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女明珠》 一.回京 “家主,前面就是京城了” 冬日,漫天飞雪,银装素裹 一点朱红出现在纯白之中,飞驰而来 铜骨架蓬,上覆绢帛,窗牖以白玉镶嵌,绛绡盖之,銮铃挂在青铜车衡上清脆作响 这是京城的郊外,却一点也不显冷清,有匆匆赶路的行人也有挑着担子叫卖的小贩,有跪地乞讨的难民也有聊天张望的闲汉,人生百态尽缩影在这一方天地 马车疾驰狂飙,引来一阵注目,分明是辆贵重至极的马车,什么样的贵人竟在冰天雪地中疾奔? “忠叔,辛苦你了” 车内传出懒懒的声音,一女子着缕金丝碧霞云纹袄裙,裹着银狐裘披风,倚靠在车舆内翻书,娥眉弯弯如新月般,樱桃口,白皙的鹅蛋脸,桃花眼尾微微上挑,像两轮弯弯的月牙,勾人魂魄,三寸金莲随意搭在杌子上,云锦绣鞋上嵌着两颗硕大的明珠 蒋明珠将手中的书信放在几上,揉揉眉心,闭目养神,谋划着到了京城该如何安排 说起蒋家,朝野上下自是无人不晓 三代帝师,丞相之家,本是权倾朝野的一方枭雄 未曾想永安八年,太子被废,身为太师的丞相蒋巍也遭到牵连,自此蒋家避世,非诏子孙后代不得入朝 永安十一年,蒋家少夫人诞下一女,蒋巍大喜,取名明珠,命为蒋家下一任家主,将明珠带去江南,自此归隐山林,悉心教导 永安二十四年,八王爷和硕封为太子,次年登基,感念先皇慈爱,号崇德,开启崇德元年 而就在和硕王登基当日,消息传回山间,蒋巍自尽 没了祖父,身为蒋家下一任家主,蒋明珠千里归京 想起祖父死前对她说的话,蒋明珠指尖轻叩茶几,思索起来 “明珠儿,祖父要去见太子殿下了”蒋巍躺在床上双目无神,嘶哑着说 “静姝,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啊” “祖父,你为何如此想不开?”明珠跪在蒋巍床前,泪水不停往下落 “明珠儿,祖父犯了大错,苟且偷生十七年,是时候赎罪了”蒋巍慈爱地看着明珠,手无力地举起,想抚上明珠的脸颊,“该回蒋家了” “是,明珠儿知道”蒋明珠握着祖父的手,无力的颤抖着 “你能过的好,祖父就无憾了。害了整个蒋家,我也无颜回去,你就将祖父葬在此处吧”蒋巍苍老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随后脸色大变,吐出几口鲜血来,嘶喊着“和硕,怎么是你,怎么是你啊?” 话音刚落,又猛呕出血来 蒋巍此身了结了 祖父一死,蒋明珠安葬了他便收拾行囊去往京城 可祖父临终前的话却一直在脑中盘旋 和硕分明是圣上的封号,祖父死前为何要喊他的名字?静姝又是谁? 祖父这一生起起落落,居得庙堂之高也安于田野之内,早已看破世事,这样的人怎么会突然自尽,明珠怎么也想不通 “小姐,吃些点心吧” 青衣小婢端了个木盘放在茶几上,一双杏眼明亮,有些婴儿肥的脸蛋漾起两个梨涡,着菊纹上衣、翠纹裙笑盈盈地望向明珠 “阿满”蒋忠听见车厢里的声音打断了她“日后不许再叫小姐了,老爷已走,小姐就是新的家主” “无妨”蒋明珠被打断思绪,换了个姿势侧卧在白狼皮毯上“一路上慢慢改正吧” “是,家主”阿满忙改了口,双手托腮坐在杌上,“也不知京城的家里是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城内的密探不都写信来了吗?”蒋明珠的几上随意散乱着几封信,别看她远在山野,但对京中局势仍旧了如指掌 “但还是有些担心”阿满眉宇间都是忧愁“也不知应嬷嬷走到哪了” 蒋家富贵,光是每年送去蒋老太爷处的供奉就数不胜数,更别说蒋老太爷的家私了 只是上京遥远,蒋明珠一行人先行,由应嬷嬷和镖局在后护送这才放心 “不必担心”蒋明珠将茶几上的书信一一叠好,“江流会也不是吃素的” 多年在外,又是蒋家的继承人,蒋明珠自是有自己的势力保驾护航 话音刚落,她将信函放置熏香之上,一点星火缠上信纸,瞬间燃烧起来 京城,到了 二.下马威 刚入城门,喧闹声叫卖声拥杂而来 众人纷纷探头看这辆富贵的马车,心中腹诽 “这是谁家的马车?” “近日也没听说有什么贵人来京啊?” “竟敢在京城地界如此嚣张,究竟是谁家?” 蒋忠冷着脸赶路,这样的言语在来京的一路已经听了无数次了 说说便罢了,若是有不长眼的敢上前,他也不会手下留情 正如此想着,银光一闪,铁制的飞镖棱角锋利,仿佛划破耀日从远处袭来,可见来者功力不浅 蒋忠神色未变,手中长鞭一甩,在空中裹下飞镖,狠狠刺向地面“何方鼠辈,藏头露尾?” 一蒙面男子从屋顶跳下,身量不高却矫健迅猛,提着剑冲向蒋忠,来势汹汹 蒋忠甩出马鞭,在空中弯起诡异的弧度,如灵蛇般缠上剑剑,用力一提,来人的剑便被卷走了 “岂敢”那人大喝,赤手空拳冲上马背和蒋忠纠缠起来 蒋忠冷哼一声,将马鞭丢下,迎上前去。将来人按在了马背上,双手一转,那人便被单手提起,扼住咽喉 望着眼前不断挣扎的男子,蒋忠也不揭下他的面罩,而是手指收紧,用力掐下了去 “手下留情”远处传来一声呼喝 一男子走上前,一身月白长袍衣袖纹着青竹,活脱脱一个书生模样,正是蒋家二房的大少爷蒋司烨 蒋司烨上前抱拳“今日是三妹归家之日,本是大喜,何必动怒呢?不如放过这贼人,也叫世人明我蒋家仁善之心” 周围人这才明了,原来马车上竟是蒋家小姐,不过,蒋家小姐认得,这三小姐是何方冒出来的,怎也没听过 “原来她就是那个蒋家下一任家主”周遭有中年书生想起 “谁?什么家主?”四周人好奇地围上去 “这三小姐啊,是蒋家大房所出,刚出生就被蒋丞相带去亲自教导,说是要培养她做下一任家主” “一个姑娘家做家主?” “谁知道怎么想的呢,还取了个名字叫明珠,说是蒋家的掌上明珠呢” “能得如此宠爱?也不知是何风姿” 有年轻男子心生向往,盯着窗牖,炙热的目光仿佛想把那绛绡看破一般 “那怎么又回来了” “蒋老太爷过世了,这不就回来了吗?” 提到蒋老太爷,四周突然安静了一刹,蒋丞相爱国爱民,在百姓心中倒是有很高的地位 蒋忠对那男子的话不理不睬,仍收紧拳头要勒死那男子 “忠叔,放过他吧”车内传出慵懒的声音“大喜的日子,可别把四弟勒坏了” “是,家主”蒋忠不顾周围人惊讶的神色,手一松,那男子便从半空中摔下,倒在地面上生死不明 “四弟?莫非这是蒋家的四公子蒋司尘?” 周围人兴奋起来,蒋家的热闹可不是想看就能看到的 可惜蒋明珠没给他们机会,接着说“有大哥和四弟亲自来接,想必家中是等急了”她顿了顿“忠叔,走吧” 说罢,不再理会蒋司烨,向前赶路 蒋司烨阴霾的目光死死盯着马车远去的背影,心中冷笑 “带上四少爷,去医馆” 既然被叫破了身份,也无需隐藏了,蒋明珠倒也有些本事,十四年没归家,竟能认出四弟和他 本来没想出面,但没想到蒋明珠竟这么狠,还想把亲弟弟勒死 但...仅有这点能耐可还不够 蒋司烨回头看了眼被家丁搀扶着的蒋司尘,心中暗道,真是废物 三.归家 “小...家主,那人真是四少爷吗”阿满坐在凳上,双手捂住脸颊,有些苦恼 蒋明珠看了眼她,笑而不语 “可都是大房的,为何要刺杀于我们”阿满心中烦闷,京城的家果然一点也不好 “不是刺杀”蒋明珠倚在窗边懒散的说“是来给下马威的,被人利用,真是个蠢货” 阿满瞪大了眼睛“家中还有人想对付咱们” “不止”想起探子传来的密信,蒋明珠目中似有寒光闪过 “阿满一定保护好小姐”阿满握紧双拳,似下了决心,认真地说 “傻丫头”明珠笑着摇了摇头 “家主,到了”随着一声马的嘶鸣,马车停下了 蒋家众人早已等在门口,迫不及待想要看看这归家的小姐是何模样 车帘拉开了,纤纤素手伸出 众人屏气 见从车上跳下来一个着翠纹裙的小丫头 一口浊气吐出,不由地笑了,果然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 谁知下来的丫头不知从哪变出个杌子摆在地上,“家主”她恭敬地说道 还没出来?众人瞪大眼睛盯着杌子 入眼便是一颗硕大的明珠,再往上看,如此品质的宝珠竟绣在鞋上 蒋家二房夫人何云芳不由摸了摸领口上的白湖珠,这是二房老爷从山西寄来的 本是她炫耀的物件但此刻竟让她尴尬不已 蒋家上下只见一女子端正地站在车边,嘴角浅笑,一身富贵无双 虽小小年纪但却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一双桃花眼仿佛上位者般扫视着眼前众人 一时无语 “明珠,还不来见过你父亲”一身着紫金牡丹花纹袄的中年妇人对明珠招手,一派温和贤惠的模样 此人便是大房的夫人魏晚晴,也是蒋明珠的继母 在原大夫人走后两年,蒋老夫人便做主抬了侄女魏晚晴做大儿媳,又生下五小姐蒋明华和七少爷蒋司慎 蒋家共三房,有四个儿子,个个都是人中英杰,本都有争夺族长之位的能力 但却被告知要屈于蒋明珠一女子之下,自然是个个不服 只是此刻也不会摆在面上,人人一派谦和礼让,谁见底下一派暗潮汹涌 蒋泽盯着蒋明珠看,蒋明珠也看着这个素未谋面的父亲 严肃古板,这四个字像写在蒋泽这张不苟言笑的脸上 没什么抱头痛哭的相认场景 明珠微微一屈,“见过父亲” “嗯”蒋泽仍旧盯着明珠“都长这么大了,日后在家中要孝顺爹娘,关爱弟妹,也让世人看看我蒋家女儿的闺秀风范” “爹爹此言差矣”明珠抬头,一双妩媚的桃花眼直视着蒋泽,烈日下,她目中的凌厉让人不敢直视“不止爹娘弟妹,蒋家上下女儿都会关照留意。定会做好家主,这才不枉祖父的一番教导” 家主二字一出,众人脸上的笑都僵住了 “明珠,好好一个大家闺秀做什么家主呢”二夫人撇了撇嘴,忙说道,“这是男人的事情,咱们女人自然是要稳坐家中,享祖辈福荫了” “生而为己任,恕不敢辞”明珠的目光转向二夫人,停在那颗白湖珠上 二夫人眉头一跳,抿嘴不语 “此事日后再说”见众人僵持在门外,蒋泽下令“今日是你回家的日子,不用如此着急,先用膳吧” 说罢便转身回了屋内 众人得了令,忙挨个进入房中,巴不得不再谈论此事 蒋明珠独自站在门前,看着人来人往 “家主”阿满担忧地看着蒋明珠,“我们....” “走吧”蒋明珠面上竟无一丝窘迫与不安,慢慢走入院中 四.信物 进了门,众人都已落座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竟没留明珠的位置 明珠默声站在门外 “明珠,来”大夫人像是刚想起来她,忙站起来,“给小姐加个座” “不必了”明珠信步走到蒋泽身边 “家主自是要坐主位”蒋忠站在明珠身后,朗声说道 家主,又是家主 一个丫头片子还真想做家主?真是不知羞耻 二夫人沉着脸,心中烦闷不已“难道还要让老爷给女儿让座?” “蒋忠,你也回来了”蒋泽抬眼望向他 听到这个名字,二夫人心头一跳 蒋忠,蒋忠,一个蒋家的家仆罢了,不过是他忠心护主,蒋丞相给他赐名蒋忠 二夫人想呵斥他,但想起十七年前此人面对禁军时的嗜血勇猛,又噤声了 “老爷”蒋忠黝黑的脸上露出笑意,低头称 “明珠,别闹了”大夫人命人将凳子摆在明华旁边 明华嫌恶地往旁边挪了挪 大夫人又柔声说到,“家中还没吃饭呢,大家都饿着,有什么事等日后再说” 明珠回头望了蒋忠一眼 “家主信物在此”蒋忠手中捧起一玉佩,低头展示给众人“老太爷传下家主信物,命明珠小姐为蒋家下一任家主,信物在此,谁有异议?” 这枚玉佩像跌入滚油的冰水,掀起一阵骇浪,众人面上不显,但心中却是震惊不已 信物都传下了,他们还能说什么? 各自另有思忖,但心中不免有些责怪老太爷,莫非真要将蒋家交与一个小毛孩吗 场面陷入尴尬,都死死盯着玉佩,无人说话 “既然代表老太爷,那便坐在主位吧,生前未能孝敬,这也算我们晚辈的尊重”大夫人打破了沉默 “多谢母亲支持明珠”明珠突然笑了,目光紧盯大夫人“既然如此,明珠便正式接替祖父为家主,坐主位” 场面又是安静 阿满机灵,正要去拿座椅来 “明珠”蒋泽开口了“膳后来我书房” 也不等明珠回应,他自顾自端起茶杯“今日便以小姐之位坐吧,家中为你集聚,不必分尊卑” “是”明珠将玉佩系在腰间,走入席中 这么好说话?二夫人不屑地看了眼明珠,真是没事找事 相反,大夫人皱起了眉头,但只是一瞬便又状若无事 明珠根本没指望今日便能让众人信服坐上主位,不过是想让蒋泽看到她的决心与她商谈 否则她不过是个孩子,估计连蒋泽的书房都进不去,他又怎会在意她? 蒋泽没讲话说死,只说今日不分尊卑,便是留了余地 家主之事告一段落,二夫人又不停朝门口张望“烨儿怎么还没回来?” “二夫人不必等了”明珠交叠双手坐在椅上,一举一动极有风范 “什么意思”二夫人心头一惊,但又反应过来,还未半日,她竟如此在意那小丫头说的话了 “四弟受伤了,大哥为照顾他,应当正在医馆呢”蒋明珠目光落在白姨娘身上,漫不经心地说 果然,她神色一紧,欲言又止 明珠心中思忖,能在蒋家生下孩子,这白姨娘也不是蠢货,怎么儿子却如此容易被挑拨 见二夫人又要张口问,蒋泽只觉头痛,今日已经够心烦的了,便张口打断了她 “那便不等了,用膳吧” 五.谈话 饭后,明珠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下去了书房 大夫人看了眼身边的丫鬟,那丫鬟微微点头,退去了后院 一靠近书房,明珠便察觉到周围有好几双眼睛 各房都开始紧张了啊 蒋忠和阿满如两尊雕像般站在门外 蒋忠目光如电,扫视着草丛 藏身在其中的丫鬟便觉压力山大,在那嗜血的眼神下微微发抖,也没心思靠近书房探听 进门,便见蒋泽坐在太师椅上紧紧盯着明珠 明珠恍若察觉不到,直接坐在一旁的凳子上 父女俩就这么对视,谁也不说话 终于,蒋泽忍不住开口了,“这些年跟在你祖父身边倒是学了不少” “回父亲话,祖父对明珠无所不授,这些年来,也算是学有小成” “哦?说说学了什么?”蒋泽倒是好奇了,才短短十四年,这丫头能学到些什么 “御下之术,相人之能,为君之道”明珠徐徐道来,此刻她仍是端庄地坐在一边但言语却让蒋泽一惊 “等等、琴棋书画,女德绣织..” “一概不会”明珠打断了他,也不觉脸红“身为家主不必费心学此类的技艺,让下人做便是了” “可你是个女子”蒋泽此刻只觉头昏脑胀,爹啊爹,你将明珠教成了什么模样 怎么连女子最基本的德功都没教过,反倒去教她男子的为官之道 难怪明珠回来满口要做家主,原来从小便是这么教的 此时蒋泽反而不知道怎么说了,原以为只是一时意气,如今他倒怕伤害了明珠 “女子又如何?谁规定女子不能做家主?”明珠见他如此,声音也沉了下来,“虽是承祖父之命,然我自认样样不输男子,有资格做家主” “明珠,你可知道做家主有多艰难?身负整个蒋家的兴亡,你担得起吗?”蒋泽被明珠的话激怒,实在没想到这个丫头这么倔强 “担得起”看蒋泽怒了,明珠反而不急了,她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蒋家看似是庞然大物,但大厦将倾,一不留神就要全族覆灭” 蒋泽愣住了,面上又红又紫,没想到这些年尽力维持着的颜面就这样被轻易的撕去了 “近些年来蒋家无人入仕,全族用度皆是祖上所积。前几年还有各色珍奇运来祖父处,时至今日却只送些寻常之物了”明珠晃了晃绣鞋 蒋泽的目光也盯着那两颗宝珠,出世十七年,蒋家的财富虽仍有余积 但新皇不过刚刚登基,蒋家还不知要龟缩多久,自然是开始省着花销,不像几年前大手大脚了 想起曾经的辉煌,蒋泽只觉心痛,到了自己这一代,蒋家全族竟无一人有功名在身,他实在怕百年名声毁于他手 又听耳边娇俏的女声“就算二伯偷偷在外做生意,也弥补不了蒋家全族的亏空” “住口”蒋泽大怒,“你从哪里听来的无稽之谈” 蒋家代代皆是大官,最是瞧不起行商之人 但银子日日如流水般花走,蒋家二老爷才偷偷离家经商赚钱 可这事隐秘,连同床共枕的二夫人也不知道,只当他在外奔波族中之事,蒋明珠不过刚回蒋家,怎么会知道? “父亲何必自欺欺人”明珠丝毫不惧蒋泽的火气,“这也是无奈之举” 听到明珠的风凉话,蒋泽心中怒气更旺,“好,好,那你来说说,若你是家主,你想怎样?” 明珠不复先前的端正,随意依靠在椅子上,“入世” “什么?”蒋泽瞪大眼睛看着明珠,“先帝亲自下旨蒋家非诏不得入世,你还能去找先帝收回成命不成?” “先帝不在,新帝不是登基了吗?”明珠眉头一挑,故作无意地说道 新帝?蒋泽心中冷笑,又看到明珠探究的眼神,突然觉得自己好笑,和这么个不知前程往事的丫头有什么好讨论的 “不必再说了,出去吧”蒋泽摆摆手 明珠心中一定,蒋家果然和新帝有渊源 难怪新帝登基,蒋家也不上奏自请入朝,竟还要二老爷去经商,分明是做好了长期避世的准备 “父亲反对也无用,我有信物在手,也有祖父手书,谁敢不认我这家主?”明珠起身不打算再问,转身要走出门去 “站住”蒋泽揉揉眉心,拿这倔强的女儿没办法 偏生她手上有信物和手书,真要闹起来,蒋家不成了众人的笑话? 又想起蒋明珠对蒋家处境的分析,不知从哪来的消息,说起为君之道的自信,他的心思不由飘了起来,不然,让她一试? 不,不过是个女子,真当了家主,那更是全京城的笑柄 心中再三纠结,蒋泽开口“不管你是从哪知道的消息,想做家主,想让我支持你,就拿出你的表现,证明给我看” 罢了,他在心中叹气,若真有家主之能,再培养也行 明珠笑了,“是” “先在蒋家站稳脚跟再说吧”蒋泽见她笑起来一派稚嫩,分明还是个孩子,心中更是烦闷,“赶紧走” 目送着明珠离开,蒋泽将书架上的花瓶扭转,一个密道从书架下端打开,长长的阶梯延伸,一眼望不到头 六.密道 顺着阶梯往下,是一张木桌,清茶冒着袅袅青烟 “大长老”蒋泽对面前的人一拱手 “嗯”眼前的人垂垂老矣,一头花白的发,坐在桌前,轻叩手指 明珠和蒋泽在书房讲话,大长老在底下听的一清二楚 “明珠那孩子....”蒋泽犹豫片刻还是打算为她说说好话 “不错”大长老嘶哑的声音传出 “什么?”蒋泽惊讶的看着大长老 “不愧是家主亲手带出来的”大长老有些怀念往昔,又嫌弃的看了眼蒋泽“你不堪大用,老二心思不正,老三又如此愚笨,若是她能通过考验,支持她做家主也未尝不可” 哪怕被骂了,蒋泽还是一声不吭,只是低着头站在一旁 “你啊”大长老恨铁不成钢,“聪明,有谋略,就是这张嘴,如此不会说话,也不知为自己争辩,又谈何兴旺蒋家,重回朝廷?” “是,是”蒋泽对此不以为意,早年大长老还想着从他们三兄弟里选出接班人,那时他日日被大长老指责,早已习惯了 “唉,还好小一辈中倒有几个能担当的,不然我有何颜面去见家主?”大长老与蒋巍是同胞兄弟,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极为深厚 蒋巍一朝自尽,他得知消息一夜之间苍老了几岁 “但明珠儿毕竟是个姑娘...”蒋泽有些犹豫 “姑娘怎么了?”大长老斜睨他一眼“我倒觉得不错,聪明大方,像她娘” 提起已逝的夫人,蒋泽沉默了 大长老见他失落,心中不忍“这丫头就再观察一番,家里头都不是什么善茬,等她站稳了脚跟在考虑也不迟” 说到此处,蒋泽也顾不得悼念亡妻“今日小四和司烨去街上拦她了” 家里发生了什么,蒋泽其实一清二楚,能经营如此庞大的家族,什么小事都逃不过他人的眼睛,只不过是不想去管罢了 “自讨苦吃”大长老冷笑一声“她可没那么简单,且让老二家的先对付一下,你家那个再闹上一番,才知晓她的底牌” 这话就是不让他插手了,蒋泽有些迟疑“不要做的太过就行,我会盯着的” “不必”大长老拒绝,“就让她们想尽办法,也让我看看,避世多年,如今还能做到什么地步” “受伤也不管?” “不管,连自家人都对付不了,就别想着继任家主了”大长老冷哼一声,又说到“蒋家需要的是能庇护众人的家主,不需要软弱无能的人” “是..”蒋泽虽有些慈父之心,但在家族问题上也是慎重的,他也想看看十几年不见的女儿,究竟有何本事 “她知晓了老二经商一事”蒋泽突然想起,忙说道 “听见了”说到此事,大长老脸上的皱纹一下挤了起来,“这事我会去查,今日便到这,你走吧” “是”蒋泽起身离开 大长老站在阶梯下,像蒋泽目送明珠般,目送着蒋泽的离开 一代又一代,还请上天护佑蒋家 大长老心中感慨,转身从密道另一处离开 那里通往的是蒋家最机密的地方—长老院 七.大夫人 明珠一出书房,便看到二夫人身边的秦嬷嬷正和阿满纠缠不休 “家主还在里面说话,你不许进去打扰”阿满双手叉腰站在门前,一派凶悍的模样,就是不让秦嬷嬷靠近 “我有要事要禀报老爷,你敢拦我的路?”秦嬷嬷在蒋家二十余年,众人皆敬她是二夫人的得力助手,给她几分薄面,这还是第一次在个小丫鬟身上吃了瘪 “什么事要禀报?”明珠站在书房前冷漠的看着秦嬷嬷 秦嬷嬷被她眼中的戾气吓住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明珠也懒得理会她,“看来秦嬷嬷真是老了,连要做什么都不知道,二伯母真是好心,还留着你这么个老货” 说着便离开了书房 “小....家主,你真厉害”阿满跟在明珠身后蹦蹦跳跳,“三言两语就让那老货没脸了” “阿满,日后不必叫我家主了” “为何?”阿满有些不高兴“可是老爷说您了?” “不是”明珠看着阿满一派护犊子的模样,阴郁的心情也好了些“先前不过是为了震慑她们” “但小姐确实是家主呀”阿满有些不解 “但有人不愿承认”明珠漫步在蒋家的花园中,“要蒋家东山再起,便要集众人之力,自然要先得人心再继蒋家” 她顿了顿,想起那位九五至尊,又说“我也需要蒋家助我” 什么江湖地位什么万贯家财,真正权势滔天的人物又怎会在意这些,只有名流之后清贵之家的身份才能打入京城的核心圈,才能知晓更多机密 阿满撅着嘴愤愤不平地说道“让她们知晓我们改了口,指不定如何嘲笑呢” “她们也笑不了多久了”想起蒋泽让自己站稳脚跟的话,明珠在心中已有计划 “好”虽有遗憾,但阿满向来对明珠的话言听计从,“我听小姐的” 主仆俩还没说多久话,一阵香风袭来,定睛一看,远处迎面走来的便是那位慈眉善目的大夫人 “明珠,用膳时忘了和你说住处在哪,我让千红带你去”大夫人面上挂着微笑 一个梳着双丫髻的丫头走到明珠面前行了一礼,“见过小姐”千红的声音很尖,又仿佛是哭过,有些刺耳 “你初来乍到,母亲为你准备了几个,下人,也一并在繁星阁等你”大夫人面带柔色,温和地说 “不必了”明珠挑眉看了大夫人一会,也作出一副温柔敦厚的模样“此次将祖父家的下人一并带来了,被他们伺候惯了,也不习惯他人,就多谢母亲美意了” “路途如此遥远,有多少仆从愿意跟来,这里不比乡下,你可是大家小姐,人够用吗?” 大夫人一派善解人意的模样,将明珠的推却当作不懂事 “母亲说的是”明珠笑的越发温柔“在家中驱散了大半仆从,跟来的一共才48人,母亲,您说够用吗?” 大夫人的笑容僵在脸上,一时无语,48人,居然还是疏散了大半后的 这都比得上公主的仆从了,她们祖孙俩在江南,竟如此富裕 “够..够了”大夫人尴尬的说 “那女儿便先走了”明珠羞涩一笑,完全没了饭桌上时的张扬,示意千红带路,徒留大夫人在原地发愣 “有些能耐”片刻,大夫人自言自语,依旧是一派温婉贤惠的模样离去了 烈日当头,四周都是令人烦躁的蝉鸣,一路上先是花团锦簇,而后越走越偏辟 看着千红左拐右拐绕了好一会,明珠只觉奇怪,大夫人看似心机深沉,怎的也用小孩子的把戏来出气? 安排的住处如此之远,恐怕日后想见客都得走上一柱香 总算走到了,千红长吁一口气,纤细的身子微微发抖,“小姐,带到繁星阁了,千红先告退了” 见明珠没有挽留的意思,她快步离开,到最后竟跑了起来 “真奇怪”阿满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我们有这么可怕吗?” “可怕的不是我们”明珠看着眼前的吊脚楼,这不是繁星阁 八.浑水 明珠虽然没来过蒋家,但对蒋家各处也算是熟悉 眼前的吊脚楼分明不是图册上繁星阁的模样 “小姐,怎的给我们安排如此之破的院落”阿满看着眼前破烂的小楼 繁星阁三字龙飞凤舞地写在牌匾上,字倒是大气洒脱,但这牌匾却是歪斜随意地挂在房上 阿满气冲冲的想找千红算账 “阿满”明珠叫住了她 大夫人应当不会用如此小儿科的伎俩,像她那等虚伪的人,最要的便是面子,怎会明目张胆地给她下绊子 又想起千红哭肿了的双眼,明珠的心中浮现起一个名字 蒋忠身为外男不能进后院,早在明珠出书房时便离开了 “去把忠叔叫来”明珠平静地说,心中已大致有了猜测 “是”阿满走到一边,从领口中掏出红绳,上面系着一个银制哨子,精巧玲珑 她用哨一吹,不过半晌,便见一个黑影从远处跃来 “家主”蒋忠单膝跪地抱拳,“出什么事了” “不过回来半日,便有人坐不住设局了”明珠盯着那栋破旧的小楼,目光幽深 “大夫人安排小姐住繁星阁,那丫鬟却将我们带来这里”见明珠没有解释的意思,阿满忙向忠叔说到 “阿满”蒋忠皱起眉头,他皮肤本就黝黑,又生得一副凶悍的皮相,看起来威严不已“怎么又叫回小姐了” 阿满被他一吓,呐呐说不出话来 “是我让她这么叫的”明珠收回目光,拨弄了下衣袖“暂时没这个必要” “是”蒋忠抱拳,也看向小楼 少倾,他踱步向前,偏头听了一番,“有人” “果然如此”明珠拢了拢银狐披风,“忠叔可知真正的繁星阁在哪?” “知道”蒋忠神色凝重,“小姐刚出生时老太爷便将此楼指给了您,属下去过几次” “带路吧”明珠退了一步,让蒋忠上前带路,平静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小姐,那这楼我们就不管了吗?”