,若对方如她所想,于秦雅而言也是个很好的依仗。 有些事情秦君不愿多想,但事到临头也不得不早做打算。 姐妹一席夜话无人听闻,但第二日秦雅还是别别扭扭地在庄元嘉迫切地目光中同意了回秦家一事。 总觉得自己轻易悔弃了誓言。 但若这是秦君的期望,也无不可。 时间不等人,年末大比的事自然要耽搁了。 秦颂和花迎倒是想跟着一起去东域见识见识,但眼看就要年末,他们也想回去看看自己的家人。 尤其花迎还念着自己娘亲,更不好离开。 秦君托郝院老之后护送他们回去,又备了份年礼让秦颂带着。 不过,沐岫听说秦君是要去东域,主动放弃了年末大比,要求跟随。 秦君也有意回去看看,便应了。 褚星阑自然跟随。 如此,整顿了一日,在庄元嘉的催促下,几人通过圣唐中移星阵直接传送到东域岁星郡。 本只是想短途拜访,没想到这一去,自此难回。 第一百八十八章 初入岁星郡 东域岁星郡的繁荣自不是一般小城可比。 圣唐外城虽也繁荣,但多是圣唐学子所居,且因为圣唐的特殊地位,外人不敢放肆。 比不得一域首府广纳八方的包容性。 秦君几人走在街道上,看着身旁行人各种着装,操着各种方言,喧嚣而热闹。 不过,秦雅发现,路上行走的不论男女,竟有很大一部分留着短发。 她之前还以为这是褚星阑的个性呢,没想到是东域流行。 见秦雅疑惑的目光,褚星阑呼噜了一把自己的寸毛,不好意思地笑笑:“这是效仿我们东域太胤学院的院君。” 其实早有太胤学院的学子如此效仿,但真扩散开来还是因为前几年一桩旧事。 当时东域出了个嗜血狂魔,实力超群,无人能及。 却是个疯子。 到处屠杀武者,所过之处不留人。 偏疯又不疯彻底,还知道隐藏和袭击。 东域高手尽出,但分散之下被对方寻机一一击杀,以致偌大东域一时风声鹤唳。 后来对方不知是不是泯灭了最后一丝理智,现身后竟想屠城。 一个不小的城池竟无人能挡。 眼见覆灭在即,太胤院君及时赶到。 双方一场大战。 当时场景被留影珠记录下来,太胤院君的英姿也流传开来。 虽战斗情况不甚清晰,面容也模糊,但穿着打扮倒是可见,于是一众崇拜和感激的武者纷纷效仿。 其中尤以一头与众不同的短发最为醒目。 英姿飒爽。 也成为大家效仿的主要方面。 后来发现这样还蛮方便的,自不必在意更多。 所以才出现了东域这样寸头短发频出的景象。 褚星阑也是太胤院君的崇拜者之一。 但其实—— “哼,你可不是效仿院君。” 庄元嘉在旁插了一句。 离开岁星郡一年半载,这里也没有太多变化。但因为心境影响,再回来看什么都觉得亲切与喜悦。 偏这份喜悦又因为那难以接受的消息蒙上了一层阴影。 庄元嘉心绪复杂,一直埋头赶路,直到听见褚星阑的话,忍不住驳斥了一句。 褚星阑讪讪,想到什么,又忍不住难过。 她确实不是效仿院君。 她小时候头发长而柔顺,乌黑浓密,令人羡慕。 但她自小顽皮的很,一直打理不好。 偏她爹娘又让她静下心来学制弓。 时不时的,头发就跟弓弦绕到一起,要么直接被她绑到弓臂上,没注意时一扯生疼。 三番五次之后,她气得一把拿起刀,将头发剃了个狗啃泥。 方便是方便了,就是差点没逃过爹娘混合双打。 还是溜出去时正好碰见木笙姐姐才逃过一劫。 她爹娘与秦伯父秦伯母是至交好友,向来待木笙姐姐亲善。 木笙姐姐给她修饰了一番,又给自己剪了个同款,两人一起站到她爹娘面前,让他们再生气也发作不出来。 不过她剪短了看着更精神,木笙姐姐却是瘦弱很多,让小小的庄元嘉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现在每时提起还犹自不平。 以前木笙姐姐总是笑着调解,如今…… 褚星阑神色黯然,脚下不自觉加快了几分。 他们归心似箭,却总有人不让他们如愿。 “哟,我道是谁?原来是被逐出家门的丧家犬回来了。怎么,你也听说你那表姐和我表哥的大喜事,赶回来喝一杯喜酒吗?” 几个浪荡的纨绔子带着一帮人大摇大摆走了过来。 其中为首的一身锦衣华袍,可惜裹在其中的是一副五短身材,臃肿肥胖,脚步虚浮,分毫没有武者的样子。 或者说,除了他们身后跟着的护卫尚有几分武力,这群人都算不得武者。 依附家族的蛀虫而已。 当然,他们半点没这个自觉。 孟全老远就看到了庄元嘉,只是不过一年半载不见,这小子变化太大,他还不敢认。 直到看见他身边跟着的褚星阑。 “褚大小姐,你跟这小子的婚约不是已经解除了吗?怎么还巴巴跟着他不放?要不你看看哥几个,咱可比一个丧家犬不知道强多少吧,哈哈哈。” 身后一群人哄笑。 “你说什么?” 一字一顿,声音低沉压抑。 是庄元嘉。 孟全被他凶狠的眼神吓了一跳,一个没拿稳,手上用来附庸风雅的折扇“啪嗒”掉到地上。 他反应过来顿时脸上挂不住。 “怎么?你还以为你是庄家的大公子吗?如今不过是个可怜虫罢了。来来来,教教我们曾经的庄大公子,做虫,就应该趴在地上。” 孟全笑容阴狠。 手往后一伸,一柄新的折扇递到手上。 孟全打开,装模作样地摇了摇:“想来前、庄大公子不会这么软弱,还没动手就要向城卫军求救吧。” 岁星郡不禁武斗,当街械斗亦是常事,民众反倒喜闻乐见。 当然,城卫军也不是摆设。 一圈围过来,秩序还是要维护的。若有人求救,也需制止。 事后,该赔偿的赔偿,该罚款的罚款。 据说城卫军的军需就是从这里来的。 城中纨绔已然成为其中大头。 现下一摆开阵势,立刻就有一队人马前来,将无关民众隔开。 孟全毫不在意,他们惯来的乐趣之一就是将人欺负到可怜兮兮地向城卫军求救方才罢休。 他谑笑地看着庄元嘉,目光一移,挪到他身后的秦君几人身上,眼前一亮。 没想到庄元嘉这小子还有如此艳福,身边竟有这么几个容貌气质俱佳风格各异的美人陪伴。 之前光想着教训庄元嘉,竟然没有发现,实在不美。 孟全装模作样地摇摇头。 正想着将庄元嘉放倒后自己要怎么上前搭讪时,脸颊蓦地一痛,嘴里血腥味弥漫,张口就吐出两颗大门牙。 “你、你……” 孟全惊了。 还来不及说什么,一阵天旋地转,就被人揪着领子摁在地上。 周围一阵哀嚎声直到这时才传到他耳中。 就那么点遐想的功夫,他带来的人直接倒了一片。 不说几个凑数都不够的公子哥,他们那一圈护为打手,玄阶修为跑不了啊。 可动手的人无疑就是眼前这个揪着他领子不放的人。 明明,明明一年多前才少玄的,大家都是纨绔,凭什么你直接跳阶了? 孟全一时有些蒙圈,竟莫名生出了几分委屈。 第一百八十九章 归心似箭 “庄元嘉,你敢动手?你竟敢打我!你以为你还是庄家的大少爷吗?” 委屈过后,是难以置信的怒火。 孟全嚷嚷着,两颗门牙被打掉,说话有些漏风,狠话都说不清晰,让他脸色更为扭曲。 回应他的是庄元嘉狠狠砸下来的一拳。 “嗷——” 孟全肚子里的酸水都快被砸出来了。 “你刚刚说什么?” 孟全被庄元嘉狠绝的神色镇住,打了个哆嗦,一时竟不敢再嚎。 但面子上抹不开,他抓住庄元嘉的手,强撑着放狠话。 “庄、庄元嘉,你现在可不是庄家的人了,你敢这么对我……嗷!” 又是一拳打在他肚子上。 这次是真的吐出酸水了。 “你刚刚说什么?” 庄元嘉重复。 孟全一下子崩溃了,哭喊着:“城卫军,城卫军,救命啊,杀人啦!” 以为都是他们将人欺负到不得不向城卫军求救,以此为乐的,如今可是风水轮流转了。 外围群众看好戏的不在少数。 “这是庄家少爷吧?听说一年前不知道因为什么被逐出家门,后来就没听见消息了,没想到现在这么厉害。” “这庄少爷之前也才少玄,现在我看着都快王阶了,这么好的苗子,这下庄家要悔死了吧。” “嘿嘿,一回来就干翻孟家的纨绔,可真是大快人心!” 孟全心中满是屈辱,怨恨地看向庄元嘉。 哼,等他回去,有他庄元嘉的好果子吃。 一条丧家犬而已,离开岁星郡就该好好找个犄角旮旯待着,还敢回来? 回来就罢了,还敢在他头上扬威耀武? 秦家保得了他一次,还能保他第二次? 庄元嘉皱了皱眉,城卫军真要插手,他也只能放手。 但在此之前—— 又是狠狠一拳。 “你刚刚说什么?” 孟全真要崩溃了,他说什么了啊他? 肥胖的身子一边挣扎着,一边高喊:“城卫军?城卫军呢?” 他记得之前他们到了啊,原本还想着有些扫兴,没想到现在成救命稻草了。 不过,这也只是他的念想而已。 庄元嘉抽空看了看,只见城卫军早已整齐转过了身,对他们这边视而不见。 领头的那个摆摆手,声音干脆:“你们继续,不用管我们。别弄出人命,等会儿交罚款就行。” “哈哈哈,看来城卫军也看他们不顺眼了。” “每每给这几个纨绔擦屁股,被他们当乐子,城卫军能忍到现在不错了。” 周围窃窃私语声不绝,带着显而易见的幸灾乐祸。 秦君看了说话的城卫军首领一眼,若有所思。 面容隐在城卫军的面罩下辨不清晰,不过听声音还是个年轻女郎。 实力倒是不错。 对方敏锐地发现秦君未曾遮掩的视线,颔首一礼,没有多话。 这边的友好交流孟全分毫未察。 听到城卫军的回复,他脸一白,眼见庄元嘉的拳头又要砸下来,顾不得多想,连忙求饶。 “庄元、庄少爷,是我不对,我给你赔礼,你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我一次啊。” 他都想学他周围一圈人装死了,但看着庄元嘉的眼神,他分分钟感觉,哪怕是装死,也会被眼前这人给揍活过来。 不敢装,不敢装。 “你刚刚说什么?” 庄元嘉只执着于这一点。 刚刚、刚刚…… 孟全脑子疯狂转动,想到了什么,连忙堆起一脸谄媚的笑。 “褚大小姐是您的,是您的……嗷!” “不是这个,你再给我好好想想。” 庄元嘉不等他说完,便是一拳打断。 疼得孟全没脾气。 不知道是不是绝境中激发的潜能,孟全终于抓住了庄元嘉的愤怒点。 他看着庄元嘉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道: “我表哥对木笙小姐一往情深……单恋?不不不,是觊觎,他觊觎木笙小姐是岁星郡人尽皆知的事,我之前去姨夫家正好听到他跟姨夫商量趁这次木笙小姐病重去秦家提亲的。好像,好像就是今天。” 孟全眼看拳头又要砸过来,连忙闭着眼一股脑说了出来。 今天? 庄元嘉一把将孟全推开,神色阴沉。 关名飞那个混蛋竟然还敢肖想他姐姐? 一年多前他那一脚可是一点力气没留,如今这人恐怕早绝了子孙后代。 否则庄鸿信那男人也不会这么迫不及待地将他逐出家门。 不就是想将庄家摘出来吗? 这些年关家发展迅速,早就超出了秦家与庄家一头,隐隐跻身一流世家末。 若不是他们欲置他于死地,姐姐也不会托人将他送到圣唐。 想起那一段时光,庄元嘉清俊的脸更添了几分阴霾。 但阴霾散去是阳光。 庄元嘉摸着胸口属于代表着秦家子嗣身份的玉佩,这一刻,归心似箭。 孟全后被他一推,脑勺“砰”的一声撞在青石板上,头晕目眩,眼冒金星。 但只能眼睁睁看着庄元嘉一行人扬长而去。 城卫军拦都不拦。 孟全缓过这一阵,捂着肚子艰难站起来,踢踢搡搡将地上一众躺尸的人弄起来。 摆手就要离开这个让他丢脸的地方,准备随后算账。 “慢着。”一只纤白如玉的手拦住了他的去路,手上拿着一张明黄纸张的单子,“记得结账。” 这东西他熟悉,是罚款的凭据,以往收到不知道多少。 孟全想起刚刚的事,一下子暴跳如雷。 “我还没找你们城卫军算账,你们刚刚竟然藐视岁星郡律法,见死不救,我一定会上禀府主的。” 一群总是挑事儿的纨绔跟她讲律法? “你是不是对岁星郡的律法有什么误解?”那人笑笑,将单子扔到他脸上,无所谓道,“想告就告吧,记得结账就行。” “哼,不过是两万……上品灵石?!” 孟全扫了眼罚单,原本无所谓的腔调一下子拔高,发出刺耳的尖叫,宛若杀猪。 “你们这是抢啊?” 往常最高也不过是两万中品灵石,还是在砸了人家的店、有人受伤的情况下。 这次自己吃亏就算了,还一下子翻了一百倍? 拿这张单子回去,他爹不是要打断他腿? “那是普通城卫军出场的费用,这次可是本小姐亲自督战。你有什么意见?” 那人拉下城卫军的面罩,露出一张精致的脸,巧笑嫣然。 孟全并身后一众纨绔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 第一百九十章 不能为我留下吗? “……好好休息,不必思虑太多。” 萧舞夷顶着身后灼灼的目光,给眼前人施了一遍针,又僵硬地重复着每日医嘱。 就像秦管家不明白为什么这萧先生面对重金灵药抵死不认,却因为一张小纸条乖乖就范一样,萧舞夷也不明白,她跟姓秦的到底犯了什么冲? 前面在北域小城的秦家碰见了秦老贼,现在到了东域大城,又撞上了秦家。 还是除了秦老贼又扯上另一尊大佛的秦家。 躲都躲不过去。 “麻烦萧先生了。” 回应她的是面前这个温柔典雅的美人。 声音婉转轻柔,并不似将死之人那般晦涩喑哑。 眼睛明亮有神,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风采动人心魄。 除了脸色略有几分苍白,身体瘦弱了些,几乎看不到任何病重的影子。 但萧舞夷知道,她身体里那点微薄生机还是自己从桃木小剑上渡过去的。 一旦生机耗尽,这人怕是也就没了。 若只是生机殆尽也无妨,有身后这尊大佛在,想必能出手将秦老贼请过来。 半只脚入土的老爷子都能在秦君手下焕发新的生机,这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自然也不在话下。 可事实并非如此。 秦家这小姐的身体好似一个无底洞般,无论她渡多少生机过去,总会被吞噬的只剩一点,堪堪维系着这一条性命。 短短三天,桃木小剑都被撸秃了一层皮,眼前人还是一脚踩在生死线上的样子,让她好不心疼。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感觉这姑娘并无多少求生意念。 也或是,早知结果如此,已经认命了? 若是以往,萧舞夷定然十分惋惜这样一个温婉美人竟要香消玉殒。 但她现在根本生不出几分其他心思。 满满都是对自己的同情怜惜。 老实说,她面对这个比她还小一些的姑娘时,总束手束脚的。 时常有一种轻易被看穿的感觉,有时还有种面对至高无上的存在的压迫感。 萧舞夷心中将这一切诡异的感觉归结于那张脸,那张一看见就让她想起秦老贼的脸。 虽然多了几分成熟风采,但跟秦老贼护在眼里心里的妹妹相似度不要太高。 而且身后还有一尊大佛时刻紧盯着,想放松点也难。 心中哀叹着,面对秦小姐的感谢她还是连忙摆手:“医者本分,不麻烦。” 姿态到位,但声音还是透出了一分紧张。 她轻咳一声,拎着药箱准备走人。 顿了顿,还是转身委婉提了一句:“秦小姐可以多想想开心的事,大陆景象万千,还有很多美好的事。” “我也已经给我师傅传讯了……只要活着,就还有很多可能的。” 秦木笙微讶,面上转瞬露出一个笑,温婉动人。 “多谢萧先生提点。黎光,替我送送萧先生吧。” “不用不用。” 萧舞夷一溜烟出了门,还自己主动带上了房门,方才拍了拍胸口。 特么的,这几乎是与秦老贼并列的大魔王啊。 她哪敢拿她当做小丫鬟还要她送的。 话说她当初怎么就瞎了眼,因为她送了点见面礼就觉得她和善,还给她签名? 实名坑自己了! 给就给了,这人为什么要把小孩子的玩笑话当真,还一直保留着签了她大名的纸条到今天啊? 简直想死! 萧舞夷站在门口平复了一下心情。 好在秦小姐喜静,身边没几个仆人丫头,也就没有人发现她的失态。 她稍整理了一番,嘴角勾起恰到好处的笑,维持着她作为萧先生的气度。 正准备抬脚走人时,蓦地听见里面传来一道低沉压抑的声音。 “不能为了我,留下吗?” 语中近似哽咽。 萧舞夷:“???” 萧舞夷:“!!!” 萧舞夷一下子炸了毛,脚步一错,整个人化成一道残影径直逃离了事发地。 直到扶着秦府外墙站好,她才大口喘着气,平复着剧烈波动的心跳。 卧槽,她听见了什么? 以铁血手段著称的人也有这样软弱到近乎卑微祈求的时候? 她不会被灭口吧? 就算不灭口,把她随便丢进哪个炼狱般的秘境操练一番,她也得玩完啊。 萧舞夷想着幼时的悲惨遭遇,不禁打了个寒颤。 不对不对,以对方的实力,肯定知道她在门口还没走。既然是她自己不曾遮掩,也怪不得自己听见。 对,怪不得自己! 萧舞夷重重一拳击打在墙壁上,勉力说服自己。 正想着,旁边突然出现一道狐疑的声音。 “萧先生,您,这是在干什么?” 萧舞夷身体一僵,调整好面部表情,做好心理准备。却在转身的一刹那,看见秦管家和他身后的一众护卫仆役险些破功。 行叭,丢人丢到整个秦家了。 “我这是……啊,我正好听见有礼乐在响,不知是不是有哪家在办喜事,出来,看看热闹?” 萧舞夷声音有些飘。 之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还真没发现墙外锣鼓喧天。 不过现在拿来做个借口也是无妨。 秦管家眸中闪过一丝浓重的厌恶,却并非是对萧舞夷。 他俯身恭敬道:“萧先生见谅,这并非是哪家有喜,不过是有人上门闹事罢了。” 萧舞夷自是注意到秦管家的情绪,颇为诧异。 她眼中,这秦府管家也是个老狐狸了,向来喜怒不形于色。之前明明恼她不承认身份,面上犹自恭恭敬敬,看不出半丝异样。 要不是她医术小有所成,观人方面有自己的一手,还发现不了。 眼下看来这次闹事的人是真的激怒他了,半分没掩饰他的厌恶。 她看着秦管家身后这架势,想必也不是什么需要隐瞒的秘事。 萧舞夷起了点兴趣,开口:“不知是什么人敢来秦府闹事?正好我也无事,可否跟着一起去瞧瞧?” 看看热闹,缓缓心情。 秦管家自无不可。 自打萧舞夷展示了自己的水平,将小姐从昏迷中唤醒,他的态度就完全的表里如一了。 是真的打心眼里感激的。 反正如萧舞夷所想,这也不是什么要隐瞒的。 一行人到了秦家门口。 萧舞夷看了一眼,有些怀疑秦管家的话。 谁家闹事是敲锣打鼓,铺满十里红妆,宛若送嫁求娶般? 第一百九十一章 东西是好东西,可惜无用啊 门外说是十里红妆一点也不夸张。 长长的车队蜿蜒消失在街角,红绸遍布,一派喜庆。 车队旁还有专门的仪仗队,锣鼓喧天的氛围恨不得叫整个岁星郡都能知晓。 如今路上随便拉一个人来,恐怕都以为主人家有喜。 但秦家从上到下,可没有一个人认可这门喜事。 秦管家沉着脸,不复对着萧舞夷时的恭敬,也没有平常笑脸迎人的亲和。 “关家这是想做什么?如今岁星郡人人知我家小姐身体不好,关家缘何带着一班人马在府外吵吵嚷嚷,扰我家小姐静休?” 秦管家直接忽视了这一片红艳艳的景象,看向队伍的领头人开口指责。 若是一般人,他早就让身后一众护卫直接动手将人逐走了。 但关家暂且不行。 近些年关家发展迅速,压了秦家一头,可真要论起来,秦家也不会惧他。 但家主不让秦家与庄家正面起冲突。 哪怕是之前关家人意图对小姐下手,秦家也只是在争夺资源方面强硬了几分,没有与之彻底撕破脸。 ——似是关家背后有人扶持,且扶持他的人秦家难以应对。 秦管家虽不解家主从哪儿得来的消息,但依然遵从。 只是也没给对方什么好脸色。 毕竟虽没有彻底撕破脸,但秦家与关家积怨经年日久,早就化解不开。 如今也不过维系着表面几乎维持不住的和平而已。 来人自也知晓两家恩怨,不以为意。 他手一招,锣鼓声停下,表面的喜庆散去,反而多了几分肃杀。 “秦兄说笑了,岁星郡哪个不知我家少爷倾慕秦小姐已久,怎会故意扰人?不过今日在下奉命前来贵府提亲,如此不过以示郑重罢了。” 郑重? 郑重没看出来,不过昭告天下的意图却是看出来了。 说是提亲,看这架势是直接送聘礼来的。 外人看来大抵是直接默认秦关两家结亲了。 秦管家眸色愈深。 秦关两家势同水火,秦家断然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但如今关家这番作为,岁星郡人人必知。 若是不成,丢脸可就丢到姥姥家了,他有何必胜把握秦家会松口答应这所谓的亲事? 还是单单打着伤敌一千的主意,仅是以此污她家小姐声名,恶心人呢? 心中思虑万千,秦管家面上犹自镇定。 他冷笑一声:“关少爷倾慕我家小姐?想来关老家主九泉之下怕是难安。” 关老家主是谁? 关家现任家主的父亲,关名飞的爷爷。 也是被秦木笙的父亲秦封羽杀上门后亲手诛杀的关家上一任家主。 这在世家当中也是公开的秘密,消息灵通之人也都知晓。 秦管家一开口就往人伤口上戳,半分不留情面。 当下,人群中就有不少人嗤笑出声。 不管关家有何图谋,罔顾血海深仇娶仇人之女总是让人耻笑。 若单单是见色起意或意图以此折辱,更是难登大雅之堂。 来人是关家的一位管事,但资历颇老,甚至经历过当初被秦封羽杀上门一事。 骤一听闻秦管家的话,面色便是一变,半晌才缓和过来。 “今日上门,我关家是抱着诚心来的,秦管家何必言词锋利?” 顿了顿,他继续道: “秦关两家过往是有恩怨纠葛,但斯人已逝,固守旧日仇怨只会阻碍两家发展。如今我家少爷痴心恋慕秦小姐,两家借此机会化干戈为玉帛,结为姻亲,岂不皆大欢喜?” 这样的话都说的出来? 秦管家思虑更甚。 来提亲的这个管事在关家地位不低,显然关家对促成这桩亲事颇为看重,不是随随便便的。 但对方所图到底为何呢? 若只是想折辱小姐,以报昔日之仇,于关家而言,实在不算什么好主意。 上不了台面的事,做了也只会让关家沦为世家大族间的笑话而已,得不偿失。 不过不管因为什么,秦家都断然不会同意。 但不待秦管家严词驳斥,关管事就紧接着道: “秦小姐身体有恙,我家少爷亦是寝食难安,特意命我等寻来九转回还丹一枚,以助秦小姐早日康复。今日除了这些俗物,聘礼中也有此一份。”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瓶,瓶身上天青凝晕的纹路昭示着其中丹药的不凡。 秦管家要出口的话一顿,不得不咽了回去。 九转回还丹号称不死良药,有毒解毒,没毒治伤,没伤护体。尊阶之下的武者只要还有一口气,服下此药都能救回一条小命。 秦家这些天也在寻觅,重金求取,但一直没有消息,没想到庄家竟然得了一枚。 秦管家有些犹疑,答应亲事是不可能答应的,但除此之外,其他还有什么方法可以从庄家手上得到这枚丹药呢? 萧舞夷在旁打了许久酱油。 她今天也算长见识了,才知道原来除了“有喜”,还可以“被有喜”。 之前无所事事,一直竖着耳朵听外围围观的人述说秦关两家的恩怨,直到听见“九转回还丹”才回过神来。 她忍不住插口:“久闻九转回还丹大名,能否让我见识一二?” 关管事看她手中药箱,猜想她应是最近被请回秦家的医者。 之前他们也调查过,不过也只知萧舞夷在周边小城中声名不俗,是个医术精湛的医者,其他却是不知。 不过丹药不假,他也不怕她抢去或毁了去,正好借此让秦家知道真伪。 萧舞夷小心从他手上接过玉瓶。 玉瓶乃天青玉制成,是贮藏高阶丹药的首选。 药力被封锁在玉瓶之内,但又会对玉瓶产生影响,在瓶身上形成不同的纹路。 这也可作为判断丹药品质的一种依据。 而天青凝晕无疑是其中上上之品。 萧舞夷先观察了一番纹路,眼中闪过几丝满意之色,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打开玉瓶。 霎时一股异香扑鼻。 萧舞夷迅速封锁住药力流失,仔细辨了辨,才依依不舍地还了回去。 “是九转回还丹不错,而是品质不凡,想来在九转回还丹中也算上等。” 关管事眉眼间闪过一丝得意:“秦兄,我关家可是诚意十足,你若是不能做主,还是尽早去请示秦家主吧。” 可不等秦管家纠结,萧舞夷先开了口。 “我还没说完呢,东西是好东西,可惜于秦小姐无用。” 第一百九十二章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可惜无用? 此言一出,两方心情都不好了。 秦管家没想到连九转回还丹也无法治愈小姐的病,心中希望又减一分,眉宇间不由生出几分黯然。 关管事一看他神色,就知他信了萧舞夷的话,不由大为光火。 “谁人不知九转回还丹素有不死良药之名,秦兄你可想好了,别让某些居心叵测,不愿让秦小姐安好的人欺瞒了去。” 萧舞夷是为秦木笙医治的医者,若是秦木笙身体好了,自然就没有萧舞夷的事了。 秦家酬金之丰厚人尽皆知,关管事就差指着萧舞夷的鼻子骂她不安好心了。 萧舞夷懒得理他。 秦家酬金再丰厚也抵不上她这几天的损失,要不是有大佛压着,看她们关系匪浅,秦小姐算得上是自己人,她早收拾包袱溜了。 秦家信也罢,不信也罢,反正她又不是为秦家来的。 九转回还丹好是好,但说对秦木笙无用就是无用。 找不到她体内吞噬生机的源头,别说只能对尊阶之下起作用的九转回还丹了,传说中可救圣阶一命的十全金丹都没用。 即便救活了,生机也会很快再次被吞噬。 就如她现在这般,治标不治本而已。 不过萧舞夷眼珠子一转,暗自思量着。 这九转回还丹对秦木笙没用,对她自己有用啊。 丹药效用不消说,寻常也是不多见的。且不说材料稀缺珍贵,即便能寻到,她现在也没炼制的本事。 要是能搞一颗来保命也是不错的。 暗瞅瞅,以这老头的实力,未免影响药力,这丹药不会放入储物灵器中,只能是贴身安放。 只要有机会近身,直接强抢方便得很。 这老头一大把年纪也不过是皇阶而已,虽比她实力强上许多,但抢了东西就跑,不与他缠斗的话她也不惧,只是不知暗地里是否有人看护。 萧舞夷心里打着小九九,面上不动声色。 秦管家自是不知她心中所想,不过对萧舞夷的信任却是不假,尤其是知道她的师承之后。 所以关管事这番话也是白说。 见秦管家不为所动,关管事面色也是阴沉下来。 不过来时已然想过秦家拒绝的情况,关家已经做了两手准备。 他有些肉疼地再次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瓶,瓶身依旧有纹路盘绕,却不复之前天青凝晕的唯美。 自然,瓶中丹药也比不得九转回还丹。 不过,萧舞夷挑了挑眉,观其纹路,她心中对此已然有所猜测。 果不其然,关管事沉声:“秦兄,想必你也听过升君丹之名,不知这能否表明我关家的诚意?” 升君丹丹如其名,可助皇阶武者突破到君阶。 此丹所需灵药算不得珍惜,但是也不是萧舞夷如今能制成的。 盖因炼制此丹须得君阶以上之人,炼制时融入自己的空间感悟。 实力越深,感悟越深,所得的丹药效果自然更好。 皇阶巅峰的武者服下,可以增加对空间力量的领悟。 而领悟空间力量,无疑是君阶的一大标志。 关家拿出的这枚丹药单以药力而言比不得九转回还丹,但实际价值却是不相上下。 尤其在急需突破的人眼中,甚至更胜九转回还丹一筹。 而众所周知,秦家家主困于皇阶巅峰已逾十年。 关家显然下了血本,毕竟一个君阶,对这些家族而言重要性不言而喻。 关家会愿意帮秦家家主突破到君阶?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但是丹药不会错,也容不得人在其中做什么手脚。 只能说,于关家而言,秦木笙的重要性已经胜过秦家家主突破,秦家多一个君阶这种大事了。 对方堂而皇之地说起来,半点不隐藏,只能让秦管家感到对方的势在必得。 关管事目光落在手中玉瓶上,嘴角微扬,对结果已经不多质疑。 一边是濒死的侄女,一边是进阶的希望,傻子也知道怎么选? 毕竟以关家调查来看,秦家主和她侄女私底下也算不得亲厚。 如此,秦家护着秦木笙,说不得只是念着过往秦封羽对秦家的功绩,大张旗鼓地寻医问药也不过是做做面子而已。 毕竟人都死了十几年了,这些年秦家也一直在走下坡路,有什么功绩也败完了,有什么感情也耗尽了,不若眼前利益来得动人心。 即便秦家知道庄家有图谋,即便会落几分面子,但能抵得上升上君阶的诱惑吗? 尤其是对滞留皇阶许久的秦家主而言。 “秦兄,你还是去问问秦家主吧,可别误了大事。” 关管事好整以暇。 其实他也不知关家此举的深意,以往还颇为看不上纠缠仇人之女的关名飞关少爷。 但他在关家地位不低,也能接触一些旁人不知的隐秘,自是知晓此次命令不过是借了关名飞的名头而已,真正下令的令有其人。 否则以关家之前的底蕴,想得到九转回还丹和升君丹这两种灵丹,也是千难万难,何况是拿出去送予死敌呢? 而这无疑也是秦管家担心的事。 他不担心家主会为此将小姐推出去,却始终忧心关家意欲何为。 其中有涉及到家主所说的关家背后之人吗? 有机灵的仆役从后退去,前往家主院落回禀情况。 秦家门口却是一时沉寂,陷入僵持。 关管事将玉瓶收回怀中。 此番一切行为并未遮掩,亮亮堂堂展示在所有人眼前。 想来今天过后,能若无其事拿出两大灵药的关家在岁星郡的地位要再提提了。 而关家如今也不惧如此高调露财的后果。 这样想着,关管事便是一阵扬眉吐气。 他看着面前秦管家低眉垂眼的样子,心中嗤笑,面上却一派亲和。 “秦兄,想来今日过后,关秦两家自可放下昔日恩怨,握手言和。你放心,我家少爷对秦小姐一片痴心,定是会好好、照顾她的。” 说到最后,语气微转,不由自主带上了几分高高在上的盛气凌人。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关名飞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他配得上我姐姐吗?还是之前的教训没记住?想来我也确实不能再废他一次了。” 远远的,一道声音传来,毫不掩饰地嘲讽着。 第一百九十三章 小无敌,好久不见呐 庄元嘉从孟全那儿得到消息,原本便不慢的速度更是加快了几分,正赶上这一场对峙。 天知道他看见那满目的红时,直想着给他漂白了再送回去。 更别说走近了还听见关家人恶心人的话。 不知是不是回了熟悉的环境,庄元嘉骨子里的顽劣显出了几分,当场便呛了回去。 说的话可不算好听。 这一说,精明的围观群众可是听出了几分言外之意。 废他? 废他什么了? 这一年来关少爷甚少出门,但也不是没有,实力还摆在那儿做不得假。 武道上想来没出问题。 加上之前庄元嘉被逐出庄家后流传的小道消息,出问题的是什么,那就不言而喻了。 当下,听懂的人挤眉弄眼,心照不宣地笑笑,面上显出几分猥琐。 关管事一眼看去,差点没气出病来。 庄元嘉废了关名飞的事哪怕在关家也是个秘密,知道的不多,谁知现在直接被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公布了出来。 他心底里是瞧不上关名飞,但这可关系到关家的声名。 之前关家施压,就是想让庄家直接把人交出来的。 但庄家怎么说也是个世家,即便在庄家家主眼中这个儿子可有可无,也断然没有直接送给别人处置的道理。 不过欲盖弥彰地寻个由头逐出家门也算表明态度。 没了家族依仗,关家想要一个少玄的小命不是轻而易举吗? 谁知道人突然就不见了。 关家这一年翻遍了岁星郡也没找到庄元嘉,派出的人一无所获,整个人跟人间蒸发了一样,只得无奈放弃。 想来这也是秦家的手笔。 关秦两家间的恩怨又添了一笔账。 但今次关管事前来,可是好好做了一番心里准备的。 过去恩怨暂且不谈,只要交代的任务完成,让人满意了,以后覆灭秦家也不过是翻掌间的事。 可没想到这个节骨眼儿,人竟然大摇大摆地回来了,还来了这么一出。 而且以他的实力看去,庄元嘉现在的修为一目了然。 短短一年半载,从少玄一跃到准王阶,将近两大阶的提升简直匪夷所思。 气怒、惊疑又忌惮。 以致于关管事一时竟无话可说。 “元嘉少爷,您怎么回来了?” 秦管家略有忧虑地看了关管事一眼,赶忙迎上前。 “姐姐身体有恙,我怎么能不回来看看?” 庄元嘉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摆摆手,示意不用多说。 人已经回来了,还暴露在关家人面前,现在说也晚了。 秦管家点点头,目光落在他身后一众人身上。 这一看,目光一凝。 “这、这是……” 他声音哆嗦了下,看向庄元嘉,寻求他的肯定。 庄元嘉点了点头。 秦雅与秦木笙外表的相像还是非常明显的。 且即便两人未曾相处过,所生活的环境也大相径庭,但偏偏气质上亦有几分相似之处。 如此,就更是相像了几分。 秦管家现在是秦家的管家,但当初还是秦封羽的随侍,对他的一双儿女自是更多几分感情。 当初秦封羽夫妇离家时,秦雅不过是刚刚诊断出的一抹脉象。后来夫妻双双失了音讯,更是没人顾及到这个未出世的孩子。 后来还是秦木笙提起她还有一个妹妹,秦家方才派人去寻,但其实根本不报什么期望。 连当初的孩子有没有降生都不知道,还能寻个什么呢? 但秦木笙坚持,秦家主相信,所以秦家这些年也一直在寻找。 直到几个月前,小姐突然说不用找了,撤回了人手。 秦管家还以为她终于放弃了,没想到庄元嘉的回归竟带来这样大的惊喜。 