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玉欢》 楔子 万虚枯林。 清夜摇晃着琉璃杯,酒中倒映着枯竹摇曳的影子,不时撩开些许涟漪。 一身素衣的男子,款款而来,抿着笑,“我道你怎么每年这时候都会独自一人躲起来,谁想竟是一人在这喝酒。” 他将酒一饮而尽,一身尽显冷肃之色,“你来做甚?” 男子在他对面坐下,“你能来还不许我来了?这儿可是住了你的小情人儿?” “胡说八道。” 他自顾自的倒了杯酒,青梅的香气飘出,他长吸了一口气,“清夜,你倒是不厚道,这般好酒,倒是自己给藏了起来。” “凡间的光阴,对你而言,不过是弹指之间,你每年都回来这里,究竟是在挂念谁,又是在等谁?” “等这万虚枯林的主人。” “是那修仙的大狐?” “莫要卖关子了,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家伙。” 男子笑道,“我听说那大狐有块白玉,对修行可是大有帮助。” 清夜呷了一口青梅酒,懒懒道,“那白玉刻的是他一世,我岂能随便告诉你?” “莫非你是想我拿以物换物?” “你若不换,狐狸怕也不肯。”他把玩着酒杯,“你就听我把这故事说完吧。” 起风了,清夜低沉的嗓音,平静的语调,仿佛能诉尽世间所有悲欢离合。 第一章 繁花落矣 窗外的梅花飘落时,带来一股冷气,将她冻醒。她嗅到了几分初春的气息,书案上的几朵落梅,还带了些许香气。 殊枚关上了窗,又拿了件狐裘,盖在她身上,“娘娘,天凉,莫要染了风寒。” “皇上呢?”她还在拨弄着落梅,纤柔的手指,剥落了花瓣。 “陛下还在忙着登基大典之事,想来过几日…就会来找娘娘了。” 过几日?再过几日?她心里还要这般蒙骗自己么?他占领皇宫已经半个来月,要想见她,早就来见她了。这点眼色,她又岂会没有?她如今,已不是当年那个懵懂无知的官家小姐了。 蓦地,就收紧了拳头,几朵落梅在她手心中,被握成了一团烂泥。罢了,他不愿意来见她,她便去见他。 出了洛宸宫,贤妃一行人便浩荡的往御书房而去。 到了御书房却被挡在门外,小太监笑道,“贤太妃,皇上正在御书房与几位大人议事呢,太妃娘娘若是有事,不妨等一会儿?” 这一等,就等了一个时辰。 待御书房稀稀疏疏的几个官员出来后,向她行礼。她才将人都看得清楚,傅丞相、褚广侯、镇南将军等五人,都是拥护他入宫之人。 几人向她行了礼,她微微颔首,注视着几人的离去。 随后又从御书房走出一个人,那曾是太子麾下的威武将军,却在新帝继位后,被封为一品威武大将军。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他眼中满是复杂的神色,行了礼,从她身旁越过。 如今的自己,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入了御书房,她的眼眸低垂,泪水几乎要涌出。那男人黄袍加身,曾经肆意散落的发丝,如今被规矩的绾起,少了几分桀骜不驯,却多了几分威严。眉目如画,细长的桃花眸中,多了几分凌厉。“太妃不在自己宫中待着,怎么就过来了?” 她张了张口,不在他面前时,想好要问的事,可到了他面前,却半句都问不出口。最终道:“臣妾还未恭贺皇上荣登大位。” “多谢。” 明明这里只有他们二人,可他却始终是这般疏离的模样。她走到他身前,注视着他。“千……”才说出了一个字,他的手指就挡在了她唇上。她秀眉微蹙,杏眸楚楚动人。 “阿拂,待登基大典过后,朕会想办法,令你诈死,再想办法让你入宫来。” 她揪着他的衣袖,只是他的一句话,就能让她安定下来。“好。” 他的怀抱,始终是她熟悉的味道。啊…就是这个人,即便因这个人付出性命,她也在所不惜。 因为他的一句话,她就能觉得,曾经所受的那些苦难,都不值得一提。为了他入宫,费尽心思讨着皇帝欢心,终得冠以六宫独宠。只是因为他需要她,这些…都是无所谓的。 回到洛宸宫,她支开了殊枚。犹豫片刻,还是喊了黑暗中的人,“菀错。” 只是片刻,一身黑色劲装包裹的女子便出现在她面前。“夫人。” “今日皇上与傅丞相、褚广侯等人在御书房议事,你去查查,所为何事。”既是他一派的人,那为何…没有父亲? 她的底线是国公府的安危。可皇上也已经答应过自己,只要温家助他上位,温家自然安然无恙。 “喏。”她身形一闪,便没了身影。 殊枚是皇上的人,自然不能靠她。可菀错…无声无息出现在她面前,在她性命垂危之时保护了她。她知道,依她的武功,自然不是个普通的丫头。可嘴巴那般严实,几番试探之下,也只能探出她不是皇上的人。但…只要这般就够了。这几年,她帮了自己不少,也从未害过自己。既然如此,是谁的人,也就不重要了。 只要…等到她换了身份,日后再入宫,便能与他长厮守。 她摸出封存在盒子中的玉钗,露出了一丝笑容。 可温拂以还未等到登基大典,却先等来了皇后。傅辞绯身着盛装,雍容华贵,点的是她曾经最爱的桃花妆。 她却一身素衣,发上别着他送她的玉钗。 “太妃娘娘,当日王府一别,真是许久未见。”她在笑着,笑意却未达眼底。 她欠了欠身,“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傅辞绯的面色变换着,最后勾唇笑着,“本宫早就说过,最后会在皇上身边的人,唯有本宫。” 她面容沉静,没有变化。 可傅辞绯正是看不惯她这副模样。冷冷一笑,“先帝已逝,太妃娘娘又膝下无子,一直住在洛宸宫,也不大合适,不如就入住寒清苑。” 寒清苑?这几日她也听了不少宫人说过,皇上划了一个寒清苑,之中皆为先帝的妃子。膝下有皇子的妃子们,有几个被接出宫去。可大多,都住进了寒清苑。那里…就像是个冷宫。 此时,她才成功看到她的表情有所变化,傅辞绯心中,升起一股得意。任她曾经风光无限,如今…还不是被自己踩在脚底下? “来人,将贤太妃请到寒清苑去。” 几个宫婢便向她走来,架住她的双手,她挣扎着,“放开本宫,放开本宫!” 傅辞绯伸手就将她推倒在地。经历一场宫变,她憔悴了许多,连挣扎她的力气都没有。‘咚’的一声,就摔在了地上,她狠狠的踩住了她的手,见她忍着痛意,不肯叫出声来。她踩得更用劲,“温拂以,你凭什么跟本宫抢?不过是个伺候过先帝的女人,还想能在皇上面前荣获圣宠?本宫一句话,就能让你为先帝殉葬!!!” 她死死的瞪着她,“皇上不会让你这么做!本宫若是死在宫中,国公府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国公府?”她像是听到什么笑话,笑得有些狰狞,“你说的,可是那个被你掏空的温国公府?” 她心猛地抽紧了,“如今的国公府,哪里还有什么用处?皇上已登上高位……”她弯下腰,在她耳边低声道,“狡兔死,良狗烹。” 温拂以挣扎起来,不知何来的力气,爬了起来,猛地推倒她。谁知傅辞绯的力气比她更大,起身抓住她就是一巴掌,打得她晕头转向,耳鸣不止。看到她头上的玉钗,用力扯了下来。扔在地上,踩着玉钗,再挪脚时,那玉钗已经碎了。 他送她玉钗时的笑容,还历历在目,她的嘴唇颤抖着。 “还不快把太妃抓住。” 见证了一出撕扯大戏的宫婢们,这才回过神来。忙抓住了温拂以。 傅辞绯揪着她的头发,“你还想着皇上来护你么?” 她不语,只是死死咬着下唇,像是要把这个仇人的模样,印刻在脑海中。却听她讽刺道,“莫要傻了,若是没有皇上的默许,本宫又岂会来触你这霉头?” 瞳孔猛的一缩,见她听进去了,她又加了一把火,“看那丫头,连护你都不敢来护呢。” 殊枚瑟缩的跪在一旁,一个字儿都不敢蹦出来。 “本宫,才不会信你的鬼话。” 闻言,她就放开了她,漫不经心的拨着自己的指甲,“是么?本宫可是提醒过你了,日后…可不要后悔啊。” 她抬手,正要再打她一巴掌,却是手肘一痛,像是被什么东西打中一番,疼得不行。心下才想起,莫不是她身旁,还有暗卫保护? 皇上…还是要留她一命?想到温拂以竟能有此待遇,她心中愤懑不平,却是没再对她下手。冷冷瞪了她一眼,带人离去。 第二章 焚花断玉 傅辞绯一行人走后,她想,他一定会知道今日的事儿,会过来看她么?看到她这幅狼狈的模样,怎么办? 同时‘狡兔死,良狗烹’的话语,还在她脑海中徘徊不定。可她信他,信他不是会这般无情无义的人。 即使她现在还没能换掉身份,她也能为他找到理由,只是因为现在,还没有合适的时机罢了。 可她等了一夜,还是没有等来那个人。 连上药,她都不肯让殊枚来,便让她退了出去。 一人独坐在床上,环抱着双腿。她知道,不到危及性命之时,菀错是不会在人前出现的。也知道,若不是她,今日傅辞绯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菀错。” 从黑暗之中慢慢显现的身影,站在她面前。“夫人。” 她是从她入宫之后,才一直跟着她的。从曾经的‘温小姐’,到如今的‘夫人’。她也经历了不少年月啊。可她若不是皇上的人,也不是国公府的人,又会是谁的人呢? “你还是不能告诉我,你是谁的人么?” 她沉默了,却递上了一盒药,“我为夫人上药吧,切莫留了疤。” 温拂以叹了口气,却转过身,让她为她上药。“要你查的,查出来了么?” 她的手微微一顿,“夫人,此事…与国公府有关。” 傅辞绯的话,又在她脑海中徘徊,“把话,说清楚。” …… 初春到来的同时,伴随而来的是登基大典。 温拂以一身素衣,站在城楼上,凉风吹起她的衣角,也将吹冻住她那跳动的心脏。 宫靖白携傅辞绯,一同走在百官朝拜的宫道上,一步步踏上高阶。帝后一同接受万人景仰,百官恭贺。他们是天作之合,是龙是凤。那…她呢?机关算尽,为他谋权谋利的她,却不过是他的一颗随时可弃的棋子么? 泪水滑落之时,她闭上了眼。他的大好山河、锦绣江山,却终究与别的女人同享。 那一夜,他喝得醉醺醺的,遣散了所有宫人,举杯对月,笑着。终于坐上了这个位置,谁也无法再轻视他,再作践他。最终这个位置…还是落到了他手里啊。 几壶酒饮尽,暗卫出现在他身后,单膝跪下,“陛下,景棣王回来了。” “哼?” “已经在途中了,不出半月,定能到达京城。” 他轻笑一声,拎起酒壶,从上面倒了下来,酒从口中漏出,却多了几分肆意的狂气。“朕早就说过了,他既然不肯趟这趟浑水,就好好守着他的小王府过日子。如今大局已定,就算回来,又能改变什么?” 登基大典过后,还没能等来他换身份的消息,她却先遣殊枚去请他来洛宸宫。 她一身红衣盛装,点着初见时,他赞美的桃花妆,红唇点绛,妖媚丛生。她早就从未经人事的女子,成了知悉世间冷暖的妇人了啊。 可此刻的她,却像极了那时的模样。 桌上的酒菜,一道道都是他所爱的。不知何时,都被她铭记于心。此时,她笑容满面,坐在他身侧,“多谢皇上肯应邀。” 暗卫将菜一道道试过毒后,才隐了身形。 宫人早被她遣散,此时宫中唯独他们二人,女子笑颜如花,为他斟酒。酒杯到他手中时,他才回过神,喉咙有些许干渴。 她为他布菜,夹了好些菜,她才突然停下,“都是臣妾唐突了,从未曾与皇上这般随性的用膳,不免有些心急。” “你便是用这副模样,引得父皇对你宠爱有加?”他淡淡道,细听之下,能发现声音中带有些许沙哑。 袖中的手收紧了,她微微一笑,“这十年,臣妾的心里,唯有皇上。” 他横抱起她,一瞬间的失重,让她受了惊,忙环住了他的脖子。他却是似笑非笑,抱着她进了内室,将她放在床上。 那修长的手指勾开她的腰带,一手抚摸着她的脸颊,轻唤着,“阿拂。” 面前的俊脸,还是那时的模样,牵着她的手笑道,“傻姑娘,若是走了那条道,就走不回来了。” 她还记得那时手心的温度,烫得…要焦了心。 他的手指抚过妖艳的红唇,慢慢低下头,凑近她。她突然,就侧开了头,伸手抱紧了他的脖子。 她闭上了眼,泪水却还是从眼角滚落,“陛下还记得,与臣妾的约定么?” 外衣已经被褪下,微凉的手掌在她的后背游走着。“朕自然记得,只要你在朕的身边,朕就不会动温府。” “请皇上…记得。” 一夜的放纵与欢爱后,他穿好了龙袍,坐在床边,看着缩在床上的身影,拭去唇上的红色,发出低低的嗤笑。 倘若她有那勇气,他倒是不怕陪她一起死呢。可惜啊…没有下一次了。 贤太妃受宠之事,被皇后强行压了下来,这是皇室的丑闻啊。可她心中愤怒,无法把气撒到皇上身上,自然就得发泄到温拂以身上。 温拂以也未曾期待,能过上什么平稳的日子。只是,他庇护她,住在洛宸宫一事,就让她很意外了。 宫靖白登基还未半月,却是查出温国公府反叛一事,表面支持皇上,实则却是前太子的一党的余孽,因而被判满门抄斩。 她听到这件事时,从床上跳下来时,被绊倒在地,却感觉不到任何痛意。他曾答应她的,他曾经答应过她的啊!!!他是天子,怎么能言而无信? 菀错拉着她,“夫人,先离开宫中吧。京城已经不能呆了。” 她脑子一片混乱,跟着莞错,也不知如何蒙混过关的,出了宫门。可她却固执的要回温国公府。“菀错,我要回去,我要去见我爹娘!!!” “夫人,你如今回去,也不过是送命。”她拉住她,苦口婆心的劝说,可她却一字都听不进去。拔下了发簪,抵在颈边,“你若是不带我回去,我就在此自刎。” 无奈之下,菀错带她回到温国公府,可那时,熊熊燃烧的大火,已经蔓延了整个温国公府。围在府外的百姓低语交谈,却没有一个人救火。 她的呼吸几乎要停止了,挣开了菀错,拨开人群就冲了进去,“爹!娘!”她声嘶力竭的哭喊,却没有半点回应,火焰吃掉了所有声音。 周围的火焰,渐渐将她包围,她在中堂,找到了爹娘,还有数十个下人,躺在冰冷的地上,早已没了气息。这是她从小生养的家,是她的全部!!!是她最后的底线……可是…他怎么能做到这一步呢?将她的底线践踏得干净。 她居然信了他,那时…她应该杀了他的,应该要杀了他的!!!可她却还奢求着他会改变心意,想起曾经的承诺,放过温家,与她厮守。 如此…卑贱,如此…愚蠢。 可如今,她就被自己的愚蠢狠狠打了一巴掌。泪水混杂着烟雾,她吸入烟雾,重重的咳了起来。她不甘心…不甘心啊!!! 就是这迷恋,这温存,让她一家惨遭灭门,葬身火海。临死之前,她哭喊着:“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千白,你告诉我,这与你无关,对么?” 茫茫火海之中,她却看到了站在火海外的一群黑衣人,为首的男人绽放的笑容,如同盛开的罂粟花,妖娆致命。 火焰灼烧的痛意,一瞬间麻木,滚落的泪水,伴着她凄厉的叫声,“玉千白,倘若苍天有眼,让我活下来,我必将让你万劫不复!!!” 他注视着大火将之中的人吞噬干净,随即仰天大笑,空中弥漫着尸体烧焦的味道。“阿拂,去了地府,记得莫要轮回。可要在地狱之下,等我啊。” 温国公府的大火,足足烧了三日,将一切活物,烧成了灰烬,唯独留下烧焦的废墟,在冷风之中,发出悲鸣。 第三章 重回人间 被火烧灼的痛楚,身体还就记得。被大火包裹住的那一瞬间,有多恨,有多恼。恨他,恼他;又恨自己,恼自己,爱得一世,最终却落得这般下场。搭上温府上下数百条性命,又搭上了她的一辈子,换来的,却是那个男人毫不犹豫的舍弃。 身体的痛苦,终究比不得心上的苦楚。 一阵颠簸中,脑上一阵痛,迫使她睁开了双眼。那是还在旅途中的马车,身旁熟悉的人儿见她醒来,忙凑过来,“小姐,你醒了,身子还疼么?” 拂以愣了良久,伸手摸着她的脸,还掐了两下。是君兰,真的是君兰? 君兰被她掐得泪眼汪汪,摆脱了她的爪子,道,“小姐,你做什么,很疼的。” 这是在做梦么?君兰在她入宫两年后,便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中,成了牺牲品。若是梦…怎么会这般真实? “小姐,不是烧傻了吧?”君兰见她目光呆滞,以为是病得难受,忙把手搭在她额上。“天啊,小姐,又烧起来了。” 这情景…似曾相识。“君兰,现在是什么时候?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君兰惊愕道,“小姐,真是烧傻了?我们要去青鸾山庄啊,这可怎么办,还没见到老神医呢。” 青鸾山庄…她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身上的衣服。十二岁那年,她生了一场大病,发着高烧,好不容易退了烧,可没过多久,又会烧起来。这么一烧一退的,把人折腾得憔悴不已。连宫中请来的御医,都束手无策。 正巧听说老神医云游到青鸾山庄附近,父亲便向景棣王借了青鸾山庄,重金请了老神医到山庄。巧的是好几个人家都有人病得蹊跷,纷纷向景棣王借了山庄的地儿,把自己孩子送来求老神医诊治。 她回想起来,这是自己十二岁时的光景啊。为了治病,去青鸾山庄的路上。 原本娘是要陪自己来的,可那神医性子怪癖,又喜静,除了病人,不愿多见。爹娘才派了好些个护卫和君兰保护她过来。 认清现状后,她才突然间放松,脑子就开始有些昏沉。 她…回到了十二岁?回到了遇到宫靖白之前。不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但能清楚的是…她现在,确实是在十二岁。 突然间的松懈下来,君兰忙扶住她,“小姐,小姐。” 闻到君兰身上的味道,泪水盈眶,她闭上眼,将自己埋在她怀中。模糊不清道:“君兰,你还活着,真好。” 她忘不了,那时她从洛宸宫被拖出去时,笑着流泪的模样。 君兰没听清,以为她病糊涂了,掀了帘子,问车夫,“还有多久到呢?” “这路有些陡,少说也得半日。” “半日?小姐又烧起来了。怎么能撑到那时候?”她急得团团转。 “这路上是有条近路,只是前几日,下过了雨,路上泥泞得很。” “顾不得这般多了,先到山庄吧。” 拂以意识还清晰,一把抓住了君兰,“不要,不要走那里。” “小姐,你都烧成这样了。” 她却只是一直摇着头,见状,君兰也只得咬着牙,遂她的意,“这条路,继续走。” 此前的十二岁,究竟是发生什么事儿,她也不记得,那时候,意识已经不清楚了。只记得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山庄了。在与玉千白相识数年后,才从他那得知,几年前在山路上遇到她,并将她送到山庄的恩人,便是他。 现在回想起来,那根本不是巧合。从那时,他就开始谋划什么了吧。 这一次…她不会再继续让他如愿。 意识渐渐模糊,一路上颠簸着,君兰抱着她,催促着车夫。马车突然之间,‘咯噔’一下,差点摔了两人。 君兰惊叫一声,查看她,发现她烧得迷迷糊糊的。 外面传来车夫的声音,“君兰姑娘,路上有个坑,卡着轮子了。” “挪得动么?” 几个侍卫一同推着车,车夫赶着马,却始终撼动不得半分。 就在此时,从另一条道上过来了两辆马车,就像是他们的救星一般,忙拦了他们的车。 “能否帮我们一同推一下,我们的轮子陷进坑里了。” 那车夫向车厢里说了什么,不时,从那车厢里一位中年男子探头出来。“不知诸位走上此道,是准备去往何处?” “我们家小姐患病,正是要往青鸾山庄而去,寻求神医救治。”君兰撩了帘子,下车道。“不知各位能否一同帮忙将车推出来。” 男子笑道,“这有何难。”男子一挥手,护在马车周围的男人,便走了过来,几个人一起,就把车子推了出来。 看得她们这的侍卫直咂舌。君兰看得出,这些人非同一般。想着不能给小姐惹出什么事端。安分的向他们道了谢,目送他们离去后,才上了车。一摸拂以的额头,更烫了,心下焦急,恨不得立即赶到山庄。 却不想,前行没多久,便看到一个男人站在前方,似是在等他们。 车夫认出,便是刚刚帮他们推车中的一人。 “各位既是要去青鸾山庄,与我们主子同路。想必小姐的病也耽搁不得,我们认得到山庄的近路,各位若是信得过我们,我便为各位指路。” 君兰回想起刚刚的人,再看小姐如今的模样,一咬牙。“那就劳烦公子带路了。” 那男子果真没骗他们。原本还有半日的路,跟着那男人指的近路,不过一个时辰,便绕到了青鸾山庄。 “为何两道这路差得这般多?” 男子与车夫同坐在车厢外,淡淡道:“先前的路是公道,而公道不是为通往山庄而去。可这条是私道,不为其他,只为通往山庄。这山庄,本就不是普通百姓能来的地方。自然没什么人知道私道。” 那么…那两辆马车中坐的…也不是一般人了。 此前君兰便听说有好几家的公子千金,都染了不同的病。知道神医的消息,而赶赴山庄求医的话…也是正常。 下了马车,侍卫被派去守在山庄外院。君兰只能自己背起拂以,走进山庄。 一开始夫人派她到小姐身旁时,便是因为她练过些功夫,多少能保护得了小姐。所以背起她时,并不费劲。只是找不到神医,只能在内院绕着,绕着。 她怕拂以真的烧傻了,也不顾什么礼仪,在内院喊着神医,一个个屋子的门敲了过去。 不知敲了第几个院子的门了,从中走出来的老者吹胡子瞪眼,君兰猜到他的身份,立即低头,“请神医见谅,我家小姐病得不轻,只求神医能先为小姐诊治。” 老者眉头一挑,把手往她脉上一搭,“到隔壁的院子里等着。” 第四章 山庄忆事 拂以再一次醒来,是在第二日的晚间。坐起身时的动静,一下惊动了守在床边的君兰。 “小姐。”君兰忙摸上她的额头,“好在烧退了。神医说了,这几日不能懈怠,得随时防着又烧起来。” 君兰比自己大了三岁,从到自己身边伺候起,就像是姐姐一般,尽心尽力的照顾着她。所以她们之间的感情,才更为深厚。于她而言,君兰不是奴婢,是朋友,是玩伴,也是姐姐。 “好啦,不会有事的啦。”说起来在青鸾山庄也是十几年前的记忆了,她记得的是在神医医治过后,还要在山庄休养,可她只在这待了两个月,便吵着无趣闹着回去了。 “你就是不吃教训,老爷和夫人就差点架刀在我脖子上,让我好好照顾小姐,把小姐带回去呢。” 拂以笑道,“我信我命大呢。” 君兰瞪了她一眼,“可不知是谁在马车里都快烧傻了。” 她还想说什么,肚子不适宜的响起,她摸了摸肚子,“君兰,我饿了。” “睡了一天,没吃东西,肯定会饿。小姐等着,我去做些东西。等会儿还要喝药呢。” 看君兰急忙忙出去的身影,她靠在床上,回想起来,与君兰相处最舒适时候,就是在及笄之前了。及笄之后,她对待自己,就像别的丫头一般恭敬,也不会用那么轻松态度面对自己。她们之间,就像是多了一道隔阂。 细想起来,在这个时候,来山庄求医的人,不在少数。但真正进到这山庄里头,印象深刻的只有四个。 余馨盈、江桓澈、沈清斋和她,温拂以。 回想起来,他们四人都有一个共同点,在数年后,都与皇宫贵胄扯上了关系。 余馨盈,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余家的嫡长女,在及笄之后,嫁给了三殿下。夹在三殿下与太子的夺嫡之战中。最后玉千白,不,是宫靖白,却拿下了那个位置,最后…她怎么样了? 她尽力回想着,有她青灯长伴古佛的传言,也有她自刎的传言。那时,她在宫中,听说了,也只是一笑而过。因为她们…并没有过多交集。 江桓澈,京城江家四公子,无心仕途,却是寄情山水的一位高雅公子。上一世见过他的文章,文笔倒是极好。后来娶了流瑛公主,成了驸马,宫靖白上位后,便辞官游历于山河之间。 沈清斋是沈将军的长子,三年后随军出征,又过两年回来,军功出众,封为正四品威武将军。后来在太子麾下,可待新帝继位后,却被封为一品威武大将军。 而她,温拂以入宫后,因为和姐姐相似的眉目,受到皇上的宠爱,后被封为贤妃。 是巧合?不,自打她入宫后,她便不再相信巧合这回事。多数巧合的背后,都是蓄谋已久的安排。 她忆起上一世,宫靖白救了她,送她到青鸾山庄一事。 他也来过山庄,倘若从那时起…就已经有所预谋……那么她早就是他棋盘上那颗被吃的死死的棋子了。 沈清斋是他的人,这一点在上一世已经得到验证了。 假设余馨盈早被拉拢,在三殿下身旁,做的是他的探子。那么,江桓澈呢?娶了公主,成了驸马,那无心仕途的人,为何会成为他的人? 退一步来说,如若真是如此,当年来到山庄的人,早已是他棋盘上的棋子,那么,要打乱他的棋局,就必须先拿走他的棋子了。 这一次,他休想再从她身上得到任何东西。 和上一世一样,既然已经有了打算,便要准备行动。以前和余馨盈,说起来不过是点头之交,她性子外向,相较拂以,更容易和别人玩成一片。 梁国风情开放,便是未出阁的女子,也能与男子相交。朝堂上的女官,数量虽少,但并非没有。莫要说男子,就是有权势的女子,也能养得几个面首。上上代皇帝开明的政策,推崇至今,虽说还做不得真正男女平等,可比起周边些许国家,封闭与男权至上的国风,已经是好上太多了。 拂以从小养在闺中,和江湖上的儿女,性子自然是大有不同。接触到的男子,除了父亲、府中的护卫仆人们,只有去边疆历练的长兄了。 所以之前看余馨盈能那般自然的与其他人打成一片,心中既有羡慕,也有嫉妒。而嫉妒占大成。只能与她成点头之交,因为余馨盈做到自己做不到的事,而自己终归是自命清高。在山庄得不到交好之人,所以两个月后,吵闹着先回去了。 但如今,想要真正了解宫靖白的意图,便试着与他们交好吧。 休息了几日,君兰拗不过她,就跟着她,在山庄转悠了一番。虽然记忆很模糊,但山庄里那几个人住在哪,大概位置她还是记得。 因为老神医喜静,所以山庄内相当安静,侍卫都派去守在外院,照顾着千金公子的人们,也各自在自己的院子里活动啊。 君兰跟着她,不知她究竟想些什么,却见她美名散步,在山庄走动了一圈,正要回到自己院子里时,路过一旁的院子,脚步突然停了下来。“君兰,这里…谁住的?” 正是离她院子不远的一个院子。在山庄中,位置属于较为偏僻了。看起来不太起眼,又有些昏暗。君兰记得,第一天来到山庄的时候,老神医便是从这里面出来的。可惜那时除了守在里面的侍卫,只看到了老神医。“这奴婢就不知了。这段日子来山庄求医的人不在少数。有些不愿让人知晓身份的,想来也大有人在。” 的确,那三人住的院子,她都知道了。那么,在这院子里的人…在以后的日子里,也会和宫靖白有什么关系么? 那时自己不关心这些琐事,倒是错过了不少得到消息的机会。 可现在,自己更像是一个看戏的人了。她注视着院门,微微笑着,没关系,来日方长。说不定…是宫靖白最重要的一颗棋呢。 宫靖白,如今,我会一点点的拔掉你的羽翼,让它再无生长的机会。让你和那个位置再无可能,想必…会是你这辈子最痛苦不过的事吧。 第五章 寻找机遇 倘若机遇不能落到自己身上,那就让自己去寻找机遇。 拂以打定主意,过了几日。便去了余馨盈的院子。 可君兰敲了好一会儿院门,却没人来开门。“小姐,里面应该没人。” 她若有所思,“那我们便先回去吧。” 此时正逢夏日,阳光毒辣。君兰为她打了伞,可没走两步,她又换了方向,“我记得…这山庄有一处池塘?” “是。” “去看看吧。” 两人在山庄走了一段,快到凉亭处,便听见了些许笑声。 一个红色的身影,坐在池塘边,在那粗壮的老树摇曳的树影下嬉笑着,往池塘里投着鱼食。青衣少年站在她身侧,似乎在说什么有趣的事儿,脸上是绘声绘色的表情。 几个丫头侍卫便站在不远处守着。 拂以勾唇笑着,慢慢走了过去。 最先注意到她的,是那红衣少女,放下了鱼食,“你是谁?也是来这儿治病的么?” “是啊,闷得久了,便出来走走,没想到在这儿能上其他来求医的人。” 少女笑道,“那倒是正好,我们几人年纪相仿,也能一同玩玩。是吧,阿澈。” 被她念到名的人,轻咳一声,“可以啊。” “当真?那我在这山庄里头,倒也不用怕无趣了。” “单姓余,名馨盈,你呢?”少女站起来,在她身边绕了一圈,在她对面站定,“看你这打扮,可像是京城家的那些闺中小姐呢。” “这倒是让你说对了,我名拂以,温拂以。” 余馨盈笑着,“阿澈,人家都报了名字,你也不介绍介绍自己?” 少年与她说话时,还是笑着,转向拂以时,态度疏离了不少,“江桓澈。” 拂以将两人之间的关系,尽收眼底,心中不禁多了几份玩味。可惜沈清斋不在这,不过只要再山庄里…总会有机会接近他的。 “沈公子,你若不下来,可要失了认识美人的机会了。” 拂以还未来得及细思,随着吹来的夏风,落下的几片叶子,少年从树上跃下。来不及反应的人儿,往后退了一步,往后倒去。一只手揽住她的腰,将她稳稳抱住。少年的发丝垂落,脸上始终带着漠然的神色。两人的距离,近到能感受到他的气息。 一时间,他没松开她,她愣愣的看着他。 “啊,我可什么都没看见。”余馨盈捂住眼,却是从指缝中瞅着他们。 拂以站稳了脚,往后退去。“多谢公子相救。”完全没注意到,沈清斋竟会在树上。 他看着空空的手,抓不住那抹迅速消却的香气。“不,是我吓到了你。” 她深吸了口气,“公子也是来这求医的?不知怎么称呼?” 他注视着她,清晰的吐出三个字,“沈清斋。” 回院子的路上,她开始深思,从余馨盈和江桓澈的亲昵的关系之中,怕是之前早就认识。若是她的猜测没错,那么若是因为余馨盈,而确定了他的阵营这一说,也是能成立的。 “小姐,你听见没有?”一路上,君兰已经不知念叨了第几遍了。 她才回神,随口应了她一声。 “还好我们这是在梁国,若是在其他国家,这可是要被唾沫星子淹死的。”想想都有些后怕,小姐竟然在这么众目睽睽之下,被男子抱住了。 “那不是因为救我嘛。”她相当坦然,“你也说了,这是在梁国啊。国风开明,况且事出有因呢。” 君兰回想了一下,似乎真是这样。不过小姐还真是…过度坦然啊。 这件小插曲,自然没被这对主仆放在心上。当然也不会知道,那回到自己院子里的人,被这件事,纠缠了几日。 江桓澈来了他院里,才看到人坐在院子里注视着自己的手出神。“你手怎么了?” 他摇摇头。手指缓缓合上,问了一个令他终身难忘的问题,“姑娘家的身子,都是这般柔软么?” “……”江桓澈不知他这是不是开了窍的前兆,只知他发现了一个大秘密。“你到现在…都没过通房丫头么?” 他摇头。 “也没有去过妓院?” 再摇头。 他倒吸了口气,“看来…也是该到时候了。” 沈清斋蹙眉,等着他的下文。 “你若是找个姑娘,开了窍,自然就知道了。” 可他却没应他的话,只是收了手,走进屋里。 “这几日馨盈都和那位温姑娘在一块儿,两人什么都能聊到一块儿,我在一边半句都插不上嘴。”他有些不满,在拂以来之前,都是他和馨盈待在一块的。 “余姑娘没有些姑娘家的好友,来着能有人与她谈得来,不是再好不过?何况你们认识再就久,终归男女有别。男子心眼这般小,是要遭嫌的。” 本是想从沈清斋这找些安慰,没想到反被说是小心眼了。心下不禁恼道,“你这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的汉子,除了练武,你懂什么?” “别的不懂,你待余姑娘的不同,便是我这粗莽汉子也能看得出几分。看不出的,怕是只有局内人。”沈清斋拔出剑,擦拭着剑刃。他习武成痴,便是病了不得习武,身旁也离不得剑。“再过两年,便是余姑娘及笄之时,想来到时候,求亲的人是要踏破余家大门了。” 说他粗莽汉子,倒是错了。说得真是句句都往他心口子上扎啊。 “那时,再说吧。”他自是清楚,这事上的变数,会有多大。正是因为如此,更不敢轻易许诺。“我今儿来,就是想找你同我一起去后山。” “后山?” “恩,今晚就去,放心好了,我已经问过那老神医了。你这身子,只要不动武,出去走走也是可以的。” 沈清斋眉头轻挑,倒是没拒绝。 而拂以院子里,刚送走余馨盈。没想到余家小姐,仅仅是拿了她绣的一条帕子会这般惊奇。拂以的女红至多只能算上中等,有记忆开始,家中便请了女夫子教她认字。诗文辞赋之类的文章,她倒是没多大兴趣,反而对一些杂书的兴趣大得多,甚至有些野史和兵书都会看些。前世在宫中,无聊得紧时,也会去宫中的藏书阁,看些书。皇帝喜欢她看书时的模样,见她看得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书。倒是觉得有趣,不但不反对她去,反而鼓励她去。特许了她自由出入藏书阁。 虽说书看得多了,可诗文辞赋还是一窍不通,做不得才女,只是为人处世上,比旁人思维缜密。 余馨盈性情外向活泼,倒像是一张白纸,相处几日,发觉人不坏,倒是个可交之人。 只是…对他人未免也太没有戒备了。才几日,话都被她套得差不多了。 第六章 余家有女 余家之所以为江湖上的一大家族,原因在于余家祖上便是跟着太祖打天下,创建了梁国的大将军。后来建国后,国家安定下来,余将军谢绝了太祖许的爵位与名声,辞官回乡。后来倒是在从商上发了家。太祖还挂念着他,在余家富甲一方后,拉拢余家为皇商。 自此后,余家代代从商,无官无爵,却是一方皇商,任是京城名贵都得礼让三分。 到了这代,余馨盈是嫡长女,那意味着什么?就像是香饽饽,但凡想着那位置的人,都会想到她。 原本无官无爵家的女子,官家人自然都不会将其纳入正妻的考虑之中。 可余家有名头,又有财势,作为正妻也未尝不可。只是…余家怕也不想趟这趟浑水,否则教出来的,怕是个大家闺秀,而不是这般没心机,纯得像白纸的丫头。 君兰总觉得,这一次病后,小姐变了很多。很多时候分明是在笑着,却是让人看不透。甚至常常一人坐着想事情。 “小姐,和余小姐交好…是打算……”她带着些许试探。 却见她抿了口茶,笑道,“余小姐为人纯真,倒是个可交的朋友。” 君兰还是有些难以相信,她轻声问道:“你觉得,很奇怪?” “我本以为,小姐和余小姐,是合不来的。” “我本也这么以为。”不是君兰的错觉,拂以的话意味深长。 这几日和余馨盈玩在一起,看书的时间倒是少了许多。不知这山庄中,有没有藏书阁。 在山庄侍卫的指引下,她找到了山庄里的书屋。那书屋建了四层,建筑的位置正是能看遍山庄的全局。第四层一半是露天的阳台,院中的大树垂下的阴影,让阳台成了可以休憩、乘凉的地方。 君兰惊讶的在这绕了一圈,“小姐,这青鸾山庄,可比外头看上去气派得多。” “恩,毕竟是景棣王的产业。”果然将这里打理得条条有序。 记忆中对景棣王的了解,并不是很深刻,但记得很清楚的是宫变前几年,太子与三殿下的羽党之争中,牺牲了性命。可宫靖白却在那时,从中获得了大把人脉。将景棣王麾下的人,拉拢了大半,以复仇之名,笼络人心。 那时她还感叹,一世英名的战将,不站任何羽党之争的景棣王,却被宫靖白算计了去。 收起心中万千思绪,君兰已经找了本连环画,坐在阳台处,躲在阴凉处,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拂以哑然,进了屋,找起了书,翻阅了起来。 两人在书屋闲适的待了一会儿,却听一声巨响。君兰跑了起来,“小姐。” 她抬头时还一脸茫然,“怎么了?” “没听见外面的声音么?” 拂以放好了书,两人在阳台处一看,寻觅了一会儿,看到大后院那处,似乎有人在那做什么。 君兰眯眼看了一会儿,“小姐,那是老神医啊。” “哦?我们去看看。” 两人出了书屋,便向大后院去。只见老神医蹲在那一小片药地旁,不知在倒腾着什么。 拂以走了过去,轻声问道,“神医,可是有什么需要?” 老神医一抬头,两人差点笑出声来,原本的白胡子,到现在,有几缕已经焦掉了,眉毛还一抽一抽的。见她们两人的表情,更是不悦,“出来干什么?” “在自己院子里呆着,也是无聊的紧。便去了书屋看看书,没想到这么大一声,就顺便过来看看。” 似乎是不悦于自己这般丑态被两个小丫头尽收眼底,他瞪圆了眼,“余家丫头这几日不都跑去找你了?” “今天没有啊。”今日应该会在琢磨着刺绣这件事儿吧。 “哼。老夫可没空看你们,赶紧回去。” 拂以若有所思,“神医,这庄子,是景棣王家的啊。” 那身子突然一僵,“老夫自然知道。” “这庄子我看着,一草一木的,都不结实呢。若是缺了什么,庄子的主人,怕是…会相当生气吧。”她左右看着,随后表情一变,一脸疑惑道:“可神医在这是在试新药呢,还是准备炸了这山庄呢?” “小姐?”君兰惊讶的看着她,见老神医眼神凶恶的瞪着她,她却反而笑得更加欢快,“在庄里的事儿,若是没人说什么,自然是传不出去的。我这几日,对医书挺有兴趣的,不知神医…能否指点一二?” 君兰就是再傻,也不能看不出,自家小姐笑盈盈的拿着这件事儿,威胁着老神医呢。小姐是什么时候,有这么胆子了? 还没想出答案,老神医咬牙切齿,“老夫…自然是会的。” 真是憋屈啊,没想到活了一把年纪了,就被这么个小娃娃摆了一道。 本以为是不会有人来的,出乎他意料了。 当拂以心满意足的抱了几本医书,走出书屋时,还回头向老神医感谢道,“今日多亏神医指点,拂以铭记于心。” 狐狸一样的丫头。老神医望着那远去的背影,心中暗道。 山庄里的书屋,藏书量确实是惊人,虽是不及宫中的藏书量,但也算是面面俱到了,医书、兵书、史书……应有尽有。 拂以想学点医术的心,很大一部分,还是源于前世在宫中,一群女人的尔虞我诈之下。莫说是一般的毒药,就是江湖上千金难寻的毒药,都比比皆是。自己能活下来,也是很不容易。 既然此世要与宫靖白为敌,自然也要学些保身之术。即便做不到精通,可辨别出些毒物的本事,也该是要有的。 于是,看医书时也分外认真。连君兰在一旁打量了她许久都未曾发现。 这和以前的小姐太不一样了。除了脸,没有半分相似之处。可就是因为她一直呆在小姐身旁,才能摒弃了小姐被掉包的嫌疑。 以前的小姐,应该是会看不惯余小姐那般的人,而且,书也不会多看的,更何况是繁琐的医书?这改变,令她愈发百思不得其解。 正当此时,外面来了人,是余家的人,进来了,有些慌张道,“温小姐,江公子和沈公子不见了。” “!” “小姐现在也不知如何是好,派了不少人出去寻人,可至今没有半点下落。” 她合上书,跟着他走了出去,“寻多久了?” “半个时辰了。” 拂以去了余馨盈的院子,她正揪着她给她的帕子,六神无主。 她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馨盈。” 见她来了,她忙抓住了她的手,“拂以,阿澈和沈公子都不见了,这该如何是好啊?” 他们两人的身份,拂以再清楚不过。这两人失踪,确实是一件大事儿。如果是真的,不仅是他们,还会给山庄带来无妄之灾。 第七章 流萤之夜 山庄中的守卫,自然也不希望在自家地盘上,让哪家贵公子出了事,给主子带来麻烦。便是出动了过半的人去寻。从山庄开始,方圆十里,地毯式的搜索。如此,让山庄不得不喧闹起来。 饶是想尽量不吵到内院,可内院的人,依旧听到了声音。 坐在床上的人儿,转向了窗户,细细聆听。有人敲了两下门,走进屋,“公子。” “外头,出了何事?” 来人应道:“沈家公子与江家公子不见了,山庄过半的人,都去寻他们了。” “是么?”他靠在床上,“派几个暗卫,暗中寻人,莫让他们在山庄地上出了事儿。” “喏。” 再说拂以同余馨盈二人,倒也没能闲住,跟着一干侍卫去了后山。这地毯式搜了一个时辰还是没找到人,惹得余馨盈忧心忡忡。拂以一边安抚她,一边心中思索着,上一世,自己在山庄待了两月,也未出现过这等事儿。难道,这是自己改变了一些事后造成的反应?发生不同的事,必将造就不同的后果。那么,就会脱离了前世的大局么? 倘若江桓澈和沈清斋在这里出了事,那么,宫靖白便失去了两颗必不可少的重要棋子。 一瞬间,她被自己所冒出的念头感到错愕。她这是…希望他们出事么? 和那人待久了,连自己也变得怨毒了么?冷静下来,她反而因为这样的自己感到羞耻。 “拂以,这可如何是好?阿澈不会出事吧?若是出了什么事……” 平日开朗的人,现在却是梨花带泪,一脸焦虑。拂以拍拍她的手,“没事的,不会出事的。”这般娇柔单纯的人儿,才是讨人喜的吧。谁会喜欢她这般攻于心计的女子呢? 余馨盈抹了一把泪,吸了吸鼻子。“拂以,你虽比我小,却比我冷静得多呢。” 冷静?她么? “我爹常说,我一遇事就乱的性子,若是不改改,以后定会吃大亏。” “找不到人就哭鼻子也不是办法,若是天亮了还找不到人,就要派人暗中捎消息到景棣王府、江家和沈将军府上。” “景棣王府?若是让景棣王知道,在他山庄里……” “正是在他庄子里,更必须让他知道。此事,靠我们是无法解决的。若两人只是因为迷了路,找到便是,可若是被贼人掳走,或是在山上碰上了野兽出了什么事儿,这责任…我们是担不起的,你懂么?馨盈。” 她咬住下唇,半晌,才低声道:“我懂。” 见她这模样,拂以也软下语气,“若真是迷了路,很快就能找到的,就算真的碰上了野兽,沈公子不是会些武功么?不会有事的。” “可沈公子现在不能动武,他是因此才来山庄求医休养的。” 话音刚落,在后山寻人的一波侍卫喊道:“找到了,找到了。” 两人一听,连同身后跟的几个侍卫,一同往那方向跑去。 江桓澈见那么多人走来,抱紧了怀中的罐子,“怎么回事?这么多人?” 沈清斋从后头走出来,两人的衣服有些破烂,似乎是被树枝划破了不少。在火光之下,显得有些狼狈。余馨盈急急闯到江桓澈面前,他比她年长几岁,比她高过一个头。此时,她抓紧了他的衣服,捶打他,怒道:“你到底上哪去了?连侍卫都不带,你知道我们以为你们出了什么事,有多急么?” 她捶打他的力气,对他而言,就像是挠痒痒一样。可他却很舒心,同时有几分懊恼,伸手抱住了她,“阿盈,对不起。”听她低声呜咽,他更加心疼。“是我不好,别哭了好么?” “看你给山庄里的人,添了多少麻烦。” “都是我的错。”他老实的承认道歉。 “还有拂以。” “对不起。”他看向拂以,低下头。 拂以摇头,看着两人,心下更确定了之前的猜想。江桓澈和余馨盈感情深厚,越深刻,越容易成为软肋。宫靖白对这一切,究竟了解,算计到了哪一步?从这个山庄开始,他们几人便是他精心设计的棋局上,重要的棋子啊。那么…来山庄这件事,也是他一手策划的么? 她移开视线时,却与沈清斋的视线对上,目光落在他手中的剑上。余馨盈说,他是因为不能动武,才来山庄求医。 “给温小姐添麻烦了。” “对拂以而言,并不是什么麻烦,只是辛苦了去寻人的人们。”她淡淡道。 他似乎没想到拂以会这般回应,随即道:“温小姐所言极是。” 几人与一众侍卫会合后,回到山庄。山庄的大门正敞开着,进去后,才见到不远处的侍卫长,正听着一位中年男子说着什么。那男子相貌端正,气度不凡,看来便不是寻常人。 “小姐。”君兰在身后低声道:“是那日帮了我们的人。”这么一说她才回想起来,这山庄…似乎还有一个人。 那边的两人,注意到他们,侍卫长忙过来,问候了两人。见二人无事,终于放下心来。 而那位中年男子似乎也认出了君兰,看向这方,微微颔首。拂以也回应的颔首。目视男子渐渐远去。 沈清斋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与她并行。拂以便道:“沈公子平安归来,拂以便放心了。沈公子早些休息。” 可沈清斋却没有离去,反倒跟着她走。快到她院子时,君兰小声道,“小姐,沈公子还跟着呢。” “!”她停在院门口,回头,见他表情没什么变化。蹙眉道,“沈公子为何还跟过来了?” 他不语,从她身旁过,反而还旁若无人的走进去了,这令她心有不悦。 这沈公子倒是个奇人,小姐病好后,对一切似乎都没那么在意了。能提点兴趣的只有看书,可这沈公子却能让小姐变了表情。 她随之进门,见他停在院中,转身看着她。抬起了袖子。她这才注意到他一直攥紧的衣袖。他放手的那一刻,从袖中飞出的点点光芒,点亮了这个黑夜。院中的光芒,仿佛置身于夏夜小溪边的林中。她伸手想触碰它,看清了那光芒,低喃道,“是流萤啊。” 比之更亮的是点点光芒中注视她的少年,黑眸如璀璨的曜石,绚烂夺目。 第八章 各自盘算 失踪之事闹腾了两天,也就过去了。余馨盈在她耳边不知说了几遍,那日他们二人去后山,就是为了抓流萤给她一个惊喜。得知沈清斋在她院中放出流萤的事,惊呼,“这沈公子,我与他见过的也不少,也从未见过他对哪个姑娘会这般上心。” 拂以和沈清斋见过的次数也不少。可真正说过话的次数,十指都数得清。她不信一见倾心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更何况,她现在不过是个连及笈都未到的小丫头。 这个问题,江桓澈也同样好奇。“我说你怎么会那么痛快的答应同我上后山抓流萤,看来是早就谋划好了?” 沈清斋眉头微挑,“你指什么?” “你可别跟我装蒜,若不是因为那温家小姐,你会去抓流萤?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江桓澈便将他当成默认了。“什么时候的事?对哪个小丫头有意?” “......”他似乎很认真的想了一下,“我不知道,只是想看看,她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倘若半点都不在意,怎么会在乎她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这话,江桓澈还是没说出口,他决定再观望一阵子。 而在俩姑娘那,余馨盈缠得她放下医书陪她。分明是她年长些,可到头来却像是拂以年长些。 “馨盈,你喜欢江公子么?”既然不能看书,干脆八卦一回。 “喜欢?”她笑开来,豪气的拍拍她的肩,“当然啦,阿澈跟我就像是兄弟一样。” 见她面色坦然,无一丝虚假,拂以不禁有些同情他。又听馨盈道,“还是...拂以你对阿澈有意?若是这样,我可以帮你们的。因为我喜欢阿澈,也喜欢拂以啊。” “......”为什么会想到这层面上去?看来路漫漫其修远兮啊。 当日用过午膳后,拂以已经看完了那天拿回来的全部医书,翻来翻去,都背熟了。 君兰对她这学习的冲劲感到惊讶,要知道,猜半个来月,她就把那几本厚厚的医书给背熟了,实属不易。 主仆二人正要到神医的住处去,却见老神医从隔壁的院子走了出来,见到她们,哼了一声。 拂以上前去,“老前辈,你让我看的医书我都看完了。” “若是只看了个表面,半点都记不住,可没有什么用处。丫头,你要真敢说自己看完了,老夫便来考考你。”这老神医还记得之间在她这吃瘪的事,总得教训教训她。 “前辈,请。” 老神医一连问了四五个问题,拂以皆对答如流,这倒让他看她有些不同了。“都背起来了?” “是。” “再去藏书阁一趟,再挑几本给你看。下一次,这全部都要一起考你。”这下语气缓了不少,见她欢快的应下,想想这年头,这么勤奋的孩子也不多了,若是真能坚持下来......倒也是根好苗子。 这一回到藏书阁,依旧抱着厚厚几本医书出来。也不见她又半句怨言,老神医对她顿时又有了几分改观。 拂以回来时,看见不远处的院子,这段时日,都见这院门关得密不透风。想接近之中的人,也不容易,倘若能打听出身份就好了。 “温小姐。”随着那声低唤,手上的重量瞬间轻了。 沈清斋抱走了她的医书,她刚想拿回来,他一侧身,就避开了她。 少年高了她一个头不止,手微抬,她连踮了脚尖都碰不到。阳光之下,他闪烁的发丝,有些眩目。她一瞬间失了神,后退了两步,避开了他,“沈公子。” 他扫了一眼医书,走在她身旁。君兰瞅了瞅她的反应,默默退到他们身后。 “姑娘家抱这么多书,当心长不高。” “......”用这么严肃的表情,说出这种话,让她的心情十分复杂。“沈公子怎么会在这?”只有他一人,连侍卫都没带。 “有些闷了,出来散散步。” 大热天的出来散步?拂以也没拆穿他,只道:“放里头就行了。” 他应了一声,步伐却不快,让她也只得慢了下来。 沈清斋帮她搬了书回来,便离去了,连口茶都没要,让拂以不禁郁闷,他真是来散步的? 这一段小插曲,让拂以考虑起来,沈清斋日后会成为宫靖白的人。这一世,必将断绝这个可能,与他交好,也就成了必然。虽是动机不纯,总归是给了她一个必须交好的理由。 待沈清斋回去后,立即被江桓澈缠了上来,“如何?按我说的做了吧?” 沈清斋冷冷的瞥了他一眼,道:“馊主意。” “不是怎么就成馊主意了?那温小姐不喜欢?不能吧?你虽是个冷性子,可也不是块榆木啊,生得也不丑......” “是不是你所了什么奇怪的话?” “你究竟是想让我做什么?”他打断他,弄了半天,还不清楚他的意图。 江桓澈一愣,轻咳一声,“上回你不是说总会想到温小姐么?你就不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见他沉默,他忙道:“今日见了温小姐,感觉如何?” 回想了一下今日见到的人儿,抱着厚厚的医书,让人不禁担忧这般娇小,是不是会太沉了。可那稚嫩的脸上,却带着愉快的笑容。“很小。” 很小...这是个什么程度的评价?他还在琢磨着,又听他道,“很好看。” 这回一听,有戏!!!与他相交这么多年,他从没听他夸过哪家姑娘,这温拂以也算是开了先例。这小子还敢说他呢,自己不也什么都没反应过来?若是顺便解决了沈清斋的终身大事,成人之美,倒也不为一件坏事,于是,开始想怎么将两人凑到一起。 这山庄里头还有一个想成人之美的,苦思冥想,如何帮助拂以解决终身大事。 俩人终于各自想出了自己的主意,便打算实施。 在夏末来临之际,拂以已经在山庄待了三个月了。这段时日,收到家中不少来信,可都只是看了两眼,有的甚至都没有拆开。 她很清楚,他们想说什么。只不过目光落在最后一封来信上,信封被金色的印泥封起,她知道,会是谁,才会寄来这样的信。 第九章 病弱美人 温国公府,之所以会得国公府这一殊荣,便是因为温家所出的一位贵妃娘娘。进宫不过三年,便已经到了贵妃的位置。美貌与才情,都是一等一的。入宫后便受尽宠爱,得宠的程度,连皇后都要对她礼让三分。 她便是温家长女——温汐歌。 拂以是温家最小的女儿,温家正系的子嗣并不多,温国公痴情没有一位妾室,三个孩子,皆出自正妻的徐氏。长子温临渊,长女温汐歌,拂以是温国公老来得女,在生她时,国公夫人险些难产而死,终归是福大命大,母女平安,活了下来。她生来乖巧,又是老幺,在国公府被奉为掌上明珠,也是受尽宠爱。 拂以十二岁时,长姐已经二十一岁了。她进宫一事,是这时光倒流也未能改变之事。 她拆了信,正是长姐的字,先是对她的病吹嘘问暖了一番,又说起送她来山庄时,府中有多担心。回想起来,这病也不是什么难治的疑难杂症,她有些怀疑,当日给她诊治的人是不是收了什么贿赂,将她的病夸大其词了一番。家中怕是以为她还不回去,是因为闹了性子。而她只是...还不知如何面对他们。上一世,因为自己的愚蠢,葬送了整个温家。这一世...她绝不能重蹈覆辙。 来信很大一程度上,促进了拂以奋发向上的心。导致馨盈好几日都找不到她人。若不是在她院子里头蹲点,怕是能一个月都见不到她。 此次,她带着蝶网,兴致勃勃的提议,“拂以,我们一同扑蝶吧。” 若不是馨盈,她真要忘了,现在的自己,还是个十二岁的孩子。上一世的这个时候,她还在学着女红。 一时便应下了,俩人带上蝶网,在山庄里头寻着蝴蝶扑了起来。花丛中飞着好几只蝴蝶,一受惊,便飞远了去。 在山庄里头,君兰也不担心她们俩会出什么事,便与馨盈的侍女一同去了膳房,打算让膳房做些消暑的东西。 拂以追着一群蝴蝶而去,在山庄里头转悠。扑蝶这事儿,她很早就不干了,因为没什么难度。可这回,却抓不到半只。她深入花园中,一只黑色的蝴蝶翩翩飞起。她笑了起来,追它而去。 可这蝶儿像是有灵性一般,每当她要抓到时,就慢悠悠的从她网边飞了出去。这么几回下来,她就同它杠上了。独独追着那蝶儿跑,也不知馨盈那抓了几只,反正她眼前只有这一只。 不知不觉,就跟着那蝶儿,来到了中院,那蝶儿飞高了,飞进了院子里。拂以停下脚步,那院子,正是她几番想一探究竟的地方。她没有丝毫犹豫,便追了上去。她敲开了庭院的大门,两个守门的侍卫挡下了她。 这时,她才露出一副单纯的面孔,“拂以的蝴蝶飞进去了。” 然而侍卫并不买账,“姑娘,此处不能进。” “我只想要那只蝴蝶,就让我抓到它吧,我一抓到它就走。”她可怜巴巴的眼神,并未感染到他们半分。“院中还有许多蝴蝶,姑娘何必执于这么一只?” “可我只看到了这一只。”她嘟起嘴,努力做出委屈的模样,可惜还是撼动不了他们。如同两座大山岿然不动。 拂以心生一计,放弃一般离去,走了两步,假摔在地上叫起来,“哎,好疼啊......” 泪珠儿都在眼眶中打转,终于让两个侍卫动了一下。一个走近,不带半点情绪都问她,“我送姑娘回去。” “......”这下是想明目张胆赶人了么?里面究竟是多不能让他人知道的人? 这一次,拂以失败而归。可她并不气馁,装作离去的模样,在他们视线的死角拐了个弯,寻找这院子的其他入口。可惜这院子围得严实。门口又有那两尊门神。思量之下,拂以决定爬墙进去。 那院子里种了一棵腊梅,只要先爬上墙,就能顺着树枝爬到树上,再下到院子里。腊梅种在后院,侍卫一时半会儿也注意也不到她。 打定主意,她便将衣裙缠了起来,偷摸着去了山庄中的仓库。这三个月,她也不是光看书了。这山庄中的地形,她早已摸透。只是...一把木梯对她这个年纪的小丫头来说,确实还是很吃力。偏偏这又不是能告诉别人的事儿。待拂以费劲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梯子挪到墙边,偷偷爬上墙,露出半个小脑袋,先观望了一番,没人在,很好!她爬上墙,还有几分摇晃,忙抱住了垂下的树枝,一点点从树上挪了下来。 她站在门前,按捺着心中的好奇,打量着庭院的大门。木色的长廊下,是两道纸推门,坐在长廊下,便是看到庭院中那棵腊梅。明明还未入秋,整个景色却让她有种已入深秋,透着凄清之感。 那只黑色的蝴蝶不知从哪儿飞来,翩翩落下,缓缓停在了门扉上。 她伸出手,正想打开那道门,门里却传来一阵咳嗽。 那一世,她没有进过这个院子,也不知这里究竟住着什么模样的人。这一次,她要颠覆,此前所有不知晓的东西。 咳嗽声再起之时,她一鼓作气,推门而入。 一抹白色的身影,夺取了她的目光。坐在床上,缠着双目的人儿,掩着嘴,轻咳着。他瘦得厉害,白色的亵衣穿着都松松垮垮的,披肩的发丝,凌乱的散着,苍白的面孔,咳红了双颊。病弱娇小,雄雌莫辨。她看得呆了。 前院的侍卫听到了这里的动静,立即过来,见拂以站在门口,终于变了表情,“姑娘,你是如何进来的?!” 拂以这才被拉回神智,“啊......” 侍卫过来挡了她的视线,就要将她赶出去,屋中传来一道沙哑的声音,“即安,不得无礼。” 从屋中走出另一个人,正是那日帮了她们的男人。这么说来,里面的人儿,应该就是他们的主子了。 “小主子在这山庄里待了许久,想来也是寂寞了,不如就让这位小小姐一同说说话。” 俩侍卫应了一声,才心不甘情不愿的退下了。 那男子微笑的向她颔首,拂以回以颔首。听他道,“我们小主子生性羞涩,若有不周之处,请小小姐多多担待。”随即鞠了一躬。 她忙道:“我在这山庄里也是无聊得紧,能有人一同说说话,再好不过,哪会有不周一说?” 男子闻言,笑了笑,退了出去。 拂以这才松了口气,定了定神,走了进去。 屋中收拾得干净整洁,敞开的窗户,吹进带着几分暑意的风,没能带走这空气中残留的药味。分明已是夏末,却还是暑意浓重。 拂以搬来个小藤椅,就在床边坐下。他生得这么瘦,而那手,似乎比她还小。她想知道,是否真是如此。而事实上,她也确实这么做了。 她伸手,覆上他的手,使他的手与她的手相合。同时感觉到他猛地一颤,就要缩回手,她却弯了手指,与他十指相扣,一时间,他竟逃脱不得,又听她道:“妹妹的手,真小啊。” 第十章 美人妹妹 好一会儿,他才缓过神来,只是脸红得更厉害了。方才还有几分挣扎的手,如今却安安静静的让她握着。 拂以第一次看到,有人的脸能红成这样。果如那男人所言,是个生性羞涩的孩子。 “妹妹,你身体还好么?我看你一人在这休养,是不是打扰了你?” 妹妹?他失笑,却不点破。“无碍,我一人在这倒是无趣。” 那最好不过,“妹妹这怎么只有侍卫?连个贴身丫鬟都没有?”按理说,若是名门家的小姐,不该如此。或许是怕泄漏了行踪? “我平日喜静,也不爱太多人在身边吵闹。”那沙哑的声音,淡淡的回应她。 “妹妹的嗓子......” “此前病时,弄坏了嗓子。” 她注视着他,看他嘴角浅浅的弧度,病弱之中,带着我见犹怜。虽看不到双眼,可她却觉得他会有一双好看的眼睛。 便是前世,她也未曾见过这般娇弱的可人儿。许是年纪还小,再过几年,必将长成亭亭玉立的美人。只是脑中一次次摸索,却想不到,会是谁家千金。 “妹妹的眼睛,是受了伤么?”这又伤眼睛,又伤嗓子的,竟是对这般柔弱的人儿。 “自中毒后,便看不见了,家父得知老神医在此,便想了法子将我送来这儿治病。” 这般柔弱的人儿,在这如花的年纪却看不见这个世间。她心中不由得多了几分心疼。她轻拍着他的手,鼓励一般道:“妹妹别怕,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我被送来时,老神医都觉得我要烧傻了,可我这不也没事么?你的眼睛和嗓子,也一定会好起来的。” 他的手很凉,未曾想过的冰凉。即便被她握了那么久,还是暖不起来。 从她手上传来的温度,传递到他的手心。他浅笑而不语。 “我叫温拂以,妹妹呢?” “亦之。” 念起来,倒是有几分像男孩的名字,总觉得有几分耳熟。“那我便唤你亦儿可好?”想着是姑娘家,要拉近距离,称呼一换,会快得多。 见他乖巧的点头,对他的喜爱又多了几分。 “亦儿今几何?” “十一。” “那正好,我大你一年,喊我一声姐姐,也不委屈了你。”一想到多了个妹妹,跟他很快就亲昵了起来。“既然你这儿闷,眼睛也还没好,不如我每日都过来与你说话解解闷,可好?” 红红的脸颊,羞怯的笑着,“多谢姐姐。” “客气。” 待拂以走后,忠伯进来,行礼,“小主子。” “忠伯,你在打什么主意?” “老奴不知小主子何意。” 手心还残留着刚刚的温度,他将手合起,像是能抓住刚刚那抹温度。“若不是你授意,连只苍蝇也飞不进这个院子。” “小主子在这院里,也没有年纪相仿的孩子说话,定是无聊得紧。老奴只是觉得,有人一同说说话,小主子多少也能解解闷。” 他轻哼一声,却没再说话。 拂以追蝴蝶而去后,馨盈就在到处找她,见她回来时空着手,连只蝴蝶都没有,不禁有些生气,“拂以,你若是不想同我一起玩,就直说,到处都找不到你,结果连一只蝴蝶都没抓,又躲到哪儿看医书去了?” 看她罐子里抓了四五只蝴蝶,也知是自己错了,便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不想我成日闷在屋子里头。但我没有不想跟你玩。我追着一只蝴蝶,追得远了,去了别的院子里,一时迷了路,刚刚才找回来。”前一半是真的,临走前,那中年男子叮嘱她,“小主子的事,望小小姐一人知晓便可。” 她知道是自己唐突,才见到了亦之,便应了下来。 馨盈狐疑道:“在这山庄里头这么久了,你还不清楚这庄子么?”转念一想,拂以天天抱着医书,哪里会晓得这些?便是信了她。“你啊,早说嘛,我本就没有什么姑娘家的朋友,好不容易有个又不嫌我烦的。” “会有更多的。”如果...能不嫁给三殿下。拂以如今有些难以想象,这么一个像鸟儿一般崇尚自由的少女,卷入皇权斗争之中,变成守着一方院落,与别的女人争宠的金丝雀 她伸手抱住她,低声道:“馨盈,我希望你一直这般快乐。莫要...跟皇族扯上关系。” 馨盈不知,她为何会突然说起这些,看她的眼神,多了几分茫然,拍了拍拂以待背,“拂以酒爱操心,我一商贾之女,又岂会和皇族扯上什么关系呢?” 拂以只笑不语。 “好啦,回去吧。阿澈总念着要一起用膳呢。” “嗯。” 寒苑。 忠伯端了药进来,见他靠在床头,感受着凉风。他微微俯身,“公子。” “那姑娘什么都不知道,切莫泄漏了身份。” “喏。”公子比他想象中要早的接受了呢。 “她生得什么模样。” 忠伯递上药,“公子若是好奇,可得快些好起来,看看她。” 所知晓的,唯有她握住他的手时,那般炙热的温度。未曾想过,他人的温度,会这般温暖。“日后她来,莫要阻拦了。” “喏。” 第二日,拂以果然过来了。 她一进屋时,铃儿般清脆的声音响起,同时,伴随着些许香气,那香气,他昨日也闻到过。兴许是她身上的味道。“拂姐姐带了铃铛过来?” “猜对了一半。”她搬了个小椅子,将风铃系在了窗台上。“你一人在这时,无聊得很,我便做了个风铃,只要有风,你就能听见声音。”像是配合她的话一般,风铃随风摇动,发出清脆的声音。 那是...为了他? 看不见的双眸,却让声音越发清晰。 待忠伯送走拂以,见他坐直身子,面向窗台,随风而动的风铃,清脆的响着。忠伯有几分惊讶,因为他喜静,本以为会讨厌这些东西,“这是温小姐拿来的么?” “忠伯。”他还是面向窗台,声音平淡,“那是她为我做的。” “温小姐倒是有心了。” “还要多久才能拆了。” “神医说,至少还要两个月,如今还剩下半个来月。” “寄信给父亲了么?” “已经寄了。” “这么久都没回信,想来,也没打算回了。” “想来是夫人的身子不容乐观。” “嗯,我知道。”都知道...只不过知道和接受是不一样的。“出去吧,我累了。” 窗台上的铃儿动着,带来风声,他独坐在屋中,心底有些空寂。 第十一章 糕点回礼 拂以自己也没想到,会对那个小丫头这般上心,许是他独自一人的那份寂寥,让她无法坐视不管。 皇城攻破后,宫靖白入主金銮殿。她日日夜夜翘首以盼,只盼他能来看她一眼。她无怨无悔的在宫中为他做内应,谋得一席之地。可最终...换来的是什么?是无尽的空虚和寂寥,比冷宫还沉重的洛宸宫中,没有一个是她的人。最后,像是一枚废棋,被毫不犹豫的丢弃。 那时候的自己,孤立无援,寂寞又绝望。 她未曾想到,会在一个孩子身上看到了上一世的自己。 拂以在山庄中的生活规律定了下来,若是馨盈过来,便会与她一同聊聊天,出去走走。回来之后用过膳,馨盈便会回自己院里午憩。之后,拂以便会去寒苑和亦之聊天,回到院里,就开始抱着医书。 君兰一时对她这种生活状态不太理解,老爷夫人都希望小姐学些琴棋书画,日后遇上个好郎君,其他的事反而没这么重要。谁知小姐却是对这枯燥乏味的医书感兴趣,只是每次午膳过后,她总会出去,还不肯带上她。她一度怀疑自己失宠了,问她,她却总笑而不语。 莫不是...小姐是出去跟哪家公子私会?!!! 这日,拂以再到寒苑,亦之正睡着,她蹑手蹑脚的走到床边坐下,他睡时极不安稳,缩在一边,凌乱的发丝遮住了一半的小脸。这小丫头,长得倒是好看。 她忍不住伸手,帮他捋开遮住脸的发丝。随着脸微微一颤,那小手抓住了她,声音带着未清醒时的茫然,“拂姐姐?” “是我,我吵醒你了么?”她没抽回手,任由他抓着,“若是还困,再睡一会儿,我明日再来。” 抓住她的手,突然收紧了,他摇了摇头。 “亦儿,你平日三餐,都吃些什么?”见他这么久,也没见他长半点肉,再瘦下去,都没肉撑起他好看的脸了。“这年纪,若是不好好吃东西,可是长不大的。” “......”他坐起身,她会将自己看作女儿身,很大一部分,也有之中的缘故吧。 见他不说话,她以为是自己的话打击到他了,忙道:“不过女孩家不用长太高,长些肉会更好看些。” “......” “......”难道自己错选了一个很尴尬的话题?“亦儿可有什么想吃的?” 这回他不再沉默,认真思考了一会,答道,“枣泥糕。” 老神医还没见过这丫头火急火燎的模样,没想到她这般却是为了找他。可他...总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 “亦儿能吃枣泥糕么?”见神医一脸疑惑,又道:“寒苑住的那位小姑娘。” 老神医的表情变得十分古怪,自动忽略了‘小姑娘’三字,“你见到他了?” “嗯。”她点头。 他欲言又止,最后道:“不能多吃,少吃一点也没事。只是这山庄里的厨子,前几日受了伤,怕也做不了。” “无碍。”有人指导她的话,多少能完成些吧? 得到准确的答复后,拂以第一次进了膳房,在厨子细心的指导之下,做了三次失败品。厨子摇了摇头,“姑娘的火候把控得不好。” 江桓澈的小厮,冯远一来道膳房,就见到这么一副光景:拂以对着三分失败的枣泥糕苦思冥想,这段时日江桓澈正好在琢磨着,怎么将他们二人凑在一起,苦于一直没找到机会。冯远回来这么一说,他心里就有了想法,打发了冯远去请沈清斋到膳房。自己则打算要好好看这场戏。 待沈清斋到了膳房,拂以已经着手做第四个了,好歹有了前几个失败品的经验,对制作的流程倒是精通了不少。见沈清斋进来,愣了一下,“沈公子怎么会在这儿?” 沈清斋见到拂以时,就知道江桓澈打的什么主意。“你在做什么?”温家小姐竟亲自进了膳房? “嘴馋了,想吃点枣泥糕。” 见厨子在旁低头行礼,便道:“要我帮你做什么么?” “诶?”即使是国风开放的梁国,有君子远庖厨这种念头的,还是大有人在,所以对他的提议,她有些吓到了。 沈清斋也是没细想就脱口而出了,说完后愣了一下。 “那...能帮我控制一下火候么?” 本以为他这沈家公子会知难而退,谁料,他控制得比厨子还要好。“你怎么会做得这么好?” “十五岁的时候,家父带我过过一段山中的生活,一切都要自己来。打猎、做饭......”久而久之,无需下人,自己都能做到。 拂以想起来,他也是军功卓越之人,之后数十年的英勇,数不清的胜利,都是有原因的。这一切,早已被铺好。可为什么...选择了宫靖白? 枣泥糕的制作在沈清斋的帮助下完成,这一回倒是让她最满意的。高高兴兴的分了糕点给他们,厨子不肯收,沈清斋只尝了一块,便道:“我不爱吃这些甜物。” “既然如此,能帮我带些给江公子和馨盈么?” 他应下,拂以道了谢,哼着小曲儿,又装了两份端了出去。 说她是大家闺秀,似乎又和‘秀’字扯不上什么关系。说她不是吧...又是温家千金,可又不在意那些条条框框的东西。谁知温家会教出这么与众不同的女儿。 还是说...和余小姐待久了,连性子也被她感染了? 只是她这调皮的模样,他看着也生不出半点反感,看久了,还觉得有几分意思。 江桓澈吃到枣泥糕的时候,既惊讶于一个闺中小姐,竟会进膳房做吃食,在听到沈清斋的话后,更是差点噎住了。“你刚刚说什么?” “温小姐和幼薇很像。”秦幼薇,是沈清斋的表妹,平日里极喜欢粘他的孩子,可在他随父亲在外训练后,就极少见到她,若非受了伤,也不会在青鸾山庄闲憩这么久。 哪里像了?他先前见过一回秦幼薇,像是极乖巧的孩子,可在他无意间见过她杀掉一只受伤的鸟后,他再也不这么认为了。若他说她说都是装的,他应该会生气吧。那温小姐平日话虽少,但却是个有主见,心思缜密之人,从她身上感受不到虚伪。这也是他为何会放任馨盈与她交好的原因。 “你觉得...是因为温小姐像你表妹,你才会这么在意她?”他难以置信,又问了一遍。 而他,没有丝毫犹豫的点头。 “......”这么说来,他若再插手他们的事,反倒还可能害了她。更重要的是,馨盈这么喜欢她,到时若是因为温小姐和他闹了,可就得不偿失了。可惜了这么好吃的枣泥糕哟。 拂以将枣泥糕送了一份给神医,他似乎很惊讶,在她期待的目光下,尝了一口,眉头虽皱着,却没说什么难听的话,回头进了屋里,拿了两卷厚厚的手札给她。 “这是什么?”她好奇的接过。 老神医冷哼一声,“回礼,老夫从不喜欢欠别人的。出去出去。” 她还来不及看清,就被他赶了出去。 老神医心下感叹,他想了很多种方式收徒,也曾想此生绝学,大概不会再有传人了。未曾想到会有一日,以这种方式,将手札送了出去,世事难料啊,谁让这丫头...还挺合他心的呢? 第十二章 人如墨兰 再说拂以拿着两卷手札,有些沉,还是先回去打开看了一眼。这一看,倒是惊喜了她。密密麻麻记载了各种疑难杂症及用药,一看就是写了很久,花了很多心思的东西,没想到老神医会把这么贵重的东西给她。心中不禁有几分感动,收起手札,又提了食盒去了寒苑。 这小丫头,真是她的幸运星啊。若非是要给他做枣泥糕,也不会收到神医的手札。心下对他又多了几分喜欢。 那时忠伯刚走出来,见到她时,微微颔首,“温小姐。” “亦妹妹可好些了?” “神医说,再过两日便可拆下布条。” “如此甚好,那我先进去了。” 忠伯点头,目送她进屋。公子...对温小姐,未免也太不同了。有些出乎意料了。 亦之没想到自己随口一提的枣泥糕,她竟亲自进了膳房,帮自己做。闻到枣泥糕的香味时,他的心中有些复杂。 “我问过神医了,枣泥糕还时可以吃的,只是不可多吃。来。”她夹了一块,递到他嘴边。 顿了许久,她的手都酸了,终于见那无血色的唇,微微张开,吃下了枣泥糕。 “很好吃。” 她顿时松了口气,“我还想,你若是不喜欢,该如何是好。” 他摇了摇头,又张开了嘴。拂以忙又夹了一块给他。就这么吃了三块,他还想再吃时,已经没有了。“你喜欢,姐姐下次再帮你做。”不知姐姐面对她时,是否与她现在一样的感受。 “嗯。” 他没想过有一天,也会有人担心他吃得多少,会特地为他去做什么。也不知道,原来枣泥糕会这么好吃。他早听过她的声音,是她在与另一位姑娘玩耍嬉戏,之后,风透过高高的院墙,带来了她。 既不讨厌,还有些好奇,这样的人,会是什么模样。 从寒苑回去后,拂以就被请到馨盈院里用膳,在她还没理解时什么状况时,馨盈就将她按坐在江桓澈对面,自己则坐在沈清斋对面。 江桓澈对这安排自然不满意,想跟沈清斋换座时,却被馨盈阻止。 全程的话题都围绕着她和江桓澈,她要是再不懂她的意思,就真是傻了。她有些头疼,因为馨盈这一步在她意料之外。没想到她把她的没拒绝,当成了默认。 江桓澈自然也看出了她的意图,冷着个脸,用完膳就要回去。偏偏馨盈还拉着他,非要凑他们俩一起出去走走。 于是造就了二人冷场走在山庄里。 “今日之事......”走了好长一段,他似乎酝酿好了情绪,要怎么拒绝她。拂以先打断了他的话。“今日是馨盈误会了,拂以并未多想,请江公子放心。” 听了这话,他的脸色才稍微缓和了些。又听她道:“只是江公子这般藏着掖着,按馨盈道性子,是不可能会懂的。”刚刚的脸色,瞬间又黑了下来。快到自己院子时,道了别,便先回去了。 看吧,哪里像了?温拂以和秦幼薇,没有半点相像之处啊。 当夜,拂以将手札上的疑难杂症细细的看了一遍,又着手抄了一遍,还未写到三分之一,瞌睡虫就来报道了。君兰见她在抄写,也不敢打扰了她。平日里她一看起医书,就不用她伺候了。今日也是这样。 拂以写得困了,趴在案上便睡着了。夜半,她被窗外轰隆隆的雷声惊醒,外面已经下起了大雨。她忙起身关了窗,也去为君兰睡的那间屋子关了窗。床上的人怕是累极,连这么大的雷声都未能吵醒她。 蓦地,想起了那个孩子。在看不见的时候,却又听见这么大的雷声,该有多害怕? 思此,她拿了把伞,便赶往寒苑去。 那俩侍卫还是守在门边,只是躲在屋檐下,穿上了蓑衣。见她过来,一颔首便放行了。 她满脑子都在想那个孩子,是因为...在他身上见到曾经自己的影子么?有些怜惜,有些痛心。她只是想救他,就像是救了曾经的自己。她执伞站在院中,突然下不去手推开门。 她...还妄想着得到救赎么? 一道闪电过,屋中灯火明灭。雨水湿了鞋,她却踌躇不前。 “温小姐。”忠伯站在长廊,注视着她。 她走上长廊,说话时,有些结巴,“因为打雷了,我怕亦妹妹害怕......”忠伯也在,可毕竟男女有别,她身边也没个亲近的丫鬟。她找了好几条理由来说服自己。 怎料,忠伯收过她的纸伞,低声道,“请进去吧。” 什么也没说,就让她进去了。她有些不理解,但更多的归结于,他也担心亦妹妹,只是不好进去。 拂以敲了敲门,没有回应。便推门而入,那时,一道闪电将床上的人儿照得苍白。随即,便是极大的雷声。他像是要被雷声带走了一般,没有任何反应。可却是她这模样,一下子揪住了她的心。 闪电透过窗,一次次照在屋中,随着那熟悉的香气,他落入了一个怀抱之中。 “拂姐姐?” “是我,别怕。”手指抚过他的发丝。 啊,好香,好温暖。他满满抱住了她。心里的躁动和不安也一并安定了下来。 平日里虽少言少语,可这种时候,他也不过是小自己一岁的孩子啊。 这日夜里,她抱着他,两人相互依偎,他不再听见雷声,只是抓紧了她的衣服,在那双温柔的手轻抚之下,渐渐进入梦乡。 已经记不得多久没睡得这般安心了。只是难得睡了一个安稳的觉。清醒时,他动了动,便感觉到身旁的人还抱着他。胸腔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涌动,涌得快要溢出来了。伴随她一生嘤咛,身子动了动,然后,他听到她试探般问道:“亦妹妹?” “拂姐姐。” “我吵醒你了么?” “没有,拂姐姐要走了么?”那语气中不经意的失落,与他抓紧她的手,让她有些怜惜,他还是怕孤独的孩子啊。“我还会再过来的。” “明日,我的眼睛就能拆布了。姐姐定要过来。我想...第一个看到你。” 她笑着应下,整整衣服,为他盖好被子。“再睡会儿吧,还早。” 他抓住她的手,“拂姐姐,一定要来。我等你。” “嗯。” 一出门,忠伯已经候在门边了,见到她,行了礼。“忠伯怎么起得这般早?” “老奴一向早起,小主子可是醒了?” “嗯,不过时候还早,便让他再睡会儿吧。晚些时候再让他起来吧。” 忠伯应下,送她出去。回来又进了屋里,如他所料,人已经坐起来,靠在床边了。 第十三章 一顾倾城 微风徐徐带来晨间的凉意,窗台上的风铃在大雨的冲洗之后,依旧发出清脆的声响。 “为什么把她放进来了?” “因为世子需要她。”即便是习惯活在黑暗之中的人,也会有渴望寻求光芒的时候。 “忠伯,你逆了父亲的命令呢。”他带着些许嘲讽,“我以为,你只会忠于父亲。” “老奴不认为让世子断绝与所有人的关系就是好事。世子日后的路还很长。” 他沉默了一会儿,唇边溢开一抹笑容,“很长?” “是,很长。” “可拂姐姐跟他们不一样,她什么都不知道,可是...却比他们做得多。这是不是因为,不知者,而有勇谋呢?” 这点忠伯不反驳,“温小姐确实与普通的闺中小姐不同。前几日,神医还夸她勤奋好学。”那神医是何等高傲之人,却会夸赞一个小姑娘。 “拂姐姐自然是极好的。明日记得备好饭菜,我要留拂姐姐一同用膳。” 对他而言,她生得美或丑,都无所谓了。那个人是真心想着他的,真心在意他的,她担得起他唤的那一声:姐姐。 拂以再来时,他也能笑脸相迎,这让她很是惊讶。因为此前,无论说了多少话,他的反应都很平淡,不似这般富有感情。如同一颗盛开的墨兰,若能见到那双眼睛,不知会是何等美的风光。 ”妹妹明日就要拆布了,可是紧张得很?” 他点点头,却又摇摇头。“若是只有我一人,自然是怕的,可拂姐姐也会在,不是么?” 拂以笑道,“自然是,我也想看看妹妹会生一双如何好看的眼睛。” “明日拆布后,拂姐姐能留下与我一同用膳么?” 她微怔,午膳时馨盈总会过来,否则就是拂以到她院子里用膳。 “拂姐姐?”迟迟未得到答复,他又问了一声,“不行么?”声音里满是失落,她最见不得他这样,忙应下,“自然是能的,明日妹妹拆布,我自然要留下好好看看。” 亦妹妹的身份不能泄漏,她也不愿说出去,给亦妹妹和馨盈他们带来麻烦。那么明日...倒是该她好好做一回红娘了。 这拂以回去一琢磨,让君兰请了江桓澈过来,谁知他把沈清斋也带了过来。两人一同坐在她院子里,倒是一幅奇妙的风景。 这两人,有一人在数十年后,成为了一品大将军,一人辞官云游世间。现在这般好,终归是会有一日,渐行渐远。 “君兰这一去,一起把两位公子都请过来了呀。这事倒是办得好,回头定要好好赏赐她。”她泡开茶,茶香一时间散开,沁人心脾。 “这是不欢迎我二人同来?”江桓澈这话,倒是挑刺儿。 “哪能,既是一同来了,自然再好不过,沈公子定是会帮江公子的吧?” 沈清斋一挑眉,看了江桓澈一眼,“温小姐的意思是......” “馨盈在这山庄也待得久了,定是闷得不行,若能出去散散心,定会极高兴吧。” 江桓澈道,“你想让我带阿盈出去?” “我会帮你说服她的,给了你机会,是否把控得住,就看你自己了。” 他知道,她说的是对阿盈表明心迹之事,他已经十七了,可阿盈还未及笈,时机怕是不太妥当。 她像是看出了他的顾虑,淡淡道,“馨盈若是只将你当成友人,或是当成哥哥,你们此生怕是都不会有结果,可你若早些让她意识到,你是倾心于她的男人,意义就不一样了。无论答案如何,你还有两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她满上茶,将茶杯放到他面前,“你想等到她长大,就不怕...半路被人截了?” 听到后面,他的表情就变了。她不露声色的尽收眼底,上一世,馨盈嫁给三殿下,是注定的。可若是江桓澈捷足先登,自然不会有后来嫁给三殿下的未来。 她的算盘打得好,想断了那条路,可谁知天不遂人意,机关算尽,却抵不过一句:命运。 这是后话,当下沈清斋便道:“按温小姐所言,要我如何帮他?” “沈公子武功高强,即便不动手,与他们一同前行,拂以也能放心些。” “那我要如何跟阿盈好好相处?”更重要的是,他们说了什么,不都会被沈清斋听了去? “明着不行,暗中跟随也不行?” 沈清斋听拂以夸的‘武功高强’几个字,心中油然而生几分喜悦,只是他的喜悦随之覆灭在江桓澈的话上。他冷下脸,“求我我都不去。” 拂以似笑非笑的望向江桓澈,他深思了一会儿,还是觉得阿盈的安危比较重要。“那还是一起去吧。” “......” 不知后来江桓澈如何说服了沈清斋,反正她说服馨盈的过程,没多难。只是听说她不去,她大大的失望了一番。“你不去了,我去做什么?” “明日我得背书呀,神医要抽查的。” 她撇嘴,不大认同,却还是应下了。 待到隔日,拂以算好了时辰他们已经出了山庄,才动身去了寒苑。 那时神医已经到了,和忠伯在院中谈论着什么。见她来了,忠伯行了礼,神医冷哼一声,“可算是来了,里头那小祖宗,等不到你还不肯拆布了。” 拂以开玩笑道,“妹妹这般喜欢我,自然要等我来呀。” 他表情一僵,轻咳一声,“进去吧。” 拂以进了屋,屋中昏暗一片,窗户上都给贴上来黑色的窗纸,只有两盏昏暗的灯亮着。 他听到她的脚步声,抬起头来,“拂姐姐?” 她在床边坐下,笑道:“妹妹可愿意拆布了?” 他抬起手,伸向她。她便抓住了他的手,“我在这。” 随后,他轻轻应了一声,“嗯。” 神医这才过来帮他拆布。随着一层层布条解开,紧闭的双眸微微颤动,在众人注视之下,慢慢睁开。如玉般的双眸,瞳孔像是上好的翡翠般晶莹剔透。如小扇子一般的睫毛还在颤动。 上一世,她竟不知,有这般美貌的人儿。终究还是见识短浅了些。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的美人,大概,也不过如此吧。才十来岁的年纪,却已经有这般美貌,再过个几年,整个梁国,不,诸国之间,大概都不会有能与之媲美的人。 到那个时候,上门来求亲的人,都会踏破门槛。 拂以猜中了前面,却没能猜中后面。 第十四章 闺中密谈 他睁眼的那一刻,眼中唯有那人的身影。她站在自己身前,凝视着自己,眼中满是惊艳和赞叹。有那么一瞬间,他万般庆幸自己生成了她喜欢的模样。 她生得温婉灵巧,一对柳叶眉,小巧的鼻子,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都眯起来,看起来十分可爱。和自己想象中大有不同,比他想象中,好看得多。 “拂姐姐。” “我在。” 她的手还覆在他手上。透过掌心传来的暖意,让他绽放出灿烂的笑容,“还好,你在。” “!”她心里,突然间抽紧了一下,似乎有个人...也曾这么对她说过这句话。那是拂以第一次觉得亦之和记忆中某个身影重叠了,可深究下来,却又不记得那人究竟是何人。“说好的,这么重要的时候,姐姐自然不能缺了。” 神医听着心中闷得慌,姐姐?妹妹?这丫头,若是知道这小子的身份后,不知还能不能这么泰然自若的喊着。 她本就不是心细之人,只是在进宫后,为了自保,为了宫靖白,咬牙活下去。学会心计、然后算计。若非有菀错处处护着她,想来她早成了宫中的一句白骨。只可惜,至死也没能问出,她的主子,究竟是何人。 神智被他拉回,他反手握住她的手,脸上绽放浅浅的笑容。纤纤如玉,又不染半分尘埃,不知是何等美人,能够生出这般剔透的人儿。 感叹之际,时间仿佛静止。 自亦之的眼睛好了之后,她便每日下午过来陪他。早晚背着医书,偶尔去骚扰骚扰神医。他似乎也懒得赶她,闲时也会指点她认一些药材,教她药理。 他会在院子里等她,用一件披风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才至初秋,却已经裹得像深冬。只是散乱的发丝,吹得通红的双颊,单薄的一人坐在院中,伸手接住落叶。一见便令人心疼不已。 “妹妹怎么出来了?这么冷的天,若是受了寒,我可是难辞其咎了。”她半开玩笑,走到他身后。 他轻笑一声道,“若是拂姐姐的错,那就是我的错了,谁让我想见你呢?” “巧嘴。”她坐下,“忠伯说你要是一染风寒,可得卧床把半月。” “哪会这般严重。”他摇摇头。 “忠伯一直跟着你,再了解不过了不是?”即便是现在,她也不知他的来历,也不知关于他的其他东西。有时,无知更不会给双方带来麻烦。就算是萍水相逢,投缘之人短暂的情分,也足以成为记忆中一份美好的回忆。 “因为忠伯总爱操心。”他叹了口气,让她忍不住笑起来,将茶推到她面前,“喝吧。” 茶香溢开来,浅浅的,淡淡的。深吸一口,顿觉香气满怀。“好香。” “不过是些粗手艺罢了。”这话是她谦虚了,上世,她凭借与长姐相似的容颜获得圣宠。皇上爱喝茶,所以当他来洛宸宫,这些事,也都是她亲力亲为。如今想起来,她却是为了一个不爱的男人,做到这种地步。为了圣宠,为了...他。 “拂姐姐?” 她笑笑,“怎么了?” 他抓着她的衣袖,凉风之下,轻咳起来,拂以为他拢了拢披风。“外头冷,先进去吧。” 那凝视着她温润的双眸,带着些许雾气,美得动人。 “你还会在山庄待多久?” 他的问题,在她收信后,便在思考。可现在,她还没准备好,用什么模样去面对他们。 “不知道。不过,我想多待一阵子。”毕竟她还有很多很多东西没有学会。 他莞尔一笑,“那我日日都在这儿等你。” 真是个讨人喜欢的丫头啊。个头小小的,站着比她还要矮上两分。身体娇娇弱弱的,令人忍不住怜惜。 只愿他身子能早些好起来,能像普通的孩子,自由的玩耍和奔跑。眼睛好了,接下来便是嗓子了。 拂以在寒苑用了晚膳才回去,回到自己院里,才知道,他们已经找了她好久。 见她回来,馨盈便拉着她进了内屋,“你去了哪儿?到处都找不着你。” “藏书阁。” 馨盈也不愿深究此事,而是坐在她面前,一脸正色道:“拂以,阿澈说他倾心于我。” 见拂以丝毫不惊讶,反道:“没有感觉到的人,怕是只有你。” “我和阿澈?这不是很奇怪么?”她很激动,她从来没有想过,用那种目光去看待他。 奇怪?她的反应...似乎不大对。她略带试探道:“馨盈,你不喜欢江公子么?” “我......”她顿了一下,道:“我与阿澈,不该是这样的关系。” 看来她自己也纠结得很。而江桓澈也是相当怕失去她呢。“馨盈,你能看着江公子娶她人为妻么?看着他日后的生活,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她沉默了,看来并非完全没戏。蓦地,她低声道:“我不知道,但婚事,不正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么?” “你们自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想来令堂也不会反对你们才是,否则,怎么会放任你们二人这般接触呢?” 拂以的话,她都懂,只是...自己对阿澈是个什么念头,她也不是很清楚。 “不知道也没关系,日后总会知道的。”只要不见三殿下,馨盈和他,就不会有任何开始。宫靖白的计划,终归是要胎死腹中。 馨盈不知她的想法牵扯到多少东西,自己心中也是乱得很,当晚不愿回去,便和拂以一同睡下。俩姑娘家,灭了灯后,还谈着悄悄话。 “拂以,你家中可以开始物色与你成亲的人选了?” “尚未。”虽到及笈还久,但在大梁这种年纪定下婚约的,大有人在。除了那些为了入宫选秀,一朝得宠,荣耀无限的人家。像他们温家,便是个先例。 “过不了多久,也会开始了吧。我家中如今已经开始为我张罗了。可我觉得成亲不该是这样的。” “你觉得该是什么样的?”馨盈虽是性子单纯,却也是有自己的主见。 见她深思,拂以便打趣道:“入朝为官,把控权势,再养上几个貌美的面首,人生岂不快哉?”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馨盈猛地坐直身子,“养面首?” 本以为馨盈要教训她,谁料她认真道:“是啊,男子皆可这般自由,女子又为何不可?” 这与她原本计划的方向不一样啊。拂以立即泼了她一盆冷水,“但余家世代皇商,皇上不可能让你们有入朝为官的机会。” “这有何难?我不做官,却能接手家业,再不济,自己走商。我七岁时就跟着祖父走商,每一年都去过,只是真正了解走商是在十一二岁的时候。谁说女子就应该嫁人?这哪有点我们大梁女子的气魄?”她眼中亮起的光芒,在黑夜中都能看清。 这一刻,拂以自愧不如。 馨盈拉着她,热络的讨论起来。可她却是想着,江桓澈若是知道她一句戏言让馨盈萌生这般念头,还打算付诸行动,怕是得恨死她。 罢了,自己还是莫要掺和了。 第十五章 不平之夜 拂以闺房中热闹了一宿,沈清斋院里也热闹了一宿,只是那醉酒的人坐在桌上,酒气浓烈,含糊不清道:“我虽是想到了阿盈会拒绝我,可又怎会这般过激呢?我们相识多年,自以为再了解她不过,未曾想到,在她眼中...却是不沾半点情爱。” 沈清斋相当头疼,自己怎么会把这么个麻烦带回来了?听他诉苦,烈酒一杯杯下肚。 终于,‘哗啦’一下,吐了一地。 沈清斋的脸都黑了,叫了两个侍卫进来,一个把他带去洗漱,一个留下收拾残局,自己则出去透气。 在青鸾山庄这些日子。手伤好得差不多了。只是没有握剑,还是很不习惯。 他轻功一点,站立在假山上。长剑出鞘,在月光下闪烁着银色的冷芒。也只有在这时,他脸上才露出了些许笑容。 这幽静的夜晚,注定山庄中的几个人,都不能平静。 寒苑中飞下的信鸽,稳稳的落在忠伯的手指上。他取下信件,又让即安给它喂食。只是看过信后,平静的脸上,出现了波动。他敲开了门,亦之才放下书,淡淡道:“这般慌张,成何体统?” 忠伯深呼吸了一下,恢复了平日里的冷静,走过去,行了礼,“世子,王妃去了。” 心里好似有什么东西炸裂开来,落下,又在心中一次次波动起伏。最后,像是落入一汪死水,了无痕迹。 无论如何掩饰,声音中还是带了几分颤意。“卜文,发了么?” “尚未,王爷已在王妃身边待了一天一夜了。眼下,怕是要世子回去主持大局。” “忠伯,你跟了我多久?” “回世子,老奴从世子出生,便待在世子身边伺候。至今也有十一年。” “只有这一次,脱离父亲。日后唯奉我为主。你若不愿,我也不会勉强你。” 他的身躯小小的,是这般柔弱,却绽放着令人无法忽视的气息和不符他年纪的漠然和冷酷。 忠伯突然跪了下来,直视他,定定道:“老奴此生唯奉世子为主。” 良久,他道:“起来吧。”这个消息打响的,不光是他们景棣王府自己的战局,还有...外面对王府虎视眈眈的人们。 王妃去世,已过了一日。府中四面八方的细作,怕是都把消息传出去了。 “忠伯,你说,谁会先到这里?” 外头,夜半时分,乌云蔽月,下起了毛毛细雨。窗台上摇曳的风铃带来凉意,忠伯关上窗,低声道:“太子或是三皇子。” “没错。”而皇上,只要坐山观虎斗,无论谁输谁赢,都不会对他有所影响。 景棣王府里头的那点东西,终归是要给他们带来杀身之祸。 才说完,雨声混杂着脚步声,即安与即平两人相迎对战,兵器相交的声音,显得尤为刺耳。忠伯立即为他更衣,“世子,此地已不能再留,请世子先行一步。” 从外面传来的声音来看,人数不少。范围...是整个山庄么?“拂姐姐,拂姐姐会出事!!!” “温小姐不会有事的,他们是冲着世子来的啊。”他冷声道,“冯一,去保护温小姐,其他人护送世子离开山庄。” 他攥紧拳头,“冯一,绝不能让拂姐姐出事。” “喏。”暗处一道回应,便有一道黑影闪了出去。 随即,他开了窗,拆下了那摇动的风铃。 “世子还记得最初的那座园林么?”见他点头,继续道:“在那里等着老奴,老奴很快就会过去。” 寒苑中刀光剑影,满地残尸,他踏过尸体,在厮杀声中,被几个暗卫护送离去。 而在中院地上倒了两具。沈清斋还未细思这刺客的来历,重新握剑的激动,反倒让他占了心思。后知后觉,想起自己院中还有个醉鬼,这才忙赶了回去,地上也倒了两名刺客。门口的侍卫向他行礼,见他手臂上被划伤了一道,他沉声道:“快去包扎。” 那侍卫受宠若惊道:“多谢公子,属下并无大碍。” 他未再言语,匆匆走了进去,屋里的人未受到半点影响,睡得跟死猪一样。他重重的一拍他的脑门,喊道:“余馨盈出事了!!!” 方才如死猪一般的人,挨了痛,又忙爬了起来,“你说什么?阿盈怎么了?” “山庄来了刺客,不知眼下人如何。” 他立即爬起来,也不管自己衣衫不整的,就忙着出去。 青鸾山庄附近的树林中,有一处破庙,长檐之下,正停着一辆马车,车夫穿着蓑衣,安抚着马儿。雨声淅淅沥沥,坐着马车里的人,噙着笑,带着几分邪气。 “爷,人都上去了。不出片刻,定会将山庄扫荡一遍。”马车外的男人沉声道。 车内传出一声嗤笑,“这趟必定空手而归。” “属下不明,请爷明示。” “太子这人,真是又蠢又烦人。如今景棣王妃已死,以景棣王的性子,必定不会纳妾。云家有云衡月一日,就会选择明哲保身,想要拉云家入伙,自然要从这棵独苗下手。只要云衡月一死,嫁祸到老三身上。景棣王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他顿了一下,嘲笑道:“可他派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莫说杀了云衡月,怕是连他一根头发都碰不到。” “可爷,云世子体弱多病,才会在山庄养病不是?看他这身子骨,怕也撑不了多久。” 他撩开车帘,冷冷的看着他,这目光让他一惊,立即跪了下来,“属下知错。” “夜随,你知道,本殿最讨厌愚钝之人了。” “是。” 他的表情随之一变,淡淡道:“罢了,本殿教给你,回去后,自己领罚。” “是。” “自己死的,和别人杀害的,意义一样么?” “属下明白,谢爷教导。” “嗯,去盯着,别让本殿的猎物给弄死了。” “喏。” 夜随这人,随时有几分木楞,但勤于办事,而且忠心耿耿,最容易把控。这种人,再上哪儿找去? 他闭上眼,饵已经抛出去了,现在就看哪条鱼会上钩了。 夜半惊醒的拂以和馨盈被兵器相交之声惊醒,馨盈惊坐起身,却见拂以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起身整好了衣服,门突然被推开,君兰摔到了她们面前,生生呕出一口血,从外走进的几个黑衣人,刀刃相向。 第十六章 重续孽缘 拂以冷下脸,“你们想要什么?” 几个黑衣人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一般,步步逼近君兰。君兰躺在地上,捂着胸口,断断续续道:“小...小姐...快...走......” “住手。”她冷斥一声。上一世在宫中多年,别的学得不精,宠妃的气势倒是不输任何人。 几人相视一眼,一人笑道:“我们主子说了,这山庄里头,不留一个活口。” 是什么...以至于恨到要杀山庄所有人?是仇杀么?为了谁?他们的模样,不像是冲着馨盈或是她来的。那就是...江家、沈家...又或是——亦妹妹? “我们这么几个无辜的女子,要死,也要死得明白啊。” 男人笑道:“便是让你们死得明白又如何?不过徒增几分怨念。”他缓缓走来,勾起拂以对下巴,“听闻温国公府的千金都生得貌美动人,今日一见,果然非同一般。” 她冷冷的看着他,反倒挑起了男人的兴致。“我也想尝尝,官家贵女,是何等滋味儿啊。” 那张带着口气的嘴巴就这么向她探来。 馨盈爬得发抖,往后退缩时,碰到了茶壶,情急之下,往那男人头上砸了过去。 男人一心只想着不过是两个弱女子,掀不起多大风浪,便是这般轻视,让他没有半点防备,才让馨盈得了手。茶壶碎了一地,落下时,碎片带血,男人眼中露出凶光,“臭娘们,给脸还敢不要脸?” 甩手就是一巴掌,拂以反身抱住了她,男人一巴掌打在她背上,只听她一声闷哼。 “拂以!!!”她万万没想到她会帮她挡。 男人狠狠啐了一口,“臭娘们,现在落到哥几个手里,还想翻身?”后头几个男人笑了起来,“可得知道怜香惜玉啊。” 背上火辣辣的疼着,她深吸了一口气,强忍道:“我没事。” 男人打量着她们,口中再说起了污秽的话语,可才说了两句,从屋顶落下的人,一剑穿透了他的头,连反抗之力都没有,当场毙命。 其他人才刚反应过来,那黑衣男子侧身躲开他们的武器,‘唰唰唰’几下,就处理掉了眼前的麻烦。速度快得令她们反应不及。 黑衣男子瞥了她们一眼,轻功一点,从屋顶再一次出去,就像从未出现过一般。只是地上的几具尸体,死状惨烈,一击致命,令人错愕不已。 馨盈从未见过这般血腥的场面,一时间无法接受,跑到门边,挨着墙,干呕起来。 上一世,为宫靖白铲除敌人,令他们满门抄斩的时候,那局面,可比这要慑人得多。见过后,她夜夜噩梦,便是想到...他们来向她索命。 拂以淡定的蹲下身,查看了君兰的伤势,怕是打中了内脏,才吐了血。需要带回去静养。君兰握住她的手,“小姐...快...走......” “没事了。”她扶起君兰,一人的重量,让她有些支撑不住,“馨盈,来帮我一把。” 她刚吐完,捂着嘴,走到她身边,架起君兰的另一边。 “阿盈!!!”外头传来江桓澈的呼喊,他冒雨跑了进来,淋得狼狈不堪。见到地上的尸体,眼睛都直了,“阿盈!!!” 那会儿几个人站在门后,他一进来没看见,目光转了一圈才看到她,忙到她身前,仔细查看,“阿盈,你怎么样?受伤了么?” “不是我......”她看向君兰。 沈清斋走进来,扫了一眼地上,心里有了个底。只是...三个弱女子怎能撂倒这么多名大汉?在这山庄...还有他人相助? “沈公子,能帮我把君兰带出去么?” 他扶起君兰,道:“你呢?” “我还有事没做完,你们先走。” “一起走!”他紧盯着她。这种情况下,怎能放一个弱女子在此地? 她笑道,“我会跟上你们的,快走吧。”刚刚的人,出现不会是巧合,此情此景,能让她联想到的,唯有那个人。 沈清斋显然也想到了,他皱着眉,既然说服不了她,不如先随她,想来她也不会做没把握的事。 “一定要跟上来。” “嗯。” 见他们离去,拂以立即进屋,将手札搜了出来,不知神医现在怎么样了,还有...亦妹妹。 那黑衣人会是亦妹妹的人么?除此之外,她想不到别的可能。 她收好手札,便向寒苑赶去。 满地尸骨,血腥冲天。她皱紧眉头,躲开尸体,进了屋,“妹妹?”屋中一片狼藉,像是被洗劫一空的模样。 果然...是冲着她来的么?忠伯一直跟着她,应该...不会有事吧。脚上突然踩到了什么东西,她捡起了地上的玉佩,一下子愣住了。那是...太子府的府印。 一阵刺鼻的烧焦味,扑鼻而来。出了院子,才见神医住的那个院子,已是漫天大火在燃烧着,火光在雨夜中照成一道吃人的光芒。一点点舔舐着山庄的每一寸土地。 雨打在脸上,渐渐失去了知觉。 那一日,在温国公府的火,也是这么大的。她甚至来不及见到其他人,来不及道歉,也来不及悔恨。那把大火,就吞噬了一切。 从牙缝中蹦出的名字,带着浓烈的恨意,“玉、千、白!!!” 此生,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雨越下越大,她跌跌撞撞出了寒苑。 她揣着手札,奔跑在山庄里,火势很快烧到了山庄门口。火焰如同一条饿龙,张牙舞爪的看着她。一点点的靠近她,准备将她变成灰烬。 救火的侍卫们,奔走在井边和火边。一盆盆水覆灭不了这般熊烈的火焰。管家只得张罗着人们去避难。 可倒塌的房梁,将局面变得更混乱。倒下的梁,生生压向她。 啊...这一世,这么快就要结束了么?她还来不及报仇,还来不及...再见到她的亲人。 一抹白色翩翩转开,一手环住了她的腰,带着一缕芬芳,男人如妖般惑人的容颜,纸伞一挥,挡开了浓重的烟雾。那双桃花眸带笑,在火光照耀下显得更为妖冶。薄唇轻启,“姑娘莫要走错了路,一旦走错了,可就回不来了。” 涌上脑的恨意,几乎要将自己吞噬,曾经是在两年后的相遇,却生生早了两年,不是在国公府,却是在青鸾山庄。 她想过数百种再见的方式,却没想到,有朝一日,那个害死了自己的人,会救了自己。 他抱着她,点着轻功,稳稳的抱她离开了山庄。手握纸伞,即便下着雨,也未曾见他身上有一丝狼狈。 这就是——宫靖白,一个高傲如狼的男人。一个...眼中唯有自己的男人。 第十七章 相互试探 两人执伞站在雨中,他的干净与她的狼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纸伞微微倾斜,为她挡住风雨。 “山庄里...还有人......”她挣开他,却被他抓住了手臂。“已经没有了。方才来时,已经见山庄外的几辆马车离去。” 那么...馨盈他们应该也...成功脱险了吧...... 她整理好心中错乱的情绪,才开了口。“多谢公子搭救,不知公子...怎么会在青鸾山庄?” “我来此地拜访友人,正有事要赶回京。谁知看到这山庄燃起大火,便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姑娘怕是跟他人走散了,若是姑娘愿意,我便送姑娘回去吧。” “如此...真是多谢公子了。”她垂眸,若不是早知他的底细,怕就要被他这副模样给蒙骗了。 两人在林中走了一段,很快就看到了停在林中的马车。 车夫微微屈躬,“公子。” “嗯。”他撩开车帘,小心扶她上了车。 他也坐上了车,坐在了她对面。随即递给了她一条帕子。 她默默的接下,却是攥在手中。“多谢公子。” 外头的雨,没有丝毫要减弱的痕迹,马车慢慢动了起来。 “夜半初雨声,细聆嗅花人。”他靠在车窗,手指接住了落雨。“已经入秋了啊。” 天色这般黑,马车上放了两盏灯,浅浅的灯光,映照在他的脸上。 “我不爱秋,总觉得,秋日有些荒凉。” “世人总爱将枯黄和落叶,与秋日联系在一起。若是换着想,不就不会觉得荒凉了么?”垂落的发丝,被他挑开来。 “换着想?” “秋日红叶满山,那景致,不正比枯叶美妙得多么?” “确实如此。”她垂下眸,“公子豁然的胸襟,令小女子佩服。” 他勾勾唇,“姑娘是要到何处去?” 她抬头,注视着他。那慵懒的身姿,带着一抹笑。这般放荡不羁,却让人生不出半点厌恶。拂以朱唇微动,清晰地吐出几个字:“京城,温国公府。” 他眉头微挑,“姑娘是国公府的人?” “不瞒公子,小女拂以,正是温国公的末女。此番到了山庄治病,怎料...遇上了一伙恶棍,差点就......”她掩面,泫泪欲落。“还好公子相救,小女没齿难忘。” “姑娘客气了。” “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鄙姓玉,名千白。温小姐若是不介意,唤我千白便是。” “那怎么好。我看玉公子倒是比我大呢,若是可以的话......能唤你千白哥哥么?”她捂着脸,害羞道。 “有何不可。”他笑道,“那我便唤你阿拂可好?” 她羞怯的应下。攥着帕子的手,几乎要将帕子绞破。 两个知悉对方底细的人,装模作样的回应着对方的刺探。却各自将此次相遇,引到同一个点上。 玉千白,倘若你以后,发现被自己的棋子狠狠捅了一刀子,不知...还能不能这么潇洒。 这个假名,他在她面前用了两年,在她及笄之时,才告诉她。 京城中风流潇洒的七爷,是宫中极不受宠的七皇子。 前几年的时候,他并不在京城。京城中也是太子和三皇子的天下。而玉千白回来后,大抵是走在太子阵营中,慢慢瓦解了这个局势。 他的心机深沉,所以选择躲在太子的锋芒下,韬光养晦。他很清楚,如何把一个人完全掌控。所以才能把他们几人把玩在手心。这是个不容小觑的对手,一个不慎,就会被他连皮带骨啃噬干净。可现在...她死过一次,已经没什么可怕的了。 拂以心下知晓,他不会对自己做什么,加上夜晚刚经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实在疲惫,没过多久,就睡了去。 他眯着眼,打量着她。才多久,已经睡得这般沉了。果然还是这等不谙世事的小丫头好对付。 当年见到温汐歌的时候,惊艳得很。红唇点绛,肤如凝脂,如一株傲梅,独立于世。相较之下,她这个妹妹,不过如小家碧玉。 马车入京已是寅时,雨已经停了,早晨的气息,带着雨后泥土的味道。 守城的侍卫才起,又靠在墙壁打瞌睡。见这么大一辆马车进来,忙拦住了他们,“站住。” 车夫拿出了一块令牌,侍卫见牌一僵,立即换了个脸,“原来是太子殿下的人。属下这也是例行盘查。” 收起令牌,马车继续前行。车中的人,撩起车帘,注视着这座城。 岁月留下的痕迹,印刻在城墙上,印刻在高低错落的民房上,印刻在这条斑驳的青石路上。时隔多年,再一次回到这个地方。 这一回...谁也别想能再赶他离开。 拂以被唤醒的时候,已经快到国公府了。面前的男人笑道:“你睡得这般香,我当真不忍心叫醒你。” “已经到了么?”她揉着惺忪的双眼,撩开车帘看了一眼。已经能看到国公府朱红色的大门了。脑子一下子清醒了。 回头时,动作有些忸怩,“千白哥哥,要一同进去坐坐么?” “此时还早,我若进去,怕是要扰了你们相聚,下回吧。”重要的是,他回京之事,还不宜声张。 “下次?”她紧张的看着他,“千白哥哥,我们...还能再见么?” “还会再见的。”马车稳稳的停下,他送她下车,为她披上了一条披风。多少遮住了她狼狈的模样。 车夫敲开了国公府的大门,门卫还嘟囔着,“大清早的这......”见到拂以的时候都傻眼了。“小小姐!” “去吧。下次若再见,我便带你去看满山的红枫。” 她一步三回头,看着他。最后向他挥了挥手。 目送她进了府,玉千白也上了马车。拂以便站在门口,凝视着那渐渐远去的马车,表情冷了下来。 而府里头,她刚回来的消息,就马上传到了温国公那。 夫妻二人双双赶来,“拂儿!”徐氏抱住了她,“怎么回事儿,怎么会弄成这样?君兰呢?她没有跟着你么?” 被抱住的那一刻,她的眼眶就湿了。这个怀抱,她想了多久。上一世的自己...又为了那个男人,失去了多少东西啊。 温国公站在一旁,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只是,拂儿,究竟发生何事?听门卫说,方才是位公子送你回来的?” “爹,娘,我们进屋再说吧。”现在比起那些事,她更想享受着这一份温情。 谁料,一声冷嘲热讽,打碎了这气氛。“姑娘家还弄成这副模样回来,真是为国公府长脸了。” 第十八章 卦象之语 老夫人在一群婢子的拥护搀扶之下,走出来,没给拂以半点解释的机会,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教训,“你这丫头别的不见长,惹麻烦的本事倒是一日日厉害了。” 这位老夫人年近七十,眉目凌厉,没有半分和蔼之相。一手拄着拐杖,一手由一个婢子搀扶着。 “母亲,拂儿刚回来,其他的话,就莫要再多说了。”温国公道。 “怎么?作为祖母,现在连说都不能说了?就是你们这般溺爱,才会让这丫头越来越不知深浅!” 徐氏抱住拂以,低声道,“母亲,拂儿还小,还不懂这么多的事儿。” “正是因为她小,才更得让她清楚这些事儿。”她冷哼一声,“汐歌在她这年纪的时候,琴棋书画,哪样不会?这丫头,莫说这四样了,就连一样都学不好。真是愚钝。” 拂以攥紧了拳头,挣开了母亲的怀抱,站在老夫人面前,淡淡道:“即便是拂以这般愚钝,可也是温家的子嗣。姐姐是姐姐,我是我。为何就非得像姐姐一样?拂以自知不如姐姐,可真像姐姐一般,成了老夫人的傀儡,那拂以宁愿一直这般愚钝。” “放肆!”老夫人颤颤的抬起拐杖,“你这逆女,都说的是什么话?” “拂儿!!!”温国公冷斥一声。徐氏忙拉着她,“拂儿,快向你祖母道歉啊。” 她撇开头,一语不发。 “反了反了,这丫头,我还没死呢,就敢这么忤逆我。怕是心里日日恨不得我早些死了去吧。”老夫人越说越激动,气一下差点上不来。 “还不去找大夫!!!”温国公怒道。 一群人手忙脚乱的叫了大夫来,将老夫人送回屋。 徐氏也忙跟了过去,先让拂以回屋去拾掇自己。 这一招,老夫人也不是第一回用了。只是拂以觉得,总是这么兴师动众的来对付她,似乎有些大材小用了。 回去沐浴后,才换好衣服,就有婢子来报,老夫人罚她闭门思过。不出门倒好,还让她清闲了。 这事儿上,又和上一世对上了。上一世,也是她回来后,就被老夫人挑刺儿,罚闭门了。 温国公府的三个子嗣,老夫人谁都宠,唯独不宠她。不但不宠,反倒到了厌恶至极的地步了。 她知道原因。温汐歌能给温府无限荣耀,温临渊是温家的独子,又是未来温府的下一任国公。自然跟她这什么都带不来的老幺不是一个层面的。 上一世,老夫人染病去世,她还在宫中。甚至不让人去知会她,最后,她还是从玉千白口中得知的。连最后一面都不肯见她,究竟是有多恨她?她不明白,也想不通啊。 徐氏是在下午才过来的,见她时,欲言又止,最后化成一抹叹息:“你啊你,怎么就不能忍着点呢?再不喜欢老夫人,那也是你的祖母。” 拂以委屈道:“娘,我真不知为何老夫人会这般讨厌我。”称呼上也是,大哥和姐姐都能叫她祖母,可她一叫,她就会瞪她。久而久之,她也跟着外人一般,称她:老夫人。 徐氏的目光有些闪躲,拍了拍她的肩膀,“老夫人怎么会讨厌你呢?莫要多想了。” “娘?”她不傻,自然看得出徐氏在隐瞒什么。 “拂儿,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你会一早就从山庄回来了?那送你回来的公子又是何人?” “不如娘先告诉我,为何,会把我送到青鸾山庄?”她多少也从神医那学了点皮毛,所以知道自己并不是真的是什么重病。这与徐氏要隐瞒的事情,又有什么关系? 见她一脸认真,徐氏犹豫了一番,遣退了丫鬟,留下她们母女二人,才娓娓道来:“此事说来话长。我生你那年难产,险些就去了,幸亏福大命大,你我二人都平安活下。当时你祖母希望再生个男孩儿,没想到是个女娃娃。你小时候啊,谁抱你都可以,可到你祖母抱你的时候,你就哭得厉害。久而久之,你祖母也以为你不喜她。” 那时候...还是个嗷嗷待哺的孩童,怎么会知道这些事儿?若只是因为这些事儿就讨厌了她,未免也太牵强了? “后来,你周岁时,府中为你办了宴。那时有个道士云游而来,路过此地,正好在这讨了个喜庆。便为你算了一卦。娘还记得很清楚,他解卦时所言。”见她表情凝重,拂以也认真了起来。听她道:“一方妄生一方亡,一步错落满盘输。” 一方妄生...一方亡...么?上一盘棋,她已经满盘皆输了。如今,万不得再走到那一步。 “那道士说,你掌控着我们国公府的存亡。” 不是姐姐,而是她么?看来那道士...也并非都是胡言乱语的。 “老夫人知道后,骂那道士疯言疯语,却还是怕真会如此。” 当然了,不是她所看重的汐歌,而是她的话...怎么能让她安心呢?所以...老夫人为何这般讨厌她,也是有其中的缘故。 “那道士便又算了一卦,算得你命中的分歧在今年。你病时,你祖母想起了那件事,便要将你送去他处休养。正巧听说了神医在青鸾山庄的事儿,你爹才找景棣王借了地儿,送你过去。” 那是运气?是巧合?拂以终归是不信的。可心中隐隐约约觉得自己似乎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事。 “你还没告诉娘,你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徐氏说完,见了她一脸深思,拉着她问。 拂以便将山庄遇袭起火之事告诉了她,只挑了几个重点说了。 徐氏提心吊胆的听完,又将她上上下下再查看了一遍,“拂儿,你当真没事吧?本以为在景棣王的地盘上,会安全得多,谁知竟会有这种事儿。还好有那位公子相救,那位公子可有留下名字?” “娘,我没事儿。若是有缘分,自然会再见到那位公子的。”她也想看看,玉千白打算怎么再接近她,这鱼饵不可能只抛一次啊。 “那也是...也没能好好谢谢他。” “那公子也是家中有急事,赶着回去呢。”她笑笑,转移话题,“对了,娘,我在山庄里和余家小姐交情甚好,如今回来也不知他们是否安好,你能帮我派人带个消息过去么?君兰应该也跟他们一起。” “好。”徐氏应下,“这几日你就先好好休息,一有消息,娘就告诉你。” “嗯。”如果没错,他们几个人应该也都回京了。还有...亦妹妹,却不知如何去打听他的消息。只愿他平安无事。 第十九章 馨盈来访 摇曳的树影,落在木藤椅上,风推动红枫,他静坐在藤椅上,半跪在地上的黑衣男子低声道:“那日救了温小姐的,是七皇子。而七皇子还将温小姐送回国公府。” “七皇子?”他一向不关心外头到事情,但也知道太子和三皇子,可这七皇子,确实没有什么印象。 身后的忠伯道:“世子,七皇子是宫婢之子。七皇子的母妃被册封庄嫔后,没过多久就没了性命,七皇子便由淑妃所养。五年前,淑妃与侍卫私通,本应处死。皇上怜七皇子,留她性命。给了块封地,将淑妃同七皇子,贬到通州。” “未曾封王?” “未曾。” 听说通州那地方,又穷又小。现在本该在通州的人,却回京了。看来在这京城中...很快又会有一阵新的风浪。 “近来有一批新的暗卫,老奴挑了几个来伺候世子。”他拍拍手掌,三人立即出现,跪在他面前。“世子。” 他扫了一眼,喊了一声:“菀错。” 本隐在暗处的人,立即现身,跪下,“在。” “冯一回来,你到拂姐姐身边暗中护卫。”要说七皇子是碰巧在青鸾山庄出事时出现在那,不如说事情与他有关,会来得让人更信服。 而他...竟然救了拂姐姐?事情怕是没有这么简单。“你们三人随菀错暗中保护拂姐姐。若是出了什么意外......”眼中闪过一丝凌厉。 “世子放心,对温小姐,属下自当以性命相护。” 忠伯都看在眼中,不如说,对世子这一份转变,他反倒有些不安。“世子,卜文已经发出去了。” “那么,也是时候该归府了。” ...... 馨盈的消息传来,拂以的禁闭也已经关了三天。她带君兰到府上来拜访,一路上畅通无阻。快到拂以院里的时候,却被老夫人派来监视的婢子给拦下了。 君兰认出,那是老夫人身边的细织。便是软着性子道:“细织姐姐,我们家小姐这是关禁闭,可没说不能让我们进去看她呀。” “老夫人的话就是小小姐不能出来,也不能有人去看她。” 馨盈可不管这些,“来者是客,分明能见到的人,就为了这么些破事儿,就要让我吃闭门羹?” 细织不知她的来历,只觉能跟小小姐混在一起的,分明也不会是什么好人,便道:“无论你是谁,这府中上下,都得听我们老夫人的话,想进去,就先去求老夫人啊。” 门突然开了,拂以站在门口,冷冷的看着她,“细织,谁给你这点胆子这般放肆?” 平日里都是见拂以乖巧的模样,现在却像是换了个人一般,她吓了一跳,却还是鼓足勇气,反驳道:“小小姐,这是老夫人的意思。莫不是小小姐还嫌把老夫人气得不够,还想忤逆老夫人?” 她冷笑一声,“君兰,掌嘴。” “你敢?!”细织的气势,一下子弱了不少。 “喏。”君兰应下,两步上前,就左右开弓,打得她眼冒金星,鼻青脸肿。 “这是我的院子,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就算老夫人对我有异议又如何?难不成,还能为你这么个丫头杀了我不成?记清楚了,你丫鬟,我是主子。想狐假虎威,也得看在什么地方。” 说罢,带着两人进了屋,关上了门。 细织恨恨的看着大门,默念着,“总有一天,你会后悔自己得罪了我!” 馨盈叹道:“你们府中的丫头真是泼辣。” “那是我祖母的婢子,见我不得祖母宠爱,想耀武扬威罢了。”也不看看,就算没有祖母宠爱,爹娘也是宠着她的,得罪了她,她一个丫鬟在府中还想要有什么好日子? “不说这些了,君兰你的伤怎么样了?”刚刚还让她给细织赏了巴掌呢。 “无碍,余小姐已经让大夫帮我看过了,多休养一阵子便可。” “那就好。”又问,“江公子和沈公子二人呢?” “那日阿澈带我回来,沈公子见山庄起了火,一放下君兰,就跑进去寻你。” 她微愣,“是么?” “是啊,手臂还给砸伤了,什么时候你真该去看看他。” “嗯。”意料之外的事。“现在山庄...如何?神医他们的消息呢?” “可别提了。”她叹了口气,“山庄烧得只剩下一片废墟,昨夜的大雨,还是救不回点东西。至于神医,听说大火着了后,就没听到他的消息了,也不知如今人去了哪。景棣王爷也是......”她刚说出口,又忙捂住嘴,见她疑惑的看着她,便道:“你还不知道吧。今早景棣王府发了卜文,景棣王妃去了。” 是么...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 “王府发丧,我爹今早也去了王府吊唁。”她叹道:“可怜景棣王,爱妻离世,唯一的小儿子还体弱多病的。也不知撑得到什么时候。” “云世子么?” 云世子,景棣王的独子。在他之前有三个兄弟,出生后没多久,皆死于各种意外。此前还曾听说是景棣王府受了诅咒。所以当他出生后就被严格保护起来,因体弱多病,鲜少出府。 “这下王府就唯他与王爷了。不知王爷还会不会纳妾。” “不会。”她淡淡道。上一世,到景棣王去世之时,都未曾听说,有再纳妾。不得不说,景棣王确实是个痴情之人。 馨盈看看她,想了想又道:“拂以,你今日打了那丫头,她不会让你祖母来刁难你吧?” “即便如此,我也有应对之策。”青鸾山庄的事,应该已经传开了,宫中必定已早早得知此事。 让君兰送走馨盈后,她一人坐在床边,拿出了那夜捡到的玉佩。 上一世,太子一党和三皇子一党的斗争,虽是暗中,可她多少也有参与。这花纹,正是隶属于太子的隐卫。 让太子一党欲杀之而后快的,是亦妹妹?可...为什么? 他不过是个娇弱的小姑娘。这之中...果然还掺杂太多自己所不知的东西。 拂以没有太多思考的时间,因为方才被她赏了巴掌的细织,气势凌人的带了几个婢子闯了进来,见她也不行礼,便道:“小小姐,老夫人有请。” 这细织啊...就不能多长点脑子么?难不成看她小真是觉得比较好欺负? 她起身,淡淡道,“走吧。”越过细织身旁时,带着笑意,低声道:“你当真觉得我弄不死你?” 第二十章 拂以入宫 等到老夫人院里的时候,老夫人正喝着茶呢,好几天没找她麻烦了,想来也该是无聊得紧了。见她来了,开口第一句就是:“跪下。” 拂以却只是欠了欠身,行了礼,“不知拂以做错了什么,老夫人要让拂以跪下?” “你不知道?细织是我派过去监督你禁闭的人,你竟然敢打她,私自和外人见面?都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了是吧?”她重重的敲了两下拐杖。 拂以笑道,“拂儿当是什么事呢。老夫人可知来者何人?” 能是什么人?有何大不了的?她不以为然,自认为拂以说出是谁,都不会让她吃惊。 “那是余家大小姐,她与我在山庄交好,怎么能离了山庄,就毁了这段交情呢?” 余家...“可是那皇商的余家?”老夫人突然沉了声。 “正是。”老夫人虽是看她不顺眼,可不至于,连关于温家的事儿,都黑白不分。 如她所料,老夫人沉默了一会儿,没再追究这件事,却道:“可你为何要打细织?你不知道她是我的人么?” “老夫人,她是您身边的人,可她对余小姐出言不逊,若让余小姐觉得我们府中的婢子都像她这德行,不是会觉得我们国公府对下人疏于管教么?” “老夫人,奴婢没有。”细织忙为自己辩解,拂以又笑,“我们主子说话,你一个奴婢插什么嘴?是个奴婢就该安守本分,你想鼓动老夫人,是想我们国公府整日为些琐事争论不休,不得安宁么?” 细织立刻跪了下来,“奴婢没有,奴婢真的没有,老夫人,您是知道的。” 此前怎么没发现,这丫头变得这般伶牙俐齿了?一下子就给细织扣了这么大个帽子,而且...还会指桑骂槐里啊。 她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又听拂以道:“老夫人,若是我们国公府就因为一个婢子抹了黑,可是再冤枉不过了呀。” 这个细织,真是蠢钝至极,这么随便就让这丫头钻了空子。 “即便如此,你私自见了外人,还是该罚。” 当真是无时不刻都摆着一副长辈的姿态啊。“那细织呢?莫不是因为是老夫人身边的人,就不用罚了?老夫人可真是厚此薄彼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才是老夫人的亲孙女儿。”她嘲讽道。 老夫人道:“你不必拿话激我,我自有决断。” “可老夫人...因为我处置了一个丫鬟,就要来处置我,也不知传出去,会被人笑话成什么样。” “你以为,这事儿传得出去?” 她莞尔一笑,“此前姐姐说要带我入宫,老夫人现在是要我逆了贵妃娘娘的话么?” 老夫人只当她不过是搬了汐歌出来躲避惩罚,冷下脸,刚想斥责她,外面却来了人,“温拂以何在?” 外头一阵喧哗,随即一位公公带着两名宫女进来了,拂以认出来,之中有一个,正是汐歌出嫁前的贴身丫鬟:念玖。 念玖与她的目光对上,微微一笑。 郝公公笑道:“见过老夫人。” 老夫人稍稍点头,“大人此番过来,是有何贵干?” “这不是听说了温小姐回来的消息么?贵妃娘娘思妹得紧,皇上心疼娘娘,特令杂家来请温小姐入宫。” 老夫人眉头一蹙,看向拂以,见她盈盈笑着,心中更是不悦,又不好拒绝,谁知拂以先发话了:“大人,拂以怕是不能进宫了,祖母罚了我禁闭,如今时候未到,还不能出去呢。” 郝公公‘哎哟’一声,“老夫人,温小姐还小,若是有什么错,差不多可就得了。杂家若是带不到温小姐回去,可是交不了差啊。不知老夫人可否卖杂家一个面子?” 面子?怎么能不卖?他可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在宫中也是太监总管。即便汐歌在宫中再得宠,也不能得罪了他去。 这死丫头,竟早让人通风报信给了汐歌。她心中暗骂一声,却是露出了和蔼的笑容:“拂儿,你可知错?” “祖母,这事儿,可真不是拂儿的错。”她委屈巴巴道,“若是姐姐知道了,也会觉得我没错的。” 死丫头!!!在这时候也毫不松口。 郝公公见她表情微变,忙道,“那杂家就先把温小姐接入宫了。贵妃娘娘对温小姐疼得紧,想来也是要留在宫中小住几日。” 老夫人就这么看着拂以从自己院中走了出去,气得牙痒痒的。再看到细织,更是生气,“自己出去领十板子,没点本事儿,就惹得一身骚。” 细织忙跪下,“老夫人,奴婢错了,奴婢真错了,不要打奴婢板子呀。” “再多嘴,再加十板子。”老夫人正一口气没处撒,她就这么撞枪口上了 这下她不敢再多嘴,乖乖出去领了板子,回到自己院里还遭到其他两个丫鬟的冷嘲热讽。“有些人呐...仗着老夫人疼爱,连自己的身份都看不清了。” “就是,小小姐是何人?老爷夫人捧在手心里头,生怕化了的明珠啊。还深得贵妃娘娘的宠爱,在老夫人院子里头也就算了,还敢叫嚣到小小姐院子里头。这骨子里头,就不能少作点妖嘛。” 细织心里那个恨呐,换平日,她必定跟她们吵翻天。可现在挨了十板子,疼得都说不出话。心中突然忆起,拂以冰冷的笑容说道:你当真觉得我弄不死你? 突然间打了个寒颤,以前无论老夫人说什么,她也只会逆来顺受,顶多向老爷夫人小小哭诉一番。而老爷夫人敬老夫人是长辈,也不会对老夫人多说什么。可现在,突然就反了。 她不会入宫后...向贵妃娘娘告状吧? 细织越想越害怕,胆战心惊的过了一夜。可拂以倒是心情愉悦的进了宫,坐在马车上,还和念玖聊着天。“姐姐这段时日过得可好?” “娘娘还是老样子,只是想小小姐想得紧。之前总跟奴婢念叨着,不知小小姐的课业如何。自小小姐去了山庄,便念着,不知小小姐的身体如何。总之啊,娘娘真是时常念叨着小小姐呢。” “我也很想姐姐。”上一世,圣上遇刺,姐姐生生为他挡下一剑,才断了性命。那时候,腹中还有她未出世的小外甥。这世上,残忍之事,真不止一点点。后来对她的荣宠,也不过是将她当成了姐姐的替身,来补偿他们温家罢了。 那一刹那,闪过的念头,在脑中定格。 那次遇刺...莫非...也与宫靖白有关? 姐姐死后,她入宫的事,也是他一手操办。代替姐姐在宫中,死心塌地的为他做事...他也早就预料到了么? 不...无论是不是他做的,和他都有关系,因为宫靖白...是受益者。 第二十一章 盖世英雄 此生第一回踏入洛宸宫,才一进去,盛装华服的女子,就迎了过来,将她抱了个满怀,“拂儿。” 啊...这个温度,这个香气...真的是姐姐。她紧紧抱住了她,“姐姐。” 汐歌放开她,与徐氏一样,上下查看着她,“姐姐听说山庄入了贼人,烧了山庄,你可有受伤?” 她摇摇头,“我没事,只是受了些惊吓,幸得善人相救。” “那就好。”她松了口气,拉着她走了进去,“进来再说。” 温汐歌,就如同她的名字一般,像是水一般轻灵剔透的女子。她体贴聪慧,做决断之时,又有冷梅的傲然。姐姐一直都是她见过最美的女人。上一世,别人都希望她变成汐歌,像祖母,像圣上。可在他们心中,她又永远都无法取代汐歌的位置。最终,也不过是个四不像。 而这一世,她只想做温拂以。 “你喜欢的糕点,姐姐都给你备上了。”她拉着她坐下,“这几日,就在宫中好好陪陪姐姐可好?” “自然是好,我也可想姐姐了。”这一回...我不会再让你在他们的争权中香消玉殒,就换我来保护你。 姐妹俩人在宫中,将宫人都遣了下去,说起了私密话。 “前几日娘亲入宫来,说你被祖母罚了禁闭,祖母又怎么教训你了?” “我一回来,祖母也不关心我的安危,就知道挑我的刺。”她委屈道,“祖母身边那个婢子细织,你也知道。她顶撞了我,我就教训了她一番,祖母就为了她要来教训我。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祖母的亲孙女儿呢。” “你呀,祖母曾经多喜欢喜芬姑姑呀,也是看在喜芬姑姑的面上,才对那丫头稍加照顾。” 喜芬姑姑是曾经老夫人身旁的婢女,跟了她许久。后来染病去了,老夫人便把她的女儿收到了自己身边伺候。 “你就大人有大量,莫要跟一个下人计较了。” “都说血浓于水,我看倒不见得。”至少在老夫人这,半点不适用。 汐歌摇摇头,看她愤愤的咬着糕点,在旁边为她递茶,“慢点,莫要噎着了。” 也只有在姐姐和爹娘面前,她才能像个孩子一样,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对了,听说景棣王府发丧了。” “嗯,景棣王妃去了。上个月见她时,脸色就不大好,没想到这么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去了。”真让人不禁感慨生命苦短。 拂以想起了馨盈的话,“那云世子怎么办?”前世,景棣王便在权谋之中葬送了性命。宫靖白千方百计想得到景棣王府这块精肉,没想到云世子还是置身事外,唯独守着王府这一方土地。 但以为景棣王复仇之名,得到的,远比想象中要多。 握权之人,真有能置身事外的资格么?无论怎么远离,终究还是会被拉回‘皇权斗争’这个大染缸之中。 就像景棣王一样。不知上一世,在她死后,云世子是不是还是不参与斗争,独守那一方土地。 “云世子啊......”那纤纤玉指拂过杯口,“若是能活过弱冠之年,应该就能继承景棣王府了。” 待他至弱冠之年,亲人都已经...不在了。唯独他一人守着那王府,若是她...大概会疯掉吧。 “姐姐,他与我年纪相仿吧?” “是啊,似乎还比你小些。” “姐姐也没见过他么?” “见倒是没见过,只听说过。因那世子鲜少出府,诸多宫宴,连景棣王都未到,更别说体弱的世子了。” 她上一世活了那么长年纪,也未能见到这云世子的真容,倒是一大憾事。“听说是如何?是不是面色蜡黄?憔悴不已?” “那倒没有,见过的都说世子的眉目与王妃极像。” “是么?”她连景棣王妃也没见过,更别说想象了。 “莫要说这些了,你可知上回祖母跟我说了什么?” “什么?”她有些不好的预感。 汐歌轻轻捏了一下她的鼻子,“祖母已经让我开始为你物色个好的夫郎了。若是有好的人选,早些定亲也好培养一下感情。” “......”老太太究竟有多恨她?这么看不惯她在她眼前晃悠?她还有四年才及笄,就打算给定亲了? 拂以垮下脸,巴巴道:“姐姐,我不要定亲,我还想多陪陪爹娘,多陪陪你。” “傻丫头,你终有一日是要嫁人的。再说了,只是先定亲,又不是马上嫁过去。”在这点上,汐歌是站在老夫人那边的,好的对象要早些物色,可不能被人抢了去。既然是要做她妹夫,自然要经由她层层把关。 “那我要自己找。”她囔囔着,先搪塞过去再说,可汐歌早看出了她的念头。“你这么小,懂得分辨好坏么?姐姐不会害你的。到时候姐姐先看过了,再让爹娘和大哥看,再让祖母看,好不好?” 此生,她已经不在乎婚事了,有个婚事对她而言,或许还是个障碍。她可是...还要跟宫靖白玩玩呢。 看汐歌那一副没得商量的模样,拂以干脆道:“要找也行啊,我要找的是盖世英雄,八抬大轿,绕着京城六圈,到国公府求亲。成亲之后,以我为主,凡事都得听我的,不准纳妾,不准逛窑子。生了孩子他得亲自带孩子,若是这些都做得到,我就定亲。” 盖世英雄?听拂以扯了一堆,最后想想,这世上,怕是万不会有这样的盖世英雄吧。 拂以本就是想汐歌知难而退,谁知她却承应了下来。 反正她也绝不可能找到这样的人,拂以也就放宽了心。 夜晚,拂以便住在洛宸宫的偏院。原本妃子的家属,都没有住宫中的特例。可汐歌是贵妃,圣上网开一面,便允了。知道让她入了宫,汐歌心情定会好,今夜就过来洛宸宫歇下了。 念玖为她掌灯,见她翻了几本书来看,感叹道:“小小姐也是长大了啊,此前娘娘还担心小小姐总是贪玩,什么都不肯学。今后什么都不会可如何是好。” “姐姐都是担心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她很无奈,又翻了一页。“念玖,你不担心君兰么?”君兰刚入府的时候,还是让念玖带着她的。因为要侍候她,汐歌总会多操几个心。 “君兰跟着小小姐,我自然不担心。” 这真是对她人品的极度信任了。 拂以与念玖聊了一会儿后,便困了,换了衣服,倒床就睡。 景棣王府。 他听着来人的回报,哑然失笑,“盖世英雄?八抬大轿?拂姐姐倒是有趣。” 外头吊唁的气氛,没有丝毫感染到他。忠伯从外边走进来,低声道,“世子,太子来了。” 第二十二章 阴谋诡计 景棣王府。 大门挂上的白带,在冷风之下拂动,显得有些悲凉。正厅已经布置成了灵堂的模样。来吊唁的人从早上到夜晚,没有间断过。灵堂之中摆放牌位与蜡烛,桌上摆着祭奉的瓜果。两旁摆着花圈。再走进去,被帷幕隔开的,正是一口巨大的棺材,棺材打开着,棺材中布满了花,躺在中间的女人,穿着一身素衣。双手握在胸口,面容呈现死白色。坐在棺材边的男人魂不守舍,胡子已经不知多久没刮了,满脸疲惫与憔悴。 身后来了人,低声道:“王爷,太子来了。” 男人的眼皮耷拉一下,才淡淡看了一眼。 不时,有人走进了灵堂,男子生得高大,浓眉大眼,正看倒不丑。只是...莫要说是皇族,说是贵胄,都很难让人相信。若不是看到那身黑色蟒袍,加之跟在身后的护卫,怎么说都不会有人相信,竟会是太子。 太子将一束菊花插上,又点了根香,看向了里头。 “王爷节哀,生死有命。”他撩起帷幕,见到棺材中的情景,突然一阵寒毛倒竖。 景棣王微微一动起身,面无表情,“多谢太子。” “父皇听说了此事,也是相当可惜,特令本太子过来慰问。望王爷可还要记得,世子还年少,如今丧母之痛,定会让他痛苦不已。” 他闭上眼,“臣明白。” 太子也知,如今的景棣王,也没半点心思与他周旋,便道:“本太子想见见世子。” “小儿体弱,如今染了风寒,臣也不想...让太子被传染。” “无妨。”他一脸沉痛道,“如今,云世子才最是该受到安慰之人,本太子怎能因一点小小的风寒便退缩?” 几番言论之后,太子便去了世子的院子。 让几个侍卫守在院子里头,太子只带了两个随身的人进去,一进去,便看到忠伯站在门口,见到他,便向他行了礼。 “你们家世子呢?” “回太子,我们世子已经睡了。自打病后,便嗜睡。如今又听到王妃去了的消息。”他叹了口气,“更是没了精神,刚刚喝了药,便睡下了。” “你这是想让我们殿下就这么打道回府么?”他身后的侍卫突然道。 “不得无礼。”他呵斥一声道,随即又道,“你们世子...当真睡下了?” “是。”忠伯不卑不亢,让他脸色有些挂不住。他这太子爷,还有见谁见不到的? 外头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便是太子身旁的两个侍卫故意的,而太子放任他们说得大声。再假意教训两句。 终于,从屋里传出一道沙哑的声音,“忠伯,谁来了?” 忠伯闻言,进了屋,再走出来时,道:“太子,请。” 走进屋里,只见一道屏风隔开了床上的人,只能看到屏风后头若隐若现的黑影,在灯光下,晃动着。从那不时传来几声咳嗽,好不容易缓下来,里面的人才开口道:“衡月病重在床,无法行礼,请太子恕罪。” 听那咳嗽,不像是装的。可云衡月...竟然还没死? “无妨,都是本太子过来,扰了你的清净和安宁,这点小事儿不足挂齿。” 他刚想说什么,才说了半句,就再一次咳了起来,连他听着都觉得难受。 “世子病得这么久,怎么没有半点起色?还是让本太子寻御医过来看看吧。” “只是老毛病了。不必让太子劳神,咳咳......” 忠伯道:“世子本就体弱,加上近来王妃的事,伤心过度,这病想有些起色,也难呀。” “是本太子考虑不周。”他点点头,“前些日子父皇赐了些鹿茸和人参,本太子也做不到什么,只能送些东西,聊表心意。王妃之事,本太子也甚为惋惜。” “太子言重了,太子的好意,衡月与家父,始终铭记于心。”声音沙哑又虚弱。 他点点头,“如此,本太子就不打扰你了。你且休息吧。” “忠伯,送太子出去。” “喏。”忠伯将太子送到了府门口,正要返身,太子道:“你们家世子平日里也只待在床上?” “若是身子好些的时候,世子会在庭院里坐坐。” 这般说来,还真是大门不出的小公子呢。 走到院门口,太子道:“送到这就行了,回去照顾你家世子吧。” 忠伯应下,俯身,“恭送太子。” 出了景棣王府,他上了马车。马车上的人睁眼,懒懒的瞥了他一眼,“皇兄回来了。” 他坐下后,马车缓缓动了起来。“云衡月没死。” “这回,皇兄可信了?” “这只能证明,景棣王府的有过人的暗卫。”他目视前方,“七弟,你可要知道,从通州回来,可是违抗皇命。” 他嗤笑一声,“臣弟说过,皇兄...需要臣弟。” 太子这才正视他,“你?常年待在那穷乡僻地的你,又能做什么?” “臣弟知道,皇兄需要什么。如今朝中最受百官拥戴的,不是皇兄,而是三皇兄,不是么?”他看着他的表情微变,随即又加了一把火,“三皇兄不仅受百官拥戴,甚至...连父皇都对其亲睐有加,上回治水之事,都交给了三皇兄。若是再做好了...怕是连民心......”他饶有兴致的看着他的表情一变再变。“皇兄难道不需要...一把刀么?” 太子眯起眼,“你?”他冷笑一声,“难道你对那位置,就没有半点心思?” “自然是有过心思,但...那又有何用?臣弟的生母是宫婢,母妃又与侍卫私通,有这等污名...那位置怎么可能轮得到我?可臣弟又不愿在那穷乡僻地了却此生,即便这京城中,从未有过臣弟的一席之地。既然如此,何不站定能得天下者?皇兄贵为太子,母妃又是皇后,得位名正言顺。而三皇兄...怎配?” 这一席话,听得太子嘴角扬起。他就喜欢跟这种有自知之明的人说话。“那你要怎么帮?” 那唇边溢开一抹邪笑,“臣弟说了,皇兄需要一把刀。” “嗯,确实需要。” “日后皇兄登上大位之时,可要记得,许臣弟一个闲散王爷之位啊。美酒佳人,可是再美不过。” “自然,待本太子继位,要何荣华富贵,都许你!” 两人相视而笑。待马车驶到街角时停下,他下了车。 太子注视着那身影潇洒离去。大笑,“尨至,与狼斗之。两相残败,而吾收渔翁之利。” 第二十三章 拜访沈府 在宫中的两天,拂以陪汐歌说了好些话。再一次看,还是觉得,皇上果然是极宠姐姐。想要什么,只要说一声,必定会有人想法设法给她弄来。进贡的圣物,也是只要太后看过后,就立即送到姐姐这里。即便晚上不留宿,白日也一定会过来看看她。 可正是这份极致宠爱,让姐姐在宫中成为了眼中钉。 “拂儿,你看这头钗,是不是很好看?”新的头钗,汐歌挑了两个,她选了一个别致的绿琉璃翡翠钗,为她戴上,“果然好看。” “是么?”她笑笑,“可我觉得不如姐姐的千分之一。” “又贫嘴。”她笑道,“这几日在这院子里,也是闷极了吧?陪姐姐去御花园走走吧。” “嗯。” 入秋后,御花园里的花落了不少,倒是那有两株红枫,红如火,悠悠落下红叶,在御花园中,成为独特的一道颜色。 她想起了那个人的话。 ——秋日红叶满山,那景致,不正比枯叶美妙得多么? ——下次若再见,我便带你去看满山的红枫。 “拂儿?”汐歌摇摇她,这才拉她回神。“姐姐?” “想什么,这般入神?” “没什么。”她笑道,“姐姐,我们走走吧。” 骗子。 想起那年,她入宫前,拉着他,想去看南夷山上的红枫。他说,阿拂,待我坐上那个位置,再一起去吧。到那时,你我携手,一同看遍这大好河山。 她信了,如今回想起来,只觉恍若隔世。事实上,也确为隔世。她再也不想看红枫,也不会再信,有他的大好河山。 两姐妹在御花园走了一圈,念玖拿来两包饲料,拂以便坐在池塘边,漫不经心的扔着鱼饲料,听汐歌道,“下个月,沈将军回来,会办起宫宴。到时候会有诸多青年才俊过来,姐姐会把你打扮得美美的。” “姐姐,我还没到那个时候呢。”她无奈道。 “所以姐姐先帮你看看呀。”汐歌笑眯眯道。 不过...宫靖白...也会来的。 池塘里的鱼儿游弋着,吐着泡泡,将鱼食吞入。 “本太子道今日御花园倒是热闹得很,原来是有佳人在此。”太子从远处踱步而来。在汐歌面前,微微俯身,“贵妃娘娘。” 汐歌微微颔首,“太子今日怎么会有闲情到这御花园走走。” “正当是心情郁结,不过一过来,倒是一扫而空了。”他目光一扫从池塘边站起来的拂以,“这位...便是温国公家的二小姐了?” 拂以行了礼,“拂以见过太子殿下。” “翩翩拂若以,倒是个好名字。” “多谢殿下。” “温小姐今几何?” 汐歌不露声色的挡住她,“小妹不过十二,倒还是个孩子啊。” “到及笄,倒还有几年。”他若有所思。 “也不知这胡闹的丫头,日后有什么样的人家肯要。” 拂以委屈道,“姐姐。拂儿不想成亲嘛,拂儿还小,还想多陪陪爹娘和你呢。日后成了亲,哪能这般自在的进宫来看你。” “好好好,你这丫头啊。”汐歌一副无奈的模样。 太子看了好一会儿才道:“贵妃娘娘与温小姐,果真是姐妹情深。” 拂以害羞一般躲在汐歌身后。 太子又与汐歌寒暄了几句。便有人过来,在他耳边低语了两句,他便借着有公务离去。 看来,在这么早的时候,宫靖白就选择了在太子麾下丰满羽翼了。 “拂儿,莫要与太子走得太近。”她低声道。 她知道,汐歌在担心什么。应道:“姐姐,进了皇家的人,你一人足矣。” 汐歌有些惊异的看着她。拂以握住她的手,“拂儿永远不会与你为敌。” 上一世,欠你的,这辈子,我都还你。 拂以在宫中待了三天,第三天的时候,见到皇上,他用和善的目光,注视着她,“你便是拂儿?你姐姐平日里,总是说起你。” 这个男人,在上一世,与她数百、数千个夜晚的同床共枕。可到了现在,即便看到了,内心也没有半点波澜。 最后...能掀动她内心,让她含恨至今的,也只有那个男人。 “拂以见过皇上。” “免礼。确实和爱妃说的一般,性子文静乖巧。” “皇上,下个月沈将军回来,不是打算办宫宴么?臣妾打算让拂儿也去参加,拂儿不常出府,鲜少有玩伴。若是能多认识些人,对拂儿而言,未尝是件坏事。” “便依爱妃所见。不过,沈将军的长子,朕记得,也是去了青鸾山庄?你可见到他了?” 她颔首,“见到了。上回被沈公子所救,听闻他手又受了伤,拂以正打算出宫后,去沈府拜访。” “沈将军的长子?”汐歌道,“臣妾记得...如今也有十八了吧?” 拂以轻咳一声,“姐姐,我也该出去了,再留下去,去过沈府后,可要晚了。” 于是,皇上便派了郝公公送她出宫,并送到沈府。 到了人家府上,她才后知后觉,自己两手空空。谁料,郝公公从马车里给拿了一大盒子出来,“温小姐,皇上让杂家出来的时候,便让杂家帮你带上些薄礼。” “大人,不知里面...是何物?”这盒子...怎么看也不像是...薄礼啊。 郝公公笑道,“这杂家就不知了。” 骗谁呢?她正要打开,他却阻止了她,“温小姐,该进去了。” “......” 待门卫通报后,拂以进了沈府。郝公公便先坐了马车回去复命了。 沈府的管家过来相迎,“见过温小姐。” 她微微颔首,“不知沈公子可在?” “我们家少爷,一直都在,已经派人去禀报了。温小姐不如先在这小坐一会儿?” “也好。”毕竟是自己不请自来。 而管家,很自然的就接过了那盒子。给吧?东西还没看过。不给吧...好像有些尴尬。 心里一想,反正他们也不会害她,便把盒子交给他。 她一坐下,便打量着厅堂的布置。 沈府的布置,出乎她意料的简单,古藤木椅,实木割出的的木桌上,还留着年轮的痕迹。墙上的字画,铿锵有力。她想起沈清斋说过的,他被沈将军带去山上过过一段‘野生的日子’。 如今想来,沈将军或许是一个很实在的人。 “表小姐,表小姐。”外头的呼唤声,吸引了她的注意,一个少女提裙跑了进来,左右张望着,看到她的那一刻,放下了裙子,踱步而来,笑眯眯道:“你就是温妹妹?” 第二十四章 美人榜 少女穿着粉色罗裙,生得嫩,看起来比她还小,却叫喊她妹妹? 像是看出她的疑惑,她偏首,“妹妹有十四么?我已经及笄了。” 真是...看不出来啊。“不知姑娘是何人?”她的姐姐有一个就够了,她可不喜欢跟不认识的人,姐妹长短的。 “你还不知我是谁?”她扬扬眉,笑道:“我叫幼薇,秦幼薇。是清斋哥哥的表妹。” 秦幼薇?她回忆了一下,似乎听过这个名字。啊...记得上一世,江湖上出了一个美人榜的百榜,不论性别,只论美貌。那正是她及笄之时,姐姐上了榜三。她在第六,傅辞绯在第十。第四的,正是秦幼薇。她当时相当不服气,听闻了她去龙潭寺的消息,还特地过去,就为了看她一眼,是不是真的比她好看。 那时见到秦幼薇的时候,举手投足之间,尽是风情与妩媚。后来,她才知道,那享过欢爱后的女子,才会有的东西。 记得那个榜单,宫靖白也有入榜,还是榜二。难以置信啊,不过以他的容貌,确实不是浪得虚名。 而第一是名叫:月娘的女子。 她没见过她,只是对这能排在第一的人,很好奇。能比宫靖白更好看的容颜,究竟是到什么程度。 在她所知晓的人中,几乎都有上榜。榜上为一些不知晓的人,也很正常。甚至未能见到那第一的女子。 而这榜单上,那时还有个笑话。江湖百晓生为一阅美人颜,夜探景棣王府。只为见云世子一面,差点掉了脑袋出来。却只得朦胧一瞥,因而被记到二十名。 那时她还笑,不过是个榜单,怎会有如此癫狂之人,还会为了区区一个榜单,闯入戒备森严的景棣王府? “原来是秦小姐。”她微微一笑,“沈公子可在?” “清斋哥哥方才睡下了,若是有事儿,不如就让我为你转达如何?” 看来...她是打算把自己堵在这里啊。“既然如此,拂以也不便叨扰,便先回去了。待沈公子醒来时,再请转述他,拂以来访。” “会的。”秦幼薇浅笑,“我送温小姐出去吧。” 到府门口,拂以道,“请留步。” “温小姐可是坐了马车过来的?怎么不见马车呢?管家,还不快派辆马车,送温小姐回去?” 管家忙去张罗了,不时,便来了辆马车,“妹妹,上车吧。” “多谢。”拂以也不客气,上了车。 “妹妹下回若是有空,再与姐姐一同出去走走如何?” 她看向窗外,应下,“自然是好的。” 待马车驶离,秦幼薇从管家手中,抢过那盒子,“这是何物?” “是温小姐带来的。” 她拆开盒子,里面正是一幅字画。上面画着长亭廊下的一男一女,一人坐在亭中,一人站在廊下,默默相视,面容羞怯。一旁配字:长相记。 她收起字画,抱着盒子道:“待会儿,我给清斋哥哥送去吧。” 管家应下,待她回了自己屋里,猛的将字画丢在地上,还狠狠的踩上了两脚,“我道是哪个狐媚子呢,真是不知廉耻,竟敢给清斋哥哥送这等俗物?” 心中越想越气,还把字画狠狠的揉成了一团,丢到角落去了。“幸亏我发现得早,若是晚了,可不知会是什么样子。” 这温拂以,果真对清斋哥哥有意,心下立即将她定为了眼中钉。 而拂以在马车上,也对秦幼薇,不屑一顾。那是沈府啊,不是秦府啊。可秦幼薇每一步,都是以府中主人的模样自居。那司马昭之心,真是路人皆知。 到了国公府,给了马夫些赏银。才回到自己院里,君兰已闻讯而来,扑过来就是一个熊抱。“小姐。” 她被抱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君兰,松开些。” “我都不知道,老夫人竟然将你又叫去审讯,还是为了细织那么个丫头。” “老夫人只是为了找我茬,为了谁,都只是个借口。”她拉着她坐下,“这几日,府中可有发生什么事?” “这几日老夫人道身心无力,用了药也不见起色,夫人便去了龙潭寺为老夫人祈福了。可夫人一出去,老夫人又好了,东街上那六媒婆,小姐可记得?这两天总往我们这府上跑呢。” 媒婆?果如姐姐所言,老夫人是在张罗着她的婚事了啊,这心急的。 不过算算时间,大哥也该回来了。 如她所料,过了两日,传了消息回来,临渊要回来了。 大哥临渊与大姐汐歌的年纪差得不大,一个为长子,一个为长女。两人感情甚好,而拂以小时候,挺怕他的。他与父亲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可因为他总是冷着个脸,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她也不敢靠近他。 在她这年纪,大哥已经从南部历练回来了。那时,他是跟着镇南将军征战沙场,收服部落。 而镇南将军在日后,也会是宫靖白的人。 晚膳时,膳房做了好些拂以爱吃的菜。温国公回来,正与拂以一同用膳,老夫人不想见她,也不愿与她同桌用膳,正好便宜了她。 温国公为她夹着菜,“拂儿,多吃些。看看你瘦的这模样。” 她嘴里塞了一大口,双颊被塞得鼓鼓的,没点姑娘家的模样。国公却是觉得这模样,更有生气。“慢点吃,别噎着了。” “爹爹,你也吃呀。” “好。”父女俩一同用膳的时候,气氛平和。拂以想起上世自己愚蠢所导致国公府覆灭,一时间,有种想落泪的冲动。 “拂儿,怎么了?”见女儿眼眶盈盈,他忙问道。 她摇摇头,道:“爹爹,女儿不想成亲,女儿只想待在你和娘亲身边。” 这么一听,他估摸着,她是知道了老夫人的行动。这府里头也不过这么大,她做些什么,又怎么瞒得过他呢?只是因为是他母亲,他也不想多说什么,况且,若是能为拂儿寻得一门好亲事,也未尝是件坏事。 “拂儿,等你大了,再成亲。有朝一日,儿女满堂,承欢膝下,那也是人生的幸事啊。” 她撅着嘴,“我不想,成亲了就不能随便回来了,还不能总进宫去看姐姐。还得为人生儿育女,一点都不想。” “所以,爹也是想为你寻一门好亲事。我们国公府,会一直在你背后的,谁也不敢欺负你呀。” “爹爹......”上一世,他们也是这样站在她背后,却是被她默默掏空了。到最后,连应对宫靖白的半点办法都没有。“女儿有一事,想与爹爹商议。” 第二十五章 一掷千金 父女二人进了书房,拂以才道:“爹爹,如今山庄之事如何?” 国公诧异于她会关心这等事,却还是回答了她,“景棣王爷已经向皇上交了折子,皇上正要派人查明此事。” 上一世,也有发生这件事,但那时自己已经离开了山庄,自然不在意此事。亲身经历与他人经历,两者是千差万别的。只记得当初是派了太子处理了此事,回想起自己见到的玉佩,眼眸深了深,“爹爹,此事由三殿下来查,或许会好些。” “何出此言?” “那日侵袭山庄的,是太子的人。” 他皱紧了眉头,“此话当真?” 她拿出玉佩,递给了他。这几日,她都将它随身携带,毕竟...放在府中不大安全。“爹爹可知道这纹样?” 国公细细端详着纹样,道,“这似乎...与东宫的纹样有些相似。” 她低声道,“是这是隶属太子隐卫的纹样。” “!”他一瞬间收紧了手,“拂儿,你如何得知?” “那夜在山庄,那些贼人见女儿无力反抗,倒是愿让女儿死个明白。” 他握紧了拳头,若是平日,他定能发现她话中的漏洞,可现在,女儿的安危,在他脑中占了上风。“简直是...欺人太甚!!!” 三皇子宫允乾,与太子是截然不同的两人。太子只有在皇上面前,温和守礼,事实上确实相当暴戾,暗中发生过不少虐死奴仆之事,之后还被不少大臣上奏。三皇子城府极深,自知君子如玉,处处维护他人对他的看法,又深谙人情世故,相较太子,自然深得人心。 之后早朝,温国公上奏,请求三皇子调查此事。 三皇子才处理完治水,这回来,就又有了新活儿。 “父皇,三弟才处理完治水之事,这般劳累之事,不如就交给儿臣?儿臣必定查清此事。” 皇上深思片刻,“老三,此事,你怎么看?” 三皇子道,“既然国公大人这般信任儿臣,儿臣自当不负重任。” 太子气得咬牙,他气得清楚,老七让他要揽下此事,谁知温国公竟然会站在老三那。 “如此甚好,此事便交给老三吧。” 下了朝,三皇子叫住了温国公,“国公大人。” 他行礼,“三殿下。” 三皇子笑道,“国公大人怎么会想到把这般重要的事,交给本殿?” 温国公注视着他,“山庄烧起的那夜,小女也在那。险些死在贼人之手,臣只是希望,能查清此事。” 他一脸正色,“本殿一定不负国公大人重望。” “多谢三殿下。” 太子在远处看着这一幕,忿忿一甩袖,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这温国公...... 郝公公上前来,道:“太子殿下,皇上在御书房等你。” 御书房。 “儿臣不明白,父皇为何将此事交给了三弟?” “你若名望比得过他,朕也不至于事事要老三来做。” 他皱紧眉头,“父皇。” “你不如先和朕说说...为何老七,会在京中?” 太子脸色微变,立即跪了下来,“儿臣也正想与父皇禀明此事。早前父皇给了七弟通州那块封地,可通州穷乡僻水,这数年下来,倒是累了不少病根。当地的大夫,也未能治好。先前儿臣与七弟通信,得知此事,又想到神医近来在青鸾山庄的消息,便私自让七弟回京,想请神医为七弟看看。” 皇上不语,那严肃的表情依旧那般注视着他。 “没想到,青鸾山庄会遭此横祸,神医也不知下落。父皇,再怎么说,七弟也是无辜的啊。他去通州时,也不过是个孩子。求父皇怜七弟一回,就让他留在京城。” “你们当是兄弟情深。”他淡淡道,“朕就不与他计较了。” “多谢父皇。” 直至太子走出御书房,他才低语道,“希望他日,你不会后悔。” 事情如拂以所料,交与了三皇子。以三皇子的手段,当真查到太子头上的话...不死也得掉层皮啊。 而那被准许留在京城的人,渐渐开始放肆。 千金楼。千金难买一笑的游廓之地。一层二层是艺妓之地,卖艺不卖身。三四层是中下层的烟花女子。五层高楼上,住着她们最美的花魁。 就是这样的烟花之地,让诸多人流连忘返。甚至一掷千金,倾家荡产。 夜随跟他上了五层,在五层,已经待了两个时辰了。 那屋中花魁的嬉笑声传出,那声音极动听。夜随在外,却站得心里发毛,与他同样站在外面的,还有那花魁的丫鬟。与他目光想交时,微微颔首。 真尴尬啊...... 在五层还能听到楼下的调情嬉笑声,在京城,也唯有此地,入夜后,五层灯火通明。 玉千白出来的时候,稍稍整了一下袍子,松垮的衣衫令人想入非非,唇边一抹未拭去的红色,妖冶动人。 桃花眸眯起,笑道,“夜随,你傻了?” “不......” “七爷,花翎等你。”那女子一脸媚态,微微凌乱的发丝,更是多了几分妖娆,红唇微微嘟起。 那便是花翎,千金楼的头号花魁。 “今日一见美人,果真不枉头花之名。” 花翎笑之,纤纤玉指绞着帕子,“七爷倒是...美得花翎都要心生妒忌了。” 他笑,转身离去,“夜随,还不跟上?” “喏。” 花翎在身后叫道:“花翎会一直等着你的。” 待两人上了马车,夜随才道,“爷...为何要在这千金楼......一掷千金?”说到后面,他在千白的注视下,生生改了措辞。 “烟花之地,是这京城,消息传得最快的地方。”那夜夜笙歌,歌舞升平之地,却是隐藏了不少暗讯。 即便是头号花魁,在这美貌上...还是比不得爷。说他是来逛烟花之地的,可确切的说是烟花之地的女子,都对他虎视眈眈才对。 很快夜随就知道为何他会说出这种话。 隔日,一位玉公子,豪情一掷千金为红颜的事,便传遍了大街小巷。从烟花之地出来的消息,从不会少。 千金楼的花翎,是即便是一掷千金,也未必会接客,而昨日,她却接了那位玉公子。 一时间,人们口中传的,都是关于这位玉公子之事。 第二十六章 关进祠堂 “玉公子?”君兰将近来打听到的事情告诉她时,她回忆了一下,千金楼的花魁,花翎......一时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那不是对宫靖白痴迷的程度,与傅辞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女人么? 谁说唯有女子能魅惑动人,男子同样也可以。 宫靖白善于利用对自己有利的事物,达到目的。用那张好皮囊,勾引各色的女人。最后让她们能为他生,为他死。而自己,却不付出任何真心。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个名副其实的蛇蝎美人。 “罢了,君兰,你先出去吧,不用伺候了。” “喏。”她知道,她又要开始抄写手札了。虽打探不到神医的下落,可她总觉得,他一定会平安无事。 屋内的香,袅袅飘起,她落笔间,一笔一画,都是这般认真。连续几日,都抄写着一卷手札,在这个下午,终于抄完了一卷。 看抄完的那纸厚厚一叠,她才收起了手札。 “人呢?”外面吵吵闹闹的声音传了进来。她听出是老夫人的声音,皱起了眉头,她又打算做什么? 一行人拥着老夫人从外面进来,拂以行礼,“见过老夫人。” 老夫人瞅了她一眼,一声令下,“细织,给我搜。” “是。”细织趾高气昂的看了她一眼,带着几个丫头就在她屋里头搜了起来。 “老夫人是打算搜什么?” 她冷哼一声,并不作答。 细织左右寻觅着,在桌上看到了还未干的墨迹,立即拿了起来,“老夫人,细织找到了!” 老夫人走过去,看了一眼她刚抄完的手札,狠狠往她的方向丢去。一时间,纸散落了一地。“你一未出阁的姑娘,看这些做什么?难怪变得这般胡闹。”她踩着纸,走过来,“琴棋书画,没一样学得好的。现在又学这些什么玩意儿?你是想当医女?我们温家就不需要那等下作的人。” 她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要扣进手心,胡闹?下作? “老夫人,这是在做什么?”君兰从外面进来,护在拂以身前,“老夫人,那都是小姐辛辛苦苦抄下来的,怎么能这么作践?” “你这小丫头,主子说话,你插什么嘴?细织,掌嘴。”老太太给了她出气的机会,就算不是打小姐,打了她的丫头,也算是打了她的脸了。 她得意的上前来,抬手就要给君兰一巴掌。 那时,拂以拉开君兰,狠狠的踢了她的小腿骨,细织‘哎哟’一声,疼得倒在了地上。她冷冷的注视着老夫人,“拂以再胡闹,也闹不过老夫人,日日派人监视我,不就是为了能揪着点看不惯的东西来教训我么?连拂以都知道家和万事兴,可老夫人却不弄个鸡犬不宁,不肯罢休呢。” “放肆,你看看,才出去多久,回来就变成这么个野丫头的模样了?”以前怎么骂她,她可都不敢反抗一句都,她气得发抖,“你既生在我温家,就要该是个知书达理的小姐,像贵妃娘娘一样!” 这话踩中了她的痛脚。上一世,她便是忍让和听从。学着当她眼中知书达理的官家小姐,希望她能喜欢自己些。可最终,不过是变得和姐姐越来越像,自己进宫后,联合着外人捅她刀子的,也是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怎么就不明白呢?非要将她往死路上逼? 那时候,她才认清了,无论她做得有多好,老夫人都不会喜欢她,认同她,她只是想让她变成姐姐的替身。 “我们温家,怎么会有你这样的逆女?”她的拐杖直跺,口沫横飞。 拂以则闭上眼,干脆什么也不听。 “来人,把二小姐关进祠堂,没有认错,就不要让她出来了!!!” 老太太这话一下,又将她关了好几日。每日唯有君兰守在她身旁,她低声道,“小姐,那时我若不出头,也不会让老夫人把你关祠堂了。” “你真傻,老夫人想关我,有千百种理由。你不过是那千百种中的一种。又何必自责?”她可惜的只有自己抄好的手札,就这么被糟蹋了。 “可这样,不知得被关到什么时候了。”她叹了口气,老夫人怎么就这么跟小姐过不去呢? “用不了多久的,过几日大哥就会回来了,那时,父亲定会办上家宴,但那时,就有理由让我出去了。”现在平静下来后,在祠堂也挺好的。至少老夫人不会来这里找她麻烦呀。 待温夫人祈福归来,听闻此事,忙去了老夫人的住处,想为拂以求情。 谁料老太太先发制人,“你怎么生出了这么个逆女?我还在就敢这般放肆,我若是死了,还不得把国公府都给翻了?” “老夫人息怒,拂儿只是年纪小,不懂事,并不是有意要顶撞老夫人的。” 老太太冷笑一声,“不是有意?细织,告诉夫人,小姐都说了什么?” 细织便将此前的话,重述了一遍。 温夫人虽是觉得,那并不是什么重话,拂儿年纪还小,被这么管着,心中自然不舒服。可得罪了老太太,也无法轻易息事宁人。“老夫人,拂儿心思单纯,现在这个年纪,若是过于管教,怕是会适得其反啊。” “难不成,我还管不得她了?”老夫人冷冷道,“我还没找你算账呢,若非是你疏于管教,温家又怎么会出了这么一个不识尊卑道丫头?” 她沉默片刻,道:“都是儿媳的错,请老夫人就放过拂儿这一次吧?儿媳一定对她多加管教。” “禁闭的时候关够了,自然会放她出来。若是再这般目无尊长,休怪我不客气了!!!” 温夫人又岂会舍得自己的心头肉这么关在祠堂受苦?她生拂以时,年纪过大,险些去了。好不容易生下这么个小女儿,不宠得开花,还得让她吃苦,怎么忍心? 命膳房做了她爱吃的东西后,便提了食盒去了祠堂。 拂以正趴在桌上睡着了,手上的毛笔还握在手心。 她忍不住,就要哭出来。放下食盒,在她身旁坐下,她轻抚着她的发丝,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娘亲?”那手上的温度,很暖很暖。她蹭了蹭她的手,“你怎么来了呀?” “拂儿,你受苦了。”她含泪抚着她。 她抬起头,脸上还带着印上的墨迹,“受苦,没有啊。娘亲,你怎么要哭了呀?” 看她那花猫一般的模样,温夫人忍不住破涕为笑,“没哭,看你着模样。”她沾湿了帕子,细细的帮她擦拭着脸上的墨迹。 拂以乖乖坐着,让她擦拭,“娘亲,你带了什么好吃的过来啊?馋死我了。”她打开食盒,就打算吃起来,温夫人敲了一下她的手,“洗手。” 她悻悻的收回手,去洗了手回来后,才拿起了糕点吃了起来,“果然是娘亲最最最疼我了。” “真让你在这儿受苦了。” 第二十七章 她的心思 “不苦啊,爹爹知道老夫人把我关进来后,就让人把祠堂打扫得干干净净的,被子都给新的,还晒过了。而且让膳房每顿饭菜都另外准备,老夫人就算想克扣我的饭菜,也是不行啊。都是安叔亲自监视的。我在这可是顿顿吃好,还不用受老夫人的气,你看我,又长肉了。”她特地把手抬起来,给她看。 温夫人无奈的笑着,“你啊你。什么时候都这么心大。也不知是件好事还是坏事。” “自然是件好事啊。”她躲进她怀里,撒娇道,“老夫人不疼我又怎么了?爹娘和姐姐都这么疼我,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你当真这般觉得?” “自然是呀。”她蹭蹭她,“娘,大哥也要回来了。” “好孩子,我知道。”她拍拍拂以的背,笑道,“你哥也是疼你的。” “是么?”她明显不信。 “你小时候,你哥都不敢抱你,就怕弄痛了你。那时候他习了武,手臂上的肉都硬着。一抱你,你就哭得呀。他不能抱你,又喜欢你,总跟你姐姐在一边儿看着你。” “还有这种事?”她从来不知道。 “你那时还小,肯定记不得。你兄长性情内敛,有什么,也不肯表现出来,你定是这般,便觉得他定是不喜欢你吧?” 她点点头。 “这次他回来,你再好好跟他聊聊天,你就知道,娘亲说的是不是真的了。” 内敛么...以前她觉得兄长也是不喜欢她,因为他总跟姐姐在一起,她若过去,他就会默默避开。这样的话,怎么可能会是喜欢她的呢? 但娘亲断然是不会骗她的。 “好。” 这国公府的气氛,还是很平和的,相较景棣王府,那一片沉闷。 到了要下葬那日,诸多官员到场,温国公自然也到了。与此,还有江家家主、余家家主,沈家因沈将军还未归府,则由长子沈清斋前来。皇族那一边,来了太子和三皇子。 景棣王脸色苍白,模样颓丧。不知已经这样持续多久了。 出丧的主持,出乎意料的,是由传闻中体弱多病的云世子来主持。 在此时,众人才真正见到了,云世子的模样。 他的身材瘦瘦弱弱的,生得又比一般的孩子矮小。面容姣好,五官深邃。却带着几分病态,看起来像个姑娘家。发丝一丝不苟的挽起,一身素衣,不时轻咳几声。 这样的孩子啊...竟然是日后要担景棣王之位的人。 这景棣王府...怕是要不行了。 在场的人,心思各异,多数都是感慨着景棣王府,怕是留不过多久的命运。 “多谢各位大人,特地赶来,送我母妃一程。衡月铭记于心。” “世子言重了。”他们忙道。 随即他又向两位皇子行礼,“多谢太子,三殿下。” “世子不必多礼。”太子道,忙扶起了他。谁想得到,这云世子,竟有这般美貌?怕是连姑娘家都难以比得过。若真是个姑娘...那就再好不过了。 下葬的队伍,走了很久。拿着灵牌的景棣王,身后跟着纤细的素衣少年,不时发出咳嗽声。 纷飞的白纸,撒落在地。队伍中的低泣持续了很久,混合着众人的脚步声,走在京城的大街上,一路走到郊外。 没有太阳,只有沉闷闷的天空,渐渐昏暗。 拂以在祠堂的日子,拂以倒是乐得很。老太太也不敢在祠堂刁难她,这么几日下来,大鱼大肉伺候着,且总窝在屋里头,倒是长了不少肉。 她才想减些肉,君兰就反驳道,“小姐若是在这过得不好了,就是奴婢的错了。” 就是信了这话,她才长了这么多肉! “今儿怎么回事,感觉外边的气氛不大对?” “小姐不知道?今儿是景棣王妃下葬之日。” 景棣王妃啊......“那云世子也去了?” “自然啊,那是云世子的母妃呢。” 待他至弱冠之年,便要独自一人,茕茕孑立,在皇权斗争之中,守护着那一方府邸。 她知道,宫靖白对景棣王府,态度一直不同。即便是她,他也未曾透露过半分。但她知道的是,景棣王府...一定有他想要的某样东西。 才入夜,拂以偷偷溜出去见了温国公。 她算准了时辰,看到书房的灯亮着,忙偷偷敲了敲窗户,低声喊着,“爹爹。” “谁?”待他打开窗,看到是拂以,一愣,“拂儿,你怎么会在这?” 她干笑着,“爹爹,今日是参加了景棣王妃的送葬?” “拂儿,你竟会想问这种事?”在他印象之中,她是不会关心这种事的孩子。 她挠挠头,“我不是...有些好奇么?景棣王府不是有位世子么?从未听过他的消息,女儿也有些好奇。今日爹爹应该见到他了吧?” 回想起那世子,他多少也有些感慨,“世子也是个可怜人。生得单薄,又体弱多病。” 拂以想了想,“爹爹,你让开点。” “你想做什么?”随着他一让开,拂以两手抓住窗框,就跳了进去。 “你这丫头。”他一惊,没想到自己女儿什么时候变得跟个野丫头似的。 她可没心情听他唠叨,左右观望了一下,忙把窗户关上了,拉着国公坐下,认真的问他:“爹爹现在对朝中的局势,是个什么看法?” 真没想到啊,会被小女儿问这个问题。“你这小丫头就莫要对这些事这般上心了,爹会保护好你们的。” “爹爹不信我么?若是信我,不如与我说说如何?” 见小女儿朝中之事这般上心,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如今朝中大抵为太子一党与三皇子一党。如今我们国公府,不站任何一党。太子为人乖张,处事不当,实难为将相之才。三皇子八面玲珑,在朝中深得人心。对朝中之事,也有自己一套见解。可是......” “爹爹知道,七殿下回来了么?” “七殿下?” “五年前与淑妃一同被贬到通州的七皇子,宫靖白。” “此事当真?” “自然是真,况且...七皇子似乎已经在太子一营中。” “七皇子一人,鲜少在京中,为父也不大了解。你觉得...他是为了那个位置回来的?” “自然是。”她认真道,“爹爹,太子即便能力不足,但朝中老臣,多数都会支持他上位。即便我们不站定三皇子,也能与三皇子稍有合作。” “你是说......” “我们国公府,还有一个贵妃娘娘。” 他怎么也没想到,她现在就会把脑筋动到汐歌身上了。“拂儿!!!” “爹爹不如先听女儿说完如何?” 第二十八章 临渊归来 “太子无能,可七皇子未必。如今我们有两条路,一是扶三皇子上位;二是暂站三皇子一党,如若姐姐生下皇子,我们...就扶他上位。” 烛光摇曳下,少女犀利的眼神,令他心惊。那不是平日里会冲着他撒娇的小女儿。 “爹爹,这不是大逆不道之心。我只是说了我们温家长存之道。”她淡淡道,“培养一个皇储不易,可若是姐姐生下了皇子,我们温家,必定是要站其身后,与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当今圣上身体强健,至少还能再活上二十年吧?” 这之中有两个前提,一:宫靖白的宫变失败。二:姐姐安然无恙生下小皇子。前者,是她要一步步剔除他伸出的獠牙;后者,是她必定要在宫斗与权斗中,保护下姐姐。 “若是做到了,这天下,便是我们温家权倾朝野。即便不为权力,也要想想,在如今局势下,如何坦然立足,不是么?” “拂儿,三皇子不是善茬。”他一针见血道,“一站定,想退,就没那么简单了。” 她微微一笑,“爹爹,只要圣上尚在,只要姐姐圣宠依旧,我们温家,就是两党之中的香饽饽。爹爹若是担心,我们也能不站三皇子,只要利用三皇子对付太子就行了。” 这当真...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孩子么? “爹爹为何这般看我?”她知道自己现在所表现出与她年纪不符合的东西太多了。但这些事,爹爹早些知道,反而对她是好事,为了不再重蹈覆辙,现在一步步,都要扫清障碍。 “为父不知...你竟想了这般多。”若不是模样依旧,他当真要怀疑,被换了个孩子。 “爹爹,拂儿只要我们温家...平安长存。”再不成为一份牺牲品。 “为父会好好想想的。”这也是他最大的松口了。 这个结果,她早已料到。毕竟这是关整个温家,爹爹不可能只以她一人之见行事。还有一点...“爹爹,姐姐说下月宫中办宴,你说...云家世子会去么?” 云世子?小女儿对景棣王府的兴趣...似乎过于强烈了。 “拂儿,爹先跟你说了。爹不求你嫁得达官显贵。只求是能进取之人,能与你长伴一世,白头偕老。” 她懵了,随即反应过来,笑道,“爹爹说的是什么呢?根本不是这样的。” “否则,你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云世子?”此前,从未听过她这般频繁的提起过何人。 她该如何告诉他...因为宫靖白在景棣王府有想要的东西,所以她想接近,并且打听到,究竟为何物。 “女儿只是觉得...一个人在府中待着的话,定是会很寂寞的吧。”就像是...亦妹妹一样。 国公叹了口气,“只怕云世子难以接近。世子病痛缠身,身子弱得很,为父可不想你卷入什么麻烦之中。” “女儿知道,女儿会有分寸的。” “不过今日,为父见到沈将军的长子,年纪轻轻,倒是一表人才。英勇善武,此前皇上围场狩猎时,那小子,出了不少风头啊。” “......”他们莫不是...... “咳咳。”在她探究的眼神之下,他忙道,“为父就感叹一下,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嗯...那女儿先告退了。”拂以照着原路返回,又爬上窗跳了出去。 国公不禁感叹,这丫头真是大了,变得都越来越不了解她了。若是能为她寻个如意郎君就好了。只是这丫头...心,却不放在这上头啊。 葬礼结束后,景棣王府上的白挂,还是多挂了几日,还是忠伯命人拿了下来。 时隔多日,他才踏入父亲的屋里,房间乱得一塌糊涂,他不肯让下人碰,所以落了不少灰。 “父王,母妃已经走了,你这模样,还想给谁看?” 他还拿着王妃生前最爱的发钗,难以释手。“衡月啊,她是你母妃。” “嗯。” “你母妃最疼爱的,便是你了。可她走了,你竟然,连一回都没哭过。你是石头心肠么?对你母妃,你就这般没有感情么?”他的声音渐渐大起来,变得声嘶力竭。 他漠然的注视着他,“父王似乎忘了,母妃生下我后,父王便带母妃四处寻医。我一年能见到你们二人的次数,寥寥无几。说起来,我是忠伯带大的。” “你恨我们?” “谈不上恨,从我记事起,便知道这孱弱的身躯和肩负的身份。母妃走后,很快,便是我了。如今,我不过是为这个名头,做些力所能及之事。”没有不甘,也没有怨念。只是平淡的诉说。“活过一日,便是一日。” 所以最终,他这景棣王府上,只会剩下他一人? 他闭上眼,“本王不会让你死的。” “是么?”他也...不想死。才刚刚发现,似乎有点有趣的东西了。 回自己院中,才听本派到拂以身边保护的暗卫来报。 他思忖片刻,“她当真这么说?” “是。” “拂姐姐,当真是个傻好人。” 他拨弄着此前种下的小树苗儿,等待发芽的时间是漫长的,可见证到它长成参天大树时,却是满心感慨的。拂姐姐,也跟这树苗儿,是一样的么? 温国公府。 临渊归府的时候,已是深秋,比消息归来时,晚了足足十日。这也导致拂以从祠堂出来的时间晚了十日。可如今要她从祠堂出来,反而还有些舍不得了,难得还觉得这地方比她的房间还好睡呢,重要还没人敢在老祖宗的地盘上欺负她呀,她也是过足了清净日子。 拂以沐浴完,换了一套衣裳,才前去相迎。前厅里,家人都围着他,倾诉着念想。拂以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他。几年不见,大哥的气势更冷冽了。一看便有让人退避三舍的冲动。何况他生得高大,气魄压人。 老夫人含泪,脸上是拂以从未见过的慈爱,轻拍着他的手。“临渊啊,祖母想你可想得紧啊。你和汐歌都不在我身边了。我这心里头,就像是被挖去了两块。” “奶奶,拂儿不是也在?” “那个丫头啊,不气我,我就满足了。”她叹了口气,“你这次回来,还会再走么?” 他沉默片刻,“孙儿也不知。还要看将军的命令。” “我们温家的子孙,保家卫国,自是该的。祖母日日为你祈福的。” “多谢祖母。” 祈福?祈福好啊,祈福就没空来折腾她了。 “先去沐浴吧,为父已经让人布了一桌子的菜。” 温夫人笑道,“那可都是你爱吃的。” “谢谢爹,谢谢娘。”他的目光在扫过这里时,注意到了拂以。“你是...拂儿?” 她笑眯眯的走过去,“大哥。”从人群中挤进去,才蓦然发现,回来的,不止是临渊一人。还有一个身材矮小的少女,与她年纪相仿的样子,却比她要瘦。默默躲在临渊身后,露出半个小脑袋,一双灵动的眼睛,偷偷瞅着他们。 第二十九章 外族女子 “大哥,这位姑娘是......” 姑娘生得小巧,一头褐色的海藻发,碧蓝色的瞳孔,深邃的五官,无一不是在诉说着,她是外族人。 临渊拍拍她的肩膀,她抬头看了他一眼,拉住他的手。 她才到了他腰上,稍微高一点点,这身高差,看起来她就像是个羞怯的孩子。 “先用膳吧。”临渊道。 于是众人移步中厅用膳。食物的香气,扑鼻而来。那姑娘看得眼睛都直了。却一直躲在临渊身后,入座时,便坐在了临渊身旁。吃了几道菜,还给临渊夹了菜。 令他们惊讶的是,临渊吃了,还帮她夹了菜。 敢情这带回来的...是儿媳妇? 国公与温夫人相视一眼。拂以却是打量着老夫人的反应。那老太太模样看起来就是对那小姑娘极不满意。用她的话来说,就是吃没吃相,站没站相,忸忸怩怩。 拂以有预感,很快又会有一场风暴来袭。 饭后临渊留下那姑娘,让拂以与其一同玩耍。自己则与爹娘和祖母一同说话。 那姑娘相当害怕,死死拉着临渊,拼命摇头。而临渊却是轻拍着她的背,指指拂以,又指指自己。她的手才稍微放松了些。“阿荼,她是我妹妹。” 阿荼瞪大眼,看了拂以一眼,拂以一笑迎之。似乎感觉到了她的善意,她才慢慢松开了手。 “去吧。” 拂以很自然的拉过她,“走吧。” 见阿荼随拂以出去了,老太太忍不住就问了起来,“临渊,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目光随着她的身影渐渐消失才收回。“不可能每个小部落都愿意服从我大梁。阿荼我在收服小部落时,遇到的孩子。她在战乱中失去记忆,也不知自己的来历,甚至受了惊吓后,说不出话来。奇的是,谁也不愿跟,就粘我一人。” 老太太大惊,“你莫不是…想一直带着她?临渊啊,你怎么这般糊涂呀?她若是小部族的孩子,日后要是恢复了记忆,必定对你仇恨有加,到那时,一切都晚了啊。” 温夫人同样担心这件事,她最关心的,是儿子的安危。 而温国公却道,“你将她带回来,是打算如何?” “儿子想先找位大夫,帮阿荼看看。” “还给她找大夫?”他们刚刚的话,他都没听进去么? “阿荼说不了话也是因为我们,她若恢复了记忆,愿意留在大梁生活,我便为阿荼安排好身后事。若是放不了仇恨,我也…自当给她一个交代。” 老太太气极,看看这小子,都被那丫头迷成什么样了,“这世间有那般多好女子,你怎么就偏偏看上了个外族丫头?” “你当真…要那小姑娘?”温国公正色道。 “是。”从没见过他这般坚定的眼神,即便是当年让他选择以后的道路时,他也只是因为身强体壮,就选择了同镇南将军出去收服部族。没想到,有朝一日,他有这样的眼神,却是为了,一个外族少女。 “你是怎么带回那姑娘的?” “收服西川部族时,西川部族不愿与我梁国为伍,并趁夜攻击我方军营。我军奋勇反抗,一夜之间,扫荡了西川部族。是在从西川回军时,我才捡到了她。那时阿荼伤痕累累,一人躲在树丛里,害怕的看着我。” 他轻摩着手指上的扳指,那看起来,就是便宜的玉翠,没有色泽,还掺合了不少杂质。 “她说不出话,也怕生人,独独不怕我,许是因为,正是我将她捡回来的吧,这两年,她也随我走了不少地方,可只要我回到军营,她就会在那里等我。” 温夫人用帕子抹了抹眼角,温国公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个死心眼的,这般,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的故事唯独没有打动老太太,“临渊啊,我是绝不会同意你娶一个外族女子的。你若是跟拂以那丫头一样,不听我的,就当我死了吧!!!” 他皱眉,“祖母。” “母亲,不如就让那姑娘先在我国公府住一阵子如何?若是人好,临渊喜欢,也未尝不可呀。”温夫人企图软化她的态度,怎料,老太太劈头盖脸就去骂过来,“未尝不可?临渊的正妻可是未来国公府的夫人,该是个大家闺秀,怎么能是个连规矩都不懂的外族女子?若当真喜欢,做侍妾便是。” 临渊的态度也相当强硬,“若是侍妾,我宁愿不娶。” “你…反了,都反了。都看我一个老太婆没用了是不是,这家中,也没人愿意听我老太婆说话了。” “这一次无论祖母怎么说,我都不会退让。临渊告退。” 留下国公和夫人在中厅安抚着暴跳如雷的老太太。 这结果,拂以早已猜想到了。上一世,这位阿荼姑娘的存在,简直是大哥的心头肉。刚刚坐那用膳时,大哥的眼神中,是一抹化不开的温柔。若不是真动了情,又怎么会这样? 上一世她没有经历过,自然也不懂,就带着阿荼胡闹,还害她磕破了手。那时,大哥凶了她一顿,她就觉得,他果真是讨厌她的。后来阿荼姑娘没有恢复记忆,也没能说话。大哥也是一直对她宠爱有加。除了…不死心的老太太又干出的龌龊事。 总之,在因为她导致温家覆灭前,这两人过得,也算是一对模范夫妇了。 一束花突然放在自己面前,阿荼害羞的笑着。 她接过花,拉着她坐下,“谢谢你啊,阿荼姐姐。”毕竟是未来的嫂子,还是友善些为妙。印象中,阿荼比她大了几岁。因为一直没有恢复记忆,也不知她真正的年纪。 异域风情的美人在月下,更有一种别样的风味。“阿荼姐姐,你喜欢我大哥么?” 阿荼一惊,绞着帕子,扭扭捏捏的,不敢看她。 “看来是不喜欢咯。”她故意道。 阿荼忙抬起头,把头摇得厉害。 拂以笑道,“果然是喜欢的。”偶尔逗逗一副模样纯良的小动物,也是一种乐趣啊。 上一世只要在大哥面前,她就不敢欺负她,可是私底下还是经常拿她打趣。 她突然来了兴致,拿起她的手呢,将手指搭在她脉上。神医教过她诊脉,可在实践上,她还是有些摸不准。 “拂儿,你在做什么?”临渊一过来,阿荼便立即跳了来,绕到了他身旁,笑眯眯的。 他似乎松了口气。 拂以吃味道,“唉,没想到我大哥可是见色忘妹啊,还怕我把阿荼姐姐吃了不成?” 他轻咳一声,“胡说什么?” “行了行了,我也不在这儿碍着你们咯。”拂以拿着那束花儿就走了。脑中回忆的,却是阿荼的脉象。相当的紊乱,可她似乎没有半点受影响,还这般生龙活虎的。是她…诊错了么? 第三十章 跑堂丫头 自打临渊回府,老太太来了那么一出。临渊便把阿荼安排到离自己最近的院子。 这老太太看不惯阿荼,自然对她各种不满,挑起了毛病。可怜拂以除了自己成为老太太的眼中钉,还要帮着阿荼,免得太给欺负了去。 这笔帐,总得算在大哥身上。 京城里,有个闻名的安济堂。安济堂的几个大夫,都是家中几代行医。它的名气不仅是在大梁,甚至于其他国家,也丝毫不逊色。甚至有些人特地从他国赶来,就是为了来这里求医。比起神出鬼没的神医,自然是得找些找得到的人。 而阿荼,也是由他们来看。 这安济堂,就是拂以近日新盯上的地方。安济堂的大夫,医术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学医这种事,单靠书籍和手札,没有实践的话,也都是空谈。 如今的安济堂是三世同堂。爷爷徐荣,行医多年,整个安济堂,也都是他一手撑起来的,左邻右舍都敬他一声:徐老。 父亲徐卫岸,继承徐老的医术后,又将安济堂发扬光大,从以前的小诊堂,成了现在的大医馆。父子二人,都是备受敬重之人。 如今主堂的是长子徐世秋。性情温和,与人和善。 为了打探消息,她一连几天都到安济堂报道,拿着医书,去对应着各种药材,偶然碰上徐世秋诊病的时候。 徐世秋确实是个极友善之人,他诊断后会开好药,药量和禁忌,他都会叮嘱上三遍。每句话,都是轻声细语,让人听得很舒服。今日又见到拂以过来,他笑道,“拂姑娘,又来了?” 拂以隐瞒了她的身份,也不算是特意隐瞒,只是希望,他们知道的,是拂以这个人,而不是国公府小姐。“你们安济堂真不打算收个跑堂的么?” 徐世秋摇摇头,“如今的人手已经够了。”转向抓药的少年道:“把这些药都抓了。” “……”她凑过去瞧了一眼,凑得近了,两人之间不过鼻息的距离。拂以只注意看他的药方,没注意身旁的人,脸红得像是熟透的番茄。 退开时,才发现,他半捂着脸,目光看向别处。脸都红透了。 对上她的眼神时,仓皇退开。看得她一愣一愣的。 后来,拂以发现了,他这个毛病便是,只要有姑娘家站在他身边,离得近了,他的脸就会红得像要烧起来。 她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那日把徐世秋找出来。她就站在他面前发问,“当真不收么?” “不收。” 人又默默的向他走了两步,又问了一遍。 “不收。” 拂以站到他身旁,还拉着他的衣袖,声音柔柔道,“徐大夫,当真不收?” 他的脸像是要炸开一般,突然就红了,甚至红得不像话。他想退开,衣袖却被拂以抓得紧紧的。用小鹿般委屈巴巴的眼神注视着他。 就那一刹那,他注视不了这个小丫头。金色的光辉洒在她身上,脸上像是要烧起来的灼热。第一次发现,女子是这般惹人怜爱。 他捂住脸,有些狼狈的扯着自己的袖子,“我…我知道了,你先放开,我收便是。” 在安济堂跑了半个来月后,拂以成功成为了这里唯一一位女跑堂。 跑堂的活儿也不多,也就是大夫开了药,按照药量抓药而已,偶尔随大夫出诊。拂以瞒着家里头,日日早出晚归。 这可苦了教她记药材的跑堂。但也多亏如此,她对各种药材都认得更清楚了。 偶尔徐世秋也会教教她一些不懂的东西。只是经历了上回,他都有意让二人之间保持一定距离。 她能理解,毕竟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而且她留下的方式确实不大光彩。 徐老来安济堂时,见到这脸生的小丫头,有些诧异,问道,“你是新来的?”怎么找了这么小一个姑娘家。 拂以甜甜的喊了一声,“徐老好。” “诶,好。”细细看啊,这小丫头五官精致,性子又乖巧,长开了定是个小美人。自家孙子怎么就让这姑娘进了安济堂?此前可从未有过这种先例啊,莫不是…看上了人家,打算先等她大了? 徐老自以为想得通透,原本只在一些疑难病患来时,才会到安济堂的徐老,如今天天上安济堂来报道。而且,顺便将她的‘家中’之事都给问了一遍,像是家中有几口人啊,都有谁啊...诸如此类。 这让拂以压力甚大。幸好徐世秋会帮她打发了徐老,“爷爷,人家一个小姑娘家,你问人家这么多做什么?” “我这不是关心你嘛......”这小子,都不知道这是在关心着他的终身大事么? “上回国公府让我们出诊的那位姑娘,爷爷可还记得?” 听到国公府,拂以的耳朵都竖了起来。听徐世秋道,“那姑娘脉象紊乱,孙儿从未见过那般脉象。” “与那姑娘的体质,多少也有些关系。但重在她的心病。” “心病?”拂以忍不住插话,“是因为心病才导致不能言语?那记忆呢?” “因为受了惊,或是受了什么刺激,才会导致如此。如今看来,许是她自己忘记的。” 此前听神医说过,受过太大的痛苦时,人会选择自主遗忘一些事。阿荼也是属于这一类么? “不过,你怎么会知道那位姑娘的事?”徐老诧异看着她。 “啊...我姐姐在国公府里做事,所以略有耳闻。” 这解释听着,倒也合乎情理。 见拂以干笑着,徐世秋便道,“拂以,楚棠要去采药,你也随他们去看看。” “诶。” 待拂以一走,徐老就拉着他说起来,“你小子,难怪媒婆上门这么多回,你都给人家回绝了。原来是心有所属了。”自家孙子长得玉树临风,性子又好,没理由早过了弱冠,还未成亲啊。 “爷爷,你胡说什么?”他僵着个脸,“拂以才多大?我不过是将她当成一个小妹妹罢了。” “当真?”徐老不死心,那小丫头看起来就还未及笄,再等她几年过了及笄再上门去求亲也是可以的。重要的是,这样自家孙子有归属了,用不着一家人都在担心着他成家之事。“世秋啊,就算小丫头家境清寒,人勤奋好学,乖巧伶俐,那就够了。我们家可不去看那些东西......” 毕竟拂以每日过来都是一身粗布麻衣,头上又只扎着两个小辫子。清贫人家的小丫头形象,塑造得很成功。 “好了好了,都说了,不是那样了。”他忙打断他的话,“您老就甭操心这些事儿了,孙儿自有安排。”俩人推推搡搡之间,门外来了个中年男人,气宇轩昂,看起来便不是普通人家。身后跟了两个侍卫。男人走进来,道:“安济堂的大夫可在?” 第三十一章 撒娇能手 这段时日,老太太都没空找她麻烦,自然也不会在意到拂以日日往外跑的事,只是回来的时候,只是偷偷摸摸的回来,这事儿还是先被温夫人发现了。 君兰接她回来时,从后院爬墙进来,俩人这爬墙是越来越灵活了。可谁曾想到,温夫人就在墙的另一端,坐着饮茶? 拂以跳下来的时候,差点摔了,结结巴巴喊着:“娘亲......” 温夫人打量着她的打扮,“我还不知道,我女儿还有这等本事,偷偷找人扮成自己的模样,来骗我?” 拂以吞了吞唾沫,忙又变了个表情,撒娇一般的缠过去,“娘亲...” “站住!”还没碰到温夫人,就被呵斥住。“站在那。” 看样子...娘是真的生气了啊。”她一下子蔫了,耷拉着脑袋,“娘亲...我不是有意骗你的。” 君兰也跳了下来,一下子跪到温夫人面前,“夫人,小姐只是学医心切,安济堂的人,奴婢也个个都去查过了。看不会对小姐不利,才让小姐去的。” “放肆,君兰,我是看你对拂儿忠心耿耿,以为你不会随她做出糊涂事,才让你跟在她身边的。可你呢?明知小姐私自出府不安全,也不告诉我。即便不明着保护,也能派人暗中保护啊。” 听到后面,拂以偷偷抬眼,瞅了她一眼。说到底,还是担心着她的安危啊。她忍不住勾唇笑起来。这一幕就恰好被温夫人看到了。她气道,“你还笑?不知悔改是不是?” 拂以也不管了,就缠上去,抱着温夫人的手,“娘亲,都是我错了,我应该先告诉娘亲一声的,明知道娘亲会站在我这边的,我真是太糊涂了。不会有下次了。”说罢,还给君兰使了个眼色,君兰立即道,“是啊,奴婢下一次一定会告诉夫人,让人暗中保护小姐,不让小姐有一点危险。” 她瞪了她一眼,“你这丫头,我还会不知道你那点心思?” 拂以吐了吐舌,抱着她的手,撒娇道,“娘亲,我们用膳吧,我可快饿死了。” “鬼灵精怪的丫头。”想教训她,可拂以一撒娇,她心都软了。“走吧。你当真这般想学医?” 她重重的的点头,“娘亲,我觉得学医,比学那些琴棋书画有意思多了。” 拂以不喜欢的,她也不愿强求她,只希望她此生过得平安快乐就够了。“好,就依你。娘亲就派些人跟在你身边。” “果然娘亲最最最疼我了。”她笑得开怀,拉着她的手,就像小时候一样,跟在她身边。 很多东西,都是在失去后,才更知道珍惜。可那时候,已经后悔莫及了。 还好...现在她还没有失去。 用过晚膳后,拂以去了阿荼院子里。偏偏在那里见到了一个最不该见到的人。 “见过小姐。”细织给了行了礼,倒了茶,她却是浑身不自在。 看阿荼的表情,她似乎对细织的到来,也是不大高兴。 “为什么你会在这?”果然这一次,老太太还是没放弃。 细织笑道,“阿荼姑娘来到我们国公府上,老夫人担心下人们伺候得不到,特地派奴婢过来伺候。” 伺候?究竟是想过来伺候谁,还说不准呢。 她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立马吐了出来,“这什么茶,怎么这般难喝?你就想让阿荼姐姐喝这么难喝的茶?”她扬扬茶杯,“重新泡。” 细织心中暗骂一声,面上老老实实的接过茶杯,提上茶壶重新泡去了。 “阿荼姐姐,你希望与大哥一世一双人么?” 阿荼点点头。她知道这个府里头,拂以和国公夫妇对她是带着善意的。所以除了临渊外,她最信的,就是拂以了。 “那之后,你就听我的,我会帮你把那丫头赶出去的。”她附到阿荼耳边低语着什么。 阿荼瞪大了眼,拂以笑道,“千万...别手软啊。” 她沉思了片刻,随后重重点了点头。 细织回来的时候,拂以已经回去了。她将茶壶‘哐铛’一下,放在桌上,那死丫头,就知道跟她过不去。她冷冷看了阿荼一眼,冷哼一声,就出去了。 阿荼攥紧了拳头,别人...那怎么样都无所谓,可是...若是关于临渊,她绝不能放手。 拂以清晨早早起来,得到温夫人的允许后,已经不用爬墙了,而是从后门偷偷溜出去。君兰会护送她到安济堂,之后便随着安济堂的跑堂一同上山去采药。回来后,一起打扫安济堂,开张后,便是等病人上门问诊。徐世秋也会叫她一些医术,有时病患来时,也会让她先为其诊脉。说出脉象后,他再诊一次。 不用一个月,才半个月,拂以整个人都黑了一圈。看得温夫人心疼不已。天天回去都是补药,各种给补。 但学到的东西,确实不少。 那日拂以正坐在大堂,徐世秋和楚棠一同出去问诊了。这半个月,她就将这里的药记了个遍。学习果真是无止境的,等到日后,学好了医术,神医给她的手札,就真正有了用处了。 “徐大夫可在?”门口一声轻唤,有人走了进来。 拂以抬起头,“徐大夫出去问诊了。”她大吃一惊,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忠伯?!!!” “温小姐?怎么会在这里?还是...这副打扮?” 她笑笑,“说来话长,那日山庄出事后,我一直担心着你们,如今见你没事,这心也就放下了。亦妹妹可还好?” “小主子还好,只是这几日又染了风寒。此番便是出来为他抓药的。” “染了风寒?”回想起他孱弱的身子,她不禁担忧道,“可有好转?” “已经好些了。安济堂的药,果然非同凡响。”他笑笑。 “那就好。”只是一直都是忠伯来安济堂抓药的么?她怎么都未曾在这里见过他呢?她有些担心他,不知道能不能去看看他。她犹豫片刻,道:“若是不打扰的话,我能去看看亦妹妹么?” 忠伯道:“小主子风寒未愈,怕会传染了温姑娘。待小主子病好之时,自当请姑娘一同到府上一叙。” 也是啊。她点了点头,“好。” 她按照方子,利索的抓了药,交给忠伯。收了银子后,找给他。 “很快,就会再见的。”他离去之时,留下此语。 原本以为...不会再见到亦妹妹了,却不想碰上了忠伯,这缘分,果真是难以预料的。 忠伯归府后,向他禀明此事,他淡淡笑着,“是么?” 即安进来,将药递给他,“世子,药已经好了。” “嗯。” “这些药呢?”忠伯拿起药包,他道,“留着吧。” 第三十二章 宫宴起 秋末近时,龙潭寺后山,红叶满山,像是要烧起了一般,秋意浓浓。那人捡起红叶,低声道:“可叹红叶生,却无赏叶人。” 这是今年最后一波红叶。 沈将军归来的消息,传到了京城。这位镇守边境多年的老将,终要回归故土。待他进京时,已是初冬。一株株含苞待放的梅树,在冷风之中,傲然挺立。 随之是众人相迎宫宴的时候。那日汐歌特地派人将她接入宫中。见她整个人黑了不止一圈,惊讶道:“你是我妹妹么?” “有你这么笑话妹妹的么?”她瞪眼。 “前几日听母亲说,你隐了身份出去学医了,还说你变得都没个姑娘家的样子,我还不信,如今看来,母亲说得倒还是含蓄了。”她掩嘴笑着。看拂以气鼓鼓的模样,笑道,“好啦,让念玖给你擦些粉脂便是。” 这粉脂一擦就擦了小半身。锁骨以上都给擦了,看汐歌在床上,终忍不住放开大笑。头上的钗饰随她的笑,一颤颤的抖着。 试了一套又一套的衣服,终于选定了一套,翠绿色的罗裙。裙摆的流苏落下,增添了几分俏皮。念玖的一双巧手,为她编出了小巧的发髻。低头,为她描眉,在她唇上点上了淡淡的朱红色。 汐歌叹道,“拂儿果真是好看,再过几年,姐姐都比不过你了。” “姐姐胡说什么呢?再过几年,姐姐还是风韵美人啊。我也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小丫头,怎么能相提并论呢?” “就你这张嘴会说。”她笑着,心里还是想着,如今的拂以,也才到她肩头,再过几年...就会超过她了吧。岁月不饶人呐...... 她突然看见拂以手上的扳指,有些惊讶,“这个...和以前兄长所戴的好像。” 拂以笑道:“就是那个,我从大哥那要过来了。谁让他有了更喜欢的呢?” 这次的宫宴,来的人,可真是不少。很快,拂以就以太闷为借口,想出去透透气。 此番宫中来人毕竟是人多口杂的,汐歌陪在皇上身边,也没办法时时看顾着拂以,便让念玖跟着拂以。 记得上一世的宫宴,有一位舞女,被皇上看中,被封为嫔。那个女人,后来...成了皇后对付姐姐的利器。姐姐怀了身孕后,几次险些滑胎,都是因为她。 她勾唇,“念玖,那些歌女舞女,都会在哪?” 进了偏殿,她一眼就相中了在角落比划着舞衣的女人。上一世跟随皇后,在她面前嚣张跋扈的脸,她至今还记得。后来她进了宫,也是三番四次给她使绊子。那女人看起来安分,心里...可半点都不安分。 拂以一走过去,便露出单纯的笑容,“咦,这儿怎么这么多漂亮的姐姐呀?” 看她盛装打扮,年纪又小。身后还跟着宫女,这些歌女舞女便猜测起来,莫不是哪位公主? 也不敢得罪她,对她笑笑。拂以绕了一圈,停在了浣如面前。紧盯着她的舞衣,“姐姐,你的衣服好漂亮啊。” 浣如见周遭气氛有些僵硬,所有人都看着她们。也猜想面前这位小姑娘,可能是宫中公主,若是能让公主对她另眼相待的话,日后在这宫中...想来会顺畅得多啊。 她立即笑容满面,“你想看看么?” “可以么?” 孩子单纯的模样,让她放松了戒心,心中只想着与她打好关系,便把舞衣给了她。 火红色的舞衣呀,当真是好看。她一脸惊讶的看着舞衣,将舞衣翻来覆去看了一遍。“真好看呀。” 浣如收到夸奖,自然心情好得很,“待姐姐穿上这衣服跳舞的时候,会更好看呢。” “真的?”她一脸惊喜,“那我一定要看看。” “等会儿姐姐就会跳了,你可得好好看着啊。”越发感觉这小丫头对她颇有好感,于是更加得意。 拂以将舞衣还给她的时候,还笑着,“嗯,我会好好看的。” 待两人走出偏殿,念玖才道,“小姐怎么会想来这儿?” “因为...要先断了些祸患。”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念玖,今儿的事,可不能告诉姐姐。” “是。” 待两人回到正殿,宫宴已经被布置妥当了,各路官员,顺着自己的品级坐下去。她目光一扫,还看见了几个熟面孔。 傅丞相家的三个女儿,盛装打扮,娇滴滴的坐在自己位置上。而傅辞绯的目光似乎在周围搜寻着什么人。 是宫靖白么?看来应该是见过宫靖白了。那个男人,真是广撒网多捕鱼啊。抓自己的同时,不忘抓住傅辞绯。 “拂以!”一声轻唤,她就见馨盈提着裙摆小跑而来,站在她面前,“好久不见你了。你答应会去找我玩的,都见不到你。” “我这段时间不是忙嘛,打算过段时间去的。” 她撇嘴,“行了,就会搪塞我。” 拂以拉着她,“走吧,进去再说。” 余家为皇商,宫宴会应邀而来也不奇怪。不过江家,应该就不会来了。 不时,沈清斋随沈将军一同前来。挺拔的身子站在人群中,也是相当夺人眼目。他一进来,扫视了一圈,正与拂以的眼神对上,微微颔首。 她与馨盈聊了一会儿,宫宴要开始时,馨盈就被叫了回去。 国公与夫人姗姗来迟,大哥跟在身后,脸红得有些不自然。她疑惑的看着他们,看他们进来坐下,温夫人与拂以坐在另一桌,国公与临渊坐在另一桌。 “大哥这是怎么了?”她疑惑的看着他。 “你大哥出去之前,去了阿荼的院子里。”她摇了摇头,“这俩人啊......” “噗......”她忍不住笑出声来,临渊听到了,瞪了她一眼,她忙收住了笑。 对于阿荼,相处了一段时日,温夫人对她也是喜欢的。她是个性子单纯的好姑娘,总是带着暖暖的笑容,和她在一起的时候,都会觉得心情甚好。如此,她也能理解,为何临渊会喜欢她了。 只是...倘若阿荼恢复了记忆......之后的事,她还是不大敢想象。 皇后与太子同来,丽妃随三皇子而来。太后喜静,便在宫中歇下了。 能出席此次宫宴的,也唯有妃级以上的嫔妃,一般是有诞下子嗣的。 之后,皇上携汐歌而来,原本汐歌该落座的,是在皇后之下,皇帝却生生让人在他身旁添了把椅子。 众人见状,不禁感慨,皇上对汐歌的宠爱,果然是到了极致的。还没皇子,就已经宠到这种地步了,倘若诞下皇子...国公府...怕是能翻了天了。 第三十三章 点谱 “沈爱卿,在边境镇守多年,如今,边境终于安定下来了。沈爱卿功不可没啊。”皇上拿起酒杯,“朕敬你一杯。” 沈将军站起身,抱拳道:“皇上可要折煞老臣了,此乃是老臣分内之事。况且,都是将士们的功劳啊。” “既然回来了,朕自当下令下去,犒劳三军。而沈爱卿,自是功不可没。这杯酒,就莫要推辞了。” “是啊,沈将军,今日是特地为了将军所办的宫宴,将军这杯酒若是不接,皇上后面可就喝不下去了。”汐歌笑道,“以前总听说沈将军的酒量,是营中之最,不知...今日可否能见识一番?” 如此,他也推脱不得,便将酒一饮而尽。 周围便是一阵叫好声。皇上道,“今日宴请,各位爱卿及家眷就放开来,今日没有那般多条条框框的东西。” “遵旨。”下方一阵回应,让皇上也心情愉悦。与汐歌相碰酒杯。 皇后看着这一幕,手死死的攥着。面上还要做出一副大度的模样。 丽妃心中一阵讽刺,她与皇后争了那么久,最后...却是成全了夕贵妃。生了太子又如何,还不是得不到皇上的垂怜。 歌舞一起,整个氛围渐渐不一样了。几个公主和皇子坐在一起,离大臣会远些。氛围却是会比在皇上身边好得多。 桌上摆着甜酒,拂以才倒了一杯,就立即被拿走了。温夫人不赞同的看着她,“拂儿,你还这般小,喝什么酒?” “......”看来到她及笄之前,怕是都喝不到酒了。 没看到宫靖白呢...还有景棣王府也没有来。一般这种宴会,景棣王府都不会出席,这是她早就知道,至于宫靖白...她记得上一世并没有出现。 一波歌舞起,又换了一波,还未等来浣如那一波。反倒是傅丞相开了口。“沈将军久久回来,贵公子也近弱冠之年了,听闻还未娶妻。” “哦?”皇上顿时有了兴趣。“是沈爱卿的长子么?” “正是。”沈将军一拍儿子。 沈清斋被点到,默默站起身,“参见皇上。” 皇上打量了一番,捋着胡子道,“嗯...玉树临风,果然有沈爱卿当年的风范啊。” 沈将军忙道:“多谢皇上。” “沈将军可还不打算为贵公子寻门好亲事?到了这年纪,也该是要娶亲了。”傅丞相饮了杯酒,提道。 这个傅丞相,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专门操心上别人家的亲事了。傅丞相的风流,在京城也是有目共睹的,家中除了一位正妻外,还有十多个姨娘,还未算上一些通房丫头。因而家中有四子三女,其实拂以对此还是很惊讶的。按照这个量,育有十几个孩子也不奇怪。不过...果然还是在天子脚下,要收敛些。只是苦了那些喝避子汤的妇人们。 而在这四子三女中,心机最重,执念最深的,也属傅辞绯不过。否则,怎么会在最后,坐上皇后的位置呢? “犬子还小,现在,倒是要想想,要走上什么路。”沈将军淡淡道。 傅丞相笑道,“我家中小女年纪虽浅,却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性子也是温柔。待贵公子寻得要做之事,小女也过了及笄,也是能成婚之时。” ”爹!!!”傅辞绯娇嗔一声。 “丞相这是都不肯留小女儿了?”皇上哈哈大笑着,“沈爱卿意下如何?” 沈将军笑笑,“犬子还未收心,若是这般早定下,误了人家姑娘就不好了。” “上回听闻沈公子手受了伤,朕便让温家丫头去探病了,那字画,可还满意?” 字画?什么字画?沈清斋没反应过来,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拂以心中便想,看样子,秦幼薇是没有把东西给他啊。看他茫然的神色,拂以便站起来道:“皇上,那么好看的字画,自然要拂以自己留着呀。皇上真是偏心,那么好看的东西,不给拂以,反倒要给沈公子。”她嘟着嘴,一脸不满。 皇上笑道,“你这丫头啊,真是鬼灵精怪的。” “皇上,别看拂儿这丫头乖巧,可是任性得很。”汐歌掩嘴笑着。 “姐姐!!!”她哼了一声,坐下来。 “赶下回,朕就给你寻门好亲事,姑娘家嫁出去了,可就不一样了。” “拂以才不想出嫁,拂以还那么小。” “自然是先定亲。” 果然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因为温汐歌,就连温家的人,皇上都这般另眼相待。 “小女这性子,若是嫁出去,怕是要把人家家中搞得天翻地覆啊。”温国公道。能这么在正殿上损女儿的,大概就他了吧。 “诶,这有何难,这世上好男儿千千万,自然会有个包容得了拂丫头的。” 看这鸳鸯谱点的,拂以咬着糕点,突然头上被什么丢中。她还愣愣的,左右看着。突然对上馨盈的眼神,她吐了吐舌头,手指偷偷指了指沈清斋。 “......”她默默的夹了一块佛跳墙,宫中的食物还是相当可口的。 “余家的姑娘,倒是活泼,与你能互补得来。”温夫人将她们的互动收入眼中。 “娘亲喜欢馨盈么?” “那姑娘家性情不错。更重要的是,会与你交的,自然是你认同的。不是么?”她为她夹着菜。 她微愣,随后重重点头,“自然是这样啊。”这无条件的极度信任,果然只有自己的亲人会如此了啊。 “你这丫头,性子是直得很,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娘真怕你日后给人欺负了去。” “谁敢欺负我呢?”她笑嘻嘻道,“爹爹说,国公府会一直站在女儿身后,为女儿撑腰的。” “那最好不过了。” 开场没多久,太子便道:“今日,趁着宫中盛宴,当着父皇母后和诸位大人的面,本太子就请了一人来参宴,若是见到了,可莫要太吃惊。” 她皱着眉,莫不是...... 从门外走进的人,一身火红色的袍子,桃花眸微眯,唇边噙笑。火红色穿在他身上,不显阴柔,反倒有几分阳刚之气相称。散乱的些许发丝,多了几分随性。他就这般自然的走进来,那张容颜,镇住了不少人。 不像是人间的美,或许...是妖吧。否则,人间怎会有这等美丽? 直至他走进来,直直走到高位下,行礼道,“儿臣见过父皇,见过皇后娘娘,见过夕贵妃,见过丽妃娘娘。” 每个人,都无遗漏的问了一遍。 这才让人反应过来。这位竟是皇子?又是哪位皇子? 皇上还记得此前侍卫的回报,现在他才反应过来,“你...是老七?” “父皇还记得儿臣,当真让儿臣高兴。” 周围一阵哗然,汐歌脸色不变,倒是见到丽妃表情很奇特,与三皇子相视一眼。 这位...竟是五年前和淑妃一同被贬到通州的七皇子? 周围的人倒吸了口气。这般美貌,莫说是皇上,连庄嫔也没传到几分吧? 这就像是一和一,突然间,得出了一个五。 毕竟姜还是老的辣,皇帝的反应很快就平息下来了。“听太子说,你是上京来寻医的?” “是。不知...是不是给父皇添了麻烦。”他的语气中有些自责,“儿臣虽是掌管着通州,却对掌事一窍不通,反倒惹了病。多亏皇兄,提出让儿臣回京治病。多谢父皇恩典。” 他是不赞同他来的,但赞同的人是太子啊。他也是随口应着。想来老七手上,什么都没有,就是想弄出点什么幺蛾子,也不容易。甚至...他在京,只能依附于太子。这样的话,又有何惧呢? 第三十四章 舞女之悲 原本这里,没有他的位置,如今他却在这里,占了一席之地。 宫靖白这一步,在她意料之外,和原本上一世,偏离了。现在想想,她做的不一样的事很多,这就导致了很多事在原本的轨迹上,被改变了。 很多事情,只能模糊来定义。 宫靖白一进来,她就发现傅辞绯的表情变了。果然...接触过了。连身份,她都一清二楚的。 太子让人收拾了旁边一桌,便让他坐在身旁。明眼人,都看得出他的用意。 可三皇子不能理解,为何...会选择七皇子。除了...那张脸,一个常年在通州的皇子,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 他坐的位置,一侧目,就能看见拂以。成功看见拂以惊愕的表情。 没想到,这一次,玉千白这个名字,会用得这么短。 拂以收回目光,安静的用膳。 几番等待过后,终于等到了浣如那一场。她记得,那浣如是舞在中间的重点。在一上场的时候,就见到她露出的皮肤红肿不已。 倒是极其能忍呢,对露出的皮肤,任由它变红也不敢去挠。 长长的袖子舞动着,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弧线。她注意到皇上多喝了些酒,看浣如的眼神,渐渐有些不同了。 她心中敲响了警钟,拿起了一个空酒杯,握在手中,状似无意的伸了个懒腰,趁着没人注意她,迅速将酒杯扔了过去。拂以的位置,是在国公旁边的另一桌,离皇族坐的高台,还是较近的。离前方的舞女,也是较近的。所以当她把酒杯扔过去的时候,酒杯在空中一股弧度,滚了两圈,最后落到了浣如脚边。 她抚摸着手上的钢扣指。这个玩意儿,一旦掰开,就能推出如月牙形的钢扣。大哥手上果然有不少好东西,犀利得很,划破也毫无声响。 即便耐性再好,一身奇痒难耐,也会令她的舞步有些失调。她咬紧下唇,向后退去时,正正踩到了空酒杯,她失重,叫了一声,又忙后退了两步,就踩中了舞衣,一瞬间,听到‘吱啦’一声,布帛破裂,身上的舞衣瞬间破了一条大口。 “啊——”她尖叫一声,忙缩下身,挡着自己的身体。 被这么一打乱,配乐都停了。所有人都愣住了,看着这一场失误。 皇后怒道,“大胆,众目睽睽之下,这是在做什么?” 皇上却是一语不发,目光注视着浣如。 “皇上饶命,皇后娘娘饶命,民女也不知如何会发生这种事啊...