阿满快步跟上,疑惑的问 “管”明珠不知想起什么,勾起浅笑,对蒋忠耳语一番 阿满见此缩了缩头,小姐居然笑了,那楼里的人 怕是要倒霉了.... “怎么还没来啊”南苑楼中一片漆黑,靠门的桌椅下蹲着一个蓝帽小厮,腰弯了太久,他快支持不住了 “可能还在谈话吧”门后的婆子揉揉膝盖,“主子说了,一会那人一进来,不要多言直接打她一顿,咱们就撤,给她个教训” “是” “是” 黑暗处传来好几个声音,有男有女 而此时,明珠一行人早已离开那小楼走到了真正的繁星阁 入门便是左右各五名丫鬟,见明珠进来忙屈身行礼,“三小姐好” 又见身后跟着的蒋忠,瞪大眼睛,为首的丫鬟正要说话 “嗯,退下吧”明珠慢步走入房内 只见屋内瓷器,玉器整整齐齐,一派富丽堂皇,但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 为首的粉衣丫鬟上前一步,“三小姐,大夫人命奴婢们伺候您” “我已与母亲说好,由老宅带来的奴仆伺候,过两日便到了,你们便先退下” 丫鬟们左右对视一眼,“是”挨个退下 明珠闭眼,轻叩茶几 片刻,她朗声说“忠叔,去吧” 九.着火 是夜,一轮弯月高高挂在空中,蒋家灯火通明,奴仆有条不紊地穿梭在各院中 “万紫,我是不是老了“大夫人对镜卸下最后一副钗环,右手抚上有些苍白的脸庞 “夫人不老”正在整理衣裙的万紫抬起头忙说到,“夫人风姿绰约,全京城都羡慕不来呢” “可我觉着最近有些憔悴了”大夫人凑近仔细看着镜中的自己 “夫人是没休息好,这几日兵荒马乱的,今日早些休息吧”万紫站起身来为大夫人梳发,却突然发现一头乌黑的秀发中参杂着几缕白丝。 万紫面上若无其事,指尖悄悄缠上银发,另一只手抵住发根,轻轻一扯,便将它卷入手心藏好 最后端详了一遍镜中精致的眉眼,大夫人缓缓站起身走去,“那歇息吧” 这时,只听外面尖声四起,“着火了,着火了” “什么声音”大夫人柳眉一皱,停下脚步 千红从门外进来,“夫人,南苑着火了”她跪倒在地,身子不住地颤抖 “南苑?那里怎么会着火”大夫人扶额,“真是不消停,万紫,替我梳妆” 晚间的一把火不仅将南苑烧着了,更炙烧着大夫人的心 她坐在主位,脸色微沉,望着座下十几名奴仆“怎么回事” 半夜三更,一向纪律严明的蒋家,居然有十几名奴仆藏身在荒凉的小楼中,还燃起火来 “大....大夫人”蓝帽小厮向前跪行几步,“这火与奴才无关啊” “那又有谁半夜三更,来个荒凉小院放火?还不快快从实招来”陈嬷嬷站在大夫人身侧厉声说到,今日不过告假回了家一趟,手底下的人竟做出这样的事,这让她有何颜面在大夫人身边? “奴才们也不知道”众奴仆见动了真火,忙磕头求饶 “那你们半夜呆在南苑做什么?”陈嬷嬷向前一步,面色狰狞, “这....”众人眼神有些飘忽,不知该不该说 “不说是吧?来人,掌嘴”见他们还不说真话,陈嬷嬷只觉颜面扫地,恶狠狠地大喊 二夫人住在北苑,本是不知晓南苑的事的,可今日有个小丫头在门外大喊着火之事,被路过的秦嬷嬷听到,忙赶回来禀报 二夫人一听喜形于色,“终于被我揪住了错处,快替我梳妆,我要去主院瞧瞧” 一行人紧赶慢赶终于在陈嬷嬷下令之时赶到 “大嫂好大的火气”二夫人在丫鬟的簇拥下走进院门,她伸手扶好摇摇欲坠的金钗,面上带着娇笑,“大嫂,不是我说,这着火可不是小事,明日一早,不知多少人要说我们蒋家闲话了” 大夫人和二夫人之间可没什么妯娌情谊,多年来为后宅的管家之权明争暗斗,但自两年前二老爷离家办事后,二夫人便一直被大夫人压制 见到来人是她,大夫人只觉一股郁气从腹中直冲入喉间 二夫人怎么会来又怎么会知道? 大夫人斜睨了陈嬷嬷一眼,又强忍着怒火问道,“这么晚了,你过来做什么?” 二夫人嘴上担忧同情,脸上却是一派幸灾乐祸,“这半夜起火,我可担心的很呢,生怕蔓延开来,这才来找大嫂看看情况” 说罢也不等大夫人开口,径自找了个位置坐下,“等天一亮,不知多少人要说起我们蒋家的热闹呢” “不用你提醒”大夫人也没心情与她闲聊,只甩出硬邦邦的几个字来 陈嬷嬷见二夫人也来了,心中焦急更甚,“你们几个不尊家规的贱仆,还不给我从实招来” 蓝帽小厮身体颤抖着,悄悄抬眼望了二夫人,原先只大夫人审问,他们不敢说出实情 而如今二夫人也来了,她与大夫人如此不对付,应当会保下他们的吧 正想着,蓝帽小厮咬咬牙,向前膝行几步 十.设局 “小姐,小姐”阿满压低了嗓子,轻轻讲门关上,跑到明珠身边兴奋地说,“您真是料事如神,二夫人果然去了主院” 她身着粉色小袄,反常地梳了个单丫髻,脸上涂的碳粉将清秀的眉眼遮住,看起来就像个烧火丫鬟 若是秦嬷嬷在此定会惊讶,这不就是刚刚在北苑喊着火了的小丫头吗 明珠已换上中衣,侧卧在榻上闭目养神,听到阿满的话,她坐起身沉吟片刻道,“差不多了,你准备好去蒋明华那吧” 阿满擅口技,会模仿不同人的声音 “是”阿满正打算往外走,突然想起什么又折返回来,“小姐,您不去看看吗?” “会有人来叫我的”明珠翻了个身,右手支着下巴,左手指尖在榻上轻叩,“你且去吧” 阿满领命,一路小跑到了珍华阁 夜已深了,蒋明华却还没睡,端坐在妆台前连钗环都未卸下,眉宇间满是忧愁 派去南苑的人至今还未来复命,心头砰砰跳着,有种不详的预感让她怎么也无法安心歇息 “姐姐,我有要事要禀报五小姐”阿满一路狂奔,作出气喘吁吁地样子对珍华阁的值夜丫鬟春玉求情 “何事?”春玉皱眉打量着这个满脸灰尘衣衫凌乱的小丫鬟,嫌弃地问 “姐姐,南苑那边...” 阿满还未说完,春玉面色一凛,“住口,进去再说” “是”阿满屈膝一礼,随春玉进了房间 “小姐,南苑来回话了”春玉走到蒋明华身边,轻声说道 “太好了”蒋明华急忙转过身,却看到一身狼狈的阿满,烟尘糊的脸都看不清了,她心头一跳“怎么回事” 阿满脚一软,侧跪在地上哽咽,“五小姐,我们奉命在南苑等了一下午也没等到三小姐,到了晚上想回来和您复命,没想到却突然起了火” “什么”蒋明华站了起来,向前急行几步,“起火了?” “大夫人震怒,将我们一行人抓去主院审问,我趁乱逃了出来。五小姐,您快去看看吧”阿满挤出几滴眼泪,跪在地上无助的颤抖 “走”蒋明华一听事情闹大了,再也呆不下去,说着就要往门外走 “小姐,您不能去”春玉见此忙扑上前拦住她,“此事定然惊动各方,您这一去不是引人猜忌吗” 听了这话,蒋明华站在原地咬唇沉思,手中的绢帕拧成一团 见她又有些犹豫,阿满灵机一动,干嚎起来“五小姐,您别去,奴婢们宁愿被夫人打死也绝不会攀咬出您的” 听到这话蒋明华一愣,反而下定了决心冷哼道“生死当头,你们这些下等人还会护着我不成?不知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她冷笑一声,“我就不信当着我的面,你们还敢随意攀扯” 说罢她一马当先,疾步向外走去 春玉忙跟上前,“小姐,您等等奴婢” 一时之间,倒也顾不上阿满了 见两人相继离去,阿满这才站起身来,将脸上的碳灰抹下,赶忙回去复命 蒋明华赶到主院时正听见那蓝帽小厮跪地叫冤 他趴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今日五小姐将我们叫去,要我们在南苑埋伏三小姐,等她一进门便打她一顿,给她个教训” “胡言乱语”大夫人猛的拍桌,脸色涨红“华儿怎会做这样的事” 蓝帽小厮偷瞄一眼二夫人乐得看戏的表情,拼命磕头,“千真万确,千真万确” 身后的下人看有人说了实话,也跟着磕头大喊,“奴婢们不敢撒谎” 一身麻衣的老妇跪在一边大喊,“奴婢是浆洗房的嬷嬷,五小姐说奴婢孔武有力定然能让三小姐吃个教训,可我们等了半日,三小姐还是没来,我们正要出来时,就突然着火了” “一派胡言!”蒋明华再也听不下去,大步走进房内,一脚踢向那老妇的心窝,“少来攀扯本小姐” “华儿,你来做什么”大夫人心中大骂她的蠢笨,来了不就是证明自己与此事有关吗,还如何洗的干净 “母亲”蒋明华还未察觉到大夫人的怒火,一头扑向大夫人的怀里,“这些下人分明是在胡言乱语,您可千万不能信” “母亲自然是相信你的”大夫人拍拍蒋明华的背,让人拿了把椅子给她坐下 “这可说不准”二夫人对这母女情深的场面嗤之以鼻,“这下人为何要胡说呀?” 蒋明华这才发现,二夫人居然也在此地 她怎么也来凑热闹? 蒋明华心中恨的牙痒痒,有外人在此,就算母亲有意包庇,也没那么容易脱身了 “华儿可是大家小姐,从小德才兼备,明珠不过刚刚回来,有何理由要去害她”大夫人不满地回答 “二夫人,奴才不敢说谎,不敢说谎啊”那蓝帽小厮见大夫人打定主意要护着五小姐,转而向二夫人磕头求饶 “放心,我们蒋家可不是不讲道理的”二夫人抽出绢帕细细擦拭手指,“只是,你们怎么确定三小姐一定会来南苑呢?” “千红,是千红”蓝帽小厮目光一闪,盯着大夫人身边的千红叫嚷“五小姐说三小姐初来乍到不认路,便让千红带三小姐去南苑” 千红听了此话后退一步,身体不停颤抖无力的摔跪在地上,豆大的汗珠不停从额上淌下,“夫人明鉴,千红哪敢做这样的事” 万紫听了也跪地大喊“千红最是胆小怕事,怎敢引小姐去南苑呢” 场面一时混乱 “大嫂,要不将明珠叫来吧”二夫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端起桌上的热茶,轻轻吹开雾气,“这各执一词的,我们也不知道信谁啊” 听到这话,大夫人犀利的目光射向二夫人,恶狠狠地盯着她 二夫人也丝毫不惧,梗着脖子与她对视 良久,只听大夫人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去请三小姐” 十一.指认 陈嬷嬷赶到繁星阁的时候,阿满刚打理好,她看了眼正躺在榻上的明珠,轻轻的走到她身边,“小姐,大夫人派人叫你去主院” “嗯”明珠掀被下榻,“为我梳洗” 陈嬷嬷就站在门边打量着明珠 是个不好对付的 陈嬷嬷心中暗自徘腹,刚刚回家便被继母半夜叫去主院,但凡是个孩子都会惴惴不安,可明珠却平静如常,丝毫不觉得意外 像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阿满抬头不满地瞪了眼陈嬷嬷,侧身站在明珠身前,挡去窥探的目光 “好了”明珠站起身,无波的眼眸扫过陈嬷嬷的脸“走吧” “是”陈嬷嬷收起探究的目光,陪着笑脸向前带路“小姐,请” 还未靠近主院,便看到里面灯火通明,争吵声不绝于耳 明珠一踏进院门,声音嘎然而止,都看向这个新来的小姐 “明珠”大夫人也终于开了口“今日千红可带你去了繁星阁?” “母亲这是何意?”明珠扬起眉,疑惑的问“不正是母亲让千红送我的吗?” 大夫人深深地盯着明珠,或许是刚被叫醒,女子的脸上略带红晕,白玉般的面庞嵌着两个小小的梨涡,眼若桃花,眉如月牙,看起来是个温软乖巧的大家闺秀,但她却分明望见了明珠眸中的冷漠和讥讽 她在嘲笑自己 大夫人压下心头的怒火,“千红,你来说” 千红看看三小姐又看看五小姐呐呐说不出声,不知道怎么办 说带三小姐去的是南苑?那不就承认了自己受五小姐的威胁 若说带三小姐去了繁星阁,今日所有受牵连的奴仆和五小姐必定会将失败怪在自己身上 怎么都是一个死,千红目光无神,跌坐在地上,只觉一股凉意从脚底袭上 “我初来乍到,若是被带去南苑怎会知道繁星阁的路呢?”明珠慢慢走到千红面前,看着她无助颤抖地模样,“我也不相信五妹妹会来害我” 听到明珠的话,众人都瞪大了眼睛,这是在替五小姐开脱? “三小姐真是太心善了”二夫人将手中的绢帕丢下,阴阳怪气地说道 蒋司烨向来与她不亲,今日回家后也不解释究竟为何去了医馆,但她总觉得这事和明珠脱不了干系 但蒋明珠和大夫人嘛,二夫人眼珠一转,自然是看大夫人的热闹有意思,于是她接着说道“莫非他们吃了熊心豹子胆?这么多下人联合起来污蔑主子?” “自然是因为”蒋明珠在千红面前站定,缓缓说道“法不责众” 听到这话,千红煞白的脸上出现了一点光彩 法不责众,法不责众 她尖叫起来“我带三小姐去了南苑,是五小姐吩咐的,是五小姐吩咐的” “你胡说!”蒋明华气的冲上前扇了千红一耳光,“你这个贱婢,你敢栽赃于我” 千红此刻却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顶着巴掌印哭诉,“五小姐,分明是您要我带三小姐去的南苑,如今东窗事发,您可不能不管奴婢啊” “千红”明珠怜悯地看着她“你们在新帝登基,举国欢庆之时纵火,已是死罪。主仆一场,你又何必攀咬五妹妹呢” “明珠”大夫人坐不住了“不过是起火,与新帝有何关系” “新帝本名为焱,登基未满一月,这些奴仆便敢放火,这不正是冲撞了圣上”明珠话音未落,跪着的小厮和嬷嬷们都急了 竟是犯了死罪 蓝帽小厮面色发青,冲着大夫人不停磕头“夫人饶命、夫人饶命,这真是五小姐逼奴才们去的南苑,这火和奴才们无关啊” 说罢他往领口处掏出一袋碎银“我这还有五小姐给的赏银,足足十两,若不是主子赏赐,奴才哪有这么多钱啊” “奴婢也有” “奴才的放在枕头后面了,请夫人去查” “夫人明察” 奴仆们一个个叫屈起来 人证物证俱在,蒋明华的脸都气变形了,但却不敢再为自己争辩 二夫人理理领口,由秦嬷嬷搀扶着站起来,打了个哈欠“大嫂,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您就给个准话吧,天都要亮了” 明珠也叹了口气“五妹妹,我本不相信你会做这样的事,但事到如今,我也帮不了你了” “谁要你帮”蒋明华恨的牙痒痒“惺惺作态” “给我住口”大夫人一拍桌子,大喊一声,“跪下” 泪水一下充斥了眼眶,蒋明华红着眼跪下 “你这逆女,竟敢对姐姐下手,可知错了?” 蒋明华抿着嘴,直挺挺地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我问你知错了吗?”见她这幅倔强的模样,大夫人只觉头脑发胀,眼热晕眩,一股麻意从脚趾传向头顶,几乎让她坐不稳 “知错了,知错了”蒋明华从小便是被宠大的,母亲把持着管家大权,父亲也因只有这一个女儿在身边而对她宠爱有加,哥哥弟弟平日里也是谦让着她。 可蒋明珠回来了,大房不是只有她这一个女儿了,一气之下,她这才找了下人要去教训明珠。 可现在母亲也偏帮着蒋明珠,在这么多人面前给她没脸,蒋明华跪在地上认了错,忍不住大哭出声 “给我去祠堂抄女戒一百遍,月例减半,禁足半月”见女儿认了错,大夫人的脸色也好些了,“至于你们这些下人,主子糊涂,你们也跟着胡闹?统统给我打二十大板,家法处置” 捡回了条命,下人们每人发出异议,巴不得此事早点过去,都老老实实地下去领罚 蒋明华也抽抽噎噎地回了珍华阁 兵荒马乱了一晚上,终于结束了 大夫人坐在妆台前,背靠着宽大的椅背,闭目休息。陈嬷嬷站在她身后,轻柔地替她按摩额头。 “你觉得那孩子怎么样”大夫人突然说了一句 “这...”陈嬷嬷犹豫片刻,“是个有心机的” 大夫人微微点头,以示赞同“你说此事与她有关吗” “是有些蹊跷”陈嬷嬷也思考起来“这二夫人和明华小姐怎么会突然来主院呢?” 想到二夫人看热闹的模样,大夫人狠狠地皱了皱眉 自从嫁进蒋家,她一路顺风顺水,还从未丢过这么大的脸 见大夫人有些不高兴,陈嬷嬷忙改了口“或许是巧合吧,火势如此之大,她们有些风声也是应该的,三小姐才多大啊,怎会谋算的如此细密呢” “希望如此”大夫人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明珠那略带讥笑的眼神,摇了摇头 “明华小姐那边,可要我去吩咐一下?”这是要找人去替蒋明华受罚了 “不必”大夫人还有些怨气,“让她给我好好反省” “是,是”陈嬷嬷忙附和道,“但...老奴瞧着明华小姐今日哭的很是厉害” “她也总要长大的”陈嬷嬷手法娴熟,大夫人有些睡意“害人可以,但她却做的如此明显,真是枉费了我的一般教导” “日子还长着呢,让小姐慢慢学吧”陈嬷嬷一边安慰着大夫人一边用温水替她净了脸,“夫人快睡吧,明日还要对账呢” “也好”大夫人这边带着重重心事睡去 那边阿满却是笑开了花,“小姐可真厉害,让他们吃了个教训,看他们还敢不敢再做这等亏心事” “坏人要这么容易害怕就好了”明珠披着白狼皮坐在榻上看书,“况且这算什么教训” “这还不够吗”阿满瞪大眼睛,跑到榻边,“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阿满越来越聪明了”明珠含笑望了眼她,“俯耳过来” 十二.用膳 清早,蒋家内宅就已乱成一团 “夫人,夫人”陈嬷嬷闯进主院急急忙忙地来回话 “这么慌张做什么?”大夫人扫了眼她凌乱的发髻,从妆盒中取出一副白玉耳环在镜中比对,漫不经心地说,“什么事” “昨夜的事外头都传开了”陈嬷嬷战战兢兢地回答 大夫人手顿了顿,白玉耳环被丢在了妆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陈嬷嬷却觉得这声脆响仿佛打在了她心尖上,她腿一软,害怕的喊道“夫人息怒,夫人息怒啊” “不是让你封住他们的嘴吗?”大夫人叹了口气,无力地倒在椅背上 “这....在场的可不只是我们主院的人,还有二夫人屋里头的,奴婢实在是无权命令她们”陈嬷嬷心中暗恨不已,哪个多嘴多舌的丫头,等她查出来定要狠狠责罚 “没用的东西”大夫人斥骂了一句,“外头说的什么?” 陈嬷嬷一阵犹豫,此事毕竟也有她管教不力的责任,“说...说是五小姐心如蛇蝎派人谋害三小姐,三小姐却仁慈心善为她开脱,还说....”陈嬷嬷抬头看了眼大夫人的发青的脸色 “说什么?”大夫人不耐地斥责,“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说...说您包庇亲生女儿,苛待继女”陈嬷嬷犹豫了一阵,一咬牙,还是说了出来 大夫人一掌狠狠地拍在妆台上,“一派胡言” “是,是”陈嬷嬷已经很久没有见大夫人发这么大火了,她跪倒在地,急忙说道“这外头的人就是爱胡乱揣测,芝麻大一点的事都要说的夸张无比,您千万别放在心上” “我如何不放在心上?如今一闹,不只被多少人看去了笑话,治家不严,这让我如何再他人面前抬得起头来?叫华儿如何出门?”大夫人说的又急又气,她一向好面子,出了门听到的都是赞誉夸奖,何时有被人当作谈资的时候 “夫人,这京城日日都有新鲜事,这不过是一点小事,又哪还有人死揪着不放呢?过几日也就忘了,您可千万别为这等小事动怒啊”陈嬷嬷急声劝道,她是陪着大夫人嫁进蒋家的,与她的主仆情谊自然是非比寻常 大夫人深吸一口气,闭目静坐了会,等剧烈的心跳缓慢下来后,才慢慢睁眼,她又拿起那对白玉耳环接着在耳垂旁比划,“陈嬷嬷,你说这对耳环可配我那金丝富贵花红袄?” “夫人...”陈嬷嬷哑声说道,“您别生气” “我不生气了”大夫人只觉喉间有些干涩,将茶水端起,轻轻抿了一口,“事情都发生了,何必揪着不放。今日多少人等着看我的笑话,我偏不生气,日子还长着呢,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是...”陈嬷嬷见大夫人好似真的没有接着发怒的意思,站起身来为她梳发 “对了,把千红那个丫头调去浣衣房吧”大夫人将耳环仔细戴上,像是刚想起来,随意地说道 夫人果然还是在意的... 陈嬷嬷赔着小心,手上动作越发轻柔,“奴婢知道了” 梳洗之后,大夫人深吸几口气,面上挂上温柔地笑意走出房门 等明珠来到主院用膳时,众人都已入座了 见她姗姗来迟,二夫人忍不住阴阳怪气地说“三小姐真是贵人事忙啊,全家上下可都等着你来用膳呢” “二伯母言重了,不过是昨夜受了些惊吓,有些睡不好”明珠自顾自坐下,望向大夫人,见她神色如常,不由挑了挑眉 此言一出,众人都想起昨夜的闹剧,偷偷瞟了眼大夫人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昨夜的火,早已被门后说闲话的婆子传的满天飞了,什么样的版本都有 感受到众人的视线,大夫人只觉脸上火辣辣的,心中再三告诫自己要冷静,“昨夜让你受惊了,陈嬷嬷,一会将我的凤雕碧玉镯送去给三小姐” 竟将明珠说成了借此打秋风的小人 “母亲这是何意?”明珠从阿满手中接过白玉镶红珠的筷子,随意摆在碗边,“五妹是做错了事,但母亲也不必替她担着。日后好好教导,我相信五妹定会学会兄友弟恭的道理” 这是在说五小姐性子不纯,夫人没教养好啊 陈嬷嬷忍不住看了眼双眼红肿的五小姐,见她也不用膳,只苍白着一张脸木讷地坐在椅上 看来也知晓外面的传闻了吧,陈嬷嬷心中又是心疼又是可惜,好好一个姑娘,名声全被那些下人作践坏了 且不说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大夫人周边,二夫人的眼神却一直追随着那双白玉筷子 昨日已然看见明珠身穿戴有多富贵,本以为只是拿出来充充排面,但没想到她连用膳都要用如此贵重的碗筷 蒋家要收敛避世,一切都没从前那般招摇富贵 见了明珠的排场,二夫人着实又些羡慕,也不知蒋老太爷有多少家私都留给了她 想到此处,她突然愣神,对啊,老太爷的家私,怎能都留给这个黄毛丫头,她们作为二房,自然也要有份 她越想越激动,都顾不上用膳,只想赶快回房谋算 桌上各有心思,谁也没再开口,安静地吃着饭 大老爷第一个放下筷子,一边朝门外走去一边开口道,“明珠,一会来我书房” 又是书房?又要单独谈话? 大夫人收紧了手指,衣袖下青筋暴起 二房的二小姐蒋明月撇撇嘴,丝毫不在意大老爷的话,她只探究地盯着明珠看 昨日蒋司尘临近酉时才被医馆送了回来,脸都发紫了,把白姨娘吓的直哭,一再追问下才知道原来私自去堵了蒋明珠 蒋明华对她下手,干脆连院子都烧起来了,虽不能证明到底是不是蒋明珠所为,但昨夜她的说的话也已传出去了,不仅躲过了陷阱,还能踩着五小姐为自己博个好名声,实在是个不好惹的角色 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让大夫人也吃了亏 又看看面色憔悴的蒋明华,蒋明月只觉心情大好,满脸笑意地用着杏仁饧粥 似是感觉到妹妹的得意,蒋司烨警告地看了她一眼,又看向正安静用膳的明珠 这才刚刚开始 十三.指责 “说说吧,你都做了什么”这是蒋泽第二次和蒋明珠谈话,他也没想到,不过短短一日,两人又坐在书房,剑拔弩张。 “您不是都知道了吗?”明珠端起身边的茶杯,轻抿了口“明前毛峰,看来蒋家依旧是手眼通天啊,能从黄山运来贡茶。” 蒋泽最讨厌看到她这一副事不关己,说风凉话的模样,“我问你,昨夜的火是不是你放的?” “是又如何?”明珠也懒得对他演戏,蒋家宅子就这么大,家主的眼线到处都是。 “好,好”看明珠依旧是吊儿郎当的模样,蒋泽的火气冲上头顶,“你昨夜既然提到新帝名讳,就该知道放这火会给蒋家带来多大的灾难,你为何还要这么做?” “父亲这话真是可笑”明珠素手拂过椅背两侧的联帮棍 那是把造型奇特的椅子,“搭脑”正中削出斜坡,向两边呈八字微微下垂,然后又挑起,两端出头,形似.... 明珠眸光一闪,接着说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既知他人要害我,就不许我反击?” “可你分明可以不这么做”蒋泽厉声问道,“你既已回了繁星阁,让他们在南苑空等了半日,也算是报复,又何必穷追不舍?” “父亲为何只责骂我穷追不舍,不问此事的主谋?”明珠只觉好笑“只让那些奴仆在南苑空等半日,蒋明华却好好地在珍华苑享受,主谋未惩,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可她是你妹妹” “她又当我是姐姐了吗?”