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伏龙》 第一章 小南 厄克巴城里有好几家乐坊,无论城里商户起起落落,他们的生意从不受影响。这些乐坊就像是生了根似的,牢牢地抓着这片沙地,将腐败的叶子开散在这唯一的绿州,靠来往商客欲念浇灌而活着。 这天,其中一家乐坊来了个十几岁大的孩子,手脚生得细白,瘦瘦的鹅蛋脸上有双细小的眼睛。这不是什么新鲜事,每个月,每家园子都会新来一两个这样的孩子,过不了多久他们就得出来招待客人。 通常这些都是穷人家的孩子,每个有每个的故事,当活着是唯一的选择,那些脏污,受辱,不堪的细节,都可轻易的被眼泪洗净。 可是小南不是穷人家的孩子,以前她也不曾为活着操过心,但前阵子,小南从优渥的土壤中被连根拔起。 一场大火烧掉了她的所有,随行的仆人在她从舅舅家玩回来时,见到宅院被烧得一干二净,便抢走了小南随身之物以及钱财,连身上的衣服都被剥了下来。她长途跋涉了几天,又回到舅舅家求救。 舅妈的答案,就是将她卖到现在这间乐坊。 乐坊有吃有喝,穿得虽然俗气但也算体面。但小南还浸润在失去亲人的悲伤中,吃不下饭。 她端着饭碗兀自来到后院的一个小门,沿着门槛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呆呆的看着街上的行人,这和她往日所熟知的世界,完全是两回事。 一个脏兮兮的小女孩在街边拾到了一片从菜贩篮子中掉下的菜叶,就往嘴里送,小南惊呆了,她对那孩子招招手, 「小妹妹,来,姊姊这有吃的。」 小女孩从很远的地方嗅着空中的气味,警戒的眼神从油到结了条的头发间射出,这约莫四五岁的孩子,转瞬间,竟已经迅速来到了小南眼前。 「给。」小南拿了块肉骨给她,也不是小南大方,这沙漠里肉比其他东西来得便宜些。 小女孩抢过了肉骨,飞也似的跑到了对面的街角,蹲了下来,死死地盯着小南良久,才算能安心开始啃着肉骨。 「可怜的孩子。」 「诶,骨头不能吃,你会死的!」小南惊讶地看到她把骨头给嚼碎,一股脑吞了下去,一个箭步想去阻止她,那小女孩却瞬间奔逃到更远处。 「小南!想逃走不成?」一个胖女人高声叫着。 「不,当然不,这诺大的沙城,我能到哪儿去?」小南低着头走回了后院,一个耳刮在她脸上留了一个鲜红印记。 打懂事起,小南不曾受过这样的打,她浑身颤抖着,眼泪安静的掉在了地上,一声都叫不出来。 「知道就好,待会赶紧的去把姑娘们的尿盆给倒了,冲了干净,把你买来可不是吃闲饭的!」胖女人说完推了小南一把,便径自往院子里走。 唰的一声,那妇人颈子一阵疼,闻到股焦味。妇人伸手一摸,只觉手掌湿湿的,伸手一看发现那竟然是自己的血,再一摸,探到颈子破了个小洞。 「啊!」 胖妇人的尖叫响彻云霄,园子里的客人,姑娘们都冲了出来,小南让人群给挤到了后面,手上的碗也挤到地上碎了,她想不出来发生了什么事,忽然,她撇见那四岁的小女孩在小门边探头看着那妇人,她也发现小南看到了她,随即一阵风似的消失在门后。 往后隔三岔五,只要小南有空,便会在后门等着那小女孩,给她点吃的。 「对不起,这几天只有这些饼子,鸨母说最近生意不好,风大,沙尘满天的,商队都延迟了上路,你就将就着点吧。」 「你呢?」小女孩啃着饼,完整的发了一句话。 「你会说话?」小南认识她这么些个月来,这小孩跟只野兽一样,半个字都没说过,不知怎的小南感动得哭了。 小女孩伸手摸了她的一滴眼泪,在手上端详了半天。 「这什么?」小女孩疑惑的看着小南。 「眼泪。你该不会没有眼泪吧?你不会伤心吗?」 「不伤心,只生气。」小女孩嗅了嗅手中小南的眼泪。 「咸咸的,还有...」 「还有什么?」小南问? 小女孩一手摁着小南心藏的地方, 「这边,酸酸的。」 小南刚才没哭完的眼泪这下一起决提, 「你真奇怪。」 小女孩显然不习惯哭泣这件事,默默离开了。 这天后,小南很少来到门边,小女孩不知道她发生什么事了,常常在后门附近探头探脑,终于一个多月后小南又出现在后门。小南看起来很不一样,她脸上涂了红红的东西,嘴上也是。 「生病了吗?脸很红。」 「啊,这是鸨母让我上的妆,今晚有一个商队会经过,她说姑娘不够,该我替补,不然他们就把我丢到沙漠喂野兽。」小南的脸上充满了恐惧。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我们认识这些日子,都没好好看过你的脸,我想记住你,你是我这边唯一的朋友。」 「朋友?」小女孩问。 「你该不会看不起我,因为我在乐坊吧?」 小女孩抬了头,看看那园子,一脸疑惑。 「我叫彤雉,乐坊是什么?」 小南拿了自己的丝帕,抹掉一些小女孩脸上的尘土。 「原来,原来你这么漂亮...,看来我不该抹去你脸上的尘土,在这片土地上还是不起眼来得安全。」说完小南从地上弄了点泥又抹了些在彤雉脸上。 「你怕?你这里很快,很大声。」小女孩指着小南的心脏。 「我怕今晚,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可是我更怕被丢在沙漠里。」小南说。 小南一直觉得这孩子可以一眼看穿自己。 「这个给你。」小南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缝得精致的小布娃娃.。 「这什么?」小女孩看着这个布娃娃。 「这是我娘做给我的小玩具,我怕过不了今晚,你帮我先保管着可好?」 「你不逃?」彤雉边问边把小娃娃用脏兮兮的小手,塞进了衣服里。 「我能逃到哪去?」小南悲伤地笑了笑,她知道逃了只有死路一条,留下,也许事情没有想像的那么糟。其他的姑娘不也都活了下来吗?自己又有什么不同? 今天的日头飞也似的赶着落山,老鸨口中的商队已经到了。 说是商队,每个人都比普通商队凶狠百倍。领头人露出半边膀子,背上有数不清的刀疤,颈子上一个蝎子刺青。 园子里的一帮姑娘都知道这哪是什么商队,分明是江洋大盗的打扮,可这会儿也逃不出去,只希望这阵风暴过后,还能留有性命。 酒足饭饱后,配着刀的众盗匪往楼上房间去,残暴的把姑娘们当成了猎物,把她们撕成碎片,顺便劫掠了他们的财物。 一帮凶徒就这样睡在血泊中,与店东相熟的地保,根本不敢现身,他们知道这帮盗匪惹不得,最好让路给他们,并祈祷他们永远不会再出现。 那领头的人在柴房找到了小南,她躲在柴堆的后面,发着抖,静静地流着眼泪,紧咬的嘴唇都渗出了血。盗匪头子一个眼珠已经混浊。 小南的辫子被一把拽起,像是只蝴蝶被捉住了翅膀,再怎么挣扎,采蝶人也感受不到那微小的气力。 领头人大笑了几声,把小南惯到了地上,撕开了小南最后一丝微弱的抵抗,小南的嘴只剩下鲜血的气味,他的汗味和腐臭的鼻息在小南的脸庞游移着,小南只想这一切赶快过去。 孰料,她的眼泪让这盗匪头子更兴奋,小南闭上了眼睛,等待着这头野兽将自己给吞噬,等待一阵即将来临撕心裂肺的痛。 良久,这盗匪头子只是倒在她的身上,过了一会儿,仍是没有动静,小南才发现他没了气息。小南大着胆子把他推开,只见一个小洞在那盗匪头子的后脑,还冒着烟.她呆住了。 「别发呆,快走。」 那是她熟悉的小女孩的声音。 「你在哪?」小南低声问,一面把衣服裹在自己身上,四下张望着。 「门外,快走。」 「走去哪?」 「不走,你会死!」 习惯被禁锢在园子的小南,决定赌一次,也许自己真的能逃开悲苦的命运。 小南颤抖的双手推开了柴房的门,蹑手捏脚的穿过了后院,穿出后门,小女孩已经在离园子一条街以外的地方等她。 小南急急忙忙的跑了出来,却被门槛绊倒,一个彪形大汉正巧下来找那头人,见小南可疑,便尾随在后,小南害怕的跑进了一条窄巷,她的鞋子刚才在柴房的挣扎中早掉了,赤着脚的她也顾不得这石子路有多么疼痛,没命地逃着。 彪形大汉弯了弓,嗖嗖两箭,小南应声伏在地上,口里满是热辣的鲜血,那大汉赶了上去准备在她后心补上一刀,忽然一个脏兮兮的小女孩杵在那大汉跟前。 「别管我,彤雉,我活不了了,快走!」小南的这句话,伴随着一口雾气,那雾气,是她在世上留下的最后一个记号。 「走开,小乞丐,不然连你一起杀。」 小女孩纹风不动,那大汉觉得好笑,抽出了刀想把眼前这小女孩给拨开,此时只觉得胸口一阵热,他摸了摸胸口,才发现是血。 他不明就理,瞪大了浑圆的凸眼瞪着眼前的小女孩, 「是你?」 小女孩不说话,只是盯着他,眼中充满了血丝,那大汉把刀举到了头上,正想像切瓜一般将她砍成两半,却闻到自己眉心一阵烟硝,就向后倒去。 小女孩转身走向小南,小南的眼睛张着,一只手紧紧的抓着胸前的衣襟,似乎安静地盯着巷子的一隅,却有话说不出。 看着小南,她忽然想起了自己没有眼泪这件事。 「谁让你多事!」一个蒙面女站在小女孩的身后。 第二章 沙城 这天,几个小乞丐,见到一向不成群结党的彤雉,其中一个头大脸阔的女孩子上前忽然推了她一把,彤雉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这大个头女孩把手伸进了彤雉的上衣,拽出了那个布娃娃。 「我前些天就看到你在玩这个娃娃,偷来的吧!我要了。」那大个头女孩便嘻嘻哈哈的扯着布娃娃的花上衣。其他几个小乞丐跟着争抢,不一会儿那娃娃的手就被拉断了。 「那是小南的娃娃。」 几个孩子没有理她。 「那是小南的娃娃。」彤雉大声地重复了一次。 「呦,不服气是吧?」个头大的女孩子迈大步,走来便是一巴掌。彤雉本就小的巴掌脸,都快让五条红痕给占满了。 彤雉爬了起来,等那大个头女孩走回她的小团体,卯足了劲儿,在肉眼难辨的速度下奔向那大个儿,猛推了她一把,那大个竟弹飞了出去,跌落在五步开外的地上,其他几个小乞丐给吓坏了,众目睽睽下,那大个女孩更是恼羞成怒,大吼了一声,「等什么?给我打!」 她的四个同伴,虽个头都比她小,却仍比彤雉大上许多,在街头流浪的他们,最知道野狗或野狼团体战的优势,一股脑的围了上去,把彤雉压在最下面七手八脚地猛打! 照理说,彤雉可以用她对付那些个贼人的方法,来对付眼前这些孩子,可她没有,她老老实实的和这些孩子们对打,或咬或踢,或拉头发。 这是她自己定的小规矩,非不得已才动用那些烧红的小石子。 几个孩子在一番缠斗之后,都没有讨到好,后来觉得无趣,也就不打了。彤雉脸上的几道渗血的抓痕,这时已经褪去,跟打架前没有分别,其中一个小乞丐见到她伤口在自己眼前愈合,吓得连滚带爬的跑了,其余不知情的也散了去。 「老大,把这娃娃还他吧!」其中一个同伙小男孩说,捂着手臂上一大块瘀青。 那大个子还倒地上起不来,最小的一个女娃,在旁吓得直哭。 彤雉上前去把大个子手上的娃娃一把夺回,顺手又给了这个吓哭的小女娃。 「给,这是小南的娃娃,好好待他。」 那大个子女孩叫住彤雉, 「喂!你这什么意思,布娃娃都还你了,怎么又给了我妹妹?该不会是还想再打一架!」 「待娃娃好的人,娃娃就是她的。」 那大个子搔了搔头,看着走远的彤雉,「哪来的小疯子?」 刚才那一架,路人见到了却也不以为意,从容自若的经过这么一出剧,这就是厄克巴,一个人皆过客的城市,没人保护的孩子,也因为没人注意,才有一丝生存的空间,像彤雉这样无父无母的孤儿,城里不少。 彤雉记忆中没有父母亲,自从记事起,都是个蒙面女人给她东西吃,约莫两三年间,她在路边乞讨得到的财物或食物,都会分些给彤雉。 她常说, 「来啊小红鸟,你记住,这些给我们吃喝的人,只想得到行善的感觉,或减低罪恶感,世上没有人会真心待你,只有从磨练中你才能得到力量,只有强大,才能生存。」 「那你呢?你真心待我好吗?」彤雉仰着她美丽的小脸,望着这个总以头巾遮面的女人。 「小红鸟啊,我也给路边流浪的猫吃食。」 那女人的气质冷得让人发颤,当她看着彤雉时,彤雉能感觉到这个女人若有天要离开,便会毫不犹豫地消失。 那女人眼神空空荡荡,一望到底。奇怪的是她从未有过害怕,快乐,难过的神情,几次彤雉看着她被歹人,强盗拖行到了巷子后,准备打劫,过阵子就会好端端的出来,那蒙面女人每次毫发未伤的回来,都会拎着那些男人的财物,这一次彤雉看见一根粗肥的断指,上面还有一枚很大的蓝宝石戒指。 蒙面女发现彤雉在看这根断指,也不以为意。 「小红鸟啊,你说,他买这个大戒指时,知道能在自己手上戴多久吗?」 彤雉说, 「我帮妳拿下来」,约莫五六岁的彤雉面无表情将这截带点灰色断指扔进火盆,等焦味不再浓烈,再用一根树枝将戒台有点变形的戒指挑出。 那女人惊讶的看着她说, 「你很好啊,看来我的任务完成了。」隔天,那蒙面女人就不见踪影。 彤雉年纪虽小,但并不依赖这蒙面女子,因为那女人常常告诉她说自己有一天会离开,或迟或早,她在心里已预演了无数次。 第三章 餓了就得吃 蒙面女离开这天的黄昏,彤雉的肚子照样按时饿了。 她不自觉地来到市集,伸手从羊肉贩的木桶中拿了些杂碎,那些不是卖不出去的内脏,就是切不成块的碎骨头碎肉,还有些是瘤状物,晒了整日太阳,腥臭无比。 彤雉饿昏了,捧了两把湿黏的杂碎,站在木桶旁把这些东西往嘴里塞,鲜血和黄绿色的汁液从她狼吞虎咽的小嘴里迸出,几个经过的商人女眷见状花容失色,掩着脸尖叫逃走。 「怪物!怪物!」 彤雉全不放在心上,专心的咀嚼那充满汁液且厚实的东西。羊肉贩见这孩子把本来要买肉的顾客给吓走,赶紧把桶子提到车上,大声喝斥彤雉,作势追打,这才把这饿昏了的小女孩赶得远些。 一个身穿土色短衫,颈上挂着粗金链的棕色皮肤男子,脚踩一双磨损褪色的皮底靴,老远就看到了彤雉,像个老练的猎人,在不惊动猎物的情况下,缓慢地接近彤雉,他伸出一只粗肥的手把彤雉脸上尘土稍微擦掉,仔细看了看,这小女孩一双大且眼角上扬的明眸,配上浓密的剑眉,红润的双颊,尽管在路边行乞,却有一种异于寻常乞儿的冷静与傲慢。 这双肥手的主人,是个市井混混,由于粗略知道几处方言,行骗无往不利,平日专骗外地人,例如帮商旅采办粮食,却混充品质极差的劣等货。等商人出城了后发觉异状,也无足够粮食返回与他理论。 除此之外,像是仲介嫖客给妓院,拐卖外地妇女充做家奴,这些小奸小恶的事,卓雷可没少做过。 当然,这么多年来他也有阴沟翻船的时候,后颈上那条疤就是在酒家吃饭时遭人寻仇给砍的。但卓雷对自己的约束,就是不杀人,因为他怕鬼。 眼下这个小女孩若现在过给妓院,利润太薄,如果能养个几年,卖给波斯商贩当老婆,或给金石国贵族当童养媳,都能换不少钱,卓雷脑子里面飞快的打着算盘。 「小妹妹,你真漂亮,叔叔带你去吃好吃的东西,好不好?」 从小在城里流浪的彤雉,清楚地记得小南是怎么死的,蒙面女曾经告诉过彤雉人口贩子的事,那些被拐走的孩子,常会以商人的家奴的身份经过厄克巴城,家奴四肢上会有主人家的印记,通常是烙上的。 这样,一旦逃跑就好追回惩罚,残忍一些的商人则会将印记烙在男奴脸上。蒙面女警告彤雉,若不想身上有烙印,得小心这样的骗子。 但为了眼下填饱肚子,彤雉只好点点头跟他走,打算先吃饱再想办法逃跑。 卓雷的家在城东,外观一点不起眼,一堵土墙中间插了扇歪斜的小木门,不算残破但污迹斑斑,前厅窄小幽暗,掀开布帘就是个灶,这厨房似乎也就是房子的尽头了。 彤雉四处打量都不见吃的,转头问卓雷, 「吃的呢?」 卓雷让她等等,他的胖手在柜子里摸摸倒倒,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吃的呢?」 彤雉再问一次,声音也大了点。 「去去去,我得找到钥匙才能到仓库拿东西吃啊!」卓雷没有买卖过这么小的孩子,显然不知道该怎么对待他们。 彤雉年纪虽小但脾气并不小,尤其肚子饿的时候。 她转身瞪着这个脑满肠肥的男人,心想他应该是不会给自己吃的了,脸涨得通红,卓雷伸手到柜子里转动一个土陶罐,左手冷不防一阵剧痛,一回头发现这小女孩咬了自己的手,顿时鲜血迸流,他疼得大叫,一心想把这小孩甩开,再给这小乞丐一脚,但他痛得使不出力来,尽管卓雷哀嚎,彤雉死咬不放,卓雷大叫, 「哎哎哎,放开放开,你这小乞丐!我口袋有块饼,您先拿了吃。口袋,口袋,口袋!」他几近哀嚎的重复了几遍,彤雉的嘴才松开。 彤雉的手伸进卓雷口袋搜到了一块饼,抓了就往嘴里送,卓雷看着自己几乎见骨的伤口,怒火中烧,拿起一只铜勺就往彤雉脑门送去,彤雉好像预先知道这勺来的方向,脚步轻盈的往后退开,顺手捡起一块灶边的打火石,朝卓雷掷去,那打火石在卓雷眼前变得赤红,卓雷心中大骇,往旁边一躲,可还是不幸地被这石头擦伤肩头,滚烫的石头将他的短衫烧出一个洞,皮肉也发出一股焦味。 卓雷吓得咚的一声跪在地上,向彤雉磕了好几个头,一面求饶认错,心想,今天可是见鬼了,这孩子莫非是从地狱来的! 彤雉在龙蛇杂处的厄克巴城流浪,之所以到了六七岁还没出什么大意外,除蒙面女作伴,每次愤怒时想反击时,她都会发现一些特别的能力。但愤怒消失后,这些能力也就消失,彤雉并无法随心所欲地使用这些能力。 卓雷尽管心里害怕,但仍觉得她年幼可欺,想着她刚才对自己所做的事,绝对不是一般人,干脆先把她关起来,再想想该如何从他身上赚到更多的钱,再不济也能卖给大户人家当个童仆。 想通了这层道理,卓雷强忍疼痛和恐惧,好声好气的跟彤雉说, 「小姑娘,你想吃更多的东西就得跟我到地窖,我的地窖里面有羊腿,椰果,葡萄,干酪,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彤雉看这胖子怕她,便大着胆子跟他说,「走啊!」 卓雷刚才在陶罐里面摸出了一块磁石,接着他把柜子稍稍搬开来,墙上有个凹槽,当他把这块磁石镶进了凹槽,喀的一声,柜子后面的石门慢慢开了一条缝,卓雷再用手推开这扇小石门。 彤雉好奇地抢在胖子的前面钻进了石室,里面的温度比外面低很多,甚是凉爽,普通人也许觉着寒冷,但从小冬天不穿皮毬的彤雉却感到舒适。 果不其然,胖子没有骗他,石室中悬着许多羊腿,石桌上堆着圆饼状的干酪,盘子里也盛着各样的干果,有椰果,核桃,杏仁,橄榄。 彤雉不客气的直接拿了一只风干羊腿啃了起来,干肉透着小气窗的光线,颜色比富太们手腕上的血玉镯子美还晶莹。 方才市场里随手捞的生内脏,相形之下,这风干羊腿绝对是人间美味,但对彤雉来说却无任何不同。 有罗刹血统的彤雉无太多细致的味觉,闻起来味道越浓重的东西越被视为「可口」,在生存上较占优势,任何食物就算腐败只要存有一丝养分,罗刹们也不会因为嫌恶或恶心而不进食。罗刹更不会因为食物腐败而生病,故罗刹不耕作,若是狩猎也只是为了取皮毛,或是健体强身。 卓雷此时已悄悄把石门关上,彤雉大概知道卓雷的心思,但无所畏惧的她反倒觉得甚妙,阴凉的石室充满食物,比街上喧嚣的环境好上千百倍,吃完食物,找了个角落便安心的睡下。 石室外的卓雷先去找了块粗布包扎伤口,心中预期不多久将会听见小女孩哭叫的声音,到时他会拿着皮鞭下去一阵打,好教教这小女孩谁才是主子. 没料想一个时辰过去,一片寂静,卓雷也就放松了戒心,自顾自的饮了一壶自酿葡萄酒,倒在桌上昏昏睡去。 醒来后卓雷想起上回和几个卖劣货的商人约了晚上在酒楼吃饭,还要结清他们上回卖劣质粮草的尾款,拽着一个皮囊匆匆出门。心想彤雉这一时半刻也不可能有人发现,就让他在石室里待久点吧。 也不知睡了多久,彤雉迷迷糊糊的醒来,揉着眼睛,她好似瞧见一个穿着斗蓬的人影站在石室中。背对着她,右手高举一块黑色的石头,石头表面发出微光,那男人将石头拿在手中端详好一会,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第四章 影子爷爷 「你是谁?」 彤雉揉揉眼睛边从石板地上坐起身来,盯着穿斗篷的人影看,打了个饱嗝。 男子因为彤雉的声音回过神来,手中的石头忽然穿过手掌掉在地上, 「哎,没有身体,连颗小石头都握不住!」 巴桑转过身来,虽然仍只是模糊的黑影,但依声音判别,彤雉确定他是转过了身。 「孩子啊,我是罗刹长老灵,和你同族。一直在找寻你这样的孩子。之前一个蒙面女人和你一起过了好几年,训练你的心性,现在你通过了考验,成为一个无所畏惧,可以独立存活的孩子,现在我要继续教授你,让你成为一个有力量的类罗刹。」 黑影和他的斗篷慢慢地接近彤雉。 「什么族人?你是刚刚那坏胖子的朋友?」彤雉警戒地问着。 「不,不是。我以后就会是你的老师,你听我的话学习,以后你碰到像那个坏人一样坏,或更坏的人,都可以随时杀了他们。」巴桑试图用和善的声音解释。 「你刚刚是不是拿了一颗小石头丢他,小石头忽然发红发热,但小石头掉落以后,你就无法再控制他,我可以教你控制小石头久一些的方法,以后可以控制够大一点的石头。」 「那比小石头更大的石头呢?」彤雉问。 「也可以控制。」 「那比大石头还要再大的大大石头呢?」 「当然没问题!」巴桑得意的回答。 「那比大大石头还要大的大大大石头呢?」 「那更是没问题!」巴桑觉得怪,人类的小孩都这样问问题吗? 彤雉趁问问题的时候,从口袋拿出刚刚藏的第二颗打火石,向那个影子丢出去。小石子发出美丽的蓝焰,比他攻击卓雷的那颗红色石头温度高,速度快,小石头从蓝色变成一道刺眼的白光,穿过了巴桑,在墙上打出一个小洞来。 一缕白烟从那小洞蕴开。 巴桑笑了笑,「果然是没经过训练,资质不差,就一个类罗刹来说还不错。」 对于打不到巴桑,彤雉可不开心了,但又知道影子这种东西无形体,风吹不散,太阳蒸不干,嘟起了小嘴,眼睛咕噜咕噜直转,坐在地上努力的想着办法,盼望能驱散这个不请自来的「老师」。 「你说你是我的族人,为什么我没和我的族人在一起?为什么我,一个人?」 彤雉从小被一些人叫唤成野孩子,孤女,甚至更难听的小畜生,彤雉天性鲜少有难过的情绪,但免不了好奇为何自己孤身一人。 蒙面女又对自己若即若离,就连常在街上混的小虎子都有娘可以依赖,偶尔和小虎子见面,总不免为这样的不公平感到气闷,找到机会便打小虎子出气。 「这是为了锻炼你的心志,你看沙漠中年幼失亲的野兽,能活多久?」 「其实都是可以活下去的,但因为心中只知倚赖父母,一旦失去所依,则自觉无法生存,这才自我放弃死掉的。」 「身为罗刹自然天生比人类优越,但你是半人半罗刹,也就是所谓的类罗刹,除非经过训练,不然很难如罗刹一样优秀。」 彤雉盯着这个影子,「影子爷爷,既然你这么厉害,怎么连身体都没有?」 「影子爷爷?」巴桑哈哈笑了两声,一面觉得有趣,另方面想到罗刹国凋零也有些凄然。 「你年纪太小现在跟你解释不清,总之你的族人多年前经过一场大疫,多数已经不在世间。我的修为较高,尽管身体死去却有机会留下了元神,你现在见到的是我元神的样貌。我的任务是为了保存罗刹血统,有朝一日能够回复罗刹国的强盛,但为了做到这件事,我必须要活着的类罗刹有能力保护牧民,所以我要让你的力量可以抵抗所有的侵略者。」 「我是小孩子,为什么要帮你做事?」 彤雉走近桌子拿了桌上一块发霉的干酪,掰成一小块一小块放在嘴里慢慢咀嚼。享受着浓烈的气味窜进鼻腔。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想留住那股浓重的气味。巴桑方才那长篇大论,与市场苍蝇嗡嗡叫差别不大。 「难道你不想变强吗?难道你不想杀了那些欺负你的人吗?」 「我杀过两个坏人,不用你教。」 「我这样说好了,那个叫小南的,如果你变强,她就不用死了你懂吗?」 彤雉不喜欢眼前这个黑影提到小南,把脸撇了过去。小小的眉头也起皱了。 「你知道刚才带你来的那个男人在打什么主意吗?」 「知道,把我卖了?蒙面姑姑跟我说过。」 「你知道他想把你卖去做什么吗?」 「知道,去大户人家打扫。」 「哼!可惜你的罗刹血统让你长得太美,妳十六岁左右就会比一般人类女子来得成熟,在低等的人类眼中,你将成为男人的猎物,所有男子将会倾尽全力得到你,刚才那个叫卓雷的人现在已经在酒楼和人谈怎么把妳卖给妓院!」 「你是说巷子里常被欺负的姊姊们?」彤雉眉头紧了一下,她又想起小南。 「好,你教我本事,几天可以学完呢?」彤雉的小拳头紧紧的握着。 「看你能学多快,就多快教完。」巴桑声音里忍着笑意。心想几天?学习可是一辈子的事啊。 「我看这石室不错,不如就在这住下,等卓雷回来我就把他给杀了,你就不用担心。」 「不行,杀了他,卓雷的朋友会发现,打他,我有东西吃。」彤雉尽管只有六岁,拙于言辞但智力不低,加上在外浪迹,对人情事理比巴桑稍微多理解些。 巴桑点点头,心想她虽然表达不好,可是大概懂她的意思,不可杀鸡取卵。「雪朵算是教得不错,我对人类的理解确实不够,就听你的吧。」 「但是你想怎么控制他?」 「不给吃,小石子烧他。」彤雉天真地回答. 「这样吧,我就先教你造梦。」 「造梦?」 巴桑开始教彤雉如何集中精神,想像自己想要对方相信的事,接着将这些事情转化为图像,情节,最后将这些假想集中,将这些浓缩的意念化为一颗光珠,从口中吐出。 最后把光珠逼入人类的后颈中,很快这些模糊的东西会转化成记忆一般的东西,不过既然是梦,有一定的期限,当人们清醒过来的时候,控制也就会失效。 「这个小把戏只对非罗刹管用,罗刹是不做梦的,至于类罗刹,因为你们身体中有人类的血统,所以我并不确定是否类罗刹也会做梦。」 「没做过梦。」彤雉直视那影子说了个天大的谎话。 彤雉当然做过梦,彤雉的梦里面有许多他没去过的地方,例如说有一座镶满宝石的宫殿,但那宫殿一点也不美,因为梦中宫殿外的护城河全是血,不过蒙面女曾经告诉彤雉,在彻底清楚别人意图以前,都不要说实话,以免暴露弱点遭人利用。 刚开始彤雉吐出一个很小很小的微弱光点,巴桑点点头,对于他的小光点表示赞许, 就是这个原则,若你创造的内容若丰富,就会有更大的珠子,精神力越强光芒就越亮,在人类体内造的梦会持续更久。 一个下午过去,彤雉已经吐出一个珍珠般大小的珠子,但因为年纪太小修为不够,光芒非常暗淡,巴桑对这样的成果却非常满意,彤雉学习速度与能力不比一般的小罗刹差,甚至更聪慧。巴桑不禁怀疑,混杂猿猴低等血统人类,就算与罗刹联姻,怎么可能和罗刹智力抗衡半分? 但眼前这个小女孩就是最好的证据,巴桑对自己之前的偏见开始产生怀疑。 「现在我要教你怎么将珠子逼入人类身体的「散浸还原法」,你日后可慢慢练习口诀心法,通常练个一两年就能把小型物体震碎再还原,只不过世间万物皆有其自然序列,重组后均无法完全还原。故你造的梦也会有缺陷。」 巴桑叹了口气,继续说, 「为师的没有形体,精神力也只能勉强维持住这个影子的形象,你只能靠自己。修为高等的罗刹可以将珠子拆解成尘埃一般细小,在接触到人身的一瞬间将其逼入毛孔,之后再将其在人体内组合成原先的珠子,然后慢慢释放我们造的梦。」 「但你目前精神力与能量的运用都很凌乱,我们只好用刀划开他的颈子,把珠子放入,这方法虽粗劣,却能保存光珠最佳原型不被破坏,对于珠光黯淡的珠子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彤雉点点头。 石门传来滑动的声响,彤雉攀上堆满陈年杂粮粗布袋的小丘,这些陈年杂粮都是卓雷的「生意」。 只见彤雉手里揣着一只铜盆,卓雷刚一探头,不知怎的自己就昏了过去。彤雉拿了把切干酪的小刀,冷静的在卓雷后颈划开一道小口子,把光珠塞进去。光珠一入皮肤,便自行将伤口关上,只是微微红肿,巴桑说过一两个时辰消肿后便痕迹全无。 「女儿,你怎么在石室里?」卓雷睁开眼睛看到彤雉,迷迷糊糊的叫着她。 「爹!」 彤雉转身,朝巴桑的影子挤了挤眼睛。嘴角得意地扬起。不是因为造梦成功,而是因为她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此生竟然有机会用到这个字。 第五章 糖的滋味 「爹,给我买糖吃。」一个衣着华丽的小女孩,牵着自己的父亲在厄克巴最有名的果子店前面蹦蹦跳跳的. 彤雉不太理解为什么叫声爹就有糖吃? 这天,卓雷的光珠效果明显已经消退,他想起身边这孩子不就是自己一直想卖掉,却又还没交易的货品吗? 「爹,我也要糖。」彤雉以命令式的语气问着卓雷。 「你这小乞丐,谁是你爹!这世上凡事皆有价,你以为糖不要钱啊!」 「你瞧人家女儿方才那是什么口气?你这又是什么口气?还买糖!没卖掉你就不错了!」卓雷忽然光火。 彤雉愣了一下,悄悄地问,「那...要几颗烧红的小石子才能让你买糖?」 卓雷倏地想起自己身上,到处都是被小石子灼伤的疤,忽然态度软了下来。 「别,别弄石子,我身上没有疤的地方已经不多了,买给你就是了,你这天杀的赔钱货!」 方才买糖女孩的爹,见到眼前这人伦悲剧,忍不住发话,「这位大叔,怎么好这么对孩子说话?」 「小女吃不下这么多块糖,分你女儿一块可好?」那中年男子面露怜悯之色。 「敏敏,分一块给那小乞丐。」中年男子示意小女孩,轻轻地推了她的肩膀往前一点。 「爹!不是我舍不得糖,你看她那么脏,我不敢拿给他。」声音尖锐的敏敏瞪了彤雉一眼。 彤雉听见可以分自己一块糖,直觉上前从敏敏手中抢了一块就放到嘴里,敏敏大惊,尖叫一声,退了好几步,吓得躲到那中年男子背后。 仔细品尝椰糖的彤雉,却怎么嚼都吃不出味儿来,倒像是吃了块石头不石头,木渣不木渣的东西,呸!的一声吐到了脚旁。 「没味儿,真难吃!」彤雉面无表情地说了句大实话。 那中年男子见到彤雉这样不知感恩图报,气得拉了女儿离开。 「看到没,这就是下等人!没教养!受人施舍还这么无礼,一辈子都是下等人!」 「回家吧。」彤雉对于下等人三个字没什么特别感觉,比较担心光珠的效用快要消失殆尽。 数年过去,彤雉三不五时造出更多的梦境,内容也越发丰富。例如自己的母亲是蒙面女雪朵,和父亲卓雷因为做生意常常一起旅行,直到和卓雷走散,最近又和卓雷在厄克巴重逢。 无奈卓雷时常觉得脑中有雾,日日活在似曾相识却又不太真切的感觉中,但记忆的片段却又说服他眼前的一切都再合理不过,心思不是特别细腻的卓雷,倒也不曾怀疑。 只是卓雷颈后常觉被虫子叮咬,怀疑这沙漠地方如此干燥,到底是哪来这么多虫子? 平时白天彤雉在石室中和巴桑练习各式基本心法,彤雉开始可以比以往更随心所欲地使用自己的能力,不再只是因「生气」而激发。 巴桑也教她基本武术,尚武的罗刹对身体的锻炼非常重视,可惜巴桑没有形体,教起来不容易,幸好彤雉聪慧,尽管言语形容难以达到精准,但也学了个三分,但这样不是办法,彤雉需要一个真人来练习。巴桑决定出门为彤雉寻找一个练手的孩子。 出门前巴桑特别嘱咐「小红鸟,你为卓雷造的梦已经越来越真实,也越来越持久,现在要注意别太常造梦了。」 「若还是像以前功力低时常常植入珠子,卓雷可能无法消化这些假的回忆片段而颠狂,届时反而弄巧成拙。为师的这几天得出门帮你物色一个练武的同伴,你在这等我不要乱跑。」 第六章 本性难移 卖女抵债 巴桑离开的这几天,彤雉怎肯待在石室,逼卓雷带自己上街买糖的那回事儿,正是巴桑离开的第一天。 彤雉喜欢扮演卓雷的女儿,叫他声爹,假装「一家人」一起吃饭,若卓雷仍不从自己的意思,就用烧红的石子射穿他的皮肤。 「这应该就是一般父女的生活吧!」彤雉喃喃自语,点了点头,相当认同自己的想法。 巴桑还未归来的某日,卓雷回家早了些,打了一壶酒,叹了声气在餐桌坐下。 这数年梦造下来,卓雷渐渐的变成一个不像以前那般坏的人,不当奸商,也不拐卖妇女了。卓雷变为一个杂粮饼的小贩,收入跟以往行骗的暴利相比,相对短少许多,喜欢小赌的卓雷,两年来欠了赌庄不少银钱。 「女儿啊,爹对不起你,没让你过上好日子。这几天要债的可能会上门来讨债,做爹的也没法张罗出钱来,怎生是好!」 边说边拿着酒壶把酒朝自己嘴里灌,胡子上全是酒渍,那愁容满面的模样,彤雉两年来不曾见过,她心想,这不知是欠了多少债。 碰的一声,那道插在泥土墙边的破门忽然被踢开,几个身着粗布衫的鲁汉子冲进屋内。各个手上拿着厄克巴铁匠粗制滥造的弯刀,或是斧头。 带头的指着卓雷大声喝道, 「卓雷!我们当家的已经让你赊赌债年余,你利钱本金都还不出,家里总有些值钱的东西可抵债吧?兄弟们给我搜!」 彤雉一旁安静地双手插腰,看着他们踢翻锅碗瓢盆,掀桌扯帘子的,当然什么都找不出,卓雷本就是一穷二白。 卓雷让其中两个人从椅子上踹下,接着是一阵乱拳扑打,彤雉看在这两年卓雷供给她食物,偶尔也被迫陪她扮家家酒演她爹的份上,正在考虑要怎么帮他。 只是巴桑虽教了她一些控制精神力的方法,却不足以同时对付数个大汉. 其中一个人忽然撇见旁边的彤雉, 「诶?兄弟们,等等,你们看这小姑娘漂不漂亮,水灵水灵的,卓雷怎么可能生出这样的孩子?」 「就是,你看他糙肉粗皮的,怎得个女娃子这样白里透红?」 另个胡渣满脸的人说,「应该也是别处骗来了。干脆把她卖给妓院去抵债吧!」 卓雷忽然一个念头上来「卖到妓院,或卖给金石国的贵族当童养媳?」好熟悉的想法,这怎么回事? 「我怎么会对女儿有这种想法?」卓雷忽然又想「不对啊,我似乎早打定过主意?这究竟是么了?」 由于巴桑叮嘱彤雉不要太常造梦,彤雉已经三个月没有对卓雷下手,卓雷体内沉睡的真实意念与彤雉造的梦开始交战。 卓雷双手抱头,一阵晕眩之后,忽觉若把彤雉拿去抵债似乎也与自己没什么关系,就对讨债的人说, 「你们先把她带走吧,过阵子,我会去赎她。」 卓雷的声音微弱到在场所有人都不相信他会把这孩子赎回。 卓雷别过身去不敢看彤雉。 「爹,女儿要离开了,你不看我最后一眼吗?」 几个人中最高的大汉注意到了这女孩的语气,有超乎年龄的冷静,她的眼神淡淡的看着缩在墙角的卓雷. 「你别怪爹啊,要就怪你的命不好,当了我的女儿。」卓雷没有回头。 彤雉现在彻底理解,造梦就真是一场梦,无关本心。 她想,若卓雷转过身来,就看那么一眼,那她会为这个扮演了几年爹的人,奋力一博,杀了这一屋的歹人。 可惜,卓雷不但没转过脸来,抱着头缩在墙角的他,最后还说了一句,「这女娃娃你们,还得倒给我五贯钱!我知道行情,这钱你们得给!」 彤雉虽然预料这是真正的卓雷会说的话,心好像还是给人拧了一下,她忆起了雪朵的话,「这世上没人会真心对你。」 彤雉吐了一口长长的气,静静地朝门外走去。 一个矮汉上前踢翻了卓雷,当然什么钱都没给。彤雉也没有转头再看最后一眼。 最高的那个大汉把彤雉扛上了肩,大伙一同往银泉赌庄主人家走,赌庄主人家在厄克巴城郊,有段距离。 几个大汉途经废墟时,其中一个矮汉起了歹心, 「这女娃娃这么漂亮,咱兄弟几个先给享受享受再交给庄主不迟。」 将彤雉扛在肩上的粗眉大汉怒瞪了他一眼,「这女娃娃才不足10岁,你怎么想得出这样龌龊的事?」 那矮子一脸不悦,「反正迟早卖给妓院,时间早晚有什么差别?」,其他两个同行的人也觊觎彤雉的美貌,不置可否。但碍于这大汉的体魄武功,也就不敢吱声。 「卖不卖给妓院那是主人的决定,与你无关。」大汉冷冷的说。 肩上的彤雉,正此时则是闭上了眼睛,凝神聚力,说是迟那是快,一颗石子从矮子的后心穿透了他的咽喉,矮子的咽喉冒出一缕白烟,瘫软在地,再也不动。 大汉把彤雉放在地上,前去摇那矮子肩头,才惊觉他已无气息。 「有埋伏,快逃!」一个脸上有胡渣的人扯着嗓子大叫。 其鮽三人见状都四散奔逃,其中一人才逃了两步不出,就给废墟墙上忽然掉落的陶盆砸死,另一人则因逃走时失足,不慎跌在一断裂木桩上,穿心而亡,唯一一个满脸胡渣的贼人侥幸逃走。 彤雉这两年来对能量控制功力大增,但这都还是出于自己体内的力气,使用距离也有限,目前彤雉还无法召唤其他灵体能量来利用,所以最后一个贼人才有机会逃走。 大汉举高了弯刀四处张望,惊惧未定,还在狐疑刚才那是怎么回事,完全没有敌人的踪迹,坐在地上的彤雉发话了, 「叔叔,你走吧!」 那大汉回过身去,看见坐在地上的彤雉眼睛泛着奇异的红光,接着彤雉因为气力用尽昏了过去。 第七章 該是冷心冷血 醒来时,彤雉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极舒服的床上,丝质的被褥,床单,都是她这辈子接触过最柔软的东西,旁边一个漂亮的妇人,梳妆极为讲究,端坐在她身旁。 「巴桑才离开怎么你就出事了?」一双冷漠的眼睛看着彤雉,淡淡的说。 那没有温度的声音,彤雉马上认出来是蒙面女。 「蒙面姑姑?你就是赌庄主人?」 彤雉做梦也没想到总是一身尘土在街头乞讨的蒙面姑姑这般漂亮。 皮肤莹洁如雪,嘴唇薄,但红艳似血,和这厄克巴城大部分皮肤黝黑的女人截然不同,不知怎么的彤雉觉得她和自己好像有那么两分相似... 「我的名字是雪朵,往后别叫我蒙面姑姑惹人起疑。」 「我不是赌庄主人,那主人目前以为我是他夫人。」她仍然面无表情地说。 「你不问我这些日子去了?」彤雉看着她冰冷的双眼。 「你不会期待我挂念你吧?别让我的训练白费了!你该是个冷血冷心的孩子。」彤雉有点失望,但表面上隐藏得极好。 雪朵把一小糺落在耳边的头发,塞回了耳后,捋得伏贴,「巴桑也太大意,万一你有点闪失,我几年的心血不都全糟蹋了!」 「你现在知道自己是谁了吧?你的使命很重要,长老派我训练你的心性,性格越接近真正的罗刹,对于训练和往后的任务都好,不要让我们失望。如果你不行,松赤随时可以顶替你,他是目前唯一一个修习黑雾的孩子,至于你,我们还得看看你资质够不够才决定能否让你修习。」 「松赤?」彤雉喃喃自语。「为什么巴桑不教我一样的东西?」 蒙面女全然不关心彤雉这几年日子过得如何,一向独立的彤雉照理说应该毫不在意,但就是无来由的在心底起了一丝反感。 「张叔,你进来。」雪朵从床边起身,走到了门口。 进门的正是那个把彤雉从卓雷家扛来的大汉。 「往后你有什么需要就跟他说。张叔,你别把她惯坏了,我得出趟远门,指不定何时回来,她就交给你了。」说完雪朵就离开了。 张叔弯了腰,叫了彤雉一声,「小姐,有什么需要就吩咐在下。」 彤雉看着这个黝黑的大汉,他跟卓雷的眼神不一样,张叔的眼神比较木然,好像他不真的在这房间里。 「张叔,你是好人吗?」 「回小姐的话,我是穷人。」 「穷人哪有什么选择可以当好人或坏人。」 彤雉不解的看着他,应了声,「我朋友小南是穷人,可她是个好人。」 张叔沉默了一会儿,不想辩驳也不知怎么回应,「我们练功吧。」 几个月下来,张叔日日教她基本强身健体的功夫,彤雉像个小苗子一般,很快就拔高了。 雪朵最近也不在,彤雉镇日跟这个张叔练功。 只不过张叔一到傍晚就会消失一两个时辰,彤雉问他去哪,他也不说。 这天晚上,彤雉再也耐不住好奇,跟了张叔出去。 暗淡的新月镶在深蓝的苍穹,两人浅浅的影子一前一后。 张叔走了半个时辰那么久,来到了一片石砾堆,他从身上拿出了一只小短笛,吹了几个调,听起来都不是让彤雉很愉快的调子。 「小丰,阿爹来晚了,今天小姐让我陪她练得迟了些,你别怪阿爹。」 「小姐,很聪明,好胜,脾气坏,跟你一点都不一样。不过小姐是善良的孩子,如果你还在,我想小姐会跟你玩在一起的。」 和张叔有一大段距离的彤雉,耳朵可听得清楚了,「善良?那是什么?」雪朵不曾说过善良是该学习的事。 张叔接着说,「哎,你的仇我不知道何时才能报,爹好想你,等阿爹杀了泉芳,就来陪你好吗?」 彤雉无声无息走到了张叔背后,「你孩子啊?」 「小姐!你怎么在这儿!」张叔吓得站起了身。 「他几岁?」彤雉看着张叔,他的表情不再木然,虽然悲伤却很生意盎然。 张叔听到「他几岁」这三个字,沉默了,眼眶顿时湿润。 「我的小丰,他才九岁。」张叔几颗滚烫的眼泪掉了下来,来不及抹去,张叔立刻背过身用袖子揩了揩眼泪。 「怎么死的?」不懂人情世故的彤雉,就这么问出了锥心刺骨的问题。 「都是我不好,跟赌庄借了高利贷,想在春天时种些粮,就买了批种子,路上遇到歹人,以为我那几包种子是什么财货,给抢了去,这赌庄便要把我儿卖了抵债,我好说歹说,才让他们留着我做护院,把小丰带在身边。」 「赌庄主人的弟弟泉芳,是个练家子,力大无穷。有一天,泉芳白日里喝了个烂醉,见人就打就踢,我那可怜的孩子,刚巧经过他跟前,他就一脚,踹得我孩儿撞到了石墙上...」张叔再也无法压抑,掩面哭了起来。 「气味咸咸的,心里酸酸的。」彤雉喃喃自语,她知道这是人类难过的时候她总会闻到的气息。 她从腰带里拿了一块椰子糖,递给了张叔。 「给。」 张叔抬起了老泪纵横的脸,望着这只小手,捏着一块糖。 「我看很多人吃了糖好像都会笑,张叔也吃一个!」 张叔接过了糖,放进了又是鼻涕眼泪的嘴里,彤雉伸出了手摸了摸张叔的头。 「回去吧。」 「以后我们常来看小丰!」 张叔把彤雉扛在肩膀上,走回赌庄的路上,张叔的心理有些暖暖的。 第八章 絕美瘋婆娘 「彤雉,快过来!为师的可是费了番力气才找到这么适合练手的孩子。」 「你张叔太高大,只能教你,不能喂招,这孩子虽比你高些壮些,却是你能力可及的对手。」许久未见的巴桑带了个少年进来。 少年看起来有点怯懦,脸上却装得一副不在乎。 「他跟松赤身形相比差多少?」彤雉劈头就问。 巴桑有些惊讶,「谁告诉你松赤的?」 「自然是雪朵。」 「巴桑,你若不愿教我黑雾,我便再也不练习了。」彤雉一直对这件事情耿耿于怀。 「等你达到我的要求,自然教给你。」巴桑说。 「他跟松赤身形差多少?」彤雉不放弃。 「差不多。」 「好。」彤雉眼中里燃起一把怒火。 眼前的这男孩年纪约长彤雉一两岁,皮肤黝黑,眼睛细却亮,眉棱明显,鼻高带点鹰钩,一口大白牙。 「叫什么名字?」彤雉问。 「小骆。」这男孩望着彤雉犀利的眼神,还在思索她下一句话要问什么。 「动手吧!」 彤雉也不等小骆回答,一回身就是一个肘击,就打在他鼻梁上,鲜血登时迸出。小骆眼泪鼻血一同飙出,跌坐在地上,头晕不说,热辣的血呛得他直咳嗽。 「你这疯婆娘!」他勉强骂出这五个字来。 「他不会功夫?你找他来做甚!」彤雉恶狠狠的瞪着巴桑。 巴桑叹了口气,「你这娃娃怎么这么急?我自然有我的办法,我才带他回来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你就把人给我打坏了!现在好了,他得休养几天才能练习,这不,延迟了你学习黑雾的时程了!」 「张叔,帮我拿条手绢!」不喜欢跟弱者打架的彤雉蹲下看看这男孩的伤势,接过张叔递上的绢子摁住了小骆的鼻子,好阵子血才止住。 「疯婆娘,等我回金石国,叫我父王杀了你!」小骆痛得皱起了眉头,两眼眯成一条缝。 「方才只是试试你,才没下重手,谁知道你这么弱!」 「巴桑,你最好快点让他有办法跟我过招。」彤雉严肃的看了巴桑一眼。 巴桑心里是欣喜的,他没想到彤雉竟不需要他在后面催促,就这么急切地想学黑雾,看来自己没有选错人。 傍晚,张叔进了小骆的房间,看了看他脸上的伤,帮他推了些药酒。 「谢谢!」小骆鼻音浓重的跟张叔道谢。 「不客气,小姐让我来看看你。小少爷如果还需要什么,往后也可以跟我说。」张叔望着这少年,想起了自己的小丰。 「那疯婆娘肯定没安好心。」小骆轻轻地按着鼻子上那块伤布,他感觉到了自己的鼻子现在比平常大了两倍。 张叔笑了笑,「小姐人其实很好,就是脾气特急。」 「张叔,您别叫我小少爷,我眼下就是个被买来的奴隶,给人当沙包打的,叫我小骆吧!」 张叔点点头,退了出去。 小骆倒在床上,想着害怕往后的日子不知道会怎么被这疯婆娘整。 「不过话说回来,这疯婆子长得真美,连发怒的时候都比那些后宫娘娘都美,世间少有...」 「我这是怎么了,好困!」 巴桑早就进了小骆的房间,利用浸散还原法把掺有罗刹格斗技巧的光珠植入小骆的后颈。 「这小鬼,鼻子都裂了,还动歪心思!果然如猴子般低等。」 接下来的几年,白日小骆跟彤雉在后院两人切磋武艺,晚上,彤雉学习灵能运用,张叔默默地在一旁照看两个孩子。 巴桑在小骆身体里换着各式各样的光珠,转眼间彤雉已经16岁,外貌也如巴桑预言一般,美貌世间少有。 这天彤雉陪着张叔来到了小丰的墓前,「张叔,不曾见你过生辰。」 张叔笑了笑,「穷人哪有过什么生辰的。」 「不过今年可以庆祝一下,因为我的仇人泉芳要来了,我可以为小丰报仇了。」 「我听说了。泉芳跟他的镖局铁卫明日就到。」彤雉摸出一袋漆成五彩的石子排在小丰坟头上,弄成两个圈圈的形状。 「张叔打算在哪下手?」彤雉看了这两圈彩色的石子满意的点点头。 「小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你和小骆都别插手。」张叔不想连累这俩孩子。 「张叔,我会把泉芳留给你,铁卫我全包了。」彤雉自信的说。 「你们两个干嘛不让我帮忙?」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小骆,口气相当不悦。 「你不许掺和。」彤雉跟张叔异口同声。 「为什么?」 「我对罗刹还有利用价值,雪朵不会杀我,可你...他们随时可以换人。」彤雉冷冷的说。 「你就是瞧不起我!为什么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还是不把我当朋友?」小骆捏起了拳头。 「雪朵说这世上没有人会真心对你,连我爹都能毫不犹豫卖了我,朋友算什么?」 「再说了,我自己可以应付,别坏了我跟张叔的事。」彤雉皱了皱眉,怕这个跟屁虫坏事。 小骆气得身上发抖,「彤雉你等着,我偏要帮,我就要帮!」说完小骆拔腿就跑。 「小姐,你对这小子说话太重,你明明把他当朋友,你看他跑的方向,绝不是回赌庄,可能往废墟那边去了。你去瞧瞧他吧!这孩子表面坚强,心里可脆弱得很。」 「张叔,我不懂温言软语,我劝他,怕是火上浇油。」彤雉两手一摊,想置身事外,因为她最怕这种尴尬。 「那你别说话,就去陪陪他吧!」张叔坚持。 小骆一个人坐在一堵断墙上,对着月亮,他眉头到现在还没开,手上抓了把石子,一颗颗的投向远方。 不多久,彤雉就找到了他。 「你来干嘛?」小骆没好气的问。 彤雉不作声,因为张叔让她不要说话,她也跳上了断墙坐在小骆的旁边,看着天上惨白的月亮。 「你跟张叔都瞧不起我,因为没有光珠的影响,我只记得几个招式。我承认,可我也想帮你们!如果我还是金石国的皇子,我就出动军队保护你们,可惜我被困在这儿,什么都不是。」小骆忿忿不平的指着远方。 「你看,从这往东方走个一个月,可到达黑牦山,那边是牧民的部落,过了他们草原,再走十日就是金石国了。」 小骆从怀里取出一个石头刻的小章,「那些拐卖我的人把我身上值钱的东西全抢走了,这个石头小章不值钱,他们才没拿走,这是我剩下与家人团聚唯一的信物了。」 「我希望有一天还能再见到爹娘。」小骆的眼睛忽然湿了,滚出了几滴泪水,彤雉伸手触碰了他脸上的泪滴,彤雉将泪滴聚在手中,好奇的看着,她看那眼泪的形状和一般的水珠不同,感觉那泪滴里有股躁动的能量。 「小南和张叔还有你都有这个,怎么我就没有呢?」她问小骆。 「那表示你活得很好,没有值得哭泣的事。」小骆迅速地把眼泪揩干。 「你高兴过吗?我从不见你哭,可也不曾见你开心的笑过。」 小骆伪了掩盖自己的脆弱,故意绕了个弯来酸一下彤雉。 「我打败你的时候就会笑不是吗?」彤雉白了他一眼。 「那不一样,那是一种讥讽的笑,胜利的笑,不是为了一件事很开心的笑。总之我不会形容,反正对我而言,你未曾真正的笑过。」小骆总觉得虽然认识彤雉,却又不完全理解她。 彤雉心想,自己是雪朵的族人,和雪朵一般冷漠无情也许就是天生的吧。「人类的情感果然复杂,连笑都还分那么多种。」 「小骆,你既然想回家,就不要管泉芳的事,我会求雪朵放你回去和家人团聚的,我可不想带你的尸体去找你父母。」 小骆决定不跟彤雉争论,他会证明给她看,自己愿意为了她付出。 「就算你不把我当朋友,我决定你永远都是我朋友。」 「别当我朋友,以前有个叫小南的女孩是我朋友,后来她死了。」一丝遗憾这么多年后还挂在她清丽的面容上。 彤雉心里其实有一点点欢喜朋友这两个字,已经多久,没听见过有人叫她是朋友。 第九章 喋血银泉 小骆跟彤雉两人步行回到银泉赌庄,已经是一个时辰后的事。才到门外,就见到百位赌客在门外闹哄哄的,外面停了比平日多一倍以上的马车。 「怎么回事?」小骆抓了一个赌客问。 「方才来了一票好似是镖局的人,各个凶神恶煞,说是要接手这赌庄,就把我们一股脑都赶出来了!我们今晚的帐还没清呢!」这个男人一脸委屈比手画脚的跟小骆说明里面的情况。 「接手赌庄什么意思?」小骆又问了身旁一个衣着华丽的胖子。 「不是明天早上到吗?怎么现在就到了?」彤雉自言自语。 「我也是听人说,这赌庄主人泉馥和泉芳是兄弟,当年分家产时,哥哥把弟弟赶走了,这弟弟看来今天是要讨回自己的那一份。他们刚说啦!不离开的人有命赌钱,没命花钱,我们大伙儿不都出来了吗?快走吧!」那胖子说完就匆匆上了马车离开,不消多久门口的赌客散了大半。 「我们从后院进去。」彤雉拉着小骆从平日进出的门到了后院,后院空无一人,可见大家都在大厅。 「小骆,我先去前厅看看,你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我跟你一起去。」 「你不要让我还要分心救你,你不是皇子吗?你若出事你国家怎么办?」 「哎,算了,我国家早把我给忘了!我体内的光珠才刚植,招式都记忆犹新,不会拖累你的!」 彤雉拗他不过,「万俟骆,我先告诉你我顾不上你,你自己小心。」 小骆点了点头。 他俩悄悄地上了二楼的房顶,挪了一块瓦,见到大厅里果然站满了人,一面是银泉赌庄的护院,一面是泉芳的镖局铁卫,中间绑着一个人在椅子上,头垂着,上衣都是血。彤雉仔细一看,竟然是张叔。 「怎么会这样!」小骆惊呼。 彤雉的眉头皱了起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说兄弟,我才进门你就派这老仆来暗算,也太不够意思了吧?我剜了他一双眼睛,算是惩罚他有眼无珠。」泉芳一只脚跨在绑着张叔那张椅子上。 「啊!」彤雉惊叫了一声,幸好这二楼大厅屋顶特别高,底下众人并未察觉。 「现在怎么办?」小骆边看楼下的情势边问,一旁的彤雉没有答话。 小骆转过身去,彤雉已经不见了。 「这疯婆娘该不会...」 小骆急忙的又往下看,彤雉已经进入大厅,她分开众人走到了张叔的跟前,脸上除了愤怒再找不出别的表情。 唰唰两声,张叔的绳子被尽数截断。 方才大家都因为不知道哪跑来个小姑娘,所不以为意,现在看到她竟然擅自想要放走张叔,铁卫众人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泉馥,这小姑娘比你有种多了!我刚抓了这老头你竟一声不吭,再怎么他也是你养的一只狗,你就是这么对自己人的吗?」 「小姑娘,我可以放了张叔,不过有个条件。」泉芳不怀好意的打量彤雉。 「你便是泉芳?」彤雉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你听过我的名号?」泉芳得意的扬起嘴角。 「泉芳,你多年前因酒醉,打死了张叔的儿子小丰,可还记得?」彤雉一个字一个字清楚的问着。 「我杀过那么多人,怎记得每个人的名字,但确实有踢死过个孩童,但不知是谁的孩子,总之,记不清了!」泉芳轻描淡写得将事情带过。 张叔呜咽着,握紧了拳头。 「好,承认便好。」彤雉点了点头。 彤雉弯下了腰,轻声对张叔说,「张叔,你眼下不方便,这厮不能留给你了。」 彤雉坚定的握了握张叔颤抖的手又放开,一个纵身踩着椅背凌空而起,一对弯刀说是迟那是快,左右一绞,等她转身落地,泉芳的人头也在地上滚了几圈。 两边人马一阵惊呼,让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震慑。 「张叔,我们走吧,得快找大夫治你的眼睛。」小骆冲了进来帮忙搀扶张叔。 「慢,你杀死了我们的首领,现在就想走?」一个看起来像是这群铁卫首领的人发话。 「你首领杀了张叔的儿子,取他性命理所当然。」彤雉理直气壮地看着这男人的眼睛。 「我乃二当家蓟庆!」看刀!」方才说话的男人,报上了姓名,挥刀就往彤雉头上劈。 「小骆你护着张叔。」 这二当家膂力过人,生得方头大耳,功夫也比泉芳好得太多。 看在大家眼中这孩子无异就是以卵击石,方才泉芳也许只是输在未有防备。 大家伙看得正兴起,彤雉一个转身从蓟庆的胯下滑过,弯刀在毫无阻碍的情况下划破了蓟庆的衣衫,开了一大道血口子。 「二当家,我和你无冤仇,可以不取你性命!」彤雉开始感到不耐。 「大家伙等什么,一起上!」那蓟庆也不是什么好汉,见苗头不对,全不顾及脸面,吆喝众人围攻一个小女孩。 彤雉还未真正一次与这么多成年男人打过群架,她从腰带中摸出了几颗小石子,攥在手中捏得通红炽热,一把用力射出,如乱石打鸟,运气好的石子只是穿过手臂,肩窝,腰际。 几个倒霉的,耳朵,颈子被打穿,在地上乱滚乱叫。 前排人倒下一些,后面的人还是棍棒刀枪尽出,一路把彤雉给逼到后院。 这一路上的砍杀,赌庄桌椅尽毁,装饰的梁柱也崩了许多根。 被逼到后院的彤雉有了地方伸展,打起来比在厅里灵活些,但是以少敌多毕竟占不了上风,不久也略显疲态。 「小骆,你别管我,快去帮她。」张叔催促着小骆。 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的小骆有些慌张,但不迟疑的她拾起了地上的一把钢刀,冲出了大厅,从后面砍倒了几个人。 彤雉正打得难分难解,忽然见到小骆相帮,心中大惊!「你来了谁照看张叔!」 「张叔让我来帮你!管不了那么多了,先杀吧!」这些年拔高又因为练拳变得壮硕的小骆,拔刀应战有几分男子气概,彤雉才忽然惊觉眼前这个男孩已经是个大人了。 「我不用你帮!」 彤雉觉得照这样围攻打法,小骆跟自己很快就会被擒,自己用弯刀的近身攻击更是吃力! 泉馥只记得这女孩是夫人的远房亲戚,偶尔见她在赌庄走动,也是个秀色可餐的妙龄少女,但夫人不准任何人接近她,对她并不熟悉,今日一见,竟不知她出手可以如此狠辣。 再这样打下去,赌庄不就尽数给毁了!他看着掀翻的桌椅,满地的骰子,杯盘狼藉!这下他得多做多少生意才能弥补这些个破坏? 「都是你害的!当初就不该收留你跟你儿子!」泉馥气得就地捡了一条挂灯笼的绳子,想把张叔给勒死。 一个泉芳的手下看到了,干脆一刀捅进在张叔的右胸。 张叔口吐鲜血,倒卧在地。 正跟众人斗得你死我活的彤雉,忽然闻到一股熟悉的血味蔓延开来。 「张叔!」 彤雉尖叫了一声,忽然四肢百骸热得不自已,胸口一股气胀得发疼,再不把这能量发出去,她的身体已经无法乘载,只听见一对弯刀落地,彤雉双掌往外送出,能量如溃提的洪水,无法控制朝四面奔流!凡隔在张叔与彤雉间的所有人,都被震飞,小骆也不例外。 彤雉觉得头昏脑胀,眼前发黑,可什么也阻挡不了她半爬半摔的来到张叔跟前。她握住了张叔的手,鲜血的气味扑鼻。 「张叔,对不起,没能护住你!」彤雉苦笑。 「是我沉不住气...谢谢你,谢谢你和小骆,让我多活了这些年,你们...和小丰,都是我的孩子...我心愿已了,大仇得报...」 张叔一口气上不来,就去了。 「我会把你跟小丰葬在一起...」说完彤雉自己也坐倒在地上,因为脱力喘着气。 「愚货!」雪朵不知道何时进来的,伸手两记热辣的耳光打得彤雉嘴角淌血,脸肿了半边。 「让你多管闲事!」雪朵眼睛瞪圆,怒斥脚下这个气力耗尽的女孩。 「我为张叔报仇,不是闲事...」彤雉气喘吁吁的说出了这句话。 「根本就是你害死了张叔!」 「你胡说!」彤雉虚弱的回嘴。 「要不是你逞强,自不量力,张叔会被杀吗?」 这句话如利刃一般刺进了彤雉的心脏,她无法反击,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夫人!你这远房亲戚把我可给害惨了!你看看这赌庄都快被夷为平地!」泉馥哀哀求告,想让雪朵杀了这孩子。不过泉馥说完这话也晕了过去,身后立了一个大黑影,也似巴桑一般斗篷遮盖着。 雪朵转身对那个黑影做了个揖,「长老,你看到了!这孩子心性还是有弱点,枉费了我数年的光阴,想弄得她全然冷心冷血,看来是办不到。」 「瑕不掩瑜,你见到她方才瞬间发出的能量,虽然无法控制,却是雷霆万钧!」斗篷下的黑影是慕达比,是个和巴桑一样的长老灵。 赌庄回复了原本的熙来攘往的热闹,泉馥被慕达比植入了光珠,忘了方才发生的事,镖局残存的活口也都被雪朵杀得半个不剩。 隔天,彤雉和小骆拿着圆锹,在小丰的坟旁把张叔埋了,撒上最后一捧黄土。 「我害了张叔,如果我不那么冲动,不自量力,也许张叔现在还活着,就连你都被我误伤。」 「你以为张叔真的还想活?他若非为了报仇,早下去陪小丰了,张叔的心早死了。」小骆揩了揩头上的汗。 「如果我更强些...,可恶!到底那个松赤学的是什么?」彤雉生气的把圆锹用力插入土里。 第十章 不堪折辱 恼羞成怒 巴桑和慕达比站在远处看这个眉目如画,亭亭玉立的女孩,举手投足俊逸飒爽,无论与小骆喂招的精准迅捷,或是独自练习着罗刹高级的聚能手法,都让慕达比惊叹无比, 「她比松赤各方面都要优秀,无论是精神力的纯粹,能量的聚集的速度,手法这样娴熟,真让我大开眼界,甚至比起以往见过许多罗刹还要好,这怎么可能,猿猴的血液是何等的低下?」 巴桑回答,「也许大祭司当年与猿猴联姻不是没有道理,彤雉的母亲只是个普通的牧民妇人,但彤雉并没有我们想像的低等。」 「兵器呢?」慕达比问。 巴桑让小骆和彤雉比试,无论弯刀格斗或使鞭,也都无懈可击,和身形大他许多的小骆不相上下。 慕达比点点头说,我一直担心松赤的进步缓慢,看来彤雉可以补其不足,甚至根本不需要松赤。 「也不看是谁挑的孩子!」巴桑的笑声藏不住骄傲。 「雪朵!换你来跟她试试!」慕达比的声音传来,雪朵从厅前走来,换了一身男子裤装前来,却仍是纯白绸缎,出尘如一朵盛放白莲。 彤雉对这突如其来的比试尽管没有把握,亦无惧色,雪朵是成人罗刹身形,高挑健美。兵器是一支精钢长棍,这只长棍没有以往罗刹使兵器那样招摇,也无满镶大颗珠玉彩宝。 但仔细看那棍的中段有非常细致的嫩碧金刚钻藤蔓,向上延伸缠着长棍,这棍比所有厄克巴妇女戴的首饰都来得雅致。 雪朵不发一语,提棍就打,棍时而快速旋转,舞成风车,时而如棍落鼓皮,带着节奏而来。 雪朵白袍随风扬起,步子简单执着,没有太多花招,棍棍着力,似乎体力没有极限。 彤雉较一般人类耐力已经超出数十倍,却因年幼,力道上根本不能和雪朵相比,只好靠着身形灵便不断闪避。 彤雉的两把弯月刀只能近身攻击,而雪朵的长棍不但将雪朵的力道放大,并且距离拉远。彤雉要还击简直是异想天开,每次弯月刀挡格长棍攻击时,除了发出火花极为好看,彤雉的虎口可是震得发疼,几次刀子都差点滑掉,若再不想办法突破劣势,只怕很快就会被棍子击中。 雪朵一向没有表情,这时嘴角隐约现出了轻蔑。 彤雉心里着急又气这蒙面姑姑怎么打杀一点不留情面,一旁观战的小骆忽然大叫, 「想办法除她兵器!」 彤雉瞬间凝神感应精钢棍藤蔓装饰的接缝,是整根钢棍最脆弱的地方,她集中全身能量在刀尖上,向着那藤上最精美,充满脉络细节的嫩绿金刚钻藤叶挑去, 「邦!」的一声,那棍已再不是棍。 碎成片片断断的银色,散落一地。 雪朵瞠目结舌,看着满地的碎片呆了好一会儿,雪朵自忖再怎么着也是个师姑身份,却教这小女孩损毁了自己兵器,颜面全无,瞬间雪朵恼羞成怒,想取彤雉性命。 巴桑看这场比试已激怒雪朵,正要喊停,慕达比却阻止了他。 「别!看这孩子还能怎么办。」 彤雉趁雪朵惊魂未定时一个箭步上前,用了他在厄克巴城所见的牧民搏击术,非常不雅的朝雪朵下盘进攻,扛起雪朵向后摔,自己则反身压在雪朵身上以双腿固定雪朵的脖子,借着巧劲将雪朵按压在地无法翻身。 雪朵从没被这么野蛮,在她心中甚至觉得是下流的方法袭击,恼羞成怒,正在想着怎么下杀着,慕达比终于喊停。 「蒙面姑姑对不住了!我怕您又往死里打,我没别的办法,才使出粗俗的招式。」彤雉向倒在地上的雪朵弯身鞠躬又是作揖,希望她大人大量。 彤雉伸手拉起雪朵,雪朵起身后脸有愠色,看得出来是强压着盛怒,她原本白皙的脸,现在涨得通红,一记耳光热辣辣挥来,声响在后院竟有回声。 彤雉脸上烙下几道血痕外,也顿时肿胀。彤雉咬牙忍着疼,另方面觉得莫名其妙,她站在原地不动,看着雪朵将碎裂的精钢与钻饰以念力收拾成堆,放在怀中走回居所。 慕达比却发现彤雉脸上那几道血痕开始起了变异,先是一些奇怪的胶状物质如水泡般层层叠叠覆盖住了血痕,没多就胶状物消失,彤雉的脸恢复原先的样貌。 慕达比大惊,「巴雅尔!」 巴桑得意地笑说「好久没听到大祭司的名字!怎么,彤雉除了跟巴雅尔长得一模一样,你觉得他有巴雅尔的能力吗?怎么样,她比起你那个松赤要强上数百倍吧!」 第十一章 终成弃子 「你在哪发现她把她抢来的?你瞧见他伤口回复的样子吗?普通罗刹还得要使用能量来修复损伤部位,她刚刚脸上那是什么?」慕达比问。 「她的伤口确实自然而然就会修复。」巴桑强辩。 「我在北河附近找到她的,牧民有少部分会在夏天时到北边的河流捕鱼,但补到足够支撑冬季存粮时便会返回草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那一户在那边就定居下了,就算隆冬时也不会回到草原上与牧民一起居住。」 「这我是在牧民市集上听一个瞎眼妇人和人聊天时说的,当时我心中好奇,就想到北方看看,想不到就给我挖到了宝!我从家中把她抱走时,他父母也都在离家不远处捕鱼,并不在家。」 慕达比摇摇头,连声叹了气,「若我推想不差,彤雉是巴雅尔后裔。」 「当年听说巴雅尔被嬗凫关入的地穴,本是个天石穴,大祭司从里面逃出来后,也许受天石影响忽然得了伤口自愈的能力,罗刹血统仅只一支,若非与猿猴联姻不可能出现变异分岐,类罗刹的生成更是少之又少,要经过多少的运气才能万中得一。」 「可惜了!巴桑,我们得放弃他。巴雅尔背叛了我们整个罗刹族,他的后代也不会忠于我们。」 慕达比神情凝重。 慕达比和巴桑在原地无话许久,陷入长考。 终于,巴桑退让了,他知自己无法说服慕达比或是其他长老灵,毕竟那个传说的力量太强大。 「我懂了!但请你不要让雪朵杀她,若松赤没有足够的能力达到使命,起码我们还留着一线希望。可惜啊,她就要开始修炼黑雾,可惜啊!」 隔天早上,彤雉一觉醒来,银泉赌庄十来个护院,把她和小骆撵出了赌庄。 「大叔,大叔,雪朵他们呢?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赶我们出来?」彤雉拉着其中一个护院大叔问,那几个护院好似从未见过两人一样,一语不发的就把大门关上,门上铜环喀当一响,在彤雉耳中嗡嗡作响,这几年的日子似乎就被封在了门内,好似从未发生过。 彤雉一头雾水,硬闯了银泉赌庄,还想弄个清楚,孰料雪朵早不见踪迹,赌庄全庄上下也没人听过雪朵,小骆更是一脸痴呆只会傻笑。 「小骆和全数赌庄的人,应该是被植入了光珠吧...,这把戏还有谁比我更熟。」 「算了,也不是第一次被抛开,哪来就哪去吧!」 嘴上虽然这样说,但彤雉并没有什么家可以回,她从厄客巴街上来,难道还回街上去吗? 「对了!小骆是想回金石国的,既然一时间她还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地方可回,干脆先陪小骆到金石城与家人团聚再作打算!」 她伸手到小骆怀里搜出了那个小印,紧紧捏在手中,心想起码有了一条路可走,眉间又舒展开来。 「看来巴桑没有对我造梦,让我忘了这一切,究竟我做了么错事?发生了什么?巴桑和雪朵要在一夜之间离开?」 「我的表现太差吗?是那个叫松赤的男孩比我强,所以不需要我了吗?」彤雉忍不住纠结。 「算了,我本来就是一个人,要滚就滚吧!什么罗刹,什么鬼长老灵!都给我滚,都给我滚得远远的!」彤雉对着赌庄大门,破口大骂! 生气让人疲倦,彤雉发泄完后,试着集中意念移动了脚前的一颗石子,石子动了,她安慰的一笑,心中踏实许多。 彤雉发誓,自己一定要变强大!一定要! 彤雉看着身旁这算是青梅竹马的痴呆少年,还得先送他回家,「送完再想办法变强吧!」 她不加思索的溜回赌庄,顺手牵了一匹庄主最爱的波斯马,和小骆一同往东边奔驰。 第十二章 趁痴呆时告白 往金石国的路程上渐渐出现了许多各色各样她从未见过的绿色植物,对于在沙漠长大的彤雉来说是大开眼界。 途中遇到的动物干尸是彤雉的主要食物,取之不竭,这些东西彤雉吃得津津有味,但小骆毕竟是普通人,就算变得痴呆,也不能给他吃这些腐臭的东西。 彤雉白天必须帮小骆收集一些浆果,根茎之类的东西,可彤雉平日并不采买,对食物认识少得可怜,所以只要是看起来像食物的东西,她都会让小骆试试。 才几天过去,小骆已经被她整得消瘦甚至有点发烧,彤雉现在才真正感到人类的脆弱。 「该不会是昨天给他吃的芋头有问题吧?都吐出来了,应该没什么事了。」彤雉不清楚这世上许多植物可以长得十分类似,但毒性却天差地远。 这天傍晚彤雉经过一条河,好不容易看见河里有鱼, 「太好了!这个小骆总可以吃了吧!」彤雉用弯刀削了一根树枝,随意叉起一条烤来给小骆吃。 小骆闻到香味接过鱼来就啃, 「小骆,有刺!」彤雉叫出声来。 可惜为时太晚,小骆嘴已经被刮流血,他张口嚎啕哭了起来,像是个三岁孩童。彤雉忽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应,好像她可以隐约感觉到小骆的疼痛, 「嘴张开!」她轻声说。 她用自己的部分的能量将小骆嘴里的伤口复原,小骆看着他笑了。 「小骆不疼了!」小骆这几天来第一次说话。 看来光珠的效果在减弱中,这是小骆几天来第一次开口说话。 小骆冷不防的亲了她的脸,又冲她傻笑了一阵。彤雉只是觉得奇怪,眉头一皱,这是什么举动?小骆这两三年间拔高许多,也越发英俊,赌庄里有好些年纪轻的姑娘都常常拿吃食来讨好他,但彤雉只当他是一起长大的伙伴。 「小骆喜欢小红鸟。」小骆傻傻地笑着。 彤雉看着这个原本活泼开朗又有点懦弱的男孩,现在变成这样,心里一揪。 「哎,希望你这傻病等光珠功效退了就好了。」 「诶,万俟骆!你离我脸那么近干嘛?我又不是死老鼠干,有那么香吗?」 彤雉认为一根一根拔鱼刺喂小骆实在太慢,她闭上眼观想鱼的样子,接着她感受到鱼刺的结构,想以学习以久的破空掌一次清除鱼刺,她大吼了一声「出!」。 鱼刺和鱼身确实是瞬间分离,可鱼肉也在空中炸开了花。 「哎呀!散了!看来弄吃的懒不得。」 彤雉还是努力的用手接了些掉下的鱼肉,递给小骆,小骆吃了一口,就说「苦!」 「哪儿苦?」彤雉想起有人说鱼胆是苦的,不过自己从分辨不出苦味。 「再苦也没有张叔苦,你将就着点吧!」对张叔的死,彤雉仍介怀,她同时又想起小南,心里总嘀咕着都是因为自己不够强才帮不了他们。 小骆不情愿的吃了一些碎鱼肉,就让彤雉催促他上马,两人沿河而行,不久便看到有间小茅屋。 她敲了敲门,没人应,彤雉径自推门进去。心里盘算着,既然小骆有些病了,今晚干脆就在这过夜。 尽管往东的路上植被越来越绿,也出现了稀疏的树林,但入夜却更冻,这与沙漠中的干冷不同,湿气造成的寒气似乎更让人难以抵御。小骆的嘴唇有些泛白,彤雉扯下了墙上的狐裘把小骆围得严严实实,让他倒在土炕上睡了,她自己则在屋内好奇的四处探查。 这是猎户的屋子吗?怎么就留张狐裘什么也没有?她在市集长大,平时听那些贩子说得多了,对狐裘的等级也略知一二。 白狐虽珍贵难得,但多为富人炫耀财力的装饰,保暖全不如紫狐裘来得好,尽管名为紫狐其实毛皮为黑,但黑狐皮毛在阳光下泛紫故得其名。 紫狐数量比白狐稍多,却极难猎捕,有人传说紫狐通灵可窥知人心,故不易猎捕,但彤雉知道原因其实不是紫狐通人性, 她曾经捡过一只病死紫狐吃过,紫狐体型与白狐不同,光那只好吃的狐腿就比白狐来得更为精瘦,筋也短,瞬间移动速度应是极快,就算是干掉的血块也比其他动物来得鲜红,体内能量必然比白狐来得高,既然躲得快又会躲,是故紫狐裘非常罕见。 彤雉环视这小茅房,不料想空荡到连个煮饭的锅都没,难道猎户穷到连只锅都买不起?窗户没窗纸是想当然尔,连遮风的木板都没有,莫非只有夏日来狩猎? 不对呀,夏日狩猎又怎需皮裘? 「小姑娘,好生无理,怎么擅闯民宅呢?」 一个美髯飘飘的男子,身着几张不同兽皮拼接成的皮长袍,皮靴站在门口,肩背一个大鱼篓,想必是当地的渔民。 彤雉惊讶地朝声音的方向转头,这人怎么毫无声息,自己全无觉察? 「巴雅尔!」那男子失声叫道!男子肩上的篓子落地,里面有不少鱼获,只是这些全是腐鱼。 「大叔,我朋友病了,我敲了门,见无人在家,以为这是猎户夏季才来狩猎的小屋,现值晚秋,料想无人居住,才擅自闯入,冒犯之处请您见谅。」彤雉学着银泉山庄的人拱手弯身的样子,希望自己不要冒犯这位悄无声息的大叔。 「也是,巴雅尔就算活着应该也该过了千岁,你才几岁,但你怎么长得和巴雅尔这么像?」那男子自顾自的说着,好像没把方才彤雉的话听进去。 「虽说气质粗野了些,眉宇间少了灵气,皮肤也黑了些,头发也没有巴雅尔如丝缎般有光泽...」 棕发男子在彤雉身边转着,细细打量她。 「这位大叔,我不知道巴雅尔是谁,但你也没必要尽拣些贬抑的言辞来骂我..诶,你又是谁?」彤雉瞪了他一眼。 男子新月般的眼睛充满笑意,伸出手来搂住彤雉的肩,摇晃了彤雉一下表示亲近,随即放开。 「你是罗刹吧!你的气息不是普通人类。」 「我叫阿曼,我是次罗刹,也就是罗刹族中有缺陷的罗刹。和我同样的次罗刹,都曾在罗刹国备受歧视,他们以往散居在这附近,现在也越来越少了。十年前我还曾经遇过一个,他在寻找失踪的父母。这几年就只有偶尔遇到人类了。」 「难怪你这没锅没灶没窗纸的,看来你和我一样不太怕冷。你那鱼篓里面是什么?好香。」彤雉打量着篓子里的东西。 「这可是我精制的腐鱼,当然香!这样,我分你几条鱼,你告诉我你是打哪来,又往哪去。」阿曼从墙脚拿了一垛干草,摊在桌上,小心的把长了白霉菌的鱼小心的从篓子里拿出来。 「我精心研制成的腐鱼啊,要特别的白霉,加上山洞里洽当的温度,才能不生蛆而又能均匀的让鱼腐而不烂,熟成中所产生的香气,更是一般路上粗鄙,遭太阳曝晒,沙尘覆盖的腐肉所不能及。你是第二个分享的人,你真是三生有幸啊!」 阿曼把长了白毛的鱼放在干草上,沿着鱼腹挑开两半,一股淡淡的气味缓缓在室内挥发开来,不同一般腐肉的臭味大咧咧,是一种比较雅致,耐人寻味的气息,每隔一会儿这气息却又与空气接触产生不同的变化,阿曼半眯着眼睛悉心的搜寻空气中各式各样的「香气」时,一旁的彤雉已经囫囵把这鱼连皮带骨吞了。 「好吃!好吃!大叔你真厉害!」彤雉舔舔嘴边残留的鱼汁,满足的斜靠着椅背,一面微笑。 阿曼两眼圆睁,不敢相信他精心炮制的腐鱼竟然被跳过了欣赏的阶段就被囫囵吞下! 「算了!果然不是巴雅尔,这么精致的东西都给你糟蹋了,既然你吃饱了,跟我说说故事吧!」 阿曼双手撑着下巴一副迫不急待的样子,双眼透着兴奋的光彩。 彤雉将自己记事开始后的事告诉阿曼,如何在街头流浪,又如何接受训练,目的是为了保护牧民,抵抗金石国的入侵,其实到现在他都还不太懂保存牧民血统对罗刹到底有什么好处。 「不过既然我的导师都抛下了我走了个精光,保护牧民应该也就不关我的事了。」彤雉撑着下巴,盯着桌上的烛光。 阿曼喃喃自语,「保护牧民,保护牧民...」 故事说完也已三更,阿曼听得入神,尽管舍不得故事结束,却也得让彤雉休息。 「明天你给我说说巴雅尔吧,我不是第一次听见她的名字了。你认识她吗?我以为她是背叛整个罗刹国的人,但我也不是什么真正的罗刹,我好像是个类罗刹,所以不论巴桑他们说什么,其实都跟我没太大关系。」 阿曼笑着点点头。 「喔,都忘了,你朋友好像快冻僵了,你看他嘴唇发紫,脸色铁青,是不是快不行了?」阿曼一派輕鬆指著土炕上的小駱。 第十三章 男女授受不亲 彤雉大惊,光顾着吃鱼聊天,都忘了小骆还病着,回头一看,他果然在狐裘下打哆嗦。 「大叔你这没有灶,也没柴,怎么办呢?」 「他是你朋友,你用你的体温让他回暖吧!」阿曼认真的看着彤雉。 「大叔您别开玩笑了,我的体温怎么跟炭火比,就算抱着他整夜也是无济于事。」彤雉伸手去探小骆的额头,确实有些温度,可手却是冰凉。 阿曼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我有办法了,你来帮我。」 阿曼领着彤雉到小茅房不远处,有个小小的石穴,阿曼移开石门,走入洞穴深处,刚才餐桌上的气味愈来愈浓,原来阿曼在这石穴中弄了个小池子专门制造腐鱼。 阿曼在池子旁边开了个甬道,通向另个洞穴,阿曼领着彤雉走进第二间小石室,彤雉可感受到那个洞穴的温度稍高。 「我这些鱼腐化过程生成了许多热气,刚开始制作时我没注意,有一天不知怎么的,忽然洞穴给炸开了个小洞,害我损失了好多鱼!」 「后来我发现是这些腐气的关系,于是我又在旁辟了一间石室,把热气导入另间石室,偶尔我会开那石室的小门,让这些热气流出,省得把我的鱼又炸烂了,现在你只要想办法将这些气体送到土炕下方的孔道,点燃这腐气给你朋友取暖,就算代替柴火了。」 「大叔这方法好,让我试试。」 阿曼又交代一句,「切记,这孔得比茶杯口小,不然这腐气一下给散完,也就没用了。」 彤雉就地盘腿,闭目集中精神,想利用巴桑教她的「破空法」来打穿地洞,心里盘算着,应该可以用能量打穿一条细细的孔洞。 可惜平日的练习,都是对石块土丘一掌一个窟窿的,直来直往,连想都不用想。 但现在这孔洞要打得均匀,细小,却十分费神,彤雉怕破坏太大,刻意压抑了自己的能量,越压抑反而越难施展,孔道还没打一半彤雉就气喘吁吁。 阿曼见她露出疲态,在一旁提醒她,「你将专注力放在想要贯穿之处的头尾两地,力道则若春蚕吐丝,无轻无重,一气呵成,像你观想鱼刺那样,先看清整个结构才动手。」 「大叔,我在沙漠长大,春蚕可没看过,那跟蜘蛛从屁股喷丝可相同?」彤雉认真的问。 「差,差不多吧...」阿曼有些难为情地回答,却又忍俊不住。 说是迟那是快,阿曼话音刚落,彤雉就将孔道完全打通,腐气均匀地向孔中排出。 「大叔你先回去帮我朋友点火,我得睡一...。」话还没说完,彤雉就往地上倒,阿曼在她落地前早将她抱起。 他看着这女孩的脸,想起了父亲曾经说过的巴雅尔故事。那个艳如桃花,心思聪颖,胸怀天下的巴雅尔。想起他小时候常常打开卷轴,看着巴雅尔的画像,幻想着若是有天遇到这个聪颖美貌的女子,会是什么光景。 第二天醒来,已是午时,这一觉彤雉睡得极好,不若离开赌庄后在路上必须应付路况,保护小骆,总觉得有些疲倦。 「你醒啦!」发话的人竟然是小骆。 「你醒啦?」彤雉疑惑的看着小骆。 「你看看你,气色好多了,比昨天我遇到的你要更漂亮!这样才像巴雅尔!」阿曼摸摸她的头,眼睛弯弯的看着她笑。 「大叔你怎么治好小骆的痴呆病?你可以把光珠取出?不可能啊,连巴桑都说没有办法,教我好吗?可以教我吗?我想要学巴桑不知道的事情。」彤雉还没起床就央求着阿曼传授她取出光珠的方法。 「你是说你的影子导师?为什么要学巴桑不知道的事?」阿曼攥着大把松软的胡须问她? 「我不喜欢他们决定我该学什么,不该学什么,想利用我时就对我好,不想利用我时就走得干干净净。我想要支配自己的命运,我想比他们都强!」彤雉捏着拳头眉头皱了起来。 「你伤心了?」阿曼看着她眼神充满怜爱。 「愤怒,我不像小骆有眼泪,不懂伤心难过。」彤雉愤怒却又带点迷茫的眼神,让阿曼记起自己虽然遭到罗刹国放逐,却还是曾经跟爱护自己的父母亲生活了一段时日,彤雉却一直是孤身一人,让那些长老灵为了复国大计当工具般的利用,怜爱之心油然而生。 阿曼叹息了一声,「多幸运啊!但愿你永远学不会伤心。」 他把彤雉拉到怀里轻轻的拍着他的背。 彤雉从小没有家人,她的心此时好像有了一点萤火般的暖意,这是她从未感受过的,来自另一个个体的安慰与温暖。 在她眉头微蹙的一瞬间,彤雉直觉的吐出了一颗小光珠,暗中含在嘴里,她想把这种感觉收好,也许有一天,自己或别人会需要这颗珠子。 「喂!喂!大叔你别毛手毛脚!」小骆在一旁气急败坏地叫着! 「那你一起来加入我们的团体拥抱啊!」阿曼笑道。 「男女授受不亲,这种事我可做不出来!」小骆在旁恨得牙痒痒的! 「你前几天不还亲她的脸,现在跟我来男女授受不亲那套?」 小骆脸一红指着阿曼,「你,你胡说!」 「胡说?还有更露骨的话,我再帮你说一次?」阿曼不肯放过小骆,硬是闹腾。 「他那时是傻了!当我是食物。」彤雉笑着说,边挣脱了阿曼的怀抱。 两个男人互看了一眼,心中各有所想。 第十四章 故事都有两面 这天,阿曼说了巴雅尔的故事。 巴雅尔是罗刹国建立多年来,唯一一个强调同情与同理心的大祭司。巴雅尔早年与其他罗刹一样,只懂得嫉妒与愤怒,无法容忍自己比别人弱,总是会想方设法要赢,十七岁那年,她就是同年龄罗刹中无论武功学识都最强的,罗刹血统只有一支,故罗刹们差异不大,不知怎么地她就是比其他的女罗刹都更美一些,也因为这样嫉妒她的女罗刹数量惊人,巴雅尔也不以为意,凡上门挑战的通通遭巴雅尔击溃,但巴雅尔从未伤他们性命。 男罗刹更是踏破了门槛的来跟巴雅尔的父亲提亲,罗刹之间多数没有一般人那样的情爱,就连我的父母,也是因为家族利益结合。所以罗刹的婚姻大部分都只是为了在同族中彰显地位,巴雅尔心性高傲,对眼前的情况非常厌倦,只是一心觉得被挑战与被求亲的生活中好像缺少了什么,这世上好像还有什么等着她去探索。 于是在一天晚上,巴雅尔从罗刹国消失了。 巴雅尔成了罗刹国的一个传说,他失踪的三十年间,有人说他被嫉妒她的一众女罗刹给杀害,也有人说她因为拒绝多门亲事,惹恼了当朝权倾一时的几个议事大臣,至于是哪个议事大臣,大家也说不楚,反正各种传言都有。 巴雅尔的父亲也在朝为官,还必须亲自澄清巴雅尔的失踪与任何罗刹无关。 其实巴雅尔这三十年,到了罗刹国界外游历,行迹遍布各处,罗刹国地图上除了罗刹国土外,国界外的地方一律被称为异界,异界有北冰原,西怀,南沼,荒夷以及东海。 她在北冰原看到了从未见过的成群巨兽,大南泽看到了各色各样的植物树林,斑斓的虫鱼,还有一些她从未见过的族群,其中,猿猴特别让她感兴趣,她记录了很多关于猿猴的生活方式,在他们的部族中观察生活着,我们虽叫他们猿猴其实他们并非一般的猴子,比倭族高,亦具有人的某些特征。 后来,巴雅尔决定还是要去东海看看,但没有人知道她在那边看到了什么,据说她在那看到的东西,促使她回罗刹国,争取当上大祭司,她知道只有彻底改变罗刹的习性,罗刹一族才能永续长存。 当然,她失败了,不然你的导师们也不会急于寻找类罗刹帮助他们复国。 彤雉撑着下颚,皱着眉,「后来我听到的故事跟这个接不上啊,巴桑说大祭司让罗刹接近灭国,然后跟猿猴联姻也让人无法理解,在巴桑的眼中,巴雅尔是个十足的叛徒。」 「但巴桑也是听说的,没有人能够真正的证实什么...可是罗刹国到底有多弱?」彤雉问。 「你可以说罗刹国其实已经亡了。余下数百鮽人,比较年轻的是当时大疫发生中或后期,被父母冰存下来的罗刹,还有为了复国,年长罗刹尽管过了生育年龄,却仍被鼓励试着裂解出的下一代,多半都是像我这样有缺陷的罗刹,称之为次罗刹。」 「我们不是缺乏罗刹全部的先天优势,就是有极大的缺陷。次罗刹不见容于罗刹社会,仅管算是亡国,我仍得遵守律法,被放逐到这附近来独自生活,父母舍不得我,离开了其他罗刹陪我一起生活了一阵子,后来也因年迈过世。」阿曼眼里带着一丝忧伤。 「大叔,我不知道你没有什么优势,你的腐鱼天下无双,你的智力也不低于巴桑,雪朵他们,在我来说这就是优势!」彤雉丢给阿曼一个认真的眼神。 阿曼苦笑了一声,「就算我没有你和其余罗刹一样强大的精神力可运用?」 「罗刹已经亡国,他们如何想是他们的事!」 「你刚才不是还教我怎么打通地穴吗?你的知识都能当我师父了。」 阿曼沉默半晌,忽然若有所思地说,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我何苦执着于先天不足的能力呢?这个执念竟困绕了我这么多年!」他笑了,彤雉似乎能感受到他释放出的压力。 「丫头,我要找个真正的老师给你,让你学想要学的,下次我们再会,有大礼送你。」 「腐河虾吗?」小骆白了阿曼一眼。 阿曼用意念掀翻了小骆的椅子,小骆一屁股坐在地上没好气地瞪着阿曼。 「看来有些人痴呆时讨人喜欢的多。」阿曼瞪了小骆一眼。 「那我先谢谢了!」彤雉笑着说。 阿曼想起了那个英雄,那个心胸宽广,从不理解牧民,进而最后奉献生命给牧民的罗刹。 「对了,我们在赌庄的最后一天,巴桑跟另一个我看不见的长老灵说话,说什么巴桑从牧民手中抢了你,什么市集里瞎眼的婆婆,什么牧民夫妇搬到北边捕鱼什么的...」小骆试图记起他当天听见的对话。 彤雉喃喃地说,「你是说,我有父母?」 「啊!十多年前我在这边捕鱼时,确实有遇过一对牧民夫妇,牧民向来放牧为生,他们的装束打扮与这边游猎的居民不同,我曾经和他们交谈两句,女人的怀中抱着一个漂亮的婴儿。那不会是你吧?」阿曼回想起这段往事。 「后来呢?」彤雉追问。 「因为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我想也许他们需要帮忙,又问他们哪人,但那夫妇的神情非常紧张严肃,只点点头,男人拉着女人就走了,后来在这一带也就再没看见他们。」 「当时我只隐约觉得那婴儿气息,与寻常人类不同,但也没多想...」阿曼懊悔的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巴桑只说抢走了你,也许你的父母还活着,回到了金石国我可以帮你找。」小骆说。 彤雉呆望着眼前的景色,试图想像那对可能是自己父母的夫妇,抱着自己从这经过的样子...沉默了许久。 阿曼和小骆在一旁也不知如何安慰她。 「没事的,小骆,我先送你回金石国,其他的事再说吧。」 彤雉从也没想过自己会听见关于父母的事,在她脑海里连着模糊的影子都没有,找到找不到又当如何? 不知为什么,目前在彤雉的心中她的唯一目标,是希望自己再见到巴桑的那天,她想要有足够的能力将他原神打散,就算不需要摧毁巴桑,但自己绝对要具备这样的能力。 然后学会巴桑原本准备教他的「黑雾」,那到底是怎样的力量?怎么可能以一人之力保住整个部族? 阿曼感到一丝杀意,转头看着这个和巴雅尔很像的女孩,不禁思索着当有一天她拥有力量时,将会是这世上灾难的开始,还是结束灾难的人呢? 第十五章 腐魚大叔 彤雉和小骆在阿曼这待了近一年,阿曼教了彤雉如何将光珠取出的方法,这方法因为是阿曼自己悟出的,还没特意取名, 小骆轻蔑地说,「那这样,就叫「腐叔法」好了,腐鱼大叔简称腐叔。」 「你这小鬼!」阿曼用手指敲了小骆的头! 「这也太不雅!这样好了,我是以冷凝光珠的能量,再让受害这身体自然排出,我看,就叫「吹落雪」好了,这也称不上么大法。」 「北风吹落雪,吹落雪,嗯,好听,我喜欢。阿曼你真聪明。」 彤雉以赞赏的眼光看了阿曼一眼,阿曼落腮胡后面的脸稍微红了,但除了阿曼自己知道,没人看得出来。 她笑了,这是小骆第一次看到她真正的开心,这和以往她脸上的嘲笑,冷笑,都不一样。小骆不是很喜欢这样的转变,因为他知道让这只艳丽的小红鸟笑开心的不是自己。 彤雉想多跟阿曼学点东西,决定在这逗留一阵子再上路,小骆尽管不愿意,却也知道没有人能改变她打定的主意。 这段时间阿曼带着他们两在附近山上转悠,观晨雾,赏落日,看星星,解释许多自然现象的发生,有时并非神鬼操弄,像是山崩并非山神发怒,而是土石因各种原因松动,又像是树根附近若有菇类,表树根已腐数年后必定倒下,和树精守护树木与否毫无关联。各种各样的观察与释义都让小骆相当佩服。 小骆算大开了眼界,在金石国长大的他,见过许多祭祀祭典,人们笃信的「上天」,「命运」在阿曼的口中竟是另种解释,是自然发生,小骆一方面既难接受,却又不得不相信阿曼证实或推理给他看的许多事情。 「阿曼,这些知识你何以愿意让我这个与罗刹无关的人类学习?」小骆虽然心里当他是「情敌」但也不禁佩服他的才学,并且感激他的无私。 「你日后有治理金石国的可能,我希望你能成为一个好君王。再说了这些知识越多人知道,对大家都好,能避免越多因为无知犯的过错,可避免很多不必要的杀戮。」 彤雉大惊,「你是怎么知道他将来有治理金石国的可能?」 「帮他取光珠时,不小心也看见了一点他的回忆。但感觉你这个皇亲贵胄没过过几天好日子。」 