一时连心底隐忧都被这份喜悦掩了去。 他们这边寒暄着,气氛和谐,关管事忍不了了。 他目光阴鸷地在庄元嘉的身上扫了一遍,到底没在这个时候找麻烦。 对于他身后看上去颇为年轻的秦君几人也没怎么关注。 “不知秦家可考虑好了?升君丹只此一枚,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升君丹确实稀有,至少以东域的水准还是很难炼制的,如此说倒也没什么不对。 但前提也仅在东域范围内。 “我倒不知如今一枚升君丹就能买个大姑娘了,您这想的还挺美?” 秦君转动着手中念珠,有些好笑。 “小娃儿不懂事便不要随意插嘴,升君丹的价值可不是你能置喙的。” 关管事目光阴测测的,语中满是寒意。 虽然秦家要是答应,与秦君口中所说也没什么两样。 可不就是拿枚丹药买个姑娘嘛。 但是摆出来就不好看了,若是秦家在乎这层遮羞布,因此退缩,关家可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但秦君会怕他这点小小的威胁吗? “要是这种小玩意儿能有买个姑娘的价值,我倒也不吝惜。” 秦君翻手间拿出了几枚丹药在掌间把玩,嘴角勾起一丝弧度,莫名嘲讽。 没有玉瓶的抑制,加上有意为之,一股丹药的清香扑鼻而来。 且秦君掌上空间,竟因丹药的转移微泛出几丝弧度。 关管事瞳孔一缩,面色几变。 丹药在他手中,他也不是没有偷偷看过。 秦君手中丹药与他怀中珍之重之的那枚一般无二,而观如今表现,怕是尤胜他手中这枚良多。 能轻松拿出这么多枚升君丹,还不甚在乎的人,又是何等身份地位? 如今这人却是与庄元嘉一起回来的。 且,秦管家注意到的事,关管事又怎会注意不到。 他关家觊觎秦木笙,总不至于连人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而眼前与秦木笙面目肖似的人与这轻松拿出升君丹的人姿态亲昵,显然关系匪浅。 换言之,秦家这是多了尊大靠山啊。 关管事嘴里一时发苦。 但想到自家身后亦非无人,他方才镇定了些。 “您说笑了,我家少爷倾慕秦小姐,真心求娶,这枚升君丹不过是聘礼的一部分而已。” 关管事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 改口改得倒快,刚还是“小娃儿”,这就称“您”了。 秦君挑了挑眉。 “关家请回吧,秦家不同意这门亲事。” 就在这时,姗姗来迟的秦家主一语定音。 秦君拉着秦雅的手退到一边,让开了主位。 她瞥了眼一旁恨不得隐形的人,笑。 “小无敌,好久不见呐。” 第一百九十四章 黎光啊,久仰大名 似曾相识的话语在耳畔回响,萧舞夷欲哭无泪。 之前抱有的那点这个秦家与秦君无关的念想在看见秦木笙的脸时宣告殆尽。 但这几天下来,她有意无意地打听,这个秦家确实不知有秦君秦雅这两号人物,她也稍稍安了点心。 结果就是,不过出来溜达一下看看热闹就遭遇了迎面暴击。 萧舞夷面无表情地怀疑人生。 然后在秦君目光注视下,扯了扯嘴角,生生化作一个灿烂的夸张的难以言喻的笑。 “秦师叔,我们真是有缘!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一唱三叹,表情浮夸。 看得一旁的秦管家直怀疑自己是不是老了,眼睛不中用了,不然怎么一直以来端庄得体的萧先生会露出这么谄媚的表情呢? “一年也不算短了,怎么,不想跟我见面?” 秦君似笑非笑。 “没没没,这不是太激动了嘛,小瑾儿可想您了。” “哦,那你不想我吗?” 萧舞夷恨恨,今儿个秦老贼咋了?这不是心照不宣的事吗?非得逼她昧着良心说话? “阿姐,好啦~” 秦雅拉了拉秦君的衣袖,不让她再逗弄萧舞夷。 对于负责为爷爷调理身体的萧先生,她心中还是尊敬的。 秦君眨了眨眼,顺从地听话。 萧舞夷看着她们的互动,灵光一闪,霎时明白秦君的意图。 ——逗她哄妹妹开心? 这是人干的事儿吗?! 萧舞夷目中几欲喷火,在秦君看过去时立马化作明媚的笑。 不得不说,萧先生变脸真的一绝。 秦雅忍不住弯了弯眉眼,心中放松许多。 这边秦家主到来,一锤定音,没得商量。 准备好的后续手段在秦家主不容置疑的目光中根本拿不出来。 关管事再恨,有个摸不清身份的秦君在他也不敢放肆,只能灰头土脸的地带着一众人离开。 之前敲锣打鼓有多热闹,眼下就恨不得直接匿了身形。 赶走碍事的关家人,围观看热闹的也散去了。 秦府大门一关,阻隔了所有暗中窥探的视线。 “舅舅,这是圣唐学院的秦君秦教习,这是她的妹妹秦雅……” 庄元嘉耐下心来一一引荐。 之前在圣唐劝说秦雅时耽搁了些许,秦君曾说过不用担心这边。 她说的笃定,庄元嘉虽不知她哪儿来的消息,但也相信不是无的放矢的安慰之语。 但一路行来仍旧恨不得给自己插两双翅膀直接飞回去。 可偏偏孟全还想拦他的路。 不过从他口中得到的消息虽然让他生气,但也无疑放心了许多。 毕竟若真到了那般境地,关家想来也不会有提亲的举动。 没忍住就留下来给了他几拳。 嗯,以示感谢。 现在回了秦家,见最为亲近的舅舅和秦管家眉间虽有忧色,但无伤情,终是放下心来。 虽不见姐姐,还是让他有些担心,但也不能直接将人撂在这儿。 庄元嘉做着桥梁,老老实实搭在这儿。 秦家主看着秦雅,神色间多了几分激动,但听见庄元嘉的介绍,想来其中还有些许隐情,也按捺住没一上来就认亲。 秦雅暗自松了口气。 “秦伯伯,木笙姐姐怎么样了?她现在还好吗?” 褚星阑连自己家也没来得及回,直接跟着来了秦家。 见他们互相认识了,便赶不及询问道。 “放心,木笙情况已然大好,说来都要感谢萧先生出手。” 他看向萧舞夷,眸中是真切的感激。 “没有没有,都是师叔教得好。” 萧舞夷挪到秦君身后,闭着眼睛瞎奉承一番。 师叔? 说来之前他们谈话就曾提及,他还以为他听错了,没想到竟真是如此。 不过说来能一次拿出那么多升君丹的人,与萧舞夷有关系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但秦家主还是在心中将秦君的地位又提升几分。 对着萧舞夷再三感谢后,庄元嘉忍不住问:“萧先生,不知道现在能不能去看看姐姐?会不会打扰她休息?” 他暗暗瞥了一眼秦雅。 人都带回来了,他自是想第一时间就让姐姐看到的。 说不定姐姐一高兴,身体就更好了呢。 “不会打扰,小姐久候多时。” 不待萧舞夷应答,一直跟在秦家主身后却除了秦君始终没有被其他人发现的人终于出声。 那人一袭侍女装扮,但身姿挺拔,沉静从容,不似寻常侍女般低眉顺眼。 赫然也是一头短发,但相较于褚星阑少年人的雌雄莫辩,这人面容柔和几分,有着女子的柔美。 但积年累月的气势磨砺,为这份柔美披上了一层铠甲,沉静中隐隐现出一分凌厉。 “黎光姐姐。” 庄元嘉神情恭敬了几分。 他这次离开东域去往圣唐,便是有她姐姐身边的这位侍女在其中斡旋。 当然,说是侍女,也没人会当真。 庄元嘉不知道她的身份,只知是几年前姐姐在外救的一个人。 当时伤重濒死,姐姐花了很大精力才治好。伤好后离开了一段时间,再回来便一直留在姐姐身边以侍女自居。 秦府中知道她的人其实也不多。 ——只要她不想,没人会发现她的存在。 毕竟不是惯会隐藏的人,举手投足间的气势总也露出几分端倪。 这可不是寻常人能表现出来的,索性直接匿了踪迹。 庄元嘉原先只是讶异这样的人怎么会留下做个侍女,但姐姐不说,他也没探究过她的身份。 可当初出事之后二话不说直接将他打包送到圣唐,还是送到圣唐院君手上,着实让他大大惊异了一番。 如今再见,他心中更添几分敬畏。 其他几人直至此时才发觉堂中竟然还有一人。 秦雅看了一眼,只觉若是花迎在此,怕是要好生激动一番的。 秦君早就注意到她的存在,一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 此刻听见庄元嘉的称呼,暗自挑眉。 离光? 太胤离光? 这就是唐韵心中的毕生之敌,说起来就会抛却多年涵养暗自恼火的太胤院君? 黎光注意到她的目光,主动走上前。 “黎光,黎明之初光,见过诸位。” 她行了一个古礼,正对秦君的方向。 黎光啊…… “久仰大名。” 秦君颔首。 第一百九十五章 不要走 秦君既然会让秦雅回来,自然是早就将秦家的情况调查的一清二楚。 秦家这一代子嗣单薄。 秦家家主秦封成原本有两个儿子,长子秦木轩年长秦木笙许多,天赋不俗,被看作是秦家第二个秦封羽,却被人暗算不幸夭折。幼子秦木泽比庄元嘉还要小一岁,如今在太胤学院修习。 除此之外,就是秦木笙与庄元嘉了。 秦木笙的父母自不用说,而庄元嘉则是秦家主幼妹秦封柔的孩子。 当初庄家算起来不过是三流小世家,而秦家却在秦封羽的带领下跻身一流,声名赫赫。 秦封柔嫁入庄家算是低嫁,但夫妻恩爱,容不得旁人闲话,与庄家如今的家主庄鸿信也是过了一段举案齐眉、羡煞旁人的日子。 谁料想秦家出事后,庄家却占着先机率先落井下石,从秦家身上撕下好大一块肉来。 秦封柔知晓消息后持剑与庄鸿信对峙,却被他巧言令色放松警惕后偷袭废了修为,郁郁而终。 而庄元嘉作为庄家直系血脉,除了有一口饭,所得的修炼资源还没有一个不长进的旁系多。 之所以能留一条小命,却并非是庄鸿信念着父子亲情。 还是当初因着秦封羽和秦封柔的关系,庄元嘉与褚星阑曾定下一份婚约。 原本只是口头约定,将来若孩子有缘结成亲家再好不过,却没成想成了庄元嘉的保命符。 褚家凭这份姻亲关系强行插手,也让庄家不敢妄动。 毕竟褚家是二流世家中也算靠前,不是庄家能招惹的。 秦家在变故中实力大退,勉力稳定下来,知晓情况后也无力回天。 秦家主曾想将人接回来,但庄家偏要扯着这层遮羞布不放人。 好在有褚星阑做借口,庄家也不敢关着人不让出来。 而两个小不点最常待的地方就是秦木笙的院子,相处下来感情之好也不输于亲生的兄弟姐妹,所以庄元嘉惯来都是称呼秦木笙作姐姐。 大大小小的问题秦君都梳理了一遍,也算摸清了秦家现状。 秦家家风堂正,成员稀少,没有其他家族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容易出问题的旁系因着前几年的变故已与秦家脱离,虽然对于当时的秦家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但在秦君看来是再好不过了。 干干净净的,才不会委屈了自家小姑娘。 内部稳定就好,至于外敌环伺,在秦君眼中算得了什么事呢? 但现在随着黎光的引领站在秦木笙的院前时,秦君竟久违地感受到一丝紧张。 秦雅揪着衣角,正略有几分无措地看向秦君时,就发现她手中念珠转得飞快,仔细看就可发现她眸光深处亦有几分惶然。 秦雅突然就不紧张了。 她拽了拽秦君的衣角,在她看过来时,伸手握住了她垂在一边的右手,十指相扣,轻轻晃了晃。 秦君轻舒了口气,眸中笑意氤氲。 黎光没注意身后的小动静,神态沉静地打开了院门。 “小姐!” 然而这份沉静在下一刻霎时被打破,她顾不得身后的秦君几人,疯了般冲到院子里。 院子里有阵法防护,隔绝感知,秦君之前并未刻意探查,自然没有发现什么。 如今院门开启,防护阵法也随之打开,自可以感知。 但其实也感知不到什么。 整个院子一片死寂。 连本应该存在的大活人气息,都是恍若空无。 其实不消多说,看黎光失态的样子,也知出了变故。 庄元嘉和褚星阑红着眼跟着往里冲。 秦雅跟着走了几步,跨过院门后却不由驻足。 她有些不敢走了。 当初她尚觉得远在天边的所谓家人过于飘渺,可以轻易决心放下,听见对方病重的消息也只是微有动容, 可此刻站在这里,意识到里面可能出现的情况,她心中狠狠“咯噔”了一下,说不出的滞涩。 但秦君却不能在第一时间给她依靠。 因为在黎光冲进去后,她身形一动,随之而去。 原本院中当是花团锦簇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如今花团锦簇依旧,却不复生机。 明明还保留着盛开时最美好的模样,却像是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宛若一丛丛装饰精美的假花。 说不出的诡异。 庄元嘉看着这景象依旧却又完全变了样子的院落,担忧恐惧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弥漫到身体每个角落,让向来坚毅的青年眼中又一次泛起水光。 他速度比不得秦君和黎光,但院子不大,很快就看到了他想见到的人。 那人如往常般卧在躺椅上,纯白的衣裙铺散开,有花瓣飘落,点缀在其间。 一卷古籍落在地上,沾染了些许尘土,往常该将之拾起细心拂拭的人此刻却闭着眼,好似陷入了深沉的睡梦中。 走得近了,还能发现她面上犹自带着温柔的笑。 恍惚间,庄元嘉以为她真的只是睡着了,在做梦,一个甜美的梦。 许是知道他带回了秦雅,带回了她心心念念的妹妹,心里高兴呢。 可秦君严肃的神色将他这一丝期望掐灭,而黎光同样几近崩溃的情绪生生将残酷的事实摆在他眼前。 男儿有泪不轻弹。 可秦木笙,是他最亲的人啊。 庄元嘉跌坐在地上,死死咬着牙,却不由再次泪流满面。 秦君和黎光无暇顾及到他,盖因秦木笙的情况实在算不得好。 她们来时,等于是见到一个尚且温热的尸体而已。 但秦木笙情况特殊,也不是没救。 秦木笙缺的是生机,即便是治标不治本,眼下只要能将人抢回来就好。 可秦君看着对面女子的样子,忍不住蹙眉呵斥:“黎光,放手!” 救人也不是黎光这么救的,完全不顾惜自身,疯狂将自己的生机输送到秦木笙体内。 短短片刻,便白了一半头发。 之前秦君就看出她身体有亏损,现在想来也是为此。 秦君有木灵血脉作为依托,如今还有木心炎可以吸收转化,不惧这点损耗。 但黎光实力再强,也只是个普通武者,生机之力经不起这样耗费。 可此刻黎光根本听不到秦君的劝告。 她眼中布满血丝,脑海里只有一个念想——不要,不要走! 第一百九十六章 你回来了 秦君可不想救了一个,倒下另一个。 见黎光不听劝,她直接挥袖将人掀到一边。 若是以往自然没这么轻松,但现下强大的太胤院君也不过是强弩之末,跌落到一边后一时脱力,甚至没有再爬回来的力量,只能眼不眨地看着这边,眸心蕴着难言的痛楚与恐惧。 掌心脱离,截断了生机输送,秦君这边的压力一时大增。 但让她无奈的是,两大强者庞大的生机力量输送进这具柔弱的躯体后却宛若石沉大海,激不起一丝浪花。 她想了想,指尖划过秦木笙的掌心。 一道整齐的伤口乍现,血肉翻卷开来,流动的血液悬于掌心伤口处,不曾涌出。 秦君凝眉,划破自己指尖,一滴微泛着着莹绿光泽的血珠滴落,顺着秦木笙掌心的伤口进入她的身体,而后伤口悄然愈合。 随着这个动作完成,秦君的脸色瞬间苍白许多。 与之相对的,是秦木笙身上骤然涌现的生机。 活人的气息。 起死回生般的奇迹。 黎光眼中乍现出璀璨的光芒,一如她的名字——黎明之初光。 历经黑暗后绽放的那一丝微光,不耀眼,却夺目异常。 庄元嘉爬起身来,站得笔直,紧紧盯着躺椅上的人,目露期盼。 褚星阑站在他身旁,死死掐着他的手臂不放。 秦雅和沐岫慢了一步,恰是在秦君滴血时走了进来。 秦雅一眼看去,目光远远地在白裙之上打了个转,便落回秦君身上。 当下心中猛地一沉。 当初在苍羽学院时,秦雅就流连于苍羽的书馆,后来去了圣唐更不消多说。 书上看得见的她自明了,看不见的有秦君指导,早不是出生小城眼界受限的小姑娘了。 秦君在做什么,她知道,知道就更急切,急切却不敢上前打断。 直到此时秦君收手,秦雅方才跑到她身边,面色沉凝地挽过她的手。 一遍遍仔细查探,发现她只是动用了一丝本源,才稍稍松了口气。 木灵血脉注重恢复,缺少了一丝本源虽会对秦君有些影响,但将养一番就可补回来。 要是秦君因为搭救秦木笙造成难以逆转的伤害…… 秦雅不敢想。 她不知道自己到时是不能原谅她,还是不能原谅自己。 但刚刚混杂的担心恐惧一股脑涌了上来,秦雅还是忍不住扑到秦君怀中。 “阿姐,下次……” 下次什么? 秦雅一时语塞。 让秦君不要救秦木笙吗? 刚刚才见一面甚至因为担心秦君尚未注意到正脸的人和秦君,两者在秦雅心间的地位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若是救她会伤害到秦君,秦雅绝不容许。 但若只是损失一丝可以补回的本源,就能救回一条性命,秦雅能狠心阻拦吗? 秦雅闭了闭眼。 可她会心疼。 若是自己足够强大就好了,她们有相同的血脉,秦君能做的她也可以。 本也该是她的事。 只要足够强大。 最终秦雅也只能闷闷出声:“……下次你要先顾好自己。” “放心吧,除了阿雅,谁值得我舍命来救。” 秦君自是知道她的担忧,低笑了一声,在她耳边轻喃。 秦君既然动手当然是有所考虑的。 怎么说她现在也是有人惦记着的,做事自会多一分顾虑。 以往秦木笙虽然命悬一线,但终究还有这一根线连着,注入秦木笙体内的生机之力会汇聚在她自身微弱的生命本源上,为她延续生命。 但刚刚秦木笙体内生机涣散,她与黎光注入的力量再强,汇聚不到一起,也只是如无根浮萍般在她体内四处游走,起不了多大作用。 所以秦君才会以自己的本源力量,为她重塑生命本源,重新连起这一线生机。 说来简单,但这确实称得上是起死回生了。 这人要不是秦木笙,即便秦君赌上所有本源,也根本做不到这点。 而本源损失过多,即便是秦君也难以弥补。 这就是之前秦雅担心的一点。 不过既然是秦木笙,秦君所料也没错,那以一丝本源换她回来,真是再划算不过的。 更多的代价却不一定了。 如她所说,虽然秦木笙很重要,但世间也只有一个秦雅值得她舍命。 但秦雅才不乐意。 “谁也不值得你舍命!哪怕是我也不行!要是因为我让你陷入危境,我不会原谅自己的,也不会原谅你!” “我会恨你!一直恨你!” 怀中的少女抬头,眸中亮晶晶的。 掷地有声的语气,宛若誓言。 秦君怔了一下,回过神却是轻笑:“这么严肃干什么,我不是没事吗?放心,我会顾好自己的。” 她抬手放在秦雅肩上,自然而然地将她的身子转过去:“好了,人应该要醒了,阿雅看看。” 眸中一闪而逝的沉郁无奈无人可察。 姐妹俩说话的时间里,秦木笙的气息越发浓郁,连带着整个院落都迸发出强大的生机。 若非防护阵法再度启动,阻隔了一切,恐怕整个岁星郡都要以为秦家得到什么稀有珍贵的天材地宝了。 秦君话落之后,秦木笙的眼睫轻轻颤动着,如翩飞的羽翼。 秦雅下意识想揪着衣角,伸手却正好搭在秦君落在她腰间的手上。 她低头看了看,秦君刚刚将她转过后,手顺势滑到她腰间,如今却是正好将她环在怀中。 些微紧张的心突然就平静下来。 阿姐站在她身后呢。 秦雅抬眸看去,目光掠过眼前仿若闭目小憩的女子的脸,对所谓的家人终于有了几分真实感。 众人目光的注视下,秦木笙缓缓睁开了眼。 她是斜卧的姿势,睁开眼第一时间看见的就是跌坐在地上仍未站起来的黎光。 在她染上霜白的头发睃巡片刻,似是意识到什么,秦木笙眸光剧烈波动了一瞬,再次闭上了眼。 黎光欣喜的笑凝在嘴角,化作一丝苦意和涩意,还有几分微不可察的委屈。 庄元嘉看着姐姐睁眼又闭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这样安静的环境中,他焦急又不敢发出声音,怕打扰到什么。 好在秦木笙没让她担心太多,很快又睁开了眼。 这次她没再看黎光,目光落在庄元嘉和褚星阑身上,无声安慰,又与沐岫打了个招呼。 最后才转到秦君与秦雅身上。 秦君从后拥着自家小姑娘,哪怕是秦木笙目光转过来时也为放手。 秦木笙微讶,看着秦雅的目光涌上一丝喜悦。 “你回来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天意如此 关家,一处僻静的院落中。 如今已是严寒时节,万物凋零,偏偏这花圃中有一株火红如烈焰的花顶着霜寒盛放,恣意傲然。 一个身形清瘦的男子站在花圃旁看着这朵花,嘴角勾起,露出一丝笑意。 然后,伸手,毫不留情地掐断。 零落成泥碾作尘。 烈焰无声熄灭。 男子嘴角笑容扩大,化作一抹狰狞。 院中寂静无声,往常没有人敢来打扰这里的主人,但今天显然是一个例外。 “表哥,表哥,你可得给我做主啊!” 哭嚎声被拦在门外。 孟全顶着一身伤连家也没敢回,马不停蹄地奔着关家而来。 男子眸中闪过一丝郁色,转瞬又化作一抹更暗沉的光芒。 恨意、喜色和残忍揉杂,让他显得更为癫狂。 因为他听见—— “庄元嘉那小子回来了!” 庄元嘉? 舌尖抵住上颌,已经很久没人敢在他面前提这个名字了。 “让他进来。” 一声吩咐,院门打开。 圆滚滚的胖子滚了进来。 “表哥,你看看我这身伤,都是那小子打的,谁不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啊,庄元嘉打我,分明就是在挑衅你啊。” 孟全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着告状。 衣服掀开,白白胖胖的肚皮上满是青紫,分外明显。 关名飞嫌弃地扫了一眼,收回视线。 “你的护卫呢?” “表哥,你不知道,庄元嘉那小子现在都是玄阶了,九段!我那些护卫都不是他对手,被打趴了。” 玄阶九段? 关名飞握紧了拳,目眦欲裂。 他修炼至今,也不过是玄阶九段而已。 这个人,这个给他带来莫大耻辱的人,凭什么? 孟全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害怕,但想到他来此的目的,撑着腿软他还是不敢走。 “表哥,庄元嘉不但打我,还与城卫军勾结害我,你要救救我啊。” “与城卫军勾结?怎么回事?” 城卫军是属于府主的势力,若真与庄元嘉有瓜葛…… 关名飞狠狠蹙眉。 孟全被他的声音吓得一抖,哆哆嗦嗦交代了事情全过程。 当然,是经过他润色的过程。 前面欺负庄元嘉的事当然要扯上关名飞的大旗,不然怎么能突出他的重点呢? “你说多少?” 关名飞对他前面的话不置可否,却在最后一句陡然以为自己听差了。 “两万……上品……” 孟全哆嗦着重复了一遍,眼泪哗地又下来了。 他现在想死的心都有了,被庄元嘉打一顿就算了,这罚款他怎么能接受? 两万灵石啊,要是下品他眼不眨就扔出去了,打水漂的玩意儿而已。中品灵石肉疼一下也算了,哥几个凑凑就是。谁知道那娘们敢直接填个上品上去。 两万上品是多少?那是两百万中品,两个亿的下品灵石啊。 孟家一年的收入也不过如此。 他要是拿着这凭据回去,他爹能打断他的腿,还要压着他去府主府赔礼道歉,他哪敢回去? 赶不及到关家添油加醋一波,告知庄元嘉回来的消息,要是关名飞能接手那再好不过了。 但关名飞是傻的吗? 对于这个表弟他可没多少情分,孟家也不过是个三流的小家族,他不放在眼里。 不过在将人扔出去前,他蓦地想到一点。 “给你签罚单的是谁?” 寻常城卫军照章办事,哪会随意插手武者间的事宜,这些处罚也是有据可依的人。 这么大的数目根本不合常理。 不合常理还让孟全不敢不遵从,寻常的城卫军可做不到。 他眸光锐利地看着孟全,盯得他寒颤不停。 “是、是……是古南薇!” 孟全期期艾艾,终究还是在关名飞的目光中眼一闭吼了出来。 关名飞脸一黑:“滚出去。” 孟全一愣,脸上的肉抖了抖还没反应过来。 关名飞已经不想跟他说了,直接唤人将他扔出去。 得罪谁不好,得罪府主家的女魔头? 关名飞可不想被他拖下水。 再者,两万上品灵石对他也不是小数目,做什么不好,要为个死胖子擦屁股? 但是,想到他带来的消息,庄元嘉还是压下心中恨意思索着。 古南薇惩治孟全到底是她看孟全不顺眼,还是为着庄元嘉撑腰? 但不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有仆人恭敬禀报:“少爷,家主有请。” 随后,他就从他爹那儿听闻了另一个不甚美妙的消息。 秦家拒亲了。 而且,对付庄元嘉还得再等等? “随庄元嘉回来的人中有一个摸不清底细,能随手拿出升君丹的必然不是无名小卒。对方能给秦家出头,关系应该不浅。没弄清楚前,冒然行事对关家不利。” 关家家主屈指敲击着桌面,语调沉稳。 但关名飞难以接受。 “秦家若真有什么强大助力还能步步沦落至此?二伯也说了,对方只是个年轻的女人,能拿出丹药肯定也是家族庇荫而已,只要我们不伤她,她还能为一个小小武者对付我们吗?再者,老祖已经回归,我关家有何可惧?” “老祖正在闭关,不可打扰。当前最主要的还是将秦木笙带回来。” 关家主沉住气。 “有她在,我关家可就能出一个绝世天才了。” 秦家主想到这里,也忍不住心头滚烫,露出一丝畅往。 关名飞却忍不住怀疑:“秦木笙自己都是个废物,真的能成吗?” 他纠缠秦木笙,就是因为关家主在背后怂恿。 说他与秦木笙结合,会诞生最优秀的后裔,只要他成功,关家家主的位置就是他的。 要知道他还有两个哥哥在,虽然天赋差他些许,但年长的优势足以弥补。 这诱惑不可谓不大。 可没想到那女人油盐不进,完全无视他。他用强硬手段,还被庄元嘉打断。 想到之前自己遭受的耻辱,关名飞难掩愤恨。 若不是老祖赐药,他现在依旧是个残缺之人。 关家家主的位子也与他无缘…… 关名飞低头,眸间暗沉。 “哼,你以为秦木笙真如表面这般废物?你以为秦家一直衰落?自秦木轩死后,秦家,可就再也没有后退过了。” “你是说这与秦木笙有关,这怎么可能呢?” “没什么不可能的。” 关家主摇摇头,却没有说原因。 若非死士借秘法燃烧魂灵传递出最后一丝信息,他也不会相信,世间还有这样的人存在。 估计秦家那老匹夫都不知道这个秘密吧。 但关家知道。 关家主捋须长笑。 这就是天意。 第一百九十八章 你还活着 未可知的领域,暗无天日。 在这片昏暗的空间中,有九座灯塔般的存在,莹莹泛着血色微光。 这是九座庞大的高台,中心独秀,八方共尊。 台高千丈,四壁莹白。 远看庄严肃穆,近看,却是密密麻麻的白骨堆积,毫不掩饰地招展罪恶。 邪异的阵纹铭刻于搭建高台的每根骨骼之上,扭曲且杂乱,仿若少不更事的孩童的信手涂鸦,又像是饱受折磨的囚徒临死前的挣扎。 阵纹蜿蜒攀入台顶,连接着九座青铜棺。 青铜棺不过正常人体型大小,与庞大的高台相比实在太过渺小。但举高台之力,也不过是为了镇压这看似渺小的棺椁。 高台之下,血海翻涌,无边的血浪涌向天际,却是无声无息。 八方高台簇拥着中间最为庞大的高台,而这座高台的青铜棺之上隐约浮现着一道缥缈虚幻的人影。 “你还活着……” 微不可察的呢喃。 似欣喜,似叹息。 下一刻,血海掀起惊天巨浪,彻底覆盖八方高台。 在这样剧烈的冲击之下,这八方高台似乎要散架一般。 不,不是散架,是侵蚀,是消散,是融化。 白骨铸就的高台一点点浸没于血海之底,混着血水再寻不到一丝痕迹。 八座青铜棺在海水中挣扎着,被攀附而上的妖异阵纹汲取着血海的力量无情镇压,最终也逃不过与高台同样的消亡命运。 而棺内隐现的八道身影在暴露出来的下一刻,便被血海肆意吞噬。 微渺的光芒映照着,其中一个男子手中犹自紧紧握住一个玉瓶。 这是他漫漫人生中仅存的善意。 好好活着…… 可惜,她期望的,他做不到了…… 八方血浪吞噬一切后席卷而来,将最后一座高台紧紧包围。 侵蚀,消融,一切如旧。 唯一不同的是,青铜棺融于血海后,其中藏有的躯体并未随之被血浪吞噬。 这是一具纤柔匀称又蕴藏着强大力量的女子躯体,以往一笑妖娆的面容如今因为双眸紧闭,看起来多了几分恬静。 似是上天赋予的美好,却在血海衬托下凭添几多妖异。 血浪翻涌而来,却再也无法退回去。 裹挟着八方之力的血浪缓慢又磅礴地注入这副躯体,缥缈的人影随之隐入其中。 紧闭的双眸睁开,显出一双暗沉的血瞳,平静如死海,将这罪恶的阴暗之处纳入其中。 蓦地,死海泛起波澜,低哑的笑声回荡在这片陷入黑暗的空间。 “纯血……真是,意外收获啊……”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秦家这边,秦君几人已经离开了秦木笙的院落。 毕竟刚刚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再是强大的人也禁不住这番折腾,要叙旧也不急在一时。 随仆人到了秦家安排的厢房后,几人四散开来。 褚星阑拉着庄元嘉回了家。 毕竟她这次直接留书一封,离家出走,要是没个人拦着,她爹娘非得狠狠削她一顿。 拦不住做挡箭牌也没差。 真·挡箭牌。 她爹娘生气起来会直接动弓箭的。 褚星阑心里打着小九九,拽着庄元嘉就跑了。 沐岫打了声招呼也离开了,出了秦家后不知所踪。 因着刚刚救人,消耗不小,秦君留在房中调息。 秦雅坐在外面的石凳上等秦君出来,脑中不自觉想起刚刚见到的女子。 清亮的眼,明媚的笑。 她说:“你回来了。” 浅淡欣悦的话语,带着骨子里的温柔,溢于唇齿。 让人很难不心生好感。 最主要的是她的态度。 仿佛她本就是这个家的一部分,只是离开了一段时日,如今重又归来。 亲友守候着,没有过多的言语,只一句“你回来了”,足以慰风尘。 不得不说,这让秦雅感到了难言的蕴藉与安稳。 不由地,她嘴角勾起,露出一丝清浅的笑意。 “在想什么?” 秦君一出门就看见自家小姑娘的笑脸,心情随之高兴了几分。 “阿姐,你出来了,身体好些了吗?” “小事,这点消耗连伤都算不上,不用担心。” “损失一丝本源算小事吗?还不知道多少天才能补回来。” 秦君讪讪,赶忙转移话题:“你还没说你刚刚在想什么呢?” “在想木笙、姐姐,感觉,很温柔的一个人。” 秦雅没有隐瞒。 “诶,见到新人忘旧人啊。” 秦君一脸哀怨地打趣道。 “不是,阿姐不是旧人。”秦雅神色郑重,“即便我喜新厌旧,阿姐也是其中不可替代的新。” 是会一直一直喜欢的人。 不得不说,秦君刹那间被自家小姑娘感动到了。 “你就会哄我开心……” 秦君强自压抑上扬的嘴角,正说着,脸色蓦地一变。 “阿姐,怎么了?”秦雅有些担心。 像是有什么,永久地离开了。 不是很好的感觉。 但秦君未能寻到源头。 “没什么。”她轻笑道:“我刚刚感觉笨笨动了一下,应该快要醒了。小不点这次醒来,大抵能顶点事了。” 笨笨之前卯足劲修炼,准备以此度过秦君罚它不许吃糖葫芦的时间。 但它积累足够,加上灵兽结契后与主人的修为有一定程度上的挂钩,这一修炼,直接陷入灵兽进阶的沉眠中。 “诶,笨笨快醒了?好久没见它了,可惜承念留在圣唐,不能看它俩打闹了。” 秦雅直觉不对,但没再提,顺着秦君的话说。 却不由想到被留下的小老虎。 承念是小虎崽的名字。 拿到血魂草觉醒血脉的小虎崽已经不是当初虎头虎脑傻乎乎的小幼崽了,进入成长期后进阶飞快。 秦雅当初取的名字也派上了用场。 “放心,秦颂会照顾好它的。” 秦君看着小姑娘微暗的双眸,突然有些后悔。 实力再重要也比不过自家小姑娘开心重要,虎崽潜力虽不够,但论感情没有比它更适合的了。 当初遵循那一念,也不知是对是错。 但是现在想什么都晚了。 “等此间事了,我就带你去寻找属于你的灵宠。” “阿姐,不用着急的。” 秦雅挽着秦君的手,顿了顿,解释了一句。 “阿姐你不用多想,承念与小七哥属性相合,他们结契更适合,有小七哥照顾承念也好。” 秦君不语,心下决定回去算好那小东西的破壳时间。 自家小姑娘结契的事儿得提上日程才行啊。 第一百九十九章 阿雅说,很喜欢木笙姐姐 抱歉,先不要订这一章,容我再补足字数,修改一下,今晚时间不够了orz。 入夜,繁星浅淡,夜色深沉。 秦君穿着一身白衣做着黑衣人该做的事,避开了所有人的视线,摸进了姑娘家的闺房。 当然,不采花,不劫财,只是来谈谈心而已。 秦君坐在桌对面,看着窗外隐现的一道身影,挑了挑眉。 “不心疼?” 她今日虽有消耗,但调息一番,也算不得什么。 某些人可不一样。 秦木笙随她的目光看去,眸光微漾。 这道身影一度是她安心的归所,但往常挺拔的背影今日看来竟隐有一丝佝偻。 “你说我做错了吗?” 她不答反问,声音中隐有一丝压抑彷徨。 总要离开的,为什么还要留下她呢? 最后一段时光,最后一次任性,却险些将人拖入深渊…… 或许真的是走投无路,才会来询问说起来也不过是初识的秦君。 秦君不知道她问的具体是什么,但见她目光所向,也能猜到一二。 “你有自己的答案不是吗?” 当初唐韵说时她以为的玩笑话,现在想来竟是真的。 两世为人,她其实依然很难理解这种无所凭依的感情。 但大抵天下情意都是互通的,若是带入自己和秦雅,也就不难选择了。 “有一种伤痛,或许是甘之如饴。” 