定是这舞衣,定是这舞衣有问题,民女穿了之后,奇痒......” “做了错事,竟还敢这般诡辩?是想当众勾引皇上不成?” 丽妃慢条斯理道,“跳了个舞,就自以为能够勾引到王侯将相,妄想一朝麻雀变凤凰的丫头,可是不少呢,若是不加严惩,就这般过去了。日后,定会变得更多吧。”谁都听得出,她想杀鸡儆猴的意味。 这点,恰恰就是皇后的大忌。 有了一个温汐歌,皇上就这般冷落她,再来几个年轻的丫头,她宫中...怕是再等不来皇上了吧。 浣如实在忍不住,抓起了痒。口中还念着:“皇上饶命,皇后娘娘饶命!!!” “来人,将她拖出去。”皇后冰冷的目光,在她身上扫视,看了一眼皇上,却见他也在看浣如。心下更决定了要把这小贱人处理掉的决心。 只要在这正殿上出了事,莫要说留命了,怕是连后事都能去准备了。 她很清楚,皇后跟丽妃的性子,再怎么说,她上一世也与这两个女人斗了几年,甚至...在这个宫廷中,是她活到了宫靖白继位啊。 浣如被拖出去时,拼命挣扎着,“民女是被陷害的啊,真是被陷害的啊。” 穿上舞衣时再美,如今破碎的舞衣,凌乱的头发,加上被抓破皮红肿不堪的皮肤。怕是也没有一个男人能对她产生别样的念头。 她还在挣扎着,皇上已经挥了挥手道,“带下去。”那一刻,仿佛宣告了她的死刑。她放弃了挣扎,顺着侍卫,被拖了出去。 被拖出去前,目光无意扫过坐在旁边的人,在触及那翠绿衣裳的人时,陡然瞪大了眼。 她死死的盯着拂以,即便她是一脸讶异的眼神。 那套舞衣,是她准备了许久,从未让人碰过。唯一一次,只有那个少女,触碰到她的舞衣。 也就是穿上后,才全身奇痒。可她想不出为什么她要害自己?自己不过是个舞女,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浣如自然不知道为什么,因为拂以是在杜绝后患,既然知道会发生的事,自然要在发生前,扼杀掉。 按照皇后的性子,为了绝了皇上的念想,浣如大概会被送到...青楼,或者...军营吧。 这世间,残酷的事,多了去了。这也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抬眸之时,却对上了宫靖白的眼神,他摇着酒杯,邪笑着,注视着她。 她突然感觉背脊一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被看见了?此前还打算在他面前装作乖巧的模样,也泡汤了? 到中途,周围喝得都醉醺醺了。拂以出去吹吹风,走过长道,到了鹅暖石的小道上。身后突然一只手,拉住了她。 她反射性一缩,却被抓得紧紧的。回头时,是他俊美的脸孔,在距自己不过鼻息之间。他的食指抵住了她的唇。“阿拂,是我。” 她当然知道是他。他的手指松开时,还故意拂过她的脸颊。 “千白哥哥,原来...你竟然是七皇子。” “我说过,我们会再见的。”他捋了捋她的发丝,“只是见得有些晚了,今年最后一波红叶,已经过去了。明年,我带你去看最初的红叶。” “嗯。”她应下,他慢慢退后,在距离她两步之遥时,停下。“阿拂,那歌女,是你做的?” 果然...都看到了。她却装作不知,“千白哥哥说的是什么?” 他附到她耳边,低声道,“舞女的衣服,是你下了药,还划了一道口子?” 果然都逃不过这个妖孽的眼睛。只是,她不会这么轻易就承认的。 “千白哥哥,你在说什么呢?” “你我明人不说暗话。你倒是比普通的姑娘家,有趣得多呢。” 第三十五章 相较演技 “那不是那位姐姐自己踩中了裙摆么?”她准备将装傻充愣进行到底。 “阿拂,在你我面前,又何苦再演戏?”可他宫靖白是不吃这套的。“下回扔酒杯的时候,记得看看,最近的人,是怎么看着你的。” 她的笑容渐渐消却,“所以,千白哥哥讨厌我了?” “自然不是,我觉得你有趣得很。” 眼下这个宫靖白,比起曾经那温柔的面孔,邪佞又令人讨厌,可却是真实得多。 月下火红色的妖,扬起嘴角,“我想做你一人的千白哥哥。” “......”倘若还是曾经的那个温拂以,大概会信以为真了。甚至再一次为他倾其所有。可是啊...人总是要吃一堑长一智。 她浅笑道,“当真?” “自然是真。” 她改变主意了,为厌恶的事物坚持,那不是勇敢,只是作茧自缚。“千白哥哥,喜欢阿拂么?” “喜欢。” “那千白哥哥,愿意娶阿拂么?” 似乎没想当她会这般直白的问,但他只是顿了一秒,很快就反应过来,“只要阿拂愿意。” 拂以一副羞涩之极的模样,“那...拂以去求皇上为你我二人定亲可好,待拂以及笄后,就与千白哥哥成亲!” “!” 这丫头的行动,在他意料之外。还没来得及回应,拂以又道:“自千白哥哥将拂以救下的时候...拂以就已经对千白哥哥芳心暗许了。没想到千白哥哥竟与拂以心意相通,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阿拂......” 她反客为主,走近他,扯着他的衣袖,腻歪歪的喊着:“千白哥哥。” 这宫靖白耐性也是极好,强忍那份厌恶,还能温柔的抚过她的发丝,“我竟不知,你对我用情这般深厚。阿拂,你如今还小,再过几年,不需要定亲,就直接让父皇为我们赐婚可好?我自通州而来,在这京城也无依无靠,自要先有落脚之地。” “千白哥哥......”拂以垂首,“是阿拂考虑不周,就按千白哥哥说的来吧。” “只是...阿拂,日后在我面前,便以你真实的模样来如何?” 手指在她发间穿梭,柔情万份。“就如你...扔下酒杯那时的表情。” 那时候,她是什么样的表情呢?“千白哥哥,在心上人面前,怎么会有人,露出自己不喜欢的样子?” “是么?”他淡笑道:“可我觉得...倒是比你现在的模样,有趣得紧。” “我该是要回去了。”他抬头时,目光却是在树影摇曳,无人的暗处扫过。唇角勾起了笑。“可别玩得过了。” 那道颀长的身影,翩翩离去。果然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她默默看向那暗处,“还不出来么?” 沈清斋从树后,走了出来,走到她面前。 “沈公子在这做什么? 他沉默片刻,道:“你与七皇子......” “你看见的,能当成你我间的秘密么?”拂以笑道,“若是我及笄之前,七殿下便无意于我了,那我岂不是成了个笑话?” “我不会说出去的。”包括心中涌动的复杂心绪,也一同掩埋掉。 “你是想问字画的事么?” 他点头。 “此事,你还是去问你表妹更妥当些。此前到贵府拜访,本是想聊表谢意。我听说...山庄起火后,你又回去寻我了,还为此弄伤了手。我实在有些过意不去。所以想去探望,因为去时,你已经睡了,我便将东西,交与你表妹,便离去了。” “你无需过意不去,那是我自己愿意的。”他淡淡道。 她知道沈清斋这人,看起来不好相处,而且硬脾气,便应道:“我知道。只是道谢是理应当的。” 即便他没有找到她? “手还好么?” “嗯,差不多了。” 夜间的风,带来些许冷意,她瑟缩了一下,“起风了,也该回去了。” “嗯。” 她跟沈清斋,是两路人。 宫宴近乎尾声,傅丞相喝多了酒,在那暗处,拉着一个上酒的宫女不放。那模样真是丑态毕露。这个男人之所以能做到丞相的位置,还是因为强大的部族关系啊。作为皇后的本家,有个皇后妹妹,太子外甥,将他的丞相之位保得稳当。 说起来,也是可笑。此刻还靠着这些人,最后却听了女儿的,生生丢了自己的妹妹和外甥,扶持女婿上位。 这种狗咬狗的戏码,偶尔看看,还是颇有意思的。 特别是看到...现在太子皇后和宫靖白在一起的画面。她都能想象出日后经历背叛的时候,他们痛苦扭曲的表情。 镇南将军今日和父亲喝了不少酒,宴会到一半时,皇上便带着姐姐先行离去。 温夫人正与其他家的女眷聊着,见她回来,忙道,“拂儿,你去了哪?这么晚回来?” “娘,我们还不回去么?”要等大哥回去了,戏才能开始啊。 “你呀,可是困了?”她摇摇头,吃饱了,就没事干了。“吃多了,有点腻。” “方才,有好几家人来问你呢。”温夫人给她递了茶,“解解油腻。” “娘亲,此前我也同姐姐说过了,我要嫁的话,可是要个盖世大英雄。不然的话......”她看了看四周,附到她耳边低声道,“拂儿就娶个回来如何?” 才听完,温夫人对她就是一阵打,“你这丫头,真是越来越胡闹。越发不知尺寸了?”虽是打,但也是没忍心下重手,打的都是轻的。可拂以就是夸张道,“诶,娘亲,别打了,别打了。” 周围醉酒和聚众的人多,倒没多少人注定到她们。 拂以求饶道,“娘亲,我错了我错了。”这事儿不该这么早说出来的。 记得...是在几年后吧,这朝堂上,出了个女状元,甚至引领风潮,府上养了数位面首。那才真是...女中豪杰。因她有才情,为人豪爽,才曾在风国一段时日,思想开明。朝堂上对她的意见,也是一阵子就过去了。毕竟那是个有手段,真正不输男子的强女子。真正引起热潮的是在民间。有些人的思想还是保守的,所以对她的意见很大,可有些女子却是觉得她厉害,甚至效仿她养了几个面首,意在抬平男女平等。 当傅丞相遇上这位女状元的时候,她还是很想看看的。 “不过啊...娘亲,日后我有本事的话,养个面首...还是可以的吧?” 温夫人平时虽是温柔,可在这种问题上,尽展严肃,“你祖母怕是会拉你去浸猪笼。” “......”这段日子过得太平静了,几乎要忘了那老太太的手段了。 “你爹爹可能会打断你的腿。” 这个...应该不会吧,毕竟爹爹那么疼她。 “我会把你逐出府的。” “......”她知道娘亲平时虽好说话,却是个说一不二的人。“要不此事...我们还是下回再议吧?” 第三十六章 反套路 “面首?”他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 “是。” “温小姐...果然特别。” “面首是...我所知道的那个面首么?” 菀错和即安相视一眼,“应该是。” 他突然笑起来,笑得都咳了起来。他放下毛笔,忠伯忙拍拍他的背,他抬起手,忠伯才停住了。 “通州那边,有何消息?” “七皇子在通州时,整日游于花街,寻欢作乐。通州因气候干旱的缘故,不少人也患了当地独有疾病。七皇子几次都是因此病,在府上休养。来京城是为了治病,想来也不全是假。” “淑妃呢?” 即安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衡月又看了他一眼,他才道:“淑妃在七皇子府上...养了两个面首。即便是七皇子在府上时,也是夜夜笙箫。” 菀错眉头蹙起,“即便远在通州,可皇上竟然能放任淑妃这般......” 却见衡月表情依旧,忠伯道:“皇上之所以放过淑妃,不仅仅是因为七皇子,淑妃的祖父,是曾在先帝在位时,劳苦功高的旧臣。府上还有一块御赐的免死金牌。先帝对这位老臣,处如旧友,驾崩前,还让皇上许诺,不会为难他的后人。” “这块牌子,该是皇上心里头的刺儿。”他淡淡道。只是也不能悖了对先帝的诺言。“不用盯着通州了。”想来近两年,他也掀不起多大风浪。 “世子,近日,王爷打算到龙潭寺与方丈一同为王妃超度。”冯一从窗外进来,在他面前行了礼。 “是么?随他去吧。” 即便是他们二人,没有交流,暗卫也会将彼此的近况,告知对方。如此,也就没有交流的必要了。 这个景棣王府,是他不可被侵染的净土。这是他生的地方,也将是他死去的地方。 在乎的人,总是要倾尽全力守护。 温国公府。 从宫宴回来之时,临渊喝了不少酒,红着脸,醉醺醺的,却只想找阿荼。 温夫人叹着,“儿子长大了。” “娘亲,这不是还有我嘛。”她笑嘻嘻的凑过去,挽住她的手。 “你娘是不舍啊,你兄长小时候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如今却是有了心爱的姑娘了。”国公笑道,“长大了,就随他去吧。” 拂以注视着他离去的身影。不知君兰办得如何。 这一晚,拂以睡得尤为香甜。 阿荼的院子在临渊院子隔壁,而她的院子,则是在阿荼的院子的另一边。 所以她以相当好的睡眠迎来了清晨的第一道尖叫声。 君兰已经候在外头了,她伸了个懒腰,唤了君兰进来为她换了衣裳。“昨晚办得如何?” “小姐,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只不过我还没这么惊险过。小姐学的医术,倒是发挥了不小的作用啊。” “这可不是我学医的本意啊,不过嘛...还是要学以致用。”梳洗完后,估摸着老太太过去了。才动身去了阿荼院子里。 过去时,阿荼和临渊最近,最先到了。拂以到后,国公和夫人也赶来了,老太太才姗姗来迟。 “闹腾什么呢?”老太太原本心情是很好的,因为已经预想到了事情顺着自己心意的发展。可到此地时,才看到临渊和阿荼站在一起,笑容都僵了。他们两人在这...那里面的人是...... 阿荼的屋子里,床上的女子,用被子将自己包裹起来,泣不成声。旁边的男人慌慌忙忙已经套上了裤子。见这么多人进来,立即跪了下来,“老夫人、老爷、夫人......” 见到此景,老太太差点气背过去。“混账,这是怎么回事?” “你是...门房的雄子?”君兰小声道。 门房大爷的儿子李雄,已经三十好几了,还未成亲。因为平日里都叫他雄子,几乎要忘记了他原本的名字。长得一副老实样,因为之前受过伤,额头上还有一条老长的疤,像是蜈蚣一般。 “那不是...细织么?”拂以惊呼着,唯恐天下不乱道:“细织,不在阿荼姐姐身旁好好伺候着...竟然在阿荼姐姐房里与人私通?” 细织低头,嘤嘤的哭着。 老夫人怒道,“闭嘴。” “老夫人,这怎么说不得了?这么明明白白在阿荼姐姐屋里头做了这等龌龊事,我们这做主子的,还教训不得了?” 这死丫头,不给她添点气,是不肯善罢甘休是吧。 国公适时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一大早的就看到这出现这种事,他的心情也是相当差的。 温夫人便看向临渊,“渊儿,你说。” 临渊皱着眉,“儿子昨夜酒喝得多了,只记得想去寻阿荼。近侍说,阿荼在我院里,我便回了自己院里。不知为何会发生这等事。” 拂以勾勾唇,看母亲冷声道,“阿荼,你说。” 阿荼看了拂以一眼,见她点点头。便坐到书桌旁,君兰在一旁为她磨墨。阿荼虽是听了两年他们的语言,可写起来,还是不太在行。所以许多字还是歪七扭八的。 待她写好后,拂以便拿起她写的,念了起来:“昨夜想见临渊,到了他院子里,才知道他今日去了宫宴。本以为他能早些回来,便在他院子里等他。后来,等得久,便有些担心他。让侍卫到大门那守着,若他回来了,能知道我在这里。我没想到,会发生这等事情。”句句都和临渊的话对上了。 国公冷冷的看向雄子,“你说,这又是怎么回事?” “老爷...小的,小的不知道啊......有人传了消息给小的,说细织姑娘寻我有事。可小的到这院里头又空荡荡的,没人在,便进来看了看。就闻到一股香味,接着......”他偷偷看了细织一眼,“细织姑娘,就抱上来了......” “你说谎!!!”细织尖叫道,“老夫人,老爷...都是他在污蔑我,细织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呢?” 老夫人皱紧眉头,怎么回事,明明昨夜得到的消息,是阿荼出府了,细织等在阿荼院里。而回复她的消息,也是临渊去了阿荼院子里。这之中...究竟...难道那个传话的丫头,已经被人收买了?所以这回让她们偷鸡不成蚀把米?!!! “小人不敢胡说啊,这都是真的啊。是此前在老夫人身边伺候的红玉来传的话呀。” 红玉!!!今早没看到那丫头,她还有几分纳闷。虽然平日闷得跟个木头似的,但勤于办事。所以还让她在自己身边伺候着,完全没想到,会被她捅一刀子! 红玉陷害她的消息,让细织近乎崩溃。平日里红玉跟她还算好,在老夫人院里,她也就只会跟红玉说些秘事,没想到,她竟然会......“红玉!!!” 究竟是谁,究竟谁收买了红玉,陷害细织?是阿荼?不,那个哑巴,怎么会有这等本事? 老太太的目光在周围巡视着,看到拂以唇边,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仿佛...是在挑衅她。 第三十七章 请君入瓮 在那一刻,老夫人就认定了,就是这死丫头搞的鬼。可她又是如何得知的?红玉早就是她的人了么?那么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被这死丫头监视么?越想越气,呼吸渐渐急促。 颤颤的指向拂以,“你......” 温夫人忙上前,轻轻拍着她的背,“老夫人。” “母亲。”国公担心的看着她,对外道,“快找大夫。” 她深吸了一口气,再深吸,慢慢的,平稳下来。拂以看着也够呛,看老太太这模样,她真的很担心有一天会被她气死。 这么解释下来,就都通了。死丫头得知了她的计划,为了破坏她的计划,先支开了阿荼,再让侍卫在门口等临渊,等临渊回来,就直接回自己的院子里。 再让红玉通知雄子去阿荼院里,那时候,已经点了迷情香,进去过后,两人便因迷情香在这一夜的翻云覆雨...... 她气得牙痒痒的,那迷情香啊,可是托了不少人在江湖上搞来的。不仅浪费了,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那死丫头,果然心机深重。 老太太的猜想,基本上都中了。不过她猜错的一点是,迷情香不是细织自己点的。细织在阿荼院里肆无忌惮的,早已不是什么稀奇的事。甚至都不把阿荼放在眼里,把自己都当成这院子里的主人。 她不过是给了阿荼一点迷药,倒在了细织的茶杯里。待细织迷晕后,君兰就喂她吃下幻情药,再点上细织带着的迷情香。君兰便离开了阿荼屋里,在外盯着,等雄子进去后,屋里传出不可名状的声音,她才离去。 先前拂以就告诉过守在阿荼院子里的侍卫,他们的责任主要是要保护阿荼,只要阿荼出了院门,必定要跟着保护她。 老夫人为了给阿荼下马威,伺候的丫鬟都不给几个。阿荼在外跟了临渊两年,生活琐事上,也是比较独立的。没有伺候的丫鬟,她也无所谓,况且她大部分时间,都会往临渊院子里跑。 而老夫人这一步,偏偏成就了她们这个计划。她派细织过来,不就是想让她霸占阿荼的位置么?她们反倒给她来了个请君入瓮。 至于红玉,老夫人院子里,一直没人在意她。原本她入府签的是活契,来国公府干活,只是为了赚些钱给家父治病。老夫人觉得她虽木讷,但手脚勤快。后来她不慎打碎了一个花瓶,那花瓶本是赝品,却被老夫人生生说成了南国运来的花瓶,说出的价格,对她而言简直是天价。生生让她把活契,变成了死契。 当她告诉红玉,那花瓶是赝品的时候,就算赔偿,也不过是她两三个月的月俸,她对老夫人的恨意,一下子就爆发了。让君兰偷到她的死契,并给她些银两,送她和她家人出城,成功让她为自己做完了这些事。这笔交易,实在是不吃亏啊。 拂以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啊。 临渊是个聪明人,整出看下来,自然知道了,究竟是怎么回事。这细织,必定是要自食恶果。 身旁的人儿,默默牵住了他的手。他用力回握住她的手。 阿荼没想过这之中这么复杂的事,可多多少少也理解了现在的事态。她庆幸,拂以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你们二人,私自在府中苟合,这般传出去,不是丢尽我们国公府的颜面?”国公怒道,“两人各打三十大板,再逐出府。” 老夫人猛的转头,看向他。 “老夫人,老夫人,救救细织啊。”听到要被赶出去,细织也顾不得其他了,裹着被子跪在床上磕头,“老夫人,娘亲和细织一直都在府里伺候啊,若是被逐出去了,细织以后还能做什么呀?” 雄子也跪着求道,“老爷,夫人,小人与老父一直都是在国公府里头做事的啊,求老爷夫人网开一面啊。” 她磕得额头都红了,老太太也不说话,她要急疯了,又转向了临渊,“大公子,大公子,奴婢一直都是爱慕大公子的啊,都是被红玉陷害的。大公子,救救奴婢吧。” 瞬间,在场的人心里那张纸,像是被撕到台面上来了。 这蠢货!!!老夫人心中暗骂,她现在再说这些,不就把她是为了爬上临渊的床给扯到台面上了么? 在这一刻,拂以觉得老夫人还挺可怜的。 “爹爹,娘亲,雄子就这般处置吧,可细织是老夫人的丫鬟,不如让老夫人自己来处置吧。” 这死丫头...又把这烫手山芋丢给她了。 她心中恼得很,有种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感觉。 温夫人道,“老爷,拂儿的话有理。” 国公皱着眉,看了一眼老夫人难看的脸色,道:“母亲想如何处置?” 临渊突然开口,“既然两人已结百年之好,不如就让两人成亲,此事翻篇过去,也算成就一桩美事。在场的丫头侍卫,若是有一人敢泄露了今日之事,就把所有人都逐出国公府。爹娘、祖母意下如何?” “美事?”细织心中像崩塌开来,她难以置信的看着他。“美事?” 连临渊都这般说?是啊,细织这丫头已经不干净了。她也不可能让这种不干净的女子,成为下任国公府的侍妾。 “便依你吧。” 让她嫁给这个三十好几了,还单一条的丑八怪?不,不可以!!!她发疯一般,“不,我不嫁,我不嫁!!!” 拂以冷眼看着她,看她疯狂的模样,她突然间提着被子向拂以冲来,“是你,一定是你对不对?你就这么见不得我成为大公子的人?你怎么能这般陷害我?” 拂以退了一步,临渊就挡在她身前,抓住了她的手,将她一甩,就将她甩在了地上。她吃痛,哭道:“大公子?” “既然你对我们府中这般不满,我国公府也留不得你。”温夫人冷声道。“来人,把她的东西收拾了,逐出府去。”竟敢对她的女儿动手?真当他们是吃素的? “不,不可以,我是要成为大公子的人,我要成大公子的人!!!老夫人,老夫人快为我说说啊,老夫人!!!”声音渐渐远去,那个身影消失在门外。 老太太抿着唇,手打着颤,最终给晕了过去。 众人手忙脚乱的把老太太送到别屋。 拂以望着那凌乱的床,还残留着淫靡的气息,顿时一阵恶心。“君兰,让人把这屋子里头的东西,都丢出去。” “喏。” 第三十八章 思想自主 老太太此番真气倒了,大夫诊断后,是气急攻心,一段时日内,都不可再动气。所以老太太专心的养着身子,无论是她还是阿荼,都得了一阵清静日子。 眼看拂以在安济堂也待了几个月,徐世秋渐渐习惯了这个小姑娘的存在。听她问一些医术上的问题,看她记着各种药材时,认真的模样。安济堂里有除了拂以,有三个跑堂。大夫除了徐世秋,他的父亲偶尔也会过来,相较之下,来得更勤快的,便是徐老了。 徐老喜欢开玩笑,他的玩笑总是半真半假,动不动就把拂以和徐世秋排在一起。勤快好学的姑娘,总是较讨喜的。 原本楚棠是安济堂里的跑堂兼账房先生。看拂以对药材记得快,偶尔没有病人的时候,还教她打打算盘。他说,他本来也只是一个跑堂。之前的账房先生跑了,徐老便教了他几日打算盘,后来...账房先生的重任就被排到了他的头上。 不过看徐老的态度,怕是想让她当孙媳妇了。他觉得自己也可以找个人来接自己账房先生的班了。 对于新鲜的事物,拂以都持好学的态度。打着算盘的时候,嗯,很有手感。 浑然不知在他们心中对她定位的转变。 拂以年纪小,医馆里的人,都会让这她。平日里看她文文静静,又甚是乖巧,所以大家平时没事也会逗着她玩。开着各种玩笑,她都能一笑应对回来,只是对家中的事,总是闭口不谈。久而久之,大家都会以为,她果真是家境贫寒。也就都避开了这个问题。 今日徐老见她坐在那打着算盘,便道:“拂丫头,你家中是打算寻个什么模样的女婿呀?” 其他人各忙着自己的事,却都默默的都竖起了耳朵仔细听。 “嗯?”她头也没抬,懒懒应道,“我还小,爹娘都不担心这种事呢。” “诶,这不是快到过年了么?过完年可又长了一岁,离及笄,可又近了一步。” “我爹娘嘛...觉得对我好就行了。” 哟,这要求真不过分。徐老奸笑着看向自家孙儿。后者接收到他的目光,刚喝的那口水差点喷出来。一下就给呛到了,“咳咳咳......” 其他人私下切切私语着。 “因为我娘说我的条件太苛刻了。怕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这种人。” “哦?说来听听。” “我要找的是盖世英雄,八抬大轿,绕着京城六圈,来求亲。成亲之后,以我为主,凡事都得听我的,不准纳妾,不准逛窑子。生了孩子他得亲自带孩子。” 此语一出,其他人都懵了,似乎完全没想到这丫头会提出这么高的要求。 徐老深思了一会儿,“丫头,你娘说的对。” “是吧,所以我觉得日后大概也成不了亲了。”啊,算错了。又重新拨了一次算盘。 “你觉不觉得悬壶济世,妙手回春,比盖世英雄来得厉害?” 她微微顿了一下,点了点头。“待我日后成了女神医,谁还能说女子不如男呢?” “......”这个点好像有点不对啊。 偷偷瞅一眼徐世秋的表情。他似乎陷入了沉思。 终于算完了,见徐老正打量着她,“怎么?” “你这丫头这么小,倒是很有思想。” “那是,成亲是我的终身大事呀。日后的事当然要自己选择。”她说得理所当然。很大一部分,是被家中宠出来。她无惧于世事,甚至很自主。 这么有思想的丫头,他突然有些担心,倘若自家孙子真的跟她在一起的话,真的镇得住她么? 拂以重活一次,现在的宫靖白还什么都没能做。倘若能放下对他的恨意,除了保护国公府,她还有很多事没做过,很多事想去尝试。虽然现在...还做不到。 近来,她相当认同一句话: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她把账本交给楚棠,“楚先生,你看看。” “算完了,这么快?”果然是年轻人啊,学起东西可是相当快的。 经过这次的交谈,几个人都觉得,徐老要将她变成孙媳妇这件事,怕是要黄。别看小丫头片子这么小,性子可倔着。除非徐大夫真对她有意,能用心打动她吧。 三天后的下午,拂以再一次见到忠伯。抓的药方子与之前完全不同。她愣了一下,抓药的同时,默念了几遍,背下了药方。“亦妹妹可还好?” “小主子近来好多了。”忠伯应道,“偶尔也有些闲情,写些诗文。” “是么?什么时候也让我看看。虽说...我对诗文是一窍不通。”她不好意思道。 “老奴会转述给小主子的。” “嗯。” 待忠伯离去后,她写下了药单子,认真看了一遍。这是滋补身子的药方啊。 此前见他,便是极其虚弱。药补的话,长年累月下来,即使不能完全滋补回来,但多少也会让他身体好些。不至于让那些小病小痛,总是缠着他。 她又看了一遍药方,体虚、气阴两虚。不仅是药补,膳食上也得下功夫啊,忠伯应该知道吧。 即便觉得他知道,心中却还会隐隐担忧。 等下一回,忠伯来时,她提醒了这件事。忠伯似乎吃惊了一下,随即道:“姑娘医术学得甚好。光看方子,都猜出来了。” 自她此前说自己隐瞒了身份后,忠伯便唤她:姑娘。 她不好意思道,“现在还只是些皮毛。”但她对自己猜中还是很有自信的,应该八九不离十。 “年关在即,姑娘可有休息?” “嗯,有。”之前问的时候,徐世秋是说,待开始准备年事的时候,就可以开始休息了。 医馆开到过年前两天,之后闭馆。若是有病患,便是到徐府寻他们。 “如此甚好,年前,小主子希望能见见姑娘。” 她微微一怔,随即笑了,“自然是可以的。”她也很想见他,只是怕打扰了他。 “上回说过小主子近来写了些诗文,老奴此番带了过来,姑娘可要看看?” 百日庄夜中,向往少年游。寒雪初望时,莫待空等闲。 最后落笔——亦之。 只是他的一首随笔诗。那强劲有力的字,却像是打开了她记忆的关卡。 亦之...亦之...上一世,她看过他的文章,他的文章多数都是些随笔诗文。相较他的文章,她更喜欢他的字,像是一棵棵劲竹,在风中有傲而不屈的骨干。她还曾临摹过他的字,却始终写不出那种感觉。 他是...亦之?原来那位大书法家...竟是位姑娘家? 第三十九章 半路截羊 拂以自诩聪明伶俐,但在某些方面上,却是相当迟钝。 因为她见过了,她认定了,所以会觉得就是这样! 若是被衡月知道,他怕是会哭笑不得。 她还在感慨着自己发现了这个天大的秘密,同时又觉得他的保密做得太好了。 若是上一世知道是这么位奇女子,她定会千方百计去结识她的,好在,现在还不晚。 拂以收下了那篇随笔诗,小心点放好。这位姑娘家的字,过几年可是各家争相抢要的。 在忠伯眼中,却是相当珍视的模样。 月末,已经下过了几次雪。这场雪,在整个皇宫上,覆上了厚厚一层。远处有几个宫人正在扫雪。屋檐上的雪,突然落下,纷纷扬扬撒了一地。 他站在楼阁之上,眺望着远处的景致。“此话当真。” “属下不敢有所欺瞒。那日夜中,太子确实不在东宫。” 青鸾山庄...有什么太子想要的?不惜火烧山庄...... “老七呢?” “七皇子行踪不明。” 这个没想到会出现在这里的人,反而失了戒心。“他近来在做什么?” “七皇子在民间,流连烟花之地。此前还为了千金楼的花魁,一掷千金。” “不是说回来治病的么?”他嘲讽道,“倒还是得醉卧美人乡啊。” 如今回来,又住进了曾经淑妃所住的挽词宫。那里,自从他们被逐出宫后,就空了下来。这么多年也没人入住。 “老七啊老七...本殿会让你知道,你倒是...站错了位。” “殿下,此事可要禀明皇上?” “暂不,倒是可以跟温国公一谈。” 一月的时候,街上的冷梅开了,白雪压上枝头,却挡不住花开的点点粉色。拂以全身穿得厚厚的。让君兰去寻了麻布做的衣服,穿上后却始终觉得不保暖。又多穿了几件,把自己套得像只熊后,终于满足的走了出去。 阿荼等在她院门口逮她,见她出来,给她缠了条厚厚的围巾。指了指围巾,又指了指自己,得意洋洋的。 “什么时候学的做这样呀,阿荼姐姐?”她摸摸材质,很软,也很温暖。不过太长了些,有点重。 她比了比手势,拂以道:“半个月前?那有给大哥准备么?” 那两根可爱的食指相戳,她的目光有些游离。 “果然我是排在后面啊。”她‘啧啧’两声,阿荼扯了扯她的衣角,她佯装生气,“哼,我早就知道了。” 阿荼也是被她骗多了,开始的时候还会着急,现在都不急了,站在旁边笑着看她演。 “好了好了。”她裹了裹围巾,低声道:“我去医馆啦。” 大哥特地找了人来教她。逼近年关,阿荼学会了手语。 虽不能说话,但整个人真是相当欢快。全身上下都洋溢着朝气和快乐。 临渊捡到她的时候,正是荼蘼花盛开之时,便唤她阿荼。可拂以觉得她应该是太阳花啊。 只是这日还未到医馆,一阵寒意袭来,她回头看了一眼,却什么都没有。 她眯起眼,拐了个方向,向人稀少的小巷走了进去。一个、两个拐角。前面出现了一道死胡同。 “还要不出来么?” 两个黑衣人从刚刚的拐角,走了出来。“倒是个敏锐的丫头。” “我身后的侍卫,都被你们打倒了?”都是国公府的护卫啊,功夫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却连他们二人都比不过,看来...不是泛泛之辈。 “不过都是些花拳绣腿嘛。”他们相视而笑。没想到这么个小丫头,见到他们,竟无半分惧意。 见他们似乎没有杀心,拂以便道:“所以...你家主子打算请我过去么?” “姑娘倒是聪明。” “这请人的方式,未免也太拙劣了。”她轻笑一声。“走吧。” 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爽快跟他们走的人。两人不免有些惊讶,不过,一想到等会儿,要她经历的事,两人会心一笑。 安济堂。 原本都是准着时辰到医馆的丫头,今天突然晚了,楚棠心中便有些不对劲。见徐世秋来了,便道:“徐大夫,你可让拂以去做了什么?” 他摇摇头,看那熟悉的位置上没人,心下一紧,“拂以还没过来?” “这丫头从来没迟过,也不知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 “那不成,都出去看看吧,留个人在医馆。”其他几个人也道。 “我出去找找。”徐世秋丢下这句话便率先出去了。 那丫头,不会是贪玩的。要去哪里找,该去哪里找。他在出了安济堂,跑到街上,才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平日里,她对自己家中的事,闭口不谈。除了他们觉得她家中清贫之外,家住何处,姓什么,都不知道...... 他闭上了眼,千万...不要出事。 相较焦急万分的医馆众人,拂以坐在马车中,眼睛上被蒙了块黑布,看不到四周,双手又被反手绑起,着实有些不太好受。 心中揣测着,究竟是谁主导了这件事。 她还在韬光养晦呢,没想到意外就来了。细思之下,老太太最近在休养身子,而且,比起这种偷偷摸摸的,老太太更喜欢光明正大的数落和挑她不是。 傅辞绯她这一世还未曾跟她正面交锋,也不该是她。 秦幼薇么?可她...得罪了她了么? 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她撞到了窗边。听见了外边的笑声,“哎呀,真是客气,还把人都送上来了。” “是啊,千里送美,岂还会有这等好事?” “听说是个小丫头啊,还未**呢。”男人调笑着,“既享了这等美事,又有银子,人生真是快意啊。” “你若是忠诚,姑娘自然不会亏待了你。下手可得轻点,可是个...官家小姐呢。” “诶。那我可好好验验货呢。”男人邪笑着走来。 姑娘?她咬紧了下唇,这群禽兽,是想毁了她的清誉。 近来她身上总是会带着药粉,就是为了以防万一。先拖延时间,让他们松开她。只要一松开,就找机会把药粉撒到他们身上!!! 她听见了撩起车帘的声音。男人刚要开口,就听见后头的厮杀声,地上已经躺了两具尸体。一个男子站在他刚刚的位置,一身黑色劲装。手中的长剑,被血所染红。露出的眼神,像是一只盯着猎物的猎豹。 那恐惧,一瞬间涌上心头,几乎要将他吞没。他的喉咙才发出一个音符。长剑穿透他的喉咙,停止了所有声音。 长剑拔出,浓烈的血腥袭来,她脸上突然一道温热,随后,便是‘噗咚’一声,像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她缩了缩身子,问道:“是谁?” 没有回应,在她以为男人已经离开的时候。 突然,一只冰凉的手,覆上她的脸颊,拭去了溅在她脸上的液体,低声道:“拂姐姐,你未免也太没有戒心了。” 第四十章 看雪人 随着黑布被慢慢松开,那清瘦的人儿出现在她面前。他似乎更瘦了些,下巴尖尖的,只是那双如翡翠一般的眼眸,还是那般漂亮,墨色的发丝绾了一半,唇角是浅浅的弧度。 心突然收紧了一下。“亦妹妹?”她真没看错,当真是亦妹妹。只是这头发...梳得是不是有些不对? 他没有言语,慢慢解开了她手上的布条。然后,拉着她的一只手,默默覆上自己胸口...... 怎么...摸心跳? 见她一脸疑惑,才想起来,这个年纪,还没长开。 “世子,温小姐,下来吧。”忠伯的声音,一棒打了下来。 世子...是她知道的那个世子么? 他自然的牵起她的手,拉着出了神的拂以,跳下马车。 冯一已经将几具尸体搜过,拖到了草丛里丢着。 拂以心里重新把一切都串了一遍,身边伺候的,只有男子。她握住他的手时,脸红得像是个苹果......可就从这么几点来说...他还是看起来更像个女孩子啊。 她始终难以置信,她一直喊着他...妹妹? 亦之...云亦之?是他的字? 她还抱着他,过了一夜? 顿时涌上心头的羞耻感,几乎要将她淹没。所有人都知道,可居然没有人提醒她? “原来,你便是云世子。” 少年拉紧了她的手,注视着她:“拂姐姐,唤我衡月。” 云衡月,年少失去母妃,再过几年,又会失去父王。世袭父亲的王位,一人独守,景棣王府这片土地。弱冠之年,唯有一人,茕茕孑立。 她无法想象,现在这般单薄,如墨兰般的少年,日后要经历那般痛苦的事情。 气,一下子散了。 只是心中还未能马上过了那个坎。“我如何叫得?小女不过是个官家之女,怎能直呼世子的名讳。” “拂姐姐若是叫不得,哪还有人叫的?我不想与你这般生分。” 她没说话。看到地上的血迹,想起,好歹人家也过来救了自己,便转了话题。“你们怎么会来这?” “老奴本是出来办事,却看到姑娘在巷口被绑走。便让人跟紧了姑娘,回去禀明了世子。” 看忠伯认真的表情,她也再生不出气。只是方才拉下黑布时,看到他的那刻,她竟有些方寸大乱。 “拂姐姐现在也不适合回去,不如随我一同回王府,换了衣裳?” “嗯。”又突然想起来,现在自己本该在安济堂,无故失踪他们定会着急。“忠伯,麻烦派人帮我捎个口信到安济堂,便说我出了点事儿,晚些到。” 忠伯应下,她才随衡月上了马车。 与他同坐在马车里,她才道:“知道是谁派的人么?” “秦幼薇。” 他淡淡回应。 秦幼薇?果真是她?这又是为什么? 她猛然忆起,前世未和沈清斋有过多交集,自然也就没有上府探望一说。更不会与秦幼薇有什么瓜葛。可这一世,她和沈清斋有了交集。 上一世...至死,沈清斋还是独身一人。 那么秦幼薇,又是和谁在一起了? “拂姐姐打算怎么做?”他颇有兴致的注视着她。 “先让她逍遥一段,过后,我自会收拾她。”她不信,恶人自有天收。因为要收的太多了,上天也无法一个个顾及得来。 原本,只要她说一句,他就打算让人处理了秦幼薇。没想到,她要暂时先放过她。只是...他觉得不先讨些利息,有些说不过去。 “让拂姐姐知道了我的身份,果然也会变得跟外边的人...一样啊。”见拂以在深思,也不开口,他便叹道。 拂以比谁都清楚,他所要经历的一生。细看之下,他也不过是个怕孤独的孩子。还如何能与他计较得了那些事呢? “我还生气不得了?”她瞪了他一眼,“就你能骗我?” “我没骗你呀。” 这话说了她就来气,“知道我错了,却不改正,就是骗我。” 他注视着她的双眼,“那拂姐姐要如何才能消气?” 早就没气了,只是还想逗逗他罢了。在山庄里和他相处过那么长时间。她相信,自己见过的云衡月。 何况...他的确是个与世无争的人。否则也不会不争不抢,唯有守着景棣王府。 她的手,伸到他面前,他一直注视着她,她便在他眉间,轻轻弹了一下。“好了,原谅你了。” 他那白皙的皮肤,甚至她都没用上什么力,就红了。 “拂姐姐。”他轻抚着那个地方,道:“再来一次。” “......” 马车行入王府之中,忠伯已经在下面等着他们。下了马车,便去了他的院子。 这是头一次,他带了人回来,进入了属于他的领域。 王府里头,没有其他姑娘的衣服,他又不愿让她穿着丫鬟的衣服,便派人出去外头买了一身新衣裳回来。 拂以才换上了新衣服,尺寸竟恰好。一身粉色的衣裳,倒是满满少女的味道。她对着铜镜转了转,感觉甚好,不禁笑了起来。不过厚厚的披风一盖,感觉整个人都变圆了。在变圆和受冻之间,她还是很没骨气的选了变圆。 推门出去时,他就坐在木长廊边上,肩上披着一件狐裘,倒显得他的脸颊更加苍白。身旁放着一些点心和两杯热茶。不时,已经下起了小雪,在未扫去的积雪上,又盖上了一层。 她便在他身旁坐下,“进去吧,太冷了。” “我从未与谁一同看过雪。拂姐姐可能圆了我这念头?”少年连笑容,都是苍白的。仿佛能在细雪中,随之淡去。 “好。可是,只能看一会儿。”她终是不忍心拒绝他。 他应下,抬头看着天空中悠悠飘落的点点雪。 茶还冒着热气,当茶杯握在手心时,暖意透过手心,传了过来。 他的鼻头沾上了飘来的小雪,冻得有些红。她忍不住,拂去他鼻上的雪,握住了他的手,搓了搓。“看看你这身子,弱成这样。才在这坐了会,都要和雪一个温度了。” 衡月却看着她笑了。 “你笑什么?” 他轻摇着头,道:“能有看雪人,是衡月之幸。” 她心抽得有点难受。独守一方的少年,却只是想要一个坐在身旁的看雪人。与心相背的世道,总是极其残忍。 雪还是下得不停,他的手,还是没能暖起来。在变化的,只有她的心么? 第四十一章 讨要利息 话说安济堂里,得了消息后。出去找的人,一个个回来了。徐世秋的脸色尤为不好。 徐老得了消息过来,听楚棠叙述了整件事过后,道,“那丫头...许是遇上了什么难事?” “爷爷,拂以什么都不肯说,即便出了事,我们也无能为力。她可能去哪,她会去哪,一样都...不知道。” 安济堂里的人,没有人见到徐世秋这般懊恼过。平日里都是跟拂丫头分得清清楚楚的,若不是今儿出了这档事。他怕是会一直把心思给藏下去吧。 徐世秋打小跟着爷爷学医,他从小就害羞,直至行医,有接触过女病患。可在他脑子里头,病患不分是不分男女的。敢那么明目张胆在他身边喊着:“徐大夫,你收不收?”这种话,还凑到他旁,故意看他脸红不已的,拂以还是第一人。 ‘第一个’这种概念,总是很特殊的,毕竟能让人印象深刻的,都是初体验。 上一回,爷爷问她,要找个什么样的。她的答案确实让他有些沮丧,毕竟‘盖世英雄’,他怕是这辈子都达不到了。 可后面的,他还是可以再挣扎一下的。 他算了一下,待到她及笄时,他也该攒够钱,给她八抬大轿了。 徐世秋知道拂以对医术的热忱与上心,近几年,应该还是会待在医馆里的。到那时候...再上门求亲也不迟。 可意外这些东西太多了。你甚至不知道意外跟明天哪个先来。 他想知道关于她更多的事情。不至于在这种时候,还对她一无所知。 徐老思索片刻,道:“世秋,待拂丫头来了之后,再问清楚她家中的事。日后也好上门订亲。” 他第一次没反驳,应下了。 这安济堂中,其他几个人有人欢喜有人愁,喜的是安济堂里要多了件喜事,愁的是以后徐大夫若真订亲了,就要把那小丫头当主母对待。 而这一切,拂以还一无所知。原本想去安济堂的,可却是雪未停,被衡月缠着,用了午膳。 在后院逛了一会儿,他便累了,拂以便与他回屋。为他脱了外衣,掀开被子,催促着他钻进去。 解开他的发带,发丝便散落在肩上头,他吸吸鼻子,“拂姐姐,你要回去了么?” “待你睡了,我就回去。” “那我就不要睡了。”他半眯着眼,瞅着她。 拂以笑道,“那我现在就走。” “别。”他坐起身,被子滑落下来,“我入睡得慢,你就多待一会儿。” 她扯扯他的被子,帮他盖好,“又不是都见不到了,现在知道了你在哪儿,我这隔三岔五的,我就来串个门。” “当真?” “我何时骗过你?” 窗边飘来一股寒气,她走到窗边,挂在窗台上的风铃,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本以为,那风铃已经随着大火消逝了。没想到他离去时,还带着它。 她关上窗,回到床边。 “离年关也没多久了,过年的时候,我会再来见你的。” 他垂下眸,“嗯。” 小雪停的时候,他才从梦中醒来,床边的位置,早已凉透。 “冯一。” “主子。”他半跪在他面前。 他清明的双眸,不染一丝情绪,道:“秦家的家教,既然教不好人,你便好好教训她。记得...别弄死了。拂姐姐日后还要亲自讨回来呢。” “喏。” 他起身,披了件衣服。推开窗,一片白雪皑皑。过年么?还要好久。 随着他手的动作摇晃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秦幼薇生于武林之家,因为姑姑爱上了沈将军,不惜抛弃了她的江湖游,随他出征。最后,成就了一段佳话。 秦幼薇有记忆开始,她就是听说自己日后是要嫁给表哥的。表哥只年长了她一岁,随着年龄的增长和生活的历练,变得越发有男子气概。为了能成为跟他匹配的人,她琴棋书画一样都不敢耽搁,甚至还有习点武。她向往姑姑和姑丈的那种爱情,她知道,他有一天,定是会上战场的。她能同他一起上战场,与他并肩作战。 她做了很多美好的想象,就是没想到表哥对她竟无半点男女之情。她明示暗示那么多遍了,他却始终无动于衷。她还抱着一点幻想,或许...再过一段时间,表哥就会对她动心呢? 可怎么也没想到,等来的,竟然是上府探望他的小丫头。 那丫头有什么好的?不过是有个做贵妃的姐姐罢了。长得也不过尔尔,拿什么跟她争? 却没想到,表哥会问起那张被她丢掉的字画。甚至没想到表哥会因此呵斥她。 盛怒之下,她才找了家中的人,找人去教训她。让她没有办法再跟她争。 谁曾料到...却给自己带来了祸患。 夜中被蒙了面,绑出府的时候,她还难以置信,竟然有人悄无声息的能闯进将军府? “呜呜呜......”她拼命挣扎着,绑着她的绳子,变得越来越紧。 冷风吹来,冻得她眼泪都要掉出来了。她还穿着亵衣,连件衣服都没给她加,就被敲晕带出来了。 到达目的地时,被一下扔在地上,起伏不平的石子,硌得她生疼。停下之后,发现尤为冷,她浑身都在打颤,害怕得不行。 然后她听见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没想到自己会被人像是拎小鸡一样提起来,然后被绑上了绳子,随即就被吊了起来。身体失重,被吊在空中,让她挣扎得更厉害。“呜呜呜呜......” 来人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漠然扯下了塞在她嘴里的布。 “你是谁,你想做什么?这里是哪里?快放我下来!!!”她歇斯底里的叫着。 风吹过,带来一阵冷意。她身子一缩,瞬间都软了脾气,“大、大侠...有什么事,直说便是...这么冷...的天,能不能...先让小女子...先回去?” 没有回应,“大侠?大侠?” 这时,她才发现,身旁已经没有了人气。 “不...不要,不要把我丢在这里!!!”她尖叫着,“来人,快来人啊......” 即便是她的嘶吼,却也没唤来任何人。 她吼了一个晚上,把那个把她带来的人,全家都骂了一遍,口干舌燥的,又冻得鼻涕一直流。还没到天亮,就发起了烧,晕了过去。 第四十二章 意料之外 拂以停了一日,没去安济堂。回到国公府,温夫人便急急忙忙赶来,“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儿?护卫说你被人带走了?” 原来被撂倒的护卫失去她的行踪后,强撑着回来,禀明了温夫人。温夫人立即派了人出去,没想到,她会自己回来了。 “娘亲,我没事啦。” “怎么会没事?你好好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温夫人这才发现她穿着的衣服,她似乎没见过。“你这衣服......” 拂以也没打算瞒着她,便拉着她进屋,管好了门,才开口道:“娘亲知道沈将军府里那个表小姐么?” “知道,是沈夫人兄长的女儿。早过了及笄,却还未许配人家。”温夫人平日里,也时常跟一些官员的夫人一同出游喝茶,对这些事,再清楚不过。都在议论着,这个时候还住在将军府里,也没有许过哪户人家,怕是就盯准了沈大公子。 “她派了人,妄图毁了女儿的清誉。” 温夫人瞪直了眼,“什么?” “多亏有人相救,才让女儿还保有清白。” “她好大的胆子,竟然连我们国公府的人,都敢动?”自己的女儿,自己都宝贝的宠着,生怕她受一点委屈,如今听说有人竟想用这般恶毒的手段对付她,恨不得就把那人拖出来,碎尸万段!!!“不行,我今儿就要上将军府去评评理。我就不信,我们国公府还对付不了一个小丫头。” 拂以忙拉住温夫人,“娘亲,千万别冲动,你这样,我下回有什么事,都不敢告诉你了。” “你这丫头,娘是要为你出气啊。那丫头害得了你一次,就还会再害你第二次!”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子,“你莫要心软,娘不会放过她的!” 她好笑道,“娘亲,我可没打算放过她。只是,我想先告诉你。免得你不知道,还对她生了好感。若是哪家夫人办了宴,邀了将军府,沈夫人必定会带上秦幼薇同去。到时候,你便带上我。我可是打算亲自报仇的。” “你打算怎么做?” “自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呀。” 温夫人立刻道,“你想娘怎么帮你,都说出来。” 母女俩人商议了一会儿,温夫人想了想,“当真?” “自然是真,娘亲不会觉得我太可怕了吧?”她坐到她身旁,缩着身子。 “傻丫头,娘只担心你被人欺负了,还傻傻的不懂还回去。你这种性子,才不容易被欺负啊。” “那就好。” 温夫人摸着她的头发,“你此前说有人相救,是何人救的你?” 她坐起身来,正色道:“是景棣王府的云世子。” “云世子?”温夫人更惊讶了,那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王府家的病弱公子么? “娘,你听我跟你说。”拂以这才将山庄与他相识之事,与他如何搭救了自己,都告诉了温夫人。 温夫人这才道:“山庄之事,你只是受到波及啊。可太子...为何要杀云世子?” 这之中的缘故,拂以也想过了。大概与宫靖白执着于景棣王府,是同样的缘故。 这也与她开始的猜测重叠了。那个孤僻的院子里,住着一个对他们的计划,至关重要的人。 当夜,温国公听说了这件事,当下就准备去沈府找人算账。被温夫人死死拉住了。 “这沈老头,也不好好教训人,养出这么个恶毒的丫头。” “这又不是沈将军的女儿,错的是秦家的丫头。” “那丫头在将军府住了多久了?说是他们半个女儿都不为过。”他气呼呼道。 “此事,拂儿心中有数,我也会看着她的。你若贸然行事,不仅没法替拂儿出气,还会与沈将军撕破了脸。”两个为人父母的人,只要一牵扯到孩子,就会冲动得失了理智。“只是...此次你可知是谁救了拂儿?” 他这回才坐下,“是何人?” “是云世子。” “!!!”云世子?云衡月?脑中浮现的是那瘦弱的身影,抬着灵牌,面容漠然。“怎么会是云世子?” “说来也是巧合,此前拂儿在山庄,误打误撞,相识了世子。今日出去,正巧王府的管家看到了她被带走,世子便派人搭救了拂儿。” “如此...倒是我们欠了景棣王府一份人情。” “但如今景棣王府,也唯有云世子做主。景棣王不是在王妃去世后,便去了龙潭寺?” 他点点头,“若是景棣王府有需要之时,必定还了他这份恩情。” 谁也没想到,第二天早上,突如其来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京城。 “小姐!”天才亮,门就突然被推开,君兰匆匆跑了进来,将她从床上拽了起来,“小姐,大消息,大消息啊。” 拂以睡得脑子懵懵的,半睁着眼,一脸茫然的看着她,“什么?地震了?” “不是。”君兰坐在床边,平复了一下心情,道:“小姐,外面传了个消息。将军府住的那位表小姐你知道么?天亮的时候被人发现挂在郊外的树上。” 她像是一下子被敲一棒,就给清醒了,“死了?” “没死,就是被人绑着吊在树上。那风吹得,整个人烧得...也要去了半条命吧。” 昨日还说着要怎么处置她...她怎么会...... “而且,你可知道,是谁发现的?” “早起的老大爷?” “不是。”发现拂以在笑,她佯装生气道,“小姐,我认真跟你说话呢。” “嗯,我也是很认真在听,在回答你啊。”她起身,挑了挑衣服,拿了一套起来,比划了一下。“你说。” “是太子。” ‘咚’的一声,衣服落到地上,“太子?” “对。秦小姐一夜受寒,身上衣衫不整的,现在太子已经将她带进宫,让大夫医治了。” 带进宫?那个太子?回想起她上一世在龙潭寺见到她的时候,举手投足,已是经历人事的妩媚。那个时候,沈清斋都未娶她。倘若是沈清斋做的,以他的为人,定是会对她负责,娶她为妻。可事实恰好相反。 所以...那个时候,她就已经是别人的人了? 按现在这个发展来说,那个人,恰恰大有可能是太子。 哈...那么...那个时候,她已经和太子有染,还这么住在将军府,装出对沈清斋款款深情的模样? 看来她这水,还是太浅了。 第四十三章 巧合 东宫。 他拂过床上高烧的人儿的发丝,细细的为她擦拭着额上的汗。 “不要...不要丢下我......”她突然抓住了他的手,从梦中惊醒, 映入眼帘的是男子那对桃花眸,带着深深的忧虑。那张脸,像是经过细细雕刻,每一部分,都是那么精致。“秦小姐,可还是难受?” 钻入鼻中那好闻的气味,是属于一个男人的。蓦地,她的脸突然就红了。意识到自己的手还抓着他,忙放开了他,“啊,你...你是何人?”想退开,却发现身上烧得没点力气。 “我听到皇兄带了位病了的姑娘过来,有些担心,便过来看看。你额上都是汗,我本想帮你擦擦汗,没想到你突然就抓住了我......”他叹道,“还是我唐突了。” 皇兄?这是哪儿?她这才打量起了周围的环境,华丽的布置,富丽堂皇的装饰品,她心里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这里...难道是皇宫?” “这里是东宫。”他浅笑着回答她。 面前这个男子温柔,甚至没有半点架子,很难让人相信,他是皇族。 “你...是皇子?”她突然有些紧张,慌忙要起身行礼,被他拉住了,“你还生着病,这些虚的,就不要做了。”顿了顿,苦笑道:“我才从通州回来没多久,在那的习惯,都还改不过来。你看不出来,也是应该的。” 通州?近来从通州回来的,唯有七皇子一人,没想到...他竟会是七皇子? 心噗咚噗咚的跳着,未曾想过,还会有这般温柔的男子。她只闻过表哥身上,练完武后的汗味,没想到还有男子身上会是这般好闻。“多谢七殿下,救命之恩。” 谁料,他轻轻摇了摇头,“不是我救你的,方才我也说了,是皇兄带你回来的。” “!!!”对了,他方才说了...东宫?是太子? 没给她细想的机会,男子的手,拿着汗巾,将她额上的汗水拭去。“睡会儿吧。出了汗,便好了。” “嗯。” 她嗅着那抹香气,渐渐入眠。 然后,她做了一个梦。那个梦里,那个貌美的男人,对她伸出了双手,两人相拥,她正凝视着他漂亮的桃花眸,正要真正行鱼水之欢时,突然感觉到脸上一凉,迫使她睁开了眼。 浓眉大眼的男人,身着蟒袍,下巴上是点点胡渣。见她醒来,笑道:“终于醒了,本太子还想,你要是一直睡下去,可如何是好。” 像是一盆冷水,突然浇下,将她全身浇得冰冷。她迅速扯着被子,往床角退去。 太子忙道:“莫怕,本太子今日正巧出游,见你挂在树上,忙让人把你放下来,因为你烧得严重,便将你带进宫给太医医治。” 这...便是太子?许是见过了那个男人,再见到太子,这之中巨大的落差,让她真是难以接受。 她弱弱的低下头,“多、多谢太子相救。” “秦姑娘客气了,今日天色已晚,姑娘不如就在这宫中歇下。本太子已经派人带了消息去将军府了。” 现在这个状况,非要回去,也不太好,“那...就多谢太子了。” 秦幼薇自然想不到,她被带进宫的这件事,才半个早上,就传遍了京城。特别是,秦家小姐夜半私自出府密会情郎一说,结合了她被带入宫中之事,众人很自然的就将她和太子联系在了一块。 事件持续发酵。整个皇宫都知晓了此事,皇后立即将太子传到宫中,“那个姑娘是怎么回事?你怎能随意将女子带入宫中?” “母后,秦姑娘被贼人所害,被绑在郊外的树上,儿臣于心不忍一个姑娘名誉就这么被糟蹋了,才将她带入宫中。” 知子莫若母,他心里所想的,她怎么可能,半点都不了解?“莫不是你派人将她掠出来的?” 太子忙道:“母后怎么会这么想儿臣?这事,的确不是儿臣做的。”他只是...顺着占了个便宜罢了。 她叹了口气,“以秦家的家世,这秦幼薇,最多,也只能是个妾。” “儿臣倒是觉得,可以封个侧妃。”他看中秦幼薇,已经很久了。此前有一次出游,他见到了她。那倾城之姿,让他回来之后,还在想着她。连做梦,梦里都是她的笑颜。 “你的侧妃又岂是随便不三不四的人能当的?” 这话骂的,他没敢回。 皇后冷静下来,又软道:“待你登基,她可是一跃千层。就算是个妾,也是个贵妾。” “是。” 是个什么身份,倒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先把这个女人搞到手。 他思忖着,七弟果然是个有能耐的,竟知道自己对秦幼薇有意,有这等英雄救美的机会,都给了他。哪里会有那么巧合的事情?所有的巧合,都是精心的计划。不过是七弟先得了消息,把消息给了他。 只要这消息传得人尽皆知,将军府里,也不会让沈清斋娶这么个名声狼藉的女人。到时候,他再对她温柔一番,这么下来,事情必然会成。 他心中盘算得喜滋滋的。 这件事情的发展,完全在衡月的意料之中。 原先还想着,冯一将她带出去。她必然会想到是拂姐姐,可现在,这件事这么下来,倒是来了招祸水东引。 最该被猜测的是——太子啊。 秦幼薇自己也没想到,会在东宫待了三天。 而就在这三日中,舆论的方向,一致集中到了她身上。 甚至没想到,自己的爹娘,会因此入宫。 就是那一次入宫,将她未来的命运,也都决定好了。 人生总是有许多意外,在那些意外中生存下来,也是一件极其不易的事情。 被绑过后的七天,她成了太子的妾室。成就了一种,她之前完全没有想到过的人生,没有表哥,没有七皇子,成了宫中的一纸风筝。 这个结果,在拂以意料之中。因为她已经猜测到,上一世,与秦幼薇有染的,是太子了。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就像生怕她跑了一般,将她留在了东宫。 聘礼送到了秦家,没有任何仪式,她,就成了太子的妾室。 第四十四章 离去 温夫人以她受了惊吓为由,生生将她拉在家里又多待了几天。也让拂以见到了这个事情的后续。 事已至此,非要说谁成全了谁,倒也不合适。 拂以没有细思此事的空闲,自己倒有了麻烦事。 国公又亲自为她挑了几个侍卫,暗中保护她,以免再一次发生这种事情。 这日再去到安济堂。拂以一进门,几个人齐齐看过来的眼神真是令人倍感压力。她尴尬的笑了笑,只当是自己太多天没来了。左右张望了一下,“徐大夫还没过来呢?” 楚棠的目光在她身上扫了好一会儿,才道:“这几日,徐老和徐大夫早上都要先出去看诊了再回来。” “原来如此。” 直到她跟着楚棠算完账,众人都目光还不时在她身上游移。 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一道道目光着实扎人。 半个早上过去了,两人才回来,似乎在议论着什么,只是一踏进来,就停止了。 “拂丫头,你可算是过来了。”徐老感慨道,“把我这孙子给折腾的呀。” “......”她看了徐世秋一眼,他却撇开头,错开了她的目光。 “丫头,你随我们进来,老朽有话要问你。” 拂以随他们走进去,徐老让个跑堂泡了茶,待茶上来了,才开口问她:“那日你没过来的时候,家中是出了何事?” 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的问她,她有些意外,只是不知...这话要如何说起。 “此前你不愿多说,我们也不愿多问。只是...丫头,你要知道,我们安济堂,是难留来历不明之人。” “!”徐世秋刚想说什么,徐老却抬手,止住了他,继续道:“此前是看你勤奋又上进,老朽才多观察了一段时日。既然出了这事儿,该说清楚的,还是得说清楚些。” 拂以知道,这事是早晚得来的。于是也不瞒他们,“我姓温,是国公府里的老幺。此前不愿说出来,就是觉得,若是说了身份,或许你们也不愿让我留下了。瞒了这般久,也是对不住你们。” 国公府?两人脸色一变,还是徐老先回了神,“你既是国公府的千金,又不愁吃穿,为何要出来我们这小医馆学医?” “那是国公府所有的,并非我温拂以所有的。我学不来琴棋书画,却对医书颇有兴趣,自然要学医了。而且,安济堂可不能小医馆,京城里名望最盛的,便是安济堂了。况且,我来前,也观察了徐大夫一些时日,不管是对待病人的态度,还是医术,都相当不错。” 徐世秋轻咳一声,有些难以直视她。 这丫头果然是牙尖嘴利的。“你爹娘知道你来这里的事么?” “知道。” “你爹娘没有反对么?” “没有。”顿了顿,“隐瞒此事,确实是我不对在先,倘若因为此事。要我离开安济堂,我也无话可说。”她已经想过最坏的结果的,所以不管结果如何,她也将一并承受。 徐世秋道:“爷爷,既然拂以已经认了错......” 他打断他的话,“那你便出去吧。” “!!!” “你是国公府的千金,姐姐是当今正值圣宠的夕贵妃,倘若在我们这小医馆里出了什么事,怕是这里所有人都得为你陪葬。”他已经老了啊,再经不起折腾了啊。即便这丫头再好,那身世...的确不是他们攀得起的。更重要的是...安济堂一世清名,绝不能卷入与官场的斗争之中。 她心神意会,向他们鞠了一躬,“这段时日,多谢徐老与徐大夫的照顾。请多保重。” “爷爷!!!”见拂以走出去,他慌了神,感觉她这次离开,他就再没有机会见到她了。 徐老抓住他,摇了摇头。 进到大堂,楚棠拿着本账本,走了过来,“拂以,再把这本也算算。” 拂以向他鞠躬,“楚先生,还有在座的各位,多谢这段时日对拂以的照顾了。” 楚棠的账本还拿在半空,一脸疑惑,这是哪出?“丫头,你要去哪?” “我不做了。”拂以笑道,“楚先生,你要不把心里想的跟夫人直说,夫人可都不会知道你是个什么想法。下次,可要好好说出来。” “各位可要多保重啊。” 众人完全没想到是这么一出,眼睁睁看着拂以打了伞,在雪中走了回去,见那身影越来越小,渐渐成了一个黑点,消失不见。 “拂以...这是...真走了?” 本以为该是她和徐大夫两人害羞的出来,然后众人再来一下祝福。可这一步,让他们完全猝不及防。 “不会是不在这做了,回去等徐大夫提亲吧?” 楚棠打了一下他的头,“什么玩意儿。”若真是成了,她必定会留下的。也不知里头,究竟发生了什么。 “世秋,这世上,好的姑娘还很多。”徐老叹了口气,“没必要去趟那趟浑水。” 他皱紧了眉,“爷爷,我知道,你是为了安济堂的清白,不愿与官场之人牵扯上关系。可拂以不一样。”她在这里虽是瞒了身份,可她待人做事,都是实实在在的。 “她再不一样,她还是温国公的女儿!!!”他突然提了声音,让他都吓了一跳,“爷爷?” 徐老爷发现自己失态了,轻咳一声,“总之,莫要再想那丫头了,这世上,好姑娘千千万,可没必要吊死在一棵树上。” 他不服气,他长这么大,从没有为自己争取过什么。总是在做着别人希望的事,活在别人眼里。可这一次,他想搏一搏。 拂以走在大街上,现在这个时候,回去还有些早了,只是肚子已经饿了。她摸摸自己口袋里的银子。想了想,去吃个饭吧。 京城最有名的一家酒楼,名叫:今九楼。酒楼的九道名菜,在京城赫赫有名。取时下最新鲜的食材,保留食材最原始的味道在最后做出一道道名菜。每年的菜色都不一样,前一年的菜色里,会留下一道评价最高的,将其他全部换掉。以此更替,与时俱进。 不过拂以去的,自然不是今九楼,她现在身上的银子,怕是连一道菜都吃不起。 今九楼门口,有一条深街,可以通到西街。因为太过偏僻,官府衙役对此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条街上,街道两边,布满了各种小摊子。各种小吃、甜食。即便是下雪,小摊都躲在屋檐下,也没能磨灭那些食客的热情。还有好些人打着伞,一摊摊吃过去。 上一世知道这个地方,还是宫靖白带她来的。 第四十五章 反其道 她从来没这么野过,他教会她,如何用最少量的银子,填饱肚子。 原本觉得,和他在一起,是轻松的,是自由的。 可没想到,那只是他入侵她内心做的准备。最后告诉她:阿拂,我想要那个位置。 她垂下眸,压低了伞。一旁的小贩吆喝着,“姑娘,要来份炒面么?” 这条深巷里,藏着她诸多的记忆。即便早已不记得,那时候,那些人的面孔。可他的面孔,却从未从脑海里抹去过。 她蹲下脚步,买了一份米糕。大娘见她好看,多给了她一点。她笑着道谢,咬着米糕走在白雪皑皑的深巷里。在这里,她不是温拂以,也只是一个为了填饱肚子而行走的食客。 几把伞匆匆在身后交过,她买了块酱饼,转身之际,却撞上身后的人。熟悉的香气,钻入鼻中,他一身青衣,肩头还有些落雪,桃花眸微眯,一手扶住了她,一手拿起纸伞。“这般冷的天,可否让我同行,挡挡雪?” 两人对视良久,她应道:“嗯。” 人,还是那个人。在那条深巷,在一个雪天。却已是隔世。 “阿拂,近来可好?” “我是想见千白哥哥的,却总找不到机会。千白哥哥也不来找我,此前说的,都是在糊弄我不成?” “我岂会糊弄你?不过,我真没想到,国公府家的千金,还会到这种地方?” “千白哥哥不也在这?还说我呢。” “我从通州回来,倒是把这京城逛了个遍。上回无意之下,才发现了这个地方。你倒是早就知道的?” “不......”她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有人带我来过。” “是么?”他看着她,笑道:“才多久不见,你倒是黑了不少。” “......”这恶毒的嘴啊。“我就喜欢出去玩了,我娘也不想管着我了,自然就黑了。” 他笑笑,买了份玉米饼,“上回,我吃了这儿的玉米饼,可比通州的好吃多了。你也尝尝。” 那玉米饼被他一分为二,她接过,小小咬了一口,“千白哥哥,通州...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嗯,很热,经常干旱,导致颗粒无收。京城这个地方,倒是好,从不用担心粮食。” 那时的她,是看不透他眼中的神情的。或许该说,她从来没看透过这个男人。永远都是半真半假,也唯有在最后那场大火时,他才是真实的。 心里复杂到,连玉米饼的味道,都尝不出半分,只是本能的咀嚼着。 从巷头,走到巷尾。两人的足迹,印了长长一路。食物温暖的香气,仿佛能暖驱散整个冬日的寒意。 青年走在她身边,距离得很近很近,不时,就能触碰到对方。 走出深巷,渐渐远去的喧嚣,换来了两个人的宁静。 “阿拂,这西街倒是各路古玩汇集的好去处。你可愿同我一起去看看?” “如此,自然再好不过。” 两个才走几步,正要踏入一家古玩店,他突然道,“阿拂,小心!”那个时候,她迅速抱住了他,用那小小的身子,挡住他。 从屋顶飞来的箭矢。穿破了她的肩头,只听她一声闷哼。他抓住了她,“阿拂?” “千白哥哥…你没事吧…”她虚弱的声音问道,还没得到回应,就倒在了他怀里。 拂以再醒来时,是在一家客栈里。身子一动,就感觉肩头传来了痛意。奇怪的是,已经被包扎好了。 “千白哥哥?”她试探的叫了一声。 从外面推门而入的人,见她起身,忙让她躺下,“你受了伤,就不要坐着了。” “千白哥哥,你没事就好。” “你怎么那么傻?那种时候,不想着自己,却是想着我?” “因为…我的命,是你救的啊。”她露出浅浅的笑容。 他却心闷得慌,倒了杯茶,给她,“方才,我让医女为你包了伤口,这是祛疤的药,姑娘家,千万不能留了疤。” “谢谢千白哥哥。”她如获珍宝的模样,在他眼中,却是极其刺眼。 他们在客栈待得久了,到她的伤口完全止了血,才动身回去。 马车停在国公府。她跳下车,笑着跟他道谢,“谢谢千白哥哥。” “下回,莫要做这般危险的事了。”他叮嘱道,“要一定要记得抹。” “千白哥哥的安危,更重要些啊。”她做了个鬼脸,跑进府中,又在大门边,对他挥了挥手。 重要么…竟会有人…觉得他的安危重要? “真是…蠢笨如猪。”他低低道。 事实上,拂以早就知道,那里会有箭飞来了。而且…还是针对她的。上一世,宫靖白就是为她挡了一箭,那一箭,刺穿了他的胸膛。对他暗生情愫,也是从英雄救美的时候开始的。 即便所有的事,都比之前提早了。但事实上,重要的都没有变。 她不会欠他的,也不会因此再对他动心。 而有一个人,在听着这些事情,不禁觉得有些荒诞,“拂姐姐伤势如何?” “只是些许皮肉之伤。” “这七皇子,对拂姐姐甚是不一般,”不管基于何种目的,他在接近她,甚至想让她产生好感,都是事实。 “老奴倒觉得,此法是不得已而为之。七皇子既已站定太子之列,试水深浅,自要亲历而为之。广撒网多捕鱼,反倒能收获颇丰。” 他眉头轻蹙,“物极必反。” 冯一道:“世子若是担心温小姐,不如给她提个醒?” 他思量片刻,却道:“不必,这样便可。” 近年关,家家户户都开始操办起年事,红灯笼啊,窗花呀,都开始布置上了。拂以突然不再去了安济堂,温夫人自然也发现了,也问过她,只是她不愿多说,她便没有再问。反而更享受与女儿在一起的时光了。 不得不说,宫靖白给的祛疤膏,还是很有效果的,才上了几次,皮肤便光洁如初。 要躲着君兰上药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每晚都要等她退下了,才自己爬起来,默默上药。 阿荼近几日都跟临渊出去,也不知干什么去了,也不透露半点风声。 拂以便在自己房间里头好好钻研医书。 只是今日,稍有不同了。外头有人送了请帖过来,问是谁家的,又不肯说。国公和温夫人都不在,她便接了请帖,拆开一看:今近年关,百废俱兴。愿请国公,今九一聚。明日巳时,候君。 下方落字:允。 允是…三皇子宫允乾? 第四十六章 狭路逢敌 今九楼。 “殿下,确信国公会来?” 三皇子轻挪白子,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为何不来?本殿邀他共进午膳,有何不妥?” “属下怕太子那方,得知此事,会拿此事大做文章。给殿下和国公扣上结党营私的帽子。” 他轻笑一声,“想来也还未蠢钝至此,山庄一事未了,太子怕也不会这般有闲情。他也不确定...国公是不是会站在本殿这边。若还没站定,就被他饶舌给逼到本殿这边,他可就得不偿失了。 近卫若有所思道:“原来如此。” “何况......”他落下一粒黑子,将几颗白子都吃下,“太子近来得一美人,极其宠爱,怕也生不出闲情来作妖。” 窗外突然有了动静,马车驶到九楼门口时,车夫勒马。他支着下巴,眯眼道:“来了。” 只是从马车上,跳下一个穿着斗篷的人,看不到脸。不像是国公的样子。 不出一刻钟,外头的侍卫领了人进来。他才看清了她的身材,矮矮的,小小的。她摘下帽子,露出精致的五官和浅浅的笑容,欠了欠身,“拂以见过三殿下。” 他自然清楚,国公府极其宠爱的小女儿。只是...怎么会是她来?“温小姐请起。前几日今九楼新进了一批冬茶,正好让温小姐尝尝。” “多谢三殿下。”她脱下斗篷,挂在一旁,大大落落的在他对面坐下。 他眉头轻挑,没想到这么一个小丫头,倒是半点不拘谨。 “殿下送帖来时,家父正好不在,帖子便是被我收了。昨日家父出去办事,至今未归,拂以怕殿下久候,便代父赴约,殿下不会责怪拂以吧?” “自然不会。还要多谢温小姐的体贴。” 拂以笑道,“那就好,正好拂以也想试试这今九楼的新菜。这次来,倒是能蹭上一顿了。” “如此便是,承威,还不去点菜?” 他的近卫立即应下,退了出去。 不时,先上了冬茶。三皇子便让他现在外头候着。 她轻啜一口,茶香浓烈,滋味醇厚。不禁叹道:“果真是好茶。” “今九楼在这京城,也有几十年了。用的,都是一等一的好茶。”他细嗅茶香,“这世上,能与之匹敌的,怕是少之又少。” “如此却是,三殿下果如传言中温文风雅。我倒是对茶对不得这么讲究,只是好喝便是。” “温小姐倒是随性之人。”他笑道。 不时,一道道菜上来了。菜香和外形上,怕是唯有御膳房能与之匹敌。这今九楼,也不知是谁家的产业,竟能屹立如此之久。身后的主子,怕也是对吃极其讲究,否则,怎么开得了这般讲究的酒楼? 两人九道菜,眼睛都没眨一下。对她的不请自来也是不失礼节。当真是谦谦公子如玉。 动筷前,她微笑道:“三殿下,山庄的事已经查出来了吧?” 他眉头轻动了一下,不语,听她继续道:“殿下不如随我做笔交易?” ...... 待拂以离开酒楼时,君兰已经在马车里等着她了,“小姐。” 楼上的人,看向那离去的身影,娇小的身子,被斗篷遮得严严实实。 “国公府的人,果真没有一个简单的。”他低笑道,“有趣。” 承威还未能理解他的意思,只是许久未曾见到三殿下笑得这般开心。 马车上,君兰还好奇的问她,“小姐,为何要自己赴约?” “既然是我想的,自然该探探他的口风。”她脱了斗篷,头发有些乱。 “老爷那若是问起,该怎么办?” “爹爹不会知道此事的。”她眯眼笑道。“君兰,与其想这些,不如想想,新年会要做什么。” 新年的时候,府里头总会办个新年会,调动一下众人的积极性。稍稍做些游戏比试。赢的人,自然会多奖励银子。君兰去年就与第一失之交臂了,此前,在拂以面前夸下海口,今年一定拿个第一。拂以还说,她要能拿第一,她再给她加银子。然而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拂以还不时拿这件事来取笑她。 “小姐!!!”她微恼,拂以笑着摇头。 马车突然间停下,若不是扶住了车窗,两人都得摔。 “怎么回事?”君兰撩开车帘,询问车夫。 车夫立即道:“撞到对面的马车了。” 对面?拂以坐在车里,稍微打量了一下对面的马车和人。打扮看起来也不是普通的人家,马车更是修得相当精巧,像是某家的富家小姐。 这路这般宽,若不是他们的马车横着挡了道,也不至于撞上了。原本赔个不是也就算了。可对方似乎没打算轻易放过她们。 一个富家小姐从马车里出来,嚷嚷着,“这么宽的路,连路都不会走?还撞坏了我们的马车!!!” “姐姐,想来对方也不是故意的,马车坏了,回去再修便是。” 这个声音,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傅辞绯!!!另外一人的话...应该就是还未出阁的丞相家的二小姐傅兰玉。 “这位小姐的话,倒是有些问题。路这么宽,你们的马车却横在路上,挡了道。还要将过错,都归咎于我们?”她轻笑一声,“过错的判定,竟是要先发制人这个理?” “你说什么?”傅兰玉性子也是较急的,在相府,也没什么人敢对她这样,于是她一下就炸了,“明明就是你们不长眼,关我们什么事?” “说这话之前,不先看看,自家的马车,是什么模样的么?” 周围已经聚了好些人,就看着那么两辆马车停在路中间,挡了大家的道了。只是看两家似乎都不是善茬,所以没人敢说。干脆就聚起来,看会儿戏。 “我们的马车自然是你们这种穷酸模样,比不得的。”傅兰玉一吵起架来,就一头不服输。平日里,看她这般去欺负别人,傅辞绯还无所谓,但如今在大庭广众之下,这般吵架,可是丢他们相府的脸啊。 “二姐!” 傅兰玉根本不理会她,冲着拂以喊道,“你敢下来跟我说么?躲在车里头算什么本事?” 原本她只是激她一激,没想到,拂以真的下来了。看起来打扮相当穷酸,只是出门也就带了那么一个丫头,估计也不过是什么小家世吧。 怪不得傅兰玉认不得她,就是傅辞绯也没认出来。沈将军回来宫宴那日,拂以擦了妆,又细细打扮过了。今日出来,还带着斗篷,自然穿得朴素些,又没上妆,和那日比起来,简直是两个人。 拂以下了车,便看清楚了这局势,眼珠一转,笑道:“现在,就算不论谁对谁错,也不该在这挡了大家的道。不如你我各退一步,此事便过去了,如何?” 过去了?哪有这么容易。傅兰玉肚子里那口气还没出,自然不肯轻易放过她,“想过去?先在这跪下,磕三个响头,这件事,便让你过去。” 第四十七章 调和 周围哗然,没想到一方都愿意退让了,这方还会这般得理不饶人。 这蠢货!傅辞绯心中暗骂一声。现在这个时候,还不如顺着那丫头的话来。在这街上如泼妇般骂街,简直把脸都丢尽了。 拂以一脸错愕,“跪下?磕三个响头?为何?” “你不是想这件事过去么?”傅兰玉还洋洋得意,以为她已经被自己吓到了。 谁知,拂以便这么开始默默的抹起了眼泪,“我本以为,你是大家闺秀,自当是会为众人着想,没想到,却这般羞辱我。” 众人的心自然倾向了弱者那一方。同情起了拂以,对傅家姐妹,低声议论。 傅辞绯感觉情势不对,忙下了马车,见到拂以的时候,总觉得有几分眼熟。可解决麻烦的心,终是占了上风。“姑娘,我们自然是要走的。方才姐姐,不过是一时气话,姑娘莫要放在心上。” 她的话,已经给了台阶下,可偏偏她人不领情,“走什么走?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周围有人窃窃私语,甚至有人已经认出了她们,“看那马车,似乎是相府家的小姐啊。” “没想到相府家的小姐会这般自私,这光天化日之下,就挡了大家的路,还欺负别人家的姑娘。” “谁说我欺负她了?可不就是她自己撞上来的么?”傅兰玉恰恰听见了这话,狠狠反驳道。 “二姐,得饶人处且饶人。”傅辞绯道,缓缓走来,道歉道:“姑娘,大伙儿,我们这就走。” 在傅兰玉的对比之下,他人对傅辞绯的好感,自然上升了不少。 想着相府有个娇蛮任性的姑娘,也有个大方懂礼的姑娘啊。 “走什么?可不都是她的错么?”傅兰玉还是不肯走,“你看看她,一点认错的模样都没有。” “我也不知自己何错之有,不如姑娘直说如何?”可怜装得差不多了,拂以就变了脸。 “你撞了我们的马车,难道不是错?” 拂以淡笑道,“既然你我判定不得,不如让别人来判定如何?” “让谁?” “自然是这周围的百姓。大伙儿评评理,这么大一条路,就算是三辆马车通行,都没有任何问题,可为何这辆马车,偏偏停在了转角的地方呢?明知道,转角这地方,来来往往的人和车,都多。还是说...要在这里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这位姑娘,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 “是啊,本就是相府的马车横停在这,给招的麻烦。” 想不到这姑娘扮了可怜之后,会来这么一招。傅辞绯心下便认定,这不是个善茬。抢在傅兰玉前面开了口,“怎会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过似乎是车轮坏了,便让车夫停下看看马车罢了。” 这借口听着,还像是那么一回事。“哦?那刚刚为何不说呢?甚至将马车横停至此?” “为何要跟你说得这么清楚?”傅兰玉不悦道。 她微微挑眉,“因为你挡了道来啊。” “你!!!” “此事上,确实是我们不对,只是车轮坏了,也别无他法。”傅辞绯忙道。 “若是相府家的小姐,都如傅三小姐这般懂礼,怕也不会有今日之事了。” “你说什么?”傅兰玉气不过,都想动手了,君兰立即守在拂以身前。“你们算是个什么东西,竟敢这么说本小姐?” “想来傅二小姐,再无礼,也不会打算...在大街上如泼妇一般开打吧?”她躲在君兰身后的模样,一脸惊恐。 这个丫头,知道她们的身份!!!是谁...究竟是谁家的小姐? “既然如此,傅二小姐还是收敛些,莫要回去后,让相爷听见了传闻,可是得闹你不懂礼数啊。”一道声音插入之中,见着不远处,马车上的人跳了下来,踱步而来。 气宇轩昂,温文尔雅,倒真是谦谦如玉。 “见过三殿下!”拂以率先行礼道。 其他人听是三殿下,看热闹的心一下更大了。 傅辞绯心中一惊,为何三殿下会在此?她拉着傅兰玉行了礼,忙道,“三殿下,姐姐只是一时心直口快。姐姐,是吧?” 这傅兰玉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听见是三殿下,吓得不行,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所谓猪队友,就是这种情况了。只是这傅兰玉傻得可怜,上世就被傅辞绯当枪使了,还以为这妹妹是真心待她好的,一股热心,为她肝脑涂地都在所不惜。才会最终落得独自一人,无人问津的凄凉地步。 只是,说实话,她并不同情她。看到她,就像曾经为宫靖白付出一切的自己,蠢到...发指。 “温小姐,别来无恙。”三皇子没有理会她们,反向拂以打了招呼。 “殿下,别来无恙。” 温?是国公府么? “多谢殿下。” “为何谢本殿?”他故作诧异,拂以笑道,“若是殿下不说,拂以今日怕是都走不了了。” 三皇子便看向傅兰玉,“傅二小姐,此下,可是能让路了?” 她喉中像是堵了什么,一句话都说不出,只默默的点了点头。 待车夫将马车挪了位,让开了一条大些的道,傅辞绯先行道歉,“今日之事,是我们不对,三殿下和温小姐,可莫要怪罪。” “傅小姐多虑了,本殿怎么会计较这种小事?”言下之意: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还不至于让他计较。再者,与一女子计较这种事,怎么对得起他的贤名? “我们这方也有错,傅小姐客气了。”拂以笑道,“还是多谢殿下调和了此事。 他轻笑一声,“这是本殿应做的。” 傅辞绯心中腹诽,温家小姐竟然和三皇子这般要好?莫不是...温家已经站在三皇子那一边了? 大概...十有八九了吧。 这个小小的插曲后,马车各行其道,周围的人也各自散了。除了楼上那个将整部戏看完的人。嘴角勾起一抹笑,除去傅兰玉,傅辞绯和温拂以两人。倒是都有各自的手段。只是...不知温家是真的站在老三那边了么? “那样的话...就有些无趣了啊。”看来...温拂以那,反倒是要多用些手段。 回到国公府,温夫人身旁的侍女便来报,“小姐,前厅有你的客人。” 客人?谁会来找她? 她一脸疑惑,随她去了前厅。还没进前厅,就听里头传来温夫人的笑声,“如此,公子当真喜欢我们家拂儿?” 她的脚步一顿,听里头坚定的声音道:“喜欢。” “!!!” 第四十八章 局势 她走进前厅,见到他时,一时间错愕,“徐大夫?” 徐世秋站了起来,“拂以。” “拂儿,过来。”温夫人浅笑道。 “徐大夫怎么会过来?”问完才想起,阿荼的病,是安济堂看的。她静静走到温夫人身旁的位置上坐下。 “徐公子,坐。”温夫人做了个请的手势。徐世秋才移开目光,坐了下来。 刚刚听到的话,让她脑子里有点乱,说不清是什么心情。抬头时,徐世秋身着白衣,俊秀的面容,带着些雅气。像是感受到她的目光,看向她,两人的目光交汇了,拂以尴尬的避开了。 “拂儿在安济堂,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不,拂以她...做得很好。认药记得很快,药理也记得多。算盘也打得好......”说着说着,再对上她的眼神,突然有点害羞,轻咳一声。 夫人是越听越高兴,都要笑开了花。听别人夸自己的孩子,就有满满的自豪感。 “阿荼真是麻烦徐公子了,再过一会儿,就到了晚膳时候了,不如一同用了晚膳再回去?” 面对温夫人这般热情,徐世秋相当受宠若惊。“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拂儿。” 拂以还在出神,突然被叫到,愣了一下,“嗯?” “带徐公子在府里头逛逛吧。” 逛...娘亲这念头,未免也太明显了吧。 她眉头一抽,却什么也没表现出来。“徐大夫,走吧。” 看两人一高一矮走出去的身影温夫人不禁有些感叹,当年才那么大一个孩子,再过几年都可以成亲了。 自己也已经老了啊...不得不叹,时光飞逝,容颜易老。 也不再奢求什么了,只要拂儿,嫁个好人家,顺顺心心,平平安安过一辈子,就足矣了。 两人在花园里逛了一圈,默默无言。拂以心中复杂得很,不知如何开口问他:你同我娘说了什么? 而徐世秋也猜着,兴许,她已经听到了刚刚自己回答的话。那现在,该怎么对她说呢? 两人的心情不同程度,却是同样复杂。 “徐......” “拂......” 两人同时开了口,又异口同声道:“你先说。” 气氛一度尴尬,拂以先打破了这份尴尬,“徐大夫怎么会...和我娘亲聊了起来?” “原本是谈阿荼姑娘的事,后来谈到你在安济堂的事。” “是么......”她笑笑,“没给徐大夫添什么麻烦吧?” 他突然停下,注视着她。 “徐大夫?”她回头,与他相视。 “拂以,我愿等你长大。你愿与我定亲么?”他紧张得手心里头都是汗,却还是很认真的看着她。 她从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一下愣在原地,“徐大夫......” “我会护你一世周全,予你一世心安。爷爷那里,我也会说服他的,我想与你一同走下去。” “徐大夫,你于我而言,就像是兄长一般的存在。拂以从未想过成亲之事,也觉得,不需要去想。”顿了一下,“徐老的话是对的,徐大夫你不适合踏进这个泥潭。安济堂一世清名,不该与此扯上干系。” “!!!”是因为...爷爷的话么?他大步上前,站在她面前,“因为我是安济堂的人,所以不可以?” “都有,方才我也说了,我一直只将你当兄长来看,也从没想过,与你成亲之类的事。” 他收紧了手,垂下眸,“是么......” “徐大夫能配得更好的人。” 更好?你若不喜欢...又何苦这么在我心上扎刀子呢? 拂以觉得,很多事还是早些说清楚为好。徐世秋的人品和性子,在这泥潭里比起来,就像是清澈见底的河水。她是只想守着国公府和报仇的人,又何必误了人家? “今日,我便先回去了。代我向令堂道个歉。” 她点点,送他出去。 用膳时,徐世秋回去的消息,温夫人早就知道了,国公未回来,阿荼和临渊都在外面。母女二人便聊了起来:“拂儿,怎么让徐公子先走了?” “娘亲,就莫要将徐大夫与我凑在一起了。”她叹了口气。 “为何?娘觉得那徐公子为人诚恳,生得俊秀,又是个妙手仁心的大夫,有何不好?” 正是因此,才更不合适。“我只将他当兄长看,从未有过半点男女的心思,娘亲就莫要猜测了。” 温夫人甚是不解,“拂儿,难道...你已经有了倾心之人?” 一口汤差点呛着。“咳咳咳......” 温夫人更确定了她的猜测,“是哪家公子?” “娘,你都在猜些什么呢。”她平息下来,道:“没有的事儿。” “那你这般心虚作甚?” 非要说的话,宫靖白算么?可如今,她的脑子里头,只想着,要如何,才能实现复仇。 “你不愿说,那就罢了,到你愿说的时候,娘会好好听你说的。”也不知这丫头的性子,是随了谁。她无奈的摇摇头,夹了菜放她碗里,“别挑食。” “......” 用过晚膳,她心中难以平静,连书都看不进去。 现在整个局势的关系,令她烦躁。 宫中划分势力,应该是得宠的姐姐一部分,丽妃与三皇子一部分,皇后和太子一部分。秦幼薇进宫后,太子渐渐沉溺美色,已经有一两日没上朝了。而秦幼薇,倒是有望成为太子侧妃。当然,皇后必定不会允许这种情况继续发生,想来没过多久,就会被制止了。 还有便是...现在隐匿在太子麾下的宫靖白。 宫外部分,现在站定太子的傅丞相、镇南将军等,站定三皇子的有褚广侯,钟尚书等部分文官。大部分还在观望,像沈将军,而他们国公府,与三皇子则是暂定和合作关系。 三皇子是聪明人,自然知道暂定关系的意义。既是观望,也是否定了太子一派,否则不会选择他。 与狼为伴,定要自带猎刀。 还有一派,就像是景棣王府,坚定的选择中立,不占任何一方。但同时,府中却拥有着令人眼红的东西,所以又是一块香饽饽。 现在的关系是均衡的。之后,就是看宫靖白...如何破坏了这场平衡了。 她放下笔,看着它出神。 一阵凉意袭来,她蹙眉,没关窗么?转头之际,便见少年站在那,静静注视着她。 第四十九章 故人 冷风扬起了发丝,冰蓝色的发带,随之飘动。为那俊气的面容上,平添了几分冷冽。单薄的身子,伫立在窗边,面容淡然。 “衡月,你怎么来了?”拂以走过去,关了窗,“这么冷的天,吹着冷风过来,你身子骨弱,怎么撑得住呢?” “因为我想见你了。”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拂姐姐,想成亲么?” “我都还未及笄,还不打算这个问题。”她反握住他的手,果然如想象中的冰冷。双手合十,将他的手,握在手心,轻轻摩擦着,“冷么?” 他沉默片刻,应道:“冷。” 她轻笑一声,却发现他发上有些水滴,“外面下雨了么?坐下吧。” 衡月坐下,安静的看着她为自己忙碌的身影。 女子十几岁,便已能嫁为人妇。在他还活着的时候,她却已嫁作人妇。眼中只有她的夫与子,再不复如今的模样。那么...他接受不了。好不容易...找到有趣的东西。 头上突然盖上了什么,她解开他的发带,细细地为他擦拭。那翡翠一般的眼眸,却一直注视着她。 “衡月,你监视我。” 她突然间道,没有任何防备,甚至没有任何表情的变化。 他却什么都没说。 任凭她怎么想,也觉得不可能是巧合。被绑那一次,他出现的时候太过巧合。如果说真是巧合,那这一次呢?徐世秋今日才上门说了定亲,他便来问了自己成亲之事,况且,那个时候,只有他们二人。连对娘亲她都没有太过细说。若不是在自己身边有耳目,是不可能知道这么多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回忆着,蓦然想起,山庄时,救了她们的那个男人。 被绑那一次,她只觉得衡月身边的那个人,身型与救她们的那人有些相似。 如今回想起来,怕不是有些相似,根本是同一个人。 为什么?因为她是国公府的人?有必要监视国公府的动向?接近她...也是因为这样么? 他突然,抓住了她的一只手,握在手心中,用她刚刚的表情,询问她,“冷么?” 冷啊,感觉像是被冰块抓住了一般。 “衡月。” 他并没有打算瞒着她,让她知道的话,还或许还会更有趣些。“菀错,出来。” “!!!” 从黑暗中跃出一身劲装的女子,是那熟悉的模样,面无表情的脸孔。 【——我名菀错,会保护小姐的。】 【——小姐只需知道,菀错绝不会背叛你。】 【——我为夫人上药吧,切莫留了疤。】 ...... 她僵住了。菀错...是云衡月的人。 那么上世,她已经见过云衡月了?还是只是为了监视她?为什么? “菀错,你的主子,是谁?”他的声音还是那般沙哑,完全不似少年的声音。 她只顿了一下,定定道:“是温小姐。” “!”他是在打什么主意? “如此,拂姐姐可满意?”见她不答,继续道:“拂姐姐,君兰护不住你。在这之中,你必定会有性命之忧。三皇子、太子甚至于七皇子,都不是善茬。” 原来...自己这段时日做的所有事情,他全都知道。世人眼中与世无争的景棣王府,却是眼线布天下,一切尽在掌控之中啊。想来也是,若非如此,岂能不站一方,不问朝事,还能代代鼎立? 只是自己看轻他了。即便是个孩子,也不是普通的孩子。 “为什么是监视我?若是要看国公府的动向,至少,也应该监视的是我大哥吧。” “因为不想看你死。”冰冷的手松开了她,扯下毛巾,凌乱的发丝下,是漠然的眼神。“拂姐姐若死了,将无趣得很。” 无...趣?一切都是基于乐趣? “哈哈哈哈......”她突然笑了起来,菀错既是云衡月的人,上一世,从入宫到葬身火海,他也全都知道。除了玉千白,他怕是最了解她的人了。他见证了她的半辈子,她却对他一无所知。 现在一切摆在面前,她突然感觉有意思得很。 “云衡月,你能护我到什么时候?” “只要我还活着。” 无论怎么说,云衡月救了她两次,是事实。上世她死之时,他已经是新一代的景棣王。如果不出意外,宫变之后,他也还活着。 她定定道:“好,你就在一旁看着,只要看着。”你既不愿景棣王府和那些破事扯上干系,那就看着便是。 他嗅到浅浅的馨香,那是她身上的味道啊。“嗯。” 外头的冷风吹到窗户上,发出了‘呼呼’的声音。 年关至,府上各处打扮得充满了新年的气息。到处挂着红灯笼,阿荼对这一番气象甚是好奇,新奇的比划着。 临渊微微一笑,摸着她的头。 “娘亲,你看看他们。”拂以挽着温夫人,故意说着他们都能听见,“唉,两人在府里头真是半点都不注意。” “你呀你,你大哥跟阿荼在一起是好事,就别这么嫉妒着了。” 她撇撇嘴。“我才没嫉妒呢,他们婚期准备定在什么时候啊?” “你这丫头就别操心了。”临渊道,他搂着阿荼的肩膀,看阿荼一脸害羞。 “谁操心你们了?你们可没有半点需要我操心的事儿。” “拂儿,到了春天,很快就是你的生辰了,可想好了要什么?” “嗯...一家人平平安安就是拂儿最想要的了。”她笑嘻嘻道。“也还不着急呢,你们婚期可得过早些,之后再让我好好过生辰。” “你啊......”温夫人的手指轻轻戳了一下她的额头,“有什么想要的,也可以。” 阿荼突然比划起来,临渊看她比划完,道:“阿荼说,她已经准备好了。” “真的?” “你这丫头。”对拂以突然兴奋,临渊无奈道。 “有准备送我的,我自然还是要的嘛,啊,姐姐定是不会忘了我的生辰的,不知今年姐姐会送我些什么。” “那我和你爹也得好好想想,是要送你什么了。” “嗯!” 几个人说说笑笑。 很快就到了除夕夜,一家人都围在桌旁,一桌子的年夜菜。本在休养中的老太太也出来了,看她那模样,气色已经好了不少。 开饭后,温夫人为拂以夹着菜,听国公道,“渊儿,镇南将军那,已经准备长留京城了,你作何打算?” “儿子也打算,在京城留几年。”他看向阿荼,似是感受到他的目光,阿荼与他对视了。 “等渊儿和阿荼成了亲,再考虑别的事吧。” ‘啪’的一声,筷子被拍到桌上,老太太怒目而视,“真当我死了不成?” 气氛一度僵硬,温国公道,“母亲,渊儿也已经大了,这些事,让他们自己决定便是。” “自古婚约,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有娶个外族之女之理?” “老夫人,这话可就不对了,大哥娶了阿荼姐姐,充分体现了我们与外族交好的情谊,又岂会是坏事呢?若是因为阿荼姐姐是外族之女,便有悖于圣上所言的,各族人民平等的话。想来...这应该不会是老夫人的原意吧?” 第五十章 一支梅 “拂儿!!!”国公呵斥一声,拂以立即变了脸色,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若是拂儿说得错了,老夫人便当拂儿童言无忌,莫要和拂儿计较。” 她自然不会跟她计较,她怎么可能跟她这黄毛丫头再计较?即使心里恨得牙痒痒的,她还是不会去处理掉这丫头,这就是现在的现实。 再者,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这丫头啊! 不,就算那外族的丫头嫁进来了,又如何?那不更要让她摆布?若是因为那丫头,破坏了自己和孙子的感情,反倒不值得了。心里想清楚后,便不再搭理拂以,这还是让她有些许诧异。 年夜饭的后半段,气氛不大好,但也是吃完了。 晚上是要守夜的,在晚上守夜时,听到龙潭寺钟声的人,能在新的一年里,平安顺利一整年。 拂以自是不信这些,只是能有个美好的愿望也是好的。 热闹的除夕夜,基本都不用让下人们伺候了,丫鬟们都聚到了一起打牌,剪纸。君兰本想陪着她的,却被她推了出去,“我看书时,就不用伺候我了,去吧,也同她们热闹热闹,免得她们再说你孤僻。” 她抱着医书看到半夜,却耐不住困意睡过去了。 那个梦里,她梦见下雪了,是今年的最后一场雪,还有钟声响起。‘咚、咚、咚’的。 有人在摇曳的烛火中,为她披上外衣,将她抱起,放到了床上,随后,吹熄了灯。 “......” 唯一能证明不是梦的,是大年初一醒来,她安安静静当躺在床上。倘若是别人,自然无法那么轻松的过了菀错那一关,碰到她吧。她扶额,是衡月么? “菀错。” 黑暗中的人慢慢走了出来,在她身前半跪下,“小姐。” “昨夜,衡月来过了?” 她应了一声。 果然是他啊,为何不叫醒她呢? “你先休息吧。”她起床后,却看到案上那一支梅花,花朵儿上,还带着些许水珠,怕是被摘下时,还带着雪,如今却已经融化了。 “小姐什么都不好奇么?” 真稀奇啊,菀错会问她这种问题。“你希望我好奇什么?” “即便我是世子派来的人,小姐也没有什么想知道的么?”即便知道了她的存在,却没有半点讶异,半点好奇。 “可你的主子,不是我么?”她反问道。菀错一怔,“是。” “那就对了。”她淡淡道,“说到好奇的事,倒是有几点想问问你。” “小姐请说。” “你在衡月身边待了多久?” “并没有在世子身边待过,要到世子身边时,世子已将我派到小姐身边了。” 原来如此,感觉和上一世的菀错不大一样。上一世的菀错,应该在衡月身边待过一段,处事上会更为内敛和谨慎。“你除了暗杀和刺探情报,还会什么?” 上一世,她只让菀错为她打谈过情报,虽然她不会伤害她,但毕竟来路不明。 这一世不同,她清楚的知道她的来历。那么该用的时候,自然不能吝啬她的价值。 “药理知道些许。” 药理么...该是要懂的。“他近日在做些什么?” 她顿了一下,而后道:“世子开始习武了。” “是么?”她换了衣服,让君兰找了个瓶子,打了水回来,将梅花插在瓶中。君兰还在疑惑,“小姐,哪来的梅花?” “送的。” 新年里,唯一好些的事,便是临渊和阿荼的婚期定下了,在三月份。 汐歌迫不及待的让拂以带着阿荼进宫,想看看这传闻中把大哥迷得神魂颠倒的外族少女。 阿荼在与她进宫时,显得有些紧张。拂以便拉着她的手,“不用害怕,姐姐是个很好的人。” 阿荼点点头,但还是上下查看着,生怕自己有半点失礼的地方。 进了宫,便换了步行,却正巧碰见上了丽妃的车撵。 她拉着阿荼行了礼,“民女参见丽妃娘娘。” 丽妃细长的凤眼,上下打量着她。便是她么?在宫外让皇儿相护之人? 国公府的千金和相府的千金,在马路上争执一事,自然传到了不少人耳朵里,包括国公和傅丞相。 国公和温夫人对小女儿的疼爱,也只是说了她两句,在她委屈巴巴的眼神下,多的也不忍心了。 丽妃不免开始怀疑,拂以对三皇子的心思。 “起来吧。” “谢丽妃娘娘。”两人站起来,丽妃见到阿荼,一时间因她的美貌而惊讶,“本宫听说国公府里头有位异域美人,生得极其貌美,想来,就是这位姑娘了?” “回娘娘,她是阿荼,也是我兄长未过门的妻子。”她咬紧了后面几个字,丽妃眉头一挑,问阿荼道:“阿荼?这大梁的生活,可还习惯?” 阿荼相当紧张,连比划的手,都有些颤抖。 见她比划了一阵,拂以代她道:“谢娘娘关心,阿荼很喜欢这里。” “她......” “阿荼姐姐坏了喉咙,说不出话,还请娘娘见谅。” “如此...倒是可惜了这么一个美人。”她多看了拂以两眼。分明是姐妹,不过这妹妹,倒是都比不得姐姐。 拂以装作不知,道:“娘娘是打算去哪?” “大胆,娘娘的行踪,岂是你能随便过问的?”她身旁的宫女立即站出来道。 丽妃一抬手,“大惊小怪的。本宫正要去凤鸾殿,与皇后娘娘一叙。” 听着她都想笑,丽妃和皇后一叙?“如此,拂以更不敢耽搁娘娘了。”她拉着阿荼行礼。 这丫头...胆子果真不小。“夕贵妃那般疼爱温小姐,想来让温小姐入宫了,定是会小住几日。若是得着空,可得来本宫的明秀宫坐坐。” “民女就怕打搅了娘娘,既然娘娘这么说了,民女定会去拜访。” “那本宫,可就等着你了。” “喏。” 丽妃一行人这才大摇大摆,在他们的恭送声中离去。 阿荼拉着她的手,手指还有些颤抖。她拉着她,“走吧,我们去找姐姐。” 丽妃...想试探她什么?兴许三皇子已经将他们合作之事告诉了丽妃?倘若没有告诉呢?是因为前段日子的事,三皇子帮了她? 可那时候,帮她该是最好的选择,毕竟...傅家是太子那边的人。 洛宸宫。 汐歌听了他们来的消息,忙赶了出来,笑容满面。“可把你们等来了。” 拂以一进了宫,那熏香的味道飘来,就让她鼻子痒痒的,她皱起眉,“姐姐,你平日里的熏香呢?” “皇上觉得那香味道有些过了,我便换了样香,怎么,不好闻么?” “你自己换的?” “上次御花园的晚宴里,和其他几个妃子谈到了香的事,她们便说了这配方,我让太医院看过了,并无大碍,便用了。” 拂以还不大确定,但这味道,她在安济堂的时候,便有闻过。 这之中...不单单是有香料啊。 第五十一章 见丽妃 她取了香,晚膳后便在别院,细细的研究香的成分。除了几种香料她判断出来外,还有一股特殊的味道,说不清道不明。像是置身于田野之中,嗅到的花香。 “菀错,你知道这是什么味道么?” 她从黑暗之中出来,闭目细嗅,睁眼时,十分肯定,“小姐,是零陵香。” “零陵香,祛风寒、辟秽浊、治伤寒、感冒头痛、胸腔胀满、下痢、遗精、鼻塞、牙痛等,瑶族常用香草煎服,以避孕和堕胎。”拂以缓缓念道。“是我多虑了么?”只是,稍微有些许危害之物,她都不容许在姐姐身旁。“明日给姐姐殿里头换种熏香。” “喏。” 小姐的医书看得多,可真正认识的,却没有那般多。若是有人带着她,带她辨识百草。依她钻研的这股劲头,定会很快就超过她了吧。 这件事,给拂以敲响了一个警钟。宫中嫉妒姐姐得宠的人不少,害怕姐姐怀上龙子的,更不在少数。 若是放松了警惕,不知会被这皇宫啃食成什么模样。上一世,她在这里待过,对那些肮脏的手段,自然熟悉不过。 有人敲门,她收拾了东西,菀错渐渐没入黑暗。 开了门,才发现是阿荼。 “贵妃娘娘真是好人,比我想象中和善多了。”她高兴得比划的手速都快了许多。 “阿荼姐姐,你喜欢这里么?” 她重重的点头,“这里有临渊,有你们,都是大好人。” “阿荼姐姐,你喜欢我大哥什么呢?”这是她一直很不解的一点。大哥是那种什么都不喜欢表现出来的人,性格内敛又深沉。可在阿荼面前,这些,全都不作数了。 阿荼想了想,拿了笔写起来,拂以便在一旁为她磨墨。 “我什么都不记得的时候,第一个看到的人,就是他了。不知道别的,只觉得他很熟悉,觉得能够依靠的,也只有他了。他只是不善言辞,却很温柔,什么都替我考虑到了。甚至处理着我惹下的各种麻烦,保护我。这世间,怕是不会再有第二人,能为阿荼做到这地步了。” 那歪歪扭扭的字里,满满都是阿荼的心意。她在靠近大哥,为了融进他的世界奋不顾身。 “那么,如果你...记起了你的过去呢?” 过去...这也是阿荼一直不敢去触碰的一块领地。 “如果你过去里,是恨他的呢?” 阿荼也想过这件事,可她更珍惜,当下的生活。 “你们二人的事,我本不该多过问,只是,我希望你是把这些事都想清楚了,再跟大哥成亲。” 阿荼默默的点了点头。 有些事,说起来很残酷。可必须有人去捅破那层纸。谁都不愿当那个人的话,那就让她来好了。 第二日,二人梳妆打扮后,与汐歌同用早膳。 看着阿荼,汐歌不禁叹道:“果然是异域风情的外族女子,与普通的女子,甚是不同。我从未见过这般的美。” 阿荼红了脸,可看汐歌,她就有种,她写出了篇好文章,被却公认的大才女,夸说:你的文章写得真好的感觉。 汐歌的美,是如高岭之花,孤高又傲然挺立。 而她...竟隐约生出了种自卑感。 “是啊。”拂以笑道,“阿荼姐姐若不是这般好看开朗,怎能把大哥迷得七晕八素呢?” “也是。算过日子了么,定在什么时候?” “娘亲找人看了日子,定在三月中旬。这段时日,便能好好筹备婚事了。” “如此甚好,那我可得开始想想,该送些什么为好。” “姐姐,你莫不是忘了,还有什么该先送的?”她佯装生气,汐歌笑道,“你呀你,我岂会忘了我们老幺的生辰?” 她转而笑开,“那我可就等着了啊。” 阿荼看着两人的互动,心中有些羡慕,拂以道,“阿荼姐姐,你可要好好巴结姐姐,姐姐可是我们家话语最重之人了。” “贫嘴!”她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握住了阿荼的手,“阿荼,你既愿意与我大哥相守,无论遇上什么艰难险阻,都莫要离弃。” 阿荼感受得到这话中的份量,重重点了头。 “对了,姐姐,丽妃娘娘邀我去明秀宫坐坐。” “丽妃?”汐歌自然多少猜得到,是因为什么。“你若不想去,我便派人回了她。”早已和她为敌了,也不外乎再得罪一次。况且,她更担心拂以的安危。丽妃...可比那些洪水猛兽会吃人。 “人家既然那般盛情,我又岂能拒绝呢?我知道姐姐在担心什么,不过,我不会有事的。” 近来,越发有些看不透这个妹妹了。以前,能让她解决的事,从不会麻烦了自己,可如今,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了。该说...变得多么? “此前太子不是纳了个贵妾么?听说现在已经是侧妃了?” “是啊,倒是有好些手段。那贵妾与你还有些过节?” “我本想处置了她,没想到先被别人下了手。”她的语气云淡风轻,“现在成了太子侧妃,倒是没这么好拿捏了。”她一副相当惋惜的模样。 “你这丫头,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头还不知是个什么想法。 拂以笑道,“还是姐姐了解我。 如今时机未到,就先让秦幼薇蹦跶一会儿。 用过午膳后,拂以去了明秀宫。 让宫女去禀告丽妃时,宫女却告诉她,丽妃已经睡了。 她眉头一挑,“如此,民女也不好打搅,改日再来访。” “慢着!”那宫女叫道,“娘娘在午觉,温小姐连这么一点点时候都等不了么?” “既然娘娘在午觉,民女又为何要在这扰了娘娘?又不是有何急事,既然主人在睡觉,客人再进去打扰,岂不是无礼?” 想不到倒是这般伶牙俐齿。拂以欠了欠身,便要离去,又有个宫女前来,淡淡道:“温小姐,娘娘起了,请温小姐进去。” 丽妃啊丽妃,就不能换个招数么?上世,她入宫后,丽妃也是用着这种低级的招数,打算给她下马威,没想到换了一世,还是这种老套路。 拂以随宫女进了明秀宫,丽妃梳妆整齐,慵懒的靠在贵妃榻上,见她进来,凤眸一眯,“温拂以,你好大的胆子!!!” 拂以佯装不知,正正经经行了礼道:“不知娘娘说的是什么?” “既然来了,本宫还在睡着,你就这么走了?” “娘娘还睡着,民女不敢叨扰了娘娘,自然只能先离去。” “哼,夕贵妃的妹妹,当真是不一样,胆子都比常人要大得多。” “多谢娘娘赞誉。” “......” 第五十二章 游戏 跟这丫头说话,就像是一拳头打在一团棉花上一样,连弹都弹不回来。 “哼,前几日听闻你与相府家的小姐,在街上有了争执。还让皇儿帮了你?” 她微微一笑,“娘娘难道不是应该高兴么?” “本宫有什么好高兴的?”她眉头一紧。 “三殿下帮的可不是民女,只是因为...那是相府的人。马车横挡在路中央,挡了百姓的去路,三皇子路见不平,便为百姓调和了此事。” 丽妃这才发现,这丫头还有能把黑的说成白的的本事。说的倒是好听。 “你这丫头,真是好大的胆子。”在她面前毫无畏惧,还这般张扬。 “过奖。”她淡定的回应。“毕竟...相爷是太子的人。“ 所以,她就不承皇儿的人情了? “呵。”她冷笑一声,“你真觉得本宫治不得你?” “民女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只是想与娘娘聊聊心里话,娘娘何必这般戒备?”她扫了一眼,围在身旁的一群宫女。 那柳叶眉一挑,“紫嬷嬷留下,你过来。”玉指对着拂以一指。 身旁的人都退了去,拂以才走到她身旁,挪了椅子坐下。 紫嬷嬷本想教训她,却让丽妃给阻止了。“娘娘,如今外头都传着,太子的侧妃,美貌不已,迷得太子神魂颠倒,甚至不上朝。” “那又如何?” “娘娘觉得,她能当上太子妃么?” 丽妃冷笑一声,“你究竟想说什么?” 拂以起身,倒了杯茶,听着倒水声,微微勾唇,“娘娘何必这般着急?娘娘,你们的目的是对等的,不是么?只要皇后娘娘在,秦幼薇是不可能成为太子妃的。可她那自命清高的性子,也不容许她只当一个...侧妃。” “你是要本宫...撬墙角?”丽妃难以置信的声音。 “娘娘,秦幼薇和皇后娘娘,既然不是同一条船上的,又岂能算是撬墙角呢?”她递上了茶。 丽妃的指甲轻轻碰上杯盖,“你倒是好重的心机,想让本宫去对付皇后?” “呵......”她轻笑一声,“娘娘,如今最受宠的是我姐姐。朝中最得势的是三殿下。除了皇后,娘娘还有什么障碍么?我们国公府,不过想求得自保。太子无道,若是让他得了位......”她低低道,“谁还能有活路呢?成王败寇,想来娘娘再清楚不过了。” 丽妃攥紧了手,“本宫何尝不知?” 拂以笑道,“何况,皇后有个相府的背景。娘娘甘心?即便三殿下...是帝王之才。”她清楚的知道,丽妃的死穴在哪。 她不甘一直被皇后压一等,也不甘心自己的儿子,被那资质平庸的太子压一等。 既然要说,就要捅最痛的地方。 丽妃狠狠的瞪着她,“莫要以为本宫不知道你的心思。” “那娘娘...怕么?培养一个皇储,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我们何苦花那么大的心思?况且...娘娘若是摆平得了皇后,还用得着怕我们?” “本宫岂会怕了你们,那太子哪里比得我皇儿半根指头?”丽妃轻蔑一笑,“本宫倒是想听听,你既敢给本宫提议,又能说出什么有趣的事。” “有趣...倒也说不上,娘娘也可当成个游戏玩玩,终归也不会吃亏,不是么?” 此番要说上有趣,最有趣的应该是这个张狂的丫头了。 丽妃这般想着,回想到她刚刚的话,不禁大笑起来,让紫嬷嬷看着都有几分心惊,“娘娘?” “哼。那丫头,年纪小着,胆子和心思...倒是不小啊。” “娘娘是打算......” “哼,试一趟,又不吃亏什么。搞不定皇后,本宫还搞不定一个小小的侧妃?” 出来明秀宫的拂以,扯了扯嘴角,丽妃自大,一心想着上位,就算知道前方是陷阱......还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多亏如此,丽妃才永远达不到那个位置啊。 近入夜,皇上今日去的是别的殿,汐歌才得了空与拂以相谈。 “拂儿,你讨厌我殿中这香的味道么?” 她勾唇笑着,“何来讨厌一说?可是姐姐......”她凑近她,低声道,“若是不想生下龙子,不必用这法子。零陵香是有堕胎、落子的功效,可是,需要煎服。” 她的手指微微一紧,微愣,“拂儿,你在说什么?” “此地只你我二人,姐姐不如就直说?” 此前拂以只想到的是以防她人谋害姐姐。可后来才想起,姐姐不是普通的人啊。她在宫中受宠多年,对宫中的招数,了解得不比她少。 这么几年未曾怀上龙子,无非是皇上忌惮国公府的势力扩张,保持现在平和的现状。可她唯独忽略了姐姐的心思。 汐歌叹了口气,“娘说你偷偷出府学医,我只当你是小孩子心性,没想到,倒真是学了不少东西。” “姐姐若是不想,我们也不会说什么。如今国公府的荣耀,一半都是姐姐带来的。姐姐做的,已经够多了。” 她摇了摇头,“我是国公府的人,此生都是,我必是要为国公府而活。孩子...是要的,只是还不是现在。” 拂以在她身旁坐下,拉过她的手,覆上她的手背,认真道:“姐姐,莫要只想着国公府,想想你自己。即便没有皇储,也能让国公府千秋万代的法子,自然是有的。” “你是想...站三皇子么?” “太子无道,如今更是被侧妃迷得团团转。若是没有皇后与丞相在一旁把持,那位置,早已不保。与三皇子,不过是相互利用的关系。在彼此失去用处之时,与他的关系,也就崩塌了。”她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知道自己必须做什么。“姐姐,我已与三殿下达成一致了。姐姐什么也不用做,只要继续保持着什么都不知道,配合我便是。” “此事,你和爹商量过了么?和大哥商量过了么?” “我与爹爹说过了。如今,这提案,于我们而言,有利而无弊,在这一点上,姐姐应该最清楚不过了。” “你说服了三皇子?” “因为彼此,利益是一致的。” 汐歌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她。“拂儿。” “姐姐,这只是暂时的。若是姐姐诞下龙子,我们国公府,自然会尽全力保护你和小皇子的安危。” 她垂下眸,感受着拂以手上传来的温度,“拂儿,姐姐若是自私一回,你会如何?” 第五十三章 残忍 拂以还没开口,外面突然一阵声响。汐歌正要站起来,却被拂以拉住了。不时,门开了,菀错拎着一个宫女,走了进来,那宫女已经被点了穴,只能瞪大眼睛,‘呜呜’的发出声音。 “你是何人?”汐歌看她的身手,不似是普通的侍女。 菀错不语,只是关上了门,低声道:“小姐,她躲在窗下窃听。” 窃听?倒是好大的胆子,敢听到洛宸宫来。 “菀错,为她解穴。” 她仅仅解开哑穴,便听见那宫女不断叫着,“夕贵妃饶命,奴婢是无意间闯进来的啊,饶命啊。” “无意间?”这世上,哪会有这么多的无意间? “你不如说说,谁派你来的?” “奴婢当真是误闯进来的啊。” 不动手,还真把她们都当傻子了?“菀错,动手。” 菀错再次点了她的哑穴,随后便是‘喀嚓’一声,骨头生生错了位。见那宫女瞪大了眼,整个表情都狰狞了。 汐歌捂住了嘴,难以置信的看着,面色毫无动容的拂以。这...真是她妹妹么? 待她平静下来时,再让菀错解开她的穴位。“奴婢真的是...误闯......” 随即换来了另一只手的脱臼。这次,她发出了痛苦的尖叫,只发出一个音符,就被点了穴。 宫女近乎绝望的眼神,注视着她们。 “还不肯说?” 再一次解开穴道时,她便要咬舌自尽,菀错眼疾手快,将她下颚一扭,顿时错了位。 她泪流满面,却一个字都不说。 “菀错,我相信,你定有诸多手段,能让罪人吐露真相吧。” 菀错心神意会,承应下,“喏。” 随即像拎小鸡一样,将那宫女抓了出去。拂以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气定神闲地喝了一口茶。 “拂儿...你,不跟姐姐解释什么么?” 拂以扬眉,“姐姐,她是菀错,我的近卫。” “我从未听爹娘提起过,你身边有这样的人!!!”府中安排到她身边的,会是什么样的,汐歌还会不清楚?那手段,根本不是普通的近卫。 “即便是姐姐,也不会所有事都清楚啊。我永远不会和姐姐为敌,所以,我希望姐姐一直都是信我的。” 她缓缓地抱住她,“傻瓜,姐姐自然都是信你的。” “嗯。” 只是...抱住她的手,微微颤抖。 那日之后,拂以就等着看丽妃准备怎么搞事情。 菀错带来消息时,她正握着手炉,缩在案边。案上散乱着好几本医书,她一脸困相,吸吸鼻子,前两天晚上看书,看到睡着了,菀错被她打发去打听消息,没人帮她把窗户关了,导致她吹了一夜的冷风。 “小姐。” “你回来了,坐。”她倒了杯茶,她淡定的倒了杯茶,推到她面前,她立即拒绝,“属下岂能与小姐平坐?” “君兰平时也是让她那般随意的,在我面前,不用讲究那么多,坐下。” 菀错这才坐了下来,接过茶。 看她面前团团手纸,问道:“小姐既然自己会医术,怎么连自己的风寒都医不好?” “还不到医好的时候。”她再次吸了吸鼻子,“前几天皇后不是办了个冬梅宴么?我还是靠着风寒的名头躲过去的。” 依菀错对她的了解,拂以也不是会害怕皇后的人,想来心里头另有其他谋算。 只是...她那红通通的鼻子,让人看着也真是心疼。 “所以,那宫女说了什么?” “皇后派她来监视洛宸宫的,若是能抓得点把柄,就能置夕贵妃于死地了。” “啧啧。”她不禁感叹,“果真是最毒妇人心。” “冬梅宴呢?” “太子侧妃当众让丽妃出了丑,此事,已经人尽皆知了。” “出丑?”她惊讶道,“怎么回事?” “丽妃娘娘挑衅了皇后,侧妃当众指出丽妃娘娘的头钗,乃是仿皇后娘娘的所制。” 丽妃与皇后的梁子是无人不晓之事,她盼着那个位置的野心,也不是什么秘事,众人只作不知,秦幼薇直勾勾的把此事抖露出来,不就明摆着她是站皇后那一边的么? 看来...丽妃这回怕是要气疯了。“丽妃已经和秦幼薇摊开说了?” 她摇摇头,“还未来得及。” 依丽妃的性子,势必会将这把火,烧到她们这,失策啊,秦幼薇怎么会突然站在皇后那一边了? 拂以自然是不知,比起那点仇,那点怨,开春的少女情怀,才更是一把利器。 秦幼薇夜夜得太子的宠幸,身上多了几分媚态,妖娆动人。只是每个月半之日的午间,她都会打扮得如刚过及笄都少女,到御花园后到假山处,静静守望独坐在亭台上弹琴的男子。 他一身青衣,发丝微乱,肩上盖着一件披风,唇红齿白的青年,带着令人脸红心跳的俊美。手指拨动琴弦,绽放醉人的音符。 她痴痴地看着他,就好像全世界就剩他们二人。 曾经,所有人都说她和表哥是天生一对的。表哥有勇有谋,才貌双全,哪里还找得这般好的人? 她也如他们所愿,一直努力接近表哥,就算他总是对她不冷不热的,她也从未说过他半句不好。 可遇上了这个男人,她觉得,此前的人生,全都白活了。 他没有一样,比不过表哥。甚至还比表哥优秀得多。她从没见过那么好看,那么温柔的人。 琴声戛然而止,“还不出来么?” 她一怔,犹豫了一番,还是走了出去,“七殿下。”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皇嫂。”青年微微一笑,像是融化冬雪的初阳,渗进她心间。“皇嫂,坐。”他比了个手势,起身,泡了杯茶给她,“本殿这也没有什么好茶,招待不周,皇嫂莫要介意。” “妾身岂会介意这等小事?”她忙道,“都是妾身扰了殿下。” “岂会是扰了?能见到皇嫂,本殿也甚是高兴呢。”他像只是客气,可她却不由自主的当了真。“那妾身...就厚着脸皮,来叨扰了?” 他笑笑,两人相对而坐,中间了隔着一把琴。她轻啜着茶,听着他的琴音,心中默默希望,时间能过得慢些。 “听闻皇嫂可是个才女,靖白不才,想听听皇嫂的琴。” 她心突然紧张起来,“那也不过是他人谦虚,让给妾身的,否则依妾身的能耐,哪里能比得七殿下。” “皇嫂若是再这般推脱,怕是觉得靖白不配听?” “自然不是!!!”她立即反驳道。 “那...就请皇嫂奏一曲?” 在那含笑的桃花眸下,她没有任何抵抗力,只能点了头。 第五十四章 传染 他的手指在琴弦上游动着,与她一同合奏,坐在他身旁,能够感受到他的气息,他就坐在她身旁。她过于紧张,导致弹错了好几个音符。手指不慎碰到他的手,她的心倏的一下收紧。 “七殿下......” “是靖白唐突了。”他默默往旁边退了些。她不禁油然而生一股失落。“不怪殿下,都是我弹错了。” 微风袭来,撩起他的发丝,带着他浅浅的笑容。 初春到来,在春中疯狂滋长的,是少女的非同一般的爱慕。 宫靖白原本的目标,是在丞相府与国公府选择。 他见过相府的几位小姐,傅兰玉虽是无脑好操控,但显然能走得更长远些的,必定是傅辞绯那般有心计的人。 而国公府,那位被府上下捧在手心里的小小姐,已经把自己关在府里把来月了。 纵使他想接近她,也没有机会。 不过...却有一个意外的收获。 秦幼薇生得貌美,颇受太子的宠爱,若是她的话...利于他掌控太子这条线。 他不是什么好人,自然也不会觉得...卑鄙是坏事。能利用的东西,就尽情去利用,当那样东西失去价值后,就毫不犹豫的舍弃。 从一开始,他就是处于弱势,若是没有任何手段,必然无法走上那条布满荆棘之路。 只是...那个丫头为他挡箭之后,他不禁对她有了几分兴趣。 温拂以啊,温拂以,你能为我...做到哪一步呢?能带给我多少乐趣呢? “阿嚏。”被念的人,打了个喷嚏,吸了吸鼻子。正坐在床上,裹着被子,抱着手炉,背着医书。 阿荼在她身边比划着,让她还是去找大夫看看,否则,让安济堂的人过来时,也帮她看看。 “阿荼姐姐,别闹,亏我自己还学医呢,这么点小小的风寒还要别人来帮我?”她笑道,“过几天就好了。” 阿荼深思片刻,坐到案边,写了些字,拿过来,亮给她看:听说风寒要传给别人自己才能好得快。要不...你传给我? “你还是快出去吧,若是让大哥知道我给你传了风寒,他怕是得找我算账呢。”拂以做出一副害怕的表情,“不做不做,快出去。”屋里点的熏香,虽是能防止风寒,但也不能让她的风寒好起来。 阿荼不走,反而坐到她床边,眼眸间有些许得意。 “......” 阿荼在她房间里呆了半个下午,陪着她背医书。看她又吸了吸鼻子,阿荼比划着:你学的连自己都医不好。 “谁让我的医术,是为了来医人的呢?”事实并非如此。她学的医术,只是为了保身。学了大半年,相较于医术,毒术大概会更适合她。 不过医毒本是一家,就算想学用毒,也得从最基础的医术开始。 阿荼对她的话嗤之以鼻。临渊回来后,她就蹦哒着找他去了。 拂以的屋里,终于又恢复了平静。 香点完了。她轻唤道:“菀错,帮我换香。” 屏风那端出现的身影,点了香。她没多在意,抱紧了手炉。 一只手突然出现,她受了惊吓,一巴掌甩了过去。 少年风轻云淡的神色,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坦然自若,“拂姐姐相迎的方式,倒是独特。” “衡月,你怎么来了?”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感觉他似乎长高了一点。 “拂姐姐说了年后来找我,我等了这么久,都没有等到人。问了菀错才知,倒是被风寒困在府里头来。” 她一脸尴尬,“啊...是啊。”事实上,她已经忘了这件事了,脑子里头的东西太多了。“你能放开我了。” 少年放开了她,才几个月不见,虽看起来还是单薄,却不是那弱不经风的模样了。“听说你开始习武了,士别三日,倒是刮目相看了。” “习武强健身体,我也不想,每次拂姐姐见到我,都是在床上躺着。” “这次...倒是让你见到我在床上了。”她笑笑,“坐,外头冷着吧。” “嗯。”他倒是很自然的坐在了床边。只是坐下来,才正视了她。她只穿了白色的亵衣,少女刚刚发育的身子,有了一点点的弧度,突然觉得难以直视她。她是不是完全没有在意...他也是个男人? “阿嚏。”她忍不住又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你倒是变得多了呀。” “什么也没变,只是拂姐姐变了。”他将她的被子扯了扯。“冬梅宴已过,拂姐姐还不肯喝药?” “啊...该是要喝的。”鼻头红通通的,“只是药都极苦,我不想喝。” “良药苦口。”他勾起唇角,带着淡淡的笑容,“冯一。” 冯一一闪而出,恭敬的将药递上,默默退了下去。 那是一包药丸,她狐疑地看着他,便听他道:“既然拂姐姐不愿喝药,那便吃药便是。” 他竟然能做到此,一般人...会做到这个地步么? 看不透他...完全看不透。 衡月倒了水,递给她。那茶水本就是温的,她便和着药,吞了下去。 他坦然的接过茶杯,放回桌上,坐回来时,又翻了翻她床上的医书,“拂姐姐,还想学医么?”他翻阅着两本医书,看得不少了啊。 “想啊。”倘若神医在的话,就算是用尽手段,她也会让他教自己医术吧。神医和安济堂...毕竟是不同的。他的肩上,没有那么多的负担。 “那,就让神医教你如何?”少年淡然的语气,让她以为是在开玩笑,“自山庄那档事一出,神医就不见了,也不知人在......”她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神医在你那里?” 他轻笑不答,只道:“这样...拂姐姐来看我的理由,又多了一个。” 难怪...神医没了半点踪迹,竟是在景棣王府中。 如此,她竟会觉得心安。 他就在她屋里翻着书,她也在看着书,神奇的是,即便彼此都不说话,却也不会觉得尴尬。 只是突然间,脑子开始昏昏沉沉,眼皮耷拉着,就要落下。 “困了么?” “嗯......”她应了一声,强打起精神,他却收起了她的医书,轻轻扶着她,让她躺了下来。 “那就睡吧。”他沙哑的声音,在这个时候听起来却很动听,像是能将她催眠。 “嗯。” 迷迷糊糊入睡的人,慢慢进入深眠。他却在她床边坐了许久,起身,在她眉间落羽毛般轻柔的一点。“果然,还是要传给别人,才能快些好吧。” 第五十五章 不同 近日,温夫人发现,闭关出来的小女儿,天天往景棣王府跑。 每天早上连早膳都没用,就蹦跶出府了。 她心里那个纳闷啊,终于有天晚上逮住了她,“拂儿,你过来,过来。” “怎么了?娘亲?” “你今儿又去景棣王府了?” “对啊。” 心里越想越不对劲,“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天天往人家王府里头跑,成何体统?” 什么时候自家娘亲也开始在意起这种小事了?“娘,云世子与我有交情,近日他开始习武了,我便过去看看。” “他学武,你凑什么热闹?”越来越不对劲了啊。“你大哥天天在院子里头练武,也没见你去看过啊。” “大哥他那不是还有阿荼姐姐嘛......” “人家世子再怎么说也是个男孩,现在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温夫人苦口婆心道,“你可别这么闹腾,又给你祖母落了话柄。” 拂以吐了吐舌头,“娘,这云世子比我还小呢,最多最多也只能像是弟弟吧。” 还躲在暗处的菀错听了这话,默默腹诽:世子年纪虽小,可完全不是...能当弟弟的人啊。 温夫人心中还有些疑惑,拂以已经抓紧了时机赶紧溜了。 每日去景棣王府,因为过去得早,还能碰上他在习武。少年的身躯单薄,一手握紧了剑,与武师相对峙。几招下来,给了武师一个措手不及。面对他的招式时,也能轻易化开。 忠伯在一旁,露出了赞许的目光。 休息之时,他才注意到她,“拂姐姐,等会儿一同用早膳。” “嗯。”她笑笑,注视着他与武师下一次训练开始。 “世子天资聪颖,在武学上,也是极有天赋的。”不知何时,忠伯已经站在了她身旁。她总觉得他有种...炫耀自家孩子的感觉。“这是第三个武师了么?” “是啊。” 短短几个月,就换了好几个武师了。总不能都是这些武师的实力都太弱了。再说...能进得了景棣王府的人,想来也不会有多简单。 “神医还没起么?” “已经起了,在药堂里呢。” “那我便先过去,用早膳时,我再过来。” “是。” 景棣王府里头有个专门的药堂,那里的药之多,就连安济堂的药种都只能勉强与他齐平。 甚至一些偏僻古书上的药材,在景棣王府都能找到。因为主子是药罐子,所以药堂里兼大夫和煎药的童子都有。 而神医,就住在药堂隔壁。 这地方对拂以来说,简直是美妙至极。开始学医的时候,感觉确实很枯燥,天天只有背书,可后来,在安济堂跟着他们认药,调药。慢慢开始感觉,也是颇有乐趣的。 现在在这里,有神医教她,甚至还有各种名贵稀有的药材。怎能没有兴趣? 老头儿坐在那吹胡子瞪眼的算着时间,待拂以一来,就瞪着她,“还想不想学了?竟敢比师傅都来得晚?” “师傅您可得稍微体谅我一下,毕竟我还得从国公府赶过来呢。” “前两天给你背的,都背好了?” “自然是背好了,毕竟师傅还要考我不是?” “配药呢?” “这呢。”她拎起几包药,递了过去,“你看看,份量都对不对。” 老神医只是打开看了一眼,就差不多看出来份量,见拂以那得意的神情,越想搓搓她的锐气。“今天考手札里的内容。” 手札?她面色不变,依旧淡定自若,“好。” 两回考下来,不管是前两天背的书,还是之前的手札,她都背得一清二楚,甚至还能喊出第几页。老神医不得不重新审视她,也许...真不能以常人的目光来看待这丫头? “温小姐,该用膳了。”忠伯来唤她,她便道:“师傅一起去啊。” “得了,老朽干嘛要陪着你们俩小娃娃一起用膳?”他冷哼一声,甩袖走进内室,要踏进去之前,还不忘回头叮嘱,“早些吃完,早点回来,还没考完呢。” “好。” 随着忠伯走到中厅,他已经换了衣裳,坐在桌边。他喜净,每日早晨,习武后,他都会擦了身后,才用早膳。 她便在他对面坐下,已经一同用膳了好几日,却还是没能习惯。 待她落座,他才拿起筷子,慢慢吃起来。 她吃了一块煎饺,味道倒是不错,她便夹了一块到他碗里,“今日的煎饺,倒是好吃。” “......”他注视了那块煎饺好一会儿,随后又抬头看着她。 “怎么?”既然会出现在这桌上,必然是他能吃的东西吧?还是...因为那煎饺是她筷子夹过了? 一想到可能是这个缘故,拂以不免有些尴尬,正伸了筷子准备夹回来,衡月却快她一步,将煎饺放入口中,小咬了一口,慢慢咀嚼着。 “!” “确实不错。”他并不吝啬赞美,只是反应相当平淡。 “你若是...讨厌他人夹过的东西,直说便是。”她也不想在他面前费着心思猜测着。 “拂姐姐怎么能算是他人呢?”他回赠了她一块煎饺,轻轻歪着头,颇为疑惑的模样。 这话里听着...似乎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拂以只当是他羞于对人表示自己的情感,稍微松了口气。“你若是不讨厌,我还会给你夹的。” “嗯,请一直这么做。” 两人用膳的氛围还是相当融洽。拂以会告诉他一些府中的事,和他说临渊,和他说阿荼。 他便在一旁用膳,安静的听着她的话,偶尔搭上一两句话。 “待到三月中,为大哥和阿荼姐姐办婚事时,你定要来啊。” “拂姐姐希望我去么?” “为何不希望?出去走走总比一直闷在府中强。” 他却垂下眸,没有回答她。 “衡月,你若是为难的话,不去也行。只是我希望,既然是这般大喜的日子,你若能过来一同沾沾喜气也好。” 他淡笑不语。拂以便不再继续这话题,用完膳,便回药堂去了。 衡月坐在原处,喊出了冯一。冯一半跪在地上,“世子。” “用一双新的筷子,吃东西。” “?”冯一被这没头没脑的话,弄得一愣,见忠伯给的眼色后,默默拿了一双新筷子,随意夹了一块东西吃了。 “再夹东西给我。” “!”冯一很犹豫,忠伯却在衡月身后一直使眼色,他咬咬牙,照做了。夹了一个水晶包放在他碗中。 衡月夹起它,盯了一会儿,一股恶心从喉中涌了出来。且不说吃了,头转向一边,就开始干呕起来。 “世子!”忠伯忙轻拍着他的背,“可要找神医过来?” 他一抬手,摇了摇头。待那恶心终于平息下来,他才确定了:“拂姐姐,当真是不一样的。” 忠伯与冯一相视一眼,眼中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担忧。 第五十六章 大婚 大梁德释帝十七年,德释帝为国公府赐婚,长子温临渊,迎娶外族的羽昙郡主。 为了这赐婚的体面,皇上便为阿荼赐了个郡主之名。由此可见对国公府的重视。 这场婚事说来普通,却也不普通。阿荼是御封的羽昙郡主,温临渊必定是国公府的下一任国公,这般说来,嫁入国公府的阿荼,便是下一任国公夫人。 只要夕贵妃的宠爱依旧,阿荼必定是会受到其他官家女眷的拉拢和迎合。 因为阿荼是外族人,大婚前几日,便包下了一家客栈,拂以就陪阿荼住在客栈。温夫人也没闲着,为阿荼备了凤冠霞帔和各种金饰物,新衣也准备了好几套。 拂以就陪着阿荼,天天忙着试各种衣服。到景棣王府的时候,衡月看着她,叹道:“拂姐姐,又黑了。”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真是万分伤人啊。拂以气得当天就不再理他,后来陪着阿荼,各种忙活,把这事儿就给忘了。 大婚当日,府中张灯结彩,处处贴着双喜。朝中过半的官员都来了,甚至连平时总会对国公冷嘲热讽的傅丞相,都上门了。他与太子一同而来,太子笑道:“今日贵公子大婚,恭喜国公得此大喜。本太子与舅舅稍备薄礼,请笑纳。” “多谢太子殿下,多谢丞相。”看在今天大喜的份上,两人意外的没有针锋相对。 待两人进府后,随之而来的,便是三皇子。 三皇子一身紫色的华服,面色温和,带着淡淡的笑容,“国公大人,恭喜。” “多谢三殿下。”他拱拱手。 身后的侍从将礼给了管家,三皇子在人群之中看过一圈,轻声道,“令千金今日看来也忙的够呛。” “!”国公的神色,唯有一瞬的变化,随即笑道,“那丫头哪有什么可忙的,不过是趁着热闹贪玩罢了。” 他一笑而过,先进去了。 为何…三皇子会挂念到拂儿?他心中隐约不安,也只得将此事放在一旁,先办好了今日的婚宴再说。几轮宾客过,便是沈将军携长子来访。 “国公大人,恭喜,恭喜啊。”沈将军抱拳道。 “多谢沈将军。”他回以拱手作揖。看到沈清斋,笑道,“令公子也是到了年纪了,用不了多久,就该是吃贵府的喜酒了。” 沈将军拍拍清斋的背,“没点礼数,还不叫人?” 清斋这才随他一般抱拳道,“国公大人。” “莫要叫得这般生疏了,在这朝中,便数你父亲与我关系最好。今日就莫要讲究这些虚礼了,你若愿意,唤我一声世伯便是。” 他迟疑了一下,看向沈将军,见他点点头,他才再次抱拳喊道:“世伯。” 国公道,“贤侄,今日我也没有什么备什么薄礼,正巧就把这块和田玉送你吧。” 清斋忙推脱道,“这怎么使得。” “今日是你世兄大喜之日,能认了你这个贤侄,也算是双喜临门了啊!”他把玉佩递了过去,在这种情况之下,再推辞就显得过了。 他这才应下,“多谢世伯。” 几个人才笑着走了进去。他握着玉佩,心中有些复杂。 之后,余家、江家也很快就携礼而来。馨盈性子直,来了就去找拂以,偷偷溜达着,却找不到人,倒是碰上了接待着宾客的温夫人。 她本是不知道,拂以究竟是像谁,可一见到温夫人的时候,她就觉得这个人,一定和拂以有关系,因为眉目间太像了。 温夫人年轻时候,也是京城极美的人,追求之人络绎不绝,谁知最后竟会让国公给娶到手了。 可若要说像的话,拂以还比不上汐歌跟温夫人来得像。 温夫人见馨盈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也不计较她的无礼,笑道:“你是哪家的姑娘?” 馨盈这才回了神,忙道:“那个...我是余家的长女,名馨盈。” 这一听,她惊喜道:“你便是馨盈?我听拂儿说过你。上回宫宴,还看见过你。” 这下她更紧张了,见温夫人眉目慈祥,充满善意,她的紧张才稍微减了些,“拂以说过我?” “她说你,静如处子,动如脱兔。倒是个性子极好的孩子。” 被这么一夸,她倒不好意思了,手绞着衣袖。 “今日这一见,果然如此。” 馨盈喜欢那些能够充满善意夸赞她的人,所以眼下看温夫人越发和蔼可亲,“我觉得倒是夫人和善又好看,拂以倒是很像夫人。” “那孩子容貌上像我会多些,性子上,倒是更像她爹。” 两人性格相合,这么一聊拂以,更是觉得对方都亲近了不少,几时下来,两个人的关系已经相当热切了。 相比之下,拂以还在客栈帮着阿荼换着衣服。阿荼来到梁国这么久,只会换简单的衣服,稍微难些的,她就不会换了。君兰和其他两个温夫人身边的婢女,在一帮协助。这套喜服太长了,一针一线上,都做得相当细腻。看这套喜服,就知道温夫人对她有多上心。 阿荼抚摸着喜服,眸色微暖。 “阿荼姐姐。”拂以挑起她的下巴,为她抹上胭脂,细细地为她描眉画眼,“今日,你必定要成为大梁最美的新娘。” 海藻般的长发上,慢慢戴上了金色琉璃珠链珠钗,一双碧蓝的双眸,含情脉脉,似有道不尽的千言万语。 拂以握住她的双手,认真道,“阿荼姐姐,我大哥,就交给你了。” 碧蓝色的瞳孔,凝视着她,重重的点了点头。 迎亲的人,骑在马背上,高大的身子,穿着合身的喜服,眸中是化不开的暖意。 三月桃花始盛开,所以美丽出现在这得当的时间里。 她扶着她,走进的喜轿中,将苹果放入她的手中,缓缓放下了轿帘。 喜娘忙道:“温小姐啊,今天可是大喜事儿呀,您是打算怎么走?” “我随迎亲队伍一同过去。” 轿中的阿荼,听到后,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抚摸着手中的苹果,又不知接下来会进行什么样的事,不免有些紧张。 轿子动了起来,整个迎亲队伍才浩浩荡荡的启程。周围围观的诸多百姓慢慢让开一条道来,看这热闹的大喜事。 记忆中,在这个日子,好像没有出现过什么奇怪的事,可一直跳动的右眼皮,又让拂以心生不安。 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喜轿和队伍前头时,她默默退了出去,找了个偏僻的地方,唤出菀错。 “菀错,今日,你待在国公府,暗中盯着,务必让今日平安无事的结束。” “可小姐你......” “我在这里待着,没有关系。这里人多,即便有什么歹人,也不会选择这么显眼的地方下手的。” 菀错这才应下,身形一动,先回了国公府。 希望今日...不会出什么差错才是。 第五十七章 圣旨 整个迎亲队伍,绕了京城一圈,最后回到了国公府。各种敲锣打鼓吹奏,洋溢着喜庆。 在整个京城都在热议国公府这场婚事之时,宫靖白才姗姗来迟。宾客已入座,国公忙迎了上去,“七殿下。” “国公大人无需多礼,今日是令郎大喜之日,本殿可是迟到了?” “未曾,迎亲队伍还未归。” 宫靖白一抬手,夜随便把礼品递给了管家。 “本殿也不知该送些什么好,稍备薄礼,只希望令郎会喜欢。” “多谢殿下。”他拱了拱手。 宫靖白一落座,周围不仅一片窃窃私语声。 近来的七皇子,在民间的传闻,可是层出不穷啊。先是千金楼的一掷千金,日日流连花魁屋中。吟诗对酒,对朝中之事、甚至对太子为他寻访名医之事,也没有半点上心。 对七皇子回到京城的事,多数人感觉虚惊一场。这京城中的格局,不会因为这个时候,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归来,而受到影响。 七皇子生得很漂亮,在朝中的皇子,万没有一个能生得他这般妖冶的容貌。那是一种,能引诱着他人步步落入陷阱的气貌。 可对于朝中大臣而言,一个生得貌美的皇子,是比不上太子那种一看便是相当阳刚的皇子,甚至比不过,面相温和,以贤明著称的三皇子。 “各位大人,若是有什么话,不如当面给本殿说说?在这种大喜的日子,也让本殿跟着乐呵乐呵?”桃花眸微眯,侧目而视。 这才没了声音,他拿起酒杯,将杯中一饮而尽。 三皇子道,“七弟,今日是国公府的大喜之日,有得乐呵的,也是为了这婚事而欢喜啊。” “若是如此,最好不过。”他扬扬眉,又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见他喝得这般狠,太子嘱道:“七弟,可别醉了。” “今日是大喜之日,自当是要不醉不归啊。” 从此在他身上,又多了一个乖张的标签。 迎亲队伍,在国公府门口停下,临渊下马,在喜娘的引导下,踢了轿门。喜娘扶着阿荼出来,他的眼神,满是暖意,牵着她的手。在众人的拥簇之下,走进府去。 拂以注视着他们,眼神有些松动。现在这个世界是温暖的,也是她想保护的样子。 临渊携阿荼进了厅堂,国公与温夫人,坐在前位上。此次的婚事,老太太并没有同意,甚至连成亲也不肯露面,国公也只能对外宣称老夫人的身体较弱,在静养之中。 至于相信的人,有多少,就很难说了。 正要拜堂之时,郝公公带着几个侍卫赶来,“恭喜国公大人,恭喜温公子。” 国公和温夫人忙站了起来,“郝公公。” “请坐,今日是令郎大喜,皇上和夕贵妃,特派杂家来恭贺,祝温公子和羽昙郡主,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他一抬手,身后的侍卫立即抬上来一个大箱子前来,“这是此前多个部族进贡的玉石瓷器,在收服部族上,温公子真是出了不少劲儿呀。如今正好就作为两位的成婚之礼。” 临渊拱了拱手道:“多谢皇上,多谢贵妃娘娘。” “哟,温公子,还先别谢,杂家这还有一道圣旨呢。” 圣旨?太子意味深长的看着临渊,果然...父皇对温家,非同一般啊。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温家长子温临渊,与镇南将军一同收服多处部族,护卫我大梁国土,保卫百姓平安,今特令临渊为正三品武义都尉。钦此。温都尉,接旨吧。” 正三品?几年前,温临渊跟随镇南将军出去收服部族之时,也不过只是个正七品的提辖。过了这么几年,直接从七品到了三品?若说其中没有夕贵妃在宫中给皇上吹枕边风,谁会信呢? 太子皱着眉,如此,温家在朝中的地位又更稳了一番。 心情好的,莫过于三皇子了,若如温拂以所述,温家的蒸蒸日上,于他们,百利而无一弊。夕贵妃嘛...即便生了皇子又能如何?未到长大,便夭折在宫中皇子公主,还少么? 他不禁扬起唇角,七皇子将此收入眼底。心中冷笑一声,看临渊,跪下接旨,“臣接旨,多谢皇上。” “恭喜国公大人,恭喜温都尉,今日真是双喜临门啊。” 阿荼听着他们的话,并不是很清楚。但她知道的是,那握住自己的手,变得更紧了。 其他官员恭贺的声音,一波又一波而来,七皇子反倒看了站在角落边的拂以,她站在一旁,面色如旧。似乎早就知道了这件事会发生。 周围的气氛相当火热,余家主不免有些感叹,当初的温家,也勤勤恳恳,在朝中行事,可却抵不过夕贵妃的宠爱。一得宠爱,连同整个温家都占了朝中的重位。 “爹?”馨盈疑惑的看着他。 他摇摇头,“吃吧。” “公公,一同在这吃酒吧。” 他摇摇头,“杂家还赶着回去给皇上报信呢。” 郝公公还没走,一行人才刚要出去,却有一个身着黑衣的男人,走了进来。发丝利落的绾起,剑眉星目,眸色冷冽。 单他一走进来,就给了拂以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挺拔的身躯,站在人前,也不逊色半分。 他走来,看到郝公公,却也只是微微点头,从他身边走过,站到国公面前。“国公大人,夫人。我家世子恭祝令郎大婚。” 是冯一么?这么一看,身型也是一样的,平日总是见到他穿着黑色劲装,蒙面的模样,没想到脱下蒙面会是这般模样。只是...他是代衡月来的? 世子?在这京城中的世子,除了景棣王府的云世子,哪还有其他人? 景棣王府一直都是秉持着独善其身,什么宴席都不会参加的人,竟然会派人送来贺礼?难道连景棣王府,也开始站向国公府? 郝公公对此,更是讶异,莫说两代景棣王都是守着王府,无论府外如何变迁,都不会有丝毫的动摇。可如今云世子是想打破墨守成规,同时掺入这个泥潭? 太子难以置信的看着冯一,云衡月是想做什么?景棣王准备什么都不管了么?把一个王府就交给那病恹恹的小娃子折腾? 今天,国公府给他的惊喜,可真是不少啊。温拂以...没有骗他呢。 七皇子闭上眼,云衡月么?这一步,不像是单纯送礼呢?在朝中,可是摒弃了其他所有人,展现出国公府非同一般的意思啊。 第五十八章 贺礼 几个月前,今九楼。 她的手指轻擦着杯沿,“殿下只需直言,究竟是想...还是不想要那个位置。” 他淡笑一声,“温小姐是为了谁,来问的?” “三殿下这话,倒是奇了怪了。既是交易,必定是为了双方利益。不是么?”少女微微诧异的目光,反而让他好奇,她究竟想做什么。 “温小姐能给本殿什么?”他只当她是小丫头家调皮胡闹,并未当一回事。 “一个名字,和适当的助力。” “名字?” 她轻啜一口茶,面色坦然道:“拂以觉得,这世上最令人畏惧的,便是人心;最难猜准的,也是人心。” 他微微眯起眼,“所以?” “利益相同为友,利益不同为敌。殿下与拂以都不想太子坐上那个位置,在该联手的时候,便联手,有何不可?” 三皇子倒是没想过,这么一番话,会从一个还未及笄的小丫头口中说出来,不免有些讶异。“此话从何说起?” “近来,国公府的地位,在朝中只会愈来愈重。若是让太子一党觉得,国公府已经站在三皇子一党,殿下觉得...那边会如何?” “必将国公府视为眼中钉。”他轻笑一声,“你便这般有信心抵得过太子一党?” “这不是还有三殿下么?即便是暂时,你我也是一条船上的人。” “哈哈哈......”他大笑起来,“温小姐可知,父皇最讨厌的,便是结党营私?” 她握住茶杯,勾勾唇,“所以,这场是拂以和三殿下的交易,与国公府无干。只是看似如此,并非如此啊。” 呵...倒是会说,这么个小丫头,能给他带来什么? “拂以可以助你拉太子下水,至少...在这期间,你我是盟友。”她淡笑着。“殿下若是害怕,我一个小丫头的话,没有半点作用,不如继续看看再定?” 这份自信究竟是哪里来的呢?这丫头的脑子里,究竟装着什么? 拂以拿出了玉佩,推到他面前,他见了,眼光微微一变。再看向她。 “三殿下不可能不知,这是何物。” “本殿更想知道,此物为何会在你手中。” “那夜在青鸾山庄,拂以险些死在贼人之手,被搭救后,拾得这块玉佩。” 那是隶属太子隐卫的标志,他与太子为敌这般久,岂会不知?只是,此物竟会落到她手中,不免让人有些怀疑之中的隐情。 “殿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道理,想来也无需拂以多说了。”她面色平静,正要将玉佩收回去,他却道:“慢,为何要将它给本殿?” “有用的东西自是要交给能将它的作用发挥极致的人。”她收回手时,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容。 ...... 冯一递上一个木制的小盒子,管家正要来接,冯一却是避开了他,站到临渊面前。“温都尉。” 他未曾想到,平日都没有打过交道的景棣王府,会派人送来贺礼,更没想到,要他亲自接礼。但他还是伸手,接了盒子。 “请。”冯一示意他打开。 到现在,他们还搞不清楚,究竟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此时周围的宾客们也是相当好奇,这么小的一个盒子里,究竟会装着什么宝贝。 太子等人心中一边不屑着,认为不过是个小娃娃玩闹送的玩意儿,一边又有些好奇。 就在周遭这种复杂的环境之下,临渊打开了盒子。 一块木雕安静的躺在盒子里,以金星紫檀所雕刻两只神鸟,仅一目一翼,相互依偎,一只展开翅膀,回头望之;一只向它依偎,抬首着它的羽毛。质地细腻光润,色泽紫黑。 放在乌木所制的盒子中,又沾染上乌木的香气,与紫檀木原本淡淡的香味融合。 有识木的宾客所见,不禁叹道:“竟有这般鬼斧神工之物,雕刻在神鸟翅膀的部分,刻得栩栩如生。” “此物也是天下难寻啊,没有巧匠之手,没有上好木材,怎能雕出此物?” “比翼为神鸟,雌雄需并翼而行。愿温都尉与羽昙君主同心永结,比翼齐飞。” “多谢世子。”无论是出于何目的,此刻的祝福,他接受。 冯一送了礼,行了礼,也没有接受他的挽留,便离去。郝公公也随之离去。 仪式继续,拂以主动接过了冯一带来的贺礼,站到了身旁。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阿荼紧张得很,抓紧了绣花。听司仪最后喊道:“礼成,送入洞房。” 喜娘和几个丫鬟忙上来,搀着阿荼去了洞房。临渊则留下,招待宾客。 宴席一开始,他便与国公先到了太子那一桌去敬酒。拂以则到了女眷们所在的宴厅,一进去,馨盈便向她招手。 在她身旁坐下,“拂以,我刚刚见到了你娘亲,与你果真是极像的。” “看来你和我娘亲聊得甚欢呀。” 她笑嘻嘻道,“你娘真是个很好的人。” “嗯。”娘亲一直都是极好的人,最宠爱她,最倾尽所有...保护她。“你回到余府这段时日,可有再见江公子?” 馨盈微微一愣,低下了头,“阿澈么?他来过府中几次,但我没有见他?” “为何要躲着他?” 她的神色有几分懊恼,“我...我觉得我和阿澈不应该在一起,不该失去他这友人。” “即便江公子日后...会与她人成亲生子?” “嗯。”这次,她的回应很坚定。 “是么?”看来江桓澈的心思,没有半点打动她,这也难怪,上一世,两人并没有在一起。倒是都有缘故的。 缘这种东西,强求不得,也不该强求。再者,她认为是好的,对馨盈而言,未必就是对的。 而在大宴厅之中,又有另外一幅画面,江桓澈拉着沈清斋喝酒,他们的父亲坐到另一桌,倒是让他们这些年轻的公子坐在一桌,也方便他们相识。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她要这般躲着我。”他的声音低低的,今日看这么一对新人成了,心里更是发酸。他与馨盈,究竟哪里不配? “江公子可是为了姑娘家犯愁?这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呢?”吏部尚书之子楚董嘲笑道,“要我说,人不风流枉少年,不趁着这年轻多风流几年,可是浪费光阴啊。” 江桓澈冷冷的瞪了他一眼,并不接话。 楚董也不觉得尴尬,反倒找沈清斋搭话,“沈公子,方才我听你唤国公大人世伯,没想到你们倒是有这层关系。”他凑了过来,低声道:“倒是攀上了国公家这棵大树了啊。” 江桓澈听得清楚,酒一上来,就失了冷静,“你说什么?” 一挥拳,便抡了过去,却被沈清斋紧紧抓住拳头。 “清斋!!!” 楚董吓了一跳,没想到江桓澈真的打算动手。“你不知君子动口不动手?” 沈清斋将他的拳头抓住,放了下来,“楚公子也该知祸从口出这个理。” 第五十九章 心乱如麻 在他冰冷的目光注视之下,楚董竟感到丝丝寒意,喉中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转过头,倒是安静了下来。 才吃没多久,江桓澈就被沈清斋给拉了出去。 管家给指了路,两人便借着如厕为由,到处晃去了。 “我过得苦不堪言,国公倒先成了你的世伯,你还有了借口来见温家小姐了。”他一副吃味的模样,扶着小道上的树干,长叹口气。 “国公与我父亲的关系,在朝中是较好的,与其他无关。” “怎么会无关?”他靠在树干旁,“为何我与阿盈就不行?” “倘若我是余小姐,我也不会选一个来参宴喝得醉醺醺诉苦的男人。”他面无表情的打击他。 “你!!!”他一下就炸了起来,“你怎会知道,我是如何的心情?” “我自是不知,只是你给他人看的,也不过都是些让人看不起的东西。” 江桓澈咬紧牙,站起来,向他挥拳,却被他轻轻松松抓住。“放手,放手!!!” “看看你现在这模样,莫说是余小姐,怕是个姑娘家都不会多看你一眼。” 江桓澈怒极,却又无可奈何,挫败的蹲下身来。 两人这般僵持了一会儿,待他终于冷静下来,才将他再带回去。 这个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到今日的喜庆。从天亮到天黑,送走了一批批的宾客。终于结束了这场婚事。 只是自始自终,老太太都没露面过。她心里是那个气啊,人老了,不中用了,都不被当一回事了。明明她对这场婚事,如此反对。可他们竟然还让皇上下了圣旨,以此压迫她。那外族丫头何德何能,还封了个郡主之名? 老太太气得不行,一想到这是长孙明媒正娶的婚事,就觉得要气出一口老血来。 “来人。”她唤了两声,却是没有人来。莫不是所有人都去观礼了?可这个时辰了,该早就结束了。不被重视的感觉越发强烈,她的声音也就更恼火,“来人!!!” “安静点。”身后突然传来男人冰冷的声音,颈部被冰凉的感觉所触碰。老太太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只是没想过,到自己这把年纪了,竟然会被挟持? “这国公府,倒也是不怎么样,一个老人家,倒还孤零零的在这待着。”蒙面男人嗤笑一声,“看来你这老人家,也是不受重视啊。” 连一个贼人都在同情她?她心中咬牙切齿,冷冷道:“老身如今已是半进棺材之人,也不怕你笑话,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吧。若是想以老身这条老命来威胁我儿,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他没想到这么一个老妪还挺傲气的。嗤笑一声,“你的老命我才没半点兴趣。手札在何处?” 手札?她一时间还没想起来,没回应他,那刀又往脖子上贴了几分。她心中一紧,虽然刚刚豪言壮语,可她心中还是怕死的。立即道:“你要什么手札?我们府上可没有你要的什么手札。” “没有?”男人的刀在她眼前晃了两下,“老太太,你也不想今日你们府上大喜之日,反倒成了你的祭日了吧?” 老太太是真没想起来,毕竟什么手札的,对她而言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可眼下,那玩意儿是跟她的性命相关啊。 “我们府上当真没有你说的手札,何况你就这么说,老身岂会知道是记录什么的手札?” 男人冷哼一声,“真是没用的东西。”一抬手,就要一刀刺进去,手一瞬间被什么击中,酸痛了一下,刀落到了床上。说那时快,打破屋顶落下的人,一脚踢中他的脑袋,将他踢到了床下。 男人痛叫一声,从地上爬起来。 差一点点,那一脚是从老太太头上擦过去的。老太太吓得一抖一抖的。看着跳下的黑衣人,与那男人交手。两人一招一式,快得看不清。 菀错毕竟是受过暗卫训练的,招招凌厉,她深知这个人,不能让他死,后头还得抓着盘问。 可那男人没有半分让她的打算,两人在交手之际,菀错手上传来一阵痛意,像是被什么给咬过了。她一下狠手,一脚踢中男人的腹部将他踢到门边,随即打晕了男人。细看方才感觉被咬的手,却只是在手指上留下了一个小小的孔,已经变得不痛不痒了。 她没当一回事,将男人绑了起来,便将他拖出去了。 留下老太太心有余悸的看着脏乱的屋子,还说不出别的话。 入夜,已经送走了所有宾客,临渊才回到新房。烛光摇曳下,床边坐着他的新娘,带着红盖头,紧张的双手绞在一起。酒气上来了,眼中不禁多了几分迷离。 他慢慢挑起红盖头,她美得令他心惊,细长的柳眉下,是一对含情的剪水秋眸,正凝视着他。小巧的鼻子,妖艳欲滴的红唇。脸上却满是羞怯。 这是他的新娘,是他的阿荼,是此生...要与他共度一世的女子。 他突然感觉,喉咙干渴得紧。 低下头,正准备吻她,却有一道不适宜的声音响起。 阿荼羞得想挖个地洞钻进去了。临渊笑道:“今日一天没吃东西了吧?” 她摇摇头,比划着:“午膳时,拂以派人送了糕点过来。” 他拉着她,坐到桌边,“倒还是得先把你喂饱了。” 阿荼不是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在成亲之前,温夫人已经给她‘上过一课’了。也难以置信,成亲之后,竟然要干那么奇怪的事。拂以还拿着那些图笑她,“阿荼姐姐不懂,兄长自是会亲自...手把手的教她。” 临渊注视着她大口吃着糕点的模样,有些出神。阿荼...终于是他的人了,只属于他一人了。 阿荼才吃了两块点心都饱了,脑子里都是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他倒了两杯酒,将一杯推到阿荼面前,“娘子,我们还未喝交杯酒。” 交缠的手,将各自的酒,一饮而尽。 他一把将她抱起,阿荼慌忙抱住了他的脖子,他的眼神,她见过,如同狼一般紧盯了猎物的眼神。在与他一同走了各个部族的两年里,见过数次,可没有一次,像此刻,让她心乱如麻。 两人温情的注视,将温度上升到了一个新高度。 握紧的双手,交缠的发丝。在暧昧的烛光下,将一切浓情蜜意,推上最高点,烛光摇曳,映了一室春光。 夜...很漫长。 第六十章 中蛊 这夜,有人耳鬓厮磨,却也有人在开刀见血。 “还不肯说?”她在纸上写下了一个个‘稳’字。 男人的手已经被菀错折得变了型,忍痛忍得汗流浃背,却还是一声不吭。 到这程度上,她也不得不佩服一下他的毅力了。 男人抬起头,狠狠的瞪着她。 拂以放下笔,拿起纸抖了抖,看来自己练的字,还是有进步的。放下纸,才淡淡的看着他,“你若不说,我可不知你要什么。那你这趟不就白来了么?” 这才从男人的牙缝中,蹦出了几个字,“即便说了,你会给我?” “那也要看你说的东西,我是不是真的有。今日是我兄长大喜之日,如果可以,我也不愿在今日见血。” “小姐,他挟持老夫人时,所让的是交出手札。” “手札?”她皱着眉,她唯一能想到的手札,便是神医交给她的两卷手札,但手札上,都是记录一些疑难病症和治疗方法,这男人要手札作何?求医?再者,为什么会知道手札在她手里? 男人冷笑一声,道:“即便你知道又如何,不会再有任何消息让你知道。” “菀错,动刀。” “喏。” 菀错得令,拿起一把匕首,在他肩上毫不犹豫的划开一刀。 “唔。”男人死咬着牙,痛到脸都扭曲了。 “你什么时候说,决定了你身上,会留下多少刀子。” 这男人没想到看起来不过十来岁的小娃娃,心思竟会这般毒辣。看到他见血甚至眼睛都不眨一下。心中只得做了一个决策,正准备咬舌自尽之时,菀错抢先一步,扭了他的下颚,直接让他下颚错位。 “唔唔唔。”这次男人没忍住。 看来这男人就算死,也不打算透露半点消息了。这对她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啊。“继续。” 短匕在他身上慢慢游移,留下了一刀又一刀。男人已经再发不出声音了。到第六刀的时候,男人背上出现的墨色,让菀错立刻撕开了他的衣服。 男人这才有了反应,再挣扎起来。 拂以起身,看他背上印的巨大图腾,像是一条巨大的蛇,将一只蝎子包了起来,看起来是一针针绣上去的,她突然有些恶心。可那图腾太过清晰,一见到了,就在脑中挥之不去。 “小姐。” “我没事,菀错,你可知,这图腾的来历?” 她摇摇头。 或许明日到景棣王府的时候,可以问问游走江湖多年的神医,或者...忠伯见识广泛,或许也会知道些。 那男人转过头,注视着菀错,在他扭曲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菀错,绑紧他,我将他背上的图案画下来。” 她动笔,将图案画了个大概。确定他们应该能够分辨的出来时,才放下笔。“菀......” ‘噗’菀错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落到了纸上,落到了她身上。 拂以的瞳孔一缩,脑子一瞬间是空白的,眼睁睁看着菀错倒了下去。 男人扭曲的面孔露出了嘲讽之色。 她立即为她把脉,可脉象却是正常的。“菀错,菀错。” 脸、手都分别查看着,脸色发紫,唇色发黑,在食指指尖看到了一个如米粒大小的洞。却连半滴血也没流,像个小窟洞,极其诡异。 男人的笑容还在脑中晃荡着,一瞬间,就都明白了。 她一把掐住了男人的脖子,“解药呢?把解药交出来。” 男人的嘴巴因错位而咧得大大的,含糊不清的说着什么,可她从他眼中看出的,是浓浓的嘲讽之意。 她抬手狠狠的扇了他一巴掌。男人还在笑着,她却已经没有打算再与他周旋下去了。 “君兰,进来。” 君兰对这一切无所知觉,不过是拂以觉得,这些肮脏的事,莫要让她知道会好些,可眼下,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躺在地上,甚至关节扭曲变形的男人,衣服被扯碎,大咧着嘴巴,唾液从他口中滴了一地。 倒在地上的黑衣女子,不知生死。这一切,完全是她想象中不可能出现在小姐闺房里的事。 “传讯到景棣王府,便说拂以有要事求助。” 君兰还没反应过来,她声音不禁大了起来,“快!!!” 她这才回神,选择了先按照她的话去做。 一路上满脑子都在想,那个男人是谁?那个女人又是谁?小姐又为什么传讯到景棣王府?小姐到底还瞒了她多少东西? 君兰出去半个时辰,在这半个时辰里,她封住菀错身体的各大穴位。上一世,她在书中看过,世有控蛊之术,可控蛊虫,可控蛇蝎。有些中蛊,无形无色,半点都看不出就能致人于死地。有些会在脸上,身体上产生变化。很显然,菀错属于后者。可能用着这种巫术的人,世间极少。 上一世也从未见过,谁知,现在就让她碰上了。 即便知道它的存在,可如何能应对,又是另一回事。只希望神医能够知道如何处理。 “温小姐。”从窗边跳进来的人,早已不是白日那副装扮,换回了一身劲装,蒙上了面。 “冯一,菀错中了蛊。” 冯一一抚上菀错的额头,体温在渐渐变凉。看到那模样丑陋的男人,心下了然,“王府的马车已经赶来,温小姐随属下先去。此人,属下另将他带回王府拷问。” “嗯。” 他拿出一块木哨子,吹了两声。声音不是很大,但却很低沉。不时,两个黑衣人从窗户跳了进来。跪在冯一面前,听冯一道:“带回地牢。” 两人应了一声,抓起男人从窗口跳了出去。 冯一抱起菀错,道:“温小姐,随属下来。” “嗯。”果然连在暗卫中,都是要遵循上下制度的么?而且...他们就不能走正门么,一个个非得跳窗。 在深夜之中,还要在自家避开人耳,偷偷前行,也是种折磨事儿。幸亏老夫人那受了惊,除了今日的新人,都聚到了她那里。 今日的守卫也没有那般严密。 跟随冯一走,她感觉自己还开拓了一条府里不为人知的近道,通往——后门。 马车停在国公府后门的巷子里,他先让拂以上了车,再抱着菀错上去。 行了一刻钟,便到了景棣王府。 二人马不停蹄的将菀错送到神医的屋里,衡月也没睡,静坐在神医身旁。见她来了,唤了一声,“拂姐姐。” 第六十一章 南巫 神医见之,脸色一变,睁开菀错的眼睛看了看,又将她眼睛闭上,试过她额上的温度,沉声道:“把她抱进去。” 他拿出了一个厚厚的牛皮袋,将它卷开,里面装着各种长短不一的银针。“你封的她的穴位?” 拂以应道:“是。” “干得很好。” 此刻,神医竟会夸她,这让她受宠若惊。 银针在火上烤过后,他的食指和拇指捏着一根根银针,插入她的穴位之中。菀错已经失去了意识,对疼痛毫无反应。拂以一边看,一边和脑子里的穴位图对应,那是什么穴位。 衡月便坐在一旁,淡定的饮茶,冯一站在他身后,注视着菀错身上被插上数十根银针。 有几根银针的位置,极其相近,若是插错,必定会出事。 近一个时辰,才将最后一根针,插入她穴位之中。此时,已有近百根银针。 只是落针后,他看着菀错,陷入深思。 “师傅?” “待会儿,她必定会承受噬骨钻心之痛。看着她,别让任何一根针落下。”这话,他是看着冯一说的。 冯一看了衡月一眼,见他点头,才应道:“喏。” “你们随我来。” 老神医带着他们走了出去。落座后,忠伯上了茶。 “这丫头中的是骨引。是以蛊虫为引,此虫好人骨,吸食人髓。中蛊之时只会觉一次痛楚,随后脸色发紫,嘴唇发黑。待骨髓食尽,便是丧命之时。” “无药可解么?” “一种是杀了蛊虫,可此虫身体细小,在体中又如鱼得水。要取之,难上加难。一种是用施术者喂养蛊虫的秘药,放于中蛊者口中,将蛊虫引出。” 她立即道:“我现在就去让那个男人把秘药说出来。” 忠伯顿了一下,道:“方才,慕十二和慕十三带回来的人,已经丧命了。” “!” 她难以置信的看着他,“死...了?” “才关进地牢没多久,就被数只蛊虫吞噬而死。留在牢里的,唯有几只粗大的蛊虫。蛊虫已经被慕十二他们处理掉了。” 这是在神医意料之中的事,“这个男人怕是早就没有打算回去了。在身上留了蛊虫,准备在丧命之时,就让蛊虫吃了自己。” 被...自己的蛊虫吃干净了?这种男人,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连半点消息,都留不下。 “不仅如此,在这丫头身上留下的骨引,若是将中蛊者的骨髓吸食干净,会自己离开,寻找下一个寄宿者。” “倘若治不好,连我们都会成为那条蛊虫下一个目标?” “未必,一定要治好。”衡月注视着她,“只要将她烧了,在熊熊大火之中,蛊虫必定没有活路。” 拂以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完全没想到,方才的话,会从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口中说出来。“衡月,菀错那是一条性命啊。” “暗卫,无论死了多少个,都有他们的替代。对我而言,一个暗卫的性命,必然没有拂姐姐来得重要。” 老神医也开始沉思此事,“确实也是一个法子。” “不可以!!!”她立即道,“我不会让菀错死的。是我让她碰上养蛊人,我自然也要倾我所能,救她性命。” “如今这蛊虫被封在她体内,已经将它的道路封死了。若是半月内,杀不死蛊虫,无需蛊虫吸髓,这丫头就会先因经脉封死暴毙而亡。” 她还没回应,内屋就传来了菀错尖锐的叫声,“啊——” 然后是被冯一压制住而难以动弹,却发出了更为凄厉的叫声。 她闭上双眼。“我明白了。只是,我想知道那男人的来历,他背上有一只长蛇缠绕毒蝎的纹样。想来,应该是个标记。” 衡月看了神医一眼,倒是没说什么。 软弱无力的人,无法拯救任何人。没有力量,连做个美梦都是奢侈。莫说要报复宫靖白了,连保护身边的人,都是在痴人说梦。 接下来的日子,拂以更是长时间待在景棣王府。翻阅古籍,寻找杀蛊虫的办法。她认为,即便是神医,也不可能对巫蛊之术,完全了解。一定...一定会有驱逐抹杀蛊虫的办法。 这是查了三天,连点头绪都找不到。让她不禁有些懊恼,而神医这些日子经常会失神,像是在想着什么重要的东西,常常连她的声音都唤不回他。 在第五天,还没有半点头绪时,她心中也开始躁动不安了。面前堆着一大摞的古籍,与蛊毒有关的,却是只有寥寥数语。 也就是这一日,神医才将她唤去,与她谈起,“你可知南巫部族?” 见她摇头,他继续道:“那也不过是一个只有近千人的小部族,没有固定生活的区域,为了避免被外族发现,他们会不断迁移居住之地。他们会下咒,会养蛊,连毒蛇毒蝎,也不过是他们的玩物。” “此次的事,便是南巫部族作祟?此前挟持我祖母时,他索要手札,师傅可知,是为什么?” 他的表情僵硬了一下,长叹了口气道:“之中的缘故,你就不要多问了,若是能救得这丫头,便救了,若是救不得,就放弃了吧。” “师傅对南巫部族,了解多少?”只看上回,他对骨引的了解,就能知道,他对南巫部族,不单单是有些了解那么简单。 “你若是想学些医术保平安,这些破事儿,还是不知道来得好。”他并没有打算告诉她。 他这反应,拂以反倒是想得清楚了:“师傅,那个男人所要的手札,并非你给我的那两卷,而是还有一卷,在师傅手里吧?” 这小娃娃,别的不说,反应倒是敏锐得很。“小丫头,这世间能活得长久的,都是些愚钝的。越是聪明的,往往容易死得越快。” 她笑着摇头,“师傅这话,可就错了。能活得长久的,都是收起棱角,大智若愚。而那些死得快的,反倒是身处危险而不自知,还锋芒毕露之人。” 还真是...比不过这样的丫头啊。“那手札确实是在老朽手中,这是老朽与他们的江湖事。无关之人,就莫要掺杂其中了。” “师傅这话,可就不对了。”她淡淡道,“如今菀错的性命,就掌控在此,如何让我置身事外?” “南巫部族的事,莫说古籍,就是各种野史,都不会有记载。那是...一个受诅咒的部族,与他们有所牵连,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是么?”她笑道,“那么,眼下,谁也靠不得,只能依靠我自己了。” 第六十二章 变化 不再去依赖于古籍的拂以,反倒是自由的。既然无法依靠前人的经验,就只能靠自己来探究了。 原本每日只花一个时辰来诊断观察菀错身体变化,如今则是花上半日时间,剩下半日,研究用药和取出蛊虫的方式。 菀错现在处于昏迷之中,按神医说的半月,如今也不过剩下四五日。 她发现即便穴位封住了,蛊虫还是在一个个穴位上试着闯出去。随着它在菀错体内待的时间变长,在她身体上就会出现一个小小的凸起。甚至会随它移动而移动。 她突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骨引,顾名思义是以吸食骨髓为生,由在吸食骨髓之后,就会变得小巧,细长又灵活。但在吸食不到骨髓的时候,它得不到它所需要的东西,反倒会变得笨重,也会变得越来越大。既然用药,引不出来。那就——开膛破肚,取出来吧。 她与神医说了之后,被他呵斥道,“胡闹!一个不慎,即便能取得出杀蛊,那丫头也会失血过多,性命不保。” “所以,就要速战速决,取出蛊虫,一人杀蛊,一人缝合。此前,我在安济堂时,恰有一个病患,体内长了个瘤子,徐老也是选择了开体切除。” 他真不知道她这自信都是哪来的,缝合?杀蛊?那蛊虫是活的,跟长在又不会跑的瘤子能一样么? “若是及时杀蛊不得,被蛊虫咬到,你可知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我知道。明日,便是半月之限的最后一日,请师傅助徒儿一臂之力。” 他长叹口气,“我怎么会碰上你这么个徒弟啊。” 叹归叹,还是得看着她,莫让她出了事。 拂以整理好了明日所要用的器具,看着床上还在昏迷的菀错,握紧了她的手,低声道:“菀错,我一定会救你的。” 她满怀怨念,换了一世,为了不重蹈覆辙,步步为营。却在重新体会到的这份温情之中,渐渐淡了怨念,这本就是不应该的。上世菀错护她一世,这次,是她该报恩之时。 如今的她,还有什么比不失去她重要的人更重要的呢? 出了屋,正准备回府之际,却见衡月坐在长廊的护栏上,双脚交叉在水面上。清冷的月光在他身上撒上了淡淡的光辉。长发飘起,俊秀的脸孔,抬起,凝视着月光的眼神,带着些许迷离。 她并没有打算与他搭话,就要离去,他却先喊住了她,“拂姐姐。” 回头,他已经站了起来,手里还端着一盘枣泥糕。 “夜深了,去睡吧,我也要回府了。” “我让膳房做了枣泥糕,不一起吃么?” “不吃了,我没胃口。” “是么?”他低低的问了一声,随手就将整个盘子一翻,随着‘噗通’几声,枣泥糕全都落进了湖里,然后将盘子随意放在一旁。 “你...这是在做什么?”她皱紧眉头,他不是喜欢吃枣泥糕的么? 衡月道,“我本想与拂姐姐一同用的,可姐姐不吃,我一人也没了胃口,何苦那般凄凉的一人独食。不如都给了湖里这些鱼吃了罢。”他的态度太过理所当然,同时,也让她找不到反驳的地方。 “拂姐姐,你在生气么?”对于他人情绪上的变化,他比谁都要敏感。 “我没有生气,只是,我不喜欢你轻贱他人的性命。” 他淡漠的神色,有了些许松动,“轻贱?他们是暗卫,注定要为主生,为主死。” “正是因为他们会为你豁出性命,他们忠于你,所以,不要这般轻易的,就丢弃他们的性命啊。”她的语气有些激动。 他没见过她的情绪这般激烈的时候。没有人教过他,在这世上的生存之道,也没有人告诉他,他的所做,是对的,还是错的。 “即便丢弃了,他们还是忠于我的,不是么?”他们因景棣王府而活下来,就必须忠于景棣王府。 “那么...我对你而言,也是可以随意替换的存在么?”她凝视着他,眼神中竟有几分悲凉。 “不。”他只回答了一个字,却垂首,不再反驳她。 她抱紧了他,“衡月,不要将身边的人,当成可以随便替换的棋子。如今你赋予他人的温柔,总有一日,会回馈到自己身上。”她不知道他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但他也只是个孩子,希望他能温柔对待这个世界,也会被这个世界温柔以待。 可她忘了,此刻的她,也不过是年长了他一岁的孩子。 少女的身体散发着淡淡的馨香,是一种能让心情意外平静下来的味道。他慢慢闭上眼,“嗯。” 就是这瘦弱的身子,在那个雨夜,抱紧了他。他回抱住她,“拂姐姐,你希望,我就这么做。所以,不要...弃我而去。” “傻瓜,我又怎会弃你而去?”即使是一点点也好,她希望自己的话,能让他有所改变。 在这夜里,神医握着一卷紫色的手札,将手札展开,上方记着各种图案,还有一些看不懂的文字。他目光深沉,再次将手札收了起来。 从没有人...敢这般轻视南巫的蛊毒。那丫头...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勇气呢? 在某处一个郊外山林中,老者怒叫一声,“啊——” 引来数人齐齐进了他屋里,“族长,发生了什么?” “冉枫的命蛊,死了。”老者沉痛的目光,将罐中的蛊虫倒出,而那蛊虫,早已没了生息。 “什么?” “冉枫...死了?” “北望楚那个混账...竟然...敢对他下此狠手!!!”一大汉怒道,“族长,莫要多说,我这就去把他狗命拿下。” “你冷静些,你可知北望楚在何处?” “我岂会不知?冉枫去时,便说了要去京城,才会找到了他,否则,岂会遭此狠手?”大汉转头看向老者,“求族长同意,无论如何,我都一定要为冉枫报仇!!!再把手札带回。” “如此,我也要去,冉枫与我平日情同手足,我又岂能看他遭此毒手,又不为他报仇?求族长成全!”又有一个男人提道。 老者深思片刻,“你们去,一心都在报仇上,我更是不放心,北望楚的毒辣,众所周知。要派人去,自是要不会被仇恨冲昏头的人。” 那大汉皱着眉头,“族长...莫不是想要让......” “他再不济,也是我们部族之人,需要的时候,自该是要他去的。”老者的眼神变得冰冷,“如此,北望楚即便不死,也得掉半条命。即便失败了,我族中,也不会有损失。” “族长英明!!!”不知是谁先喊起来,聚在他屋中的人,齐齐喊了起来。声音在这片山林中,传得很远很远。 第六十三章 人不自知 隔日,拂以早早起来,去了景棣王府。 殊不知,她这些日子的行踪,都被老太太派的人看在眼里。 从那日老太太被挟持,她竟然没有露面,老太太惊吓缓过来后,就对此大发雷霆。打听到她竟在夜里赶去了景棣王府,细想之下,莫不是...此番挟持,也与她有干系? 之后便在府中派人监视着她的行踪,却没想到她每日都往景棣王府跑。这成何体统?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 如今临渊和阿荼的新婚生活过得甜甜蜜蜜的,府中上下,特别是自家大孙子,都如此护着那外族女子,老太太即便想对她下手,也不容易。自然又把目光转回拂以身上。在这府上,老太太最讨厌的两个人,一个是阿荼,一个是拂以。但对阿荼的厌恶,自然还是比不上对拂以的厌恶。 老太太想着,这丫头莫不是打算攀上景棣王府?可众所皆知,那景棣王府的云世子,可是个病秧子啊。别说成亲,能不能活到弱冠,还是个问题呢。 对拂以,厌恶归厌恶,可她好歹也是他们国公府的子嗣,若是嫁了个病秧子,没过两年就守寡了,对他们国公府的名声也不好听啊。 打定主意,又派人把六媒婆请上门了。上回是因为阿荼来,就把这事儿给耽搁了。现在,可不会这么轻而易举的放过她了。 拂以自然还不知老太太又琢磨上她的终身大事了。 她如今,一心的念头,就是要把菀错体内的蛊虫去除。她的手指轻轻摩擦着那块因蛊虫而凸起的皮肤。 经过半月,菀错的气息变得微弱,脸色苍白如纸,当真是命悬一线了,倘若失败了...必死无疑。 “丫头,如今后悔还来得及。”若是失败了,她的医者生涯才开始,就要开始背负起一条人命了。 他将准备开体的刀具,都消了毒,一切就绪。 “师傅,我的命里,没有后悔一说。”她的每一步,都是深思熟虑的。“所以,开始吧。” 神医也曾做过几次开体,有过成功,也有过失败。但没有一次,像现在这么紧张。 一刀划开她的身体,迅速切掉了如蝉蛹般包裹起来的那块区域,血涌出来,他立即进行缝合。 被放到一边的,蛊虫似乎是感觉到了生息,啃食掉了如蝉蛹般的一层外壳,才弹出一个头,一把短匕直直将它连通那层外壳,一同砍成了两半。 被砍掉之后,那两部分,还在蠕动,她没有丝毫犹豫,一刀刀下去。 神医那的缝合做好了,回头看她时,见她面色如常,将蛊虫剁成了泥。心中突然一阵寒意,这丫头...怕是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事关周遭和自己时,她下手又狠又辣,绝不留半点后路。 这事儿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就像是她在控制自己做个善人,而自己却又注定,她做不得善人。 这早晨的习武,忠伯见他都心不在焉,便让武师先休息了,“世子可是担心温小姐?” “嗯。”菀错若是死了,这件事,必定会成她心头上的一把刀子吧。 “神医也在,不会有事的。反倒是世子,必要先习得武心诀。” 他淡淡的瞥了武师一眼,“将他们都遣退了吧。日后,让冯一教我。” “喏。” 他起身,忠伯又道:“世子,还有一事。” “说。” 他附到他身边,低声道:“今朝中涌出玉南州治水之事,太子与三皇子都不愿处置此事。” 玉南州靠南,依山傍水,是大梁的富庶之地。但前两年开始,暴雨不断连续两年,导致粮食少收了好几成。朝中派去治水的大臣,所修整的治水之案,也不过维持了两年。到了今年,暴雨摧毁了之前防洪工程。 说到底,做的都是豆腐渣滓。再者,防洪一事,并非这般容易,有了先前的例子,他们自然知道,若是处置不好,莫说得到人心,反倒会失去人心。这一事上来说,实在不划算。 没人愿意做,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只是...“会有迎难而上之人的。”他淡淡道,太子与三皇子都有了一定势力,自然不愿去豪赌。会赌的...自然是那些一无所有之人。 要用午膳时,两人才从屋里出来,剁成了泥的蛊虫,也被她拿了火折子给烧掉了。 取了菀错身上的针,虽人还是那般憔悴,但呼吸还是平稳了些。 两人净了手,忠伯正好过来,将二人请去用膳。 衡月已经等了他们许久,待他们坐下,才道:“如何?” “成了。”拂以饿得前胸贴后背的,一落座,便动起筷子吃起来。果然,景棣王府的厨子做菜都是极品啊,真想哪天把这厨子挖回自家府里头,就能天天吃到了。 不过,如今她倒也是天天在王府里头蹭饭了。 他淡淡笑了,看她的吃相,他也不觉粗俗,倒是有几分可爱,连自己都觉得胃口大开。 倒是神医吃得心不在焉的,平日在他们吃饭时,还会不时插上几句话,现在就似乎所有神智都云游郊外去了。 “拂姐姐,这里。”他指了指她的嘴角边,那颗米粒尤为显眼。 “啊。”她擦了一下,但没擦掉,“还有?” 他伸手摘下那颗米粒,笑道:“姐姐,弄反了。” 少年浅笑的模样,干净又温柔,她一时间,竟是看得呆了。 “拂姐姐?” “啊...嗯。”她忙撇开头,自己究竟是在干什么,对着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孩子...... 从心理层面上来说,衡月的年纪,并不一定比她小,毕竟才这个年纪,就担当了整个景棣王府,不少年老成,也是做不到的。 可同时,他并没有能到舍弃孤独感的程度。那是很多人,终其一生都达不到的东西。 ‘嘭’的一声,神医放了筷子,以他从未有过的认真,询问她,“丫头,你可要随我学针?” 一时间的喜悦来得太突然,她都懵了。此前,他并没有特意教她施针,只教了她几个大的穴位。让她在医书上自学,没想到,他会这么问。 见她不答,又道,“可是不愿?” 她立即摇头,“不,我要学。” “那吃完了,就开始吧。”他放了筷子走出去,她忙囫囵吞枣的吃了几口,站了起来。 衡月喊住她,“拂姐姐。” “衡月,你慢些吃,我去了。” 他放下筷子,看神医的饭,一口都没动。 “神医和南巫的关系,可查到了?” 冯一垂首,“世子,此前神医留下之时,便承应了,除与世子有关,其他概不过问。” “与拂姐姐有关,便与我有关。” 他沉默片刻,“世子对温小姐似乎过于上心了。” 衡月起身,却想起拂以的话。 ——衡月,不要将身边的人,当成可以随便替换的棋子。如今你赋予他人的温柔,总有一日,会回馈到自己身上。 “冯一,我需要她。”少年的目光中,第一次出现了渴求。 第六十四章 诺言 在这世上,要相信谁,要做出什么样的选择,能做出什么的选择,都决定了此后的人生变化。 拂以深谙此道,同时,她太渴望得到力量了。正是因为尝过无能,才知道力量有多重要。 神医注视着她喝下那碗药,眉头都没皱一下。 攥紧的手,慢慢松开来。 “师傅...这药喝到什么时候?”即便拂以已经尝过各种药材,但还是有很多药材,是她所不知晓的。这药中的成分,她能喝出的,也只有一味。 “喝上一个来月,看看你身体的变化。” “为什么要喝这药?” 他的手顿了一下,道:“我教你用内功运针,必须先调理改变你的体质。” 内功运针...“那以后,我也能运针自保了?” “嗯。” 涌起的喜悦,盖过了理智。 自此拂以在王府中,更是用心学习用针,有时白日学得累,便趴在桌上睡去了。 神医看着少女的背影,心中挣扎了一下,拿出了一个小瓶子,打开瓶子,蠕动的一条虫子爬了出来。 他用针封住少女的手中的筋脉,让蛊虫从她手心,入了她的体...... 拂以醒来时,是被噩梦惊醒,左右不见人影,张开手,也不见伤口,这才松了口气。若神医要对她不利,又何苦等到现在?定是因为菀错的事,让她想得多了。 过了半月,他已经放任由她为衡月行针了。 眼前的少年褪下上衣,经数月习武后,稍微结实的后背,已不再像初见之时那般单薄。只是少年坐在椅上,却连耳根子都红透了。 他垂下眸,纤长的睫毛,扫下些许暗影。“拂姐姐,施针吧。” 她拿起银针,应了一声。 一根根的银针,刺入肌肤。屋里唯有熏香袅袅飘起,安静无言。 对他而言,这是每天的日常。他的病,根治不得,唯有每日施针服药,甚至以习武来抑制。 最后一根针没入,她微微垂首,靠在他头上,“拂姐姐?” “衡月,我希望你若平常人一般生活,无需再忧虑病痛。由年少至迟暮,看遍世间美景,也有承欢膝下,儿孙满堂之喜。” 不知从何时开始,这个少年在她心中的分量变得越来越重。一旦想到数年后,他独自一人,孤独的守着偌大的王府。她甚至会感到痛心。 他慢慢转过身,握住她的双手,白皙的脸颊,如火烧云一般红,唇边扬起温润的笑容。“拂姐姐,你会一直陪着我,对么?” 她想要守住国公府,即便曾经经历过,也大概知道,会有什么事发生。可是,这一世,所有的事情都在变。一个新的选择,都会改变后面的道路。她害怕承应下来后会变成实现不了的承诺。 见她没有回答,他的手指缠上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拂姐姐,日后每一年的生辰,我都想跟你一起度过。年少至迟暮,每一年,我都会送你生辰之礼。只要我...还活着。” 他大抵是知道的,什么话,会刺中她的内心深处。 “拂姐姐,我永远不会与你为敌。” 这句话,她对汐歌说过。她垂下眸,“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从他手上传来的冰冷,有种透心之感,他抬起头,“神医说过,我活不到而立之年。如今算来,我应该还有十几年可活。就在这十几年里陪在我身边。” 一个十来岁的孩子,笑着谈论生死。她没有能再反驳他的力气。 “我不会让你死的。” “那...拂姐姐可答应?” 她再没有...拒绝的理由。也没有想过会在这种时候,得到他作为景棣王府掌权者的诺言。可她...不想看他在风华正茂的年纪却病痛缠身,抱憾而去。 “好。” “那...约好了。”他勾住她的手指,“不能说谎,不能毁约。” “嗯,绝不毁约。” 这大概,是她最认真的诺言了。不去想未来究竟会变得如何,只是面前少年清浅的笑容,将她的内心,变得温暖而充盈。 那日拂以早早回到府里,正巧碰上沈清斋从书房走出来,见她便打了个招呼。“温小姐。” 临渊成亲那日,国公给了他玉佩的事,拂以也略有耳闻。便对他道:“沈公子既与我爹以伯侄相称,却喊我温小姐,倒是奇怪了,不如便以名相称吧?” 只见沈清斋一愣,对于唤女子闺名一事,他没有喊过任何人,即便是对秦幼薇,也只是喊着秦表妹,拂以这一说,让他倒有些不知所措。 她也是说出来后,看他的脸色才意识到这一点,她笑了笑,正想说,若是叫不得,便算了。没想到他踌躇了一会儿,硬声喊道,“拂…拂以。” 拂以不免笑出声来,“嗯。沈公子既比我大些,我便以沈世兄称呼,可好?” 沈清斋毕竟是性子硬气的少年郎,发觉拂以所说的,大概是以世兄之类相称,也装作不知。想起曾见过她与七皇子在一起时,喊的称呼,目光微沉,“清斋哥哥,你既比我年幼些,唤我哥哥,倒是更亲近些。” 没想到沈清斋会自己要拉近距离。拂以倒是求之不得,“那拂以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人相视而笑,心中所想的,却是截然不同。 一人想着与另一人变得亲近了,心中有些欣喜。 一人则是想着,在宫靖白之前,将对方拉到自己这边,毕竟...沈清斋日后,是一名猛将啊。在朝中的影响力,不容小觑。 对于沈清斋,国公府总是盛情相待。此前来过几次,拂以都待在景棣王府里,在拂以回来之前,他便回去了。 今日温夫人再挽留他用晚膳时,他也没再拒绝。 饭桌上,他倒是认真的与温夫人聊着天。 阿荼和拂以夹中了同一块糖醋里脊,两人在别的方面,倒是挺相让的,但在吃食上,半分都不肯退让,一人夹中一边。 临渊轻咳一声,之前也是这种情况,他就帮阿荼说了两句,就被拂以嘲笑,有了娘子,都不要妹妹了。一边是夫人,一边是妹妹,这般两难的境地,他干脆视而不见。 温夫人摇摇头,两个人都是孩子啊。继续问清斋道:“你可有了心仪的姑娘?或是想要什么模样的?若是有伯母帮得上的,定会帮着你的。” 清斋抬眸,目光扫过坐在右对面,还陷在里脊争夺战中的人,道:“有。” “是哪家的姑娘家?” “拂以......” ‘咯噔’一下,夹住里脊的筷子一松,阿荼立即将里脊夹走,放入口中,得意洋洋的看着她。 临渊看着她,露出了宠溺的笑容。 “像拂以妹妹这般欢快的姑娘。”他顿了一下,继续道。 “......” 温夫人笑道:“拂以这丫头,性子野得很,也不知是随了谁。不过,你若是喜欢这样的姑娘,伯母若是碰上了好的,定会帮你牵线。” 他笑道:“多谢伯母。” 这沈清斋...她看向他,正与他的目光相交,他夹了块里脊,放到她碗里,“多吃些。” 第六十五章 治水 两人之间不寻常的气氛,饶是阿荼也看出了些端儿,一双大眼睛在两人之间扫来扫去。 用过晚膳,国公还在书房里,唤了临渊过去。 休息过后,清斋也告辞回府了。 阿荼拉着拂以,手快速比划着,看得拂以眼花缭乱,忙道:“停!” “!”阿荼睁着无辜的大眼睛,听她道:“慢慢说。” 阿荼这次慢了很多,边比划着,脸上的笑容愈发浓烈。 “...你说...他对我......” 阿荼点点头。 拂以一抬手就敲在她脑门上,“嫂子,果然得让我哥好好管教管教你了。” 她捂着头,委屈的看着她。 沈清斋会对她有意?她才多大? 拂以一直觉得,若是要喜欢上一个人,必定存在着一个契机,就如上一世,她喜欢上玉千白时,是那衣袂飘飘的少年,温文尔雅。所以...即便他是指引着她走下地狱,她也奋不顾身,随他前行。 可惜...有数次逃离的机会,她却依旧迷途不知返,最终害了他人,也害了自己。 阿荼抬手,在她面前挥了挥。将她的神智拉回。 “拂儿。”温夫人缓步而来,身旁的婢女还端着一碗汤。“你爹还在书房里,晚膳也不用,你将这汤给他送去,若是吃不下,喝些汤也好。” “好。”她接了托盘,“我去了。” 书房。 坐在书房的两人,还沉默着,案上摆在一张地图。临渊道,“爹,此事不如...就让我去吧。” 国公摇摇头,“你哪里懂得什么治水之术。” “我随镇南将军走过诸多部族,也见识过诸多奇妙之术,若是不试试,岂会知道如何?” “此事并非这般容易。”他揉揉太阳穴,头疼不已。若只是有人去治水便能解决就好了。可这之中又涉及两党之争的利益关系,况且,这治水...... 即便太子不去,也会选择派别的人去。这治水,虽不是什么香饽饽,可三皇子必然也不会放过。他不想,让儿子成为这之中的牺牲品。 “爹。”门敲了两下,拂以推了门,探了个脑袋进来,“你怎么连晚膳都不用?娘特地让膳房煲了汤,快趁热喝了。” 国公拿了本书过来,盖住了地图,“拂儿来了,坐吧。” 托盘在案上放下,她看到了地图的一角,即便是那一角,她也猜出了,那是...玉南州的地图。 “爹愁的可是玉南州的治水?”她把碗拿出来,递给他。 “倒不是愁。”他笑道,“只是些小事,你便不必忧虑了。” “拂儿,玉南州治水之事,你如何看?”临渊道。此番回来后,他倒是觉得这个妹妹大有不同,想的事情,更为周全和细致,甚至很多连他们都没想到的事,她都能想到,实在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 “渊儿!” “爹,就让拂儿说说也无妨。” 国公本是不想让她知道这么多朝堂之事,若是只当个不谙世事的官家小姐便是。何苦再让她牵扯这么多呢?可拂以却是表现得颇有兴趣,慢慢挪开了那本书。 “大哥想去么?”手指摩擦着地图上玉南州那一块地方。 “若是谁都不愿接手此事,我必向皇上请愿去。” “那大哥可想过嫂子?才成亲多久,你便要赴玉南州?” 临渊一顿,“我会快些回来的。” “治水之事绝非一朝一夕,少则数月,多则数年。大哥可是想好了,玉南州如今是水患之地,大哥不会想着带着阿荼过去受苦吧?” 他语塞,要与阿荼久别,他实在于心不忍。可阿荼也已经适应了京城的生活,他也不想让她随自己到处奔波。 “太子和三皇子,都不会接手这个烫手的芋头的。因为他们没有把握处置此事,倒不如推一个人去处置此事,若是处得好了,将其收为己用,处不好,还能将所有责任,都推脱开来。” 国公没料到,她竟然已经想到了这一层,不免有些讶异,“拂儿,你觉得……谁会去?” 她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爹心里应该有了答案,又何必问我呢?一无所有之人,自然无所畏惧,何况,此事若成,不仅仅是玉南州,是整个大梁都会传遍美名,必然会大获民心。” 事实上,最令他们讶异的,是她竟能对朝中之事看得如此通透,或许……她意外的,是个可塑之才,可惜身为了女儿身。 “爹不必忧虑此事,自然有人会去做。而大哥……如今还是先在京城站稳了脚再说,日后,大哥可是国公府的主人啊。” “若是太子一党派了人去,此事……” 拂以笑道,“爹,此事上,他们掀不起风浪的。” 他微微蹙眉,她却没了下文。“汤快凉了,早些趁热喝吧。” 她拿了托盘出去,出去前,瞥了一眼地图,带上了门。 玉南州的地图,她再熟悉不过了。上一世,去治水的人,便是宫靖白。 她每日如望夫石一般会在府门口等一会儿,她知道他不会那么早回来,却还是忍不住等着他。 每日守着地图,看看他所在的那一片土地。 这一世,他欠她的,她都要讨回来。 玉南州治水啊……也该是走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了。 翌日早朝,朝中弥漫着一股抑郁的气息,皇上扣着玉扳指,目光冷冽,“这朝堂之上,竟无人敢去?” 百官屏息,不敢发一语。 “太子,你如何看?” 突然被点到的太子,心抽紧了一下,随即道:“回父皇,此事儿臣认为,应寻得一些能人志士,才能处置好玉南州的水患问题。” 丞相随即道:“陛下,不如在民间寻找能治水的能人,这天下之大,总会有知道如何治水的人。” “前几年,去工部的那位治水先生,不也是民间贤士?可如今,那是什么结果?”他冷笑一声,“朝堂之上数百官员,竟无一人敢接此事?” 临渊心中挣扎着,不如就此时站出来吧…可是…阿荼她…… 三皇子看了一眼皇上的怒色,定定道,“父皇,此事,儿臣觉得确实该先寻得能人志士,在派人到玉南州监督和发配任务。” “老三,你可想去?”他突然冷声道。 “儿臣愿为父皇分忧。” 皇上注视他良久,淡淡道,“今日退朝,若有愿接下此事者,再与朕商议。” “恭送皇上。”百官行礼,三皇子却是握紧了拳头,在试探他么?果然没有相信过他啊。 那半真半假的试探之中,想将他打发出皇城的心,怕是占了多数吧。 第六十六章 贩骨 当日入夜,皇上依旧是留宿洛宸宫。 见他筷子拿起来,又放了下来,她便道,“可是这些菜不合皇上的口味?” “朕近来为着治水之事,头疼得很。朝堂之上百官,竟没有一个主动请缨。”他叹了口气,“可玉南州本是富庶之地,如今遭得如此灾祸,国库的粮食都少了好几成。” 汐歌站起身,为他揉了揉太阳穴,“皇上,虽后宫不得干预朝政,可臣妾觉得,既然是如此重要的时刻,更是要集大智。诸位大人在朝中,多处置的是国家大事,可在治水这一事上,却是鲜少触碰。” “你说的对,可这治水之事,却是至关重要之事。”他长叹口气,突然拉着她坐到自己腿上,“此番,朕想…让温都尉去。” “兄长么?”她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双手环住了他的脖子,“虽兄长大婚不久,但这是国家大事,一切随皇上心意。” 他终于笑起来,抱起她,走向了内室。 千金楼。 花翎倒了酒,看他晃着酒杯,目光有些出神。“七爷竟在我面前走神呢,花翎在爷面前,可是这般无趣?” 他淡淡的瞥了她一眼,“花翎,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七爷不是清楚得很么?”她浅笑道,“爷该是要懂的。” “你能为我做到什么地步?能为我…去死么?” 她微微一怔,笑道:“七爷真是爱说笑。” “我没有跟你说笑。”他面色如常,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你若是做不到,就莫要在我身边” “七爷真是相当苛刻呢。”她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晃晃酒杯,一饮而尽。“若要让花翎为你死,七爷可愿把心留下?” 他面色沉静,“我不会留给任何人。” 如他这般坦诚的人,她很少见过了,“那七爷可要记得,绝对不要给任何人。”那纤细的身子,缠上他,在他耳边低喃道:“七爷若是给了别人,花翎…会亲手杀了那个人。” 他不以为然,怎么会有那种人存在呢?脑中却突然出现那一人挡在自己面前受下那一箭的模样。 “蠢钝如猪……” “七爷?”她没听清,疑惑的看向他。 他却闭上眼,“没什么。” 她突然放开他,“七爷可是糊涂了,既已如此,何不自荐去玉南州?” “还不到时候。”现在的时机未到,他要如…救世者一般,揽下玉南州的事。 “爷可莫要等到煮熟的鸭子都飞了才去。” “哼。” 景棣王府。 拂以为他施针完,他撩开发丝,拢了拢上衣。这段时日的习武,让他的身体倒是结识了不少。 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他回眸,浅浅一笑。 她忙移开目光,装作认真收拾自己的东西。她也不知,为什么自己要慌忙避开。 “玉南州治水之事,你如何看?” 谈及此事,他倒是相当坦然。“如今朝堂上敢承应此事的人,寥寥无几。此事并非什么好差头,而趋利避害,是天性之道。” “接应此事,无非是一场赌局。” 赌局…么?兴许,真是如此。 她回想起宫靖白的治水之道。并非是没有办法的,只要能寻得一人去治水,谁都能去,唯有宫靖白不可以。她要阻断…他闻名得人心的第一步。 “拂姐姐,你近来的脸色…有些不好。” 她再抬头时,他已经站在自己身旁,伸了手,轻轻碰着她的脸颊。 才碰到时,她像是受了惊,退了两步,连他的表情,都有些困惑。 “有么?”她摸摸自己的脸,“应该是师傅给的药喝多了吧。”她笑道。“莞错该是要醒了,我再去帮她换换药。” 那快步走出的身影,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味道。 他收回手,目光注视着那道身影消失。“冯一,还没查清么?” “回世子,君问楼传来的消息,是神医和南巫部族,之间有些过节,可其中的过节,却还不清楚,还在细查之中。” 君问楼么…江湖到朝廷,所有消息都能巨细无遗的情报组织啊。“查清楚与南巫相关之事。” “喏。” 眼皮一直跳动,这种强烈的不安感,已经许久未曾体会过了。 距京城千里远的青山外。 一青年侧卧在山头上,额上紫色的飘带随风扬起,他手里那壶酒,咕噜咕噜的喝着。顺着脖子流下的酒,被他一手抹去。用慵懒的目光,注视着远方京城。 后面跑来的小姑娘,有着一双干净的碧蓝色眼眸,穿着粗衣麻布的衣服,发上系着头巾,还抱着一个大的布袋。“先生,怎么还在这呀。我们不是要赶路么?” “赶着去做阎王么?”青年懒洋洋的回应了一句,“坐下,不急。” 这哪能不急,可快把她急死了,“先生,我们再走个半日,就能到下一个城镇了,离京城也就不远了,可别在这窝着了,我可不想今日又睡荒郊野岭了。” “小丫头,我带你出来,可不是让你在这唠叨我的。” “我知道,先生是怕自己走了,留我一人在那受欺负。”小姑娘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可先生,我们当真要去杀人么?” “谁跟你说,我们要去杀人了?”青年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把酒葫芦又挂到腰上。“去打壶酒再走。” 小丫头忙跟了起来,“他们也太过分了,每每这种事情,就让先生来做。” 青年笑而不语,进了寺庙。她突然顿住,“先生,我们还要拿么?” “为何不拿?” 说着,青年已经走进去,刚刚被胖揍一顿的两个酒肉和尚,看见这瘟神又回来了,吓得嘴里的鸡腿都掉了。忙哭道:“这位爷啊,我们真的没东西了,别打我们了。” 青年在四周扫了一圈,“你们这寺庙…平日里香火供应不少吧。” 和尚心里想着,莫不是来了个想行侠仗义的,那可了不得。“这位爷,我们也都是瞒着住持,几个月才偷偷吃一次,平日里我们都是规规矩矩吃素的啊。” 这青年显然对他们的话没什么兴趣,“有酒么?” 一个愣了一下,“酒?”另一个忙道,“有有有。”赶紧催促着另一个去,“就在后院儿那棵老榕下埋着的。” 不时,那和尚拿了坛酒过来,那酒壶上还带着没扫干净的泥。面对和尚一脸谄笑,青年接过酒,打开时,飘出的酒香,溢满了整个屋子,青年面上突然带着笑容,“今日到这也是缘分,你二人既然是酒肉和尚,不如同我喝一杯?” 两人的动作僵了一下,“这酒,是我们埋了许久的,既是缘分,就送给这位爷了。我们若是喝了,定是会被住持发现的。” 男子轻笑道,“我道你们这寺庙只是有你们两个破了戒的和尚,可现下看来,怕是你们整个寺庙…都是收着供应佛祖的香火,干着杀人贩骨的勾当。” 第六十七章 出府 小姑娘一惊,往后退了退,躲在青年身后。 两人脸色一变,看向青年的眼神,寒冰刺骨。 那时快,两和尚从卷在一旁的竹垫下,抽出了两把刀,就利索的砍了过来。 青年揪起小姑娘的衣领,一点轻功,就向往外面退去。 俩和尚也不再像刚刚那畏畏缩缩谄媚的模样,一脸凶恶,“哪里来的狗崽子,爷爷我们可看你不顺眼得很,刚刚顺了那么多粮食,就该识相点滚了,竟然还敢在这造次!!!” 青年慢悠悠的抽出腰间的长笛,向小姑娘道:“退远点,免得受了波及。” 她忙跑远了,躲在树下偷偷看着他们。 “这狗崽子,没听见爷爷说话么?”两和尚相视一眼,提刀砍来。 他一个侧身,长笛挡住了刀。另一人从身后袭来,他身子一跃,竟是踩着面前和尚的脑袋就给躲了过去。他那轻功悠悠然的落在大石头上,握住笛子,就吹了起来。 两人本以为这笛声中有何蹊跷,片刻不见有何古怪,便想这青年怕是在糊弄他们的。正要再攻击他时,突然间脚下一片漆黑,密密麻麻的虫群,从双脚上爬了上来,两人忙赶着虫子,却是越赶越多。那方的青年,已经停下了吹笛,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们,耳上的银色长链,在阳光下闪着些许冷芒。 “狗崽子,你到底使了什么绊子,竟然…呜呜呜……”虫子已经将两人都包裹了起来,连嘴巴的部分,也半点没放过。 从远处看像是两道黑色的人影,再细看之下,竟是被虫子团团包围,而虫子,还在蠕动着。 青年拿起那壶酒,慢慢的走了过去,开了酒盖,倒在了他们身上。一倒下去,虫子动得更疯狂了。他淡淡道,“既拿人骨做酒,可曾想过,自己的骨头也会被人拿去做酒?” 已经没了回应的声音。只有虫子动着,啃噬他们的声音。 他把酒壶扔在一边,伸了个懒腰,走向小姑娘,“走吧,莫要等那寺里的秃驴们赶来,那就麻烦了。” 小姑娘忙抱着粮食跟了上去,“你是怎么知道里面放了人骨啊?” 青年眉头轻挑,“问你的虫子去。” “……” 拂以再到王府时,菀错已经能起得了床了。只是声音还弱得多,她下了床,跪在了她面前。拂以忙拉起她,“菀错,你这是作何?” “菀错多谢小姐救命之恩,日后,菀错定赌上性命,护小姐周全。” “你起来。”她拉着她一同坐到床边,“此事本因我而起,若非我让你碰上那贼人,也不会遭此横祸。” “小姐莫要这么说。”菀错才是受宠若惊,她所接受的教导,是为主生,为主死。可眼前的人,却是不同。 “菀错,你先修养着。王府是安全的,待你身子好了,再回来吧。” “小姐……” “我没事的,你看我近来都是国公府和景棣王府两边跑,哪会出什么事儿?倒是你,你若身子不养好了,以后怎么好好保护我?” 她默默低下了头,“是。” 让菀错服了药,拂以再到衡月屋里,为他施针,此时,她施针的手法已经熟练得很。落针没有丝毫犹豫。 连衡月都叹道:“拂姐姐学这些倒是快得很。” 她笑道,“这可都是在你身上练手练出来的。” “那拂姐姐,要如何报答我?”少年穿上衣服,目光灼灼。 拂以一想,唇边扬起一抹诡异的笑容,“师傅今日出去了,不如…我们也出去吧?” “去哪?” 半个时辰后,坐在铜镜前的人,无措的看着她,那目光柔弱又无助,真是能激起她人的保护欲。 “我画眉的模样,倒是还没退步。”面前的少年,化成了少女的模样,柳叶细眉,温玉星眸,小巧的红唇,看着不知有多勾人。她为他绾上少女的发髻,配上一身粉衣,系上面纱。谁竟能想到这是个翩翩少年郎? 衡月好几次想让她住手,可一看到她那兴致勃勃的脸,一想,也罢,就随她高兴去吧。 冯一接令去买那些衣服和胭脂时,本以为是拂以自己要的,却没想到是用在自己世子身上的。可看到世子化完妆后,他竟有几分看得入迷了。 