「那,你看得到我的未来吗?」小骆眉头忽然一皱,心事重重的问。 「我见得到你的过去与现在,却没有得见你未来的能力,世上任何人都没有这样的能力,未来是你现在的每个决定,以及其他人的决定之总和,可惜世上变数太多,就算通透各种算式,极端机巧之人都无法将所有的变数包含,得出「未来」的结论。」阿曼若有所思地说着。 「但我知道有一件事是不会变的。」阿曼的眼睛肯定的看着小骆,「如果你朝着想要的未来去,实现愿望的可能会比什么都不做来得大。」 小骆耸耸肩,「哎!大叔说得这番话跟腐鱼一样臭啊!谁不懂这道理啊?」 尽管表面不服,但小骆的心理已经决定,回国后得想办法争取当国王的机会。 「小骆,金石国如果能和牧民好好相处的话,不也很好吗?不管那些罗刹老鬼要不要罗刹国复活,少点争端就会少点像我们这样的孩子,没爹没娘的,在外面东飘西荡。」彤雉说。 「嗯,那,那如果我当国王,你,要不要当我的皇后?」小骆小小声的问。 「当然不,我不知道我的未来是什么,但绝对不是当什么皇后。」彤雉看着小骆的眼睛认真的回答。 小骆望向她坚定的眼神,心凉了半截,小骆太清楚自己除方方面面都配不上她,她言出必行的个性,更让他担心这样无忧无虑的日子将要结束,但自己对彤雉的执着,又是那么深,从她第一次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就像曾经在北地旷野里看过的极光,那样耀眼美丽,却又遥不可及,每次看着彤雉,小骆都在预想着分别那一天将会是多痛苦,自己的眼睛还能容得下别的风景吗? 「喂,小骆,关在笼子里的鸟是没有光彩的,尤其是像我们丫头这只野鸟!」 彤雉笑了,「你才是野人呢!」 小骆又一次看见彤雉开心的笑容,他担心的看了阿曼一眼,若有所思的望着远方。 第十六章 别而不离 阿曼跟彤雉小骆道别,看着他们上马,他依依不舍的又追了上去紧握彤雉双手「我的小红鸟,学会了妳该学的东西,别忘了飞回来看我。」 「大叔你等我,两年后我必定回来!」彤雉也紧紧回握了阿曼的双手。 「彤雉,走了吧!趁早动身。」小骆一旁催促着。 彤雉和小骆的身影就这样隐入晨雾中,离开了阿曼。 他俩走后这几天,阿曼忽然觉得前所未有的空虚。 这么多年来阿曼应该很习惯一个人的生活,毕竟像他这样一个没有办法和罗刹抗衡的次等罗刹,也非真正人类的他,住在这个袅无人烟的地方应该最为适合,最安全。 他去洞穴取鱼的时候看到那个彤雉打的小洞,又想起了那天的情况,她的聪明,一点就通,在她精疲力竭倒地前自己拥他入怀的温度,似乎还停在胸前。 「我这是怎么了?」 「为何自己会这么难受呢?一定是腐鱼让我觉得无趣了?发明些什么别的吃食好呢?」 「做工具好了,之前不是做了一些机关,再想些什么新点子吧!」 这附近有什么新鲜的事物出现吗?他将附近的小山丘,,河边,林子几乎翻了过来,依然觉得烦躁不堪。 「这两个小鬼走了,我应该特别清净才对!怎么我就是无法静下心来?我这到底是怎么了?」 经过几天的辗转反侧,心绪不宁,阿曼找了一匹马,也往东行。 走前他对洞内的腐鱼道别了半天,并带了马匹能负荷的数天存粮,才缓缓出发。 阿曼出谷前转身看了看这个自己住了多年的地方,兴奋大于恐惧,前思后想许久,他决定离开,他知道自己的心,在小红鸟飞离他的视线时,也跟着一起飞走了。 阿曼马行缓慢,他不打算立刻追上彤雉他们,反正知道两人终点是金石国。 谷外的风景特别新鲜有趣,几只鼬鼠在金莲花海中窜着,窸窸窣窣的声音怎么能让敏感的他视而不见,肩有红点的黑色小鸟,成群飞起,如大旗般忽上忽下的舞着,全是阿曼从未见过的景象。 兴奋又有些害怕的他,上个月还不曾料到自己这二十多年的生命,竟然有了这么意想不到的改变。 这天,草原上风和日丽,一只苍鹰跟着他的马,一路翱翔了到草原的湖边。阿曼觉得有些蹊跷,几个时辰后,他还是决定问个究竟。 「前辈是长老灵吗?这样跟着在下不累吗?」阿曼朝天大喊。 苍鹰凌风而下,倏地划破镜面般的湖水,潜入湖中消失了踪影。 阿曼走到湖边,看到湖中倒影多了一人。面目不是很清晰,却英气逼人,阿曼不由自主的对这个倒影肃然起敬。 「如何称呼前辈?」阿曼不疾不徐的在湖边找了块平坦的地方,撩起袍子便坐下。 「我是赞吉。」 「你就是赞吉!我父母说过你,他们说你算是罗刹中唯一一个真正实践巴雅尔信念的,可惜你让慕达比他们给杀了。」阿曼对水中的倒影说话。 「正巧,我刚好要拜托您收一个类罗刹女孩为徒。恳请前辈允准。」阿曼单膝下跪双手合抱,这是罗刹的大礼。 「你认识那个像巴雅尔的孩子?我跟着他们有一段时日,那个女孩子散发着一股潜藏的能量,和普通罗刹不同,但那些能量很乱,她时常错用太多能量来达成一件小事,事情结束后便精疲力竭。」 影尽管水面轻微波动,倒影却纹风不动,这让阿曼好奇心大起,稍微分神。 「喔,是的,彤雉是那样没错,不过她十分聪明,什么事情只要给个方向,她便能马上通晓,若是无法立即学会,她也会一遍又一遍的试,直到学会为止。」 「我常在想,到底是什么事情驱使着她这么努力?」 阿曼拾起一颗小石头朝湖心丢去,荡起了一阵涟漪。 「金石国这几年野心越来越大,我猜再不用两年也许他们就会起兵歼灭牧民,若我还有真身,便可助他们抵御金石国,可惜我真身已毁。」 「牧民人数不多,居住也不集中,这几年来陆续失踪的不少,平日为了放牧更无法投入时间练兵,我知道慕达比他们正在训练一个男孩,只是我和慕达比他们目的不同,我是为了保护牧民,他们保护牧民,是害怕传说中巴雅尔的诅咒。」 「那男孩所习练的黑雾,虽说有让千军万马溃散之力,但以他的年纪来说定力不足,稍有不慎,两个部族皆会灰飞烟灭,连地力都要百年后才可能重新恢复,足见其破坏力之强。若她两可联手抗敌,就不需要冒这么大的险。」 「前辈,我的本意是让彤雉跟您学习好发挥她全部能力,但听您的意思,是要让那小女孩为了你的牧民冒这么大的险,我不同意。」阿曼现在有些后悔自己找上这个「大英雄」。 「我这么做也不是为了自己,巴雅尔希望各个民族物种都能够和平共荣,但许多时候战争是种确保长久安宁的手段,更何况这是敌人来犯,我们只是帮他们保家卫国罢了。」 「谁的家?谁的国?彤雉自小被巴桑抢走,她父母也没养过她几天,她不欠你或牧民任何东西,为什么要帮你打仗?」阿曼感到非常不公平。 「我懂你为她抱不平,但她现在只是一个充满杂乱能量的类罗刹,巴桑教了她许多东西,却没有从根本帮她固定心性,身上戾气也不轻,饶是她再聪明,没有走上正确的路将来会更危险,也许会被自身所聚积的能量给毁灭。」 「可是,战争是危险的,她才十八岁你就把她往战阵里丢,怎么承受得住?」 「她可以。你也许不知道,大规模的战争对她来说是最好的练习。她是天生的强者,潜能终究不会被埋没,无论是谁都挡不住。」赞吉豪不犹豫的说。 阿曼心想难道彤雉比自己所能想像的更强大?想到这他还是不禁感到一点点自卑。 他多希望自己有能力保护这只小红鸟。至于眼前这个连真身都保不住的罗刹,到底能相信他几分? 第十七章 傲娇大表哥 历经月余的奔波,终于来到金石国的城墙下,两个人,两匹马,在高大的城墙前显得特别渺小。 「小骆,你就要跟家人见面了,高兴吗?」 小骆点点头,「我跟娘在厄克巴走散后,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找过我?」小骆近乡情却的不安显然大过开心。 「一定有!只是你一直被藏在银泉山庄,应该没人会想到你会被卖到那儿,走吧!」 其实彤雉对「家人」到底会不会互相支持根本没概念,她这么说只是为了让小骆不要太过担心,她想想自己的「家人」也没找过他,如果自己有一天见到了所谓的家人该是什么样的光景呢? 彤雉轻轻踢了一下马肚子,便穿城门而去,小骆紧跟在后。 城墙内是彤雉从未见过的木造楼宇,飞阁流丹,鳞次栉比。户户庭院大开大阖,花园假山争奇斗艳,一眼望穿。 这与厄克巴的石砌小屋是大相径庭。厄克巴的石砌小屋几乎每家每户都一个样,就一个边陲小城来说,这对居民提供了较多保障,非本地之人非但寻仇不易,石屋入口窄长的走道攻坚更是困难,所以厄克巴尽管百年来龙蛇混杂,却也未曾发生大规模的屠城事件。 就夏日炎热的沙漠来说,石屋凉爽,一人宽窄的巷弄相互成荫,连在外行走的行人都可借此躲避沙漠毒热的太阳,尽管较为无趣却实用性强。 金石城内酒肆林立,摊商店家装饰与贩卖的商品皆让彤雉眼花撩乱,好些物品他这辈子都没见过,忽然,她鼻子朝空中嗅了嗅,指着远方。 「好香!那是什么?」彤雉的肚子饿了。 「哪?」小骆不知道彤雉指向何方。 「我忘了你闻不到那么远的东西,跟我来。」彤雉迫不急待的朝香味奔去,却不知城中不得纵马奔驰,忽然前方大街转角来了一顶小轿,彤雉为了不撞上小轿急拉缰绳,马人立起来,待马蹄落地,轿夫已经受到惊吓脚步不稳,那小轿晃得厉害,轿子里出一声尖细的声音。 「哎呦!停轿!停轿!」 小轿中出来一个锦罗玉衣的年轻人,纤长的手指一面拨着鬓角后几缕稍微零乱的发丝,另只手则拿着一张白锦帕,半掩着脸,姿态扭捏上下打量着彤雉。 「对不住了这位姑娘,惊扰了您,我饿昏了,闻到食物的香味忍不住让马跑得快了些。」彤雉不识金石国装束,尽管半掩着脸,彤雉仍认定细皮嫩肉,尖声细气的这位是「姑娘」。 一个轿夫忍不住噗嗤的笑了出来。 「老黄,你笑什么笑,罚你今晚不许吃饭!」那男子一个踱步一个叉腰,让旁边几个家仆都侧过脸努力忍住不笑。 那富家公子将手帕拿下,「哪来的野村姑,连本公子都不识?本公子可是金石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第一美男清霜公子。」 「啊?对不住美男公子,我真饿了,后会有期。」说完彤雉便离开,小骆忽然出声叫道! 「大表哥?」 清霜公子看了小骆一眼,一头雾水。 「我说,有你这样在街上乱认亲戚的吗?自已媳妇儿闯祸,以为乱叫一声表哥,这样就可以让本公子消气?」清霜公子还在小心理着自己头上的珠冠。 「大表哥,我是万俟骆!」 小骆眼眶有点湿,本想盘桓一些时日再慢慢寻亲,没想到彤雉这马蹄一踏就踏到了自己的亲戚。 「小骆?哎呦!大白天的真是见鬼了!小骆不是死了吗?来人,拿面镜子来!」 清霜公子从仆从手中接过那镜子变对着小骆一照,看见小骆确实在镜中有影像,这下才确定他不是鬼。 「清霜公子,您怎么出门还带个小镜?」彤雉好奇的问? 「你这种野村姑懂什么!我不带镜子怎么知道你们是人是鬼!」旁边的家丁又有一个噗哧的笑出来。 殊不知清霜公子随时都得确定自己仪容完美,若是下人忘了带镜子,就算有十万火急的事要他办,他也非得回家取不可。 彤雉见这表哥有趣,正想纠缠下去,但小骆正事要紧,便噤声不语。 那清霜公子确实面白如霜,柳眉星眼,尽管怒火中烧却仍媚态横生。 「看你这长相却有两分像我表弟,但舅母怎么多年前就跟我说你在大漠边界给歹人掳了去,生死未卜?」 「正是生死未卜,偏偏小骆就没死,诺,你看这个小石头章,是不是你万俟家的信物?」彤雉伸手到怀中取出了小章,亮给那第一美男看。 「老张,递过来给我瞧瞧。」 那清霜公子想是怕脏,让老张把小章放在自己的帕子上仔细端详。 「这确实是万俟家的信物,兹事体大,你们跟我来,在确定你身份前,让我先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禀告舅母后再做定夺。」 清霜公子缓步上轿,彤雉,小骆跟着他身后顺势也想上轿, 「诶!诶!这我的轿子,该骑马的骑马,想走路的走路,尤其是你这野村姑。看看你,一点姑娘家的样子都没,蓬头垢面的!」 彤雉吐了吐舌头, 「小骆,若他不是你表哥...」彤雉挥了挥拳头。 「对不住,是我让你受委屈,等表哥认了我一切就没事了。」小骆一脸委屈,又因为恨不得马上见到自己的家人,眼泪在眼眶里转。 「算了,才懒得跟那冬瓜霜公子计较,哼!」 「是清霜不是冬瓜霜!你有没有文化,有没有文化啊!」清霜公子在轿子里扯着嗓子吼。 彤雉轻轻一跃,也不踩镫,单手撑马背,侧边飞身上鞍,清霜在帘后看到了,暗叹一声, 「啧!这野村姑还有这等本事,倒不能小瞧于她。」 清霜将他两人安排在一间巷内清幽的客栈。 三个人随小二到了一间楼上厢房,彤雉习惯性的在房内四处打量。 「那个村姑,可是表弟的媳妇儿?」 小骆脸一红小声说道, 「她,嗯...还不是。」 「你俩一间房不好吧?等会我多要一间。」 「看她那副夜叉气质,若真当了媳妇儿可没好日子过。不管你是不是我表弟,本公子都劝你别被这种粗俗的乡下姑娘给骗了。」 「我说,冬瓜霜公子,赶紧去跟你舅母见面吧,本小姐没打算在金石城久待。」 “呀”的一声原本掩上的门像是也赶着送客一般自己开了,清霜转头看到家丁并不在门口,忽觉邪门,背脊一阵凉,有点踉跄,但又尽量维持优雅的走出门去。 「那,在这等我消息。别离开啊!」清霜匆匆出了门。 两人在客栈内胡乱吃了些东西,小骆心事重重,胃口不好,脸色也差,在彤雉看来,此时让他独处再适合不过,信步离开了客栈。 小骆从客栈楼上见到彤雉离开,有些生气。 心想自己这么难过时,彤雉怎么会丢下自己出门闲晃? 「她心里完全没有我,枉费我眼中只有她一人。」小骆虽握紧拳头,又忍不住想,该不会是自己表哥的无礼让彤雉不开心了? 第十八章 湖边洗浴 螭龙现 客栈饮食无味,无论水煮或油煎的生鲜食物对彤雉来说,一点也不香,她想出门晃晃,想起今日辅进城时,街上闻到那香(臭)气,也不知是什么吃食,还深植脑海,可惜让那妖娆的大表哥给搅了。 此外,她也想找个地方洗澡。此处天气不比草原干燥,彤雉只觉得浑身粘腻难受。 他跟小二打听了附近有个小湖,也不问小湖的方向,说了声谢谢扭头便走。 彤雉嗅觉比人类灵敏万倍,水的味道对他来说极容易分辨。 她已嗅到两处水源,疲惫的她决定朝着比较近的水源走去,走着走着发现自己来到城郊,被一堵石砌高墙给挡住。 「原来这水源在别人家的内院,刚太心急应该问个清楚。」 「湿气这么重,这池子应该很大,借我洗个澡应该没什么关系吧?」她蹙眉自言自语。 彤雉沿着高墙边走了一阵子,这墙简直无尽无穷,走了近一柱香的时间也还没看到门...眼看快要天黑,她可不想摸黑洗澡。 「还是翻墙吧。」彤雉纵身一跳就过了墙。 墙内仍是一片林子,并没有房舍,眼前有一个不算小的湖,既无假山也没花园,最重要的是没人。 雾笼湖面,虽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却也能为彤雉提些许隐蔽,彤雉大喜,将身上的皮背心,皮靴,从银泉山庄穿来的棉布衣裤一并褪了,只剩贴身小衣的她,在湖中舒适的游了几圈,忘了奔波赶路的辛苦,解了头上的发带,一头秀发在水面上散开。 这些天赶路晒出了小麦色的肌肤,仍掩不住两颊自然的红润。 她开心的在水中游了许久,不自觉中来到湖的另一端,看见一块石头上红字写着「螭龙潭」三个字。 「不过是个小湖,还起个这么个故弄玄虚的名字。」 「有角曰虬龙,无角曰螭龙,这世上哪来的龙?有的话我倒想见识一下。」彤雉喃喃自语。 打从她跳进湖中,就感到这周围有一些很强的能量,平日若彤雉不刻意搜寻或召唤,这些能量不会近身。但这里的能量强到似乎有意无意的来接触她,与之前跟着巴桑修业时感受到的一般灵能不同。 虽然心中狐疑,但对这种不寻常的状况,却也没什么谱。 看着天色渐晚,岸边雾又更浓, 「还是趁暮色回客栈吧。」正想往回游,湖心似乎出现了些许骚动,一阵泥水泡泡从湖心冒了上来,在湖面散开。 「就这微风也不致于扰动池水深处吧?这湖心难道有暗流?暗流哪来?」 彤雉无法不好奇这样的小湖怎么会有暗流涌动?深吸了一口气,往湖心潜去。 越往深处潜去光线越暗,数丈长的水草来回摆荡,彤雉更难看清前方状况,忽然她的腿被扎了一下,划出一道口子,腿上渗出鲜血,迅速在水中晕开,她自己都闻到了鲜血的气味。 此外,她还闻到了腐肉的气息。 彤雉想看看自己到底被什么东西给刮伤,这一转头她给吓傻了,一只身长数十尺,头如井口大小,似蛇非蛇,倒有点像鳗的东西,鳞片缺损参差不齐的竖着,肉身残败,无眼无鼻带着一张血盆大口,朝着彤雉游来。 「这东西并无灵体驱使,怎能继续活动?谁在操控它?」 虽然在沙漠长大,但彤雉在水中还算灵活,她迅速用手划水朝水面窜去,才刚深吸了一口气,就让那大鳗的尾巴一卷,将彤雉迅速拖回水面下潜行。 那湖看似不大,现在才知道深不见底。尽管彤雉双手紧紧缠着十丈长的水草想摆脱那尾大鳗,不料水草给连根拔起,越挣扎那尾巴缠得愈紧,她的身体越是扭动那大鳗更是用整个身躯将她整个身体卷住。 尽管类罗刹方方面面比人类来得强壮,毕竟不是水族,鼻息比人类长但仍是有限,眼看自己在水中以缠斗多时,却无法挣脱心中不免焦急! 彤雉想试着招唤灵体能量,但这怪鳗的鳞片嵌入自己皮肉中,痛苦不堪,血漫湖中,难以集中精神,彤雉的心绪逐渐混乱,她脑海中出现了从小到大的片段,这其中有她用精神力移动小石子,学会发动蓝焰,阿曼的鱼,雪朵的脸,巴桑的斗篷... 「阿曼,对了,阿曼会怎么做?」彤雉用最后一丝力气,让自己思绪不完全陷入紊乱。 脑海中浮现阿曼的脸,温柔的对着彤雉说「观想结构,一鼓作气的用你的破空法,打通孔洞。」 忽然间,彤雉似乎看到了怪鳗体内的背脊,腔肠,也无暇多想,彤雉便将能量注入腔肠直达那鳗鱼头顶。 澎的一声,湖心喷出一颗参天古木那么高的水柱。 接着黏液,然后是鱼的鳞片和很多腐肉,这些五颜六色的内脏或肉或皮,再依轻重顺序先后落回湖中。 彤雉慢慢浮出湖面,跟之前一样,她气力用尽,半昏半醒,就这样飘浮着,不知过了多久,她才醒来。 她发现自己倒在湖边的湿地上,身上盖着自己的皮背心。 她慢慢坐起身来,将半干的头发拨到一边,看看身上的伤口,都已经复原得差不多。 此时天色已经全黑,旁边却有一堆柴火,柴火旁坐了一个人。 「大表哥?」彤雉惊呼。 「你说你这野村姑,客栈不好好待着,在湖边衣衫不整的睡觉,万一被什么野男人给怎么了,我跟表弟如何交代?除此以外,你还杀了阿福!这要是传到国王那去可是杀头的大罪。」 清霜盯着火堆,添了一两根柴。 讲到衣衫不整,彤雉看了一下和怪鳗搏斗时被割得破烂的小衣,忽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拿了皮夹背心遮了遮。火光映照着彤雉几缕贴在脸上的湿发和通红的脸颊,微启的双唇,格外艳丽。 清霜公子锐利的眼光盯着她的双眼,尽是揣度,怀疑。 「阿福?你说的阿福是那只怪鱼吗?我不是故意杀他的,我想洗个澡,他便把我卷到湖底,我挣扎不开,后来不知道怎的,他就,他就...散了。呵呵呵...」 清霜的头转了个角度继续瞪着她,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差点没命的人,还这么没头没脑的傻笑! 「你虽然不算救了我,但还是谢谢你升了火。」 「我知道你不喜欢女人,老实说,你在这我觉得很安全,以后不叫你冬瓜霜了。」她尴尬的笑笑。 彤雉从浓密的睫毛下偷偷看着清霜,希望他不要再追究阿福的事。 「以后没人时我可以叫你声霜姐吗。」彤雉记得以前厄克巴城有几个貌美男宠,其中一个还在她很小时给过她好几块干肉,记忆中她很喜欢那个心地善良的男宠。 清霜一脸错愕,却又转瞬间恢复冷静,走向彤雉一把将她拉了起来, 「谢谢霜姊。」彤雉觉得体力回复得差不多了。 「闭嘴!不准叫我霜姐!」清霜眉头一蹙。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跟寻常男子一般低沉,跟今天稍早见面时全然不同。 「快上马。用我的斗篷把你的脸好好遮住,这一路上都不准掀开。让客栈的人看见不知道又会生出什么麻烦来。」 「麻烦?莫非有人在监视我们?」 「全城布满国王的眼线,越低调行事越好。」 彤雉上了马,与清霜的距离很近,发现清霜正仔细打量她的脸。 「早上你蓬头垢面,只当你是普通村姑,脸上尘土尽去后...」清霜眯了眼睛。 「怎么?美吗?」彤雉问。 「俗艳。」清霜那个俗字拖了长音,唇形外凸,十分夸张。 彤雉没好气,翻了个白眼。 「看来这些时日得好好教教你的礼仪才是,万一我那不知是真是假的表弟,有天继承大统,你这种村妇怎堪匹配。」 「我不会嫁他的,你放一百个心。」彤雉淡淡的说。 清霜倒是有点惊讶,这世间女子哪个不想找个强大的依靠,这村姑倒是有点骨气。 「对了,这螭龙潭的螭龙指的就是阿福吗?」 「阿福?莫非你还非要遇到大福才甘心?」清霜气不打一处来。 「大福?阿福的爹?还有一件事,这附近死过很多人吗?」 「你知道你现在的每一个问题都会将你置于死地吗?想活命就当今天没见过我。」一脸严肃的清霜夹了一下马肚子,策马回城。 彤雉心里大概有了底,这湖中肯定有比阿福更大的秘密,得找个时间再探一次。 ------题外话------ 公主病患者慎入,这个故事献给所有聪明,独立的女生。 第十九章 阴沟翻上来的新王 金石国除首都金石城,还有其他几十个山城,疆域不算特别广,却也是基础稳固,屹立数百年。 这些个小山城,各有自己的聚落,一些零星的林地,耕地遍布这些小城。西方边境还有一片石砾,沙丘混合的沙漠,地处干燥,居民不多。 金石国人口比草原上的牧民多上万倍,金石城跟草原隔着北麓,掌握极佳的贸易枢纽位置,各国往西的贸易多半会途经金石城。 长久以来与金石国比邻的草原部族,民风剽悍,一直被金石国视为通商阻碍,时有盗匪劫持财物,绑架商队的滋扰,尤其是草原上闹饥荒时。 实力不强的商队常常必须绕道而行。 新任的国王这几年治理有方,正储粮备战一举拿下草原。 尽管新王治绩不差,却不得百姓爱戴,原因不出这个国王似乎是凭空冒出的。以前的国王常会寻访民间,关心百姓生活,可这个新王却鲜少有人见过。 在万俟奎薨后,万俟王室陷入紊乱,第一顺位能接任的人选是万俟奎的叔父万俟桓。 万俟桓也就是小骆的父亲。 可惜他体弱多病,长年因咳疾卧床,以药石吊命,大家都知道他去日无多,朝廷官员心里更不曾真正把万俟桓当作储君人选。 万俟骆当时只有十岁左右,父亲早逝。眼看权臣外戚蠢蠢欲动,万俟骆的母亲决定把他送往沙漠娘家暂时避祸。不料途中小骆贪看偶戏,可能被当地歹人拐带,发卖为奴,辗转成了彤雉的练武对手。 孰料就在小骆失踪的同时,一个自称万俟王室远亲的亲王,自称从最富庶的山城铎城而来。说自己是万俟奎民间庶出之子,自他出现在金石城后,朝中争议不断,没有一个官员相信这个天上忽然掉下来了民间庶子,这人也无凭据,只一口咬定自己就是万俟子孙。 不出几天后,怪事发生了,朝中所有官员不知怎么被说服,人人簇拥着新王万俟磊登基,就这样金石国忽然出现了一个新王「万俟磊」。 民间对于新王的传说不断,有人说是万俟奎年轻时出外狩猎遇上了山城的农妇,便有了今日的新王。 只是农妇已有夫婿,万俟奎不可能让农妇入宫,便赐予一方土地耕作,起码保她全家衣食无虞。 后来万俟磊长大后经商有成,刚巧天赐良机,在朝中全无人脉的情况下,竟顺利登上大位,让人啧啧称奇。 但也有铎城县民声称,根本就没听过什么农妇的故事,当地也没有这户人家,万俟磊经商的故事更是杜撰出来的。 无论民间传说如何,朝堂官员到皇室宗亲皆无人有异议。 尤其新王上任后,治安改善,盗匪减少,百工百业都比前朝要活络,生活比以往富裕许多,除了失踪案忽然频繁增加,几乎挑不出错来。 不多久,大家早把新王来历不明的传说抛在脑后。至于失踪的百姓也多是街上乞儿,穷贱之辈,非但无法引起一般人的瞩目,甚至有百姓认为乞儿消失是新王的治绩,因为人人安居乐业,放眼望去再无流离失所之人。 客栈的小二,正和小骆小声地聊到新王万俟磊的事。 「不瞒您说,公子,我们市井小民哪管上面是谁,只要日子好过,就算新王是阴沟里翻上来的大老鼠,也不干我们小老百姓的事。」 万俟骆心想,所以,就算我再正统,身份比新王更尊贵,于百姓来说根本无关痛痒? 「但有一事我就想不明白了。」小二接着说, 「我们开茶楼酒肆的,夜间都会「施餕」,也就是将残羹剩饭施给乞儿。这些年来,受施舍的乞儿渐渐少了,除了年纪大的还在,一些从西方逃荒来的青壮年,那是一个接一个的失踪。那些个叫花子都互相认识,我问他们这些人都去了哪?没人知道啊!后来连问的人都没啦!这几年只剩几个老者还来领剩饭。」小二压低了声音。 彤雉从楼上悄声下楼,早在楼梯上时就已经听得入神,不想打扰小二说故事,一脸若无其事的在小骆身旁找个位子坐下。 小骆见她一身粉红装束,衬着她的水润朱唇,色似桃花,殊不知这裙装是清霜昨夜带给她的。上乘的缎料垂坠在彤雉凹凸有致的身形上,多了些女人味。 小骆当下失神地盯着彤雉看,双耳泛红,心中思绪万千,早听不见小二还在絮叨。 「接着说,我是公子好友,自己人。」彤雉对这故事可有兴趣了,支着头,一双妙目盯着小二,不让小二停下。 「后来啊,有个叫三牛的老叫花子,说他看到其中一个叫阿虎的中年乞丐,半夜在林边走动,三牛就叫了声阿虎,那阿虎转过身来,眼中无神,脸色发灰...一手一脚倒置,朝着三牛走来或是爬来,有时跳来,好似不懂如何用四肢行走一般。」 「口中喃喃地说救命!救命!三牛怕极了,转身连滚带爬没命似地逃,后来在一个树洞里躲了一夜,隔天才回到城中,此后他就半疯半醒的。清醒的时候他就会对人说这故事,你跟他说阿虎,他就吓得屁滚尿流...」 小骆只当这小二胡说,便喝斥 「荒唐!难道还闹鬼不成?」 「公子,那不是鬼,三牛说他有影子。」小二打了个哆嗦,一手半掩着嘴,好似怕人听见是的。 「哪个林边?」彤雉眉头紧锁的问了小二。 「北郊那边,离国王的猎场不远。」 「有面很长的墙是吗?」彤雉正细细思索小二的故事。 「我也不确定,姑娘想知道遇到三牛时可以亲自问问,只可惜他已经疯疯癫癫,说的话也不知可不可信。」掌柜的叫唤小二,小二才想起自己还在当班,立刻去招呼其他客人。 「彤雉,我们初来乍到可别惹麻烦上身。」小骆有些担心,毕竟自己目前还没有保护彤雉的力量,凡事要谨慎才是。 彤雉敷衍的点点头应了一下,心中想着北郊螭龙潭。 「清霜昨晚跟我说今天要带你去找你母亲,这都什么时辰了?」 「昨晚?你们昨晚见面了?」小骆想不起有什么机会他俩可以会面。 「是啊,我起先在湖里洗澡...」彤雉忽然想起清霜叮嘱她,不可对人提起昨夜之事。 「后来,后来...,回客栈在门口遇见了他。」彤雉扯了个小谎。 「什么?什么湖里?」 「何洗澡时?」 「有无旁人?」 三个问题问完,小骆脑中虽无光珠,却仍有奇怪的画面出现。他的耳朵瞬间通红,额头微微发了汗。 彤雉只觉得他在北河那儿得的热症,好像又复发了,「头面红肿,多汗气蒸,语无伦次,阿曼说这是斜毒入侵。」 要不是小二送来酒水小菜,小骆可能无法离开这个话题,为了掩饰窘态,小骆深深的吸了口气,稳住自己。 他忽然俯身贴在彤雉耳边小声地说,「你今天特别美!」 彤雉可以感受到他的脸颊发烫,说话时的气息也弄得她耳朵有些痒。 彤雉挑眉问道,「你确定不是俗艳?」对于清霜的评语,她显然有些介怀。 彤雉反手贴着他的额头,「小骆,你生病了吗?怎么脸这么烫?」 清霜跨进门槛时看到这一幕,摇摇头叹道,「这村姑蠢钝不堪,丝毫察觉不出小骆的心意。看来小骆往后是注定要为这女人伤心了。」 「万俟骆,随我来,舅母急着见你。」清霜宽袖一摆,手心一翻指着门外的小轿。 小骆拉起彤雉的双手,看着她的眼睛,「一起去吧!」 彤雉摇摇头,双手又推又拒的缩回。 「不了,我这外人在不方便。你快去吧!」 「村姑说得没错,留她在这,等舅母确认你身份后再谈别的吧。」清霜摆摆手让下人领着小骆上轿,自己跟在小骆后面离开了客栈。 第二十章 从天而降的叛徒 小骆一行人前脚才走,彤雉也离开了客栈往北郊方向去,才到林子的边缘,都还未及那道又长又高的石墙,一只灰色的鹰朝她俯冲而来,接近彤雉时又倏地迎风而上,盘旋了一两圈,从容地停在一棵松树梢。 接着那鹰化作一个黑影在树阴之下,伸出手做出阻止彤雉前行之势。 「那不是你现在该去的地方。」这高大的黑影发出了声音。 彤雉冷笑一声,「你也是罗刹的长老吗?你是巴桑那边的?」彤雉对这些个爱控制人,却迟迟不散的元神感到相当厌恶,语气自然带着三分不耐烦。 「幕达比是杀了我的罗刹,我不算是什么长老,我叫赞吉,从现在起我是你的导师。」 彤雉听到导师两个字一肚子火,反手叉腰,「呵!又来了!你能教我什么?教完我要让我做什么?我为什么要帮你们这些臭影子?我跟你们这些罗刹鬼没有任何的关系,不要再来摆布我的命运了。」彤雉边说边自顾自的往前走。 「你想学巴桑没教你的东西是吗?我可以教你。」黑影子不疾不徐地说。 彤雉停下了脚步,回头望向那黑影子,觉得奇怪,他怎么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交换条件是什么?保护牧民吗?」 「是。」 彤雉心想只要小骆当上国王,其实跟小骆说一声,让他不要跟牧民开战不就得了。 「好,我答应你。」彤雉爽快地回答。 赞吉有点惊讶彤雉这么快就答应。 「你这么爽快的答应是想除掉巴桑或慕达比吗?」 「他们让我跟我的父母分离,流落街头,虽可恨,但罪不至死。让我更厌恶的是他们决定我该学什么,不该学什么!我的能力不会输给他们其他的徒弟。再说,他们在一定程度上算是死了,还能再怎么杀他们?」 赞吉没料到仇恨并非彤雉愿意学习的动机. 「都还没问前辈尊姓大名?」彤雉拱了拱手。 「方才不是说了吗?赞吉。」两个字缓缓出口,彤雉好似听到了好几十年哪么长的惆怅,悲苦,甚至有些疲惫的情绪。 「方才急火攻心,没仔细听。」彤雉有点尴尬,但转瞬间好奇心让她不得不继续问下去。 「有意思,你是那两个长老口中的叛徒?但他们的话我也无法全信。对了,课待会儿再上,我有急事要调查,先行告退。」彤雉急着往螭龙潭的方向走去。 「小丫头,我刚说过那不是你现在该去的地方,既然我现在是你的师父,你该学的第一件事就是冷静。」 「师父,你不知道那地方大有文章,有很多奇怪的能量或灵体自行接触我,池底必有蹊跷...」 「诶,你怎么又知道我要去哪?」彤雉对于自己的心思被别人掌握感到不悦。 「你跟小二的谈话我听见了,给我两个月的时间,如果你体悟得够快,两个月后你就可以去了。」赞吉黑影始终不出树荫之下。 「两个月?太久了吧!我能一个人杀了那条大鳗鱼,也就是螭龙潭的螭龙,想必池中再无比那可怕的怪物了。」彤雉自信满满地说. 「我问你,你杀完大鳗鱼后可还清醒?」赞吉压低了嗓音。 彤雉有些心虚的摇摇头,嘴上继续嘟嚷着,「我不是还活着吗。」 「那是你幸运,若螭龙不止一条,你觉得至今你还活着吗?以你一条命换一只怪物的买卖聪明吗?」 彤雉不作声,心中仍有几分不服,但觉得赞吉说得不无道理。 「确实不值,那怪鱼连灵魂都没有,实际上我不过是摧毁了一团腐肉。」 「好吧!就听你的。我们现在就开始上课吧!但是我不会停止调查那些失踪的叫花子。」 「为师的问你,你跟那些失踪的花子有什么关系?」赞吉很好奇为何彤雉如此执着于螭龙潭的秘密。 「他们?他们让我想起小南和张叔,他们都是身不由己的可怜人...」彤雉儿时的生活又在脑中浮现。 赞吉很惊讶,对万物有同理心的罗刹除了巴雅尔,及少数追随他的部众,都是后天学习而来,这丫头似乎天生就具备同情心,难道这是类罗刹跟罗刹的差异吗? 「为师的知道了,走吧。」 「去哪?」 「课堂。」 赞吉化成鹰,也不等彤雉,便径自往西边飞去。 「诶,这老头!自顾自的飞了,也不让人弄匹马!」 第二十一章 迟来的甜蜜 清霜的舅母也就是小骆的母亲,打昨天起就忧心如焚,一方面怕这孩子是冒牌的,另方面又担心若真是小骆,新王又会如何处置他?毕竟小骆的身份比新王正统,万一新王容不下他,这不反而害了小骆。 正当千头万绪不知何示好的情况下,宫人来禀, 「清霜公子到。」 「快请!」桓亲王王妃整平裙子,理了理头发,佯装从容,腿脚倒是因心情起伏感到有些乏力,但王妃仍强作镇定,让两个宫女扶着往大厅去。 小骆一见到母亲,还未开口便眼泪直流,也顾不得大厅上还有下人。 「娘亲,孩儿好想你!」 小骆这句话一出口,之前还在权衡利弊得失的桓亲王王妃阿伊,什么架子都端不起了,只是泪眼相对。 小骆浅褐色的双眼,与自己的并无二致,左边的小虎牙也如儿时一般,只是现在大了许多。阿伊王妃不需要什么确认,已经可以确定眼前这个高大黝黑的少年,就是自己当年被绑走的儿子。 桓王妃微微颤颤,伸出了双手上前要拥抱小骆时,清霜一抬手,道了声「慢。」 「舅母,姪子明白你思念儿的心情,但这么多年了,您怎确定他就是小骆?姪儿比小骆虚长几岁,纵然这孩子眉眼间神似小骆,但事关皇位传承,不得不谨慎!」 这个大表哥看似轻浮,实则有些心眼,这种攀附皇亲的事情,就算没亲眼见过,却也听过不少。 那王妃把伸了一半的手怯怯地又缩回,眼中的欣慰,伤悲,愧疚交错成停不下的泪水。 「你可还记得小时候我为你刻了一只小木牛?」清霜问小骆。 「记得,后来我想刻自己的名字在小牛上,把手给划伤了,疤还在,你看。」小骆伸出了手。 清霜仔细的看了一下,终于露出了认可的笑容。 「好弟弟,是你,你是断掌纹。我记得那疤痕划断了纹路,疤痕可假冒,掌纹却不能。」清霜还没说完这话,那桓王妃再也压抑不住,紧紧拉住了小骆的手,又捏又揉的,像是确认这一切都不是梦。王妃爱怜的看着小骆,两人抱头痛哭。 「小骆,为娘的对不起你,当初怕你危险将你送走,没想到会遭贼人掳去!反而让你吃了更多苦。这些年你受的委屈,娘想办法补偿你。」王妃深吸了几口气终于止住了泪水。 「娘,您别难过,这些年我都依靠一个好友,多亏了她,不然我可能无法活着回来。这几天我会带她来见你。」小骆握着母亲的手,心中感到无比温暖,熟悉又陌生的复杂情绪在这一刻小骆既想哭,也想笑。 「舅母,小骆说的那个朋友,可比脱缰野马,豪放不羁,出身村野,粗鄙不堪,不识礼数。」清霜一脸轻蔑,连藏都不藏。 「不过呢,她倒是天不怕地不怕,荒野之外,一个人赤身露体在湖里洗澡,看来他是习以为常。」讽刺的眼神,王妃因伤怀度过,并没有察觉。 「表哥,若这些年不是她处处维护,我是无法活到今日的。您怎能这么说她!」小骆有些激动。 「既然是小骆的朋友当然就是我的座上宾。小骆,明天就带这位公子来,无论他是什么样的人,娘亲要好好谢谢他。」王妃拿着帕子,拼命想擦干脸上的眼泪,可惜一张帕子承受不住王妃这些年累积的哀伤,很快就又湿透。 清霜噗嗤的笑了出来, 「舅母,那个朋友可不是什么公子,极可能是您未来的媳妇!」清霜信步走到小桌旁,秀气的挑起一块桌上摆的杏仁糕送入嘴里。 「表哥!」小骆握紧了拳头。 「跟你说笑的,看你紧张的,舅母,你可真得当心这姑娘。」在这件事上火上浇油,似乎带给清霜极大的乐趣。 阿伊王妃眉头略紧,却又立即正色,温柔的对着小骆说, 「别理你表哥,你表哥就是贫嘴,礼数都是可以学习的,快把那姑娘带来给娘瞧瞧。只要你喜欢的姑娘,娘也喜欢。」 小骆之前的担心算是全部解除了。「谢谢娘亲。」 小骆看着这儿时和清霜捉过迷藏的大厅,其装饰摆设多年没有变过,忽觉得恍若隔世。自小被捧在手掌心上的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无来由的会经历一场磨难,从云端的皇子,让人拐卖数次,为奴为仆,最终当个练拳的沙包。 看着桌上摆的糕点,石榴汁,都是儿时记忆中他最喜欢的吃食,百吃不腻的的千层果仁酥也在盘中,上面的蜜糖汁晶莹剔透吸引着他的注意力,他喃喃自语, 「百页千层再甜,都得留一层给明日。」 这是金石国的习俗,吃点心时不全吃完,象征日后仍有甜蜜可享。 小时候的他总会留个两三层,希望明天,后天,天天都有比今日更多的千层酥可吃。 「娘,我不想要留一层,我想全部吃掉。」小骆一口吞下了这千层果仁酥,又忍不住掉下了泪。 「娘知道,造化弄人,今日留下的往后不一定就能享用,吃吧。」桓王妃渐渐回复平日的镇定,毕竟儿子失而复得,要做的事很多,如何引荐给朝廷重臣,如何不让新王有疑虑,都是立即就该筹划的事。 多年前为了避祸将小骆远送,现今局势比起当年并没有好转太多,尽管权臣们已让新王除去,但身份不清不楚的新王万俟磊,仍是一个谜团,对正统王室继承人出现的态度又会如何?实在无从琢磨。 这个新王轻易的在短时间内收拢朝中人心,但朝臣们对他却知之甚少。 「小骆,过一阵子我们必须面见国王,一方面表达忠诚,另方面得让他清楚的知道我们无心王位,这样才能保住你的性命。」 王妃眉头深锁,轻叹了一口气。 「娘,孩儿多年前的退让换来我们骨肉分离,为何今次又得将王位拱手让人?」小骆的年轻的声音中带着几许沧桑。 「不许胡说!新王就是正统。论辈份他可是你的叔父,再者,新王这些年来对我们桓王府照顾有加,我们当心存感激。」 桓王妃使了眼色示意堂上仆从,小骆才意会过来这屋子里可能有新王安排的眼线。 小骆虽多年在外,但儿时承训身在皇庭,就得谁谨言慎行。自知失言的他,赶紧改了语气, 「娘教训的是,既然娘如此认为,那我们安顿好后就去面见叔父。」 不安笼罩着小骆,在没有父亲保护下风雨飘摇的桓王府,自己与母亲的命运又将如何?好不容易团聚了,却似乎进入了一个更大的阴影中,这样的他又能给彤雉什么样的未来? 无论如何,得先想办法安排彤雉的去处,小骆请求表哥代为处置。 清霜传令下人前去客栈将彤雉接回王府再做打算。 第二十二章 闹市修业 「师父,我们这是在城里最热闹的市集,人马杂沓的,怎么不去深山老林做些修练呢?」彤雉小心的尽量不动嘴唇,跟肩上的一头鹰说话。 那鹰全无反应,彤雉继续跟那鹰说,「喂,您还在吗?您是不是不在这鹰的身上?」 「您在盯着那羊肉吗?可别一直盯看着哪肉贩的肉!想吃东西自个儿去野外叼只蛇或老鼠什么的好吗,我身上可没钱啊。」彤雉紧张的看着那羊肉摊的老板,那羊肉摊老板一双利眼也正盯着她。 几个眼神来回交错,彤雉选择避开来,假装没发现羊肉摊老板在看自己,像是做贼心虚一般。因为她有预感,这鹰可能要干些什么偷盗之事。 那鹰仍旧没有想要说话的意思。彤雉大叹气一声,无奈中走到一个稍微角落一点的摊子边站着,等着肩头上师父的回应。 那鹰的喉咙忽然发出“嗝”,“嗝”,几声好像要呕吐的声音,鹰的身体也跟着微颤。 彤雉觉着不妙,却又不知其所以然,也不顾旁人,大声问道, 「师父!师父!您这是怎么了?哪不舒服?」 老鹰在作呕声中,嘴里忽然呕出一块黑色的椭圆形物件,反应快的彤雉顺手接了起来,大惊失色, 「这什么?」 彤雉手上感觉到一点点温热,一点湿润,她仔细端详着这坨缩得很紧,好似蚕茧,但又比蚕茧子硬实的东西。 老鹰清了清喉咙,哼哼两声终于开口, 「没事,这鹰也得吃饭,你手上的东西是这鹰无法消化的东西。」 彤雉脸色铁青,头皮发麻,手有点颤抖。 「所以,所以,换句话说这是...屎?」 「胡说,屎怎么打从嘴里出来?」 「再说,谁让你接着来的?」老鹰抖了抖羽毛,用嘴顺了顺其中一只翅膀,语气极为平淡。 彤雉有些失神,手一松,椭圆黑色块状物落地,发出烧焦的味道,一小团火正燃着那团东西,不一会儿化成了灰。 「以后,」彤雉鸡皮疙瘩起了一背,深吸了一口气, 「站在我肩头的时候,」声音有些颤抖, 「不准」声音转为坚定, 「不准,吐出任何的屎来,听见了吗?」彤雉打了个寒颤,想把刚才手上那点温热,如蚕茧般的可怕手感给忘却。 赞吉摇摇头,「什么腐肉你没吃过,这点东西能让你吓成这样?」 彤雉只是看着自己的手,又打了个哆嗦,脸色发青。 忽然前方一阵锣鼓响,所有老百姓都朝那响声跑去。 「去看看。」赞吉伸长颈子,拍了拍翅膀试图平衡。 彤雉跟着人潮走去,原来是偶戏团的演出。上百观众在这舞台前窜动,每个人都在找寻着好位子,彤雉也被人潮推着,挤到了舞台正前方。 剧团乐队开始奏乐,锣鼓喧天。彤雉的耳朵从来没接受这么大音量的刺激,并不习惯。 「现在,我要你告诉我这市场上有多少只老鼠?」赞吉出了个题。 「这,这么多人我怎么看得到?就算我想用闻的,这几百个人身上各种气味也都盖过了那样小的动物所散发出的味道,怎么可能?」 「专心!听着自己的呼吸声,先平静你紊乱的心思。」 「这死老头,说的比唱得还容易!」彤雉此时并听不见自己的呼吸,相反的她的各种感知比人类灵敏万倍,各种各样的讯息不停的从四面八方传来。 后方的老爷爷身上有着奇怪的油味,不是动物的油脂味,莫非是他眼皮上的疣?隔壁的小男孩口袋里藏了一块糖,彤雉听见一只蚂蚁尖锐的声音沿着男孩的衣角爬向口袋。 一个大婶从他身边挤到了她的前面,从她的袄上掉了一根毛划过彤雉的手背,这是马毛的触感。 一阵风吹来,觉着又些潮湿,看来午后要下雨了。 台上的布偶戏似乎是在讽刺新王不明不白的私生子身份,一个女布偶说到, 「吾王,民女已有五个月的身孕,这孩儿的生父究竟是我丈夫,还是您,我也说不准啊!」 台下观众爆出一阵笑声。 就这样,千万个念头如闪电般的速度在彤雉的脑中略过,她无法让这些感觉停止,越想安静,思绪就越多。 彤雉一只老鼠都没有感应到,但一个类似阿福气味的「东西」,似乎就在附近,彤雉猛一转头,见到远方一个一拐一拐的身影,在万头窜动的人墙后忽上忽下,她不加思索的拨开人潮,往戏台的反方向。 赞吉忽然发话,「停,你无法专注!这堂课你失败了。」赞吉摇摇头。 「师父,后面有个很可疑的东西,我刚感受到了,我必须去看看!」 赞吉淡淡的说,「像你这样沉不住气,怕是永远学不会你想追求的境界。难怪慕达比要训练那个男孩。」赞吉这话狠狠踩住彤雉的痛脚。 彤雉定住了脚步,心头一把火越烧越旺,右手一撢,将赞吉赶下肩头。 「你这老鬼,如果不想帮我也不要戏弄我!让我在市集中找老鼠,到底能学到什么?我很忙,现在我要去找刚才感应到的怪东西,后会无期!」 彤雉穿越拥挤的人潮,迈开步子奔跑。 「慕达比训练的那男孩是谁?被我遇到了一定要让他吃点苦头!我会不如他?笑话!」 彤雉加快脚步朝类似阿福气味的东西跑去,她顺着有些潮湿的腐肉味在巷子里兜转了几圈,再加上气还没消,不知不觉在一炷香时间后又回到了刚才的起点。 彤雉懊恼自己没追到那怪东西,另方面更不开心赞吉在还不知道自己实力之前,就断定那男孩比她好,双手抱着膝,皱着眉坐在一口井边生着闷气。 她顺手捡起小石子往墙上丢,这一丢就是一个黑色烧焦的洞,打了几个眼子在墙上。彤雉觉着这样有些招眼,万一有人看到不好,但自己气又还没消,便往井里丢石子,一面骂赞吉。 「死老鬼,臭老鬼,看扁我!」 这石子下井,过了许久,才发出声响,并且好似打在软绵的物件上。 「这井还挺深的,底下铺满青苔吧?」彤雉喃喃自语。 井口有条老旧,已经发黑的麻绳垂入井中,以前一定是汲水用的,彤雉走近绳索,拉了一拉确认绳子是绑死在井边的。 心想自己已经仔细检查过一遍,若有什么意外,应该还是能轻易地爬上来。 她小心翼翼的拉着绳子,沿着井壁下去。这井不如她想像中潮湿,不知过了多久,数十尺长的绳子都没有带她到底,井底一片漆黑,仍不见底。眼看自己离绳尾不远矣,怎么办呢? 一阵风凉飕飕地从井底吹来。 「风?井中必有出口,不然空气不会流通。」她闻到这阵风中带着点刚才在市集那闻到的气味...莫非“他”也跳入了这口井? ------题外话------ 无核梅怎么这么好吃? 第二十三章 当她是幼兔 下定决心非要一探究竟后,彤雉不再担心自己是否离井底太远。撒了手,果然不太久她就跌到一堆软绵的物件上。 因为眼睛尚未适应眼前的黑暗,一点点井口来的微光不足以让她看清到底是跌在什么上面,他用手将自己的身体撑起。 井底温度与井外天差地远,不怕冷的彤雉都感到有些凉意。 手上粘腻湿滑的感觉,让她想起儿时在厄克巴偷吃的内脏,却又不全然一样,也不是自己熟悉的牛、羊气味。 她挨着井边靠着墙等眼睛稍微适应了黑暗,她才又蹲下仔细用手感觉那些粘腻的软物是什么。 她摸到一只手掌形状的东西,却又不尽然,只有三指,另两指该生长的地方却又没有任何突出...接着他摸到了像是头骨形状的东西,额中一只尖角。 其他几具冰冷的尸首,也各自奇形怪状。她在心中很想拼凑出这些东西的模样,但也越来越疑惑,这金石国表面上民安物阜,怎么角落里有这么多阿福这类奇怪的东西? 「金石国的物种跟我们大漠真是不同,为何这些东西都死在了这儿呢?」她自言自语。 又一阵凉风袭来,彤雉听见了呼气声,空气中忽然有种难闻的油味,鼻息声越来越大,踩踏在黏稠物上啪嗒啪嗒的声响越来越近。 彤雉感到不安,希望能有点光线也好,身边找不到什么物件点火,全身上下摸来摸去,摸到头上有两根木簪,急中生智,将木簪一拔,用意念点燃那簪上小木珠。 「啪」的一声火光一现,彤雉在微光中似乎见到一个人影,可惜自己太紧张,那小木珠被灌进太多能量,瞬间灰飞烟灭。 她拔下第二根簪子,用比刚才少的能量将其点燃,借着小木珠微弱的火焰,她定睛一看,这人一边手下脚上,因为肢体错置,头的位置也被拉得歪斜,眼皮上吊得很不自然,衣衫褴褛一巅一颠的走来,白雾氤氲绕着那张不成形的脸,鼻息粗重。 彤雉不记得此生中看过比这更怵目惊心的场景。 可惜小木珠不禁烧,周围又渐渐暗了下来。 空气中只剩两方的鼻息声。 彤雉清楚听到自己心博,她却没把握对方的意图。 该杀了他吗? 身上的弯刀在大战阿福后就不见踪影,想必是清霜将其收了去,此时懊悔不已。 「来者何人?」他决定让这怪物有表明身份的机会。 那东西发出了低吟,像是吼声,又似呜咽,好一阵子,彤雉立即嗅到悲伤多于威胁,尤其是盐的气味...他想起厄克巴那小姊姊哭泣时的气息。 他在哭? 那怪物发出了不太清楚的,「绕喔,绕喔。」 「你说什么?」彤雉更确定他是想说话,却又说不清楚。 接着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呜咽声。 彤雉知道这个一手一脚错位的东西跟阿福不一样,他是有一些灵体的。虽然灵能正在消失中,但他目前是活的,和湖底移动的腐肉大福不一样。 「我听不懂你说什么,你很难受吗?你怎么啦?」彤雉慢慢走近他,那东西又说话。 「绕喔...」 「救我?你让我救你?」彤雉走近他,不知哪来的胆子,彤雉轻轻把手放在他扭曲的头上,他的头猛烈的点着。 「这样,你跟我出井吧,我让我的师父看看你是么回事好吗?」那怪物又点点头,没走两三步,他和怪兽同时听到风来处轰轰作响,那怪物忽然大叫, 「肘!开肘!」 「快走?」 怪物往井口的方向一拐一拐跑,彤雉因为脚下不平也跑不快,连爬带摔的才狼狈的到井底微光处,她抬头看见了那绳子轻轻一纵便抓住了绳,正准备拉怪物上来,瞬间怪物发出了凄厉的吼声,被不知什么东西向后拖行。 彤雉正准备松开绳索回头救他,井口传来赞吉的声音, 「快上来!敌人为数众多不是你现在能应付的!」 那怪物一声凄厉的尖叫,最后一声仍是 「屋杨,开..肘」 「姑娘,快走?」 「他在说姑娘快走!」还在踌躇之时,彤雉脚踝被东西缠住,这东西硬是想把她拖下井,她挣扎踢了几次都没摆脱,忽然有尖锐物穿刺过她脚踝,彤雉痛得叫了出来。 「啊!该死的东西!」 她腾出一手,由破空法衍生出来的破空掌,带着彤雉无法救方才那怪物的愤怒,往咬脚踝不知何物的东西击去。 一阵碎肉四溅的声音! 彤雉的脚踝剧痛无比,才刚摆脱了脚上的东西,又一个不知道是什么跳了上来缠住了腰。她再一掌打去,就这样一掌一掌的面对前仆后继地滋扰,彤雉实难脱身。 从阿福的战斗经验中她学会不要一次出尽全力,但尽管这次的敌人比起阿福弱太多,但为数不少,再加上在黑暗中本能的紧张,他无法冷静的感应周围的状况。 自己的身体现在就是个活饵,总得等遭到突袭自己才有办法回击。她后悔自己的愚蠢跟自大,如果能活着出去,定要好好学习。 「抓紧绳索!我拉你上来。」井口传来一个温暖且熟悉的声音。 「阿曼?阿曼是你吗?」彤雉的心稍微定了下来,有了些信心,相信有阿曼在,自己不会葬身井中。 又一只分不清是手是爪的东西抓住了彤雉的腿,她再一掌击去,又是一阵黏液飞溅。彤雉心想再这样会耗光自己的力气。 要怎样才能一次打击众多的敌人呢? 正觉得胶着时,赞吉的声音传来, 「丫头!利用周围的能量。」 她深吸一口气,清楚感应到了刚才那手脚错置的怪物灵体,还有她刚下井时触碰到的那些不明物种浮动在空气中的能量,集中精神将他们的灵体聚集,跟破空集中一处打法不同,彤雉一股脑将汲取的能量合流,一次性的如洪水泛滥般,毫无间隙,铺天盖地的灌入井底。 井中的骚动终于平静了下来,静得像是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顺着绳子爬到井口,好像过了十年那么久,彤雉那身好看的桃红轻衫,已经脏污破烂不堪,腿还渗着血,凝胶般的泡泡正在迅速的修复他的脚踝。 嘴唇泛白的她,看到赞吉停在井边的树上,彤雉几回张望,附近并没有阿曼,有些失望。 她揩揩脸上的黏稠物,抬头看着赞吉,第一句话就是, 「我学。只要你保证我能轻松地对付刚才那些东西。」 「先回客栈吧,你已经学到最重要的一课。明天我们重新开始。」赞吉也不说风凉话,因为她的学生已经得到了教训。 「嗯。」彤雉一拐一拐的回到了客栈,她学会了在客栈里是可以跟小二要热水洗澡的,不需去螭龙潭。 精疲力竭的她梳洗完倒头就睡。 赞吉在客栈外的树枝上和一个男子说话。 「怎么不让彤雉知道你来了?」赞吉问。 「我想为她做的很多,但我真正能为她做的不多,不想让她担心。」阿曼低着头。 「你太小看自己了,她方才若是没听见你的声音,也许已遭毒手。你能为她做的比你想像中的多。」赞吉缓缓的说。 「我不懂您的意思。」阿曼迷惘着看着赞吉。 「有一天你会懂。」赞吉说完鼓鼓翅膀就飞走了。 阿曼看了手上那个赞吉方吐出来,让彤雉觉得恶心的椭圆小硬块,还有一部分没被烧毁。 阿曼好奇的掰开来,一些细碎的沙土在手中散开。 他用手指稍微拨了一下,里面有小鼠的头骨,小肋骨,还掺着毛发,羽毛和一些不知那种动物身上的小内脏。 「哇!这,这都吃了些什么啊,大英雄也这么不懂吃,真是!」阿曼摇摇头。 回到客栈的彤雉看起来睡得很死,就算此刻整间客栈垮了,塌在她身上,阿曼猜想她也可能不会知道。 所以阿曼大大方方的进来检视她的伤口,在她新愈合的伤口上敷了一块自制青草胶,又在房外烧了一块小炭,手握着小炭尾端来来回回的熏着草胶,直到绿色的胶状物成为无色,算是化了她腿上的瘀。接着他再细心的用湿布把胶给擦干净。 阿曼凝视着她熟睡的脸庞,自顾自的笑了,一下子又皱着眉,最后陷入一种忧愁。 阿曼想起自己以前救过的一只幼兔,自己也是这样照顾着,担心着。「对!一定是这样!」 「我一定是把她当成了一只宠物,绝对没什么别的,次罗刹是没有人类那样的情爱,一定是单纯的把她当成了那只幼兔。」阿曼为终于理解了自己最近复杂的心情起伏而开心,之前他一直疑惑自己好像中毒一般无法不想念彤雉,患得患失的。 原来彤雉跟那只兔子一样。 「呵呵呵,一定是的。」阿曼忽然如释重负。 好不容易天泛了点白,阿曼掩了彤雉的房门,伸了个懒腰。 ------题外话------ 这几天又热了起来,俗称“印地安夏天”、“秋老虎”,可不可以冷得乾脆點,冬天总是要来的。 第二十四章 潜心学艺 早上醒来,彤雉脚踝感到很舒服,通常自我复原过程的后一天,筋骨会极其酸痛,莫非自己身体经过几次战斗越来越强健。 「还是他的草胶有效呢?」如动物般向来浅眠的她,其实是知道谁偷偷进房帮自己敷了草胶。 枕头旁放了一套新衣服,毕竟昨天那套要回复原状实在太难,浆洗缝补从来都不是彤雉的强项,这套新衣不如昨天那桃红色丝绸装束华贵,却非常舒适,颜色也不比昨日那套抢眼,是淡淡的藕色,彤雉开心极了。 不起眼的装束才能四处走动。「一定是小骆准备的,待会得好好谢谢他!」 彤雉敲了敲小骆的门,无人回应。 「难道没有回来吗?」彤雉心想也好,那就更不须交代自己昨天去哪,省得小骆担心。 正跨出门槛,一顶小轿到了门口,几个服饰讲究的仆人,跟店小二打了个招呼,说是要请请彤姑娘上轿,彤雉立刻找了个柱子躲着。 今天跟赞吉的第一堂课可不能迟到!趁着店里客人进出的时候,她蹑手蹑脚的从旁边快步跑出了客栈。 那鹰果然在不远处的树上等着。 赞吉看到蹦蹦跳跳的彤雉暗自惊讶,这丫头复原的也太快,巴雅尔竟有这样的后代,这要多少巧合才可能发生? 赞吉这次和彤雉在不远的树林授业,赞吉让彤雉轻松的盘坐。 「丫头,你现在感觉到什么?」 彤雉微微歪着头,闭上了眼,「很多,我可听到落叶的声响,有一窝幼鸟在我西南方的树上,诶,地鼠!我感觉到地鼠了,大概两只一只在洞内一只在洞外。蚂蚁,你身后的腐木底下是个大蚁窝。」 「这些动静是一起感受到的,还是一个一个分别感受到?」赞吉问。 「有动静我就也许可以听见,闻到或是感觉到,但他们没有顺序。有时候一起出现,有时候一个叠着一个出现。总之,他们要动,或出个声我就能感受到。」彤雉的眼睛仍是闭上的。 「今天我们要学的第一课就是不感受,关上你的感知。」赞吉缓缓的解释。 「罗刹能感受到到世间万物相当细微的变化,这看似优点的天赋,在许多时候却是致命缺陷。如若任何动静都可长驱直入我们的心中,反为骚乱。」 「内心的骚乱会干扰对能量的支配与使用,相信你在井底已经理解,在黑暗中,因为看不见,自然的对环境的恐惧会放大,任何的动静都变得同等重要。慌乱,油然而生。」 「心一慌,更无法做出最好的判断,这也是为什么昨天你只能等到敌人攻击,才能以本能回击。」 「试想,若你没有自我疗愈的条件,只怕你已死不下百回。就算你可自我疗愈,敌人短时间内强攻若招招得手,你再能自愈也难逃一死。」 「师父,倘若关闭所有感知,不是更危险?」她记得螭龙潭一战,自己不过是运气好,万一阿福后面还有其他敌人,也许自己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没错,并非要你放弃知觉,而是选择性的开启感知。最后的目标是将感知的选择成为本能。但要达到这一步,必须从关闭感知开始。」赞吉让彤雉专注于自己的呼吸,并教授彤雉口诀,帮助她心无旁骛。 「神守上星,风吹不动,雾锁七窍,镜照本心。」 几个时辰过去,如流星雨般的四面八方来的思绪,有减少些许,却无法完全消灭。甚至连赞吉教的口诀,都成了一个扰人的思绪。 彤雉开始逐字逐句地分析,眼见她额头汗滴连连,彤雉发现原来最难应对的敌人是自己的思绪。 「师父...我做不到。」彤雉气喘吁吁的张开了眼睛,第一次感到学习是这么困难的事。她摇摇头,向赞吉坦白无法做到这个要求。 「别急,这不是让你一天练成,等你把口诀变成身体的自然反应时,自然水到渠成。」 「想像你是一只眼睛被罩起来的鹰,尽管在最忙碌的市集之中,却能心无旁骛,安静的待在主人的手臂上。就算是你最害怕的敌人从面前经过,都无法扰乱你的心。」赞吉试图分享自己当鹰的经验,希望彤雉能从其中参透静心的方法。 「丫头,来到这蚁穴之前。你现在就盯着这个蚁穴,或看或听或感受。看看他们在做什么。」 彤雉静下心来看着蚂蚁将食物搬入蚁穴,听着他们发出高又尖的声响,如千军万马倾巢而出的气势,万头窜动的蚂蚁,似乎毫无章法的从各个方向移动。 彤雉闭上眼。 她借蚁穴中微弱的气流循环,观想出了整个腐木内的完整通道。 渐渐的,她发现看似紊乱的蚂蚁大军,事实上走着重复的路径,偶尔会因为情况有所改变,而约略改变他们的路径。 赞吉问,「现在,你还听得见他们的声音吗?」 彤雉发现自己已经不自觉忽略了他们尖锐的声音,她摇摇头,但这摇头是好事,彤雉大概领略到了一二。 又过了一阵子,蚂蚁的紊乱路径已然熟烂于心,她只是盯着看,心思净空了好一阵子。直到一只路过的蝎子,引起了蚂蚁的注意,大军群起而攻之,彤雉才又重新听见他们的声音,彤雉的思绪也才又起。 直到蚂蚁大军发动攻击的路径又再度被看穿,彤雉又经历了一次心思净空的循环。 赞吉点点头, 「很好,现在你每次心绪净空的速度比之前都更快了。想必你大概领悟了其中的道理。心绪可如浊浪排空,也可水平无波,尤其与敌对峙,心静者,胜。」 接着赞吉又指点彤雉在井里最后关头,借周围能量反击的技巧。 「昨天你吸收周围灵能再释放,确实不失为有效反击的方法,但凌乱的能量进入罗刹体内自行统整,不但耗神且损己三分。」 「尤其在未知敌方状况,且急于脱身时,不如直接以周围灵能在体外为盾,转攻为守。如长风卷浪,推开与敌方距离,保留战力伺机而动。故此唤做长风盾。以往罗刹的边界巡守军人数不多,常用这招御敌,争取增援时间。」 「长风盾诀窍在不疾不徐收集,且均匀堆叠周边灵能,再以涡流型态送出。借涡流旋转之力自然引流更多灵能。」 「盾的强度会越来越大,如何让盾不失控是你要学习的事。」 说完赞吉让彤雉就地演练,彤雉张开双臂以巴桑教他的方法引来周边灵体。 「很好,双臂交错画圆。如湖中暗漩,以强带弱,以弱引强。」 起先彤雉这小漩着实不起眼,像个小龙卷风,几株枯草砂石被卷起,彤雉笑出声来。 「师父,这连只小鼠都卷不起,怎能当盾牌?」彤雉猜想若我让这盾转快些,也许漩会大些。 「专心,随时注意盾的大小。」彤雉一个脚步踩不稳,是没料到那小漩瞬间涨大了两三倍。速度越来越快,能量越转越多。 不一会飞沙走石,彤雉控制其大小已经感到有点吃力。 「画圆速度保持均匀,必要时减慢,不必担心能量散去,涡流越大速度越慢。不要与其对抗,试着引导。」 彤雉的涡流中心大小已和他自己的高度一样,虽然有些吃力但彤雉已慢慢掌握诀窍,附近一棵小树被连根拔起。 「很好,现在收手,缓缓反向旋转。」 「师父,我还可以再来,你看现在这盾已经是我两个人高了。」彤雉开心得叫道。 「快停下来,你第一天学,如何驾驭这盾比什么都重要。」赞吉不想这盾失控。 彤雉点点头,反向画圈,发现自己的手臂都快被扭下来了,好不容易才将这涡流给停住。 「盾越大越难收拾,记住只要够防御就可以了,不求大或快!」 彤雉现在有点真心佩服自己的鸟师父。 「知道了师父。」彤雉按按着自己有些发酸的肩头。 「接下来的几天你好好反覆练习,越是将这些技巧化为本能反应越好。战斗时最缺乏的是反应的时间。」 彤雉在心中反覆熟记那些口诀,回想着长风盾的技巧,连走路的时候都闭着眼睛试着只用听觉回到客栈,好让所见之物不会干扰她的心思。 一路上她拿着根杆子学着盲人的样子行走,刚开始是跌跌撞撞的,但不过多久,她便渐渐适应了,她大着胆子丢掉了杖子,才走两步就撞到人。 「哎呦!」她睁开了眼,眼前是个衣着华丽的男子。 「霜姊?」彤雉大惊,平常没留心,怎么清霜脚步这么轻!清霜神态不若平时,多了点男子气概,抓了彤雉的手就走。 ------题外话------ 邻居的老黑猫赠了只死鼠在門口,「往后可以别这么多礼。」我說,当然,她没听见... 第二十五章 霜姐的男子气 「跟我来!」清霜几近粗暴的拉着彤雉转入小巷中。 哎,这人怎么这么怪,忽男忽女的,平常那个娘娘腔的清霜哪去了?今天这个清霜好像跟螭龙潭那天那个一样。 巷内兜兜转转,清霜在一面石墙面前停了下来,只见他推了几块砖,那石墙中的门竟往两边滑了开来。 彤雉还在好奇打量那面墙,清霜动了哪几块砖,还没完全记清楚,就一把被清霜推进了墙内。 「轻点!我哪里得罪你了?」彤雉皱着眉问。 「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破坏我的部署?你知道你造成的骚动已经让国王有了防备吗?」清霜紧扣住她的肩头,把彤雉固定在墙边,彤雉忍俊不住,笑了出来。 「霜姊,你这样我很不习惯,那个娇俏的你到哪去了?」彤雉看着他怒火中烧的眼睛。 「我说正经事你笑什么?」清霜用力的捏着彤雉的下颚,这个轻蔑的举动让彤雉非常恼火,一把将清霜用力推开。 「我说你这个人很怪,性情忽男忽女,我在路上走得好好的,你忽然冒出把我抓到这里,我还没跟你算帐,你倒是先骂起我来了!你又是谁?」她双拳紧握,暗自运劲,随时准备反击。 「我是,次罗刹。」清霜有棱有角的薄唇清楚的说出了这几个字。 「难怪,难怪我总没有办法很轻易察觉你的接近。既然你是次罗刹,你怎么变成皇亲贵胄的?」 「你先告诉我你是谁,有什么目的,我自然会解答你的疑惑。」清霜面色阴沉。 彤雉见这墙后有间小茅草亭子,就径自走进去坐下,桌上有壶茶,自己倒来喝了。还边招呼清霜, 「来坐下嘛,我有点乏,咱们坐下谈。」彤雉又倒了杯茶给清霜。 清霜还没见过这等没有礼数的姑娘家,虽然气但也莫可奈何。 「那我就不瞒你了,我是类罗刹,从小在街上乞讨长大,之前被一批罗刹鬼要求保护牧民,因为金石国常常进犯,听说不久后会有一场大战。金石国王准备一举并吞草原,后来那批跟我生活了几年的罗刹女人加罗刹鬼,某天忽然抛下我,所以学业也没有完成。」她又咕噜的喝了口茶。 「小骆是跟我一起的练武的人,我当他是朋友,知道他想回金石国就带他回来。」 「现在呢,我又被另一个稍微正义的罗刹鬼要求保护牧民,但我也没什么本事,所以现在还在学艺当中。」她用两指抹去桌上从杯缘滴下的茶汤。 「差不多这样,我没有什么目的,如果破坏你的布署是指我杀了阿福这件事,那纯粹是意外,我是不会跟你道歉的。」 说完彤雉又径自干了一杯茶。 清霜看来不是特别惊讶,却又忍不住上下打量这个脂粉不施,却艳赛似火野樱的村姑,在街头长大竟然看不出沧桑。 「我不是说阿福的事,你刺探枯井,引起骚动,国王已经加派人手在他地道的各个出入口,这样一来,要进地道调查就更困难了。」 「等等,你怎么知道我进了枯井?」彤雉好奇的问? 「你衣服上那些污渍黏液,我很熟悉。我特意挑选城里最好的绸缎让人赶制,不到一天功夫你就给毁了,你说你这人煞气多重。」 「先别提那件招眼的桃红衣服了,地道怎么回事?」彤雉问。 「国王以修建陵墓为借口,大兴土木,开通许多地下渠道。但从没人知道渠道实际的路径为何,工程所到之处四处派重兵把守,一面是为了监视大家,另方面城中百姓常有失踪,却从未破过一个案子。我想,国王有阴谋在墓穴中进行。」 「我的父母是仅存为数不多年迈的罗刹,多年前有一批罗刹失踪,我的父母也在差不多的时间失踪。我从没放弃寻找他们,几年前有些蛛丝马迹让我怀疑,金石国国王跟他们的失踪有关。」清霜紧握拳头。 「这样听来我们不是敌人,我想帮助的是那些失踪的乞丐。但我目前还须锻炼,给我两个月时间,定助你一臂之力!」 「我不需要一个小丫头的帮助,只希望你不要扰乱我的计画。」清霜说。 「若我不从呢?」彤雉看着茶杯,手指在杯缘画圈。 「那就得请你在这小住几天了。」清双语带威胁。 「你对井底了解多少?里面有多少怪物?怎样的怪物?你有何本事可以打败那些个怪物?」彤雉问。 清霜答不上来,但已经恼羞成怒,「看来你是不知道我是怎样的次罗刹。」 清霜双眼发出了冷冽的绿光,他的脸逐渐扭曲长出兽毛,也不特别与哪种动物相似,他的背部隆起,脊梁骨纷纷刺出了衣服。颈子变得很粗,爆出青筋,前胸的肌肉也撑破了长袍。 整个人比平日看起来更高大强壮,清霜的头上边抽出了约莫两尺多长的犄角朝四方伸展,手掌生出尖锐的利爪,不等彤雉发话,清霜退了几步,身体蹲低,彤雉见状心中疑惑,这家伙该不会是想把我给撞死吧? 那怪物也不客气,双腿一蹬,急电奔星朝彤雉而来,彤雉掀了桌,清霜的角把未落下地的桌子撞得个粉碎。 「这家伙还真下狠手!」彤雉刚趁掀桌的空挡跳上了屋梁,清霜抬头,因为身材笨重也跃不上去,只好往最近的柱子撞去。 「且慢,你是想把小屋弄垮吗?」彤雉不敢置信的叫了出来。 清霜哪里肯听,一头撞在柱子上,见彤雉不下来,连撞三次,柱子应声折断,这下屋梁彤雉也待不下了。 她索性跳到清霜的背上抓着他的角,在角最脆弱的分叉处,大喝了一声「破!」 一截角就给彤雉折断了,那怪物站在原地傻住了。 身形似乎缩小成原来的形状,脸上的兽毛也慢慢脱了。头上的角也脱了下来,喀当一声掉在地上。 清霜低头,瞠目结舌地看着断裂的角,「还不下来!我逗你玩玩你有必要这么认真吗?还把我的角给折断!人家不依,人家不依!」清霜在那里跺脚,眼睛含着泪。 彤雉慢慢从他背上下来,环顾这小木屋顷刻坍塌成为废墟,「这叫逗我玩?」 彤雉忽然明白一件事,清霜刚才把他的「男子气概」用完了,难怪他忽男忽女。之前见到自己时定也曾变成这怪物过。 清霜瘫软坐倒在地上,彤雉坐在他身边把他扶起来靠着自己。 「我这角乃出于自身骨血,每次回复原型,总觉得被人食了骨髓般虚弱,得养个两三日。」 「我这衣服都撑破了,才做的!」彤雉解下自己的斗篷盖住了他几近赤裸的上身。 「我不是故意折断你的角,你看你连屋子都毁了,我是为了活命才这么做。」彤雉尴尬的笑笑。 清霜抓住了彤雉的手,「我只是想吓吓你,但变成怪物后很难控制自己的脾性,我本意没有要下重手。是我不好,另方面我也不想你卷入这些危险里,虽然你粗壮勇猛,但总是个姑娘。」 清霜的声音越来越虚弱,他指着小屋后面,示意让彤雉带他去。 ------题外话------ 只剩几颗梅子了,舍不得吃,更舍不得不吃。 第二十六章 思無妹妹 小屋后方是一片荆棘林,藤蔓缠绕得半点缝隙都没,彤雉摸摸身上无刀,「喂!你那天在螭龙潭是不是拿走了我的弯刀!现在好了,要用刀的时候没得用了!我可不愿意用手扳开这些刺人的藤子。」 清霜闭上眼睛,似乎在发动着什么能量,彤雉惊讶地发现,眼前的荆棘藤蔓竟自行退开,现出一弯曲小路。 「妖法!你不是什么次罗刹!我看你就是只妖怪。」 「闭嘴!本公子现在很衰弱,没力气吵嘴!」清霜的微弱的声音,让彤雉安静了下来。 彤雉扶着他,走进了林子,经过之处荆棘又再度闭合。不知多久,一顶纯白的大帐在眼前中出现。 她揭开帐子,把清霜扶到床上,又帮他盖好了被子,清霜就昏睡了过去。 彤雉摇摇头,想起阿曼是那么的聪明,同为次罗刹的清霜又能化身为怪物,次罗刹到底还有多少个?每个人又都有什么特长? 她退出帐子外面,发现除了荆棘外,地上满是一株一株的紫色小花。 她想起在厄克巴曾经有巫医贩卖补骨药材,她记得胡韭子的淡淡辛辣味,一定是清霜为了自己的毛病特意种的。 彤雉顺手抓了一把边走边跳的进了帐,把胡韭子放到茶水里。 但清霜在昏睡,又怎么喝这水呢? 「对了,散浸还原法,若将这药汁逼入他身体,也许好得更快。」 彤雉掀起一角的被子,把胡韭子茶倒在清霜的身上,集中精神把水逼进清霜的身体。眼见那些小水滴像在热锅里,窸窸窣窣的跳了起来,一下子全钻进了清霜的皮肤。彤雉把被子再度盖上,清霜仍然昏睡着。 「你是谁?」帐门口站着个清秀的少女感觉比自己还小几岁,凤眼,瓜子脸,英气勃发。一身杏色的裤装,腰间系了把小剑。彤雉打心底觉得这少女很合自己脾性! 「小姑娘,清霜刚才昏倒了。我这不是送她回来休息吗?既然你回来,他就有人照顾了,你告诉我怎么离开这吧。」 那少女叹口气摇了摇头, 「他,我可照顾不来!门口那小木屋一看就知道是给他毁了,我是来找他算帐的。那小木屋花了我多少时间盖的,教他随便就给毁了!既然他现在不醒人事,等他醒来再跟他计较吧!」 虽然雪朵对彤雉除了冷淡,还夹藏着微妙的嫉妒,但彤雉并没有因此讨厌女生。可能是因为小南是第一个真心待她好的人吧。 「我叫彤雉,跟清霜的表弟小骆是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清霜的管家,我叫思无。我奶奶不久前过世了,她特别嘱托我要照顾公子。虽然我年纪不大,但这个家伙在想什么我可一清二楚。」 「姊姊,来这坐吧!公子一般来说两天后才会醒来,我泡壶茶给你喝。」 说完思无在帐中的角落拿出一个泡茶用的小火炉,烧起水来。接着思无在帐子里的小柜子中,拿出了一个小木盒,开了盖子仔细的从盒中用小竹条赶出了几朵小玫瑰。这几朵褪色的干玫瑰粒在杯中极不起眼,思无倒入了小壶的滚水,彤雉闻到浓烈的香气从茶杯中溢出。 彤雉天生喜欢气味浓烈的东西,她对着思无笑,举起了茶杯,端详着在茶水中绽放的玫瑰, 「可能因为香气的关系,忽然觉得这杯里的花比鲜花美.。」彤雉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又香的茶。 「是啊,奶奶说年纪小的姑娘好比鲜花,好看却无法让人回味。年长的女人则像这花茶,浓香厚重。」接着思无又从怀中掏出一小包油纸包的东西,轻轻地拆开上面的草绳,展开后是几块精致的小糕点,每个小块都有许多各色各样的花瓣碎混合其中,这辈子没吃过什么精致美食的彤雉都看傻眼了。 「姊姊尝尝看,这是我早上做的。紫色碎末是奶蓟草的花,桃色是马丁香,黄色我取了点马缨丹花瓣,只是为了颜色好看。」 「这几样东西都带些辛或苦味,跟蒸熟了的小米粉和酥油和在一起,上面那是沙漠商队买来的盐,粉色,很美吧。」思无嘻嘻地笑着,好像很是满意自己的作品。 彤雉很小心地拿起一块咬了一口,毕竟这食物太巧,竟不好意思囫囵吞枣,这小米糕中间出人意表的还有一小块晶莹剔透的蜂巢。对彤雉来说,她从未想到这世上除了腐肉外,更能提起食欲的东西。 「思无,我分不出甜咸,但花香与苦味综合蜂巢奇怪的口感却是很让我惊喜!我这辈子都没吃过这样雅致的东西。」 思无一点也不惊讶,「我们少爷是一样的,所以我才想出这许多奇怪的东西,至于这上面的粉盐,尽管你们分辨不出味道,但还是得吃点。既然要吃,何不找来赏心悦目的来吃?」 「怪了,我忽然感觉自己像个正常的姑娘家,也喜欢这些个小东西。」彤雉有些尴尬的说。 思无笑说, 「彤雉姊姊你这么美,却不觉得自己是个姑娘家,真是有趣极了。我好久都没像今天这么开心,公子虽然对我很好,但我最亲近的奶奶过世后,就没有可说话的人了。成天跟公子身边那些傻哩傻气的侍卫们待着更是没话聊,平日只能和他们练练武,你要有空常过来,我还会做很多东西呢。」 彤雉开心的点点头。 「对了,你可以告诉我你们家公子的事吗?我对他的身世很好奇,你刚才也知道我们虽非完全是同类,却相去不远。刚才他拆房子前本来要问他的,谁知道他转眼就变了个鹿不鹿羊不羊的东西,什么话都听不进...」 思无点点头,「公子愿意带你进这大帐,应该视你为自己人。姊姊现在天色有点晚了,你明天早上在石墙前面等我,带你去看些有趣的东西。」 彤雉想了想,好是好,但明天还要跟赞吉上课,这样吧,干脆把赞吉也带来。 「思无,我明天可带一只鹰跟我一起吗?」 思无有些犹豫,但彤雉这么快就跟自己推心置腹,应该没什么问题。何况一只鹰就算捣乱的话自己也能轻易的将那扁毛畜生给除掉。 「嗯,一言为定。我带你出林子吧。」 第二十七章 别离开我 彤雉回到客栈,才推开房门,就看到一个衣着华丽的男人背对着她坐在桌旁。 「你哪位?怎么随意进了本姑娘房间?」 转头的竟然是小骆,彤雉吃惊地看着眼前这个贵公子,头发束得光洁油亮,粗布衣裳也换成了像清霜那样昂贵的缎料。腰缠玉带,脚上也换了簇新的鞋子。 「哇,小骆!果然人要衣装。你娘亲可帮你好好打扮了,我都不认识你了。现在比清霜还要抢眼!城里的姑娘看到你,一定会抢着要来做你的妻子。」 小骆一脸不高兴盯着自己,彤雉打从认识他开始,还没看过小骆敢对着自己撒气。 「怎么啦?回家不开心吗?」彤雉好声好气的问。 「你这几天到哪去了?」小骆严肃的问她。 彤雉跟小骆之间从来都没有什么秘密的,彤雉也不喜欢隐瞒。但她这几天所见都太危险,小骆再怎么样只是个人类,若告诉他的话也许会招来祸端。 「看来只好敷衍敷衍」彤雉心中忖道。于是她编了一套自己这几天在城中四处游走,了解当地民俗风情的故事。 「你为什么说谎?」小骆的眼睛里除了生气还多了难过。 他走到彤雉面前,拉起彤雉的手。小骆心里那种彤雉就快要离开他的恐惧越来越强烈, 「你说的谎可以轻易骗过别人,却骗不了我。你在赌庄学的那一套我很清楚,你从来都不会用在我身上,怎么我一回家你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小骆说这话时,周身气得有些颤抖。 「很抱歉,我是说谎了,但我有我的理由,你这么生气干嘛?」彤雉忽然不太知道如何跟眼前这个身份骤变的贵公子相处。 「你跟清霜是怎么回事?小二说他前几天晚上抱着你回来。」小骆的声音充满愤怒。 「我无法告诉你全部,但我只能说他是出于好意,要是没有他,结果可能更糟。」彤雉心中其实一直在压抑自己的怒气,他不懂小骆为何莫名其妙的对自己吼。 「你为什么要生气?这些天你跟家人团聚不该开心吗?有什么烦心的事吗?」彤雉终于忍不住高声质问。 「有!就是你!」小骆也不顾房外有没有人,扯起了嗓。 他一把将彤雉攬入自己胸膛,彤雉挣扎着要推开他。 「拜托,让我这样待一会儿。」彤雉才勉强不挣扎,让他靠着。 彤雉不知为何可以感到他的恐惧,终于,她伸手拍了拍他的背。 「再不放开我手臂要瘀青了!」彤雉其实心中所想,是「再不放开我就一脚把你踹飞。」 小骆这才松了手,彤雉的眼睛瞪得很大,很想揍他一顿,却又觉得他有些可怜。 「你到底怎么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也算好哥儿们,你怎么回来也像变了个人似的?以前的你不会这样一惊一乍,也从不对我吼,我到底做错什么了?」彤雉看着小骆的眼睛问道。 「我害怕未来,这几天我跟着娘亲去见了国王,他说要传位给我,他自己则要专心当大将军,拿下牧民的草原。这些都还好,最糟糕的是他要帮我赐婚,可是我爱的是你!我只要你!」小骆十分苦恼国王要让他娶左将军的女儿。 彤雉骇然,没想到小骆的归来反而加速了金石国侵掠的进程。糟糕,自己才刚拜赞吉为师,这怎么来得及应付战事?那些乞丐的失踪以及井底的怪事,还有清霜所说的墓穴,看来不能再拖了,自己得把握时间才能一一调查清楚。 「你刚说他要专心当大将军?这世上有这种事?好不容易得到的王位,随意拱手让人?什么时候他要传位予你?」彤雉追问。 「我说我爱的是你,你竟先问我传位的事?你眼中为什么总是没有我?」小骆失望的看着彤雉。 彤雉心中万分焦急,脑子里只有即将发生的战事。她这辈子从未这么慌过,眼前的小骆完全是没得商量,阿曼也不在身边,赞吉只是一只鸟,她只有自己了。 「小骆,现在有比你终身大事更重要的事,关于你爱我这件事,我就直说了。你清楚的知道我是谁,你记得雪朵,巴桑吗?我和他们一样是没有人类男女间情爱的,我无法许诺,回应你的情感,因为我是罗刹。」 「不是的,你是类罗刹,你父母是人类,也许你跟我一样会有男女间的情愫。」小骆十指紧紧抓着彤雉的双肩。 「小骆,我们间只有友情,其他的我完全感受不到,我也不懂。」彤雉用怜悯的眼光看着小骆。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同情的眼神很伤人?我怕我的新身份会让我被迫离开你,我害怕这一切的改变,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彤雉现在千头万绪,但朋友这么难过也不忍心丢下他,彤雉轻轻地按着他的肩头让他坐下来,自己也并肩坐下。 「小骆,本来我送你回来后就打算离开,我们不可能一辈子在一起。你有你的生活,我更不可能随你入宫,分离是早就决定的。这世上聚散无常我最清楚,我整个命运就是被抛弃,又被捡起,也许又会再度被抛弃。如果你对别人有所期待,是会痛苦的,但如果你有困难身为你的朋友我很愿意帮忙。」 小骆紧紧的牵着她的手,痴痴的望向她的双眸,「彤雉我不会抛弃你的,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小骆两手紧紧握住彤雉的手。 「你可以现在帮我一个忙吗?」 彤雉点点头。 「闭上你的眼睛好吗?」小骆乞求。 彤雉轻轻的闭上了眼睛。 小骆一手捧着彤雉的脸颊,一手扶着她纤细的腰枝,用他颤抖的双唇,想轻轻的贴在了彤雉的唇上,不过让她躲开了,只是触碰了她的脸颊。 门外似乎传来一声叹息,彤雉张开了眼往窗门的方向瞄,无奈小骆的唇又嵌在自己的脸颊,动弹不得。 小骆就这样贴着彤雉的脸颊许久,彤雉的手轻轻的抚着小骆的头发,她知道现在跟他说道理他是听不进的,一只手顺势滑到了他的颈子,将一颗光珠逼入了他的后颈,小骆便沉沉睡去。 「呸!刚那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这就是他说的爱吗?什么意思到底?」 「他饿了吗?我非母鸟,他也非雏鸟,只有母鸟喂食才会这么接近...难道他像上次一样被人植入光珠,又犯傻吗?」彤雉用手背揩了揩嘴,满脑疑惑的推门出去往小骆的房间走。 「奇怪,走廊上没有人啊,刚那是什么声音?」她朝楼下探了头,几声虫鸣,并无人影。 彤雉因为早上的疲惫一夜无梦,小骆也无梦,彤雉慌乱中制造的光珠,是把这几天疲惫的感觉通通集中,这够小骆睡上两三天了。 阿曼一个人坐在客栈的屋顶上望着月明如画,心里五味杂陈。 一大早,彤雉便离开了客栈。 她觉得这个地方不能再住下去,像小骆这样痴缠,后来会越来越难分别。更会影响自己修业,提早让小骆习惯自己不在的日子对他比较好。 从小也没练过几天字的她,歪歪斜斜地用炭块在地板上写了几个大小不一的字, 「出远门,勿念。」 便匆匆离去。 第二十八章 叛徒或英雄 到了跟赞吉相约的地点,彤雉大概跟赞吉说了清霜的事,并问赞吉是否想一同前去大帐见见这位次罗刹?本来彤雉猜赞吉会责骂她贪玩,没想到赞吉却一口答应下来,于是一人一鸟便到了石墙前。 思无带着一只柔软的羊皮囊,侧背在肩上。 「姊姊,帮你带早饭来了!」清瘦的她笑嘻嘻地从还未完全大开的石门缝中钻了进来。 「这亭子虽毁了,咱还是可坐在台阶上吃,我怕等我们走到大帐,这些东西就冷了,冷了就不臭了,还是趁热的好。」 思无拿了一块布铺在地上,从背囊中取出了一个小油纸包,里面是几块不起眼的豆腐,甚至还有几处稍微焦黑。 「诺,这是臭豆腐。跟寻常臭豆腐不同,除了用那些普通菜叶发酵以外,几年前一个从南方来的商人,带来了一个很珍贵的东西,叫魔芋。奶奶一见十分惊喜,便重金将这魔芋的花买下。」 「魔芋?这我听过,传说南疆海岛上有一种名为魔芋的花,奇臭无比,开花时就算一哩外也闻得到其腐尸般的气味。开花时序不定,有时一等便是一甲子。有些人因其气味将开花视为凶兆。」 「这你也弄得到手?」彤雉眼中放出好奇的光芒。 思无眼睛放光,惊讶彤雉竟然听过这花, 「有缘吧,通常大漠商队比较常往来,他们的货品自是不那么新奇,偶尔来个南方商人,无论他卖什么都被抢光。再说这臭豆腐,我奶奶为了增加滋味,便将这魔芋花加入卤水。」 「没想到那卤水发酵时引来了各式虫子,奶奶还得另在厨房外熏烟驱虫,可有意思了!」 彤雉已经忍不住取了一块炭烤过的臭豆腐,细细的品了一小口,外酥里嫩。那炭味带点竹皮的清香,衬出了臭豆腐的气味,比起那野地鹿尸,鼠尸参杂灰尘泥水,简直是天上地下!尸花的气味并不粗暴地夺走臭豆腐原本的气味,而是在咀嚼之后慢慢由舌根散出,在口中萦绕不去。 「我朋友阿曼要是能认识你,肯定会乐坏。他的腐鱼也是一绝,可惜缺了烹调技术,你们俩到很可以切磋。」 思无拿了一小块给老鹰尝尝,那老鹰撇过头。 「也是,禽鸟喜鲜食,兀鹰除外。那,你就没口福啰!」彤雉把师父不吃的又塞回自己嘴里。 「你要吃到什么时候?」那鹰忽然开口,把思无吓得手上的豆腐给掉了地。 「师父,客栈的菜都没有味道,你再让我吃个几块我们就去大帐。」彤雉两颊塞得满满,跟临终松鼠屯食一般,边又说话,差点呛到。 思无把那油纸包好,剩下的全都交给彤雉。 「姊姊你带着慢慢吃,虽然凉了没现在好吃,但炭烤的还是比油炸冷了腻口来得强。」 「都不知道怎么谢谢你。」彤雉紧紧握着那油纸包,一脸感激涕零的模样。 「少爷从不夸我,有另一个人能欣赏我的厨艺就是最好的谢谢了。」 思无带着他们东钻西窜的进入荆棘林, 「对不住,我没有能力可以控制这荆棘林的开合,但这些缝隙是公子特意用枯枝老滕留下的,比较难为你们俩了。」 思无个头小,加上熟门熟路很快就出了林子。彤雉尽管身段软但个头大了些,身上被划了点血痕,但也算跟得上思无的脚步。至于赞吉,则暂时呆在思无的皮袋子里。 「臭死了!没事拿袋子装什么臭豆腐!」赞吉的声音从皮囊中传出。 进了白色大帐,清霜竟然已经醒来,正在喝茶。头发甚是凌乱,与平日梳得油亮整洁的样子相去甚远,睡眼惺忪,想是刚起床不久。 他看着思无和彤雉,问道, 「我这是睡多久了?」 「公子,您比平日少睡一天,看来彤姊姊帮您做了些什么。」思无一脸惊讶。 「喔,就是拿胡韭子泡水,直接把这茶逼入你体内。」 「难怪,我回复得快些,多谢你了。」清霜口气异常平和,和那天那只怪兽大相径庭。 彤雉耸耸肩不以为意。 赞吉在皮袋子里动了一下,思无见状,赶紧把他放出来。 「什么时候玩起鸟来了?」清霜慵懒的问,拿起乌木梳仔细的理了理头发。 「这位是鸟师父。」思无说。 「我是赞吉,不是鸟师父。」赞吉立刻纠正她。 彤雉笑了,随即正色道, 「清霜,小骆那边我不能再待,你平日在王爷府,这大帐可否借我跟师父两个月?眼下有几件事非常麻烦,时间紧迫,单靠你一人,我一人,是无法解决所有的问题。我们必须合力才能找出事实真相,也或许可以让牧民与金石国免于战祸,也或许可以知道你父母的踪迹。」 「哪几件事,说来听听。」清霜仍然梳着头发,思无接过梳子帮他梳髻。 彤雉说了国王想让位给小骆的事,好自己专心做大将军,尽快攻打牧民。再来她在井中与螭龙潭的发现,必定跟清霜的父母以及乞丐失踪有关,这几件事都是有关联的。 似乎无法一件一件分开办,此外为了增强战力,她建议清霜也随赞吉学习,将自身能力发挥到最大。 「你是次罗煞?」赞吉问。 「正是,小辈曾经听过英雄的大名,您一定觉得很奇怪您在次罗刹的眼中,并非叛徒,而是个英雄。是因为我们知道您曾经主张平等对待次罗刹,让被流放的我们回归罗刹国原来属地,尽管失败了,我们都记得曾经有个叫赞吉的罗刹为我们努力过,」清霜做了个揖,继续说道, 「可惜我们这些个次罗刹被四处流放,有些丧了命,有些不知在天涯海角的哪一处。我目前最想做的是查出我父母在哪,又是因何失踪。」 「想来惭愧,我没为你们尽最大努力。罗刹国衰亡后,我忙着保护牧民对抗金石国,无暇顾及残存的罗刹,更别说次罗刹了。后来我自己真身也被罗刹长老给毁。」赞吉似乎在说一个很久远的传说。 「既然你是次罗刹,又怎么会是金石国的皇亲国戚呢?」彤雉想问这个问题好久了,终于给她逮到个空档。 第二十九章 表弟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清霜忆起往事,「多年前小骆的母亲阿伊王妃,她的兄长带着金石国一小队轻骑,经过北河。当时刚巧陪伴我一起被放逐的父母同时失踪,我怀疑是他们抓的人,所以一路跟着他们,但一直都没发现我父母的踪迹。正当半路我觉得追错人的时候,发现另一路黑衣人,在距离轻骑不远的后方尾随。」 「一天早上,那小队轻骑全数被杀,就地掩埋。这批黑衣人换了上了他们的军装,我舅母兄长,似乎对整个小队换人丝毫不觉有异。」 「一定是光珠!」彤雉打断了清霜的故事。 「我也想到了是造梦。」清霜点点头。 「这批行踪诡异的人脚程快得离奇,连我都赶不上,后来只好先回金石国,找到了万俟家族远房亲戚,有一荻姓家族,人丁单薄,剩下的老者身体也不好,便捏造了一个清霜公子的身份。」 「表面说是小骆的表哥,其实是一表三千里。荻姓根本就是一个毫无实力没落的家族,也幸好没落,才没人注意我这忽然冒出来的荻清霜。」 「那你真名是什么?」彤雉问。 「藿惜,母亲喜欢藿香,刚巧嫁给姓藿的父亲,我出世时正值藿香绽放,故取名藿惜。」 「霜降藿香凋,看来,你不喜欢这名字?」赞吉问。 「藿香春天是会再发的,当我不再需要清霜的身份时,也许往昔的幸福有归来的一天。我就又会是藿惜了。」 「不提这些伤感的事了。刚来金石国时我想方设法的接近小骆,因为他是未来的储君,希望有一天能接近国王得到线索。谁知道小骆的父亲万俟桓,在我到来不久后就过世,来历不明的新王万俟磊继位,小骆被舅母送出关保命。谁知就这样音讯全无,这条线算是断了。」 「万俟磊最后果不出所料,也把我舅母的兄长给除去,我更确定新王跟绑架我父母的人有关。还好我继续借小骆儿时玩伴的名义跟舅母亲近,这几年算是把金石城大致底细摸透,越是透彻,就越没把握靠我一人之力可以揭穿那假国王的真面目。」 「你怎么就确定你父母失踪与你说的黑衣人有关?」赞吉终于开口。 