明珠看着蒋泽气恼的模样,冷笑一声“若是昨日我被她得手,今日你可会惩戒她?” “你亲口和我说要做家主,若连家里人都治不住,又谈何振兴蒋家?”蒋泽感觉自己被明珠绕晕了,口不择言地说。 “那我又有何错?自家人要害我,我身为家主不该给她们一个教训?”明珠秀眉微蹙。 “你可以教训她们,但你不能损害蒋家的名誉”蒋泽说完愣了愣,又大喊一声“你还不是家主” “但家主之位必定是我的”明珠站起身来不想再与他多言,“您要我不被人所害又要我顾念亲情不许反击。一个遇事只会躲避、受那感情所制的家主,当真蒋家想要的吗?” “那至少不会让蒋家雪上加霜”蒋泽只觉她顽固不化,“我不是叫你不许反击,只是不能将蒋家又推到众矢之的的位置。关起门来,你怎么斗我都无所谓,但一旦传出门外,你可知昨夜那把火冒犯新帝,万一被有心人上报针对,蒋家会是个什么下场吗?” “若是有人针对,那便迎他而上”明珠走到蒋泽身前与他对视,“若是您一直这般胆小怕事,蒋家谈何崛起?” “我不是怕事,只是这不是什么好事” “您怎知这不是好事?”明珠的目光又移去那把造型奇特的椅子,“起火一事正好试探一下圣上对蒋家的心意,若他有意用蒋家,自会召蒋家进谏。怕只怕他人早已忘了蒋家,连个上报弹劾的人都没有。” “你...你这个”蒋泽指着明珠结结巴巴半晌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父亲气什么?圣上刚刚登基,正是用人之际,此时不上还要蛰伏到何时?”明珠一边说一边慢慢向蒋泽逼近“哪怕有些旧怨,也要试试圣上是否还在意不是吗?” “你根本不明白”蒋泽被她逼的连连后退,忍不住大喝一声。 “我是不明白”明珠冷笑一声,指向那把造型奇特的椅子,“但我明白父亲定然也想让蒋家重回朝野,不然又怎会在书房放上官帽椅呢?” 不错,此椅上下无一丝装饰,结构简练之极,线条曲直相同,方中带圆,形如官帽,正是四出官帽椅。 “住口,住口”正对着的明珠锋利的视线,蒋泽一时说不出话来,他本就嘴笨、只得一甩手,“等你坐上家主之位再来与我谈你的想法,此时你只得听我的,不许再做这等事情。” “那还请父亲多多约束她们,我可没那么多闲工夫与她们慢慢耗下去。这只是小小的教训,若还有下次,我可就不会手下留情了”明珠屈身一礼,转身便离去了。 “逆女,逆女”蒋泽跌坐在椅上,顾不得多少,忙快步走下暗室。 大长老便坐在桌边闭目养神 “大长老”蒋泽一拱手,在另一边坐下 “说完了?”大长老的声音很是平静,蒋泽一时分不清他是生气还是高兴 “是...”蒋泽抬头瞟了一眼大长老,心中盘算了番“这逆女实在倔强,不可教也” “她说的倒有几分道理” “是.....什么?”蒋泽猛地抬头看向大长老,有道理? “蒋家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大长老轻叹口气,言语间是无尽的悲伤,“你可知,早膳过后,老二家的急急忙忙回房正想着谋算老太爷的私产。” “什么?”蒋泽猛的站起来 “金银财帛,以前在蒋家人眼里算得了什么?可如今竟然能让一房夫人动心盘算,眼皮子越来越浅,我更怕一代不如一代”大长老只觉心中无限悲凉“百年世家,难道真要在我手中断送吗?” “大长老,您别这么说”蒋泽忙劝他“我这就去教训她” “去了有什么用?”大长老看着他摇摇头“心中已起了邪念,你只能压制,不能断根” “这...这可如何是好”若真让蒋泽去教训自己的二弟妹,他还真下不去口,可也不能坐视不管啊 “这么些年,蒋家的根已经有些烂了,只有新生命才能更改乱象”沉吟片刻,大长老缓缓说道 “您是说...”蒋泽面色一变 “让那个丫头去吧,我也想看看她的能耐”大长老拍拍桌子,示意蒋泽坐下 “可那丫头有些....有些....”蒋泽犹豫片刻,还是说了出口“没将蒋家放在心里,我只怕她胡作非为,将蒋家送入绝处啊” “蒋家对她不好,她又为何要在意蒋家的声名”大长老斜睨他一眼,“你日后对她态度好些,父女见面,别总和仇人似的争执” “既然不在意,那还做什么家主”蒋泽有些想不通,“一个不爱蒋家的人,谈何保护蒋家?”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大长老看着这幽暗的密室,缓缓说道,“她自幼是老太爷带大的,怎会对蒋家无爱?只是你们让她失望了罢了” “我们...”蒋泽心里不大想承认,但又无法反驳 “自她回京还不到两天,先是司尘拦路,又是明华下套,你还对她指责教训,她自小是在老太爷跟前,受尽宠爱长大的,怎能不伤心怎能不失落?”大长老狠狠地在蒋泽的脑袋上打了一记,“若是我,话也不会与你说一句,与蒋家同归于尽算了。” “是,是,蒋泽知错了”蒋泽低头受了这一记敲打 “日后对她好些,你不爱护她,又凭何要求她护着蒋家?”大长老收回手,又躺会椅上,算是原谅了他 “是...那二弟妹要谋算家私的事...”蒋泽只觉被打的地方剧痛,没想到大长老这么老了手劲还这么大,他偷瞟了一眼大长老,小心翼翼地说 “笨啊”大长老又打了他一记,“自然是别管她,让明珠儿去解决” 不是您说要爱护明珠儿的吗.... 蒋泽心中委屈,但又不敢再说,捂着脑袋连连应下。 “行了,你走吧”大长老挥挥手,示意他离开。 蒋泽逃命似的跑了,大长老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得意的笑 这小子,真是越大越好玩了 正想着便拄着拐杖,悠闲地往另一光亮处走去 十四.进学 正月十一,立春 圣上下令,自登基来,感念先帝博学多才,命内阁大学士傅蒙为山长,重开云山书院,天下学子无论平民贵胄,但凡弱冠之下,有才能、作学问者,均可入学。 此令一出,京城家家户户都在商榷此事 虽说是无论平民贵胄,但寻常的人家怎可能跨越大山大水,赶往京城入学 入学考试就不一定能通过,更何况,这三十两的束脩也不是各个都能交得起的,这可够百姓之家的三年用度了 说到底入学的大部分还得是非富即贵的人家 晚膳时,蒋家也在商议此事 “司烨和司阳可都在周大人那读书呢,这云山学院二十几人一起上课,能学得好吗?”二夫人托了娘家的关系才给两个儿子找了翰林大学士来授课,这还没两年呢,又要换地方读书了,她有些不情愿 “周大人也要去书院任夫子”蒋司阳才12岁心直口快地说 可这倒是给了二夫人一个没脸,她瞪了眼蒋司阳,嗔怪道“你之前怎么不说” “我这不刚下学回来嘛”蒋司阳有些委屈,“您也没问啊” “你..”二夫人还想再骂,但想起还有正事没说完,只得做罢,又转头看向大夫人,“但这单独授课,总比一群人坐在一起要好吧?” “但我听闻,这书院礼、乐、射、御、书、数,君子六艺,均请了当世大儒来授”大夫人沉吟片刻,“陛下金口玉言,我们做臣子的自然也要配合” “可...”听了这话,二夫人有些犹豫,但还是迟迟下不了决心 见此,大夫人沉了沉眼眸,接着说道“怕什么,三位皇子也会去读的” “皇子也去?”二夫人眼前一亮,急急忙忙地问 大夫人心中狠啐一口,真是个眼里只有权贵的,但面上却还是冷静地点点头,“不止如此,裴丞相家,威武将军家,都有子侄入学” “那我们也去”二夫人听了这话,喜上眉梢,连连点头 若是如此,那书院便不只是书院了,去书院也不只是为了读书了,就算为了结交这些人脉,也得把司烨司阳送去 不仅是二夫人高兴,坐在一旁的三夫人眼中也露出灵光 “大嫂”三夫人放下碗筷,看样子是打算长谈一番 “怎么?”大夫人疑惑的看向三夫人,老三家可没有儿子 “这书院,可能让女子去?”三夫人拧紧了手中的绢帕,试探地问 “自然是可以的”大夫人会心一笑,“明华也说要去呢” 听了这话,蒋明月停筷看了眼蒋明华,“男女七岁不同席,你都14岁了,还要同席呢” 蒋明华被她说的面上青一阵紫一阵,“你懂什么?裴雪也要去呢” 裴雪是裴丞相家的女儿,自幼与蒋明华关系要好 “原来裴雪也要去啊,难怪,你是她的跟班,当然要跟着去了”蒋明月阴阳怪气地嘲讽着蒋明华 被说是小跟班,蒋明华一下红了眼,泪水滴滴落了下来 “哭哭哭,你就知道哭”蒋明月气的跳脚,“就知道装可怜” “明月”大夫人用过膳,慢条斯理地用绢帕擦擦嘴角,“平仪郡主也是要去书院的” 平仪郡主是皇室,自然不能乱议,听了这话,蒋明月也一时无语 但她不愿就这么认输,气恼地说“那五妹就去吧,反正我可不去” “月儿”二夫人忙叫了一声,“这蒋家的女儿要去就得一起去,哪有分开的道理,外人还以为你们姐妹不睦呢” 本来就不睦 蒋明月心中赌气地想,突然她抬起头看向明珠,“蒋明珠,你去不去?” 明珠正想着昨夜江流会传来的线报,完全没在意她们的谈话,听到有人喊她,她疑惑的抬头,“去哪里?” 真是个呆子 蒋明月翻了个白眼,“你去不去云山书院?” 云山书院啊 听说是那位的旨意 想到此处,明珠双眼微眯,“去啊” “什么?”蒋明月瞪大了双眼,她怎么不和蒋明华作对了 二夫人嘴一撇,果然是个爱慕虚荣的,但此时她却很是高兴“既然明珠也说要去,明月你可不能任性了,咱们蒋家要去得一起去” 蒋明月虽觉得有些羞人,但心里也有些高兴 她此刻已有些后悔只图一时之快挖苦蒋明华了,得知郡主也去,她自然也是想去书院的 “既然如此”大夫人见无人有异议,便拍了板,“明日我便带上束脩去拜访傅大人” “是”二夫人含笑应到,带着几个儿女便嚷嚷着要回院子裁制新衣 三夫人也面带喜色,一边和两个女儿说着体己话一边回了院落 “明珠”大夫人叫住要离去的明珠,缓缓说道“你初来乍到,与那些官家子弟也不熟悉,明日便随明华去裴相爷府上走走吧” “娘”蒋明华听了这话,着急地说,“我可和裴雪说好了,就我一人来” “你姐姐回京,带她一起去交个朋友也好,你禀了裴小姐便是,这又何不可的?”大夫人温柔地劝导蒋明华 蒋明华还想反驳,但见母亲目光中的坚决,只得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狠狠瞪了眼明珠,不情不愿地应下了 明珠站在一边冷漠地看着她们母女一唱一和 等蒋明华应下后,她这才慢悠悠地说“既然五妹不愿我去,母亲又何必强求呢?虽说母亲想教五妹学会姐妹和睦,但也不必强逼,慢慢学便是了” “你...”蒋明华听她讥讽自己,张口便要回骂 “明珠,你误会了”大夫人伸手拉住了蒋明华,“你妹妹只是不想让裴小姐不高兴罢了,她定然是极希望你一起去的,对吧”大夫人威胁的目光扫过蒋明华 蒋明华咬唇,深呼吸几次,才闷声说道,“母亲说的是,我自是希望姐姐能与我一同前去的” 明珠挑眉看着这对母女,突然笑了,“既然五妹再三恳求,我定然是要奉陪的” 蒋明华目眦欲裂,狠狠地瞪着明珠,咬着牙说,“那明日巳时,还请姐姐在正门等候” “一言为定”明珠笑行一礼,转身离开了 她倒要看看,这对母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母亲”明珠一走,蒋明华便跺脚扑在大夫人身上,“您瞧她那得意的样子” “华儿”大夫人手抚着蒋明华的秀发,柔声安慰道“别气了,等到明日,我倒要看看她还能不能这么得意” “是”蒋明华环抱着大夫人,抽噎着应下,那双明媚的双目中,满是恶毒 十五.裴府 不过卯时,明珠便已起身洗漱,坐在妆台前描眉 “小姐”阿满端来一金丝楠木匣,轻轻放在桌上,走到明珠身边一屈身,“五小姐不是说今日只与裴府小姐有约吗?需要穿的如此郑重?” 明珠不应声,莲步轻移,走到桌边打开妆匣,汉白玉雕冰莲钗、菩提宝珠嵌金环、满绿翡翠勾银丝链、琉璃晶玉坠,此中皆是世间难寻的珍物 “你还真以为是姐妹说体己话呢?”明珠从匣中捧起那朵冰玉芙蓉珠花,仔细端详着 “难道不止五小姐去?”阿满满是疑问,“还邀请了别家小姐?” “这是自然” “那小姐也不必如此庄重地打扮呀”阿满将木匣捧去妆台前,扶着明珠坐下为她挽发 “裴家新得了一扇湖蓝玉雕水龙屏风,今日办了个赏宝会”明珠将前夜送来的线报挥了挥,放在檀香中点燃,“邀诸家携宝一聚,去的都是京城里有名有姓的人家” “那这便是小姐第一次在众人面前露面了?”阿满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 随即又愤怒起来,“那大夫人骗我们说是姐妹谈心,这第一次上门,为不夺主人家风光,我们自然穿的平常。到时满场盛装,我们反倒是失了颜面” 明珠挑了件富贵花勾金丝红裙,素手轻抚,“阿满变聪明了” “大夫人太过分了”阿满气鼓鼓地说 “不止如此”明珠将裙在身上比划着,“丢了这么大的脸,若是再偷了别家的宝物,那在京城还呆的下去吗?” “什么”阿满瞪大眼睛,“竟打的这样的主意” 明珠不语,阿满也沉默了 千里迢迢赶赴蒋家,却再三被自己人下局针对,小姐心里应当很难过吧 阿满悄悄瞟了眼明珠沉静的面容 自老太爷去世,小姐一日比一日沉默,本以为回了京城便有了依靠,谁曾想迎来的却是阴险算计的人心 分明是老太爷亲传下的家主之位,分明都是一家人,为何要自相残杀? 大家族的悲哀阿满没体会过也不懂得,但她此刻看着明珠沉默的模样,却觉得心酸悲伤,小姐也会累的吧... 她将悲伤的思绪抛至一边,轻声说道,“既知有陷阱,那我们便不去了吧” “既已知晓她们的局,便是去了又何妨?”明珠回神,轻轻将妆匣合上,“若是不去,她们也不会善罢甘休的,还不如早些解决了” “是”阿满有些忧虑,低垂着眉眼为明珠插上珠花 “无事”,明珠看着她担心的模样,出言道“我已有对策” 她望向烧的只剩灰烬的信件,沉默了会“更何况,那颗碧水轻云珠,也在” “啊,前日说的那颗宝珠...”阿满欲言又止 “威武将军家的王夫人会将它带去”明珠眸光一沉,“我们要将它拿回来” “是”阿满面色也沉了下来,“那分明是老太爷的东西,却被他们夺了去,如今还敢带出门炫耀,真是....真是...”她气的说不出话来 威武将军家的老夫人有体寒的毛病,一到冬日便下不了床,威武将军向蒋老太爷借得碧水轻云珠,置于香囊放入怀中,自此老夫人再未犯过此病 明珠出生时蒋家正值风雨飘摇,大夫人日夜思虑伤了身子,导致明珠也落下个冬日体寒之症 蒋老太爷上门讨要此珠却被屡次拒绝,蒋家刚被先皇处置,不敢招摇,无奈之下才带着明珠去了江南 “所以此次,我非去不可”明珠双眸微眯,披上银狐大氅,“走吧” 蒋明华和大夫人早已盛装打扮站在马车边等候 蒋明华身着嫩黄菊纹小袄,柳绿棉裙,似是知晓了今日明珠要倒大霉,她眉眼满是笑意,俏生生地站在马车边上 大夫人风髻露鬓、淡扫蛾眉,秀发高高挽起,一袭烟紫罗裙,风姿绰约,仪态万千 巳时已到,明珠才慢悠悠地跨出院门 一袭逶迤拖地富贵花勾金丝红裙,身披银狐裘氅,肤如凝脂、螓首蛾眉,朱唇不点而赤、颊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拂、平添了几分娇柔风情 最显眼的还是她颈上的赤金盘螭璎珞圈、上面镶着一颗大如龙眼的珍珠,衬的她富贵逼人 蒋明华见此脸都绿了,“今日与裴小姐是姐妹之约,你打扮成这样做什么?” “是吗?”明珠盯着蒋明华,眉毛轻挑,慢慢问道 “你...”蒋明华自知理亏,狠狠瞪了她一眼,转身上了马车 大夫人反倒没什么表情,在外面她一向是得体温柔的 “明珠,上车吧”她没再多说,掀帘上了车 一路上,三人沉默相对 本就没什么可说的话,这封闭之中,也没什么可客套的 终于到了 蒋明华实在不想坐在这沉闷的马车中了,她长吐一口气,第一个下了马车 闻到新鲜的空气,她也来了力气,扭过头冷冷地对明珠说,“三姐想必第一次看到丞相府吧,那边好好逛逛,我与母亲先走了” 说罢便拉着大夫人往里走,一刻也不想与明珠再待下去 “诶”阿满想要追上去 “算了“明珠拦住她,“何必强求” 裴府内,裴雪早已等在门内,见蒋明华走近主院,她高兴的迎了上去,“明华,你来啦” “雪儿”蒋明华高兴地朝她挥手,看了眼大夫人 见大夫人微微点头,蒋明华快步走向裴雪 “你家那个讨厌鬼呢?”裴雪在她身后张望,“听说是乡下来的” “可别提了”蒋明华嘟嘴挽上裴雪的手臂,“简直是无法无天,一点也不将我和我娘放在眼里,前日她还害我受了家法” “什么?”裴雪大惊,“这么嚣张?” “张扬跋扈”蒋明华低下头装作伤心的模样,“每日都欺负我” “真是可恨”裴雪皱眉,随后又笑了起来,凑在蒋明华耳边说,“莫担心,等涵儿来了,咱们今日就好好教训她一番” “好”蒋明华亲昵地靠在裴雪身边,两人说说笑笑地往屋内走去 大夫人含笑看着她俩离去的背影,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转身一看,原来是威武将军夫人 威武将军夫人与大夫人是手帕交,自幼一起长大 她身后还跟着两三个夫人一同走来,嘘寒问暖了几句,大夫人也与交好的夫人攀谈起来 “涵儿,去寻裴小姐吧”威武将军夫人摸摸身旁女儿的发髻,示意她离开 王莫涵已有些站不住了,听母亲这么说,忙屈身一礼,高兴的走入屋内 “你可算来了”蒋明华见了她,忙上前勾住她的手,“让我们好等” “我可是求了好久才将这碧水轻云珠要来”王莫涵从袖口掏出一个粉色香囊,神神秘秘地递给蒋明华,“好在天气转热,祖母不犯体寒的毛病了,不然我可借不出来” “谁让这宝珠不易被发现呢”裴雪凑近看着香囊,有些好奇,“也不知是何模样” “等日后再给你看”蒋明华忙塞入怀中,“先整治她要紧” 那边大夫人正和一派夫人闲聊 “听闻你家那三小姐回来了”威武将军夫人突然说道,“可还好?” 提起明珠,大夫人叹了口气,“是个顽劣的” “此话怎讲?”见大夫人似有心事,周围的夫人都来了兴致 “前日不过是家里的丫鬟胡说了几句,这丫头就认定是华儿要害她,硬逼着我处罚了华儿”大夫人见来听的人越来越多,心中暗喜,面上却是一片忧愁,“华儿是我生的,怎会做这样的事,可为着家里头和睦,我也不得不依着她” “怎有这样的事?真是没教养”威武将军夫人嫌弃的甩甩衣袖,左右看了一番,“她人呢?” “她不愿与华儿同行,想必落在后头呢”大夫人又是叹气,引来各夫人的安慰 而此时,明珠却是一头雾水 因为,她迷路了 十六.裴慕 裴府作为丞相之所,乃新帝登基后亲自下令所修 门前两只石狮子威武而立,入府便是一座垂花门,门内架四扇绿屏风洒金星,红斗方字 东壁图书西园翰墨,南华秋水北苑春山 竟是以对联指路,彰显文人之风 一路穿行过圆月亮门,入眼便是林木葱郁,奇花异草,一带清流,泻于石隙之下,蜿蜒曲折,不见其源。玉石为栏,环抱池边,但见鱼跃,池水清可见底,澈如明镜。苑内花团锦簇,竞相争辉,当真可谓有四时不谢之花,八节长春之草。 只是 “小姐,这园子里的路也太曲折了吧”阿满提着裙边一马当先,阔步从林中走出一条小道来 明珠跟在她身后,秀眉微蹙,她自幼聪颖过人,但只一条缺点,便是不认路 这裴府的花圃却偏偏建的曲折蜿蜒,四周林木旺盛,一眼望不到头 主仆俩已在这花圃中兜兜转转许久了 “小姐,要不我爬到树上看看吧”阿满越走越不耐烦,踢开缠在绣鞋上的藤蔓,扭头问道 明珠正小心地提着裙摆免得被尘土沾上,听到此话,她抬起头望着阿满微微摇头,“不可,若是被有心人看到了,极易暴露你会武功的事” 阿满嘟起嘴,跺了跺脚 “那我将师傅叫来”她从怀中掏出红绳拴着的小银哨,得意地朝明珠晃晃 阿满拜蒋忠为师,三岁便开始习武,如今小小年纪已可跻身江湖年轻一辈的前十。蒋忠身为男子不可日日跟在明珠身边,便请高人打造这小银哨,阿满以内力催动便可唤来蒋忠 这也是明珠的底牌之一,一个会武功的丫鬟定然会让人加倍重视。可若是个平常的,旁人自然不会将太多注意力转至她身上,做事也更为方便 “再等等吧”明珠沉吟片刻,还是拒绝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阿满撅起嘴,快走到明珠身边“我是怕小姐的衣裙皱了” 在小径上走了许久,哪怕再三注意,明珠的裙摆还是略微有些凌乱,再这般如无头苍蝇走下去,怕真是要失礼了 明珠抿唇,正打算同意,却隐约听见远处传来的声音,她偏头凝神片刻,“阿满,是不是有笛声?” 阿满快步走向前去,沉下心来听了会 “是,是”她兴奋一跳,“小姐真厉害,就在东南方向,应当离我们不远” “那便走吧”明珠示意她带路,两人悄声走向笛声之处 裴慕近日心情很是不好,年近弱冠,母亲也开始盘算起他的婚事了 虽已说了多次想先立业再成家,可母亲嘴上答应,却办赏宝会广邀诸家小姐,借着由头相看 若是旁人如此,他不理会便罢了,偏偏母亲要管,小妹也闹着要掺合,裴慕只得躲入花园,偷片刻清闲 可没想到,都躲到此处了,还是有人找了过来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裴慕手一顿,收起竹笛,以扇遮面正欲走开,却听见后面清脆的叫喊 “公子留步”阿满见他要走,忙小跑过去拦住裴慕 谁家小姐如此没眼色,看不出他不欲搭话吗? 裴慕很想就这么转身离去,可多年来受的教养却不允许他置若罔闻 他叹了口气,转身不耐地说,“有何贵干” 阿满闻言上下扫了他一眼,分明是个贵公子,怎的说话如此没有气度、但她没多问,只是上前一礼“这位公子,我家小姐在花圃里迷了路,可否给我们指个出去的方向?” “迷路?”裴慕顺着她的方向,抬头看向明珠 明眸皓齿,清波流盼,一袭红衣在她身上一点不显庸俗,反而衬的华贵大气,有些微乱的裙摆为她平添几分俏丽,就这么站在桃花树下,如林中仙子般 裴慕一时看呆了眼 “公子,这位公子”阿满见他呆愣着不出声,跺了跺脚“您可知道出去的路?” “知...知道”裴慕缓过神来,面色微红,又突然想到了些什么,赶忙问道“你们是来参加赏宝会的?” “正是”明珠微微颔首,“只是眼下在花圃中迷了路,怕是要迟了” 证实了心中的猜测,裴慕微微弯起的嘴角垂了下来 又是个攀附权贵的 母亲办赏宝会的目的人人皆知,但凡来参加的人家都存着谈亲的意思 上门的人家分明都有小厮领着进院,此女盛装打扮,又说恰好在花圃中迷路... 一时之间,裴慕也不知是喜是悲,望向明珠的眼神也冷了许多,刚想开口拒绝 但看着明珠白净的面庞,他犹豫再三,还是说道,“随我出去吧” “多谢公子”阿满没想到这看上去不好惹的贵公子竟这么好说话,她笑着屈身一礼 裴慕略侧过身,不受这一礼,冷着脸向外快步走去 阿满愣在原地,也不知道做错了什么惹的他又不高兴了 裴慕疾行几步,又停了下来,猛然转头对着明珠说道,“还请小姐在我离去后稍等片刻,再走” 说罢也不管她听没听见,闷声向前走去 阿满听了这话指着裴慕的背影气的跳脚,“这什么人啊” 她瞪大眼睛,后悔先前竟还觉得这公子好说话,“说的好像我们想与他有什么瓜葛一般” “他分明可以不理我们,继续躲在此处”明珠面色自若,提起一边裙角,“可如今却带我们走出花圃,已是有恩” 在前面带路的裴慕自然也是听到了这番对话,他面色一动但又冷了下来 虚伪 他心想着,不由加快了脚步 阿满扶着明珠一路快走,才勉强跟上他走出花圃 看着裴慕逃也似的离开,阿满只觉莫名其妙,她弯下腰一边替明珠整理裙边一边问道,“这到底是谁啊,怎的好像很讨厌我们似的” 明珠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沉下眼眸“裴家大公子,裴慕” “原来是裴家的公子”阿满直起身来,向前走去,“不是个才子吗,怎的一副喜怒无常的模样?” “许是有什么不顺吧”明珠漫不经心地回答道,“不过这与我们无关,且先做好自己的事” “是”想起小姐的嘱咐,阿满收紧了拳头,之后才是真正的考验 十七.嫁祸 “蒋大夫人”威武将军夫人看着指尖新涂的丹蔻,“你家三小姐什么时候来呀,这人都等累了” “这...这...”蒋大夫人坐立不安,很是着急 威武将军夫人见此一笑,“那便开宴吧” “可”裴夫人也有些气恼,她开的宴席,这区区一个小丫头,竟还来迟了,分明是不将她放在眼里,于是微微颔首,刚要说话 “蒋三小姐来了”有丫鬟进门禀报 “来了?”蒋明华探头想看,裴家花苑层层曲折,怎么也得一炷香时间才得走出。这才说了几句话,她怎么来的这么快? 众人扭头去看,不禁心中暗叹 好一个气度高华的女子 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与轻纱,眼波流转,顾盼生辉。