冯一自认做了景棣王府的暗卫首领后,见过各色各样的人,却没有一人,美得过面前的世子。 “冯一,如何?这样,就绝对不会被看得出是云世子了吧。” 突然被点到名字,他正想顺心而言,感叹世子的美貌。却不想,世子向他投来意味深长的眼神,他突然醒悟,轻咳两声,“不会被认出的。” “那好。”拂以整了整自己身上的男装,牵起他的手,“衡月,走吧,今日出去,就不坐马车了,从后门走吧。” 于是几个人,瞒着忠伯,偷偷摸摸的出了府。 上一次,临渊成亲时,冯一曾出现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让冯一在暗中护卫。 衡月第一次出府,是去青鸾山庄的时候。第二次,是为景棣王妃送葬的时候。而这回…是他第三次出府。 只有他和她二人,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海之中,她牵着他的手,如此温暖。他不禁回握住她的手,握得紧紧的。 拂以以为他是久不出府所以有些紧张。便停下笑道:“不会弄丢你的,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真的么?她已经承诺过了,所以…必然会实现吧。因为她是拂姐姐啊,不会骗他的。 “衡月,你想吃糖葫芦么?”他顿了一下,摇摇头。 外面摊子上的东西,忠伯从不会让他吃的。 “若是有什么想吃的,告诉我便是。”她可是卯足了劲儿,带够了银子来的。 对吃食上,他倒没多大在意,反倒是在路过一个捏泥娃娃的摊子上,停了下来。 摊上的大爷一见来了人,忙道:“小姑娘,小公子,要捏个泥人么?” 衡月看了一眼,摊上摆着的一个个小泥人,道:“能捏得像么?” 她惊讶,他竟会喜欢泥人? “自然是可以的。我可就靠这门手艺儿吃饭的。”大爷笑笑,这小姑娘气质不凡,“小姑娘想捏自己?” 他摇摇头,看向拂以。“捏她。” 大爷若有所思,“要不,你们俩各捏一个?一人收一个?” 拂以笑笑,正要拒绝,衡月却已经先应下了,“好。” 他认真看着大爷捏泥人的脸,她竟觉得有些可爱。 不时,大爷就捏好了一个,上了色。“等会儿呀,干了才能拿。”说完利索的开始捏起第二个。 待它干了,衡月便先拿起捏她的那个泥人。风吹来时,掀起面纱的一角,她看到他的嘴角,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第六十八章 玩乐 说起来,谁能知晓,景棣王府的云世子竟会扮为女子出行?冯一怎么也想不到,自家主子会被带到了千金楼。而谁又曾想到,他现在竟会在千金楼新的姑娘出台上。 这一炷香的时间前,冯一还确定,自家主子只是出了王府去散散心。只是二人踏入千金楼的一刻,他就隐约有不好的预感。 今夜的千金楼,是传了许久的姑娘头一日出台,听闻这姑娘容颜极美,绝对能比当盛的花魁花翎,而今日正能一睹芳容。拂以本只是想着千金楼这相当热闹,打算进来瞅一眼,没想到人群就把两人挤散了。可怜衡月手足无措,站在原地,挤着挤着就给挤到最里头去了。里头最近是新来的几个姑娘,级别过低,没见过这位新的姑娘。只听闻这姑娘出门,总会带上面纱,穿得仙气,于是看衡月的打扮,心下便想,该是了。早听闻这姑娘动作拖沓,果然总是要拖上一拖才肯下来,台下的人们看得都等不及了。 于是,几个人就簇拥着衡月上台了。 这一切,就在片刻之间发生。梁国的权贵和富家子弟,今儿都在这订了座,就准备一睹芳容。 这台上突然就出现了个女子,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 江桓澈被楚董拉来,说是要为临渊婚宴上的事儿道歉,酒杯才举起来喝了两杯。“我听说这姑娘容颜极美,江公子若是喜欢,我便帮江公子给买了。” 闻言,他眉头一蹙,并不作答。 二楼的雅座上,那执扇的男子,怔住了。 台上的人儿纤瘦的身姿,如扶风弱柳,露出的双眸,似琥珀般双眸,似乎能窥见那面纱下的容颜。偏首时,隐约能瞥见那绝色的一角。 “这就是月娘?竟有如此美貌?” “竟是如此绝色的人儿?花翎姑娘也难抵过这般美貌啊。” 江湖百晓生对千金楼的月娘早有耳闻,本想不过是千金楼为了生意夸大其词,可如今...他觉得,这是真的! 老鸨在上头看着,惊道,“这个姑娘是谁?”眼看场面要控制不住了,立马跟龟公低声道:“月娘呢?快去把月娘找回来,把这姑娘带走。” 周围的人,贪婪凝视他的目光,把他周身舔舐了一遍又一遍,令他恶心到想吐。 “妈妈,开价吧。”台边的人,已经开始起哄了。“是啊,开个价吧。” 拂姐姐...你...在哪? “月姑娘今日身子不适,可请各位客官,改日再来。”围布突然被拉上,一个穿着粗麻布衣的小子,脸上涂得黑乎乎的,挂着腼腆的笑容,几番低头。不管周围的喧闹噪杂声,拉起他的手,便跑了出去。 老鸨见状不对,“快去把月娘留下!” 几个龟公聚了过来,“你想带月娘去哪?” 她低吼道,“他不是月娘!”几个人根本不听,便冲了过来。还没碰到他俩,就被一一打趴,“随我来。”冯一一出现,拂以才能松口气。 对千金楼,冯一来过几次打探过消息,对这儿的路,也还熟悉。于是三人绕了路,从后门溜了出去。 于是千金楼这就出现了一幅奇妙的景象,几个人在追着三人跑,其中不乏龟公、老鸨、客人。 在追了一条街后,在那转角,冯一抱起衡月,一手拎起拂以,轻功一点,便跳上屋顶去。 虽然姿势不太好看,但好歹是躲过了追踪。她松了口气,正要向衡月道歉。却见他已经扯下了面纱,眼眸中隐隐闪烁着泪花。拂以心中就想,糟了。 看得别的,却看不得他哭。 拂以自认世俗,世俗到看不得美人落一点泪。她那手还抹了黑炭,拿来糊脸,又不敢用手去摸他,只得手忙脚乱道,“衡月,别哭啊。” “拂姐姐若是不愿与我同行,直说便是。” “我没有不愿,只是想带你去看看,可忘了...把你弄成这般打扮了。”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却听他开始抽噎的声音,更慌了,“衡月,是我的错,你怪我便是,你想做什么,我听你便是。” “当真?”他抬起眼,依旧泪眼婆娑。 “自然是真的。”拂以立即道。 “那我记下了,日后,姐姐可要记得这个约定。”他伸手,就把眼泪一抹,好似方才那受气的小媳妇模样的,不是他。 而拂以,总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还未细想,他已经拉起她的手,她还想挣脱开,“我手脏。” “不脏。”他满不在乎,“已过亥时了,这千金楼也看了,听说前面还有个庙会,不知散会了没有,姐姐一起去看吧。” 她叹了口气,“那便去吧。” 上一世,因爱而被宫靖白吃得死死的,没想到如今,却被一个比自己小的少年,拿捏得死死的,心情真是复杂。 他还在笑,还能在笑。可过而立之年呢?那时...他们会如何? 到庙会时,热闹依旧,台上的戏子挥动袖子,吟唱别离。他目不转睛的盯着戏台,拂以以为,他是对这故事有兴趣。 兵败的将军,失去一条腿,失去自己的士兵,回到自己的国度,才知他的死讯早已传回本国,本已定亲的新娘,却已成了他人的新娘,与他人欢声笑语。悲愤的将军,扯破她曾送的荷包,一路流浪回走出的村落,那里已经物是人非,他所珍视的一切,都化为了烂泥。 将军唱着回望自己一生,令人泪流不止。 看戏之人,不少人抹着眼泪。她只是沉默,思绪在过去的记忆中游移。 那年冬夜,大哥回家,她隔日便要入宫。他一脸怒气的质问她,“汐歌去了那个狼窟,连你也要去?” 记得那时候,她回答他的是,我是为了温家长存。 可那不过是自己道貌盎然的话语罢了,她不会说出,她是为了一个男人,一个...最终将温家逼上绝路的男人。 世事难料,每当自己要被此世的温情迷了眼,总会有现实,让自己再回到那个残酷的地狱。 脸上一软,衡月拭去她的泪水,“拂姐姐,别哭。” 她笑着拉下他的手,“衡月,我定护你周全。” “好。” 第六十九章 抢占先机 治水之事的安排,还没下来,上头的官员已经讨论不下数十遍,尽管皇帝心中早有人选,却还是要看他们这般热切的表演,一个个将事儿给推到他人身上。 看腻了,正准备让人拟旨,派临渊去治水时,却来了沈老将军的请求觐见的消息。 沈将军在梁国,是一名毋庸置疑的老将,他的兵阵、兵法,在征战上,梁国至今无人才能超越。 可就是这样的沈将军,却再三踌躇之下,推了一个人选。 “朕记得,爱卿的长子——清斋,还未至弱冠。”他捋着胡子,怎么也没想到,这沈清斋会自愿提出去治水。 “犬子虽是年少,但也想为百姓一尽绵薄之力。” “他可是有良策?” “此事,让犬子为圣上解答吧。” 殿外等候的清斋,进了御书房,行了礼,便听他道:“清斋,你可是有何治水良策?” “草民不过略有一计,做起来,还是要靠玉南州当地的人们。” “说来听听。” “玉南州地势低下,暴雨连绵,山洪爆发,便泄水不畅,导致治水困难,积涝成灾。草民听闻东南部有一处岩石交错,或许能在东南部一处建闸,控制排水。” 皇帝闻言,“此话当真?” “草民不敢妄言。” 但若此话当真,按治水时长,少则三五来月,多则一年半载。“你当真愿去玉南州治水?” “草民愿为百姓一尽绵薄之力。” “沈清斋听旨,朕命你为给事中,去玉南州处理水患。凡关治水之事,若有不从者,你便可拿他问罪,择日启程。” 清斋应下,“臣领旨。” 这事儿一安排上人,临渊一回来,就将此事告知拂以,“这沈家公子倒是个有胆识之人,人人避之的治水,却让他给揽了去。” “确实如此,此番哥哥也不用担心玉南州,又能与嫂子和和美美,当真是一举两得。” 临渊第一次没有反驳她,反露出忧郁之色:“男儿当志在四方,我却因儿女之情,留在京城。” “大哥这道题,可是怎么选都不合适。”她漫不经心的晃着扇子,“一方是为国,一方是为家。可大哥忘了,这国不止你一人,而这家,却靠着你撑着。” 他沉默片刻,“沈公子此前来,你可是与他说了什么?” “自然是谈了天下各事。”她笑意盈盈,“清斋哥哥是个聪明人,对治水之事,也有自己的见解,拂以不过稍加点拨。” 如今,他对这妹妹,越来越看不透了,与此前,判若两人,她在景棣王府和三皇子间周旋。 “拂儿,你与云世子......”他知趣的说了半段,拂以像是听到什么奇妙之言,“大哥在说什么?拂儿不过将云世子当成弟弟一般,世子在王府,王爷也鲜少陪伴他,若有妹妹的陪同,也显得不那般冷清。” “罢了,你能拎得清便是。”大不了,有事儿,他来替她担着,汐歌已经入宫,他们国公府,也就剩下了这么一个妹妹。 “临渊,你怎么在此处?”温夫人进来,身后跟着阿荼。自成亲这段时日以来,阿荼与温夫人的感情渐厚。连临渊偶尔也不禁吃味,“怕儿子不是母亲的亲儿子,阿荼却是母亲的亲女儿。” 阿荼一走来,不是缠上临渊,倒是先过来拉着拂以。 “嫂子,你这么粘着我,大哥可是要吃醋的。”她拍拍阿荼的手臂,看临渊的表情。果然已经变了,“阿荼。” 阿荼吐了吐舌头,才过去,拉着他的手。 “你清斋哥哥请旨去玉南州?”温夫人问。 “是啊。” 她叹,“若是在城内,该是更好的。” “方才大哥才与我说,男儿自在四方呢。清斋哥哥此番出去,也未必是坏事,日后定是个栋梁之才。” “也是。” 对沈清斋拦下玉南州治水一事,最恼火的莫过于宫靖白,待玉南州成事儿,却不想,让他人抢了先,真真应了花翎那一句:煮熟的鸭子给飞了。 “七爷莫要生气,若是不去玉南州,能在京城站稳脚,也不是件坏事。” 女人当真是坏事儿。他冷冷的瞥了她一眼,要在京城快速站稳脚,玉南州这一行,是避免不得的。不知为何,会杀出了沈清斋这么一个程咬金,该是再择一新法了。 如今太子沉溺于女色,时日已久,定会有官员不满,适时便会动摇太子的地位。 “主子。”夜随单膝跪地,“属下有一事儿禀明。”他冰冷的眼神,似乎带着寒气,令他微微一震。 “说。” “有一人要见主子。” ...... 这不光是在国公府,甚至在整个京城,国公府的温都尉与其夫人的伉俪情深都传遍了。余府来帖,又是一对新人成亲。她愣是看了许久,把帖子拿给了君兰。“小姐不回帖?” 这厚实的帖子,在印证着时间当真提前了。余高轩余家的分家的长子,与吏部侍郎之女楚盼烟成亲。作为皇商的分家余高轩在余家也是多少备受器重的,他为人稳重,待事诚恳,楚盼烟虽不是什么美女,但也是个小有名气的才女,和她那不成器的弟弟完全不同。 可就是这么一对人,在所有人都没有意料之下,余高轩走商贩卖兵器,卖给了淮国。原本武器贩卖的生意,属于国家。这条道,是被封死的。梁国本身的兵器少,即便是属皇商的余家,也无权涉及。倘若有人私自贩卖兵器,那便是犯罪了,还带一条私自造武器的罪名,扣高了,那是谋反的大罪。 正是因为此事,余家受到重创,虽是分家出的事儿,可余家也无法摆脱责任。那时的馨盈,已经是三皇妃了。她跪在大殿外,跪了三天,晕了过去。三皇子跪求皇上,终于免去杀头之罪,将余家分支一派,发配边疆,永不回京。余家皇商的地位被重挫,一点点失去原本所有。到了最后,馨盈的胞弟余建元,不堪重辱自尽,余家一派自此没落。 她曾问过宫靖白,余家的事儿,可与他有干系?他道,“余家这般不过是命数,至盛之时,必有转衰之日。” 那时,所有的棋子,都在按他所想,摆在棋盘上。 第七十章 送行 馨盈特地来找了她,让她定要过去陪她玩玩,虽是分家的成婚宴,可不比本家的逊色。她应下了,没两日,也到了清斋启程去玉南州之时。 除了沈将军,江桓澈和馨盈,便是她去送的他。 他的行李,不过一个小小的包裹,骑上马,与两人一同前去玉南州。 “清斋,可要回来。”沈将军没有多言,不过是垂着眼,说了几个字。 “儿子知道。”他看向江桓澈,“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保重。”江桓澈还没说话,馨盈倒是哭的不行,“沈公子,我没想到你是这么有胆识的人。到了玉南州,必要保重身子。” 江桓澈张了张口,最后还是拍拍他的肩膀,“我等你回来喝酒。” 他点点头,最后看向拂以时,她只是淡笑,“清斋哥哥,玉南州夜里冻人,多穿些衣服,我待你治水成了的消息。”怎料沈清斋深深的看着她,伸手将她抱入怀中。这一步是她始料未及的,少年的臂力不知分寸,像是要将她扣入怀中。 “等我回来。” 沈老将军脸一别,这小子,虽是离别,却又不是不回来了,这光天化日之下都在干什么呢?馨盈羞红了脸捂着脸,唯有江桓澈心绪复杂,看看馨盈,耷拉下头。 “好。”唯有喉间发出的字符,让他稍稍心安。于是,他放开了她,看她还未完全长开的小脸,从怀中掏出个镯子戴到她手腕上。 沈老将军看出了那镯子,看他镇定的模样,想来他是早已想得清楚了去,便随他去了。 拂以看着镯子,正要拆下,他却阻止了她,“我会回来见你的。” 少年策马纵横而去,留下的唯有马蹄扬起的尘土,在城郊之外,渐行渐远。 “定情信物。”馨盈偷偷打趣道。 “去。”她才看沈老将军,又看看镯子。 老将军道,“他给了你,你带着便是。” 那看起来,不过是个普通的银镯,拂以也没多加推辞,便给留下了。 清斋自己也没想到,他会把镯子给她。此前桓澈所问,他还记得。 ——你只是因她像你表妹,才有兴趣的么? 并非如此,她洞悉诸事,将一切收入眼底,她知道男儿的志向,也有少女的娇羞和柔弱。这几日,他对她究竟是怎么样一个念头,他想了很多,最后得出的结果,他希望,她等他回来,仅此而已。 拂以不愿深想镯子的意义,不过是离别的友人,赠送的一礼,深想了倒是伤了自己的脑子。 其实对拂以,沈老将军抱着不喜不恶的态度,她是自己的友人之女不错,可她太聪明了,清斋是个直脾气直肠子的人,反而容易被她吃得死死的。他希望清斋能找的,是能相夫教子的贤淑女子。 清斋去了玉南州三天,京城则迎来了余家的婚事。 拂以随着临渊夫妇一同前去。余府已经热闹腾腾了,新郎已去迎亲,府中宾客热烈,渐渐就位。阿荼说不了话,只跟在临渊身旁,对宾客的话语,点头或摇头。 馨盈寻她而来,“你嫂子生得真好看。”她笑道,“我儿时跟随大人出去走船,也曾见过异邦人,但没见过生得这般好看的异邦人。” “你若有机会,再出去走走,那可一定要去苍国看看,听说苍国人生得高壮魁梧,骁勇善战,其中定不乏好看的异邦人。”拂以扬扬眉。 “我可不喜欢那些如晒如黑炭的人,我更喜欢看翩翩公子如玉。” “那我倒觉得,江公子也是翩翩公子。” “你可别拿我取笑,阿澈只是友人。” 今日江桓澈并未到场,往常有馨盈在的地方,他必定会出现,不知心中是不是认了,他与馨盈再无可能。感情这种事儿,勉强不来,可又像被蜘蛛网上的猎物,挣扎不已,却无法脱逃。 “馨盈......” “嗯?” 她想起上一世的余高轩夫妇,想提醒馨盈,却又不知从何提醒起,便道,“日后成亲,可一定要选对了人。” 馨盈一愣,随即笑道,“傻姑娘,就担心我。” 婚宴上也出现了意料之中的人——宫靖白。他和余家主才说完话,转而与她四目相交,见她一人,便向她走来。“阿拂。” 她行了个礼,“七皇子贵安。” “你我之间,为何变得这般生疏?” 他们二人,一直都是生疏的啊。“殿下这话可要折煞小女了,小女年幼无知,此前无礼,还望殿下多多见谅。” 他沉默半晌,“罢了,我当能有个不拘于世俗的丫头陪我,在这京城中,也不会那般寂寞,倒是我想得多了。” “殿下,你我皆为世俗之人,又如何能挣脱得开这世俗之事呢?” 这才是现实,你想从我这里拿到的东西,一样...都拿不到了。 宴会结束,阿荼缠着临渊上街溜达,临渊无奈之下,只得陪她去。拂以本是不想去的,可临渊动作快了她一步,已经让马车先回去了,迫不得已,她只能选择跟他们一起走。 阿荼上街的次数并不多,如今有临渊在旁,更是像脱了笼子的鸟,这头看看,那头看看。 “阿荼,慢些。” 大哥对阿荼的宠溺,都是有目共睹的,而阿荼在他面前,不过是个无虑的孩子。 路过杂货铺,三人进去看了看,拂以看中了一个鹰形的木雕,神态雕得极为相似。她想起衡月的书房,空得有些冷清,便将它买下了。 “拂儿,你喜欢这木雕?” “我想送人的。” 临渊心神意会,便不多话。 待离开杂货铺时,她回头看了一眼,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没有人与她眼神相对。是错觉么?她总觉得有人在看着她? 流动的人群,渐渐消失,青年站在原地,额上的绸带飘动着,墨绿色的双瞳,宛若一条冰冷的毒蛇。 “先生,我把东西买回来。”小姑娘拎着两个包裹,气喘吁吁的过来,青年却转身向反方向而去。 “先生?先生我们不是要走这边?” “找个地方睡觉吧。” 她欲哭无泪,“我们好不容易到了京城,怎么又不干正事儿了?”得不到回应的她,还是得拾掇拾掇,就跟了上去。 方才少女的容颜,映在他脑中。北望楚啊北望楚,竟被你摆了一道?秘术竟然...在一个丫头手里? 第七十一章 喜讯 景棣王府。 拂以的药喝完三天。神医便不知所踪,除了留给她的两卷手札,还有一张给衡月调养身子的药方。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究竟是有何事,能忙到一声不吭,就离开了?”再怎么说,她也是他的徒弟了,可他当真把她当过徒弟么?她叹了口气,衡月正摆弄着她送的木雕,“拂姐姐,要把他找回来么?” “随他去吧,若是想回来的话,会回来的。” 近来朝中不大太平,褚广侯一派联名上奏,太子沉溺女子,夜夜笙歌。再这么过几日,怕是身体都得被掏空了。 前世这份联名开始动摇了太子的地位,甚至让多数人,转向了三皇子一派。在此事上,拂以不想帮太子。他骄奢放逸、荒淫无度,实难为治国之才。不过不到最后,绝不站派,此乃生存之道。 “这褚广侯是真要与太子对着干了。”许是因为她的到来,改变了一些事情,导致曾经的事情的发生,时间都开始错乱,但大部分的事,都还在原本的轨道上。 她翻阅着衡月书房的典籍,衡月搬了椅子,坐到她身边,向她靠来,她抬手,就摸了摸他的头。总觉得,他就像是只像主人撒娇的小狗。 他就趴在椅子的扶手上,任由她揉乱他的头。“拂姐姐这般担心朝中之事?” “自然是担心的,朝中的一举一动,都与我们有所联系。我担心姐姐在宫中的安危,于我们国公府而言,若姐姐有事,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他突然睁开眼,抬起她的手,那手腕上的银镯子,看起来普普通通。“姐姐之前未曾带这镯子。” “别人送的。” 衡月面色不变,却是开始拆镯子,却发现镯子拆不下来。 “那日我收了镯子后,便发现镯子拿不下来。” 折腾了几回,拆不下来,衡月不说什么,只是搬了椅子坐她对面去了。 “放弃了?” “拂姐姐怎么能收别人给的饰物?” “那沈公子不过是送个离别之礼。” “拂姐姐未免也太看不清男人了。”他站起来,一步步逼近她。少年还在长身体的时候,身子也不高,他的步步逼近,在她看来,更像是一种示好,因为没有压迫感。 当他低下身,两人间的距离近到能够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拂姐姐可要等他回来成亲?” 少年终归还是男子,距离过近,她还是会有些心慌,“衡月......”他的睫毛像是扑闪的小扇子,扫落下暗影。没有得到她的回答,在差点碰到她的一刻,她的手指抵住了他的唇。 “!” “我不会等他成亲的,你再这样戏弄我,我可就要生气了。” 衡月还是退开了,坐回她对面。“拂姐姐,我喜欢你。” “我知道。”她笑笑,并没有当真。 衡月有些懊恼,对于他的话,她总当是戏言,可他从不是玩笑话。许是他如今年少,她才不把他的话当真,若是再过几年,能够成亲时,她定不会...... 成亲?用这残破的身子拖累她么?近日身子好了许多,让他要忘了,自己活不长久的事实。 这话题,就这么带过了。他敢说的话,她不相信,他又不敢用这身子,去许她未来。 春桃已开,风吹过境。国公府带来了一个喜讯:汐歌有孕了。 皇帝大赦天下,便是为了这个孩子,拂以入宫看她,为她诊了脉。“可看出了什么?” 她知道汐歌是在打趣她的医术,自个儿也是学得半桶水,学了没多少,师傅还跑了,连个消息都没给留下。 “姐姐这孩子,有两个来月了,怎么到现在便说出来了?”汐歌身子纤瘦,平日穿的衣物也较宽松,还看不出显怀。 “瞒不下去了,不如说出来,更能保护这个孩子。”她轻抚腹部,将事情娓娓道来,拂以这才知她在这宫中,究竟经历了什么。 宫中安嫔怀了身孕,这消息还没到皇上耳朵里,皇后先开了个茶会,请了几个后妃和诰命夫人。其中,便有她和安嫔。 珍良人给安嫔递的茶中,便有落胎药。毫无意外,安嫔掉了身,珍良人就背了这黑锅,皇后这一招借刀杀人,干得也是够狠。 那时汐歌才刚知自己有身,也让太医院的人闭紧了嘴。只是,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与其让他人先得知消息,受制于人,不如自己先把消息告诉皇上。毕竟她与安嫔不同,她还有皇上的宠爱。 “如今姐姐有了身,在宫中更要步步小心。”她沉思片刻,“菀错。” 隐匿于暗处的人,默默站了出来。“小姐。” “拂儿,你这是……” “姐姐,这是菀错,菀错善辨毒物与暗杀,能有她在你身边护你周全,我也能安心些。”转而看向菀错,“菀错,这段时日,你便陪在姐姐身边,暗中护卫。” “诺。” 汐歌一眼便看出,菀错不是国公府的人。只是这菀错的来历,她不愿说,她便不问。 “你在家中可还好?” “还好,除了祖母找的媒婆天天上门。”只要君兰一告诉她,六媒婆又上门的消息,她就会迅速准备好,到景棣王府避难。 “你这丫头,离及笄也没两年了,祖母虽是待你不善,但终归不会是害你的。给你找的夫君,也当是配得起我们国公府的。” “若是如此,当再好不过。” 她还没有看宫靖白如何跌落谷底,便没有其他心思,去想那些事儿。 “对了,听说太子新封了个侧妃?” “那不正是此前封的侍妾,与沈家还有些渊源的孩子。” “秦幼薇?”她吃惊道,不过短短几月,已经成了太子侧妃?“皇后娘娘竟然能应允此事?” “皇后自是不肯,可拗不过太子,这太子被迷得团团转,哪里还管得上这么些事儿。” 是想,这秦幼薇果然是手段不一般。可这太子还未登基,便已沉迷女色。皇上应该也不会放任不管吧。“姐姐,这秦幼薇可不简单,她也是皇后的人,姐姐可得多提防些。” 回府的马车,在不平的地板上滚动,她靠在马车上深思。太子一党的羽翼,在一点点的拆卸。即便是亲舅舅傅家,最后也会抛弃太子,选择宫靖白。这世道,颇为现实,禽择良木兮。宫靖白没了治水英雄这条路,接下来...又会打算做什么? 第七十二章 引路人 天色已晚,路上越发寂静,待拂以撩起车帘,才觉这路不是平日所走那条。车夫竟走错了路?她正要掀起帘子,动作顿在在半空,车夫是她国公府的人,从宫门到国公府的路,他走过无数回,不可能会走错,只有一种可能...... 她扳起指扣,露出了半月形的刀刃,机会只有一次,她的手准备撩开帘子,做好准备,下一步,迅速袭向他的颈部,还未碰到他,手腕就被抓住,重重的反扣在车板上。“放开我。”拂以挣扎不开,狠狠的瞪着他。月色下的男子,漫不经心的拨了一下帽子,墨绿色的瞳孔,闪着冰冷的光,“如果想活着出去,就少些折腾。” 对他而言,控制住她,就好像是轻轻松松的事情。一手扣住她的手,还能一边吹着口哨。 拂以知道挣扎不过他,便道,“你便告诉我,你要带我去哪儿?” “我是带你去...地狱的引路人。” “?”面对她的疑惑,青年也没打算多做解释。 地狱?因为拂以重生过后,她知道灵魂这种东西,是真实存在的。而地狱,想来也是存在的。 又走了一段,青年终于放开了她,马车停在一处破落的民房。那门一开,一个小姑娘便跑了出来,“先生,你可回来......”在看到拂以时,话音戛然而止。 “所以带我回来这作甚?”这地方...在京城是最偏僻的地方了,拂以鲜少来此,因这人口混乱,还有不少外来人口。 青年脱下帽子,露出一张外族的脸。“温国公府的小女儿温拂以,你与北望楚是什么关系?” 北望楚?她记得...神医似乎是姓北望。“与你何干?” “自然是有干系,手札在哪?” 一听手札,她就清楚了,他跟此前用蛊虫的人,是一伙的。“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神医留下的那两卷手札,虽是记录了一些疑难杂症的偏方,可也不至于让他们一个个都来寻找手札吧? “那就杀了你,带你的尸体回去说吧。”青年拿起腰间的笛子,小姑娘忙拉住他,“先生,我们要把她活着带回去。” 北望楚已经离京,怕是冉枫来时,已惊动了他,如今他留下只有这丫头。罢了,带回去交差便是。 青年吹动笛子,吹出一曲绵长的曲子,拂以警惕的看着他,还不知道这为何突然在这种时候吹曲,下一刻,一条有拳头粗长的大花蛇吐着信子,从巷子里慢悠悠的爬了过来。 看到的那一刻,她全身哆嗦。 “你是要自己走,还是要被它缠着走?” “我自己走。” 一坐上马车,脑中千万种想法。前世没有出现过这个人,自然也了解不来他的来历。现在由她重生改变的几件事:她见证了青鸾山庄的灭门之案、与神医有所牵连、手上有两本手札以及宫靖白去玉南州之事,变成了沈清斋。 开始的事情改变了,就会影响后面的事情。而此人的出现,便是因她与神医有所牵连所导致的后果。 注意到她的脚步停下,大花蛇发出了‘滋滋’的声音。 “我知道手札在哪。” 青年眉头一挑,“哦?” “就在我府上,我将手札拿给你便是。” “我看起来,就这般好骗?”他并不吃她这套,“你若有手札,也不至于到现在才来拖延时间。” “手札确实在我手里,我师傅将它赠与我,作为收徒之礼。” 青年注视了她两秒,“你要回去,自然也是可以。丫头,东西给我。” 小姑娘瞪大眼,踌躇一番,从包裹里掏了个小瓶子出来。 “这之中的是我养的蛊虫,如若你三天内,不将手札带出来,蛊虫会啃咬你的心骨,不出半日,你便会暴毙而亡。” 怎么办?该装作听从,先顺从他么?“只要把手札带来,你就会将蛊虫取出来?” “自然。” 她还记得,曾经折磨了菀错半个多月之久的蛊虫,如今,要让它进到自己的身体里? “你若不愿意回去也罢,我代你回去便是。” 她咬咬牙,“我要回去。” …… 马车停在国公府的时候,她下了车,浑身发烫,蛊虫入体,那钻心之痛,菀错究竟是如何忍受下来的? 青年与她约在两日后的城郊亭上。那里静寂,也较不会引起他人的注意。 如今神医不在京城,她虽处理过一次蛊虫,可在别人身上和自己身上,是不一样的,医者不自医。更何况,她还是个半吊子的医者。 事已至此,只能先顺从他,把手札给他。幸好此前把手札抄了好几份,否则就亏大了。 “小姐。”君兰进来见她还看着手札,奇怪道,“小姐不都给背起来了,还看这手札作甚?” “怕自己不小心背错了,再看看罢了。” “小姐今日回来得真晚,那马车也不知所踪,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呀。” 拂以回来后,编了个理由,说马车丢了,自己只能走回来了。 临渊便道,“明日我便帮你找找那马车。” “大哥有公务在身,就莫要烦这些琐碎小事了。” “这哪是琐碎小事?若是我们这国公府的马车总是丢,可不危险得很?” “那就有劳大哥了。” 第二日夜里,慕十三前来,送了两瓶凝脂露。未见菀错,便询问菀错的去向。拂以思忖片刻,“十三,你替我带话给你家世子。” “小姐请说。” “明日巳时,城郊亭上见。” 慕十三不明白,要见世子的话,亲自前去王府不更好,为何还要大费周章让世子出去?只是他把话留在了心里,承应下了。 到了当日,拂以到亭上,那人已早早在那等候,还坐在亭子里,翘着二郎腿,悠闲自在,那日的小姑娘,倒是没见到人。见拂以来了,看她手上带着东西,也就放心了些。“手札,给我。” 青年拿过手札,看了看,“你何苦拿这等玩意儿来糊弄我?这便是你拖延了三日的成效?” “我没有糊弄你,我师傅给我的手札,便是如此。” “呵,那就是那老东西骗了你,而你还不自知。”他淡淡道,“我可没见过你这般愚钝之人。” “你闭嘴,我师傅为什么要骗我?” “因为你是替罪羊,你师傅跟我南巫有段过节,罢了,跟你说这般多,也没用了。” 男子吹起笛子,引动蛊虫在她体内疯狂窜动,从脖颈间到脚趾,她痛得倒在地上,缩着身子,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男子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蹲下身按住她的脖子,“命蛊,竟然在你身上!” 第七十三章 延命之法 身后突然有人袭来,男子以笛相抗,笛身抗住刀刃,竟无半点损伤。 冯一眼中尽是杀气,他能感觉到,这个男子很危险,手上再用力,男子一手抱起拂以,退开来。 “冯一......”他在这里,说明衡月也来了么? “阁下是外族之人,在我梁国伤人,以为还能全身而退么?”少年面色微愠,男子扬扬眉,“我本无意惊扰贵国之人,不过是为了个任务,这人能让我带走便是。” “那阁下可要失望了。”他冷声道,“冯一。” 他听命而去,招招凌厉,谁想男子突然将拂以丢了回来,冯一立即收刀,险些伤了她,扔了刀,抱住她,男子吹奏起笛子,那时天色隐隐变了。 “拂姐姐!” 忠伯有种不祥之感,强拉住衡月,“世子。” 从郊外出现的三只猛虎,突然袭来,冯一险些挡不住,慕十二十三现身,却也难挡猛虎的攻势。它们张开血盆大口扑来。 冯一为了护住她,手臂却被咬掉一块肉。 “冯一...放开我,你会死的。”她气若游丝的声音,让他忍痛也不肯放。 “忠伯,放开我。” 男子停下吹奏,用笛子就与冯一对起来,他为护住她,步步后退,他却次次攻击他的伤口。 血滴到地上,一滴、两滴。 失血过多,让他头晕,视线开始模糊。男子趁势打晕他,在他落地前,接下拂以。 “冯一!” “世子,我们先回去。”世子是王府唯一的继承者,万不能出半点差池。 “不,忠伯,放开我。”衡月奋力挣扎着,冯一已经重伤,慕十二十三对着几只猛虎,明显落了下风,当下这一切,都在这个男人的掌控之中。 他是一个胜者,因此得意的抱走了自己的战利品。 “不...拂姐姐!” “衡月......”她渐渐失去意识,再听不见少年嘶吼的呼唤。 ...... 天沙望,此处位于梁国与苍国边境,出了梁国,再走二十里便是天沙望,滚滚沙尘,黄沙漫天,梁国驻军在此,将士守着这片疆域,毫不动摇。 此时已是酉时,行路至此的马车,无人问津,镇守在门口的士兵,不过看过一眼,马车递出的令牌,立即放马车入城。 苍梁二国,和平已久,想来没有人愿意打破这份和平,再掀起战乱。 距离梁京国公府小姐失踪,已过三日。 “先生用的是什么牌子?怎会这般好使?”小姑娘惊叹,“一拿出来,他们都给放行了。” “自然是好使,梁国权贵的东西,哪能好使不得?”他靠在马车上,“小姐说,可是如此?” 拂以选择忽视他,从这几日他们的话里,能清楚,他们是打算带她回南巫。她交出的两本手札,不是他所想要的。三本,他这般确定,手札在神医手中,那么...那本手札一定是记录着关于南巫的秘术?不管如何,会被这般狼狈的带走,完全在她意料之外。 她竟被这男子控制,灌入蛊虫。 “不过十来岁的少年,便已命数不长,倒也可怜。” “你是如何得知的?”提到衡月,她才有点反应。 “先生是养蛊之人,蛊虫会对人的味道起反应。”那小姑娘见她好奇便解了她的疑惑。 “那少年的虽是短命,却是用了不少良药,若是用来养蛊,倒是个不可多得的药材。”男人低声笑。 若不是打不过他,她当真想撬开这男人脑子里看看,都装了些什么东西。 只是这男人竟能看着这事儿,“你既能看出他的身子骨孱弱,可有延续他寿命之法?” 看来那小子对她而言,当真是不一般,唯有说到他时,她才会这般激动。 “我为何要为他延续寿命?”他漫不经心道,“死了就死了便是,帮他作甚?命数已定,你想逆天而行?” 她脑中唯有衡月越发淡泊的笑容,他小心翼翼坚守他的那一寸土地,不与人产生关系,越产生羁绊,在日后分别之时,只会越发苦楚。前世如此,此世...也是如此,是她自己闯进了他的庭院,擅自与他有了关系,她又如何能将他弃于不顾? “先生若是有办法,小女子还望赐教。”见她软了态度,甚至不惜低头就为了那少年。 他开了酒壶,酒香飘了出来。他喝了一口,伴随着苦涩的味道在口中化开来。 小姑娘看着二人的眼色,声音极细的说了一声:“办法还是有的。” 少女的话,像是给她燃起了希望,“愿闻其详。” “小丫头!”他呵斥一声,小姑娘立马缩了回去,闷闷不敢言。 “先生若是有法子,不妨赐教。”她立即道。 “法子自是有的,只怕你活不到那时候。” “先生请说。” “你们梁国到底都是些普通人,在自己国家里头,关得都傻了,对外头的事儿,都一知半解。但凡修仙问道之人,都去云国和风国,人、鬼、妖皆在此地。云国的时间,走得可比你们梁国慢得多。而妖族则常年居住于日暖之都——风国,你师傅北望楚便是风国之人。” “那与延长他的寿命,又有何干系?” “自然是有关系的,有一样东西,是唯有风国会出售的,既要看重金,又要看命数。” “那是何物?” “妖丹,若非遭遇除妖人,或同类喰食,妖是不会死的,可一旦遇上了,被拿走的妖丹,却是至价之宝。那小子已是药石无用,你若想为他延长寿命,唯有让他服用妖丹,命数若对,吃下妖丹,他会成半妖。莫说延长一点寿命,活到天长地久都不是问题。不过多数人,都进不了风国。” “......”为了性命,而化妖么? 正如他所言,她在梁国,所处的也不过是皇宫与国公府,来回展望算计。她的眼界只有这么大,为了曾经的怨恨,她处处阻挠宫靖白,可她也不过想保护国公府,还有...那孱弱的少年。 “你分明就不知,他会做什么选择,又何苦白问了这些个法子?”他嗤之以鼻,这些梁国人,和苍国人是他最不喜爱的,眼见低,成日为了点土地,便要争得死去活来。但梁人争强好胜,即便面对苍国的鬼族军队,也不肯服输。 “我还有一个问题,那时我从宫中出来,车夫已经被换成你了。可宫中戒备森严,你又是如何混进去的?”这几日她观察下来,这个男人并不具备易容术这些江湖之术。 “那可不正是要撂倒你的人,多了去了?小小年纪倒是树敌不少。我只是找了看似最有城府的人。”这男人的风凉话说得一套一套的,连小姑娘都觉得有些过分了。 看今日拂以的话说得多了,小姑娘便蹭了过来,讨好的模样,“温姐姐,我是钰洛,这段时日,但凡有什么事儿,我都能帮你。” 她眸色一沉,“好。” 细想方才男子的话,撂倒她的人?丽妃?狂妄自大,还不会把她一个小丫头放在眼里。秦幼薇?她在盛宠之中,巩固地位还来不及。难道是...那个人? 梁京。 此处正因国公府的小姐失踪,而乱得不可开交。就这么大一个活人,在宫中回府的路上,就给丢了? “老爷,拂儿还那么小,究竟是哪方贼人这般狠心,竟然带走拂儿,如今,她又会在哪儿吃苦啊......”温夫人哭得死去活来。拂以在城郊亭上被掠走,现场还留下了打斗的血迹,人却已不知所向。 阿荼听到拂以失踪的消息,一下子就晕了过去,至今未醒。 家中乱成一团,唯有老太太听了此事,仿佛拔了一根心头钉,心胸舒畅,饭都能多吃两碗了。“佛祖显灵了,佛祖显灵了。”听说是景棣王府的人,来通知的温家,通知的官府。“我说这丫头成日去景棣王府,定是对云世子有几分念头,这下好了,全断了。” 等老太太吃了两碗饭,又觉得有些积食,坐在原地,又有几分落寞。“这丫头虽是讨人厌了些,但也是我温家的子孙,还望佛祖保她平安吧。”老太太自言自语着。 第七十四章 南巫 有人悲愁,自然有人欢喜。另一方面,秦幼薇听了这消息,笑得妆都花了,“这丑丫头当真失踪了?” “这下好了,又少了一根眼中钉。”让宫女倒了茶,她喝了一口,不慎烫了舌,立即把茶水泼到宫女身上,“贱婢,想烫死我?” “侧妃娘娘饶命!”宫女立即跪下磕头,她却越看越烦,“出去自领二十大板子。” “娘娘!!!” “再多说一句,加十板子。” 宫女不敢多言,含泪出去领板子。都说这侧妃娘娘不好招惹,这不仅是不好招惹,而是与虎相伴啊。 这下子,温拂以也不会出现碍自己眼了,而七爷...也会满意的,如此一举两得。 景棣王府。 “世子。”忠伯看在他身边。见他悠悠转醒,“忠伯,拂姐姐呢?” “温小姐...还没消息。” 他闭上眼,“是我的错,她分明已经求助了,我明明在那,却让别人带走了她。” “世子,眼下该要早些好起来,才能去寻找温小姐。” “是我,该多派人在她身边。”万万没想到,她将菀错留给了夕贵妃,而自己却在回来的途上出了事儿。 “世子!”没有过一人,能让世子这般牵肠挂肚了,温小姐,究竟何德何能? “忠伯,去君问楼,动用所有的人,一定要找到拂姐姐。” “诺。”他应下。 拂姐姐,是我丢了你,就让我重新把你找回来。 而千金楼里头的人,喝着酒,花翎在一旁倒酒,“爷今日心情甚是不错。” “是么?”桃花眼一挑,将酒杯举起一饮而尽。 “外头传着温家小姐被人劫走的消息,这京城也是不太平,此前太子侧妃也是被人掠走,被太子救下,才进的宫。可这温小姐此番被劫走,却是名誉尽毁了,日后怕是无人敢娶了。”她掩嘴而笑,这同情是真的,有几分落井下石也是真的。 花翎是生在烟花之地的人,与拂以不同,从小她就得给烟花之地的人端茶倒水,学会看人脸色。若不是因为这张脸,她的人生这辈子都不会有转机。可温拂以啊,一出生就是国公府家的小姐,受尽府中上下的宠爱,有个做贵妃的姐姐,有个做都尉的哥哥,原本她的亲事,也定会选择哪门权贵能够配得上国公府的名望。不过现在,也都消失殆尽了。这让她怎能不笑? “前段时日,我看了江湖百晓生新出的美人百榜,第一的竟是你们千金楼的人?” 说起这事儿,她就生气,“我还想知道,这百晓生究竟是怎么看的人,那月娘生得不过稍有姿色,在他那单上就成了第一?”竟然还排在她前头排了这么多? “我倒也想看看。”月娘的第一次出台后,分明还未显露真容,却比花翎的人气还高得多。近来千金楼一大半的生意,都是冲着她来的。 老鸨却对外称月娘染了热病,在修养之中,暂不待客。那日,最高出了三千万,就为了月娘的初夜。 而那人,是谁都未曾料想到的——三皇子宫允乾。 连三哥都难抵挡的美人,究竟会是个什么模样? 他们当然想不到,这个美人,竟然会是男扮女装,而这个人,还是景棣王府的云世子。 月娘唯有那日出台,出来了一次,后来再也没有出现让人看过。那美人榜单上的第一美貌,还被梁京传为一时佳话。 回到天沙望,只要拂以身上,还有男子落的蛊虫,她就无法挣脱。 她放弃挣扎,若是随他们回南巫,他们就会知道她身上没有什么价值,那是...还会放她回来么? 虽是觉得,当场被杀的可能会更大,可她如今,别无选择。 钰洛回来带了肉、带了酒。那男子好饮酒,每日酒壶不离身,宁可不吃东西,也不能不喝酒。 那肉非常香,她才咬一口,男子瞅了一眼,“这是骆驼肉吧?” “......”肉就这么卡在口中,吐出来吧,不太好,咽下去吧,咽不下去。 男子倒是很随意,让她吃不下后,自己倒拿了筷子吃得欢快,骆驼肉配酒,舒适。 近日,她在钰洛口中套话,比如那个男人的名字、来历。钰洛年纪虽小,但嘴巴还是很严实的。除了名字外,她没套出其他有用的东西。 名字,那男子名为霁初, 霁是雨雪停止,天气放晴之意,初则是初日之意吧。 他根本不似夫子的模样,为何唤他‘先生’她还未能理解。 “温姐姐,若是吃不下我再为你换别的?” “不必了。”她还是咽下去了,强压下她心中的恶心。“还有多久才到?” “你戴上眼带之后。” “你们部族还这般神秘?怕我知晓去的路?” “嗯,要带回去的人,都要蒙着眼,以防下次记得再记得路。” 从出了天沙望,没有过两国边境,就开始一路南行,后面的路途,都是让她蒙眼前行。休息用膳都是钰洛来帮她。 摘下眼带那时,已是天黑,她还记得初到一处时,周围的喧闹声,“是她,她就是北望楚的徒弟。” “杀了她!给冉枫泄恨!” “这些不知廉耻的中原人,只知对无辜之人下手。” 那些恶意都是真实的,实实在在传递过来了。 霁初将她送到族长处,她一进去,就听见抄家伙的声音了。霁初挡在她身前,“你若要杀她,就莫要让我折腾这般久,带个活人回来。” 周围一度静寂,那族长声音带着恼意,“你这混账,能让你为族里出力,是看得起你。” “那倒是多谢了。”身前的人,满不在乎。“人既已交到,你看着处置吧。哦,险些忘了告诉你,北望楚似乎将秘方给这丫头用了,既然抓不到北望楚,能有个替代品,也是再好不过了吧。” “什么?” 后头的事儿,她听不大清楚,只记得对于她的生死,他们做了一番争执。 最后,她被安排进了一间小竹屋,秘方...他们口中的秘方,究竟是指什么呢?他们费尽心思把她弄回来,她能想到自己所喝过的药,也只有师傅每隔几日,就会让她喝的药了。 那药中,究竟藏了什么玄机? 第七十五章 谁算计谁 自打关在竹屋开始,她就失去了自由。每日三餐有人送来,只是那些人看她的眼神,恨不得将她拆之入腹。钰洛偶尔能来见她,还是趁着看守不注意,溜进来的。 她说,此前去寻手札之人,是族长的儿子,过几年会掌管南巫部族。原本寻手札之事,便是要交给霁初,可冉枫从不认同霁初的能耐,于是...一得了神医的消息,他连夜从部族离去,就为了拿回手札,怎知这一去,就是永别。 冉枫虽不是死于她手,却也经她一番折磨,她也算是害死他的刽子手了。那么些人恨不得杀了她的心思,她多少也能体会了。 “温姐姐,我们也是听从族长之命,虽是带你至此是无奈之举,但我一定拼死保你性命。”钰洛向她承诺。 人生总是不知,究竟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来。昨日还想着如何断宫靖白后路,今日却被人带到南巫。反复无常,拼命挣扎。 从住进竹屋后,就再也没见过霁初了,药也是让钰洛带来的。那男人漫不经心,似乎从来没有什么能将他打动,讨厌这个男人,正是因为他,她不得已跟他而来,隔几日喂一次药,防止蛊虫暴走。 不知家中如何,自己在衡月面前被带走,依他的性子,必是会自责不已。 她不禁落泪,发出低噎,吓得钰洛一慌,“温姐姐,怎么了?可是难受?” “钰洛。”她握紧她的手,“你若真要帮我,便把解药给我,此后的事,不会跟你有一点关系。” 当即她便露出为难的神色,拂以立即再下了一剂猛药,“你方才说要帮我的,难道只是空话?” “不,不是空话。”她立即道,“只是我劝姐姐还是莫要这般冲动,南巫周围的丛林多有毒蛇猛兽,若非有引路人,否则必会先成为它们的腹中食。” “那我应该如何是好?难道就要在这关一辈子么?”那凄凄惨惨戚戚的模样,令人同情怜爱,钰洛终归是个孩子,历经一番心理挣扎,终于道,“我们族里有一种药,擦上之后,药的味道能让毒蛇猛兽退避三舍。” “钰洛......” “可能不能从先生那偷到药,我也说不准,先生太精明了。” “不管能不能,暂且一试吧。” 虽然这般蒙骗一个孩子,不太光荣,可她也别无他法了。若是钰洛去偷药,或许他还会有些疏忽。 夜里趁着看守人睡去,钰洛偷偷敲打她的窗户,将一个小瓶子递给她,“温姐姐,这是主蛊,用这条蛊虫,将另一条引出来。” 没想到事情的发展会这么顺利,顺利到她隐约有些不安。 钰洛帮她取出子蛊,拂以是亲眼看着蛊虫从自己体内被取出,随后两条虫子都被钰洛放进同一个瓶子里。 “还有这瓶药,记得涂上了再出去。” “钰洛,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想说的?”见她欲言又止,她心中猜测,还有下文。 可她终没有说出口,“拂姐姐若是出得了这片丛林,便一路向北,过了一条长河,西行二十就到苍国和梁国的边界。”最后,她加了一句,“保重。” 逃脱之日选在了三日后,那是南巫部族的祭典,所有南巫的人都要参加祭典。部族的人住的地方都是由竹屋搭建起来,架高了,搭建成片的竹屋。而竹屋与竹屋之间又有竹的桥梁将他们连接起来。拂以住的地方是最南部的一处竹屋,没有跟其他竹屋相连,反而自己独立在外,想来是平日被拿来作为惩戒和关押人的地方。 一切顺利得太不可思议了,可她想要回家的念头占了上风,她想回家,想离开这里。 对于钰洛而言,她本是不会帮她的,可是,她听到了祭典的事。三日后的祭典,便打算让拂以成为献祭品。 北望楚是整个南巫的仇人,他害死了南巫上一任族长,甚至带走了南巫守护已久的手札,那手札中记录的是南巫的禁术——半人引,以活人用秘药进行药培,培养一段时日,就能培养成新的药引,治得各种杂症。此法因过于残忍,而被列为禁术。而这等禁术,却被一个外人盗走,在外人身上使用。 她不敢告诉拂以,她以为是师傅的那个人,都对她做了什么。而她也不想,让她失去性命。 竹林里的人,坐在石桌上,喝着酒,大蛇在他身旁盘起,绕呀绕呀成了一个大圈。他的酒气浓烈,空中落下的竹叶,飘落他发上,一壶酒喝罢,他便扔了酒壶。 大蛇发出‘滋滋’的声音,爬过去,把酒壶卷起舔着剩下的一滴滴酒。 他便拿起长笛,吹起了曲子,整首曲子悠远绵长。 拂以听见笛声,看向窗外,摇曳的竹林之外,还有一个人在那里。“是他啊。” 长笛落音,久世之外,唯有一人。 拂以不会知道,她失踪的消息传到玉南州后,差点丢了治水之事,便要赶回来的清斋,被当地的官员拦着,那是已经是失踪半月之久。 她没有打算牵涉到他人的人生,可总会事与愿违。 还记得上一世,算命人说她命犯桃花,该来的会来,想躲也躲不过。那宫靖白大概就是她命中最大的烂桃花,以为一段情成,却是引来情灭。 外头的笛声罢了,她随手关上窗。 三日后,祭典开始。如她所料,外头看守她的人少了一个。她以腹痛之名,要如厕,让她带她去了茅房。从茅房出来,已过许久,看守人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在那烦躁的看天。她一步步逼近,身后拿着一个盛水的竹筒。在她反应过来前,重击她的脑袋,看人倒下,随即就把人拖进茅房关上门,跟她对换了衣服。 南巫部族有自己的衣服,颇具民族特色,她第一次穿,差点扣反了衣服。整理好衣服,涂上钰洛给的药,她就盖下帽子,出来关紧茅房的门,寻了方向,便走了出去。 不远处鼓声震天,即便是她这离得远的地方,都能听得到。在那念的似乎是南巫部族的当地语言。她一句也没听懂,只想早些离开此地。 第七十六章 命数之定 此地都是竹子遍竹子,她根本分不清方向,面前走来几个人,说得话她还听得懂,正要避开时,他们却突然向她搭话:“你怎么会在此处?看的那个女人呢?”她心一紧,故作冷静道:“她在茅房呢。”他们似乎没有发现异样,点点头,就离去了。 她松了口气,再将帽子拉下来些,盖住半张脸。 拂以走错了三条路,虽是一路朝北,却没再遇见半个南巫的人。 走出竹林后,迎面吹来的却是山间之风,映入眼帘的,是山崖下的景色,连绵不绝的山脉,高矮错落的群峰。山崖再多走几步,转眼就会掉落了。“如今玩够了,是不是该回去了?” 那声音,在她听来犹如恶鬼归来,“你当真觉得,你走得出这里?”霁初似笑非笑。 她后退了两步,已经到崖边了,再走两步,就会掉下去。 “我当这计划,怎么会这般顺利,原来是你算计的我?那主蛊是你故意让钰洛拿走的?” “嗯,我想知道你能蠢到什么地步。”他大大方方的承认了,“你走了一条错路,既然身在他人的地盘上,岂能这般相信他人?这出来散了步,也是该回去了。” “你还要带我回去?”她恶狠狠的瞪着他,“我自出来了,也就没打算回去。” 身后的风吹来,她的身子在颤抖。霁初却嘲讽她,“你可有那胆子跳下去?” 下一秒,她纵身而下,即使看她的身子迅速下坠,那男子还是面色如旧,她赌他会救她,难道她赌输了么? 他抓住了她,身子重重撞到岩石上,似乎下一刻就要摔下去。“你不是想知道,我是如何入宫的?” 她冷笑一声,“你会告诉我吗?” “玉千白,这么一说,你可记得?” “!”这二人,是如何勾结上的,已然不重要了。她断了他太多路,他便欲将她除之而后快,那男人,终究是狠心毒辣。千算万算,没算到,被眼前这个意料之外出现的男人摆了一道。 她伸出另一只手,抓住霁初,同时在他手上抓下深深的印记,“你大费周章把我带回来,自然不能让我这般死去。” 霁初只看了她一会儿,“恩,可你也不过是任务的一部分罢了。” 他突然放了手,那一瞬间猝不及防,“你……” 这男人,将她的手指一根根掰开,看她眼神渐渐绝望,兴许少女觉得自己能够控制一切,可万万没想到,他一直在她的意料之外。她要狠,他就会比她更狠。 “你要生还是……要死?”他语气平淡,正要见她屈服于自己。“我的命,我自己来决定。”她松开了手,身子迅速坠落,霁初在空中的手,再抓,也未能抓到她,她在笑,不知是在笑他,还是在笑自己。 景棣王府。 “!”衡月从梦中惊醒,他捂住胸口,阵阵疼痛传来,他开始咳嗽,像是要把肺部都咳出来。 “主子。”冯一递上一条帕子,“主子注意些身子。” 他接过帕子,咳得更加厉害,“冯一...可有拂姐姐的消息?” “属下无能。”他跪了下来,“君问楼只打听到南巫部族每隔一段时日,便会迁移部族,去往他乡,踪迹扑朔迷离。” 挪开帕子时,赫然一团血渍,冯一慌了,“主子!” “莫要大惊小怪的。” “属下去找大夫。” “罢了,你们都知道,我命数不长,跟在我身边,苦了你们了。” “主子莫要说这等话,属下生在景棣王府,便是景棣王府的人,一生尽忠于世子。” 还记得他轻视菀错性命时,她生气了。她希望他温柔待人,这样,那份温柔终有一日是会回赠到自己身上的。 “冯一,如若没有拂姐姐,也没有现在的我,在找到她之前,我是不会死的。” 那日上街捏的泥人,还摆在他目光所及之处。她说,她不会离开他的,他信她。 他不敢问,倘若...温小姐已经不在了呢?他不敢问。 拂以失踪,已过了一个半月,夕贵妃听到,伤心过度,险些滑胎。 梁京隶属皇族的飞骑卫、国公府的侍卫都已经被派去寻找温小姐,景棣王府有他带的暗卫,府外则有江湖上的君问楼,即便如此,却始终寻不到她踪迹,怕是...凶多吉少。 离她失踪时日越长,衡月显得越平静。 国公府小姐失踪一事在民间也成为一时热谈,谈及此事,他们还能夸夸而谈。然而时间一长,就开始渐渐冷却了。他们还记得此人,说到了,还会感慨一番,啊,是国公府的那位小姐啊,失踪了这么久,怕是凶多吉少吧。 再过一段时间,他们会忘记这件事,忘记这个人。或许哪天被突然谈及,他们会思考一番,想起来了。但结果,她的存在正被一点点的杀死。 拂以失踪三月,余馨盈与三皇子宫允乾定亲。 江桓澈喝了一夜的酒,楚董不解道,“江兄,你有才有貌,家世又好,为何偏要吊死在一棵树上?” 他只抓紧了酒壶,“树林再大又有何用?我江桓澈,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楚董自是不会懂他,连馨盈都不懂他,她与人定了亲,日后要为他人披上红妆,为他人相夫教子。可他呢?他的心又该怎么办? 温拂以失踪了,馨盈哭了两天,可才过了这么短时日,就与他人定了亲。 “女子心,怎这般难猜透?”他喃喃道,一腔真心付东流。 “既然猜不透,不如不猜了。”楚董喝了一杯,看看外头来来往往的人,“你看,那外头油头粉面的小子。”那街上两个长褂打扮的人,“不知是哪家的小姐,又穿得像个男子上街了。哟,还走进来了。” “呵...”江桓澈突然起身,走了出去。 “公子,你别走得那么快啊。”婢女跟在身后,跑得气喘吁吁。“听说这酒楼的菜色甚好,本公子馋得可久了,如今终于能出来,你快跟上呀。” 上了楼,迎面就撞上了一个男子,鼻子一痛,她正要骂人,却见男子身材高挑秀雅,面白如玉,腰系玉带,与头上的玉簪相映,当真是个翩翩贵公子的模样。许是醉酒所致,双颊绯红,却带了一种别样风情。 她心中‘咯噔’一下,方才的话都卡在喉咙里了。 第七十七章 定亲 “在下唐突,请多见谅。”他从她身边越过,下楼去。 “江兄,等等我啊。”楚董从后头跟了上来,还多看了她两眼。 直到看不到他的背影,她的心还扑通扑通的跳着,“小莲,你去查查,那公子,可是京城那江家的人?” 她没想到此番偷偷出来还能有意外的收获。 拂以失踪六月,几乎所有人都觉得,她没有生还的可能了。老太太还派人准备用她的衣冠,帮她准备个丧事。温夫人头一次那般强烈的反抗她,“不!我拂儿一定会回来的。” “她若是要回来,早就回来了,你别拖拖拉拉的,早早办了,那丫头还能早些投胎,在地下也不会走得凄苦。”老太太说得声色俱下,回想一下,她也很伤心,养这丫头这么大,还想过几年她及笄后,若是嫁个如意郎君,还能从她身上捞点本回来,现在可好,一点都捞不回来了。 “不,拂以会回来的。”阿荼定定道。那次,拂以失踪的消息传来,阿荼晕了过去,醒来却能开口说话了,大夫说是受到过大的惊吓了。 临渊无法高兴,因为能听到阿荼说话,却是妹妹用性命换来的。 “祖母,我们都信拂儿会回来的,这丧事,绝对不能办。” “娘要做什么,儿子都未曾反对过,可如今,此事由不得娘来。” “你们...你们当真都不把我放在眼里?”老太太敲着拐杖,就准备跟他们争起来了。管家突然急急忙忙过来,“老爷、老夫人、夫人,景棣王府云世子来访。” “!”所有人都没意料到的人来此,还是国公反应得快,立即出去迎接世子。 少年身着白衣,与他的脸色相映,发丝尽数绾起,面如白玉,双眸多情,五官鲜明,他站在那宛若一棵傲松,孤傲挺拔。谁曾想得到,云世子竟有这等美貌。 在场的人,都是头一回见到云世子,让人看得不禁失神。 忠伯与冯一跟在他身后,世子虽是年少,他的气场却令人不敢忽视。 “世子。” “国公大人,衡月不请自来,还望大人多多见谅。” “无妨,世子光临寒舍,快到里面坐坐吧。” 衡月点点头,便随国公进去,路过临渊面前时,顿了一下,二人眼神交汇时,他先笑了,如冬夜的梅花绽放时的美艳。 那是名副其实的景棣王世子。 阿荼握住临渊的手,随他进屋。 “不知世子此番来,所为何事?”管家才上了茶,老太太就开问了。 衡月放下茶杯,“衡月此番到来,有一事相求。” “世子请说。” “拂姐姐被带走时,衡月也在场,此事与衡月脱不了干系。” 此事,国公与临渊都知道,很多消息,是从景棣王府传来的。包括拂以是被南巫的人带走的消息。他们苦苦寻找南巫的人,却一无所踪。 “衡月恳请国公与夫人,答应我与拂姐姐成亲。” 几个人怎么也没想到,衡月会在这个时候,说出这种话,老太太一个不稳,茶杯落地。“荒谬!” 若是换成了别人,国公大概就要赶人了,在这个节骨眼上说这种话,难道不是来捣乱?可世子却是极认真的神色。拂儿此前常去景棣王府,若是二人早已交好,也说不定。 “寻得拂姐姐时,若是噩耗,允日后衡月与她合葬。拂姐姐若是平安回来了,这门亲事她若是不情愿,自然随时能退。” 临渊终于知道,这云世子是个什么心思了,他在为拂儿保留她的家,无论是国公府,还是他云衡月身边,一定要为拂儿留下位置。 “世子,这......” “好。”温夫人先一步开口,应下了。她双眼还是红的,对她而言,拂儿的位置,不该被抹灭。 这次老夫人倒是没说什么,传闻这云世子也是活不久的人,那丫头,若是不在了,不葬在温家的祖坟,也不嫌晦气。倘若她真命大回来了,那这门亲事定要退掉,若是嫁给这短命世子,怎么想都不划算。 “夫人!你......”国公没想到自己夫人会立即应了下来。 “多谢国公、夫人,多谢老夫人。”他弯下腰,抬起手,行了礼。 怕这这云世子此世,还未曾对谁行过这般大礼。 几个承礼之人,受宠若惊。国公将他扶起,“该谢你的,该是老臣啊。” 云衡月此举,将长久中立的景棣王府,开始推向了权利涌动的漩涡。 “世子,聘礼也已送到国公府了。” “嗯。” “君问楼呢?” “还未得消息。” 每隔一段时日,得到失望的消息,已经逐渐习以为常。“宫中如何?” “夕贵妃已经快生了。” “让慕十二慕十三,多暗中保护。” “诺。” 你所看重的东西,我都会帮你守护,所以...你可该回来了——拂姐姐。 次年二月,夕贵妃诞下一个男婴,响亮的哭声,直穿洛宸宫。同年三月其兄温临渊官至从二品参将。 皇帝赐名:承修。国公府的地位更稳定了一步。 南部苍国频频骚扰梁国边境,沈老将军闪了腰,正逢此时,七皇子宫靖白主动请缨,前去南部打仗。 皇帝一时没有合适的人选,也就随他去了。 三皇子赐封号:晋阳王,成亲之后,搬出皇宫,自立门户。 在她不在的时候,局势千变万化。 他挪动棋子,吃下两颗白子,对面的男子,‘嗷嗷’叫起来,“诶诶诶,你怎么就不能手下留情一番?” “我记得方才有人说棋艺无双,莫要留情。”衡月又挪了个子儿,盘算着下一步,该吃哪些子了。 “啧啧。”男子感慨,“这云世子可不仅生得绝色,棋艺也是一......”他歪了歪脑袋,一个棋子从他脸旁擦过。“还是个有脾气的美人。” 这没点正经的男子,便是江湖人称百晓生的——陆千何。陆千何好美人,专门立了一个美人百榜,立志填满名单。 那日朦胧一见月娘的绝色,便将他立为榜单第一。可后来又见了一次真正的月娘,他便清楚,两人绝对不是同一人。天天在寻找着那个‘假月娘’。 正巧此前还有个没能见到真容的云世子,吃饱了,便来一探景棣王府。近来景棣王府的守卫没有此前那般严密了,他成功见到了独自一人下棋的——云世子。 只那一眼,他就清楚了,眼前这个,才是那日被他写进榜单上的美人。 第七十八章 归者 此后,他便是不是就来一趟景棣王府陪他下棋,这一来二去的,倒是成了朋友。 “该你了。”衡月又吃了他四个子儿。 嗯...虽然他不知道他是把他当朋友还是当消遣了,不过他是将他当朋友了,他这性子...太凉薄了。 “你自封江湖百晓生,怎连南巫的一点事儿,都不知道?” “南巫那在江湖上也是隐秘的部族,更何况他们常常变迁族居之地,更是难寻。”他琢磨着下一步该下什么,突然想起,“我这名号可不是自封,是江湖上的人封的。” “......” “是说,你们这贵族也是无趣得很,像我这般通晓江湖世俗之事,可不多了不少乐趣?” “你通晓,也不过是哪家成亲,哪家姑娘好看,可比我下棋无趣多了。” “啧。”陆千何一声咋舌,“既然如此,我便告诉你一件事儿。” 衡月敷衍的应了一声,就听他开始滔滔不绝的讲起来了,“那江家四公子啊,就他们家最小的那个。” “江桓澈。” “对,就这人,近来跟流瑛公主的关系甚是密切,这公主对他似乎是喜爱的紧,三不五时乔装打扮出来,就是为了见他。” 可见这个乔装打扮没半点意义。 “那流瑛公主虽是有些嚣张任性,但也不过是皇族女子的通病,若是他能与公主成亲,那就是驸马了。” 这陆千何与其说是百晓通,不如说是八卦通,正经事儿倒是半点不通。 “好了。” 他看了一眼棋盘,已经没有他能落脚的位置了。衡月起身,抚抚衣服的褶皱,“公子可得多张点心。” 这云衡月,倒是半点不留情啊。 “都过了三年了,你还等着温家的小姑娘?” 他手一顿,声色平静,“我与她已定亲,自然要等她。” 谁都知道,他口中的定亲,是他自己去的国公府,那时,那姑娘已经失踪很久了。 看来是该在他的本子上加上一笔:云世子相当痴情。 “云世子,这南巫的人虽是踪迹难寻,但我有个消息,倒是能送你。”就当做他让他观赏了这么久美貌的报酬吧。“南巫控蛊,蛊虫好潮湿之地,因而南巫若是在的地方,必定是天气温润,不乏雨水之地。” 他眯起眼,“若是南部苍国和梁国都已经找过了。” “大陆上,可不止有苍国和梁国啊。”他笑,“梁国收过那么多的小部族,世子可都忘了?他们可不一定都有自己的土地。” 他并非忘了。只是......他宁愿相信她是被带到风国、淮国和云国。如今苍国和梁国开战,若是临边境,那里只会剩下战争、饥饿和困顿。 三年至,玉南州的水患已平,久别梁京的治水英雄回到京城。他面圣后,出了宫门,一切仿佛是场梦境。梁京的一切都没有什么变化,只是人都变了。 回府换了衣服,便去今九楼应约,故友知他今日回来,该是要实现约定了。 到了今九楼,江桓澈早就点好了菜,就差他了。见他来了,忙挥手打招呼,“清斋,你此番回来,当真是黑了不少,跟黑炭也所差无几了。”江桓澈这话有偏差,他黑是黑了些,但还能称得上是麦色皮肤,到他口中就成了黑炭了。 “久不见你,倒是丑了不少。”他笑道。 气得江桓澈想拿酒壶砸他,想归想,又默默把酒壶放下。“温小姐的事儿,你已经知道了么?”他垂下眼,“我信她还活着。” “即便是你信,她也与你无了干系。” “景棣王府的世子已经和她定了亲。这是全京城都知道的事。”他似笑非笑。 他倒了酒,并不作答,只是晃动着酒杯,“苍梁两国的战争,打得热火朝天的。” “七皇子不是已经过去了?听说还有模有样的,打个苍国措手不及,节节败退。” “我打算去参战。” 江桓澈方才才夹的一口鸡肉差点卡在喉咙里,“咳咳咳……” “你...疯了?才从玉南州回来,就恨不得马上去送死?” 谁料他的表情认真严肃,“我爹是梁国的战将,我也会成为梁国的将士。我大概哪天就会死在战场的某个地方吧。” “呸呸呸,莫胡说八道。” “你还是先休息几日再说罢了。”他认定,他现在一定是脑子不清楚,否则,不会说出这种话的。 “桓澈,若我死在战场上了,她回来了,记得给我立个冢,让她去看我一眼。”他笑着说出的话,让他难受得饭都吃不下了,筷子又给放了回去,“你就不能留在京城?你治水有功,皇上也会给你安排个好差事,何苦非要去到那荒凉的边境之地去吃苦?” “人活着,不正是要吃苦么?”去治水的那几年,他想得很清楚,“风国与云国独开五国之外,唯有梁、苍、淮三国,为这土地争端不休。我能做到什么?唯有护这一方水土。” “沈将军年事已高,你就不想想你父亲?莫要等一个回不来的人了,娶个贤惠的姑娘,在京城安安稳稳的生活便是。这梁国就只是你一人的国?什么事儿都得你自己来抗?” “我爹一生都在沙场过了,最后我也只会走上他的路。” 他要气疯了,这家伙是个硬骨头,他早就知道,没想到会硬到这种地步。从个火坑出来,转头又准备往另一个火坑跳了。 “阿桓!”他正想着说辞要说服她,没想到突然有人喊住他,这声音让他不禁一抖,回头看去,又是那假公子的装束,他头都大了。不知这流瑛公主究竟看上了他什么,天天缠着他,连他去哪儿都能得到消息赶过来。 “咦,莫非你便是父皇说的治水功臣?” 清斋也听说了,总有一个公主,缠着他。馨盈已经成亲了,他也是时候该放下过去了。让别人放下心是容易,自己却是办不到。 “清斋见过公主。”他正要行礼,流瑛公主忙摆摆手,压低声音,“别别,我这微服私访呢。” 就你这还微服私访,装得跟没装一样。桓澈腹诽,这流瑛公主自顾自的就在他身边坐下了,还跟清斋聊上了。“听说你善用地形,在玉南州监管建闸,如今玉南州就是再下暴雨,也不怕水涝了,你可真是厉害。” “厉害的,还是玉南州的百姓,抗洪抗涝,我不过出了绵薄之力。” 第七十九章 骗子的对弈 此人不仅厉害,还谦虚呢,流瑛对他的好感,瞬间上升了不少。 “沈公子可有中意的姑娘了?我可认识了不少好姑娘,像沈公子这般厉害的,她们肯定都想见见你。” 桓澈眼神一瞪,“吃饭,说什么姑娘,食不言寝不语。”这哪壶提不开哪壶,刚夸完就给介绍姑娘?人心中还有自个的白月光呢。 没想到清斋会认认真真的回答她,“多谢公主,只是清斋已心有所属。” “那当真是可惜了。”这么一个好儿郎,“诶,那是哪家的......”口中突然被一口酱茄子塞满。只见桓澈皮笑肉不笑,“吃饭。” 这还是头一次,他会夹菜给她,还是...用他的筷子!流瑛立马忘了,方才要问的事儿,坐得离他更近了,“再来嘛,我还要吃那个肉。” 只见桓澈一脸嫌弃,“坐过去点,这么折腾旁人还以为我是断袖呢。” “咳咳......”清斋发出轻咳,流瑛才吐了吐舌头,收敛了些,往旁边挪了点儿。 这茶余饭后,酒瓶都空了。整个吃饭的过程,都是流瑛像是小麻雀叽叽喳喳的说不停,而桓澈偶尔点头,敷衍她一下。这让他想起曾经的他和馨盈。那时候的他,定想不到,有朝一日他的角色会与他人互换了。 与两人分别后,清斋回府。听到表妹的消息,她还是太子的侧妃,已经生了个女孩儿,而太子妃生了个男孩儿,在东宫每日只为争宠。后面的消息,他就听不进了。他本不信,表妹心高气傲,许是时间,把一切都变了。 晚上他与沈老将军对饮,当他说自己要去边境时,沈老将军只是拍拍他的肩头,什么话也没说。清斋说着自己在玉南州的事,老将军则说着自己在京城的事。待他要回房时,老将军才道:“男儿保家卫国,清斋,总有一日,你会是梁国的顶梁柱。” “儿子定不负父亲所望。” 今夜的月亮很圆,正是适合相见之时,再过几日,该有缺口了。 南巫部族。 “阿丑,过来,方才让你把这些药材喂蛊,你都当耳旁风了吗?”异装女子把一盆药材扔到地上,“这些个中原人就是听不懂话。” 面容尽毁的少女,一张被毒虫啃咬得面目全非的面孔,看起来十分可怕。 她默默捡起药材,放入篮筐里,最后一块药材,一只脚踩了上去,还多踩了两下。“捡啊。” 少女抬眼,看女子得意的神色,那一筐药材直接倒在她身上。‘噼里啪啦’的掉下来,砸得她一脸懵。 “你不是要喂蛊?我帮你一把便是。”她冷眼道,“可还舒服?” “你个中原人!”她推了她一把,抬手就要给她一巴掌。 “符宁姐姐,不要打人。”钰洛护在她身前,阻止符宁的动作。 符宁恼道:“钰洛,你到底哪边的人?” “符宁姐姐,姐姐不是坏人。”她低头,声音越来越小,“是我带她来的南巫。” “那是因为她和她师傅害死了冉枫!!!”她的眼中染上恨意,符宁与冉枫青梅竹马,她本以为,日后会跟冉枫成亲的。可...就被眼前这丫头给毁了!这让她如何不恨?她突然又冷笑,“也罢,就她现在这个样子,还生不如死呢。” 话音刚落,她已经伸手过来,将她按在地上凶狠的打起来。 符宁也不是什么娇弱的女子,两人便这么纠缠在一起,打得不可开交,钰洛一人之力又分不开二人,“你们别打了。” 符宁扯住她的头发,她就扯她的头发。钰洛意识到自己根本就起不到一点作用,忙去找人来帮忙。 “你身在南巫,你以为你还出得去么?你个丑八怪。” “我会出去,我一定会出去,就算不择手段。” 几个南巫的女子看到她们纠缠打起来的一幕,忙过来分开她们,将拂以狠狠推到地上,“符宁,你可还好?” “这丑八怪,哪里来这么大的力气。”她坐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捡起方才丢了一地的药材,扔到拂以身上,“就你还走出去?你也只能当个祭品。” 在这个野蛮的部族里,只有显而易见的仇恨、囚禁和折磨。 待钰洛带来霁初,打斗已经结束了。“先生,温姐姐不见了。” “大概在河边吧。”每次跟人打了架,不都是跑去河边么? 钰洛拉着他跑去河边,果真看到那身影蹲在河边,捧起水洗脸。这是第几次看到自己这张脸了?每看到一次,都恨不得撕下这张面皮。 拂以终究是疼惜自己容貌的少女,没有人看到自己被毁容,还能冷静得了。 那日落崖,崖下是部族的虫窟,她以为自己会摔得粉身碎骨,却没想到自己是被虫子咬成了毁容。容颜、身体,尽数被毁。既已如此,为何还要救她?要让她看清自己这般丑陋的模样? 她恨霁初,恨不得杀了他。 “姐姐。”每当拂以在看自己的脸时,钰洛就有些不敢跟她说话。若是她看到自己的脸变成这般模样,她会疯掉的,更何况是温姐姐呢? 霁初靠在树干上,抽了笛子,开始吹奏。 那曲子,不知是在唱什么,只是觉得曲调似乎很寂寞。天空飞来一群蝴蝶,在水边飞舞,飞到那里,飞到她身旁,舞动翅膀,有只停留在她肩头上。 她忍不住哭了。 钰洛就在她身后的草坪上坐下,先生平时虽吊儿郎当的,事实上,却很为人着想。 曲子吹完了,蝴蝶也从她手中慢慢飞走了。 “阿丑,回家吧。”他声音低沉,与她目光交汇。 阿丑?是啊,她现在,不是温拂以,是阿丑。他们杀死了温拂以,救了阿丑。破相、压迫、囚禁,甚至想彻底抹去温拂以这个存在,只剩下南巫部族的阿丑。她装作失忆的模样,来蒙骗了他们,恨她的人,只会更恨她,就像符宁。可其他人,就会创造他们其实是同一个部族的人的假象。谁也不扯破谁的谎言,不过是骗子与骗子之间的对弈。 她走向霁初,“走吧,先生。” 第八十章 千蛊术 在落入南巫部族后,她一直在猜想,神医对她的教导究竟有多少出自真心的呢? 族长对她的逃跑大发雷霆,命霁初来看住她,可当知道她失忆时,又摆出一副慈善的面孔,大概是为了让她留下,心中大概恨不得将她大卸八块,甚至让她开始学习蛊毒。 族长和长老决定将她留在南巫。她的身体已经被神医的用药改变了体质,加之天赋秉异,部族更多人更快习得蛊毒,控制蛊虫。 她必须留在南巫,决不能让南巫的东西,外流江湖。 甚至开始替她选亲,但凡是族里的青年都可以参与,可她面目全非的面容,靠近她的唯有霁初和钰洛。 有人便提出,不如就让她与霁初在一起,这个建议却被长老拒绝了。 “独独他是不行的。” “可若不是他,没有人会娶她的。”所有人都排斥她,面容尽毁的女子,对坐着,怕都吃不下一口饭。 长老左思右想,找来霁初,这一开口便道:“霁初你娶阿丑吧” 霁初直白的拒绝,“我为何要娶她?” “若想留个女子下来,只要与她成亲了,生下孩子,她就跑不掉了。”长老捋着胡子,“女子最重清白,她这辈子,也这能跟定你了。” “长老可忘了,我是不纯之子,阿丑也不是族中之人。” “日后,阿丑可习绝环经,反正她不过是个外族人,若是出了什么差错,死了便是。” 他眸色一沉,对于长老的卑鄙无耻,已是习以为常。“长老不如让她用锁骨换皮呢,那就不用推给我了,若是成了,他们抢着要她还来不及呢。” “不可!”他立即反驳,“那是禁术!”若是出了点差错,她必死无疑。正是因为她身上有价值,才会肥水不流外人田,若是一个不慎将她弄死了,这还有什么意义? 锁骨换皮,又称:千蛊术。 在南巫秘药的池水中,动用上千只蛊虫,啃噬掉受术者的皮囊。在七七四十九天中,浸泡于此,每三日换一次池水,等待新皮囊长成。 此术有三点是重点,一,药池水如万针穿肤之痛,加之上千蛊虫啃咬,不少人,都活活痛死在了这一步。 二,每日更换的药池水,必须是当日现采的药材。 三,施术者所用蛊虫,必须千挑万选,但凡有一只,啃噬过腐肉,就会导致受术者的肌肤溃烂。 多少人熬不过这三步,死在了药池水中。 即便熬过了,新长成的皮囊过于稚嫩,没有护好,也会导致溃烂和腐坏。 无论是术前,还是术后,都有十足的风险。 可霁初无所谓,说到底,她是死是活,他根本不关心。 阖上门,便见拂以站在外头。“阿丑,你在这做什么?” 被虫子啃咬得凹凸不平的皮肤,看着着实吓人。 “长老说让我来见你,我昨日能差使得动大花了。”大花正是跟在他身边那条大蛇。 资质这等东西,果然还是天生的,她跟着他学驭兽之术。驭兽第一步,便是要与动物通心,这点她很容易就办到了。他学驭兽之术,学了三年,才能通过笛音控制他们。钰洛也跟了他好几年,却也只懂些许皮毛。她却能与它们通言语,它们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这并不是用学习就能达到的。 大花跟在她身边,吐着信子,还抬头看了他一眼。它是不是忘了它是谁的蛇?这丫头此前还对蛇怕得不行,现在倒是习以为常了。 “阿丑,你先回去,给大花喂点东西。”那额上绑的绸带飘起,墨绿色的瞳孔注视着远处,“回去把虫子也给喂了,让钰洛莫要偷懒。” “哦。” 霁初,一个慵懒随性又张狂自在的男人,他身上有种别人捉摸不透的神秘,他不怕脏手,似乎没有任何在乎的东西,坚守自己,不会为任何人改变自己。道德、底线,对他而言,只像个笑话。 在南巫部族,他一直都是被视为耻辱的存在,霁初是南巫的人与外族人所生的孩子。南巫盛行族内通婚,一个带着外族血液的孩子,只会受到鄙夷和歧视。可荒谬的是,他在南巫的人中,有着令人畏惧的强大力量。他会驭兽,也会控蛊,他们厌恶他,却要利用他。 大花跟在她身边探头,墨绿色的眼睛晶莹透亮,就像霁初的眼睛。 那男人,大概也是一条毒蛇吧。 起初,她不懂为何一个年轻男子身边会跟着钰洛不过八九岁的小姑娘,后来钰洛与她讲了自己的故事。前两次,南巫移居的时候,碰上他国数百人的军队,军队与部族的人打了起来,那一回是打得最激烈的,死伤了一部分族人,灭了军队,还有一部分...走失了,她爹娘也是在那个时候,丢了性命。钰洛的姐姐钰伽,部族离开的时候,已经找不到她了。 她一夜之间失去了她的家人,悲愤和绝望,几乎要将自己掩埋,加上部族中,没有人愿意带着她,她在没有任何退路的情况下,去求霁初给她一块栖息之地,于是,她就跟着霁初了。这两人的搭配,是南巫部族最受嫌弃的。 一个没有家族的人、一个耻辱的外族血液之子。 她现在与他们同住一处,钰洛与她同睡一屋,她要从他身上学东西,总要抑制住自己想杀他的心思,装出无邪的模样。 钰洛早已做好晚饭,待他们回去,见只有她一人,惊讶道:“先生呢?莫不是又去外头喝酒了?” “我们先吃便是。”她找了些肉切块喂了大花。大花对她的好感度猛涨,一大原因也是因为她的细致,切给它的肉总是大块大块的。若是让钰洛那小丫头喂它,不知得克扣多少块肉。它心满意足的啃着肉,她便去给蛊虫喂药了。霁初养的蛊虫,基本都是药喂,听说过有用血祭的蛊虫,也有用五毒喂养的蛊虫,那种蛊虫喂养出来又凶又毒,几乎没人能逃得过那般毒性。 “先生喂的蛊虫怎么都这般奄奄的。” “那是懒,先生养的虫子就跟他一模一样,他们都是药蛊,平日会温顺得多,若是用他物喂养的虫子,连主子都难驯服它们。” 第八十一章 入池 直至隔日,也未见霁初归来。大花跟着她肉吃得满意了,对她可谓是步步跟随。她只觉它是霁初派来看守自己的。看守也罢,她是不会露出什么破绽的。 当晚,长老派人前来带她前去,符宁正巧碰见,心下一想,长老会有什么事儿要她去?好奇之下,便跟着他们前去。 “阿丑,眼下有个法子,让你的容颜恢复,你可愿意试试?”长老尽力装出慈善的眉目,被她尽力忽略,让她有兴趣的,唯有他口中的法子。“长老请说?” “我们南巫有一种法术,叫:千蛊术,此术要你在南巫秘药的池水中,在七七四十九天中,浸泡于此,用蛊虫啃食掉你的旧皮囊,每三日换一次池水,等待新皮囊长成。听起来是可怕了些,可若是成了,你的身子,便能长成新的皮囊。” 若是个好法子,早会说出来了,何必等到现在呢?“多谢长老,若是能让我的脸恢复,让我吃什么样的苦,我都能够忍受。”她说得声泪俱下,“我也受够了这张丑陋的脸了。” “如此,我便让霁初早些准备此事,定会让你恢复容貌。” “多谢长老。” 眼下还能再糟糕到什么地步呢?她已经想象不到了,既然有法子,试试便是,况且...是交给霁初。那个男人虽然吊儿郎当,却是南巫最厉害的人。 符宁在门外,听了个真切。长老竟要为这丑八怪使用千蛊术?她眼珠一转,心下有了主意。 晚膳时,可才见到霁初,他也不过露了个脸。“先生可知千蛊术?” “那老头子问你了?” “他说...能换新的皮囊。” 他扬眉,懒懒道,“你这模样,还不如豪赌一把,换张脸。” 这个男人......“先生说的是。” “可先生,此前用过千蛊术的人不都......”她欲言又止,千蛊术至今,用过的人少说也有数百来人,可真正换皮之人,却寥寥无几。 “我用。”她在回去之前,决不能死。 霁初便道:“三日清斋洗浴,过了三日,就下池。” 钰洛害怕拉紧了她的手,她反握住她的手,手中传来的温度,她开始颤抖。 夜里,钰洛叫了她两声,“姐姐,你睡了么?”听她没有回应,她又自己挪了挪,向她靠近。 平日里一躺上床就呼呼大睡的丫头,现在却小心翼翼跟她说话,“姐姐,其实你不丑,甚是好看的。你比族里大部分的人都好看得多,虽然你觉得你不好看,觉得自己该要换皮,可是姐姐,那千蛊术,害死了好多人了。”她的声音渐渐染上哭腔,“我不想你死,你就像我姐姐一样,我已经很久没见到姐姐了,他们都说姐姐不在了,可我总觉得姐姐还活着。” 她缠着自己,也不过是因为和她姐姐相似。她犹豫了,还是伸手轻拍着钰洛的背,“我不会死的。” 今日,是她的生辰。 上一世及笄的生辰,她是在爹娘和兄嫂的陪同下过的。那夜,宫靖白送了她一根玉钗,她平日里最是爱惜,直到被傅辞绯给打碎。这次及笄的生辰,她在不知是何处的地方,抱着一个害怕她死去的小丫头,这世道多是讽刺。 三日清斋洗浴后,便要入池,池中黑色的池水,时不时冒出一只蛊虫在游动。霁初用血在浴池前画上了阵咒。“四十九日,都要待在浴池中,我会帮你换药换水。” “有劳先生。”她面色如常,他越发想要打破这平静的假面,“中原女子不最重贞洁?” “先生对我这张丑脸,可下得了口?”她轻嘲,跨过浴池,慢慢褪下外衣。浴池中的雾气袅袅,渐渐看得不真切。 墨绿色的眼眸映入少女的身影,当她褪下衣物时,被蛊虫啃咬得凹凸不平的皮肤,触目惊心。背上的图腾,大蛇将蝎子包裹起来。被刺在唯一一块完好的皮肤上,他记得那时被刺上时,她挣扎得厉害,南巫的人都要被印上这个印记,永不背叛。 她踏入浴池之中,密密麻麻的虫咬上来了,手指、手臂、腰间......每个地方都被啃咬着,她眉头拧紧,将脸慢慢沉入水池中。 她有野心,在得到所渴求之物前,她不会死的。 拂以闭上眼,记得那少年雄雌莫辩的面孔,被她打扮成女子上街,引诱了多少少年。不过收了两个泥人,却能笑得像得到了全世界。 ——拂姐姐,日后每一年的生辰,我都想跟你一起度过。年少至迟暮,每一年,我都会送你生辰之礼。只要我...还活着。 衡月,我想活下去,我也希望,你能同我一起活下去。 这是她殷切的期盼,也是唯一的愿望。 符宁得知她要千蛊术时,她就打算好了,准备在蛊虫中混入喂养了五毒的蛊虫,一旦放进去,阿丑必死无疑。 想要换皮,别做梦了。她可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守了两日,终于等到霁初从浴间走出,她看了看,四周无人,便走进去,穿过格栅和屏风,她看见了水池中的身影。她冷笑一声,掏出药瓶,还没来得及打开。大花就立即冲了过来,张开的大口就要咬上去,符宁慌忙退开,在一片雾气之中,脚下一滑,就摔在地上,那可不是跟在霁初身边的那条蛇么? “你可知,若你此时葬身蛇腹,也完全不会有人注意到你?”霁初不知何时折返,靠在屏风边儿上,漫不经心又慵懒。 她慌了,“霁初,你若杀了我,长老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不,他们不会知道,就算他们知道了,我也不过是捏死了一只蚂蚁,长老还不会打算跟我翻脸。还有比我更好用的刀么?”他低笑。 “我不会再动她了。”她立即服软,“霁初,你我同族之人,何必为了一个外族女子互相折腾?” “阿丑会被留在南巫,她会是南巫之人,你连此事都不知晓?”他拍拍她的脑袋,“你我虽为同族之人,可从未有过同族之谊。” 墨绿的双眼绽放发现猎物的光芒,“该说,都说完了吧?” “不!不,霁初......”他起开,大花得到允许,向她张开了大口。 “大花,别吃得太狼藉了。” 大花是唯一一只能跟了他这么久的动物,因为它足够知进退。 身后的痛苦尖叫,渐渐淹没在了大蛇吞食之后。 若是早有同族之情,今日便不会落得这番境地了。 第八十二章 黄沙行 沈清斋到天沙望,已是寅时。 夜色下的黄沙,如被风掀起的纱,在皎洁的月光下,掀起落下,掀起落下舞动着,只有城外巡逻的士兵队伍,在黄沙上行走。 “已是深夜,再过两个时辰,城门才会开启。”诸琛裹紧斗篷,“沈兄,七皇子至此,定下的规矩,若非急报,夜半不开城门,也是为防苍人探子,趁乱混进。” “那便在城门等上一等便是。” 城楼上驻扎的士兵又换了一批,沈清斋在门口扫了块地方,便给坐下了,掏出酒来便喝了一口,把酒葫芦递给他,“诸兄倒也喝些,暖和身子。” “多谢。” 这沈兄不愧是治水英雄,待人随性,喝酒随意,即便治水有功,受皇上重视,也分毫没有架子。 他喝了酒,便把斗篷拉下,双手环抱,盘腿而坐,便靠在墙边睡去了。 诸琛把酒喝完了,酒葫芦放他身旁,把自己的大衣缠紧,他可没有沈兄那般耐寒,不过就是个文弱书生。 天沙望,此处连人烟都甚少,唯有士兵驻扎城门,城内本还有些物资售卖,如今与苍国打仗,商人多逃离此处,这里已经要化为战场。 黄沙上的残月,如此明亮动人。诸琛也靠在城墙边上,随之便睡去。 辰时,城门才开启。士兵一看城门口躺的二人,立即兵器相向,“你二人是何人?竟睡在此地?” 诸琛还睡得迷糊,清斋已掏出令牌,牌上的‘沈’字,尤为明显。 来人大惊,跪了下来,“属下不知将军身份,还请将军见谅。” 那是沈家军的令牌,见牌如见人。沈老将军带兵镇守边境多年,这牌子,天沙望的士兵,无人不晓。 “我名清斋,将军正是家父。带我去见七皇子。” “是。” 诸琛睁开朦胧的睡眼,清斋已收好令牌,见他睁眼,道:“诸兄,该进城了。” 日出时的阳光,打在他身上,诸琛只觉宛若幻影,很快就要消失。 到了城中,七皇子正与其他将士商议出兵之策,见他们来了,行过礼,他便将他们扶起,“此前得了消息,父皇会送得力将士过来,没想到是沈公子。治水未过多久,便来了这荒凉之地,果真是一片赤心。” “清斋生是梁国之人,梁国有难,自然要挺身而出。” 七皇子笑,“梁国有你,当真有幸。”目光看向诸琛,“诸公子呢?” “如沈兄所说,梁国有难,我诸琛可不能不管,这领兵带兵之事,我不在行,可这脑子还是动得快的。” 诸琛,国子监诸大人次子,平日吊儿郎当嘻嘻哈哈,可却是聪明得很,那回科举的卷子,给他偷偷揽了去,后来偷偷混到评卷之中。 那张没有姓名的卷子,却是被评了最高分,虽然后来查出是诸琛所做,但因其并未报考科举,不过是因贪玩偷的卷子做,那成绩便被取消了。此事不敢传到外头,只有国子监内与其他一些官员知道。那小子是个厉害的人,这点,是事实。 就是因为此事,得知沈清斋要来边境,他爹立即就汇报皇上,给带上了他。诸琛本以为自己不过是被带出去哪儿派个苦差,谁知道这一派,就是大漠黄沙的天沙望,还是战场呢。真是被自己老爹坑得心塞。 “有诸公子和沈公子二人,我自然是放心得多。”他一抚地图,“不知两位对当今局势有何见解。” 诸琛看了一眼地图,“来前便听闻七殿下带兵有道,将苍人打得步步节退,那是因为苍人来骚扰我们时,在我们的地盘上,还有反抗之力。如今苍军开始回去闭门不出了,这可就不好办了。” 他‘啧啧’两声,“苍国多黄沙之地,他们比我们对黄沙之地的作战可熟悉得多。” “不错,可有可行之道?” 这带兵打仗的,可不在他的范畴里啊。他不禁看了一眼清斋,他也在思考,“既然苍人不出,想来是在设想打败我们的招数,不如先发制人,我看这外头的浩浩黄沙,黄沙之下,设下陷阱,苍人若有动静,自然会先挨到陷阱之中。” “沈公子取的是狩猎之道,倒也有几分道理。” “我觉得沈兄此步不可行,这苍人熟悉黄沙,说不准也在想着这么做呢。” “可这打仗,不应以此道而行,当今之下的局势,这苍人不出,我们不做,那这仗还怎么打?”副将忍不住开口。 可七皇子还是对着地图沉思,看得久了,“狩猎之道可用,不过要改个法子。” 几人闻言,细听七皇子述计。 战争消停半个来月,一方不出,一方开始夜里设计。 有话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挖坑遁地,也不是一日可成。 梁国开始钻研陷阱,苍国开始琢磨如何打下梁国这坚守不破的壁垒。 不过这苍国打了两回,试探再试探,硬是没半点动静。眼下开始琢磨随夜而行。 只是此番,却可谓损伤惨重。 话说这苍国入夜开始夜行,早有混子在梁国,得了消息,梁国赏犒三军,一个个喝得醉醺醺的,一想便是到了时候,便带上一大批骑兵,准备趁夜打下天沙望。 才踏上梁国的土地,便有些静得不像话。马蹄陷下黄沙,唯有风沙刮过之声。到了天沙望,前方便是城门,将军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快行。跟上队,就向城门冲去。 马蹄在踩上一处木板时,马突然受了惊,停下叫了起来,后方的马跟着冲来,一个不及,撞了上来。这一人一马的重量暂且还抵挡得住,多了,这木板便塌陷下去。这一塌陷,可算全完了。 闪烁的火光,随着一声巨响,炸开了一群人。而陷阱不光是一处,三四声巨响,连声而起。苍人意识到是陷阱的时候,也已经炸得差不多了。 那夜的黄沙,血肉模糊,死伤惨重。而黄沙一阵又一阵,又将尸首掩埋于此。 城门上的火光燃起,诸琛一阵唏嘘,这七皇子的手段倒是了得,手中竟还有淮国的火药。“七殿下定是个狩猎的巧手。” “若说巧手,沈公子当之无愧。”他从身后走出,面对荒尸遍野,神色竟没有半点变化。再看这清斋,凝视着那方黄沙,眼中流露的,不知是悲悯,还是痛惜。 第八十三章 橄榄枝 梁国此战,不费一兵一卒,死伤苍国两支骑兵。 城中早有奸细,七皇子早就知道了,只是不知这奸细是在城里,还是在军队里。这设陷阱之事,就让自己所信的兵马夜里偷偷前去,设置好了,就准备演了这么一出戏。 皇天不负苦心人,不仅给苍国一番教训,还确定了,这奸细,正是在城中。 诸琛感叹,七皇子当真是个人才,可惜这般人才,却是早被逐出梁京。此前听说七皇子成日流连烟花之地,如今想来,也不过是个遮挡。 梁京,容不得才华突出的皇子。太子有丞相府、有皇上,三皇子有诸多良臣支持,而七皇子,什么都没有。靠不得母亲娘家的势力,也靠不得皇上。 太阳渐起,这个男人眉目俊雅,生得俊美,来到天沙望后,也不见半点变黑。“清斋、诸琛,你二人可愿为我而行?” 突然被抛橄榄枝,诸琛微愣,却听清斋道,“我自不为任何人行,不过为梁国而行。” 为梁国而行么?倒真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 “可在这朝堂之上,只为国而行,是走不通的。”这点,他该是知道的。 他垂眸,“我沈家一身正骨,不结党营私,不争夺权位,这是家父一直以来的教导。” “沈将军教出了个好儿子。”他并不气馁,“你且不必这般快拒绝我,再多考虑几日也不迟。你我还要一同打仗少则数月,多则数年,这段时期,你再多考虑,有益无害。”再看诸琛,“诸琛,你也要拒绝我?” 他没有摆出身份的自称,而是用‘我’,诸琛反道,“殿下看上的是我们诸家?” “不,是你。你是你,而诸家是诸家。” 不得不承认,七皇子善握人心,他把他人的内心,把控得死死的。知道说出什么话,能直击对方的心。诸琛是家中次子,凡是都得被拉出和大哥做个比较,久而久之,诸琛的逆反心理越强,就越想让别人看个明白。他——诸琛,不是比不过大哥的,偷卷子的事儿也是如此,拿到的最高分虽是不作数,却也给自己出了一口恶气。 诸琛道:“行,殿下这般看重我诸琛,我若是没有任何报答,未免也太说不过去了。” 他自认看人准,七皇子有那品性和能耐,绝非只会是一个小王爷,这日子...还长着呢。 七皇子笑了,与他的手相握在一起。 “多谢。” 清斋心中,对七皇子还是有些芥蒂。他还记得拂以与他有所牵扯,记得她唤他的:千白哥哥。 他觉得,她还没死。 而七皇子呢?又会是怎样一个念头? 边境之战,还在继续,回望梁京,景棣王府。 冯一赶来将消息告知衡月,“主子,有消息。” 方才还在剪花的手,顿了一下,平息了一下内心,这几年,每一回听到有消息,最后都是无功而返,这一次...会是真的么? “是拂姐姐的消息?” “是南巫部族,先前南巫部族迁族之地,正是镇南将军与温参将曾去过的部族。” “你是说...南巫曾在那里生活过?” “正是。” 他思忖片刻,“此前我让你去查的南境之地呢?” “还没有消息。” “请温参将上府一叙。” “喏。” 临渊鲜少来到景棣王府,此番来府,竟是在世子的邀请下,让他心里相当复杂。 云世子,那是跟他失踪的妹妹,有婚约的人。 他虽年少,却有自己的想法,看似文弱,出剑时,却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见他来了,他收了剑,向他问候,“温参将。” “世子。” “听闻参将剑法高明,衡月愿请参将赐教。” 临渊第一想法是他这般柔弱,若是出了点什么事儿,他负担不起,可他却是相当执着。 无奈之下,他只能拔剑应战,并嘱咐,“点到为止。” 二人拔剑而起,临渊剑法师承镇南将军,用剑狠厉,剑走中锋。衡月修武心诀已久,剑法翩翩,如形幻影,若说临渊为刚,衡月便为柔,柔中带刚,招招化了他的步数。 两轮下来,衡月收了剑,“温参将的剑法,果真令人惊叹,衡月甘拜下风。” 方才的打斗,云衡月再打下来,胜负还不一定,不知为何却收了手。他在外已久,也不知世子竟有这般实力。世人皆道,云世子文弱,再看也活不得多久,看来都是世人的谬论。 “承让。” “衡月此番邀参将前来,有一事相问。”两人休息下来,忠伯已让人上了手巾与茶,“参将请。” “世子请说?莫不是……跟拂儿有关?”他情绪激动起来。 云世子一般会寻他,找人给他报消息的,都是因为拂儿。想来这次,也应该与拂儿有关系。 “参将,可还记得此前随镇南将军去镇压各个部族?” 他回想了一番,“自是记得,多数部族,最后都归顺了我大梁,然而,有些部族誓死不从,最后,与我们打了起来。” “那可曾记得与南巫交战过?” 临渊还记得,冯一给过他的消息,拂以是被南巫的人带走的。可他从未见过南巫之人。事关拂儿性命,若是有,断然不会有半分隐瞒。“未曾,我们与大大小小百来个部族交战过,可南巫确实未曾有过。” “南巫此前的迁移之地,正是参将去过的地方。” “!” “衡月本想问问,参将可还有所线索,若是没有,只得作罢。我已派人到南境之地,若是有拂姐姐的消息,定先告知参将。” 迁移之地…他确实不记得南巫的事,可是,他记得曾经跟将军去了一处战乱之地,尸骸满地。他本以为,那是战乱,官兵与部族打了起来,最后两败俱伤,双双而亡,未见那部族的人,只有在战乱之下,失去记忆的凄苦少女——阿荼。 阿荼,阿荼……他恍然忆起,阿荼肩头上曾看过的纹样。他还曾问过阿荼,可阿荼对此一无所知。他知道她是部族之人,被印刻下部族的标记也很正常,但是……那印记给他的印象深刻,那是一条蛇包裹着一只蝎子。 第八十四章 现状 古书云,南巫自古都是以五毒和蛊虫为主,多有养蛊之人,以五毒喂之。不融于他族,凡季变则迁。 那篇杂史,还是临渊在旧书屋落满灰尘的书架上寻到的。短短数字,再无其他描述。 蛇蝎乃五毒之物。他合上书,眼中满是血丝。 他已经两日未归,只身穿梭在梁京各处书屋寻找关于南巫之说。 他做了数十种假设,最终,心中确定了,可他却迟迟不肯捅破那张纸。 云世子必是有所猜忌,才会告诉他,看他的模样,想必也猜到了什么。只是……他也不过是猜测。 临渊回府,老太太一颗悬了许久的心,这才给放下了。“渊儿,你这两日去了哪?问你爹也不知你的去向,你可是要把我这老太婆急死吗?” 阿荼得知他归来,立即挣来君兰冲了上去,“临渊,爹娘和祖母都担心你会出什么事,我也很担心你。” “渊儿。”国公夫人担心得一夜无眠,一听他回来了,又起身来看他。 除了父亲和汐歌,他的家人都在此。他的妹妹失踪多年,生死未卜,他却享受了她那一份…牵挂。 他的目光落在君兰身上,自拂儿失踪,她大哭了一场,把所有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都怪自己没有跟着拂儿入宫,可拂儿每次入宫,都是自己过去的,根本不似富贵的姑娘家。此后,君兰变得沉默寡言,母亲便让她跟在阿荼身边伺候。 似是感受到他的目光,君兰抬眸,对上眼的一刻,却又深深低下头。 她大概是恨他的,拂儿大概也是恨他的。 “阿荼,你随我进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阿荼闻言,随他入屋。 “阿荼,你恢复记忆了么?” 她的手微微一缩,“临渊,你在说什么?” “我想,你是南巫的人。”如果不捅破,就是幸福的话,谁也不愿捅破这张纸,可事实终究是要残酷的面对。可…被带走的,是他妹妹啊,她才十来岁的年华,被带走的几年,算来也该及笄,不知被南巫人如何对待的她,即便还找得回来,那还会是曾经的模样么?“阿荼,我想找拂儿回来。” 那是从心底发出的声音,拂以失踪的时候,那时他慌了,可也从未掉过一滴泪。此刻的临渊在她面前,苦苦压抑,苦难自持。“我想带她回家。” 那个孩子现在在什么地方,经历什么样的事,她可还活着?这一切,都是他想知道的。她一生没出过梁国的城门,现在却也不知身在何方,他为人兄长,却无法护她安危,实在是惭愧。 阿荼心中百味交集,她拉住他的手,下定决心,正要开口,突然一阵反胃,便开始干呕。 “阿荼!”他忙扶住她,对外叫道。“大夫,快叫大夫!” 国公府上下乱成一团,临渊守着她,看着大夫给她把脉,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 “恭喜参将,贵夫人已有两月余身孕了。” 突如其来的喜讯,打在他脑上。“我……要爹了。” 国公夫人喜极而泣,“阿荼,渊儿,做得好,做得好啊。” 她有身孕了,阿荼摸着腹部,她的肚子里,正在孕育着她的和临渊的孩子。 一时间,阿荼成了国公府最宝贵的人,平日舍不得让她磕着碰着一点,连平日里最看不起阿荼的老太太,都因为这个孩子的到来,看阿荼都觉得顺眼了不少,一口一个孙媳妇的叫,这就是现状。 阿荼心中,有了决断,她告诉临渊,“我不记得曾经的事,我只知道,我与你成亲,与你结为夫妻,日后不管再苦再难,我都与你一并承担,这是我阿荼的承诺。拂以的事,我会努力回想的,虽然不知,回想起来,能否有所帮助,但我能做到的,必定都会去做。临渊,阿荼想与你有个真正的家。”只见阿荼双目含泪,临渊心中一软,阿荼与他成亲已数年,她若是回想起了曾经的事,又岂会不告诉他呢?阿荼与拂儿关系那么好,若是与她安危有关,又岂会坐视不管?自己竟去怀疑自己的枕边人,心下便是愧疚了。 “阿荼,我对不住你。” 她摇摇头,“我也想见拂以,我来到国公府,是她带着我熟悉这里,了解这里,她于我,就亲如姐妹,我信她一定会没事的。” 二人相拥,阿荼抱紧了他,垂下的双眸,扫下浅浅的暗影。 承修满周岁,文武百官除了国公府和那些站队分明的官员,都在为了送礼而发愁,按理说,这皇上得了小皇子是高兴的事,可反过来说,其他皇子和娘娘可是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们的。送对了吧,为博得皇上龙颜大悦,其他皇子和娘娘该想他们是想给小皇子站边了。这送错了吧,其他皇子和娘娘得想是无碍,可这皇上怕是要龙颜大怒。就这事儿,愁,愁得头发都掉了不少。 夕贵妃荣宠多年,如今还为皇上诞下小皇子,按这么下去,最后太子能不能坐上那个位置,也是难说,这宫中的风,总不是一个方向吹的。 这洛宸宫里,多了宫女的欢声笑语与孩童的哭声,汐歌摇着小木床,“修儿,修儿,木船行到水穷处,安是芳香闻自来。” 承修便安静了下来,睁着纯洁无邪的双眸,看着她笑了。 “娘娘,周御医来了。”念玖走来,低声道。 “我正偏头痛,来得甚好。” 周御医,名子初,在宫中已有六年余。他身长八尺,俊逸丰神,平日里温文尔雅,在这宫中,也是被不少宫女八卦中的主角。 眼见外头的身影走进来,念玖让其他宫女退下,留她一人照看小皇子。 他一身白衣,绾起发丝,隔着屏风,见到汐歌的身影。 心下一阵苦涩,“微臣参见贵妃娘娘。” “周御医请进,本宫近日偏头痛,正想让御医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微臣遵旨。” 越过屏风,他走到汐歌面前,她摇着木床逗弄着承修,承修见他,张着小手,眼睛笑弯如月牙。 “修儿,这是御医。”她逗弄着他的小手,看子初愣在原地,冷声道,“御医还不给本宫看看?” “歌儿。” “御医自重。”她冷声道,“若是让旁人听见了,传到皇上耳朵里,可是要掉脑袋的。” 他深吸口气,抑制自己想触碰承修的念头,为她把脉。 第八十五章 现状2 “娘娘身有不适,是近日换季所致,待微臣回去,为娘娘煎上两副药用下便是。”他收了药箱,起身行礼,便准备回去。汐歌沉声道,“周子初,你后悔么?” 手微微一僵,他沉默了,“娘娘好好休息,小皇子...也是。” 是啊,他岂会后悔呢,后悔的人只有她。恨自己这般不争气,他不过是说了几句话,就能影响了她。从以前,到现在,都是如此。 那日,拂儿问她,可是不想生下小皇子?她说谎了。 她是不想的,国公府的安危,国公府的千秋万代,全压在她一人身上。她又如何承受得住呢?如今皇上还宠着她,待她年老色衰之时,也不过身在洛宸宫,犹若在冷宫吧。 世事如此荒唐,变得这般快。 “拂儿,你可在哪?怎么还不回来呢?姐姐想跟你说话了。”她喃喃道,不知是不是生了孩子,近来越发感伤,时不时便想起了拂儿。她不在已经三四年了,可她却总感觉她还在自己身边。 那个孩子,太聪明了,聪明的人会想很多的事,一件件担在心中,最终,终有一日会将自己压垮。那是最后一根稻草。 承修在木床里呀呀叫着,她便拨弄着床头的铃铛,“修儿,乖,修儿乖。” 这宫中都是吃人的野兽,这是她的孩子,谁也不能伤害他,他若出一点差池,她必定拼上性命。 “娘娘,丽妃送的金镯,已经销了。”菀错从暗处现形,低声道。 “做得好,丽妃那些个手段,我看得也腻了。那些后妃和官员送的东西,一并放在一屋,若有半点会危害到修儿立即毁了。” “喏。” 菀错是有手段的,当日拂儿若是没将她留下,修儿怕是不会生得这般顺利,在这宫中,也不知有多少害人事。可当日,她若是带走菀错,碰上的那些个贼人,也不会那般容易得逞。这世事无常,汐歌一时间百感交集。 而丞相府,傅辞绯已过及笄之年,面容皎好,加上生性活泼。又是丞相府的三小姐,一时间,求亲之人几乎要踏破门槛,这让傅丞相十分头疼,更头疼的是,女儿似乎早已心有所属。与三小姐相比之下,二小姐及笄之日已过了好几年,却还没有人上门提亲,分明生得不丑,却是嚣张跋扈的名头,在梁京传得开了,于是,三小姐更好看,二小姐长得丑的消息,渐渐传开来。 这二女儿开始恨上来三女儿,日日闭门不出。 放以前吧,挨上这事儿,三女儿就得开始哄上二女儿,一来二去,这气不也就消了嘛?可这三女儿不知是沉浸在情爱之中,根本无暇顾及其他事,这事就这么结下了,一天天的,这会儿二女儿见到三女儿,那是分外眼红。 傅丞相的苦恼,傅辞绯自然不放在心上。因为她放在心上的,另有其人。 她每个月都能收到从边境飞鸽传书回来的信件,那信上字字珠玑,情真意切令她感动。 她与千白哥哥相识于龙潭寺,她去求取姻缘,却见他在菩提树下,华衣素发,袖口纹着金丝牡丹,他站如俊松,挺拔屹立,那双桃花眼多情似水,薄唇微启。与她四目相交时,她如跌进了一汪无底的池水,再也走不上来了。她认出他,可不正是宫中一面之缘的七皇子? 此后,她便回回接近他,他以千白之名行于人世,不为其他,为了见识百姓悲苦,有朝一日,他必定要改变此番现状。 陷入爱情中的人,他说什么,她都信,甚至觉得此人志气雄伟,不该只是被皇上冷落的皇子。所以当他提出,他要去边境领兵时,她心中除了不舍,还有久别之痛。千白哥哥此去不知多久才能回来,而她想他的时候,又该如何是好? 他定是怜悯她,也在想着她,才每月都送信回来,一解相思之苦。 他这般真情以待,她怎么负了他?投我以桃,报之以李。恩和情,皆是如此。 她抱着书信,上面还有他留下的墨香,她低声道,“千白哥哥,辞绯定不负你。” 你愿为王,我便为你铺路;你想要的,我拼命也会为你得到它。 “啊啾。”诸琛突然打了个喷嚏,鼻子痒痒的,不知是不是染了风寒。 “若是染了风寒,早些让军医看看。”清斋提醒道,“这风寒和咳嗽,是会传染的,别让城里人都跟你一同染了病。” “怕什么,各个粗壮汉子的,姑娘家也没见几个。”他嘀咕道,“诶,我猜啊,怕是我爹想我了,过段时日,说不定就求着要让我回去了。” “哼。”他的话引来的不过是清斋的一声不屑。 “做什么?这可是知心话,像我爹那种外冷内热的人,平日里,思念这种事儿,是万不会放口头上说的。上回吧,我出了个远门,回去他还没教训我,就先红了眼,明明就见不得我离开,又非得把我往外赶。”他唠唠叨叨的话,让清斋也不禁回想起了些往事。只是父亲与他人不同,外冷,骨子里大概也是冷的。即使把他赶去外头,回来也不会有所动摇,唯一的,只有去治水那一次,他的话少了很多,送他的路上也一路无言。 他们父子的相处,便是如此。话不多,喝了酒,倒还会多些。 思绪回到现在,“七殿下让你写的东西可写完了?” 成功止住了他的话,诸琛撇撇嘴,“行了行了,我写就是。不就是写点床头话嘛?”他真是不懂,七殿下虽是忙,这种传给女子的书信,岂能让他来写?柔柔弱弱,满篇情话。这让他诸大才子的颜面往哪儿摆? 想是这么想,写还是得写的。用清斋的话来说,他就是吃软怕硬,这人活着不就这样么?欺软怕硬还能过得潇洒些呢。 只要将写这些书信当成七殿下对他文学的认可,他就还能忍下去。不过他还是想八卦八卦,“你说这‘小绯’是谁?既然是送回梁京的,应该是哪位大人家的千金吧。” 都喊上小名儿了吧,这关系当真不简单。 绯?清斋对人都没什么印象,对名不对人,只是...有个名字,因为名字起得特别,让他印象颇深——傅辞绯,丞相家的三小姐。 清斋不禁陷入深思,诸琛会写这些书信,他会看到这些书信,想来...都不是偶然。 他是打算让他们看到,他在一点点吞噬太子的势力么? 第八十六章 寻人 初夏至,君问楼南行之人已过百。 他们越过苍梁二国,一直南行。那里有荒蟒野兽,一着不慎,葬身它腹,落得个体无全尸的下场。 所以除了一些不归属两国的小部族,鲜少有人会在此地活动。越过梁国天沙望南行,此地正是荒漠之后的绿洲。也有旅人称之为海市蜃楼。 它的存在,不真实的像沙漠中的幻影,跟随它去,却会越行越远。然而,事实上,它是存在的,只是它不是绿洲,而是食人之地。 此处便有几人行走在此,口中还絮絮叨叨的,“这地方真不是人待的,哪能就这么在这过呢?头儿,这当真会有人住吗?”那黑皮肤的壮汉唠叨着。 “南巫部族一向与五毒打交道,那般的种族,生活在这种野兽遍布的丛林,又有什么好奇怪的?”身后的青年走得有些许疲惫,一抹额上的汗水,跟上他们。 “是啊,毒蛇猛兽可是他们最喜欢的东西了。只是我倒是想知道,头儿,为何会选择这么棘手的事儿来处置?” 陆千何走在前头,把树枝拨开,给开路了,漫不经心道,“若是普通人,我自然不会搭理,但那可是绝世美人的话,我岂有不做之理?若是找到个人,能博得美人一笑,那这么点苦楚算什么?” “头儿当真是多情之人。”壮汉惊道,“不愧是在江湖上逍遥自在的百晓生。” “……”后面的青年一脸无语,“头儿,你是不是忘了说,这笔生意的筹码,可是一万两。” “一万两?” “什么?”两人同时惊叫,青年补充,“黄金。” 陆千何吹着口哨,“我可是多情之人,哪能只是为了钱财?” “……”其他几个人明显不信。 “不过啊,那榜单上第一的,不是叫月娘的姑娘嘛?我记得这生意是景棣王府出来的么?”汉子疑惑道。 “你这傻子。”那青年终于得以坐下来喘口气了,“头儿天天跑去景棣王府,你觉得还能是为了啥?” 汉子想了会儿,“啊,景棣王府有绝世美人!” 青年一脸恨铁不成钢,揪着汉子在一旁教训起来。 陆千何看着四周的局势,怎么看,都觉得这附近的地形,很熟悉,似乎方才已经见过一回。 他琢磨起来,另一青衣男子才与他搭起话:“头儿,这温拂以失踪三年多,怕是凶多吉少。你应该不单单是为了这一万两来走这趟吧。” “天殊,你倒是看得清。”他抚着下颚,“你倒说说,这是为何?” “主子要寻的,应该正是南巫的人。而温拂以,只不过是顺势而上的一条线。” “……”他轻笑道,“早知道你这般聪敏。这温拂以能不能找到,我不知道,只是那个人,该是能找得到的。” 青衣男子闻言,沉默了。树枝打下的暗影,稀稀碎碎洒落在他们身上。 能寻到是运气,寻不到,大概是命运。 四十九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适合一个人修行,把丹药练出。 霁初蹲在池边,开始几日,她还拼了命在挣扎,痛苦的尖叫,渐渐的,就像死在池子里一般,没了动静。 唯有池中的虫子在游动,一只只吃得圆滚滚的。 “你还活着么?”不会待会儿就让他捞个尸体上来吧? 突然间一只手从池子里伸了出来,手上的蛊虫掉落下来,还在蠕动。 他拿起手,观望了一下,新肉长出来了,整只手非常的嫩,雪白的肌肤与黑色的蛊虫形成鲜明的对比,他看得有些恶心。 “最后一次换水,换了水洗干净了上来,我会给你准备衣服。” 那手慢慢垂落下去,再一次淹没在了池水中。 霁初才出浴池,便见一群人围在外头,是不是探头想看看里面的动静。“你们若是过了这条线,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他眼皮子都不抬,早知道这些人要来做什么。不过是来看看,是不是又因为锁骨换皮失败,出了个丑女子。 “这七七四十九日不是到了?怎么还不出来,莫不是失败了?”两个女子对笑,“霁初,你若是承认失败了,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毕竟一个血脉不纯之人,我们可不会与你计较,再说,阿丑都是那副德行了,再丑也丑不到什么样去。” “就是,反正是一外族人,死了便死了。” “如果你们死在我面前,那我也觉得死了就死了,于你们而言,我是外族人;于我而言,你们也是外族人。趁我还能好言相劝,别堆在这碍事儿。” “你!”他们自然是知道霁初的厉害,也只敢动动嘴皮子。 族里的符宁已经失踪了,大家都在说,肯定是霁初下的手,苦于没有证据,若是有证据,早能把这个血脉不纯的家伙赶出去了。 终于赶走了一堆人,钰洛抱着新衣服来了,“先生又把他们说生气了?” “他们那德行,还需要我说?”知道说不过他,非得到他面前折腾,不痛不痒的。 “姐姐今天能出来了吧。” “让她洗个澡。”终于得完事儿了,白日是他在这守着,一走开,就让大花在这守着,终归是因为这部族里的人,见不得他们好。再多几个像符宁那样的人,哪里还能让她活那么久? 钰洛松了口气,低头把新衣服递给他,下颚却突然被捏住,抬了起来。眉角上的伤痕,有两根指节那么长。霁初抚摸着她的伤口,声音软了下来,“上过药了么?” 她忙道,“上过了,不碍事儿的。” “把衣服拿进去放着吧,跟大花一同看着她。” “先生!”她慌忙摇头,“我没事的,先生莫要再因我得罪了部族里的人。”已经很多人对他们都有意见了,再这么下去是不行的,他们要跟随部落而居,势必不能做得过分。 霁初将她拉开,脸上笑得云淡风轻,“我饿了,去吃些东西你都不肯?” 每当霁初笑成这样的时候,正是他最生气的时候,“不要...先生,不要跟他们起了冲突。”钰洛开始哭了起来,“我只剩下姐姐跟先生了,若是先生出了什么事儿,我可要怎么办?” 他的手按了下来,将她头发拨得一团乱,“钰洛,我是南巫最强的人。” 第八十七章 出 他既已答应让钰洛留在身边,就万没有让别人欺负去了的理。更何况,他还没离了这南巫,不过是在这守着阿丑,他们就敢这般放肆,若是他离了这,钰洛不知会被他们折腾成什么样子。 他虽是习惯了在南巫受尽鄙夷和唾弃的日子,可他们那也只敢在一旁悄悄的说,谁敢真踩到他脸上来?就连族长和长老,想差使他,也得看他三分脸色。 钰洛哭唧唧的,他就打发了她进去,自己掏了笛子,就准备去长老的屋子了。长老的竹屋的屋顶,那是整个部族最高的地方,视野广阔。 笛声响起时,整个部族都还在平静之中,谁也没有意识到,即将来临的灾难。笛声悠扬飘荡,绵延回响,从这里能看见山外又是一座山,青峦叠翠,映衬蓝天。 青年额上紫色的绸带随风飘动,墨绿色的瞳孔中映入了这个世界,他吹奏笛子的动作是那般优雅,杀人的时候,也没有丝毫犹豫。 突然之间,各种发狂的猛兽袭来,伴随着四处起的尖叫和慌乱,笛声没有停,反倒是吹奏得更长了。 “霁初!你是想做什么?”这一出事儿,长老就循声而来,没想到他还是在自己的屋顶上吹着笛子驭兽,气得横眉瞪眼,“你是要把族里的人都弄死才甘愿?” 他放下笛子,淡淡道,“部族里的人,可没有你想得那么弱,他们知道如何对待猛兽,操控蛊虫的力量,可真让人甘拜下风。” “你若是再这样,我们南巫容不下你。”他恶狠狠的威胁,怎料霁初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南巫何时容得下我?连钰洛这么小一个孩子都不肯放过。当初说让我留下的是长老;同意要让阿丑锁骨换皮的,还是长老;结果让我离了家,就放任他们欺负钰洛的,还是长老。你怕南巫的虫蛊之术传到外头,可怎么就不怕,最终还是因为你的固执,让这部族窝里反了?” 他们重血统,而他必然是无法与他们统一,留下来,又有何用呢? 长老是个欺软怕硬之人,这点,他早就知道了。可是,两面三刀做成这样,怎么说都让他很不爽。 眼看他又要拿起笛子,长老立即道,“我不知道,他们竟会度量这么小,霁初,你把那些猛兽遣散了,我便让他们向钰洛道歉。” 现在倒是想起要道歉了,他扯扯嘴角,“长老,人若是不吃点痛,是不会长记性的。既然他们不长,我便帮他们长长。” “霁初!” “先生!”两道声音同时喊住他,钰洛小跑而来,见到长老,瑟缩一下,又绕开了他,走到竹屋下,“先生,姐姐出来了。” 这四十九日的成果,终于能验证了。他再次拿起笛子吹奏,只是这回比此前要短得多。 “长老,欠钰洛的道歉,可莫要忘了,若是忘了,下一回,就不止这么点猛兽了。”他平静道。 长老气得牙痒痒的,但眼下,他更想知道,阿丑究竟变成什么样了,是成了,还是毁了? 此前用了锁骨换皮的人,多数都死在了四十九日里,这阿丑的体质,被北望楚用南巫的秘药调养过,活下来应该是没问题的。 思此,他忙跟了上去。 其他要看热闹的人,在看到霁初的一刻,用恨不得将他拆之入腹的眼神,死瞪着他,一听那笛声,就知道,必然是这霁初在作祟。 他却视而不见,就这么越过去了。 “姐姐!”钰洛喊着她,只见大花先从浴池那扇大门悠悠爬了出来,左看看右看看,爬到钰洛身边。随之而出的,便是阿丑。 那肌肤吹弹可破,如白玉凝脂,皮肤嫩滑,红唇薄情,与最开始见到她相比,五官有些变化,却比那时长得更好看了。钰洛给她的衣服,是去外头的人新带回来的,没想到带的是舞女的衣服。肩上的布料似纱,背上露出了蝴蝶骨,南巫部族的印记,在粉红的纱下若隐若现。她像是褪去旧皮的蛇,获得新皮的重生,蛇蝎美人,美艳动人。 “竟然...换皮成了。”有人发出错愕的惊叹,这阿丑逃跑被带回来的时候是真丑,没有人想跟她多待一会儿,可谁曾想,就那么丑的一个丫头,竟然变成这般美艳动人的女子。 “先生可是认不出我了?”当初唤她阿丑,现在倒是看她看得出神了。 谁想,霁初所注意的,却是她背上的印记,那印记是最美中不足的东西,南巫的印记,是用特殊的药水,绣到身上的,那是深入骨上的东西,即使刮骨换皮,最后还是会再长出来,一旦刻下了,就永远也无法摆脱。 就像南巫这个部族,像是一个诅咒。 长老在一阵阵感叹之中,适时咳嗽两声,“既然阿丑用术成了,近几日可办个选亲,给阿丑选个夫君留下了。” 闻言,方才因那些猛兽而受惊青年,一个个变得跃跃欲试,曾经那阿丑吧,对着可都吃不下饭,可现在吧,已经脱胎换骨变成这般美人,即便是个外族女子,娶了也不亏啊。 谁想这话才刚说,阿丑一句话将他们打入谷底。“为什么?长老?阿丑的夫君,难道不是先生么?” “?!”所有人面面相觑,最后一齐看向长老。 而长老则扯出他和蔼的笑容,“自然不是,阿丑,你的夫君该是族里选得最厉害,最英勇的人。” “可阿丑锁骨换皮时,先生已经见过阿丑的身子了啊。”她看似纯真无邪的话语,一步步将祸水东引。 霁初自然是听出来了,勾勾唇,“阿丑,日后要成亲了,就该是要离开先生了。” “先生可是讨厌阿丑了?”美人小嘴一嘟,泫泪欲落,“先生可是要对阿丑负责的。” 这火,可是她自己引的。他大步上前,一手揽过她的细腰,将她勾进怀中,“阿丑,要跟先生成亲,可是要做别的事儿。” 青年的鼻息吐发在脸上,像是被羽毛扫过一般,她垂下眼,“不就是要给先生生猴子么?阿丑知道。” 这话题引的,可是越来越远了,这阿丑虽是脸换成了,可莫不是换成了个傻子?说话也没有此前伶俐的模样。 长老越想越不对,看两人相距这么近,再看看族里一众青年才俊,恨不得上去把霁初的手扣下来的眼神,羡慕又嫉妒,看来...这事儿是成不了了。 第八十八章 戏演全套 最后果然还是只能把人交给霁初。钰洛在一旁看得一战一战的,“姐姐,莫不是锁骨换皮...失败了?”她还是稍微委婉了一下。 阿丑只是摸着她的头,笑而不语,三人回去后,这两人就开始相互拆台。“阿丑,若是要扮傻,可得再琢磨,你这模样傻得不明不白。” “先生早知道跟我演戏了,这戏却是演得这般差,还以为先生悟了,便是要帮阿丑一把,谁想,反而要把我推得更远。” “我可没有帮你的必要,再说,看你选亲,也不是件坏事。”看别人的热闹,他可乐意得很,放自个身上,那就半点都不喜了。 “原来你们是在演戏!”钰洛这才看清楚了,心下松了口气。但如果姐姐和先生在一起的话,也不是件坏事,至少...他们就能一直在一起了。 “先生当真要看阿丑给别人生猴子?”她突然凑近过来,眼眸忽闪忽闪,让人移不开眼。 他突然一顿,呼吸漏了一拍。 “先生?”见他突然起身,坐到一边开了酒,“阿丑,你怎么能蠢成这样?” 突然间就开始人身攻击,她瞪了他一眼,“按你的标准,怕是没人排得上聪明。” “倒非如此。”他摇着酒壶,那酒香飘了出来,一时间芳香醉人。 钰洛躲去膳房做饭了,霁初靠在竹藤椅上,慵懒随性,又自在张狂,他拥有一种异族的美丽,像诱人的毒蛇。“梁国聪明之人我只认一人。” “是谁?”她倒想看看,有谁还能得到他的认可。 “景棣王府、云衡月。” 手指缩了一下,微僵,他像没发现她的异样,接着说了下去。“景棣王爱妻,带妻四处寻医,却对这来之不易的儿子,鲜少过问。如今景棣王府交给才束发的世子,在这风雨飘摇之下,要护住一个王府,对这世子,可是重担。早听云世子命不久矣,这景棣王府,也不知能撑到何时。”墨绿的眼眸,微微抬起,似是在打量她的反应。“阿丑,你若是有他聪明半分,可就不同了。” 要嘲讽她,何苦再拐着弯来说?“是是是,自然先生最是聪明。”她走去膳房,寻钰洛去了。 她没想到,在这里会听到衡月的名字,衡月...还坚守这那一方土地么?再过一段时日,就要到景棣王出事的时候了,宫靖白会利用景棣王的死,暗中做文章。衡月...你又该如何呢? 阿丑留下来,自是有原因的,南巫的蛊虫和霁初的驭兽,她都要学会,既然身在此地,若是没有学会些东西,可是对不住自己。 与霁初行过假成亲之礼后,受到了南巫族人的目光洗礼,特别是族长对留她下来,心有芥蒂。简单的礼过,二人入洞房后,外头听墙角的人,都被大花给赶走了。她这才能躺在床上,放松一回。 霁初脱了礼服,她正要闭眼,却发现他里头还套着自己的衣服。 “先生倒是吝啬放出自己的身材。”她忍不住调戏他,正是想看他变了脸色,霁初却道,“给你这干瘪豆一般的看,自然是要吝啬。” 这男人,非要压低她才甘心。她还想还口,却听他道,“明日出去,外头的人会给你更多脸色。” “我既已选择了先生,又会想不到这一层?”她拆了头冠,没想到此生第一次穿喜服,却是在这种荒谬的场合下。 他低低的笑了,“记住了,脏手哪有何可怕的,只有活下去,才挣扎得了啊,阿丑。” 她自是不知,他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对她说出这些话的,她也不想知道,对她而言,霁初是她的敌人,而现在不过是先把敌人的身份放在一边,一致对敌罢了。 阿丑成了霁初的新娘,在他竹屋住下,再不是没了身份的。每日起床打水,采药喂蛊虫,去得比谁勤快,每当她入林,大花就喜欢跟在她身后,名义上是霁初说的保护,实际上是跟她出去散步,还能寻些零嘴吃。 她曾问霁初,为何不养五毒喂蛊虫,霁初不过拎着酒葫芦,语气波澜不惊,“养五毒是致命的,一着不慎小命都要玩完。” 他怕的是她和钰洛,控不住五毒,若是被咬,他还来不及过来,就会毒发身亡。 假仁慈,他将她带到此地时,可没有半分怜惜她啊。这一切在她听来,不过像个笑话。 霁初这般随性张狂的人,他心中有的,只有自己。跟宫靖白一样。 对她来说,他不过是找了一堆好听话,却盖不住他曾经做过的坏事。 原本在这隔三差五能碰见的符宁,现在就是失了影,若非听旁人议论的,她失踪之事,她还一无所知。 这大概就是报应吧。 轮回千转,因果报之。 大花吃饱了,爬回她身边,吐吐舌头。“大花,走吧,我们回家。” 阿丑锁骨换皮成功后,虽是成了霁初的人,也不妨碍部族里的小青年给她献殷勤。正要过去采药,已经有人把药采好,待她来了,全倒在她篮筐里,“阿丑,你还有什么想要的?我一并帮你寻来。” “多谢,那山上的荣草,可能帮我多采些?”阿丑一笑,让人都失了魂,连胜应下,“那我这就上去帮你。”这有白工,不用白不用,何苦自己多跑那么几趟。阿丑享受着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感觉。你知道他们只是喜欢你的脸,可他们为了博得好感,却会在你面前费尽心思。前世宫靖白看她,是否也是这种心情呢? 而对于霁初而言,只要她没有给他带了绿帽子,要做什么,就随她去了。 倒是让钰洛担心着他们,他们是假成亲,钰洛却希望他们真在一起。 霁初爱酒,每日都带着他的酒葫芦。那是他自己酿的,那味道阿丑有幸尝过一回,却是又苦又涩,再不愿意喝第二回。霁初便道,“阿丑,你还是长不大。” 若是长大了,便要喜欢这种味道,那阿丑怕是永远都喜欢不上了。 眼看阿丑在南巫一呆,又是两年。 长老又有了新的事儿来折腾她——孩子。 与霁初成亲两年,这肚子还是没半点动静,这巫蛊之术学得倒是极快。 心下琢磨,派人给她轮流送汤药。 第八十九章 男人 长老自然不知自己送过去的各种补汤,前脚刚送到她手里,人刚踏出这扇门,这后脚补汤全给了屋外的常青藤。就这样,阿丑的肚子还是没动静,常青藤倒是越发粗壮,甚至盘到屋顶上去了。 长老还找了霁初来谈话,恨他不够争气,两年了,生个大胖小子够了。 说着说着,这事儿就被霁初给绕进去了,讨不到半点好,他也只得作罢。 这霁初,就是他的心头刺,长得扎心。 于是族里又有了传闻:阿丑不能生。 这话传到阿丑耳朵里,她都要气笑了,她与霁初成亲两年,分床而睡两年,哪里能生个大胖孩子?难不成天上给掉的? 阿丑全当没这事儿,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只是那日入林,捡到的意外来客,将平静的日子打破了。 那是个年轻的男子,不过弱冠之年,发丝束起,脸上脏得看不清五官,身上血迹斑斑,还有不少跟野兽搏斗留下的伤痕,气息微弱,不过剩了一口气吊着了。 若是将他带回南巫,定会引得一阵非议,她左思右想,带着他,去了树林中一栋废弃的木屋。此处虽是破旧,但至少也给了他一个落脚之地。 她取出蛊虫,从他手心放了进去,蛊虫一下子就钻了进去,只听男子一声闷哼,蛊虫已经在他体内开始游荡了。 大花在门口徘徊了会儿,正要爬进去,却听她道,“大花,你守着外头。” 不过一刻钟,蛊虫便清了他的毒,爬了出来,她适时将蛊虫收进瓶子里。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阿丑往林子里跑得更勤快了,拿了几身霁初不要的衣物,给他带了些干粮。 可怜了大花她离开木屋的时候,它就得在那守着,所以它胃口大涨,阿丑也毫无怨言。 这么守了两日,男子悠悠转醒,看见阿丑的第一句,便是,“我可是死了?怎么就见到了个美人?” 此人相当轻浮,这便是阿丑的第一印象。 男子从床架上爬起来,全身酸痛,“姑娘这打扮,想来是异族人士,让我猜猜,可是南巫部族?” 她警惕的眼神,蓄势待发的手势,连那条大花蛇都变得要吃人似的,男子笑道,“我找南巫可找了许久,前两年得了消息,便赶去那处,谁料南巫已经换了地方,这回能找到,实属运气。” 没错,在她来的期间,南巫又换了一次地盘,他们将她蒙上眼,不让她知道这里究竟是哪里,这是为了以防她逃跑,也是不信任她的表现,即使他们知道,她已经没了曾经的记忆,可他们从未将她当成他们的一份子。 “美人,可否能告诉我,前几年被你们掠来的温家小姐,温拂以,可还在此处?” 她怔住,有多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天天被念着阿丑阿丑,她当真要把自己只当成阿丑了,几乎要忘了,她有利爪,她该回去。 “为何要找她?”她沉下眸,打量着男子。 “我是君问楼的人,我们君问楼接的生意,自然是为了赚钱。”他笑嘻嘻道。 “这趟生意,是谁给你们的?”她声音渐冷,男子打量着她,已经完全是异族人的装扮,可美人生如白玉,肤吹弹可破,楚楚动人。跟他看过的画像,似乎不大一样。 “美人,想知道话,可得拿了有用的东西来换,没有的话,我这嘴巴可是紧得很。” 阿丑缓缓走近他,伸出手,指尖拂过他的脖颈,“拿你的命来换可好?” 她是认真的,从她的眼神中,便能看出来,果然美人都是毒,这毒性,可堪比鹤顶红了。 “自是不好,我活得不久,这小命还是疼惜得紧。”话锋一转,“美人竟这般想知道,我便怜惜美人,告诉你便是。” 她的手,这才从他脖子上离开,等着他的下文。 “我们君问楼收的一万两的生意,就是为了温家小姐,为了这一万两,我们君问楼,可是花了不少人财,就为了追寻南巫部族的下落。整整五年,都在追查,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还是让我给找着了。” 一万两?是爹或大哥?为了寻她的踪迹?“谁给的生意?” 男子伸了个懒腰,“景棣王府,云世子。” “!”衡月...五年了,你还是没有放弃过么? “你说这景棣王府,到底是有钱,一出手,便是一万两,还不是白银,是黄金啊。这足够普通百姓活几辈子不愁生计了。”阿丑的沉默,没有打击他说话的欲望,还是自顾自的把想说的都给说了。 上一世,他派菀错在她身边,守着她数十年载,直到她死去。那时,她甚至不知道,与她有渊源的,究竟是何人。如今,她囚禁在南巫五年,他五年没有放弃寻她,该是要有多大的勇气,一直相信她还活着? 衡月,我究竟...还要欠你多少?我已经还不起了。 她自顾自的走出门,背后传来男子的声音,“美人,你不把我带回去,就放我在这破地方?” “你伤势未愈,若是急着要寻死,我也不拦你。”她冷声道。 他动作幅度大了些,疼得他龇牙咧嘴。却看她离去的背影,笑了起来,看来他运气,是绝佳啊。正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看那姑娘的模样,对温小姐定是知情的。接下来就看抛出去的鱼饵,怎么收回来了。 阿丑回到家的时候,钰洛已经做好了饭,看到她就蹦跶着过来,“姐姐,要用膳了么?” 她摸着她的脸,小姑娘家,脸不过巴掌大,瘦得都能见骨头。钰洛受宠若惊一般,惊讶的看着她,“姐姐,你怎么了?” “先生可回来了?” “回来是回来了,不过后院两只蛊虫给死了,先生正在看它们呢。” “钰洛,你去问问先生,酒可还是要装上那坛竹叶青?” 钰洛是个听话的孩子,所以她马上就去了后院。阿丑看着一桌子的饭菜,手握的拳头紧了紧。 晚膳,大花照例在旁吃完了几大块肉,饱了便蜷在一旁休息。 霁初晃着酒,却没用酒壶,反而倒进杯中。墨绿色的瞳孔映上杯中的影子。 “先生可是要戒酒了?连竹叶青都不喝了?” “怕是这辈子都戒不成了。”霁初懒懒道,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第九十章 烈焰 寅时,月色如水,倾泻在竹屋上,随着她推开门,洒进了屋中。床上的人睡得沉,她握紧了短匕,步步逼近。 睡梦中的男子,卸去平日的懒散和张狂,平和的沉睡着。 她的手微微颤动,双手握住短匕,对准了他的喉咙,猛地刺了下去。 那时之快,男子打开她的手,短匕被打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他一手将她勾入怀中,抱紧了她,同时抑制住了她的动作。 “阿丑,你当真想杀了我?”那竹叶青中掺了药,无色无味,他却一闻,便察觉到了。 曾几何时,他活在南巫,日日都受着煎熬,一觉都不能安睡,他们会在他的饭里下药,在他用的东西上擦药。倘若这便是生命的苦楚,那么,他也只能承受了。 他是南巫亲手打造的恶鬼,这等苦果,自是要让他们来承受。 可她选择杀他,毫不犹豫下手那一刻,为何心却被扎痛了?他早知道,有一日,她会与他刀剑相向。 “脏手不可怕,得活下去,才挣扎得了,这不是先生教给我的么?”她额上密密麻麻的汗水,还在奋力挣扎,却被他压制住,动弹不得。 “阿丑,你学得真快,不管是巫蛊之术,还是狠心绝情。” “先生可是忘了,当年我在国公府,是养尊处优的小姐家,若不是先生将我带来南巫,我岂会是现在这般模样?我受尽南巫人的羞辱和折磨,承受蛊虫噬体之痛。对先生而言,这不过是个任务,做完便罢了,可对我而言,先生改变了我一生,难道还觉得我会待在南巫了却此生么?”那从窗口落入屋内的月光,让她眼角的泪珠分外明显。 “阿丑。” “莫要叫我阿丑,我是温拂以。”她美目怒视,恨自己比不过这个男人,恨他早有防备,对他……恨之入骨。 霁初压在她身上,垂落的发丝,细细软软,落在她脸上,她撇开头,他却抓住她的下颚,强迫她直视他。“于我而言,你就是阿丑,”深邃的眼眸,带着致命的气息,她的倔强和不甘愿,都落入他眼中。他慢慢低下头,“我毁了你,那就对你此生负责便是。” 男人的气息,过于接近,她冷冷的注视着他,“先生在乎的,只有自己。哪里还能对我负责得了?” 唇相距不过半厘,门外传来钰洛慌乱的声音,“先生!不好了外头起火了!”话音戛然而止,两人的姿势过于暧昧,让钰洛一时忘了慌乱,羞红了脸。 先生和姐姐……这是打算做一对真夫妻了么? 霁初起身,外头燃起的熊熊大火,舔舐着一排排相连着的竹屋,部族里的竹屋,是由竹栈道搭建起来,一屋着了,其他屋子也在劫难逃。他们被部族隔离开来,便将竹屋盖在距离村子不远处。 南巫回回选址,都会在阴凉,适合蛊虫生存之处,用简单搭建的竹材作为主材,冬眠夏凉,便于通风。竹材寿命不长,适合他们每隔两到三年,部落迁移,更换去处。 这次选的地方,阴凉潮湿,竹屋并不易起火。 部族里的人被烈火灼烧所发出的尖叫,有人拼命去打水,以微薄之力,阻挡这猛烈的大火。 “我倒是看轻你了,阿丑。” 她还躺在床上,衣着凌乱。闻言,笑了起来,她疯狂的笑着,身子随着她的笑而颤动。“哈哈哈哈……” “先生心中,不也没有半点悲悯?我替先生脏了手,先生倒不感谢我?” 的确,他看着这一切,心中没有半点波澜。于他而言,南巫的存活,并没有多重要。曾经汹涌的恨意,在此刻,也没了踪迹,只是异常的平静。 钰洛吓得要哭了,“姐姐,你记起来了?” “我一直都记得,说不记得,只是为了自保。”她坐起身,眸中映入窗外的大火。部族做饭生火起火,总有专人打理,不过是那个人,恰好对她献殷勤,她恰好就让他把树油给了她,他恰好就听了。 这一步步的恰好,最终促成的,便是一道阴谋。 “钰洛,我不是你姐姐,我有该回去的地方。” 钰洛一下子扑了过来,抱住她,“不要,不要,姐姐不是已经和先生成亲了么?礼已成了,你们便是夫妻了。钰洛只有你们二人了,不想再失去任何人了。”为什么,她所珍视的人,总要离她而去呢?爹娘和姐姐,说不见,就不见了。后来有了先生,先生带回了拂姐姐。 开始,她是怕她的,甚至有一点讨厌她,她知道她想回去,若是能逃离部族,离开先生,说不准,也是件好事。 于是,她一手促成了她逃离的事,可万没想到,她会落到虫窟,从此毁了容,在南巫度过三年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钰洛的愧疚,让她对她更好。她忘记了以前的事,可钰洛却一直记得,是做错的人,没有资格得到原谅。可当她锁骨换皮成了,她是真的高兴,罪恶感也减轻了不少。当她和先生成亲后,她觉得,自己才真的要有个家了。阿丑就是她的姐姐,先生是她的恩人。他们在一起,她比谁都高兴。 可最终这一切也不过是个骗局,活在这个骗局里,入戏最深的人,却是她。 “钰洛,过来。”霁初向她伸出手。 她拼命摇头,“先生,我不想姐姐走。” “她不是你姐姐,你姐姐在七年前就已经死了。”他的语调,没有半点起伏,平静得像投入一汪死水。 钰洛顿住,随之,像是失去力量一样,瘫软下来,最后‘呜呜’的哭了起来。 事实终归是残酷,而他们,没有挣扎之力。 “阿丑,你走吧。” 外头不知何时开始下起了小雨,他平静道,“日后南巫就会在江湖上开始追捕你,若是不想太快丧命,还是隐姓埋名。” “先生不杀我?”她笑,“你不是南巫的人么?若是错过了,日后可不会再有这个机会了。” “我现在既然没有杀你,日后也没有杀你的必要。” “先生,你我两清了。” 这情字,不得解,缘纠缠不清,究竟是善缘,还是孽缘呢? 第九十一章 答案 陆千何夜半被嘈杂惊醒,面色如水,东北方熊熊燃烧的烈火,在他面前燃烧。他失神的看着,理智回归,他跳下床,迅速向东北处而去。他记得...白日里,她是往那个方向走了。 走了很久,渐渐靠近了火源。一群异族服饰的人们,在那处救火,成排的竹屋已经烧掉了一半,还有人落在屋里出不来,就被大火封死在火堆之中。 他自认看清人间险恶,却没能看清,生离死别,只在一瞬之间。 那个女子呢?南巫的人忙着救火,已经顾不得有个外族之人,穿梭在他们之间,到处都寻不到那个女子,也不寻不到那个人。 他都开始怀疑,是不是见过他,只是他做的一场美梦? 一万两泡汤了,不,重要的是,找不到那个人。 那是某一年的初春,他见过一个人,在梁京的河畔边儿上喝酒,水波倒映柳影,河畔一柳垂垂老矣,那人眉目间带着异族风情的味道,目视河岸的嬉戏的孩童,额上绑着一条紫色的绸带,腰间是一把颇有年月的笛子。 “兄台独自一人在此处喝酒,岂不寂寞?”他才搭话,还来不及在他身旁坐下,他已飘飘然离去。 有些人生得绝美,世间万物,都会因他失去颜色,那是他所欣赏的美,如云衡月;有些人,他看过一眼,就印象深刻,再也抹不去他的身影,就如他。 他寻了这个幻影数年,没有名字,更没有来历,他一无所获,后来偶然得友人相告,君问楼既然找不到的人,怕不是在各国,反而是在小部族之中。 他便开始寻部族,他本相信,在这踪迹神出鬼没的南巫部族中,兴许能见到他。 焦灼的味道,混杂雨水落在脸上,他漫无目的的行走在竹林中,雨打在他的伤口上,他恍若不自知。雨渐渐大了,不知走了多久,前方有人执伞而来,带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儿。 “先生,我们还能再见她么?” “若是见得不善,不如不见。”男子声音低沉,还带了几分沙哑。 陆千何猛然抬头,与男子相视,冰冷如蛇的双目,像是能一点一滴寝室了他的内心。分明在雨下,他却觉得自己看得分外鲜明,那人化成灰,他都认得!!! 他不过是扫过他一眼,带着女孩儿越过他。 这是梦么?倘若是梦,可千万不要醒来。陆千何抑制住内心的狂跳,跟了上去,“先生可否借个伞?小生在这雨中,淋得要受了风寒,就施舍一小块地给小生吧。” ...... 那片绿洲烧秃了一块,本是被树林和翠竹掩埋的地方,如今却落了个空。 南巫部族剩下的人,把整件事给捋开了。那掌管了树油的人,被喂了蛊虫。 剩下的人,在哭丧,还有一部分人,滋养的仇恨,疯狂增长。 “族长、长老,我们南巫,不该再这般隐匿在江湖上了,我们应该让江湖知道,我们南巫部族的存在,令他们畏惧!” 长老哪想到,霁初听他的话,听了十来年,即使他的要求再过分,再难听,他还是会听着他的话去做,最后却会这般背叛了他。他气得恨不得杀了他,还有,杀了阿丑。 族长失去了儿子,又失去了族人,对霁初和阿丑自然恨之入骨加上北望楚的仇,南巫从隐匿中走了出去。 南巫走上江湖显露名声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发布江湖通缉令,让各界杀手来报仇。通缉令中写得清楚:活捉北望楚。 其他几人,则是能弄死,便狠狠弄死。 天沙望。 清斋翻了翻通缉令,通缉令画像上的女子,似乎还有几分眼熟。诸琛索性把通缉令丢他那边儿。“这江湖上的事儿,什么时候,管到我们这来了?” 他们是朝廷的人,自然不多牵涉江湖的事,但自从跟了七皇子之后,这之中的界限,似乎开始模糊了。 他们镇守边境两年的时间,跟苍人打过大大小小数百次战役,终于把苍人打到再出不来了。前两日送来了投降状,他仔仔细细翻了一遍儿,没错,是真货。 七皇子道,“这回,终于可以回去了。” 回去,对,回到梁京,他诸琛竟然在这黄沙漫漫,鸟不生蛋的地方,过了两年。而他爹,竟连个信儿都没有。听上回送了粮草过来的士兵道,听说还多纳了两门小妾。敢情人家压根就没再想过他,日子过得和其滋润。 这事儿给埋他心里头去了,这坎儿,就这么过不去了。 可这诸琛忘了,自己月月写信回梁京,虽是给傅家小姐代写的情书,不过也没想到写个信什么的回去给他爹啊。 父子俩人一个德行。清斋也不写信,可他没打仗的时候,就会坐在城墙上,看着远方,不知是在思念着什么人。 他总问他是不是跟哪家姑娘定了亲,想着她?他却打着马虎眼,绕开这个话题。 可疑,实在太可疑了。 “今早七殿下也和苍国的将军签了条例,过几日正式休战后,倒是可以休息了。”他伸了个懒腰,城里还有他的小红小绿等着他呢。自打来了天沙望,每天累得跟狗似的,要遇上个偷袭,连个觉都睡不好,就得爬起来。这时候,他就觉得这沈清斋跟铁打的似得,不眠不夜,还精神抖擞。 等到贸易流通了,这天沙望,又会再热闹起来吧。清斋想着,曾掩埋在这黄沙中的尸首,会渐渐消失,下一次,两国再交战,又会有新的尸骨被掩盖在黄沙之下。 他合上双手,不过祈愿和平。 过几日,就能回家了,回到没有她的梁京。 五日后,苍梁两国正式休战,打开了贸易通道。天沙望城内,各处庆祝着,他国旅人要入梁,也能在天沙望暂且歇脚。 为了保护官民,他们军队驻扎在城门附近一带,那日七皇子将他唤入营中,面色如常,“清斋,两年前我曾问过你,可否愿意入我麾下,如今,答案可变了?” “不变,清斋只是为了守住梁国,护住梁国的百姓。” 七皇子只笑,“你守你的家国情,我夺我的权位,可有相悖?我也是为了百姓,若是让太子得权,太子沉溺女色,荒淫无道,必定民不聊生。你我皆是为了百姓,那不就对了?”他们的最终目的,是一样的,而他,有能力坐上那个位置,有能力成为为百姓而生的君王。 第九十二章 故人归 这两年的相处下来,他更清楚,沈清斋是什么样的人,他一身正气,铮铮铁骨,对世俗名利不屑一顾,这便是沈家人的做派, 他在天沙望,晒得极黑,左脸侧上的一条伤疤,是为他挡了箭留下的,那次苍人设计,引他们入埋伏,那毒箭射向他时,他已没有闪躲之处,他为他打掉了四面八方的箭,却漏了一根,从此在他脸上留下了痕迹。 那时,他确定了,沈清斋是他所需要的那把刀。刀锋尖锐,一步杀十人,“你来护我的山河,我许你子子孙孙千秋盛名。” 他的话,让他脑中第一个想到的,是唤他:‘清斋哥哥’的少女,不知生死,就在世间徘徊。 那年抱着少女,怀中的柔软和馨香,是他从未感受过的,她慌了,他还觉得她有几分可爱。 “臣沈清斋参见七殿下。” 他勾唇,“请起。”他这一次的行礼,是真正加入他麾下了。 城内开始挂上了灯笼,他脱了战袍,换了平日里的衣裳走在路上,收获了不少问候。这两年在天沙望待得久了,谁都认识他。 “沈守尉,自从这和平的条例签下了,他国来的人也多了,我们这生意,终于能渐渐做起来了。” “我们不会再打仗了吧?” “守尉,快来尝尝我们这的酱,这可是天沙脚下,卖到各国的东西哟。” ...... 这男女老幼,见到他,都开口打招呼,否则就是要开口拉家常了。他口中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一说话,就给扯下来了。 清斋在这城里的人气可是旺得很,性格沉稳,武艺高强,他的存在,无疑就像给他们吃了一颗定心丸。说的话,也颇有分量:“不会再打了,若是苍人再犯,我们梁军必会将他们打回去。” “好!就冲守尉这句话了,我们就不担心了。” “守尉,这几日天沙望城门开了,来此落脚的人也多了,北街那来了个舞娘在卖艺,听说那舞姿动人,守尉可一定要去看看。”一汉子捅了捅他的手,“不去可是会后悔的。” 清斋本对这些事,就没什么兴趣,却看汉子挤眉弄眼的,他扯扯嘴角,“好。” 不过是个舞娘,为何这么大惊小怪的。 只是今日清闲下来,没有事做,他在城里逛了一圈,因战争那忐忑不安的气氛已经散去了,如今留下的,倒是一番平和的景象。 停在路口,剩下的,便是汉子说的北街还未去。 只是日常巡视,并非因为他的话去的。 还没走进北街,只是在街口,就看到一群汇集在此的人,围成了一圈又一圈,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景象。 清斋这么几年下来,长开了,个子长大了不少,常年打仗,身上长了不少肌肉,又高又壮的,站在人群里头,也是人群视线的焦点。 前面的舞娘手持拨铃,面纱半遮面,白玉般的双腿,时不时从舞裙中,露出些许肌肤。美目含笑,散发一种魅惑的气息,摇动拨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那是个美女,不光他这么想,所有见到她的人,都会为她的美,为之颤抖。这便是外域的女子么? 人群拥挤过来,他本要离去,却在瞥见舞娘手腕上的镯子时,僵在原地。 他穿过人群,挤了进去。 舞娘一支舞跳罢,身前的碗里放了不少铜板,她正要将进账拿走,突然有个高大的男子出现在她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了出去。 “这怎么回事儿?我们还没看够呢?”后边还有人在囔囔着,他全然不理,就拉着她走。 她一路挣扎,他却半句不听,若不是因为不想在这城中引起骚乱,她就拿出蛊虫弄死他了。 她还没来得及拿她的铜板,还没来得及穿鞋,这男人没有半点怜香惜玉,手扯得她都痛了,也不回头,不听她说话。 终于摆脱了人群,今日热闹,大家都上了街,这胡同小巷里,一般没有什么人会来。 他停下来,回头望着她,舞娘怒视他,“你究竟要做什么?” “你的镯子是从何而来?” “公子这话问得奇怪,自然是买来的,还能是哪偷来的不成?” 一时间,他的表情似是隐忍,压抑之下流露出的痛楚,“你是拂儿。”他正要揽她入怀,她却挣开来,“公子认错人了。” “我不可能会认错人。”他抓起她的手腕,银镯在她手上缓缓滑下,“这镯子,是我娘给我的,刀枪不破,水火不坏,只要你还活着,镯子就会一直在你身上。我怎么可能认错人呢?” 她僵住了,这镯子看起来普普通通,在她锁骨换皮的七七四十九天了,却没有受到一点损害,霁初也曾怀疑过这镯子的来历,却看它不曾给她什么危害,也就不追究了。她没想到,在这天沙望,第一个会见到的人,竟是沈清斋。 古铜色的皮肤,左侧脸颊有一条食指长的伤疤。让他看起来凶狠又慑人,叼着根狗尾巴草,像极了街头上坑蒙拐骗的小混混,跟她印象中完全不同。她记忆中的沈清斋,是性情沉稳的翩翩少年,与上一世相比,似乎更黑了不少。 五年能彻头彻尾的改变一个人,就如她,她自己...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她不想认。“公子这话说得奇怪,这世上无奇不有,若是有一模一样的镯子,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公子为何就非要将我认作是别人?” “你戴着我的镯子,可不就是我的人了?我找我的人回来,又何错之有?”他反驳道。 若是她现在一脱镯子,必定脱不下来,那不就证实了他的话?她怒目而视,“流氓,让开,因为你,我的铜板都丢在那了。” 他伸手扯开她的面纱,与印象中的那个人,并不是很像,只是眉间,依稀能见到曾经的影子。“你...放开!” 清斋这回确定了,将她狠狠抱入怀中。“拂儿。” 这牛性子的,怎么一认定了,就不听别人的话了呢?他身上都是肌肉,硬邦邦的,抱得这么用力,她被勒的又疼又喘不过气,“松开,我要死了。” 少女的柔软,与曾经的感觉略微有所不同,可相同的是,那种熟悉感。 待他终于放开她,她重重的吸了口气,一脚用力踩到他脚上,对他不痛不痒的,反而这才发现,她还打着赤脚。“你的鞋呢?” “公子若是能让我留空穿个鞋,我也不必如此。”她阴阳怪气道。 “姑娘家岂能露了脚给别人看?”他不分由说,把面纱又给她蒙上,抱了她去医馆。 第九十三章 故人归2 这家医馆是一对夫妇所开,一人看病,一人抓药。还记得她曾经在安济堂跑堂的日子,多年未见徐大夫,不知故人可还安好? “守尉这是……”见他抱了个姑娘进来,大夫惊讶道,“这是怎么了?” “可否请大夫准备一盆温水,她的脚被磨伤了。” “小题大做。”她嘟囔一句,“我这不碍事,洗个脚穿个鞋就是了。” 清斋板起脸,拿出他平日带兵的气魄,“你的脚都扎上伤了,乖乖包扎便是。” 要看他像要生气了,周氏忙道,“我这就准备热水,姑娘等会儿。” 他弯下腰,抬起她斑斑的小脚,比划了一番,她的脚很小,他一个手掌,就能比过。 见周氏去准备了,清斋叮嘱大夫,“莫要让她到处跑。” “诶。” 转身就出去了,她脚疼,自然不会再赤着脚到处跑,有人愿意帮她,她自然没必要拒绝。 周氏先端了水出来,“姑娘,来,洗洗脚。” 拂以试探一般,撩起裙摆,把脚放了进去。 “姑娘可是他国来客?”这天沙望是战争易发之地,同时也是外来人口多流动之地,就连相对排外的风云两国,有人出现在此,都不是什么令人意外的事。 “不,我要回乡。”她该回去了。 当正式休战的告示下来了,城门大开,陆陆续续有人进城,她也跟着人群混了进来。那时候,她听见了在夸赞七皇子的声音。 宫靖白,前世本该在治水后,回朝谋得自己一方之地,可那机会却被自己截断了,沈清斋去了治水。没想到,此世,他就来到边境,带兵打仗。 昨日,宫靖白为安抚民心,出现在城墙上,说话时的景象,她还历历在目。他没有怎么变,就算是在边境晒了两年太阳,皮肤也不见黑,不像清斋,就算站在他身边,也黑得她都认不出来了。 他让她在南巫囚禁五年,他却心安理得的在这谋地位?宫靖白,他会将他判断对他有害的东西,全都不择排除掉。 可惜,不能遂了你的心意,我还活着,那我就不能让你称心如意。 清斋从外边回来,手里还拿了一双绣花鞋,见她脚泡在木盆里,裙摆还拉上来,露出小腿,他蹲下身,把裙摆拉下来,只露出一小节小腿。一手抓起她正要缩走的脚,帮她洗起来。 周氏羞了脸,忙拉上丈夫出去外边看着药堂。 “公子对谁都会这般用心?”她凉凉道。 “只曾对你。”他不知道,她为何不愿与他相认,只是他认定,她就是拂以。 长期用剑的手上,长着粗糙的老茧,当滑过她的脚时,会有些许刺痛,加上路上踩了石子,磨破了脚。 “这几年,你在哪里,又发生了什么。待你愿意告诉我的时候,我再听。” 他擦干她的脚,用方才的药膏,给她的伤口擦了药。擦得好几处,多裹了不少药,他分明干不来这种活,却非要给她做。 待药干了,他便把绣花鞋给她穿上。那绣花鞋穿上,搭上她的舞裙,倒显得不伦不类。她不禁笑道,“这算什么呀。” 这么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就看着她这鞋子,手足无措,“要不,我再换一双?” “行了,把我银子给我,方才被你拉出来,我的银子都还没拿走呢。”路上没半点银两,唯有两身衣服,南巫的衣服吧,不想穿了,这唯一一身舞裙,就拿来跳舞卖艺了,买下那对拨玲的钱,可是她的全部家当了。 “你要去哪?” “我要……”眼神一转,“我为何要告诉你?公子这般,便已两清,银子给了便是。” “你要去哪,我随你去。”好不容易找到她,若是让她再消失,怕是都找不到她了。 “那可别,我一弱女子,自己走便是,男女授受不亲,银子给我,就此别过。” 清斋恼的便是她这态度,像是把一切都划清楚了。以前他能当是姑娘家的矜持,如今,他就当不得是这般了。“你不说也可以,银子我不会给你,我还会一直跟着你。” 这沈清斋,何时变得这般无赖?她深吸口气,“行,这银子我也不要了,两清了。” 他抓住她的手,“你两清了,我还没两清。”当初让她等他回来,待他回来,她已经不在了,那种剜心之痛,他再也不想体会了。 既然能再遇见她,定是上天的安排,他岂能让机会这么白白溜走? 拂以心下一咬牙,面上软了下来,“你要随我去也行,三日后辰时北城门,我便要从天沙望离去。” “此话当真?” “你若不信,那就算了。” “我等你。”他立即道,她这才得以挣脱开,正要离去,想了想,还是伸出手,“给我点银子。” 这回他倒是很爽快给了她银子。 寅时。她搭上马车去往城门口,她自然不打算让他跟她走,一路北行,带着这么大个人,又一脸凶相,那还了得? 拿着银子,买了些干粮和衣物,也就能再北去了,这天沙望不过是补充些东西的地方罢了。 夜晚的天沙望是安静的,没有那般多嘈杂的声音,只有车轮声和马蹄声相交。 今夜无月、无星,等马车到了城门,城门也该开了。 马车缓缓到了城门,她付了钱,才跳下车,身后突然出现的黑影,让她一惊,反手就要打他,却被他抓得紧紧的。“拂儿,你来晚了。” 她嘴角一抽,“我记得,我说的是三日后。” 清斋笑,“你让我三日后再来,不正是个幌子?我说要你同去,自然不会赖账。” 原来他早已看出自己的小把戏,还配合了她。 她叹了口气,“随你吧。” 清斋笑着跟上去,“北城门,可是要一路北行?” “行到山水穷处,自见分晓。” “这北上的路,我知道,不会带你走丢。” …… 军营。 北上回京。——斋。 诸琛不知,这清斋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儿,还要火急火燎回京?这回京不就是这两天的事嘛。这下好了,他自己先走了,就让他们带兵回城。他琢磨着他肯定是不愿受这旅途艰苦,转念一想,他也不是这种人啊。 七殿下看到那字条,竟还能打趣,清斋先回京了,到我们回去,他还能再城门迎接我们。 总归是没生气,若七殿下是那般小心眼的人,那也不该是他看中的人了。 第九十四章 许亲 天沙望的消息,传回梁京,“已经休战了?” “是啊,皇上,这七皇子真乃奇人也,这沈老将军镇守边境多年,一回来,苍人又开始作祟,这七殿下领兵打仗,把这苍人制得服服帖帖,甘拜下风。”郝公公这一高兴,话就多了,被皇上的目光扫视一眼,瞬间就安静了。 “老七确实是有用之才,只是,他太有野心了。”同时,他的身份,配不上他的野心。他要知道,他回京便是一场预谋,不知他怎么说动的太子,让太子留他下来。 “皇上,七皇子回京,可是要加官受禄?” “老七倒是可以先放放,沈家那小子,是个可塑之才。”皇帝对清斋是满意的,年纪虽轻,却有勇有谋,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对保家卫国更是义不容辞。 “喏。” 待他回来,倒是可以为他寻个姑娘家。若是温家那丫头还在的话,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只可惜啊...... “小殿下,可别摔了。”外头传来宫女的慌乱的声音,郝公公乐了,“皇上,想来是小皇子来了。” 那娃娃才学会走路,却挣开他人的搀扶,自己左右不稳的走过来,期间摔倒了好几次,却又倔强的爬起来,向他走来,抱上他的腿,用奶音唤着:“父皇。” 皇上脸上才爬上了笑意,“修儿,想父皇了?” “想。”他睁着大眼睛,软乎乎的小手,去抓他的手,“父、父皇。” “臣妾参见皇上。”汐歌从外走来,“修儿整日闹着要见父皇,臣妾这才带他过来,可是扰了皇上的公务?” “不,朕也想见修儿。”他伸手就将他抱起,看他小手揪着自己的胡子,玩弄起来。逗得他哈哈大笑,“修儿乖。” “皇上可是有什么烦心事?”汐歌款款走来,这分明是父子相伴,其乐融融的场面。可她伴他多年,自然能察觉到他的不对。 他伸手,示意她过来,一手抱着承修,一手揽住她,让她坐到自己腿上。“这几日,老七就要回来了。老七在这京中也少人管教,至今也是到了该成亲之时。” “若是为此事,妾身觉得中侍郎家的姑娘,倒是不错,之前在宫宴上见过一回,她性子内敛沉静。在京中还有才女之名。” “中侍郎么?”他并不在乎,那女子究竟品性如何,只是老七这势力,绝不能大起来。如何削弱他,才是重中之重。 汐歌多少也知道他的心思,皇上重血脉,七皇子乃宫婢所生,而后又在淑妃那寄养,淑妃私通侍卫,最后七皇子又被打发到通州。 太子虽无道,可终归是皇后所生,他占尽天时地利,却漏了人和。 “若是有合适的人,爱妃也为沈家那小子看看。” “妾身遵旨。” 梁京一片盛景,准备迎接战将凯旋归来。 晋阳王府。 “王妃莫要跑动,孩子会受伤的。” 馨盈瞪眼,“你们这不让我做,那不让我做的,成日闷在屋子里头,都闷死了。” 婢女为难道,“王爷说了,若是王妃稍有闪失,可都要那我们问罪的。” 馨盈也不是难说话的人,只是自打成了亲,就没了自由,怀了孕,更是被步步跟随,生怕出点差错。谁来关心她,而不是只关心这肚子里的孩子呢? “王妃,你既嫁入了王府,自是要为王爷开枝散叶,小心护着王爷的骨肉,王妃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没半点分寸?”紫嬷嬷教训道。 这紫嬷嬷本是丽妃身边的人,馨盈一和三皇子成亲,这紫嬷嬷就被派下来,美名曰:教导她礼数,事实上,就是替丽妃来管教她的。 在这王府,她是王妃,是主子,可这紫嬷嬷比她还有主子的样子。偏偏她是丽妃的人,又不能打不能骂,这日子一天比一天压抑。 “正是因为王妃有了身孕,才更该和王爷多笼络笼络感情,免得王爷给那些不三不四的女子给迷了去。” 紫嬷嬷口中不三不四的女子,正是指后院的侍妾——月娘。 王爷从千金楼重金买下的女子,怎料,去了一晚,再也没去过月娘的院子。这段时期王妃怀了身孕,王爷又开始去了月娘的院子,此事,给紫嬷嬷敲了莫大的警钟,看眼前的王妃,越看越不争气。 馨盈比她清楚得多。她知道,王爷是皇家的子嗣,有几个侍妾再正常不过,但知道并不等于接受。当年她会选择和他成亲,是因为她动了心。没有人能让她见了,会这般激动,当他与她说上话的时候,她连婚事的凤冠霞帔要去哪家做都想好了。 她觉得他对她也是有意的,谁想,他一直都是彬彬有礼,相敬如宾。可她要的,不是这样的亲事。 “当初还不如不成亲。”她低声道。 紫嬷嬷瞪眼,正想好好纠正一下她的思想,晋阳王回来了。 “王爷。”所有人都行礼,她心不甘情不愿的行了个礼,还没弯下身,他已经将她扶起,“王妃既已有了身孕,就不必行礼了。” “多谢王爷。” 晋阳王牵住她的手,让她受宠若惊,“爱妃便陪本王走走吧。” 两人漫步在后花园,这庭院中的树,还是刚搬到王府的时候种下的,如今已经长得比她高了。 “待我们的孩子生下来,倒也能在这爬树了。” 他抚摸着树干,她凝视他的面孔,他是她的夫,也是她此生的依靠。 垂下眸,“王爷,对馨盈可有情意?” “你是我的妻,自然有情意。” 她看不透他的面容下,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思。 可他说有,她就愿意去相信。 “前几日听说余家的生意,在淮国也做上了,看来打开风国和云国,也不过是时间的事了。” “家中生意之事,都是由父亲、伯伯和堂兄处理,馨盈对这些事,了解甚少。” 她不喜欢谈及家中的事,她总会觉得,他不单纯只是想与她说话,想问的,只是余家。 “女流之辈,确是不必太过了解。”他明明是在笑着,看起来温和无害,她却有种受到讽刺的味道。 “王妃有孕在身,定会想家,过几日,本王带你回余家探探亲。” “多谢王爷。”他是不是在利用她,她也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他娶她,也不过是因为有所图谋。 第九十五章 北上行 忠伯走进院子时,他已经枕靠在竹摇椅上,过了一个上午,夏日的暑气,让人都没了精神,蟋蟀长鸣,太阳晒在院子里,连外头的景色都因热气而变得扭曲。 “世子,也该去避暑了。” 青鸾山庄的重建,也已经完成了。调查山庄的事,自打交给了三皇子,就没了后续,想来皇帝多少也猜测到了,与太子相关,把此事给掩盖下来。 太子终归不是帝王之才,可除此之外,他却是最适合得到皇位的人。 “若要避暑,也不该这时去了。”春末还未入夏,就该去避暑了。 他拨开脸上遮挡的书,脸上显露着惫态。 忠伯知道,他的疲惫从何而来。前段时日从君问楼出来的消息,有了南巫的踪迹,可随后又消失了。 五年来前前后后,被这消息折磨了多少次?他还是信她还活着。 他于心不忍,“世子,放过温小姐,也放过自己吧。”若是还活着,哪能五年都找不到这个人的痕迹?即便南巫再能躲,景棣王府的眼线遍布天下,总会有露出马脚的一刻,可是,并没有。 “忠伯,如若拂姐姐还在,回到这京城,却发现没有人再继续找她了,她会伤心的。同样,就算她不在了,还活在我的记忆之中。只要我云衡月活着一日,她便是活着的。” 细想,世子与王爷,不管是容貌还是性子,都没有半分相像之处,唯有一点,钟情,是一样的。 景棣王为王妃的病奔走多年,最后痛失所爱,关在龙潭寺。 世子寻温小姐五年,只恨自己不能救下她,否则就不会失去她了。 那日去城郊,冯一被人打伤,慕十二十三与他交战,却被男子的蛇咬伤。那男子生得外族容貌,模样冰冷,气势丝毫不弱于世子。 世子虽是年少,终是景棣王府的主子。 而男子像是地底层爬上来的恶鬼,他的笛子,控制毒蛇猛兽。 忠伯见过不少人,但这个人,是让他真正从心底冒出颤意的人。 景棣王府,只有世子这么一根独苗苗,所以他违背了世子的意愿,强行带走了他。可想,世子看着温姑娘被带走的时候,有多内疚,可他是景棣王府的人,做所有的事情,都是建立在于世子无害的前提之下。 早知这般痛苦,当初便不该让他们二人相见。不见便不念,缘分又岂会深入心中? “外头在热闹什么?”平日里,这街巷上都是安安静静,这两日却是骚动起来了。 “世子,七皇子平定边境战事,就要回京。” “是么?”他轻喃道,“这世间,当真无趣。”除了战事,便是为了谋权的攻心之计,最终受难的,都是那些无辜的百姓。 他不争不抢,无欲无求,将守着一方土地,直至生命结束那一刻。 北上之行,两人两马,在这炎炎夏日之下,清斋是习惯了,拂以习惯不了,她戴着斗篷,挡住阳光,却更热得七晕八素。 “你何时学会骑马?” 上一世,她学了骑马,本是为了讨皇上欢心,随他去狩猎,怎知后来从马上摔了下来,摔断了腿,养了一两个月,而这一两个月里,皇上只来看过她一次。 那时,她就知道,男人薄情,帝王最是薄情。回想到宫靖白,她为他做了再多,最后不过落得个兔死狗烹的下场。父子二人,都是一个德性。 “骑马还不简单?连骑马都学不会,公子遇见的可都是娇滴滴的姑娘家?” 前世,沈清斋回去后会被封为正四品威武将军。但他既不入太子麾下,也不入三皇子麾下。一心报国,守护太平。后来却拥宫靖白入宫为皇,她不知他是何时成了宫靖白的人,只是看他二人同在天沙望,八成已经被宫靖白笼络了去。这么一想,更不大想和他说话。 何况当年的翩翩少年,如今竟成了流氓汉子。罢了,想多了都是泪。 “我们一路北行,路途至少要经四个地方:抚乡、丘镇、横城以及密州。二人之行,少则也要一个来月。” “一个来月?”她惊愕,当年霁初带她出来,似乎也没有这么久,他们就到南巫了。“你从京城到天沙望也要这么久?” “自然不用。”他拉着缰绳,前方的路地泥泞,他便让马儿绕了过去,“从军之路,走的是直行之路,入夜便扎地而营,军队有粮车。你我二人北行,又身无他物,也只能到城镇落脚,补充物资。” 所以说才更要绕远路么?她叹了口气,“既是如此,那就走吧。” 看她没什么精神,他便驾马,走到她身边,“再行个半日,酉时能到抚乡。” “恩。” 大中午的,两人停下让马儿吃草,他钻进树林里,不时便出来了,手里还抓着两只野味。 他到河边,三下五除二,就把毛给扒光了,清洗干净了,还在河边装了水回来。之后起火,串肉,动作都十分娴熟。 还记得在青鸾山庄的时候,她为衡月做枣泥糕,也是清斋帮忙控制的火候。 看她看着他手上的肉出神,他笑问,“饿了?” “不饿。”肚子不适时发出声音,让她一阵尴尬。 “很快就好了。” 一个人五年能改变多少呢?经历和阅历各不相同,还是能找得到曾经的影子。沈清斋,还是沈清斋。 鸡腿烤好了,他先递给了她,却在她将要接过的时候,把手收回去。“叫哥哥。” 流氓!这是哪来的流氓无赖?她气得瞪眼,他却拿着鸡腿晃呀晃。 “我与公子并未熟悉至此。” “我同意了,你叫便是。” 她不肯屈服,别过脸去,肚子又在叫。看她这么倔强,最先软下来的,还是他,“吃吧。” “不吃了。” 鸡腿又拿到她眼前晃,“当真不吃?” 她可是又有骨气的,怎么能因为区区一只腿屈服了?可那腿散发着烤好的香味,十分诱人。 “不......吃。” “那我吃了吧。”话是这么说,鸡腿送到自己嘴边,就经历一番眼神都洗礼。“不让你叫了,你也不吃,你不吃,还不肯让我吃了?” “这嘴长在你身上,难道我不让你吃了?”她反问。 “叫一声又怎么了?” “我与你非亲非故,为何叫你哥哥?” “因为你是温拂以,她便这般唤我。” 她一时语塞,火烤着野鸡,柴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她抢过鸡腿,啃了起来。 第九十六章 抚乡 抚乡在梁国,也不过是个乡下的小地方,这里家家户户都在种田,家中有块地,养活全家人。养猪种田,乃是常态。不过近来天气炎热,多不下雨,灌溉不足,农作物都快晒死了。 张老三本是个勤快人,卖了自己种的粮食作物后,省吃俭用,攒了一笔钱,娶了媳妇儿。后来生了三个女儿,张老三对媳妇的不满越来越多,最后一胎终于生了个儿子,这下子,一家把小儿子跟祖宗一样奉了起来。 女儿大了,便使唤着女儿去干活做饭,到了婚配年纪,就把女儿嫁出去,收了一笔丰厚的聘礼,为留着以后给小儿子娶媳妇。就这样,嫁了两个女儿,小女儿已经到了年纪,却还没有对象,便先留在家中干活,支撑着儿子念书考试。 这年纪一大,张老三也就没那么勤快了,加上嫁了两个女儿,手头上还有点小钱,就开始染上了喝酒赌博的恶习。 这日,他才从村里的小赌场回来,就碰上了有人跟媳妇问借宿。他家中这房子是祖宅,屋子多,他的姐姐妹妹都嫁出去了,兄弟也出去外头找活,那些个空屋子没人住,就给放了些杂物。 他怎能放过这个机会,忙凑了上去,“小兄弟可是外来人?” 这哪是小兄弟,八尺壮汉,古铜色的皮肤,脸上还带着条伤疤,一看就是不好招惹的人物啊。 他没做声,倒是旁边穿着遮得严严实实的小娘子开口了,“我们夫妻二人从外地来,正想寻个地方借宿一晚,买些干粮再赶路。你们这屋,可租人?” “租,自然是租。” 小娘子看向他媳妇,张老三的媳妇本想反驳,看他疯狂使眼色,只得应下,“租。” “我们先看看你们的屋子。” “成。” 于是领了人进去,张老三忙找了间看起来算最干净的道,“你们夫妻二人,自是住一间吧?那这间可还行?” 一踏进去,虽不是灰尘满天飞,但也是久未人住,加上角落还放了不少杂物。这农舍多数都是这般模样,也挑剔不得太多。见她眉头一皱,张老三忙道:“你们若是要住,我马上把这屋里头扫得干干净净。” 清斋对吃住都是不挑剔,毕竟在军营的时候,能有吃的,便是万幸了,所以决定权就交给了拂以。 “住一晚多少钱?” 张老三一想,既是外来人,定是有钱的主,若是不趁此时,捞一把,可不就亏了?“一晚一两银子。” 清斋就要拿银子了,突然被她阻止了,“大叔莫不是看我们好欺负,糊弄得了?” “小娘子这话从何说起啊?”张老三干笑,本以为外头来的人,大多都是好骗的,上回也有个人来借宿住了两日,一两就一两,眉头都不皱一下就给了。 “你这屋子莫说一两,二十文我都不值。”她拉了清斋,“相公,去别处看看。” 清斋那脑子里头,只剩下那柔荑拉着自己的手,柔声细语的喊着自己‘相公’,其他的话,根本听不见半句,只应下,“好。” 眼看这财神爷要跑,张老三忙拦住他们,“小娘子,要不你们说价,要多少?” “我方才说了二十文。” “你这不是要我老命嘛?”张老三叹了口气,这回遇上识价的了,“两百文。” “最多给你八十文,你这屋子就一间,还得等你打扫,我们二人就住一晚上。八十文已经很客气了。” “成成成,八十就八十吧。”张老三脸一横,拿了八十文,差使了自家老婆打扫屋子后,又出去了。 袁氏碰上这事儿也已经习惯了,请了两人到厅堂里,让女儿过来倒茶,自己则去收拾屋子。 张家三女儿从房间里出来,一见俩陌生人,第一反应是躲回去,怎想,母亲让她来给倒茶。 拂以闲来无事,便想着唠嗑唠嗑,“小姑娘可有许配人家?” 她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个农家少女,皮肤虽是黑了些,但五官清秀可爱,袁氏也不丑,生得好看不奇怪,主要张老三身材矮小,若没了勤快这个有点,处处都是缺点了。 看两人坐在古旧的长椅上,却跟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只是二人相处时非常的自然。 “你们是哪里来的人?”她忍不住问了。 “我们从天沙望来,一路北行。” “天沙望?”她惊呼一声,“那不是之前打仗的地方么?” “现在已经休战了,贸易路线也要开了。多段时日,你们村子可能会热闹。” “为什么?” “因为来此地歇脚的人,会多起来的。”女子戴着面纱,遮住半脸,可她看到她的眼睛,她感觉她在笑。 “你们是夫妻么?”小姑娘瞪大眼,清斋的目光扫视而来时,她吓得缩了缩。 若是没去治水,没出来打仗的话,他还是是翩翩少年,不过这世间,该要少了一位名垂千古的大将。 “是啊,晒得真黑对吧?!”她笑嘻嘻道。 张半雪自然不敢应了她的话说‘是’,只是见男子无奈的摇摇头,眼中却是流露一种温暖。 明明是灼热的夏日,却能深入人心的暖意。 晚膳时,张老三出去斗蛐蛐,家中也就娘三与他们二人。 袁氏做了些家常菜,小儿子看了菜色惊道,“今天竟然有肉?” 要知道平时连点油腥都没有,就过年的时候,还有点肉。 袁氏往他头上一巴掌,“吃饭。” 看向他们二人,笑笑,“我们这地方也没有什么好招待的,两位就凑合凑合吧。” 她是看出,这已经是这家中拿得出招待人的东西了,于是拿起筷子,吃了一口,“大娘的手艺倒是不错,你吃。”夹了一块茄子放清斋碗里。 他拿了筷子,动起来,不一会儿,她那碗里就叠得像小山一般。 “……” “小娘子的夫君,真是会疼娘子。”袁氏叹道。 “我这夫君犟得跟牛似的,话又少,若不是会疼人,还不要他呢。”她扫他一眼,美目含着几分娇嗔。 他知道,她是在损他,只是看到她这张脸,他就生不得半点气。 “这男人,只要顾得家,会疼人,话少可不是什么坏事。”袁氏道,“若我们阿雪能嫁上这么一人,我也不用担心她了。” 第九十七章 抚乡2 小女儿性情乖巧又文静,平时要跟别人吵个架,声音稍微大些,都会喉咙疼,吵不过人,这嫁出去,总会受欺负的。 要成亲,自然要找个夫君疼她,怜惜她。 “这亲事还得看缘分,缘分若是没到,也强求不来。” 晚膳后,她给了袁氏二十文,虽然还是清斋掏的钱。 袁氏千恩万谢,看了便知道,这家中的钱都掌握在张老三手里,袁氏在家中地位不高,又得照顾孩子,算是谢她这顿晚膳吧。 进了屋,袁氏早把房间扫得干净,铺上了被褥。张家比较新的被褥,也只有袁氏成亲时带过来,新婚之夜的被褥。用了没几日,又洗净收了起来,过了这么久,也变得旧了。只是被褥上的双喜,让她心情倍感复杂。 “娘子,闹得可还开心?”清斋抚着被子,低笑出声,“为夫这榆木脑袋,也就只能这么纵容你。” 他还演上瘾了?“夫君既然这般纵容我,今儿,就你睡椅子上吧。” “......”猝不及防的一击。 她轻笑,“这床也不大,睡我一人刚好,多了一人,可就挤了。” 这事儿,他倒也还不至于同她计较,“既然如此,为夫遂了娘子就是。” 这一口一个为夫,一口一个娘子的,叫得倒还挺顺口。 拂以用着他的钱,让他睡椅子,这种事儿倒也干得心安理得。事儿就这么想:这可不是她求着他过来的,而是他自己跟过来的。 只是清斋倒也正人君子,到了睡觉时候,往那凳子上一坐,双手环抱,眼睛一闭,不一会儿,就是他平稳的呼吸声。 从军几年,能吃的时候多吃,能睡的时候,不放过一点时间,这也是他的习惯。 她一人睡在大床上,翻来覆去,却是睡不着。 这几日与他同行,她还不适应身旁多了一个人,他却能迅速适应,并且融入其中。 “睡不着?” 她一惊,“你不是睡着了?” “你一直翻身,有动静。”言下之意:你吵到我了。 “你睡吧,我不翻了。” 本以为他过一会儿就睡了,他却纠结了很久,才开口:“这几年,你在哪里?” 她没有回答,他本说不问的,可若没有了‘温拂以’这个身份,他也就没有跟着她的理由。对他而言,她已经近乎空白。 “你如果回答我了,我才会告诉你。”顿了一下,“沈清斋,你是宫靖白的人么?” 她背对着他,所以他不知她此刻究竟是什么样的表情,来问他这句话。她所问的话,已经间接承认了她的身份。 良久,他应道:“是。” 啊...她闭上眼,果然如此。“我在南巫待了五年。” 他想起了在军营里,看过的通缉令。正是南巫的人发起的。那么...那个人,是她? “对不起。”他压低了声音,声音中有几许愧疚。 说实话,她没想到他会道歉,那时他身在玉南州,她出事的时候,即使赶得及回来,那时的他,也未必能从霁初手上救她回来。毕竟...连衡月都没能阻止霁初。 那是她的事,与他无关,可他为何要自责? “睡吧,明日还要赶路。”她阖上眼,装作没听见背后那人攥紧手指,让骨头‘咯咯’响的声音。 夜半,拂以睡了没多久,就被外头的骚动声弄醒了,她睁大朦胧的睡眼,周围一片漆黑,见清斋站在窗边,已经拉下草帘,手指挑开一小道缝隙看着外头。月光漏进的光,在他脸上打下一道影子。 “外头发生了什么?”她低声问。 他松开手,让屋内又恢复黑暗,外边的吵闹声,十分尖锐。 清斋坐到床边,“外头来了马贼,在各家抢掠。” “马贼?”这小乡下的,农民自己播种吃都不大够了,竟然还有马贼? “拂儿,你待在这,待会儿会搜到这家。” 她突然扯住他的衣服,“来搜刮村庄,必然是一群马贼,沈清斋,你不要命了?” “我还未成家,自然要留着性命。”在黑暗中,似乎都能感受到那目光的灼热,她松开手,“我也要出去,我没有必要听你的。” 他怕她有危险,可又拗不过她,“你先待在这,我出去探探风。” 她起身,到窗边看了一眼,这窗边临的是村中小道,隐约能看见骑马的人,抓了个农夫。那农夫畏畏缩缩,还被马蹄子蹬了一脚。 她心生一计,便道:“不如听我一句?” ...... 抚乡马贼盛行,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了,马贼是三年前出现的,每隔一段时日,他们就会到抚乡,抢了村民的收获,将他们屋里头能吃的东西,里里外外搜刮一遍,再拍拍屁股走人。抚乡的村长,年已六十,别说跟马贼谈判,那已经受不得半点折腾了。村里头的壮丁,也打不过那些不要命的马贼啊,于是就成了马贼来时,府中院门大开的情况。 马贼抢了几次,满载而归,一尝到甜头,就盯准了此处。 抚乡归属于横城,为了求得帮助,年迈的村长带着几个村民,穿过丘镇,去了横城。可结果县太令的脸都没见到,他们等了整整半个来月,最后县太令得知此事,别说求军护佑了,直接放他们自生自灭,随意派遣了几个捕快,到村子里巡了一趟,碰上马贼,这些人一骨碌就没影了。反正这抚乡一个小村子,难道还告得到天子那去? 而抚乡的村民可算是死心了。 每两三个月,就开一次大门,被马贼搜刮一次。这马贼吧,光是搜刮钱财也就算了,碰上长得好看的姑娘就直接带走。 至今,被带走的姑娘也有六七个了,从此没了消息。 这次的马贼,来势尤为凶猛。村头到村尾,一家都不放过。以前看起来穷得掀不开锅的家,连进去都懒得进去,如今还得进去多看两眼,几个铜板都不落。 袁氏躲在家中,抱着两个孩子,女儿躲在她身后,瑟瑟发抖,“娘...我怕。” “莫怕,莫怕,不会有事的。”她拍拍两个孩子的背,“若是有危险,娘会保护你们的。” “娘......” 话刚说完,大门突然间就被踹开了,两个横眉怒眼的马贼走了进来,手上提着大环刀,“你们这屋,还敢关门?” 袁氏哆嗦着,可她看着自己的两个孩子,鼓足勇气道:“我们家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让你们拿了,若是有看得上的,就取走吧。” 第九十八章 抚乡3 马贼把凳子一踢,把厅堂、膳房里里外外寻了一遍,发现这家果真是穷得掀不开锅了。“这家穷不拉哒的。”他骂了一句,又将袁氏上下打量了一遍,目光落在她身后的女儿身上。“这不是还有吗?” 袁氏挡住她,“不...求各位大人行行好,我小女儿生得丑,带走,也是碍了大人的......” 还没说完,那马贼一巴掌打得她眼冒金星,甩在一旁。小儿子怒了,冲了过去,“我跟你们拼了!!!” 可那十一二岁的少年,还未长开,马贼把他脑袋按住,他空中挥舞的手,碰不到他半分。 小女儿哭得稀里哗啦,她知道,如果被这群马贼带走了,等待她的,是未知的命运。 马贼走过去,就将她脸一抬,“这小脸不是生得挺不错的嘛?就把她带走吧。” “阿雪...不...不要带走她。”袁氏一边哭,一边吐血,她本来身子就不好,生了孩子月里也没调养,就得下地干活,近来越发脆弱,还挨下马贼那一巴掌。 “这家是穷,不过这丫头生得可还行。”两个马贼议论着,突然听到开门声,出现在门口的女子,错愕的看着这一幕。“你们这是......” 马贼眼睛都直了,这女子肤白貌美,娇弱扶风,跟自己手中扯的这丫头,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 “小娘子!”袁氏惊了,那小娘子是好人,万不能被马贼给糟蹋了。“小娘子快走!” “小娘子别走啊。”马贼立即挡在她面前,没想到这种穷地方,还能有这种美人,也是意外的收获了。“跟爷一起耍耍?” 那美目盈盈,一下就泪眼汪汪了,“走开,不要碰我。”她步步退开,马贼步步紧逼。 突然一棒子的声音,后面的马贼倒在地上,大环刀落地‘哐当’一声。 “你这小子哪里......”第二棒,准确无误的敲在他脑门上,他脑子一懵,就给晕过去了。 “不是说你别插手,我让他们带走,把其他人一网打尽嘛?”拂以蹲下身,看着失去意识的马贼抱怨道。 “可他要碰你!”这是他不能容忍的,计划归计划,让她被他碰到一下,他都不行。 她叹了口气,“你是要成大事的人,怎么能这么沉不住气。” 他沉默的扔了棒子,领兵打仗,他沉得住气,他拎得清楚轻重。可放她身上,他怎么能再拎得清?她是他的拂儿,五年未见,失而复得的拂儿,那些马贼怎么敢用他们的脏手来碰她? “小娘子...你们这是......”袁氏一懵一懵的,随之又咳嗽起来。 两个孩子喊着娘,过去搀扶她。 “大娘。”拂以走过去蹲下,扶起她,“你等等。”她伸手为她诊脉,“我给你开个方子,虽是月子里落下的毛病,根治不得,但多数能能改善些你的身体。” “小娘子!”袁氏抓住她的手,“你们...你们不该出来的,不该招惹了那些马贼。” 她将她的手拉了下来,“大娘此言差矣,该说是那些马贼不幸,遇上了我们。” 在这地盘上横行霸道,逞能算什么本事? “那些马贼凶狠,怕是不会轻易放过你们。”袁氏泪流满面。 清斋自是不会说些安慰的话,而是找了麻绳,把两个马贼给绑了起来。 “大娘,我相公虽不是什么能言善道之人,可也不是会白白受人欺负的。”这不,他拔剑走到府外,不一会儿,听到的不是村民的叫声,反而是马贼的哀嚎吼叫。 不消半个时辰,被打趴的马贼,被丢在一处。剩下几个马贼得知来了这么个大瘟神,忙要逃跑,结果看到同伴原路折返,哭丧着脸,“这路...不能走了。” “什么不能走了,哪里来哪里回去!” “这村子,给狼群包起来了。” “啊?!” 这马贼不信,骑马跑到村外,那围成一圈的狼群,绿幽幽的双眼,在黑暗中闪烁着光芒,看到他的那一刻,像是见到了猎物,露出了獠牙。他忙折了回去。疯了疯了,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怕不是他还没睡醒? 受尽屈辱的抚乡人,突然有个英雄降临,将那些马贼打得落花流水,他们自然愿意从旁协助。这些他们把马贼都抓到村子里的空地,一个个脸都肿了一块一块的。 几个折返的马贼,商量着要不就殊死一搏,最前方的人,马腿给砍掉了一边,马儿失了前蹄发出哀嚎,跪了下来,连带着马背上的人也摔了个底朝天。 那人站在他们面前,犹如死神一般的,挥动着他的剑,语气平静得像问他们:‘今天吃了什么?’一样,“你们是想自己走,还是我拖着你们的尸体走?” 当然是自己走!马贼选择了活命,在他的监督下,走到了那块空地。那里有他们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同伴,还有目光恨不得撕碎他们的村民。 马贼头子咽了咽口水,努力想着是否有可以摆脱眼前困境的方法。 突然有个女子站在面前,她的面纱遮住了半张脸,却露出了一双美目。“我想知道,你们马贼从何而来?” “我为何要告......”在女子身旁男子冰冷的注视下,他生生改了口,“我们四处流浪,御马而行。” “可你们总有根吧?” 女子的问题让他恼火,“我们都是战乱失去归属的人,哪来的根?你们战争结束了,梁国就和平了,我们这些人的死活,根本就不作数是吧。” “所以你们就当了马贼?” “不当马贼,我们又怎么活?”他囔囔道。“你们这些道貌盎然的小人。” 脖颈上一阵冰冷,使他颤抖了一下,横竖都是死,他干脆豁出去了,“你要杀就杀吧,我活了这么多年,也够本了!” “你们为什么不参军呢?入了军营,虽是艰苦,但若是有军功,不是能收官进爵么?” “入军营,是要身份状的,我们在战乱中失去家乡,早就没了根,何来身份状这种东西?”有个马贼低声道,“甚至连要入城都不能入城,我们也只能在这些小地方,当当马贼,抢了东西还能混口饭吃。” 战争会引发战乱,战乱动荡必然会有失去生存之地的人,而那些人会来骚扰得到了生存之地的人,然后,世间便不太平。 眼看清斋也是若有所思,她最后问了一个问题,“那些个被你们带走的女子呢?” 第九十九章 抚乡4 “我们也想成亲,可谁愿意嫁给马贼呢?就下来抢了女子回去。” “她们可都还平安活着?” “自是要平安活着,她们还得给我们生孩子呢。” 被掠走的女子的爹娘哭闹着要打他们,“我姑娘就白白给你们这些东西给糟蹋了,你们这些畜生!!!” 拂以有些同情他们,与此同时,又觉得他们当真是活该。 受了伤的人,非得在别人的身子上划上一刀才甘心。由一个悲剧又创造了另一个悲剧。 村长道:“不知这位相公尊姓大名?” 清斋淡淡道,“沈。” “沈相公。”村长带人就要行礼,“我们被这些马贼折腾了三年,没想到竟被沈相公一人所折服,沈相公当真是好身手。” “过奖。”马贼有三十来个人,若他们愿意入军,倒还能成件好事。 “不知村长打算怎么处置他们?”拂以问道。 这问题,村长也犯难了。虽这些马贼是没有了去处,才来掠夺他们,可若是把压迫他们多年的马贼留在村里,恐怕会造成人心惶惶。要交给横城的衙门,又太远,那究竟该如何处置怎么多人? “村长不如听我相公一语?” 她把这题,丢给了清斋。清斋一怔,发现所有人都在看他。他便把心中所想,吐露出来:“身份状的事容易,只看你们可否愿意入军?” “你们有些人,已经有了妻儿。难道要以后告诉你们的孩子:你爹是个烧杀抢掠的马贼?”拂以又添了一把火,“让你们的孩子以你们为耻?” 他们沉默了,过了会,终于有声音默默道:“我们去了军队,妻儿又该如何是好?” “哪能这般便宜了他们?!”突然有村民叫道,“这群马贼杀人抢劫,掠夺少女。我们村子本来就穷,还得养这么一群恶患。”他气呼呼的,恨不得将眼前的这些马贼碎尸万段。 “就是,你们战乱中失了家,不容易,我们又何曾容易?每年收成,大部分要上交朝廷,又一大部分都被你们搜刮走,我们这些人吃什么去?” 这一下,完全把村民们的怒火点燃了,他们拿起武器,就准备打马贼,马贼头子冷冷一笑,“若不是这兄弟,你们算是个什么东西?一个个孬种,在我们兄弟手下,连个屁都不敢放!” 这火上浇油的事,马贼干得十分得心应手,他成功让村民手中的家伙落向他们。他瞪大眼,一眨不眨。 清斋突然挡在马贼身前,面色平静,即便那些棍棒险些就落在他身上了。 “恩公,你让开!” “你为何要保护这些马贼?” 拂以倒是想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在一旁看戏。 马贼头子自己都没想到,这个让他们落到这境地的罪魁祸首竟然会帮他们。 “那么你们是要杀了他们?” “自然是要杀了他们!以解我们心头之恨。” “杀了他们,你们的粮食能回来?被带走的姑娘,带回来又该如何自处?” “我们为何要想那些?眼前的仇人,杀了便是!” “那你们就杀了他们呗,到时候那几个姑娘成了寡妇,回到村子里还得被人指指点点:那几个人,可是被马贼糟蹋过的。你们一旦要杀他们,后面的事就与我们二人无关,就算他们还有同伙,再回来为他们报仇,也是你们自己村子里头的事了。”拂以轻笑,看着有几个村民开始犹豫了,再加一把火,“他们从军,是保家卫国,也是赎罪,与其让他们这般死去,不如多给些价值。不是么?”她看向马贼头子,那彪悍的壮汉,在她目光的注视之下,不由得移开目光。 “这些马贼,未必就愿意去参军啊。”人群中,还有着反驳的声音。 “你们不去么?”少女娇笑。 马贼安静下来,纷纷看向马贼头子。他沉默许久,再抬头,看向二人,“你们当真能让我们入军?” “怎敢轻言?”清斋反问,这些个人看下来,多少还是有点骨气。 虽是做了马贼,干了不尽的坏事,若能收为一用,倒也不是坏事。 那马贼头子做了很久的思想挣扎,他确实是个恶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可他不想自己的孩子,以后也过上这种生活,更不想自己的孩子,说起自己的父亲时,难以启齿。 村民手中的火把,把这块空地照得敞亮。 他双手被绑在身后,挣扎着站起身,对着他,重重跪了下来,磕了个响头。 “若能再生一次,我也不愿活成这窝囊样!” 其他的马贼见他如此,也跟着站起身,跟着跪下。一时间,都是他们下跪发出‘噗通’的声响。 黎明时,鸡鸣了,长夜即将结束了。 人选不了出身,或许会被环境所迫,也万不得向命运低头。 最终还是放了马贼,本被掠走的姑娘家,被他们送了回来,有几个怀中还抱着孩子。 清斋写了封长信,交给了马贼头子。天沙望离抚乡不远,当七皇子带军回京,兵力势必衰弱,那是梁国的关卡,自然要注入新血。 马贼头子收好了信,抱拳,“多谢。”他见他不是普通人,他看着年纪轻轻,性子却极沉稳。昨夜和他们相搏时,动作干脆凌厉,丝毫不拖泥带水,想来也是曾在军中混过的。 “在下于列,敢问阁下尊姓大名?”他承认这个男人的厉害,也承认自己比不过他。但这名字,他还是要问到的。 “沈姓,名清斋。” 沈清斋,这名字好生耳熟。他细细品味,才回想起,这可不是天沙望那继七皇子后来的年轻人? 他们马贼对周边村落和州城的事,自然多少也有些了解。那两年最常与七皇子也一同出现的便是这沈清斋了。 那时,他还嘲笑他和七皇子,京城来的哪里会有能打仗的?不都是些富家子弟、文弱书生。 过了两年倒是把苍人打得落花流水。 如今战争结束了,竟然就出现在了抚乡这小地方。 这么一算,也不知该说自己运气好还是不好了。 于列带了他的一众兄弟去了天沙望,这群马贼终于从抚乡消失了。 二人在一些村民的感恩戴德下,多呆了一日。 拂以问道:“你就不怕那些马贼半途就跑了,待我们离去之后,再来骚扰抚乡?” 第一百章 丘镇 “他们没有选择。”老鼠生儿会打洞,若是回去再当马贼,养育的后代,也只能干上马贼的勾当。 看来他领兵打仗这么几年,也都不是白打的。对人这心里的揣摩,还有了一定的境界。 清斋看人确有自己一番套路,而事实证明,他看人的眼光甚毒,于列这一众马贼后来入了天沙望的军队,在天沙望的毒贩走私一事的处理上,救下了天沙望的千名百姓,这是后话了。 既已留下,拂以便去小药铺里,帮袁氏抓了药,煎熬了带回来。袁氏得了她的方子,开始喝上药调养身子。“小娘子和沈相公,当真是我们这村里的贵人啊。”袁氏拉着她的手不肯放,“若是小娘子和沈相公愿意,我这小女儿,愿给沈相公做妾,一生伺候小娘子和相公。” 这报恩就用一生来报,这一行,这沈相公还能多得一个小美人,也不亏啊。那张半雪再长大些,长开了,身子养养,也是个美人啊。 只是这话她要擅自应下了,沈相公还指不定怎么拾掇她。 待袁氏喝了药,她回屋跟清斋说了此事,他那眉头皱得能塞下一只苍蝇。 “我看那小姑娘生得也不差,多养两年,还能给沈相公生个大胖娃娃。”她掩嘴而笑。 “我们沈家人一生,只娶一个姑娘。” 她的笑渐渐冷去,本是要开着玩笑话,他却那般认真,是她糟践了他的心情的样子。 “我大概,哪天就是死在战场的某个地方,也留不下这般多的牵挂。” 他已经定好了未来,对将军而言,战死沙场,是归宿,也是宿命。 “也是,人若是死了,就什么都不剩下了。”那时,她如果死在虫窟里,又或者在锁骨换皮时,死在痛楚中。无论是哪个死法,都不尽人意,可这如果就是她的命运,她便要顽强抵抗。 隔日两人买好东西,准备出发。 不知袁氏是不是和半雪说了什么,临行前,她鼓足了勇气,告诉他,“日后,我一定会寻个像沈相公一般疼人痴情的夫君。” 两人行在路上,她还打趣,“沈相公当真是处处留情,在这小村落也能勾搭上了一个小姑娘。” “拒绝了她的,可不是娘子?” 这么几日扮演夫妻,他那‘娘子’可是喊的越发自然了。 历经两夜露宿郊外,终于在第三日的下午到达丘镇。 丘镇这地方地势低矮,整个城镇临水,镇民日常出街游行,都是靠着小船。 集市摆摊也多落坐在河边,是个在水边发展起来的滨水之城。 相较抚乡,热闹繁华了许多,来时正是家家户户正在祭祖的时候。走在街上,都能闻到不知是哪家飘来点香的味道。 二人寻了个客栈落脚,他本要选一个屋子,她坚决要用两个屋子,最后用沐浴来打发了他。 这二人未娶未嫁的,就孤男寡女一间确实不妥当,况且这丘镇与抚乡不同。 拂以差使了店小二送来洗澡水,舒舒服服洗了个澡,却发现手上出现一条条如蛇般缠绕着她小臂的纹样,颜色与她背后的纹青如出一辙。 南巫终归是不会放过她。 她出了浴桶,换了干净的衣物,发丝落下的水滴,打湿了衣服。 那日在她肩上纹下印记时,他们取走了她的血。那是防止背叛,一旦背叛,便以血为咒,让人生生世世,难逃诅咒。 这便是南巫的歹毒之处。 她身上,还有一只蛊虫,为她啃噬诅咒。若是蛊虫死了,她怕也就走到头了。 他们住在客栈的二楼,她在沐浴,他便坐在隔壁擦拭着他的剑,擦干净了,把剑收起来,站在窗边。丘镇的人,因为炎热,大多数都在早晨和临近傍晚时才出来。 现在正是他们出来做生意的时候。 用晚膳时,人很多,小二上错了菜,惹得一青年骂了起来,“我们这的菜你都往哪儿送?眼睛长哪儿了?” 小二忙道歉,“客官,我这就把菜换回来。” “你这端到别人桌上,都沾了别人的唾沫,还敢给拿回来?”他嚷嚷着,“你们做这什么生意?信不信我让人把你们这客栈给拆了?” “魏兄,不过是件小事,不比这般大费周章。”他对面的男子轻声道,“菜换了便是。” 魏宏义这气焰才消了几分,对那男子说话,像是变了个人,声音都软了不少,“葛兄有所不知,这些卑贱的人都是一样,若是多给点好脸色,马上就蹬鼻子上脸了。” 小二到拂以他们这桌来,头给点得像小鸡啄米,“客官,我这一忙活,被菜给上错了,我这菜就先给端过去了。” “慢着。”她止住了小二的动作,“这菜上了我的桌,哪还有到别人桌上的理?” 小二有些慌了,那桌魏宏义一听,这话就不对了。“这我点的菜,还不能拿回来了?” “方才小二哥要给,你这不是不换?既然如此,你这菜退了,我多点上这道菜不就成了?”她懒懒道,“反正你二人,想来也吃不完这么多菜。” 葛元堂这才看向这个同他们挑衅的少女,即便对上他们的目光,也丝毫不退却。“姑娘这是不愿让菜了?” “你们这不是还得谢我?沾了我们这桌的唾沫,怎么还能拿回去?”像是要印证她的话,她伸了筷子,夹起肉放到口中。 这魏宏义在丘镇横行霸道多年,何时曾受过这种气?正要骂起来,葛元堂拦住了他,“既然姑娘这么说了,就多谢姑娘了。” 两人用膳完走出去,这魏宏义还愤愤不平,“葛兄你拦着我做什么?我得好好教训教训这种外乡人,让他们知道压不过我们这地头蛇。” 有时候,葛元堂真是想撬开他的猪脑子看看到底在想些什么。“魏兄没看见,那姑娘对面坐的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这丘镇虽是魏兄的地盘,但也莫要招惹了那等麻烦人。” 他口中那不是什么好人的人,正夹着方才他们点的那盘菜,甚是喜爱。“肉质鲜美柔软,味道恰到好处。” “那二人一看便是本地人,果然都是会吃。”这菜留下来,果然是正确的。 两人把一盘菜吃得精光,小二看得目瞪口呆。这二人得罪了丘镇的小祖宗,怎么还这么闲情自在的,还把菜吃得半点不剩? 第一百零一章 丘镇2 说起魏宏义,这镇长家的儿子,平日里不学无术,有点钱财就跟着外头的人花天酒地。更主要是,他没什么主见,还听风就是雨,还有就是爱调戏一下别人家的小姑娘。而他又有一个特点,就是喜欢跟读书人打交道。虽然自己不爱读书,可不妨碍他跟那些读书人待在一起,读书人说的话,有理! 而葛元堂考了两回乡试,第二回中了解元,回来丘镇,大家看他的眼神可都不一样了。 这地位一下子都上去了,见了他,人都会客客气气的唤他:秀士。 就是这么个组合,在丘镇里横着走。 可今日就出现了敢忤逆他们的人。魏宏义这晚上睡不着,左翻右翻,最后坐起身,感觉咽不下这口气,穿好了衣服,提着个灯笼,带上俩小厮,就上白天的客栈去了。 这客栈的小二一看到魏宏义过来,心里一紧,不知他又要来作甚,只得硬着头皮上去了,“客官......” “白天那个女子住在哪里?”这不好好教训她一下,难解他心中之气。 小二一听,哪敢告诉他,那姑娘要是在他们客栈出了事,以后谁还敢来住他们客栈?他低着头,就是一副弱态,骗他道:“客官,那姑娘已经走了。” “胡说八道!”他更生气了,怒道,“我早上过来的时候,他们不是在你们这办的住宿?我可都听见了,别想骗我。” “当真...我不敢骗你啊!!!” 后边的小厮一上来就把小二的领子揪了起来,横眉怒眼。 他几乎就要哭出声了,“客官,她真走了。” “你不说是吧,那我就上你们这一件件看过去,要是看到她了,我就把你们这客栈拆了!” 他搁下狠话,领着俩小厮上楼。 小二见自己抵不过,忙去找掌柜的。 先是通铺、陋室一间间敲开门,看了过去,见那女子不在之中,小厮把门一甩就给关上了,此举惹怒了不少住客。 这拂以在里头,听见了这些动静,开门看了一眼,见魏宏义带着小厮过来,琢磨着这公子哥大费周章的来这找人,多半是白天的事儿,气不过,又准备来折腾她了。 她这心情突然就好了,沈清斋那榆木头,现在话比以前还少,一说就是扎她心的话。这么几天,她可是无聊的很,现在有自己找上门来的乐子,怎么能不做? 她翻着自己的包裹,在那些瓶瓶罐罐中,拿出了一瓶。 外头魏宏义还在找着人,敲了这么多门,也没见到她,再看看,还剩下十几间,又卯足了劲儿,“快,给我把那女的找出来。” 然而才说完,感觉这腿上一疼,像是被什么蛰了一下。他撩起裤腿,一只蝎子伏在他腿上,隔着裤子就给他蛰了下去。他差点吓背过去,“这...这玩意儿......” “少爷!”小厮正要凑上来,一看是只蝎子,就不敢上前了。 “蠢货,还不快给我把它弄开!” 疼痛一下子蔓延开来,还没等小厮将它赶走,那蝎子就从他腿上下来,一骨碌跑得没影了。 “大夫,快去给我找大夫!”他怒吼着,而被他的声音吵出来的住客,一个个开了门出来。看他躺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腿的模样,几乎要笑出声。 而这些住客中,也包括了拂以。“这不是白天那公子么?在这做什么?”成功看到他憋紫的脸色,“你......” 他是来教训她的,怎么就成了自己被蝎子咬了,还这般狼狈的在这? “哎呀,我方才听说有人被蝎子咬了,可是你?”她是不嫌事大,“那可不成,这被蝎子咬了,可得用泥和尿来消肿止痛。” 用泥和尿?他竟然要弄那种脏东西来止痛?他正要骂她,她隔壁间的房门一开,白日见到那凶神恶煞的男子走了出来,他一下子就怂了。 “快扶我下去!”他冲小厮发火,“还愣着干什么?去找茅房!” 在一群住客目光的洗礼下,两人搀扶着他下了楼,他下了楼,还能听到他囔囔着的声音。 拂以靠在门边,笑得双肩颤抖。 一上来找茬,就被蝎子蛰了,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清斋腹诽,见她笑的模样,心想大概猜到了几分。 “沈相公还不睡?”她笑完了,歪着头看着他。 他一怔,“还无睡意。” “那我可要去睡了,听那小二说,这丘镇的祭祖活动到明日,马儿也休息一日再启程吧。” “嗯。” 她在他面前,怎么就能这么漫不经心呢?他是个男人啊,已经能娶妻生子的男人了。可她像是只把他当成了同伴,在抚乡的时候,会因她逢场作戏的话语紧张动心的,也只有他么? 他知道自己不善言辞,说不出什么动听的话,可他却是认真的,这趟旅途的终点,正是梁京。到那个时候,他能听到她那空白的五年么? 夜空朗朗,繁星无数,吹来的风,解了不少暑气。只是这魏宏义心中的怒气,可一点都没少。 狼狈的在茅房附近找了块地,撒尿和泥,还糊到伤口上来,去找大夫,这医馆还关了门,硬是被他们把门给敲开了。 如果不是那女子,他就不会大半夜跑到这客栈,不去那客栈,就不会被蝎子咬了。这么一算下来,更是气得牙痒痒的,把账都算到了她头上。这事儿,他就跟她没完了。 于是回家养了一晚上,第二天差人把葛元堂叫到自家,两人商量了一会儿,葛元堂道,“魏兄怎么亲自去做这些事儿?”这吃不到葡萄还惹了一身骚呢。 “我怎么知道那会有蝎子?那客栈真是不干净。” “魏兄不如听我一句,这女子想来不是什么简单的人,不如就让别人去处理?” 他这话提醒他了,“我怎么没想到,还有个现成的。” 镇上恶霸不少,只要给了银子,杀人抢劫,哪样不给你办得妥妥当当? “薛家老幺刚放出来没几日,让他去,岂不是正好?” 这魏宏义这回当真是气极了,真下得了狠手。 薛家老幺,那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霸,牢狱的常客,这丘镇上的地流氓。身材高大,一人抵得过两汉子,这回可是把人头都打破了,给送进牢狱的,刚出来,新的差事儿又来了。 第一百零二章 蛇蝎妇人 昨日夜里下了一场小雨,起来空气都是湿润的, 早上出门,她忘了带面纱,清斋便要带她去买一条。她笑道:“不必了,这地方又没人认得我。” 二人在集市上逛逛,气氛比此前平和得多。 丘镇的屋子都不高,白墙青瓦,这墙上长了些青苔,痕迹斑斑。窗边靠水的人家,屋顶上还会挂些红灯笼下来,水面的波纹荡开,掀起涟漪,将倒影变得模糊,蟋蟀有节奏的鸣叫着,妇人蒙面而行,孩童小跑在石道上戏耍,船夫划船而出。 “若是要休养,这丘镇倒是个好来处。”早上的空气又新鲜,地域临水又养人。 她就靠在这桥栏上,看桥下路过的船只,当个旅人来此,倒是新鲜。 “那你还想要回京?” “这回京跟留在这儿,自然不一样,京城是我的根。”她不是蒲公英,飘到何处,就在何处生根发芽,她有一定要回去的理由。 清斋也不知,现在的京城,又变成了什么模样。连他们都一直在变,京城发生各种变化,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沈相公,你若再走慢些,就丢你一人在这了。”她已经走在了前头,两人之间有一段距离,还回头看看他。 “你丢了,我再把你找回来便是。” “若找不回来,怎么办?” “用这一生去找,总会找得到的。”他认真了,她就开始回避了。 沈清斋的性格甚倔,一旦认定什么了,就头也不回的走下去,撞南墙也不回头。 他已是宫靖白的人,有一日,终会与她成为敌人。 “走吧。” 路过饼铺的时候,他进去买了枣泥糕出来,那枣泥糕才蒸好,拿出来都是热乎乎的。他递给她时,她还愣了会。 “你不是爱吃枣泥糕?”他记得她在山庄的时候,还特意做了枣泥糕,他不爱吃甜的,只尝了味道。 那时的枣泥糕,不是给自己吃的,而是做给衡月的,只是清斋不知道罢了。 “这么久了,早不爱吃了。”话是这么说,还是接过枣泥糕,吃了起来。 她像只兔子,小口小口的咬着,他心生怜爱,目光变得柔软,“那你爱吃什么?” “已经没什么爱吃的了。” “昨日小二说集市出街,河对面就是丘镇的地道面馆,这也不想吃?” 拂以可不是会跟吃食过不去的人,“既然来了,为何不吃?再怎么着,也得去看看。” 二人达成共识,向面馆出发。 路上偶遇一妇人携女从集市回来。本只是从旁路过,却听妇人打骂孩子道,“你这么个赔钱货,若不是你这拖油瓶,我又何苦落到这般田地?” 孩子红了眼眶,却不掉一滴泪,想来这些话,也不是第一次听了。 可妇人却不将她的忍耐当一回事,却是更气,“不说话?”路上随手折了根柳条就开始抽她。 路上的行人纷纷停下脚步,她却是有人看着,打得越狠。 “这不是魏家的田氏么?又在打她姑娘了。” “可不是,这么小的孩子,这田氏可真下得了手。” 孩子终于哇哇大哭起来,她这才扔了柳条,哼了一声,“装模作样,跟你那爹一个德行。” 她打得舒坦了,才来应对旁人的目光,“看什么看?走开。” 田氏拖着嚎啕大哭的孩子离去,对行人的议论充耳不闻。 “这田氏真是不怕挨雷劈。”一老妪摇摇头,见他二人对这般景象惊讶,便道:“你二人是外来人?” “婆婆怎么知道?” “若是这丘镇的人,哪能不知道这田氏?” 田氏是魏家,镇长的儿媳妇。成亲之前人倒是好好的,成亲之后,本怀了个孩子,却落了胎,自此就难再怀上。她这难怀,其他人就开始着急了。既然她不能生,总得让别人来生。侍妾啊,通房丫头啊,一个个多了起来,她肚子还没半点动静,去庙里求子,吃了各种生子偏方,最后终于如愿以偿有了身,结果生下是个丫头。 于是田氏对这丫头的到来甚是不喜,平日里就对她照三顿打骂。 这镇上都知道田氏是个可怜人,但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 两人见了这么出八卦后,就去了面馆,她的面上了,却没什么食欲。 “不饿?” “饿了。”本着不浪费的心,将面吃完了,这面馆的味道,并没有小二哥说得那般天花乱坠。 “你担心那小姑娘?” “我并非沈相公所想的那般好人。”平时管自己的事,都已经管不及,哪里还有空去担心别人? 他不置可否一笑,坏人会说自己是好人,可没见过坏人还说自己是坏人的。 两人从面馆出来,外头出了太阳,她道,“沈相公可否替我买把伞?” 他深深的看着她,“拂儿。” “去吧,我去桥头边的茶摊等你。” 清斋一走,她就走上街,与他方向相反。顺着小道七拐八拐,走到巷子里,一道黑影挡住了身后的光。 一光头的男子,就站在她身后,高了她两个头不止,那头顶上还有一道疤,在阴影处一看,更加凶恶。 她转过身,后退了两步,“我当身后这小尾巴能跟多久,如今看来真是毅力,从出了客栈到现在一刻不落,是昨日那公子哥派你来的?” “要怪,就怪你们得罪错了人。”男子抽了把刀出来,向她靠近,“我还愁那男的不走,没想到你自找死路了。” 拂以站在暗处,唇边荡开一抹浅笑,“倘若我对付不了你,又只能敢支开他呢?” 男子突然脚上一痛,随即发现一只只如拇指大小的小蝎子从脚上爬了上来,正对着他的肉蛰了下去。他堂堂七尺男儿,干过烧杀抢掠,可没碰过这么毒的玩意儿。一时间拿起刀就把小蝎子敲下去,而小蝎子像是有灵性一般,躲着他的刀,寻了个地方,又蛰下去了。 这么一回回下来,敲不下一只蝎子,反而被蛰了更多地方。“可恶,臭婆娘,耍得什么阴招?” 拂以对五毒和蛊虫,本觉得是厌恶至极,可最后为了生存,她不但开始养蛊虫,还养起了蝎子。霁初一开始是没打算把驭兽教给她的,只是想打发打发她,没想到她悟性快,甚至不需要媒介就能控制五毒猛兽。 她的思绪飘忽着,蝎子越来越多,密密麻麻的,紧接着开始啃咬起男子,男子痛得哭了出来。 “姑奶奶,饶命,我......”他一张嘴,蝎子跑了进去,她眼睛都不眨一下,不过一刻钟,一个大活人被啃得干干净净,连骨头渣渣都没留下,只留下一股血腥味。 她把几只蝎子收入瓶子里封起,走出巷子,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第一百零四章 淮使 第二天镇长家的公子,府中与男子翻云覆雨之事,整个丘镇传得沸沸扬扬,而那男子正是成日与他混在一起的葛元堂。人都说这读书人高尚,品级不同,谁知背后反做得这等腌脏事。其妻田氏又哭又闹,府上撒泼,出了此事,镇长更是恨不得把这儿子逐出家门,若不是夫人跪拦着,早就与他断了关系。 而安排了此事的罪魁祸首,已经备完物资出发离开丘镇了。 人心若是向善,自有善报得之,若是向恶,恶果自食,人不为之。 梁京。 苍梁二国休战半月,淮国派遣使者入京,带来淮国的古玩和珍禽玉兽——黑狐。那黑狐毛色鲜亮,尾巴上还带有一块白毛。缩在一起时,小得像猫儿一般。 皇后一见那黑狐,便讨厌的紧,她平日最不喜这些带毛的东西,怎奈太后倒是喜欢,它谁也不亲,就亲太后。除了如今最受宠的小皇子承修外,这狐狸就成了太后的新宠。 淮国五皇子宗政远出使梁国,本想见见传说中智勇多谋的七皇子,没想到七皇子还在回京路上。 接待之事,交给了晋阳王,外使一行人安排到了驿馆。马车出游时,他就在车里看着外头,市集热闹,大大小小的客栈、酒馆、杂铺都非常热闹。