「这是我在那假军队所经途中捡到的,这是罗刹国独有的矿石,上面是我家族的图腾,极有可能是我父母故意丢弃的。」 赞吉鹰眼放出异样光芒,点了点头,「不错,这正是罗刹国特有的浑天玺。」 这浑天玺上面有一个图案,几个小圈圈,有几根线连着。 「这什么图案?看来好似星斗,却也不是我见过的任何一组。」彤雉好奇的问。 「传说这是纪录罗刹生命奥义的图腾,但这么多年了,大家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浑天玺当年是一块完整的矿石。起先是支持巴雅尔的所有家族轮流保管,据说巴雅尔被关入地牢,罗刹经历大疫后,支持巴雅尔的部众将这块矿石击碎,分散给各家族保管。」 「他们誓言手握矿石,就必须以其性命保卫浑天玺,尽管如此却也无人参透这些图腾意义,更别说一两块因为罗刹国凋零,已经丢失。」 彤雉接过来把玩,一不小心将那时头掉在地,,熟知那小石头就地吸起了周边的灰尘。彤雉见着新奇,将其拾起又撢干净表面,再放地上,一样的状况又发生。 「这石头有趣。」再把玩了一阵子才还给清霜。 清霜对于这些罗刹旧事并不感兴趣,尤其自己当务之急是找到自己父母。 「大英雄请跟我来,既然彤雉需要地方躲避我那痴心的表弟,刚好我知道一处清幽地可供修习之用。」 说着便领着他们到帐后的荆棘丛中,行走了约一两柱香时间,到了一个小山丘。丘间有个一人可通过的裂隙。 思无先行,接着是清霜,彤雉与站在肩上的赞吉垫后。 穿过窄黑潮湿的甬道,一个开阔的山洞在眼前展开,几束阳光从山洞上的缺口射进,将壁上水晶碎屑照得一闪一闪,像是一个美丽的幻境。 「好美!这是盐吗?不对,我嗅不到盐味。」彤雉忍不住叫道,她沿着洞壁用手摸着那些凹凹凸凸发亮的小水晶。 清霜看着她在洞穴中又叫又跳,竟不自觉的微笑,思无说, 「公子,我还没见过你这样笑过。」 「我是看她土,水晶都没见过。」清霜马上回复了刻薄的嘴脸。 山洞的尽头则是一拱形开口,彤雉走下清霜让人凿的石阶至开口处,穴外是一片生意盎然的森林。 低头一看,彤雉才知道这山洞生成在山谷的半空。 这谷是个陷落的地形,谷底一汪见底的湖水,映照高处萦绕不去的薄雾,如出尘幻境。 谷内的树多有藤蔓结缠,因为日照时短,多是低矮的蕨,青苔敷石,一片葱绿甚是可爱。 几只彤雉从未见过五彩缤纷的小鸟,热热闹闹的从她眼前飞过。在沙漠边境成长的她从未见过这般景象,她的眼睛好奇且贪心地,想把所有洞里洞外的一切一次饱览。 「看来这村姑愿意在这边好好修业,至于吃食我会让思无日日来送。若英雄愿意指导在下,清霜一定会竭尽所能学习。」清霜躬身一拜。 「别客气,我们的敌人并不好对付,你们俩人要同心协力,才能早日查出真相并帮助牧民抵御金石国。」说完赞吉便飞出山洞在谷中盘旋。 「喂,村姑,我表弟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你要这样躲着他?」清霜好奇的问。 思无见两人谈话,便先行退出洞外,称是要回帐收拾整理。 「喔,就是昨天晚上,他很奇怪,先是说爱啊,喜欢啊,后来忽然用力抱我,我都快不能呼吸了,然后他抓着我的腰,像雏鸟一样,在我脸上啄着...」彤雉用手掌做出鸡嘴的样子,戳着自己。 「你说他是怎么了?不过我从没想过一个男生的嘴唇竟然这么软,真是太奇怪了。」彤雉皱着眉问。 清霜张着嘴听她毫无遮掩的叙述这种事,不禁感叹那些罗刹长老灵是怎么教这个徒弟的?既然不在罗刹国生长,怎么连男女情爱之事都不知? 「你脸红什么?」彤雉问。 「你不是在街上长大吗?你不是在赌庄长大吗?有什么你没看过?一个女孩子家怎么就这样随便让人给占了便宜!」清霜连耳朵都红了,不敢看彤雉的脸。 「这我没看过呀!小骆这样是占我便宜吗?怎么他骗我说让我帮他忙?小骆怎么这么不讲义气!看我下次不把这便宜占回来!」彤雉生气的说。 「你还占回来!你打算怎么占回来?你!你哪冒出来的?你以前的师父都教了你什么呀?」 「听着!以后除了你喜欢的人,不对,你爱的人,不然不可以让人随便乱啄!笨!」 清霜对这丫头竟能这么蠢笨无法置信,气呼呼的大步迈出洞穴。 「喂!你怎么不问我师父们都没教我什么?我是罗刹,我不会爱什么人的!你才蠢!」 「什么我爱的人,这世上没有这个人!」 彤雉朝着已经走远的清霜吼着。 「不知道阿曼现在在做什么?还是他最好了,说话从不像霜姐这么刻薄,也不像小骆这么烦人。」彤雉忽然想起他来,想起他捧着几只腐鱼急着让自己吃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 第三十章 無法選擇的出身 算算彤雉离开小骆都已经两个月了,这两个月来小骆茶饭不思,无精打采,跟游魂一般。 他只记得醒来时母亲告诉他,自己昏睡了几日,招了御医来也唤不醒,把大家急坏了。小骆隐约记得昏睡前好像对彤雉做了什么,心情是愉悦的,但记忆却十分模糊。有时午夜梦回会短暂忆起彤雉嘴唇的触感,可惜不确定这是梦真伪。 王妃注意到自从小骆口中的彤雉姑娘不见了以后,他似乎对身旁一切都不上心,连金石国国王想要传位的诏书,都只能搁置一旁。推说小骆刚刚回朝,对国家政务不熟悉,请求国王能对传位之事缓缓。 这天,小骆又跟着家中的随从到城中各处转转,希望能够遇到彤雉,他总觉得彤雉还没有走远。 几个月的休业很快就过去了,彤雉和清霜对能量的运用都比以往稳定许多。彤雉跟师父说想再去古井探探,没想到赞吉答应了。 「这几个月来你学会了许多,气息也比以往稳定百倍,使用能量应该更得心应手,是该找个地方考校你的胆试与功夫。」 「这口古井,通向金石国国王所挖掘的地底甬道,我在地面上能感觉到的区域有限,至于甬道到底有多深,具体又有多长,为师的也不太清楚。如果遇到无法抵御的麻烦,中途有两个机会可以逃走,当你在地底可嗅得外面的气味时,那就是出口。」 「切记!不得恋战,你新练惜的“黑雾”火侯不足,若随意使用,不是你陷入昏迷,就是会造成城内巨大的破坏,两者都不是我们想要的结果,不到最后关头,绝对不可以使用。」 清霜自告奋勇陪同, 「师父,我也去试试身手!」清霜对这几个月下来,对自己的力量能渐渐运用自如,不再随情绪变化无法控制而成为半野兽,感到颇为兴奋,对这古井之行跃跃欲试。 赞吉点点头,「也好,你们两个一起有个照应,但清霜一定要在第一个出口先出来,若在金石国国王面前揭了底,往后会很麻烦。」清霜点点头。 「清霜个性平日比你沉稳,但变身后性情暴躁,你们两个要互相帮忙,战力才能发挥到最大。」 清霜和彤雉两人换了不起眼的装束,来到市集附近,眼尖的清霜远远便看到他那形容憔悴,胡渣满脸,眼神空洞的姪子,心中甚是不忍。对彤雉说, 「你看看你把我们小骆折磨成什么样子,去跟他说个话再去井边吧!」清霜推推彤雉。 「我这不是为了他好吗?我现在跟他见面万1他又放不下我,闹腾起来我们还要不要去古井啊!」 两人在街边小声争论不休,一个熟悉的身影已经在他俩面前。 彤雉感到一双炙热的眼光在自己身后,一转身,果然是小骆。他的嘴角有些微微抽动,可能因为愤怒,整张脸红得跟。 「表哥,你怎么跟我说不知道彤雉的下落,却跟她一起在市集里?」小骆说一起的声音听起来充满了怨妒,他盯着两人一脸的不信任。 「我也是刚才碰到她,正在劝她去跟你打个招呼呢!」清霜扯了个谎。 「啊,哈哈,对,你表哥刚正在劝我呢!我怕这么久没见面忽然见面会吓着你,正在商量怎么办,是不是啊清霜?呵呵呵。」 「你们两个穿着同款,同色粗布衣服,要我相信你们在街上巧遇?清霜是金石城第一美男,他换上粗布衫的样子我可是闻所未闻!」 虽说这是责备的口气,但清霜还是偷着乐了一下子。 「彤雉,你现在就跟我走!你们两个的事我不追究。」 一旁的两个人都不明白两人间到底有什么事,小骆又不追究什么。 数月不见,小骆瘦了不少,脸颊有点凹陷。彤雉觉得有点对不起他,但自己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大街上众目睽睽也不能植入光珠。 「小骆,我手边还有事要忙,这样,等我办完了事马上去找妳好吗?」彤雉话还没说完,未料小骆竟一把将彤雉抱上马,搂得紧紧的,掉转马头就往王府里面去,彤雉回头对清霜做出「等我!」的嘴型,清霜远远看到了,对她挥挥手点了头。 小骆的手箍在彤雉的挟下,脸紧紧贴着彤雉的耳鬓,他沉重的鼻息在彤雉颈边,彤雉清楚的感受到,小骆对自己的心意怕是非常认真的。 「小骆,我一直把你当哥儿们,你现在这样我们往后只怕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彤雉,我什么都听你的,但我不能没有你。我在厄克巴时早就爱上你,只是当时我身份低微,没资格爱你。现在我将要继承大统,我可以给你一切。」小骆急切地在她耳边低语。 「一切?我要的是自由,你可以给吗?」彤雉冷冷的说。 小骆沉默了,手却没有一刻松开。 马匹来到了王府后院,小骆牵着彤雉的手,直奔大厅。 堂内的阿伊王妃端坐堂上,正接过身边丫环一只茶碗,见到小骆来,就又把茶碗推回了丫环手中,笑盈盈的站起身来,对彤雉招了招手。 「这位一定是你朝思暮想的彤姑娘,孩子,来,让我好好看看。」王妃脸上堆满了笑,这笑看来温婉,打量的神情却很难藏住。 彤雉也不怕生,直接来到王妃跟前,鞠了个躬, 「伯母你好。」 一位年长的女侍忽然厉声说, 「放肆!在王府内要称王妃。」 彤雉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转头看着小骆。王妃摆摆手,让那年长女侍退下。 「吓到你了,孩子。我们王府不比寻常人家,你别见怪。」王妃拉着彤雉的手,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心想,确实没见过这么美的女孩,眼波如水,容若杏花,艳而不妖,鬓边的胎毛还在,那点未脱的稚气,更是惹人怜爱。 王妃回想自己年轻时已经是几个部落中最美的女子,但在这女孩面前,真是不及其千分之一。若她懂得些手段,哪个男子能不痴狂。 「难怪我们小骆连魂都没了!确实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儿。你娘把你生得倾国倾城,有公子上门求亲了吗?你姓彤吗?」王妃轻声问。 「我没有姓,因为我没有父母。彤雉是我的名字,也不知道是谁取的。我从小在街上长大,后来跟师傅在赌庄住了一阵子,没有什么公子求亲。」彤雉毫无隐瞒的说了自己的出身。 王妃刚才的笑容忽然收敛起来,本以为是个普通村姑,来日方长还是有机会学好宫中规矩,但见她一句「街上」又一句「赌庄」,这几个简单的字,如一记闷雷,打得王妃耳中嗡嗡作响。 但想到小骆这些日子失魂落魄的模样,仍然勉强挂了一丝尴尬地笑在嘴边,原本在彤雉手上的手,也慢慢收回,拢在袖中,像是碰到了脏东西一般。 「是这样啊,辛苦你了孩子。」王妃心想这女孩倒也直率,可惜了她一张俏脸,跟她的身份也太不匹配。 小骆听见彤雉这样介绍自己,觉得不妥在母亲面前一定过不了关,连忙解释, 「娘,原谅孩儿之前未吐露实情,因怕母亲有门地之见。彤雉于我有救命之恩,我们青梅竹马,除了她孩儿谁都不娶。」 ------题外话------ 停电超过24小时,才发现热水瓶的重要,没热水喝的日子,身体好像也虚了一些。 第三十一章 还要占几次便宜 彤雉看着这个一起长大的男孩,为了和自己在一起坚定的样子,让她进退两难,她不想伤了儿时玩伴的心,却也不能违背自己的心意,从此留在金石城,自己还有好多的事想做。人类对感情的执着怎么这么让人伤神? 「彤雉,你要知道我们不比寻常人家。小骆的婚姻,连我这当母亲的也做不了主,当今国王才做得了主。就算你嫁进来也只能当个侧室,我看你的资质,随便都能嫁给富商巨贾过着大富大贵的生活。」 「当然,如果你仍然愿意屈就,我也是可以想办法瞒过大家你的出身,让个大臣任你为义女也就得了...」 彤雉脸上的笑容顿时收了起来,她再不懂应对进退,也明白了王妃的心思,原来是嫌弃自己孤儿的身份,幸好自己不是寻常少女,不需要以嫁娶换取未来,不然未嫁前已跟婆婆生了嫌隙,往后还有什么好日子可过! 彤雉冷笑了一声,心想原来台上的戏文竟有几分可信。 「伯母,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觉得我配不上小骆?」 「确实,像我这样在街边长大的女子,不但来路不明,不懂礼数,也没高贵的教养,配不上您的公子。」 「您大可不用担心我会嫁进王府,我跟小骆相识一场,本就只有朋友之谊,富贵日子也非我所追求,这就告辞,您好好开导小骆。」 彤雉对王妃拱了手,转身就走。 「大胆!对王妃要行礼才能退下...」一个想要维护王妃尊严的宫女,大声斥责彤雉,小骆反手甩了她一个巴掌。 「你是什么东西!轮得到你来教训?」小骆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跟着彤雉跑了出门。 「阿兰,去拿我准备好的金银首饰,向恩人道谢的礼物还是不可免。」王妃没好气的吩咐。 「是,夫人。」脸上一记红印的阿兰,拿了一旁早就准备好的小包袱往小骆的房间走去。 小骆好不容易追上彤雉,一把拉着她,又拉又推的把彤雉弄回自己房间。 「你别生气,我刚回家不久,母亲不够了解我,她是为我好。但他不懂我,我不能没有你。」小骆紧紧的抓着她的两只手。 「小骆,我是罗刹,我不会跟你娘计较!她说的没错,我们怎么样都不可能走在一起,我也没打算跟任何人谈婚论嫁,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要处理,请你不要拦我。」 彤雉其实是生气的,她从不知道原来自己孤儿的身份会让人敬而远之,雪朵,巴桑他们也不黯世事,从没告诉他世界上会有人给他这种侮辱!她自问算个光明磊落的人,为什么她无法选择的出身,会成为让人看低的原因? 罗刹鬼离开他,自己朋友的母亲也看低他,自己到底有多么不堪? 小骆将彤雉拉进怀中,紧紧的扣着她。 「真的很对不住,让你受这种委屈了,我以后会保护你,我要让你成为最尊贵的女人。」小骆把脸埋在彤雉的浓密的头发中。 「小骆,我不想伤害你,但我必须清楚告诉你我对你没有任何情爱,你要再执迷不悟,别怪我对你出重手。」彤雉的声音变得很冷,刚受到的侮辱,很难不迁怒在小骆身上。 小骆急了,不知道如何是好, 「你让我吻你一次,如果你还是没有感觉,我就让你走。」小骆温柔托起彤雉的脸庞,彤雉疑惑的看着小骆,吻能证明什么?到底什么感觉能透过亲吻传达? 碰的一声,门被踹得大开。 一个高大的年轻男人渔夫装束,就这样大步跨进门槛,拉住了彤雉的手,一把将小骆推倒在地上,茶几椅子倒了一地。 「你到底要占几次便宜?」渔夫装束的男子大吼。 小骆惊疑未定,瘫坐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这男人在他眼前把彤雉带走。刚巧门口的阿兰捧着包袱,看着两人经过,阿兰惊吓中交出了包袱,尽管阿曼不明就理,但还是一把拽走了包袱,一面带着彤雉离开。 彤雉一头雾水的被这渔夫带出门,两人一路走带小跑的到了林边。 「渔夫大哥谢谢你帮忙,但我可以自己解决刚才的困境,不需要你插手。」彤雉甩开了渔夫的手。 「怎么解决?又让他像上次一样随随便便再占你个几次便宜?」渔夫说到这有点咬牙切齿。 「你怎么看着有点眼熟?我们见过面吗?」彤雉问。 那渔夫顺手抓了根柳枝,摆在上唇充做胡须。 「这样呢?想起来了吗?我才离开你多久你就把我忘了!」阿曼有点失望。 没有了胡须的脸,褐色的眸子,和总是带着笑下垂的眼角,这看来二十出头的男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排列整齐的大白牙,彤雉这才认出来。 「阿曼!」 「阿曼!」彤雉再度叫了出来。 第一声阿曼,是认出他来,第二声则是惊叹原来胡须底下藏了个脸型棱角分明的美男子。 「我好想你!」彤雉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自然的跳进阿曼的怀抱。 她觉得这个拥抱熟悉,温暖,刚才让小骆母亲羞辱的感觉都在这个怀抱中消融。她故意赖着久一点,才舍得放开阿曼。 「我也很想你,不对,是非常非常想你。」阿曼在心里对彤雉说。 他不敢说出口,只是拍了拍彤雉的背。 他努力压抑着刚才身体感到的一股电流,阿曼开始担心这跟对宠物幼兔的感觉完全不同。这是人类说的爱吗?我怎么可能跟小骆那幼稚鬼有一样的感受? 「走吧!带你跟清霜会合,今天是重要的日子,好好测试自己的能力。」 「你们俩认识?」彤雉讶异的问。 「多年前在北河,我们有过一面之缘。」阿曼说。 彤雉点点头,她很开心不用等到几年后才和阿曼见面,不知道为什么,她此刻的信心和勇气都比今天早上要更足了许多倍。 「无论今天遇到什么挑战,我都相信我能克服一切的困难。」彤雉不自觉的微笑着,那是小骆不曾带给她的笑。 阿曼的大手摸摸她的头,「这才是我的小红鸟!」 「对了,你是听清霜说小骆占我便宜的事吗?」彤雉有一点点心虚的问。 「什么事?」阿曼装不知情。 「算了,没什么好说的。」彤雉的声音不像之前理直气壮了。 彤雉希望如果自己被啄的事,若真像清霜说得那么不堪,那他但愿阿曼永远都不要知道。 第三十二章 万俟磊的使命 「人类的身躯真是不禁用。时不时的就大小病一场,气力也弱,跟以前罗刹的身驱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嬗磊,是新王万俟磊真正的名字。 万俟磊仔细端详镜中的自己,撩起袖子,看着自己细瘦的手臂,透着光都快能见骨,如蛛网般交错的血脉,就这样蓝蓝紫紫的分布在皮肤上,死亡阴影,如老藤枯枝般牢牢缠着万俟磊,他讨厌这些提醒他逐渐衰老的征兆。 几年前,他的身体还好端端的。像个正常的壮年人类男人,肩能挑手能提,脸上充盈着脂肪,皮肤光泽油亮。一夜后宫可让数个妃子伺候,隔日仍神彩奕奕,上殿处理公事。 不过短短幾个年头过去,时间就把这肉体折磨得不像样。 当初,祖父就不该把自己元神放到人类躯体中,越是沾染人类习性,自己的元神就和这破败的肉体牵扯越紧。 万俟磊刚登基时,后宫形同虚设,光有宫殿却没有妃子,他也觉着清净。可是人类的身体似乎会指挥着自己的元神,他开始妄想一些男女之事,不久后嬗磊顺着身体的需求,开始耽溺女色。 此外,自从他尝过酒的滋味后,也深深喜欢上了这微醺的感觉,后来几次酩酊大醉,他发现在沈浸在酒水中可逃避许多事情,包括祖父的期望,自此成瘾。 可惜人非罗刹,就这些看来无伤大雅的习性,对他这借来的人身并不宽待,可惜他无法再找个年轻的躯体替换,这是他最后一次机会。 元神禁不起出入人身两次。 如果像那些个长老没有躯壳,反不会为躯体所累,元神可以存在更久,不像他,一但寄生躯体凋蔽,元神也会散去。 可没有躯体,光是一抹会发声的黑影,又怎么能让那些人类为祖父的大业奔走? 还剩最后两块浑天玺,找到这两块浑天玺,整个罗刹国就有复国的希望。 但这两块让他疲于奔命的破石头,现在又在哪呢? 当年嬗磊的父亲嬗图,拿年老罗刹裂解,在不完整的浑天玺影响下,也只弄出了一些次罗刹!甚至造成有些不成块的残肢或死婴!时间有限,嬗磊得加紧脚步了。 嬗磊出生不久,罗刹国就遭大疫。传说是巴雅尔对全部罗刹的报复,父亲将他身体封存在黑牦山的冰岩中,待他醒来,罗刹国几近灭国。 冰岩洞中除了他,还有几十个罗刹也跟他一样被冰存。这是希望他们能躲过大疫,有一天能为罗刹再度繁衍。 三百多年前,黑牦山附近已经大旱数载,一日旱天雷忽起,不知怎么起的火,在这片山林里就烧了三天三夜。 火舌吞噬了山上的所有老林,冰岩洞的冰也全数溶解,那融冰如从嬗磊的头上身上到脚下,本来像几颗汗珠子,后来不敌高温,竟全数融化汇流成一道小河,嬗磊就这样苏醒。 醒来后他发现,从未谋面,却大名鼎鼎的祖父嬗凫早就成了一缕飘渺的元神。 这冰岩洞,除了嬗磊还有其他几十个年岁不同的青年男女罗刹。 其中一个就是鹿鸣玉。 鹿鸣玉当年已经十八岁,高大俊美,嘴唇棱角分明,似笑非笑,看着有些不羁,眉头又带点严谨。尽管被封存在冰岩中,却仍如太阳般耀眼。 被父母冰存前鹿鸣玉已学了兵器,左手使月牙钩,背上背一把朔风吹雪刀。在边疆战场上辅佐其父,尽管没有真正的外敌,几次罗刹间的挑战他也打响了名号。再加上无人出其右的外貌,罗刹间无人不晓这位鸣玉公子。 嬗磊醒来时,鹿鸣玉的那块大冰岩还没完全融化,嬗磊记得自己呆呆的看着薄冰下的他,想着自己长大的那天,会不会也跟他一样光芒四射? 他发现身旁还有一个人也呆呆的看着鹿鸣玉,那个女子全身雪白装束,拿个一根镶有绿宝石的精钢棍,浑身湿漉漉,看来也是刚刚苏醒。那女子终于发现了嬗磊,没说什么。 不屑的「哼!」了一声,再瞪了他两眼便径自离开。 这些被封存的年轻男女多为戍边守将的子女,在大疫的消息传出后,这些罗刹因为远离疫区反而有机会存活了下来,待他们回到罗刹国,发现浑天玺已被破坏,就算留下年轻的罗刹也无法再产生更多的后代。 若浑天玺无法在一百年中全数找齐,罗刹将注定灭亡,因为百岁后的罗刹会丧失繁衍能力。 故这些守将们,以冰岩封存子女们,希望有一天冰融之时,浑天玺能复原,他们能够为罗刹繁衍后代。 嬗磊虽非戍边守军后代,但大疫发生时正巧随父亲前往边境巡查,这才躲过大疫。苏醒后的他,父亲嬗图已垂垂老矣。 从小,他就被教导这辈子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找回浑天玺,回复罗刹国的荣光。 嬗磊有记忆以来就不停的锻炼武艺,在各处杀人试刀,或找年纪相当的罗刹挑战。 成年后开始追踪所有在当年曾经表示支持巴雅尔立场的旧部,立志杀光他们。就这样,他快速的追回五块浑天玺,可惜到嬗磊百岁之时,也就只有这么五块。 岁月无情,嬗磊父亲的元神也终究从事间消散,嬗磊现在还记得父亲离开时那种不甘心,惆怅,一声长叹,化为一缕青烟。 嬗磊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就这样离开了。往后自己要做什么呢?被冰存的罗刹只有自己年纪最小,若连自己都过了繁衍的年纪,继续寻找浑天玺到底有什么意义? 嬗磊开始四处流浪。 这些岁月中,他听说了次罗刹和类罗刹,还有牧民种种传说,忽然他脑中灵光乍现, 「如果我能把具有巴雅尔血统的牧民拿来裂解,也许有那么一丁点机会,只要把制造牧民的程序倒转,也许可以还原出真正的罗刹来!」 嬗磊的这套论点完全没有根据,只是个大胆的推测,但这却是他活下去的唯一理由,唯有复国,收集浑天玺,他的生命才有价值。 这个念头起来后,嬗磊开始振作,继续追踪剩下的浑天玺残片,终于,他发觉了第六块浑天玺的踪迹,就在鹿鸣玉的家族手上。 一如既往,嬗磊用他的无明刀,毫不迟疑斩下了敌人们的脑袋,浑天玺揣入衣袖,将血迹随意揩在死者的衣物上,扛着他的大刀离去。 两三百年来,为了追回浑天玺,嬗磊杀了很多罗刹,让本来就为数不多的罗刹,变得更少。直到那天遇到鹿鸣玉,他才知道被彻底击溃是什么滋味。 第三十三章 华丽的死去 窝囊的重生 那天晚上,鹿鸣玉追踪嬗磊,来到他过夜的山洞前。鹿鸣玉一声长啸,嬗磊随即双眼圆睁,他心中很清楚这个时刻迟早会来,他儿时的偶像,像是太阳般耀眼的那个男人,将会来夺走自己的性命。 明亮的月光从洞口射入,为鹿鸣玉造了个似幻似真的蓝色剪影,嬗磊揉揉眼睛叹道, 「连影子都那么出众。」 嬗磊默默起身出了洞穴,他心中一直有个奇怪的念想,他想跟这个自己憧憬的,一直占据自己心中一块角落的罗刹聊聊天,相处一段时间。 嬗磊在皓月当空下看清了鹿鸣玉,那个如太阳般耀眼的少年,两百年后然英俊异常,世间好像没有什么事让他操烦,仍是那面如凝脂,眼如点漆的仙人样貌。 看来生命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什么沧桑。 不似自己,虽然也是罗刹,却形容枯槁。本来也该如其他罗刹般,外貌有最起码玉树临风的根基,但为了复国,收集浑天玺,必须不断的杀人练刀,心中背负的使命,催促着他的青春快速离开。 渐渐的,他在水中的倒影变得丑陋扭曲,有些人类女子看到他竟然争相躲避,嬗磊自己到底变成什么样子?这两百年他自己都不敢细看。 嬗磊多么希望眼前这个男子,是自己在水中的倒影! 他嫉妒鹿鸣玉,没有折磨他,和逼迫他执行自己意志的父亲以及祖父。 鹿鸣玉问嬗磊, 「为什么还为浑天玺滥杀罗刹?我们剩下的罗刹没有人的年纪可再繁衍了。」 嬗磊听着他的声音,竟有些兴奋,儿时看到的那个青年,原来说话也这么铿锵有力。 「同为罗刹,为什么你活得比我好?比我英俊?得到大家的喜爱?」嬗磊问。 「你还要继续夺取浑天玺吗?」鹿鸣玉像是没有听见他的问题一般。 「我可以待在你身边一天吗?我就是,想要跟你说说话,认识认识你。」嬗磊问。 「你杀戮时,可曾听过那些受害者的请求?」鹿鸣玉反问眼前这个行止怪异的罗刹。 没有迟疑,鹿鸣玉拔出背上的朔风吹雪刀,点点刀光如快雪纷飞,刀锋所及之处风劲难当,霎时间洞外飞沙走石。 嬗磊只是闪躲,并不进攻,他把鹿鸣玉的攻击,当成一场华丽的表演,欣赏着,赞叹着,自己杀人无数的无明刀,此时都自惭形秽不敢出鞘。 倾刻间,鹿鸣玉就用他的月牙钩,穿勾嬗磊的琵琶骨,嬗磊痛苦地嚎叫着,似乎超出肉体真正承受的痛苦。 「为什么?为什么你那么幸运?为什么你没有像我一样的祖父和父亲,來支配你的人生?」 鹿鸣玉仍没有回应,手中的月牙钩把背对他的嬗磊拉近。 「为什么你那么骄傲,连回答我的问题都不愿意!」嬗磊的声音变痛苦呜咽。 「你的问题我没有答案,你给别人带来的痛苦,今天,我必须替他们做个了结。」 「这样,我用你的无明刀了却你的烦恼。」 鹿鸣玉拔出嬗磊腰上的刀,在他颈子上俐落地划了一刀,一阵暖意夹杂着有铁味的血泡,由嬗磊喉中冒出,此时嬗磊已无法出声。 他看着那如太阳般耀眼的男人,对他有点失望,他不愿意了解卑微的自己,但另方面,却又因自己终于可以休息,竟产生了一丝安慰。 他闭上眼睛之前,最后一个影像是鹿鸣玉的眉头微蹙,衬着明月疏星。 微风带动鹿鸣玉的衣角,飘然出世。 「他皱了眉,这,是在为我惋惜吗?」嬗磊在心中问了自己。 嬗磊最后一个念头,是想着自己的第一次苏醒与第一次长眠,正巧都在有鹿鸣玉的美景中发生。 但是嬗磊的第二次苏醒,就很不幸了。他起身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茅草屋里面,肢体僵硬,背上因为勉强起身发着疼,这是什么感觉? 他挣扎了好一阵子试着坐起来,接着打了个喷嚏,五脏内腑忽然剧烈震荡,这又是什么感觉? 「终于醒了,桌上有面镜子,去看看自己的新脸孔。」一个熟悉的声音命令着他。 嬗磊走到铜镜之前,看见一个宽脸小眼,平庸不已的中年男人,这是谁?他伸手摸着自己的脸,陡然发现镜中人也在摸脸。「自己」这两个字的定义忽然让他惊骇。 「这不是我!我是谁?你又是谁?」嬗磊看着镜中人唇形,与自己说的话唇形相符,莫名恐慌。 那声音又说, 「我是你祖父,看你这窝囊样!我就知道有这么一天,幸好你父亲当年把我元神封存在你体内,当你被鹿鸣玉割喉的瞬间,我才被释放。」 「我花了多大的力气把你的元神逼进一个路过的倒霉鬼身上!你最好珍惜,现在我们只剩下这个人可利用了。」 嬗磊听到这不禁失神,一屁股坐在地上, 「祖父,您连孙儿的死都要掌控!我到底是你的什么?我上辈子履行了所有你加在我与父亲身上的责任,没有任何选择的自由,我累了!」 「我浪费了三百年为您活着,您竟然连死都不放过我?」 嬗凫震怒,桌上的几个剩菜的盘与有缺口的破碗颤抖着。 「你祖父是建立冲霄宫的伟大宰相嬗凫,罗刹的全盛时期创造者,要不是...」嬗凫被打断,嬗磊接了他的话。 「要不是巴雅尔,罗刹国早该在我的统治下变成最强盛,最伟大的种族。祖父,行了!我都滚瓜烂熟了!」 「我不是没努力过,罗刹灭亡的事实无法逆转,你可不可以接受?你现在把我放在这劳什子人类身体里到底要干嘛!」 「你!」嬗凫面对这样的忤逆还是第一次。他本以为这个孙子醒来后会立刻想方设法完成未竟的大业,不料却是这种结果。 「这个不肖子孙!」他试图冷静下来,看来威逼不成,试试利诱。话音忽然温柔了起来。 「我有个计画,保证让你享受人间荣华富贵,只要你按照我的话去做,如何?」 嬗磊根本听不进去,反口回呛, 「我现在困在这个弱不禁风,感官迟钝的身体中,我享什么乐?我马上死给你看!元神禁不住两次出入身体,这我听人说过,我死后你就再也控制不了我。」 「慢!祖父知道人类身体不若罗刹千分之一,但据祖父观察他们也能感受到不一样的欢乐,这样,你且把桌上这壶酒给饮一些,然后慢慢听我说。」嬗凫打算先拖延时间,总比他死了来得好。 嬗磊确实口渴,饮了半壶酒,忽有陶陶然,漫步云端之奇怪感受,身体也热了,头也轻了。 对于第一次借人类身体饮酒的他来说,冲击很大,脚步踉跄的他想开门透气,正巧木门呀的一声开了。进来的是个农村打扮的妇人,丰腰肥臀配上圆呼呼的脸蛋,踩着一双泥泞不堪的布鞋,原来这妇人是这男人的妻子,刚从山上回来。 「这死鬼,一大早就给我喝酒,正事也不帮老娘做一下!」这胖女人一下子就啪啪闪了嬗磊两耳光,嬗磊酒意正浓,正要饱以老拳。 谁知那婆娘让一向软弱的老公忽然压制,竟娇羞了起来,嘴上还嚷嚷几句, 「死鬼,老不休!」 嬗磊没预期到转瞬间,这貌不惊人的肥胖妇人. 混合着酒精带给他的影响,他盯着天花板上曾经漏水的痕迹。心想, 「原来当人类还有这许多妙处。」也许这个新的自己,不那么想马上死了。 嬗凫早就在妇人进门时出了茅屋外,开始筹划嬗磊接下来的路。 ------题外话------ 笔者不是完全的玻璃心,但读者的收藏有时会让笔者不那么易碎。^_^ 第三十四章 血池 嬗凫的计画很简单,他觉得嬗磊之前拿牧民裂解,还原罗刹血统的想法很可行。 他想让嬗磊用金石国的力量,掳获全部的牧民。让他可以尽情的用生命之岩试验,反转巴雅尔与猿猴血统混合程序,也许可以得到纯种的罗刹,只消造出一对纯种罗刹,罗刹国便可继续延绵,恢复往日荣光。 嬗凫只花了数日,便找出了金石国朝中的矛盾。他身边有帮手,制造出几把光珠,让全朝老臣都相信万俟磊确实是已故国王万俟魁的私生子,就这样新王万俟磊莫名其妙地被送上宝座。 至于没被植入光珠的低阶臣子,也都因畏惧上层的权威,尽管心中有所疑虑,却无一人敢言。 清霜此时已经成功的进入了一支金石国没落狄姓贵族的家中。新王登基时,他正远远地在皇宫广场的一角,看着万俟磊在群臣簇拥下走上了皇位。 万俟磊登基后,大肆搜罗各地美女进入后宫,日日笙歌,夜夜开宴。另方面又大兴土木,表面上说是要建造皇陵,实际上,是将之前罗刹国用来裂解和成新罗刹,所用的生命之石由黑牦山搬来,藏在隐蔽处。 全国上下沉浸在四海升平的假象中,没人有时间或理由怀疑这些工程的目的。 这些建设都是祖父的授意,祖父的计画,嬗磊则是执行祖父的意志,当祖父的魁儡,唯有这样,才能堵上他那张絮絮叨叨的老嘴。 至于万俟磊本人的意志...,自从他当了人之后,决定要活得比当罗刹尽兴!任何能让身体感官刺激的事,他都想发挥到最极限。 例如喝酒时服用方士的忘情丹,除了醉得快之外,能将感官知觉放大,接近他当罗刹的时候,不过这毕竟是微量的毒药,有次万俟磊服药过量,完全癫狂,抽蓄,发作期间不慎失足跌下凉亭,吓得宫女太监们魂飞魄散。 醒来之后他也不记得自己做了些什么事,嬗凫知情后立即除去方士,万俟磊沮丧好段时间。 后来他发现策马狂奔也是个好方法,速度的感觉竟然能带给自己这么大的刺激,尤其是当马受到惊吓无法控制时,速度可达到最快。 终于,一次连人带马飞身坠谷,下坠的过程中他幸运的被一根树藤缠住,悬在半空,他那颗人类的心脏差点从口中跳出来,万俟磊感到,「真实!」据说侍卫赶来救援时,他不住的狂笑。 一日万俟磊在宫中与嫔妃们嬉戏,喝得是天昏地暗,他特地让人在宫中造了一个浅池,大家可以拖鞋在其中嬉戏,玩水。 「宠妃们,把鞋袜都给脱了,今天天气好,咱们来玩个新游戏。」 数十个嫔妃为了取悦万俟磊,争先恐后地脱了鞋到池边,接着万俟磊命太监将这些嫔妃的眼睛都给蒙住。 「池子里面呢,我放了一块拳头大的宝石,谁先给摸到,谁就能得到这块大宝石。」 接着一阵清脆的声响在浅池中,像是有人把几十箱的珠子倒入池中的声音。几个妃子兴奋的尖笑着,为自己即将得到的赏赐狂喜。 两三个耐不住性子的嫔妃,因为贪财,游戏还没开始就连摸带爬的往浅池里去,不一会儿,原本嘻笑的声音,变成了凄厉的哭喊。 那两三个妃子的没了命地喊疼,让其他原本跃跃欲试的嫔妃们都安静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恐慌的沉默,也有人想把眼睛上的布给扯下。 「谁把布拿下来就给我拖出去斩了!」这下一来嫔妃们觉得事情不妙,几个胆小的因为害怕开始嘤嘤的哭了起来。 「众爱妃,追求财富是要付出代价的,我呢,今天让你们付出的代价很小很小,不过是几颗枣核钉,你看看你们没用的样子!」万俟磊觉得自己的兴致给破坏了。 「来人,把我的眼睛给蒙起来!」万俟磊喝道。 一个贴身太监在万俟磊耳边悄声说, 「王,龙体要紧,万万不可伤了自己...」 「让你蒙你就蒙!」 那太监无奈,用颤抖的手给万俟磊眼睛蒙上黑布。 万俟磊大声的跟嫔妃们说, 「本王也亲自下场玩这个游戏,我数到三,大家一起下池子,不下的人斩立决!」 那些个吓坏的莺莺燕燕们,又拉又推又是惊叫哭嚎的慢慢地踩进了池子,一个想转身逃跑的贵人当场给侍卫砍了头,倒在血泊中,头顺势地滚进了池中。 万俟磊数了三声过后,池子里红色的涟漪一圈圈泛起,哭嚎声不断,虽枣核钉不伤性命,但嵌入脚底却也是疼痛难当,若一跤跌,身上就又会再有更多钉子嵌入。 万俟磊在疼痛中再度确认这就是他的身体,这个是「自己」,常常他在梦中惊醒,梦见自己之前罗刹的样子,惊醒后却又以为自己在梦中,被困在这个身体里。 唯有经历疼痛,感觉到心跳,他才能稍稍确定自己确实存在这世间。 满脚钉子的万俟磊,并没有因为疼痛就裹足不前,相反的他往假山的方向走,深入这浅池的中央。那群乱了方寸的嫔妃们还在池中推挤着,叫嚷着。 一阵混乱中,万俟磊被两三个蒙眼的妃子给意外推倒。一头撞在假山上,他往后倒下,头在池底又在狠狠的撞了一下。 国王万俟磊抽蓄了一阵,便没了气息。背上,头上的枣核钉,在他生命最后的画面上,填满了红色的颜料。 这是他那罗刹元神紧密连结在人类身体上的代价。尽管一切看起来荒谬,但总算结束了他无法自主的第二辈子。 嬗凫闻声赶来,一切都太迟。 嬗磊这回可是死得干净,什么都不剩。宫人们看到这幕都傻住了,嬗凫唯一可寄望的孙儿就这么灰飞烟灭,过去投注的心力,时间就这么没了。 「三百年!三百年啊!」 一阵凄惨的笑声回荡在后宫,宫人们不知道这声音从哪来,大家面面相觑,都没了主意。 原本嬗凫想嬗磊的元神与自己相比年轻得多,才出此下策让他附在人类身上,现在可好了。 宫里一阵乱,太监仓皇的大叫,「传御医!传御医!」 一个胆子大点的宫女走近了万俟磊,伸出手在他鲜血迸流的脸上,探了探鼻息,那宫女手发抖,对着后面一排慌了手脚的宫人们摇了摇头。 御医们慌张地提着诊箱赶来,大家七手八脚的把万俟磊给抬到池边,施针的施针,止血的止血,万俟磊硬是一动也不动。 一个时辰过去,御医们无力回天,几个大臣也从宫外赶来,一筹莫展的看着这个血池,嫔妃的尸首,以及头破血流的国王,这惊骇的景象自开国以来,从未有过。 就在此时,万俟磊的尸身似乎有了动静,宫人们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 「这到底么回事?」嫔妃宫人们开始窃窃私语,还有人说是尸变。 万俟磊坐了起来,先是用手抹去眼睛上的血,机灵太监赶快递上干净的帕子,让他擦脸。 御医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其中一个伸手想诊脉,万俟磊摇摇手,对身旁的人交代把这园子给整理干净,今天的事谁都不准传出去。 就这样,嬗凫在情势所逼之下,成为了万俟磊身体的新主人。 第二天,后宫嫔妃太监全数消失,万俟磊老成,如刀般锋利的眼神,从左到右仔细的扫了一遍满朝文武,看着这些低等,以前他一手可以碾死许多的人类,恭恭敬敬的对他跪拜,殿前一片肃静。 他叹了一声, 「起!」 从现在开始,自己是不是也跟“他们“,自己眼中的低等生物,真正的一样了呢? 第三十五章 你是我的眼 清霜看到彤雉和阿曼前来,松了口气,表示他俩已从王府脱身。 「早该出现了,怎么在我表弟那边耽搁了那么久!该不会又被占便宜了吧!耽误了本公子试身手的时辰。」清霜今天充满男子气概,边说边喀拉喀拉的折着指节,旋转着双臂,又虚比划了那么几拳。 彤雉全然没看在眼中,脑子里只是想着方才阿曼进去把自己拖出来的情景,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开心,一开心就走了神,痴痴的笑着。 阿曼见着她笑,自己也不自主的嘴角轻扬。 「笑什么?你们俩刚刚发生了什么?」清霜灵敏的嗅到了他俩之间,似乎有有些什么微妙的联系。 「干你什么事!」彤雉瞪了清霜一眼。 「你俩快出发吧,师父跟我就在外面,有什么问题我随时都可以帮忙。」阿曼指着旁边的一颗榆木,枝叶间确有一只灰鹰。 「师傅,其实我一个就够了,清霜这种贵公子,万一遇到危险我可担待不起。」彤雉噘着嘴说。 「我还没有不济到要你来担心!」清霜则白了她一眼。 「彤雉,你最重要的课题不是松赤学了什么,是你该如何控制冲动,以及学会和别人合作。你们两个都要记着,遇到危险要支援对方。」赞吉说。 彤雉对这话微微蹙了眉,以前雪朵都是教自己不要信任别人,只有自己强大才能生存。“合作”有那么重要吗? 尽管心中有疑问,但还是怕赞吉滔滔不绝的啰唆,彤雉从口袋中拿出一颗萤石给清霜。 「清霜,井底充满了残骸,相信你也清楚。」 「我俩在黑暗中的眼力都不太好,这是蓝色萤石,摩擦可发微弱萤光,不容易被敌人察觉,给。」 「我拿紫色萤石,非我注入能量否则不会发光,我若有危险会使其发光,其余时间我则借用你的眼光,直到你出去为止。」 清霜拿了萤石在掌心上看了好一阵子,试着摩擦,那蓝萤石发出的光异常微弱,非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中才能派上用场。 「小红鸟,你记住不得逞强,有事就快上来。」阿曼再度嘱咐那个天地不怕的丫头,又轻拍了她的头。 清霜先下井,彤雉也纵身跳下。 才刚入井中,彤雉就发现这次和上回不同,那些残肢断臂还有奇形怪状的尸身都被清了干净。环境一样潮湿阴冷,却不见任何怪物的踪影。 「奇怪了,难道万俟磊派人来打扫过?」清霜喃喃自语。 「如果是这样,那上次我真的打草惊蛇了。万俟磊既有了防备,我们得更加小心。」彤雉有些懊悔,但为时已晚,现在只能向前。 她借着清霜的眼力,继续前进。这是两人在洞穴中与赞吉学到的方法,因为两人各有不同优势,在必要时互补才能增加战力,罗刹虽无法以精神力影响彼此,有时候可以接收对方感官的讯息,或是传递能量,但前提是,这两人必须彼此信任。 罗刹虽有这方面的能力,但因天性骄傲,大部分罗刹并不屑使用这种方法,让赞吉安慰的是,次罗刹与类罗刹似乎天生对彼此毫无偏见,彤雉与清霜两人知道可以互补合作,还特别认真的练习了好一阵子。 两人继续在井底前行,往唯一的地道,唯一的方向过去。 「喂!你看那什么?」清霜低声问。 「我看的不就是你看到的吗?」彤雉小声回答。 「万俟磊好像设了一道门在这,我们必须把门打开才能过去。」清霜借微弱的光端详那道门。 「我怎么觉得这道门怪怪的,你听到了极细小的骚动吗?」彤雉问。 清霜对这些沙沙声心中有些疑惑,却不引以为意。 「这什么细碎的杂音?」清霜问。 「你等我一下,让我仔细观想这门的结构。」彤雉说。 「不过就是道门,我推推看。」清霜伸手触摸那门,没想到手迅速陷入感觉像沙砾一般的东西里,还来不及反应,这些如细沙般的小颗粒,竟沿着清霜的手臂迅速攀爬上他的颈子,一阵火烧般的刺痛从手臂蔓延到颈子,清霜叫道, 「不好,彤雉快走!」 清霜的视线只关注自己手臂上那些东西,彤雉只好破例点燃了紫萤石,以自己的眼睛清楚看了面前这道门,才发现,这门根本是活的。 这是由很多细小的无眼蜘蛛,紧密亦自己的身体勾串而成的一堵墙。 这些穴居的白色无眼蜘蛛无毒,但群居蜘蛛与一般独居蜘蛛不同,猎食起来及其凶猛,她听雪朵说过,误闯洞穴的野鼠,能在瞬间被倾巢而出的无眼蜘蛛吃得只剩骨骸。 「千里冰封!」彤雉将惯常使用的发热技巧反转为冰,清霜手臂瞬间裹了层厚厚的冰,暂时算冻住了那些无眼蜘蛛,没想到这些在寒凉处待惯了的蜘蛛并不惧冷,彤雉在萤光下看到细小的千百血点,竟在冰下如花绽放,开成千百朵殷红小花。 「糟糕!这法子不顶用!」彤雉急道。 「彤雉,这些蜘蛛冰封无效,你快走。他们快要倾巢而出了!」清霜自行震碎了那些冰块。 彤雉忽然想起思无给了她一瓶薄荷,柑橘,多种植物精炼而成的香精,原本是思无看她爱喝花草茶,但她也不可能像一般姑娘家细心存放这些茶叶,干花。 思无索性将这些东西炼成香精,只消一滴在茶碗中溶解,便得香浥满屋,彤雉几回喝这香茶时,发现洞中小虫会自行退避。 当下揭了瓶塞,含了一小口香精,噗的喷在清霜身上。 那些蜘蛛果然不喜这气味,迅速的从清霜身上四散奔逃。 「你能不能斯文点?大姑娘家唾沫吐得这么准确,均匀!这种粗俗功夫,你倒是娴熟。」清霜用袖子擦拭了满脸的口水加上香精,嘴里嘟嚷着。 「总比你被咬到见骨来得好!我小时候特别练过吐沫的技巧,无论准头和力道,都是一流!不好意思,献丑了!」彤雉骄傲地说。 清霜叹了一声气,「还真当成了称赞。」 「你这思无妹子炼得香精也未免太浓,我现在鼻子呛着。」彤雉咳了几声,这才把脑门里的那股子香味逐出。 「现在那道门还在,怎么办?」清霜问。 「看来不能硬闯,你刚才手伸进去的空洞,其他的小蜘蛛早就悉数补满。烧他们会造成太大的动静,这些小东西也不怕冻,还真棘手。」 彤雉刚才看过了这结构,没什么明显弱点,除了墙的下方稍微空洞了一点。「就算攻击这蛛墙下方,应该也很快会被其他的蜘蛛补齐。」彤雉自言自语。 「要是阿曼在就好了。」彤雉叹了声气。 「他在啊!他也看得见我看见的。」清霜说。 井口传来阿曼的回声, 「攻击上面,上面,上面,面...」 「为什么攻击上面呢?」彤雉举起紫萤石,再仔细的看了看,她发现这些蜘蛛是从上向下悬吊。越上面的蜘蛛承受的重量越大,难怪!」自己要是再细心点也会发现,阿曼还是冷静聪明些。 「就算被我们破了蜘蛛墙,那成千上万的小东西要朝我们这边来,我们不是立马成为白骨?想到就恶心!」清霜两手搓着起鸡皮疙瘩的双臂,心里泛着恶心。 幸好,刚才被蜘蛛咬破的细小孔洞,他已趁着空挡运功修复,但仍有些搔痒。 「诶,别忘了你那可爱的思无管家,我们把剩下的香精涂在身上,也许可以躲过一劫。再不行我还是得烧了他们。」 两人将剩下的少量香精抹在头颈,衣服上。 「小青来了,了,了...」彤雉又一次听到阿曼的声音, 第三十六章 小青的盛宴 「小青?谁是小青?」清霜问。 彤雉仔细聆听环境音,发现从井口方向有一只小虫子,径自拍着翅膀下来。 「看来这就是无眼蜘蛛的天敌,小青本人。」彤雉循声音找到了小青,原来是一只螳螂。这螳螂的颜色在井底因为无光,并分辨不出什么翠绿青玉的色泽,反倒被紫色萤石照得发紫。 「就这破玩意儿?」清霜瞠目结舌,「你还说阿曼聪明,我们才入井没多久,什么情报都还没探到,就差点给蜘蛛当点心了,他就弄个这儿?」 「我看,这里面蜘蛛够他祖宗十八代吃上八辈子了,就算小青现在生下个百子千孙,可怎么来得及,阿曼到底在搞什么鬼!」清霜看了看螳螂,又看了看那面厚实的蜘蛛墙,除了摇头还是摇头。 彤雉忽然灵光一闪,「你不是会把自己的身体变大些?你看,你有办法把小青变大吗?」彤雉问。 清霜像是被惊雷劈面,仔细考量着这其中的可能性。「赞吉确实因为我能变成半人半兽,教过我这样的办法,可是小青毕竟是虫,这很力道难拿捏啊!」 彤雉劝着,「你不要一次发力太多,小心点,如果弄爆了他,我们就连希望都没了,爬上井口逃命事小,可是承受窝囊的感觉...这我不行。」 「本公子也不愿坏了名声。好吧,就让我试试!」 清霜的「形肉充盈」手法施展起来,果然和他的个性一般细致,小青确实慢慢的变大了,渐渐的他变得跟一只狗那么大, 「可以了,可以了,够用就好,不要弄太大。」彤雉在旁边看着小青的成长,心中佩服清霜还真有些手段,重视生活细节,还会点针线活的他,果然没有让彤雉失望! 「起码要跟一只鹿一样大才够,体型太小,吃得太慢,我们会来不及逃。」小青跟北方的牛皮筏一般,还在鼓涨,还在持续变大。 一旁的彤雉开始有些紧张。 「喂,清霜,他已经跟一只鹿一样大了,你就收手吧!」她劝着已经眼睛发着异常兴奋光芒的清霜。 「麋,我方才说是麋鹿!」清霜仍不想收手,直到小青个头跟彤雉一样高,清霜才悻悻然收手。 「我觉得还有空间可以更大。」惋惜之色全写在脸上。 准备就绪后,彤雉看准蜘蛛墙上方的弱点,一记破空掌发出,只见那蜘蛛墙如断线珠帘般,一缕一缕的往下掉,受惊吓的蜘蛛四处窜逃,井内上下四方,无一处不覆满无眼蜘蛛,只看那麋鹿大小的「小青」正左右开弓,大快朵颐。 彤雉拉着清霜早就跳过还没散尽的蛛墙门槛,两人身上还是散落了少许的蜘蛛,已经尝过苦头的他们,在逃命过程中早就将其尽数撢落。 「待会出井,你还得把小青回复原形,不然他逃出井底在城内走动,也是麻烦。」彤雉转头对落在后方的清霜说。 「啥?变小?我没学过...」清霜心虚的回答。 两人对视无语了好一阵子。 「师父应该会有办法,所谓螳螂捕蝉不是有黄雀在后吗?更何况他是只鹰。」彤雉干笑几声。 「是啊,是啊,师傅有办法,呵呵。」清霜自我安慰。 「喔,那...我们快走吧!前面耽搁太久,我还是借用你的眼力!摩擦你的蓝萤石吧!」 不想善后,更无力善后的两人,朝着门后的地道继续前进着。 在外面的阿曼借清霜之眼力,见两人终于脱险,松了口气,问肩头上的赞吉, 「萤石非贵重之物,何以不两人都拿紫色萤石?蓝色的还要摩擦,多所费时。」 「一方面我不知道地下那些怪物对光线有多么敏锐,所以一人一颗不同的,二来他俩必须互相信任,两人越是心灵互通使用彼此之力御敌,便越有优势,若人数越多,彤雉可借之力也更多。再者我只是一只鹰,一爪只能一颗石子,就随缘,没想那么多。」 「就为了这个?你可以让我去取啊!」阿曼仍不解。 「你的脚程哪有我飞来得快。」赞吉回答。 「承认自己没计划好很难吗?」阿曼还不饶,小声的嘟囔着。 赞吉撇过了头不再言语。 地道既长且幽暗,两人摸着石壁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才算看到地道的尽头。 之所以确定是尽头,是见到了一丝微光。彤雉在地道的中央已经听到尽头处有异状,像数百人在定点不停的移动的脚步颤动,奇怪的是,她鼻子却又闻不到半点活人气息,腐肉和发霉的气味倒是明显。 不似上回追着她那会说话的怪物,还有些残存的灵能伴随着他,可前方以及周围,半点灵体能量都没。 「你看!」清霜压低了声音,指着前方。 那场面是两人打出生到现在从未见过的景象,前方开阔的场地是,立着数百个看起来像人,但又不那么具有完整人形的躯体,那些个没有灵能的躯体,却如梦游般的恣意走动,肢体如断线木偶随意地摆动。 「是尸怪。」彤雉以最微小的声量告知清霜。 那些个尸怪,四肢和身体似乎像是让泥塑师随意拿各种各样生物,切成碎片,再随意组合成一个可行走的肉身。 确切的形容,也不能说四肢,有些只有两腿,有些看来是动物跟人的组合。 前方就有一个尸怪,头发羊角,却无明显脸部,偏偏这头又镶在个人身上,一只手臂贯穿腹部的形体。 另一个背上长有大龟壳,手臂却短得只露出龟壳外一截的怪物,也有全身长鳞片,有腮无眼的人形。 族繁不及备载,什么你想得到,想不到的样子,这都找得到。 清霜跟彤雉两个看得目瞪口呆,一时都回不过神来,心中惊骇不已。 「就算是”大初玄经”里面记载的怪物种类也没这多!」清霜仍以及低的声音说话。 「“大初玄经“是上古传说当不得真,谁又真见过了那些东西。」彤雉小声反驳。 「那请你解释眼前这些东西...怪物...到底是怎么回事?」清霜在恐惧中却又仍饶有兴味地看着,观察着每个尸怪的样貌。 第三十七章 棋局漫步 「这些东西怎么回事?」彤雉重复了清霜的问题,脑子里却正想着解答。 「首先这些东西已经死透了,周围灵能枯竭得一丝都不剩。对了,你记得螭龙潭阿福吗?」彤雉心中念念不忘那只血盆大口的有麟大鳗鱼。 「你是说,这些跟阿福是一样的东西,只是团腐肉?」清霜问。 「一开始可能不是,我听过很久以前有个摩鄯国,他们对待战俘奴隶极为苛刻,好几次奴隶在工作中因为惧怕看守的边兵施虐,其实已经过度工作早就死亡,身体却然活动了好一阵子才倒下。」 「也许这些尸怪也是以这样的方式存在,只是更持久?」彤雉忆起他在厄克巴街边曾经听到的传说。 「啧!你这比「大初玄经」好得到哪去!根本就是市井怪谈。」清霜摇摇头。 彤雉识得那天想要救自己,那个脚朝上手朝下的怪物,他也在这些尸怪之中,但早已毫无气息。 彤雉指指那个怪物,「你看,那个人!他就是那天在井底我遇见的尸怪,当时他还叫我快逃,现在体内已无一丝灵魂。」 「他看起来确实有些眼熟。」清霜沉吟一阵子,忽然敲了自己脑袋, 「啊!那是阿虎!」清霜顿时背脊发凉,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 「嘘!你想害死自己吗?阿虎?你是说客栈小二故事里面那个,在林边脚上头下行走的阿虎?他都变这样了你怎认得?」彤雉不解。 「阿虎不是寻常乞丐,他是我府上派去调查乞丐失踪案的侍卫!你看他腰带上绣有个小小的圆圈,那是我们王府,为了不着人注意,在侍卫腰带上特意绣的简化府徽。」 「你是说这些尸怪原本都是正常的人类?是谁这么丧心病狂把他们弄成这样!这里面还有女人,孩子!」彤雉眉头一紧,一把怒火从腹中燃起,浑身气得发烫。她自问在厄克巴看到人类间互相行使的暴力,杀戮之事多得去了,但这么邪恶骇人的景况,她根本无法想像。 彤雉试着冷静下来,「清霜,我在这已经闻到外面的空气了,尸怪们的头上应该就是第一个出口。待会我们混在他们中间,你趁机出去。」彤雉嗅觉恢复了许多,方才香精的影响已经消散。 「不行,这场面不是你独自应付得来的。」清霜拒绝彤雉的要求。 「不要忘了师父说的,你在第一个出口就得出去,万一新王发现了你,我们往后怎么调查宫内的猫腻?小骆这家伙完全不可靠,心中只有男女情爱,更别说他只是个人类,我们决不能把他牵扯进来!」 「可你一个人我不放心!」清霜扣住彤雉的手腕。 「别忘了,我可以借你的能力,你若不放心,便待在出口附近,我需要帮忙的话你会感觉到。就像我们在山谷中练习的那样。」 清霜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点头。 「我们不一定要跟他们正面打,你想我们在这都站老半天了,他们都没发现。没有灵魂的他们虽然在动,却不是透过自己的意志,到底他们怎么被操控的?」彤雉仔细观了这些尸怪们,似乎没有目的的游走,却又好似有一种规则,一时间她无法判断这其中的规律到底是什么。 清霜指着那空间的地上,「彤雉,你看地上。好像让人画了棋盘的格子,每个方格角落都有一颗石子,石子有黑有白,这一定是一种暗示。」 「你是说,尸怪们看似没凌乱无目的的移动,其实是有路数的,如果我们也能看出这规则来,跟着他们移动,也许就不会被他们察觉...?」 清霜点点头,「很有可能,那我们仔细看看。」 两人盯着看了约莫有一个时辰,完全看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彤雉跟清霜从本来英挺的站姿,已经有些疲惫,歪歪扭扭的靠在石壁上。 「哎,要是阿曼在就好了,他最聪明。我看我直接让这些小石头变红,看他们还怎么分辨黑白!趁着他们乱成一团,你赶紧的出去,我冲出去撞翻他们到地道更深处。」彤雉说。 「说你这人煞气重一点也不假,这么鲁莽的方法你也说得出口!说到这儿,阿曼如果还在借我的眼光,应该也看到了我们所见。」清霜隐隐觉得彤雉修业以来,似乎心性没有收敛太多。 阿曼此时确实在上方出口忙着用树枝在地上,画着乱七八糟的路径,阿曼眼光定在一个尸怪身上,他大概看出了许多尸怪见白石右转,往前一步,见黑石左转也往前一步,但也有尸怪依循完全相反的规则在棋盘上移动,但怎么看都不脱这两个规则,看来若有不知情者,随意在中间以自己的步伐穿越,就会打乱秩序,也许尸怪会开始转而攻击入侵者。 但只全照这规则走,彤雉又何时能走到下一个入口呢?因为空间有限,凡走道墙边的尸怪就又会反弹回来,照着原先的规则前行,彤雉与清霜不可能总是在里面无止境的走下去! 看来只能把两种规则都告诉他们,两个人都照这两种规则,然后选择对自己达到目的地最近的点走去,虽然没把握,但可以试试。 阿曼将清霜视线反转回自己身上,现在换清霜可看到阿曼的视线。 阿曼用树枝在地上写了几行字, 「白石,右转,前进一格。黑石,左转,前进一格。遇墙则反转,可择己欲之方位,逆其规则而行之。」 清霜将他看到的解答告诉了彤雉, 「等我出井,也要跟阿曼「灵犀相通」才行,你们两什么时候偷练的?」彤雉不太甘心这消息还要靠清霜来传递。 「等我们先出去你爱跟他心有灵犀,心心相印,随便你!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规则记清楚了吗?」 「嗯,上吧!」彤雉率先找了个没尸怪的空格开始,清霜也跟着进入了房间。 一开始,两人都显得有点缓慢,一面辨认石头,还得记诵口诀,还有几次差点迎头撞上了行进间的尸怪。一炷香后,两人的动作开始快了起来,反转规则也能倒背如流。 阿曼此时正把裂隙破坏得大些,好让清霜待会儿容易上来,偶尔,一些落石细沙就这样掉在棋盘上。 这空间虽说有限,却比井下地道来得宽阔太多,长宽各五百格,着实是个大棋盘。看起来更像是个皇宫偏殿大小,看来万俟磊真是花了不少心思和力气。只是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难道他要这些尸怪充实军备吗? 但这些已经无法思考的尸怪,仅凭简单的指令,要怎么面对复杂的战阵呢? 彤雉快抵达出口时,清霜也到了裂隙下方,正是棋盘中央。刚巧前面来个大高个尸怪,清霜一跃踩踏在他肩上,奋力一跳双手算是勾住了那裂隙边缘。 岂料这棋盘是来得去不得,清霜从地面上的离开破坏了原本的平衡,尸怪们忽然发征,原本细碎却平稳的脚步,此时都迟滞了下来。 不知情的彤雉还在那走啊走的,虽然她没多久后就注意到周围及静了下来,她那就差一步到达下一道门,已经迈开的步子在半空中迟疑着,脚尖无法点地走下一步... 「尸怪们好似注意到有人离开了棋盘,看来这棋盘只能加不能减...」她跟清霜挥了挥手,让他快上去,清霜也挥手回应。 清霜来回摆荡,已把一腿勾上了地面,阿曼见状立即接应,抓住了清霜的手。他想回头看看彤雉是否进了下道门,岂料清霜回头一望,尸怪们已经全都转了头,往彤雉的方向注视。 「糟糕,她刚无意间把迈出去的脚步收回了,看来这棋盘不但棋子不能减少,起脚无回则是另一个规则!」阿曼有些担心。 「我下去救他!」说着清霜便准备往下跳。 「别急,给他一点时间,你现在下去帮不了他,只是早成更大的骚动。」 「你放开我!她一个女孩子在底下有多危险,你这算什么男人,亏你还喜欢她!」清霜急得想摆脱阿曼的手。 「我是喜欢她,所以我相信她可以。若她真撑不住了我们两个一起下去。」阿曼一时激动,说出了不在自己预期中的话。 清霜挑眉看着阿曼,似乎在确认什么。他不再挣扎,决定也相信彤雉一回。 两个男人几句话之间,彤雉脑中电光火石的速度闪过了好多念头,一滴细汗从额头流淌到了鼻尖。 她知道这里催不动长风盾,因为这些不过是行尸走肉,毫无灵能可利用,跟那天井底情况大不相同。 如果运用破空掌对付这么多尸怪,消耗太大。 新学的”雨洒江天“还算可施展,偏偏这又没水源! 若将那些黑白石子全部付之一炬,骚动太大... 如何能最省力的早成这些尸怪间的矛盾,让他们不要专注在自己身上? 「诶,若不只有我犯错,这样不就好了吗?」彤雉解下自己的腰带,将紫莹石固定在腰带头。 「你看你看!这丫头疯啦!在尸怪面前宽衣解带,怎么每次都这样!上次也是衣不蔽体的倒在螭龙潭旁边!」清霜大声在那边叫嚷。 「你说什么?待会你给我讲清楚!什么衣不蔽体?」 两人从缝隙看到彤雉把腰带当鞭子使,咻的一声,一个尸怪的脚从前一格被勾了回另一脚站的那格。 果不其然,部分的尸怪转向了那个“被陷害”的长发细瘦尸怪。说是迟那是快,彤雉连续用同样的手法接连推倒其他两三个无辜的尸怪,瞬间尸怪们大乱,群起而攻那几个失足的尸怪,彤雉趁乱走进了下一个地道。 「这丫头聪明!我果然没看错人!」清霜看得拍手叫好! 「刚还不知道是谁指着我鼻子骂我不是男人。」阿曼回嘴。 「我那也不是著急吗!这村姑顶有趣的,要是不小心死了,我会觉得无聊!」 「就你这张臭嘴!赶快到下个出口接应吧!保不准,她还得借你之力脱困呢!」阿曼拉着清霜,两人往下个出口的方向奔去。 第三十八章 巧救笼中囚 清霜和阿曼两人,一路往第二个出口奔去。所谓第二个出口,其实是个树洞。 这棵数人合抱才能围起的老树,巨大的树干,可以轻易的推断其树龄过数百年。但这树并没长成参天古树,并不特别高,形状却出奇丑陋扭曲,各种各样的瘤子布满树干。 树的东面有个洞,阿曼,清霜两人只消稍稍低头,便可轻易走入洞中。 赞吉说这洞刚巧在万俟磊所建的皇陵地道上方,届时清霜可使出他催动荆棘的方法,调动树根把彤雉接上来。 树根虽粗且勾缠难解,但含水量多,之前清霜就是利用水分来催动荆棘丛的开合。这树根虽比荆棘粗了数十倍,但同样水分也多了数十倍,清霜有把握。 唯一需要彤雉配合,最终得到达树的附近,这点让清霜和阿曼很不放心。 「这丫头虽说可借我视线,但万一地道不止一条,彤雉给走岔了,或者离我太远,我们就无法再借彼此的视线。」 「我在想,若三炷香时间她还不出来,我就下去找她。」清霜寻求阿曼的同意。 「我也觉得赞吉这个计画有点不靠谱,但是赞吉坚持这是她练习的大好机会,让我们两个都不要干预。」阿曼席地坐了下,沉吟一会儿。 「清霜,你说得对,就三炷香,那丫头虽然聪明,但我们不能放她一个人冒险。」 清霜猛点头。 彤雉从尸怪棋盘阵脱身后,就在只得一人宽窄的地道中行走多时,即使她想脚程加快,能迈开步子的地方不多。好不容易前方有个开阔处,她像一支羽箭全力射出,迫不急待的到达地道尽头,接下来的景象却迫使她停下脚步。 地道尽头是个大坑,和清霜借给她栖身的陷谷有点像,只是一个在地上,一个在地下。若地上那个陷谷像是天堂,这个则可比炼狱。 彤雉往上看,离自己可立足处数丈高的半空,垂吊着数十个铁笼,那些锈蚀成橘红色的大铁笼,可容人身。 铁笼上方的铁链盘根错节的互相连接,夹缠不轻,每一条铁链都迷失在各自盘成的结中,每个铁笼高度也不尽相同。 往谷底望去,是一片被锯断的石林,尖端却又被重新磨利,如刀山拔地而起。这些石林间隙中,是几个摔得粉碎的铁笼,笼底早就飞到别处,有些被石林刺穿。 伴随这些破笼子的,是几具零星散落的骸骨,有挂在石林尖的,也有坠到石林底的。 看来只要被放进了铁笼,无人能逃一死。 他沿着山壁小径走了半圈,发现靠内侧的铁笼,似乎有人。还是之前被囚者的衣物呢? 层层叠叠的笼子遮住了彤雉的视线,加上光线黯淡,彤雉不太能确定倒底有无生还者。 就算闻到了些许气息,也有可能是残存在衣服上的味道。 她捡了颗小石子,往其中一个看似有人的铁笼扔去,那笼子似乎有了点动静,一团灰色的布,似乎坐起身来,铁笼的阴影还是让人看不清笼内人的面容,只见到一团肉色。 那囚徒肉色的脸,转了过来,似乎正在打量着彤雉, 「去告诉你的主人,我不可能给他浑天玺,继续把我关着吧!」笼中人用虚弱的声音说。 那声音听起来虽然衰弱,却仍有种眼高于顶的骄傲。 彤雉大喜,「我不知道你在说谁,但是我应该可以救你出来!」彤雉一面压低声音,另一面又得用气流将声音送到笼内,避免惊扰方才那房间的怪物,虽然他们已经离自己很远,但为了安全起见,彤雉特别谨慎。 「你不必压低声音,这里没有人会听见你的,你朝脚下看看,就剩些死尸残骸。你救不了我的,走吧!」这句话听起来的感觉不单是绝望,还带点鄙睨。彤雉最讨厌让人不明不白的看轻,虽说有点恼火,但想要救人的彤雉依然耐着性子, 「你知道这些铁笼怎么掉下谷底的吗?」彤雉问。 笼内不再出声,那灰衣服再度转身回复倒卧的姿势。 「喂!喂!你不说话我要么救你啊?」彤雉对着那纹风不动的铁笼说话。 「小姑娘,鹿先生是让你别费力气了,这铁笼的设计十分机巧,两两一对,若其中一个重量改变,另一个不是坠落谷底,就是往屋顶急升,急升至顶的铁笼,会马上散开,笼内所囚之人也是坠谷,无论进退都是死路一条,你看这低处铁笼数量是偶数!要死都是一双。」这是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虽然脱了力,却仍十分温婉好听。 「藿夫人,你能参透这点甚好,无奈我们的命运都在嬗凫那小人的手上操纵着,就算死了也不能让他得逞。至于这个烦人的小鬼就别跟她多说了。」那个姓鹿的再度发话。 「鹿先生,你若想当一条死鹿,要在这待一辈子,与我无关,但这位藿大娘我是救定了。」彤雉先把大话说了,心下却开始琢磨这么机巧的设置,该怎没破解呢? 彤雉找了一块小的石头,拳头大,往边缘的一个笼顶丢去,笼子没有动静。 来回试了几次稍大的石块,笼子也没像夫人说的往下掉。接着她找了一快几斤重的石头,朝同个笼子抛去,那笼子下降了一些,另一个笼子上升了一些。 身边没了石头,她以破空掌击碎了一块比刚才大两倍的石块,再用了不少力气将其抛在同个笼子的顶上, 「当」的一声,系着那笼子的铁链哗啦哗啦的扯了起来,瞬间被她那几斤石头加了重量的铁笼果然直接摔入谷底,笼子的铁条弯折,笼门弹出几尺之外,“匡当”几声巨响在山谷回荡着,她抬头看着另一个被扯上顶的笼子,果然在顶到了谷顶的岩石后散开,笼底应声落下,又是大震一声,烈愈疾雷。 「你怎么回事,万一你打到跟藿夫人对应的笼子怎么办!也忒冒失!还不快给我滚!」鹿先生盛怒,骂人的声音在谷中回荡。 「算了,就算击中我的笼子,也算是帮我解脱这生不生死不死的窘境,别对她凶,她只是想帮忙。」那中年妇女似乎真的看开了生死。 「是我冒失了,我只是想知道多大的重量会让笼子坠落。」彤雉心想,这笼子的机关设计,应是若有大于现有笼中的重量加在笼子上,便会下坠,其目的很明显是防止别人来救。 只有一笼中人体重变化不大时,可以平安的平在原处。 「就算先想好方法,还是得找哪些笼子相对应,这才有机会可成功救人。」彤雉喃喃自语。 「但这样要试多少个笼子,才能找到相对应的笼子?」 「对了,除了这两个装了人的笼子有重量,其余笼子皆空,才保持这种平衡,现在仅这两个笼子有人,他们的笼子必是互相对应!」 彤雉再仔细观察两个人的笼子,”死鹿“的笼子却实施稍微比藿夫人的低一些,这是因为“死鹿”的体重比那藿夫人来得重些。 原本开心照到解方的彤雉,转脸又伤脑筋了起来。「这就难办了,一次只能救一个人,若一个笼子空了另一个笼子则马上坠谷,必死无疑!」 这两个笼子又在这些空笼的的包围中,就算逃出来了也无处着地,这可如何是好? 彤雉就地坐了下来,闭上眼睛试着想法子。 树洞外传来思无的声音,尽管微小,彤雉却是听见了。 「公子?公子你在哪里?」思无带了个食盒,在马上四处张望着。 「思无,你怎么来了?」清霜惊讶的从树洞中出来。 「鸟师父跟我说这树洞离地底还有一层土石隔绝,我怕彤雉姊姊在地下分不清方向,特地带了盒羊酸酪来,她若是闻到这味,便知道我们在哪了。」思无下马,提着那红漆木盒走入洞中。 「你这小管家真是天才,等我们事情办完我得好好请教这羊酸酪的做法。」阿曼对于那盒味道浓稠更胜于自己腐鱼的酸酪,赞叹不已。 第三十九章 更胜一筹的美男子 思无朝着树根的空隙,倒入羊酸酪,彤雉很快闻到。她想起思无之前带了一小勺羊酸酪到她住的陷谷中给她,但就只有那么一小勺,彤雉质问她为何这样吊人胃口,弄得人饥肠辘辘,却又不给吃? 「这样姊姊才会对这味道念念不忘啊!」思无笑说。 她摇摇头,「这小鬼!原来是为了这天。」 清霜终于借得到彤雉的视线了。 「她就在我们正下方,里面有些暗我看得不是很清楚。」清霜开始描述里面的地形,说到一半彤雉正巧闭目专注在想方法救人,清霜的视线也就断了。 「目前还没看到什么立即的危险,等她把眼睛张开我们再作打算。」 阿曼也同意清霜的说法,三人在树洞中席地而坐静静等待。 有了!彤雉灵光乍现,「我可以将和藿夫人差不多等重的石头,将藿夫人换出来,这样那条“死鹿”就不会坠谷,等我把藿夫人救出,便可把“死鹿”给弄出来。」 「难就难在,他俩都悬在空中,我要怎么把他们带下来?看来,我要借清霜之力了。」 彤雉睁开眼,把自己的计划跟笼内的两人说了,原本意兴阑珊的鹿先生,开始觉得这小姑娘并不若他想的那么平庸,忽然对脱困这事感到了一点希望。 「小姑娘,就依你吧,总比我们一辈子关在这好。如果出了什么事,我们也不会怪你的。」藿夫人果断的做了决定。 彤雉先问了藿夫人大概的体重,几掌打出块差不多重的石头,接着拿出紫萤石,在地上用手指写了个”借”字。 清霜看到了,即刻闭目集中精神,「彤雉要借我之力了。」 赞吉说过,罗刹并无幻化形体之能力,清霜虽为次罗刹,却不知因何有此力量,也许是父母在裂解过程出现了瑕疵,但所谓的瑕疵却成了意外的惊喜,彤雉当然可借清霜的能力幻化形体。 但彤雉幻化形体,无法如清霜一般可依直觉发动,彤雉必须深刻理解想幻化之物构造,才有办法模仿。 赞吉在休业期间曾对她说,「既然妳名为彤雉,何不仔细探究鸟羽构造,即使你纵身能跃数尺,总不比展翅而飞来得更妙。切记,借清霜之能,而非清霜之力,才不会陷他于危险。」 彤雉凝神观想鸟翅结构,知其骨骼空洞轻盈,才得以飞天,幻化时须立时将骨髓抽空,血肉化羽,翼则需左右各展三尺,才能支撑其余的身体重量。 她在陷谷内反覆练习了数次,起初有点吃力,但是反覆练习后,幻化速度越来越快,也愈为轻松。 囚笼内两人只见眼前神光一现,一道亮红的芒照亮了女孩所在之处,那女孩背上生出了血红翅膀,鸟羽流光潋艳,如神人下凡,笼内两人瞠目结舌,又惊喜万分。 彤雉带了那块和藿夫人差不多种的大石头,飞升到了她的囚笼,有趣的是这门根本没锁,因为机关的设计这没有想到这么阴毒的陷阱,会有被人攻破,或者说有人竟然大着胆子敢挑战。 「夫人,待会你得环抱着我的颈子,因我骨血化羽,手臂力量比平日小,无法抱着你。当我把石头放进你笼子的瞬间,赶紧的伏在我身上,否则那骄傲的鹿先生会粉身碎骨。」 那藿夫人虽然久居笼内,却不是娇弱女子,身手算是矫健,她点点头。 彤雉照计划往笼内放下石头,同时间夫人依计伏在她身上,只是以石代人的时间,有些微重叠,只见藿夫人笼子忽述下坠几尺,在空中猛晃,却又在千钧一发时停住。 那鹿先生的囚笼,则迅速上升了几尺,虽然不致继续往上,但免不了剧烈摆荡了好些时候,鹿先生两手抓紧着囚笼,才不至于被荡出笼门。 彤雉终于把藿夫人平安无事地放在了地上。 在树洞的清霜,阿曼,心头都是一震,两人都出了一头汗。思无不知发生了何事,但见两人面色苍白,约莫也猜得到底下情况凶险,三人紧张得大气不敢喘一声。 接着彤雉又照着之前的方法,带着比较重的石块上去,也因为这石头大,速度慢了许多。 鹿先生见状,对彤雉说,「速借谷底之灵能!」 彤雉救人心切,都忘了自己能量消耗甚巨,便应了鹿先生的提醒,忽然觉得体力充盈。 方才彤雉救下藿夫人时,束发带不慎给夫人指甲勾掉,一头如飞瀑般的秀发在翅膀鼓动产生的风中扬着,几缕发丝时而拂上她的脸庞,眼前这个面晕浅春,皓齿星眸的女孩,鹿先生竟有些看呆了, 「你也一样,我一放石头你就伏到我身上。」 鹿先生没反应,或是一时反应不过来。 「喂,抓紧时间,你听到了吗?石头很重的!」彤雉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竟然有空发呆。 鹿先生点了点头,「喔!」脸有点红。 他不敢多说一句话,怕自己的重量压坏了这个女孩,一只手环着她的颈子,另只手扶着她的腰,一面又吸取着谷底灵能保护着她,彤雉感觉到这人能瞬间补充自己的能量,感到不可思议。 待两人一下到地面,阿曼立马对清霜说, 「催动树根把他们都带上来吧!」 清霜借着水分的推动,让树根延展。山谷土壤较软之处开始松动,地面上的光线也从谷顶透了进来。 彤雉将藿夫人先送上树根盘成的绳,自己则收了羽翼,背上的衣服自然是破了洞,露出雪白的肌肤,鹿先生把自己的斗篷给卸下,顺手兜在彤雉的肩上, 「啊,衣服又破啦?前辈!你先上去吧!」他看着一手已经抓紧树根的鹿先生,那鹿先生一把将彤雉从挟下提起,结实的手臂将她紧紧扣着。 「小姑娘,心别太大,今天只能到此为止,」鹿鸣玉在彤雉耳边说着。 「诶,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啊!放开我!」彤雉挣扎着,鹿先生强壮的臂膀收得更紧, 「别任性!你看下面。」鹿先生在她耳边用命令但温柔的口气对她说。 彤雉低头一看,原先可站着脚的地方已经坍塌,整个谷发出低沉的轰轰响声,谷的顶端开始有碎石沙土落下。 「怎么回事?」彤雉问。 「抱紧我。」鹿先生把腰间朔风吹雪刀插入岩石缝中当踏脚石,背上的月牙钩往上方的岩缝勾着,这样他可以移动得比树根来更快。 彤雉怕自己挣扎成为鹿先生的负担,只好大气也不敢喘一口的抱紧他。 不知为何,这命悬一线的时分,彤雉的心思一转,联想起阿曼的怀抱是温暖轻盈的。而他的,则是坚定中多了几分霸气。「这是什么心思?」她疑惑的小声呢喃。 「我鹿鸣玉从不趁人之危。」他冷回。 彤雉蹙眉,「没跟你说话!」 不消一炷香时辰,藿夫人先到了地面,从离地树洞几呎的地方徒手往上爬,接着是赶上来的鹿先生以及彤雉。 地下陷谷发出轰隆巨响,灰气涌起,烟云直上。 「快出去!」阿曼大吼,树洞中的几个人没命的冲出了洞外数十丈远,不久那大树也连根拔起,落入了洞中。 赞吉盘旋在上空,见到了方圆数丈的土地往下凹陷了大一块,半圆尘土罩在那凹陷上许久不去,林中惊鸟四散。 惊魂甫定的几个人,气喘吁吁的在树林中望着刚才逃来的地方已经崩裂坍塌,心中百转千回。 「阿曼,我看你女人,人见人爱,你麻烦了!刚那男的嘴型说什么抱紧我之类的,虽说是逃命,但怎么看都有那么点暧昧。」清霜在阿曼耳边小声地絮叨着。 清霜挑唆的话,阿曼充耳不闻,只专注的看着彤雉。阿曼看着彤雉一身的土,头发都散了,衣服也破了,很是心疼,拉着她的手到旁边,清清地帮她头发肩上撢掉灰尘,再重新帮她把头发系好。 「我好担心你,但赞吉嘱咐到非必要时千万不可出手,我跟清霜吓得心脏都快跳了出来!」阿曼蹙眉。 彤雉对阿曼笑笑,转了一圈, 「我这不是没事吗?你别担心,有你们的帮忙,我有信心可以活着出来。」 「喔,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藿夫人,这位是鹿先生。清霜,你不也是姓藿?」彤雉难得礼数这么周到。 清霜这才发现那藿夫人正盯着自己看, 「喔?」 「惜惜?」那妇人问? 藿夫人抹去了脸上的尘土,清霜才发现原来自己日思夜想的母亲,竟然就在眼前。 「娘?娘!我终于找到你了!」 两人相拥良久,思无在一旁感动得拭泪。 「爹呢?」清霜问。 藿夫人摇摇头,神色哀伤,「我们一起被捉来,进了金石国后,便再也没见过你父亲。」 「别伤心了娘,现在既然能寻到你,我们一定有办法找到他。」清霜试图安慰着刚被救出的母亲。 藿夫人接着转身跟众人介绍, 「这位是鹿鸣玉鹿公子,他是罗刹年轻一辈中无论武功,才学,都是最出色的,他杀了嬗磊,也就是嬗凫的孙子。」鹿鸣玉对大家伙行了个拱手礼。 「谁?什么福?小名阿福?」彤雉不清楚嬗凫的名头,心中只想着阿福。 「什么?罗刹第一美男鹿鸣玉?」清霜儿时曾听过这如雷贯耳的大名,这下自己这个金石国第一美男的招牌似乎有点歪了。 「这样,我们先到附近农家借个休息的地方再做打算吧!」阿曼看着这一众灰头土脸的人,目前没有什么事比休息更重要了。 第四十一章 愛還是不愛 赞吉看着彤雉气急败坏的背影,也不怪她,只说, 「这孩子脾气急了些,但本质很善良,她带着很多人类的气息,与一般罗刹女子不同。」 「阿曼,你不去追他吗?」鹿鸣玉挑眉问道。 「她想静一静吧!等她冷静下来她就会回来,她是聪明的,一定会明白我们是为了大局着想。」阿曼回答得非常理性,近乎淡漠。 「我今日见你为她束发,以为妳俩走得近,没想到你竟然坐得住?」 「那我去追。」鹿鸣玉冷笑了一声,抓了桌上的刀就出了宅子。 「阿曼,我说你脑子烧坏啦,那罗刹第一美男不怀好意啊!还不快追。」清霜急得一旁火上加油,藿夫人摇了摇头,拍了一下清霜的脑袋。 「好了,别生事了,我们吃饭吧。」夫人说。 阿曼只是夹了口菜,放入口中,就只那一口,也出神的嚼了半炷香之久。 阿曼本来想要请教思无怎么制作羊酸酪,这下他的脑袋中装得全是彤雉和那罗刹第一美男,在自己视线不及的范围内,会说些什么话?做些什么事? 整顿晚饭他是食不知味,跟藿夫人清霜的对话有一搭没一搭,他似乎清楚却又怀疑自己到底对彤雉是什么感情。 只是鹿鸣玉这么耀眼,这么优秀,彤雉跟他站在一起那画面有多么美好,自己不过是个次等的罗刹,有什么资格喜欢上彤雉呢? 一想到这,他就把自己对小红鸟的喜欢,严严实实地给压回了心底,很底的地方,最好不见天日,最好永远都不要有人发现。 彤雉沿路经过的大石,没一块幸免,都给她打了许多窟窿撒气,鹿鸣玉只要跟着这些半毁的石头,便轻易地跟上了她。 「什么东西,什么前辈!早知道就不救他们了!」彤雉觉得很不公平,一屋的人都不赞同他,连阿曼都站在他们那边!阿曼怎么可以站在他们那边? 彤雉听到了脚步声,心想如果是阿曼追来,那自己就发发小脾气然后原谅他,孰料一回头竟然是那鹿鸣玉。 「来得好,吃我一掌。」彤雉一口气无处发,刚好来了个讨厌的家伙,彤雉连发几掌,每掌都卯足全力,频下杀招。 鹿鸣玉微笑着左闪右避,一面看着这个累了一天,却还硬是朝自己进攻的倔强女孩,尽管气喘吁吁,她不愿意停下来,好像要耗尽全身的气力才甘心似的。 鹿鸣玉闪得越快,彤雉越生气,鹿鸣玉决定这掌不躲了,碰的一声鹿鸣玉肩头上中了一掌,他往后跌坐在地上。 彤雉呆了,收了手,「你怎么不躲?」 「我再躲,怕你把力气给用尽了。」鹿鸣玉拍拍手上的土。 「再说,我的命是你救的,让你打一掌也算不得什么。」鹿鸣玉笑着说,顺势躺下看着天上的星星。 「来,坐我旁边,好久没看星星了。」鹿鸣玉指着旁边的地上。 彤雉稍微冷静下来,带着点方才打他一掌的愧疚,席地而坐。 「我知道你们说得不无道理,但只要想到有更多的人被万俟磊随意裂解,我就很难受,因为我无法帮助他们,就更无法控制自己的愤怒。」彤雉捏紧了自己的拳头。 「我大概懂你的意思,但请原谅我无法有深刻的体会。」 「巴雅尔曾经说过这世上万物如同一张网,相连结,互相影响,若是罗刹不学着以同理心对待万物,终有一日无法逃离灭亡的命运。你的同理心是天生的,但我才刚开始学习。」鹿鸣玉若有所思的说。 「刚开始?」彤雉蹙眉看着鹿鸣玉。 「从你没有理由的救我哪一刻开始。」鹿鸣玉盯着天上越来越多的星星。 「一直以来,我不觉得自己需要别人,我是罗刹国中间最优秀的年轻罗刹之一,无论武功能力都很少有对手,更别提有一天我会想到自己会被一个类罗刹的小姑娘给救了。」鹿鸣玉停顿了下,微微一笑,脑中却在回味今日不可思议的经历。 他转身看着盘坐的彤雉,长长的睫毛早就垂下,正打着盹。 「喂!」 「看来你是累坏了。」鹿鸣玉好气又好笑的看着她,前一刻还正义凛然的诉说着自己的理想,这一刻又跟熟睡的小猫一般摇都摇不醒。 鹿鸣玉扛着彤雉回到农庄,阿曼坐在门口,一看到他们回来便一个箭步冲上去, 「她,她没事吧?」 「如果你要退让的话,就退到最远的地方去,不要退了又这么放不下。」鹿鸣玉走进了彤雉的房间,把她放下,盖上了被子。 阿曼的心像被人狠狠地戳了一刀,如果自己有眼泪,现在倒不失为一个流泪的好时机。他失魂落魄地走回自己的房间,随意地倒在床上,久久无法阖眼。 「退让...」他重复着鹿鸣玉的话。 隔天早上起来,阿曼便不见了人影,彤雉四处寻找,却没人知道他的去向。 「清霜,他怎么老是这样,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彤雉失望又生气的问。 「那得问你啊,你昨天晚上去哪啦?」清霜这话其实是说给鹿鸣玉听的。 鹿鸣玉一旁不搭话,拿块布拭着自己的朔风吹雪刀。 「我累得睡着了,我去哪跟阿曼不见有什么关系?」彤雉完全无法理解清霜的问题。 「你啊你,伤了我姪子小骆的心,现在又伤阿曼的心,然后双手一摊一句什么都不知道,你日子可真逍遥。」清霜讽刺的语气让彤雉很不舒服。 藿夫人喝斥,「惜惜,你让彤雉姑娘生气做甚!」 「娘,我这不是点醒她吗!」清霜啜了口早茶,口中嚼着茶汤仔细地品着花茶的香气。 「你是说阿曼跟小骆一样喜欢我?不可能,他是罗刹,他跟我一样没有男女情爱的感觉。」彤雉说话的声音变小了,话音中又透着疑惑。 藿夫人笑了,这些小儿女纯真不黯世事,让她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 「姑娘,你是从哪听来罗刹没有情爱的?」 「巴桑和雪朵教我的。」彤雉的声音微弱得跟蚊蝇一般。 「我们罗刹是不需要跟人类男女一样藉由谈情说爱,达到繁衍后代的目的,也确实许多罗刹是由长老们指定婚配,但罗刹并非”不能”谈情爱,或是对心仪的人毫无感觉。」 「我和惜惜的爹也是和人类夫妻一般互相爱慕的,虽说不是每个罗刹都对情爱有兴趣,也确实有许多罗刹因为家族势力扩张而相互结合,但人类不也一样吗?」藿夫人的话像一道惊雷,劈开了彤雉情感封闭的小世界。 彤雉感到难为情,她觉得自己活了这么些年却什么都不懂,脸一阵红一阵白的,耳根也烫得跟火烧一样,如果自己有父母,也许今天不用在众人面前暴露自己对于情感的无知。 现在想想她还是不知道阿曼为什么躲起来,自己又为什么伤了他, 「师父,我们回山洞吧!」彤雉尴尬得无地自容,向赞吉求救。 赞吉点了点头,展翅就出了农庄。 鹿鸣玉一旁看着满脸通红的彤雉又更喜欢她了,罗刹的女子可没有这样单纯自然的,之前遇过几个,都是贪图自己的名声或外表,献殷勤不遗余力,甚是烦人。 「我跟你们一道吧,我想教彤雉一套刀法,她的防身功夫必需追上其他方面的能力。」鹿鸣玉说。 「彤雉姑娘,能得鸣玉的指导是其余罗刹梦寐以求的事,对你精进各方面课业会很有帮助,快谢谢前辈。」藿夫人知道这是难得的机会,先帮着彤雉答应下来。 「谢前辈。」彤雉无精打采的回答着。 「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也罢,反正这丫头愚钝,你再喜欢她也不会得到回应的。别怪我没警告过你。」清霜拿起外套白了鹿鸣玉一眼,扶着藿夫人也出了大门。 鹿鸣玉不想降低自己的格调与清霜拌嘴,背着他的月牙钩,手握朔风吹雪刀,和彤雉一起离开。 第四十章 配不上她 思无早就在附近一处农舍安排好了地方让大家歇息,虽说这是农舍,其实也是荻家的产业,若说金石城中那些楼宇是脂粉过度的大家闺秀,这儿便是清新淡雅的小家碧玉,自有另种情调。 清霜挽着母亲,阿曼跟彤雉走在一起,鹿鸣玉独自垫后。 这一路,鹿鸣玉都心中在掂量这些个年轻男女,各个看来都不似纯种罗刹。 两个男的像是次罗刹,尽管身高样貌传承着罗刹的俊美,精神力方面却差了真正的罗刹一截,那个和巴雅尔如出一彻的女孩,就更妙了。 明明浑身散发着人类的气息,却又有不逊于罗刹的能力,这和自己所知道关于类罗刹的传说真是相差太远,尤其那女孩竟能幻化形体,这可是罗刹所做不到的,果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项自视甚高的鹿鸣玉,今天算开了眼界。 思无安排大家各自休息,盥洗,相约晚餐时在前厅相聚。 天色尚未完全暗去,这农庄内花木扶疏,暗香浮动。园子里无论是植栽或是造景,人工斧凿痕迹甚少,一石一瓦都像是自然生成。 小径两旁长满蓝白相间的小花,石板旁则是兰草铺垫,野趣盎然。 殊不知,这院子是清霜特意令人整理成这素雅的模样,所费人工比起那些豪宅内院中俗气的假山凉亭小院更甚。 彤雉梳洗后随意到后院转转,见一座凉亭,为了贪看夕阳,便跳上了凉亭顶。 鹿鸣玉远远就见到她顽皮的样子,觉得有趣,便跟着跃上凉亭,斜斜的坐了下来。 「姑娘有椅子不做,非得坐在瓦片上才开心。」鹿鸣玉看着头发还湿漉漉的彤雉,在夕阳的映照下美得让人屏息。 「鹿前辈。」她点了点头,语气有些冷淡,又转头专心看着夕阳。 「小姑娘,我想跟你道歉,今天对你出言不逊,我没有借口,身为罗刹我一向眼高于顶,自从被万俟磊设计囚禁后,心中一口气出不来,便无来由地对你发了脾气,希望姑娘能原谅。」 「往后姑娘有任何需要,鹿某人自当效力。」这个英俊得让全部罗刹嫉妒的男人,诚心的从他线条分明的嘴,吐出了一连串的话,鹿鸣玉很久很久,没有用这么长的句子了。 「我在街上长大,笑骂由人的经历我多了去,你那些话我不会放在心上的。」她没有转头,只是淡淡的说了几句。 「你为何要冒险救我们呢?」鹿鸣玉好奇,一手支着头,细细打量彤雉。 「如果今天换你看见我在囚笼,你不也会救我吗?」彤雉觉得这问题有些好笑。 「不一定,如果你对我来说无足轻重,或者你非我族类,我是不会出手的。」鹿鸣玉诚实地回答。 「果然是罗刹,骄傲得连谎都懒得说。」彤雉转头看着鹿鸣玉,朱唇微启,眉眼间有点轻蔑。 「之前我也跟你有同样的感觉,巴桑和雪朵是这样教我的。」 「我在街上的日子虽受过欺凌,但受过更多来自人类的帮助,尤其在井里遇到那个乞丐变成的尸怪,他自己都这样了,竟然还想着救我,忽然间,我对自己长久以来自私的想法感到可耻。」她回想着自己感受到阿虎的痛苦,却无法救他,久久不能平复,眉眼间愤怒的火苗仍有余怒。 「你的确跟巴雅尔很像,对万物多了一份罗刹所没有的同情。」鹿鸣玉不知怎的,一双眼睛就是无法从眼前的这个女孩身上移开,一阵清风袭来,穿过彤雉的发间,掀起了一阵黑色海浪。 「是吗?我的同情是学来的,你只要在街上活几年,很难学不会。」她带点自嘲的笑着。 「小红鸟!吃饭啰!」阿曼在前院叫她,彤雉眼睛忽然一亮,掩不住嘴角的喜悦,毫不犹豫的立起身,朝那声音转过头去,临走前丢下一句, 「前辈,吃晚饭了!」说罢便跳下凉亭,朝着方才那男人的声音奔去。 鹿鸣玉正要起身跟随她的脚步,一个声音从背后响起。 「鸣玉啊,那只鸟的心,已经有主人了。」赞吉不知何时停在了凉亭顶的一角,用喙理了理自己的翅膀,像是不经意的提醒,语气却又带些惋惜。 「可惜那主人配不上她!」鹿鸣玉眉毛一扬,下了凉亭朝饭厅去。 「哎!这些孩子!」 「咳,咳。」赞吉叹完了气,顺便呕出了两个毛球。 「这下彤雉不能再骂我了,起码今天不行。」 进了前厅,桌上已经摆着碗筷杯碗。藿夫人与清霜坐在一起,思无忙进忙出的端菜,彤雉想进厨房帮忙,却被思无挡住。 「姊姊入座吧,这厨房是我的地盘,我自己来就好了。」 阿曼也多点了几盏灯,虽然夕阳西下,屋内还是一片敞亮,血色的余晖微微晕染着大厅。 