口若含朱丹,秀面比花娇 颈上的赤金盘螭璎珞圈衬的人灿若朝霞,一身贵气 十几岁的姑娘正是活泼好动之时,穿的如此富贵难免有些压不住,但明珠一路走来却是婀娜翩跹,仪态不凡,自有股华贵之威,被她那双眸子一扫,不由心中自形残秽 明珠走到厅前微微一礼,“见过各位夫人,明珠姗姗来迟,还请见谅” 明珠,众人不约而同地望向她颈间的宝珠,又看看她明艳生辉的脸 倒也配的上这个名字 还真是明珠啊 见她看着是个端庄大气的姑娘,裴夫人心头的怒火也消了些,问道,“可是出什么事了,怎的这么晚才来?” “裴府巧夺天工,雕栏玉砌,一时看花了眼,这才迟来”明珠眸光扫过大夫人时顿了顿,笑着说道 见她意味深长地看着蒋大夫人,众人也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番 大夫人面上不变,手却微微颤抖 偏偏明珠也没指责她,她有心澄清却也无从辩解 “原来如此”裴夫人看看两方,笑着让明珠入座,“既然人来齐了,那便开席吧” 她素手微扬,在耳边拍了两下 十几名着青衣的丫鬟向席间走来,端着各色精食,跪坐在桌边,伺候用膳 蒋明华看了眼裴雪,裴雪微微颔首,冲她得意一笑 见此蒋明华心中大定,强掩住心头的兴奋,保持镇定 场面一时安静,食不言寝不语,众人都低头用膳 明珠等了许久,身边也没动静 直到膳过半晌,青衣小婢起身为她添茶,袖口与袖口贴在一块,明珠只觉一物轻轻落在腰带之中 若不是她时刻保持警惕,寻常人还真察觉不出 青衣小婢神色自若,奉上最后一杯茶,翩然离去 明珠将手放在膝前,挺直腰板,作出用完膳的模样,实则拇指在腰边一勾,将香囊丢下 阿满见此忙伸足,接住了香囊,小心翼翼地将脚收回裙内,袄裙极长遮着绣鞋,完全看不出里头还有东西 阿满运力至足间,随着下宴的丫鬟一起低头一步步往外走去 走出门后,她拉住身边的一个丫鬟问道,“姐姐,请问净房在何处?” 见她面色坨红,那丫鬟一时怜悯,替她指了方向 “多谢姐姐”阿满忙向那出走去,一进门,她长呼一口气,将香囊握在手中,左右看了看,从窗内跃出 见众人都已完毕,裴夫人笑了笑,站起身来“今日宴请诸位,一则是相聚,二则是赏宝,既已酒足饭饱,那边请诸位稍后” 说罢离席去了后房,一进门,她面色淡了下来,“大少爷呢?” “回夫人...找不到了”小婢惶恐答道 “不是让他在厢房相看吗?快去找来”大夫人揉揉眉心,这不省心的儿啊 但宴已开了,也不能让宾客久等,大夫人整理了一番,面带微笑走出房门,“请宝” 十几名丫鬟从席后缓缓走出,左六右六着粉衣,扶着一扇湖蓝玉雕水龙屏风,往前移去 在席中站定后,丝竹声起,几名丫鬟随着乐声舞蹈起来,檀香青烟袅袅,倒有几分如梦似幻之感,定是精心准备 仔细一看,那屏风还真不是凡品,且不说雕刻之精细,这竟是一整块湖蓝玉雕刻而成,湖蓝玉世间难寻,一但出世定是磨成首饰分而售之,能舍得将一整块玉拿来雕刻的,实在是前所未见 明珠挑眉看向裴夫人,看来不只是相看宴,倒还真有炫耀赏宝的意思 既然如此... 明珠微微笑了起来 蒋明华也瞟到了明珠的笑意,她扬了扬眉,笑吧笑吧,等到一会,看你笑不笑的出来 正得意着,她端起茶水喝了一口,身边的丫鬟见此忙上前添置 裴家的屏风欣赏完了,裴夫人微笑点头,示意众人 只是有湖蓝屏风在前,谁家也不想先拿出宝物与其比较 蒋大夫人微微一笑,站起身来,“那便先看我家的吧” 众人有些诧异,这要得罪人的事,蒋大夫人竟先站起做了,实在不是她平日作风啊,威武将军夫人也挑眉看向她 大夫人抬手示意,陈嬷嬷便从身后拿出一翡翠玉盒放在桌前,上刻密密麻麻的小字,仔细一看,竟是佛经 大夫人素手拂过玉盒,轻轻打开,从中端出一个汉白玉雕文殊菩萨 通体雪白,庄严威坐,左持利剑,右持青莲,坐下孔雀神狮,极为精细,可见雕刻者技艺不凡 原来是佛教圣物,难怪敢第一个拿出来 佛教圣物更重含义,湖蓝玉屏风更重材质,两者无法相提并论,自然也就无法比较 既不会得罪裴夫人也是个特别的物件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裴夫人也微微颔首,投去赞许的目光 大夫人一派宠辱不惊,将玉菩萨小心地摆至身前,坐下不语 有她开了个好头,众人也纷纷拿出宝物鉴赏 威武将军夫人得意地坐到最后,这才慢吞吞地站了起来,“今日特意向母亲借来碧水轻云珠,以供各位一观” 碧水轻云珠? 知道它来历的人互看一眼,隐晦的目光看向蒋大夫人 蒋大夫人心头一跳,这是最后一件宝物了,难道华儿昨日说的是这碧水轻云珠? 此珠身量较小,倒是好藏,华儿不知此珠来历极有可能用上此物 她看了蒋明华一眼,见她面色如常地正襟危坐,她此时只恨自己昨日没多问几句 看着威武将军夫人略显得意的面容,大夫人心中又恨又怕,分明是手帕交,却要在这等场合上给她没脸 此刻大夫人也无力阻止,只能祈祷千万不要如此 但事与愿违 威武将军夫人看了眼女儿,示意她拿出此珠 王莫涵抿抿唇,假意在身上翻找 眼看着威武将军夫人面色越来越青,王莫涵终于说出了一句叫蒋大夫人崩溃的话 宝珠,不见了 十八.追风 明珠一直冷眼旁观 看到威武将军夫人青紫的面色,她才确定,这些事是这些小辈一手所为的 不知道该为她们的勇气鼓掌还是叹息她们过了今日该如何自处 明珠挑挑眉,换了个姿势看着王莫涵四处翻找 “母亲,真的不见了”那位王小姐红着眼眶楚楚可怜地说道,大概是第一次做这等事吧,心中的紧张压抑不住,全身发抖 “怎会不见的呢”威武将军夫人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挪揄的目光,咬着牙问 “这...分明放在这的啊,怎的不见了”王莫涵指尖发抖,直觉一股电流从脚后跟麻到嗓子眼,干涩地说道 “会不会...”王莫涵哽咽了一下,“被人偷拿了” “什么?”威武将军夫人皱起眉,被偷了? “不然怎会凭空消失呢?”王莫涵越说越来越放松,随口编起胡话 众人面色都僵了一番 若是有人偷拿,在场的人不都成了窃贼?找出来倒好,若是成了无头悬案,那她们不都有了嫌疑,怎么也洗不干净了 “有道理”裴雪见场面凝固,忙起身说道,“娘,不如将追风带来吧” 裴夫人斜睨了一眼女儿,她在这掺和什么? “追风嗅觉灵敏,定能找出谁是偷窃者的”对上母亲犀利的目光,裴雪只觉有种被看穿的感觉,她低下头,声音越来越低 “对,对”王莫涵忙说,“我一直将宝珠戴在腰间,只要将我的佩带给追风一闻,它便能寻到味道” “王小姐倒是对追风很熟悉”裴夫人意味深长地说 “这...雪儿总在我耳边提,我便也记住了”王莫涵不由扫了眼蒋明华,见她端正地坐在几边,心中不免有些后悔 早知道不答应蒋明华了,这倒好,我与雪儿出头,她倒是坐在一边看戏 可开弓没有回头路,此刻也由不得她反悔,只得硬着头皮说下去 蒋明华也有些坐立不安,暗骂王莫涵不会做事,这时候看自己做什么? “既然如此,便将追风带来吧”裴夫人看看这三人,心知有些猫腻,无奈地说道 今日必定是要将这小贼抓住,不然在场的人的名声便都毁了。好好一个赏宝会却办成了结仇宴,她倒要看看是谁那么大的胆子,敢在裴家搞鬼 “是”粉衣小婢领命,忙小跑出院外 “夫人莫急,追风乃难得一见的神犬,定然能追回宝珠”裴夫人见威武将军夫人着急的模样出言劝到 “是,多谢裴夫人”威武将军夫人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可这心还是七上八下的 知道她带了这枚宝珠的人可没几个,有谁会来偷呢? 想起这宝珠的来历 她不由得瞟了蒋大夫人一眼 蒋大夫人一看便知自己定然被怀疑了,只得强装出镇定的模样 罢了罢了,事已如此,只得期望真能从明珠身上找出碧水轻云珠,她自小随老太爷长大,惦记此事也属正常 蒋大夫人双手紧紧拧在了一起,在心中默念佛经,祈求事情顺利 等了半晌,一黑衣小厮终于拴着追风而来 追风一身白毛,在逆光中微微泛光,后腿微屈,前腿向前伸出,一副戒备的模样。它呲了呲锋利的尖牙,眸中发出幽幽凶光 有的小姐被它这幅模样吓了一跳,忙往后坐了坐 “来,将追风送去王小姐身边闻闻”身后传来略带磁性的声音 小厮侧身一站,一男子走了出来,玄衣黑发,腰间系着云藻珩玉,不疾不徐,珩铛佩环 “慕儿,你怎的来了”一见大儿子来了,裴夫人心里一松,露出笑意 裴慕来了? 在坐的夫人都知晓此次宴席也有相看的意思,此时见他来了,纷纷打量起来 “正好与追风在一起,顺路过来看看”裴慕面无表情地站在厅前,感受到周围炙热的目光,不由后悔 怎么就鬼使神差地想来此处呢? 也不知道那女子坐在何处 裴慕想扫看一眼,但还是忍住了,“既已送到,儿子便先告退了” “等等”裴夫人怎能这么轻易便让他走了,“且去后厢房歇会吧,一会出来见过各位夫人” 都如此说了,裴慕也只好应下 见儿子肯留在后厢房相看,裴夫人心情大好,更坚定了要将那小贼找出来的决心 “来人,去把今日来过主院的下人都带来”裴夫人吩咐道 裴府倒是纪律严明,不过一刻钟,所有下从均站在院内等候 “将追风牵去王小姐身边”见人来齐了,裴夫人下令道 王莫涵眼睁睁地看着那猎犬离自己越来越近,心头有些害怕 这犬怎么凶恶如狼一般 越走越近了,追风到她身前,龇牙凑近想闻 “啊”王莫涵尖叫了声,后退一步,只觉腿软 裴夫人皱了皱眉,又是哭又是叫,真是个麻烦的丫头 “王小姐,我们可都等着呢”右方的黄衣小姐不快地说道 王莫涵顾不上反驳她,她也知晓众人的忍耐快到了极限,她一闭眼向前走了一步 感觉到毛绒绒的鼻子在她身上嗅了嗅,她的眼角已沁出泪花 终于结束了 追风向外奔跑,在各个丫鬟身边嗅着 突然它停在一青衣小婢身边,围着她转了两圈 这显然就是用膳时伺候明珠的婢女 见追风停在她身侧不走了,那婢女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奴婢冤枉,奴婢冤枉啊” 见那婢女跪下哭诉,众人呼出一口浊气,总算找到了 “搜”裴夫人也不欲与她废话,只想赶紧结束这场闹剧 三个健壮的妇人拖着那小婢走入厢房,半晌其中一个妇人走出回禀,“回夫人,没有” “没有?”裴夫人皱起眉,“将她带出来” 衣衫凌乱地小婢哭着从厢房出来,一见裴夫人便又跪了下来,“奴婢冤枉,夫人明察啊” “伺候主子用完膳,你们便下去了,你怎的知道我在查什么?这么急着喊冤?”裴夫人冷冷地说道 “这...这...”青衣小婢一时语塞 “不过是追风在你身边停了片刻,你怎知这是冤枉你了?”裴夫人接连发问,心中一片冰冷,没想到竟是自家府里出了贼人 “这...”青衣小婢没想到如此轻易便被看出了破绽,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来人,将她打上二十大板,看她说不说”裴夫人的耐心已到了极限 “夫人,夫人”见真的有人上前按住自己,青衣小婢哭喊着说道,“奴婢说,奴婢这就说” 十九.是你 “说吧”裴夫人挥挥手,几名仆妇松开了手向后退去 青衣小婢被摔在地上,不敢痛呼,跪倒在地上抽噎 见她认下,蒋明华呼吸一滞,大气也不敢出,虽说是裴雪找来那丫鬟,但若真指认起来,她也逃不了干系 若是当着这么多人出丑,那她情愿死了算了 且不说蒋明华此时心中多么害怕 青衣小婢也在犹豫着要不要指认裴雪,母亲总是护着孩子的,她若实话实说,哪怕能逃过一死也别想在这府里呆下去了 背主的丫鬟,又有哪家肯收留呢 正想着,她禁不住瞟了瞟明珠 这位小姐看起来年纪尚小却贵气逼人,想必家世也不简单,定不会受什么惩罚的 她一闭眼,颤抖地指向明珠“是...这位小姐” 众人哗然,各个偏头看去,但目光触到她颈上硕大的珍珠,又有些不信 明珠却面色不变,稳稳地坐着,“真是可笑,我怎能知道威武将军府会带来什么宝物呢?” 这倒也是,不过是个刚刚回京的小姐,难道还真能手眼通天至威武将军府吗? “再说”明珠轻轻勾了勾腕间汉白玉嵌琉璃菩提环,“本小姐什么宝物没见过,要这东西做什么?” 威武将军夫人见她说的如此轻描淡写气的头晕目眩,总不能说这是从她祖父那抢来的吧 涉及这等陈年旧事,众人均沉默不语 “呀,这不是伺候姐姐用膳的小婢吗?”蒋明华不知此珠的来历,心中疑惑为何突然沉默了起来,但为了打破僵局,她故作惊讶地说 “妹妹真是关心我”明珠笑了笑,温和地说,“连伺候我用膳的小婢都记得清清楚楚” 蒋明华神色一僵,呐呐说道,“我就是扫了一眼” 大夫人见此眉眼微垂,心中叹气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好在那青衣小婢接着蒋明华的话说了下去,“对,奴婢便是在用膳时将宝珠给了这位小姐” “哦?”明珠饶有兴趣地看向她,“你可认得我是谁?” “是...”她怎知是谁,青衣小婢咬着嘴唇久久不出声 “难道你做坏事还要自报家门不成?”王莫涵见那丫鬟不作声,站起说道 “也是”明珠笑着望向王莫涵,“既未提身份,我又凭何威胁这丫鬟为我做事呢?” “自然是给了银钱”王莫涵一瞪眼,反驳道 “是..是..”那丫鬟悄悄看了眼王莫涵的模样,连声说道,“这位小姐给了我一百两白银让我替她做事” “你确定是我给你的?”明珠目光如剑,直直地盯着那丫鬟 “是,就是您给的我”那丫鬟被看的心虚,低头躲过她的视线,哭着说道 “真是可笑”明珠将一缕秀发别至耳后,露出莲花翡翠勾金线的耳坠,“我堂堂一个小姐,也不找仆从替我办事,竟要亲自来贿赂你,真是闲的可以啊” “您.....”青衣小婢欲言又止,双目乱瞟,心中飞速想着借口 “姐姐今日不是晚来了会吗”眼看着那丫鬟节节败退,蒋明华坐不住了,“莫不是....” “正是,这位小姐在用膳前找到我要我替她做事的”青衣小婢不住磕头,“奴婢所言字字属实” “我在何处找的你?”明珠换了个姿势,冷冷地看着那丫鬟磕头,接着问道 “在...在花苑中”那丫鬟眼珠乱瞟,磕磕巴巴地说道 众人哗然,对上了,还真是这位蒋小姐做的 在厢房后的裴慕却明白了,这丫头分明在说谎,明明是自己将他们主仆俩送出花苑的,中途没看到任何人 若是明珠早与这丫鬟串通又怎会走不出花苑呢? 他想出去为明珠作证,但踌躇再三还是打算再等片刻 “那你将银子放去何处了?”明珠不怒反笑,又问了起来 “在...在下房,我房内的枕头下,我怕被人发现,拿了银子便赶忙藏了起来”见自己猜对了,那丫鬟心中大定,胡诌起来 听她这么说,裴夫人却是眉头一皱 “看来贵府真是人才辈出啊”明珠起身对裴夫人行了一礼,“不到一柱香的时间,这丫鬟竟能带着一百两银子从花苑赶到下房藏东西,又赶回主院伺候用膳” 裴夫人只觉脸都烧红了,管教不力,管教不力啊 她闭了闭眼,只觉怒火中烧,颤抖着把桌上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还敢说谎,给我从实招来” 青衣小婢见被拆穿,双目无神地摔在地上,不敢再说话 “说不说?”裴夫人见她沉默不语,大喝一声 在如此多人跟前被下了面子,今日一走出这个门,她治家不严的风声怕是要穿遍京城了 “奴婢不敢说,奴婢不敢说啊”大势已去,青衣小婢自知没了活路,还想逃避 听到那婢女这么说,各个将怪异地目光投向裴夫人和裴小姐 不敢说 那便是主家的吩咐了 裴夫人早猜到与自家女儿有关,她心中长叹口气,“还敢胡言乱语,来人把她给我拖下去” 青衣小婢瞪大眼睛,刚要开口,便被两个仆妇塞住嘴,拖下屋外,她只能如濒死的小兽呜咽着挣扎 威武将军夫人刚想开口,便被裴夫人抬手阻止了,“将追风牵来,一个一个查” 竟是要查来客了 那黑衣小厮牵着追风挨个嗅着 虽心里没鬼,但这条凶恶的猎犬着实是吓到了不少人 裴夫人见此无奈的揉揉眉心,将宴席办成这样,她已无力挽回,只得盼着赶紧将此事解决 可挨个嗅来,一无所获 眼看着追风离自己越来越近,蒋明华越来越害怕,她此刻才觉出自己做了件多么愚蠢的事 一而再再而三的失败,让她自信大减,心中不禁浮起一阵恐慌,万一此事败露,她今日还怎么敢走出这个门 她的心砰砰跳着 追风过来了 “啊”追风刚要靠近,蒋明华红着眼眶向后跌去 那双黝黑的眼睛仿佛能看破一切隐秘,就这么盯着她,咧开嘴吐出鲜红的舌头 “王小姐别怕”黑衣小厮,低着头说道,“追风出门前已吃饱了” 什么意思... 蒋明华瞪大眼睛盯着追风,这猎犬不会吃人吧 “啊”她又是尖叫,禁不住哭了起来 她异样的行为在裴夫人眼中极为明显 虽说也有小姐怕这猎犬,倒也没有这么夸张,她如此害怕,倒像是心里有鬼... “蒋小姐别怕,且让追风嗅嗅”裴夫人身子前倾,利目死死盯着蒋明华 蒋明华红着眼点点头,强忍着不适,站起身来 追风围着她转了转,凑近一嗅,突然狂吠起来 “是你!”裴夫人见果真如她所想,站起质问 蒋明华只觉天旋地转,木然地回头看向明珠 这...这怎么会... 二十.快去蒋家 见蒋明华愤怒地看着自己,明珠无辜的与她对视 这个贱人 蒋明华只觉耳边嗡的一声,向明珠扑去,“是你,分明是你” 明珠笑了笑,侧身一避 蒋明华摔在一边,恶狠狠地瞪着明珠 “妹妹,你怎样了”明珠忙上前扶起她,替她理顺了头发 “走开”蒋明华见她端庄贤淑的模样,更是恨从中来,“分明是你偷的,是你偷的” “够了”裴夫人一拍桌子,“既然如此,便让追风去嗅嗅蒋三小姐” “是”黑衣小厮走到明珠身边,追风嗅了嗅,然后绕着明珠转了转 “是你,就是你”蒋明华仿佛又看到了希望指着明珠大叫起来 明珠穿戴整齐,娴静端庄地站在一边,又看看蒋明华衣衫凌乱如同疯妇一般地指责,众人在心中摇了摇头 裴夫人也皱起了眉头 竟两个小姐都沾上了这味道 正在此时,追风却停了下来,转身走去蒋明华身边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蒋明华见追风又回来了,歇斯底里地大喊 “想必是我刚刚扶妹妹时沾上了妹妹身上的味道吧”明珠低垂着眉眼,在心中冷笑 原来如此 蒋明华就知道明珠怎么会这么好心来搀扶她,分明就是想借此来遮掩用膳时沾上香囊味 好狠的心 蒋明华十指紧握,狠狠地拽着裙 “蒋五小姐,将碧水轻云珠交出来吧”裴夫人不想再看这闹剧,只想早早散场 “裴夫人,当真不是我偷的啊”蒋明华嘴里喊着裴夫人,眼睛却是盯着王莫涵,无力地哭诉 “裴夫人,我与明华关系甚好,她不是这样的人”王莫涵上前一步替她说话 威武将军夫人见此拉住了女儿,对她皱了皱眉 王莫涵还想说些什么,这分明是她和蒋明华设的局,怎可能是被蒋明华偷去呢 “多说无益”裴夫人手挥了挥,“搜” 蒋明华自知自己没拿过,也点点头进了后房 不过刚解下腰带,一淡蓝色香囊便掉了出来,蒋明华瞪大眼睛,正欲捡起 身边的仆妇倒比她速度更快,拿起香囊便向外走去,“夫人,搜到了” “不”蒋明华急急系上腰带,向外追去 但香囊已被众人看见了 “就是这个”威武将军夫人眼一瞪便要将其拿回 这怎么可能呢 王莫涵和裴雪也愣住了,还真是蒋明华拿去的? 可威武将军夫人将香囊拿到手一捏,摸到一个硌手的圆珠时,心在彻底放了下来 她将香囊放入怀中,对裴夫人行了一礼,“多谢夫人助我找回宝珠” “无事”碧水轻云珠找回了,裴夫人也放松了些,视线移去呆愣在原地的蒋明华,她语气一肃,“蒋五小姐,说说吧”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啊”人证物证俱在,蒋明华的辩解也显得无力起来 蒋大夫人默声站了起来,“住口”她的眼神如最深幽的井底,就这么漠然的盯着蒋明华 “母亲..”蒋明华吓得不敢再说话 蒋大夫人叹了口气,冲裴夫人行了一礼,“此事正是华儿做的” “母亲!”蒋明华不可置信地大喊,豆大的泪水不停的流 蒋大夫人抬手止住她的话头,“十五年前,威武将军府的老夫人犯了寒疾,老将军向蒋家借得碧水轻云珠,可这一借便到了如今。”她顿了顿,望向蒋明华 蒋明华心中发冷,瞪大眼睛盯着大夫人,这宝珠竟是蒋家之物 大夫人温柔地摸摸蒋明华的发髻,“老太爷走了,华儿最是难过,这才偷偷拿来这碧水轻云珠,此事是华儿之过,但还请诸位念在她一片孝心,原谅与她” 旧事重提,众人都沉默了 威武将军夫人只感觉怀里的香囊滚烫起来,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这宝珠拿也不是,还也不是,面上窘迫起来 王莫涵也气的发抖,蒋明华竟利用她来偷她家的宝物,她红着眼眶盯着蒋明华 蒋明华知晓王莫涵定然是恨极了自己,但此刻这么说才是最好的选择 她闭了闭眼,在心中一字一句的念着蒋明珠的名字,暗暗发誓,定然会让她为今日付出代价的 调整了心情,蒋明华拭去眼边的泪水,跪倒在地上,“碧水轻云珠是祖父生前的心爱之物,我这才一时糊涂做下如此错事,求裴夫人原谅” 说完这话,她与大夫人抱头痛哭起来 念及故去的蒋老太爷,裴夫人也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一片孝心,你们两家的恩怨,便私下再说吧” 宴席已散,众人都纷纷离去,蒋明华站在门前握着裴雪的手,“雪儿,我...” “不必叫我”裴雪冷冷地将她的手甩开,转身便离开了 只留蒋明华怔在原地,失望地去寻王莫涵 蒋明华只得失望的去找王莫涵,可威武将军夫人自知理亏,怕蒋家找她讨要宝珠,早早地便带着女儿离开了 蒋大夫人也一改左右逢源的模样,只带着蒋明华闷头往前走 “小姐”明珠正走着,身后突然传来轻轻的叫喊,阿满手里握着一样东西跑来 “走吧”明珠含笑地看了看她,也没多问,双双上了马车离开 一进屋,阿满便兴奋地摊开手,里面是一条丝帕 明珠将丝帕打开,顿时满室生辉,里面竟是那颗碧水轻云珠 “做得好”明珠将宝珠放入木匣小心翼翼地推至橱内 “我偷偷去了裴府的下房内换了衣裳”阿满受了夸奖笑的眉眼弯弯,“趁赏宝给五小姐倒茶时将香囊塞到她腰带里了,咱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说着便要去帮明珠卸下钗环 “再等等”明珠抬手制止了她,“还没结束呢” 那一边,威武将军夫人正在马车上训斥女儿,“怎的让你看个珠子都能看丢” “我..”王莫涵有苦难言,只坐在一边默默垂泪 “我还说错你了?”威武将军夫人见女儿不情不愿的模样更是来气 “我也是被骗了”王莫涵禁不住委屈,大哭了起来 “什么意思?”威武将军夫人一听还真有隐情,连忙追问到 王莫涵这才不情不愿地如实交代 威武将军夫人听了拍膝大呼,“我的女儿啊,真是被骗了” 但见她独自垂泪的模样,又心生不忍,“罢了罢了,好在没被她们骗去” 威武将军夫人摸了摸怀里的香囊,解开一看,里面竟是一颗玻璃珠 被骗了? 威武将军夫人气的白眼直翻,捂着心口靠在马车上,“快,快去蒋家” 二十一.质问 威武将军夫人一下车便带着女儿气势汹汹地往前走 “夫人,您是?”守门的小厮见她怒气冲冠的模样忙拦住她问道 威武将军夫人轻蔑的地打量着这个门童,“将军府” “原来是将军夫人”守门小厮忙行一礼,“还请问夫人有何贵干,容奴才进去通禀一声” 听了这话,威武将军夫人愣了一下,冲动的心也冷了下来 来做什么? 说来要回碧水轻云珠? 但说到底这也是老祖宗从蒋家借来的 她面色一红,却也不能就这么走了,羞恼之下,威武将军夫人狠狠地瞪了眼守门小厮,“你算什么东西,还敢拦我的去路” 守门小厮也不敢动手,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她们闯进院内 大夫人疲惫了一日,终于放松下来靠在椅子上喝茶,从福州连夜运来的福元普洱在杯内升腾起袅袅雾气,她缓缓吹了吹,茶刚入口,门外便是一阵嘈杂 威武将军夫人甩开一堆仆妇,总算赶到主院,见大夫人正悠闲地饮茶,顿时被压抑的怒火又冲上眉梢 “魏晚晴”她忍不住将大夫人的闺名喊了出来,“我与你相识十余载,可有哪里对不起你?” 大夫人正惊讶威武将军夫人怎的来了,又听她质问,只得解释说,“怎的说这种话,我与你自幼结伴...” “别提什么自幼结伴”威武将军夫人原是晋州郡守之女,八岁才搬来京城,家规没那么讲究也更别提什么淑女风范了,“我且问你,那碧水轻云珠呢?” “碧水轻云珠?”大夫人只当她还在纠结华儿偷宝珠的事,心中虽反感她喋喋不休,但还好声好气地说,“此事是我们不对,但华儿也将那香囊归还于你了,还想如何?” “归还?”威武将军夫人一听此话更是生气,“涵儿,给她看看” 王莫涵抽抽噎噎地将手摊开,里面俨然是一颗玻璃珠 “这是何意?”大夫人是继夫人,自然没见过碧水轻云珠,皱眉问道 “何意?我该问你蒋家是何意”威武将军夫人一拍桌子,“将玻璃珠代替碧水轻云珠还来,可是觉得我威武将军府好欺负?” “玻璃珠?”大夫人也愣住了,“将军夫人别急,我这便将两个女儿叫来问话” 见大夫人又是安排茶水又是请她们入座,威武将军夫人总算是好受了些 可怎么等这蒋明华就是不来,倒是明珠先来了 明珠一踏入院内,便觉气氛不同寻常 大夫人今日受了一连串打击,现在还要赔着笑脸哄威武将军夫人,此刻已是不复过往的从容淡定 “见过母亲,见过威武将军夫人”明珠一一行礼,缓缓入座 威武将军夫人对她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冷哼一声又是问道,“这三小姐都来了,五小姐还在做什么呢?” “这...