“梁京到底是有人才,边境有猛将镇守,才换来这么一处净土。” “殿下,晋阳王似乎已经到茶馆了。” “嗯。”他正要放车帘,见一府邸,丹楹刻桷,画栋飞甍,牌匾上的刚劲有力的四字:景棣王府。 他饶有兴致,“我听说这梁国的景棣王府,不问世事。景棣王早退了朝中之事,几年前王妃去后,就一直待在龙潭寺,时至今日。” “如殿下所言,如今景棣王府便是靠着云世子一人撑着,只是这云世子体弱多病,也不知能撑到何时。” 光是门口看,都这般精巧的地方,里头定别有洞天。若这这么大一个府邸都倒了,那梁国的内乱也不远了。宗政远敲敲烟斗,斗身细且长,用的是上好的实木所制。他吸了一口,口中吐出白色的烟雾,弥漫在车厢里,有一种颓靡的味道。 淮国,一个盛产烟草的国度,成年的贵族和皇族手上,必会有一个烟斗,他们会装饰烟斗,用极好的材料来打造,以此来彰显身份。但其他各国并不大接受烟的味道,像梁国,余家的贸易也带了不少烟斗回来,但销量并不好。一是烟斗昂贵,普通的平民百姓买不起;二则是买的起的皇家贵族,不爱烟味,这就造成了烟斗卖不出去,能买下的,多是一些商人、地主和财主。因此淮国盛行这么多年的烟斗,也未能打出国外。 到地了,他灭了烟,下马车。 这茶馆极静,引路的侍女走路也不发出一点声音,每个包厢都相距一定距离,互不相扰。推开那扇木门,晋阳王坐在蒲团上,手上还下着一盘棋,点的香在静静燃烧着。见他进来,也不多话,只做了个手势请他坐下。 “王爷好雅兴,本以为会带本殿夜游梁京城,不想,却是来这等高雅的地方。”宗政远口中的夜游梁京,自然是说带他去烟花之地走走。 “近来天气炎热,本王想殿下不会想到那些人群多聚的地方,便自作主张,选了此地。”这么一会儿,他已经收好了方才那盘棋,示意道:“五殿下便和本王一起下个棋如何?” “既然来了,那便下一会儿吧。”他拿起黑子,便落了盘。 “这七皇子都要回来了,王爷怎么还这般悠闲?”他把玩着棋子,抛上去,又接住它,再抛,再接。 “七弟要回来是好事,本王自当是悠闲。” 两人下了一会儿,晋阳王状似无意道:“五殿下对我们淮国,有何看法?” “贵国地大物广,是个好生活的地方。只可惜,略有不善之处。” “不善?” “太子沉溺女子,皇上护着太子,朝中对太子怨声不浅。” 这宗政远看似玩世不恭,却对淮国的局势看得透彻。“王爷想取而代之,可不容易。”他似笑非笑,“当年治水王爷没做好,没过多久,水患卷土重来,还得沈家公子去三年,平心而论,王爷这人心也失了不少啊。” 晋阳王微微眯眼,“五殿下是觉得本王没那本事?” “本殿觉得如何可没用,你们梁国百姓觉得如何才有用啊。”他吃了三颗白子,放到棋盘边,“来。” 两人对弈时,他落了子,就泡上茶,“太子无道,难道本王还能比他更无道?” 前两回所见是没察觉,如今再看,这晋阳王的肚子不大,胃口倒是挺大的。“本殿只一言:王爷不如好好防着七皇子?” 他沉声,“他归于太子麾下,对他,便是对太子。” 宗政远只笑不语,将话题移开。他是不知这晋阳王对太子的不满究竟有多大,可不管有多大,都与他无关,来了梁国,尽了他的职责便是。 他抿了一口,茶香四溢,口有回甘,“好茶。” “这几日,五殿下若有什么事,便知会本王便是。”皇上把此事交给他,他自然要妥善办到底,只是想与这宗政远打好关系,并非这般容易。 军营。 他们驻扎在野外,夜晚野兽的嚎叫声,有些可怕,而这支军队,早已习惯了。 “七殿下,淮国来使,已经到京了。”诸琛看着飞鸽带来的消息,转头告诉了他。 “淮国来了谁?”这仗才打完,淮国就来示好了?可真是墙头草。 “五皇子宗政远。” 火光映在他脸上,桃花眼中映入跳动的火苗。“来了个麻烦。” 诸琛挑着柴,加入火堆,“我记得宗政远在宫门杀佞臣一事,还曾轰动一时,各国皆晓。” 那年的宗政远才弱冠,临州灾害频繁,淮国皇帝拨款二十万两赈灾,而临州巡抚克扣下赈灾的十万两白银,五皇子任监察,查处此事。 将所有查出的证据,扔在他面前,在宫门前将其斩首,并把头颅挂在城门,以警示那些贪污受贿的官员。他越过了收押牢狱,越过了判罪,直接就是斩首。 因为此事,淮国很多官员都战战兢兢,不敢越界。 就是这么个人,来了梁国。 第一百零五章 道士 天至九月,本说的一个月行程,拖成了一个月才走了一半的路。 拂以开始怀疑清斋骗她,而他却一脸正色,没有半点说谎的迹象。 “再不到,我可得成黑炭了。”几日没洗澡,身上也很不舒服。 “快了,今日能到横城。” 两人说着,就见到在树林中露出了半个城墙的横城,巨大的城墙上,一列士兵镇守,横城的旗帜,在空中随风而扬,朱红色的城门在风雨的洗礼和战争的摧残下,留下了参差的痕迹。 “这横城比起抚乡和丘镇,应该大得多了吧。”因刺眼的阳光,她微微眯眼。 “横城有很多江湖人士在此处比武,出横城一条路通密州,一条路则通玉狎关,密州是继梁京外最繁华之地,多有交易买卖,有些妖族和鬼族也会在密州,他们隐匿身形,形如凡人。玉狎关则阻断苍国与横城的要隘,玉狎关山势险要,苍人难破,因而总在天沙望频频骚扰。” “沈相公知道的倒是不少,想来平日里书没少看。” “我只看兵书,那些人情地貌,不过是听战友所言。”要说书看得多,定不能漏掉诸琛,平日一谈起地图上哪个地方,他都能侃侃而谈,肚子里还真有不少墨水。 “那战友可曾告诉沈相公,这横城的故事?” 这也是她前世从书中所见,梁国才建时,国库空缺,那时还没有收复到天沙望,横城便是梁国的边境,此时的苍国收服不少鬼族士兵,建立一支鬼族的军队,便来攻打横城。初代景棣王领兵至横城,对抗鬼族军队。然而鬼族本就比人更加健壮,这仗打了足足三个月,横城粮草已尽,士兵无力打仗,又没有粮草支援,已经是穷途末路。 横城若被打掉,就到密州,直逼梁京。 于是,景棣王选择了最无可奈何的办法,老人、女人,都关起来,每日都杀掉一部分,作为军粮,以此支撑士兵。 最开始,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吃的是人肉,饥饿和困顿已经让他们失去理智,他们无暇顾及,那芳香四溢的肉究竟从何而来。后来知道的时候,已经吃了好几日,他们变得疯狂。一方面是吃人的罪恶感,一方面是守国守家。 能胜利的人,必是舍弃了他们情感。 最终将苍人打撤横城。 谁能想到,如此繁华的一个城镇,承载的是那般惨痛的过去。 “我不会让梁国,陷入这般境地。”这是他听完唯一的回答,在那时候的境地下,他可能会做出跟初代景棣王一样的选择,守不住国,又谈何家? “我想也是。”她信他,上一世她命绝之时,他为梁国征战,赢得大大小小的战役,威武大将军,名副其实。 正如清斋所说,横城的江湖人甚多,每走一段都能看见几个江湖人白衣袂袂,背剑行走;又或是身着道袍,手握八卦玄盘;又或是华衣素锦,腰间佩着短剑。 横城的妇人坐轿出行,官员出门,身旁多人簇拥,未出阁的少女佩戴面纱,成衣店里挑衣娇笑,过街商贩的吆喝着,招引生意。茶摊的老板娘,挥着帕子,让过路的客人落脚喝个茶。 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流,却不注意身旁的人,路过的人正要撞到她,一只大手却将她搂过,护住了她。 她抬头时,他正也看着她。还是他先移开眼,“此处人多,不要走丢了。” 放开她,就顺势牵住了她的手。 清斋的体温高,手上常握剑,磨了不少茧子,握着又糙又疼。 她挣扎了两下,挣扎不开,就随他去了。 这横城的繁华,是他们走了三个酒馆都没有一张桌子能吃顿饭的程度。到第四家酒馆,刚好才收拾了个位置出来,二人才坐上桌,却见隔壁一桌,正是在路上见过的道士。 三个道士,一个四十来岁的道士,一手握八卦玄盘,一手拿着拂尘,留着八撇小胡子,小眼睛中闪着精明的光。身旁的女子和男子,似乎也就二十来岁,女子的发丝用白玉簪束起,眉若轻烟,杏眸流光,唇若点樱,眉间一颗红朱砂,白蓝的道袍,给她多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 另一个男子目光清朗,剑眉斜飞,器宇轩昂,在三人之中,倒是话多的一人。 他们二人才刚坐下,那道士便看了一眼玄盘,目光落到拂以身上,其他二人也把目光看向他们。拂以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不适合在客栈酒馆这些地方吃饭,虽然魏宏义的事,一部分是她挑起的,但到这横城,吃个饭还要受他人目光的洗礼,实在令人心情不快。 清斋淡淡看了他们一眼,将剑放到桌上。 男子的目光与他相汇,勾唇笑笑。 拂以不知,但清斋是知道,南巫出现在江湖上,并通缉她。若是有人要伤她性命,自得问过他的剑同不同意。 “不知两位从何而来?看着也不像是江湖人士。”是那男子先来搭话。他们自然不像江湖人士,穿着朴素,这一身新衣服还是在丘镇买下的,怎么看都像是乡下人进城。“我们从丘镇而来,也想问问道长从何而来?怎么就到了这横城?” “丘镇?”可这二人给人的感觉,也不像是小镇里的普通人,特别是那脸上带疤的男子,看起来沉默少言,可身上戮气很重,那剑下怕是丧命过不少人。“可是要来这横城游览?” “道长还未回答小女的问题呢。”正逢小二上了菜,两人四个菜,清斋吃得多,也不浪费。一盘蒸蛋,一盘山鸡丁儿、一盘龙须菜再来个三丝汤。 她把蒸蛋上的葱花儿,一点点挑起来,全都挑到他碗里。她挑食,他却半点不挑,她放进碗里的都吃。 这二人关系不一般,安祁涣看了一眼老道,老道看向女子,给了眼神。 拂以终于挑完了葱花,夹了块山鸡丁,还没入口,女子拔剑而起,剑光袭来,清斋的剑将她挡下,武器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山鸡丁儿悠悠放入口中,仿佛身旁的斗争与她无干。 旁边的食客都傻了,除了几桌江湖人士留下来看热闹,其他人留了饭钱,跑得没影了。 “不知道长为何不明不白就动刀子了。”既然麻烦找上门,也只能应对了。 第一百零六章 道士2 女子的力气上比不过清斋,收了刀,又向她刺去。清斋剑锋一转,险些打掉她的剑,道姑后退两步,道长给拦住了她。 老道笑,“自是要看看姑娘是人是妖。” “谁都看得出我一个弱女子,怎么就让道长怀疑是妖了?我这么一桌饭菜都还没吃上,你们就这么折腾小女?你们门派莫不是自己吃饱了,就不用管别人了?”她还顺便给清斋盛了汤, “倒不是我们对姑娘不利,只是姑娘若是妖,自然不能放任不管。贫道的八卦盘从未出错过,姑娘并非此世之人,若不是妖,又从何说起?” 用膳的动作微顿,“那就要请老道放心了,小女是人非妖,道长们若当真要维护这世间安宁,怎么不到风云二国除妖,反到这欺负好人?”她把碗推到清斋面前,“坐。” 自始至终,都没有将他们多当一回事。 其他桌几个江湖人坐在那,开口,“老道,就算那姑娘是个妖,既不作恶,你又管她作甚?莫非你们茅山收不得恶妖,到这外头就遇妖收妖?” “姑娘可能证明自己不是妖?”安祁涣开口。 “嗯?”她惊讶的眼神看了他好一会儿,哈哈大笑起来。“道长这话真是奇怪,小女是个普通人,这还要如何证明?” “我们自有法子。”他掏出一个手掌长的瓶子,“这之中放的是显神水,姑娘若是个人,照下去,自然会有影,若是个妖,只会映出原型,姑娘可愿一试?” 这道士看来是不肯放过她,那八卦盘既能照出她并非这世的人,那这显神水照了,恐怕是真要被当成妖怪了。 正当气氛僵持着,清斋开口了,“我夫妇二人不过来此地用膳,道长莫要欺人太甚。我娘子岂会是妖?即便我娘子是妖,又与你们何干?我们二人又不曾作恶,却要被你们当成妖怪。这是哪来的道理?”他目光冰冷,像是要穿透他们,“你们要查便查了,我们又颜面何在?今日我便放话于此,万不会随了你们心意。” 安祁涣讪笑,“公子,莫要误会,是妖我们也不会随意除妖。” “那就莫怪我们不客气了。”沉默已久的叶依兰开口。 “你们茅山派的道士,还真是尽责,成日只知追着妖,人夫妇来酒楼用个饭,还带让你们查面目?”窗边那桌的白衣秀士摇着扇子,嘲讽道,“倒是活久见得多。” “这是我们茅山的事,旁人莫要多嘴。”叶依兰最听不得有人说自己门派的不是。 “就你们欺负得别人,还不得人说说理?”秀士对面坐的姑娘笑道,“横城临密州,这外头也有不少妖吧,你们这一只只找,可不知能找到猴年马月。” 这道姑脸色越臭,老道终归是见识多广,见情况如此,不再强求,“两位多有得罪,此前有封印破除,有只妖怪逃了出来,她幻化的法术可以假乱真,我们便是出来寻那只妖,我等也只是怕出了事,就来不及了。” “既然如此,小女再计较,不就显得小气量了?”她叹了口气,站起身,向周围看了一圈,欠欠身,“多谢各位为小女夫妇说了公道话。” “小娘子不必多礼,此事本就是无礼。” 叶依兰皱紧眉头,握紧剑,走了出去。 “诶,师姐!”安祁涣追了出去。 老道捋着胡子,“多有得罪了。”随即跟上去。 三人出了酒楼,叶依兰冷声道,“师叔,那女子分明有异样,若是那妖怪所化......” “依兰啊,莫要让仇恨冲昏了头,你若想报仇,就得沉住气。我们也已算过了,那妖已经在梁国,我们慢慢寻便是,只是这小娘子确实没有任何点妖气。”可为何八卦盘会有异象呢? 如若不是此世之人,那女子又是从何而来? “师姐,莫要担心,我会帮你的,定会寻到那妖怪。”安祁涣许下承诺。 她沉默的移开视线。 这回碰上道士的事,直接拉低了拂以对茅山派的道士印象,还有她感觉...沈清斋确实是个硬汉子。 横城再街市繁华,由于印象不好,二人也只待了一天,随后就向密州出发。 穿过密州再行几日,就能回到京城了。一时间她心中竟有些复杂,前世她一生也没出过几次远门,最远也没出过梁国,如今,却是久别故里,再归故里,也不知如何倾诉这份心绪。 “害怕么?”他虽心思不细腻,但也看得出,越临近梁京,她的叹息越多。 “京城里的人,怕是都觉得我已死。” “你的位置还在,国公府也没有为你办过丧事,世伯他们都相信你还活着。” 一股酸涩涌上鼻子,她吸了口气,转了话题,“沈相公拖了这么久还没回京,怕是军队都已经到京了,待你回去,犒劳三军的宴席,怕是都已经结束了。” “结束便结束了,你若再出什么事,怕是才会让我记一辈子。” 沈清斋啊沈清斋,我温拂以何德何能?随我一路北行归京?得你如此纪念? 他把兔腿烤好,递给她,从在抚乡落脚后,他就买了些调味品带着,这么几日吃着野味,倒也没吃腻。 “沈相公。” “嗯?”他转动着兔肉,听她的下文。 “一路多谢。” 他看向她,垂下眼,“我更喜欢你以前那般叫我。” “可我已经叫不出口了。” 再抬眸时,他面色认真,“我会等到你叫出口。” 拂以不知,她若说出五年前都是因为宫靖白,她才会被霁初带走,他会不会有什么改变。但她知道他们二人在边境同待两年,既然他会入宫靖白麾下,一定是选定了这条的道路,愿奉他为皇。 这兜兜转转,事情还是按照上世在走着,她都已经在宫靖白手中吃过那么多亏了,怎么还翻在他手里了? 路行三日到达密州,到时已经入夜,华灯初上,坊肆林立,街巷纵横,高阁耸立,满城灯火通明,好似她曾看过梁京的景象,只是与那时的心绪,大有不同。 “今夜的月亮好圆。” “明日便是中秋了。” 她还漂泊在外,心中难免有几分凄苦。 他突然拉起她的手,“我在外数年,不曾归京,既然你我都回不去,就一起过吧。” 拂以笑道,“那你可得好好谢我,还能同你这孤家寡人的一同过中秋。” 第一百零七章 凯旋 大梁德释帝二十三年,秋,七皇子打退苍国兵马,率兵回京,那日正逢中秋,城门口相迎的百姓一路排到了晋阳王府口。 馨盈被热闹哄哄的气氛吵醒,问,“这外头是在吵些什么?” “回王妃,七皇子带兵入城了,外头都是去迎接的百姓。” “已经两年了啊。”本是在城中的皇子,竟选择去边境打仗,当真是个不容易的选择,馨盈心中对他还有几分敬佩。 “王妃,今日七皇子归来,宫中定会开宴,娘娘可要好好打扮一番,不能丢了王爷的脸。”紫嬷嬷适时走进,手上还拿了两套新衣服,“丽妃娘娘命人给王妃做的新衣已经到了,王妃待会儿就试试吧。” 只要紫嬷嬷在这,她就感觉自己完全是被丽妃控制着。她叹了口气,“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那时候,她为何会选择成亲呢? 丞相府。 “小蝶,这件衣裳可好看?”她试了数十条衣裙,总觉得不满意,今日是七殿下回来的日子,在这种重要的日子里,她定要打扮得好看去见他。 “小姐穿什么都好看。”婢女讨好的说道,她知道自家小姐一心痴迷于七皇子,即使他这两年都没有在京城,小姐却还是一心扑在他身上了。事实证明,小姐看人都不会错的,七皇子此番回来,定能承担大任。 “就知道糊弄我。”傅辞绯蹬蹬脚,“殿下若觉得不好看,我就找你算账。” “在七殿下眼里,小姐一定会是最美的啊。”这么两年,他们二人一直都在通书信,这通的书信都能有一箩筐了,小姐珍视的将它们收藏起来,这都是因为,对方是七殿下。 她娇羞的笑了,眼中是势在必得的光,“小蝶,我一定要跟七殿下成亲,成为他的正妃。”她要让她的男人,得到他最想要的东西。 只有她,才配得上他。 同一个时间,东宫,晚宁苑。 得知消息的一刻,她的眼泪就滚落下来,“他当真回来了?” “娘娘,七殿下真的回来了。”棉湘遣退了其他宫女,跪在她面前。“今日就能入城。” 她捂着脸,低声哭了起来。他终于...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两年前的离别,她第一次那般卑微的喊着他,不要走。 可他心中不止有儿女私情,还有这天下。 她夜夜睡在一个不爱的男人身边,以色事人,在太子耳边说着他的好话,就为了降低太子对他的防备,太子有什么动向,她也会写信告诉他。若不是等着他几个月的一条回音,她早就没有撑下去的力量了,她想见他,可她又见不到他,相思成疾,折磨得她难以入眠。 现在,那个男人终于要回来了。 申时,城门打开,镇守边境的军队入城,队伍的前行兵,高举着梁国的旗帜,走进城来,队伍很长,走了一段才渐渐看到人,身着银色战甲的男子,手握缰绳,在阳光下微微眯起那双桃花眼,对这两旁百姓的欢呼,薄唇微启,声音低沉有力:“战争结束了。” “七殿下!!!” “七殿下!” 不知是谁先开始叫起他,整条道都回荡着呼唤他的声音。 诸琛跟在他身后,掏掏耳朵,这七殿下善于把控人心,一战功成得民心,回京后,连皇上都无法再随心忽视他的地位了。 他这是在告诉梁京,他——宫靖白回来了。 这街上的热闹,国公府自然也听得一清二楚,温夫人抱起那准备跑到门口的孩子,“逸儿,东西都不吃,想跑到哪儿去?” 那孩子目光澄澈,脸圆滚滚的,就长了几颗牙,含糊不清的喊着,“祖母,外面、玩。” 温夫人慈爱的看着他,“外面人多,丢了就找不回来了,我们在府里玩。” “小少爷,我们回去吧。”君兰一直跟着他,一跟他说话,就会笑起来。 “我的心肝儿,在哪呢?”老太太到处找着她的曾孙,见他在这,忙过来,摸着他的小脸,“怎么跑这儿来了,来,跟曾祖母回院子里去。” 他摇摇头,发而扑到温夫人脚边。 老太太还是软着语气,伸手要牵他。“逸儿,来。” “娘,还是让我抱吧。”温夫人抱起他,“走,我们去曾祖母的院子里。” 这下老太太才高兴了,走在温夫人身边,握着曾孙的小手,“逸儿啊,曾祖母院子里准备了可多好吃的,就等你过去呢。” 自从临渊和阿荼的孩子出生后,就霸占了温家的所有宠爱,他的到来,改变了因失去小姐的沉痛气氛,人不能总沉溺在过去的苦痛之中。 孩子的名字,是国公取的——谨逸,谨言慎行,超逸绝伦。 又是一年中秋,小姐又会在何处,有谁相伴么?君兰回想起拂以,红了眼眶。 百姓的迎接队伍,一直到将那战将送入宫中,才渐渐散了。 两年未归的宫城,还是他离开前的模样。他行走在宫道上,那是去向御书房的道路,他儿时曾在这里走过,从通州回来后,也没有去过御书房。 而诸琛跟在他身后,打量着这个宫城。 郝公公早在路边等着他了,见他过来,立即行礼,“参见七殿下。”这态度可比以前恭敬多了。 他微微眯眼,将他扶起,“公公怎么这般多礼?” “殿下如今今非昔比了,可是我们梁国的大英雄,老奴敬佩都来不及,岂敢无礼?” 这混在宫中的人,说起奉承的话倒是一套一套的。 “连公公都这般,本殿倒是都不习惯了。” “这位......”郝公公想了想,“不知是哪位大人的......” “国子监诸大人的次子。”他非常自觉的自报家门了,看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他怀疑他根本就没想起来。“七殿下请,皇上已经在御书房等着了。” 他走进御书房,诸琛跟在他身后,随着他跪了下来。“儿臣见过父皇。” “草民见过皇上。” 皇帝眼皮子一抬,“起来吧。” 两人谢过站起身,又听他道,“这两年镇守边境,辛苦你们了。” “既是为保家卫国,又何谈辛苦?”这几年,这贵为天子的男人,也老了不少,这岁月才是对所有人一视同仁。 “你可就是诸琛?听我儿的消息,你在边境不少出谋划策。” 第一百零八章 中秋宴 “草民也只是想了什么,便说什么,真正做判断的,却是七殿下。” “自然边境将士都功不可没。”他淡淡道,一句话,就将宫靖白的努力一笔带过,甚至连慰劳的话半句没有。 “沈家那小子怎么没过来?” 这清斋在皇上眼里头,地位可比七殿下还要重啊,明明自己的儿子就在此处他却漠不关心,反倒惦记着别人。 宫靖白道,“他有急事便先行归京,今日未见,怕是还在归京的路上。” “既是如此,犒劳三军之宴,便待他回来再办吧。” 此战,沈清斋功不可没,他浴血而战,奋勇杀敌,一杀了苍军副将,二杀苍军鬼将,排兵布阵,虽不及沈老将军,可也有自己的一套,可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是。” 诸琛见他脸上没有半点不悦,心下不禁感慨,这七皇子也是心胸宽宏之人。要换了别人,怕早得将清斋视为眼中钉了。 这皇上问了一句,他们便答一句,不多时,就让诸琛退下,留下七皇子。 “老七,你已二十有三,在你这年纪,你皇兄早已立妃,如今你也该要娶正妃了。”顿了会儿,“朕已经让皇后挑人来参加今夜的中秋宴,你若是有中意的姑娘,若是合适,朕就为你赐婚。” 真是老狐狸,定是心中已经给他定下了,才会开这个口。他就算守护疆域,胜仗归来,在他眼中,也不过是理所当然罢了。 “儿臣全凭父皇旨意。”他拱拱手。 皇帝这才笑了,“好,朕定会为你找个温柔贤淑的正妃。” “谢父皇。” 皇家人情淡薄,父子二人戴着面具,正要看哪一方先脱下面具,露出恶脸,谁便先输了。 到中秋宴,在皇后的挑选之下,被选上的各家千金,使出浑身的招数打扮自己,就为了让七皇子见到,能留下个好印象。 这之中的人,不缺少傅辞绯。她知道这中秋宴背后的目的,更是知道,光芒万丈归来的七皇子,有不少人虎视眈眈。 不仅是各家千金,各位大人也想见见七皇子。 七皇子的性子,比起朝中其他皇子,更是像极了皇上年轻时候的模样,刚硬,睿智。 若不是没有任何背景,想来在朝中,定是能占据一席之地。 这中秋宴,宗政远自然也受到了邀请,到了梁国,这名声在外的七皇子,若不见一面,岂不是可惜? 平日里这种宫宴秦幼薇是万不会来的。一是身份不够,二是都面对着一群谄老头子,有什么乐趣? 今日却是央求了太子,缠了他两日,让他带她和女儿玲沫去了中秋宴。她的出现让太子妃恨得牙痒痒的,心想着这狐媚子,当这是什么地方,还敢过来? 即便她生下了男孩,却也改变不了太子被那妖精迷得团团转的事实。 “皇上驾到,太后驾到。”太监拖长了的声音,让殿中的人纷纷站起身行礼。“参见皇上,参见太后娘娘。” 待二人走过这长道,跨开步子,走上楼梯再坐上高位,皇帝才道,“平身。” “谢皇上。” 太后正坐在皇帝身旁,怀中还抱着一只黑狐,精灵可爱,此时正蜷在她怀中,像是睡着了,却是精明的看着周围的情况。 像是注意到宗政远的目光,眼皮子又盖上了。 “......” 那年中秋宴,他不请自来,只为在京城之中谋得一处落脚。如今他再次归来,却已是梁国的功臣名将。世事变化无常,总有一种变化,是最出乎你的意料。 落座之后,歌舞起,上了菜。 “老七呢?” 皇帝一开口,倒让身边的人都慌了神,七皇子本是宫宴的主角,却到此时,还不见人影。 汐歌盈盈笑道,“陛下,七殿下才回都,正是要好好拾掇一番,才好来面圣呀。” 威严的面容在一瞬间,染上了柔和,“是该如此。” 倘若这是演戏,未免也太过真实。真实到让人以为,帝王家会有真情。 直到第二场歌舞毕,主角才姗姗来迟。 这青年俊美绝伦,身材挺拔,两年的征战也没让他变黑,这是多受得上天宠爱?那一头乌黑的发丝束起,剑眉下是一对细长的桃花眼,鼻子高挺,薄唇荡开一抹令人炫目的笑容。黑色的衣裳上,纹着金边花纹,“儿臣参见父皇、参见皇祖母、参见皇后娘娘。” 这一个个人喊过去,皇后听得心塞。虽然太子一再强调,这七皇子是自己人,但谁知道他出去了两年,回来有了这么大的名头?他若是有了异心也不奇怪。 “儿臣见过父皇。” “起来吧,老七,你迟了。”方才是看在夕贵妃的面上,如今他来了,他自然不能轻易放过他。 “儿臣此前转交了兵权,方才才来晚了,请父皇责罚。” “兵权?” 此言一出,宴上更是一片私语声。 七皇子派去行军之前,就已经定下了,带一部分兵马到边境平战,若是胜了,连同边境的兵马都归于他麾下。但回京之时,必定要将兵权转交回沈老将军之手。 原本此次行军,是要沈老将军出征,谁料老将军闪了腰,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七皇子倒成了临时抓的壮丁。 这般不平等的条例,他却照单全收了。以此证明着他的忠诚么? 要说七皇子没有半点好处,谁都不信。他没有兵权,但他收了不少人心。今日七皇子回都,不少百姓围在城门口,就为了见见这平乱的战神。还有一些,是他们的家人,就守在边境。七皇子此战,狠狠挫了苍国的锐气。 “平身,坐下吧。” “是。” 自从那个身影出现,傅辞绯的目光就一直紧紧跟随着他,渐渐变得痴迷。他去边境历战两年,回来曾经的容颜,而且变得更加俊美。 只是他好似没有注意到她一般,目光没跟她交汇过一次。 宗政远打量着他,看起来城府颇深,果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他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才落座,正与他目光相撞。宗政远眼中带着探究,他淡淡一笑。 两虎相望,互相猜测对方的实力。 这宫宴他才落座一会儿,皇后便道,“皇上,臣妾听说这禁军首领的妹妹,琴瑟双绝,今日中秋佳节,不如让她来奏一曲如何?” 第一百零九章 中秋宴2 “准。” 楚香涵被点到了名,走上前去,欠欠身,待宫人上了,她便坐下,“民女就先献丑了。” 琴弦一拨,潺潺如流水般的曲调流出,酒杯中荡起些许波澜,那桃花眼看着杯中倒影,在琴声中思绪渐远。 罢了,她起身来,周围已是一片赞叹,“这琴艺当真是厉害。” “楚小姐温婉动人,又琴艺高超,真乃佳人也。” 周围的夸赞,对楚香涵而言,是再熟悉不过的事情。对她而言,她既有才情,又有琴艺,没有人是她配不上的。 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七皇子,他坐在那喝着酒,没有任何反应。 “琴艺确实高超,赏。”短短一句话,就让她下去了。 楚香涵的出现,没有引起太大的波动,这让傅辞绯稍稍松了口气,没想到,皇后又换了个人,“那宋家四姑娘擅画,特别是擅人物画,连宫里的画师都被她的技艺折服,今日臣妾倒想看看,这位姑娘的技艺。” 宋笙没想到会突然被点到,站起身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在她身上。 “我...” 皇后命人上了笔墨纸砚,根本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今日是老七刚回来,你既擅画人,不如就画老七吧。” “是。”这就叫赶鸭子上架吧,她面对着他,拿起毛笔,落笔之时,就像换了一个人,动作干脆不拘泥。 不过一刻钟,一张人物画像,已经画出来了。 画上的人,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了他的神韵,特别是那双标志的桃花眼,极其相似。 宋笙道,“小女子不才,殿下若是不满意,还请见谅。” “本殿很满意。”宫靖白道,“既然宋姑娘为本殿画了,这幅画,可否就送给本殿了?” 她受宠若惊,“殿下若收下,自然是给殿下了。” “本殿平日对画也稍有研究,不过终归画不出宋姑娘这般模样。” 同时,傅辞绯的帕子都要被她的手指绞破了。这宋笙,怎么有脸在她面前,勾搭七殿下? “既然如此,下次你们二人倒能一起学学画。”皇后道。“可为这京城还能多一段佳话。” 不是佳话,而是想将他埋入烟灰之中,让他无法脱离他们的控制。 世人皆是残酷,为着一己之私,断送他人性命的,也不在少数,他又岂会怜悯他们,而不给自己一条生路?“承蒙娘娘吉言。” 国公低语道,“若是拂儿还在,也该是要许配人家的年纪了。” 临渊一怔,“是啊。” 这几年他们一直小心避开的话题,最后还是会在特殊的日子里重新想起,谁都没忘记,只是……不敢再提而已。 宴席到后半段,太后乏了便先回去休息,皇帝携夕贵妃回宫。这宴席紧张的气氛就放松了很多。 一时间觥筹交错,鼓乐齐鸣,一片歌舞升平之象。 各个官员开始挪了位相谈。 有些姑娘家就离了位,去寻自己认识的女眷说话了。 丽妃近日鲜少见到馨盈,自从她有了身,也不太唤她入宫,避免劳顿,近日倒是有了机会再教育教育她。“近日王爷都到了那侍妾屋里?” “是。” 这些侍妾,平日里玩玩就是了,可若是要让她们生下她的孙子,她是万万不愿的。“你可要记住了,你既已是王妃,别让那些女子骑到你头上去了。” 看来丽妃之前也是这么被紫嬷嬷带出来的吧,说的话都差不多。 “母妃教训的是。” 如今还有许多姑娘家才在找如意郎君,她却是在府里,紫嬷嬷管着,入了宫,又是丽妃来管着,全然没了自由,而夫君又不来她的院子,真是糟心得紧。 丽妃和皇后不亏是做了多年的死对头,她这边在教导媳妇,皇后那边也把媳妇叫出去教导了。“你这将来是要母仪天下的人,怎么连点度量都没有?太子如今不过是几个侍妾侧妃,到了日后,可是要坐拥后宫的,到那时候,你还要一个个对付过去不成?” 太子妃气道,“可都是因那狐媚子,太子才会被上奏沉**色。” 皇后蹙眉,“当初本宫让你当太子妃可不是让你这么折腾的,就算是被上奏,太子还是太子,既无大过,皇上就绝不会废太子。若是因为你的过错,让人抓了把柄……”她的语气渐冷,太子妃是知道皇后的手段,忙低头,“妾身明白。” 宗政远去如厕后回来,被那喧闹的气氛烦得紧,便在外头吹吹风,正逢傅辞绯追着宫靖白出来,就在他坐在外头的长椅上,本是这么路过便是,可他本着白来的八卦,不听白不听,便坐在那喂了会儿蚊子。 “殿下,终于回来了,辞绯等得好苦啊。” 一开场就是这么感天动地的么? “这两年来日日翘首以盼,正是为了等殿下归来。” 接下来,便是抱住对方的声音。 “小绯,本殿有何尝不是?边境之远,难解相思之苦。” 难道身后这出是久别的情人相见的戏码?这七皇子既早已有了意中人,在这出显而易见的选亲宴上,为何不直说? “皇上要为殿下选亲,殿下却任凭皇上决定,可是有了别的意中人?” 没错,这也是宗政远想知道的。 “自然不是,只是本殿一个不受宠的皇子,也唯独只能受父皇的摆布。”他的声音悲凉,“小绯,本殿的兵权已经交还给了沈将军,父皇也不待见本殿。至此,本殿又怎么能让你跟着本殿受苦?” 她的声音一下子就激动起来,“殿下就是这般看我?既已认定殿下,辞绯便不会轻易变心。殿下若是愿意,辞绯便向皇上请求赐婚。” “小绯,现在还不是时候。”他松开她,手指尖抚过她的脸颊,抚摸着她的脸,“你若信我,便再等一段时日。” 她咬着唇,“殿下。” “本殿既已许诺你,又岂会负你?” “辞绯自是信殿下的。” 宗政远在这树丛边后哑然,这七皇子哄女子的招数倒是一套一套的,也没用多少话,就让姑娘死心塌地的。 早说他方才的话里,有大部分真心,他是不信的,多就一点点,最多也就半个指甲盖吧。 看来他该重新审视这七皇子,该给他加一笔:滥情。 第一百一十章 游灯 在外相拥的人,一人没有察觉到,一人则是任他们看戏。周围一人隐匿了在听戏,还有一人,则用一双怨毒的眼神,注视他们二人。 宫中的中秋宴,开到了亥时,各个官员才带着女眷陆续散了。 今年沈将军抱恙没有过来,年轻时人在外头打仗,身体跟铁打的似的,回来几年,倒是弱了不少。 “明日再到沈府去看看,你世伯近来身子不大好。”国公叮嘱临渊,“清斋这孩子还未回来,他这心就一日放不下吧。” “既然已经打了胜仗,也没有受伤,那定会平安回来的。”他安慰道,“这个时候回去,逸儿怕是又要哭了。” “胡说,阿荼在他身边,他就睡得可沉了。”提起孙子,国公表情也柔和了不少,“回去吧。” 中秋之夜,也有坐在庭院里望月之人,皎洁的月光,洒下轻薄的光辉,打下了温柔的光。 他将药喝完,苦涩在喉咙中化开后,久久不散。 “世子,外头夜凉。” “今日月圆,若是不看看这月亮,岂不辜负这一阵美景?” 忠伯便不再言语,冯一回来,见二人一站一坐,在这外头赏月,虽是不想打破这一幕,却觉还是该说得清楚。“世子,有个消息。” “说。” “有人在横城见到了沈家公子沈清斋。他同行的女子,正是前段时日南巫出了江湖,发布通缉令的女子。” 他的眼神终于有些波动,直视他,“此话当真?” “属下不敢半点欺瞒。” 他已经见过了南巫发的通缉令,那画像上的女子看起来,与她有几分相似。 “如今人呢?” “按时间来算,现在应该到了密州。” “再等几日,世子便能确定,那究竟是不是温姑娘了。” 其实忠伯看来,这二人是不大相似的。可这沈家公子宁愿脱队跟一女子走了另一条道,若是没有猫腻,也很难令人信服。 何况,就算不是真的温姑娘,能让世子看清的话,也不是什么坏事。 密州,金秋的九月,桂花飘香。这里的中秋,办起了赏花灯。 在密州的江湖人士,他们则是办上了比武,拂以去凑了个热闹,发现这比武也不分男女,男男女女都在此,各显神通。 此前在横城的酒楼用膳时,拂以被茅山的道人缠上,最后帮他们说话的男女,竟也在此处。 与他们目光交汇时,他们明显认出来了,还回以一笑。 这大千世界,各方人物,有各方的活法。江湖人士自在逍遥,一道偶遇的缘分,也能让她记得久。 二人去了赌庄,那里的人一掷千金的豪赌,在输得一败涂地的时候,哭成了泪人。 “沈相公不玩?” “我一碰这些东西,都是输掉的份。” 她哑然,从路上种的金桂上,折了一支,“金桂象征是财富和地位之意,沈相公若是富贵了,还请记得:苟富贵勿相忘。” 桂花香味扑鼻而来,那一支上正好开了一丛小小的桂花。若不是这夜色醉人,那便是因眼前之人而醉。他拿着那支桂花,跟了她一路。惹得路人频频注目,他就像没看到一般。 巧的是二人在赏花灯猜灯谜上,都不在行,于是就跳了这步,买了花灯,到河边去放。 河岸两边站的都是放花灯的人,他们把愿望写在花瓣上,然后点了灯,就把花灯放出去了。河上一朵朵绽放的花,蕊心的火焰,照射出浅浅的光,成片的花灯就非常的漂亮,像是在火焰上盛开一朵朵妖娆之花,点亮了河畔。 那些花灯承载着他们的愿望,承载着他们的梦。跟着河水,顺流而去。飘到了未知之地。 关于愿望,她思索良久,最后却是就这么落了笔,纤细的手将花灯放入河中,河水浸湿了她的衣角。灯漂流在河上,清斋问她,许了什么愿望。 她笑道,“这愿望说出来,岂不是不灵了?” 那花灯,上是空白的,她没有许愿,这人生苦短,过了便过了。她重生一回,便是要让宫靖白受苦,那涌动的恨意,太重了,这里应该留下美好的愿望,只可惜她的愿望一点都不美好。 清斋道,“灵不灵,是看你做与不做。我许江山如画,国泰民安。可愿望,却不只是一个许愿能了得。” “你既不信神,为何又要在此许愿?”这岂不是相悖? “因为是个愿望,我虽不信神,可我信自己。” 沈清斋正气凛然又傲骨铮铮,一心扑在国家之事上,这度量,自不是她能比的。 “有沈相公守着,大梁自然会国泰民安。”她目送花灯越来越远,轻声道,“回去吧。” 她的侧颜平静如水,她不说话时,确是个安静的美女子。古人所云的,佳人也不过如此吧。 此后,每当回想起这年的中秋,清斋都会想起她的愿望,他许的不仅是国家,还有她。 ——平安渡难,相伴一世。 九月末,归京。 她一袭红衣,面带白纱,弯弯的杏眸,带着笑。出入城门的百姓来来往往,连他们聊着天的声音,她都觉得心安。吹来的风令她感觉,恍若梦境。久别归京,被带走到南巫,又受过多少的折磨,她放火烧了他们的落脚之地,又一路北上归京。这一路漫长的归途,终是到了尽头。 “我送你回国公府。” “算算时日,军队也早该回京,沈相公该是要先回将军府了,沈老将军会担心的。此行多谢,你我二人就此别过。” 她行了礼,红衣飘飘,就此离去。 他还在城门口,楼阁鼎立,人来络绎不绝,那抹红色渐渐隐没在往来的人群里。 回国公府的路是她所熟悉的,街道的变化不是很大的,就是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能清晰的记起走过的路。 国公府的牌匾似是换了新的,门口的两只石兽上还缠了红色的锦花。可是有了喜事? 可她不在,大哥已成亲,姐姐在宫中,这喜事又是从何而来? “小少爷,小少爷,别出去了,等等夫人可要找不着你了。” 君兰追着谨逸出来,拉着他的小手,这小少爷,成日就想着往外头跑,果然待在府里头也是闷了。 突见一女子就站在门口,红衣罗裙,面戴白色面纱,注视着他们。 君兰只觉女子有几分眼熟,带着谨逸,却是不敢随意上前搭话,只是拉着他回府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归见 那孩子还回头看她,对着君兰指了指她。 她见那孩子干净单纯,回想大哥夫妇成亲已有五年,有个孩子,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只一眼,她就认出了君兰,她还和以前一样,只是长开了,成大姑娘了。 归来无人认,拂以心中有些感伤,一时间竟没有勇气踏进去,不知何去何从。 良久,她转身离去。 一心想着回来,可最终,自己连面对的准备都没有。她害怕进去,早已没了她的容身之处。 落座在茶摊上,能听见隔壁桌子的人津津乐道,七皇子征战归来,重新上交兵权,近来的热闹,都是为了七皇子选妃。今天哪家千金又为了见七皇子,做了什么,闹了什么笑话。都成了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她抿紧唇,茶摊的老板娘帮她倒了茶,“姑娘是外地人?” “不,是京城人。” 老板娘惊讶道,“姑娘有些像外来人。” 在外头待久了,身上倒也没了京城的味。“我久别京城,也难怪你看不像。”她啜了口茶,“这京城可有什么趣事?” “要谈这京城的事,可多了去了。”又来了个客人,她先去倒杯茶,过来又坐下,压低了声,“这晋阳王府闹了些事儿,此前晋阳王重金买下千金楼的一个姑娘,成了侍妾安置在院里头,王妃有了身孕,这侍妾就时不时到王妃面前晃悠,险些让王妃滑了胎。” “晋阳王?”前世的晋阳王正是三皇子,那晋阳王妃……“这王妃是哪家姑娘?” “是余家的姑娘啊。” 果然,一切都在按照曾经发生的事情走,即使因为她的干涉,改变了一些事,可最主要的事情,却依旧没有变化。 馨盈已经怀了孩子,那离余高轩私贩兵器的日子被揭露也不远了。如果是这么算,余高轩早已开始走私了。“还有这宫里头的事啊,夕贵妃诞下的小皇子,在中秋之夜遭人祸害,到现在,还命在旦夕啊。” “!”姐姐已经平安生下孩子了? 这事情说到这,老板娘就静了下来,看看周围,“这些话可不是能乱传的,姑娘听这么些也就是了。” 她拿了点碎银,放在桌上,“这话说到一半了,若是不说下去,我心里可难受得紧。” 这老板娘眉开眼笑的收下碎银,这才同她道,“听说御医也无法,皇上连夜派人出宫,去了安济堂,把徐老给带进宫,这烧退了又起,根治不得,怕是在江湖上流传的什么邪门秘术。” 徐老一生正派,他的医术也是她亲眼见过的。连徐老都治不好的话,可见是相当棘手。 “皇上大发雷霆,在民间召集能人异士来给小皇子救治呢。” 话听至此,她大概有了方向。“多谢。” 是得进宫看看姐姐,看看她素未蒙面的小侄子了。可在此之前,她还该去见一个人。 虽已是秋季,可却还像是夏季。街上车水马龙,道上有马车行来,险些撞了在路上玩闹的孩童,她即时将那孩童拉回来。 “多谢姑娘。” “举手之劳。”妇人千恩万谢,教训了孩童一番,将他拉了回去。 马车里的人闻声,拉开车帘,只见一抹红色的身影,背对着他,目光掠过那一眼,正逢女子侧身,风吹起面纱的一角,他看到了半张脸。 “爷?”夜随见他目光锁在街上,不禁有些疑惑。 “险些以为是故人。”他落了车帘,平静道,“太子说了什么?” “太子处处挑爷的不是,怕是已经对爷起了戒心。” “就他那脑袋,也该起戒心了。”即便太子不想,皇后和傅丞相也该在他耳边煽风点火,为了摆平傅丞相那一道,他还得花几分心思同傅辞绯周旋。 那日中秋夜,他自然看到了秦幼薇,那场戏,是给她看的。她追他们二人出来,本是想同他说上话,不曾想却看到他抱着傅辞绯。 秦幼薇善妒,必然会从太子那下手,说上他的不是,暗地里又会打算对傅辞绯下手。 巧的是,傅辞绯善妒和心机,两者兼备。 他现在还没打算……这么快就跟傅辞绯绑死。这场婚事自然要慎重选择,才更有价值。 只是没想到,还多了一个看客——宗政远。 两人互不交集,却是相互打量对方的实力。看看彼此需要戒备多少。 不为敌也不为友。 景棣王府。 忠伯来开门时,像是早已预料到会有来客。看着她,有几份怀疑,“可是……温小姐?” “忠伯还记得拂以,拂以当真是荣幸。”她微微一笑,扯下了面纱。“我想见衡月。” 忠伯突然跪下,让她措手不及。“忠伯?” “五年前是我拦住世子,才害得姑娘被人带走。世子因此愧疚五年,日日派人寻找姑娘的踪迹。” “忠伯,你恨我么?” 他低着头,一言不发。 其实有些东西,这五年里,她早该想清楚了。她让人带口信给衡月时,衡月定察觉到之中的不对,可那日带去的暗卫有几人?冯一、慕十二、十三仅此三人。可见忠伯对他说了什么,或者说,世子还不到能掌管王府的年纪,对外虽称王府是由世子管事,可王府的大多事,却都是忠伯在管,包括——暗卫。 她算对了景棣王府暗卫的力量,算漏了,还有人要置她于死地。 衡月无欲无求,却是她的闯入,乱了他的心。在忠伯眼里,她大概是不该在的人。 “老奴是景棣王府的人,只为景棣王府的存亡办事。” “是么?”她淡淡道,“我也怪不得你,毕竟那时衡月也小,我也不能因自己而让他出了什么差池。”她话锋一转,“这五年,王爷都没有回来过么?” “王爷一直都在龙潭寺为王妃超度祈福。” 这超了五年,也该回来了。放自己儿子在此自生自灭,这王爷啊…… 到底是不喜这个儿子么? 跟着忠伯走过竹庭,那竹子四季常青,每日来时,都能让她感叹,自古竹为文人雅士争相赞颂之物,衡月爱竹,越是近他院子,竹子种得越多。 “世子,温姑娘到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面圣 门一下开了,她还来不及反应,他就抱了上来,紧紧将她抱在怀中。 以前比她还小的少年,现在却比她高了一个头不止,力气也比以前大得多了,他就像是要将她扣进怀里,抱得她要喘不过气。她拍拍他的背,努力让他放松下来。“衡月,我回来了。” 忠伯见状,默默退了下去,留他们二人在此。 “我一直在找你。”那声音像是只哑了声音的小兽,发出低吟。 “我知道。”曾被她认作是姑娘的少年,身子清瘦却有力道。他还会再长,长成男子汉。“所以我回来了。” 他的身上有竹香混杂着墨香,细嗅下来,感觉到要醉了。 他终于松开了她,才给了她机会打量他,曾经的小美人长开了,五官更为鲜明,鼻子高挺,轮廓棱角分明,那墨色的瞳孔中是凝视着她,化不开的温柔。“我不会再失去你了。” 她突有一种有儿初长成的感觉,怕是被他听了,还得笑她荒谬,她伸出手来,还得垫了脚尖,才能抚摸到他的脸颊,“衡月,真是长大了。” 他突然抓住她的手,目光渐深,“莫要把我再当小孩子了。” “可你就是小孩子。”她轻笑,“不叫姐姐了?” “再也不会叫了。”手上反倒握紧了她。以前她日日去安济堂晒黑了回来,帮人抓药熬药,把一双手都变得糙了,现在一摸,反倒如凝脂一般细滑。 再看她的脸,眉目间是有几分之前的影子,可看起来,又大有不同。“你的痣呢?”手指摩擦着她的右耳垂,他清楚的记得,她的右耳上有一颗痣,此刻却是白净一片,眉上也有一颗小小的痣,现在也干净了。 她拉下他的手,“我变得好看了?不好么?” 不是不好,只是…曾经温拂以的模样在一点点的磨灭掉。“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是我自己选择的。”为了换张可用的皮囊,不惜代价。她盈盈笑着,“衡月,我变了样子,可我还是我。难道你就以此不忍了么?”言下之意,正是不想让他再追究过去的事。 他自然也听出来了,可若是能这般洒脱,他就不会被困在过去苦苦挣扎不得,“是我的错。” “你若至于于此,日后,我可都不敢见你了。” 这话像是刺了他的心,他紧紧皱起眉,“你不见我,我就自己去见你,你拦得住自己不见我,可你挡不住我去见你。” “哈哈哈哈......”她大笑起来,他一直觉得,她与其他京城女子不同,她会随性而笑,不似她们那般遮遮掩掩,而是笑得畅快淋漓。“你这在王府里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当真会去找我?” “我只是不爱出去,并非出去不了。”他现在比她高了,看她竟是这般娇小。 “那你不愿叫我姐姐了,日后叫我什么?”打趣他,是一件有趣的事,至少能排解不少烦心。 他细想了一下,道,“之以。” “这又是为何?”她饶有兴趣,见他支吾一番,才道,“我的字,是亦之。” “......”所以正是他的字反过来? “你若是喜欢便叫吧。”她对这些事情一向宽容,别人唤她总要从‘拂’字下手,他倒是与众不同。 “之以、之以......”看来他倒是喜欢,连叫了好几回。 “衡月,有件事,我想拜托你。” “恩?” ...... 洛宸宫。 自承修日日高烧,退了还没消停下来,又开始发起烧,汐歌日日以泪洗面,皇上本是与她一同守着承修,太后却怕此病会传染,影响了龙体,便让禁了皇上再入洛宸宫。皇帝不听,她就以死要挟,这么几回下来,皇上也不来洛宸宫了,只是每日派了人过来,打听打听洛宸宫的消息。 这么一度,后宫都觉得夕贵妃势必要失宠了。 儿子染了病,太医院的人医治不得,连京城里有名的安济堂也医治不得。若是找不到法子,这么下去,小皇子迟早也会没命。 皇帝因此十分头疼,待郝公公禀告:“皇上,云世子求见。”他惊讶了,这一两年都不见得踏出过一次王府的人,也没召见,就入宫了,想来是有什么急事。 不仅皇帝惊讶,知道此事的人都在惊讶。 他们有些人,曾见过一次年少时的衡月,那时他如一株兰花,若是轻轻一折,都要断了。现在他生得高挑,棱角分明,面色沉静,无喜无悲,属一种少年老成,让人猜不透心思的模样。 “宣。” 他入殿,行了礼,“衡月参见皇上。” 身旁的红衣女子蒙着面纱,也随他行了礼。 皇上纳闷,“云世子,此番你进宫所为何事?” “衡月不过受人所托,当个引路人,引荐皇上。” 她向前一站,笑声如铃,将面纱摘下露出纤若凝脂的面孔,“拂以见过皇上。” “!”不仅周围伺候的宫女太监都愣了,连皇上本人都傻眼了。 拂以、温拂以,这是五年前国公府被掠走的那女儿的名字,五年之内消息全无,皇上派了飞骑卫去找,也没有消息,国公府派了人去找,也没有消息。还记得那段时间,京城上下都在寻找这么一个姑娘,而这姑娘时隔五年,竟然重现于此,还大大方方的站在皇上面前。 “你...当真是拂丫头?”他难以置信,那孩子被掠走时还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女,娇小玲珑,现在却已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了。 “拂以又岂敢在皇上面前造次?”那灵动的双眼,与他对上,“拂以今日入京,听说小皇子的事,便想进宫探望姐姐,只是拂以一人,必是过不了宫门那一关,便请云世子带我入宫。” 温拂以还活着的这消息,本身就是足够震惊人的事,再加上她还能找得动云世子,要知道要想见他出个门,等好几年都不一定看得到。 皇上毕竟是见识多的人,他很快就恢复原样,冷声道,“拂丫头,你既已知修儿染病之事,就莫要再去洛宸宫了,那里多个大夫守着,你去了也无用。” “拂以在各位大夫面前自然不敢造次,只是拂以得了一颗百毒解,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第一百一十三章 景棣王府 百毒解什么的,自然是她瞎编的,若是有这般便利的药,那么多炼毒药的江湖术士可要哭了。 只是皇上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深信不疑,立即将她派去洛宸宫。衡月本要随她同去,却被皇帝留下了。 “云世子,便与朕说说话吧。” “诺。” “你父王还在龙潭寺,已然是半出家了,这景棣王府的担子,就挑在你身上了。” “衡月目光短浅,身骨孱弱,只知守得一方土地。”他垂下眼。“皇上万岁,便是江山之幸,我景棣王府,也还能安然鼎立。” 这景棣王府不沾染世俗之事,一句话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你身在这京城,又岂能置身事外?”这宫城之中,潮起逐波,汹涌澎湃。这王府里头的东西,还能守多久呢? “衡月只求一片安稳,既不介入,安安稳稳度过此生。”不卑不亢,无欲无求。让他的试探,无处遁形。 “那你就不该有那些东西。”景棣王妃身怀云衡月时,景棣王还带着她四处求医,先前怀了两个孩子,可都没留下,云衡月是第三个。王妃遭人所害中毒已深,就算怀了孩子,孩子也只会被毒所侵蚀,最后成个死胎。 病入膏肓,药石无医。既救不了王妃,也救不了这个孩子。 所幸路上遇一道人赠玉,若要平安生下这个孩子,就要将那玉带在身上,护得母子平安。 那日王妃生下孩子,虽是身子骨孱弱,靠着药物吊着,可总归不是个死胎。 这事如果到这,也就罢了,云国皇帝听闻此事,派人至梁国查证,认出那玉是云国被窃国宝的孟寒玉,事已如此,便要来要回这块玉,景棣王为了这块玉,还曾云国的人打了起来,险些把事情上升了一个高度,最后为了不引发战争,还是将玉还给云国。 说来也奇怪,云国拿回了孟寒玉后,怪事接连,新月之夜嫔妃嗜血,太子围猎丧命,云国皇帝身子连日抱恙,国师一算,此事皆由那块孟寒玉而起。孟寒玉本是风国万虚枯林一大妖所有。云皇觊觎大妖的妖力已久,三番五次大妖,愿请贤入朝,却回回被拒。 风云二国虽多有妖族和鬼族在此,但也是举人、鬼为皇。一是妖族多因修行而隐匿于世,二是妖族寿命多长,人族寿命短暂,而鬼族也仅仅比人族多上二三十年。紫微星变,斗转星移,妖族无法成为永世之帝,这便是宿命。 虽无法为帝,却能为臣,这是风云二国代代相传下来的。因此,若是有闻名的大妖,自然要请君入朝,辅佐帝王,正是为了这盛世江山的千秋万代。 大妖不见踪迹,只留下一块神玉。云人将它带回国都,交给云皇,那时的孟寒玉被封在云国,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可这孟寒玉已沾染人息,认人为主,若让他人持有,也只能招致祸害。 所以这玉,又给送回来了。包括云国皇帝和国师在内,此事知晓的人,不过数十个,他们将消息封了下来,孟寒玉就放在了云衡月身边。以他的生息来压制孟寒玉。 除了这块孟寒玉,景棣王府最成为他心头刺的,是景棣王府的兵权。 初代景棣王战功显赫,始祖皇帝暗中给了他一部分兵权,用这份兵权来护佑国家安定,绝不能让乱臣贼子坐上皇位,在国家安定,战乱减少的情况下,这份兵权后来渐渐演化成了景棣王府的暗卫。 对于争权夺位,那份兵权太危险了,景棣王府若是掺杂于世事中,就该引起他的警惕了。 “罢了,你既已入宫,便留下用膳再走。” 他知道皇上话中的话,也只是装作不知。只道,“诺。” 景棣王府代代相传下来:怜悯苍生天下事,安能为国赴生死。 他自小受忠伯教导,养出了这么个凉薄的性子,不争不抢,无欲无求。 说是用膳,他也不过在御花园一行,等她回去罢了。梁国国风开明,就算是臣子也能进御花园,即使会碰上皇帝的妃子,行个礼也就过了。后妃见到男子避不相见,倒是不会发生。 那头有女子扑蝶而来,却是不见了蝶儿的踪迹,她左右探头,找不到一只蝴蝶。 却是透过细碎的树影,看到一青年坐在亭中,穿着玄色锦衣,衣上绣着精细的祥云纹,墨发束起,用一根玉钗别着,唇是浅浅的樱色,睫毛扫下淡影,正是翩翩公子佳如玉。 她的呼吸一窒,在顷刻,仿佛一切静止。 青年似是察觉她的存在,微微抬眸,那时她撞进他眼中,如蛛网上的猎物,再无法挣扎。 她逃开了,一时间,慌忙从他眼中逃离。 “世子,是淮国的珩安郡主。”忠伯也看到了她。 听闻珩安郡主伶牙俐齿,在淮国皇室受尽宠爱,此番五皇子宗政远前来,想来就是随他过来。 “她许久未与夕贵妃相见,想来会讲得久,我便在此等她。” “诺。” 郝公公随他出来,见他就在这坐下了,忙道,“世子,这御花园里头热,若是在这中了暑气,可如何是好?”今年的夏日很长暑气到了秋中还未消散,这秋天怕是没了,等冬天到来才会降温,云世子在这,可不能出半点闪失。 “宫里这锦雁馆,有不少公主皇子都去那吟诗作对,在那小憩一番,世子不如也去锦雁馆坐坐?” “多谢公公好意,衡月在此稍作休息便可。” 这郝公公对衡月深有好感,即便是身居高位,待人也一视同仁,对于在宫中见惯了谄媚讨喜的郝公公,这世子就像是朵清莲,出淤泥而不染。 见他执意要留在此,他便让几个太监,上了茶到亭子里,去取了着冰块来散热。 御花园的偶遇只是个开始,在少女心中种下种子,在后来的数年乃至数十年,生根发芽,拔地而起,迎天而上,长成参天大树。 洛宸宫。 念玖将药喂给承修,徐世秋和徐老,爷孙二人同周子初讨论着小皇子的病。 “怎么看都像苗域的药,来势汹汹,又迅猛无比。”周子初认真研究过了这病相,“晚辈对苗域之毒,不甚了解,还望前辈赐教。” 第一百一十四章 相见 这周子初态度端正,徐老也不藏私,徐世秋也在,徐老自然就倾囊相授,“这苗域的毒,是江湖上的双妪所制,她们年轻时候被男人所骗,跟他们出了苗域,险些被卖到青楼。回苗域后也不被族人所接受,她们为了报复那些男人,炼就多种毒药。多数都是让人无法一命呜呼,而且百般折磨,经历苦痛而死。” “好生残忍。”徐世秋不禁道。 “所以万不能得罪小人与女子。”徐老似乎深有体会。“再者,江湖上对她们所制之毒,也只解出了三种。老夫对江湖奇毒也了解不多,在解毒上,怕是不会有人比得过神医北望楚。” “但自青鸾山庄一事后,神医就没了踪迹,眼下又该如何去找?”他相当为难,徐世秋接话道,“便是找到了下落,神医未必能赶得及回来。” 小皇子这么反反复复,怕是在找到方法之前,身体会先接受不了。 承修方才才喝了药,热度稍微退了些,他的小手抓着汐歌,一句话也说不出。 见状,汐歌心疼得紧,开口道,“我儿的性命,请各位大夫用心,若是他有个差错,妾身也绝不独活。” 她毅然决然的态度,让他们心有余悸,他们自然是知道,那小皇子深受皇上宠爱,若是有个差池他们难辞其咎。 周子初心中像是被戳了一针,他知道这不仅仅是责任的问题,他既然为了性命,也要为了汐歌。 在他痛楚挣扎之际,外头进来了个宫女道,“贵妃娘娘,有位姑娘求见?” 此时已然是火烧眉毛,又有何人,敢来这触霉头? “让她走!” “可她是皇上派来的,说是能有医治小皇子的方子。” 三个大夫都竖起耳朵听着,方子?能解此毒的方子? 汐歌立即道,“快领她进来。” 于是,拂以在众目睽睽之下进来,先受到了屏风外三位大夫目光的洗礼,一开始,他们还没认出来,直到她开口,“徐老,徐大夫,好久不见。” “!”声音虽稍有不同,可徐老是不会听错的,这姑娘,可不就是在安济堂跑过堂的丫头? 徐世秋愣在原地,怎么也难以将眼前面如白玉,明眸皓齿的美人和曾经那灵动娇小的丫头联系在一起。 他听说过她被贼人掠走的消息,那时,他挣扎着要去寻她,遭到父亲和爷爷的反对,他以绝食威胁,最终出去了两个月。 可那两个月,他没有方向,没有头绪,盘缠用完了,就一路行医,为人救命,可他最终还是回来了,用了两个月,终于接受了他已经失去跟那丫头的联系,这个残酷的事实。 即使国公府没有发丧,可他觉得,或许她早就不在了。 从没想到会有一日,以这种方式再次相见。 他还是曾经的模样,她已经变得完全不认识了。 汐歌突然就从屏风后快步走出,目光出神的看着她,一时间有些恍惚,就像是做了一个梦。拂以笑道,“姐姐可是不认识我了?” 不认识?又岂会不认识呢?她走了过来,伸手抱住了她,也不管还有别人在,就抱着她哭了起来,“拂儿,拂儿……” 她一副伤脑筋的模样,还是轻拍着她的背。“姐姐,我回来了。” 她哭了很久,像是要将这几年的泪水都哭干似的,里头的承修听到了她的哭声,微弱的呼唤了声,“母妃。” 哭声戛然而止,拂以给她递了条帕子,“姐姐,有话等会儿再说,我先看看小皇子。” 她越过他们,走进里殿。承修的热度渐渐消退,方才徐老的药起了作用。 这种病况,拂以曾见过,在一个寻觅南巫踪迹的外族人身上。 那是他自己身上带的药,却被霁初用在他身上。 霁初当真是个极出色的人,不看他的性格的话。 他的医术和驭兽之术在南巫都是无人能及的,那外族人被用毒药,而南巫隐匿踪迹,正是不想让人发现,照理说,放任他这般死去就是了。霁初却是将此当成乐趣,以此打发无聊。 她坐到床边,承修已经烧得迷迷糊糊的了,她抓住他的小手,他就动了两下,睁开眼回握住她的手。那手也不过她的手心大,那是一个鲜活的小生命,她记得姐姐怀上承修的时候,她还为她把过脉,如今这孩子都长成这般大了。“姐姐和各位大夫请先出去吧。” 其他几个大夫本想看看,她究竟要用什么办法来治小皇子,没想到就先将他们打发出去了,而汐歌为了小皇子,自然就听她的,与他们一同出去,到了外室。 拂以取出一只蛊虫,扎破手,由它钻入自己体内,又将命蛊引出,扎承修的食指,让命蛊钻了进去。 拂以身上有一蛊,按霁初所言,那便是命蛊。 那时他救那外族人,她问他:“你觉得,你是个善人么?” 他像是听了什么笑话,“是善是恶,又如何?善恶不是自己断的,是他人断的。于他人有益,即为善,于他人有害,即为恶。我这人自私自利,他人怎么断,与我何干?” “……”霁初早不被世俗妄念所纠缠,她一俗人,却万万做不到此。 “阿丑,你心中不是早有了答案么?” “先生带我回来时,是怎么想的?”果然是因为,没有抓到北望楚而拿她来交差么? 霁初意味深长的笑着,“你可知,为何断心经亦称为绝命经?断心,意为断七情六欲。即便是入了佛门之人,也不能担保七情六欲皆断。可想要适蛊,想要蛊有所成,这是最快的办法。可北望楚为了把你调养成替死鬼,倒是用了不少法子,竟真让你成了化命之身,封进了断心经的命蛊,你便是他送南巫的一份大礼啊。” 这般下场便是他们口中的大礼,未免太过凄凉。 “除了北望楚的手段之外,难道...不是你命性凉薄?” 为何在此时,却忆起霁初的话?她闭上眼,抛却杂念,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为他施针。 她也不知该谢神医,让她学有所成,还是该恨神医,让她失去这五年,受南巫折磨。 第一百一十五章 合葬 她从内殿走出,汐歌已焦急不安的等了许久。见她出来,迎了上去,“拂儿,如何?” “待烧退下去便是,还请徐老开些安神补血的方子给小皇子服下。” 这方子开了,又有何用?徐老眯起眼,不知这丫头方才究竟是去做了什么。 “温姑娘,老夫可能进去看看小皇子?” “自然是可以。” 三人进去看承修,才发现方才那因发烧而焦躁的模样,已经消失了,如今身上还有些烫,而他已经睡过去了。 徐老深思,他行医多年,也没看清她究竟是用了什么招数。 “爷爷。”徐世秋抬起小皇子的手,让他看清手指上的孔,血就凝固在手指上,成了小小一点。 “这是......”他仔细观察着,周子初道,“我听闻江湖上有一南巫部族,以养蛊虫和五毒为生。眼下看,这倒是像用了蛊。” 内殿里的几个人在议论着,汐歌进来看了承修,见他安稳的睡着了,不禁松了口气。走出去,拂以正坐在那气定神闲的饮茶,她坐到她身边,问起了她这几年的遭遇。 “我被贼人掠走后,幸得一部族相救。便在部族留下,学习医术。”她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她不想让她担心她,即便是知道她受过多少痛苦,时间也回不去了,那不如就告诉他们一个好的结果。 “我都认不出你了,爹娘都很想你,大哥和大嫂生了个孩子,爹给他取名叫谨逸。方才你所见的,是承修。”她含泪握住她的手,“这么多年来,我都不信你死了,想着你只是贪玩,出去玩了,过一段时日就回来了。” “姐姐,可不要哭了。”她为她拭去泪水,“我这不是回来了么?这承修与姐姐生得还真像,看这眼睛嘴巴,一看就知道是姐姐生的。” 汐歌破涕为笑,“你啊你,就知道调皮,这性子倒是没变。”她拍拍她的手,“你可知道,云世子与你定亲之事?” “定亲?”她愣住,“什么定亲?” “你失踪几个月后,祖母就打算发丧,家里头都不同意,是云世子到府里,在长辈面前,定下亲事。你若平安归来,这亲事随时可退,你若出了什么差池,尸身便归于景棣王府,日后与云世子合葬。” 梁国自古有云,二人合葬,能共赴黄泉,一人在奈何桥边等,待另一人赴黄泉之时,二人携手共渡过奈何桥。 她闭上眼,心中一阵酸涩,衡月此举是为了留下她的位置,在她生死未卜之下,却去国公府提出合葬。 怎么会有这般傻的孩子? “我欠他的太多了。”他寻她五年之久,信她还活在这世上。 兴许他们二人之间,早有定数,上一世他派菀错护她一生,就算她是在宫中争宠,不惜嫁祸他人,扳倒皇后的毒妇,他大概知道她的所有事,却没有介入她的生活。 此时她介入他的生活,并没有给他带来幸福,反而让他背负着不该背负的痛楚。 两世,她都亏欠那少年,这债,让她如何还得? “拂儿,云世子是个好人,如今你平安归来,也已是可以成婚的年纪了。你若对他有意,便与他定下,若是无意,便把这门亲事给退了吧。”稍稍一顿,“外头都流传云世子活不过而立之年,即便如此,你们二人若成了亲,就算他不在了,景棣王府也得由你这世子妃来主事。” “姐姐,衡月于我就像是弟弟,我亏欠他的太多,万不能因权位而误了他,他该是要有更好的女子相配。”她沉声道。 汐歌在宫中待久了,又生下小皇子,想要握权的心思,她也不是不能理解,这宫里头是能将人的天真无邪,葬送干净的地方。 她自认不是什么好人,利用谁都可以,可衡月不行。 “不说此事了,这给小皇子下毒的人,姐姐可有眉目?” 她沉默片刻,“此事,晚上再同你商议。” 看样子这眉目还是有的。 徐老等人走出内殿,向拂以道,“老夫问出来,也不怕姑娘笑话,姑娘究竟是用了什么方子给小皇子解的毒?” “道有道法,其中的法子,恕拂以不能相告知,只是拂以绝不会伤害小皇子。” 徐老不愿沾染朝堂之事,从以前知道她是温家人,便断了她与徐世秋来往,此事便可知晓,可同时,他行医救人,又不看不起江湖上一些手段和术法。说出来,也不过是徒遭冷眼罢了。 既然她不愿说,他自然也强求不得,“罢了,只要小皇子无碍便是。” 他大概也能猜到,并非岐黄之术。 一个人的经历会将一人打造成不同的模样,他所见到的这丫头,可不是被救后,温馨成长的模样。 徐老开了药,几个人便先退下了,汐歌退了宫女,只留下念玖。 这才与拂以说起之前的事。 “中秋宴上,后妃只有我,皇后,丽妃三人前去,我将修儿留在宫中,让念玖看着,没想到这一看就看出了事。” 念玖道,“那日小皇子玩累了,便早早就休息。奴婢看着小皇子睡着,有宫女犯了错,便去教训了她,回来后,小皇子还睡得香。娘娘回来后才发现小皇子抱恙。” 小皇子这年纪,也不用眼巴巴跟着照顾了,能断定的是,确实是在他们在宫宴上出的事。 “菀错。”她轻唤,看那熟悉的身影,从暗处现身,注视拂以的眼神,有些许泪意。 “好久不见。”她此前将菀错留在姐姐身边,姐姐平安生下小皇子至今,也算是成了件善事。 菀错没想过,拂以将她留在宫中后,与她一别就是五年。 拂以救下她的性命,她是想一生护她性命,怎知世事弄人,皆是造化。 “小姐。” “我回来了,所以,莫要说些是你的错之类的话,我可不爱听。”她把她的话都给堵上了。过去的,就过去了,人总是要学会往前看。 “那日我随娘娘去了中秋宴,未曾发现不妥,小皇子则是十二十三看顾的,那日曾抓到一个宫女倒药渣子,只是药渣子是定神之方,便也没有多在意,再后来小皇子就出了事。” 这十二十三是衡月贴身的暗卫,竟派来保护小皇子? 第一百一十六章 回府 这世间的造化,皆有自己的一番规律,上一世和这一世,走在同样的路上,不可脱身。“姐姐此事便交给我可好?” “你有何良策?” “良策称不上,不过是想抓住狐狸尾巴。” 她知道是谁做的,只不过那人的手法相同,作用的人却不同了。 皇上本是要留衡月下来用膳,拂以一从洛宸宫出来找了他,忠伯说了此事,拂以便让郝公公给皇上带了口信,小皇子已无碍,拂以久未归家,此番,想带衡月一同回去。 郝公公一听,这可不就是见父母嘛? 他没敢说,拂以只是见他不想待在这宫内,找个借口要带走他。 没有什么事,比小皇子的安危让皇上更心急了,自然无暇再追问此事。 两人坐在马车里,衡月松了口气,他不喜欢在外头,面对别人。 而拂以却是想了许久,酝酿如何开口。 “衡月,你我的亲事......” 他抬眼,听她接下来会说什么。 “你我的亲事,取消吧。” 她一时看不出,他那眼眸中,涌动的是何种情绪,只是她却不敢注视他。她这一步,有种过河拆桥的嫌疑,可他该有更好的女子相配,绝非...她这等心机颇深的女子。 原本这门亲事,说的便是她回来的话,若是不喜,便可退婚,可他现在改变主意了。 “你已过及笄,我已十七,我未娶,你未嫁,为何不行?” “衡月,听话,我不想再将你与王府,拖进这个泥潭之中。” “这话我不想听。”他平静道,“之以,你扪心自问,当真是为我?还是因我是个病秧子?也不知能活过几年?” 他已长成俊秀的青年,没有当年美人妹妹的柔弱,却多了些硬气。 她向来抗拒不了他扮弱的模样,见他强硬起来,一时间看不习惯,一直沉浸在过去的人大概是她吧。可拂以忘了,若不是重要,他云衡月无所欲求的性子,又岂会待她这般不同?“你便当是如此。” “之以,你当真有心么?” 她若是有心,岂会这般残忍,一回来,便要退婚?即便这场婚事,只是他为了留下她的归所而挂的名,可她却迫不及待的要将他们撇清关系。 直到马车停在国公府,他都未曾等到她的回答,只是她下车时,道,“衡月,我从不是什么善人,你求的是景棣王府一方安稳,我又何尝不是?”为了改国公府灭门之灾,也为了跟宫靖白报仇。 她并不是要逼他,景棣王府会淡出朝廷,必有其中之因,他没有必要跟她来趟这趟浑水,更不想...让他见到她越发丑陋的模样。 云衡月握紧拳头,连指甲没入手心都不自知。 忠伯有些担心,“世子。” 车厢内传出他的声音,没有半点起伏波澜,“回府。” 她非善人,他又何尝是? 可他要的她,是要她与人为善么?只是想念曾经在山庄,少女为了让他听外头的声音,而挂上的风铃,只因他一句话,就给他做的那一盘枣泥糕。 “你是善是恶,又有何关系?我要的...只是你。” 早上来时,没有勇气走进去,兜转了一趟,还是回到家了。 一家丁听了敲门声,探出头来,见是一红衣女子站在门前,他狐疑的看着她,随后又看见了景棣王府的马车,惊讶道,“姑娘要找谁?” 忠伯同她到了别,赶了马,先行离去,她目送他们,看马车渐行渐远,隐没于街市,才对家丁道,“我要见国公大人和夫人。” 这能从那马车上下来的,想来也不会是一般人,家丁先将她请了进去,连忙去找了管家过来。 管家本是纳闷儿着,这入夜了,谁还来府上拜访?又听是景棣王府送过来的,一时也不敢怠慢,泡了茶就给送过去了。 一进去,就见那红衣女子坐在主位上,老神在在的模样。 这怎么能坐主位上?这管家刚想委婉劝说一下,女子道,“管家可还记得拂以?” 这手一抖,差点摔了茶杯,“姑娘......” “爹娘呢?此时应该在用膳吧?” 这温小姐死了五年的消息,虽不明说,可早就印刻在国公府上下人心中,现在竟出现一个女子,自称是小姐?若不是听说是景棣王府送来的,他都准备把她赶出去了。 “管家是怀疑我的真假?”她路过他身旁时,突然说道。看他表情变化,她盈盈一笑,“爹娘见过了,不就知道了?” 她熟门熟路的走出去,管家要阻拦她也已经来不及了。 这会儿,老太太正抱着曾孙子,才喂饱了他,一口一个‘心肝’的叫,阿荼与临渊相视而笑,这个孩子的到来,把老太太跟阿荼的关系改善了不少,也因为这孩子,不再给临渊强塞通房丫头和侍妾了。 国公和夫人也因此松了口气,这家庭和睦,其乐融融的场面,却是刺痛了她的眼。 “姑娘,你不能进来!”管家的声音,引起他们的注意,见她站在那,呆呆的看着他们,谨逸看着她,突然哭了起来。眼见曾孙子哭了,老太太忙安抚着他,“逸儿,别哭,曾祖母会保护你的啊。”看向她,“你是何人,怎么敢擅闯我国公府?管家,你是怎么办事的?让一个来路不明的野丫头进来?” 温夫人打量着她,一种难以置信的念头在脑中浮现,声音微颤,“拂儿?你是拂儿?” 她沉默不语,只是看着他们。 国公闻言,看着她,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拂儿?”怎么会是拂儿?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家中?临渊心中怀疑,可这女子眉目确实与拂儿有几分相似。 “胡说八道些什么?那丫头早就死了,你是哪里来冒充的?”老太太气结,那丫头不在了,她安安稳稳过了五年,要说她若是还活着,早该回来了,怎么会到现在?定是哪里来的野丫头冒充的。 “老夫人这般痛恨拂以,拂以自是无话可说,这五年来尸骨未见,老夫人就已经认定拂以死于他乡?就算老夫人再不待见拂以,拂以也是温家的子孙,人心怎么能狠到这种地步呢?”她痛斥老太太的言行,句句是肺腑之言。 “娘!”国公突然一声,让她受了惊吓,温夫人走过去,抚摸着她的脸颊,潸然泪下,这眼睛,这鼻子,这嘴巴,这就是她的女儿! 第一百一十七章 小姨 “我是不是不该回来,这国公府早就没了我的位置。”她泪眼朦胧,听温夫人哭道,“胡说八道,这国公府就是你家,你不回来这,还要去哪?” “拂以。”阿荼握住她的手,“我信你会回来的,一直都信着。” “嫂子能说话了,嗓子医好了呢。” 她只点点头,总不能告诉她,因为她被带走的事,受到冲击,就能说出话来了。 “拂儿,你这几年,究竟是去了何处?怎么会到现在才回来?”云世子那也没有半点消息,若是还活着,怎么能做到没有半点消息? 于是,拂以又将给汐歌说的那套话给说了一遍,让他们好好心疼了一番。 阿荼道,“那部族又是在何处?” “如今我也不知道了,我离开时,他们已经搬去别处了。” “拂儿,你的屋子还留着,东西一点都没动过,娘亲总是让人时不时就给你打扫一番,就是怕你有一日突然回来。”她用帕子拭着眼泪,“这下好了,你可回来了。” 她握住她的手,动情道:“我回来了,娘亲。” 谨逸挣扎开老太太,从她怀里溜出来,就到阿荼腿后,偷偷看着她。 “逸儿,叫姑姑。”临渊道。 他这才奶声奶气的喊了一口:“姑姑。” “乖。” 除了老太太,国公府里的人都因她回来而高兴。 她的院子要在住进去,温夫人让人又张罗着,打扫了一下,才让她进去。她突然有种恍惚感,上一世的现在,她似乎已经在筹划着入宫的事了。现在,她却是回到了国公府,半点真实感都没有。 浓烈的夜色,半月无云,院子里头的树也长到了她不没见过的高度,她没有什么时候,像当下,思索良多。 这人世间总是避不开那些心情的交织缠绕,若能避开悲喜交至,大概就不会疼痛至此。 她说过,让衡月只看着,只要看着。有朝一日他若因她落入那泥潭,那他们二人,也该断了。 承修睡了一个下午,睡到半夜,烧就退了,人就精神了,可见外头黑漆漆的,他拉着汐歌,“母妃。” “修儿!”她被唤醒后,摸摸他的额头,烧已经退了,“谢天谢地,修儿当真好了。” 他抱着她,“母妃,儿臣好像看到有个人,在对我笑,她拉着儿臣,儿臣就没那么难受了。睡着后再醒来,就好了。” “修儿,那是你小姨娘。”她抚摸着他,轻声道,“小姨娘万不会害你的。” 拂儿与她许诺过,绝不会成为她的敌人,她信她。 “那儿臣还能再看到小姨娘么?”他那时迷迷糊糊的,可只觉得她真好看。 “自然是能,小姨娘会再入宫,到时候,修儿就能看见她了。” 这么一听,他才慢慢的重新睡去。 一个五年消息全无的人,突然间回来光是这件事,就足以让整个京城沸腾。 她从皇宫出来,早就知道这件事会传得有多快。 “儿子,那温家丫头的事,与你有关?”沈老将军一想儿子没有随军而归,反倒是迟了不少才回来,一回来,那丫头回来的消息就传出来了,要说这两件事没有半点联系,他还真不相信。 清斋知道瞒不过他,也没打算瞒他,“是我同她一起回来的。” “那丫头遭遇了什么事,我也没打算问,只是那丫头不适合你。” “爹和娘在一起时,外祖父不也是这么说的?”他一句话将他堵了回去。 “你们二人不同。” “这又有何不同?” 他一叹气,“你才见了皇上回来,自然知道这犒赏三军的宴席一过,封官就下来了,我年事已高,成日在外头打仗熬的,这身子骨也不行了。以后,你要有个能随你出军的女子,好好照顾你,我也能放心。那丫头虽机灵伶俐,可她又不可能会与你去熬征战之苦。” “既是我所爱,我也不愿让她同我去受那份苦。”清斋道,“她只要在这里,等我回来。” 见他说不听,他气得想打他,“那姑娘有个病痛,你在外头也回不来!” “就像你和娘么?”他的声音沉了下来,那是从喉咙底吐出的声音。 老将军张张嘴,最后点点头。 “你后悔么?” “我不能后悔,就算再做一次选择,我还是会在外头打仗,为的是百姓的安危,为的是护住梁国的江山。” 国家同美人,究竟谁更重要?他不知道,也不愿去给这个答案,对他而言,二者皆难选择。 拂以回来的消息传来,宫靖白的酒杯都要捏碎了。 花翎见状,忙夺过他的酒杯,“爷,何必伤了自己?” “那丫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笑笑,好似方才捏着酒杯的人根本不是他。 “七爷,不如听花翎一句?” “说。” “这温姑娘多次坏爷的好事,此番回来,爷可要当心了。”还记得以前爷打算去治水的事,沈家公子的治水法子,跟爷一模一样,竟还是受温小姐点拨。 五年前那外族人主动来寻爷的时候,就知道是个机会来了。 只是爷倒也狠得下心,但凡有一点妨碍到他的,他都能干脆的舍弃。最开始本是想要温拂以这枚棋子,奈何她却不如爷的计划所行。 “花翎,你多嘴了。”他只是瞥了她一眼,她却被他的眼神所震慑,沉默下来。 她说的,他又何尝不知?他本已将她当成废子,没想到她性命顽强,又回到京城。 记得那外族男子,说会让她彻底消失的,既然能得知他的不悦,想来那男子也观察了他们很久,将这四周的事情都看得透彻。若不是如此,他岂会冒险让秦幼薇将他弄进去?若是出点什么事,秦幼薇也不会将他供出来,是个绝妙的替死鬼。 他倒了杯酒,一饮而尽。秦幼薇已废,只陷在争宠之中,太子那条线没什么必要看着了,说不定这温拂以...是个更佳的棋子。那时,他的脑中将一切谋算了一番,得出了一个结论。 在他思索如何实行贯彻之前,先来的一件事,把他的脚步打乱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废后 小皇子连日的高烧,终于给退下去了,皇上赏了给小皇子看病的几个大夫。拂以要求莫要将此事与她有关给透露出去,皇上也做到了,同时放出消息,抓到了给小皇子下药的宫女。 汐歌本对她的计划,还有所顾忌,“此举当真能把人引出来?” “姐姐信我便是,我这放了个饵,就等着鱼儿自己上钩了。” 抓到下药的宫女是真的,不过是没有真的证据,只道有人说是她下的药,以这个罪名,抓了个洛宸宫倒药渣子的宫女,她便吓得要哭出来,直喊冤枉,可这自然无人相信,便将她关在笼子里,放外头晒,什么时候说真话了,什么时候再把她拉回来。不过两日,那宫女就奄奄一息了。 那是皇后的人,上一世在她住进洛宸宫后,她曾在她膳中下药,被菀错发现,她便将她处以杖刑。 因太阳暴晒而死的人,身体脱水,全然不会有活着时候的模样,死后必会化厉鬼而来,报复世人。 这话也是她让念玖在宫中传的,传了没几日,就露出马脚了。 人到中年,对鬼神就更加敬畏,檀姑姑白日听了这传闻,表面上不说,心中忐忑不安,生怕那宫女当真化厉鬼而来,向她索命。 宫女虽是皇后的人,下药时候,并不知情。檀姑姑只告诉她,就是会让小皇子身体发热,生些痱子,她又岂会告诉她,这是在江湖上花了重金买下来的,无色无味,只会让人生个病,就好不得,然后就去了。 她也以为小皇子很快就能好了,但看御医大夫一个个找来都还没好,心中就有点慌了。 拂以一来,治好了小皇子,她才要将消息传给皇后,就被抓了。 檀姑姑去找她说话的时候,宫中的侍卫可都在旁边蹲着,听得一清二楚的。她要她早些忘了恩怨,早些投胎,此事与皇后娘娘无关,她一人把事情都担了去,省得还拖累她家中老父母。 谁知道下一刻就被侍卫给抓了?被押到皇上面前的时候,她还没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皇后对付过不少后妃,同样的招数用过不少,可也从来没被发现过,又或者说,只是皇上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否则后宫中的女子这般多,人人都能诞下皇子,她又得多多少个敌人? 老七的存在已经够扎眼了,她早盯上了汐歌,奈何她有身的消息,一传出来,皇上跟护宝贝一样,去哪带她到哪,让人也下过几次药,也每次都能让她平安躲过,直到这孩子生下来。檀姑姑提醒了她,想来她身边定有皇上暗中派人守着,否则哪能次次都躲过? 于是,她选择了中秋宴派人下手。 果不其然,这一次成功了。 “朕一直放任你,想你是皇后,该是要有母仪天下的度量,可你却是成了这般毒妇!”他痛心疾首,“皇后,你想把朕的孩子都杀了么?” 皇后冷笑一声,“皇上,臣妾做的这一切,可都是为了皇室,那些不三不四的嫔妃生下的孩子,不过是来乱了皇室的规矩。” “你还狡辩!”皇上怒道。 证据都摆在眼前,想脱也脱不掉了。那宫女,她怎么就没杀了她呢?以前的宫女,她都会杀了她,这次却是想看看,温汐歌失去她的孩子,会是什么模样,才留了那宫女的性命。 本来不管便是了,檀姑姑却因为畏惧她成厉鬼回来报仇,而去找了她,就这么掉进他们的陷阱。 “臣妾从没想过和姐姐争什么,姐姐却视臣妾为眼中钉。”汐歌梨花带泪,扑在皇帝身旁。 这贱蹄子可真会演戏,“皇上,这宫中要雨露均沾,皇上却多宠爱夕贵妃一人,可想过臣妾和其他后妃独守空殿?” “你想说,这些都是朕的不是?” 她沉默不语。 “皇后,你当真是放肆。”那一字字从牙缝间蹦出来,能看出他当真是气极,从没人敢这么挑衅他的威严。偏偏皇后已经无所畏惧一般,跪在地上,凤袍也已经弄乱了。 “皇上息怒。”汐歌握住他的手,“姐姐会认错的。” “她这死性不改,又岂会认错?”他的脸色阴沉沉,是风雨欲来之势,“皇后,你是仗着相府才觉得朕不敢动你?” “臣妾从未想过。”话是这么说,她脸上可是一点都看不出没想过。 “皇后善妒,毒害小皇子,毫无母仪天下的姿态,今日,朕就废后,来人把皇后关入冷宫。” “皇上,姐姐固然有错,可怎么能废后呢?”汐歌求情道,“千错万错,都是臣妾的错,若是因为废后引起江山动荡,臣妾万死难辞其咎啊。” “朕又怎么能再留下一个毒妇来治理后宫?”他冷冷道。 “不!皇上,你不能废后!”皇后被拉下的时候,还在嘶吼着,“臣妾是先帝在时赐婚的,皇上是要违抗先帝的命令吗?” “拖下去!” 皇后被拖走了,还能听见身后她凄厉的叫声。 汐歌抹着泪,皇上拥她入怀,“朕绝不会让人再伤害你们母子。” 这之中,终归是有情无情的区别,废后一事,说起来容易,要遭遇的反弹也相当大。 拂以这才在家,逗着谨逸,安安稳稳的过了几日。这天一早醒来,就是废后的消息了。 “小姐似乎一点都不惊讶?”君兰端了水来伺候她清洗,她一回来,温夫人又让君兰回来伺候她,她本想君兰已经适应在阿荼那照顾谨逸,谁想君兰也同意了。 就这样,让君兰又回到她身边。君兰的话比以前少得多,只是她给她留下了后遗症,只要她在她视线消失得久些,君兰就会开始慌了。 此事,怕是得让时间来解决。 “说废后很容易,可真要废后,一点都不容易。”她漱漱口,洗了脸,让君兰帮她更衣,“相府和太子不会坐视不管的,这几日定会在朝堂上掀起风波,成不成就在此一举了。” 前世,皇后要害的人可多了,她的手段在宫中早不是什么稀罕事。她猜到了人,只是要一点小手段把背后的人引出来罢了。 此世,姐姐生了小皇子,皇后设计害他,也是个必然的结果。不过,这次废后,定会有人推波助澜成功的,比如——宫靖白。 第一百一十九章 帝心变 废后命令一下,群臣联名上奏,太子一派的臣子跪在大殿外,只求皇上收回废后之命。 太子在宫中求皇上无果后,转而求太后,希望太后能让皇上回心转意。 “皇后失德,就直接废后,此举会影响太子,动摇一国之本,皇儿三思啊。”太后苦口婆心的劝说,没有丝毫动摇他。“母后,皇后这失德,是要害死修儿啊,修儿才多大?她就这么容不下他?太子荒于玩乐,不管朝政,这不都是皇后之过?”此前就有臣子上奏,他找了太子旁敲侧击的说了几回,回回都应下,却从没改过。 “朕看这不仅得废后,这太子也留不得!” 话说到这份上了,与其两人都出事,还不如留下太子。 太后叹道,“哀家也老了,这些事,可都管不着了。”怀中的黑狐蹭了蹭她的手,她摸着狐狸毛一声声叹息。 拂以早猜到这后续了,这皇后倒了,那过错势必会危及太子,这下太子也岌岌可危。 别的不说,傅丞相这次似乎也没那般上心。他妹妹出了事,他除了上个书,跟几个官去大殿外跪了两天,也没做什么了。 前世废后,他可是东奔西走,做了不少事,虽然都没能挽回此事。 她寻思,宫靖白回京后,他的婚事就被盯上了。按理说应该定下会是傅辞绯了。前世,她还曾为此事哭肿了眼,她要入宫,他却要娶别的女人。那男人还信誓旦旦的说,只是为了得到助力,日后他入宫了,会摆平一切,纳她为妃。看看,她最后落了个什么下场?这男人说的话,一句都不可信。 傅辞绯不是嫡女,可却颇有一番心计,若是能说动傅丞相倒也不奇怪。 难道现在他二人还未成亲,傅丞相就已经选择抛弃无道的太子,选择宫靖白? 这废后一事,最终还是敲板了。 她是在秋末入的冷宫,从他年轻,她伴他到至今,为他刚生下太子时,是她最好的年岁。 那时他是刚继承皇位,每日操心国事,她会为他送汤,将后宫的事,搭理得井井有条,他还曾说她贤惠,转眼已经成了他口中的毒妇。 那时的后宫,也不是现在的后宫,只有寥寥数人,没有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丽妃,也没有占尽荣宠、心思厚重的夕贵妃。 她也曾是天真少女,天真到以为只要自己以善待人,总会得到善意。 生下太子后,宫中新进的一批秀女,燕妃便在其中。 燕妃自持皇上宠爱,祸害过不少秀女,那时,她也有私心,不愿她人来分得皇上恩宠。 对她,燕妃谄媚献好,她也与她交好。 可没想到,燕妃会敢把主意打到她头上。 整整三年的熏香,放的是让人精神错乱的药物,加之避子之用。 最终招致她再无法生育。 她这辈子,只能有一个孩子。 赐死燕妃的时候,她觉得畅快,出了一口恶气,心中又是空虚。失去的,远比得到的多太多了。 丽妃与她相斗多年,却是次次被她压过一筹。她生下太子,丽妃也只能生个三皇子,她事事强过她,这后宫,还是她的天下。 可过了几年,温汐歌入宫了。 宫中的秋叶落尽,皇后一身素衣,谭姑姑自小跟着她,皇上留她一命,到冷宫伺候她,也算是留下的一点情分。 荒凉的冷宫,比不得曾经的繁华,而帝王心变,坚守的情谊崩溃决堤,最后,人走茶凉。 “娘娘,我们进去吧。”檀姑姑扶着她,低声道。 这冷宫,难道就是她的宿命吗? 她恨,恨帝王无情,恨他们处处阻挠她的儿子,恨这世间万般不公,生生将她逼成了毒妇。 “香檀,本宫要活下去,就是在这地方,也要活下去,就要看着他们这些人,能落得个什么下场。” 皇后被废,太子的位置,自然也受到了动摇。 这在朝堂上,皇帝对太子处处挑刺,每当此时,七皇子就会为太子说话。 七皇子入朝,得了个闲散官职,虽不是什么重要的位置,可七皇子从边境,也收拢了不少民心,加之对其他官员的态度,也没有此前的玩世不恭,让不少官员对他心生好感。 太子还当患难见真情,其他人早就退避三舍,他却不离不弃,不枉他当年将他留在京城。 事情还在意料之中,废后之事的风波过去几日,拂以便到晋阳王府去拜访了故人。 馨盈早听说温家小姐不但没死,还平安回京的消息,就打算去找她,奈何紫嬷嬷紧紧跟在她身边,寸步不离,就是不肯让她出府去见她。如今一听她来的消息,忙道,“快请她进来。” 既然是拂以自己来的,这紫嬷嬷就没了不许她出去的理由了。 拂以在厅堂等着,不时见婢女扶着馨盈走出来,她那肚子已经很明显了,发上玉钗金珠,梳着妇人的发髻,见着拂以,还没说话,就先哭了起来。 她忙迎了上去,“馨盈。” 一听她的声音,她哭得更厉害了,婢女手忙脚乱的给她递上帕子。 “你都是要当娘的人了,还哭成这样,肚子里的孩子都得笑话你了。”她用帕子拭去她的泪水,“我还想给孩子当干娘呢,岂会这么快就死去?” 这回来一人哭,二人哭,到了馨盈这,还是哭。她有几分无奈。 “我以为你真死了。”她哭得稀里哗啦,“连个尸身都不见。我又能去何处寻你?拂以,我当你是挚友,却连寻觅都做不到。” “你不该怪自己,此事是我不慎而招致,命中该有此劫,是非对错,已经不重要了。”她轻声道,“你别哭了,这要旁人见了,可要给我安个欺负王妃的罪名了。” “你可不就是欺负我嘛?”她眼睛都红了,吸吸鼻子,“我的成婚时,也没有你,你何时成亲,我绝不缺席。” “那你可得多等等了,我这名声狼藉,外头指不定怎么编排我呢。”一个被掠走的女子,在外头经历了什么,总是会令人想入非非。 “他们怎么编排,又不重要,他们要敢在我面前编排你,我就让人封了他们的嘴!”她一脸凶相,她差点就要信了她,“行行行,按你说的便是。” 她扶她过去坐下,婢女上了茶,馨盈便让她们退下,留她们二人说话。 第一百二十章 决定 “我这在一天天都闷在府里,无趣得紧又不能出去,成亲后就像关进了个笼子里。”她摸着肚子,“若不是这块肉,我还能出去玩呢。” 听她这么说自己的孩子,她问,“晋阳王对你可好?” 她撇撇嘴,“哪有什么好不好的。成亲之前,本以为他对我有几分情谊,怎知都是我一厢情愿。成亲后,例行房事,有了身后,就都不碰我了。反而日日到那侍妾院子里。” “侍妾?”她记得前世晋阳王是不沉迷于女色的,院里的侍妾也不多。难道只是没传到外头? “此前王爷从千金楼重金买了个姑娘,在这京城,还传着一掷千金为佳人的话呢。” 那侍妾...难道是花翎?宫靖白把人安插到三皇子这了?“那侍妾叫什么?” “月娘。” “......”怎么有几分耳熟?就是回想不起来。 “那女子出台后,听说还被江湖的榜单上记了个第一美人。”她拿茶盖将杯中几片茶叶拂开,“可我看也不过一般,可就不知为什么评价这么高。” “......”她突然忆起,曾经有一回带衡月出去,他被当成女子出台的事情。应该...与此事没有关系吧。 “晋阳王虽是宠爱侍妾,但也该关心你吧,你怀的可是他的嫡子。” “若这这样就好了,可他关心的,却是我家中的生意,自我嫁给他后,家中的事也所知甚少,弟弟随父亲,伯伯和堂兄一起打理,我一出嫁在外的女子,又岂能多加干涉?那侍妾日日过来我眼前晃悠,说着昨夜又如何受王爷宠爱,我就恨不得打她一巴掌,可我要教训了她,紫嬷嬷又该啰嗦了。” 关心生意...果然,走私的事,三皇子也有涉及。看来宫靖白回京的影响力,超乎他想象了。 “说到生意,我听说风国有些商人高价收兵器,有矿山的人若是挖了铁矿,找了铁匠来打造兵器,想来定能赚得不少。”她状似无意道,见馨盈陷入沉思,继续道,“只是这贩卖兵器的生意,却是属于国家的,私造兵器贩卖,可是谋反的大罪,就是赚得这个银子,也是无福消享。” 她觉得,拂以似乎是在提醒她什么。她记得家中是有几座矿山的,父亲他们肯定也知道,这私造武器的大罪,万不会做这等蠢事。 “我们余家不缺那点银子,自然不会去做那些事儿。” 拂以不会与她争辩,只道,“我不过是想起这事了,同你说说罢了。现在你们走船外跑的生意,都是给分家?” 她点点头,“堂兄擅于讲价谈生意,有不少生意,都是他给拿下......”她突然停住了,似乎是想起什么陷入了沉思。 “馨盈?” “没什么。”她扯了扯嘴角,“我们方才说到哪了?对,如何处置那侍妾,你可有法子?” “若是不立威严,那侍妾便会当你好欺负,就骑到你头上。找个借口,关她在院子里反思几日便是,你现在有身不能动了胎气,就莫要与她一般见识,眼不见为净。待孩子生下了,再处理她,不是简简单单的事?” “说来也是。” 二人说了会儿话,拂以见差不多了,也就先起身告辞。 她离开没多久,馨盈就把紫嬷嬷的话丢一边,不理会她,先出门去了。 拂以提点了她,之后的事,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不是为了牵制宫靖白,只是不希望馨盈出事,失去一切,最后青灯常伴古佛。 谈到馨盈,就该说说江桓澈了。 他与沈清斋久别两年再见,流瑛公主本要随他一起去喝酒,却被他赶了回去。 清斋忍不住打趣,“你什么时候,打算去提亲?” “我这一条光棍的,一事无成,哪里像你,已有官职,谈什么成亲?”他自嘲道,“我可不想耽误了她了。” “你莫不是还想着余小姐?” “胡说!”他立即反驳,“倒是你,知道温小姐回来的事?” “知道。”还是他陪着她回来的。 “那你可知道云世子与她定亲之事?” 他蹙眉,道:“那亲事可退。” 怎么觉得他们二人真是这般可怜呢?他摇摇酒壶,倒了两杯酒,“干。” 皇上的册封下来了,沈清斋为正三品威武将军,诸琛为正六品军师。就这么个名头,诸琛已经很满足了,官位虽小,可却能在他人面前显摆一番。 只是这七皇子当真是不受皇上待见,兵权被收了不说,就不咸不淡的给了个闲散小官。 还有他的婚事,日日都有姑娘同他‘偶遇’这么几回下来,结果到现在都还没定下来。 他算了算,能被算成备选的,有这么几个:宋太师四女:宋笙;禁军首领的妹妹:楚香涵;傅家三女:傅辞绯。前两个吧,宋太师在朝中的影响力并不是很重,这宋小姐也不是说多受宠。这禁军首领是自己一路爬到这个位置上的,虽然很励志,但要笼络他,还不至于七皇子出卖色相? 最后一个,正逢废后,皇上对太子又有意见,这么下来,七殿下若能拉拢傅丞相,无疑是能取代太子的地位。 这么一想,自己看人的眼光确实是不错。 此事,拂以又岂能想不到?前世他与傅辞绯成亲,将她踩到脚底,这回,她不打算放任他们就这么成亲了。 正是此时,她做了一个令所有人惊愕的决定。 “拂丫头,你可是认真的?”皇帝那眉间皱得都能夹死一只苍蝇了。 “拂以岂敢拿此事来糊弄皇上?”她低声道,“七殿下英勇为军,拂以倾慕已久,若不是遭那事故,拂以便想等及笄后,向皇上禀明此事,求皇上赐婚,请皇上成全。” “可朕听说,你与云世子还有一段定亲?” “世子怜悯拂以,怕拂以因事故回来后,连一处归所都没有,这才与爹娘许下这门亲事。” 云衡月不掺和世事,这么一说,倒是合乎情理。 “此事朕要再议,莫要多说,你就先回去吧。” “诺。” 她出了殿门,目光清明,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一世,她就要在他身边,看他如何跌落谷底。 第一百二十一章 各自谋划 夜里,皇上和汐歌谈及此事,汐歌愕然,“拂儿竟然皇上赐婚?” 对于七皇子,汐歌心中的印象也不差,刚从通州回来的时候,虽是有些玩世不恭,可为了百姓,去边境打仗,可见他心中还是有为民的情怀,回来后也按照约定上交了兵权。 大有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气魄。 如今在朝堂上,提出很多事,也有他自己独到的见解。 “老七不适合她,他心思太过深沉。” 拂儿若是嫁给了七皇子,这要他们国公府,站在七皇子那头么?汐歌心中千思百转,于她私心,自然是不希望她和宫靖白在一起,承修已经六岁了,再过几年,势必要入了这争权夺位的队列。 拂儿,你不是说...不会与我为敌么? “爱妃怎么看?” 她抬眸,“臣妾只希望,拂儿不会涉及到这些权谋之事里,能平平安安渡过此生,就是臣妾最大的心愿了。” 皇上点点头,抱住她。“睡吧。” 汐歌对此事,心有不安,万一她真是想和七皇子在一起,又该如何是好?她一夜无眠,第二日,皇上上朝,她便将菀错唤出,问她:“菀错,你觉得你家世子对拂儿如何?” 菀错没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还是深思一番,“与旁人不同。” 能从她口中得到这个答案,就不容易了。汐歌有自己的想法,拂儿生在国公家,自然不是能随她心意而行,有时为了国公府的长久,势必要做出一些牺牲。 这赐婚的事,君兰担心她,“小姐,奴婢见过七皇子,七皇子不像是什么好人。” 鸟儿扇着翅膀,慢慢停到拂以手指上,歪着小脑袋,看着她们。 “皇家的人,又能有几个看起来就是好人?”太子看起来像恶徒,三皇子是笑面虎,七皇子是只恶狼。 “那小姐又为何要让皇上赐婚?”凭心而论,小姐完全可以找到更好的夫君,七皇子既不得宠爱,自己连个府邸都没有。 “君兰,不是所有的婚事,都是因为倾慕。”她逗弄着鸟儿,一边让君兰赞叹。“小姐此番归来,当真是变了许多。”不知为什么,一些动物都变得很亲近她。 “我让你送的,可送了?” “已经送到了。” 她这一步是险棋,选择将自己赌进去了。 他说过,让她莫要轮回,记得要地狱之下等他。所以这一次,她决定带他一起下地狱。 这人往往会想将事情把控住,奈何总会把控不住。 景棣王府。 云衡月听罢,手指勾动琴弦,面上毫无波动,只是忠伯听他的琴声,有些乱了。 “冯一,请七皇子到府上一叙。” “是。” 这景棣王府,多久没有来客了?忠伯心想,既然是让冯一请他,必然是要暗中进行,否则,就会是派他去了。 只是冯一见到七皇子时,却是他与拂以二人同在酒楼,坐在一个包厢里。 门外还有一个夜随看守着,不好听他们究竟说了什么。 包厢内意外的是一幅平和的态势。“七殿下,好久不见。”少女笑颜如花,为他斟茶。 他一时还打不定,她究竟是什么主意,“阿拂,听说你回来了。” “我被人掠走后,幸得一部族搭救,否则,七殿下也见不到我了。”放下茶壶,她带着浅笑,“我一直都在后悔,此前避开殿下,人至要死之际,才会明白重要的事情。千白哥哥,心中可有阿拂的一席之地?” 每当她唤他千白时,他就能想起在山庄救下她的时候,也能想起,她曾替他挡下箭。这辈子,只有两个人护过他,一个是沈清斋,一个是她温拂以。 “阿拂,你想同我成亲么?”他目光深邃,细长的桃花眼中熠熠生辉。这几年,她反倒越长越出落,那一双眼,楚楚动人。 他并没有觉得谁对他会是特别的,只是温拂以能为他豁出性命,似乎也不知曾经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是他一手促成。他本以为,她已经是颗废子,可如果能再利用,也不为一件坏事。 少女娇羞的笑容,手绞着帕子,满是藏不住的少女心思。“倘若...千白哥哥愿意。” 国公府,从一品国公、从二品参将温临渊,温汐歌为皇帝宠妃,诞下龙子。 脑中迅速闪过,她究竟能给他带来多少利益后,他伸出手,握住那双柔夷,多情的眼中流露出苦楚,“阿拂,我只恨当初,我没有救下你,否则,岂会让你受这般多的痛楚?” 若不是知道,是他让霁初入宫的,她差点就要被这个模样信了。 “我一直信你能回来,别的女子,我都不要,只要你。” “千白哥哥。”她忍住要将手抽出来的冲动,反握住他的手。“定是千白哥哥感动了上天,阿拂才能平安回来。” 细嫩柔软的手在他手心中,就像马上就能化开,让他心痒痒的。 他微微一笑,“我会向父皇请求赐婚,择日为你我赐婚。” “阿拂等你。” 两人相互演戏,相互欺骗,谁先当真,谁就要先认输。 直到二人散了,方才柔夷的温度,还残留在手心,与她成亲...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 出了酒楼,准备上马车,却发现跟了条小尾巴。他命夜随驾车,到了偏僻之角,那人才现身,夜随拔剑,警惕的盯着他,宫靖白却阻止了他。 只见他不卑不亢道,“七皇子,我家世子有请。” 世子...云衡月? “稀罕,你家世子不问外事已久,今日却要为了本殿破了这个例?”他似笑非笑道。 冯一道,“我只听主子命令,并不揣测主子意图。” “带路吧。” 云衡月竟会主动找他,这可是他意料之外的事情啊,只是他也有想要问的事情。 冯一换了马车,带他们回府。 这是宫靖白第一次见云衡月,他在府中久待,也没什么让他‘碰上’的机会,也没有什么能让他上门来叨扰的事,所以进这王府,也是第一次。今日能碰上这么多的第一次,真是难得。 景棣王府的下人不多,走了一会儿,也只见到一个两个。穿过回形长廊,过了个临水亭,才看到一个在栈道上抚琴的背影。 第一百二十二章 对峙 他面前是一片湖水,他抚摸琴弦,灵动的琴声从指间流泻而出,似丝丝细流淌过心间,随之跌宕起伏,换了一种场面,汹涌澎湃。 白色衣袍被风掀起一角,清瘦的男子,背后露出白颈,挽起的发丝,随风而动。 宫靖白慢慢走过去,看到他的真容,那是如墨兰般俊秀的男子,手指抚琴,苍白的脸上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和疏离。 即使被他这般打量,他也将整首曲子,弹奏完了。他才抬眼看他,“七皇子。” “初见世子,惊为天人。”他鲜少这般夸人。 “多谢。”他淡淡回应,“忠伯,上茶。” 冯一收了琴,二人走到凉亭休息,夜随跟着他,在亭子里,索性跟冯一同站在亭子边上。忠伯上了茶与糕点,“今日劳驾七皇子跑这趟,有几件事,想问问七皇子。” “世子请说。” “听闻近来七皇子的亲事就要定下,正想问问七皇子,可看了日子?”他轻咳两声,“我景棣王府近来,怕也要办上喜事。” 景棣王府?他云衡月?他敛去心中的讶异,笑道,“世子有了意中人?” “是衡月早已定亲的对象,国公府家的小姐。”那淡漠的脸上,终于有了些颜色,带上清浅的笑容。“不知七皇子的皇妃可已定下?” “......”这国公府家,只有二女,温汐歌入宫,剩下的不只有才回来的温拂以? 他脸色微变,看云衡月的脸色,因方才的话而变得柔和。“云世子所说的,可是阿拂?” “正是,此前她失踪之际,衡月便已去国公府定了亲,如今她回来了,也是到了该成亲的时候了。” 方才想说的话,堵在喉咙,不上不下。他没想到会到景棣王府,被云衡月先发制人摆了一道。可他宫靖白又岂会这般受制于人?“世子这亲事,怕是得退了。” “此话何解?”他的笑容渐渐消却。 “温小姐与本殿两情相悦,本殿才打算去求父皇赐婚,世子何不成人之美?” “此言差矣,这婚事,本就该分先来后到。衡月既已在温家两老面前定下亲事,这门亲事,就万不会退,七皇子何不成人之美?”他又将宫靖白方才的话,还给他了。 “既已如此,就各凭本事吧。” 温拂以对他死心塌地,又岂会因与他的亲事而离去?有了婚约,作废便是。 他本不打算跟云衡月正面冲突,因为这景棣王府,还有他想要的东西。但现在,却是避不开的情况了,他没打算将温拂以拱手相让。 “求之不得。”他那脸色云淡风轻,“衡月便送皇子一句:莫要觊觎他人的东西。” 这云衡月,怕是他的克星?专门派来闹他心的? 宫靖白突然冷静下来,“云世子,你只当守住你这一方府邸,其他人的生死,又与你何干呢?你悲悯苍生,却又选择独善其身,这趟浑水,又何必再趟?”他若和温拂以成亲,便是将景棣王府牵扯到这俗世之中,国公府与皇权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云衡月岂会看不懂? “你千不该,万不该动她。”他的声音逐渐冰冷,让周围的气氛瞬间冰冻三分。二人相对峙,哪方都不肯先低头。 夜随的心紧张到极点,似乎能看到他们二人之间迸发的火花。 温拂以竟还能用来牵制云衡月,这下,他更没有了放手的理由。夺人所好又如何?能达到目的,就是胜者,卑鄙也不是件坏事。 “世子,阿拂要选择谁,是她的事,并非你我二人的话算数?” 云衡月这一出挑衅,结果只会适得其反。看宫靖白自信满满,已然断定,拂以定然选择他。 “今日,多谢云世子的茶,待我与阿拂成亲之际,定会请世子喝上喜酒。”他起身告辞,夜随立即跟上他,冯一前去带路,送客。 “世子,当真想娶温小姐?“ “恩。” “方才七皇子的话,唯有一句,老奴认同。” 衡月把弄着茶杯,“忠伯,这王府何时成了你做主?”方才的寒气还未褪去,只是淡淡一句,便让他回想起前代景棣王。 忠伯一惊,“老奴万不敢有异心。” 他不能容忍,她眼中有别人的存在。更不能容忍,别人对她而言才是特别的。 她既然已经走到他身边,他就不该放手。 公子看似薄情,可放到心眼里头的人,却再专情不过。 何苦就守着温姑娘一人? “把这茶杯丢了。” “是。” 再说这宫中,废后之事过去了一段时间,后位悬空,皇帝将后宫之事,交给丽妃处理。 虽是没有封位,却成了一宫之主。 长久的死对头皇后如今落魄至冷宫,她主事后宫,风光无限。这天道好轮回,天天被皇后给压着她,终于上了一等。 皇帝把这位置给她,当然是有自己的考量,这算下来,这位置本该落到夕贵妃身上,但夕贵妃带着小皇子,自然没闲空来处理后宫杂事,于是就轮到了丽妃。 丽妃一主事,可谓是横着走,其他后妃都来巴着她,虽然是个代事的。 现在丽妃可是学聪明了,不动皇上的心头好,在后宫怎么折腾也随她去,太后不管事,就独她最大。 今儿这太子妃,碰上她,竟然敢不行礼。不教训教训她,岂不是威严无存? “太子妃,是有何急事,见了本宫也不行礼?”她懒懒道,挑着手指甲,“这是不把本宫放在眼里?” 太子妃本是打算避开丽妃,近来丽妃在宫中整治后妃,这要碰上她,八成不会有什么好事。 没想到会被她看到,也只得硬着头皮给她请安,“见过丽妃娘娘。” 自皇后被废,太子又被皇上盯着,太子妃的处境,可谓是举步难行。今日难得出来一走,又碰上了丽妃。 “今儿,这小皇孙没带在身边?”丽妃打量着她,“本宫还想见见那孩子呢。” “正在太后娘娘身边呢。”她毕恭毕敬道,怎么着,也得装装样子出来。 “本宫记得太子还有个侧妃…秦氏。” 第一百二十三章 狐狸 “是。”她不知丽妃为何要突然问起此事,只见她勾勾手指,让她过来。 她低眉顺眼,尽量不让自己触她霉头。下一刻,丽妃却起身,狠狠一巴掌,打得她头昏眼花。 她身旁的宫女却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太子妃的宫女惊呼,要来护她,丽妃的宫女却把她抓住,堵上了她的嘴。 “本宫可不是这么好脾气的,如今皇后已废,在冷宫凉快着,太子也不得皇上宠爱,你一个太子妃,见了本宫竟敢连个请安都省了,究竟是谁给你的胆子?”她在这宫中,脾气好些,这些人就都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太子妃被这一巴掌打得给跪下,“妾身万不敢不把丽妃娘娘放在眼里,请娘娘原谅妾身这一回。” 她还是个太子妃,现在却被这丽妃欺压至此,这般苦楚,还是得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本宫与这秦氏,还有些过节,她这成日都在殿里不出来,本宫也不方便处置她。”美目瞥了她一眼,“不如……就让太子妃代劳?” 这是要借刀杀人,让她去对付秦幼薇?她虽是对秦幼薇心有不满已久,可眼下,也不是该她去挑事,造成后院不合的时候。 “怎么,不愿意?” 她立即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妾身都听娘娘的话。” 丽妃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过几日是皇上的寿辰,本宫要看看,太子妃能为本宫做到什么地步。” 说到皇上的寿辰,这宫中早早就开始筹划,大部分事情,皇后还在的时候,就已经交代好了,丽妃接手后,就是收个尾巴,没多大事儿。 素乾宫。 此处正是太后的寝宫,平日里逗逗狐狸,摸摸狐狸,给狐狸喂的都是些珍馐,狐狸这段时日还胖了不少。 此时正是太后午觉的时候,狐狸从窝里爬起来,它知道何时,哪边会有人守在哪,于是成功避开宫女,小心的溜出去。 “你是想去哪?”才溜出素乾宫,就听到那低沉的男声,狐狸腿一蹬,就准备装死。然而那男子一点都不留情,直接拎起狐狸尾巴,扯了两下,尾巴上的白毛,就听狐狸‘嗷嗷嗷’的叫着。 宗政远没有半点怜惜,扯着狐狸尾巴走。 狐狸放弃挣扎,任由他抓着走。 回到在这宫中的住处,侍卫见那狐狸又被五殿下抓回来,见怪不怪。 “别让任何人进来。”他下了话,就进了内殿待着。 这主子这么喜欢这只狐狸,怎么就拱手相让给了梁国太后呢? 他一把将狐狸丢在软榻上,拍拍手,扫掉手上的几根狐狸毛。 “还不变回来?” 狐狸眼睛咕噜一转,头一扭就不搭理他了。 “……”他挑眉,“不是说要找人?我费尽心思把你给带到梁国来,可是让你当太后的宠物的。” “你要不打算跟我说话,我就把你尾巴上的毛扒光。” 这威胁还是有用的,一道光过,黑毛渐渐褪去,爪子变成细嫩的手,化为人形,柔软的墨发,金色的瞳孔,一身黑色衣裙,耳垂上扣了三个玉环,脖颈上还有一条黑色的链子。 转过头,可不正是个灵动的少女? 此时正恶狠狠的看着他,“我不出来,怎么找得到人?” “不正是在梁国皇室?” 少女咬着下唇,“我感觉不到,可是我想,应该是在梁国。” 宗政远步步逼近她,她瞪大眼,“你、你你要干什么?” 他一手撑在软榻上,一边居高临下的看她,“你就没想过好好报答我?” “我都没找到他,你还想让我报答什么?”她嚷嚷着,掩盖住自己的紧张,“我可告诉你,我要找不到人,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 他就轻飘飘的一句,“那我就跟你在梁国留着。” “!!!”她张张口,“你可以不用这么做的。” “你要是跑了,我去哪找你?”男子的气息渐渐靠近,她的眼睛都不知该往哪放。“宗政远,你、你起开。”他身上有烟草的味道,让她鼻子闻着有些难受。 他在她耳边低声笑着,“你就这么害怕,我见到你的老相好?” 司曼怒了,她可以忍受别人侮辱她,可不能忍受有人侮辱他。 正当她张牙舞爪准备教训他一番时,他已经起身坐到旁边去了。点了烟,吸了一口,吐出一阵阵白烟,烟雾袅袅,朦胧之中见男子握着细长的烟斗,靠坐在那,正有种颓废之美。 “你说的那只狐狸,当真还活着?” “自然是活着,大仙绝不会这般轻易的死去。”就算是入了轮回道,也一定还活着。 司曼就是坚信这点,才会来到梁国。 “可你就算寻到他又有何用?他为人,你为妖,莫非,你还要以身相许,给他做娘子?”宗政远语气中流露淡淡的讥讽,“人妖殊途,你们无缘。” 她不知为何谈及大仙,宗政远就会这般排斥,甚至口出恶言。她对大仙从不是抱着那种念头。 她还是林间一只狐狸的时候,中了人捕猎的陷阱,一腿受伤,血流不止,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死在此处时,大仙救了她,给她包扎医治,在她伤好后,最后送她回林。 他不叫大仙,她也不知他叫什么,只知他住在同类们都说不能靠近的竹林里头,腰间上还有一块好看的玉。 他是只修道的狐狸,司曼打从心底渴望,她也能变成他这副模样。 若有朝一日,她想跟着他修道成仙,她就唤他大仙。 千年之后,司曼化为人形,这回,她能堂堂正正去见大仙了,那竹林荒废已久,早没了人在的样子。 她慌了,问了竹林所有的妖怪和小仙才知道,大仙早就不在竹林里了,不是得道仙去,而是堕入轮回,承受世俗苦痛。 她便去人间寻他,一年一年寻他,总能有一年,能找到他。只是到了淮国,却被宗政远给抓了。那时候他还想将她扒皮做衣,若不是她显露真身,现在早已成了他的围脖! 这千年来,法术没什么进展,还是个半吊子,但她有自己的梦。 即使这个梦对宗政远来说,只个遥不可及的笑话。 第一百二十四章 游船 他的烟斗抖了两下,落了些灰下来,“过几日就是梁国皇帝的大寿,你化了人样随我去看看。跟在太后身边,多有不便。”原本就觉得跟在太后身边,能多接触到皇族,但那个人,似乎也不在皇族之中。 “恩。” “最近都没见到郡主那小丫头,都出去哪儿玩了?”司曼饿了,见桌上有糕点,就吃了起来。一口一个,没有点姑娘家的样子。 最近珩安郡主在寻人,大概是遇见心上人春心荡漾了。她若是嫁到梁国,淮国就安静得多了。 “慢点吃。” “宗政远。”她突然停下,眼中有几分悲伤。“我还没找到大仙,你可别死。” 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把烟斗放一边,身子都在抖,半晌,才慢慢停下,重新拿起烟斗,“囡囡,是个人都会死,你是妖,有漫长年月,我只有这么几十年。什么时候去了,都没什么好奇怪的。” 司曼扒着糕点,一句话也没说。 “在我这几十年,还能护着你,若是闯了祸,我给你担着。” 她不信人性本善,也知道他不是什么善人,加上她对人一直都没什么好印象,让她越发困惑,“你为什么对我好?” “因为我差点扒了你的皮吧。”语气平淡,在烟雾之下,她看不清他究竟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 人的一生很短,短到那几十年不过是她的一次一点点修为。 她不知道大仙为什么会入轮回道,但她好像知道了,这俗世之间,有很多迷乱她眼的东西,一旦着迷了,就很难脱身了。 …… 从和宫靖白谈及婚事,已过了半个来月,却没有一点消息,期间倒是找她出去游湖看景了几回。 不时会‘偶遇’上傅辞绯。 不知她是哪得来的消息,总能出现在他们的目的地。 游湖吧,他们才上船没多久,一圈都还没走完,这傅辞绯便搭着船来了。 看她的眼神明明就恨不得将她撕裂,还要昧着良心喊她,“温姐姐。” “我是家中最小的,可做不得姐姐,傅小姐这声:姐姐,我可担不起。” “温姐姐比辞绯大,自然是担得起的。”她那笑里藏刀的,可真是扎人。 “那我就喊:辞绯妹妹了,这样你我之间也公平。”她毫不在意,直接让她降了一个等级。既然她想着显小,她自然不能让她失望。 拂以这么快就接受,傅辞绯反而觉得自己被她给骗了? 心中就像是被猫爪子给挠了。 这温拂以!整日缠着她的七殿下,真是不羞不臊的。此前被人掠走,也不知还是不是干净的姑娘的,竟这般没脸! “阿拂。”宫靖白过来,才见傅辞绯上了船,微微惊讶,“小绯,你怎么会在此处?” 这男人真是怪会装模作样的。傅辞绯对他的心思,他能不明白?定是听说了他二人来游湖,气冲冲就杀过来了。 “千白哥哥,既然辞绯妹妹来了,我们便一同喝茶吧。这秋高气爽的,正是游湖的时候,人多也会热闹些。”显了她大度,傅辞绯这么一比,就逊色得多了。 宫靖白心里的称,自然将她们二人做了比较, “小绯,来吧。” 于是三人游湖的情况,就这么奇妙的出现了。 这湖水泛泛,水波微漾,正是一副岁月正好之态,有几只水鸟,落在水上,船近时,就拍拍翅膀离去。 天阴多云,天气凉爽,除了同行之人不太友善,其他都挺好的。 “温姐姐,你那五年听说被部族所救,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样的事?我真想听听。”在船上落了座,傅辞绯便道。 宫靖白看她面色如常,还坦然道,“那部族都是热心肠,又不排外,对我一个外族之人欣然接受,为我熬药,若不是他们,拂以断然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每一句话都是反着来的,但最后一句话是真的,她遇见了霁初,而霁初教会了她,这个世界能有多残忍,比起神医,更像是她的师傅。 “那部族可没有人倾慕温姐姐?”傅辞绯掩着帕子笑,“姐姐这五年可是美貌了不少呢,我若是个男子,可是要成姐姐的裙下之臣啊。” “我在那部族可是最不起眼的了,他们异族风貌,美貌动人。” “这世间当真有这种地方?”她怀疑道。 “妖族和鬼族都有,异域部族的存在,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言下之意,在说她的见识短浅。 “有世外桃源也不稀奇,异域水土养活一方人,阿拂回来,倒是变得与众不同了。”宫靖白温柔的目光,让傅辞绯差点翻了杯子,他对自己似乎没有用过这么柔情似水的眼神。 他们通信两年,即使他在荒凉的边境之地,她也没有忘记过他,一心只等他回来。他明明…明明说会娶她的,可现在为何又跟别的女人这般亲密? 她攥紧了手,恨不得冲上去,把拂以撕扯成两半!让她知道,不要随便去碰别人的男人! 可傅辞绯心中也清楚,这男人,心是花的,看她爹就知道了。一个府中能堪比皇帝后宫三千,她若不是还说些巧话,得傅丞相心的话,此时都要像其他姐妹,在府中默默无闻,最后媒人上门,找了个差不多的,就要成亲了。 他想要那高位,身边自然不会只有她一个女子。 能有多戳心窝子,她就要多戳她心窝子。 拂以娇羞的低下头,和他没有什么肢体接触,却比有肢体接触,更让她觉得气人。 “千白哥哥,莫让辞绯妹妹看了笑话。”她这话补上去,傅辞绯差点就拍案而起了。她自然不知道,宫靖白在云衡月那受了气,更觉得没有什么女子,是他所攻克不下的。 眼下见她一心沉溺在他的温柔之中,他心中笑衡月,他那婚约不过是去国公府口头定下,随时可退,可温拂以痴迷于他,就完全不同了。 女子动情至深,只有深陷感情之中的人,才最容易坑骗。 游船一行,让傅辞绯对拂以恨之入骨。偏偏拂以又各种喊着她:辞绯妹妹。 一回府里,关上房门,就狠狠的摔东西,把那些花瓶瓷器,摔得稀巴烂。 小蝶在门外受了惊,既想问她,又不敢触她霉头。 第一百二十五章 盛装 东西砸得差不多了,她打开门,“小蝶,进来。” 屋子里头都没有可以落脚之地,满地的碎瓷片和破烂字画,“把屋子收拾干净。” “小姐,究竟是发生何事?”她忍不住小声问道。 她的眼中的阴霾,几乎要将她吞没。“温拂以那个贱人,竟敢来抢我的靖白哥哥,我一定要杀了她。” 小蝶被她的憎恨所惊吓,以前小姐会把她的不满藏得好好的,就算再恼恨,都不会这般吐露出来,不会有像这次一样...恨不得杀了一个人。 “七殿下不是要定下和小姐的亲事么?”她问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慎,就招致祸患。 “可是温拂以去勾引他!!!”她低吼一声,伸手咬着手指甲,“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去了这个麻烦?” “小姐,过几日,不是皇上的大寿?到时候,小姐就跟皇上提起赐婚,不就成了?” 梁国国风开明,就算女子先看上男子,也可托媒婆到男子家里说亲,俩人合适,男方便下聘。放他们身上,不就该她先和皇上提赐婚之事? 傅辞绯想,确实有理,既然七殿下不愿说,那就由她来说。 这傅辞绯也是被愤怒冲昏了头,平日里定会考虑到皇上会不会给他们二人赐婚这个问题。 皇后虽被废了,但丞相势力依旧在,七皇子不得宠,七皇子娶了她,不是给他们二人机会结党?这跟七皇子娶拂以是一个道理,但不同的是,汐歌为贵妃,国公府自然要偏向小皇子承修。 这皇帝大寿,就涉及到送礼的问题。国公府自然是由国公和临渊来送,剩下拂以操心送礼的问题。 前世送礼,国公送了一块通心玛瑙,后来被皇上送给了姐姐,此礼,无功无过。临渊送的是云国传入的一把箭,做工精巧,硬度更甚原本所用的箭,那把箭后面被送到军营,研究怎么大量制造。 这些话,还是别人告诉她的,因为在那个时候,她已经成秀女入宫了。即使所有人都在阻止她,她还是为了宫靖白义无反顾的入宫,成为姐姐的替身。 她在宫中,与其他秀女同住一屋,这宫中像是早就忘却了她们的存在,那里的热闹与繁华,都与她们无关。 到了皇帝寿辰那日,窗外的鸟叫敲着窗,她开了窗看外头,依然是初冬,略有些微寒,空气是干燥的,冷风吹进来,让刚进来的君兰都瑟缩了一下,“小姐,这么冷,就莫要开窗了。” 拂以伸出手,逗弄着几只飞落到她手边的鸟儿。手上已经起了一片鸡皮疙瘩,她还是没有关上窗,外头阴沉沉的,似有风雨欲来之势。“今日无晴,注定是不会平安度过了。” “今日小姐不是要随大人一起入宫给皇上祝寿?” 是要去祝寿,跟宫靖白的事,也得定下。虽然气傅辞绯,当真是件让她心情愉快的事。不过若她用七皇子妃的身份去压她,她心里大概会更痛快。前世傅辞绯打过她,她还记得清清楚楚,总有一天她是要还回来的。 事到如今,她想要让宫靖白品尝到,被所爱之人背叛的悲痛。她不知道那个男人,究竟会不会爱上她,可她知道的是,她必须要让他爱上他,让他尝过自己的所有苦痛。 才梳洗过,温夫人风风火火的进来,“拂儿,你今日既要入宫,就换上娘给你做的新衣裳。”她想着女儿回来,已到适婚的年纪了,也该找个如意郎君了。此次皇上大寿,各官也都会带上自己家中的青年才俊,若不好好打扮一下,岂不是要错过了这个机会? “娘说的是那套绯色金丝绣花裙?”她苦笑道,“我又不是去选亲的,穿这么艳?” “这皇上的寿辰,你自然要穿得喜庆些。”温夫人还转了一圈,“你看,娘也是穿这个颜色的。” “娘也要去?” “自然,我同你爹前去,你大哥和嫂子前去。阿荼对外也是一位郡主,怎么能不去为皇上祝寿呢?” “谨逸呢?” “你祖母看着呢。”温夫人忙使唤上君兰,把她的新衣取出来,准备换上。 “娘,我要真穿这么红出去,怕是要被笑话。” 温夫人一敲她的脑袋,“你这年纪已经是能婚配的年纪了,我的女儿,怎么能不好好寻个人家。”她捂着头,虽然痛,却是很温馨。 只是温夫人心中还是有些忐忑,“拂儿,你当真已经退了和云世子的婚事?”云世子是个好人,只可惜郎有情妾无意。 “云世子该有更好的女配他。”她似乎满不在乎,拿起新衣比了比。 云世子虽好,可温夫人总归还是不希望女儿嫁给一个病秧子,就算他们二人情深意切,若是嫁过去没多久就要守寡,岂不是成了笑话?都说云世子活不过而立,情越深,到时候越难割舍。 君兰为她挽发上妆,她的肤色就白,就省了上面脂的一步,沾了铜黛,细细为她描眉。 她的睫毛如小扇子一般扑闪,君兰不禁感叹,“小姐当真是美人。” 她‘噗嗤’一笑,“娘,你听,君兰这嘴这么甜,是不是该涨月银了?” “这君兰说的也没错。”温夫人站在拂以身后,“我的女儿,真好看。以后找个好相公,美满的过一生,娘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温夫人不知,她早就筹划好了她的未来,即使那未来是毁灭,但她也一定会带上宫靖白一起死。 这么一想,她当真是不孝,竟打算让白发人送黑发人。 “娘,可还记得拂儿说过,要成亲,就要找盖世英雄?” 温夫人美目一瞪,“胡扯,按你那么说,什么时候才能找到?” “夫人,这京城中不就有一人么?”君兰插嘴道,“人现在还是正三品威武将军呢。” 君兰这话提醒她了,“对啊,这清斋可是你世兄,保家卫国,可不正是盖世英雄?” “君兰!”她牙痒痒的,“近来的话多了不少呢。” “小姐回来了,君兰高兴。”见她要捉弄起自己,她忙道,“别动别动,可还没画好呢。” 温夫人可没被成功转移话题,“你若对他有意,娘也是能同意的。他为人正直,作风正派。” 去了边境几年,可变得有些吊儿郎当了,这话她倒没敢说。 第一百二十六章 针锋相对 不得不说,沈清斋在长辈面前还是备受宠爱的。除了脸上带个疤,看起来凶了点,且不说国公和温夫人,连那挑剔的老太太都挑不出他的不是。 君兰为她上了花钿,最后一步,她含上口脂,美人就这般诞生了。 盛装打扮,杏眸带笑,唇角扬起便让周围失了颜色。 只是她正经美人的形象,还没维持多久,就扶着头,“君兰,这些饰物太重了,拆一些吧。” “那可不行。”温夫人立即阻止她,“这是你回来第一次参加这等荣宴,你若不打扮得好好的出去,人家还当我们国公府有多寒酸。” 她这首饰盒里的家当都要全装上去了,头直发沉。君兰不拆,她便自己拆了。“寿宴是晚上,我这么早收拾做什么。” 温夫人一把将她手打掉,“等会儿跟娘一起出去,看你成日闷在屋里头。” 说起来...娘亲还不知道她跟宫靖白出去过好几趟了,什么游湖逛街茶馆下棋都给来了一遍。 “对了,拂儿,你隔壁那间屋子,收出来都做了些什么?神神秘秘的,也不许任何人进去。”拂以一回来,就收拾了一间屋子放她的毒物们,自然不能让人进去,还怕人随意进去,就在她院子里那间小杂屋,谁要随便进去,先杖责五十再说。 “不过是些杂物,娘亲就这么想知道?” 想来要是什么宝贝,也不会收了那么一间来放,引人瞩目,“不想,等会儿用了早点,就一起出去。” 用早点时,阿荼听闻此事,也想一起出去。于是两人行又成了三人行,再带上各自的婢女,有多了好几人。 马车过街去了京城一家丝绸铺,温夫人便打算再给阿荼做一身新衣服。两人就在那挑着料子,拂以听见身后的人在说着:“这景棣王府也许久未有喜事了,怕是要来冲冲喜,不是说这云世子,活不了多久嘛?” 她皱紧眉头,这些人,嘴巴都太闲了么? “这新娘子也不知是何方人士,不会是哪个贫穷农家,就买了这新娘来冲喜吧?” 冲喜...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 “要真是如此,能跟云世子成亲,也是三生有幸了。你看着景棣王府,一嫁进去,可就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了啊。” “......”心像突然被戳了一下,疼得难受。命蛊似乎有所感应,开始在她体内动了起来。 她深吸口气,平心静气,她既已退了与他的婚事,他要与谁成亲,都跟她没了关系。 想归想,却没有半点挑布的欲望,脑中徘徊的还是方才听到的消息:衡月要与他人成亲了。 “掌柜的,我前几日定下的衣服呢?” 这冤家路窄的,傅辞绯刚从外头走进来,就看到拂以站在布料边出神。一看见她就来气,她却笑眯眯的走过去,“温姐姐,可真巧,你也在这?” 听这话,吸引了正在看布料的温夫人和阿荼,看一穿着紫衣的姑娘,向拂以走去,不禁看着她们二人。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缘分吧。”面对她的出现,她就这么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 “是啊,我也觉得我和温姐姐十分有缘。” “像这种孽缘,一般就是剪不完,切不断的。”此时宫靖白也不在此,她大可以与她敞开天窗说亮话。 她竟然用孽缘来形容她?她也不愿跟她多话,道,“想必姐姐还不知道吧?这丑的人,多打扮成什么样,都还是丑。” “辞绯妹妹说的,可是自己?”她嫣然一笑,“辞绯妹妹还觉得是我抢了你的东西?” 难道不是如此?傅辞绯心中愤愤想着,若不是她出现,现在她跟七殿下可一定成亲了。“温姐姐心中有自知之明,我可就放心多了,可不得人行至贱,惹了众怒还不知晓。” 二人之间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谁都能看得出来,她们之间关系不善。 温夫人和阿荼正在架子另一边,被布料挡住了,傅辞绯也就没看到她们,可她这话可是让人听得清清楚楚。 温夫人性格是软,那也是在家中,在老太太面前,只为家和万事兴。可在外头,她是国公府的夫人,太过懦弱出去岂不是让人看了笑话? 她从另一边走出,“拂儿。” 傅辞绯没想到温夫人也在此,方才的话,可都被听了去?没给她机会多想,温夫人道,“这是哪家的姑娘,这般不知礼数?” 心‘咯噔’一下,“方才未见到夫人,是辞绯失礼了。” “不知礼数,口出狂言,想来相府的人也不过如此。” 她攥紧了手,若是眼下跟温夫人起了争执,必定都会说是她的错,她自然会识时务些,“夫人,方才辞绯不过是和温姐姐说的玩笑话,还请夫人莫言当真。” 不当真怎么成?她冷冷道,“傅小姐,你的无礼竟能当成玩笑话?” 看有人聚了过来,阿荼拉着温夫人,“娘,此处人多口杂。” 她拂开她的手,这说别人可以说到她拂儿身上,她就不能忍了。 在别人的店里头吵起来,这可是要一传十十传百的。拂以见势,就挽住温夫人,“娘,我与傅小姐有些误会,她会生气也无可厚非。” 再看傅辞绯,“辞绯妹妹,下次可不要随意口出狂言。”言语中尽是讥讽的味道。 傅辞绯眼中尽是恼恨,这温拂以真是混账! 正有几人走来,正是宋太师家夫人携两个女儿进来。 宋笙见状,先认出了傅辞绯,再见拂以,猜测她应该就是近日跟傅三小姐常伴七皇子的温小姐。 这还有人已经在猜测,究竟她们二人谁能先争个高低?拿了七皇妃的位置?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傅三小姐气成这副模样。 温小姐一身绯色金丝罗裙,淡妆点绛,美目含情,素手凝脂,果然是个美人。碰上她打量的眼神,拂以微微一笑。 宋笙一怔,看着她竟忘了回应。 “这不是国公夫人?真是巧事了,能在此处相遇。” 太师夫人蒋氏偶尔也会和其他夫人喝茶,女眷之间笼络笼络感情,打探一下别人的消息。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下马威 这会儿,见了温夫人,热络似姐妹,“这家铺子的布料,可是真好,我在这做了好几件衣裳,又给几个女儿,也得买做新衣裳,这不,今儿就来拿衣服了。” 蒋氏对温夫人的热切,一方面出自本身性格,她平日里就是喜欢找人唠嗑唠嗑,宋太师在宫中给皇子们授学,也是说话多的,两人凑到一块,也不愁无话可说。另一方面,也确实是想跟温夫人交好,国公府的地位蒸蒸日上,与他们交好有利无害。 眼下看到一紫衣女子站在这,低着头,像是受了十足的委屈。她有些纳闷,平时温夫人平易近人,温婉和善,可不是会轻易教训谁的人。 这女子还有几分眼熟,宋笙便在她耳边低语,“娘,那是相府家的三小姐。” 蒋氏恍然大悟,这相府家的小姐,跟七皇子传了不少事,什么游湖、庙会,都是二人同去。近来听闻温家小姐也常同他们前去,她还想问问国公夫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没想到竟能见到这般景象。 “太师夫人,今日也是难得出来,这两位可就是府上千金?”和太师夫人说话时的温夫人,还是那个和善的温夫人。 “巧儿、笙儿,还不快跟夫人打招呼。” 两位芳龄少女,欠了欠身,“国公夫人。” 温夫人也拉了拂以和阿荼过来,“这是小女,这是我儿媳。”拂以落落大方的行礼,“夫人安好。” 阿荼还是较内向,虽然偶尔会同一些女眷邀她出去,多数时候,她还是选择待在家中,现在有了谨逸,更不大爱出去了。“夫人。” “夫人的小女儿,可真是个美人。”蒋氏叹道,阿荼她见过几回,虽是和京城人不一样的美,可在她看来,还是更喜欢拂以那种有东方韵味的古典美人。 “夫人的两位女儿,仪静体闲,秀外慧中,哪像我这小女儿,就知道胡闹。” 两位夫人开始互夸,把傅辞绯当成透明的似的。 她是相府的三小姐,就算……她是庶出,也不能让人看轻去,特别是这温拂以。 “夫人可还记得辞绯?前几日夫人才与家母一同去了斋心苑,那时辞绯也去了。” 本打算无视了她,没想到自己撞了上来。 “长辈说话,岂有晚辈插嘴的理?丞相夫人难道没有教过你?”温夫人分明是在笑,那笑中却带着冷意。 拂以第一次知道,自家娘亲能硬气到这地步,平日里都是以善待人,傅辞绯大概是第一个让她这般针锋相对的人了。 傅辞绯这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蒋氏见状不对,忙打圆场,“相府家的小姐可是来买新衣的?若是早几日来的,如今也该弄好了,快去看看吧。” 她欠欠身,“辞绯就先告辞了。” 目光触及拂以似笑非笑的神情,一时像是喉咙里卡了只苍蝇,不上不下,咽下去恶心,却又吐不出来。 这梁子是彻底结下了。 傅辞绯一走,这场面才缓和下来,两位夫人一同看布料去,几个年轻人跟在后面,拂以见宋笙文静,面目柔和,心下几分好感,“二位小姐与我年纪相仿,可都许了人家?” 宋巧已经定了个人家,京城江家,江桓澈的二哥江时和,这场婚事,还是江二公子亲自上门求的亲。江家是书香门第,几个儿子倒是都有个一官半职,就江桓澈不成器,至今还是散人一个。 拂以不知这江桓澈对馨盈,是不是还痴心依旧,只是馨盈既已成亲,放下对他二人都好。 宋巧道,“妹妹还没许下婚事,我倒是已经有了。” 江时和夫妇的亲事,在这京城也算得上是一段佳话了。 这京城中的事,阿荼虽不常出去,可多少也听到了一些,“可是江家二公子?听闻江二公子颇有才情,不谈别的,在这作诗上,还没人比得过他。” “嫂子是去哪听了这些话?”拂以很是惊讶,她以前想的阿荼,可是害羞又不问世事,基本都是和大哥待着,现在倒是还能知道些外头的事情了。 “我知道的可多了。”她压低了声,看温夫人她们没注意到她,才继续道,“你偷偷溜出去和七皇子游船,以为我不知道嘛?还不是我帮你瞒着娘的。” 她一时间哑然,引得宋家两位小姐也笑了,宋笙带着几分试探,“温小姐可是心仪七殿下?”倘若如此,她也该退出了。 若是对手像是傅三小姐这等人物,她还可以争一争,傅辞绯为庶出,温拂以却是在国公府受尽宠爱,两人完全不同。 纵使她对七皇子有些好感,她也不想以卵击石。 拂以却是意味深长的笑,“七殿下是人中豪杰,自然深得姑娘家芳心。” 宋笙不知,她口中这姑娘家...可包含了她自己么? 一行人出了丝绸铺,蒋氏本是和女儿拿了衣服就准备回去,却是在温夫人的盛情之下,邀她们上国公府坐坐,这盛情难却的,马车又换了个方向,上国公府去了。 阿荼一回去,就想找临渊了,可家中又有客人,怕人听了笑话她,就小声问管家:“临渊呢?” “少爷在厅堂会客。” “谁来了?”拂以耳尖听到了管家的话。 “正是沈公子。” 这沈清斋,自送她回来之后,就再没见过他了,他被封威武将军的事,她也略有耳闻。 “清斋来了?”温夫人也听到了,现在几个人都知道了这消息。蒋氏寻思,这名字有些耳熟,莫非是沈老将军府上的公子? “他来了让大哥接待便是,我们去喝我们的茶。”她推着温夫人,带着蒋氏便到花园里去了。 而她们才回来,厅堂那就得了消息。 临渊和清斋聊着边境的事,却发现他听了管家的汇报,就开始有些心不在焉。他是过来人,又岂会不懂他这心思? “听说是和太师夫人一起回来的,还有宋家两位小姐。”临渊故意想捉弄他,“我娘一早就给拂儿打扮好了,带她一起出去,听说打扮得真是好看。” 眼见旁边的青年,眼神忽闪两下,他起来伸了个懒腰,“既然她们回来了,我也去道个安吧。清斋,你要如何?” “既是如此,我也一同前去。”他立即道。 临渊心中暗笑,脸上却是一本正经,“如此甚好,走吧。” 第一百二十八章 寿宴 二人去了花园,园中两位夫人坐在石亭中饮茶,几个女孩子一旁赏花,不时发出铃儿一般的笑声。 两人在长廊处,远远看着,清斋站在原地,一时间移不开目光,是说人比花娇,妖艳欲滴,时至今日,他才真正体会到了,那到底是怎么一种模样,她素手纤纤,轻嗅花香,与身旁的少女说着什么,又笑了。 临渊见他失了魂一般,故意喊道:“拂儿。” 她抬眼,便见二人站在长廊边,“你们不过来,在那看什么呢?” 自然是在看你。临渊心中补了一句,带着清斋走过去,向温夫人和太师夫人问安。 沈清斋一出现时,宋笙就注意到他了,只是他的目光一直都停留在拂以身上,未曾发现罢了。她听过不少关于他的传闻,也好奇过这治水英雄、边境猛将究竟会是什么模样,除了黑些,生得倒是挺俊朗的,脸上那道伤,让他看起来也些可怕。 “沈相公,晚上要入宫,你怎么就先过来了?”她一时忘了改回称呼,温夫人听了就奇怪,什么时候变这般唤他? 他能感觉到,她自回来后,变了不少,不似北上之行时,那般阴郁,又像是只刺猬,全身保护,这让他不禁松了口气。 “清斋送东西过来,自然是来找我的。”临渊道,“你这丫头就知道出去玩,难不成还能是来找你的?”他故意这么说,阿荼就越听越觉得不对。 “这沈将军当真是虎父无犬子啊。”这蒋氏看他竟是越看越满意,身材高大,模样俊美,年纪轻轻已经是三品大官。 “夫人过誉了。”他从没觉得自己有何可以骄傲的,正是这种谦卑的态度,才更讨得人欢心。 “笙儿,快过来见过将军。” 宋笙本是想隐没自己的存在,谁料就被蒋氏给叫过去了。她提裙走过去,欠欠身,“宋笙见过将军。” 他微微颔首。 见过了拂以,临渊就把人给拉回去了,二人走在回厅堂的廊道上,他问:“如何?” 清斋微微偏开头,这脸黑的,也看不出脸是不是红了。“好看。” “你打算何时上我们府上提亲?” “......” 这话一说出来,他才想到,似乎...还有件事儿没完? 当年云世子到国公府提亲的时候,他也在,记得可清楚了。这婚事要怎么办,还没个准数。按说拂儿回来了,这婚事自然作废,可云世子真会这么简单就放过拂儿么? “若是她愿意,我随时都能提亲。”他定定道。 “我果真没看错人。”临渊拍拍他的肩,不过这似乎不只是他们二人的问题。 他还不知,这之中还牵涉了一个宫靖白。 蒋氏一行人坐了一会儿,就告辞了,回去整装,准备去晚上的寿辰。 等到夜色拉下帷幕,国公府的马车已经行在路上了。国公与夫人同坐一辆马车,临渊、阿荼和拂以三人一辆。 临渊还拿清斋的事,来打趣拂以,“拂儿大了,也是能成亲了,身边可不就有一良人,还是个英雄。” 拂以挑眉,“良人在哪?” “拂儿,莫要装傻充愣,若是错过了,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了。” “他是英雄,自该有温柔贤淑的女子相配,我又去凑什么热闹?” “可他对你有意啊。”阿荼道,连她都看得清清楚楚,更不用说拂以了。“拂以,你不会......”阿荼犹豫要不要说,她就打断阿荼的话,“此事就莫要再提了。” 沈清斋真是个好男儿,他既不想逼她,也不想让她为难,还想着能慢慢攻陷她的内心时,局势早已不是这般态势。 宫中用来办寿宴的是雍云宫,平日一些重大宴会和接待外使,都是在此处。这雍云宫鸿图华构,辉煌金碧,屋檐上是龙爪的模样,一条长龙盘在屋顶上,宫殿占地至少是一个国公府的大小,气派辉煌,此时正是灯火通明,宫人守在外头,对来客恭恭敬敬行礼。 阿荼第一次见此宫殿,惊呼道:“没想到宫中还有这等地方,我也算是开眼了。”相较阿荼像是乡下人进城的模样,拂以镇定自若得多,还以此来嘲笑临渊,“这可都怪大哥不带阿荼出去走走。” “这外头哪里还有比宫中更厉害的地方?”他反驳道。 国公和夫人刚从马车上下来,听他们的话,相视而笑。 已经来了不少人,一些官员带家眷坐了一桌,拂以一进去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特别是感受到了一道特别扎人的目光,看过去,果不其然,傅辞绯正狠狠的瞪着她,若不是这附近人多,她怕是打算冲上来毒打她一顿了。 她视而不见,坐在温夫人身旁。 临渊和阿荼坐在另一桌,沈将军和清斋早已落座,看见他们,还和他们打了个招呼。 官员陆陆续续到场入座,太子和太子妃同来,这让拂以有些意外。按理太子对秦幼薇宠爱有加,听说到哪都给她带着,就算生了个女儿,也不影响他二人,怎么这回就和听说的不一样了呢? 难道秦幼薇犯了什么事?拂以心中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自从废后过后,太子心力交瘁,一方面要面对皇帝时不时的批判挑刺,一方面连自己的后院都不安宁。原本就看起来就不年轻,这么一折腾,更是老了不少。 再说晋阳王与馨盈同来,馨盈的肚子大了不少,只是眉目间也多了些憔悴。不知走私那件事处理如何,许久没了消息,应该是处理掉了吧。 馨盈没注意到她,一心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江桓澈随他父兄来,见到她时,眼中惊讶不止一点。 淮国皇子宗政远带着其堂妹珩安公主前来,身旁还有个金色瞳孔的黑发少女,她觉得稀奇,多看了两眼,那少女看着她,眼神渐渐深了。 当宫靖白进来时,穿了件绯色的衣袍,许是因他身材清瘦,穿着还有些松垮。一看两人像是商量好的一样,与她目光交汇时,细长的桃花眼微微眯起,唇边是抹玩味的笑容。 他独自一人走来,不时跟其他官员打着招呼,过他们这桌时,还低下头,向国公夫妇问安。 总有一种预感今日会发生不得了的事情。 第一百二十九章 寿宴2 汐歌随皇上来,她一身湛蓝色的宫装,宫装上是妖艳欲滴的牡丹花,皆是用上等金丝缝制成。腰带系了两圈,扎在后头,成了一个蝴蝶结,如今做了母亲,不减年轻,反而身上更另有一种风情,手上还牵着承修,承修瞪大眼,头一回看见这么多的人。 后宫的事情交给丽妃后,这后宫就像是一潭死水,沉寂了下去,皇帝宠爱汐歌,对后宫的事情也不大上心,这后宫就彻底成了丽妃的天下了。眼下新进贡的东西,头一个是给太后,第二个就是给她,等她挑完了,再送去洛宸宫。因此现在的丽妃过得可是春风得意,就算没有皇上的恩宠,她也不扎心了。 今日太后没有过来,听说黑狐不见了,宫人找了几日都没找找,连太后都出去寻它,影子都没找到,反而染了风寒抱恙了。 人都到位了,群臣先是上了一番祝词,随即歌舞起,舞娘曼妙的身姿,纤纤一握的腰身,随乐起,随乐落,特别是那领舞的舞娘,面纱半遮面,眉间一个月牙形的花钿,对着皇上勾眼神。 丽妃越看越是烦得很,这些小招数,她岂会不懂?只是竟敢在她面前这么明目张胆。 歌舞毕,舞娘褪下,皇帝道:“今日是朕的寿辰,倒是想看看,各位爱卿都给朕准备了什么礼物?”皇帝捋着胡子,身旁的承修抱着他的腿,挣扎着就要爬上来,皇上这眉目间都慈祥了不少。 既然皇帝都这么说了,第一个上的,首当其冲就是太子。 太子送了的是一副琉璃盏,是由五色琉璃所制成,整个琉璃盏晶莹剔透,一看便是价值不菲,“儿臣祝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这回太子可真是下了血本了,要造这么一个琉璃盏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更不用说制作要花上的材料和钱财。被皇上挑了这么久的刺,今天终于要换来夸了嘛? 谁知皇上大怒,“太子,你是把朕的话都当耳旁风了吗?前段时日朕才说莫要挥霍无度,懂得体恤民间疾苦,你就造了个琉璃盏来送朕?是想让朕看看,你是如何挥金如土的吗?” 太子一把就给跪下了,“父皇,儿臣罪该万死。” 怀中的承修被他这一吼,吓哭了。皇上冷静下来,安抚着承修。“今日过了,你就出去看半个月的人间之态,看过了,再回来跟朕说说,都看了些什么。” 拂以强忍着笑,这不就是把他打发出去么?太子这一出去,想回来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温夫人用手肘一捅她,她才正了正表情,一脸严肃之态。 宫靖白正看着她,将这点小细节收入眼底,心下觉得这丫头果真是有趣。还记得有一年的中秋宴,她故意扔的酒杯,摔了献舞的女子。那时他倒不觉得她恶毒,反倒觉得这丫头...与他真是相似。 现在也是,如果是她在他身边的话,既可以给他带来力量,又可以让他用来打发无趣。 他还没注意,自己的心隐隐已经开始偏向她了。 太子这一遭,让要送礼的官员,不禁战战兢兢,回想自己要送的礼,是不是太过金贵有没有什么毛病。 晋阳王送的是一个蓝地粉彩花鸟纹天球瓶,这虽不及太子的琉璃盏金贵,但也是价值不菲,到了他,他便换了个话来说,“儿臣寻了三个月的工匠,终于找到能做出这天球瓶之人,此瓶是儿臣同工匠一同做出,希望能博得父皇一笑。” 这天球瓶一献上来,皇帝瞥了一眼,“皇儿有心了。”轻飘飘一句,就让晋阳王下去了。他会去做这瓶子?他是不信的,不过是看了方才太子的下场,才这么说吧。 傅丞相送的是方才领舞的舞娘,身段婀娜多姿,尽显妩媚,脱下面纱时,那是又娇又媚,皇帝看得眼前一亮。他虽是宠爱汐歌,但汐歌也只是这后宫中的人里,能让他新鲜感还能保持一些的人,他始终喜欢的都是还未品尝过、年轻貌美的女子。 “你唤何名?” “奴家名为和姬。”不光是模样娇媚,声音听着也是让人酥酥麻麻,“奴家见得圣颜,当真是三生有幸。” 这和姬当真是个尤物,马上就封了个和贵人,送后宫去了。 拂以这算算,躲过了曾经的浣如,没躲过后头傅丞相送的和姬? 但如今姐姐已经生下了小皇子,想来这和姬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再者,现在后宫管事的可是丽妃,哪能放她这么蹦跶着? 这么一想,这和姬也不大放心上。 国公和临渊上前去送了礼,皇上似乎是刚得了美人,心情还算愉快,送的礼听几句贺词,瞅一眼也就过去了。 到了宫靖白时,他上前去,送了一幅五谷丰登山河图。 这图不是一般的山河图,而是梁国的地图,梁国的一块块土地盛产的是什么粮食,就用此物切碎贴到地图上,山河图常常一卷下来,要三四个宫人拉开撑着才能看清整张图的模样。 皇帝的目光深沉,看着那山河图有些复杂。 “父皇勤政为民,更让儿臣觉得要时刻心系百姓,儿臣便去了解我们梁国各处的土地,正是这些土地,构成我们梁国的江山,正是这些百姓,让儿臣觉得身为皇族,更要慎重。”他跪了下来,“正是有父皇在,才让梁国蒸蒸日上,鼎立在五国之间,今日寿宴,儿臣便要说一句:父皇万万岁。” 这个效果惊人,太有魄力了。周围的官员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这份寿礼,花的多是心思,是对百姓的重视,又符合皇帝所期盼的不挥霍无度。这七皇子...当真是人才。 就算是平日对他态度冷漠的皇帝,这一次,也做不到视若无睹了。 “老七这份寿礼,该赏!朕希望众爱卿都能以江山为重,心系百姓。”皇上终于笑了。 正是这一笑,让太子心中更是怒火中烧,他被踩低了,老七反而被捧高了,他这心里的巨大落差,怎么忍得了?再加上...那件事情,他更是气得要炸了。正想在皇上面前,扯下宫靖白这虚伪的面目时,外头太监颤抖来报:“云世子到——” 第一百三十章 寿宴3 方才七皇子给的惊讶,还没过去,又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以前皇上寿宴,景棣王府,王爷不来,世子不来,最多就忠伯或冯一过来献礼,眼下却是云世子亲自来? 拂以的果子酒差点就洒出来了,衡月?他竟来了寿宴? 在场的人无一不惊讶,官员议论纷纷,连带他们身旁的女眷都有些骚动。她们自然没见过久不出门的云世子,眼下正有这个机会,怎能不让人翘首以待? “云世子,云衡月?”宋笙低喃着,如今景棣王府真正的掌权者,终于能一睹风采。 “这云世子又是何人?”珩安十分好奇,便小声问宗政远,宗政远却是注意着方才还在一扫桌上珍馐的少女,突然抬起眼,一动不动的看着门口。 宫靖白脸色微变,看那道身影从大门口走来,墨发由白玉冠起,他穿着一身淡蓝色的锦服,颀长的身姿,如一株傲梅,鼻若悬梁,轮廓分明,那风华之貌竟是让人一时忘了眨眼,只是从骨子里透露的淡漠和疏离,将人拒在千里之外。 “衡月见过皇上。”他拱手行礼。 “平身。”皇帝惊讶道,“世子参宴,是第一回吧。” 汐歌今日见了他,才知和拂以定下了婚约的这人,究竟是什么模样。他有何处比不过宫靖白?拂儿,你又岂能为了宫靖白而弃了他? 珩安见了人,才讷讷道:“远哥哥,我就说了,那个人是真的存在的!就、就是他。”这一场寿宴,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珩安念了许久,朝思暮想的人终于找到了。 可宗政远见到他的那一刻,眼中尽是玩味,人的仪态和气质是骗不了人的,云衡月在府中多年,不问世事,按理说该是长成不谙世事的小伙子,眼下这个人,态度疏离,神色漠然,可显露出来的老成是骗不了人的。 但,珩安那点心思,怕也是要成过眼云烟了,想打动他,怕是没这么容易。 突然手上一紧,司曼抓紧了他的手,目不转睛的看着云衡月,金色的瞳孔迸发的尖锐。“囡囡?” 温夫人上回见衡月,还是他来到府上提亲的时候。那时他还不高,个头和拂以差不多,现在却已经高了一个头不止,不但要感叹年岁,还要感叹他的成长。 “衡月体弱,时好时坏,今日能入宫赴宴,实是仰仗陛下的光辉。”他神色自若,分明是恭维话,可从他口中说出来,就好像谈家常一般。 宫靖白眯起眼,“还是借着父皇寿宴才能见世子,当真是稀罕。”他这话说出了大部分人的心声,景棣王府淡出朝事已久,可却仍在朝中占得一席之地,谈起来唯有二字:神秘。 不知云衡月此举,是打算踏入朝中事么?还是仅仅是打算来试水? 但他的话对皇上还是有点作用,皇帝龙颜大悦,这捧他的人不是别人,是云衡月啊。 “来人,还不快给世子加位?” 这位置本都定好了,这加位,是要加在哪?最后选定皇帝最近的地方加了位置。 “不知世子是打算送什么寿礼?” 拂以感觉宫靖白相当针对衡月,只是衡月态度平淡,似乎也没打算跟他计较。 “衡月偶得一把宝剑,今日就以此剑献给陛下。” 这皇帝猜测,云衡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必然不会是什么太差的东西。 听说是献剑,宗政远也颇有兴趣,他待久了还真是对了,还能见到传说中的云世子,顺便看看有什么宝物。只是身边的人从方才死盯云衡月至今,变得有些魂不守舍,连他的话都不应。 冯一手捧一把剑,从门口走进,那剑被红布包起,让人对其想入非非。 云衡月掀开红布,一把剑显露在众人面前。那把剑比普通的剑还要长更重。 见到那剑的一刻,宫靖白脸色微变,那把剑...朝中的人兴许不知,可江湖之事,他也略有涉及,那把剑不是该出现在此处的东西。 宗政远大吃一惊,见皇帝拿了剑,从刀鞘抽出,刀身翻着淡淡的寒光,那是令人退却多寒气,刀刃很薄,薄到整把剑的重量多在于刀柄和刀鞘。皇帝越看越觉得是个宝贝,听衡月道,“此剑为坤地七星剑,以刀柄埋入七颗镇魂珠为名,斩金截玉、削铁如泥。” “好剑!”他看了又看,竟不愿放下手了。 坤地七星剑,那是一把玄铁精造的宝剑,寒气凛凛,但凡丧于剑下的性命,都会被那七颗镇魂珠所封印于剑,也有人因此说坤地七星剑的怨气是很重,若不是杀戮更深的人,是难以压制它的。 此前还听说此剑在风国,如今却出现在此,且不论这把剑怎么会出现在此处,能将他收入囊中的云衡月,以此献剑,究竟是打着什么心思? 清斋看此剑,心中灼灼发烫,就好像眼中只印下此剑的影子。他没有特别痴迷过何物,唯有这把剑,让他的思绪翻滚,就好像这把剑,本就该是他的。 在傅辞绯看来,这也不过是一把装饰得好看些的剑,不晓得他们对这剑这般痴迷的缘故。跟她有同样心情的,还有傅丞相。他一届文官,对什么刀啊剑啊,真是不明白。 “爹。”临渊看国公出神,将他拉回神智。 “恩。”坤地七星剑,本是风国剑圣所有,剑圣死后,剑就不知去向,风国没有造出过更好的剑,没想到竟会在云世子手里。 这把剑,她成为贤妃的时候,已经是皇上的贴身宝剑了,后来皇上驾崩,这把剑最后似乎是被宫靖白赐给沈清斋了。 看皇帝大喜,给云衡月的赏赐也是今日最多的。衡月受了赏,也就坐下了,从此进来到落座,整个过程都没有看过拂以一眼,她也不知自己该是要高兴还是伤心。 这太子心里更是纳闷,他的琉璃盏比不过宫靖白那幅破画,也比不过云衡月这把剑?心中实在气得不行。 他花的银子是最多的,挨的批倒也是最多的。 不行,就算是搞不了云衡月,也得把这宫靖白狠狠教训一顿。 “父皇,儿臣有一事相奏。” 第一百三十一章 寿宴4 皇帝得了把宝剑,眼下心情正好,“准奏。” “儿臣有一侧妃秦氏,在儿臣身边已有数年载,儿臣却发现,她同他人有染,而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儿臣信任的弟弟!”他的目光看向宫靖白,将其他人的目光,也带了过去,所有人都看着他,他却镇定自若。 “你说什么?”太子当真有让皇上一秒变脸的本事,方才还在高兴着,现在已经是乌云密布,风雨欲来之态。 拂以真想撬开这太子的脑子,看看他脑子里都装了什么玩意儿,自己头顶绿帽的事情,自家后院给处理了便是,今日是皇帝寿辰,竟把这种事情拿到这来说,不是诚心找骂嘛? 只是现在她就抱着一种看戏心态,这戏能闹得多大,就闹多大。 丽妃没想到今儿还能有这么一出好戏,她看了一眼太子妃,她却避开了她的眼神,眼神闪烁。她其实没对太子妃抱什么希望,毕竟她若是有本事就不会被秦幼薇压了这么久了。 但眼下看来,还是有点用处的。 此事还要从太子妃挨了丽妃那回打后说起,为了挑秦幼薇的刺,她日日派人守着,竟发现她装病乔装成采购的宫女出宫,跟过去,才发现她竟然去了千金楼。 这千金楼可是个青楼,人兜兜转转,终于在青楼里发现她,而她密会之人,正是七皇子宫靖白。 太子妃将此事告知太子,还挨了太子一顿打,他心中的白莲花,岂能任她这般诋毁? 但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再也拔不了根了。 他要宠幸秦幼薇时,她总称病躲过,有一日他强行宠幸她,却发现她身上还未完全消散的吻痕。 他气疯了,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被戴绿帽子,他贵为太子,竟然还满足不了她一个侧妃,让她出去偷吃? 他便把秦幼薇囚禁起来,一天一顿打,问她奸夫究竟是何人。 怎奈她嘴巴硬得很,一句话都撬不出来,但按太子妃的话,那人应该是老七没错了。 老七自己逍遥自在,还不时去逛逛千金楼,这也就算了,竟然连他的侧妃都不放过?再想远一点,老七知道他对秦幼薇有心思的时候,还找了个机会给他英雄救美,难道那个时候,他们俩人就已经勾搭上了?秦幼薇就是老七派到自己身边的一枚棋子? 太子越想越不对,自己竟然被这对奸夫**耍的团团转? 于是今日就把此事捅了出来,他知道父皇最恨的就是与人私通的妃子,比如...淑妃。若不是淑妃祖上留下的免死金牌,她大概要被株连九族,哪能放她在通州如此逍遥?而宫靖白跟这淑妃长大,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本想放他在身边处理老三,结果反倒是养虎为患,讨得父皇欢心不说,还不知给他戴了多久的绿帽子。 天知道,来过个寿辰还能知道这么多八卦事,这梁国太子可真是不怕丑事,在这坐着的,不但是他们梁国的官员,还有他们淮国的人,人打碎牙要往肚子里吞的事,他倒好,公之于众,坐实这顶绿帽。 傅辞绯的脸都气歪了,她方才听见了什么?秦幼薇和七殿下有染?她还没解决温拂以的事,现在怎么又来了个秦幼薇? 她本想过一会儿趁皇上龙颜大悦,向皇上请求赐婚现在就出了这么个事。 汐歌看宫靖白如此坦然,怕他心中早有了底,只是这一步,若是走错了非死即伤。 “老七,此事是怎么回事?” “回父皇,皇兄对儿臣怕是有什么误解。”他相当淡定,“儿臣从未与皇兄的侧妃有过不伦。” “你还敢狡辩!”他咬牙切齿道,“老七,没想到你竟是这般龌龊之人,敢做不敢当?” 他一脸无奈,“皇兄,我与你侧妃清清白白,你要我担什么?” 周围的官员和女眷,开始低声议论,在皇上一拍之下,瞬间安静下来。“把秦氏带上来!” 前世也没听说在皇上寿辰上出现太子侧妃和宫靖白有染啊,这一世,到底是哪里变了,导致这件事出现? 拂以的目光扫过宫靖白,见他如此坦然,看来早有准备。再看云衡月,他坐正着身板,面色淡漠,似乎周围发生的事,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他还在生气么?一眼也不看她。 也是,是她对不住他的,若是换位思考,她也会生气的。 不时,秦幼薇被带上来,她脸上斑斑伤痕,身子消瘦到颧骨凸起,早已没了此前的美貌,一块红肿一块淤青,告知着她究竟经历过什么痛苦。 曾几何时,秦幼薇也是在美人榜上赫赫有名,如今美人受尽摧残,不消片刻,就会凋零。 沈清斋愣在原地,自表妹入宫后,就未曾见过表妹了,没想到再见,竟是在这种情况下。 “秦氏,你当真与老七有染?”一带上来,皇帝就直接问了。 秦幼薇伏地,泪涟涟道,“不...一切都是污蔑,妾身忠于太子,岂会做出对不住太子的事?” “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太子恶狠狠道,“来人,把千金楼的龟奴带上来!” 太子这回真是打算下狠手,当初还是沉醉秦幼薇的美色,你侬我侬,如今却是真要让秦幼薇死啊。 龟奴上来,没见过这么大的仗势,一下就跪在地上,“小人参见皇上。” “你说,你在千金楼都看过了什么?” “小人、小人见到这位女子曾在千金楼中翻云覆雨,享受鱼水之欢。”龟奴的手指颤颤指向秦幼薇。 秦幼薇一怔,惊叫道,“不,这是污蔑,妾身没有。” “那你去千金楼做的什么?”皇帝冷冷道。 “妾身......”她顿住,似乎没想过这个问题的答案。 这丽妃看得心里痛快,曾经秦幼薇敢伙同皇后摆她一道,那时候可曾想到会有今天? 看看一旁的汐歌,一脸于心不忍,心中直道她虚伪。 “那你说,她是跟谁一起的?那人可在此处?”他注视着这宫靖白说出此话。 “在的,小人方才一进来,就看到了。”龟奴巡视一圈,目光最终在一处落下,指向他:“就是他。” 第一百三十二章 寿宴5 龟奴所指向的,正是晋阳王的位置。 晋阳王还未作出反应,那龟奴继续道,“那位大人与这女子正是在千金楼高层的隔间相会,小人看得一清二楚啊。” “究竟是谁让你来污蔑本王的!”晋阳王倏的站起来,原本温和儒雅的面孔,因怒火而扭曲。 龟奴吓得向皇上连磕了几个响头,“在皇上面前,小人万万不敢说谎啊!” 他怒道,“不,儿臣从没做过此事。” 连秦幼薇都傻眼了,怎么都没想到会说是晋阳王。 “王爷?”馨盈难以置信,他虽是冷落了她,可在府中还宠爱着月娘,也不是会到外头寻花问柳的人,可现在...对象不但不是青楼女子,竟然是太子的侧妃? “不,本王没做过!”他忙辩解,“本王万不会这等违背伦理之事。” 丽妃脸都绿了,本以为会是七皇子,怎么这火突然就烧到自己儿子身上了? 太子比他们更懵,狠狠瞪向太子妃,她惊慌失措的低头,她哪里会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来汇报的人分明说了,就是七皇子,现在这龟奴...又说是晋阳王? “父皇,儿臣绝没做过此事。”晋阳王立即道,为了显示自己的清白,他不惜道,“倘若儿臣做了这般不伦之事,天打雷劈也毫无怨言。” 这种毒咒都说出来了,其他人也较相信他的清白。 确实,秦幼薇是宫靖白的人,若是跟他有染,并不奇怪。奇怪的是,此事怎么落到宫允乾身上了。 “儿臣也相信,此事定不会是三皇兄所为。”宫靖白突然义正严辞道,“三皇兄府上已经有了一个名声开外的宠妾,又怎么会上千金楼,与皇兄的侧妃有染?” 没想到这个时候,宫靖白会帮他说话。 生怕他们不信,自己小命不保,龟奴忙道,“可小人所说句句属实,皇上若是不信,大可找千金楼的丫鬟来问问。” 皇帝给了郝公公一个眼神,郝公公便出去了,不一会儿回来又站在他身后。 看这态势,这事情的火,不但烧不到宫靖白,还给引到别处去了。 然而,不管是七皇子还是晋阳王,与太子侧妃有染,都是皇族的丑闻。 秦幼薇这一关,不管怎么算,都过不去了。照这个形势看,她怕是要被宫靖白抛弃了。只是晋阳王...又当如何? 汐歌唤来念玖,让她把承修带回洛宸宫,又同皇上低语:“皇上,他国使臣皇子皆在此处,不如先将此事置后处理?” 若是不在众目睽睽之下处理,自然会宽容得多,丽妃忙道,“皇上,妹妹所言极是。” 皇帝的冰冷的眼神扫过去,她一下就噤声了。 “今日朕就要看看,到底是谁干出这等腌脏龌龊之事。” 宫殿里气氛紧张,底下的官员屏气敛息,生怕一个危险,就波及到了自己。 待宫外的人终于带来,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了。 期间拂以就专注喝茶,看面前的珍馐美味都被自己一扫而空,其他人都桌子上,都没动多少。特别是衡月那桌,筷子都没动过。 他抬眸之时,正撞入她眼中,他微微一颔首,态度冷淡,似乎他们不过是点头之交。 她是做错了,可他这态度,是要跟她彻底断了关系?这过了两辈子,拂以还是看不懂男人这种生物。 相反,宫靖白倒是不时看向她,那双勾人的桃花眼,还能给她抛几个媚眼,全然不像是陷于‘不伦之恋’案中的人。 侍卫带了两个女子进来,一进来两人的腿抖得跟筛子似的,话都说不利索了。 问了二人,答案果然和龟奴是一样的。 如当头一棒下来,秦幼薇再怎么不甘,多少也认清了事实。他打算...让她当废子了。 话说三人成虎,皇帝当下大怒,“老三,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晋阳王不能容忍,他分明没做过这些事情,竟还要让他们诋毁?“儿臣实属冤枉,儿臣虽去过千金楼,但从未在千金楼与太子侧妃私会过。” “你们这些下作的贱人,当这是哪?敢在皇上面前诋毁堂堂晋阳王?”丽妃终于忍不住了,怒道,“你们要再不说清楚,就把你们统统砍头。” 女子哆嗦着,立即道,“晋阳王偶尔会到千金楼寻一个女子,但凡有新的女子,我们千金楼就会告知王爷,而王爷便会去千金楼。那日,侧妃到千金楼,两人在同一屋里,然后...然后就......” 她在胡说!秦幼薇分明记得自己去了千金楼,正是要问他成亲的事,找到了宫靖白后,就与他一同饮酒,喝了喝了...就醉了,之后二人便是翻云覆雨,好一阵快活。 那难道都是自己的梦?怎么可能? 莫非那酒中...... 秦幼薇突然笑起来,在宫殿上大笑着,周围的人看她的眼神,宛如看一个疯子。她笑得眼泪都滚落下来,也没有停,皇上就这么看着她,良久,“秦氏,你可认罪?” 她看向宫靖白,就算死,她也要将他拖下水! 可他早已预料到,她还未说出口,宫靖白反道:“父皇,秦氏育有皇女孙,还望父皇三思而处。”他是对这皇上说的,可眼神却是看着她。 她看得清楚,他是在拿玲沫的性命威胁她。 还没等她回答,他又跪下,“父皇,儿臣有罪。”他先对晋阳王道:“三皇兄,没想到你竟会做出这等事情。”语气中满是失望,“此事我本打算埋在心里,若是皇兄有所悔改,就莫要惊动父皇,可如今,也不能埋下去了。” 晋阳王惊愕,“七弟,你......” “父皇,儿臣此前在商会探查时,无意发现一批兵器。如今战火已平,若是要送到边境的兵器,不该是那数量,儿臣心中起疑,便暗中调查那批兵器才发现那批兵器的走向,竟是风国!而走私这批兵器的正是身为皇商的余家。” “!”拂以目瞪口呆,前世告发了余家的人,竟是宫靖白?她提醒了馨盈,难道这件事的结果不是应该有所改变? 再看馨盈,她也大吃一惊,对此事被捅出,没有一点防备。 周围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本是一个太子的绿帽事件,没想到现在竟然上升到了兵器走私的国家大事上。 “余家为皇商,怎能干起了走私兵器的勾当?这不是要叛国么?” “知法犯法,这余家是要翻天了。” “若是不严加惩治,只怕会乱了国法。” 第一百三十三章 寿宴6 馨盈的脸色越发苍白,宫靖白继续道,“儿臣继续追查此事,发现此事是余家分家与......”他话一顿,继续道,“与三皇兄一起谋划此事。” “不,儿臣绝无二心,父皇相信儿臣!!!”他跪了下来,十张嘴都说不清楚。 太子从原本的当事人,突然变成了看戏人,心里虽不是滋味,见皇上阴沉的脸孔,却想到老三这下子,怕是要完了。走私贩卖兵器啊,余家这追究下去就非死即伤了,老三参与此事,说狠点,那是谋反,是要杀头的大罪啊。 突然间,他就有些幸灾乐祸了。 “老七,你的证据呢?” 宫靖白唤来夜随,他拿出了一个木匣子,交给郝公公,郝公公递上,皇帝一打开,脸色彻底变了,“来人,立即去余家,把余高轩给朕押过来!”一站起来,将盒子狠狠扔了过去,差点砸中晋阳王,“老三,你这混账!” 盒中的纸散落一地,晋阳王拿起一张,看了一眼,脸色微变,那是走私兵器所做的账,一张张下头,还盖着余家的商印。“父皇,这些账本,只能证明余家走私,并不能证明儿臣与此事有关!”他佯装镇定,“儿臣始终信清者自清。” “是啊,皇上,王爷平日是最敬畏皇上的,怎么可能会参与走私呢?”丽妃立即补道。 馨盈的眼泪颗颗滚落下来,这就是她的夫,一旦出事,就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所有的罪过,都要让余家来承担? 一声尖叫,吸引所有人都注意。“血,有血!”琉瑛公主的位置是坐在晋阳王的旁边,突见血水从桌下流出,她慌了,“皇嫂?” 丽妃吓得要晕过去,这可是她的孙子,方才儿子才被卷入这些事里,现在孙子又要出事了? “爱妃!”晋阳王刚喊一声,就见一身影穿过他们,直达馨盈身旁,那可不就是江桓澈? “太医,快叫太医。”还是汐歌还清醒,把控住局面。 “馨盈!”拂以扶住她,她的手抓住拂以,将她的手都染红了。她疼得冷汗直流,“孩子...我的孩子......” 太医院的人赶来,江桓澈正打算将她抱出去,拂以拉住他的袖子,轻轻摇头,随即来了几个太监,把她给抬出去了,拂以担心她,也随她过去了。 见那身影离去,云衡月的目光,重新落在他们几人身上。 “好一个清者自清。”宫殿里的喧闹才过,宫靖白略带嘲讽道,“倘若三皇兄没做过这些事儿,我就信了。” “七弟,你究竟为何要这般污蔑本王?”他痛心疾首,“我清清白白,却遭你妒恨?” “皇兄可还记得这块玉佩?”他拿出一块玉佩,郝公公接过,交给了皇上。 “这是何物?” “是太子府的纹印,用于控制太子府的暗卫。” 一听太子府,太子大惊,看着皇帝手中那块玉佩。就听一声清脆的落地声,皇上将玉佩扔在地上,“这又是怎么回事?” “父皇可还记得几年前,青鸾山庄遇袭事件?三皇兄掩盖了太子袭击山庄的事,儿臣不知二人达成了什么交易,只是所有人都在翘首以待三皇兄公平调查山庄事件时,皇兄反倒掩盖了此事。”他笑得很讽刺,“现在,两位皇兄可能说说究竟是谋划了什么?” 是以,几年前的山庄事件,国公也以为是被皇上强行盖下来了,可从七皇子这话来看,皇上根本还不知此事。 “还不给朕说?!”一声怒吼,吓得跪在底下的人抖三抖。今日的寿宴,想来会是皇上最难忘的寿宴了,一次受了这么多的刺激。 这宫靖白一旦出手了,就不打算再给人翻身的机会了。 太子跪在地上,一脸诚恳,“儿臣从未有过二心,请父皇明鉴,玉佩会落在那,也不过是因为儿臣听说很多大人家中的公子小姐在山庄,一时担心,便派人去保护山庄。” “既是如此,老三又为何要掩盖此事?”他冷冷笑道,“当朕真是糊涂了?那时又是盯上了什么东西?” “是云世子的性命。”晋阳王闭上眼,既然已经惹火上身,那就只能把这火转移到别人身上了。“太子想杀云世子,栽赃嫁祸给儿臣,让儿臣与景棣王府为敌。儿臣查出此事后,先去找过太子,太子以母妃的性命相挟,儿臣为保母妃的安危,缄口不言,掩盖下此事,儿臣罪该万死!” 最终都箭头又指回太子,当真是一出闹剧。 “你胡说八道!” “都给朕闭嘴!!!”皇帝大吼一声,就今天这半个晚上,他的头都要炸了。“太子、晋阳王关至牢房,七皇子回去禁闭。温参将来调查此事,待朕确认清楚了,再拿你们是问!” “臣遵旨。”临渊出来,承应下。 山庄事件才发生的时候,衡月便知,此事与太子有关,所以太子要他性命,他更不奇怪,奇怪的是,这件好几年前的事,又重新被拖出来,过了几年,这罪过只会有增无减。 宫靖白早就谋划好要以此做文章么?一连串的事情炸下来,他看得分外清晰。 丽妃生生气晕过去,秦幼薇被带下去关进大牢,路过他身旁时,他微微一笑,秦幼薇恨不得撕碎他虚伪的假面,曾经有多痴迷这张脸,现在就有多恨。 这次寿宴在京城的局势里,产生巨大的动荡。太子和晋阳王被关押,同时太子侧妃与晋阳王有染的消息不胫而走,整个京城连续半个月都是在议论此事。 民间的戏台上,还演着此事改编的故事。斗笠下的目光微深,少女跟在他身后,小声喊道,“先生,该走了。” “嗯。” 晋阳王府。 拂以已经来了半个月,进了晋阳王府,就有管家相迎,再将她带到馨盈的院子。 她已能坐起身,目光呆呆的看着窗外。丝毫没有察觉她的到来。 “馨盈。”她在床边坐下,等了许久,才听到她沙哑的声音,“我又梦见我的孩子,他说,他不能留下了。”她轻声呜咽。 拂以抓住她的手,轻轻拍打着,安抚她。 寿宴那日,馨盈受了大刺激,落了胎,晋阳王被收押,堂兄余高轩也被关进去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连环计 负责调查此事的临渊犯难,三人皆为皇子,此事查下来,无论是怎么个结果,皇族的名誉受损,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拂以,那日我回余家,正是去查问此事,父亲和弟弟都不知晓此事,我又听王爷和堂兄有几日相谈甚欢,我就猜到了,定与堂兄有所关系。当我与堂兄谈及此事,他并不避讳,反而将他与王爷的志向告知于我。我说...这是杀头的大罪,一再劝说之下,他才答应会解决此事,这次弄完,就把这事断了。可是...可是......”她摸着泪,接过拂以递上的帕子哭成了泪人,“拂以,堂兄会怎么样?余家会怎么样?我又会怎么样?” 拂以说不上安慰她的话,按前世来说,余家的下场...很惨。 她插手了此事,也给馨盈提了醒,可最后,事情的结果还是没有改变,余高轩被判罪,余家受到牵连,只是这一回,晋阳王受到了更大的重创。 宫靖白韬光养晦,暗中蓄力,就为了给太子和晋阳王二人一个重击。 难道她在整件事情中的作用,不过像是只蚂蚁?根本撼动不到宫靖白? “馨盈,是时候该抛弃分家了。” 她僵住,“抛弃?难道是......” “王爷是皇家子嗣,再怎么有过,皇上也不会置他于死地,可你堂兄,恐怕凶多吉少。你只能选择要用你堂兄一人性命,换余家上下的性命,还是让余家上下...为他陪葬。”这话说的,没留半点情分,既冷酷却又现实。 “拂以,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从喉咙吐露的字眼,不知是失望还是恐惧。 时间在变,她也在变,何况她是活了两辈子的人。“馨盈,一成不变的人是不存在的,既然回不到过去,只能看未来,这是眼下,你们余家必须做出的选择。” 人必须学会面对事实,即使事实再残酷。 拂以出了王府,便觉有另一辆马车跟随在后,她眯起眼,一察觉此事,便让车夫把马车停下,自己到商铺里走走,那人怕是等不急了,跟了进来,原来是江桓澈。“温小姐,可否一叙?” 她随他去了一茶馆,找了间包厢,一落座,他就迫不及待的开口:“温小姐,阿盈可还好?” 晋阳王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要说还好,是不可能的。他听说了她落胎的消息,想去见她,可她却在府中静养,他也不便去拜访。只听说拂以常到晋阳王府看她,今日他在王府不远处,正看到她从王府里头出来,这才一路跟随过来。 “不好,近来出的事情多,也没给她喘口气的机会。” 他就知道,失去孩子,王府和余家都出事,现在她该有多难受?“我想见她。”他低声道。 “江公子自重。”她回京后,江桓澈和流瑛公主的事情,也听了不少,馨盈已为人妇,就算出了事,也不该是他去陪伴她。 “只有这一次,帮我一把。”那几乎乞求的声音,并未打动她。“你们二人不该再见,她现在已经一脚在泥土里了,你是打算把她埋进地里头么?她不是未出阁的女子,而是晋阳王妃,我不能让她冒这个险。而江公子也早些忘了她吧。” 从寿宴上,察觉馨盈出事,他就冲过去时,她就知道,江桓澈还是余情未了,即便馨盈无意于他。感情这种东西,本就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以为几年沉淀,早就已经了断了,如今却才发现,不过是自欺欺人。 “我只是想见她...就这般罪不可赦么?”眼前的男人憔悴了许多,眼下的黑眼圈浓重,根本不似曾经所见那倜傥的公子。 “江公子,你们二人本无缘分,就放各自一条生路吧。”她推门而出,听不到后头男子低喃的什么。 寿宴已过半个多月,余家主入宫面圣,将武器走私之事归咎于自己的管教不严,竟不知他犯了这等大罪,余家将余高轩交由皇上处置,同时余家将所有兵器上交国库,上缴三分之二的入账,本家才躲过一劫,可由此事开始,余家渐渐走向衰败。此事虽没有查出与晋阳王的直接关系,但青鸾山庄事件的罪名却是坐得实实在在——徇私枉法、包庇太子罚了几个月的俸禄和禁闭,也还算轻了,而与太子侧妃私通之事,反而都是惩罚到秦幼薇身上。 最可怜的是太子,本是打算给宫靖白一个教训,结果兜兜转转又转回自己身上了。 打算刺杀云世子的罪名,他是打死不认,一旦认了,他也完了,就是不知,为何那块玉会在老七手里?原本那块玉是在老三手里,难道他们二人早就合谋好了?不,那为什么...他们二人要针锋相对? 此事过了这么久,若不是老七提起,根本不会有人再想到。 可老三顺着这杆子就往上爬,他承认此事,不就为了把过错全都推到他身上嘛?这两个阴险的小人。 最得意的,就是老七了,甩得干干净净,一点脏都不留,就看他和老三互相折腾。 越想越气,等他一出去,一定要教训教训这个老七。 话说淮国五皇子宗政远,见过这一出大戏后,写了封信回去,把此事告知淮国。他的猜测果然没错,这七皇子,不是什么善茬,这一把,就是准备扳倒二人,或者说,不死也让他们掉一层皮。 他的狐狸,已经不见好几天了。 寿宴回来后,就一直不大对劲,那不对劲...是从见过那传闻中的云世子开始的,只是不止是他的狐狸,珩安郡主也春心萌动,苦于小女子家的矜持,又不好意思上景棣王府拜访。时不时就在他面前提起。 司曼挣扎着要来梁国,就是为了寻她口中的大仙,莫非...跟那云衡月有什么关系? 皇帝念在余家为皇商,为国库贡献了不少进账,最终余高轩以私贩兵器的罪名收押,择日问斩。 余家舍弃了余高轩,晋阳王舍弃了余家,一件由太子的绿帽事件引出的长串事件,人们的关注点,谈及他的侧妃,谈及晋阳王,谈及余家,还有谈及云世子,唯独忽视了串联起整个事件的七皇子。 第一百三十五章 连环计2 阴郁潮湿的牢狱,越靠近门口,关押的罪犯,罪名越浅;越里头,越是万恶不赦。一间间相隔,彻底封闭。 钥匙的声音,回荡在牢狱唯一一条道上,狱卒的脚步声渐渐靠近,宫允乾抬起头,多日未打理,已经长满了胡渣,眼中的红血丝让人看着触目惊心,一身狼狈,看狱卒拿着火把,点头哈腰的带着男子过来,将火把转交给男子后,退了下去。 火光照映着男子的脸,成为这阴暗一处最亮的光芒,他笑容明媚,就好像身处的不是牢狱。 “三皇兄,别来无恙。” ...... 景棣王府,云衡月已经清楚,自己被摆了一道。 菀错在宫中不仅是保护夕贵妃,更是将宫中的消息传回来王府。所以丽妃让太子妃去整治侧妃的时候,她派去的人,之所以能这么顺利跟出宫,一路没丢找到千金楼,又怎么会是巧合? 慕十二早把碍事的人清掉了,包括安然进千金楼那一步。 只是慕十二看到秦幼薇去找的人,分明也是宫靖白,千金楼那些人,难道是受七皇子的威胁?可他们脸上看不到一点说假话的痕迹。 “属下愚钝,不知其中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慕十二心有疑虑,“还望主子赐教。” “冯一,你觉得是何缘故?” “属下只是猜测,他们既然这般肯定,定是亲眼所见。江湖上有一种古药流传至今,只要服下,就有致幻之效,所见即是自己所钟情之人,药效有四五个时辰,正是一夜,由此命名:夜欢。诸国一些贵族也会重金买下,只为一夜美梦。” “这秦氏心倾七皇子去千金楼寻他没错,可这晋阳王又是倾慕何人?他不是已经纳了千金楼的月娘为妾?”月娘之名,名极一时,既然都有了那等美人,竟还去寻欢作乐? 冯一淡定的面具有了一丝皲裂,默默看了一眼衡月,他正巧在看他,眼神中似有几分威胁的味道。 “咳......”他轻咳一声,不再说话。 “可太子府的府印,此前该是在晋阳王手里。”慕十二喃喃道,“七皇子还派人去窃取玉佩?” 忠伯解了他的疑惑,“那府印怕早就不是晋阳王手中的了。” “!” “连环计,招招相扣,心思缜密,城府颇深。”宫靖白是几个皇子之中,最像皇上的了,可惜是同性相斥么?正是因为在他身上能看到自己的影子,皇帝反而更不喜欢他。 这一回,是他输了。宫靖白已布好棋局,只等一人来,将棋局开启,而这个人,正是太子。 火把的光跳动着,宫允乾讽刺道,“七弟好闲情,还能得空到此处看本王的笑话。” “三皇兄这话又是从何说起?”宫靖白直笑,“皇兄的笑话,是皇兄自己给的,而不是我给的。” “荒唐!你竟污蔑本王跟秦氏有染,本王从未做过这等事!”他气急,死死抓住铁牢,“本王光明磊落,你却在背后捅本王刀子?真是卑鄙小人!不要以为本王不知道,你与秦氏私通,让秦氏在太子身边给你传消息。” 看他如丧家之犬的叫着,他突然相当解气,字字珠玑扎进他心,“三皇兄,千金楼月娘出台那日,你去了,正是看中那月娘,才会将重金买下,可后来又知道买下的月娘,并非那日出台的姑娘。胁迫老鸨后,老鸨便告诉你,若是有那姑娘的消息,一定会告诉你。”桃花眼中越发嘲讽,“这么一等就是好些年,皇兄可真是痴情。” “你!”这宫靖白果然和千金楼勾结了!“那消息是你让老鸨传的?!”他寻觅那女子已久,只有那一回,朦胧一眼,他开始怀疑那一天是不是他的一场梦,他根本没有见到那女子,但他既然会去千金楼,总有一日,会在千金楼相会吧。 “当然是我,挑的酒可是千金难买百香,多亏了这百香里加了夜欢,否则...皇兄岂能一夜好梦?” 心里头如一盆冷水狠狠浇了下来,夜香,他虽没用过,却也听过。这么说,那日与他抵死缠绵的,竟不是那女子,而是秦氏?“呕......”一阵恶心,他开始干呕起来,恨不得把身体里的东西全都吐出来。 “皇兄就没有猜想过,醒来那女子为何就不见了?”宫靖白低声笑着,“我也算是圆了皇兄一场美梦。” “宫靖白,你这混账东西!”他恶心到身子都在颤抖,他素来就有洁癖,别人碰过的女子,他绝不会碰。更何况是太子的侧妃?本以为只是千金楼那些下人被收买,谁想,被骗的人,竟是他! “三皇兄勾结余家私贩兵器,为的不正是集结谋反的力量?风国出售的武器当真是暴利,我若不是在商会听商人们所说,也不敢相信。皇兄怎么就敢铤而走险干这么危险的事?” 自然是因为危险,可钱财来得快。他为余高轩谋路子,余高轩贩卖武器,他想挣脱作为分家被压制的苦楚,他要储备自己谋权的财物,二人一拍即合,被欲望所驱使。 “本王没做过此事。”他压制内心的愤怒,冷冷道。“自然不知为何会有这种消息。” 竟还能冷静下来?他轻笑着,慢慢接近铁牢:“皇兄自然不知道,因为这消息是我知道后放出去的。” 他气到要吐血,“你说什么?!!” “皇兄这般天真,若不是丽妃罩着如何混到现在这个位置?”他笑容满面,“正如你所说,我出身卑贱,也不知什么权谋衡略,若是不用什么小招数,不用说回京,就会先死在通州了。” 那年,他随淑妃被贬至通州,通州荒凉,气候干旱,作物难存。 没多久,他便染上热病,淑妃只顾召来男子夜夜笙歌,根本不顾他的生死。唯有一个小厮在身边看顾着,寻了大夫三回,没有一个大夫愿意上门看诊。 淑妃在通州,便是一个恶性词,根本没人愿意沾上这霉头。最后小厮背着他,到了外头的医馆治病,他不甘心就这么死了,不甘心生为皇子,却比他人卑贱一等,更不甘心他们将他视若粪土,就因为他是宫婢所生。 第一百三十六章 连环计3 他生母早逝,年幼的时候,亲眼目睹了母亲被皇后用私刑而葬送了性命。庄嫔无权也无没有皇上宠爱,最后被用私刑,皇帝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知死讯后,只是淡淡一句:“那就送出宫葬了吧。” 皇后每每见他,神色中满是厌恶,后来他才知道,那是觉得他恶心。 庄嫔最开始是侍奉淑妃的,淑妃膝下无子,干脆就将他交给淑妃抚养,后来,淑妃与侍卫私通的时候,被他看见了。她干脆就将他变成了共犯。每回与侍卫欢好,都让他在一旁看着。 后来,被逐出宫到通州时,仍不知悔改。眼见他越发好看的容颜,甚至企图勾引他。 他撑过了热病那段时日,便开始读书学认字,总有一日,他要回到京城,拿回属于他的东西。 那个炎炎夏日,他的小厮被打死在护城河上,他们像在打一条落水狗,一边玩乐嬉笑,一边轻而易举的夺走他的性命。 对方不过是通州知府的公子,却不将他当一回事,他躲在路上,用布蒙住他的头,将所有的怒火释放出来,险些将知府公子打死,可没有人知道是他打的,他还去看过他,被人群围绕的他,手脚都被打断,也说不出话了,一生只能跟废物一样活着。 他终于知道,他要凌驾于这些人渣之上,只能比他们更卑鄙,夺走他们重要之物。 见识过了淑妃这样的人,女子对他而言,不过是可以利用的东西,他可以没有感情的说出她们最想听到的话,可以让她们倾慕于他,为他生,为他死。 比起太子他们的漠不关心,宫允乾的话让他记了一辈子:你出身低贱,去了通州,就莫要回京了,这里没有属于你的东西。 回想至此,面前的男人气急败坏的模样,让他更加畅快。他做不得善人,那就做一辈子的恶人。 “三皇兄被关在牢里这段时日,晋阳王妃的孩子也没了,皇兄本打算未雨绸缪,现在却失去一切,想必心中定十分苦楚。” 他颓坐在地,那日馨盈见血,他就猜到这个孩子可能保不住了,可真听到这个消息时,内心的冲击又是不一样的。孩子...连孩子都没有了,不过是过了一个寿宴,他精心打算的事情,全都被他打破了。“你就趁如今得意吧,本王不会就这么被打垮的。” 火把的光照耀在他脸上,那狼狈的男人眼中是几乎要迸发的戾气。“区区一个宫婢之子,就打算在京城翻天?” “就算是宫婢之子,流的也是皇族的血脉。”听了这么多年,他已经不会再被这种话所打击了。“能笑到最后的人,才是赢家。” 他转身正要离去,他突然道:“太子府印的那块玉,本王早就派人处理掉了,你又是如何拿到的?” “这还不容易?”火把向前,照亮了眼前的一整条道。“我手中本就还留了一块玉,在同样的地方,做了同样的标记。”包含太子府印的玉佩,只有在他暗卫中的几个领头人有。去山庄之前,就杀了一个,在山庄的时候,也杀了一个。 心‘咯噔’一下,“那块玉...也是你留在青鸾山庄的?”这个男人好深的心机,从五年前就布下局,此事就已藏了数年,待到寿辰时,一并捅出,狠狠重伤他和太子,他算准人心最想要的东西,抛出鱼饵引诱他们。他心中突然有种更加可怕的念头,五年前归来,他便在太子麾下,若是他向太子进言杀云衡月的话...留下这块玉也就说得通了。 打得一手好算盘,将他们一个不落的算进去了。 火光渐行渐远,唯有窄小的高窗上打进的些许阳光,照到他惨白的脸色。 这个寿宴皇帝过得半点不顺,除了云衡月送的宝剑和丞相送的美人能给他点安慰。 和姬在宫中几日,颇为受宠,皇帝连日宠幸让她在宫中走路都带风。丽妃本想给她个下马威,奈何皇上日日带着她,当年夕贵妃入宫也没宠到这地步啊。 听说这和姬擅长床笫之事,正是用她那妖媚的身姿,将皇帝迷得团团转。 这不,苦于对秦幼薇的处置,和姬就给他出了主意。“这秦氏身为太子侧妃,竟敢私会晋阳王,不如就将她赏给军营的将士们,既犒劳了将士,又惩罚了秦氏。” 皇帝这会儿正宠着她,听了自然觉得有理,就传令下去,把秦幼薇赏给军营的将士。 就是这道传令,让沈清斋入宫,他在半途劫走秦幼薇,安置在将军府,入宫请罪。 皇帝知他二人是表兄妹的关系,知道他是来为她求情,也就避而不见。 冬日飘起小雪,他就站在御书房门口,如一尊雕像,纹丝不动。 “沈将军,你就回去吧,此事皇上已经下了令,就万不会变了。”看他一直站在这也不是个事。 “多谢公公好意,只是清斋不能走。”他淡淡道,“此事已经犯下了,求皇上收回成命,清斋愿任凭处置。” 郝公公叹了口气,这又是何苦呢?人都恨不得避开这触霉头的事,他偏偏要往上迎。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拂以入宫面圣,见他伫立在此,细雪掩盖在他的发上和肩头,脚边的雪早已没过他的脚,盖过了他的靴子。束起的发丝,露出被冻红的双耳。 他二人相视,他一颔首,依旧稳如雕像。 “......” “温小姐来了。”郝公公跟她打了招呼,“皇上已经在里头等着了。” “多谢公公。”见他推了门,她低头走了进去。 皇帝正批着奏折,皱紧眉头,一边揉着太阳穴。 “臣女参见皇上。”她行了礼,他就大手一挥,“行了,拂丫头,跟朕说说话吧。” 这皇上找她入宫是要陪聊天的?她琢磨着,难道是要从她这打探什么消息?正还想着,宫人搬了凳子过来,皇上给她赐座了。 她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坐下,“不知皇上是想说什么?” “近来发生了不少事,让朕心烦意乱,百姓对朝中的事也议论纷纷,此事该要早些过去,朕便想到了你。” “......”不详的预感。 “如今你也到了适婚年纪,爱妃对你的亲事颇为上心,此前你向朕提的,想同老七成亲,朕并不赞同。” 第一百三十七章 筹谋 “朕倒觉得沈家清斋,英勇骁战,仪表堂堂,为人谦卑,与你更为合适。” “臣女惶恐。”她低下头,这会儿他夸的那人正在外头站着呢。 他合起一本折子,放到一边,“你觉得如何?若是合适,朕就为你们二人赐婚。” 皇上打算削弱宫靖白的力量,就不会让国公府与他牵扯在一起,可如果不走这一步,她的下一步,就不好实行了。“臣女与七殿下两情相悦,与他人无关,只望皇上成全。”她折了裙子跪下,行了大礼。 当即,他的脸色就给拉下来了。“拂丫头,朕不会同意你们二人在一起。” “皇上可还记得,小皇子病好后,皇上许臣女一个奖励?臣女...打算用了。” “荒唐!”她当真对老七痴情于此?究竟是让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见她跪在地上,也不愿起来,两人这么僵持了一会,气氛渐沉,终于他道:“你当真要用了?朕就算不反对你们二人,可也不会给你们赐婚。” 这样就够了,站在他最近的地方,才最清楚他究竟筹划着什么阴谋,若非如此,只能在他的棋局之下,受他控制。“多谢皇上。” 刚从御书房走出来,外头的白雪,一落到手上,就被手心的余温化掉了,他还站在原地,闻声才抬了一下眼皮,随即又落下。 “温小姐可还好?” “还好,让公公费心了。” “何必对杂家这般客气。”他那拂尘一挥,反倒跟她聊起别的事了,“温小姐可知道景棣王府近来有喜事的消息?这云世子悄无声息就给定下了,连是哪家姑娘都不清楚,杂家还纳闷呢。” 若非他提起,她已经忘了此事,只是郝公公总跟在皇上身边,连他都不知,难道皇上也不知道? 初见衡月,他才十一,似少女般柔弱,如今已经长成了高高的少年郎,接下来...都能成亲了。时间越长,她越觉得男人都是小心眼,她这一不遂他心意,他就不搭理她了。寿宴那日,还跟陌生人一样。连他要成亲的事,她都是从别人口中得知的。 罢了,是她对不住他。 和郝公公多扯了两句,就告辞了,她走在雪中,落下一个个脚印,不久又被雪给覆盖了。 “沈相公,你是何苦呢?”他的唇冻得发紫,见她站在面前,因冷气而冻红的双颊,明眉皓齿,她缠了一条白色的围脖,包裹着那白嫩的颈部,一举一动,尽显着女儿家的柔情。 她抬手拂去他肩上的白雪,他眼里迅速闪过一丝光,随即又黯淡了下来。此处是梁京,他二人的戏,早就演罢了。“我不能让表妹去军营,即便她当真做了错事,我不能眼睁睁看她死。” 军营,一个女子赏赐到那里,会变成什么模样,他自然见证过,将士为国效力,战场上赴生死,他也只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当那人变成他的表妹,他就做不到置身事外了。 五年前秦幼薇寻人教训她,反而被衡月教训了一顿,绑在外头,从此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她不再是跟在沈清斋身边表哥长表哥短的少女,被太子带入宫后,全都变了。 即使不是有意,她也改变了她的人生,这是不可磨灭的事实。 “即使要拿你重要的东西来交换?” 他微怔,见她认真,他也正色道,“换。” “那就祝你好运。”她不会去搀和别人的人生,毕竟她连自己都已经自顾不暇了。 他还想说什么,见她转身离去,抿紧唇。他想问她,近来和七皇子走得近的事,是真的么?她也像其他人,想着要嫁七皇子么? 干脆就不问,不听她的答案。 御书房内,皇上挥洒笔墨,批改奏折,“你家世子究竟打得什么主意,连朕都要成他的帮手?” 即墨从暗处走出,垂首,“世子的心思我等自是猜不中,只是陛下担心的事,万不会发生。” “哼......”这把宝剑也不光是因寿辰而白白送给他的。 最后一本折子批完了,他把郝公公唤进来,“人呢?” “回皇上,已经在外头站了一日了。” “让他进来领罪吧。” 雪中的人,终于挪开步子,步伐沉重,一步步落在积雪上,走进了御书房。 ...... 沈清斋入宫请罪隔日,秦幼薇本要被送至军营的命令被改,留在将军府中。沈清斋违抗皇命,私自劫走秦氏,念他自来请罪,治水有功,军功卓越。取了威武将军的名号,连降两级,为都尉。 这消息传到国公府的时候,馨盈正在国公府里,逗弄着谨逸,谨逸被弄得乐呵呵的,抓着她的手不放。 晋阳王已经被放了,回到府中,整个人都消颓了,馨盈身子养好了,也会出门走走,最常来的就是国公府了。 “沈将军实是个善人,他大可不必管秦氏,这麻烦事也不会找上他。”经历那场变故,馨盈的性子静得多,全然没了以前的外向。将她缠在皇族的线,最终让她成为一只断了翅膀的风筝。 正如她所言,宫靖白应该也没算到,沈清斋会为秦幼薇做到这一步。 只是皇上表面上留了她一条性命,却放她在将军府里,人言可畏,周围的人,能用唾沫星子淹死她,更不用提秦幼薇的女儿了。 “人若为善,定会有好事上门的。”阿荼突然道,见她们二人都看着她,她愣愣道,“不是么?这是娘告诉我的。” “不,确实如此。”馨盈摸着谨逸小脸,真希望阿荼这份纯真,能永存。 再过一日,宫靖白的邀约来了,阿荼瞅着那种请帖打趣:“拂以,你还说你并不是想跟七皇子在一起,若不是因此怎么会推了云世子?” “就你知道凑热闹。” “只是我听说景棣王府要办喜事了,是云世子要成亲了么?和谁成亲?”她的问题接踵而至,拂以只得打断她,“世子要成亲,我也不知是跟谁。” 阿荼一脸讶异,“你们二人不是感情甚好?以前你还老往景棣王府跑呢。云世子待你也不一般,否则又说,若你遇故,尸身便要留下,日后与他合葬?” 第一百三十八章 筹谋2 “嫂子还是想想,要不要给谨逸添个弟弟妹妹吧。” 闻言,她娇羞的拍了她的肩,就回去照顾谨逸了。 君兰装作在打扫屋子,可是耳朵都竖起来听着呢,见阿荼走了,她就过来,“小姐,要更衣么?”既要出去赴会,自然是要穿得好看些,今日要再见那相府小姐,定要她无地自容。 “不必,我回了帖你让人送过去。” 竟要回帖?“小姐不去了?” “近几日身体乏力难过,自然是去不得。”她提笔回帖,那点情话手到擒来,“顺便告诉殿下的侍卫,近几日我想殿下想得紧,晚上也睡不好。” 看她明明身体好得很,早上的糕点还多吃了两份。心下只想,看来小姐是不愿意去见七皇子,于是拿了回帖去,夜随还在外头等着,待君兰出来,见她拿着帖子,心中诧异。往常温小姐都是口头传话,今日怎么就回了帖? “夜侍卫,我家小姐这两日身子不适,想来是赴不得殿下的约了。” 夜随应下,又听君兰压低了声,“这晚上,我家小姐夜不能寐,都在想着七殿下,可惜了今日殿下邀约。” 君兰作为传话之人,尽职尽责,可使没有半点遗漏。 宫靖白听了夜随的回报,翻阅她的回帖,不过寥寥数字:相思成疾难解,孤枕难眠,但愿君心似我心。 手指磨擦着帖子,那丫头这话...是想早些同他成亲么?也是,此事该是要提上日程了。 太子至今还关在牢里,他正式得罪了太子,也得罪了晋阳王,如今朝中真正归属他的人还不多,多数还在摇摆不定,经过寿宴后,顶多也只是从他们那里退出来,沈清斋为保下秦幼薇,不惜以官位相换,此事确实出乎他意料,但正是那般有血有肉,才真是他所看重的人。他只会站在民心所向。 如果能和温拂以成亲,自然是一大助力。 晚上的国公府,拂以喂完院子里的毒物,披了件衣服站在窗边,夜晚的冷风刮人,连月亮都引入乌云之中,找不到痕迹。 “小姐,再吹就要染了风寒了,这回就真得在床上呆个几日了。” “君兰,梅花快开了吧。”梅花的季节,就在这段时日了。 “是啊,到时候采了梅花还能做些梅花糕,小少爷可喜欢这些糕点了,夫人总说不能让他吃多了去。” 只有在拂以面前,她才似曾经的那个君兰。守在她身旁,守了一辈子,这一世,就不要这么苦了。“君兰,你比我大了几岁,早就是该成亲的年纪了。” 她一顿,随即又若无其事一般道,“小姐都还未成亲,奴婢又怎么能想这些事?” “若是有好的人,就嫁了吧。” 这话,就像是要丢弃她一般,她那泪水忍不住就掉下来,“小姐是不要奴婢了么?没有照顾好小姐是奴婢的错,都是奴婢的错,可小姐若是不要奴婢,奴婢也无处可去了。自小奴婢就在国公府长大,又有哪里能去呢?” “傻丫头,我又不是让你现在就去。”她搭住她肩,看她哭成泪人,“只是若有好的人,就成亲了,你总不能一辈子都在我身边伺候着。” “奴婢就想留在小姐身边。” “那不行,我会好好帮你看看,有合适的,我就为你出一笔丰厚的嫁妆,嫁过去也不会受苦。” 她不知,拂以为什么会这般着急,也不想将她留在身边,是因为她太无能了么?连保护她都做不到。 然而,拂以却是抱着前世的愧疚,不想让君兰重蹈覆辙,过得那般痛苦。 前世入宫,这辈子还是要跟皇族纠缠不清,这大概就是宿命吧。 灭了灯,她在床上歇下,夜半却被冷风冻醒,窗户大开,一人坐在床边,手指还在半空,正要碰她的脸。 她定了两秒,试探着开口,“千白哥哥?” 他为她上了床边的灯,屋里便亮了起来。 那张比女子妖魅分明的面孔,映入眼中。“阿拂,我今日才知,你也有把人弄得心神不定的本事。” “千白哥哥,说的是什么?”她拉过被子,盖住自己。 “相思成疾,孤枕难眠。”他勾起她的下巴,“你若不能出来见我,不正是要我来见你?” 她吃吃笑着,“看破可不说破,千白哥哥来了,不正是为了见我?” 拂以虽盖上被子,可方才一眼见到她姿态窈窕,尽是少女娇羞之色,他眼中燃起一团火,就如小火苗一般,一下就燃了。 他欺身而来,手指穿过发丝,扣住她的后脑勺。随着他身上的香气越发浓烈,她伸出手掌,盖住了他的唇。 桃花眼微眯,少女杏眸满是妩媚,“千白哥哥,你我二人还未成亲,此事自该成亲之后再来。” 手心一湿,他已起身坐在床边,舔舔唇,尽是魅惑的气息。“那我便先讨要些利息。” 这上天当真是不公平,这宫中几个皇子,也只有宫靖白生得最好,心机也是他最深,转眼就把几个兄弟玩弄于股掌间。 “阿拂,在我面前,你大可不用摆着在外人面前的模样,我倒觉得你真实的模样,更讨我喜欢。”这不是他第一次对她说这种话,五年前他也是如此。 “谁不想倾慕之人看到的,都是自己好的呢?”她小声道,“千白哥哥真是不懂姑娘家。此前说要向皇上求赐婚,也没了消息,都是骗我的,千白哥哥...未免也太过分了。”说着说着,就要哭起来。 他却挑了她的下巴,就拭掉她的泪珠,“谁说骗你?只是前几日还不是时候,近日我便会向父皇提起,你就等着做我的新娘。” 若是想到与别人成亲,即使知道只为利益,他也烦得很,可想到是和拂以成亲,他却有些期待,这丫头在成亲后,还能给自己带来什么有趣的事? “当真?”泪珠还挂在睫毛上,看起来多动人。 “自然是真的。” 她握住他的手,手上一层薄茧,看来带兵打仗长的茧子,回来后都消得差不多了。“我娘都开始帮我做嫁衣了,想着我早些成亲,我还没告诉他们,想着等赐婚下来了,他们就知道了。”她轻挠他的掌心,咯咯笑着,“千白哥哥可要早些来娶我啊。” 第一百三十九章 筹谋3 他的喉咙里突然像堵了东西一样难受,少女烂漫的笑容,是还不知让她离京五年,正是他一手促成。当她知道的时候,还能对他这么笑吗? 他一手将她的手裹紧,“我可不能把你放成老姑娘。” “我若是老姑娘了,千白哥哥也老了。”她不会告诉他,她跟皇上说过赐婚的事,已经被拒了。但皇上既然不会干预他二人的婚事,那就无所谓了,只是她还想看他去碰碰壁。 他轻笑,“睡吧。” “我睡了,你就走了。” “阿拂若是看不够,待成亲之后,日日夜夜都让你看个够。”他让她躺下,手指抚过她的额头,冰凉冰凉的。“睡吧。” 前世,这个男人并没有对她这么好过。她能感觉到,他在床边坐一会儿,随后从窗户吹进的冷风就没了。 他走了。 她选择用成亲来报复他,想看他感受到自己承受过的痛苦,当真只是因为仇恨么? 事到如今,自己也有些说不清了,她从一开始就没有退路了。上一世他有多狠,她就有多恨。 宫靖白那日去见皇帝,正碰上晋阳王,一见到他,冷嘲热讽,“七弟入宫来献媚了?” “三皇兄说的可是自己?”他反唇相讥。 晋阳王怒火中烧,自他出来后,恨不得将他撕碎后喂狗,余高轩问斩,他又如何没有受到波及?和秦氏的事,民间都在传着,他的脸都不知道丢了多少。盛怒之下,他大打出手,拔起侍卫的剑就向他刺去,宫靖白一个侧身,就躲过去,抓住他的手腕便一个手刀,打掉他的剑。 他吃痛,又是一掌向他劈来,这回他折了他的手,只听‘咯’的一声,听他发出痛苦的长鸣,而宫靖白就像丢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将他扔开。 “王爷!”侍卫根本不敢出手,见晋阳王被打伤,只敢迎上去,查看他的伤势,这骨头错了位,也不敢动。 “三皇兄,这祸从口出,话可是要掂量着。”他蹲下身,见他密密麻麻的汗水从额上落下,痛得说不出话来。 眼看教训得差不多了,双手一个用力,那骨头恢复位置,又是一阵痛苦,放他们顾着宫允乾,他潇洒离去。 当初宫允乾年少,看他离宫,又何曾想到今天? 他已不是任他们揉捏的蚂蚁,更不是一无所有。 长香榭。此处是和姬的住处,从她被收入后宫至今,贵人的位置没变,可待遇已经跟嫔妃差不多了。 过了寿宴,后宫最心痛的当属丽妃,这孙子没了,儿子声誉也毁了,最主要的是,儿子竟然是和秦幼薇勾搭上!后宫还多了个狐狸精来碍眼,真是恼恨!!! 果然放了一只白眼狼在宫中,时时刻刻都要防着被反咬一口。 这日子过得真是扎人心。她叹了口气,忽闻孩童声,便让宫女去看看,宫女来报:“是铃沫小主。” 自打秦幼薇回了将军府,这铃沫无人看管,东宫都乱了,剩了个太子妃,哪里还会有宫人费心去照顾她? 铃沫捡起御花园里的果树掉下来的果实,咬起来都烂了,糊了双手。 丽妃看得一阵恶心,“去,把她带过来。” 让宫人将她的手和嘴巴擦干净。她年纪尚小,却已经知道,要看得人脸色,“丽妃娘娘贵安。” 她冷冷看着她,这就是秦幼薇的女儿。 “谁许你在这吃果子的?” 她结结巴巴道,“没...没有人,铃沫饿......” 看她哆嗦的模样,她更想欺负她,这秦幼薇不在,她女儿替她受这苦,不是应该的嘛。 丽妃一抬手,就把一盘点心打翻,看点心落到地上,摔成一块一块的,“你既然这么饿,本宫就当一回好人,跪下来舔干净吧。” 铃沫快哭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滚啊滚啊。 一旁的宫女凶道,“没听到娘娘的话?还不快跪下!” 可怜她一个小女孩,哪里敌得过她们的力气,强行就被压跪下来,她们还打算按她的头去舔点心,突闻一声:“姐姐。” 循声望去,夕贵妃带着其妹走来,见她面前的女孩儿,眉头微蹙,“姐姐这是在做什么?” 这个温汐歌,又来装做好人!丽妃心中暗骂她多管闲事,面上还是笑意盈盈,“太子侧妃不在,这皇女孙都没人看顾,看她饿得很了,本宫本想赏她些点心,没想到她却失手打翻了,觉得可惜,正要捡起来呢,铃沫,你说是么?” 她那危险的笑容看向铃沫,她在这等威胁之下,颤颤点头。 “丽妃娘娘贵安。”突然有人向她问安,她懒懒一瞥,可不就是此前还算计过她的温拂以?若不是这丫头,她怎么会被秦幼薇摆了一道?那时她年纪尚小,心机就如此之深。 丽妃别的事情,可能记的都不大清楚,可那些算计过她的人,她可都记得一清二楚。 “温小姐入宫未免也太频繁了,这宫中可不是你们国公府,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娘娘教训的是,毕竟皇上都不忍训斥拂以,说这些话。”言下之意,皇上都不说,你有个什么意见? “拂儿。”汐歌呵斥一声,“不得无礼。” 她便不说话了。 “铃沫,过来。” 丽妃的宫女一放开她,她就得了自由,立即向汐歌扑了过来。 “既然这侧妃都不在宫中了,这段时日,这孩子便放我宫中吧,也好给修儿做个伴。”她怜爱的摸着她的头,“铃沫,你说可好?” 她立即点头,她分得清楚,究竟谁要帮她,谁又要害她。 “这恐怕不合适。”丽妃道,“这太子妃还在宫中,怎么就让妹妹来看这孩子?” “太子妃虽在,可也要照顾皇孙,定是抽不出空来,此后再向皇上禀明此事便是。” 话说到这份上,丽妃也没了反驳的理由,只是心中暗骂她多事。明明她也是个不受宠的妃子了,竟还敢这般嚣张。 汐歌将铃沫带回洛宸宫,让宫女为她洗净换新衣,吃上饭菜,她得稀里哗啦的,若不是承修在一旁看着她,她都不停。 “姐姐怎么会插手此事?” “不过是怜悯她罢了。”汐歌看着两人一同吃饭,轻叹,“我时常想,我若不受宠了,修儿怎么办?现在修儿还小,皇上还会疼爱他,可长大后,又怎么办?” 第一百四十章 筹谋4 “姐姐。”拂以知道她的担忧从何而来,前世根本没有和姬这号人物,姐姐为皇上而死,皇上就记了她一辈子,比起还在身边的,失去的才会更弥足珍贵。 如今承修出生了,她插手了现在,将前世的格局都打乱了。 太子转交东安府收押,按衡月的性子,怕是早就知道是太子动的手。放任太子,也不过是因为他的威胁不足为惧。 “不说这些了。”