「你们说,那陷谷怎么说塌就塌?」清霜先喝茶,还没下箸,因为他不想嘴里有东西又边说话,尤其在鹿鸣玉面前,既然外貌已经逊了一筹,更要小心保持风度,仪态,看能不能拉成平手。 彤雉摇摇头,看着阿曼,阿曼理清了思绪,缓缓的说, 「据我猜测,万俟磊在建造这个大监狱时,将谷的构造改了,地底的的石林本来是很好的支撑,却因为万俟磊想让所有企图逃走的人葬身谷地,故将石林截断,削成剑山,近而影响了整个结构,破坏了原本的平衡。」 「话说回来,也有可能是万俟磊的设计,就算逃出来,也有被活埋的可能。不过这都是我的猜测,毕竟谷内还是太暗,就算借清霜的视线,我也瞧不清全貌。」 藿夫人接着说, 「这谷原本应该就不稳定,常有落石击中囚笼,囚笼高低有时也会因天气变换有所起伏。」 鹿鸣玉一旁不语,静静的品着思无调制的百花茶。 「彤雉,你今天的表现我听说了,为师的甚感欣慰,用最小的力量换取最大的胜利,是上上策。」赞吉对于彤雉能灵机应变,觉得十分欣慰。 「师父,那是因为我的后援强大,要不是大家帮着我,我也无法活着出来。」彤雉开心的说着。 「嗯!你们三个既没有谁主导,却又能在危难时互补,非常难得。」赞吉说。 「四个,思无的香精,羊酸酪都在关键的时刻帮着我指路,驱虫,好妹妹,多亏你了。」彤雉真挚的望向一旁安静的思无, 思无调皮的对彤雉眨了眨眼。 「无论三个还是四个,一般的罗刹是不可能用这种作战方法。」这才是赞吉要说的重点。 「那是因为我们不需要!」鹿鸣玉忍不住开口了,声音中充满自信与冷静。 「罗刹一人之力能敌人类二,三十群起攻之,更何况是那些行尸走肉,以我一人之力便可尽数杀灭。」鹿鸣玉也没有吹牛的意思,确实罗刹的战斗力就是这么强。 「鹿前辈,既然您这么天下无敌,又是怎么被囚在笼子里的?」彤雉不待清霜发作,已经气不过回嘴了,一双妙目看向鹿鸣玉。 「小姑娘,我没有不敬之意,罗刹一向有话直说从不矫饰,不像人类说话总拐弯抹角暗藏玄机。」 「我之所以被囚,是因为万俟磊设了陷阱,让我以为他手上有我家族的浑天玺,这块浑天玺在我诛杀嬗磊罗刹之身的时候掉了,为了这浑天玺残片,不知道有多少罗刹牺牲,事关重大,我必须将其追回。」鹿鸣玉又低头饮了一杯茶。 「娘,那么多囚笼,怎么只关了你们俩?」清霜比较好奇这点,他终于夹了一点小菜,含在口中润润嘴。 「娘也不是一直在囚笼里的,被抓来这么多年,原先我是在螭龙潭底,那边也是万俟磊拿我们以及人类,还有一些动物,进行裂解的地方。」藿夫人像是在回忆一场恶梦一般。 「这些年来,我见过其他的一些年迈罗刹,他们不是老死,就是受不住欠缺完整浑天玺的裂解过程身亡,也有不堪折磨自杀的。」她有些哽咽。 「但就在几个月前,湖底忽然有好大的动静,不知怎么的,万俟磊就差人把我给送到这陷谷,我与鹿先生同时被关入了铁笼,吊上谷顶。」 「看来你杀阿福这事果然惊动了万俟磊。」清霜死死盯着彤雉,像是在怪她莽撞。 「现在想来,必定是为了我们重量可互相牵制,才把我俩同时关入谷。至于谷底的几具尸体,元神已不在肉身许久,仅存些灵能还环绕在附近,就他们的衣饰来看,极有可能是却尘家族的长辈。」鹿鸣玉道。 阿曼接着说,「所以无论是被找到的浑天玺残片,或是罗刹繁衍后代的生命之岩,应该都在螭龙潭底。」 「太好了,那我们去潭底把生命之岩给打个粉碎,这样万俟磊就无法再牺牲任何人了。」彤雉拍了桌面一下,兴奋之情不溢言表。 「使不得,生命之岩是罗刹国赖以复国的东西,虽说巴雅尔不认为这是理想的繁衍方法,才与猿猴联姻,但我觉得仍然要经过其余罗刹的同意,方可销毁。」鹿鸣玉还真有点怕眼前这个性子急躁的小女孩,就这么一掌击碎了罗刹国的命脉。 「那万一又有人被牺牲了怎么办?你们罗刹的命脉重要,那些乞丐,妇女,孩子的性命就不重要了吗?」彤雉对眼前这个前辈愈来愈反感。 「姑娘,我知道你是担心有更多人类受害,但若你毁掉生命之岩,会遭到整个罗刹国剩下所有罗刹的报复,我看此事还是从长计议来得好。」藿夫人看出这小姑娘耐性不多,试图缓一缓眼前这剑拔弩张的情势。 「彤雉,两位前辈说得都没错,此事关系重大,万俟磊的据点现在都被我们动过,近期内应该会花精神重新部署,另方面我们可以让街上的人组织起来,不要单独行动,这样可以避免让万俟磊神不知鬼不觉的抓走。」阿曼这话说得公道,却让彤雉有些气恼。 「算了,你们一屋子的罗刹,我说不过你们。」彤雉气呼呼站起来走出了门。 「姊姊怎么把我给算进去啦?」思无觉得十分无辜。 第四十二章 一刀百影 半个月过去,阿曼仍不见踪影。 鹿鸣玉在山洞里传授彤雉剑法,刚开始,鹿鸣玉想传授自己最得意的“疾雷乾坤刀”,此刀法攻势没有细碎小招,相反的大开大阖,招招阳刚,如奔雷滚滚。 刀锋所及之处有地裂天崩之势,后半忽然转为阴柔内敛,并用月牙钩,收势柔美,之前阳刚气全消。 鹿鸣玉演示起来,武勇细致兼具,彤雉看得目瞪口呆,一方面学习欲望被挑起,另方面觉得自己很幸运可以学到这种上乘刀法。 彤雉用她不算特别细瘦的手臂,试着提起鹿鸣玉的刀和月牙钩,尽管可以勉强使得,却非常吃力,更别提要发挥奔雷一般的力道。 「鸣玉,你这刀法看来不适合彤雉,太过阳刚,我看后面那段甚好,彤雉之前使得是弯刀,与月牙钩有异曲同工之妙,你那大刀可以换成佩剑。」赞吉说。 「清霜,你身上那把清野剑可否借彤雉暂时使一下?」鹿鸣玉问。 「他这把也不适合,这清野剑虽轻,对彤雉来说却过长,如果我那把紫鲮剑没被万俟磊拿走,倒是挺适合姑娘。」藿夫人说。 清霜虽不喜欢鹿鸣玉,但对他的武功修为是佩服的,他其实也希望能跟他学个一招半式,但又拉不下脸来求他,只好作罢。 「我也想学前面的招式,虽然我力道不及鹿前辈,但我相信总有办法练习。」彤雉不知道哪来的自信,觉得自己可以用别的形式做到。 「但是清霜若不练就没人陪我练习。鹿前辈,你不介意清霜一起学吧?」彤雉问。 「这怎么成!小儿是次罗刹,罗刹国的规矩,是不得传与次罗刹任何功夫的。我曾经在他儿时偷偷传授,已经是不妥,现在更不能让鹿公子为难。」藿夫人急忙推辞。 「藿夫人,这小丫头还是类罗刹呢!不平等的对待次罗刹并且放逐他们,是错的事,我们过去伤了多少自己的骨肉同胞,眼看罗刹也没剩多少,再分彼此也就太可笑了。」鹿鸣玉这话倒说得真挚。 赞吉说,「如果每个罗刹都跟你一样,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次罗刹被放逐了。」 「藿夫人,我有一事不明,令公子体内怎么会有动物的特征?一般罗刹是无法幻化成别的物种。」 「当时罗刹国正值大疫过后,罗刹仅剩数百,有些人主张即使过了百岁也该试着裂解,但自罗刹立国以来,从未有罗刹违逆过祖制。」 「清霜的爹当时在朝为官,心中总有复国的理想,于是我们只好冒着未知的危险,姑且一试。」 「当时有几个巴雅尔的拥护者,不赞成我们的做法,为了不让更多年老的罗刹以身犯险,他们决定破坏我们在生命之岩中裂解的过程。」 「于是巴雅尔的拥护者,在生命之岩内涂了动物的血,当时我确实闻到了气味,但生命之岩一但开启,裂解便不得半途停止的。」 「谁知道阴错阳差,我们家惜惜竟得了变化形体的能力,我们也是在惜惜放逐后才发现。」藿夫人说。 「这件事必是被万俟磊发现,不然他怎么知道可以随意拿人类动物交错着裂解?」彤雉问。 「这么说来万俟磊跟罗刹颇有渊源?」鹿鸣玉迟疑了一会儿。 「我曾经在继任大典时看过他,他就站在大殿之外,是个普通中年男人,无论长相身形,甚至气息都没有半点罗刹的样子,一个人类又是怎么知道罗刹国的秘密?」清霜回忆当天的景象。 「别忘了,赞吉当年也是利用了人类的身躯带领牧民战斗了一阵子。罗刹长老灵的元神是可以寄生在人类的身体中的。」阿曼从洞口走入,一口大牛皮袋子往地上一丢,全是铁器的声音。 「以为你逃走了,又不想放弃了吗?」鹿鸣玉讥讽的口气只有阿曼和清霜两人听得他在指涉什么。 从听到阿曼声音那一刻起,彤雉气不打一处来,劈头就问阿曼,「你去哪了?以后要走可以说一声吗?你这样我们很担心你,到底有没有把我们当朋友看?」 阿曼也不多解释自己为何离开的心理转折,冲着彤雉笑了笑,一句话也不回,像个没事人一样。 彤雉见他这个态度,不知道为何更气了。 「我去了一趟桐柏山,跟朋友拿了几件兵器,我们几个手边都没有好使的兵器,尤其是彤雉你以前用弯刀,太靠近敌人,不尽理想,这把宵寒剑给你。」阿曼从袋子里取出一炳小剑。 「这是千年寒铁锻造,虽然轻巧灵便,却可乘载极大的能量,无论是注重刺,挑的剑法或是鹿前辈的以砍劈为主的刀法,宵寒剑都适用。」他笑着把剑丢给彤雉。 「至于鹿前辈的月牙钩对你来说携带不便,且使用初期容易伤到自己,锻洵兄弟说拿这九节银柳鞭可代替,并可避掉月牙勾的缺点。」 「为何叫银柳?」彤雉的怒气似乎被眼前的武器给分散掉了些。 「这鞭虽为金属,制却极有弹性,如风摆柳枝,柔中带劲。若仔细看前端第八九节还有突触,这是段洵兄弟特别参照嬗凫和巴雅尔祭坛一战,所改进的兵器,这样无论表面再滑,此鞭也不会轻易滑脱。」阿曼耐心的解释。 「你称锻洵兄为弟?锻洵是锻冶家的唯一传人,心性高傲,以锻造武器为乐,上等兵器也只赠有缘人,没想到你有这等机缘。」鹿鸣玉有些诧异。 「阿曼,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好歹我们儿时相识一场,有好东西怎么就没我的份?」清霜在一旁看得眼红,也想得一柄宝剑耍耍。 「别急,这是你的。」阿曼从袋中拿出一把普通样子,毫无装饰的剑,剑鞘握柄也没特别打磨光亮,说是块废铁,也能取信于人。 「阿曼,本公子好歹也是金石国第一美男,你这把破剑跟我服饰气质半点不搭,这礼物我心领了,算你心中有我,你自己留着吧。」清霜摇了摇头,推了回去。 「肤浅,兵器如何是看外表,你难道没察觉到这剑属性炽热,即使在剑鞘中也遮挡不住。」鹿鸣玉说。 「前辈果然慧眼识珠,清霜你的清野剑不差,但这把流火剑属性炽热,配合你较为阴柔的个性可达到互补,劲透剑锋时会激发其火性,所及之物无不销融。」说罢阿曼便抽那剑出鞘,里面是把丑得极有个性的黑剑,形状不但非笔直,上头还有些裂纹。 清霜脸色有些不好看,怕盛情难却,非收了这把剑不可。 阿曼舞动了一下那把黑剑,并催动能量直达剑锋,忽然黑剑变红,一剑百影,在阴暗的洞穴中画出极美的火红轨迹。 鹿鸣玉看得有趣,「可否借我一观?」 他提起这流火剑,用了鹿家普通强身用的剑法使了几招。 鹿鸣玉毕竟是罗刹高手,不消两三招,那剑从刚发着微弱的红光,竟有烈焰附体,剑身上隐隐还有熔岩流动的光影,他随意点了一块洞中的小石头,那石子瞬间飞散成灰烬。 彤雉看呆了,阿曼看到彤雉眼中流露出崇拜的眼神,但也不嫉妒,他希望鹿鸣玉能把自己所学尽数传给彤雉。 鹿鸣玉收手,「果然是宝器,这剑这么热可即刻入鞘吗?」 「锻兄交代,即使这鞘虽也是同样金属冶炼,但得等到剑身熔岩不再流动,才可入鞘。」 那熔岩停滞也快,约莫数到十的功夫,剑就只剩暗红,鹿鸣玉将其收回鞘中,递给清霜,「现在你还嫌它丑?」鹿鸣揶揄清霜。 「谢谢阿曼,你真是我铁打的兄弟。不过,这是宝物,只怕我使不出这剑的全力。」清霜刚才见识到鹿鸣玉的厉害,自信瞬间崩解。 「我说你可以。」彤雉拍拍清霜的肩头。 彤雉开始觉得对阿曼无法揣度,先是气他脑他,后来知道他这些日子的失踪是为了大家。阿曼的细心让人无法怪罪于他,但他为何不直说,她觉得自己应该问个清楚,日后交往心中才没有疙瘩。 第六十一章 山羊嚼字(一更) “鸣玉啊,看来我们是多管闲事了!”赞吉边说,边用喙习惯性的整理自己的脚爪,仔仔细细的清洁完右爪,又抬起左爪轻咬,一派轻松。 鹿鸣玉侧眼看着赞吉那无关痛痒的态度,立时会过意来,也附和着, “是啊,早知道就让他跟那些个书,在岩岸边撞个稀巴烂。我猜他对我们手中这个写满罗刹古文的斑驳皮卷,应该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也是,这也不是他箱子里那些珍藏的书,不过就是个历史悠久的烂东西,那我把它扔了算了!”鹿鸣玉从怀中拿出冉娜奶奶给的羊皮卷,作势要往河里扔。 何霞链无神的眼睛,忽然出现了一道十分锋利光芒,像是大雨过后,阳光从云层裂隙射下一道强光一般。 “慢,慢,慢,刚多有得罪,兄台您手上的皮卷可否借我一阅?”何霞链哀求着,心想这皮卷比他那几箱子的书恐怕都来得有珍稀,来得有价值。 “可以是可以,但这洪水退却之前,我们最好换处地方说话,万一我们立足之处也坍方,让那浊浊洪流给带走,你就什么都看不到了。”赞吉悠悠说。 “是,鸟兄说得是。我在这山顶建有歇息亭,也是我的藏书处,我们往那儿走。”何霞链这总算从方才寻死寻活的情绪中冷静了下来。 雨势渐歇,虽有延绵之势,却比刚刚温和许多,众人花了半日时间,才在泥泞中登到山顶。 何霞链口中说的藏书处,不过是个随便搭起的草棚,其中的一根柱子,已经禁不住风雨摧折悄然倒地。 草棚里也是好几十口的大箱子,箱子上还有一些散置的绸布,大概是平日书写用的,全为素白色,可现在都是泥巴色了。 几只长髯山羊不知怎么,就够到了绸布,硬拉下了几匹,其中两只正放开怀的在那儿大嚼。 何霞链大怒,“别吃我的布!别吃啊!”自然,山羊没念过书,是听不懂的。 何霞链有模有样的摆起罗刹基本防身武术架势,蠢手钝脚的,对那吃着绸布的两只羊发了一掌。 “着!”何霞链大喝一声,两掌一推,企图发力...。 只见那两山羊,缓缓抬起了头,望着何霞链,纹风不动,接着又低下头继续大嚼。 鹿鸣玉憋住笑,身子抖得厉害,脸色涨红,转眼间流了一头汗。“这才是真正的咬文嚼字。”鹿鸣玉火上浇油。 一旁的赞吉也用翅膀掩着头,身体颤动得厉害,应该也在偷笑。 因为,这是他们这辈子看过最弱的罗刹了。 何霞链无计可施,上前从羊的口中抢下了绸缎,再用手驱走那些羊。 “没见过这么弱的罗刹吧!你们笑吧,我自己也觉得很可笑,自从我用全神贯注的研究学问后,儿时练的基本防身功夫也日渐减弱,这些年没用,未料竟一丝不剩。”何霞链眼神空洞的看着草棚。 “刚才救你的时候,稍微观想了一下你的脏器,你的脑子似乎比一般的罗刹都来得大,也许这是一种交换吧。”鹿鸣玉安慰完他,才说完,又”噗嗤“一声笑,但立刻觉得不妥,抿了抿嘴,终于压抑住。 “天色将晚,雨有消停之势,我来生个火大家暖暖身子吧!”鹿鸣玉将湿的木柴逼出水来,就地起了一团营火,为了怕烧到草棚和书箱,他特别挑了块大岩石后方生火,既挡风又温暖。 他和何霞链将湿透的衣裳,披在了岩石上,烤起了火来。 “我记得你了,你是罗刹第一美男鹿鸣玉,武艺高强,是当时守将鹿原之子,可惜你家族大多也没逃过大疫,当时我融冰后曾经在洞中看过你。”何霞链回忆起来当时的情况,不胜唏嘘。 “没错,且不管那肤浅的外号,我记得你当时貌似癫狂,才苏醒,你便自言自语的往洞外跑去,没想到,你竟然记得我。”鹿鸣玉话中几分惊讶。 “我是急着回家找我那些收藏多年的皮卷,史料。”何霞链蹙眉。 “刚刚被冲走的那些,都是珍贵异常的罗刹典籍,记载着罗刹国的历史,都是我从老家带出来的。还来不及将他们全数运上山,谁知道,他们就这样给冲走了!”何霞链近似呜咽的声音,让鹿鸣玉生出几分愧疚,方才讥笑于他。 “这山谷每三十年都有暴雨,我在这百鮽年,已经牵了六次藏书处,这座山根本像是面团揉的,禁不住天灾,每次大雨,地形就会剧烈改变,本来这暴雨还该再两年才发生,谁知道...是我大意了。”何霞链又陷入了忧郁。 “霞链兄,所谓天有不测风云,我相信你已经熟读过这些书,或者将其重新誊一遍,也胜过拿自己的命来殉葬。况且罗刹国现存仅数百人,你是仅存有大学问的罗刹,要更珍惜自己的性命。”鹿鸣玉特别将“大学问”几字提高腔调。 何霞链转头看着鹿鸣玉,脸上一抹怀疑,“是吗?从来罗刹都不以学术为立国基础,我们注重冶矿,武术,其他方面仍然维持着野蛮古老的传统,相对于人类,我们没有自己想像中的超越他们那么多。” “唉,罗刹没落几乎是注定的命运,不过,我并不觉得那么可惜或可悲。”何霞链的观点在罗刹国倒是特立独行。 “何兄这番话倒是颇有道理,我们正因自恃强壮,聪明,长寿,故不思改进,因为没有竞争的对手,也不必改进,罗刹几乎将全副的心思放在凸显,荣耀自己,难怪遇到突发事故,连应对的方法都没有。”鹿鸣玉有所感的附和着何霞链的话。 “不提这事了,我来看看你那皮卷吧!” 何霞链接过了有些湿的皮卷,小心地展开了,在火光下读了起来,这皮卷不短,里头尽是密密麻麻的卷曲文字。 何霞链仔细的阅读着上面的文字,从起初的严肃,渐渐透出不可置信的表情,看到尾端的时候,他的下巴都快嗑到了地上。 “皮卷从何而来?”何霞链急迫地问着。 “上面写了什么?”赞吉眼光锐利,直勾勾盯着何霞链。 “上面写着我从未料到的事情,太令人惊讶了!这皮卷若非是有人刻意编造,那便是改变我们罗刹对历史认知的珍贵史料。”何霞链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 “到底写了什么?”鹿鸣玉也开始好奇。 “这里面说道罗刹血统不止一支,上古时期罗刹有两种血统,是先祖刻意筛选出两支最优秀的血统,想确保罗刹国的长久发展。” “我们不知道的另一支血统,由一个叫做冉娜月妍的女王统辖的达瓦罗刹,跟我们这支炽日罗刹血统相辅相成,我们擅长开创,战争,他们则负责疗愈,休养。”何霞链心中跌宕起伏,激动无比。 “原本这是理想的设计,孰料没有任何外侮的罗刹,却让炽日血统的罗刹将矛头指向了达瓦罗刹。性喜和平的他们,完全没有任何抵抗能力,在一场内战中全被屠戮,女王冉娜月妍不知所踪。” 何霞链声音听着似惊魂未定,他继续说, “接下来,则是预言,看来这预言已经成真,炽日一族若有一日遭遇浩劫,将无法反转。” “这有一首诗文,并蒂之莲,各向一方,相辅则成,相害则灭。说的就是若罗刹的两支血统能维持平衡,罗刹国则可长可久。”何霞链长叹一声,望着从云层探出头来的星星。 “看来我们自己早在万年前,把自己的一线生机给熄灭了。”赞吉感叹的说。 “你们还没告诉我这皮卷从何而来?”何霞链问。 “啊,真正持有皮卷之人多年前已经过世,是草原上的一位萨蛮。这皮卷是辗转流入我们手上的。”鹿鸣玉没尽说实话,却又不算谎言,最主要是他无法完全确定何霞链是敌是友,万一泄漏皮卷的来历,对于没有反抗能力的婆婆与盲女都不利。 现在鹿鸣玉的脑子里尽是那个盲女的脸孔,那个盲女身上有类似罗刹的气息,但又不全然跟彤雉一样,到底她和达瓦部族的血统有没有关系,也或许这就是一个巧合?还有她的名字,“冉娜”这世上还有谁知道罗刹血统有两支? 赞吉此时也想着一样的事,三人各有心事,星空下只剩虫鸣和偶尔的狼嚎。 第二天早上,鹿鸣玉帮何霞链的草棚重新打桩,并搬了几块大岩石堆叠成占地颇大的假山洞,让他剩下的书箱有了真正栖身的地方,作为对他的道谢。 何霞链甚是感激, “现在我可以专心的誊写丢失的书了,睡了一宿之后,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我有一箱的古书,关于医药种植,我一直都觉得很奇怪,这些医典中说的,跟我们罗刹熟悉的修复伤口方法完全不同,这些知识非常奇特,记载又特别庞杂,现在我知道可能的根源了,看来我该仔细地将其编译出来。” 鹿鸣玉心想这何霞链的脑子并没在铁箱里撞坏,心里清明的很,但自己也不多言,微微一笑,深深的一揖,和他道别后,便牵着马下山了。 鹿鸣玉在马上,往草原的方向去,他问肩头上的赞吉, “你觉得他是哪边的人?赞同巴雅尔,还是嬗凫那派?” 赞吉并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担心的是下一步。 “难说,何霞链的问题是太多弱点,无论他站在哪边,谁都可以轻易哄谝他,原本以为他软硬不吃,看来只是外界的误解。你不全透露实情是正确的选择,不过我猜他也多少揣度到了我们的心思。” “我还是觉得那个纤弱的盲女冉娜,怎么看也是个普通的人类...”鹿鸣玉回想着她的模样,和生龙活虎的彤雉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是啊,我们不在这么多天,那丫头到底有没有好好跟松赤练习黑雾呢?” “练习?我看她不跟松赤打起来已经是万幸了。”鹿鸣玉对她的性子没什么信心。 “前辈,我就不回草原了,我想去一趟金石国,一方面是不想看到阿曼他们在那边亲热,再来我想去帮清霜,近一步探听万俟磊那边的状况。” “那你自己小心,你那张俊美的脸很容易被发现,不要锋芒太露。”赞吉说完就朝草原的方向飞去,鹿鸣玉也调转马头,转往金石国。 ------题外话------ 今日上架,适逢感恩节,邻居吃火鸡,我赶更新。我的幸运很秘密,非常感恩,真的。 第四十三章 选择比我更好的人 鹿鸣玉的出现,让阿曼决定,彤雉应该选择比自己更好,更能保护她的人,自己不该在感情上面纠缠彤雉,要以她最需要的方式存在。 这几天他走了趟桐柏山。 桐柏山不是什么大山,距离金石国骑马需要十天左右,这里的主人叫锻洵。 锻洵也是个被放逐的次罗刹,年纪比阿曼长个数百岁,锻洵是锻冶罗刹家最小的女儿。锻家没有躲过罗刹国大疫,只有这个被放逐的锻洵,独自活了下来。 大疫之前,锻洵虽被放逐,但父母却常常偷着让他回家,学习锻造武器的技术。 锻洵儿时曾因为身份的关系常遭到欺负,一天她在街上玩耍,几个正常罗刹孩子见到她便无来由追打,除了被狠揍一顿之外,那些调皮的孩子还把她推入河中,可怜她一条腿卡在岩缝中,在冰冷的河中待了一天一夜。 锻洵被家人发现救出后,就成了残疾,瘸了腿。尽管罗刹有办法自愈,但对次罗刹来说,自愈能力就差了更多。 锻家访遍名医,但因罗刹得以自愈,故罗刹医术并不高明,这条腿就注定残了。 此后,锻洵全做男装打扮,知道他是女人这件事的人并不多。再加上锻洵不修边幅,刻意锻练成男人身形,宽阔的肩膀和坚实的肌肉,拯救了锻洵的不安全感,她十五岁后,就没人再叫过他姑娘了。 锻洵努力学习武器锻造技术,十岁就将各式合金方法,烂熟于胸。 十五岁锻造设计各色武器,父母亲为弥补她遭遇的不幸,便在桐柏山帮她造了小兵器厂,供她打发时间用。至三十岁时,她已声名大噪,并且发明更多合金方法,制造武器对他来说像是一个瘾头,无法停止。不过她发誓,自己所制之武器决不给罗刹使用,”艺品“除外。 尽管知道锻洵为次罗刹,可他巧夺天工的手艺,掩盖过了他身份的缺陷。偶尔,会有罗刹给锻老爷子施加压力,就为了取得他造的一件兵器。 锻洵制造这种“人情兵器“时多半都会留一手,她知道罗刹的性情,尽情设计许多华而不实的“工艺品”,炫耀价值多过实用。 例如她帮罗刹长老制作过一套流星锤,锻洵特别选了各色琉璃砂,烧化先后加入调色,鲜艳的红蓝黄三色琉璃在她的熔炉中,化成丝缎自由的交缠,清新脱俗的设计让当时千篇一律的金色铜锤相形失色。 她完成这套作品时开心极了,既然是锤,就要让那长老无法当锤使用。尽管长老也知道琉璃锤一击就碎,根本派不上用场,尤其罗刹国鲜少有外侮,又何须要实用武器! 那长老还特地在收了琉璃槌的当天,大宴宾客,当天的宴会也特意命名为琉璃宴。赴宴的罗刹都投以钦羡的眼光,没有一个人对为何流星锤是琉璃所制这件事质疑。所有的人都希望有一天能够收藏一件锻公子所制的武器。 锻洵非常喜欢听父亲讲起这类的故事,每次听都觉得自己报复了那些曾经欺负他,不认同她的罗刹。直到罗刹大疫让她痛失双亲,她就再没有新的故事听了。 她在桐柏山的日子过得算惬意,常常浸淫在自己的创作中,没有人来打扰,直到有一天,她想实验一种新的合金方法,需要一种特别的矿石来冶炼。她曾经听说儒灵族有些废弃的矿坑,藏有熔炼用的特别矿石,这种矿可让许多种的金属结合在一起。 于是锻洵来到了北河,这是牧民北上捕鱼的地方。 她虽腿脚不便,但因为体魄强健,一路上都很安全,一天在寻找矿石的时候,不慎踏空,跌入废弃的深坑。她坐在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坑洞中,望着她采到的稀有矿石,慨嘆這些珍貴的天石。看来很可能跟自己永远埋藏在此。 过了三五天,锻洵饿得头昏,尽管次罗刹比人类耐久饿,但也不能完全不吃。就在一筹莫展的时,她听到了悠扬的口哨声。 「咦,这怎么有个大洞?」一个少年的声音在洞口外自言自语。 「这边!这边!救我!」锻洵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叫着。 「哎呀!这位大哥,您在里面多久了?」阿曼低着头问。 「别废话,快救我上去!」锻洵在里面叫着。 「我可没现成的工具啊,等我砍几节藤子,编成绳后,再来救您,大哥你等着!」说完那声音就消失了。 「喂!」锻洵本来想要要求一些食物,谁知道哪少年跑得极快,饿昏的她体力不支倒在了地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锻洵闻到很香的气味,她觉得鼻子上一阵湿润,好像有东西在爬,她摸了摸鼻子,睁眼一看是几只蠕动的蛆。 阿曼在洞外忽然听到一声尖叫,他探了头进洞,「大哥,我猜你饿昏了,这是我研发的腐鱼,很显然制程还有些问题,故而生了蛆,但味道还是很香的,您把蛆剥掉试试。」 锻洵不喜欢有蛆的东西,他小时候都是家中仆人将这些腐败,发酵,腌渍过的东西,逐一清理干净才进食。 罗刹国大疫过后,她干脆开始茹素只吃鲜食,就是为了避开这些蛆虫。 此时已然饿疯的她,也没什么选择,她半闭着眼,忍着恶心把蛆给拨掉,啃起阿曼制作失败的腐鱼。 这个熟悉的味道,让锻洵回忆起以前和家人偷偷相处的时光, 「小兄弟,谢谢你。」这下锻洵有气力说谢谢了。 一条藤编绳子缓缓垂降,锻洵先让阿曼将他的矿石给吊了上去,自己才出坑。 「看来你也是个次罗刹?父母呢?」锻洵看着这个年轻的男孩子,青涩善良,说话语气中总带点不自信。 「父母过世了,虽躲过大疫,但年事已高,为了帮助罗刹国复兴,不得已在高龄时被迫裂解,今年我十七岁,他们去年离世的,也总算有跟他们相处一段时光,这样,就很幸福了。」 「大哥,您打哪来?」 锻洵觉得这少年比自己更悲惨,自己的父母还开心的陪自己度过了数百年的岁月,而这少年出生起,就准备着不久后要和年迈的父母离别,这多么残忍。 「我打桐柏山来,名叫锻洵,为了谢谢你救我,若你需要什么兵器都可以来取,唯一一点,就是我的兵器不给罗刹使用,其他人我无所谓。」 「啊!您就是大名鼎鼎的锻冶之神锻洵!」阿曼著实不会想到会跟这么一号人物在野地废弃坑洞相见! 锻洵给了他一块长得像剑的护手一般的青铜块,上面有一个类似云纹的浮雕。 「大哥这什么物件?」 「这是唤云剑的护手,我还没练成剑身,等你来寻我之日,希望我的理想能够完成。」 阿曼想起当年这段往事,虽然觉得搭救锻洵是举手之劳,今日前来讨要兵器实在非君子所为,不过委实没别的法子,只得老着脸皮。 才到桐柏山脚,就发现要上山可能有点困难,锻洵极讨厌外人打扰,山下立了块碑,碑上写着「来得,去不得。」五个大字。 第四十四章 远山唤云 阿曼仰头盯着这几个字发呆,「是啊,锻大哥这般高人,怎可能不设机关。」这下可麻烦了,事隔多年,除了这云纹护手,什么凭证都没有。 才在苦思到底该怎么办才好,一个爽朗的笑声从身后传来, 「我说这腐鱼味这么浓,山上都闻到了!小兄弟,别来无恙?」那是锻洵的声音,他认出自己了!阿曼偷着庆幸自己不必”来得,去不得“。 「锻大哥,您怎么这么快就到山下了,我才站在这边没多久。」 锻洵引着阿曼到达一个木笼,他让阿曼进去,吹了声哨,自己再移除绑在木桩上的绳子,这木笼便缓缓上升,直到山顶。 到了山顶,阿曼才见到原来有一只驴子拉着绞盘,在磨坊中绕行。 「只有锻大哥才能想出这招,这驴又能上磨,又能驱动这天梯。」 「这驴平日甚少劳作,平日里我宠着惯着,我一人也吃不多,偶尔帮着磨磨豆子,其他时间他都在山里玩耍。」锻洵马上解了那驴子的缰绳,那驴便径自出了磨坊。 出了磨坊,就是他的冶铁石屋,旁边有间茅草房,几个儒灵族人出出入入的。 锻洵见阿曼吃惊,便解释, 「自从罗刹灭国后,儒灵族便不需为罗刹所奴役,可惜他们剩下的也不多了,当年嬗凫为了建造冲霄宫,许多儒灵族因为受虐而亡。」 「罗刹大役后,适巧地牛翻身,一大批儒灵族也因为来不及由矿场撤退,惨遭活埋,儒灵族其实与罗刹国同时覆灭,现在儒灵族也仅存数千,散居深山野林间。这些是我朋友,偶尔帮忙我找些稀有矿藏让我冶炼,我也授与他们合金技术。」 「我听父母说当年儒灵族一直脱离不了罗刹的掌握,他们应该很恨我们,大哥是如何能取得他们信任,当他们的朋友?」阿曼问。 「只要我平等待他们,他们便没有理由恨我,而且我们不算是真正的罗刹。」锻洵淡淡的说。 阿曼接受了锻洵的晚餐款待,也拿出自己没蛆的腐鱼和思无的羊酸酪跟锻洵分享。久未开荤的锻洵,难得破例,吃得津津有味,顺便问了问外面的世道如何,阿曼约略讲了金石国与牧民一触即发的战事。 第二天清晨锻洵便带着阿曼到冶炼房, 「兄弟,要什么武器尽管开口,兄长这应有尽有。」锻洵骄傲的看着自己多年造出一件又一件的宝器,只可惜无用武之地。 「锻大哥,是这样的,我跟一个次罗刹以及类罗刹还有已经化成鹰的赞吉,正在金石国调查一件诡异的事,这可能牵动日后牧民与金石国开战,一时也说不清,但手边没有可抵御凶险情况好剑,尤其是那类罗刹是个女子,鹿鸣玉可能会传授她武功,但我总觉得他使的大刀不适合那女孩,更别提那形状怪异的月牙钩。」 锻洵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嘴张得大大的。 「鹿鸣玉!他也有教别人的时候?我听过他的名号,虽说是新一辈的罗刹,却也有两三百来岁,他是边境守将之子,冰融后又和一批少年罗刹同时离开冰岩。」 「虽说立场上,他算是我稍能容忍的巴雅尔派,但他那自傲不可一世的罗刹性格,也是传遍全国,我是说,如果那只剩近百个罗刹的罗刹国如果还算得上是国家的话...。」 「哈哈哈!真是太妙了!」 「这女孩必有特殊之处,并且她还是类罗刹,鹿鸣玉怎么可能放下这种阶级之分!」锻洵忽然乐不可支,整件事的荒谬让他很有兴趣。 阿曼显得有些尴尬,「大哥...」 「对不住,我失态了。人类有句话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没想到鹿鸣玉这罗刹第一美男,也有喜欢上别人的一天,而且还是个类罗刹,太有意思了!有机会你把这姑娘带来看看,我很好奇她有什么魔力。」锻洵忍住了笑,眼睛转了转,好像想到了什么事。 「阿曼,大哥光顾着笑,我可要劝你一句,我们次罗刹一点都不比罗刹来得低等,你都来为那姑娘求剑了,想必你也是喜爱她的,不然照你这么憨厚的性格,怎么可能来跟我讨人情!」锻洵表面粗犷不拘小节,阿曼那点心思,她还是一目了然的。 阿曼心事被戳中,神情有些不自然。 「大哥这辈子虽然孑然一身,是出于选择,绝非看低自己不与人交往婚配,你要记住,如果自己想要的人或东西,不努力争取就是错的,即使对手是鹿鸣玉!」锻洵眯眼瞅着阿曼。 「大哥,我,我还没想到这么多,我只想默默的帮那姑娘,我不够强,无法像鹿鸣玉那样保护她,我不想争,我只想让她得到最好的。」阿曼勉强挤出一丝落寞的微笑。 锻洵食指弯起敲了敲阿曼的头, 「傻孩子,不争除了对不起自己,更对不起那姑娘,你的选择不一定是她想要的。」 「好了,为兄的话就说到这,来选武器吧!我随便挑几样都能吓死那鹿鸣玉!」锻洵得意的搓着双手。 阿曼大致描述了彤雉以及清霜的身形,性格,锻洵思量了一下,走到了锻造间的后方,他拉下一道绳,那外表造型看似打铁的工作台面,忽然往两边滑开,台子里面藏有好几件器物。 「听起来那姑娘性子火急火燎,这把万年寒铁剑很适合她,可以帮助平衡她的气场,这剑比那俗气又吹牛皮的『硕风吹雪刀』来得轻巧灵便,若这姑娘像你说的颇具资质,待她聚散能量自如的那天,让底蕴深的沉寒铁,来乘载她所赋予的巨大劲道,绝对是举重若轻。」 锻洵找了个大牛皮袋子,将这宵寒剑放入。 「月牙钩是我最不顺眼的兵器,我看啊,钩到自己的情况居多,不怪使钩人,那压根就是个笨兵器。这条九节银柳鞭,适合姑娘家,这鞭伸缩自如,是我炼制柔钢多股合编而成,柔若皮革,韧过精钢,除遭逢天雷,否则绝非普通兵刃可断。可藏于腰间,携带方便。」锻洵对这鞭非常得意。 「至于那个清霜公子,听起来像是阳气有损,这流火剑最可锻练他。光听名称就知道这剑属阳,平日配戴可补他先天不足。」锻洵拿起了剑小小舞动一番,那剑顿时发出隐隐红光,若灌入更多能量,火焰则发, 「用到极致,剑身看似熔岩隐隐流动,任何与其抗衡之物都会灰飞烟灭。」锻洵说着把剑收回了剑鞘。 阿曼忽然跪下向着锻洵一拜, 「大哥,我无以为报,请受小弟一拜。」说着阿曼便在石地板上磕了个响头。 锻洵吓了一跳,立马搀着, 「我打造这么些好物件,就是让人使的,没有了主人,这些武器便没了生命,我还没拿最精彩的出来呢!」锻洵关上了台面,在放敲打铁器的工具桶中,拿出一个毫不起眼的铁钳。 「这钳是兵器吗?」阿曼问。 「当然不是,不是每件武器都像流火剑那般丑陋。」锻洵眼睛发亮的拿着那钳子,走到一个最大的锻炉前,开了炉门, 「来,把你的云纹护手拿来。」锻洵在炉子中夹出了一小钢条,他拿起云纹护手,这钢像是认主人似的,立刻窜入护手中的空洞,接着他把剑首往前一扳,小钢条尾端穿过空洞,剑首往上一扣就把小刚条固定住。 「多年前儒灵族送了我一块天石,这天石小却沉,其特性更不似我所见过的任何矿石般稳定,你可以感觉到它蕴藏极大的能量,我想了很多方法想要运用它跟我所知道的合金方法结合,但都失败了,锻炉都不知道爆了几个!」锻洵的眼睛发着光。 「它太独特,无法跟其他任何物质结合。后来我想想,既然它这么独特,改变它变得没有意义,若能想办法激发其能量为我所用,才是最好的办法。」 锻洵握着那唤云剑护手,这神器看起来已经看来像弓把又似剑柄,锻洵集中精神,小钢条向上下延伸出沙尘一般的小粒子,这些小粒子数颗结合碰撞后,又产生出及美丽了各色如闪电或花火般的光亮,像是有生命一般不间断的碰撞,消逝,又再生。 他左手持弓右手拉空弦,那些云雾般的小粒子,竟生出一只光箭般的形状,锻洵慢慢松手,那箭又消失。 「我不想再次毁了自己的作坊,这箭的威力可摧毁一座小土丘,你离开后到空地玩玩,别在我这山上试箭。」锻洵千万叮嘱。 「大哥,小弟仍不明白如何使用。」 「是这样的,我将天石封在这小钢条中,你要做的事就是让钢条中的各种成分与天石作用,活化天石之能量。之所以叫唤云,并非天上云朵,指的是银河中之星云。当初打算要铸剑,谁知道当弓也可,目前可两用,当然,唤云有着无限的可能性。」锻洵说。 「借你一滴血来。」锻洵说着便把阿曼的手抓来刺破一个小洞,将阿曼的血注入剑握间的一个小缝,又到熔炉中用了一点金属将其封死。 「这是...?」 「唤云剑威力太大,除了你以外我不放心任何人用。」锻洵神秘的笑笑。 阿曼像是看了一场幻术表演,对于锻洵的能力佩服得五体投地。 「锻大哥,我真希望自己在知识上也能有像你这么长进的一天。」 「我可比你大几百岁,如果你将每天的时间都贯注在同一件事上,没什么不可达到的目标,但话又说回来了,你还是别过我这么无聊的日子,找个姑娘有个家才是正途。」 阿曼跟锻洵两人又长谈许久,午膳过后锻洵送阿曼进天梯,挥手送别。 「有空别忘了把你那姑娘带来我看看!」 「锻大哥,往了问你山下布了哪些机关,可别让我来得去不得啊!」阿曼忽然想起这件重要的事,朝上方大吼。 「那碑唬人用的,没机关!」锻洵的声音越来越远。 第四十五章 藿城之恨 「藿韬,你不是说你布的尸阵,还有吊笼没问题吗?怎么你老婆跟鹿鸣玉两个人逃得全无踪影?」万俟磊生气的拍着石桌! 若他还是当年那个罗刹宰相嬗凫,这桌早就给震得粉碎。 现在,他只能看着自己那双苍老的人类手掌,给碰得通红,心中觉得窝囊至极。 这张坚实的石桌,岿然不动立在万俟磊曾经死过一次的御花园凉亭,桌旁则跪着前罗刹上大夫—藿韬。 「嬗丞相息怒,这些尸怪无法接受内容复杂,充满伪记忆的光珠,我趁他们魂魄完全消逝之前,植入的简单行动指令,能维持这些时日已经不易。」他雙手抱拳,高举过头。 「能够看出尸怪棋盘阵其中机巧,并且能破解的,必定不是常人。尸怪们的路径虽本质简单,可乍看下,是见不出规律的。尤其在这么多人同时行进,紊乱中中要能体悟其路数,足见是智谋和我们不相上下。」藿韬仍然不敢抬起头,只死死盯着地上。 「没用的东西!要不是我现在只剩这具人身,还要靠你来制造这些个光珠,早把你处死!不要忘了你的儿子我还捏在手里。」嬗凫哼了一声。 「他以为自己混入了狄家,神不知鬼不觉,要不是看在你还有点用处上,早处决了他。一个充满缺陷的次罗刹,就你当个宝,要换我根本不会承认他是我儿子!」 藿韬忍着屈辱,继续跟万俟磊赔不是。 「不要忘了,你的使命是复兴罗刹国,你藿家是怎么被巴雅尔给害死的?她逃出天石穴后,罗刹国大疫就发,她经过你藿家城时,不但不帮忙救治,还把你藿家城整个封锁,任你族人自生自灭!你今日要是不助我裂解出真正的罗刹,就是帮助巴雅尔达成他的心愿,任我们罗刹的高贵血统堕落在猿猴,人类这些低等生物中!」嬗凫的嘴,气得像倒过来的菱角。 万俟磊虽与往日音容不同,但颐指气使的语气,仍是当年那个威风八面,权倾全罗刹国的嬗凫,尽管藿韬心中百般不愿为眼前这个人卖命,但心中对巴雅尔的怨恨,尽管过了数百年,仍是无法消除。 藿韬曾是罗刹国的上大夫,为人正义。嬗凫在任期间,曾多次举发他私开宝石矿,虐杀儒灵族,私造宫殿。 尽管罪证确凿,却因为朝中大臣多数倾向嬗凫,偏偏大祭司巴雅尔又闭关去,其余大臣们帮着嬗凫销毁罪证,藿韬仅凭一人之力,还有几个清流,根本无法对抗嬗凫的庞大势力。 几次心灰意冷藿韬想辞官回乡,巴雅尔总是驳回,等到巴雅尔出关,在她就要将嬗凫就地正法的时刻,巴雅尔却落入嬗凫陷阱,被关入天石坑。 正当藿韬想着该如何营救巴雅尔的同时,罗刹国发了大疫。 藿韬急忙回乡想探望自己的族人,发现巴雅尔竟然意外的从嬗凫手中出逃,藿韬在没日没夜赶路回乡时,在藿城外看到了巴雅尔的背影。 他记得自己问巴雅尔的第一句话。 「大祭司,您怎么会在这儿?我以为你还被关在天石坑中。」頭上斗大的汗汗粒,狼狽的落在臉龐,沿着肩颈流了一身,上大夫的缎绣朝服,浸得光彩尽失。 巴雅尔没有回应,只呆呆的看着紧闭的城门,仍站成一道僵硬的背影。 「您在生属下的气吗?大疫忽起,我们的首都涸河,已成一座死城,臣担心族人安危,擅自...」藿韬解释着。 「藿韬,是我不好,没有能力救你的族人,我刚封了藿城。」巴雅颤抖声音,打断藿韬。 「封城?」藿韬觉得自己好似听错了。 「是的,我刚从里面出来,我救不了他们,疫病朝发夕死,城内无人幸免,你不能进去,我也不能让他们出来,传染更多罗刹。」巴雅尔好像刚从从一场噩梦中醒来,勉强撑精神说出完整的句子。 「你不能封城!我父母还在城中啊!」藿韬疯了般对着巴雅尔狂吼,说完便骑着马冲入城内。 马是往前奔了,但他的身体被巴雅尔凌空拖了起来,抛在地上。藿韬挣扎几次都要往里面跑,也几次被巴雅尔拉回。 「藿韬,我也想救他们!但是我不懂小世界的能量,到底对我们罗刹做了些什么,我不懂!」 「我试了好多办法,他们死得好快,一个接一个的,我还来不及做任何的事!大家就倒下了。」巴雅尔充满血丝的眼睛,瞪着藿韬,却好像穿透藿韬的眼睛看着遥远的后方。 「大祭司,你怎么这么狠心,我的族人都在里面啊!」藿韬伏在地上,不知如何是好,唾液混合著泥沙,鼻涕,在藿韬脸上拖曳着。什么尊严,在死亡面前,都無足輕重。 「藿韬,我的族人也没逃过,我看到自己父母族人的尸体,成堆成堆的,每个城池,我经过的每个地方,无一幸免。」 「都来不及了,都来不及了。」巴雅尔虚脱地跌坐在地上。 「我在一个发病的小罗刹身上,感觉到一种极微小的东西,他们起先数量很少,后来蔓延开来,越来愈多,旧的,新生的,好像争相吃罗刹的身体,或是占领罗刹的身体,他们越吃越多,越生越多,直到没有东西可吃,那些小东西也瞬间没有了能量相继死亡,然后少数活着的小东西,他们又到了抱着小罗刹母亲的身上,那母亲也在瞬间就被小世界里的能量,重复着快速生灭的循环给吞噬。」巴雅尔的眼睛像沙漠般荒凉,苍白,干裂的嘴唇,发着空洞的声音。 「然后是握着母亲的手的父亲,然后是全部的罗刹...,一个接一个,在我面前,在我身后倒下,我不能攻击他们,他们太小,太多,我若攻击了他们,也就同时杀死了罗刹们,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失去生命。」呓语般的叙述,巴雅尔甚至无法取信于自己。 「巴雅尔,我不知道你胡言乱语什么,如果真是那样,你怎么还活着?罗刹血统仅一支,别无旁系,如果他们都死了你怎么可以一个人活着?」藿韬大吼。 「你骗我!你封城是为了报复大家都不支持你,多数罗刹相信我们就是天下的主宰,就是想要用所有能用的资源来荣耀罗刹,嬗凫建冲霄宫,私开宝石矿,奴役儒灵族,毁七色鸟,为了开矿将整个南川大洲变成了寸草不生的地方,这跟你的理想不符,但是你也不可以让罗刹自生自灭啊,你太狠了!太绝了!」藿韬的唾沫星子不受控制的喷在巴雅尔脸上。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何没有被小世界的能量影响,或许跟我被囚在天石穴有关,我解释不清楚,但我没有丧心病狂到为了推行自己的理想,而诛杀全国罗刹!」她瞪大了充满红丝的双眼,盯着藿韬。 「你信我也好,不信我也罢,我无暇跟你争辩。你妻子还在赤霞谷戍边,快去找她吧!我还要去更多的地方看看。你若坚持进城,我也拦不住你,只是你再也见不到你妻子了,好自为之吧!」 巴雅尔在普通罗刹行走一步的时间,驀地离了藿韬有百步之距,她的行动似乎超前时间更多。藿韬从未看过巴雅尔有这样的能力,或许天石穴真的改变了什么。 藿韬呆坐在地上半晌,城内死亡的气味越来越浓,他不知道该相信巴雅尔还是进城查探,他决定到城门前大声叫嚷,也许有罗刹会回应... 正如巴雅尔所说的,城内一片死寂,平日熙来攘往的街道像是夜里一般静默,但现在可是正午,凭着他极敏锐的听觉,他听得见城中风卷落叶的声音。 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声响。 他在城门外坐了好几个时辰,直到天黑,又到天明,额上的汗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就这样两个日夜,没半点声音,没半个罗刹出城,藿韬心中期待的奇迹并没有发生。 终于,他鼓起勇气推开了城门,无论走到哪儿,每家每户的罗刹都死状全然相同,他有点相信了巴雅尔,却仍然无法原谅一个四处游历的大祭司,竟然对这种情况束手无策。 罗刹是多么的强健的种族,开国以来从未有任何疫情,「唯时间可致罗刹于死」,这句罗刹间世代相传的话,现在听起来特别讽刺。 是啊,这也是这些强者最引以为傲的,他们不像世间生物那么脆弱,藿韬无法想像,没有任何一个罗刹可以想像,罗刹的毁灭竟是这么彻底,这么迅速,连个原因都没。 「小世界,小东西,不知名的能量?哈哈哈,多么可笑!」他先是疯狂的笑着,后转为哭嚎般的叫声。 「巴雅尔!你为何救不了你的子民?为什么!」藿韬仰天长啸。 「藿韬?」嬗凫一声叫唤把他带回了现实。 「给我想办法找出那些捣乱的人,如果你儿子有份,我一样不会留情你听见没有!」万俟磊甩甩他的手,示意他告退。 「遵旨,臣现在就去调查。」 第四十六章 你对我是不是有点什么 彤雉气恼阿曼不告而别,但阿曼从桐柏山回来后,他又不知为何有点开心。 在听了藿夫人的一番话后,虽仍半信疑自己也和世间男女一般有情有爱,却觉得应该弄个清楚...至于弄个明白什么,她还得仔细斟酌。 「如果阿曼对自己有“什么”的话,如果像小骆那样的有“什么”,必须问个清楚。」 「那个”什么“,到底是不是真正的“什么”。不然清霜又说我没心没肺,伤了这个又伤那个。」她自言自语。 只是她连自己的感觉都不确定,就算问个清楚之后自己又将如何?尤其她连自己“什么”的定义都很模糊。 这天傍晚,彤雉与清霜练了一整天修改过的剑法后,累瘫了,手腕和肩颈又疼又麻。 今晚清霜得回家一趟,顺便探探宫里的情势,赞吉也出门了,就剩他一人独自在谷中,忽然,彤雉感到有些冷清。 她一个人信步走下了石阶,来到谷底的一个小湖边,随意找了块地,就躺在树下。 望着山谷上飘过的山岚,归家的鸟群,她舒了口气,「真美。」 黄昏的光线让身边一切的风景都带着暖意,她听见了熟悉脚步声,稍稍向后仰了头,果然是阿曼,他的厚唇上挂着的是彤雉再熟悉不过的温暖笑容,有些下垂的大眼睛,总能在眼眶的一抹深色中透出光来,就算是倒着的影像,彤雉也能一眼认出。 彤雉想起身, 「别,你累了一天了。」说完自己在彤雉身旁找了一块地方坐下。 彤雉冲着他笑,也不说话,阿曼眯着眼,低着长睫毛,爱怜的看着她,这是让彤雉最觉得安定的表情,她的疲倦似乎已经消除了一半。 「阿曼,我想问你一件事。」彤雉也没什么特别的修饰,就是想直接问出心中的问题。 「说吧。」阿曼温言,耐心等待她开口。 「清霜说,清霜说我不好。」彤雉有点吞吞吐吐,她觉得自己要问出别人的心意,比在螭龙潭大战阿福要难上很多。 「你哪里不好了?」阿曼柔声的问。 「他说,我伤了你和小骆的心。」彤雉眼睛盯着天空,两颊很烫,不敢多看阿曼一眼。 「这话怎么说?」阿曼好像有点懂彤雉要问什么,却又不确定,声音平静,心中却已泛起了波涛。 「藿夫人说,她说罗刹也有情爱,我一直都以为,以为...我们大家都没有这些感觉,只有小骆一个人有。」 「那个,嗯,清霜说你对我跟小骆对我有一样的感觉。」彤雉的耳朵也红了,声音从平日自信满满,转为紧张不安,又带些脆弱,双手不自觉捏起地上一把青草。 彤雉此时的样子是阿曼从来没见过的,羞涩,可爱,似乎有了一些女人的娇媚,阿曼的心跳声在耳边如闷雷轰然,他的脉搏是加速的,他有些害怕彤雉会说出拒绝自己的话,却又非常希望她说出拒绝自己的话。 这样他便可毫无遗憾的促成她和鹿鸣玉,他心爱的小红鸟便从此可以在强而有力的保护下不受伤害。 「你,你喜欢我,和小骆喜欢我的喜欢,是一样的吗?」彤雉鼓足了勇气,奋力且直接的问出了这个问题。 阿曼不知道该不该表露自己的心意,他沉默了许久,好像好几百年那么久,仍然躺在地上的彤雉紧张的闭上眼睛,倏地,她听见了所有谷里面所有活物的声响,千百万个念头,环境中的气味,甚至水滴在岩石上的动静,都蜂拥而至窜入她的脑子里面,她的心比起蚁穴中的骚动还要紊乱。 「我是...喜欢你的。」阿曼终于开口。 彤雉忽然坐起身来,她直视天空许久的双眼此刻十分迷蒙,她专心的看着阿曼,难掩嘴角些许笑意。 「我也是...」她正打算说出我也是喜欢你的几个字,不料却被阿曼打断。 「可是。」阿曼接着说,「不是那种男女间的喜欢,不是那种要娶妳为妻的喜欢。」 「你不是说过你的未来不会是任何人的妻?」阿曼伸手帮彤雉拨去头上的干草,顺便帮她理了理几缕遮住脸庞的发丝。小心地观察她眼里的心思,深怕自己伤了她,又深怕他的小红鸟原本就对他根本没有感觉。这种矛盾极速的碾压着阿曼的心。 彤雉的笑容原本在准备绽放的路上,谁料还没盛开就先枯萎。阿曼的话像是一滴毒液,直接注入了自己的血脉中。 彤雉感到自己的心往很深很深的地方下沉,她的直觉告诉她,在阿曼无故失踪的那些天,有些事情变了,她不知道什么变了,表面上所有的事好像都维持着常态,但有些事情好像起了根本的改变。 彤雉感觉自己如受了伤一般的难过,甚至更难受。莫非自己对阿曼的喜欢已经很深?还是像雪朵说的有期望就会有失望?她拨开了阿曼的手, 「那,以后你别对我这么好,清霜以为我老占你便宜。」她硬生生的挤出这一句话。 彤雉长长的睫毛垂着,脸上的光彩全都消失,她踉跄的站起来,失望又生气的拖着步子回了山洞。 「小红鸟!」阿曼不敢叫唤,他怕无法克制自己的感受。 他多想在此时拉住她的手,拥她入怀,甚至轻轻的吻着她的额头,安慰她,各种各样的冲动在阿曼脑中闪现,但实际上他却得勉强著自己,演出完全相反的剧码。 「懦夫!」鹿鸣玉的声音在阿曼的背后出现。 「我可不怕跟你竞争,但你连竞争的勇气都没有,你放弃得还真快,算什么男人?」鹿鸣玉讥讽着阿曼。 「像你这种天生具有一切优势的人,我不期望你能理解我一丝一毫,好好照顾她,接下来的日子她会需要很多帮助。」阿曼不想跟鹿鸣玉争论,站起了身,背对着鹿鸣玉。 「不用你说我也会照顾她,我跟你不一样,我爱她就会毫不保留的让她知道,不管我配不配得上她。」鹿鸣玉说。 「你最好是真的爱她,如果你只当他是凸显你身价的一颗宝石,来满足你的虚荣心,就算拼得一死,我也会把她抢回来。」阿曼丢了这句话就离开了。 彤雉回到了山洞中,心情郁闷无处发泄。 适巧赞吉飞回洞中,「彤雉,跟我来见一个未来的伙伴。」 ------题外话------ 可以帮忙收藏吗? 第四十七章 另一個類羅剎 厄克巴的西方,是一片平坦草原。从金石城出发,骑着最精壮的好马,也得好几天才能看到黑牦山。 黑牦山不大,却有几个连绵的山峰,突兀的从平坦的草原窜起,高耸入云。 山上安静地散落着几间黑瓦白墙的古寺,斑剥的白墙被时间扎得洞洞眼眼,黑瓦也因久经霜雪而残缺不齐。浓密的松林在地上累积了半个人高的枯枝残叶,几乎掩住寺门。除了偶有狼狐野兽穿梭寺内寺外,时光在这里几乎凝结。 隐于鲜见天日松林下的这些古寺,传说是罗刹女祭司与猿猴联姻时代,由巴雅尔率众所建之临时宫殿,也有人说是山下的牧民为纪念巴雅尔所建,因为山下的牧民是巴雅尔的子孙。 但,那也不知是多久前的传说了。 由于山势险峻,从古以来,也有不少牧民上山后因天候恶劣或各种原因,就成了山上一堆白骨,近年来已无人再冒险上山。部落中虽有善男信女,后期为了抵御金石国侵略,族中壮年人多投入练兵,便无暇上山进香。尽管如此,牧民的心中仍视此地为先祖发源圣地,每每望着黑牦山,便有一股神圣的信念,油然而生。 从有意识以来,松赤的导师们总是在锻炼,教授松赤的修为。松赤从未见过导师们的面,导师们通常以声音引领着松赤成长。从寺中珍藏的皮卷或壁画上,学习罗刹的格斗方式。 松赤被赋予的使命,是运用他的力量保护山下的牧民。 导师们最终要教导松赤的功课,是制造如黑如牦牛般的雾霾,帮助牧民抵抗外侮,免于牧民遭到灭绝。 松赤平常可以下山到牧民的聚落或市集中,看看牧民的生活。大部份的人是注意不到松赤的,因为他总在很远的距离外看着他们,因为导师们从小便告诫他,无论如何都不得与牧民有任何交流。 松赤有时候会羡慕那些牧民,过着有趣的生活,他偶尔会想着,自己如果和家人一起住在毡房,会是怎样的光景? 每当黄昏,那一缕缕的炊烟,夹杂着食物的香味在草原上四溢开来,从房外经过总是能听到牧民的笑声,松赤不禁好奇有什么事可那样开心? 有时他会故意拾起一颗石子朝毡房投去,看看有没有人会从帐里出来,但那些毡房里的人们却以为只是飞沙走石打在帐外,浸淫在欢乐中的他们,总舍不得出帐。有时会有那么一两个好奇的孩子,从毡房探出头来,圆圆的小眼睛好奇的朝松赤的方向看去,好像看得到或感觉得到松赤的存在。 松赤盯着他们,有时招招手,但多半的时候,松赤就这么盯着,什么也不做。当然,这些孩子会被帐子里的女人给拖了回去。 边说,「要让狼给叼走了,这辈子就别再想吃烙饼子。」 「狼?」松赤重复着。 松赤确实像只孤狼,只能在牧民生活的最边缘,远远的看着。 每当他在牧民营地徘徊久了,导师们在他回到寺里后会斥责他一顿。 松赤听着斥责,一面无意识的望着空荡的大厅,一尘不染的梁柱,冰冷的石桌,敞亮的窗透进靛蓝色的月光,导师的声音随风在大殿中回荡着,好几次,松赤就这样睡去。 他偶儿会梦到有一对夫妇抱着自己,摇晃着自己,自己像是牧民的小孩子一般,温暖而开心的对着父母亲笑。每次做完这个梦,醒来总是眼睛有点湿润,不过他从来都未曾跟导师说过这些事,因为他知道,导师不能容忍丝毫的软弱。 前些天夜里,距营帐东方数哩的距离,一声巨响惊醒了好多牧民,许多毡房的火把燃起,牧民探头望着天空,以为是天石降落打在离帐不远的地方,却又没人见到火光划过天际,隔天早上牧人发现了地上确实有个大坑洞,但没什么天石,族长为了牧民的安全,在东方用草垛堆出了一条界线,在不清楚发生什么事之前,为了牧民及牲口的安全,长老们决定谁都不许越过这界线。 那大洞正是松赤无法完全控制所唤来的能量形成的,导师们尽管对这样的小错有所责备,却也告诉松赤他所能召唤的能量已经愈来愈强,不久后,他就可以制造真的黑雾。 这天,又是一样的练习,松赤用尽所有的力气将能量聚集后又驱散,他觉得好累,四肢百骇似乎都像被拆开来又重组一般,力量散尽的他倒在地上就昏睡了过去。 只记得枕在一块岩石上,旁边长满了红色的星形小花。 不知道过了多久,橘红色的光晕在松赤紧闭的双眼中漫开,他知道此刻已是白日,强光迫使他睁开眼睛。 他回想,昨天晚上的能量聚集算是他开始修习”黑雾“以来最为强大的一次,不过自己好像还无法完全负荷集中这样的能量,身体才会疲累不堪。 松赤伸了个懒腰,头往后仰的时候看见了一张女孩的脸,她的手还放在自己的胸膛上,松赤吃了一惊跳了起来。 ?女孩笑了,被草原烈风刮得红扑扑的脸,长长的睫毛搭在眼睛上,似乎半张半闭的望着前方,好像看不见松赤似的。 「小羊,我以为你病了呢,现在你醒了,赶快回到妈妈身边吧!」 松赤身上的羔羊皮背心可能让女孩误会了自己是羊。 女孩身旁坐着一只比女孩还要大的混种黑狗,死死的盯着松赤,见松赤醒来,发出与常人不同的气息,黑狗改换了方才准备攻击的姿势,反倒安静的伏在地上,观察着松赤。 松赤这才回过神,原来,昨晚自己散了黑雾后,筋疲力竭的在草原上就地倒下,好险没让狼给刁走。 这个扎着两条辫子的女孩,不晓得看顾了自己多久... 这是头一次,他和自己守护的牧民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女孩小小的手掌,温度让松赤心头一热,这种感觉他也从未有过。 「我们回去吧,小黑,奶奶说最近草原不安宁,让我们待在草原的西边,我们已经超过了族长用草垛堆的界线,被发现会被族长骂的。」女孩把手搭在小黑的身上,缓缓的起身离开。 松赤这才确定女孩看不见,奇妙的是女孩的眼珠像湖水般透亮,泛着灰绿色的光芒,好像可以直接穿透你的心底,探寻你最深层的思绪,很难相信这样的一双眼竟然毫无视觉。 松赤的意识好似暂时出了身体,化成一阵风,跟上女孩的脚步从她的又粗又黑贴颈的辫子旁,像阵风似的,好奇的绕着女孩的身躯盘旋而下,风从她的裙摆的前方离去,松赤忍不住走到女孩跟前,女孩的视线穿越了松赤的眼睛,松赤忽然觉得,这女孩看得到自己。 他不确定这是否为自己的错觉。 这辈子到现在,几乎孤身一人的他,在这世界上,这个眼神对他来说是多么大的震憾,他觉得自己掉入一池春天温润的湖水中,如果可以就这样缓缓沉入湖心,似乎也再不需什么理由浮出水面。 「小黑,你说草原上什么时候有这么温暖的气息?今天真是奇怪的一天啊。」她笑得跟旁边殷红星形小花般,两个笑窝扎的好深,松赤从来没有这么近看过一个牧民女孩的笑容,松赤岩石般的心,好像有一个角落开始松动。 此刻,松赤听见了导师们的召唤,眉头一紧,回了罗刹古寺。 导师们告诉松赤,有消息显示东方金石国即将入侵,国王正在招兵买马,松赤剩下不多的时间修习,务必要将“黑雾”的能量发挥到最大。 「切记,若你的心思有任何的紊乱,这些能量将失去控制,所有的牧民与草原的所有生物都将一起跟着金石国军队被毁灭,目前你的力量比以前强了很多,正是最关键的时候,像昨晚那样在草原上失去意识,非常危险,是眼前要克服的功课。」 松赤望着空荡的殿堂,从不见形体的导师发完号令后,只剩下回音,他缓缓步出殿外,怔怔望着远方的聚落。 巴桑和慕达比两个主要的导师在松赤走出大殿后,忧虑的看着他的背影。 「松赤今天好像魂不守舍??」 「毕竟松赤没有纯正的罗刹血统,结果怎么样只能听天由命,我们已经尽力了。”」慕达比说。 「当初是你不挑选彤雉,那女孩虽然和松赤一样为“类罗刹”但她心智比松赤更强大,老实说,今天如果今天是那女孩担此重任,我就不会如此担心了。」巴桑来到殿前。 慕达比看着远方,叹息着。 「尽管同是类罗刹,但谁让彤雉是巴雅尔的直系后代呢?万一她也像巴雅尔一样,把我们出卖了,这种风险我们可担不起。」 巴桑摇摇头叹道,「那时的事我们谁都不清楚,巴雅尔是不是真正出卖了我们,很难有定论。」 这晚,松赤又做了梦,梦中除了那对夫妇外,他梦见了那失明的少女,他梦见了自己是只羊,枕在她的膝上,由下往上看着她的笑窝,感受牧民少女手心的温度。 松赤曾因那对夫妇的梦境,小心地询问自己的身世,导师总是告诉他罗刹并非由跟人类一般的方式产生,而是由成年罗刹经由族中长老配对,进入生命之岩中,以裂解的方式产生后代,形成一个新的生命体,过程极为洁净神圣,也不像牧民有时会产生不理想的下一代,几乎每个罗刹都是美貌健壮,拥有几乎一模一样的智能。 不若牧民良莠不齐,至于松赤的父母则因故离世,确切原因并不清楚,松赤只知道自己是被留在庙门口的孩子。 导师们异常小心看顾着年轻松赤的修行,深怕松赤和牧民太过接近,感染了牧民的习气,甚至开始理解牧民的情绪与欲望,都会对目前的修行有巨大的影响,这都是因为松赤其实只是类罗刹。 第四十八章 请为我说一个故事 传说中,巴雅尔与猿猴的后代为牧民,而牧民中会有很小的机率产生类罗刹。 所谓类罗刹,就是与罗刹十分相似,但却是出自于人类父母。 仅存的长老灵们会四处寻找这样的孩子,希望能在他们小时候,就从父母手中夺来训练。 类罗刹具备了罗刹的生理优势,也许可以活数百年,也有罗刹的部分战斗能力,但同兼具了人类情感上的弱点。 罗刹希望这些类罗刹早点回归他们养育,便少点可能沾染人类的气息。 可惜这么多年来长老灵只找到了两个孩子,其中一个就是松赤。另一个,则是他们放弃的彤雉,据说北方冻原,南方还传出还有别的类罗刹,但任谁也没真正见过。 赞吉,就是巴桑导师常拿来训诫松赤的例子。 在巴桑的口中,赞吉是个叛徒。 数百年前,赞吉产生了统治牧民的权力欲望,他跟牧民愈走愈近,渐渐丧失了罗刹天性。尽管成为了牧民的王,却让牧民卷入了好几场北方部族的战役,促使牧民们在战争中死伤。 此外,赞吉也受牧民平等对待异族的影响,四处宣扬不该放逐次罗刹的言论,差点造成罗刹国动乱,最终被罗刹追捕,就地正法。 因此导师们非常小心的让松赤与牧民保持距离,不让其重蹈覆辙。 松赤目前的修行可以初步将“黑雾”招来,这些如牦牛色泽般的“黑雾”,并非松赤一人体内发出的力量,松赤召唤出来的能量包含了各种的物质和灵体。 召来这些能量对松赤来说并不困难,困难的是,如何不让这些能量失控,并在练习结束后让这些能量消散。 「明年大战一触即发?」松赤喃喃自语。 松赤这几夜更积极的练习,他聚集的“黑雾”已经达到了几个部落大的范围,现在黑雾中还夹杂雷电,也就是灵能互相撞击的结果,远远听来也像动物杂踏的声响,极为骇人。 雾的浓度让人伸手不见五指,就在今天快要天亮的时候,松赤感觉到有东西向走近他黑雾的范围。 「糟了!是她。」,为了怕伤到她,松赤马上收了手,但再怎么快,飞沙走石都还需要时间沉淀,女孩被扬尘给呛到,咳了两声。 太过迅速的收手,部份能量回击松赤的身体,松赤向后倒了下来,”黑雾“卷起的枯草团随着剩余的气流消散,向四面八方滚去。 女孩站定不动,忽然跪下向天空祈祷, 「伟大的赞吉祖灵,金石国就要入侵,族人们已经准备好一战,就算族人的血汇成了湖泊,我们的尊严也不愿意被金石国践踏,保佑我们吧!」 赞吉在导师的口中,向来都是个充满权力欲望的失败者,怎么在这女孩口中是个伟大的形象呢? 「小姑娘,我没听过赞吉的故事,你可以,为我说个故事吗?」这是松赤第一次,对一个真正的人说了个这么长的句子。 女孩似乎没听见他说话,转头对大黑狗说, 「攻击,小黑!攻击!」 小黑坐着一动也不动,反而伏在了地上。 女孩从袖口抽出一支短刀,往松赤刺来,松赤侧身避开,女孩扑了个空,正要摔倒在地,却让一只强壮的手臂轻轻地托了起来。 「小羊?」那天遇到小羊时也是这样的气息,那气息清新和善,感觉不到丝毫的敌意,短刀从女孩手中松脱,落在了地上。 「你是谁?」女孩问。 「我不是金石国的人,也不是坏人,请妳告诉我赞吉的故事吧。」松赤恳求着。 女孩心中约莫掂量出开口的不是普通人,也就不抵抗,边蹲下边用手摸地上,想找块平坦的地方坐下,谁知道一摸变摸到了一块动物的皮毛,便缓缓坐下。 「你不说自己是谁,我就叫你小羊吧!」女孩神色和缓了些。 「有人说赞吉是草原上的一只鹰,一匹狼,也有人说他是牦牛之神,但奶奶坚持他是罗刹。」 「罗刹跟我们牧民不一样,他们没有情感,所以没有牵挂,喜欢争斗,力量强大,当罗刹愤怒时他们可以自相残杀,所以罗刹尽管强大却所剩下不多。」 「但因为草原上的牧民传说是罗刹女祭司与猿猴的后代,所以罗刹被赋予看顾牧民的使命。」女孩仔细地描述了她所知道的一切。 「看顾我们不是因为罗刹爱护我们,看顾我们是因为罗刹骄傲,牧民在他们眼中是低等生物,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女孩将自己被风吹到脸上的头发塞到耳后, 「不管罗刹认为我们是什么,牧民还是很感念他们的守护,修建庙宇给他们。」 「但赞吉不一样,赞吉认为牧民生存的最好方法,是不依赖罗刹。」 「赞吉教我们打仗,抵抗外侮,尽管战争付出的代价很大,勇敢的牧民没有人害怕。」 「没想到,赞吉似乎触怒了其他罗刹们,受牧民的喜爱与拥护的他,让其他的罗刹忌妒。有天晚上,他们借着草原上的雾掩护,联手杀了赞吉。牧民们找到了赞吉的尸体,纷纷下跪向他行礼。忽然,赞吉化成了一只鹰飞走。」女孩停顿了许久,似乎在想像着赞吉羽化的画面。 「此后,我们便不再修建任何的罗刹庙,也不再去庙里崇拜他们。如果忌妒与争斗是他们的本质,那我们宁愿离他们远点。」 松赤边听着女孩悲壮故事,却也不由自主的再度沉溺在她那湖水绿的眼珠中,松赤甚至希望这是一个更长的故事,可以让她能说个整夜。 这天晚上松赤问了导师,为什么自己要保护牧民们? 「因为那是我们的使命。」长老灵们一贯悠远清冷,没有表情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 「为什么是我们的使命?我们不曾和他们生活,又何须关心他们的存亡?」松赤鼓足了勇气,尽管知道导师们不喜欢这个问题,却仍想要问个究竟。 「大祭司巴雅尔在死前曾经警告,若是不保护牧民,整个罗刹族就会凋亡,你认为我们花那么大的力气,去保护那些愚蠢又孱弱的牧民是为了他们吗?」长老灵的声音,比方才近了些。 「罗刹可活百余年,没有疾病与痛苦,不像那些牧民生命如草芥般,轻易的被摧毁,若不是巴雅尔的诅咒,我认为该让他们自生自灭!」 「罗刹不崇尚法术,何来诅咒?」松赤觉得疑惑。 「因为她的警语如咒语般纠缠着所有罗刹,尤其大疫来得蹊跷,没有罗刹敢轻视她留下的警告。」 「大疫?这是罗刹亡国的原因吗?」松赤从不敢问细节,想着反正今晚什么都问了,也不差这一题。 「是的,这场大疫没有人知道是怎么发生,许多罗刹认为这是巴雅尔的报复,她报复当年罗刹不支持她与猿猴联姻,巴雅尔认为这是罗刹血统得以传承永久的手段,但在罗刹眼中,却是玷污了罗刹高贵的血统。」这句话松赤能清楚的判断是慕达比说的,他和巴桑的声音,比起其余长老灵的要清晰。 第四十九章 前尘往事 慕达比要让松赤再无悬念,决定完整的告诉他这个很久以前的故事。 当年,大祭司巴雅尔与宰相嬗凫意见不合,宰相嬗凫主张开疆拓土,其余不文明或未开化的种族,都可以任罗刹奴役驱使,各式资源都应为罗刹族所用,所有。让罗刹的生活方式和财富都达到极致。 但巴雅尔则希望罗刹将力量放在修行,放弃虚荣贪婪,更不喜为掠夺而四处杀生。 平日在深山修行的巴雅尔,将罗刹国事务,全数交给宰相嬗凫,本来巴雅尔只以为嬗凫偶尔与自己意见不合,不以为意,并且嬗凫确实有治国之雄才,才长期隐忍。 直到嬗凫建造冲宵宫后,巴雅尔才惊觉原来嬗凫的野心之大,若不夺回政权,未来世上将会有一场可怕的浩劫。 嬗凫私自在露台山脚建立的冲宵宫,极尽奢华,放眼望去皆是五彩宝石镶嵌外墙,夜晚光华直入云霄,附近鸟兽因夜不能寐,多迁徙至别处。带不走的幼兽则在原地夭折或饿死。 更甚者,嬗凫为了建此宫殿,捉拿了上万儒灵族,让儒灵族开采运送矿石,由于儒灵族本就温驯弱小,多以采集食物,制作手工艺品为生,矿坑中通风不好,环境极差,不堪体力负荷的许多儒灵族,都让嬗凫活活虐死。 一向与罗刹国没有恩怨的儒灵族,此番遭到大劫,儒灵族的长老们前往巴雅尔修行处求见,请巴雅尔主持公道。巴雅尔得知嬗凫倒行逆施后勃然大怒,答应儒灵族长老会给一个交代,并救出余下的儒灵族。 儒灵族和罗刹国自古以来比邻而居,虽谈不上交好,却也因罗刹自视甚高,本就对欺凌弱小无意,万年来相安无事。 但儒灵族因为罗刹各方面先天都优越太多,儒灵族立国以来并没有放松警戒,一直希望找出罗刹的致命伤,有备无患总比某天罗刹翻脸,措手不及来得好。 可惜一直以来都徒劳无功,直到这次嬗凫逼迫儒灵族开矿,凸显了儒灵族祖训有先见之明。 让巴雅尔真正决心要除去嬗凫,是她在上大夫藿韬的密报下,亲自来到国境之外的苍州,见证了嬗凫倒行逆施的结果。 苍洲是个小地方,有罗刹国后花园之称,巴雅尔儿时和父母曾经来过几次,她记忆中的苍洲充满种奇花异草,许多没见过的飞禽走兽都在这栖息,她记得七色鸟,云纹豹,凤尾犀,梢间鱼,都在这小地方生意盎然的存在着。 如今的苍州,巴雅尔已经认不出来。 之前茂密的树林不复见,原来生长在这边的鸟兽早就无影无踪,现在是个杂草丛生之地,原来苍州地表富藏各色龙纹石,嬗凫命人大肆开采用来建造屋宇宫殿,以至原有地貌不再,山丘早被夷为平地,废土处处,一片荒芜。 巴雅尔的心,感受到了千万飞禽走兽,还有遭到虐死的儒灵族人,游荡在原地的灵能,巴雅尔此时心中的气愤,足让平时不随意杀戮的她,决心要亲手将嬗凫撕成碎片。 盛怒的巴雅尔带着数千部众前往嬗凫的宫殿,准备缉拿嬗凫。个个身长六呎俊美如天神下凡的男女罗刹,身着各色战袍甲胄,只有头盔是一样款式,在宫门外一字排开,旌旗随风飞扬,英姿飒爽,好不威武。 不若其他族类的军队,罗刹本身善妒骄傲,若着统一军服,罗刹便无法专心作战,因为他们不甘于和别人相同,当年又值盛世,每个罗刹都耗尽心思将甲胄越做越奢华。 松赤好奇的问,「大祭司既不喜奢侈,怎么会容忍这样的风气?」 慕达比道,「其实,最大的原因,为所有罗刹皆由成年罗刹裂解而产生,外貌上几乎没有太大的区别,偶尔有少数在融合过程中出错的罗刹,会产生眼睛与发色的变异,俗称次罗刹。」 「次罗刹天生能力也有缺陷,这些罗刹通常也不会被选入军中,常常因无法融入真正的罗刹,通常因为受不了正常罗刹凌辱,自我放逐或被地方官找借口放逐到罗刹国之外。」 「扯远了,总之,为了容易区别这些几乎一模一样的完美罗刹,巴雅尔对于罗刹为了容易区别彼此而穿戴不同,没有任何意见,巴雅尔闭关前,也就任由大家穿金戴银。」 「起初,只是徽章发带这些小配饰,谁知数百年,她出关后风气大变,连军队都如此注重穿着,是她始料未及的。」 慕达顿了顿,「更甚者,太宰巽恭,上大夫藿韬向巴雅尔报告,罗刹互相斗殴在百年间暴增,多因相互嫉妒或比较,产生口角,进而相邀决斗,死于决斗者百年间高达万人,罗刹人口正在迅速减少当中,这对国力有一定的影响。」 巴雅尔想起太宰巽恭的话,再看一眼这队伍,和眼前这贪婪的极致的冲霄殿,心中恐惧罗刹奢侈天性若不节制,罗刹自我毁灭仅可能是这一两代的事,此次讨伐嬗凫回朝后,必须要推行戒贪新政,以避免往后更多的杀戮和掠夺。 正在思量的当下,嬗凫由殿门走出,趾高气昂的嬗凫一点都不掩饰,如同其他罗刹一样俊美的嬗凫,身形稍微清瘦一些,所以颧骨也比一般罗刹来得高耸,尽管已经六百五十岁,却看似正值壮年。 罗刹虽号称与天地同寿,其实不然,罗刹寿命约莫千年,也只在最后百年才会迅速衰老,其他的时候很难分辨年龄。唯一分辨的方法是百岁以上的罗刹,无法再度以裂解的方式让新的罗刹诞生。 嬗凫头上扎髻,丝质金色发带看似简单,实是为衬托他斑斓多彩的锦袍。 七色鸟羽制成的锦袍,在太阳照射下磷光珣珣,华贵却不俗气。嬗凫每走一步七色光芒都随光线,角度而有不同变化,巴雅尔的部众简直看呆了,还有几名部众暗自讨论回家后要如何复制那袍子。 「导师,何为七色鸟?产于何地?因何这些年不曾见过?」松赤又问。 第五十章 一羽七色 「七色鸟被嬗凫大量猎杀制衣后,便不复存在,仅存几只应该也都因惊吓纷飞四处无法繁衍,总之这数百年来,为师也不曾见过...」慕达比叹了一声。 「七色鸟从蛋孵化整整需要二十年,雄鸟尾生三羽,仅一羽七色,雄雌二鸟若一只亡故,另一只立即殉葬,幼鸟则无母鸟养育,故数量稀少。被世上的大部分族群视为祥瑞之鸟,所栖之树莫不枝繁叶茂,附近花朵也会在一夜间绽放。」 眼见嬗凫袍子缀着百羽,巴雅尔气恼之外,心中雪亮,罗刹风气已经败坏如是,非一朝一夕可矫正。 嬗凫开口说道,「不知大祭司驾到,恕臣未曾恭迎。」说完向巴雅尔作揖,他偷偷打量了巴雅尔一眼,想掂量掂量方出关的巴雅尔,到底进步多少? 巴雅尔虽修行久不问世事,对嬗凫这点摆架子的心思怎能看不明白,但巴雅尔杀念已决,任他再刁钻,这些个骄傲也都将在转瞬间归于尘土。 「嬗凫,你私自兴建宫殿,未经罗刹长老决议便开采矿山,残杀无辜儒灵族,该当何罪?」巴雅尔的红色棉衣腰间白色束带在风中飘荡,清丽脱俗,由于修行已久面容也产生改变,比一般艳丽刚强的女罗刹要柔和许多,眉眼间竟然还透着一丝慈悲的气息,和身后那些矫饰虚荣的部众队伍产生了强烈的对比。 「大祭司有所不知,自您闭关已百年,民心思变,往日崇尚简朴的生活实在不适合罗刹天生的心性,臣向几位长老陈书改革,罗刹一族既然为天地间最强的种族,当勤力开疆辟土,收天下之财富为我所用,创造最富庶的盛世,将罗刹国推向繁荣的顶峰。」嬗凫双手大开,锦袍飞扬,气势非凡,台下许多罗刹,也都觉得他比巴雅尔是更好的领导者。 「嬗凫,罗刹国建国近万年,无论天性如何,都尽量节制才能与各族和平共存,共享世间物产矿藏,须知,这世间万物非取之不尽。」巴雅尔的声音温和但穿透力十足。 「罗刹国创建前,有体型比我们更高大强壮的长狄族,居于东海岛上,因耗尽岛上的全数木材,建造神庙,让其余生物灭绝,长狄族也失去食物,全族灭亡,不是饿死就是因为想逃离岛上越无木料可造船而溺毙,难道这不是前车之鉴?」巴雅尔边说,边一步步踏上了冲宵宫用金叶子贴整的阶梯,她站在了嬗凫的正前方,既无傲气也无惧色。 「大祭司此言差矣,长狄族仅为传说,谁人真正见过?再者长狄族居住岛上,罗刹国自古来还从未真正大肆拓展疆界,臣听说南方应州物产丰饶,比起我们万年所居之北麓更为舒适,您看臣这次在儒灵族境内开采的宝石,看看这宫殿!拥有强大能力的我们怎能被限制在这北境小小一隅,唯有不断扩张,新生的罗刹们才能有更多的去处,毕竟北麓资源有限。」 巴雅尔的军队开始窃窃私语,许多年轻的罗刹竟然同意嬗凫的说法,不赞同的多半为年纪稍长的军官。 「大肆杀戮奴役儒灵族也为天理不容,我听说儒灵族矿区原为村落,如今成为废墟寸草不生,就为了这些无用的宝石,儒灵族不欠我们罗刹什么,自古安份守己和我们比邻而居,你下得了这狠手?来人啊,给我把嬗凫拿下!」巴雅尔大喝。 巴雅尔身后的军队仅有部分的罗刹应和,甚至有罗刹已把兵器放下,不打算逮捕嬗凫,她转身怒视那些利欲薰心的罗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巴雅尔此时决定自己动手。 巴雅尔怒道,「嬗凫,束手就擒吧!」 巴雅尔自己轻轻一跃上了嬗凫所立的台子,袖间软钢鞭已出,缠住了嬗凫的颈子,若是没防备的状态下,嬗凫这会头已经耐不住压力炸开。 偏偏嬗凫料到今日这一劫,特意在立起的厚领子上,涂了一层油脂,让软钢鞭无着力之处,一下子滑了开来,嬗凫趁巴雅尔惊讶之时,迅速退到宫殿门口,巴雅尔急追,只听嬗凫大喝一声,「开!」 大祭司脚下一空,坠入了一片黑暗。原来脚底下是一个已经造好的囚室,囚室深十丈,四面皆为天石穴的陨石链出的金属,厚一尺,巴雅尔虽能制造“黑雾”,能力强大,但这宫殿附近灵能完全被净空,无任何灵体可召唤,若用巴雅尔本身的能力,一时也打不穿这厚有一呎的金属墙。 无计可施的她,在冰冷的金属囚地上盘坐下来,听着上头液体灌注的声音,猜想应该是嬗凫浇铜汁封住入口,巴雅尔懊恼自己小看了这个专权的宰相,骄傲的本性果然引发轻敌之心,巴雅尔叹自己智慧的修为,还是差了自己的战斗能力一大段距离。 十丈之上,嬗凫对着巴雅尔部众说, 「大祭司已不适合领导罗刹,墨守成规无法让罗刹国真正的盛世到来,投靠我的人,大家一起开疆拓土!」 「有一天,你们也能自己兴建像这样的宫殿!人人都有机会拥有这样的光芒万丈的宫殿。」 除了几百个忠心的老部众,和嬗凫的军队对峙,其余部众有些将武器丢在地上,有些甚至直接攻击旁边不想反叛的罗刹,情形尽管一时混乱,但很快的,形势已经抵定,嬗凫大获全胜。 殊不知就在这人人欢欣鼓舞,庆贺未来繁荣的时刻,几天后,几乎全国各地的罗刹,却都得了一种疫病相继死去,无一罗刹可幸免。 「于是巴雅尔报复族人的传说不径而走。因为一直以来罗刹都是无病无痛的,只有罗刹自己,以及时间才能杀得了罗刹...」慕达比追忆着往日的荣光,对比现在这空荡的庙,显得特别荒凉。 「后来听说巴雅尔逃出囚室后,决定与猿猴联姻,没人知道巴雅尔如何在过百岁后还有生育能力,也不知巴雅尔用何方式,又为什么要与低等的猿猴产生后代,更甚者,还有被放逐的次罗刹以及人类,也混种产生后代,罗刹的血统越来越混浊。」 「虽有巴雅尔血统,牧民寿命稍微长过猿猴,智力高出许多,但是和罗刹比仍天差地远。」 「所以如果我们不保护牧民,罗刹保留在牧民身上的血脉也会消失?」松赤这下算是理解了。 慕达比接着说, 「是的。尽管罗刹所剩数目不多,皆年过百岁,但想要回复当年荣光的念想却不曾断,一直有传说,只要找出巴雅尔当年制造牧民的流程,也许我们可以逆转这程序,还原出真正的罗刹。也许这是破解巴雅尔诅咒的唯一方法,当罗刹恢复往日强盛后,我们就不再需要保护牧民,也或许彻底铲除他们,因为他们的存在,提醒着我们被低等的生命牵制的耻辱!」 「如今全国剩下的都是不喜争斗,还有年过百岁逃过大疫的罗刹,为了不再得疫病,所有罗刹都封了重要穴道,战斗力大减。」 「好了,今天说得够多了,当前最重要的是你的能力可否及时保护牧民,其他的就不必多想了。」 松赤脑中一片空白,他不懂在慕达比眼中血统低下的牧民,能不断繁衍,拥有先天优势的罗刹却所剩无几? 第五十一章 肿成猪头 听完慕达比的故事后,松赤这些天都无法平静下来。倒不是对罗刹间的恩怨有什么更深的体悟,更多像是受了巴雅尔的感召,想出去看看。 若一个女子都可独自游历东海,冻原等地,自己更该走出罗刹庙,走出这个草原,他想看看,未来的敌人,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松赤一身牧民装束,混在一群修筑皇陵的工人中进入了城墙内,对于他的「敌人」,或是他的「敌国」,松赤其实十分陌生。 导师说过,金石国和牧民的社会不同,金石国有城墙有皇宫,城市中人口众多,半数从商半数务农。相对牧民,虽然金石国稍微文明,风气习性却比牧民们贪婪。 但就从外表上来说,松赤看不出金石人和牧民有什么不同,除了衣着服饰,语言习惯看起来不同,牧民的肤色偏红,其他方面在松赤眼中并没什么明显的差别。 导师曾说,原本觊觎牧民丰美水草已久的金石国,一直苦无方法完全掌握牧民,一方面因地形阻隔,再者世代以来牧民都被罗刹神秘力量所保护,金石国以往的国力,是无力夺下草原的。 但是金石国百年来人口增长迅速,若再不扩展疆域,国家将陷于缺粮的状态。 松赤抬头看着这诺大的城墙,深吸了一口气,望着金石国王的皇宫矗立远处,「这里面坐着的就是我的敌人吗?」 「若我现在就杀了他,不就免了所有的恶战吗?」松赤捏起了拳头。 松赤杀念刚起,忽然就听到一只鹰自他右后俯冲过来,那只鹰狠狠地把松赤的毛皮帽抓下。松赤没料到怎么会有猛禽在这人口稠密之处,吃了一惊,转身跟着那飞得极快的鹰,跑到了离皇城有一段距离的郊外,一个叫「黑沼」的地方。 「为何如此冒失?」鹰在黑沼氤氲的雾气中,化成一个高大的黑影。 「您是哪位?为何只有个影子?莫非连真面目都不敢示人?」松赤大喝。 「你在草原上召唤黑雾的能力我见过,就年不过百的罗刹来说算是很强。」影子说。 「莫非你也是罗刹长老灵,如果你想要来挑战我,请你等到我与金石国的战斗结束。」松赤捡回自己的帽子,拍掉上面的泥土重新戴上。 「你想杀了金石国的王?」影子问。 「是,有什么不妥吗?这样避免更多人死伤,无论是牧民或是金石族都不必卷入战争。」 「若这事情这么简单,问题不早解决了吗?」那黑影缓缓的迫近,却又出不了树荫范围。 「你知道金石国国王是谁吗?」黑影再问。 「万俟磊,谁不知道?」松赤口气不屑,这长老灵还真以为自己是无知小儿吗? 那黑影淡然道,「他不是金石人,他极可能是罗刹。」 「你怎么知道?你又是谁?」松赤问。 「赞吉。」 松赤心中一凛,这就是导师从小戒训他,浑身沾满普通牧民气息,对权力贪恋而丧失罗刹身份的那个男人吗?这黑影如此高大,若是有形体又将是如何的英武! 「你,你不是被其他罗刹联合杀了吗?这是你没有形体只有影子的原因吗?」松赤打量着这个高大的黑影。 「是的。」 「当年,我曾经为了反对放逐次罗刹的事,得罪了朝中大臣,并且我又与牧民走得太近,受到牧民拥戴,招致许多罗刹嫉妒。当时的罗刹国宰相嬗凫,便找个借口将我杀了。就这样我只剩意志,只能附在一些无足轻重的动物身上,继续守护着牧民。」赞吉的声音异常平静,松赤心中有点敬佩他了。 正当松赤和赞吉说话时,一团火球凌空而起,明亮的闪光,在远方的天空中画了一道红色的璀璨弧线,直直朝着松赤的方向俯冲而来。 近看,这团火焰竟是一个女孩,背上生了红色羽翅,急速盘旋而下,落在沼泽边。 女孩一边膝盖半跪在地上,一只手撑着身体,一对犀利的眸子,由下而上死死盯着松赤,眼睛里像是要射出两道火焰一般。 女孩的眼睛极大,眼尾却有点上扬,极其艳丽,小巧的鼻子却又像孩童般可爱,鼻头的地方微微上翘,嘴唇棱角分明,在嘴角形成一个明显的窝。 剑眉英气逼人,扎着马尾。身穿鲜红合身绸缎裤装,那是清霜为她特地缝制的“战袍”。 赞吉怒斥,「彤雉!今日为何如此招摇?这非你本性。」 「我不过在练习借助清霜之能,何来招摇?」彤雉回嘴。 「你就是松赤?」彤雉眯着眼看他,嘴边露出浅浅笑意,这笑意后面却是慑人的杀气,以及多年来累积的嫉妒。不等对方开口,一柄宵寒剑已陡然经出窍。 赞吉不清楚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彤雉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好像非要至松赤于死地不可,回谷后要好好问问阿曼还有清霜。 松赤还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彤雉剑劈面刺來,招招不留情面,剑剑往要害挑,松赤无奈,只好徒手接招。 赞吉觉得事有蹊跷,但转念又想,孩子们互相切磋也不失为精进的方法,决定先不插手。 「你们就切磋一下,我刚以元神面貌示人,能量有些耗损,得先离开,记住,明春的黑雾召唤不能失败,若是失败不管是罗刹或是牧民都遭到大规模的毁灭,你和彤雉必须学会合作,并且尽快教会她,因为光靠你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够的!」 「彤雉,不得伤他性命!」话音未落,赞吉已入了鹰身,一声长唳扬长而去。 彤雉和松赤心中同时疑惑,「什么合作?」 彤雉已经从赞吉那边知道了黑雾的心法,莫非实际演练,赞吉没把握,才要松赤教自己? 彤雉口气张扬,「你没兵器,就算我赢了也是胜之不武,那我们就徒手对打吧!」彤雉一肚子的不开心,终于找到这个倒霉鬼可发泄。 这一肚子的气包括之前雪朵,巴桑他们放弃自己,转而栽培松赤。 包括清霜指控自己伤了小骆和阿曼! 最主要,还是刚才阿曼对她说,“不是那种想娶她为妻的喜欢”那番话。 她回到小时候一不开心就打虎子,踹几个街边混混的出气的情境。 她对眼前素昧平生的松赤死命出拳,脚踢,鹿鸣玉精心教她的剑招,小骆跟他练习的罗刹武功,压根就不在她心上,现在她就想不用脑,痛快地和这个少年打上一架。 松赤抵抗了一盏茶的时间,对于不善搏击的他非常吃力,好几次都被彤雉打得翻跟斗,或摔或扑倒,彤雉趁他尚未爬起的空档,一个翻身坐骑在松赤的身上,一手抓着松赤的颈子,另一手压着松赤想反抗的手,用念力控制身旁的草木,地上窜出藤子把松赤的双手双脚牢牢缠住。 接着,彤雉用力的打了松赤几个巴掌,松赤的双手忽然感到灼热,像是被烫到一样,接着彤雉的头发泛出刺眼的光芒,像是著火了,松赤的上衣开始燃烧,为了生存松赤不得不召唤牦雾了。 就一瞬之间,彤雉感受到他即将招来的能量有多么强,立刻从他身上弹开,幻化出红色翅膀往树林上方窜去,沼泽边布满了黑不见底的雾气以及雷电还有各种动物杂沓的噪音。 松赤在脱离危险后,快速的回收了黑雾。彤雉从树上缓缓下来,看到了松赤破烂上衣中露出的肚脐,非常惊讶! 「你有肚脐,你是类罗刹?」彤雉原来眼中的暴戾转为狐疑,比原先友善了一些。 松赤一头雾水,彤雉走近了他,伸手想摸他的肚脐,松赤害怕的往后退。 「别那么小气,我若真想杀你刚才有的是机会。」彤雉的指尖在他的腹部上游走,感受他肚脐的凹陷,笑开了。 「赞吉那老秃鹰卖弄什么玄虚,所以我不是唯一的类罗刹。」 松赤看着她接近宝石般璀璨的微笑,好华丽耀眼,却少了点什么,和他之前看到牧民女孩的温暖感觉完全不同。 「缺了温柔,冉娜的温柔,眼前这女孩一定是从地狱来的,完全不具备一丝温柔...」松赤在心中自言自语。 彤雉接近他的颈边,像只动物一般嗅着他的颈部,鬓角。松赤除了警戒之外,只好由著她。 「你果然不是罗刹,看来你不知道真正的罗刹没有肚脐。」 松赤不服气地说,「我就是罗刹。」 「你充其量就是个傻子,让那些罗刹老鬼骗了你一辈子。」彤雉懒得跟他说话,她今天算是发泄够了。 「今天打得很痛快,我叫彤雉,你是松赤对吧?后会有期。」她撇了嘴,看着松赤,点点头,像是认可这个对手一般,然后信步离开。 松赤的脸肿得跟猪头一般,看着这个凶神恶煞般的女孩走远了,他不禁想着怎么可以有人这么美,却这么剽悍,自己又为什么这么招她讨厌,以后真的要跟这个女孩合作吗?他好想现在立刻回到牧民女孩的膝上,对她说着自己的委屈,如果她能轻抚着自己的脸庞,脸上的伤一定会好得很快。 松赤没料到,才离开黑牦山不久,就躺在地上,让这个红衫女子跨坐在自己身上,掐着脖子,死命殴打。现在松赤对于一时冲动离开黑牦山,觉得有点后悔。 第五十二章 月夜行舟 彤雉打了一架后,浑身说不出的畅快,这个从小到大的假想敌,终于让自己狠狠揍了几拳,或是,几十拳...。 「痛快!」彤雉双眼放光,撒开脚步回了陷谷。 只是方踏入谷,心情就又乱了,她低眉见到黄昏时,自己躺着的那块草地,那个阿曼让她有点难堪的场景,在蓝色的星空下,显得特别寂寥。 彤雉眼神迷茫,抱着双膝,缩在石桌边,有点庆幸自己没说出口“自己也喜欢他”之类的话。 不然,阿曼心中就有了负担,以后相处只怕尴尬。 再者,明明自己和阿曼间就只有友情,彤雉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好不开心的?