我再去催催”大夫人面色越发难看,忙吩咐下人去找 催了又催,蒋明华这才姗姗来迟,她扶着钗环急匆匆地走来,也不知母亲着急什么,她才刚换下衣裙便派人来唤 见蒋明华走入院内,威武将军夫人的耐心也到了极限,她上下扫了扫蒋明华有些狼狈的模样,“五小姐真是贵人事忙啊,这等了一柱香了才出现,也不认真打扮打扮,可是觉得我将军府好敷衍?” 蒋明华诧异地看看这个平日里对自己和颜悦色的长辈,还是行了一礼,“母亲派人来时,我已卸下钗环打算歇息了,这才急急忙忙地赶来” “这么说来还是我们母女打扰了五小姐歇息啊”将军夫人低头摆弄着护甲,“三小姐可是早早地就来了,看来还得是正儿八经的嫡小姐才看得上我们这小门小户啊” 蒋明华听她讥讽嘲笑,迅速红了眼眶,这是在嫌弃她不是原配的女儿呢 大夫人也面色一变,在心中把威武将军夫人骂了又骂,赶忙叉开话题,“华儿,今日你可将宝珠还给了将军夫人?” 蒋明华心中正委屈着,见这母女俩还揪着此事念念不忘,心头涌起一阵邪火,“这不是从我蒋家借去的宝珠吗?谈何还字一说?” 听她此言,王莫涵第一个跳了起来指着蒋明华大喊,“我就知道是你” 说罢转向将军夫人,“娘,就是她私自扣下了宝珠” 蒋明华以为这二人还在纠结偷了宝珠之事,反唇相讥,“是我拿的又怎样,这本就是我蒋家的东西” 见女儿还在怄气,大夫人气的大喊,“什么蒋家的东西,还不给我交出来还给威武将军夫人” 还?不是还了吗? 蒋明华刚要开口,便听门外传来一个声音 “还什么?” 原来是蒋大老爷回来了 “哟,您回来了啊”威武将军夫人迎上前去,一张嘴噼里啪啦便添油加醋地往外说 听完始末,蒋大老爷揉揉眉心,只觉头晕,华儿这是闹的哪出啊 蒋明华也听明白了,原来那香囊里装的是颗玻璃珠,她忙说道,“我当真没动过那香囊” “那里头怎的装的玻璃珠?” “我怎知道”蒋明华白了眼王莫涵,“说不定里头从一开始就不是碧水轻云珠呢” 她越想觉得越对,王莫涵怎舍得拿这等宝物来做局陷害,定然是要拿个替代品用上 “你胡说”见蒋明华给自己扣了个大帽子,王莫涵委屈的眼泪直流,扑上去就要与蒋明湖打起来 “都停下”蒋大老爷将蒋明华拉至身后,站在威武将军夫人前说道,“你就这么看着两个小姐打起来?” 威武将军夫人勾着绢帕轻咳了声“涵儿” 王莫涵这才老实地站到一边 “我也没别的要求,将宝珠还与我们就是”威武将军夫人坐到椅上,“拿了宝珠,我们便离开,也不与你家计较此事了” 蒋大老爷见她这幅盛气凌人的模样心中一阵恶心,“将军夫人,此珠可是你家老将军上门亲自上门求来的,就算华儿一时鬼迷心窍将它拿来,那也是我们蒋家的东西” “那你是不准备还了?”威武将军夫人一拍桌子,愤怒地问道 “不是不准备还”蒋大老爷还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威武将军夫人心中一松,又靠在椅上 果然是个破落户 “是不打算借了”蒋大老爷接着说道 什么? 威武将军夫人瞪大眼睛看向蒋大老爷,“你再说一遍?” “不打算借了”蒋大老爷抱胸站在一旁 “你可知威武将军府是何等人家?”将军夫人还是第一次见如此不给她面子的人,“你莫非是想与我将军府结仇?” “我蒋家的东西,还不能决定去留了?你就算告到圣上那去,我们也是占理的”蒋大老爷眼睛一瞪,丝毫不怕威武将军夫人的威胁 “好,好”将军夫人恶狠狠地扫视蒋家众人,“一个破落户还敢与我这么说话,我便看看你这硬气的蒋家能有个什么下场” 说罢便带着女儿怒气冲冲的离去 蒋大老爷无故被骂了一顿,也拂袖离开 明珠见众人散去,这才悠闲地起身,“母亲,若无别的事,我便回屋了” “走吧走吧”大夫人眼不见为净,挥挥手让她离去,只留独自垂泪的蒋明华 “别哭了”大夫人这才放松下来,张口骂道“没用的东西” “母亲...”蒋明华哭的更凶了,“我真的不知道那香囊为何会在我身上” “自然是蒋明珠放的”大夫人见她还想不通,只觉头痛的厉害 自己聪明一世怎的生出这等蠢货 “看来你是斗不过她”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大夫人放缓了语气,“从今日起你便好好修身养性,母亲自有法子” “是”蒋明华见母亲肯帮自己,破涕为笑,搂着大夫人撒了好一会娇这才离去 大夫人独自一人坐在幽暗的屋内,指尖轻叩桌面,幽幽地念叨,“蒋明珠...” 二十二.学堂 正月十六 终于等到云山书院开院的日子 清晨起来,蒋家上下便是忙碌不休,喧闹起来 阿满也显得更外兴奋,一大早便忙里忙外地收拾,“这得带上,这也得拿着” “阿满”见她的包裹里越来越大,明珠无奈地摇摇头,“不过去半日,收拾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万一需要呢”阿满晃着双丫髻,端详着眼前的暖炉,“一个够吗?也不知山上冷不冷,再多带一个吧” “都立春了,还要暖炉吗?” “当然了”阿满将手头的东西放下,认真的看向明珠,“小姐身子不好,自然要事事备全” “随你”明珠见她如此热衷,只得一笑,任由她去了 “要是应嬷嬷在就好了”阿满怎么都怕出疏漏,急的团团转,“我可没去过书院,万一伺候不好您可如何是好” “既是去书院学习,又不是去享受,苦一点也是应该的”明珠换上一身素净的长裙,将发髻高高挽起,一枚汉白玉簪插上,如仙人临世 “小姐真好看”阿满笑嘻嘻地帮明珠把裘氅披上,仔细地打着绳结 “走吧”明珠对镜检查了一番,这才带着背着一大袋包袱的阿满走出 原以为自己这算带的多了,直到走到院前,阿满才知道自己还是太天真了 二夫人带着二小姐站在一边,指挥着身边一排排的小厮接力将一个个箱子搬上马车,八少爷蒋司阳一改平日贵少爷的打扮,穿了件藏青长袍,俨然一副小读书人的模样,牵着蒋司烨的手,老老实实地站在一边等候 三夫人与两个女儿站在角落一边低声说着体己话,一边为女儿整好衣领裙摆,身旁也放着三四个大箱还没装车 蒋明华不复这几日的自怨自哀,面上挂着久违的笑意,站在大夫人身侧喋喋不休,大夫人一面点着头敷衍她,一面交代陈嬷嬷去书院的注意事项,此次她不能跟着去,又怕女儿出什么纰漏,只得嘱咐陈嬷嬷一路跟随 如此热火朝天的场面倒衬的明珠这冷清起来 大夫人今日事多,昨夜早早便派人来问是否要与蒋明华共乘一车,大体蒋明华也是极为不愿的,得了明珠这否认的回答,忙吩咐她自己收拾便是,不再去管 阿满瞪大眼看看她们又看看自己,哭丧着脸对明珠说,“小姐,我是不是给你丢人了” “何出此言?”见蒋忠驾来马车,明珠正向他走去,听了这话,回头问道 “三位夫人都带了这么多东西,我们却只有一包袱”阿满低下头有些自责,“这书院定是很简陋的,不然怎的需要这么多东西” “陛下亲自下令开的云山书院,怎可能形容简陋?”明珠伸出一只手,阿满忙扶着她上了马车,“我们既去读书,便是学子,如此骄奢可不是好事” “是..”阿满虽不明白为何排场大反而成了坏事,但她一向听明珠的话,也没再提包裹的事,一同坐上马车等着这三房收拾东西 等了半晌,这才迟迟出发 云山书院,名副其实,还真在一座山上 蒋明华对明珠心存不满,早早地令车夫快些行进,只留个残影在身后 蒋忠思及明珠冬日身子不好,便特意放慢了速度,但阿满坐在车厢里仍觉一阵阵的颠簸,“这路也太陡峭了吧,小姐,您可还好” “尚可”明珠正低头翻阅着书信 “咱们有车马的还好,若是平常人家的学子,去哪租车上山啊”阿满悄悄掀开一角车帘,放眼望去满山绿意,曲径通幽 “自然是徒步上山”明珠将香炉微微抬起,将书信搁置一角 “这得走多久啊”阿满瞪大眼睛,“读书人体弱,如何上的了山?” “莫问无穷庵外事,此心聊与此山盟。”明珠摇头晃脑地说,“建在山内才好显示出世独立的风姿,让人明白在此间做学问的人并非为了科举做官,是为了启迪民智,研究学问罢了” “那来就学的不还是达官贵人之后吗?”阿满嘟囔着拉上车帘,“若是真不问山外世,我们也不该知道此间才是” 对此明珠只是笑了笑,撑着脑袋昏昏欲睡 漫长的山路终于行至终点,阿满一边嘟囔着如此之远难怪只上半日,一边扶着明珠下了车 主仆俩刚下马车,抬头才见云山书院真容 云山书院傍山而建,一簇楼阁庭园尽在参天古木的掩映之中,许是圣贤诗书的渲染,连带殿阁也沾染了清幽风雅的韵致。朱色大门洞开,回廊辗转曲折,赫然写着两联大字 “好去山头且坚坐,等闲莫要下山来。”阿满愣愣地念出这几个字,“小姐,还真是此意啊” 看阿满傻乎乎的模样,明珠摇摇头拍了拍她的脑袋,“别看了,走吧” “是”阿满提提身上的包裹,忙跟了上去 书院门前停着众多马车,倒有些门庭若市的感觉,一下便将这遗世独立的书院打下凡间 阿满找了半天也不见蒋家其他人的身影,只得先与明珠入院 门口的书僮抿唇瞥着家家户户往下搬箱空的盛举,翻了个白眼,便要离去 “小哥”阿满忙迎了上去,“如何入院啊?” 那书僮不耐烦的回答,“书院是用来读书的,只准带些必用之物,先整理好再来吧” “理好了呀”阿满晃晃身上的包裹,“这些可行?” 见她不像门口的人家带着一箱箱行李来此,门童的面色也好了些,“只准带一个书僮” “我家小姐就带了我一个出来”阿满侧身显出明珠的身形来,“这下可进去了吗?” 门童上下打量了她们一番,“你们是谁家的?” “京城蒋家” “蒋家?”门童想起刚刚那行自称蒋家却奢靡繁重的队伍,又看看眼前的主仆俩,心中不由点了点头,这才是蒋丞相的后人嘛 “正是”阿满忍不住踮起脚往里探了探 “进去吧”门童语气好了许多,请了明珠主仆二人进院,“右手第二间” “多谢小哥”阿满提提包裹,搀着明珠往里走去 二十三.会面 一进书院,主仆俩便找了个僻静的地方站着 云山书院地势高远,占地极广,层层山峦,不见其源 “小姐,那边”阿满摸摸颈间的银哨,凝神听了番,指了指东南侧的林间 “走”明珠提起裙摆,跟在阿满身后进了林子 左拐右绕,眼前出现一片空地,绿意盎然,豁然开朗 一中年男子早已守在此处,见到来人,平凡的面上露出一丝笑意,上前单膝跪下抱拳,“主子” “玄武?你怎的来了?”明珠皱了皱眉,“白虎呢?” “应嬷嬷一行途径保州出了些问题,白虎去照应一番”名为玄武的男子挠了挠头,“我替他来复命” “我去外头守着”眼见要讲正事了,阿满自高奋勇 “也好”明珠颔首,算是允了她 见阿满蹦蹦跳跳地往外走去,玄武摇了摇头,“阿满姑娘还是如此不稳重” “已经长大多了”明珠含笑看着她离去,“总要成长的” “每次您都这么说”玄武无奈的笑笑,转而面色一肃,“主子,已经按您的吩咐安排好了” “教哪门课?”明珠也转而说起正事来 “乐”玄武悄悄抬眼看了看明珠有些变黑的脸色,“属下也是想着您不通乐理,有李旻在也好不露怯啊” “我露什么怯”明珠瞪了他一眼,“叫李旻?” “正是”玄武见明珠没动怒,憨憨地笑了一声,“直沽人氏,自幼失了双亲,在乐府长大” “乐府长大?”明珠沉吟了片刻 “金行堂替他灭了仇家,他为报恩毛遂自荐而来”玄武低头说道,“在江流会长大的孩子来历不明总会引起怀疑,李旻身家清白,这才能进这云山书院” 见明珠还是不说话,玄武心中暗叫不好连忙补充道,“白虎说这孩子老实忠厚,是个知恩图报的好苗子,这才.....” “罢了”明珠挥了挥手,“如此也好,不太引人注目” “属下正是此意”玄武说道,“一个乐府来的老师,自然不会引得众人侧目,也方便我们做事” “我知晓了”明珠见天色不早,算算也该到时辰了,便要离开 “我给您带路”玄武殷勤地弯腰,摆出请到姿势 “那便多谢你了”明珠斜睨他一眼,展颜一笑,“还辛苦你告知白虎一声,你们二人记得一块去领罚” “是...”玄武自知擅自做主是大错,低头乖乖应道 将明珠送至林边,玄武苦着脸转身离去 看着他沉重的背影,明珠冷哼一声 还敢说我不通乐理 “小姐”阿满远远便望见那抹素白,忙迎上前去,“咱们快走吧,要开堂了” “嗯”明珠应了声,往前走去“第一堂便是乐理吧” “是”阿满此刻还是有些紧张,嘴里嘟囔着,“第二间,第二间” “什么第二间?”明珠偏头看了眼她 “右手第二间啊”阿满嘴里还在念叨,生怕自己忘了“咱们去那上课” 明珠看着她摇头笑了笑,“不必紧张,玄武已安排好了” 阿满眼前一亮,“太好了,是哪位?” 明珠这才一一告知阿满,临了又嘱咐道,“他其貌不扬,你只需放课后瞧准机会将银哨悄悄塞给他,日后便好联系了” “是”阿满领命 进了屋内,众人都已落座了 有娇气的小姐站在桌边指手画脚,要书僮放置软垫,也有聪明的静静坐在一旁不动声色地观察 见明珠来了,坐在蒋明华身边的粉衣小姐拍了拍她,“这就是你家新来那个三小姐?” “哼”蒋明华抬眼看了一眼,含糊不清地应道 那粉衣小姐便是户部尚书家的大小姐,郑娥灵 王莫涵自与蒋明华闹了一场,就再没与她说过话,但郑娥灵与她们总聚在一块,这二人的不睦总是瞒不过她的 此时王莫涵正坐在郑娥灵另一侧偏头小憩,看也不愿看蒋明华一眼,郑娥灵又戳戳她,“是她吗?” 王莫涵也不愿提这些,一扭头便不说话了 见两人都不愿理会,郑娥灵撇撇嘴,眼珠一转拍拍身后的位置说道,“明珠,坐这” 此话一出,蒋明华先不高兴地瞥了她一眼,众人的目光也聚集到明珠的身上 清丽脱俗,素衣芙面 不禁在心中暗暗点头,本以为自幼在外长大,定然是个土包子,没想到也有这番气质 明珠看了看郑娥灵又看看她身边的蒋明华,笑了笑向她们走去 郑娥灵面上闪过一丝兴奋,悄悄伸出脚横在道上 明珠目不斜视地经过她,直接踩了上去 “啊”郑娥灵尖叫一声,忙收回脚 “怎么了?”周围人纷纷探头去看,明珠也露出疑惑的表情 郑娥灵悻悻的扭过身,将一应书本甩到后桌上,“去别的地方坐,这我要放书” 明珠轻撇了她一眼,径直走到最后坐下 郑娥灵面色一阵红一阵白,场面静的出奇,但她仿佛能听到周围人心中的嘲笑 她刚想起身斥责,就听见门外有人轻咳两声 上课了 她回头瞪了明珠两眼,只得暂时坐下 待夫子一进门,众人只觉呼吸都停滞了番 来人身着月白色长袍,束发玉冠,剑眉星目,冷峻的下颚勾勒出雕刻般的侧颜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明珠一见也愣住了,倒不是被秀色所迷,只是 说好的其貌不扬呢? 阿满也愣住了 说好的不引人注目呢? 她只得默默看了眼明珠,小姐果真是见过大世面的,这也算是低调平凡的长相了 但人既已来了,此时后悔也来不及,只得暂先用着 那夫子走上堂前,温润的声音响起,“今日初见诸位,还不知功底如何,且先摸底一番” 说着便拿起一沓卷纸下发 竟是要小测了 阿满担忧的看看明珠,老太爷不喜丝竹之声,从小便未教过小姐乐理,如今这可怎么办 明珠倒是泰然自若,看了阿满一眼,“研磨” 阿满心中暗暗叫苦,小姐啊,您就不着急吗 明珠此刻还真不心急 这不是还有李旻吗 卷纸下发,小姐们都奋笔疾书起来,想在新夫子面前表现一番 明珠慢条斯理地写上名字,便抬眼向李旻望去 二十四.谭翊 提起谭翊这个名字,京城上下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听闻他命犯孤星,一出生便克死了生母,永安王与王妃伉俪情深,因着此事对谭翊极为疏远,身为永安王的嫡子却始终不得宠信 这便罢了,前些日子新皇登基,命各藩王进京觐见,永安王干脆封这个嫡子作世子,将他送来京城,以充质子 有传闻说永安王厌弃这个儿子极久,抓住了这个机会将他打发走,也有传闻说谭翊长的极像已逝的王妃,永安王睹其思妻,这才将他送走 只是谭翊自幼养在边疆,哪怕这传的满城风雨,众人也只知其名未见其人 而此时这个传闻中的人物正悠闲地站在云山书院中巡考 不错,眼前的李旻正是谭翊 自接到圣职起,他从边疆三日不眠不休赶路,跑死了第五只马,谭翊一路狂奔至京城,这才跟随侍从偷偷进宫面见皇帝 皇上坐在龙椅上打量着这个自己从未见过的侄子,“谭翊,朕分明命你三月初三前进京便可,你为何提前如此多日前来” “回圣上”谭翊抱拳一礼,“臣自幼便以忠君报国为己任,如今听闻征召,便夜不能寐,这才敢忙赴往” “忠君报国?”皇上幽深的眼眸注视着谭翊,换了个姿势坐着,“你尚且无法讨得七弟的欢心,又怎么有把握确定朕会允了你呢?” “臣自信不输他人,还请圣上明察”谭翊眉毛一挑,朗声说道 “明察?”皇上指尖摩捻着龙椅上的纹路,“那朕便给你一个机会” 听了此话谭翊猛的抬头,墨色的眸子注视着皇帝,有着难以掩饰的喜悦 被下臣如此敬佩,皇帝的心中也升起一股隐秘的自傲,自登基以来,有太多老臣自持清高对他指手画脚,始终没有完全忠于自己的臣下,也是个问题 皇帝想了想,“三日内,朕会派出所有御林军寻找你,而你要做的,就是不被找到,但必须身在京城之内” “是”谭翊眸光闪了闪,忙应了下来 “走吧”皇帝挥挥手,“走出皇宫的那一刻,便是考验开始的时候” 谭翊应声一脸忠诚地退了出去,直至转身出了殿门,他的面上突然露出一抹讥讽的笑容,微微闭了闭眼,他调整了番呼吸,一闪身便再也不见踪影 正思索着要去何处躲避的谭翊突然想起在来京途中听闻的云山书院的消息,他沉下头思索片刻便往郊外的云山走去 但云山书院请来的夫子无不是有名气的大儒,哪怕顶了其名,也难保被熟人发现,好在打探再三后,谭翊才知晓此次还有一从乐府出来的小乐师也被录入 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也更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谭翊跟踪了李旻一路,瞅准机会打晕了他,这才顶替李旻进了书院 正思考之时,谭翊只觉有道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抬头一看是个身着素裙的小丫头,玉面芙蓉,倒是极有气质 只是 为何这么呆愣愣地盯着自己 莫不是有病吧 谭翊皱眉看了她一眼,转身面向另一方 明珠见李旻非但不理自己,还转身欲走,心中不由又给白虎记上几笔账 这找的是什么人啊 但题还是要答完的,明珠抿抿唇,微微侧身,轻咳了两声 好在众人忙着答卷无暇顾及,只谭翊听到声响,扭头看去 又是那个奇怪的丫头 明珠冲他微微扬了扬下巴,示意谭翊过来 谭翊被这一举动搞的一头雾水,手指了指自己 在叫我? 明珠看他这幅呆样,闭眼无奈的点了点头 这李旻长着一副潇洒翩翩的模样,怎么做起事来傻乎乎的 谭翊有些戒备地看着明珠 这丫头不会认识李旻吧? 但犹豫再三,还是走去了明珠身边,想看看这个丫头要与自己说什么 明珠见他走至身边,满意地点点头,伸出芊芊玉指点了点试卷 谭翊凑上前看 这不是空白的卷子吗? 他疑惑的看向明珠 怎么了? 看他还是这幅呆呆的模样,明珠在心中叹了口气,蘸了蘸笔尖,在桌上写下两个字 “写什么呢?”谭翊心中疑惑,仔细凝神看去 桌上赫然留着两个大字 答案 谭翊又是皱眉抬头看看明珠 心中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这丫头 该不会是在问他要答案吧? 果不其然 明珠接着提起笔写下三个字 给我抄 谭翊看看这几个字又看看一脸理所当然的明珠,嘴角抽了抽 即使他是个冒牌夫子,但此刻还是想跳起来指着明珠的鼻子大骂,知不知道我是夫子啊,哪有你这样作弊的? 谭翊扶额,摇了摇头离去 明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这李旻什么意思? 但李旻已走远,明珠也不能冲上前去质问 看看四周奋笔疾书地小姐们,明珠叹了口气,在心中安慰自己道 算了,反正也是李旻改卷,随便写写也好 谭翊一边巡视一边抬眼看看明珠,见她提起笔写字,在心中暗暗点了点头 这么快就将一个走上歧路的学生掰回正道,自己真是个做夫子的料啊 正想着,他面上露出笑意,摇头晃脑地巡考起来 阿满站在明珠身后,看看提起笔胡乱写字的明珠,又看看站在一边有些沾沾自喜的夫子,只觉一头雾水 这... 这是做什么呢? 二十五.查 好不容易熬到放课,阿满站在明珠身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怎么?”明珠慢条斯理地放下笔,用绢帕仔细的擦拭指尖 “奴婢在想如何能悄悄地将银哨给李夫子”阿满愁眉苦脸地说道,那李夫子好像有点呆呆的,连小姐的话都不理,又怎会理自己呢 明珠垂眸思索了会,“别给了” “为什么?”阿满疑惑的问 “他有问题”明珠皱了皱眉,饶是白虎再粗神经也该知道此人分明不适合呆在此处,又怎么会派他来呢,“待问了清楚再说吧” “是”阿满连声应下,犹豫了会又凑近说道,“小姐,五小姐一直在盯着我们” 明珠一早就察觉到蒋明华自交了卷后,流连在她身上的仇恨目光 “不必管她”明珠此刻只想弄清李旻的身份,也懒得去管蒋明华的想法 抓紧收拾完了东西,主仆二人这才赶回家去 “说吧” 夜已深了,繁星阁的某处却还是有点点烛火 明珠沉着脸坐在椅上,眉宇间满是与她年龄不符的成熟与严肃 白虎是一个极为健壮的男子,虎背熊腰,身材魁梧,身着黑色劲装,跪在明珠面前一言不发 “怎么?在等我说?”明珠的声音冷冷的,吐出的每一个字像击打在白虎身上一般,令他不由有些恐惧 “主子”他低下头,“属下办事不力,被他人截了胡竟还未发现..” 他停顿了片刻,接着说道,“属下甘愿受罚” “受罚?”明珠冷笑了声接着说道,“你受了罚,那李旻便能回来了?” “这..”白虎愣了一下,随后一抱拳,“属下愿将功补过,找回李旻” 见明珠挑了挑眉,没有说话的打算 白虎接着说道,“查出那冒名顶替之人的身份” “去吧”明珠站起身来,叹了口气,自顾自走回屋内 看着她略有些单薄的身影,白虎直接悔恨涌上心头,满是酸涩的滋味,分明是个可以享受富贵日子的小姐,却还要日夜为他们这些属下思虑,他低下头,自言自语道“待补过后,属下再去领罚” “小姐”阿满忙跟上明珠,将手上的狐裘往她身上披,“别生气了,白堂主也不是故意的” “我不是生他的气”明珠闷闷地说,“我是气我自己” “小姐”听她这么说,阿满更着急了,“这不怪您” “这才回京几日,我竟失了谨慎之心”明珠靠在床上,烛火点亮了她忽明忽暗的脸庞,“我还有太多的事没有做,如今不过才堪堪迈出第一步,我便被这顺利冲昏了头脑” 阿满立在一旁,想劝导却说不出话来 “今日来的若不是那人”明珠抿抿唇,“但凡是个更为平庸之人,此刻我们已将银哨给了出去” “但我们不还是发现了吗”阿满犹豫半天,还是站到明珠身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小姐,您不必如此自责” “此刻我们已将他当作自己人了”明珠低垂着眉眼,愣愣地盯着腰间的玉佩 “小姐,您还小...”阿满见她盯着玉佩,便知小姐又是想起老太爷了 “我没有资格小”明珠轻轻拂了拂玉佩,“我不能辜负了祖父的期望,我不能眼看着蒋家无声无息地落魄,我不能让祖父不明不白的离去” 明珠顿了顿,“时间越来越少了,我要趁着那位还没坐稳...” 她不再说下去,黑暗中,明珠的眼眸如鹰般锐利,闪着晦暗不明的光亮 全都为了老太爷,那您自己呢.... 阿满看着明珠的模样,还是没能将喉间的话说出,沉默着服侍明珠睡下 她突然想起在江南的日子 那是个秀美川灵的好地方 自三岁被卖入府中,她便一直与明珠作伴长大 在老太爷的羽翼下,蒋府是天底下最无忧无虑的地方,本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继续 可自从老太爷过世,她眼看着明珠一日比一日沉默,日夜布局,殚精竭虑,小姐越来越像一个合格的领导者,一个合格的家主,可这样的成长,真是好事吗? 黑暗中,阿满睫毛颤了颤,终究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夜还很漫长,要什么时候才能等到光亮 二十六.失望 虽说已经认出这是个假货,可那假货还每日顶着夫子的名义在自己眼前晃悠,明珠只觉越来越嫌弃他 可这第一日对自己避之不及的夫子却像换了个人似的,每日盯着她 谭翊最近也觉得很奇怪,这小丫头前几日分明一直很关注自己,怎么突然对自己如此嫌恶了? 虽然没直接表露出来,可他分明感觉明珠连看都不看自己 莫不是知道了什么? 谭翊皱了皱眉,不能被这小丫头搅了局 “蒋三小姐,可听懂了?”