她转了话题,“你怎么入宫了?” “我想看修儿了。”她总不能说知道宫靖白入宫,想看看他跟皇上说赐婚,会有什么下场? 而另一方面,在长香榭,这里打造了一楼高高架空,以竹材为支撑立于水上,池下便是一处巨大的莲池。要进长香榭,就要先上楼梯,过了一处高达三十多步的楼梯,便到了水上长廊。 用和姬的话来说,便是:她要住的,是仙境。绝非那等世俗之人能懂得。 皇帝就枕在美人腿上,享受着细嫩的手指将葡萄一颗颗送到自己口中,和姬身上,有一股芳香,一闻就觉得沁人心脾,再闻就上瘾了,如今他已欲罢不能。 “皇上,七皇子来了。”她低语道,声音酥得能化了骨。 “儿臣见过父皇。”他一入长香榭,就闻到了这股芳香,皱紧了眉,如今走到和姬身边,越发浓烈。 皇帝闭着眼,像是没听到。和姬便看着他,细眉轻挑,对着他抛了个媚眼。 他的眉头松开,勾起唇角,傅丞相不知去哪里寻了这么个尤物,在勾引男人上,倒是深谙此道。 “美人儿,你先进去。”皇帝起身,拍拍她的手,她便知趣的告退了。 今日的天气还算暖和,躺在这还能晒到些许太阳,有所暖意。 就剩他们二人了,皇帝一拳就打到他脸上,宫靖白并没有挡下,这一拳,让他生生退了两步,鼻血就慢慢流下,一摸,就沾了一手。 “你在这宫里闹腾的事,真以为朕不知道?”他恨不得打死他,这是他的污点,一次醉后,碰了那宫婢,就有了他。他一直在抹灭他的存在,他却一次次到他面前,用这张与庄嫔越来越像的脸,提醒他这个事实。 他一边抹去鼻血,一边道:“父皇既是如此恨儿臣,何不早些掐死儿臣,眼下倒不会有这些烦人之事了。”语气中尽是讥讽,“那时,儿臣还能任你宰割,世人皆道虎毒不食子,这点上,父皇倒是超凡脱俗了。” “你当朕不知道,太子和老三的事,是你在之中动的手脚?你心机深重,又钟于算计,对兄弟也能下手。若是有朝一日得权,天下百姓岂不是要遭了殃?”皇帝冷冷道,“你莫要妄想从朕这能得到什么。” 他的手攥得死紧,指甲没入肉中,“儿臣从来不敢有所妄念。” “最好是如此。” “儿臣只求与心爱之人成亲。”他跪下,“成亲后,父皇若要让儿臣回通州,儿臣便回通州,绝无半句怨言。” 他心中早知道,却故意道:“你想跟谁家姑娘成亲?” “国公府的小女温拂以。” 那丫头早就来求过赐婚未果,如今却换了老七来,他们二人是都打算来他这试探试探?“我看那拂丫头,与你半点不合,朕断然不会给你们二人赐婚的。”末了又道:“那丫头聪明伶俐,配了你倒是可惜了。” 心中最后一丝温情燃尽,再抬首时,笑容清浅,“父皇若是不愿赐婚,儿臣也不强求,只是若阿拂愿同儿臣成亲,就算排尽万难,儿臣也绝不负她。” “老七,你太放肆了。” “儿臣不敢。”他慢慢起身,“既是如此,儿臣就不打扰父皇了,儿臣告退。” 皇帝应都没应一声,他行了礼,低着头转身,脸色已然冰冷如霜,长靴踩在木梯上,落下时也没有半点声响。 出了长香榭,便向宫门去。夜随跟着他身后,担心他,“殿下,皇上没有答应么?” “嗯,没有。”越是平静的回答他,越让夜随觉得有危机感,“殿下要如何是好?” “他不愿,这婚事就不办了?娶亲的是本殿,不是他。”他突然停下脚步,见近宫门处一辆马车停留在那,马车上正是国公府的印记。 车夫见到人,忙拉了车帘,向里头说了什么,帘子再撩开时,少女探出头,露出灿烂的笑,“千白哥哥。” 那时,他有种突然有种感觉:万般星辰,不似她笑的半点光。 见他没有回应,她已下了车,向他走来,“千白哥哥,皇上怎么说的,可是应了?你脸怎么了?”这脸都肿起来了,他这般爱惜脸的人,竟然会让脸受伤?视线落到他手上还在滴血,拂以惊呼一声,“千白哥哥,你手怎么了?” 千白,万千化尘,尘烟若白。他恨皇族,恨将他视为眼中钉的人上人,他恨‘宫靖白’这个名字,那仿佛在提醒他,他也不过是那肮脏皇室的一部分。 她拉起他的手,被指甲刺得血迹斑斑的手,令人触目惊心。“千白哥哥,就是难受,莫要伤害自己,也会有人因你痛苦而难受。”她抽出帕子,小心擦拭着他手上的血。 一切都是如此自然,似乎本该如此。 他突然抱住她,能感觉到她身体一僵,手停在半空。 “若是有人为我难受,不就替我分担了痛苦么?”他低喃着,若是有那样的人在也好,好歹也有人真心待他。 所以上一世那般对她,就是要让她为他分担苦楚么?这是什么笑话? 她盖下眼脸,手也落下轻拍他的背,“阿拂在呢。” “阿拂,待你我成亲后,我们去看风国的雪、云国的海和淮国的南光,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她没想到有朝一日能从宫靖白口中听到这种天真的话,她不禁开始想,莫非是在试探她?他那般倾重权势的人,又岂会因她而放弃他的欲望? 她正要回答他,身后突然有人道:“这女未出阁男未娶亲,在宫中搂搂抱抱,怕是有失体统。”带着冷嘲热讽的声音有几分耳熟。 第一百四十一章 筹谋5 宫靖白放开她,她这才能回头看看到底是谁。只见傅辞绯穿着粉色衣裙,瞅着她满是嫌弃。身旁一身白衣的不正是云衡月?他与傅辞绯间有些许距离,可他竟会与她同行,让她有些难以置信。 见他们二人抱在一起,那幽深的眼眸中平静无波。“七皇子别来无恙。” “世子入宫可是要见父皇?” “皇上召见,想来是有要事。” “与傅小姐一起?”他目光渐深,傅辞绯欲言又止,被他这么盯着就移开了视线。 他半点不曾提及她,就好像她根本不存在一样,在寿宴上是如此,现在亦是如此。或许他已经不是生气了,而是根本不想跟她有所牵连了。 这明明就是她所希望的,可她又为何会因此感觉酸楚? “路上偶遇傅小姐,傅小姐马车不便,便与傅小姐一同前来。” “多亏了世子,若不是世子搭送一程,辞绯还得在半路耗着呢。” “此前闻景棣王府要办上喜事,便想世子有佳人相伴,今日一见,果真如此。”桃花眼微眯。 傅辞绯脸色微变,看着他,却什么都没说,反而是云衡月答:“七皇子若是要办亲事,可记得送上帖子到景棣王府。” 心突然像被什么扎了一下,疼得难以喘息。 “那是自然。” 四人分开,云衡月同傅辞绯先行离去,宫靖白便随了国公府的马车出去。 坐在马车上,她就一言不发的帮他包扎,自学了医术,身上也会带些药。他颇有兴趣的看她为自己擦净伤口,再上药。她垂下眼,纤长的睫毛就微微颤动,忽闪忽闪的。 云衡月给他落下过狠话,他不信他会这般轻易弃了拂以,选了别人。“阿拂,你与云世子是如何相识?” 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又灵活的用帕子将他的手缠好,“在青鸾山庄时,我误闯了寒苑,自此后就认识了他。回来后,才知道,他是世子,也会去景棣王府,这一来二去,也就熟悉了。”她松开他,坐正了身子,“千白哥哥,阿拂能知那日为何你会在山庄么?” 其实她也没想他会真的回答她,更没想到他会倾吐出:“那日,太子派了人去,我便随他去,救了你也是意外。” “这么说把太子府的玉佩留下也是千白哥哥?” “是我。”他大大方方的承认,“破灭了?” 她摇摇头,早就知道他是个卑鄙的人,又岂会再破灭呢? “如此你我就平了。”他笑,“阿拂,若是我不推倒太子和晋阳王,被赶出皇宫的,就会是我了,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阿拂知道。”何止呢,你是打算斩草除根呢。 那包缠着帕子的手,突然摸着她的头,笑道,“我派人寻个好日子,到国公府下聘,娶你为妻。” 都知七皇子在宫中住的也是最冷门的宫殿,平日里,除了伺候的一些宫人也不会有人过去。此前边境回来,皇上赐了个府邸,本想着早些将他打发出去,他却似不知,依旧留在宫中,如今早早派人把府邸仔仔细细打扫了一遍,没几日就搬出宫了。 民间都在传着,七皇子这是要娶媳妇了。对这宫靖白百姓的印象还是很好,他对将士是十分舍得,皇上赏赐的财报等物,他只留了少许,全都赐给将士们。比起其他皇子,七皇子更平易近人,又保家卫国,更令人安心。 宫靖白没有食言,四日后,他突然到府上下聘,老太太都傻眼了,结结巴巴喊着他,“七殿下这是...真的?” “老夫人,本殿又岂会拿此事开玩笑?”他笑笑,让管家把礼单念了一遍,玉石珍珠和两箱白银。“此番前来,便是为了求娶阿拂。” “殿下折煞老身了。”那丫头竟然有本事让七皇子亲自来下聘,果然是有手段。 老太太想着,若是他们国公府两女儿都嫁入皇家,汐歌如今已经生下小皇子,这七皇子还能辅佐小皇子,就算他有夺权的念头,他们国公府也能站一边,不管是哪一边,国公府都不亏。 这老太太越活越年轻,心思越发简单。 可她没想到,不代表国公也没想到。“殿下,小女不才,难登大堂啊。” 他抿紧唇,“国公大人,本殿虽不受父皇重视,但对阿拂,定会用心疼爱,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拂以就在门外,听着他们的话,觉得他这些话,十分荒唐。宫靖白啊宫靖白,你若成戏子,必定名扬天下。 前世他下聘傅辞绯时,只用了一箱白银,她是不是该高兴,在他眼中她还比傅辞绯值钱点? 在他软磨硬泡之下,国公最终还是应下了,这归功于老太太在一边不辞辛勤的劝说。在她眼中,那丫头能有皇子来提亲,已经是她的大幸了,能把她嫁出去就早些嫁出去,这七皇子在她看来,还越看越顺眼。 这亲事就这么定下。原本按照皇家的规矩,是由皇子的母妃选了哪家姑娘,皇上来赐婚,再派人去府上下聘。可庄嫔早就不在,淑妃在通州,皇后又被废,后宫之位悬空,他们省了这一步,宫中也没有点动静。 这丽妃恨七皇子恨不得将他杀了泄愤,又岂会帮他操办这些事?连带着这国公府都给记恨上了,好个国公府,温汐歌嫁给皇上来争宠,现在又要把温拂以嫁给宫靖白来夺权?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于是这些事自是由七皇子自己操办。 只是这平静得不像话,不光皇宫,景棣王府也没什么动静,云衡月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没半点影响。唯有傅辞绯来找他,还来闹了一番。往日的郎情妾意,今日的梨花带泪。 “殿下不是说会娶我的么?为何现在反倒要娶温拂以?我究竟哪里不如她?” 她这番来得巧,他正想问她,皇帝召见他们所为何事。 “小绯,我娶她过门,日后还会再娶你,又何必急于一时?”他摸着她的下颚,手指缓缓滑落,在她的颈部轻轻磨蹭。 “你是要我...为妾?”她惊愕。 “她是嫡,你是庶,你为妾不是自然?” 第一百四十二章 筹谋6 她的脸色煞白,连抓他的手,都慢慢落了下来。“那就随了殿下的意吧。” 温拂以...倘若不是你,我就不会落到这等凄惨的境地,他本是想娶我的,该是正妻,而不是为妾! 她低头,掩饰住眼中熊熊的恨意。“只要能待在殿下身边,就算为妾又何妨?” “那日父皇唤你入宫,所为何事?” “和贵人好密州良锦,陛下正是要为和贵人做上雕绣锦衣,辞绯的舅舅在密州做过这等生意,辞绯便为陛下牵线搭桥。” 话中滴水不漏,他若有所思,这和姬受宠的程度出乎他意料了。 “但云世子是所为何事,辞绯就不知了。”她有些讨好的看他,“辞绯可有什么能为殿下做的?” “暂且就先如此。”隐约感觉得到,他们在密谋什么,可事到如今,又有何用?他已向国公府下了礼,良辰吉日也选好了,就待娶温拂以过门了。 他并不以为然,因为拂以对他有情,他看得清楚。 自打婚事定下了,馨盈再不能上国公府了。一旦要出门,晋阳王便脸色阴沉,“你想去哪?去国公府找那温小姐?你还嫌本王被那宫靖白害得还不够么?” “那是王爷与七皇子的事,又与妾身和拂以何干?”她不管,就要出去,侍卫就挡在面前:“王妃,莫要为难属下了。” 名义上是让她在府中修养,实则是在软禁她。现在馨盈也不愿让他碰,他更不愿去碰月娘,一听到这个名字,就会让他回想到那夜,他抱着的是太子的侧妃。 一时间恶心得想吐。 请帖送到府上,他更是直接将它撕个粉碎。 再说说太子,被关在东安府后,名义上是关押,实则是只是软禁,他在那府中好酒好菜好肉,还找了几个女子相伴,还省了挨骂,过得好不快活。事实上都知道,皇上之所以将他关在这,也不过是为了堵那些大臣的嘴。太子总归是太子,一国之本,只要未废,就怠慢不得。过段时日,这风波给过去了,大可说太子吃了教训,又给放出来了。 太子听说这门亲事,跟侍卫道,“他成亲那日,就给他送上一桶黑狗血,灭了这邪祟,这可是本太子的一番心意。” 侍卫为难,黑狗血还没送进去怕是就要被轰出来了。“殿下,眼下皇上还在看着,怕是得收敛些。” “收敛?”他冷笑,“老七那玩意儿,若不是邪祟,怎会这般没良心,当初他能留在京城,都是因为谁?竟然算计本太子,我看他是活腻了。” 他倒了热酒喝起来,“看看这国公府,跟老七扯上关系,总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将军府。 秦幼薇坐在庭院里,呆呆的看着天空中飞过的鸟,一只、两只...... 突闻外头有人道:“这天这么冷,办上婚事,怕是不便。” “这七皇子怕是想早些娶了温小姐,那温小姐回来后,整个人都变了个模样,可真是个美人。” “也是,那等美人,谁不想早些娶回去?” ‘嘭’的一声,院门突然开了,把两个小厮吓了一跳,她面露凶光,恶狠狠的看着他们,“你们说什么?七皇子要娶亲?跟谁?” “温家的小姐。” 温家,未出阁的只有温拂以了。她受此苦楚,名誉皆毁,可他竟然要和别人成亲?她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恨,太恨了,恨不得早点杀了他。如今和女儿各分两地,也不知铃沫在宫中过得如何凄惨。宫靖白、温拂以,你们...都该死!!! 她抓住一个小厮,吼道,“带我去找他,带我去找宫靖白!” “表小姐!” 她看起来没什么力气,可实际上力气大得很,让人半天都挣不开。 清斋刚从外头回来,就见到这一幕,就不出门的秦幼薇死死抓着一小厮。“表妹。” 一声呼唤并没有让她停下,反而把小厮摇得更厉害,“没听到么?我要见他,带我去!!!” 他看不过,便把秦幼薇的手拉开,解放了小厮,让他们退下。 她的目光幽幽看向他,“表哥?” “够了。”该停下了,再这般下去,没有任何意义。 “表哥,你不是喜欢温拂以么?我都知道,是你把温拂以带回来的,你为何要带她回来?带着她远走高飞,谁也不会怪你的,可你为什么还要带她回来?!”她的情绪几近崩溃,“她要跟七皇子成亲了,那我怎么办?我为了他忍辱负重,在太子身边呆了这么久,你知道太子碰我的时候,我都把太子当成他吗?”她开始疯疯癫癫的笑着,“如果不这么做,我就要恶心的疯掉了,他只要对我笑,对我好一些,我的命都可以不……” 清脆的一巴掌,一下子安静下来,他面露痛苦,“姑姑留你下来,不是为了让你为他豁出性命的!” “那我该怎么办?”她恍惚道,“当初若没有见到他,一直跟在表哥身边,伴你练武,等你归来,会有什么不一样吗?” 他不知道,她也不知道。若是没有在青鸾山庄见到她,是不是就无需承受这份苦楚。 只是会痛会难过,才是人间常态,他们也不过是这世间小小的一部分罢了。 从密州带回来的那支桂花还插在花瓶里,时不时给它换水,它也已经干掉了。少女折下它时的表情,他还记得很清楚,就好像刚刚才发生,转眼她就要嫁给七皇子了。 一个是他承认的主子,一个是他倾慕之人。 他正要去国公府问清楚,却见他们二人从裁缝铺出来,他不知说了什么,她在笑着,周围的人好像都消失了,只剩下他们二人。 原来她在他面前,会露出这样的笑。 想说的,想问的,都失去了意义。她从未给过他承诺,只是他觉得,她会同他在一起,忘了去问,在她眼中,他究竟是什么模样。 那时北上一行,夏日炎炎,骄阳似火,她娇艳如画,像向日葵,越向阳,越神采奕奕。那时,她可以喊他相公,那时,她眼中唯有他。 手中桂花的花朵悠悠飘落,已经枯了许久。 第一百四十三章 筹谋7 白雪落在石桌椅上,覆盖了厚厚一层,树枝受不住重,将积雪落了下来,放眼望去一片白雪皑皑,冬日寒气透骨,那是要令人窒息之感。几年前还有一同看雪的人,现在那人却不在这。 一时受了寒,他咳起来,忠伯送上药来,“今日过了,老奴再去安济堂取药。” “这几日都在下雪,熬不住的先是我的身子。” “世子,老奴去将手炉取来。” “嗯。” 回想,陆千何许久未出现了,倒是有派人来过几次信,道说寻了美人,正是千里寻美之路。 待手炉取来了,药已经能喝了,他端起来,一饮而尽。 “外头对七皇子的婚事津津乐道,婚期正是七日后。” “嗯,东西准备好了么?” “都准备好了,只是温小姐......” “无妨。”他胸有成竹,忠伯也不便再说什么。突然有侍卫来报,“世子,珩安郡主来访。” 珩安这一趟,是她心中挣扎了三日的结果,最后还是趁宗政远出去,偷偷溜出来,当然,同她而来的还有司曼。也就有了现在,少女撑着把伞,怀里抱着一只黑狐狸。 “小狐狸,要是远哥哥找我麻烦,你可要替我担着点。不止是我,你自己也想来的。” “......”狐狸幽怨的看着她。 “若不是你说的,他才不听呢。”她抱怨道,“不过这景棣王府就这门口也是气派得很,在这梁国待得还挺舒坦的,都有些不想回淮国。”就算回去也没什么事,一天天无聊得很,还不如在这多待一段时间。还能看了不少八卦呢,只是...听说景棣王府要办喜事,得知消息也有一段时日了,景棣王府也没什么动静啊。 她还在猜,会不会是骗人的。 “他应该...不会这么早成亲吧。”她嘀咕着。 不早了,人间男子还未至弱冠,就能成亲了,对他们妖来说,是还不到一个眨眼的时间。 忠伯出门相迎:“郡主,老奴来迟,还望郡主见谅。” 珩安摆摆手,“是我不请自来,怎么会是你的错呢。” 目光落到她怀中的狐狸身上,狐狸眼珠子转呀转呀。 “郡主请。” 景棣王府是真气派,格局竟比她家王府还大,听说景棣王是世袭王,至今已经好几代了。但墙体和雕塑都保留得非常好,回形长廊的一侧一片湖水,因天气都缘故,结了一层冰。 一身影在木长廊边上,坐在藤垫上,系了一件披风,发丝半挽起,正在看雪。 她呆呆的看着,突然就红了脸。 黑狐突然从她怀里跳出,就直往他身边去,在他身旁停下,坐在他身旁。 他瞥见黑狐在嗅着什么,就伸手抚摸狐狸,那狐狸像是早就知道他一般,也没有挣扎,不过摸了两下,狐狸那金色的眼中,蓄着泪水。 “小狐狸!”珩安终于回过神,就要抱起它,他却阻止了她,“郡主的狐儿甚是可爱,可否让衡月再看看?” “自然可以。” 忠伯不知在何时已经退下,又准备了一块藤垫,上了茶。 黑狐蹭着他的手,一下两下。 珩安见它竟这般亲他,心里有些嫉妒,心想着,好你个小狐狸,趁着远哥哥不在,就敢这么勾搭别的男人。 蹭了一会儿,它便跳到他怀中,缩成团。 “看来郡主的狐狸,倒是喜欢衡月?” “我家狐狸但凡看到长得好看的人,都会上去蹭蹭。”她笑眯眯道,想着回去告诉宗政远,看他如何收拾这只有二心的狐狸。 衡月哑然,任由黑狐窝在他怀里,还会伸手帮它顺顺毛。 “世子这府上画栋飞甍,雕梁绣柱,今日这一来,倒是让珩安大开眼界。” “郡主过奖。”忠伯上了茶,还有几块枣泥糕。 她见枣泥糕,便皱起眉头,“是枣泥糕?” “世子最喜欢的点心便是枣泥糕,郡主若是不喜,老奴再准备别的。” “不必了,多谢。”原来是他爱吃的东西。珩安不爱吃枣泥糕,因为她不爱红枣的味道,可他却喜欢吃甜的,让她惊讶。 她吃了一块,感觉好像没有那么甜。再吃发现还挺好吃的,就多吃了两块。“衡月未出过梁国,对他国还有些好奇,不知公主可否与衡月说说淮国?” 都听说云世子是个性子淡泊的人,珩安没想到他会自己找话题,说不准对自己还有几分好感呢,这么一想,便兴致勃勃道,“我们淮国人都热情好客,又向往和平,一侧滨海,所以港口都船业也很厉害,近港口那的渔夫,总是能打到又大又鲜的鱼,我就喜欢溜出府,去港口喝鱼汤,可便宜了,还比酒楼那实惠。啊,对了,世子喜欢枣泥糕,我们淮国有金玉糕,那是用糯米所做,软乎乎的,里头的馅料包着南瓜泥,又香又甜,定会符合世子的口味。” 说了一大串后,才发现他摸着狐狸,很认真的倾听她的话,她一时有些不好意思。“是我太吵了。” “郡主性情率真,衡月也许久未曾见过郡主这般的人了。”连曾经的拂姐姐,在他面前都挂上了面具。 珩安受宠若惊,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其实我来是想问世子...” 狐狸抬头,盯着她,她更不好意思说出口,结结巴巴,“听,听说...贵府近日要办喜事......” “衡月身骨弱,应了算命先生的话,而立之年,寻个姑娘成亲冲喜。”他淡淡道,“郡主笑话了。” 冲喜?她怔住了,现在看他人好好的,没想到他要成亲,竟是为了冲喜! “我又怎么会笑话你呢?”只是,这般俊雅的青年,竟活不长久,果真是天妒英才?她心里堵得发慌,说出来的话也是干巴巴的,“那,那世子是娶个侧妃还是侍妾呢?” “是正妻。衡月已是如此,又何苦多害了别人?若是有一日去了,这王府也万不会亏待了她。”他淡淡笑着,她分明是该同情他的,可她却开始羡慕那个女子,能同这墨兰般的男子成亲,他连她的后路,都想好了。 公子无所欲求,对红尘世俗恍若如烟。她那颗躁动的心,终究是无处安放。 待珩安拖着恋恋不舍的狐狸离去后,忠伯站在他身后,看一片雪景,道:“世子是有意断了郡主的念头啊。” 他没有回答,只是看雪落在手心,随即化成了点点水渍。 第一百四十四章 显计 “徐大夫,徐大夫?”楚棠唤了他四五声,他才愣愣的回头,“啊?” “你这魂都不见了啊,徐大夫。”他拨着算盘,“有什么让你魂牵梦萦的事情,说出来也让我魂牵梦萦一下?” 他就想着打趣他,徐世秋叹了口气,徐老一听就接过话来,“臭小子你还对那丫头念念不忘呢?” “爷爷,你在说什么?没有的事。” 那丫头...说的是拂以么?“说起那丫头也太没良心了,这好些年了,再没来过安济堂,都不知道那丫头过得如何了。”他吐槽着,徐大夫至今未曾与别的姑娘相恋,肯定也有这其中的缘故。 徐老眉头一抽,“楚棠,你可知外头传得沸沸扬扬的,七皇子要娶亲的事?” “徐老,你这可就小看我了,我虽是对这些事不怎么在意,多少也听到了些,不就是要和国公府的小姐成亲嘛?!” “那你可知国公府的小姐叫什么?” “这我哪里知道?”这已经超出他的八卦范畴了。 “叫拂以。” “啊,叫拂......”他正要顺着他的话说下去,突然发现不对劲,愣是重复了两遍,“拂以?拂以?” “对,就是拂以。” “......”那小丫头竟然是国公府的小姐?这个事实的冲击还没结束,“她竟然要嫁给七皇子了!徐大夫,你这几日这般消沉,就是为的此事?” 徐世秋立即反驳,“不是,我对她已经没了男女之情,如今也不过像看妹妹一般看她。”想来,她也是这么希望的,那时拒绝他,没有半分迟疑。也怪他性子弱,被拒了,就没胆子再去见她,甚至...不敢跟她牵扯上关系。 在宫中见她时,已经是大姑娘了,亭亭玉立,一笑勾人。他哪里还有资格去触碰她,去和她有所牵扯呢? “不过这国公府的小姐和七皇子成亲,倒是不亏啊,毕竟七皇子在我们百姓眼里,可是能舍身为人的好皇子。”他感慨万千,那时黑不溜秋的丫头,竟然会是国公府的小姐,怎么也想不到啊。 突然走进医馆的人,穿着斗篷,戴着笠帽,当他一脚跨入时,感觉周围的气氛都冰冻了三分。周围的人连说话都感觉甚是不自在。 徐老眯起眼,“若是来看病的,倒是能欢迎,若不是,就该请你出去了。” 他的声音低沉,“在下要买的是消息。” “说来听听。” “北望楚。” 他摘下笠帽,一张外族人的面孔,用冰冷的墨绿色瞳孔,直勾勾看进他心里头。 “爷爷?”徐世秋看他愣住,也感觉到此人不是什么善茬。 “这可如何是好?老朽这是医馆,可不是茶楼酒馆等卖消息的地方。” “亏你们这还是医馆,包庇一个邪徒,死在他手下的人,可不知有多少。” “老朽可不知你在说什么。”他冷冷道,“出去。” 他漫不经心道,“就算命蛊已出,你也不愿透露他的消息?” “!”命蛊?又有人成为他的牺牲品了么?他究竟...还要试多少次,夺走多少人的性命才肯罢休? “你随我进来。”徐老终于松口,让他进内屋。 徐世秋和楚棠二人,还不知所以然,他们说的究竟是什么? 关于七皇子成婚之事,一直传到了他成婚当日。 拂以一夜无眠,她清楚,这是她自己选择了踏进龙潭虎穴,小蝎子在她手边爬动,爬一会,停一会,她本以为,成婚前会见到衡月,至少会对她说什么,即便是埋怨也好,可他没有,对她的事情,本点不关心,她甚至开始怀疑,之前的一切,都是自己想象出来的。 鸡鸣叫时,她已经换上了大红色的嫁衣,看铜镜中的自己,有几分讽刺,她准备去嫁给自己痛恨的男人了,复仇之路真是长漫漫。 她还没开始收拾自己,就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温夫人身边的侍女与君兰一同进来了,“小姐!” “不需要你们这么多人啊。” “小姐你怎么把衣服都自己换上了?”温夫人的侍女惊道,“快快快,帮小姐梳洗打扮,等会儿天就要亮了。” 三人一起收拾起了一个拂以。她觉得有点像在后宫的时候,今日要侍寝了,一群宫女用尽全力,将你拾掇得漂漂亮亮,只为让你多受宠,得些龙恩。 描眉画眼,涂脂上粉,贴上花钿,含过口脂,沾上腮红,有道是人比花娇,她便是将这景色描绘到了极致,一对长长的金耳环,君兰在后头为她盘发,眼看的小姐长大,如今小姐都要成亲了,手指滑过青丝,巧手将它缠起,最后一根金步摇,别在她发上。 温夫人和阿荼进来了,她闻声望去,“娘亲。” 那一眼,让她热泪盈眶,“拂儿,我的拂儿。”过了今晚,她就要嫁给七皇子了,她捧在手心里生怕磕了,碰了的孩子,也要为别人生儿育女了。 “娘亲,别哭了。”她有些无奈,“嫂嫂,娘亲就交给你照顾了。” 阿荼也是忍着泪,点点头。 “你成亲后,不能像在家中,老是闹别扭,要知家和万事兴,殿下既然对你有意,就不要辜负了他这份情谊。还有嫁给七殿下,日后与皇亲国戚打交道,更是要小心。” “我知道。”除了几位未出嫁的公主和年纪尚轻的小皇子,宫靖白已经把太子和晋阳王都得罪过了,就是入宫,估计得遭受丽妃的刁难,其他似乎没什么了。 “还有啊,娘打探过了,这七皇子府邸离我们国公府不远,你也可以多回来看看,若是殿下不喜,那就算了。” 他会巴不得她常回来的,同他一起。若非如此,怎么靠近爹和大哥呢? 前世宫靖白成亲后,就和傅丞相联合了。这傅丞相知道他们二人要成功的消息,却是没有动静,不知宫靖白对他说了什么。听说他们的婚事倒是办得盛大,宫靖白也是好面子,邀请了众官员和皇族,不知道此世会有几人到场。 温夫人和阿荼等人既欢喜又难过,喜她要成亲,难过她就要离家而去。 她却满脑子都在想着前世的事。 第一百四十五章 显计2 一大早就开始敲锣打鼓,热闹起来。老百姓们便知,这是七皇子要娶亲了。 府邸已经收整了一番,门口张灯结彩,贴上了两个大大的双喜。迎亲队伍都准备好了,新郎走出来,脸上眉飞色舞,围观的百姓就有人感慨,这七皇子当真是喜欢这皇妃,笑得都不同了。 他一身火红色的喜服,唇边带笑,桃花眼更是笑得眯了起来,发丝束起,那邪魅的面孔,很是适合穿上红色。他纵身一跃,便上了马。正是一副春风得意的姿态。 队伍前头敲锣打鼓,让周围的百姓退开一条道来。不知她现在正用什么模样在等着他,她穿上嫁衣的模样,一定很好看吧,毕竟她生得好看,穿什么都会好看的。 他第一次有些期待,这是在自己计划之外的事情。 夜随跟了他多年,也是第一次见他这样,不是平日里满是嘲讽模样的说话,挂上虚假的笑容。 他知道,自己主子不是什么好人,也知道他所渴求追寻之物。如果那温小姐能与其他女子不同,打破主子心中的壁垒,那他承认她,也未尝不可。 只是这迎亲队伍才从七皇子的府邸出发,路上就杀了个程咬金,东安府盛文彦带着一群人来此,堵在路中央,他一张冷脸,骑在马上,“七皇子贵安。” “盛大人这是何意?” 东安府作为调查收押皇亲国戚犯罪的地方,由皇帝直命的盛文彦掌管,上回太子的事,也是与临渊交接调查,收押太子。盛文彦在调查公事上,是柴米油盐不进,铁面无私。但收押人后的事儿,就不是他的事了。 “东安府得了消息,七皇子勾结苍国鬼族,蒙骗圣上,此事,还需要殿下同微臣走一趟。”四周哗然,方才还是要欢欢喜喜成亲的事,突然就变成了涉及国家大事,受百姓爱戴的七皇子,却要以勾结鬼族的罪名被带走。 “七皇子怎么会勾结鬼族,简直是荒唐。” “就是,殿下为我们梁国打仗,抵御外敌,不都是有目共睹的嘛?这怎么可能呢?” 勾结鬼族?他想着,怎么皇上那没点动静,原来是蹲着这后手在等着他。“今日是本殿大喜之日,若是耽误了吉时,盛大人可是要负责任?” “微臣不过是从命于皇上,一得了消息,得令来带走殿下。”这话把原因都推给皇帝了言下之意,若是有所不满,就去找皇上。 盛文彦不肯挪位,他亦不肯动,双方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宫靖白眯着眼,“只待一日,本殿就跟你走,要查什么,便查什么,也好还本殿一个清白。” “恕难从命。”他冷声道,态度强硬,“殿下就莫要为难微臣了。” 今日要成亲就闹得这么个事,换了谁都不高兴,“若盛大人执意如此,就莫要怪本殿无情。” “此番只是为了查清此事,若殿下执意违抗皇命,微臣只能按律法行事。”他拔出剑,剑光凛凛,泛着白光。 刹那间,剑拔弩张,他沉声道,“本殿也不希望大喜之日见血,只是盛大人若不知变通,本殿也不会让人欺负到头上去。” 正当此时,人群中议论纷纷,“这下可如何是好,国公府的小姐还等着迎亲,这头却过不去了。” “是啊,这吉时都要过去了。” 盛文彦是铁了心要让他的婚事告吹了,他又岂能如他所愿? “夜随,你带着迎亲队伍去国公府,务必从府中将阿拂带出来。” “是。”夜随应下,带迎亲队伍离去,而盛文彦也没有再阻拦他们,只将他留下。 夜随这还没有到半路,反倒见了国公府的马车,他们一惊,想着这温家怎么就先过来了? 喜娘道,“听闻七皇子被拦在路上了,又不能误了吉时,这才前来,小姐已经等不及了。” 夜随撩开车帘,她安安静静的坐在里头,头上蒙着红盖头,“夫人请随我来。”花轿自然得坐上他们的。 “唉,侍卫大人,还是让我来牵着小姐吧,你来也不大合适。” 夜随被说服了,退出来,待喜娘将她牵下马车,小心的将她送进轿子里。 “起轿。”夜随这才一路护送他们回府。 有许多百姓见到这一幕,纷纷议论,“今日是个什么好时候,这么多人成亲?” “景棣王府也是今日娶亲呢。” “是啊,这好事都撞在一起了。” ...... 拂以从自打出了上了轿子就迷迷糊糊,有些犯困。都怪温夫人给她递的补汤,说什么她们温家的女儿,成亲的时候都要喝的,汐歌还特地派人给她送过来。她心想着,哪会有什么用,不过是图个兆头,不多跑两趟茅房就不错了,然而温夫人这么盯着她,她没敢不喝。 一人坐在这轿子里头怪无聊的,干脆把两只小蝎子放出来动一动。 两只小蝎子跟在她身边,就在那爬来爬去的,她已经打了第二十个哈欠了。外头明明敲锣打鼓热闹极了,她却只有困意,她靠着轿子,也就睡着了。不知不觉就到了,轿子停下。喜娘撩了她的帘子,“哎哟,小姐,你怎么自己把红盖头拉下来了?快盖上盖上。”她忙道,“等会新郎会出来踢轿门,小姐再下来啊。” 她点点头,把红盖头又套上了。“过来。”该下轿了,她开了瓶子,将两只蝎子收了进去。 ‘咚咚’两下,一只手伸到她面前,她低头看到,就抓住了那只手。他小心翼翼的将她牵出来。 “新娘子出来了,新娘子出来了。”她听到喜娘的声音,还有一些嘈杂的说话声,似乎是府门口围观的百姓?但并不是很多。 那手很凉,明明没有出汗,许是因为天气太冷。她也没有多想,会在这大冬日成亲的,怕也就是她了吧,这嫁衣,温夫人都给她缝制了五层,穿上后完全没有要成亲的喜悦,脑子里只有一个字:重。 他牵着她小心的走上台阶,一直在等她,配合着她的脚步,这宫靖白何时竟细心至此?她还纳闷,难道要成亲了,心态还有所变化? 第一百四十六章 显计3 要到门口,喜娘又道:“新娘跨火盆啦。” 拂以这是憋着一口气,提起裙摆,差点就想打人了,还好这火盆小,裙子拉那么点就跨过去了,跨了火盆再走两步,就是门槛了,到门槛前,他顿了一下,握紧了她的手。 她想说,手有点疼。这大概就是他心境上在产生什么变化吧。她总能闻到一种熟悉的味道,好似竹香味。 后面进入厅堂,就有司仪在主场了,这明明是大冬天,她从门口走进来都热了一身汗,想必妆都要花了。不知道等会宫靖白看她妆花得人模鬼样,会是怎么个感慨。 “新娘子真是好看啊,这一身嫁衣穿着更是天仙下凡啊。” “娘,他们都好看。” “若是不好看,怎么能娶进门呢,这可不是普通人家。” 她在红盖头下琢磨着自己是不是走错地了?难道这是哪家官员的女眷? 他松开她的手,然后又牵起她的手,已经握住了红绸带。 在手被松开那一刻,她竟慌了一下,待他再拉起她时,又安心了。 这肯定是因为一直看不见路,才会产生这样的恐慌。她给自己寻来个好的理由,只是到了行礼时,她回想到的,却是衡月淡漠的表情。 “一拜天地!”还没细想,司仪就已经喊起来了。 “一拜天地!”见她一直没动,他也看着她,司仪又喊了一遍,喜娘催着,“新娘子,该拜堂了。” “怎么不拜?” “新娘子莫不是要悔婚了?” 悔婚?她脑子里一闪而过这个念头,可眼前浮现的却是熊熊燃烧的国公府:阿拂,去了地府,记得莫要轮回,可要在地狱之下,等我啊。 她要亲手将他送进地狱,一定...要。 新娘子终于动了,与他朝外一拜。 “二拜高堂。” 二人转了个方向,对里头一拜。 “夫妻对拜。” 从下轿到现在,一直有一种违和感,心中疯狂跳动的念头,被她压制。 她伸手就要摘红盖头,手却被他抓住,反而被他十指相扣握住。 “......” “新娘子可不能先掀红盖头,不吉利的。”喜娘道。 “为什么,你一句话都不说?”最强烈的违和感,是他一句话都没有跟她说过,为什么?因为声音会泄漏一切。熟悉的竹香和他的细致,统统明了。她声音渐冷,“云衡月,你究竟想做什么?” 他没有回答她,反道,“礼成后,我会说清楚。” “你觉得我还能做下去么?”她要挣开他的手,却被他抓得紧紧的。“之以,别闹,今日是你我大喜之日。” 是她疯了还是他疯了?他这是截亲! 两人压着声,宾客只知他们僵持不下,也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只议论纷纷。 红盖头挡着她根本看不清他现在是什么表情,只是他的语气依旧平静,“七皇子那,大概已经礼成了。” “!” “现在,可以行礼了么?” 她站在原地,荒唐至极,她的计划都被他给打乱了。她本就不希望他跟她牵扯上关系,前世,他们二人也没有太多牵扯不是么?到此世也不过会给予他痛苦,那何不早早断了?她去报她的仇,他就守着他的王府,永不相交。 因为是她欠他的,所以还是得还他么?计划已经乱了,现在事情走到这个地步,也只能再走下去了。 欠债还债,天经地义,既然如此,我还你便是。 司仪再一次喊道:“夫妻对拜。” 二人才相对而拜,随后,“礼成,送入洞房。” 喜娘将她送入洞房时,她才忆起,君兰要做陪嫁时,被她拒绝了。往日娘亲定会担心她,让君兰随她嫁来。可她反而劝君兰留下,因为谨逸喜欢她。那时拂以并未起疑,如今想想,难道...娘亲他们也是知情的? 喜娘带她进来,坐到床上,“新娘子呀,要长长久久,和和美美的啊。” 从哪里开始错的,她已经不知道了,是衡月,还是她。也许她就不该闯进寒苑,不该见他。 “喜娘,为何不告诉我,来的是景棣王府?” 喜娘听了这话一愣,这新娘子连自己要嫁的地方都不知道?“新娘子,云世子要成亲的事情,是众所周知的啊。” 可她不知道这个新娘是她啊!!! “罢了,你出去吧。”她还要扯下红盖头,这次喜娘也不拦她了,“世子进来前,新娘子可要记得盖起来啊。” 她坐在床边,被褥叠在一边,撒上了红枣、花生、桂圆等,她拿了一颗花生,就剥了起来,早上起来,就喝了那碗汤,到现在饿得很。一两颗不耐饿,又坐到桌边,饭菜到香气吸引着她。刚拿起筷子,门就推开了,这是她第一次见他穿红色,那是深红色,长发齐齐束起,严谨到一丝不苟,三分魅惑,七分妖气,偏又带些病态的苍白。自他长开后,没了以前的柔弱,加之有练武,让整个人的身子挺拔起来,五官更加立体,他淡漠的气质,让人难以接近,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见她已开始动筷子,他也在她身旁坐下。“世子不觉得,应该说些什么?” “你我早已定亲,我娶了与我有婚约的对象,该说什么?” “我不是已经退亲了?此前你定的时候,也是口头之约。” “可我没有答应。” 她被这话一堵,一时不知如何反驳。他确实没答应,只是她觉得他会退,因为笃定他不会拒绝她。 “你说过,不会弃我而去,可你却要食言了。”他垂下眸,“温拂以,你不过大我一岁,却以姐姐自持,决定了我的所有。这一年,又怎就成为你我之间的横沟?” 只要看到他示弱的模样,她的心就会开始松动,方才强硬的态度,瞬间又软了一半,可她的计划,全都被他打乱了。一想起来,她就气,她竟然也是他棋局里的一部分,之前分明还对她那般冷漠,冷得像根本不认识她......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 他伸手拭去她的泪珠儿,就算看她哭成这般模样,他也没有打算放开她。若是成了怪物才能得到你,那我...就一直当个怪物吧。 第一百四十七章 显计4 他是否成怪物,还有待探究,再说说在七皇子府上,眼见要到吉时,迎亲队伍也来了,盛文彦一皱眉头,“罢了,微臣就先退一步,今日就先让殿下成亲吧。” 人退得干脆,他还觉得不对,迎新娘入门,跨火盆等,他都觉得奇怪,这份奇怪,主要来自于盛文彦都退让,再到两人拜堂时,宫靖白隐隐约约感觉有些不对劲。“阿拂,你身子不适么?” 她摇摇头。 周围的宾客,来得都是大官,傅丞相、褚广侯、镇南将军等人,他心中猜忌,这与平日的感觉不太对。 她掐得手都出汗了,也不敢发声。 “......”他向来都不是会被吉不吉利操控的人,一下子就将她的红盖头掀起精致打扮的傅辞绯出现在他眼前,娇滴滴的模样,惹人怜爱。 他脸色瞬间暗了下来。 周围宾客一片哗然。“绯儿,你怎么会在此处?”连傅丞相都一脸懵,自己的女儿怎么变成了新娘?这不是七皇子和国公府小姐的婚事么? “这新娘怎么变了?” “这是怎么回事?七皇子和丞相的千金?我们知道的可不是这样的。” 周围都乱了套,那桃花眼中,闪着怒火,“阿拂在哪?” “辞绯也不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眼看他是真的生气,她忙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辞绯本是要去景棣王府的,不知为何会被带到这,殿下,莫非这就是你我二人的缘分?” “你当本殿是傻子么?”他怒气冲冲道,“你跟云衡月一手谋划了此事?” 怎么还跟云世子扯上关系了? “不,辞绯什么都不知道啊殿下。” 沈清斋本是不想过来,可他又按耐不住,任他在战场杀敌数千百,碰上她的事,他却胆小如鼠。 现在却见新娘换了人,刚松了口气,心又高高悬起,景棣王府?此前听说过景棣王府要办婚事,可传了许久,再没消息,他才想着,大概是虚传,现在想想,却不是如此。 一向以笑就能把事应付过去的宫靖白,现在彻底炸了。 “云、衡、月!”他咬牙切齿的喊出这个名字,将红盖头狠狠扔在地上,便向门口走去。 “殿下,你要去何处?”她梨花带泪,“今日是你我大喜之时。” “本殿要娶的,是温拂以。”他冷冷道,傅丞相自然不能让他这么走,他这么走了,自己女儿的脸都丢尽了,于是拦住他,“殿下,当下还有这么多宾客在这,怎么能就这么走了?” “滚开。”他那冰冷的眼神,像是要吃人一般,让他一惊,不禁就退开了。 “不,殿下,我究竟有哪里比不过温拂以?”就算事情到了这地步,你也不愿娶我? 他气得要疯了,她还明知故问?他算计别人也就罢了,竟然让别人给算计了。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现在却全部推翻了。他连回答也没有回答,径直走了出去。 一场婚事就这么给打乱了,他连杀了她的心都有了。 其实事情到这个地步,也不过是回归到他最初的计划,温拂以回来之前,他的目标就是傅辞绯,可温拂以提出要跟他成亲时,计划又变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话是认真的,想与她去看风国的雪、云国的海和淮国的南光,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若是不管权势,美人相伴,周游列国,也不是一件坏事。 阿拂是唯一一个为他挡箭的女子,即使那只是他自导自演,为了夺取她心的一场戏,没想到,就把自己栽进去了。 对他而言,女子不过是可以利用的东西,一个没了,可以再换一个,人心也是如此,只要控制好了分寸便是。 所以他厌烦了这种感觉,她又处处出计,妨碍了他。霁初既可以除掉她,就让他除掉她便是。这样,一切又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没想到她又回来了,摇身一变,成了美人,甚至不知五年的时间离开这里,都是因为他,提出与他成亲。 他心里还有些期待,除却利益之外的关系,还因为她是倾慕于他的,他想看看,她能为了得到他,变成什么模样。 所以这场婚事,他很重视。然而现在却发现受人算计,失去阿拂是一回事,受到的屈辱,又是难以言喻的。 他牵了马,一骑绝尘,任由身后的傅辞绯叫喊着,连个头都不回。 到景棣王府,他下了马,就要进去,冯一、即墨、慕十二、十三等人挡在他面前,“七皇子若不是来道喜的,还是请回吧。” “滚开。”他怒火中烧,把剑而出,冯一对上他,剑锋相对,他带着浓重的杀气,刹那间,迸发剑气,冯一当即退开来,脸上依旧被划了一刀,血慢慢流了出来。 即墨惊道,“无间陵,虎斩?”无间陵是江湖上一处门派,门派中的剑法,多以剑气伤人,没想到,竟会在七皇子身上,见到此招。 “云衡月呢?”既然傅辞绯在他那,温拂以定是在他身边。 “今日世子大喜,七皇子还是请回吧。”冯一抹掉血,淡淡道,“我等不会让你见到世子的。” “那我便杀了你们,看看这云衡月出不出来。”他的剑气迸出寒气,几人立即退开,这虎斩是棘手,剑气无形,甚是难躲。 他像是一处修罗,连原本在外头看热闹的百姓都不见了。此事在后来,给宫靖白留下了一个怒发冲冠为红颜的名头。 而眼下,苦了冯一等人,当他挥剑时,他们能挡下明剑,却难挡剑气,险险又要被剑气划伤,即墨的刀背打向他的腰,他闪躲过,反手,剑指向他突进,慕十二便从侧面来,他纵身一点,跳起,刀还是打向即墨。 慕十三那时眼疾手快,用刀背打中他的腿。几人的速度之快,常人还没能反应过来。 宫靖白与四人相抗衡,他们四人虽没有打算伤他,可谁也没占得上风。 就这么打着,忠伯走出来,“七殿下。” 他们停下,四人退到忠伯身后。 宫靖白冷笑,“云衡月呢?” “世子和世子妃已经歇下了,殿下若是继续在此引起骚动,想来也没有半分好处。” 第一百四十八章 显计5 他气得青筋暴起,“世子妃?那是本殿的皇子妃。” “礼成,自然已是世子妃。”忠伯像是早就预料到这个场面,相当坦然,“殿下若是想带人走,怕是会引得众怒,不如就此离去?” 那邪魅的脸孔,渐而狰狞,“我道他云衡月打的是什么念头,在背后用这等不三不四的手段夺妻,世人道他无欲无求,反而是在掩饰他的卑鄙无耻。” “殿下此言差矣,世子本就和温小姐订下婚事,这婚事世子从未答应过退婚,不过是想选个良辰吉日,同温小姐成亲罢了。” 他选的日子,他选的人,倒成全了他?这忠伯的话,让他越发恼火,心中跟这云衡月势不两立! 他剑指向忠伯,“把阿拂还给本殿。” “老奴方才说了,那已是世子妃,殿下莫要因小失大,在王府门口喧闹,反倒失了民心。” 宫靖白是被气笑了,“你们景棣王府是土匪吗?” “自然不是。” 那大概是新一种气人方式,清新脱俗。 他挥剑还要再来,盛文彦再出现,那张满是胡渣子的脸,露着欠揍的笑容,“七皇子亲事已经结束了,既然能到景棣王府来,想必都办好了,不如同我们走一趟?” “恭送七皇子。”忠伯补了一句。 他强压下怒火,“盛大人来得可真是及时,本殿还以为,盛大人是早就在这附近等着了。” “这不是带不走殿下,又不好去殿下的喜酒?听说这附近有个茶摊还带卖点小点心,就过来犒劳犒劳兄弟,没想到又见到殿下了。那么,殿下,请吧。” 云衡月,这一笔,他记下了。 转身上马随盛文彦离去,心中的怒火还未曾泯灭。 景棣王府门口的闹剧,暂且告一段落。而在府中的拂以,对这一切还一无所知。 事已至此,她还在理清事情的缘故。“你知道皇上不会给我和七皇子赐婚?” “嗯。”他夹了菜落她碗里,“皇上不会想扩大七皇子的势力。” 因此不管是她还是傅辞绯,皇帝都不打算把她们给宫靖白,只是对宫靖白那么痴心绝对的人,用傅辞绯再合适不过,那女子...有足够的野心。 “你早放出要成亲的消息就是为了这一步?”她还有些失望,早就有他要成亲的消息,自己却根本不知道,谁能想到这新娘是她? “你若是知道,也不会答应的。”他一针见血戳破她,她也只能尴尬笑笑。“只是衡月,你与我成亲,就再也无法置身事外了。” 云衡月坦然至极,放了筷子,注视她的双眼:“之以,来得到我,那样,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即便与你一同卷入这皇权的泥潭,我也甘之如饴。” 不光是人,还有心。 他已经放弃挣扎了,又或者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开始,就无法再挣扎了。被捆绑在她的蜘蛛网上,无法动弹,她若是那蜘蛛,在她吃掉他之前,他会先将她吃掉。 他想看她如何接近他,看她为了得到他而行动,即使现在她对他,并没有那种感情。 在他的注视下,她不自然的撇开头,“你是如何让七皇子和迎亲队伍分开的?” 如果队伍里一直都是宫靖白在的话,这个计划是不可能成功的。 “嗯...用了他的办法。” “嗯?”他的办法是什么? 事情追溯到现在,宫靖白还在东安府被问话,面前放着几张他根本没见过书信。“本殿岂会做这种叛国之事?” “只是有人说和殿下有关系,微臣也不过是公事公办。” “好个公事公办。”他冷笑一声,“应该叫无中生有吧。” 这云衡月在之中,想必也出了不少力。山庄事件,就是他来了个无中生有,才坐实太子和晋阳王的罪名,可这回的无中生有,却是在拖延他的时间。 盛文彦大费周章把人带回去,最后却是问了几回话,草草将他放了回来。这种时候有个好理由,叫:误会。 宫靖白早就知道结果了。 回到府里,府里张挂的红彩,看的真是刺眼,“夜随,把这些东西都给撤了。” “是。” 这么一天下来,宾客都走得差不多了,唯有傅辞绯还坐厅堂,一身嫁衣已经弄得皱巴巴的了。 他淡淡瞥了一眼,见他回来,她忙跳了起来,“殿下可回来了。” “为什么你还在此处?” 她一愣,委屈道,“今日你我已经成亲了。” “夜随,把本殿的笔墨拿来。” 傅辞绯想了很多种可能,可没想到这才刚成亲,就要被写休书?那她不是真成笑话了?就算不是为了跟他在一起,她也绝不能让自己的脸丢到这种地步。“殿下,就算再不喜欢妾身,也不能如此啊!”她控诉道,“殿下在边境两年,与妾身月月书信,诉尽衷肠,回了京城却勾搭上了别的女子......”她‘呜呜’的哭了起来,“辞绯选不了出身,若是能选,又会有谁愿意为庶呢?” 他听得厌烦,索性不管她。看到她,他就能想到自己是如何被云衡月算计的,这傅辞绯也是他的工具之一啊。 夜随拿来笔墨,傅辞绯哭得更厉害,只是看到笔墨那一刻,急中生智抢下笔,磨了墨,写下长长一篇,一边道:“我傅辞绯今日起誓,对七殿下倾尽心力,为妻为臣,一定会辅佐殿下,坐上那高位。” “......”她为了留下,已经不择手段了么? 泪水沾湿宣纸,她就一把抹掉泪水,写完一张纸,她已经冷静下来了,“殿下,太子已经失势,不过是丧家犬,再用一把手段,就可以将他拉下马,我傅家也需要选择新的君主。”就算太子曾是她的表哥,她也未曾从他身上得到过什么好处,现在他倒了,对她有益而无害。“这江山,该是能人来掌控,大梁该是殿下的天下。”她行了大礼,慢慢跪下,“殿下,辞绯会作为殿下的贤内助,也会说服傅家,辅佐殿下上位,殿下只需向前行,披荆斩棘,坐上高位。” 他注视了她良久,最后向她伸出手来,“明日进宫,爱妃准备一番吧。” 第一百四十九章 试金石 二人用膳过后,衡月拾起红盖头,又要给她盖上,她闪躲着,“还戴啊?” “喜娘说了,要新郎官来摘下。”他理直气壮,给她带好。周围已经都暗下来了,唯有烛火摇曳,还在静静烧着。 他拿着玉如意,慢慢挑起红盖头,她睁开眼,眸光闪闪,像是将世间万丈光芒汇集一处。唇红肤白,小巧的樱唇微启,脸颊是淡淡的红晕。金色的耳环同发上的金步摇在晃动,她像是堕入凡间的仙子,为他身着烈焰红裳,只为他而来。他低头,将亲吻落她眉间,她再次闭上眼。 对她而言,大概只是个仪式,对他而言,却是得到了最特别的人。 当夜,拂以与他二人同躺一张床上,和衣而眠,他睡在外头,还要强硬的拉着她的手。 她本想问,你什么都不做?可又觉得这么问了,显得自己很希望发生什么。或许...他还没接受过‘洞房教育’?这么一想突然安心了,对,他才这般年少,不懂也正常。于是整个人都放松了,今天折腾了一天,累了。 回想一下不对,爬起来,把头钗和耳环等饰物都卸下,出门叫一声:“冯一。” 下一刻,他便出现,单膝跪下,“夫人。” 连这称呼都改了啊。“能帮我们打些水来梳洗么?” “是。” 她一进来,听了这称呼觉得上下不自在。他已从床上侧起身,一手支在下颚,一边看着她,经刚刚那么一躺,发丝半垂,烛光映在他苍白的脸上,竟有几分妖娆的味道。 冯一端了水进来,放下后又毕恭毕敬的退下。 她坐下了,碰了水便开始梳洗。 “你府上都没有婢女么?” “嗯。” 敢情她还得自备?果然还是只能把君兰带过来么? “鞠竹。”只声一唤,一个眉目凌厉,看起来尖锐的女子从推门而入,“世子。” “以后夫人的起居安危,由你近身伺候。” 鞠竹应下后,退了出去。 她卸了妆,仔细看他这屋子,不是他之间住的,反倒是间新的,衣柜换了大的,连女子的梳妆台都有,自打听到景棣王府有喜事的消息到现在,她怀疑他筹划很久了。 “夫人还不就寝么?”他似是困了,语气都有些懒洋洋的。 “我让冯一进来伺候你更衣洗漱。”嗯,要她来,暂时还办不到, 她那背影,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味道,他唇边扬起淡淡的笑容。 冯一进去了,她反倒是在院子里冷静,他不过是一个孩子,那般冷静,她怎么就开始不自在了? 拂以自然不知暗处还有几个人盯着她,窃窃私语,“我说吧,世子这招不行,今夜肯定不成。”慕十二信誓旦旦道。 “就你能耐,这不是还娶到温小姐了么?来日方长。”即墨道,听慕十三一声咂舌,“十三你什么意思?” “忠伯好像没给世子那个......” “......” “......” 菀错还没清楚,“那是何物?” “七十二术。”可怜了单纯如纸的世子,可若有日饿疯了,大概会化身为狼吧。希望夫人自求多福了。 “菀错你还不回宫?”不是都在夕贵妃身边呆着嘛。 “娘娘说了,消息打探清楚再回去。”说起来,世子这招能成,还有夕贵妃一份功劳呢。没想到比起七皇子她反而会更看好世子。 等拂以冷静过后,冯一也出来,对她行了礼,她才进去,他已经更衣完了,她将那厚重的嫁衣褪下,一身白色亵衣,他很自然的让了位,她进到里面,正要躺下,却见他目光灼热,连脸都有些红了。 “衡月,你身子难受?”她伸手就要触碰他的额头,他却避开了她,“你先睡吧。”起身拿了衣服披着就出去了,留她一脸茫然。 暗处窃窃私语的几个人,在衡月出去后,瞬间安静。 他合上门,深吸口气,“冯一,去我屋里备凉水。” 冯一一惊,这大冬天的,要洗凉水?“主子,万万不可。” “去。”他低声喝道。 他反驳不得,也只能随他意。待衡月走后,几个人展开疯狂议论,“世子也到了这年纪了,该是会无师自通的。” “只是世子不愿碰温小姐?” “不过是时候未到。” 这头叽叽喳喳讨论起来,突然一道声音,打破他们热切的议论,“你们...都在这干什么?” 忠伯就站在他们身后,瞅着他们,“对世子和夫人之事,未免过于上心了。” 慕十二干笑道,“忠伯,这主子的事,我们自然多少也要关心一下。” “世子要去洗凉水,没有关系么?”慕十三一针见血说出最重要的问题。 成功引开了忠伯的注意力,他皱起眉头,世子习得武心诀后,身子就不似曾经那把柔弱了,可是这么冷的天,这么折腾着,怕又得染上风寒了。 虽说云衡月让她先睡,可她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下,也没办法这么快入睡,想说等他回来,结果到夜半她迷迷糊糊入睡后,醒来身边一片冰冷,才知他昨夜根本没有回来。 她这是...新婚之夜惨遭夫君抛弃? 景棣王府,景棣王多年未归,王妃早已去了,这府中规矩也不似别处那么多,所以她一夜睡到自然醒,鞠竹进房来为她更衣,她才开口,“鞠竹,世子呢?” “回夫人,世子染了风寒,在先前住的那屋休息。” “......”昨儿还好好的,今天就得了风寒,他是为了躲她出去染了风寒? 这么不想跟她呆着,又娶她回来做什么呢?心情真是十分复杂。回想昨日他所说的,去得到他,如今她已成世子妃,夫妻不正是命运的共同体么? “今儿是要入宫么?” “用过午膳后,与世子一同入宫。”虽然不是赐婚,但世子也是景棣王府的人,婚事既成,也要带上世子妃入宫面圣。 只是一日,外头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七皇子成亲与云世子成亲同一日,却是娶错了新娘,原本的世子妃成了七皇子妃,原本的七皇子妃反倒成了世子妃。 七皇子发现此事,还为到了景棣王府门口大闹一场,谁知木已成舟,无可奈何。 第一百五十章 新婚1 街头上的消息,远比他们想象中传得更快,到第二日,整个京城无人不知。 馨盈听闻此事,是从龙潭寺祈福回来。晋阳王本就不打算让她去七皇子府,她干脆就去了龙潭寺,今日回来,到处都在传着世子妃和七皇子妃相换的事。 她还坐在车撵里,听得一头雾水:“花宁,这世子妃...是何人?”拂以不是要和七皇子成亲? 婢女领命,在街头去打探了一会儿,回来道:“王妃,这世子本是要娶的傅丞相的三小姐,不知怎么的,弄错了新娘子,如今的世子妃是国公府的温小姐,七皇子妃是相府的三小姐。这七皇子发现了不对,还到景棣王府门口去闹了一番,却是被东安府的盛大人带走了。” 她惊愕不已,“这还能弄错新娘子?” “奴婢也不懂,怕是礼成了,景棣王府便将错就错,把新娘子留下了。” “他们昨日成的亲。”她算了算,今日该是要入宫了。“我们回府,等会儿就入宫。” 车撵一路行到晋阳王府,经过院子还能见晋阳王在那吹着口哨,拨弄笼子里的鸟儿。 不只是什么时候买了这么只鸟,今日心情还挺好。 她蹙眉,正想就这么过去,宫允乾就拦住她,“爱妃不过来陪本王坐坐?” “妾身在外头奔波回来,一身尘土,还是先去洗洗。” “过来吧。”他虽然像在认真逗鹦鹉,态度却是强硬的。 她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王妃昨日不在,否则就能陪本王一同看戏了。” 馨盈自然知道,他的口中的戏,指的是什么,却道:“妾身在外头自然不知王爷能看到什么好戏。” “那我便告诉你。”他兴致勃勃,“这宫靖白要去迎亲,却被盛文彦堵在路上,他就派了随身侍卫,带着队伍去迎亲,没想到,迎来的竟然是别人的新娘子。他看到人不对的时候,脸都绿了。”他哈哈大笑起来,“去景棣王府闹事,又被盛文彦给带走了,带回去问了一通,结果说是误会,你看,好不好笑?” 如今单反沾染到宫靖白的事情,他就失去理智,馨盈只得配合他,“王爷高兴就好。” “本王当然高兴,能看到宫靖白吃瘪,一直都是他算计别人,现在倒是让他尝尝被人算计的滋味儿,都说会咬人的狗不叫,这云衡月默不出声,一出手就羞辱到底,本王欣赏他。” 她并不喜欢他的形容,不喜欢他如今变得这般粗俗。是她看错了人,还是他本来就是如此? “爱妃不是和世子妃关系甚好?日后就多到景棣王府走动走动。”景棣王府不管事儿也有好多年了,云衡月若是撒手人寰,那景棣王府,可都是交给温拂以了。跟她交好,没什么坏处。 之前让她不要跟拂以来往的是他,如今让她跟拂以来往的也是他。 “妾身知道。” 晋阳王高兴坏了,国公府却不是这么个样子。 老太太怒道,“我们国公府的都被那丫头败坏了,出去嫁给七皇子,怎么给绕到景棣王府了?是不是非要把老太婆气死才甘心?” “拂儿也是受害者,为什么就这么说拂儿?”温夫人也豁出去了,总是忍让着老太太,可她却是越来越得寸进尺,“娘,拂儿也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骨肉,不管是七皇子还是云世子,只要过得好,我就安心,若是过不好,不管世人再说些什么我也要将我女儿带回来。” 老太太冷笑,“等这云世子死了,她成了寡妇,我可不会让这丧门星再进门。” “那我出去便是。” “娘!” 临渊和阿荼同时叫道,她性子本就是硬的人,是嫁给国公后,这性子才软下来,总想着家和万事兴,和老太太有了矛盾,总是自己先服软,国公便在旁边和稀泥,这么多年也都过来了,可如今拂儿出嫁了,遇到此事,竟还要受此羞辱,她无法忍受。 “出去?你还敢拿此事来威胁我?那你就找他要了休书,从这国公府出去!” “祖母,娘,你们都冷静些。”临渊头都大了,“我们还不清楚事情究竟成什么样了,眼下去景棣王府寻拂儿也不合情理,不如等三日后回门,再把事情都问清楚。” 对,三日后回门。 “还等三日后,这丑事都传了整个京城了。”老太太阴阳怪气道,“别回来丢人现眼了。” “祖母!”临渊态度也硬了,眉头紧锁,“祖母若是再这么说,莫说娘了,我回带着阿荼出去,到时候祖母要做什么便做什么,我们绝不干涉。” “你!好啊,好啊,你们就是嫌我老太婆碍事,若我是我不在了,你们全都快活了!” 谨逸被这气氛吓得哇哇大哭,阿荼安抚着他,“逸儿,不哭,娘在这。” 临渊也软下性子,“逸儿,乖。” 见心肝一哭,老太太心都要碎了,“小心肝,过来,曾祖母抱抱。” “看看,都把孩子吓成什么样了。”温夫人摸着他的头,“逸儿,别哭。” 方才剑拔弩张,现在为了安抚孩子,统统脾气都没了。 就这么冷静下来后,临渊又道,“拂儿三日后回来,有什么事,到时候再说。” 拂以不知自己家中已经闹腾到这地步了,只猜想可能会点乱,但意料中的是,只有谨逸在,再闹腾也不会翻了天的。 早膳时也没见她的新婚丈夫,她便让人把早点去他屋里头。 冯一守在门口,见她行礼,她敲敲门,无人回应,“世子,人呢?” “想来是睡去了。” 她便推门而入,他并未睡熟,突见下人鱼贯而入,眯起眼,再见那换了一身浅粉衣裙的女子,发上已经挽了妇人的发髻,他回想起昨夜自己做的事情,突然间又红了脸,缩进被窝里。 下人们把早点都端上来后,便退了出去,拂以道:“我道怎么一早醒来不见你,没下想到却是跑来这窝着了。” 他佯装咳嗽,打算应付过去,她却没打算放过他,“世子昨夜从婚房出去后,做了什么,好端端的人怎么就染了风寒呢?” 第一百五十一章 新婚2 “不知道的人还当是妾身没有伺候好世子呢。”她轻笑着,撩开他的被子,果然还像是个孩子。“世子,用膳了。” 被子一撩开,他面色潮红,又出了些汗,唇上没有半点血色。拂以忙为他把脉,他却将手抽出,“不过是个风寒罢了。” “若是不想我担心,就把自己照顾好些,你可是去池塘泡澡了?”这大冬天的,都结冰了,也没地方让他泡吧,可除此之外,她就想不到让他受寒的缘故了。“世子...莫非你...踢被子了?” 比起被她用怀疑的眼神看着而不适,不如说是她总将他当成孩子的缘故,她不过大了他一岁,她就不能意识到,他已经是一个男子了么? “之以,我是你的丈夫。”他微微叹气。 “我知道,昨日才成亲的。”她记性还不至于这么差,就把人给忘了。“起来用膳吧。” “咳......”他轻咳起来,她便找了套月牙色的衣服,帮他穿上,这还是她第一次帮人穿衣服,感觉还有些怪怪的。 衡月抬眸,看这仔细为自己系带子的少女,眸色一暖。“我以为你不会为人更衣的。” 更衣还是会的,毕竟前世当贤妃,皇上要上早朝时,她都是亲力亲为,起来为他更衣,回想一下,那时候自己可真蠢,想讨好皇上,讨好宫靖白,最后两边不讨好。 “我会的还多着呢。” 二人同坐一桌,两碗粥配上些小菜,还有几样点心:枣泥糕、水晶包和虾饺。 他吃得不多,一块枣泥糕和一点小菜,粥也不过半碗,这怎么能行,就是因为吃这么少才不长肉。“世子,既是身子难受,更要多吃些,才有力气吃药,有力气发汗啊。”她又夹了两个水晶包和小菜进他碗里,“要不吃完,不都浪费了?” 他就见自己碗里的小山越来越高,累得越来越高,他要拒绝的声音渐弱,“我吃不完。” “那早上的饭菜就准备得少些,吃不完放着也是浪费。” 他一一允了她。 “你今日身体不适,就莫要入宫了,我自己去便是。” “!”这他就不应了,“无碍。”才刚说完,又是两声咳嗽。 “听话,等会儿我把药熬了给你送来。”她夹了块虾饺,放入口中,细细咀嚼,琢磨着,既然她嫁入了景棣王府,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铺张浪费这些事是不能有的。她嫁进来,国公府和景棣王府便是命运的共同体了。 拂以还没摸透这府中的事,还不知深浅,只是慢慢试探来。 他哭笑不得,昨夜泡了个冷水就把自己弄了风寒,现在连主导权都不给他了。“之以,宫中有规矩,皇族贵胄成亲后,必要夫妻二人一同入宫面圣。” “你云世子何时遵守过规矩了?”她纳闷道,“平日里那些宫宴、喜事,你哪回去过?你就去过一趟皇上的寿辰。” 好像也没毛病,不,不对,他正色道,“成亲这等大事,马虎不得,必须去。” 就算他不去,皇上也不会说什么,下一句却让她傻眼,“我与夫人新婚燕尔,不能让些臭虫给缠上了。” 这个臭虫...莫非是指宫靖白? 嗯...如果陪她去,他才能安心的话,那就这样吧。在拂以心里,衡月在她面前还是像个小孩子,对她就如对自己想要的东西,有一种执着的欲念。至于是不是男女之情,小孩子哪分得清楚这些? 他终于得到了同意,二人用膳后,她便去为他熬药了。 不时,忠伯从外头进来,“世子,方才夫人定了菜量,早上用三道,中午用四道,晚上用三道。” 这王府里头,平日里只有他一人,也有七八道菜,现在多了一个人,反倒还折半了。 “忠伯,日后府里的事情,都听夫人的操办,她不清楚的,你指点她些。” “是。” 拂以端药过来,他正坐在木椅上,翻阅书籍。 她将药放下,半蹲下身,“现在还要扎针么?” 他摇摇头,“喝药便是了。”喝了多少年的药,早喝成了药罐子,却是没点起色。他也是自私的,明明清楚自己的身体,可他却不能眼睁睁看她嫁给别人。 她蹲下身,手搭在扶手上的样子,倒甚是可爱,这个时候,她的眼中只有他。 “喝药,我拿了些紫兰糖来,你尝尝。人大了后,倒是不怎么吃糖,以前还总是瞒着我娘偷吃。”她开了罐子,拿了一颗,有些酸涩,之后便是席卷来的甜意,裹在糖中的花瓣,还挺好吃的。 他喝了药,刚放下碗,一颗糖已经递到唇边,纤细的手指,与糖果等颜色形成对比,他微微张口,将它含入口中。 “好吃么?” “嗯。”他真是给面子。 “你再休息会儿,晚些入宫。” 入宫后,大概会被姐姐留下来用晚膳,还省了一顿。一个嫁错了人,还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的人,竟然已经迅速习惯了自己的新身份。 那方宫靖白带傅辞绯入宫,夕贵妃、丽妃、和贵人等人,同皇帝一同坐着,见二人前来,傅辞绯脸色娇媚,春风无限,宫靖白脸色坦然,就好像昨日的事情,没发生一样。 两人行过礼,皇上给赐坐,就开始聊起来。“朕记得,你跟说朕要娶的,可不是相府家的丫头。” 为何会如此,他心里不是比谁都心知肚明么?“花轿弄错了地,换了新娘子,那时已经礼成,想来也是注定好的。”他淡淡道,就一笔给带过了。 丽妃嘲笑道,“是啊,天注定煮熟的鸭子都会飞。” “姐姐。”汐歌蹙眉,“既然错误已成,你们二人成亲,也是早注定的事,便是要好好过日子。” “臣妾敬仰殿下已久,没想到能与殿下成亲,当真是臣妾的荣幸。”她害羞道。 这话说的,那跟云世子成婚呢?是不情不怨,还是被逼的?和贵人心中腹诽,这七皇妃有野心,却只有些小心计。 “这世子夫妇,怎么还不入宫?莫非还要我们等他们?”丽妃懒得再看他们,反而把苗头朝向不在场的二人。 第一百五十二章 新婚3 “姐姐,这刚成亲,睡到大下午的,可不是什么奇怪的事,臣妾刚得皇上宠幸那日,可是睡到了晚上。”她掩嘴笑着。丽妃听得咬牙切齿,皇上却是拍着她的手,一副宠溺的模样,越看越让人火冒三丈。 汐歌却是疑惑,和姬竟会为拂以他们说话,是心血来潮,还是心有所图? 正当此时,外头的小太监来报:“云世子、世子妃到——” 这不是来了嘛?和姬对丽妃露出了这么一种表情,丽妃使劲绞着帕子,这狐媚子。 那青年神色淡漠,身着月牙色的衣袍,发丝尽数束起,脸色微红,像是一个不慎都会倒下去。身旁的女子面容平静,跟在他身旁。“衡月见过皇上和各位娘娘。” “妾身见过皇上,见过各位娘娘。”二人同时行礼。 皇上脸上才有点笑,“平身吧。” 一进来就有两道扎人的视线,不想也知道,来源于何处。 她现在还没想好怎么面对宫靖白,是要直接撕破脸呢,还是委婉一点。所以她权当不知,“世子和老七成亲恰巧在同一日,没想到就弄出了这么个大错。” 云衡月淡淡道,“既是早已注定,衡月只能顺其自然。” 好个顺其自然,分明就是他一手策划,倒还真会演戏。“世子是说,这错的反倒换了对的人?”他冷笑一声。 “殿下。”傅辞绯拉拉他的衣服,他那透骨的目光,让她忍不住一个哆嗦。 “老七,你不是已经接受了?”皇上这时候就开始打圆场,“两场婚事既然都已礼成,就莫要谈这些事情。” “衡月遵旨。” “儿臣遵旨。” 这丽妃的态度,对拂以可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此前听她要嫁给宫靖白,看见她都是使得眼神刀子,现在反倒装得一脸和善,“世子妃,昨夜过得可还好?” “托娘娘的福,很好。”她知道她想问的是什么,偏偏她就要含糊过去。 “如此本宫就放心了,看世子似乎看起来不大舒服。” “都怪妾身昨夜抢了被子,才让世子受了寒。”她低眉顺眼小媳妇儿的模样,让丽妃看了很受用,“这成亲后啊,夫君为大,好好照顾世子。莫要让以前乱七八糟的事情给乱了心。” 她那已经不是暗指了,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明白。 “妾身谨遵娘娘教诲。” 如拂以所料,在宫中东扯西扯,到了晚膳的点,皇帝与和贵人回长香榭,汐歌就留他们二人下来用膳。 一到洛宸宫,承修见了拂以,就冲过来,抱住她,“小姨。” “修儿,乖。”他这么大,她都已经抱不动他了,只能摸摸他的脑袋。 “他是谁?”他睁大眼,好奇的看着衡月。他似乎不爱笑,看着他的表情也淡淡的,很不好接近的模样。 “是小姨夫。”她低声道,“修儿,那是小姨的夫君。” “小姨,你不是要和修儿成亲的嘛?”他扬起脑袋,“修儿有好好念书,有听太师的话,也有在习武,小姨怎么能跟别人成亲呢?”他撅着嘴,委屈巴巴的,“小姨说话不算话。” “修儿,你还小,又保护不了小姨。”汐歌笑道,“小姨不要你也正常。” 修儿看看自己短短的四肢,又看看比自己高了不知多少倍的衡月,委屈得快哭出来了。“我要长到什么时候才能这么高?” 几个人都笑了,唯独衡月看着他,当他看向自己时,就迅速撇开视线。 坐下用膳时,汐歌道,“此前我听闻世子与拂儿成亲的消息,倒是吓了一跳。” 不光是她,拂以自己也吓了一跳。可她现在接受了这个事实的速度比自己想象中要快。 衡月但笑不语,手上却在为拂以夹菜。 这也让汐歌放心些,世子对拂儿是真上心,他让菀错传消息来时,把一切都交给他,她还疑惑,没想到,最后会弄这么一出。只是,拂儿没有嫁给七皇子,终是让她松了口气。 “过两日你们回门可要注意些,一定会引起轰动,祖母是不知要说些什么。”老太太那脾气,她是知道的,正是如此,拂以才会更难熬。不过云世子在她身边,老太太要发怒,多少也会收敛一点。 “那只能既来之则安之了。”相较老太太,她更想知道,“回门我们得带些什么?” 前世入宫就入宫了,哪里还有回门这种事,现在成亲了,在考虑经济情况下,也不能让老太太看扁她去。 “这些让管家去准备便是。”老太太那脾气,就是带再多礼,也没有用处。“你们二人一起能过得好,就再好不过了。” 衡月一直安静用膳,也不说什么话,饭后两姐妹去说着私密话,他就跟承修大眼瞪小眼。 承修有些怕他,因为他太安静了,安静到让人有点害怕。 他瞅着他,不敢动弹,他在一旁玩着木剑,衡月就坐在他旁边看着他。 承修虽是在摆弄自己的木剑,可实际上还在拿眼偷偷看他。他那身板坐得直直的,周围似是有一层看不见的墙,把人都给隔开。 他拿着剑就开始挥舞,在一旁绕圈圈,原本离得有十来步,走个两圈,两人的距离就剩没两步了。 衡月抬眼看他,承修就吓了一跳,险些就摔倒了。他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承修趁机抓住他的手,“小姨夫。” “嗯...” 一有了回应,他就蹭蹭跑到他身旁,“你不许欺负我小姨。” 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他腹诽,又听他道,“我以后长大,会娶她的。” “你娶不了了,她已经跟我成亲了。” “那你们分开。”他抱着他的腿,“你要是欺负她,我就跟你没完!”这小姨夫这么高大,腿又长,好像打不过他,可气势上不能输。 “我不会欺负她的,若是有人要欺负她,我会把坏人打跑。” “当真?” “当真。” 两人对视一眼,“击掌为盟。” 不知他是从哪听来这个击掌为盟的,云衡月也很是配合,两人一个击掌,承修跟他关系就好多了。 “就算你以后长大了,你也不能娶你小姨。” “为什么?” “因为你小姨喜欢我。” 承修一脸震惊,衡月脸不红心不跳,十分坦然,“否则怎么会嫁给我?” 好像很有道理,年幼的承修就这么被衡月给糊弄过去,他成功将小情敌小鹿乱撞的心思,扼杀在摇篮里。 第一百五十三章 新婚4 拂以两姐妹从内殿出来,就见二人玩得起劲,衡月把承修抱起来,举得高高的。 她就奇怪了,方才还一句话不说的两人,怎么现在一出来,好得跟什么似的。“世子,你病还未愈,怎么这般胡闹?”她埋汰的声音,在他听来,却是娇嗔。 “你二人感情这般好,我就放心了。”汐歌笑起来,“修儿,来,小姨和小姨夫要回去了。” 衡月一放下他,他还有些不舍,“小姨夫,你们何时再来?” “用不了多久。” 方才还叫着小姨小姨的,现在小姨不得宠了,就换小姨夫了。 回去的路上,拂以还拿此事说道,“你是用了什么法子,把修儿治得服服帖帖的?” “不可说。”这可是他们二人的秘密。 “不说算了。”这还保密上了。 两人坐在马车上,他本坐她对面,又过来她身边坐下。 “世子坐这么近做什么?”她扬扬眉,“车厢可不冷,热得很。” “不知是不是因为风寒的缘故,头有些疼。”说着说着,头就靠下来了,他一皱起眉头,她就没辙了。也不好推开他,可他明明比她高了那么多,头这么靠下来不难受嘛? “昨日成亲时,那些宾客都是谁?”看起来不像是王府的亲戚,又像是普通的百姓。 “是云家酒楼、山庄等地方雇佣的人。” 嗯?她好像听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酒楼?山庄?”她知道景棣王府有青鸾山庄,已经被烧毁,应该重建了,不过这景棣王府还办了酒楼?想来之中还有不少隐藏的产业,未曾让人知晓。 或许景棣王府有钱的程度远超她的想象? “可为什么是他们来参加?” 他沉默了会,道,“外头成亲都要有人参加,分分喜气。” 人家那参加都是朋友或是相识之人吧。她哭笑不得,这找了一群人自家产业下的人来参加自己的婚事。“衡月,难道你...没有朋友?” 甚长一段沉寂后,他默默坐到了她对面。 说中了啊......“道不同,不相为谋,这很正常。”她企图扳回自己方才的话。他却瞥了她一眼,又转过头去。 人都道云世子淡漠,谁知道竟是傲娇到这地步? 这回换她坐过去了,“昨日王爷也没有来,还在龙潭寺么?” 景棣王已经是半出家的状态了,她自然不知,衡月传信给他,他却连看也没看,就不回来。此事还是他的暗卫来告知衡月的。 世间情分,也不过凉薄至此。 如今她又问起,他也不知从何说起,只道:“嗯,还在那儿。” 算算时间,景棣王病重的事情,也就是最近的事了,该要找个时间,跟衡月去龙潭寺看看,她只怕他不肯随她去。 两人回去后,衡月回房,她熬了药给他送去。快到门口就听他道,“过两日和之以回门,回门礼你来准备,筹备丰盛...咳咳咳......” “老奴知道。” 她推门而入,他见她,微微诧异,以为她早就去睡了,见她端着药,心下了然。“之以,药的事,你大可不必亲力而为,由忠伯来便是。” “忠伯伺候你也够累的,我能做的这么点小事,让我做便是。”况且她也不是对药物一无所知的那个丫头了。 “夫人。”忠伯行了礼,她笑道,“忠伯,这儿我来,你先去休息吧。” “是。” 忠伯出了门,还能听到后头两人的对话,“这几日,就把你的风寒给治了。” “这风寒的药,比之前还难喝。” “我以为你这药喝得习惯了,都没知觉了。” “......” 公子看似薄情,可放到心眼里头的人呢,却再专情不过。 若是能这么下去,也未尝是件坏事。 暗处俩人窃窃私语,还对着忠伯勾了勾手。 “忠伯,世子这才刚成亲,就跟夫人分床了?”慕十二十分八卦道,“夫人这是来寻他来?” “十二,你是觉得最近太闲了?”忠伯凉凉道,“要不跟世子说说?” “哎,别啊。”他忙道,“关心主子的感情事,也是我们这些暗卫该做的事之一啊。” “十三怎么就没像你这般?若是世子知道了,定得把你发配出去了。” 慕十三站在一旁,尽力削弱自己的存在感。 “忠伯,你这话可就不对了。咱家世子多年苦寻温小姐,终于修成正果,我们可都看在眼里,我们都希望他们二人过得好。”毕竟寻找温小姐的那五年,世子每日都跟行尸走肉一般,那种痛,是难以言喻的。 得知温小姐竟要退了世子的的婚,嫁给那七皇子,他们可都不愿意了,那七皇子哪有他们世子好?天天沾花惹草的,跟傅家小姐有关系,千金楼里还养了一个。他们世子可是清清白白...到现在成亲了都还没开荤。 可见太清白也不是什么好事。 “你别给我扯这些有的没的,你是不是又拿此事赌了钱?” “忠伯,你看我慕十二,会是那种人吗?”他义正严辞道,“没想到在你眼中,我竟是这样子的。” “十三,你说。”慕十三安静片刻,“二十两。” “慕十三,有你这么出卖兄弟的吗?”他气得牙痒痒的,忠伯已经向他追来,“慕十二,你还敢赌,不是说了不赌了吗?” “小赌怡情嘛。” “......” 剩下渐渐远去的打闹声,慕十三抬头看天,乌云蔽月,略有滚滚雷声,他闭上眼,喃喃道,“雨,要来了。” 这场雨,在夜里悄然来袭,比今年最大的那场雪,有得一比。雨水打在树梢上,打落了不少树枝和落叶,阵阵雷声,将她唤醒,床头站了一个人,随着闪电打过,她瞬间惊醒,那人躺到床上,将她抱住。 那是她所熟悉的竹香,本要挣扎的动作停下。竹香混杂着雨水的味道,她就待在他怀中,伸出手,探探他额头,滚烫滚烫的。 她挣扎出来,他闭着眼,似乎没有任何感觉。 他一旦生病,就难好,而且会拖得久。本想趁着才染上风寒,赶紧治好,现在反倒加重了,“衡月,放开我。” 手反而抱得更紧了,她看不清他的脸色,只听他的呼吸声渐渐变重。 第一百五十四章 回门 他烧得厉害,拂以这大半夜就起来,给他擦汗换水看顾他。就这么纤细的一个人儿,又不堪病痛,如何就担起来这么大一个王府呢? 每个难受的日夜,他都是这般过过来的么? 快到天亮,他的烧才渐渐退了下去。 这么一折腾,全然没有了睡意,她便观察着他,立体的五官,因发烧而潮红的脸色,微微颤动的睫毛,真是个沉睡的美人。 “你该多长些肉。”她摸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手上的青筋都清晰可见,微微叹息。 暴雨过后的初阳,透过纸窗打进来,泥土和雨水的味道冲到鼻尖,她换了衣服,鞠竹已经等在外头了。鞠竹看起来便是一脸凶相,性格却意外的温和。“夫人要梳洗了么?” “嗯。” 待她梳洗完,让人准备好早膳,他也已经醒来了,对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还有些许疑惑。 拂以已走来,抚上他的额头,烧已经退了,脸上的红色虽然还未完全褪去,却是已经好得多了。 他还没细想,就被她拉着更衣,洗漱,按坐在桌边。 “先吃些东西,等会儿我把药熬了。” “我昨夜...在这睡的?”睡着后,意识就有些模糊。 “自然不是,大半夜的过来这,我都要被你吓死。”她啧啧两声,“要同房早说便是,怎么后面又偷偷摸摸过来?”昨夜说自己风寒,不想传染了她,就留在自己以前那屋睡了,现在醒来却是在她床上。 他一脸难以置信,她更是觉得逗他十分有趣,“世子,下回可要早些说,妾身定铺好床等着。” 外头的慕十二尽力憋笑,被冯一瞪了一眼,立马又一脸正色。 这世子妃也是个能耐人,能这么对付得了世子的,非她莫属了。 今早几个菜,他没动几筷子,只是把粥都喝完了。 见他还病着,她就不与他计较,吃完后,让人收拾了,便要去为他熬药。 衡月见状,拉住她,“我不想喝了。” 她笑眯眯道,“乖,若是不想喝,就早些好起来。” “……”反驳不了。 她才刚进门,就为着他的身体奔波劳累,是他对不住她。 拂以反倒没像他想这么多,一是因为,她确实是亏欠他,二是嫁给他之前,她早就知道他的身体孱弱,若不是自己愿意,成亲那日,早就甩脸走人了。 她一入门,他熬药的事,就成了她的活了。她的蛊虫和毒物,多是以药物喂养,得益于霁初的教导。 这样的毒物虽不猛烈,却适宜入药,或许有一日,他的身体能有所改善,不要求多健壮,只求能与常人一般。那样,就算没有妖丹也无妨。 到晚上,只剩点风寒,明日便回门,她盘算着,回去之后的得把她那一屋子的小宝贝儿给带过来。 她突然想到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他这抢婚的计划,究竟有多少人知道?景棣王府的人,肯定是知道的,盛文彦阻挡宫靖白的道路,因他听命于皇上,加上皇上对她和宫靖白在一起并不赞同,皇上大概也有一份,在轿子上她的整个精神状态,她并不想去猜忌,温夫人给她喝的药是有问题的。她自己也闻过,没有什么奇怪的。所以家里人也是不知道的? 带着这个疑惑,二人一早回门,衡月也精神多了,在马车里看着外头,“我家里人你也不是第一次见了,等会儿回去,也不用紧张。” 他点点头。 到了国公府,刚下马车,大门大大敞开着,拂以心想,这是在欢迎他们回来?突然一盆水就给泼出来了。 她来不及躲开,直接闭上眼,却没有被泼到水的感觉。她睁开眼,云衡月挡在她身前,挨下那盆水,他垂下眸,发丝已经湿了,水滴慢慢滴落到她脸上。 “世子!”冯一惊道,看门口那妇人叉着腰,远远看过来,向里头喊道:“世子妃来了!” 他拂去她脸上的水,问:“没事吧?” “嗯。” 眸光一沉,他的后背都湿了,若是不是衡月为她挡下,她还没进门就都得成落汤鸡了。她因他风寒折腾了两日,又给他来这一出? 能这么折腾的,国公府里除了老太太,没别人了。“鞠竹,把她给我抓过来。” 鞠竹领命,那妇人见她越走越近,有些慌了,“你们想做什么,老夫人就要来了。” 就是来了一千个老太太,她今天也要治她! “掌嘴,我若不说停,就别给我停下。”就在国公府门口,她也不怕丢人,她就是要让他们都看清楚,他们可不是能让人随意爬到头上的,老太太要给他们下马威?也要认清楚身份。 鞠竹甩手的声音,那是一巴掌一巴掌的响,她本是习武之人,力气本就比普通人要大,打一巴掌就让妇人眼冒金星,再打两巴掌,她都分不清东西南北了。 此处是夫人的娘家,世子不说话,由她做主,冯一他们也就不说话,心中还觉得有几分解气。 路过的百姓见国公府门口,这么一出大戏,忙停下来,不一会儿,就围了一圈了。 “这不是景棣王府的马车么?世子夫妇回门啦。” “不过怎么不进去在门口打人啊?” “怕是这奴婢做了什么不该做,给教训呢。” 老太太拄着拐杖出来,“住手!你们在这做什么?”那微微颤颤的脚步走来,身后跟了三四个婢女。若不是她早知道老太太的性子,真会被她骗过去。 她微微笑道,“老夫人贵安,今日是我与世子回门之日,怎料这婢子泼了世子一身水,不知道歉,也不行礼,还以为是受了谁的唆使呢。还好今日是我们夫妇二人,若是换了其他人,被泼上一身水,可不是这么简单就能过去了。” 老太太敲着拐杖,“你这丫头当了世子妃,可真就无法无天了啊。” “老夫人说的是哪里话,若是不欢迎我们过来,我们二人回去便是。”她淡淡道,“世子,走吧。” 他拉住她,她回以一笑,正要进去,国公风风火火的出来,“世子留步。” 眼看他还要留下他们,老太太正要发怒,却见周围百姓围了一圈又一圈,她再不好面子,也不至于就在这时撕破脸。 第一百五十五章 回门2 “国公大人。”他还了礼。 见他身上狼狈,却不失体面的节气,便道:“先进门吧。” 临渊也出来了,看老太太恶狠狠的眼神,低声道:“祖母,不要再闹了。” 国公亲自将他们迎了进去,外头看热闹的人,还没看完,见他衣服湿了,临渊便先让他随他去换了衣服。 他比较瘦,换上临渊的衣服,还有些松垮。 “世子此次的事情,最好还是解释清楚。”临渊虽也不喜欢宫靖白,若他成了自己的妹婿,心里还有点膈应,可想归想,突然从七皇子变成了云世子,他接受能力,还没这么强。 “多谢参将提醒。”他颔首,“衡月会说清楚的。” 参将......这世子还没改口呢。 入府后,周围都没见到温夫人,她才知现在正在床上躺着,她提裙小跑过去,慌忙进屋,“娘。” 阿荼正在一边照顾她,见她过来,便自觉退开了。 温夫人这是给吓的,事情就在昨日,老太太想起了她院子里头那屋,神秘兮兮的,谁也不让进,如今她出嫁了,她自然要好好探究一番。于是派人去看看,到底是放了什么宝贝。不开门还不打紧,一开门,瓶瓶罐罐放了一堆,婢女一开,一群蝎子就跑了出来,在整个屋子里乱跑,还跑出了她的院子,连别的院子都有。婢女不敢声张,慌慌张张去告知老太太。 温夫人是要上床时,发现床边有两只蝎子,她惊叫一声,再看,又有两只蝎子爬出来,她生生被吓晕过去。 老太太是恨不得早些抓到她的把柄,这事一出,她立即把矛头指向她,“这些玩意儿,都是那丫头院子里找出来的,那丫头出嫁了,还要留下这么些东西来祸害我们,究竟是何居心?” 临渊不信,进了那屋,才发现大小罐子放了不少,他试探的打开一个瓶子,只开了一个小口,不一会儿,就有一只蜈蚣从里头探头出来。他立即拿了东西把蜈蚣挑进去盖紧。 莫非真如祖母所说,拂儿在家中养了一堆毒物? 老太太一早就让人在门口等着,就等着她回来,泼她一身水。国公等人在照顾着温夫人,得了消息时,他们已经在门口僵持不下。 “拂儿,你为何要养那些东西啊?”她现在还难以置信,那种东西竟然会出现在自己家中。“你知道那些毒物有多可怕么?” 原来罪魁祸首竟是自己。她垂首,“娘,是我错了。” “我只听过有些江湖人士会饲养五毒,你不在的那五年,是随了那些江湖人士养毒物吗?”她一这么想起来,头就疼了。自己原本如花似玉的女儿,怎么会和这些东西打上交道?她早该想到,那五年里,不可能会这般幸运,一点伤害都没有受到,只是她不愿说出来罢了。 她几乎要哭出声来,“拂儿,把那些东西,丢了吧。” 丢了?那是不可能的,她花了大精力,把它们养了这么大,怎么能说丢就丢呢? 她看了一眼阿荼,本想她也会因而害怕,没想到她却出神,模样有些恍惚。 “娘,它们不会咬人的。”若是会咬人,现在听到的,就是谁谁谁被她养的毒物给咬了的消息。“我会把它们都带走的。” “带去景棣王府吗?” “嗯。” “你才成亲,怎么能把这些东西带过去?若是吓到世子可如何是好?” 她失笑道:“娘,世子可不会这般胆小。” 他虽是年少,可作为景棣王府的继承人,容不得他怯弱。 “你真是要跟我顶嘴?”温夫人坐起身,作势要打她,她忙求饶,“娘我错了,我错了。” 临渊和衡月走到房门口,就听见屋里头传来的笑声,临渊心里才松了口气,拂儿就是有这种本事,能让母亲心情好起来。这就是作为受宠的老幺最厉害的本领吧。 “娘,我等会儿给你配个养气归神的方子,喝上两日,身子保证妥妥当当的。” “你倒是能当上半个大夫了?” “那可不?多懂些事,总归是有益无害。” 听起来,也是这么个理。 临渊敲敲门,“娘,我们进来了。” 老太太和国公不在屋里,阿荼安静的坐在一旁,拂以就坐在床边,受着温夫人教训。 “娘。” “国公夫人。”衡月微微颔首。 温夫人笑道,“世子你过来。” 衡月闻言走去,温夫人就差使拂以给他搬凳子,让他坐在一旁。 温夫人坐起身,“怎么还叫夫人,该改口了。” 他微怔,在周围的人几个人注目下,终于喊道:“......娘。” 温夫人拉过他的手,搭上拂以的手,“能看到拂儿成亲了,我也就放心了。拂儿总是胡闹,这性子还要你多担待些。” “娘,你怎么光说我不好,就不能说些好听的嘛。”她嚷嚷道。 “这可不是娘自己说的,问问你大哥,你多胡闹?” “妹婿,这丫头看起来文静,闹腾起来,可是要人命啊。” 连临渊都拆她的台,“大哥,你在嫂子面前,我可没有拆你台啊。是吧,嫂嫂。” 突然被叫到,拉回她的神智,她应了一声,“是啊。” 云衡月看着他们几个人的互动,心中涌现的是很陌生的东西。他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场面,没有如此重要的人,会与他这般闹着,此刻就有些不知所措。 可他喜欢看她笑,他希望她的所有喜怒哀乐,都是因为他,能有他来见证。 他们俩兄妹闹腾着,温夫人嫌他们闹,就将他们打发出去了,剩下他们二人。温夫人才道:“世子,拂儿就交给你了。” 她并不讨厌云衡月,除了他的身子弱外,他没有可以挑剔的地方。景棣王府淡出朝政,不追逐权势,也是她所想的。她也不希望,拂儿混杂在皇室中,太过接近权力,又何尝是件好事呢? 何况,三年前他来提亲时,虽还是个少年,却是少年老成的沉稳。他对拂儿是有心思的,冲这一点,她就反对不了他们。 他认真道,“衡月活着一日,便护她一日周全,若是死了,景棣王府护她一世无忧。” 温夫人闻言,眼中隐隐有泪花闪烁,“好。” 第一百五十六章 回门3 当老太太清点过他们带来的回门礼,也有些惊讶。这婚事闹乱后,相府来了人,把七皇子下的聘礼都给带走了,问他们世子下的聘礼呢?他们倒是说没有,难道不是想私吞了这笔钱财?云衡月堂堂景棣王府的世子,要成亲还不给聘礼,这像话嘛? 没想到这次回门,带了足足八大箱,忠伯就在国公和老太太面前清点着:“两箱黄金、两箱白银、一箱云国的饰物、一箱风国的苍玉、一箱淮国的瓷器还有一箱苍国的墨锦。” 后面的一箱又一箱,都是来自各国闻名之物,一两样还好,成箱成箱的送,其价值,怕是早已超过了那几箱白银和黄金。 国公命人开了箱子,白花花的银子和成堆的黄金,老太太的眼睛看得都直了。国公虽是官位不小,在官场上也有人脉,但从不吃贿,清正廉洁,老太太见过最多的钱财,也就上回七皇子的那几箱聘礼那么多,还给搬走了。 云国的十五,分了十几个沉香木所制的盒子,各式各样的饰物都有:发钗、手镯、项链、戒指、耳环......每一个都能看出是精品,一个个还是成套的。 对老太太而言,除了钱财,也就墨锦能勾起她的兴趣了。苍国的墨锦,以上好锦绸为底,为其特地钻研调制了染料为墨,以墨作画,墨锦生于苍国,却是盛于风国。风国皇族的对墨锦极其喜爱,因而将墨锦的名声打了出去,后来墨锦的价格被慢慢抬高,甚至成了权贵才能用得起的布料。 忠伯道:“世子此番将聘礼与回门礼一同送来,因这婚事......”他顿了顿,后头的话,他不说他们也清楚。 “世子有心了。” 老太太一摸这锦绸,果真是上好的墨锦啊。锦上的图案,一笔一画,都是那般生动,栩栩如生。 这人不喜欢,送来的东西倒是挺喜欢的。老太太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线。 国公见状,叹了口气,不得不说,云世子年纪虽小,人情世故上,却深谙此道。 家中布了宴,看在那些聘礼的份上,老太太也就不计较了,甚至脸色都变了,此前还恨不得把他们一起扫地出门,现在倒是一口一个世子的叫。 临渊劝酒,拂以便道,“世子近来风寒未愈,大哥就别让他喝酒了。” “这丫头才刚嫁过去,就知道给世子说话,果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啊。”他叹道。 “渊儿,可别为难世子了。” “连娘都为世子说话?” 衡月微微一笑,并不作答,直道,“衡月以茶代酒。”先敬了国公一杯,又跟临渊喝了一杯。 大概是聘礼的缘故,老太太看衡月越发顺眼,心里琢磨着,景棣王府怕是有不少钱财,这云世子一出手才会这般阔绰,就是攒了多年的老婆本,也没这么容易攒下这么多吧。 早上跟她的姑姑被打的事情,已经被她忘干净了,只想这景棣王府既然这般富有,若云衡月死了,这景棣王府的势力和钱财,还不都是这丫头的? 越想越觉得拂以还有点用处,可不能这么快就给丢了。 “拂以啊,这是你最爱吃的凤尾虾,祖母特地命人给你做的,快尝尝。” “......”老太太这态度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让她心里毛毛的。她可不爱吃那虾,老太太哪里会知道她喜欢吃什么。 不光是她,饭桌上的其他人都看得出老太太戴上了慈祥的面具。 早上还打算撵人呢,晚上就变了个样子。“老夫人可记错了,我不爱吃虾。” 老太太笑容一僵,没想到她这么不给脸。 她舀了勺蛋羹到衡月碗里,“多吃些。” “姑姑,我也要。”谨逸捧着小碗,她就给他来了两勺。 “世子既成家,日后可有何打算?”国公道。“可有打算入朝辅政?” “衡月不善朝政之事,朝中之事自该让能人处置。” 若是别人说了这话,国公大概会觉得他没点志气,可云衡月说了这话,他只能觉得情有可原。如今景棣王府淡出朝政已久,也不是说回去,就能回去的。 用膳后,她就陪温夫人说话,阿荼出乎意料的安静,平日里还会插几句话,现在倒是一句都不说。 “嫂子是身体不适?” 她摇摇头。 谨逸跑进来,她就带着他出去了。 “娘不觉得嫂子有些奇怪?” “你还说,还不是被你那蝎子吓到了?!” “嗯?” “你那蝎子大多都在你大哥院子里,若不是你祖母在带着逸儿,怕是他也得吓晕过去。” 她看这阿荼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国公府的父子二人,则跟衡月找着话题,像他这般安静,日后肯定是要吃亏。国公困了便先去歇息,剩下临渊跟他一起,不知给衡月灌输了什么,他回来时,表情不太对。 见她半蹲在地上,手上还拿着个瓶子。“你在做什么?” “我的蝎子跑了。” 蝎子跑了拿瓶子蹲在这会回来? “我爹和大哥跟你说了什么?” 他把衣服挂上,一脸正色,“三十六式是什么?” “嗯???”这没头没尾的,说什么呢? “大哥说,到时候把三十六式的书给我。”他深思,“有助于增进夫妇感情。” “衡月,以后我大哥跟你说了什么,你就一耳进一耳出便是。”温临渊你是打算对纯如白纸的世子做什么?“那书也不要了,多看看诗文词赋吧。” 她越这样,他越好奇。 还想再问,从外头突然爬进来的蝎子,一只、两只......密密麻麻的一群过来,十分有秩序的近了她的瓶子里,她边拿着瓶子,边数着,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这个行为能给人多大的惊讶。 最后一只进来了,她盖上盖子,他还怔怔的看着她。 “我回去王府的时候,打算把它们都带回去,世子可同意?”还怕他不同意,又抓了只蝎子出来,看蝎子在她手心里转来转去,“这些毒物,都被我为了药方子不会咬人的。”会咬人的毒物,她已经放到一边了,那几只可不像这些脾气这么好。 听说南巫控蛊,玩毒物,可他不知道,她对此也手到擒来。“嗯,随你。” 第一百五十七章 回门4 “之以,你在南巫,发生过什么?” 曾经在安济堂跑堂,只为多认些药,学些医术的人,如今却与毒物为伴。说未曾发生什么,他自然不信。 对她而言,过去在南巫的日子,并不是什么值得提起的。即使是因为有那段过去,才造就了现在的她。“你见到的是现在的我,过去并不重要。”她把蝎子放回去,将瓶子放在一边。 她在排斥谈及那段过去,而他还未到能撬开她这道心门的时候。 但凡二人谈及这个话题,总会不欢而散。 可云衡月,不存在他不知道的事情,她不愿说的,他便自己去查。 “我此前来时,把药带来了,等会儿你喝了再睡。” 他本娶她,不是想让她受累的,现在却有些本末倒置了。 她端了药过来,还带了个手炉。“平日你手就凉,现在天气冷了,手冻得跟冰块似的。” “你家中的人,很在意你。” “我是家里最小的,大家都是比较宠老幺,当然,除了老夫人。” 虽是这么说,她却似乎不大在意,撩起他的墨发细细看了一眼,“还好早上及时换了衣服。” 她的身上淡淡的香气飘来,他不自然的撇开头。 是说他们二人成亲,在家中也是同一张床。想想对方还是个纯如白纸的少年,自己到底是在担心个什么劲儿。 今日是在国公府过夜,他也没地方跑了,洗漱完,她就去摆弄她院里那些毒物。 大概是温夫人对国公他们说了什么,他们对她养了毒物一事,缄口不言。 记得这屋子他来过几回,那时他还唤着她:拂姐姐。 现在她已是他的妻子,要如何相处,如何把控尺度,他反而控制不好了。 衡月开始反省自己的问题。既然暂且改变不了她的态度,只能改变自己了。 她鼓捣了有半个时辰,把那一屋子的毒物都喂完。习惯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当知道它们不会伤害她,甚至每天都看过它们,喂养它们,现在看它们还能觉得和蔼可亲呢。 只是看那几只蜈蚣缠在一起的时候,还是会觉得恶心。 冬天罐子里的几条蛇都进入冬眠,紧紧缠在一起。 拂以搓搓手,回屋了。 君兰对站在门口守着的鞠竹十分好奇,看她一脸凶相,又不敢随意靠近,只远远的搭话。 “鞠竹,你不用守着了,去休息吧。” “是,夫人。” “小姐!”这是她今天才真正能跟她搭话,一整天都在陪着谨逸。“这亲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大概就是冥冥注定吧。”她拍拍她的肩膀。 这算是回答么?“小姐。” “叫夫人。”鞠竹还没走,拉着她就退下了。 拂以还对着她们挥了挥手。鞠竹还是很识相的,当然,她也不反感君兰在她面前的活跃,毕竟多点生气也不是坏事。 推门进去,他已经躺在床上了。 她脱了外衣,便上床躺着,二人身边还有距离。她倒是很快就进入睡眠,他却慢慢睁开眼,看看身旁的人。偷偷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才闭上眼睡去。 两人在国公府待了三日,回去那日,君兰已经收好了东西,要随她回去。她想想,若是君兰在自己身边,有什么好的人选,就能准备帮她出嫁了。如今,既没有嫁给宫靖白,也没有入宫,就放心得多了。 也就准了她随自己回景棣王府。 成亲不过几日,他二人形成一种奇妙的默契,他们的相处就像成亲多年的夫妻那般自然。 温夫人看此景也不知是好是坏,别人刚成亲那如胶似漆,他们倒好,处得这么平淡。 会让她担心也不奇怪,他们二人都还没弄清楚,如何对待这一段新关系,只选择了一种彼此都还能接受的相处方式。 跟着他们回去的,还有装了两个马车的瓶子。 回去就给她清了个新的院子,就专门放那些毒物。 拂以还特地放了个牌子在院门口:内有毒物,勿进。 衡月看了会儿,一时哑然。 回去两日,就出现了这么个情况,除了用膳时候,他几乎见不到她,她照顾那些毒物比照顾他还上心。嗯...他是说过对他药的事情,她可以不用这么上心,药还是照例有帮他熬,不过药一喝完,人就不见了。 他们这是刚成亲的人吗? 毛笔落纸,点给落重了,他放下笔,干脆又看起书,看了一盏茶,还是那一页。 “世子不如去看看夫人?”冯一自觉的给他出了个主意。 “你也觉得我该去看看?”他放下书,“夫人在那待了这么久,也该休息了。” 刚准备去,忠伯就来报:“世子,晋阳王妃来了。” “夫人呢?” “已经带去夫人院子里了。” 他又坐下,拿起方才的书。冯一问:“世子不去了么?” “她们二人许久未见,她们谈谈心,我就不去打搅她们了。” 拂以自然是不敢带她去自己满是毒物的院子,走了两圈,最后带馨盈到花园坐着。 这还是馨盈第一次来到景棣王府,君兰上了茶,还向她打招呼,“王妃久安。” “君兰,好久不见了。”馨盈笑笑。“拂以,没想到现在一见,你我二人都为人妇了。” “我本以为晋阳王会让你我断了联系的。”毕竟他现在对宫靖白是恨之入骨。 “原本是如此。”可她却嫁给了云世子。“得知你成亲的消息的时候,我才从龙潭寺回来,之后我便入宫,本想会见到你,却是被太后叫走了,再想去见你,你已经到洛宸宫了。” 难怪他们没见到面,“你从龙潭寺回来?可有听到景棣王的消息?” 她惊讶道,“世子没有告诉你么?景棣王在龙潭寺休养,他虽是世人之身,却已然是半个出家人了。” 拂以猜到了,此刻也不过是确定罢了。 “虽然你没能嫁成七皇子,可我却高兴,你嫁的是云世子。” “为何?” “七皇子虽是得了不少民心,但他正是太聪明,太精于计算了。”她看得出来,正是这样的人,所以才会活得更累。 “馨盈,你不恨他么?”他揭露了宫允乾和余高轩的计划,甚至让余高轩落得那般下场,削弱分家的力量,让余家不复从前。 第一百五十八章 相对 “那我该恨的,不是他,而是王爷和堂兄被利欲熏心,才会让人抓了把柄。”如今她也看淡了,最痛的,是失去那个孩子的那段时间,若是没有拂以日日陪着,她怕是会疯掉,与其再去选择去恨谁,不如放自己一马。 如果是现在的她,拂以也能告诉她了,“你小产的那几日,江公子都守在王府门口,蹲着我出去问你的情况。” “便是他再担心,我们二人也没有缘分。”在此事上,馨盈看得很清楚,“我已是晋阳王妃,他和流瑛公主也有一段佳话,二人何必再纠缠,话传出去,对谁都不好。” “馨盈,你后悔嫁给晋阳王么?” “如果能再来一次,我希望就不要遇到他了。”她拨弄杯盖,掩饰眼中那份落寞,随即又笑笑,“不说这些了,那日我入宫去太后那,珩安公主也在那,还把太后不见的狐狸给送了过去。只是那狐狸东蹿西跑的,太后反倒不大想养了,野性大。” “狐狸本就在野外生活,野性大,再正常不过。”只是黑狐这种稀贵的东西,想来淮国也不会打算真的就给留在梁国吧。 在她们口中的狐狸,此时正在宫里,裹着被子缩在床上,不肯变成人形。 “我说过不会让你留在梁国。”宗政远并不买账,靠在软榻上,吐着烟。 “我好不容易找到大仙,我就想留下来。” “你那大仙可曾记得你半分?他也不过是个普通人,你留下来又有什么用?” 她扯开被子,已是人形,脸都哭花了,“我要报恩,我想保护他!” 宗政远三两步走到她身边,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囡囡,我说过,别在我身边提别的男人。”他眯起眼,“我不管你是报恩还是什么,你必须跟我回淮国。” “我又不是你养的狐狸,你凭什么给我决定这些!”她怒道,下一步,唇就被封住,她瞪大眼看着这张放大的俊脸。 有烟草的味道。 他放开她,“你不是我养的,还会是谁养的?” 司曼呆愣在原地,已然一副灵魂出窍的模样。 “回淮国后,把那点破事都解决了,你要再想来梁国,我再陪你过来。”淮国内乱,趁他不在,倒是搞起了不小的名堂。再不回去,他可能连个落脚之地都要没了。 “不回应就当你同意了。” 她已经回应不了了,从遇见宗政远这冤家开始,她就再也不知道做一只放荡自由的狐狸是个什么滋味儿了。 淮国使者要回国,自然又盛宴欢送了一番,只不过这回倒是没宴请群臣,在宫内,由皇族参加。 嗯,皇族,所以拂以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二人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上回皇帝寿宴后,就出现了关于云世子美貌的言论,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啊,随着云世子出现得少,这话题渐渐也被盖下去了,谁知云世子成亲后,就变了个人。陪着世子妃三朝回门,送回门礼的同时,还把聘礼给补上了。 傅丞相原本觉得七皇子的聘礼倒是不少了,可听了云世子补的聘礼,他心里不平衡了,七皇子这也太少了。 而此次为了送别淮国使者,他带上世子妃来了。 此次的宴会,不似之前那般严谨,女眷和公主们在一旁说着话,皇子王爷们就在外头与五皇子谈着各种事。 二人穿的都是蓝色,虽不是同一种蓝色,看着却是很合契。她穿着水蓝彩绣祥云纹的花笼裙子,挽上发髻,发上的玉钗素雅,已为人妇,变得却是更体面素雅。 云衡月一身浅蓝白纹对襟窄袖长衫,腰间束着一条宽边锦带,腰侧则佩了一块白润的玉佩,颀长的身姿,在人群之中也是亮眼夺目。 夫妇二人站在一起,馨盈不禁感叹,倒是好一对璧人。 拂以一进来就感觉到周围的目光都看过来了,她扫了一圈,倒都是些有几分眼熟的面孔。流瑛公主、馨盈、太子妃等,还有个少女坐在那,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她。江桓澈也来了,应该是跟着流瑛公主过来的,只是虽站在几个皇子身边,目光却不时向她们的方向看来。 馨盈对她挥挥手,衡月便道,“去吧。” 她点点头,向馨盈走去。 “世子妃,这云世子当真是疼爱你,你走过来,都得看你坐下了才走。”太子妃凉凉道,“还好是嫁错了人,否则怎么嫁得到个好人?” 瞅瞅,说的都是什么话?“让太子妃担心了。”她在馨盈身旁坐下,“太子还在东安府,拂以竟还让太子妃操心上了,倒是我的不是。” “你!” 见太子妃吃瘪,馨盈就打算缓和一下气氛,“今日难得聚聚,就莫要提那些不开心的事了。” 太子妃阴阳怪气道,“王妃倒是会做好人啊。” “大皇嫂,三皇嫂说的也没错。”流瑛插嘴道,“难得一聚,就别火药味这么重的。” “行,你们都做的好人,就我做坏人。”她转身就走,本来只是做个样子,没想到竟然没人挽留她,一气之下真走了。 流瑛道,“大皇嫂就是这脾气,可千万别跟她计较。”自太子失势,她把账都算在三皇子和七皇子身上,现在在宫里头,哪还有当初东宫被众星捧月的日子? “公主多虑了。”她自然不会跟她计较,太子妃也是个可怜人,只是若是因为她可怜,就要爬到骑到她头上,她是不会同意的。 流瑛见她生得好看,又不卑不亢,心下多了几分好感,“我听阿桓说过你,说你很聪明。” 这对江桓澈来说,可能就是对她最大的褒美了。 “公主谬赞了。” “听说你还会些医术,能帮我把把脉嘛?” 她便为她把脉看看,“公主是否月事不准?” “你能看出来?”她惊讶道,“不光是月事不准,而且...”她压低了声,在她耳边道,“都是黑的。” 馨盈和司曼就看着她二人在密语,司曼耳力极好,早就听到了。 “姑娘是随五皇子一起来的?”馨盈和司曼谈了起来,这姑娘也不知什么时候,就突然出现了,她还有些疑惑。 司曼点头,目光还在拂以身上游走。 第一百五十九章 相对2 拂以给她开了方子,她惊讶道,“真能治好?” “公主只是需要调养调养,少碰冰、凉的东西,七天两帖,照时候喝,下个月就能缓解了。” 流瑛把方子宝贝的收起来,“好,我听你的。” 放了笔,目光正对上司曼,那双金色的瞳孔,拥有装入一切的闪耀和美丽。 “头一次见姑娘呢。” “司曼,你记好了,我叫司曼。”司曼不明白,难道这个人就是那个理由么?看起来再不同不过的人...不,她身上隐约有种煞邪之气。 “我记好了。”这姑娘家的气势倒是挺足。“司曼姑娘莫非是五殿下的心上人?”宗政远介绍的时候,也没听说这是他的宠妃,关系尚不明朗。 她脸色一僵,“才不是,谁会是他的心上人。脾气又臭又硬的,只知道欺负人。”一点都不知道关爱狐狸,人人有责。 于是就这事儿,几个人还聊起来了,“三皇兄的脾气也不好,虽然看起来挺好,可生气起来可吓人了,三皇嫂是怎么承受得了他的?” “王爷不会对我发脾气。” “看来三皇兄倒是疼惜皇嫂。”流瑛笑眯眯道,“云世子呢?看起来不像是会发脾气的人。” 谁能没点脾气呢,虽然发不发就是另一回事。“世子倒不怎么会生气,一般事情,基本打动不了他。” 目光不禁看向那身影,他站在宗政远身边,可分毫不差,淡漠的神色,拒人于千里之外。 在别人眼中,和在她眼中,倒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云衡月。 “也是,看世子脾气倒是不好不坏的那种。” “世子妃和世子认识久了,也有好些年了。”馨盈回想起来,从青鸾山庄回来没多久,她就开始往景棣王府跑了。以前就想过,她大概...会和世子在一起吧。 虽然中途出了些意外,但最终还是如她所想。 她比世子大了一岁,可世子却比她沉稳得多,反倒像她才是比较小的那个人。 三个人聊着,偶尔会带上司曼,可她多数时候都是看着她们,在问到她的时候,她才会回应两句。 而在亭子外,两人同站在水池边,“久闻世子大名,今日能这么近的见到世子,也是本殿的荣幸。”宗政远道。 “衡月曾听闻五殿下骁勇,除奸恶,斩佞臣,在淮国可谓是栋梁之才。” “哈哈哈...能得世子这般夸赞,也是本殿的荣幸。”顿了下,“世子大婚,本殿还未来得及祝贺世子。” “眼下祝贺也不迟。” 宗政远眯着眼,打量着他,“世子为何就选择了温小姐?”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此事宫靖白受到算计,东安府的人,出现的时间太巧,新娘被换也是早有预谋,只是事前,云衡月不露一丝痕迹,到了大婚之日,才令人措手不及。他倒是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引得他这般算计? 他那淡漠的面容,勾起一丝笑。“因为是她。” “......”像云衡月这般无所欲求的人,一旦有了欲求,才会比他人更加疯狂吧。 江桓澈抛出了一个疑问,“世子,你就不怕世子妃恨你么?” 他正要回答,见江桓澈身后来的人,微微眯眼,“这是夫人自己的选择,我不过是给了她一个机会。” 他是故意的,宫靖白听罢,皱起眉,冷冷看他,他却像没有感觉一般,颔首:“七皇子。” 这世间怕是没有一个人,让宫靖白这么讨厌了。 “世子一向不喜这些场合,今日怎么就来了?” “夫人想过来,衡月自然要陪她一起。” “只怕世子意不止此。” 云衡月自然没打算跟他打口水仗,跟宗政远说一声,便离去。江桓澈踌躇片刻,跟了上去。 剩宫靖白与宗政远相望,二人随即谈了起来。再说宗政远之前听过宫靖白和傅辞绯在外头花前月下的话语,转而又是要跟温小姐成亲,最后却还是跟傅辞绯成亲了。 总觉得有些滑稽,算计一番最后还是把自己算进去了。 而在拂以她们那,傅辞绯自然而然的走到亭子里,“流瑛公主,晋阳王妃都在,我能在这坐坐么?” “皇嫂请坐。”流瑛道,“正好世子妃也在此,你们二人虽是嫁错了人,却是缘分。” 那算是哪门子的缘分?傅辞绯心中暗道,在得知七皇子和温拂以的婚事后,她正想不到法子,如何改变这个事,要她乖乖等宫靖白来娶她成侧妃嘛?那不是还矮了温拂以一大截她万不会同意的,于是在冯一找到她的时候,听过这个计划后,她欣然同意了。 她不能所有事情,都让七皇子来操控,如若有一日,她被抛弃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只是云衡月比她所想的心机更重,一切都计划得妥当,虽然最后出了点意外,还没入洞房,宫靖白就发现她不是温拂以了。 “世子妃也觉得,这是缘分么?” 傅辞绯突然间问她,似乎是想从她这得到什么答案。 “自然是缘分,本世子妃退了,反倒成全了七皇妃,可不正是缘分?”傅辞绯是以为,她看不出她的算计么?她温拂以又不傻,最后得益的人是谁,她还能看不出来么? 两人之间火药味浓重,馨盈忙道,“我倒是有些乏了,世子妃不如随我一同走走,也好清醒些。” “那就走吧。” 本是这样,就暂且结束这场斗争,没想到傅辞绯也站起来,“王妃这话,可要让人伤心了,怎么就单找了世子妃呢?我就不能一起么?” 就是不想让你一起才没叫你啊。馨盈腹诽道,面子上还是要说:“自然可以,那就一起去吧。”留下流瑛和司曼面面相觑,司曼看向宗政远,发现方才在他身边的人不见了。 三人也没带婢女,就在这御花园走走,这御花园倒是真的大,傅辞绯聊起宫靖白对她如何对好,她们二人也只当一耳进一耳出,馨盈还会敷衍她些,拂以都懒得敷衍她了。 才走了一会儿,她就蹲下身喊痛,似乎是脚磨破皮了。 “既然如此,该找七殿下把七皇妃带回去才是,七皇妃若是跟着我们出了什么事,我们可担当不起。” 第一百六十章 相对3 “王妃可能帮我找殿下过来?”她哀求道,“我疼得走不动了。” 馨盈看了拂以一眼,她道,“既然如此,不如让我来试试?以前也学过几招,若是能帮到七皇妃,再好不过。”她不分由说,带蹲下身,拉起她的裙角,说是磨脚,连点血迹都没有。此前神医教她认穴位,基本都用在衡月身上,现在倒重新派上用场了 她的食指和拇指按住她腿上的穴位,狠狠一掐。 “啊——”她痛得眼泪都冒出来了,拂以这心里头,想的都是前世傅辞绯到自己面前羞辱自己时候的模样,一回想起来,心里恼火的,手下又是一个用力。 “你、你放开......” “七皇妃可是能走了?”她轻描淡写的问了一句,手上又是要按下去,那侧有几个宫人过来,傅辞绯当即换了柔柔弱弱的面孔,双目含泪,“世子妃,你究竟为何要这么对我?我究竟是哪里让你不满意?” 能让她变这模样的,除了后头来人了,哪还有别的可能?她便放开她,“医术我学了些皮毛,若是帮不到七皇妃,可得请七皇妃多担待些。” 她们走的不远处就是个水池,傅辞绯拉住拂以的手,用力一掐,“那可多谢。”傅辞绯在这方面还是嫩了点,拂以对穴道的掌控可是看得准了了。傅辞绯用的是指甲掐的,她掐的却是穴道,这么下来,她的指甲掐的倒还不及按穴道的疼,但她也是下得狠手了。 “世子妃可是能带我过去坐坐?” 她说的是池塘边的大树底下。 “自然可以。”伸手就将她带过去了。 “我脚还疼着,王妃,帮我找找殿下。”她再次向馨盈提出请求。 拂以对她点点头。馨盈才离去,想着这七皇妃这般娇弱么?又或者...只是要针对她们? 馨盈一走,两人就立即放开手。就算隔着衣服,被她掐到的地方也火辣辣的疼,要是不会留疤就好了。 傅辞绯冷笑道,“除了勾搭男人,你倒也还有些本事。” “要说勾搭男人,我倒是比不过七皇妃。”这下倒是不装了,也是,彼此摊开来说话,也不浪费彼此的时间。 “你到底是用着什么办法,让七殿下和云世子都能被你迷得团团转?” “不管是用什么手段,索性不会是你这般手段。”人前一套人后一套这事,她还得跟她好好学学。 傅辞绯的脚可不疼了,起身过来,就将她往水池里推,她就一把抓住她的手,一个反身,她脚一扭,还想将拂以带下去,却是自己落进水里。 只听‘噗通’一声,宫靖白一行人走来,看到的就是拂以站在水池边,一脸慌乱,“快来人啊,快来人啊。” “夜随,救人。”宫靖白立即道,将夜随下水把人给捞起来,她挣扎许久,还吐了不少水出来,俨然一副要虚脱的态势。 “世子妃,这是怎么回事?”自己的皇妃在池子里扑腾挣扎,拂以泫泪欲落,“都是我的错,七皇妃说要去找殿下,我便要带她过去,谁知她的脚走不动,站起来被绊了石子,就给摔进去了。” “你瞎说!”她恶狠狠的看着她,“分明是你把我推下去的。” 一阵哗然,馨盈过去扶住拂以,“七皇妃,此事定有所误会,拂以为何要对你不利?” “因为她嫉妒我嫁给了殿下!”她哭诉道,“世子妃一直怀恨在心,一直觉得我抢了她的位置,所以才记恨我。” 宫靖白眼中有些复杂,但他站在原地,既没有为拂以说话,也没有为傅辞绯说话。 在其他人看来,这就是新妇与旧爱的战争,七皇子要娶温小姐的事情,此前的是闹得沸沸扬扬的,虽没得到皇上的赐婚,还是毅然决然要娶温小姐,这说明什么?用情至深啊。 若是没有此前看过傅辞绯和宫靖白的那出戏,他就要信了他对温小姐用情至深,不管是对哪个人,七皇子大概都没半点真意吧。 ‘啪’的一掌,甩到傅辞绯脸上,拂以已是泪流满面,“我是恨你,可不代表我就要害死你。我没想到你装作失足落水,竟是要用自己的性命来害我,过去的事,我已经放下了,可你已经得到殿下了,非要毁我名誉才肯甘心么?” 放下?她已经将他放下了?宫靖白抿紧唇,看她哭泣的模样,却是心生几分怜悯,像是没发现方才自己的妻子被打了一巴掌。 云衡月从人群中走出,什么也没说,伸手拂去她脸上的泪水。 “世子?” “夫人,打疼了么?” 珩安公主才从太后那过来,就见到这一幕,心中有些复杂,他担心的不是别的,反而是她打了那女子的手,是不是疼了? 她摇摇头。 “云世子,世子妃打了我,你难道没看见嘛?”在这节骨眼上还在浓情蜜意,反观七皇子,根本没看自己。 云衡月只看她一眼,那眼中的寒气,让她一个瑟缩,就感觉自己像要被他吃掉了。“夫人说什么,便是什么,衡月不会不信自己的夫人,反倒信一个外人。” 拂以的心揪了一下,垂下眼,是啊,他是信她的,从以前的现在,他都是信她的。 馨盈反倒有些羡慕拂以了,他是全心全意在护她啊。 宫靖白越过他们,将傅辞绯拉起来,她在水池里走一趟,已然成了落汤鸡,“皇妃早些回去,换了衣服,莫要染了风寒。” “殿下!”她惊呼,难道都给人踩到脸上了,还不反手么? “回去。”他那话是从喉间吐露出来的,还带了几分咬牙切齿,难道她没看到,周围的人议论的声音,都偏向温拂以了么? 她咬紧下唇,“是。” 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还看了世子到底是有多疼爱自己的夫人。 今日这事过去后,结合上回拂以在国公府门口就教训下人的事,拂以传出去就成了个毒妇,而世子成了被毒妇迷惑,万般宠爱她的昏庸之人。 冯一告知他此事时,他还道,“似乎也没错。” “!”冯一愣住,“世子当真不在意,温小姐此前与七皇子......” 第一百六十一章 龙潭寺 “她是我的。”仅此一句,没有再多解释。 “是。” 外头的雪停了,冬日的寒气渐浓,宫中传来消息,和贵人被封为和妃,还是住在长香榭,然而所受的宠爱,更上一层。 皇帝越发沉溺美色,国事也开始不大关注,在群臣劝谏之下,太子从东安府被放出来了,人没怎么变,就是多长了几斤肉,出来的时候还多带了两个美人。 太子和太子妃本住在宫中,眼下宫中也不给他们住了,皇帝给了个府邸,就把人给打发出去了。 嗯...跟七皇子的府邸只隔了一条街。 过完年,承修也就七岁了,倒是勤奋好学,念书习武样样不落,洛宸宫虽是渐渐被冷落,但承修和玲沫二人一起,有孩子玩闹的声音,倒也不至于太冷清。 拂以开始摆弄新的毒物,有一次蟾蜍从院子里跑出去,险些被忠伯一脚踩死。拂以就又在院子里加了一道门。 原本她在弄她的药时,他就在书斋中看自己的书,偶尔处理些景棣王府的事情。原本是如此和谐,后来拂以送来的新药,打破了这一份和谐。 他看着那团黑紫色的液体,皱紧眉头,隐隐散发着难闻的味道,比以前喝的还要臭,“当真要喝?” “当然。” 衡月总有一种,自己喝完就会一命呜呼的感觉。 只是每次她送药过来,都会佩一颗紫兰糖,不管多难喝,他屏住气,就得喝下去。 但他喝了三日,竟觉得有些...刺激?难喝是难喝,每日早上起来后,精神还挺好,早上起来练剑,忠伯都感叹,“世子近来身子好了不少。” 一日他问她,“夫人这药里都加了什么?” 她露出了高深莫测的笑容:“世子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就算她给他递的是毒,他也只能甘之如饴。 眼见快要过年,她就提出要去龙潭寺参拜参拜,求个新年平安。 他便沉默了,不想去的情绪流露无遗。“父王不也在那么?我入门这么久,还未曾见过父王。” 不仅是没见过公公,两人还一直是分床睡的状态。 想来是他觉得不方便,她也不好提起,况且对一个如弟弟一般的少年,她还下不了手去摧残。 “馨盈也会去,我已经答应她,会过去了,衡月,你不会要我失约吧?” 他虽是不想去,最终还是应下了。 外头对拂以的传闻,她觉得只对了一半,比如:把云世子吃得死死的。 她知道,他不会拒绝她。 去龙潭寺那日,他穿好了衣服还被她多裹了几层,他无奈道,“穿个披风就好。” “不成,等会儿你又受寒了。” 在她眼里他是有多柔弱? 和衡月同行在外,她就能想起,以前去青鸾山庄的路上,也是碰到了他,只是那时,是忠伯为她们带的路。 那是她重生后,开始改变的第一步。 她撩开车帘看着外头的景色,马车驶过街市,看到的人渐渐变少。龙潭寺在后山上,没什么人也是意料中的事。 景棣王常年待在龙潭寺上,亡妻之痛至今未曾缓和,反而使他越发痛苦。 生老病死乃是常态,只是并非所有人都能承受得了。 她被带走的五年,他只有抱着她还活着的念头,为了寻她苦苦坚持。他也不知为什么他会这么在意她。 或许,是因为她自己推开了门,向他走来。 马车出了城,行上山路,他一直处于沉默的状态。与他平日里的安静不同,没有什么事,会让他的情绪变化这般大。 她便握住了他的手,听他低声道:“之以,我不想见他。” “衡月,我想见见王爷,他是你的父亲,现在也是我的父亲,我想看看生下你的人,是什么样的。有些话,如果你们能说开,对彼此都好,我不希望你会有遗憾。” 对他而言,会是遗憾么?即使他们之间,本就不存在什么温情,即使他一直将他视若怪物? 他反手握紧她。 如果这是你所希望的,那我就跟着你走下去吧。 到龙潭寺的时候,已经近傍晚,二人下了马车,因为来寺里,也就带了冯一和鞠竹,冯一拎下香和贡品,方丈带着几个僧人正在门口等着,见他们过来,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云世子,许久未见。” 衡月合掌,“又要劳烦方丈了。” “老衲听上回的几位施主道,世子成亲之事,想必这位就是世子妃了。”他合掌颔首。 拂以还礼道,“我们夫妇二人,要在寺里叨扰几日了。” 方丈笑道,“老衲只怕施主吃不惯此处的斋食。” “方丈多虑了。” 跟着方丈走入龙潭寺,很多王族贵胄家中的女眷都会至此祈福求佑,龙潭寺香火不断,经修后,扩大整个寺庙的大小,如今也建得相当气派,还建了一些厢房供来吃斋念佛几日的王族贵胄住。 二人住到东厢房,拂以打探到了景棣王的住处,这头收拾好了东西,就准备过去。 却发现他站在门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是住在东厢房的人,那女子有几分眼熟,她不确定道,“宋小姐?” 宋笙抬头,见他们二人一惊,手上的东西掉了下去,那是一个银镯,与清斋给拂以的那个银镯,还有几分相似。 “世子,世子妃。”她扯着嘴角笑笑,能见她的尴尬。 “宋小姐也是来祈福的?” “嗯。” 拂以走来,捡起银镯,递给她,“这镯子挺好看的。” “多谢。”她接过银镯,鞠了一躬,便离去了。 “镯子,是一对的。”不知何时,衡月已经站在她身后,抚摸她手上的镯子,这镯子他想拆下来已经很久了。 “走吧。” 二人走到西厢房,这里住的多数都是住下得久,跟僧人一同在龙潭寺里修行的人。 而景棣王在之中,更是最久的人。 衡月停在门口,她知道,他是在跟自己的内心做挣扎,最后推开门,僵在原地,冲了进去。 拂以还未看到屋里的模样,先是受了惊,也跟了进去。 景棣王躺在地上,旁边是他吐的血,令人触目惊心。他一动不动,手上本是在敲着木鱼,现在木鱼也掉下来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龙潭寺2 她一探鼻息,还有些微弱的呼吸。“衡月,你去把我屋里的包袱拿来。” 他站在原地,手在颤抖着,呼吸渐渐急促,她握住他的手,安抚他,“衡月,冷静下来,我在这里,之以在这里。” 瞳孔终于动了一下,看向她。 “没事的,去吧。” 一诊他的脉象,心中隐约有些不对,景棣王的屋子里贴了一张巨大的画像,正是已故的景棣王妃,这里点着蜡烛,窗户还大开着? 东西是冯一拿来的,他站在外头,还没缓和过来。 “冯一,别让任何人进来。” “是,夫人。” 门都关紧了,窗户也关上了。她拿出牛皮袋,取出银针,在他眉心扎了一针,封住他身体的几个穴位,又取出蛊虫,见他在自己手心挪动着,将蛊虫给放了进去。 景棣王本身就是带病之身,可怎么就那么刚好,在他们来的时候就病发了? 在等蛊虫出来的时候,她拿起灯,走到窗边,那里供养着一支梅花。就在花瓶旁的桌上,留着一小部分水渍。 她看向窗外,心中有了点底。 “世子,此处交给夫人,不会有事的。”鞠竹道,他的表情看起来虽没事,可他的手一直在抖。 “嗯。”表面上还是那个冷静淡漠的世子,可心里已经乱了。 冯一探查了一圈回来,景棣王的暗卫已经被打晕了,弄醒问时,也没有什么有用的讯息,已是入夜,痕迹也都被淹没掉了。 “世子?”他第一次看他这般动摇,是在夫人被掠走的时候,这是第二次。世子口头上提及王爷时,虽是冷漠,可还是在意王爷,每一段时间,都要听暗卫汇报他的近况。 怎知今日就出了这种意外? 过了半个时辰,门开了,她的脚步虚浮,他立即扶住她,她摆摆手,“无妨,进去看看王爷吧。” 冯一进去,将景棣王扶到床上,他的唇上的紫色已经褪去,嘴唇变得苍白,脸上还有了点点血色。 衡月看着他,心中却是复杂,自他来到龙潭寺,他们二人就没再见过面,消息也是从别人口中得知的,不知何时,他发上已经爬上了白色。 拂以的蛊虫,是无法用驭兽来控制的,蛊虫无思想,更无法与它们交流。而她饲养的蛊虫,都是靠体内的命蛊催动而控制。此前还好,今日是景棣王身上的毒过于猛烈,耗得时间长了些,命蛊就开始吸取她的精力了。 原本她该恨的东西,如今却要依赖它。 如果没有喝下神医给的药,没有变了体质,就无须被迫修行绝命经,就无须有只虫子住在身体里,几乎要与她融为一体。 “我们方才来前,有人在王爷屋里,因为窗户是开着的,外头有些积雪,踩到桌子上会留下痕迹。” 冯一按她所说去看,果真发现那有一团水渍。 他们再晚来一点,就要无力回天了,好险...... 要杀景棣王的会是宫靖白么?前世他因景棣王死,而得了好处,此世,是不是又将重蹈覆辙? 方丈得知此事赶来,见到床上的景棣王大惊,“阿弥陀佛,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方丈,此事莫要声张。请方丈过来,就是想问问,这寺里,都住了些什么人?” “已近年关,到本寺来祈福之人不在少数,宋太师家、褚广侯家、江家二公子夫妇、沈将军家等,是近几日才来的,都住在东厢那侧。” 沈将军家...莫非沈清斋也在?这么说宫靖白并没有来这里? 夜晚就让冯一与景棣王的暗卫一同守在西厢房,二人回到东厢,鞠竹掌灯,两个小和尚送了饭菜过来,全素的三个菜。她吃了两口发现寺里做的菜还挺好吃的。 云衡月也冷静下来了,拂以道,“明日王爷就会醒的,到时候再问问他。” 原本所知便是景棣王病重,但为他诊脉后才发现,问题在于,长期吃斋,身体受不住,要调养必须从药食上下手。此事可能并非意外,但在他们来之前有人在,是肯定存在的事情。 夜半时分,她做了个噩梦,从梦中醒来,明明是大冬天,还吓出了一身汗。 衡月还在睡着,她起身,披了件外衣,走出去。 月光倾泻在木道上,冷风凛凛,她走去西厢,身后突然有人将她捂紧,扼住她的手,就将她往暗处拖。 “唔唔唔......”她死命挣扎,对那人而言,不过是挠痒痒一般。 被拖到一间厢房后,关起门来,他放开了她。她抬手就要给他一巴掌,却被他紧紧抓住,欺身挡在她面前,在黑暗之中看不清他的脸,只知道那眼睛,黑暗中还看得见些光。 他抓住她的双手,将头埋在她颈部,深吸口气。“阿拂。” “殿下这么晚了,不睡觉,却来这做登徒子?”她冷冷道。 他见过她疏离的态度,也见过她娇媚的模样,却没见过她能对他冰冷到这种地步。 “阿拂,本该成亲的人,是你我。”他抚摸她的脸颊柔情道。 “殿下怎么说得出这种话呢?你我各成亲,过去的事,也该放下了,再苦苦纠缠,又有何用。” “云衡月没有碰你?”宫靖白的眼神是何其的毒,一眼就看出他二人还未真正的洞房。“阿拂,云衡月没几年可活的,你再等等我,待我成就大业,就带你入宫。” 人真的是不会变的,从上一世,到现在,这个男人都是口蜜腹剑,准备狠狠刺伤她,现在不仅要刺伤她,还要刺伤衡月。 “殿下,景棣王的事,与你有关系么?” 他笑道,“我还不至于去迫害一个半出家的人。” 也是,景棣王府的事情都交给了衡月,要打念头,也是打在衡月身上... 可她现在嫁入景棣王府,她怎么能让他得逞?“殿下这话,拂以险些就信了,若不是知道,拂以被人掠走的事情,竟是殿下一手促成。” 他的手一僵,“阿拂。” “殿下恨我至此,却又要与我成亲,就是为了国公府的权势么?就是为了你的大业?宫靖白,你何其残忍?我于你一腔痴情,你便是迫害我,甚至要置我于死地?”她冷笑道,“我于你而言,就是个棋子?以前能靠国公府,现在还让我死心塌地的准备对付云世子?” 第一百六十三章 龙潭寺3 他想过,她或许有一日会知道此事,可那一日,不是现在,该是她对他更死心塌地的时候。否则,就会像现在一样,与他反目。 “阿拂,你是如何得知的?” “我如何得知又重要么?殿下既然对阿拂恨之入骨,又何苦假惺惺的要与阿拂成亲?权力当真就这么重要?即便是自己不爱的女子,都能在一起?”这话问的不仅仅是眼下的宫靖白,还是她对前世他的发问。 她记得二人的初见,记得他带她游船作诗,与他一起既自由又畅快,那时的她,觉得那就该是一辈子了。 为了成就他,他想要的,她就为他得到,就算他让自己入宫,做自己最讨厌的替身,她也没有丝毫犹豫,因为他开口了,因为他需要。 沉溺在美梦中的人,自始至终只有她一人。 秦幼薇可怜,可怜到她看她就像看曾经的自己。 他松开了她,“阿拂,你知道我去通州回来,看得最通透的是什么?是人心,人心总有欲求作怪,太子好女色,晋阳王好权势,就连你,心中也有所求,是我,还是国公府?”没等她回答,继续道,“我自幼随淑妃被贬通州,通州荒凉干旱,早些年,险些就死在通州。我回来,不过是为了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殿下说的,就是梁国?” 他的笑声,在夜里显得尤为低沉:“我不仅要做这梁国的皇帝,我还要做这天下的皇帝。” 是么?他的欲求之中,独有他自己,行在这漫漫人生的长道上。 “阿拂,你愿同我携手坐看这天下么?” 她拂开他的手,“殿下,这是最后一次,下次就莫要做这种唐突的事。” “!”他抓住她,“你当真要让你我之前都当做没发生?” “难道...殿下要我连被你算计,被迫离京五年的事情,都忘了,站在殿下身边吗?拂以自知身份,也望殿下自重。” 就在她要离去时,他还抓住了她的手。“阿拂。” “殿下既已成亲,还望好好对待七皇妃。”手轻轻一扯,就从他手中挣开来。 随着门被打开,月光照射进来,打在他的侧颜上,不知他的面下,是悲怆还是惋惜。 这时候,用五年前的事情来断了他们二人的路,宫靖白心中,不知是不是会有点愧疚? 只是这么想着,又觉得可笑,那个眼中只有自己的人,怎么会知道愧疚呢? 你既要成王,我就要断你成王的路。 躺回床上时,带回些许寒气,衡月醒来,“之以。” “睡吧,还早。” 他抓住她的手,看她慢慢躺下,才闭上眼。 她身上...有一股并不属于她的香气。 两人早早醒来,用过斋食,就去上香。 原以为他们来得已经够早,却见寺里头满满都是人,天还没亮就上山的山脚下的人,也有夜半还在山道上,寺门一开,就进来的人。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她惊讶道。 那为他们送饭的小和尚便道,“再两日就要除夕夜,这几日人人都想来抢个头香,保平安。” 二人在人群中,见到了几个眼熟的面孔。太师夫人带着宋笙过来,不知与她说着什么,推着她进了姻缘殿。 原来是求姻缘。 “世子,世子妃安好。”出乎意料跟他们打招呼的人,是沈清斋。 云衡月自是知道此人的来历,于是点头,“沈都尉。” 原本已经是正三品将军了,生生又退成了都尉,着实是可惜。不过...这么直直盯着自家夫人,他是想做什么?他不露声色的挡在她面前,阻断了他的视线。 “都尉安好。”她还了礼,于情于理,沈将军与父亲都是好交情,即便被贬,清斋也是她的世兄。 她自成婚后,除了发髻,换了妇人的模样,打扮依旧如少女一般,更是如一株盛开的青莲,越发玉立动人。 他只觉心中的苦涩,几乎要溢出。 从里头出来围着面纱的女子,走向沈清斋,“表哥。”见拂以,愣了,在那毁了她的寿宴上,她看到过他们,宫靖白本想与她成亲,最后却娶了傅家的庶女,真是荒谬至极。 秦幼薇开始确实讨厌她,恨的不得了,特别是得知她要与宫靖白成亲的时候。 可她嫁给了云衡月,现在想她,只想让她想嘲笑她。 “见过世子、世子妃。” 如今她侧妃位被废,已是嫁人之身,要唤她小姐又不合适,她只颔首,“夫人。” “可别叫我夫人了,唤我幼薇便是,如今已是被废妃,若不是表哥相救,我也失了性命。” 既是如此,她便道,“铃沫在夕贵妃那里,也无需担心她不好。” 她有听表哥说起此事,欠身,“多谢世子妃,还请世子妃帮我谢谢夕贵妃,铃沫麻烦她了。”太子妃那德行,她也不是不知道,自己一不在宫中,她自然不可能对铃沫好,反而只会变本加厉的虐她。若不是她不能将她带出宫,她就将她带在自己身边,比什么都稳妥。 这秦幼薇,还真是一副被磨了棱角的模样,想当初,拂以到将军府时,她那脾气,又差又冲的,总在怀疑有人要害她。 寺院的钟声敲响,她装作没看到沈清斋的眼神,告别二人,与衡月先去上香。 “表哥还是早些忘了她好。”对宫靖白成亲的事,她冷静了到现在,还未能完全平静,被沈清斋强拉出来,上香散心。 虽是蒙了面纱,谁也不认识她,可是心里总会觉得有人在背后嘲笑她。 沈清斋是为她好,自己却阻止不了,那混乱的内心。一支已经干枯的花,已经分不清是什么花了,他却不肯丢了它。“听说世子倒是宠着她,事事由她做主,不嫁给七皇子,反倒是她命好。”嫁给宫靖白大概就不是这么个结果了,没有利用价值的东西,会被他毫不留情的舍弃。 他一直没有回答,终于道,“走吧,去上香。” 云衡月一向不信神佛,奈何他身边的人,都信。 见她这般虔诚的跪在佛前,双手合十,低下头。参拜过后,见他不拜,便道:“世子,不拜么?” 第一百六十四章 龙潭寺4 他摇头,她也不勉强他。 敲打木鱼的声音,和香的味道,令人内心平静。络绎不绝的香客,在进入佛殿中,都会安静下来,不管是非浮躁,合十参拜。 拜完磕头了,他们便去西厢房,期间她问他,“为何你参拜?不信佛么?” 他一直都觉得若是有佛的存在,想来是不会对他这般残忍,“我不信。” 人人皆有自我的信仰,既是如此,信仰不同之人,她也不会有所歧视。 景棣王已经醒了,只是还没能下得了床。 他还没进去,就听他道:“是衡月吗?” 脚步一顿,走到床前,“父王。” “你也长大了啊。”他见他的眉目,却是与王妃越来越像了,“我听说你成亲了,连你的婚事,我都没有到场,是我不是。” 他一时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两父子之间又是一阵沉默。 “你娘子呢?” 拂以这才走过去,行礼:“父王。” 前世到今生,她没见过几次景棣王,更没想到如今的他,会苍老憔悴成这样,衡月与他相像的,就是轮廓了。 她看他的同时,景棣王也在打量她,“你是国公府的女儿?” “父王可还记得五年前,家父找父王借了山庄一处,让小女休养?” 他回忆起来,确实有这么一件事。“原来那时是你。” 虽是自己的儿子,可二人相处得却极少,甚至相互之间也没有什么话题,如今成亲了,连儿媳妇的来历也不是那么清楚,除了将王府的事情托付给他,自己这个父亲,做得倒是失败。 景棣王倒也只是问了几句,随后就散了其他人,与衡月二人说话。 “既已成亲,就好好对人家。” “嗯。” 方才冯一拿了火盆进来,只听火盆的碳,‘滋滋’的烧着。 “早些回去吧,莫要在这待太久了。” “你还不打算回王府么?”之以同他说过,他的身体状况。此次是救回来了,可要再待在寺里,过一段时日,怕是神仙也救不回来。 “生死有命,已是定数,此事也不用追究了。” 火盆上里的火星在燃烧跳动着,墨色般深沉的瞳孔注视着他,“是因为我么?” 他没有回答。 原来这些事,最终还是因他而起。“若是这块玉,还了他们便是。世人皆道我云衡月命数不长,也不都是虚的。” “便是还了,事情也不会就此打住,那玉已然认你为主,无论招致是福,是祸,都在劫难逃。”他们云家生了三个孩子,两个夭折,好不容易出生的衡月,又比常人柔弱,这么多年折腾下来,爱妃没了,孩子的性命也岌岌可危。 “罢了,你回去吧,我就留在这里,陪陪你母妃。” 倘若一切,由他一死,就能结束的话,这一死,也算是值了,只是苦了衡月。 他行了礼,退了出去。 景棣王闭上眼,一滴清泪划过,自言自语道:“我们云家,终究是要绝后么?” 衡月与拂以提及此事时,她惊愕不已,若是景棣王再留在龙潭寺,那结果依然不会有变化。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失去他的父亲。可他父子二人,似是达成了共识。 如何让景棣王随他们回去,成了她眼下最大的问题。 馨盈于他们来的第二日,同晋阳王一起过来,见她高兴道,“拂以,我昨日才说你,今日就见到你了。” 那时衡月轻飘飘的一个眼神过来,似乎在问:你不是说,你与她约好了? 她干笑一声,“我早就先过来等你了。” 晋阳王道,“云世子,上回见,还是在父皇的寿宴上吧。” 他颔首,虽然那晋阳王而言不是什么好的回忆,没想到他会主动提起。 “本王听闻景棣王府名下,还有不少产业,就是如今生意蒸蒸日上大今九楼也是王府的产业,本王倒是想和世子做一笔生意。” 拂以笑道,“王爷若是想碰今九楼,可还请打消着主意,景棣王府的产业多是祖上留下来的,老祖宗的东西,可不能随意动。”此前忠伯将景棣王府的账本递给她时,她就傻眼了,一个月的账本,厚厚两大叠,她就坐在那,都觉得茫然。忠伯便一个个告诉她,何处何处,有什么样的产业。从前几代景棣王就一直流传下来的,一代一代增加,到了云衡月这一代,已经是富可敌国。景棣王府不露痕迹的抛资出去,养大了各个产业后,就是坐等收钱。比起余家的走商贸易得钱的快,景棣王府则是在数年月间慢慢累计下来。 第一次知道,这景棣王府竟是这般富有! 这温拂以竟是知道他想说什么,早早的就把话给堵了,他看向云衡月,“世子......” “府中之事,皆由夫人掌管。”他望向她的眼神,那般自然,带着信任。 这外头传的,云世子是个妻奴的事情,竟然是真的?晋阳王亲身体验了一把,馨盈见状,打圆场:“王爷,这些生意上的事,今日就不必多说了,参拜求佛,反倒是重要的。” “嗯。” 晋阳王参商的事,从余高轩那件事就可以看得出他的野心,一码归一码,他若是要把念头打到景棣王府上,那就得另外算了。 “这不是世子和晋阳王爷嘛?”蒋氏带着宋笙从佛殿出来,一见他们,便打招呼。 “夫人好久不见。”拂以道,目光与宋笙交汇,之后,她又不自然低下头。 馨盈道,“夫人真是巧了。” “我今日便是带上小女儿来求一份姻缘。”她拉拉宋笙,宋笙才出来行礼。 “四小姐也是到了成婚的年纪了。” “是啊,媒婆也来了不少,说了不少人,这丫头一个都没看上的。” 记得宋笙并非是蒋氏所出,蒋氏与其姐妹一同嫁给太师,宋笙便是她妹妹所生,妹妹病弱,没过多久,就去了,留下的宋笙,让蒋氏视如己出。 夜晚拂以与他谈及此事,“这宋小姐倒是要寻个什么样的夫君呢?看她心中,似乎已经有了人选。” “之以,明日我们便回王府吧。” “为何这么赶?” 第一百六十五章 暗涌 她还想和景棣王谈谈,若是留他在这里,定会发生意外。 “听话,明日就走。” “......”与他平日的模样不同,像是在害怕什么。“衡月,你瞒着什么?” “之以,那些东西,你可以不知道。”你只要待在我身边,就够了。 前世宫靖白针对着景棣王府,想要的东西,她至今还没弄清楚,可现在,她有一种感觉,她跟那个答案很接近了。他知道这件事情的缘故,可他不愿告诉她。 她淡淡道,“云衡月,你我既已成夫妻,就不该彼此隐瞒。” “即使你那五年,也不愿告诉我?” 她沉默,他们各自都有不愿说的事情。原本看似接近了,可最后,还是离得很远么? “我出去走走。” 这次,他没有拦住她。 她这一走,就走了一个时辰,鞠竹跟着她,应该也不会出什么意外。 他没有睡着,等着她回来,此番闹了脾气,怕是没有这么容易就消气了。 到了子时,没等来拂以,他反而困了。一阵冷风袭来,方才困倦的眸子在一瞬间清醒,变得凌厉,后转,抽起佩剑那一刻,兵器碰撞,火花飞溅,面前的黑衣人是抱着杀他的决心而来。 他手腕一转,一个侧身,收刀,化守为攻,步步攻向他的命门。桌椅被打坏,碎裂一地。 黑衣人寻不到反攻的机会,退开两步,随手捞起一个花瓶就砸向他,云衡月一退开,他就狠狠刺向他的颈部。刀从他脸侧滑过,倒是断了两缕发丝。 没想到一个病秧子,没了那些个暗卫保护,身手竟还能这么厉害,倒是低估了他。 衡月一手握剑,另一手握住手腕,横刀而向,他提剑,眸子上蒙上一层寒气,气势犹如一只蓄势待发的野兽,伸出他的獠牙。他的脚步,突然就挪不开了,似乎能看到他背后那只庞大的野兽,令人不栗而寒。这是...武心诀? 剑袭来时,他提剑阻挡,已阻挡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剑没入他的肩头,发出一声惨叫。 还想挣扎之际,他已将剑拔出,剑锋对准他的喉咙,剑上的血慢慢滑落,那是他的血,而云衡月却毫发无伤。 “是谁派你来的?云国?”用力过度,他咳了起来。 黑衣人寻找着反攻的时机,见他咳嗽起来。手上的刀缓缓提起,下一秒,他的剑就刺入他的手心,生生让他落刀。黑衣人死咬牙关,“云衡月......” 他漠然而视,“你还没回答我方才的话。” 回答,要如何回答?他还没说清楚,几乎就要丧命于他手。 他蹙眉,一剑挑掉他的蒙面,露出了小麦色的皮肤与额头上两个小小的角,他怒目而视,嘴唇上已经被咬破了血。 “鬼族......” 除了他这,外头又有一处传来尖叫。 那鬼族嘲笑起他,嘴边一抹鲜血,“云衡月,你谁也救不了,无论是景棣王,还是你自己,他们会群攻而起,连你身边的女人,也无法幸免,到最后,你周围谁也不会剩......” 长剑直直刺入他的口中,血飞溅而起,在衣袍上落下点点红色。 随着那声悲鸣,血从他口中流出,他瞪大的双眼,抓住他的剑,却让自己的手,受到更大的伤害。 “鬼族性命顽强,与我一个病弱的凡人不同,这么点伤,还不致死吧。” “唔唔......” 冯一推门而入,“世子。”见此景,立即单膝跪下,“世子,王爷出事了。” “!”那冰冷的脸上,出现裂痕,“冯一,把他看好了。”他抽出剑,随即就将他的下颚骨错位,防止他咬舌自尽。 “是。” 心底有一种恐慌,在逐渐放大,白日里,他在赶他回去,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什么。 之以也是,她让他留下,为什么呢? 他们都知道了什么,唯独将他排除在外。 他一点轻功,落至屋顶,从屋顶径直寻西厢房而去。 西厢房里,则是一片混乱,她手上满是鲜血,还是温热的,方才还在与她说话的人,不过是转眼,就已经躺在血泊里。 蛊虫,对,现在要先封住他的穴位,先止血。 为什么血止不住,为什么止不住了!!!那是腹部被利器所伤,划开的一道长口,血汩汩流出,没有给她思考的机会。 不,不可以,景棣王不能死,她按住伤口,如果他死了,那不是和原来一样,什么也没有变吗?即使她这么努力想要改变前世的道路,也是枉然吗? 鞠竹站在门口,惊愕不已,被声音招引来的僧人们,差点吓晕过去。沈清斋见此景,推开人走了进去,“拂儿。” 她像是失了魂,为他扎穴时,手都在颤抖。 景棣王突然抓住她的手,张张嘴巴,似乎在说什么。 她跪在他身边,倾听他的话。 “衡月...就交给你了......” 泪倾涌而出,“不,王爷,不可以!” 沈清斋阻止她的动作,摇了摇头。 “放手。”她怒道,手上有血,反而让她从他手中挣脱开来。 云衡月从外进来,见她双膝跪地,按住景棣王的伤口,景棣王身上,已插了数十根银针。他走过来,蹲在地上,“父...王?” 他微微抬起手指,触碰他的脸颊,如今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带血的指尖滑过脸颊,他望着他的唇形,一字字的印刻在他心里:为父对不住你。 手指滑落下来,无声息的将人带走。 那是绝望的味道,于他,亦是于她。 他静静的看着他,自小,他们二人就没怎么交流,起最大争执的一次,也只有母妃逝世,他曾问他,他是铁石心肠么? 如今想来,许是如此。 因为连现在,他连一滴眼泪都掉不出来。 他将银针,一根根拆下,让他平躺在地上,“鞠竹,封了此处。” “世子。”沈清斋站他面前,他淡淡道,“都尉,这是衡月的家事,希望都尉能帮处理了周遭,给家父一块清静。” 他点点头,走了出去。 拂以还跪在那,用手捂住他的伤口,一动不动。 “之以。”她像灵魂出窍一般,没点反应。 他蹲下身,抚摸着她的头,“不是你的错,所以,不要哭。” 第一百六十六章 暗涌2 衡月不知,对她而言,最痛苦的,是救不回景棣王。在这蜂涌的浪潮之中,自己竟渺小如蚁,她想改变前世的结果,想守护国公府,可她却步步出错,明知道会发生什么,拼命想要改变,最终却还是按着前世的剧本在走。 单凭她一人之力,无法改变这个事实么?那又为何...要她重生于此? “之以,生死有命,已是定数。能让我自己待一会儿么?” 她出去后,方丈已待在门口,见她出来,一声:“阿弥陀佛,施主请节哀。” 她垂眸,一句话也说不出。 更难过的是衡月,他在屋里呆了半个时辰有余,出来的时候,一脸平静,“世子,老衲为王爷诵经吧。” “有劳方丈了。”他双手合掌,脸上还有方才留下的血迹。 “衡月......” “看来要在这多待几日了,父王不喜京城的喧闹是非,在寺里超度后下葬,兴许更好,还有...该与母妃同葬了。” 他从一次性说过这么多的话,越是平静的时候,他的内心越是波涛汹涌。 “龙潭寺环山,气氛宜人,在这里,兴许也不会太寂寞。” “云衡月,不要说了...不要说了。”她抱住他,他便沉默了。 “之以,我...只剩下你了。”无论是五年前,还是现在。母妃和父王的离去,大概都是他们的一种解脱。 终于从怪物身边解脱了。 景棣王在龙潭寺待了几日,到了下葬那日,直接从龙潭寺出去,五年前送走了母妃,五年后,送走了父王。 最后与景棣王妃合葬在一起。 景棣王的葬礼,来的人并不多,国公府、相府...其中郝公公代皇帝过来,“世子,世子妃节哀。” 她无言,只是默默点头。 待送葬的人都过来了,衡月已经不是所踪,忠伯便来接待他们,她猜测,他大概是在西厢房,她推门而入,他已经在屋里对着景棣王妃的画像看了很久。 “我已经记不得母妃是什么模样了,自我记事起,就很少见过父王和母妃。算算,也只有三次,一次是我病重,险些没了性命;一次是神医在梁京出现;最后一次,是母妃的丧事。现在看了,才知道,原来母妃是这模样。”他平静的语气,像在叙述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衡月与她是不同的,在国公府,即便老太太再怎么刁难她,国公和温夫人都是护着他的,大哥和姐姐都是宠着她的。而他自始至终,只一人在路上蹒跚而行,即便满道荆棘,疲惫不堪,也唯有负重前行。 “父王大抵也是恨我的,若不是我,母妃不至于这般早的丧命。可他又为何要为我豁出性命?之以,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么?” “王爷是不是恨你,我并不知道,可我知道,他绝不希望你死。”若是恨他,何苦又在临终前,将他托付给她? 他淡淡笑了,“那就够了,出去吧。” 他经过她身时,她拉住他的手,“这一次,我不会再食言了。” 感觉到他反手握住,将她手紧紧包裹。 爱恨本身就是一种复杂的东西,它们复杂到能够在一个人身上同时出现,至少她在景棣王身上感受不到恨意,感受到的唯有对他的割舍不下,做出豁出性命的选择,大概...也是无可奈何了。 景棣王的逝世,在梁京引起了很大的轰动,景棣王年轻时,在朝中认识不少人,旧部也在,只是王妃中毒后,四处寻医,才渐渐淡了去。 待他们从龙潭寺回来,已是新年了。王府的爵位乃是世袭,皇帝便宣云衡月入宫,打算立他为新的景棣王。他却道,“父王逝世不过几日,衡月还无心想他事,望皇上成全。” “也罢,就依了你吧。” 带回的鬼族,在景棣王府的拷问下,依旧一个字都不肯吐露。 慕十二把玩着一根钢夹,看着地牢里被折磨得面目全非的男子,慕十三将短匕抵在他颈部,他也不过冷冷一哼。 “我听说鬼族生长力,是人族的五倍,人划了道伤口,三五日才能好,鬼族也不过几个时辰,就能愈合如初。”他拿起钢夹,这是他找了铁匠精心打造的东西,“若是牙齿一颗颗掉了,应该半个来月就能长出来了。” 男子闭紧嘴巴,瞪着他们。 “十三,你来还是我来?” 慕十三还是比较喜欢光明磊落的手段,对此感到不齿。“你自己来吧。” “嘁。”十二冷嗤一声,一把握住他的下颌骨,他死死咬住不放,一时还动弹不得。若是现在把他弄死了,定会被世子怪罪的。 他思索片刻,目光落到男子头上的两个角上。“我还听说,鬼族视自己头上的两个角为荣,这俩角似乎还挺坚硬的,弄下来可能还能去打个暗器。” “!”男子咬牙切齿道,“卑鄙。” “就你半夜去刺杀世子,你还敢说我们卑鄙?”他拿起钢夹,敲敲他的角,“我们景棣王府哪是你能随便招惹的?” “如今云衡月丧父,以后就是他身边的人,最后轮到他自己!啊——”那一声惨叫源于一角被十二生生摘下,鲜血淋漓,看他脑袋上空了个窟窿,汩汩冒出血来。 “啊,真的是长在里头的呢,十三,你看。”慕十二漫不经心的笑着,像是恶劣的顽童,不知自己做的事情,究竟有多残忍。 男子的脸痛到扭曲,死死盯着他,像要将他印刻到脑海中。 “还不打算说?那另一个角也给你取下来?” 钢夹再碰上另一个角的时候,男子不甘愿的吐出两个字:“我说。” 鬼族。一个比人族更加强壮的种族,他们的力气和恢复力是人族的五倍,只要不是致命伤,都能够自愈。这也是苍国的鬼族军,受梁、淮二国忌惮的原因。 人族一向歧视鬼族,鬼族有着麦色的皮肤和头上小小的尖角。异类总要多受排挤,甚至被鄙夷唾弃。苍国有很多的鬼族,在苍国,是鬼族可以自由生存的国度。除此之外,风云二国对各族的包容性都很强,而在梁国和淮国,鬼族是备受歧视,因而这两国是几乎看不到鬼族的。 第一百六十七章 暗涌3 鬼族为了生存,建起组织那是常事。天罗在其中是最大的鬼族组织,也是一个杀手云集之地。酬金视要杀的人身份而定,他人重金交派的任务,他们都能一一完成。 大概是太过自傲,轻视了景棣王府,所以才会在衡月这翻了车。 他否认景棣王的死与他有关,只道,自己只传个话,主要是为了来杀云衡月。 “又是哪里来盯上世子的?” “哪里都有,云衡月的性命可真是值钱,两千黄金,就只要他一人性命。”他嘲讽道,“我还当一个病秧子,怎会值这么多钱,倒是深藏不露。” “别打岔。”见他转移话题,慕十二又道,“你倒是说,都是哪来的人。” “是云国么?”十三突然道。 “云国?又是想来讨玉的?” “那块玉可是好东西。”他冷笑道,“那块孟寒玉汇聚了风国大妖的妖力,若是用以修行,事半功倍,莫说是云国,哪个国家不想要?就连你们国家的皇帝,都在觊觎那块玉,若不是怕受玉诅咒,早就对景棣王府下手了。外头的人只听了传闻,就可以为之重金赴生死了。” 慕十二和十三面面相觑,这孟寒玉的事,他们多少也听忠伯说过一些,“孟寒玉若是没有世子的生息压着,那妖气外露,怕是要供养了不少小妖遁魔道。” “我们天罗只负责收钱办事,什么妖气,什么遁魔道,又与我们何干?” 就是这天下大乱,他们也只顾得了自己生存,说不准还能从中狠敲一笔。 云衡月至此能安然无恙,归功于暗卫的守护。 景棣王之死,不过是打破了其中一个平衡点,孟寒玉招致的,可不仅仅只有人啊。 慕十二原本吊儿郎当的神色,一下子变得凝重。“你们天罗未免也太看轻我们王府,若是事关世子性命,我等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何况你们区区鬼族?” “所以,还是云国的单子?”十三道,“我听说云国新帝对此前孟寒玉之事念念不忘,说到底孟寒玉本也不是云国的东西。” “是谁的东西,又有什么重要的?就是被人的,抢过来不也成自己的?”那鬼族嘲讽他们,“云衡月若不是被孟寒玉所护佑,早就没了性命,哪还能活到这个时候?” 十二将角塞回他嘴里,他险些咽下去。“你可以闭嘴了。” 事情传到衡月那,她正送了药过来,听慕十二的话,诧异道:“孟寒玉?” 他摘下腰间的玉佩,递给她。 那玉佩呈方形,看起来平平无奇,也没有什么纹路,她眯起眼,盯了一会儿,“这玉可有什么玄乎之处?” “母妃平安生下我,正是得到此物后。”他端起药,还十分烫手。 “嗯......”怎么看都不觉得这玉有那么大的力量。“然后呢?有助于修行?” “从那鬼族的话来说,确实如此。” “既然是这么危险的东西,你怎么还这么坦然的带着它?” “此玉怎么看都不像是那般厉害的东西,我带着它,从没人认出来过。” 这就是越明显,越难以让人发觉吧。按惯例思想,宝贵的东西,都会封藏起来,好好放着。他反而反其道而行。 “十二,那鬼族还活着么?” “还活着。” 拂以一想,“那回头带去我院子里。” 衡月刚拿起的碗,又给放回去了。“为何?”带个男的回她院里?那还了得? “我近来炼制新药,正好少了个试药的。” 于是,他又将碗端起来了。顺便给十二下命:“给夫人送过去吧。” 十二也是玩心重的,过了几天,当即应下,待拂以要试药的时候,他还殷勤的在旁边观摩帮忙,“夫人,先试这瓶?” “嗯,小心灌下去,别浪费了。” “你们这些该死的,天罗不会放过你们的!”他怒吼着,随即药瓶就被塞在他口中,一阵苦味随着喉咙下去。 拂以院子里传来的尖叫,让他眼皮子稍稍抬了一下,随即落下。 曾与景棣王交好的几个旧部大惊,“世子这府上...究竟是......” “夫人近来的新癖好,不用在意。”他命冯一将热茶都送上。“不知几位大人对衡月的话,可有什么看法?” 这云世子不如外头所说,为人冷漠、疏离。竟还记得曾经与景棣王交好的他们几个人。 “我们本就是王爷引荐,才能入朝为官,此番恩情,该是要报在世子身上。” 四人起身行礼道,“世子若是有需要之处,我等必鼎力相助。” 他低头,“多谢诸位,衡月在此,也为家父感谢诸位大人。” “世子客气了。” 这么看起来,云衡月多少还是有些人情味的。 送走景棣王的旧部,他道,“十三,去看看夫人那,还在弄什么?” 十三去了一趟回来,脸色有些僵硬,“世子,夫人说了,莫要过去。” “嗯?”这么一听就更想过去了。 去了她那院子,鞠竹守在外头,挡住了他,“世子。” “夫人在做什么?” 她难以启齿,低下头,“夫人说了,世子还是不要进去的好。” 他不听,推门就进去了。 一条有两根手指粗的蜈蚣缓缓爬到他面前,不仅是蜈蚣,遍地的蟾蜍、壁虎和蝎子在到处跑动,除了蛇,其他四毒都汇聚了。 “......”他见此景起了一身鸡皮,退了两步,迅速关上门。 “她到底在做什么?” “夫人说,这是新药的必经之路。” 她就是每日都与这些毒物打交道么?这么一想,自己竟然这般退却,他深吸口气,可不能让夫人看轻了自己。于是他用了轻功,直接走跳上屋顶走。 鞠竹心中腹诽,世子你就这么想看夫人嘛? 看还是要看的,不择手段也是要看的。 他就站在屋顶上,看她拿着处理好的药材,跟喂小鸡一样喂那些毒物。十二在一旁观察那鬼族被喂药后的反应。 放眼望去非常和谐的状态,除了满地黑压压的毒物。 随后,他就在屋顶上坐下,此处除了风大,其他都挺好的,比如没有蟾蜍和蜈蚣。 第一百六十八章 文书 若不是抬头看了一下天气,拂以还不知道,屋顶上坐了个人。“世子,冬日屋顶好纳凉?” “冻人。” 慕十二险些就笑出声,又整整表情,看起来严肃些。 她伸手驱赶毒物,它们便默契的让出了一块空地。“不下来坐坐?” “屋顶上挺宽敞的。” 还想堂堂云世子不会有什么害怕的东西,原来不是。 这是拂以的片面想法,但凡是个正常人,看到那一整片的毒物,不吓晕过去已经很好了。除了慕十二这个异类。 自拂以开始鼓捣新药后,就把慕十二带走了,试药喂虫,哪都有他一份。 这情况出现了足足一个月,终于新药有所成。慕十二看那鬼族的惨状都叹道,“夫人这手段,可比拷问更可怕。”无法死去,受尽药物的痛楚。每日都在观察他的新情况,甚至还了解了鬼族用药后能恢复的时间长短,一个鬼族试药,当真是好用。 “十二,你当真是在夸我?”她将那几个小瓶子放好,鼓捣起今日份的药材。 “自然。”见过她的手段,他可不敢随便得罪她了。 “你们...不得好死......”那鬼族还有些气力,吐出了几个微弱的字眼。 拂以蹲下身,与他对视,“你知道,你为何现在会在此地?” 他仇视的眼神,反而让她笑了,“你们天罗碰的是不该碰的人,莫说你一人,就是你们天罗的鬼族都来了,我都给你们端了。” 这么一个来月下来,她操控那些毒物的模样,让他知道她的话并非空穴来风。 “还有这个力气,不如想想,还有没有办法活着走出景棣王府。”她放出毒物,任由他们四处攀爬,两只壁虎和一只蝎子顺着他的腿,爬了上去。 夫人这气魄,当真是吓人。慕十二心中暗暗道,宁可得罪小人不可得罪女人。 “十二,把这些东西,拿去给世子,日后便不用日日喝药了。” 足有六瓶,放到案上,他扫了一眼,问他,“她人呢?” “夫人还在试药呢,让属下转告世子,明日开始,服用药丸代替喝药。”东西一交到手,十二行了礼,就麻溜的准备退下了。 “等会儿。”他放下笔,“十二,你要回去?” “世子可还有吩咐?” “近来账本有些问题,忠伯也寻不到合适的人去对账,不如你就先去吧。” 慕十二一时傻眼,“去哪对?” “宜州。” 这从乐园落到地狱里头就是一瞬间的事情,慕十二从忠伯那领了账本,叹了口气,“世子是不是公报私仇?我也没得罪他啊。” 忠伯往他怀里放账本,“夫人近来沉溺在弄药里,与世子也有好些天没见了。” 他一个已经半个来月没见到自己夫人的人,这慕十二就能天天见?这心里头哪能平衡? “这还不是因为世子怕那些小东西嘛。”他嘀咕着,抱着账本哀怨的走出去。 拂以没想到自己把慕十二派出去之后,就没再见人回来。 派了鞠竹去找他,却得知他已经被派往也宜州去对账了。 “对账?”那也无法了,原本十二在还能帮她减轻不少负担,既然不在了,“鞠竹,过来。” 从鞠竹取代了他的慕十二的任务后,接连几天,脸色都是铁青的。 而云衡月这等了几日,都没等来她质问他,他又一时拉不下脸自己去见她,冯一便提议,“世子不如派人去请夫人过来?” “罢了,她在炼药,我又岂能去打扰她。”他叹了口气。 这段时间那院子里搬进去的药炉也不少,她捣鼓起那些,一认真,晚上都是在那睡的。 外头就是鬼族的人,她就睡在屋里头,也是心大。 忠伯进来,身后跟着郝公公,“世子,皇上有急召。” 自打办完丧事,他们待在王府里,日子平静的过,全然没有过年的气氛,到了街上,这气氛也在消退。 云衡月入宫后,皇帝正在御书房,来回踱步,见他进来,他还没来得及行礼,就大步走来,“云世子,朕有事要问你。” “皇上请说。” “此前你给盛文彦老七勾结鬼族的证据从何而来?” 盛文彦在调查过那几份文书后,发觉文书虽是假的,里头的内容都是真的,只是盖上的不是老七的印,皇帝突然想起了云衡月,他似乎什么都知道,甚至对这一切都做好了筹划,那他定知道这文书的来历。 “皇上不是知道了,才与衡月确认的么?” “给朕说!” “文书是从东宫出来的。”他淡淡道,“正本还在王府,那是临摹本。” “你竟然...派人监视太子?”皇帝怒意之下,拔出坤地七星剑,抵住他的脖子。“云衡月,你们景棣王府是要造反?” 血从他颈部渗出,他却没有分毫惧意。“皇上似乎忘了,此前太子要取衡月性命之事。为杀衡月不惜火烧整个山庄,衡月不过是为了自保。” “好一个自保,你蔑视皇族,朕现在就可以斩了你!” “衡月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只是衡月一死,天下人都会知道太子勾结苍国,甚至将派去的兵力悉数告知苍国将军,只为将七皇子置于死地。”他闭上眼,“皇上自便。” 冰冷的刀刃离开他的脖子,剑被重重扔在地上,他笑道:“好,好一个景棣王府。”都说会咬人的狗不叫,果然是真的。“你敢这么挑衅朕,就不怕朕真的杀了你?” “皇上不会做亏本的事,留下景棣王府,还阻挡乱臣贼子。” “既是如此,你便世袭景棣王位。既然拿了俸禄,也不能只吃不干。”他重新坐下。 昨日得知此事,他深思一夜,他们兄弟之间出争执,为了权力而争也就罢了,太子这一步,当真让他失望到底了,他竟然勾结鬼族,这是他万万不能容忍的。“把正本给朕拿来。” 太子从东安府出来过了个年,还没享受够美人恩,被召入宫,他看到了几年前自己丢失的东西——来自苍国将军的文书。脸色大变,“父皇,这是有人要害儿臣啊!” 第一百六十九章 文书2 “现在就是有人要害你了?”皇帝冷笑,“这几年前的东西,倒是以新的面目出现在朕面前了。” “儿臣绝没有做过此等卑劣之事!父皇也知道儿臣的品性啊,但凡坏事,都不会做的!” “你连云世子都要杀了,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他吞吞唾沫,见云衡月站在一旁。“世子,世子也为本太子说说话啊,世子!!!” “你要他说什么?看你这个蠢东西是怎么把梁国搞垮的?”他把折子狠狠扔到太子身上,听他痛叫一声,“父皇,儿臣冤枉啊。” “跟你母后真是一个德性,她敢给毒害朕的子嗣,你就敢叛国了!” 他一句话都不敢反驳,只一个劲的喊冤。 皇上一挥手,郝公公便张开手中的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子无德,谋害朝臣,勾结苍国,实属大逆不道之举。今朕顾虑梁国子民,痛下狠手,废除太子之位,将其软禁,不得踏出宫殿半步。钦此。” “父皇!!!”他痛哭流涕,没了太子之位,还不如直接杀了他来得痛快,又何必将他软禁呢?“世子,那不是我要害你的,那是七弟说的,都是七弟让我做的!” “还不给朕闭嘴!”这狼狈的模样,要持续到什么时候?他没有脑子么?什么都听着老七的话。 太子还不明白,他被废,不过是因为他已经彻底失势,再加上宫靖白在盛文彦那里,对文书提出了质疑。皇帝见过文书,自是知道,若是没个摹本,是不可能仿得出来的。 他踩了皇上的底线,窝里斗就罢了,可联合外人过来,不就等于引狼入室嘛? 太子被拖出去,从今日过后,他便不是太子,而是大皇子。 软禁已经算仁慈了,至少没治他个叛国之罪,留他一条性命。 “世子可还满意?”皇帝扫了他一眼。 “满不满意,并非衡月说了算。”言下之意,你说了算。 “过两日就办新王的册封。” “诺。” 皇上根本就没有打算给他拒绝的机会。 他就进宫一趟,回来局势都变了,连带隔日送来的一对朝服,他眯起眼,深感疲惫。 拂以从院子里出来,见他坐在门口,吓了一跳,“你在这做什么?” 他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之以,随我来。” “嗯?” 这么多日没见,却是要她来试衣服?拂以提起那套朝服,“这是要去哪儿么?”红白相映,外褂用的是深红色,稍硬些,袖口用金色粗线绣上的纹样,不知是何种神兽,很是庄重。内裙布料柔软细滑,墨色浸染出纹样,竟是墨锦所制。代代景棣王册封,都是穿此衣。 他淡淡道,“过几日便是新王册封,你同我前去。” “此前你不是已经回绝掉了?” 她在院子里这么久,自然不知道太子被废的事情。待他一一说出,她大惊,“已经废太子了?” “嗯。”外头如今都在传此事,太子勾结鬼族被废。今早便有群臣上奏,当那些文书丢到他们们面前时,那些大臣连口大气都不敢出。 太子被废,太快了。她本以为还要再过一两年。 总有种嗅到阴谋的味道。 国公府得了消息,就让临渊送了礼过来,“世子既要封王,日后免不了掺和朝堂之事。” “衡月已做不得置身之外,国公和夫人可还好?” “你啊,这称呼又给改回来了,什么时候再回国公府看看,爹娘和祖母都想看看你们。” “待册封仪式过了,就回去。” 临渊本是担心他们二人的生活,拂以那丫头本就不是做贤妻的料子,性子皮鬼点子又多,想一出是一出,就怕她在景棣王府里还是这般胡闹。如今一见衡月,面色红润,比起之前苍白的脸色不知好了多少,想来生活还是美满的。 “怎么不见拂儿?” “夫人在她院里。” “嗯?”他微诧,“你们二人不在同个屋里?” 他沉默片刻,叹了口气:“夫人为我制药,在另一院里日夜劳苦,衡月却帮不上她半点忙。” 临渊一听,这是这是分房睡了啊,眼下先安抚了衡月一番,回了国公府,将此事告诉了温夫人。 “他们二人成亲才多久,怎么就分了房睡?”她蹙眉,不可行不可行,世子也是个男人了,出嫁前她分明都教导过她了,此举不利于生活美满。“那些制药之事,让大夫去做就成了,她去掺和什么。” 阿荼道,“既然他们二人册封仪式过后会回来,娘到时候再和拂以好好说说便是。” 温夫人真是恨铁不成钢,还希望他们早日生个孩子,景棣王府如今也没个长辈,他们回来,还可以为他们带带孩子。这下别说生孩子了,两人都没在一起。 这事儿温夫人就给记下了,到册封仪式那日,百官朝服以待,从宫门站着的士兵,一路站到大殿,重臣及其夫人站在大殿门口,皇帝早早到来,宫人抬了把金灿灿的椅子,就给坐大殿门口,身旁坐着夕贵妃。按理后宫如今没有皇后,便是要由最大的妃子来行此事,丽妃虽掌管后宫,可她的妃级还是比汐歌低了一筹。 晋阳王同其王妃,站在最前头,另一头是站七皇子同七皇妃,接下来便是按着官阶来站。 册封先到皇帝面前参拜,随后经国师洒圣水,除污秽,移步至天坛,行祭天之礼。 整个过程既复杂又麻烦,朝服穿得厚了,走路又闷又热。光是坐个马车入宫,她就得出一身汗了。记得前世他没有行册封之礼,因为病重,无法入宫。如今她怀疑他当初是故意躲掉的,他二人穿着相似的朝服,只是他更加干净利落,“夫人这般看我,是不是有什么要说的?” 他本看向窗外,她的目光这般热烈,他想不注意都难。 “你怎么会突然提册封之礼后回府看看?” “是大哥提的,我想你也许久未回国公府,也该回去看看。” 听着也有理,“慕十二什么时候回来?” 他眉头一抽,“你想他了?” “嗯。”毕竟他在可以为她省了很多麻烦,对她的毒物也是百般照顾,鞠竹会帮她观察试药的结果,可打死都不碰到那些毒物。 第一百七十章 册封 拂以不会知道,就她这么一问,让慕十二整整半年都没能再回过王府。 马车入了宫门,宫人扶着他们下车,左右成排站着的,形成一条长道。放眼望去,未能见边。这么大的仗势,只有前世宫靖白继位和祭天大典时见过。 景棣王作为一个世袭王,这般隆重的册封仪式,是从始皇帝传下来,一代代传下来,随着各代景棣王淡出朝政,册封也渐渐简化,如今皇上竟为云世子册封,这般用心,让人不禁琢磨其中的意味。 他向她伸出手,她定定的看着他,将手放到他的手心。 还是那般冰凉,却紧紧握紧她的手。 这条道很长,长到她恍惚,会不会没有尽头,就这么一直走下去了。 未至弱冠,册封为王,公子温润如玉,淡雅无双。 太阳升起,在宫城中打下第一束光,皇帝坐在高位上,注视远处走来的两道身影。 他头戴乌纱帽,将发丝尽数束起,露出俊美的容颜,身着墨锦的朝服,身上的贵气却是无法抵挡,牵着的女子,明眸带笑,灿如春华,皎如秋月,娴静犹如花照水,好似天生一对。 二人踏光而来,一步步走到皇上面前。 她直视正前方,没有一点彷徨。沈清斋握紧拳头,随即慢慢松开,无悲无喜,唯有一痛。青鸾山庄初见的少女,如今已做人妇,不是为他,却是为了别人。 北上一行,他以为那个梦能延续下去,可到了头,就结束了。 连她也只是他做过的一场梦。 朝服拖地,裙尾的金丝在阳光下发出淡淡的光芒,亮得刺眼。 宫靖白注视着她一步步走来,与他不过几步之隔。 身旁的傅辞绯见他的目光所至,心中恼火,那温拂以已是世子妃,却还是吊着殿下的心思,是不是只有温拂以不在了,殿下才能看到她?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二人双掌交叠,行大礼跪在地上。 “爱卿平身。”皇帝道,“景棣王去世数月,景棣王位空缺,今时今日,朕就将册封景棣王之子云衡月为新的景棣王,其妻温氏为景棣王妃。” “皇上英明。”站在周围的大臣齐齐道。 “云衡月,日后你为景棣王,必将辅佐新太子处理朝政;温氏,作为景棣王妃,好好照顾景棣王。” “微臣遵命。” “臣妾遵命。” 犹如一块石头投入水池中,掀起波涛汹涌的巨浪。百官心中开始猜测,新太子?皇上这是把新太子的人选都给定好了?这新太子,又会是谁?难道...会是七皇子? 宫靖白心中第一时间否定了他们的猜测,皇上不可能封他为太子,目光落到夕贵妃身上,眯起桃花眼。皇上...打的是这算盘么? 参拜皇上过后,国师上前,身旁带着两个小童,端着水上来。 傅辞绯勾唇,准备看好戏。她没有告诉过宫靖白,若是告诉了他,只怕会护着她,坏她好事。 江湖上有张通缉令,是一个名为南巫的地方,发出的通缉。通缉悬赏的女子名为阿丑,从画像上来看,与温拂以还有几分相似,若不是和禁军首领的妹妹楚香涵有些交情,还不能这么巧的看到了这张通缉令。那通缉令已经是去年的东西了,开始悬赏那段时间,和温拂以回京的时间,差不多能对上。她便派人出去放了消息,她这有那名为阿丑的消息。 果不其然,没几日就有客人找上她了。也因此,她才能知道一些有趣的东西。 国师用柳枝沾了圣水,嘴里念叨着什么,就准备为洒下圣水。 “且慢。”云衡月停住了他的动作。 “王爷有何指教?” “国师是不是忘了,还有几个步骤?” 他一僵,驱邪符咒后,焚烧符咒,将灰烬落于水盆之中,再洒下圣水。或许别人不知,可衡月对这些事,倒是无一不知。 拂以凝视童子端来的水,见水色似乎有些不对,再看国师的脸色有些奇怪,口中低声念起话。 “王爷说笑了,自然都是记得的。”这国师是新人,对这等隆重的册封仪式根本不知多少,眼下听了他的话,还在琢磨少了什么步骤,突见一只大鸟俯冲而来,他闪躲不及,被大鸟吓得连退三步,直接往童子倒去。 人就这么给倒了,连水盆和两个童子一起给摔了水撒了一地。 她看了一眼地上的水,深入青石板中,一瞬间就被蒸发掉了。 “......”衡月也发现此事,二人相视一眼。云衡月道,“皇上,圣水都倒了,再寻新的水,恐误了时辰。” 祭天的时辰的是严格选定的,听他这么一说,皇帝便道,“就去天坛祭天吧。” 傅辞绯大惊,就这么给跳了?心里倒是想好好抱怨一番,奈何不敢让宫靖白发现,那只鸟到底是哪里飞来的,这温拂以的运气未免太好了。 祭天倒是正常多了,唯有衡月与拂以二人一同随国师上了天坛,随后开始祭拜。 国师先是做了一番法事,退到一旁,二人点了香,朝天跪拜。众臣在天坛底下看着,太阳已经高高挂起,一个册封仪式,用了两个半时辰。不说别人,拂以都热得汗流浃背,下天坛的时候,还是和衡月牵着手下来,他的体温很低,吃了多少补品,都没能让他变得温暖。但在这个时候,她觉得牵着他的手很舒服。 册封完毕,百官退朝。拂以已经热得不行,爬上马车,就在里头趴着了。衡月被绊住,在外头听了好一会恭维话才进来。“之以,坐好。” 她确实是坐没坐相,可现在连一下都不想动,“热。” “方才我见那水有所异样,怕是有人在水里动了手脚。” 她睁开眼,“我知道,是谁。”那药水,她也曾用过,只要用了,就会让人的皮肤在百日之内溃烂。专门对付那些对她使绊子的女子,而那地方,是南巫。 她不能完全肯定,但也八九不离十了,本以为在这里不会这么容易被找到的,看来是她想得过于单纯。 七皇府。 傅辞绯将自己关在屋里,看那黑衣人坐在那,就道:“她没碰到药。” 第一百七十一章 盟友 “本以为七皇妃做事必定牢靠,没想到,竟是这般不靠谱。”女声嘲笑道。这女子倒是开始嘲笑起她了?“若本皇妃不帮你们,你们哪里能找到这阿丑?”傅辞绯坐下,“你们这部族,连个弱女子都摆不平,说出去可不是让人笑话?” “你当那阿丑是弱女子?就是你们这般蠢钝才会让她钻了空子。”她冷冷笑道,“那阿丑学了我们南巫的用蛊之术,还学了驭兽,若是她有心,能让你死得神不知鬼不觉。” 傅辞绯突觉背脊一凉,“驭兽?”她鲜少听过这些词,她更难以想象,温拂以这五年里,竟然学会了这么些邪术。回想起那只鸟,莫非那只鸟,也是她所为? “可有法子对付她?” “自然要有。”女子道,将一个青瓷瓶递给她,“此物,想办法让她碰到。” “碰到?只要碰到?”她诧异道。 “对,此物名为诛心蛊,阿丑身子里,有一条命蛊,此物会与命蛊相互牵引,只要入了她身,吃掉命蛊,阿丑必死无疑。”女子冷冷笑着,笑容甚至令她发寒,“这么说,温拂以的命是那条命蛊吊着的?” “说是也是,说不是也不是。她身上有我们南巫的诅咒,但凡叛逃之人,南巫都会以他们留下的血为咒,催动印记。阿丑之所以能活到现在,就是因为那条命蛊在吃掉诅咒,只要命蛊一死,她也就走到头了。”可恨只有这阿丑的血还能用咒,霁初似乎早已料到此事,将存放他和钰洛的血的蛊虫都杀掉了。 原本南巫人中也有人有命蛊,那便是冉枫。 冉枫为族长之子,虽不是出类拔萃的,可也是能耐过人,部族里留下的唯一一条命蛊,便是为了给他续命而放入他身,可命蛊虽认了他身,却无法在他体内生存。反而只能供在外头,他一死,命蛊也跟着死了。 这阿丑体质被北望楚调养变了,还能挺下来,可她的冉枫却再也回不来了。 她恨,太恨了。 此女正是符宁,那天本打算让拂以锁骨换皮失败,却被霁初发现,随后,被大花吞入蛇腹,若不是她身上还有毒物,扎着它,逼着它把自己吐出来,现在怕是早就不在了。她被吐出时,大花正是在外头,将她一口吐出。她不敢回部落,她知道,如果回去被霁初发现,他一定会杀了她,那个男人就是这般阴狠毒辣。大花也在顾忌她回去,它不能让霁初发现它竟然把人又给吐出来了。两者达成一致,符宁逃跑,大花也不管她就回去了。 那大花是条百年大蛇,没想到屈服在了一个凡人手下。 符宁逃离部族后,在外隐瞒身份,漂泊了几年,却在江湖上见到了南巫复出,并通缉悬赏阿丑和霁初的消息。她觉得,上天还是站在她这一边的。 她一直在找阿丑,冉枫的仇,还有她的仇,都得跟她算清楚。 如今终于找到她了,却见阿丑嫁入景棣王府,过得如此畅快,她因她离开部族,四处漂泊,阿丑却能忘了自己做过的事情,过得这般幸福? 既然她想不起来,她就让她回想起来吧。 女人的仇恨,往往是更加可怕,傅辞绯发觉,自己痛恨温拂以的心情,与这女子相比或许不相上下。 敌人的敌人,往往就是朋友。 她收好瓶子,打算寻了个合适的机会来放药。 册封结束后三日,二人回到国公府。 “如今皇上倒是重视王爷,王爷近来可是要忙起来了。”国公笑道。 “爹,衡月年纪尚浅,许多事还望爹和大哥多多提点。” 见他这般谦逊的态度,二人受宠若惊,国公轻咳两声,“说不上提点,若是王爷有什么疑惑,尽管与我们商谈便是。” “那衡月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他浅笑,温润的态度,此前的壁垒似乎都被打破了。 拂以在一旁琢磨着他何时倒是变成模样的,此前过来还是安静如斯,现在倒是开始健谈了,难不成这王爷的位置还有这么大的力量? 她还没得出个结果,温夫人就将她唤去屋里头说话了。 “拂儿,你和王爷打算什么时候要个孩子?” “嗯?孩子?”她还没有半点打算。 “你们二人成亲也有半年,你这肚子半点动静都没有。听说你们二人还是分床而居?” 她傻眼,“娘,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我还能不知道?你这丫头,你还比王爷大些,早点为他生了孩子定没错。”温夫人苦口婆心道,“这成亲后,王府里才会热闹些,多些生气啊。” “娘...我只当衡月是弟弟一般,我怎么下得了手?”她叹道,“这事儿也不是说想就有的。” “你这丫头!”温夫人连打她好几下,她捂着手,“别打别打,多疼啊。” “别装了,我还没用力。我在你这年纪的时候,都已经生你大哥了,看看你,竟然还跟王爷分床?传出去不给人家笑话?” “除了你关心这事儿,也没人会知道吧......”王府里的人口风可紧了,那到底是谁透露的?难道是君兰? 君兰在自己还不知道时候,莫名背了个黑锅。 “你还敢顶嘴!” “不敢不敢。”她态度瞬间弱了下去,“娘,你说吧,你与我爹成亲的时候,还是相互爱慕呢。我和衡月二人,亦如玩伴,亦如朋友,他若是希望,我自然会帮他生这个孩子,只是无关情爱风月。” 门外的人听到的是最后一句。 他垂下眸,似乎是沉寂一般,没有推门,只是转身离去。 “傻丫头,你二人既已成亲,多多培养感情便是,莫非...你还在想着七皇子?” 拂以摇头,“拂儿既已成亲,与七皇子的缘分也该断了,怎还能纠缠不清?” “你知道就好,王爷是个好人,你们早些生下孩子,日后若有个万一,还有个人能继承王府。” 拂以知道她的意思,所有人都觉得衡月活不过而立,早早便要她担忧自己的未来,生孩子也不过是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留下他的子嗣。 第一百七十二章 兔子 没有人问过她愿不愿意,只道这是应该的。 可谁又能确定这条路是不是就是对的? 晚饭后,云衡月坐在竹摇椅上,谨逸在他身边,与他玩得甚是高兴,他面对孩童时,卸下作为景棣王的那份重担,与谨逸勾着手指,谨逸笑起来,小手把他的手都包裹起来。 “逸儿。”她一唤,他就抬头,向她小跑过来,“姑姑。” “和姑丈在玩什么?” 谨逸将她手拉起来,像方才勾他的手一样,拉起来了。 她不禁笑了,像是触及心中柔软之处。 云衡月就这般望着她,“之以,把手给我。”她略微诧异,将另外一只手递给他,他将手指与她相缠,露出淡淡的笑容。 “你是小孩子么?”她忍不住笑道。“你姑丈可能就比你大了一岁。” “姑姑,可爹说姑姑才小,就知道给姑丈撒娇,羞羞脸。” 她愣住,“我何时就只知道给你姑丈撒娇?”她在他面前可硬气呢。 他吐吐舌头,根本不听。 “逸儿,过来。”他将谨逸抱起来,让他坐在腿上,“你说姑姑像什么?” “兔子,爱哭,眼睛可红了。”谨逸立即抬起小手道。 “温、谨、逸!”她咬牙切齿道,“我哪儿像兔子了。” 他缩在云衡月怀里找庇护,他就护着他,免受灾难。 几个人在那闹着,温夫人就同国公在后边看着,不时叹口气。 “夫人是在愁什么?” “拂儿这孩子,和衡月倒是般配的,可她对衡月的上心,和衡月对她的,又是有所不同。” 她看得出来,比起拂儿,衡月倒是更在意她。 “夫人,这些事,就让他们自己去处置吧。”他也老了,也不想给他们折腾这些事。 “娘还在喊着闹头疼?” “嗯,方才送过去的药也不肯喝。” “不如让拂儿给她看看?”国公提议,温夫人反而不大接受,“就是给看了,又能如何?拂儿给的药,她会吃么?” 温夫人是知悉老太太那性子的,不把她撵出来就不错了。 “若是治好了,娘可能会对拂儿另眼相待呢。”他一直想改善母亲和拂儿的关系,一家人就不要跟几辈子的冤仇人一样了。 “拂儿未必会去。”不光是老太太讨厌拂儿,拂儿自己也不喜欢总是折腾她的老太太呀。 可出乎意料的是,国公才同她一说,她思索片刻,就拉上衡月过去了。 老太太上了年纪,多有些小病小痛的,加上时不时就动怒,出些毛病总是难免的。这回膝盖骨疼得很,身边的人又伺候不好,安济堂请的大夫那药方子喝了,好了几日又卷土重来,她真是气到头疼。 下人们把药给端上来了,她就直接摔了药。“真是没点用处的东西,老太婆老了没用了,也没人帮看着些,病痛也无人看管。” 这话是真的冤,这些个下人精心照顾她,到她这倒是成了没人看管了。 “老夫人,王妃来了。” “她来做什么!” 听着中气十足的声音,她觉得老太太活个二十来年还是没问题的。“滚......”后面的话在见到云衡月的时候戛然而止。 “老夫人要谁滚?”拂以笑着走来,衡月在身后颔首,“老夫人。” “你们还不快滚去泡茶,王爷来了,就呆呆站在这?”老太太话锋一转,立即让去泡了茶。 她扬扬眉,与他对视一眼,他笑而不语。 “王爷今日怎么就有空和拂儿一起回来了?”她恢复了慈祥的模样,就像看着自己大孙子一样,对他甚是热切。 “王妃也甚久没有过来了,便陪王妃一起回来国公府看看。听闻老夫人身子不适,眼下可好些了?” 她立即道,“看了你们回来啊,都好了不少。拂儿啊,王爷对你多好,你嫁了个好夫婿啊。” “嫁人当嫁好儿郎嘛。”她不吝啬的夸赞,让他笑容一顿,明知她只是应付着老太太的话,可他还是会因此而动容。 “是衡月有幸,遇到之以。” 遇到她,会是幸么?她垂下眸,可她觉得,会是不幸多些。若没有重生归来,他就不会遇见她,也不会带来这般多的痛苦。 她忘了,幸与不幸,都是因人而异,由当事者来说的。 “本王的药都是由王妃来做的,她的医术对诊治病痛也深有一套,老夫人不如让王妃看看?” 换平时她肯定会拒绝的,想着什么救她,这丫头不害她就很好了。 没想到云衡月开了口,迟疑了一下,“那就让拂儿看看吧。” 早知道谁的话都比她管用,拂以腹诽道。“那王爷就去外头等着吧,别走太远,别让人进来啊。” 他应下,出去了。能差使他来看门的,估计也只有她了。 “老夫人,现在就让我看看吧。” 她脸色瞬间变了,想到云衡月在外头,就压低了声,“死丫头,别给我耍什么手段。” “听说老夫人膝盖骨疼,我又怎么会对一个病人动什么手段?”她让老太太坐起来,蹲下就为她看看膝盖。 看得差不多了,掏出两个瓷瓶,“还好我今日过来,还把它们带上了。” “那是什么?”话音刚落,几只小蝎子从她的瓷瓶里爬了出来。 “啊——” 云衡月站在门口,吹着凉风,君兰过来,“王爷怎么在这吹风,不冷么?” 他摇摇头。突然听屋里头传来老太太的惨叫,是那种非常尖锐的叫声,几乎能穿破耳膜。 君兰受了惊吓,“夫人在里头?” “嗯,别进去。” 这惨叫声维持了好一会儿,最后声音越来越低,再来就消失不见了。 “......”这到底是在里头做了什么? 差不多半刻钟,拂以从屋里出来,脸上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让君兰目瞪口呆,“夫人,你...对老夫人做了什么?” “治腿疼啊。”她拿了张药方子,“让人照这张方子去安济堂抓药,每日两帖,喝个半个月,喝完就好了。” 老太太的婢女见她出来了,忙进去看看老太太,她躺在床上翻着白眼。 “王妃,王妃,老夫人晕过去了!” 她手一挥,“没事儿,明天醒过来给她喝药就是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交谈 温夫人为了他们二人的事真是操碎了心,在他们回屋前,特地让人把屋子再拾掇得干干净净,换上全新的被褥,把上回临渊和阿荼用的香,给他们屋里头点上。 待他们进去,一阵香气飘来,她琢磨着自己屋里头怎么有种类似烟花之地的香气? 云衡月猜到了。 她有些尴尬,再看他,却相当坦然。“休息吧。” 吹了灯,果然真是休息,他就躺在外头,她躺在里头,连手都没碰到一下。 嗯...经过温夫人那么一说,她想想,他们二人已经成亲,若是他想的话,她也不会反对。然而他就淡然得像没有欲望一样。莫非他是下凡来渡劫的? 难道就只有她在想这些事么?她抱着这些复杂的念头睡去。听她呼吸声渐渐平稳,他却重新睁开眼,将她的手握紧。 隔日,老太太一醒,被问及昨日的事情时,嘴唇都在哆嗦,愣是说不出口。 对拂以的态度,也是大转变,就是衡月不在面前,也不会再给她脸色。 对此温夫人还疑惑,“你究竟对她做了什么?” “我不过是帮她好好看了一下腿罢了。” 老太太是典型的吃软怕硬的人物,爹娘守着她,她也不跟老太太,老太太就愈加肆无忌惮。昨日见她当真能操控这些毒物,那影响力在老太太眼里,就真是会邪术的妖女,她开始怕哪天做得过分了,这温拂以就对她老太婆下手了。 这个确实是有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拂以自认还没丧尽天良到对她一老太太下手。 但不管怎么说,对国公而言,这也算是好事,他可不用夹在她们之间,两头难做人了。 只是拂以这药确实是管用老太太喝了三天,腿就不疼了,本是不想再喝了,回想起拂以给她治腿那日,那几只蝎子在自己腿上攀爬过的感觉,打个哆嗦,药还是要照喝。 人能下手狠些,果然会减少不少麻烦。 上回见衡月喜欢国公府里头那张躺椅,拂以命人打个了两个竹躺椅,一个放他院里,一个放她的院子,晚上就在院子里头悠闲的躺着,整个屋子门窗打开,正是通透。满地跑的毒物也进了罐子里休息,一时间有些安静。 既然他对这些事也不大上心,她也不好去说什么,不过从国公府回来时,就为了他把了脉,除了人虚了些,还有一种奇怪的脉象,至今都没变过,正是他身子病痛的缘故。不过总归不是...不举。 若是他知道她这么怀疑他,不知会不会气背过去,可想想,按他的性子,倒也不会和她生气过不去。 “唔......”一道呻吟,双手吊在木桩子上的男子抬起头,见月光铺满一地,洒在那女子身上,她拿着一把绣花团扇,正看着团扇打下的影子。 谁能想到这平静的女子,会比那些个妖魔鬼怪还可怕? 听到他的声音,她拿眼瞥他,“醒了?” “你不如杀了我?” “那可不行,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拿来试药的,你的身子恢复力快,就算是用了毒,也很快就能痊愈了,不是么?” 日日承受着折磨和痛苦,简直生不如死,这就是她的目的么? “天罗的人,会来的。” “嗯,我等着呢。”过了几个月了,还没来,她等的还有些不耐烦了。眼下也正是无聊,她便与他聊起来,“你们天罗为何都是鬼族?为了彰显你们的力量?” “我为何要告诉你?”男子过于激动,一时被自己呛到,连咳了几声。 “你也可以不告诉我。”她淡淡道,“毕竟我是闲得慌才跟你说话的。” “......” 今日月光皎洁,繁星点缀,闪闪发亮的夜空里,难得的平静。 “我见过你。”男子平息下来,反而开口道。 “我不记得我见过你。” 她自然不记得,“你是南巫悬赏通缉的那个女子?” 语气中的试探出卖了他,她倒是有些惊讶,“南巫?”对了,听说了南巫重新出来江湖的消息,她本以为是危言耸听,没想到真的出来了。 “你们还赚通缉令?”这天罗的生意做的也是挺大的。“我以为你们只接权贵的生意。”若非权贵,又如何能支撑得起那个钱? “要活下去,什么不接?”就算在刀尖上舔血,也不过是为了生存。“也只有你们活得这般舒坦的人,才不知疾苦的滋味。” 哪会有人活得不苦呢?衡月受尽病弱身子的苦楚,病久了,连普通的模样是如何都要忘了。她活在南巫那几年,又何尝是过得舒坦,之后一路北上回京,也是行路不平。说他人不知疾苦,也不过是没见过他人受苦的模样。 “可你们做的是夺命的勾当,没有后悔过么?” 他嗤笑道,“活下去都难,还有空去后悔?” 抚乡那的马贼还会有所愧疚呢,他比马贼还不如。言以至此,她也不和他说了,躺在那,随着椅子摆动。 倒是男子,一边对她不屑,一边又开口和她说话。“你们这些人,难道就没有夺过人命?” “夺过。”在丘镇杀过恶霸,给丘镇的地头蛇不小的教训,她虽是行医,走的却是偏门邪道。在世间也不受认可。 他倒没想到她会承认得这般干脆。“人犯之,我便除之。” 好毒的妇人心。他心中道,此女性情阴狠毒辣,饲养五毒,拿他试药,简直没见过比她更丧尽天良的人。 她闭上眼睛,在微微袭来的风中,渐渐入睡。也听不到男子在念叨着什么。 烟花落尽的三月过,云衡月自从被封王后,入宫的次数渐渐多起来,虽不至于早朝要入宫,但接连几日下午都要入宫,也是够呛。 拂以反思了一下前段时间太冷落他了,现在不管忙不忙,吃饭还是要同他一起的。怎料,现在忙的人成了他,往往中午就没了人影,让她想找都难,她都开始怀疑,莫非是在躲他?最近也没得罪他啊。 她叹了口气,十三道,“王爷确是有公事在身。” 话说回来,上回册封仪式的时候,皇帝谈到的辅佐新太子,她沉思着,这号人物...... 第一百七十四章 围猎 上一世,并没有新太子的存在,太子被废已经是她入宫一段时日的事,那时为了废太子,宫靖白用了不少心思,勾结苍国不过是其中一个。正如他在皇上寿宴上用的连环计,一环扣着一环,太子一派官员徇私枉法的事情,他也收集了不少,仔细想想,宫靖白应该去任监察使,这位置才适合他。这半点坏事都做不得,一点蛛丝马迹都能被他抓到把柄。更可怕的是,他能从这些把柄后再拓展,寻迹找到别的事情。 那个时候皇上还为废太子伤心得很,如今勾结苍国的证据一出,大手一挥,太子就给废了。 此世的皇上...丝毫不优柔寡断。只是他抛出了饵,人人都在猜测这新太子,究竟会是晋阳王还是七皇子。 如今七皇子在朝中也是民心所向,但凡事关百姓的安危,第一个请缨的,总是七皇子。 这就导致七皇妃独守空房的情况时常发生。 宫靖白很小心,他比谁都清楚,被扳倒的太子和晋阳王都是因为那些把柄,所以他做事都不会留下什么把柄。迄今为止,她还没能找到能作为打击他的事情。 沈清斋被贬后,便在宫中入职,保卫巡视宫中的安危。这宫中安定平稳,除了每天那些让他去打蟑螂老鼠的活,也没有别的了。 他倒不后悔为了表妹被贬官,只希望她能好好活下来,走出此前的阴霾。在宫中偶尔能见到夕贵妃,带着两个孩子,承修小小年纪,已有了皇家风范,玲沫跟在他身后跟笑着,无忧无虑的模样,他会将其转述给秦幼薇。 近日她开始刺绣了,虽然她不善女工,绣的东西歪歪扭扭,为了不打击她,他还是会夸好看。 见得最常的,就是景棣王了。 他颔首,“王爷。” “都尉莫要多礼,近日时常与本王碰到呢。” “王爷入宫是有要紧之事,希望王爷能处理好那些事情,为了天下太平。”他到现在回想起云衡月和拂以的亲事,都觉得像是个闹剧。 可最后却是木已成舟。 “自然。”他淡笑,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 他入御书房,皇上折子批多了,闭眼休息。他便站在门口,等到他自己睁眼,见他已经到了。“怎么不叫醒朕?” “皇上日理万机,好不容易得空休息,衡月不敢轻易打扰。” “你还会有不敢做的?”他笑道,这也就他听听就过了。 皇上起身伸了个懒腰,“朕近来觉得身子甚为疲惫,坐得倒是久了,一动都觉得不适。” “陛下该是要出宫走走,成日待在宫中,也不利龙体。” “朕就在等你这话了。”他走下来,“景棣王,如今春风正好,不正是适合围猎的日子?朕近来疲惫,围猎的事情,就交由你去负责吧。” “......” “怎么?” “微臣遵旨。”近日来,皇上会拿不少事情来问他,说是询问他的意见,只是他看来更像是一种试探,本淡出朝廷之事的景棣王,现在却开始插手朝廷之事。 他大概能猜到其中的缘故,新太子会是何人,他也猜到了。 云衡月本不擅于处理这些事,只是现在这顶帽子扣到头上,不由得他不做。 围猎的地点、日期定下,带的人也都定下。 护卫的人,他的选择在他们意料之外,没有选择飞骑卫,也没有选择禁卫军,反倒是选择了被贬的沈清斋,令他们百思不得其解。 “王爷为何选择我?”连他自己都意外。 “沈都尉是有才能之人,在武功和负责上,禁卫军和飞骑卫,无人比得过你。” 对云衡月而言,这个评价也是极高了。 清斋自然知道,既有人慧眼识珠,他必不能辜负这份赏识。“多谢王爷。” 听闻他要陪皇上去围猎,拂以心里琢磨,自打封王后,皇上就彻底使唤上他了,每天都唤他入宫,现在又把这些事情都推给他,究竟是想做什么? 历代皇帝都不希望景棣王涉政,皇上偏偏反其道而行? 想归想,得知他哪天要去后,她便将他的一些衣服都给收拾好了,照这个阵仗,去了是不可能当日就回来的。 衡月回来见他那些收拾好的衣服放在案上,便去敲开了她的院门,“之以,你已经把衣服都收完了?” “嗯,都收完了。” “你的呢?”他翻了翻,可只有他的。 “我也要去?”她惊愕,这围猎吧,她是不大想去的。自从学了驭兽后,跟多数动物还是能建立友好的关系,就这么一层关系下来,就是在旁边看他们狩猎,她都会觉得难受。 “我不放心你自己留在府里。” 大概是此前天罗的事情,让他担心了。“那我等会儿再收些衣服吧。” 拂以出门,总是要准备好带上哪些毒物,衣服倒是次要的,平日里穿的衣服应该都可以。 衡月大概是猜到她这念头了,派人给她送了几套骑马服过来。 围猎带上的人不多,两个皇子,国公府出了临渊,相府出了傅相四子傅祺瑞,宋太师家的宋元,国子监诸大人家的诸琛等,出乎意料的是江桓澈也来了。 只是见到流瑛公主,拉着宋笙过来,她便心下了然。 这围猎本是男儿的事情,馨盈就不想出来掺和,可被晋阳王说了一顿,最后还是跟来了。毕竟人人都有带上女眷。 此番围猎都是带上年轻人,皇上带了和妃出来,坐在一群年轻人之间,感觉自己都年轻了不少,笑意渐浓。“景棣王这安排,朕倒甚是满意,看看你们一群精力充沛,都要成为国之栋梁,果真是梁国之幸。” “能使皇上龙颜大悦,也不枉衡月此行。” 晋阳王道,“父皇,等会儿按照惯例,我们先去狩猎,娘娘便同各位夫人小姐在此休息吧。” 他口中的惯例,正是指他们狩猎完后,比较带回的猎物,最多的是今日的胜者,自然能得到皇上的赏赐。 “也好。”他与和妃不舍一番,“等着朕就杀了大的猎物回来。” 和妃媚眼如丝,就是穿着这简素的衣裙,也挡不住她的美艳,“臣妾等着。” 若说丽妃是牡丹的高贵大气,姐姐就是梅花,坚强高雅。而和姬就是罂粟,妖艳而致命。 第一百七十五章 围猎2 宫靖白整着袖口,将袖口的缠紧,傅辞绯在他身旁,有些心不在焉。平日里他若是要做什么,她定会马上贴过来,眼下倒是有些反常了。到他摆弄另一只手时,她才刚发现一般,“殿下,妾身来吧。” 许是他的眼光太犀利,她有些僵硬,“殿下怎么这般看着臣妾?臣妾脸上可是有东西?” “爱妃生得好看,本殿自然要多看几眼。” 她噗嗤一笑,已经许久未曾与他这般说笑了,她心情都好了起来。“殿下,万事小心。” 他应下,夜随过来问道,“殿下,属下当真不用跟着?” “留这保护她们便是。” 狩猎之事,想来是沈清斋会最为拿手,但今日他是护卫军,只跟在皇上身边,自然不参与。其他都是文弱书生,顶多也就习些武强身健体,更不用说云衡月那个病秧子了。 才这么想着,就听见他们那的声音,拂以站在衡月身前,整理着他的衣服,一句句的叮嘱,“进了林子里,多注意些,这山上的野兽多,若是杀不到也别硬碰硬,就是一只都没带回来也没有关系。” 这是得多不放心他,才连一只猎物带不回来都可以? 在拂以面前,他一直都是那个孱弱的少年,少年时便是靠着药吊着,到了现在,除了身体强健些,药量少了些,依旧是她的重点关注对象。 云衡月也不反驳,点头应下。 这一幕让他心里看得真是不舒坦。 馨盈在外头,面子还是会给足晋阳王,“妾身在此等候王爷归来。” 这一幕刺痛了江桓澈的眼,他撇开头,踩了马鞍就坐上去了。 “阿桓,你可注意些,可别受伤了。”流瑛忙道,却见他头也没回就向沈清斋走去。在她眼里,江桓澈是玩弄笔墨的翩翩少年郎,狩猎这等凶悍之事,本不该与他扯上关系,可她今日,是有自己的打算的。 其他几人整装完了,就上马去,郝公公在一旁看了时辰,定下归来的时辰,喊了开始,他们便各自散开来。 女眷们则在这支了营地的空地里休息,和姬倒是没点架子,派人在后头打了伞,让她们纷纷坐到一起聊起天。 “本宫少有朋友,像今日这般有与你们一同坐着,也是难得,有什么话就拿出来随意聊聊。”几个婢子从篮子里拿了些糕点出来,放在石桌上。“这寒冬的梅花开了不少,本宫命人采了些梅花下来晾干泡了梅花茶,你们尝尝。” 流瑛打从心里看不起和姬,她出身卑贱,作为一个舞姬被丞相献上来,不过是长了个狐媚子的脸,就得到父皇的恩宠,与她们这坐着的,清白官家小姐可都不一样。面上还是要装装,轻抿了一口,“有些酸涩。” 其他几人不约而同的拿起茶杯尝了,“这梅花茶闻着清香,喝起来倒也不错。” “你们若是能喜欢,自然再好不过。晋阳王妃怎么不喝?” 馨盈垂眸,“妾身自小就不能喝上些花茶,这喝上了,便会周身起红疹子,除了清茶,不敢随意喝其他的茶。” “竟是如此?”她惊讶道,随即命人为她换了茶。“这倒是本宫不周。” 傅辞绯心中暗道,矫情。不过这和姬想着跟她们打好交情,也不是件坏事。 “多谢娘娘。” “娘娘既说随意聊了,臣妾有一事,一直好奇着。” 听拂以发问,流瑛宋笙几人也看向她。 “看娘娘似乎不像是梁国人士,不知娘娘是哪国的人?” 这问题,大多数人都好奇,毕竟连傅辞绯也不知道,从父亲那的话也是听这女子来历不明。 和姬拨弄修长的指甲,她的指甲染着猩红色,看起来妖艳无比。拭去指甲上的糕点屑,笑道,“原来是好奇这个,早说便是。我自风国而来,一路卖艺流浪到了梁国。” 她对自己的过去毫无隐瞒,甚至在多些官家小姐看来,卖艺这种丢人的事情,她也毫不在乎。 对拂以而言,卖艺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她从边境回来,还没碰上沈清斋之前就是一路卖艺筹盘缠回来的。只是她的关注点却是在她从风国来这件事上。“娘娘可是风国人士?” “我爹娘经商失败,欠了债换不起,债主过来讨债,也只能离开风国。” 拂以只觉她话中有些漏洞,若是从风国流浪过来,这皮肤断然不会如现在这般白皙如玉。这话中不知有几分是真,宫靖白从边境回来,虽是没被晒黑,可皮肤多少也受了伤害。 “娘娘一路不易。”傅辞绯道,“如今能陪在皇上身边,也是一件好事了。” “是啊。”她吃吃笑着。 “娘娘,风国又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一直安静的宋笙突然问道,眼中满是好奇。 “我听说风国以女子至上,倒是与我们这地方大有不同。”拂以虽没去过,总归也听说过一些事情。 见她们这般好奇,和姬便告诉她们:“风国以女子至上,信奉火凤,火凤钟情,一生只有一个伴侣,在风国,你不会知道,在街上同你相遇的,究竟会是人还是妖。”这也是风国的一种特色了,他国人有些到风国去的,本以为是一道好姻缘,谁会想到是只是妖在追求一道露水姻缘。 有些妖潜心修行,只为修仙;有的妖迷醉红尘,三千年如一日。这也是风国的时间,比其他地方慢得多的缘故。 和姬说起风国时,所带的笑容与她此前魅惑的笑容大有不同,那大概是一种思乡的感情。 其他几人听到得倒是认真。除了...傅辞绯。 她握紧袖中的瓶子,还没寻到合适的机会下手,她们坐在这聊了一会儿,倒是很快就与和姬熟络起来。 鞠竹和冯一等人就站在他们身后护卫。 若是进去能抓到些野鸡野猪也就差不多了。拂以心想着,突然被流瑛公主拉进话题。“前段时日,景棣王妃给我的方子,确实是有用,自从服了那方子,这月事不调也好了,来的时候也不疼了。” “公主是体虚,人调养了会好很多。” “我最近也都在吃补,药也有喝。”她像是夸奖的小姑娘,洋洋道。 第一百七十六章 围猎3 “景棣王妃竟还会医术,倒是厉害。”和妃夸道。 她谦虚的笑笑,几个人就开始让她把脉,看看是否需要调养。 到傅辞绯时,她倒是摆摆手,“我先前才看过大夫,再看倒是有些频繁了,多谢王妃。” 看来她是怕她看出了什么。 她也不勉强,给其他几个人看过后,该开方子的就开方子。 正当她伸出手时,银镯露了出来,宋笙道,“王妃的镯子...很好看。” 记得宋笙此前也有说过这句话。之前在龙潭寺,她也拿了个镯子,“宋小姐之前拿的镯子,也是好看。” 宋笙只笑,见她提笔写下新的方子。 到和姬时,她正要搭上她的手腕,森林中传来一声冲天的虎啸,把人吓了一跳。 在营地的人一时大惊,傅辞绯心中忐忑不安,这林中,竟还有老虎?但殿下勇猛,也是在边境待得久的人,又岂会怕区区一只老虎? 和姬眯起眼,“皇上与各位王爷公子们,武艺不一般,莫要让这么一声叫给吓住了。” “娘娘说的是。”拂以望向树林,相当平静,本以为此山多是些野鸡野兔的,再大的顶多就是狐狸和野猪吧,现在竟出了头老虎。 再看其他几个人,脸上最慌张的是流瑛,原本找江桓澈过来,也是有几分试探的意思,只希望他在父皇面前多露露脸,可也不想他受伤啊。 要细说此事,还当回到一个时辰之前。 他们一行人各自分开去寻找猎物。 诸琛本想随宫靖白一同走,毕竟他虽然脑子是好使,对狩猎这些事可一窍不通啊,打小他射箭就从没准过,还没到靶子边上这箭都不见了踪迹,若不是被老爹逼着,想想七皇子一定会来,他是绝不会过来的。 只是他才露出这个念头,宫靖白微微一笑,“诸琛,你随他们一起。” 诸琛回头一望,傅家公子傅祺瑞,宋太师公子宋元,江家公子江桓澈,晋阳王和景棣王早在刚进了林子里就跟他们分道而行了。 他怀疑他们几个人都是来凑数的。 这一局就是晋阳王、景棣王和七殿下三人的斗争吧,哦,还要加上皇上,他身边还有清斋跟着,再怎么说不会帮皇上,多少也会插手吧。 不过这景棣王,身子看着那般清瘦,又弱不禁风的,怎么就敢自己一人骑马走了呢? 他琢磨着,等他们几人前行一起。 傅祺瑞与傅相长得很像,听说早前就被送去历练了一番,倒是也没比他们结实多少,但他骑马走在他们前头,就是给他一种安全感。 诸大人一直打算要说动他去习武,可惜他不愿吃那苦,最后被他打发到边境去,身体没强壮多少,反而还虚了,在那还能跟城里的姑娘家谈谈情说说爱呢,回想起来天沙望的姑娘性情是真开放,回了京城都没那待遇了。 四人骑马行在林间,一句话都没说,只有马蹄子踩在地上的声音,真是相当尴尬。 于是他想打破这个沉默的境地,刚开了个口,傅祺瑞便道,“嘘,别说话。” 他拉开弓瞄准了一只兔子,箭‘倏’的一下,就飞过去了,射在树干上,兔子受了惊,慌忙逃跑。嗯...... “诸公子方才为何要说话?若你不出声,就不会让兔子受惊了。” 这没射中反而还怪起他了?那兔子还是在他射箭之后才跑的呢。“傅公子这话可就不对了,方才那机会,要换了别人,可是绝不会射偏的。” 沈清斋的箭术极佳,就是射天上在飞的鸟,也一箭一个准,他呢,那兔子都停在那了,自己没射中还怪他。他‘啧啧’两声,这锅他可不背。 “这么说诸公子这箭术可是厉害?”他嘲讽道,“等会儿要有猎物,诸公子可要好好露一手,让我好好见识一下,绝对不会射偏是什么样子的。” “两位都少说两句,既要狩猎,在这吵吵闹闹,也不过会吓走猎物。”