秦君觉得,某种程度上,她与黎光有一丝相似。 ——为了在乎的人,不惜一切。 “可我不需要!” 秦木笙向来温柔的语调染上一丝锐利。 窗外静立的身影似是晃动了一瞬。 秦木笙一怔,而后沉下语调,恢复往日温柔。 “对于被付出的人而言,来自至亲的牺牲才是莫大的痛苦。锥心蚀骨,难言其一。” 绵软的话语中,隐约现出一丝涩意。 她收回目光,看向秦君,意有所指:“你也应该想清楚。” “我自是惜命的。” 秦君沉眸,饮了一口清酒。 她不欲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白日里,是怎么回事?” 秦木笙放开了限制,她虽远在圣唐,也可对她的情况有一些了解。 生机虽薄弱,也不至于就此消陨。 何况有萧舞夷在这儿,救人不一定行,吊命还是可以的。 可今日若是再晚一点,眼前这个人或许就无法坐在儿与她谈心了。 “有人查到秦家了,我拦了一下,却没想到差点把自己陷进去。” 秦木笙摇头苦笑。 查到秦家? 这说的自然不是岁星郡中家族之间的小打小闹,何况还险些泯灭秦木笙的生机。 想到之前的猜测,秦君迟疑:“你的身份……” 秦木笙眉间笼上一抹黯然。 她没有说话,只是伸手。 灵力汇集凝结于掌心,莹绿的光芒乍现,化作藤蔓般的灵植,一道道细弱的枝杈延伸开来。 这是灵脉显化。 延伸的枝杈就是灵脉的纹理。 秦君看了一眼,即便早有猜测,目中依旧难掩震惊。 众所周知,灵脉是武者天赋的一种表现,代表武者与天地的契合,每多一条纹理就是多一阶潜力。 而此间天地,圣者为尊,一般人至多也就是十二纹圣阶潜力。 但,秦木笙的灵脉有着第十三条纹理。 明明每一条纹理都弱到难以承接灵力,但偏延伸出第十三条。 难以置信,又真实存在着。 “如你所见,一个不应该存在的……怪物。” 秦木笙语调恢复如初,却是毫不在意地贬低着自己。 窗外身影再次晃动了一下,按耐着没有出声。 “不应该是奇迹吗?绝无仅有的十三纹,代表着……” 后面的话语隐于唇齿之间。 她有些看不惯她如此轻贱自己。 好歹是自家小姑娘的姐姐,虽然不爽,但也是被秦君划分到自己人这边的。 她不喜欢这副姿态,但想来其中也有隐情。 何必探寻。 秦君眉头微皱,转而舒展,轻笑了一声:“若是有人知道,怕是要抢着收你做徒弟了吧。” “抢着收徒弟的没有,想抢亲的倒有一个。” 秦木笙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轻舒了口气,跟着秦君的话小小开了一个玩笑。 她说的是关家。 “那还真是大胆。” 秦君看向窗外。 人影依旧静立,但耳朵高高竖起。 秦木笙摇头失笑,转而继续先前的话题。 “对方应该发现你了,我尚还能规避秦家,但你不可能永远躲在这里,还是要做好准备。” “这是自然。” 伤到秦木笙的人是谁,不言而喻。也只有对方亲自出手,才会让秦木笙也难以招架。 既然亲自出手追踪,必是已经确定了秦君的存在。 秦君早知藏得了一时,藏不了一世。如今,她亦不是当初无能为力的孩童。 “说来,圣唐之时,是你在提醒我吧。” 突如其来的明悟。 傀儡如何能轻易洞察自身危局呢? 不过是有人将傀儡带出了自身视界之外。 “为了阿雅而已。” 秦木笙并不在意自己为此付出了什么,也不曾后悔。只是有些可惜。 “你看见了什么?” “一些虚假的东西。”秦木笙啜了一口清茶,“既然已经改变,那些都不重要了。” “即便没有我的提醒,想来你也很快会察觉到异常。毕竟只是遵循规则的死物,如今对方有行动,你会相信吗?” “还有一件事,想求你帮忙,我可以答应你,在离开前再看一眼。” 秦君知道她的请求是什么,黎光的身体亏损过多,如今恐怕半数寿命都没有了。 若是不能找到弥补生机的灵药,这太胤的院君就算废了。 但是秦君在这儿,自然不用担心。 秦木笙的请求就在于此。 “那倒是不必,你不说我也会做的。你不知道她的身份吗?” “我又不是无所不知,更何况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如今我不想在乎那么多了。” “你既希望我能跳出束缚,又为何认为自己一定要离开呢?这世间不够好吗?你真的舍得吗?” 秦君起身,准备离开,身后传来温柔的话语 “照顾好阿雅。” 秦君挑眉,脚步不停,却留下以句 “阿雅说,很喜欢木笙姐姐。” 第二百章 阿姐,很可爱啊 “师傅,你快点!师叔祖,师叔祖,我们出发吧!” 千瑾一蹦一跳跑来找秦君,满头小辫延伸到发梢都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萧舞夷被她拖在身后,身心俱疲到恨不得原地爆炸。 看着自家小徒儿笑得牙不见眼的傻模样,萧舞夷再次咬牙直恨,白养了这徒弟! 自打知道秦君来了秦家,千瑾可没有萧舞夷的怨念,满心满眼都是高兴。 要不是秦君有事忙,她能天天跟着秦君做小跟班。 这几天里,秦君主要是着手为黎光调理身体,直到昨天才告一段落。 所以昨日千瑾日常拜访时,秦君答应今天带她出去玩。 小丫头可是激动了一整晚,天蒙蒙亮就起来收拾好,顺便将萧舞夷从被窝里挖了出来。 没办法,一句师叔祖在等着,她两腿灌了铅也得跑来。 只能说,今天也是想休徒的一天! 当然,老实说,对于岁星郡一日游,萧舞夷心里也相当期待的。 她这些天一直待在秦府兢兢业业地做个小医者。 虽然不用她输送自身生机,但是将桃木小剑内的力量转化到秦木笙体内也颇耗心神,还得时刻注意着被大佬传唤,过得那叫一个艰难困苦,因此也没什么机会出去浪一番。 眼下秦君到来,她也算脱离苦海,早就想出去逛逛了,只是一直没有走成。 所以能出门她还是相当高兴的。 只可惜是要跟秦老贼一起,她直觉不妙。 萧舞夷眼中的不情愿都要溢出来了,还是只能嘴角牵起一抹笑,道一句:“秦师叔早安。” 不然能咋办?笑着活下去叭! “早啊,看来小瑾儿很期待啊。” 秦君笑笑,带着秦雅一起出了门。 这趟就两姐妹和两师徒四人组一起,一个熟悉岁星郡的人都没带。 ——自己发现好玩的、好吃的才有意思。 千瑾这样说,秦君自无不可。 岁星郡的繁荣来时就见了一次,但当时庄元嘉急着回来,匆忙间也没能仔细感受。 直到此时,四人随着人流汇入其中,才真切地体会到这份热闹。 “师叔祖,你看这个,岁星郡特产的甘竹,可以直接吃的,阿雅姐姐也试试。” “师叔祖,这个面具好可爱!诶,这个漂亮又精致,适合阿雅姐姐。” “师叔祖……阿雅姐姐……” 千瑾一路兴奋地大呼小叫,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要拉着秦君秦雅一起尝试。 至于师傅? 没事,师傅自己会照顾自己的。 萧舞夷看着前面三人热热闹闹的样子,忽然就感觉自己成了孤家寡人,与这繁荣景象格格不入。 唯一让她庆幸的是,秦君几人都有储物灵器,否则她恐怕不会显得多余。 而是直接化身小厮,大包小包搬东西了。 果然,现下除了休徒,还有能引起她的兴趣呢? 三加一的四人组穿行在大街小巷,饶有兴致地尝试着诸多有趣的东西。 比如说眼前这个会动的糖人。 一个面容衣着与秦君有八分相似的小人正在小小的托盘上漫步,不时负手而立,不时盘腿而坐,或者冲拳踢腿,比划两招,小模样摆的挺像回事儿。 “哈哈哈哈……嗝” 萧舞夷第一次参与到四人组的互动中,然后被其他三人的目光盯得霎时息声。 “很好笑吗?” 秦君挑眉微笑。 “对不起,秦师叔。”萧舞夷憋红了脸,“但是我真的忍不住。” 说完又是一阵哈哈哈。 完全顾不得在旁人眼中她一个端正娴雅的女子突然拍大腿狂笑有多惊悚。 要不是发现她手上还有个药箱,应该是个医者,恐怕都得提醒秦君几人送她去千医阁求医问药了。 秦君有些无语,转头就见秦雅和千瑾也是一副要笑不笑憋得脸色通红的样子。 “行了,想笑就笑吧。” 蓦地,身旁又多两串清凌凌的笑。 看小人顶着秦君的面容装扮笨拙地行动着,真是说不出的喜感,实在难忍。 “阿姐,很可爱啊~” 秦雅看着托盘上犹自努力伸胳膊蹬腿的小人,眉眼弯了弯,绽出一抹粲然的笑。 这边看着小人笑闹做一团,那边也有人看着她们起了哄。 “古哥,看什么呢?今天哥几个给你接风洗尘,你可不能再想着什么修炼了,来喝点酒放松放松。” 糖人摊就在岁星郡最大的酒楼不醉楼对面。 如今不醉楼二楼被一群世家子弟包下,正举办着一场接风宴。接风宴的主角却倚着栏杆,不知道看什么入了神。 推杯换盏间有人喝多了点,看这情况顿时不依了,拎着酒壶走到他身边就要给他满上。 古行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那人不乐意了,顺着古行歌的目光看过去,顿时笑出了声。 “诶哟,不得了了,您这盯着人家姑娘不放的,是终于动凡心了吗?” “胡说什么呢?谁不知道我们古哥一向心如止水,这拜个师回来更是全身心投入武道,沉迷修炼,哪像我们这些人眼里是美色当前的。” 有人反驳着,语气酸溜溜的。 古行歌以前实力跟他们差不离,一天到晚就摆弄些阵法符文,呆呆傻傻的样子,还是他们带他玩的。 谁知道人家怎么就入了强者的眼,被收做徒弟带走了呢? 这事可是在岁星郡掀起好一阵波澜,据说如今古家胜了其他一流世家成为岁星郡的府主,都有他那位师尊的缘故。 哪个不心生羡慕? 如今他回来,他们这些人都得捧着供着,叫一声哥。 这一顿接风宴不知请了多少次才请到了人,结果人宁愿发呆也不理他们,可不是让一些人心里憋屈。 走到栏杆边的人被风一吹酒醒了几分,见自己的话竟引来一番牢骚,也是不愉。 偷眼见古行歌依旧定定看着楼下,甚至眉间微泛着喜意才放下心来。 有人看热闹走到栏杆边,顿时也发现了不对,嚷嚷起来。 楼中其他人闻言凑起了热闹。 “诶诶诶,真的?我看看,我看看,谁家姑娘能入我们古哥的眼?” 一群人凑到栏杆边,可惜想见的人却已经离开,只留了个背影。 直到背影也远去,古行歌才回过神来,见人都凑近了还有些讶异。 有人挤眉弄眼:“诶,古哥,要不要去追啊?” 古行歌摇头:“不必打扰,我已经很满足了。” 一群人顿时起哄。 有人趁乱问了一句:“古哥,想不想再见那姑娘啊?” 古行歌脑海中依然是刚刚的画面,不断推演,闻言没多考虑,应了一声“想”。 第二百零一章 前因后果 还没写完,稍后替换,小板凳已跪好orz 未可知的领域,暗无天日。 在这片昏暗的空间中,有九座灯塔般的存在,莹莹泛着血色微光。 这是九座庞大的高台,中心独秀,八方共尊。 台高千丈,四壁莹白。 远看庄严肃穆,近看,却是密密麻麻的白骨堆积,毫不掩饰地招展罪恶。 邪异的阵纹铭刻于搭建高台的每根骨骼之上,扭曲且杂乱,仿若少不更事的孩童的信手涂鸦,又像是饱受折磨的囚徒临死前的挣扎。 阵纹蜿蜒攀入台顶,连接着九座青铜棺。 青铜棺不过正常人体型大小,与庞大的高台相比实在太过渺小。但举高台之力,也不过是为了镇压这看似渺小的棺椁。 高台之下,血海翻涌,无边的血浪涌向天际,却是无声无息。 八方高台簇拥着中间最为庞大的高台,而这座高台的青铜棺之上隐约浮现着一道缥缈虚幻的人影。 “你还活着……” 微不可察的呢喃。 似欣喜,似叹息。 下一刻,血海掀起惊天巨浪,彻底覆盖八方高台。 在这样剧烈的冲击之下,这八方高台似乎要散架一般。 不,不是散架,是侵蚀,是消散,是融化。 白骨铸就的高台一点点浸没于血海之底,混着血水再寻不到一丝痕迹。 八座青铜棺在海水中挣扎着,被攀附而上的妖异阵纹汲取着血海的力量无情镇压,最终也逃不过与高台同样的消亡命运。 而棺内隐现的八道身影在暴露出来的下一刻,便被血海肆意吞噬。 微渺的光芒映照着,其中一个男子手中犹自紧紧握住一个玉瓶。 这是他漫漫人生中仅存的善意。 好好活着…… 可惜,她期望的,他做不到了…… 八方血浪吞噬一切后席卷而来,将最后一座高台紧紧包围。 侵蚀,消融,一切如旧。 唯一不同的是,青铜棺融于血海后,其中藏有的躯体并未随之被血浪吞噬。 这是一具纤柔匀称又蕴藏着强大力量的女子躯体,以往一笑妖娆的面容如今因为双眸紧闭,看起来多了几分恬静。 似是上天赋予的美好,却在血海衬托下凭添几多妖异。 血浪翻涌而来,却再也无法退回去。 裹挟着八方之力的血浪缓慢又磅礴地注入这副躯体,缥缈的人影随之隐入其中。 紧闭的双眸睁开,显出一双暗沉的血瞳,平静如死海,将这罪恶的阴暗之处纳入其中。 蓦地,死海泛起波澜,低哑的笑声回荡在这片陷入黑暗的空间。 “纯血……真是,意外收获啊……”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秦家这边,秦君几人已经离开了秦木笙的院落。 毕竟刚刚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再是强大的人也禁不住这番折腾,要叙旧也不急在一时。 随仆人到了秦家安排的厢房后,几人四散开来。 褚星阑拉着庄元嘉回了家。 毕竟她这次直接留书一封,离家出走,要是没个人拦着,她爹娘非得狠狠削她一顿。 拦不住做挡箭牌也没差。 真·挡箭牌。 她爹娘生气起来会直接动弓箭的。 褚星阑心里打着小九九,拽着庄元嘉就跑了。 沐岫打了声招呼也离开了,出了秦家后不知所踪。 因着刚刚救人,消耗不小,秦君留在房中调息。 秦雅坐在外面的石凳上等秦君出来,脑中不自觉想起刚刚见到的女子。 清亮的眼,明媚的笑。 她说:“你回来了。” 浅淡欣悦的话语,带着骨子里的温柔,溢于唇齿。 让人很难不心生好感。 最主要的是她的态度。 仿佛她本就是这个家的一部分,只是离开了一段时日,如今重又归来。 亲友守候着,没有过多的言语,只一句“你回来了”,足以慰风尘。 不得不说,这让秦雅感到了难言的蕴藉与安稳。 不由地,她嘴角勾起,露出一丝清浅的笑意。 “在想什么?” 秦君一出门就看见自家小姑娘的笑脸,心情随之高兴了几分。 “阿姐,你出来了,身体好些了吗?” “小事,这点消耗连伤都算不上,不用担心。” “损失一丝本源算小事吗?还不知道多少天才能补回来。” 秦君讪讪,赶忙转移话题:“你还没说你刚刚在想什么呢?” “在想木笙、姐姐,感觉,很温柔的一个人。” 秦雅没有隐瞒。 “诶,见到新人忘旧人啊。” 秦君一脸哀怨地打趣道。 “不是,阿姐不是旧人。”秦雅神色郑重,“即便我喜新厌旧,阿姐也是其中不可替代的新。” 是会一直一直喜欢的人。 不得不说,秦君刹那间被自家小姑娘感动到了。 “你就会哄我开心……” 秦君强自压抑上扬的嘴角,正说着,脸色蓦地一变。 “阿姐,怎么了?”秦雅有些担心。 像是有什么,永久地离开了。 不是很好的感觉。 但秦君未能寻到源头。 “没什么。”她轻笑道:“我刚刚感觉笨笨动了一下,应该快要醒了。小不点这次醒来,大抵能顶点事了。” 笨笨之前卯足劲修炼,准备以此度过秦君罚它不许吃糖葫芦的时间。 但它积累足够,加上灵兽结契后与主人的修为有一定程度上的挂钩,这一修炼,直接陷入灵兽进阶的沉眠中。 “诶,笨笨快醒了?好久没见它了,可惜承念留在圣唐,不能看它俩打闹了。” 秦雅直觉不对,但没再提,顺着秦君的话说。 却不由想到被留下的小老虎。 承念是小虎崽的名字。 拿到血魂草觉醒血脉的小虎崽已经不是当初虎头虎脑傻乎乎的小幼崽了,进入成长期后进阶飞快。 秦雅当初取的名字也派上了用场。 “放心,秦颂会照顾好它的。” 秦君看着小姑娘微暗的双眸,突然有些后悔。 实力再重要也比不过自家小姑娘开心重要,虎崽潜力虽不够,但论感情没有比它更适合的了。 当初遵循那一念,也不知是对是错。 但是现在想什么都晚了。 “等此间事了,我就带你去寻找属于你的灵宠。” “阿姐,不用着急的。” 秦雅挽着秦君的手,顿了顿,解释了一句。 “阿姐你不用多想,承念与小七哥属性相合,他们结契更适合,有小七哥照顾承念也好。” 秦君不语,心下决定回去算好那小东西的破壳时间。 自家小姑娘结契的事儿得提上日程才行啊。 第二百零二章 出事 庄元嘉急匆匆找过来之前,秦君正与黎光对饮。 三杯两盏淡酒,迎着午后和煦的暖风,赏着院间百花争妍,也算惬意。 但谈论的话题却不算惬意。 “太胤院君的位置也不是什么大白菜,你说扔就扔了,以后就打算窝在这儿当你的小侍女了?” 秦君啜了口清酒,语气不轻不重。 秦君知道这消息时也是十分诧异,但印着太胤离光大名的文书已经通报到朝君阁,自不会是假的。 朝君阁算来是四大学院的顶头,坐镇中天。 秦君早就猜到圣唐之上应当有个组织在主导一切。 毕竟如今学院四分,圣唐没有绝对主导地位,却又与其他学院的院君一同长大,没个领头的不是要打起来? 再者四域都设置了学院,最主要的中天域却没个势力坐镇,也不像回事儿,她折腾着行道会在西域都跟血盟彻底翻脸了,没人牵制真正的顶层战力哪能玩得转? 但朝君阁这玩意儿也是圣唐考核之后唐韵给她透的底。 在她承认身份,且实力更进一步后,圣唐真正的命脉朝她展开。 也因此第一时间发现了太胤院君的退位文书。 “以前院君的职责是我生命所系,现在我既已寻到生命中更重要的东西,无法分出心力去维系太胤荣光,自然该退位让贤。” 黎光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 离光是太胤学院的离光,但她现在只想做黎光。 “那些老头怕是要跳脚了。” 秦君幸灾乐祸了一句,也没再多说。 黎光既然递交了文书,就是已经考虑清楚了,不用她这个局外人插什么嘴。 黎光面前摆的是酒盏,一盏顶秦君三杯,此刻默默灌了一大口酒。 她舒了口气,不再去想已经决定好的事。 “今天请你来,是想知道她这样……可有法子?” 黎光抬眸看向一旁的屋子,目中晦涩难言。 “她的身份,你知道吗?” 秦君不答反问。 黎光又灌了一碗酒,却是默认。 十二纹是玄灵大陆顶级天赋,或者说封顶的天赋。 有人推测,突破圣阶之后,也许会在十二纹之后衍生出新的纹理,但这也是后天修炼形成。 而天生十三纹,就意在天、生二字。 几千年底蕴培养出的院君博学程度某种程度上不输秦君,她自是知晓。 越是知晓,越是无能为力。 “秦木笙是个人,按人生病来治就是。目前来说就是灵脉薄弱,无法汲取灵气反而吞噬自身,只要强化了灵脉,至少生机消逝速度会大大延缓。” 至于其他的,且看天意。 后半句秦君看着黎光陡然明亮的眼睛没再说出来。 太胤的院君不是要人哄的小孩子,她想听她想听到的,但也不意味着她不知道她不想听的。 倏尔,想到什么,黎光眼中的光又落了大半。 “我去了若海,寻遍每个角落,甚至探了海底,但已无清华木的踪迹。” 试问若想强化灵脉,又有什么能比得上拓脉枝呢? 但如今清华木都不见踪影,又如何能等到第一缕晨光下探出海面的拓脉枝? 其他灵物对秦木笙的情况连聊胜于无都谈不上,实在是没有半分用处。 “如今寻不到吗?”秦君若有所思,“稍后我正好要去若海一趟,应该会有些收获。” 这不是安慰,早有的打算。 要不是临时出了秦家这么一出,秦君原本是要在年末大比结束后带秦雅一起过去的。 黎光有些急切:“我和你一起!” “你走了,这里怎么办?外面那些小虾米不碍事,但暗地里的呢?即便你卸任了院君一职,也别忘了真正兴风作浪的是谁。之前的事,你还想再发生一次吗?” 秦君声音沉了几分。 黎光沉默。 她没有秦君的本事,就算搭上命也救不回秦木笙。 若是她有防备,提前布下手段,也不至于差点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造成难以挽回的结果。 说到底还是她大意了,早在知晓秦木笙身份的时候就该多留几分心。 秦君的话她明白,这不是职责,这是生死。 他们这些本就处于风暴中心的人无法逃脱,也不会逃脱。 “你给我看着点秦木笙就行,别让她看来看去的,我不想阿雅还得为她这个没见过几次的姐姐伤会儿心。” 秦君有些头疼。 虽然秦木笙的能力算是一大利器,但如秦木笙所言,世事多变,所见皆虚幻。 也许一个动念,有些事就已经改了。 用命来换,可是不划算。 但既是利器,又怎会无用? 黎光领会她的好意,起身执酒盏,恭敬行了一礼:“敬谢阁主!” 言罢,一饮而尽。 秦君含笑,酒杯刚送至唇边,手却一抖。 她飞快站起身,迎着黎光讶异的目光,眉头皱起:“阿雅出事了。” 一闪而逝的波动,是秦雅身上的防护被启动的征兆。 被动防护启动,却并无其他异常,秦雅目前应该是失去意识,陷入昏迷当中。 秦君想去感知秦雅的位置,却发现无法找到。 人还在岁星郡当中,但具体所在却被屏蔽了。 而屏蔽,应当是被动屏蔽。 主动屏蔽会有痕迹,她反而能顺藤摸瓜。被动屏蔽却是因为秦雅身边有人身上佩有防止别人窥探踪迹的或是灵器或是灵符之类的东西。 能让她无法察觉,制作这反窥探的东西的人实力莫测,甚至很可能是一位圣阶。 是早有预谋的吗? 秦家尚在秦木笙规避范围内,按理说外面的人还探查不到,出手的只能是岁星郡的人。 岁星郡中她们能与谁结仇? 潜藏的血盟中人?秦君的身份还没暴露,他们犯不着出手对付秦雅。 关家?关家能与圣阶搭上关系,哪怕是有能力获取一件圣物也不至于还挂在一流世家的小尾巴上。 或者是因为上次露财引来的歹人?能与圣阶扯上关系的,不至于贪几枚丹药,否则圣者会先出手料理了。 或者是秦家的哪个敌人,知道了秦雅与秦家的关系? 秦君一瞬间想到了很多,想从中得到些许信息,但因为可能掺杂的一个圣阶,一切情况都不明了。 防护没有破碎的迹象,秦雅暂时应该无事。 但只要没见到人,秦君心下难安。 庄元嘉就是在这时匆匆跑了过来。 第二百零三章 救人 !!!今晚不要看这里啊!!! 庄元嘉急匆匆找过来之前,秦君正与黎光对饮。 三杯两盏淡酒,迎着午后和煦的暖风,赏着院间百花争妍,也算惬意。 但谈论的话题却不算惬意。 “太胤院君的位置也不是什么大白菜,你说扔就扔了,以后就打算窝在这儿当你的小侍女了?” 秦君啜了口清酒,语气不轻不重。 秦君知道这消息时也是十分诧异,但印着太胤离光大名的文书已经通报到朝君阁,自不会是假的。 朝君阁算来是四大学院的顶头,坐镇中天。 秦君早就猜到圣唐之上应当有个组织在主导一切。 毕竟如今学院四分,圣唐没有绝对主导地位,却又与其他学院的院君一同长大,没个领头的不是要打起来? 再者四域都设置了学院,最主要的中天域却没个势力坐镇,也不像回事儿,她折腾着行道会在西域都跟血盟彻底翻脸了,没人牵制真正的顶层战力哪能玩得转? 但朝君阁这玩意儿也是圣唐考核之后唐韵给她透的底。 在她承认身份,且实力更进一步后,圣唐真正的命脉朝她展开。 也因此第一时间发现了太胤院君的退位文书。 “以前院君的职责是我生命所系,现在我既已寻到生命中更重要的东西,无法分出心力去维系太胤荣光,自然该退位让贤。” 黎光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 离光是太胤学院的离光,但她现在只想做黎光。 “那些老头怕是要跳脚了。” 秦君幸灾乐祸了一句,也没再多说。 黎光既然递交了文书,就是已经考虑清楚了,不用她这个局外人插什么嘴。 黎光面前摆的是酒盏,一盏顶秦君三杯,此刻默默灌了一大口酒。 她舒了口气,不再去想已经决定好的事。 “今天请你来,是想知道她这样……可有法子?” 黎光抬眸看向一旁的屋子,目中晦涩难言。 “她的身份,你知道吗?” 秦君不答反问。 黎光又灌了一碗酒,却是默认。 十二纹是玄灵大陆顶级天赋,或者说封顶的天赋。 有人推测,突破圣阶之后,也许会在十二纹之后衍生出新的纹理,但这也是后天修炼形成。 而天生十三纹,就意在天、生二字。 几千年底蕴培养出的院君博学程度某种程度上不输秦君,她自是知晓。 越是知晓,越是无能为力。 “秦木笙是个人,按人生病来治就是。目前来说就是灵脉薄弱,无法汲取灵气反而吞噬自身,只要强化了灵脉,至少生机消逝速度会大大延缓。” 至于其他的,且看天意。 后半句秦君看着黎光陡然明亮的眼睛没再说出来。 太胤的院君不是要人哄的小孩子,她想听她想听到的,但也不意味着她不知道她不想听的。 倏尔,想到什么,黎光眼中的光又落了大半。 “我去了若海,寻遍每个角落,甚至探了海底,但已无清华木的踪迹。” 试问若想强化灵脉,又有什么能比得上拓脉枝呢? 但如今清华木都不见踪影,又如何能等到第一缕晨光下探出海面的拓脉枝? 其他灵物对秦木笙的情况连聊胜于无都谈不上,实在是没有半分用处。 “如今寻不到吗?”秦君若有所思,“稍后我正好要去若海一趟,应该会有些收获。” 这不是安慰,早有的打算。 要不是临时出了秦家这么一出,秦君原本是要在年末大比结束后带秦雅一起过去的。 黎光有些急切:“我和你一起!” “你走了,这里怎么办?外面那些小虾米不碍事,但暗地里的呢?即便你卸任了院君一职,也别忘了真正兴风作浪的是谁。之前的事,你还想再发生一次吗?” 秦君声音沉了几分。 黎光沉默。 她没有秦君的本事,就算搭上命也救不回秦木笙。 若是她有防备,提前布下手段,也不至于差点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造成难以挽回的结果。 说到底还是她大意了,早在知晓秦木笙身份的时候就该多留几分心。 秦君的话她明白,这不是职责,这是生死。 他们这些本就处于风暴中心的人无法逃脱,也不会逃脱。 “你给我看着点秦木笙就行,别让她看来看去的,我不想阿雅还得为她这个没见过几次的姐姐伤会儿心。” 秦君有些头疼。 虽然秦木笙的能力算是一大利器,但如秦木笙所言,世事多变,所见皆虚幻。 也许一个动念,有些事就已经改了。 用命来换,可是不划算。 但既是利器,又怎会无用? 黎光领会她的好意,起身执酒盏,恭敬行了一礼:“敬谢阁主!” 言罢,一饮而尽。 秦君含笑,酒杯刚送至唇边,手却一抖。 她飞快站起身,迎着黎光讶异的目光,眉头皱起:“阿雅出事了。” 一闪而逝的波动,是秦雅身上的防护被启动的征兆。 被动防护启动,却并无其他异常,秦雅目前应该是失去意识,陷入昏迷当中。 秦君想去感知秦雅的位置,却发现无法找到。 人还在岁星郡当中,但具体所在却被屏蔽了。 而屏蔽,应当是被动屏蔽。 主动屏蔽会有痕迹,她反而能顺藤摸瓜。被动屏蔽却是因为秦雅身边有人身上佩有防止别人窥探踪迹的或是灵器或是灵符之类的东西。 能让她无法察觉,制作这反窥探的东西的人实力莫测,甚至很可能是一位圣阶。 是早有预谋的吗? 秦家尚在秦木笙规避范围内,按理说外面的人还探查不到,出手的只能是岁星郡的人。 岁星郡中她们能与谁结仇? 潜藏的血盟中人?秦君的身份还没暴露,他们犯不着出手对付秦雅。 关家?关家能与圣阶搭上关系,哪怕是有能力获取一件圣物也不至于还挂在一流世家的小尾巴上。 或者是因为上次露财引来的歹人?能与圣阶扯上关系的,不至于贪几枚丹药,否则圣者会先出手料理了。 或者是秦家的哪个敌人,知道了秦雅与秦家的关系? 秦君一瞬间想到了很多,想从中得到些许信息,但因为可能掺杂的一个圣阶,一切情况都不明了。 防护没有破碎的迹象,秦雅暂时应该无事。 但只要没见到人,秦君心下难安。 庄元嘉就是在这时匆匆跑了过来。 第二百零四章 找死! 不醉楼的侍者来请,秦雅有些惊讶,但没怎么怀疑。 确实是后厨的方向,也没人阻拦,她就跟着去了。 然后就中招了,毫无所察的那种。 对方实力高她太多。 至于护罩被启动,却是对方下药扔下她之后的事了。 燎原的火焰自心口始,逐渐蔓延至全身,是与以往饱受的火灼之苦完全的感受。 有些难耐,有些渴望。 异样的感觉让昏迷中的秦雅潜意识感觉到一丝潜在的危险,防护开启。 秦雅也因此清醒过来。 入目是一帘过分靡艳的红帐,灼灼耀眼。 空气中飘着异香,应该是导致她此刻无法动弹的罪魁祸首之一。 但秦雅无暇想太多。 遍染全身的灼灼烈火在她清醒的这一刻攀附至脑海,将她刚刚清醒的一丝意识搅得混乱不堪。 一丝轻吟溢出唇间。 秦雅瞬间绷紧了身体,连混沌的意识都被吓得清醒了许多。 她一点也不想再次经历刚刚的惊悚事件。 眸中闪过一丝狠色。 唇齿相依,殷红的鲜血渗透出来,换来了一丝半缕的清醒。 但药很厉害。 且情况很不妙,因为门口的喧哗已经持续了一阵。 “古哥,你想见的人就在里面,快去吧。” “是啊,是啊,咱兄弟可是花了大力气呢,一定让古哥抱得美人归。” “春宵一刻值千金呢,咱可别耽误古哥的事儿。” 一群男子嬉笑的声音就被薄薄一扇门隔在外面。 “没有……不……” 一道略显沙哑的男声推拒着,但沉沉的醉意让他有些招架不住。 抓错了人,还是有人早已意图不轨? 但秦雅稍清醒的意识很快就明白外面人此时的想法,羞恼,气怒齐齐涌上心头,化作一缕凌厉的杀意。 可也不像,一群公子哥还做不到。 脑海中短暂划过这个念头。 但火焰浪潮再次涌上心头,意图搅浑意识海,容不得她多想。 不管他们能不能做到,眼下已是这个境地。 很危险。 微泛着薄光的符文环绕在身边,给了秦雅一丝难以名状的安全感。 但出手的人不明底细,她不想只依赖这层防护而坐以待毙。 她强撑着试图驱使两大火焰灵种去化解这份恼人的灼热,但是无法,根本不是一种意义上的。 门外的推拒声越来越无力。 秦雅狠狠咬了咬唇,开始竭力驱散体内的乏力之感。 以星火燎身的方式。 点星赤炎游遍经脉每一处,强行刺激。 是比自幼忍受到大的火灼感更加强烈的痛苦,甚至完全掩盖了之前让人羞恼的感受。 但还不够。 门开了。 缭乱的步伐走进来。 然后再次关闭。 门外的喧哗声远去了。 秦雅看不见人,但知道留下来的只有一个。 可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 房间内的香有问题,人就有问题,不管他怎么想的。 一只手可以动了。 至少有一线机会。 秦雅闭上眼睛,放缓全身,以木灵相护,迷惑感知,宛若仍在沉睡之中。 哪怕内里的痛苦几欲让她崩溃。 脚步声靠近了。 秦雅的身体还是忍不住紧绷了一瞬。 脚步声停止了。 不知是否是对方已经发现了。 她能感到一股强烈的目光投在她身上。 好像也不是再看她。 矛盾的感觉,好像还有些似曾相识。 但秦雅依旧闭着眼,对方不动她不动。 再拖一会儿阿姐也该找来了。 虽然对自己至今依旧弱小且无能而挫败,但秦雅不会拿自己的安全来赌。 那人坐下了,坐在床前的地板上。 目光依旧狂热。 但秦雅听见他的低喃声。 “好精妙的符文!” “原来还可以这样组合,对,就是这样,我明白了!” “古籍上记载的残破符文竟然也有!” 惊叹,喜悦,痴迷…… 刚刚的那一丝醉意都似被驱散了一般,恨不得手舞足蹈起来。 看的是庇护她的防护符文,不是她。 还完全忽视了她这个被保护在内的大活人。 秦雅松了口气,只有庆幸。 圣唐也有这样的人,痴迷于一道,可以完全忽视外界的一切,甚至还有长时间忘了吃饭,险些饿死的。 对方的表现与之大同小异。 房间中的香对对方也没有用处,不知是本就没有用,还是对方无暇顾及。 但对秦雅来说是好事,至少她暂时安全了。 可依旧不是放松的时候。 点星赤炎仍继续在经脉间游走。 秦雅甚至感觉自己已经麻木了。 星火遍染寸寸经脉,这份滋味甚至比把自己架在火上烤还犹有不止。 她能感觉到自己额头上已经冒出了大颗的汗珠,掩饰不住。 “一百零八道符文,三千六百种变化,真漂亮。” 古行歌站起身晃了晃身体,扭头就见床上躺着个人。 面容不认识,但装扮很熟悉。 他暗中观察过好几次。 这些衣物饰品实在精美,刻画的符文精细入微,每一件都能让他琢磨很久。 只是每次他看时总有人打断,一直没能看个痛快。 这次算是饱眼福了。 可符文看完了,床上突然多了个小姑娘,小姑娘还满脸大汗,好像生病了。 “你是谁啊?你没事吧?” 古行歌有些无措。 除了他妹妹,他长这么大也没接触过其他姑娘。而他妹向来身体康健,根本不需要他担心,少有的小病也有专人照料。 所以一个生病的姑娘要怎么办呢? 好像是先摸摸额头? 古行歌伸手,但是符文拦住了他。 秦雅悄悄松了口气。 但这些符文古行歌已经看过了,也推演过了。 他笑了笑,手间翻转成印。 如果秦雅睁眼,就会发现自己根本看不清他的动作。 哪怕她的感知已经是王阶的水平。 印成,有符文隐现,与秦雅身边防护的符文相似却又不同。 两种符文一接触,烟消云散般化为虚无。 “你醒了吗?你还好吗?” 古行歌有注意到秦雅的身体好像绷紧了,但也不知道是不是生病太难受的原因。 他的感知中,人确实还在沉睡。 古行歌有些苦恼。 不过符文已经解了,伸手摸摸额头吧。 他继续伸手。 秦雅已经有半身可以活动,但对于一个轻易解了防护的人而言,她这点实力实在不够看。 