事情说开了不是很好吗, 「我什么时候变成了这种小肚鸡肠的人,跟阿曼计较这些,都是清霜害的,本来一点事都没有,都让他给搅的。」她喃喃自语。 「睡了吗?」洞外传来鹿鸣玉的声音。 彤雉有些讶异,「睡了。」彤雉敷衍道。 门外安静了下来,「鹿前辈该是离开了吧?大晚上的在别人门口叫喊,这是前辈该做的事吗?」 可惜白日那一架打得可能不够累,彤雉继续在床上辗转反侧,一个时辰过去,她还是周身焦躁。他抓了外衣披上,「散散步吧,也许散完步就想睡了。」 又是个满月的晚上,时有微风拂面,她沿着石壁走出了陷谷外,仰头看着月亮,有些怅然若失。 十六七岁本花样年华,其他的女孩子在做些什么呢?在学刺绣女工吗?或像思无一样早早开始服侍着别人?还是像巴雅尔一般四处游历?自己该做些什么呢?自己可以选择要做些什么吗? 「不是说睡了吗?」鹿鸣玉的声音从树梢传来,着实让彤雉吃了一惊。 「前辈您是猫头鹰转生吗?」彤雉没好气的说。 「我知道你不待见我,但我对你没有恶意,我无意间听到你们今天在湖边的谈话了,想你心情应该会不好。」鹿鸣玉声音中没有一丝平日的骄傲,反而听起来有些生涩。 「前辈,我没有不待见你,但现在是大半夜,见到前辈是不寻常的事,我心情好透了,请你以后不要偷听小辈说话。」彤雉口气不好,话出口后自己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再怎么样鹿鸣玉都教了自己武功,他大可拍拍屁股走人。但话都说了,也收不回来。 「那,你不讨厌我就好,睡不着的话跟我去个地方吧!」鹿鸣玉轻轻地从树上跃下,就落在彤雉身旁。 「哪?」彤雉问。 鹿鸣玉拉着彤雉的手,不是穿越荆棘林的方向,而是往这陷谷的小瀑布方向走。 「我们现在要穿过瀑布,跑快点。」两人沿着瀑布旁边的小径,踩着湿滑的大石头穿入了瀑布,彤雉身上虽被水打湿但不如她想得那么糟。 瀑布中也是个小山洞,里面泊条小舟。 「冷吗?」鹿鸣玉问,彤雉摇摇头。 鹿鸣玉推着小舟进了小河,先让彤雉上了小舟,自己才边推着小舟到水深处,缓缓地滑着桨,出了小山洞。 小船划开了月亮的倒影,银色的碎片沿着水流散去,在沙漠附近长大的彤雉看过的月夜是苍凉,大器的,坦坦荡荡,伴着月亮的,就是一片平坦的地貌。 可今晚的景色却是柔美,可亲近的。 她躺了下来,枕在自己手臂上,望着星星向自己后方行进。 这毕竟不是南方,夜露仍有点凉意,鹿鸣玉解下自己的斗篷,顺手扔在彤雉身上。 「我虽是类罗刹,却没有你想像中的那么怕冷。」彤雉说。 「嗯。」鹿鸣玉没答话。 这些日子以来,彤雉从未有一天像此刻这般漫无目地,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担心,不必想自己是谁,自己不是谁。她也没问到底鹿鸣玉要带自己去哪,就像现在这样,像一片飘萍在水上随波逐流的感觉很好,她听着鹿鸣玉规律摇桨的声音,两扇长又翘的睫毛,忍不住停在卧蚕上,几乎就要进入梦乡。 「别现在睡着。」鹿鸣玉转头对彤雉说。 彤雉轻皱了眉头,撑起自己的身体,慵懒的坐起身来,不经易的打量鹿鸣玉的侧脸, 那镶着一圈月光的轮廓,隐隐发着微光,现在想来,自己似乎从未没有仔细看过这个前辈的长相,确实是好看的。 「你看什么?」鹿鸣玉问。 「罗刹第一美男。」口气仍然刺耳。 「你终于正眼看我了。」鹿鸣玉笑了。 「我这算是睡眼惺忪的看你,算不上正眼。」彤雉侧过头去。 「下船吧。」鹿鸣玉停下了桨,把小舟藏在了草丛中。 他领着彤雉上岸,彤雉听见远远的有人声,远方的天空一层光罩似的,引领着两人向有亮光的地方前进。他们沿着河岸走了一阵子,两岸挂的灯笼越来越多,河面上也停放了各式船只。彤雉闻到跟银泉赌庄几乎一样浓厚的酒味。 「这是什么地方?怎么酒气冲天呢?」彤雉问。 鹿鸣玉从岸边的商家买了两个半脸面具,自己戴起一个,另一个给了彤雉。 「为什么戴面具呢?」 「听说这是金石国的面具庆典,你看旁边的游人。」鹿鸣玉说。 彤雉看着身旁熙来攘往的人们,个个脸上都戴面具,表情木然,倒有几分像鬼魅游街,加上面具的眼洞局限了视线,让天地不怕的彤雉此时有些不自在。 鹿鸣玉感到彤雉的不安,轻声在她耳边说,「有我在,别担心。」 灯笼和火炬把夜晚妆点得温暖热闹,比起刚才在船上让清冷的月光包围,这些火光似乎才是真正的人间,充满无穷的生命力。 「听说远古时这个节庆是为了祭祀天神,传说天神会在今日降临凡间游玩,而金石人认为让天神看到人类的脸孔,是一件不敬的事,为表敬重大家纷纷戴上面具。」 「后来就演变成皇亲国戚出游民间的传统,因为大家都带着面具,身份阶级在节庆时都不存在了,正人君子可以体察民情,狎妓玩乐的贵公子更可毫无忌惮。」鹿鸣玉解释。 「你看,那是什么?」彤雉指着远处一艘很大的船,甲板上张灯结彩的,旌旗飞扬。一会儿是悠扬的乐曲传来,又一会儿是笑声在空气中漫开。彤雉忆起小时候,在厄克巴看戏团表演也差不多是这个样子,她兴奋的往那大船跑去。 「前辈,快来!」彤雉身上没钱,拉着鹿鸣玉往船头跑去。 「今天就别叫我前辈,省得招惹人注意。」鹿鸣玉从腰带中拿出了几两银子,给小二。显然这几两不只能看戏,他们两人被带到楼上雅座,桌上已经备好几道冷盘,小二招呼着茶水给他们。 「那叫老鹿还是老玉?」彤雉问。 「就不能叫我小鹿吗?」鹿鸣玉说。 「那,小鹿,我可以喝酒吗?」彤雉很是好奇酒到底有什么魔力,可以让她的假父亲卓雷天天醺醺然。 鹿鸣玉让小二拿了一壶酒来。 彤雉迫不急待的拿着斟满了的酒杯,尽管味道对她来说非常刺鼻,她还是一口灌下了整杯。 然后她等待着,期待着,酒能为她带来些什么,在她期待落空后,她又干了一杯,再续了两杯,直到她把壶倒过来,见那最后一滴液体落在了桌面,确定自己喝光了全部的酒。 「为什么我不会醉?」彤雉倒竖双眉,抱怨着。 鹿鸣玉一派雍容闲雅,双手抱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可以喝,但是对我们来说,这只是很辛辣的水,所有酒能带给人类的影响,对我们都不管用。」 「怎么不早说,我都喝了一壶...」彤雉埋怨着。 「有些事还是要自己尝试,不然别人怎么劝都不会听的。」鹿鸣玉淡然,嘴角隐藏了一丝笑意。 第五十三章 戏如人生 彤雉和鹿鸣玉来得晚了,上一出戏看来已经结束,戏团的苦役们熟练的搭起下个景。 一盏盏手掌大小的蓝色灯笼被吊在麻绳上升起,纵横交叠在舞台上方,高矮不一,灯芯跳耀闪动,远看似满天星斗。 背景布幔升起,是一幅少见的沙漠风情街市近景,背景里画着的人物,衣着和金石国大异其趣,街边还画着数颗棕梠树,越看越像是厄克巴。 舞台右方有个竹梯,梯上搭了个小平台,但可能开场还用不到,苦役们用一块白布悬在两根竿子上,将这小平台遮住。 「这么特别戏台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鹿鸣玉有点惊讶。「看戏的票钱利薄,怎有财力打造这么精致的戏台?」 「是啊,也许是哪个皇亲国戚在背后支援吧。」彤雉想起刚才鹿鸣玉的话。 彤雉两手拖着下颚,早聚精会神等待着,舞台渐亮,台下的乐手也准备就绪。只是台下仍然一片嘈杂,杯盘声铿锵作响,直到一对十岁左右的男女童,两人手上各持一只木马,一盏小灯笼,一蹦一跳的上台,观众目光才开始集中在那两个红色移动的小灯笼上,台下渐渐安静了下来。 两小灯笼带着两小人在台上转悠了一圈,又是对看又是说笑,还跳了一支舞,倒是两小无猜。男女童唱着童谣,脆若银铃的歌声,却是彤雉熟悉的曲调。 「没想到金石国的人也传唱沙漠的童谣?」彤雉喃喃自语。 「这边距离厄克巴不算太远,商旅交流频繁,会唱他们的歌也在情理之中。」鹿鸣玉随口答着,两人对这桌上小菜都没兴趣,一口都没动。 两个孩子唱了一会儿,就叙述他们在学堂一同读书的情景,男孩常受欺负,女孩则仗义挺身而出,帮他教训其他的坏孩子。 楼下观众有一两个开始鼓噪,大笑这男孩子是个胆小鬼,还要靠女孩子救他。 「窝囊废!」一个醉汉大吼。 「吃软饭的料!」醉汉的友跟着嘲弄。 不多久,彤雉看到那两人被带走。她心想,这剧场还满有秩序,在厄克巴观众冲上台去是常有的事,常常戏没演完台上台下已经打成一团。 这段温馨的故事结束之后,台下观众都微笑着,觉着那两孩子真是天真可爱。 接下来的戏是两人长大了,布景换了一幅类似金石国远景山水,这男的带女孩回乡认亲,继承了一大笔产业,可惜这男孩的娘对女孩的出身嫌弃,女孩伤透了心。 这时台下又有客人鼓噪, 「他娘的,势利眼!」一个莽汉子大吼,句尾含糊不清,显然也多喝了几杯。幸好,说完这莽汉就倒在桌上酣睡,戏团的人便没有多管。 「门当户对,天经地义。」也有观众持相反意见,在台下小声议论著。 经过几曲哀伤,互诉衷肠的歌之后,舞台所有灯光熄灭,唯独舞台二楼那白幔后,有了光亮。 这景是两人回乡后暂住的客栈,白纱后方的灯光映着男女优人的影子,男的说, 「娘子,我们身份日渐悬殊,若为此失去你这青梅竹马,我独活又有何趣味!」 「我俩尚未婚配,别叫我娘子,就算你今为帝王之家,就冲着你娘亲嫌弃我,我也无缘做妳皇后,我俩分离虽无奈,却是天意。」 说罢,乐师们开始演奏,想必是又要唱歌,彤雉的表情从本来的笑容渐渐转为狐疑,她招了招手让小二过来。 「小二,这戏作者是谁?」彤雉问。 「姑娘这是新戏,作者是位年轻公子,叫骆思彤。」小二答。 「喔,你下去吧!」彤雉说。 鹿鸣玉看在眼里却不发话。 「小鹿,这对话不知为何听来熟悉。」彤雉一头雾水。 「你还没听出来作者的名字有异?唉!我大概理解清霜想要警告我什么了。」鹿鸣玉有些失望的望着台上。 「骆斯彤?骆斯彤,我当然知道,这人不是金石国人,名字太怪了!一定是个波斯人。」彤雉说。 鹿鸣玉摇摇手,左手扶着自己的额头,「那是清霜的表弟思念你取的名字。」 刚好音乐奏罢,那男优在布幔后影子离女优近了些, 「我舍不得你,别离开我,你若怀上我的孩子,相信娘亲会答应我们的婚事。」 「其实我也离不开相公,那,今夜,就让我以身相许,但求相公来日记得自己的承诺。」女优娇嗔地说。 白幔后两人身影似乎开始喝合欢酒,此时台下一些男客人议论纷纷起来, 「原来是个淫荡的小娘子!」一个身穿湖水绿绸的男子嘻笑的跟旁边的朋友们说着。 「我也要去大漠找这么个骚货!」另个赭衣男子也在面具后猥琐的笑着。 「无耻」女客人中也有议论的人,台下尽管议论不断,但其实每个观众的心都是极兴奋的享受着男女优人在布幕后,隐晦的亲昵动作,与双人舞蹈。 彤雉只觉脑中嗡嗡作响,脸一阵青一阵红, 「我没有这样说过,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对男女之事再迟钝的她,也知道以身相许大概的意思,她的手紧抓的宵寒剑,桌上几碟小菜此时已经焦黑冒烟。 她抓起碟子往那绿衣男子的方向掷去,那碟子紧紧嵌入绿衣男子的上臂,顿时那男子血流如注,大声叫嚷了起来,当观众们还没反应过来时,赭衣男子的腮帮子也被两双筷子穿透,根本不敢张口叫嚷,怕嘴给撕裂开来。 忽然雅座入口的楼梯一阵声响,十几个官兵在小二的带领下,上楼将楼梯口给堵住,一个脸上也是白面具却在眉眼处勾着金边的人,站在官兵身后大叫, 「捉住她!」 彤雉自从那天让小骆吻过后,对他唾沫的味道极为敏感,她然知道来者何人,彤雉无视那些个官兵,破风掌一击五人便倒地,两掌轻松瓦解一小队,鹿鸣玉插着手在后面赞叹。 「进步很多!」 彤雉箭步上前扣着小骆的颈子,小骆丝毫不抵抗,虽然痛苦,嘴角却有着报复性的笑容。 「以前我当你是朋友,现在你真叫我恶心,今天留你一条命是看在往日情面,此生,你休想再见我。」彤雉的眉心紧扣在一处,眼光射出锐利的光。小骆从未见过她这么生气,反倒高兴了起来。 「我就知道你会来,你从小就爱看戏。你不让我爱你,我只好在戏里娶了你,你连这点自由都不让我享有吗?」 这话前半句,彤雉原本有那么一秒被以前的记忆给感动,但后半句,彤雉发现小骆的占有欲,已经让他变成一个自己不认识的疯子。 想到他利用自己的喜好设了陷阱,彤雉的手掐得更紧了,小骆已经开始呼吸困难,颈子深陷在五指印中。 「别杀他,这种下流胚子不配脏了你的手,这人多,我们先走吧。」鹿鸣玉的手格开了彤雉的怒气,小骆瘫坐在地上缓了缓。 「你又是谁?你知不知道还有一个渔夫爱他,把她从我这捉走?我自己的亲表哥也喜欢他,你们这些人都没有跟她一起长大,都没有我了解她,凭什么来跟我抢?」小骆眼睛布满了血丝。 「年轻人,听清楚了,他心上人不是你,耍手段只会让她恨你。」鹿鸣玉说这话的瞬间,彤雉已经转身发动蓝焰将台上灯笼烧得精光,白色布幔继灯笼后着火,不久后,台柱倒下,船上观众仓皇而逃,女眷尖叫,男人们也冲撞出船或跳入河中。 彤雉怔怔的看着舞台上的火焰冲天,那女优一人独自被留在楼上舞台,惊叫着救命,她才回神。 立刻从雅座二楼甩出了九节银柳鞭,卷住船桅杆,纵身一荡到了舞台,抓住那女优再荡回雅座。 女优裙子已经着火,彤雉回二楼时顺手拿了壶茶浇透了她的裙子.那女优受得惊吓不小,瘫软在地。 另一个高大的男人戴面具冲了进来,对鹿鸣玉跟彤雉说, 「船马上要沉了,快走。」 彤雉把女优人往小骆那边一甩,「你的王妃在此,接着!」 三人便离开了,小骆的官兵们护着小骆和那女优人逃出了船外。 鹿鸣玉,彤雉还有阿曼站在离刚才登船有段距离的河岸,看着离烈焰熊熊的大船,三人各有所思。 彤雉让好友背叛是第一次,这跟他被植入光珠的假父亲背叛她感受不同,小骆是她第一个交往这么长久的朋友,也是一起长大的同伴,自己这样相信的人,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想到这一口血忽然吐了出来。 「不好,彤雉不会哭,气愤时最是伤身。」阿曼伸手抓住彤雉的脉搏,彤雉毫无表情,似乎是累了有些虚脱,又一脸迷惘,嘴角染着血,鹿鸣玉看得都傻了,不知从何安慰起。 「看来她今天稍早耗了许多能量,已经很虚,现又怒急攻心。前辈,你先慢慢地帮她输点能量,须如牵丝引线般谨慎。」 「是吗?我们罗刹受伤时通常都是大量输气,以解急症。」鹿鸣玉口气带点怀疑。 「前辈,我照顾过她,你若不想帮忙,请你离开。」 「你!」鹿鸣玉一时也不知如何反驳。 「你们,谁都别理我。」彤雉甩开了两人,试图自己行走,两个男人在后面亦步亦趋的不敢多说话,不过十步,她又是一口鲜血喷在了胸前。 阿曼忍不住了,冲上前去将脚步踉跄的彤雉一把抱起。彤雉还想挣扎,阿曼用从未对彤雉有过命令的语气,低吼一声, 「不许闹!」 感受着阿曼胸口的温度,彤雉的心似乎安静了下来,揪着的眉头总算松了点,静静的倚在阿曼怀中闭上了眼腈。 鹿鸣玉心想,「这家伙真卑鄙,明明说要放弃,又偷偷跟着,现在救人的又是他,唉!」自己是慢了一步,但现在再争也失了前辈风范! 第五十四章 眸中的甘泉 毡房中央,一小团微火仍兀自燃烧,暖着一壶浓香微咸的奶茶。蓝色的炊烟,轻轻包裹着帐中,正享受着炉火温暖的一老一小。女孩靠在一条大黑狗的身上,婆婆正把之前做的酸奶块,塞进皮囊里,准备过冬。 「奶奶,今天我去牧羊,说也奇怪,有个男孩儿跟我打听赞吉的事,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外地人。连赞吉的故事都不知道。」她坐在一块毡子上,身形巨大的小黑就窝在她旁边。 「阿娜,最近有很多金石国来的人,我在市集听人说,战争不久就会开始,这些人可能是奸细,得小心应对。」奶奶边说边把盐腌过风干的兔肉,小心的放进坛子,这多半是为了防着嘴馋的小黑。小黑的头故意不看奶奶的方向,这是多年来人畜相处达成的一种默契。不过小黑的鼻子,仍然不自觉的在空中收集那几个坛子醇香的气味。 冉娜拿出了小梳子,理着小黑丰厚的长毛,「奸细不会问赞吉的事。哎,可惜我眼睛看不见,不然就能上战场帮忙。」阿娜记得她小时候见过部落少年练刀的样子,虽然自己对刀剑无兴趣,却觉得好看威风。 「我们家冉娜就算不动刀枪,也是可以帮忙救人,你的医术到时候也可派上用场。」奶奶切了一块熟奶酪给冉娜,自己也拿了一块来嚼,冉娜再悄悄掰开一小块分给小黑。 奶奶假装没看见,因为冉娜嘴角那一丝秘密宠溺小黑的笑容,能带给奶奶的快乐更多。 小黑忽然望向了毡房入口,奶奶注意到了,从靴中抽起匕首。 「奶奶!怎么了?」冉娜对声音极为敏感,她听见了匕首从靴中出来的声响,自己也从腰间拿出了弯刀。 奶奶见小黑没有太大动静,也许来人不是恶客?但又会是谁呢? 两人还来不急做任何反应,一个少年几乎是摔了进门。 「姑娘,是我。」松赤微弱的声音,像是头受伤的小羊。 松赤其实没被彤雉打得这么惨,松赤想,“摔进门”比在帐外叫门被拒绝,成功进入毡房的机会要高很多。 不知为什么他被彤雉欺负后,心里浮现的只有盲女温柔的声音。现在,就算自己像那只黑狗一样,能伏在她脚边。 他干涸的心渴望一丝甘泉流过,而甘泉,只存在那姑娘湖水般灰绿色的眼眸中。 「小羊?」盲女疑惑的问着,偏着头。 「你们认识?难怪小黑不吠。年轻人,你被谁打成了这样?」奶奶指指炉火旁边,让松赤坐下。 冉娜急着解释,「我们不认识,就是他,问了我赞吉的事。几天前我让小黑咬他,小黑却不动,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奶奶心里已经有数,小黑是黑牦山灵犬之后,不吠罗刹。 「对不起,是我太莽撞吓到你们了,但我真无处可去,伤好前可否借宿几晚?我会做些粗活报答你们的。」松赤的声音几近哀求。 「你伤一好就走吧,我们不想跟罗刹有牵扯。」奶奶说。 「你是罗刹?」冉娜有些惊讶。 「我...,今天有人告诉我,我不是真正的罗刹,她说我是类罗刹,我叫松赤。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也没有父母家人,自小就让导师们带上了黑牦山。」松赤喃喃地说。 「你的声音怎么这么难过呢?奶奶,我们让他喝点奶茶好吗?」冉娜对人的情感变化的非常敏感,也许是眼盲的关系,她可以轻易从人的声细微的变化中,读出这个人的情绪,个性。有阵子当地的萨蛮一直想说服奶奶让冉娜往巫师的路修炼。 「你的脸怎么了?谁下这么重手打成这样?」奶奶递给了松赤一杯加了山萝卜花的奶茶。 「没什么,就让人打了。」松赤不好说出自己让个女孩子打成这样。 「奶奶您就别问了吧!我帮他看看,敷个药,几天就该消肿了。」冉娜从松赤说话的方式,像是嘴里含了颗石头,判断他的脸,应该是肿得不像样。 「你今晚就待在毡房西边,要是起什么歹念的话,我跟冉娜还是可以随时毒死你的。」奶奶威胁这个陌生的男孩。 冉娜洗了手,隔着一块干净的布轻轻的,摸了摸他的脸,松赤的嘴边裂了个不小的口子,冉娜闻得到干掉的血渍,她先用湿布将他嘴边仔细擦拭干净,拿出了一个小药瓶,倒出一些粉末敷上,松赤有些紧张。 「不准盯着冉娜看!」奶奶警告松赤。 「对不起,我只是好奇冉娜姑娘看不见,怎么知道我嘴边有伤?」松赤问。 「自从眼睛瞎了之后,不知怎么的我能闻到和听到比以前更多的味道和声音。」冉娜边说边捣碎沙棘,调了点蜂蜜,小心翼翼敷在松赤的脸上。 「阿娜,别跟他多聊。」奶奶厉声说道。 「所以你以前看得见?」松赤不理会奶奶的警告。 冉娜微笑的点点头,却不出声。 奶奶拿出了一捆皮绳,把松赤的手给缚了。 「奶奶是为了保护我,请你忍耐一夜吧!」冉娜知道他的手被缚了。 「我懂,你们俩在草原上生活一定很不容易,真的很谢谢你们的茶和照顾。」 「我这辈子...第一次被人照顾,和人坐在一起喝茶,我真的很开心。」松赤在各个毡房外面盘桓这么多年,闻着他们食物的香气,听着孩子们嘻闹吵嚷,羡慕着帐里透出的温暖火光,今天,终于能走进其中一个,心中百感交集。 冉娜忽然滴下了泪来,奶奶忽然十分惊慌, 「阿娜,哭不得!你的眼睛不能再哭了。」 「奶奶,他好可怜,我感觉到了他过去所有的寂寞,像是一个无底的虚空。」冉娜无力的流着眼泪。 「冉娜姑娘,别为我哭,我现在很开心,我保证那个大的虚空会慢慢消失,求你现在不要去感应它。」他用缚住的双手放在冉娜手上,其实松赤悄悄输了些能量给她。 奶奶看在眼里,就没有特别阻止。 冉娜又感觉到自己遇到几天前,草原上的那阵轻抚着她的暖风,眼泪也停了下来。 「是你?」冉娜问。 「是我,一直都是我。」松赤豪不犹豫的回答。 奶奶心理有不好的预感,起身把松赤给拉了起来,赶到了毡房的西边。 冉娜仔细的收好瓶瓶罐罐,放回药箱里,心思却没有药箱里的药那么井然有序。 毡房顶端朝着明亮的星空开了个口子,松赤心里甜滋滋的,也许是脸上的蜂蜜不小心流进了心里,虽然他嘴里尝不出甜的味,但他揣测心中的感觉就该跟蜜糖一样。 松赤心里躁动着,脸虽然肿了,却阻止不了嘴边的笑。 冉娜的呼吸是那么均匀,平和。松赤躺在距离她很远的地上,又感觉离她好近。 这辈子,第一次听着另一个人的呼吸声入梦,虽然奶奶的鼾声偶尔会打乱冉娜呼吸的节奏,但比起导师们在罗刹庙里空荡的回声,再精妙的心法传授,都不如这些简单呼吸起伏。 从未跟人有肢体接触的松赤,在接过奶奶那杯热茶,摸着冉娜的手传递能量给她,那些都是真实的触感都让他震撼,他捉摸着,就算他今天晚上就死了,能体验到这么美好的事,也值了。 这晚,松赤做了个好梦,那对经常梦见的夫妻,开口说话了,他听不清楚,却懂得他们的意思,那夫妇说,松赤是他们的宝贝。 一大早,松赤就被毡房上面的阳光给扎醒,房里充满了烤饼的香味。 他睁开眼睛,奶奶正在准备吃食,冉娜的身影已经不在帐内。 「你的脸好得真快,果真是罗刹。吃完早点就离开吧。」奶奶的语气非常坚定,似乎一刻都不想让这小伙子多留。 「冉娜姑娘呢?这么早她去哪了?」松赤急切的问。 「小子,别打我们家阿娜的主意,尤其是你是个罗刹。」奶奶扔了一块饼子给他,松赤低下了头。 「类罗刹。」松赤小声的回嘴。 「羊奶来了!」冉娜从门口提了个桶子进来,熟练地把桶子里雪白的羊奶勺进碗里,她递了一碗给松赤。 「奶奶,我们那几只羊的围栏有几根桩子不太牢,前几天晚上有几只羊给钻了出去,幸好是小黑帮我们把那羊刁回来。我想,既然松赤在这,可以让他帮我们的忙,毕竟我看不见,奶奶您力气也没以前大了...」 「我帮!我帮!」松赤为了在冉娜身边多留一刻,让他做什么都好。 奶奶沉思了许久,想想冉娜平常已经做了那么多活,因为眼盲身上常带伤,自己确实体力不如从前,这小子年轻力壮,人高手长的,如果能修好羊栏,也算是帮了他们祖孙俩一个大忙。 「好吧,那你就待到羊栏修好,修好后你马上得走。」奶奶蹙眉瞪着松赤,仍然没有半分信任。 冉娜朝着松赤的方向高兴的笑了,好像是能与松赤对视一般。 「小子,饼都吃到鼻子上了!」奶奶瞪了他一眼。 松赤才发现自己鼻子沾了麦粉,慌忙地用袖子擦着。 冉娜笑了,奶奶好久没听到她这样笑了,如果草原上白色的铃铛花有声音,应该和这串笑声相差不远。 第五十五章 柔情似水 无父无母,只能早熟的冉娜,总是尽心照顾着奶奶,尽管眼睛看不到,什么委屈,各种磨难,都生生吞下肚,表面上却还要佯装坚强,不让奶奶担心。 奶奶心里当然也希望能在有生之年,见到草原上有个小伙子能朝着冉娜走来,可以好好疼爱她,只可惜,松赤是个类罗刹。 冉娜的表妹当年就因为是个类罗刹而惹祸上身,冉娜的舅父母出逃到北河后,再无消息。 万一,冉娜要是对这小子动了真心,日后必不得平安。 冉娜和小黑伫足在离帐子不是太远的羊圈,“看着”松赤修缮围篱。 松赤摇了摇松动的木桩,「确实该换新的了,这附近有片树林,应该有可用的木材。」 他跟奶奶借了斧头,还有绳子,再牵了冉娜家那匹老黄马,正准备出发。 「奶奶,我跟他一起去吧!树林里有不少野兽,你知道,我从不会被野兽攻击,他现在伤还没全好,我不放心。」 冉娜柔声央求着奶奶。 「阿娜,他是罗刹,如果连几只野兽都无法对付,那他连我们这些普通的牧民都不如。」奶奶的语气非常冷淡,心中八百个不愿意阿娜让这小子给拐了。 「奶奶,刚好我也想去采些个药草,你就让我去吧!如果他要使坏的话,您知道我用毒的技巧。」平日温柔的冉娜,说出这等话,都是为了让奶奶安心,但另方面这也是事实。 奶奶知道自己已经改变不了冉娜的命运,终于摆摆手,「去吧。」奶奶看着两人的背影,喃喃自语,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这日草原上晴空万里,微风徐徐,金色的阳光明亮却不炽热,青草香扑面而来。冉娜和松赤牵着老黄马,朝林子的方向走去。 「今天的天空很蓝吧?是不是像我领口的布料那种蓝?」冉娜问。 「不,是像你耳环上的绿松石那种蓝,带着点黄绿色。」松赤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我小时候是看得到的,虽然现在我心里的影像渐渐模糊了,但颜色我却记得非常清楚。紫色的断肠草常开在黄花的旁边,那是我见过最美的配色,奶奶帮我在帽子上串过这两色的珠子。山丹则像燎原的大火,让风推着染红了整片草原...」 「虽然我再也看不见这些颜色了,我还是很开心曾经看见过他们,知道他们存在过。」 松赤听着冉娜温柔的对自己倾诉,他多么希望今后的每一天都是这样过,没有什么冰冷的罗刹庙大殿,去他的黑雾练习,如果能一直这样看着她,听着她,该有多么好。 「你的眼睛是什么时候看不见的?」 「我表妹和舅父母离开的那天,我一路跟着他们,因为舍不得我的小表妹。」 「后来...后来,有个极美的白衣女子跟在他们身后,提着一根棍子,我看到了她,她也见到了我,转脸间,我几乎以为她发着光,他的面容是那样雪白。」冉娜的脸上蒙上了一丝的恐惧。 「那白衣女子朝我走来,脸上表情像是草原最冷的冬天,她对我说,「你就是他表姐?算你倒霉。」最后,我只记得她白色的袖子一挥,然后我就忽然看不见了。」 松赤回头看着冉娜,很是心疼,想不出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狠毒的女人,连一个孩子都不放过。 转眼间,松赤又想,也是我从未和其他女子来往过,那天那个红衣疯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也许这世上许多女子都同她一般可怕。 「我在路上就这么呆着,哭累了就睡,醒了便在黑暗中走着,跌倒又爬起来,爬起来又摔,两三天后邻居的大叔碰巧路过,把我给带了回家。」冉娜方才脸上那一点恐惧,此刻又归于平静。 「独自流浪的那几天,我听见了野兽的声音,他们在我身边呜咽,低吼,但从没有任何一只向我扑来,我也不懂,后来想想,也许我太瘦了不值得吃。」冉娜说着自己笑了。 「你怕吗?」松赤问。 「当然怕。我不是怕黑,我怕,再见不着我的表妹了,不知怎么的,我特别喜爱我那小表妹。」 「当时她虽然还是婴孩,生气的时候是会把我身边一两颗小石头烧红,冒着烟。只要看到我,她就是笑。」冉娜的嘴角不自觉上扬,脸上透着红晕。 「阿娜,让我保护你,让我做你的眼睛。」松赤不知哪来的勇气,忽然冒出了这一句。 「我和奶奶都可以照料自己,我们不需要别人的保护。」冉娜的脸红了。 「对不起,我不是看低你们,我是,我..。」松赤词穷。 「树林到了,我们趁早砍了树,也许天黑前能赶回去。」冉娜想结束刚刚的尴尬,转移了松赤的注意力。 松赤砍树时冉娜在附近采药草,尽管眼盲,她靠着灵敏的嗅觉,精准的找到了自己药材。强壮的松赤不多久,就把需要的木材堆好,捆成一垛。 大功告成,他回头却不见冉娜。 「糟了,光是忙着砍木头,把冉娜给弄丢了,还说什么要保护她!」松赤丢了手边的活,扛着斧头焦急地在树林里穿梭,四处大吼着冉娜的名字。 「松赤,我在这。」冉娜的声音从地下一处坑洞传出来。 原来猎户在这挖了一个洞,任凭冉娜再怎么熟悉林子的地形,也没料到这会有个洞。 松赤想都不想马上就跳了下去,这才发现身旁有几条运气不好的蛇也在里面。 「你没被蛇咬吧?」松赤焦急地问。 冉娜摇摇头,显然腿可能扭伤,她挣扎的想站起身。 「怎么不叫呢?你在这待多久了?」松赤扶着冉娜的肩,一面撑着冉娜的背,让她坐起身。 「我才告诉你我可以照顾自己,然后就掉进坑里了...我不想添麻烦。」冉娜觉得有些难为情。 「别说了,来,伏到我的背上吧。」松赤背着冉娜,纵身一跃出了陷阱。 松赤将木材用绳子捆好,让老黄马拉着,自己背着冉娜,牵着马走出了林子。 「放我下来吧,你这样背着我是走不远的。」冉娜不喜欢自己成为绊脚石的感觉。 松赤将冉娜放在老黄马鞍上,把木材换到了自己的背上,拖着走了一阵子。 「松赤,对不起,本来我想你留久一些,是怕你脸上的伤没好全,没想到现在反倒你被我拖累,让你做这些粗工真的不是我本意,我以为那些个桩子只要打得深一些就好,谁知道那些木材都腐朽了,还让你到树林来伐木。」冉娜深感不安,她这辈子最怕的,就是成为别人的包袱。 然而对松赤来说,伐木修羊圈根本不费吹灰之力,但他又不想太快做完,能赖在冉娜身边越久越好。 「这些真的没什么,而且我脸上的伤已经好了,不信你摸摸看。」 松赤走近了马背,冉娜弯着腰想要触摸松赤的脸,但因高度不对,险些从马上摔下,松赤干脆将冉娜扶了下来,没想到还是站不得的冉娜,脚痛得轻轻哎了一声。 「我们在这歇一下吧!」松赤抱着冉娜,就地盘腿坐下,冉娜算是坐在松赤的腿上。 「让我看你的脸,喔,我是说让我感觉你的脸。」冉娜的纤纤十指,在松赤的脸庞,眉眼,嘴唇上探索着,力道之轻好似怕把松赤的脸给捏坏了。 冉娜轻笑了一声。 「怎么,我长得很可笑吗?」松赤不安的问。 「不是,我只是想到,平常小黑都是这样让我摸。放心,你比小黑帅。虽然我看不见,但我能感觉到你鼻子很挺,眉毛挺秀气,嘴唇薄薄的还有两个笑窝。」 「不过,昨天晚上我猜你的嘴唇可能厚得跟仙人掌叶子一样。」两人一同笑了出来。 「你也很好看,我是说你最好看。」松赤笨拙地想表达自己的心意。 松赤第一次靠着一个女人这么近,冉娜的气息就再自己脸庞不远的地方,他仔细的看着冉娜红扑扑的小脸,发鬓间的毫毛,灰绿色无辜又温柔的眼睛,温润透亮的粉红色嘴唇,冉娜的手还在自己的脸上耳边游走,他的心绪乱了,呼吸有点粗重,忽然很想像一匹野兽一样,一口吃了眼前这个诱人的小羊羔... 「你怎么了?怎么呼吸那么急,是我太重了吗?对不起,我都忘了你身上可能还有伤。」冉娜将环在他颈子上的一只手收了回去。 「别,我只是...我没事,你别担心,我刚刚不知道怎么的,对你有了,有了,不好的想法,现在没事了。你不要生气,我不是故意的。」松赤冷静了下来,将冉娜抱回马上。 细心的冉娜马上就意会了松赤的意思,奶奶曾经告诉她如果有天嫁人,小伙子会对自己做什么样的事,她羞红了耳根,心中却有些欢喜。 只是松赤自己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毕竟面对几堵墙长大,那些人平日经历的事,人的反应,人的一切,在他来说都还陌生得很。 「我,没有生气。」她低下了头,小声地说。声音虽小,松赤体内一股热气却乱窜,他傻笑着,荷起了沉重的木材,牵着马精神抖擞地往回程的方向走。 第五十六章 不是壞胚子 就这样松赤在冉娜家一住再住,一留再留,转眼间已经过了一个月。 这天松赤从河边打了水,正想着回毡房后要和冉娜去逛市集,未料在金石国遇到的鹰又在他头顶盘旋。 松赤忽然被拉回了现实,自己还在练习“黑雾”,还得担负保护牧民的使命。 是啊,因为冉娜和奶奶,现在,他又多了一个保护牧民的理由。 他知道自己没法再逃避了,拖着步伐跟着那鹰来到河边的一棵树下。树后面悠悠转出了一个人,正是那天把他打得半死的女孩。松赤觉得不妙,眉间一丝厌烦升起。 「抱歉,那天...揍了你。」彤雉不情愿的道了歉,声音特别小。 「你们来干嘛?」松赤也老大不开心的问,头已经撇到了一边,希望自己没见到眼前这个疯婆娘。 「松赤,你们两个必须联合御敌,彤雉有强烈的企图心,你有彤雉缺少的进度。你们俩若是合作,牧民生存的机会就大了许多。」赞吉深沉的声音,如磐石坚定,执着的像一个命令。 「我自己可以应付,你们走吧。」松赤虽然对自己的能力有点怀疑,但碍于面子,还有那天跟彤雉结下的梁子,他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这个提议。 「师父,他连我都打不过,我不是就差了进度吗?我可以不眠不休的练习,咱不必求他,而且我们还有清霜跟鹿前辈,不差这臭小子。」彤雉双手交叉看着河面,背对着松赤。 「你们两个真的以为金石国的新王那么好应付吗?他不是万俟磊,他是嬗凫。那个曾经让巴雅尔栽跟头的罗刹,那个曾经打造冲霄宫的罗刹宰相,你们若是以为他在这世上白待了上千年,那你们就是疯了。」赞吉严厉的喝斥两人。 「不可能,他早就死了不是吗?」松赤问,心中恐惧油然而生,他听过慕达比和巴桑提过嬗凫,那个虐死上万儒灵族,却不眨下眼的罗刹,连巴雅尔都无法抵御的可怕敌人。 「他的元神难道进入了万俟磊的身体?若是如此,他只是人身又有何可怕?」彤雉问。 「可怕的不是他自身的能力,而是他不择手段,这不会因为他是人身就有所减少,你也看过他造的那些个尸怪,谁知道他手上还握有什么更可怕的东西?之前宫里有消息,万俟磊其实是嬗凫之孙嬗磊。」 「之前万俟磊在一次意外中死亡,据宫人说,嬗磊死而复生后,性情大变,不再成天荒淫嬉戏,那就是嬗凫替了他孙子的时候。」赞吉接着说, 「逐水草而居的牧民人数,原本就比金石国少很多,加上这些年又陆续失踪了不少,试想,金石国大军加上那些个尸怪,若真是开战,后果不堪设想。」 「确实,上回我们在金石国地下闹事时,那些机关设计都不简单,难怪连鹿前辈,藿夫人都能被擒。」彤雉回想起上次那场试炼,其实赢得很侥幸。 「我很久没回罗刹庙了,让我先请示导师们再说吧!」松赤不是个不明理的人,只是一面又担心着冉娜,想到要回罗刹庙,便愁容满面。 「不可,毁我罗刹之身的就是你的导师之一,他们的目标也是重建罗刹国,万一走上了跟嬗凫一样的路,联合剩下的罗刹一起对付牧民,这草原上的人们将万劫不复。」赞吉语重心长的说。 「师父,万一这小子回头跟他师父告密怎么办?」彤雉捏了拳头,心想如果师父让我收拾了这小子,也就是这一时半刻的事了。 「他不会。」赞吉说。 「你凭什么觉得我要听你的?」松赤抬眼望着赞吉。 「凭她。」赞吉望向远处踏着轻快步伐而来的冉娜还有小黑。 「卑鄙!你想对她怎么样?」松赤怒目圆睁,双拳立即紧握。 「你应该担心,如果你的导师们发现了她,会对她怎么样。」赞吉点出了事情的症结。 彤雉看着这个迎面而来的女孩,碗口粗细的两条辫子,约莫稍长自己一些,唇红齿白,亚麻肤色,两抹彩霞般的红晕,笑得可甜了。 「这个女孩是这臭小子的心上人?这女孩手不离狗,也不正视大家,真是个奇怪的人。」彤雉心里嘀咕着。 「松赤,你来打水好久了,奶奶怕你饿着,让我给你送了点肉干来。」冉娜在自己的小牛皮包里左摸右摸的找食物。 彤雉这才发现这女孩看不见,她轻轻咳了一下,想让冉娜知道自己的存在。 「啊!这位是?」冉娜问。 「我是他家乡未过门的未婚妻,您是?」彤雉不知道为何生出了这么个坏点子,她记得厄克巴的戏团曾经有这么一出丈夫在外地跟别的女子邂逅,老婆棒打鸳鸯的故事。 「你已经成亲?」冉娜的脸上有点失望,但怕让人识破,极力掩饰。 「她胡说的,我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她诬陷我的。」松赤急忙否认。 「相公,我大老远翻山越岭来找你,你得给我一个交代,你离家不过月余,马上就跟这女子双宿双飞,丢下我和大宝,还有体弱多病的婆婆,真是没良心!」 「你说你现在是要跟我走还是留在这女人的帐子里?」彤雉戏真是做足了,只差没有眼泪可流。 「夫人,我们没有双宿双飞,他不过就是在我帐子养了几天的伤,我奶奶可以为我的清白作证。松赤,你既有夫人,还跟我说要保护我,做我的眼睛,太过分了!」冉娜再也掩饰不住自己的情绪,终于气得哭了。 「你!你!」松赤百口莫辩,一拳向彤雉挥来,这是罗刹最基本的“万壑争流”拳法,讲求以快打快,拳如溪水奔流,毫无间隙。 彤雉偏不跟他拿正宗拳法相抗衡,躲了几招后,彤雉一个翻身,早到了松赤的后面,扫了他的腿,松赤应声倒下。 彤雉故意用剪刀脚缠住了他的颈子,不雅至极。一旁听见两人打斗声的冉娜急得不得了。 「答不答应教我”黑雾“?」彤雉小声的问松赤,松赤还想摆脱,两手抓的彤雉的腿,彤雉打一个滚,又坐在了他的身上,跟那天一样两手压住了松赤的双手,脸凑到松赤耳朵旁,轻声的说, 「你答应合作,我就跟你心上人解释。」彤雉的脸上有种从未见过,像只猫在玩弄将死猎物的表情,赞吉在一旁都看呆了,这,是自己的徒弟吗? 「夫人,你们别打了,他脸上的伤才刚好,我从此跟他永不相见便是。」冉娜转身走了。 松赤瘫软在地上不再挣扎, 「我答应。」 彤雉从上方俯视着他,讪讪笑了笑,却仍坐在他身上不下来, 「承认你比我差我就下来。」 「彤雉,不要太过份!快去跟那姑娘解释。」赞吉说。 彤雉哼了一声,才从松赤身上不情愿的下来。她朝着冉娜走去, 「姑娘,跟你开玩笑的,我才不是那臭小子的未婚妻,我就是爱捉弄他,看来你很喜欢他,怕她被我打伤了是吗?」彤雉看着冉娜,不知觉间闻到了一股自己熟悉的味道。 冉娜转头回来眼神哀伤,但又重燃了一点希望,眼眶中还有打转的泪水。彤雉感到奇怪,这眼神也似曾相识。 「你哭啦?这样就哭?那臭小子有什么好?呆头呆脑的。」彤雉其实根本不认识松赤,至于讨厌他的原因,是因为巴桑和慕达比在银泉赌庄提到松赤的名字,选了他却抛弃了自己。 揍了他一顿之后,松赤从原本遥不可及的竞争对手,成为眼前这个也许旗鼓相当,甚至对彤雉不太具威胁性的男孩,也就没那么憎恨他了。 「他对我很好。」冉娜只简单的说一句。 「我叫彤雉,你叫什么名字?方才对不住,惹你哭了。」彤雉看着这个楚楚可怜的盲女,觉得自己刚才是有点太过分了,她谁都敢欺负,就是没主动欺负过女生。 「我叫冉娜。对了,彤雉姑娘你饿了吗?要不要吃点我带来的肉干?」冉娜破涕为笑。 三人一狗回到树下,和松赤一起分食着肉干。松赤对彤雉仍然保持警戒,也没什么太好的脸色给彤雉看。 「冉娜,你那小黑挺可爱的,让我带他到湖边喝个水吧!」彤雉笑嘻嘻的说。 「也好,小黑也不吠你,算你俩有缘,去吧!」 「你就那么相信那女的?他刚刚还把你骗得团团转。」松赤嘟囊着。 「松赤,她到底是谁,不知道怎么的我对她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尽管我没听过他的声音,她却有一种气息,我不知道怎么解释,我的直觉告诉我该相信她。」冉娜朝小黑的方向望去。 松赤想起冉娜曾经说过自己有个表妹也是类罗刹,「不可能,冉娜的表妹不可能是这种坏胚子,动不动就欺负人,又爱争强斗狠,还不懂男女之防,一言不合便跨坐在男人身上抡拳就打。」想着想着,松赤打了个哆嗦。 「冉娜姑娘,天色有点晚了,方便去你帐子借宿一晚吗?」赞吉问。 冉娜刚才虽然已经从松赤口中知道这就是大名鼎鼎的赞吉祖灵。 「当然,奶奶跟我说过您的故事,相信她会很欢迎你的。」冉娜的微笑连赞吉都感到了温暖,这和彤雉是完全不同类型的女孩。 第五十七章 并蒂之莲 奶奶跪在赞吉的前面,不知道磕了几个头,几个年轻人左右劝不住。 「你们不知道祖灵为我们草原的牧民,做了多大的牺牲!他自己的命都丢了,都是为了帮我们抵抗金石国。」 「他教会了我们要当个有尊严的人,不再是依附罗刹的弱者。我相信如果再有外人来犯,只要草原的头领振臂一呼,所有牧民都会为了自己的家园奋战!」奶奶激动得不能自已。 冉娜扶着奶奶坐在一张羊皮上,松赤和彤雉各据一方,中间仍是那个温着一锅奶茶的矮灶。 赞吉开了口,「松赤,我知道你的导师都在训练你,准备迎接大战的到来,但是现在情势跟他们所知道的已经相差太多。」 「金石国以往侵略草原,是为了这片丰美的水草,以及拓展疆土。但是在新王上任后,这个战争已经不是要抢夺资源,而是要拿牧民裂解造出罗刹来。如果输了战争,等同于把牧民推入地狱。」 松赤皱着眉头,无法想像他的话,双手拢在袖中。 彤雉将目光投向松赤,「师父说的是真的,我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几个月前我去闯了一闯金石国兴建中的皇陵,见到了许多看起来像随意将人的肢体拆解,又不照顺序拼凑的尸怪,也有一些是跟动物的身体部分结合成的怪物。」 「可恶的是,这些并非诈尸出土的死人,而是金石国失踪的乞丐,孤儿,那些原本就活在黑暗角落的生命。」 「这是我这辈子见过最邪恶的事了,虽然牧民跟我没有什么关系,但换了谁看到那些无辜的人被害,都会想要阻止这样的事情再度发生!」彤雉义愤填膺。 「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诈尸?」松赤偏着头,对上述的故事仍然半信半疑。 「诈尸只是民间传说,我不信这套。但我跟其中一个还未泯灭人性的尸怪接触过,他确定是我朋友家中的侍卫。」彤雉一改下午那个调皮刁蛮的样子,神色凝重。 「你一定听过罗刹的巴雅尔,和猿猴通婚创造牧民的事,总之新王应该是想要收集所有牧民,找出方法重制罗刹,因为目前所剩罗刹都已老迈无法繁衍,这个无人可解的难题,就算有朝一日得解,寻获解答的过程,得牺牲多少牧民?」赞吉想要松赤彻底理解,若保护不了牧民,所有人都会沦为嬗凫的祭品。 「冉娜,别担心,我会保护你跟奶奶。」松赤对冉娜保证。 「姑娘,这样听来,你也是类罗刹,可知父母是谁?」奶奶开始觉得好奇。 彤雉摇摇头,「有记忆以来,我便是在街上生活的孤女,有阵子有个叫雪朵的罗刹,在街上照顾了我几年,后来又被罗刹长老带到一处训练,直到他们忽然离开我,从没有人告诉我我的父母是谁。」 「是这样,冉娜的小表妹也是类罗刹,她在婴儿的时候,父母为躲避罗刹长老将孩子带走,三个人逃到北河附近去了,他们一家三口音讯全无。唉!我们冉娜追着他们出去的那天,眼睛就莫名其妙的瞎了。」奶奶感叹的说。 「我那小表妹可好玩了,他每次生气地上的小石子就会被烧红,可她见了我就会笑,可惜我当时小,保护不了她,有个跟在他们身后,提着棍子的白衣女子对我挥了挥袖,我就再也看不见了。」冉娜轻叹了一口气。 「是像这样吗?」彤雉把地上的几颗小石子弄红了,发出焦味.奶奶惊讶地看着冒气的小石子。 「我虽不确定你就是我表姐,但你的气味我很熟悉,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可惜我对三岁前的事都不记得了。」 「他有个小名,叫小红鸟,当时还没起名。」奶奶说。 「雪朵是这么叫我的...,所以你是我表姐?我有家人?」彤雉喃喃自语地说着,其实彤雉不太确定自己要如何接受这件事,虽然当孤儿的日子不好过,自己却没有松赤那么羡慕和人一起生活,反正依赖了一阵子,就又会被抛开,父母的概念对彤雉来说更是模糊。 「所以我父母是谁?」彤雉还是好奇自己父母的身份。 「你的父母是一对再普通不过的牧民,我也不是冉娜真正的奶奶,我和你们的外婆是远房亲戚,所以你父亲并不是我的儿子。」 「我见过你父母一面。你们的外婆过世前,让我和我的丈夫从草原的北方来这照顾冉娜,至于冉娜的父母我从未见过,他们生下冉娜后就失踪了,冉娜的外婆扶养她了一阵子。」奶奶陷入了回忆。 「你们的外婆是个拥有神秘力量的萨蛮,草原上的人都非常尊敬她,赞吉是罗刹的事也是她跟我说的,当时我接到了她的一封信,说自己病重将不久于人世,我便赶来,见了她最后一面,就把冉娜交给我扶养,当时彤雉姑娘的父母正准备逃亡。」 「他们跟我说生下小红鸟后没多久,草原上便来了一个全身白衣的女子,身旁跟着一两个高大的黑色影子,他们找上了彤雉姑娘的父母,说要把孩子带走,这孩子是个数十万中才有一个的类罗刹,肩负着保护草原牧民的责任,定要交给罗刹来训练,你的父母并不想把你交出去,决定一家人一起逃到北河,路途艰辛,前途未卜,他们只好将四岁的冉娜交给我扶养。」奶奶起身到帐子角落,拿出一个皮卷,在众人面前展开,上面的文字全是看不懂的语言。 「这是上古罗刹语,他们的外婆怎么会有这种东西?」赞吉惊讶的说。 「这可问倒我了,她并没有告诉我这皮卷的来历。」奶奶摇摇头。 「她过世时还说了什么重要的话?」赞吉追问。 「最后她已经烧得迷糊,口中念了好多次,“并蒂之莲,各向一方,相辅则成,相害则灭”,然后她后面还说了一些奇怪的话,“幻可久既为实,实能破则为虚,尽毁则生,更迭无休?,我听不懂她的意思,勉强记下来了这些。」奶奶睁开了眼睛好像从冉娜外婆过世的那个时刻归来。 「这卷羊皮一定有什么重要的讯息,彤雉我们明天出发去找何霞链,他是罗刹的学者,精通上古文字,必能帮我们解答这卷羊皮上的文字。」赞吉看着有点失神的彤雉。 「嗯。」她没精神的应了一声。 「谢谢你奶奶,这样听来冉娜是我的表姐,既然你因我而盲,我定要想办法治好你的眼睛。」说完,彤雉一个人心事重重,往帐外走去。 「我想,今天对她的冲击一定很大,她一个人静一静也好。」赞吉长叹。 「她听到自己有父母竟然没有开心的样子,这么冷血的家伙,你让我跟她合作?父母让人杀死,也不见她想报仇雪恨,赞吉你确定她想保护牧民?」松赤眼神轻蔑,一口喝干了杯子里的奶茶。 「她一个人自小在外流浪,处境十分不易,和你我被呵护长大的境遇不同,若易地而处,我们都不见得比她更好,别苛责我表妹。」冉娜尽管外表柔弱,她内心坚实的一角是松赤从未见过的。 「你去看看她好吗?」冉娜拜托松赤。 「她如此讨厌我,我说什么想必都不受用,就让她去吧!」松赤豪不犹豫的推托了这个请求。 「那我去。」冉娜起身拉着小黑往外走,松赤急忙起身,一把拦住她。 「现在是晚上你出去不方便,唉,我去就是了。」 松赤压抑着一百个不情愿,追上了彤雉的身影。 第五十八章 心迷,時不迷 松赤在后追赶的脚步,引起了彤雉的注意,「你来干嘛?我想一个人静静。」彤雉掉头,给了个没有敌意,却也不冷不热的眼色。 「你以为我爱来,你表姐让我来看看你有没有事。」松赤说。 「我没事,抱歉我前阵子打了你,如果我知道你是我表姐的男人,我就不会找你出气了。」彤雉有些难堪,眼神飘忽不敢正视松赤。 松赤大感惊讶,这脾气火爆的小妮子竟然肯道歉。 「算...算了,我格斗技确实没你好,被打也是活该。」松赤说。 「哈!」彤雉苦笑了一声。 「我活这么多年,今天第一次知道自己是谁,不知该笑,还是该哭,不对,我连哭都不会。」彤雉苦笑,看着月明如昼的草原,心中第一次出现一种沧凉,以前不知道真相,还可以糊涂地活着,但现在,却是不知所措。 「其实,我跟你一样,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你如不告诉我我是类罗刹,至今,我还傻傻的以为自己是罗刹。」松赤的声音更孤寂空洞。 「我懂。」彤雉回。 「嗯。」 两人一同望着洁白的月光,在寂静中互相同情着,不须语言理解着对方。 良久,彤雉转头给了松赤一个难得见到的微笑,「你回去吧,跟我表姐说我没事。对了,你回去后,带着冉娜和小黑在帐子外坐坐,跟小黑说“搭”,这个字,算我送你的礼物。」 又再交代,「好好对我表姐,不然我照样揍你。」 这个威胁,松赤欣然接受,点点头,回到了帐子。奶奶和赞吉仍然在谈话,他将小黑冉娜带到了帐外,两人对着敞亮的月光坐了下来, 「你表妹没事,她应该只是个脾气不太好的好人。」松赤说。 冉娜释然,「嗯,她的声音里没有一丝虚伪,跟草原一样开阔,像太阳一样明亮。」 「她...美吗?」冉娜忍不住好奇。 「跟你不像,凶就是不美,你最美。」松赤坚定的说。 冉娜羞红了脸,尽管在月下难以察觉,她的安静让松赤更为心动。 松赤招了招手让小黑过来,说了声 “搭”。 小黑走到冉娜身边,叼起冉娜的手,放在松赤的手上。 「啊!」冉娜吃了一惊,她想把手抽回来,却被松赤紧紧握住。 「你什么时候教他的,真坏。」冉娜柔声抱怨,满脸羞红。 「这是你表妹送我的礼物,说什么我不都会退还的。」松赤说什么都不肯再放开,将冉娜拉到了身边紧紧搂住。 冉娜也是心中欢喜又紧张,她也不挣扎,就静静地依偎在松赤的怀中。松赤在她额前一吻,闭上了眼睛,把头埋在冉娜浓密的发中,松赤想,此情此景是他活到现在最幸福的一天,他要永远地记住这一刻。 彤雉看着两人月下合二为一的影子,心中百感交集,一方面为表姐开心,另方面无端想起阿曼,她有种想哭的冲动,深吸了一口气,她继续无目地的散着步,心则像沉到了一口无底的井中。 也不知走到了哪,周围偶尔有零星狼嚎,习习风声,此外,天地间似乎只有她一个。 彤雉席地而做,抬眼望着深蓝苍穹,千万思绪淹没了她。多半是关于自己是谁,好像知道了是谁,但自己是真正的那个谁吗? 应该替父母报仇吗?知道了父母是谁,但父母真正又是什么样的人?嬗凫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自己有把握赢他吗? 阿曼在哪,忽然觉得好需要他。 她的气息终于乱了,提气深呼吸了几次,胸前一阵剧痛, 「停!」 她大叫着,企图关闭自己的感知,却关不上脑中杂念,她的心从很深的井底再往更深處落,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 须臾,她身子一软,不再知觉身边的一切。 黑暗中,她听见了两个声音,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 「她现在不是需要你将更多的能量输入她体内,她只需要你的安慰。」 「我不能让她依赖我,我的能力不及她,我护不了他周全。」 「你把她推给鹿鸣玉难道就是该做的事?」 「鹿鸣玉可保护她,这是我爱她的方法。」 「你可想过她愿意被你这样不负责任的爱着?」 「我...」 彤雉确信那是阿曼的声音,她挣扎的从黑暗中醒来,张开了眼睛,身旁没有阿曼,也没有师父,眼前一片银色草浪翻涌着,她撑着地面站了起身,顺了一下气,拍拍身上的尘土,这蓝色的草原确定只有她一个人。 抬头看着天空的月亮已经偏西,自己倒在地上多久了? 这是所谓的心迷,时不迷吗? 她想着奶奶说的实是什么,虚又为何呢? 她确定一件事,自己应该是爱上阿曼了,才会连心神错乱的时候都听见他。 「可惜,阿曼不喜欢我。」彤雉讪讪笑着。 风拨乱了她的头发,还是想学会流泪这件事,也许会好过一些,彤雉运了运气,看看能不能像征性的把身体的一些水分从眼睛逼出来。 孰料几颗星火迸了出来。 「傻丫头,你想把草原烧个干净吗?」一个熟悉的声音划破寂静。 彤雉朝那沉稳的声音回过头,眼里的星火继续迸着。 「鹿前辈?你怎么会在这?」 「我,我只是在练习哭。」彤雉迷茫地看着鹿鸣玉。 鹿鸣玉平日脸上的傲气似乎全部退去,眼中无尽温柔,似乎准备好了,等待随时安慰这个有些奇怪,表面凶悍,却又异常脆弱的小姑娘。 「阿曼呢?」彤雉问。 「他跟清霜忙着商讨应对宫中情势,没法过来。」鹿鸣玉生平最不屑说谎,这句话他说的十分生硬。 「是吗?」彤雉的失望写在脸上。 阿曼其实在远方看着失魂落魄的彤雉,非常自责,因为自己缺乏保护他的能力,只好硬把她推开,此时只有天知道他承受着更大的痛苦。 「我听赞吉说你今天知道不少事情,打击不小,你,还好吗?」尽管鹿鸣玉已经是个大前辈,但面对真正心仪的女子,也不免有些手足无措,深怕说错话让她伤心。 「鹿前辈,我很难受,我...很想阿曼。」彤雉眼睛冒出更多的星火。 鹿鸣玉心里一沉,知道自己在彤雉心中就只是个前辈,但他仍不愿放弃任何机会。 「那么,今天晚上你把我当作阿曼吧,我来安慰你好吗?」鹿鸣玉把自己的尊严降到了很低的位置,连他这么不可一世的人都不知道自己在爱情面前,可以臣服到这般地步。 「我不想利用你,我知道你对我好,我更不能...」彤雉虚弱的声音,让远方竖着耳朵的阿曼心都碎了,他看着英挺的鹿鸣玉走向彤雉,先是轻拍她的肩头,然后小心翼翼的拥抱着她,彤雉像个木偶一般没有反抗,也没有接受,双肩就这么垂着让鹿鸣玉环抱。 鹿鸣玉的嘴唇贴近了她秀气的小耳朵,一只手拨开了彤雉前额凌乱的秀发,另一只手揽着她的腰,接着鹿鸣玉吻了她的前额,阿曼没有办法再看下去,是自己离开的时候了。 阿曼满脑子鹿鸣玉吻着彤雉额头的景象,连带想起小骆把唇贴上彤雉双唇的那晚,自己同样的都只能躲在一旁。 只是,那晚他还没确定自己的心意,今夜,自己则是指使鹿鸣玉的人。 赞吉责备自己的话言犹在耳,那不是彤雉的幻觉,那是他们今晚的对话。 「自己这样做对吗?」阿曼低语。 「彤雉会快乐吧!」就算现在她的心还在自己身上,过阵子应该就会忘了自己! 第五十九章 以生命來愛你 鹿鸣玉纤长的手指,轻轻拨开了彤雉面庞扰攘发丝,弯身附着她的耳朵,轻声说, “如果我这么卑鄙,我就不是罗刹国第一美男鹿鸣玉了。阿曼躲在那棵树后面,跟个呆子一样想把你让给我。“ 鹿鸣玉方才冷不妨的吻了彤雉的额头,彤雉蓦地双颊绯红,虽说她对鹿前辈只有尊敬,可这么近距离的鼻息,在她耳畔留下的温热,仍让彤雉有些手足无措。 “这是今晚成全你俩的一点利息,还有你方才眼睛冒出的火花,烧坏了我的衣服,你还欠着我!有一天你得还清。“ 鹿鸣玉强作轻松放开了手,潇洒的把彤雉的肩膀转到了阿曼的方向,此时胸臆中填满的却是莫可奈何的苦涩。 ”去吧!“鹿鸣玉说。 彤雉回眼看着鹿鸣玉,脸上有感激也有笑意,包裹着一层疑惑,欲言又止。 “快去,不然利息越来越高!”鹿鸣玉不舍的看着彤雉,僵硬的嗓音催促着她。 “谢谢。”彤雉这句真心的道谢,又在鹿鸣玉心上扎了一个孔。 彤雉朝阿曼的方向奔去时,停下脚步,再回头看了鹿鸣玉一眼,跟他挥了挥手。便跑出了鹿鸣玉的视线。 “这样她就再也忘不了我了,只是代价太大。”鹿鸣玉幽幽的说。 阿曼无目地的乱走,脚步飞快,因为害怕自己听到什么或忍不住回头看。彤雉在后面苦苦追赶,不知怎么的阿曼腰间的唤云剑系带忽然断了,阿曼皱着眉看着掉在地上的剑,心想, “连剑都要跟我过不去!” 弯身拾起了剑,阿曼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在他背后定了下来。他不太敢转头看,只是站在原地深呼吸。 “你没勇气喜欢我,所以把我推给鹿前辈是吗?”彤雉冲口而出,半点掩饰都没有。 “大战在即,我没能力保护你,我只是个次罗刹,无论我再努力,也改变不了先天的条件。鹿前辈是我觉得值得托付的男人,他配你很适合。”阿曼故意不带任何情绪,想以冷制热。 “你转过来,看着我的眼睛,把刚才的话再说一次。”彤雉第一次命令阿曼。 阿曼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缓缓地转了过来,左顾右盼,也不敢正眼看着彤雉,他脑子很乱,嘴上胡乱背着, “大战在即,我没能力保护你,我只是个次罗刹,我,我...” “够了,我懂了。”彤雉用念力将一块大石头移到脚前,自己站了上去。 “离开前,我要你把眼睛闭上,我想知道你刚才是不是说谎。”彤雉的语气透着不可违逆的坚定。 阿曼看着彤雉的眼睛,依依不舍的,像是最后一次近距离看她,良久,才闭上眼腈。 彤雉的双手捧住了阿曼的脸颊,虽然站在石头上,还是得掂着脚,才能让自己的脸构得到他的。 “你这样测试我很不公平。”阿曼看着怀中双颊泛红的彤雉抗议着,连阿曼自己也很惊讶,一项自恃理性的自己,怎么会有无法自控的时刻。 “我是跟小骆学的。”彤雉的长睫毛扇了两扇,难得轻声细语。 “你还说!那天我在客栈走廊上,我都看到了,那个臭小子,我还没找他算帐!”阿曼怒道。 彤雉惊讶的说,“那你怎么不进来救我?我当时不清楚小骆会对我那样。” “我当时也不知道已经对你陷得那么深,直到看见他想占有你,我才开始感觉到不对劲。他带你去见他娘亲的那次,我不是破门而入了吗?”阿曼双手紧紧贴着彤雉滑腻的双手。 “凡是他夺走的东西,现在我只能以量取胜作为补偿。”阿曼又忍不住轻轻啄了彤雉的脸颊,鼻子还有耳鬓,彤雉笑了出来。 ”好痒。“她笑着说。 “你怎么会把我让给鹿前辈?”彤雉皱着眉问,两手仍然紧握着阿曼一双大手。 “我以为那是对你好,你知道要下定决心把你让给他有多痛苦!只是没想到我这样做,也伤害了鹿前辈,我真傻。” “你今天晚上一个人烦恼到气息乱掉时,我多想立刻去安抚你,可我又怕像现在这样,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阿曼自责,一双眼睛罩着一层水雾。 “阿曼,我不需要你的保护,我不弱,你的支持对我来说,比保护我更重要,有你在我就很安心,不管要去井底,潭底,我都不怕。”彤雉认真的看着阿曼的眼睛。 这是阿曼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存在,对另一个人有这么重要的意义。 “对不起,是我不好。”阿曼自责的说,一面细心的理着彤雉刚才被自己揉乱的发丝。 “阿曼,自从你那天跟我说你不喜欢我,我就好难受,胸口好闷,像是受了内伤一样,这几天跟师父来到草原,见不到你,我真的好想你。”彤雉依偎在他的胸前,仍是有话直说。 “我也是,对你说了那么过分的话,我也很难受,以后不会了,我会用自己的生命来爱你。做更多的腐鱼给你吃。”阿曼双臂死死紧扣,像得到了天下最珍贵的宝物。 “我不要你用生命来爱我,腐鱼倒还不错。” “不过,现在,我还想要再试一下,看你刚才...,是不是又说谎。”彤雉红着脸捉狭的对着阿曼说。 阿曼这回听懂了她的意思。 第六十章 野兽没透露的秘密 赞吉本来想让彤雉一同和自己拜访罗刹学究何霞链,但彤雉与巴雅尔太过相似,万一惹人注意可不是好事。加上这学究性格古怪,谁知道他是偏巴雅尔的罗刹,还是嬗凫那边的人。 赞吉考虑了许久,决定请鹿鸣玉一同前往。 鹿鸣玉自从那天,从自己手上放走了心爱的小红鸟后,有点郁闷,刚好需要散散心,马上就答应了。 这几天他俩一路往金石国东北的柘山方向去,鹿鸣玉骑了一匹黑色俊马,惟四蹄雪白,如踏雪而来。虽不是什么日行千里的名驹,但特别稳当,鹿鸣玉几天下来觉额比乘轿还稳,路上景色开阔,心头愁绪一扫。 赞吉在鹿鸣玉宽阔的肩头上站着,两人一路没什么停顿歇息,只在到达柘山之前的一条小河下马取水,顺道小憩。 鹿鸣玉在河边坐下松了松腿脚,顺便洗了把脸,赞吉也穿梭水面,捉了几条肥鱼来吃。 几条鱼下肚,赞吉打了个饱嗝,问, “所以,你不后悔自己退出了?” “谁说我退出的?”鹿鸣玉笑了笑,原本端坐在河边的他,忽然一手支着头,眼光望着很遥远的地方。 “你不是把彤雉送回了阿曼的身边?”赞吉好奇地问。 “我鹿家一向光明磊落,趁人之危的那种事我可不干,我既认定她,便不会停止付出,就算他现在不爱我,我有自信,总有一天我会得到她的心,不管要多久。”鹿鸣玉说。 “坦荡,果然是鹿原的儿子。”赞吉还记得那个让人景仰的鹿原大将军,是多么正气凛然,让人望而生畏。 “先不提这个,我们要去见的这个何霞链,是出了名的怪,这人和我一样曾被冰封过。不过他被冰封时已经两百岁余。我曾在冰融时得见他一面,当时并不知他身份,只觉这人不喜言词,连一般应对进退都不懂,时而自言自语,甚至有些癫狂,后来才得知他就是罗刹国学究。”鹿鸣玉回想着第一次见何霞链的情景,印象中,他是那种连走路,都会让自己的脚给绊倒的人。 “是的,当时大疫,除了保留年轻的罗刹外,唯一一个被冰存的成年罗刹,便是何霞链,罗刹尚武,把学问当成终身志业的罗刹十分罕有。” “何霞链懂得罗刹古语,这羊皮卷只有他一人能翻译,难就难在要怎么让他心悦诚服的帮我们这个忙?”赞吉觉得此行真正的障碍,是何霞链软硬不吃的个性。 这几日尽管草原上天气甚好,越往东北走天气则越阴,眼看前方就是拓山,山腰上的云气却已密布,积云簇拥,风里时不时夹杂几滴冷雨。 沿着拓山的山路走,没多久,鹿鸣玉在马背上见到几群长髯山羊,有老有小的边走边跳的往山上去,十分可爱。 过阵子,又见到一对讙拖着三根尾巴从身旁经过,虽跟传说中的单眼讙不同,这对三尾讙双眼俱全,鹿鸣玉却也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动物。 “赞吉,你看这山上动物如此活跃,生意盎然,柘山必定好山好水,才得以在这一小方土地涵养这么多动物。” 在到达山腰的时候,鹿鸣玉的马让一大群蹬着小短腿的山羌给挡住了路,直到这批山羌沿着小径往山顶去,那黑马才得以继续往前行。 “他们怎么都急着往山上走呢?”鹿鸣玉喃喃自语。 “也许山下没有食物了吧。”赞吉狐疑的回答。 不一会,一阵阴冷的北风忽从林间卷起,赞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颈上的羽毛耸了一耸。 方才山脚下见到那堆积云,竟转瞬间化做大雨倾泻,雨势之大,雨点暴打之处,多数叶片竟承受不住,落了一地。 鹿鸣玉和赞吉以及那匹黑马,赶紧找了山壁间一个小山凹,就这样躲了一个日夜。 雨似乎没有停的迹象,和一开始的势头一般滂沱。山谷间本来细小的溪流,倏地暴涨数丈,鹿鸣玉耳边传来一阵轰隆隆闷雷声,谷间回声激荡。 水声瞬间转为战鼓激鸣般震耳欲聋,鹿鸣玉抬眼往上游方向望去,竟见山洪滔天而来,浪里还夹杂着巨石断树,这些庞大的漂流物随强劲的水流撞击两边的山壁,稍微脆弱一点地质,应声剥落坍塌。连房子般大的石块,也不敌惊涛骇浪随着波涛而去。 幸好赞吉和鹿鸣玉在半山腰,但这浪竟也拍到了离他们躲雨的地方十尺不到的高度,逆溅上来的水花,打湿了这三个逃过一劫的生物。 那黑马显然受了惊吓,不住踱步,鹿鸣玉只好用块黑布缚在他眼睛上,手又紧握着缰绳,不住抚着马鬃,那黑马才安静下来。 “前辈!早前那山羌和长髯原来是往山顶逃命去了,再怎么说您也是飞禽,他们,他们没跟您透露大雨将至应该往高处跑?要不是我们已到山腰,恐怕已遭灭顶。”鹿鸣玉边抱怨,边不可置信的看着赞吉。 “草原的鹰焉知这茂林山谷之变化?再说我只是附在这鹰身上,除了吃完饭吐些毛球,如何作为一只真正的鹰,老实说...我并不懂。”赞吉冷静的理理身上溅湿羽毛。 鹿鸣玉和赞吉看着这地形鬼斧神工的溪谷,现在才知道原来是洪水冲刷而成,不得不敬畏天地的力量,非任何渺小生灵可以撼动,就算强壮如罗刹,在自然面前也为无物。 “鸣玉,你看那是什么?”赞吉看着浊流中几个载浮载沉的大木箱,互相碰撞着,有十数个铁链串连在一起的箱子,在水中漂流打旋,互相拉扯的对方。 其中一个红漆木箱撞上大岩石,立刻散成木片,箱子里面的羊皮卷全都被冲散。 后面还有一口黑漆金边大铁箱子在水中翻滚而来,那箱比其他几口木箱都来得轻些。 “前辈,你看那口铁箱,比起其他木箱来的大,却高出水面许多,里面不知道装了什么!”鹿鸣玉拽下一根老滕,将月牙钩给绑了,在空中甩了几圈,朝那铁箱勾去,另只手则发力截断那铁箱跟其余箱子连结的链子。 鹿鸣玉将那大铁箱从浊流中给拽起,拉上来的过程中几度因摆荡打到了山壁,几经坡折,好不容易才将箱子拉上来。 “我好像听见箱子里有声音。”赞吉觉着不太妙。 “是吗?”鹿鸣玉一掌劈开了锁,把那箱子踢翻,里面的泥水泻出,接着一个瘦弱的白衣男子给倒了出来。 “前辈,本来我们还担心这么大的柘山,去哪寻何霞链,这不,给水冲了出来?哈!”鹿鸣玉咧开嘴忘形大笑,有几分因为这箱子里的家伙实在太狼狈。 ”还活着吗?“赞吉对这个瘦弱的男子不抱什么希望。 鹿鸣玉探探他的鼻息,“气若游丝,不过还有气。”他把骨瘦如柴的何霞链扶了起来,输了点能量给他,鹿鸣玉观想他的脏器,似乎一口水呛在胸腔,他双手作势一推,那何霞链一口水喷了出来,逐渐转醒。 “我的书!我的书呢?”何霞链缓过来后也不跟鹿鸣玉道谢,也不问自己身在何处,第一个问的就是他的书。鹿鸣玉跟赞吉交换了一个眼神,各自摇了摇头。 “你说那些木漆箱子?都流到下游去了吧。还好我先把你这口箱子给托了上来,不然你跟那些书都会葬身水底。”鹿鸣玉轻松地说。 “我就是要跟那些书同归于尽,你傻吗?哪些书就是我的命啊!他们都泡水了,上面的文字也都模糊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说着他起身往悬岩边缘看去,最后一口箱子在他视线范围内消失。他痴痴的望着那些他毕生最爱,付诸东流,咚一声瘫坐在地上,然后他慢慢的爬到岩石的边缘,看着洪水,又没有胆量往下跳,只好捏着拳头不断捶地面。 第六十二章 幻可久即为实(二更) 这些天赞吉不在,草原的地上冒出了许多大小不等,深浅不一的坑洞,这些都是彤雉和松赤演练“黑雾”的证据。 彤雉的进步速度比松赤快得太多,只要学习中有问题,她必定发问,松赤只是微微点拨,彤雉便能立即领悟。她发动”黑雾“的力道,也从刚开始的一发不可收拾,到现在收放自如。 “你确实比我聪明很多,我花了这些年学习的东西,你竟然一下子就理解了,我很惭愧。”松赤自叹不如。 彤雉苦笑,“可能是我太想要证明自己,企图心比你强些,因为你那巴桑,慕达比导师,对我设下了限制,正在我要学习“黑雾”的关键时刻就放弃了我。凡有限制,就越想突破。” “我练习的也很勤啊,可不是靠聪明,我们的资质很接近,你也是个可敬的对手。这样,为了报答你的教学,我教你“长风盾”怎么样?”彤雉已经把松赤当自己人了,尤其他是表姐的男人这点,更不会对他藏私。 “不了,我先把黑雾练到炉火纯青,再花心思在别的功法上吧!”松赤怕学艺不精,反弄巧成拙,一心一意,倒是质朴。 “那好,你日后要学,一句话!我绝不掖着。”彤雉爽快的拍拍他肩头。 坐在一旁的阿曼,这几日看着两人练习,总觉得这吸引大量灵能的方法,实在太耗费精神体力,两人自发力到消散所集中的灵能,完全是用自身的能量来控制,似乎伤敌也同时自伤。 万一敌人趁两人精疲力竭之时再发动攻势,岂不是这两人注定会牺牲? 难道这就是巴桑他们打的主意?牺牲两个无足轻重的类罗刹就能挽救牧民,罗刹自己为何不练习这种功法? 阿曼决心等赞吉回来,得好好问个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或是问鹿鸣玉,若真是这样,这两个傻子可不能再练下去。 冉娜提着一个食盒,和小黑开心的走来,阿曼的思绪给打断,赶忙过去帮忙拿食盒。 “不要紧的,这草原我闭着眼走都比你熟。”冉娜婉拒了阿曼的帮忙。 “况且,我本来就闭着眼。”她自嘲。 阿曼对这个乐观的盲眼的小姑娘更加敬佩,“我知道,但这食盒装的东西是给我们四个人吃的,你一个小姑娘提真是太重了,我来吧!” 阿曼还是把食盒给接过来了,四人围坐在平日惯常休息的树荫下。 “表姐!我们成天白吃白喝你和奶奶的食物,也不是回事,你别帮我和阿曼准备了,四处都有干燥的动物尸体,对我们来说这些是美味。”彤雉蹙眉,深怕累坏了冉娜。 “我和奶奶平日里也不接待客人,你们在这,热闹极了,我和奶奶都很开心。我们存粮足够,你尽管吃。起码我精心做的酸酪妳非得尝一些,跟你那思无妹妹的酸酪比起来不知道如何?”冉娜舀了一勺给彤雉,她张开嘴就接来吃,弄得嘴角一圈白。 “都好吃,你这酸酪颜色黄,味道和思无妹妹的相仿,却又更酸,更强烈,我两种都喜欢。”彤雉笑得跟孩子一样,毕竟这种类似家人的感受,她这辈子还没真正拥有过,这几日,彤雉特别活泼。 阿曼说,“过来,你长胡子了。”他用拇指轻轻的把彤雉嘴边的酸酪给抹去。 “只要是冉娜做的东西我都喜欢,这辈子还没人为我做过饭,我真的好幸运。”松赤的眼神中燃烧着对冉娜的爱。 “松赤,看不出来你说话可以这么肉麻,但只要我表姐喜欢那便是好!”彤雉自从认识清霜之后,使坏的功夫进展神速。 “我,我哪有说喜欢。”冉娜脸颊绯红。 “那么是讨厌啰?松赤,你以后可不能这样肉麻,你看我表姐脸都红了。”彤雉捉狭的说。 “看来你从清霜那学了不少嘴坏的本事。”阿曼瞅着彤雉,让她别再为难冉娜了。 “就想闹闹表姐,没别的。”彤雉嬉皮笑脸。 “等你帮阿曼做饭的那天,我也来笑你。”冉娜温柔的反击着。 “我...为什么要帮阿曼做饭?”彤雉怔了下。 “妳为什么帮他做饭?你嫁给他,自然帮他做饭。”冉娜以为这可让她那顽皮的表妹就范。 “松赤,表姐已经答应嫁予你,他可是帮你做了饭!” 松赤听这话,美的满脸通红,痴痴的看着冉娜,冉娜又气又好笑,心底泛起一阵如草浪般,连绵不绝的幸福。 “松赤你别盯着我看!我更不好意思了。”冉娜说。 彤雉跟阿曼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你怎么知道松赤盯着你?”阿曼问。 “我可以感觉到,但我也不确定为什么,我好像就是知道。”冉娜说。 “对了,表姐,你上次说一个提着金属棍的白衣女子,对你挥了挥袖子,然后你就失明了?” 冉娜点点头,微微咬着唇。 “我怎么听怎么觉得这个人就是雪朵?”彤雉看着阿曼。 “听起来确实是很像雪朵,无论是特征或是个性。”阿曼沉吟。 “你觉得她可不可能把光珠植入了表姐的颈子?” “不对啊,光珠几个月后就该失效不是吗?这都过了几年了?我上次看了一下表姐的眼睛,老实说我看不到什么伤痕。”彤雉再次仔细看着冉娜,观想着她那滑细的颈子,完全没有光珠的痕迹。 “光珠不只能从颈子植入,巴桑曾经说过,光珠也可入脑,比从颈子植入可多留数年,不过非常凶险,若植入者的功力很差的话,被植入者极易死亡或成痴呆。但无论何种植入法,能量都有消散的一天,也就是说冉娜应该早就复明。”松赤双手插在胁下。 “雪朵并不认识我表姐,有必要下这般狠手吗?到底为了什么?”彤雉不解。 阿曼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我听过松赤的说法,父亲还在世的时候曾经跟我说过,光珠一但久留体内不除,极有可能让被植入者将暂时的假象,认定为事实。” “我的一位叔父,年轻时接受其他罗刹挑战,失去了一条胳膊,但他总觉得自己的那只胳膊还在,他甚至可以感觉得到自己断肢上的手指在动,当然,这是一个相反的例子...”阿曼陷入沉思,忽然灵光乍现, “幻可久既为实,实能破则为虚?奶奶这句话也许说得不是光珠,但有几分道理!我们可以朝这个方向试试。” “怎么说?我愿意全力配合,我想让冉娜重见光明。”松赤非常兴奋,握着冉娜的手。 “以我们几个人的功力,恐怕没办法直接对冉娜做什么治疗,因为她太小就受到影响,无论身体中是不是还有残存的光珠能量,已经跟冉娜的思绪或身体连结得太深,也许无法彻底分离。我的吹落雪,只能清除明显的光珠。”阿曼揉着额头,陷入苦思。 “那怎么办?”彤雉焦急的问。 “我在想,如果冉娜的眼睛并没有遭到破坏,若能让冉娜相信自己看得见,也许她就能看见了。”阿曼看着松赤。 “冉娜,你觉得呢?”松赤将冉娜的手紧握着, “我,我愿意试试。反正已经这么多年都看不见,失败的话,最糟也不过就这样,你们别担心。”冉娜温柔的声音中透着坚定。 “至于具体怎么做,容我再想想。” 赞吉风尘仆仆的飞来,停在树上,“练习得怎么样了?” “彤雉天份极高,练习得又勤,再过月余就会超越我了,希望我们的努力能为草原上带来和平。”松赤诚心地说。 “松赤是个好老师,黑雾确实有它的难度,要控制这些灵能,我们消耗的能量很大,就算基本功再强,似乎都不可能有易如反掌的一天。”彤雉叹了一口气。 “说到这点,前辈,我心里一直有一个很大的疑问。既然罗刹天生各方面样样比类罗刹来得优秀,怎么不自己练习这套功法,要指望着两个类罗刹来拯救牧民?”阿曼偏着头。 “是这样的,大疫过后,由于没人知道大疫真正的起因,又为何会结束,在幸存的罗刹间流传着一种说法,若把商离穴给封掉,便可杜绝受到疫病的传染,大疫真的是结束了,但也无从证实是否封此穴位跟大疫结束到底有无关联。”赞吉回忆着。 “商离穴是练习黑雾的关键,残存的罗刹,几乎没有一个的商离穴不被封。故而巴桑他们四处找寻类罗刹,目前的罗刹国若想以寡敌众,这是唯一的方法。” 赞吉说完大家都沉默了,虽然保护牧民是件好事,不同人的立意却各有不同,唯独这两个孩子是最无辜,从自己的父母身边被抢走,被逼着执行罗刹的使命。 “我跟你们两个孩子道歉,这整件事本该是我们罗刹国承担的,却将你们弄得骨肉分离,唉。” “师父,我和松赤的父母都是牧民,就算我们没有被抢走,我想我们的父母也都会同意我们为保卫家园而战。” “至于抢走我们,杀害我们父母的罗刹,等我找到摧毁长老元神的方法,我必定会报仇。”彤雉这么说,在旁的松赤却并没有完全同意,再怎么说,那些导师们也曾经养育了他,也许剥夺了他一些什么,却不至于想毁灭了他们。 阿曼看出了松赤的犹豫,隐隐的担心往后合作关系。 “对了,这次和鹿前辈前往柘山有什么收获吗?”阿曼问。 “有,但对我们目前的状况并无太大的帮忙,只是一些纪录古代罗刹的史料。”赞吉并不想在松赤面前和盘托出,怕事情传到松赤导师耳里,冉娜和奶奶遭到危险。 “鸣玉回金石国帮助清霜了,不久后我们也得回去,松赤也不能一直在这边待着,你的导师们多半已经察觉,你必须回去面对他们,想出你这些时日不在的借口,千万不得向他们透露半分我们的事,对冉娜来说太过危险。”赞吉耳提面命。 松赤眉头紧锁,开始担心自己身后讨厌牧民的那些导师,会对冉娜不利。 “师父,我们要带奶奶和表姐走,不然我不放心。”彤雉拉着冉娜的手。 “表妹,奶奶在这草原一辈子了,她不会愿意走的,我们可以自己照顾自己,就算我们遇到危险,松赤也会维护我们的,是吧?” 松赤点点头,“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你们。” “我们还有一阵子考虑这些事,以及治疗冉娜的眼睛,你们俩把黑雾练得更进一层,是当务之急。”阿曼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预感,他对赞吉从柘山回来后模糊的说词,松赤无法完全同心同德的歧见,总觉得日后合作,并不会如现在感觉得这么乐观。 第六十三章 只对你不老实(三更) 这天早上,平日不太起雾的草原忽然铺上了一层氤氲水幕,天空云层不厚,但细密的铺满了每一处,灰中带紫,毫无晨曦初露该有的生气。 一阵阵刺骨凉风卷起,在草原这夏秋交界的时节并不寻常。昨夜营火烧尽的炭灰,随风扬起,如蒲公英一般往远处飘去.。没有飞远的炭灰,轻轻悄悄落在了几个牧民的尸首上。 昨晚是草原上的祭典,平日忙于牧羊,牧马的男女老少都聚集在营火前面尽情舞蹈,大声歌唱。 一坛坛的美酒,香醇的气味四溢,大伙儿闹腾了一夜,虽然三个有罗刹血统的年轻人和冉娜并不吃酒,却也尽兴的和牧民融合在一起,参与了套绳,掷羊骨骰子和摔角等游戏。 彤雉在摔角场旁边,看着那些个草原大汉摔角,看得热血沸腾,后觉得光看不够,得下场才行。 一个女人排队等着挑战,就算在草原也极少见,一旁看热闹的人,热情地报以掌声,称彤雉为“女勇士”。 阿曼上前,一把悄悄扯了她的衣袖,轻声劝她, “不要太招眼,这里面可能有金石国的奸细。”阿曼双手搭着她的肩膀,把彤雉藏到自己身后,慢慢将她带出队伍。 “对不住!各位请继续。”阿曼连声道歉。 彤雉有点扫兴,对快上场的大汉说,“算你们好运!要是我上场,你们没一个可以打得过我们。” 排在彤雉面前等着比赛的大汉们听到这话儿,不禁莞尔,倒觉松了口气,一方面打女人不好看,但万一这女人真的跟她说得一样厉害,要是给打败了,那面上难看,比丢了十头牛还要痛苦。 阿曼的出现,解救了这些竞技场上的壮汉们。 虽然有点扫兴,但彤雉也不想为难阿曼。 “哎,你说得对,那我们帮松赤加油去。”彤雉拉着阿曼的手往套绳的游戏场地去,发现阿曼并没有移动脚步。 “在那边呢!”彤雉指着游戏场的方向,离这还有几十步之遥,火光摇曳,橘红色的暖光映着她的小脸,十分可爱。 “真是贪玩,过来。”阿曼无预警的把彤雉拉近自己,强壮的双臂扣着她的纤腰,一双带着笑意弯弯的眸子,竟闪着一丝侵略性的眼光,将彤雉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 这是彤雉第一次发现她温柔的阿曼,竟有这样的眼神,不知觉的,脸已经红透,身上有些微热,只是在光线昏暗的地方看不出来。 “我想到一个方法,也许可以治冉娜的眼睛,不知道该不该试一下。” “我在想,如果我们植入一颗光珠,造个她不知道自己是盲人的梦,你说,这会不会帮她破除心中的魔障?”阿曼盯着彤雉灵动的眼波,和温润软糯的双唇,心上突突地跳。他也不懂自己怎么能完整道尽那一大段关于治疗冉娜的话。 彤雉已经听到了自己的脉搏,支支呜呜的想要说些什么,但脑中只是嗡嗡作响。 “嗯,听起来是个不错的主意,值得一试。“ ”不过,我们...我们为什么要这么近的说话呢?”彤雉的身体已经紧贴在阿曼怀中,双手有点抗拒的想要推开他,毕竟这场上这么多人。 “那是因为,上次离你这么近,已经很久很久。”阿曼把声音压了下来,在彤雉耳边低语。 “你知不知道,我有时候看着你,都像匹饿狼盯着绵羊一样?”阿曼不等彤雉回应,开始轻尝他日思夜想的果子。 “你,你怎么看起来那么老实,却那么...”阿曼没有让彤雉说太多话,彤雉身体一阵轻轻的悸动,在四肢百骇窜流着。 “我只对你不老实。”阿曼微微一笑,终于不舍的放开,拉着彤雉走向了游戏场,在冉娜身边坐下,彤雉的脸还是微红,她悄悄庆幸现在是夜晚。 “表姐,松赤表现得不错,看起来他已经连续套了两三堆石头了。”彤雉指着前方游戏场。 “嗯,可惜我看不见,不过我可以感觉到他在套哪堆石头。他现在应该再套那堆最远的石头。”冉娜开心的说。 “冉娜,我们想到一个方法,也许可以帮助你复明,但我们想先听听松赤的意见。” 此时松赤已经赢得套绳的冠军,开心地朝着彤雉他们挥手,三步并作两步的朝着冉娜奔来,像只落单的小羊,朝着自己熟悉的羊群奔来。 “冉娜我赢了!”松赤跟孩子一样,喜孜孜的拿着小奖品回来,那奖品是一只皮绳手环,是松赤人生中第一个游戏,第一个奖品,也要送给在他心中的第一人。 他赶紧套在了冉娜手上。 “这手环一定很漂亮吧,谢谢。”,冉娜想到这是松赤第一次跟这么多人一起参与一个活动,心疼又感动的眼眶微湿。 “松赤,我们想试试帮冉娜植入光珠,暂时地让她觉得自己是看得到的,你觉得怎么样?”彤雉为这个主意感到兴奋。 “这,她的体内已经有雪朵残存的光珠,若再植,我怕他受不住。这太冒险,我不想让冉娜冒这个险。”松赤对这个主意并没有彤雉和阿曼来得期待。 “可是,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表姐会连这一点机会也没有。”彤雉对松赤的反应无法理解,反而有些不快。 “我当然希望她看见,但我听导师们说过曾经有被植入不同光珠的人,后来癫狂而亡,我看还是从长计议的好。”松赤忧心忡忡的看着冉娜,对彤雉那种冒进的态度不以为然。 “我,愿意一试。” “我活在黑暗中够久了,无论多么凶险我都不怕。”冉娜的声音坚决而稳定。 “松赤的担心也不无道理,是我太鲁莽了,毕竟这个方法并无前例,我们可以再想想其他办法,大家都别急。”阿曼边说边按着松赤的肩头,让他安心。 “表姐,我看以后你要试什么新医法,松赤都会拦着。”彤雉咕哝了两句,嘴撅得老高。 “你别忘了你表姐是怎么瞎的,要不是因为你!你当然可以随便拿冉娜来试验,因为瞎的不是你!万一医坏了,也不是你来承担!”松赤盛怒,句句都刺着彤雉,口不择言的把罪全都怪在彤雉身上。 “松赤,你这样说不公平,彤雉还在强褓当中,怎么能说是她害的,他们也是为了我好。”冉娜拉拉松赤的袖子。 “对,都怪我,我只是想让表姐看见你套绳的蠢样!你想想她会有多开心!”彤雉觉得很委屈,又无法辩驳,表姐失明确实是因为自己,她不想在这火堆旁待下去,径自离开。 “表妹!”冉娜急着想站起来,让松赤给拉住。 “都是我不好,下次我比较有把握的时候再跟你们商量。松赤,你好好照顾冉娜,我去追彤雉。”阿曼起身追彤雉去了。 “你为什么要对我表妹这么凶,她是为了我好,你现在去跟她道歉,不然我再也不理你了!”冉娜也生气了,双手抱膝,把自己缩得很小。 “冉娜!我是担心你,你那表妹说风就是雨,万一她把你弄得更糟,谁来负责?”松赤想起初见彤雉时她那脾性,心底还是不信任她的。 “反正不用你负责!”冉娜也生气了,挣扎着要把手环取下。 “冉娜!你怎么不理解我?我要保护你不再受到任何的伤害!”松赤按住了那戴着手环的小手。 “你也不理解我,我的表妹是除了奶奶外的唯一亲人,我们为对方做的任何事,一定都会为了对方好。”冉娜愤怒又颓丧的把自己撑了起来,想自己回到毡房。 “冉娜,我去道歉,妳不准一个人走夜路,尤其小黑没跟你一起来,我带你回毡房。”松赤紧紧的抓着冉娜的手,冉娜知道自己挣扎不出,就让松赤领着她回帐。 两人一前一后,在别扭中往奶奶的毡房走,就在离毡房不远处,一阵清风拂来,风中有股血腥味, “不好,奶奶出事了。”松赤心中暗叫一声。 “快上我的背,我背你回去。” “怎么啦?”冉娜听出他声音中的惊慌。 “没时间了,你快上来。” 松赤背起冉娜,飞快的跑回到毡房,从目光可及的距离来看,帐子的门是掀开的。 “奇怪,奶奶最是怕冷,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在晚上敞着门?”松赤自言自语。 “冉娜,奶奶恐怕有难。你在这等一下,我先进门看看再来接你!”冉娜有点慌,闻言便放开了松赤的手,让他到帐里查探。 一入帐,松赤只见到奶奶倒在血泊中,小黑在一旁守着,毡房的地面全被掘开,松赤扶起奶奶,小黑像是觉察到了什么一样,忽然朝毡房外跑去,松赤无暇理小黑的去向,看着只剩一口气的奶奶,用手捂着奶奶腹部上的伤口。 “奶奶!奶奶!”松赤无力地大喊。 松赤只觉得手上泉涌而出的血液渐渐变冷,干涸,却无力留住那一缕衰弱的灵能。 “冉娜...照顾冉娜,她是月妍之后。”说完,奶奶便断气了。 第六十四章 小黑的記憶(一更) “奶奶!奶奶!”松赤慌张的叫唤。 “冉娜快进来!冉娜!”松赤扶着奶奶的尸首,不知如何是好,身上手上沾满了奶奶的血,几经叫唤,冉娜并没有进房,更无回应。 松赤觉察到事情不对,放下了奶奶,直奔毡房外,哪里还有冉娜,剩下小黑坐在冉娜失踪的原地面朝南方。凑巧几个有些酒意的牧民男子经过,见到身上全是血污的松赤,神情慌张站在毡房外,觉得不对,就入屋察看。 “一定是他杀了冉娜奶奶!”其中一个扎着五彩小辫的年轻人指着松赤,他和两个伙伴拔出佩刀,不由分说便朝松赤砍了过来。 “不是我!我到的时候奶奶就已经被杀了,你们有没有看到冉娜?有没有?”松赤气急败坏地问着。 “他一定是金石国的奸细!趁我们庆典混进来,我们可不是好欺负的!”那三人带了几分醉意,哪听辩解,认定必是这个外地人将奶奶杀了,松赤一掌一个,将三人打昏,疯了一般,冲出毡房,叫着冉娜的名字。 任凭松赤拼命的叫唤,四处寻找,连一丝冉娜的气息都闻不到。 松赤又回到了庆典场地,急忙穿梭在人群中,想要寻找冉娜的身影,忽然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是阿曼。 “奶奶被杀了,冉娜也不见了!她是不是跟你们在一起?”松赤抓着阿曼的双肩,双眼猩红。 “你说什么?奶奶死了?冉娜失踪?我不是让你照顾她?然后我就去追彤雉了,我也没追到她,不知道她去哪了!这样,我们赶快回去,也许可找到一点线索。”阿曼拉着六神无主的松赤狂奔回了毡房。 回到毡房,那三个醉汉还倒在门外,小黑则在房里静静的坐在奶奶身边,低声呜咽着。阿曼看到地上全被掘开,十分不解。 “这家中就两个女人,既无金银更没财宝,掘地的人到底想要找什么?”阿曼自言自语,想不出头绪来。他重新看了倒在地上的奶奶,一刀毙命,显然来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再仔细看着奶奶有一只手是紧捏着的,阿曼让奶奶的手松开,发现一根皮绳。 “羊皮卷?”阿曼眉头深锁。他思索着赞吉回来之后,对皮卷的内容就含糊其词,里面想必是有什么秘密。” 那个绑五彩辫子的男人缓了过来,看到阿曼跟松赤,又想再战, “这位大哥,我是冉娜表妹的朋友,我保证这位小兄弟不是凶手,他父母也都是牧民并非金石国奸细,你在我小兄弟后面进来,可见过冉娜在门外等候?”阿曼礼貌地问。 “我喝了点酒,眼力有些模糊,周围这么黑,还真没注意。”那小辫子男人说。 “是这样啊,那得罪了。”阿曼将他再度打昏。 “现在怎么办?”松赤焦急的问。 “别急,奶奶说小黑不吠罗刹,既然你说当时小黑没出声,我怀疑她是被罗刹带走了,至于具体是谁,让我想办法看看这辫子男有没有一些记忆。”阿曼记得当时用吹落雪帮小骆清理光珠残片时,得以见到些许小骆的记忆,既然一点头绪都没有,干脆试试这方法。 阿曼集中精神,试图撷取这男子不久前的记忆片段,很幸运的在很多不相干的饮酒作乐影像中,他看到了毡房,小黑也在,小黑朝着一个黑影低吼,冉娜很快的在原地消失,难怪小辫子男说他没看到,也或许以为自己眼花,其实他看到的是冉娜被带走的最后一瞬间。 “冉娜被一个黑影带走了,这男子的记忆之所以没有她,是因为冉娜消失得太快。怎么办,这线索并没什么帮助!”阿曼一筹莫展。 “对了,我们还有小黑!阿曼,你试试看能不能看见小黑的记忆?”松赤央求着。 “这,我可试试,但我对动物的构造一无所知...”阿曼让小黑到跟前,一手放在他不算小的头上。 阿曼凝神,见到一些些散乱的影像,多半都是吃食,肉骨,奶奶,冉娜,一双看起来被咬坏的小女孩的鞋子,这应该是冉娜以前的鞋子,地鼠,羊羔,净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等一下,小黑咬着皮卷,似乎想从一个男人手中抢下,阿曼撷取了小黑记忆中那男人的气味,是罗刹的气味,罗刹怎么有这么瘦弱的身形?脸倒是看不清,这个一定是杀了奶奶的凶手! “发生什么事了?奶奶怎么死了?”赞吉飞进了毡房。 “前辈,你们去找何霞链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小黑看见了一个瘦弱的罗刹,小黑跟他抢着皮卷!”阿曼怒问赞吉。 “该死,何霞链读了皮卷,那上面一定还有别的讯息,不然他不会还来这边掘地!冉娜有危险!”赞吉说。 “冉娜不见了!你快带我去找这个何霞链!”松赤大吼。 阿曼摸了摸腰间的唤云剑,和松赤,赞吉出了毡房,一路朝柘山方向快马奔驰,半个时辰过去,虽夜间视线不佳,但何霞链的气味却顺风传来,阿曼跟肩头上的赞吉说, “他应该就在前面,前辈麻烦您一趟,若他真在前面,立即回来跟我们会合,我用唤云箭断他的路。” 赞吉离开阿曼肩头,几个振翅后疾速螺旋上冲,等到了一定的高度,赞吉舒展双翅,借着风势撑着两翼,盘桓在天上,见到前头确实有人在马上,他立即俯冲向前,从阿曼和松赤的快马头上呼啸而过。 不一会儿,赞吉靠得目标近些,确定那人就是何霞链,一个急转俯冲,朝阿曼和松赤而来,赞吉一声鹰鸣,划破了夜晚的宁静。 阿曼得到了信号,凝神屏气,左手拿出唤云箭,照着锻洵教他催动封藏天石之力的方法,拉开了一个光芒璀璨的箭型云气,手一放,往何霞链所在更前一里的地上送去,只见那箭气在肉眼无法辨别的高速下到达了目的地,轰隆一声巨响,那光箭落地,出现一个彩色星云团般的半透明圆形,立刻在地上炸出个大坑来,喷溅的土石落在何霞链前方形成了一座小丘,何霞链的马受不住惊吓人立起来,将何霞链摔出了几呎远,那美丽的云气才缓缓在尘埃落定后散去。 “糟了,冉娜应该没受伤吧!难怪锻洵不让我在他的山上试箭。”阿曼喃喃自语。 “冉娜!冉娜!”松赤连在阿曼发唤云箭时,都没停下马来,直奔何霞链,孰料何霞链落地之处并没有冉娜。 松赤抓着快要昏厥的何霞链领口,几拳往他脸上,身上急急落下,被随后赶到的赞吉拦住! “将他打死也就追不回冉娜了!” “何霞链,你这个小人,鹿鸣玉当日不该救你,让你随着铁箱葬身海河底,也不至于今日牺牲了奶奶!快说!你把冉娜带哪去了?”赞吉问。 “我入毡房时奶奶正在熟睡,你在柘山见到了,我哪来气力杀人,我只是想拿走皮卷,至于你说的那个姑娘,我根本没见到,我划破了毡房后面的皮革出来的,没走正门!”何霞链辩解。 阿曼在何霞链身上搜出两卷皮卷, “这里面写什么?” “你问那只鹰,他去过柘山找我!”何霞链撇过头去。 “他只告诉了我们其中一卷的内容,这第二卷必定是他在奶奶那发现的!”赞吉对阿曼松赤说。 “你若不告诉我们第二卷写了什么,我现在可以马上叫鹿鸣玉上山烧了你所有的藏书。”赞吉抓准了何霞链的罩门。 “别!大英雄,我求你了,你烧了那些书我也不活了,我告诉你第二卷写什么就是了!第二卷大致写着若浑天玺乃先祖传下,达瓦罗刹与炽日罗刹都用生命之岩繁衍,浑天玺若遭损伤,将会为罗刹带来浩劫。”何霞链长叹了一口气。 “你若骗我,我不但叫鹿鸣玉烧了你的藏书,他也可炸了你的山。”赞吉看了眼阿曼。 “我必须杀了他为奶奶报仇!”松赤抡起了拳头。 “不是我杀的!真不是我杀的!”何霞链两手抱着头,蹲在地上怕再被痛打一顿。 “我拿到皮卷离开时,听到一阵银铃的声音,可我没见到人,也许是那个人在我后面进了毡房。”何霞链回忆当时的情景。 “现在救冉娜要紧,我们知道他的住所,随时可取他性命,先留着他!”赞吉说。 一无所获的三人又往回走,留下何霞链紧紧着抱着那两卷皮革,茫然的伫立在这无垠的荒烟蔓草中。 第六十五章 重见光明(二更) 东方发了点灰白,朦胧的薄雾笼着平日一眼到底的草原,虽不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却也模糊了远处的风景。 昨夜跟松赤置气,故意不回毡房的彤雉,在外过了不平静的一夜。 醒来后又怕大家担心她,故提着宵寒剑,硬着头皮走回毡房,她想好了,待会儿见到松赤,决不能再斗嘴,毕竟,他是表姐的男人。 经过之前野餐的树下,见到一位姑娘倒卧在地。她闻了闻空气中那姑娘的气息,惊呼, “怎么会是冉娜!” 彤雉快步奔到冉娜身边,用手探了探她鼻息,大致观察她身上也没什么外伤,这才到小湖中取了些水,润了润她的唇。 这时,冉娜悠悠转醒。 “表姐,你怎么一个人躺在这?松赤呢?”彤雉将冉娜给扶了起来。 冉娜睁大眼睛仔细看了看她,两只手颤颤的抚着彤雉的脸。 “巴雅尔?表妹你是巴雅尔?我是月妍。”冉娜抓着彤雉的手,像是见到了许久不见的故人。 “表姐,你能看见了?你是冉娜不是什么月妍,你是忽然恢复眼力,心绪紊乱吗?我是彤雉,你表妹,我是长得像巴雅尔,但我不是她,你又是怎么知道我长得像她的?这件事我从未提起过。”彤雉惊讶地问。 “我们先回毡房好吗?不然奶奶可担心了。”彤雉心中有不太好的预感,虽然复明是件求之不得的事,但冉娜好像受到了惊吓,言语有些紊乱。 “奶奶?对了,走吧,我还有事要问奶奶。”彤雉点点头,扶着冉娜往回走。 回程的路上,冉娜的身体隐隐发出了强而有力的能量,彤雉惊讶地看着她,放开了搀扶她的双手, “表姐,我从未感受到你身体中藏了这些能量,你恢复得好快。” “待会再跟你解释吧!你可以跑吗?我急着见奶奶。”冉娜问彤雉,彤雉点点头,表姐怎么一夜过后再也不像是原先彤雉认识的那个柔弱的盲女了?两人迈开步子往毡房方向奔跑。 还不到毡房,便看到松赤,阿曼,两个高大的男子在他熟悉的毡房旁边掘了一个大坑,两女知道事情不妙,尤其是冉娜,抢在彤雉前面跪倒在奶奶尸首旁。 泪眼婆娑,她拉着奶奶冰冷的手,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啜泣,松赤上前跪在他旁边,搂着她的肩头,试图安慰她。 冉娜迷蒙的双眼噙着泪,转头看着松赤,松赤另一只手轻轻的在她脸颊上抹去了眼泪,另一只手臂试图将她拉近,靠在他肩上。 冉娜直觉的竟挡开了松赤的手,挣脱了他的臂膀。 “这位公子,怎么如此轻薄?甚是无礼!”冉娜泪眼打量松赤,疑惑中还带几分嫌恶。 这下彤雉,阿曼,松赤全都瞠目结舌地盯着冉娜, “我是松赤啊!”松赤的声音有点颤抖,怕刺激到了冉娜。 “松赤,冉娜在看你。她看得见了!”彤雉压低了声音,怕吓到冉娜。 松赤闻言大惊,“可你怎么不认得我了?冉娜你仔细看看我,你叫我小羊,你不记得了吗?”松赤又上前握着她的双手,只见冉娜把手缩了回去。 松赤现在的样子像极了被弃养的小兽,无辜又不知所措。 “我们先把奶奶给葬了,其他的事待会再说吧!”阿曼的提议是想让情况稍微缓一缓。 最后一抔土抚平了那个坑,几个人回到毡房,静静坐了下来,冉娜还在拭着眼泪,彤雉拉着她的手, “表姐,别难过了,我们会找到杀害奶奶的人为她报仇的。” 松赤整个人蜷缩着,双臂抱着膝盖,下唇都咬出了血印子,眉头紧锁,不敢看冉娜,阿曼拍拍他发硬的肩膀。 “彤雉,你跟我们说冉娜怎么忽然看见了?我们昨晚还在讨论医治她的方法,难道你已经试了?”阿曼不太敢相信自己提出的办法竟然能立即见效。 “我什么都没做,昨夜我跟你们分开后,独自在附近散心,刚巧遇见几个牧民说有金石国奸细混在庆典里面,于是我跟着他们去查探,顺便逮了几个人,这几个黑衣人和一些牧民动了手,杀了两三个牧民,引起了骚动,我们也打死了几个,剩下的两个都在部落长老的营帐中待审。” “天亮后,我经过我们常野餐的树下,冉娜就倒在那了,她醒来就看得见我了,我也吃了一惊。”彤雉回忆着今晨的事,至今不敢相信。 “表姐,你怎记得我就不记得松赤了呢?昨晚你还记得吗?”彤雉问她。 “我记得你和阿曼还有奶奶,这位公子到底是谁,我真是不知,如果你们现在是在捉弄我的话,是很残忍的事,奶奶刚过世,我心里很乱,想一人静静,你们都出去吧,表妹陪我就好。”冉娜哀伤的盯着地板,头都不愿抬起来。 阿曼陪着松赤出了毡房,松赤痛苦的表情,让阿曼一个大男人看了也很不忍,昨天小俩口还如胶似漆,蜜里调油的,没想到今日冉娜竟全然忘了他,他无法想像如果彤雉也发生了一样的事情,自己该有多痛苦。 “松赤,我不能完全体会你的心情,但我想一定是难以承受,我们一起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唤回她的记忆。”阿曼小心翼翼的说。 “彤雉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不先商量就动手?”松赤从难过转为极其愤怒。 “她说了不是她,我认识彤雉这么久,虽然她有时候做事欠考虑,但她对朋友是不说谎的。你要相信她。”阿曼试图安抚松赤的情绪。 “他是你女人你当然帮她说话,那我呢?你们为什么要毁掉我和冉娜?”松赤想起了他第一次见彤雉,就没头没脑地被打了一顿, “她在报复我,因为他被我的导师抛弃了,他们选了我,没有选她,她还在恨我!”松赤捏紧了拳头。 “我跟你保证彤雉不会取走别人的记忆,她不会,也没有这个能力,更没有理由,你冷静一点。”阿曼喝斥着。 “她有理由!就算她不是为了报复,她昨天说的话,怪我不让你们试着治疗冉娜,也许她偷偷地趁空挡,把冉娜带走,自作主张的植入了光珠,结果扰乱了冉娜的记忆!”松赤还是不相信彤雉,无能为力的他,此刻只想迁怒别人。 “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不好受,我们只要找到昨晚那些跟她一起抓奸细的人问问不就清楚了吗?我们还是先等她们出来,听听她们怎么说吧!” 第六十六章 承蒙公子错爱(三更) 冰冷的毡房内,最中间的那盆火只剩下残碳,不久前这屋子里还充满人声,火光与温暖,此刻,一切都像那堆炭渣,灰了去。 彤雉再度检视眼前这个表姐,心中充满了疑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的气息,她的眼神,都不再是之前的冉娜,可她分明又是同一个人。 赞吉从门边半掩的缝隙入了毡房,一整夜跟阿曼,松赤两人追捕何霞链,在空中那些近乎炫技的猛禽飞行技巧,加上瞬间爆发的速度,消耗不少精力。尤其夜间飞行实在不是他擅长,就算只是一只鹰,疲惫都明显可见。 早上捉了些野鼠打打牙祭后,这才好些。这会儿入了毡房,发现冉娜正“看着”他。 “冉娜,你看见了?”赞吉十分惊讶。 “是的,祖灵赞吉。”冉娜点点头,没多说话,脑中还乱着。 “唉,之前我跟鹿鸣玉去了一趟柘山,想解开羊皮卷之谜,没料想到竟引来杀身之祸!” “真是没想到,何霞链这么个懦弱的学究竟然敢跟踪我们,循线找到了奶奶。”接着赞吉把何霞链翻译古卷的内容,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冉娜和彤雉两人。 冉娜面上全无惊讶之色,“正如前辈所说,那皮卷是记载了第二支罗刹的血统,我是冉娜月妍的后代,正如彤雉是巴雅尔的直系后代,唯一不同的是,虽同为类罗刹,但我真正的外婆,是刻意的让我传承了先祖的记忆。” “我不知道我的眼睛为何复明,但我想这可能也意外的唤醒了先祖记忆。” “我在这世间上是有使命的,我必须要找到一批医书,这里面不只是医疗罗刹或牧民,而是包罗万象,记载着如何在破坏后重建的文献。”冉娜神情肃然。 “看来,我们还是得再去一趟何霞链那边,他提到有一批久藏的医书,需要人帮他理解翻译。” 赞吉迟疑了一下,“不过,此人不讲廉耻,不能以常理度之,我们得非常小心,知道罗刹血统有两支的罗刹不多,冉娜的潜力有多高也未可知,万一被嬗凫或松赤那边的长老灵们利用,恐怕都不是好事。” 冉娜知晓大家的担忧,想安慰他们,“前辈,表妹,你们别担心,先祖的记忆中有很多达瓦罗刹可以自保之法,我一人前往便可。你们有自己的任务,牧民和金石国的冲突若不可避免,能减低伤亡最好,希望我的能力不会被需要。” 冉娜言语举止,像个沉稳的成熟女子,所说的话与神情都和之前那个天真柔弱的表姐已经截然不同。 “表姐,那,松赤怎么办?他整个人,整颗心,都离不开你,你不带上他,他怎么活?”彤雉睁大着眼睛,有点央求的意思。 松赤躲在毡房门边偷听,此时被阿曼一脚踢进房,冉娜转身,用再冷冽不过的眼光一掠, “这位公子,承蒙您错爱,忘了你我很抱歉,但也许这是目前最好的结果,你我都需专心休业,眼看大战在即,我没有办法考虑这些,先祖使命驱使我不可懈怠。” 她抬眼,神情漠然,“我已经盲了这么多年,丢失了这许多时间,一直以愚昧的形式在黑暗中活着,现在再不加倍努力,恐无法达成先祖所托,就此别过,有缘自会再见。”冉娜深深的对松赤做了一揖。 “就此别过...承蒙错爱...?”松赤张着口,喃喃的重复她的话。 “冉娜,你就这样绝情待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讨厌我的长相吗?你见到了真正的我,失望了吗?”松赤颤抖的声音,连彤雉都感觉到他的苦楚。 冉娜苦笑,“公子品貌端正,冉娜相信许多姑娘都会为你倾心,此时我无心男女之情,公子休要纠缠。” “都是你害的!你若不发脾气离开,冉娜也不会被带走,又或是你自作主张,治疗冉娜,她现在失去了只有我的记忆,怎么这么不公平,她记得你们每一个人,却对最爱他的人一点怜悯,留恋都没有!”他恶狠狠的指着彤雉,恨不得用十指掐住她的咽喉。 彤雉则不想辩白,眼光撇向一边。 “若你真如自己说的那样爱我,怎不见你对我重见光明这件事感到一丝开心?”冉娜平静地问。 松赤愣住了,他哑口无言,一个踉跄坐倒在地上。 冉娜跟大家做了揖后,带着小黑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毡房, “奶奶,我不会让你的牺牲白费,炽日罗刹造成的破坏,我会以最温柔的力量疗愈。” 阿曼搭着松赤的肩,“松赤,你有没有想过,万一眼睛复原是巧合,夺取记忆却是真正的目的呢?”阿曼猜想也许是松赤的导师为了让松赤好好休业,刻意夺去了冉娜的记忆。 “我不会再相信你们的话了,你们就是想利用我对抗金石国,彤雉为了报复我,故意夺取了冉娜的记忆,我不会再帮任何人对抗任何敌人,从今天起我不当类罗刹,你女人想建功立业,自己去吧!这一切都不再关我的事了。”松赤的眼布满血丝。 “松赤,我保证彤雉不是这样的人。不过你真的该回你导师那边了,对于冉娜的事,你可千万不能泄漏,不然就是将冉娜置于死地。”赞吉提醒。 彤雉脸上出现了平日少有的表情,有几丝尴尬,几分抱歉,虽然她和冉娜消失的记忆完全无关。 “松赤,我真的把你当朋友,虽然你不信我,有句话我还是要说,如果你还爱着表姐,就不要放弃,记忆可以夺去,但感情却不会消失,就像表姐和我刚见到彼此,那种奇妙熟悉的感觉都在。”彤雉真挚的看着松赤。 松赤已经听不见周遭环境有什么声响,彤雉和赞吉的话,就像过耳轻风。他拍拍身上的尘土,迈步出了毡房,怅然离开。 彤雉走近阿曼的身边,牵住了他的手,看着松赤的身影渐渐变模糊。 “答应我,永远都别忘了我。”彤雉喃喃地说。 “不会的,不会的。”阿曼紧紧回握彤雉的手。 第六十七章 南方來的小東家(四更) 赞吉与阿曼和彤雉,这些日子在牧民部落,除了练习黑雾,也和部族耆老们闲聊过,约略的知道牧民因为连年天灾,能作战的男丁所剩不多,若连十几岁的孩子都算进去,也不过就两万多人。 金石国光是平日服役的军人就有这三倍之多,若要征召全部的男丁,牧民可是半点没有胜算。 这让彤雉与松赤肩上的责任更重了,几乎没有别的办法让牧民牺牲减到最小。 现在松赤不信任彤雉的状况,为往后的合作增加了更多变数。 从庆典之前,便一直有金石国的探子出现在牧民活动范围内,庆典当晚,那些黑衣人,因为行踪曝露,和牧民动了手,战争的火苗似乎一触即发。 松赤离开后,彤雉想回金石国和清霜会合,庆典之前,“大战”这两个字总像雾后面遮掩着的风景,有些虚无飘渺,有些遥遥无期。 但那几个牧民的尸首和彤雉抓到的几个奸细,算是将这层雾揭了开来,大战是真实的,脚步也越来越近。 这几日往金石国的回程,途中经过的小城镇,也弥漫着一股说不上来的紧张,路上的军人增加不少,商队却明显减少。城外农田收成的作物粮食,也一车一车的往城里面运, “师父,城里闹饥荒吗?怎么这么多食粮装运?”彤雉看着熙来攘往的车队。 “国王应该是在囤军粮,看来这场大战免不了,我们得加快脚步赶快跟清霜他们会合,探探金石国里面的消息,再做商议。” 就在离金石国城门不远的地方,一支百人卫队戎装齐整的领着几辆车马,迎面而来, “这马车中必是城中显贵,我们能避就避。”赞吉一双鹰眼,警戒的看着车队。 “师父,这旁边也没树林山洞,我们要避哪去?”彤雉四下张望。 “如果我们学一般百姓伏首在地,这样可妥当?”阿曼问赞吉。 “不妥,这卫队也没敲锣打鼓的说是谁出巡,刻意跪拜更为招眼。”赞吉沉吟了许久没有答案,眼见远方的卫队仅剩一点距离,赞吉颈子上的羽毛不自觉微竖。 一阵车马声从阿曼彤雉身后传来,转头一看是一个中型的商队,压着几辆车前来。 中间一辆马车徐徐走着,两三个随行的仆人在前方引路,几个大汉押着货车皆在马上,看衣着打扮,虽然色泽低调,但几个管事的身上的衣裳,裁剪都十分讲究,像是南方来的。 车内坐的想必是东主,商队看来轻装简从,车也很小,赞吉想,若是硬让彤雉挤进马车里去,只怕引起更大的骚乱。 “我们走慢些,假装是商队里的人,到时看有什么可利用的物件暂时挡着你俩的脸。自从上次你们把船烧了,难保小骆不通缉你们。”赞吉拍了拍翅膀,飞向商队查探。 商队的车上都是上好的南方樟木箱,尽管上了漆,但味道对罗刹来说极浓,既然箱子都上了锁,也难知道里面到底是些什么货物。 最后一车倒是带了许多有趣的东西,有西南方的火狸,几只小金丝猴,数尾色彩斑斓的蜥蜴。眼尖的赞吉还发现一个竹篾篓子里有些如人手掌般大小的凤尾蝶。 赞吉看不到什么有用的物件,若有商行旗帜,还可借来使用,他有些失望的飞回阿曼的肩头。 阿曼灵机一动,像是想到了法子, “赞吉,那就劳烦待会儿将竹篾篓子打翻,让彩蝶尽数飞出,听我信号。” “彤雉,思无给你的香精快点擦在脸上。” 彤雉从腰带间取出思无又补充满满的百花香精瓶,丢给了阿曼, “这军队又不是井里的无眼蜘蛛,擦这儿能把他们赶走吗?”她狐疑的看着阿曼。 阿曼将香精在脸上点了几点,丢回给了彤雉,眼看军队近在眼前,催促了一声,“快擦!” 赞吉猜到了阿曼的心思,往竹篓方向飞去,将竹篓盖掀翻,几个押车大汉见状大惊,可这些买办也都是有眼力的,知道远处来了卫队,此时最好不要有骚动,只能挥舞着双臂,想赶走赞吉, “该死的老鹰,这些蝴蝶可珍贵的很!快抓,我们可赔不起!”无奈几个大汉在那边扑蝶不成,那些个凤蝶飘飘,往阿曼的方向袭香而去。 孰料,那香精瓶彤雉没接好,给洒了半瓶,风又将更多的香精吹到了阿曼的身上。 那少东主听见骚动一手半掀了帘子,见前方这两外人,马骑得离商队这样近,莫非是要劫财, “不,那官兵就在咫尺,想必是不愿让官兵给看见。”少东沉吟。 接着少东看见自己的一篓凤尾蝶,不住地往马上英挺的男子飞去,停在他的脸上身上,画面似乎有些太美,但又很可笑,一个大男人脸上盖了三五只蝴蝶,这会儿倒是掩盖住了他的脸。 接着,他看见离那男子不远处,有一个比他这辈子见过所有青楼,红馆女人,加起来都要美百万倍的女子,正惊慌失措的左顾又盼,眼波流光溢彩,却又带点倔强的气质。 那少东招了招手唤了一个仆从前来,吩咐了几句。 不一会儿少东车里多了两只金丝猴,当他车行到彤雉旁边,轻轻唤了声, “姊姊,莫慌,待会儿别动。” 彤雉蓦地转头,看着这车里面是个比自己年龄稍小的少年,还不太确定他是否跟自己说话,再回头看着官兵越来越近,眼角余光瞄到一个毛团,冷不妨往自己飞来, “啊!”彤雉轻呼。 那毛团两只温热的小手臂抱住了彤雉的头,小腿横跨了她的鼻子,算遮住了半张脸。 接着又有东西飞来站在自己左肩,将尾巴挡在她嘴唇上,只露出了眼睛,尽管搔痒难耐,彤雉也知道此刻只能沉默。 只是这猴子体温甚高,散出的猴味浓重,彤雉这辈子都没有想过,自己竟然有机会,能这么深刻的记住两只猴子的气味, “这到底是怎样的机缘啊!”彤雉心里暗叫,微微翻着白眼,试图闭气。 “姊姊千万别动,等过了车队我自然会叫唤小金,小银回来。”那少年冷静的说,语气听来却更像是个老成持重的中年男子。 官兵后面的轿子确实坐着一人,官兵见到阿曼脸上尽是蝴蝶,已经十分怪异,后面还有彤雉两猴盘头,不禁笑了出来,还有人窃窃私语, 第六十八章 奇风异俗(一更) “南方奇风异俗,果然与我们北方人不同。” “俗语都说别给猴子骑到头上,原是其来有自。”几个官兵忍俊不住。 那官轿忽然停下,一个内监打扮的人从掀起的轿帘旁小跑了几步,对着官兵说, “安静!不得喧哗!” 接着内监对着商队大吼,“闲杂人等避走让道。” 少东指挥车队离开了骡马道,暂避旁边草丛,静候官兵和车队经过。彤雉和阿曼也跟着商队一旁等候。 侍卫队后方的那顶轿子,布帘拉开了一小个口子,一双泛黄混浊的眼睛从帘子后面盯着路边的商队,轿子忽然停了下来,一个内监服饰的人小跑步到了轿子的窗口,取得指令,大声问道, “我们家王爷问你们,打何处来?” “打南方磬沼来,若惊扰官人请原谅。小人待官人经过后就会立刻离开。”那少年镇定地回答。 “王爷问,何以那男人面有彩蝶?”内监又问。 “是这样,养蝶者皆知彩蝶不得久置篓内,其翼上斑斓易损,又因价值连城,也不得随意放飞,是以香料涂抹人身携之,这是南方人特有方法,若将蝶置于人体其他部位并非不可,但北方天气微凉,不便赤膊露体。”少年语气不卑不亢。 “那猴子呢?”内监再问。 “是这样的,这猴小时候便没了娘亲,我家女仆豢养数年,这猴子认娘。打扰到王爷真是不好意思。”少东这话一出,卫队官兵几个耐力不好的,又都笑了出来。 “何以这两人北方装束,其他人南方装束?”轿内人多疑,少东此时知道来者不善。一时也答不上来,车中沉吟许久,决定下车。 “小人先祖是北方人,自然入境随俗较不招眼,您看小人也是北方打扮,其余押车的人都是临时雇佣,故不及准备北方服饰与他们。”少东下车转了一圈给轿内人看自己的装束。 这会儿,轿内人也乏了,吩咐内监上路。 彤雉好奇的从猴子手臂下方瞄了轿内一眼,冷不妨瞥见那双色浊带血丝的眼睛,正盯着自己,就又朝地上看。等官兵车队离开后,大家才松了口气。 “哈啾!”彤雉打了个喷嚏。 “小金,小银,下来吧!”少年叫道.那两只小猴便跳回少年肩上。 彤雉的头发被小金小银弄得凌乱不堪,尽管她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应该非常狼狈,但更重要的是,她终于可以呼吸了。 “这位小少东,多谢。请问尊姓大名?”彤雉拱手致意。 “我姓万,单名璇,今年虚岁十六,请问姊姊闺名?”这个细长眼,挺鼻,两颊饱满,面容精致的少年问。 “闺名?我的名字吗?我叫彤雉。”彤雉不太习惯“闺名”两个字。 “贵姓?”少年又问。 “可能没有姓氏吧。”彤雉回答,边抹去几根还在脸颊上的猴毛。 “姊姊等我两年,便可姓万。”小少东露出了一排齐整的贝齿。 彤雉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怔了一怔,可能是南方乡音重,这少年不可能说出这般老成又油滑的话来。 一旁的阿曼正小心翼翼的把凤尾蝶卸下,放回竹篓。 “小兄弟谢谢你的蝴蝶。”阿曼也做一揖。 “不必言谢,几只蝴蝶换妳家娘子安全倒是很值得的买卖。”小少东很坚持,脸上仍堆满了那种成熟,圆融的笑。 彤雉不知道这个老成持重的少年到底是什么背景?阿曼则不把少东的童言童语放在心上,问道 “小东家,就你一人进城吗?城中有长辈照应吗?”阿曼问。 “本公子十二岁起,家父就让我独自带领商队南来北往,自有一套生存之道,大叔无需挂心。倒是你们两个比我危险多了,不如同行进城。”小少东一脸笑容的邀请。 “也好,有个掩护。”阿曼觉得这主意不错,欣然答应。 彤雉不敢相信阿曼愿意跟这个吹牛不打草稿的黄口小儿同行,跟阿曼连打了几个手势暗号,一心想拒绝,阿曼只是笑笑,幸好城门也不远,彤雉决定隐忍不发。跟着这不算规模太大的的车队进了城。 阿曼和彤雉跟着这个南方来的小少东进了城,赞吉先飞回了原本住的山洞中。阿曼和彤雉则让少东的热情给留住了,坚持设宴款待两人,商队东走西拐的,进了一处城西非常大的宅子。 这宅子隐于小巷中,从外面看来像是普通宅院大小,其实内院宽阔无比,运货的车子和马匹,很容易就能从后院宽阔的大门进入,院子两旁是给押车与仆从休息过夜的厢房,规格可比官设驿馆,收拾得很很干净。 “大叔,姊姊,请跟我来。”万璇似乎故意拉开阿曼和他年龄的距离,大叔大叔的叫着。 万璇领着他们穿过这些厢房,和接待客人的小厅,步出后院,又是一座大宅映入眼帘。 “这是我万家在北方的别院,平日无人住宿,除非是我带商队来,或招待客人时才有人住,十分隐蔽,在这宴请两位,较不招眼。”万璇示意他俩坐下,热情的眼光背后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绞结闪过。 “小弟弟,你帮了我们一把,照理说应该是我们跟你道谢,如何你反过来宴请我俩?”阿曼的人生阅历和眼前这个小东家相比,就是张白纸。 “在外经商最重要资产的就是朋友,两位不嫌弟弟俗气,愿意与弟弟结交那是我的荣幸。尤其这位姊姊有倾城倾国之姿,小弟甚是倾心。大叔亦是人中之龙,小弟南来北往经商多年,见识的人不少,两位品貌超凡,谈吐不俗...”小少东滔滔不绝的把平日商场应酬那套开场白拿来用。 “我说,万小弟,你们家是谁教你说话这么不诚恳?如此流气?我身上的鸡皮疙瘩都已经起到无处再起,你可以好好说话吗?”彤雉深呼了一口气,她终于无法忍受眼前这个小大人说话的样子。 “彤雉,每个人的背景各不相同,也就是他的应对能力,我们刚刚才得以轻松过关。”阿曼帮万璇开脱。 万璇讪讪的笑了,“好吧,既然姊姊不喜欢小弟的说话方式,那我们就吃菜吧,吃菜!”万璇仍是咧着嘴笑,彤雉总感到一股隐藏得很好的邪气自他眉眼间透出,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了,她看了阿曼一眼,阿曼似乎对这个孩子很放心。 也不知道万璇是何时吩咐下人准备的酒菜,三人入座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厨子已经料理好几道热腾腾的菜出来。 第七十一章 真正的大家闺秀(四更) 隔天清霜在一阵颠簸中醒来,发现自己穿着为彤雉缝制的第一套上身,下身穿着自己设计的第二套裙子。 “我说,你这金石国第一美男,打扮起来比我强多了,皮肤白皙无暇,教养也好,出身又高,还见过世面!真正的大-家-闺-秀!“彤雉反手拍拍清霜白皙的脸颊。 “我们现在出发去万璇家,我会帮你叫他出房门,其他的就靠你自己了。“ “喔,待会儿...馒头别掉出来。“彤雉说这话时,马车已经到万璇家门口。 彤雉下车让管事的通报,“彤雉姊姊要见璇弟弟。“ “馒头?“还昏昏沉沉的清霜一把被彤雉给推进了万璇的房间,房门“喀”一声的紧扣。 清霜在昏暗的烛光下,还在适应刚才车内全黑的状态,一双纤纤手,已经被万璇给牵起。 “姊姊怎么今夜这么好兴致来找我?我这做弟弟的可是受宠若惊,以为当天姊姊嫌恶我。姊姊,我让人多弄几盏灯来可好?“万璇这么一说,清霜才意识到自己在什么地方。 “该死!“清霜暗叫一声。 “慢,弟弟莫怪,姊姊我当天就是有几分矜持,这几日细细想来,璇儿弟弟也是情不自禁,我要是再怪你,显得不近情理了,更何况姊姊今天来是有事相求。“清霜细声细气的模仿着女儿家的声音。 “姊姊近日是得风寒吗?声音怎么有些哑?弟弟帮你看看。“万璇那不规矩的手已经上了清霜的领口,想解那白色的斗篷。 “噢,呵呵呵,弟弟可否先听完姊姊的不请之请?“清霜抓住了那只小手,将那手给用力的扯开。 “姊姊你这手,生得虽大,但真是滑腻,说吧,只要是弟弟能做的都愿意帮忙。“万璇在清霜旁边拉了张椅子坐下,清霜怕露出破绽,用块手绢半掩着脸。 “是这样的,姊姊有个恩人,收到了竞售会的请柬,他知道我俩有一面之缘,特地托我看看能不能在会前就将你要卖的一块浑什么玺的给买下?“清霜娇嗔地问。 “这...“万璇迟疑了一下,眼光中绞结的一丝光芒闪现,随即又收。 清霜决定“下重本”赌这一局,他解开了斗篷,露出了那件他为彤雉亲自设计的大领口“工作服“,低头一看忽然惊讶地发现自己胸前鼓鼓的? “喔,待会馒头别掉出来...“那句话在清霜脑中回荡着。 清霜怒火中烧,在心中发誓,回去必会跟彤雉好好算这笔帐。 “姊姊,你这是要折煞小弟吗?“万璇再度靠近了清霜,用手背面沿着清霜的脸缘轻抚着,清霜鸡皮疙瘩起了一背,打了个冷颤。 万璇误以为这个冷颤是娇羞的表现,沿着清霜的颈子又摸,忽然摸到了清霜的喉结, “姊姊,你这风寒似乎不轻,项上有个肿块,也难怪你声音沙哑。“ 万璇虽然色胆包天,但他是真的关心彤雉,顺手将一盏灯移近,想仔细看看那肿块,清霜有些紧张,呼吸有些加快,只见两馒头起伏不定,万璇将清霜的脸瞧了瞧,眉头一皱。 “你是谁?你和彤雉姊姊相比美貌不相上下,谈吐却斯文许多,该也是个大家闺秀,怎到这来引诱于我?“ “不过今夜姊姊不自己来,让你这美人陪我,真是大器,果然适合当我万璇的妻。“万璇不客气的把一只手扑上了其中一只馒头。 “小鬼,你饿了吗?“清霜用原本的男人声音问万璇,一只手按着万璇按着馒头的那只手,另只手伸到怀中拿出了一个馒头来啃。 “本少爷饿了,还有一只,分你吃吧!“清霜拿出另只馒头给万璇。 万璇惊吓之余,失望的退到离清双很远的地方, “我就知道,姊姊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范!唉!馒头你自己留着吧。“万璇双手撑着自己的下巴。 “喂,你那石头先卖给本公子吧!“清霜边嚼着馒头边说,边喝了桌上一杯茶,省得噎着。 “公子请见谅,我们家的商誉不容破坏,明日竞售会中,每件物品标价最高的两位买家,我们会邀请做实物鉴赏。若公子想硬抢,我们万家在南方经商数代,自然是有本事保护货品。请公子不要为难小弟。今晚公子这等行径其实已经足够伤害到竞售会的进行,但为顾及姊姊的脸面,公子请回吧,在下就当交了你这个新朋友。“万璇毕竟是生意老手,虽说面容稚嫩,话语间却是气定神闲。 清霜还没回话,房外一阵打斗的声音。 “你们北方人怎么性子这么急,就等不得明天吗?“万璇抓了墙上挂的回旋双刀,袍子一撩就跨出了房门。 睡足两天粒米未进的清霜,把万璇抛下的馒头给吞了,斗篷一披也出去看个热闹。 躲在角落的清霜,见到数十个黑衣人跟万璇的家丁,镖局的保镖们打了起来,这些个黑衣人武功一般,倒是把前院的一些长椅,凳子,花盆之类的砸得稀烂,万璇的家丁和镖局的保镖们轻松的就撂倒了一大批,黑衣人见到大势已去,萌生退意,此时却有一个带头的人拿了1柄刀,炫风般的往人群中砍来,攻势凌厉,几片瞬间聚拢又散开的刀光,展现绝对的速度。 几个镖局的人都被砍伤,万璇此时出手了,只见稚气未脱的他双手两柄回旋刀,寒光凛凛,往那带头人的颈部掷去,那带头人腰间一软,身子往后弯便闪过了两刀,那两刀在空中转回万璇之手时,万璇又发了一掌将两刀再度送出。 那使大刀的带头者全然没想到,两刀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又削了回来,想侧身闪过,可惜刀从两处来,闪过了一边,另一只手臂却溅出血来,带头人不想再纠缠,喊了声 “撤!“ 那群黑衣人狼狈的驮着受伤的兄弟们,迅速从大门撤走了。 清霜看情况稳定便探出了头,跟万璇比了个手势,大喝一声 “好样的!“ 那带头人转头看了看他的女人装束配男人嗓,眉头皱了一下,尽管蒙着脸,嫌恶的表情还是很明显,接着就从大门与部下一同退走。 藿韬一手捂着伤口,扛着一口大刀,回府的一路上都想着刚才那姑娘。 虽说看不清晰,却绝不是巴雅尔,声音粗,个头也大,根本像男扮女装,丞相连这种货色都怕,看来附在人身上久了,心智也就弱了,今晚最大的收获就是确认了跟商队一起的姑娘,和巴雅尔沾不上一点边,重头戏是明天的竞售会,只要花点钱把那浑天玺收入口袋即可,这来路不明的石头多半是起了同样的名字,想是也没什么买家。 至于那小东家的武功甚是了得,看不出派别,劲道比起寻常人要强上许多,看来万家能南来北往做生意,果然不是省油的灯,无事最好少招惹。 万璇让下人收拾收拾残局,他则自己回到了房间,清霜还跟着他回房。 “这位大哥,尽管你貌美如玉,皮肤比许多女人好,可我却无断袖之僻,您若对浑天玺有兴趣,明日出个价便是,小弟不送。“说着就想把房门掩上。 “别那么拒人于千里嘛!咱再聊聊?“清霜硬推了门进去,他转头对着庭院说, “别躲了,一起进来吧!“ 黑暗中一个俪人笑吟吟的信步走来,正是刚才躲一旁瞧好戏的彤雉。 “姊姊,你在烛光下更美了。“万璇眼神又转为迷离。 第六十九章 代替你娘教训你(二更) “姊姊,这我们南方家乡菜,庆沼炎热,都是些酸辣,腌渍的口味,还有些发酵的东西,虽然登不了大雅之堂,却劲道十足,希望合你胃口。”万璇帮彤雉夹了酸豆素肉末,里面辛香料摆得可多,素肉就是炸过的豆皮,酸豆虽酸但对彤雉来说却十分清爽,是成日吃腐食的她鲜少尝到的滋味。 “你吃素?”彤雉问。 “也不算,就是不会特别为了吃宰羊宰牛,虽然平日应酬免不了请那些俗人吃些山珍海味,但不瞒你说,我自己特别喜欢味道重的东西,有时连路边被狼吃剩的肉骨我都不忌讳。”万璇说着又帮彤雉舀了一小匙“琥珀蒸蛋”,彤雉尝了一口,眉头略皱,一开始是普通蛋的温润口感,但突破那层软绵,却像是一层细软的沙,这沙中间藏有稍微弹性的小丁块,有股浓重的味儿,类似以前银泉山庄附近温泉气味,妙不可言。 “大叔,这道呢,是咸蛋黄,皮蛋和鲜蛋,滤尽杂质后以茶叶水蒸煮,其实我也吃不出咸,咸蛋只是取其口感,那加味的皮蛋才是精华。”万璇对这道自己研发出的料理特别自豪。 “加味皮蛋?”彤雉挑起了眉毛,自己觉得这道菜还不错,又舀了一勺来吃。 “是啊,普通皮蛋不够味,我让厨子再霉了一次。”万璇笑嘻嘻的说。 阿曼,彤雉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对这小子已经有了相同的猜测。 “其实我让厨子准备真正的食物,本想先捉弄你们一下,没想到今天是遇到知己了,你们...怎么会愿意吃这么重口味的东西?”万璇怀疑。 “我们?客随主便,我们有什么吃什么,口味越重越对味。”彤雉学着万璇,递上一个应酬的微笑。 万璇摆了摆手,让厨子上壶果酒,作为这餐的结束,厨子还在门外时,彤雉一鼻子早闻到这香醇的果酒中,掺了不少以前银酒庄里常备的蒙汗药。 “这酒真香醇,还未进屋芳菲先至,我等不及要尝尝了。”彤雉双手撑着下巴看着万璇,嘴角绽着魅惑的笑容。万璇被这个突如其来的眼神弄得有些意乱情迷。 阿曼同时也闻到了酒里掺了迷药的味道,对彤雉还想品尝这加过料的酒惊讶,彤雉跟他眨了个眼,阿曼大约猜到是让自己陪着演出戏。 “小弟先敬姊姊一杯,姊姊正如此酒,让人心醉神迷,喔,心旷神怡。”万璇那张油嘴在青楼中无往不利,那些姊姊们每次看到万璇同他爹爹前来,都把店里最好的干果点心拿来给这个英俊的小公子,不过刚才这句,万璇可是出自百分百的真心。 酒过三巡,彤雉便倒在桌上,阿曼见状也假意倒在坐榻上。 “来人,男的给我捆了,女的送我房间。”万璇此时的声音和刚才全然不同,果断得像个商场老手。 彤雉心想,“这小鬼还真是个色中饿鬼,待会儿得好好教训他一番,日后才知道不能这么对女人!” 不一会,彤雉果然被抬放在一张床上,万璇进来让下人退出房,脚步声渐渐地接近床边,彤雉能感觉到他的眼光在自己身上游移,一会脚步声又离开床远一些,过一会又近了一些,终于在床沿坐下。 “唉,这么多年随父亲在酒肆青楼应酬,虽说各式女子都见过,轻薄的事也没少做,可真正的做夫妻,只在些画卷上看过。”万璇喃喃自语。 “姊姊我本可明媒正娶你的,但,看你和你那夫君情深意切,我也只能出此下策了,虽说龌龊了些,但谁让你那么出色,你随便和我说句话,我的心都止不住乱跳,至于你那夫君,凡事皆有价,当然,姊姊你无价,可想让你夫君让步,我就请他出个价,要什么都好,只要他把你给我。” 彤雉听了他这一番话,脸颊忽然有些羞红,心头又忿恨不已。万璇此时已经把持不住,那只生得白细,没做过粗活儿的手,已经轻轻的摸上了彤雉的脸颊,游移到领口,正准备解开她的上衣时,那只手腕已经被彤雉捉住, “璇儿,璇儿。”她半张着双眼,浅浅的吐了一口气,迷茫的看着万璇。这招她在银泉赌庄看过,不知为何,装醉的女子通常都能得到男客的青睐,得到金银赏赐,当然彤雉不是想得到金银,而是...。 万璇觉着自己现在应该是在九重天上,一阵晕陶陶的感觉,彤雉将万璇的脸拉得靠近自己的嘴唇,在他耳垂边轻轻地说道, “璇儿?” “姊姊?”万璇觉得自己耳边温暖湿润的气息,比起九重天上徐徐的微风更来得美妙。 “今天我要代替你娘好好教训你。”彤雉说完便把这个跟自己差不多高的稚气少年的手腕折到了背上,将床旁边的帷帐扯了下来,死死的绑住了这小鬼,万璇正要呼叫,彤雉从他怀中拿出了一条手帕塞住了他的嘴,再拿了床单,朝梁上一扔,麻利的将这小鬼吊在半空中。 “女人不是让你这样欺负的!你娘没教你的事,我今天好好教你。”她横眉怒斥,脸颊泛红,万璇仍是欣赏的眼光。 彤雉从腰间抽出了银柳鞭,毫不留情的抽了那万璇好几下,万璇竟没一丝痛苦的表情,反而平静的盯着彤雉看。彤雉不可置信,还要再鞭,阿曼这时推开了门进来,拽住了彤雉的手。 “你看他脸上毫无悔意,让我再抽他几鞭。”彤雉冷道。 “别抽了,他毕竟也救了我们,教训一下就算了,你还真往死里打?”阿曼劝着,他一面把万璇从床单上解下,看着他被鞭得皮开肉绽的伤痕,顺手撕开了他背上的衣服想帮他治伤,这下他和彤雉都呆了,万璇的背上全是大大小小的伤疤,新的旧的密密麻麻。 “看来你以前干了不少事?怎么被打成这样?”彤雉忽然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毕竟他年纪算小。 “不用你们管,你们走吧!”万璇忽然变了个人似的,不发一语的看着地上,眼睛噙着泪。 “那我们走吧。”彤雉拉着阿曼就往外走,万璇心想自己撒赖通常都有效,怎么这女人好狠的心。 “大叔,你女人心好狠,打了人就走...”万璇小声的抱怨着,他的两片薄唇紧抿着,眉眼间都是委屈。 “到底是谁想先迷昏我们,占我们便宜?”彤雉回头一手攒着拳头。 “好了,这小鬼平日可能也没什么朋友,看他行事作风都有偏差,我们也许可以帮他不误入歧途。”阿曼便坐了下来,给万璇松了绑,彤雉冷着脸在他旁边坐着,全然不看万璇。 “姊姊你别生气,我给你道歉,你不要这么凶的看着我。”万璇一脸可怜兮兮的样子。 “说,之前谁打得你?”彤雉问。 “娘和妹妹。”万璇低着头。 “看来你娘不是没教你嘛!”彤雉说。 “我叫他娘,可我是捡来的孩子,我和爹娘没一点相似。因为爹爹是罄沼的大生意人,妻妾成群,我娘是大太太,她总觉得我是我爹在外边生的野种,她自己也有个女儿,平日以虐待我为乐,被揍像是吃饭一样平常,踢打鞭笞就算了,有一次大太太还拿铁烙我,说我和牲畜没差别,就算烫了我也感觉不到痛...”万璇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一样平静。 “后来我爹常带我出门应酬经商,因为我从小数算极强,反应也快,父亲很是喜欢我从旁协助,那些青楼姊姊阿姨们都待我极好,常和他们待着,我最怕的就是回家,所以我跟父亲争取自己带商队出门,也就少挨点打。”万璇的眼泪在眼里打转,为了面子又不愿尽情地大哭。 彤雉忽然对刚才的几鞭子感到歉疚,站起身拍拍他的头,不料,万璇又趁势抱住了她的腰,把头靠在彤雉的胸口。 这回阿曼提起了他的领口,将他往地上一摔。 “万小弟,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但有一件事你说对了,她是我女人,所以只有我能碰她。”阿曼严肃的对他说这事。 “噢。”万璇嘟了嘟嘴。 “我们就此别过,欠你的人情一定会还。”彤雉拉着阿曼出了门。 万璇看着两人离去,对彤雉方才帮他抚平伤口的感觉,一直萦绕心头, “姊姊是关心我的。”他心头一阵暖意。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嫁给我,我别的没有,就是年轻,有的是时间跟你耗。”万璇在心中暗暗起誓。 第七十章 十分必要的工作服(三更) 阿曼将两人遇到万璇,还有他带领的商队,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刻意隐去人小鬼大的万璇,想染指彤雉的那一段,却将下蒙汗药的事如实告知。 大家都对这个南方来的小东家非常好奇,不知道他身世背景为何,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竟然能跟几个家仆押着货物长途旅行,如若不是他手下有几个能人,再不然就是他父亲的名声很大,这才能保他一路平安。 可是清霜毕竟是个心思细腻的老江湖,听完这故事,还是知道此间门道,毫不掩饰的指着彤雉说,“那好办,让彤雉色诱她不就得了?那小鬼对你俩下蒙汗药,为的还不是彤雉?” 清霜一拍掌,好像想到了什么好主意一般,“对了!你们俩在草原这些日子,我除了练功,和鹿前辈调查万俟磊的布置外,闲暇时,还请了裁缝帮你做了不少衣服。”一个自鸣得意的微笑,不知为何忽然在他脸上出现。 “我不需要新衣服啊?”彤雉纳闷着。 清霜一手堵在彤雉嘴边,示意她别反驳,“哎!就是村姑见解!” “哪个女孩没有几件好看的衣裳预备在箱子里?这宴席,特殊场合,你总不能老一套棉布衫,皮护手的,多难看!况且本公子的眼光,多么独特,帮你设计衣裳可是你的福气!” 彤雉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一旁的阿曼和鹿鸣玉倒是满心期待。 “诶!就这么刚好,有几件正好适合你穿去见万璇,若我们能占得先机,让他在竞售会前卖给我们,就不必跟别人竞争了。”两手一拍一个响,清霜让一个婢女去取衣服来。 思无咳了几声,面有难色的小声说,“有几日公子练功失准,又变成了半兽半人,醒来后,那流火剑的阳气不足以迅速补强他的元阳,他心血来潮,就找裁缝来,亲自设计,指定布料,绣样,丝线...搞了好几天。” “这可不行,太冒险了!清霜你这是什么馊主意,我们大不了把那小子绑来,威胁一番,让他定卖给我们不可。”鹿鸣玉虽然不反对彤雉试试新衣裳,却不喜欢色诱这个想法。 “我也不赞成,我们想想别的办法。”阿曼一番冷静后,觉得不妥。 “我倒是可以试试,但是,我得先看看衣服。”彤雉一方面觉得万璇不难对付,但主要是对清霜做的衣服非常好奇。 “还是彤雉知道变通,像你俩这么死脑筋,我们连浑天玺的影子都见不到。”清霜兴高采烈的说完,三步并作两步的往他房间奔去,不一会儿抱了几件衣服,还又搭配的头饰,递给彤雉让她去试穿。 彤雉穿了第一套衣服出来,却披了一件斗篷。 她来到三人面前,将斗篷给解开了,鹿鸣玉和阿曼的脸都红透了,但三个人没一个转身。 “这上衣为何如此合身?”彤雉不解的问。 “那当然是为了凸显你玲珑有致的身材,市面上那些个保守宽松的剪裁,我嫌无趣,跟穿大麻布袋有啥不同,我的设计可是挖空心思的与众不同,我特选丝的丝料比一般面料有弹性,不然也无法合身。”清霜十分得意自己的巧思,看着诚品这样合身,自己都不敢相信。 “这上衣前襟为何开得这样低?这儿...这儿不是北方吗?”彤雉再问,她原本就丰满的上身,被那紧身衣服往上推了不少,一片雪白粉光映人。 鹿鸣玉额头上滴下了一滴汗来,他怕此时要是说了什么,气氛反而尴尬,默默将眼睛转开。 “都跟你说这是引诱那小鬼的工作装,虽不是为那小鬼订做的,我却料想到你有朝一日必定需要这样的衣服,未雨绸缪赶制的。去去去,换下一件。”清霜更得意了。 阿曼整个人呆若木鸡,已然恍神,久久不能言语。“到底哪一日,彤雉会需要这样的衣服?”这话,阿曼问不出口。 第二套则是颜色素雅的藕色裙装,搭上金线绣制的心叶爬藤图案,从大腿处斜斜攀上,绕了彤雉一整圈,在胸前开了一朵艳丽的花朵,虽说样式不如刚才那件暴露,也是异常合身,加上图样的视觉引导,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这袭仿效沙漠商队舞姬样式缝制的衣衫,腰间只有一块薄纱裹着,纤腰一览无遗,裙子也绷得曲线毕露,为了这么紧的裙子可以活动,清霜决定把岔开到膝盖上方,只要一走路,腰臀间一条金链系着的小铃铛,便会摇得叮当作响。 “清霜,你说竞售会是何时啊?”彤雉大火已经燎原于胸臆之中,大迈步走近清霜。 “两天后。”清霜欣欣然回答。 “喔,那该是够了,你这些衣服我都好喜欢,一定可以迷死那个臭小鬼。” “你来,你跟我来。”彤雉点点头,拉着清霜往外走,阿曼看着彤雉转身现出清楚的臀形,腰背处两旁酒窝般的小凹陷,也随着腰肢摆动更为明显。 阿曼冷不妨一个箭步,跳到鹿鸣玉前面用手挡住他的眼睛, “得罪了,鹿前辈。”阿曼说。 “啊!喔!无妨。”鹿鸣玉尴尬地回了两声,眼光赶紧的移开。 “对了,师父让我检查你有无用功,你现在可以幻化成那不牛不羊的样子吗?来来来,我们去厅外面。”彤雉因为裙子太紧迈不开步,连走路的姿势都变得婀娜多姿。 清霜不敢相信彤雉这么喜欢自己的设计,开心地跟着她出了大厅。 厅内留着两个男人虽然谁也没看,却还耽溺在适才的画面中,细细品着,重复想着。 忽然外面一声巨响,这两人依然呆立,显然,这声响完全没有对他们有所撼动。 “喂!快来帮忙。”彤雉大叫。 回过神的鹿鸣玉和阿曼这才急忙冲出前厅,看到发功过度的清霜倒在地上,他比以前进步些,起码还能自己微微颤颤想站起来。 “麻烦你们两位,扶他回房休养吧!”彤雉双手插着腰,心中甚是恼怒,不过手这么一插,忽觉一阵凉意,她见到那两人一面扶着清霜,另一面转眼看自己薄纱内的腰,瞬间用手遮住了透明的部分,面对着那两人,倒行回大厅,赶紧的把门给关了起来。 第七十二章 小東家的竞售会 这些天,金石国的达官显贵,富商巨贾纷纷都接到了万璇的竞寿会的请柬。 长途跋涉从南方罄沼,一路押着货物的万璇,自然要想办法将货品卖个好价钱,为了不让中间商剥削,万璇并不打算将押送的首饰卖给当地古玩铺子。 其他的一些珍奇货品,也很难分门别类找到商人代售,万璇的父亲万长天再三嘱咐,亲自贩售虽然不省事,但也有如此才能精准控制利润。 尤其万璇所贩皆为精品宝物,靠着万璇那张死的都能说活的嘴,更能抬到最高的价钱。 这次拍卖货品项目不多,却件件珍稀。如凤尾彩蝶,南沼蓝琥珀,蝳蜍丝(蜘蛛)护甲,白岩菇,,海味十鲜砖...等。 最受瞩目的却是这一件,”浑天玺“。 “丞相,您看这南方商队拍卖的浑天玺是否为真?您的孙子嬗磊多年追缴访查,仍余下两块一直下落不明,臣以为这场竞售会,值得派亲信前往查探。”藿韬请示嬗凫。 “这商队我碰巧在城外见过,我不觉得那黄口小儿手上真有浑天玺,这些年来,浑天玺不太可能被带往南方,但那商队夹带着一个姑娘,却非常可疑。”嬗凫细瘦的指尖缕着一丝长须,细细的回想着当天的情况。 “我这双人类的眼睛虽然混浊不清,但我的感觉还是极敏锐的,那女孩的眼神,似乎在哪见过,相似却又陌生。遇到那女孩后,这几日我总回想起那日巴雅尔在冲霄宫给我的鞭子,险些勒住我颈子,那个想置我于死地的眼神,冷冽得像严冬。” 嬗凫随即冷笑哼一声,“可惜,她的内心还是炽热的,才会愚蠢到踏入我的陷阱。” 嬗凫眯着眼,反覆着想着那金丝猴手臂下的一双微微上扬的大眼睛,如炽日般耀眼没有隐藏,黑白分明,似乎天下所有善恶都在那眼光下无所遁。 即使只有一瞬的目光交接,都足够让他这孱弱的人类身体出得一身冷汗。 “丞相,我会亲自到竞售会场查探浑天玺的下落,臣告退。”藿韬做了个揖。 “藿韬,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巴雅尔无论如何已经不可能存在,我却还如此惧怕她?”嬗凫问。 “丞相的担心必然是有道理的,臣不敢妄议。”藿韬小心的回话。 “以前我怕她是她的能力强大,可现在我怕她,是因为以她以一人之意志,竟繁衍出一个新的种族,谁知道也许她也和我一般将原神附在了谁的身上?”嬗凫沉吟。 “丞相不也创造了尸怪吗?就算巴雅尔再世,也无法敌得过你。况且上一次交手,是丞相获得了胜利。”藿韬这话说得言不由衷,目的只在安抚眼前这个深感受到威胁的老人。 “滚吧!就知道奉承,一点罗刹的性子全无。看来在人类社会生活久了确实会沾染各种恶习。”嬗凫厌恶的闭上他有些疲累干涩的眼。 竞售会的请柬清霜也拿到了,“鹿前辈,依您看,这浑天玺的竞售我们参不参加?” “我怎么瞧着这就是个陷阱?来人虽不知是敌是友?但目的很明确,他该是想引出所有对浑天玺有目的的人。”鹿鸣玉啜了口茶。 “就算如此,我们也还是得出席,起码看看那浑天玺到底是真是伪。”清霜吃了口思无做的黄色点心,那浅黄色倒是可爱得像雏鸭的毛。 “思无,这什么新口味?臭中略有一丝清新果香?” “公子,这叫榴梿果,我昨天在一个南沼商队的手中买来的,价值不斐,尽管物以稀为贵,还真的臭了整条街,没什么人买,我见状还了个价,不料那商贩却说他家少东爱极了这一味,卖不出去他家少东也无所谓,所以我也讨不了巧,只好原价买了一些。” “这水果奇臭无比,绵密幼滑,却半点无水,入菜不易,生食不雅,拿来做点心倒是巧,我自己也试了一点,习惯了那味儿后,还挺好吃的。”思无说。 “该不会这是同个商队吧?”清霜望了鹿鸣玉一眼。 “这么稀奇的玩意儿北方确实没有。”鹿鸣玉也尝了一口。 “怎么你们有好吃的也不通知一下?”彤雉与阿曼神清气爽地走了进来。 阿曼跟鹿鸣玉拱拱手,彤雉则已经坐下自己拿起一块点心。 “还是有思无的地方最好,我虽没有过家人,但我猜这就是家的感觉吧!”彤雉说。 “有点心的地方就是家?” “那我介绍你西大街的源计糕饼店,你去那打地铺,天天醒来都有家的感觉。”清霜揶揄了彤雉两句。 彤雉嘴里已经放了一块榴梿糕,脸上感激的表情让其他四人都忍俊不住。 “你看你就这么点出息!待会让思无多做一些,给你带回洞里。”清霜摇摇头。 “没问题,能帮姊姊做吃的我特别有成就感,姊姊好吃的感觉都写在脸上,不似公子总是...”思无支吾着。 “他这是人在福中不知福,或者天生个木舌头?我和阿曼在草原那边,成天不是吃羊腿就是羊眼,羊肚,羊头,哪来这么精致的吃食,遇上思无妹妹前我本也是不在意的,现今嘴可能被养刁了些,偶尔得来些小点才行。”彤雉细细的品着口舌之间的香气。 “先别说这个,你们此趟草原之行可有收获?”鹿鸣玉欢喜的看着彤雉。 “嗯,”彤雉咳了两声,显然是有点呛到,鹿鸣玉立刻递上手绢,彤雉点头致谢。这动作清霜可是瞧在眼里,看来他还是没对彤雉忘情。 阿曼不以为忤,越多人保护他的彤雉越好。 “前辈,你已知晓罗刹血统有两支的事,彤雉的表姐,冉娜,正是那第二支血统的继承人,她也是类罗刹,但她确承接着冉娜月妍的记忆,现在他去找何霞链,跟他借阅一批医书,好完成她的使命。” 阿曼接着说, “唉!这事也是曲折,那个叫松赤的类罗刹,本来与我们交好,只是期间他与冉娜互有情意,不知怎的,原本瞎眼的冉娜在我们离开前不久,一夜之间失踪了数个时辰,彤雉清晨在河边发现她时,眼睛忽然复明,好似一觉醒来确将松赤忘得一干二净,松赤现在误会我们从中破坏,明春大战时,能否合作还是未定之数。”阿曼叹了一口气。 “这个叫松赤的,既然是类罗刹,就该知道罗刹的光珠造梦本来就不是非常精准,有时有致人于疯狂的可能。丢失某段记忆也时有所见。” “起码他应该为自己的女人从此得见这世界感到开心,至于他的心,再次赢回来不就得了。”鹿鸣玉总是这么自信满满。 “前辈,想是所有女人见了你都失了魂,你想要哪位姑娘没有,赢得一个人的心哪有这么容易,这点我还满同情松赤的,希望表姐能想起他来。”彤雉说着又吃了一块小点。 在场三个男人各有所思, 鹿鸣玉正想着,“我不就没得到你吗?可有人同情我?” 清霜思索着,“这女人怎么说话都不看场合?这番话难道不会惹鹿前辈伤心。” 阿曼心想,“好险你不是所有女人之一。” 三个人同时回神,也颇有默契的同时清了清喉咙,清霜先出声, “所以那南方商队的浑天玺竞售会,我们该怎么应付?” “万璇那小鬼要卖浑天玺?”彤雉一脸疑惑。 第七十三章 南沼蓝琥珀 万璇来到金石国短短几天,除了第一天胡闹,还有昨夜藿韬前来刺探的插曲,费了些时间,所有准备竞售会的功夫都已经做足。 万璇从小跟着父亲,调度安排这些繁琐事务,所有程序已熟烂于心,除了家中几个忠仆都是得力助手外,他自己灵活的手腕,机敏的反应,也是让他父亲万长天放心让他自己走南闯北的原因。就这样年纪的富家公子来说,万璇的历练要是别人的万倍以上。 家丁们把昨夜炊蒸完毕,招待客人的糕点,都已上了桌。会场布置也安排妥当,鲜花松枝装点,乐师聚集,楠木熏香烟气缭绕,就等着贵宾进场。 正午时分,拿着请柬的买家鱼贯进入会场,好不热闹。这承租的宅邸前厅有停轿停马的地方,现场冠盖云集,除了金石国的达官显贵之外,还有几个大漠名头最大的商人也受邀请,看看有什么可转售的宝贝。 会场分内外两厅。普通货物在外厅销售,这些为中价位商品,给家丁镖局抽成,稍微热闹些,货物由管家万飞展示,有兴趣的买主可举手,万飞则亲自将货物拿到买家面前供其观看,却不得触碰避免货物损伤。 买家可要求万飞将货物拿高些以观之,拿近些以嗅之,各种各样的要求,万飞都得努力满足他们,但无论如何不得触碰,这是因为想做到对所买主一视同仁。 再者,以前发生过买家调包偷盗的事件,虽然万家的家丁各个身手矫健,目光如炬,但竞售会上逮人总是难看,并且会惊吓到其余买家,得不偿失,如果真的出事,万家一向自己吸收这种损失。 后来,万璇的爹万长天才发展出这个只看不摸的方法,让买家对万家的货物品质更具信心。 至于高价的宝物竞售,则是在比较小且隐密的偏厅举行。 买家按每样高价物品的拍卖时间进场,等候的买家则在隔壁的花厅吃着南方风味小点,品罄沼来的茶。 竞标方式带着点南方情调,每个买家发一个绸扇面,如现在正在竞拍的南沼蓝琥珀,有兴趣的买家高达十位,底标由万璇亲自公布,各个买家在绸扇面写下标价,待墨迹干后,折扇一收,由买家本人放置在万璇的桌前,折扇上有买主签名,标价,万璇开扇后挑出两家最高的价钱,将折扇打开面向所有买家,此时家仆会送给未得标者,一颗裹着脆糖衣的南沼大青梅,甜中带酸,望无法得标者嘴也能不出恶言,酸在心中便好。 至于出价最高的两家,仆人也会送上一小块甘蔗饴,然后立即随万璇至后堂鉴宝,最后两人再出一次价,便决定哪家能够得宝物。 目前等着拍卖的南沼蓝琥珀,无论色泽或温润度,都是上乘品项,蓝中透黄,尺寸更是让人咋舌,有一甜瓜大小。蓝色琥珀已是难得,通常一小块的价值就可换得良田数十亩,别提这甜瓜大小的南沼蓝琥珀。 最后剩下的两个买主,一个是沙漠来的富商阿迪金,另一个是金石国外戚岑显。 这阿迪金是个大胡子,看起来像波斯人,言语沟通却非常顺畅。阿迪金虽是个被沙漠的日头摧残得皮粗肉燥的男子,穿着却很讲究,光是项链饰品就挂了一身,若当场有人行刺怕也是找不到空隙。 此外阿迪金全身透着一股异香,十步之外便能嗅到。 “阁下身上薰香,是在下闻过调配得最好的香味,这乳香的烟熏干木味,恰如其分地凸显阁下老练达成的气质,却又不盖过那香甜的干果末药味,让人很想亲近。”万璇嘴角一抹微笑,眼一眯,躬身作了揖。 “万老板虽然年纪不大,可还真见多识广。连我从波斯那边进的薰香都有所了解,少年老成,在下佩服。”阿迪金笑着说,随即拔下手腕上的一个大金镯,想给万璇,万璇深知不可推托大漠部族或波斯人的赠与,为避免不敬,就戴在了手上,跟家丁使个眼神,去取回礼了。 “万老板,你既收了别人的礼,待会竞标时可不能徇私。”岑显一旁斜着眼,尖声细气的说。 “岑贵人,待会儿我也是收两个扇面,但会摊开来给两位看,作假不得,更不会偏袒,这毕竟是生意。”万璇老练的回答,仍是笑脸如常,两面不得罪。 “我说岑兄,我这手镯以万家的产业来说根本算不得个毛,他是敬重我才接受的,何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阿的金最讨厌的就是小家子气的人,不过为了给万璇面子,虽然心中鄙夷,却也不想发作。 岑显哼了一声,双手抱胸。 “岑贵人也是谨慎!万璇受教了。”万璇还是那副哪边都不得罪的嘴脸。 偏厅一旁站着个绿衣侍女,头低低的,眼神却不住打量这两人。 正是彤雉,而她旁边,则是鹿鸣玉假扮的家丁,高大英武。原本清霜要来扮这家仆,可惜他的脸在王宫贵族买主面前已经太熟悉,这都怪他金石国第一美男的盛名远播,要隐藏真实身份着实困难,这才不得已让鹿鸣玉出马。 原来昨晚彤雉跟万璇打了个商量,若让彤雉在竞售会中“参观”,事成后便陪万璇在金石城外单独郊游。 “你看这两人谁会得标?”彤雉悄声问鹿鸣玉。 “阿迪金会得。”鹿鸣玉十分笃定。 “怎么说?”彤雉眉头微蹙。 鹿鸣玉偏过头,小声在彤雉耳边说,“你看他一身珠光宝气,也许波斯那边的人与本地人相比,更爱玉石珠宝,他转手出售利润应该不少。况且万家包退,包换,那阿的金不可能吃任何亏。” “至于那姓岑的一看就是个小家子气的买家,他扇面上数字的落差与阿的金相差太大,我看阿的金得定了。” 开标时,只能有买家与万璇,两人都得回避。等万璇宣布得标者后,彤雉和鹿鸣玉才从后堂回了偏厅。 未料却是那岑显得了标。岑显双手捧着沉甸甸的盒子,风风光光的出门了,万璇对着垂首丧气的阿的金拱了拱手说道, “兄长请留步,请问您在金石国会盘桓几日呢?” 阿的金面容不免失望,“既然未能得标,我明日就动身回大漠了。” “兄长既来之何不多待两日,小弟作东。”接着万璇对阿的金附耳小声说了几句话,那阿的金有些疑惑,后又点点头,跟万璇做了一揖才离去。 “前辈,我之前想的也跟你一样,孰料这岑显后发制人,竟标去了那蓝琥珀。”彤雉小声的跟鹿鸣玉说。 “商人的思路非你我能轻易揣度,这其中的诡谲狡诈,自是另番天地。”鹿鸣玉回答,但他更担心的是待会ㄦ的浑天玺竞售。 第七十四章 拍卖浑天玺 在大厅,偏厅中所有物品都售罄后,众所瞩目的浑天玺的竞售,终于上场了。 由于浑天玺是所有竞售品唯一没有底价的物品,故不是很引人瞩目,在这行档中,这类物品,通常会吸引一些想捡便宜的人。 连常常参加这种附庸风雅活动的清霜都吃了一惊,通常无底价的竞拍物多半不太值钱,让大家出价讨个开心的娱乐活动。 “可这是混天玺!” 这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万璇并不了解浑天玺真正的价值,另一个则是... “这小鬼想要知道究竟有多少人对这个东西有兴趣?”清霜自言自语。 “快要开始了,前辈,你猜会有多少人?”彤雉又好奇的问。 “适才猜蓝琥珀的得标者也猜错,现在,我觉着世事难料,我们就等着看吧。”鹿鸣玉屏气凝神,像一尊岿然的石雕,静静地站着。 万飞高声宣布,“最后一项竞售物--浑天玺,竞售开始,买家入场。”就差没有锣响,让氛围更紧绷。 未料,前厅贵客们都面面相觑,无有一人走入偏厅,万璇微微地皱了皱眉,看来这几十个收到请柬的买主,根本不屑无底价的竞售品? 难道父亲的计策是错了? 正为此事烦心时,一个身形中等,却高的男人蒙面进来,昂首阔步,不疾不徐,一手撩起了秋香色缎袍,坐了下来。 彤雉定睛一看,心中骇然,这不就是昨晚那蒙面男子吗?这么明目张胆的穿着昨日的装束来竞标,这根本就是明抢! 万璇同时也觉察这就是昨晚的那个带头蒙面人,万飞此时忽然进了偏厅,跟万璇附耳说了几句话,万璇似乎有那么一瞬间面有难色,又随即恢复原本的冷静。 那端坐在圈椅上的男人开口,“别说悄悄话了,偏厅的买主们是被我给吓走了,那块玉我要定了。”藿韬斩钉截铁。 “可笑,太可笑了,这是竞售会还是打劫?本公子就是要跟你争那块浑天玺。”偏厅又走进一人,衣袂翩翩,正是清霜。 清霜一身白衣,让这高雅的竞售会场布置,成了他俊逸的外表的陪衬。 “这公子昨日扮女人是个绝代佳人,除了身量大了些,今日做回男人也是貌若潘安,跟本公子相比...真是无分轩轾。”万璇在心中吃了一惊,让酒楼阿姨姊姊宠溺惯了的他,总被众家姊姊们捧在手心上,还从未觉得在外貌上有过敌手,就算有,也很少有人家世如他显赫。 可今日,除了那个扮成家仆的鹿先生完全在他之上,现在这个清霜又是跟自己不相上下,总有点吃瘪的感觉。 那蒙面人一个打量清霜的眼神,一道老辣的光芒泄了出来,万璇倏然回神。 方才万飞来报,那蒙面人让手下,跟偏厅的买家们说凡是想竞购浑天玺者,将会有命买无命归,几个王公贵族原本不服,在偏听叫嚣了起来,那蒙面人手下却当场砍伤其中一个买家,其余人看了纷纷逃逸,还有人扬言要报官。 殊不知这蒙面人正是藿韬,虽无正式官职,却比真正的朝廷命官还要能代表万俟磊。 万璇知道来者不善,深吸了口气,把心定下来些,佯装平静的说,“既然买主只有两位,请开始竞价吧!”万璇请家丁递给一人一只折扇。 “等一下!竞售岂有蒙面之礼?这位爷何不摘下面巾?”清霜径自往那蒙面人走去,一只手已经接近了他的面巾。 “公子且慢,竞售会蒙面虽不常见,但请人代为竞购却是合情合理,既然想隐藏身份,和蒙面大同小异,我万家经营生意向来以和为贵,若这位贵客不愿以真面目示人,我们商行倒也不计较。只要证明有足够的财力购买,就不必拘泥于形式。”万璇心中当然有谱这个人来头不简单,不想打草惊蛇。 “彤儿,上茶。”万璇嘱咐一旁立着的彤雉。 彤雉左顾右盼,还没会意过来自己是彤儿,鹿鸣玉手肘撞了她,彤雉仍一头雾水,用手指着自己,低声地问, “我吗?” 她心想,这该死的小鬼竟然随意给自己起小名。 彤雉在等待鹿鸣玉回应,鹿鸣玉点点头,小推了她一把,彤雉才仓皇的到桌旁的茶几,先倒了杯茶,再放在托盘上拿给蒙面人。 蒙面人接过茶,抬头看见了彤雉,彤雉随便做个揖,正没好气的准备离开,蒙面人却用三指深深扣住了她的手腕。 彤雉吃了一惊,直觉的反手一转将藿韬的手给扣住,蹙着眉的她狠狠地瞪了那蒙面人一眼,甩开了他的手退回鹿鸣玉的身边。 那蒙面人讶异的眼光,却没有停止在彤雉脸上搜索。 “这位贵客,这是竞售会不是人贩市场,若要再为难我府的丫头,那这位公子就得标了。”万璇正色警告蒙面人。 藿韬额上微微冒了汗,他现在才知道为何嬗凫为何让他调查之前城外偶遇的姑娘,仅仅露出一双眼,竟能让嬗凫如此畏惧,现在见到了她那张脸,确实,那丫头长得跟巴雅尔并无二致,尽管身上散发着稚嫩的气息,却总有种说不上来,让人无法轻视的潜质。 藿韬定了定神,转念一想,巴雅尔不可能还活着,她的岁数与嬗凫差不了太多,早该灰飞烟灭,除非她的元神也寄生在人的身上! “不可能,去哪找来这么像的一副躯壳?”藿韬有些失神。 鹿鸣玉见状觉着奇怪,这人对彤雉这么大反应,莫非是又一个把她当作巴雅尔的人?清霜此时也是跟鹿鸣玉想到一块儿去了。 反应极快的万璇,意识到这个人也许是官场上的,当天他们在城外相遇,彤雉姊姊不就是在躲官方的人吗? 万璇觉着只有缩短磨蹭时间,才可以让彤雉安全,本想仔细纪录买家有哪些人,好一一调查,谁想到这蒙面人却无意中替自己过滤了这许多买主,倒省了不少事。 “也好,爹爹只有嘱咐除去得标者,现眼下只剩这两个人,一翻两瞪眼倒也是个干脆的结局。”万璇在心中低语,面上不露痕迹。 万璇盘算着,如果同时除却这两人,也不费太多气力,只是那清霜公子是彤雉姊姊的朋友,比较麻烦,那就只杀这个蒙面人,既可跟爹爹交差,也可卖个面子给“自己媳妇儿”。 “既然现场只有两位,不如我们直接到后堂去鉴宝吧!”万璇那张成熟的生意人面具,又悄悄地戴上,微微一笑,抬手请两人从偏厅再走向后堂。 “干脆!”清霜握着扇面,开步往后堂去。 藿韬对自己这个次罗刹儿子并不重视,且一直引以为耻,像他这样一个在罗刹国位高权重的人,竟然生出了一个次罗刹,要不是妻子坚持养他,自己早就一掌了结了他。 所以多年前,他才刻意安排黑衣人假意劫去自己和妻子,其实是想要早点摆脱这孩子,次罗刹本就该被放逐,都怪他娘宁香,硬是要陪着他一起!谁知道他不但活到今天,现在还成为了嬗凫手中捏着的筹码! 只是待会若动起手来伤到他,万一妻子发现决不会善罢甘休! “奇怪,这孩子要浑天玺做什么?”藿韬猜想他就是瞎胡闹,“看来他这几年贵公子的日子过得太好,无事生非的能力比什么都强。” 全部的人进入了后堂,准备就坐,清霜趁着藿韬眼神四处搜索浑天玺的时候,冷不妨伸手,一把扯掉了他脸上的布。 两人四目相交,清霜像是被雷劈到一般,耳中嗡嗡作响,心头一揪! “怎么会?”清霜瞠目结舌。 第七十五章 父親的認可 清霜心中多少的思念,郁闷,疑惑,包裹在一起,久经年岁,肿胀如化脓的旧伤,表面上已经愈合,底层却是腐臭不堪,一声“怎么会”,如尖利的芒刺,轻巧的把伤口给挑了开来。 清霜和父亲藿韬,在众人的目光下四目相交,清霜像是让天雷给劈了面,耳中嗡嗡作响,揪心之痛无从藏匿,束紧了眉头。 回忆带着清霜来到到了父母失踪的那一天,他那严肃的爹,鲜少对他露出笑容的爹,让当时年纪还小的自己到河边取水...回到与父母约定好的地点后就失踪了。 就算多年过去,清霜都还是会怀疑,“爹当初是故意要引开我吗?’‘ “不,他不会故意抛弃我,他是我爹。”清霜也常为自己的怀疑感到可耻。 眼前站着的这个男人,他不会认错,虽然眼前这个人苍老了些,也有了白发,但清霜很确定就是他,不禁失声喊了声, 「爹?」 藿韬的背影并没有因为这声“爹”,有什么太大的反应。相反的,他不急不徐,慢慢转身且面无表情的偏头望着他,冷冷丢了一句, “这位公子,你认错人了,老夫并无子嗣。” 清霜的双肩陡然垂下,声线颤抖,“你为什么不认我?你知道我找了你多少年吗?你跟娘失踪后我总是四处寻找你们,直到最近我才找到娘,娘给人关在铁笼里,吊在一个山洞中,你知道吗?你不担心我,难道连娘你也不担心吗?” 藿韬听到“娘”这个字,眼角一扬,却仍对清霜认亲这件事未置可否。 彤雉听到声音准备冲到后堂,让鹿鸣玉给一把拉住, “情况还没弄清楚,先别进去,我去请藿夫人过来,你非到必要不得插手。”鹿鸣玉嘱咐再三才离开。 彤雉为难地看着他点点头,心想自己对清霜家事知之甚少,鹿前辈的顾虑也有道理。 自诩为局外人的万璇心想,“这是演得哪一出?这两人是父子?现在我这竞售会到底要继续不?” 三人均无话良久,藿韬终于轻轻抛了一句,“我当然关心我的妻子。“ ”她...好吗?”藿韬的声音与方才的决绝冷酷有些不同。 一旁看戏的万璇,心中暗道,“这个看来不可一世的金石国第一美男,竟然不被父亲承认,该不会做了什么天大的坏事吧?” “但话说回来,昨日带人来暗算自己的,就是这个蒙面男,应该也算不上什么好人。”万璇的小心思,来来回回在两人间游移。 “娘现在很好,只是她傻到以为你也下落不明,原来你好好的在这,还想抢浑天玺!”清霜指着眼前那个不认自己是儿子的男人。 彤雉从来没见到清霜这么激动过,心中很是为他抱不平,箭步冲入后堂。 “老伯,我虽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却也知道一般的父亲没有像你这样待自己儿子的,你为什么不认他?”彤雉厉声说道。 ”这里轮不到你说话!“藿韬喝斥。 “当然轮得到我说话!我是清霜的朋友,你儿子是个多优秀的人,外表出众又知书达礼,虽然嘴坏了些,但他仗义救过我,既勇敢又善良,这样的儿子你不要?”彤雉理直气壮,豪不犹豫地回嘴。 “他是次罗刹!他的命运出生时已然被决定,他是低等的,必须被放逐,老夫以前是罗刹国上大夫,自当谨守先祖的规矩,这是确保罗刹国强盛的铁律!维持血统纯正是唯一的路。”藿韬双手朝天一躬,好似罗刹国还存在似的。 ”是这样吗?“彤雉哼了一声。 “我跟你这人类没什么可废话的!”藿韬甩了袖子便转过身去。 “那我请教您,罗刹国现于何处?城池几座?人丁几户?”彤雉犀利的问题,像流矢射来,箭箭中了藿韬要害,一时哑口无言。 ”老夫无需跟你在这儿逞口舌之快!“ “这不是口舌之争,这是现实。” “说句不客气的话,若你觉得你儿子是低等的,那也是您的血统有问题,清霜并不能选择他的父母。”彤雉语调不疾不徐,再补上一刀。 万璇现在才知道这个姊姊不止貌美,仗义执言的勇气更是让人钦佩,媳妇就是要这样的才有劲儿!想到这甜蜜处万璇不禁嘴角上扬。 “我说两位,还买不买浑天玺?无论买不买我都让两位贵客见一下这块石头吧!”万璇信步走向早准备好的浑天玺座台,一手拿起红漆小杖,准备将盖着浑天玺的绸布给掀起时,后堂却又冲进来一个美貌中年妇人,她身后跟着鹿鸣玉。 “这位贵客,我们现在正在竞拍这件商品...。”这话刚说完,万璇像是下巴脱臼了一般,看着这美貌妇人提着一把剑,气急败坏的往清霜父亲跟前来,刷刷就是两巴掌。 清脆的响声在厅堂中回荡。 看到这,万璇默默地放下了手中的小杖,毕竟两个有身份的长辈,两公婆公开动手这事儿不但少见,更是尴尬。就算万璇再会调解,年纪小到只能充当孙子辈的他,此时也只好如木雕泥塑般,呆立不动。 “你好啊!多年来让我以为你已经死了。” “你说,你在帮谁造孽?想夺魂天玺?把我们那么些罗刹关着又带走,你到底都干了些什么好事?”藿夫人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是自己的丈夫,衣冠楚楚地站在这,带着大笔钱财准备买浑天玺。 “宁香,这些年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能跟你说我在为谁工作,但我做的一切是为了罗刹复国。” “如果事成,我会回去跟你团聚。”藿韬不太敢直视藿夫人的视线。 “不必了,你设计让惜惜故意跟我们走散的那天起,已经不把我们视为家人,怪我当初瞎了眼,错嫁与你。” “那个充满理想,在朝廷直言不讳的罗刹上大夫,已经消失。”“如今你之于我,就是个丧尽天良的行尸走肉,我不会与你为伍,我也不屑你回来跟我们团聚。”藿夫人摇摇头,鄙夷的眼光扫得藿韬抬不起头来。 “一个以自己骨肉为耻的男人,不是我的丈夫。”藿夫人说完这话,趁众人不备,火速来到那盖着布的物件前,抽出了紫鲮剑,连绸布都懒得掀开,一阵左劈右砍,斩斩剁剁,登时哪还有什么浑天玺,那布下面恐怕只剩浑天粉。 ”夫人不可!“藿韬箭步上前将藿夫人推开,一把扯开了绸布,一部分的浑天玺成了扬尘散落地面。 第七十六章 说好的陪我一晚 藿夫人一阵砍劈,藿韬的心都要从口里冲了出来,一小块碎片从绸布的下面弹跳了出来,这一小块碎屑,却让藿韬松了一口气。 ”这不是浑天玺!“藿韬如释重负。 “贵客,我这浑天玺让您夫人砍成浑天碎,浑天粉,现在自然不成浑天玺,这竞标给您夫人破坏了,您付个本钱,我也好跟父亲有所交代。”万璇这嘴速度飞快,一套说词已经漂亮的脱口而出。 “幸好这浑天玺与今日其他竞售的宝贝相比,并不算值钱,原本是给没标到任何货品的买家们一个乐子,没想到两位如此认真,前一晚来想抢夺就算了,这位贵客又将其余客人给打发走,对我万家商誉影响不小”万璇絮絮叨叨的说着。 藿韬一把拉住了万璇的衣襟,恶狠狠地盯着他。 ”真正的浑天玺在哪?“ 不等万璇开口,那藿夫人一剑刺来,正中藿韬的肩窝,鲜血立即沿着剑锋滴下。 ”夫人不得胡闹!“藿韬不得已,只好放开万璇。 “我沉宁香从今起跟你恩断义绝,别一口一个夫人的唤我,藿韬你给我听清楚了,无论你在帮谁做这些天地难容的事,我不会让你如愿,你抛妻弃子事小,滥杀无辜我绝不容忍!”藿夫人的一番话,豪气干云,在场无一不敬佩。 “罗刹国已经灭亡,牺牲其他族裔的性命来达成你复国的愿望,不是巴雅尔所愿,不是我们该做的事,藿韬,你想清楚了,若你执迷不悟,第一个与你反目成仇的,就会是我。” 藿夫人气得声音发抖,毕竟这个与自己相伴已久的伴侣,竟然能佯装失踪多年,竟能监禁自己,捉捕罗刹同胞,藿夫人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的丈夫会做出这种事! 万璇眼看这戏快要结束,想做个结论。“贵客,何谓真正的浑天玺?在下的浑天玺,虽算不上稀世珍宝,却也是温润质莹的一块美玉,取名浑天,是因为这玉少见的泛着蓝色,对日观之,则见中间一颗卵黄颜色般的核,就如这蓝天包覆着太阳一般。“ ”经巧匠打磨,使蓝玉更透更薄,尽显光华,故名浑天玺,市值起码有五百金,今天您不把这帐结清,无论如何我是不会让你出这门的。”万璇语气平缓的像个商场老手。 ”来人!把帐给结了。“,他看着藿夫人,面上有些服软之色, “夫人,我不希望你理解我,将你囚禁是我不对,等我们复国,你就会知道这一切的牺牲都很值得。” 藿夫人没被这番说词打动,”惜惜,咱们走,你爹已经死了,这个丧心病狂的家伙我不认识,他与我们再无关联。“说完,母子两人先藿韬一步出去。 藿韬离开的时候打量了彤雉一番,再看看鹿鸣玉,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姊姊,你可要遵守约定陪我一晚。“万璇有点撒娇的说。 ”怎么?你这小鬼不知道她已经有心上人啦?“鹿鸣玉打趣的问。 ”知道,你不也在他身边转吗?“万璇斜眼瞄了一下鹿鸣玉,然后笑嘻嘻地看着他。 鹿鸣玉年纪虽长,嘴皮却不若万璇厉害,生性骄傲的他也不想与这小泼皮斗,拂袖而去。 ”彤雉,早些回来,清霜与我有事跟你们商量。“ 彤雉点点头,对鹿鸣玉挥了挥手道别。 这天晚上,万璇并没有煞费苦心地准备晚膳讨好彤雉,他和彤雉就在别院中的凉亭里吃些干肉,对着天井上留出的那块星空。 万璇似乎有心事,一张长长的窄脸,在暗处显得有些老成,似乎也不如平日油滑。 ”怎么啦?你这张油嘴今晚怎么锁这么紧?“彤雉见他不说话便伸手捏了捏万璇的双颊,可惜没太多肉可以捏。 万璇眼神有些哀怨,小小声的问, 「姊姊,你,很讨厌我吗?」 「不算...太讨厌。」彤雉丢给他一个微笑,她才懒得跟一个臭小鬼计较。 ”我没有商人朋友,大概是不习惯你人小鬼大的样子,说话总是这么流气,你冒险帮过我们,这点好歹我还是分得出来的。“彤雉看着万璇稚嫩的侧脸。 ”父亲总是告诉我,世间万物都有个价,只是多与少的区别,我帮你们,老实说是觉得你们也许有朝一日可以为我所用,这样想很卑鄙吗?“ ”这话,我怎么好似听过?“彤雉想不起再哪听过的。 万璇不等她打话,继续说,”从小我就知道自己可以买到任何东西,物质的东西就别提,非物质的,例如仆人的忠心,陌生人的帮助,只要我能付得起的代价...直到我见到你们为了清霜,可以不顾安危的为他挺身而出。“ ”似乎这世上还有无价的东西,是我所不熟悉的。“万璇问。 彤雉沉吟了许久,也答不上来什么,她同情地看着万璇, ”我也是被当作一枚棋子养大的,成了弃子之后,遇到现在的朋友们。你父亲也许说的在生意上有道理,但在我的朋友中交换的不是利益,而是都是真心。“彤雉不知多久以前,完全扬弃了雪朵试图灌输给她的观念。 ”真心?我那些酒楼阿姨姊姊们假意可多得去了,我怕有天,有颗真心摊在我面前,我也无法辨认。“万璇苦笑了一下。 ”傻弟弟,你刚不是才说看到世间有无价的东西吗?你身上担着家里的事业,其实心里也不过是个孩子,很辛苦吧!“彤雉爱怜的拍了拍他的头。 万璇拉住了她的手,坐得离她近了,静静把头靠在她肩膀上。 ”姊姊你和你男人看到我身上的伤了,你知道我为何对继母和妹妹逆来顺受,从不还手?“ ”不知道。“彤雉心想要是自己,那母女俩可能早就没命了。 ”我很小的时候,有个家仆总跟我过不去,总偷着捏我一把,打我一拳的,我跟父亲说,他也不太理会,后来我才知道这家仆是继母从娘家带来的,难怪视我为眼中钉。“ ”有一天,那家仆提着锅滚水,我在院里一个人打着陀螺,一个陪我的小童在走廊看着我,那家仆也不知是绊倒还怎么的,整锅水,就这样往我身上泼来...“ 万璇说到这,眼变得很空洞,彤雉抽了很长的一口气,皱着眉。 “不知怎的,我好像先感觉到了,然后时间变得慢了,腹中一股热涌上来,我的双手想挡住头脸,这时一片如闪电般的微光挡住了我的身体,我浑身感到又麻又刺的,只见那水全回泼到了家仆的身上,她在地上滚了好几滚,手和脸都起了泡,红通通的,后来又随即变黑,冒着烟,他的五官都溶掉了,像一张面饼似的挂在原本的脸上...一旁的小仆立刻拉着我跑走了。“彤雉闭上了眼睛,她感受到了当时万璇受的惊吓,还有许多的内疚。 第七十七章 高價人中黃 ”不是你的错,别怕。“彤雉挣开了被万璇紧靠着的手臂,将万璇比同龄孩子还要宽的肩膀转了过去背对自己,她观想着万璇的背,一条又一条的新伤旧痕,仔细的,用自己仅知道粗浅的疗伤方法,为他抚平一些伤痕, 万璇还沉浸在回忆中,”父亲发现了后,跟我说,孩子,你要记着,你有着比人类强大的力量,就算是无心的过错,都可能随时致人于死。从此,就算熟识的人带给我再多伤害,我都不反击,除非是父亲想要除掉的对象。“万璇喃喃地说。 “姊姊你是某种罗刹吧?”万璇喜欢彤雉的手,温柔的在他背后轻轻触碰的感受。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在想,一般的人是不会这么美的。“ ”我祖父曾经是罗刹国的南疆戍边守将,父亲是次罗刹,母亲是人类,所以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万璇的声音也像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无论你是什么,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你记着,不论是不是你最亲近的人,只要有人想伤害你,你得保护你自己,以后你若是在伤痕累累的来见我,我便不认你这个朋友了。“万璇转过身来,拉着她的手,像是得到了这辈子最想要的宝物一般。 ”你啊!回去以后好好的当个孩子,别这样四处经商,过点无忧无虑的日子。你家大业大,休息一阵子相信你父亲会同意的。“彤雉自小没有弟妹,不知怎么爱惜安慰她们,就又有些笨拙的拍了拍他的头,她想小黑喜欢,万璇应该也会喜欢吧。 万璇征了一下,看着彤雉,又舍不得的抱了彤雉,将头贴在她肩上,彤雉拍了拍他的背,万璇终于放开了她, 「我差人送姊姊回去吧。」万璇说。 「不必了,这我可是比你熟。」彤雉提了剑便离去。 「璇儿,何时回南方?」她转过头来。 「明天正午。」万璇带着一丝笑意,规规矩矩地回答。 「姊姊送你一程。」 万璇点点头,看着彤雉的影子从前门消失。 ”璇儿...希望还有机会听到你这样叫我..。“万璇叫上几个家仆,整装之后,在夜色中消失。 第二天清早,昨日得标的岑显带着他的南沼蓝琥珀在万璇处嚷着要退钱。 万飞心想, ”少爷料得不错,果然来了!“ 万飞开箱验了退货,尽管一眼就看出退得是已经被调包的假货,却因为不想生事,将货款全数退回。岑显这做得是无本生意,既骗了真货又拿了退金,是江湖上惯用的伎俩,手段之低劣,万璇早有防备。 岑显走后,阿的金后脚就到。万飞拿了一个簇新大红漆盒给他,阿的金心满意足地出了门。 岑显兴冲冲的拿着退金回府后,回到藏宝阁,却发现真货不翼而飞,立马又带着数十个家丁来到万璇的行馆大闹,正巧撞见阿的金拿着红漆箱子要离开,岑显在门口闹了起来,”万家商队是无良商家,卖了东西又给偷回来!“岑显大吼。 ”贵客,您怎么又掉转回头了呢?刚才不是把退金给您了吗?“万飞恭敬地做了一个揖。 ”我府上的南沼蓝琥珀遭窃!一定是你们干的!“岑显气急败坏的大叫。 ”岑大人,这十年间无论南北就出这么一颗大尺寸的南沼蓝琥珀,您早上既然退了,当然家里就没有了。我这都有证人,我们当面退货时也有官府的人在场,您这话是从何说起?“万飞仍然从容应对。 ”你!来人,把那阿的金手上那只红漆盒子打开,南沼蓝琥珀必定在里面!“岑显这无赖耍得很没道理,万飞扬了手,大喝一声, ”慢!“ ”岑大人若开了这漆盒,又便如何?“万飞两手收拢在一起,气定神闲。 ”若里面不是南沼蓝琥珀,我两倍价买下盒中之物!若不出我所料,你们偷盗我的蓝琥珀,卖给这个沙漠商人,我便拿你送官!“岑显想用自己在金石国的势力来吓唬万飞。 ”好!就这么说定。各位,你们当个人证,这岑大人说的话绝对做数,不然各地都会小瞧金石国的人,背上个监守自盗的骂名。“万飞对着门口议论纷纷来看热闹的百姓说。 阿的金没什么犹豫的打开了那大红漆盒,展示给现场所有人看。里面就是一些条状质地有些松的棕色物件。岑显大惊,两眼一突,盯着箱子里的事物。 ”这什么?“ ”这是南方特制的“人中黄”,价值七百金,大人说好以两倍价购入,烦请付一千四百金。“万飞做了个手势,让镖局的人将岑显得家丁围住。 岑显逼不得已,只好付款。直到看热闹的百姓散了以后,阿的金悄悄附耳问万飞, ”那真的是特制的人中黄吗?“ 万飞笑了笑,心想那是昨天差小刘到巷口捡的干狗屎,道出实情也太不雅, ”说不得,说不得。大人,我们家公子料事如神,那姓岑的以往就有用过同样的手法参与其他商家的竞售会,所以我们留了这一手,至于那真正的蓝琥珀已经跟您城外的商队会合,真是对不住您,还让您多费了这些周折,实是因为我们规矩不能破,就算是贼人只要竞价高,我们还是得卖。“万飞向阿的金致歉。 ”不碍事,结局总算皆大欢喜,我这就告辞,避免路上生变,对了,万公子呢?我想跟他道个谢。“阿的金四下张望都没见到万璇。 ”对不住得很,公子昨晚有事外出,照理说这会儿也该回了,可能有事耽搁了。