谭翊笑眯眯地关心,引来一阵侧目 明珠抿了抿唇,心道这人定是心怀鬼胎,以这种手段让她受众人嫉恨 “听懂了”明珠行了一礼,疏离地说道 听见她的回答,谭翊抽了抽嘴角,这几日这小丫头理都不理睬他,用上美男计了还不管用,看来定是发现了 要不然 利诱? 谭翊看了看明珠浑身看似低调却价格不菲的首饰 还不如用美男计呢,他心道 谭翊正要再问,却被另一个声音打断 “夫子,我有不会”郑娥灵今日打扮的极为郑重,见谭翊看了过来,她面色微红,低垂着眉眼掩下得意的目光,掖了掖腮边的发丝 “郑小姐”谭翊一下收回了笑,冷着脸说,“这是学堂,还请下次穿着得体些” 郑娥灵的笑意僵在了脸上,一股无名火噌地冒上心头 一个小小的乐师,还敢在她面前摆谱? 她看了看谭翊又看了看这几日一直受尽偏爱的明珠 不知廉耻 她恶狠狠地在心中骂着,低下头装作看书 好不容易熬到了放课,谭翊前脚刚走出学堂,郑娥灵便突然站了起来冲向明珠 啪 她在明珠的书桌上一拍 “郑小姐有何事?”明珠抬头望向郑娥灵因愤怒而通红的脸庞 她自然知道郑娥灵是争风吃醋而来,想起谭翊探究的目光,明珠忍不住皱了皱眉 “蒋三小姐回了京城这么久,还是没学过什么叫礼义廉耻吗?”郑娥灵阴阳怪气地说道 “郑小姐呢?”明珠不想与她多争执,冷冷地说 “什么?”郑娥灵被她突然的一问打断了 “郑小姐在京城十四年,怎的还没学会什么叫礼义廉耻?”明珠抚了抚桌面上的宣纸,将其折好,慢慢磨平 “像你这种乡下来的贱民,懂得什么叫礼义廉耻?”郑灵娥怒气直冲天灵盖,伸手便将宣纸抢来撕得粉碎,“和你那个早死的祖父一样,你们蒋家也等着慢慢败落” 听了这话,明珠的目光慢慢移去郑娥灵的面上,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跟在她身后的蒋明华 “我蒋家三代帝师,百年清贵”明珠面无表情地说道,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我祖父忠贞爱国,呕心沥血,以此身追随先帝而去,我蒋家上下无不以此为荣,怎的到你的嘴里却成了早死?这岂不是映射先帝,不敬皇家?” “我没有”郑娥灵一听急了起来,“你休得胡说” “云山书院乃新帝下令所开,一纸一笔皆是圣上所赐,你却将它撕碎”明珠的目光投向地面上的纸屑,“你郑家可真是了得,不敬先帝不重圣上,莫不是觉得普天之下,唯你郑家独尊了?” 郑娥灵再蠢也知道自己此刻惹了祸事,这一顶大帽子扣下,她呆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明珠站起身往外走去,经过蒋明华身边的时候,她停住了 这是明珠第一次这么仔细地看着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她的眉眼细长,颇有几分媚色,与明珠站在一块,外人一看便知这两名小姐出自同宗 可明珠看着她这继承了蒋家人特色的面庞许久,微微叹了口气,说道,“你还知道你姓蒋吗?” 二十七. 应嬷嬷 一进蒋家,面前便走来一个满脸堆笑的妇人,正是二夫人身边的秦嬷嬷 见了明珠,她夸张的大喊,“三小姐回来了啊” 明珠脚步未顿,看也不看她一眼,绕了过去 “你..”秦嬷嬷挨了个没脸,回身刚要说话,又不知想起了什么,原地跺了跺脚,追了上去 “你要做什么?”阿满见这她又行至身边,戒备地看了看她,“有话快说” “我家二夫人想请三小姐过去一叙”秦嬷嬷这才算把来意说了出来 “不去”阿满心中奇怪,这平日里最会捧高踩低的老货,今日怎的脾气如此之好,定然有什么谋算 明珠转过身来,沉暗如水的眼眸在秦嬷嬷身上停留片刻,“有何事?” “这..”秦嬷嬷犹豫地搓了搓手,凑前笑了笑,“应嬷嬷来了,正在二夫人那做客呢” “那便去吧”明珠挑了挑眉,答应了下来 “小姐..”阿满张口欲言 明珠挥挥手,制止了阿满 见此阿满也只得闭嘴跟上前去,心中警惕起来 二夫人正与应嬷嬷闲谈,她接过身边丫鬟端上的茶水,放在应嬷嬷身前,“嬷嬷这一路颠簸,真是辛苦了” 应嬷嬷已年过五旬,分明日夜兼程却不见一丝疲态,全身上下打理的干干净净,连头发也一丝不苟地梳齐 此时她正站在二夫人的身边,二夫人让丫鬟搬来椅子,应嬷嬷也不落座,反而站的笔挺 “多谢二夫人”她不卑不亢地答道,手搭在身前,完全没有喝茶的打算 “应嬷嬷”二夫人见此又说道,“坐下歇歇吧” “不必,奴婢怎能与二夫人坐在一起”应嬷嬷眼观鼻,鼻观心,声音不疾不徐 “你是老太爷带去的,有伺候了三小姐十几年,怎的不能与我坐在一起”二夫人今日的话尤其地殷勤,“论资历,你可比我长多了” “二夫人谬赞”应嬷嬷简单说了几个字 见她这样沉默,二夫人不由咬咬牙,这老东西怎的跟蚌壳一般,嘴如此之紧,什么都不说 “应嬷嬷,此次从江南来京,带了不少东西吧”二夫人也不与她客气了,端起茶杯自顾自喝了一口 来了 应嬷嬷心底一沉,果然还是在惦记老太爷的家私,还好她早有准备 “并不多”应嬷嬷冷静地说道,“不过几箱书罢了” “书?”二夫人显然不信她的话,“明珠回来的时候带了一马车书,你们又从江南带来几箱,难道老太爷在江南靠书过活吗?” 这话说得有些难听了 应嬷嬷心中厌恶,但面上并不显露,“老太爷说了那都是身外之物” “身外之物?”二夫人冷笑一声,偏头对身边的丫鬟说了几句 那丫鬟看了应嬷嬷一眼,忙领命跑了下去 二夫人也不想再与她纠缠,全然不复先前的礼遇,随意地靠在椅上喝茶 过了一会,那小丫鬟跑了回来,在二夫人身边耳语几句 “什么?”二夫人震惊地问道,“真的只是书?” “是...”那小丫鬟呐呐说道 “不可能”二夫人手一挥,“老太爷可是两朝丞相,怎可能没有一点家私” 应嬷嬷冷眼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样子,心中无奈地摇头 “是不是你这老妇”二夫人眼一瞪,扭头看了过来,“私吞了主子的财物” “奴婢不敢”应嬷嬷慢慢说道,“江南的财产都已变卖用于遣散仆妇了” “那能花几个钱?”二夫人暴跳如雷,自己一得到消息便想办法抢在大夫人前把这老妇拉来,只为多分些老太爷的家私,可如今却告诉她老太爷的家私只是几本书 不可能,这不可能 二夫人沉下心思索起来,每年送去江南的供奉如此之多,怎可能都花完了,“说,到底在哪?” “真的就这么多,二夫人不信,可以在马车上再找”应嬷嬷还是那副宠辱不惊的模样 看样子是不会告诉自己了 二夫人冷冷地看着应嬷嬷,“应嬷嬷背主弃义,私吞了老太爷在江南的家私,来人,将这老妇捆起来” 说罢她绕着应嬷嬷转了两圈,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再去请三小姐过来” 二十八.假清高 明珠一行人赶到时,应嬷嬷正被人捆了倒在地上,二夫人却悠然自得地坐在椅上冷眼旁观 “嬷嬷”阿满眼尖,定睛一看便尖声叫了起来,冲至她身边扶起了她,“嬷嬷,你怎么了?” 总算来了,二夫人翻了个白眼,撑着扶手慢吞吞地站了起来 “二婶这是何意?”饶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气,明珠见了此景面色沉了下来,望向二夫人 “明珠你来了”二夫人避而不回,脸上挂着笑意,走上前亲昵地握住她的手,“同二婶说,你可是将你祖父留下的东西都带来京城了?” 见二夫人眼睛闪了闪,并不答话,明珠用力抽开手,走到应嬷嬷身边 “小姐”阿满急的泪花闪闪,指着应嬷嬷手上的红痕,“您瞧瞧” “嬷嬷没事吧”明珠面色沉静,握住应嬷嬷的手,轻轻摸了摸红痕 “无事”应嬷嬷是看着明珠长大的,不过十几日没见,她却觉得恍如隔世,摸摸明珠的鬓角,她慈祥地笑了,“小姐长大了些许” “嗯..”明珠低着头,专注地盯着她的伤,闷声说道 见她如此,应嬷嬷笑了笑,摸摸她的头,“小姐...” 二夫人最看不得这主仆情深的场面,见这二人还要闲话,走到一旁轻咳了声,“明珠啊,你可别把恶人错认了,你可知道这老妇偷偷昧下了你祖父的财产” “二婶慎言”明珠对她的话没什么反应,甚至头也没回,冷冷地说 “明珠”二夫人在心中暗骂一句,拉了她一把,“二婶还会骗你不成?” 明珠不语 二夫人心有不甘,又补充道“那你说说,你祖父都要你带了什么回来” “二夫人”应嬷嬷看不下去,轻叹了声,刚想说话 “住口”二夫人横了她一眼,打断了她,“让你家小姐说” “书”明珠转过身面无表情地说,“我命嬷嬷将书带来了” “那你祖父的家私呢?”二夫人瞪圆了眼,也不顾礼仪风度,拉住了明珠的手,“每年送去江南这么多财宝,都去哪了?” “二婶问这些做什么?”明珠锐利的目光直射在她面上,仿佛能看透她的灵魂 “我...”二夫人支支吾吾,“我是担心你” “多谢二婶”明珠一步步走近二夫人,“明珠一定会将您的善心原原本本地告诉母亲的” “你..” 让大夫人知道自己在私下如此,这钱财哪还轮得到她拿? 二夫人听了她的威胁,又气又怕,一时间脱口而出“你以为让她知道了,你还能有钱财可分?” 话说了出口,她才发觉自己的不得体,但既然撕破脸了,她也干脆一股脑说了出来,“若是你乖乖给我,我倒可给你留一些” “我确实带了珍奇之物”明珠看着她的丑态,突然笑了 “小姐”应嬷嬷拉了拉她的衣角 “什么?”二夫人以为她被自己打动,兴奋地问道 “书中自有黄金屋,这难道不是最珍贵的宝物?”明珠绕开她,向门外走去 什么? 二夫人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难以置信地笑了两声,熊熊怒火在心口燃烧 书比钱还珍贵? 二夫人忍不住想对天大笑,这真是她听过最可笑的话 假清高 她咬牙切齿地骂道 二十九.寻找 一进屋,应嬷嬷四处张望了番,将门窗关好,带着明珠走入屋内 “小姐..”应嬷嬷这才展露笑颜,苍老的面庞上深深的几道沟壑,饱经风霜地手摸了摸明珠的面庞,“瘦了好些” “小姐是长高了”阿满笑眯眯地坐在杌上,应嬷嬷来了,她也像有了主心骨,不怕自己照顾不好小姐了 “是啊是啊”应嬷嬷拍拍她的肩膀,“小姐长大了,我这老婆子也老了” “嬷嬷别这么说”明珠也难得地眉眼弯弯,乖乖地坐在桌前 “对了”应嬷嬷笑意一顿,坐直身,“在保州时,有一群蒙面人截道,我怕物件不安全,便让白虎他们偷偷运去京城据点了” “嗯”明珠食指轻叩桌面,沉吟起来,“单单为财?” “不”应嬷嬷面色凝重,犹豫了再三还是说道,“他们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找东西..”明珠轻轻念道,能让白虎等人连夜运走东西的定然不是什么善茬,祖父能有什么东西被这些人觊觎? 虽说这些家私价值不菲,但也不值得对方一次次派人来追 到底是什么呢? 明珠眉眼微垂,纤长的睫毛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点点星光,她安静下来时,宛如一座最精美的雕塑,浑身散发着柔美的光芒 阿满在一旁不由得看的痴了 “过几日,我亲自去清点一番”明珠闭着眼说道,“阿满,你将忠叔叫来” “小姐”应嬷嬷看着明珠沉思的模样,轻轻唤道 “嗯?”明珠抬眼,将桌边的茶水端起,茶盖一掀开,水雾蔓延开来,模糊的水汽衬的人如梦似仙 “小姐不只是长高了”应嬷嬷的眸中有欣慰也有苦涩,“若是让老太爷瞧见,定然会十分高兴的” 提起祖父,明珠手一顿,随后端起茶杯轻抿一口,“但愿吧” “蒋家是个大家族”应嬷嬷和蔼的声音缓缓流淌,“人际复杂,人心难洞,蒋家是有心怀叵测之人,但也有忠贞义士之辈” 明珠放下茶杯,目视前方,“我从未见过” “怎么没见过?”应嬷嬷笑了笑,“比如你爹,他年轻时可是个冲动热血之辈” 他?明珠想起他不善言辞的模样,心中有些不信 “那是蒋家是最低落之时,谁都敢来踩上一脚”应嬷嬷回忆着往事,“你爹又是个心直口快之人,得罪了不少官家子弟。一朝势弱,也只能忍着,别人无论怎么挖苦,他都不搭理” 应嬷嬷停了停,努力地回想当年的场景,“后来有一日,威武将军夫人当众挖苦你娘,你爹这么个读书人,斯文了一辈子,却想也没想的冲上前回护”说到这,嬷嬷忍不住笑了笑,“结果被威武将军找人打了一顿,你爹鼻青脸肿还乐得和什么似的,说只要夫人没受委屈便好” 明珠嘴角也忍不住勾了勾,扭头看向一边 “为了蒋家,你爹改了脾气,兢兢业业地经营”应嬷嬷抚上明珠的乌发,“所以不能因着几人的贪婪而怨恨上整个蒋家,正是因为有这样的歪风邪气,才需要我的明珠儿好好整顿,让老家主的在天之灵得以安息” 听了这席话,明珠闭目靠在椅上,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三十.谁为鱼肉? “家主”蒋忠单膝跪地,抱拳叫道 “嬷嬷”明珠闭目喊了她一声,“以你所看,来劫道的匪徒可有什么特征?” “这...”应嬷嬷思忖了会,“个个身手不凡,但好像是一家路数,长得也差不多高矮” 听了此话,蒋忠微微皱眉,似是想起了什么 “配合很默契”明珠的话像点醒了蒋忠一般,他猛然抬头,震惊的眼神投向应嬷嬷 “是.....是”应嬷嬷连声应到,“极有纪律的模样,见势不妙便遁走了,并不像那些穷凶极恶之徒” “自然不是”明珠冷笑一声,“忠叔,去查吧” “是”蒋忠目光复杂,呆滞地答道,一时间站在原地忘了离开 “小姐有线索了?”应嬷嬷赶忙问道,“是何人?” “纪律严明,配合默契,招式相同又不是穷凶极恶之徒”蒋忠愣愣地说道,“普天之下,便只有...” 他伸手指了指上方 应嬷嬷捂住嘴后退几步,泪水涟涟落下“老太爷究竟做错了什么?人已髌天,还不愿放过他,非要赶尽杀绝不成?” 蒋忠也面露悲色,蒋家再也承受不了十七年的灾祸了,若这位还要株连,他们又如何能逃过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蒋忠神色迷惘,十七年前的那道圣旨,深深的刻在他的心上 “为何我们定是鱼肉?”明珠冷声说道,“我倒要看看...” 剩下的半句,她没有说出口,但其中蕴含的杀意却让人不寒而栗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敲门声 蒋忠身形一闪,便躲到门后 来人叫晓梦,也是明珠从江南带来的侍女 “小姐,不好了”她带着哭腔跪下,右脸上的巴掌印极为醒目 “怎么了?”明珠自然也发现了,不快地皱皱眉 “大夫人...带人将我们带来的行李全拿走了”晓梦断断续续地说 “什么?”应嬷嬷快走几步,扶起她“你且细细说来 “先前二夫人这边的秦嬷嬷来了,非要查看我们的箱子”晓梦拭了拭泪,抽抽噎噎地说,“而后大夫人身边的陈嬷嬷来了,一定要将箱子带走,奴婢不让,可三拳难敌四手,还是被...” 蒋家不允男子进入后院,所以由几个丫鬟留下看守行李,没想到... 应嬷嬷心疼地抚了抚她的脸,仔细察看了番,对明珠说“这仆妇下手也太狠了,这么个如花似玉的丫头...” “你先下去休息吧”明珠挥挥手,没再多问示意她离开 “小姐...”眼看着晓梦离开,应嬷嬷担忧地看向明珠 “看来真是太闲了”明珠冷声说道,“忠叔” “是”蒋忠此刻也很是愤怒,没想到大夫人身为继母还这么嚣张,公然抢夺孩子的东西 “威武将军的那个老夫人”明珠顿了顿,嘴角绽开一抹浅笑,“可知晓碧水轻云珠丢了的事?” “不知”蒋忠应道,“她家那个夫人怕被责罚,一直瞒着没报,只说借予裴夫人赏玩” “嗯...”明珠换了个姿势,垂目望向腰间的玉佩,“也该让她知道了” “属下明白了”蒋忠不知想到什么也笑了起来 “至于二夫人”明珠美目微眯,在日光下笑的像只懒怠的猫儿,对蒋忠轻轻说了几句 “蒋司烨的笔迹...”蒋忠思忖片刻,“墨青仿造至少要两日,若是从家中拿走,万一他哪日心血来潮想要查看便要露馅,可云山书院守卫层层,势必会惊动他人...” “不必这么麻烦”明珠微微笑了,眸光流转间是动人心魄的娇艳,“附耳过来” “假冒平仪郡主的人....”应嬷嬷侧身听完,有些犹豫地说“那可是皇上的亲女儿,万一那假货正是那位派来的...” “可平仪郡主是二皇子的妹妹”蒋忠沉声说道,“皇上不过刚刚登基,若是得知自己的儿子有篡位之心...” “会有两种反应”明珠接着说道,“一.将他叫来责骂一顿,那我们便能确定那假货是皇帝派来的。二...” “皇上会害怕”应嬷嬷福至心灵,突然说道,“那便证明了,这皇位是用非常手段得来的” 明珠赞许的点了点头 “那假夫子若不是皇上派来的呢?”阿满在一旁好奇地问道 “那他更会连夜出院回报消息或是部署”蒋忠黝黑的面上满是肃然,“照样能找出他的身份” “不错”明珠侧靠在椅上,轻抿一口茶水,“可无论怎样,他都会将蒋司烨的笔迹交出来以稳住我们” “不仅能达到目的,也能搅乱这一池混水”阿满兴奋地说道,“小姐真厉害” “属下立刻去办”蒋忠抱拳一礼,一跃便出了窗外 迎着耀眼的日光,明珠微微地笑了 我倒要看看,谁才是这鱼肉 三十一.谁 谭翊今日觉得有些不对 前些日子他分明觉察到有人在暗中窥探他,本以为是皇帝派来的,但却迟迟没有动静 可今日这些人却好像凭空消失了般,想到此处他眼神幽深,不由得想起学堂里的那个小丫头来 “三小姐,可还有不懂的?”谭翊照往常般笑眯眯地给明珠拉仇恨 可这次 明珠却面色微红地站起,扭扭捏捏地说,“夫子,我还有些不懂,可否等下了课后找您讨教?” 此言一出,连谭翊都有些惊讶,这丫头变性了? 上上下下地扫了明珠几眼,谭翊抽了抽嘴角,但谁让自己先挑起了话头,只得应下 郑娥灵佯装不在意,余光却一直盯着明珠,她气的推了推蒋明华,示意她看 狗男女 郑娥灵一边嘟囔一边狠狠地揪着手帕 自上次被明珠羞辱之后,她赶回家哭诉,本以为家人会替自己出头,可听了明珠说的话,她却被父亲责骂。全家出动求爷爷告奶奶,这才没被人将此事捅去圣上那 想到此处,郑娥灵恨意更盛,但也不敢再轻易得罪 你给我等着 不只是她,蒋明华此刻也无比难受 “忍...忍”她在心中狠狠地默念,想起上回蒋明珠不屑的目光,说教的态度,蒋明华都恨不得撕烂了她的嘴 蒋明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也敢教育她? 而在心中最隐秘的角落,蒋明华也不敢承认,她确实有些怕了蒋明珠 “看准时机..”蒋明华毒蛇般的目光缠上明珠的脊背,她脑中回忆着母亲教她的话,对待蒋明珠这样的人,必须一击必杀,绝不能给她喘息的机会 众人各怀心思 放了课,明珠在各种复杂的目光中跟着谭翊离开 “夫子”走到偏僻之处明珠突然站定,轻轻地喊了他一声 “怎么?”谭翊疑惑地回头 明珠从袖中掏出一汉白玉印章,冷声说道,“李旻,来了这么多日,郡主交代的事办完了没?” 这话的震撼实在太大,谭翊心中一紧,这李旻竟然还真有身份,难怪能已乐师之名入云山书院 “愣着做什么?”明珠压低了声音,话中满是冷意 “做完了”谭翊也顾不上思考了,只得顺着明珠的话说下 “云山书院这么多学子,笔迹你都收集好了?”明珠双手抱胸,斜睨了他一眼,满是冷酷 “是”谭翊心中一定,还好不是什么难搞的东西 “那还不快去拿?”明珠作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耽误了二皇子的事,你负责的起吗?” “二皇子?”谭翊眉心一跳,“二皇子要这做什么?” “自然是为了大业”明珠上下打量了谭翊一番,不耐烦地说道,“问这么多做什么?” “我这就去拿”谭翊心中有些打鼓,被这消息惊了一番,借着拿笔迹的事先行遁走 皱眉盯着他离去的背影,明珠侧身对阿满说道,“快去把忠叔找来” “为何?”阿满瞪大眼睛问道 “他恐怕没这么好糊弄”明珠的脑中飞快思考 这人究竟是谁? 看他的反应分明就是认识二皇子的,难道不是别人派来的奸细? 明珠心中有些打鼓,嘱咐道“此人功力不凡,别用银哨,你亲自去找忠叔来,快” “是”阿满也知道此事不得怠慢,一闪身,便飞快的向外赶去 明珠依靠在树边,垂眸思忖 突然一阵狂风啸过,她只觉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扼住咽喉,耳边传来磁性的声音,“说,你到底是谁?” “李....旻...”明珠面色涨红,喘不过气来,“你做什么” “我做什么?”来着正是谭翊,他邪性一笑,将明珠摔下,欺身而上,“小丫头,想骗我还得再练上几年” 呼吸越来越短促,明珠瞪大眼睛盯着谭翊的面孔,大脑越来越晕眩,明媚的眸上涌起一层水雾,两人就这么四目相对,明珠飞快地思索着,“永安王,你是....” 永安二字一出,谭翊面色一变,扼住她咽喉的手突然收紧 “住手”阿满将蒋忠及时带来了,见谭翊正要掐死明珠,尖声叫起 “竖子岂敢?”蒋忠心头一跳,抽出腰间的长鞭扑上前去与谭翊缠斗起来 阿满忙扶起明珠,在她的背上轻轻拍着,“小姐,小姐你怎么样了” “无事”明珠深深吸了几口气,倒在树边,豆大的泪珠从腮边滑落,不停地咳嗽 “小姐”阿满跪在地上,将明珠扶起放在自己肩上,仔细地查看是否有受伤 颈上一条紫红的勒痕赫然可见,明珠本就肤白如玉,这一条紫红的伤疤在其上显得格外引人注目,触目惊心 “忠叔,停下”明珠嘶哑着声音,无力地说,“永安王世子不必如此敏感,我也是偶然猜到” 这一下当着众人的面叫破了谭翊的身份,他黑着脸走到明珠面前,“住口” “小姐”蒋忠一把推开他,守在明珠身前不让他近身 “虽然你武功不错,但毕竟也老了”谭翊看着他这幅护犊子的模样,冷笑一声“本公子若想杀了你,你还真逃不掉” “行了”明珠挥挥手,让蒋忠退下,自己跌跌撞撞地站起来“世子宽宏,何必与一个老人家计较?” “更何况”明珠站稳了,靠在阿满的身上,断断续续地说“是世子先伤了李旻顶替了他的身份,我们也是无奈之举” “别装可怜”看着明珠虚弱苍白的模样,谭翊眼神一虚,看去别的地方 “咳咳”明珠轻咳两声,“你定然是有要事才留在云山书院,我们不会坏了世子的事,也还请世子不要对我这弱女子下手” 这便是威胁的意思了,谭翊冷笑一声,“对你下手又怎么样?你死了,更没人会坏我的事” “世子定然是为了躲某个人才来的云山书院吧”明珠微微一下,语出惊人“我不过是个没有武功的女子,可我身边这两个属下也不是吃素的,你若杀了我,势必要付出很大的代价,想必也藏不下去了” “接着说”被明珠说出来意,谭翊已没先前的惊讶 这个丫头智乎近妖,能猜出这些也不夸张 “可世子若是放过我们主仆,我定然会谨守本分,保世子不被任何人发现”明珠说一句话便要喘上几口,一副有气无力地可怜模样 谭翊面无表情地看了明珠一眼又一眼,沉默了片刻,“你走吧” “多谢世子”明珠由阿满搀扶着行了一礼,主仆三人忙离开了此处 看着明珠离去的背影,谭翊神色复杂,向着相反的方向离开 行至一半,谭翊一拍脑袋,被这小丫头骗了 能把个乐师安排进云山书院的会是什么省油的角色,应当好好逼问一番才是,竟这么轻易放她走了 还在他面前装可怜 谭翊的目光沉了下来,那双锐利的星目内似有破涛汹涌,薄唇微抿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这小丫头居然跟他玩美人计 三十二.上门 直到出了林子,阿满仍是大气不敢出的模样,“小姐,这人真是永...” 明珠看了她一眼,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点了点头 还真是... 得到肯定的回答,阿满瞪大眼睛捂住了嘴,“怪不得武功如此高强” 蒋忠一直沉默着,面上满是挫败 “忠叔”明珠突然说道,“不必抱歉,此人...” 她顿了顿,“照理说,他应当十日后到达京城,可除去我们见他那日,他只花了三日” “什么?”阿满惊讶的说,“不可能啊” “可能”蒋忠沉下声说,“只是有此等造诣起码得要一甲子功力,他小小年纪...” “恐怕没传闻中的不受重视”明珠美目微眯,缓缓说道 撞破了这个秘密,明珠沉默不语,握着笔一路写写画画,低头思忖 “小姐,你在想什么?”阿满埋头替她用粉遮掩着颈上的红印,一边问道 “我在想,此人身手了得,分明是着重才栽培的,为何永安王要做出不喜欢他的样子?为何要送他来京城?”明珠垂眸,在谭翊的名字上打了个圈“他为何要来云山书院?” “这....”阿满怎么也想不通,也安静起来,无声地替明珠梳理 马车行了会,突然停了下来 “到了吗?”