不知道他的目的,秦雅不敢轻举妄动。 但手已经伸了过来。 绝不允许! 秦雅蓦地睁开眼。 但没有等她动作,耳边立时传来一声怒喝—— “找死!” 第二百零五章 有仇报仇 欠债不还小作者一枚,继续攒文还债。 不醉楼的侍者来请,秦雅有些惊讶,但没怎么怀疑。 确实是后厨的方向,也没人阻拦,她就跟着去了。 然后就中招了,毫无所察的那种。 对方实力高她太多。 至于护罩被启动,却是对方下药扔下她之后的事了。 燎原的火焰自心口始,逐渐蔓延至全身,是与以往饱受的火灼之苦完全的感受。 有些难耐,有些渴望。 异样的感觉让昏迷中的秦雅潜意识感觉到一丝潜在的危险,防护开启。 秦雅也因此清醒过来。 入目是一帘过分靡艳的红帐,灼灼耀眼。 空气中飘着异香,应该是导致她此刻无法动弹的罪魁祸首之一。 但秦雅无暇想太多。 遍染全身的灼灼烈火在她清醒的这一刻攀附至脑海,将她刚刚清醒的一丝意识搅得混乱不堪。 一丝轻吟溢出唇间。 秦雅瞬间绷紧了身体,连混沌的意识都被吓得清醒了许多。 她一点也不想再次经历刚刚的惊悚事件。 眸中闪过一丝狠色。 唇齿相依,殷红的鲜血渗透出来,换来了一丝半缕的清醒。 但药很厉害。 且情况很不妙,因为门口的喧哗已经持续了一阵。 “古哥,你想见的人就在里面,快去吧。” “是啊,是啊,咱兄弟可是花了大力气呢,一定让古哥抱得美人归。” “春宵一刻值千金呢,咱可别耽误古哥的事儿。” 一群男子嬉笑的声音就被薄薄一扇门隔在外面。 “没有……不……” 一道略显沙哑的男声推拒着,但沉沉的醉意让他有些招架不住。 抓错了人,还是有人早已意图不轨? 但秦雅稍清醒的意识很快就明白外面人此时的想法,羞恼,气怒齐齐涌上心头,化作一缕凌厉的杀意。 可也不像,一群公子哥还做不到。 脑海中短暂划过这个念头。 但火焰浪潮再次涌上心头,意图搅浑意识海,容不得她多想。 不管他们能不能做到,眼下已是这个境地。 很危险。 微泛着薄光的符文环绕在身边,给了秦雅一丝难以名状的安全感。 但出手的人不明底细,她不想只依赖这层防护而坐以待毙。 她强撑着试图驱使两大火焰灵种去化解这份恼人的灼热,但是无法,根本不是一种意义上的。 门外的推拒声越来越无力。 秦雅狠狠咬了咬唇,开始竭力驱散体内的乏力之感。 以星火燎身的方式。 点星赤炎游遍经脉每一处,强行刺激。 是比自幼忍受到大的火灼感更加强烈的痛苦,甚至完全掩盖了之前让人羞恼的感受。 但还不够。 门开了。 缭乱的步伐走进来。 然后再次关闭。 门外的喧哗声远去了。 秦雅看不见人,但知道留下来的只有一个。 可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 房间内的香有问题,人就有问题,不管他怎么想的。 一只手可以动了。 至少有一线机会。 秦雅闭上眼睛,放缓全身,以木灵相护,迷惑感知,宛若仍在沉睡之中。 哪怕内里的痛苦几欲让她崩溃。 脚步声靠近了。 秦雅的身体还是忍不住紧绷了一瞬。 脚步声停止了。 不知是否是对方已经发现了。 她能感到一股强烈的目光投在她身上。 好像也不是再看她。 矛盾的感觉,好像还有些似曾相识。 但秦雅依旧闭着眼,对方不动她不动。 再拖一会儿阿姐也该找来了。 虽然对自己至今依旧弱小且无能而挫败,但秦雅不会拿自己的安全来赌。 那人坐下了,坐在床前的地板上。 目光依旧狂热。 但秦雅听见他的低喃声。 “好精妙的符文!” “原来还可以这样组合,对,就是这样,我明白了!” “古籍上记载的残破符文竟然也有!” 惊叹,喜悦,痴迷…… 刚刚的那一丝醉意都似被驱散了一般,恨不得手舞足蹈起来。 看的是庇护她的防护符文,不是她。 还完全忽视了她这个被保护在内的大活人。 秦雅松了口气,只有庆幸。 圣唐也有这样的人,痴迷于一道,可以完全忽视外界的一切,甚至还有长时间忘了吃饭,险些饿死的。 对方的表现与之大同小异。 房间中的香对对方也没有用处,不知是本就没有用,还是对方无暇顾及。 但对秦雅来说是好事,至少她暂时安全了。 可依旧不是放松的时候。 点星赤炎仍继续在经脉间游走。 秦雅甚至感觉自己已经麻木了。 星火遍染寸寸经脉,这份滋味甚至比把自己架在火上烤还犹有不止。 她能感觉到自己额头上已经冒出了大颗的汗珠,掩饰不住。 “一百零八道符文,三千六百种变化,真漂亮。” 古行歌站起身晃了晃身体,扭头就见床上躺着个人。 面容不认识,但装扮很熟悉。 他暗中观察过好几次。 这些衣物饰品实在精美,刻画的符文精细入微,每一件都能让他琢磨很久。 只是每次他看时总有人打断,一直没能看个痛快。 这次算是饱眼福了。 可符文看完了,床上突然多了个小姑娘,小姑娘还满脸大汗,好像生病了。 “你是谁啊?你没事吧?” 古行歌有些无措。 除了他妹妹,他长这么大也没接触过其他姑娘。而他妹向来身体康健,根本不需要他担心,少有的小病也有专人照料。 所以一个生病的姑娘要怎么办呢? 好像是先摸摸额头? 古行歌伸手,但是符文拦住了他。 秦雅悄悄松了口气。 但这些符文古行歌已经看过了,也推演过了。 他笑了笑,手间翻转成印。 如果秦雅睁眼,就会发现自己根本看不清他的动作。 哪怕她的感知已经是王阶的水平。 印成,有符文隐现,与秦雅身边防护的符文相似却又不同。 两种符文一接触,烟消云散般化为虚无。 “你醒了吗?你还好吗?” 古行歌有注意到秦雅的身体好像绷紧了,但也不知道是不是生病太难受的原因。 他的感知中,人确实还在沉睡。 古行歌有些苦恼。 不过符文已经解了,伸手摸摸额头吧。 他继续伸手。 秦雅已经有半身可以活动,但对于一个轻易解了防护的人而言,她这点实力实在不够看。 不知道他的目的,秦雅不敢轻举妄动。 但手已经伸了过来。 绝不允许! 秦雅蓦地睁开眼。 但没有等她动作,耳边立时传来一声怒喝—— “找死!” 第二百零六章 尊者? 翌日清晨,秦雅在熹微的晨光中睁开了眼。 想起昨日之事,她心中一惊,蓦地坐起身。 动作过大,牵扯到伤势,一声痛呼溢出口,让她蹙紧了眉。 “阿雅,怎么了?可是还有哪里难受?” 秦君骤然惊醒,不由握紧了手。 手上力道加重,秦雅这才发现她和秦君的手一直交叠在一起。 太久了。 久到已成自然,宛若左手握着右手,她一时竟没有察觉。 但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此刻,秦君面上苍白且疲倦,嗓音难掩晦涩与沙哑,额间鬓发紧紧贴伏着,身上的衣物也皱巴巴的。 仿若从水中捞起又蒸干,再置入水中,又蒸干。 如此反复。 狼狈且憔悴。 一切的细节在秦雅眼中放大了般。 她眸中瞬间涌上焦急与愧疚。 不需思虑,就知道秦君现在这样都是为了她。 “没事的,只要阿雅不嫌弃我脏就行。” 秦君坐起身,打起精神,笑了笑。 一夜,从黄昏到清晨,差点熬干了她,现下身上都是汗水干涸的痕迹。 “好难闻。”秦君皱眉,“阿雅理我远点,别熏着了。” 本想留下与秦雅说说话的,免得自家小姑娘钻牛角尖要多想。 但这副样子摆在这里,小姑娘不多想也要多想了。 秦君有些后悔昨晚没撑着离开。 但秦雅刚刚经历了那样的事,她又不放心,守着才好。 稍检查一下,秦雅伤势还算稳定。 秦君摸摸头,先去洗漱。 候了一夜的秦木笙几人随萧舞夷鱼贯而入。 褚星阑也赶了过来。 昨天她回家请父母出面,向不醉楼施压,要求交人。 褚家虽比不得柳家,但同为一流世家,柳家也要给个面子。 但人是没有人的。 最后交了一个死去的侍者抵罪。 褚星阑认出是叫走秦雅的人,但人死了,不醉楼三下五除二将责任推个一干二净。 气得她差点想拆了这破楼。 还是庄元嘉想起,去将人叫了回来。 秦雅经过一夜休息,精神恢复了一些,但心系秦君,面色还是不好。 萧舞夷在为她施针。 随意起了些话题,没人提昨晚的事。 褚星阑想了想,忆及今早听见的传闻,拍掌跟大家分享了一个好消息。 “听说昨晚天火突降,烧了关家的祖祠。现在岁星郡都在传关家欺师灭祖,惹怒了祖宗。祖宗宁可自焚呢。下次看关名飞那赖皮还有脸往木笙姐姐身边凑?” 关家和秦家那仇可是结大了的,尤其是与秦木笙的父母之间。 偏关名飞还总赖着秦木笙,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不怀好意似的。 可总有脑残的人真相信他有什么真心,还对她木笙姐指指点点。 后来,又是因为关家,庄元嘉不得不远走他乡。 自己敬爱的姐姐受扰,唯一玩得来的小伙伴跑了,褚星阑早恨着了。 现下听到这个消息,不是一般的高兴。 但其他人想得更多,听见这个消息若有所思。 秦木笙只静静看着秦雅,目光明亮通透。 秦雅焦躁的心也稍沉淀了些。 萧舞夷为秦雅调理了一番,便离开了,外面还有个半死的等着她大展身手。 其他人随之退去。 临走时,黎光顿了一下。 传音—— “能救你,她很开心。” 这份开心可以抵消一切痛苦。 所以不必自责,不必愧疚。 初次见面时,秦雅的话她还记得。 但有能力为自己爱着的人遮风挡雨,是很幸福的一件事。 门关上了。 秦雅静静躺在床上,看着帷幕,没有眨眼。 好像想了很多。 又好像什么也没想。 隔壁房间,临时搬来的床板空荡荡的,没有任何被褥。 但躺了一个人。 一个血人。 胸腹间一道狰狞的裂口被掩在白色纱布之下,血色浸染。 身上衣物被血水浸透,但依稀可见精致华贵。 庄元嘉抱着一团棉被站在一边,看着床上的人也不敢把他弄起来铺上。 只能听他叨叨念着什么“碎”、“镇”、“符文”、“厉害”之类的呓语。 稍激动一下,纱布上的血色就扩大一点。 庄元嘉有些愁。 萧舞夷进来了。 “你这是干嘛?” “阿雅没事吧?” “没事,再休养休养就好。” 萧舞夷将医箱放在一旁,看着床上的人也是有些惊叹。 “这人命真大,在秦老贼、秦师叔全力出手下还能活下来。” 圣徒就是不一般。 就她是山路上随便捡的。 萧舞夷怨念。 庄元嘉眨眨眼,总感觉刚刚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称呼。 但他选择装傻,回了先前的问题。 “这人身份可能不一般,秦教习既然把他带回来了,没说处置,我想着先给他改善下待遇。” 免得人家家长找上门,看见自家金尊玉贵的孩子就孤零零睡个光板…… 能少结点仇就少结点吧。 毕竟早上流传的消息除了关家被烧了祖祠外,还有府主家那个衣锦荣归的大少爷失踪的消息。 城卫军出动,全城戒严。 就是府主出事也不一定有这么大的阵仗。 眼下这人却貌似躺在自家屋子里,还一副随时升天的模样。 庄元嘉有些慌。 “也是。” 萧舞夷搭把手帮着挪了挪人。 这人没死,秦君还特意收回了他体内肆虐的血气,应该不算仇人。 这一挪动,古行歌醒了过来。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 但他不在意。 “不知两位可有见过一位……一位腰间挂着葫芦、手上拿着念珠的尊者?” 古行歌竭力思索着。 这是他在符文罩身时唯一留下的印象。 因为这两样东西实在太精致了,一下子让他移不开眼。 “你想干什么?报仇?” 萧舞夷看着他的的伤口,白布变血布了。 她没想到受了这么重的伤,这人还赶不及想爬起来,一下子没按住。 古行歌此时才发现不对。 他牵唇笑了笑,顺着萧舞夷的力道躺下去。 “不是报仇,我想拜师……不是,我有师傅了……不知道尊者收不收随侍?我可以的!” 萧舞夷看他像看个傻子。 这面白无血色的,莫不是失血过多,还影响脑子? 堂堂圣徒,眼巴巴上赶着给人当随侍,不知道他师傅知道会不会气地当场将他逐出师门? 等等,尊者? 萧舞夷脑子转了两转,确定他说的是秦君。 是秦君! 这变态什么时候又晋阶了! 第二百零七章 风波起 拖债成瘾! !!!!!!! 不醉楼的侍者来请,秦雅有些惊讶,但没怎么怀疑。 确实是后厨的方向,也没人阻拦,她就跟着去了。 然后就中招了,毫无所察的那种。 对方实力高她太多。 至于护罩被启动,却是对方下药扔下她之后的事了。 燎原的火焰自心口始,逐渐蔓延至全身,是与以往饱受的火灼之苦完全的感受。 有些难耐,有些渴望。 异样的感觉让昏迷中的秦雅潜意识感觉到一丝潜在的危险,防护开启。 秦雅也因此清醒过来。 入目是一帘过分靡艳的红帐,灼灼耀眼。 空气中飘着异香,应该是导致她此刻无法动弹的罪魁祸首之一。 但秦雅无暇想太多。 遍染全身的灼灼烈火在她清醒的这一刻攀附至脑海,将她刚刚清醒的一丝意识搅得混乱不堪。 一丝轻吟溢出唇间。 秦雅瞬间绷紧了身体,连混沌的意识都被吓得清醒了许多。 她一点也不想再次经历刚刚的惊悚事件。 眸中闪过一丝狠色。 唇齿相依,殷红的鲜血渗透出来,换来了一丝半缕的清醒。 但药很厉害。 且情况很不妙,因为门口的喧哗已经持续了一阵。 “古哥,你想见的人就在里面,快去吧。” “是啊,是啊,咱兄弟可是花了大力气呢,一定让古哥抱得美人归。” “春宵一刻值千金呢,咱可别耽误古哥的事儿。” 一群男子嬉笑的声音就被薄薄一扇门隔在外面。 “没有……不……” 一道略显沙哑的男声推拒着,但沉沉的醉意让他有些招架不住。 抓错了人,还是有人早已意图不轨? 但秦雅稍清醒的意识很快就明白外面人此时的想法,羞恼,气怒齐齐涌上心头,化作一缕凌厉的杀意。 可也不像,一群公子哥还做不到。 脑海中短暂划过这个念头。 但火焰浪潮再次涌上心头,意图搅浑意识海,容不得她多想。 不管他们能不能做到,眼下已是这个境地。 很危险。 微泛着薄光的符文环绕在身边,给了秦雅一丝难以名状的安全感。 但出手的人不明底细,她不想只依赖这层防护而坐以待毙。 她强撑着试图驱使两大火焰灵种去化解这份恼人的灼热,但是无法,根本不是一种意义上的。 门外的推拒声越来越无力。 秦雅狠狠咬了咬唇,开始竭力驱散体内的乏力之感。 以星火燎身的方式。 点星赤炎游遍经脉每一处,强行刺激。 是比自幼忍受到大的火灼感更加强烈的痛苦,甚至完全掩盖了之前让人羞恼的感受。 但还不够。 门开了。 缭乱的步伐走进来。 然后再次关闭。 门外的喧哗声远去了。 秦雅看不见人,但知道留下来的只有一个。 可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 房间内的香有问题,人就有问题,不管他怎么想的。 一只手可以动了。 至少有一线机会。 秦雅闭上眼睛,放缓全身,以木灵相护,迷惑感知,宛若仍在沉睡之中。 哪怕内里的痛苦几欲让她崩溃。 脚步声靠近了。 秦雅的身体还是忍不住紧绷了一瞬。 脚步声停止了。 不知是否是对方已经发现了。 她能感到一股强烈的目光投在她身上。 好像也不是再看她。 矛盾的感觉,好像还有些似曾相识。 但秦雅依旧闭着眼,对方不动她不动。 再拖一会儿阿姐也该找来了。 虽然对自己至今依旧弱小且无能而挫败,但秦雅不会拿自己的安全来赌。 那人坐下了,坐在床前的地板上。 目光依旧狂热。 但秦雅听见他的低喃声。 “好精妙的符文!” “原来还可以这样组合,对,就是这样,我明白了!” “古籍上记载的残破符文竟然也有!” 惊叹,喜悦,痴迷…… 刚刚的那一丝醉意都似被驱散了一般,恨不得手舞足蹈起来。 看的是庇护她的防护符文,不是她。 还完全忽视了她这个被保护在内的大活人。 秦雅松了口气,只有庆幸。 圣唐也有这样的人,痴迷于一道,可以完全忽视外界的一切,甚至还有长时间忘了吃饭,险些饿死的。 对方的表现与之大同小异。 房间中的香对对方也没有用处,不知是本就没有用,还是对方无暇顾及。 但对秦雅来说是好事,至少她暂时安全了。 可依旧不是放松的时候。 点星赤炎仍继续在经脉间游走。 秦雅甚至感觉自己已经麻木了。 星火遍染寸寸经脉,这份滋味甚至比把自己架在火上烤还犹有不止。 她能感觉到自己额头上已经冒出了大颗的汗珠,掩饰不住。 “一百零八道符文,三千六百种变化,真漂亮。” 古行歌站起身晃了晃身体,扭头就见床上躺着个人。 面容不认识,但装扮很熟悉。 他暗中观察过好几次。 这些衣物饰品实在精美,刻画的符文精细入微,每一件都能让他琢磨很久。 只是每次他看时总有人打断,一直没能看个痛快。 这次算是饱眼福了。 可符文看完了,床上突然多了个小姑娘,小姑娘还满脸大汗,好像生病了。 “你是谁啊?你没事吧?” 古行歌有些无措。 除了他妹妹,他长这么大也没接触过其他姑娘。而他妹向来身体康健,根本不需要他担心,少有的小病也有专人照料。 所以一个生病的姑娘要怎么办呢? 好像是先摸摸额头? 古行歌伸手,但是符文拦住了他。 秦雅悄悄松了口气。 但这些符文古行歌已经看过了,也推演过了。 他笑了笑,手间翻转成印。 如果秦雅睁眼,就会发现自己根本看不清他的动作。 哪怕她的感知已经是王阶的水平。 印成,有符文隐现,与秦雅身边防护的符文相似却又不同。 两种符文一接触,烟消云散般化为虚无。 “你醒了吗?你还好吗?” 古行歌有注意到秦雅的身体好像绷紧了,但也不知道是不是生病太难受的原因。 他的感知中,人确实还在沉睡。 古行歌有些苦恼。 不过符文已经解了,伸手摸摸额头吧。 他继续伸手。 秦雅已经有半身可以活动,但对于一个轻易解了防护的人而言,她这点实力实在不够看。 不知道他的目的,秦雅不敢轻举妄动。 但手已经伸了过来。 绝不允许! 秦雅蓦地睁开眼。 但没有等她动作,耳边立时传来一声怒喝—— “找死!” 第二百零八章 上门找死 风和日丽的午后,众人聚首在秦木笙的院落。 秦君化身秦教习,加太胤上任院君黎光,指点四个小朋友修炼,简简单单。 ——除了庄元嘉三人外,还有一个刚从太胤学院赶回来的秦木泽。 太胤的年末大比已经结束,秦家主去了信,他便马不停蹄赶回来了。 少年见秦雅的第一面就响亮地叫了一声姐,让她措不及防之下险些闹了个大红脸。 另一边,两个面容相似的女子共执一本古籍,纤白的手指点在泛黄的纸页上徘徊,或蹙眉思索,或展眉微笑。 桌上一只两腮鼓鼓的小仓鼠抱着盘子不放,不断往嘴里塞着特意切成小块的糕点。 一派和谐。 但这和谐的气氛很快被登门的不速之客打破。 “秦家小儿何在?老祖我亲自上门讨人,你给是不给?” 一声长喝在秦家上空炸响,语中盛气凌人。 “是他?” 黎光停下手,看着上方肆意散发着威势的老者,眉目微挑。 “认识?” 秦君晃着酒葫,示意四个小朋友专心练,不用管其他。 “上次鬼鬼祟祟来过秦家一趟,我找机会教训了他一顿。” 黎光淡淡一句。 她瞥了秦木笙一眼,见她依然专心与秦雅沉浸在书海,不为外界所动,才松了口气。 她之前并不想在秦木笙面前暴露实力,即便知她早已猜到,也想自欺欺人一番。 只要不让秦木笙看见,对于任何她想让她离开的话,黎光一概装傻。 唯一一次她不顾一切想动手的就是关名飞那件事,结果偏偏被秦木笙拦住,只让她将庄元嘉送走。 所以那次也是在对方离开秦家后才动手的,想来这样反而让对方没与秦家联系到一起,这才敢上门。 那边,秦家主早已被惊动。 来者不善,他感受着上方的滔天气势,眉头皱得死死的。 “在下秦封成,忝为秦家家主,不知何方高人登门?所为何事?” 他一面出门应付,一面吩咐人去请秦家坐镇的高手。 因着前几日让整个岁星郡人心惶惶的灭门之事,各家高手纷纷出关,秦家自也不例外,眼下也有个依仗。 只是秦家主心下依然有几分不安稳,高手他见的不少,如今日登门之人这般威势的却是少有。 他不过是皇阶,甚至不知眼前这人究竟是何等修为。 但好歹这些年在群狼环伺之下守住了秦家这份家业,城府不少,眼下虽慑于这份气势,却依旧不卑不亢。 但如此反而让对方更是气怒。 先前来秦家一趟,回去时却被不知名的人打伤,早就积了一肚子气。 他自中天域回来,即便是在强者如云的中天,他尊阶的实力也不算弱。甚至作威作福一番,旁人也不敢惹,自然不将东域放在眼里。却不料就是在这不放在眼中的东域吃了大亏,如何能忍? 但打不过就是打不过,他报不了仇。 他不觉得那样的人会与秦家有什么关系,但是却是从秦家回去时遇上的,便直接迁怒到秦家头上。 所以出关后一听秦家拒婚,更是火气上头,当下不待关家父子诉说这段时间的变故,直接上门来要人。 眼下他最高兴看见的自是秦家人瑟瑟发抖着二话不说就恭敬地任他予取予求才是,秦封成这样就是装傻了。 “秦木笙在哪儿?我关家要人是你秦家的福气,何来推三阻四?若今日我见不到人,你这秦家也不必留了。” 听他目标是秦木笙,还自言是关家人,秦封成眼皮狠狠跳了一跳。 关家何来如此高手? 但两家之仇不可调解,他提出的要求秦家更不可能应允,今次不能善了。 秦封成现在只盼着秦家高手能与之匹敌,否则当真是秦家大劫。 他试图再拖延一点时间:“您说笑了……” 关家老祖不耐烦,直接打断:“看来不给你秦家一点教训,当老祖我的话说着玩儿呢?” 言罢,一道劲气直接激射而出,往欲言的秦家主而去,显然根本不想再听他说话。 秦家主不过皇阶,即便是顶阶,与尊阶也相去甚远,如此一招根本来不及抵抗,也抵抗不住。 眼看就要命丧当场,他身前突然多了一道人影。 激射而来的劲气无声泯灭。 “你既不珍惜机会,今次就留下吧。” 清朗的女声淡淡道。 与此同时,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黎光?” “是你!” 秦家主尚还是惊讶,对面老者简直是惊骇欲绝。 容貌声音可以改变,但灵力气息在他们眼中是难以隐藏的,何况黎光并未隐藏。 他没想到之前轻易将他打伤的人看着如此年轻,还是个女子,眼下又看见对方身上的侍女服饰,一张脸顿时青了又白,白了又红,生生涨红的。 他张了张嘴,但这次是黎光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以领域压迫过去。 领域是尊者的手段,对空间之力掌握到一定程度就可以短暂化周边空间为己用,构建属于自己的规则。 在这样的压迫下,对方甚至来不及放开自己的领域,就直接从高高在上的位置以狼狈的姿势摔了下来。 关家那老祖没想到上次对方竟还留了手般,若是上次对方直接用出这样的手段,他恐怕想逃也逃不了。 他却是不知,上次黎光只是意在警告,这次却是要速战速决。 尊者级别战斗起来破坏力巨大,虽然在领域中不会伤到外界,但是一旦对方选择鱼死网破,不管不顾,近在咫尺的秦家便首当其冲。 她守护秦木笙,自也会守护有着秦木笙的秦家。 关家老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一遭竟是自投罗网,眼见一招被制,他连忙从储物空间中取出一物稳住身形。 却是一枚似金似玉,非金非玉的令符。 随着一声轻咦,关家老祖刚刚张开的领域中突兀多了一人。 “这东西你哪儿来的?” 秦君轻易从他手上夺了令符,稍一感知,脸色陡然沉了下来。 “你该死!” 一言落,原本还有机会从黎光手上逃出去的关家老祖陡然炸成一团血雾。 堂堂尊者轻易陨落。 无双令不单单是一种身份象征,一枚钥匙,说来也算一样异宝。只是以往在他们眼中,这实在算不得什么,没想到有一天竟给后人带来杀身之祸。 秦君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意外遇到一枚无双令,也没想到这枚令符上竟含着如此沉甸甸的血债。 第二百零九章 滚! 关家老祖瞬息身死,着实震慑了在场观望的所有人,连黎光也颇为讶异。 同为尊阶,对方虽然也不是她的对手,但她收拾起来还是需要一番功夫的,尤其是想要其命的情况下。 她听闻秦君晋入尊阶的时间也不长,却能轻而易举地夺取对方的性命,令其毫无抵抗之力,该说不愧是那位吗? 其实说来秦君能瞬息杀人,除了对空间规则的掌控比对方深以外,还有就是附在无双令上的诅咒起了作用。 诅咒之术也是一门古老的术法,但因其祸及血脉后裔,为时人不喜,现今多已失传,也只有一些古老家族零星传承了一些。 可惜施展咒术的人不够强大,哪怕是举族之力也未能让屠戮亲族的人偿命,更遑论沿袭至其后裔。 这血咒之前一直附在无双令上,无法执行其使命,直至今日到了秦君手上,被她刻意强化,轻易夺了这关家老祖的性命外,还直接牵连了关家。 不必秦君再出手,关家也已走向了末路。 外界如何震撼,都与秦君无甚关系,她只看着手上的三块无双令陷入沉默。 大仇已报,血咒解开,新到手的这枚无双令又恢复了往昔光彩,符文幻化的兽首凌厉张扬,与旁边两位小伙伴相映成辉。 无双令合共六枚,如今已集齐了半数,足够秦君看出一些东西,但她最终也只是翻掌收起,将因着三枚令符聚合而在半空中隐现的大门紧紧封闭。 时日推移,秦君随秦雅在秦家待了月余,岁星郡中血盟彻底解决,她也不准备再逗留。 那人既然已经搜索到秦家,还间接伤到秦木笙,必然会有所行动,局势有变,危机已悄然迫近。 秦君的计划自然也随之变动。 不过当前主要的却是先带秦雅去寻到属于她的灵宠,借结契之机一举突破。 秦雅实力提升,她才更放心些。 不过离开前,还有一事,便是庄元嘉的入族典礼。 庄元嘉已被庄家除名,秦家主之前也已予了他家族玉佩,承认他秦家子嗣的身份,但当时时间紧急,尚未记入族谱。 今次召开典礼,一则是正式昭告,庄元嘉日后即为秦元嘉,乃秦家人;二则是展示秦家实力,巩固秦家在岁星郡中的地位。 毕竟秦君这次正式出手,可不是之前那样只是为了吸引目光随意拿出几枚药丸任人猜测了事的。 这是真真正正的强者,无可匹敌。 而这位强者与秦家关系良好。 这足以让岁星郡中那些消息灵通的大族心生敬畏。 ——虽然他们未尝没有什么进入中天域的先祖,但谁知道他们现在是死是活,又在哪里,实力如何,哪里及得上眼前活生生的强者。 而其中又尤以知晓一些底细的府主古家为甚,自然没人再敢觊觎秦家什么。 这次关家覆灭,所得利益秦家占了大头,家族实力大大提高。何况秦君对秦家也并不吝啬,手头上适宜的丹药都予了秦家一份,也算是对当初秦封羽夫妇大恩的微末报答。 短短时日,秦家的实力翻升,自然想要找个机会展示一番。 秦家主原本也想一并宣告秦雅的身份的,但她拒绝了,不过对于载入族谱的提议并没有反对。 这是秦君希望的。 为一小辈入族,原本不算什么盛事,但因着这其中的意义依旧促成了一场盛大的典礼。 岁星郡中数得上名号的,不管以往与秦家关系如何,都派人上门送了礼,能交好就交好,有恩怨就希冀能化解,至少表面上还是一派和气的。 当然,这是在庄家到来之前。 关家与秦家那是化解不开的宿世之仇,几代人的恩恩怨怨。 而庄家呢?那是恩将仇报、背地插刀的白眼狼。 说来反而是后者更让人生恨。 庄家家主庄鸿信好歹有点自知之明,要说这种日子他躲着最好,好好发展家族防着秦家秋后算账,没得上赶着惹人厌。 但偏偏闭关的几个老家伙出来,听说庄元嘉被他逐出家族的事儿,尤其是庄元嘉与秦君关系似乎不错的消息,愣是逼着他将人请回来。 对,请回来! 要他这个老子将他一直看不上眼的甚至视之为耻辱的儿子请回来! 庄鸿信难以接受,他也不觉得秦家会放人。 但老家伙们放话,他做不到家主的位子就换人做。 当初对秦家落井下石,撕下肉来喂饱自己时一个个拍掌叫好,如今秦家崛起有望,一个个就恨不得将他绑到秦家负荆请罪。 呵! 但当初对秦家下手的举动是他先提出的,他不会后悔。 庄鸿信现在只恨秦家竟然靠着块药田没被彻底压垮,还迎来了翻身的机会。 虽然倍感屈辱,但他依然只能遵令前来,还得是赔着笑来。 “大哥,当初元嘉这小子犯了错,我气怒之下说要将他逐出家族,实则也是希望好好磨练他的性子。你看这气话也当不得真,元嘉这么有出息,当是我庄家下任家主的不二人选,你还有木泽这样优秀的儿子,可不能和我抢啊。” 先美化一下之前除族的事,再以庄家家主身份为诱饵,又点明秦家还有秦木泽这个继承人,留在秦家也不能掌权。 有野心的少年郎怎么能拒绝这样的诱惑? 这是来时庄家商议好的决策。 且他们看来,庄元嘉是庄家子孙,自小在庄家长大,怎么着也有几分情分。以往是他们没有重视,不过此一时彼一时,如今他们要接纳他,培养他,他也该感恩戴德才是,怎么会拒绝? 而庄元嘉回来的好处可是太多了,不说他如今展露出的绝佳天赋,单让庄元嘉成为庄家下任家主,秦家就不好再随意动手,庄家的危机自然也就大大化解。 当然,庄元嘉到底能不能成为庄家家主,还得看秦家接下来的发展。 即便做到家主位子上,他们这些老头子也会好好把关,可不会让他做出损害家族利益的事。 百利而无一害,何乐而不为呢? 庄家一群人可是想得美。 对此,秦家主只有一个字—— “滚!” 第二百一十章 未来啊 对于庄家这个白眼狼、跳梁小丑,秦家主从来没有放在眼里。 哪怕是趁乱接手了秦家的势力,但总归庄家底子浅,即便秦家元气大伤,也不是他们可比的。 但以关家为首的其他家族虎视眈眈,秦家只凭着一个药田维持着微妙的平衡,危若累卵,他又如何能搭上秦家的未来与庄家开战? 后来局面稳定些,庄家实力提升,又搭上了其他家族的大船,不能轻动。 时至今日,秦家主才可毫不顾忌地与庄家彻底翻脸,才有力量讨回妹妹的那笔血账。 秦家主如今的年纪以他的实力算来其实并不算老,但早已须发皆白,与他儿子秦木泽站在一起看起来倒像是祖孙。 “滚”字出口,老成持重的秦家主也不禁颤着手,微微红了眼。 庄鸿信脸色一僵,他知道秦家这边不会好说话,但没想到秦家主一点面子也不留。 如此呼喝,等若直接在所有家族面前与他庄家撕破脸。 也无疑更能说明秦家如今底气十足。 他目光挪到一旁的庄元嘉身上,想打一番亲情牌,却正对上他仇恨的目光。 庄元嘉双目充血,死死盯着庄鸿信,嘴角却是勾起一个嘲讽的笑。 这个男人在想什么?以为他还是少不更事的孩子,会相信他说的话,跟他走吗? 不,不会! 这个男人嘴里吐出来的字他一个也不会信,庄家的人他一个也不留恋,如果可以,他甚至想亲手毁了这个承载着他无数痛苦的家族。 母亲在时,家庭和睦,那时他有多幸福,假象被掀开后他就有多恨。 他有今天,是秦家给的,是褚家给的,独独不会有庄家一份情。 “来人,送、客!” 庄元嘉扬声,“客”字咬得极重。 过了今日,他不再是庄元嘉,而是被冠予秦姓的属于秦家的——秦元嘉! 这边发生的一切都瞒不过一直关注着的秦君和秦木笙的眼。 她们虽在后院,但前厅景象俱是展现在眼前。 看着秦家主和庄元嘉的样子,秦木笙喟然长叹。 她轻喃着,像是在自言自语。 “第一次发现我的能力,是在送爹娘离家时,我拥抱着他们,想让他们早点回来,却看见……看见他们回不来的样子……我怕极了,想让他们不要走,话出口前画面一转——血海翻天,生灵涂炭!” 秦木笙的声音轻轻颤抖着。 那一刻,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依依不舍地如常与父母告别,微笑着看着最亲的人转身离开。 然后,此生不复相见。 宛若傀儡。 回去后,她大病了一场,那时爷爷担心,联系爹娘,却已经无法再寻到。 她清楚地感觉到,是“她自己”切断了这份联系…… 病好后,这一切被埋在了记忆深处。 她看书,修炼,像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孩子。 只是再没有人会温柔地抚着她的头叮嘱她早点休息,再没有人会手把手地教她习武修炼…… 黎光默默握紧她的手,无声给予安慰。 秦木笙笑了笑:“我只是有些后悔……” 后悔没能拦住父母,后悔之后对其畏之如虎,将这份能力束之高阁,以致没能察觉先机,让爷爷、姑姑和大哥这些最亲的人先后遇难,让秦家几近覆灭。 她眉宇间染上难以抹去的黯然。 哪怕她知道其实当时她根本做不了什么,还是忍不住想着:假如……假如…… 黎光抿唇:“至少,你留下了庄元嘉。” 秦木笙一怔,半晌倏尔展开笑颜。 对,至少秦家未倒,庄元嘉还在。 她做到了。 未来,会更好。 秦君一直没有插话,直到此时饮尽杯中酒方才道:“呐,笑笑才好,愁眉苦脸的样子可一点也不适合你,待会儿阿雅出来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秦雅要随秦家主进祖祠祭拜父母先祖,如今正在房中准备。 “当然,就算真是这样,阿雅也不会怪我。” 她挑眉,得意地觑着秦木笙。 刚刚沉寂的氛围一扫而空。 秦木笙莞尔,这人真是,从第一次见面就不断宣誓主权,幼稚得可怕,一点也不像传说中的那个人。 玩笑开过,秦君也正了脸色。 “你我所见都不过是虚幻,一切未有定论之时,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会造成难以估量的改变。你既已插手,可别半途放手。我将希望放在你这儿,可不是给你陪葬的!” 