“阿的金这一提醒,万飞倒有些担心。 ”那不打紧,这样,请把这个转交给你家公子,以后若是到大漠来,遇到困难就亮出这戒指,上面有我部落的标记,会有人与我联络。“阿的金对万飞再做一揖便离开。 彤雉跟阿曼中午准备来跟万璇道别,两人还没下马,彤雉爽朗的声音就进了别院。 “万飞,万璇呢?” ”公子昨夜出门后便没了音讯,我们也在等他。“万飞试图压抑心中些微的不安。 彤雉疑惑地跟阿曼对看了一眼。 ”看来鹿前辈猜中了,这小鬼必是独自找藿韬去了!难怪他昨晚这么干脆让你回来。“阿曼说。 ”那怎么办,得快点救他,昨晚就去至今未归,想必凶多吉少。鹿前辈说那藿韬就住在城西郊,一处宅邸,咱们走吧!“彤雉调转了马头,阿曼虽然觉得这样有些冒险,但眼下似乎也没别的办法,两人快马加鞭朝城西奔去。 “快,通知老爷!”万飞同时让人放飞了一个黑色的蜈蚣大风筝,又差人快马出城,看看老爷到了没。 ------题外话------ 人中黄,本草纲目记载,是一种加工制品。为甘草末置竹筒内,于人粪坑中浸渍后的制成品。 第七十八章 营救万璇 彤雉和阿曼的快马也骑了快一个时辰,终于到了藿韬的宅邸。 藿韬没有正式官职,宅子也不若城中的官员府邸来得大,更别提门面了。 虽说不大,比起万璇的别院却差不了多少,府外却一个守门的人都不见,十分蹊跷。 “阿曼,我们进去吧!”彤雉提了宵寒剑下马,阿曼紧随。 阿曼心中有点忐忑,毕竟一个家丁都没有的宅院,会不会已经满布机关了呢? 彤雉心中也知道可能会中埋伏,此时哪还有什么别的办法,时间拖越久,万璇的性命就越危险。 两人穿过了前院,这宅子的大堂却是深锁着,这门也非双扇门,更无门饰,而是像外门,闩却朝外,几条大精钢链外加一个大锁来来回回,缠缠绕绕的在这门闩上。 彤雉盯着这团锁链,想着要怎么解才好,还是干脆一刀给劈开来?正思索着,孰料那大锁自己竟动了动,一会儿”咯噔“一响,好一会儿又”咯噔“一响,好像门内有东西规律地撞击着门。 阿曼上前,凝神闭眼,想探得门内的状况, “这门好厚重,暂时感觉不到任何灵能,万璇可能不在这大堂内,我们分头搜其他的屋子,互借视线吧,这样可以马上赶去支援另一个人。”阿曼虽然对这自己会动的大锁虽觉得有异,却也无暇解谜。 “就这样吧,我们分头行动。”彤雉说完便往西面跑去。 西面的几个厢房都与一般房屋无异,彤雉一脚踹开一个房门,连续试了几间房,可房中也没什么摆设。 看来藿韬府上也没有什么仆役居住。 其中一个看起来像是藿韬的书房,放了不少皮卷在案头柜上,却无打斗痕迹,似乎万璇并没有在此处动手。 ”莫非有暗门?“彤雉眉头紧锁,自言自语。 彤雉动了屋内所有看起来可能启动机关的东西,却一无所获,所有西面的房间几乎都搜索过了一遍,她借了阿曼的视线,他那边似乎也没进展。 “阿曼,看来我们还是要将大堂的锁给砸烂探个究竟。”两人此时已回到了大堂的正前面。 “让我用宵寒剑弄开这锁。”彤雉那柄寒光凛凛的剑出了鞘,尖端挑进了锁链空隙,未料,才刚碰到锁链,一股强大的白光伴随着火花四溅,将那剑弹了回去。 ”啊!“彤雉虎口一阵,宵寒剑竟飞脱出手。 阿曼大吃了一惊,“没事吧?” 彤雉摇摇头,不解的看着阿曼,“阴阳激耀,这闪电何来?” 阿曼拉开了唤云箭,小心翼翼的用了非常小的能量往那锁链发去,结果那唤云箭亦被弹回,他拉着彤雉两人一同蹲下,才没被唤云箭所伤。 彤雉忽然想起万璇跟她说的故事,“这是万璇的电耀!他跟我说过一个仆人被他不小心烧焦的往事。他怎么会无缘无故在门后释放这许多灵能?” “也许不是他自愿的呢?”,阿曼对门后的情况越来越没把握。 阿曼捡了一颗石头往那团锁链丢去,这石头却没有像刚才他们的武器反弹回来,更没激起火花,他将彤雉头上的一根木簪子抽出,再往那铁链丢去,那木簪完好如初的掉在地上。 阿曼缓缓拿起唤云箭,向木门瞄准,彤雉拉着他的手,深怕那箭再次弹回, “你干嘛?” “别怕,铁链有电耀,我这箭虽藏星云之气,却也存于这特别的合金,看来仍属金,似乎与电耀不容,我试试换个目标。” 彤雉还没反应过来,那唤云箭的力量被阿曼激发,比先前那支小箭要大上数倍,飕的一声,在那木门上弄出个洞来,阿曼不想鲁莽的下重手,以防门后真是万璇。 彤雉焦急赶往那木门,猛的朝洞中一瞧,瞬间,她的背脊都凉了。 万璇好像一只虫子被困在蛛网上,光束从蛛网中穿过,此时的他像是个静止的剪影,静静地垂挂在网上。 再细看,那蛛网是多条铁链从四面八方的栓住了他,万璇的颈子上套着一铁环,一条链子从上而下连着他的颈环,手脚皆被安在墙上四面八方的铁链扣着,两肩则另有两条铁链贯穿,血水淌了一地。 “从木门下手!”阿曼把唤云箭瞬间转为一柄利剑,准备破门。 “我来吧!”彤雉的悲愤正好无处发泄,大喝声“破!”一掌就把木门劈开。 瞬间大堂敞亮,万璇的鲜血顺着铁链滴滴答答的流,石板间隙早被红色盈满。 阿曼不敢相信这几天前还意气风发的小鬼,不过几个时辰,就被摧残成这样,藿韬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竟然对一个素无过节的天真少年也能下这种狠手,难怪他可以囚禁自己的妻子,不认自己的亲生儿子。 “彤雉,先别急,我们得想办法将铁链弄断,我想他现在无法控制自己的能量,耀电才会沿着铁链窜出,那锁和链应该也是受到他耀电的影响,互相激荡,才一来一回的自己敲着木门。”阿曼此时从彤雉呼吸的频率,知道她正努力的压抑着怒气,想冷静下来。 “璇儿,我们一定会把你救出来。”彤雉声音中酿着一股风暴来临前的冷冽。 浑身是血的万璇微微张开了眼, “姊姊...”他气若游丝地硬是说出了几个字,“快走,别管我...” 傻瓜,我们怎么会放着你不管!”彤雉在心里发誓一定要为万璇讨回公道。 “不好,彤雉你听,好像有一队人朝着我们这边来了。” 藿韬首先进门,他身后带着十几个精壮的帮手。 “不自量力的东西!你们以为救得了他吗?”藿韬见到是彤雉,嗤之以鼻。 “藿韬!他跟你无冤无仇,你竟然以铁链穿了他的琵琶骨,你怎么下得了手?”彤雉的声音非常愤怒,眼珠转为阿曼从未见过烈焰的颜色。 无冤无仇?他昨夜要来杀我,这小子身上有电耀,我手臂被他烧了好几下!”藿韬没好气的说。 “烧了你几下手臂你就将他弄得半死不活?”彤雉懒得多废话,飞身上前拔剑就砍,那藿韬虽是在罗刹国任文职,但罗刹尚武,举国上下几乎人不驰弓,马不解马鞍,更别提每个家族都有一套自己的防身武术。 藿韬冲到了东厢房提了一枝枪,就地与彤雉拼了起来,彤雉今天算是第一次正式用鹿鸣玉的疾雷刀法改成的剑法对阵,每招都往藿韬的要害刺去,可惜那枪极长,轻松的就能将彤雉推到距离之外,彤雉准备好了打耐力战,之前反覆的练习她的砍劈力道越来越大,藿韬对这女娃娃竟有如此大的气力非常惊讶,看来不能轻敌。 两人缠斗了许久,却不见阿曼帮手,因为此时他正在想办法救万璇。 第七十九章 冰火斷鍊 “小鬼,有办法将能量收回来吗?我怕我用剑砍你铁链的同时,激起的电耀会伤到你。”阿曼希望万璇有办法将电耀收回,这样便可放心地砍开他身上的链子。 万璇虚弱地摇摇头, “没办法,那些能量顺着我的血流窜到每条链上,我...”万璇气喘吁吁,无法说完整个句子。 “别担心,我们想别的办法。”阿曼知道这困局无法干净的解决,只好连人带链一起走了。 阿曼先在万璇身下垫了一张椅子,把每个角落拴住铁链的大石墩照顺序一一击碎,万璇才不致猛然跌落地面。 “小兄弟,藿韬带的人进来了,我先去挡一阵子,你好好撑住!” 万璇对这个心胸宽大的汉子佩服不已,自己三番四次的对彤雉示好,这男人也不嫉妒,人之忠厚,自己在商场上可没见过这种人。 阿曼说完,往大门的方向走,手上的唤云剑越发明亮,蓝紫色的小粒子,如电如雾,似有剑型,却无实体,唤云剑第一次发出了冰裂般的声响。 激战中的彤雉,对一直无法靠近藿韬的身开始觉得不耐烦,他想起阿曼说这宵寒剑能承载极大的能量,灵机一动,对万璇大喊, “璇儿,姊姊跟你借个东西。” 彤雉曾经在洞穴中借清霜之能,长出了一双翅膀,现在应该也可借万璇之能,只不过这种方法只能用在两个个体互信的基础上,她不知道万璇对自己是不是这样,但她是打从心底相信万璇。 虚弱的万璇音量不大,但他马上回答,“姊姊,你要什么我都愿意给。” 说完这句话,彤雉的宵寒剑充盈了自己的能量,加上万璇的电耀,电光火石之间,一道耀眼的激光从剑尖奔流而出,藿韬的长枪被炸飞到墙外,藿韬禁不住这股巨大的力量,往后弹射,他的背在砖墙上,击出了一个凹槽,藿韬瘫坐在地,眉头紧锁,口中迸流出一大口鲜血。 他吃惊的是,这个女娃娃并非罗刹,那万璇更连次罗刹都不是,将他击倒的,会是什么力量? 阿曼并没有出太多的力气,便将十数个帮手全部撂倒,他恐怕这世间没有比这唤云剑更强大的兵器了,自己不过曾经帮了锻洵一个小忙,没想到锻洵竟把这等宝物赠与自己,日后有机会必当好好谢谢锻洵。 “还有追兵?”阿曼听见一群快马朝着宅子而来,他跟彤雉使了个眼色,两人各自在院子里找了可以稍微掩护的摆设,准备等这些人一进前院,就尽速截杀。阿曼已经让唤云成弓,箭头对准了大门。 不多久果然一群人冲进了前院,屋檐上几个弓箭手也在短时间内部署完毕,一个黑衣中年男子带着几个人跨进前院,这些人的衣饰与藿韬的人马南辕北辙,也无蒙面。 阿曼将唤云对准了那中年男人,“来者何人?” “爹...儿子尽力了。”说完万璇便昏了过去。 “你是万璇的爹?”彤雉问眼前这个面容温和,身形挺拔的中年男子。 万长天拱了拱手,他看看周围的状况,大致可猜出谁是敌谁是友。 “多谢两位相助小儿。”万长天行礼后,急忙向万璇奔去,腰间的钢刀已经出鞘,正准备朝铁链砍去。 “前辈不可!万璇的电耀之能陆续由铁链释出,若以铁器击之,反馈之力兴许会伤到万璇。”阿曼阻止万长天。 “是了,一时情急,都忘了这孩子周身是电。”万长天收回了刀,忧虑之色更重。 “不如我将链子给熔了?”彤雉问。 “那如同拿红铁烙了万璇。”阿曼摇摇头。 “藿韬,你竟有办法绑了他,必然知道如何解这僵局。”彤雉将宵寒剑抵在他的颈子上。 “哼!”藿韬将头撇到了一边,不愿回答。彤雉的剑轻轻地入了他的颈子,血渗了出来。 “不说这剑就会入得更深了。”彤雉眼光森然,半点怜悯都无。 “彤雉,别伤害我爹!”清霜带着思无赶了来。 “他都说他不是你爹了!”彤雉的剑再进两分,血已经淌在藿韬肩上。 清霜与彤雉有过命的交情,不可能拿着流火剑与好友对战。 “爹,你就跟他们说吧!”清霜急得跟藿韬下跪,正焦急时思无发话了。 “姊姊,求求你了,少爷此生之愿就是全家团圆。” “至于万少爷的链子,不防试试一面熔链子,一面边冻那链子。”思无上前拉住了彤雉,彤雉狠狠的瞪了一眼清霜,眼里焰火未退,手上的剑迟疑了许久才从藿韬颈子上收回。 “这不临河水,我去哪集结水气?”彤雉看了四周,那东院旁有口井。 “阿曼,麻烦你打点水来。清霜你过来,我一人之力无法短时间内将这链冻住,得借你之力。” 阿曼揭开了井盖,见到了自己的倒影,庆幸这不是口枯井,他弄了小半桶水给彤雉,彤雉将在洞中与赞吉所习得的“千里冰封”,左掌对准了靠近万璇的锁链,将那链子冻成雪色,靠近链栓的地方则发力熔了,一但掌握诀窍后,剩下的所有链条在转瞬间应声而断。 “璇儿,忍着点,你这穿肩链我得抽出来,很疼的。”彤雉快速的将两边链子“哗”一声同时抽出,免得他受两次苦,万璇疼得昏死了过去,倒在万长天怀中。 万长天把万璇交给了随从,走向了藿韬, “今日你公子在此我便不与你动手,往后再见定是你死我活。” “你是谁?”藿韬问。 “罗刹国南疆守将万霆之孙,万长天。” “没听过,是个次罗刹吧?你这儿子又是个什么?连次罗刹都不是!”藿韬的语气全然没把万长天的警告放在眼里。 “不管我是什么,不是什么,我的使命就是终止有违天道的罗刹,继续创造单一血统的种族,你是当年活下来的罗刹,自当知道一次性的恶疾竟足以覆灭全族是何等的可怕。” “不要再做违反天理之事,更别提你的复国之路,过程要戕害了多少生灵。”万长天看着藿韬顽固的眼神,并不奢望能说服他。 “笑话,你们非罗刹对于我来说,仅比猪羊高一等,杀再多都无所谓。”藿韬轻蔑的一笑。 “爹!求你别再说了。”清霜不敢相信这是他的爹。 “我没有次罗刹的儿子。”藿韬淡然的回了一句。 彤雉右手忍不住握紧了剑柄,想着藿韬颈项上还可容得八分剑深,阿曼握住了她的右手,对彤雉摇了摇头。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敢问姑娘是巴雅尔后人?”万长天看着这个女孩,不禁心生许多疑问。 “伯父别客气,万璇也曾经出手相救于我,我不过还他个人情,另外,我不过是个孤儿,不是什么巴雅尔后人。”彤雉做了一揖,嫣然一笑。 “啊,是这样!我得先行一步为小儿疗伤,改日与姑娘还有这位义士再叙,告辞。” “撤!”万长天一行人带着万璇离开了。 万长天一路上边想着要如何为万璇疗伤,也忍不住想着彤雉怎么跟巴雅尔的画像如此神似, “这姑娘这么美,不知道万璇在北方逗留的期间有没有对这姑娘做过逾矩的事,这小子从小在女人堆打滚,胆大包天,这姑娘无论心性外表都是一等一,虽凶了点,但世间少有,这小子绝无可能隐忍不发...” “不对,应该是没有,不然这姑娘不会出手相救,还称自己儿子“璇儿”,这一声叫得可亲密了。 这姑娘不知订亲了没,若能当自己儿媳,倒也是桩美事,无论是生意或正经事,都可帮万璇一把。美哉!美哉!” 万长天心中这算盘打得可是哒哒响,虽生为次罗刹,但在商场打滚久了,掂量事情总是带着点商人的气息。 第八十章 罗刹三鬼 ”你还有脸回来?”万俟磊的眼睛都快从凹陷的眼眶中蹦了出来,额上的青筋也应声突起。 ”嬗丞相,那万璇小儿卖的浑天玺跟我们要的浑天玺完全是两码子事,他是南疆守将万霆之后,他只是拿浑天玺的名号当饵,想把我们要复国的罗刹一网打尽,看样子您在这边裂解活人的事已经传到南方。”藿韬答道。 ”蠢货!早就有消息南方有一块浑天玺残片,我早该想到万霆那厮!浑天玺必在他的后人手上!就算没有,也必须剿灭他万家,万家的余孽据说在南方与各地次罗刹多有交情,当年因次罗刹被罗刹放逐,我们对次罗刹的人数与近况全无掌控,现如今倒成了潜在的祸害。”万俟磊捋着胡须,气愤未平。 ”另一件事我听跟你去对付万家的人回报,有个跟巴雅尔长得一模一样的姑娘,手段非常,差点让你掉了性命,可有此事?”万俟磊昏黄的眸子中,透出鬼魅般的神情。 ”回丞相,随我前去的甲兵都被一个次罗刹给杀害,并无活口,到底是何人回报?”藿韬心里明白那些甲兵中不乏嬗凫派的眼线,可他们全死光了,是谁走漏了风声? ”你不会以为,我只有你一颗棋子吧?”万俟磊的脸上出现了藿韬熟悉的表情,那种似笑非笑,机械之心深藏于胸的样子。 ”奇怪,金石国中我没见过其他罗刹,除了我夫人,鹿鸣玉,还有谁会帮他卖命呢?”藿韬心中满是疑问。 此时,一个中年却妖冶的紫衣女子此时进了议事厅,鼻子尖细,皮肤苍白,两颊眼眶略陷,血红胭脂染着一张薄唇,特别挑高的眉峰,怎么看怎么浇薄。 ”却尘飒宁见过丞相。” ”是她?之前嬗磊从却尘家手上夺了浑天玺后,几乎屠尽他却尘全家,剩下的两个老人也吊在陷谷的笼子中,最后在脱逃时摔下了谷底,难道这却尘萨宁半点不知?现在还帮嬗凫卖命,也太让人费解。”藿韬在心中暗自疑惑。 ”藿韬现在可能正在怀疑你接近我是否有所图,我孙子屠了你尽数族人,你家两个仅存的老人也在我牢狱中意外身亡,你怎还肯为我卖命?”嬗凫这是完全洞悉藿韬心中所想。 ”尽管我全家都站在巴雅尔那边,但我跟她仇怨甚深,凡她想要的,我都得摧毁。”却尘飒宁忿忿的说。 ”在下也和巴雅尔有仇,是因为她眼睁睁的看着我全族病死,且封住城门见死不救,难道阁下也是一样的遭遇?”藿韬记得却尘家对巴雅尔唯命是从,怎么会出了一个这样的女子? ”藿韬,这你就不知道了,当年有个叫丹莫的男子,原本是许给萨宁的,这男子虽不是什么皇亲贵胄,年纪又大了萨宁许数百岁,萨宁愿意屈就,是因为这丹莫通晓音律,文采出众,在尚武的罗刹国不被重视,却尘家可喜爱得很。” ”但就在迎娶日不久前,这个叫丹莫的被拔擢为文官,在朝堂上见了巴雅尔一面,此后茶饭不思,就一心想着要与巴雅尔共效于飞。” ”巴雅尔这一生中都未对任何男子顷心,但她对丹莫的才学青眼有加,曾意欲让其编纂国史,无奈丹莫却误以为巴雅尔也对他动心...”在万俟磊身体中的嬗凫,叙述这故事时总觉带着三分讥讽,那双小眼睛眨巴眨巴的,不知道他是在讥讽丹莫,还是飒宁。 ”那个贱人!勾引了我夫婿,她足足大了我夫婿数百岁,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让他在婚宴的前一晚悔婚,我却尘家不是可以这样欺负的!” ”我那金蚕丝织成的嫁衣,至今还在衣箱内从未穿过,这是多大的侮辱!我就不懂,一个姿态高傲的女祭司到底有什么好,数以百计的罗刹男子一天到晚为她争为她斗!” ”她倒好,一脸与世无争的清高样,装得事事为罗刹国著想,骨子里还不是跟我们宰相争权,论容貌我也不输她,论出身我们却尘家也非无名之辈,丹莫到底是爱她哪一点!我却尘家其他人把帐算在丹莫头上,我可不这么想,罪魁祸首就是巴雅尔!”飒宁这股恨,看来直到今时今日都没丝毫消退,足见伤有多深。 藿韬虽对巴雅尔不满,但平心而论,这飒宁除了外貌半分不及巴雅尔,气度狭小,尽管对自己来说她算小辈,却也约莫有两百余岁,就算当年青春年少,也仅是普通罗刹之姿。 这女子八成是没见过巴雅尔本人,也或许是嫉妒蒙蔽了她的判断力,难怪嬗凫可拢于袖中,为己所用。 ”飒宁行事秉公,决不徇私,往后要有什么得罪之处还望藿公多担待。”飒宁面无表情的对着藿韬做了个揖,藿韬心里咯噔一下。 ”不谈往事,飒宁,何事求见?” ”秉丞相,我派到南方的探子来报,万家确实一直握有浑天玺,但万璇父子并没有把浑天玺带来,仍藏在南方。” ”这些年来,万长天和一些不入流的次罗刹多有联络,确切名单目前还未掌握,因为许多被流放的次罗刹居无定所,像万家这样安家置业,大大方方与人类通婚的实属少数,在我看来完全不足为惧,我与几个罗刹南下必可杀灭他全家。”飒宁眼中尽是不屑的神情。 ”次罗刹们彼此联络有何目的?”藿韬问。 ”执行那贱人的意志啊!企图阻止罗刹国单一血统的传统,表面上说是为了避免全族再度被一次大疫消灭,事实上,我看就是为了保护比我们低等的牧民,低贱的次罗刹还有人类吧!” ”这些衰弱的种族不停的彼此通婚,依我看比疾病本身还可怕!”飒宁好像在形容沟鼠一般,神情轻贱,甚至带着恶心。 ”飒宁,别忘了藿韬可是有个次罗刹儿子。”嬗凫似笑非笑的逗着藿韬。 ”你不是不认这个孩子吗?我的探子亲耳在你府上听到的。”飒宁风轻云淡的说着,在她心中一个孩子也许与一双旧鞋相仿,说句不认,好似就可事不关己。 藿韬并不想回答飒宁的问题,他忽然想起自己当年为何爱幕自己的夫人沉凝香,她与大多罗刹名门闺秀不同,其他的名门小姐多与飒宁一般,除了目中无人,好胜,冷血,再无其他,这也是当年藿韬同情巴雅尔的原因,现在的自己怎么会和当年最讨厌的一种人,同样效忠于这个自己当初想要除却的丞相? ”万家的那块浑天玺是当务之急,萨宁你带着罗刹三鬼,还有一支我的亲卫队南下,无论如何都得将浑天玺夺了。” ”罗刹三鬼?”藿韬努力地思索着这个名号。 ”那是我们遗忘在北域镜山的囚犯,那些个凶徒可没有遭逢大疫摧折。”嬗凫得意的笑了,还有谁会这么聪明会想到这些囚徒可用! ”丞相,我们怎可跟那些丧心病狂的罗刹为伍?”藿韬意图劝阻。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们罗刹所剩不多,愿意全心帮我复国的更在少数,我们弄的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有攻击能力不错,但多半心神丧失后便不太受控制,我们还有谁可用?”嬗凫大袖一挥,抹去藿韬反对的意见。 ”可丞相又怎么让这些囚徒服从?” ”这个,我自有方法。”嬗凫不知道是不愿透露他的秘密,或是根本没有把握。 ”飒宁,这罗刹三鬼你先跟他们熟悉一下,商量个对策,两日后动身。”嬗凫细眼眯成一线。 ”飒宁领命。” 第八十一章 插翅難飛 赞吉得知了万霆后人的消息后,十分欣喜。 ”万霆老将军行事作风在当年备受争议,原因是他跟人类,次罗刹,甚至儒灵族都有深厚交情,在罗刹国朝廷遭到许多责难,不过万将军远在南方,嬗凫想管也不易,巴雅尔更和这将军更时有通信,两人理念相近,都觉着对方是自己难寻的知音。” ”巴雅尔遭嬗凫关押后,万老将军曾经率军北上救援,可惜年事已高,在途中不幸过世。”赞吉虽无缘见过万霆,心中感佩之意流露。 ”之前确实曾听说南方有一块浑天玺残片,我想万公子这次的竞售会,是想把所有对这块石头有兴趣的人引出,再加以铲除。”鹿鸣玉边说,边不自觉把玩着手中一个骨质颜色,有些微小洞眼的珠子。 ”这么说来,万璇他们回程应该很危险,清霜的父亲不会就这样放过他们。”阿曼皱了眉,怕事情雪上加霜的态势已成必然。 ”这正是之前想跟你们说的,我和清霜在你们待在草原上的时候,循线找到了一些已经因年迈或是称病离开的宫人。” ”据说,这新王万俟磊之前有阵子行径疯狂,极喜欢疼痛的感受,一个宫里人说,一天他在池子中对后宫女眷施虐时,因脚步不慎死于非命。” ”怪就怪在,连太医都说了他没了鼻息,良久,他又死而复生,此后性情大变,将女眷全赶出宫,说话语气行为都不是同个人,偶尔还有来人称他为嬗丞相。我们怀疑,罗刹国的丞相嬗凫的元神附在他身上。”鹿鸣玉说完大口饮尽茶盏中的所有茶汁。 ”所以,之前宫中传出的消息竟然是真的!”赞吉当初跟松赤透露的时候,还有几分怀疑,看来现在是个事实了。 ”前辈,我从来没见到你对任何人事有所担心,就算是那个丞相,也不过是个人身,又不难对付,何以忧心至此?”彤雉拿了一把思无做的腐乳炸花生边吃着。 ”嬗凫的决心和手段狠辣非寻常罗刹可比,连巴雅尔都吃了亏何况是你们?他不仅代表罗刹旧部的势力,也以意味着所有挡在他面前的障碍,他都会不择手段的除却,尤其他现在有着国王的地位与权势,军权在握,就算你们比人类强壮但数量究竟不敌他的军队,不易对付。”赞吉颇为担心。 ”所以清霜的爹是在帮他做事?”彤雉问。 一旁的藿夫人面有难色,答道,”极有可能,我那丈夫一直把全藿城遭大疫的事怪给巴雅尔,当时她紧闭城门不让城中罗刹出入,我夫婿只能待在城外眼睁睁的等着城中人全部死去。” ”可仔细想想,我大约能理解巴雅尔是怕此疫传出,祸及更多罗刹,这才封城。于理,巴雅尔是对的,但于情,藿韬难以接受,从此他对巴雅尔的态度完全转变,怨她见死不救。”藿夫人轻声叹了口气。 ”所以嬗凫若还在这世间,也自当会想方设法复国,不让巴雅尔的理想实践,我那丈夫为了寻仇,与这小人合流也不是不可能。你想想他都能把我关在螭龙潭,陷谷这许多年,也不愿承认自己的亲生儿子,多半是被仇恨蒙了眼。”藿夫人面露愧色,久久不能自已。 ”藿夫人别感伤,也许过段时间他会回心转意。”鹿鸣玉试着安慰。 ”哎!真难缠,看来不能让万家人自己回南方,让我去护送他们吧!”彤雉自告奋勇。 ”我也去,就当为爹赎罪。”清霜已经在一旁隐忍许久。 ”清霜留下,宫中之事还需要你的关系继续调查,彤雉去也好,听说你这次以新的方法使用了宵寒剑,实战经验对你来说相对重要,尽管危险却也是磨练。” ”鸣玉,你陪她去,这样她与阿曼才不会两相牵挂成为彼此羁绊。”赞吉说。 ”我不放心!万一他俩有什么危险怎么办?”阿曼不苟同这说法。 ”就是怕你两在应战时牵挂对方战力反而处处掣肘,才让你留在这,你就耐心等待吧!”赞吉坚持自己的安排。 ”不要紧的,有鹿前辈在,我想我们可以应付。”彤雉也怕阿曼涉险,这次南下不知为何,她心中没有什么把握。 ”我想我还是先去探探万璇他们,跟他们商量一下怎么回南方。”彤雉说。 ”也是,快去快回。”赞吉点点头。 彤雉其实也担心万璇那小鬼不知道复原得如何,带着一个伤者的商队,还要对付来自朝廷的武力,这路程可不容易。 彤雉已经不是那个闯螭龙潭面不改色的小女孩了,这些日子她感受到自己的鲁莽不但无法成事,还会拖累大家,多做准备似乎才是上策。 不一会儿,她的快马已经到了万家的另一个近郊的房舍,这房舍比接待所要隐蔽,与一般农舍无异,一个贴身侍卫看到了彤雉立即请她进门。 ”璇儿,你看谁来了?”万长天看到彤雉前来喜出望外,万璇疼的嘴唇发白,昨晚发了一夜的烧,他虚弱的睁开了眼睛见到是彤稚勉强挤出了笑容,却无力起身。 ”姊姊...”这声姊姊叫得揪心,彤雉都听得难受。 ”别说话,你看起来比昨天好多了!”彤雉不是个懂撒谎的人,任谁都看得出她的忧心。只是彤雉知道这时候自己不能慌,不能让万璇失去信心。 她坐在床沿,定了神仔细的观想万璇身上的伤,万长天此时则退到一旁。 彤雉看到他的伤其实明显比昨天糟了许多,万璇此刻命悬一线。 ”璇儿,姊姊去外面拿个药马上回来。”她示意万长天跟她一同到外面。 ”万老伯,你们怎么帮他治的?情况怎么比昨天还糟?”彤雉焦急地问。 ”你也不是不知道,我这宝贝儿子,虽周身有电耀护身,却比次罗刹还接近人类,故比起罗刹复原能力更不如,我请的大夫就算再高明,以目前他这么衰弱的状态根本就是药石不受,这样大的伤得时间调养,我们现在缺的就是时间,藿韬他是不会放过我们的!” 第八十二章 姊姊,不可 “你当初就不该让他一个人来调查浑天玺的买主,他还只是个孩子!”彤雉有些急了,又想起万璇在家遭继母虐待,更是一股气下不去,顾不得万长天是个长辈,心中的话一股脑给倒了出来。 “都怪我轻敌,我以为这孩子成熟到可以应对各种情况,家丁中能人也不少,谁知道罗刹国还残存着这么强的势力,竟可与人类朝廷联合。”万长天愧疚不已。 “万老伯恕我不敬,你在家也没有好好保护他,他继母虐得他浑身是伤这您都不知道吗?”彤雉眉眼间责怪的神情,好似万璇真是自己弟弟一般。 “继母?什么继母?他母亲多年前过世后我就没有再娶,何来继母?”万长天对彤雉的指控有些摸不着头脑。 “一定是心月那丫头!都怪我疏忽,璇儿有个妹妹叫心月,是我一位次罗刹好友托养的,后来他出了事,心月就跟我们一起生活。”万长天想起那女娃来的时候,像团小雪球般的晶莹可爱,万璇当她是亲妹来疼。 “幼时,心月她与一般女娃无任何不同,说也奇怪,一次她与家仆上山赏樱后,摔了一跤,额头上受了点伤,我们找她找了两个时辰,才将她从山腰上捞上来,除了点皮外伤并无大碍。”万长天顿了一下,语气下沉。 “孰料,此后性格变得乖戾,与之前那个乖巧的女娃简直是判若两人。” “璇儿相当疼爱这个妹妹,尤其当拙荆去世后,璇儿更觉得妹妹可怜,她发起脾气来,璇儿也任由其打骂,受不住了便出外住几天。”万长天仰头轻叹,两手缓缓背在身后。 “我曾把家里的一个别院隔绝起来,将心月放在别院将养,让几个嬷嬷照应,不让她随意伤人,可万璇不舍得,让家仆把隔墙给打穿了!我也只好任着璇儿,毕竟也算是半个女儿,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唉!”万长天一脸无奈,谈到家事,尽管在商场上雄霸一方,看起来好像立即老了十岁之多。 “原来是这样,万璇为了保护妹妹竟还编了个继母的故事给我听!那,那个被烧焦的仆人呢?”彤雉对万璇有些另眼看待了。 “那也是他妹妹的乳母,对心月宠溺有加,不知怎的,有天发疯要拿热水来烫万璇!”万长天摇了摇头。 “这小鬼!这么会编故事!先不提你们麻烦的家务事。眼下,我有个方法可以试试,看能否让万璇好得快些,你们好趁藿韬还没发现时赶紧上路。”彤雉请万长天和家仆待会儿都不要进屋,等她信号。 万长天骨子里是商人,从不无条件信任别人,可跟前这姑娘眼神中的正直与单纯,以万长天阅人无数的经验来说,心中对彤雉全无一丝猜忌,立马答应了她。 彤雉来到床沿,将万璇扶了起来盘坐,先是造了一小颗光珠,让万璇以为自己在一个安全舒适的地方,希望他沉沉地睡去。接着她小心翼翼的打开了万璇的衣襟,那琵琶骨伤口处已经化脓肿胀。 彤雉对化脓这件事不是不熟悉,虽说自己的身体总是能自愈,但以前小骆陪着自己练武,小骆受些大小伤看得也多了,但璇儿这伤口深又大... “唉!如果表姐在就好了,她可是疗愈女神之后,可惜你今天就只有我这个粗人帮你!忍着点!” 彤雉就地将一块平滑的黑石给弄红,将他周边红肿的皮肤一并烙了,空气中顿时充满着猎户烤野味的香气, 她看着从万璇皮肤上冒出的黑烟,叹了口气,“唉,你爹还真放心,要是知道我在烧烤他的宝贝儿子,该已经冲进门将我宰了。” 此时万璇冒了一头冷汗,嘴唇发白,闷哼了一声,再坐不住,身体一轻,倒在彤雉的身上,现在也一时找不到支撑的物件,只好任他靠在自己胸前。 接着彤雉左手拿出了一把小匕首,在自己的右手臂上划下一个口子。 彤雉忍了痛,咬了咬牙,血从伤口渗出, “姊姊,不可...”万璇声音微弱的声音和气息,颤颤悠悠传到彤雉耳边。 彤雉大惊,“你不是应该在睡觉吗?也是,我用火烙你怎么可能不醒...你再忍忍。” 好不容易,那胶一般的物质开始在伤口上出现,彤雉抓紧时间将那胶状物刮了下来,涂抹在万璇的伤口上。等那胶状物渗入,果有神效,只消一些伤口便消了肿,只可惜量稍嫌不足,彤雉又等到胶状物再度出现时,再用刀刮了下来,抹在万璇伤口。 这做法唯一的缺点,就是彤雉自己的伤口无法愈合,她也在大量失血当中。 彤雉觉得这样太慢,看来得再划一个口子... 一两个时辰过去,房间里毫无声响,万长天心中觉得不对,该进去看看,便在门口敲了门,边问, “姑娘!姑娘,在下可以进屋帮忙吗?” 屋内一片死寂,万长天直觉可能出了事,不能再这样干等,双手一推,冲进了门。 只见万璇躺在彤雉怀中,彤稚自己则脸色苍白的靠在床头,呼吸微弱,左手匕首掉在床上,右手臂两道长长的口子在万长天的眼前正缩成两条细微的红线,地上则是好大一滩血。 万长天惊慌中无从判断自己看到的是什么景象,这是万璇的血吗? 万长天逼着自己冷静,观想自己儿子的伤,竟奇迹似的复原了大半, “这是姑娘你的血?” 万璇的伤口剩下的只有瘀伤,虽元气有损却无大碍,这跟两个时辰前命悬一线状况相比,万长天只觉彤雉不是巴雅尔的化身,还有什么可解释的! 连真正的罗刹都无法在这么短的时辰自愈,万长天激动得跪了下来,朝彤雉拜了一拜。 “璇儿你可真是好福气,遇到了这么个仙女。”万长天感激涕零地说。 此时阿曼赶了来,冲进了房门,也顾不得万长天呆跪在那儿,急得把万璇移开,探探彤雉的气息,再看着她疲惫的眼神,不如平日灵动,眉头紧蹙。 “就知道你会这样!傻瓜!”阿曼急得吼了出来,彤雉却也一动不动,连一丝笑容都挤不出来。 第八十三章 哭紅了鼻子 阿曼抱着失血过多的彤雉对万长天说,“前辈,贵公子已无大碍,但这丫头失血过多元气大伤,她还得保护你们回南方,快来帮我一把,输些能量给她。“ “我来吧!“ 一个沉稳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跟着阿曼进来的,竟是鹿鸣玉。 鹿鸣玉是罗刹,比次罗刹的阿曼体魄要强健数倍,于他来说输些能量并不算什么。阿曼极为理解这点,不阻拦之外,反而感激地看着他点点头。 “这丫头虽然很用功了,但练习的年岁毕竟不够长,往后她不可以再这样,以自己的血随便医人,元气耗损太多。“ “就算要医治,也是有方法边聚集其他灵能充盈自身能量,唯有如此才不会油尽灯枯。“鹿鸣玉皱着眉。 “前辈说得是,是我不好,没有盯好她。“阿曼言语间很是愧疚。 “你最好盯紧一些,要是这丫头再有这么大动静,我会自己保护她。“鹿鸣玉余怒未消,但也知道现在不是发作的时候,心疼的看着阿曼怀中奄奄一息的彤雉。 万长天也是个心眼多的人,毕竟阅人无数,一眼就看破这三人关系,看来自己仍然稚嫩的儿子,要娶这房媳妇胜算不大,暗道,“唉,都说天下没有那么好的买卖,看来识货的可不止我一个。“ “鹿公子和阿曼公子,容老夫这样称呼你们,既然姑娘耗损耗些元气,不如就在此歇息,你们若不放心可以留下照顾她,舍下吃喝用的一应俱全,我让人准备晚膳可好?“撇开对自己儿子那点私心,万长天对彤雉三番两次出手相救,实在感激在心,阿曼又和自己同为次罗刹,万长天是真心的想要好好与他们结交。 “万老爷,那就恭敬不如从命。“鹿鸣玉拱了拱手。 “我命人在隔壁空出一房,您将姑娘安置后,就与我一同用点晚膳如何,看来这姑娘还要歇会儿,你待会再来看看她应该无妨。“万长天热情的邀请阿曼也无法推辞,只好跟着万长天离开。 万璇此时悠悠转醒,他的精神比先前已经好多了,之前胸口胀痛气闷感,此时也消散了七成,他隐约记得自己梦见轻轻的依偎在彤雉棉软的胸口,连温度都有,看来是自己最近对她上了心,总不经意的就想到她。 他缓了口气,见到床褥上的血渍,才惊醒原来这不是梦。 “少爷,您醒啦!饿不?我先帮你拿点水喝,马上就去通知老爷!“万飞亲自守在万璇的房间。 万璇勉强撑起身来,万飞抢上前去替他披上袍子,“万飞,姊姊呢?“万璇苍白的嘴唇急着吐出这句话来。 “少爷别担心,彤雉姑娘刚为了救你好像耗损不少,现在在隔壁房间歇息。“自小伴着万璇长大的万飞怎么会看不出他的心思。 “扶我去见她!“万璇拉着万飞的手臂,央求着他。 “可是少爷,你这会儿还虚弱着,等明天吧。“万飞一旁劝着,转身到了茶几边上倒了杯水,杯还没离桌,身后砰的一声,万璇已经跌坐地上,万飞知道自己拗不过公子,赶紧上前搀他。 “好少爷,连喝杯水的时间都不能等?你从小到大什么场面没见过,怎今日就慌得跟只耗子一样!“万飞摇摇头,背起了万璇到隔壁去。 万飞轻轻的推了门进去,由于万长天这次来是救人,随身并无带丫环伺候,彤雉一个人躺在床上,没人照顾,在生活自小优渥惯了的万璇眼中看起来特别可怜。 万飞轻轻的将万璇放了下来,万璇坐在床边,握着彤雉的手,眼泪簇簇掉了下来。 “呦,少爷这房里怎风沙这么大!都揉进你眼睛里了。“万飞趁机取笑这小少东。 “滚!明天再跟你算帐。“鼻子已经红透的万璇没好气的说。 万飞掩上了门,退了出去。 虽然万飞幸灾乐祸的讨了他便宜几句,但心中不免担心少爷恐怕太喜欢这姑娘,但这姑娘除了极美,又天赋异禀,通常命运不会善待这样的女人...少爷这样爱重她,日后是要遭罪的。 “姊姊,你手上的疤...为什么要为了救我伤害自己,姊姊你一定要醒来。“万璇将头伏在彤雉的手上,眼泪流个不停。 “哭什么,我还没死。“彤雉微睁着眼,从两扇睫毛后面看到这个鼻涕眼泪齐飞的少年,由不得笑了。 “姊姊!“万璇听到彤雉的声音更难过了,干脆伏在她肚子上哭。彤雉心想该不会是把我当成她娘了,算了,就让他哭会儿,这孩子平日里也怪压抑的。 “你会哭啦,比我早前见你时好多了。“彤雉说完就又闭上了眼睛休息。 “姊姊,以后我的命就是你的了,妳何时要取,我都愿意还。“万璇眼泪还是没停,这辈子他还没有被一个女人这样疼过,妹妹阴晴不定让人难以捉模,父亲虽爱他,但和从女人那边得到的温暖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我好不容易救得你,再取你性命,这生意也太不合算!你不是生意人吗?“ “别哭了,让人看到还以为我欺负你。“彤雉觉得这小鬼真好笑,平日油嘴滑舌做生意,这会儿又跟小孩子一样。 万璇知道自己失态了,赶快擦干了眼泪, “姊姊,我万璇说到做到,若日后就算你和阿曼大哥做了夫妻,只要你需要我,我也万死不辞。“ “什么叫...就算?“彤雉语气还是十分虚弱。 “就说,万一你不想嫁我,却嫁了你现在的那个男人,我也会照样帮你。不过你等我三年,我一定长得比你男人高,比他好看,到时你再考虑嫁谁也不迟。“万璇小声的在一旁絮絮叨叨的,见彤雉都没反应,应该已经熟睡,他嘴角微微的上扬,就算彤雉没听见,万璇知道她没事也就心满意足的离开了房间。 阿曼耳朵跟彤雉一样好,躲在走廊一旁的他都听到了,觉着好笑,这看来油滑的小鬼,在生意人的表面下还有这么脆弱的一面。 阿曼迈进了彤雉的房间,坐在床沿,看着熟睡的彤雉,想着这趟南下凶多吉少,为何赞吉不让自己护送万家一行人,却要彤雉涉险? 阿曼吹了蜡烛,在长椅上屈着身卧着,心中那阴郁的预感却无法消停。 第八十四章 镜山天牢 自古以来罗刹们喜欢互相挑战,私斗时有死伤,这种无谓的斗殴对国力大有损害。 巴雅尔治国时期严禁私斗,尽管违法,却难以断根。每年仍然折损众多罗刹,各家族甚至城市间私怨也因此增加,时有氏族相互倾轧或大规模集体械斗。 除了在执政方面成为很大的障碍,也让国家动荡不安,尽管罗刹国表面强盛,内部骚动不断。 罗刹三鬼则是例外,私斗不是为了罗刹惯常的追求好胜。 第一鬼魟肆,外号鬼无赦,使一根金钢狼牙棒,身长比一般罗刹更高上一尺,力大无穷。 在罗刹国中可以一敌五,以杀人为乐,对罗刹的挑战不是切磋武艺,只是为了满足自己杀戮的欲望。 胜多输少,就算对方求饶,这魟肆也照杀不误,直到对手断气为止,故接到他挑战的罗刹,多半会先与亲人诀别,但碍于面子,无一封挑战帖被退。 罗刹国曾明文规定因挑战致人于死者不罪,故红肆从未获罪,直到巴雅尔颁禁私斗后,魟肆沉寂了一阵子,但仍压抑不住杀念,于最后一次私斗时入狱。 他的手臂上共有两百多道一字小疤,每个一字都代表一条罗刹的性命。 二鬼索炎,不似魟肆高头大马,儿时也如绝大部分罗刹男子般俊朗,出身富贵,约莫十三岁时与家人一同野游,不慎跌落山岩涯掉在尖石荆棘丛中,外貌全毁。 虽罗刹可自愈三成,却无法如巴雅尔或是彤雉自愈那般全面,即使请了名医也只能恢复个七成。 面目全非的他,似笑非笑,虽不算狰狞,却分不清喜怒哀乐。此后常被认作次罗刹,连自家人都不乏讪笑者,成年后离家更名为索黯,人称鬼面。 年幼时曾订了一门亲事,是索炎的青梅竹马,后来索家自行退婚,两人再也没见过面。 鬼面只对讪笑他的人报复。 从不正面挑战的他,以绑架为手段,凌虐为乐,手段花样百出,招招都残忍至极,目的是让那些嘲笑自己的人,也尝尝自己经历的痛苦。 鬼面的行径为所有罗刹不耻,成为当时通缉的十大凶徒之一,行事诡秘的他极难捉捕,要不是当年鹿鸣玉的父亲鹿原在回朝述职途中巧遇逮捕了他,也许至今都还在逃。 三鬼虞椹,其实是罗刹国一治水官吏,负责腾河水域。每年秋天,水吏都要实地勘察堤防,河川淤塞的状况,虞椹为了帮嬗凫探勘附近矿山,调度了大批的人力做与其职务不相干之事,图个在官场日后的方便。 岂知有一年雪苍山水气丰沛,百丈冰雪在温暖的春阳下一股脑给溶了,几个城池洪灾泛滥,罗刹虽强却世代久居北方,不是个个识得水性,几千条性命就这样灭顶。 巴雅尔大怒,本判就地正法以谢平白牺牲的罗刹,嬗凫却暗中动用各式关系保他一命,换取冶矿地图,此人虽不若两鬼凶残,但终结的性命却比前两者更多,外号缺德鬼。 “我们明日出发,你们三个应该都准备好了吧!“飒宁薄而血红的嘴唇,发出命令。 其实她心中是极不愿意跟这三鬼扯上关系的,但目前无人可用的状况下,只能妥协。 “我这狼牙棒好久没舔血!它等了数百年了!“魟肆兴奋的挥动着手中的大棒,手臂肩头的肌肉随着脉动颤着。 “我怎么知道丞相真的会做到答应我们的条件?这么多年了丞相怎么可能还活着!我们连他的面都没见过,凭什么相信你?“一身黑衣的索黯,目光犀利从斗篷的帽檐下,直刺飒宁那张浇薄的脸庞。 “你们以为这世上还有谁熟知镜山天牢的机关?丞相就是天牢的设计者,这数百年内无罗刹逃出,当年铸造的工匠,也早在兴建完后就全数处决,这世上,只有他一人知晓这天牢的秘密。“ “再者,丞相之智慧非一般罗刹可及,自有办法延寿,岂是你们这些罪犯可度之?“飒宁显然没有说出全数的实话,其实嬗凫根本没有办法答应索黯的要求。 “姑娘,那两位都可派上用场,我坐牢前只是一介文官,这等打打杀杀的差事怎么会轮得到我呢!“虞椹一脸窝囊样,两手不住摩擦着。 “你不是外号缺德鬼,杀人不见血,身上背了上千人命,和这两鬼齐名,怎么会派不上用场?“飒宁这会儿是有点摸不着头脑,她以为虞椹也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 “文官不必动手就可杀死多少罗刹,比我一棒一个更可怕,称他鬼王都不为过!他要是害怕,我们动起手时他躲去一旁便是,我魟肆一个就足矣,那两个娘儿们要怎么样随他们便,老子无所谓!“魟肆挥舞棒子的声响让虞椹十分不安,脸上因害怕时而扭曲。 “既然他一个要担下所有责任,那在下就在一旁待命,省得碍事。“虞椹心中其实在思索如何逮个机会逃跑,丞相要帮自己回复名声这件事,根本不痛不痒!这些年过去也只有这些牢友记得他,外人恐早就忘记,那点破名声有什么可恢复的。 “姑娘,你要是骗我,我有得是方法来折磨你。“索黯斯文的声音,无法让萨宁有任何一丝的恐惧。 “哼!“萨宁懒得跟这三鬼多相处一刻,用嫌恶的眼神看了这三鬼一遍就出了门。 “我看我们把那娘儿们给剁了,各奔东西吧!“虞椹说。 “我看我先把你给剁了!“魟肆看了虞椹一眼,虞椹刚装出来的那点霸气就消散得无影无踪。 索黯懒得理他们,他的手指轻轻的沿着着自己帽檐下,感受着凹凸不平的伤疤,如树藤般随意穿梭在脸上。 想起了这数百年心中唯一的念想,那个总是穿着青衣的女孩,浥青梧。她嫁了吗?过得开心吗? 十七岁是自己最后一次见她,她是那么美,那么安静,索黯躲在她俩儿时一起散步的河边,就想悄悄的看着她,一眼也好,但她回眸的一刹那看到了自己,那声惊叫索黯永远忘不掉。 自惭形秽的索黯从此逃离了浥青梧的世界。 纵然恢复之前样貌的机会渺茫,但只要有机会他都愿意试,也许有一天,他去探望自己的青梅竹马时,她不会让自己丑陋的面容吓到。 第八十五章 交换条件 “我听说明天要伏击几个次罗刹,还有一些人类,这差事也太轻松了!“魟肆伸了伸懒腰,扳了手指的每个关节,喀哒喀哒的响。 “丞相答应你什么条件?“虞椹问? “他允我一座小城,可随意屠杀里面的百姓,可笑,老子要屠便屠,还要他什么狗屁允许!这些人类和我实力相差太远,屠城跟撵死蚂蚁有什么不同!之所以答应,是我听飒宁说有个姑娘跟巴雅尔很像,我想看看她有多强。“魟肆的眼睛亮了起来。 “你们注意了没?我们从镜山来的一路上,全是人类,没见到半个罗刹!我们在天牢里那么久,对外面世界的变化全然不知,丞相何不派罗刹军围剿那些个次罗刹,类罗刹,为何要大费周章放我们几个罪犯出来帮忙?“虞椹眼睛咕噜咕噜地转,怀疑那个叫萨宁的说谎,但自己也刚出狱,对局势毫无掌握。 “什么意思?“索黯心里想想,确实半个罗刹都没见到?而且明天对战的竟然是次罗刹还有类罗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们有没有发现他们比我数百年前见到的稍微高了些?我们罗刹国自开国以来,每个罗刹都是大同小异,可你看那些人好像不太一样了。“虞椹本就比魟肆多了些心眼,魟肆一愣一愣的搔着脑袋。 “再不一样还不是人?“魟肆说。 索黯听到心中更是空落落的,这些年来的与世隔绝,除了心爱的人再也见不到,连嘲笑他的罗刹都不见了,之前对那些罗刹的报复,都忽然没了意义,日复一日的空白,那些当初为他带来快感的各种凌虐与折磨,在脑子里愈来愈模糊,自己被彻底遗忘了吗,还有罗刹认得自己当年是十大钦犯吗? 这夜,只有魟肆一个真的睡着,虞椹打算明天忽悠一下便逃走,从此隐姓埋名过他的小日子。 索黯的脑子里有很多过去的画面,却没有未来,若真正得到了自由又将如何?恢复了面容又能怎样? 太阳没有因为这些思绪裹足不前,天很快亮了。 歇息了一夜的彤雉已无大碍。 “照师父的计画,你先回去吧,我不会有事的。“彤雉怕阿曼有所牵挂不愿回金石国。 “我不放心,我有不太好的预感。“阿曼拉着彤雉的手,不知怎地心有点慌。 “鹿前辈会帮我,万璇的父亲也不是等闲之辈,我们可以应付,一但他们到了安全的范围我就会回去。“彤雉可以感觉到阿曼的担心,她总是有股莫名的自信,觉得任何事都可迎刃而解,这次,也不例外。 “我把唤云留给你好吗?“阿曼口气近乎哀求。 “那剑只认得你,忘了吗?宵寒剑我才刚开始觉得顺手,总觉得它还可以乘载更大的能量,你就别担心了。“彤雉心里很感激阿曼这么维护她。 “也是,当初锻前辈不该只把我的血给唤云,可惜了。“ 管家万飞已来到门口通报,“彤姑娘,早膳备好了。“ 阿曼很快地亲了彤雉一口,又舍不得的再拉她入怀,吻了她的额头。 “答应我,一定平安回来。“说完阿曼便出了门。 彤雉的脸有点红,喃喃地说, “这么...迅雷不及掩耳...“ “什么迅雷不及掩耳?“鹿鸣玉在门外咳了两声。 “我说,早膳准备得这么迅雷不及掩耳。“彤雉红着脸便逃往偏厅。 “早膳?“鹿鸣玉不明究理。 偏厅里万长天和万璇已经和一帮家丁穿戴整齐坐在里面等候,这帮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会舞刀弄棍的人,反而更像商贩。 “各位久等了,我不知道早上一起用膳,真是抱歉。“彤雉也不过几天的功夫便懂得了一些应酬的礼仪,鹿鸣玉有些不太习惯这丫头忽然客套了起来,不自觉的笑了一下。 “别这么说,快请坐。大家伙儿这些天要麻烦姑娘和鹿前辈护送,真是过意不去,若非小儿受伤,我们自己是可以应付的。“万长天举杯跟两人致意。 “爹,我已经好多了,万一真有什么事我可以帮忙,绝不能让姊姊为我们涉险。“万璇说话的声量比昨天要大得多,脸上血色也恢复不少。 “有我在,少东不必担心。“鹿鸣玉心想这小娃娃都自顾不暇了,还口气这么大。 “这一路上我猜会遭到金石国奸细的伏击,很显然宫里有人对你们的浑天玺有兴趣,你们既露了脸,不管手上到底有没有这块石头,以后都会有躲不掉的麻烦。“ 鹿鸣玉扫视了厅里所有的人,“我们人少,分散离开会比较妥当,若一起上路容易被一举歼灭,我建议我跟小少东一路,万老爷跟彤雉一路,其他人目标比较不明显,由万飞带队,沿着这条山路,数个时辰后我们会分别到达白桦林,这白桦林则要一天行程才出得,之后在严岭大瀑见,从那边你们走水路往南,数天后可达南沼。“ “鹿前辈说得是,我们的人已经准备好在涑水河接应,南沼附近的几个城邦百年来与我们素有交情,届时他们都会帮忙御敌,金石国的力量是到不了南方的。“ 万长天是次罗刹,虽然年纪小了鹿鸣玉一截,但鹿鸣玉怎么看都像是个春风少年,万长天则像个壮年人,但对比常人,仍胜万倍。 看似像长辈的却是小辈,彤雉还不太习惯。 “我不认为我们该分开,人多彼此有个照应,我可借万璇之能,这样力量反而大些,另外万管家他们自己走风险也高,万一来者不是金石国军队而是藿韬,这让万飞他们怎么抵御?“彤雉有些担心这样的安排。 “我也赞成大家一起。“门外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清霜?你怎么来了?“鹿鸣玉问。 “小少东受伤,我父亲难辞其咎,请让我护送各位。我父亲是之前罗刹国上大夫,我想他背后必定有更可怕的势力在控制他。据我在宫里的消息,金石国所有对军队并没有任何调遣的迹象,这样看来我们的敌人身份更加不可测,大家还是在一起上路吧!“清霜试图说服鹿鸣玉。 彤雉拍拍清霜的肩膀,相视而笑,这一笑,清霜和彤雉之前因为藿韬起的尴尬,都算化解。 “我还未见过你的流火剑发威,这下有机会了。“ “那好吧!既然清霜有消息,我也不坚持,不过如果遇到强敌时,小少东和万兄等人切莫迟疑,以南行为主,不得恋战,我们三个断后应该没有问题。“鹿鸣玉怕那好不容易救下来的小鬼又去送死,这趟辛苦就白费了。 “我们万家非贪生怕死之辈,前辈的美意在下明白,但我们决计不可能自己逃走。“万长天虽是个商人,但仍是万霆之孙,那骨子硬气看来是延续了下来。 鹿鸣玉看着这几个固执的家伙,果然有罗刹血统,还真拿他们没办法,叹了声气, “上路吧。“ 第八十六章 白樺林 晨间的白桦林在阳光的照射下,像里了层金色绸缎,彤雉从来没看过桦树林,特别兴奋。 “我还没见过白色的树,真是特别。清霜,你看这树干上好像长了许多眼睛一样,你说一般的树都没有眼睛,这些树是要看什么需要这么多眼睛呢?“ “你不知道些眼睛晚上也会闭上吗?这些眼睛都是些冤死的人附在树上,他们在等着害死自己的人经过然后报仇,因为白天张了一整天的眼,晚上累了就闭上休息。“清霜口气凄然,想吓唬大家。 “公子您说的是真的吗?难怪我晚上经过白桦林,总感觉特别毛。“万飞双手搓着自己两只膀子。 “当然是假的,他就是吓唬大家罢了,清霜你今年多大了还玩这种小儿把戏!“鹿鸣玉不耐烦的斥责他。 “姊姊我会保护你,别担心。“万璇掀起了轿帘,对着马上的彤雉送了个笑容。 “万老爷,璇儿要是改卖胭脂花粉生意不知道会多好。“彤雉打趣的说。 “之前他确实经手过珠宝首饰,这孩子招人喜欢,夫人小姐的生意做不完。“万长天对万璇这张嘴,确实感到很骄傲。 “爹,孩儿对姊姊可不是买卖,让您这样一说倒显得不诚恳了。“万璇嘟起了嘴。 “阿曼这家伙真该来,又多了一个情敌。“清霜摇了摇头,盯着这个油嘴滑舌的小鬼。 “阿曼来了肯定会告诉你们,这些眼睛不过就是树枝掉了的口子,让你在那装神弄鬼的。“彤雉白了清霜一眼。 “原来是这样啊,姑娘真是有学问。“万飞崇拜的说。 “虽我未见过白桦树,但其他的树也有相似的眼子,只是白桦树比较白,眼子比较明显罢了。与其谈论鬼神,我宁愿先看看有没有其他的可能。“那些和阿曼与小骆在处河的日子,彤雉受到了不少启发。 就这样这一行人说说笑笑,似乎忘了危险随时可能会发生,只有鹿鸣玉和万长天,随时看着四方的动静。 过了晌午,一行人前方来了一个青衣女子,身型纤弱,带着一顶斗笠,轻纱覆顶,骑着一匹白马,鞍上吊挂一把细剑,并无女眷同行。见到彤雉一行人,她让马慢了下来,那女子以其薄又细的声音,向大家伙问着, “各位,借问这一路上可曾见过一个面容满是伤疤的男子?“ 众人互望,都摇摇头。 “姑娘可是来自浥城?“鹿鸣玉问。 “这位少公子好眼力,请问您是?“青衣女子优雅的拱了拱手。 “在下鹿鸣玉,姑娘的剑鞘镶着有着浥城特有的水型图样,故在下如此推测。只是不知,浥城覆灭后竟还有后人生还。“鹿鸣玉想探知这女人的底细,若她也是罗刹,年龄也当不小。 “说来话长,当年大疫发生时我正巧去寻我未婚夫君,故没有遭难,至今数百年过去,最近得到他一点消息,又来寻他。若各位遇到他,请转告他,他那未过门的妻子浥青梧仍在寻他,盼他早日前来团聚。“浥青梧的语调让众人心都一沉,又敬佩又感叹世间竟有这么痴情的罗刹女子。 “浥前辈,你放心,若我们看到你夫君一定会转告他。不知您夫君如何称呼?“彤雉问。 “他姓索,名炎。在这先多谢大家了。“浥青梧轻轻拍了马颈,又继续前行。 “姊姊你若是不见了,我也会一辈子这样寻你。“万璇吐了一口长长的气。 “不,不可以,这姑娘不是单独度过数个春秋,而是数百个寒暑,这太悲凉。“ “万璇你听好,无论你日后心仪的姑娘是谁,都不可以这么死心眼。“彤雉认真的警告万璇。 万璇吐了吐舌头,心想我就是要定你了。 一旁的鹿鸣玉有点惊讶这是彤雉的想法,说不上来是同意或是不同意,看来自己还不够了解这个让自己心仪的小姑娘。 “阿曼听到了不知该多伤心。“清霜说。 “有缘相守自当顷心相待,若缘尽,我不在了,我不希望阿曼一个人。我在街上长大,我知道生命有多脆弱。“彤雉忽然老成起来,大家听来都觉有些心疼,无法想像彤雉之前过得是什么苦日子。 清霜有些后悔自己适才说出了那样的话。 万璇的眼睛忽然有点湿,他放下了轿帘。 一行人又继续走了几个时辰,林中骤起怪风,地上落叶打着旋,朝众人扑来,风沙迷眼的瞬间,两男一女的身影如鬼魅般从沙尘中出现。 “万长天,交出浑天玺便饶了你们一命,若不从,今天你们一个都出不了这林子。“却尘萨宁尖锐的声音,刺穿尘埃的薄暮。 “浑天玺已在竞售会被藿韬的夫人打碎,我们也不过是普通生意人,何以再生出一块浑天玺来?姑娘又是何人?“万长天语气平和,但心中警戒。 “你这个次罗刹没资格问我的名字。“萨宁此话一出激怒了在场所有人。 “那就用剑说话吧!“ 彤雉跃下马来,清丽的模样与逼人的气势,与当年巴雅尔简直如出一辙。一旁的魟肆,索黯,飒宁同时语塞。 “巴雅尔?“魟肆和索黯几乎同时叫了出来。 “我不是巴雅尔,我叫彤雉。“彤稚提着宵寒剑跃下了马。 “哈哈哈,飒宁,难怪你未婚夫抛弃了你,你从头到脚哪一点比得上这姑娘!你家八成没镜子!“魟肆说话从不拐弯抹角。 “你!“却尘萨宁恼羞成怒,脸涨得通红。 “今天我要先取这贱人的命!“飒宁从怀中摸出几支毒镖,”嗖嗖“几声,一股脑都给掷了出去。 彤雉不慌不忙,抽出腰间的九节银柳鞭,手一抖,如银蛇飞舞。 在那几镖朝她飞来的路上,就让鞭子给反掷了回去,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鹿鸣玉等人都看呆了,彤雉怎么会有这么快的身手?莫非她也有巴雅尔瞬间移动的本领? 那些常人随从,更是只看到银晃晃的的模糊影子,若对这几个人说刚发生的一切都是幻术,大家伙也会坚信不疑。 几支镖朝着来时路飞回去,飒宁凄厉的叫了一声,狼狈地趴在地上躲避自己的毒镖。 “这位姑娘我跟你素不相识,何故唤我贱人?“彤雉清亮的声音没有丝毫畏惧。 “你祖宗巴雅尔抢了她丈夫,她都气几百年了,老太太醋到现在,你生得跟你祖宗相似,又比她美貌万倍,她当然朝你撒气!“魟肆几天前受够飒宁颐指气使的样子,逮到机会便刺她几句。 飒宁不理魟肆的讥讽,提起了剑往彤雉一行人冲过来,彤雉不想让她接近万璇,一个大跨步,瞬间进了几尺! 此时,彤雉浑身散发着可怕的杀气,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在场众人都倒抽一口冷气。 第八十七章 火燒金蓮 “让你看看我却尘家剑法的厉害!“飒宁踩着却尘剑法的步子,虚多实少,迂回的绕着圈子在彤雉身边舞着剑,只看彤雉只是闪躲,并无进攻,就这样过了几十招,彤雉大概心中有了些端倪。 她集中了精神,拔出了宵寒剑,先挑开了几次飒宁的花梢的剑招,等飒宁转到了彤雉的身后,彤雉索幸闭上了眼睛,像他在听蚁穴动静一般,关掉了眼睛的感知,听见一个空挡,将自己的纤腰一扭,半个转身回旋,发力于宵寒剑尖,“噗”的一声,飒宁腹部中剑倒地。 彤雉收了剑,并没有要取她性命。 “我的剑并未伤及你脏腑,滚吧!像你这种为了抢不到丈夫便迁怒于人的货色,活着对你才是最大的惩罚。“彤雉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 “有种你就杀了我!你长得跟那贱人一个模样,必定跟她一样下贱,勾引我未婚夫,假清高!“飒宁压着自己的肚子大吼,无奈腹痛,忍不住咳了两声! 背向着萨宁的彤雉头微微的偏了一下,舒了一口气,说了声 “疯子。“便再不理会。 彤雉继续走向另外两个男人打算自己解决他们。 “有意思,我来挑战你。“魟肆将狼牙棒扛上了肩,大摇大摆的走向彤雉。 “慢,在下鹿鸣玉,鹿原将军之子,我来替她,她并非罗刹,与一人类女子下战帖会损及你无赦鬼之威名吧?“ 眼前这个比自己还要高上一截的魟肆,彤雉怎可能是对手?鹿鸣玉说什么也不能让这鬼怪与彤雉对战。 “你怎知道我是谁?“魟肆不敢相信世上还有人记得他。 “若她就是巴雅尔,打败她是我的荣耀!杀了她后我再跟你一战。“魟肆盯着彤雉的眼睛像是著了魔似的。 “我说了她不是巴雅尔,巴雅尔早就亡故,没有罗刹能活过千年!眼前这个是人类姑娘,不过十七,八岁,你手上那些个疤不就是你挑战罗刹胜利的记号?“ “我问你,那些记号中可有寻常人?可有女子?“鹿鸣玉尽量以平稳的声调与以杀戮为乐的魟肆说话,避免激怒他。 魟肆眼睛中兴奋的光芒渐渐淡了,原来自己也老了吗? “是啊,我在狱中都三百年了,巴雅尔不可能还这般年轻...。“ “那好,能和鹿家公子对战也不错。“妥协了,声音却带着几丝苍凉。 魟肆也不等什么信号,只见他背部拱起,臂膀肌肉鼓胀青筋暴露,狼牙棒往地上一砸,地面瞬间裂出了一条缝来,荡起一阵沙尘,地面微微震荡。 众人大惊,这是内功再精深的人类都不可能做到的事!而眼前这个巨大的罗刹,只用了蛮力便能致使地裂,万长天手一扬,随纵们带着万璇往后,退出了百尺之距。 鹿鸣玉跃下马,朔风吹雪刀缓缓出鞘,鹿鸣玉棱角分明的脸庞,充满男子气概,眼神专注又沉稳,像在等待着猎物的下一个动作。 那无赦鬼的棒子已然凌空挥开,几颗白桦应声折断,电光火石的瞬间,他已茂林中劈出了一条路来。 鹿鸣玉不避不让,正面迎战,朔风吹雪刀直接迎向那狼牙精钢棒。 来人果然气力惊人,原本站稳的鹿鸣玉竟向后退了一步,但他不亏是大将之后,脸上丝毫没有惧色。 “要是蛮干,实打实,约莫只能打个平手,看来还是得用巧劲。“万长天在一旁喃喃自语。 “鹿前辈不喜运用巧劲得胜,他的刀法几乎都是正面迎战。“彤雉有点担心。 魟肆的棒子并没有在鹿鸣玉思考的时候停下,棒如雨下,每招都出尽全力,打得鹿鸣玉十分吃力,心想,难怪这么多罗刹都死在他手上,魟肆无论体型气力都比一般罗刹大太多,只是他光有蛮力,却无太多招式,要取他性命却也不难。 两人打得许多白桦树催折倒拔,尘埃昏蔽,众人无暇顾及剩下的那个男人,过了快一炷香时间,无赦鬼与鹿鸣玉仍不分胜负,这时忽然听得管家万飞大叫, “不好,公子不见啦!“ 彤雉闻言转身,那马车还在,马也还在,帘子被掀开,那轿里哪还有万璇。 “该死!“彤雉闭起眼睛凝神的听着周遭的环境,这在鹿鸣玉和魟肆缠斗的状态下十分不易。但她还是听到了一串不间断细碎的声响,那是落叶被踩踏的声响,刚那隐于帽檐之下的男子应该是驮了万璇往西跑去。 “往西!“彤雉睁开了双眼。 “清霜你带着万家人快照原路南下,我去救万璇,严岭大瀑会合!“ “我也去!“万长天跟着彤雉。 “好吧!“彤雉点了点头。两人飞身上马,彤雉领头,万长天殿后,也不等清霜答话,就朝林子西边奔去。 **** 本是秋意深浓的季节,两马林中奔驰,所过之处席卷一地金黄。 万长天和彤雉都无心于眼前美景,只是拼了命地追赶。 终于眼前出现了那个隐藏容颜的男人,背着已经晕厥的万璇在前头奔跑。 万长天从马上一跃,几个蹬腿,直接抢到了那男子的面前,登时就打杀了起来,那男子驼着万璇在身上,拳脚也施展不开,索性将万璇一抛,万长天只好收手,准备接住即将落下的儿子。 彤雉九节银柳鞭立即出手,劈面就是一鞭,那男子趁隙拿出了一个怪事物,像是两个许多金色叶片叠在一处,这些叶子又连在一铁链上,他将铁链凌空一抖,那些叶片开成两朵张牙舞爪的金莲,彤雉还没见过这么机巧的兵器。看来自己的鞭子用不得了,万一和他那铁链缠在一起实难脱身。 只见那金莲两盏在铁链的两端,一下平转,一下又立着转像个大风车,彤雉根本无法近身! 其中一朵袭来,彤雉侧身一闪,旁边那白桦树被戳个大窟窿,彤雉想这金莲好厉害,宵寒剑几次都被这两朵莲花挡开来,火花四溅。 还在思索如何破敌,这帽檐压得什低的男人,又得空拿出另一套一模一样的兵器,双手耍四莲,这下上下左右被这四朵莲花防得紧密,连水都泼不进了。 “劈不了你,那就火烧金莲吧!“彤雉喃喃自语,集中精神感受四方灵能,再用她从小就熟练的把戏,灌注大量的能量烧得那铁链烫手,索黯果然拿不住烧红的铁链,只好放手任着旋转中的铁链金莲飞去,一条挂在树梢,另一条掼在地上,双手烫得皮开肉绽。 彤雉此时用她的银柳鞭,刷的一声,打飞了索黯的斗篷帽,一张伤疤满是的脸就这样露了出来。 第八十八章 浥水晶 彤雉瞬间傻住,盯着他看。 「怎么,没见过这么丑的罗刹吗?你信不信我弄瞎你的眼睛!」索黯自卑地把头往旁边撇。 「你是谁?」彤雉问。 「索黯,外号鬼面。」 「喔?那你不是索炎,那也就不是那个浥姊姊在找的未婚夫了,既然这样我们继续打吧!」彤雉又举起宵寒剑,准备进攻。 「你说什么?我就是索炎,毁容后更名索黯,你说谁在找我?」索黯满脸的疤牵动起嘴角的肌肉说话看起来很勉强。 「一个叫浥青梧的姑娘,她往金石国的方向走了,问我们大伙儿有无见到一个满脸伤疤的男人,你从头到尾都把脸遮了难怪她找不到你!你早以真面目示人,我也就不必花那么大力气跟你打了。」彤雉觉得这架打得有些冤枉。 「你不是骗我吧?她确实是我青梅竹马,但她不是早就嫁人?」索黯的声音又惊又喜,还夹杂着许多伤感,不安。 「这位大哥,我不可能随意编出这个名字,你还不去见她?」彤雉很想成全方才那个浥姊姊。 「我现在不能见他,我的脸...我的脸要先治好才行,她不能看到这么丑的我,这样说来我还得先打败你,谢谢你告诉我这消息,但我得打败你嬗凫才能治好我。」索黯没有了两串金莲,从怀中摸出一张网子来。 「索黯兄,且慢,既然巴雅尔都无法活过千岁,嬗凫就算在世也绝无可能保有罗刹之身,若他元神寄生在人身,又有什么能力医治你?他只是想利用你帮萨宁捉拿我们罢了。」 「况且浥姑娘根本就知道你满面伤疤,不然寻你时也不会告诉我们你的特征,这就说明她根本不在乎你的样貌!」万长天一语道破这道复杂的难题。 索黯整个人像了泄气的皮球似的跌坐在地上,就傻在那。 「索大哥,我不知道你的过去,但浥姊姊若为你守了数百年孤身不嫁,你欠她太多,想办法补偿她,比治你的脸重要多了。」彤雉的话几乎打动了索黯。 「可是,我最后一次见青梧,她差不多是妳这年纪,她不小心瞧见我的脸,便惊叫了出来!我现在太丑,我会吓到她。」索黯难为的表情,很还是从厚厚的疤痕间透了出来。 「索大哥,要是我在街边没来由地看到你,我也会吓一跳,因为你的容貌忽然改变了,但你连机会都不给她,又擅自决定她一定会怕你,嫌你,也太武断,因为你的自卑,让浥姑娘孤单了多少年,这样对浥姑娘多不公平!」彤雉想把这头犟驴子的绳给扭过来。 「公平的,是我不好,当年第一眼没认出你来,以为你是陌生人,还惊叫把你给吓走了...」一个温婉的声音微微颤抖的从彤雉的身后传来。 「索炎哥哥,你能原谅我吗?」浥青梧这句话说得揪心,彤雉和万长天两个局外人都觉得惨然。 索炎心中甚是激动,却将斗篷捡起来重新披上,把帽子拉得盖住了脸,背过了身去,想往前走。 浥青梧慢慢的走近他, 「别过来,我除了形容丑恶,还做了许多坏事,我把那些嘲笑我的罗刹都虐杀了。我再也不是你当年那个青梅竹马了。」索炎自觉已经方方面面都离浥青梧太远。 「我知道你脸上被荆棘弄到的伤不是这样,我问过你的家人,你还被其他的罗刹戏弄,在你脸上划出更多的伤对不对?不管你过去做了什么,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也为犯过的错付出了青春。」 「罗刹国覆灭,我没了家人,我只想,好好的跟你度过余生。」浥青梧轻轻的将头靠在索炎的背上。 「青梧,我在狱中的这数百年究竟发生了什么?」索炎身子一阵轻颤,不知是因为浥青梧,还是时光流淌让他感慨。 万长天一番解释后,索炎才明白天牢外的世界已恍若隔世。 浥青梧之所以能逃过大疫,全因为当年她逃婚,远走镜山方向寻找索炎,才能躲过一劫。 索炎本来就是囚徒,对嬗凫并不忠心,现在既然浥青梧不介意自己的面貌,自己也不需要帮嬗凫做事了。 「彤雉姑娘,具体丞相那边的状况我并不清楚,我和魟肆都是他找那飒宁从镜山天牢中放出,要对你们不利,他确实透过飒宁,幕后下达命令,至于他是人是鬼是罗刹,在下就无从得知。」 「他的目的是夺取浑天玺,我和姑娘本就无冤仇,我也不稀罕罗刹那套一但挑战得打到底的规矩,尤其我此生最爱的人愿意和我一起走,那么在下愿意弃战。何况我也争不过你,万公子只是被打晕,应无大碍。」索炎牵起了浥清梧的手,紧紧的握着。 「索大哥,我表姐略通医术,改日若有缘再会,让她瞧瞧是否可治你的伤?」彤雉问。 「多谢姑娘美意,我已经得到了一帖灵丹妙药,她会慢慢治愈我的,只是,委屈她了。」索炎看着面纱下的浥清梧。 「不,不委屈,你看。」浥卿梧掀起面纱,左脸靠腮骨的地方有一处看来像火伤的疤。 「是谁伤得你?」索炎心疼的触摸着那块疤。 彤雉和万长天现在才明白为何浥姑娘不以真面目示人。 「是我自己弄伤的,当年你家退婚,我父母想方设法要让我与其他家罗刹成亲,我想若我变得跟你一样脸上有伤,就再也没人会逼我了,所以我故意烧伤了自己,不医治。」浥青梧听似柔弱的声音下,竟能这样义无反顾,彤雉心想这姊姊也太痴情。 「你!妳不可以再干这种傻事了,答应我。」索炎一把抱住了浥青梧。 浥青梧此时是欢喜的,这么多年的等待终于如偿宿愿,当然也顾不得旁边还有三个陌生人在,紧紧地依偎在索炎怀中。 「彤雉姑娘,方才万老爷一番话听来,您是要阻止有人用浑天玺,制造更多的尸怪吗?我想这幕后指使必是嬗凫,听说丞相在朝时便心狠手辣,儒灵族数万死于为罗刹采矿,他连眼都不眨一下,你得特别小心。」 「我父亲当年曾经亲眼见他诱捕巴雅尔,我们家族也是巴雅尔旧部,到时你需要我俩帮忙,我们一定义不容辞,我有个礼物送你。」浥青梧从她怀中拿出一件半个手掌大小的黑色矿石,递给了彤雉。 不明究理的彤雉拿在手上把玩,又对着太阳看了看。 「浥姊姊,这是什么?」 「这是我们浥家的传家宝,上古时期便有了,叫浥水晶。」 「别看这么小的一块石头,虽然他叫水晶确非普通水晶,这颗石头可在瞬间汲取周遭所有水气,却不存于水晶本身,故它不会变重。妹妹只要懂得如何驱使这水晶便可聚积云气,甚至降雨。」浥青梧在彤雉的耳边轻轻说了几句,彤雉有些疑惑。 「试试看!」浥青梧鼓励彤雉。 彤雉照着浥清梧的方法发了点力,那水晶似乎没什么变化,万长天指着天上的云气, 「看,那些云气都往这聚拢!」 「姊姊,这云气怎么散?」彤雉问。 「自然会散去,若无风吹散,下场雨便是。但若是在沙漠,便不会有这样多的云气,全看环境。」浥青梧微笑着说. 「姊姊,这东西这么贵重,就这样给了我好吗?」彤雉有点迟疑。 「我全家都遭了大疫,我也过了百岁,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你说我传给谁?你是个仗义的孩子,我看一眼便知,既然扛了这么重的责任,我这块石头若能发挥点功用,也不枉它存在这世上。」浥青梧握了握彤雉的手,松开后便和索炎离开。 「祝你幸福,姊姊。」彤雉喃喃地说,不知怎的,她忽然很想阿曼。 他俩走后,一人策马而来,气喘吁吁的说, 「彤雉姑娘吗?与魟肆对战的鹿鸣玉被抓走了!」 「你是谁?」万长天问。 「我是跟着魟肆他们一起出天牢的虞椹,武艺低微,本也是前朝文官,遭丞相陷害入狱,我刚瞧见索黯离开,看来他是被你打败,我本就想逃走,压根不想帮丞相作恶,但我见你朋友被抓走了,还是通知你一下,让你们赶快救他去!」 「怎么会,适才他们明明打得难分胜负,也不过转眼的功夫,怎么就被抓走了呢?我刚也没看见你啊?」彤雉狐疑地问。 「我刚才躲在一旁,为了怕飒宁那个贱人不放过我,你们走后,他俩是打得难分难解,不过丞相又弄一批援军来攻,那鹿鸣玉再威风,毕竟孤掌难鸣,总之情况危急,你现在若跟我走还追得上他们,晚了的话兴许凶多吉少!」 彤雉见眼下也没办法了,之前说好的大家在一起,这会儿全给打乱,眼下也没别的办法,只好跟虞椹走。 「万老爷,你们先走,璇儿身上有伤不方便,我一个人去就好!看来我只能送你们到这儿了,好好照顾璇儿。」彤雉转身就随着虞椹快马加鞭地离开了。 「喂,彤雉姑娘!」万长天觉得那虞椹不太靠谱,彤雉怎么就跟着他走了!但万璇情况也不好,他也无法一个人扛着万璇去帮忙,只能照原计画去严岭大瀑。 第八十九章 不愧是官场老手 清霜和万飞一行人,正马不停蹄地奔往严岭大瀑,他对鹿鸣玉有信心,相信他绝对可以打败魟肆,魟肆虽身形岿然如山,力大无穷,但比机智应变,鹿鸣玉最终一定会占上风。 这一路上清霜等人也没遇到什么埋伏,难道那个叫嬗凫的,真的只派三个囚犯来对付他们?若是存心想抢浑天玺,必是千军万马天罗地网,清霜总觉得这一路畅行无阻,比风波不断更为瘮人... 另方面跟着虞椹领着走回头路的彤雉,很快就到了鹿鸣玉和魟肆打斗之处,现场一片狼籍,白色的断树干上血迹斑斑,都是喷溅后再流下的痕迹。 彤雉见到艳红色的血渍喷溅在白桦树上,心下一沉,想到鹿鸣玉虽是前辈,却是亦师亦友,自己的剑法更是从他的疾雷乾坤刀变化出来的...。自己平日里也没特别敬着他,万一他要真的有个三长两短...唉,若这次他能顺利脱险,一定要对他好些。 “姑娘,那是什么?“虞椹眼神在地上搜寻着,忽然指着地下一个小物件。 彤雉看到了那颗小玛瑙珠,是鹿鸣玉的配饰没错。 “他们把陆前辈抓到哪去了?谁抓得他?快跟我说!“彤雉急得大吼。 “来的一群人也都是罗刹,他们说要带他去冲霄殿旧址。“虞椹两眼飘忽不定,好似在回想什么。 “为什么要去那里?不是早就荒废,宝石也被全数偷盗?“彤雉曾经听赞吉说过,大疫过后罗刹国几乎灭国,剩下的儒灵族早将镶嵌的宝石全数盗走。 “这,我就没听全了,我当时躲在一边,怕被发现,他们之间的说话也是听得有一搭没一搭的。不过,姑娘,我们现在过去还来及!快走吧!“虞椹貌似恳切。 “你给我指个方向便是,你跟我去多半也是会卷入打斗,你原本不是想走吗?既然如此就快走吧,我没指望你帮什么忙。“彤雉不想拖累这个素不相识的罗刹。 “姑娘,我是不愿掺和,但是为你指路这点小事我还是可以的,我一带你到那边我就离开。“虞椹的眼神热切得有些不合常理。 彤雉可以感觉到这家伙不老实,但眼下也无别的出路,只好硬着头皮答应,“那好吧!“ 树林窄长,往东两个时辰便出了林子,彤雉心想为何一路上都没有任何人经过的痕迹,若真有一群罗刹经过,这路上的草怎么没有被踩踏过的样子,天色也渐晚,就算到了那冲霄宫旧址又得怎么救鹿前辈? 彤雉千头万绪,忽然脑海中浮现鹿鸣玉半夜摇船带她出谷散心,那个星夜,河上点点渔火,映着他那正儿八经又骄傲的侧脸,硬是放下了身段想要安慰自己,这许多亏欠,该怎么还,一定得救他! “那大殿究竟多远?“彤雉回头问。 “再两三个时辰。“虞椹满头大汗。 彤雉反覆的思索一群罗刹的动作怎么会比单枪匹马的她来得快?难道鹿鸣玉连反抗的力气都没?路上也再无血迹,到底自己是不是被骗了? 看来目前没有第二条更明确的路可走,就再耗两个时辰吧! 两匹马在到达冲霄宫旧址时已经口吐白沫,倒在地上抽蓄,彤雉下马后帮两匹马都灌了些能量,使其不致丧命。 “对不住了马儿!“彤雉拍拍他们的颈项。 “姑娘心慈,连畜生都不愿伤害。“虞椹撢了撢袍子上尘埃,气喘吁吁,边抹掉人中上细微的汗珠。 彤雉没有回话,现在她非常确定自己上当了,这一片荒烟蔓草,没有其他罗刹的马,更无其他罗刹,有的只是几团随风打滚的枯草团,还有一堵不算太高的断垣残壁。 彤雉不知道这之前到底有没有过一座金碧辉煌,光彩夺目的大殿,但现在凄凉空寂的一片乱石,却什么都证明不了。 她腰间的肖寒剑早已出鞘,抵着虞椹那看来脆弱,纹路纵横的脖子。 “嬗凫许了你什么?“彤雉挑眉,眼中杀意一闪。 “他许给我的东西我不希罕,说是要为我重新洗刷名声,这两天在外我打听到,罗刹国都灭了,只剩百来个罗刹,我要名声做甚?“虞椹强压着恐惧,佯装正义凛然。 “那你骗我来这做什么?“彤雉剑尖,挺进虞椹咽喉一分。 “我们还没到目的地,难道你就不想知道巴雅尔当年究竟是怎么栽在嬗凫手中的?“虞椹挑着一边的眉毛,看着彤雉。 “不想,我只想救鹿前辈。“彤雉的剑又压深了一些,虞椹的血已经慢慢淌出。 “你真傻,鹿鸣玉是什么来头,还要你救,他早就杀了那魟肆,我已经编了个谎言让他往南边去了。“虞椹感觉到了疼痛。 “跟我来。“虞椹慢慢用手指把彤雉的剑尖推得远一些。 听到鹿鸣玉没事,彤雉松了一口气。 “慢着,我凭什么相信你他没事?“ “你不相信我总相信鹿鸣玉的功夫吧?那魟肆在牢中数百年,虽进去时年纪轻,但再怎样都比你鹿前辈大个几百岁,他光有膂力全无招式,能撑个那么多回合已经很了不起了!“ 彤雉虽然不想表面上同意这个骗子,心中也暗自觉着有道理。 “我要去南方帮忙万家了,你骗了我这么多时辰,我该一刀杀了你,趁本姑娘还没动手你滚吧!“ “巴雅尔当年逃出的被铜汁封顶的铁囚室,就在这儿,嬗凫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精心设计的套子,竟也关不住她,也许里面藏着大秘密,你既是她的后人,难道你就不想去看看?我们都跑了几个时辰,这就几步路你都不愿意走?“虞椹声调像个奸商,你明知道他要诈你,却又非得跟他做买卖,彤雉心里生厌,却又觉得他说得有三分道理,也许巴雅尔留下了么,如果知晓了,对明春的大战会更有胜算! 彤雉心中几番挣扎,收起了剑,狠狠瞪着虞椹。虞椹马上换了张笑脸,三步并作两步的领着彤雉往那破砖破瓦堆中走去。 “你让我去探秘密,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不可能不求回报吧?“ “回报?我最大的回报就是让你打败嬗凫!“ “当初就是他把我给下大狱的!我不过是照他的要求派了人手去探勘宝石矿,后来我治水失利,他将我一关就是数百年,可我没有错,我就是奉命行事!“虞椹说得口角全是白沫。 “像他这样的祸害竟然至今得以存活,我必除之而后快,可惜我本来就武艺低微,加上年记也不小了,只好指望他的敌人能帮我报仇。“虞椹说到激动处声音还颤抖。 彤雉心想这人说谎跟喝水一般稀松平常,自己要是再信他这些借口,就真是蠢到不可原谅。 「我下去吧,在哪?」彤雉問。 「就在那儿!当初这个洞是挖在祭台的下方,现如今都过了这么久,祭台早被来偷盗的贼夷平,我们得自己把土石给搬开。」 彤雉一记破空掌,还没等他话说完就朝那片土送出,果然,地下确实有块铁板,却并不密合,约有两人宽窄的缝可下去,显然前来偷盗宝石的儒灵族或普通人应该是进了坑看过。刚好,要不然彤雉和那虞椹就算合力,也很难搬开那么厚的铁板。 「现在天色已晚,星星都出来了,你有没有萤石之类的东西,快拿出来,不然坑中黑灯瞎火的,就算有什么秘密也看不见。」 「有,我都准备好了,姑娘果然足智多谋,胆色过人,我本想姑娘明天早晨再去探,没想到姑娘这般勇敢。」虞椹阿谀奉承的功夫这几百年来退步很多,以前在官场讲究不露痕迹,毕竟在天牢待太久,做起戏来已经生疏许多。 「准备得还真周全,连萤石都有,这不摆明有诈,非让我下去不可?」彤雉摇摇头,叹了口气。 「姑娘叹气这是为何?」虞椹拿出腰间的两颗萤石给彤雉,彤雉一把抢去。 「因为,真对不住,你可能要比我先下去。」彤雉说完一脚把那虞椹踹下洞中。 只听到虞椹一声,「哎哟!呦!呦!呦!」听这回音越来越小,看来这坑挖得可深!他这一下去,底下该有的机关布置,应该也被他触动了,若有虫蛇毒蝎,也该先咬了他。 「姑娘!我怕黑!姑娘!救我啊!」底下一声凄厉的喊叫,看来他还活着。 「我先派你去探探路,那坑里是什么光景啊?可有虫蛇猛兽藏身?」彤雉一面收集附近的干树枝,准备起个小火堆。 「没有,这四周一片冷冰冰的铜墙铁壁,怪吓人的,快拉我上去!求求你!」虞椹叫喊着,彤雉故意不答话,算是作为对这骗子的惩罚。 不一会儿火升起来了,她想待会下坑,这样那两匹累瘫的马也会免于野兽的攻击。虞椹在坑中又是求饶又是咒骂的不绝于耳,本来彤雉还打算休息久些,但他实在太吵。 「闭嘴,不然不拉你上来!」坑里的虞椹瞬间跟只猫一样安静,老老实实的等待彤雉的命令。 彤雉将银柳边垂了下去,「拉着鞭子上来!」 「怎么这么沉?」彤雉大叫,她掂量着这虞椹大概有一只小母鹿那么重,他该不会是为了报复故意夹带了砖石上来?光凭蛮力已经快拉不住了。 「三我不管你在下面带了什么东西,你不放掉一点我要把鞭子松掉了,太重了我拉不上来。」坑中仍是一片安静,忽然有点声响,听起来像一块巨石发出的铿锵响声,鞭子忽然轻了很多。彤雉心想这混人真的让我拉大石头!等他上来先揍他一顿再说。 坑里的人果然上来了,不过不是虞椹。彤雉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们... 第九十章 严岭大瀑 清霜与万飞还有万家的家仆们在南向的路上很快就和万长天与万璇碰上了。 “万老爷,您和公子都无恙,真是太好了,彤雉呢?“清霜探头看了来人,并无彤雉踪影。 万长天把他们如何遇到鬼面索黯,浥青梧如何出现阻止了一场恶斗,后来缺德鬼虞椹出现,告知鹿鸣玉被擒,把彤雉给带走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清霜两手掩面,来回踱步, “她是不是傻啊,这个叫虞椹的从头到尾我们都没见过,三言两语就把她给拐啦!连索黯都能轻松的击败,这个叫虞椹的竟然不伤自己一根毫毛就让她乖乖就范,这丫头平常也不那么蠢,这可怎么办!“ “关心则乱,当时我想彤雉姑娘也是掂量过情势的,认为就算是个骗局自己也能应付,再者万一鹿前辈真的被抓,以她的个性是不可能袖手旁观的。“万长天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爹,我们回去救姊姊吧!“万璇因为赶路,声音有些虚弱。 “你有伤在身,去了也是累赘,并且我只知道他们往林子的东边去了,我并不知道虞椹要带她去哪。清霜公子,你不必跟我们去岩岭,往东去寻她吧!“万长天有点懊恼自己当时没有坚持问清楚才让他们走人。 清霜恢复了冷静,寻思这万家父子是一定要平安的送达岩岭大瀑,一方面是为自己父亲赎罪,另方面彤雉也托了自己,万一半途离开往后彤雉又拿这个来做笑柄,岂不难堪,算了,先送他们去南方,回头再想办法找她。 “不行,她既托我护送你们,半途而废她可是会追究的,眼下我也不知她往哪去,这大海捞针的,还是把你们安全送到岩岭来得实在,再说了,虞椹听起来不是什么厉害角色,这会儿搞不好已经叫那丫头给绑了,说不准那丫头正在折磨他呢,哈哈。“ 万长天穿梭商场多年怎么会听不出那僵硬的笑声里面透着的担心,眼下是没回头路了,目前当务之急还是回南方,不让嬗凫夺取浑天玺。 虽说这白桦林应该一日就可以走完,中途这许多周折硬是延误了行程,这一夜大伙只好在林子里就地休息,清霜与万飞还有万长天轮流守夜,彻夜除了一些风落叶的沙沙声,偶尔几声狼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动静,大家伙算好好休息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万璇精神了许多,伤势看来并无大碍,早上大家伙火速的啃了些干肉干粮,饮了冷水,又继续上路。中午时分已出了林子,视野开阔一眼就可望见那高耸的岩岭,伫立在一群较小的山头之间。 确有几道白绢似的水流从岩岭之巅倾泻而下,越走近才知其壮观,轰隆如雷响的水声不绝于耳,没见过瀑布的清霜今天算开了眼界, “我平日里见惯了丘陵草原的景象,偶有小丘在春天里藏着几道小瀑布已觉着美哉,这岩岭大瀑,倒教我之前以为的瀑布都成手绢了!“ “清霜哥哥,南方比北方虽说秀美,少了些气魄,却也有几处这样的壮阔的景色,我因为长期帮父亲经商,各处都熟,等大事底定,你还有彤雉姊姊,阿曼哥哥,鹿前辈都来我家长住,届时我带你们游山玩水,包准让你们大开眼界。“万璇毕竟是个孩子,说到这又乐了起来。 清霜不禁大叹自己见识远不如走南闯北的万璇,也微笑地向万璇点了点头。 “好啊,听说南边脍不厌细,到时我把我那会做菜的丫头思无带着,来举办个南北嗅宴你说如何?“ “何以嗅宴?“万璇不解。 “呵呵呵,清霜果是大家公子,他避免用臭这个字,臭并无不雅,所指不过是气味罢了,尤其对我们有罗刹血源的次或类罗刹更是如此,臭亦是香,香亦是臭。“万长天也稍微轻松了一些。 严岭瀑布长驱直下注入涑水河,涑水河因在群山之间,湍急曲折,水气氤氲笼着岩岭的山脚,大伙越靠近水气越重,但又是个艳阳天,湖面瀑布上织成十多道虹彩,若这不是人间仙境,还能是什么? 终于,一行人过了瀑布,来到速水河畔,一艘接应他们的船已栓在河边。 “爹,不是说好盘溪城城主会派人来吗?“万璇平日里与盘溪城素有交情,那盘溪城产的雁醢,哪回不是托给万家贩售,这回连一个人都没见着万璇大感困惑。 正思索着大伙头上一队往南的雁蜿蜒盘曲的飞过,数量之惊人,连走南闯被多年的万长天都不曾见过。 “这平日在盘溪城南迁歇息的雁少说在月初有两成会被打下变成雁醢,今年怎么全数得以南迁呢?“万璇搔抓的头。 “不好,这些雁还要盘桓数日才迁徙,这些似乎是惊鸟...!“万长天眉头一皱,眼观八方,忽有数十支箭射向众人,细看箭羽之处如黑色纤长杂草穿插编成,箭身也呈黑色。 “大家小心!是鬼羽箭!“万长天这话还没说完,两三个家丁已经倒地,面容呈现黑色,嘴里也淌出黑色浓浊的液体。 清霜拔出流火剑,挡下了几枝力道惊人的箭,只见水雾中走出一个身穿黑色服饰的罗刹,两肩上也叠着与箭羽相似的披膀,古怪至极。 此人容颜冷峻,剑眉下压着一双细长,眼芒锋利的眼睛,不发一语,只是不停射箭,倒下的家丁越来越多,其中几箭射往河边停船,只见那船板散开,二十来具死尸如一握松了手的木签,纷纷由舢舨倒入河中,见此景象,万家人无不惊骇。 第九十一章 雷霆万钧 “那些尸体都是盘溪城的人!“万璇愤慨地说,下了马往鬼羽箭的方向,两手一推,回旋双刀往黑羽箭来处射去。 无奈双刀虽精巧,为了能飞得远些,并不用精钢打造,缺了点重量,让那鬼羽两箭一擦,一刀落在地上另一刀堕入河中。 清霜的流火剑已经透出了隐隐熔岩的橘红裂纹,他必须得让这个射手不得再放出更多的箭,唯一的办法就是将攻击的距离拉近! 他双手握刀,没有迟疑的冲向鬼羽箭射手,他轻轻几个点地,一下子出了几丈之外。 平日里清霜总是一副富家公子哥的吊儿啷当样,举手投足间总是慵懒带着优雅,万长天这下算是见识到清霜阳刚的另一面。 几个回旋砍劈,身手俐落,虽说少了些力道,这剑法却非常娴熟,想必平日里下了不少功夫锻炼,那鬼羽箭射手只能拿着弓挡架,暂居下风。 孰不知这射箭手往后一跳,将弓耍了个大圈,只见弓两端甩出刀尖,这弓箭手再将弓往两边一拔,一拆为二,成两截短枪。 由于形状怪异,清霜刚开始时只是闪躲,后面见他路数多为击刺,比用弓箭时杀伤力弱许多,清霜集中了精神一把气力都灌入剑上,流火剑火光隐隐,高热不可当,清霜对准其中一只短枪奋力一击,那枪立马熔为一团废铁,几颗被烧熔的铁珠子还在地上跳了一跳才冷却下来。 清霜不禁再次佩服锻洵,能打造出这么强大的武器。原本嫌流火剑丑陋的清霜,现在才懂得这剑藏锋于钝的高明。 “我的弓!“那黑衣罗刹大吼,额角青筋爆出。 “巴彦,你让开!你那鬼羽箭只能助攻,谁让你主攻啦?“一个绑着小辫的罗刹,从巴彦身后走来,后边还跟着两个稍为年长的罗刹一男一女。 “万飞,这些敌人都是罗刹,不是你们能对付的,快带少爷离开。盘溪城来接应的人都死了,你朝涑水中游方向前进,凌风寨的兄弟们应该会在那边接头。我和清霜断后,若我回不来,万璇你知道怎么做!“万长天转头对最忠实的仆人像交代后事般,把万璇托付给了他。 “老爷!“万飞这声嚎叫,充满了诀别的惨烈。 万飞知道此战十分凶险,还没死的家丁也不过剩四个,实力落差太大,与其送死不如让公子保住一条命。 “爹,我不走,让我帮你们,万飞你们先走。“万璇知道两个次罗刹对上四个罗刹决无胜算,加上自己也许还能拼搏一番。 “璇儿,好孩子,爹之前交代你的事一定要做到,也只有你知道东西在哪,该怎么做,不然爹死不瞑目。“万长天勇敢中又带着哀戚的眼光,看得万璇心如刀绞。 “爹!“万璇冲了上去抱住了万长天,这也许是他俩此生最后一次的拥抱,余下的家丁们看得都湿了眼眶。 清霜心头一震,“我的父亲如果也这样对我,就算死,也值了。“ “少爷,快走吧!“万飞拉着万璇上了马,万璇噙着泪不住回头。 “等我吉达收拾了你们俩,我们还是可以追上去再收拾你的儿子!“绑着小辫的罗刹吉达,从背后抽出两柄长斧,一手一个转出花来。斧头几个旋转,蓄积了力量,“刷”的一声一斧就朝清霜面前劈来,清霜的流火剑当的一声挡下了那长斧,却是艰难地往后踉跄了几步,差点站不住脚,万长天一把扶住。 吉达在远方哈哈大笑了几声,也不马上了结,竟有余力转身向身后的两个罗刹笑说, “丞相还把我们一起弄来干啥,这样的货色我一斧一个马上就可以了结!