宋元阻止他们,两人各自撇开头,诸琛虽标榜自己能屈能伸,可这傅祺瑞让他厌烦。 马儿转了个方向,“既然如此,那就各行其道吧。” 江桓澈看了他一眼,“诸公子,不如与我同行?” 他正愁自己一人走危险,还开不了口邀请他们,江桓澈既然开了这口,他心中窃喜,面上一脸正色,“既是如此,那就一起吧。” 四人又分开了,两人两人同行。 只是他们二人对狩猎也不在行,骑着马就在树林中散步一般。江桓澈突然停下,阻止他前行。 他细看之下,才发现前面有头野猪,体躯壮硕,被黑色的鬃毛所覆盖,见他们过来,不怕人,反倒向他们发出了低低地吼叫。 江桓澈已经拿出箭来,拉开弓对准了它,诸琛也跟着拿箭对准它。他还多嘴问了一句,“江兄的箭术可还好?” “十有六中。” 比起他已经算好了,至少不是只有自己碰上。这么一想,也没这么什么可怕的了。 突然一根箭矢如流星划空迅速射中野猪,野猪哀嚎一声,第二根箭就补上了,经历一阵痛苦的挣扎后,野猪倒在地上,抽搐着身。 再见那箭矢射来的方向,马背上的男子放下弓,神色淡然,可不就是景棣王? 江桓澈放下弓,诸琛也看到了,两人便向他走去,“多谢王爷相救。” “只望二位公子不嫌弃本王插手。” “自然不会。”诸琛道,“王爷箭术这这般厉害,拿了这么大的猎物。” “这猎物该是你们的,本王并不夺人所好。” 没想到这天底下还有这么掉馅饼的事。江桓澈立即道,“如此怕是不妥。” “本王一人也拖不动这么一只野猪,你既有二人,把猎物带回去也方便。”他的马掉了个头,便往别处去了。 留下他们二人看着野猪,突然白白掉了头猪。诸琛心里倒是想着,带头猪回去还好交差。心里对景棣王的印象还好了几分,催促着江桓澈一同去看那头猪。 只见野猪已经奄奄一息,一根箭已经没入猪身三分之二。 方才还觉得景棣王那般病弱,现在他觉得是自己太以貌取人了。 这京城里,哪里会有什么普通人? 第一百七十七章 围猎4 皇上一行人一路打了好几只野味,只是都是些小的,他还看不上眼。“这山头上,怎么就这么些东西?”他喃喃道。 突闻一声虎啸,沈清斋全身都警惕起来,“陛下。” 周围的人将皇上护住。 皇上听了那虎啸,反而更高兴,“终于有个大家伙了。” “走。”一行人拥着他循着虎啸声而去。 这晋阳王和七皇子,走的不同道,最后却在一只休息在山间的大老虎面前相遇。 是说一山不容二虎,宫靖白拔剑道,“既是如此,谁想杀了这老虎,这猎物就算谁的。” “正是求之不得。”晋阳王跳下马,抽出宝剑。 老虎起身,露出獠牙,发出一声长啸,随即向宫靖白扑来,剑身挡下虎爪,晋阳王趁势将剑往老虎身上刺去,谁知那老虎凶恶,一口牙生生咬断剑身。 晋阳王未曾想有这等变故,两步退开,方才的剑只剩下半截剑身。 是他的刀太脆还是这老虎成精了?未细想,他又拿出弓箭,老虎已经退开,开始攻击看似更为好突破的晋阳王。箭矢没射中它,反被他避开,虎爪就给抓了过来。 那一瞬间,他脑中走马观花了一趟,第一反应喊的是:“七弟,救我!” 剑差点碰到虎身,晋阳王被猛虎扑倒在地,宫靖白的剑没砍中老虎,老虎反而放弃了眼前的肉,向旁偏移,剑锋错开几厘,再被避开。 随即就向他的剑身咬去,宫靖白早已做好了这等准备,虎口咬来时,目光一凝,剑上寒气飞散,冲向四周,老虎慌忙退开,虎耳朵反倒被剑气所伤,发出一阵嚎叫。 他步步逼近,老虎越显凶恶。他勾勾唇,冷笑,“不过是个畜生,也想吃我?”他一提剑,老虎反而逃之夭夭。 “想走,哪里这么简单?” 这大老虎跑的速度,与他轻功一比,也难夺上下。他悠悠落在它前头,剑锋直面虎身,大虎一时急了,再向他进攻。“不管是不是成精的老虎,最终,不也是落在我手上?”他自言自语着,手下用劲,剑气瞬发。虎斩无间陵是以剑气闻名的招式,内功催动长剑,行剑气,斩妖魔,除邪佞。 用来杀老虎,倒是合乎其名。 落荒而逃的敌人已经不足为据了,何况是只畜生? 可这老虎却还留了一手,在他挥剑前,就往他身上扑来,他躲开来,竟是虚晃一枪,虎爪向他的手狠抓,这老虎的力气极大,他躲得再快,手臂上还是留下了三道爪印,抓破了皮,血汩汩冒出,他也不认输,剑刺向老虎,直接从他侧部刺了一剑,只是刺得不深,老虎嚎叫得更凄厉。 他竟然见血了,被只畜生给抓出血了?他怒极,拔了剑,正想取它性命,却听周围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人道,“快,方才就是在这听到的。” 想来是这老虎此前的嚎叫把人给引来了,准备下手,再看那虎却强忍伤痛,跑得飞快。 “!”方才那一剑刺得虽然不深,那虎的出血量,想来也活不长久。 一群人拥护着皇上过来,一些护卫身边带着不少的猎物。 皇上一过来便问,“老七,朕方才听到虎啸,这是有老虎?”突见惊魂未定的晋阳王,坐在地上。“老三你坐这做什么?” 还是沈清斋先看到他的伤口,“殿下,你的伤......” “无碍,那猛虎被儿臣所伤,想来跑不了多远,还请父皇派人在周围将那老虎抓下。” 若是真拿下那猛虎,当真是今日最大的收获了。他当即把护卫军的人都派出去搜索四周,务必要收复那只受伤的老虎。他这皇帝做到如今,还没能拿过一条威风凛凛的虎皮呢。 “殿下先回营地吧。”这伤势也不小。 “对,老七,你先回去吧,沈都尉,你就同他一起回去。”皇上把他们都打发走了,准备自己也去寻老虎了。 “那就走吧,沈都尉。”他收了剑,看了一眼还没回魂的晋阳王,“皇兄继续再待着,等会老虎就准备回来吃人了。” 说到老虎,他一下惊醒,看看四周,“那...那老虎呢?” “跑了。” 果真是到生死的时刻,人的品性才显现得清清楚楚。 他吞了吞唾沫,猛地又站起来,“本王也去找那只老虎。” 他们也不拦他,沈清斋便道,“臣送殿下回去。” 就是他不送他回去也无妨,只是自秦幼薇的事件至今,他似乎还没有好好和沈清斋谈过。沈清斋是聪明人,也会信表妹的话。 “清斋,你恨本殿么?” “臣只是不知,殿下纬武经文,想有所大成,为何只能利用表妹一个弱女子?”偏偏表妹如今恨他,却又对他念念不忘。 “你一身正气,傲骨铮铮,自是觉得这世间都该光明磊落。但你可知道,这世上万不如意的事情千千百百,本殿若是不用些手段,无法从通州回来,无法自保,甚至至今也无法踏入朝堂。你是用兵之人,也知道兵不厌诈。” 他沉默了。 宫靖白再道,“本殿答应过你,为百姓成皇,现在不会变,以后更不会变。” 此前,他奉他为主,如今也没有了后退的路了。 “臣明白。” 看他是听进去了,宫靖白心中松了口气,因为他这性子,又硬又倔,他还怕一时说不动他。 送他回到营地,傅辞绯见他回来,赶忙迎来,见他手上流血的地方,惊呼,“殿下,你怎么受伤了?” 沈清斋道,“殿下被猛虎所伤,眼下猛虎跑了,皇上派了人去寻那老虎。” “什么?”她拿了帕子裹着他的伤口,“殿下,快些治疗那猛虎爪子毒辣,保不准还要出些什么事呢。” “莫要一惊一乍的。”他的目光却是看向坐在她身后的拂以。 这老虎跑了,衡月至今还没出来,不知会不会出事,一想越发担心。 今日围猎也是带了一个御医出来的,即使温拂以会点医术,傅辞绯也不想让她碰到宫靖白,忙唤了御医过来。宫靖白却直勾勾的看向拂以,“景棣王妃既会医术,可否为本殿包扎?” 第一百七十八章 围猎5 和姬看着这场好戏,若有所思,这二人此前还是旧情人呢,那次七皇子正是去长香榭请皇上赐婚,结果没求成。虽是娶错了人,但眼下看来,这七皇子还是对王妃念念不忘呢。 这宫靖白,当真是不知避嫌为何物之人。 她起身欠欠身,“殿下,既然有御医在,便让御医来包扎吧。臣妾会的那点医术,怎敢在能人面前卖弄?” “王妃可是觉得,本殿还不足以让王妃出手?” 她笑而不答,这之中,意味深长。 他冷冷笑道,“那就这么放着吧。” “殿下?”傅辞绯惊呼,就这温拂以不做,他难道要把这手放到溃烂么?“还是快让御医包扎吧。御医!” 御医本想上前,却见他冷冷一眼,吓得都不敢前进了。 如今做出这场戏,又是为何?她还不知道这宫靖白也会做这么不理智的事情,各方的女眷都在这,和姬也在这,他是狠了心要为难她? 那放着就放着吧,跟她什么关系? 她不心疼他,可不代表傅辞绯也不心疼他。她咬咬牙,还是走到她面前,低下头,“王妃,可否出手相助?” 拂以见她的手,都紧紧捏成一团了。这对她而言,是屈辱,是耻辱,是羞辱!她不但无法掌控自己夫君的心思,还要看他对别的女人一腔痴情?多恼,多恨啊。 事到如今,她都该佩服傅辞绯的忍耐力了。 “既是如此,王妃不如就帮一把殿下?”和姬大概是嫌不够乱,悠悠然开口。 流瑛对这七皇子是没多大感情,只是看着那血,瘆得慌。“王妃就帮帮他吧。” “拂以,只是包扎而已。”连馨盈都开口道。 这是不是也在他的算计之内?“臣妾包扎得不好,还望御医多多指点。” 御医取了药酒来消毒,拂以便让鞠竹把自己的包裹拿来,掏出了一个小圆瓶。一群人围在她身边看,她用药酒的量倒是一点都不省,一下哗啦啦倒到他的伤口上。 他皱紧眉头,愣是一个痛都不喊。 沈清斋在一旁看着,心中百转交集,移开眼神,却又和宋笙对上了。 她将小圆瓶打开,让御医为他涂上。 宫靖白才要说话,她抢先道,“御医先上好药,臣妾再来包扎。” 傅辞绯气得要扯破帕子,心里更是下了狠心,这温拂以,绝对不能留。 御医就颤颤惊惊的在这个情况下把这个黑色的药给涂在他的伤口上。 “这是何物?”流瑛甚是好奇,感觉拂以总会有一些很神奇的东西。 “是臣妾自制的药膏,专治外伤。”至于是用什么做的还是不要告诉他们比较好。 等药膏涂完了,再放一会,待药干了,她才慢悠悠的给他包扎起来,漫不经心的一圈接一圈,包扎好了,再顺手打个蝴蝶结。 全程没碰到过一下他的手。 他挑眉,她却是错开他的眼神,“殿下谨记,这几日莫要碰了水,两日换一次包扎,这药殿下也拿着吧。” 宫靖白接过来,笑得桃花眼弯弯,“多谢。” 他对傅辞绯就不会有丝毫的愧意么?傅辞绯可是恨不得吃了她了。 也许她和傅辞绯,就该是天生的仇人吧。 一包扎完,她就退开,和他距离得远远的。 拂以将冯一叫过来,“这林里出了受伤的老虎,冯一,你去看看衡月。” 冯一应下,轻功一点,很快消失在树林里。 这林子里到处都是寻找老虎的人要整座山翻个遍,找到只老虎也是不容易,只是眼下就有一人,从老虎面前下马,站在他面前。 老虎低吼着,企图用威严吓退他,然而伤口的血依旧不止。 云衡月目光渐渐冰冷,整个人散发的寒气,能令人冰冻三尺,他只是站在那里,就已气势逼人。 受伤的老虎本还想吓退他,反而被他的气势所吓弱,它这伤口,若是再跟他动手,必死无疑。 于是这老虎小心翼翼的靠近他,在他面前躺下,趴在地上。 他看了它一眼,见它的识相,伸手摸摸它的头,它竟温顺得像只猫。 周围渐渐有了人声,他低声道,“起来。” 老虎站起来,那时冯一正出现在他身后,老虎全身警惕起来。他伸手拍拍虎头,他就瑟缩一下,退了回来。 冯一第一次知道了自家主子竟然还能...教训老虎? 震惊之余,看到老虎的伤口还在流血。“王爷,是皇上在找的老虎。” “冯一,带它到附近躲躲。” “???” 以前,冯一的任务基本都是保护人,调查事情等,如今...竟然变成了要看顾一只老虎了。 这老虎也是懂事的模样,知道他们没有恶意,当真就跟着他走了。他身上还有些药,暂且还能给老虎敷一下伤口。 待周围寻虎的人过来,见到衡月,行了礼,“王爷可见过这附近受伤的老虎?” 他摇摇头,“本王没见过老虎,倒是看这附近有些血迹,不知是人受的伤,还是那老虎路过这。” 几个人一看,当真有血迹,“快快,应该就在这附近了。” “皇上呢?” “回王爷,皇上也在找老虎呢。” 这一找,就找了大半日,连个虎影都没见到。 “就这么一只受了伤的老虎你们都找不到?要你们何用?”皇上原本高兴的心情,变得怒气冲冲。 “皇上息怒,再找找总会找到的。”和姬安抚着他。 等他心情平复了些,沈清斋就开始清点各人的猎物。 晋阳王就射中了两只野兔,宫靖白有两只野兔和一头鹿,若是要加上那头老虎,那分量可就完全不同了,可这老虎好端端的怎么就给消失了呢?这山还有哪里可以藏老虎的地方?宫靖白心里也是堵得慌,那种煮熟了的鸭子又给飞了的感觉。 宋元与傅祺瑞同行,二人自然也不空手而归,三只野鸡已经是极限了,可当他们看到诸琛和江桓澈让人抬了一头野猪回来的时候,眼睛都瞪直了。 最高兴的莫过于流瑛了,他竟然有这个本事猎头野猪回来!虽然是他们二人合力,但这也是很厉害了。野猪身上的箭还插着,侍卫拔了拔,纹丝不动。 第一百七十九章 围猎6 这诸琛是什么样的人,宫靖白还能不知道么?脑子转得比谁都快,可吃不得苦,完全不愿习武。别说狩猎了,就是跟军营里最普通的士兵比试,都能被打个四脚朝天。这人你让他狩猎?能抓到只野鸡回来他都觉得其中必然有诈,更不用说这么一只大家伙躺在这了。 诸琛他是清楚,江桓澈他就不清楚了,他出生在书香门第,家中代代为官,虽不是在朝中甚有地位的大官,但这江家在京城的地位也不低,可也没听过江桓澈习武的传闻。 两个侍卫合力,终于把箭拔了出来。 拂以看着这箭,怎么也不觉得...会是他们二人所为。江桓澈文弱书生一个,这诸琛,从前世就是宫靖白的得力助手之一。她还打探过此人,倒是个智多星,脑子动得快,就是不爱习武。 诸琛看他们惊讶,得意得很,不管再看几遍,都觉得有趣。 江桓澈倒是想说出实话,只是与衡月对上眼,他淡淡一笑,似乎并不在意此事,一时间,他也开不了口。 这人情,哪是能随意承应的?诸琛能笑得没心没肺,可他做不到。 清点到景棣王的猎物,倒是空空,果真应了他离去前,拂以说的,一只都没带回来。 “爱卿都去做了什么?一只都没有?” “微臣箭术不佳,倒是碰了两只野兔,只可惜都让它们逃了。” 就诸琛跟江桓澈心中腹诽,你那箭术,野猪中了都两箭死,莫说是野兔,怎么可能会杀不到? 拂以倒是无所谓,原本就觉得他去走个过场就行了。 皇上念在他身子本就不好,也没有多跟他计较。晚上就在这搭了架子,让人清理了那些猎物,开始烤肉。 那只大野猪清理的时候麻烦,烤起来倒是香喷喷的。流瑛逢人就说,这可是阿桓猎的野猪。 听得他面红耳赤,低声让流瑛别说了。就算只有他们几个人知道,他也拉不下这个脸去承受这份荣誉。 晋阳王心里都不大舒服,这两个最是文弱书生的配置,倒是猎了个最大的回来,好在那头老虎没找到,若是找到了,老七还不得上天了? 他们在这吃着烤肉热闹着,气氛渐渐活跃,和姬还上去跳了支舞,皇上看得高兴了。流瑛才鼓足勇气跪下来,“父皇,流瑛有一事相求。” 看她这般认真,他想了想,也猜到了几分。“说吧。” “流瑛倾慕江家四公子已久,希望父皇能为儿臣赐婚。” 流瑛公主大概是皇室里头,唯一一个会这般大胆的女子了。她对江桓澈步步紧逼的求爱,甚至没有让他有太多喘气的机会。他还在犹豫不决,她却一股脑的往前冲。 被点到名的江桓澈,手足无措,流瑛招呼着他过去。 “江桓澈?” “草民参见皇上。” 这流瑛显然是被他迷得团团转,整个心都扑他身上了,可他反而没有她那股劲,他当真是喜欢流瑛的? 皇帝是过来人,看得透彻,“桓澈,可对流瑛有意?” 篝火边,跳动的火焰照在她的如花似玉的面上,满是期待的看着他。可他的视线却透过她,看向坐在晋阳王身旁的馨盈。 馨盈错开了他的目光,反倒拉住了晋阳王的手。 内心燃烧最后那点火星,被浇灭得干干净净。 “草民对公主有意。”这一次,他回答得很干脆。 流瑛公主一手捂住嘴,这句话她本以为还要等很久才能听到。流瑛不傻,她能感觉得到,江桓澈另有倾慕之人,可她在他身边多年,也未曾见到那女子,也只有她一人会这么缠着他。 这一次也是她的豪赌,若是他不愿,就在父皇面前拒绝她便是,那她就可以彻底死心了。可是...他同意了。 “阿桓!” 江桓澈如今虽没什么大作为,可能收了流瑛这丫头对皇上而言,就是万幸了。流瑛这丫头的眼光挑着呢,多少青年才俊都看不上,性子贪玩,能把婚事给她定下来,这丫头也会懂事得多吧。“朕回去就给派人你们二人挑个吉日,把你们这婚事给定了。” “多谢父皇!”流瑛高兴道,“阿桓,你还愣着做什么,快谢恩啊。” 江桓澈默默磕下头,“多谢皇上。” “这可又是一道喜事呢,皇上。”和妃搭腔,“恭喜公主,恭喜驸马。” 驸马,没错,他要与流瑛成亲的话,他就会是驸马了,同时断了心里最后一根弦。 他不知自己对馨盈的注目,所有都映入了宫靖白眼中,他不禁玩味的笑了。 周围都是恭祝二人成亲的声音,他们喝起酒来,不时就醉了些人。没多久衡月便带拂以以身体不适为借口离去,人人都知这景棣王身子孱弱,也没什么人太追究。 傅辞绯见他们向外头走了,便叫来小蝶,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将瓷瓶递给她。 树林中虫声低吟,晚风吹动树林,让月光洒落的光屑,一动一动的, “我们去哪?” 云衡月走在前头开路,她走在后头发出疑惑。 “去找冯一。” 越走到前头,伸下来的树枝就越多,他突然停下,向她伸出手。 他有一双纤长的手,骨节分明,修整得干净。 “我能自己走的。” 见她不肯签,他就将她的手拉了过去,握紧了才走出去。 何时那个病弱在床上的少年,已经长成了霸道的青年,渐渐跑到了她前头,为她挡下面前的树枝荆棘。 走了至少有一刻钟,他们走的山路,往里拐进深林去,终于见一个被黑漆漆的山洞。 他拉她进去,走了几步,便听拨剑时那细微的声音。 “冯一,是我。” 剑又放了回去,他取了火折子,点开照亮了周围。 “冯一,你在这做......”她的话音在目光触及的地上躺着的老虎时戛然而止,“这老虎莫非是皇上在找的那一只?” “正是。”冯一应道,又去拾掇了一些柴火,聚成一堆,点起火。 要说不怕,也是不可能的。拂以所学的驭兽,与霁初的还是有所区别,霁初的驭兽是以笛声为媒,力量大于那野兽时,自然能操控它们。拂以则是与它们同心来操控,直接说便是前者是强制性,后者若碰上难以控制的野兽,则会失败。 这也是拂以不大喜欢去碰这些野兽的缘故。 第一百八十章 虎 这大家伙抬起头,懒洋洋的看着她,看到云衡月时,反倒把头给耷拉下去。 “......”她难道是被一只老虎给鄙视了? “方才它还血流不止,此前被七皇子刺了一剑,属下给上的药只能止住它的血,王妃可有办法?”听冯一讲了事情,又见它像是被衡月饲养的大猫,伏在地上随他摸着,没想到有天她竟然会变兽医。她查看这它的伤口,似乎没有伤及内脏,行啊,这大老虎,跟宫靖白一战,被伤了两处,宫靖白也被伤了一处,已经算是辉煌的战绩了。 “还好我来时药还带着。”她从袖子里掏了三个瓶子出来,除了在鞠竹那放了一些,自己身上还备了几瓶。 拂以身上究竟带了多少药,此事还是衡月的未解之谜。 只是药性会烈些,“大老虎,我上药了你要是痛也叫得小点声,等会儿把那些要杀你的人给引过来了,我们也救不了你。” 他低低地呜咽一声,似乎是在回应她的话。 这老虎也是通灵性,她上药的时候,老虎发呜呜叫起来,是那种压抑着声音的叫声,终于上完药,一点精神都没了。 “这老虎治好了再放归林吧。”总不能天天在这养着头老虎。 “嗯。” 衡月才应下,虎爪子就搭到他鞋上,老虎瞅着他,拂以险些就要以为它是要求他别走。 见衡月盯着他,盯得他虎毛都要炸起来了,默默的又把虎爪伸到她鞋上。 “难不成你想跟我们一起走?” 那岂是一个楚楚可怜了得?虎尾巴甩着甩着,她觉得...这是一只自来熟的老虎。 只是皇上还没放弃要找老虎的事情,明日大概还会再找一天,若是被找到,这虎子性命堪忧。 但结合现实来说吧,“你看看你这么大一只,我们也没办法将你带出去。”一带出去就得给人发现了。 那还不好办?虎尾巴放下,只见老虎身上一股热气向四周迸发,这热气呛得云衡月咳起来,她忙拍拍他的背,下一刻,热气渐渐散去,她见到了匪夷所思的一幕。方才虎子躺的地方,坐着一个十来岁的少年,金色的发丝微卷,琥珀色的大眼,耳朵上还在有方才涂过药的痕迹,再往下看...... 还没看到眼睛就被遮住了,她还什么都没看到呢。 为什么这老虎变身竟然没有衣服?云衡月叹了口气,“冯一。” 冯一脱了外衣,将那少年包了起来。 “现在我能跟你们走了吗?”那虎子把身上裹好,站起来,也不过到衡月腰间那么高。 她扒下衡月的手,“你是妖族?” 虎子鼻子一哼,“吾辈是远山一族的妖,家中世代都住在白阳山,白阳山天色空濛,雨雾袅袅,集天地之精华,日月之光辉,有山有水,是个适宜修行的好地方。” 拂以倒是没听过白阳山,可衡月却是知道,“白阳山在风国境内,天南地北,你又为何跑到此处?” 这家里头的事,他本是不会对外人说这般多的,但眼下自己是被他们所救,应该可以信任。 “原本吾辈在白阳山生活得平稳,每日与同族一起修行练法,吾辈虽不求修炼成仙,但法术也不能落下,求的只是自保。近来白阳山却多了不少狩妖之人,他们有老道,有秃驴,还有好些不知何派的人来到白阳山狩妖,一旦收了妖,就将他们的妖丹取出,令他们灰飞烟灭。” 妖丹之事,拂以曾听霁初说过,那是他所说的正是在风国买了妖丹,若是命数能相对上,即便是个凡人,也能成妖。 既然有重金所求妖丹,自然会有人趋之若鹜去狩猎妖怪。 回想起来,真令人发指。 “他们功夫不小,也知收妖的门道,白阳山上的不少妖怪,都惨遭他们的毒手。”虎子说着说着,眼泪就要掉下来了,看着令人心生怜悯,“吾辈只是在故土生活,也不曾做害,可他们也不肯放过吾辈。” 拂以给他递了条帕子,“所以你是逃出来避难的?你的族人呢?” 他接过帕子,狠狠擤了一下鼻涕,“正是,吾辈离开白阳山,正是要去找在云国的友人,还未修成人身时,曾与他有一道渊源。” “......”一只要去云国的虎子,来到了梁国? 虎子继续道,“听其他妖怪说,只要一路南下,就能到达云国。行在山林间,就不会那么容易碰到老道和秃驴,走了四个多月,还没到云国,问了这附近的妖怪才知道,这里是梁国。吾辈平日在山里修行,也不知梁国和云国,哪儿是哪儿,听得都乱了套。本想再多加打听打听,就碰上了来狩猎的人。” “最先那妖怪就给你指了条错路,南下是梁国,东行才是云国。”这不是南辕北辙嘛,没出去过别的地方,这地图拂以还是知道的,这就是只不谙世事的小老虎,受到生存危机,准备换个地方生活,没想到迷路也就算了,再遇到生存危机。 他呆呆看着他们,“梁国不是在云国附近么?” “比梁国更近的是风国和淮国,而你自风国来,一开始就走错了。” 虎子花了几秒钟沉思,“这里真的是梁国?” “我们何必要骗你?”这么傻萌的虎子竟然还能一路走到梁国来,也是佩服了他。 云衡月无奈,“冯一,将他带回府,待他伤好后,就将他送去云国吧。” 虎子立即道,“那你们呢?” “我们明日回去,冯一会先带你回去,你就好好回去养着。” 她直接将他的头发也包起来,缠起来在脖子那打个结,这一头金毛的,不是让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妖族嘛。 连睡觉的着落都有了,虎子松了口气,对上衡月的目光,仿佛受了惊,挪到拂以身后,露出个小脑袋看他。 “冯一,还不送回去?”他淡淡道,虎子本还想多说说话,毕竟好久没化人形了,冯一就直接将他拎着带走了。 这还是拂以第一次见到妖族,和衡月的话也多了些,“我本觉得妖族都是冷漠不可亲近的,可这老虎反倒完全不同。” 第一百八十一章 蛊 衡月听不得她嘴里夸得别的男人,就算是只妖。 “妖族看着年轻,按他这么大,至少也有百来岁了。” 她还不知他为何会突然提到此事,“百来岁才能化人形,可看着也不过像十来岁的少年。” 他握紧她,人的年岁,可比妖短得多,百年便垂垂老矣,可他连数十年...都不会有。 二人回到营地里,那热闹渐渐散去,各自回了自己的帐篷,只剩下护卫军坚守在外头,见他们回来,行了礼。 他们的营帐搭起来后,便是支起一个小床,在他们来前就收拾得干净了。 只是落在床帐边的瓷瓶令她诧异,将其捡起,晃了晃,感觉不大对劲。这瓶子不是她的,花纹是有些相似,但做工上也不是同种。 “怎么?” 她摇摇头,正要打开,衡月却将瓷瓶拿了过去,“明日再看便是。” “我本以为是我落下的东西,现在看了,也好解了我的疑虑。” 瓷瓶一打开,如食指长的虫子突然间蹦出,直直向她袭来,她当即将蛊虫用拇指扣住。蛊虫还在疯狂挣扎。 她一眼就认出,这不是她的蛊虫。 “之以。”他抽出防身的短匕,“等等!” 他的手快,已经先将蛊虫砍成了两半。蛊虫的两节身子动了两下,半条身子冲起,生生咬破了她的手指,拂以一声闷哼,另一只手死死抓住它后半段身子,那蛊虫左右扭动,在她手中滑溜滑溜着就钻了进去。 “唔......”一阵痛感从手上传来。 “之以!”他抓住她的手,方才的蛊虫已经不见了踪迹,唯有手上留下了一个小孔。和曾经菀错中蛊的情况一模一样。 “衡月,把我的瓶子拿来。”她强忍着痛意,冷静道。 所有的瓶罐都被他翻了出来,在她的示意下,他拿出一个稍大的罐子打开,一只拳头大的蝎子探头出来,左看右看,最后锁定了方向,向拂以抓住的虫子另一半爬了过去。 她一手捏着蛊虫的一头,蝎子就开始将它吞食入腹,就算疯狂挣扎,也只能成为他的腹中食。 “方才的蛊虫,如何取出来?”云衡月也有些慌了,他见过菀错中蛊后的模样,自然不想她也变成那般模样。 拂以能感觉到蛊虫在她身体里窜动,但凡被窜过的地方,都会有阵阵痛感。 “衡月,我不会有事的,你先出去。” 方才看来,才认清楚了,这是...诛心蛊。在南巫时,霁初最不屑一顾的蛊虫,便是此物。一般蛊虫在喂养了一种毒物后,就不会再改变,只会吃那种毒物。 可诛心蛊不是,无论是哪种毒物都吃,甚至以血液饲养,会使它便得更加阴毒,在她所见过的蛊虫中,是最阴狠毒辣的一种。 那时霁初还懒洋洋的告诫她,“你这身子,可别让诛心蛊给碰了。”诛心蛊会吃命蛊,命蛊一死,南巫的诅咒就再控制不住,等待她的也不过只有死亡。 南巫已经追到这里来了么?霁初还是把她的身份告诉他们了么?脑子里迅速闪过这些念头,最后镇定下来,跟着霁初待在南巫这么久,不过是条虫子,而且只有半只,奈何她能? 然而诛心蛊超乎她所想,即使是半条,也能搞得她头晕目眩,若是它找到命蛊那就完了。 她平心下来,努力保持镇定来感觉诛心蛊的动向,在察觉诛心蛊窜到手心的那一刻,她夺过他的匕首,没有半点犹豫,在手心上刺了一刀。 除了剧痛,还能感觉到蛊虫停下来了。 云衡月站在她身边,却觉得自己不知如何帮她,即使她让他出去,他也放心不下她,难道对她而言,他就没有一点帮助么? 暂且是控制住这条虫子了,只能早些将它取出。她带了这么多药和毒物,却没有能用得上的。 到了这地步,她却还对他笑着,“我无碍,回王府了,就好了。” 额上的汗水冒不停,短匕也不能拔出,身体烫的像要炸开一般。 他抱起她,“之以,我们这就回府。” 外头一阵打斗声传来,他清晰的听到沈清斋的声音,“保护皇上!” “唔......”她的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衣襟,“衡月,不要出去......”前世并未有狩猎这件事,事情的发生也不似这般混乱。 只是她有种不祥的感觉,她在面对不好的事情上,往往感觉都很准。 他只是伸手将她的头靠在怀中。“之以,我是你的夫君,所以我会保护你。” 一根箭突然射了进来,衡月已经躲开,随即一人摔了进来,躺在地上抽搐着,那不正是鞠竹? 一身黑衣,带着鬼面的男子走了进来,他身材魁梧,一进来就将门挡得严严实实的。 他将整个营帐扫视了一眼,在看过他怀中的拂以后,最后目光停在他腰间的玉佩上,用粗犷的声音道,“你就是云衡月?” “不是。” “嗯?”那男子一愣,认错人了?“那你是谁?” “在下不过一个官至五品的小臣,夫人生了病,还望兄台放了我们,让我去找大夫。”这时候说谎说得脸不红心不跳的。 他自然没打算就这么放过他,“可我觉得你就是!”他冷声道,突然一剑刺来,险些让拂以受了伤,他的脸色一变,“鞠竹,你还要躺多久?” 鞠竹捂着胸口慢慢起身,“王爷。” 他放下拂以,“之以,等我一会儿。”她疼得要麻木了,唯有默默的点头。 “守着夫人。”云衡月握住剑柄,将剑猛抽而出,男子突袭而来,他后仰躲过剑,退了一步,剑径直逼近男子,与男子的剑狠狠碰撞。男子没想到,他看起来弱不禁风,却这般有力,剑碰撞的每一下,都发声清脆的声音,剑身迸出火花,落到身旁。 “世间的传闻,果真是不可信。”男子冷笑着,“我说莫行怎么会败在你手上,还藏了什么,可都使出来吧。” 原本只是猜测,听男子的话,似乎也是天罗的人。 他剑锋一转,跟男子的剑抵住,他抬手就一掌轰了过去。 “好险。”男子躲开了,倒是被方才那掌的威力所吓,整个营帐的门都打出了个窟窿。 第一百八十二章 蛊2 “鞠竹,带夫人回去。” 男子大笑,“云衡月,你也太看轻我们天罗的人了,有我在,你们谁也走不了!我们今日既能等到你们出来,就算当下杀了你们的皇帝,也无人能说我们天罗半句不是。” “那倒未必。”剑收入鞘,男子心中打起警钟,猜测他的下一步之时,他抬起眼,唇角溢开一抹笑容,“就算你们全部葬身于此,那也只是因为你们选错了人下手,因为我...是云衡月。” 颈部突然一凉,如鬼魅般无声息出现在身后的男子,已将刀刃架在他肩上。 “王爷,属下救驾来迟。”即墨恭敬道。 “皇上呢?” “都尉和七皇子都在那,已经杀得差不多了。” 男子错愕,“怎么可能?”他带来的,各个都是天罗强健高强的鬼族,又岂会摆在这么些人族手上? “不留活口。”他轻飘飘的落下一句,抱起拂以,撩开她被汗水濡湿的发丝,“之以,我们回家。” 她的眼睁开了条缝,他身上有好闻的墨香。在他怀里,她就像只猫,“疼......” “马上就回去了。”扶着她的头,低头轻轻一碰。 额上冰凉的感觉,与她的意识混在一起,渐渐的从她身体中剥离。 一出了营地,马车已经准备在山道上,冯一和慕十三守在外头,见他出来,立即撩开车帘,护送他们上车。马车一刻不听,连行半夜,回到景棣王府。 那把短匕还插在她手心,手上的血已经干了,疼痛到麻木了。在他怀中,只会喊疼,全然没了平日里仗着自己比他大些,就想着欺负他的模样。 那时她还很精神,她不会如眼下这般,失去生气,无法动弹。 他本希望,待在自己身边的她,没有苦痛,没有悲伤,可他却连她的痛苦都无法分担半分。 疼在她身,痛在他心。 将她抱回屋,她挣扎着起身,他扶住她,“你要什么?我来。” 她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诛心蛊留下的毒,果然还是在她体内起了作用。“药浴,我要将蛊虫逼出来。” “鞠竹,徐老还没过来?” 现在这个情况,她根本无法清晰说出自己所要的东西,都是医不自救,如今也只能仰仗他人的医术。 “王爷,徐老来了!” 他小心的放下她,推门而出,“徐老!”却发现,不仅仅是徐老一人,他身旁还站了一个男子,穿着斗篷戴着笠帽,盖得严严实实。 云衡月微微眯起眼,注视着他。不是徐世秋,却同徐老一起出诊。 “人呢?我看看吧。”男子慵懒的声音,闯入他耳中,那是他永远忘不了的声音,险些就拔剑了。 “你也不想她出事吧?”男子自顾自的走过来,越过他身旁,兀自走了进去。 他的面容平静,攥紧的手,握得死紧。“徐老,这是怎么回事?” 徐老轻咳两声,“涉及南巫的巫术,这一块,是老朽不擅之处,还是把事情交给他会更得妥。” 这个男人,为什么会在此,他还有很多话想问。 徐老本是睡得好好的,突然间门也没敲,直接闯入了他家门,扰了他的清梦。仔细一看,不是景棣王身边的近卫么? 再看已经和霁初打了起来,他院子里种的爱花都被打了碎了两盆,眼看他们还要继续作怪,他立即把他们赶了出去。 但听说是景棣王妃中了南巫的蛊毒时,这霁初却主动道,“我也去看看。” 至今让徐老难以置信。 屋里,床上躺的人,右手垂落在地上,手心还插着一根短匕,疼得狠了,整个人都冒着冷汗。 他伸手,轻抚她的额头,她连半点反应都没有。 再抬起她的右手,手指轻碰微硬的地方,那蛊虫就开始动起来,心下了然。 “阿丑,对自己,还是这么狠。”锁骨换皮也罢,逼迫自己学蛊毒也罢,眼下为了杀这蛊虫,连手都打算不要了么? “早告诫过你,不要相信任何人,多长点心。”他喃喃道,她像是听到了他的话,手指轻碰了他两下。 他起身出去,吩咐了烧热水,到她种药草,放毒物的院子,走了一圈,再到景棣王府里头的药堂走了一圈,带了一堆药草回来。 进去往浴桶里一放,让滚烫的热水泡开,浓烈的药味飘了出来。徐老还过去研究了一下,“竟是这般放药?” 待水稍微凉些,他便带徐老出来,让鞠竹进去帮她进入浴桶。 “泡上一刻钟后,就把刀拔了。” 话音未落,剑锋已经指向了他。原本淡漠的眼神中,满是冰冷之色,正是他,在五年前将之以带走,他才会不知道,她那空白的五年究竟经历了什么,即使时至今日,她依旧闭口不谈。罪魁祸首,正是他。 霁初倒是漫不经心,他的食指和拇指一同握住刀刃,挪到命门的位置,“别弄错了位置。” 这男人,没有丝毫惧意,云衡月身上的杀气尽显,绽放出来,二人面对越发剑拔弩张。 徐老只得做个调和老,“王爷别冲动,他的蛊毒确实是数一数二的高手。” “若非你当初把之以带走,我又何必与她分开五年?” “呵......”霁初冷笑,“你倒是推得干干净净,我放了她回来,最后却是这个模样。” 他疏忽了,只是这么一次疏忽,险些就失去了她。 “她在南巫,究竟发生了什么?” ...... 拂以在浴桶中待到了天亮,刚一睁眼,一缕阳光透过纸窗打了进来。 右手还麻麻的,伤口泡在水里头,已经肿胀起来。 药水恶臭的味道,让她不禁皱眉,浴桶里漂浮着半条白色的蛊虫,说起来,昨日,她跟衡月说了,她要什么药物了么? “鞠竹。”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沙哑得厉害。 门‘吱’的一声开了,她背对着门,缓缓站起来,水滴从身上掉落,墨发垂落下来,却没遮挡住背上的图腾,雪白的玉体上,包裹着蝎子的那条蛇,真实得像要突破她的皮肤,冲出来咬人。“帮我把水换了,我要重新沐浴。” 还未走出浴桶,那人从后环抱住她的脖子,手还微微颤抖。 第一百八十三章 悲 “之以,之以。”他一遍遍的唤着她的名字,正如那个男人所说,将她留在身边,却没能保护好她,是他的错。 “衣服要湿了。”她低声道,“我没事。所以,不要害怕。” 何时在她面前,才能真正意识到,他是个男人这件事呢? “你知道,我怕的是你死。”一开始,是因为她自己接近他了,多有趣啊,怎么就自己过来接近他了呢?明知道他是个病秧子,自顾自的将他认作姑娘家,与他定下承诺,绝不会离开他。 可她失约了。从南巫回来,她打算跟宫靖白成亲。 在他看来重要的承诺,在她看来,是不是根本不值一提?甚至可以随意舍弃。 他失眠了两夜,脑中所见都是她的身影,她与别人不同,她的眼中看到是云衡月,而不是景棣王府。 就当是他的任性吧,在孤独赴黄泉路前,将她留在身边。 他该赎罪的五年,是她在南巫受尽折磨与苦楚的时候,毁了容,被羞辱被欺凌,锁骨换皮......早该知道,她在骗他,锁骨换皮换掉的,不仅仅被蛊虫啃咬的外皮,还要她数十年生活下来的痕迹。 “我不是说了,我不会那么早死么?”她还没见宫靖白痛苦,还没有夺走他最重要的东西,她又怎么能死?她只当他是被这次的事情吓到了,这次是个意外,她太疏忽了。 她不说的事,他亦不问,只是得知真相的他,有些悲伤。 “我曾说过,让你得到我,并非空话。我从来没把你真当是姐姐,否则,我也不会同你成亲。” 拂以心中有些慌了,此前还可以因不知而含糊过去,可他一旦说开了,这层关系也会有所改变。“衡月,先让我换了衣服吧。” “你想逃避到什么时候?” 她抓住了他的手,“云衡月,出去。” 她何时曾这般恼怒的对他说话?他抿紧唇,“是因为宫靖白?” 或许她早对宫靖白芳心暗许,那场婚事也是她所期待的,只可惜被他搞砸了。 “与他无关。”她垂下眸,避开他的眼神。 那你为何又是这个表情呢?悲戚,疼痛,都不足以形容。 他松开她,“温拂以,你是不是根本没有心?” 随着他从浴桶出去,阖上门的声音,她才跌坐下来,闭上眼,她搞砸了,即使没想过伤害他,可她还是把事情搞砸了。 只要顺着他,不就好了么?与他在一起,生下一个孩子,传承景棣王府,这就是所有人期望的生活。 她到底...还想要什么? 冯一守在外面,见他衣服都湿了,当即道,“我为王爷准备沐浴吧。” “不用,换身衣服就是。鞠竹,进去帮夫人更衣。”若不是见他脸色无异,冯一真会觉得在屋里没发生什么,只是他在外头,听得倒是真切。 最让他难受的,不是她拒绝他,而是在说到宫靖白的时候,她的反应。 要他放了她,让她到宫靖白身边,他...做不到。 他们既已是夫妻,断没有他放手的道理。 即墨回来,半跪在他身前,身上散发浓重的血腥味,“王爷,已经处置好了,一早护卫军就护送皇上回宫,涉及狩猎的公子小姐,也无一人受伤。”他拿出了好几个瓶罐,“这是昨日王妃落下的东西,大蝎子也已进去,带回来了。”昨日一群暗卫在那,愣是没人敢碰这大蝎子,还是他打开了那罐子,让大蝎子自己跑进去的。慕十二究竟是怎么忍受跟着王妃同这些毒物打交道的,至今即墨还百思不得其解。 “昨日那瓶子,又是从何而来?” “属下查过了,那瓷瓶虽是产自柳州的器物,可遍卖梁国,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那蛊虫与王妃饲养的蛊虫相似,属下觉得......”他顿了顿,在衡月的眼神示意下再开口,“昨日出去狩猎的人里,有人勾结了南巫之人。” 到底还是被人看轻了,“一日,把人找出来。” ...... 十来个人,每个人来拷问一遍,也是累人得很。 天牢里迎来此番最大的客人。正是近来在圣上身边,办了不少事情的七皇子。狱卒忙搬了个椅子,请他坐下,恭恭敬敬的给他上茶。 宫靖白翘着腿,“父皇让本殿查清此事,既然嘴上问不出来,就让他们的身体来回答吧。” “殿下明示。” 于是夜随就被他打发了带着几个狱卒进去拷问。 他端了茶正打算喝一口,一闻茶味,淡得很。想来这也不会有什么好茶,又给放回去了。 天牢里传来阵阵哀嚎,夜随跟了他多年,如今做事倒也有几分他的影子。 皇上围猎遇袭,抓到十来人,交由七皇子处理。拷问出是天罗的人后,被抓到的人,不留一人活口。 天罗的鬼族,却敢到梁国来造次,他就用了宗政远的手段,给了个杀鸡儆猴,将十来人杀了,头颅悬挂在城门口。 经由此事,梁国越发痛恨鬼族,而待在梁国的鬼族更是不敢半点暴露身份,只要一暴露身份,只会受梁人的欺凌。 宫靖白愈发受百姓爱戴,平日下朝后,不回府,反而跟其他官员微服私访,巡查百姓的生活,也许久未曾到千金楼了,花翎拨弄着手上的花,她的琴已经放了许久,那人不来后,她就不怎么弹了。 果然是要成就千秋大业的人,她这小小的花魁,又如何能留得住他? 他的近卫偶尔会过来千金楼,打探近来的消息。花翎知道,现在的距离,是他们二人之间最安全的距离。只要他还需要她,就没有这么容易,轻易舍弃她。 男人啊,就是要掌控住这距离,太近了太危险,太远了,又没有安全感。 “小姐,有人要见你。”婢女小心翼翼的告诉她,她懒懒道,“不见,我又岂是那些闲杂人等,想见就能见的?” “姑娘倒是好大的排场。”门口走进来的男子脱下笠帽,云淡风轻道,“既是生意人,就多注意些安全,下次还是换些人护着比较好。” “你是......”她眯起眼,打量他。 第一百八十四章 过去 花翎是不会忘记的,六年前也见过这个男人,他的五官深邃挺立,正像是个外族人,一双墨绿色的眸子,就像是一只野兽。 那个时候,他来到千金楼,与爷见面。也是他...操控了温拂以被掠走之事,温拂以回京已经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而这个男子,竟重新出现在了京城。 “原来是你。”她微微笑着,把婢女打发了出去。“我记得,你早就已经离开京城了。” “梁京有趣的事情多得很,就是走了,也想着再回来。”霁初在桌上放下两个金豆子,“听闻烟花之地是消息传得最广的地方,有几件事,还想问问姑娘。” “公子这般好办事,也让花翎少了不少麻烦,公子请说。” “神医北望楚。” 花翎微怔,“公子这话,看来是问错了人。神医自青鸾山庄一事后,便下落不明,也不去了何处。梁京已经很久没有他的消息了。” “别人可能不知道,但你是与北望楚牵连最深的人,不可能不知道吧。毕竟他曾经还是你的...养父,还是要我提醒你曾经的名字才能想起来?”如蛇一般的眼眸,深邃而慑人,似乎要将人吃掉一般。“北望翎。” “......”花翎的笑容冷却,这个男人倒是知道了不少事情才来的。 “我只想要知道,北望楚究竟在何处。” 她根本就不想再听到这个名字,就算跟这个名字稍有牵连,她都觉得麻烦。偏偏还是被人知道,找上门来。“就算你知道这些,我也已经许久没听过他的消息了。” 北望楚盗走南巫的秘术与蛊毒后,第一个试用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养女,那时候,她还叫北望翎。也不知他竟会选择对自己下手,把蛊虫灌到她身体里,她的身体并不适蛊虫,险些丧命,可当她被救回来后,他没有半点愧疚,反而又将魔爪伸向了别人。 她见过了不少人,因蛊虫而死,对那些蛊虫,深恶痛绝,同时也恨上了北望楚。当她知道他收养她,也只是想用来试蛊,她崩溃了。从他那里疯狂逃离开来。流浪的路上,遇过善人,也遇过恶人,最后被卖到千金楼,她一步步爬上来,成为这里的花魁,她觉得,这大概就是她的归宿,在这里没有那些蛊虫,也没有北望楚。 即使对他人虚以委蛇,卖弄风情笑着,她还是觉得千金楼的日子,舒坦得多,既不用漂泊流浪,也无须担心生存。 可现在,又听到了这个名字。 “想杀他的人太多了,公子也不过是其中一个。”她起身泡了壶茶,坐在靠窗的软垫上,放下一杯茶,“既然来了,公子也坐吧。我在这千金楼,倒没什么好的,就是外头的事情听得不少,公子在江湖的悬赏令上,也是赫赫有名呢。” 他倒是大方的走过去坐下,花翎打量着他,“我自认见过不少人,但像公子这般模样出色俊美的,倒是少见的很。” “我不是姑娘的恩客,自然不用这般夸赞。”他靠在墙边的样子慵懒,显然对她的话,不大在意。 花翎‘咯咯’的笑起来,“不管是不是恩客,我也只说实话。” “姑娘若是愿告知,北望楚的下落,那我就更相信,这是实话了。” “我虽是不知他如今的下落,但还是能告诉公子些事情。云国那里,倒是有不少人,对蛊毒之术有兴趣,南巫只传里不传外,自然让很多江湖人士趋之若鹜。公子若是也有兴趣,不如也去云国找找他的下落。” 云国,确实,云国乱得很,北望楚若是隐姓埋名去了那也未必。 得了需要的消息,他就起身,“多谢。” “公子要出去,还是小心为妙,这梁京里头,可有不少耳目。” 方才的茶还是温热的,可那个男人却是一口都没碰,真是浪费了这一杯好茶。她看向窗外,天气很好,好到她开始觉得,有些讨厌。 她只希望,无论什么与北望楚有关的事情,都不要再牵扯上她了。 天罗的刺客,在梁京带来的骚乱已经够大的了。 景棣王府。 自那日后,拂以就没再见过衡月了。皇上时不时让他入宫,交给他的事情渐渐多了。她多少也有些担心他的身体,让人给他煲了些汤送过去,听说他喝了,她也就放心了,至少还不是讨厌到根本不想同她说话。 听冯一说了,那日救她的人,是此前将她劫走的男子,那不正是霁初么? 且不说他为何会救她,他怎么会出现在京城?难道...还是没有放弃找神医? “你在想什么?”虎子坐在她身边玩耍,看她眉头皱得紧,就伸手把她的眉头抚了一下,摸平了。 冯一深思,好在没有被王爷看到,若是看到这一幕,定是要吃醋的,虽然对方只是只老虎。 虎子来到王府也有几日了,伤口也好了起来,已经开始结痂了。 “吾辈听说你们人族老得很快,你要总这么皱着眉,以后就会变丑了。” “......”他这是对恩人说话的态度嘛? “虎子,你只能变小孩儿么?” “吾辈名为胥崇。”他抗议道,“你们人就是只会看外表,吾辈可不是你们所想的那种没有底线的老虎。” 这老虎还分有没有底线? 没有人在的时候,偶尔他会变回原形,躺在木长廊上,舒舒服服的睡一觉,可真是舒服。 现在倒是只有他们俩在,于是他就跟她聊聊天。“吾辈没想到,你竟然会是一个王妃。” 你没想到的事情可太多了。 “而且你怎么就能配得上他了?太可惜了。” 这话听着,这虎子还会为她可惜,虎子却是叹了口气,“他配你太可惜了,他的气势很厉害的呀。”连他都要被他的气势所震慑。 “你要再多说一句,我就把你尾巴上的毛给扒光。”她的威胁显然起了作用,他瑟缩了一下,一下子变回原形,就往院子里大大的躺椅上给跳了上去,窝在躺椅上,晒起太阳,就像在自己家一样。 关于诛心蛊的事情,她多少也猜到了几分。 第一百八十五章 账 要想将蛊虫悄无声息的放入他们屋里,首先,要能躲开护卫军的注意,自然得是跟着他们狩猎的人,只有他们才会这么清楚,他们在哪个帐子里。 最怀疑的人,自然就是恨不得杀她的傅辞绯,只是她的蛊虫从何而来?难道她早就和南巫的人勾结了? “王妃。”鞠竹回来,将所知告诉她。“我与即墨守在七皇子府七日,有一女子常于后门出入皇子府。” “你可看清楚了人?。” 她点头,“似乎是个外族人。” “是么?走吧。”她起身,胥崇见她出去,也想跟过去,“你们去哪儿。” “虎子,你看家。”她淡淡道,她现在心情可不大好,大概会给他看到也只是黑暗的一面了。 胥崇化了人形,套上他的衣物,提着就小跑而来,“吾辈在府里头闷了好些天了,也该出去走走了。” “那你能答应我几件事?” 这要能出去,别说几件事了,几百件都答应她,“好。” 胥崇从马车上探出头来,看街上的人潮,发出惊呼,“这里的人真多呀。” 梁京确实是热闹,做生意的人多得很,即使曾经为皇商的余家衰落了不少,但在梁京的商会上,总归还是一把交椅。 “虎子,别把帽子摘了。”变为人形后的金发,就像是在告诉周围的人,他不是普通人。 妖族和鬼族,不是会在梁京受到善待的人。 “唔。”他整了整自己的帽子,“现在是要出去玩吗?” “不,是要去找人算账。” 虎子一愣,“你们王府还有外账?你们这王爷做的也不行啊,竟然还有人敢欠债不还。” 她拍拍他的脑袋,“等会儿你就知道是什么账了。” 马车行了一会儿,鞠竹探进头来,“王妃,到了。” 撩开车帘,就能看到那家客栈了。她取出瓷瓶,这正是上回装着诛心蛊的瓶子。 打开瓷瓶,放了三只蝎子出来。那三只蝎子雄赳赳气昂昂的抬着头,四周观望。 胥崇惊奇的瞪大眼,看着三只蝎子,“可以吃吗?”看起来好像没什么肉。 “去吧。”随着她一声令下,三只蝎子就蹿了出去。 胥崇一直有种奇怪的感觉,源自于他化为兽身的时候,当拂以对他说话的时候,他总会觉得有种难以违抗的感觉。“你是不是学过什么法术?”除此之外,他想不出有什么别的缘故。 她哑然失笑,学的不是法术,反倒是驭兽之法。再怎么说,胥崇也还是只老虎,多少会对它有些用。 蝎子进去了大概一会儿,算算时间,见时候差不多,她便下车,“走吧。” 客栈的屋子里乱成一团,方才从纸窗捅破的地方,钻进三只蝎子。这种蝎子她见过,族长他们曾饲养过这种小蝎子,她不喜这种小蝎子,因为毒性太弱,最多也就被她用来做蛊虫的零嘴。 可现在,她看到的又是什么?是向她扑来的小蝎子,她打死了一只,其他两只依旧像是疯了一样,往她身上扑来。 “该死。”她暗骂一声,取出自己的蛊虫出来,“去,把他们吃了。”只是下一刻就令她瞠目结舌,两只小蝎子竟直接扑来,将蛊虫一分为二,一只一边给吃了下去。 这不是普通的蝎子,符宁倒吸口气,拿出弯刀,向它们砍去,她的动作反而招致蝎子的扑咬,蝎子体型甚小,挥了好几次弯刀,却碰不到半分。 眼前的蝎子,使她无法分心去思考,它们究竟从何而来,门突然被踹开来,她一惊,看向门口,拂以慢步走来,见到她也不过挑了个眉,“你竟然还活着?”在南巫的时候听说了她失踪的消息,她就觉得没有这么简单。“我是当是谁,用了这么卑劣的手段,你和傅辞绯,倒是能凑成一双呢。”只是她带着蒙面的样子,倒是有些奇怪。 她露出了仇恨的眼神,弯刀狠狠插入一只蝎子体内,打飞了另一只。“阿丑,你害死了冉枫,还想害死南巫的所有族人,你这个叛徒!” “叛徒?”她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一般,“我何曾是过你们南巫的人?在你们眼中,我不过是个让你们痛恨的外族人。” “你说记不得以前的事情了,果然是骗人的!”她就觉得她摔下山崖,又没磕了脑袋,怎么就会记不得以前的事情了?“枉费我们南巫救你护你,你这头白眼狼,转头就烧了部族,你这毒妇!” “符宁,你就莫要在这假惺惺了,南巫对我如何,包括你对我如何,你自己也是心知肚明的,就算是这么拖延时间,也没有用。”她淡淡道,“你与七皇妃狼狈为奸,以为我会不知道么?” 傅辞绯分明告诉她,成功了,天还没亮,云衡月就送她回王府了,怎么会没事呢?难道就是为了引出她? “卑鄙!” “论卑鄙,我可比不得你们半点。”为了对付她,练成了诛心蛊,每当回想起来,右手就隐隐作痛。 “今日我就跟你拼了。”眼下已经是没了法子,她提了弯刀就过来。 拂以放出小蝎子,与方才才几只不同,如今有三十来只,就向她窜去。 该死,霁初的驭兽被这死丫头学了去,还好她带了避毒香。只是她的避毒香一放出来,那些小蝎子不但没有躲开,向她跑得更快了。 “哦,顺便告诉你,这些小蝎子是我用药物养的,也没什么毒性,但是用你养了诛心蛊的那个瓷瓶养的,看来只是会把你的皮给咬下来罢了。” 这恶毒的女人,符宁挥动弯刀,眼下比不过,还是先逃跑吧。 只是窗边早已有鞠竹等着她,在她刚准备逃窗,鞠竹就站定在窗边,冷冷的看着她。 胥崇看她们之间,想着到底是有什么深仇大恨。 客栈外头已经开始骚乱了,拂以扣紧了门,“虎子看着,兔子被逼急了也会咬人呢。” 他觉得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任何感情。 冷漠得很。 小蝎子开始爬到她身上,啃咬她的身体,她疯狂的挣扎,甩开一只又一只,乱动之下,蒙面掉了下来。 一张畸形肿起的脸,坑坑洼洼,眼睛以下的部分,变得十分狰狞。 第一百八十六章 街 她尖叫一声,想捡起自己的蒙面,席卷而来的蝎子却在咬着她。 胥崇看傻了眼,这蒙面下竟然是这么可怕的一张脸,现在挨了蝎子啃咬,更是留不下什么完整的肉了。 拂以微惊,这张脸...难道就是她逃离南巫的原因? “满意了吗?看够了吗?”她干脆用手抓下一只只的蝎子,丝毫不在乎手被蝎子给咬了,与其让这张脸变得更丑些,还不如毁了这双手。“都是因为你们,若不是你们,我就不会沦落到这等地步!”她凄厉的叫喊着,“当初我被霁初的蛇吞食下肚,逼它吐出之际,连却被它的毒牙所伤,这张脸,也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她曾问过霁初,符宁的去向。他喝着酒,漫不经心道,“谁知道呢,许是想逃离部族,被哪儿的野兽给吃了吧。” 大花在一旁还打了个嗝。 它的身子虽是粗大,但能这么吞下一个活人么?再说,蛇不是不吞活物么? 难以从常理来判断的大花,大概和普通的蛇也确实不一样。 “阿丑,你真是厉害,在南巫和霁初成了亲,现在回来还能在景棣王身边混得风生水起,你夫君可知道你是这等水性杨花的女人?” “我与霁初,从未同房,成亲也不过是为了应对族里的假成亲。”符宁遇到她,也真是可怜,从失去冉枫后的所有不幸,几乎都是跟她牵扯上关系的。可是...那又如何呢?“符宁,你若是不再与我牵扯,大概不会这般不幸。” 符宁怒道,“我岂会输给你这么一个恶妇?”每每撕扯下一只,就会带着被它们啃咬的肉下来。她已经全然不顾了,她要杀了她,现在她只想杀了她,“就算死,我也要拉你垫背!” 她勾勾唇,正要反驳,一阵雾气迸发,胥崇化为虎身,猛地扑向了符宁,虎爪按住她握住弯刀的手,发出了低吼。 它张大了嘴巴,对着她猛喝口气,虎威将她吓得快晕了过去,那如琉璃般的琥珀色眼眸盯着她,杀气尽露无遗。 “虎子,下来。”虎头一扭,瞅着她。 “就算不吓她,也没关系。” 胥崇这才从她身上下来,甩了甩尾巴,拂以走来,“我不是霁初,可不会给你留下还能逃跑的机会。”蝎子越来越多,不顾她疯狂的挣扎,她也不管她究竟能不能听到她的话,只是打算把话说完。“你既然想到对我下手,就应该提前想到,要承受什么样的后果才对。” 一只只的蝎子伏在了她身上,她不敢张嘴,可蝎子却不会因而放过她。只剩下一只眼睛,死死的瞪着她,像要将她的模样记在脑中。 “希望你下回,投个好胎。”她淡淡道,拍拍胥崇,“虎子,变回来,我们从窗户走。” 外头突然有人敲门,“这位客官,方才的声音,是从你这传来的吧,客官没事吧?” 胥崇变回来,第一件事依旧是套上他的衣服,不忘把帽子给盖严实了。“等等吾辈。” “把脸给遮好了,可别被人看到了。” 既然出来做了坏事,自然是不能被发现。 还没出去,慕十三和鞠竹反而先从窗外跳进来。“王妃,随我们走。” “唔唔唔......”地上的人连最后一只眼睛都被盖住了,对生的渴求,让她尽最后一点挣扎。 啊...符宁全身都在痛,蝎子啃咬着她的肌肤,此前阿丑锁骨换皮时,就是这种感觉么? 疼痛至麻木,身体似乎不是自己的,意识就渐渐开始飘忽。她似乎看到了冉枫,闹着别扭,懒得看她,再转头看她,却是向她伸出了手。 眼角滑落的一滴清泪,还没落下,已经被蝎子所咬。 外头已经开始撞门了,慕十三道,“失礼了。”直接抱起她,鞠竹拎起胥崇,从窗户溜了。 而外面的门终于被撞开来,掌柜的带着小二一看里头,那黑压压的影子躺在地上挣扎,那些黑色还在动着。在他们进来没多久,手就倒了下去。而那些蝎子,挪了位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啃得剩下了骨头。 掌柜真给吓得晕了过去,小二哆嗦着,不知该先叫捕快呢,还是把掌柜的先拖出去,远离这个可怕的地方。想了又想,还是先把掌柜的拖出去再晕吧。 这客栈的一侧排在巷子里真是办了大忙,慕十三将她放下,待他们坐上马车,胥崇还兴致勃勃道,“你还真厉害啊。” 他还真有些不嫌事大。她坐下休息了,才想起一直有件好奇的事情:“虎子,你为什么都自称:吾辈?” “不是你们人族都会这么叫嘛?吾辈以前和同族曾一起下山过,见过一个老人家写的信,就是这么写的。” 那个是...书面语啊。果然是不谙世事的虎子。 “现在去哪儿,去哪儿?是不是还有账要算?” “嗯,还有,不过不是今日。” 符宁挣扎的喊她:毒妇,她岂能不坐实这个名号,符宁已经为她自己付出了代价,现在...就该傅辞绯了。 “要不上街去玩一玩?”胥崇讨好般凑过来,不知为什么看到这虎子,总会让她想起以前的衡月,那时他也就十一二岁,比女孩子生得还娇小美丽。 倒不是长大了就长残了,只是长大后,脱离了小时候那种雄雌莫辩的美貌,变得轮廓分明,气质上也变得疏离淡漠。 “那就走吧。” 慕十三听着里头的话,原本王爷便是不放心王妃才让他跟着出来,没想到王妃似乎没有为之前他们二人闹了别扭的事情在意,还能这般坦然的出来,把账给算了,还准备跟虎子出去散散步。 总觉得...王爷会扎心得很哪。 二人去街市逛了一圈,虎子看什么都有趣,买了个糖画,吃得比谁都欢快。“难怪同族们都说人间迷惑人呢,好玩的东西这么多。” “若是修行学法,不是比人间这些东西有用得多?” 胥崇‘啧啧’两声,又舔了一口糖画,“你不懂,在人间那是对着人的,可要修行学法了,那是对着妖和捉妖人的。” 可你不知道的是,人心比妖可怕多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命数 他就像是一只挣脱牢笼的鸟,欢快的蹦跶着。但同时又会同她保持好距离,不至于同她走散。 胥崇知道,这里危险得很,与其自己一个在外头走,还不如就赖着他们安全得多。毕竟人间还挺有趣的,去云国的事嘛,也暂且可以推推。 这虎子也是个玩心重的,既对世间好奇,也对人好奇。拿方才拂以算账的事情来说,对他而言,那种事情是很常见的。他见过同族吃人,那是同族还护食得很,一见他,以为他是要来抢吃的,一块肉都不分他。 虎子虽不修仙,但对吃人,心里总有些膈应,觉得人肉看着也不好吃,总归是不吃人。就此事他还受到过嘲笑,一只不修仙的老虎,行在山林间,竟然说不吃人? 可就算不吃人,他不也活得好好的嘛?人族的互相伤害,对他而言,就是同族的自相残杀,无论是哪个种族,都存在。在这方面,他看得还是非常开的。 逛完一圈集市,顺道去饰品铺看了看。却是碰上了宋笙,挑了好些个镯子都不满意。见到她,忙欠欠身,“王妃。” “宋姑娘不必多礼。” “听说王妃重病,连夜赶回王府,王妃现在可好了?” 拂以笑道,“已经好了,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王爷太担心了,何况那夜还碰上了刺客。” “王爷真是疼爱王妃呢。”她叹道,这声叹息,似乎包含了很多道不明的东西。 她便转移了话题,“宋姑娘没有看得上的么?” “似乎都不大适合我。” 胥崇凑上去一瞧,也没管掌柜的脸色铁青,干脆道,“都不好看。” 她一拍他的脑门,“别瞎说。” 宋笙疑惑道,“这位是......” 拂以正想着,给他编个什么身份给糊弄过去,胥崇已经自顾自道,“吾辈是附近山头上的......”她一手将他的帽子压了下去,“这孩子是我娘堂兄的侄子,来了京城,我见他可爱,便让他来王府玩了几日。” “原来是这般。”仔细看看,这孩子生得可爱,特别是眼睛,像是晶莹的琉璃。“真好看。” 她盯得久了,隐约有些眩晕,那瞳孔似乎有什么魔力,拂以状似无意挡住他,被隔开的那一刻,突然像清醒了一般,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那我们就先走了,宋姑娘再慢慢看吧。” 宋笙微微颔首,目送他们离去。 离了饰物铺,回马车上,她才道,“你方才在做什么” “那个女人有些奇怪。” 她可能觉得你更奇怪。她腹诽道,又淡定的问他,“哪里奇怪?” “一般人没有这么容易被控制的,我只是稍微用了一点点法力试了一下,她就被迷住了。” 他方才果然在使坏,只是他的话还是让她有些在意,“你可知,那是什么缘故?” “那个女人大概命不久矣。” “?!”她愣住,想从他脸上看到些开玩笑的痕迹,却丝毫没有。“下回你算账的时候,可得记得带上吾辈,吾辈可厉害着呢。” “你方才说她命不久矣是怎么回事?” “我方才说了一般人不会这么容易被控制,但若是已经魂魄不稳,就容易被妖的法术所迷惑,那就是魂魄的缺口。”见她陷入沉思,他就提醒道:“这世间万物都是早有定数的,不管是性命还是命途,定好的东西,就会按其道而行,若是有人想逆天而行,就会遭受反噬,只会得到痛苦,你可别想着插手去改她的命数。若是她的命数改了,那她要应的劫,就会到你命途里。” 胥崇是妖族,对这些事情,总是会比她知道得要多些。她不会去怀疑他的话,可是,他的话就如给她当头一棒。 命途,不能改变?如果宫靖白就是做皇帝的命,那她也拿不走他的皇位么? 此世重生,或许能改变一些东西,可最重要的东西,变不了么? 一路上,她都沉默得很,胥崇只当她是为着方才的女子难过,也没多说什么。回了王府,他才道,“与其为着这些事情难受,不如好好活着呢。” 她不是为宋笙难过,只是为自己。若是这般努力最后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那她...又该怎么办? 得知她回来了,云衡月也只是放下书卷,似乎要站起来,却又坐回来。 冯一心中苦,主子之间这般纠结,也只能靠他来牵桥搭线了。“王爷,皇上赏赐的金品斋,不随王妃一同尝尝?” 他深思,他现在还没做好准备见她。 “王爷,王妃的手,似乎还没好,十三说,总会见王妃捧着手。”这句话倒是更奏效,他才起身,十三就过来了。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他。 那虎子!他都好几日没跟她说话了,那虎子还能跟她去逛街?这回他真的干脆的起身出去了。 “冯一,把金品斋带来。” 冯一松了口气,默默向十三伸了个大拇指。 十三一脸困惑。 只要他们二人不吵架,王爷就不会不高兴,那他待在他身边气氛也不会这么压抑。 这金品斋嘛,就是各种蜜糖枣儿放在一起的十味斋,出自御膳房,由于太后喜欢,到了一到季节,大厨就会做上几份,数量有限。除了太后和后宫几个嫔妃那有,也有几份,剩下的几份,会被拿来赏赐给臣子们。 他就拿到了一份,原本是拿来做个借口,过来寻她。 可现在倒是虎子吃得相当欢快,而拂以一句话都没说。 最终还是他先低头了,都已经走到她院子里了,哪里还有什么不能低头的。“你的手可好些了?” 她抬抬手,衡月就拉过她的手,细细看着,伤口已经结痂了,只是在手心留下了那么一道疤。摸着那道伤,他就有些心疼。 “莫不是又要觉得是你的错了?”她知道,他总是会将过错揽到自己身上,可这分明是她自己的问题。 “你明明让我不要打开了,是我自己非要开那个瓶子的,所以怪不得你。况且,你也从天罗的人手上保护我了啊。”那时虽是疼得意识开始模糊,可发生过的事情,她还是知道的。 第一百八十八章 喂虫 他放下她的手,“这疤能去了么?” “怕是去不得了。”她醒来后,君兰哭得眼睛都肿了,哭喊着她不懂得照顾自己。何必做得这么累呢?每天为她上药比什么都勤快。 原本她在院子里头养的那些毒物和蛊虫,这结痂了手就痒,也不大想去喂它们。君兰也不大喜欢,一见这些毒物,要跑的,比谁都快。鞠竹做的最多的,也就给院子里头那个男人喂喂饭,然后试药。拂以也不忍心逼她去帮她来整这些玩意儿。正感叹,慕十二不在,若是他在了,就能把这些毒物交给他。 远在道州的人,突然狠狠打了个喷嚏,眼下去了两个地方,最近被流放在外,一个地方接着一个地方去,忠伯这是要让他把大梁的商铺这些账本儿全都给翻一遍嘛? 拂以正愁着,有谁来解决这些事,胥崇自告奋勇,“吾辈要帮你喂它们,你养的那些玩意儿,吾辈要饿了能吃么?” “那哪能随便吃啊,都是些毒物,你吃了还不得拉肚子?”见识过虎子吃东西的力量,根本不挑食,基本什么都吃。 “嘁,那你们要给我些酬劳,吾辈就帮你喂它们。” 这虎子,真是蹬鼻子上脸。云衡月道,“胥崇,你不是伤好后要去云国?”看虎子活蹦乱跳的,伤不知好了多久了。 胥崇还没感觉到这语气中危险的味道,“在你们这也挺有趣的,吾辈就打算在这多待一段时日。”他双手叉腰,仰天哼气,得意的模样,像是他肯留下,是他们的荣幸。 “不要麻烦了人家,十三,王妃的宠物就由你来看顾吧。” 宠物?那些蛊虫,那些玩意儿,是宠物?十三在几个暗卫之中,胆子还是挺大的,饶是如此,听到这话,都感觉汗毛倒竖。 看那些蛊虫,那是感觉恶心得很,不知慕十二是如何能忍受下来的,但眼下主子下了命令,他也不能违抗,正要承应下,胥崇又道,“不麻烦,就当给你们干活了,可别说吾辈在你们这吃白食。” 这虎子还是挺懂事的,思此,拂以也应下,“那好,我院子里的五毒和蛊虫,就先让你照顾吧。” 慕十三暗自松了口气,却感觉背脊发凉,偷偷一看,云衡月抿紧唇,却在拂以看他时,恢复平日里的模样,一脸淡然。 这王爷在王妃面前,怎么就不能实在些呢?若是两人都把事情说清楚不就成了嘛?让他们这些暗卫看着都操心。 找人来喂毒物们的事情有着落了,她每天就里准备好今日要喂的药材,让鞠竹把药材分好了,再来喂。虎子上手也就用了两天,见那些毒物也不咬它,在那玩的乐乎。 拂以没了事,又想做些什么,就去了账房里打算看看账本,核对一下,可现在忠伯连账房的门都不敢让她进了。她说,“本王妃伤的是手又不是脑子。” 忠伯应道,“老奴知道,只是若王爷知道此事,恐怕老奴会被王爷责罚。” 就这样,去账房又被赶回来了。 院子里的鬼族听说了天罗袭击皇族被杀,痛恨欲绝,几番打算自尽,却是自愈力太强,连自尽都做不到,本是想咬舌自尽,舌头没咬断,除了不少血,过了两天又愈合了。就这么反反复复,拂以也懒得搭理他了。 “妖族......”见胥崇玩累了化兽,在院子里头散了会儿步,就在长廊边躺下休息,男子跟他们搭上话了,想来是没人同他说话闷得很。就算是对拂以他们厌恶不齿,还是想说说话,这就是他这矛盾的心理。 “人间数百年,对妖而言,也不过眼睛一眨的事情。” 虎子躺在木长廊上,伸着爪子,露出毛茸茸的肚皮,她一伸手,虎子那爪子就跟她碰碰,没半点林中之王的模样,倒是像她养久了的猫。 他翻滚玩闹了会,到拂以身旁躺在,虎头靠在她腿上休息了。 真是只爱撒娇的虎子,她一下两下的摸着虎头,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宫靖白被虎子抓伤就为了夺他性命,虎子反而被他们所救,带回王府,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虎子竟然是妖族吧?更想不到这到手的虎子就给飞了。 心情瞬间明媚,看虎子觉得更可爱了。 男子想搭话,反而遭到忽视,然而他依旧坚持不懈。“你一个成亲的女子,竟然随意与其他男子这般亲近。” “......”这男人何时这般保守? “若是被云衡月看到......” 鞠竹先一步拿了团破布把他的嘴给堵上了。 “十三,近来宫中的状况如何?”她一边顺着虎毛,一边发问。 虽然慕十三没有过来喂虫,但近来不大太平,云衡月还是让十三跟在她身边。 “回王妃,丽妃在宫中与和妃起了争执,被皇上罚了禁闭。” 她噗嗤一笑,“和妃做了什么?” “二人因小部族进贡的礼品闹了矛盾,往日进贡的礼品在皇上过目后,就先送去素乾宫,再送到明秀宫,洛宸宫,长香榭。眼下和妃受宠,就丽妃代管后宫之事,嘲讽了一番。” 这和妃也不是个好惹的,上一次围猎,听说晋阳王在虎子面前吓得不行,直接喊着宫靖白来救他。和妃就拿着这事刺激她,这晋阳王就是丽妃的老命啊,丽妃当即就把她以前作为一个舞女的事情又扯出来,两人就这么杠上,一回长香榭,皇上来了,和妃就将此事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只是最后把过错全揽到自己身上了。 丽妃那个气的啊,皇上也知道丽妃那脾气,在后宫里头,还不是没碍着他,就随她去了。眼下这和妃就是他的心头肉,这是她能随便踩的嘛? 况且说起老三他就生气,那头老虎到现在都没找着呢,本想他终于可以显摆一回了,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还没能猎到只老虎呢。弄个虎皮给挂在御书房里头,那得多威风。 现在都给打水漂了,当即就去了明秀宫,把丽妃教训了一顿。 和妃心中得意,但教训是教训了,这后宫管事的,还是在丽妃手里,没拿捏住。 宫中新的一轮明争暗斗又开始,可这洛宸宫就像是从中脱离开了,不争不抢,不闻不问。 第一百八十九章 记忆 眼下后宫的斗争,也就以她们二人为主了。 胥崇抬起头,用野兽沙哑的声音开口,“你身上擦了什么?有种很香的味道。”他嗅嗅,耳朵动了动。 她就摸着它的下颚,虎子发出愉悦的叫声,又给躺下。 隔日拂以就回国公府走了一趟,温夫人又拉着她问孩子的事情,她只得无奈的告诉她,“此事急不得。” 最大的问题是出在自己身上。经他那日一说,她想想,确实都是自己的问题,只是并非因为宫靖白,她只想让他尝尝痛苦的味道。 胥崇跟在自己身边,她觉得他很像衡月小时候。按这么说,她确实更喜欢小时候的他,柔柔弱弱,又好欺负,哪里像现在,她叹了口气。 因为回来国公府,她倒是没有将胥崇带回来,就算他在地上闹腾了好一阵。不知道为什么,虎子很黏她,大概是因为她比衡月好接近得多? 正好云衡月近来有要事要忙,她便把胥崇留下,让他陪着衡月。 所以造就了两人此刻正大眼瞪小眼的情况。 “虎子,为何是你留在家?”拂以不在家,他也不打算给他什么客气的脸色。近来这虎子的表现让他十分不满意。 “吾辈也不想待在王府里,也想跟她一起回去看看。”胥崇小声嘀咕道,“你就这么冷冰冰的,难怪她都不爱在这待着。” “!”他眉头挑了一下,敢情还给讽刺上他了。 “所以你怎么还不去云国?可要本王派顶轿子给你送过去?” 好啊,在她面前温和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现在才是真正的模样吧。“吾辈就不能在你们这多呆一会儿?吾辈可是帮之以干活呢。” 这称呼是跟着他学的,衡月一听,斩钉截铁道,“之以不是你叫的,只有我能叫。” 哦,原来如此。虎子更是故意,“那我更要这么叫她,名字可不就是给人叫的嘛?” 蹬鼻子上脸是虎子最擅长的事情了,所以他下一步就被人给拎出去,丢出了书房。 “......”不知道他这种老虎可稀罕了么?一点都不知道保护他。 衡月也不同他一起吃饭,孤单的一只虎子自己扒饭,正是太孤单了,吃完饭又到衡月那书房呆着去了。 他正拿着毛笔在写什么,虎子已经变了原形,慢悠悠的走过去就在他腿边,就这么一躺,窝在那睡着了。 云衡月低头,看一眼虎子,心道,这么大一只老虎,果真是爱撒娇。 拂以回国公府回了三天,胥崇无聊了三日,只能天天来骚扰衡月,可他时而入宫,那时候就无人陪他玩,他就去拂以院子里,喂养那些蛊虫和毒物。 那男人还被吊在那,胥崇闲得慌,干脆和这鬼族搭起了话。“你是犯了什么事儿在这被抓起来的?” 鬼族冷冷一哼,高傲极了,“一只妖族,竟向区区的人族谄媚,半点妖族的尊严都没有。” “那玩意儿能吃么?”胥崇笑道,“谄媚了,他们就护着吾辈,吾辈自来了这王府后还胖了不少,那谄媚有何不好?”那点东西对他而言根本就没这么重要,如果重要的话,受到重伤时碰上云衡月,他不会被他的气势所折服,反而会拼死一战,就算等待他的只有死亡。 可他选择活下来了,所以啊,能屈能伸,才是正道。 鬼族不这么想,宁可玉碎不为瓦全,这景棣王府与他仇恨颇深,云衡月留他一条命却让温拂以来折磨他,甚至杀了他们大半的同伴。 “连点骨气都没有,别跟我说话。”他头一扭,就不再同他交谈了。 胥崇逗着两只蝎子,抬头看着天,想着拂以到底什么时候可以回来陪他玩。 阿荼自从拂以从南巫回来后,就变得有些奇怪,时不时都会出神,等临渊叫她时,她又会像突然惊醒,再问他方才说了什么。 这让他心中起疑。 那日晚上睡到半夜,一摸身旁,却是早已冰凉,他倏地起身,出去寻她,却是在侧院里见到她,面前还有一个男人,全身包裹得严实。 站得太远,听不清他们究竟说了什么,只是这一幕在临渊心中留下一道撞击。 阿荼明显是认识他的,说得激动时,那男子抓住她的肩膀,他恨不得冲上去打掉他的手。 只是他们说完话,转过身来,阿荼已经哭了。 他默不作声,偷偷回到屋里躺下,等到阿荼整理好情绪回来躺下,他背对着她,既想问她,那个男人是谁,又难以开口。难道阿荼当真...与别的男人有染? 阿荼回来了,睡着了,他倒是一宿没睡。 满脑子都在想着那个男人跟她的关系。 正逢拂以回府,他考虑良久,将此事告知于她,他心里憋得慌,总得有一个释放的口子。 男人、阿荼。她脑海里有一个想了很久的念头,试探的问道:“大哥,阿荼姐姐身上,可有一个印记?” “什么印记?” “一只蛇缠着一只蝎子。” 临渊回想了一下,“有。”他还曾问她,可记得这印记是什么意思,她只道不知,她的记忆也还没恢复,自然不会知道。这件事他也就过去了,虽然每当看到那印记的时候,都会觉得有些可怕。 “大哥若是信我,此事全交给拂儿便是。” 跟临渊说完,就去找阿荼,那时她正绣好了一条带鹰的帕子。还记得她最开始的时候,刺绣歪歪扭扭,临渊还看不出她绣的到底是鸭子还是鸡,结果那是鸳鸯。“嫂子现在的女工可是厉害了。”她坐下,接过那帕子,看它漂亮得很。 “你当真是在夸我?”阿荼现在都怀疑她说的话,会不会是带有深意了。 她莞尔一笑,“自然。”帕子还给她,道,“嫂子,拂儿因有一事不明,想问问嫂子。” “你还会有不知道的?”这拂以一直都是鬼灵精怪的,知道的东西多了去了,竟还有她不懂的事要来问她?心里头这一高兴,她为人长嫂,总比不过拂以,多丢人,当下就道:“你问。” “嫂子是什么时候恢复以前的记忆的?” 第一百九十章 遇他 阿荼愕然,脸上的慌乱还没来得及收去,只低下头,摆弄着她的刺绣。“拂以你在说什么呢?” “嫂子已经和他见过了吧。” “我不知你说的是何人。” “自然是霁初,嫂子不会连自己的妹妹在他身边都不知道吧?” 阿荼猛地站起来,“拂以,你要再说胡话,我就走了。” “坐下。”她的声音低了一个度,令阿荼心发麻。“我不打算破坏你如今与我大哥的生活,可前提是你必须跟我说清楚,我要知道,你究竟会不会给国公府带来什么不好的事情。” 只要不安,就会想起国公府被大火烧起的那个场面,即使是大哥会痛苦,可若阿荼会危害到国公府,她也会选择下狠手,她本就是个...毒妇啊。 阿荼见这回是真躲不过了,只得坐下,将话道来,“得知你被贼人掠走,生死不知,下落不明的时候,受了打击,能开口说话了,也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那你应该想起自己还有个妹妹。”在南巫,钰洛都是将她当成了阿荼,做替身的感觉真是不好受。 “我想起来了,可是我不想回去,南巫一直都在换地方,我不知道,如今又换到了何处。听临渊说,你被南巫掠走的时候,我本想把事情都告诉临渊,可是...我又怕因此给他招致灾难。”她拿帕子抹着眼泪。 以前阿荼哭的时候,还会直接大哭出来,现在,倒是被老太太调整得端正了仪态。“霁初找你,所为何事?” 她一顿,“霁初他,在找北望楚的下落。” “!”已经过了这么久,为何他还不放弃寻找北望楚的下落?“你可知他与北望楚有何渊源?” 她张张口,欲言又止,拂以便道,“嫂子若是不说,我就把这些事情都告诉大哥。” 阿荼立即道,“不,我说。”这是霁初的事情,本不该她来开口,但现在也只得认了,“霁初本是南巫与外族的人,驭兽正是传自他的母亲,可他的母亲在南巫人排斥之下,毅然跟他父亲在南巫生活下来,因为若是逃离南巫,就会受到南巫的诅咒。北望楚去南巫夺走秘术时,带走的,还有他母亲的性命,夺走了她的妖丹。” 等等,妖丹?“霁初的母亲是...妖族?” “嗯,先生是半妖,虽不能像妖族一般修炼,但跟人族相比,也是有些法术。” 难怪当她学会驭兽之术后,霁初会那般惊讶。 “他父亲为了取回母亲的妖丹,离开部族去寻找北望楚,却再没回回来。族里都说,许是死了。” 原本以为和他已经两清了,可结果,却又承霁初一回恩情。“嫂子知道北望楚的下落?” 阿荼离开部族那么多年,江湖上的事,知道的应该也不多。 “我不知道,可他已经找到了北望楚的下落,正打算去云国看看,只是此次,他打算把钰洛留下。” 她不知如果把钰洛留下,她又该如何跟家里人解释,他们会询问她的来历,询问她的过去,她甚至不希望,临渊会知道,自己竟是掠走了拂以那个部族中的人,太难堪了。 “你是不打算把钰洛带回来?” “我...”她锁眉的抽泣,“我不知道,我不希望打破现在的生活,我与临渊过得很好,可如果钰洛来了,这一切都会变了。” 说了说去,最后还是为了自己,害怕有一天会暴露过去。 她淡淡道,“我欠霁初一份人情,这人情,总归是要还的。钰洛我会带走,不是为了帮你,只是不希望大哥和谨逸受到伤害,希望有一日不会因你的过去,给国公府带来伤害。” “多谢,多谢......”阿荼已泣不成声。 夜半子时,霁初出现在国公府时,拂以已经在院子里,等得打起了瞌睡,一阵冷风过来,将她唤醒。 霁初见她,似乎也不怎么惊讶。也是,他曾经调查过她,自然也知道阿荼与她的关系,怕是早就见到了阿荼。 “先生,别来无恙。”那夜的刺杀,像是从没发生过一样。 他摘下笠帽,露出深邃的五官,大大方方坐下,“早知是你来,就让你准备好茶了。” “鞠竹,备茶。”下了令,她又坐下,“前段时日,感谢先生的救命之恩。” “你倒是没变,对自己下手,还是那么狠。”那匕首都已穿破她的手掌,险些断了筋,如今她抬手之时,还会有酥麻的感觉。能对自己下手狠到这种地步的,他也没见过几个。 “因为想活下去,我倒是没想到先生会再到梁京,也没想到,救我的会是先生,本以为先生应该对我痛恨至极。” “再恨你,也恨不过南巫。”鞠竹上了茶,二人同坐一桌,这是自她走出了南巫,就没想过的场面。“先生既要留下钰洛,就让钰洛跟着我吧。” 女子面容沉静,带着淡淡的笑容,柔软的长发,已经绾上了妇人的发髻,她骨子里头,分明不似看起来的这般温柔。这般美貌,当是用人迷惑人的。 “就依你吧。” 随后,鞠竹上的茶,续了两壶,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聊了她成亲,嫁人嫁错人,聊了他带钰洛走了一路,碰了多少奇怪的人。很奇怪的是,她本觉得见到霁初会恨不得杀了她,而霁初也会同她势不两立,可跟她所想的完全不同。 两人能像老友一般聊了半宿,也是她始料未及。 “云衡月倒也是心思沉的人。” “我见过心思最沉的人,先生居第二。” “第一是谁?”他可不想低人一等。 拂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若是有缘再告诉先生吧。” 他失笑,又听她道,“待先生见到北望楚,还请记得,帮我多揍他几拳。” “好。”天色渐亮,远方刚刚破晓,他戴起笠帽,“阿丑,好好活着。” “望先生平安。”这是第一次和霁初这么平和的聊天,不知会不会是最后一次。 当阳光照射下来的时候,对面已经空了,续的半杯茶,荡开几缕波纹。 出了国公府的男子,站在不远处注视国公府的牌匾。低喃道,“还好,你走了,差点就把心给你了。” 指节分明的手按下笠帽,渐渐消失在街道尽头。 第一百九十一章 会客 这回拂以在国公府待了五天,就是多待了这么几日,老太太看到她都难受,又不敢问得过分,生怕她气着,对自己下什么狠手。“拂以啊,你这几日,怎么都不回景棣王府了?” “我好些日子没回来了,倒是想爹娘了,自然要多待几日。”上回老太太的腿还是她给治好的呢,虽然过程比较粗暴...可老太太似乎已经完全不记得这回事了,只记得被她吓着的事。 “不是祖母说你,你看你已经成亲这么久了,总不能老是粘着你爹娘。既已经出嫁了,就要以夫为天。” 这不就是拐着弯让她回去嘛。 可拂以就是装听不懂,“祖母,我回来这事也是跟王爷说过的,他若不许,我自然不敢在家里头呆这么久呀。”她那叫先斩后奏,先告诉了忠伯,让衡月回来后,忠伯再转告他的。 他一般也就只会想到,她就回去一两天,没想到这五天都过了,还不见人。 自打解决了那件事后,阿荼不知如何哄的临渊,反正他们看起来是没事了,后面就不关她的事了。 “拂儿,来。”温夫人不知是去哪儿求的生男方子,正好她回来了,就给她熬了一碗,“你祖母说的对,既已经出嫁了,就要好好顾着夫君,别像以前那般贪玩了。” 她是落荒而逃的。其实即使他们不说,她也打算今日回景棣王府,因为今日就会把钰洛带回去,不知她想不想和阿荼见一面。 景棣王府。 云衡月退朝回来,发现拂以还没回来,虎子耷拉着个脑袋,躺在地上一点精神都没有。她该不会...不打算回来了?被自己心里的念头一惊,他又摇摇头,努力摆脱自己方才的念头。 “王爷,七皇子来访。”忠伯进来报道。 虎子猛地站起来,他是知道这家伙的,可不就是那天围猎打算杀他扒皮的家伙? “让他在厅堂等着。”他拍拍虎子的脑袋,“进去里头,不要出来。” 求之不得呢,哪里还会出来。虎子尾巴一甩,就走进去内室了。 让虎子进去了,然而云衡月也没有马上进去,反而是在太师椅上坐了下来,拿起了一本书,翻起来。 从管家去汇报了到现在,已有半个时辰,可云衡月这人呢?云衡月,这是打算就把他晾在这,耍耍威风? 宫靖白冷笑一声,“你们景棣王府的待客之道,倒是与众不同啊。” 忠伯微微颔首,“七殿下息怒,我们王爷身子不好,如今是在用药。” “这药用了半个时辰?本殿这茶都续了几壶了?” 云衡月才要到厅堂门口,听到这话,又往后头退了两步,踩重了脚步,伴随着咳嗽声,走了进去。“七皇子光临,有失远迎。咳咳......” 都知道景棣王身子孱弱,现在咳成这样,他还能抱怨他不成?别人还得觉得他气量得有多小。“王爷既然身子这么弱,该是要好好休息,莫要这般操心国事了。” 他淡淡一笑,“皇上指派的事情,本王也不敢不做,能为皇上分忧,也是本王之幸。” 这漂亮话说的,“本殿担心王爷的身子,承受不来如此操劳,本是打算把这些事情一并揽下的。” “多谢七皇子,有了七皇子的助力,本王定能早些处理完此事。” 都是一个拳头打在这棉花上,这事搁宫靖白身上,拿他的话来说,那叫大材小用。 皇上今儿在大殿上派下的这个事情,是北部的旱灾导致的难民一路流浪乞讨,时至昨日,京城已经涌入了上百个难民。这旱灾啊,颗粒无收,不是别的,就在通州那块。皇上下的赈灾这个事,因为通州那是给宫靖白的地,他便毛遂自荐,打算去通州赈灾。原本就打算让他去把这件事处理了,可皇上回头一想,不大对。通州啊,那是老七待了十几年的地方,指不定他回京之前就在通州筹备了什么,若是就这么把事情全权交给他,皇上这个月怕是都要睡不着了。别的儿子,防得没这么紧,唯独对这老七,他跟防贼似的。因为他把控不住他啊,心机深得很。 心下一琢磨,有了主意,命景棣王为正赈灾使,去处理通州的旱灾;命七皇子为副赈灾使,随景棣王一起去处理赈灾的问题。 这区别啊,云衡月是正的,他是副的,要有什么个问题,他还得跟他商量,给他递折子。在大殿上他是忍下了,见过给外人没脸的,没见过给自己的儿子还这么没脸的。 国公就想着,这七皇子不受宠也不知一天两天的事了,只是皇上这么做,可不是把七皇子的矛头都指向了景棣王么? 临渊是心疼这妹夫,跟自己妹妹成婚半载,妹妹才回了家,他就要被配出去赈灾了。 傅丞相当即就说,这通州乃是七皇子的封地,赈灾使派一个就足矣。 这层皇上会没想到?就是因为是他的地,所以更不能只派他一人。便说:“景棣王为人心善,怜悯苍生,赈灾这等大事自然不能少了他。” 那是大殿上,宫靖白自然道,“儿臣谨遵谕旨。” 下了朝,他这心情可是不舒服得很,这不就上门来了。 “那是本殿的封地。” 云衡月道,“本王只是听皇上的旨意,是谁的封地,与本王无关。” 行吧,果然是油盐不进。既然来了,他也没打算就这么出去。“今日倒是没见王妃。” “本王的王妃见客人,也是要分人的,来了贵客自然要随本王相迎。”言下之意,你还不够格。 “本殿堂堂皇族七皇子,还不够她见?”宫靖白将他这话归咎为害怕拂以看到他会死灰复燃。这云衡月啊,还是比不过他的。 “自然不够。”他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七皇子怕是没照过镜子。” “!”谁说只有女人的战争是可怕的,男人争锋相对起来,是丝毫不输给女人的。 “王爷还不用这般咄咄逼人。”他换了个话,“本殿只是觉得许久未见王妃,甚是想念,毕竟我二人,险些成了亲。” 这是明晃晃的挑衅啊,换以前,衡月可能不会放在心上,可回想到那时,他问她,是不是因为宫靖白时,她的表情,让他记忆尤甚。 第一百九十二章 矛盾 “七皇子操心甚多,连本王的爱妃都操心上了,难怪总是做些越权之事。”他淡笑道,“既然赈灾本王为正赈灾使,副赈灾使若是有什么事,还记得先请教本王。” 他这是存了心气死他啊。桃花眼笑得眯起来,咬着他们二人正副的官职之事,“本殿记住了。” 送走宫靖白后,他挥挥手,命忠伯把他用过的茶杯丢了。心想着,宫靖白,我与之以已成亲,就算暂且得不到她的心又如何,他这命还靠药吊着,就算是到而立,也还有十来年,就这十来年,他都得不到她的心? 而你,永远都得不到她。 这么一想心情就好了不少,让冯一去把胥崇叫出来,自己又回书房去准备赈灾计划了。 待拂以回来时候,他的计划也定好了,且不说他与宫靖白,百姓是无辜的,国库里拨这银子,自然都要合理用到百姓身上。 “王爷,王妃回来了。”他应了一声,放下笔。 若是她今日再不回来,他就打算去国公府领人了。就算要启程去外头,他也想先见她一面。 见到拂以,才发现还不只她一人,身后还多了个小尾巴。钰洛从后头探出头来,低头,害怕得不敢说话。 “......”怎么又多了个?近来他们王府,似乎一直在添人? “钰洛,这是王爷。” 少女比拂以稍矮些,也有十五六岁了,长着褐色的长发,面容姣好,此时正不安的看着周围。 “......”他还是不语,只是看着那小姑娘,又看看她。 拂以刚想说话,就有人来打破了这份尴尬,虎子从外头蹦跶近来,差点就要往拂以身上扑,发现还有别人,生生停住了脚步。 钰洛吓懵了,“姐...姐姐......”这王府里,还养老虎?拂以带她过来之前可没说过啊!!! “虎子,变一下,别把人吓着了。” 虎子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进了内室,化了人形穿好了衣服出来,那头金发吸引了钰洛的注意,她难以置信道,“你是刚刚的大老虎?” “对,就是我。” “怎么变成人形这么小?” “......”怎么说话的?他哪里小了?不就比她矮了一点。 虎子本还打算到拂以这撒撒娇,抒发一下他近来的相思之情,拂以就让他陪着这丫头玩,就跟衡月出去了。 “没经过你的同意,就把钰洛带回来了,可衡月,我想让钰洛住下来。” “为何?”果然又要多人了? 她顿了下,“钰洛她是南巫的人,但之前在南巫,一直都是她和霁初在照顾我。我学蛊养毒物,她也帮了我不少。” 既然她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他哪里还能再拒绝她?“王府的事情,我已交给你做主,这些事,即使不过问我的意见,也无妨。” 可他们二人这个关系,近来不是有些在冷战嘛,要不说也不行啊。 上回的谈话,也没有真正解除冷战,一起时,话也比之前少得多,自己果然还是不够成熟啊。明明她比他大,却不能引领他。 钰洛就这么留下了,胥崇虽是对她的一针见血有些不耐烦,可好歹也打发了他的无趣,就算拂以不在,他倒也没有这般无聊了。 拂以问她,你想见姐姐么?可她想了很久,还是拒绝了,钰洛知道她的出现,会给她造成影响,只要她知道,她过得好就行了。 这赈灾之事,除了拂以,其他人都知道了。 她还是每日在院子里头炼药试药,大伙想着不对,没两日王爷就要去通州了,可王妃却是一点表示都没有。难道他们这回吵架有这么久?上回不是已经和好了嘛? 可怜景棣王府的一众人员,时刻为这俩人操碎了心。 君兰跟鞠竹研究着,“要不以王妃的名义,给王爷送些东西,王爷就会过来了,俩人要不说上话,就没和好的机会了。” 鞠竹对这些事情一向不同,便表示没什么意见。 指望不上鞠竹了,君兰便看向慕十三,“十三,你说。” 十三突然被问到,一怔,君兰就站在他身边,小脸仰起,也只到他胸膛处,他一时说不出话,只是默默撇开头。 鞠竹看到他耳根子,似乎有些红。 算了,问慕十三也没戏了,正当要放弃,他却开口,“要送也行。” 看吧,还是有人赞成她的意见的。君兰高兴道,“十三,你真好。” 说着就蹦跶着去找厨房准备东西了。 慕十三捂住嘴巴,感觉脸有些要烧起来了。 因为这脸太红,将煲汤送到书房的时候,都还没退下,衡月便问他,“你若是身体不适,就回去休息吧。” 他立即摇头,“这是王妃送的汤,命属下送来。” 衡月只看了一眼,没喝。“那她为何不自己来?”他知道,她就在自己院子里。上回他低了头,显然反响不好,她还是跟他怄气。 这答案超纲了,慕十三低下头,不敢答话。 他明显没想到,这会是他们自作主张送来的,这汤没成为解除矛盾的契机,反而还加深了。 原本他打算告诉她,可现在想想又没了必要。她若是在意他,自然会知道他要去通州的事,若是不在意他,又何苦拿这些事来烦她? 到了他要去通州那日,他进她院子看了一眼,那些毒物还在瓶瓶罐罐里,就放心进去了。 拂以一个人睡的时候,那睡相是真的很差,可他站在床边,看她这睡相倒还有几分心生怜爱,光看外表,哪会知道她这么倔? 他轻轻点了一下她的眉心,她迷迷糊糊的睁眼,见一人站在床边,看不清脸,“衡月?” “还早,睡吧。” 等到拂以真正清醒起床的时候,洗漱完后,跟吵吵闹闹的虎子和钰洛吃了早点,后知后觉的想起,“王爷还没起床?” 君兰道,“王爷已经离京了啊。” “嗯?离京?去哪?”她一脸茫然。 “皇上下了旨让王爷作为赈灾使护皇上送拨的银子去通州,解决通州的难民问题。” “什么?”那早上那人,不是她在做梦啊? 他去之前还来看了她一眼,可他为什么不告诉她要去赈灾的事情? 第一百九十三章 安置 前世通州赈灾,派的是江家二公子,江时和,江时和为了百姓尽心尽力,但赈灾成效甚微,至少是让难民都吃上了饭。 可后来出现了一个最大的问题——疫病。 他们沿途乞讨到京城,期望能在天子脚下得个生路。难民入京,带来的是疫病的传播,这疫病最大的问题就是传男不传女,男子一旦患上这疫病,就会四肢软弱无力,皮肤起上大片的紫色,随着患病时间变长,紫色的颜色会加深,最后变成黑色的时候,也就离死不远了。 那时她在宫中,听人说起都觉得可怕,那段时日闹得人心惶惶,就因为这疫病,各个医馆都在想办法治这玩意儿,整个梁京都因病疫,传播着颓丧的气息。 虽然后来疫病治好了,却是死了不少人。她不知道,这个疫病究竟难民在途中被传染到的,还是在通州就已经传染到了。若是后者,衡月正是前往通州,她不敢想象......“十三,我要去通州。” “嗯?”虎子听到要出门,“通州,那是哪儿,好玩么?” “通州在闹旱灾,一点儿都不好玩。”钰洛给他补了一刀子。 “虎子,你跟钰洛留在王府,别出去。” “王妃三思。”十三半跪下,“王爷去通州前,便是命属下保护好在京城的王妃,若是王妃去通州出了什么事,属下担当不起。” 可她要不去,她会更担心他。这个时候冷战什么的,都丢一边去吧。 此世去赈灾的人,变成了他,若是他染上了疫病......她只想断绝了这种事情的发生。 “老奴也请王妃三思。”忠伯从外头进来,正巧听到了这话,“王爷正是担心王妃,才不希望王妃出去受了伤,通州路途遥远,气候干旱,如今逃荒的难民又多,实是不太平。” “难民若是带来了疫病呢?” 忠伯道,“自是由医馆的人处置。” 她叹了口气,“罢了,准备入宫。” 面圣见了皇上,他还挺意外,“拂丫头,身子可好了?上回围猎之后就没再见过了,朕还有些担心你。” “承蒙皇上挂念。”拂以行礼道,“臣妾已经好了,今日入宫来,正是有一事,想问问皇上。” “说吧。”皇上心想着,估计是这他们夫妻有个什么问题了?上他这来求做主的。 “臣妾听说近来有许多从通州逃难至京的流民,不知皇上可有办法安置这些流民?” 是啊,光想了赈灾的事情,这些流民还指不定怎么处置呢。他深思片刻,这丫头既然上朝了,想必心里头是有了什么打算。便道,“朕还在同诸大臣商议,你可有何见解?” “他们南下入京也不过是为了一口饭吃,眼下,朝廷正在修盖皇陵,倒是能让他们在京城落脚,让他们去修筑皇陵这份差事,既得了银子,又能凭自己的力气吃饭。” 这么一听,还有些道理,“行,就依你。” “还有一事,流民一路上漂泊南下,许多人身上难免带些苦痛,臣妾自会几分医术,陛下若是安置了他们,臣妾打算为他们看看病。” 没想到这丫头,倒是挺有心的。只是......“拂丫头,你已成亲,你贵为景棣王妃,岂可随意出去抛头露面?此事就算不由你来做,朕也会派人去做的。” 她低头道,“皇上,臣妾只是想为他们做些事,他们受这天灾的折磨,好不容易到了京城,此时正是皇上显露仁慈的时候。” 得,这丫头,都已经开始夸上他了,“拂丫头,不是朕不想让你去帮他们,你一个姑娘家这么过去,影响不好。” 拂以沉默了,可皇上想想,这丫头却是是有几分真材实料的,让她去看看那些难民也没什么不好,只是云衡月已经被自己派到通州了,现在连拂丫头都派出去,似乎有些于心不忍。 但这个念头很快又被他打破了,正是因为云衡月不在,若是在,这丫头也不敢这么出来提吧。皇上心里头是答应了,只是表面上还是要装作很为难,为着他们着想,等拂以再说两句,他才道,“真是拗不过你,这景棣王回来了,定是要埋怨朕了。” 拂以哪能不知道他所想,也不过是配合了他,“皇上大公无私,实是天下百姓之幸。” 这事就这么给定了。等皇上旨意下来了,给难民们在京城搭了个营,拂以就开仓救济,给难民们送去不少米。又和安济堂的人一同为难民们免费看病。 这些难民有得吃,还有人给看病,看着拂以的眼神,那是一个热切,就差冲上去喊一声:活菩萨了。 安济堂来的是徐世秋,他方才才看完一个难民,看她正给看完的难民开药,告诉他,如何治疗。许久不见的人,到现在已经变得认不出了。 她是景棣王妃,却主动入宫向皇上提了安置难民的意见,如此为民着想,实属难得。两夫妻一个去了通州赈灾,一个则在京城,救济难民,为难民看病。 他很少见过这么无私的人。 徐世秋当然不知道,她这份无私,是建立在看见未来的情况下。 她害怕的是疫病已经被带进来了,而她不知道,如果疫病现在还在,她至少可以防患于未然,将疫病扼杀掉,以免在京城中传播开来,等衡月回来,这里还是安全的地方,可若是...在通州传开来的呢?她不敢深想。 拂以在这一坐,就是一天,起身整个人肩膀都僵硬了。伸了个懒腰,徐世秋道,“王妃,今日辛苦了。” 听他这么叫她怪别扭的。“徐大夫,今日看的难民们,可有什么奇怪的?” 他想了想,大部分都是一些腹痛,腿脚酸痛,风寒之类的。于是他摇摇头。 “若是有什么奇怪的难民,可一定要让我看看。” 没想到她不但为人着想,大公无私,还更乐于学习。到这个时候他还没发现有什么不对。 拂以在难民这边坐了四天,也没发现疫病,难道是她杞人忧天?不,前世发生过的事情,一定会再发生,因为还是顺着前世的那个轨道走,现在只是时间的问题。 第一百九十四章 反击 难民都住在接近城外的营地上,拂以每天早上坐个马车过去,傍晚再坐个马车回来,准时准点。慕十三和鞠竹在她身边护卫,几天下来也还算安稳。 这些难民用的药材是安济堂来提供的,别看就这么些难民,难民数量可不少,算算也是一笔大支出,何况皇上对着些难民只是给了地方,派了士兵把守,都没拨银子。 安济堂悬壶济世的美名的确不是虚的。 温拂以是先让景棣王府带动起来,让京城其他官家、商家的人一同救济这些难民。 几个官家夫人议论此事时,还把拂以给夸了一顿,听得傅辞绯心中不是滋味。 那日围猎,温拂以分明就是中了那蛊,可为何半点事儿都没有?反倒与那女子失了联系。 京中捕快在深巷一间客栈,听了报案,小二说见了一具尸首,被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捕快只觉得他是消遣自己,哪里会有这等邪术,把人都能吃得干干净净?没调查,这事就当是胡闹一场,给过了。 那时她还想,会不会与那女子有关,只是如今也已无法求证。回到眼下,这景棣王府能为了难民开仓济粮,他们七皇子府又何尝不能?这美名哪能都给温拂以他们给占走了。 于是傅辞绯也开仓济粮,可问题是,景棣王府开仓济粮,那是因为王府里有银子。景棣王府下的产业遍及梁国,甚至在其他国家也有不说,不说出来,只是暗戳戳的扩大自己的势力,比起曾经鼎盛时期的余家,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七皇子府呢?这王府里的事情,宫靖白都交给她来处理,但府中的银子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充足,景棣王府的几百袋米,到她这救济,少了一半。她要保证,必须能支撑王府的日常开支,还有加上这救济。 这么出了一份力,她还亲力亲为,去了难民的住处,待粥煮好,帮难民分发粥。看一些些难民破烂的衣服,身上脏兮兮的,她强忍着心中觉得恶心,脸上绽放笑意。 就是她忙活了这么多,听到的还是,难民小声嘀咕着,“这七皇妃给的这么点米是来打发臭要饭的嘛?” “本来嘛,这景棣王妃为我们求得了安身之地,还帮我们看病,这七皇妃就来这蹭名声。” 傅辞绯在后面偷听到鼻子都要气歪了。 难民又不是傻子,谁帮得多,他们看得清楚。可傅辞绯是实在气不过,看到桌上放的几包还未动的药,心中一转,这温拂以不是厉害么?给人开的药,若是医死了人...还有人会相信她么? 趁人不注意,她偷偷拿走了一包药材。 这一幕被送药过来的鞠竹看得一清二楚。 药被换掉,过了两天,那些难民也没传出喝药喝出了什么毛病。傅辞绯就纳闷了,难道他们没喝药? 拂以还是那般淡定,像是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每天帮人看病后,看完打道回府。 事情似乎就这么完了。然而当日难民吃了七皇子府送来的米后,就出了事,十来个人,上吐下泻不止。 徐世秋赶到那,看了人都是一个症状,开了药,帮忙煎药照顾他们,弄得一宿没睡。 这责任自然就关乎七皇子府了。盛文彦亲自上门,就问此事。 “本皇妃,还需要给他们送坏的东西吗?”她气得发抖,“既然我七皇府帮忙救济灾民,又怎么会做出这种荒唐事?” “可听说有人见到七皇妃将给他们的药给换了,碰了那药的老鼠,隔天就死了。” 傅辞绯惊愕,“你...你在说什么?”那时分明没有人看到啊。“不要污蔑本皇妃。” “不管是不是,七皇妃不如先同微臣走一趟吧。”盛文彦轻笑,“上回带走七皇子,这次就带走皇子妃了。” 这盛文彦竟还敢嘲讽她?“本皇妃问心无愧,为何要跟你们去?”她冷笑道,“盛大人,本皇妃是相府的三小姐,是七皇子的正妃,连皇上的御令都没有,就想带本皇妃走?” “七皇妃有所不知,但凡皇族犯事,皇上全权交给微臣处置,不需要御令,也能带走七皇妃。” “你敢!!!”若是现在被他带走,她颜面何存啊?更重要的是,殿下若是知道了此事,定会觉得她办事不力。 她立即道,“若是没有确凿的证据,盛大人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得好,若是错怪了好人,就得不偿失了。” “是,正是怕错怪了好人,微臣才打算把皇妃带去好好问问。” “这是污蔑。”她突然想起来,“是谁说的,莫非...是景棣王妃?” 他笑而不语。“请吧。” 傅辞绯还是被强行带走了,她还不清楚事情怎么发生的。 当日她拿走一包药后,鞠竹就将此事告诉拂以,拂以便让她盯着她,被药一被换,那包药就被拿走了。 难民见她在煎药,问了她是给谁的药,鞠竹就像不小心说漏嘴道,“那是七皇妃拿回来的,前几日不是丢了一份药么?王妃闻这味道感觉不大对。” “鞠竹。”她阻止了她的话。 几个难民一听,看她将药煎好,又把一只耗子抓来。那耗子待在笼子里,嗅嗅,并不碰,扔了一小块食物进去,扔在药里,它才为了吃而碰了一下那药。还没半个时辰就死了。 难民惊呼,“这药...这药有毒。” 拂以一脸受惊,听难民的激烈的讨论起来。 “还好没人吃了这药,若是吃了,还不得一命呜呼?” 她趁时插了一句,“诸位,听本王妃一言。” 为了不造成骚乱,尽量不要把此事泄露出去。 鞠竹在一旁道,“可七皇妃竟打算毒害人命来陷害王妃!” “莫要胡说八道,七皇妃岂会是这种人?” 主仆二人就唱了个黑白脸,她这说的不要传出去,倒是让他们更要传出去了。这七皇妃可真不是个东西,拿了点东西出来就要来抢名声,那也就算了,还要害他们,不但是传出来了,还越传越广,不只是在难民这块圈子里,连整个梁京都在传。 傅辞绯在这的名望,自然比不过关心难民,早早为他们求得一席之地的拂以,谁的话更受信任,自然一目了然。 事情传到傅丞相耳朵里,怎么也不相信,他的女儿是知道轻重的,怎么会去毒害那些难民? 褚广侯和镇南将军向他询问此事,他那老脸都不知往哪里搁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拨款 “小女虽是糊涂,但也不至于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 晋阳王正巧听到他们的话,“既然如此,不如就让盛大人查查,这京城都在说此事,也已经传到父皇耳朵里了,眼下七弟不在京城,傅大人若是不把此事给说得清楚了,可给父皇交代不了。” 这三皇子!傅相心中暗骂,“自然是要说清楚的,可不能让好人受了冤枉。” 进了金銮殿,提及此事,可皇上不听啊,你说你要救济,不早早的出来,等景棣王府都做了好几日了,你才出来象征的送了些东西,还在难民里头落了个这么差的名声。不管此事是真是假,传到他耳朵里,八成就会是真的。 “傅爱卿当真觉得真是傻子?”他冷冷道。 “老臣不敢!” “这老七一走,七皇妃就搞的些什么事。既然做不好,还不如就在府里头待着,去凑什么热闹?” 晋阳王对宫靖白那心里头是恨得不得了,眼下他不在,这傅辞绯也莫要放过她。“父皇,七皇妃乃是皇家的儿媳,出了这等事情,自然该由东安府来调查处置。” 让东安府一查,他们相府的脸还往哪儿搁?“皇上,此事还不至于惊动东安府。” “丞相这话就错了,这等大事还不能惊动东安府,还有什么事能让东安府出动?”不趁这个时候添把火,更待何时? “好了。”皇帝打断他们,“此时就让东安府来处理。”原本在这老七身上还找不到刺,眼下这七皇妃倒是自己撞到枪口上来了。 这一让东安府带走,虽说是好饭好菜的伺候着,可外头的名声可都毁了,琢磨琢磨,这傅辞绯心里怎么受得了。不但是名声的问题,更重要的是殿下回来可如何交代? “王妃为何要这般拐弯抹角,直接在七皇妃换药的时候,就抓出来,不就是个人赃俱获了么?”鞠竹跟她演了那场戏后,越发不解,这大费周章的,成效似乎也不大。 “鞠竹,我不希望,外头谈及我们景棣王府的时候,说的是咄咄逼人。”这二者之间,差距很大。她曾在国公府前教训过老太太的婢子,就在外头留下了个剽悍的名头,那是她的娘家,她教训了人,外人谈及也只是针对她,但在这里,她是景棣王妃,代的是景棣王府。 她对傅辞绯针锋相对的话,会让人看轻了去,不如来个借刀杀人,既然不需要自己动手就能解决的事情,又何必在自己身上沾上不干净? 鞠竹若有所思,“是属下愚昧了。” “鞠竹,你记着,没人能欺压到景棣王府头上。” 无论,是何人。 鞠竹应下,“是。” 即使命运早已决定好,可她既已重生,她就要改命,不管改的是她,还是国公府,亦或者...是衡月。 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上回的事情,还没找她算账呢,放了傅辞绯逍遥了这么久,也该先讨些利息了。 只是救济数日,难民的数量,有增无减,疫病还没找到苗头。 “王妃可是在担心什么?” 徐世秋见她面露忧愁,便道,“眼下这难民来得虽多,可若是通州的赈灾做好了,会改善许多。” 以前对她那点心思,到如今倒是转换成了钦佩,她医术高超,救了小皇子的性命,又心系百姓,虽为女流之辈,却担下了帮难民的责任。这不是一般人能有的气魄啊。 “徐大夫知道这天下有什么传男不传女的疫病?” 徐世秋一愣,这天下是无奇不有,然这种病,他还未曾见过,问问爷爷,或许会知道。“王妃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 “我曾在一本医书上见过,只是觉得奇怪问问。”现在没有病症出现,他也不会知道,究竟是何物的。 云衡月一去通州已有半个来月,至今也没点消息传来。想来也是因为忙着赈灾的事情吧,她安慰自己,丝毫没有注意到,现在自己心里头,想的都是他。 通州,一直都是个气候干旱的地方,缺少降雨,全年都是大太阳,去通州的人往往会因为适应不了当地的气候而生病。天沙望也是干旱,但天沙望多沙漠围绕,常年以来,人们早就习惯了那里的气候,植物也是围绕这干旱的气候生长,和通州大有不同。 有传闻是因为通州的人求雨献活祭,触怒了上天,导致雨水困难,最近一次下雨,还是在三年前。 云衡月此番来到通州,是做好了十足的准备。他带了三瓶药,每日照时吃药,雷打不误。他吃的是她做给他的补药,用来强身健体,吃了好长一段时间,加上练武,通州这点气候,还不至于让他生病。 而时隔多年回到通州的宫靖白,倒是心情复杂。 赈灾使来到通州,首先迎接的,自然是知府。这么多年过去,还是之前的知府,以前宫靖白在通州的时候,他还敢给他冷眼,如今身份不同了,他就像条哈巴狗一样跟在他身边,讨好道,“七殿下,久违了。” “知府大人,许久不见。”他自然不会给他差脸色,毕竟他也不知道自己儿子出的事情,跟他有关系。 见云衡月走进来,知府当下迎了上去,“想来是景棣王爷?!”他认得宫靖白,却没见景棣王,只听到他要到通州的风声。 他淡淡道,“知府大人。”这人态度冷淡疏离,可知府反而更贴上去,这就是热脸贴人冷屁股? “此番我二人接了圣旨来到通州赈灾,想来知府大人也知道,因干旱逃荒的难民甚多,甚至好些人都逃到京城了,皇上怜悯通州百姓,特地拨了银子下来,还望知府大人辅佐赈灾之事。” “那是应该的,下官自当尽心尽力,将赈灾之事做得妥当。” 宫靖白坐太师椅上翘起腿,“大人,本殿还有一事不明,倒是想问问大人。” “殿下请说。” “本殿记得此前皇上还拨过款,数量也不小,两百万两银子,怎么这救济没什么成效,反倒是让灾民变多了呢?”他懒懒道,眼中犀利的光芒,让人心惊。 第一百九十六章 赈灾 气氛一瞬间僵硬起来,知府扶着帽子,轻咳两声,“殿下这话,下官可委屈了,下官做这知府二十多年,清如水明如镜,殿下也应该知道的。” “啊...清如水明如镜。”他重复了一遍,意味深长道,“所以本殿的封地才二十几年都是这穷困潦倒的模样。” “!”他这话明晃晃的就是在说通州的事,都是跟他有关系? 云衡月将他们之间的明枪暗箭收入眼底,知府的敢怒不敢言,宫靖白对他挑衅着。 “本王住何处?”在这沉默中,他突然开口道。 知府给管家使了个眼色,谄笑道,“王爷的住处早就准备好了,去外头住客栈自是不合适的,王爷就暂且在小府上将就将就吧。七殿下有自己的府邸,下官也不知道殿下要住何处,也且先打扫了一间。” 他说的是早前宫靖白随淑妃被贬到通州时,住的府邸,至今淑妃也还住在那里。府上除了淑妃,还有她公然养的几个面首。 回想到那个女人,宫靖白心里一阵恶寒,淑妃是第一个能让他这么恶心的女人。即使回到通州必然会再见她,他现在也不想回去那个地方。“既是如此,本殿也不好拂了知府大人的意,况且正赈灾使住在这儿,本殿当然也要住这,有事也好商量。”他特地咬重了‘正’字。 与云衡月眼神相交的一刻,眼中尽是嘲弄。 两个关系极差的人,又要一起行动来处理此事,皇上这算盘打得可真响,将景棣王带入朝廷的事情里,不就是为了来牵制他么?至今迟迟不肯立太子,大概是想让云衡月在朝中更站稳脚了,再立太子吧。 可没想到在赈灾的事情上,云衡月把大多事情都交给他了,脏活累活都是排给他这副的,就是说他身子不适。事情他得同云衡月商量,商量完自己再安排人去做,他云衡月就在那喝茶休息带监视他? 看着这人是得有多损? 通州的太阳大,特别晒人,出去看看庄稼的情况,夜随在他身后打个伞,就搁那站着。云衡月在干什么?在知府里头喝茶呢,还跟他说,通州的百姓,都是他的子民,七皇子要多为子民着想,出去看看他们的生活。 他真是气得青筋暴起,这理都给他占尽了。 “殿下?”身旁的官员喊了他几声都没反应,他平息下怒火,“说。” “之前那两百万两,确实是有拨下来,只是最后到手头上的,只有一百万两,其他的银子也不知去了哪。” 他看向远处,眯起眼,田地一片荒凉,干裂成块,就算是想引水灌溉,也牵引不到此处,“郭守何在?” “郭大人还在家中,此前被知府大人罢了官,干脆就在家中闭门不出,任谁去了也不见。” 宫靖白冷笑一声,“本殿也不见?”他哪来那么肥的胆子,“巡完了,就先回去,各处设立发粥点,米粮一到就开始赈灾。” “是。” 知府府上。 这几日把事情都交给了宫靖白,他反倒在这悠闲的喝茶,这知府府上当真是大,整个格局相当气派,就是比起他景棣王府也丝毫不逊色。亭台水榭,青砖青瓦,潺潺漫流的水波上飘荡着几片桃花瓣,曲径通幽处,正是簇花盛开,此处又有一个巨大的月亮拱门。一个知府府能建造到这个地步,想来是花了不少钱财。 “王爷对这茶可还满意?”知府谄媚的笑容,又把点心给他递上,“这是我们通州的酥饼,唯有通州有这味道,别处可都没有。” 他只抬了一下眼皮子,“本王不喜甜食,大人还是自己留着吧。” 碰了个钉子,他倒也不气馁,给自己也倒上茶,“那下官就让人再给王爷换咸的,这酥饼无论甜咸都做得。” “本王不过是有些事情好奇,想问问大人。毕竟历史有些久了,大人在通州做官二十余年,该是知道的。” 知府手上一顿,“王爷说的是什么?” “大人知道本王想问是什么。”他打量着知府,看他打着哈哈,“下官愚昧,也不知什么读心术,哪会知道王爷想知道什么?” 他勾起唇,“大人,十年前江湖上曾通缉过一个赫赫有名的贼人,贼人逃的地方不是别处,却正是通州。江湖上还有不少门派伙同为了搜尽通州找出这个贼人,向通州的知府做出交易......” 知府脸色越变越难堪,慌忙跪下,“王爷,已经过去那么多年,那些个陈年老账,又何必重提呢?”这事情明明过去了这么久,为何还会被知道?他明明藏得很好了啊。 正是因为是陈年老账,才更需要拉出来谈一谈。“大人不用担心,大人只要把本王想知道的告诉本王,这账,本王自然不会跟知府算。”他淡淡的笑容,在知府看来,就像是盯上猎物的老虎,平和下藏匿的是凶狠的光芒。 他吞了吞唾沫,说与不说,现在已经没有选择了,若是因为这些陈年破事丢了帽子,可是不值得啊。 云衡月也很有耐心,就等着他考虑。知府下了决心,正要开口,冯一突然出现,在衡月耳边低语了什么,他垂眸,挥了挥手,就让他退了下去。“知府大人,我们继续吧。” ...... 郭守,在通州任官七年,不过都是一些名不经传的小官,但为人正直刚毅,对那些卑鄙的行为极为不齿,惩恶除奸,侠义为道,是他一直以来的信念,按理说这样的人,应该去做个快意情仇的江湖人士。在他遇到那个人之前,他也都是这么想的。 他见过另一个少年,拿起棍棒,将人活活打死,那人身上盖着一块黑布,裹得紧紧的,而少年身上半点血都没碰到,扔了棍棒,漠视那尸体一会儿,似乎自己刚刚只是做了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自然的离去。 这不就是他心中最该被铲除的恶人么?他尾随那少年回府,见他进了七皇子府时,心里咯噔一下,想着这事不好了断了。 过了几日,知府家的公子被人打死的事情,他知道是谁干的,他本打算到知府府上去告发他。可才到知府门口,就见一行去看知府公子的人走出来,他低头,脸上皆是悲伤的神色,像是真为那人的死去而悲伤。 抬眼时与他的目光对上,他突觉有种寒气袭来,冰冷渗骨,那一刻,他改变主意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郭守 门被重重敲打着,似乎不打开门,不肯罢休,他伸了个懒腰,从床上爬起来,“谁啊?” 开门的时候,手还在腰间抓痒,看到门口的人都傻眼了,跌坐到地上,“七、七殿下?” 宫靖白蹙眉,看着一屋子的狼藉,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屋子方才被呛到给洗劫过了。 “殿下怎么过来通州了?”他还没做好准备见他呢。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郭守,道,“再不过来,你倒是要在这发霉了,人呢?” “都在呢,几万个,殿下......” 郭守把他拉进来,偷偷摸摸道,“这是要反了?” “你几万个人反个屁。”宫靖白捏着鼻子,“你这屋味道够重的,出去。” 回头看一眼自己的屋子,喃喃道,“我也没闻到什么味儿啊。” 找了个隐秘的茶馆,两人寻了最里头那间包厢,就进去了。一看就是要谈大事的样子。 等了茶上了,棋盘给摆上,两人下起了小棋。 别看郭守似乎是个邋遢的粗汉,下棋这种修养身心的事情,他也是不落,两人对弈三局,三战两胜,他得意洋洋道,“殿下去了梁京,棋艺退了不少啊。” “你的胡子倒也长了不少。”他把棋盘扫乱,方才的棋局都乱了。“说正事。” “啊,正事。这几年我暗自征兵,不管是通州还是附近几个地方,对皇帝不满,对太子不满的人,都是一把一把的,我说动他们加入,倒也没花太多心思。再说殿下这几年的名声都不错,加上在边境打仗攒下来的名声,希望殿下当太子的人,都不在少数。” 他轻哼一声,把玩着茶盖,“若是不练好,莫说反了,带出去都是个笑话。” “殿下这是不信任我?”他立即不满道,“我看人的眼光,殿下还不知道?” “本殿信你,倒是不信别人。” 这话倒是安抚了他,这几年暗中招兵买马,就是为了集齐自己的力量,当今圣上对七皇子看不顺眼,也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若是没有自己的力量,什么时候被撂倒了还不知道呢。 宫靖白自然知道未雨绸缪,回京的几年,不知道投了多少银子回来,此前在太子麾下待着也是,给他出了不少注意,然而太子抠门得很,赏给他的东西少得很,他若是再大方一点,指不定自己就让他在这位置上多待几年了。 这就是为什么傅辞绯会发现,七皇子府的钱实在是少。自七皇子入朝办事后,每个月的俸禄,都是交到府里头的,但七皇子本身会留下一部分。男人嘛,与其他人出去总是要花银子的,总不能全都上交了。她也清楚,宫靖白不是会让她这般操控的人。 各类赏赐,若是值钱的,从不会出现在府中。 她还怀疑过他养的是此前在千金楼与他传得沸沸扬扬的女子,哪知道他的钱都用来养军队了。 除此之外,一些官员的不齿行径被他知晓了,这把柄也别他拿来威胁一番,拿着别人受贿的钱送来,这种事他也是手到擒来。 所以不是七皇子府穷,而是钱都不花在这。 “殿下此番过来,可是来处理饥荒?” 这饥荒之事也已经闹了很久了,只是朝廷的拨款也迟迟没有下来,百姓过得不好,怨声载道。 “嗯,过来赈灾。郭守,多拉些人,差不多也就在这几年了。” 他一怔,“是。” 郭守知道,七皇子从不是甘于平凡之人。他有为皇的气魄,他小小年纪就见识了人世间的黑暗,就像是已经舍弃了所有情感,对他而言,唯有那个位置,才是最真实的东西。 况且,他是第一个赏识他的人,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会被一个孩子所赏识,而那个孩子野心勃勃又怀有傲气。 两人达成一致,郭守送走了宫靖白,想着先回家补个觉,然而,在身后的人突然让他停住了脚步。长长的一个巷子,空旷得只剩下他,剩下的就是这破落住宅人家里的孩子,发出的玩闹声。 “兄台不如早些出来,何必跟在后头,多没意思。” 他话音刚落,迎来便是一掌,掌从他脸侧滑过,见他胡子抖了两下,正要抓住他的手,那黑衣人的手换了个方向,向他颈部袭来。他到吸了口气,打开他的手,只是指甲还是在脖子上划过了一条小痕。 两人对战二十来招,不相上下,那人步步紧逼,招式干脆利落,像是受过特殊训练的暗卫。 过了这么多招,他发现,对方似乎是在试探他,顿时有种被愚弄的感觉。 跟他又是相对几招,都没能分出胜负。“你...到底是什么来历?” 这裹得严严实实的,要想知道是谁也难。更主要的是,他无杀心,若是有意要杀他,郭守现在怕是已经死了好几回了。 听后头有脚步声,那人目光一动,轻功一用就跳上墙,翻了墙离去。 七皇子一来,就多了条尾巴,那人...是跟着七皇子的。 赈灾之事着手十来天,七皇子回通州来赈灾的消息,早已传遍通州,只是回来这么久,至今未踏进皇子府一回。 他不急,倒是有别人急。 淑妃得了消息,大笑,“这小子眼巴巴的就想逃了此处,怎么这下子又回来了,这回来也就算了,也不来见见母妃,果真是个不孝子。” 且不论他们二人的关系好不好,这身份就摆在那,不是他想改就能改得了的。 两个面首就坐在她身旁,一人给她捶背,一人给她喂点心,左拥右抱,好不惬意。 一个废妃,生生过出妻妾成群的男人的生活。 淑妃仗着祖上留下的免死金牌,活到现在,都是因为其祖父在临死前,给先皇求的旨,绝不会为难他的后人。淑妃的祖父功高劳苦,先皇痛失爱臣,没想着这旨意有什么毛病,就给应下了。到了当今圣上这,又跟他说了一遍。 这绿帽子能戴下的缘故,是因为皇上谨遵先皇旨意。 况且,他本以为将她打发到通州这种荒凉的地方,也不用他出手,过没几年,她就会凄凉的死去。谁知过得这么逍遥自在,天高皇帝远的,她在这通州的荒唐事迹,还不至于传到他耳朵里。 “既然这不孝子不愿过来,那就由本宫过去吧。” 第一百九十八章 淑妃 淑妃这人,除了能说超脱世俗之外,不受例条的限制,怕真是没什么话能来形容她了。 女子能做得这般惊人的,大概只有在风国,风国妖族和鬼族盛行,很多人信奉火凤,火凤钟情,一生只有一个伴侣。可同时风国女子至上,那里三妻四妾的女子也有。淑妃大概就是生错了国度。 当年她之所以会接受宫靖白,还不是因为小小年纪就生了张漂亮的脸?那双桃花眼一看就知道,日后肯定了不得。 事实正如她所料,但这淑妃吧,本来是打算把这宫靖白养大了,自己享用,她善于保养,又没什么担心的事情,每个月都有人送钱来花,能老到哪儿去?至今风韵犹存。可这宫靖白有自己的主张,离了通州跑回京城去了,本以为没多久就会灰溜溜的回来,却还在那待了几年,还去了边境打仗,现在一提到七皇子,想到的都是他为国征战的名声。 她有这么个‘儿子’,也是高兴得很。 在外头奔波了一日,回来看云衡月那般悠闲自在,他就来气,刚想讽刺他两句,就听知府匆忙赶来,“七殿下,淑妃娘娘来了。” “???”他听到了什么? “殿下,娘娘来了。”生怕他没听清,知府又重复了一遍,言下之意是打算让他赶紧去把这事儿给处理了。 是福是祸,终是躲不过。 时隔六年,再见淑妃。 她还是以前的模样,也没老,身段婀娜窈窕,媚眼如波,习惯将自己打扮得像个少女。 刚一进来,就见到宫靖白了,那双桃花眼是极好看的,薄唇冷冷的笑着,俊逸的五官已经彻底长开了,许久不见的青年勾人心魄,身材高大,身着黑色衣袍,周身尽是冰冷的气息。 还是老样子啊,刚要开口,目光落到一旁喝茶的青年身上。蓝色的华服,温文尔雅,身板坐得直直的,如一株盛开的墨兰,傲然挺立,只是身上有种生人勿近的感觉。 淑妃眼前一亮,早听说与宫靖白一同回来的是景棣王,可不就是之前严严实实的被藏在景棣王府里头的云衡月?不愧是云家的当家子,与外头那些人一比,简直是天上跟底下的区别。 “想必这位便是景棣王了。” 云衡月只是微微颔首,也不起来行礼。淑妃也不在意,反道:“我儿在京城,乃至一路过来,定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 别人不知道也就算了,宫靖白不能不知,这老毛病又犯了,看到生得好看的人,就要上去搭话,还是拿着他的名头,在这装出慈母的模样。他只觉胃里有些泛酸。 知府一直看着云衡月的脸色,见他垂眸,似乎不打算搭理淑妃,忙上去道,“娘娘,许久不见。” 她瞄了他一眼,心想这知府还是长得这么磕碜。“大人好久不见,今日若不是听说我儿回来,我还不会出来。”言下之意,我既然来迎接你了,你也该感恩戴德了。 宫靖白只想早些送走这瘟神。 淑妃说话,就喜欢加些肢体动作,比如碰、摸等。她在云衡月身旁的椅子上坐下,手就要碰到他,他却不露声色的避开她,“娘娘,本王已有家室。” “......”他说的是阿拂啊。 没想到这景棣王还这般纯情?有了家室就要在外头守身如玉了?她咯咯笑了起来,笑得花枝招展,“王爷可真是有趣。”一时碰不到美男,还有些可惜呢。 宫靖白烦躁的叹了口气,与她相处只会令他感到厌烦和丢人。“娘娘,回去吧。” “急什么?”她调笑道。 “娘娘的几个面首想来都还在等着娘娘,既然如此,娘娘又何必在此多费时候?” “哪能说费时候呢?不正是想来见见我儿嘛?” 云衡月终于知道,从宫靖白身上感到的不快究竟从何而来了,在淑妃这模样的人身边待一段时间,想不变也难。不过能治得了他的人,倒是不多,淑妃算一个。 淑妃这不肯退让,折腾了一会儿,还打算留下了吃个饭,反倒被云衡月打发走了,“吃完后,我们还要讨论一番公事,娘娘在此多有不便。”这是明着给下逐客令了。 终于把这瘟神给送走了。 但这只是开始,自此之后,淑妃就时不时上知府府上来,也不管别人看她的目光有多怪异,她想到这来看男人,就到这来。 原本基本都在知府府上偷懒的云衡月,如今也按着时间出门。宫靖白一时不知该嘲笑他还是该嘲笑自己。 眼看在通州待的时日有一个月,灾情没有改善多少,即便当地的乡绅富豪也出手救济,这灾情也是严重。若是通州能下场雨,情况会缓解很多,只是这及时雨哪里是说来就能来的。 出来一个月,没给王府传半点消息,一是确实忙晕了,二则也不知要跟她说什么好。 就因为如此,王府那里的人,天天吊着个心,从隔四五天问一次慕十三他的消息,每天问一次,每一次的答案都是还没有。 为了改善通州这个状况,最后还是决定求雨。 说到求雨,通州例行的求雨方法,正是找上七个清白的姑娘家,拿去献祭给河神,那是生祭,这种残忍的办法,知府才刚说出来,就被衡月给否了。 “王爷,若是被河神收走了,就是做了河神的夫人了,王爷也莫要担忧,对她们而言,不会是什么坏事。” “那么,大人愿意让令千金去做河神夫人么?”宫靖白讥讽道。 知府脸色一变,默默的就不说话了。 “本王略有一计。”他淡淡道。 几个人齐齐看向他,当他说完后,宫靖白皱着眉,倒是没有反对,知府没有更好的办法,自然就应和着他的话。就这样按他所说给应下了。 时间在三日后,三日沐浴清斋,就为行一回祭祀之礼。通州的百姓心中想着,这通州每年大大小小的求雨不知道求过多少回了,可这天还不是半滴不下? 这求雨之人,不是别人,而是衡月。 当他说出让他来求雨时,宫靖白只想,这不是自找丢人么?难道他以为自己上去求个雨,雨就会下么? 若是其他事情,他可能还会跟他一争,可这求雨当真是吃力不讨好,何苦做这些埋汰自己? 第一百九十九章 求雨 求雨那日骄阳似火,走在路上都能看到地上冒出的热气,地上的碎瓦中,干涸得没有半滴水。 不少百姓埋怨,怎么偏偏选了这么一天来求雨?明明知道求不到雨,还要这般大费周折。 照云衡月的话,本来只是他和他们一些官员去祭坛求雨,然而知府觉得这般诚心不足,干脆就召集许多百姓,拥送他们到祭坛。一路虔诚祈祷。宫靖白在前头骑马,身后的人抬了一顶轿子,里头正是坐着云衡月。 他默默腹诽,自己竟然会跟他在这胡闹弄什么求雨,看这太阳大的,怕是一滴都求不到。 从城中到祭坛的位置,倒也不是很远,祭坛有四十九阶步栈的天梯,走上去怕是都要把人累垮了。到了祭坛,他先下马,“王爷,下轿吧。” 轿子中伸出一只手,撩起帘子,走出来的人,一时惊艳了所有人。 他穿着祭祀时的穿的礼装,黑蓝色礼装显得庄严而肃穆,衣服正面的蓝色部分写的是看不清楚的字符,黑色部分的袖口、领子则是各有一小条金色细线的纹咒,发上则是礼冠,将墨发一丝不苟的绾起,露出他饱满的额头和高挺的五官,剑眉入鬓,星眸如玉,唇色浅淡,正是惊为天人的美貌。 那一刻,他不像是人,他们一致的念头,觉得像是——神的使者。 他每走一步,手上的拨铃就会发出清脆的声响,那是通州的传说,祭祀时带上拨铃,让神明能够听到你的声音。 周围空前的安静,他一步步踏上步栈,整个祭坛的周围,只剩下他们的呼吸声与拨铃‘噔噔’的声响。 当他站在天坛上,他们屏住呼吸仰望他,就像仰望的是真正的神明。 云衡月并非懂什么祭祀之术,他只不过是听过了些许传闻。比如,孟寒玉此前归属的大妖,是只狐狸,云国所渴求的大妖的力量,就与这块玉佩相关。 他摘下腰间的玉佩,放在祭坛上,勾起唇,“倘若你当真有那么点用处,我倒希望你能成全我降雨的心愿。” 接着就是在百姓面前做做样子,摇动拨铃,点香上香,再说上好些求雨的话,最后要跪下时,突然间,阳光被遮蔽。 天坛下的百姓炸开了锅,“要变天了,真要变天了。” “这王爷真求了雨来了。” “雨,大雨!!!” 乌云蔽日,渐渐变天,将最后一抹阳光也遮盖住了,大风吹来,竟是带些森凉的气息,将他的衣袖吹起。风声刮过枯草之地,发出如同呜咽的抽泣。 怎么可能?他云衡月一个凡人,如何求到的雨?宫靖白看着这天,突然发觉这事情,在脱离了他控制的轨道在走。 顷刻,狂风大作,一滴、两滴......从打下的一点雨滴,慢慢加大了雨势。 “真的下雨了,真的下雨了!!!”底下的百姓痛哭起来,三年不见半滴雨水,土地干旱颗粒无收,这等天灾总是在人们几乎要忘记的时候,悄然来临,眼下的雨水更显得弥足珍贵。 不少人抬出家里的缸瓦,木盆,一切能用来盛水的器具,统统用上。 天坛上的人,如同雕塑一般伫立在此,握紧了手中的玉佩,雨水打在他脸上,一滴滴顺着脸颊流淌而下。天坛下的百姓拥护着他的名字,“王爷,景棣王爷,当真是救世神人啊。” “王爷当是天神下凡,为的就是救我们啊。” “景棣王,景棣王......” 他们激烈的喊着他的名字,他置若罔闻,整个雨势下得越来越大,几乎要把人都淹没在此地。 呵...景棣王?宫靖白从惊讶之中恢复,等他从天坛上下来,彼此都是狼狈的模样。“想不到,王爷还有求雨这种力量。” 他瞥了他一眼,并不作答,坐上了轿子。 梁史后记载,大梁德释帝二十四年,春末,景棣王同七皇子至通州赈灾,行求雨之术。通州旱地三年,迎来初阵雨水。 自那后,谈及景棣王,通州百姓口中皆道,那是天选之人,是通州的救世主。 这天选之人,若只是在百姓口中,也就罢了,但事情传回梁京后,到了有心人口中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一般说的天选之人是什么?那是皇帝,皇帝是由上天选定来管理国家的,到了这百姓口中,却将这云衡月定为天选之人,这皇上心里头怎么也不舒服啊。 和妃正看出了他的心思,“皇上,景棣王虽是为通州百姓求了雨,或许只是凑巧,但这么多百姓都盲目相信此事,怕是不妥啊。这景棣王府上代代淡出朝政,如今让他们太涉及朝堂之事,反倒是危险。” 他何尝不知?可现在朝堂上要牵制老七的力量,算来算去也只有云衡月一人。 原本,太子、老三的名誉尚在,朝堂之上还是一个相互牵制的状态,现在老三就像是被拔了牙的老虎,折腾不得了,这朝堂上可不就成了老七活跃的地方了。有些事情是该让他去做,有些事情让他去做是属无可奈何,太子这蠢的,让老七抓了把柄,他都不知道自己步步教导,怎么就教出这么个蠢货。废太子,他也是深思熟虑过的,云衡月手中握有一部分兵权,如今与温拂以成亲,与国公府也有了关系,让云衡月来牵制老七,可谓是最佳的选择。因为云衡月...是绝对不会觊觎皇位的。 事情传到景棣王府时,虎子正给五毒喂药呢,钰洛在一旁教导着他,过了这么长一段时间,两人的打打闹闹,到现在过得也挺好。 “王爷还会求雨?” 这问题十三也不知道啊,默默低下头,“属下未曾见过王爷有过求雨的行径。” “那他可有传信回来?” 他摇摇头。 好个云衡月,莫不是出去了就把她给忘得干净了?她倒是时时刻刻担心这他的安危,京城如今还没发现疫病的痕迹,她就怕着到时候在通州被发现,那不都玩完了嘛? 她气得不行,暗卫们都有专用的信鸽,就写几个字平安,让鸽子送回来,能用他多久? 罢了,她统统不管总行了吧。 君兰见她脸色僵硬,心想这是糟了啊,捅捅十三的手,想让他说点好的,还能来安慰一下王妃,没想到十三后退一步,头一扭。她惊愕的看着自己的手,她这是...被嫌弃了? 第两百章 黑暗 再说说这个被带到东安府的傅辞绯,堂堂七皇妃,这脸都要给丢干净了。 她拒认所有事情,只道是那些难民恩将仇报,有意污蔑,说得再广一点,就是温拂以联合了那些个难民就为了给她难堪。 盛文彦这问了几日,都是那一套说辞,对皇家的人吧,也不能动刑,一用刑这出了事还不是他担的责任? “七皇妃,景棣王妃知道此事时,还压下此事,让他们莫要说出去。你说是她联合了他们给你难堪?” 她咬牙切齿道,“那温拂以可不是如你所想那般天真的人。”从那次她落水的事情就能看出来了,害她落水也就算了,还把事情推到她身上,一副可怜委屈的模样,在云衡月面前,还敢殿下眉来眼去。别人看不出来,她可是看得明明白白的。 “盛大人,本皇妃没做过什么亏心事,自然是不会认的。若是要认,还得是让那温拂以来认。”她冷冷道。 他叹了口气,“既然如此,来人,把七皇妃请去幽闭间。” 这幽闭间呢,是类似大牢的地方,可东安府一般查的都是跟皇室有关的人,皇族啊,皇亲国戚啊,所以再不济,也会比大牢好得多,至少不会耗子蟑螂满处跑,但周围都是黑漆漆的一片,冰冷的青石砖将整个屋子包裹起来,唯一的天窗打下的一小缕光芒,十分的诡异。 “放本皇妃出去,放本皇妃!”本以为他使出什么招数她都无所谓,可她...怕黑。 盛文彦知道她嘴硬着呢,干脆也就不理会她,任凭她在幽闭间里头叫着。 就是这么个人啊,让不少人都对他恨之入骨。 叫得喉咙都哑了,她靠着墙慢慢跌坐下来,这些人啊...不就是看殿下不在,才欺负她么?“殿下......”她低声叫着,将头埋进膝上,呜咽着。 哭了一会儿,她又坐起身,想想不对,她如果就这么屈服了,不就遂了他们的意么?冷静下来回想了一下,不对,后面那些难民上吐下泻,是因为她送过去的米?那些米肯定是没问题的,因为她当真没做过手脚,那就是...温拂以做的手脚? 她一副为那些难民着想的脸孔,竟然做出这么龌龊的事情? 傅辞绯显然忘了自己还换过药,打算毒害人的事情。 她站起身来,再喊来人,与盛文彦说了此事。盛文彦一听,分明是不信,“这景棣王妃还为他们看病呢。” “就是因为她还为他们看病,出了什么事儿,她又给他们治好了!这一切,分明都是她自导自演。” 确实,如果是按傅辞绯的话来说,这一切倒是能成立。只是,就算如此,按她被带来这好几天,那些难民早就被安济堂的徐大夫给治好了,哪里还有证据? “那些米,那些米你去查查,若是只有那一袋是有问题的,就能证明是有人陷害本皇妃的。” “那袋米,已经被那些百姓给吃下去了。”他不客气的打破了她的主意。 “那本皇妃的清白怎么办?”她现在真是气到发不起脾气了。 盛文彦笑笑,“七皇妃不如就等七皇子回来吧,毕竟,七皇子要是回来了,大概更有办法把你捞出去。” 捞?这混账都说的什么话?况且她要等殿下回来的话,就不会这么着急了。 然而盛文彦已经失去跟她说话的兴趣了,不管她再怎么叫,也没有人再搭理她了。 她几乎要气疯了,盛文彦...温拂以...为什么各个都跟她作对? 七皇妃就这么被关在东安府了,那些难民听说此事后,只觉她活该,想诬陷景棣王妃还想用他们的性命。这七皇妃的恶名就被越传越广,一提起她人人都说就是这毒妇。 此前七皇子攒下来的人望,都因七皇妃而折损了不少,远在通州的那人还不知晓。 大雨下了足足四天,像是要把之前没下过的雨,统统补回来。 说来也怪,云衡月求完雨,雨下四天,他烧了四天。连日高烧不退,险些把冯一急坏了。请了几个大夫开药,都说没见过烧得这么奇怪的。冯一心想,哪里有什么奇怪的,不就是被雨淋得么?王爷本就体弱,一点寒气入体都受不住,王妃给的药调养了一段时间,稍有好转,现在却又染了风寒。 第二天晚上他烧得迷迷糊糊的,醒来一抬头,见冯一守在床边,问道,“几时了?” “回王爷,子时了。” “之以呢?” 冯一怔住,“王爷,这是通州,王妃还在京城。” 他闭上眼,“我再睡会儿。” 这一睡,睡到了第四天。 雨渐渐停了,他还没醒来。 这下不光是冯一和即墨,知府也吓得不轻,通州的所有大夫的给请来给他看病,可这病也不见好转。这景棣王要是在自己府上出了事,他也免不了受牵连。 冯一与即墨二人一拍即合,冯一在这守着,即墨回去找王妃。要论医术,王妃也不会输给任何人。 然而又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淑妃听了他病了的消息,还特地要来看他,被冯一挡在门外,好言好语的就是不给她进。淑妃大怒,“大胆,区区一个下人,还敢在这拦着本宫?” 就要让人招呼上他,冯一的剑已经在她颈边放着了。 她倒吸口气,“你敢?” 颈部一疼,已经给她划了一道口子,血慢慢流了出来。“娘娘,王爷身子抱恙,恕不见客。”他声音冰冷,说的话,不是跟她提意见,而是斩钉截铁的拒绝。 对这油盐不进的人,她还没了法子,冷冷一哼,“本宫记下了。” 冯一收剑,淡淡道,“恭送娘娘。” 在云衡月睡了这么久里,他做了一个梦,梦到一个少女,拿着孟寒玉在他面前晃着,不知在说些什么。 他接了玉,张了张嘴,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画面一转,他坐在竹林之中,将酒喝了一大半,醉倒在石桌上,酒壶被他到了,在桌上滚了两下,落到地上摔成碎片。 最后的画面,是他站在墓碑面前,那墓碑破旧,连碑上的字眼,也看得不真切。 他摸着墓碑,墓碑在顷刻间倒塌,碎成一块又一块。 一段段破碎的记忆,浮现在面前,却又模糊不清,看不清,那究竟是他的记忆,还是别人的记忆。 他眼睛一闭,又跌入黑暗之中。 第两百零一章 变 梁京的难民们在京城治好了病,养好了身子,愿意留下干活的,就被带去修皇陵。 至少大批的难民有了安置之处,虽是还没发现疫病,还需多加小心。到点了,她正准备回去,却见徐世秋拿着药方子在深思着什么,便问道,“徐大夫,可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他一愣,随即摇头,把方子收了起来,“没有,王妃可是要回去了。” “嗯。” “接近夏日,天也开始热了,王妃也要注意防暑。” “徐大夫也是。” 她坐在马车上,觉得方才的徐世秋有些奇怪,但又说不上哪里奇怪。 回到王府,胥崇嚷嚷着,“吾辈让你别碰了,你碰什么碰啊?” 钰洛都快哭了,“我碰了伤的还不是我,你吼我做什么?” “就不能你逞什么能?”他都快被她气疯了,给她裹着手上的被碎瓦划破的口子。 拂以正要进去,一想,又退了出来,他们俩的事情她还是不要去掺和了。 即墨赶了几天路,累死了好几匹马回来,一到府里,就立刻去见拂以,她正用晚饭呢,一口稀饭还没咽下去,即墨就跪在她面前,“参见王妃。” 她爱答不理的,瞥了一眼,心想这云衡月倒是想起她来了。去了几个月,现在才来给她个信儿?于是也没好气 “怎么?要传什么信?” “王爷在通州受寒,寒气入体高烧不退,通州的大夫医了几日,不见起色?” 拂以猛地站起来,“他人呢?”一时觉得自己反应过激,又坐下来,佯装镇定。 “在通州。” “你回来怎么不把他带回来?这路途遥远的,路途得费多少时日,你是要把我带过去么?” 即墨一怔,跟冯一两人真是糊涂了,可嘴上不能承认,“回王妃,王爷身体经不起路途劳顿。” “行了,我收些衣服,你忙回来也累了,去歇着吧,我让鞠竹和十三陪我去。” “属下不累。”不见到王爷没事的话,他放心不了。 “你就留下来,替我给徐大夫传个话,剩下的一些难民,都要劳烦他了。”给他派了这么个任务,他就是不想留下来也不行了。 “诺。” 晚上整理好东西,胥崇听了她要出去,不依不饶道,“吾辈也要去,在这府里头闷得不行。” 她想了一下,“虎子,你会骑马吗?” 骑马?他用得着骑马吗?他挺起胸膛,骄傲道,“吾辈跑过去就行了。” “......”那就随他去吧。“出梁京前,你就与十三同乘一骑,到了郊外,你想跑我也不拦你。” 他高兴道,“好。” 钰洛绞着手指,不安道,“温姐姐,那我呢?” “钰洛,你留下。”她摸着她的头,“我们过一段时间就回来了。” 她沉默,先生要离开前,也把她留下了,温姐姐要出去,也要将她留下,她就是一个累赘么?不管是谁,都嫌她麻烦。 胥崇看她脸色不对,轻咳两下,“喂,干脆你跟吾辈去吧。” “嗯?”她愣愣的看着他,“也不需要再找匹马,吾辈可以带着你,你就说你想不想去就是了。” 可以去吗?她看向拂以,只见拂以笑着,“既是如此,那就走吧,不过路途有些赶,可别掉队了。” “嗯!”她重重的点头。 城门已关,待到天明,他们是开了城门后第一个出去的一行人。 共三匹马,鞠竹带着钰洛出去,十三带着胥崇。 到了城郊,寻了个没人的地方,胥崇就化为兽身,衣服给钰洛背着,趴在地上,示意她坐上来。 她小心的摸了一下虎身,毛毛的,感觉还挺有安全感,看她还想继续摸,虎子瞪眼,她这才坐了上去。 虎子一起身,就向外跑起来,那速度很快就将他们骑着马的人甩在后头。 可怜这钰洛以为骑在老虎身上会有多舒服,他一跑起来,她就感觉硌得慌,跑得这么快,连她都要被他甩出去了,干脆趴下身,揪着他的毛,生怕被他甩下去。 等到停下来休息的时候,钰洛到树林去吐了一番。之后打死不肯坐他身上。 虎子心想,你这真是不识好歹,吾辈这背上难道是能让人随随便便坐的么?还不知自己享受了多大的殊荣。 用了三天日夜兼程,到达了通州,入了城当即就先去找知府。 说明身份后,管家忙带着他们进去,还没进去就听到起伏的一阵哭声。她琢磨,这府里头是出了什么事? 管家前头开路,路上遇宫靖白与知府一同走了出来,见到她,惊愕道,“阿拂,你怎么会在此处?” 她只是行了个礼,“殿下,你挡道了。” “???”他愣住,挡道?她竟然会这么跟他说话?甚至完全没有在意他,越过他匆匆忙忙就往屋里头去了。 “七殿下,方才那是......” “大人,是景棣王妃。”见宫靖白没打算回答他,管家忙告诉他。 知府大惊,完了,这是得来找他算账的了!赶紧转了个身跟了进去。 地上跪了一地的人,在不同程度的抹着眼泪,有人低声呜咽着,拂以越想越不对,往里头走进去,冯一守在床边,目光呆滞,连她的到来似乎都没发现。 这是,什么玩笑?冯一会在这,就说明床上的人是...... 她三步并两步走上前去,拉开盖在床上的白布,露出的是一张惨白的脸孔,唇上淡得没有血色,那眼睛,那嘴巴...都是她所熟悉的模样。 手抚上他的脸颊,好冰,冰到没有什么温度了,甚至连脉搏都没了,就像真的死了一样。 她跌坐在地上,“衡月?”他们之间的别扭还没有好好解开呢,她还打算说说他,来通州这么久,竟然连个消息都不给她,他不是...还要守着她的么? “云衡月,醒醒,天亮了啊。” 摸到他的手却是冷得像块石头,“云衡月?”她摇着他的身子,却是没有点反应。 “王妃,王爷走了,已有半日。”冯一的话,撞击在她心中,“你在说什么?他怎么会走?他不过是出来赈灾,他怜悯百姓,怜悯苍生,上天又怎么会就这么夺了他的性命?” 他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周围却哭声不断,“冯一,让他们都出去,王爷还活着,在这哭什么,晦气。” 将所有人,连同要进来的知府一同被赶了出去。 第两百零二章 失去 门口围着一群人,屋里半点声音都没有,让他们有些慌了。“这王妃莫不会太伤心,也跟着王爷去了吧?” 知府心里更忐忑不安,这景棣王夫妇若是一起在他府上出了事,他可是难辞其咎啊。 “都说王爷是拿了命去求雨的啊。” “是啊,早听说王爷身子体弱,为了我们通州,竟然付出这等代价。” 宫靖白可从不信这些,云衡月因这求雨而死,在百姓那成了个美名,在他这可成了个笑话。“现在你们都先走吧,给王爷一个清静。”他把人都赶走,还得装出点悲伤的模样。 这些人本都是过来感谢王爷的,现在却是好事变成坏事了。 可王爷本是京城人士,若是要办丧事,想来也是要运回京城去吧。 一群百姓在哀怜之中,默默离去。 “七皇子,这王爷,哎...这可如何是好?” “等着。”阿拂这丫头,就算把所有人都赶出来了,又能改变什么?云衡月方才死的时候,他也确认过了,已经彻底没了生息。 父皇还打算让他来制衡自己,呵...终归是个短命之人。 待他日,他拿下那个位置,再让阿拂入宫,这云衡月在地底下,怕也会气疯吧。 唇边扬起一抹不易觉察的笑容。 今日才有的景棣王死的消息,隔日也已经十万火急的传回了梁京。 皇上手一震,手上把弄的一盏琉璃灯摔到地上,摔了个粉碎,他愕然失色,“你方才说什么?” “皇上,景棣王去了。” “前几日才跟朕说,景棣王通州求雨成了,你现在又在跟朕胡说八道什么?”他猛地拿起茶杯就砸了过去,险些把传令人的脑袋砸了。 “皇上息怒啊。”整个御书房的人都跪下,晋阳王今日是进来献宝的,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个消息,云衡月死了,这温拂以嫁给他也不过半年多,就成了寡妇。 若是嫁给老七还不至于这么惨。 “父皇息怒,景棣王去通州之前,身子已经好了许多,许久未曾听过他卧病的消息,此事定有内情,还请父皇彻查此事!”按晋阳王的想法,宫靖白跟云衡月一起去通州赈灾,此事定跟宫靖白多少有些关系,那卑鄙小人,又岂会甘于人下? 皇上却是头疼得很,“都给朕出去吧。” 以前的计划又被打乱了,云衡月一死,又要拿谁来牵制老七呢?老三因之前的事情,已然失了不少民心,立他为太子,朝中也会有不少人反对吧。 没有云衡月,旦旦靠国公府,怕是难以制衡老七。 他长叹了口气,云衡月啊云衡月,朕才打算把事情都交给你啊。 国公府。 听了这消息,温夫人险些晕了过去,“什么?你在说什么” “夫人。”国公扶住她,看向那传话人,“王妃知道了么?王妃呢?” “王妃已经去通州了。” “我命苦的拂儿啊,这和衡月成亲才多久,怎么好好一个人说走就走了呢?”她痛心疾首,“早不该让她成亲,不管是什么七皇子,还是世子,把她留在我身边就好了。那丫头现在得有多难过啊。” “娘。”临渊扶住她的另一边,低声道,“拂儿不是那般软弱的女子,她会振作起来的。” 即使拂儿那丫头自己没有察觉,可他们都看得出来,他二人相处时的感觉,绝非没有感情的样子。 可这人就这样,说没就没了啊。 老太太眼下也说不出这么糟心的话,但从云衡月这人来说,除了身子骨弱些,其他倒挑不出什么大毛病,就这么死了也有几分可惜。 乱成一团的是景棣王府,忠伯听了这个消息,脸上难掩的震惊,他虽然早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还没来得及留下一儿半女,就这么去了。 君兰傻眼了,王爷去了?那王妃呢?她才去的通州,却是要见证...失去王爷撕心裂肺的痛吗?上天怎么能这般对她?她才和王爷成亲多久啊? 谁也没想到在迎来景棣王通州求雨成功的消息后,会迎来这等噩耗。 似是意料之外,又似是意料之中,因为谁都知道,景棣王的寿命不长,这一日,终究会来的。 通州知府。 那人已经将自己关在里面许久,甚至没有任何声音,见冯一还低头守在门口,完全失去生气。 方才她带来的人,已经被知府安顿在府里了。 只是不知为何那戴着帽子的少年,一直拿眼瞪着宫靖白。 十三和鞠竹等几个人都守在景棣王的屋子外头。这年初景棣王才出丧,不过几个月,就换了云衡月,过得真是快啊。不过景棣王的势力,就这么断在云衡月这一代了。 屋里的人,双腿跪得都麻掉了,她轻轻描摹着他的五官。她一直觉得,他不该参与这些俗人的战争,他该一直是那干净的模样,他却说,让她去得到他,即使为她去参与谋权的斗争也无妨。 人总是在索取,等到失去之后,才会知道曾经拥有过的东西,多么珍贵。 屋里一片死寂,冯一眼中的尽是悲戚,他记得,他告诉他:冯一,我需要她。 那个时候,他觉得王爷大可不必为了一个官家小姐,这般小心翼翼。 他没有过什么欲求,没有因为渴望得到什么而不择手段,可王妃却是个例外,她改变了王爷。王爷的淡漠,只是因为还未遇到,能够牵引他情绪之物。 当他动了心后,会嫉妒,会厌恶。那才是凡人该有的模样。 周围的几个暗卫,面露痛楚,再也无法隐藏。 他们是为王爷而生,他们的存在就是为了守护王爷啊,可现在失去了要守护的人,他们...还能做什么呢? 胥崇是不信他会死的,就是他离开京城之前,也从没被他的法术迷惑过,他又不是命硬之人,有人因他死忧,有人因他死喜,唯有他自岿然不动。 担心么?自然不担心。 生死命中已定,担心这么多做什么? 换了个地方,他还是该吃吃,该喝喝,钰洛控诉他,“你怎这般没良心,在王爷府里待了这么久,出了这种事,你却一点都不伤心?” “......”他可真冤枉。这丫头哭得脸颊都皱在一起,原本清秀可人的脸颊,看得可丑了。“你再哭就更丑了。” 他觉得自己只是说了实话,就换来了一阵猛锤,实话也说不得。 第两百零三章 归 【“你这当然不行,做的这些都是些什么?给猪吃的么?”】 【“先生不是说,以气为养,以身喂蛊?”】 【“我是这么说过,你的身体是能养命蛊的,这命蛊已经与你的身子脱不开关系了,若是命蛊死了,你也活不了,它会铲除到你体内的毒物,若你能控制好它,也能铲除别人的。别浪费了这玩意儿。”】 【“也能起死回生么?”】 她想起了霁初说过的话,那时候,他是怎么回答的呢? 已有了决断,拿出牛皮袋,抽了几根银针,在自己身上刺了进去,然后凝息提气,她能感觉到蛊虫在自己的体内游荡。 她扯开他的衣服,在心脏处刺入银针,落下了一个很小的孔,待引出命蛊的时候,就将命蛊放了进去,命蛊挣扎了两下,缩进那小孔中,一骨碌的就不见了。 接下来,就开始施针,一根根银针入体,她念着,“衡月,你之前说的,都不算了么?你说过我的生辰都要送我礼物,五年的礼物你都没能送我,难道你都不打算补么?” 最后,眉心上落的一针,深深没入。随即她就感觉到一阵眩晕,险些跌倒在地。深吸两口气,身子还在颤抖。 她跪在床边,趴在他胸口,那里连心跳声都没有。 指尖拂过他的唇,“通州的气候干旱,看你的唇都裂开了,要过来也不跟我说一声,来了之后,也不给我信儿,你说,你当真喜欢我?” “云衡月,怎么连你也骗我呢?” 他身上依旧带着墨香,明明身体已经冷得没了温度。 手指与他扣紧,她喃喃道,“到最后,我也不过是那愚蠢的人之中的一个罢了。” 【“你愿意拿你的命来换么?”】 如果这样能换他一命,这是我欠他的,迟早该还的。 命蛊如她,在他体内有如何的感觉,她也能感受得到。约莫一刻钟,她能感觉到命蛊,越发沉重,身旁的焦灼感像要把人烤熟。 “你不在了,我就另嫁他人,生上几个孩子,带上那个男人,每年清明到你墓前卿卿我我,让你在地下也气得不得安生。” 拂以没有哭,语气平缓,“不信的话,我们走着看。” 屋里的熏香袅袅,将这个屋子布满了这种香气。 命蛊破体而出的一刻,落到她手上,整条蛊虫都变了色,像是被烤过一样,蠕动两下,懒趴趴的窝了下来。 休息了会儿,那层被烤过一样的外壳,就裂开来,碎在她手上,像灰一样消失了,然后这条虫子就跟像是什么事一样,从她手心钻了进去。 她还没弄清究竟是个什么缘故,床上的人突然重重咳嗽起来,像把肺都咳出来。纤瘦的身骨,坐成弓状,方才没点血色的脸,现在却是涨红,低眉顺眼,亵衣松垮垮的,如不胜衣。 终于缓和下来,才抬头就见拂以眼中蓄着泪,秀眉拧起,咬紧下唇,泪欲渐落。 于他而言,不过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而那梦断断续续,既清晰又模糊,衡月伸出手来,轻唤,“之以。” 她一掌拍开他的手,泪水就滚了下来,“云衡月,你混账。” 那一下是真用了力气在打的,他皮肤白,一下子就红了。 “不要哭。”他正想起身,却发现四肢无力,醒悟过来才发现光是坐在这就花了他不少力气。“你不想见我么?” 若是不想见何必这么大费周章,“不想见!你来了通州你告诉我了么?所有人都知道,只有我不知道,你若是发脾气也不能这样啊,你可知我在京城有多忐忑不安,多......”许是一下放松下来,她跌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云衡月挣扎着从床上下来,险些摔了,“是我错了,别哭可好?” 看他这狼狈的模样,脸红红的,还有生气,哪里还有方才在床上要死不活的样子? 她拿拳头捶着他,一下又一下,他还没缓过来,又被她这么一打,又咳起来,见他这样子,她也再下不去手啊。 伸手探上他的额头,又试了他的脉搏,她哭得鼻子都红红的,冷静下来吸吸鼻子,在他看来,倒是可爱怜人,不禁就笑出声。 “你还笑!”她拿了拳头作势要打他,他不躲反倒还闭上眼,一副任君处置的模样。 就是光欺负她拿他没办法是吧。“走开,我不想看到你了。” 拂以起身他就抓住她的手,那眼中却是肆意的笑着,“我走了,夫人怎么办?” “谁是你夫人?”她嚷嚷道,想甩开,看他这病弱的样子又是不忍心。来了通州几个月,人都瘦了不少,看那下巴都尖了。 拂以这心软倒是被他拿捏得死死的,看她也不挣扎了,他又将她拉进怀中,在她耳边低语道:“之以,我回来了。” 身旁的是活生生的人啊,有体温,有说有笑,她阖上眼,应了一声。“回来就好。” 冯一他们几人本是沉浸在伤心之中,突然间听到咳嗽声,又听拂以的哭声,几个人也不管体不体面,伏在门边听着里头的动静。 听到云衡月的声音时,像是心中被打了一剂强心剂,几个人又惊又喜,那心情大起大落。 王妃这起死回生,妙手回春的医术果真了得。 里头两个人又在低声说着,“为什么你这身子就死了一样,连点气息都没有了?” “我只记得我睡着了,做了很长的梦,梦里有好些人,在哭,在笑。” “那你怎么醒了?”因为她的命蛊来打搅了他的美梦? 他抚着她乌黑的发丝,轻笑道,“因为有个声音说,若是我不醒,就要改嫁他人,给他人生孩子了。” “!”她撇开头,就是不与他对视。 “之以,你想跟谁生孩子?” “我才不告诉你。”她冷哼一声,这次真把她吓得不轻,这种事情要再多来几回,她还要不要活了? 此刻,他只有一种满足感,有人会因他的生死而牵动心绪,会哭会痛苦,只短短几十年,也不枉他来这世间走一遭了。 “那同我生个可好?”他眼中尽是认真,带着浅浅的笑意。 她呆愣在原地,低下头,声音细如蚊声,“谁...谁要跟你生......” 衡月笑道,“不生也无妨,反正衡月这一世,都给你了。” “能退么?” “退不得了。” ...... 第两百零四章 恶整 这一日之间,被传说死了的人,突然又活了过来,除了让人感叹景棣王妃的妙手回春的医术之外,还叹这景棣王当真是命不该绝,老天都不忍心收他的性命。 拂以这几日倾力照顾他,来通州那几日就是马不停蹄的赶过来,来了也没好好休息,还得遭受了打击,脸上那眼圈都出来了。 衡月心疼她,要让她休息,她不听,这会儿还能跟他闹闹小脾气,他倒是好好脾气,包容着她,受着气也是笑笑。 不知道的是觉得这王妃闹腾,王爷的脾气也是够软的,知道的是王妃因他不好好照顾自己而闹脾气。 一连喝了几天药,配着俩甜枣就下去了,他倒是养得正常了,拂以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消瘦。 “那下巴尖儿,再瘦下去都可以刺人了。”听他打趣她,她还瞪他一眼,“你少跟我贫,我这气还没消呢,要觉得跟我打着哈哈,这事儿就过去了,我就跟你姓。” “夫人不正冠夫姓了么?” 她语塞,真是气糊涂了,“你再贫?” “好好好,都是我不好,任由夫人处置。” “我还能怎么处置呢?把你砍了剐了?那我何必再救你回来,费的这个劲儿。倒是瞧着我不敢再折腾你?” 他低眉一副顺从的模样,真是想撒气也无处可撒。“行了,我们何时回京?” “待我身子好了就回去,只是再次之前,还有些事要做。” “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的样子? 他勾勾手指,示意她过来,在她耳边低语了什么,见她诧异,“当真?” “我何曾骗过你?” “那就等等吧。”原来倒还有好戏可以看看,这就真不能走了。 景棣王好了,知府觉得自己这脑袋,好歹是保住了,要这夫妇双双在这出了事,脱了帽子不算,脑袋也不稳了。 除了要把过来的淑妃给挡在门外,还得想想怎么给景棣王献献殷勤。毕竟这景棣王捡了条命回来,在通州赈灾求雨,回去还不是皇上跟前的红人。 只是王爷醒后,他来了几次,这景棣王妃不大待见他,这王妃虽是个美人,不说话的时候,冷着个脸是相当吓人。就连王爷跟她说话,她都爱答不理的样子。知府心想:这王妃脾气怎么这么大呢?见他来了,也只是微微颔首,气势吓人。 “王爷能渡过一劫,实是不幸中的万幸,真是上天庇佑啊。” 他笑道,“多谢大人,只是庇佑本王的,不是上天,是王妃。” “咳...王妃医术高明,起死回生,当真是神医再世。”这次真是马屁拍到马腿上去了。 拂以坐一旁,冷哼一声,让他着实尴尬。 “副赈灾使呢?”云衡月倒给了他个台阶下,换了个话题。 “啊,殿下近来在体察民情,看看旱情后过得如何。” “状况如何?” “多亏王爷求来的大雨,大大缓解的旱情,只要这次的旱情过了,就改种些耐旱的作物。” “如此甚好。”此前就说过,通州的农作物,耐旱都不大高,宫靖白便提议引入天沙望那的旱麦。 旱麦成熟期短,产量高,美中不足的是味道干硬。在那打仗的时候,军中的将士都会在煮好后,再泡上一会儿水,吃起来会软得多。 才聊了会儿,就听下人匆匆来报,“大人,淑妃娘娘来了。” 拂以眉头一抽,这不就是冯一说的日日骚扰她相公,被他挡在门外的人嘛? 这淑妃,才停歇几天,眼下又卷土重来了。“那王爷,下官先......” “大人,既然与王爷有要事相商,不如就让本王妃去见见淑妃娘娘吧。” 前世宫靖白继位后,淑妃就从通州被请回京城,对,就是请回去了,这个劣迹斑斑的女子后来成为了太后。若不是为了挡住悠悠众口,宫靖白怎么会自找麻烦? 不管是从运气还是从手腕来说,这个女人的运气都是极好的,这拔了老虎胡须的人,还能活得好好的,本身就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知府总有些不大好的预感,这几天看起来,这景棣王妃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更别提淑妃那恶名开外的人了。 “去吧。” 看这王爷怕是唯恐天下不乱啊。 他吞吞口水,见她起身,向衡月行了道礼,就出去了。 淑妃被请进来后,自己就打算去衡月的屋子了,管家却把她请到厅堂,她疑惑,“本宫是要见景棣王。” “娘娘稍待片刻。” 这云衡月,终于愿意见她了,她也是折腾了不少时日了。这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正待她不耐烦时,一女子款款走来,袅袅婷婷,顾盼生姿,肤如凝脂,如出水芙蓉,又楚楚动人,见她微微一笑,“妾身见过淑妃娘娘。” 淑妃见过不少人,眼睛还是毒辣毒辣的,一见到拂以就觉这女子不简单。她上下打量着她,此时她已走进来,见还未上茶,便让自己身旁侍女去泡茶,自己则坐了下来。 “你便是景棣王妃?” “正是。”淑妃在打量她的同时,拂以也在看她,淑妃有三十来岁了,脸上看不到一条皱纹,保养甚好,她放浪形骸,在通州过得潇潇洒洒,哪像皇后和丽妃在宫中忙着斗来斗去,保养得再好多少还是会有些痕迹。 “本宫听说了王爷的事情,此番过来正是想见见王爷,王妃不会吃味了吧?” 这淑妃是觉得自己是少女么?徐娘半老的年纪,不是觉得云衡月好这口吧? “妾身自然不会吃味,只是觉得,娘娘这般关心王爷,府中的几位面首,不知会不会吃味呢。” 两人笑里藏刀,淑妃自然能听出她在讽刺她在府中养面首,还过来这牵扯云衡月的事。 “本宫把人都教得服服帖帖的,哪里还会敢吃味呢?此番过来,本宫是想代这通州的百姓,好好谢谢王爷,多亏王爷求的雨,让久旱的通州又见甘露。” 这谢也轮不到你淑妃来谢啊。能代通州的人多了去,只是绝非淑妃。“娘娘好意,妾身代王爷心领了,只是王爷身子还须静养,眼下还不宜见客。”顿了下,“听说王爷病了,还有人闹着要见王爷,给人添了不少麻烦,想来娘娘也不是那般蛮不讲理的人”。 这可不拐着弯骂她么?她就不信这景棣王妃不知道那个人是她,装得到还挺像。 “原来是这样,可若本宫执意要见呢?”她冷笑一声。 第两百零五章 恶整2 “若是离了京城太久,连点规矩都忘了,臣妾倒也无话可说。” 规矩?她区区一个王妃跟她谈规矩?“景棣王妃,你逾越了。”她的态度瞬间变得恶劣,在通州,已经许久没人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挑衅她了。 她摸着茶杯,“娘娘这火气大的,倒是该多喝点茶消消火气。” “本宫这火气,还能让你一杯茶该浇了?”淑妃猛地站起来,茶杯拿起来就要往拂以身上泼,拂以反而先一杯茶泼了下来,那热腾腾的茶,泼到她身上,隔着衣服都能被烫到。她倒吸了口气,周围的侍女都傻眼了,唯有鞠竹淡定在原地。 再看拂以一脸惊讶,手上还拿着空茶杯。“娘娘,妾身的手抖了一下,这可如何是好?” 这叫手抖?她咬牙切齿道,“景棣王妃,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用茶泼本宫?” “妾身不过是看娘娘的手险些抖了,正要帮帮娘娘,却不小心把茶杯也带上了。”她柔弱无助,“这可如何是好啊,娘娘要不帮你擦擦?” “擦什么擦!”她拿起茶杯就要泼来,拂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一用力,茶杯就落到地上摔碎了。 方才本以为这是朵娇花,可现在一看,哪里是娇花,分明是霸王花。 “娘娘若是也手抖了,可就不太妙了,让妾身好好帮帮娘娘吧。” “啊...给本宫放手...” 如她所愿,拂以放开手,她被一甩,险些跌坐在地上。 “娘娘可要小心些,知府府上的地板还是有些滑的。”她倒是能好好坐下来,翘起腿,悠闲的看着她。 “本宫若是出事了,你担当得起嘛?”淑妃的侍女忙上来扶着她,“娘娘。” “娘娘,一旦出了宫门的妃子,连皇上的庇护都得不到,更别说你远在通州了,若是想平安活下来,自当安分些,娘娘不知道树大招风么?”她唇边溢开一抹笑容,“还有,景棣王是有家室的人,就别招惹他了,妾身善妒,眼里可容不下半点沙子。” 她气得鼻子都歪了,甩开侍女,三两步上前,正要甩她一掌,鞠竹就上前将她的手抓住,令她动弹不得。 “温拂以,你真敢放肆!还不快放开!” “娘娘的戾气未免也太重了,方才那杯茶还不足以帮娘娘冷静吗?”这淑妃可是要庆幸,她没有泼到她脸上而是泼到她身上,要不保养得那么好的脸不就都毁了嘛?“若是帮不得,妾身就再帮娘娘一把吧。” “你敢?” “你觉得我不敢?” 若是不敢,刚才就不会泼她茶了。 淑妃明显也想到这点,又换了个招,“景棣王妃,你这般作为,就不怕给王爷丢人么?让人们都听听,景棣王娶了善妒的毒妇。” “不怕,妾身险些失去王爷,现在自然要好好守着王爷,希望娘娘能安守本分,莫要出来招惹是非,免得最后连通州都待不下去。” 拂以起来,还给她行了个礼,带着鞠竹离去。 淑妃狠狠跺着脚,“这丫头是个什么玩意儿?胆敢对本宫这般放肆?这种毒妇,就该被休了,拉去浸猪笼。” 侍女心中默默想着,娘娘你这养了好几个面首,在人看来也是该拉去浸猪笼的。她低着头,突见有两只小蛇从桌底下悠悠爬了出来,惊叫道,“娘娘有蛇!” “蛇?”一看正是两条绿油油的小蛇,淑妃吓得花容失色,“蛇,这知府府上怎么会有蛇?” 她吓得爬上了桌子,看小蛇慢慢探出头看着她。 “啊...打死它,快,打死它...” 侍女吓得瑟瑟发抖,只敢出去外头喊人。 “快,快来人啊,快来人啊。” 拂以离得没多远就听见了后头厅堂里的叫声,她头也没回,只问鞠竹道,“鞠竹,我可是够恶毒的?” 鞠竹反道,“王妃威武。” 她哈哈笑起来,“你近来倒是会说话了不少。” 宫靖白回到知府,听淑妃被蛇吓得惊慌失措,脸面都不顾了,提裙在厅堂里尖叫逃窜。待他去看她,她是哭天喊地的,“这知府府里头还有蛇,还不知道是谁在这放了蛇要谋害本宫的。” 知府冤得很,这淑妃没来之前,也没人发现过有蛇啊,她一来这七七八八的事情也跟着出现了,难道不是她的问题吗?可他当然不会这么说,他就骂底下人,骂管家。“管家,你是怎么管理这院子的,让院子里有蛇钻进来了都不知道,这蛇万一把人给咬伤了可如何是好?” 管家心里也觉得被骂得冤,心想这淑妃喊着有蛇,等他们过来的时候,别说蛇了,厅堂里连个蛇影都没有,她也没有被咬伤啊,连证据都没有,指不定还是淑妃自导自演呢。 这是表示了对她人品的怀疑,只是心里虽是这么想,可他也不敢说出来。 宫靖白便让人给她请了大夫开了安神的方子,她还在说着那两条蛇有多可怕,他已经不想听,就打发人把她送回去了。 就俩字,闹腾。 拂以回去跟云衡月说了此事,他笑到咳了起来,“爱妃威武。” “你就不怕我跟她抬杠抬出点烂摊子还得你去收拾?” “若是能让我去收拾倒好,天塌了,我也顶着。” 他都能说笑了,看来身体是好得差不多了。 “只是那求雨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使了什么法术?” “哪有何法术可言?不过会看点天象罢了。” “你还会看天象?”她惊讶道,“天象会显示天气?”她表示了怀疑。 他只笑,“自然可以。”他只是不想告诉她,孟寒玉的事情,若是多说了,不免让她担心。更何况...试探用了一次后,那块玉让他感觉不大舒服。 那本是妖族的东西,可为何会认他为主呢?如今他的生息已经压制不住孟寒玉的邪气了么? 一个个问题,连他也还未得到答案,大概终须一日,他该去风国走一遭,寻找一回答案。 又过两日,通州百姓还沉浸在摆脱干旱的喜悦之中,通州知府被罢官压制刑场,大呼冤枉,刽子手却在一旁霍霍磨刀。有人搬了个椅子,七皇子就搁那阴凉处坐了,手拿着把折扇,漫不经心的摇着,还顺便抬头看看天,烈日炎炎,围过来的百姓越来越多,把刑场都包了起来。看知府被押在刑场上,不但不同情,大部分人还幸灾乐祸的。 第两百零六章 恶整3 要细说此事,还得从云衡月高烧不退后那几天说起,早前过来,宫靖白就已经跟知府扯开说话了,谈及那两百万两银子的去向。知府的原话,自然都是把他们拿去赈灾了,他这官清如水明如镜,绝不沾用百姓一点银子。 郭守在这通州为何会罢官呢?因为此人太耿直了,嫉恶如仇,银子拨下来有两百万两,真拿下来赈灾到百姓手里头的,还不到一百万两。 通州旱情日趋渐重,灾银又少,百姓潦倒,自然多出不少逃荒人。 但通州的达官贵人呢?鱼肉样样不少,通州吃不上饭,就从外城购入。这么下来,一个月也得花上不少银子。 郭守就暗中调查知府那些钱的去向,在吃食上花了不少,在修筑他知府府上也花了不少,年头这知府府被大火烧了,至今找不到罪犯,这事还搁在案上呢,过几天知府府就开始重新修筑,还修得比之前堂皇多了,甚至拆了院墙,还重新给打了几个院子。 知府的生活过得可是滋润得很,富到流油。 百姓对这知府也是恨啊,他这大动土的,哪会有人不知道?哦,他们在水深火热中痛苦着,这知府反倒是过得越发舒坦,可通州这一个小地方,远离天子脚下,最大的官就是知府了。 想找人告发这知府,连点话语权的人都找不上。 此次来了赈灾使,云衡月求雨备受信任,而通州又是宫靖白的地盘,干脆就把这些苦水都给倒到七皇子那。 宫靖白就知道这知府,怎么可能会没动点歪脑筋? 就从官府的账房先生开始下手,这账房先生别看他为人矮小,贼眉鼠眼。官府的账本都得经过他手,大小收账一笔不落,那账本上的两百万两的去向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真账假账混在一起,真假不清。 可郭守就知道啊,他一看那账本就不对,哪条哪条给抓出来问,账房先生就被押在宫靖白面前,因他的气势所折服,还是嘴硬,“这账本都是对的,小人一条条都对得清清楚楚。” “若是说错了,可是要掉脑袋的。”他悠闲的翻阅着账本,“知府无过,过都在你,这么一想,你可放心了?能护着知府大人当个替死鬼。” 汗水从他额上慢慢滑落,他吞了吞唾沫,“殿下,小人...” “啊,还有一事,本殿记得,私自挪用皇上拨的赈灾款,万死难辞其咎,按这百万两的数额嘛,也就是株连九族,挫骨扬灰的事情。本殿记性不大好,郭守,你说,可有误?” “回殿下,半点无误。” 账房先生吓得脸都白了,连连求饶,“七殿下,小人错了,小人都是迫不得已被知府大人给逼的啊。” 整个过程倒是没花什么气力,甚至连刑都没用上,这账房先生胆子这么小,真是给帮了大忙了。 这段时日就是在搜刮着知府犯事的证据,账房先生做假账的时候,还是留了个心眼,毕竟这做假账可不是什么安全的事,自然是要多一重保障。 之前帮知府做过的假账都多留了一份证据。到现在也有厚厚一箱子,埋在他自家院子里。 现在刑场上,他就把派人把假账一骨碌倒在地上。 “此前淮国的官员贪污受贿,五皇子收了证据,就给当众处斩了,本殿没这么心狠手辣,只是有些事着实好奇,想问问大人,住在用去年赈灾的百万两,修筑的房子里头,可舒坦?” 这周围的百姓听得可解气,现在终于有个有能给他们作主的人了,这知府实在是可恶,贪的可是百姓的性命钱,这心得有多黑? “殿下,冤枉啊,修筑知府府都是臣为官二十年攒下的一点积蓄啊。” “你这官不是做得清如水明如镜,两袖清风,还能攒下点?”语气中满是嘲弄。“攒得还不少,修得比我的皇子府好看多了。” “殿下,下官一心为百姓着想,又岂会做这等贪污受贿之事?望殿下明鉴!” “你还觉得地上你贪污的账本,都是被人污蔑的?” “下官清清白白,定是有人妒忌下官。”这个时候自然是要死咬着不松口,一旦松口了,那还能有活路吗? “大人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他一挥手,身后的夜随就拿起账本,开始念起来:“德释帝三年,通州修郡河道,筹款两千两,用款一千两。德释帝六年,旱灾横行......”足足念了一百多条,贪污的大大小小的筹款,之中还不包括被其他官员对他的行贿。 百姓一听这账款,开始还好,越听到后面越气,甚至开始骂了起来。最近鸡蛋价格上涨了,于是人人都丢烂白菜。 知府被丢了一把又一把菜叶,心里有苦说不出,“殿下,这些都是污蔑。” “行了,谁这么没事,光顾着污蔑你了?”扇子晃着晃着,好不惬意。“大人,本殿记得还在通州的时候,贵公子还曾逛花楼,把人打死了,到最后也不过是被念叨几句,转而就没信了,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他啧啧两声,“大人,那时候本殿无能治不了你,现在你也觉得本殿治不了你吗?” 果然这七皇子就是为着以前的事情来报仇的!他儿子莫名其妙就被人打死了,还被人说作恶多端,现在就轮到他了?一知道他要来通州,他就觉得不对劲了,果真如此。 “杀了这贪污受贿的狗官!”下面的百姓已经闹腾了起来,为官者,不为民行道,反为一己之私挪用赈灾的银两。 他就像看戏一样,看着百姓恨不得将知府抽骨扒皮,过了会儿,他才懒懒道,“啊,方才本殿说了,本殿也不是那么心狠手辣之人,我们大梁的律法摆在那,自然是要按规矩来,让知府受罚。不过收押前,就先让知府在这绑着,以儆效尤。” 刽子手一听,原来不是要现在杀知府啊。还以为七皇子气势汹汹过来,这刀已经得落知府脖子上来。 那知府的罪行被揭露之后,绑在那哪里还能好过?天天被砸菜叶子,扔蛋壳。 这会儿他已经顺便把知府府上都给抄了,还抄了不少好东西出来,什么玉明珠,黑琉璃...给他们住的屋子倒是看着朴素朴素,这库房里头却是藏了不少宝贝。 第两百零七章 恶整4 就抄知府家那日,拂以听外头乒乒乓乓,好大阵仗,疑惑道,“这外头搬家呢?” “知府被抓了辫子,眼下七皇子自然不会放过他。”云衡月已经调养得差不多了,琢磨着过几日都可以回京了,这时候正靠在软榻上看书呢。 拂以就坐了过来,“你怎么知道,他不会把知府收为己用?” “七皇子在通州时,就受过知府不少欺负,欺他一个皇子被发配至此,无权无势。” 她原先想过,宫靖白小小年纪在通州,必然不会受到什么好的待遇,只是现下这么一听,倒还有几分同情。“也是可怜人了。”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看看现在回报的,知府身上的菜叶子就没少过。 “这只是其一,其二......”他倒是故意卖了个关子。 “你说不说?” 他笑,“等会儿给我做枣泥糕?” “这知府府上都抄家呢,还吃枣泥糕?” “眼下我倒是有些想吃,若是没有,本该记得的,可能也想不起来了。”他叹了口气,她还能不知道他这心思?“呵...还威胁上了?”最近的云衡月越发得寸进尺啊。 他扬扬眉,倒是显得无辜的模样,“不敢,只是觉得爱妃可能会想听。” 现在就是怎么着?他就跟个棉花一样,她要跟他闹吧,一拳打在棉花上,还别想能反弹回来。总觉得这几日自己张牙舞爪的,在他面前无理取闹了。 “行吧,我做。” 见她服软,他才坐直身子,“你我成亲那日,七皇子来景棣王府打算抢人,他曾与冯一他们相互交战,所用的便是虎斩,虎斩是江湖无间陵专有的招式,非无间陵弟子不得习得。” 她对江湖上的事情,了解的并不多,只觉得奇怪,“这么说,他竟还入了无间陵?” 他摇摇头,“无间陵在此前在江湖上也是名极一时,但因长子屈五洲习得邪术走火入魔,怒杀十六门派的弟子,遭到众门派追杀,无间陵的当家自废经脉,依旧挡不住江湖怒火,自此后,无间陵就被江湖排斥,再未收过弟子。” “可我记得七皇子离京后,就一直在通州,从未出去过。” “所以,屈五洲逃到通州了,众门派听闻此事一同寻知府就为彻查通州,只是最后还是没寻到此人。” “你觉得是七皇子包庇了他?” “并非我觉得,事实便是如此。”此事在他口中已经笃定了,看来他已经寻到了确切的证据。 “之以,屈五洲是江湖人眼中的魔头,他与宫靖白有关系,会成为他的污点,而知府恰恰知道,只是知府不过是猜测,没有确切证据,如此足矣了。” 他笑起来的时候精神多了,那是一种十足确信的模样。 “所以知府必须死?” “嗯。” 也是,按宫靖白猜忌又多疑,不可能会给自己留下什么把柄。加上这知府也太不检点了,随随便便都能让他找到把他拉下马的破绽。 这最后枣泥糕还是没做成,外头已经闹成了一团,她就答应他,回京城再给他做。 知府被挂在刑场三天,通州那太阳非常大,他就暴晒到整个人奄奄一息,几乎要虚脱了,百姓又在那给他扔东西,身心一同受折磨,几天下来狼狈不堪,现在哪里还有此前穿着官服时潇潇洒洒的样子。 不仅家里被抄了,儿子夫人也被收押,知府就这么落魄下来了。 还以为来的是福星,没想到招致的是瘟神啊。 知府本以为云衡月会帮他一把,却没想到他就这么袖手旁观。他可都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都告诉他了,他怎么能... 他仰天长叹,看来他官数已尽啊,天要亡他。 落魄潦倒到只能在天牢里,也没人来看他,此前官运正盛,还不是都眼巴巴的跟在他身边,喊着:大人。 果然是患难见真情。 最终还是有人来看他,正是郭守。 “许久不见大人了。”郭守没有行礼,只是抱拳。 “郭守,没想到本官落难至此,也只有你一人,来看本官。”这心里头还有几分感动,虽这郭守说话,总是扎人心,让人烦得很,可郭守还是知恩图报,想他一路将他提拔起来,虽不是什么大官,但也摆脱了他贱民的身份。 他站到铁栏边,压低了声,“郭守,你听着,本官三姨娘院子里头埋的那坛女儿红里,就有一个令牌,你拿了那令牌入京去找丞相大人,速去速回,要来得晚,本官可能就没命了。” 郭守还想着怎么从知府口中套话呢,没想到自己急病乱投医,把事情都告诉他了,不禁一乐,“大人,你还觉得你能走出这里么?” 他皱紧眉头,“你这话是何意?”若是丞相知道此事,肯定会把他捞出去的。 “大人不知道丞相的三小姐,是殿下的皇妃么?” “哼,那也无妨,相爷必须得把我带出去。”他贪的银子,可有不少都是进了丞相的口袋里头啊。 “可大人,你觉得七殿下会让你走出这里么?” “一定会。”他可知道七皇子曾与贼人勾结的事情,若是不把他带出去,哼......他有的是办法给他泼脏水。 郭守失笑道,“我只知大人若是从这走出去了,一定不是因为丞相帮的,而是要出去问斩。” 知府的手就敲着铁栏怒道,“郭守,你到底是谁的人?” “不管小人是谁的人,总归不是大人的人。”他低下头,“我还愁怎么打听到消息,多亏大人都说出来,省了我一顿麻烦。” “你说什么?!!!” “小人一直都是七皇子的人,跟在大人身边,监视大人的行动也是,一切都是七皇子的授意。” 他瞬间愕然,“你说七皇子?”他不是早回京城了,一直都对通州不管不管不问的,还以为他早就忘了通州的事情了,原来早埋了个眼线在此处!好个心机深沉的男人,那时他问他两百万两银子的事情,他还惊讶了一下,竟是郭守搞的鬼! “郭守!本官一直待你不薄,若不是本官,你现在也不过是个贱民,你竟敢反咬本官一口?” 他险些笑出声来,控制了一下情绪,“大人啊,别说是因你,若不是因你,我现在也不会被罢官,通州虽是小,可还是我的故乡,怎能容你随意践踏呢?” 知府气得胡子都在哆嗦,“当真是个没良心的狗东西。” “那小人就顺便告诉大人一件事吧,当年令公子被人活活打死的事情,大人就不觉得奇怪么?” 第两百零八章 恶整5 当然奇怪,那还是一直都是他心中的痛,这儿子虽然不学无术,还嚣张跋扈了一点,终归是他的娃,怎么就能被人这么折腾?最后连伤他的人都没找到,他怎能不气? “气就对了,那就是七皇子打的。” 他僵在原地,整个人似乎都处于神游的状态,呆呆的重复了一遍,“你说谁?” “七皇子。” 【“令郎的事情,本殿听了也很伤心,竟会遭遇这等事情,还请节哀顺变,多派人巡视城内,早日抓到那凶恶的贼人。”】 那时候他说话的样子,他还记得呢,像是真的为他儿子伤心,现在告诉他,他就是那个凶手? “令郎在通州城内嚣张跋扈,不少人都遭受过他的毒手,他的胆子也大,七殿下虽是被发配过来通州,可殿下还是龙子,令郎怎么就敢杀他的侍从呢?” “就为了......” 他没听清,又问了一遍,“大人说什么?” “就为了那么个贱民!把我儿...把我儿......”他怒吼道,“宫靖白,这狗东西!!!” 他的声音穿透了整个牢狱,让所有人罪犯都开始探头探脑,好奇这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郭守掏掏耳朵,也不知七皇子为什么非要让他来刺激他,把以前的事情告诉知府。就不能让他好好上路吗? 接下来都是知府的咒骂声,他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杀了他的儿子,摘了他的乌纱帽。“这就会在后头使手段的卑鄙小人!!!”他骂得面红耳赤,还不解气,郭守直接脱了臭袜子塞他嘴里。“唔唔......” “辱骂皇族是重罪啊,大人,趁你现在还能多活一段时日,可别作了。过几日大人行刑后,七殿下就会回京城了,这些怨念啊,早点消了吧。” 知府一把扯下他的臭袜子,恶心得在那干呕,“放下?他要不死,难解本官心头之恨!!!” 这冤冤相报何时了呢。 这知府若是要恨他,还得排到后头去,毕竟恨他的人太多了,大皇子和晋阳王也在后头排着呢。 “小人可是提醒过大人了。要与谁为敌,都不能跟七皇子为敌啊。大人还是好好冷静些,过几日就要上刑场了。”这知府作恶多端,本不该同情,但郭守还曾在他手下办过事情,也不至于说做人要做这么绝,宫靖白就不一样,他是做人就要做到斩草除根的,若是把人留下了,肯定是为了让他更痛苦罢了。 说完他就走了,只听知府在后头尽情咒骂,把宫靖白祖上骂了一遍下来,狱卒怕再过会儿会出事,干脆进去把他手脚绑起来,捡了郭守方才的臭袜子,揉一团又给塞他嘴里了。 这倒霉催的啊。 郭守去回禀此事,把他怒骂的过程省略了,宫靖白拨弄着棋子,正琢磨着下一步的棋要怎么走。 “殿下,走这。”郭守给他指了个位,却遭他瞪了一眼,“难道本殿会不知道嘛?” 郭守寻思,你知道你咋不下呢。 他就偏偏不下那,换了个地方落子,“在通州也待久了,本殿还有些想京城了。” “殿下,这知府大人的事情给解决了,倒是可以安插我们的人上去。” “现在还不行。”手指摩着黑子,似乎并不关注此事,“这事在风头上,知府这位置得从京城遣派下来,七七八八的折腾,少来也得十天半个月,近来的通州就由你先看顾着。” “是。”他应下。想想,又不对,“殿下,近来景棣王妃妙手回春的名头传遍通州,外头积了不少人,正是想找王妃看病。我是不是该去问问,景棣王妃看不看?” 他眉头一抽,这称呼让他怎么听怎么不爽。若是没出了云衡月那一黑手,现在可是要叫七皇妃。“看什么看,王妃能那么出去抛头露面吗?”他恼道。 这问的是景棣王妃,怎么七殿下心情这么差?把知府搞下来了,不是应该挺高兴的嘛?最近的七皇子真是越来越难摸透心思了。 “那我就告诉他们,王妃不能随意出诊。” 他正要离去,他突然又叫住他,“回来。” “殿下还有吩咐?” “你还是去请示王妃。”宫靖白想想,她成日就跟云衡月一屋子,难道就让他这么看着他们二人秀恩爱?不成,趁这个机会分开他们。 “告诉她,望王妃怜悯百姓苦楚,为他们治病。” 郭守就这么去了,景棣王就坐在那,目光稍微打量着他,尽管他看起来冷漠,但跟王妃说话的时候,眼神就会变得柔和许多。 他把话都给转达了,见拂以略微一思索,就应下了。 听说这王妃仗着王爷备受皇上器重,受百姓爱戴,就把淑妃给搞了,今日这么一见,倒觉得传闻确实有假。 “你当真要去?”郭守一走,他就问她了。跟她这么小闹的舒坦日子他还没过够呢。 “自然要去,这不才应下嘛?”她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去了。 他叹了口气,“又是该守空房。” 拂以笑道,“去,我这是救百姓于水火之中,是积德,你可高兴些吧。” “爱妃太能耐了,也未必是好事。” “可一定不是坏事。”她歪着头,“你可别忘了,谁给你拉回一条命的。” 真说不过她,他只得应下,“不敢忘,那我就陪你一同前去吧。” “别,你在这歇着。”她立马拒绝他,拒绝快到他怀疑之中有什么隐情。“咳,外头人多,太阳又大,你就在屋里歇着便是。”这屋里头的通风还挺好,窗户一打开,就有风吹进来了。 她之所以应下来,还是因为她担心疫病的事情,若疫病在这传开,他不是大有危险?她不过是想阻断这个危险。 可他云衡月是会这么听话的人吗?当然不是。 拂以不让他去,他就偷偷去,合着她也不知道。 这看病是选在通州的一家医馆,她就同那的大夫一起给百姓看病,抓药也比较方便。 医馆附近的墙角,冯一在他身后打着伞,他就靠着这墙角挡住自己的身影,瞄着她坐那给一个个百姓诊脉,写下方子,告诉他们要注意什么。 “王爷,我们为何不进去?”偏偏太阳这么大,要在这晒太阳? 他淡淡道,“她不让我来,我偏来了,让她瞥见是要闹脾气的。” 王妃的话是对的,冯一都觉得让他出来危险得很,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危险。 有路过的百姓见他,大喜,“王爷,这不是景棣王爷嘛?” 其他人听到景棣王三字,立即抬起头来,就聚了过来,“王爷,真是王爷?” 第两百零九章 名人 “听说王爷没事了,果然是真的,景棣王妃真是医术高超。” “这两日王妃不也在这看病嘛?跟别的官家小姐就是不一样,多好一人啊。” “对,王爷夫妇救死扶伤,一人能求雨,一人能看病,两人当真是绝配啊。” 百姓一人一句聚过来,有些人来谢他,有些人是因他无事而感到庆幸。 有些事情,是他如果不踏出景棣王府的门,绝对不会意识到的东西,比如有人觉得他能活下来,是一件好事。 接近景棣王府的人,一般只有一种,为权势而来,连淡出朝堂的景棣王府,也要拉进这个大染缸。 他的心情很复杂,像是感受到了不可思议的东西。 冯一挡在他面前,“王爷身子还未痊愈,还请各位莫要拥挤。” 这么一听,他们就不再往前去了,只关切的问着,“王爷这身子还得调养多久?” “冯一。”他示意他没事,对着百姓道,“无碍,多谢大家的关心。” “王爷是无碍,妾身可不这么觉得。”人群外的女声淡淡道,人群自动退开,就让她进来了。只见拂以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王爷,妾身分明让王爷在屋里头休息,王爷怎么就不听呢?莫非妾身的话,都不当一回事了?” “不,本王只是有些闷了,才想出来走走......”声音在她的注视下越来越弱,“咳,都是本王的错,不该随意出来。” 众人心中异口同声,啊...原来王爷可是妻奴啊。 拂以本在医馆里坐得好好的,突闻外头一阵闹腾,围了一大群人,她就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出来就看到他在人群中。 不知是近来调养得好的缘故还是什么,脸上倒是红润多了,也不会苍白无力了。他说话的时候,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褪开身上那层疏离的外壳,一时温和了不少。 通州之行,他也些许改变呢。 拂以说是说,还是跟百姓表达了一下感谢,并让冯一强制性的把他送回去了。 哪会有贵族还给百姓道谢的?这对夫妇真是出人意料,百姓惊讶之余,又对二人增添了不少好感。 宫靖白的本意,是让他们分开来,他一点都不想看到云衡月跟她在一起的样子。可现在,他不但看到了,而且拂以看衡月的眼神,让他心中妒火熊熊,那是她从没在他面前展现过的表情,她因云衡月的喜怒哀乐而牵动心绪,见他笑了,她也跟着笑了。 那本来...应该是他的,他们二人本来都要成亲了,却是云衡月强行插了一脚。现在,她却因他而倾心? 阿拂,你本该是我的夫人啊。 “殿下,我们还去医馆看看么?”郭守看看夜随,看看他。 “回去。”他冷冷道。 这郭守又不傻,七皇子的表现还是很明显的,他再看不出来,他就是蠢了。 七皇子喜欢上谁不好,偏偏喜欢上一个有夫之妇呢?别人还能纳为妾,可她是绝对不能的,即使若干年后,景棣王去了,这王妃,还是王爷的人。 听说景棣王府夫妇都是会合葬的,百年后二人的尸身同化。 云衡月在通州养病数十日,之前被传回京城他死的消息,又传出王妃起死回生,救死扶伤,把景棣王从阴差手里抢回来了,传得越发玄乎。 皇上险些就要把传令人给斩了,云衡月这不还没死?让他这心情大起大落的,不过这拂丫头确实是厉害,不知使用的什么手段把云衡月又救回来了。若是有她在,云衡月若能再活个十年,也就足够了。 打定主意,就要提笔拟旨,就听郝公公来报,丞相求见。 “宣。” 傅丞相一进来行了礼,便道:“臣有一事相奏。”把难民乱了京中秩序、作恶不断等事情给说了一遍。 皇上一听,这么长,“爱卿不会是因为七皇子妃的事情,蒙了眼,对这些难民这等不满吧?” “皇上!微臣岂会是这般小人?!”他忙辩解,“事实上,有一种疫病在难民中蔓延开来,连安济堂的大夫都被染上了疫病,臣已经将难民都隔开了。皇上,这病还没找到病因,若是在京城蔓延开,可是灭顶之灾啊!!!” 这话直接扎皇上心里头去了,他大怒,“放肆,什么灭顶之灾?” 傅相跟了皇上多年,还不至于连这点眼色都没有,皇上绝不能容忍什么?一是夺权,二是威胁到皇位,三是结党营私。 此事恰恰真是其二,于是他把事情说得更严重些,“皇上,景棣王妃让这些难民能在京城定下,当真是居心叵测,难民走了一群,又来了一群,谁知道到底是谁带来了疫病?况且王妃自诩医术高超,为难民看诊,却也没能看出这疫病所在,臣不得不想,会不会是景棣王妃知情不报?” 皇家人啊,甚是多疑,他只要种下这怀疑的种子,就能等待收获结果了。 皇上想,这事不对,拂丫头在京城为难民看病没错,可她在的时候,什么事情都没出,反而她去了通州之后,才有的这事情,在此期间,走了一批难民去修皇陵了,后来不是又来了一批嘛?这丞相,怕是就是想来挑拨离间的。 “眼下当务之急,是要控制疫病,丞相,把京城里的大夫都聚集起来,好好查查,如何医治这疫病。” “微臣遵旨。” 一说到处置景棣王妃,皇上就移开话题,哼,还不是因为有私心?丞相心里头对这温拂以是越发不满,若不是因为她,自己的女儿怎么还会在东安府关着?这么丢人现眼。 小小年纪就这么会耍心机,跟她爹一个德行,早早就把女儿送进宫,如今还给生了个小皇子。 小皇子虽还不至于能到争夺皇位的年纪,但背后也不可小觑,国公府和景棣王府帮衬着,就算夕贵妃近来不得宠,可也没人敢小看她。 不过,那和妃近来是越发不像话了,自打得宠后,跟他传消息也少了,那女人也是越发难操控了。 京城中的难民以及染上疫病的人,都被隔离开来。徐老等一众大夫,几日研究病因。 他心疼自己的孙子啊,本来是来医人救命的,没想到反而染了这等疫病。 “爷爷。”他身上起的一片红色,已经变成了紫色,先是脸上,双臂双腿,看这模样十分慑人。“我本以为...是白蛇,是孙儿误诊了。” 第两百一十章 圣旨 “疫病前期倒是和白蛇相似,你会误诊,也是无可厚非。”他叹了口气,王妃离京,世秋误诊,这一切就像安排好了一样,让她错开了。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莫要再自责了。” 一群大夫琢磨了几日,开方下药,这疫病没有好转,反而蔓延得更厉害了。一些没有染上病的难民,多待了一段时日,也染上了疫病。丞相的手段,就是把难民全都封死在一个地方,大夫派几个,任他们自生灭。 当疫病的消息传出去,京城百姓惶惶不安,再没人敢靠近那块地方。除了每几日都派人送去米粮,恨不得把那些难民早些逐出城去。 丞相就再加了一把火,让人放风出去,都是景棣王妃要将难民留下,才会让疫病在京城传开。王妃先前被人掠走,痛恨无人救她,发现了疫病也不闻不问,自行去了通州。 这茶馆的说书先生,收了几块碎银,自然说唾沫横飞,绘声绘色的,跟全都是自己见过的一样。 一连说了几天,临渊同镇南将军公事后,来喝个茶休息,就听见这话,脸色一变,镇南将军看他,倒是不开口了。 说书先生还在热情的说着,临渊就派人把他抓下来,“你可知诽谤皇族贵胄,是要杀头的?” 见镇南将军和温参将都在此,方才还说得激烈的人,现在一下子就怂了下来,弱弱道,“小人,小人说的都是实话。” “我看你是不掉脑袋不死心?”说这就让人把他抓住,押在地上,“谁让你这么做的?” “没有人,只是小人觉得,此事本就是因景棣王妃而起,若不让百姓知道,不就是在坑骗百姓吗?” 那拂儿为难民看病的时候,京城怎么就没人说了?一出事,都是因为她,人怎么就能这么没良心? “把他关起来,问个几日。”镇南将军道。 临渊应下,正是把人都关了起来。 此举没有让京城中的流言消却,反而更变本加厉。 馨盈连日回余家,与父亲商谈一番,难民来时,他们余家也出了不少力,眼下难民中蔓延开疫病,若是处理不好,连他们余家都会遭受波及。 她的胞弟余建元已经跟着处理余家的事情也许久了,听了此事,他不耐烦道,“姐姐,我说过莫要随意相信谁了,你看得了什么好?跟了晋阳王,反而险些把我们余家给搭进去了。跟着景棣王妃给难民施惠善,最后呢?难民又出了疫病,现在又在京城里呆着,反而成了京城里一块毒瘤。你还是好好学学怎么看人吧。” 这话是真伤人了,余家主道,“建元,莫要胡说。跟王爷的亲事,也是我们给看过,难道你要说,都怪我们吗?” 余建元嗤之以鼻,“可不都是她自己看的?” “你还小,有些事情不懂,就不能妄下定论。施惠善的事情,即使不是王妃带动起来的,我们余家也不能置身事外,不仅仅是我们,整个京城的财主贵胄都脱不开这个事情,这京城的难民安置,皇上没有拨赈款啊,只是景棣王妃最先揽下此事,我们看的不是眼前的小利,而是余家要长治久安的法子。你可听明白了?” 经他这么一说,余建元才不甘心的应下。 “爹,如今疫病这么严重,你们可要小心避开那。”还不知这疫病是如何传染的呢。 余建元就笑她杞人忧天,“这丞相都把人困在那里头了,好几日才有人去送一回米粮,哪里还能传染到京城里的人?” 正是他这么想,过两日就有疫病传开在京城的消息了。 先是修建皇陵的人被传染,再接着,就是他们接触过的人。可奇怪的是,此病传男不传女。眼看已经数百人染了此病,染上一个,就立马送到难民区。 难民区染病之人越来越多,只能扩大了此处,徐老一行人研究了几日,药吃了不少,只能延缓,却还没能有根治的效果,同时患者越来越多了。 群臣上谏,四处寻求名医。丞相便道,“景棣王妃的医术厉害,既然是她要让难民留下的,此事自当该让她回来解决。” 主要此病传男不传女,那些女子没事,男子肩负劳动的重活,哪能就这么放任疫病? 况且,疫病还在传开,分明此前就已经将人隔离开来了,却丝毫不作用。疫病传播的速度比他们找出医治的法子快太多了。 如今人心惶惶,派兵巡查,一旦发现身上起了红点的男子,不分由说,就直接送到难民区隔离,就是一些被虫子挠了抓到,也送过去。就这么几日下来,京城街头上少了一半的男子。 有钱的人,那就直接闭门不出,怕被传染,也怕被官兵给瞧上了。 事情到了这地步,皇上也觉得,该把她叫回来处理了,特拟了道旨,说什么呢?就说通州赈灾之事已解决,近来爱妃思妹心切,特地让她回来。 这是说好听的,要知道这惨状谁想回来? 可拂以一看就知道这圣旨有问题,姐姐如今也不是当宠之人,皇上还会在意她那点思妹情绪?其中必定有诈。 暗卫间联系的信鸽也来了,衡月看完了信,就把信给她,“京城传了疫病。” “!!!”她还在想着会不会是在通州有的疫病,怎么会是在京城?那些难民她个个都认真的给看过了,没有出现疫病,更没有出现类似疫病。 她突然想起那日徐世秋的表情略微怪异。“难道,是误诊?” “之以,你打算去看疫病?”他猛地拉住她。 “圣旨下来了,就算我不想,也还是要去。”他攥紧她的衣袖,就算她拉着他也不放开。“衡月,疫病只传男不传女的,放心好了,我不会有事的。” 她每次都是这么说,然后要他眼睁睁见她去冒险,她是何其残忍啊。只是方才她话中的异样,还是让他察觉到了,“之以,你怎么知道这疫病传男不传女?”方才,他只告诉她,有疫病的消息,而她的笃定,就像是早就知道...会有疫病。 她愣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了,“我猜测的。” 这个蹩脚的理由,看似打发了他,他没有再问,他知道,这大概也是她隐瞒的事情中的一个罢了。 第两百一十一章 路途 通州知府被处斩,是在他们回去的前一天,血溅三尺,临死前拿下口中的破布,还絮絮叨叨地咒骂着宫靖白的名字。 虽然宫靖白并未到刑场,听郭守描绘了一下情况,他意味深长的笑了,丞相府的令牌也已经拿到手了,留在通州也没什么意思了,除了见到那糟心的淑妃。 “郭守,好好训练他们,离用得上他们的时日,也不远了。”招兵买马,只为一日坐上那个位子。 “是。” 皇上也是急了,毕竟疫病传开的地方是在京城,可就为了此事,特地来了道圣旨把阿拂叫回去,未免也有些不像话了。 如今的景棣王妃可是香饽饽,起死回生、悬壶济世,让云衡月那病秧子得了,真是浪费了。 一回想起来他真来气,还没个谁如云衡月这般令他讨厌。看起来无欲无求,心机深得很。 隔日启程回京,他们夫妇带着两少年少女一辆马车,他自己一辆,休息时就能看到两人坐一起,她帮他摘下身上的落叶,他便对她一笑,二人一副岁月正好的模样,他险些捏爆手中的水壶。 “两位郎情妾意,本殿看了,也羡慕得很。” “殿下有娇妻相伴,又何必羡慕呢?”她盈盈一笑,“鞠竹,去取些水来。” 鞠竹取了一壶,沉甸甸的,拂以接了水,就递给衡月,取出药给他。 他自然的接过,与水服用。 这便是他们二人的相处模式,没得像别人的轰烈如火,却是潺若细流。 “本殿的爱妃远在京城,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拂以笑,“嗯?毕竟殿下要去东安府领人,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她方才说什么? 他愣的样子,在她看来着实有些好笑,“想来殿下还不知道,七皇妃救济难民的事,不知为何,七皇妃送给难民的米是出了问题的,让人吃后上吐下泻,到底是人心不古啊。” 这傅辞绯...他不失冷静,笑面而语,“此事定有误会,本殿的爱妃又岂会去陷害难民?” 云衡月道,“是不是误会,殿下都时问问盛大人,不就知道了么?” 那盛文彦诬陷人是有前科的,若不是他机智,抓了文书不放,太子也没那么容易倒台,而那文书,竟是从云衡月手中出来的。早知道云衡月不是什么善茬。青鸾山庄的事情后,就在找太子的把柄,有人说,景棣王府的眼线满天下,果然不是没道理的。 “本殿的爱妃,平日做事许是冲动些,只是性情纯良,绝不会做这等掉价之事。” 这句话大家听听就过了,心想着,大家都知道七皇妃那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她记恨着王妃呢。要说害人,哪会因为难民,当然是因为王妃了。 胥崇撇撇嘴,听他们满嘴谎话的可是一点意思都没有。“有没有害人,你心里不清楚嘛?” 这戴帽子的少年竟对他这般放肆,拂以也就做做样子,敲了他的脑袋,“胥崇,不得无礼。” “这小公子,倒是没见过。”桃花眼眯着,皮笑肉不笑的。 “他是妾身的远房亲戚,殿下自然没见过。胥崇从小在乡野长大,不知城里的规矩,还望殿下不要同他一般见识。” “本殿自然不会跟他一般见识。”只是每见这少年都种莫名的熟悉感。宫靖白自然想不到,这竟然是自己之前追的那只老虎。 胥崇在他眼神下,越觉得这男人不怀好意,冷哼一声,坐衡月身边去了。 宫靖白目光一转,落到钰洛身上,钰洛一个瑟缩,尽力躲开他的眼神,阿拂在医馆的时候,见这小丫头也跟了她去,多少也会些医术的模样。 “殿下这么直勾勾的盯着一个姑娘家,不太好吧。”她挡住钰洛,“这小丫头就像妾身的妹妹一般,殿下若是想纳妾,可不能把主意打到她头上啊。” “本殿不喜欢酸涩的果子,只喜欢成熟的。” 敢情还敢当着正夫的面调戏她?胥崇巴不得两人早些撕起来,他还能看出好戏。 “熟透可就烂了,本以为七皇子不喜甜物,没想到口味倒是独特。”云衡月倒是不怒不恼,两人目光交汇时,他还笑眯眯的。 人能忍则无敌。 这一路上,两人都是这么针锋相对过来的。到后面,身边的人也都见怪不怪。 回到京城,才到城门口,一股恶臭飘来,拂以捂着鼻子撩开车帘,两官兵扶着一推车出城来,推车上盖着条白布,车轮遇石子被绊了一下,险些把推车上的东西都倒下来。那时她才看清,那是好几双紫黑色的脚,没有半点血色。 她一时间呆滞,云衡月唤了她好几声,才回过神来。 “那是...要被送去乱葬岗的人嘛?” “嗯,染上疫病的人,连发丧都做不得。” 何止呢?尸身上连草席都裹不得一张,就这么一人叠一人,送到乱葬岗抛了。这人的性命,也不过单薄至此啊。 胥崇鼻子灵敏,闻这鼻子熏得要晕过去了,钰洛就给他扇扇风,想帮他缓解一下,他反道,“你可别扇了,越扇这味道越重。” 拂以握紧他的手,“衡月,回府后,你就不要出来。” “为何你每次都只打算自己去处理事情?之以,我们是夫妻啊。”他反握住她,他并非只能居于她身后,受她保护的人,可她却始终摆脱不了,要保护他的念头,明明他已不再是初见时那孱弱的少年。 “这是皇上的旨意啊。”她叹道,“难民是我要将他们安置在京城的,此事因我而起,自当由我来收尾。” “即使不是你,难民也是会被安置下来的。”皇上不可能将他们都赶出皇城,那有悖他做一国之君的贤良。 就算成亲后,她还是总会做些危险的事情,她从来就不是柔弱要他保护的人,甚至还要来保护他。 一路上所见的男子少了许多,宫靖白嗤笑道,“照这么下去,梁国也要女子当道了。可惜没有风国女子那气魄。”入京之后,就能见到皇城鼎立,近来由于疫病闹得风气极差,似乎都能见那阴霾之感。“夜随,去东安府。” 刚回来就得去领人,又不能把她继续放在东安府丢人现眼。 马车换了方向,两路人就分道扬镳了。 第两百一十二章 医 回府后,她沐浴后,换了衣服就准备入宫面圣,他就坐在那拉着她,“都是些汉子,只你一个姑娘家,当真不让我去?” 拂以哭笑不得,“那些都是病患,大夫眼中哪里有男女之分?况且你去了作甚?看他们难过?” “帮衬你。” “既然是男子会传染,自然会有不少医女在那照顾,哪里还需你帮衬,换套衣服,赶紧入宫你还得回禀通州赈灾之事呢。” 他只得去换了衣服,入宫时她还叮嘱他,“你要再偷偷过去,棍法伺候。” “我这身子骨弱的,你怎舍得?” “怎么舍不得?照打不误。让你没气力折腾。”外头都说她是欺他的恶妇,她自然要好好当一回恶妇。 过了这次的事情,他倒是更会说出心里话了,不像之前,什么话都藏着掖着。 拂以不知道的是,因为她对宫靖白的态度,让他放下心来。他一直都怕她会后悔,只是屈于那时的情形,才会同他成亲。 她害怕失去他,非常害怕。做到这一步,他已经赢了一半。 两人说闹着,便已入宫。 听景棣王夫妇来了,皇上立即道,“宣。” 二人入殿,云衡月就赈灾的事情说了一遍,包括知府贪贿被严惩之事。这些也就走个过场,因为他早就得了消息,“爱卿既能求得大雨,救百姓于水深火热中,实属万幸。朕本当赏赐于你,怎耐眼下有更头疼的事情。”目光落到拂以身上,“景棣王妃,朕听闻你医术高超,乃至起死回生,眼下京城疫病蔓延,令无数大夫连日研究,都根治不了这疫病,朕希望你去难民区看看。” 竟然还客气的用上了‘希望’二字。 “妾身惶恐,能医治难民,解决疫病为百姓尽些绵薄之力是妾身之幸。” 皇帝这才放心下来,“朕已经派了数位大夫去难民区,这疫病传男不传女,爱卿也不用太担心。” 他能不担心么?即便如此,日日与病患呆在一起,就是不生病也够呛。 再者,他们将百姓性命压于她身,医治好,是她妙手回春,医不好却是她一人之责。 他们所言,是大义,是早已定好的事情,却要他送着自己的夫人入火坑。 天下千千万万人成苍生,与他度过一生却只有一人。 人道他云衡月怜悯苍生,怎知不是苍生怜他命途短暂? “臣无需赏赐,唯有一愿,请皇上将要给臣的赏赐,都用于难民的救治。”她心意已决,他便在她身后护着她,若有人伤她半分,他自当倾尽全力毁了那人。 拂以心中感动,无需多言,二人心意已相通。 只是疫病的规模,在她意料之外,前世她在宫中,只有耳闻,未曾眼见。如今一见才觉,简直像是人间炼狱。 难民区周围被栏架围起来,门口由一旁由两个身材粗壮的女子看守。 去通州之前此处也只有二十来个营帐,现在却扩大有百来个,占了京城一大块地方。 女子不识她,可见她衣着不凡,又是梳着夫人的发髻,身后跟了衣装简练的侍女,忙道,“这位夫人,这前头是难民区。” “嗯,我要去的,就是难民区。” 难民区已然沦陷,哀嚎声起伏跌宕,一个营帐能密密麻麻躺了二十几个人,人与人之间都要没了缝隙。身上是不同程度的红色,有些已经变成了紫色,起了一身。 医女们在为他们喂药,一旁是难民区的妇人们帮忙擦药。 她一连看了几个营帐,状况惨不忍睹。连见惯了血腥之事的鞠竹见了,也觉惨烈。 出了第四个营帐,就碰上周子初,他围着口罩,全身黑衣包得紧紧的,就露了半个头。还是他先叫的她,“啊,景棣王妃。” 此前小皇子生病那一回,二人也有一面之缘。一见她,他就知道她也是因疫病被派过来的。 难民区另设了一个稍远些的营帐,一群大夫就聚在这研究用药,徐老正在这坐着呢,听见声音一抬头,就向她颔首。 “徐老。”她打了个招呼,其他不认识的大夫就点点头,其中有个大夫坐在离徐老最近的地方,一见她,便道,“可是景棣王妃?” “正是。” 这身打扮,一个女子能就这么过来,倒是挺有胆识的。“这几日,王妃就与我们一同研制药物,若是有所失礼之处,还望多包涵。” 拂以道,“都是行医之人,谈何失不失礼呢?晚辈行医甚浅,还请各位前辈多多指教。” 她这也太谦虚了。周子初默默的想着,早在小皇子受害那一次,他就知道此人不是什么简单的人。近来又有她帮景棣王起死回生的消息,一时间,都给她扣上神医济世的名号了。 “王妃对此次的疫病,有何看法?”对她这名号不满之人也多,想她不过一个女子,年纪不大,却被传得如此神乎,他们行医几十年,也从未有过这等殊荣。 神医北望楚在江湖上消失多久了?倒换了个丫头来接这名号?谁受得了。 “此病由红至黑,是毒素侵蚀身体的深浅,少则数年,多则数月,毒素就能完全侵蚀身体。抑制呼吸,最终致死。