秦木笙神色微苦:“你这人真是……明明说好的交易,还偷偷添东西,净给我找麻烦。若阿雅知道你这打算,我看你还笑得出来?” “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互助互利嘛。再说我这也是有备无患而已,还不一定会用到,你可不许给阿雅透露。” 秦君讪笑两声,又板着脸压低声音警告。 “什么不能给我透露?” 身后房门开启,秦雅身着刚换上的一套白色祭服站在门口,有些疑惑。 秦君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秦木笙。 定然是她暗中作梗,否则她怎么会没发现秦雅要出来了? 秦木笙悠悠啜了一口清茶,感觉今日滋味格外甘甜,转手还喂了黎光一口。 没给秦君半分目光。 好在前厅事了,秦家主正好着人来请秦雅去祠堂,暂解了秦君危局。 告祭先祖,载入族谱,秦雅其实没有太多感触。 但看着灵牌之上一笔一划镂刻的姓名,心中那份空洞终于补全。 秦封羽,沐素。 这是她的爹娘啊。 典礼之后,庄元嘉正式更名秦元嘉,庄家再有不服也得憋着。 至于秦雅,坊间也只有一些小道消息流传着,对她没有分毫影响。 对于秦家与其他家族的恩怨,秦君并没有多插手。 作为一个在岁星郡立足已久的家族,秦家有自己的处事方式,是战是和自有定论。 她给他们提升实力的机会,助这一臂之力足以。 诸事毕,秦君携秦雅沐岫再次启程。 秦家有为秦封羽夫妇设立衣冠冢,临行前,秦君与秦雅再次前往拜祭,沐岫随行。 秦君也是才知,原来秦雅的母亲竟与木灵族有一份渊源。 虽非木灵族血脉,但却是一位族人的养女,自小在族中长大。只是随秦封羽离族后,碍于族规,不得随意回族,秦君自也没见过她。 如今,这恩与情却是再还不清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 回家 轻装简行,秦君携秦雅再次启程。 这次只有沐岫随行。 褚星阑和如今的秦元嘉留在岁星郡,待来年学院入学,再回圣唐。 这一次出行,目的地是若海。一则为寻秦雅的灵宠并借此助她突破,二则拿到可以稳定秦木笙情况的拓脉枝。 秦君并不打算带沐岫同去,只是在去若海之前,还有一处是秦君一直放在心上,但这十多年来却从未涉足之处。 ——木灵山脉。 木灵族人的故乡,秦君或者说是沐君雅成长的地方。 浩浩山脉绵延万里,林木葱茏。若是从高空俯视,当是盘亘在这片大地上的一条青龙。 可惜这条青龙被拦腰斩断,原本最富生机之处如今是一片焦土。 哪怕过了这么多年,依旧寸草不生,连原本环绕着木灵族地的一脉江水都改了道,浩浩汤汤奔腾远去,不再润泽这片土地。 山清水秀,人杰地灵…… 什么都不剩了。 秦君站在木灵族地,蓦地悲从中来。 她是秦君,可也是沐君雅。 此间度过的短短的不到十年的时光,相较于觉醒的那部分漫长记忆来说太过短暂,相较于融合后清醒的这十几年来说太过单调,如今想来却是少有的平静、幸福。 也是如此,当这份平静与幸福被重拳敲碎,痛苦更甚。 这些年来,属于沐君雅的那部分被深深隐藏,秦君很少想起。 她以为她只是秦君,可沐君雅从来都是她的一部分,从来没有消失。 如今故地重游,却是物非人亦非…… 秦君昂首仰视碧空,只感觉今日这日光着实刺眼。 “阿姐……” 秦雅上前握着她的手,她能感应到秦君此时心中激荡。 “阿雅,这里,是我的家。” 秦君伸手点着面前的光秃秃的山峦,怅然失神。 她反握紧她的手,牵着她拾级而上。 ——如今也只有这依稀可见的石阶昭示着这里曾有的繁荣。 秦君一步步带着秦雅前进,给她介绍了曾经的风景。 越过这座小山,便是木灵族地。 入族后是一片花海,四季常开,既是风景也是阵法,一环套一环。 她幼年常来玩耍,有时偷偷更改一点,甚至将守门的族爷爷困在其中出不来,让他们又爱又恨。 花海之后是林海,同样是她儿时的天地。 林海中有棵灵木妖,不知道活了多少年,已经启了灵智,孩童似的,经常用柔软又有力的枝条卷起她荡秋千。 它原本合该有机会脱离木身,如木灵族先祖般自由驰骋于大陆,再不受大地束缚。 秦君说到这里,声音颤抖了一下。 原本合该有机会的…… 她闭了闭眼,将胸腔中翻涌的情绪压下去。 秦雅有些担心,但没有打断。 秦君曾将离开她之后的事与她详说过,但她从未想过,原来还有更多她没有参与过的过去埋葬在逝去的时光里。 秦雅想了解那个会笑会闹如普通孩童般顽皮的姐姐,却不想看见她此刻隐忍的悲伤和彷徨。 可这是属于她的回忆,甜蜜幸福之下积蓄着难以言喻的痛苦,若是能借此稍稍倾泻,是否可得一丝安宁? 在这样的心疼下,因为年龄错位带来的疑惑诧异实在不算什么。 沐岫跟在身后一言不发。 事发时她年龄不大,记得不清,秦君说的她很多只是有一个微弱的印象。但如今木灵族人的栖息地林山水泽就是族人根据木灵族地打造的,但是没有什么林海,更没有林海中的灵木妖。 有些东西能找回来,有些失去了就是失去了,连仿照都做不到。 沐岫想着族人唇边时常不由自主溢出的叹息,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从山脚到木灵族地中心的这段距离不算远,但秦君三人却花费了半日时光。 到了最能勾起心绪之地,秦君反而平静下来。 早有人等在这儿。 “君儿——” “殿下!” 两个年长但面容依旧年轻的女子,一温婉,一沉静,早已翘首以盼。 其中温婉的女子细看眉眼间竟与秦君有几分肖似。 甫一见到秦君她便抑制不住的激动,三步并两步站在她面前,略显苍白的唇颤抖着,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身后沉静的女子紧跟上来,目中有些许担忧。 秦君先对后面的女子点了点头,道一声“云尊者”,才转回看着面前的女子,目中复杂难言。 半晌,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展露出一个灿然的笑颜:“小姨,我、回来了。” 回来了啊,阔别已久的故园,我的家。 原来“回来”这个词竟是如此特殊,好像吐出的那一刻就将心中的那丝眷念一并系上,让心中那丝彷徨沉淀,换得了一份独有而深厚的归属感。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沐清脑子里充斥着满满的喜悦,随着伴生的是密密滋生的哀伤,混乱之下只能随着秦君的话重复着。 她与秦君的母亲是同胞姐妹,年龄相差不少,自幼就是姐姐照顾她。 不过虽是同胞,但她并没有继承木灵王脉,也无需面对那些与生俱来的责任,得以在姐姐庇护下无忧无虑的长大。 相较于木灵族人偏安族地闲适宁静的生活,沐清更喜欢在大陆上风风火火地闯,一年大半时光都是在外,总想着等老了再歇回来与大家喝酒看花。 谁能料想,世事多变。 视线恍惚了一瞬,面前这张年轻的面庞与记忆中那个总是笑着的温婉女子重合,沐清胸腔中那个隐藏的空洞蓦地敞开,彻骨的寒风汹涌灌入。 “噗——” 一口鲜血猝不及防喷出,在秦君的白衣上坠上点点红梅。 秦君嘴角的笑僵硬在脸上,瞳中蓦地血红。 “清儿——” “清姨——” 时刻注意着的沐云在第一时间上前,接住了软倒的沐清。 沐岫被这变故惊了一下,无措地呼喊了一声。 秦雅却是第一时间回身抱住了秦君,手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背。 “阿姐,没事的,小姨没事的。” 秦君僵硬的身子缓和下来,瞳中血色渐渐褪去,恢复了清明。 她缓缓吐出口气,轻浅而悠长。 目光落在抱着沐清,似乎早已料到的沐云身上,语气凝滞,带了丝狠厉。 “这,是怎么回事?” 第二百一十二章 那个男人 木灵族地这片寸草不生的土地上如今突兀地立起了一间木屋,是沐云与沐清这段时间才建的。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沐云将沐清放在床上,为她调理一番确认没有大碍后与秦君几人来桌边坐下,才起了话头。 “殿下不必担心,清儿只是见到您太激动了,一时引发旧疾,休息一会儿就好。” 沐云行了一礼,态度尊敬且恳切。 不止是因着秦君的身份,更重要的是秦君的实力已经让她看不透。 刚刚那一瞬,秦君质问之时气势爆发,她是真的惊到了。 她这些年勤修不缀,从尊阶二段提升到尊阶六段,较之旁人已是长足的进步。 可秦君,这个她曾看着出生的孩子,真的不一样了。 以前便足够优秀,但如今,又岂是这样一个简单的词汇可形容的。 她知道,若非刚刚秦君并没有责难她的意思,恐怕她甚至没有丝毫抵抗之力,便要俯首谢罪。 不论身份如何,这都是一个需她恭敬对待的强者。 可对秦君来说,这是为数不多的可以让她视为自己人的人。 她回了一礼,目中含着几分歉意,唤了更亲近的称呼:“云姨不必多礼,刚刚是我过激了,还请你谅解。” 秦君不是轻易迁怒的人,尤其还是自己身边的人,可是刚刚那一瞬,不可否认的,她在害怕。 害怕她避了这么久的人,终是再度受她牵连。 见面,即是永别。 若是如此,让她情何以堪? 索性,情况并未到这一步。 忆及刚刚秦君的样子,沐云微拧眉,暗叹一声,有些担心。 但又忍不住心中宽慰。 不管秦君如今修为如何,总归她心中赤忱并未因着这些年的经历磨灭。 不过,如今能真正被她放在心里的…… 沐云看了一旁乖乖坐好的秦雅一眼,沉静的眉眼松了松。 总归有牵挂就好。 有牵挂就不会走到最后一步。 秦雅的身份,沐岫早已转告,沐云虽然是第一次见,但已有了一个模糊的印象。 而刚刚突发状况,她轻易平复了秦君的情绪,才真正让她了解了她在秦君心中的地位。 不过如今想这些也无用,她收了收思绪,看着等她回复的秦君,敛眉细说。 “当年之事清儿一直郁结于心,后来又遇到袭击,受伤落下了病根,这些年身体一直不是很好,但说来也无大碍。可近来,却又被刺激得复发了一次。” 沐云顿了顿,看了秦君一眼,声音沉了几分:“她遇到了,那个男人。” 当年事出突然,沐清和沐云又正好跑到西域游玩,横跨整个大陆,等收到消息回来时,木灵山脉燃烧了一月有余的大火都熄灭了。 只余这一片焦土和四周散落的同样闻讯回来却再寻不到家园的族人。 沐云和沐风作为当时木灵族残众中战力最高的人,不得不收起所有悲伤聚集残存的族人,带领他们重建家园。 木灵族地被袭之事本就动机不明,还得防着对方杀个回马枪。 但寻找沐君雅刻不容缓,而且弄清敌人的身份也是要事。 仅有的两大战力不得不兵分两路,沐风坐镇族中,外出的事却是沐云领命的,沐清随同。 这些年血盟行事渐显,木灵族又尤擅感知,甚至可从灵兽灵植中获取信息,凭着这些蛛丝马迹,沐云将这仇人揪了出来。 可是仇人易寻,这仇却难报。 血盟的势力到底有多庞大呢?单从有圣者坐镇阵法防护的木灵族地轻易被毁就可见一般。 木灵族全盛时期尚敌不过对方,如今剩下些老弱病残,如何与这庞然大物斗争? 沐云越是调查越是心惊。 而当时,圣唐这方与血盟的斗争还未放在明面上,依旧相互制衡。 她孤立无援,甚至不知这仇还有没有报的机会。 沐清与她一起,自是对所有结果一清二楚。 木灵族不畏死,但却不能白白送死。 沐清压下了这个消息,二人准备回族做一番布置再出门继续寻找失踪的沐君雅。 但不知是不是她们的调查让对方察觉了,很快有人找上了门。 她们双双重伤,可到底不是对付木灵族地的阵容,还是被她们逃走了。 但这次却有个意外收获。 血盟几位圣阶出手,木灵不敌很正常,但如此这般摧枯拉朽直捣黄龙,却是血盟也难做到的。 毕竟有大阵作为凭依,木灵圣者以此牵制拖延一点时间送出部分族人当是可以做到的。 盖因空域星移是圣者败而不死的根本。 ——圣者以圣域为基础,可以到达大陆任何一角。 沐清早就怀疑,当初木灵族地的沦陷是否别有隐情,但能逃出来的族人除了感受到那与木灵族地格格不入的血气,连敌人的面都没有碰到。 一切真相随着那场大火掩埋。 那次袭击,让沐清注意到之前未察觉的疑点——一个藏在背后的对木灵族、对她甚为了解的人。 然后是再次不断地暗中探查。 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就在赶来东域的路上,她竟意外找出了那个人。 那个熟悉又陌生的本该死去的男人。 可这样一切就能联系起来了。 一个对木灵族地知之甚详,甚至连核心布置也一清二楚的人的反叛是毁灭性的。 木灵族的大敌她们对付不了,可出卖木灵族的那个男人绝不能放过。 而对方显然自始至终都未放弃过对木灵族的图谋。 可笑的图谋。 不惜拉上整个木灵族陪葬也想实现的最可笑不过的图谋。 若非当时沐云拼命拉着她,她当场就想冲上去拉着他去见姐姐。 可最终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开。 这一下气急攻心,以致旧疾复发,刚刚又念及姐姐一时悲愤才吐血不止,将秦君也吓得不清。 沐云三言两语将情况交代了一番,着重点却在最后一句,她相信秦君知道她说的是谁。 却不知秦君对当年之事了解多少? 又,是何态度? 是何态度呢? 秦君摩挲着手中葫芦光滑的玉璧,眸中闪过一丝深切的杀意。 这个世上最该死的人啊。 再等等,再等等。 不会很久了。 时间不多了呢。 第二百一十三章 好久不见呐,君姨 本章是胡萝卜章,钓小驴来着,暂且不看呐!!! !!! 木灵族地这片寸草不生的土地上如今突兀地立起了一间木屋,是沐云与沐清这段时间才建的。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沐云将沐清放在床上,为她调理一番确认没有大碍后与秦君几人来桌边坐下,才起了话头。 “殿下不必担心,清儿只是见到您太激动了,一时引发旧疾,休息一会儿就好。” 沐云行了一礼,态度尊敬且恳切。 不止是因着秦君的身份,更重要的是秦君的实力已经让她看不透。 刚刚那一瞬,秦君质问之时气势爆发,她是真的惊到了。 她这些年勤修不缀,从尊阶二段提升到尊阶六段,较之旁人已是长足的进步。 可秦君,这个她曾看着出生的孩子,真的不一样了。 以前便足够优秀,但如今,又岂是这样一个简单的词汇可形容的。 她知道,若非刚刚秦君并没有责难她的意思,恐怕她甚至没有丝毫抵抗之力,便要俯首谢罪。 不论身份如何,这都是一个需她恭敬对待的强者。 可对秦君来说,这是为数不多的可以让她视为自己人的人。 她回了一礼,目中含着几分歉意,唤了更亲近的称呼:“云姨不必多礼,刚刚是我过激了,还请你谅解。” 秦君不是轻易迁怒的人,尤其还是自己身边的人,可是刚刚那一瞬,不可否认的,她在害怕。 害怕她避了这么久的人,终是再度受她牵连。 见面,即是永别。 若是如此,让她情何以堪? 索性,情况并未到这一步。 忆及刚刚秦君的样子,沐云微拧眉,暗叹一声,有些担心。 但又忍不住心中宽慰。 不管秦君如今修为如何,总归她心中赤忱并未因着这些年的经历磨灭。 不过,如今能真正被她放在心里的…… 沐云看了一旁乖乖坐好的秦雅一眼,沉静的眉眼松了松。 总归有牵挂就好。 有牵挂就不会走到最后一步。 秦雅的身份,沐岫早已转告,沐云虽然是第一次见,但已有了一个模糊的印象。 而刚刚突发状况,她轻易平复了秦君的情绪,才真正让她了解了她在秦君心中的地位。 不过如今想这些也无用,她收了收思绪,看着等她回复的秦君,敛眉细说。 “当年之事清儿一直郁结于心,后来又遇到袭击,受伤落下了病根,这些年身体一直不是很好,但说来也无大碍。可近来,却又被刺激得复发了一次。” 沐云顿了顿,看了秦君一眼,声音沉了几分:“她遇到了,那个男人。” 当年事出突然,沐清和沐云又正好跑到西域游玩,横跨整个大陆,等收到消息回来时,木灵山脉燃烧了一月有余的大火都熄灭了。 只余这一片焦土和四周散落的同样闻讯回来却再寻不到家园的族人。 沐云和沐风作为当时木灵族残众中战力最高的人,不得不收起所有悲伤聚集残存的族人,带领他们重建家园。 木灵族地被袭之事本就动机不明,还得防着对方杀个回马枪。 但寻找沐君雅刻不容缓,而且弄清敌人的身份也是要事。 仅有的两大战力不得不兵分两路,沐风坐镇族中,外出的事却是沐云领命的,沐清随同。 这些年血盟行事渐显,木灵族又尤擅感知,甚至可从灵兽灵植中获取信息,凭着这些蛛丝马迹,沐云将这仇人揪了出来。 可是仇人易寻,这仇却难报。 血盟的势力到底有多庞大呢?单从有圣者坐镇阵法防护的木灵族地轻易被毁就可见一般。 木灵族全盛时期尚敌不过对方,如今剩下些老弱病残,如何与这庞然大物斗争? 沐云越是调查越是心惊。 而当时,圣唐这方与血盟的斗争还未放在明面上,依旧相互制衡。 她孤立无援,甚至不知这仇还有没有报的机会。 沐清与她一起,自是对所有结果一清二楚。 木灵族不畏死,但却不能白白送死。 沐清压下了这个消息,二人准备回族做一番布置再出门继续寻找失踪的沐君雅。 但不知是不是她们的调查让对方察觉了,很快有人找上了门。 她们双双重伤,可到底不是对付木灵族地的阵容,还是被她们逃走了。 但这次却有个意外收获。 血盟几位圣阶出手,木灵不敌很正常,但如此这般摧枯拉朽直捣黄龙,却是血盟也难做到的。 毕竟有大阵作为凭依,木灵圣者以此牵制拖延一点时间送出部分族人当是可以做到的。 盖因空域星移是圣者败而不死的根本。 ——圣者以圣域为基础,可以到达大陆任何一角。 沐清早就怀疑,当初木灵族地的沦陷是否别有隐情,但能逃出来的族人除了感受到那与木灵族地格格不入的血气,连敌人的面都没有碰到。 一切真相随着那场大火掩埋。 那次袭击,让沐清注意到之前未察觉的疑点——一个藏在背后的对木灵族、对她甚为了解的人。 然后是再次不断地暗中探查。 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就在赶来东域的路上,她竟意外找出了那个人。 那个熟悉又陌生的本该死去的男人。 可这样一切就能联系起来了。 一个对木灵族地知之甚详,甚至连核心布置也一清二楚的人的反叛是毁灭性的。 木灵族的大敌她们对付不了,可出卖木灵族的那个男人绝不能放过。 而对方显然自始至终都未放弃过对木灵族的图谋。 可笑的图谋。 不惜拉上整个木灵族陪葬也想实现的最可笑不过的图谋。 若非当时沐云拼命拉着她,她当场就想冲上去拉着他去见姐姐。 可最终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开。 这一下气急攻心,以致旧疾复发,刚刚又念及姐姐一时悲愤才吐血不止,将秦君也吓得不清。 沐云三言两语将情况交代了一番,着重点却在最后一句,她相信秦君知道她说的是谁。 却不知秦君对当年之事了解多少? 又,是何态度? 是何态度呢? 秦君摩挲着手中葫芦光滑的玉璧,眸中闪过一丝深切的杀意。 这个世上最该死的人啊。 再等等,再等等。 不会很久了。 时间不多了呢。 第二百一十四章 战,便战! 从心照不宣地维持着相对平稳的局面,到一步步打破平衡,甚至彻底铲除岁星郡乃至东域的血盟,秦君早料想自己的行迹会被察觉,会面的那一天将提前到来。 但按照她的预想,那至少是在她帮秦雅与灵宠结契后。 毕竟即便真的察觉她的存在,要是不能准备完善,一击必杀,那人也不会轻易动手。 一如三千年前在她濒临突破放松身心最不设防的那一刀,又如十七年前费尽心机策反那个男人后一举攻入木灵族地的图谋。 不知如今是什么促使他提前到来? 但现在人已经到来,这些多想无益。 秦君看着眼前的两人,扬起一抹笑:“是很久了,十七年两个月零三天,我记着呢。” 她笑得过于灿烂,说得云淡风轻,可身旁的秦雅却明显感到不对。 肩上传来轻轻的拉扯感,她转眼看了看,却是笨笨忍不住搓了搓小爪爪,揪紧了衣裳。 她抬眼看去,不得不说,对面两人是少有的好相貌。 前面一人秦雅异常熟悉,若非对方提前开口,喊出了那个奇怪的称呼,她刚刚就要脱口一声“院君”了。 是的,对面那人面容与圣唐院君极为相似,若非熟悉的人恐怕难以辨认,但细看还是可以看出一点分别。 且对方一开口,朗脆的声线就与院君完全分割开,让人清楚地意识到其中区别。 秦雅蓦地想到当初花迎关于院君双胞姐妹的猜测,现在想来这竟似真的。 不过对方来者不善,若真是院君的姐妹,为何要与阿姐为敌呢? 秦雅拧眉,目光从她身上滑到她身后的男人身上。 一个中年美大叔,身姿挺拔,面容俊毅。 可惜周身遍缠血气,眉眼间俱是暴戾,生生破坏了这份美感。 他微低着头,眼角余光却从未离开秦君身上。 秦雅牵住秦君的衣角,目光在这两人身上流转。 她只能看到这两人,虽猜到对方实力不俗,但并没有多少畏惧。 但秦君知道这里可不止这两人,她视线从虚空中的几处扫过,剑眉微挑。 不过她并没有点出来,拍了拍秦雅的手,看着面前熟悉的面容,目光似乎穿透了这层外在的皮囊看到了灵魂深处。 “没想到你竟然这么适合女装,早知道这样,你小时候该给你多打扮打扮的,省得你如今要霸占着别人的壳子。” 秦君哂笑。 说来这也不是假话。 不是说唐娆的装扮多好看,而是内里的这个灵魂完全将唐娆容貌的特质发挥出来了,看上去妖娆魅惑,唐娆本人都不一定有这份感觉。 当然,这对于对方而言就完全是大大的嘲笑了。 厉昊焱眉眼一沉,但转瞬又笑了起来。 “君姨说笑了,您的养育之恩我一直铭记于心。要不是为了见您,我也不会匆匆用这副样貌赶来。这副躯壳我好好照顾着,待我功成,还与主人时必然更为强大,也算我使用的利息,你看如何?” 笑起来时,娇娇俏俏的,有这面容加成,仿若真是与长辈撒娇的小辈般。 “待你功成?待你功成还有我在吗?你想我如何看?” 秦君眯眼笑着,漫不经心地说着结果。 “想来君姨也察觉到了,你想离开,可总有些存在不愿让你离开。所谓破虚而去不过是个弥天大谎,只凭一己之力如何能与天相斗?我才是对的,君姨,只要你愿意,我必扫踏相迎。我们联手,才能挣脱这片天地的束缚,获得真正的永生自在。” 厉昊焱声音拔高了一瞬,目光触及秦君平静的面容,上涌的热血再度冷却下来。 “君姨,我功成,你才有存在的可能。” 他淡淡点出了这个结果。 他不信秦君看不透,但她刚刚那句话已然表明立场,可厉昊焱还是想再争取一番。 秦君沉默了一下,再度开口时眉眼又扬起笑:“小火,我相信当年不是你的错。” 厉昊焱错愕了一瞬。 “可惜,当年的小火已经回不来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秦君收起那抹怅然,眉眼染上凌厉,“血盟之主,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秦雅的手一瞬间握紧,满脸错愕。 厉昊焱低呵了一声,嘴角勾起,凭添几分嘲讽:“君姨不愿,我又怎能强迫?却不知你们父女重逢,可有什么好说的?” 他错开一步,将身后的男人让出来。 “君儿,我……” 那男人面上堆起虚假的和善,嘴唇蠕动着,想说什么,却被秦君提前打断。 “想来你弄错了,我生而无父。不过你既将我木灵族的叛徒送到眼前,那我也不介意收下。” 话落,一道凌厉的气劲裹挟着刺眼的光芒绽开,直射而去。 厉昊焱抬手灭去气劲,光芒落下,原本站在秦君身旁的秦雅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抬手轻拍了两下,似嘲讽似谓叹:“时移事易,君姨却依旧这么重情义。” 战前废话是不该废话的,只是双方都有各自的理由,便也随意闲扯了几句。 秦君是寻机将秦雅送出去,援军她是等不来的,她一早知道。 而厉昊焱,是等秦君将秦雅送出去。 留下秦雅牵制秦君也许是个好办法,但如此,秦君总留着后路,只要她舍了秦雅,随时都能离开。 空域星移,圣阶的手段,但厉昊焱毫不怀疑秦君可以动用。 但到底未至圣阶,必有限制,在五位圣阶的封锁下,以他的推算,能用一次已是极限,还是只可送出一人的。 这一次,用在秦雅身上还是秦君身上,单看她的选择。 说来,他之前还担心秦君选择自己离开。 他的人已经露了面,下次想再寻这样好的机会,可就不容易了。 好在君雅依旧是君雅。 “这不也是你想要的吗?这么自信凭着这阵容就能将我留在这儿?” 秦雅走了,秦君就放心了。 此刻慢条斯理地拨动了两下念珠,转而将之收入怀中。 随着她的动作,周边空间陡然凝固。 刚刚秦君视线扫过的几处各有一道身影隐现,灵力纵横,将这片空间牢牢封锁。 他们身后,隐约有着一方小天地的缩影。 圣阶! 五位! 在圣唐的眼皮子地下藏了五位圣阶,可真是大手笔。 厉昊焱沉声:“能不能留下君姨,试试就知道了。” 念珠收起,秦君不再压制。 秦雅从未见过的,血气彻底爆发的一面,展现。 “战,便战!” 第二百一十五章 两分 葫芦卜章,等一等啦!!!! !!! 木灵族地这片寸草不生的土地上如今突兀地立起了一间木屋,是沐云与沐清这段时间才建的。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沐云将沐清放在床上,为她调理一番确认没有大碍后与秦君几人来桌边坐下,才起了话头。 “殿下不必担心,清儿只是见到您太激动了,一时引发旧疾,休息一会儿就好。” 沐云行了一礼,态度尊敬且恳切。 不止是因着秦君的身份,更重要的是秦君的实力已经让她看不透。 刚刚那一瞬,秦君质问之时气势爆发,她是真的惊到了。 她这些年勤修不缀,从尊阶二段提升到尊阶六段,较之旁人已是长足的进步。 可秦君,这个她曾看着出生的孩子,真的不一样了。 以前便足够优秀,但如今,又岂是这样一个简单的词汇可形容的。 她知道,若非刚刚秦君并没有责难她的意思,恐怕她甚至没有丝毫抵抗之力,便要俯首谢罪。 不论身份如何,这都是一个需她恭敬对待的强者。 可对秦君来说,这是为数不多的可以让她视为自己人的人。 她回了一礼,目中含着几分歉意,唤了更亲近的称呼:“云姨不必多礼,刚刚是我过激了,还请你谅解。” 秦君不是轻易迁怒的人,尤其还是自己身边的人,可是刚刚那一瞬,不可否认的,她在害怕。 害怕她避了这么久的人,终是再度受她牵连。 见面,即是永别。 若是如此,让她情何以堪? 索性,情况并未到这一步。 忆及刚刚秦君的样子,沐云微拧眉,暗叹一声,有些担心。 但又忍不住心中宽慰。 不管秦君如今修为如何,总归她心中赤忱并未因着这些年的经历磨灭。 不过,如今能真正被她放在心里的…… 沐云看了一旁乖乖坐好的秦雅一眼,沉静的眉眼松了松。 总归有牵挂就好。 有牵挂就不会走到最后一步。 秦雅的身份,沐岫早已转告,沐云虽然是第一次见,但已有了一个模糊的印象。 而刚刚突发状况,她轻易平复了秦君的情绪,才真正让她了解了她在秦君心中的地位。 不过如今想这些也无用,她收了收思绪,看着等她回复的秦君,敛眉细说。 “当年之事清儿一直郁结于心,后来又遇到袭击,受伤落下了病根,这些年身体一直不是很好,但说来也无大碍。可近来,却又被刺激得复发了一次。” 沐云顿了顿,看了秦君一眼,声音沉了几分:“她遇到了,那个男人。” 当年事出突然,沐清和沐云又正好跑到西域游玩,横跨整个大陆,等收到消息回来时,木灵山脉燃烧了一月有余的大火都熄灭了。 只余这一片焦土和四周散落的同样闻讯回来却再寻不到家园的族人。 沐云和沐风作为当时木灵族残众中战力最高的人,不得不收起所有悲伤聚集残存的族人,带领他们重建家园。 木灵族地被袭之事本就动机不明,还得防着对方杀个回马枪。 但寻找沐君雅刻不容缓,而且弄清敌人的身份也是要事。 仅有的两大战力不得不兵分两路,沐风坐镇族中,外出的事却是沐云领命的,沐清随同。 这些年血盟行事渐显,木灵族又尤擅感知,甚至可从灵兽灵植中获取信息,凭着这些蛛丝马迹,沐云将这仇人揪了出来。 可是仇人易寻,这仇却难报。 血盟的势力到底有多庞大呢?单从有圣者坐镇阵法防护的木灵族地轻易被毁就可见一般。 木灵族全盛时期尚敌不过对方,如今剩下些老弱病残,如何与这庞然大物斗争? 沐云越是调查越是心惊。 而当时,圣唐这方与血盟的斗争还未放在明面上,依旧相互制衡。 她孤立无援,甚至不知这仇还有没有报的机会。 沐清与她一起,自是对所有结果一清二楚。 木灵族不畏死,但却不能白白送死。 沐清压下了这个消息,二人准备回族做一番布置再出门继续寻找失踪的沐君雅。 但不知是不是她们的调查让对方察觉了,很快有人找上了门。 她们双双重伤,可到底不是对付木灵族地的阵容,还是被她们逃走了。 但这次却有个意外收获。 血盟几位圣阶出手,木灵不敌很正常,但如此这般摧枯拉朽直捣黄龙,却是血盟也难做到的。 毕竟有大阵作为凭依,木灵圣者以此牵制拖延一点时间送出部分族人当是可以做到的。 盖因空域星移是圣者败而不死的根本。 ——圣者以圣域为基础,可以到达大陆任何一角。 沐清早就怀疑,当初木灵族地的沦陷是否别有隐情,但能逃出来的族人除了感受到那与木灵族地格格不入的血气,连敌人的面都没有碰到。 一切真相随着那场大火掩埋。 那次袭击,让沐清注意到之前未察觉的疑点——一个藏在背后的对木灵族、对她甚为了解的人。 然后是再次不断地暗中探查。 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就在赶来东域的路上,她竟意外找出了那个人。 那个熟悉又陌生的本该死去的男人。 可这样一切就能联系起来了。 一个对木灵族地知之甚详,甚至连核心布置也一清二楚的人的反叛是毁灭性的。 木灵族的大敌她们对付不了,可出卖木灵族的那个男人绝不能放过。 而对方显然自始至终都未放弃过对木灵族的图谋。 可笑的图谋。 不惜拉上整个木灵族陪葬也想实现的最可笑不过的图谋。 若非当时沐云拼命拉着她,她当场就想冲上去拉着他去见姐姐。 可最终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开。 这一下气急攻心,以致旧疾复发,刚刚又念及姐姐一时悲愤才吐血不止,将秦君也吓得不清。 沐云三言两语将情况交代了一番,着重点却在最后一句,她相信秦君知道她说的是谁。 却不知秦君对当年之事了解多少? 又,是何态度? 是何态度呢? 秦君摩挲着手中葫芦光滑的玉璧,眸中闪过一丝深切的杀意。 这个世上最该死的人啊。 再等等,再等等。 不会很久了。 时间不多了呢。 第二百一十六章 空域 已阅,不订,后翻! 已阅,不订,后翻! 已阅,不订,后翻! “怎么,君雅儿,你想以此区区言语乱我心神吗?” 厉昊焱负手而立,神色傲然。 若说刚刚他还维持着表面的恭敬,如今换个称呼,态度业已随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胜券在握之下的自得,一丝轻蔑毫不掩饰。 对于秦君的话,他丝毫不为所动。 是对自己的泼天自信让他自认如今这世上再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暗中操控他吗? 厉昊焱理所当然地认为。 他暗中筹谋如此之久,甚至不惜将自己变成如今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若是连这一点都不能做到,何异于天大的笑话。 但自他那一句“君雅儿”出口,秦君就已明辨。 有些东西是无法模仿的,哪怕换了壳子、换了身份甚至连内里都换了,只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牵引,一旦触及到铭刻在心的事物时,这丝牵引也会被无限放大,而落在有心人耳中不啻于一声惊雷。 君雅儿,至始至终只有一个人如此叫她。 亦师、亦长、亦友,曾经她最信任的人。 天大的笑话,确实不过如此。 厉昊焱如是,秦君如是。 但秦君心中未尝不是松了口气的。 尘埃落地的怅然。 虽然同样是信任被辜负,但终归不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毫不犹豫地朝她捅了一刀。 这就足够了。 “君姨,你再厉害,如今也不过尊阶。对您我可从来没有小看过,此番来见,自是做好了万全之策。若是你愿意将这纯血之灵予我,今日我可就此退去,放你离开,如何?” 张狂了一瞬,厉昊焱态度再度谦和下来,似是对秦君依旧尊敬。 实则语中却是早已吃定了秦君。 纯血他势在必得,秦君也势不可留。 他更知秦君不会对此有任何考虑。 所以为什么要再说废话呢? 因为灵灵会慌。 