阿满掀开车帘,探头看了看 “家主”蒋忠的声音从外传来,“威武将军府来了” 两三辆马车停在蒋府门口,堵住了去路 “进去看看”主仆二人下了车,阿满搀扶着明珠进了主院 还未靠近便见十几个家丁忙碌着搬运几口红木大箱 威武将军夫人坐在蒋家厅内面带笑容地与大夫人私语,身后站着一个面生的嬷嬷 “她们怎么和好了?”阿满靠近明珠,轻声问道 “先礼后兵”明珠简短地说了四个字,视线移去那面生的嬷嬷,挑了挑眉,将军府老夫人身边的嬷嬷都带来了,看来是势在必得 不知想到了什么,明珠微微一笑,走入厅内,“见过母亲” 大夫人正与威武将军夫人商讨,一见明珠来了,笑意一收,面无表情地挥挥手,示意她下去 “慢着”威武将军夫人说道,“就留在这吧” 大夫人疑惑地看向威武将军夫人 “今日前来,我还有一件事”威武将军夫人慢条斯理地整整领口说道 “何事”与威武将军夫人重修于好,大夫人心里像落下了一块石头般,轻松地说道 “来借贵府的碧水轻云珠”威武将军夫人身后的嬷嬷向前一步说道 听了这话,大夫人的笑意僵在脸上,心中连声叫道不好 “这碧水轻云珠,是真的不知道在何处”大夫人不得不硬着头皮说下去,“你我是手帕之交,我但凡有,还能不借给你不成” 威武将军夫人面色一凛,顿时铁青了下来,“那日可是你家五小姐亲口承认的,如今还要抵赖不成?” “那日的事...”大夫人瞟了明珠一眼,饶是她们关系再差,也不能当着她的面说出实情 见大夫人看着明珠支支吾吾不出声,威武将军夫人冷笑几声,“蒋三小姐也是亲耳听到了” “可我真不知道此珠在何处”大夫人有苦在心口难开,心里十分着急 “魏晚晴”威武将军夫人腾地一声站起来,气的叫出大夫人的闺名,“今日我如此礼遇,还将老夫人身边的嬷嬷也带来了,你别给脸不要脸” 见她说话如此粗俗,嬷嬷斜睨了她一眼,站出说道,“蒋大夫人,我家老夫人的寒症众人皆知,连你家老太爷都肯出借宝珠,您却犹犹豫豫,莫非还要我家老夫人亲自来求吗?” 大夫人眸中含泪,急的重复说道“我这真的没有,我真的不知道在何处” “行,行”威武将军夫人冷笑着看着她,好话说尽,坏话骂尽,她还这么软硬不吃不肯交珠 “知道你看不上我将军府,我也不再求你,你我两家恩断义绝”她一拍桌子,带着嬷嬷转身离去 “作孽啊,作孽啊”大夫人瘫软在椅上,目光无神地盯着天空,口中无力地念道 三十三.真有本事 “大嫂这是怎么了?”门外传来娇声,二夫人今日打扮的花枝招展,显然心情很好 见到来人,大夫人疲惫地直起腰,强撑出不错的模样 “哟,三小姐也在这呢”二夫人眼一瞟,又想起昨日大夫人派人将明珠的行李统统搬走一事,酸溜溜地说“大嫂可真是好算计,连几本书都要留着保存,莫不是还想等着给七少爷长大了看?” 说罢她捂着嘴发出一阵夸张的笑声 大夫人想起这档子事,忍不住揉揉眉心 本想着都与明珠撕破脸了,便是抢也要拿些宝物去向威武将军府赔罪,谁曾想里头居然都是些不值钱的书册,里子面子丢了个光 “我不过是怕明珠年幼受人欺骗,这才拿来看了看”她不耐烦地扫了眼明珠,“稍后便让下人将东西给你送去” 阿满看她这幅理所当然的模样,气的面色通红,咬着牙盯着大夫人看 “明珠”大夫人斜睨了阿满一眼,“不是母亲说你,你这丫鬟怎的如此不知礼数,到底是江南过来的,母亲一会给你挑两个好的送去” “母亲有所不知”明珠行了一礼,略有些得意地说“我这丫鬟虽有些笨手笨脚,可胜在听话,手脚干净” 说罢,她笑脸盈盈地看了眼二夫人 二夫人见大夫人被讥讽了番,嘴角忍不住弯了弯 两人的小动作自然是被大夫人尽收眼底,她含恨之余又不由开始盘算 这两人莫非合起伙来对付她了? 想起昨日应嬷嬷一到家中便被请去二夫人那处,明珠一回家中也去了二夫人处长谈许久 想到此处,她的眸子也沉了下来,不知好歹的东西,竟敢背叛大房 “听闻明月性子不好,在学堂里头都没什么朋友”大夫人看向二夫人,语气不善地说“有时间在我这,还不如好好管教明月” 二夫人只觉一头雾水,自己分明好好地在一旁看戏,怎的突然就说到她身上了 但她也不是个能吃亏的性子,听了大夫人她头一偏,反唇相讥“明月虽不是个长袖善舞的性子,可她分辨是非,绝不会做偷窃之事” 二夫人满意地看了看大夫人铁青的脸色,接着说道“大夫人还是好好教导明华去吧,这才多久啊,一件又一件的错事,我都怕影响了蒋家的名声” 迎上大夫人毒蛇般的目光,二夫人浑身一怵,可也不想就这么认输 她还要再说,身后突然传来阴冷的唤声,“母亲” 扭头一看,原来是蒋司烨来了 自回京那一日后,明珠再也没与他碰过面,听闻他忙着准备科举,连书房都没怎么出过 或许是久不见天日,蒋司烨皮肤苍白,瘦弱地站在门边,整个人阴郁低沉 “烨儿,你怎么出来了?”面对这个儿子,二夫人有种莫名的恐惧 “有事找母亲,既然大伯母有事,我们便先告辞吧”蒋司烨意味不明地看了看明珠“三妹,我也有事找你” 明珠挑挑眉,跟着他走出主院 “母亲,您先回房吧,我一会来找您”蒋司烨看了眼二夫人,不容置疑地说 “好...”二夫人看了看明珠又看了看蒋司烨,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两人又向前走了几步,行至偏僻之处,蒋司烨突然回头看向明珠,狭长的眼眸满是威胁的光芒,“我的好三妹,你可真有本事” 三十四.科举 “大哥过奖了”明珠对于他的质问一点也不惊讶,嘴角噙笑,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她这幅云淡风轻的模样落到蒋司烨的眼里却像是把激怒他的利剑 蒋司烨面色扭曲,握紧了拳头走近明珠,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我早该猜到家里这几日的事都是你在捣鬼,真是心机叵测,和你那个下三滥的娘一样” 没有想象中的暴跳如雷,明珠就这么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着,两人久久不说话 虽已经进入了春季,但风还是如此锋利,呼啸着从面庞划过,留下些许刺痛的凛冽 “阿满”明珠目光不移,盯着蒋司烨突然开口说道,“你听见了吗?” 阿满站在明珠侧后方,两人的话她自然是听的一字不差,强忍着心中的酸涩,她挪动脚步,行了一礼,“奴婢听见了” “怎么?”蒋司烨冷笑一声,阴寒的目光瞥过眼前这对主仆,“三妹不会是要去告状吧” 明珠对他的话置若罔闻,面无表情地说道,“蒋家虽不得参加科举,但大哥自认学识不输他人也有片拳拳报国之心,此次科举他定会想尽办法参加,重整蒋家声名” 说罢,她向蒋司烨行了一礼,“大哥真是好本事,早在母亲处边听你日夜不眠地看书,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抱负,小妹祝你名列榜首,摘得桂冠” 这短短几句话,惊的蒋司烨愣在原地,只觉脑中嗡嗡作响 阿满也愣住了,傻傻地看着明珠 “走吧”明珠交叠在身前的手放下,仔细抚了抚腰间的玉佩,转身离开 阿满见她要走,赶忙跟上,扭头看了看面色难看的蒋司烨,又看看徐徐前行的明珠,一头雾水 蒋家院墙大,奴仆也忙碌,偌大的花圃一看望去也只有明珠主仆二人穿梭其中 “记住我刚刚说的了吗?”明珠在前头走,徐徐凉风吹过,声音顺着风飘来 “记住了”阿满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还是点点头 “想办法告诉大夫人”明珠美目微眯,轻声交代,“就说是听到我这么和蒋司烨说的,她今日心烦意乱又见了我与二夫人的诸多巧合,定然已相信我早与她串通一气” “对”阿满恍然大悟,拍手叫到“她定然不会让大少爷这么轻易的去科举的” “且让他们两房斗去吧”明珠的声音极为慵懒,随着徐风柔柔地传入阿满耳中 “那您又怎么知道他在准备科举呢?”阿满忍不住疑惑地问道 “再过三月便是科举了,蒋家又不得入世,他这么努力读书做什么?”明珠低垂眉眼,缓缓说道“他那恩师周大人今年可是考官,听闻他这几日每每要去上门拜访,定然是走了他的路子,如今被我识破,以他疑神疑鬼的性子,定然不会再用这个方法” 明珠顿了顿,接着说道“蒋司烨一边疑心身边有奸细一边又要另找门路,科举在即他还得专心读书,若是大夫人再横插一脚...” “那他定然考不好了”阿满眼睛一亮紧接着说道“二夫人定然恨死大夫人了” 见明珠赞许地点头,阿满面上满是笑意,“小姐真是高瞻远瞩,神算子.....” 说到一半,阿满突然想起蒋司烨指责明珠心机叵测的事 她虽没见过原夫人,但看小姐的模样,原夫人定然是个聪明漂亮的女子 被大少爷这么说,小姐心中定然很难过吧 明珠察觉到阿满突然的停顿,她也猜得出是因为什么,但此刻她并不想提,只加快了脚步,想要赶回阁中 三十五.怎么是你 明珠回来的时候,应嬷嬷正在替她整理衣物 她小心地将鲛丝长裙铺平,一点点将褶皱熨去,午间的日光透着轻薄的窗纱射入屋内,应嬷嬷年迈的面上满是慈祥的笑意,略有粗糙的双手抚过发出窸窣的声音,一切显得静谧美好 “嬷嬷”明珠放慢了脚步,轻声唤道 “小姐回来了”应嬷嬷第一时间站起身,向她走去 “我过来”明珠制止了她,走到她的身边坐下,右手撑着脑袋,歪着头看应嬷嬷整理 “嬷嬷,我娘....”明珠罕见的有些犹豫,对于素未谋面的母亲,她的心思总是有些敏感又害怕的 明珠的生母本名程微雪,是川峡总督程舜尧的小女儿 当年蒋家因太子之事遭难,太过敏感,身为朝廷重臣的程大人不能多与其接触,这才慢慢疏远起来 而后程微雪难产而死,程家怕蒋家对明珠不好,这才将程微雪的奶娘——应嬷嬷送来照看 “怎么?”应嬷嬷很少听明珠提起夫人的事,大概是不知道怎么面对吧,因母女缘薄也因斯人已逝,总是会刻意避开她 “她与蒋司烨...”明珠皱了皱眉,“或者二房,可有什么旧怨” “这...”应嬷嬷放下手中的活,低头想了想,“夫人和善待人,从不与人争抢,怎会与二房结仇?” 应嬷嬷看看明珠略有难看的表情,不知想到什么急忙问道,“可是有人在小姐面前诋毁了夫人?” 明珠将蒋司烨的话如实告知了应嬷嬷 “胡言乱语”应嬷嬷气的两眼通红,口不择言地骂道,“夫人在世时是个多么良善仁慈的人,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竟敢如此诋毁......” “嬷嬷”明珠见她有些失控,轻轻握住她的手唤了声 “明珠儿”应嬷嬷急得直喊,“你可千万不能信他的话,夫人虽没带过你,但她也是拼了命把你生了下来,她是世上最爱你的人” “我知道,我知道..”明珠拍拍她的手,安抚几句,如水的眼眸突然沉了下来,压低了声音冷冷地说“我会让他为这些话付出代价的” 阿满此刻并不在屋内 她正提着一大篮衣服往浣衣院走去 “阿满姑娘”眼尖的嬷嬷面上带着笑,急忙迎上前,“您怎么亲自来了,有何贵干啊?” “你说呢?”阿满作出一副傲气的模样,横扫了一眼她,“自然是去找千红那个丫头” “那我替您转交”那嬷嬷伸出手要接那篮子 阿满向后一躲,不耐烦地说“我家小姐说了,要我看着她用手一件件搓洗每套衣服,不得偷懒” 千红受指使陷害明珠的事,这些下人们都有耳闻,既然是有旧怨,她们也不好掺和,心中默默可怜了番千红,还是请了阿满进去 “千红”阿满站在廊前,嚣张地叫 “来了来了”千红已不复之前见到的青春美貌,得罪了大夫人,她在浣衣局受尽冷遇,日夜都要干活,那双嫩白的小手都已粗糙不堪,她穿着粗布麻衣,从后院走出,灰蓝色的头巾遮住了大部分面容,一边往身上擦干手上的水,一边应声 “好久不见”阿满站在她身前,有些怜悯地说道 千红这才抬起头,愕然地看向阿满,“怎么是你?” 三十六.千红 “为何不能是我”阿满看着她这幅粗糙倦容,摇了摇头,“进屋说吧” 自己当初差点害了三小姐,如今她的丫鬟来做什么? 千红心里有诸多犹疑,可无论再不情愿,但此刻的她又有什么拒绝的资格? 握了握拳,千红低着头跟着阿满走进屋子 “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一进屋,阿满一把拉过她的手仔细看着,望着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阿满忍不住喃喃自语“大夫人真是无情” 提起旧主,千红的心怦的跳了跳,不由自主地一抖,“千红犯了大错,是该罚” “那也不能这样啊”阿满撇撇嘴,“好歹你跟了她这么多年呢,再说这也是听五小姐的命令,怎能都怪你呢?” 见有人为她打抱不平,千红只觉心一阵揪紧,酸涩的感觉从鼻尖涌上眼眶,“谁让我只是个奴婢,她却是小姐呢” “那又如何?”阿满握住她的手真诚地看着她,“你若愿意,我这就去禀报小姐送你出府,不待在这受这等人的闲气” “我....”千红没想到阿满会这么说,顿时一阵感动,却又摇了摇头,“我是个孤儿,除了蒋府,再无处可去了,替我谢谢你家小姐吧” “可是..”阿满还要说话,又被千红制止了 “那日五小姐与我说的时候,我本是不愿的,可她是主我是仆,再不愿也得照做...”千红的泪水一滴滴落下,打在灰扑扑的地面上,激起一簇簇水花“如今我倒庆幸没真害了三小姐,不然我万死难辞其咎了” “别这么说”阿满来这其实是受了明珠的吩咐,此时却真动了恻隐之心,“那你也不能就这么荒废一生吧” “我已认命了”千红低下头,看着自己这一身粗布麻衣 她自小在大夫人身边当差,虽是下人、吃穿用度那也是堪比寻常人家的小姐,若是几年前的她,哪能想到会落到今日这个地步 “那你就没什么想做的了吗?”见她已丧失斗志,阿满忍不住问道 “我...”千红的眸子亮了亮,随即又黯淡下来,蠕动嘴唇轻轻念了几句“他现在还会要我吗?” “谁?”阿满敏锐地察觉到不同,疑惑地问道 “是....观言”千红低下头,面色微红足尖微微提起碾着地面,“他是北街书店的小厮,我...” 千红拖长了音调不好意思说下去 “你喜欢他?”阿满凑近她认真地问,“那你去找他吧” “我本想着求夫人给我做主”千红的声音低落了下来,又哭了起来“可我如今却到了这,哪怕私逃了出去,他又哪里肯要一个偷跑的丫鬟,谁也帮不了我了...” “谁说的”阿满扶住她,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家小姐就愿意帮你,她可不怕大夫人的管” 千红愣愣地看着阿满,磕磕巴巴地说“三小姐还愿帮我?” “自然”阿满搬来凳子,坐在她身边说道“我家小姐最是仁善,定然会助你一臂之力,送你和观言见面的” 阿满的语气中满是蛊惑,千红听的入了神,她自然知道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阿满来找她自然是三小姐有事要吩咐 本不想再掺和主人家的争斗,可是观言..... 千红忍不住摸摸自己不再嫩滑的脸,繁重的劳动让她晒黑了些也粗糙了些,如今的自己是如此的不堪 “你若觉得好,你也不必再做工了”阿满见她有些心动,乘胜追击道“我会送来最好的面霜给你保养,保管你漂漂亮亮地见到观言” 千红闭着眼,靠在桌上,内心激烈的纠结起来,良久,她才睁开眼颤抖着说,“说吧,要我做什么?” 三十七.万紫 “阿满姑娘,您总算是出来了”经过漫长的三柱香,阿满终于踏出千红的房门,见此在一边守着的老嬷嬷面上带笑,迎了上去 “怎么?”阿满不高兴地嘟嘟嘴,“本姑娘想呆多久就多久” “说的是,说的是”那嬷嬷自知说错了话,陪笑说道,心中暗自腹诽:这姑娘怎么脾气这么大,平日看不出来啊 “里面那个”阿满伸手指了指千红的房间“这几日都得一心一意地给我家小姐缝改衣服,不许打扰,不许帮她” “是,三小姐的吩咐,我们定当做到”那嬷嬷殷勤地说 反正是个小丫鬟,自然是照着主子的心思来,更何况,这位主子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那嬷嬷说尽好话送走了阿满,这才回头看看千红的房间,摇摇头离开了 是夜 大夫人早已入睡,主院静悄悄的,没人出来走动,只剩值夜丫鬟坐在门前守着 万紫托腮,蹲坐在槛前,望着夜幕不语,寒风掀过,她忍不住抖了抖,裹紧身上的春衫,刺骨的寒意让她只觉倍感孤独 也不知千红现在如何了 万紫忍不住想起从小一起长大的千红,心中满是悲伤 在大夫人跟前当值,她哪敢擅自去看千红的近况,只得日日和浣衣局的下人打听 听说千红过的很是不好... 万紫不由有些担心,虽说换上了春衫,可这寒风却不见歇意,也不知千红会不会生了病 正盘算着明日怎的瞒过大夫人去探望千红,突然有人在身后拍了拍她 万紫一下僵住了,正要惊叫却被来人捂住了嘴,“是我”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万紫愣在原地猛然落下泪来 不可置信地回头,直到看清了眼前熟悉的面庞,万紫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声音震惊地说“千红?” “是我”千红一身黑衣,站在万紫身侧左顾右盼,“走,去安静点的地方说” “去我房中”万紫提议道,身为大夫人的大丫鬟,她与千红一直享受着单独厢房的待遇 两人一路上心惊胆战,总算是偷偷走到了万紫的房中 万紫一把端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茶一饮而尽,坐下深吸了几口气,这才缓了过来,赶忙追问道“你怎么出来的?” “我...”千红有些犹豫,站在一边良久说不出话来 万紫性子急,一把握住她的手,“快说呀” 这一摸才觉不对劲,这还是年轻姑娘的手吗? 分明是老嬷嬷做惯粗活的手 “你怎么了?”万紫着急地问道,也不等千红的回应,转身便去找蜡烛来 “万紫...”千红迎上前想阻止她,“这会引来人的” “你别碰我”万紫不停在桌上翻找,带着哭腔说道,“让我看看你怎么了” 总算摸到了灯台,万紫颤抖着点上烛火,凑近千红的面上打量,“你...你怎的变得如此憔悴?” “我..”千红不愿被她心疼地打量,侧头擦了擦泪水,深吸一口气“浣衣局你还不知道吗,什么脏活累活没有” 三十八.实话 总算问到了 千红非但没有紧张,反而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她来之前便想好和盘托出,她本不是会欺瞒他人的性子,更何况和万紫自幼的情谊也不允许她说出掩饰的话 “二夫人?”见千红默认了,万紫小心翼翼地说出心中怀疑的名字 “不是”千红一时默然,苦笑着摇摇头 “那是谁?”万紫有些惊讶,赶忙追问道 “三小姐..”千红这才缓缓吐出三个字 “什么?”万紫有些惊讶,她是知道三小姐不好惹,可没想到她不过刚刚回来竟就有抗衡大夫人的心思了 “她让我...找人替她传点话”千红自嘲地笑了笑,说到底能从浣衣局里出来,还是沾了万紫的光 虽早已猜到有问题,但真听到时万紫还是不知如何是好 一边是情同手足的姐妹,一边是自小效忠的主子,她一时半会也做不出选择 见万紫犹豫,千红一时不知是喜是悲,果然还是被三小姐猜中了 “三小姐说,不为难我们”千红低头小声地说,“她只让你传真话” 什么? 万紫惊讶地看向千红 实话? 难道三小姐不是想让自己传假消息骗大夫人上钩? “有些事...”千红抿抿唇,想着阿满教她的话,一词一句地重复着“有些事大夫人看不到,三小姐想帮她一把,灭灭他人威风” 万紫瞳孔猛的放大,盯着千红久久说不出话来 大胆,太大胆了 三小姐竟想试图挑起大房和二房的争斗,坐拥渔翁之利 但看看千红恳切的目光,又想想三小姐的野心,万紫心中的天平不由倾倒了 这三小姐分明没这么简单,有如此算计和野心,若是自己拒绝了她,定然没什么好果子吃 况且只让自己说真话,也不算背叛夫人 再三衡量,万紫终究还是点了头,“行,她要我说什么?” 见万紫答应了,千红眼前一亮,忍不住又想起阿满在她面前说的话 我家小姐说了,万紫忠心耿耿,哪怕对大夫人有些怨言,也不敢做出背叛之事。到时候你只管与她说我家小姐让她传的是实话,是真话,她再三权衡,定会答应的。 “果然如此”千红口中喃喃有词,不知该庆幸这次跟了个聪明的主子还是该悲哀自己终究做了叛徒 “说呀”万紫见她陷入沉思,忙推了推她,“天都快亮了” “她说...”千红被她打断了思路,下意识看了看窗外,此时万物混沌,天灰蒙蒙的,可远处却有一缕光穿过层层厚云,微微地倾落在窗前 天快亮了啊 千红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激动 总算张了口,“小姐说.....” 三十九.告密 “夫人..”万紫一夜未睡,在脸上扑了厚厚一层粉才敢来伺候,正替大夫人梳头,她犹豫再三还是打算在此时说出 “怎么?”大夫人耷拉着眼皮小憩,听到唤声微微抬头,看了眼镜中万紫掩盖不住的疲色,她禁不住皱了皱眉,“昨日没休息好?” “大夫人”万紫放下手中的玉梳,跪倒在她身侧说道,“奴婢有一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大夫人挥挥手,不耐地说道 “奴婢昨日路过花苑,听到三小姐在和大少爷说话.....”万紫顿了下,咽了咽口水 “说什么?”大夫人一听与二房有关,忙坐直了身子,着急地问道 “三小姐说...大少爷日夜苦读,为了在科考中一举高中,还说...”万紫心知,这些话一说出口,她就再也没了回头的路,注定要与明珠站在一块了,不由有些晃神 “不可能!”大夫人震惊不已,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蒋家不得入朝,是先皇的意思,他蒋司烨凭什么例外?” “大少爷说,他拜在今年的主考官周大人门下,早已打通了关节”万紫被大夫人的怒意吓的一颤,哆哆嗦嗦地讲出剩下的话 “周大人,周大人”大夫人在屋内踱步几下,喃喃自语道“翰林大学士周大人,今年竟是他主考” “奴婢也不清楚,是听大少爷对三小姐这么说的”开弓没有回头箭,万紫硬着头皮讲了下去 “蒋明珠”大夫人只觉怒火熊熊烧上心头,心中的恨意顿时暴涨,“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果然与二房勾结了起来,这如此隐秘之事都告诉她” 大夫人捂着胸口顺了顺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还说什么了没有” “好像没了...”万紫悄悄抬眼看了看大夫人扭曲的面庞,吓的又低下了头“大少爷只说让三小姐放心,他定会高中的” 大夫人自然是不怀疑自己这个侄儿的才学,先前只因为蒋家不得入朝而对蒋司烨放松了警惕,任他文采再好,做不了官还不是废人一个 可如今她居然得知蒋司烨找到了门路参加科举,若是让二房的当了官,那可是大大威胁了大房的地位 大夫人在屋内急的团团转,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快,叫陈嬷嬷过来” 陈嬷嬷正端了早膳向主院走来,听大夫人如此着急唤她,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连早膳也顾不上了便往厢房赶 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陈嬷嬷一双威严的眼睛在万紫身上来回扫视,“你说的可是真的?” 万紫跪在地上,此刻心中已是后悔无比,可还是得噙着泪喊冤,“奴婢所言句句属实,真是在花苑听到的” “定然是真的”大夫人插嘴道,“我就知道那小蹄子定和二房勾结在了一起” “对,对”见大夫人信她,万紫忙辩解道,“奴婢不过是个下人,怎可能知道这么多事呢,这真是奴婢偷听到的” “无论如何,此事定然是真的”大夫人还是一副着急上火的模样,“蒋司烨这几日确实没出书房的门”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陈嬷嬷也凝重地点点头,让万紫退下,算是相信了她说的话 万紫长吁一口气,心中一松,提起裙边便向门外快步走去 只听身后远远地传来大夫人咬牙切齿的声音,“绝不能让蒋司烨参加科考” 四十.封口费 自那日在林中与谭翊不欢而散后,他再没在学堂上对明珠另眼相看 在他又一次面无表情地走出门后,屋内像油炸开了锅,各个窃窃私语讨论着谭翊这几日的不同寻常 “依我看,就是蒋明珠说了不合礼仪的话惹周夫子生气了” “你没见前几日周夫子对她多热情吗?定然是被蒋明珠拒绝了” “你胡说,周夫子怎么会看上她呢?” 