难民自到此处,吃的东西都是由京城各贵族和商贾之家救济的粮食,都是从自己家库房里头拿出来的,而水用的也都是京城的水,因此,问题不是出在京城,而是出在难民来的路上,所碰过的东西。若是是路上的水有问题,那疫病不该是从京城传开,而该是从那道水流周围扩散开,所以,应该是难民在路上碰上的毒草等物,只是多数难民缺乏药理知识,若是碰上毒草一类也未必能清楚。” 长长一段话说下来,将可能排除得干净,最后得出的结论,竟与上回徐老所猜测的,所差无几,几个大夫肃然起敬。对她的态度,也没了方才的傲慢。 “王妃倒是厉害。”徐老觉得自己当真是小看了她,才几年,这丫头却是厉害到这等地步。 她颔首,“还是各位前辈放水了。” “那王妃可有打算如何医治?”周子初问。 “有是有点想法,只是不知效果如何,还望各位前辈,帮帮忙。” 几个人面面相觑,“若是能治好这疫病,帮点忙算什么?”他们折腾了十来天,连点起色都没有,她若是能解决这疫病,他们就确实承认,她医术高明。 第两百一十三章 医2 拂以所说的十来种药物都冷门,多数时候根本就不会用到这种药物。众人虽是心有疑虑,但最终也是随了她的心思。 药材各准备了几份,她就让各个大夫,分工合作,一开始,他们还以为,拂以是为了防着他们,知道自己的药方,想着她虽是医术了得,却是有颗藏私的心。 当药物第一个制作出来,试药的便是徐世秋,他的皮肤已经呈现紫色,若不是求生心强,还靠着一些药物吊着,怕是早已成了,此前过城门时,推车上的一员。 他的意识还是很清晰,每日交错的疼痛,让他越发感觉活着痛苦,他甚至想一死了之,可他又觉得自己该活下来赎罪。 那次误诊,成了他心中最愧疚的事情。 见拂以过来,他开口第一句便是,“是我的错,是我,误诊了。” 拂以道,“徐大夫,何苦将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这世上,有些无可避免的东西,比如天灾人祸。” 即使拂以千方百计的想躲开既定的人生,而世事却一次次的打击她。她知道会有疫病的发生,可她不知道,她在京城守了这么久,都没能碰上。反倒是已离开京城,去了通州,这疫病就蔓延开来了。 并不是所有的行为,都能够改变结局,可人是不会轻易屈服于命运的。 鞠竹拿着外头做好的药走进来。两人合力为他上药,他撇开头,就算知道这是因为生病的缘故,可两个女子表情坦然,他还是觉得别扭。 “徐大夫,忍几天。”她只当作没发觉他的尴尬。 观察的时间为两日。期间,他身上的紫色稍稍退了些,可还是相当严重。此药只能用来暂缓调节,一样不能根治,其他几个大夫原本对她的药,抱有期望,见此景,也只能觉得,她与徐老的,医术不相上下罢了,莫不是京城就要毁在这一场疫病上了? 只是她埋头致力于此事,其热心程度远不是他们能比的。 云衡月倒也没闲下来,拂以在难民区,她不让他去,他就往那里去送药,送人,送米粮。 别人不愿揽的事情,都给他夫妇揽下来了。 宫靖白深思,这疫病厉害,整整三月,数十个大夫在难民区,也没见半点起色。 不知他如何将傅辞绯从东安府捞了出来,只是她出来后,就变了个样。往日见他,定是要好好缓解相思之情,那日出来,她哀愁满面道,“臣妾愚昧,给殿下添了麻烦。” 她的眼睛已肿起,不知哭过多少次了。 “下不为例,爱妃做事莫要留下把柄。若再有一次,便是休妻之时。” 她更放低了姿态,“臣妾知道。” 此事确实是傅辞绯的错,他没有过分追究,已是她的大幸。 她还是他的皇妃,他断不会让她去难民区,一是去了,也会被怀疑她的心思;二是那地方脏乱不堪,得疫病的人都在痛苦之中挣扎,她又不会医术,难道让她去照顾一群难民掉了自己的身份? “眼下京城里头的人,惶惶不安,其他夫人也褚广侯夫人,宋太师夫人等。” “殿下要臣妾谈什么?”她有些疑惑。 “自然是景棣王妃引入灾民的事,外头传的事情,不能浪费了。” 她心神意会,歇了几日。等到褚广侯召请各个府上的女眷一起出来探究疫病的事情,她得了消息,便提了东西过去。 现在是男子不敢出门,女子出门倒是没人阻拦的情况了。 有人问起她被关东安府的事情,她就泪涟涟道,“这都是被诬陷的,盛大人此前就曾陷害过殿下,如今换他,更是对我死咬不放。” 那次的事情还是在七皇子成亲的时候,让不少人印象深刻。 太师夫人心想,盛大人也不是那种会随意污蔑人的人,要他调查人,回回都错怪好人,那他还怎么吃这碗饭? 其他女眷心思各异,这七皇妃的身份还在那,脸上还是要给她过得去,谈及疫病带来的灾难,傅辞绯适时插话,“我自东安府出来,就听说这疫病是因景棣王妃而起。” 太师夫人便道,“景棣王妃为难民倾尽心力,又怎会放任疫病?”她虽然也有听到这个传闻,可她觉得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我本也不信,可夫人,知人知面不知心哪。” 馨盈刚巧走进来,一听这话,脸色微变,“本王妃也觉得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堂堂七皇妃,竟会在后头说着人坏话。” “王妃此言差矣,我所说的是我所听见的事,并非有意要去说谁的坏话。” 本来就是看温家人和晋王王妃没来,才会这般肆无忌惮的说话。 不过就算被她听见又何妨? “景棣王妃在难民区为解决疫病之事尽心尽力,谁知人心不古,却有人在此诋毁她。”她叹道,“七皇妃会进东安府,也是有缘故的。” 果然和温拂以在一起的,都不会是什么好东西!!!这余馨盈当真跟她一样讨厌,她反扮可怜,泪涌泪落,“我并没有恶意,只是觉得有人这般诋毁王妃,实是恶劣。” “如此再好不过。”馨盈沉声道,“眼下景棣王和王妃都在为疫病奔波,即使我们不出力,也不该在此处对人指指点点,毁人名誉。” “晋王王妃言之有理。”褚广侯夫人道,“此次召集,便是想与各位商谈,我们广侯府上打算为百姓出力,景棣王府出了人力物力,我们又岂能坐视不管?” 其他的夫人听见了言之有理,“此次疫病。莫要说谁的对错,既然在此传开来,就该是我们一同抵御外敌的时候了。” 得到一致认同。送物资的,派女奴的,从各个府上出来,一时间难民区备受重视,只是傅辞绯的计划又落了空。 胥崇被勒令在家,他觉得自己一只老虎,哪会被什么疫病给威胁了? 连钰洛那丫头休息了几天都去帮她了,他在这王府里无聊得紧,每天就想着怎么去骚扰云衡月。 “……”近来天气热了,胥崇一直保持着兽身的模样,就窝在他腿边,不时打个哈欠。 “虎子,你不去院子里散散步?” “热得很。”野兽沙哑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刺耳。 “五毒和蛊虫喂了?” “喂了。” 简直像只懒成精的虎子,趴在那,冯一和忠伯他们看着看着也就习惯了。 第两百一十四章 医3 疫病时间越长,越是危险。她虽是清楚这点,但几次试药后,治不得疫病,她就开始反思自己的问题。 夜里她不睡觉,就挑灯看手记,这份手记,是她那五年,在霁初身边学到的东西,她记下的难点,他虽不是个心善的先生,可教她的时候却不藏私。 外头的风吹进营帐里来,险些吹灭了灯。 鞠竹护住那点烛火,“王妃,夜里凉。”营帐中的光微微抖动,晃着晃着,又慢慢稳定下来。 “你去歇着吧,今日护着难民们,也累了吧。” “属下不累。”累的该是她吧,没日没夜同大夫研究用药,罢了还同医女们一起照顾这些病患。如今,鞠竹对她,越发尊敬。没有作为王妃的架子,各事亲力亲为,对主子是这样,对这些难民也是这样,人能做到一视同仁是很困难的,可她就偏偏做到了。 “罢了,坐下吧。” 鞠竹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坐下了。 摇曳的烛火之下,唯有她翻阅手记的点声音。 “你和菀错是同时入的王府?” “并不是,我二人都是被首领捡回来的孤儿,不仅是我二人,冯一、十二十三他们也都是。原本景棣王府的暗卫是由首领管理的,只是后来首领去世了,暗卫便由忠伯来管。”在和平的年代,他们便与战场无缘。能发挥作用的,便是将他们派遣至各个国家,由他们身上得知天下事。 “菀错比我厉害,先一步来到王府,就被派遣保护王妃。我能力不足,便再练了几年。” “可我觉得你也厉害得很。”她轻笑道,“鞠竹,人不应妄自菲薄。” “是。” “早些睡吧,明日还要早起。”手记翻到最后一页,那字迹明显不是她的。“长骨草......” “王妃?”见她目光失神,鞠竹又叫了几遍。 她合上手记,笑笑,“嗯,你先去睡吧。” 鞠竹一退出去,她就看着手记,眼神略微复杂。 在京城人的努力之下,暂且没有再发现,被感染的男子。难民区的人控制在了一定数量,逐渐减少,那是得不到妥切医治而死去的人们,全身变黑,像是被烤焦了。 鞠竹见她每次见到,都会双手合掌,闭上眼,为他们的离去吟唱经文。 这就是她能送他们的最后一程,断却尘缘。送出去的尸体,送离京城,就会送去集体焚烧,已经烧了三次了。 疫病被控制,还没找到治疗的法子,给皇上带来担忧。。 他负手站在皇城上,朱红色的宫墙,将这皇城围起,他做了几十年皇帝,见过无数是非。这次的疫病,切切实实给他带来了恐慌感。他享受过的欢愉,烦躁,痛苦...所有情绪,都是在这个皇城里。 可现在觉得这个皇城未免过于空旷,他淡淡道,“爱卿不觉得这皇宫令人窒息吗?” 沈清斋低头,“臣惶恐。” “这疫病的时间也久了,朕无力给百姓分担苦楚,反倒只能眼睁睁看他们死去。” “微臣只知领兵打仗,也不知什么道理,但微臣觉得,就算是神医也救不得所有人。” 他哑然失笑,“你知道的,倒是比他们有用多了。这次疫病过后,就请些出家人来念经祈福吧。” 清斋应下,又听他道,“爱卿,你觉得,朕的几个儿子如何?” 一怔,他不敢答,只道,“臣不敢妄言,恐其犯天颜。” “无妨,朕恕你无罪。” 清斋沉思片刻,道,“大皇子心不在此,只是有所**的传闻,微臣也不知真假;晋阳王为人和善;七皇子......”他顿了顿,“若不论出身,七皇子眼界开明,对将士赏罚分明,对百姓也很上心。微臣同七皇子一同打过仗,说的不免多些,对其他二位皇子,了解不多,多为一些传闻等。” 这沈清斋啊,为了不得罪人,还说得多了些。 皇上意味深长的笑了,“那你觉得...承修呢?” 他心中有种不祥之感,正犹豫要如何开口,就听一个小太监气喘吁吁跑来,“皇上,皇上,找到,找到医治疫病的药了!” “说清楚。” ...... 难民区。 眼下是用药后的第三天,徐世秋身上的皮肤,明显从黑紫色退了下来,颜色稍淡了些,也没有再返回来。 战战兢兢看着这一幕的几个人送了口气。 特别是拂以,此前她与徐老商量了一下,用长骨草来作药引外用,再另配合其他七味药材服用,徐老琢磨不对,“这长骨草为阴性,薄凉入骨,哪能直接用?” “长骨草为阴,疫病为阳,先前,我师傅曾治过一人,与此结症有几分相似,那时他用的是长骨草。”她此处所说的师傅,不是北望楚,而是霁初。平心而论,他教给她的东西,比北望楚教给她的多太多了,命蛊如何控制也都是他教的,可以说没有霁初,也没有现在的她。 “再者,我不打算直接用。” “那是......”面对他的疑惑,她淡淡一笑,取了长骨草,放出了几只蝎子。眼看他们不时就将长骨草吃得干干净净。 他捋着胡子细看,她已经把蝎子抓起来,“这蝎子是我以药物所养,吃过长骨草后,再拿来入药,此时的长骨草,已经没了原本的阴性。” “妙,妙啊!”徐老这回是发自内心的赞叹,“事不宜迟,用用看。” 外敷配合内服,见有了起色,赶紧加大做药量。 他们负责做药,医女和妇女们负责喂药和上药。从白天到晚上,钰洛的手磨得都起泡了。即使如此,她也一刻不停,反倒是拂以让她先去休息的。“不,温姐姐,现在人这么多,若是不加紧弄,只怕会有更多人受疫病的折磨。”她看着一批批人被推车推出去的时候,心里也特别难受。 “可我不希望你做完这些,手都废了。”那霁初回来,她可没办法跟他交代。 “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你这么顽固不灵,就是在给我添麻烦了,去把手处理一下。” 她这才先去处理自己起泡的手。 徐老问跟她问起,“你师从何处?”长骨草虽是常见的药材,但很少被使用,他行医多年,用过长骨草的次数,两根手指都能数得清。 “徐老应该知道才是。上一回,徐老不是跟他一起来了王府?” 徐老难以置信道,“竟是那小子?” 第两百一十五章 医4 他寻神医的下落已久,甚至找到了他这儿来,他也是出于无奈,将花翎告诉来他。也不知如今找得怎么样了。 但他实在不像会收这么个小徒弟的人。 她也没打算跟他说神医、霁初与她三人这复杂的关系。 一群人起早贪黑,就为了早些把药大量造出,过程是艰难,但能解决疫病,就不算什么大事。 拂以说了,要长骨草,云衡月派人送了两车过来;说要蝎子,就把她院子里的蝎子全送了过来。密密麻麻的蝎子还要拿来入药,鞠竹看得有些恶心。 钰洛却还能抓着几只,琢磨用哪只比较好。 折磨了京城几个月的疫病终于告一段落。 难民区的哀嚎声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难民们的聊天声。 徐世秋是最先好起来的人,一好起来,就不休息,与他们一同开始制药。 “徐大夫大可以再休息休息。” 他却摇摇头,因疫病的缘故,他的脸上还留下了一点淡淡的痕迹,那是疫病还未完全退散的模样。 “都是因我误诊,却连累了各位。” “徐大夫,此前我便说了,即使你当时没有误诊,还没来得及找到诊治疫病的办法,疫病依然会扩散开来。何苦要将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了去?” 只是没能及时采取措施,可若要将这些事都归于他错,未免也太自负了。 现在难民区的人们,都放松了许多,几个大夫就准备将她赶回王府了。“占用了景棣王妃近两个月,现在疫病控制了,只要持续吃药就好了,也该把王妃还给王爷了。” 拂以脸色涨红,“什么还不还的,这是救人之事。” 徐老轻咳两声,“这是王妃夫妇的事情,只是老朽觉得,王爷可是相当期盼王妃回去的,近来送的物资里头,都带了几朵蒲公英,压在下头。” “蒲公英?”那不是飘到哪里就去哪儿了么? “重逢,期待重逢。”钰洛喃喃道,“我听过,有人说过蒲公英是这个意思。” 她不禁一笑,说得这般含蓄,可不就是待归?这衡月,倒还有几分趣味。 就别景棣王府,进门前,她突然停下来,扶着发钗,整整衣服,问鞠竹和钰洛,“我看起来可有哪里奇怪?” 两人相视一眼,“没有。” 怎么进门突然就开始注意外表了呢? 她轻咳一声,走进去。府里的人刚得了讯,飞奔得比什么都快,刚见一白色的身影,就被熊抱在怀。“衡月,我回来了。” “我送了三四回,你倒好,现在才回来。”他埋头,她发上有属于她的味道,语气有几分埋怨的味道。 “因为我要等他们好些再回来呀。”许是方才跑的缘故,他的心跳声非常快。“这不是王爷允的么?” “你这么堵了我的话,让我如何气得?”他叹了口气,“你也太过分了。” “不喜欢?”她故意道。 云衡月摇摇头,放开她,拉着她走了进去。“我让忠伯准备了补汤,这回该是你补了。” “我身体又不虚弱,不用补,睡一觉就好了。” “胡说,下巴都尖了。” 两人恍若置身在自己的世界里,将其他人都遗忘了。 这时候,胥崇才得了消息,还没化为人形就直接跑来,看看鞠竹,看看钰洛,竟没发现拂以。甩甩尾巴又走了。 “......” “......” 这虎子实在是...难以描述。 只是此番回来,二人终于同房,让时时关注他们情感问题的一群暗卫也都松了口气。 近两个月,她没睡过一次好觉,没睡多久,就早早起来,许是在他身边彻底放松了,这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下午。 等她醒来,身边早已没了身影。“人呢?” 鞠竹听到她的声音便进来了,“王妃。” “王爷呢?” “王爷已经入宫了,皇上找了几位大人一同商议难民区的百姓安置的事情。” 想来是睡久了,头还有点疼,“帮我打些水来。” “是。” 一听说她起了,胥崇就从他那屋里一路蹦哒过来了,他可久没见她了,一回来就让云衡月给带走了,他还想看看她在外头是不是变得丑了。 门一下就撞了进来,“温拂以!” 她正对镜梳妆,君兰在为她绾发,见此景,“胥崇,你这毛毛躁躁的成何体统。门都不敲,像话嘛?” 胥崇撇嘴,“哪儿不像话了?不就没敲门嘛。吾辈可不是会被那些条条框框限制的人。” “无妨,虎子,过来坐。” 一听这话他乐了,屁颠屁颠过来,一屁股给坐下,“吾辈早想过来,那云衡月非让十三守着门,你要不醒不给吾辈进。” “十三那是尽职尽责,你这咋咋呼呼的,要扰了王妃,你没听鞠竹说王妃这段时日都没睡好么?” “吾辈真不知道,可吾辈知道十三跟你...唔......”君兰忙过去捂住他的嘴巴,“你再瞎说个什么?我就把你撵出去。” 拂以笑看他们折腾着,君兰跟十三之间,有点猫腻,她也是看得出来的。十三性子稳重,君兰在他面前又是能说,若是他俩之间当真有情,自然要成全他们。 不过虎子来景棣王府这么段时日,果真是跟府里头都混熟了,甚至大家对这少年的容忍度,也强得多,虽平时一副贱嗖嗖的样子,一化兽形,那是府里的大猫,人见人爱。自然...云衡月除外。他不讨厌,也不喜欢带毛的东西。平时是兽形还好,化了人形黏在拂以身边他可就不乐意了。 “虎子好好看家了吧?” 听她一问,君兰这才放开他,胥崇立马道,“肯定呀,要有吾辈在,什么妖魔鬼怪能进得了王府啊。”他已经干脆的将此地化为自己的领地了。“君兰,十三在外头等你,你还不过去?” “啊?”她看一眼门外,又看一眼胥崇,心想,他不说出来誓不罢休是吧。 “去吧,君兰。”连拂以也说了,她跺跺脚,“王妃怎么也跟着他起哄?” “我方才就看见十三在那看呢,去吧。” 外头的十三一僵,鞠竹特意看了一眼,十三脸都红一半了。 等君兰出去了,她才道,“你想说什么?” 胥崇心想自己把人支出去有这么明显嘛?“你知道云衡月身上有妖气嘛?” “妖气?”她似乎有些疑惑,“你怎么知道的?” 第两百一十六章 妖气 “笑话,吾辈再怎么说也是白阳山修行几百年的妖怪,会连那点妖气都感觉不出来?可近来吾辈待他身边,再怎么看,他都只是一个普通人,丝毫没有妖怪变化的痕迹。 她一想,“不是衡月,是孟寒玉。” 胥崇没听过,疑惑,“何为孟寒玉?” “孟寒玉曾是一大妖所有,后来不知如何,落到了衡月手里。” “那不得了,他竟能压制那等妖气?那块玉已经是认他为主了。那玉此前没醒,云衡月应当是唤醒了那块玉,导致如今妖气流露。照这么下去,四方妖魔和道士除妖人都会循这妖气而来,吾辈已在王府四周布下结界,只要不出府,结界没被打破,就不会被发现。” “虎子,多谢。”倘若敌人是妖的话,她能保护好他么?她也不确定。 “这也是吾辈的地盘,要想欺负上来,还得问问吾辈同不同意。”他哼了一声,他可不是为了他们,只是觉得景棣王府的厨子做饭真是好吃。可每次菜量都少,什么叫两人就三盘菜?这叫什么规定,“你既然要谢吾辈,那你就别定那两人三盘菜了,吾辈每次都吃不饱。” 她饶有兴致道,“那你说,你一次要吃多少?”他竖起手指,“吾辈一人能吃六盘菜。” “那你到时候要吃多少,跟厨子说了便是。” 说起来...她还欠衡月一份枣泥糕,若胥崇没谈起,她还真忘了。等他回来了,再做给他吧。 再说那些难民,还有很多妇女老人孩子,一路逃荒过来。修皇陵的人不需要那么多,若是再将他们赶回通州,路途遥远也不一定都能平安送到,若要安置在京城,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人,也不大妥当。难民区拆了,他们住哪?总不能一直将这难民区给留下。 就这点,几个大臣起了争执,衡月就在一旁听着,晋阳王道,“父皇,既是如此,不如将这些百姓都送到附近的其它城镇?既少了路途劳顿,又有了安置之地。” 皇上还没开口呢,宫靖白先插了话,“儿臣认为此举不可,把百姓都赶出皇城去,有悖京城容纳百川之名。”说是容纳百川,却连自己的子民都容纳不下。 “褚广侯,你说,你觉得谁都更好?”褚广侯本站在一旁,突然被点名,出来一作揖,“回皇上,两位皇子的话,各有千秋,各有道理。” 再问国公,国公却是偏向宫靖白那一边的,“臣觉得,七皇子考虑周全,京城是我梁国的颜面,不能随意有这等恶名。” 晋阳王只觉可笑,就他宫靖白的话保全了颜面,他的话就不保全颜面了? “老七,依你之见,若是将他们留下,又当如何处置?” 听皇上问了,他答道,“回父皇,修皇陵是其一,其二则是护城河再建一案,去年父皇念护城河周边破旧,起了再建护城河道的心思。京城一算,事情还是不少,儿臣认为能让百姓自己来选择是否留下。” 这繁华的京城里谁不想留下?不想留的可不会是傻子吧?让他们选择,可不都会选了留下? “爱卿怎么看?”一阵斗争后,皇上又把话抛给云衡月。 好啊,这个时候正是要看看,景棣王究竟站在哪边? 只见云衡月作揖道,“臣觉得可折中而行,难民的去向分为三路,一路留京,一路到附近的州城,还有一路回通州。有些百姓虽是千里迢迢来到京城,心里却还是想着回乡。” 这景棣王未免也太不会得罪人了。但这个提议,却是得到了其他几位大臣的认可。 若是依照王爷这说法,确实可行。 不仅是在民间,就是在朝廷之中,这景棣王的名声和威望都是在的,即使他入朝做事,也不过半年之久。 至今皇上让做的事情,还没一件让他不满意的。 这云衡月也是人才。 最终定下的,也是按他这折中的法子。 可把晋阳王气坏了,自己想的事,到他那儿掺和老七的话,就成了景棣王的功劳,这可真够损的。 可能怎么着呢?云衡月近来是父皇眼前的红人。 若是跟他不好,到时候吃亏的。还会是自己。 晋阳王分得明白,自己也拉不下脸,到景棣王府去拜会,这时候又是让馨盈去景棣王府。想着馨盈和王妃交情好,让她去,也不会奇怪。 馨盈知道他的心思,就抱着一种拜访友人的态度去了。 二人在王府里散步聊天,馨盈便将傅辞绯上回在一众夫人面前说的话告诉了她。 “七皇妃与我一向不和,在背后诋毁我,也不是什么怪事。” “她从东安府出来,却是不吃教训,嘴上也半点不饶人。” “丞相已是将我们视为眼中钉,怕着景棣王府得势。” 这丞相名声一直不大好,好色之名在京城也早就是人尽皆知,还有人说这太子就是让这丞相一手带出来的,才会荒废国事,沉迷玩乐。“丞相位居高列,不想早些解决疫病,却把过错推到你一女子身上,当真是荒唐至极。” “你这话可别让其他人听见了。”她笑,“此前一直跟着你的紫嬷嬷呢?” “可不是让丽妃娘娘给叫回宫去了,没了她监视,我这日子还好过了不少。”无悲无喜,顺风顺水。 两人正坐在花园里头聊着,从墙角边就探出了个脑袋盯着她们。 这胥崇是来看看,是谁来了他地盘上。 馨盈一瞅见那人,没被吓到,反而觉得有趣,“问我听说你们王府来了亲戚住,就是那小孩儿么?”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胥崇那直勾勾的眼神,让她无可奈何,“虎子,过来。” 这就乐呵呵的过去了,坐下就开始扫荡桌上的茶点。 “这是晋阳王妃,还不问好。” 这教导小孩子的态度让胥崇不满,嘴里塞了一堆东西,含糊不清道,“王妃好。” “你叫虎子?”这孩子生得可爱,眼睛大大的,还是金色的瞳孔,与常人不同,一个帽子盖下来,把头盖得严严实实。 “虎子是小名。”见胥崇不搭话,拂以打圆场道。“平日就怕生,不大会跟人说话。” 合着他不说话,她就这般埋汰他? 胥崇只瞪了她一眼,埋头苦吃。 这不过是个插曲,两人又谈起别的事情,直至太阳落山,馨盈才依依不舍的回去了。 胥崇道,“我以为你不会有什么朋友的。” 拂以没反驳他,她也以为自己不会有的,若是在上一世,她哪里会有什么闺中密友?不过是信着宫靖白,守着宫靖白的一个傻子罢了。 第两百一十七章 一道圣旨 难民安排妥当,有些人选择了回了通州,有人留在京城,安置了妻儿,自己则在安排下去修皇陵,也有的人选择去其他州城谋生路。 但在他们离去之前,一致去了安济堂和景棣王府,感谢为他们医治的大夫。 那日安济堂是人挤人,难民们的声音起伏不平,高喊着,“谢谢大夫,谢谢大夫。” 到了景棣王府,一大伙人拖家带口的,把景棣王府挤得水泄不通,敲开了景棣王府的门,守门的侍卫过来,惊讶道,“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我们要见王妃,多谢王妃救命之恩。”最前头的男子道,“帮我们引见王妃吧。” 引见?这么大一群人要他引见?这王府都要挤不下人了吧。“等会儿等会儿,你们在这等着,我去请王妃。” 拂以才用上早点,衡月饮了口热茶,她挑了点咸菜丝,放他碗里。照下人们的话来说,王爷娶了王妃,这生活质量都下降了不少。 不过补药倒是没少喝,身子也比以前好了。 但最近这一餐三道菜的戒律被打破了,一桌十道菜,王爷夫妇吃得倒不多,那小姑娘吃得也不多,全被那小公子一人收拾得干净。 一碗白粥,搭上些菜丝,清淡得很,他反倒比以前吃得多,美名曰,养生。 正逢侍卫过来,“启禀王爷王妃,外头来了不少难民,要为此前疫病之事感谢王妃。” “恩?”这些难民倒是有心了。 夫妇一同出去,忠伯已经候在那儿了,“王爷,王妃。” 云衡月颔首,走了出去,难民一见人出来了,高兴道,“出来了,王爷王妃出来了。” “景棣王爷!” “王妃,活菩萨啊。” 他们叫嚷着,这仗势可真是厉害,若不是被侍卫挡着,他们都要推开人涌进来了。 “安静!让一让,让一让。”一个看来有些年纪的男子挤了进来,就对着他二人跪下,“我们一群人,没见过什么世面,这辈子也会只种田养猪,都仰仗着王妃为我们拼命,若不是王妃和各位大夫为我们解决疫病,我们不知还要失去多少人,王爷为我们送米粮药材,给我们安置了去处,多谢王妃,多谢王爷!”一个男人哭得稀里哗啦的,“若有一日,能用上我们,我们必义不容辞。” 云衡月扶起他,“你们是大梁的子民,百姓的兴亡,则是国家的兴亡。” 后头的难民也都渐渐安静下来,拂以趁势道,“此番救人的,不仅是我们,还有京中各位大人,乃至皇上救济,相较他们时时挂念,我们不过尽一人之责,施以绵薄之力。你们若能平安,便是对我们最大的感谢。” 一群人千恩万谢的,在这跪谢了有半个时辰之久,末了,离去前还陆续回头,感谢一番。 这么一大批人,在这说的话,自然都会传到各家耳朵里,不仅是他们,很快也传到皇上耳朵里。 都知道从通州赈灾到京城解决疫病,出最大力的就是景棣王夫妇了,不管是人力,还是钱财。 若是他们应下这份美名也没什么,可他们是把这名声,给了所有大人和皇上,谦虚又不低姿态。 褚广侯与夫人吃饭时谈论此事,夫人便把上回傅辞绯的话,跟他说了一遍。褚广侯道,“胡说八道,景棣王夫妇会做人,七皇子也还好,可这七皇妃实是离谱。难民一到京城,是景棣王妃想着去打点的,京城的人都看在眼里,又岂是她三言两语能挑唆的?” “我听也是,外头到处说是景棣王妃撺掇那些患疫病的人留下,可此事能得以解决,也是依着她。”夫人有些赞赏,道,“此前见过她几次,觉得她气质非凡,不似外头说道那般模样。” “景棣王参与国事,也不过半年多,在皇上面前,却颇受器重,这京城的天,也是一直在换。” 不光褚广侯府上,宋太师府,镇南将军府等...对景棣王的印象也好了不少,以前只道他既不入朝,不管国事,白领俸禄,现在才觉他这人不光会做事,还会做人,因为这送出去的物资没白费啊,这美名是大家的,不光他一个王府的。 就因此事,皇上今夜就到了洛宸宫。承修已经会规规矩矩的行礼了,喊着,“参见父皇。” 他捋着胡子,甚是满意,一旁的铃沫在汐歌的示意下走来,小声喊道,“参见皇爷爷。” 皇上这才想起来,这是太子的侧妃所生。虽是气这秦幼薇,但也不至于面上就过不去,“你叫何名?” 她怯怯道,“铃沫。” 这名字一点都不大气,他再问,“几岁了?” “八岁。” 比这承修还大上一岁,跟在他身边,一同读书,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大手一挥让两人玩去了,自己则跟汐歌说起话来,“如今难民的事情终于得以解决,还要归功于景棣夫妇。” 汐歌为他斟酒,“此事还得归功于皇上对百姓的关怀,才得以让所有人都重视起来。” “拂丫头也是这么说的。”他显然对拂以的识相很满意,“这二人在一起,不枉费朕的用心啊。” 汐歌的手,险些一抖,酒就抖出了些,“皇上?” 几杯酒下肚,倒有些醉意,他笑哈哈的模样,让她汗毛倒竖,“妾身不大清楚皇上的话。” “拂丫头找朕赐婚,朕没答应,云衡月便找朕商量,在老七迎亲路上,把人拦住。朕也想知道他能玩出什么花样,便应了他,没想到,他竟然来了个偷梁换柱。哈哈哈......” 汐歌心里一阵惊涛骇浪,拂以成婚前,她让菀错给送了份补药,补药中带着令人昏迷之物。菀错犹豫了,可她告诉她,“你家世子喜欢拂儿,你帮了我,也是帮了你家世子。” 于是,她做了。 汐歌心中有自己的心思,若是拂以和七皇子成亲,这心以后难免会变,这谁也说不准的,可跟云世子一起,他们只能远离帝位。为了承修,她不容许任何的危险。 即使拂以说,她永远不会与她为敌,也无法让她安心。 人终归是自私的,可她从没想过伤害她。这么说也许就像是欲盖弥彰,可当初他们把国公府的安危强加在她身上的时候,又何曾问过她的意见?现在,她也不过是为了国公府的千秋万代罢了。 “爱妃,朕已经拟了旨,待明日上朝就宣旨,来点喜事。” 她心咯噔一下,“皇上打算说什么?” …… 第两百一十八章 一道圣旨2 翌日早朝,文武百官朝服以待,鸡鸣之时,准时上朝。 位居左前列的是傅丞相、国公、宋太师等...一路文官排了下去,右前列是以沈将军、镇南将军等一列武将排了下去。整齐排到门口。而在官员前还站了几个人,那是皇亲国戚的位置。 晋阳王、七皇子与近来颇受器重的景棣王也在此列。 皇帝上朝,众官齐齐跪拜,“参见皇上,吾皇万岁。” “众爱卿平身。” 谢过皇上后,一般就是有本启奏无本退朝。可今天皇上没问这个,反道,“众爱卿道,国一日不可无太子,动摇太子乃动摇国之根本,朕觉确有此事,今日,朕就要立下太子。” 底下众官心中打起了鼓,入政的唯有两位皇子,三皇子晋阳王和七皇子现在,现在是要花落谁家呢? 云衡月看似淡然,垂下眸,扫下片片阴影,心中有数。 晋阳王心中忐忑,是谁?是他,还是老七?父皇不可能会立老七为太子,那就应该是他了?心中一份狂喜,像是天上掉了块馅饼下来,高兴极了。面上还要装得很镇定。 唯有宫靖白冷冷一笑,看郝公公拉开圣旨,念了起来:“奉天承运,皇帝昭曰,朕思量众爱卿之言,太子乃一国之本......” 傅相心想这段时日七皇子的表现,怎么着都比晋阳王好多了,要封太子,必定也会是七皇子才是。 七皇子有了他的支持,要扳倒晋阳王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封吾儿承修为太子,景棣王云衡月作为御师从旁辅佐太子政务至太子成人,钦此。” “......”众官员一片哗然,太子?竟是封的不过七岁的小皇子?连国事都还不懂的小皇子,如何参与朝政?人人都知这景棣王活得不长久,竟然要这景棣王来辅佐他?说不定太子还没成人,这景棣王就先去了,皇上这是哪壶提不开哪壶? 晋阳王只觉一盆冷水狠狠给浇了下来,让他彻骨凉心,比起他,父皇选择了不到十岁的小孩做太子?不是他也不是老七,而是夕贵妃的儿子,承修?如此荒唐!!! 宫靖白心中早有了猜测,他将云衡月带入朝中之事,就是打着让云衡月来牵制他的主意么? 可笑,云衡月一个什么时候死都不奇怪的人,又能牵制他多久? 傅相脸都黑了,放着两个成年的皇子不选,偏偏选了一个七岁的孩童,还让景棣王来辅佐太子,他就这般信任云衡月?这皇上究竟意欲何为? 他们国公府,到底是逃脱不开这命运,国公叹气,与临渊相视,他微微颔首。 褚广侯、镇南将军等,目光在云衡月身上,在宫靖白身上来回穿梭。 此时,圣旨念完,承修穿着小小的朝服,从外头慢慢走了进来,身后还跟了两名宫女。 “儿臣遵旨。”稚嫩的声音却带着一种气势。 云衡月站到承修身旁,一作揖,“微臣遵旨。” “皇上,小皇子不过七岁,现在立为太子,是否为时过早?”傅相站出来提问。 “既是立太子,以后对小皇子的教导,就以培养储君为准,何来过早?” “皇上,现在立太子,自然要能够维持秩序,已能协助皇上处理朝政的人为太子。眼下再培养储君,不过是费时费力,请皇上三思。” “请皇上三思!”几个大臣随着他一同作揖,低下头来。 皇上冷笑一声,“依丞相的意思,谁来做这个太子更合适?” 已能看出皇上隐隐有要发怒的迹象,说到这份上了,他自然不能退却,低下头,“微臣认为,七皇子德行并重,将百姓置于心上,对贪赃枉法之事,更是没有半分忍让,在通州也是七皇子找出知府的罪证并捉拿归案,若是立为太子,乃是国之大幸。” 皇上猛一拍扶手,“放肆!丞相,你推荐老七,难道不是因为老七娶的是你家小姐?” 傅相道,“微臣不敢,微臣只是说出百姓的看法,并非有徇私之意。” “请皇上三思。”后头又有几个官员作揖。 见时候差不多,宫靖白道,“父皇,儿臣惶恐,得百官这般信任。只是父皇的圣旨已下,儿臣自当好好教导辅佐太子。” 好啊,跟丞相一个黑脸一个白脸的。皇上冷声道,“老七,你能这么想最好不过。” 桃花眼眯起,那明媚的笑容,正好与承修的目光交汇,那一瞬间,让承修吓退了几步。 到底是个孩子,云衡月挡住他的视线,拍拍他的肩膀,承修便冷静下来了。 除了太子的册封仪式,还有皇后的册封仪式。 没错,汐歌从夕贵妃,坐上了皇后之位。 圣旨一下来,丽妃把宫中的玉瓷瓶,水墨图,金琉璃等物,摔得粉碎,“竟是温汐歌?皇上怎么这般偏袒温家?温汐歌从一个小小的贵人当上贵妃也不过几年,现在他儿子才七岁,竟然就封为太子,她现在就能当皇后?”她气得面目狰狞,“都是些什么玩意儿?本宫在后宫多年,没混到个好位置也就罢了,区区一个温汐歌,竟然还能爬到本宫头上?”赶走了一个皇后,掌管后宫轮到了她,可现在好了,这权利又得交出去了,给这失宠的温汐歌! “啊——” 紫嬷嬷伏跪在地,“娘娘,别伤了自己啊,娘娘。” “就这双手,本宫废了又如何?皇上会多看本宫一眼吗?”她面色扭曲,“我就知道,这温汐歌心思深沉,他们温家早就看上了皇位!妹妹嫁给景棣王,绑定了景棣王,让景棣王来培养姐姐的儿子成太子,这算盘倒是打得叮当响啊!” 更可气的是,皇上当真让她们打着这个算盘! 她儿子究竟有什么不好?坐不上这个位置? 除了丽妃濒临疯狂,长香榭的和妃倒是坦然以对,“哦?小皇子?” 多疑和猜忌,大概就是皇家人的通病,皇上无法容忍在朝中日渐强盛的七皇子,也不愿选择实力配不上野心的晋阳王,所以立小皇子为太子。他大概觉得自己活到小皇子成人是稳妥的事情,而选择景棣王,正是为了牵制其他人,还未成年的小皇子,是最好操控的,那不过是个傀儡之位。 漂亮的指甲拨着琵琶弦,发出悦耳动听的声音。 第两百一十九章 一道圣旨3 册封当日,汐歌身着金丝勾勒的凤袍,宽大的外袍甚至大到拖地,栩栩如生的凤凰绣在衣袍上,像是马上就要跳出来一般,腰带上垂落几条参差不齐的长流苏,青丝挽凤钗,随她行走,发出清脆的声音。她第一次化上浓艳的妆容,牵着身着蟒袍的承修,走在群臣朝拜的宫道上。 这是第一次,内心的焦虑被抹灭了,她的心逐渐冷静来,台阶之上,站的是皇上。 除了云衡月,作为御师,不必朝拜,连宫靖白对着她们母子,都得低下头来。 她勾起唇角,妩媚一笑。 权利当真是个好东西,令人生,令人死,令人...无可奈何。 册封皇后,册封太子,皇上因此大赦天下,但凡不是有罪无可赦大过的人,统统赦免,放出来重新做人。 册封宴上,拂以没有去,唯独云衡月坐在那,神色淡漠,想过去搭话的人都因这表情而退却,不为歌舞动,不为酒动,甚至这些个权利在他手中,像是完全没放在眼里。 承修寻他来,坐在他身旁,孩子的成长倒是快,一眨眼,又比之前高了些。 周围的官员自顾自的说话,他倒了酒,承修按住他的酒杯,“小姨夫,小姨呢?” “闹脾气了。”他本想带她过来,她却不愿过来,他细想近来是否有哪里得罪她了,她不说,只笑,“替我恭喜姐姐。” 怕是旧事的缘故,她不会旧事重提,却会在那气一上来时,过不去那坎。 “小姨夫真是被小姨吃得死死的。”连承修都笑话他。 “若是到了以后,你就会知道,会有那么一人,让你就是自己丢人,也不愿丢了她。” 承修似懂非懂,松开手,他浅尝即止。“小姨夫不喝了?” “喝多了,一身酒气。”怕是要被赶出来睡书房。 他嘻嘻笑着,低声道,“母后说,我是仰仗着小姨夫才能出生的,若非小姨夫派的数个暗卫暗中护卫母后,我也活不成。以后,还要多多仰仗小姨夫。” 承修低下头来,他只抬起他的头,淡淡道,“太子,莫要随便向人低头。” 这是他的第一课,也是最后一课。 他不会教他学识,那是宋太师的活,只是会帮他领略...这世间的残酷之道。 宫靖白坐那,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与丞相谈笑风生。 只是目光不时看过来,多了几分嘲讽。“本殿听过太师教导太子,却不知还能有个御师来辅佐太子朝政。” “何止是殿下,臣也没听过。”这根本就荒诞至极。 温国公与临渊一同过去,和云衡月一同饮酒,临渊与小太子说着什么,不时露出轻笑。 此三人,是小太子朝中最大的助力,非要说的话,皇上也算呐。 他的手攥紧,酒杯在手中变形,最后应声而裂,碎成片片落下。 “七殿下...” “无碍。”为何人人都要与他作对?他只是想要得到那个位置,阻碍他的人却越来越多。可他不会屈服于命运,不会屈服于任何人。 宫中歌舞升平,一片繁华之色。景棣王府却是难得的安静。 钰洛累了,早上床休息了,虎子化为兽形,头趴在她身上,让她为它顺毛。 手指抚过皮毛的感觉,让虎子舒服得哼哼唧唧的。 一弧弯月挂在夜空,零零散散几颗星星,最多也不超过十个。夜风将院中的植物吹起来,扯落片片叶子,掉下来。 虎子道,“你怎么不去呀?册封宴不是会有很多好吃的?” “会有,可那里非常的压抑。” 虎头抬起,只见她抬起头来,正是看向了天空,侧轮廓的线条非常柔和,她分明是在看天,可它总觉得,她是透过看天,看着别的东西。“王爷不也去了?你去了还有个伴。” 拂以没说什么,摸着虎头,目光飘忽。 她并不想见识这场册封,她不会忘记自己的婚事,是一场阴谋,是别人的策划。 最后是自己的计划被拆解,按着别人的计划走。 云衡月待她确实是无话可说,事事以她为主,舍不得她磕着碰着。 只是...也让她闹闹脾气吧。知道整件事情后,还能兴高采烈去参加这册封宴,她做不到。 虎子趴下头来,真是看不清楚这些人,到底在想的啥。 册封宴到后半段,傅辞绯突然一阵恶心,离场后,呕了半天,吐不出半点东西。 坐回来见流瑛公主与宋笙在那聊着什么,她正想走过,流瑛却找她过去,“皇嫂,不过来坐坐?” 她看宫靖白在与其他官员聊天,她便过去了。 “听说皇嫂跟景棣王妃不和,暗中诋毁景棣王妃,我自然是不信,皇嫂何必干这种事情?”一落座,流瑛就谈起此事,“可皇嫂,何必处处与王妃为敌?每次都没讨到半点好。” 这哪里是要安慰她,分明是来讽刺她的?就想着给她伤口上撒盐巴?“公主,并非是我与王妃为敌,只是我二人构不成一气罢了。王妃令人敬仰,而我...倒是做了事情,总是容易让人误会。” “这么说,此前陷害难民的事情也是误会了?” 这流瑛是非要来找茬的吧? 她心中愤愤不平,脸上依旧笑容满面道,“嗯,都是误会。” 宋笙在一旁也不搭话,就听流瑛讽刺傅辞绯。她不会帮景棣王妃说话,也不会帮七皇妃说话,不会站定任何一边,是最保守的选择。 “公主,王妃,我先出去一趟。”她低声道。 “去吧。”流瑛只当她要出恭不好意思说清楚,手一挥就让她自己去了。 剩着两人在那斗嘴,宋笙一出去,便有宫女准备为她带路,她婉拒了,自己寻路去。 走了好长一段,才见护卫军在那休息,她一时没敢过去。 沈清斋坐在台阶上,不知说了什么,笑得很高兴,一拳头打过去,部下装模作样的哀嚎一声,几个人哈哈笑起来。 他与部下说话时候的模样,与她说话时完全不一样,轻松、自在到...她有些羡慕。 那边有人注意到她,跟沈清斋说了什么,他看了一眼,方才的笑容敛去,就走了过来。 “宋姑娘。” 她欠身,“沈都尉。” “走错地方了?宴厅不是在此处。”他换望四周,打算送她过去。 宋笙鼓足勇气道,“我知道,我是想来见你。” 一时间哑然,他只看着她,她掏了枚银扳指出来,那回在首饰铺上找老板做了这饰物,一看就觉得定会适合他,只是碰上了景棣王妃,才慌忙将东西收起来。 第两百二十章 医馆 “我有什么好看的?”他笑,“莫要戏弄我了,还是早些回去吧。” 宋笙把扳指递给他,“我知道你把镯子给了谁,就算不能给我,我也不在乎。你成日舞剑动枪的,玉的定会碎了去,我还是给你银的吧。” “......”他没有接过来,那目光让她害怕,她咽咽口水,又道,“景棣王妃成亲已久,你们之间,已然是不可能了。” “宋姑娘,这册封宴,怕是要散了,姑娘还是早些回去吧。” “沈都尉。” “我送姑娘回去吧。”不分由说,头前带路,就先走了。宋笙无法,只得跟着他走。 期间二人一语不发,一个字都不说,安静如斯。 快走到了,他就停下,宋笙还想着他究竟要带自己到哪儿去,没注意,就嘭的一下撞上了他的背,鼻子都撞红了,疼的呀。 沈清斋道,“姑娘应是有良人相配,这良人,绝非清斋。” 早知道这沈清斋倔得跟头牛一样,真是不开窍,她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到他这,可还是——不行,不要。 扳指冰凉的温度,扳指已经被手心捂暖了,可整个人的心像是凉透了,真是糟透了。 宋笙把扳指强塞到他手里,“我既已买下,就断没有再退之理,你若不喜,丢了便是。”塞完就跑,根本就不管他在身后还要说些什么。 见那身影逐渐远去,他收起拳头,就将扳指握紧了。 他一直以为,只要他的心思放得端正了,没有人会觉得他有什么不对。是啊,就算她已成亲,他又不干涉他们的生活,这不就已是最好的状态了么? 只是在远远的看着她,与她相遇之时,她会在叫他一声:沈相公。他就能抱着北上一行的梦境继续支撑下去。命扣...并非当真无法解下,若他对她无情,命扣自然会解锁脱落。那命扣扣住的,其实是他对她不舍的恋慕之情。 梦境再美,终是有一天,要破碎的。 可击破这梦的人,不该是宋笙。 他嗤笑一声,自己怎么同江桓澈一样,不得其爱,无可奈何。 册封宴结束,朝中局面正式成为三方鼎立的状态。小太子一派,七皇子一派,以及晋阳王一派,晋阳王的势力人虽少,还有不少被七皇子撬了墙角。但他在京中多年,能攒下些势力,也是他现在还能在京城屹立的缘故。 七皇子一派以傅丞相为首,几乎是将此前太子那方的势力都挖了过来,除了镇南将军,沈老将军,褚广侯等人还在观望状态。 小太子一派以景棣王,国公为首,还有一些前任景棣王的旧部,人数不多,在朝中却是不可小觑的势力。 这一切都在皇上的计划之中。 走在宫中,国公道,“王爷,什么时候再带王妃回来走走吧。” 临渊补充道,“这逸儿可是老在念着你们怎么还不去。” 他应下,“过几日,就回去。” “王爷通州赈灾求雨,倒是惊了不少人,京城都传着王爷怕是雨神再世。”临渊笑道。 “只是衡月运气甚好罢了。” “不过王爷是怎么知道会下雨的?” 他又将给拂以那套说辞,又说了一遍,两人惊讶,又是赞叹不已。 坐上马车,已经是子时,宫门为他们而开,冯一在前头驾马,过了会儿。他闭目养神,路上有些颠簸,车速慢了下来。 整个街道都相当安静,静到让人怀疑,这里是否当真还有人住。 几辆马车分开来,行向各自的府邸。 回了王府,她早已睡了,他换了衣服,才躺下,听她迷迷糊糊的声音,嗅到他身上的酒气,“你喝了多少酒?” “三杯。”真的就三杯,跟岳父和大舅子一起喝的啊。 “我说了,让你莫贪杯了。”她皱起眉头,脸都缩到一起了,“你怎么就不听呢?药还吃着呢,喝什么酒?”她囔囔着,他心中却越发温暖,从身后抱住她,在她的念叨中慢慢睡去。 他是睡着了,她是清醒了。 许是当真累了,才会这么快就睡着了。 云衡月总有那么一种本事,让她想撒的气,无处可撒。太计较又是自己的问题,不计较,折腾不过。 前有通州为衡月起死回生之闻,后又寻药解除疫病,救得难民之说。不管是哪一种,都让景棣王妃医术高超的传闻传遍天下,以至于好一段时间,上景棣王府来敲门的,都是来求医的。 这京城前有安济堂,后有景棣王妃,各种疑难杂症者,不上安济堂,都得上这来走上一圈。 胥崇就跟她抱怨,“这哪里还是王府,这都成医馆了都,人人不上医馆看病,反倒上王府来,外头天天闹哄哄的,吾辈耳朵这么好,一近了结界的声音都能听见,这就跟那苍蝇嗡嗡嗡似的,你也不管管?” 这天天有人上来这闹,也确实不是个办法。拂以想了想,派十三在外头贴了个字条,写着:就医东拐,直行三百米再左拐七百米到达安济堂。这算是个什么损招? 虽是这么贴上,可来的人更多了。 要直接把人赶走吧,有些不近人情,她跟云衡月商量,“要不我开个医馆吧?” 开...当然不行!医馆?一开医馆还有空跟他风花雪月嘛?他琢磨半天,不成,干脆道,“派人在外头守着,一有人来看医,就给送安济堂。” 这可不就更损了嘛? 这俩被派去的倒霉蛋,一个是即墨,一个是即安。这即安,上个任务才刚结束回来,就回来看门了。 即安叹了口气,又把一人领到安济堂回来,问即墨,“我们这不是王府吗?” “是啊。” “我怎么觉得就差头上这牌匾没换成写医馆呐?”一天走了多少趟了,腿都要走细了。外头贴的字条还特意把字放大了,还有人来敲门。 “我说要我们直接把人说一通,说走了就是了,何必跟他们这么客气?” “那是百姓,又不是仇人,说人家做什么?” “王妃就那一人,还能分出这么多个人?这一天天几百个人,待上几日,还不得累死?”这不,又一阵敲门声,换了即墨出去,用那冷脸领着人去了安济堂。 对,可不是嘛,就得这么冷个脸,要不谁都不听。 这个情况维持了大半个月,期间安济堂的生意络绎不绝。徐老还奇怪,最近怎么每次来了人都是景棣王府的人给领过来的? 第两百二十一章 医馆2 后来去了一趟可算知道了,这景棣王府的门上贴了字条呢,那字大的,还没走近都能看清。 “这是哪壶不开哪壶?”徐老站门前琢磨着,合着这王妃的名望比他们安济堂都大?不找安济堂看病,反倒找景棣王妃? 本打算来个对峙,一想自己去找茬?拉不下脸。回安济堂,徐世秋问他去了哪,他这才把这事告诉他,“既是如此,我们也贴个字条。” 这安济堂贴的字条是:此处安济堂,专收疑难杂症者。 徐老心想,你这反倒是收上了? “爷爷,我们这本是医馆,自然是要收患者,无论是如何来的,最后不都是来了安济堂?” 这么一听好像也没错,徐老想,不愧是自己孙子,心胸宽广,自己老了,还没个年轻人想得明白。 一不计较了,感觉整个人豁然开朗。进去了,又给看诊去了。 就是这段时间,来了安济堂的人被治好了回去,回去后又跟周围宣传了这安济堂。几回下来,这安济堂的名气越来越大,已然成了京城第一医馆。 景棣王夫妇回了国公府,温夫人这问那问的,想着她就算嫁人了,也是折腾。竟然一人揽下难民的事情,“这些大事就只能你一人干呢?” 她踌躇道,“那倒不是,不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你啊你啊。”温夫人气得直摇头,云衡月便替她说话,“娘,若是之以的错,那我也得算上一份。”他作为夫君,也没办法护着她不去,这便是他的错。 她叹了口气,“你能有什么错?你还能比得过她吗?”她哪能不知道自己女儿什么个性子。 拂以一听就不对了,到她这都是错,到衡月这半点错都没了,“娘,到底我是你亲女儿吗还是衡月才是你儿子?” “胡闹,女婿不就半个儿子?衡月,苦了你了。” 温夫人的温柔,在他眼中,也是一种陌生的东西,是他来到国公府与他们相处之中,才能感受到的东西。他摇摇头,“和之以在一起,从来不苦。” 拂以一听,还想抱怨两句,险些咬了舌头。轻咳两声,转过头,掩饰红掉的脸颊。 听这话,温夫人哪能不高兴呢?“好,真好。” 这一好,拉着他多聊了会儿,把拂以晾在一边,当不存在了。 今天没听还不知道这云衡月还能说这么动听的话? 胥崇和钰洛二人也带来国公府了,只是一年轻的美妇人见了钰洛,便带了她去说话。胥崇逗弄着谨逸,心思又飘忽到外头,心想着他们到底会说些什么呢。想想,把谨逸又推给君兰,自己蹲墙角去了。 这胥崇鬼鬼祟祟到门前,手指给纸窗上戳了个小孔,就探着耳朵听着呢。 “你这几年,过得还好么?” 钰洛沉默,并不是很想搭理她。她等了她很久,一直期盼着她活着,甚至将对她的期盼,放到拂以身上,将她当成自己的姐姐。可她呢?就算先生找了她几回,她也不愿与她相认,现在又何必来问什么过得还好么? “我知道先生去了云国,你住在拂以那,我也能放心得多。” “钰伽,你就当我死了,不就好了?你不也是这么期望的么?你何曾这般注意过我?你若是当真对我上心,就不会丢我一人在南巫,若不是先生,我哪里还能活到现在?可你呢?你只怕我破坏你的生活不是么?”她嘲讽道,“现在又何必问我这些?如今我是跟着温姐姐回来,不是来见你的,就是看在温姐姐的面子上,你也大可不必担心我会说漏嘴。” “钰洛,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这么多年也不闻不问,难道你要说自己一直都没恢复记忆,根本就不记得我?”她冷冷笑着,“我同先生第一次来京城,有一回先生回来的时候带着的香气,那是你身上的味道,过了这么多年,还是半点改变。先生虽是什么都没说,可我还是知道他见过你了。” 是,就是那之后,拂以被带走了。 冲击她恢复记忆的,不是拂以失踪的消息,而是霁初一直将她那份被南巫诅咒的血,带在身上,并将它交给了她。 阿荼不想回南巫,她害怕回南巫,她也不想离开这里,不想离开临渊,她这辈子就自私了这么一回。 “你就当不认识我便是,莫要再找我说话了。” 她推门而出,就见一个躲避不及的身影在柱子旁边露出了些许缝隙。 “胥崇,你在偷听?” 见藏不住了,他才走出来,“什么偷听,说得多难听,吾辈方才才散步到这。” “......”她没心思跟他斗嘴,直接离去。 回来之前,拂以就问她愿不愿意跟她一起回国公府?若是回国公府势必会见到钰伽。 她想了想,应下了。因为胥崇也回来,就她一人待在王府里头也没什么意思。本以为自己已经整理好了心思,可是在见到她的时候,还是顷刻爆发了。 她也只是个不成熟的人。 看她都不理他了,胥崇忙跟了上去,“钰洛,你腿短就别走那么快了,多累啊。” “......”她瞪了他一样,继续走。 阿荼从屋里走出来,或许,她还是跟他们在会更好,她现在也有了自己的圈子了呢。 国公府里待了两日,他们才回去。临行前虎子发现国公府的茶点比他想象中好吃,温夫人便给他打包了一堆。因为他性子活跃,在国公府里十分讨喜,连老太太都被他逗笑了几回。 以前没看出来,这虎子还挺能装的。 自打当了御师,云衡月入宫的次数越发频繁,以前三两天进宫一次,现在是天天进宫。 太子也勤奋好学,文由宋太师教导,武有沈都尉教导。原本皇上是让沈都尉来负责宫中的安全,见他武艺高强,就派他教导太子习武。而这景棣王入宫做什么呢?跟皇上议事,议事完后,监督太子一日成果。 这朝中哪里还能找出比景棣王权利更大的?见皇上不行跪礼,如今当了太子御师,跟太子还有亲戚关系,于情于理,连太子都要待他礼让三分。 这比丞相还一人之上万人之下,连丞相都得给他礼。 正是如此,让宫靖白越觉得迟早得把这云衡月搞垮下来。 第两百二十二章 猝不及防 只是现在景棣王的权利蒸蒸日上,他一时间想不到法子。 论名望,他外出打仗,打退苍国,保下边境,在朝中尽心尽力为百姓着想,谋求安好,在通州也除了那恶名远扬的知府,还通州一片清白,知道他七皇子忧国忧民的百姓有多少?几根手指也还数不过来吧。 而云衡月,去通州求了个雨,京城由阿拂来救济灾民,名义上还是景棣王府办的事。光是通州引发的赈灾问题就让他收了不少民心,最主要的还是因为皇上把事情都交给他了。 小太子斗不过他,皇上就给他找了个麻烦的帮手,他就不怕他死后,云衡月盯上那个位置? 宫靖白这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景棣王府代代下来,谨遵初代的教诲,为百姓,为皇上,清清白白,绝不贪图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那才是真正的清如水明如镜。 “爷,七皇妃来了。”夜随进来禀告了。 他蹙眉,“本殿现在不想见她,让她走。” 夜随应下,出去没多久又回来了,“皇妃说,一定要见殿下,有要事相商。” “让她进来。”他倒要看看,她能有什么要事。 傅辞绯在婢女的搀扶之下慢慢走进来,抚着肚子,“殿下!” 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爱妃是...吃撑了?” 夜随差点笑出来,但在这个严肃的情况下,他还是绷紧了表情。 “殿下真爱说笑。”她别起兰花指,笑盈盈道。“臣妾是想告诉殿下一件喜事。” 能让她这么迫切赶过来报喜的事情…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腹部上,“本殿记得,让你喝了落子汤,莫不是你是要来讨个欺瞒之罪?” 她的笑容瞬间僵硬,“殿下!!!” “爱妃若是有这点心思,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不如想想,如何做好本殿的——贤内助。”他的声音残酷而决绝,让她方才的喜悦,仿佛成了一个笑话。 她跪下,抓紧他的衣袖,“不,殿下,这是殿下的孩子,臣妾是殿下的正妃,生的也是嫡子,为何不可?殿下,看在臣妾对殿下一往情深的份上,殿下就不能留下他吗?” 他弯下身,挑起她的下巴,口中所言,句句刺中她心,“小绯,你于本殿一事无用,你觉得……你配吗?” 泪水挂在脸上,花了精心化上妆容,“臣妾…不配吗?”自与他相识,到嫁给他,至今她从没多看过别的男人,心里眼里都是他,即使是跟温拂以争锋相对,那也都是因为他,她不能容忍,他就被别人抢了去。 “臣妾是殿下明媒正娶的皇妃!臣妾为何不配?”她声嘶力竭的哭喊,换不来半点怜悯,反而是宫靖白的冷嘲热讽,“明媒正娶?小绯,你可要记清楚了,本殿下聘的那是国公府,不是你相府。若非你与云衡月勾结,我何至于会娶你?” “殿下分明说过会娶臣妾的,在从天沙望回来前,就说好的!!!” “啊,那个啊……”他语气平淡道,“阿拂没回来前,是这么打算的。毕竟她比你有用多了。”他扯起被她抓紧的袖子,抚平衣上的褶皱,“本殿不需要只会扯后腿的人。” 夜随随他出去,小蝶扶着她,“皇妃!” 她的十指狠狠抓在地上,将指甲刮出刺耳的声音,尖锐又可怕,指甲抓破,甚至磨出血来。她像没有知觉一般,眼中尽是仇恨的光,“温拂以,温拂以,温拂以!!!你我二人势不两立!” 宫靖白派人送了几回落子汤,都被她倒掉了。为了保下这个孩子,甚至让小蝶偷偷出府去求救。 最后一次的落子汤,是他亲自送来的,“爱妃是打算自己喝,还是本殿来帮你?”桃花眼中的没有半点温度,他是认真的,他当真……想杀了这个孩子。 “殿下难道忘了,答应过臣妾的话?与君之意,段段相思在情?殿下现在却要杀了我二人的孩子,要杀了我们所爱,殿下岂能残酷至此啊?” “说完了吗?”他去边境那几年,信都是诸琛代写的,开始他还会看一眼,看看写的如何,有多情深意切。后来发现诸琛真是个好苗子,一点就通,就把写信的事情全权交给他,傅辞绯过了这么久,还没发现那信不是他写的。 “不……殿下,臣妾错了,臣妾无能,只要能生下这个孩子,臣妾都听你的,殿下,殿下为需后继有人啊,殿下。”她已经快语无伦次了,眼泪哗啦啦的掉。 “夜随。” 夜随听命,后面两个奴婢抓住她就准备把落子汤灌下去,侍卫来报,“殿下,丞相大人来访。”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难怪不见她陪嫁那丫头,倒是去搬救兵去了。 “呜呜呜……”她难过的哭着,他冷冷一句,“闭嘴。”让她成功止住了声。 他最恨自己的计划被打乱了,最开始是阿拂,后有云衡月,现在又是她,前两个他折腾不到,最后的傅辞绯,他难道还折腾不过吗? 他整整衣领,“为皇妃梳洗整装一番再带出来。” 婢女领命,他带着夜随先行出去。 傅相在厅堂里焦急不安,这怎么还没出来,生怕自己的小外孙,就这么没了。 见宫靖白来了,连礼都没行,直接道,“殿下为何跟一个孩子过不去?如今殿下正是需要一个儿子。” “丞相,本殿缺的是孩子吗?本殿缺的是一个贤内助。”他讽刺道,“这个孩子不该出生。” “殿下!这是你的亲骨肉!”只要生下嫡子,不就等于栓紧了宫靖白?日后送他上位,还是他们相府的东西,一个都跑不了。 “丞相,需要本殿提醒你,你府中十六位姨娘喝了多少落子汤吗?”似笑非笑的模样,让人更是心寒。 这宫靖白,真不是个好对付的。他咬咬牙,反击道,“殿下,那些个姨娘和绯儿如何能比的?绯儿是你的正妃,她们不过是本相的妾。” “啊……是啊,那是妾室。”他恍然大悟一般,反问他,“丞相大人,绯儿难道不是妾室所生?” “!!!” “本殿再不济也是龙子,大人却是这般搪塞本殿?”他冷不伶仃道,“绯儿与景棣王勾结,偷梁换柱之事,大人是不是早已知晓?” 冷汗流下,“不,此事本相当真不知情。” 第两百二十三章 孩子 丞相本是要过来兴师问罪的,现在却是被他这一步给搞蒙了。 “恩?”理还过不去,给扣了一大帽子。可他要放弃了,不就连外孙都没了?“殿下,绯儿终归是你的正妻,无论嫡庶,都是对你一往情深,殿下岂能置她生死于不顾,就要给喂下落子汤?” 他眯起眼,“大人,这是本殿的家事。” “那是本相的女儿!” “大人没听过,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吗?”他淡淡道,就这会儿工夫,傅辞绯进来了,一进来正要给丞相哭诉,见宫靖白表情漠然坐在主位上。 “见过父亲。”她行了礼,便安静的坐下了。 “绯儿,孩子如何?”丞相心都揪起来,生怕这孩子出点问题。 “回爹话,孩子没事。”这眼泪都快给掉下来了。“只是女儿许是保不住他了。” 他冷眼看这二人的戏,“绯儿,你觉得本殿是那般阴毒之人?” “殿下岂会是那样的人?只是妾身感叹,与这个孩子有缘无分。” 她换了个方式,泪涟涟的。 他轻笑道,“有缘无分,就莫要强求了。” “都说虎毒不食子,殿下难道连老虎都不及吗?”丞相一脸悲痛之色,“女儿,女儿啊。” 宫靖白本没打算做这么绝,毕竟还有用得到傅相的地方,现在还没有必要跟他撕破脸。 只是傅辞绯,数次触碰他的底线。 宫靖白道,“夜随,丞相大人也该回去了,送客。” 怎能想到宫靖白竟能狠心到这地步?丞相一气之下道,“本相今天要走,也一定要带走女儿。” “那就把休书一并带了去。”他平静道。 休书?丞相是想吓吓他,若是女儿让休了去,那名声往哪儿摆? 傅辞绯也不知,他竟然能这般决绝?她泪眼斑驳,“殿下,怎么能狠心至此?就想将臣妾逐出去?” 宫靖白只道,“本殿现在不想要孩子。” 他不想看到,有一个孩子,会变得跟自己一模一样。既是他没有半点感情的孩子,何苦还要出生,给各自痛苦? 至少现在,他并不希望这个孩子的到来。 最后不欢而散,而傅相也将人带走了,休书也不接,傅相是铁了心,把事情传到皇上那。 云衡月正在场,傅相气势汹汹而来,“参见皇上。” “爱卿这是出了什么事?” 傅相道,“皇上,七皇妃有喜了。” 云衡月眉头微动,皇上道,“这是好事啊,爱卿怎么气呼呼的?” “可七殿下不愿留下这个孩子,微臣只能把女儿先带回家去。” 他一脸困惑,“什么?”不要这个孩子?“为何不要?” “微臣也不知道,微臣只怕再把女儿留下,连外孙都没了。”他气得不行,做人怎么能做到这种地步呢? 皇上深思,看了云衡月一眼。得,两家一同成的亲,七皇妃都有身了,他这还无声无息的呢。 行吧,还折腾上了老七的家务事,把人叫过来,问了问,宫靖白却是说什么都不想要这个孩子,气得傅相都想打人了。 “老七,你这孩子不要,你倒是给朕个理由。” “回父皇,孩儿如今一心帮做国家之事,并没有打算为其他的事情,倾注心血。” “那孩子难道要你生吗?”皇上也是难以置信,用这个理由来打发他? 宫靖白道,“父皇,若是没有倾注心血的孩子,生出来也不过是被丢到一边罢了,不是么?” 皇上知道,他说的是他自己。 真是因为说的是他,他才会更生气。 这次不管谁说了什么,他都不愿留下这个孩子。 云衡月倒是有些欣赏他,且不论他是不是无情无义,至少这个人渣得清楚,明明白白的。他清楚自己的底线在哪里,也要让别人分清楚,他的底线在哪里。 尽管这个孩子,确实该被同情。 这是他的屋里事,皇上本不愿多折腾,可问题是丞相三天一吵,五天一闹,那哪受得住? 就差在御书房上贴:丞相勿入,四个字了。 可不是,这哪折腾得过? 皇上干脆就折中个法子,休书也甭给了,为了个孩子闹休妻,这像话嘛?七皇妃就在娘家养胎,这孩子也给保下来。谁知道防虎防狼,最该防的竟然是孩子他爹? 他把这事告诉拂以时,她还在逗弄着虎子,拿着根狗尾巴草,就跟逗猫似的,虎子扭着身子,爪子就挠着狗尾巴草,却三番两次都碰不到。 “七皇子还是屈服于圣命了。” “嗯。” 这傅辞绯也是,本以为自己要能一朝变凤凰,哪知道宫靖白的反应会这么大,也是够头疼的。 她伸了个懒腰,身后的人抱住她,“怎么?” 他低头,将头埋在她肩上,“他们都有喜了。” “所有呢?” 声音委屈巴巴的,“我们是不是也该......” 她笑,“在虎子面前说什么呢?” 虎子已经停下,就这么瞅着他们。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就一直看着他。 “......” 这虎子时时刻刻坏他好事,总有天,得把他尾巴上的毛清理干净。 胥崇突然间打了个寒颤,只觉有些汗毛倒竖。站起来抖了抖身子,不跟他们玩了,就走出去了。 “虎子?” “之以,不如我们,再好好谈谈?” 两人谈着谈着,屋里就灭灯了。 虎子出来化了人形,这王府哪儿都好,就有时候云衡月看他的表情实在...似乎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胥崇虽是修炼百年,但对人间情爱之事,看不穿,猜不透。也不懂为何会有人宁愿为了爱情抛弃多年的修为。 虎子对这种行为嗤之以鼻,这觉得像个傻子一样。 离开这,想想,还是去找钰洛玩吧。 只要钰洛没在她院子里的时候,一般都会在拂以养毒物的那个院子里。天罗的那个男人还活着呢,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拿他试药过了,现在是天天想着如何捣鼓开禁锢他自由的这些该死的绳索。 不知是用的什么材质的东西给绑起来的,弄都弄不开。见那小姑娘又来了,精心照顾这些毒物,之前把养了一大堆的蝎子都给运出去了,这院子里的毒物数量还是少了很多。 “小丫头,过来。”他命令道。 钰洛看看周围,指了一下自己。 “对,就是你。” 这人怎么回事,这么不客气?虽然不怎么跟他说过话,但好歹他也是经常看着自己喂毒物的,想着他也捣鼓不出什么大事,就走过去了。 第两百二十四章 来访者 钰洛在距离他有十来步的时候停下,听男子道:“帮我松开。” “???”他是当她傻吗?给他松开了还了得? “我为何要帮你松开?你不是阶下囚嘛?” “什么阶下囚?技不如人,我也无话可说,可落得个阶下囚之名,我未免也太冤枉了。”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差别吗? “你若放了我,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她狐疑的看着他,秘密?他? 见她不信他,他急了,“当真是秘密,与云衡月有关。” 一听跟王爷有关,钰洛想想,就是再想知道,若是把他放走了,指不定以后惹多大麻烦回来呢?自己还是不要去牵扯这些事情吧。 “难道你不想知道,云衡月还能活到什么时候吗?” 她心中一咯噔,见他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心中有些犹豫。 “你不会骗我吧?” 看来鱼儿就要上钩了,“我堂堂鬼族,有必要骗你一个小姑娘?” 那可不一定,为了自由,她觉得他像是什么都能干出来的人。 ”......“ 可是心里的好奇,还是让她向绳索伸出了手。 “钰洛,你要放了他,别说能得到什么消息,他会先死在这里的。”胥崇懒洋洋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她心里一咯噔,“什么?” 他也奇怪,“你在说什么?” “你堂堂鬼族,不知道自己身在结界中么?你现在是被这缚绳索锁在这就你一命,只要缚绳索断了,你就会死在结界中。”如琥珀一般的金瞳,虎视眈眈。 男子竟被他的气势所惊,他知道,他是妖族,妖族本就会法术,而鬼族没有法术,唯有身体比人族强健得多,这本来就很不公平。 “就这么糊弄个小姑娘,就打算出去了?想得可真美。”他都没能看到云衡月的寿命,他就能看得到?说什么笑话。 “你这老虎精!坏我什么好事?”他怒道,这怒意对他没半点作用,“哟,还骂起吾辈来了。钰洛,退开。”胥崇走上前去,狠狠捏住他的下颚,让他张大了嘴巴,嘴里隐藏的两颗尖长的獠牙,就这么显露出来。 钰洛一惊,“这...这是什么?” “是毒牙,你这丫头要真帮他解了绳索,你怕是要性命不保了。”他笑道,“之前是因为试药,他身体虚弱得很,怎么折腾他,他也没了气力反抗。现在他已经有力气了,牙齿长了,就得咬人了。” 鬼族挣扎起来,他眼中亮晶晶的,“要不,吾辈帮你拔牙?” “唔唔唔......”他疯狂的扭着身子叫着。 他哈哈笑起来,这模样的胥崇,让她有些害怕,平日里大大咧咧,笑嘻嘻的样子,让她几乎要忘了,胥崇是妖族,真身是只凶恶的老虎啊。 “算了吧。”她扯扯他的衣袖,胥崇却已兴奋不已,“你别看就是了。” “那不是毒牙吗?你拔了,不是得伤了自己?”其实钰洛只是想阻止他,没想到他真停下,愣愣看着她,“你在担心吾辈?” 她一咬牙,点点头。 胥崇竟乖乖松手了,那男子挣扎着,整个下颚都痛得要命。心里狠狠骂着这胥崇。看起来人畜无害,下手竟是这么狠毒。 胥崇一乐,哎,会有人担心她,也是正常的,毕竟他的人形这么好看。 不过干嘛要这么明显的说出来呢?让他都不好意思了。 他轻咳两声,这人怎么回事,难道就这么喜欢他嘛?他笑起来连眼睛都弯弯的眯起来,甚是可爱。“不就点毒牙嘛,吾辈又不会直接用手,不过你既然这么担心,吾辈就不拔了吧。”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欠揍呢? 自己说是的,又不能现在告诉他,她是瞎说的。 这分明是夏天到了,周围却都是春天的气息。 隔日云衡月整好衣服上朝,低头抚着她的发丝,“之以,我走了。” 她只动动手,头都没抬一下,就示意他快走。 “等我回来,带你出府走走。” 没得到回应,他就帮她掖好被角,走了出去。 门一关起来,她就抬起头来,这云衡月,最近调理得够好啊,什么病秧子,压根没半点病秧子的样子。 还出府走走,她现在动都不想动一下。 回想一下,他确实挺喜欢孩子的,不管是谨逸还是承修,他都处得很好,虽不会面上直接表现出来,可对他们的确很上心,入宫或回国公府,都会给他们带些小玩意儿。这也导致谨逸老想着找他。 或许...能有个孩子,他会更幸福。 闭上眼,她能想象到他抱着孩子,露出温柔的笑,心情一下就放松了。若能一直这般幸福下去,就好了。 只是这世上总是事与愿违,猝不及防,就会给人狠狠一个打击。 那天夜里,下了很大一场雨,她关了窗户,雨水就打在纸窗上,打得噼里啪啦响。 嘈杂的声音让她看不进书,干脆就睡觉吧。 吹了灯,并肩而躺,他握紧她的手,“等太子能掌管朝政,我便退出朝政。” 这至少还要十年,意味着他被她,被景棣王的身份牵涉进来,还要十年啊...... “之以,你愿与我一起离开梁国么?” “离开梁国后...去哪?”她还没想过这个问题,从利害关系上,她和衡月是一致的。承修若坐上高位,宫靖白的帝王梦也就破灭了。可夺走了他最渴求的东西,之后她要做什么,她没有想过。 “去哪里都可以,我还没出过梁国,我想去看看别处的景色。”他不想,这辈子就扎根在梁国,短短一辈子就这么过了。 “好。”她应下,“夫君去哪儿,我就去哪。” 他笑,翻身抱紧她,露出温暖的笑。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呢? 到夜半,雨下得越发大,叮铃哐啷大声音在外面响起,她从梦中惊醒,他已坐起身,听着外头的动静,见她醒了,“之以,再睡会儿吧。” “外面有人...” “嗯,我会解决的。” 他披了件外衣,她抓住他,“衡月,小心。” 还没出去,门突然一开,那黑衣人闯了进来,全身都被淋湿,一身狼藉,露出清俊的面容。 “云世子!”他叫的是他册封前的身份,语气急促,“借你夫人一用。” 这声音,是他许久未听过的,只是他记性好,听过就后,就不会再忘。“你是...陆千何。” 第两百二十五章 来访者2 陆千何,江湖百晓生,人生乐趣就是寻找美人,见过无数美人,可从没有一个人,能如他寻觅千百转的人一般,牵动他心。 几年前,说要去寻人,就没了踪迹。再没来过景棣王府,虽自称是他的友人,却从不显露真迹。他便不去打探,他的真实。 “许久不见了,云世子。眼下情况紧急,只望夫人出手相救。”他看向屋内,云衡月却挡住了他的视线,“先去把你这一身衣服换了,我夫人也要更衣。” 也是,他的动作太唐突了。他深吸了口气,听他的话,在冯一的带领下,去了别院。方才便是他们二人的打斗声,现在两人都得换衣服了。 拂以探出头来,“方才那人是谁?” “江湖百晓生。”他回过神,先去更衣,“之以,我先去看看。” 百晓生...那不就是记了个月娘第一的那人?而那月娘...应该是那日巧合之下上了台的衡月。不知他们二人,竟还有交情。 等换了衣服,出了房门,外头的寒气袭来,让人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雨水下个不停,打在屋檐上,打到长廊上,鞠竹也醒了,护她走在旁边,“王妃小心。” 一见她进来,陆千何忙道,“还望夫人出手相救。” 此人模样清俊,看着却是有几分眼熟,“我可是见过你?” “夫人忘了,在南巫竹林,正是夫人救下的我。” 这提醒了,她就想起来了。“啊...是你。你说的出手相救,又是所为何事?”她到衡月身旁坐下,这么被吵醒来,头还有点疼,茶也喝不下。 “霁初在云国,受了重伤,眼下昏迷不醒,我只身闯王府,无意冒犯,只求夫人出手相救。” 她猛的起身,“你说什么?霁初?” 不应当,霁初控蛊厉害,又会驭兽,是南巫最强之人,又有何人能伤得了他?“你且先细细道来。” 云衡月扶着她坐下,陆千何想了想,才开了这个口。 他从离开竹林,就一直跟着霁初,就算遭受多少冷眼,被他漠视,他还是坚持不懈,最后打动他的,是他各地搜罗的好酒。看在酒的面子上,多少也会跟他说几句话。他知道他来京城,是为了找人,只是神医的下落连君问楼也难得到,估摸着他是隐姓埋名,游走在别的国家。 他不知霁初是如何得到神医的消息,去了云国。他一开始,就把那小姑娘留下了,早知此回凶险。也是他死乞白赖地跟了他过去,否则也不知道连他都会遭受此罪。 神医北望楚。外头的名声厉害,百病皆可医,无论是多严重的病,到他手里头,也不过就是小病小痛。 就是这么个人,几乎找不到什么缺点。人们无从得知他的过去,只知有一日,他突然开始行医,医术高超,名扬天下。 霁初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赌场里出老千,他驭兽,乱了赌场,那有好几个妖族,受他笛音的影响,知道是他动的手脚,齐齐对付起他。妖族的力量,一直不容小觑。北望楚出逃,霁初就跟了过去,几个妖族立即跟上,他本想帮他甩掉那几个妖族,谁知那些妖族反倒跟得更紧。甚至在街道上用了法术。那是坏了云国的禁忌。 妖族在街上是不能随意使用法术,这点,即使是在风国也一样。 街上一片混乱。 他与霁初被分开来,再找到霁初的时候,他已经让北望楚趁乱袭击了。他带着霁初逃窜在云国,开始他还有些意识,封住自己的穴位,可后来,意识就模糊了。他将他带到君问楼的分据地。请了五六个大夫来看也不见好。 正当他焦急不堪时,属下告诉他,梁国的景棣王妃,医术高超,还曾让景棣王起死回生。 他便将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他绝不能空手而归。 听完了,良久,她才道,“确定那个人,是北望楚么?” 趁乱袭击这种事情,她真的很难想象,他会干得出来。不管怎么说,她还是跟过北望楚一段时间,难道那些事情都能作假么?霁初到父母,是因他而死,她却还在怀疑此事的真实性。 “自然确认了,我陆千何行走江湖多年,这神医也是见过的,他的模样,我记得一清二楚。” 没想到与霁初一别,竟就迎来他出事的消息。只是这陆千何对霁初...当真是上心。 “天色已经晚了,陆公子先休息一番,就是要出发,也不是现在。” “你答应了?”陆千何紧张着。 她顿了一下,“明日给你答复。” 将陆千何送去别的厢房,两人回到自己院子里,他看着哗啦啦下不停的雨,目光微出神。 “衡月,我不在的时候,可要好好照顾自己。”那不是商量,而是告诉他她的决定。 “我也要去。”云国,那是妖族盛行的地方,他怎么会放心她一人去? “你是御师,是景棣王,又岂能随意离京?钰洛会随我前去,胥崇随你留下。” “为何,你还要......”他欲言又止,霁初不正是此前将她掠走的那人?方才陆千何说的时候,他就想拒绝掉,他确实不是什么好人。 “因为,他更像我师傅,他虽是嘴毒,为人懒散,却是救了我很多次,包括上一次的人情,我得还他。”她一向不喜欢欠别人,该还的时候,自然还是得还。 夫人果然还是很心软。他叹了口气,“你要我看你奋不顾身挡在前面多少次呢?” 真是难过啊,若是她再多依靠他一点,就好了。 “我不想看你过去。” “云国这一趟是必定要走的,就当为你我二人以后走的是后先探探路。” 她说的是他二人之前的约定,到这个时候,就将约定搬出来,她真是把他的心思拿捏得死死的啊。他叹了口气,“你要去也可以,只是要答应我几个要求。” “你说。” “第一,绝不将自己置身危险之内;第二,云国妖族众多,尽量不要与他们起冲突,最好还是将胥崇带上,他不正是要去云国么?第三,鞠竹、十三、即安等人随你前去。” 第一个和第三个她是能应下,只是...景棣王府的结界是因为胥崇,有胥崇在还能掩盖掉他身上的妖气,若是胥崇一走,不但结界没了,他不就像是香饽饽,上头还写着:快来吃? “那明日问问胥崇,若他愿意现在前往,我便带他过去。”现在他身上妖气的问题,她不知道他究竟知不知道,还不想特意去提及此事。 第两百二十六章 启云 “云国?你们既要去云国,那吾辈……”刚想说那吾辈也一起吧,生生在拂以的目光注视下,转了话,“那吾辈……就不去了吧。” “你不是要去云国寻你的友人?”云衡月道。 “你们人族寿命极短,对于吾辈而言,也不过一个转瞬之间,你们对吾辈有恩,吾辈便护你们这一辈子,毕竟吾辈从不欠人情。” 这虎子倒还是挺义气的,他知道拂以担心云衡月,若是他离了梁国,结界也不复存在。 既是如此,他就不为难她了,只是连钰洛都走了,他得多无聊啊。 钰洛倒不知虎子心里头想的这些,听说要去找霁初,忙把行李都拾掇好了。 胥崇在门口死盯着她,她一转头,又不见人影。再继续收拾东西,那令人焦灼的目光,又从门缝边探出来,盯着她。 “……”这虎子到底是想干什么?“你要干什么,就出来说清楚,别在这躲躲藏藏的。” 胥崇探出头来,一头金发特别的亮眼,目光紧紧的锁在她身上。 平时只要没有来客,他就会脱下帽子,大家看着看着也就习惯了他这头发。 只是他此刻倒还有几分风骚的气息。 “你既要出远门,不打算跟吾辈说点什么?” “说什么?”她狐疑的看着他,她上回跟他借的几两银子,不是还给他了嘛? 他啧的一声,“你当吾辈不知道?你对吾辈可是上心得很。” 他是从哪儿得出这个结论的?“你今天出门,撞门板了?” “去,这些东西在吾辈面前形如虚设,吾辈怎么可能会撞上?” “那你方才说的,谁对谁上心?” 还装傻?上次那么关心他,现在被捅破了,就开始装傻,“当然是你。”指了指她,又指了指自己,“对吾辈。” 钰洛的嘴巴,都塞得下一个鸡蛋了。 他轻咳一声,“你要不肯说。吾辈也不强求你,这路途艰险,你可要多注意点儿。”反正他心里有数了,这丫头就算再狡辩也没用! 唉,他化了人形,引得无数人,对他青睐有加,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还有,云国的妖怪可多了去了,你们要真碰上麻烦,千万别硬碰硬,”胥崇手一张,一缕小小的烟冒起,点燃后,瞬间熄灭。剩下一张红色纸,慢慢飘落在他手心。 “拿着,要是遇上什么难事,去云国培山寻一个名叫东无的妖族,看在吾辈的面子上,他也会帮你们的。” 她疑惑的看着红纸,看起来没什么奇怪的,也没有图案,小小一张。“这是什么?” “是吾辈二人此前结拜时的信物。” 你们结拜的时候,不会就是随便抽了张纸,就做信物了吧? 这话钰洛没敢问出口。难得人家好心,她接过来,胥崇却是揪着纸不放。 “你倒是放手啊。” “嗯哼,你就这么拿走了?” 不然……还得来点仪式什么的? 胥崇道,“你怎么这么没良心?” 怎么又摊上了个没良心?“多谢胥崇大人!”钰洛有模有样的学着见过的人作揖,胥崇这才放了手,不放心又多叮嘱道,“万事多加小心。” 虎子是真心关心她的,她还有些感动,鞠竹过来,告诉她,准备出发了。钰洛拿好东西,跟了上去。 本来嘛,衡月找的三人,鞠竹,即安和十三,君兰和十三那点事情,让她不想带走十三,十三这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带回来,不如就将他留下。 作为主子,还得操心着他们的感情事。他都得受着相思之苦呢。 于是十三被留下了,反而是即墨跟他们前去。 马车准备好了,两人依依惜别,他抚着她的发丝,“若是有什么不顺,各地都有王府的人,寻帮手也会容易些。” “我瞧你是恨不得把自己打包了,让我带上。” “那你可愿意将我带上?” 她扬扬眉,“这么大一人,带着老费劲儿了。” “这么大一人,所以能自己走。”他那认真的表情,似乎她同意了,他就会立即跟她去。 “那你还是乖乖等我回来吧。”她踮起脚,双手抚着他的双颊,“可别被别的妖精勾了去。” 手上被冰冷覆上,他微颤动的目光,“好。” “夜里早些睡,盖好被子,也别染了风寒。” “好。” “健体丹我也给你准备好了,好几个月的分量,别忘了吃。” “好。” 不管她叮嘱了什么,他都会应好,在此时,他的眼里头,也唯有她一人。 摇曳的竹子,洒下细碎的影子,一年四季常绿之物,今时今日,依旧这般动人。二人终于分开,上了马车,他喊住她,“之以。” 那回眸时,青年站在原地,他身上也被打上细碎的影子,唇边还有一抹轻浅的笑容。堂堂公子温文尔雅,他是妖孽,却不似宫靖白,全身上下都是在展现出勾人的气息。他只是那般平静的伫立着,也能引人疯狂。 “我等你回来。” “好。” 胥崇心想,这俩人这么腻歪,分别一下,跟生离死别似的。瞧瞧钰洛,这小丫头,看都没看他一眼就上马车了。看看,那小丫头这么喜欢他,走的时候也不像他们这么腻歪啊。 一辆大马车,坐上他们几人,他目送着马车离去。忠伯在他身后,道,“王爷,皇上的命令也已经下来了。” “如何?” “不到必不得已,勿下诛杀令。” 他垂下眸,“到底是亲儿子。” “王爷,七皇子可谓是那位置上最大的威胁。” “本王何尝不知?宫靖白城府极深又多疑,他若上位,官场上免不得兔死狗烹的结果。”只是那些跟随者,未必已经知道这下场了,或者说,人人都觉得自己会安然无恙? 马车上几个人,陆千何心急,表情不一会儿,就在变化着。 “霁初既已昏迷,你是怎么护着他的?” 他一顿,道,“我喂了他玄酒丸。” “?”玄酒丸,那不是江湖上千金难求的贵药?护五脏,护心脉,就剩着一口气都能给你吊着的玩意儿?拂以还没见过呢,听着悬乎得很。 “你莫不是给他一天一颗?” “嗯。” 一颗都千金难求,一天一颗...这陆千何也着实是个有钱人啊!!! 由此可见他是害怕到了什么地步。 第两百二十七章 喜事 就在拂以启程去了云国,云衡月日日入宫,教导太子。太子天资聪颖,学的东西念个两三遍,就都记住了,不仅如此,武艺上,跟着沈清斋练了一段,身子强健不少,挥动武器样子,有模有样的。 汐歌掌控后宫后,丽妃极其不满,想着给她挑刺,一时还挑不出来,这和姬和温汐歌,两人都是她恨不得扒皮的仇人啊,那日正想着能给温汐歌挑个什么罪名,明秀宫的宫女来报,院子里挖出来个坛子,里头放着不干净的东西。 她一听,立即到院子里去看看,想知道到底是谁敢在她院子里头撒野。这一去,差点没气晕过去。 几个假人上方刺着针,上头写着她的生辰八字。假人已是破破烂烂的模样,被针扎过后,更是用一种诡异的表情盯着她。 “是谁...到底是谁给本宫做出这种事情?” 宫女吓得跪下道,“娘娘,奴婢也不知,今早打扫发现此处的泥土新松,像是刚挖过的,奴婢一好奇,就把此处挖开一看,却是看到了这东西......” 丽妃瞪圆了眼,“是你们做的,还是你们放了外头的人进来?如若不是如此,还能有谁能默不作声,进的了我明秀宫?” 几个宫女吓得魂都要飞了,“娘娘明鉴,奴婢就是有千个胆子也不敢这么做啊。” 丽妃不听,再看看那几个假人下头,还压着一张纸,命宫女拿起来,看了一眼:只愿君心似我心。——歌。 她眼珠一转,这莫非是温汐歌咒了她,被人发现了,还带上了她写过的字条,放到她院子里,就为了不告诉她身份? “紫嬷嬷,你去想办法,把皇后的字迹,弄一份过来给本宫。” “是。” 这字迹秀娟,若要说是写给皇上的,她是断然不信的。他们二人之间有没有写过情书,她是不知道,但若是写给皇上的,应该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她冷冷一笑,若是皇后与人私通,那这国公府,也要走到头了吧,连当今的太子,都要被怀疑,究竟是不是皇上的亲子。 汐歌在入宫前,也是京城鼎鼎有名的才女,琴棋书画,无一不通。特别写得一手好书法。 紫嬷嬷正是去洛宸宫,派人去偷了汐歌的练笔,拿回去给她。 丽妃忙把纸都张开,看清楚,两张纸对比一下,她哈哈大笑起来。“温汐歌啊温汐歌...枉你一副纯良无害,还能坐上皇后之位,谁知道你竟然敢与外私通?”若是皇上知道了,别说她一人,连国公府都要葬送她手,此前淑妃有免死金牌,能发配通州去,她可是没有这么好的命。 不过她现在还没有确凿的证据。细想,这温汐歌在宫中多年,能有谁能与她私通呢? 如今她儿子已经成了太子,就算那个男人在宫中,也不会敢同她联系,露出马脚吧。 究竟要如何让这狐狸尾巴都露出来呢?她深思。 紫嬷嬷道,“娘娘,不如把这字条给皇上,不提私通之事,若皇上没有收到过,自然会怀疑。若是皇上收到过的,莫要给人当了剑使。” 有理,她点点头,此前就被温拂以当剑使过一回,她真怀疑那时候温拂以和秦幼薇都是商量好的。 可她总觉得,温汐歌若真是清清白白,这纸,就不会出现在她院子里了。打听还是要打听清楚的,“不,先放着,本宫倒要瞧瞧,能与她私通的,究竟是多厉害的人物。” 这一次,她可不会那么冲动了。 此事过没几日,皇上下旨为流瑛公主和江桓澈二人赐婚,给近来添了一件好事。 流瑛公主的生母已不在,这亲事自然要皇后来筹划,江桓澈一跃成为驸马,给江家记入史册,多了一笔浓墨。 汐歌本想让拂以进宫来帮帮她,没想到她已经不在景棣王府。 这皇后的位置,也是不容易。 二人大婚那日,江桓澈一身喜服,坐在马上,脸上看不出悲喜,前头引马人带着路,他就动动马,连身边百姓的嘈杂声都置若罔闻。 “我在这里,一直在等着你的到来,只是你就好似看不见一般。”他低喃着,牵在手里头道那根红线,终究是断了。 她有她的夫,他有了他的新娘,年少时,她就是他的梦,现在梦该醒了,给流瑛一份公平了。 那是早上,早早听闻有喜事,宋太师休息了,太子也打算去看看,没想到迎来了云衡月。 他玩着笔,云衡月正翻着他的功课,他终于忍不住道,“小姨夫,外头热闹得很,难道你不想去看看么?” “不想。” “流瑛姐姐成亲,我还没仔细见过,那人究竟是什么模样。” 他只瞥了他一眼,“功课都没写完,没资格出去看。” 太子长叹口气,这人生未免也太难过了。“这不是皇姐成亲了么?此等大喜之日,怎能就闷在功课里头?” “再不写,加罚一本诗文。” “写写写,我马上写。” 铃沫在学绣花,他在这写功课,果然欲成大事者,必先承其重。 写了一半,他又好奇了,“不过,小姨夫究竟是如何喜欢上小姨的?母后说,是小姨夫先倾慕的小姨。” 云衡月放下书,神色有些恍惚,“你小姨很死心眼,认定的事情,就一直认下去了。她想救我,就一心救我,从以前,到现在,都没变过。她心软得很,明明心里头不想做的事情,但一被撒娇,就缴械投降了。她眼里头,只有我,我眼里头,也只有她。” 那时他还懵懵懂懂,不清楚,这眼里透只有一个人,究竟是个什么滋味儿。只是这么听着,总觉得小姨夫说的好像都是缺点。“太师说了,要懂得变通,撞了南墙就得回头。” “是啊,你都懂的事情,你小姨怎么就不懂了呢?”他喃喃道。 这么一听觉得小姨在小姨夫面前的形象都笨了不少,只是他觉得,小姨夫笑起来的表情,非常温柔。 “再不写,多罚两本。” “我写!!!”还是莫要多问了。 一人待在府中的虎子,才不会这么乖一直都在这呆着,趁着有人要与忠伯问账,就溜出去了。 赶着热闹去看那头的迎亲队伍去了。 “让让,让让。”他穿过人潮,抓好自己的帽子,跑了半条街,终于跟上了队伍的尾巴。 第两百二十八章 拦路者 新郎官都瞧不到,他就跳起来看,一跳,再跳。看不见,一骨碌又穿过看热闹的人群去。突感一阵恶寒,看向恶意传来的方向,一男一女身着白蓝道袍,正是在看着他的方向,因为人群多,分散掩盖了他的妖气,一时间他们还没能分清,妖气从何而来。 胥崇暗道,不好,竟有道人在此。他就往别的方向窜去,遛了一圈,回想起景棣王府的结界。那里应该还没有这么快被发现,方才听人说,这迎亲的队伍是要到皇宫,到宫门口把新娘接进出来。如今轿子里头还没人,他便遁到没人的地方,用了个法术,躲进轿子里头去。 叶依兰一顿,是安祁涣还疑惑了,“师姐?” “找到了。” 她大步走上前,一个轻功点地,踩过墙壁,一个旋转,竟是落到了引马人的马头上,马受了惊,突然间停下来,这突如其来的道姑,挡住了他们的去路,江桓澈立即停下,见她竟有这般功夫,想想此人来头应该不小,丝毫没想起,她拦的是他去求亲的路。 “你是何人!”引马人立即道,呵斥一声,“不知道今日时候江家公子迎娶流瑛公主的日子?怎敢在此处撒野?” 那冷艳的道姑,没有半分受影响,“贫道无意阻挡阁下的道路,只是想看看你们这轿子里头,是人还是妖。” 引马人道,“笑话,我们这还没迎来公主,这轿子里头哪来的人?” 安祁涣吓得一身冷汗,虽是知道师姐冲动,可像她这么随随便便上去挡了人家的娶亲路,是要拉仇恨的啊。“师姐!” “可贫道却觉得,你们这轿子里头,有只妖。” 百姓一下骚动起来,吵吵闹闹的,“妖?这里有妖怪?” 江桓澈看了周围一眼,“道姑,你拦本公子迎亲的队伍,还挑唆是非,是想让本公子的婚事成个笑话吗?” “贫道并没有打算引起骚乱,只是妖怪一日不除,若是附到新娘身上,怕是会引起大乱。” 轿子里的胥崇暗骂一声,说什么呢,以为他是那么低等的妖怪吗?他只是不显露出他的厉害。 “今日本公子的大喜,便是有妖怪,也该是被这喜气给冲走了,哪会有这么不识趣的妖怪,还躲在花轿里?” 话说到这份上,这道姑怎么这也该识进退了,哪想,她依旧不依不挠,“那便让贫道一探究竟吧。”她飞身而起,剑鞘直直向花轿袭去,胥崇咬牙,用法术吧?不用法术吧?这念头在脑中迅速碰撞冲击,那时快,剑鞘已经到花轿前。却被一人挡下,同是剑鞘,碰撞时,‘哐’的一大响声,道姑目光一凛,烧退一步,脚尖落在地上,转个方向,就要挑开帘子,他的剑出鞘,一出半截,银色的冷芒闪过,就挡下了她。 “阁下又为何要妨碍贫道?”此人身手不凡,她再细看,他脸上有道疤,此人...不正是此前在横城与她交手的那人? “沈都尉!沈都尉!”百姓里头有人叫了起来,即使他被贬职,也是百姓心中的治水英雄,与七皇子一同守卫国家的大英雄。虽是家门不幸,出了那么一个恶名的表妹,可并不影响,他的风评,反而为了护表妹性命而贬职,更让人觉得,此人果真有仁义之道,他的形象在别人面前又高大了一层。 沈清斋是奉命护卫迎亲队伍,只是方才才来到这,就碰上了有人要掀花轿。新娘子没入轿,反让别人先碰了轿子,那叫晦气。 江桓澈松了口气,果然有清斋来护着,就不必担心了。 “道姑还是先想想,冒犯朝廷姻亲,是个什么罪过。” “师姐!”安祁涣忙过来,拉住她,“师姐,莫要闹了。不好意思,各位,我等无意冒犯,只是作为道士,要提醒一下新郎官。” 江桓澈瞥了一眼,“请说。” “我师姐所言,确有其事,我只是担心妖怪会带来祸患,若新郎不在意,我等也不强求。” “......”他当真不是要来打架的? 江桓澈看了他一眼,沈清斋却是摇头。 当日在横城,便是此人挡了她的剑,今日在这梁京,又是他来阻挡了她的去路,三番两次,都是他来妨碍。她越发讨厌此人。 沈清斋这才想起,自己曾与拂以在横城曾经碰过这几个人,但那个时候...还有一个老道。那时,他们逼着拂以,正是想让她用显形水,多亏周围人的江湖人士解围,现在这些道士竟然出现在此,看来京城,也平静不了多久了。 “今日已被你们耽搁了不少时候,若是误了本公子的良辰吉时,引得圣上大怒,道士担当得起么?”江桓澈的话直击他的心,与朝廷的人扯上关系,是他们这些江湖人士最不想的事情,一旦卷入之中,就很难脱身。 “公子说笑了,我等并无此意。”安祁涣打着笑脸,转而看向沈清斋,“上回与公子一别,没想到今日会在此想见,贫道也想再见见贵夫人。” 夫人?江桓澈一脸疑惑,沈清斋倒是冷静,“还是断了这念头的好。” “公子的夫人,还需要显形水吗?” “不必。”两人针锋相对了几局后,迎亲队伍再次动起来,只是叶依兰死盯着花轿,恨不得冲上去,手却让安祁涣抓得死死的。 花轿里头的虎子松了口气,还好他们这花轿出来后,除新娘上轿外,就不能随便掀开帘子了。方才那人若没有维护他,他用了法术,这道姑一定又会追上来,那个时候,可就没有人能帮挡住她了。 这两个道人,还是有点道行的。 迎亲队伍重新开始动起来,向皇宫走去。 沈清斋重新坐回马上,护送迎亲队伍。 路上涌动的百姓,有些跟上迎亲队伍而去。 安祁涣道,“师姐未免太过心急,那妖怪与我们要找的妖怪明显味道不同。” “上回,那个脸上带伤的男人维护那并非此世的女子,这回,他又维护了这只妖怪,那个男人显然是跟妖怪为伍!”叶依兰认定的事情,就不会轻易去改变了,“我们就从这个男人下手,定能发现什么秘密。” 方才有人喊他‘都尉’,略有官职,难怪会这般气势凌人,有官位给宠的。稍微调查一下,应该能发现不少事。无论是那个女子,还是...那妖怪。 第两百二十九章 教他做人 胥崇一感觉不到那两人的气息,就等着轿子入宫后,趁没人注意,一道光过,他已化为一只小猫,走在宫道上。 朱色宫门,斑驳青墙,满是岁月流过的痕迹。 路过几个宫人见漫步在宫中的猫,皆是疑惑的表情,“这是哪宫小主养的猫儿?” “没听过哪宫小主养了猫啊。” “那这猫是哪儿来的?” “就不送出去?” “得,送出去吧,估摸着哪的野猫偷偷跑进来了。” 于是几个小太监就开始抓猫,胥崇迅速跑起来,往远处跑去,小太监就跟着它跑,它体态轻盈,动作又极快,小太监抓不着,就光追着那影子跑了。 “诶哟。”一小太监绕了路,就等着它过来,它的爪子就狠狠挠了他的手,踩着他的头跳了过去。 他心里那个恨啊,猫没抓到,还招了一身伤。 就追猫行动就更狠了。“快快快,它往那去了,快。” 绕了皇宫跑了一大圈,他们累得气喘吁吁,这胥崇也累啊,可一停下就更麻烦了,更何况,他如此机智,自然不会是白跑。 这猫跳上墙,还回头看了小太监,那表情,怎么看都有几分嘲讽的味道。 “......”猫会嘲笑人么? 它晃了两下尾巴,就从宫墙上跳了下去。 几个小太监都要气疯了然而又不敢进去,那猫跑进去的,不是别的地方,是东宫。 承修被立为太子后,他就搬进了东宫,汐歌搬进了皇后的寝宫,凤鸾殿。 他们只能在门口打转,胥崇却是顺着云衡月的味道寻去的,这宫中只能找他最安全了。 太子的功课终于要写完了,他伸了个懒腰,突见一只猫从外头冲了进来,还带了两个他宫中的小太监,一愣,随即见猫儿迅速窜入云衡月怀中,还挑衅的看着他们。 云衡月只见这猫...有几分眼熟。那猫瞪大眼睛,圆溜溜的,爪子还搭在他衣上,似乎在说着让他保护它。 “小姨夫还养了猫?”太子好奇道。 等等,这不能吧?从景棣王府到这宫中,一只猫能跑这么远过来寻主? “嗯。”他淡淡应了一声,方才只觉眼熟,再看,不就像是家里头那只大猫的缩小版? 一听竟是他的猫,太子立即凑过来,伸手正要摸它,它的眼神却像是在瞪他。云衡月摸摸它的脑袋,它才放松下来。这一摸,它就懒洋洋的看他一眼。太子乐了,“小姨夫,你怎么养了只普通的橘猫?皇祖母此前对那黑狐狸爱不释手,我想着你养东西,怎么着也该是那种级别的稀罕物。” 什么叫普通的橘猫?它是橘猫吗?它堂堂林中大王,竟然被说是一只...猫?呵,愚蠢,笑话。 太子越看越不对劲,“小姨夫你这猫的毛...还有点老虎的纹样?” 终于发现了,没错,它就是...... “染的。”他再拿起书,丝毫没有被影响的样子。 “啊,这还能染?不愧是小姨夫,连个宠物都与人不一样。”他对云衡月的敬佩之情又多了几分。虽然没有老虎做宠物,但还能把猫给弄成老虎的样子啊。 什么染的!它这是天生的!胥崇心中张牙舞爪,皆被无视。 监督完太子做的功课,云衡月以学业为重,玩物丧志来拒绝了太子要把这猫留下玩几日的请求。 几个小太监还在东宫附近转悠,心想着里头的太监怎么这么不靠谱,这猫进去了难道不管管?一点不管事?啧。 还想着呢,就见云衡月抱着只猫儿走了出来。 几个人大吃一惊,赶紧给他行礼,“参见王爷。” 他只是点了个头,怀里的猫还瞅着他们呢。 得,这不是什么野猫,竟然还是景棣王养的,按云衡月现在作为皇上跟前的红人,又是太子的御师,本身还是权高位重的景棣王,几个小太监现在只恨不得上去叫一声:猫爷。 想归想,还好这猫不会说话,要会说话,跟景棣王告状,他们不就危险了? 等人走远了,一小太监道,“我寻思王爷也是奇怪,养只那么丑的猫。” “哪只是丑,挠人还凶得很。” “就那么凶的猫,景棣王妃竟然也给养。” 一群人这么唠叨唠叨着,云衡月已经上了马车,就把这猫放到一边,看他缩成一团,道,“不是说不让你出门了么?” “这府里头闷得很,怎么就不让出了。”猫儿撇撇嘴,以一只猫的形态做出这个动作,实在有点丑,不过他不在乎。 “吾辈方才出了见了两道人,寻着吾辈的妖气而来,他们继续在京城待几日,怕就得知道这王府不对劲了。” “王府?” 胥崇也不敢不说,现在拂以不在能罩着他的也就云衡月了,“吾辈开了个结界,掩盖你的那玉佩流露的妖气,所以吾辈也不敢离你太远,若是太远了,这结界就没用了。” 他蹙眉,“这就是之以把你留下来的理由?” 早感觉他们二人之间的互动不正常,说到底竟还是因为他。 “可不是嘛......”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也不是,嘿你也别小看你媳妇,厉害得很,一个顶俩。” 云衡月眯起眼,“你们还瞒了我什么?” 他嘿嘿一笑,“没了,真没了。不过那几个似是茅山的道士,来势汹汹,你还是小心点为妙。” 这虎子怕的应该是自己被抓了吧。 “迎亲,好看么?”他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 “还行,吾辈躲在轿子上,一路被送进来的。险些就被道士给抓了。”胥崇越想越凶险,觉得务必要跟他分担一下自己的经历,“后来倒是被个什么沈都尉救了。” 啊,沈清斋,今日太子本该还有学武,正是因他被皇上派去护卫迎亲队伍,所以给取消了。 等胥崇把事都讲完,云衡月还闭着眼,也看不出是个什么表情,他纳闷,“你听没听?” “嗯。” 显然不把他方才说的道士放在心上。 “那几个道士还有点本事,你可莫要轻敌了。” 突闻一笑声,他睁了眼,饶有兴趣看他,“虎子,我教你一课,东道主如何迎这远方之友如何?” “那算哪门子的朋友?”胥崇不屑一顾,“按你们人的话来说,那几个道士就像疯狗,见谁咬谁,吾辈也没招惹过他们啊。” “这几日你随我出去便是,自然会有教他们做人的时候。” 第两百三十章 教他做人2 胥崇也不知他这自信哪来的,不过他既然这般自信,他就勉强跟他出去看看便是。 若是平时出门,他就变人形,若是要进宫,就变个猫儿。几次下来,它也去足了宫中,倒也没什么兴趣了。 “你们人可真奇怪,那宫里头有什么好的,非是要挤破了头,都往里头闯。四面围墙,又都是人伺候的,在里头还不多生病?”胥崇伸了个懒腰,抖抖毛。 “的确没什么好的。”可是,这里有她想要守护的东西,在知道的时候,他早就无法置身事外了。“你若是在人间待久了,自然是会懂的。” 人间不是什么好地方,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可不乏美景和惬意,夏日的蝉鸣响在耳边,去年的这个时候,她还没回来。 云衡月照例进宫,今日呢,就是纯粹去面圣的。跟太子没关系了,前几天没练的武,都得补回来,出来混总还是得还的。 这今儿,就恰恰带上了胥崇。 一进去,他还没行礼,皇上可先拦住他了,“诶,爱卿,先过来先过来。”这么一招呼手,就先让他过去,一见旁边还有个老道呢,“来人,赐坐。” 老道坐左边,云衡月坐右边,这胥崇呢,随他进来,就在冯一怀里抱着。 他们一进来,老道就抬了一下眼皮子,打量了他们。 他只是扫了老道一眼,云淡风轻的,也没把他当回事。 这华卓阳啊,正是拂以和沈清斋在横城遇见那三个道士中年纪最大的那个。手握八卦盘,还拿着个拂尘,两撇小胡子,白蓝色的道袍,一看仙风道骨。 皇上先给介绍上了,“来,爱卿,这是茅山派的华道长,有些道行,收了不少妖怪,听说他弟子在京城,寻到了几个妖怪,如今这妖族四处横行,想过个安定的日子,也是着实不易。” 且说胥崇见了老道心里这一下,乱得不清,不说其他人,就说前几日迎亲队伍碰上的那俩道士,就是有些道行,今日见这老道,倒像是笑里藏刀,阴得很。这云衡月连玉佩都不摘,就这么进来,孟寒玉的妖气哪里还藏得住,一进来怕就已经被老道给感觉着了。 这云衡月虽是普通人,可这玉佩不是普通人能有的东西,万一他被这老道给收了,他怎么跟拂以交代? 胥崇还没想到,自己就是隐了妖气,这老道的八卦盘,却是专门在测妖怪的,方才他们一入门,老道就有所觉察。 老道拨了盘,捋着胡子,“想必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景棣王爷?” “大名鼎鼎还说不上。”他淡笑,“本王也没想到一进来,道长就对着本王弄盘,可是对本王有何意见?” 一针见血,老道一听,这一点都不委婉,自己本还想给他留几分颜面,没想到他自己撞上来了,得。 “贫道对王爷的玉佩倒是有兴趣,不知王爷可否让贫道开开眼?” “自然是不可,此物乃是家母的遗物,若是随随便便碰了不干净的,染了污秽,如何是好?” 不干净?这老道是不干净的玩意儿。胥崇心中暗自叫好,看他一脸平静,骂了人还不带个脏字。 华卓阳自然是听出来了,嘿,这景棣王,外头还传着他的名声多好多好,跟王妃一同为善什么的,今日一见,却是被骂个透? “王爷说笑了,贫道是在净化不干净之物,若是有不干净的,贫道自然会替王爷清理干净。” “那本王就多谢道长好意,只是本王听说同性相吸,不干净的,还会招致不干净的。道长怕是会受累了。” 他真的不是在骂他吗?脸上还带了些许愧疚之意,好像真如他方才所说,不忍他受累什么的。 皇上在一旁,观察了胥崇许久,“爱卿,朕近日听闻,你近来出门都会带着猫?” “正是,这猫是夫人的爱宠,前几日贪玩出门,险些被人捉去宰了,所以臣近日出门,都会带他,生怕他出了事,与夫人交代不得。” 虽然这猫有点丑,但云衡月对妻子的疼爱之情却是真的。 老道只觉他话中有话,正要再细问,云衡月道,“此前听闻茅山派的道士,捉拿凶恶,斩妖除魔,行为义道,本王有一话想问。” “王爷请讲。” “人何为之,妖亦何为?” 这话要解释,有两种意义,其一是:人为了什么来捉妖,妖怪又为了什么而迷恋人世作乱? 其二是:人如何来捉妖,妖又如何来反击? 两个问题有本质上的区别,一个问的是原因,一个问的是如何做。 老道深思片刻,“王爷,我们茅山派,一直是与妖为敌,虽不排除有好妖,可多数却是都以一己之私为主,将此欲念,强压到平常人身上,坏了世间秩序,我们茅山派自然要捉拿此等妖怪。王爷若是知道有妖怪,可千万记得,莫要藏私,坏了规矩,害了人。” “风云二国,礼贤下士请妖入朝,也不曾见妖族乱纪朝纲,损了人义。道长说,是可不是?”他眯眼,微微笑道。 皇上一想,没见过云衡月针对过谁,今日对这茅山派道士,似乎不大满意。心里头又感觉,这么久了,这云衡月被他拉入朝政,终于有些人气了。想当初淡泊如水,一个石头打进去,估摸着都弹不起半点水花。 “王爷似乎有意要维护妖怪?啊,贫道并无冒犯之意,只是见王爷如此,不得不让贫道深想了去。”老道这次没回答了,反问他。两人各自笑着,却是各不相让。 “道长莫不是也要将本王当妖怪了?”这话,讽刺着呢。以方才他要查看孟寒玉来说,对他的行径表以不耻。即便是道士,要除魔降妖,要一个王爷的贴身玉佩来看,他合适么?他配么? 这时候,皇上就开口了,“爱卿,爱卿,道长本无此意,道长能去除邪秽,不如就让他看看能否洗了那玉佩上的妖气。” 皇上这是心血来潮,也是被老道洗脑洗的。这老道别的不说,那一道‘妖魔论’讲得是头头是道,加之他长相还真有那模样,让人信得起来。 难怪这老道敢有这胆子来问他要,原来是皇上撺掇的。 可这玉,当真是谁都能碰得起的? 他解了玉下来,“既然皇上开了这口,本王也只能把玉给出来,只是道长可要小心,可别把本王这玉弄碎了。” 第两百三十一章 教他做人3 “王爷放心,贫道自然不会伤到王爷的玉佩半分。” 手一伸过来就准备拿走玉佩,他又收了回去。“且慢。” “王爷,意欲何为?” “皇上,既然要把玉佩给道长,道长自当该按臣的几道规矩来。”他把弄这玉佩,玉佩上的几条纹路,都是弄得清清楚楚的,接着慢条斯理道,“一遍,当用温水洁净;二遍,用皂角清洗,泡沫尽至;这三遍则用无根水再清洗干净。” 前面两步还好,只是这第三步,还要用无根水来洗净? 几个太监面面相觑,皇上纳闷,但他这意思,要碰玉,就得这般做。 华卓阳心里堵得慌,哟,这是非让他坐实不干净的名头?嘿...这人。 末了,他还要再补一句,“道长莫要误会,但凡要碰本王的玉佩的人,本王都是出的这些条件。” 哪里是误会,分明就是针对他。 “小郝子,这宫中还可有无根水?” “奴才这就去问问。”郝公公这一去,跑了五六个宫,终于跑了一个攒下了无根水的泡茶的寝宫。 折腾了回来,前两步是有了,最后就等他这无根水呢。 一罐子无根水,全给倒了去,老道拿着皂角搓手,心中暗骂这云衡月,不识好歹,与妖勾结。 胥崇看着都乐了,整个身子缩在冯一怀里一直抖,还好他现在是只猫,要是人,该有多引人注目? 老道终于走了三道工序,手上的水也都擦干了,他才把玉佩递给他。 好家伙,这玉佩,刚到手上,就感觉一阵凉意,发寒。那是从手心里顺着他的身体,径直涌入他的身体中的。 老道险些把玉佩扔了。这东西太不详了,太危险了。方才一见,八卦盘都乱了,转得飞快,方向还反着来了。他心中默默催动法术来抑制这股妖气,却见云衡月注视他,目光深邃,涌动着不明的情绪。 “!!!”老道定下神来,一挥拂尘,只见拂尘一扬,手心正是一道光芒起,将玉佩覆盖起来。有拳头大小的光,包裹着玉佩,随后就见玉佩中流露出的黑色,一条条从之中冒出,漂浮流动在光芒中,渐渐的就把拳头大的光全部覆上一层黑色。 是以,不时,方才的光已经被黑色彻底包裹,彻底看不到方才里头还有的玉佩。 皇上是这么个念头,这玉不详,那就找个法子治治,他知道,云国那头还惦记着这玉呢,若能去了玉佩的妖邪之气,再从云衡月手中拿走玉佩,他可也能收成国宝。 “众位请看,在贫道的净化下,这玉佩的妖邪之气,已经显露出来了。”他抬高了手,让他们看得清楚。 胥崇腹诽,你这不是废话么?那玉佩有妖气,当然会侵蚀他的法术。这些话也就来糊弄糊弄普通人。 看看云衡月,只扫了一眼他的玉佩,语气极其平淡,“那道长可能收了玉佩的邪气?” 收了?他瞅了一会儿手上那团如墨般的黑色,皇上跟着道,“对啊,道长若是能收得妖气,朕定大大有赏。” 老道眼珠子一转,“贫道正是因此而来,只是还需要个法器的宝玉瓶,将此妖气收入其中,要不得再害人。” 噗,胥崇要是人形的话,现在就笑出来了,还法器呢。胥崇修行百来年,终于化为人形,可那玉佩里的妖气,就是他都不敢靠近,比不过,会被反压的。一压了以后,这玉的妖气会释放得更厉害,云衡月那根本没打算要帮那玉佩收敛妖气的样子,以前只觉得他是性情内敛,哪知道竟会这般张扬。 又一想,莫不是护短?想他现在也是他府上的食客呢,也是他府里头的人,哪能随随便便让人欺负了去。这是帮他报仇呢。 当下只想给他拍掌,干得真好。 皇上听了感觉这老道还挺可靠的,“那华道长何时将法器......”话还没说完呢,老道手中的玉佩那黑色的一圈,突然间就开始碎裂开来,碎成一块一块的。孟寒玉从他手中升起,那景象把周围几个人都惊呆,看着这玄乎得很,老道先反应过来,拂尘一挥,就要抓住玉,却是如被电流触碰过一般,他忙又收回手。 这玉佩果然邪门至极,他立即念动咒语,呼啦一串下来,拂尘向玉挥去,口中念道:“破!!!” 一道金光过,没破,玉浮动到云衡月面前,当他伸出手来,玉就落到他手心里。 老道大吃一惊,这景棣王到底什么来历,带着这么邪门的玉。平时有普通人带着这种玉,早就被它的妖气所侵蚀了,可他倒好,不但没事,这玉还护着他呢。 若他是妖怪,踏进宫殿的一刻,八卦盘就能测出来了。 他茅山派多年收妖,岂能败在一毛头小子手里?这纯粹是倒霉催的,他要不追究,后头也没那些个麻烦事了。 云衡月收了玉道,“看来道长也收不得妖气。” 老道还是见过世面的人,岂会被他几句话给说气了?心里头还是气的,只是脸上就没了那等反应。“贫道还是学艺不精,只是贫道想知道王爷这玉佩的来历,不知王爷可否能透露一二?” “只是一道人赠与我母妃,护我母妃平安生子。” 呵,老道心里不对头,他还隐瞒了什么,再看皇上,什么都没说。 之前与云国发生的事情还是相对隐秘,皇上也觉得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自然不会跟老道透露。 他自以为皇上已经跟他一条线了,结果两人站的还是平行线。 “王爷可否能把此物借给贫道除邪气?” 这老道,脸皮可真厚,还借过去?就在胥崇觉得他绝不会把孟寒玉给他时,云衡月却问他,“本王能信道长么?” “自然可以。” 他看了皇上一眼,皇上自然知道他的顾忌,这想这老道不一般,应该是不会出的什么事情。便点点头。 “那本王的玉佩就给道长了。” 这次老道学乖了,拿了个不知什么来历的布给包起来,竟然没有让玉佩再能反抗起来。 就回复路上,胥崇就冲着他问,“你那玉佩哪能随便给人?万一他拿了你的玉做坏事怎么办?” “那也是他的错。”这虎子以为他方才请教皇上是为何?“不出三日,是我的东西,终归会回来。” 他究竟是哪里来的这般自信? 第两百三十二章 教他做人4 三日之限,不长不短。 云衡月提笔写了一封信,苍劲有力的字体下,问的是她的近况,谈的是天气,论的是思念,长长一篇下来,最后一句道:猛暑若过,只待夫人归矣。 墨痕都干了,他看看,愣是不寄。 冯一想着是不是又该自己登场了?小声的来了一句,“王爷,要唤鸽子么?” “不用。” 他每隔几日写一篇,到今日都已经三篇了,若是不寄出去,这信不就没了它的意义了么? “王妃也许也想看看王爷的信。” “可我若寄出去了,心也就跟着去了。”这哪里还能寄过去?他淡笑,“也不想让她知道,知道我这么缠人,还不得把她吓跑了?” 其实他觉得王妃早就知道了。主子这么小心翼翼的维系二人之间的羁绊,也怕自己的缠人令她不悦,虽然二人早已成亲,可这成亲却无法让他心中真正安定下来,那一块不安始终在心里头涌动。 近在身边,却忽近忽远,若即若离。 他把信折起来,放到木匣子里。 胥崇推了门进来,他低斥一声,“虎子,没大没小,要敲门。” 他一愣,嘟囔着,以前不也这么进来,他不也没说什么嘛?男人心真是善变。 “吾辈方才听了件事,那老道出事了。老道的瓶子炸了,那孟寒玉都不知去向了。” 云衡月半点都不意外,把木匣子放到那博古架上。 这玉都丢了怎么还这么淡定? “你不是说的三日内?这么玄乎?你到底做了什么?”胥崇那充满好奇的眼神,只想知道这答案。 “没做什么。” 他从架子上拿了两本书下来,翻了一下。 怎么可能没有什么?“那你怎么确定三日之内老道一定会出事?” “你既为妖,该知道如何能去除妖气。” “那可不,吾辈当然知道。去妖气不难,但必定要施术者的修为大于妖族的修为,在此克制之下,才能成功,若是两者相等或者施术者的修为小于妖族的修为,容易引起反噬。” “你觉得老道的修行大概有多久?” 上次在宫中一见,粗略算算,“至少两百年。” “那玉佩本为一大妖所有,依你看,那妖气大概有多少修为?” 他倒吸口气,“至少上千年。” 这不是他夸大,是那股妖气逼人,那等魄力,的确不是妖怪能有。云衡月竟能拥有那等东西,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可吾辈听说他身上不是有法器?既然是门派的法器,应该不会那么容易就被弄碎的。” 他勾唇,“嗯,是挺不容易的。” 这笑容...难道是他派人去砸瓶子了?“你...不会真把瓶子给砸了吧?” 他只笑不语。 法器破了是小事,老道折了修为,可就是大事了,而且连玉佩都不见了,老道这回闯了祸了,还给顶上了个罪名。 不但如此,云衡月过几日就邀请老道上府,请他到这虎子张开了结界的王府。 这是让人上门他兴师问罪来了。 胥崇一琢磨,他是根本无所畏惧,就是他们知道他是妖怪,也不敢在景棣王府动手么? 今日特地奢侈了一把,好酒好菜好肉,摆了一桌,等着道人上门。 三个道士来了,正是老道和叶依兰,安祁涣三人,可景棣王府的景色,比起外头那些美景,有过之而无不及,长廊竹影,水池立着一棵棵荷花,已含苞待放。 远处正有人抚琴,琴声奥妙,音节横飞,整首曲子气势磅礴,犹若战争厮杀,转而便像是低鸣一般,音律低了下去,那是悲伤,是哭泣。 青衣男子起身,衣袂飘飘,温润尔雅,怀里还抱了只猫。 叶依兰一见,杀气迸发,华卓阳立即拦住她,“依兰,你不是答应了,今日绝不动剑?” “师叔!那是妖怪!” “师姐,冷静些。”他知道她恨妖怪,可现在,不是她能随意动剑的时候。“师姐,这里是王府。” 冯一和十三也不怠慢,挡在云衡月面前。 “冯一,十三,来者是客。”他一句话让他们退下,站在他身边。他抱着猫儿过来,平静道,“本王邀请道长过来议事,只是道长似乎不愿与本王为善?” “误会。”他立即道,“弟子稍稍冲动,还望王爷不与其计较。” “如此再好不过。请道士们随本王移步中厅。”随着他一步步走近,她的杀气越发浓重。走过他们身边的时候,胥崇还非常配合的挑衅一眼。 “!” 一坐下,上茶。老道还想含糊几句,糊弄过去,云衡月没给他这机会,“道长此前说过,会把玉佩好好还给本王,如今过了这么些天,却没有半点消息,不知本王的玉佩,可还好?” “当然,贫道会好好的把玉还给王爷,只是,还不是现在。”这云衡月身上也没有了那玉佩的妖气,反倒是...目光落在胥崇身上。胥崇瞥了他一眼,不以为然。 呵...想来依兰他们在街上碰上的,就是这妖怪了,这云衡月身为景棣王,却去包庇一只妖怪? “可时限已过,本王也该是要拿回玉佩了,没了玉佩,近日本王时感头疼,那玉佩抑痛之用,还是有的。” 呵,这玉佩来抑制疼痛?说这种话还能面不改色。老道冷静道,“那玉佩不详不净,王爷若坚持如此,无异于饮鸠止渴。” “道长。”他笑,“外头都知道本王靠药物吊着一条命,若是能救渴,就是鸠酒又无妨。” “......”这云衡月是知道了他玉佩丢了铁了心的要来拿回玉佩吧。得,硬碰硬不得。“王爷,贫道行走江湖多年,斩妖除魔,只想救人于水火之中,如此,更不能让王爷受此苦难。” 安祁涣接上,“王爷,我等是江湖人士,可也拎得清轻重,王爷信我们自然不会出错。” “哦?”他的目光扫过那几人,落到叶依兰的手上,她迟迟没有收回手,手一直握在剑上。“信诸位?”信他们恨不得杀了他的念头? 反正也交不出玉佩,法器破碎,玉佩被盗,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定是他一手策划,不过是想以此来要挟他们罢了。她拔剑那一刻,安祁涣自知躲不过,立即拔刀,两把刀已经抵在他们身边,一时气氛凶恶。 第两百三十三章 教他做人5 忠伯站在他身后,递上一根梳子,他就给这猫顺毛,听他发出舒服的声音。似乎没有半点受影响。一个美青年抱着一只橘猫顺毛,这画面和谐的,竟没有半点违和感。 “王爷这是何意?” “本王也想问问道长何意?莫不是看本王一个病秧子,就能随便欺负到头顶上来了?” 哪里有这么厉害的病秧子?景棣王府还真没有普通人,身手了得啊。 冯一和十三在云衡月身边多年,在暗卫中,也带着自己的一支分队。若是没两把刷子,如何带的动后头的属下? “依兰,祁涣,放下。”老道声音冷了下来。 “师叔...” “放下!”他的声音大了起来。到这个时候了,还不能控制自己的脾气,在这掉链子可没半点好处。 叶依兰不甘愿的放下剑,安祁涣这才跟着她放下。 只是冯一和十三的剑,却依旧僵持在那。 “王爷可是铁了心打算以刀剑相向?” “本王并无此意,只是道长似乎该是先交点东西。” 这玉佩本就不在他身上,要他去何处给他生一个?“王爷,玉佩已失窃,贫道练功去邪气时,正是有人突袭,破了贫道的法器,将玉佩掠走。” 他手一顿,“失窃?本王请道长过来,是为了拿玉,可不是为了听这种消息的,按照大梁的律法,道长有几门罪,其一,花言巧语,骗走玉佩;其二,得玉后,监守自盗。”那薄唇边,爬上一抹笑意,“道长打算判个什么刑?” “贫道乃江湖人士,自然不受刑。况且,第二个罪名,贫道不认。”什么监守自盗,那玉佩若是洗去妖气,也就不是什么有用的东西了,他一个正派之人,又岂会留下这等东西? “这话本王就不赞同了,既身在梁国的土地上,却连梁国的律法都不遵守,这是打算翻天?” 猫儿还窝在他怀中,他把梳子递给忠伯,“本王听过茅山道士正气,一心斩妖除魔,救人于水火,绝不让妖邪有机可趁,近日看来,却是顽固不灵,年轻气盛又盛气凌人。” “你一俗世之人,又岂敢妄加评判我茅山派。”叶依兰怒道,“不过都是些片面之词,就敢来诋毁我们,当真愚昧至极。” 云衡月听了这话,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容若冬夜的梨花,一时绽放开来的美丽。 “道姑。”忠伯道,“依你方才的话,足矣判得尸骨无存。” “你们朝廷人,只会用着权势压人,除了那点位置,还剩下什么?”她若不将心里头的话说出来,枉费此次走一遭。 “师姐。”这个时候怎么再继续刺激他呢? “能剩下的,都该是自己的。”他淡笑道,“道姑,枉你行走江湖多年,却看不透这点事情。被别人庇护的,就不要随便碰了,这世上的人有善恶之分,鬼有善恶之分,妖亦有善恶之分,不分轻重,不分由说,便要将人置于死地,那不是行侠仗义,也不过是仗势欺人。这点道理,本王就教给你了。” “!!!”被这么教做人,老道心里头还复杂得很。“这就是王爷护住这妖怪的理由?” 胥崇开口,那低哑的野兽音,十分刺耳,“你这群道士当真是欺人太甚,吾辈一不杀人,而不乱世,你们凭什么要收吾辈?乱了我白阳山也就算了,现在还想取吾辈性命!” 安祁涣让这声音吓了一跳,再看云衡月微微眯眼,那笑容,宛若一只狐狸。 “你一老虎精成了人养的猫也不害臊?”老道摇摇头。哪里还有点老虎的威风? “吾辈喜欢,你们管得着嘛?”他冷哼一声,不放在心上。 “你是白阳山的老虎精?”安祁涣回想,据说白阳山凶险至极,妖兽遍布,江湖上出了一些能人异士上白阳山去狩妖,为了一片安宁。“这白阳山,不都是险恶的妖兽么?” “放屁!!!”胥崇气得炸毛了,衡月在一边,拨弄着它的毛,感觉还有几分乐趣。 “你们这些道士和秃驴,就知道给自己做坏事找借口,吾辈在白阳山与同族修行练法,正是你们这些老道和秃驴毁了吾辈的平静日子。狩妖取妖丹,也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贪欲。 老道一挥拂尘,“小小虎精,休得口出狂言。我们修道之人,又岂会因那点身外之物,出卖自身?” 他冷笑一声,“哪里不会,若不是你们毁了白阳山,吾辈又何须出逃白阳山?”露出真身,还险些被人给猎杀了。若不是他跑得快,那日就会死在那皇子刀下了。他现在在此报恩,都是因为他是只有情有义的虎子。 安祁涣似乎想到了什么,对老道耳语了什么,老道闻言,皱紧眉头。 胥崇冷哼,重新在他怀里趴下。 “且不论此事,这玉佩,就算是回到王爷手里,贫道也奉劝王爷,莫要再带此物。若有一日被妖气反噬,王爷这身子,也只能成了献祭妖怪的容器。” “多谢道长的劝诫。”他轻笑道,“本王如今只想多活几年。”言下之意,就是成了容器也无妨。 这云衡月能让景棣王府重新入朝,甚至站在举足轻重的位置,果然不是什么善类。 这一次,老道没能赢过他。 “还有,本王会派人把玉佩找回来,反倒有件事,更想麻烦道长。” “王爷请说。”能有什么事情还能劳驾他开口麻烦? “方才胥崇所说白阳山狩猎妖族之事,本是江湖之事,本王也不便干涉。只是查过后,的确与茅山派有所牵连。道长若是不清门户,日后怕是会落了他人话柄。” 老道脸色一变,这云衡月早就把他们的身份调查得清清楚楚的,此趟的目的,不是为了要回玉,而是为了让他们解决白阳山的事情。 “王爷牵涉过多了!”一个朝廷人士,却对江湖上的事情涉及如此之深,也不会是什么好事。 他轻笑,“本王不过好心劝诫,听不听就是道长的事情了,消息若是落了其他势力耳朵里去,贵派的名声,怕是会毁于一旦。” 除妖人,拿着妖丹高价变卖,哪里还是正派人士所为?一传出去,江湖上,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这茅山派给淹死。 第两百三十四章 教他做人6 最终老道还是选择服输了,带叶依兰等人离去前,应下了白阳山的事情。只是道,“贫道能阻止的,唯有茅山派的人,若是别的门派的人,贫道就无能为力了。” 他抚过杯沿,捻起一小节茶梗,“无妨。”只要茅山派收手,其他门派就算想继续,也得顾忌三分。在除妖这等事情上,茅山派的名气,的确不是他派能及的。关键的是要有能来顶着这个罪名的人。 等人走了,胥崇在化了人形坐下,“你什么时候算好的?”他竟然是为了解决白阳山的事情,才让那些道士上门来的。 他斯条慢理的喝了口茶,“一开始。” 白阳山的事情,在胥崇来到王府后,他就派人查了。牵涉到江湖上的人不少,此事不适合他出手。景棣王府牵涉商界,牵涉朝政,唯有江湖这一路,牵扯到的乱力怪神过多,在江湖上暴露出景棣王府的势力,并非什么好事。 不如交给君问楼等江湖有名的势力来解决,省时省力。 这老道的出现,就是一个契机,用来解决白阳山事件的契机。他无需隐瞒,无须掩盖玉佩的妖气,因为他知道,老道会感兴趣的,就是这东西。那又何必藏藏掖掖? 老道去除妖气失败的最大原因,不在于他派人的暗卫干扰,而是他错认了,那块孟寒玉只是被妖气附着的死物。 “那玉佩呢?不在老道手中的话,应该在你手里吧?” 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玉佩,不正是方才他们念叨着的孟寒玉?令胥崇大惊的是,他竟感觉不到半分妖气,“你是如何隐匿了这玉佩的妖气?”连老道坐得这般近,都没能察觉出来,那就不是因为他道行浅的关系了。 “这孟寒玉与我连心,不过是随我心思罢了。” 早知这玉竟能随他控制,他何必张了结界在这保护他?早就跟着拂以跑去云国了。“你...你...你怎么不早说!”他气得语无伦次,“吾辈出去的机会,就这么没了,你也没半点愧疚?” 云衡月略显诧异,“为何要愧疚?” “吾辈想去云国的!” “下次再去便是。”他把他的头发拨乱,“等我百年后。” “......”他分明说得那般轻快,胥崇却有些悲伤。 他再厉害,也不过一介凡人,终归是会死的。别说百年,能不能过十年,都不一定。 只是他把白阳山的事情放在心上,他的确是感动了。 “你要吾辈怎么报答你?”他虽然不缺什么,可胥崇觉得,不稍微表达一下他的感激,好像说不过去。 “能保护好之以么?”他微微一笑,“我若百年后,之以还在,留她一人,我也不放心。” 他终于知道,这个男人深想到了什么地步。他已经为温拂以操心起了自己死后的事情。 一切都能托付给她,只是她的安危,还得为她托付给别人。他说的...是遗言吧。 胥崇坚定道,“吾辈在她身边,就会以命相护,绝不让她受半点伤害。” “好。” 二人击掌,以表约定。 远在前往云国路上的拂以,打了个喷嚏。鞠竹道,“王妃可是染了风寒?” “没有,我没事,大概是有人在挂念我了。” 车轮滚滚,她撩了帘子,才路过几个州城,“还有多久才能到云国?” “最多七日。”陆千何带的自然是近路,但再近,不花上十天半个月,还是到不了云国的。 她靠在车厢上,鞠竹立即为她上了一块靠垫。“我有些好奇的东西想问问陆公子。” “嗯?” “你当真是为了衡月的那笔金子,在南境徘徊数年,最后找到南巫的地方?”若说那是巧合,她绝不信,从他能为霁初一日一刻千金难求的药丸悬命,足矣见君问楼的财大气粗。若说是为了寻人,还有可能,可她未曾见过陆千何,让他花这心力来寻她,定是不能,所以...... 陆千何明显顿了一下,“自然是为了王爷的金子,再说是第一美人的请求,我陆千何对美人的要求,最没有抵抗力了。” 她唇边是抹玩味的笑,“霁初先生可好看?” “当然......”他反射性的说了出来,突见她意味深长的笑容,才觉自己上了当。 这景棣王夫妇怎么都是这德行?就知道挖坑让人跳?真是让人不能放松警惕。 这几天安抚了钰洛,让她相信,霁初一定会没事。“先生会好人有好报的。” 虽然她觉得用好人这个词来形容霁初,着实不大合适。他肆意张扬,别人的生死在他眼中,根本就如同蝼蚁一般,说得更过一点,大概连蝼蚁都不如。这样的人,竟然会让自己到让她来救的地步,本身就是无法想象的事情。 陆千何陷入深思,发觉拂以在看他,邪魅一笑,让她立即收回目光。 这一行,又是几日,他们路上受点累还好,只是在他们不在京城的时候,这宫中的人,却是绷紧了神经,生怕受点牵连。皇上脸上乌云密布,大有狂风暴雨之势。 太子护住皇后,汐歌动人的面孔上,已是泪流满面。 周御医跪在一旁,头抵在地上,额头上都磕破了一块。 丽妃在一旁,心中笑开了花,只怕这火烧得不够旺,恨不得多加点柴火给添添乱。 而和妃坐在皇上身边,扫过在场的几人,景棣王,晋阳王,七皇子...几个人神色各异,说不清看着这一幕,究竟是个什么滋味儿。 要说此事,还得从前几天说起。 自丽妃得知汐歌可能与人私通的事情,就找了入宫商议此事。 “母妃糊涂了,此事可能是个陷阱,母妃可忘了,此前被人当了靶子使?” 她自然知道他说的是温拂以的事情,可她现在跟以前不一样,“这些,本宫又何尝没想过?只是,王爷眼下只有早些扳倒太子才是正道,小皇子才当上太子,根基不稳,趁早铲除,有利无害。”丽妃急功近利的心思,早就被人抓得死死的,可总觉得自己都知道别人的计谋,只是自己故意要走进这个圈套里的,因为她早就知道对方会怎么出招了。 但每次都让自己落了个狼狈不堪的模样,偏偏又死性不改,这不就是自己作得嘛。 “不可,母妃想,若此事为真,动了皇后能扳倒太子最好不过,可现在太子身后,还有一个云衡月,那可不是善茬。” 第两百三十五章 那诡计 “本宫又岂会不知?”作为御师,又作为温拂以的夫君,无论从哪点来说,他都会护住太子,要护住太子,就要护住温汐歌。“所以本宫找你过来商量,本宫已派人监视着凤鸾宫,若是发现与皇后有关联的男人,第一时间便是来跟本宫报告,视那人是何人再定。” 他若有所思,“母妃,若当真是私通,那定是宫中的人,这宫中,也就一些太监,侍卫,皇后当真会有看得上的?”他觉得那温家人的眼光都不低,温汐歌此前也是颇得荣宠,怎么可能看得上他们?突然灵光一闪,“母妃,似乎...还有一个地方,被我们给忘了。” 除了宫人,还有御医啊,设在宫中的太医院,几个御医算过去,他心中突然有了一个人选。“母妃,不如听儿臣一言。” 两人耳语一番,“妙!妙,就这么办。”打定主意,就派人去做了。丽妃又担心,“他当真会上当吗?” “我们不过是试探一番,若没有上当,就证明不是他,不是么?” 太医院。 周子初从出诊回来,就见桌上放了两本典籍,似乎不是太医院的东西,他便拿起翻了翻,压在书下的字条突然飘落。上方熟悉的字体,出现在面前。这不是自己丢了的那信么?失而复得的喜悦让他无暇去猜忌,这字条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也不知有一人暗中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再两日,宫中谣传有妃子与人私通的消息,传到了皇上耳朵了,他脸都绿了,让郝公公查清此事。 郝公公回来,跪在他面前,半天都不敢说。 “朕赦你无罪,说。”他的声音突然抬高,绿帽,这是皇上最恨的东西了,这辈子都不会变了。 “传的是...是皇后。” 他脸色一变,“皇后?” 也不管事情是不是真的,就直接杀到凤鸾宫,路上碰上来觐见的宫靖白,顺道带了他去。 一进凤鸾宫,皇后在教着太子练字,见他来了,二人忙起身行礼,“参见皇上。” “参见父皇。” “皇后!”他的声音压抑着怒气,“朕有事要问你。”一看这情势不对,汐歌心中有些不安,“皇上请说。” “外头传着朕的皇后跟人私通的事情,是怎么回事?” 她脸色大变,“皇上,臣妾冤枉,臣妾入宫后就一直服侍皇上,清清白白,又岂会与他人有染?” “父皇,母后岂会做这等事情?求父皇明察。” 他面色冷了下来,“朕也不信,朕的皇后会做这般荒唐事。” 宫靖白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幕,只是觉得,没有证据,也不过是个荒唐话,哪里能信得?想让皇后下台,这招数未免太过蹩脚。 他就一个看戏的,一会儿又来了丽妃和晋阳王二人,二人早得了消息,提了东西,明着是过来送礼,暗着是来看戏,顺便推进此事。 他们这一来,宫靖白心里就有底了,八成此事跟这母子脱不开关系。 面对他的质问,她一看目前的状况,冷静下来,“皇上,外头污蔑臣妾的胡话,听了就来质问臣妾,这让外头的人,怎么看臣妾?臣妾跟了皇上多年,难道皇上对臣妾一点信任都没有?” 回想确实如此,她才当上皇后,又岂会这么给自己抹黑?自己真是一时气昏了头,就这么来了。 见皇上表情松动,丽妃心想自己努力给布的局,哪能就让你这么三言两语给化解了?她笑道:“皇后,这哪是皇上不信呢?无风不起浪啊。” 暗指定是她行为不检点才会让人抓了把柄。 “本宫入宫多年,问心无愧。” 呵,态度还这么硬,等证据出来了,看她还能不能这么冷静。“皇后,臣妾在外头,也稍微听了些事。”她漫不经心道,“听说有个妃子与太医院的御医有染。” “!”汐歌面上冷静,依旧强撑着精神,“荒谬,难道丽妃是想把这等脏水泼到本宫身上?” 丽妃笑,“臣妾不敢,可皇上,此事是不是真的,派人去太医院仔仔细细搜一搜,定会有些蛛丝马迹的,也不能错怪了好人啊,对吧?”她知道皇上会多恨这种事情,他一定会派人过去。 果然不出她所料,皇上立即派人去搜太医院。 “皇上还是不信臣妾。”话中有几分悲戚,皇上却道,“朕也不愿诬陷了皇后。” 衣袍下的手攥得死紧,太子抓着她的衣袖,“母后,不会有事的,父皇会还母后的清白的。” 她心中千思万想,丽妃定是知道了什么,才会来怂恿皇上调查此事。她一直都没留下过什么把柄,她究竟是如何得知的...... 郝公公带人去搜了一圈回来,锁了个人回来,还呈上了个盒子。 皇上一看,这不是御医周子初吗?再打开盒子一看,脸都绿了,丽妃凑过来一看,“这...不是皇后娘娘的字迹吗?”她能认得,皇上又岂认不得? “周御医,告诉朕,这是什么东西?” 他跪在地上,如今汐歌已凤袍加身,美丽威严,可他若一个回答不当,就会毁了这一切。 原来那信回到自己手里,不是命运的安排,而是他人意为。眼角的余光瞥过汐歌和承修,深吸口气,“皇上,臣......” “景棣王到——”外头小太监打断了他的话。 正要到好戏的时候呢,宫靖白心想,他现在过来,又能如何? 云衡月进来,扫了一眼整个环境,淡淡道,“臣参见皇上。” “爱卿过来做什么?”见云衡月,他的表情还是控制了一下。 “臣与太子定好今日看功课。”他面不改色道,“臣可是打扰了皇上?” 他冷冷哼了一声,将信丢到地上。“来得正好,朕这要听听,周御医如何解释,拿着皇后的字。” 云衡月就捡起来,将信件抚平,“嗯?周大人,这不是此前本王给过你的信?” 此语一出,几个人都愣了,怎么回事啊,这是。 他作揖道,“皇上,此前周御医与臣妻一同探究过疫病的事,后来谈及书法之事,周大人喜好收集书法,臣妻便把臣的字给了周大人,那时给的书体有几张,岳父大人的两张字,臣妻的两张字,还有臣的三张,看来是那时候臣妻弄错了,把皇后娘娘给她的,错拿给了周大人。” 第两百三十六章 那诡计2 这什么时候,这周御医还有这种品好?这话说得都是互掐乱造的吧。 云衡月又道,“这字:只愿君心似我心,取自一本诗文,皇后娘娘当是临摹过,皇上若是不信,当是要查查,周大人的住处,是不是有方才臣说过的那些字。” 皇上一点头,郝公公立即把方才的就盒子拿出来,翻了翻,确实有方才云衡月说过的那些字。 丽妃见状,“王爷,可莫要因为那层关系,包庇谁啊。”她指的自然是他作为皇后的妹婿,说的话当然会偏向皇后。 “丽妃娘娘多虑了,臣不过平心而论,见不得好人受了冤枉。”她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弹都弹不起来,于是冷嘲热讽道,“王爷一来就尽是给周御医说话,就好像早就知道这些事情一样。” “臣若是能预知此事,娘娘自不会有机会再此看戏。” “你!!!” 宫靖白心笑,这云衡月嘴巴要毒起来也没别人什么事了。丽妃想凭借煽动这么点事情,就让皇后下台,却连打击都打击不到人家。 皇上把字一张张看过去,最后放回盒子里,直盯着周子初,“周御医,你说。” 汐歌心像是被掐得死紧,空气安静到她能听清楚自己的呼吸声。 周子初道,“是,正如王爷所说。” 丽妃心里大骂一声,呸。 听人来报,他那时拿着字条,哪里像是为了收藏品,分明是极有感情才会如此。 这盒子里的这些字又是哪里来的!!!难道他们还真能预知到这些事情,提前做了准备?丽妃越想越不对,心里还没骂完,打击就来了。 “小郝子,这些不堪入耳的话,究竟是从哪里传出来的,给朕好好查,一旦查出,就断了他们的舌头。”他的目光将周围扫视了一圈。 她一惊,若是顺着一个个宫女找到她,那可如何是好?到那个时候,她的位置就更岌岌可危了,偏偏又不能说出来。 “皇后,是朕错怪了你。” 汐歌这才拿帕子抹着泪,“臣妾在皇上心里,原来也没半点可信度。” 他没作答,只是拍拍她的肩头。她却打开他的手,“臣妾本想以死明清白,可死也得死得清白。臣妾自打入宫,就一直安分守己,恪守宫规,不敢有半点出格,给皇上,给国公府抹黑,可最后呢?倒是被人泼了脏水,皇上连半点信任都不曾给过臣妾!” “母后。”太子终归还是个孩子,见她这模样都慌了,忙拉紧了她的手,“母后,不要留下儿臣一人。” “本宫会为你留下干干净净的名声,容不得他人半点玷污。” 皇帝叹了口气,“此事是朕的错,不该听风是雨。” 她撇开头,当真是气极的模样。 他们这些无关人等,等事情一松,就被赶走了。 周子初握紧拳头,走出凤鸾宫等时候,心里团成一团,解不开,逃不过。 丽妃那个气,这云衡月真不是个省油的灯,原本以为病怏怏的,该是好欺负得很,谁知道,这么难对付,跟宫靖白根本不相上下。 气得走路都不带回头,晋阳王忙跟了上去,“母妃。” “王爷果真厉害,本殿佩服至极。”宫靖白不咸不淡的夸了一句,怎么听都有几分讽刺的味道。 “七皇子谬赞了。”他还一副接受的样子??? 以前没发现,现在倒是觉得他脸皮也挺厚的。 得,就当他夸他吧。“王爷这未雨绸缪,倒是做得厉害,那天再教教本殿吧。” “以殿下的才能,恐怕只有本王学的份。”他轻笑一声。 两人之间,星火迸发,让周子初一旁人看都觉得气氛可怕。 终于和他分道而行,周子初见四下无人,才敢道,“多谢王爷搭救。” “大人既在宫中,便要谨言慎行,只是一张纸都能令人抓了把柄,此后定会有更多人盯着大人。” 周子初知道他的意思,即使今日的事情过了,可皇上心里头那个坎却不一定已经过了,皇上多疑,可能面上怀疑是下去了,心里却种了种子。 他死了无所谓,可汐歌若是因他出事,他怕是会愧疚一辈子。 “下官明白。” 与周子初分开,冯一才压低了声道,“所幸王爷吩咐及时,菀错已将所有东西都收起来了。” 在郝公公带人去搜东西的时候,已经是菀错藏完东西的时候了。 宫中谣言四起,这苗头一出,菀错立即就禀告了他,他第一个人,也是想到了周子初,那药香气泡出来的大夫。 一查,还当真能查出苗头,他便交代了菀错,去搜了周子初的屋。 事实上,对他而言,温汐歌究竟与谁做了什么,他都没有兴趣,就算是宫闱异闻,那也与他无关。 他会在这里,也不过是想守住之以所渴求的那份平静和安稳。她想要的,他就给她守着,有些事,她永远也不需要知道,她只要见到,干净的世间。 宫靖白在御书房等了大半日,才见皇上姗姗来迟。 起身行礼,皇上摆摆手,先坐下了。“淮国派了使者送信过来,珩安郡主成亲,淮皇邀请各国参宴,朕现在还没有合适的人选,老七,你觉得呢?” 找他过来,可不就是想着派他去?就想着将他派离大梁,再说得过分些,他还得考虑路上有没有埋伏。 珩安郡主成亲,此前那个在梁国还待过一段的姑娘,如今都要成亲了,这时间过得倒也是快。成亲的对象,是风国十三皇子,这是一场联姻,可珩安郡主得宠,为不让她一路远嫁,反而决定先在淮国办了婚事,二人再一同回到风国。两国皇帝商量过后,竟然就敲定了主意。一场联姻的婚事,却要邀请各国参加,恐怕意不在此。 “父皇,儿臣倒觉得有一人合适。” “谁?” “儿臣觉得没有比景棣王更适合去的人了。”他笑起来,“景棣王乃我大梁世袭的位置,众国都对这个位置的人十分好奇,自然也要让其他国家看看,我大梁世袭传承的人才,况且让景棣王代表我们两国的门面,想来也不会有人反对。” 他说的有理,可是,“景棣王乃太子御师,怎可随意离京?难道我们大梁离了他就没有能人了吗?”他声音都挑起来了。 第两百三十七章 那诡计3 宫靖白心想,说来说去,也不就是想把他打发出去嘛? 可他本以为只有他一人,没想到连临渊也找来了,看来一开始就打算把云衡月留在京中。 方才的话,又给临渊重复了一遍,来宫前,临渊已得知宫中发生的事情,换了个角度想,若是那时他在场,能够解决此事吗?答案是否定的。 这个妹婿比他想象中厉害得多,由他换他到淮国去,自己反而会放心些。“皇上,景棣王身体孱弱,不宜长途跋涉,臣愿出使淮国。” 皇上倒没一时就应下,只道,再想想。 其实宫靖白的话也没错。云衡月为景棣王,无论气度或是品节,走出去都不会给梁国丢人。老三也还好,只是出了梁国不知又要打个什么主意,他不放心。至于老七,他要能被打发到淮国,再也不回来,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想归想,事不遂人愿。 宫靖白从宫中回去,马车掉了个头,往今九楼去了,那里有正在等他的人。 此时还不到饭点,今九楼的人还不是很多,他走上楼梯时,也没有引起多少注意,过了二楼,再上一层,就是各个包间,他走到了最里头那间,夜随本要跟他进去,他却让他停住脚,“你在外头等着,莫要让任何人靠近。” “是。” 一拉开门,饭菜的香气飘来,酒肉布了一桌,两个酒杯都满上了,老将坐在那,络腮胡和小眼睛,瞅着进来的人,呵呵笑,“倒是让老臣好等。” “皇上从不准着时候,说不完话,还不让人走,将军也是知道的。” 他一拨衣摆,坐在软垫上。“本殿自当自罚三杯,以表歉意。” 镇南将军摆摆手,“殿下有话直说便是,莫要说些花里胡哨的。” “将军这话让本殿还有些伤心啊。将军当真是厚此薄彼,对本殿和大皇子全然不同。” 没错,曾经的太子,现在的大皇子。 “恕老臣直言,殿下和大皇子完全不同,又怎可相提并论?” 老奸巨猾的家伙,在他面前,也丝毫不拐着弯说话,真是因此,才更显棘手。因为他无所畏惧,他忠于皇权,比沈家只为百姓而做事的人,更麻烦啊。 “将军和沈将军相抗多年,难道就不打算,结束了这等窘境?” 镇南将军哈哈大笑,“老臣当殿下想说什么呢,我们对立二十多年,也算不上什么窘境了,殿下,你若是想收拢老臣,沈家的小子就得弃了,殿下可做得到?” 原来这老家伙早就知道了,枉费他还稍微隐瞒了此事,大多数人还没看出来,不愧是在官场上多年的老人。“清斋是奇将,镇南将军是知悉大事的能人,本殿为何就不能二者皆有?” 他能得到的,就该是他得到,做什么选择,麻烦至极。 “殿下呵...你倒是贪得很,老臣这般说的时候,大皇子就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老臣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殿下有这心眼,可有这胸怀能吃得下?” “为这天下的黎明百姓,本殿自然该有。”他夹了菜,似笑非笑道,“晋阳王那早已摇摇欲坠,将军是明白人,断不会将自己的前途赌在那里,难道...要赌在小太子身上,就赌云衡月那不知活多久的身子?将军啊,若是云衡月活到太子登基后,那也只会是个傀儡皇帝,由景棣王府和国公府来操控,那就是将军想要看到的么?” 宫靖白这个人,很清楚,说什么话,最能捅别人的心窝子,让别人顺着他计划走。这是本能,也是后天加之培养的东西。 镇南将军一时食欲全无,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他,“七殿下,可小太子,是皇上亲自册封的。”这什么意思?你宫靖白就是上了那位置,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哪里有意思? 他笑着摇头,“将军,立了能再废,所有的事情,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这史官,是按着当权者的话来写的。” 这小子的野心,当真不小。 也只有这种野心,才会让他一步步扎根在朝堂中吧。 只是啊...他眯起眼,“殿下,老臣略有耳闻,七皇妃怀有身孕,却被遣回相府,只因殿下不要这个孩子?这之中的事情,老臣还有些好奇。” “没想到将军也会对这些事情感兴趣。”他斟酒,杯中倒影摇曳着,荡开圈圈涟漪,“不知是谁传到这么些捕风捉影的话,本殿不过是怕着自己在外头顾及不到爱妃,才特请相爷把她带回去安胎,此事本殿也和父皇解释过了,到了这,事情就被扭曲成这般模样了。”他啧啧两声,“将军日后还是少听这些捕风捉影的事情为妙。” 这男人说起谎来面不改色,因为他这也算是皇家的丑事,皇上自然命人不可外泄,丞相为了自己的颜面,自然也不会说出去,云衡月不是会出去谈论八卦的人,也不会往外说。外头听到的话,也不过是些苗头,虽然与事实差不多,可他不认,他们又能如何? 也不知镇南将军在想着什么,和他这顿饭,倒是安然无恙的吃完了,只是末了,倒提了个要求。“殿下倒是要让老臣看清,选殿下的价值。” 价值啊...他把酒杯扣在桌上,“自然要如此。” 从这次出使淮国,就先把那个棘手的人给打发走吧。正巧这几日,听说了景棣王妃不在的消息。这两人一同离了大梁,就能造出更好的机会。 皇上考虑此事,想了两日,到了该给回信的时候,他还没做出选择,看和妃的歌舞都漫不经心的。 和妃吃味道,“陛下真是半点不关心臣妾,不知是透过臣妾看着谁呢。” “朕哪里会看别人,眼前不就只有爱妃么?” 她头一撇开,就撅着嘴,“皇上不关心皇后么?臣妾的心思,根本就不重要。” 见美人闹了脾气,他忙道,“只是近来有些事情让朕烦心得很,不知不觉,又想到那事情上去了。” “皇上说的,是什么?”她一脸疑惑。 听他把事情讲完后,她美目弯弯,掩嘴而笑,“啊...皇上,臣妾倒是觉得景棣王合适得很,不谈其他,景棣王面容俊美,性子沉稳淡漠,出去也不至于让外头看轻了我们大梁。” 皇上还是考虑到太子的事情,和妃又道,“太子的教导不都是宋太师和沈都尉的事情么?景棣王为国事离开个两三月,回来后,还能同太子说说列国异闻,岂不是帮太子拓宽视野?” 第两百三十八章 那诡计4 听起来还有几分道理,只是,景棣王在京中的存在,跟别人不同,他是有能求来大雨能耐,是被上天选中的人,这么厉害的人当了太子的老师,给教导太子,那意义不一样的。 和妃这套,换别人可能不吃,可皇上吃这套,美人当前,方才说的话又有理,一想觉得这和妃帮他解决了他困扰了两日的问题,更是觉得这和妃聪明机敏,更觉得讨喜了几分。 两人又是云雨一番,隔天皇上就给淮国使者回了信,下了道旨,让景棣王出使淮国。这云衡月何许人也?领了这道圣旨,人领这圣旨,是要三跪叩拜,谢皇上,他呢,接旨都是站着接的。 顶多就行个礼,不咸不淡的。 郝公公道,“皇上是看重景棣王爷的实力啊。” “谢公公。” 早前听闻好几个官员入宫,此事他应该没有在皇上的考虑之中,怎么现在倒是换了他? 他摩擦着圣旨,深思着。冯一道,“王爷要去么?” 去,怎么不去?这圣旨都收在手里了,哪有不去的道理。 胥崇听说出使淮国,忙就蹦跶过来了,“什么,要去淮国?”去不成云国,去个淮国也好啊,否则放他一人在此,可不无趣得很?“吾辈也去。” “那就把东西收拾一下吧。” 于是胥崇又喜滋滋的收拾东西去了。他坐书房,又提笔写了一封信。 这信是三不五时写一封,拂以出去没几个月,他已经写了好多信了,只是一封都没寄过。 在云国,景棣王府也有自己的暗卫渠道,要寄个信,到的也是很快的。只是他不寄,寄了,整个人的心也就只盼着她的回信了。 “属下也为王爷收拾东西。”见他写着信,冯一留了十三,也就出去了。 他落笔,一个劲瘦有力的‘月’字,落在最下方。他淡淡一笑,见信如见人,她应该会高兴吧。 云衡月,云亦之,大梁闻名的大书法家,由他抄写的三本心经,正有后世代代相传的云体,令后人争相模仿。 五日后,云衡月携礼出淮国,阵仗挺大,浩浩荡荡体现大国风光。连淮国来使心里都琢磨着,这梁国还真是富得流油了,给珩安郡主成婚的贺礼,都拉了几车,风风光光的。 宫靖白站在千金楼上,握着新进的烟斗,吐出淡淡的烟圈。花翎从身后抱住他,“七爷这么久没过来,见了奴家,却把心思都放在别处了?” “花翎,这淮国的东西,倒都有几分乐子,这烟斗虽是卖得虽贵,却不是那些平常人能消遣的东西,这就把二者的阶层,都给隔开了。差距越大,之中的关系差得也就越大。” “奴家受教了。”这几日,他都在学着抽着烟斗,身上还有些淡淡的烟草味。她反倒不觉难闻,十分好闻。 “呼......”和妃的用处倒是挺大的,三言两语打动皇帝,还是在他意料之外的事情,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啊,倒是实在得很。 现在云衡月出去了,就那小太子,整个皇宫,也不尽在他的意料掌控之中?花翎伸手拿过他的烟斗,他却吐气,烟雾吐发出来,她吃吃笑着,“七爷。” “有个人曾来千金楼找过你?” 他挑起她的下巴,“那人又是何人?” 手微微一颤,故作镇静,“不过是个友人,也值得爷这么在意?” 桃花眼眺着她,“啊...若不是你,本殿自然不会在意。” 她心一颤,呵,好一句在意,玉千白,你有心么?你是成大业之人,心中有国有天下,独独...没有我。连你都夫人都怀上了孩子,而我呢?只不过是你能得到消息的一部分。 若是没有消息了,你我之间...还能有什么关系? “那奴家只问七爷一句话。”她垂下眼,“七爷曾说过,心不会给任何人,可现在,还是一样么?” “嗯,一样。” “七爷要娶温小姐时,也是没有半点渴求吗?”那时换了人,他大闹景棣王府,当真只是为了他的面子?她不信,不,该说是无法相信。他运筹帷幄,一切尽在筹划之中,又岂会因区区一个女子,而改变自己。温拂以回来,早已是名声尽毁,他却选择了一个别人眼中的破鞋。可不就是荒谬? “花翎,你想从本殿这里,得到什么答案?”他抖抖烟斗,漫不经心,“即便本殿应的,正是如此,本殿也已经失去阿拂了。” 花翎知道的,一直都是玉千白,是那个流连在花丛中,不沾片叶过的七爷。“爷若是想要,即便那是别人的人又如何?爷不也是手到擒来?”他呢,是不懂放弃为何物的男人啊。这次得不到,不代表一直得不到。 他冷冷一笑,“花翎,许久不见,你倒是越不守规矩了。” “爷说的规矩,是哪里的规矩?奴家是千金楼的人,守的自然是千金楼的规矩。”人前卖笑,人后也不过是在他面前,做一个卑微的女子,乞求怜悯。说到底,也只是个笑话。她的命运,无论是不是从那个地狱逃脱出来,都没有变过。 窗边的风,带着一股燥热,飘进屋内,屋里的熏香味道已经很淡很淡了。 他终于放开她,拂过她的唇角,看她出神的模样,连扬名诸国的大梁千金楼花魁,也不过如此,他淡淡一笑。她抓紧了他,“七爷。”脸色是淡淡的绯红,娇若春桃,美若冰心。“奴家...能再来一次吗?” “......”许还是不同,外头的女子,可做不到她这般大胆。 这一切,都不过是可利用之物,利用完了,也就结束了。眼前的女子也不过是还有些价值罢了。 “这一次,什么感觉,可要记清楚了。”他轻笑道。 那一刻,脑中一晃而过,那女子的笑颜,让他怔了一下,若非花翎的叫唤,将他拉回神智,他也不会发觉,那女子的面孔在他记忆中映得越来越清晰。他摇摇头,晃掉脑中的身影,眯眼微微笑,桃花眼中尽是魅人的气息。 架在桌上的烟斗,静静燃烧的香气,混合着熏香的味道,恍恍惚惚,模模糊糊。屋里头的声音,传不出半点到外头的街市上。 百姓们热议着景棣王,依然已成大梁把权最重的官员,无论是谁也不及他半分。 第两百三十九章 尧势 静谧之夜,白露落台窗前,夜风起,月光打入窗,落在他身上,隐约可见那背上密密麻麻的纹印。 散落的长发,凌乱在脸侧,深邃的五官,竟是一种冰冷绝美的味道。墨绿色的眼眸,散发着幽凉的光。 黑色的纹印顺着肩头,爬上他的面孔,犹如一条毒蛇,将他紧裹。 在半光与半影之下,他像是一尊精心打磨过的雕像。 外头的熙攘喧嚣,似是从很远的很远的地方传来,眼睛一闭,又好像听不见了。 这是云国,一个人妖鬼三族并存的国都,这也造就了云国的三大势力:天、尧、褚。 天势以皇族贵胄为主,尧势以妖族主为统领,镇守云国四路八方,妖族独立开外,可尧势中有鬼族,有人族,这就是世人眼中海纳百川的一大势力,无论敌人是谁,都不会有任何妥协,他们修行练法,却是为了在世间立足,拥有妖族的一席之地。而褚势是自诩开天女帝之后,与尧势不同,他们突如其来,在这世间立足,在人还未充分发觉是时,已如春笋破土而出,以鬼族为领,在云国立足。他们就如调皮的孩童,会恶整人族,若是不小心碰到隐瞒身份的妖族翻了车,他们会立即逃脱开来,识相又令人咬牙切齿。 拂以放下车帘,饶有兴致道,“我当云国会是更和平点的地方,外头皆传风云二国,有妖族,有鬼族,包容万象,海纳百川,以此独立开外,与常道不同而有所不同。” “这外头的传闻又有几处是真的?我君问楼在江湖上鼎立三十余年,从来都要辨别真假消息。要传出去假消息,君问楼的名声,就毁于一旦了。”终于进入云国境内,陆千何的话,也稍微多了起来。 钰洛大惊,“三十年了?您贵庚?” “不到而立,别这么看着我。”他打着扇子,“这君问楼也不是我创立的,我不过是在中途捡了个便宜。” “能有这便宜也是你的本事,这外头打着灯笼,都没这么好捡的。”拂以打趣道。 “那可不?我天生有这么大的本事。”这吹的。 马车突然停下,让车上几个人,没来得及刹住,拂以抓住车窗,鞠竹扶住钰洛,陆千何那脚就抵在门边上了。 “夫人,前方有打斗。”即墨道。 陆千何挑开车帘看了一眼,前方一处聚众,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起来,还能看到隐隐有人用了法术。“是尧的人,绕道,莫要同他们起了冲突。”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正是要回到据地的时候,偏偏又碰上了骚乱。 马车是掉了头,只是命运似乎没有打算轻易放过他们。 方才在里头打斗的人,受伤被丢了出来,就这么直直的砸向马车。即墨一惊,眼看这么大一个人就要砸到车厢上了,即安一跳起来,刀鞘挡下那身子,一把拎起那人,稳稳落在马车上。 只听一声闷哼,那人重重的咳起来,外伤和内伤掺和着,脸上血迹斑斑,颧骨都被打歪了,足见对方下手有多狠。 一路看客叽叽喳喳声中,让出了一条道来,一紫发飘飘的男子站在远处,不似一般的男子的阳刚,反而有几分阴柔之气,他身长九尺,十分高大,身上穿着的正是墨锦,看来也不是什么一般人。紫眸带着讥讽看来,“阁下可否把人还给我了?” 即墨看了一眼那人,若是还给他,此人怕是连命都没了。 “我等本无意干涉你们,只是刚刚救下了一人,就马上要将他送入虎口,未免也不是大丈夫所为。” 哈,大丈夫?男子大笑一声,“怕什么?那人是逃犯,我们也不过是在履行公务,看阁下也是外地人,阁下若是想平安从此过去,还请不要多加干涉无用之事。” 他眯起眼,无用事? 拂以半撩起车帘,往外头看了一眼,那人的惨状就映入眼中,那脸已然面目全非,青紫红肿,骨头错位,连她看了都皱起眉。那男子还看不到她,只在对面嘲笑道,“怎么?又怕又想行善?不如还是收收心,不该管的,莫要插手,才是活得长久之道。” 她抬眼,正要开口,陆千何突然抓住她,摇摇头。 是要救人,还是要杀人?就在这一念之间,可就是个逃犯,也断然没有被欺凌成这般惨淡模样的理由。 “他们是尧的人,温拂以,我寻你来,是为了救霁初的。”他压低了声,眼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要刚进云国,就被尧盯上了,断然没有半点好处。 “陆公子,你觉得若是换作先生,会怎么做?”她淡淡问道,将手抽了回来。 “!”换做...霁初? “先生不会管别人的死活,可是,别人若是挑衅他,他定会让他尝到十倍的痛苦。” 正是如此,他们在在南巫才得以生存。 她撩开车帘,用云淡风轻的模样,面对那紫衣男子,“阁下先挡了我等的马车,不,不止是我们几个人,这条路上要过的人,都被挡在此处,阁下难道就不觉得有半分羞愧?” “我们尧做着公道事,难道你们都不能有半分谅解?”他轻描淡写道,“这位夫人还是早些回家抱孩子去吧。”此语一出,周围一片哗笑。 拂以也不恼,直道,“该早些回家抱孩子的,应该不是妾身,而是占着做公道事的名头,半点公道事都做不成的阁下。” 那男子怎受得了被一介女流这般戏弄。当下冷笑道,“夫人自己出来,也不担心,人生地不熟的,活下来都是个问题?” “阁下劳心了,妾身不知一个犯人,究竟做得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能让阁下下此狠手。既是犯人,也该是有官府来处置,阁下这也不过是滥用私刑罢了。 没错,尧势并非皇权下承认的地方,而是官府多为人族,在对付妖族和鬼族上就会吃不少苦头,因而就尧势为平云国之乱,就会对那些犯人进行惩处。确切来说,是一股民间发展的势力,随时得到了云国百姓的认可,但并没有得到天势皇权的认可。 此事大家心照不宣,却被一个外地女子拿到台面上来说,不禁让人有几分难堪。他有些恼怒,“我们尧势处置犯人,是云国的道理,你一个与云国无关的人,说什么话?” 这好好说话都不行了? 第两百四十章 尧势2 “夫人。”即墨站在她身边,她只挥挥手,“把他带进去。” 这陆千何头都大了,这丫头真的弄清楚了么?这是云国,不是梁国,就算她护得了这逃犯一时,又岂能这么简单的全身而退? 人一带进来,钰洛就忙上前查看他的伤势,“太惨了,这脸都毁成这幅模样了。” 那人还有些意识,含糊不清的说着,“快...走,不要管我。” 已经插手此事了,哪里还有不管的道理?她叹了口气,眼下也不知温姐姐要如何解决了。 看人被带进马车,这夫人又没有半点惧色,甚至连他方才的话都不回答,他当下是真恼了,一挥手,十来个妖族将马车围起来,“这位夫人,就是你今天道了歉认了错,此事都不能这么简单的了了。”他也不会同意的。 她只是淡淡扫了一眼,看来此前打伤霁初的妖族,估计也是尧势的人了。“我们就这么几个人,你们却得出动这么多人,岂不是很可笑?” “夫人可应该感到荣幸,能被我们尧势请去喝茶的他国之人,夫人可是第一个。”他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 她吃吃笑着,“那还真是多谢。”到底那时北望楚能逃脱,是因为尧势与他有勾结,还是只是因为二人的追赶打斗影响了街道的秩序?原本她只是猜测,可现在看来,街道秩序什么的,在他们眼里根本就一文不值。那么说...北望楚跟这尧势...... “妾身唯有妇人之仁,阁下若是能说清楚此人的罪名,把人交给阁下,也未尝不可。” 他眯起眼,好一个妇人之仁,能在他们尧面前,这么自黑的女子,怕也就只有她一个吧。他也不介意,就跟她们乐一乐。“此人败坏街上的风气,强取豪夺民女,光是这一点,毁了他的面容,还算是轻的。” 尧在这里,也算是打通了关系这条,至少在那些百姓面前,尧是为百姓而动的,因此他们宁愿信他们。听了男子的话,应和的人非常多。“就是,若不是有了尧都帮助,哪能早些抓到这个恶犯?” “一女流之辈,就莫要掺合着这里的事情,说得多了,做得多了,也都不是什么好事。” “正是有了尧,才让我们这些百姓能安稳的生活啊。” 闻言,男子挑眉,似是挑衅一般看她。 对拂以而言,她才不管此人是不是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她要管的,是插手此事,介入尧间。 于是,她淡淡笑道,“既然如此,我与他随你们去喝茶便是。” “夫人!” 她语出惊人,即安和即墨两人同时叫道,这哪行?若是让王爷知道了,还不觉得他们疏于职守?回去还不得被他扒皮了? 鞠竹探出头来,低声道,“夫人说要如此,便让奴婢跟从吧。”鞠竹知道,她凡事三思而后行,既然这么说了,必定是有自己的那份考量。 能有人这般信她,确是自己的幸运。 “你留下,即安和即墨随我去。” 看这头已经就安排上了,那男子脸都变了,“你?”这女子,当真是半点不怕啊。她就不怕被带走后,会对她做什么? “方才大人才说,要请妾身去喝茶,转眼就给忘了?”她轻笑一声。 呵,说变那还了得?他面子哪里摆? “云夫人。”眼下陆千何也改口了,心里真不是滋味,这又该怎么说?“你跟他们走了,霁初怎么办?” “钰洛会与你同去。”再看向钰洛,“先生就交给你了。” 她先是一顿,点了点头。 拂以不信,霁初会让自己到濒死垂危的地步。即便对象是她师傅,可在术法上,霁初依旧是她见过最强的人。 他就像是猫,不会只有一条命。 她下了车,即安和即墨搀扶着那受重伤的男子,随她款款走来。 这女子生得极好看,是典型的中原女子的相貌,樱唇肤白,柔软的发丝梳成夫人发髻。她就坐在那,一双剪水秋眸,美目盈盈,尽是温柔的味道。 男子的目光渐渐幽深。 “既然妾身等人随阁下前去,这路,是不是也该让开了?” 男子眉头一挑,“可不止是你,马车上不是还有人吗?” 拂以一脸惊讶,“嗯?那又如何,开口的人是妾身,一人做事一人当,难道阁下还要伤及无辜?” 这话一出来让他脸色一变再变,轻哼一声,“罢了,带你回去便是。” 尧来时坐的就不是马车,而是人各一匹马。这时候还要多带个人回去,就让他们犯了难。 这该怎么着?就这么带回去? 那男子便差使了人,“你,把马让出来,跟他同坐。让他们两个坐上去;你,把那逃犯带着。” 即安即墨和逃犯要怎么去都安排上了,她正想开口,让他再让出一匹马来。 男子已经上了马,一过来,伸手一捞,在她惊呼声中,将她带上马去,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就坐在他身前,她神色微恼,“阁下难道不知避嫌?妾身是有家室的人,岂可跟你同乘一匹?” 男子轻笑道,“那又如何?我们云国可没有避嫌这一说。” 即安都想提刀砍人了,嘿,这男人,那是景棣王妃,是他们能这么随便染指的吗???即墨顾全大局,拦住了他。 陆千何看这一幕,心情还真是...微妙。她被带出去了,倒给他们让了条路出来。 男子的手绕过她,牵起缰绳,看她恼怒的模样,他反而觉得得意。压低的声音道,“你那丈夫躲在马车里头,半天都不敢出来,还说什么避嫌?你干脆换了夫算了。”在云国,别说换夫,一女侍二夫的也有,开放的程度,令人咂舌。 她的手肘直接往后一顶,他还没防备,就被一捅,痛得险些要咬了舌头。“你......” “欺负一介女流,阁下又算得上什么本事?”她冷哼一声。 马儿动起来了,他凉凉道,“夫人看起来柔柔弱弱,倒是还有股泼辣劲儿。” “阁下若再对妾身无礼,下回,妾身也不知会做到什么程度。”她淡淡道。 嘿!这女子还跟他抬杠上了。 “回程。”他叫了一声,后头的妖族就在他的带领下,跟着他一起走了。 钰洛叹了口气,“陆公子,我们走吧。” 鞠竹坐到外头,赶起马车,“接下来往哪里去?” “你们就不担心她?” “温姐姐不会做无用之事,她既选择了这么做,想来定有她的道理。”我们再多关心,也不过是给她增添无用的麻烦罢了。 她们看得还真是开,可带走她的,不是普通人,是尧啊。 第两百四十一章 尧势3 即安即墨二人,一路上就注意这那男人,就怕他又对她干出什么事来。 男人倒像是没有发觉他们这般防备,还能问上她几句,“夫人从何而来?” “自天来。” 哟,这是不想多跟他说话,他偏偏就要多跟她说上两句。“天上有美人下凡,地上有丑人作怪。” “!”这男人,当真是招人嫌弃。 她淡淡道,“美人丑人,都在一念之间。你说是丑人,别人见了却是美人。” 他笑,“啊,所以说夫人,是我口中的丑人?” “不过一具皮囊,阁下倒是在意得紧。” “自然在意,这世人岂有不看皮囊之理?就是妖也一样。” “肤浅。” “深入浅出,此乃生道。” “死道又为何物?” “那我就不知了,我可还没死过。”他大笑,这女子身上有股馨香,似乎平日常与药物打交道,只是如今用了香囊将其掩盖。 “阁下为妖族,看遍世间之乱,对生死之悟,自然会比我等凡人只晓得多。” “就算你夸我,我可也说不出朵花来。” 倒不是个好解决的人,一路上安静下来。 身后的逃犯发出声音,痛得几乎要死去,然而,这男人冷嗤一声,“还没死啊。” “!” 对这人的印象,更是糟糕了几分。 尧有个基地,在位于云国山清水秀的群山间,出城不远,就能见到群山耸立。绕着山路走,进入山道。 他们这就明着把他们往这带?也不怕泄漏了什么? 即安默默记下来路,过了山门,就见一群建筑重重迭在山间,看来此处,果真就是他们的据点了。 过了山门后,就有人迎了上来,对几个人族的来临,表示疑惑,纷纷看向那男子。男子从马背上跳下来,只问,“雍大人回来了么?” 其他人摇头,“大人早前出去后,至今未归。” 他深思,“罢了,把那逃犯带去牢狱,你们跟我过来。” “且慢,阁下难道不打算,帮他医治?” 男子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不过是个该死之人,就是放在这儿死去了,也没有人会在意,为何还要帮他医治?” “即便该死之人,也有自己的性命,阁下哪里有的资格,就打算这么取了他的性命?既然阁下不愿出手,妾身就帮他一把,也算救人一命了。” “你?”他狐疑的看着她,没想到她只是瞥了他一眼,“妾身先救了人,阁下再带走也不迟。” 其他人看着男子,男子一抬手,倒是想看看,她是怎么个法子来处置。 找了间屋子,就把人给扔在石床上,看他行为这般粗暴,她也不是说什么,只是人放下了,他们就在边上杵着了。 “你们不出去?”她歪着头,看他们一个个大男人就在这呆着。 “夫人不是救人么?我们在这待着,应该也不妨碍才是。救了人,我们还得给他带到牢狱里去,就别麻烦了,我们这看着呢。”男子打量着她,那眼神似乎就在说:我看看你能怎么救人。 她也淡定,拿出随身携带的小包裹,帮男子开始医治。 “大人,我们就这待着?”身边的小跟班问他。他扬扬眉,“就在这等着她给弄好了,再把人送过去。” “那我们这等着便是,大人也要在这待着?” “无妨,我倒也想看看,她是如何来治这人的。” 话音刚落,只听‘喀嚓’一声,她竟将他的骨头直接扳了回来。那囚犯几乎没了意识,任由她捣鼓,一动不动。 这能把骨头都给整回来的劲,可不一般啊。一个人族能做到这种地步,想来也是有几分底子的。他玩味的看着她,若有所思。 即安瞪眼,心里想着这臭虫,要是王爷在这,非把你这眼睛给废了。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他们王妃,怎么回事儿呢,没见过美人啊。 不到半个时辰,她调了骨,为他上了药。 她这药也是厉害,擦上去不一会儿,方才还是青紫的地方,已经慢慢变成了红色。 弄好了,这逃犯他们就给领走了。 男子把他们领到厅堂,一坐下,一扫方才的态度,“我名梨城,不知可否能知晓夫人芳名。” 这直接问这已婚的妇人的名字,在大梁,那是大大的失礼,不厚道!云国就是再开放,这么当面问,也是不太好的。可这男子,全然不顾这些礼节,想问就问。嘴上叫着她夫人,可从方才道现在的行径,却没有半点将她当已婚女子的模样。 拂以微微蹙眉,直道,“夫姓云,阁下唤云夫人便是。” “云夫人倒是这般防备,怎么说你我二人还是同乘一匹的关系。” 即安听不下去,就要拔剑,这回即墨没有拦住他,“你个登徒子,就当着我们面调戏我们家夫人,究竟是何居心?” 即安拔剑那时,厅堂里站的其他妖族,纷纷作出对战的模样。一时间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即安,退下。”她淡淡道,显然没有将他方才的无礼放在眼中,“我们是来做客的,不是来打架的。” “!”他皱着眉头,拂以发话了,他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收剑,其他人也恢复了方才的状态。 “云夫人果然深明大义,如此我倒是更想知道你的名字了。” 当真是个登徒子,就这么纠结着她名字做什么?“名字不过是个代号,叫什么不一样?” “夫人有所不知,我们这云国,知了名字,就等于信任他人。唤的是名字,关系就更不一般了。”他把玩着紫色的长发,“想来夫人还不信任我,无妨,来日方长。” 去你的来日方长,即安在爆炸的边缘,看即墨竟然能这般冷静。 她淡淡道,“阁下想多了,妾身不过是在云国一游,待不了多久,夫君还在等着妾身回去。” 他哑然失笑,“你说的可是那个把你放在这自己逃走的懦夫?” “那不过是同行的友人,并非妾身的夫君,阁下何苦非要纠结于此?”这般纠结,也是无趣得很。 啊,原来不是。他翘着腿,打量她,从一开始进来坐着到现在,无论是喝茶还是说话,整个姿势都很优雅,看起来就像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又或者是嫁入大户人家。 梨城在尧很多年了,从尧建立没多久,就加入这里,现在算算,少来也有两百年。这两百年里,他见过不少人,眼睛毒得很,可这女子,的的确确是在他意料之外的。 第两百四十二章 尧势4 她不卑不亢,气度优雅,临危不惧,哪是外头那么些个俗人能够比拟的? 他就不信了,还拿不到她一个名字。 拂以放了茶杯,“听说贵国近来乱得很,此前还有妖族在街头上明目张胆的用法术追赶人?” 这话让他回想了一下,似乎想了起来,轻笑道,“云夫人,那可不是人,那是半妖啊。” “!”果然是霁初。 她垂下眸,“半妖?那半妖有何过错,值得这般追赶?” “他自然有过,唤来野兽,路上伤了多少人。还追着无辜之人不放,我们尧自然要替天行道。”他挑开茶梗,懒懒道。 “阁下怎么就知,不是事出有因?就认定是无辜之人?这与方才妾身不知逃犯之事,又有什么区别?” 他哈哈一笑,“自然有区别,他追着的是一行医的大夫,在我们云国还颇有名望,你说他不是追着无辜之人,又是如何?” “肤浅。”这是她第二次这么说他了,今日没多久就听了两次被说肤浅,他是有多肤浅?让她这般控诉?他扬扬眉,“云夫人,你这话,可就伤我心了。我本就不是浅显之人,夫人却三番两次说我肤浅?” “阁下是双标,对妾身说的话是一标,对自己的话,又是一标,这么看来,到底是因为妾身是他国之人,说的话半点分量都没有?”她淡淡道。 “话到不是这么说。”他微微眯眼,“只是他国人来介入插手我们尧的事情,的确不是什么好事。夫人为何就这般帮他说话,难道...夫人与这半妖有什么关系?” “阁下多虑了,妾身只是觉得,阁下这双标说得浅显可笑。妾身倒也有些想见见这位行医的大夫了。”她淡淡道,“同为行医之人,也有些好奇,他究竟,是有多无辜。” 梨城还要说什么,突然有人过来,在他身边耳语了什么。 他眉头轻蹙,“人呢?” “已经在主殿了。”他起身,“送这几位客人休息,我去看看。” “且慢,我们喝完茶,不送回去?” “方才我已说了,来日方长。”他轻笑一声,先走出去,而方才来报的人,则带他们过去休息。 看来是打算先将他们扣在此处了。 “夫人,眼下怎么办?” “嗯?走一步算一步吧。”暂且在这走着,她有预感,顺着尧这条线下去,定能找到北望楚。 而在君问楼的据地。他们急急忙忙回来,温拂以竟然将霁初要托付给这小丫头,他怎么想怎么不对。这小丫头是有点医术没错,可霁初那状态,又哪里是他...... 见他们回来,天殊迎来上来,“头儿,那公子不见了!” “???”一波未平,一波再起,“我走之前,他不是还昏迷不醒?现在怎么会自己不见?这周围都找过了?” “找过了,可没有发现半点踪迹。” 完了,这霁初又会到哪儿去,人生地不熟的。再说他若是出去,再让尧的人给发现了,那就不是会轻易了结的事情了。 怎么办...... “北望楚,先生一定又是去找北望楚了!”钰洛道,“鞠竹姐姐,能帮我一把吗?”她掏出一给瓶子,递给她,“你跳上楼顶上去,越辽阔的地方越好,把这寻香虫放出来,先生身上有一种香气,它会循着香气去找先生的。” “好。” 她点着轻功,纵身跳上屋顶,随即就将寻香虫放了出来。 只见那寻香虫的尾巴是幽幽的蓝色,飞过时还会落下点点蓝光。 陆千何跳上屋檐,跟着寻香虫而去,鞠竹也跟了上去。 钰洛在原地急得团团转,心中祈祷着,先生千万不能出事。 他们这在找人,拂以那头住到别院里头,即安和即墨跟着她,梨城给她派了个女子过来,她露出着短短的白色尾巴,毛绒绒的,甚是可爱。“梨城大人怕夫人都是侍卫跟着,有所不便,特意让我过来跟着夫人,夫人若是有什么事,都能吩咐小甜。”看来是个修行还不足以全身化为人形的兔妖。 “多谢。”她应下。看来他是打算就将他们扣在此处了。 “不用客气。”说完又跟即安即墨说起话来,“两位也不用这么紧张,大人是好人,绝不会为难你们的。” 好人?呵,那登徒子样的会是好人?即安不以为然,也就他们这些在他手下办事的人,才会帮他说这种话。 “梨城大人在尧,应该是地位很重的人吧?”她状似无意道。 小甜立即道,“是啊,大人一直憎恶人间险恶,对于那些坏人,从来不会手下留情,由此也就有了个恶名,很多人谈及他的时候,总是觉得他就是个铁面的坏人,其实并不是这样的。因此尧里很多人都很敬重他,雍大人也把梨城大人看成最得心的助力。” “雍大人?”她诧异道。 “雍大人是尧地位最高的妖,听说真身是龙呢,只是从没有人见过雍大人的真身。” 这么说,这梨城也是跟着这位雍大人行事的。“梨城大人的真身呢?” “梨城大人是雪妖啊,雍大人带他回来的时候,正是雪夜,梨城大人来了之后,尧的积雪一夜全化了。”小甜的言语之间,满是对他的敬佩。“除了雍大人,梨城大人是尧最厉害的人了。 因为这个地位,所以梨城在尧知道的事情,因为十分之多吧。 “小甜,你可知几天前,乱了云国国都半妖的事情?那时那位大夫的去向?” 小甜微微蹙眉,丝毫了一会儿,“不,我记不得了。那位大夫也不知还在不在云国,因为事情闹得也挺大的,尧虽是没追究,但那事情闹成那样,还留在云国似乎也不大可能。” 似乎...也是如此。如果北望楚再离开此处,要找到他的下落,恐怕就更不容易了。抛开霁初那无法浇灭的怨恨,她也还有很多事情,要问他。 “夫人可是身体不适?要不要小甜找找尧的大夫?”她以为她寻北望楚是为了求医。 “不必了,我没事。” 他们被扣在尧三日,倒是好吃好喝的招待他们,只是不管是梨城还是其他人,都没有来见他们。 这日夜里,他站在牢狱边,负手而立,看那逃犯身上的伤,渐渐淡下去,目光渐渐幽深。 第两百四十三章 尧势5 次日,拂以被请过去的时候,正用了早点,优哉游哉喝着茶,见小甜慌慌张张过来,她放下茶杯,“怎么天塌了?” “不,不是天塌了。”小甜语无伦次道,“夫人,梨城大人请你过去。” “......”晾了这么几天,也该是有反应的时候了。“不过是请过去,你这般着急做什么?” “不...不是......”她慌慌张张道,“其实是梨城大人请你过去,正是要去雍大人那。” 茶杯险些掉下来,一上来就将军?这还让她有点措手不及啊。 行吧,整理一下心情,“带路吧。” 这位夫人果然是有气度,就算知道要去见尧最高贵的人,竟然也如此平静。 即安心想,能把他们放在一院里这么久,现在才要见他们,指不定在打着什么坏算盘呢。 而即墨能猜到他心里所想,可夫人心中有数,也不该是他来说此事。 原本以为会是在厅堂或者茶室,可没想到,却是进了一个简素的屋子,门口的妖族将即墨二人挡下,只让她进去。 这屋子看起来是简单,却是很宽阔,外头还飘来阵阵竹香,青色纱帘被吹起来的时候,带了两片竹叶进来,落在地上。 有种寂寥感。 “云夫人,进来。”梨城的声音从内屋传来。 她循声而去,他站在床边,风掀起他的紫发,注视着床上。那个角度,刚好将她的视线挡住。她看不清,床上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模样。 梨城抬眼,敛去此前吊儿郎当的模样,完全严肃起来了。 “过来吧。” 那时窗边的纱帘一吹,高高扬起,拂过他的发丝。她走过去,一道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就是你么?” 她一顿,看向他,瞪大了眼,他的身子已经干枯成骨,脸上消瘦得凹了下去,枯发如草,是枯黄色的,只是一对眼睛还十分有神。 这就是尧最高贵的人?她一时,竟有几分恍惚。 “傻了?”梨城笑道,“我当云夫人是不会惊讶的,看来终归还是个普通人。” “梨城。”雍开口,他便收起笑容,“雍大人。” 雍只道,“夫人不是此世的人。” 这个身体和这个灵魂,还是契合的,只是时间完全对不上,除了回溯,没有别的解释。 “!”难道就这么容易看出来么?上回的道士,也是很轻松就看出来了。这位雍大人,应该是大妖,能看出来,应该也不是难事。 “我以为,回溯的法器,只是虚幻之物,没想到竟是真存在的。” “回溯?”是指她的时间倒流,重生回到十来岁的年纪么?“你们所说回溯的法器又是何物?” “能办到回溯的法器很多,只不过也不是每一种都能做到,需要借法,用法力高强之人,推动法器,实现时间回溯。难怪我总觉得这人世有些奇怪,原来是时间倒转了。” “!!!”原来并非只有她知道,反倒还有很多妖族能感觉到异样。 她在沉默之中,一点点消却。 “我们并没有打算为难你,只是在寻找时间回溯的裂缝,而你恰好就是那个裂缝。若不是用情至深,想来是不会费尽心思,回溯时间。” 那么,那个回溯时间的人,又是谁?她深思,难道...是衡月?难以置信,又觉得,应该就是他的念头,在脑中挥之不去。他知道她过去的事情,过去总是菀错跟在她身边,不管是经历了什么,他都一清二楚。 “云夫人,此番找你过来,不为其他,除了找到回溯的裂缝之外,还想让你看看雍大人。” “我是人族,医术所用,也是为了医治凡人。”看这模样,根本不是她能解决的。 “我也看过那逃犯,他脸上的伤,不过三日就已痊愈,你不是一般的大夫。” 就算他这么夸她,又能如何呢?她叹了口气,随即一道金光闪过,雍突然化了真身。 她震惊的看着他,那是一条白龙,鳞片却是光芒不再,龙身盘在大床上,龙头伏在床边,除了眼中的光,再无精神力。 “大人,你......” “我知道,你是人族的大夫,只是不管妖族还是人族的大夫,都未曾治好过,让你试一试也无妨。”说完再把头伏了下去。 这白龙莫名的信任,真是让她有种沉重感。 她叹了口气,扬起的轻纱,拂过她的脸,有几分无力感袭来。“梨城大人,外头等候。” 果然,不会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梨城出去了,即墨即安二人站在门外,等着她出来,见出来的人是他,脸上的失望显而易见。 “你们家夫人,医术倒是厉害。”会想起那逃犯的模样,他还忍不住感叹。 “我们家老爷更厉害,特别是清除绕在夫人身边的虫子的时候。”即安凉凉道。 “哈,那我倒是还有些好奇你们家老爷能厉害到什么地步。”他还能进行一番挑衅。 即墨道,“终归是登徒子比不过的。” 即安都想给他鼓掌了,又怕自己的行为太过火。 梨城哈哈一笑,“我这行径就是登徒子的话,你们家夫人要早些被我套到笼子里才是。” “!”这人说话当真不着调。 两人一致不再听他说话。他自己说了会儿,倒觉得没趣。让人在院子里,搬来小茶桌小茶凳,小茶壶小茶碗,再放个小棋盘。他就开始下棋,没有对手,就自己跟自己对弈。 过了会儿,先是即安过去,看他那棋局,啧啧两声,“这哪能这么下。” 挪动黑子,梨城眉头一挑,也默认了他坐下,与他对弈。 两人在棋盘上厮杀起来,那叫一个...和平的战争。 即墨也过来观战,竹叶幽幽落到棋盘上,晃了他的视线,两人还沉浸在棋局中,轻轻一挑,竹叶就落到一边地上。 拂以在里头待了两日,两日时间,小甜送进去的饭,却是粒米不进,怎样送过去的,就怎么样放在那。 他们几个人也在外头下了两天棋。 “梨城大人,再这样下去,云夫人的身子恐怕会受不住。” 他全神贯注在棋局上,“雍大人是不会让她出事的。” 是么?即墨不敢去打搅他们,只是担心她的身子。 她终于推门走出时,梨城迅速站起,看她脸色发白,还能走稳脚步,便是问她,“云夫人,雍大人呢?” “你自己去看吧。” “夫人。”即安和即墨迎上来。 “我有些困了,我先去睡一会儿吧。” 第两百四十四章 白龙 梨城推门而入,迎面一阵强风吹来,落进的阳光,细碎的打在他身上,他恍惚间,像是做了一场梦,梦里的白龙,已被点化,将要被收走。 “雍大人!” “梨城,我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白龙闭着眼,一阵平和。 他冲过去,小心点触碰他的脸,小心到觉得他似乎一碰,就会碎掉了。“大人...” 白龙睁眼,身上的鳞片脱落,化成白色,就这么慢慢淡去。蜕下鳞片后,渐渐化为人形,从手、脚到脸,已然不是方才干枯凹陷的脸颊,而是个年轻的男子,飘扬的白发,眼瞳是漂亮的灰色,雪白的肌肤,多了坚实有力的肌肉。 他说,“梨城,过了几百年,你怎么还是这般爱哭?” 梨城那悲伤的表情,映入眼中,他淡笑着,“看你这般,我就想起了之前的你,原来过了这么久,我们还是没有变。” “大人还是喜欢拿我寻乐。” “嗯,你若长大太快,我会跟不上你。” “那云夫人,做了什么?”他惊异于他的改变,也想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改变。 “她身上,有妖气。”他低下眼,那妖气,“我许久未见过那般强烈的妖气了,强烈到使人发怵。被妖所钟情,这也不知对那女子是幸还是不幸。” 即使闭上眼,都能看到缠绕在她身上的妖气,并非是对她做恶,只是缠在她身上,像是在警醒别的妖,不许去碰他的猎物。占有欲很强,所以他只是利用了一下他的妖气。 他给了她所不知道的讯息,她将妖气借给他,也只是相互利用而已,谁也没有亏。 梨城低头,跪在床边,半趴在床沿上,“无论是利用了谁的妖气,我只希望,雍大人能活下来。” 没有雍大人的话,尧也不过是一盘散沙,一盘...他不想出任何力气去处理它的散沙。 二人的时间,相当的安静,凉风徐徐吹进,梨城像个孩子,很安静,很安静。 拂以回到院子里休息,衣服都没换,就躺上床。白龙的话还在耳边萦绕。 ——我需要你的妖气,来填补破损的一切。 是因为和衡月待久了么?连孟寒玉上的妖气,都沾染上了。 雍是深海之龙,到了地上,就再也回不去了。他开始褪鳞片,原本亮闪闪的鳞片,如今连光泽都没有了。 她只问他,“大海不好么?为何要到陆地上来遭罪?” 白龙的模样,似乎像是在笑,“陆上有人,有妖,海里只有我一人,如果不过来,就连最后的去处,也都没有了。” 他是怕孤独的龙,无意修仙,无意入道。只是...想看看人世。 雍怕孤独,人又何尝不是呢?只是妖的孤独时间,比人长得多了。不死不灭,就会被孤独所包围,所以妖族都会选择修仙,或者只与同类呆在一起,就如胥崇,倘若不是出了白阳山的事情,他不会离开白阳山的。 成为尧的主力军,也不是他的本意,有太多的妖族,游荡在云国,他们没有同伴,无所依无所从,所以,尧就诞生了。 发展到现在,已经渐渐偏离了他最初的轨迹。 “你也有在等着你回去的妖啊。” 那妖啊,那妖是谁? 手臂挡在眼上,挡住了她的视线。有很多模糊的东西,隐约觉得可以串起来,可再看,又不成形。 孟寒玉、云衡月,它会认衡月为主,只是巧合吗,又或是......一个念头在脑海中浮现,她只觉荒谬至极。 方才,白龙的头抵在她额上,她感觉像是有什么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给吸走了一般,脑海里乱糟糟的。 白龙渐渐有了生气,她的精神气却一点点被抽离。 “你是人族啊,不该有这么深的妖气。” “即使你用了这次的妖气,能恢复原状,下一次,你又该如何?你自深海而来,回到深海去,就能救你一命,你又何必这般执着?” 他微微一笑,“我已是人世间的妖龙,即使回到深海,也只会适应不了大海而渐渐死去。这已成定局,是我的宿命,我就该接受了去。” 苟延残喘,看遍人间烟火,最后如空中的焰火般绚烂死去。 分明这般不真实,换做是他人,她都该嘲讽一番了,可他说这话时,她连个笑都扯不出来。 他是荒唐的妖,她是荒唐的人。 尧的其他妖怪,并不知道雍靠着每隔一段时日进食妖气来保持自己的状态,知道的只有梨城,与另一个跟在雍身边的妖。 “这次的状态,能维系多久?”梨城问他。 “两三年,大概不成问题了。”能留下这般妖气的大妖,究竟会是什么模样,与那女子又是有什么样的纠葛,他突然就有些好奇了。 “雍大人,千万不要把所有事都扛在自己身上。”他定定道,“尧不能失去你。” “我以为,不能失去我的,是你。”那温柔的笑容绽放开,却是带着几分苦涩的味道,“梨城,什么时候,你该长大了。” 没有人告诉过他,长大的代价,就是要失去重要的人,那还是选择不要长大来得好,至少还能有瞬间的永恒。“长不大了,所以雍大人,会一直放不下尧的。” 他苦笑着,说不出话来。 她睡了几夜,期间小甜进去了几趟,不敢打扰她,又默默退出来。 梨城过来时,她也只敢稍稍抱怨两句,“梨城大人,云夫人已经许久没醒了,一个凡人怎会睡这般熟呢?已经好几天了,再这么下去,也不知会不会出事。” “去忙你的。” 即安和即墨守在门口,见他要进去,就拦住他,面目不善,“大人还是在外头好,进去与夫人同处一室,对我们夫人的名声也不好。” “我还怕着她出什么事情,难道你们就不怕?” “夫人若是会出什么事情,那也一定是与你有关。”即墨毫不客气道,“请了夫人过来,也不知是做了什么,若是夫人有个三长两短,我等必将你们这尧闹得鸡犬不宁!” 梨城闻言,面色隐有不悦,他好心过来看看她的情况,非但不被感谢,还这般恶语相向。虽她沦落至此,确实是因为他们的缘故,可他到现在,就在尧,还没人敢用这种态度对他。 一妖与二人对峙,空气渐渐紧张起来。 第两百四十五章 清醒 梨城正要动手,回想起雍的话,又忍住了,忍耐下来道,“你们夫人的安危,我们尧自然会负责到底,即便不是我们尧,我梨城也会负责到底。” 就是因为是你,所以才更让人不放心啊!!!即安腹诽道。 到底还是没让他进去,即墨心中是着急,他很清楚来云国的目的,可他不知为何拂以会突然换了路,选择了来尧。 绝非是因夫人心善,她虽是行医之人,却没有那悲天悯人的情怀。 可她是主子,王爷不在,王妃就是他们的主子。断不能让她出半点差错。 还有呼吸,身体还有起伏,只是她就如陷入深眠,没醒过来。 时间又过去两日。 随寻香虫而去的陆千何跟鞠竹,期间跟断了一次寻香虫,再次寻觅,跟在寻香虫落下蓝光的马车上,终于再见踪迹。 只是那马车上运载的,是一群囚徒的尸身,首体分离的惨状,让陆千何看了一阵恶心。 “霁初会在这里么?” “不,只是他曾在这里待过。”所以寻香虫的痕迹才会这么重。 可他为何会在这里?难道他已经掌握了北望楚的去向? 他想着,突然间,鞠竹打晕车夫,让马车停下,自己进了车厢,再注意看几个人,倒吸了口气。 “你看到什......”陆千何下来,看清的时候,想吐的欲望,到了最高的爆发点,他迅速离去,到林子里呕了半天,缓过神的时候,还恍恍惚惚。 “那不是尸坏时会出现的虫子。”她定定道,“是属于蛊虫的一种,这些人,怕是被北望楚当成了尝试品。” 他皱紧眉头,“那该如何?” “等会儿,把这车烧了,蛊虫不能留下,否则也只是会造成这附近的恶臭。” 陆千何会同意,纯粹是因为这些虫子太恶心了,首体分离的身体,早就被蛀了一个大洞,那是不管怎么做,都修补不回来了。 把车夫拖到一边凉快着,鞠竹自己上车去赶马,停到一处空地的空地时,她亲手烧了整辆马车。 寻香虫到处跑,却始终寻觅不到他的踪迹。 陆千何便开始怀疑,“这虫子当真能带到霁初那里?” “钰洛既这般开口,就一定会做到,她跟在霁初身边这么久,连这点你都不信?” 他语塞,确实是难信,他只觉得自己跟着虫子瞎晃悠了,还没找到霁初。 他的伤势那么重,就这么逃出去了可如何是好?万一倒在无人的路上,又或者被居心叵测之人带走,又该怎么办? 都怪这北望楚,出来瞎搞什么事。他头都大了。 拂以终于醒来,即安和即墨两人总算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这脑袋是保下了。 她对自己睡了这么久的事情,毫无知觉,只以为自己是一觉睡到天亮的。 梨城第一时间过来探望,两人虽是不满,却没再阻拦他,现在的王妃是有意识的,总能处理得了的。 “雍大人可还好?”反倒是她先发问。 “谈不上好,也谈不上不好,只是靠着妖气吊着。”回不去的深海,再这样下去,能不能撑到最后,也很难说。这次是恰好碰上了带着大妖妖气的人,但这种机会,又岂是常常有的? 她本想问他,若他归于深海,他也会随雍同去吗?可这个问题,似乎超出她该询问的范畴了。 “你们还要找吗?你们寻的那个大夫?” “!”看来她睡的这几日,他也将他们打探了一番。她扶额,啊,是这样嘛? “既然知道,梨城大人可能透露那大夫的消息?” “若不是抽了你身上的妖气,我可不会这么便宜的告诉你。”他轻笑道,“那大夫本在云国行医,名头也是十年行善的好人,颇得百姓信任,于妖于人于鬼族都有一套,我曾听闻他的消息,派人寻他过来,正是为了雍大人。他救过雍大人两次,第一次正是他初到云国。第二次,是去年。他不是一般人,常年病痛的鬼族到了他手里,也能妙手回春。” “所以,你们尧选择庇护他?”她淡淡道。 “你要这么说也可以,毕竟在尧,最重要的就是雍大人的安危。” 妖气……到底还有什么是他所隐藏的东西?她所见的北望楚,作为她的师父,是个老顽童,及不肯服输,又心慈手软。 她一次次的怀疑,他们口中的北望楚,和她所见到的那个人,当真是同一个么?是她太过愚蠢,看不出他的真面目,还是他从来就没有在她面前显露过真面目。 听她喊着他师父的时候,他究竟在想什么呢?在她身上植入命蛊的时候,他又在想什么呢?得知她死讯的时候,她也想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他怎么就能在她面前摆出慈师的样子,转个身就给她捅了一刀子? 只是现在,她觉得这一切似乎无所谓了。 无论是对宫靖白的仇恨也好,对神医的怨恨也好,这一切,都是会随之逝去的东西。没有什么东西,比她的家族,比她的衡月更重要。 她远他而来,所见所经所闻,她都望与他分享。相隔这么远,唯一能有的方式,也不过是寄信。她嫌自己字丑,给他寄信时,总得踌躇三分再下笔。 一路过来,寄过去的信,却没有一封回信,不免也有些失望。 回归现实,她道,“因为我救了雍,所以你愿告诉我他的下落,可你现在说的,也不过是他的过去,我现在想知道的,是他究竟在何处。” “我不知道。” “若是要包庇他,包庇到这等地步,又何必跟我说这些?你只当不知,事情过了便是,你这般模棱两可是两边都得不到好的。”她最厌烦的就是这种墙头草的感觉,既不敲定,又要让人猜忌。 “我说的是实话,并没有打算包庇他,只是在你听来,就像是包庇罢了。”他淡笑道,“他离开尧之后,去的地方,就不在我们的管辖之内,出手相助也不过是看在承蒙他帮过雍大人的份上。” “......” “不过他还在云国,这一点我可以保证。” 梨城的保证对她而言,根本没有半点作用。她冷静下来唤来即安和即墨,就打算出去。他拦住他们,“我方才不过是说了实话,难道你连实话都不肯听?” “已经听完了,我就没有继续在这里待下去的理由了,你们尧拿走我身上的妖气,我得到你们的消息,很公平。” 第两百四十六章 云国 到底还是没有拉住她,又或者说,梨城并没有打算拉住她。 离开此处,三人还没想好去处,即墨便道,“属下去找君问楼。” “嗯。” 即墨离去,即安就守在她身边,面对她这般,即安还是比较放得开说话的,性子与慕十二有些相像,但相较十二会更加沉稳些。 二人在云国街道上转悠了一圈,能够清楚的辨别出,哪些是妖族,那些是鬼族。鬼族头上有一个角,皮肤是小麦色,身强体壮。 妖族则会显露出他们身上的一部分,像是尾巴、角或者耳朵等。 这样的妖族跟鬼族与人族走在一起,竟形成了一种十分和谐的场面。 他们走在街市上,也与旁人无二。他不免感叹,“到底云国包容性还是很厉害的。”虽各有势力分派,但也没有让云国陷入窘境的地步。 “即安,你看到的是平和么?” 是平和也是岁月静好,他觉得,似乎没有别的东西会能再用来打击他。 “每一国,都各有其特点,他们都分派,势头,都大有不同。云国也不过是换成了另外一种。”在皇权的争权夺位之下,加上了妖族和鬼族的分派而已,人人都想各分一羹。真正能分得到的,又有几人? 即安若有所思,“夫人对这些事情,了解甚多。” “不过是摆弄点皮毛罢了。” 掩盖在事实下的东西,总有一天会被人发现,然后扩大,抹杀。这就是一贯的生存方式。生死一线之间。 他抿紧唇,当年还溜进寒苑的小丫头,现在已经如此出落大方。可他对她,还是有些不满,那心里头的不满在一点点放大。事实上主子是没有必要去趟这趟浑水的。可他去碰了,甚至还踏进了这浑水之中。这之中正与她脱不开关系。 他们接受暗卫的训练,是保护景棣王府,保护云世子,所有危及的事情,一概剔除。只是当初,没能剔除了她,造成了现在的后果。 她成了景棣王妃,把控了景棣王的心。 原本心性薄凉的景棣王,如今却是能把心掏出来递给她。在碰到她之前,他也不过是个少年老成,不会将内心的事情,推倒台面上的孩子。 他慢慢渗入皇权,露出爪牙,只是为了保护她。她的份量越来越重,即安就越来越担心。若有一日,主子从她这里受到伤害,那一定是无法弥补的。 “那还不如从来没有得到过。”他小声道。 “嗯?”她回头,他笑笑,仿佛刚刚什么也没说过。“想来夫人也饿了,不如先去酒楼看看?” 她一想也是,即墨不一定这么快回来,他们二人之间又有特殊的联系方式,也不用害怕,即墨会找不到他们。 两人一起进的酒楼,才进去,即安感觉不对,一回头,却是涌动的人群,难以判别方才的目光究竟来自于何处。 “......” “走吧,即安。” “是。” 人群涌动之中,有一人眯着眼笑起来,像是对他们进行的嘲讽。 这炎炎夏日的热潮,并没有过去,知了的长鸣在不管哪个地方,都能听到。 位于云国东北方向,有一片暗林,因为蛇虫众多,平日鲜少有人涉足,入林光线昏暗,更是给暗林增添了几分阴郁诡谲之感。 陆千何拨开树枝,很难想象,他会在这般脏乱的地方。 “小心蛇虫。”鞠竹叮嘱道,早听闻云国的蛇虫不是一般的毒辣,一旦被咬,没有解药就会立刻一命呜呼,她有平日夫人给防着的药,方才虽给陆千何服用了一颗,但对她有效果,对他似乎效果不大。 他又一扇子打掉两只飞虫,“你们夫人的药难道还挑人?” “许是你皮糙肉厚,还发挥不上效果吧。” “......”景棣王府的人,嘴巴都是这般毒的吗? 走过一段路,越发阴暗,鞠竹已经做好随时动手的准备,陆千何就眯着眼,看一只只虫子窜过来,心下感觉有点恶心,可想想寻香虫是往里头飞的,就狠着心还是进去了。 走了半刻钟,突见一条大花蛇窜了出来,张牙舞爪的,似乎下一刻就要冲上来将他们撕咬个粉碎。 他倒吸了口气,“你不是霁初身边那条蛇?” 就算见是陆千何,它也没有半点松懈的意思,目光直勾勾盯着他,警惕的看着二人。 “我还知道就因为你的花纹,霁初才给你起名大花,怎么现在就翻脸不认人了?” 大花对他的套近乎,根本不在意,吐着舌头,立起身来,准备他们再靠近一步,就直接冲上去咬他们了。 不过看到它在这里,他大概也能猜到了,“霁初在里面?而他现在也不能让我们看到?” 一双蛇眼圆溜溜,在他和鞠竹之间扫视。 “我若打伤了你,他怕是会找我秋后算账,只是,我现在一定要见到他。” 大花顷刻冲了上来,他的铁骨扇,击中蛇头,大花头一扭,换个姿势再咬来,他就把扇子卡在它嘴巴里,让他动弹不得。 “我说了,我一定要见他。”打蛇打七寸,要不死,就打三寸。三寸一打,它晕了半天,他借机过去。穿过暗林,却见柳暗花明又一村,别有洞天之色,巨大的瀑布下,水流倾泻而下,瀑布下的青年,身上被一圈圈的纹咒所包裹,半张脸都纹咒,显得狰狞又可怕。那纹咒也不知是什么来历,尽是一些稀奇古怪的文字。青年闭着眼,任由水流打在他身上,亵衣都被打湿,贴在身上。 听见声音,他睁开眼,墨绿的瞳孔,静静凝视着他们,水流顺着脸颊流下,有几分诡异感。 “霁初。”陆千何的的声音多了几分颤抖,“你在此处做什么?” “你大可不必来寻我。”他淡淡道,“死不了。” 是,他是怕他死,更怕的是他就会这么失去他。“可我怕你死。”他死乞白赖跟在他身边这么久,难道对他而言,根本一点也不重要吗?难道多考虑他一下,对他而言都是奢望么? “我去寻了景棣王妃,她会帮你的。” 只听霁初轻笑一声,从瀑布下走出来,全身都湿透了。“那丫头的蛊毒和驭兽都是我教的,连我都解决不了,她如何能解决?”他把事情未免看得太简单了。“陆千何,我的生死,不需要你操心。” “......” 第两百四十七章 云国2 要说残忍,霁初当真是能排得上号,于他而言,他能将发生过的事情,全都当作没发生,他眼中只有自己。 陆千何苦笑一声,“若是能视若无睹,我也不会出手,可我别无他法。”他怕他死,就是这么简单。 只是他从没当一回事。 他从水中上来,捞起放在一旁的衣服,走近时,脸上的纹咒越发明显,包裹了半张脸,冰冷的眼眸中,带着仇恨的光。 “你要寻北望楚,我便随你同去,你要去哪,我也不会反对。只是,你若愿告知我一声,那便足以。”这也是过度的渴求么? 他嗤笑一声,不与作答。 目光扫过鞠竹,漠然而过。 霁初走出去的时候,大花迎上来,跟在他身后。 出了暗林,那两人还跟在他身后,他才问了鞠竹,“阿丑呢?” 她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阿丑是谁,“夫人在尧那。” 啊,尧啊,那丫头估计也猜到了,尧跟北望楚到关系。 再见霁初,是在两日后,在君问楼的据地,他戴着笠帽,她还没注意到,只是诧异,为何在此处,他还要包裹的这般严实,“先生的脸...怎么了?” 霁初脱下笠帽,静静看着她。半张脸上的纹咒妖娆的包裹在脸上,“阿丑,现在再这么叫你,倒是有些奇怪了。” 她笑道,“先生怎么会奇怪?只不过连先生都变丑罢了。”那纹咒,她知道是什么。她身上数次出现过的东西,被命蛊抑制控制着,现在,却是到了霁初身上。是南巫的蛊咒吗?还是...北望楚下的咒? “先生打算怎么办?”若是让纹咒继续蔓延下去,迟早有一日会侵蚀他身。就如南巫对她的诅咒一样。 “阿丑,我是半妖。”他淡淡道。 “先生是想用妖气来抑制?”且不论可不可行,在她这里是完全行不通的。 “我的妖气比不过纯正的妖族,但用来抑制纹咒,还是办得到的。” “我的命蛊,先生愿意试试么?” 他顿了一下,笑道,“阿丑,你打算用你的命来换我的命吗?” 她还不清楚,他为何会这般发言,他就直接道,“命蛊于你身,帮的是你,若是脱离你身,吃掉我身上的纹咒,这不是与以前一样的,它更加烈性,一旦侵蚀上你的命蛊,断没有回天之力。断心经,并非万能的,你若觉得用之前的方式就够了,那就大错特错了。” 霁初看得很清楚,同时,他只打算把麻烦缠在自己身上,是他的问题,就不打算与他人相缠。 “先生。” “我不知道,待你寻得北望楚,打算怎么做,若是有妨碍到我的人,无论是谁,我都不会手下留情。”那眼中的杀意,是认真的。 “我自然不会干涉先生。”她本无意卷入他们的恩怨之中,既然哪一边都不想站,就放得远远的便是。 “此前恨不得杀了我,现在却在怕我死么?阿丑,你还真是温柔。”他恢复那漫不经心的笑容,优哉游哉。“你这般只会容易变成软肋。” “我只是怕先生去了,无人问津,无人收尸。”她淡淡道。 他只笑,“那便随我一同去见见那人吧。” 拂以终于知道,他那自信的表情究竟从何而来。 那日两人交战,北望楚偷袭他,在他身上注入蛊咒,他便打断了蛊咒,有一半的蛊咒入身,可他也在北望楚身上打了标记,用妖气才能绽发开的妖气。 从结果上来看,是他被偷袭不敌北望楚,从事实来看,谁也没赢过谁。 暮色霭霭,在地上铺上一层橘色的光,覆盖在云国高低不平的建筑物上。 路上的行人散漫,集市上的人纷纷收了摊子,准备回家吃饭,阳光将他们的身影拉得老长老长。 待夜深打更人,走在街上,打了落更,就有人出来。云国的夜生活就开始了。 妖族变换着外形,游荡在街市上,夜幕降临时,是一部分妖族可以不受限制,用真实形态,漫步在街市上的时候。每当这个时候,他们是自由,胆子大的人族,会出来随他们一起狂欢,胆子小的就闭门不出了。这种奇特的生活方式,也成为了云国的一种特色。 酒馆里头喧嚣吵闹,有些人抽着烟斗,吐着烟圈,在迷朦之下,烟圈散开,变得越来越大。能买得起烟斗的人,不说其他,至少是有钱。 一个人抽可能是他一个人有钱,但一群人抽呢? 拂以并不喜欢这种情景,杂乱无章,十分混乱。 有狼妖,有狐妖,有鼠妖,各种的妖怪混杂于此。因此,霁初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关注。 点了酒,送上来却是两大坛酒。她深思,方才自己难道没有说清楚,要的是什么? 霁初倒了酒,晃晃有手掌般大小的碗,这碗用的是什么?瓦,就这么不值钱的碗,放这待客。 “先生用这碗喝的,可是感觉特别得很?” “自然特别。”可见此处,主要就是给这些客人一个交谈的场所,只是来的都是一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人。“阿丑,若是不想丢了,就跟紧了。” 她警惕起来,想来他是发现了什么,才会说这句话的。 他扳过她的下颚,让她看着自己。“你再看,就要被发现了。” 暗中护卫的即安见此景,差点就要丢刀子了。 这霁初,明知道她已经成亲,竟然还敢这么动手动脚的?这还了得? “先生会怕被发现么?”她可不信。 他淡淡道,“自然是怕的,人若跑了,岂不是白来一趟。” 也是,她也不愿做无用功。 到打了二更,才在一堆人的簇拥中,发现了姗姗来迟的身影。 她的手一下子收紧了。那人与她记忆中的神医长得并不一样,年轻了至少十来岁。这是...易容么?她握住了碗,透过面纱似乎能看到他一点点迸发的怒火。本以为,他什么也不在乎,却也像她一般,是靠着仇恨滋养的人。 北望楚坐了许久,跟好些人攀谈起来,他不抽烟斗,站在他们身边,却能跟他们从天上聊到地下。 几年的时间能将一个人,变成这样么? 她难理解。 时间相近,他低声道,“来了。”他一个信号,即墨立即打掉挂在墙上的灯火,用来照明的月光珠,在片刻碎去。 第两百四十八章 云国3 那些客人突然失去光芒,受到了惊吓,黑暗中出现了一团团颜色各异的火,那是鬼火。正是在这鬼火的照耀下,北望楚心中暗道,不好,立即退开来。突然暗中有人袭来,他反手就是一掌,没有打到,还险些被逃了去。险些就被近身,他立即退开,一掌气打过去,没碰到他,反而打中了别人。 此人动作极其灵活,不可小觑,三枚银针在手,准备下一次袭来的时候,就重伤他。怎料先被人一针戳入骨中,那人低喃着,“师父,许久不见,徒儿甚是想念。” “!!!”这声音是...... 待酒馆亮起的时候,只有方才北望楚站的地方,凌乱不堪。有东西破碎的痕迹,还有人受伤的样子。 店主大叫着,“究竟是哪个王八蛋弄得我的月光珠哟!!!” 唯有敞开的大门传来风声,似乎在回应着他。 君问楼,据地。 他醒来的时候,局势已经变了。 坐在面前的女子,似乎已经打量了他很久,在他昏迷前,就在看着。北望楚也是,就算被抓了,也是没有丝毫畏惧,反而还能跟她打起招呼。“徒弟,好久不见。” “师父这脸倒是怪丑的,要不我帮你把它给脱下来吧。”她一伸手就准备碰了,他忙挡住她,“脱什么?这是真皮。” “?”真皮?不是易容?分明就与他之前的脸不一样,又怎么会是真的,难道还有什么返老还童之术? 