潜藏的暗手,言语的蛊惑,让诞生尚无多少时日更是有大半时间在沉睡的小家伙慌了。 有那么一瞬,她觉得秦君下一刻就会将她交出去,换自己的自由。然后她会被一点点吃掉,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那一瞬,灵灵不自觉从秦君的血气中分离。 只有那么一瞬,实则下一秒她就反应过来,那人是坏蛋,娘亲不会抛弃她。 但这一瞬依旧足够厉昊焱做很多事了。 空间再度破碎,四面八方被血色笼罩,裹挟着庞大血气的人影迅速逼近。 不止一个。 另一个形同空气的尊者在这一刻终于行动,夹杂着无尽的恶意袭向秦君。 而五位圣者在稳固这方空间的同时,不约而同出手,全力一击。 夺纯血之体,诛秦君。 务求——一击必杀! 秦君在厉昊焱说话时就意识到不对。 若说之前两人瞎掰扯还各有各的目的拖延时间,如今五圣已稳固空间,秦君也送走了秦雅,那来战就是。 厉昊焱已明确表示不相信她的话,甚至不会升起一丝一毫的怀疑,没道理再多废话。 更何况,纯血再重要,在厉昊焱心中,也不及自己重要,这点自信秦君还是有的。 既然如此,事出反常必有妖。 秦君时刻防着四方来袭。 只是没想到那丝异动来自于内部,来自于藏在血气中的灵灵。 而在灵灵异动的那一瞬间,她陡然反应过来对方的目的。 灵灵如今虽没有与她合为一体的紧密,但也算寄居于她的身体中,不是厉昊焱轻易可夺的。 若真到了绝境,秦君带着灵灵一起赴死,厉昊焱也无法阻拦。 只有先设法将灵灵与秦君分开,他才有夺得灵灵的机会。 秦君这里没有突破口,灵灵这儿就简单很多。 如秦君所想,虽然灵灵的诞生是许多机缘巧合的融合,早已脱离了厉昊焱的掌控。但她终归是脱胎于厉昊焱之手,受其影响。 但这是更深一层的联系,在厉昊焱出手之前,她甚至无法察觉他已经动了手脚,也只能随机应变。 而秦君在第一时间作出的反应,是一掌拍向自己的胸口。 那里放着之前收起的念珠。 念珠是玄隐随身多年的宝物,之前血气爆发时他和院君联手以此布下符文镇压。 符文早在秦君救秦雅时就以破碎,但念珠仍在。 念珠在,就代表着仍有一层内在防护保护秦君不受血气侵袭。 哪怕之前有多次血瞳血纹隐现,也只是外在表现,看着可怕而已,秦君只担心秦雅看见,实则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如今秦君自己毁了念珠,也就是彻底放开了血气。 秦君血气瞬间暴动,属于灵灵本体的那一小团刚刚脱离了一小截的血气再度被包裹。 但这次没有归家后尽享大餐的温馨,却像是被丢到了波涛汹涌的大海中飘零的一叶孤舟上,随时有倾覆的风险。 倾覆就意味着被吃掉。 小家伙瑟瑟发抖。 不待她多想,莫名的拉扯感传来,似乎有一只手想将她从海浪中拉出去。 “乖,我来救你,跟我走。” 有柔和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带着惑人心弦的诱哄。 但这不是拯救。 如若她真的被拉出去,等待她的是另一片无法逃离的深渊。 那才是真正的毁灭。 秦君终究晚了一步,暴动的血气虽然牵扯住灵灵,让厉昊焱没能第一时间将她夺走,但还是没能让阻拦他接触到灵灵。 她只能压抑着心中涌起的暴虐,一遍遍传递着这个念头。 灵灵选择相信秦君。 如果真的被吃掉,她也希望是被娘亲吃掉。 ——才不要便宜外面的坏人。 小家伙两眼泪汪汪,还要拼命往秦君的血气中逃去。 有灵灵的配合,厉昊焱想带走灵灵更难一步。 但五圣一尊的攻击转瞬即至,秦君腾不出手去抵挡,她也没有这个实力去抵挡。 千钧一发之际,三枚令符突兀地出现在秦君身前。 令符上的印记齐齐流转,交相应和,一副画卷绵延展开。 所有攻击落到画卷之上,如泥牛入海,没有惊起半分波澜。 秦君眼神一厉,蓄势已久的攻击疾射而出。 所指的不是厉昊焱,而是已然近身的背叛者。 该死之人,诛之而后快! 鲜血洒长空,那双血红的眼依旧晕染着恶意,却已失去了神采。 而后画卷收起,原地已不见了秦君的身影。 厉昊焱看着手中强行撕扯下来的属于灵灵的一部分,眼神狠厉。 “空域,空域,好得很!” 第二百一十七章 不妙 已阅,可不订。 已阅,可不订。 浩瀚的若海之上,一艘海船劈波斩浪,疾驰而行。 秦雅倚着船舷,墨发迎风飘扬,往常看着秦君时温润的眼如今仿若淬了一层寒冰,冷漠而不近人情。 只有在看向身旁穿披风、带兜帽的小仓鼠时,眸光才微泛起一丝温情,转瞬即逝,快得连一直关注她的笨笨都没有发觉。 她身后,有几道隐晦的视线暗中窥伺着,不怀好意。 秦雅皱眉。 秩序一朝破坏,什么蛇虫鼠蚁都跑出来丢人现眼。 她气势稍展,那几道视线的主人顿时惨叫着捂住眼睛,下一刻回过神来,连嘴一起捂住,仓皇退走。 皇者! 万万没想到,一个看上去年纪不大的小姑娘竟是一位皇者。 此刻,距离秦雅与秦君分离已一月有余。 当日,眨眼间来到陌生地域的仓皇,求助无门的绝望,笨笨陪伴在身边安然无恙的希冀和随后被告知秦君已脱离战场的欣喜,一切都恍如隔世。 短短一月,世事沧桑变幻,她没能等来秦君,却等来了血盟的肆虐无忌。 原本隐藏在暗处的血盟不再掩饰行迹,大肆屠戮武者,彻底暴露出自己的存在。 武者结成联盟奋起反抗,君、帝、尊不吝下场,世家隐藏的力量尽出,捣毁血盟据点,摧毁血池。 短短时日,整个大陆似乎笼上了一层化不开的血氛。 而除此之外,秦雅还发现自己成了他们的搜捕目标。 这不是个好消息。 但对秦雅来说又是个好消息。 她不过一个实力低微的无名小卒,能让血盟兴师动众来抓她,必然是忌惮于秦君。 秦雅抚摸着手腕上从不离身的桃核,若有所思。 想来秦君和秦木笙两人早就有所防范了。 桃核是之前秦君送她的礼物,但原先秦君以血气凝结的红绳如今换成了一抹翠绿色的编绳。 盎然的绿意映衬着雪白的皓腕缀着红亮通透的桃核并不显得矛盾,反而达成了奇异的和谐统一。 原本离了秦君灵种蕴养后失了几分生气的桃核也恢复了几分光彩,光芒流转,宛若神物。 ——当然,这是只有秦雅才能看到的景象。 编绳即临行前秦木笙所赠,秦雅原本也不知有什么作用,不过联想到之前血盟搜捕时对她的视而不见,其用处可想而知。 且有笨笨跟在她身边,一般武者也不是对手,护她安全不是问题。 可惜再严密的防护也有疏漏,秦君也未想过自己会一去如此之久。 在等待秦君的第十日,秦雅遭遇了有生以来最大的危机。 随着血盟的暴露,许多原本隐藏在黑暗下的魑魅魍魉纷纷露面,浑水摸鱼。 而秦雅便是正巧撞上了枪口。 这世上从不缺奇人异士,对方是一对刚入君阶的同胞兄弟,不知怎的看出了秦雅身上隐藏了诸多宝物,又见她只有一人,妄图强抢。 若只有一个,还不是笨笨的对手,但兄弟联手,配合默契,实力翻升。 他们要的就是秦雅,自然对她穷追猛打,笨笨一个根本来不及阻止。 护罩接连被破,笨笨为了保护她也受到重创。 千钧一发之际,在死亡阴影的笼罩下,秦雅被迫引灵入体,以求突破。 这是她早就想做的事,一次次无能为力的现状都让她蠢蠢欲动,但是秦君的告诫始终在耳畔回响。 第二百一十八章 再袭 旧章,不订,今晚更新。 秦君消失的那一刻,厉昊焱知道,他又一次失败了。 空域,秦君最大的底牌,他早该想到的。 人都可以死而复生,一个破碎的圣域又如何不可复原? 恨只恨当年秦君伤他太深,他虽借融血之法逃得一死,但那些年浑浑噩噩,无法察觉秦君的那些随侍到底做了多少布置,这些布置中又有多少是源自天授。 ——能觉察秦君的存在,已是这些年最大的收获。 可惜当年他忽视了点星赤炎的存在,以致为此赔上了多年培养方可行走于世的分身,却仍未能在秦君成长之前将其击杀。 如今他忘却了空域的强大,以致提前出关,五圣同来,暴露了自己的底牌,反而在秦君攀向巅峰时助她一臂之力。 实在可恨! 但原本万无一失的打算落了空,厉昊焱再是憾恨也无法。 既然空域进不去,那就只有在秦君出来前先下手为强了。 厉昊焱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而后,秦雅被追捕,大陆各势力间表面维系的和平彻底被打破,纷争四起。 秦君确实如厉昊焱所料进入了空域。 空域星移,堪称古往今来最强大的空间术法之一。 虽非攻击性术法,理论上却可以让圣者一念之间到达大陆的任何一个角落,被视作圣者阶级的保命绝技。 而这术法由三千年前最强大的无双圣者——君雅传出,无双圣者的空域也是大陆记载中最强大的圣域。 然而圣者身死,圣域破碎也是常识,除非圣者生前就做好安排,否则最多也不过是有碎片以秘境形式出现。 而秦君在关键时刻被突然袭击,根本来不及准备。这些年搜寻秦君所在,厉昊焱也未察觉空域的痕迹,所以他完全没想到秦君的圣域仍然存在。 其实秦君也未想到。 无双令是进入空域的钥匙,但在拿到第三枚无双令前,秦君并未察觉到它的作用。 她知无双令应是她的友人们特意留下的,却也一度疑惑。即便联想到空域,也因为没有感知到任何空域的痕迹而放弃。 但在第三枚到手后,不知是否条件已经达成,感知中的迷雾被拂去,空域的大门在她眼前闪现。 但当时她是无法进去的。 未成圣者,终归有所不同,她的力量不足以突破空间之力的阻拦。 而厉昊焱的到来是危局,也未尝不是机遇。 修炼不易,秦君虽是重修,但能在短短十余年间攀至尊阶已是世间少有,若想再入圣阶,远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而空域,作为她过去的圣域内府,必然是她晋升圣阶的一条捷径。 借厉昊焱之力打开空域之门,这是秦君在见到他之后便蓦然升起的想法。 送走秦雅,秦君没了牵绊,自可放手施为。 厉昊焱以为秦雅的离开是断了秦君最后一条路,却没成想是自己给她开辟了一条新途。 一月之后,若海之滨,空间无声无息碎裂,从中迈出一大一小两道人影。 小小人影不到腿高,穿着一身红色衣裙,面容白皙柔嫩。 此刻,她正仰着脸看着一旁的大人,细声细气地问道:“娘亲,我们现在去找阿雅姨姨吗?” 大人身着一袭白衣,手臂上多了一圈黑色袖箍,刺眼得紧。 她面容看上去极年轻,眼眸中却藏了太多的沧桑疲惫,耳鬓一缕发丝染上霜白,似是代替主人承载着难忍的伤痛。 却正是从空域中出来的秦君。 灵灵小心翼翼地牵着秦君的衣角,白嫩嫩的脸庞上是掩饰不住的担心。 自那六位叔伯姨姨含笑化为飞灰后,娘亲整个人都沉寂了下去,她担心却也不知如何是好。 灵灵小脑瓜动了动,也许只有阿雅姨姨能让娘亲再高兴起来。 秦君低头,正对上小小的人儿童稚的面容。 清澈的眼瞳中清晰地倒映出她的影子,沧桑颓废,落拓不堪,难怪灵灵担心。 秦君闭上眼,再睁开,气势陡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颓废落拓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神兵临世的锋锐凛冽,英姿勃发,但那份岁月酝酿的气息浅浅将这份锋锐内敛,温润外显。 灵灵这次虽被厉昊焱强行撕裂灵体,失去了大半力量,但也因祸得福,借着秦君成圣的契机吸收了被她逼出体外的血气,实力不减反增,更是借机一举塑造出自己的身体,成就真正的纯血之体。 如今她虽与秦君分离,却仍能清晰地感觉到秦君温润外表下潜藏的危险,只是这锋锐所指并非是她,而是所有企图伤害她的坏人,她没有丝毫害怕,只有安心。 小人儿弯了弯眉,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秦君笑着摸了摸灵灵的发顶,弯腰将她抱起,“走吧,我们去看看你阿雅姨姨。” 她回身看了最后一眼,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 这片空间之后,再没有承载了过往回忆的家园,也没有牺牲了一切换她回家的挚友们。 无需留恋。 空间转瞬破碎又再度恢复,只余一滴晶莹的水珠落下,浸入泥土中,悄无声息。 若海中,行驶中的海船被海怪突然袭击,船上的嘈杂在随船的皇者出面后短暂地平息,但很快又陷入了更深的混乱,盖因众人发现海怪不止一只。 足足三只海怪围了过来,每只都有皇阶的实力,而它们庞大的体型和身临若海的地理优势更是对实力有大大的加成。 东林商会有两位皇者随船,此刻他们俱是叫苦不迭。 他们并没有深入若海,往常这条航线有个王阶的海兽就不得了了,而且海兽同灵兽一样到了王阶有一定的意识,万事好商量,可海怪它光长个头不长脑子,只随本能行事,搞破坏一流。 也不知发生了什么,竟让原本活动在若海深处的海怪跑来了这外围。 谈不通,打不过,要是只有自己,在被缠上前逃跑倒也不难,但是这一船人要是就这样扔在这儿,他们就算逃了海怪的口,也是离死不远了。 好在这船上也不是真就只有两个皇者,尚可尽力一搏。 东林商会的两位主事者对视一眼,当场许下重酬,悬赏诛杀海怪。 登船的人除了无所事事随船看海景的世家子弟,大多是为躲避大陆突然掀起的厮杀,准备进入若海挣资源的。 若海危险,深处更是连帝、君都要止步,敢来的当然也不是一般人。 一船人皇者虽不多,但王阶却是占主力的,当下都是磨刀霍霍。 一番激烈的战斗后,三头海怪成了船上众人的战利品。 海船三层护罩破了两层,最后一层也是岌岌可危,离船倾覆也是不远,好在危机解除,尚有时间修补。 海船加快速度向目的地驶去,逃离了事发点,免得弥漫的血腥味再引来海怪。 纵有死伤,但是因着刚刚的战斗,船上的气氛还是热烈起来,众人纷纷讨论着海怪出现在外围的原因,紧绷的情绪难免有所松懈。 秦雅眉头微皱,又站回船舷边,不着痕迹地四下打量着。 她总有种隐隐被窥伺的感觉,心下不安,可仔细探查又一无所获。 难道是错觉?毕竟感知更加敏锐的笨笨一点也不担心的样子。 秦雅抚着掌心刚刚战斗时留下的伤口,有些疑惑。 就在她转身准备先进入船舱休息时,一条丝带状的东西悄无声息钻出水面,突破海船防护,卷起秦雅直接没入海中,快得让人来不及察觉。 原本坐在秦雅肩上悠哉吃着糖葫芦的笨笨来不及反应直接摔了个大马趴,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后——为不知名的袭击者默哀。 在主人的眼皮子底下绑主人的妹妹,这不是等不及找死吗? 第二百一十九章 拓脉枝 眨眼间被带入水中,秦雅根本来不及反应,瞬间呛了口水。 一股异味在唇齿中蔓延。 秦君设下的防护下一刻被触发,但秦雅已经感觉意识模糊起来。 身体被拉扯着不断下沉,冰冷的海水从周身流过,秦雅却并没有太大感觉。接连一个月紧绷的思绪似乎有了安歇的处所,引着她闭上眼,放弃一切抵抗。 秦雅心一沉。 护罩保护着她不受伤害,但也只是被动的防守,甚至连卷在她腰上的东西都没有截断,更不用说在触发前阻隔海水中夹杂的毒素。 半个月之前的那场战斗消耗了秦君给她准备的诸多防护手段,如今全面的防护也有了漏洞。 若是在岸上,这自然不是大问题,但在海中,即便水下这东西的攻击破不开她的防护,这境况也是不言而喻的糟糕。 秦雅一边竭力保持清醒,一边调用灵力召出火灵。 如今蓝灵幽火尚不能完全为她所控,刚刚那场战斗,秦雅并没有动用火灵,水下这东西自然也不知晓。 如今点星赤炎一朝出现,周遭海水迅速沸腾起来。而与其有所牵连的蓝灵幽火随之在经脉中游离,让秦雅昏沉的意识在阵阵灼烧中清醒了一些。 秦雅只闻一声尖啸,腰间的牵引消失,她顾不得其他,急速往水上游去。 朦胧间,她看见笨笨小小的身影正向她游来。 是灵鼠之态。 她不解。 ——笨笨的灵鼠之态实力虽比一般寻灵鼠强,但灵狼之态才是它更强的战斗状态。 下一刻,似乎有种安心柔和的气息包围了她,是比毒素制造的幻觉更为诱人的存在,让她来不及多想便轻易沉沦。 “阿姐……” 秦雅呢喃着,陷入深沉甜美的睡梦中。 …… 再次醒来,天光大亮,不似海上阴沉欲雨,而是一片蓝湛湛的清朗晴空。 鼻尖弥漫着甘甜的香气,似花香,又似草木清香。 含着丝丝水气的微风拂过面颊,凉意阵阵。 身下似乎是一片草地,柔软的草叶随风摇曳,不时划过掌心,有些微痒意。 秦雅脑海中空荡荡的,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也没想,只胸腔中那股怅然若失怎么也无法忽视。 ——好像做了一个甜美的梦,醒来却发现什么也没有。 她静静地躺了一会儿,享受着这片刻的静谧,耳边却传来小小的杂声。 “咔嚓——咔嚓——” 秦雅眉头微蹙,转头就见笨笨抱着一根光秃秃的糖葫芦签砸吧嘴,两指长的签子如今只剩短短一截,其余已变成一地碎屑。 小小一只鼠,盯着爪中的竹签,满满的苦大仇深。 秦雅一声轻笑,之前纷争未起时,笨笨囤了一堆糖葫芦,现在沦落到啃竹签的地步,是又被罚了吗? 说来这次是她自己不够警觉,倒是连累笨笨了,她心中暗道一声歉。 听见秦雅的声音,笨笨一阵惊喜:“阿雅姐姐,你醒了?” 它抛了竹签,两只小爪拍了拍,跳到秦雅身边。 ——这怪地方的东西牢牢牵引着它的感知,让它连秦雅醒来的动静也未察觉。 “嗯,我们的目的地就是这儿吗?” 秦雅坐起身,四下环顾。 触目所及,是一片如茵绿地,没有花,没有树,除了风中些微的咸湿感,也没有海的迹象。 更没有那抹让人安心的气息。 她眸中不可抑制地闪过一丝失望,又很好地收敛起来,没有让笨笨察觉。 又是一阵微风,携来阵阵异香。 秦雅轻嗅着随风而来的那股甘甜,有些疑惑:无花无木又非草,这是哪儿来的香气? 笨笨眨巴着绿豆大的小眼睛,也疑惑。 它疑惑的是秦雅的态度。 虽然秦雅是在问它,但似乎并不需要它回答就已经确定了答案。 笨笨两腮鼓了鼓,好像藏了许多食物般的傻乎乎,但还是忙不迭点了点头。 “就是这里,我感知到宝物的气息越来越浓了,我们快去吧。” 虽然之前动着小脑瓜绞尽脑汁编的一堆它英勇救人的场景作废了,但果然秦雅还是不问最好。 虽然它足够机智,但它是一只诚实的小鼠。 对,绝不是担心自己圆不过来! 寻宝要紧! 笨笨一个飞跃,兴冲冲奔着一个方向去了。 它也确实急了,这么大一个宝物摆在前面,馋得它流口水,它还不能跑,是真的折磨。 对它来说,这更是惩罚嘛! 秦雅摇头跟上,她的感知中,那股莫名的清香正是从笨笨去的方向传来的。 这片地域除了上方朗朗晴空,便是一望无际的绿野,与她之前设想的小岛完全不同。 但她能察觉她如今还是在海上,这显然极不正常。但说是秘境,又不太像。 秦雅如今虽没有掌握空间力量,但也是接触过不少了,自然能感知到其中分别。 心中存下这个疑惑,她脚步不停。 绿意盈满整个眼眸,四下景象完全一致,看久了都晃眼。尤其在这看似一片生机,但除了草什么都没有的地界,一直走,一直走,似乎没个尽头,更容易让人心中滋生出焦虑恐慌。 但笨笨完全不惧,依旧欢快地蹦跶着。 秦雅担心的事已经放下,此刻也轻松不少,倒不在乎消耗的这点时间。 从天明走到日暮,她们不曾停歇。 黑夜无法阻隔视线,这点程度的奔波也无法让人疲累。 两人都对即将露面的宝物或者说灵物抱有极大的好奇,对目前这诡异的状态倒是没有多少担心。 转眼,黎明已至。 某一刻,像穿过某个隐形的屏障,这一成不变的环境中突兀响起了清越的水声,像是有枝条抽打水面。 天边第一束光撕破沉寂的黑暗,映照在前方水声响起之处。 平坦的草地接触到曦光的刹那,宛若遇水的棉花糖般消融,露出一个十尺见方的池子。 池水清澈,却幽深不见底,那急速的破水声正是从这里传出。 越来越近。 池面一点点浮现微光,并非是曦光的浮影,而是自下而上的,有什么散发着荧光的东西上来了。 秦雅暗自提高警惕,笨笨却越来越兴奋。 倏然,一簇翠嫩的枝条破开水面,在晨曦下尽情展现自己的风采。 曦光点缀其上,枝叶莹润若玉石。 秦雅和笨笨对视一眼,异口同声—— “拓脉枝!” 第二百二十章 小团子 不,现在还不是拓脉枝,只是清华木。 秦君曾与秦雅说过,水木清华,生于若海之底,终其一生,追逐海面之上的朝阳,而在第一缕晨曦洒下时,以金系利器截下的一段树梢,才是拓脉枝。 秦雅虽未亲眼见过,但她知道此次目标之一就是拓脉枝,秦君来时还绘过图。 虽然那图表面看去依旧不甚形象,宛若杂草,但细看自可获知神韵,其呈现的内景与眼前泛着荧光的枝叶一般无二。 秦雅念头歪了一下,又想起了秦君。 秦君的到来秦雅是有察觉的,她不觉得那只是昏迷前的一霎妄念,醒来后变换的地点更是佐证。 纵然那头海兽不是笨笨的对手,笨笨能将她带离海底回到船上,也不代表它有能力独自在深海中准确寻到目的地,更何况带着昏迷中的她前来。 ——秦君出现过,但是不见她。 这是秦雅的结论,她不知道秦君的想法,但也不强求。 当时虽只一瞬感应,但秦君并不对她设防,秦雅能感知到她的强大。比月前更为广博的力量在她体内隐而不发,浩瀚深邃,不可预测。 秦君无恙,且更强大,这就够了。 秦雅放下了心中隐忧,但另一种之前藏在隐忧之下的情绪渐渐冒出了头。 她知道秦君将她送出是为了她的安全,但是她之前就说过,她绝不愿她的安全是用秦君的安危来换。 秦雅不知道圣者尊者的战斗是怎样的,不知道什么是空域星移,但她知道,秦君送她出去对方却没有阻拦,即说明她的离开对对方也有利。 对对方有利就是对秦君不利,说到底她还是成为了秦君的负累。 更何况那一刻,她甚至以为她又要被秦君抛弃了。 抛弃她,是为了保护她…… 终究是意难平。 若秦君此时出现,秦雅也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当初信誓旦旦说会恨她,其实又怎么恨得起来? 脑海里被杂乱的思绪充斥着,秦雅晃了晃神,正要收敛思绪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金系灵器上前截取,眼角余光里突然闪现一团白影。 她心中一惊,凝神防备,却并没有遭到袭击。 定睛再看,刚刚荧光闪耀的地方哪里还有树枝的踪影,只余一圈圈涟漪留下了作案的痕迹。 而身前激动不已的小鼠也失去了踪影。 “笨笨!”秦雅心中大急。 刚刚她未反应过来时,笨笨已经追了上去。 秦雅虽一直防备,但她也没想到这里除了她和笨笨,竟然还有第三只能跑能跳的生灵在。 清华木可遇不可求,在它的枝叶未露出海面时,会自动屏蔽所有生灵的探索,而后等力量积蓄足够,在黎明到来的某一刻,袒露行迹,急速攀升,如同秦雅之前所见那样,奋力追求晨间那第一缕曦光。 所以根本无法提前在海底寻到,然后顺着它的枝干等它出水。 如此,清华木虽是极佳的灵植,也无法吸引海中灵兽的注意,自然不会像其他天材地宝般有灵兽蹲守。 再者,她与笨笨走了许久,也未感知到这里有其他生灵存在。 她俩感知都是远超同阶的存在,要想躲过她们的探查,起码得超出她们一大阶才行。 她不知秦君如今是否还在暗中看着她,但秦君既然将她们放在这儿,总归不会有致命危险。 种种因素叠加,使得秦雅在它出现的那一刻,难免错愕。 那惊鸿一瞥,似乎是只小型灵兽。 不知对方深浅,笨笨就贸贸然追了上去,还是进入了水下…… 秦雅紧蹙着眉。 拓脉枝可以不要,但笨笨不能出事。 她速度不如两只小兽快,因着刚刚的异变,距离清华木的池子还有些远。此刻反应过来,三步并作两步去了池边。 近看水下更为幽深,连远望时那股漾着微光的清澈感都不复存在,宛若通往未知地域的神秘洞口。 秦雅尝试感知但一无所获,正当她咬牙准备跳下去时,池中再度传来破水声。 秦雅一惊,但来不及后退,只见眼前白影一闪,胸前衣领一紧,已然挂了个巴掌大小的白色小绒毛团子。 秦雅心脏剧烈跳动着,难以抑制。 刚刚若是攻击,那结果只有一个…… 死里逃生的后怕笼罩着她,但秦雅很快平静下来。 盖因她发现如此激烈的情绪波动下,护罩竟然没有分毫动静。 秦雅挑了挑眉,心念电转,目光落在扒拉着她衣服的小团子上,甚至顾不上随后追上来的笨笨。 真的是个小团子,雪白的绒毛覆盖着小小身体的每一寸,除了那双澄澈明亮的眼,秦雅甚至看不见它的鼻子和嘴巴。 绒毛下应该还有两个小爪子,秦雅能感觉到衣服上传来的拉扯感。 最引人注目的是它头顶上嫩绿的两瓣叶片,跟秦雅的灵种倒有几分相似,当然,叶片上没有火种,看着像个小豆芽,晃晃悠悠的。 秦雅看着它,它也看着秦雅,小眼睛眨巴眨巴的,倒是一点也不怕生。 它身后,是笨笨气急败坏的怒吼。 “气死本大人了!气死本大人了!你竟然把它吃了?你是小猪吗?你怎么能把拓脉枝直接吃了?” 爪中红缨小枪随着它的心念转得飞起,足见其主的愤怒。 笨笨跟着秦君这么久,从没有它找着的宝贝被人抢去的时候。如今主人陡一不在,东西就没了,还直接被吃下去,让它连抢回来的机会都没有,它怎能不气? 小东西不知听没听懂笨笨的话,两只小爪一用力就从秦雅前襟绕到她肩上,抱着秦雅的脖子对着笨笨“啾啾”叫了起来。 不知道说了什么,笨笨扬爪将红缨小枪背回身后,叉腰跟它对“啾”,人话也不说了。 一瞬间秦雅耳边被啾啾声盈满。 她眨了眨眼,也不知道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脖子被柔软的绒毛包围,有些痒,秦雅伸手将小团子捧下来,看着它。 “啾——” 小东西蛮开心的,头上的小豆芽晃得更厉害了。 秦雅只感觉掌心好像被什么温热的东西舔了一下,湿漉漉的。 她能感觉到它对自己的亲近。 短短时间内,她已经想起出现在此地的除了她和笨笨以外的还有谁了。 ——她的,未来的,灵宠。 第二百二十一章 撒娇卖萌 秦雅看着掌心巴掌大小的雪团子,不大敢相信这就是秦君说的最适合她的灵宠。 ——战力无双。 对,她当时是这样说的。 秦雅放弃与虎崽定契也是有自己的考量的,其中一条就是虎崽实在太小了。 一只小幼崽,照顾它健康快乐地长大就好,虽知它骨子里深藏属于灵兽的血性和强大,但总归不能往战斗伙伴身上靠拢的。 可她需要一个能给她带来助益的战斗伙伴。 在圣唐学院的那段生活是和平无忧的,但看过秦君经历的秦雅知道这份平静是什么换来的。 秦君为她挡了太多的危险,看见的,看不见的。 秦雅一直在努力,哪怕短时间不能追上秦君的脚步,她也希望自己至少有一定自保之力,不会太拖后腿。 虎崽不适合,她也不希望这只小幼崽在灵智尚不成熟时随她出生入死。 所以秦君说寻到最适合她的——强大的——灵宠时,秦雅考虑后,选择将虎崽托付给秦颂照顾,留在了圣唐。 但是眼下,谁能告诉她,强大的、战力无双的,这两个形容如何能与她掌心的小家伙对上? 还是说,这是某种强大灵兽的幼崽形态,秦君说的是它的家人? 秦雅看着雪白绒毛下乌溜溜的大眼睛,一时哑然。 这小家伙看着像个小雪团,重量倒像一片小雪花,轻若无物。 绒毛细细的,柔柔的,触感嫩滑。绒毛下的小爪子不知道藏在了哪里,秦雅只感觉掌心一片柔软。 她手指不自觉曲起,又很快放下,生怕不小心弄疼了它。 “啾——” 见秦雅没反应,小家伙又叫了一声,想了想,歪头蹭了蹭秦雅的手指。 唔,准确说是歪了歪身子,头顶的小豆芽跟着一起晃悠。圆溜的大眼睛笑眯成了一条缝,藏在雪白的绒毛下险些看不见,倒真的变成了一只小雪团子。 秦雅手指不受控制地碰了碰它头顶的小豆芽,是初春新绿的稚嫩,一点点清凉在指尖蔓延。 很舒服。 但小豆芽像是害羞了般,两瓣小叶瞬间闭合,往回缩了缩。掌心柔软的雪团子一下子炸了毛,寸寸绯色蔓延,眨眼间变成了个粉团子。 绒毛下乌溜溜的眼睛睁开,似乎蕴满了对她的控诉。 可可爱爱。 秦雅眸中攀上止不住的笑意,一下子想不起来自己要干嘛了。 但旁边笨笨还在。 眼见这小东西无视自己,还意图“蛊惑”秦雅,笨笨气不打一处来。 “笨小猪,你给本大人下来,我要好好教育你。” 笨笨抱爪看着小雪球,摆正了姿态。 对灵物气息敏感的它,也已猜出了小雪球的身份。 之前这小东西的气息与清华木融为一体,它还不曾察觉,但等它将出水那一脉枝叶吞下,清华木深埋于水下的庞大木体崩解,它自己也就暴露在笨笨的感知中。 说是灵兽,但这小东西跟笨笨完全不同。 笨笨由父母生养,有着灵兽的血脉传承,但这小东西却是天生地养,虽也凝出了实体,但本质上说,反而更接近灵灵。 清华木出水后会在一个昼夜内枯萎,然后崩解,汇聚的水木精华也会重新归入大海。 但出水的被晨曦照耀那部分总归不同。 虽未成拓脉枝,但凝结的灵力也非是轻易分解的,这小东西就是过去悠久岁月里由这部分精华凝结而生。 哪怕当初只是有凝结的迹象,受其牵引,清华木也更易在它周围生长。 当初秦君正是感知到这种趋势,才随手布了阵法。 而历经时间潜移默化,当初人为的阵法融入自然天地,真正成了这小东西诞生的温床。 如灵灵汲取血气为食一般,系出同源,这小东西的食物正是拓脉枝。 它不需要什么金系灵器,只要在清华木出水之后咬上一口,自然有金系灵力随之注入,保存一株清华木一生的精华,完成拓脉枝的转化。 当然,是在它肚子里转化。 笨笨想到这里就万分心痛。 怪不得现在外界清华木少见,拓脉枝更是罕有,原来都被这小东西吃了。 要不是这小东西,以它的实力背景,说不得也有机会啃啃,不知道有没有糖葫芦好吃? 笨笨念头歪了一下。 不对,它是要准备以姐姐的身份教育这小东西的败家行为的。 这小东西成为秦雅的灵宠也没得跑,毕竟它留在这儿很大几率会成为海中灵兽的腹中餐,幼生期原就是灵物成长的一道坎。 而笨笨是秦君的灵宠,秦君是姐姐,秦雅是妹妹,同理,它以后也是这小家伙的姐姐了。 笨笨挺了挺胸,维持着自己作为姐姐的威严。 “还不快下来。” “啾——” 小雪团子挪了挪,从秦雅掌上朝笨笨看去。 它不知道笨笨说的是什么,但是它敏锐地理解了其中一些意思。 笨?它才不笨。 很久很久以前,久到它灵智将成未成之时,它就听人夸过它——聪明的小家伙。 它是聪明的小家伙! “啾——” 小雪球不高兴,头顶的小豆芽颤动得更快了些,像是被气到浑身发抖般。 笨笨错愕,这小东西气性这么大? 也是,拓脉枝是它的食物,要是有主人之外的人不让它吃糖葫芦,它也急。 笨笨正想着要不要和气点,学学主人,就听身后水声哗然,不待它反应过来,就被兜头浇了个透心凉。 水流的巨大冲力还直接将笨笨掀翻在地,帅气的小披风倒盖在它身上。 场中静默。 秦雅属实诧异,她刚刚还怀疑这小雪团的实力,眼下倒是给了她大大的惊和喜。 刚刚那水浪就是这小东西搞出来的,轻而易举地袭击了笨笨,但也没伤到它,对力量的控制极好。 整整三个呼吸,笨笨都没有爬起来。 并不是被压制。 只是有点蒙。 披风下湿漉漉的毛发随着呼吸一点点炸了起来,活像只小刺猬。 它一跃而起,拔出红缨小枪,“竟然敢偷袭本大人,我要狠狠教训你!” “啾——” 雪团不甘示弱。 水浪接天,两个小小的身影在水浪间穿行,只隐约窥见些虚影。 秦雅:“……” 那就打完再说吧。 第二百二十二章 祈安 秦雅在这片海上绿洲整整待了半月,为了等下一株清华木出水。 除了这里因为雪团诞生而稍呈汇聚趋势,其他海域以秦雅和笨笨的实力想再找到清华木取得拓脉枝几乎是妄想。 秦雅不知秦君是否已经从其他地方拿到拓脉枝,她只能守株待兔,等待下一个黎明的交汇。 不过这儿是雪球的诞生地,灵力浓郁充足,对秦雅的修炼有很大好处,连躁动的火灵也在这清润的环境中平复许多,让秦雅因为长久滞留此地却等不到清华木出水而生出的些许烦躁也散了去。 跟小雪团定契其实没什么大问题,这小家伙出生才出生不久,灵智约莫等于一个三五岁的孩童,秦雅是它见到的第一个人,而且身上有它喜欢的木灵气息,理所当然的被偏爱。 加上秦雅随身携带的各色零食及展露出的出众手艺,让自始至终只吃过拓脉枝的小雪团更加喜爱。 短短时间内,小家伙就爱赖在秦雅身上,赶也赶不走。 并且很有领地意识地将笨笨驱逐在外,不让它接近秦雅。 将自诩姐姐的笨笨气成了球。 两个小家伙的战争还很有默契地绕开了秦雅,不让她插手,让秦雅好气又好笑。 不过她还是没有选择立刻与之定契,毕竟,这也是一个小家伙,是比虎崽还小的小家伙,哪怕见识了它把笨笨都打趴下的强大战绩,秦雅还是有些迟疑。 她想再等等,若拿到拓脉枝后,这小家伙愿意主动跟她离开,那就再说。 而在此之前,秦雅已经与小雪团商量过,用秦君留给她的其他灵物换取下一株出水的拓脉枝。 小雪球以拓脉枝为食也不过是为了汲取其中灵力,用其他东西替代也无不可。 有些灵物经过秦君处理后反而更适合这个小家伙食用,所以见到秦雅拿出来的东西后,它当下就抱着秦雅的手指“啾啾啾”同意了。 在第十五个黎明时,之前恢复成绿地的那片草坪再次如棉花糖般融化,露出十尺见方的水池。 曦光照耀中,一簇莹润如玉的枝叶缓缓从水中探出了头。 秦雅心中一动,正要上前,眼角余光却扫到一个更快的白色小身影,直奔池中而去。