对于阿满这样的习武之人,这些唇齿间的窃笑和调侃自然是逃不过她的耳朵 在阿满要忍不住破口大骂之时,一声调笑传来“蒋明珠,你那日和周夫子说了什么呀?” 回眸去看,一白衣女子侧靠着桌,一双美目紧盯着明珠看 感受到阿满的目光,那女子略有得意地挽起耳边的一缕秀发别在耳后 “是督察院左都御史之女庄恬儿”有人认出她的身份,喃喃地说了出来 一听是御史的女儿,众人不由静了下来,要知道御史最是爱弹劾他人,一有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如同嗅到骨头的狗,非得咬下一层皮来不可,这样的人家虽讨嫌但她们也轻易不敢招惹 听了她的身份,一旁的郑娥灵倒是眼眶发红,死死地盯着庄恬儿的背影 她那日被明珠责骂过后,家里人找的关系便是左御史家,那可是费劲周折给了百番好处这才消停 “原来是你..”郑娥灵在心中暗骂,“摆出一副大家小姐的模样,结果还不是破落户的穷酸命” 这样的话她可不敢当面说,只得在心中狠狠腹诽几遍以当出气 明珠对她的问话置若罔闻,只专心做自己的事,头也不抬一下 庄恬儿见自己被无视了极为不快,清了清嗓,又要开口 这时门外却传来小厮的声音,“蒋三小姐,请出来一下” 众人探头去看,只见眼前的小厮一袭黑衣极为严肃,正笔直地站在门外 “奴才是周夫子家的下人”见各种疑惑的目光打在身上,那小厮这才不紧不慢地说出身份 听到周夫子这三个字,明珠这才抬起了头,思索片刻,她便带着阿满向外走去 “你这是要把我们带去哪?”眼见路越走越偏,阿满谨慎起来,挡在明珠的身前语气不善地问道“有话就在这里说” “是”那小厮也是好脾气,还真站在原地不走了,“周夫子命小人给三小姐送些东西” 说着他便从袖口中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递给阿满,在靠近之时他飞快地抬眼瞟了下明珠的脸 “看什么呢?”阿满大喝一声,伸手推去 可内力刚靠近身侧,便如泥牛入海,那小厮面无表情地看了眼阿满,“没想到阿满姑娘小小年纪,内力如此了得” 可话虽这么说,他却是纹丝不动,语气平常 “阁下是世子的心腹,阿满自然是比不了”明珠一摸那信封的薄厚,便猜到了些许,“世子可是要走了?” “这还要多谢蒋三小姐”那小厮听出明珠言语间的威胁,后退一步说道,“没拆穿我家世子的身份” “说的哪里话”明珠挑挑眉,挥了挥手中的信封“世子对明珠的恩情,明珠来日必当相报” “三小姐心里明白就好”那小厮最后看了眼明珠的容貌,转身便运功离开了 “小姐...”阿满只觉这几日她感受了过去十几年未有过的挫败感,这京城的高手真是一个比一个多,连一个小厮的内力都如此高深 “无事”明珠拍拍她的手,“他可比你大多了” “是...”阿满也知道羞愧没什么用,她唯一能做的便是更努力地练武,日后才能帮到明珠 “收着吧”明珠将信封给了阿满,背着手向外走去 “这是什么?”阿满好奇地看了看手中的信封,疑惑地问道 “这是...”明珠勾起嘴角笑了笑,“封口费” 四十一.占榗 谭翊本不想将那沓笔迹送予明珠的,那小丫头心机深沉又戏耍了他,他本该是避之不及的, 不知怎么的,在决定离开之前他还是忍不住想起了她那张梨花带雨的脸 谭翊忍不住看看自己的手,她的脖子是那么纤细,不过是微微用力便喘不过气来了 想起她苍白的面色,颈上刺眼的红痕,靠在那个叫阿满的丫鬟身上虚弱讲话的模样,谭翊总觉得有些亏欠了她 “主子”那黑衣小厮回来了,他单膝跪地抱拳说道,“已将信件传予三小姐” 见谭翊盯着手发愣,那小厮犹豫了下,还是问道“主子,我们为何不直接杀了她?” 杀了她? 谭翊挑挑眉,那张俊美的脸上少见的露出一丝茫然 本该在那日便杀了她的,可鬼使神差地就动了恻隐之心 回来之后,他也曾后悔没有下手,可既已发生他也权当放过 但若是有下次... 谭翊狭长的丹凤眼透着一股狠戾,整个人隐在黑暗中显得晦暗不明 良久,他低沉的声音响起,“一时心软” 占榗从屋中出来的时候还是有些恍惚的,他居然听见主子说心软了,还是对一个姑娘,这话实在让他怀疑自己的耳朵 “占榗”身后有人拍了他一下,“想什么呢?” “卜域”占榗皱眉看了眼前的少年郎一眼,挑剔地说“不是和你说了行事要有礼仪,这不是...” “这不是在疆外,这是在京城”占榗还没说完,那名卜域的少年便翻了个白眼,把他要说的话一字不差地背了下来,“我都听腻了,你能换一套说辞吗?” “你啊”占榗摇摇头,懒得理会他 “怎么样,你见着那个特别的小姐了吗?”卜域早就听闻主子放过了一个娇滴滴的小姐,还差使占榗去送礼给人家,实在好奇的紧 “见着了”占榗瞟了他一眼,“就看了一两眼,她身边那丫鬟牙尖嘴利的太吓人了” “啊”卜域有些失望地蹲在一旁,“你真没用” “我怎么没用”占榗一听这话不乐意了,站去卜域身前解释道“我代替主子送礼,怎么也得有个恭敬的态度吧,不然人家可得误解我们是 p 四十二.被抓 是夜,卜域身着一袭夜行衣在院宇间穿梭 在蒋府的院墙边站定,他偏头躲过巡逻小厮的查探从另一处穿梭过去 藏身在草丛之中,他隐藏在夜幕中的眸子眯了眯,盯着眼前写着繁星阁三个大字的小楼 总算到了 他眼里露出明显的笑意,得意地扬眉,“占榗那傻子连脸都没看清,还是小爷我聪明” 嘟囔了几句,他放缓了动作,小心翼翼地接近阁楼 一步,两步 眼看着离目标越来越近,卜域只觉心砰砰直跳,兴奋极了 那位三小姐好像还没入睡,有微微亮光从屋内透在窗上 有点麻烦啊,卜域一边腹诽着这么晚了这位三小姐怎的还不就寝,一边沾湿手指轻轻捅破窗纸,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打开后里面是一小摊白粉 他微微凑近纸包,向屋内吹气 就在这时,卜域只听“咚”的一声,随后脑袋一沉,倒在了地上 卜域也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迷迷糊糊地醒来,只觉昏暗的烛光摇曳地打在脸上,晃得他难受 刚想揉揉干涩的眼眶,他这才发现自己被捆住了 “小姐,他醒了”耳边传来娇俏的喊声 是谁? 卜域艰难地扭头去瞧 只见一个扎着双丫髻的绿衣丫头盯着他看了一会,便蹦蹦跳跳地走到一白衣女子身边 那女子一袭银纹绣百蝶度花裙,披了件流彩暗花云锦大氅,乍一看并不打眼但仔细看去隐有暗光浮动,奇思精巧,实在罕见 再看她芙蓉玉面,肤如凝脂,眉眼如冰雪所铸,满是漠然与冷清。听了那丫鬟的话,那女子抬眼,就这么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 卜域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竟呆呆地愣住了,满脑都是她那一瞥 “看什么看”身边传来一声怒喝,一彪形大汉挡在他身前,语气不善地说道 “白虎”那女子慵懒地开口,“别吓着这位小兄弟了” 那大汉听完不快地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丸塞入卜域的嘴中 半晌,卜域这才从迷糊的幻觉中清醒过来,他晃晃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眼前是一个昏暗的屋子,他被绑着跪在地上,身旁是一盏小小的烛火,再右是一个极大的梳妆台,即使离得如此之远,他也能从镜中模糊看清自己此时的狼狈 而这摆设陈列无不在提醒他,这是一个女子的闺房,看看那白衣女子,卜域结巴地惊叫起来,“你...你是蒋三小姐” “怎么?”听了他的话,那女子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来探我的地界,还不知晓我是谁?” 卜域此时只想回了世子府将占榗那傻子狠狠地教训一番,不是说身边只有一个丫鬟吗?不是说那丫鬟年轻尚小定然戒备不足吗?怎的还有个如此强壮的猛汉守在那小姐身边,而且照刚刚那一掌,这男子的功力定然不浅,至少他肯定是打不过的 可落在她们手里,再怎么后悔都是徒劳,卜域无力地靠在椅边,满脑都是吾命休矣 “说,来做什么?”那名为白虎的大汉又给了他一掌,厉声问道 “我....我听闻蒋三小姐貌若天仙”卜域忍不住又瞟了瞟那三小姐的面容,磕磕巴巴地说道“这才想来偷偷看上一眼” “好你个登徒子”白虎听了怒上心头,拔出腰间的佩剑就要冲他砍下去 “住手”就在卜域闭着眼等待死亡来临的那刻,那蒋三小姐开口了 “白虎,退下”明珠在手中把玩着一个纸包,站起身来走到卜域面前 卜域茫然地看着这位蒋三小姐绕着他走了一圈,上下打量 该不会看上他了吧? 卜域心中突然蹦出个令人啼笑皆非的想法,可别的也实在无法解释这位小姐为何突然这么仔细的观察他 正在迷惘之时,他只看见那小姐微微一笑,玩味地说道“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边疆来的登徒子呢,先不急着杀” 这句话如晴天霹雳般让卜域浑身一抖,“我听不懂你说什么,我是京城人士” 怎么也不能暴露了世子,卜域咬着牙暗下决心 “京城人士?”这四个字从明珠嘴里说出倒像是嘲讽,她捏了捏手中的纸包,丢在卜域面前冷冷地说道“京城人士怎的有边疆来的曼珠花粉?” 卜域瞳孔放大,盯着面前的纸包,半晌说不出辩解的话来 “让我想想”见他不说话,明珠在他身前踱了几步,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右手握拳在左手掌心敲了一下,“啊,我想起来了,近日好像有一人刚从边疆回了京城呢” 卜域心底一凉,自知自己的鲁莽可能已暴露了世子,心中悔恨不已 运起浑身内力,卜域一闭眼,猛然朝身边的柱子撞去 四十三.赔礼道歉 原来死没有想象中的痛 卜域在昏迷前脑中只剩这个想法 可惜他并没有死成,白虎眼疾手快,把他拽回摔丢在地上,白虎搓搓手嫌弃地看了眼卜域,心中暗道 这小子力气还挺大 腹诽过后,白虎粗声粗气地问道“主子,怎么收拾这小子” “捆起来带下去吧”明珠嘴角勾起浅笑,看起来心情不错,“既然知道主子是谁了,那便找他主子算账去” “是”白虎重新将卜域捆了一遍,牢牢地打了个死结,皱眉想了会,白虎单膝跪地抱拳说道“主子,今日若不是凑巧碰上我来回禀事务,恐怕此刻....” 白虎话没说完,但明珠自是知晓他的意思,如玉的指尖在桌上轻敲几下,朱唇轻启“调一队影卫来吧” 白虎郑重地点头,像提小鸡仔似的拎起卜域便要离开 “对了”明珠叫住他,站起身来走到桌旁,“你替我送封信” 占榗是红肿着眼眶去找谭翊的,他左眼跳了一整夜,心慌不已,十分担心卜域的情况,天刚刚亮他便去卜域的房中查看 果然没回来 占榗一边后悔自己为何放任卜域去查探,一边担忧卜域的现状,想了又想,占榗只得咬咬牙去谭翊处自首 谭翊此刻心情也极为不好 卯时不到,他便被一阵响声吵醒,来人只甩下一封信函便逃走了 他本想去追,却又被那封信函吸引了注意 这信封... 分明是他赠予那小丫头的信封 谭翊皱眉捡起那封信,打开一看 只见信上是极为狂放的草书 卑鄙小人亲启 人已扣下,子时望江楼见 看清了信上的字,谭翊面色僵了僵,盯着上面的卑鄙小人四字抽了抽嘴角 这小丫头,他又哪里招惹了她 谭翊将信函折好放在桌前,思忖着不出声 “殿下”占榗敲了敲门,得到准许后他进门跪在地上请罪 “怎么回事”谭翊看了看他通红的眼眶,又看了看手中的信函,心中隐约有了个猜测,厉声问道“卜域呢?” “殿下...”占榗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下,一五一十地将事情说了出来 谭翊听完后冷笑了声,将手中的信函摔在占榗的身前,“你们真是长本事了“ 占榗一言不发,笔直的跪在地上 “说话”谭翊揉了揉眉心,靠在椅上只觉心烦 “殿下”占榗哽咽着说道“属下犯了大错,任凭殿下处罚,可卜域如今下落不明,还求殿下念在这些年的主仆情义,救他一回” “还用你说?”谭翊冷声说道“看看这封信” “是”占榗捡起地上的信函看了起来,“这....蒋三小姐这是误会卜域是您派去的了” “这也难怪”谭翊眸色微沉,“人家可没有这么不听话的属下” “殿下.....”占榗灿灿地应道 “去组织人手”谭翊拿过那封信,盯着上头龙飞凤舞的字冷笑一声“再备些礼物,我们去给蒋三小姐赔礼道歉” 谭翊语气森冷,但听在占榗耳里却宛如仙乐一般 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占榗跪在地上深深地向谭翊行了一礼,“多谢殿下” 四十四.望江楼 望江楼,顾名思义,临芜江而建,高达百尺,若是要宴请宾客,赏景助兴,这也算得上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去处 只是鲜为人知的是,这实为江流会的产业,也是其收集情报的据点 “小姐”阿满站在明珠身后,有些惴惴不安,“我们为何要在此处宴请世子啊,万一暴露了...” 阿满有些欲言又止 “这就对了”明珠看着她笑了一下,低头将玉佩仔细地挂在腰间,站起身来对镜照了照 “啊?”阿满没想到明珠竟是故意将此地露于人前,还欲再问 明珠却笑而不语,摇了摇头向外走去 “诶呀,我怎么这么笨”阿满拍拍脑袋,赌气地嘟囔几句,追着明珠的步伐而去 白虎和玄武都在门外侯着,见明珠出来,玄武后退一步,接过白虎手中的银狼大氅披在明珠身上 “主子,他们已到楼下了”他站在一旁恭敬地说道 “嗯,部署好了吗?”明珠裹紧大氅,侧目望着窗外暗沉的天色 “要下雨了啊”她喃喃地说道 “春雨贵如油,这是好事”白虎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有些憨厚地说道 “山雨欲来风满楼”玄武无奈地看了看白虎,狠拍了下他,低头说道“主子放心,一切都照您说的安排好了” 明珠心不在焉地嗯了声,召来玄武对他耳语几句,玄武听完面色凝重地点头,转身便出了门 阿满上前一步为明珠拉开椅子,扶着她坐在主位,与白虎一左一右站在明珠两边,静候谭翊的到来。 谭翊此时心情极为不好 他没想到子时的望江楼竟灯火通明,人潮涌动 一问才知道,今日望江楼菜品一律打折,免费向百姓开放,难怪这么多人来凑热闹 谭翊阴沉着脸带着占榗和一身着青袍的中年男子向上走去 聚集了如此多人,眼多口杂,他既不方便带众多属下前往,也不能在此间闹事,不然一旦传开.... “她倒打得好主意”谭翊冷笑一声,能做这样的主,此处定然是那小丫头的产业,倒是小瞧了她,竟还有这样的底牌 那青袍男子和占榗都功力不凡,而谭翊更是武功高强,这主仆三人不过呼吸间便上了顶楼 一进门便看见明珠正悠闲地坐着品茶 见谭翊三人到来,明珠也不起身相迎,慢悠悠地放下茶杯,只听她不紧不慢地说“世子殿下来的真是巧啊,我这茶刚泡上,你便来了” “蒋三小姐倒是悠闲的紧”谭翊自顾自地在明珠的对面坐下,“南岳云雾?看来蒋家还没败落啊,连这等好茶也拿得到” “世子过奖了”明珠示意阿满去给谭翊奉茶,语气平静地说道“要论没落,您都去当教书先生了,蒋家怎比得过呢?” “不必了”谭翊听了她讥讽的话语,也不生气,挥手制止了阿满倒茶的动作“我今日是来向蒋三小姐赔礼道歉的” “哦?”明珠挑挑眉,看向谭翊“怎么个道歉法?” 谭翊站起身来拍了拍手,窗外突然跃进十几名蒙面的黑衣人,手里各提着一个大箱 明珠挑了挑眉,没什么表情,而白虎却是心头一震,瞳孔微缩有些不敢相信 “蒋三小姐这地方可真是不好找啊”谭翊面上带着笑意,慢条斯理地抱胸坐下,“为了给你送些礼物,可算历尽千难万险了” 此话说的没错,白虎早已派了兄弟在望江楼各处守着,要想突破他们的防线,自然是极难的 可眼前这个来自边疆,在京城还没有根基的世子,居然就这么派人闯进来了,各个仆从手中竟然还提着东西 这实在大大超出了白虎的预期,他面色凝重地看向谭翊 这是在示威 四十五.改名 相比于白虎的严正以待,明珠倒是显得镇定自若,将手中的茶杯摆在案上,她悠悠地叹了口气“唉,世子殿下这是做什么?” “蒋三小姐”谭翊拖长了音调,鹰眸紧紧盯着明珠,声音低沉“我的诚意到了,你的呢?” “诚意?”明珠轻声重复了这两个字,突然笑了,“进来吧。” 话音刚落,门突然被打开,玄武领着一队身着玄色铠甲的卫队出现在门外。 “主子”玄武抱拳一礼,随后直起身来扫视一圈。见屋内多出了一队黑衣刺客,他眉头一皱,右手高高扬起,身后的卫兵们便抽出腰间的佩剑,小跑入屋内将谭翊一行人团团围住。 “你们做什么?”谭翊手下的兵也不是吃素的,见来者拔刃张弩,纷纷转过身来、背靠背与卫兵对峙。 玄武见此冷笑了声,从身后拽出一男子摔在地上。那人衣衫凌乱、形容枯槁,一摔在地上便面色涨红猛呕出血来。 “卜域!”占榗瞪大了眼盯着他,眉头一跳忍不住唤出声来。 倒在地上的男子正是被抓住的卜域,听到占榗的唤声,他费力地抬眼看向声音来处。青黑的眼下抽动了几次,干涩的眼眶流下泪来。 主子终究是为他赴了这约。 “蒋三小姐”谭翊阴沉的眼眸望向明珠,“我本以为蒋家世代清流,不会使此等招数。” “你可别冤枉我家主子”白虎剑眉一竖、出言打断了谭翊,“我们可没对他做什么,反倒好吃好喝地供着他。是他自己不吃不喝,这才两日都不知寻死了几次。” 谭翊复杂的目光望向卜域,眸中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光,“那我倒要多谢三小姐了。” 话音未落,谭翊的随从中便走出一蒙面男子。 “站住!” 见有人擅动,明珠的卫队向前一步,剑指咽喉。 “我们总得确认你们说的是不是真的”那男子丝毫不惧前方的利刃,声音温润如玉。 “让他去看看吧”明珠挑眉看了看谭翊,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便颔首说道。 “是”听了明珠的吩咐,卫队中无人再多问一句,整齐地收了剑站在一边。 如此纪律严明。 谭翊意味深长地看了明珠一眼,却没想到明珠也在观察他。 两人视线撞上,不过一瞬,谭翊便先移开了目光。 那男子蹲在卜域身边,先将他扶起,侧靠在肩上,伸出两根手指为他诊脉。 此人用黑布蒙面,身量中等,乍一看并无什么特别,可这露出的两指却是洁白如玉,根根分明,如青葱般挺拔。 众人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注视着这男子。 少顷 那男子收回了手,站起身来下意识地甩了下衣角,拍下膝边并不存在灰尘。 他面色自若的对谭翊一拱手“卜域应当是自废内功未果造成了反噬。” 此话一出,白虎看了眼谭翊粗声说道,“看,我们没骗你吧。” “但是...”那男子打断了白虎的话,“你们给卜域喂服了半月散,此药虽对恢复内伤有奇效但却会上瘾,长期服用后果不堪设想。” “当时情况危急,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听了此话明珠面上毫无窘色,轻飘飘地答道。 “可有解法?”谭翊皱了皱眉沉声说道。 “有” 谭翊微微颔首,看向明珠说道“既然如此,人我们便带走了。” 听了此话,占榗眼前一亮,忙奔向卜域,小心翼翼地将他扶起。 “世子殿下的手下可真是人才如云啊”明珠算是默许了谭翊将卜域带走,她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刚刚为卜域诊脉的男子身上,“身边的随从各有本事,连半月散都认得,难怪能深得圣上信赖。” 此话一出,谭翊的手下纷纷变了脸色,从腰间抽出软剑指向明珠。 明珠的卫队也不是吃素的,见此纷纷向前迈了一步,一时间真尖对麦芒,场面凝重,一触即发。 谭翊的眼中隐有波澜,缓缓站起身“看不出来蒋三小姐也会使威胁的招数了。” “多些夸奖”对于谭翊的讽刺,明珠不为所动,“都是和您学的。” “明人不说暗话,你到底想怎样”谭翊靠近明珠,探究的眼神在她身上游离。 “合作”明珠看着谭翊微微笑了起来,“我们想与世子殿下合作。” “哦?合作什么?”听到意料之中的回道,谭翊对此并未有什么表情。 “蒋家想重回朝堂”明珠轻飘飘地说了句话,“您看如何?“ 可这话却让在场的人心头一紧。 “蒋三小姐所图不小啊”谭翊低笑一声,“可惜你只是个蒋家的小姐,如今连出门都要请示你爹,我凭什么信你?” “就凭我能将李旻安排进云山书院”明珠斜靠在椅上,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接着说道。 “就凭....这个”她敲了敲桌子,意味深长地看向谭翊。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身后之人的意思?”谭翊剑眉一挑,双手撑在桌上,慢慢伏身靠近明珠。 “我可没什么身后之人”明珠与谭翊凑地极近,面上一片无辜,“我与世子都是无根浮萍罢了。” “信你的鬼话”谭翊垂眸盯了她一会,直起身说道“与你合作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世子殿下不也想得到新帝的信赖吗?”明珠勾唇笑道,“我这望江楼便是诚意。” “望江楼是不错”谭翊看着明珠柔弱的侧脸怎么也不信眼前这个漂亮的小丫头能一手创起这么庞大的家业,“可赚来的情报会与我们共享?” “那是自然”明珠对他的目光视若无睹,笑着说道,“疑人不用。” “不如这样”谭翊突然来了兴致,看着明珠说道“你将望江楼改名为摘星楼,我便应下你。” 四十六.打赌 此话一出,明珠面色如常,阿满倒是气的涨红了脸。 “登徒子” 她在心里狠啐一口 要知道蒋明珠的院子就叫繁星阁,他谭翊想将望江楼改名作摘星楼是何意?分明是在冒犯小姐。 谭翊此话自然是带了调侃之意,但话一出口,他又有些后悔。京城不比边疆那般开化,更何况眼前这小丫头又是娇生惯养长大的,谁知受不受得住这话。 明珠自然是有些恼怒的,但她心知此时不是闹脾气的时候,二人还有事商谈。 “世子殿下,不如我们打个赌吧”明珠并不理会他的调侃,正色说道。 “赌什么?” “赌你我二人先赢得新帝的信任”明珠微微一笑,望向谭翊 “哦?”谭翊只觉好笑,“你一个被贬的家眷想见皇上一面都难,还想夺得他的信任?” “我自有我的法子”明珠毫不在意他的嘲讽,“世子殿下便说答不答应吧。” “可以”谭翊目光如剑直直地望向明珠的双眸,“若是你输了,这楼便改名为摘星楼。” “可以”明珠把玩着腰间的玉佩答道“若是世子殿下输了...” “我便帮你”谭翊接了她的话。 此刻天已微微亮起,他背身面向前方,衣摆无风自扬,身姿挺拔,气度非凡。朦胧的月光透过窗微微洒在他的侧脸,勾勒出俊朗的下颚,宛若天神。 “行”明珠面上笑意一收,毫不为眼前的“美色”所动,漫不经心地靠在椅上“那我便不送世子了,您慢走。” 这小狐狸 谭翊心中暗骂她过河拆桥,得了他的承诺便露出原型了。 “那我便等着望江楼改名了”谭翊也不欲久待,转身便要离开。 “对了”临踏出门,谭翊突然回头对着地上的宝箱扬扬下巴,“里面是我赠与三小姐的谢礼,还请谢纳。” “多谢世子”明珠右手撑着下巴,侧靠在椅上。听了这话,她的目光移向地上陈列着的几个大箱。似是有些疲倦了,她不耐地眨眨眼,眉目间满是慵懒。 看着她不甚在意的模样,谭翊那双狭长的丹凤眼微眯了下,转而笑了起来,“蒋三小姐一定会喜欢的” 说罢,他便带着一行手下离开。 看着他潇洒离去的背影,明珠不由挑了挑眉,“去看看有什么?” 站在一边的白虎点点头,走上前半蹲下打开大箱。打开的那一瞬,白虎面色一沉,接连将几个箱子打开。 “是什么?”明珠看着他的阴沉的侧脸,疑惑地问道。 “主子”白虎怒目圆睁,粗声粗气地举起一个大箱放在明珠身前。 明珠抬眸去看,只见古朴的木箱里堆满了信封,最顶上还附赠了一张字条,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 三小姐大可用这些信封,不必如此节省。 这是在暗示小姐连信封都拿不出,只得用谭翊在书院赠予的信函封皮转寄回他。 按谭翊的聪明怎会猜不出明珠是为了表明身份才用的他赠予的信封,但这时却又装傻充愣,送来这等礼物讽刺。 阿满气的瘪了瘪嘴,狠狠地跺脚,“还是世子呢,这么没风度。” “谭翊”明珠盯着眼前的字条,伸手抚了抚上面的字,“不必理他,我们做好自己的事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