她伸手对他的脸又捏又掐,发现确实找不到边痕。于是放手了,“师父不觉得,有什么事情,该解释解释?” 他深思,“就是我解释了,你也未必相信,那又何必要解释呢?” “可你若不解释我绝对不会信。”她倒是想听听,他要怎么来解释,命蛊的事情。“师父当真把我当成随时可丢可弃的东西?” 这句话问出来其实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了。 她不是不相信,因为事实已经给了她一大嘴巴子,只是人的秉性就是这样,明知道答案可能就是这样,还非要得出一个结论才可罢休。 “丫头,我算过你,能选择你来做,必定有为师的道理。”他坦然自若,“我信你能成大器,你却联合了那害你算计你的无知小儿,一同来坑骗我,想来你从未信过我。” “霁初告诉我,那花翎呢?”若不是听了霁初的话,她也不会知道,花翎与他会是这种关系。“你的养女,也是对你背信弃义了?是不是这一切,都是我们的错?”在他把过错推到他们身上时,她就炸了,这就像是个笑话,听了的人却没有一个笑得出来。 “难道比起你师父,你更信那霁初的话?”他痛心疾首道,“翎儿确实是我的女儿,我们已经数十年未曾联系,当初她孤苦伶仃,我一人将她拉扯大了,最后还是遭到背叛。我将一身绝学教给你,可最后,你也背叛了我。” 这就是传说中的先发制人吗?她真是气笑了。“师父若是告诉我,你还有这等仇家的话,我想我我会更感激师父的。”那她和霁初,大概就不会是以这种方式相见了吧。 “行了,放开我吧,丫头。”他道,“不要再被人骗了,我也不希望,你受这般蒙骗。” 她真要回答他,突闻开门声,霁初从外走进来,见他醒来,冷笑,“我当你还不醒,是打算让我来叫醒你。” “若要等你过来,怕是老朽这条命都得给你搭进去了。” “就是搭进去了又何妨,总归会有你翻身的机会。你可是号称‘神医’的人。” “医不自救啊,再者我也是老了。” “就是你已老了,就是活不了,也无妨了。”句句恨不得他早点死去,北望楚叹气,“霁初,你爹娘的死,当真与老朽无关,老朽一人做事一人当,当年只是他们受了点伤,可伤不致死,最后有所关系的,应该是你们南巫的人才是。” “北望楚,若不是知悉你的秉性,我当真会被你的话给蒙骗了。”他嗤笑道,“你又何尝不知南巫是怎么对我的,这之中的缘故,还得多亏了你,让我一人在南巫生存。” “只是老朽不知道你也还有这等手段,连这丫头,都被你骗得站在同一边了。”他摇摇头,“当真是人情淡薄,对谁好,都没有什么意义。我将一生所学交付出去,最后又落得了这么个下场。” “师父这话说的,我险些就信了。”她笑道,“那两卷手札,是一些小的疑难杂症,与南巫相关的手札却是在师父自己手中。而我,就因为手札被盯上,而成众矢之的。南巫是最先得知的人,所以我就被盯上了,师父说,难道不是么?” “那是因为你还不到掌控那卷手札的地步啊,丫头。” “命蛊也是因为该在她身上,所以种入她体内?”霁初笑得脸都变形了,她从没见过他这般疯狂肆意的笑容,有点...可怕,那不仅仅是因为名为仇恨的东西,还有...无法挣脱开的冰冷。 “北望楚啊,北望楚,所有都能是别人的错,所有的事都会是别人对不起你。受你迫害的人,全都是自己该死,你究竟何德何能,能做到这种地步?” “慢着,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你爹娘,究竟为何至此?”眼见他打算动手,他立即打断他,“如果你不愿意听,老朽就把这些话带进坟墓也无妨。” 他冰冷的双眸,深深注视着他,“北望楚,你当真是该死。” “无知小儿,真当这世上,都是善人么?” 他这句话,就像在把自己作恶给说了出来。并不是所有人,都甘于放肆自我,如他那般把人逼入绝境。 “师父,这些事情,就算带进坟头里,也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她淡淡道。“顶多会给你的墓志铭上,多添上作恶多端几个字。” “不肖徒弟。”他气笑了,“不管我如何作恶多端,也是你的师父,你这般是打算将我逼入绝境?” “那我只能坐实不肖徒儿之名了。” “你就真心打算与他同流合污?” “师父已经先将徒儿定为合污了,徒儿又岂能让师父失望?” 两人相对的一眼,再看,已是一种敌对状态,谁也不肯先低头。 第两百四十九章 异变 “你若有所改变,我本没打算对你做什么,可你非但不变,还要将自己送上死路。” 只是一场博弈,赢的人能活下去,输的人,就将一事无成。 他只是赌了她会不会站在他这边,结果是否定的。“你太让我失望了,丫头。” 到底...是谁让谁失望呢?真心信任的师父,最后给自己捅了一刀子,还告诉她,她让他失望了?未免也太过可笑了。 “纹咒的解除,该怎么做,师父你也该想好了。” 他哈哈一笑,“解除?我若是要死,拉个陪葬也是好事,为何要解除?霁初,你爹娘的下场,还没有给你教训?为何还要不知死活的来触碰我的底线呢?” 霁初冷冷一笑,“那我也不会让你死得这般痛快,别人承受过的,你也一并来承受吧。” 他选择了收押北望楚,她还有些意外,“我以为,你是恨不得让他早些死的。” “我的确恨不得他早点死,只要他死了,很多事情都能得到解决。”他一顿,“但也有很多事情,不是他能一死了之的。阿丑,我还想得活下去。” “......”事情还是发展到这个地步了。 陆千何跟着他们,询问结果。霁初将所有人都排在外头,除了他们二人,根本没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陆公子只要收押人,莫让人跑了便是。” 他信誓旦旦,“我君问楼铜墙铁壁,就是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送走拂以,又唤来天殊,“看看能不能从神医身上得到些什么。” 天殊道,“要听?” “自然是要听,北望楚自风国来,一个妖之都的人族,为何能掀起这么大的风浪,难道你就半点不好奇?” 其实并不是很好奇,天殊只感觉,这北望楚应该也不是什么好人,否则事情不会闹到现在这个地步。但他既然说了,他自然会去打听清楚。 连命蛊都无法解决的蛊虫,究竟性烈到了什么地步。 不管怎么逼问,北望楚都没有半点松口,就算拿着蛊虫要放入他体内,他也不过一笑置之。 皮肉之痛,无法打动他。 看似是陆千何选择放手,任由霁初去做,两人之间的气氛,是一种尴尬至极的感觉。 这种拷问,只持续了四天。 从牢狱中消失的北望楚,让霁初怒意横生,他揪紧了陆千何的衣领,冷冷道,“你若是不帮,大可直接说,不必要拐弯抹角把人给放了。” “不是我放的。”他耸耸肩,“我没有必要放他走。” “也没有理由留下他。” 拂以从牢狱出来,十分淡定给了即安一个瓶子,“这是我所培育蝎子,它最喜欢的东西,我已经放在北望楚身上了,只要接近了,蝎子就会开始寻找他,我不信,云国都城之内,若是找不到他。” 陆千何一顿,没说什么。 霁初放开手,走了出去,气氛差到极点。 大花从外头溜进来,一见他脸色,吓得盘在一边,生怕再给他火上浇油了去。 拂以走出来,大花就跟了过来,“好久不见了,大花。”她摸着它的头,即墨也见怪不怪了。景棣王府里还养着不少五毒呢,能与这大花蛇这般接近,也就不是什么怪事了。 大花吐着舌头,跟在她身后。 一旦逃脱的人,再找回来,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即安寻遍大半个云国,也不见北望楚的踪迹,一度怀疑北望楚已经出了云国。 她只笑,“不可能,他在云国,应该还有想要的东西,必然不会这般轻易离去。” 从他到酒馆那一天,她就有这种猜想,至于究竟是要找什么,她暂且还没得到答案。 只是霁初以妖气来压制命蛊,终归是困难的。 待到十五之夜妖气不足,他终究是倒下了。 这是头一次看到毒舌又自我的人,静静躺在床上,一句话也说不出。 “阿丑,出去,我不想看到你。”他的手挡住了脸,她自顾自的倒了杯茶,“就先生这模样,也看不到我。” “......”他翻了个身,她瞥了他一眼,道,“先生就打算一直这么下去?” 他沉默不答。 “先生再见到他,打算怎么做?” “......” “不管他口中说出什么答案,都杀了他?”她试探的问了。 “阿丑,你怎么没半点长进?杀他是最蠢的办法,若是杀他能一劳永逸,我大可不必再做这般多的事情,况且,我没打算用自己的性命,去换他的性命。” 嗯,霁初还是那个霁初,没变。她摩着杯沿,深思后开口,“我曾见过先生身上那些纹咒相似的文字。” “在哪?” “我相公的书房里。”从通州回来后,他就有些不一样了,书房里常常出现一些奇奇怪怪的符号,她见到霁初脸上的纹咒时,就又些眼熟,再想,就与衡月写过的纹咒重叠了。她也不知道他写的是什么,问他时,他只道,梦中见过。她没问太多,只是多留了个心眼儿。 谁料霁初却道,“可你相公也未必知道解决的法子。这是蛊咒,用的是封妖之术。” 原来...是封妖么?“先生猜出来了?” 他淡淡道,“从他不说的时候,就隐隐猜到了,他很清楚,我的来历,也很清楚该如何去对付妖族,多少都是在防备着我。” 她若有所思,“陆公子会放走他,先生应该没算到吧。” “不过就如你被北望楚捅了一刀子罢了。”他竟将此前的话,说给她听,她一时哑然,“原来先生对陆公子,已经是信任到这等地步了。” “......” “那时候我可是全心全意把他当我师父,非但没有半点忤逆,几乎都是听着他的,原来先生对陆公子也是这样。” 突然一个枕头丢过来,正巧被她抱在怀里,“胡说八道,别吵我休息,出去。” 她摇着头出去,一出了门,敛起笑意,与方才完全不一。看着门口的天殊,挑眉,“陆公子呢?” 天殊对她,不知为何,会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像是面对着一种全然未知的生物。“头儿已经出去了,命我照顾霁初公子。” “啊...原来如此。”人是出去了,心里头还没忘。 “回来了,知会我一声,倒有些事情,还想问问他。” 天殊应下,她就先行离去。到了自己院子里,一推门,见鞠竹呆愣在原地,地上还有一群小蝎子,没半点生气。 第两百五十章 异变2 “这又是个什么情况?” “夫人!”她跪下,“我方才来喂养它们时,它们已奄奄一息。” 她抓起一只观察了一下,小蝎子张开钳子,虚弱无力,细嗅之下似乎有一种香气,甚至蔓延开来。 “鞠竹,把它们全烧了。”她进屋里头看看,寻觅之下,还有几只跑在角落的小蝎子,一动不动。 她咬牙切齿道,“被摆了一道。” “夫人?” “北望楚还在云国,甚至,还在这个君问楼。” 她还奇怪呢,让即安出去找他的下落,为何会没有半点消息。他早就防止被找到,用了他的秘香,掩去他的气息,还将她的蝎子斩草除根了。 果然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可她又岂会是这么容易就被摆平的? 陆千何回来已是深夜,去了霁初屋里看了一眼,他侧躺着,背对着他,陆千何只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又走了出去。门合上的时候,霁初才睁开眼,抿紧唇,闭上眼。 天殊过来,皱着眉,“头儿,云夫人要见你。” 陆千何自然知道她为何而来。“太晚了,不见了。你也早些去休息吧。”说罢,自顾自进了屋里,刚一进去,就感觉到不对,掌上灯,见那人双手环抱,饶有兴致的坐在那。 “云夫人这么晚了,不回去休息,反倒在一个未成亲的男子屋里头,若是传出去,这名声可是损伤极大。” “陆公子若是这般为我考虑,就不该窝藏了北望楚,让我陷入这麻烦的境地。” 他凉凉一笑,“我倒是不知道云夫人说的是什么。” 她站起身,步步逼近,“你当然不知道,因为你把北望楚藏起来之后,剩下的事情,就让他自己来做了,你只要睁一只眼闭一睁眼,就可以说什么都不知道了。我本是没有偏见的,还以为你对先生有什么不一样,可现在看来...也不过是你隐瞒的手段罢了。”手段如此高超,高超到她也差点被骗了。 “夫人究竟在说什么?”他困惑的表情,似乎真的是无辜的一般。 “如今知道要怎么对付我的蝎子的人,在这里也只有霁初和北望楚,即安寻北望楚三日,没有半点踪迹,不是因为他已经逃离了云国,而是因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不知陆公子跟北望楚究竟是做了什么交易,宁死也不肯把话说出来。” 陆千何盯紧了她,蓦地笑了,“啊,我本以为,你会装作不知,你既然是知道,这里是我的地方,难道,就不知道,可能会有去无回?” 他君问楼,来来往往数百人,又有几个会是善茬?无数在此捣乱的人,都不得善终,因为他们有自己的手段,即使对方是——景棣王妃。 暗处出的几人,瞬间将她团团围住,亮出的刀刃,闪烁着冰冷的光。“王妃,请吧。” “对付这么一个弱女子,竟然要派上这么多的人。”她摇摇头,“看来君问楼也是不行了。” “毒蝎已死,你接下来,还想做点什么?” “谁说,我只会操控蝎子?”她抬头,唇边尽是嘲讽。 陆千何一挥手,“杀。” 四面八方的人持刀劈来,她冷笑,吼叫出声。将周围的人震住,那声音,细细长长,又是低哑,竟还有些像蝙蝠的叫声。 刀落那一刻,周围窜出来的一大串老鼠,就猛扑上来,径直扑向他们。裤腿、靴子,能咬尽咬。饶是训练有素的君问楼的人,也难挣脱开这么一群老鼠。 陆千何一挥扇子,一阵风涌起,老鼠被挥开,但下一刻又马上爬起来冲过来。 “真是烦人。” 还没对付到她,就已经被周围的老鼠,给折腾不停,一只、两只、三只......只只被砍落到地上。 屋顶上一阵脚步声,似有人已经在上头开战。 突闻一阵笛声,轻慢舒缓,悠扬绵长。 陆千何心里一咯噔,他来了。 冲进来的大花蛇,伸出獠牙,扑咬过来。他大叫一声,“退开!” “大花!”扇子抵住它的嘴巴,外头吹着笛子的人,慢悠悠的走了进来,墨绿色的眼眸,直直的盯着他。 “先生!” 不止是大花,从外头冲进的两只狼,从他身边越过,就往拂以周围的黑衣人扑了上去。 “陆千何,下次还打算做些什么?”他平淡的语气,就像在说今天天气真好一样,无喜无悲无怒。 “霁初,你听我说。” “说了,会有什么变化?”两头狼还有大花的眼睛,都与他十分相似,带着一种嗜血的光芒。 “你跟北望楚做了什么交易?” “!”他沉默不语。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他根本没打算说,反而笑道,“要能死在我心里头第一美人手里,倒是做鬼也风流了。” 霁初三两步过过去,笛子就抵在他的颈部,“咳咳......” “霁初,我陆千何爱美人,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可若是在你眼中,我也不过是那般卑鄙无耻的小人,我会失望透顶。与其如此,还不如死在你手里。”他再进一步,笛子就从他颈部滑过,那力道,还划了道伤痕出来。 他冷冷一笑,“哦?那我就满足你的愿望。” “头儿!”以天殊为首的几个人大叫起来,他已经闭上眼,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陆千何这招以退为进,真是让拂以自愧不如。 正是以退为进了,他在赌霁初会手下留情。 哪知道笛子在他颈部滑过后,就往他后脑门上给砸了下去。用的力道直接把他给砸晕了。 “!!!”几个人懵了,眼睁睁看着陆千何倒在霁初怀里,霁初还是会比陆千何高些,抱起来还不算太吃力。“阿丑,过来。” 拂以走了过去,黑衣人打算动,他就掐住陆千何的脖子,淡淡道,“掂量掂量,这家伙的性命,你们还要不要。” “都别动!”还是天殊喊了出来,他不能看头儿出事。 “三日内,把北望楚带过来,地点我会传信给你们,以人换人。若是三日后没见到人,我就把陆千何杀了。”他漫不经心的笑着,“若是不信,我们可以试试。” 一群人脸色铁青,看着他抱起陆千何。 拂以憋着笑,他们眼睁睁看着陆千何被抱走时的表情,过于好笑了。 “阿丑,别笑了,走。” “嗯。” 第两百五十一章 拆分 陆千何醒过来,就用了两天,可见霁初是用了多狠的劲敲的。在离开君问楼之后,唯有鞠竹跟着她,即墨和即安都不知所踪。她也没当一回事,该回来的时候,自然会再看到他们。 见自己被五花大绑的捆着,他扭扭身子,“手酸。” “呵,怕是全身都酸吧。” “你怎么知道?”他扬扬眉,“霁初呢?” “关你什么事儿?别有事没事就瞎打听。”她没好气道。 “他打的那一下是真疼。我本以为会看在我俩这感情上,手下留情一番,看来是我多虑了。” “你俩那是真感情还是假感情?看起来不像是真的。”霁初还是那个霁初,感情?那是什么绊脚石。 他凉凉一笑,“你看不出来就对了,我与霁初,也不是普通的关系。” 她不以为然,想起了天罗被关在景棣王府里的那个男人,突然觉得这两人还有那么点相似。“陆千何,别拿感情当儿戏,否则有一日,你会自食恶果。”更像的一个人,应该是宫靖白,感情也不过是他可以利用的东西,当没了利用价值的时候,就可以毫不犹豫的丢弃掉。 前世,她被榨干最后一点价值,死在火海之中,那时,他还在大笑。 真是讽刺。 霁初进来,大花跟在他身边,嘴巴叼着个小篮子。 陆千何一见他,就要搭话,“霁......” 篮子里的地瓜被一把塞进他嘴里。“现在,我不想听你说话。” “......” 她在一旁笑,霁初放下篮子,拿了几个果子出来,“先生觉得他们真的会拿北望楚来交换?” “只要他在这,他们不得不换。” 钰洛在一边,喂着大花,一块块的肉,就这么落它嘴里。就连大花都在吃肉了,他们还在吃着蔬果。 正如霁初所说,他们将他的性命看得这般重要,在大花把讯息传回去后,他们就拿了人来换。 只是当日到,见到的只有他们君问楼的人,以天殊为领头人,他连问都没有问,转身就回去了。 兴许,陆千何早有防备了。 今日终于加餐了,感动的不得了。她才跟他闲聊起来,“陆公子能维护至此,究竟是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交易?” “我并没有维护他。” “摸着你的良心说话,若不是你从中做梗,兴许现在已经弄出解除纹咒的办法了,你是打算...让他死吗?” “激将法还是少用为妙。” “陆叔叔,你就让人省点心吧,先生的事情到现在已经够闹心了,你怎么还让人这么闹心?”钰洛叹道,“你们就不能有什么话说什么话?窝在心里头,不早得得病?” 嗯?陆叔叔?叔叔?他方才听到了什么?“我看起来很老?” “比你的年纪看起来老的可多了。” “......” 看来年龄的问题上,是所有人的扎心点啊。 “既然北望楚已经不出来了,现在该怎么办?” “那就逼迫得他能出来。” “如何逼?” 霁初脸上的纹咒在慢慢扩大,虽有妖气的压制,却始终不能控制它无法生长,这才是最难受的事情。“先前有个画师画人很厉害,寥寥几笔就勾勒神韵,现在就适合来找人来。” “那画师见过北望楚?” “嗯,在云国还在宣扬着北望楚的思想呢。” “.....”她好像有点知道,他打算怎么办了。 说干就干,第二天寻了画师说的是北望楚失踪,他们又求医不得,不得已之下,才想了这个法子。“我兄长受了咒术,现在容颜尽毁,若没有那大夫,当真不知如何是好。只希望你能出手相救,自然,这银子,我们是一定会给的,只要能找到那大夫,我愿意将我的银子都给你!”她抽噎着,哭得相当真实。 霁初:“......” 在这逼真的演技下,他果然同意画了北望楚的画像,看他们如此迫切,收的银子还给打了个折。画了百来张,果然如霁初所言,数笔就能画出神韵。 于是,他们就连夜贴画像,贴了一城。 “就是京城里最厉害的戏子,怕也不及你半分。” “你若是夸我,我就接受了,若不是,我就当没听见了。” “自是在夸你。”他淡淡道。 她咯咯的笑着。 没几天,北望楚出现了。她琢磨琢磨,这北望楚也是个人才了。在酒馆里头突然坐到两人隔壁那桌。 “丫头,别来无恙。” 令她意外的是,似乎觉得他的脸在变,变得更加年轻了。 距离上一次,这么一段时日,他却像是在逆生长。 她倒吸了口气,这个人...... “你要来这里,应该不是来问好的。”霁初道,“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你说,不是么?” “霁初小儿,你觉得,我该说什么?”他哈哈大笑,“不是你们求着我出来,救命的么?” “用求字,应该不大妥当,不过我倒是好奇得很,师父是用了什么交易封住了百晓生的嘴。” 他意味深长的笑着,“当真这般好奇?” “嗯,非常好奇。” “霁初,你若当个女子,必定倾国倾城。那小子,为了解咒,连藏了多年的宝物都肯给我,我说人妖殊途,他道,殊途同归。我还是第一次见这般痴傻的家伙。”他晃晃酒壶,“丫头,再过一段时日,师父就能与你一般年轻了,是不是很惊喜?” 当年见他,还是白发苍苍,巨大的眼袋,现在,眼袋都缩回去了,皮肤变得紧致。那是从老年开始退回中年的模样。 “师父就不怕逆天而行,会遭受什么灾难么?”她淡淡道,“师父行医多年,当比我更清楚,这种事情,是不能做的。” 她不知道,那宝物是什么,只是那宝物怕是加快了他逆向生长的脚步。 “你还是年轻啊丫头,这世上的事情,只有该不该做,一一去判定能不能做的话,也不过是作茧自缚罢了。” 沉默的霁初开口,“所以你还不打算解咒?你与陆千何做了交易,莫不是他被我带走,你就打算让我亏本了?” “哪能啊。”北望楚拿出两张符咒和一个瓷瓶,递给他,“该给你的东西,自然都会给你,跑不掉的。” “......”霁初在接过的那一刻,一顿,扣下瓷瓶,一瞬间杀气迸发,掐紧了他的脖子,立即将他按倒在桌上,方才上的茶水倒下,落了一地,似乎再动一下,就会让他尸首分离。 “你还真是...没半点客气。”北望楚咳了两声,整个人的呼吸都难过。 第两百五十二章 拆分2 “你不该早就知道,我会这么做了?”手指再往下一寸,就让他的脖子渗出血来。 酒楼里的人受到惊吓,大叫着纷纷离去,小二想来劝架,看着气势汹汹的模样,一时也没敢过来。拂以就给递了银子,打发他下去,莫让人上来。小二拿了银子,忙就跑了,也不管他们闹腾什么。 “我只是不知,你是为了谁而生气,是为了你自己呢,还是为了陆千何?” “关你屁事?”他昂着头,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只要知道,你也该死在这了。” “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想不到,我给你的药,是真的还是假的?”他不慌不忙,两人看向方才那桌的瓷瓶,却见拂以已经叭吱叭吱的吃起来了。 “......” “......” 味道尝起来,有点熟悉,又不太记得清,究竟是什么。 “阿丑,这玩意儿...吃坏肚子怎么办?” 她舔舔嘴角,“啊,我先帮你试毒了,放心,无毒。” “......”真是败给她了。 “不过师父,你给先生的药是真的,只是药量似乎不大对。” “丫头,任是你再熟悉这些药物,你也未必能察觉这之中的奥秘吧。”他大笑一声,“还是罢了吧,别逞能了。” “大概的药物,我猜出来的了,只是有昧药,不太感觉得出来。”她拿了个药,递给霁初。他只是看了她一会儿,低头含进嘴里,咽了下去。 “......”北望楚漠然而视,“你一个成亲之人,却还与男子拿捏不准分寸,这对云衡月可不是什么好事。” “???”分寸?没想到有一天竟然会从他口中听到这两个字,真是太让她意外了。“承蒙师父挂心,挂念到这份上了,徒儿也不得不感慨师父的用心良苦。” “老朽见云衡月对你一腔痴心,你可别就这么负了他,那得让他多难过。”顿了下,他又像想到什么,接着道,“不过这云衡月...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就对了,虽然看起来人畜无害,却是只藏了爪牙的猛虎。若是狠起来,周围的人哪能有反抗之力?” 她不以为然,就算对外边的人是那样,可对她却不一样,那就足够了,也用不着他在这对此事说三道四。 不过姜还是老的辣,北望楚的话在后来一语成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师父不如先想想怎么摆脱现在的处境?” 他没说话,外头先是一阵骚乱,她眯起眼,霁初抓起北望楚,“官兵,大概是尧。” 真是麻烦...... 北望楚哈哈一笑,反抗起来,两枚银针刺来,霁初一退,笛子就将银针打开,这两针却是虚晃一枪,真正的在另一手的金针上,直达他命门,那一刹那,霁初的妖气外露,那股冲力,让北望楚倒退一步,生生震下那枚金针。 从楼梯传来的动静,一时间惊天动地。 “先生,除了尧,还有御林军。”她从窗边看过,立即退过来。 北望楚扔了一枚烟雾弹,炸裂开的粉尘,把周围弄成了白花花一片。“丫头,有缘再见吧!”从粉尘间传来的话,如此轻松自在。霁初暗骂一声,拂以还没分清楚方向,霁初就将她拦腰抱起来,推开窗,跳了出去。 待尧的人到来时,楼上已经空无一人,唯有一片粉尘慢慢飘落。 “已经都跑了...”一妖族道,“梨城大人,要再追吗?” “追什么追?你知道往哪个方向跑到?”他挥挥手,把空气散开,捏着鼻子,“我又不吃人,跑这么快做什么。” “雍大人说的那个女子,似乎也跟在那。” “嗯,她肯定在那。”好几次都听到消息,只不过人跑得太快,他都还来不及逮,就又换了个地方跑了。 “要不再把她抓来?雍大人那里......” “再看吧,不急。”他们暂且还不会离开云国,那就没关系,什么时候逮人,不都一样嘛。 那云夫人...还有用得到她的地方。 北望楚也算是遵守与陆千何的约定,他给了一半的药,剩下的药量,霁初自己尝出了剩下那昧药,让他们谁也别跟进去,每天自己在屋里头制药。霁初身上的痕迹,一点点褪去,最后一点都不剩,陆千何见此,终于露出笑容。 “陆公子是给了什么宝贝?” 他一顿,“你在说什么?” “北望楚都说了,先生也知道,你还要装傻?” “......”他还是打死不说,也没见过别的时候,他这般固执,拂以称之为瞎倔强。 看霁初好了,拂以也算算时日来了云国也有几个月了,是该回梁国了。 “先生下次,可莫要再松懈,给了人机会。” “若不是我松懈,怎会有你能表现的机会?”他淡淡道。 嗯???听起来好像还挺有道理的。可是啊,“先生也没给我什么好处啊。” “......”他置若罔闻,“过几日云国有灯游会,过了再走吧。” “先生是不是觉得北望楚会过去?” “不,他更可能会去赌坊吧。” “嗯,有理。” 不过就几日之差,听说云国都灯游会,众妖狂欢,百鬼夜行,此灯,不仅是人间的花灯,更多的是鬼火照明,迷途漫漫。 那时,若是贪恋那一瞬的美丽,大概不会发生后头那般悲惨的事情,只可惜世上从来不出售后悔药。 灯游会是在子时,夜深人静下,却是妖鬼两组的狂欢。 她换上一身白衣,素手别发,挽了一个漂亮的发髻,看鞠竹还站在一边,道,“鞠竹,打扮打扮,我们一同过去。” 她立即摇头,“还是这般打扮容易行动,奴婢就这么跟在夫人身边。” “不会有什么事的,总是这么跟着我,你也累了,趁今日就好好休息一番吧。” 不顾鞠竹的反对,强行帮她换上了一套淡绿色的罗裙,再为她上妆打扮,“姑娘家,哪会有不爱美的。一直穿着劲装保护我,真是委屈你了。” “何谈委屈,既是要跟着夫人,是奴婢自己的选择。” 她淡淡笑了,“那也是,我还是会这么想的。这么如花似玉的姑娘儿啊。” 上完妆,与方才素面朝天的少女,完全不同,漂亮狭长的眼眸,在她的妙手下,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温柔和大方。“你看,多好看。” 鞠竹第一次发现这样的自己,盯着铜镜出神,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也能变成这般模样。 第两百五十三章 崩 钰洛推门而入,“温姐姐,好了么?咦?鞠竹...姐姐?”她难以置信的望着眼前的人,“当真是...鞠竹姐姐?” 鞠竹像是手足无措的孩子,看看钰洛,又看看拂以。 拂以笑,“是不是很好看?鞠竹也不打扮,真是浪费了。” “姐姐,女为悦己者容,鞠竹姐姐不过是还没碰到那个人罢了。” 哟,这小丫头片子学得还不错。“也是,过几年,鞠竹也能嫁人成亲了。” “夫人!!!” 几个人逗来逗去的,一时间笑起来。屋里一片欢笑声。 今日已是灯游会,霁初却没有来邀他。陆千何叹了口气,一伸手就挣开了捆绑住他的麻绳,这手还有点酸,一个姿势太久了。 起身活动活动筋骨,就见一人站在门口,双手环抱,淡淡看着他。 “你果然是来了!”陆千何高兴道,“我去换衣服。” 整个过程,霁初没说一句话,只是就这么看着他。 嗯...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嘛。 他能过来,有一大半的缘由,是有所触动吧。 灯游会的几个人,鞠竹、钰洛、拂以、陆千何与霁初五人,前面几个姑娘玩闹着,后边倒是相对沉稳,陆千何观察着他的脸色,一语不发。 “你还是信我的。”他试探的开口道。 “我不会信你,你的死活,又与我何干?”他嗤之以鼻,“陆千何,你未免将我想得太善意了。” “可这么不善意的你,不还是邀请我过来了?” “......”他没有反驳。 街道两边的布好的灯火,已经亮起,一瞬间,灯灯光明,把周围照得亮丽。魑魅魍魉,百种颜色,落入眼中,绚烂夺目,包括升上天空的纸灯,透着幽幽的光芒。 他赞叹道,“还是不枉此行。”身边的人,只注视着缤纷的颜色。 前方的人已经跑得远了,从后涌来的妖鬼族,穿梭在街道上。“霁初!”他抓住他的衣袖,险些就同他走散了。“我们过去那。” 如果在这里走散了,就很难找回来了吧。因为霁初,不会抓住他的。所以,只能由他来抓他了。后边的天空突然炸开来,一朵朵漂亮的烟火,在空中展现出绚烂的色彩,最后滑落下来。 幽深的双眸染上了烟火光,他在看烟火,陆千何在看他。就这样一直等,是不是能等到天明? 身旁不断经过的鬼族和妖族,发出赞叹感慨,欢笑声和玩闹声混杂。 街道上一点点的光芒漂浮,就好像萤火虫在此处玩闹着。曾有个夏夜,有个俊秀的少年,抓了一群萤火虫,在她面前放开。那漂浮的萤火虫,晃在她眼前,犹如繁星下地,迷乱人眼。 沈清斋终究与她无缘,她很清楚,他正直到一种令人觉得顽固的地步。他的眼中是为国为民为天下,护家国,乃他的使命。 不知衡月现在在做什么,与她还看着同一片天空么? 今夜的月色真美啊。 绽放开的烟火,就像给夜空染上了色。 “温姐姐,你看!”钰洛拿着狐面,放在面前,笑嘻嘻的看着她,她很久没看到她这般高兴的模样了。几乎要忘了,她也只是个孩子。 “夫人...”鞠竹身着普通的罗裙,甚是不自在,连行动都拘束了许多。“能在今日玩一玩,也不是什么坏事,明日,又恢复之前的模样了啊,鞠竹。” “是......” “那里还有烟火啊!”钰洛笑着跑过去,看着摊位上拥有大脸的妖族,他不会笑,也不会说话,只是把花灯递给她看,伸出了三个手指。 “别跑那么快。”她温柔的笑着,“鞠竹,你也随她......”突然之间,炸裂开的烟火落下时,化为了土黄色的粉尘,散落下来,被碰到的妖族皆惊叫出来,他们用法术,却无法去除这粉尘。 她猛的推开鞠竹,落下的粉尘碰到她的肩膀,“啊——”一股穿心的痛意袭来,像是穿透了衣物,灼烧到她的肩膀。 “夫人!!!”摔倒在地的鞠竹躲过一劫。 钰洛才回头,却见方才还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已经化为了人间炼狱。周围的人叫着,跑着,拼命的离开这里。尖叫逃离的人,也不在少数。 烟花还在源源不断的绽放,土黄色的粉尘,落下时,如死神降临。 这是云国近几年最大的一场灾难。 史称:烟乱。 面具落到地上,一群朝钰洛那方向涌去的人,不断撞到她的肩膀,她努力想碰到她,却一步步倒退着,“温姐姐,温姐姐!!!” 难道,她又要失去重要的人了么?不要,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个新的容身之地。 “鞠竹,带钰洛走。”她咬紧牙,肩膀处灼烧的痛感传来,她就捂紧了肩膀,“在下一次来之前,快走!”方才推她时,已经把脚给崴了,怕也跑不了了,至少不能让他们也跟着自己出事。 “不,夫人!”她起身,又一人撞了她,“夫人,我背你!” “快走!”她怒斥一声,“连我的话都不听了么?现在先离开这里。” 她怎么能把夫人丢在这里自己离去?于情于理,她都办不到!“若是夫人出事,奴婢回去也难逃一死。”她挤进人群,伸出手要抓她,可却有更大一波人过来,将她往后头推去。 “鞠竹,走!”那时,在浴池中,被蛊虫啃咬的时候,感受到的痛苦,也不过与此刻的痛楚相当。那个时候她都忍过来了,现在,怎么会忍不了呢?她不想死,她还要回去,见衡月。 又是一阵烟花绽放,一阵土黄色的粉末,散落到城内。 “夫人!!!”在涌来的人群中,鞠竹似乎看到了她淡淡地笑容,淡到...抓不住了,她的口型在说着:快、走。 一妖族冲来,她看得不清晰了,被人群退走,一步步后退,她只能真如她所说,往后逃去,抓起钰洛,跟着他们离开。“不,温姐姐还在那里!”她泪流满面,“我不能走!”难道连这个容身之地,也要被剥夺么? “我们现在回去,也不过是送死,还是如夫人所说,先离开这里!” 这一夜的云国,终究不太平。 她闭上眼,回想这一世的事情,虽然大部分事情不尽人意,但她至少,重生了一次,只是...这么死在这里,未免也太憋屈了。 第两百五十四章 崩2 冰凉的手,覆上她的双眼,耳边‘倏’的一声,是伞突然撑开的声音,加之纷纷落下的粉末,没有半点落在她身上。 身边的吵闹,似乎与她隔开来了,唯有那人站在她身后,“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她张张口,欲语泪先流。 “果然不能放你一人出来。” 一个人的力量有限,她就算再厉害,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也无力反抗。 “衡月...我好想你。可你却连一封信都不肯回我,当真是恶劣。我怕信没有到达你手里。” “所以我来到了这里。”若情能自控,大概就不会如现在这般痛苦难忍,不过是几个月,都度日如年。想见她的念头疯狂生长,终于这一刻炸裂开来。 他蹲下身,拂去她眼角的泪,“之以,我在这里。” 还是自己熟悉的那张脸,被泪水模糊不清,俊美的容颜,带着一抹温暖的浅笑。“我们回家。” ...... 街道上的混乱,把人往后推去,陆千何抓紧他,生怕他在人群中就这么被人挤出去。 霁初却是用身子把他护在怀里,混乱的妖族撞到他,他依旧一声不吭。 这个位置似乎有点微妙...他刚想说什么,却发现炸裂的烟火,落下时出现了问题。 “不是美景,是火药啊。”霁初讥笑道,“偏偏在这个时候。” 两人离烟火绽放的地方还比较远,还没碰到他们。 今日是月圆之夜,妖气淡了很多,加上此刻混乱的人群,让他们没有察觉到危险的逼近。 “霁、霁初,先离开这吧。” 霁初低下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从这出去后,就离开这里。” 他微微一怔,“去哪?” 手抚上他的腰间,一片温热。“!!!” “霁初!!!” 北望楚,还是没打算放过他。今夜他的感觉迟钝了不少,没入体内的刀,像是把感觉都抽走了。 “陆千何,以后莫要与我扯上关系了。” “霁初,你要去哪儿?”他大叫一声。 手指触碰他眉心,“断了这命数吧。” 挤过来的一个鬼族推来,把他们挤到一边去,霁初退开,强硬让他松开了手。 拥挤的人,挤来挤去,他勾唇笑着。陆千何伸长手,还想抓住他,再闪过一身影,再不见他。 “霁初——” 云国发乱,那一晚死伤不少人,后半夜的烟火只放了五朵,就是这五朵,让尧、褚的人死伤一大半。哀嚎声起伏跌宕,东方鱼肚白。 云皇大怒,下命查出罪魁祸首。天势的人上报,有他国人入国,扰乱国序,与尧勾结,作出这等事情。 这拂以、霁初等人就被通缉了,画像贴满云都。云都开始戒备森严,严控进出的人。 北望楚究竟打的什么算盘。他的手指轻轻摩擦着桌子,摸着身边女子的头发。她发丝微乱,伤口已经处理过了,受过伤后,她就睡了很久,夜半发起高烧,守了她一夜,牵着她的手,睡了一晚。到了早上,烧退了,东西也没吃,靠在他身边又睡过去了,两人十指相扣,安静的保持了到了中午。 北望楚大开杀戒,周围的人都遭了难,可他千不该,万不该,动了她。 官兵在下头查着,找人问话。即墨进来行礼,“王爷,已经打发走了。” “连人都找不着的云国人,当真可笑至极。”他云淡风轻道,手还轻抚着身旁的人儿。 “百晓生和霁初公子也不见了踪迹。想来尧和褚会发起内乱的。” “神医已经伸出手,推动云国的内乱了。”他平静道,“这棋盘就如他所想的在动,甚至不用过几年,一切尽然不一。” “该去抓北望楚么?” “抓他作甚?若是能抓得到,就不必这般闹腾了。” 睡梦中的人似乎有所觉察,抓住了他的手,不让他动。他就不动了,本以为她醒了,却还在安然酣睡。 他的目光带着怜爱,微微低头,下巴抵在她头上。“给云皇送信会见。” 在他踏入这里的那一刻,天势的人,已经能察觉到孟寒玉迸发的妖气了吧。只是不言不语,并不能让其无所遁形。除了寻找之以,就是在找他了。 毕竟是前代云皇视如国宝,念念不忘的孟寒玉。 “可王爷,有传闻现任云皇对妖族恨之入骨,他的生母便是在孟寒玉到达云国后出事的。” “即墨,你若是要饿死了,有个东西放在你面前,你会在乎它是不是馊馒头么?” 他一顿,“不会。”正是危及性命之时,自当以性命为重。“属下明白。” 对天势而言,尧和褚,只是在民间有名望的小团体,可若是百姓对他们的信任,远超过了对天势的信任,那么,他们就会变成天势的眼中钉。 别看现在看起来好像三大势力趋于平衡的状态,可事实上,没有哪个皇帝会愿意分权出来,尧和褚正是在百姓的支持下,一点点把本属于他们的权力剥离。他们岂会不恨? 即墨出去后,即安就站在门口,见他出来,脸色不大对劲。 “王爷还在里头?” “自然,王妃还没醒。” “......” “你有话想说?” “王爷本是奉命出使淮国,眼下却到了云国来,这是抗旨不遵,若是被有心人抓到,只怕会麻烦不断。” 即墨笑道,“没想到,你也会纠结在这等事情上。” 当然会纠结,又不是普普通通的事,事关主子的性命。“为了王妃,不远万里赶来,当真值得么?” “值不值得,也不是你我二人说了算的。”他的目光飘忽不定,记起冯一同他说过的,如主子这般薄凉的人,并非是无情无义,只是有了重要的事情之后,他会认定它,并且会比任何人都要疯狂。“即安,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即安不语,只是看着他,蓦地转开头。 他大概一辈子都体会不到这种感觉。 再说拂以醒来,就看见熟悉的脸,微微一怔,再看看四周,尽是陌生的场景。脑中会想起晕厥前的情况。 “之以。”云衡月醒来,对她张开双手,她心一软,拉住他的手。 “你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你在这里。”他勾着手指,轻碰她的手背,“还疼么?” “不疼了。”想来用的药也是极好,过了这么几日,连疼痛感都没留下。 第两百五十五章 崩3 他怀里的尽是熟悉的味道,在特别虚弱的时候,感受到他的气息,就会安心得多。“你从京城过来?” “本来要去别处,只是想见你了。” 她微怔,渐渐染上笑容,“那你本想去哪?你可不是会喜欢到处走的人,皇上给你排了什么事儿?” “瞒不过你啊。”他淡淡道,“不过是些小事,无伤大雅。” 她可不会觉得...都会只是小事这么简单的事。“若是小事,定不会让你离开京城的,你现在还是御师,他不会宁愿让你离开京城,而是留下,因为你光是留下,就能对其他人造成一定的威慑力了。” “之以,你未免太高看我了。”他哑然失笑。 她却摇摇头,“我的夫君,又岂非池中之物?” 他搂住她的腰,笑得合不拢嘴,他是第一次,见到她这般模样,能在他面前像个娇柔的小女人。他觉得看着她都觉得很舒服。 “皇上让你去哪?”她还是没放过刚刚的问题。 “淮国,珩安郡主与和风国皇子大婚。” 她一顿,“珩安?”上回所见,与宗政远站在一起的女子,她貌美年轻,如夏花般绚烂,不似她,两辈子的年纪加起来都近半百了。 “让你代表梁国去贺亲?” “嗯。” 奇了怪了,前世代表梁国去贺亲的是沈清斋啊,这辈子,却换成了衡月。 这之中有什么...千丝万缕的联系呢? “那你现在是从贺亲路上逃出来的?” “......” “......”两人对望,默默无言。 她一度深思,自己方才的问法是不是不太好。“我觉得你不会做没准备的事情。” 他勾唇,额抵住她的额头,他的体温还是那么低,冰冰凉凉的。“嗯,我让慕十二易容装作我的模样,去了。” “!!!”慕十二?那个被他一差遣出去就是大半年没回来的慕十二! 远在路上的慕十二狠狠打了个喷嚏,手摸摸耳后,嗯,没掉。撩起车帘出去瞥了一眼,“嗯?不是快到了么?” “咳...外头风大,王爷还是先进去吧。”冯一坐在车板上,只想把他赶进去。 “不急,还有多久?” “今晚当能入城。” “嗯。”得到答案,他才心满意足的进去了。没一会儿又探出头来,“冯一,给本王水。” “...是...”冯一心想,这慕十二真是会顺着杆子往上爬,可他平日见到王爷是他这模样的嘛?现在弄成这样,简直是坏了王爷的形象!!!等他换回身份,看他们怎么收拾他。 十三倒还好,毕竟了解他,慕十二这半年在外头奔波的,简直要累疯了,无比想念在王府给拂以喂毒物的日子。毕竟那些毒物还听话,又不会咬他,外面收帐算账什么,那是他一个暗卫干的事嘛?!!! 终于被王爷给叫回来了,竟然是让他装成自己的模样,去淮国贺亲,自己则去找夫人了。哎,果然只有夫人对他而言是最重要的。 他去之前,还给他放了个话,“若是被发现了,你就在外头奔波两年吧。” 这可是他重新回归本位的大好机会,他当然得全力以赴。 如衡月所料,云皇暗中见他,他一身斗篷笠帽,把全身包裹得紧紧的,夜色下,露出的面孔,是个男子清秀的脸庞。对,只能说是清秀。那便是云皇,长了一张娃娃脸,相当年轻,却已近而立之年。 他脱下笠帽,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朕早听闻,梁国云世子,命不久矣,没想到,你不但能活了这么久,还能活到现在。” 云衡月勾唇,只笑不语,做了个手势让他坐下。 他身后的近卫就不乐意了,“无礼!这是陛下!!!” 云皇抬起手,阻止了他,“退下。” 近卫这才不甘愿的退到后头,他已经泡了茶,修长的手指熟练的拿着茶具,经历一系列工序,手下的茶飘出了淡淡的香气。 “孟寒玉的妖气,倒是没想过半点遮掩?”他方才瞅了一眼,玉佩还挂在他身上。 “本王不偷不抢,亦没做什么亏心事,为何要遮掩?”他淡淡道,“皇上的话,好生奇怪。” “朕还听说,景棣王出使淮国送贺礼,离听到这个消息,也没多久,怎么就见王爷到了我云国?”他抬眸,瞥了他一眼,“若不是皇上派了人,全城悬赏本王的王妃,本王也没觉得,这么该过来。” 这倒是还把过错推到他身上了?他记起那悬赏令,冷笑道,“既然是你王妃,那就好说了,到了我云国犯了那等龌龊事,难道还打算,朕会放过她?” “皇上是打算装傻到底,把这脏水泼到我王妃身上?”他笑道,“本王也是头一次见,皇上能做得这般憋屈。前有尧,后有褚。实在不行,还得跟民间之人联合。” 他锁紧眉心,“你在说什么?” “本王以为自己说得很清楚了,那一夜,天势的人,没有人受到半点伤害,受伤的反而都是尧和褚的人。北望楚做的烟火,确实很很有意思,但变成这副模样后,就半点意思都没有了。”他淡淡道,笑容渐渐隐去,“本王所有事情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是没有在触碰到底线的情况下。你却一次次在尝试本王的下限。” “朕是一国之君!”他已经渐渐恼了,会这么不干脆的对他的人,也就他们这种外族之人吧。“就算你在梁国位高权重,那也只是在梁国,在我云国也不过是个无权势的家伙。” “在其他氏族面前,皇上也是这样的么?” 那些尧和褚死在路上那些人,他们原本只是打算过个普通的小日子,在灯游会玩闹,过了灯游会,就会迎来新的一日,谁知道...迎来的却是死亡。 而罪魁祸首没半点愧疚,反而觉得与他无关。 他叹了口气,顷刻之间,即墨和即安出现,与云皇身边的近侍动起手来。 方才还平静,刹那间腥风血雨。 “云衡月你当真想与朕开战?” “是皇上究竟想做什么?悬赏本王的王妃。”他抿了一口茶,茶香四溢,“皇上若是不能给个交代,也无需回去了。” 这云衡月,还打算让他有去无回?他不过是看他的点面子,竟然蹬鼻子上脸!“交代?这交代,怕是要你给的。” 第两百五十六章 崩4 “你当朕这云国,是能随意让你有去有回的地方?” 相对他的怒火,云衡月反像是一汪平静的水面,掀不起太大波澜。“若是能留下,皇上可以试试。” 他巴不得云衡月早早对他动手,两人的事情,就可以开始提上台面解决了。可谁也不傻。 云衡月放了茶杯,淡淡道,“原本是打算与皇上做个交易,不过皇上似乎不大需要。” 他眯起眼,注视着他,“说。” “皇上找出北望楚的下落,尧和褚,本王来解决。” “!!!” 他的提议,让他甚是奇怪,目光上下打量着他,他好似无察觉一般,任由他看。最后,他淡淡一声,“你要怎么做?” “皇上只要信我便是。” 云衡月,这个名字在诸国之间,早已通晓。只是与传闻中淡漠无情的模样,不太吻合。听说前代景棣王妃去世的时候,他也没有哭。只是非常平静的看着这一切。就是这样的人,却会因自己夫人受伤而与他做交易。 云皇抿唇,“让朕同意与你交易也可以,只是,你必须给朕一个时间,若是在这时间内,你没有做到,要给朕什么交代。” 他笑道,“皇上既是这么想,我自当是该给的这一笔交代,三天后,尧褚的所有反乱都会制止,这个回答,可还满意?” 三天?云皇不信,你三天的时间能做个什么?能不能把两个势力话语权重的人都见到,还是个问题。可云衡月既然有这个信心能说出这话,那他...就稍微期待一下吧。“好,那就三天。” 送走云皇,即安道,“他摆明了不信。” “信不信,他都不亏。以北望楚的下落,能换来平定,他是高兴还来不及。”即墨道,“王爷,我们亏了。” 手指轻轻敲打着桌沿,“不亏,此事并不是什么难事。” 倘若换成别人来说这句话,他们只会觉得——胡扯,怎么可能不是什么难事,一个外来人要摆平这本土上的纷乱,又岂会是什么简单的事情?但从云衡月口中说出来,他们反倒觉得,没错,一点困难都没有。 “在云国的北望楚,自然得让云皇来查,这里的门路,会比我们多得多。” 回去后,拂以正在练字。他便走到她身后,搂住她的腰。她身上尽是熟悉的味道,深吸口气,她‘咯咯’的笑起来,字都写得歪歪扭扭的了。“怎么了?” “之以,我们还要再待几日。” “嗯。”虽然不能出去走,但在这里待着,练练字,刺刺绣,也没什么不好的,还乐得自在。回想自从重生后,她再没那么清闲过吧。除了钻研毒物,提升医术,就是到那里,把各种事情各种做,如何去对付谁,如何如何等。能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想都清闲时光,还是头一回。“在这里也挺好的。” 有人那般宠着,要做什么,立即有人来帮她,宠得她几乎不用下床,若不是怕自己连身体都要退化了,她都要干脆这段时日都在床上待着,美名曰:养伤。 他什么也不告诉她,她虽是不知道,他究竟在筹划着什么,但心里总归还是有点底的。 曾经和宫靖白在一起的时候,只要他一个眼神就可以被他迷得团团转,甚至什么都能抛到脑后,为他牺牲一切。现在回想起来都还有些可笑,只是已经完全做不到了。去爱人和被别人爱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只是,她还是有些担心,“衡月,你知道,先生的下落么?” 从那夜后,霁初跟陆千何就开始下落不明,距如今被通缉也有很久的时间了,不至于到现在,还连点消息都没有。 “不用担心,会知道的。”他摸着她的头发,眯眼笑着,“用不了多久。” 距离云国都城不远,正是丛峦叠翠,碧树映影,几座大山连在一起,最高的那座山上,住着一只狼,毛发是银白色的,光亮光亮,非常漂亮。他自称是来自凛寒之都的雪狼,孤高冷傲。 嗯,那是在碰到那些不速之客之前。 现在他只想赶紧把钰洛赶出去。“我说了多少遍了,我不是东无。” “可我们问过所有的妖怪,都说就是住在这里的你啊。”钰洛不死心,既然来了这里,就不能无功而返。“胥崇也说了,你是他的朋友,在云国有什么困难的事情,就来找你,凭证都在这呢。”她伸手递出那张纸条,他头都大了。“真是麻烦死了,听不懂人话吗?我说我不是。” 鞠竹在她身后,眯起眼,似乎在瞪着他。 这么十来天的下来,他也是累得不行。“真是够了,你们到底要我帮什么?” 钰洛高兴道,“我就知道你会同意的。你知道现在云国都城内的现状么?” 怎么可能不知道,这离云都又不是很远。“现在城内剑拔弩张,官兵都查得很严,进进出出都要查得十分仔细。尧和褚的人,总是一个不慎就要开战的样子。” 他若有所思,“所以呢?” 鞠竹接话道,“想让你找人。”在那场纷乱中,她跟暗卫的联系也断了,现在也只能依靠其他熟悉此处的人了。 “找谁?” 她掏出一卷画像,展开来,突然间就放了下来,画上的女子笑颜如花,眉目温柔,还带着些许狡黠。一笔一画地描摹,非常的细致,能够感觉到,画的人,倾注了多少心思。连他看得都有些出神了。 “这是谁?” “我们家夫人,景棣王妃温拂以。” 他垂眸,“就只是找她?” “如果可以,还想请你找找另一个人的下落。” 两人对视一眼,又拿了另外一张画像出来。寥寥几笔,却勾勒出了画上男子的神韵。他的眼神冰冷,唇抿得紧紧的,额上的一条绸带,却有几分桀骜不驯的味道。 “这又是谁?” “是先生。”钰洛道,“名霁初,上次云乱后,先生便行踪不明,如今我们便是要找到先生和温姐姐。” “怕是死了。”他低低道。 “什么?”他说话时候声音太低,她一时间都没听清楚。 “没有。”恢复平时的模样,他平静道,“那你们能给我什么好处?总不会让我做白工吧?” 这...钰洛一开始还真这么想的,“我会把我的银子都给你的!!!” 第两百五十七章 崩5 他本想说,她看起来就是没什么钱的样子,穷巴巴的,后来一想,胥崇啊胥崇,那死鸭子嘴硬的家伙,竟然会把那玩意儿给这丫头,他玩味一笑,“啊,是这样啊。” 钰洛和鞠竹还没理解,他究竟在说什么,他却又意味深长道,“我不用你的银子,你只要答应我日后答应我一个条件就行。” “什么条件?” “暂且保留。” 权衡之下,看东无也不像缺银子的妖怪,加上确实是担心先生和温姐姐,钰洛一咬牙,还是同意了。“好。” 就这么愉快地达成了共识。 钰洛在这一住,半个月。期间鞠竹无数次出去打听消息无果,加上云都确实混乱,尧和褚的人,派人守在皇城宫门,似乎打算让人封死宫城。导致都没有得到过他们的消息。 钰洛想想,还是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每天都做饭,结果东无来了一句,“问我是妖,根本不用吃这些东西。” “???”她愣愣的看他,“可是...他也会吃啊。” “胥崇?”他翘着腿,懒洋洋的问她,见她点头,又似笑非笑道,“他当然会吃,是肯定会吃。他是混在人间的妖怪,可我是要修道的妖,不沾红尘的东西。” “哦。” 才过了两天,他才就被香气所引诱,‘勉为其难’尝了一口,自此之后,他就成了餐桌上的常客,每天还会问她,“今天吃什么?” 真香!!!钰洛很不客气的吐槽,“之前谁说不沾染红尘的东西的?” 他翘着腿,懒懒的看着她,“我这是落入尘世。”筷子已经准备好了,“上菜。” “......”早知道还是别让他落入尘世的好。 鞠竹回来,她刚好把菜都上完了,“啊,鞠竹姐姐,休息一会儿吧,正好我这做好了,快来吃吧。” 她摘下面罩,气息微喘,“云国,尧和褚,退兵了。” “!!!”钰洛一愣,“怎么回事,他们怎么会突然退兵?” 东无夹着菜,似乎方才说的,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鞠竹摇摇头,“但我想,似乎是有人介入了。”主要这个介入的人,又会是谁?能有本事说动尧和褚? “这不是很好么?反正有人插手此事,你们就不用担心,那些个麻烦事了。”东无道,“要找人也方便得多。” 并非如此,虽然现在可能是他们这一边的人,可这种不确定因素,也不能保证,一直都会是他们这的人。 钰洛道,“鞠竹姐姐,有头绪么?” “能做到此事的人不多,能动摇这么多个势力的人,主子也能算上一份。” 啊...景棣王的势力,已经步及至此了么?“可是,我们之前不是听说,景棣王出使淮国了么?又怎么会出现在云国?”淮国和云国之远,就算是要远远操控,派人来来回回也要不少时间。 “如果是主子...也有可能。”他原本就是一个能化腐朽为神奇的人。 东无就在一旁听着,目光来回打量着二人。 就如鞠竹所说,尧和褚的人已经从宫门退开,街上的百姓议论纷纷,梨城坐在马上,拉着缰绳,带着兵马离去,随从低声道,“大人,真的就这么离开么?” 梨城的表情不善,瞥了他一眼,“这是雍大人的命令。” “......”他低头再不敢说话。 老实说,他也很想知道,雍大人在想什么,昨夜见过那个不速之客之后,他的表情就有些奇怪。最后竟然让他退兵,那么他们受伤的那些人,又该怎么办?他长叹了口气,真是烦。 而褚那,像是都说好一般,也退兵了,他这就真纳闷了。 为什么,他们到底说了什么,他越来越好奇了。 尧和褚退兵第四天,皇族的影卫送来了消息,拂以正画完了只鸟儿,画得半点不像,他便拿了笔,修修改改,这么看下来,竟然还挺好看的。 “你什么时候背着我偷偷学了画画?”她赞叹不已,“竟然还能改得挺像的。” 他哑然,“以前练字的时候,累了就会画一会儿,都是随便画画。” 这么谦虚,她拿着画感叹,“我要画得也有你这么好看就好了,这张画,就没收了,可不要找我要了。” “你想要,我再给你画便是。” “不,我就想要这张。”她笑眯眯道。看他不解的眼神,她不会告诉他,因为这张画,是他们两个人,一切完成的。 即墨在他身边耳语了一番,他垂下眸,看她疑惑道,“怎么?” “之以,你想知道北望楚的下落么?” 她垂下眼,“这应该不是我想不想知道,而是我应该知道。” “也是。”他平静道,“北望楚在皇宫。” 云国的包容性,造就了鱼龙混杂,而这点,恰恰就能被有心人所利用。当今云国,云皇之下有三位亲王,宪王、烈王、韩王等三人,在云皇登基时,尽心力扶持,最后才会被封王。 其他人,夺位失败被贬,被发配,被杀,凄厉的下场,一个更比一个。 三位亲王虽有一定的权力,但眼下,权力被限制得越来越大,渐渐的要变成挂名王爷了,这危机感,促使他们行动。 而北望楚,正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在韩王面前的人。 大概是答应会帮他引起尧褚大乱吧,韩王发乱,他正好趁这个时候,除掉她和霁初,这一切...都是预谋好的。 只是北望楚比她想象中,出手更狠。 她一瞬间恍然,所有的一切,也不过是他的一个局。 “之以,解决了此事,我们就回去。”他搂着她的肩膀。 “嗯。” 淮国,入城后的人,入住在此,胥崇伸了个懒腰,看看外头的景色,所有人都在做着自己的事情,他眯起眼,仔细看着,啊...行吧。淮国给他的感觉,有点抑郁,怎么说呢,这一开始,他就不是很喜欢这个地方了。人流和建筑都不是他所见过的那种,多数都是低矮的楼房,就连皇城都不是那种高大的建筑,看起来就非常的压抑,在梁国和风国就完全没有这个感觉。 云国是符合其地势特点的问题,地势本身会高一点,房子建的自然会低矮一些。 而淮国流行的烟斗,就是在大街上也会有些人抽用,那呼出来的气,差点把他熏死。 慕十二在一边哈哈大笑,冯一提醒般的咳了两声,他才稍稍收敛了一点。 第两百五十八章 淮记1 但看胥崇那模样,他是越看越想笑,“小老虎,我说,你还是屏住呼吸吧,这味道,小鬼是承受不来的。” “???”这话里头,隐隐是在嘲笑他?而且,他顶着云衡月那张脸对他说这个话? 胥崇道,“你也就现在这会儿能多嚣张嚣张。” 慕十二大笑,颇有小人得志的味道,“那也都比嚣张不了好啊,再对本王不敬,本王可是饶不了你啊。” 慕十二这纯粹叫作死,他就喜欢逗胥崇,欺负起来可有趣了。特别看胥崇平日里一针见血的毒舌,到了他这,要毒舌的话,总是能被他巧妙化开。可见这胥崇心里得有多恼,这都什么玩意儿。 有时候连冯一都觉得他有点过头了。可他不听,依旧以此为乐。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他一怔,外头是驿站的人,带着淮国口音的话语,“王爷,五皇子来了。” 慕十二一怔,五皇子? 回想一下,在梁国的时候,漫不经心,偶尔抽着烟斗的男子,记得是叫...宗政远。 冯一对视一眼,“请他进来。” 这谁?胥崇还在疑惑,听他道,“小老虎,等会儿,可不能随便插话了。” “哦。”这是让他等会儿闭嘴的意思吧。 未见其人,先听那匆匆忙忙的脚步声,慕十二立即端正了身子,轻咳两声,装作一副虚弱的模样。 突见一个身影闯了进来,“大......”在看到他的一刻,愣住,目光上下打量他,转而看向一旁的胥崇。方才还有些欣喜的目光,现在就垂下眸来,一种无奈倾涌上来。 后头慢慢跟上来的宗政远,看了她失落的表情,眉头一挑,跟他打起招呼,“久违了,景棣王爷。” “确实很久未见了,五殿下。”他淡淡道。 “你还记得我么?”司曼低声道。 嗯...慕十二一时没想起来她的名字,那段时间他经常跑在外头,记得有这个人,却不记得名字。于是,他微微一笑,“我记不起你的名字。” 换做是王爷,也不一定记得吧。于是他就很淡定了。 司曼低头,坐在一旁就不说话了,只是目光上下打量着胥崇。 连胥崇都被看得心里毛毛的。宗政远道,“丫头不懂事,还望多加包涵,” 这姑娘,一直都在宗政远身边,此前就是如此,现在还是,不知道宗政远有没有感觉到,自己对她的态度,与对其他人的态度,完全不一样。 没听过宗政远沉迷女色之类的传闻,这么说来,她应该是一个独有的、隐秘的存在。 “自然没有寻罪之理。” 两人就打着哈哈说了会儿,别看慕十二平日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真到了要他扮演的时候,还真是有模有样的,完全是云衡月平日里的样子,淡然平静,毫无波澜。 终于送走宗政远,两人缓了口气,看慕十二人都软下来了,丝毫没有方才腰板直挺挺的样子,冯一道,“麻烦的,还在后头。” 他动动筋骨,慕十三送走了人进来,看他瘫软在地上,疑惑,“这不是你最擅长的事情了?” “再擅长也累啊,我就在这待着,十三,换你,你来试试,呵……不,下一回我就装你的样子回去,君兰一定会过来找我的,到时候啊……”他故意拉长音,啧啧两声,慕十三立即道,“你敢?” 哟哟哟,第一次见到他竟然会生气到这种地步。 “十三,你果然是心有所属啊。” 提及君兰,才让他平日里的表情皲裂,这种事情可不多见啊。 冯一让两人吵得头有点疼,若是主子在这,就不会这般吵闹了吧。 而司曼与宗政远离开了驿站好长一段路,宗政远一直闭目养神,反倒是司曼自己沉不住气了,“宗政远,你怎么什么都不说?” “你若是想说,何须我问,你若不想说,我又何必要逼你?”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他什么都不问,她心里也难受,就好像没有人在意她心里头到底怎么想的一样。 “你真是无情。” 他一手揽过她,漫不经心道,“我惹你生气了,还是云衡月惹你生气了?” 这么一说,她简直要哭了,“你这个骗子,说什么带我见大仙,根本就不是大仙,你就知道诓我。” “不是?”难怪方才他觉得她的表情很奇怪。“你怎么会觉得,那不是云衡月?” “他身上没有孟寒玉的味道,和大仙的味道也不一样,是个实实在在的人。” 宗政远眉头一抽,“味道?” 司曼还没察觉到危险,继续道,“大仙身上,不管怎么掩盖,一定会有妖气的存在,这是没有办法被遮盖的东西。” “啊…是吗?”他意味深长的反问,“你连他身上的味道,都记得一清二楚了啊。” “!!!”她突然发现,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 “嗯,其实也不是,你知道我一直在寻找大仙的下落,自然就会…嗯…对这些细节比较在意。” 已经晚了,他凑上来,逼近她,与她双目对视,“你满脑子里都只有你的大仙,又将我置于何地?” 她一时竟无法吭声,只是呆呆看着他,与她双目对视,看着,看着,目光都要被他所捕获。 此生,她也只能遁入魔道,修道修仙,哪里有与他安于此世来得痛快? 司曼心里头第一位,还是大仙,如果没有他,就不会有现在的自己。第二位,才会是宗政远,他也清楚,虽然口头上会抱怨,可他从来没有与她计较过,要找大仙的时候,也是他帮得最多。 她想,正是如此,她才没有办法,拒绝这个男人吧。 两人回去后,司曼又是被他折腾了一番,夜深了,披了件衣服出来,外头晚风夜凉,方才的温度,还残留在手上。他坐木长板上,抽着烟斗,烟雾将面前的一切,变得迷糊朦胧。 如果那个人,不是云衡月,又会是谁?云衡月推掉了出使淮国的事情,又去了哪?难道真如外头所说,命不久矣? 通州求了个雨,都能去了半条命,若不是被他王妃所救,现在早就成了山头上的一个坟头。 照狐丫头的话说,云衡月若是那大妖的转世,此世就没有半点法力,唯有任人宰割? 那未免也...太可笑了。 第两百五十九章 淮记2 珩安郡主的婚事,逐步逼近。有人的时候,慕十二就学着云衡月的样子待人,没人的时候,他就像一条泥鳅,耷拉着,靠在软榻上。 前两日才面圣过,梁国景棣王的名号,现在倒是大得很,所有人都知道,现在的梁国,一大部分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风国、云国、苍国,这其他几个国家来的人,也都不是什么好鸟。”慕十二往嘴里丢了个葡萄,懒洋洋道,“一个劲儿来套近乎,就跟淮皇拍着马屁也就算了,跟我也说那套,真是听不下去。” “这就是他们的掌权的方式,何足挂齿?”十三没放在心上,“十二,你只要演好主子的角色就够了。” “我还能不知道?”他漫不经心道,“对了,昨儿不是看到珩安郡主了嘛?她看我的那个眼神,看着都让人觉得头皮发麻,不知道的还以为主子跟她发生过什么事儿了。” “......” “我要不要去打探一下,要是有什么八卦,下次主子再把我发配出去,我就能留下来了!”他笑嘻嘻道,心里想得美滋滋的,冯一毫不留情的戳破他,“如果是那样,我看你是会被发配出去,再也回不来了。”还想着威胁主子。 慕十二仔细一想,不禁打了个寒颤,“算了算了,还是不要知道太多了。” 珩安郡主那少女的小心思,他们几个男人,是不大看得出来,但忠伯毕竟是过来人,那小姑娘家家的念头,他多少还会看得出来的。所以他才会稍稍叮嘱了一下冯一,莫要让郡主太接近王爷。 果然是被忠伯猜中了。 看中了王爷,虽是她有眼光,但可惜,王爷早已心有所属。 风国十三皇子,听说温文尔雅,好画作,落笔所画,栩栩如生,是一个无意仕途的才子。 胥崇啃了一大口果子,寻思,他跟着他们,还没跟着拂以有趣呢,这儿就是整天装着,虽然慕十二完全不觉得自己会被任何人识破,不过上次来的那个少女,他觉得已经被发现异样了。 “胥崇,你有话?”无声的叹息第三次后,冯一问道。 “十二,你身上没有孟寒玉,没见过云衡月的,大概能瞒过去,可见过的,一下子就能感觉到了。” “你是说,跟着五皇子的那姑娘。” “八成吧。” 冯一沉思片刻,“无妨,即便他知道,他也没有证据,宗政远还没有跟我们冲突的打算。” 正如冯一所说,自上次他们来访至今,还没有出现什么麻烦,就能够证实这一点了。 只是他们不知,更大的麻烦还在后头。 到了郡主成亲那日,其他几国的使者纷纷送上贺礼,毕竟是要到外头争面子的,国库出来的东西都不会有多差。 淮皇只是吩咐了礼部去清算盘点,顺口感谢一番,跟几国来使打着哈哈。就在郡主出嫁前两日,发生一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 珩安郡主失踪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她竟然开始闹失踪?淮皇气得不行,勒令全城寻觅郡主下落,风国十三皇子安锦夜,倒是不气不恼,像是失踪的人,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这不过是一场政治联姻,就算成亲后,婚事的那层关系,也随时都可以被捅破,在国家面前,儿女情长,只是一扯就断的蛛丝。 慕十二本觉得此事跟他也没什么关系,只是宗政远低头,拜托诸国皇子寻回郡主,那个时候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他承应下此事,总觉得有几分异样,又具体说不上,这违和感来自何处。 那日大雨,十三寻人未归,冯一也不知所踪,他觉得隐隐不对,换上自己的劲装,出去寻他。 十三指扣,在一处破庙寻得,只见地上的血迹和几名盗贼在此处,还有瑟缩在角落的珩安郡主。 那一刻,所有事情,都被他弃之脑后。 他拔剑杀了几个盗贼,血溅一身劲装。 珩安郡主尖叫一声,他没有安慰她,只是淡淡的看着她。 “壮士是来救我的么?”她声音哆嗦,小心的看他的脸色。 良久,他道,“站得起来么?” 她试了几回,脚都在打颤,站不起来,他也不帮她,就看她自己在那一次次的尝试,最后终于站起来。 “走吧。” 十二本想将她送回去,怎料那一夜,却是他们所有人的转折。 原本还不到城门关闭的时候,如今却城门尽锁,珩安跟他身后,小声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他也想知道这个问题。 两人又回了破庙,他把那几个盗贼给处理完后,生了火,火光映在佛像上,有几分令人畏惧之感。 珩安见他也不说话,空气十分尴尬,她顿了顿,开口,“壮士自何而来?” 他带着蒙面,也取了易容那张脸,她不识他,也是正常。 “郡主问太多了。”他挑着柴火,地上铺了些干稻草,便让她睡下。“明日带你入城,我守夜,你睡吧。” 这个男人似乎也不像方才想的那般不近人情嘛。 她松了口气,只是躺下后,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干脆又面向他,注视着他。 “公主是一个人睡不着?”他似笑非笑的声音,带着几分轻挑,“要不我陪你睡?” 珩安大惊,立即转过去,“不用,睡了睡了。” 周围只有柴火噼里啪啦的声音,地上又硬,外面的雨声淅淅沥沥,珩安从没有在如此糟糕的情况下入睡过,可不知是不是有人守在自己身旁,睡得很安稳。 许是淋了雨,半夜发起烧来,十二想着自己还真是带了个大麻烦,心里头一边抱怨,一边照顾着她。 现在似乎能体会到王妃照顾着王爷时候的感受了,之前爷可没少发烧,都是王妃看顾着他,也难怪,他会对她这般痴情。 一切冥冥之中,早已有了定数。 珩安是被一股香气的唤醒的,破庙的火已经灭了,雨也停了,身上盖的黑色衣服滑落下来,还有头上那块布。她一脸茫然,左右见不到那个人,只是身边放了两个包子。 她生为郡主,万千宠爱,哪里这般狼狈过?这是头一次,她这辈子也不想再经历了,而且,比起此时这种状况,无助和茫然才令她更无所适从,只有她一个人在这,好可怕。 第两百六十章 淮记3 珩安一边咬着包子,大滴大滴的眼泪跟着掉下来,她呜咽着,可怜又让人心疼。 十二走进来,看见这一幕,不禁笑出声,“这包子太难吃了?” 珩安傻眼了,眼泪还挂在眼睫毛上,没想到他会去而复返。“你不是走了么?” “我去看看城内的情况,你这么希望我走了?” 她立即摇头。 “城内如何?” “城门未开,这包子还是去附近的小村落给买的。”他坐下,淡淡道,“淮国的确出事了。” 珩安慌了,“现在怎么办?” “城里若是发乱,你一个弱女子回去又能如何?”眼下他更担心的是不知去向的十三和冯一。“我问你,这指扣从何而来?” 珩安仔细看着那指扣,细想一番,“这指扣...在我被带到此处前,就在了。” 可恶,那还是不知十三的去向。 “这指扣...是你重要的人的东西么?”她试探道。 “嗯,很重要。”他们一直都在一起,从颠沛流离中,被带回王府,开始他们作为暗卫的训练和生活,也一直在一起,十三对他而言,是无法替代的家人。 珩安有些失落,虽然她不知道,这个失落,究竟为何而来。她觉得那个指扣,应该是一个女子所有的。细细的,小小的。 “我必须回去。” “所有城门都被封锁了,你要怎么进去?爬墙?” “!!!”事情的严重性,超乎她想象了。“壮士,你有办法吧?你一定有办法吧?” “我又不管开城门,能有什么办法?”现在里头的问题严重,大概是从皇宫开始的,这淮国...大概也要变天了。 珩安干脆哇的一下,大哭起来,他惊愕的看着她,“你别哭啊。” “今日,今日本是我的婚事,我怎么会变成这幅模样在这里?即使嫁给不喜欢的人,也不至于落魄至此啊。”她太委屈了,十二只觉得耳根子都疼了,大声道,“你再吵,我就把你丢在这里。” 声音一瞬间止住了。 终于清净了,他眯着眼,“再等几日,城门迟早会开的。”只是会有什么样的变化,谁都说不准。 她吸着鼻子,应了一声。 晚上她还睡在那,她盖着他的外衣睡,衣服上还有男人的味道,有些奇怪,还有些心痒痒的。不安和混杂着,可在此刻,又有那么点悸动。 她不该至此,不该在这个时候,心中还胡乱动着。 确认了男人不会伤害她后,她多次想见识他的真容,可他没有一点缝隙,没有给她一点有机可趁的机会。 三日未沐浴,她难受得不行,男人从农家买了衣服过来,她第一次碰过这么粗糙的衣服,麻的材质扎身。 她叹了口气,十二道,“穿不了?”她忙摇摇头。 到了夜里,自己拿着衣服偷偷出去。 他睁开眼,跟了出去。破庙出去后,穿过树林,游戏在水池的少女,在月色下挥动着藕节般的双臂,倾泻的月光,洒落在她身上,三千青丝披在腰间,美得不似人间之物。 十二闭上眼,回想着正人君子四字,靠坐在树下,守着她。 他怎么就...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了? 待她穿好衣服,他才先一步回到破庙躺下。能感觉到她小心翼翼的关上门,试探般的凑近,然后在她战战兢兢拉下他的蒙面时,他也没有睁开眼。 她似乎定在原地,许久许久,才小心的把他的蒙面拉了上来。 隔天看着他的表情,就有些奇怪。 他照例看了城门回来,已经是第七天了,她担心道,“我父王和母妃,应该不会有事吧......” 他没有回答,这件事情上,他也说不出,他们究竟会不会有事,十二也不知道,城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珩安会坐到他身边,小口小口吃着包子,她怎么会表现一副这般信任他的模样?他有些不解。就因为照顾了她几日?她就能成功放下戒心?那未免也太...单纯了。 “我能知道你的名字么?”少女眼中,隐隐的期盼。 十二还是个清醒人,他清楚的记着,她是要与风国十三皇子成亲的人,与她交集太深,并没有什么好处。 “区区贱名不足挂齿。”他收起了吊儿郎当的样子。 “可我想知道。”许是她眼中的认真,确实打动到了他,他顿了一会儿,淡淡道,“唤我十二便是。” 十二,十二,“宗政凛,我爹娘都唤我阿凛。”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正经八百的跟谁说自己的名字。所有人都知道,她叫珩安,可提及她的名字,却没有人记得。 十二道,“姑娘家的名字,要让我给叫了,岂不是得负责嘛?”他调笑道,“重要的名字,还是让重要的人叫吧。” “十二,你救了我。所以你可以叫,因为你必须要负责的。” 完了完了,他是不是摊上了个什么麻烦? 城门大开,是在半个月后,那时,淮国已易主。 诸国来使入驻淮国城中,正是各处守卫最薄弱之时,混在各国来使中,轻而易举的过了城门的防线。 淮皇退位,退居太上皇,立五皇子宗政远为太子,从退位让贤,到太子继位,不过短短三日,这是史上在位最短的太子,也是继位最快的皇子。 宗政远上位,废除三条政令:一、亲王近令,皇都亲王废除特殊待令,与官员同待;二、骄奢淫逸,但凡太子继位,总会有很多宫典宴会,这次取消后,连他自己上位都是平平淡淡,连继位大典也变得简单;三、接纳来自他国的鬼族及妖族,倘若他们愿留下定居,那么淮国便优待。淮国成为继风云二国之后,对妖鬼二族包容性最强的一个国家。 城门大开,已经是继位大典后,其他几国见证了继位大典,他们在这个国家里,这一切,就好像是上演了一处皮影戏,背后操控的人,让他们尽力上演自己,演完了,就结束了。 珩安再入国都,就像做了一场梦一般,听到淮国易主,惊讶不已,死死拽着十二让他带着自己入宫。十二拗不过她,正好自己也想去找冯一,这才将她带了进去。 两人易容后,混进宫,珩安惊奇道,“莫非你是江湖术士?否则,怎么会这些?” 十二心想,自己会的东西还多着呢,没见过的世面的小姑娘,就是少见多怪。 第两百六十一章 淮记4 “郡主可别露了馅。”他低声一句,她匆匆跟了上去。“十二,别丢下我。” ...... 主殿。 安锦夜落座在近王位最近的地方,眉眼低垂,放下了卷宗。 “十三皇子怎么看?” “回皇上,此事不该锦夜发言。” 宗政远支着下巴,“无妨,朕恕你无罪。” “梁国有景棣王,云国有新皇,而淮国则是皇上。” “那风国呢?”他眯起眼。 “......”二人对上眼,尽是冰冷交互。“锦夜无意朝堂之事,不过愿寄情山水,游于世间。” “你就甘愿一直被压制?即使自己比谁都有才能?” “锦夜惶恐。”他面目平静,目光在苍国五皇子身上扫过,他正扬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饶有兴致的模样。“比起锦夜,皇上不如找景棣王,会更为妥当。” 若是云衡月来了淮国,他倒也会这么做,只不过,来了却是一个替身。 正是因为来淮的人,是他们几个,他才能顺利让父皇退位。他占着这个位置已经很久了,也是时候该退下了。即便是真正的云衡月来了,按他此前的了解,他怕是也不会干涉他,那人重要的事情,只看在他的王妃身上,所以他一点都不担心。 苍国五皇子道,“皇上,君无戏言,此前所言,到时候,可得好好兑现。”公孙尘,和安锦夜不同,他是忠于自身欲望的人。 “朕自然不会食言。”在这场联姻中,把其他几国的人拉拢了,谈妥了,原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只是安锦夜这态度,果然还是应该实现联姻,将他拉入这个漩涡之中。珩安还是有她能发挥作用的地方。 大殿突然闯进来的人,站在殿门,一把扯下自己的帽子,泪涔涔的看着他,“远哥哥,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 十二没想到她会直接这么冲出去,拦都拦不住,他一声咂舌,先藏了起来。 宗政远本还想着要去找她,现在倒好,自己送上门来了。他微笑道,“珩安,你去了哪儿?朕还到处在找你呢。” 朕?她神情有些恍惚,他当真...成了皇帝。“我父王母后呢?”她有种不详的预感,特别是知道他传的三条禁令后,她觉得,根本就是在针对父王母后的。 “为什么此事要来问朕?出去了一次,连礼数都给忘了么?珩安?太让朕失望了。” 安锦夜看着她,这就是要跟自己成亲的郡主么?这是头一次见到她,却是在该二人成亲后的好一段时日后,她泪眼朦胧,看着有几分恍惚。 “骗子。”她顿了一下,继续道,“我以为远哥哥是不一样的。至少在司曼面前,是真实的,最终也不过是为了权力,不择手段的的人罢了。” 这帽子扣得也太高了。 公孙尘低笑道,“郡主,你贵为皇亲国戚,竟是抱着这般浅显的念头?能坐上此位的人,自该是真命天子。” 他本是要给她个台阶下,与宗政远认个错就过去了,然而,珩安倔强得很,怒目而视,“你觉得我会赞同此事么?”她冷声道,“我不知你究竟用的什么手段让陛下退位,可所有人都会非议你,对你的行径感到不齿!” 不出意外,珩安被软禁了。 宗政远再到她屋里,见她不吃不喝,也不气不恼,“婚事继续,重选个日子,出嫁十三皇子。” “让人带走我的,是远哥哥么?” “朕若说不信,你会信么?” “我不信!”她恶狠狠道,“我已经不知,远哥哥究竟有什么话是真的了。是不是在司曼面前,也是说着这些不切实际的话?” “你不必时刻提起狐丫头,就算谈及她,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呵...远哥哥莫不会还想立司曼为妃?你大开国门包容妖鬼两族,不就是了创造一个妖族也能生存下去的地方么?可是,司曼是妖,云国风国哪个后宫中敢出现妖族的后妃?远哥哥竟也能想得这般天真。” “珩安,说了这么多,联姻的事情也不会有所改变。”他点了烟斗,吐了口气,见烟雾袅袅,在空中飘散开来,“十三皇子安锦夜,在风国也是能耐之人,若是能与之谋和,想必你父王母后,也会过得安逸些吧。” 她瞪大眼,“你在威胁我?” “是不是威胁,你说了算。”他淡淡道,“不过,朕觉得不算呢。” 这若还算不得威胁,还有什么能算是威胁呢?她冷冷的看着他,只怪自己之前看走了眼,百般信任他,现在才落得这么个境地吧。 待他走后,她埋头痛哭,连外头的守卫都于心不忍了。 突然想起什么,试探一般在周围唤道:“十二,你在么?十二?” 一片寂静,果然连他都抛下自己了么?心里难过得不行,趴在桌上低声呜咽。 “眼睛都肿成这副模样了,还想更糟糕?” 他从内屋帘子后头走出来,作为暗卫,他的屏息隐形在景棣王也是数一数二的,这么点小事断然不会影响到他。只是...他本是不该出来的。把她送回来了,该止于此处了。可为什么...因为她落泪竟会有所动摇? 珩安的眼泪还挂在眼角,见他出来,哇啦一声哭得更凶了。 “嘘!”他伸出手指抵在她唇边,示意她安静,“你再吵我就走了。” 她立即摇头。 他才松手坐下。 “十二,你能带我离开这里么?” 嗯???他好像要陷入一个更大的麻烦里了???“郡主说笑了,要回来的是郡主,一回来又打算走的,也是郡主,你到底是怎么做?” “我不想成亲,不想成为宗政远笼络风国的傀儡!!!” “你知道我的来历么?你怎么敢对一个男人说,让他带你离开这儿?”他眯起眼,似是几分嘲讽,“珩安郡主把我当成什么好人了?” “因为是你,所以我才这么说的。”她咬紧下唇,跟他一起待过这么几日,她很清楚,这个男人不会伤害她,所以她能依靠他,若是别人,她断然不会开这个口,“如果你答应我,带我走,对我而言,就是好人,如果你拒绝了我,那你...就是坏人。” 简直是愚蠢至极的一个答案,令人啼笑皆非。 平日吊儿郎当的十二,却直视她的双眼,凉凉道,“那你要嫁给我?” 第两百六十二章 淮记5 她似乎没预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硬是愣了一下,随即脸就红了起来。原本还打算再嘲讽她一番的十二也顿住了,看了她许久,见她脸上的红云愈发浓烈,喉中一堵,说不出话来。 他撇开头,懒洋洋道,“罢了,我会送你出去,只是此后,就不要跟我扯上关系了......” “我跟你成亲!!!”她脱口而出,同时抓紧了他的衣袖,“与其和不相识的男子成亲,不如对与我有救命之恩的你。” “......”方才心中还有的几分悸动,瞬间像是一盆冷水浇灌透了。“是么?” 他也不过就是一个备选么? 珩安是不好意思,不敢把心里的话说出来,若是说了,他会用什么样的表情看她呢?会觉得她轻浮,还是觉得她随意?不管是哪一项,都不是她希望的答案。 “在这里等我两日,待我事情处理完了,就带你走。” 得到他的同意,她才放下心来,慢慢松开他的衣袖,“我们说好了,你一定要来带我走。” 他垂下眼,应道,“嗯。” 自后,珩安在这屋里才开始找了事干,做了些女红,宫人报到宗政远那,看似妥协,宗政远却起了疑心。 “你是不信珩安么?”司曼靠在软榻上,一副骨头都化了的模样,“明明她之前那么信你,你背叛了她。” “狐丫头,此前我也没觉得,你与珩安这般要好,如今倒还会替她说话了?” “才不好。”她撇开头,“只是觉得,自己的信任被辜负,实在不是什么好感觉。” “......”是么,这丫头的想法,还是那般简单。“若是让我在你与珩安之间选择,我会毫不犹豫的选择你。” 心咯噔一下,看他靠在窗边,抽着烟斗,唯有与她在一起的这点片刻,才能享受到这么一点宁静。若是连这点净土都失去了,哪里还会有什么乐子。 可他方才的话,对司曼而言,就像是在承诺未来,像是求亲啊。 “可如果大仙跟你之间选一个,我会毫不犹豫的对选择大仙。” 两人对视,他扯扯嘴角,低头对她吐出烟圈,她也没有避开。 “真是残忍,你若对他是恋慕之心,我必掘地三尺也会找出他的转世,只是,如今也没有这个必要。” 宗政远会给她一定的自由,可实质上,她还是像线在他手中的风筝,一扯就被拉过来,再扯,就拉远了自由,终究是不可能。她是妖族,他已为皇,他们之间...不会有未来。 她伸手抱住了他,他揉着她的头发,“今日倒是喜欢撒娇了?” “宗政远。” “嗯?” “宗政远。” “嗯。” 她不厌其烦的叫着,他每一声都会应着,他们二人之间,总归会有一个平衡点会被打破的。她现在是以什么身份待在他身边,宠物么?终有一日,她会渴求得到更多,变得更加贪心,世间的伦理,却容不下她。 宗政远不可能想不到这些,可他...什么都没说。 十二寻觅冯一和十三的下落,皇宫,驿馆,哪里都没有,就好凭空消失了一般,暗卫之间的联系也断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易容,化为云衡月的模样回去,周围的人礼数尽到,苍国五皇子公孙尘派人请他一叙,他看着他们,应下。 公孙尘,与安锦夜一同见证了宗政远上位的人。听闻为人阴狠,做事毫不留情,就是这种性子,在苍国,是个令人闻风丧胆的人物。 “本殿来淮国就是为了看看受尽宠爱的珩安郡主成亲,再过几日,终于能见到了。”他笑得很轻浮,至少在十二看来,有点令人毛骨悚然。“听说景棣王妃擅医,当今天下,能与神医比拟的,也只有王妃了。” “外头的传闻,虚的总会含得多些。”他平静道,“五殿下的皇妃乃苍国第一美人,岂不是令人艳羡?” 公孙尘没想到,他也会这么夸人,于是哈哈一笑,“这光是一具皮囊,哪有这救死扶伤的医术来得厉害?” 这叫他过来就是想跟他东扯西扯?两人正说着,侍卫来报,风国十三皇子到。 原来...不只是他? 安锦夜从外走进来,见到十二,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公孙尘热情道,“十三皇子,快坐,等你许久了。” 拉开椅子坐下,三人在驿馆的凉亭里泡茶,正直秋日,气候凉爽,淮国的气候,冬日来得晚,即使到晚秋,也不会感觉很冷,只有真正入冬,那寒意袭来,是透心凉的冰冷。淮国也被戏称只有冬日和夏日。“十三皇子过几日要迎娶珩安郡主,本殿倒是很想知道,现在什么感觉?” 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让人不禁考虑,他的意图。 安锦夜倒是坦然以对,平静道,“珩安郡主率真可爱,要与她成亲,倒是让人有些期待。” 期待?嗯???十二的心情还真是有些复杂,同时,又有点嘲讽在滋长,倘若你知道,你要娶的女人,会被我带走,又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有时候,有些念头就是会突然间就冲上来,把人逼到无路可退,这一次做出选择的,是他对珩安难以判定的心思。 “如此甚好。”公孙尘大笑,“当年本殿成亲的时候,贱内还将本殿视如仇敌,现在在本殿面前,倒是乖巧得像是只猫儿了。” 十二并没有兴趣听他说这些,只是坐在这,多少也听到,只是跟他打着哈哈,不时点头,安锦夜也只是偶尔搭着他的话说两句,光是这样,就能让他有了继续说下去的动力。 从快日落到了子时,喝完酒,他与安锦夜各自回去,路上同行的一小段路,安锦夜冷不伶仃问了一句,“贵夫人近来可还好?” 他一顿,看他眼中似乎也没有开玩笑什么的意思,颔首,“再好不过。” “是吗?”说完,又是一阵子沉默,“贵夫人的医术,本殿相信,王爷可否请夫人过来淮国一趟?” “为什么?”有急需救济的病患么? “国君,需要大夫。“他只说到这个点上,十二微微眯眼,”有些话,我还是想知道,十三皇子为何会助五殿下上位?” “并非是我相助,只是...见证罢了。”点到为止,剩下的,让十二自己去猜测了。 第两百六十三章 淮记6 十二动用淮国暗卫,出动去寻二人,冯一是找到了,可十三却像是人间蒸发一样,再无痕迹。 冯一在天牢,十二向宗政远要人时,他还十分不快,要说该不快的人,应该是他们吧。 所幸没受到什么折磨,回去后,他才叙述了淮国宫变之事。 “这场联姻,表面看来是淮皇的选择,实质上,却是被五皇子主导的。苍国和风国会来的人,都是在他把控之中,云国和梁国,在不确定之中晃荡。而来人不管是何人,他都有与他们合作的计划。宗政远早知道,你是假扮的王爷了。” “所以才会这般轻视我们?”十二这回是真不爽了。这宗政远...跟爷相比还差了去呢,却敢如此嚣张。“他是如何让淮皇退位的?” 冯一摇头,“没有妥切的证据,但淮皇应该有什么把柄在宗政远手中。” 这本是他国的政事,他们根本没必要插手,可宗政远是真的把他们拖下水了。 既然如此,总该要有些什么事...让在他意料之外,才会有趣得多吧? 打定主意,“还找不到十三的下落?” “嗯。”从来没有跟十三失联这么久过,冯一倒是安慰他,“不会有事的,他是十三啊,怎么可能会出什么事?他定还在淮国,也出动其他暗卫,定能找到他的下落。” “嗯。”他信他,也信他们的同伴。 等待成亲的时间,十分之漫长,珩安绣了个荷包,平日里的女工虽然不大好,但做个荷包多少还是能做到的,绀蓝色的荷包上,歪歪扭扭的绣着:‘十二’两字,看着看着,她忍不住就笑了。 他答应她会过来的,就一定会来的。 只是到了成亲当日,巨大的钟鼎被敲动了,一声回荡一声,她静坐在铜镜前,淡淡道:“骗子。” 你说,你会来的,你分明这么说过了。 “郡主,更衣吧。”身后的宫女忍不住道。 “你们都先出去吧,我自己来便是。” 她在抗拒,几个人也看出来了,面面相觑,都不肯出去,她便道,“你们弄清楚了,若是不肯出去,本郡主不会更衣,若是误了吉时,到底谁来负这个责任?” 这场联姻的意义重大,无人不晓,他们立即欠身,退了出去。 火红色的嫁衣放在面前,却有种荒凉之感。一低头,眼泪就落到嫁衣上,立即被吸了进去。一开始哭,就没办法再止住眼泪来。 “十二,你这个骗子,你不是说,要带我走么?” “是谁骗你了?”突然间的声音,将她吓了一跳,愣愣的看着他从暗处走出来,一身小太监的衣裳,淡定自若。 “你......” “你要敢问我为什么会在这,我现在就走。” 她立即捂上嘴,摇了摇头。 他这才慢悠悠的过来坐下,“谁是骗子?” 她接着摇头。 “说话。” “我以为你不来了......”她等了这么久,从期望,渐渐变成了失望,直到方才,都要变成了绝望。 “我应了你,又岂会说不来就不来了?”他淡淡道,“你现在还能做选择,是要跟我走,还是,要留下成亲?你若留下,虽没有什么自由,却也可保衣食无忧,跟我走了,什么保证都给不了你。” “我若是要走,又何苦这么傻傻的等着你的到来?”她眼中尽是坚定,“我跟你走。” 十二笑着伸出手,珩安心一暖,便自然的把手搭了上去。 没想到他拍开她的手,“衣服,那套嫁衣值上万两呢。” “......” 珩安郡主失踪第二次,再一次让淮国炸开了锅。只不过这一次,是她选择主动离去。 宗政远封锁淮国,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早知她这般温顺,是为了后头的出逃做准备。 能做到让她在婚前出逃的,又会是谁? 司曼突然有些羡慕她,虽然宗政远已勃然大怒,可她还是觉得她去寻找她的自由,即使前方的道路,没有正确的答案。 出逃的珩安,被他抱在怀里,突然就有种自己颇受珍惜的感觉,心下一阵暖意,风呼啦啦的从耳边刮过,她扯紧了他的衣服道,“十二,绝对不要丢下我。” “......”他听到了,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把她的头按在自己怀里。 吉时已过,一身喜服的安锦夜起身,公孙尘倒是有几分同情他,反倒还安慰他,“人生何处无芳草啊。” “五皇子费心。”实话说,他并没有什么感觉,见到珩安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她不会是他的。只是一种直觉,可他的直觉,还没错过。 该来参加婚事的云衡月称抱恙不到,虽让人有几分怀疑,但云衡月病弱的消息,在诸国都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因而也没有什么人会说他。 宗政远知底,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命人彻查驿站,果不其然,景棣王所住那一间,早已空无一人。 挣脱那个牢笼的珩安,如获自由鸟,畅快无比。 “我父王跟母后,相安无事吧?” “嗯。只是权力被限制,王爷的名号还在,淮皇就不会对他们下手。” 她挽住他的手,笑眯眯道,“十二,我们之后去哪?” “你们是不是忘了这还有一个人?”冯一出声,十二悻悻一笑,“冯一,你在啊。” 一直都在......“找到十三后就走。” “十三?是十二的兄弟么?” “嗯。”不只是十二,是他们一起的亲人。 “那我好想见见他,究竟是什么模样。” “会的。”只要找到十三,就能打破现下的僵局。之后大概会被王爷责罚办事不力,可现在也顾及不得这么多了。 他们易容过后,在云都晃荡了几天,成功躲避了追踪,只是周围气氛越发紧迫,追踪他们的热潮有增无减,她也是服气了。 找到十三,是珩安的婚事过了八天后。 风国十三皇子等人尚未回国,追踪珩安郡主的行径依旧在继续。淮国树林一道树洞,昏迷不醒。 身上还有斑斑点点,如针扎过后,流出血来红肿的印记。看样子,根本是这几日的事情。 至今还没有要醒来的痕迹。十二心中复杂,他们从小就在一起,而现在十三却一人躺在床上,如果能换一个人来承受病痛,他宁愿能自己来承受所有的痛苦。 第两百六十四章 淮记7 他们一直守着他,身上的伤口开始慢慢愈合,可人却没有半点要苏醒的迹象。 珩安与他们一起东躲西藏,隐约有些不安,可她相信,十二会护着她。 把荷包送给十二的时候,他一贯吊儿郎当的态度,此刻却呆怔住了。“给我的?” 她点头。 “你知道送男人荷包的意义么?”他目光渐渐幽深,她低头,娇羞道,“我知道。” “那还不如送点实在的,比如银子。” “......”若不是打不过他,她真想一巴掌抽过去了。 要说十二对她无意,却总会在她危难关头,救她于水火,所以她觉得,他只是还没开窍。 十月二十日,距宗政远追捕已过半月,迄今,还能不被追查到,也是很厉害了。 入夜,他们寄居的云家产业的酒楼,被团团围住,外头烧着一盆盆炭火,烟全往酒楼里扇去。把不少人生生熏了出来。 冯一见势不对,立即敲开十二的房门,“外头都是官兵,你带十三和郡主走。” “你打算留下拖延时间?” “若郡主留在这里,被搜查到,罪名就摆脱不掉了。” 十二沉默片刻,“冯一,我从不觉得会牺牲自己是什么好事。” 冯一笑,“我还有留命侍奉爷,大不会去做什么牺牲。” 十二这才要去,楼下的脚步声参差不齐,震得整个楼在响,他突然觉得很不安。 又听冯一道,“去云国寻王妃,十三的事,王妃定有办法。还有...见到爷的时候,帮我带一句,冯一从不后悔。” 后面这句话,像是诀别,他还要说什么,冯一推了他一把,自己下了楼。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相信,不会有事。 珩安睡得迷糊,就被他摇醒,迷迷糊糊看着他,“十二?” “官兵已经来了,换上衣服,我带十三走。” “!”一瞬间睡意全无,她慌了,看十二冷静的模样,她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她相信他,所以不管最终是什么样的结果,她都不会慌的。“好。” 背上十三,三人从暗道出去,只要郡主没有被抓到,他们就口说无凭。 留下的冯一,挡下闯进来的官兵,用刀背,将人一个个打晕、打退。官兵围成一圈,将他包起来。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打官府的人?”后头的人慢慢走出来,满脸络腮胡,似是领头人。“你可知,我等奉圣上之命来此?” “不管是奉谁的命令,都不得无礼,扰我家王爷的清静!” “王爷?你说的可是景棣王?”他冷笑一声,“你家王爷难道不是跟郡主失踪一事有关联?否则你们一行人怎么会无故从驿馆失踪?我看你们梁国人,就是看不得其他几国交好!!!” 冯一冷冷笑道,“说什么屁话。” “搜,给我搜,郡主一定在这里。”他一下命,周围的人又冲了上来,被他生生打退,目光冰冷,“再过来,休怪我刀下无情,我方才说了,扰王爷清净者——死。” “能活捉此人,记一等!”话音刚落,哗啦一下,又是一群人冲来。 正那时,一声:“退下。”突然出现的女子,对他们下令,“没用的东西。”她嘀咕一声,“你便是,景棣王身边的近卫?” 感觉不对,他眯起眼,注视着她,这女子给他的感觉,与他们明显不同。“你又是谁?” 女子没有回答,反而是抽起两把弯刀,就向他砍来,他立即挡下,这是一个女子的力道么?方才的一群男子,无人及她半分,女子看他的目光,目光灼热,“早就想跟厉害的人比试比试了,景棣王身边能人比比皆是,今日碰上,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两人比试起来,络腮胡的领头人,给了其他人一个眼神,他们就要过去搜查,他眯起眼,退开时,刀一挥,斩下一道长长的痕迹,差点就把脚要跨过来的人给劈了。 女子挑眉,“你竟然还有这个闲空?”说罢,又冲了上去。 打斗之中,女子低声道,“你以为其他人,跑得了?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他置若罔闻,女子接着道,“你以为,谁救得了他们呢?我之前从一个山穴查过有条暗道从城里通了过去,现在,从暗道逃跑的那些人,应该已经在陛下的掌控之中了吧?” “!”他一瞬间的失神,被她抓到,弯刀割过他的腰身,划了一道口子。女子大笑,“也不过如此。” 弯刀上掺了毒,不时,冯一眼前便开始模糊,她吹着口哨,“你们解决他吧。” 冯一寡不敌众,最后被擒获,失去意识前,脑中还在想着他们。 突然窜出一只猛虎,吼叫声震耳欲聋,酒楼中的几个人,听着这声音,震得晕了过去。 凶恶的猛虎狠狠的盯着他们,像是要把这些在自己领地上的入侵者驱逐出去。 “老虎?为什么这里会有老虎?”那女子和领头人相视一眼。 “为什么会在别人的地盘上撒野呢?”一道平静的女声,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周围静得能听见女子的脚步声,渐渐逼近。 同时,另外一头从暗道出去的十二和珩安三人,才刚出来,周围的灯光照到他们身上,十二立即反应过来,暗道,“糟了。” 隶属宗政远近军,包围了他们。珩安看得真切,珩安认得他们,为首的是经常跟在宗政远身边的人,第一反应就挡在十二面前,就算身子在颤动着,也不退却。 十二一愣,她还在颤抖,明明怕得要死,还是不退开。 那人淡笑,“郡主玩够了?皇上请郡主回去。” “我不会回去的!你告诉皇上,别想威胁我了!” “即使郡主的执着,会让那二人丧命?” 她一抖,他继续道,“只要郡主回去了,皇上可既往不咎,若是郡主坚决不回去,就别怪这二人,血溅此处了。” 现在他还带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十三,周围还有这这么多敌人,十二又怎么敌得过? “珩安!” 她攥紧了手,“十二,你还记得,我叫什么么?不是珩安,是我的名字。” 声音,是从喉咙深处吐出来的,有些干涩,有些...无可奈何。“宗政凛。” “嗯。”夜中的女子,在周围浅薄的灯光下,能看到她眼中闪烁的光芒。“十二,再见。” 第两百六十五章 淮记8 “郡主明见。” 十二想伸手,却还背着十三,他不能放下十三,又感觉,若是放走了她,此生...可能再不会见到她了。“凛凛!” 珩安没有回头,跟着他们,越走越远。 这次,是他输了。是他...... 他抬头,眼中闪耀的怒火,几乎要将他吞没,心宛若针扎,一阵又一针,难过得要崩溃。 另一边,酒楼,猛虎守在冯一身边,楼梯边的女子,面容沉静,红唇娇艳,杏眸却有几分勾人的神色,淡定自若,“希望你们不要随便动我景棣府的人。” 笑话,又来了个说景棣王府的人,早知道这些人都是冒牌货,现在还想用这种办法来骗他们?“别被骗了,上,把这女人拿下!” 猛虎一阵低吼,吓得周围本要冲上去的人,退却了。她漫不经心道,“你们用什么判定我是假的?”她慢悠悠走到冯一身边,把了一下脉,给他喂了什么药。“谁想上来试试?” 领头人低声对那女子道,“我听闻,景棣王妃,擅毒,擅医,若是招惹了她,尸骨无存。” 女子细看她,感觉不对,“你...不是景棣王妃,你在江湖通缉令上出现过,被南巫重金悬赏。” 拂以低声笑,没想到还有人知道呢,看来那悬赏令传得还是很远的。“所以呢?你打算用我去换赏金?” “我倒想看看,你能换多少赏金。” 冲来时,一巨大的蛇头探过来,不知何时,躲在她身边的大蛇,吐着信子,险些就被咬到了。一时有惊无险,拂以盈盈一笑,“还要来么?” 谁还敢说,她不是景棣王妃? 冯一慢慢醒来,见到她时,立即跪下,“王妃。” “起来吧,脑子还晕着吧?” “王爷......” “他没事,现在应该已经入宫了,大概...在跟皇上叙旧吧。” 她的话,给其他两人打响了警钟,景棣王入宫了?方才这侍卫昏迷,当是没有机会跟她交流作假的。这么说...她真的是景棣王妃? “现在你们打算继续,还是,带我入宫?” 面对一个身带猛虎和大蛇的女人,两人还是决定把伤害降到最低——带她入宫。 淮国皇宫。 司曼很早就闻到了那个味道,当他进入皇城的时候,一股熟悉的感觉袭来。她拎着裙摆,冲了过去,甚至闯入了大殿,那人站在大殿中央,身型清瘦,神色淡漠,意识到她存在的时候,回眸一瞥。 刹那间,她已泪眼朦胧,冲了过去,紧紧抱住了他,“大仙!!!”是大仙的妖气,真的是大仙的妖气,她也不知,他的记忆是不是恢复了,他是不是知道,自己不是人的事,她唯一知道的是,大仙没死。 坐在龙椅上的人,手抓得紧紧的,面上表情未变,可心里已经要气到爆炸了。 云衡月意识到他的变化,并没有推开司曼。 “我以为大仙不在了......”她泪眼朦胧,一条条泪从脸颊上滑落。 他眸子微眯,语气是一贯的淡然,“司曼姑娘若是再不放开衡月,只怕今日衡月不能安全走出此处了。” 她一愣,这才回过神放开他。抹着眼泪,站到一边。 那攥紧的手,才慢慢放开来,“所以,景棣王能与朕做何交易?” “皇上缺的是什么,本王就能给什么。”换做别人来说这句话,宗政远就会嗤之以鼻,可云衡月说出这句话,语气明明没有什么起伏变化,可他却觉得,这一切,是理所应当的。 “哈......”他叹了口气,“景棣王是如何小看朕啊?” “本王从未小看过皇上,只是皇上需要的东西,本王便给你。全国通缉本王的人,皇上多少也累了吧。” “王爷若是亲自过来,自当不会变成这样,真亏你有那般不懂事的近卫。” “本王会多加管教,皇上日理万机,真是让皇上费心了。”言下之意,你太多事了。 他又岂能听不出来?眼看两人的话又要针锋相对,司曼赶紧道,“皇上,夜也深了,若是有什么事,还是早些说了,早些休......” 宗政远狠狠瞪了她一眼,她立即噤声了。她能猜得到,他是在为方才她的举动发怒。可自己一看到大仙的时候,十分惊讶,一瞬间,就失去理智,冲了上来。 “景棣王妃到——”外头款款走来的女子,跟在一男一女身后,身后还跟着一只老虎和大蛇,看着都要令人退避三舍,险些就要被堵在宫门外不让进了。 “之以。”他轻唤她。 她欠欠身,“参见皇上。” “平身。”她这架势,是真要来参见他呢,还是要来给他砸场子的? “王爷和皇上说完了?” “嗯。” 景棣王看着自己王妃的眼神,真是泛着光的。所有人都能清晰的看出来。 司曼揉搓着自己的手,大仙应该是...找到要找的那个人了吧,就是她么? 女子盈盈的笑容,美艳动人。 皇宫里安排下了他们的住处,他们一离去,宗政远就拖着司曼回寝宫,教训了半夜,直到天亮,司曼还举着脸盆,一脸委屈,他冷冷道,“还敢抱别的男人?” 她立即把头摇得像筛子。 终于同意她把手放下。她松了口气。“只是,你跟大仙说了什么?” 宗政远却避而不谈,揉乱她的头发,“睡吧,朕要上朝了。” “宗政远!”为什么就要把她排除在外?说说也不会掉块肉啊。”他淡淡道,“你没必要知道。” 那谁才有必要知道?她微恼,这男人,教训她倒是在行,她想知道的事,半点不说。 要说云衡月夫妇二人,出现在这淮国的缘故,还得从再见北望楚说起。 此前被北望楚摆了一道,这回见他,则是在他没有预料的情况,云皇派人下套带来的北望楚,在看到他们的一瞬间,苦笑,“被什么人出卖,这还是头一次呢,” “那师傅可要多试几次。”她平静道,“毕竟师傅...也不会害怕这些事情。” “真是不孝徒儿。”他摇头晃脑,“霁初可还好?” “我也不知他的下落。” “那八成也活不成了。” “徒儿差点也活不成了,也不知师傅竟会下此狠手。”她淡淡道,“好歹师徒一场,还算有几分情分。”他差点就笑出声来了。“此前还想对为师下手,现在就谈师徒情分?” 第两百六十六章 淮记9 “师傅若是能善待徒儿几分,也不至于到了今日这地步。” “这么说,倒都是为师的错?”他摇头晃脑着,比起上回见时,脸上的褶皱又少了不少,看模样,又年轻了几分。 此时,周围只有他二人。北望楚道,“想来,你也知道,你夫君当是命不久矣了吧。” 她沉默,只是脸色冷了几分。 “看样子,也是知道的。一个人用性命去压制那块邪门的玉,哪里还能活得长久呢?”他懒懒道,“加之,藏着身子里的毒,也只能缓解,无法解决,这么下来,自然是活不长久。” “你一开始就没打算救衡月吧。” “喂喂喂,徒儿竟把师傅想成这种人?”他叹气道,“再这么说,我也是个大夫,能医治的话,自然能会救人一命。” “可师傅要的不是景棣王府里的药材?”她讥笑道,“当年景棣王府不知多少名贵药材,为了景棣王妃,为了云世子,就是再难入手的药材,景棣王府最少也会备上一二份。若不是知道了师傅的品行,我险些就相信了。” 他哈哈大笑,“那又如何?丫头,你给他做的药,只能暂且为他强身健体,可治标不治本,你可知那身体已经损耗成什么模样了?连不惑之年的人都不如啊。活不过而立,你当真是个笑话?” “我不会让他死。”她冷冷的看着他,长长的指甲抵在他的颈部,“师傅若是想用衡月的性命威胁我,未免也太看轻我了。” “不,为师不过是给你提个醒,毕竟这世上,可是没有后悔药的。”他笑道,“云衡月一死,景棣王府就是你囊中之物......”她狠狠掐住他的脖子,猩红了眼,“师傅留下的最后一本手札,正是让霁初寻找已久的东西,那本手札,有办法吧。” 他眼神一变,呼吸渐渐稀薄,只是唇边却慢慢露出了一抹笑容。突然间,她就回过神松开手,重获自由,他重重的咳了起来,“怎么不下手?若是死在自己徒儿手上,为师这心里也会好过得多。” “我没有必要,因为你变成侩子手。” 北望楚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态度,看来要打探到什么,也是困难,“南巫重出江湖已久,想来这个礼物,他们应该会高兴得紧。” “!!!”他的笑容渐渐凝固,“你还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狠戾的劲儿,到底是随了为师?” “嗯,大概是吧。”她平静道。 他身上的药都被她搜走了,有几种药,正好也能拿来防身。 即安将他送至南巫。 同时,即墨得了消息,淮国出事,他面上虽是平静,但她能看得出来,他在担心十二他们。“我们去淮国吧,那里的事情,也得收个尾。” 她牵着他的手,手的温度,还是那般冰冷。 他垂眸,应下,“嗯。” 他派了人去找霁初的下落,他知道她虽然心里对霁初多少还有埋怨,却不想他死。 她一直觉得自己心狠手辣,却还是有温柔慈悲的地方。 自十二他们被通缉后,胥崇在淮国是在寻找同类的。只是没找到,反而知道他们陷困的消息。 当云衡月一入淮国,那玉佩的妖气,他就感受到了。他循妖气而去,找到拂以,冲上去,在抱住拂以前,就被云衡月拉住,像是要吃人的眼神,生生让他顿住脚。 “你想做什么?” “没...没做什么。”胥崇哪里还敢说。“你们终于来了,吾辈以为你们不会再过来了。”于是把十二他们的处境告诉了他们。 拂以拍拍他的头,“胥崇,你跟我走。”同时还有身后那条大花,自霁初失去踪迹,大花无处可去,就跟在她身边了。 云衡月入宫,去见宗政远。 时间回到现在,司曼偷偷寻了一晚,去寻云衡月,见到他的时候,总忍不住泪眼朦胧,他坐在院子里,见到她的时候,与那日顺着她的毛时,是一样的,“你是那只黑狐么?” “我是,大仙可还记得以前的事情?”她一听,以为他已经想起来了,高兴道。 他摇摇头,“此前在王府时,见过你是黑狐时候的模样。” 她有些失望,在他身边坐下,孟寒玉的妖气越发浓烈了,坐这么近,就像药把她吞噬掉一样。“大仙上一世救了我,在我危难之时,我能修为人身,也是为见大仙,向大仙报恩。” 听她的话,像是说着与他完全无关的人。他垂下眸,“你是如何判定我就是那个人的?” “孟寒玉是大仙之前随身带着的玉佩啊,之中也藏着大仙的妖气。” 他...与那个大妖,是同一人么? 一直都有过怀疑,可真从别人口中说出的那一刻,却又有几分复杂。“那大妖,是什么样子的?” “和你此世给人的感觉很相似。清心寡欲,住在竹林中,我时常听见你的琴音,也有些寂寞。” 寂寞...么?他淡淡笑了,既是妖,为何如今却是个人,是来人世寻人,还是别有目的?如今自己也全然不知了。 “大仙?”看他许久不说话,她有些疑惑。 他应了一声,“报恩,已经足够了。谢谢你。” 她有些恍惚,看着他渐渐离去的身影,那个时候,她也是这么看着他走的。 他说:小狐狸,小心点,再被抓,谁也不会救你。 可是,她被人族抓了三次,每回说不会出手,都帮她了,她一点都不信,他能做到冷酷无情。她的性命,等于是他给的了。 “如果...大仙还是以前的样子,就好了。”她喃喃道。为何大仙要选择变成这么弱的人族?明明...放弃就好了。为何要投入轮回道,渡过了天劫的大仙,最终,渡不过情劫么? 她似乎,也没有资格说他。宗政远成皇,是让她再痛不过的事情,他再也不是只看她一人了。除了她之外,他还要有无数女人,当妒心开始膨胀的时候,她等不来他,就会开始焦虑,甚至对那些女子起了杀意。 听说,人间的皇帝都是这样的。可对她而言,却只有他一人,对他而言,难道她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吗? 有时会觉得这样的生活十分无趣,促使她留下的,到底是那令人发狂的情。 第两百六十七章 淮记10 今夜,他不在,她才会溜出来找大仙,此刻他怀中,正抱着一个别的女人,司曼忍不住笑了。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只知道...这尽头,大概就是结束吧。 这夜里,同样有个痛苦的女子,珩安看着窗外的月亮,回忆着离去时,他痛苦的神情。“那是十二第一次叫我凛凛。”晶莹的泪水划过脸颊,有种痛苦迸发在心间,渐渐的要将自己淹没。 和十二相遇,也不是什么好的记忆,周围都是一群危险的贼人了。十二也是,平日吊儿郎当的,这种时候,却是能托以性命和终身,她遇到了他,真是太好了,能遇到他,真是太好了。 明明跟他在一起的时间,至多也不过一个多月,可是,好像过了很久很久。 他什么都没有,还在干着危险的事情,可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所有事情都很新鲜,染上了她从没有见过的色彩。 她一个月,体验了一辈子都体会不到的东西,顺便...把心也给了他。 现在的他,会在哪里,做着什么呢? 淮国城内,入城的几个人,声音有些压抑。 “师姐,我们今日来此,是为了什么你别忘了。”安祁涣有些头疼,眼前的人,似乎完全没有打算,好好说话。“师叔交代过了,莫要轻举妄动。” 叶依兰冷声道,“祁涣!你究竟是站在谁那一边的?” “!”这个时候问他这个问题未免也太卑鄙了。“当然...是师姐这边的。” “那就不要这般妇人之仁!”这一回,她必定要手刃那狐妖,绝对...不会给她活下来的机会。“我答应你,只要报了仇,什么都听你的。” 安祁涣想,自己一定是被这些话给冲昏了头,美人计,从古至今,都是难以避开的一计。 “我知道了。” 三日后,茅山道士入宫请求面圣。以茅山的名号,宗政远多少还是会卖几分面子,便准许入宫。 宫人将其带到宫殿,也不知什么时候,他身旁的侍女已经不见了。宫人一惊,“道长方才身旁的侍女呢?” 他淡淡道,“哪里来的侍女,一直都是贫道一人,大人记模糊了吧?”手一挥,宫人头一懵,像是刚刚的确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摇头晃脑的应下他的话,“是,是我记模糊了。” 他松了口气,入了大殿,行了礼,“贫道见过皇上。” “道长请起。” 赐座在一旁的男子微微惊愕,“祁涣?” 听这声音,他不禁抬头。自己不禁呆愣住了,“十三哥?” 宗政远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幕,两兄弟叙旧。 十七皇子安祁涣在风国皇宫待得并不久,长到七岁的时候,入宫算卦的茅山道士,观他命数多桀,若要化解,自然不能待在这里。便提议要带走安祁涣,收他入茅山。 那时候,安锦夜也不过九岁。 如今也是过了很久了,方才能认出来,也不过是因为那种熟悉的感觉,眉目还是有几分相似,加之来自于茅山,他便试探的问了一下。 得知安锦夜在这里,安祁涣的第一反应就是——完了。 师姐若是在皇宫惹了事情,被追查下来,不仅仅是茅山跟淮国的事情,还会牵扯到风国。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事情。表面上与他们聊天,回忆以前,心里却是焦急得要疯掉了。 怎么办,只能祈求师姐暂且先别轻举妄动了么? 与此同时,珩安被囚禁的寝宫,有了一名来客:景棣王妃。 守卫沉声道,“陛下有令,禁止所有人入内。” “本王妃正是得了皇上的准许。”她面不改色的扯谎,“郡主一人在里头,这般寂寞,难道就不能与她说说话?这是皇上口谕,还有本王妃拿什么证据不成?” 守卫一堵,也说不出什么不信之类的话。他哪来的胆子,会去查证?也就这么让她进去了。 珩安被关了好几日,头一次迎来了访客。 竟是景棣王妃,她愣了一下,“没想到我这的地方,还能迎来贵客。” 拂以连多余的寒暄多没有,直接问,“你想见十二么?” “我想。”她立即道。 “就算失去郡主的身份?” 她重重点头。 “那就把这颗药吃下去。”她递给她一个小瓷瓶,“这是假死药,吃下后,七日内,服用解药后,便可起死回生。只是,若是以珩安郡主的身份死去,你父王和母后,就都再见不到了。即使如此,你也愿意?” 她僵硬了一下,“让我想想。” 要一次舍弃掉以往所有的方式,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况且谁也不知道这个选择最后,能有什么样的结果。不确定性,太强了,是要将性命交给他们去赌一把,还是回归原本的生活,这个选择,非常重要。 珩安刚接过瓷瓶,突然一声巨响,像是什么崩裂开来。她一惊,慌忙看向拂以,拂以反而安慰她,“没事的,我去看看。” “......” 宫殿。 司曼一抹嘴角,看对面的女子仇视的眼神,淡淡道,“我没到你还能追到这个地方,倒真是有点阴魂不散了。” 叶依兰的剑翻着幽幽蓝光,“今日,你就死在这里吧。”她冷声道,“我从没觉得,你留下会是什么好事,但若是死了,兴许还能加深他人的印象。” “我才不会为了别人的印象活下去。” “当年,你从封印挣脱出逃,害死我爹,如今的你,怎么还会有活下去的资格?”她冷声道,“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黑狐,你受死吧。” 说实话,她可一点都不想死。 可她的眼神,已经癫狂了,杀气腾腾,比起那些茅山道士收妖时,不知可怕了多少倍。 如果死在这里,是不是会如她所说,宗政远是不是会将她记得更清楚呢? 她也有些厌烦了,每日等待这他的生活,只能等待着他过来。时间对她而言,从没有这么漫长过,但现在,好像不一样了。他是人,终究会有一日变老,然后慢慢死去,而她只能在一旁看着。可她...若是死在这里,他会很难过吧? 这个念头一起,当叶依兰的握剑冲过来的时候,刹那间,她的妖力瞬间释放出来,将叶依兰震开。 第两百六十八章 淮记11 即使是这样,她也不想现在死在这里,她还想...看看他。就算陪在他身边的人,不会再是她。 不知不觉,自己也变得...贪婪了。 人间的一切太晃眼,让人不知不觉迷乱了眼。“除妖人与妖的关系,本就是相互对立的,我不会说我没有错,可我也只是为了保护自己。我分明没有害人的念头,为何你们又要让我变成十恶不赦的妖怪?” “事已至此,还胡扯什么呢?妖怪!!!”叶依兰怒吼一声,划破手指,以血为祭。就算是动用禁术,她也一定要杀了这黑狐!“纳命来。” “狐丫头!”宗政远进来见状,抽出身边侍卫的剑,冲了过去。 “别过来!宗政远。”司曼大叫一声。那一刹那,叶依兰突然看清楚,对于这只黑狐而言,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剑锋一转,向宗政远而去。凭什么,她失去了至亲,这妖怪还能有重要的人? “师姐!!!”安祁涣没想到,她竟癫狂至此,已经打算在皇宫弑君!这样,所有人都逃不掉,走不出这里了。 剑没入一处身体,一瞬间就穿透过去。“咳......” 司曼抱紧了宗政远,她顿了好久,手指才动起来,拂过他的发丝。 “狐...丫头?”抱着她的手,一片温热,那红色,十分晃眼。 他的语气在颤抖,剑被封到她的身体,才没有伤到他,她微微笑着,“我以为...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会害怕的,你是...这个国家的皇帝啊。” “大夫,快找大夫!!!”突然从她身体飘出的一朵血花,将剑慢慢变小,甚至没入了她的身体。“没用的,这是半血封印。”安祁涣道,“是死咒。”他垂眸,看向叶依兰,他没想到,她会用这么极端的方式,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用自己之后的命来封印黑狐,这是要折寿的啊。 “宗政远,这样我就不用一直在宫殿里等着你回来了,一直...一直...也不用忍受你跟别的女人在一起。”她微笑道,“这本是我种的因,得这个果,当是...我来承受,怪不得别人。所以...不要恨任何人。” 怎么可能不恨?“朕谁都不会碰,只要你留下,只要你好好的!!!” 她低声道,“我...没有后悔过,待在你身边。”她合上眼,“你是我在这红尘中,最重要的光。” 原本,只是想来报恩的,被他识破真面目时,他拎着她,眉头微挑,“你这狐狸生得倒是好看。”岂会只是有点好看?迷惑了他数年。 从伤口蔓延的痛楚,一点点凝固,“呃!!!”像是刀又扎了一次,疼得她难过得要崩溃了。 “狐丫头,狐丫头!”要失去的恐惧在放大。“大夫,给我找大夫过来!!!”他怒吼着。 所有人都不动,她起身,最后在他眉心,轻轻碰了一下。“如果...我是人族就好了,还可以跟你许下一世。”她淡淡一笑,身体一点点开始变得透明,然后慢慢变小,最后只剩下一个小小的狐狸身子,那朵红色的花,印刻在了她身上。 叶依兰癫狂的笑着,“黑狐啊黑狐,怎么这般愚蠢?就算如此,你又能改变了什么?现在,它也不过是一只普通的狐狸了,再也无法修为人身,只能用她原身活下去,现在知道了么?一切都是无用之举!” ‘啪’的一声,安祁涣这一巴掌,让她懵了,看着他的表情,带着错愕,“你?” 打在她脸上,痛却痛在他身上。他知道,她并不爱他,只是能够被她利用,他也觉得足够满足了。可现在,却不一样了。 她赌上自己的一切,他想了很多可能,唯独没想到,她根本没有把他纳入她的规划之中。自始至终,他也不过是一个可以随时丢弃的棋子。 安锦夜目睹这一切,这一切已经复杂到,不是他该细思的地步了。 司曼变回了黑狐,再也无法化为人身,无法说话,再不会对他各种抱怨,只是懒洋洋的,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对他的话,也没有了任何反应。像是一只连思想都没有的狐狸。 宗政远本要杀掉叶依兰,安祁涣跪下,“是贫道将师姐带来的,这一切,都算在贫道身上吧。” “那你们就一起死吧。”他的声音很平静,正是越平静才越可怕。安祁涣道,“但陛下,人妖殊途,陛下是真龙天子,自然不能总是与妖物沾染一起。”他毫无畏惧的抬头,“只希望陛下放过师姐,贫道担这一切。” “与你们何干?”他冷冷笑道,挥剑要落下时,一人挡在他面前,安锦夜表情平静,“陛下,祁涣是我风国的人,还望陛下给个面子。” “面子?在动朕的人之前,可曾想过要给朕面子?”他冷冷一笑,“十三皇子若是要插手,朕也不会手下留情。” 没想到安锦夜跪了下来,“那就请陛下动手吧。” “......”这反应,倒是让他握着剑,迟迟没有放下。注视许久,他把剑放了下来。“你觉得...朕不会杀你?” “只是,不希望皇上违背了她最后的期望。” “闭嘴!!!你们有什么资格提她?” 最后,他还是没有杀他们,只是取了叶依兰一只眼。听她凄厉的尖叫着,平静道:“既然你觉得这世间这般肮脏,只用一只眼去看,对你而言,大概也是好事吧。” 好事...又能算什么好事呢? 安祁涣无可奈何,这是他们亏欠的,说不得他人的过错。 他失去了那个鬼灵精怪的狐狸丫头,就像被拔了牙的狮子,愈发喜怒无常,愈发暴戾,他会抱着黑狐,抚摸它的毛,低声对它说话,可它依旧像是听不懂,没有一点反应。 宗政远还是不厌其烦的说着,仿佛有一日,它会给他回应一样。 那颗假死药,珩安还是没有吃。 珩安第三次的离开,是宗政远放她走的。连看都没有看她,只是让人给她带话,“想要去哪,就去吧,只是再也不要回到淮国。” 她像是重获自由的马儿,奔跑在城里,跑着跑着,就哭了。那个司曼,已经不在了,关紧恶鬼的门,已经被打破了。 第两百六十九章 淮记12 初识司曼,是她扯痛她的尾巴,她气的炸毛,变为人身,张牙舞爪的要教训她。那时她也不大,看到司曼就愣了,那时候才知,她是妖族。 似乎都谁都不大上心的远哥哥,却将她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或许,他们之间,不是那么普通的关系。 不管司曼跑去哪里,他都会将她带回来,渐渐地,让人难以脱逃。 在他身边有很多女人,可始终没有一个人能像司曼一样,在他身边待很久。 她想要的东西,他都会为她寻找。就如司曼一直在寻找着一个人一样,即使根本不知道那个人现在是什么模样。那大概,就是名为命运的东西,无法逃脱,被一层层的锁链禁锢。 宗政远被心所禁锢,再也逃不开那个名为‘司曼’的锁链。 “凛凛!”那声呼喊,让她停下脚步,十二已站在面前,对她张开双手。 她恍惚了一下,一瞬间冲了过去,扑进他怀里。“十二,十二。” 他抱紧她,内心的空洞在一瞬间被填满了。 “十二,如今,宗政凛已经死了,我无国无家。” 他低声道,“有我在的地方,便是你的国,你的家。” 总有人在得到什么,也有人在失去什么。 没有人能够永远幸运到最后,也没有人会永远悲痛。 拂以合上书,靠在她腿上睡着的男子,面容温和平静。正是有他在自己背后支撑着,她才能安心。现在这个时候,是她的心最安定的时候了。“衡月,我们回去吧,回到梁国,回到我们的家。” 云衡月没有一点反应,她触碰到他的脸颊,却是一片冰冷。 “衡...月?” 就像灾难,总是会在出乎意料的时候到来,然后打个措手不及。 胥崇坐在一旁,大花跟着他在一边,马车里的气氛,太压抑了,太令人害怕了。 她就像个失魂的木偶,只会在一旁抱着他,了无生息。 “风国有很多奇人异士,一定会有办法的。”他安慰她,虽然觉得自己这话真是苍白无力。 她没有半点反应,只是木然的坐在原地,脉搏和心跳,都停了。似乎就是无力回天的状态,连她都束手无策,还有谁能救他? 去风国,是想起霁初曾说的妖丹,或许,会有用呢?至少她不想再让他独自承受这一切了。如果...真的救不回来了。那她...... 淮国一行,注定不是个幸运的故事。 经拂以的治疗后,十三醒了过来,同十二和珩安回梁国。如今与他们一起的,只有即墨和冯一。 而安锦夜要回国,他们倒是走了同一道。再说风国一直都是妖鬼二族汇聚之地。没有带领之人,大概会经历如云国那般混乱。 只是她不知道,安锦夜为什么要帮他们,又有...什么目的。 到风国后,他倒是举荐了不少妖族的大夫,他很清楚,云衡月身上的问题,不单单是他的身体,还有妖气所混杂造成的问题。与妖气有关,自然要妖族的大夫。 但问了许多人,得到的答案,都是摇头。 甚至还有一人竟要在诊疗时取走孟寒玉,却被玉佩反弹,险些被孟寒玉的妖气所吞噬。 最后有人道,“不如去找找一些大妖,很多大妖多少会知道一些。” 一天天找过去,却是没有一个能有法子,拂以近乎崩溃。最后是一个青衣男子主动上门,他给她的感觉,与霁初给她的感觉,有几分相似。 男子看了她一会儿,目光上下来回扫荡,打量着她,“就是你么?” “?”这般无礼,她也没了怒气与他发火。只道:“你有办法救我夫君?” 男子走进去,只看了一眼,唇边正是一抹淡笑,“你后悔跟他成亲了么?” “不,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即使他们成亲并不是一开始就定好的。虽是被衡月算计,可最后,她还是觉得能与他成亲真是太好了。 现在她只害怕失去他。“是要妖丹么?我已经重金求妖丹了,只要有合适的妖丹......” 他打断她的话,“我能救他,你要拿什么来换?” 她顿住。 “你不会以为我会就这么帮你?” 她摇摇头,“你想要什么?” 男子修长的手指,拂过衡月的额头,唇角爬上一抹玩味,“你能离开他么?” “!!!”她惊愕的看着他,看男子平静道,“如果你能离开他,再不见他,我就救他。难道你嘴上说着想救他,连这么点事情都做不到?” “如果......”她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你当真能救得了他。”她的目光没有一点退却,“只要他没事了,我就离开他。” 男子笑道,“好。” 一出去,胥崇已经在外头听了好一会儿,看她出来,大惊,“啊...那个......” “你真的...要离开他?” “没有什么,比他活下来更重要了。” 那你为什么会一副快要哭出来?他垂眸,人族还真的是复杂,万物本生,逃不开的都是情的劫难。 男子的治疗用了三日,这三日,她没有见到他。只是在他从屋里出来后,一摸他的额头,已经有了些许温度,连他的脸和唇,都有了些许血色。 “有...呼吸了。”泪水沾湿他的衣服,哭成了泪人,她摸着他的脸颊,又哭又笑。“衡月,还好...还好......”没有失去你。 青衣男子站在门口,注视这一幕,看了一会儿,便走了出去,胥崇在外头看他出来,用小眼神狠狠瞪着他。那男子眉头一挑,他身上那种阴鸷的感觉,让他默默的又把眼神收回来了。 这男人,一点都不能招惹的样子。 云衡月似乎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到了很多东西,梦到了父王和母妃,梦到了温国公一家,还有他的之以。 醒来的时候,却是别的男人在一边,头有些疼,他蹙眉,有些疑惑的看着他,“你是谁?” “虽是因为入了轮回道,可就这么忘了我,未免也太薄情了。”他翘着腿,云淡风轻道,“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之以呢?”他现在只想看到她。 清夜冷哼一声,“见色忘友。” 嗯?他又是哪门子的友?还没问出口,他就道,“你说的若是陪你一同来的那个女子,已经走很久了。” “走了?”他像是难以置信,又重复了一遍。 第两百七十章 各行其道 他挣扎着起身,刚起来,脑子就一阵眩晕,清夜倒是漫不经心,“别动,若是再出得什么事,我可救不了你。” 他不听,爬起身来,跌跌撞撞就要向外走去。 “为了一个舍弃你的女人,你还要去寻她?” “住口!之以不是这样的人。” “那你又以为她会是什么样的人,会一直守着你,就算你已经‘死’了数十来天?”他大笑,“若是我就不会一直守着这么一具尸体了。” “冯一!” 冯一从外头走进来,见他神色不对,也能猜到是什么缘故了。低头,“王爷。” “之以呢?” 他沉默了,云衡月又问了一次,他才道,“王妃...不在这里,已经...走了。”他从怀里掏出张纸,折了好几折,递给他。 纸上的‘休书’二字,晃了他的眼,他愣愣的看着它:与君绝别,各行其道。短短八个字,就如针扎一般,刺得千疮百孔。 休书落到地上,他失神了许久,若是因为以为他死了,离他而去,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可为何...还会有休书?这之中又是什么缘故? “冯一,更衣。”他突然恢复了一贯的模样,冯一取来新的衣服,为他换上,他捡起那张休书,就走了出去。 清夜在他身后,玩味的看着他。被抛弃的人,无可奈何的人。你们还能再走到一起么? 梁国。 自淮国大换血,梁国也经历了一次大换血,帝位易主。 进入梁京,正听有人笑道,“能换新皇继位,真是太好了,如今征税也低了不少,举国同欢,若不是换了新皇,那会有这等待遇?” 她皱紧眉头,听着这一切,插了个嘴,“请问...现在梁国的皇上,不是德释帝么?” 那人一听,一脸诧异的看着她,“你还不知道呢?前段时日,先皇病重,找了许多大夫看都没有效果,宫中重金求医,还派人去请了景棣王妃回来,反正折腾了很久。”他左看看,右看看,压低了声音道,“先皇没扛住,驾崩了。” “!!!”先皇...驾崩了?这比之前的时间,推早太多了吧?为什么...没有得到任何消息?如宗政远那一次那样封锁了么?如果是这样...那么...“登基的...是哪位皇子?” 路人狐疑的看着她,“你是刚来梁国的?难怪会对梁国的事情这么不清楚,当今登基的,正是几年前在边境打仗大展身手的七皇子啊。 几乎要窒息了......她千方百计的阻止他上位的脚步,只是因为她去了找了霁初,去了一次风国,他就已经青云直上了。皇位...竟真被他拿下了。要疯了啊,要疯了。 再回过神,她冷静下来。“太子呢?” “哎哟,还太子呢。”路人低声道,“听说先皇驾崩前,把皇位传给了七皇子,也不知是真是假,前太子自然就被软禁了,还能怎么着?” 承修,姐姐!!!她没再听下去,直直冲了出去。 皇宫,洛宸宫。 “母后,儿臣得在这待到几时呢?” 承修看着窗口那一方天空出神。“小姨夫也没有来,太子之位,也被拿了去,儿臣还剩下了什么?” 汐歌猛的抱住他,泪流满面,“修儿,那位置,本该是你的。宫靖白这皇位,名不正,言不顺,总有一日会被推下来的。” 他沉默片刻,问道,“那时候...儿臣还会在么?” “......” “母后?” “会的,一定会在的。” 站在门口的人,顿了顿,转身离去。 “皇上,景棣王妃入宫了。”夜随在一旁道。他这才正眼看他,“只她一人?” “是。” “去御书房,久别多日,自当好好叙旧。”桃花眼微微眯起,之中的精光,让人难以逃脱。 她等了约一刻钟,才见他姗姗来迟的身影,一身龙袍加身,发丝尽数束起,那模样...不正是前世他得到皇位之后,她去见他时,那薄情的模样?真是...可笑啊。 “阿拂,好久不见,至少有近五个来月了,久不见,连礼数都给忘了?” “此前是七殿下,也不知如今为何就成了皇上?臣妾愚钝,不知该行什么礼。” 他哈哈笑起来,“你也变得口齿伶俐了啊。” 她淡笑道,“比不过殿下,竟能让皇上跳过太子,将皇位传授与你。”话中满满讽刺的味道。 他也不恼,反而还颇有兴致,“那是因为,这位置本该就是我的。” 他起身,慢慢走来,“阿拂,你还记得,我们的婚事么?” “已是陈年旧事,殿下何必又要旧事重提?” “这怎么算是旧事重提?”他步步逼近,她开始还退了两步,身后无路可退时,她顿住脚步,“皇上自重。” 他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一只手抵住墙,懒懒道,“朕听说,云衡月死了?既然如此,倒也没了什么顾忌。” “!”这是有多厚颜无耻的人啊。“与皇上无关,臣妾只是想来看看,名不正言不顺得到皇位的人,现在会是什么模样。” “你错了,朕得到的这一切,都是名正言顺的。”他凉凉道,“包括你,你忘了,一开始本就是你我二人要成亲,却被云衡月插足,若不是他,你现在就是朕的皇后!!!” 他的话,已经近乎癫狂,“臣妾过来,不是为了跟皇上谈往事的。”她冷静道,“臣妾只想知道,太子和皇后,皇上打算怎么办?” “是啊......”他拖长音,“朕该拿他们怎们办?若是把太子留下,可能会有贼人利用太子,企图推翻朕,朕为何要留着么一个...危害呢?”他就这么看着她的脸色渐渐变了。随后一笑,“王妃也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吧?” 他是故意在试探她的,她听得很清楚。皱紧眉头,看着他,“皇上若是起了杀心,不反倒才是做贼心虚?” “是不是做贼心虚,不重要,世人如何看朕,也不重要。”他低头,与她四目相对,“阿拂,你若留在宫中,做朕的妃子,那留他们一条性命也未尝不可。” “卑鄙!!!”竟然用姐姐和承修的性命来威胁她。早知他是卑鄙的人,却没想到卑劣至此。 他笑着,“如果能得到你,再卑鄙一些,又有何不可?” 第两百七十一章 各行其道2 “皇上已经有了一切,难道还要将自己推入深渊么?与臣妾牵扯上关系,有损皇上的名誉。” 他捏住她的下巴,“你是当真担心着朕,还是依旧放不下云衡月?” 她注视着他,无所畏惧,反倒燃起他心中的征服欲。“阿拂,你别忘了,温国公府和景棣王府的人,性命都在朕一念之间,特别是...前太子和皇后。” 这个男人...当真是虚伪透了。他所演绎的一切,也不过都是在骗人。会迎合他,只是因为,真的无可奈何。 他掌控了生死。“皇上可真是残忍,皇后的孩子,都要临盆了,皇上非但不上心,反倒还要让别的女子入宫,这就是所谓的..帝王薄情么?” “朕这般钟情于你,怎么又谈得上...是薄情呢?”他轻笑道,“阿拂,在云衡月身边呆久了,心也变了么?此前还会唤朕千白哥哥,现在倒是距离千里之外了。” 瞳孔一缩,猛地拍开他的手。“陛下还打算让臣妾变成如何可憎可凄的模样?已经是现在这个样子了,为什么还要去追寻以前那些虚幻飘渺的东西?陛下不觉得十分可笑吗?臣妾已经是景棣王的人了,生是他的人,死了也会葬入景棣王府的陵墓,与其想着再从臣妾身上得到什么,不如抛开这一切,离臣妾...远远的吧。” “......” 她这一番动情的话语,明显没有打动宫靖白。他注视着她的双眼,眼神中平静无波。“你和云衡月的事情,朕不在乎,你只要待在朕身边,就够了。” 他想过很多次,为什么自己会对她这般上心,想来想去,大概是因为,她曾在自己面前犯蠢的点,都能击中他的心吧。 第一次,有一个女子会奋不顾身的保护他,而他,亲手葬送了她的平稳的生活,让霁初带走了她,将她送入南巫那个龙潭虎穴。毋庸置疑,是她的错。他没有后悔过,因为她消失那段时间,他得到了很多东西,如声誉,如名望。没有一次次的出乎意料来打破他的计划,可心里像失去了什么空了一块。 从她回来后,那一点点的东西,才慢慢被补上,她跟他提出,要与他成亲的时候,那一刻,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心里化开来。那个时候,他才开始承认,对他而言,她的存在是不一样的。 计划是得到温国公府的支持,可比起这一点,在心里涌动的念头,却是与她在一起。对他而言,这是不该有的情感。但,对象如果是她的话,他可以尝试,如果她陪在自己身边的话,应该会很有趣。 谁料,云衡月从中插手,让他的怒火,飙到了最高值。他怎么敢...怎么敢去动他的人?若是换做别人被抢走,他大概还不会这么生气,可被抢的人,却是阿拂。他无法忍耐。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可他还要忍,因为,还没有得到他要的东西。 她从御书房走出去,夜随在前面带路,似乎是酝酿了很久的话,“皇上没有打算伤害你。” “可他已经伤害到我了。”她淡淡道。 “自要与你成亲,王爷就没再碰过任何人了。” “你觉得...本王妃瞎么?”她轻嘲道。“若是如此,皇后的那个孩子,是从何而来?”她可不觉得宫靖白能忍受有人给自己戴绿帽子。 “所以皇上才会对皇后这般冷漠。” 这么说,还真不是宫靖白的孩子?撇开眼,并没有当一回事。 “本王妃要去洛宸宫。” 他就跟在她身后,送她过去。 洛宸宫还是之前的模样,只是秋日变得越发荒凉。连外头的树,落叶都无人扫。 她踏入宫殿,已经没了之前辉煌,念玖从宫殿出来,见到她时,手中的端盘险些掉了下来。 “念玖,姐姐呢?” “娘娘一直在等王妃。” 此番,终于见识到,在她离开梁国后,终于发生了什么。 最初,先皇只是一点点不适,后来被渐渐放大,越来越痛苦,除了和妃,也不让任何人留下。他变得喜怒无常,喜怒形于色。御医束手无策,就找了外头的大夫,一个个对此事退避三舍。 从宫殿中传出的喧嚣声,几乎要让人窒息,周围都是恐慌的气氛。 “爱妃...朕,还想再活几年。” 和妃垂下眸,握住他的手,“皇上吉人天相,定会无事的,臣妾已经怕了人去寻景棣王妃,只要她来了...一定会好转的。” 他点点头,慢慢合上眼。看不到和妃表情那一抹讥讽。 先皇等了半个来月,没等到拂以,却在那夜空无云之时,宫靖白已站在龙床边。 “朕...没有宣你入宫。”他已经没有力气发怒了。 “儿臣知道。”他平静道,“就算是在最落魄的时候,父皇会想到的,也绝非儿臣,反而是如防虎狼一般,防备着儿臣。” “......”他没有反驳,“你,太不像朕了。杀戮心重,被他人所厌弃,又有野心,想要的东西,必定不择手段也要获取到手。” “既然是自己想要的,不择手段又有什么不对?”他反问,“父皇可曾教导过儿臣,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儿臣只是选择了一种最适合自己生存的方式,父皇又是站在什么角度来叱责儿臣?” “父皇从未正视过儿臣,就算儿臣拼尽全力做得再多,在父皇看来,也不过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笑的是,父皇倾尽心力培养的大皇兄,却是个空有权力的草包。”他讥讽道,“若是让他为皇,必定是天下的不幸。” “宫靖白!!!”他气得脸都变形了,过于激动,又咳了起来。 宫靖白笑,“儿臣在呢,就算不喊得这么大声,儿臣也能听得见。”他轻笑,“父皇为何这般生气?因为被儿臣说中了么?” 他只是用一种厌恶的眼神,看着他。 “父皇以前也是用这种眼神,看我母妃的。”他轻描淡写道,“就因为母妃是一个宫女,因为儿臣是父皇放低身份,寻欢作乐的产物。” 他看清楚了,他真的是来报仇的。对于他一个没有反抗之力的人。 “父皇真是...太过分了。”他笑道,“因为云衡月站在父皇那一边,父皇就百般庇护他。” 第两百七十二章 各行其道3 “明明儿臣才是父皇之子?云衡月设计陷害儿臣,父皇就将计就计,让儿臣痛失所爱,阿拂本该是我的。”他激动起来,如果没有那意外,她已经是他的皇妃了,也会再成为他的皇后。那时,她是对他有意的,他不可能看错,可就是因为他们从中做梗,才让他与阿拂背道而驰。 现在,也是时候该修正这条轨道了。 “罢了。”他拿出一道圣旨,早就已经拟好了。“父皇只要盖个玉玺便是了。” “!!!”这混账是打算让他亲自盖下玉玺,把皇位传给他?岂能让他得逞?“朕不会把皇位传给你的!快给朕滚出去!” 眉头轻轻一动,“哦?那父皇是想把皇位给谁?”他冷冷看着他。“给个还未成人的小太子,还是给只顾眼前之利的晋阳王?” 他狠狠瞪着他,“不管给谁,总归比给你好。”他不怒反笑,拆开他藏好的玉玺,那玉玺...他分明给了和妃保管,难道......“和妃是你安插在朕身边的人?” 他似笑非笑,“父皇觉得呢?” 突然间所有事情串联起来,他宠爱和妃的事情,也在他的算计之中吗? “既然父皇觉得给谁都不该给儿臣......”他握住他的手,抓住玉玺,在平铺开的圣旨上,狠狠盖下玉玺。 玉玺印落下,他仿佛一个颓败的老人,没了挣扎的力气。 “多谢父皇。”他卷起圣旨,“既然如此,儿臣再告诉父皇一件事吧。”他眯眼,低头在他耳边低语着什么,他愣在原地,瞳孔紧缩。 见目的达到了,他淡笑着,“此位没有落入外人之手,真是...太好了呢,父皇。” 他拿着圣旨离去,没有半点留恋。 当夜,皇上就驾崩了。 宫靖白一直在等着这个消息,夜随进来,低声道,“殿下,该入宫了。” 看吧,该是他的东西,绝对跑不掉的。 ...... 宫靖白继位后,倒是没大刀阔斧的大清血,只是减少征税,这一招对百姓而言,是拉拢的最好手段。他们再想不起那个曾经被立为太子的小皇子,只知道如今的皇上,能够为他们谋利,其他龙争虎斗,他们根本就不上心。 他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所以上位后,慢慢着手。 很多人对他的圣旨表示怀疑,特别是国公府,临渊不敢相信,皇上那般宠爱修儿,最后却把皇位给了七皇子?可印上的,又是货真价实的玉玺,加上和妃在一旁道,“是本宫亲眼看着,皇上将帝位传授给七皇子的,皇上盖下玉玺。太子年纪太小,担当不起重任,而皇上......”她泣不成声。 汐歌站在一旁,抱着她的孩子,听着总像是个笑话。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景棣王前脚离开这里,后脚皇上就出事了。为了不就是遏制他们吗?真是虚伪可笑。 在一阵嘈杂声中,最先跪下的,却是沈都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周围突然间寂静了。 镇南将军笑,“该是准备新皇登基大典了。” 很明显能清楚,他做出了什么样的选择。在一个未成年的小皇子跟一个功绩显赫倍受爱戴的七皇子之间,要选择谁,已经显而易见了。 丞相继续道,“既是皇上的命令,自当要遵守。” 真是会装模作样,温国公心想,这些人,都是早就站到七皇子一列的人。 只是没想到,连沈清斋都站在了他那一条线,平日里也没看出来两人之间的联系,是因为当初边境之战么? 原来一切没有防备的...还是他们自己啊。 “小姨,修儿是不是...会死呢?” “不会,小姨不会让你死的。”他低下头,“小姨夫呢?为什么都不回来了?是嫌修儿太烦人了么?小姨,我想见见小姨夫。” 她喉咙一堵,“他会回来的,不过...不是现在。” 修儿卧床睡着后,汐歌道,“如今修儿夜夜难眠,害怕突然有一日,就会性命不保。”美目染上些许哀伤,“他还是只是个孩子,是我...把他拉进这个牢笼里的。” “姐姐,错的...是我。”如果她没有说出让国公府支持修儿,修儿也不会被视为眼中钉,不会生怕下一刻,就会送命于此。没想到兜兜转转,最后还是改变不了这等命运。这才是最荒诞的事情。那为何又要让她重生,不正是为了让她改变既定的一切? “别怪自己了,对了为何是你一人回来?王爷呢?” “我们和离了。” “!!!”汐歌惊愕的看着她,“你说什么?” “此后,我再不是景棣王妃。” 这不应该,云衡月那般重视她,竟然会选择放手?突然想起她曾经打算与宫靖白成亲的事情,心咯噔一下,“你莫非...还打算跟宫靖白在一起?” 她沉默,一语不发。汐歌一抬手,一巴掌落在她脸上,疼得厉害,她没有任何解释,听汐歌吼道,“温拂以,你是疯了么?定要将我们温家逼到死路上?修儿没了力量,你就打算缴械投降?” 从来没见汐歌这么生气过,此时她也只是沉默的看着她,安静如斯。 “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这一切?”她冷冷笑着,“即使修儿无路可走,还能依靠宫靖白?” 她只是摇头,也不解释。 “难怪...连云衡月都能弃了。”她亲眼目睹过,云衡月对她有多上心,所以更知道她现在的行径,有多令人不齿。 虽然当初他们的亲事,也是自己一手促成,可她从云衡月身上得到的,比她失去的多得多了。真不知自己当初那般疼爱的妹妹,为何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她沉声道。“出去,我不想见你。” 走出洛宸宫,一切都还有些恍惚,会想,这大概就是自己自作自受的吧。 夜随等在门口,见她出来,“夫人,随属下走吧。” 夫人?这声夫人,喊的...是谁的夫人? 她被带到宫中,接下来便是无尽的囚禁。 开始还能在宫中走走,后来连宫殿都不让她踏出去,也不让她去见别人。 他夜夜临幸这宫殿,看到她的时候,心里的满足就溢了上来。可要碰她时,她就以死相逼,曾经在他面前娇柔的花朵,变成了长满毒刺的野花。 第两百七十三章 各行其道4 早前,苍国送来的登基之礼,一块玉琉石。 夜随见他盯了很久,便问,“皇上打算如何处理?” 他想了想,“拿去秦工匠那打磨,做成玉石钗。”顿了一下,“等等。”他落墨成画,一枝花从他手中出来的,竟是妖艳欲滴的牡丹。“让他打成这样。” 想来,已经有打算送的人了。 等拿回玉石钗,他勾起一丝笑,秦工匠的受益,果真不同凡响。他就立即去了她的宫殿。可她的态度,让他多少有些失望。 “阿拂,你就这般厌恶朕?” “皇上,所有人都知道,臣妾是景棣王妃,你非但不让臣妾回王府,还软禁在了皇宫,你要天下人怎么看?” “朕已经不需要在乎,他们怎么看了。”他凉凉道,“若是在乎那些个东西,朕就不会不择手段将你留下。” 她轻笑一声,满满嘲讽的意味,“皇上当真对臣妾有意?难道不是因为得不到的东西,正是最好的?” 袖中的手握着玉石钗缩得紧紧的,良久,“阿拂,你当真有把人变得凄惨的本事。” 她平静道,“不是臣妾有这本事,事已过境,也已回不去了,皇上何苦再痴缠曾经的事情?” “曾经?”他们二人要成亲,也不过才这几年的事情,可都是因为云衡月的插足,才会变成这样,他只是想要恢复原状罢了,怎么就是错了?“到底你的心还是偏的。” “要臣妾提醒皇上,曾经做了什么?”她轻笑道,“看来皇上都已经忘了,不是皇上,臣妾也不会到南巫,受尽折磨苦楚。到了皇上这,倒是一个轻描淡写就可以给盖过去了?” “朕不是这个意思!”他面露苦楚,道,“难道做错了事,就没有挽回的机会,只能一棒子打死?”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宫靖白露出这种表情,即使是曾经以玉千白的身份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也不会用这种身份来说。总觉得...多少有些意外。可她也不知道,这之中又有多少是他的演技。 “皇上,若臣妾当初死在南巫没有回来,皇上还会觉得自己错了,想要挽回么?错事能不能挽回,也是分轻重的。” 他闭上双眼,“阿拂,朕用下辈子来弥补你好么?” 过去的宫靖白,可曾用过这般卑微的声音,对她说话么?内心有几分恍惚。可衡月的面孔,出现在脑海中时,顷刻之间,那些杂念都消却了。“皇上该弥补的,不是臣妾,是皇后娘娘。可希望皇上能得个小皇子。” 她飘飘然的丢了这么一句话,起身离去。 他伸手,都想把玉石钗砸了,手顿在半空,终究还是没能下手。就算...她现在是张开全部刺的刺猬,那又如何呢?终会有一日,他会拔掉她身上所有的刺。现在只要她人在这里,就足够了,谁也不能从他身边把她抢走。 新皇登基近一个月,期间升官之人不在少数,以沈都尉为首,沈清斋被封一品威武大将军,一下子等级就上去了。与上一世一样,丞相、镇南将军没有升位,保持原来。褚广侯又加封一品,诸琛官至四品,升得这么快,外头谁见得他,还不是恭恭敬敬的喊一声:大人?想想就舒坦了。 先帝的后妃,除了皇后还留在宫中,其余一律送出宫去。可想而知丽妃有多不情愿,“本宫在这宫中十几年,现在先帝一去,就要将本宫驱逐出去,这是个什么道理?” 夜随看了她一眼,只道,“皇上说了,若是不愿出宫的,可以留下,为先帝殉葬。” “!!!”她喉中一堵,殉葬? “娘娘也没有什么区别,不过是出去到晋阳王府罢了,这么多后妃,出去之后,就没有了安身之处。” 她咬咬牙,狠狠瞪他,“让宫靖白有本事,当真拿本宫去殉葬!” 这话从口出就是这么个道理,所以才会出现现在丽妃被带到皇陵,哭喊着放开她,此事惊动了晋阳王来救她。 这一场闹剧折腾一出,宫靖白过来了,也不制止,就看他们把丽妃拖过去。 “皇上,放过...母妃吧。”成王败寇,他不甘心,为什么会是让宫靖白当了这个皇帝? 宫靖白只是瞥了他一眼,“丽妃藐视朕,朕还要帮她?日后怎么管国家大事?” 他咬紧牙根,跪了下来,“母妃只是一时心急,不想离开皇宫,臣...一定会带她离开的,所以,求皇上饶母妃一命!!!” 他看了他良久,一抬手,让他们松开了丽妃。她挣扎得衣衫凌乱,原本庄重的发型,变得乱七八糟的。他淡淡道,“没有下一次了。” 当初,他所看不起的那个孩子,现在却成了皇帝,他只能看着他的脸色,明明最早盯着这个位置的,是他啊。 世事变化无常,自己终归成了一个笑话。以后自己的孩子呢?又该怎么办? 大皇子疯了。得知如今的皇帝是何人后,他摔破了酒坛子,疯疯癫癫笑着,“宫靖白,你干的那些坏事,有朝一日一定会报到你身上,别以为你能置身事外。” 脚踩碎瓦片,即便瓦片穿过鞋子,刺痛双脚,也不以为然。“不是不报,不过时候未到。” 晋阳王府。 “听说苍国进贡千金难买的玉石,皇上送去打磨成了玉石钗。有什么好东西,都给送到了景棣王妃那,这景棣王妃竟然住在宫中,这怎么了得?” 她就站在庭院里,修剪枝叶,“南叶也尽了,时过境迁,拂以也会回来了呢。” “没想到,皇上这般痴心于她,难怪,曾经与他为敌的大人们,都被拔了牙,温国公府却还能平安无事。” 她以为,她们是无话不谈的挚友,现在想来,大概只是她自作多情吧,她若真将她当成挚友,就不会对她隐瞒这么多的事情了。 现在,王爷成了败者。 景棣王爷不知去向,都说怕是被景棣王妃所害,所以她才会回到这里,入宫了,只为与皇上再续前缘。 若是之前,她大概会觉得荒诞,现在想想,也未必不是不可能了。 只是,景棣王未免也太可怜了些。 宫中,傅辞绯抚摸着凸起的腹部,没多久,这个孩子...就要降生了。 “孩子,你一定...要是个皇子,你是娘亲所望啊。” 第两百七十四章 各行其道5 风国。 胥崇有些畏惧清夜,他身上散发的妖气太浓重,而且是没有半点收敛,就如他本人一般张狂。那妖气...很可怕。有时候在笑,让人犹如锋芒在背,刺得不行。 而云衡月与他相处,却是十分自然,就好像认识了很久很久一般。“方才得了个消息,你应该会比我更早知道才是。”清夜道,“你们梁国皇帝收了重臣之妻,在宫中金屋藏娇。” “你想说什么?” “我说,你已经被抛弃了。” 胥崇一咂舌,这人怎么说话的?小心看着云衡月的脸色,平静得看不出任何情绪。 “出去吧。” “去哪儿?” “从本王面前消失掉。” 他耸耸肩,“对救命恩人,还这个态度。”话是这么说,还是走了出去。 “这之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吧。”胥崇小心翼翼道。他只道,“虎子,你也出去吧。” 胥崇一步三回头,真是脑壳疼。他答应了拂以,不能告诉他,他这心里头就憋得慌。哎,他们真是太让人难受了。 云衡月静坐在床上,这情形似曾相识。在青峦山庄的时候,也是如此。他日日守着,等待她过来。她的到来,就是给他内心最大的慰藉。可是现在,一切都变了。 “即使...我用一切办法,你还是要离开我么?之以。”言语之中,多了几分悲凉。“那么,我还是用我的方式去得到你吧。”眼中的温度渐渐消却,变得冰冷。 梁国除了登基之事,近来还有一件喜事。便是沈大将军与宋太师四千金被赐婚之事。 宫靖白与她谈起时,她平静道,“倒是好事。” “阿拂,你想去看么?”他伸过手,想触碰她,她却不露声色的避开了。“皇上竟会同意让臣妾出去?” 他笑,“清斋想让你去看看,又可不可呢?” 沈清斋也是知道自己在宫中的事情,他又会是怎么看她的呢?现在衡月应该也知道了这件事,在他眼中,她是不是就是一个没有良心的女人?在他生死垂危之际,却离开了他。 如果他会这样想的话,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见她失神,他眯起眼,“阿拂,在朕面前,不要想别的男人!” 她沉默,“皇后的孩子,没多久就要降生了,皇上不陪陪皇后,为何总是到这呢?” “朕想见你。” 她抬眸,眼中平静无波,“可我已经不想了。千白哥哥,你知道,如果不是因为你以我的亲人相挟,我随时都可以离开这里,谁也拦不住我。” “我知道,所以,我不会让你走的。只要你的亲人还在,你绝不会...不管他们的。比如,修儿,比如...前皇后。” 她冷冷道,“你要的不过是这皮囊,给你又何妨?” 为何从她口中说出这句话,就会这般扎心呢?既然在她眼中已经是恶人了,那么就恶人做到底吧。他伸手,刚要触碰她的脸,夜随突然过来,“皇上!!!” ‘啧’的一声咂舌,“夜随,连规矩都不懂了么?”他冷声道。 “属下一时心急,皇后娘娘要生了。” 他猛地站起身,她看着他的表情,似笑非笑。 “阿拂,朕......” “恭送皇上。” 他到底是要骗她呢,还是要骗自己呢?她已经看不懂了。 只是多少有些可笑啊。 直到天亮,傅辞绯才生下一个孩子。一个小皇子,她看到的时候,难以掩饰激动,即使身体虚弱,也要起身一看,“孩子...我的孩子!!!” 看来...最后还是她赢了温拂以。一个侍奉过别的男人的女人,她拿什么跟她争? 皇上登基后,第一个小皇子诞生,宫中的庆典办了三日。等傅辞绯出了月子,意气风发的傅相过来,“绯儿,你当是给我们傅家张脸了。傅家出了两个皇后啊,哈哈哈哈哈。”现在又生下了小皇子,现在地位就更加稳固了。 “爹,皇上看的...从来不是我。”她垂眸,“就连孩子生下,也只是来看了两次。他全身心,都放在温拂以身上。” “傻女儿,那又如何?你是皇后,你生下了小皇子,你名正言顺,温家那丫头,怎么说也是景棣王的人,皇上一时冲动,难道周围的人也会跟着他一时冲动过么?最多也只能玩玩,名不正言不顺,难道皇上还会废你立她为后?那会乱了朝纲,引起诸多大臣不满。他才登基,自然不能做到这种地步。” 也是,她觉得有理,一时间心里也不会那般难受了。 是啊,她名不正言不顺,她是皇上的正宫皇后,她算是个什么东西? 只是这事情,往往出人意料发展,兴许,得不到的,果真就是最好的。那种渴求,已经深深印刻在心里头了。所以人总会去追寻得不到的东西。 所以要立她为妃的事情一出,群臣反对。温国公震惊不已,他是想做什么?就算如他所说,他们夫妇二人已经和离,衡月也不在国内,现在他就打算夺人之妻? 临渊皱紧眉头,“皇上,臣妹已经是景棣王妃,即使他们二人已经和离,一女不侍二夫的道理也是在的,皇上难道想让臣妹受万人唾弃吗?” “此前本跟阿拂定亲的,就是朕,只是中间出了些差错,朕不过是将此前的错误修正罢了,又何来要让她遭受万人唾弃的意思?要这么说,未免也太可笑了。” 虽是如此,反对的人过多,还是先将此事压制下来了。 “王妃,皇上真像是被鬼迷心窍了一般。”君兰低声道,“王爷真的...出事了么?”按王妃的性子,绝不会坐视不管,自己回来的啊。 他让君兰入宫来陪她,总给她一种感觉,他是在告诉她,不管她去到哪儿,他都有办法,拿人威胁她。 “君兰,你觉得...皇上当真是有心于我?” “若不是为此,又是为得什么?”她疑惑道。 她淡淡一笑,“只是为他自己心里那股气,他想要的东西,怎么能落入别人手里?就算是落入别人手里,也该再是他拿回来。” 也就是说...王妃从未相信过,皇上的感情么? 就像知道她的疑惑一般,她平静道,“那个人...是不会有感情的。” 第两百七十五章 各行其道6 沈清斋的婚事,办得很简洁,能省的步骤都给省了,少了不少麻烦。 她蒙面,穿着一身粉色沙罗裙,远远看着,沈清斋见她,微微一怔,“拂儿。” “清斋哥哥,恭喜大婚。” 他一振,自北上行后,她总唤他沈相公,可现在,又唤他清斋哥哥了。那一段时日,就像是他的梦境一样,梦醒了,什么都不留下。 心中泛起阵阵苦涩。“多谢。” 她突然忆起,胥崇曾说,那个宋笙命不久矣。她没有进去,只是转身,风吹起她的裙摆,似乎这一切的热闹,都与她无关。她张张口,看他欣喜的表情,最后什么都没说出来。 “这样就够了么?”宫靖白站在她身边,没有再同那些官员寒暄什么。 “已经够了。”她淡淡道。 他伸手时,她默默避开的,他也不恼,“那我们回宫吧。” 寒冬来临时,腊梅盛开,她第一次跟他提了要求说,“我许久未回国公府了,是时候,也该回去看看了。” 他还有政事在身,自然不能就这么走了。于是道,“让夜随跟你回去。” “你还怕我跑了?”她反问道。 “朕不是这么想的。” “那就不必了,我自己回去便是。” 他微怔,垂眸,“阿拂,不要觉得,朕做的所有事情,都必有所图。” 她笑而不语,君兰跟在她身后小跑出去。 “夜随,你跟着阿拂,莫要让她发现了。” “是。” 那天下起了大雪,道路覆盖厚厚一层积雪,车轮陷入积雪中,车夫联合几个路人,把车轮抬了出来。她看看外边,十分安静。 “夫人,走吧。” “你们驾马车过去吧,我走一会儿。” 君兰拿了手炉过来,“夫人,捂着吧,天冷。” 手中的温度传来,她呵了口气。这个月,非常非常冷啊。 君兰就跟在她身后,为她撑伞,雪还在缓缓落下,让人心里莫名有几分忧愁。一路走到了国公府,谨逸已经跑出来了,站在她面前,看到她,一时没认出来,试探的喊了一声:“姑姑?” 她勾唇笑着,“嗯。” 夜随远远看她进了国公府,寻了一处挡雪,守在门口。 温夫人什么话都没说,也没问起衡月,似乎是害怕自己的话,会给她什么压力。只是为她夹菜,“娘让人给你做了你爱吃的菜,多吃些。” 看着一桌子菜,泪水忍不住就涌了出来。 “拂儿,我们都知道,你为何会留在宫中。”他们见证过,她的本事,可她没有逃,反倒一直留在宫中,这其中的缘故,可不就是他们么?他们本想守护她,反而变成了她的软肋。只是现在都汐歌被一切冲昏了头,才会出手伤她。 “我知道。”她垂眸,“我不怪她。” 国公道,“你回来了,就好了,皇上还要你入宫吗?” “嗯。” 这一回,输的彻底。他作为皇帝,将一切尽掌控在手。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不该做的事情。可他却无视道德、伦理。将她带进宫中,他是想成为昏君么?可除了此事,他在处理政事上,努力得很,让人难以找到缺陷。 御书房。 他批改了厚厚一叠奏折,看了一眼窗外,雪还在落着。 他沉默片刻,低声道,“已经两日了。” 身旁的太监没听清,立马凑上前,低声道,“皇上?” 他摇摇头,“退下吧。” 不过两日未见,已经这般思念了。她要回去待多久呢?是不是要在她回来的时候,吩咐膳房做些她爱吃的东西呢?可是...她喜欢吃什么? 突然间感觉,自己似乎一点都不了解她。 如果她能主动告诉他,就好了。 拂以回府五天后,终于启程回宫。雪早就停了,只是积雪在那,还未融化。 她坐着马车,行了一半,突然间马车就听下了,车夫哆嗦的声音道,“王...王......” 拂以撩开车帘,看了一眼,顿时僵住了。白衣似雪的男子,站在雪地上,面容丰神俊逸,神色淡漠,比起曾经长开了不少,更加有男人味了。 “之以,我们回家。” 泪水不禁从眼角滑落,她闭上眼,“我们已经和离了。” “我没有同意,只是一方做的决定,算什么和离?”他平静道,“你知道自己使用什么样的表情,说这句话的么?”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我不知道,你和清夜做了什么交易,可我自己来找你,等于所有事情都是被我打破的,与你无关。” 所以你为何...宠我至此呢?明明她...不值得。 “入宫。”她放下车帘,下令。 车夫胆战心惊的驾马从他身边过,颠簸的马车,还有那人无声的哭泣。 胥崇走到他身边,小声道,“我们,先回府吧?来日方长。” 他还是保持着方才的表情和动作,低声道,“之以...在哭。” 皇宫。 他一早得了消息,早让人备好了菜,做了几个她可能会喜欢吃的菜,若是不喜欢,他再让人去换便是,他有一辈子的时间,得知她的喜好。 只是等到菜凉了,终于等到人。 见他在她寝宫,也只是微微蹙眉,没有说什么。 “阿拂,用膳吧。” “不用了,臣妾没有胃口。” 他走到她身边,见她双眼微红,“你哭过了?” “沙子入眼。揉着便红了。” 他淡淡道,“阿拂,你真不会说谎。你这算是欺君之罪。” “皇上是打算治臣妾的罪?” “不,这些菜也凉了,朕让人去热一热吧。” “......”她垂眸,倒是安静的坐下。脑中唯有方才见到的人。 这一顿饭,食之无味,只是填饱了肚子,没有任何意义。 他回到自己寝宫,喊了夜随,“她今日碰见了谁?” 夜随欲言又止,听他一声,“说!”才慢慢开口。“是景棣王。” “?!!”他竟然还没死?阿拂一人回到梁国,他还在猜测,他若不是死了,也是出了些什么意外,否则不可能两人会分开来的。 景棣王回来的消息,令他惶惶不安,他既然回来了,又为何不做任何表示呢? 两日后,云衡月入宫面圣,那才是他真正要打的那一场硬仗。 第两百七十六章 各行其道7 原本传开的消息是景棣王出了什么事故,才没有再出现在此,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大大方方。 他站在大殿上,面色平静。 “朕以为,景棣王出了事,还十分担心。” 云衡月道,“倒是没看出皇上担心的模样,不过,却是让之以劳烦皇上照顾了,如今本王回来了,也该带走之以了。” 他冷笑一声,“朕听说,你们二人早已和离。” “夫妇之间的小吵小闹,皇上却当真了?”他淡笑道,“听说大皇子出生,皇上当是该多放些心思,在大皇子身上。而非这般关心我们夫妇的事情。” “云衡月,你既然想把阿拂带走,自然该用些东西来换。”以物换物?可他的之以...又不是一样东西。早知他居心叵测,这种人,怎么可能...会有心?“景棣王府手握那份兵权的虎符,给朕。” “!”多多少少还是让他有些意外,他竟然会知道那虎符的存在?景棣王府那份兵权一直都被隐瞒下来,除了先帝、景棣王府还有几个早已告老还乡的官员知道外,谁也不知道。该说他的情报网厉害么? “用这虎符...来换阿拂,你可愿意?” 他是在试探她,否则,又怎么会用这种试探的方式来问她?真是...丑恶到令人发指。 云衡月平静的与他对视,张张口...... ...... 落笔成画,梅花树上一点点的颜色,手一抖,整张画都花了。拂以懊恼的放下的画笔,叹了口气。 大花已经进入冬眠了,在内殿给它寻了个窝,又点了炭火,哪里还有会有这么享受的蛇? 现在就她一人在此,难免会多胡思乱想。 外头再次出现的一人,在她面前,心里复杂得很,也只能唤她:“夫人。” “十二,要传什么消息么?” 他沉默,摇摇头,却把一个木匣子递给她。 “这是何物?”说着,边接过打开它,一时间愣在原地。一封封信件叠满了整个盒子。抽出一封打开来:之以,云国可还好?你不过离我三日,却如隔三秋。此前种下的花,也都已经开了,我等你回来。 第二封:之以,太子缠着我,问你我的故事,我打发了他,他却不依不挠,什么时候...由你来告诉他吧。大哥送了两只人参过来,娘还在担心孩子的事情,所以...什么时候,我们生个孩子? 一封封的字数都不多,也不过是些生活上琐碎的事情,她却看得落泪。那时她埋怨他,总是她在寄给他信,他却一封信也不给她回,未免太不上心。谁想他却写了这么多,一封都没有送出去。为什么不给她寄?如果早知道这些信... 早知道...会有什么不一样么?她还是会因为想救他,离开他,跟现在根本没有什么不同,一切也都不过是自己不断做着假设,不断否定自己罢了。 “夫人当真狠得下心,就这么跟王爷断了?我第一次见到王爷会因为谁,露出担心和笑容。王爷那般淡漠的人,连生死都置之度外,夫人的存在,就是他活下去的支柱。” 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觉得拂以当真是狠心绝情,在王爷濒死之际,选择弃他而去。 她闭上眼,抱着厚厚一叠的信,“我不会见他了。”这是她和那个男人的约定,既然是以他的性命来说,她自当不能违背。 “夫人当真要这般?”若不是凛凛一直说着,他也不愿入宫来,把这些信交给她。虽然他觉得,她不像那样的人,可事实所见到的,不就是这样吗? “王爷已经入宫面圣了。”见说不动拂以,他叹了口气,只能道。“皇上一直视爷为眼中钉,此番来,还不知会如何对待王爷。” 她猛地起身,倒了墨水,花了方才的画,喷溅到她的衣服上。她像没有知觉,直接冲了出去。 留十二在原地,愣愣的看着那身影消失。喃喃道,“这样...哪里像是不在意的模样?” 衡月...在宫里,宫靖白不知会对他做什么,现在她只想快点见到他。衡月并不是弱到需要她保护的地步,可是...她很清楚,自己是他的软肋啊。 大殿。 他才想说什么时,那闯进来的女子,看着二人的模样,一怔。 衡月眼中闪过欣喜,她却平息了一下气息,径直从他身边走过。 “......” “臣妾参见皇上。” 她的自称还是‘臣妾’,只是...是谁的臣妾? “阿拂,你是来见朕的么?”他笑道。 她反而是很冷静,“是。” 他站在一边,蓦地笑了,“之以,我希望你会愿意跟我说实话,没有必要所有事情都强撑着。闹够了,我们就该回去了。” 回去?宫靖白看到她脸上的动摇,握紧了拳头,他岂会让她就这么走了? “夜随!”他喊了一声,看夜随立即出现的人把拂以挡开。“放开我,你们要干什么?” “之以!!!” 有人端了个杯子上来,里头的酒还在晃荡着,颜色有些不正常。“景棣王,方才的话,做选择吧。”他平静道。云衡月会选择谁呢?选择家中世代遵循的守戒,还是遵循...本心呢? 他只是淡淡看着酒杯,夜随抽出短匕,抵在她颈部,宫靖白脸都不变一下,他眼中却是满满都心疼。 “之以,莫要留了疤。” 她再傻,也知道他要做什么了。“不...住手!!!”她大吼道,“云衡月,你若是这样死了,我绝不会原谅你。”他不会知道,她是做了多大的决心,才肯放手的。可现在,他却这般轻易的,就要舍弃性命,她绝不认同。 “之以,我从来没有什么,渴求得到的东西,你是第一个,让我拼尽性命,也要得到你的。”他垂眸,唇边是一抹浅笑,“你那时候能走进寒苑真是太好了。” 控制不住的泪水涌出,“现在也不迟,你不要让我后悔遇见你!若是你不在,这红尘世间,又有什么意义?!!!” 他拿起酒杯,注视她的目光那般灼烈,就像是熊熊燃烧的烈火,在剧烈燃烧过后,只剩下一堆灰烬。“之以,我还想知道...你我的孩子,会是什么模样的。” 一抬手,将酒杯一饮而尽。 第两百七十七章 梦 随着酒杯落地,他的身体摇摇晃晃,最后呕出一大口血。她僵在原地,瞳孔缩小,脑中一片空白。 绚烂绽放的血之花,在一瞬间落到地上,顷刻凋谢。 “啊...啊......”喉咙发不出声音,僵硬的身体,他却还在笑着,往后倒去。 亲眼见证云衡月死去,宫靖白松了口气,总算将这最危险的人物,处理掉了。只是...事情太过于顺利,总觉得...有什么问题。不过这样就再不会有人来跟他争阿拂了。可看她的表情,已经近乎崩溃了。正要开口,却听到一种尖尖细长的声音,整个人感觉都要耳鸣了。阿拂似乎已经失去认知了。那声音正是从她口中发出来的。有种像濒死的野兽最死前的挣扎和自救。 外头突然黑压压一片,一大片乌云聚集,鸟兽嘶鸣长啸。 “皇上!”夜随大惊,“外头乱了。” 如同回应她的声音一般,飞禽走兽入宫,瞬间将这里淹没。 “阿拂!” 她还在叫着,从鼻间滴落黑色的血,顷刻干枯。 他从皇位上踉踉跄跄下来,想触碰她时,她身边却有一个屏障一般,将他挡开。 “阿拂!冷静点。”她是打算牺牲掉自己来为云衡月报仇么? “皇上!好些鸟禽入了宫中,御林军也已经出动阻挡了。”外头的侍卫来报。 她终于停下发出那种嘶哑一般的声音,向他冲去,死死掐住他的脖子。他倒在地上,血一滴滴落在他脸上,温热的感觉,让他连窒息的感觉,都觉得没有那般强烈了。她猩红都双眼,眼中只剩下夺取他的性命。“阿拂,若是死在你手上,也没有什么不好。” 一只大虎扑了进来,夜随慌忙冲上,却挡不住大虎使用了法力。 “拂以,你不能弑君!”这么杀了人间的皇帝,是要增加杀戮之罪的。“我们去找清夜,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她木然看着他,似乎对他的话有了些许反应。宫靖白就趁机一个翻身,压制住她,“云衡月已经死了,是你亲眼看着他死的,你以为他还能有什么不同?阿拂,你是朕的,留在这里,否则,朕也不确定,会对你的亲族做什么!” “卑鄙!!!”胥崇道,“宫靖白,你作为皇帝,却不为百姓着想,反而为一己之私,囚禁了她,性情恶劣,卑劣无耻!” “大虎,朕就猜到了,当时定是阿拂救了你。你若是想报恩带走她,朕也会让人将你驱逐!”他冷冷道,“不过是个妖孽。” 呵!妖孽?“我才不管你这些破事,我只要她平安无事!” 颈部突然一凉。她冷冷的看着他,手中的扳指已经露出了尖尖的刀刃,神色冰冷。 “阿拂,你当真想杀了朕?” “拂以,不可以!”胥崇阻止她,可最后,她还是松手了,放开了他,眼中是满满的绝望。胥崇走来,靠在她身边,“拂以。” 这个国家,还需要这个男人,即使她恨不得杀了他。她跌跌撞撞,走到云衡月身边跌坐下,抱紧他。“衡月...我们回家。” 这一次,谁也没有办法拦住她。 去风国的路上,她就像是失去了灵魂一般,只会木然跟他的尸体说话。胥崇都要看不下去了,可是一句指责的话,都说不出口,现在最痛的人,是她啊! 清夜似乎早就在等着他们到来。看了一眼,云衡月冰冷的身体,淡淡道,“你还是见他了。” “都是我的错,所以能不能再救他一次,我什么都愿意做,只要能救他!”即使她空有一身医术,却做不到真的起死回生,还魂重生。 “我又不是大夫。”他淡淡道,“何况,你凭什么觉得我一定会帮你?” 她哭成了泪人,“就算倾尽一切,我也要他活着。” 清夜似乎是有些烦了。“把人留下吧。” 第二夜,他才找了她,“他这身子,已经不能用了,你应该知道,他本是一大妖,这幅人间的身子,终究不能久用,所以...要你入他的梦,进他原本身子的梦中,将魂引回,只要一着不慎,就会回不来,即使如此,你也要去么?” “我去。”没有任何的犹豫,果断应下。 “是么?”他淡淡应下。 清夜带回他原本的身子时,她还有些惊讶,跟衡月的面容相差不大,一头银发,柔软细腻。紧闭的双眸,一张十分漂亮的容颜,她轻抚他的发丝,低声道,“衡月,我要...去见你了。” 胥崇小声道,“当真没问题么?” 清夜瞥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 那是个朦胧不清的梦,一开始,所有都是白雾。把人覆盖着。拂以走了很久很久,终于看见远处的人,一身白色,面容平静,独自一人坐在那,一壶清茶,一盘棋,而棋局已经成了死局。 那是她所熟悉的面孔,银发青年没有笑容,一个人的身影,多了几分寂寥。 他似乎看不到她,即使她伸出手来,在他面前挥动,他也没有半点反应。 那这样,她还怎么让他回魂??? 他的生活,便是在这竹林修炼,下棋,他不食人间之物,最多也只是喝喝茶,喝点自己酿的酒。她跟了他半个月,他似乎早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无悲无喜,无风无浪。 只是那一天,天色逐渐暗淡,竹林传来小动物的绵长的哀嚎,他走出去,回来时抱着一只受伤的黑狐。 她愣了一下,这只黑狐......似乎...有些眼熟?是司曼?! 他伸手,指尖上的一点发出幽幽的蓝光,将它身上的伤口治愈好。 放下黑狐,它已经能走了,它在他腿边绕了一会儿,蹭了蹭他,“莫要再来此处了。” 黑狐一步三回头,他平静的眼神,静静看着它的身影消失在远处。 这就是闯入他平静生活中的一点的沙粒罢了,千年寂静也不过如此。偶尔有清夜带酒来,与他共饮,多数时候,都是他一人在此,清夜也不过是百年来一回,这红尘人世,也没有什么可以让他惦念之物,无趣得紧。 就这么过了一天又一天,他迎来了天劫。 第两百七十八章 梦2 修仙之人,必会经历的一道劫难,在那个夜晚迎来,天雷滚滚,拂以站在屋中一角,他就静坐于此,身边打起了结界,一道、两道、三道....一个夜晚,数十道天雷降落,打在竹屋。 待天劫过后,这里也成了一片废墟,他伸手一挥,所有东西恢复成了原状,这里是依靠大妖的妖力创造出来的空间。 历劫过后,他身上,更是清心寡欲的味道。 变故的出现,渡劫过后半月,他的孟寒玉不见了。回想大概也只有在路上,他原路去寻找,路上一少女被山贼围堵,手上所持着的,那不正是孟寒玉? 拂以随他而来,见到那少女的时候,将在原地。像,和自己...太像了。 她有些恍惚,见他出手相救,打退了山贼。少女大惊,“你的尾巴......” 嗯?他在用法的时候,偶尔会露出尾巴来,但基本上都看不到,可她竟然看到了?他眯着眼,不说。可自那之后,她就彻底缠上他了。 “我叫雪央,文雪央,宛在雪中央,不,是水中央啊。”她定是觊觎他的美色,否则怎会借玉债之名,天天来此骚扰他? 除了几百年来一趟的清夜,哪会有人天天来得这般勤快。他坐了一夜,太阳升起,那少女就会再来他面前,不厌其烦的叫他,“大狐狸,你可真好看。” 他后悔救她了。 “你爹娘没教你,对恩人要是什么态度么?” “可你又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狐狸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 他的名字已经很久没有人叫过了,时过数千年,却是个人族来问她。 “玄沐,玄机之玄,水木之沐,你要记清楚了。” “可我还是比较想叫你大狐狸。”少女对那条毛绒绒的尾巴记忆犹新。 他小看了少女的执着和对狐狸尾巴的兴趣。 “狐狸哥哥你一人住在这不孤单吗?”他早就习惯了住在这,又谈何孤不孤单呢?还没听他回答,她又继续道,“不如我在这陪陪你,也算还了你的玉债,虽然你的玉,也不是我故意拿走的。” 那日一时兴起下了山,却丢了玉。引来了他命中最大的情劫。 可她拿走了他的孟寒玉。他本只要寻回玉便是,可却越发多了兴趣。 只要他微微施法,就会死掉的丫头,却是那般无畏。 是啊,他盼的是……什么呢? 修仙也不过是因为这世间太过无趣,无所求,无所欲。 所以说她是他这修仙中的一劫,他觉得算不上。 可若不是,他也说不出为什么,他会觉得她这般有趣。 两人下棋,她懊恼的抓着头发,“大狐狸,狐狸哥哥,你怎么就不让这我几步?嗯?就几步。”少女略带撒娇的声音,戳着他的心窝窝。他不语,只是看向一旁。 看他这样子,雪央就知道了,乐呵呵的把棋偷偷挪了几步回去。 只是这样,他们二人至今的相处,就能让他高兴。 她笑的的时候,会露出两颗虎牙,可爱得很。 经历二十来步悔棋后,她终于赢了一局。“哈哈哈,我就知道我还是很厉害的,狐狸哥哥,看见了吧。” 被她的情绪所感染,他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她轻轻哼哼把棋收起来,“对了,狐狸哥哥,你酿的青梅酒,当真这般好喝?” 少女笑着眯起的双眸,带着小小的狡诈。“那你下回酿好了青梅酒,定要让我尝尝,不然,我怎知你说的是真是假?” “你年纪尚轻,喝什么酒?” “三年,三年后我就及笄了,三年的端午后,我与你同饮青梅酒。” 他虽没有承应下,可是...内心却多了些期待。 待酒酿好的时候,他没有等来那个人。 酒香溢满竹林,他自己倒了一杯,喃喃道,怎么……会苦呢? 他想,是不是她忘了约定。如果是这样,他不禁有些恼火。他铭记于心的约定,对她而言,却是无关痛痒,可以随意忘记的。 那夜,他喝完了整壶青梅酒,那酒,还是那么酿的酒。却不是之前的味道。 狐狸醉了三日,于他是三日,对人间却是三年。 自他修仙之后,第一次出了竹林。 他想问问她,是不是忘了那个约定。 又为何三年里,没有一回,到过竹林?她不是说……喜欢看他么? 没有用法力,他在人间寻觅了两月。最后,却是寻到了她的墓碑。 那个人,在两年前,因父亲遭奸臣陷害,满门抄斩。 他还在等她的时候,她已经埋在了冰冷的泥土之下,甚至……尸骨不齐。 孟寒玉,早已不知去向。 狐狸在她坟前站了很久,动手挖坟。墓里埋着的,是一卷破席裹着的尸骨。血肉早已腐化,剩下的,不过是一具白骨。 冰冷又单薄。 他无法将它与那时笑得极好看的丫头,联系在一起。 他最终,带回了她的一根骨头。 蛇说他疯了,他是要修仙之人,竟去挖了凡人的坟。 挖便挖了,还带了根骨头回来。 生老病死,乃是人世间的常态。 狐狸看着白骨,想了很久,她既没有肉身,也没有魂魄。 “这凡人死了三年,早该投胎转世了。你拿着的,连躯壳都算不上,不过是躯壳腐化后剩下的残骨。”清夜道。 狐狸摸着白骨,郑重的包了起来。“她定是在轮回道中。” “你这是要去寻她不成?” “恩。” “狐狸……你对她动了情?” 他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你要去地府,我也不拦你,可你要记得,千万不能入了轮回道,你是要修仙的,入了红尘人世,你便与修仙无缘。” 狐狸啊,若是你没有动情,那为何要追她去到地府?一个凡人对你而言,又算得了什么呢? 修仙敛心的狐狸,遇见命中劫数,最是多情,却又是钟情。 他寻人而来,不曾喝孟婆汤。 多少在地府闹腾了一阵。听闻她已投胎再为人。他才静下,要去寻她。 孟婆送他出来,道,“前方过了忘川,便是有一片曼珠沙华,小仙顺着花田出去便是。” “你不想见月老么?”曾经仙界的美人,如今却成了白发苍苍的老妪。 “想见,却也不能见。”孟婆笑道,“就如小仙一般,若想有所大成,必不能动了凡心。” 第两百七十九章 梦3 他知道,她是在劝诫他。可这心,又岂是得以自控? 狐狸在奈何桥边,看到了那块三生石。石头上印刻着她和别人的名字。 文雪央——绛玉初 温拂以——宫靖白 第三世,还未写。 “为何没有第三世?” “他二人这三世是早已定好之事,当二人再来过地府后,投胎转世,便会记上第三世来。” “小仙何苦痴于此?” 【——狐狸哥哥,你一人住在这不孤单吗?】 【——不如就让我陪着你吧,也算是还了你的玉债。】 【——我叫雪央,狐狸哥哥叫什么?】 他的手指摩擦着她此世的名字,向地府走去。 三生石上的名字时,‘宫靖白’被用法力,生生化掉了。一旁则是两个血字:玄沐。 孟婆注视着那道雪白的背影,摇了摇头。 这世间,唯有情字最是弄人。 我一生无欲无求,只是,这世间总是造化弄人。既然如此,我便循心动情。渡不过,那便是我与仙位无缘。 他入轮回道前,古判官站在轮回口,深深看着他,“小仙可做好了准备,不喝孟婆汤,入轮回是会记得所有事情的。可别人,却是什么都记不得的。” “我知道。” “小仙是修仙之身,可入了轮回道,诸生平等,唯有转世一说。小仙的所有法力,都会被封印,甚至凡胎肉身,承受不住小仙的法力,会损伤肉身。即便如此...小仙还是要去么?” 狐狸顿了一下,微微一笑,“多谢,只是我心意已决。” 阎王听闻此事,叹着,孽缘。 那玄沐虽是狐狸之身,但千年来,无欲无求,重于修仙。如今……却是渡不过这一劫了。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可与妖结缘,又何尝是好事? 他毫不犹豫,投身入轮回道,只为再见她一面,无论最后会是什么样的下场,都无所谓,只要...能再见她一次。 她随着梦中的他,一起进入轮回道,画面一转,一片白雾过后,他的降生,让整个王府欣喜,王妃将孟寒玉戴在他身上,将其取名为:衡月。 从他生后,便是与终日药物为伴。无喜无悲,一如狐狸遇见文雪央之前。 去青鸾山庄那一年,宫靖白在路上与他们相遇,并将他们送到山庄,衡月他们也在路上,只是宫靖白插手,他们就避开了。 她惊愕看着这一切,这是...上一世的事情啊?为什么衡月的记忆中会存在? 包括他在寒苑待了很久,终日听着她的声音。那一日,终于推门出,见到她的时候,看了她许久,可那时正是她带着君兰提前回府那天。根本没注意,一旁还有人这么看着她。 他的脸上有了些许波动,后来,菀错就被安排在她身边,暗中保护她。 似乎那个时候,他还有记忆。 她和宫靖白的事情,他也早就知道了,那时候他捂住胸口,长叹口气。破败的身体,他拿什么去争?去站在她面前? 直到后来,她遭遇背叛,熊熊大火,生生烧死在国公府,他路上累死好几匹马赶回来,却是看到国公府一片废墟和荒凉。 冯一小心翼翼道,“王爷,还是先回去吧。” “再去一个地方。” 龙潭寺,方丈一脸为难,“就算是王爷这么说...要用孟寒玉的起死回生之力,是违反世间法则的。王爷可能什么都不会记得,即使这样,也没有关系吗?” “无妨,只要能让她活着,都无所谓。” 他叹了口气,“罢了,问世间情字何解?生死相许难相依。” 拂以在一旁,捂住嘴,惊愕的看着这一切,泪水滚落下来,落到地上,一瞬间就干涸了。 所以...她不是重生,而是时间回溯?而让她回溯的,正是衡月。 时间回溯之后,她入侵了他的领地,一步步的占据他的心,与他扯上关系。 他对冯一说:我需要她。 她呜咽着,衡月...何苦呢? 他写信时的表情,也落入她眼中,一如狐狸在看雪央赢了棋局时,勾起的淡笑。 最后一幕消去,唯有他站在一片花海之中,眼神所看的方向,似乎,是在很遥远的地方。 “衡月!衡月!!!”她嘶声裂肺喊叫,换不回他一个回眸,她突然忆起,【玄机之玄,水木之沐。】 “玄沐——” 这一次,声音传过去了。他回头那一眼,眼中独有她的身影。她冲了过去,穿过花海,伸手抱住了她。 啊...是他熟悉的味道啊。他合上眼,伸手抱住她,这是任何东西都无法取代的温暖。 守在外头的清夜,看着从衡月身体中出来的光芒,迅速入了玄沐身体里。 一道道,刺眼的光,迅速消却。胥崇看得都呆了,清夜眯起眼,她竟然...真的把狐狸叫回来了? 上一次狐狸醒来,就已经恢复了记忆。 【“宫靖白命宫主星紫微,乃是帝王之相。温拂以则为天钺,易犯桃花。沈清斋则为天魁,天魁不逢天钺加会而成单星,则会阳刚过强,易错失良机。她本该在紫微星旁,成为一宫之后,辅佐紫微星坐正天下之主的位置。这便是她此生的宿命。与他相缠三世,是必然,也是命劫,你该是再清楚不过的。”他记得天圣神君的话,“可你入了她的命格,扰了她的命途。导致她离了紫微星,徘徊于迷途之上。可她此生,是天钺之格,离了紫微,是要陨落的。” “既是我扰的,我负责便是。”那时他说话的模样,还是狐狸平静的模样。 这世间,千万般可控,唯有情不可控。 他蓦然想起说的,上一世,他问过他的话,这一次,清夜又问了他一遍,“狐狸……你对她动了情?” 那时,他否定了。可如今,他却做不出任何答案。 若是没有动情,他何苦划了三生石上的名字,追她到此世,甚至强断了她与宫靖白的三生之缘? 是何时呢?是在初见么?还是在她笑着说喜欢看他的时候呢?就这么沦陷了。 情本无解,随心而动。 那时他才真正知道,莫说随缘,他不过是未曾遇见她,所以能无欲无求。 第两百八十章 梦4 那日他醒来,清夜就知道自己已经成功唤醒了他的记忆。 这一步,是险棋。 【“你就不打算要你这副肉身了?好歹也跟了你许久,一不需要,就要马上舍弃了。” 他淡笑,“也不过是换个身子,既要彻底断了他们的三世之缘,付出点牺牲是应该的。” “应该?如果她唤不回来怎么办?” “到时候就......”】 石床上的人,慢慢起身,睁开金色瞳孔,他注视着自己的手,对回到这个身体里,还有些许不自然的感觉。 与清夜目光相交时,勾唇微微笑着。 【“那就与她一同醉死在梦中便是。”】有她的陪伴,想来自己也不会害怕,不会寂寞吧。 陷入情中的人,可怕得很。倾尽一切,也不过为了得到她。 他站起身,抚摸靠在软榻上人的脸颊,“之以,该起床了。” 她从梦中惊醒,而他早已醒来许久。见他站在面前,猛的抱住他,“玄沐。” 他垂眸,“我在......”果然...和梦里的味道、温度一模一样。 这一次,再也不会放你走了。 无论发生...什么。 他勾着她的手指,在手背上轻轻一碰。她的心情很复杂,从作为修仙的大妖,擦去三生石上所记下的名字,投入轮回道。当真是...敌不过他。 ...... 景棣王之死,是将这个格局彻底坐定的一个结果。 汐歌坐在屋里,抱着承修,“修儿,母后曾经教过你,不管是面对什么事情,都不要害怕,因为这世上,只会有更残酷的事情。” “修儿明白。”他变得安静许多,同时也没了那些笑容。 夜随来到洛宸宫,身旁的公公拉开圣旨,尖细的嗓音道,“奉天承运,皇帝昭曰,前太子承修与景棣王本有谋反之意,即日起,将其贬为庶民,前皇后温汐歌废除后妃之位,送出宫,自后再不得入宫。钦此!!!” 意思是...不杀他们?可这么留他们性命,比杀了他们更难,从高处坠落到地上的绝望,足以将人击溃。 “你们都先退下吧。” 宫靖白从外走进来,承修的眼神微微变了,与他目光交汇时,他眯起眼,漫不经心的看着他。 汐歌将他拉到身后,“修儿,你先进去。” “母后......” “进去。” 他垂首,“是。” “你是不打算让他知道真相了?” “修儿没有必要知道。”既然他已经知道了,那就没有必要再说这么多了。“你何时知道的?” “上一次,知道你与周御医的事后,朕不过是猜想了一番,只是...你竟然想让一个非皇族之人坐上皇位,该说你们温家,居心叵测呢,还是贼心不死?” 她看着他,冷笑道,“我只知道若是要安插这个罪名,我们承担不起。” “只是,朕会留你们一命,朕要是杀了你们,阿拂会恨朕一辈子。” 若不是知道这个男人卑鄙残忍,当真是会被他给骗了。“你怕的,该不会是拂儿会恨你,因为对你而言,那根本不重要,不是么?你要的不过是这个皇位罢了。” 他扬扬眉,“那...又如何?” 她闭上眼,“罢了,我们会离开的。” 春日的新枝绽放,汐歌和承修离开皇宫,一时间,十分荒凉。 “陛下,这样...真的好么?” “嗯,这样就够了。”承修永远都无法叫周御医父亲,他们无法相认,待他长大后,会越来越像周御医的,这就像是...诅咒一样。“现在也没有妨碍朕做选择的人了,这样....也就够了。” 那时候,阿拂没有杀他,还是算选择了他吧,尽管最后...还是弃他而去了。 他闭上眼,再睁开时,双眸尽是冰冷。 这天下,还是他的天下,他不仅要做这梁国的皇帝,还要做这天下的皇帝,路...还长。 温国公和临渊辞官还乡,他早猜测到了,欲拉江桓澈上来,他却道无意这权贵,反倒带着流瑛四处游历。于是,这等事,落到了诸琛身上。 他将自己的势力一点点渗透到了朝堂中。 温国公一家离京之时,沈清斋来相送,看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从国公府搬出来,他心里头也有几分不是滋味儿。“世伯。” “你来了。”温国公点点头,“老沈可还好?” 他颔首,“都好。” “本以为你会和拂儿......”言语间,透露着几分惋惜,“你们俩终究没有缘分,还是各自做了选择。” “拂儿......”顿了一下,“还是没有消息么?” 他摇头,“若是有消息,也就好了。” 临渊见他们二人在一旁说着话,也过来,“大将军,久不见了。” 沈清斋苦笑,“温大哥,莫要这般挖苦我了。” “不是挖苦。”他正色道,“此番一别,日后定会更难见到的。” 这倒...也是事实。 “拂儿失去消息之前,曾让我给你带个话,现在想想,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他疑惑的看着他,听他道,“照顾好贵夫人,时间不等人。” 时间?清斋还在疑惑,这头已经收好了东西,谨逸和承修二人扶着老太太,身后是温夫人、阿荼和汐歌。经历这么多事老太太少了以前的嚣张跋扈,眉目间反而多了几分慈祥。 见他,微微颔首,现在世道,权在人情在,权不在,人情薄凉啊。她叹了口气,他能有这个心过来,也是很好了。“多谢将军。” 他受宠若惊,忙摇头,“是晚辈该做的。” 可惜他跟拂儿没有缘分,否则,他当真是个不错的人。 别过沈清斋,一行人离去,偌大的国公府,就这么空了。 同一时间,要空掉的,还有一个景棣王府。 忠伯看着这一切,墙上的挂画和周围的家居摆件,这里...是他待了几十年的地方,就要这么走了,还有几分不舍。 “忠伯,走吧。”十二道,珩安在身后拉着他,面露笑容。“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只是与国公府相比,不同的是,他们的离开悄无声息,默默的,景棣王府就空了。 就像没有出现过一样,安静的消失。 皇上也没有追查此事,只是把景棣王府就这般放着了。 再提的时候,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人记得,他们曾经来过这里,故事又安静的完结的这里。 第两百八十一章 盛华录(终)1 万虚枯林。 记得有一日,她把玄沐写给她的情书,拿出来念了一遍,他抱着她,“别念了。” 再看,他耳根子都红了,她笑出声来,瞅着他。“上回娘说承修和谨逸现在习武都是厉害,日后可能都是会是能人。” “我们何时生个孩子?”他的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看她表情微僵,摸摸他的头发,“下次,下次再说。” 温国公一家搬去的小镇,虽比不得京城繁华,但还是方便的。两地互来通信,也不麻烦。 温夫人常常就会寄信过来,顺便关心关心他们的事情。 听说他还活着的时候,十分惊讶,她也没有告诉他们,他是妖族的事情。有些事情,若是不说出来,就不会改变什么,可有的事情,一说出来,就会改变一切。 两人下棋,拂以悲伤的发现,她还是赢不过他,他哈哈笑着,“肯定是因为你比我大这么多,我赢不了你,也是正常的。”她冷哼,自己已经下手开始悔棋了。 他突然阻止了她,“之以,你要悔棋也可以,只不过...你若是悔了棋又输了,可得答应我一件事。” 这可不就是在挑衅她吗?“好啊,那你如果输了呢?” “我就答应你一件事。” ...... 还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她就发现了跟他下棋果然是个错误的选择。 “你真是半点都不让我!” “既然有赌注,那不就该拿出实力了?”他笑道,坐到她身边。 “行吧,说吧,要什么?” “孩子,我想要跟之以的孩子。”他正色道。 她愣了一下,俊脸上的坚定,没有半点玩笑的痕迹。 在大殿那时候,他也说过,自己想要的...是跟她的孩子,她就此沉默了。 “不管是像我,还是像你都好。之以,你在担心什么,能告诉我么?” 她顿了一下,才缓慢开口。“我不想看到,当我死后,你一人守在墓边的了。我会在墓成化为一具白骨,我不想让你痛苦,可我依旧会比你早老去,你会看着我一天天老去的模样,最后死去。这个过程对你我二人,都是痛苦。” 原来...她在考虑的是这件事啊。 拂以吸着鼻子,“我也不想让我们的孩子觉得,爹半点没老,娘却老得这么丑了。” 他轻吻她的泪水,“之以,那你愿意变成妖么?” “化妖?” 他点头,“那就不会存在这个顾忌了。” 她没有立即应下,只道,“让我想想。” 此事她想了整整三日,他们之所以会有这份羁绊,正是因为她是人,他是妖,可当她变成妖的时候,并非羁绊更强了,反而是打破了曾经有的羁绊。 她并不是怀疑玄沐对自己的心意,只是...化妖之后,有太多的不可控。 所以她拒绝了化妖,只是出乎意料,玄沐什么也没说。对她而言,这已经是她深切思考过后的答案了,那他也没有去判明这个答案是对,是错的权力,只是...“之以,你要记住,不光是三世,就算你死后,下一世,我也会再去找你,每一世,都会把你找回来。” 她靠在他怀中闭上眼,“嗯。”他的身体不再是那般冰冷,也有了自己的温度。她的心也安定下来了,不再迷茫。 ...... 鞠竹此前来了消息,说找到霁初了。心总算是松了口气,钰洛在云国被一鬼族收为徒,学习治妖族和鬼族的方法。 冯一、十三、菀错等人,作为景棣王府的暗卫,终于得到了解放,获得自由的那一刻,他们有些恍惚,像是梦一样,一时间又失去了方向一般。最开始已经打算好了,把一切都献给景棣王府。而云衡月之死,将他们心里那欲求都打破了。 但这终究是一种改变,必须会有的改变。 十二与珩安的婚事,及十三和君兰的婚事,定在同一日。 玄沐带上拂以过去,看他们四人的着装,不禁笑了,倒也是挺好的啊。 “十三,你可要好好待君兰啊。”拂以强调,“这丫头要是掉了眼泪,可不是能简简单单就算了的。” 十三重重的点头,君兰在一旁羞涩的笑着,“夫人真是的。” “怎么,才要成亲,我都说不得了?”她故意道,“当是女大不中留啊。” 两人在一旁笑起来。 十二道,“主子不说点什么?” “莫要叫我主子了。”他淡淡道,“你们都是自由之身了。” “就算不侍奉在你身边,你还是主子,我们很清楚。” 冯一、忠伯、鞠竹、菀错、即安、即墨等人,在他们身边,每个人的眼神,都是赞同着方才十二点话。 他哑然失笑,“十二十三都成亲了,那你们什么时候让我喝上你们其他几个人的喜酒?” “加紧的,实现三年抱俩。”拂以补了一句。 “......” “......” 最怕空气一瞬间的安静。 他挑眉,即墨道,“还是快开始吧,免得误了吉时。” 若是胥崇在,这个时候最喜欢来凑热闹的吧。只是胥崇被清夜带走了,美名带他修炼。虽然胥崇是不情不愿被带走的,不排除他的确能从清夜那学到不少东西,这是后话了,再说拂以隐居两年,梁国皇宫发生一件事情,连在风国的他们都得到了消息。 秦幼薇入宫刺杀皇上,皇上受了重伤,当下拔剑,杀了秦幼薇。 秦幼薇这也算是给自己心里...做了个了断。毕竟她无法一直欺骗自己,过去的事情不曾发生过。她对宫靖白又爱又恨的心情,终究是让她疯狂了。 玲沫被沈清斋带走,半年后,沈将军府办了一场丧事,为的是将军夫人宋笙。 她染上恶疾,连安济堂都没了法子,只能开药吊命,终究还是落不住。 他静坐许久,想起拂以让临渊给他带的话。她是不是早就知道会有这件事情了?连她也治不了,所以才说...时间不等人么? 他闭上眼,玲沫在他身旁,拉着他的衣服,“表舅舅,不要哭。” 她终年辗转,没有一个确定的容身之地,现在终于有人给了她一处栖息之地。可为什么悲伤总是会来得这般快呢? 满是茧子的大手,抚摸着她的头,“玲沫,去睡吧。” 到了明日,日子还是照常过。 第两百八十二章 盛华录(终)2 皇宫。 他躺在龙床上,内心却是空虚无力。 傅辞绯端了汤药过来。“皇上,该服药了。” “朕不是说,谁也不要进来?!” 她垂眸,“臣妾想问问皇上,究竟是因为伤口在疼,还是因为失去了温拂以?” 他顿了顿,“又与她何干?” “都说帝王薄情,到现在,臣妾才真正明白了。当初皇上也只想要利用臣妾,明明...是皇上先接近臣妾的。”她自嘲的笑笑,“最后刻进皇上心里头的,却不是臣妾呢。” 他不语,只是淡淡看着她。 “臣妾会演绎好,一个皇后该有的样子,教导好小皇子。”她放下药,“所以皇上,就把对温拂以对一点点感情,分给臣妾吧。”近乎祈求的声音,他知道,就算是假的,只要他说出口了,她就会听,她会把一切当真。可现在,他却不想骗她,也不想骗自己了。 “已经没有必要了。即使不需要朕的感情,你也是这后宫最尊贵的女人。” “臣妾是为了皇上的感情,才会不惜一切,待在皇上身边的啊!!!”她呜咽着。 “朕不会说过去的事情,究竟是对是错,只是,那等虚无缥缈的东西,就不要再去要了。” 原来她所追寻的东西,一直都是这般困难么?她终究,还是要放弃么? “皇上好好休息吧,臣妾先退下了。” 没有挽留,她回头看了他一眼,他已翻过身,背对着她。 最终这些事情,都不过是自己做的一个梦啊。 她闭上眼,有些痛苦。温拂以,你何其残忍啊,你走之后,竟然将他的心...一并带走了啊。 这就是报应吧,报应到了...这么残忍的地步。 ...... 陆千何这一生,似乎没有对什么东西特别痴迷过,只是到了这,霁初成了一个意外。 那个像是毒蛇一般的人,有着十分漂亮的墨绿色瞳孔,额上会戴上一条发带,非常漂亮。他会佩戴一把短笛,能用那支短笛,鸣奏动人的曲调,也能召来飞禽走兽,他的手修长又很漂亮,可以操控蛊虫。 在他心里,这个人,能将实力和容颜聚集一堂,很厉害。 那日他失踪后,他寻找了他很久,有一年了。 每一次都是他在追寻着他的脚步走。一开始名字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他都能追着一个幻影好几年。现在不过是一年罢了,他在苍国街头上,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迅速追了上去,而他在发现他的那一刻,迅速逃跑。 “霁初!”他追过去,他逃离的速度却越来越快,令他追赶不上。 进入一个巷子拐角时,他突然被一只手拉了进去,‘咚’的一下,被他困在巷子里,墨绿色的眼眸,注视着他,对他的执着,有些头疼。 “为什么还要追过来?” “你在这,我自然要追过来,你难道不知道,我陆千何最喜欢的就是美人了么?”他回应道,“让我追了这么久的,你还是第一个。” “现在看到了,也该回去了。” “我既找到你了,又岂会有就这么打退堂鼓的道理?”他笑道,“要么我跟着你走,要么你跟着我走,就这两个选项。” 这不都一样么?陆千何的固执,让他头疼,但同时,他也不会选择退让。“陆千何。” “怎么怎么?要跟我走么?美人?” 他蹙眉,放开他,“随你吧。” 既然已经比不过他了,那就随意吧。 他乐得跟上去,“苍国有什么好的?倒是跟我说说?我这还头一次来呢,要不是听了有你的消息,我也不会过来这。” “方才路上也见了不少鬼族,都大胆的把角给露出来了,苍国在这些事情上,做得还挺好的......” 一跟着他就开始在自己说了起来。 只是基础自己也没想到,现在听到他的声音,并不会讨厌,反倒还有几分安心。 路还长,南巫如何处置北望楚,是否又被他逃掉了,也要再看,复仇之路还在继续,只不过...身旁多了一人。 三年后。 拂以二人成功实现了三年抱俩的计划。一对龙凤胎,只是都是长着两条小尾巴的小狐狸。拂以内心有几分惆怅。玄沐倒是高兴得很,每天抱着,一手一个,爱不释手。 让拂以都有几分吃味,晚上把小狐狸都哄睡了,她还闹着脾气,他敏感的发现她的情绪不对,“怎么了?” “哼。”冷哼一声,不搭理他。 “怎么生气了?”他凑过去,倒还有几分撒娇的意味,从身后抱着她,“我做错了什么?” 呵,这还问她?不过要说他做错,倒也不大对,毕竟他疼爱自己的孩子,能有什么错?最有错的应该是自己...连自己的孩子都要吃醋。 这说出来多丢人啊?她头撇到一边,开始生闷气。 他却笑了,“你要是不说,我就不知道你怎么这般生气。让我来猜猜吧,莫不是因为...我疼着阿倾和阿路,你嫉妒了?” “??!”心思被戳中的难堪,让她瞪了他一眼,“胡说什么呢?” 他扬扬眉,“若不是就好了。因为我看着她们,总是会想,你那么小的时候,是不是也会跟他们一样,一想就放不开了。” “......”心里的气瞬间就消了。这个男人太可怕了,他知道说什么,能够让她平静下来,也知道什么话能操控她的内心。她不禁叹了口气,真是...被他吃得死死的啊。 “怎么还叹气了,嗯?”他勾唇,追问她。 “不知道了啦。”她搪塞着,“睡觉。” 他笑了,抱着她,渐入梦乡。 人的一生会遇到谁,会有什么样的境遇,都不会是什么坏事。因为每件事情,都会有得有失。计较得失,不过是令身心疲惫。能从中获取什么,才是最主要的。 相遇不易,能相爱的概率更低。 如果玄沐没有对文雪央动情,不会有断她三世情缘之举。 而她与宫靖白的三世情缘,也未必能够给她的,都是幸福。这些事情,都没有肯定的答案,只有选择与选择之间的交错。 “我自浮世来,遂为红尘客。”他低声念着,抱着她,声音低沉。“一朝入尘,断已离不开此处了。” 怀中的人安静的沉睡着,岁月在她身上流动走过的痕迹,一直都在,在他身上却没有半点苍老的痕迹。 “爹...娘她...”玄倾哭着,他却伸出手指,抵住唇,“她只是睡着了。” 玄路咬着唇,“阿倾,你哭什么?爹会去找娘的。” 他轻笑,“阿路说的对,你们已经是大人了,能照顾好自己了。” 玄倾吸吸鼻子,“爹,你还要入轮回道么?” “不,这一次,就以妖的身份去找她。”世间苍茫,可他一定会找到她的,就像那年在山庄,他遇见她,他认出她。 十七年后。 少女漫步在淮国国都路上,身后跟着的一个鬼族少女叫着:“你别跑这么快了,我都追不上你了!” 少女笑道,“谁说我走多快你都能追得上的呀?才这么几步就不行了?走走走。”回头之际,一个白色的身影,从面前越过,她突然间停下脚步,那身影的人也停下脚,回头望着她,双目对视之间,少女胸口一紧,只见那俊美的男子,唇边勾起一抹淡淡的笑。 命运的轮回重新开始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