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秦雅心脏不受控制地起伏了两下,不由怀疑:这小家伙是不是没明白他们之前谈过的话? 显然笨笨也是这样想的,顿时跳脚,“笨小猪,你住口!” 但显然小雪球比它快,光影闪过,出水的枝叶再度被折取,水面只余涟漪微漾。 秦雅敏锐的感知似乎能透过水面窥见清华木那庞大的躯体瞬间崩散后溢出的水木精华。 清华木出水本就可遇不可求,半月内连续两次在同一处出水也是有着小雪球存在才会出现的神迹。 秦雅微叹,不知再等半月还能不能等到下一棵出水的清华木。 但没等她这口气叹完,飘忽的白影两下闪现出现在她肩上,脸颊一侧随之划过光润的冷玉质感。 ——拓脉枝。 小雪团叼着拓脉枝亲昵地蹭着秦雅的脸颊,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呼噜声,似是催促秦雅接下它的礼物。 笨笨那儿冲了一半,又停脚赶了回来,此刻见它这样,又气成了球。 ——真是非常不可爱的家伙! 笨笨心中暗自怨念。 秦雅安抚地看了眼独自抱爪作不屑状的笨笨,抬手摸了摸雪球头顶的小豆芽,不出意料地看见一个害羞得不行还往她手上蹭的粉团子。 她收了拓脉枝,将雪团托到眼前,看着它黑亮的眼睛,语调柔了几度,“我们要离开这里了,你要跟我们一起走吗?” “啾?” 雪团发出一个短促的叫声,头顶小豆芽晃了晃,似乎不明白秦雅的意思。 “离开,这里。”秦雅缓慢向它陈述着这个事实,“我们都有自己的归处。” “啾!” 雪团藏在柔软绒毛下的两只小爪子瞬间抱紧了秦雅的手指,满满都是不舍。 “你愿意跟我离开吗?我们可以结契,成为伙伴,你愿意吗?” 秦雅感觉这一刻自己成了诱拐小孩子的坏人,欺负着尚不成熟的小家伙。 顿了顿,她接着道:“如果你跟我走,可能有很长时间,我们都不能回来这里,而且可能会有很大的危险。” “啾……” 小雪球明显有些迟疑。 它很喜欢眼前的姐姐,但是要离开庇护自己的出生地前往陌生地域,对幼崽而言还是万分艰难的选择。 笨笨看不下去了,虽然它真不想带这个小麻烦,但它作为主人座下第一护卫,怎么会猜不透主人的想法呢? 两小只一阵啾啾啾后,小雪团又乐颠颠地抱着秦雅的手指不放了。 秦雅哑然,虽然她听不懂这两个小家伙在说什么,但是看着笨笨昂首挺胸得意自豪的模样,就可想而知了。 这段时间她与笨笨一起生活,发现只要谈到秦君,笨笨立马化身小迷鼠,对于主人的丰功伟绩可以滔滔不绝说个三天三夜。 秦雅因此对秦君之前的生活更加了解不说,笨笨那副小表情倒是和现在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让秦雅想不知也不行。 生灵天性慕强,笨笨大抵是在跟小雪团宣告秦君的强大吧。 这其实只是其一。 小雪团对笨笨的叙说倒是毫不怀疑,不过最让它动心的不是秦君的强大,而是笨笨提到的主人对它的投喂。 原来外面有那么多好吃的。 就有点馋。 秦雅没想那么多,再三确认了小雪团要跟她出去且愿意与她结契后,便也不再迟疑。 结契的法阵是早就准备好的,一阵辉光过后,秦雅也多了个生死与共的伙伴。 “既然我们已经结契,那我给你取个名字吧。” 秦雅看着自己的新晋小伙伴面色柔和,但准备好的名字刚要出口之际,她心神一惊,忍不住紧蹙了眉。 半晌,她方才重新启口:“祈安,就叫祈安吧,小名安安。” 祈安,祈求所有人康安。 某种未知的感应,清晰得让人心惊肉跳,秦雅不愿细想。 待与小雪球也就是安安的契约完全缔结,秦雅终于弄清了这无边绿草到底是怎么回事。 域,尊者级的领域。 当然,不是说安安有尊者的实力,只是有这样一种类似的手段。 现在,问题来了,不解除域,他们永远也走不出去,但是解除域…… 秦雅看着结契后出现在感知中的各种海怪、海兽,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原来她们早就被包围了吗? 第二百二十三章 羿星辰 海怪并无灵智,一向潜伏在深海,但某种程度上它们比海兽感知更敏锐。安安诞生后,它们遵循本能汇聚于此,也随之引来一批聪明的海兽蹲守。 海里游的,天上飞的,阻隔了她们离开的路。 笨笨的雾隐天赋虽不错,但是这周围的海怪海兽实在太多,想在不惊动它们的情况下悄然退走,简直妄想。 一场大逃亡。 要不是感受到身边那股熟悉的气息始终萦绕,秦雅几乎以为自己走不出去了。 所幸,在气力耗尽之前,秦雅还是带着两个小家伙冲进了设在另一端早已开启的空间之门。 一阵眩晕后,所有紧追不舍的小怪兽消失,浩渺水域被苍茫大地代替,呈现在眼前的是一片空旷的原野。 原野似是被战火肆虐过,放眼望去只余一片片灰烬,细看还有兵戈残骸浅浅被泥土覆盖,空气中亦是弥漫着散不去的血腥味。 秦雅目光扫过,眉头微拧。 泥土中的残骸,空气中的血味,都昭示着这里不久前应当发生过战斗,并且是一场规模不小的战争,但是令人困惑的是,她在现场并没有发现任何血迹残留。 血,任何有关这个的异常都容易让她联想到秦君最大的对手血盟身上。 而且…… 一旁的灵狼没有注意这么多,长啸一声后倏地缩小,变成一只小仓鼠,安然地坐在它头上的小雪球安安措不及防摔下来。 两小只滚成一团,啾啾声四起,打断了秦雅的思路。 秦雅上前,一左一右分开了两个小家伙,分别放在两侧肩上。 笨笨和安安见她面色不好,也不敢再玩闹,乖乖坐好。 秦雅再一检查储物灵器,发现刚刚放好的拓脉枝果然不见了。 能在她毫无所察的情况下拿到她储物灵器中东西的人也只有那一个——秦君,她是不准备再见自己吗? 先前种种纠结在那抹熟悉的气息骤然消失后都不重要了,可此刻她再追悔那人也不在这里。 秦雅不知道秦君想干什么,但是她知道自己真的生气了! 笨笨隐隐察觉到秦雅在想什么,顿时眼观鼻鼻观心,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真是,主人离开为什么不带自己一起啊?是它不够乖,还是不够可爱?为什么要让它面对小冰块? 一个两个沉浸在自己思绪里,连感知都迟钝了些,还是安安率先发现了靠近的人。 劲瘦有力的躯体隐于一身金灿灿的金鳞战甲中,单手轻而易举拿着常人难以抬起的巨弓,冰冷锐利的瞳锁定猎物般紧紧盯着秦雅,一步步逼近。 “你就是姐姐的妹妹吗?” 她扫了一眼秦雅,下巴微扬,似是不屑。 秦雅……稍低了头。 虽然对方看起来威武霸气,但有时身高真的是一件很致命的事。 ——气场两米八,奈何身高一米五。 实在严肃不起来。 “我是秦雅,久仰大名,羿姑娘。” 羿星辰原本因为她低头的那一动作拧起了眉,听她这么一说,顿时舒展了几分。 “姐姐……跟你说过我?” 她语气似是漫不经心,却不难发现其中隐藏的小小窃喜。 “是,阿姐与我说过,羿姑娘年纪轻轻便晋升皇者,堪称年轻一辈翘首。西域由你统战,战绩让一众前辈也叹服,真是厉害。” 秦雅实话实说。 当初秦君给她展示那些年经历时,羿星辰是出现频率最多、时间最长的一个,就给她介绍了一番。 当时还是王者,但秦雅能感知到她目前已经晋阶。 年不过十五,就已是皇者,单以年龄来说,比秦雅还要更胜一筹,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不过目前秦雅与安安结契后,实力更进一步,待巩固一番稳定下来,恐怕可以直接空降皇阶九段,倒算是后来居上。 “哪有,你才厉害,不愧是姐姐的妹妹。” 羿星辰脸微红,彻底维持不住刚出场时的气场,像个被夸奖后害羞的小女孩。 冰冷的目光融化,一双灵动的眼不好意思盯着秦雅不放,忍不住四处乱飘,正落在秦雅肩上的笨笨身上。 “诶,笨笨你也在……啊,好可爱!” 羿星辰忍不住往前凑了凑,视线正好与秦雅肩上的安安平齐。 她接到秦君传讯后,这些天一直在周围逡巡,等秦雅一出现便立刻锁定了她,都没有分心关注其他,直到现在才发现笨笨和安安的存在。 她目中是满满的喜爱,但是想到什么,立刻收住了表情,又恢复了初现身时的严肃。 笨笨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变脸,懒得理会她。 她一度怀疑主人之所以叫它笨笨,就是因为先出现的羿星辰占据了小星星的称呼。 要知道,除了那一串族名、师名,它真正的名字是远夜星辰啊! 可不是正好撞名了,就很气! 它不理羿星辰,羿星辰也不想理它,兀自转身看向秦雅。 “姐姐先前已经交代过了,这段时间你在这里历练,力求尽快感悟空间力量。” 西域早已沦为战场,但就是因为如此,反而比其他刚刚陷入混乱的地方更有秩序。 秦雅可以在此随阵营对战,积累经验,在保障安全的同时锤炼己身,事半功倍。 羿星辰将秦雅带入行道会的大营,但是除了她和几位坐镇西域的高手外,并没有人知道秦雅和秦君的关系,让秦雅得以安心修炼。 目送秦雅随羿星辰离开,秦君心神放松了几分。 她一直隐于原野上方,却是处于空间的缝隙之中,阻隔了一切感知,秦雅自然无法发现她的存在。 灵灵跟在她身边,有些不解:“娘亲,为什么不见阿雅姐姐,我们不和她一起吗?” 娘亲明明舍不得,为什么不见呢? 秦君轻捻着鬓间那一缕白发,不语。 半晌,她轻叹一声:“我们还有其他事情要做,现在还不是时候。” 似是解释。 她翻掌取出一个通透的玉瓶,瓶中盛装了一小团红艳的血液。血液缓缓游动,似乎仍在体内流转般。 这是她之前趁秦雅昏迷时取的,融合了部分木灵血脉的精血。 现在,她要将它们放到早已准备好的地方,启动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 第二百二十四章 三年 秦雅在西域大营的生活充实又枯燥,除了修炼外,便是为安安准备食物,时不时还要捎上一个“赶巧”蹭饭的羿星辰。 她在这里还见到了印飞一行人。 不是所有人都能有她这般幸运,在这战火熏天的地方可以安稳修炼提升。 当初一同到来的六人,如今有两人她永远再见不到,高大壮为了救侯军也失了一臂。 但如秦君所说,只要活下来,这里的修炼速度确实不是北地那般贫瘠之地可比,哪怕最弱的一个也已晋升到玄阶,是以往毕生也难成之事。 天赋最好的印飞已晋升王阶,并拜在一位尊阶门下,前途无量。 之前在圣唐学院有过几面之缘的卫霄如今也在西域,正跟在羿星辰身边办事。 听说当初来时还扬言要替秦君照顾弟弟妹妹,被羿星辰拉到演武场操练一番后,自此对着不到自己肩膀高的小姑娘大姐长大姐短,服软。 秦雅来后,他原本还以为终于可以践行当初的诺言了,结果秦雅实力一展,崩溃。 谁料想几个月不见,原本还在武阶蹦跶的小姑娘一下子窜天上去了呢。 备受打击的卫霄将一腔郁气全部倾洒到血盟身上,厮杀更为勇猛。 与血盟的对阵不是每天都有的,西域打了这么多年,该分的阵营早已分明确,除了三五不时有人会被血妖血灵侵占躯体造成一些混乱外,更多的却是双方拉开阵营,或奇袭,或硬拼。 秦雅跟着上了几次。 但她更多是藏在君帝阶战场后,暗中观察,揣摩空间力量。而低阶战场,很少有她的对手,不过秦雅藏拙还是会的,不会太出风头,以免被对方高阶盯上。 她的修为如期稳定在皇阶九段,有着之前在圣唐学院打下的基础,是实打实的水准,并非空壳。 且不知是不是安安过于神异,连失控后三五不时出来游走一圈的蓝灵幽火也安定了许多,乖乖待在丹田中,做一簇安静的小火苗。 总的来说,这里虽多了些危险,但与在圣唐修炼时也没什么两样。 除了秦君。 这里没有秦君。 整整三年,秦雅没能再见秦君一面。 羿星辰时不时会给她捎来一些礼物,天材地宝、功法秘籍、罕世奇珍,别人求而不得的东西她这里成堆送来。 一瞬间让秦雅回到了幼时苦守北地秦家的那一段时光。 她所有的消息都是羿星辰传给她的,有圣唐全面动员抗衡血盟,花迎和秦颂成为年轻一代学子翘楚;有北地秦家与行道会分会联合清除北地血盟势力,秦风王阶实力坐镇;有东域秦家出面统合东域势力扫除境内血盟势力,在最短时间内重重打击血盟,一扫东域血氛…… 大多都是与大局无关却是她最担心的问题,不消说都知道这是谁的吩咐。 但秦君从不来见她,自始至终。 秦雅只从羿星辰偷偷给她的留影珠中见到过她心心念念的人。 鬓间那一缕白发着实刺伤了她的眼,眼眸中深沉的思绪让她感到陌生。 她不知道这些时间内秦君在做什么,是什么让她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但是秦雅知道她不能再等了。 三年,她忍耐了这么久,唯一怕的不过是成为秦君的负担。 三年时间,她孜孜以求,甚至亲入空间破碎后的裂缝,感悟力量,强化自身,不惜落得个遍体鳞伤的下场。 成果是在君阶掌握了本该帝阶才可掌握的破碎空间的能力。 笨笨在来西域不久后,便跟秦雅告别。 它的师尊正好在西域暂留,见到它后嫌弃它实力不足,给自己丢脸还给秦君拖后腿,将它带回去操练。 ——笨笨师尊果真是一位圣者,只是如今这些已不重要了。 笨笨走了,只有安安陪在秦雅身边。 三年了,这个小家伙仍是初见时那副模样。 巴掌大的小雪团,只头顶的小豆芽颜色更深了几分,呈现通透的碧玉色泽。 秦君送来的天材地宝能吃的大多进了这小家伙的肚子,如今它的实力亦不可小觑,之前在与血盟的战斗中配合秦雅屡立奇功。 它的域是一大杀器,秦雅领悟空间能力后才发现这是更近似于幻境的手段。 原本还不可随意控制,容易伤到友军,只能缩小范围配合秦雅,将人灭于无形。 但实力提升后,一罩就是一片人,精准打击。 局面变化甚至一度引起血盟大佬的注意,但是行道会这边自有强者庇护,安安也隐蔽的很好,除了秦雅和她稍稍交了些底的羿星辰,哪怕是自己阵营都不知道秦雅那看上去除了可爱似乎没有其他作用的灵宠是造成这副局面的大功臣。 在暗中打听许久后,秦雅留了封信带着安安悄悄离开了西域。 她没有告别任何人,尤其是羿星辰。 这些年她与羿星辰相谈甚欢,但不代表她不记得这是秦君留下监视她的眼睛。 西域的移星阵都在两派控制之下,秦雅只能自己赶路。 这也是她在自己的空间感悟臻至一定境界才选择出走的原因之一。否则以她的实力,单想出西域都难。 如今她掌握长距离瞬移,自可缩短这个时间,只需防备两方侦察即可。 而她本身自带的隐形效果很好地规避了这一情况,让她离开西域成为切实可行的事。 据她打听来的消息,秦君如今身在中天域,那里就是她的目的地。 中天域,所有武者心目中真正的武道圣地。 与圣唐这种修炼圣地不同,在其余四域底层武者的眼中,进入中天,某种程度上是与晋升君阶划等号的,其繁盛程度自不消多说。 但那是以前。 如今整个中天域一片萧条,路上行人寥寥。 无论是血盟,还是秦君、圣唐主导的势力,都对这片大陆中心最繁盛的地域有所图谋,双方战斗不断。 越是高阶的武者战斗时破坏力越大,一旦涉及空间力量,低阶武者连余波都难以抵抗。 秦雅一路行来,遇见过不下五波战斗,她都小心地避开了。 但有时候,麻烦是避不开的,它还会自己找上门来。 第二百二十五章 拖累 血屠近些年诸事不顺。 先是藏着掖着培养的净水灵体被夺了,他发了一通火后却连仇家都没找到。 而后又被朝君阁那帮家伙逮着小辫子不依不饶,直接掀了他老巢,就为着他手上漏出的那么点断仙。 要不是他跑得快,连老命都得丢了,可教他暗恨不已。 虽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但是他手上多年经营的势力一朝全毁,一个光杆尊阶在血盟真不算什么,要不是随后圣主突然出关,全面开战,恐怕他要先被血盟内部的人干掉。 ——能有个尊者补充血气,他们可不会客气。 好在他还是逃过一劫,如今投靠在另一位强大的尊者门下。 不过虽说暂且保住了一条小命,但总归没有自己坐镇一方呼风唤雨的意气风发。 如今再遇到以前平起平坐的尊者,也无端端矮了一头,让血屠好生郁结。 不过如今大乱之下,他一个人行动倒也方便。 中天域的家族大多传承久远,一个不起眼的小家族,祖上说不定也是了不得的大人物,族内藏着一件两件功法神兵什么的也不是不可能。 比如说他这次碰到的小家族。 谁能想到这偏远地域一个不过皇阶封顶的小家族竟然还有个家族秘境呢?要不是他仔细,那点微末的空间震荡还真察觉不出来。 屠一个小家族可比从高阶武者手上抢东西要简单的多。 这不就一件圣物到手了吗?轻而易举。 血屠感知外放,一寸寸扫荡,虽然知道一次已是走运,但免不了还是有所期冀。 就在这时,又是一阵微妙的波动。 血屠眼睛一亮,自己都犹带几分不信,下一刻身形已消失在原地。 “一个小丫头?”血屠上下打量了一眼,有几分失望。 “不、不知前辈有何、有何见教?” 秦雅暗自警惕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老者,心弦绷紧,语中故意流露出寻常武者见到强者时克制不住的惶恐局促。 血盟的血气与寻常杀戮的血气有几分不同,秦雅轻易就辨别出来。 她没想到刚入中天域不久就撞上了血盟的高阶武者。 这三年来秦雅没事就把玩秦君送她的那枚桃核,而秦木笙送的串着桃核的编绳她也是再熟悉不过,对于编绳的隐匿功能还是很信任的。 这种隐匿不是说彻底隐去身形,而是降低了某种存在感,容易自动将她忽略过去,轻易不会对她升起敌意。 而且不同于一般灵器只对低阶武者有用,这编绳反而对高阶武者更为克制,尤以血盟为甚。 这也是秦雅此次只身出门的底气。 谁知这次竟好似失效了,不知眼前这老者是否与当初让她不得不提前引灵的那两兄弟一般有什么特殊天赋。眼下她只期盼眼前这人只是无意路过,可以如往常那般忽视她。 秦雅心神紧绷,未曾发现手腕上原本散发着微光的编绳黯淡了一瞬。 血屠今日收获颇大心情甚好,只以为第二次是自己判断失误,也不甚在意,正想着今次大发善心饶这小丫头一回,突然察觉到一点异常。 “小丫头,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血屠眯了眯眼,迅速思索起那一点微末的熟稔感。 转念一瞬,记忆最终定格在三年前。 武天城的事随着秦君等人离开加上后续及时扫尾,血屠确实不知花家之事还有秦雅的参与,但是三年前血盟曾大肆搜捕过秦雅,虽然都是底层血众执行,但是圣主亲自下令,血盟中多是见过秦雅影像的。 而且不比底层见的是一层层传递下去的较为抽象的画像,血屠在他投靠的那位尊者那儿见了圣主亲自印刻的影像,更为清晰直观。 如今三年过去,秦雅实力飞升,人也因秦君的离开封闭了许多,更显清冷,若是寻常来看,面容虽没有太多变化,但确实不像一个人。 可到了血屠这个阶层,记人也不是记什么面容气质的,毕竟这些随便一些小手段就可以改变,而面容相似的人也不在少数,所以他们更注重的是每个武者的气息。 修的什么武,练的什么功,悟的什么道,这些都是刻在骨子里不变的印记,哪怕日后改换功法,另修武技也抹不去从前的烙印。 ——气息是不变的,而血盟圣主恰是可以捕捉气息再完美复刻的人。 尊者的记忆力和感知极佳,血屠却没有在见到秦雅的第一时间认出她,连他自己都觉得惊讶。 不过他没有多想,只以为是沉浸在新到手圣物的喜悦中,有所忽视。 血屠长笑一声,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对秦雅的追捕,圣主封赏极厚,连顶级尊者都不是不动心的。结果三年下来,那封赏就一直悬在那儿,谁也没能拿走,这次岂不是便宜他了。 时来运转,莫不如是。 他狞笑着,伸手一道血链凝结,轻易锁住了秦雅。 然而下一刻,血链脱落,被锁住的那道人影随风散落。 秦雅早在血屠发问时就意识到不对,迅速与待在她灵种中的安安配合,寻求脱身之法。 如此近距离接触定不能直接通过空间手段离开。 说到底她仍是个小小君阶,哪怕某些方面可以与一般的帝阶武者媲美,她也还没自大到自己空间上的造诣可以比拟眼前这个气息浑厚的血盟高阶。 所以她选择动用安安的天赋能力混淆视线,以期拖延足够长的时间让她得以脱身。 然而她的对手是一位尊者,一位拥有了域的尊者。 血屠眯了眯眼,看着远去的秦雅,嘴角勾起。 “呵,小丫头实力倒不俗,可惜遇上了本尊。” 他并未动身追捕秦雅,仍站在原地不动,但有什么已经悄无声息地蔓延开去。 地上柔弱的青草压弯了腰。 秦雅身形随之静止。 血屠漫不经心地走过去,看着秦雅嘴角溢出的一缕鲜血,眼中闪过一丝痴迷。 “之前倒是没发现你这小丫头血液竟如此香甜,可惜是圣主要的人,不然留下予我做个血奴倒也是一桩美事。” 秦雅瞳孔一缩。 血盟圣主的名头她自是听过——这三年缕缕被人提起,每每都是深恶痛绝。 甚至她还见过——是秦君的敌人,让她需严阵以待的人。 他要抓她,目的只有一个——威胁秦君! 秦雅眸中闪过一丝决绝。 血屠迅速发现异样,陡然一声大喝:“你敢!” 他挥手一掌全力击出,连破几层护盾,直接重伤了秦雅,却也打断了她的行动。 “哼!小丫头活得不耐烦也得等本尊将你送出去。” 秦雅软软倒下,眼前趋于黑暗。 昏迷前,她满心只剩一个念头——呵,又要成为拖累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 解脱 在秦雅离开西域遭遇血屠之时,秦君亦心有所感,彼时她正与院君等人商议接下来的作战计划。 空域一行,秦君找回了自己旧日的一切,也解开了心中留存许久的谜团。 ——她的重生并非是命运的无意赠予,却是昔日旧友赌上一切的逆天而行。 但,这一个个笨蛋,怎么就不好好想想,已死之人又岂是人力可复活的呢? 又或是,他们其实早已明了,却仍旧不愿放弃? 其间种种,秦君无意再想,只是以往顺势助秦雅登顶的念头却是淡了。 从见过秦木笙开始,秦君就明了她已经成为破局的最重要的一环,而冥冥中的存在给予她的东西终要收回。 生死之事秦君早已看淡,这一命原本就是捡来的,再还回去也无不可。只是今世多了一分牵绊,舍不得她家小姑娘哭鼻子,她才费尽心思再在秦木笙那儿挂名,留了后手。 若一切顺利,她尚可以以另一种方式归来,永远陪在秦雅身边,实现昔日不离不弃的誓言。 可现在,她这条命担了太多,却是不愿再轻易交付出去了。 如今,她实力尽复,不输于此刻寄居于唐娆壳子里的厉昊焱。而血盟势力虽强,但脑子清醒的人不会看不出其中弊端,加上秦君的存在给了他们抗衡血主的信心,所以在血盟彻底暴露后,世家大族两厢抉择,选择哪方也就不言而喻了。 血盟虽可凭借战场血气强大自身,凭借血妖血灵夺人躯体,延续血盟实力,但依旧处于下风。 时移事易,如此结果倒是比西域沦为战场后,秦君等人推算的结果要好太多。 若一切妥当,五域武者合力,未尝不可将血盟彻底铲除。 只要秦雅安全无虞,秦君自能安心布局,将结果导向她期望的一面。 可秦雅终究还是离开了。 并且,不出意料地,落到了血盟手中。 厉昊焱有一点说得不错,活在这片天地中,终究还是要受这片天地束缚。 一举一动,或有意,或无意,终究还是指向了原定的结局。 秦君沉默良久,无奈摇头苦笑,对着一众正等着她的人淡淡道:“我们先前做的准备提前吧,时间不多了。” 其他人对视一眼,心头再是惊诧,也没有表现出来,陆续退出了议事厅。 ——这三年来秦君的每一个决策都压在了血盟的脉门上,让一众原本对她有所质疑的人心服口服。 当然,实力是她提出的决策得以实施的重要原因之一。 只有唐韵留了下来。 “出了什么事吗?” 唐韵神色关切,但眉宇间却笼着一层散不去的愁色。 这段时间以来,厉昊焱一直顶着唐娆的壳子行事,哪怕早料想到会有这一天,但真亲眼见到自幼一同长大的妹妹被人占据身体在眼前晃悠,唐韵心里就闷着疼。 且,一旦诛灭血主,唐娆那已被血气完全浸染的躯体,也必然会随之崩毁。 灵魂寄托于肉体,即便分离,也总有一丝不可捉摸的联系,这也是唐娆能留下的关键。 但肉体一旦崩毁,到那时,她还能强留下她吗? 不是每个人都有秦君的际遇,唐韵无比清醒地知道这一点。 如此,也更痛苦。 这三年里,唐娆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醒后虽竭力表现得与往常一般无二,但是那股子虚弱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唐韵哪怕贵为圣唐院君,也能眼睁睁看着至亲一步步走向死亡,毫无办法。 这样的折磨日日夜夜啃噬着她的心,以致堂堂尊者竟肉眼可见地憔悴了下来。 秦君看了她一眼,对此也无计可施,只能微叹着解释道:“阿雅被血盟抓走了。厉昊焱必然会拿她来威胁我,短时间内应当无事。但阿雅有木灵王族的血脉,而王脉对纯血之体有一定的弥补,若是被厉昊焱发现……” 余下的话,秦君不提,唐韵也知晓。 厉昊焱之前曾夺走了灵灵的部分躯体,以他的实力,必能借此融合出部分纯血之体的特性,以抵挡天罚。若是再有王脉补充,想来能彻底解决这个问题,自此便可毫无顾忌的动用血气之力。 这么多年过去,没人知道厉昊焱到底杀了多少人,又借此凝聚了多少血能,但一个完全摆脱限制的血盟圣主对局面的影响可想而知。 秦君有把握对付现在的厉昊焱,却不代表她可以抗衡实力全面爆发的血盟圣主。 更何况,自始至终,厉昊焱身后的那人才是最需要防备的。 数年交锋,秦君已然有极大把握证明对方的存在,所幸对方尚未醒来,只是潜意识掌控着厉昊焱的一举一动。 否则将又是另一种局面,秦君并不想看到的局面。 若能在他清醒之前诛了厉昊焱,折了他的载体,即便不能借此一举灭杀他,也必会让他实力大损。 所以无论是为了秦雅的安全,还是以大局为重,计划提前都是最好的方案。 唐韵闭了闭眼,从嗓子眼里挤出一个字:“好……” 声音艰涩沙哑。 她随之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苦笑一声转移话题道:“玄隐还在追查断仙之事,我去通知他一声。” 话一出口,唐韵知道自己又说错了。 玄隐是她与秦君初识的契机,刚刚便也脱口而出。 但玄隐一贯神出鬼没,向来只有他主动联系她们的份,每次分别后,连他徒弟萧舞夷都找不到他,更别说自己了。 唐韵无语凝噎。 半晌她摇了摇头,不再多言,转身出了议事厅。 直到站在议事厅外,感受着朗朗耀阳罩身时的些微暖意时,唐韵才清晰地察觉从心脏蔓延至四肢百骸的冰冷。 唐娆处于她的意识海中,如今正好是清醒的,能隐约察觉到她的异样。 此刻的她没有过往那般疯疯癫癫、吵吵闹闹的活跃劲儿,整个人沉静了许多,倒是与唐韵更是相似了几分。 她显出身形,想触碰唐韵,却轻易穿过她的身体。 ——力量的流逝让她连稍稍凝实灵体都无法做到。 唐娆轻叹一声,从后虚虚拥住唐韵,“姐姐,我等这一天等很久了。” 这是唐娆第一次以如此认真的口吻叫她姐姐…… 唐韵心一颤,抬头看向湛蓝的天空,轻笑着答:“好。” 即便她对这一天的到来极为抵触,却也知,不论是对唐娆,对她自己,还是对大陆之上的万千生灵而言,这都是一个解脱。 这一天,她也等了很久。 第二百二十七章 阿雅,闭眼 最终决战之地,定在中天域百漠荒谷,这是双方心照不宣的选择。 百漠荒谷旁便是撼天涧,以狂暴罡风闻名于世。 决战之日,双方高手尽出。 谁都知道,这一战之后,玄灵大陆将彻底改天换地。 要么血盟胜利,所有底层武者沦为血奴。要么秦君破虚,大陆迎来新的纪元。 如今一切犹未可知。 厉昊焱并没有压轴登场的习惯,他早早就到了荒谷中,将他手上握着的最有用的底牌摆上台面。 ——秦雅被高高架在撼天涧边缘,定住身形。 为防她自戕,被抓的这段时间她都是在昏迷中度过,如今甫一睁眼,却只能无力地看着事情朝自己最不愿发生的方向转去。 厉昊焱依旧顶着唐娆的壳子,与秦君身边的唐韵遥遥对立。 两人面容虽极为相似,但绝不会有人将其错认。 唐娆眉目间原本的妖与娆如今完全奔着妖邪气质一去不复返,唐韵看见那张脸,没有分毫波动,只想将它生生毁去。 秦君右手边是手握巨弓的羿星辰。 从知道秦雅被血盟带走,她就一直自责,辜负了秦君的信任。但从血主手下抢人,不是她的实力可以做到的。 在集结战力的这段时间,她回了南域,报了自己的灭族大仇,然后毫无挂念地跟来了战场。 她的实力虽不足,却有着不错的天赋能力。若是拼死救下秦雅,也能弥补一二。 近些年,不知天地是否有所感应,异变的速度更快,天地间灵气的活跃程度更胜往昔。 不少武者都觉醒了天赋能力,且晋阶速度较之以往也快了许多。 如今羿星辰已是帝阶,放在以往是不世出的天才,但这只是就潜力而言。在这最终的决战之地,帝阶不过是最弱的那只小虾米。 但秦君考量了一番,还是将这只小虾米带在了身边。 百漠荒谷此刻已被众多强者的气息笼罩,形成了一个独立的空间,众人均严阵以待,但谁都知道这场战斗实则只围绕秦君和厉昊焱之间展开。 秦君身后不远处,一只穿着披风的小仓鼠从一位美妇人怀中探出了头。 圆溜溜的眼睛此刻蓄满了泪水,似乎稍动一下眼珠就会滚下来。 就在来之前,秦君解除了与她的契约。 结契之后,主宠任意一方的死亡都会对对方造成伤害,具体伤害是随实力而定。 笨笨实力弱秦君良多,她若出事,秦君其实没什么大碍,但反之,秦君若是出事,笨笨很可能因此反噬而死。 虽然秦君的解释是以防万一,但笨笨完全不能接受。 她从幼时就跟着秦君,虽然只发挥了寻宝的作用,但是是真的希望有一天能成为秦君的护卫的。只是以往那些敌人秦君出手轻易就可解决,如今第一次遇到难以解决的人时,她却是依旧被秦君保护。 这次她是偷偷求着父亲跟来的,刚刚才被娘亲揪出来,狠揍了一顿,暂时却也无法送她回去,笨笨才得以留在此处为主人助威。 笨笨的视线秦君自是注意到的,但她没有回视。 因为对面已经有所行动。 厉昊焱看着秦君,嘴角扯出一抹夸张的笑:“君姨向来对自己庇护的人千般好万般好,不知这次愿意付出什么代价来换回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小妹妹啊?” 厉昊焱指尖溢出一缕血气,血气凝成一根血色长鞭破空而去。 秦君眼眸一厉,一道银光脱手而出,却在秦雅身前三尺处被阻拦。 血色长鞭毫不留情地重重抽打在秦雅身上。 秦雅闷哼一声,一丝血色瞬间濡湿衣裳。 白衣染血,鲜红灼目。 “君姨的实力我还是不敢小觑的,若是不能保证君姨这妹妹的‘安全’,我怎敢将她带到此处?” 厉昊焱哂笑。 “你想要我做什么?” 秦君低垂着眉,鬓间那一缕白发晃至眼帘,苍白若雪,甚为刺眼。 厉昊焱印象中,她的君姨向来是意气风发的。 ——大陆第一人,圣者之上被誉为尘仙的存在,有她自傲的底气。 自傲但并不傲慢,对她身边的人尤其宠溺。 六个地位卑微以随侍身份跟在她身边的人,她视作至亲挚友,不吝教导,不惜得罪世家大族为他们出头。 他伤重垂死,父亲求去,她不惜耗费大量精血救他小命。父亲将他交予她照顾,她待他若亲子,耐心教导,从不藏私。 那样耀眼的人,不该是眼前这暮气沉沉的样子。 而这一切,是他亲手造成的。他甚至想在她面前一点点将她在乎的人折磨致死,以此摧毁她的精神意志。 他是那么清楚她对身边人的看重,因为很久以前他也是那其中的一员。 所以是如何变成如今这个样子的呢? 厉昊焱有霎时的恍惚。 他很快回过神来,嗤笑一声。 还能是因为什么?那高高在上的存在意图控制一切,而尘仙君雅却是最有希望破虚登仙脱离它掌控的存在,它岂能留她? 所以它控制自己,借了当时唯一留在君雅身边的自己的手,在她毫不设防时予她致命一击。 是它,伤害了自己最亲最信赖的人,让自己的双手沾满至亲的鲜血。 所以他要摧毁它,取代它,建立新的秩序。 厉昊焱眸光沉沉,短短一瞬思绪百转,见秦君仍旧等他回复,他一笑。 “君姨从始至终都是我最敬重的人,我不愿与您为敌,若您回心转意,重新站在我身后,日后您仍是我的君姨,您的妹妹我会如您当初照顾我那般尽心照顾她,如何?” “不如何。”秦君眉眼淡漠,毫不犹豫地拒绝。 “您不再想想吗?” 厉昊焱嘴角勾起,掌中血气吞吐不定,目光在秦雅与秦君之间游移,再明显不过的暗示。 但他随后眉目微拧,低头看向掌中的血气。艳艳血色下,一丝微不可察的青芒若隐若现。 就在这时,秦君一声厉喝:“阿雅闭眼!” 她探手夺过羿星辰的巨弓,拈弓拉弦,一道火焰利箭倏然成形。 秦雅深深看了秦君一眼,嘴角含笑,听话地闭上眼睛。 羿星辰暗中准备的一道符文随之落在箭上。 符文离体的刹那,她脸色倏地苍白起来,似乎这一枚符文带走了她所有气力。 ——万象破禁,只要实力足够,可破除一切术法禁制。这是属于羿星辰的天赋能力,也是秦君将她留下的原因。 火箭离弦而去,轻易撕裂刚刚阻拦秦君的屏障,重重贯穿秦雅身体,余势不绝。 秦雅随之被高高抛起。 而她身后,就是深不见底的撼天涧。 第二百二十八章 战起 在秦君出手的刹那,她身后所有圣者亦同时出手封锁空间,意图限制厉昊焱行动。 秦君这一箭如同导火索,轻易将本就焦灼的局面彻底引燃。 混战一触即发。 封闭的百漠荒谷中,虚空如水波漾起阵阵涟漪,又如镜面碎开道道裂纹,有限的空间无限延伸,看不清其中生死搏斗的身影。 厉昊焱没有动。 众圣的阻拦也只有那片刻功夫,令他意想不到的是秦君的果决。 此刻探眼再看,只有一团星火燃烧着坠落无边深涧,而秦雅的气息随着星火的减弱而归于虚无。 死了? 秦君亲手射杀了她的妹妹? 作为曾被秦君保护的人,厉昊焱觉得这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但事实确实如此,哪怕他不信邪再三搜寻,也寻不到那一抹属于秦雅的气息。 只为了不让自己获取更强大的力量吗? 他抬眼,不管周围打得天翻地覆的局面,定定看着秦君。 半晌,他倏然笑了,轻蔑而讽刺。 “是我错了,我竟真把你当她了。我的君姨敢于天争雄,可她早死了,死在我手上,死在天道刀下。你不过是被它扶持起来的一个像她的傀儡罢了,可笑,可笑!” 厉昊焱长笑两声,面色陡然狠厉起来,“既然这样,就给我去死吧!” 他掌中血气缭绕,闪身袭来。 秦君将手中长弓扔回羿星辰怀中,转手推了她一把,一个大活人直接消失在原地。 下一刻,赤红的火焰升腾,将秦君整个人包裹其中。 她伸手,抵住虚空中探出的一只血色巨掌,赤焰与血气交织,发出滋滋的声响。 一道横贯天际的裂纹自两人交击处蔓延,沿途所有正在交战的人顾不上对手,连忙闪身远离,有慢了一拍的直接被卷入裂缝中,不过片刻便生息全无。 其他人心中骇然。 虽早知秦君与血主与他们已不是一个层次,但真的看到一位圣者不过是卷入他们交手的余波便殒命当场,还是难以置信。 圣者对空间的掌控非同小可,往常可与大陆各处随意穿梭往来,翻掌便可平复空间裂缝,如今这情况只能说他们造成的裂缝狂暴程度已经超出了寻常圣者能够承受的极限。 而且刚刚那一刹,他们清晰地感受到裂缝中传出的令人心悸的威胁感,并非是他们裂空后能造成的效果。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圣者之上还有前进的空间,碎虚成仙从不是梦。 而这两人,早已无限接近那一步。 甚至他们肯定,这一战后,就会有人踏出那一步。 所有人心头火热,但当务之极却是解决眼前的对手,相互对视一眼,因着刚刚变故停手的众人再次缠斗在一起。 笨笨缩在娘亲怀中,看着主人大发神威,圆溜溜的墨瞳中满满都是自豪骄傲。 雾隐寻灵鼠的天赋能力不凡,她一小只在娘亲庇护下毫不起眼,且她爹身为奔月啸天狼,战力比寻常的同阶圣者还要强上几分,此刻倒也游刃有余。 如此一来,笨笨一点也不用担心自己小命的安全问题,此刻倒是成了场中最悠闲的看客。 秦君与厉昊焱的实力不是她如今能看透的,但笨笨跟了秦君这么久,身边父母师长又是站在大陆巅峰的一群人,眼力自也不可小觑。 此刻秦君虽处于守势,但她能隐隐看出落于下风的却是厉昊焱。 事实也正是如此。 厉昊焱一击过后退离了秦君身边,看着她的眼神颇为阴鸷。 “我倒是小看你了,没想到你短短时间就恢复了她的全部实力,还犹有精进。哼,既然如此,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他抬手,半空中一扇门户若隐若现。 血色的大门如同通往炼狱的通道,尚未开启便隐约听到万千惨死的生灵哀嚎之声,给人浓烈的不祥z之感。 秦君神色凝重了几分。 在她的注视下,那扇门轰然崩毁,浓厚的血气凝成血水,如同天倾后灌注于世的滔天洪水般倾泻而下,在厉昊焱头顶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最终灌入他体内。 与此同时,大陆各处包括一旁的撼天涧陡然升腾起一股阴邪至极的血气,与血色漩涡气机牵引,为其更添几分威势。 ——三十三阴天血煞大阵! 如此浩荡的血气冲击,不止大陆各处正在交战的武者遽然色变,高天之上亦有感应,原本晴朗的天色瞬间被阴云笼罩。 秦君抬头看向高空,紫电划破天际,似要携无边威势而来。 但最终却停在厉昊焱上方,迟迟不曾落下。 一层有别于其他血色的殷红之气隐隐混杂在腥臭阴邪的血气之中——纯血的气息,来自于灵灵。 秦君沉眸,厉昊焱果然做到了。 血门内的血海即为厉昊焱的圣者空间,如今完全暴露,按理该说早被天雷轰顶。 当初他的分身就是被秦君初觉醒时爆发的点星赤焰打了个措手不及,燃尽遮掩的气息,遭了天罚。只是那时分身实力弱,遮掩的气息也薄弱,才轻易被她撕开了口子。 但现在他却是已经融合了纯血,虽然没有完全转化,却也有了纯血的气息。 而不管那冥冥中的存在如何做了诸多算计,最终也不过是遵循规则的死物,厉昊焱以前藏得好,它侦察不到,如今有纯血气息遮掩,天罚更不会落下。 不过,就是如此,才有她的复生,才有秦木笙的存在。 如今,也是时候了。 厉昊焱摧毁血门,是打着以绝对实力一举诛杀秦君的主意。 他这些年躲躲藏藏,且大半时间都在沉睡,哪怕算起来活的时间比秦君久,但各方面的真实水准与秦君这样在三千年前那样武道辉煌的时代也能登顶的人相比,实在有不小的差距。 越是拖延,对他越不利,所以厉昊焱当机立断,直接掀了底牌。 秦君身死,余下人不足畏惧,整个大陆将成为他的囊中之物,且有秦君和如此多的圣者给他补充血气,也许这一举就足以让他打破所有束缚,成为那高高在上的天道也无法再拿捏的存在。 血门崩毁后,厉昊焱的气势翻升,稳稳压制住秦君。 但他有底牌,秦君又怎会没有? 秦君目光定定,刚刚射出火箭的双手终忍不住颤抖起来。 当初赠予秦雅桃核,只是担心世事无常,她总有顾及不到的时候,所以想为她的安全更添一份保障,却没想到竟是用在今天这个时候。 某种程度上,她确实杀死了秦雅。 秦雅死,她心中的枷锁崩毁,长久被束缚的凶兽探出了头。 那一点颤抖似乎是什么预兆,秦君身侧一镰血色弯刀若隐若现,周身的气势一如厉昊焱血气入体时那般疯涨。 可厉昊焱一看,却是笑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结束了吗? “我早该想到了,当年你就该疯了,我道你心性坚定,却是将心念寄托在一介婴孩身上。若早知如此,我何必等到今天才动手?” 厉昊焱似有几分叹惋,说到最后却是毫不掩饰的讽笑。 秦君提升不是白得来的,而是陷入了类似灵兽濒死前的狂暴状态,燃烧的不仅是气血寿命,还有理智。 这是入魔的征兆。 当年他在秦君觉醒前夕察觉到她的存在,杀上了木灵族。 那一次,死的是秦君的母亲和她最为亲近的族人。 就在她面前。 那一次,秦君濒临疯魔。 而后觉醒提前,点星赤炎爆发,将一切葬于大火。 他随后派出追杀的人总会遭遇各种阻拦,无一功成,直至最后彻底彻底失去秦君的踪迹。 他期冀她就此身死,到底没能所愿。 之前他抓秦雅,就是想逼秦君再次疯魔。 秦君的优势就在于她千锤百炼的战斗技巧和层出不穷的各种秘技,若是失去理智成为一头仅有强大实力的疯兽,厉昊焱并不惧。 只是没想到她会自己动手。 他还以为秦雅之死对她毫无影响,现在看来也未必。 不过他面上虽笑着,心里犹自万分警惕。 哪怕他嘴里指责秦君不再是三千年前的君雅,但他不得不承认,不管眼前之人是谁,都是他难以轻视的大敌。 原本想速战速决的打算再度搁置,但没等他试探,秦君的屠刀先行落下。 这一次,秦君采取攻势。 厉昊焱的话她一概不理,直接持刀袭去。 血色弯刀在她的掌控下极速斩来,一击倾尽全力,所过之处留下一道黑痕,散发出死寂的气息。 厉昊焱眸光一深,迅速侧身转而从原地消失,再出现,是在秦君身侧。 秦君眸中的神采一点点暗淡,继而被疯狂取代。 不过即便如此,她反应依旧很快,血刃横胸直扫,斩破一枚符文的同时继续朝厉昊焱劈去。 她这血刃是当初汲取血池血能后,为了控制血气,也为了增强攻击而制造的武器。 这并非用实物制成,而是在凝实血气的基础上一次次拓印符文——单这一柄血刃拓印的符文足有数万枚,而之前失败的更是数不胜数——生生打造出这样一柄收割利器。 屠刀之下,血盟之人身死者不知凡几。 以血气为基础制成的神兵反而对血气极为克制,秦君这几年并没有动用这柄血刃,厉昊焱也不知其威力,如今一个照面轻易被打散了攻击,还破了护体的血气,刀锋临身,心中着实惊怒。 但秦君哪管那么多,她能感觉自己神智的清明迅速退去,在此之前多捅他两刀还是好的。 当然,这不容易。 综合来说,厉昊焱的实力灌入血气后增长的实力本就不是秦君可比的,尤其她理智渐失的情况下,此消彼长,差距更大。 初始几次秦君还能仗着利刃、技巧打厉昊焱个措手不及,微占上风,但随着厉昊焱融入的血气越多,她便慢慢转入颓势。 这次不是之前那般游刃有余的防守。 不过几轮试探,秦君身上便大伤小伤不断,最深一处甚至直插胸口,再偏几分就正中心房。 厉昊焱心神放松了几分,他不愿再等,决意全力一击,势必一举击杀。 不管秦君是真的还是装的,死了,一切就结束了。否则,他终究无法心安。 厉昊焱眼神狠厉,拉开了与秦君的距离。 他头顶上方的血色漩涡已经停止旋转,但这片寂然下潜伏的难以估量的风暴。 “让我再送你最后一程……” 他一语出,漩涡再次转动,这次却是完全逆行,转而抽取厉昊焱体内的血气不断壮大,到达某一个临界点后再次静止。 此时,这片漩涡蕴含的力量已经超出了人力之极限,一旁的哪怕是圣者,目视一眼也心中骇然。 他们不约而同停止进攻,遥遥看向这里。 成败再次一举! 血盟之人欢呼雀跃,秦君这方却神色惨淡。 这样的大招真的能接下吗? 在他们心中惊疑不定时,唐韵看着那血色漩涡,脸上浮现一抹悲戚。 她身后,一道虚影闪现,与唐韵相似的面容上犹自带着几分笑意。 “我走了啊,你……要好好的……” 微不可察地叹息溢散在风中,唐娆没再多说,转身飘然而去。 与此同时,场中一角,似是拉开一道帷幕,显出几道早已久候的身影。 秦木笙抱着灵灵站在其中,黎光守卫在她们身前。 唐娆现身后,灵灵看了秦木笙一眼,握紧小拳头给自己打着气,敏捷地从她怀中跳出来,直奔中心而去。 整个战场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厉昊焱的眼,唐娆等人的行动他自然有所察觉。 转眼再看去,秦君原先被狂躁盈满的眸子不知何时恢复了一丝清明,深邃的墨瞳注视着他,似是在嘲笑。 纵然他一直怀疑秦君在骗他,但潜意识里其实对这个结果是隐隐接受的。 秦雅死了,新仇旧恨爆发,秦君疯了,这就是他期待的结果。 但如今事实还是将他打醒。 他没时间去想到底哪里不对,因为秦君的反击已经到来。 厉昊焱一直只将秦君视作她的对手,对于其他连近他身都做不到的人,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而他倾力一击时,形成的防护连秦君都打不破,他更是没有在意。 而这就给了唐娆和灵灵机会。 唐娆是厉昊焱现在占据的身体的原主,灵灵是他掠夺的纯血的原主,某种程度上与他的气息是息息相关的,反而轻易突破了他的防护。 她们挑的时机恰到好处,正是厉昊焱全力蓄势无法抽手之时。 唐娆投入她的身体,灵灵则小心覆在血色漩涡之外。 厉昊焱惊怒不已,唐娆的存在他不是不知,但唐娆的身体被他占据,灵体也过于弱小,只要出现在他面前,他轻易便可泯灭,如若随手碾死一只蝼蚁。 谁会刻意追着碾死一只蝼蚁呢?结果一朝大意,便立时进退维谷。 唐娆甫一进入,便是燃烧。 幽蓝的火焰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从内部升起,涤荡着每一丝污秽。 一团血气尖啸着退离唐娆的身体,但没等他另寻出路,高天之上,雷霆轰鸣。 前一刻气势滔天、翻掌覆乾坤的血盟之主,下一刻四处仓皇逃窜。 灵灵要夺回所有纯血不易,但在秦君的帮助下,搅乱其中平衡却不困难。而一旦纯血失衡,如此庞大的血气漩涡就是最显眼的靶子。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雷火天降。 厉昊焱无论往哪儿逃,都逃不过天罚的惩击,蓄势已久的绝招反而成了自己的催命符。 或许他至死也想不到,最终要他命的人反而是他从没有放在心上的两只小蝼蚁。 哀嚎声中,雷火涤尽血氛。 庞大的血旋被击散,残余部分隐隐镀上一层金光,看上去竟有几分圣洁。 刚刚天罚落下,所有人慑服于伟岸的天地之力,不曾行动。此刻雷火褪去,仍有几分茫然。 就这样结束了? 第二百三十章 玄隐! 场中一片寂静,半晌,一个人动了。 是血盟中厉昊焱之下最强的一位圣者,他第一个反应过来,迅速朝撼天涧飞去。 血主死了,他们谁能是秦君的对手? 留下死路一条,只要能活着离开,大陆这么大,随便找个犄角旮旯躲起来,苟活也是活。 但百漠荒谷被秦君和厉昊焱这么一折腾,其他圣者想直接离开这地方还得跑得更远点。 撼天涧是条捷径。 其他人随之反应过来,有的四散奔逃,有的却是重新拿起武器,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 一团混乱。 秦君没有插手,只是目光定定看着幽深不见底的撼天涧。 在那深处,有一团莹绿的微光小心翼翼地躲过了所有人的探查,如同初生的幼苗在黑暗中顽强生长,等待冲破樊篱迎接朝阳之机。 但秦君注意的却不仅在于此。 刚刚被天罚击散的血旋残余部分缓缓聚集,熠熠金光笼罩,飘渺若朝霞云絮,而后在莫名的牵引下急速坠入深涧。 秦君下意识出手去拦,却已经晚了。 金光很快被黑暗吞噬,深涧下再度陷入一片死寂。 但秦君能感受到一股更强大的力量在悄然汇聚,来自四面八方,大陆的每一个角落。 “啊——” 一声惨烈的嚎叫,却是来自第一个离开的血盟圣者。 在快要飞越撼天涧时,他却如折断了翅膀鸟儿,迅速坠落,而后在半空中轰然一声响,血肉四散落入深涧。 这一声响似乎引起了连锁,一时间整个百漠荒谷都被惨叫和炸裂声充满。 血盟残众无一幸免,尽数化作一朵血色烟花,绽放。 与此同时,大陆各处反是被血气浸染过深之人尽皆俯首,尸骨无存。 他们的对手甚至来不及反应直接血肉碎末溅了个兜头满脸,更有甚者连护体灵力也被冲散,一片狼藉。 但不等他们动手清除,这些血肉似乎有了意识般自行离体,渗入地下,不过片刻便寻不着一丝痕迹。 连先前战斗残存的血迹也随之消失的一干二净。 外面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见血盟之人死的一干二净,还以为是自己这边赢了,有强者腾出手来解决了这些凶徒,顿时一片欢腾。 但只有身处百漠荒谷的众人才知道,原来现在才是开始。 百漠荒谷内,圣者血肉并没有渗入地下,而是直接晃晃悠悠朝撼天涧飘去。 纵然秦君没有提醒,其他人也不是傻子,事出反常必有妖,立刻有人反应过来,“动手,毁了它们。” 但这又岂是好毁的,打散了,烧尽了,诸多圣者各显神通,也没能阻止撼天涧深处一点点显露出的幽深晦暗的气息。 “秦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耐不住性子的眼见秦君对此变故没有丝毫惊讶,忍不住有些气急败坏。 若说刚刚厉昊焱的实力是让他们没有反抗之力,那如今感应到的气息却是完全让他们生不起反抗的心思。 臣服,再臣服。 能成为圣者的心性绝不会差,但有人已经抵不住这份蛊惑,神态多了几分恭敬。 谁都知道深涧下那股诡异浩渺的气息绝不是好相与的,若让它现世,他们这些人没几个好活,却始终难以兴起动手的心思。 矛盾的感觉让一众圣者也倍感煎熬。 秦君看了那说话的圣者一眼,没有回复,却成功地让他闭了嘴。 秦君此刻像是被分裂成了两个人,时而清醒,时而迷乱。刚刚那一丝质问到她耳中异常聒噪,让她几欲想拧断出声之人的脖子。 但她不能,竭尽本能地克制着。 如厉昊焱所想,亲手射出那一箭,对她不是没有影响的。单一点她曾立誓护她终生也会带来反噬,何况她有意取信厉昊焱,是真的选择了入魔。 只是她始终谨记秦雅还在,真正的敌人还在,那一丝清明才没有彻底泯灭。 如今,真正的敌人来了。 先是一丝潮声,似是从遥远的海岸传来,很快席卷而至,化作惊涛骇浪,猛烈的拍击声震耳欲聋。 倏尔,潮声停止,万籁俱寂。 风暴前的宁静。 众人屏住呼吸,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下一刻,山崩地裂的呼啸声汹涌而至,深不见底的撼天涧被逆流而上的潮水溢满,冲向天际。 让人惊骇欲绝的是,这水浪一片殷红,弥散着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之前厉昊焱崩毁血门释放的血水已经足够让人惊讶,但与眼前相比又显得小巫见大巫。 连见多识广的诸多圣者也忍不住怀疑,就算诛绝整个大陆的武者,能凑够填满整个撼天涧的血水吗? 可眼前一幕又毋庸置疑,血水中散发的强大气息甚至叫人心生绝望。 没有人出声,没有人行动,气氛沉寂而压抑。 秦木笙倚着离光,看着被裹挟在血水中不为人所知的那一点莹绿,眼中显出一丝微不可察地喜意,但目光随之划过秦君身上,却是化作一抹歉然。 这是她的使命,与生俱来,无可摆脱。 这也是无数推算中唯一的出路,别无选择。 秦君察觉她的目光,释然而笑。 是她想的简单了,厉君行是她两辈子唯一佩服的人,若能如她所想那般轻易阻止他觉醒,又怎会有她的复生?也或许,自始至终,他一直清醒…… 终归,还是到这一步了。 冲天的血浪定格,血流涌动,缓缓堆砌出一道身影。一袭白袍金边的男子站在云端微笑,面容温和,仿若神人。 但谁也忽略不了他身下托举他的滔天血浪。 而其他圣者已经克制不住地惊呼出声:“玄隐!” 连唐韵也是一脸愕然,她尚未从唐娆离开的事实中回过神来,转眼就发现自己最为信赖的友人才是藏在幕后的最大黑手,强烈的冲击让她几欲吐血。 秦君倒有种尘埃落定之感。 厉君行和玄隐,她其实并没有把他们联系到一起,哪怕他们于她而言都是亦师亦友的存在。 厉君行温和可亲,热衷于指点优秀的武者,期盼他们走得更远。当初还是他第一个提出想办学院,只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最终不了了之。 而玄隐一向洒脱,万事不萦于心,虽然以医者的名头行走大陆济世救人,但向来只寻自己感兴趣的病例医治,余者随心。 却原来,这样看似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只是一条路上两段不同的路段。 秦君神色晦暗,厉君行却翩然而笑。 “君雅儿,好久不见。” 第二百三十一章 怎么可以! 秦君没有理会,她没有叙旧的心思,也不想再明晰当初的至亲挚友为何人性泯灭走到这一步,仅剩的清明催促她迅速做出反应。 事情有变,玄隐成了厉君行,一切都不一样了。 玄隐知道桃核的存在,也知道她不会真的对秦雅下杀手,而不管玄隐本就是厉君行还是初初觉醒为厉君行,他必然会获得这份记忆。 若是他能察觉秦雅所在,才是真的危险。 而厉君行一手促成她借天罚之力诛杀厉昊焱后现身,也不是随意为之。 若秦君所料不错,他身上那身金边白袍正是萃取天罚余力制成。他一直打的就是这个主意,献祭厉昊焱换取天罚之力庇身,远比煞费苦心地融合纯血有效。 秦木笙也是一脸凝重,事总无绝对,还是出现了她不可预知的变故。但如今,一切只能靠秦君了。 秦君率先携血刃直袭而去,一往无前。 其他圣者咬咬牙,努力克服那股诡异的臣服感,各显神通紧随秦君其后朝血浪之上的人攻去。 厉君行摇摇头,微微一笑,探手轻点。 禁锢! 绝对的空间禁锢! 除了秦君外,其他人感觉自己骤然间被卸去一切武力,宛若一个最普通的人被深埋地下,周围是夯实的泥土,无法挣脱,连动一动手指都艰难。 就连秦君也仿若深陷泥沼,难以行动。 她紧咬着牙,眸中一片血红,两鬓迅速染上霜白,而手中的血刃威势随之骤增。 破! 厉君行嘴角笑意加深,再一弹指,袭至身前的人转瞬倒飞而去。 秦君重重摔落在地上,激起片片尘埃,眼中所剩无几的清明几欲溃散。 “君雅儿,你总是这么倔强。”似欣赏,似叹息。 君雅真的是为数不多的让他欣赏的人,可惜就是如此,他们才走不到一路。 厉君行自嘲地笑,往事不可追,如今他据目标只有一步之遥,其他一切都无意义。 那些毫无还手之力就被禁锢圣者他没有动,不管这些人如何敌视他,往后也只能成为他最忠实的追随者,不必折损在这里。 而其他人,他目光扫过秦君和一旁的秦木笙,眼眸沉了几分——所差的这一步,必是要踩着她们的尸体登上去的。 他不再拖延,轻描淡写地挥手,掀动的是难以言喻的力量。 秦君一次次被掀飞,只能勉力支撑。袭向秦木笙的攻击一次次在她面前消失,但看她脸色的苍白也知这于她是极大的负担。 黎光被她按在身后,心急如焚却无法挣脱束缚,一时急火攻心,血丝顺着嘴角蜿蜒而下。 攻击三番五次被挡,厉君行面色显出几分不虞。 秦君和秦木笙都是强弩之末,但迟迟不倒,拦着他的路,也着实让人恼火。 “君雅儿,你的底牌呢?若是没有,那这一击,便是你我诀别之时。” 厉君行手中一团幽暗的黑色火焰明灭不定,散发的气息却不容小视,以秦君现在的状态确实无法抵抗。 但底牌二字将秦君散乱的神智拉回一些,她稳住身形,淡淡吐出四个字,“如你所愿。” 血刃行云流水般在半空划下一道繁复的符文,随着最后一笔落成,符文成形,而后截断翻涌的血浪,投入撼天涧中,一道气机随即冲天而起。 与此同时,大陆四域各有一处遥相呼应。 东域木灵山脉,南域离火泽,西域葬兵谷,北语漠北荒原,中域撼天涧。 这五处更有一道磅礴的力量跨越空间而来,投射到秦君身上,转瞬恢复她的伤势,将她的实力再往前推进一番,无限接近那个传说中的领域。 但也只是接近。 厉君行嗤笑,他比她更接近。 一众被禁锢的圣者心中刚刚升起几分希望,又很快被接下来的事实狠狠打击。 ——秦君依旧不是他的对手。 难道他们没有分毫希望,只能束手待毙了吗? 同样被禁锢的唐韵还抱着一丝微渺的期冀——唯有她知道,秦君这番布置早已易主。 所以,秦雅,那个被她视作奇迹的孩子能否担起这份责任,力挽狂澜? 没人知道唐韵心中所想,秦君所有心神都放在应对厉昊焱的攻击上。 她亦知她引动五域灵力只是饮鸩止渴——庞大的灵力固然给她带来强大的力量,太过杂乱却也是不小的负担——但能拖一时是一时,厉君行不去找秦雅,才是她所期冀的。 可哪怕厉君行心中已是胜券在握,也不想拖得太久。 眼见下一击袭来,秦君无奈苦笑,还是差一点吗? 但不等她所想,眼前倏地恍惚,再定睛,她已离开原地,恰好躲过厉君行这一击。 原地只余一个深不见底的坑洞,犹自散发着恐怖的气息。 “阿姐,你没事吧?” 急切的呼唤在耳畔响起,秦君眼眶微热,她竟是好久没有听过这个称呼了。 厉君行看着秦雅,眸色微深。 秦雅他认识,他也确实知道桃核之事,当初秦君询问有无灵物可在关键时刻保命还是他提的建议,但他并没有将一个小丫头片子放在眼里。 秦君的性子他知道,原本也以为不过又是一个刚巧入了她眼被她庇护的小姑娘。 厉昊焱想拿她威胁秦君,厉君行却是不屑,他的实力足以碾压秦君,无需再费这些事。 但现在看来,这小姑娘倒还有两下子,竟是在他手下救走了秦君。 不过,可一不可二,就此,结束吧! 他挥手—— 这边,秦君看着许久不见的妹妹,神智前所未有的清醒,心中酸涩难平。 一别数载,小姑娘长成了大姑娘,她却又一次错过了她的成长。 而如今,再见,或是永别。 她从后拥住秦雅瘦削有力的肩背,语中歉意,“阿雅,对不起。” 秦雅心中咯噔一下,她想回头,秦君却不让。 “好好照顾自己,等我……回来……” 一丝灼热从身后传来,秦雅却心凉了大半。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又想丢下她…… 她想说话,张开嘴,却什么也说不出。她想制止,却似被抽空了全部力气。 眼中恐慌弥散,泪水如断了串的珠帘,止不住地往下流,眼前一片模糊。 厉君行的攻击转瞬即至。 第二百三十二章 花开了(大结局) 幽蓝的火舌舔舐着秦雅的衣摆,却没有造成丝毫毁坏。温热的感觉从身后不断传来,与之相随的是磅礴又陌生的力量。 秦雅闭上眼,仿若回到初生之前母亲温暖的腹中。 一幕幕似曾相识的画面从眼前划过:和如琴瑟携手同行的夫妻、面容呆板却尤为熟悉的红衣小姑娘,弥漫的山火,无尽的追杀…… 曾经梦中出现的一切再次重演,但这次点点滴滴刻在脑海深处。 而后,眼前浮现的是一个天才武者勤奋刻苦的修炼日常,在那个武道昌盛却又备受限制的时代硬生生闯出一条通往巅峰的路。 秦雅并不认识她,但却从她的一举一动中感受到无与伦比的熟悉。 她叫——君雅! 秦雅仿佛随着她走了一遍那般艰辛的修炼之路,每一条感悟都让她受益匪浅,以致于让她忘了今夕何夕,沉沦其中。 但梦总有醒的时候,等秦雅睁开眼,只余脑海中冷冰冰的记忆感悟和身体中涌动着的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 她惶恐地四下寻找,却什么也没有,只脚下孤零零躺着一个巴掌大的酒葫芦。 她将她拾起,摩梭片刻,轻柔地挂在腰间。 再抬眼,锋芒毕露。 对面,厉君行脸色难看。 秦君死了,他本该高兴的,但他实在高兴不起来,眼前这刚刚在她眼里宛若蝼蚁的小丫头此刻竟让他感到心悸。 他之前一直以为秦君是他最后的拦路石,所以他准备充足确认万无一失后才出现,如他所想,秦君不是他对手。 但谁知在他登顶的前一刻,竟然蹦出了一个毫不起眼的小丫头,这小丫头完整地承接了那样庞大的力量还安然无恙。 唯一能解释的只有——秦雅才是天道最后的后手。 他上当了! 但这时醒悟却已经晚了,他错过了最后的机会。 秦雅抬手,一笔一划地临空画着符文,正是秦君先前绘制的那一个。 但效果不可同日而语。 随着秦雅最后一笔落下,五道贯通天地的光柱拔地而起。 撼天涧这里甚至直接冲散了厉君行座下的血浪,让他不得不退避三舍。 以撼天涧为中心,五域光柱联结,形成笼罩整个大陆的符阵。 秦雅飞身进入光柱中,源源不断地力量灌入她的身体,顺着筋脉流入丹田。 扎根丹田中心的灵种汲取灵力迅速成长,安安随之现身,盘绕在秦雅身上,与她一同汲取灵力。 她不再是圆滚滚的团子状,身体抽长,线条流畅,气息尊贵而威严,昭示着无可匹敌的强大。 秦雅体内,木灵血脉、点星赤炎和一直不服管教的蓝灵幽火不断融合,即是与秦君的力量融合,也是互相融合。 原本略显驳杂的气息一点点理顺,变得纯粹而强大。 厉君行急得双眼通红,却无法动弹。刚刚是他轻易封锁空间,如今却只能在通天符阵的压制下看着秦雅一点点强大,等待自己的终结之时。 似是到了某一个临界点,安安一声长啸,声震大陆。庞大了数倍的身躯一个翻滚,便引得天边风云变幻。 她将秦雅托在头顶,载着她来到厉君行面前。 “……” 他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却尽数留在喉咙中,留在了过去。 秦雅不想听他说话,一个字也不想。 厉君行身躯寸寸崩裂,化为飞灰,那身金边白袍也随之散落,天边再次响起雷霆轰鸣之声。 无限接近的人,总比不上已经到达的人。 所以他比不上秦雅。 结束了。 秦雅想笑,眼中却盈满晶莹。她抬首望天,能清晰地感受那那份迫切的吸引,诱她去探寻未知的神秘。 但她转身消失在原地,下一刻出现在秦木笙身前,面无表情地伸手。 秦木笙一愣,转而意识到什么,掌中浮现一抹翠色火焰。火焰焰心处,一点殷红若隐若现。 秦雅取走了那一点殷红,转手将火焰还给了秦木笙。 她看着那张与她肖似的面容,眸中是深切的痛意,“我不会原谅你。” 秦木笙怔愣,半晌方喃喃道:“我知道……” 而秦雅已经毫不犹豫地转身,秦木笙踟蹰了一下,还是叫住了她,“那是一粒种子,或许……花开后,你会再见到她……” 秦雅脚步一顿,而后不再停留,只风中传来似有似无的一声“多谢”。 血盟一战后,大陆进入了修养生息的阶段。 这一场战争覆盖了整个大陆,许多原本约定俗成的东西受到冲击,也渐渐改变。 四域学院联合朝君阁重新制定秩序,减少了武者间无意义的厮杀;五域互通,武者可自由出入,四域和中天域的实力差距因此渐渐拉平…… 凡此种种,还有很多,但是秦雅已经不在乎了。 那之后,没人再见过她。 只是唐韵有时整理各地传来的消息,会看见一个身着白衣,腰挂葫芦,手上捧着一个花盆的不知名女强者的描述。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踏遍了大陆的每一个角落,最终还是回到了一切开始的地方。 北地秦家的实力这些年不知扩大了多少倍,但一家人仍住在祖宅,所有布置一如当初。 但到底岁月不饶人。 薄暮下,秦雅坐在院中,拿着小铲子小心翼翼地给怀中的花盆松土,神情专注。 盆中一枝红润的花骨朵迎风招展,娇小的花苞在两片绿叶的衬托下更显神采奕奕。 院外一阵喧嚣打破这阵静谧,一个面容俊朗的年轻人风风火火闯了进来,伴随着一阵阵兴奋地呼喊:“阿雅姐,我回来了,生辰快乐!我给你带了礼物,你快看看!” “小时,你稳重点。” 秦雅无奈摇头。 明明小时候是个安静乖巧的孩子,结果越长越皮实,咋咋呼呼的。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也只有秦时回来时,她这地儿才会多几分生气。 阿姐应该会喜欢。 秦雅脑海中划过这个念头,看向怀中长了十多年却依旧不变的花骨朵,眼中不由生出一抹黯然。 她微叹一声,随即抛开这个念头,看向秦时特地为她准备的礼物。 是一种口味清爽的灵果,除了口感好,也没什么其他用处,所以不算珍贵,但这灵果生长得隐蔽,也极为难得。 秦雅之前提过一嘴,没想到秦时记在了心里。他这几个月出去,估计所有时间都花在了这上面。 秦雅又是气他荒废了修炼时间,又是心生感动。 没在这点上扫他的兴,秦雅收起了灵果,夸了几句,倒是将秦时说得羞涩起来,有了几分小时候的样子。 秦时的到来是一个开始,随后花迎、秦颂、印飞、羿星辰、秦元嘉、沐岫等一众人踏着薄暮从大陆各处不远万里而来。 他们如今各自在一方担任要务,寻常不得闲,每年只借着她生辰之际见一面,其实心里都明白,大家来这里多是为了等一个人。 萧舞夷和千瑾也在,玄隐之事在唐韵担保下并没有牵扯到她们。 但忽闻自己最尊敬的师长竟是一切的幕后黑手,秦君甚至因此身死,对两人都是难以想象的沉重打击。 好在萧舞夷乐观,迅速将玄隐和厉君行区分开,并将玄隐之死算到厉君行头上,虽然算是自欺欺人,但某种程度上也确是事实。 唯一让她难以释怀的是秦君,这个她又敬又惧的人就这样死了?她不信! 所以兜兜转转后,她带着千瑾回到这个她以为以后再也不会来的地方定居,做了一介闲散医者。 前几年秦雅回来后她有刻意远离,毕竟不管她怎么说服了自己,总归自己的师傅还是在其中扮演了不可或缺的角色。 还是秦雅发现了她,亲自上门一番交谈后,解开了她的心结。 往后闲来无事便也与大家一起聚聚。 笨笨和灵灵是跟着花迎一起来的。 当初一连串的事情发生的太快,等她们接受现实时,秦雅早不见了踪影。遍寻不得下,两个小家伙跑到圣唐蹲守,倒是与花迎玩在了一处。 一人一兽一灵日常欺负秦颂和虎崽,配合默契。 不过笨笨并没有与花迎定契,于它而言,它的主人自始至终只有一个。 它会等她回来。 不过看来今年又没有等到,笨笨有些失落,一头栽在秦颂的酒盅里,砸吧着嘴。 秦颂脸色酡红,拎着它的后脖颈,将它提溜出来,指着它含糊不清地数落着。 旁边一众也是东倒西歪,吵吵闹闹,却是少有的放松。 浓郁的酒香在席间弥漫。 秦雅坐在一旁,笑看着他们打闹。她手中握着一个巴掌大的小葫芦,一根细竹管从葫芦口插进去,不时轻啜一口,木生酒的香气在唇齿间回荡。 到最后,连她也醉了,俯首趴在桌上,遮掩了眼角不受控制渗出的晶莹。 月上高天,院中横七竖八倒了一片,寂静安然。 有风拂过,一阵有别于酒香的芬芳袭来。 是花香。 花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