“ “我活这么久了还未见过罗刹对战杂种的,这场面也太侮辱人,丞相怎么会让我们对付这些次等生物!“吉达后方的两个罗刹都叉着手,等着看好戏。 “清霜,我们一起上。“万长天也拔出了配剑,和清霜二打一专攻吉达。 可惜双方实力相差太过悬殊,吉达轻松的就将两人打得节节败退,清霜再度发力让流火剑发出熔岩般的暗红准备找空隙重击对手,那吉达将适才落在地上的长斧收回,左打万长天,右砍清霜,战了数回合,万长天的剑不敌那长斧的威力,竟然断成两截,吉达的斧顺势削掉了万长天的一只手臂。 吉达忽然停下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拿这什么家家酒玩具来跟我打,笑死我了!“他竟然往那两罗刹走去,一面摇着头,止不住笑,顺便和那两罗刹抱怨好久没打个像样的架了。 “万老爷!挺住!“清霜大吼,一阵体力耗尽的感觉向他袭来,没有彤雉,阿曼一起想办法御敌,他忽然觉得孤掌难鸣,难道今天自己就会死在这个小辫子吉达的手上吗? 气喘吁吁的万长天看着清霜,“公子,感谢你一路上相帮,往后若你见到彤姑娘,再体替我道声谢...看来,今天我得做个赔本生意...答应我待会找地方躲起来,我说跑的时候,你快找个大石掩蔽。“ “万老爷你说什么呢?“清霜不明究里的看着他? “曾祖父万霆,人称雷霆将军,威猛无比,虽我武艺平平,却也侥幸得了他点真传,我将竭尽所能使出最后一招,以自身为武器...快找掩护吧。“万长天一手捂着伤口。 “跑!“万长天大吼一声,就着着那群罗刹奔去,清霜来不急反应,万长天冲着吉达的方向跑去,竟在瞬间快到看不见他的身形。 清霜只见到一光罩般的东西,像个大圆球,疾速随着万长天前进,那似乎是万长天在光罩的前端,可不多久万长天就消失在强光中,那光罩所到之处,土地向张毯子让人掀了再抖落,附近草木皆燃成灰烬,巨响隆隆,岩岭土石崩落,原本垂直往下的瀑布激流,都好像变了形一般,清霜的身体不由自主的飞起,被弹到了很远的地方,再落下。 这一切都发生在也许一只苍蝇鼓动翅膀一次,或者眼皮子眨动十分之一下那么短的瞬间。 一片漆黑中,清霜的耳中嗡嗡作响,眼睛张不开,身体也动不了,脑海中仅存那么一点好似清晰却又模糊的梦,不断重复着刚才的瞬间,清霜仿佛看见万长天的身体推着那光罩前进,在光罩接近那些个罗刹的同时,万长天的指尖开始消融,再来是手臂与整个身体渐渐的被光与热给侵蚀,完全化成了那个大又亮的透明墙,万长天或是那光墙的速度将旁的事物都一并粉碎,尘土形成的一朵庞大的云,在这动静间,给激起,又落下,砂石陆续打在脸上的连续刺痛感,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河水荡起了巨浪,清霜能隐约感到河水溅湿了身体,他虽不懂万长天何以发出那么巨大的力量,却知道驱动那力量的是万长天对万璇的爱。 清霜的四肢百骸像是要裂开了一般,不知道是肉体的痛苦,还是藿韬撕裂了他的感情,尽管在黑暗中,他仍羡慕万璇拥有着他这一辈子都奢望不来的事,慢慢的,重复了百次的光景模糊了,一切归于漆黑,周围也安静了下来。 第九十二章 亡国真相 将计就计 冲霄宫旧址,彤雉银柳鞭拉上来的,竟是两个矮小的儒灵族,鞭子尾端还系了一个皮包袱,体积不大,却重得要命。 那两小人约莫五岁孩童高,蓄胡,明显是成人,火光熠熠映着他们白皙的皮肤,硬是多加了点血色。彤雉没见过儒灵族,以为是侏儒,但仔细看看他们面容又与一般人类不同,这两个儒灵族耳朵有人耳两倍宽,眉骨前端有两突起,臂长过膝。 “你们是谁?“彤雉回过神,问了眼前这两个儒灵族。 那两儒灵族互看了一眼,大惊失色, “糟了!那罗刹让我们打昏的应该是这个女的!“其中一个黄衣儒灵族说。 “都怪你,刚不看清楚就把那人打昏!“绿衣儒灵族拍了一下那黄衣儒灵族的脑袋。 “天这么黑我怎么看得清楚?“黄衣儒灵族声音充满了委屈。 “现在怎么办?“绿衣儒灵族问。 “逃吧!能怎么办?“说完两个儒灵族一溜烟的跑了,彤雉甩开了鞭,一左一右的将两个儒灵族给卷了回来。 “我问你们两是谁,你俩一搭一唱完就准备开溜,肯定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从实招来,刚说什么罗刹让你们打昏我?“彤雉怒目圆睁的看着他们。 “我是小蜂子,蜜蜂的蜂,不是疯癫的疯,那是我朋友小叶子。我们是儒灵族。“ “儒灵族不是被罗刹灭族了吗?“彤雉问。 “是差不多了,罗刹逼迫奴役我全国为其开采宝石矿,不从的话就打杀我们,幸好他们也灭国了,不然的话我们可能全族都要亡了。所以我们基本上是讨厌罗刹的。“小蜂子说。 “可罗刹也有好的,我们认识的锻洵就是个好兄弟!不过他是次罗刹,其实也算不上个罗刹。“小叶子被自己的论点给模糊了,搔着头。 “笨蛋,巴雅尔就是好的罗刹啊!我们祖长老不是让她答应帮忙让我们重获自由,可惜后来她被一个大坏蛋给捉了!就关在这地洞里。“小蜂子接着说,小蜂子眉眼间现出优越的神情,他总觉得小叶子不够聪明。 “锻洵?她给我了这把宵寒剑呢!下次你们见到他帮我谢谢他。喔,对了,我叫彤雉。“彤雉听到锻洵的名字,不由得吃了一惊。 “唉呀!彤姑娘原来是自己人!还好我们没把你给打昏。“小叶子不好意思的搔搔头。 “你们为什么还要听罗刹的话呢?不是他们害你们儒灵族几乎灭亡的吗?“彤雉请他们俩到火堆边坐下。 “他们就是比我们大,比我们强,这不都几千年了,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敌过他们,我们若不从,那几个罗刹说要跟踪我们,捣毁我们目前居住的地方,我们也是迫于无奈啊。“小蜂子一手摁在额头上,差点把自己推得往后仰。 “是啊,我们儒灵族就交过这么一次好运,才让罗刹差点灭绝!“小叶子说。 “小叶子!这不能对外人说!“小蜂子吓得站起身来,不敢置信小叶子竟把这个秘密说溜了嘴! “你刚不是才说彤姑娘是自己人吗?“小叶子搔着脑袋,一脸无辜的看着小蜂子。 “那个是客气话说的自己人,不是真的自己人的自己人!“小蜂子的脸涨得跟烧红的木炭一般。 “两位别担心,我不是罗刹,并且准备不久后对付一部分的坏罗刹,你们就告诉我吧!这事儿也过了数百年,难道就许罗刹灭你们,你们都不得反抗吗?“ 小蜂子眼神空了,耸起的肩膀这时也垮了下来,想起儒灵族的遭遇还真是委屈,总是逃不过被奴役的命运,连罗刹灭亡缘由也不敢跟人说起,真没骨气到了一个极致! “唉!真正的来龙去脉我们也不清楚,连我们自己都怀疑是不是我们真有能力灭了罗刹一国,这样,姑娘,你就当听个故事好了...“小蜂子决定把这个传说告诉彤雉。 “是这样的,自古以来,儒灵族因为身型的关系,常常会与罗刹合作开采矿石,罗刹发觉矿脉,我们入坑开采,两方都分得好处。“ “矿区常常位于地下数十丈深,对于身高个个六呎的罗刹进入采矿十分困难,加上土石有时不稳,由轻盈行动敏捷的儒灵族执行开采较为适当,监造官自然由罗刹担任,偶尔罗刹还是得勉为其难地进入弯弯曲曲的地道,确保儒灵族不会私自带走挖掘出的宝石,儒灵族也和罗刹制定契约,倒也两方各取所需的过了许久。“ “但多年后,合作关系陡变,罗刹骄奢的风气越来越盛,加上儒灵族先天就比较弱小,几次罗刹贵族毁约,我们根本拿不出反制的办法,一夕间罗刹和我们从合作变成了主仆关系!“ 彤雉注意到小蜂子越讲越愤气填胸,他两腮边以胡子合股编成的小辫,比先前往上翘了许多,彤雉心想这般生气,想来必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罗刹宰相嬗凫任内,那龟孙子非要建造一座古今未有的宝石宫殿,来荣耀罗刹国的国力,一座宝石矿哪够消耗,那龟孙子要求宝石成色不说,还要各式色彩,我们儒灵族无论老少都被捉了去采矿,浅层矿石皆被开采完毕,矿区附近一片黄土,草木不生,扬尘不绝,像经历一场大浩劫!“ “在表层矿石开采殆尽后,嬗凫逼迫儒灵族往深处挖掘,一日,天降下了骤雨,持续了三天三夜,矿区地基已被掏空,矿区塌了,我们儒灵族死伤惨重,遭活埋者众。有些尸首被冲刷到矿区地势较低之处,有些尸首就永不见天日,深藏地底。“说到这儿,两个儒灵族眼眶中都含着泪水。 “剩余废土随滚滚洪流被冲刷得面目全非,这股泥水因无渠道可去,随处泛滥,附近的一个巨型天石穴因地势低洼积累最多泥水,坑里里头杂着深层矿区的废土砂石,还有一些开采时从未见过的苔状物。“ “这天石穴水面泛着一片暗红色,苔状物体积轻巧,并不随着泥沙沉积。“ “雨停后,几个赶来运送宝石的罗刹,押着车刚巧经过这矿区,正觉口渴,一向出门不备粮,也不储水的罗刹,在此停车,马在这泥坑中喝水,跟着这三个压车小吏也顺手取了这淤积的泥水饮下,其中一个罗刹在不到一柱香时间,忽然面色惨白,跟着脸上起了绿色的斑块,另两名同伴见状,正要仔细查探,谁知身上也同样起了绿色斑块,霎时间喉咙一紧,身体如火烧般肿胀,接连下痢呕吐,不到三炷香,这三个身长六呎的罗刹就瘫死在坑旁。“ “但几匹马却安然无恙,仍然用甩着尾巴驱赶屁股上的蚊蝇。“小蜂子搓自己的胡子。 “几个借矿灾逃脱的儒灵族躲在一旁看到了这一幕,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彤雉此时摒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第九十三章 天石坑的能量 亲眼见到红苔污水杀死罗刹的几个儒灵族,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热烈讨论了起来。 “儒灵族小栗子刚巧是我的祖辈,声音中透着惊恐的说:“这,这与天同寿,百病不侵的罗刹,怎么就这么暴毙啦?”“ 脾气倔将的儒灵族小骡子说,“这一定是天谴,这些可恶的罗刹让我们儒灵族几乎灭族,连喝口水都能挂掉,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像老天的惩罚?“ “等下,那小骡子是我祖辈吗?“小叶子忽然起身打断了故事。 “不是,你的祖辈并不包含在这个传说中。“小蜂子说。 “喔!“小叶子失望的又坐了下来,小蜂子接着说。 “小谷子冷静的说,“这水,这水有问题,咱装一壶拿其他罗刹来试试,若其他罗刹也一命呜呼,那我们儒灵族可有救了!”“ “后来,儒灵族长老得知巴雅尔被囚,她也无法帮助我们,只好出了个下策,将这坑脏水,弄了几个水车,载往罗刹城内的主要水源,往里这么哗拉!“哗拉!”一倒,整个城的罗刹就没了,有些出城的罗刹也染了这病,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只剩下人烟稀少之处还有罗刹留存,其余无任何罗刹可幸免,“小蜂子在这传说最后的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 “我觉得这故事不对!“小叶子说。 “哪不对?“彤雉问。 “水倒入水源的声音应该是噗通,噗通,其他都对。“小叶子仔细地纠正了小蜂子。 小蜂子翻了个很大的白眼。 “彤雉姑娘,你知道树无定寿吗?“脑筋似乎有些不太灵光小叶子问。 “什么意思?这跟刚才的传说有什么关系?“彤雉习惯性的用食指摸了摸下巴。 “树不因为年纪大而死,若无雷劈,火焚,水灾相害,一颗树爱活多久就活多久。可你知道为何有些大树还是死了吗?“小叶子越说越玄。 “嗯...让人给砍了当柴?“ “喔,也是,但我要说的是寄生在这树上的树藓。“小叶子说。 “树藓?“小蜂子重复了一遍。 “树藓同样生在小树与老树上,何以树藓易致老树于死?腐其根部?“小叶子问。 “那还不容易,就像年轻人强壮,老人衰弱,自然患病时自然老者难以复原。“彤雉猜想。 “非也,姑娘我都说了树无定寿,那小树细又易折,大树粗枝叶茂,自是大树强壮小树衰弱。“小叶子忽然变得很有智慧的样子。 “那是为何?“彤雉觉得小叶子说得很有道理,但又不懂这道理为何。 “这是因为树藓在树上附得久了,日夜想方设法要从这树上夺走所有养分,尽管微小却不断改变自己来达到这目地,终有一日,当树藓得知老树的秘密,这老树也终有死亡的时候。更甚者,若同种树藓,在老树倾颓倒地之时,擦过了小树,那同种类的小树也是会死的。“小叶子说。 “你是说无论罗刹再强大,日子久了,其弱点也终将被儒灵族发现?“彤雉还在想着树无定寿这件事。 “只说对一点,反之,那树若是也改变了自己,这树藓又得重头来过,重新寻找其弱点不是?“小叶子若有所思地望着彤雉的脸。 “所以巴雅尔才跟猿猴联姻?“彤雉轻声道。 “就像你,是巴雅尔又不是巴雅尔,我们的天坑水也许伤不了你了。但姑娘,罗刹国若再起,欺压各个种族也将无功,因为同样的天坑污水还是能灭了全部的罗刹。你懂了吗?“小叶子悠悠的说。 “慢着,巴雅尔画像到底有多普遍?怎么我走到哪都有人说我像她?“彤雉终于问出了长久来的一个疑问。 小叶子没回答,只耸了耸肩。 “我现在算是全懂了,所以巴雅尔并没有下什么咒,罗刹的灭国算是一个巧合,刚好被你们给撞见。并利用来自保...唉,只是这一来一往的,失去了多少生命...“彤雉感叹着。 “小叶子,我怎么都不知道你是个这样有智慧的儒灵族人啊!“小蜂子眼神流露出崇拜。 小叶子摇摇手,一脸得瑟的回答,“大智若愚,大智若愚。“ “你们放心,现存的某些罗刹确实用残忍的手段在试着复国,身为类罗刹的我不能看着牧民或人类一直被残害,我会试着阻止他们。对了,你们可以告诉我本来那些罗刹要怎么抓我吗?“ “他们威胁我们把入坑的女人打昏,捆了,戌时来拿人。姑娘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小蜂子问。 “我是被骗来的,本想搭救一位前辈,既然他无事,我该还是往南去帮我的朋友们,只是去之前我该探探这些罗刹的老巢,长久以来总感到他们在暗处我们在明处,该是弄清楚的时候了。“ “只是下面那个坏东西,我必须先将他给处置了。你们两个就先走吧,这样,我这宵寒剑可不能落入他们手中,你们帮我寄放在锻前辈那儿,我改日去取。“彤雉将剑给了这两个儒灵族的朋友,和他们道别后,将银柳鞭往废墟一道墙一栓,自己便下了坑。 “姑娘小心!后会有期。“这两儒灵族人将右手搭在左胸,目送着彤雉下坑后,将那鞭子从墙上拿下,让彤雉在坑中将银柳鞭收回,就朝桐柏山出发。 彤雉计画一下坑就将刚把她骗来的虞椹一掌劈死,弄个两败俱伤的样子,再假装自己被打晕,正当她的眼睛在适应黑暗的同时,耳朵却听不见任何鼻息,声响,这金属囚室不可能只有自己吧? 她在微光中看见,这囚室角落有个小洞,看来可能是巴雅尔当年凿的,其他各角落全无虞椹的影子! “该死,让他给逃了!“彤雉暗叫声不好。同时她感到有些头晕,这坑有些奇怪的能量,紊乱却不强大,她试着接受一些到体内,这和一般散乱的灵能不同,刚开始有些不舒服,但只要不抗拒这股能量,让他自由进出,反有种舒畅的感觉,之前救万璇那点耗损,似乎也瞬间回复了。 但若将这能量储存一点点在腹中,彤雉马上又有反胃的感觉,头晕目眩。 彤雉急着将这能量排除,使了破空掌随意往墙上打去,反胃的感觉没了,她觉着那墙好像有些变化... 那面墙没被掌击到的边缘,似乎没什么变化,.她伸手摸了墙面,手竟穿进了那金属墙,她吓得立即将手抽了出来,仔细端详了自己的手,看不出有什么改变,彤雉好奇的再把手放到同一个地方,却再也进不去墙面。 “这是幻觉吗?果然是头晕...“ 彤雉知道自己不能集中储存这些能量,她试着把这些能量分成小份量,储放在身体各处,果然轻松了许多。 就这样反覆的吸收,储存和释出能量的过程中,彤雉竟然睡着了.这一觉,她睡了很久,梦中似乎有些骚动,她却也醒不过来,似乎体内有股力量正在汇聚与酝酿,她的身体不似平日急着转醒武装自己,防卫着四周。 醒来后已经过了三天那么久,她张开眼睛,一对熟悉又热烈的眼神正望着她... 第九十四章 我断无法独活 当阿曼不顾赞吉的反对来到巖岭大瀑时,已经是万长天离世的第三天。 阿曼四处搜索彤雉一行人的下落,除了路上巧遇索炎与浥青梧,给他指了方向,这一路来半分线索全无。 白桦林中确有被刀斧劈断的树干,白树皮上也溅著些血迹,但这些都不能给出什么答案,他的小红鸟莫非是经历了什么可怕的事? 越想,他的心越乱。 当初就不该听赞吉的,自己不能守护最爱的女人,却放她一人以身犯险,他到底是发了什么疯才会听赞吉的,让她只身去历练? 一路上秋色宜人,金风细细,阿曼却无心欣赏,除了自责与胡思乱想外,他无法定下心来,所有最好的结果,与最坏的结果都在他脑中一遍又一遍地走着。 终于,他出了白桦林来到严岭附近,双目所及却是一片焦土。 严岭瀑布水汽丰沛,任谁都会以为这环境自当孕育草木花卉,可眼前景象却如此瘆人,一片末世景象,林中无一木不焦黑,花草成灰烬在风中飘飞,土地龟裂,黑色的鱼尸成群搁浅在岸边,阿曼越走越惊。 “这不是万家在此跟南方城邦友人相约会面之处,怎么会是这样的光景!到底怎么回事?”他踢了踢马肚子,在这焦黑粉尘弥漫的范围里,如无头苍蝇般走着,心怦怦地跳。 “焦土的范围是一个诺大的圆,除了厚厚的尘土外,再无別的物件。清霜和彤雉还有鹿鸣玉他们遭遇了什么?锻洵的兵器起码会有一点残片留下,不可能一切都被摧毁...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力量?” “阿曼!”远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是鹿鸣玉。 “这里是怎么了?是被天雷暴劈过吗?寸草不生,但看起来也不是黑雾造成。黑雾不会有烧灼的痕迹。”鹿鸣玉让四周景象给震慑住。 “鹿前辈!彤雉和你在一起吗?”阿曼焦急的声音快速地传到了鹿鸣玉的耳中。 “她和万家,清霜先往南走了,我当时忙着对付罗剎魟肆,他是嬗凫从镜山放出的一个犯人,我们打了好半天,终于分出胜负。” “魟肆死后我回到白桦林,见到了萨宁的尸体。这个女罗剎是罗剎三鬼的领袖,不过一开战就受了彤雉那丫头狠狠的一刀,她本只是受伤在树下休息,也不知是谁将她给杀了,身边有个字条,罗剎援兵,北方...其余的字迹给她的血弄糊了,我揣度更多的罗剎会从北方来,於是我转念向北走,看能不能先挡下这些罗剎援兵!”鹿鸣玉懊恼自己的决定。 “确有援兵吗?”阿曼皱著眉问。 “我在往北方的路上,没见到半个援兵!现在想来,可能是中计了!有人不想我跟万家到南方。”鹿鸣玉环顾四野,毫无头绪。 “这罗剎三鬼,我见到了鬼面索黯,你打败了魟肆,那么第三鬼是谁?你可曾见过?你又怎知有三鬼在场?”阿曼细问。 “我是没见到,这第三鬼名号是魟肆叫嚣时说的,我也心中生疑,本以为那萨宁便是一鬼,但第三个我们没见过的人叫虞椹,外号缺德鬼。” “儿时家父曾经提起这号人物,不是什么厉害角色,却因玩忽职守,一次害死众多罗剎百姓,危害罗剎国甚多。和他相比,那二鬼的罪行倒不算什么了。” 阿曼沈吟许久,一时也理不出什么头绪。 “希望彤雉不要遇上他,这丫头心思单纯,若是寻常打杀,再强的对手她都有办法,但对于一个工於心计的官场老手...。”阿曼沈吟著严岭大瀑已经空无一人,接下来要去哪找大家? “你看,那远方树上怎么挂着具尸体?”鹿鸣玉指著这焦土圈外的一颗树。 “这人穿的服饰像是南方人,腰上还有令牌,也许是被派来接应万家的人。不过他的尸体是怎么保持得这样完整?你看那还有另一具...”阿曼和鹿鸣玉将其中一个人从树上弄下来,仔细检视一番。 “这中得是什么毒?全身发黑!他的口袋中还有一些干掉的青苔,想必是从那涑水河中冲上树来的,那河到这有好大段的距离,河中哪来这样的巨浪可以把他们冲上树稍?”阿曼不解。 “罗剎有一派喜用毒餵箭,箭身形同甘草枯枝,称为黑羽箭,中箭后到毒发不到半炷香时间,若不立即救治,必全身发黑而亡。罗剎中毒都如此棘手,人类就更不用说了。”只是鹿鸣玉有些意外,除了三鬼之外,嬗凫竟然还有能力动员其余罗剎...。 “你看地上这大圆圈之内一片焦土,也许是某个罗剎发出了致命的一击,这一击的力量也许激起了巨浪,将人给拋上了树梢。”阿曼看着鹿鸣玉,希望他能联想起什么有用的事来。 “阿曼,老实跟你说,罗剎虽强,却不是这种强法,赞吉教的长风盾,你和那丫头使的破空掌,都不是这个力道,这寸草不生的破坏力,已经和黑雾不相上下,这不是任何一个罗剎能弄出来的,尤其是在大疫后,罗剎的商离穴都被封了...”鹿鸣玉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现在怎么办?”鹿鸣玉问。 “我想只有找到万家的人,也许有希望找到彤雉和清霜。”阿曼虽这么说,心中却也没有谱。 ”上路前我曾经对他们说过若有事要分头走,万一他俩没一起呢?“鹿鸣玉深吸了一口气。 “这也是我所担心的,这样,我继续往南,你往北,三日后若我一无所获,我会回金石国找你们。”阿曼希望所有人都安好,但照这现场情况看来,他越发担心所有人也许都毁於这可怕的力量。 “也好,我再回白桦林仔细找找线索。”鹿鸣玉跨上了马,忽然他想起什么事似的... “阿曼,当初你怎么会听了赞吉的不跟大伙儿南下呢?”鹿鸣玉问。 “他一直主张彤雉多历练增加实战经验,我猜赞吉是怕我在打斗中拖累彤雉,毕竟我跟你的实力不能相比,你在她身边赞吉比较放心吧!”阿曼有点难过的说出了这段话。 “若我是你,不会让心爱的女人独自冒险,万一你们再不得见彼此,那你当如何?”鹿鸣玉怜悯的语气多于责备。 ”我..我断无法独活。“ “既然如此,往后就该不计后果的跟著她,缠著她,当每日都是与她共度的最后一日,我本不想跟你说这么多,但你这样裹足不前,我应该趁虚而入的!”鹿鸣玉叹了口气,便往北方去了。 阿曼苦笑了一下,将心中那些不详的假想强压下来,朝涑水河方向前进。 第九十五章 浩劫馀生 浩劫餘生 也不知過了多久,清霜從萬長天發出雷霆霹靂的夢中醒來。他想睜開眼,卻發現眼皮像是讓什麼東西給粘住了,連一個細縫都掙不開。隨之而來的是一陣劇痛,清霜的臉感覺被人往不同方向撕扯一般,又熱辣又抽著疼。 他想伸手摸著自己的臉,才發覺連要做這樣簡單的動作都很吃力。一陣像是油炸果子入口脆裂的聲響,讓清霜疑惑。 “為什麼我抬手,會有這種聲響呢?”他忖著。 他掙扎著把手放到了臉上,手指似乎比平常少些感覺,多些腫脹感。手指觸及臉龐時,清霜感到有些地方感到糊糊的,好似滲著水,有些地方又如乾柴一般凹凹凸凸。清霜的心猛然一陣攣縮,驚駭的回想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嘎“的一聲,像是鏽蝕了多年的鐵門,硬是被推開,一陣冷風灌入這原本不太通風的空間。 “所以,我在一個房間裡?”清霜的意識從劇痛中分出一點來觀察身旁的環境。 一個乾咳,在約莫十步之遙的地方劃破了靜默,似笑非笑的問,“聽說,你有金石國第一美男的封號?“ “你是誰?“清霜吃力地打開了嘴角,從以乾燥欲裂的唇發出了沙啞的聲音。 “我,是你父親的老長官,羅剎國的宰相,也是金石國的王,你要叫我嬗鳧或是万俟磊,都無妨。“那衰老的卻不詳和的聲音似乎靠近了些。 “你把我怎麼了?你毀了我的臉是不是?“清霜嚐到了一絲鹹腥味,可能是說話時嘴唇龜裂流出的血... “喲,快別這麼說,我們撿到你的時候,你就這樣了,看來巖嶺那邊爆發了場很嚴重的打鬥,我派去的四個羅剎,半個都找不回來,就好像灰飛煙滅了一樣,你倒是運氣好,躲得挺遠的,還留下了半條命,不過我看你往後也就是個癱子,這才留你一命,順便賣你父親個人情。“這句話說完,清霜發現自己的腿毫無知覺,只有手能動。 “告訴我,是誰?誰有這麼大的力量?“嬗鳧元氣不足的嗓音問著。 清霜向後倒了去,心早結了一層冰,一向意氣風發,俾倪世間一切的清霜公子,現在只是個面目全非,連身體都無法控制的廢物,至於嬗鳧的問話,只是耳中一陣嗡嗡作響,這像是一個醒不來的惡夢,現在他只希望有人能給他個痛快,把他給殺了。 “你不說,那我來猜猜。“嬗鳧似乎步履悠閒的在這屋子中轉。 ”哼!萬霆,對了那個老頑固。“嬗鳧似乎有了結論。 “你的朋友,萬長天,那個次羅剎,是萬霆的後代,萬霆是我朝鎮守南方的大將。”嬗鳧清了清喉嚨。 “之前聽說他家一直有個秘密,據說掌握了方法,可以把羅剎移動的速度加倍。” “你一定會問我,加倍有什麼了不起,巴雅爾不是也會嗎?”嬗鳧自問自答。 “聽說還真了不起,那不是眼力可及的速度。那是像...像天石,從空中殞落那種的速度。”嬗鳧呼了一口長氣。 “你現在全身焦黑,我也不逼你說話,你就靜靜地聽,看看你朋友是怎麼把你給害的。” 他繼續說,“你是不是看到他化作一道光束?” 清霜回憶,他確實看到萬長天快到化成了光束,產生了光罩,最後他亮得睜不開眼。 ”咱們羅剎老祖先有云,速度快的東西,就算是很小很小,只要夠快,只要一小顆揚塵,碰撞到了,都會產生劇烈的能量。“嬗鳧覷著眼,像是讚嘆羅剎祖先的智慧一般。 一會兒,嬗鳧卻又冷笑不可遏抑,“呵呵呵...”,接著咳幾聲了。 “你看天石落下,那速度有多快,都生出火花來了,一撞到地面,就是一個燒焦的大坑,萬長天比那天石還快啊!”嬗鳧說完又禁不住笑。 “快有什麼用?這不是蠢嗎?他不逃走,他選擇把速度推到極限,自殺不就什麼都沒了?”嬗鳧些了一會兒。 清霜這幾句倒是聽得通透,“他是為了救大家...”他焦脆的唇下顫出一句傷感的話。 嬗鳧仰天狂笑,“救是救了,他死你廢。哈哈...!” “失態了。”嬗鳧想收住笑,但不容易。在他的心理,沒有“犧牲小我”這種道理。 “對了,告訴你也無妨,你那個像巴雅爾的朋友很快就會以身犯險來救你,只要她來,我們也很快會為她和小駱舉行大婚,他成為皇后之後,未來她將為我們所用,這都得感謝你。“嬗鳧其實是試圖套話,看看彤雉那幫人會不會來救他。 只是清霜遭受的打擊太大,腦子一片空白,目前他只能感受到地板上的冰涼滲入骨髓,正好解了些身體的熱。 “怎麼不死呢?怎麼不死呢?“清霜喃喃自語著。 “你殺了我!求求你殺了我,我不想這樣活著。”清霜哀求嬗鳧。 ”年輕人,生命很可貴的,你看我這身體老邁不堪,我不也賴活著嗎?隨隨便便就尋死尋活的,對得起你爹娘嗎?“嬗鳧可能方才說太多話,剩下一縷泛音。 嬗鳧思索著方才想套她的話,可看他這樣,今日該是討不到答案了,轉身要走,見到一個次羅剎如此不堪一撃,卻又忍不住再譏諷幾句,“過幾日我再來探你吧。你就在這牢裡好好呆著,你一時也死不了,想怎麼怎麼,別客氣,當這兒是自己府上。” 門”呀“的一聲又關了,不過對於躺在地上的清霜來說,在無垠的黑暗中,無論身在何處,似乎都不重要了。 第九十六章 這是我的寢殿 彤雉终於从几天的昏迷中醒来,她在睡梦中不断隐隐约约感到有一个热烈的眼光,投在自己身上,果然,一张开眼,第一个见到的人竟然是小骆。 “这是哪?“彤雉惺忪的双眼,环视着屋内富丽堂皇的摆设,心中不禁疑惑,不是该在罗刹的老巢或是嬗凫的监狱中醒来?怎麽会是在有小骆的地方呢? “这是我的寝殿,你已经睡了三日。“小骆嘴角延展出一个报复性的微笑,伸手想帮彤雉拨开彤雉脸上的一缕发丝,彤雉漠然把头偏了过去,小骆的脸色转为阴沈。 “我之前找得你好苦,你却烧了画舫一走了之,你怎麽可以这样对我?“小骆双手抓着她的肩膀。 “你把我手脚都绑了是什麽意思?“彤雉厉声质问。 “不是我绑得你,把你送来那些个罗刹弄的。你醒来的第一件事不是问我好不好,反而先跟我发脾气,这就是我们一起长大该有的情分吗?“小骆觉得彤雉非常不可理喻。 “情份?我对你就是兄妹的情份,你为何苦苦相逼?是你带兵在画舫上想抓我,你倒还有理了!“ “我听清霜说你跟那夜画舫戏台的女子成亲了,这不是很好吗?你不倾心待她,好好过日子,还在这跟我说什麽情份,你对得起你的妻子吗?“彤雉怒目相向,却仍然美得让小骆无法招架。 “她?因为她那夜演了你,我只是把她弄来暂时代替你,我当时对她根本没感情。她知道这一切都是交易,为了钱她很愿意的。“ 彤雉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个陪伴他了好几年的夥伴。 “你真叫人恶心!“彤雉气得嘴唇发颤。 小骆一手抓着彤雉的下颚,作势要强吻於她,两眼发直瞪着彤雉半天,却又不敢。最後他放弃了, “算了,我也是有自尊的,你不喜欢我,我也不会强逼於你。“ 彤雉目光一闪,觉得小骆还有救。 “你最好别太讨厌我,你觉得你昏睡的这三天,在我的床上,妳身子的哪一吋肌肤没被我碰过?“小骆在彤雉的耳边说出了这句话。 这话一出,又让彤雉想立马杀了他。 “你胡说!我一点感觉都没有,不可能。“彤雉的脸涨得通红。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已经占了你的身子。“小骆撇过头去,淡淡抛了一句。 “不信你看看你颈子那块红肿的形状,那就是我用嘴给弄的。“小骆哼的一声坐回他可以直视彤雉的位子,顺手取了块铜镜,往床上的方向给彤雉看。 “什麽...什麽是占了我的身子?“彤雉很勉强的问了这句话。 “你觉得呢?你去问阿曼呀?要我告诉你也可以,就是你不久後就会生下我的孩子!对了,你在梦中不若现在对我这般冷漠,紧紧的搂着我的颈子,怎麽都不肯放开,比我那戏班弄来的婆娘更骚,更来劲。“小骆的嘴里,竟吐出了彤雉这辈子都无法想像的话,神情充满嘲弄。 彤雉失了神,她的衣衫确实从在洞穴中的粗布衣换成了这身薄如蝉翼的绸缎小衣,这小衣右肩也半挂在自己的上臂,半遮着自己的胸前。彤雉千练万练一身的功法,却怎麽也想不到,怎麽会着了这个道。 她心中最痛的是为何小骆会做出这种事,他不是和自己一同长大的好兄弟吗?彤雉的眼睛开始有小火星并出,哀伤的阴影笼罩着她的眼光,彤雉无力的往後瘫坐着,一小口鲜血忽然从她微张的小口中吐了出来,染红了那小衣。 小骆看状况不对,抓着她的肩头,摇了一摇。 “诶!你怎麽啦,没事吧?“ “你怎麽可以...怎麽可以这样对我?“彤雉近乎哽咽的问着,又吐了一大口血。 “你就,这般讨厌我...,为我生孩子就那麽不堪吗?“小骆丧气垂首,遗憾得好似丢了半壁江山。 两人无话良久,连一只飞蝇拍翅而入都显得格外刺耳。 “我刚才是骗你的,我就是气你对我那麽残忍,把我一个人丢在失火的画舫,你倒好,跟那两个男的跑了。刚说的那些下流话,是我一直以来很想对你做的事,可我发誓我没做过,你的衣服是侍女给换的,我没动过你,我就是...很爱你,可你爱上了别人,我都不知道怎麽办才好。“小骆喃喃的道。 “那我颈子上的红痕呢?“彤雉追问。 “是把你送来的罗刹给勒的。你瞧,後面也有,形状是长的,我的嘴咋样也弄不出这绳索的形状。“小骆苦笑着。 “小骆,老实告诉你,你刚说那些话时,我脑中唯一的念头就是绳索松脱後,第一掌便是打在你的天灵盖上,无论我们是什麽情份,我想我都会杀了你。“彤雉忿忿不平。 小骆边听边拿了帕子擦了擦彤雉嘴边的血。 “是我不好,刚才见你那般痛苦,我也觉得难受,如果强要了你,你会痛不欲生,那我决计不会这麽做。我一直以为你以前对我那麽好,也是因为心中有我,所以若我要娶你,你也该欢喜才是,但看来我大错特错了。“小骆松开了彤雉,又拉过被褥把她包裹得严实。 “若我做了那样混蛋的事,你打死我我也不会怪你的。“小骆又补充了一句。 “帮我解开绳子吧!“彤雉说。 “能解我三天前就解了,恐怕你也早挣脱了,那些罗刹弄了特别的金属绳子,我拿什麽都割不开。“小骆走到桌边拿了一柄缺了角的小刀给她看。 彤雉想起她昏睡前手曾经穿越那铜墙铁壁的经历,她凝神运了些那藏在她身体各处的新能量,果然她的手从绳索中穿透过来。 一旁的小骆惊叹不已!“还好刚刚没真把你怎麽,否则你现在取我性命简直易如反掌。“ “小骆,我跟你道歉,我不该不顾你的感觉,躲着你,甚至抛下你,该跟你慢慢解释的,我当初只是想长痛不如短痛,我也以为那样是对你好,对不住。“彤雉诚心地道了歉。 没想到,小骆忍不住眼泪,眼眶都湿了,想起这些年分不清的爱情与友情,一同长大,义气相挺的回忆,小骆不知道为何人生的变化来得那麽快,那麽剧烈。 彤雉不忍看他那委屈的傻样,主动的将小骆拉到怀中,拍了拍他的肩。 “我们永远都是最好的朋友。“彤雉在他耳边轻声的说。 小骆尽管想再耽溺在她的怀中,但又怕把持不住自己, “那个,我毕竟是个年轻男子,你再不放开我,就是要逼我占了你的身子...“小骆耳根都红了,彤雉一把将小骆推开,顺势从床上起来,拽了衣服就要出门。 “等等,我们先去见个人。“小骆把彤雉叫住。 第九十七章 地牢 彤雉换上了一身随从的衣裳,和小骆往王宫的地牢走去,这座王宫地牢并不关押一般待审的囚犯,故牢房并不多,然每个牢房都放置了各式各样施刑的器具,牢房的地上倒是打扫得乾净,没有看到血污。 越是弄得齐整,越让人害怕,彤雉清清楚楚地可以感觉到这地方的积聚了许多灵能,有些灵能甚至如螭龙潭那般,自行来接触彤雉。两人走到廊尽头,一道巨大的黄铜门严密的守着最底的那间牢房。 小骆支开了把守的侍卫,将门上那格窄长的小窗栓子给挪开,小骆示意彤雉往里面看。彤雉的眼睛还在适应那牢房中全无光线的环境,一会儿才看清楚那地上躺了一个人。 “那是谁?“彤雉转头看着小骆,心中骇然,地上那人的气息,她有些熟悉。 “是我表哥,清霜。“小骆轻声的道,头也低了下来。 彤雉瞪大了眼睛,心里不由得担心起来,若清霜被抓,那万家只怕是凶多吉少,自己又是被罗刹送入宫中,那麽阿曼和鹿前辈不是危险了? 必须找到赞吉,看看他有没有什麽办法,眼下先要怎麽把清霜给救出来?可救了清霜,小骆在宫中就待不住了!这得怎麽办才好? “清霜!清霜!是我,彤雉!“彤雉不敢提高音量叫着他,提起了真气劲量把话语直接送至清霜耳里。 地上那人毫无反应,一动也不动。 彤雉想起了可借清霜之眼,看看牢房内环境,她试着和清霜交流,但却毫无结果。 “看样子他是昏死过去了,我无法跟他取得联系。我必须进去里面看看他的状况,再想办法救他。“彤雉焦急地说。 “这牢房所有的守卫都没有钥匙,是国王亲自设计的机关,听说跟镜山天牢的机关一般,只有他才知道怎麽进去。你就算进去了我们也无法把他带出来,这事得想个周全的办法。“小骆低声道。 “我不放心,让我看看他,我在那个关着巴雅尔的坑里好像得到了什麽帮助,我的手可以穿过铁牢的厚墙,我没把握可不可以全身都穿过,可我必须试试。“彤雉正想试着穿越铜门的那会儿,走廊传来了一阵听来不是特别爽利的脚步声。 来的人正是万俟磊,也是嬗凫。 他轻咳两声,“太子也在?真巧。你不在房里陪未来的媳妇,来这阴冷潮湿的大牢,想必是来探望表哥的吧?“ 彤雉假扮的随从低着头,半躲在小骆的後面。小骆恭敬的一手撩了袍子跪下,彤雉也跟着他後面马上下跪,伏低不动。 “王,清霜毕竟是我打小就一起玩耍的表哥,如今下了狱我理应来看他,不知可否让我进去仔细瞧瞧,看看他有什麽需要,起码我心里会好过一些。“小骆哀求着。 “唉!不是我不相信你,你那未过门的王妃实在厉害,三番两次的打坏了我的计画,杀了我螭龙潭的大鳗鱼,破了我的活尸棋阵,还把鹿鸣玉那可恶的小子救走...。“嬗凫恨得牙痒痒,却蓦地态度丕变,甚至似笑非笑。 “不过呢...这些我都可原谅她,谁让她是你心爱之人?“万俟磊眯着一双眼盯着小骆的脸,似乎在揣度什麽。 彤雉的脉搏加速,正在盘算着如何瞬间出手把这个国王给杀了,他身後一个随从都没带,现在出手杀了这个孱弱的老头简直易如反掌!小骆莫不是想着同样的事? 这念头兴起的同时,小骆的一只手在後面对彤雉做出不可的手势。 “不过,她要明白一件事,她若不和你成婚,清霜就在这度过一生。当然啦,我知道你那准王妃和她朋友们应该想杀了我,但她若聪明的话,便知道如果我死了,我所有的罗刹部众应该会让你和她所有的同党来抵命。“万俟磊顺了顺自己的袖子。 “只要听我的,保你们荣华富贵享不尽,不听我的,就像那个万家的小子,现在应该全家都死绝罗!“嬗凫假意叹息。 “你说什麽?“彤雉再也忍不住,站起身来,电光火石间,一个箭步抢到嬗凫身前,一手已经拧着万俟磊的脖子,眼中燃起愤怒的烈焰。 “太子?你这未过门的媳妇就这般粗野?“万俟磊尽管脖子被掐着,仍面不改色,从那小眼睛中透出的犀利眼神,正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彤雉,打量着这张数百年前也曾经想掐着自己脖子的脸。 “这确实,是巴雅尔的脸...”嬗凫细微的声音从喉间累积的厚痰中挤了出来。 怎麽可能?她怎麽可能还活着?这一定不是她,万俟磊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在冲宵宫前,那个大祭台,那双炽热的眼神就是这样,似乎可以刺穿了自己灵魂最丑陋的深处,今天这个眼神一样有力量,少了些稳重,却比当年的巴雅尔似乎多了些什麽,至於是什麽万俟磊却说不上来。 “彤雉,不得对王无礼!他跟我说他可以治愈表哥的伤。“小骆怕断了清霜的生路,急忙阻止彤雉。 “他现在都自身难保,你信他?“ “你把万家怎麽了?“彤雉用了比之前多了三分力,手指深陷他的咽喉,没有弹性的皮肤,这才见有些转红。 万俟磊毕竟是普通人,只能嘶哑断续的哼着,两手微颤,额旁的青筋也一同爆了出来,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只消再一会儿,再多一分力,无论是嬗凫还是万俟磊就将会永远的消失在这世界上。 “听我的,国王手上有藿夫人,清霜更牵连荻家,从上到下已经全数入狱。“小骆轻声的对彤雉说。 彤雉已经发力的手,陡然一松,万俟磊跌坐在地上,用两只不太有力的手,撑着那日益衰弱的身躯,狼狈的缓过气来。 “你就跟当年巴雅尔一般,空有聪明却,能力,却不懂审时度势,最後她落得全盘皆输啊!“ “少说废话,你把万家人怎麽了?“彤雉厉声喝道。 第九十八章 別無選擇的太子妃 彤雉有种不好的预感,觉得万家一行人情况不妙。 “我不过就送了四个罗刹去,各个都可以一挡百,你认为他们万家会怎样?“万俟磊按了按自己发酸的肩颈,两手往后伸展着,像个普通老人舒缓筋骨。 彤雉见清霜伤得这么重,看来万俟磊的话不假,心中悔恨不已,自己该坚持跟着他们南下,如果自己去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呢?她强忍着怒气,杀意,指着嬗凫, “说,你有什么能力可以救治清霜?你若是说谎我现在就先杀了你!“ “小姑娘,你这是求人该有的态度吗?“方才让彤雉一松手,跌坐在地的嬗凫,将以撑了起来,从地上缓缓地起身,拍拍衣上的灰尘。 “我得知道你是真是假,方能决定是否求你。“ “我自然是没能力医他,可我知道罗刹医神可以,他听我的。“嬗凫觑着眼睛,端详着彤雉。 “这样,我先让你看看他,让你知道他多么急需被救治,你就不会花时间在这边跟我废话了。“ 嬗凫走到了铜门前方,一手在门上照着一个复杂的顺序移动着,接着听到那黄铜门中间落锁的声音。 奇怪的是那门上没有让何凹陷或突起,彤雉和小骆均想不透这门怎么开的,只道这老东西确实城府很深,不过是个小小地牢竟也弄得这般玄虚难解。 耐心烧尽的彤雉一把推开万俟磊,从还没全开的门缝中侧身钻了进去。 “啊!“平日不是大惊小怪个性的彤雉见了清霜后惊叫了一声,她先是捂住了自己的嘴,等了好一会儿,才压抑住了自己激动的心情。 彤雉企图冷静下来,不能让清霜对自己的情况感到悲观,她蹲了下来。 “清霜,“彤雉轻唤一声,微颤的手伸了出去,握住了清霜的双手。 彤雉从清霜的掌心几乎感觉不到任何的温度,又冷又僵,并且烧得皮脆肉焦,她也不敢出力真正握着,见到他几乎体无完肤,彤雉不禁打了个冷颤。 她运了一些气息,想让清霜的手暖和些,心中既难过又不知所措,眼前这个人,光是看脸,根本就分辨不出来他到底是谁。 “彤雉?“清霜发出微弱的声音,莫非他的喉咙也受了伤? “我求妳一件事。“清霜吃力的说完整个句子。 “你说!你说,什么我都会为你做。“彤雉心中非常确定,这就是清霜,只是不是那个在螭龙潭火光映照下的美男子,更不是那个当街骂他村姑,不可一世的贵族,还有那个细心帮自己制作“工作服”的天真少爷。 “求你,杀了我,给我个痛快。“清霜的气音伴着嘶嘶的声响,从干涸的喉絮絮出了口。 彤雉听到这句话心如刀绞,自打认识清霜以来,他就是个不可一世贵公子,无论外貌谈吐,穿衣打扮,都是人中龙凤,而现今他瘫在这冰冷的地板上,面目模糊不可辨,彤雉并不意外清霜会求自己结束他的生命。 “清霜你听我说,我们有办法治你,为我们大伙撑住好吗?“ 清霜摇着头,气若游丝的回答, “我的脸都毁了是不是?我连说话都痛,求你别让我受苦好吗?“ “你只是眼睛暂时看不到,你相信我,我们一定让你回复原来的样子。“彤稚不知道这几天他经历了什么,她也不敢想像清霜经历了什么,她只恨自己没有保护好朋友。 “别说谎,求你杀了我吧!“清霜用尽所有力气说完这句话就倒回地上。 “嬗凫,你现在把他关着有意思吗?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发誓一定会将你被碎尸万段!说,什么条件你让罗刹神医来救他?“彤雉恨不得现在就把这个阴险的老人碎尸万段。 “痛快!我要求不多,你必须和小骆完婚,当金石国王妃,我则以你当作号召,让还没归顺我的罗刹也全数加入我的阵营。当然,完婚后要有子嗣,你必须和我指定的任何人产生下一代。“ “不行,他若嫁给了我,怎可跟任何男人生子!“小骆气愤的说。 “他说是用罗刹的方法产生后代,他想裂解我和其他的类罗刹或是牧民,之所以说任何人,是因为他根本没有把握这样做会不会产生真正的纯种罗刹,还是只会得到其他尸怪般的产物。“彤雉其实已经打算接受任何他所开的条件,眼前这个曾经生死与共的朋友,没有任何等待的本钱。 “看来你知道的比我想像中的多,你怎么说?“嬗凫眉毛一挑。 彤雉没有本钱给其他的答案,“我答应。不过你现在就要让人医治他,立刻。“ “若一个月内不见成效,我不会完婚,并且你必须拿命来赔。“ “你要搞清楚,我现在手上还握有你其他朋友,和朋友家人的性命,你有什么筹码跟我谈?“嬗凫轻蔑的撇了嘴角。 “你也要搞清楚,血缘上我是最接近巴雅尔的类罗刹,你手上全部的罗刹都过了生育年龄,次罗刹血统在你心中是有缺陷的,你唯一的希望不就在我身上吗?若我自杀你也就没戏唱了不是?“ 嬗凫万万没想到彤雉连这点也想通了,是的,若拿可能有罗刹血统的牧民来试,那不知道要多少巧合,费时费力,若是两个类罗刹就不同了,可以省去多少步骤并且接近正确的答案,即便是这样都要耗时不久... “哼,好,你现在把他带走,一个月后和小骆完婚。神医会在太子的碧麟殿候着,你若玩什么花样,清霜必死,连带他的家人,父母...“嬗凫轻咳一声。 “我没时间听你唠叨,给我滚开。“彤雉把清霜扶起,一手给捏断了脚镣,让小骆驮着他走了。 嬗凫目瞪口呆的思索着怎么有人敢这么跟自己说话!果然,当了人类后一切的尊严都没了!连个小女孩都敢对着自己大呼小叫讨价还价,若她都尚且如此,自己又将如何统御那些个剩下的罗刹? 万一有罗刹对他有异心,其实自己是命悬一线的,目前他都是透过藿韬,和一些个对巴雅尔有恨的罗刹执行自己的意志,连控制人类宫廷都还要让藿韬来制造光珠,自己什么都做不成,万一,万一这些罗刹叛变了呢? 越想,他越不敢想下去,要快,趁着所有旧部还没发现自己不过空有人类躯壳,却无半分力量的时,尽快完成目标。 第九十九章 刁蛮萬小姐 阿曼往南寻找彤雉已有十数日,却仍一无所获,途中他途经的各个城邦,其中不乏跟万家熟稔的寨子或山城,大家都没消息。所有城主寨主都猜想万家这次是凶多吉少。 凌风寨的寨主向阿曼透露,自己派出的三十个人竟没有一个回来,后面他再派出去接应的人却回报什么线索都没,说现场焦黑一片,实在蹊跷,虽说万长天是多年好友,但玩长天连一丝一缕的线索都没有留下来,凌风寨这回也帮不上忙。 阿曼不太确定是否要到万家一探,他一面担心彤雉的下落,另方面又怕浑天玺若他不追回,让万俟磊给夺走,那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他觉着自己往南也不是,往北也不行,正不知如何是好,前方却传来一个小姑娘的稚嫩的尖叫声。 “走开,你再过来我要叫了!“小姑娘声音带着十分不耐烦。 阿曼往叫声的方向走,不多久便看到一个着杏黄衫的女子,梳着两个髻,服饰看来像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后头跟了一个小厮打扮的男子,一口一个的叫着小姐。 “怎么回事?“阿曼上前问这梳着髻的丫头,这丫头转过身来却已经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比起彤雉可能小个一两岁,举止动作仍带有小女娃儿幼稚的感觉,瘦弱苍白,就两个眼睛又圆又大,鼻间有些淡淡的雀斑,其余五官几乎都被那片苍白所淹没,双眉微蹙,看着阿曼, “叔叔,你帮我把这家伙给杀了!他老跟着我。“女孩小小的手指,指向了小厮。 那小厮连忙摇手,“这位大叔,我是要保护我们家小姐的,没有要加害于她,老爷交代若他有什么意外,小姐得立刻嫁给柳家,我现在就是来带她回去的。“ 阿曼问那小厮,“你有何凭据你是这姑娘家的人?“ 那小厮是个老实人,思前想后,抓头挠腮, “我没有凭据,可我是南苑万家的家丁,南苑城里一问都知道的!小姐,你别闹了,快跟我走吧!少爷老爷这都出门多久了,没有半点消息,柳家才是你该去的地方。“ “你是万家人?“阿曼脸上现出惊喜。 “是啊,我们万家听说老爷少爷都已经不在人世的谣言,已经有大半家仆随从,照老爷的吩咐遣散回乡,剩下来不肯走的都是不想看万家散掉的人。最重要的是老爷非常担心小姐,深怕小姐往后没人照顾。“那小厮用袖子不住擦着额上的汗。 “要他担心!他跟他那宝贝儿子什么时候把我当作一家人?“那女娃儿从腰间拿出一把短刀,上前就是要捅那小厮,连几次扑空。 阿曼看不过眼这姑娘如此凶残,一掌把她的刀给拍掉。 那姑娘气急败坏,“你是谁啊!叫你杀他你不杀,竟然还帮着个下人,好啊,都来欺负我啊,反正我现在没爹了,你们想怎样就怎样。柳家那个病儿子我是不会嫁的,我撞死可以了吧!“说是迟那是快,那姑娘朝前方一棵树跑去,阿曼抢了上去朝她后颈轻轻一掌,万姑娘昏倒在地上。 “你说那柳家病儿是怎么回事?“阿曼问小厮。 “那柳家儿子与小姐打小认识,身体一向健康,有一天也不知怎地,出了场痘,后来腿脚便不灵便,人还是知书达礼,长相也俊秀,可我家小姐知道他有腿疾后,就再也不理那柳家公子。“小厮本不该把家丑外扬,可现在情况不同,得让眼前这公子站在自己这边。 “我家老爷与柳家有过命的交情,觉着小姐不可以这么势利,就硬是将小姐许配给了柳公子...其实说柳家公子是个病秧子,我们小姐性情才古怪,时好时坏,你刚也看到了,对我们下人总是要打要杀,连他亲哥哥都被虐打成伤,她哥哥爱护她不忍责怪,每次都是老爷发现才责罚小姐,我看这桩婚事要成,那柳家公子只怕会比现在更残。“小厮无奈的蹲在万姑娘旁边。 “我本来是南下来接应你们老爷和公子的,无奈到了岩岭便再无他们的踪影,这样,我先送你们去柳家,起码对万家老爷有个交代,你们到了之后我便得北上回金石国了,至于你们的家务事我也不便置喙,就照万老爷的安排吧。“阿曼想虽然找不到万璇他们,也总算帮了点忙。 “多谢公子,这样再好不过,眼下小姐还是待在柳家最安全,多谢公子成全。“小厮恭敬的鞠了个恭,又抱拳的向阿曼致谢。 阿曼将万小姐驼上了马背,与那小厮一路上不敢休息的来到柳家。 那小厮用门环扣了叩门,柳家的家仆出来应门,不一会儿柳家派人出来将那倒被打晕的万姑娘迎了进去,阿曼便与小厮离开前往万家。 万家如今算是空了,诺大的庭院大却无丫鬟,小厮们穿梭,显得凄冷,许多空房也都用木条给钉上了,那小厮说大部分的家仆们都散了,这是老爷临走前交代的,如今他也只能寄望老爷与公子能平安回来,他和几个万家的老人只能守好这个庭院,至于能守多久,他也没了把握。 阿曼在万家也没得到任何线索,他脑海中曾经乐观的想着也许在他到万家时,万璇能蹦蹦跳跳的来开门,这个年轻的生命莫非在涑水河边陨落了吗? 他要怎么告诉彤雉这个弟弟一点消息都没,还有严岭山脚像是经过了一场浩劫一般? 阿曼离开了万家后,几天以来他不停的往北走,阿曼必须再经过一次严岭,再穿越过一次白桦林,彤雉又在哪呢? 自己来的时候迫不急待的想看到彤雉的脸,握着她的手,结果他只觉得越来越寂寞,以前一个人还没有这样寂寞过,那是不懂得感情之前的天真,若心中的牵挂有重量,那阿曼已经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这晚,他回到了严岭,打算在此过夜,明早继续赶路。他在河边生了一团营火,这几日根本没心思吃东西,他的眼神离不开那团火,唯有盯着那团火,听着那柴劈劈啪啪的声响,他才不至胡思乱想将自己逼疯。 “大叔,借你营火一用。“ 阿曼吓了一跳,他完全没发现有人接近,定神一看,这不是几天前送到柳家的万姑娘吗?“ 第一百章 別再跟著我 “万姑娘!“阿曼惊呼。 “我叫心月,心如皎月,我娘给我起的名字。“ “不过她没想到月有阴晴圆缺,哼。“万心月冷笑,一面又笨拙的拧着她湿漉漉的上衣,张着手臂企图在火堆旁烤干。 “怎么不待在柳家?“阿曼看她连烤衣服都不会,就顺手拿了几根树枝,弄了个架子。 “把衣服放在上面吧,这样才不会累。“阿曼说完就又坐回原来的位子。 万心月脱了外衣,身上只有白色的薄衫,晚秋,夜凉如水,万心月在阿曼的对面,虽然烤着火,却忍不住发着抖,顺便打了几个喷嚏。 阿曼脱下了自己的斗篷,顺手扔给她,“披着吧!“ “你都不问我怎么逃出来的?为什么跟着你?“万心月盯着阿曼藏在长睫毛下琥珀色的眼睛。 “对不起,我没有心思想那些。“阿曼在火里添了几根树枝。 “你不是来这边帮我们万家的?那么我就是你的责任,你不但不帮我还把我送到柳家...“说到这儿,万心月嘤嘤的哭了起来.她一哭,那双大眼看起来更无辜了。 阿曼觉得有点过意不去,像是自己欺负了这个小姑娘似的。这个时候他也不知道说什么,眼前这个小女孩与彤雉年纪相仿,个性却全然不同,彤雉那么开朗可爱,眼前的这个像是难以捉摸的天气,自打见到万心月,她脸上还未有过晴天。 “好,你不问,我自己说!“ “我逃出来是因为我不想嫁给一个瘫子,我爹凭什么把我许配给他,难道我的下半生就得在那大宅子里陪着他,哪都不去?我跟他确实是青梅竹马,但那是小时候的事了,况且这世上可和我匹配的人怎么可能只有他?“ “反正我爹不关心我,把我当货物一样给了他的好弟兄,凭什么?“万心月小巧的鼻子都红了,大眼睛盈满了泪,哭得一抽一抽的喘着气,任谁都想上前摸摸他的头,安慰她,只是她适才那番话,和让人心疼的外表有了牴触,阿曼只是静静的看着营火。 “我跟着你是因为...我也没亲人了,你若不让我跟着,我,我...不如去死。“从刚才的啜泣,万心月眼神转为坚定,掉头就往河边走。 “你也有罗刹血统吧?我刚才完全没听见你的脚步声,该是有点本事,至于有没有亲人,我相信你都能活下去。我有要事在身,无法分神照顾你,明天早上我们就分道扬镳吧!“阿曼这一句话让万心月收起了眼泪,只见万心月又默默从河边走回了营火,一脸不悦,将阿曼的斗篷盖在身上,地上缩成了一团。 阿曼摇摇头,不觉同情起万璇那小子,之前的日子都是怎么过的? 阿曼坐着仅眯了一会儿,其他时间他被万心月辗转反侧扰得难以成眠,万心月一下用手枕着头,一下起身坐着,嘴里啧啧作响,噘着小嘴,气呼呼的,想必是地上太硬,对一个千金小姐来说确实委屈了些。 阿曼希望这个女孩可以知难而退,明天就乖乖回到柳家,阿曼狠下心来硬是没有搭理。 几个时辰后,万心月可能也被自己折腾累了,终于安静地睡着。阿曼舒了一口气,浅眠了一阵子。 天微亮,阿曼睁开了眼睛,伸了个懒腰。营火堆余烬,薄得像透光的炭灰随风舞动,营火堆对面,却没了万心月的踪影,他忽然感到有一点愧疚,却又心系彤雉的安危,还是赶紧赶路吧。 他转头一看,这才发现马不见了,不远处看到万心月的身影慢慢接近。 “马呢?“阿曼焦急的问。 “放了。“万心月捉狭的看着他,一脸你能奈我何的神情。 “往哪边放了?“阿曼问。 “那边!“万心月指着南方,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阿曼往南边急奔,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追得上马。 “别追啦!放两个时辰了。“万心月抱着肚子狂笑。 煞住了脚步的阿曼,气急败坏的走到万心月面前, “你觉得很好笑吗?我的朋友们各个都有可能身陷危险,你这样做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 “为了留住你啊,我没了亲人,只能跟着你,看你那么着急,就知道你心上人应该也有危险,你也奇怪,还硬说为了朋友什么的。“这句话万心月倒是说对了。 “别再跟着我!“阿曼抑制住想骂这小姑娘的怒气,说完便往北走去。 现眼下得找一匹马,不然他何时才能到金石国,光是想到这他便焦躁不安,这附近虽有水源,却没有人家,要去哪找马? 阿曼用尽所有的力气往北边快跑,都没有野马的踪迹,终于在几个时辰后,听到了马蹄声,一辆小马车不疾不徐的朝阿曼过来,这车伕的身影有些熟悉,等阿曼上前,这才发现竟然是锻洵。 “锻大哥?怎么是你?“阿曼又惊又喜。 “阿曼!太好了,终于找到你了,你看看这是什么!“锻洵把车上的宵寒剑取出,递给阿曼。 “糟了!这剑彤雉从不离身,她必是遇上了危险!锻大哥,你是怎么找到这剑的?“ “长话短说,我的儒灵族朋友遇见了一个貌似巴雅尔的女孩,那女孩将佩剑给了他们,自己说要去做饵救一个前辈,现在应该是让金石国派出的罗刹给拿了。我也去了那以前囚过巴雅尔的天石穴,那坑已经被人填了起来,照现场痕迹看来,我猜那女孩已经走了几日了。“锻洵说。 “鹿前辈也遭难了吗?都是我不好,我应该跟他们一起走的,怎么会听了赞吉的话守在金石国,这下我们全被分散了开来!“阿曼懊悔不已。 “先别急,我们这就去金石国救人,你那朋友,是你心上人吧?她听起来十分聪慧,能力也强,一时半会儿应该不至于有性命之忧,我们这就出发。“锻洵将车子卸下,一人跃上一匹马,调转了马头便往北走。 “等我...“身后传来一个小姑娘起喘吁吁的声音,还是那万心月,脸色惨白,腿一软在两人跟前倒下。 “这是谁?“锻洵问。 “万长天的女儿,万心月。“阿曼没有要下马的意思。 “不救这姑娘吗?“锻洵感到疑惑,阿曼连萍水相逢的自己都救过,这样的人竟没有立即下马搭救? “就是她把我的马给放了,害我跑了好几个时辰。“阿曼冷冷的说。 “那我们走吧。“锻洵也调转了马头。 “阿曼哥哥,不要扔下我...对不起,我错了。“万心月嘤嘤的哭了起来,只有哭声却不见眼泪。 阿曼眉头一紧,长叹一声,几经挣扎,还是下了马将跑了许久,腿下无力的万心月抱起,上了马。 那万心月无力的依偎在阿曼怀中,望了锻洵一眼,那让人生怜的苍白脸蛋后面似乎藏着些什么,虽锻洵一生都扮成男子,但身为女人的敏锐度并没有丝毫减少,锻洵看在眼里,也不好说什么,虽与彤雉未曾谋面,却开始为她担心。 “慢着,万小姐与我共乘一马,阿曼你先回金石国,带着她脚程慢些,我们随后就到。“万心月见阿曼对这个中年男子如此尊重,并不敢造次,尽管心中万般不愿,也只好屈从。 “也是,那就麻烦锻前辈了。“阿曼将万心月交给了锻洵,万心月心不甘情不愿的坐上了锻洵的马背。 “要你多管闲事!“万心月没好气的嘟嚷了几句。 阿曼已经头也不回的朝着北方奔去,万心月皱着眉哼了一声。 “万小姐,坐好了!“锻洵踢了踢马肚,不疾不徐的出发了。 第一百零一章 思无的勇气 思无的勇气 彤雉和小骆把清霜安置好了之后,她第一个想到的能照护清霜的人,并不是藿夫人更非藿韬。彤雉在最短的时间内来到清霜的府邸,找到了思无。 “姊姊,你回来啦?那就是说少爷也回来了?“思无嘴角笑意难掩,这会儿正在厨房,切了一小块糕递给彤雉。 “尝尝看,这是我新发明的事事如意糕,四种谷米四种豆子蒸熟后发酵而成,软硬刚好,我试了一阵子才成功。“笑盈盈的思无忽然发现一向嘴馋彤雉,对那块糕视而不见,只怔怔的瞧着自己。 “少爷出事了?“平日里潇洒可爱的思无,一个直觉上来,眼眶忽然红了。 彤雉拉着思无的手,将那片如意糕轻轻放在了桌上。 “妹妹你听我说,你家少爷没死,但伤得很重,我知道你会难过,可清霜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你,我还没敢跟藿夫人透露这个消息。“一大滴一大滴的眼泪打在彤雉的手背,思无只是流泪却没有嚎哭。 尽管表面勉强撑住,思无的手却是颤到无法自已。 “好妹妹,别怕,我想一定会有办法能救他,你家公子现在面容全毁,一心求死,除你之外我想不出还有谁能在此刻安慰他,让他有活下去的力量,只是你要分担极大的痛苦,你愿意跟我们一起照顾他吗?“ 思无擦了擦眼泪,猛点头。 “少爷自小就待我极好,为他牺牲性命都行,姊姊,带我去吧,我很勇敢的。少爷爱美,现在面容全毁想是非常痛苦...“ “你见到他时当作是以前一般,千万别一惊一乍的让他心里难过。“一向直来直往的彤雉这会也细心了起来。 “我知道,谢谢姊姊提醒,那我收拾一下马上就走。“说完思无便回房揣了些细软,又拿了好些瓶瓶罐罐,这才去跟彤雉会合。 彤雉嗅着这如意糕散发出的醇厚味道,想起清霜应该已经数日粒米未进,顺手在厨房拿了片荷叶把这糕给包了,两人一同回到碧麟殿。 彤雉和小骆知会了思无会暂时待在府邸,小骆立即让人帮她安排了一间和清霜在同院子的房间。 彤雉和小骆一起进了清霜的房间,浑身缠着棉纱布的清霜和昨天一般一点动静都没,静静的躺在床上,眼睛仍是糊着睁不开。 “清霜,你猜谁来了?“彤雉轻声的问。 清霜没有动静。 “表哥,就不折腾你了,思无就在门口,见见她好不?“小骆小心翼翼的说,一面和门外的思无打着暗号,让她擦干了眼泪。 “公子。“思无说出鼻音浓重的这两个字,小骆认不住眼眶也湿了。 床上的清霜一点反应都没,只见手微微动了一下,彤雉可以闻到清霜生气前会产生一种细微气味的变化,他怎么会生气呢?清霜昨日明明还可说出几个字来,怎么思无在这边他却一言不发? “清霜,思无来你不高兴吗?我感觉到你在生气,思无可是担心你担心得紧了,在神医来之前,思无是最会照料你的人,我笨手笨脚的,怕弄痛你,只好累了思无妹妹。“彤雉这么说,不但没平息清霜的怒气,清霜反而更愤怒了,这愤怒间又带着些许哀伤。 “对不起公子,是我硬缠着彤雉姊姊带我来的,我就是,就想见见你...“思无还是忍不住哭了。 思无这一哭,清霜的愤怒倒是平息了下来。 小骆拉着彤雉往门外去, “干嘛呀?“彤雉不解小骆把她从房间里拉出来。 “你自作主张把思无拉了来,表哥当然会生气。“小骆看着彤雉一脸发怔。 “表哥虽然平日里嘴上不说,可思无这丫头是他最喜欢的,平常也只有她能接近清霜,表哥现在一定是不想让思无看到他现在的样子,你贸然带她来,表哥情何以堪。“小骆叹了口气。 “是我莽撞了,我以为思无可以起码让他绝了求死的念头,再说我根本喂不进任何汤水,我也只能把少许汤水逼进他的体内,再绝食个几日他也会死的!“彤雉一脸无奈。 “唉,现在也就只能看思无的了。“ 彤雉点点头。“罗刹神医何时到?“ “嬗凫说十日内必到。“ “若不到如何?“彤雉问。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表哥不是一般人,受得伤更不是一般轻。那些个御医不是没来过,个个束手无策,你也都看到了。“ 此时思无正在房内点上了薰香,这薰香中有乳香,没药,还有一些止痛的草药,这些都是生肌活血的东西,她想应该会对全身都是伤的少爷有所帮助。 清霜还是一动也不动。 “少爷,你一定很痛吧,现在我点了这薰香,你可以好好睡一下,醒来以后我喂你吃些粥好吗?彤雉姊姊说罗刹神医就要来了,你撑着点,会慢慢好的。“ 思无拉了一个凳子坐在床的旁边, “少爷,我知道你听得见我,平日里我是你的丫鬟,你却待我如妹妹一般,一点委屈都不让我受,你虽嘴上从不夸我,可我知道你对我好。如果你觉得你现在这样就能把我吓跑,那你就错了。“ 思无轻轻着触碰着清霜的手, “我多希望可以替你受这些痛,因为我知道如果换我躺在这,你也会守在床边不是吗?“ 清霜的手有些颤抖,却仍一言不发。 这一夜,清霜安心的睡了几个时辰,不是因为思无熏的那些药,是思无身上那股清霜最熟悉的蔷薇露香。 天还未大亮,思无就去厨房熬粥。粥最是无味,平日清霜喜欢那些个浓重气味的食物都不好入口,唯有酸酪,可惜清霜偏偏不爱酸酪,幸好今年初她和一个西南来的商贩买了几只水甲虫,晒干后去了头和翅,研成粉,再打了一只鸡蛋,最后将渣滓滤去只留下米汤。 她顺手拿了一根芦苇杆,万一纱布不成还有这杆可用。 清霜听见思无进了门,虽然虚弱却觉着精神比昨日稍好,思无的存在让他好像回到从前的日子,但他身体的疼痛却提醒着他,自己现在看起来就是个剩一口气的怪物,拖累大家或让思无新生愧疚。 “公子,我特别熬的米汤,很香吧!“思无吹凉米汤,用纱布蘸了一些,可无论左劝右劝,清霜紧闭着嘴唇,就是不吃。 第一百零三章 小灰鷹 彤雉离开荆棘林后方的陷谷其实并没有多久,感觉却像是许多年已过去,都是因为这中间发生太多的事。 彤雉回到了这个熟悉的山谷,大家伙曾经笑笑闹闹,切磋武功的地方,现在却是空荡荡的,只有风声流动,连走路都有回声。 不对,彤雉眼光一闪,她感觉到自己并不是一个人,这空气中有鹰的气味,还混杂着血的味道。 莫非赞吉在这享用着小鼠或鲜鱼?只是这鹰的气味有些褪掉了,不像是过往赞吉羽翅上的味道,彤雉试图在时光的轨迹上拼凑着气味中的讯息。 她往那山洞的开口走去,向下望着那汪仍然碧绿的潭水,岸旁的泥地中似乎有鞋子的印记, 「我们离开时是大晴天,听小骆说前几天下了点雨,这肯定是最近留下的脚印,可谁又会来这儿呢?」彤雉自言自语,她顺手抓了一股崖边缠绕的老藤,朝小潭垂降而下。 越接近潭边,赞吉气味就强些,还有另一个气味,虽然也有些淡了,却比赞吉的味道清楚,彤雉似乎对这气味有些熟悉,却又有些生疏,但绝对是近期闻过的。 几块大石的缝隙中,有几根羽毛,几滴像是从雨点打在地上干掉的血渍,彤雉忽然有个不好的预感...莫非赞吉遇害了? 「师父!师父!」彤雉惊慌的在这小潭周围寻找,跟着那鞋印走了一阵子,她见到不远处有一堆散乱的羽毛,一只死去的鹰,脏腑也被吃得精光,余下的鸟身难以辨认到底是不是赞吉。 「师父!」彤雉难过地跪倒在这鹰尸的旁边,仔细的将那小小的骨架收好,羽毛拾缀成一堆,旁边还有几个吐出的毛球也赶成一堆。 「啊!这是师父平日呕出的毛球,怎么这颗特别巨大呢?」彤雉忍着恶心,拿了根小木棒戳戳捣捣的,都是些细小骨头,只是中间这块非常坚硬,连戳了几次就是不散。 「奇了,师父向来不吃柿子,怎么会结这样刀枪不入的粪石,莫非是积食不消才丢了性命?」彤雉想不透。 「师父,你现在一走,我们几个要怎么办?到底是谁杀了你?」彤雉长叹一声望着天空,远远看到一只鹰向自己飞来,可是地上的这个才是赞吉,这只俯冲而下的鹰是为了什么? 「莫非这是师父趁我们不在时娶的老婆?」彤雉喃喃自语,这只灰鹰体型稍小,却感觉年轻许多,他选了个离彤雉近的树枝停了下来。 「唉,可怜,鹰太太,你老公也不知道让谁给害了,我发誓一定会帮他报仇,你看我将他尸首都收得整齐,但他的毛球屎我真不能收,除了屎这尸首也算全了,我将他埋在这小潭旁边,弄个冢,你平日也可来看看他,你说这样好吗?」彤雉看着那身型较小的灰鹰,忍不住安慰着。那灰鹰也似听懂人话似的看着彤雉,时不时头一偏盯着她看。 这几只鞋印到底是谁留下的?看来不是男子的脚印,脚步也轻。会是雪朵吗?彤雉忖着。 赞吉是鹰这事到底有多少人知道?彤雉闻着这似曾相识的气味,看着这不大不小的鞋印,便再无线索。 此时那灰鹰飞下了树,两爪”刷唰“捡起了那毛球中所分出的粪石,往彤雉的身上丢。 彤雉没料到这鹰竟然用粪石攻击自己,她不愿伤害赞吉的老婆,情急下想到了这个主意, 「我把这粪石扔进潭里看你怎办!真搞不懂你们这些鸟,总把自己吐出的东西当宝贝。」彤雉嘴上这么说,其实手也不敢捡,只用脚拨了好几次才拨到潭里,才刚碰到水,那粪石外层的秽物化了开来,一颗圆形的青蓝色石头现出。 「师父没事吃这石子做甚?」 正纳闷,彤雉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是阿曼,彤雉欣喜若狂地转身,确实是阿曼。 正想开口叫他,阿曼已经飞快的跑到了自己的跟前。 只见他脸上有惊喜,舍不得,一些些迷惘,不敢相信彤雉就站在自己眼前的复杂表情。 阿曼抓着彤雉的肩头,结实的双臂紧紧的扣着她,深吸了好几口气,还来不及说话,阿曼便搜索着彤雉的脸庞,一手撩开了彤雉的长发,彤雉感觉到阿曼的鼻息就在自己脸上,阿曼吻了她饱满的额头,翘翘的鼻尖,红润的脸颊,都被阿曼温暖的唇铺天盖地的包覆着。 彤雉身上一阵热,又是高兴有有点悲伤,她很欢喜他俩是这样见面,毫无损伤的在彼此的怀中,却又害怕日后若有这样的分离,再见面又会是如何的光景? 良久,阿曼才舍得松开彤雉些许,但还是紧紧的抓着她的手。 「你去哪了?」两人同时问了这句话。 彤雉跟阿曼说了自己这些天来的际遇,众人如何和罗刹三鬼对峙,在白桦林中战斗,自己后来被虞椹欺骗,以为鹿前辈让罗刹援军给捉了,没想到他是受托,想要将自己推入坑中。幸好巧遇儒灵族,将计就计回金石国,以及在严岭重伤的清霜,目前正在等待罗刹神医的到来。 只见那阿曼满脸自责,懊悔自己听了赞吉的话留在金石国,后来才出发,他只是没想到,清霜的状况这么糟。 阿曼也跟彤雉说了严岭那边的状况,神秘的焦土,黑尸挂树,万家父子下落不明,还有...万家小姐万心月跟着他北上的事情。 彤雉此时还计较不上万心月的事,毕竟赞吉的尸首就在此。 「阿曼,方才我发现了师父的尸首,正准备将他安葬,喔,师父好像与一只母鹰结为夫妇,那母灰鹰刚才还在树上,悼念师父,硬是将师父的粪石扔给我,糟了,光顾着和你说话,都忘了那颗蓝石头。」彤雉牵着阿曼的手,指着刚才化开的那颗小石头。 阿曼将其拾起,再用袖子擦了擦干,仔细端详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不过上面有一个记号,像是一个图腾。 第一百零二章 更下作的手段 思无想着试试那根芦苇杆,也许可以从嘴角灌点粥进去,米粒既已烂糊,应该是可以通过那细小的空间的。她用拇指堵住了上方的洞眼,故已经入了芦苇杆的粥不致于掉出来。 思无不敢太用力,怕把清霜原本就干裂出血的嘴给弄伤,清霜的嘴又紧闭,感觉连铁锹都起不开的势头,就这样来来回回折腾,原本一碗温度适中的米汤,这会儿可是全凉了。 “公子,米汤凉了,我拿去再热热。“思无这话带点哽咽。 思无就这样把那小碗粥热了两三次,无论怎样都无法让清霜乖乖的喝下,所有的粥麋全顺着嘴角流下,污了脸上白绵纱。 伤心又不知所错的思无,转头又要去热粥,正巧在门口碰到小骆,才问到表哥的状况。 “怎么啦?“ “公子...死活不肯张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不知几日没进食,万一他给饿死了...“思无眼泪像串线珍珠一般掉了一地。 “难为你了!别哭我想想办法。“ 小骆来回踱步,不知如何是好,忽然想起他那个妃子,曾经跟他说过一些话本里粗俗的故事,忽然灵机一动。 “这样,我教你个办法,他不喝都难。“小骆悄悄地跟思无说了方法,思无脸忽然红了。 “只是这办法为难你了,都还没成亲你就得牺牲自己,但现在情况危急,你就勉为其难试试吧!没用再跟我说。“小骆拍拍思无的肩头。 思无紧咬着下唇,猛力的点了点头,便端着米汤再回到清霜房间。 “公子,这汤浓稠不禁热,要再热一次便焦,我求求你张口吧。“思无有些慌张,眼神不安滴溜的转了几圈,一句话按着说不太出口。 她知道眼下这情势,公子是不会再张口了,自己要说出小骆教的下流话了。 “公子,你再不开口,我...我...我便用嘴喂你。“思无感到一阵热从背脊传到了脸,浑身发散着一阵麻,也不清楚这是什么感觉。 清霜虚弱却冷淡,终于开口, “思无不会说下作的话,谁教得你?数日后我将赴黄泉,若你念及往日情份,就让我安静地离开。“ 思无知道清霜想让她知难而退,这是第一次她铁了心违背公子的意愿,思无啜了一小口汤,轻轻地弯下腰,伏在清霜的身上,小心的把汤送进了清霜的嘴里,清霜大吃一惊。 思无的一颗心已经要跳出了胸口,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和公子有什么肌肤之亲,虽说暗自喜欢他,却又知道他两之间仅是主仆关系,一辈子都不该,也不会逾越的份际,这会儿,这份际和界线,似乎十分模糊。 思无暗自在心中说,“这是非常时期,都是为了救公子,没别的。“ 不知哪来的一股勇气,思无决定反驳, “公子,人都会变,你说什么话羞辱我都好,我不会任你伤害自己。你若坚持不喝汤,我还有更下作的手段。“说完,又再俯身用嘴喂了清霜一口粥。 思无其实也不知道更下作的事是什么,不过这样威胁清霜似乎很奏效。 清霜因为惊讶,两颊自然松开,一小碗米汤就在清霜还来不及反应中喝完。虽然清双眼睛看不到,他还是能闻到思无体内的一些变化,他知道似乎有些汹涌澎湃的反应发生,他自己似乎也是。 以往,只将她当作妹妹,一个听话的丫鬟,现在的思无,似乎能主宰自己的生命,自己对她又是如何,清霜自己也弄不清。 彤雉和小骆在门外都舒了一口气,他们俩蹑手蹑脚的离开了清霜的门前,忍不住相互击掌庆贺这小小的胜利。 “思无这丫头真的出乎我意料,没想到她真的敢这么做。“小骆赞叹。 “本来我还想你给她出得是什么馊主意,看来是奏效的,喂,这是你想出来的吗?“彤雉问。 小骆笑了笑,抓抓头,“老实说,是我那夫人跟我说的一个不登大雅之堂的故事。她虽各方面都不如你,但是比你温柔上万倍的。我觉得这样的女子可能更适合我。“ “当初,我只是把她当成你的代替品,这些日子以来,却也觉得她体贴可人,看来之前是我没见过世面,世界里就只有一个你。“小骆的表情忽然填了起来。 彤雉释怀的笑了。 “小骆,我很开心你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好好对她。你娘不喜出身低的人,保护好她。“ 小骆点点头,“我娘对侧室倒没那么重视,只要不闹事,娘是不会为难她的。夫人不是富贵人家出身,又在剧团长大,看人眼色行事倒是一把好手,他俩目前相处和睦,我才可以专心国政。“ 小骆觉得自己能心无罣礙的说出这番话来,心里都轻松了许多。 彤雉看着小骆,觉得他成熟了些,心念一转又回神担心清霜,“神医来之前,清霜只能靠思无照顾了,思无平日虽乖巧但在我看来却坚韧无比,大丈夫行事不拘小节,这妹妹真是好样的!“彤雉点头称道。 “思无什么时候变成大丈夫了?要说是大丈夫你还抢在她前面呢!“小骆打趣的说。 “我就知道你要说这个!今日不与你计较。“彤雉白了他一眼,嘴角全是笑意,好像之前他两单纯的“兄弟之情”,又原封不动地回来了。 “奇怪,当初我们护送万家南下时,阿曼留在金石国,怎么到现在都还没见着他人?我今天得出去一趟,多个人商量总是比较好,鹿前辈也没了踪影,唉!“彤雉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你也真是,这都几天了你才想起阿曼,看来当你的心上人也不是太幸福。“小骆叹了口气。 “这几天我不都在操心清霜的事吗?我得走了,傍晚回来,你好好守着清霜和思无。“ 小骆点点头,对彤雉笑了笑。 小骆开始接受了自己和彤雉间的情谊又回到了青梅竹马的时期,少了情感的纠葛,反而能更坦然的面对这个好友。 第一百零四章 喧宾夺主 “我真是没用!我坚持南下的那天,赞吉还一再劝阻我,说要对你有信心,可我两头都没顾好!如果我留下的话,他也就不会遭此毒手!“阿曼双惭愧到无地自容。 彤雉除了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安慰他,也不知该说什么。 “师父也许冥冥中想让你拥有这颗石头,你还是好好收着。“阿曼将那块蓝色的小石头擦了干净,递给彤雉。 “不如你收着吧,我不若你细心,你收就等于我收不是吗?“彤雉讪讪推托很明显她还无法忘记,那曾经是毛球中的粪石洗出来的一颗石头。 “那我就暂时替你保管。“ “唉!才不过分别数日,却生出这许多事来,鹿前辈杳无音讯,万璇父子生死未卜,你师父又遭毒手,清霜也受重伤,看来我们要做的事很多。“ “此外,还得想办法安置万璇的妹妹。“阿曼想要梳理好这其中先后顺序。 “想办法救清霜是眼前最重要的事,若神医无用,我们还要另想办法,我可以试试治疗小骆那般治疗清霜,虽然时间可能拖更久,起码有一点希望。“彤雉又想故技重施。 “若神医治好了清霜,我就得嫁给小骆,这是当初与嬗凫也就是万俟磊的换条件。我得想个办法全身而退,不当这个太子妃。“彤雉说到这儿眉头又是一紧。 “什么?你跟嬗凫见过面了!这显然是个陷阱,你与巴雅尔如出一辙,嬗凫不会不注意到,他该不是想让你试着裂解出罗刹来吧?我知道救清霜是第一要务,可你也不该拿自己的终身大事来交换,万一你无法抽身,我该怎么办?“阿曼忧心道。 “这些天来我才知道,万一失去你,我根本无力承受,我不想再与你分开。“阿曼再度将彤雉紧紧的搂着。 “当嬗凫开了牢门的那一刹那,我看到清霜的惨状,我真是慌了,当时真的走投无路才答应他的。对不起,我没别的办法。“彤雉想要乞求阿曼得谅解,另方面也无法更改既定的事实。 “我不是怪你,我想,换了我应该也会做出同样的决定,我真的希望自己有更强大的能力保护你,可我...“阿曼将头埋在彤雉的秀发中。 “不许你再说这种话,鹿前辈不也曾经被囚多年吗?无论能力再强,总有遇到困难的时候,我们只能想办法度过,彼此帮助。“ “所以我们一定不能放弃清霜,无论眼下有多难,我相信一定会有办法的。“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打破了山谷中的两人世界。彤雉往脚步声方向望去,是张苍白清瘦的脸,一双带着恨意的大眼睛直闪闪的盯着彤雉。 “她是谁?“彤雉不明究里的看着这双眼睛的主人,正在纳闷这该不会是万璇那个把他打得皮开肉绽的妹妹吧?就这么个弱不禁风的小身板? “万心月?你怎么跟到这来?锻前辈呢?“阿曼牵着彤雉的手,一起走到万心月面前。 “她就是你赶回来的理由?她明明好端端的,你竟然不留下来保护我,把我丢给锻洵这个坏人,他一路上让我吃了多少苦头!你不要忘了你对我有责任,我们还在涑水河畔一起过过夜。“说着说着万心月的眼泪已经掉了下来。 “万小姐,这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彤雉,涑水河畔我生了团火,我在东你在西,并且你半夜将我的马给放走,何来过夜之说?“阿曼深怕彤雉误会,认真的解释事情的来由。 “你明明就脱了披风给我,你若不喜欢我,为何这样做?“万心月就是紧咬着阿曼不放。 彤雉感到疑惑,对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少女言之凿凿的诉说着一切,她心中是相信阿曼此举只是出于好意,可这位姑娘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误会? “喂!阿曼!“一个中年男子挥着手。 “锻大哥!“阿曼回应。 “原本我想将这丫头带回我桐柏山暂住几日,这小姑娘死活不肯,我只好将她带来,一路上她寻着你的气味才找到这来,对不住,瞧这儿的布置应该是为了避免外人进入,我实在无计可施才答应他找到这来。“锻洵平日就不太与人往来,对于难缠的小姑娘更觉着是烫手山芋。 彤雉一听到阿曼唤她锻前辈,心中一喜,松开了阿曼的手向前对锻前辈深深地做了一揖。锻洵顺手将宵寒剑还给了彤雉。 “谢谢锻大哥之前赠我宵寒剑,这次又代我保管,想必给您添了不少麻烦,看来儒灵族朋友没有食言!“ 锻洵仔细端详了这个明眸皓齿,英气勃发却又是世间绝色的女孩,不禁开怀大笑。 “阿曼!真有你的,这姑娘比起画中的巴雅尔可多了几许生气,世间少有,你是什么办法让她对你死心踏地的?“ “锻前辈取笑了,阿曼倾心待我,我也钟情于他,他没有用什么特别的办法。“彤雉直率地回答。 “真是个爽朗的姑娘,比起某些工于心计,脾气又差的大小姐来简直是天壤之别。“锻洵眼神往某人的方向去。 “真不害臊,光天化日之下卿卿我我,还有脸直说钟不钟情的,简直就是舔不知耻,比起青楼女子动不动将情爱挂在嘴边有何不同?“万心月这下可真的激怒阿曼,他反手就抽了万心月一记耳刮子,万心月顺势跌坐在地上。 阿曼这一抽,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彤雉自从认识阿曼以来还未见过他发这样大的脾气。彤雉急急拉着阿曼的手,让他冷静下来。 “心月妹妹,我知道你哥哥万璇和你父亲下落不明,你心中一定很难受,要不,等你心情好些我们再重新认识可好?今日你所说的话我就当没听见,我看这陷谷也隐蔽得很,不如你暂时待着,我和阿曼常来看你好吗?“ 万心月又是鼻子眼睛整脸哭得通红,嘴唇发抖那一套,现在既然知道阿曼的底线在哪儿,自是不能再踩,她暂且是安静了下来,将头扭了过去。 “还是彤雉姑娘识大体,今晚我们大家聚聚,我得听听你们最近的际遇。“锻洵说。 “那是自然,不如这样,我们一起先去探望清霜?“彤雉希望以锻洵的阅历,也许可以点出另条明路。 第一百零五章 防人之心 锻洵只站在门口并不愿进去打扰清霜,彤雉让阿曼进去探他,自己则在门口陪着锻洵。 “彤雉姑娘,我是生人不便惊扰,但我可稍稍感应一下他的气息,虽然我只是个打铁匠,小时候为了治我这瘸腿,却看过不少大夫。“ 说罢锻洵双手微微朝天,再反转微微朝着房内,凝神闭眼,观想着屋内躺在床上的清霜。 “你这朋友怎么受得伤?他浑身发着热,皮肉早已焦脆,比一般烈焰灼身的伤似乎更彻底,我没学过医,却听一个大夫告诉过我,仅有天雷之火才能造成这么彻底的伤害。“ “唉,我们在护送万家南下的路上分散了,也不知道他到底遭遇了什么事,他从回来后一心求死,具体怎么伤的我不清楚,前辈,阿曼刚在路上跟我说他到的时候岩岭大瀑附近焦土数里,寸草不生,您可知道罗刹有什么样的能力可以造成这样大的伤害?“ 锻洵沉吟许久,摇摇头。 “这真是闻所未闻,要我猜这并非罗刹之力,倒有可能是万长天或万璇,次罗刹与类罗刹虽天生体形,气力,寿命都比不上罗刹,但秉性各异,天赋各有不同,只是罗刹心性高傲,长久以来对次罗刹拥有的异能并不在意,加上我们又被流放各处,对罗刹不成威胁,便更无史料或纪录。“ 彤雉叹一声, “对了,前辈可曾听说罗刹神医?我和嬗凫做了场交易,若那神医能治清霜,我就嫁给小骆当金石国太子妃,只是我们对这神医一无所知,我怕...“ “彤雉姑娘,老实跟你说,你看我这腿,小时候让人给打残了,我们锻家以锻造闻名,什么名医没来往,这么多年我还是瘸着。罗刹素来有自愈能力,故医术还没有人类医者来得高明,我劝你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彤雉皱着眉,紧扭双手,来回跺步。 “那怎么办,这神医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了!“ “也许还有其他的办法,我小时后曾听父亲说过,传说罗刹并非只有一支血统,另有一支罗刹精通医术,可惜谁也没见过他们,也许他们有办法,只是寻找这一支罗刹如大海捞针...“锻洵忆起父亲的话。 彤雉顿时笑颜逐开,像是有所顿悟般。 “前辈,谢谢!谢谢你指点迷津!“彤雉知道自己下一步要做什么了。 锻洵当然不知道冉娜就是彤雉的表姐,一脸疑惑看着彤雉。忽然彤雉贴着锻洵的耳边小声地说, “前辈您生得这么清秀,何以扮作男装?阿曼这呆子竟浑然不觉!“ 锻洵边笑边摇着头,数百年来,竟有人以清秀来形容自己,也不由得偷着乐了一下。 “除了我家人外,你是第一个知道的人,可别说出去,改日再与你道明原委。“ “对了,我不知道我刚说了什么让你那么开心,但目前你可以和清霜互换兵器,以妳宵寒剑的极寒之气,缓解他体内灼热之苦,你就暂时用他的流火剑吧!“ “彤雉姑娘,我欣赏你的个性,感觉和你挺投缘的,给你提个醒,那个万家小姑娘不若表面上纯真,你得防着点,这丫头性情古怪心机也重,别着了她的道.我看她对你夫君十分爱慕,不得不防。“ 锻洵虽独居已久,还是识得人性,他担心彤雉这么个大开大阖的个性迟早会吃亏。 “他还不是我夫君...“彤雉有些害羞。 “我自小就是孤儿,能得长辈细心关怀,这还是头一次。“彤雉从未有过可以信任的女性长辈,这种关心让彤雉心中一阵暖意。 “你这孩子也是命苦,幸好阿曼是个老实人,你俩互相照应,我也放心许多。不过他比你更单纯,那万心月死缠着他不放,日子久了终究不是办法。“ “我见过不少坏人,不会吃亏的,我想万姑娘目前无亲无靠,也许一时把阿曼当成父兄,倒也无妨,希望能早日找到万璇,她兄妹两能团聚。“彤雉心思单纯,毫无防人之心。 “总之,小心些,有什么事就到桐柏山来找我,我会尽我所能地帮你和阿曼。“锻洵语毕,彤雉上前抱住了锻洵。 “以后我私下叫你声姑姑,好吗?“ 锻洵拍拍彤雉的背,“好孩子,辛苦了,你们的路还很长,有困难不要自己一人扛。我感觉得到你有多强,尽管这样也不要一人担所有的事。“锻洵语重心长的说着。 彤雉还不太懂她说这话的意思,但还是顺着锻洵的意思点了头。 锻洵跟彤雉取了宵寒剑,来到了清霜的床前,把剑挂在帐顶,那剑也是神物,似乎可以吸取清霜身上的灼热,清霜顿时感到不那样燥,舒了很长的一口气,便沉沉睡去。 接着锻洵取了清霜的流火剑给彤雉。 “丫头,原本我让阿曼给你宵寒剑,是因为你性格急躁,不过今日一见我觉着你身上带有种我说不出来的气息或是从未见过的能力,前几日据说你在巴雅尔被囚的坑中待过,兴许是有了什么变化,现在你拿任何兵器应该都无妨,不信你试试。“ 彤雉接过了剑,走出了门外,稍稍凝神那流火剑须臾间起了熊熊烈焰,再倾刻,隐隐熔岩流窜剑身,火光映着彤雉疑惑的脸庞,她自己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量吓到,手一滑将剑掉在了地上,这石板地上马上出现一道焦黑。 “前辈,这怎么回事?不久前我要很吃力地才能让这剑出现小小的火焰...这期间我并不觉得自己的气力变大。“彤雉疑惑地把地上的剑捡起仔细端详着。 “也许这变化并不是气力变大,也许你已经有办法控制各种或某种物质,也许目前还不能随心所欲地运用,但日子久了你会知道怎么办的。“ 锻洵这么猜测,彤雉仍不可置信的看着这把剑. “太好了!彤雉,这样我就更放心了。“阿曼恭喜她的同时,也多了一分无力感,她从以前就不需要自己的保护,尽管自己愿意以命相帮,可对她来说这种帮助也许根本无足轻重,自己的存在对彤雉来说又是什么呢? 也许只是运气好先遇上了彤雉,若当初她先遇到鹿鸣玉或是清霜,现在又该如何? “阿曼,我知道我们才刚见面不久,刚才锻前辈说罗刹医术不精,也许找到表姐比等什么神医有用。我想去一趟柘山。“彤雉担心阿曼会不乐意,却也不想瞒着他。 “一起走吧,我不像再跟你分开,像上次那种不知你是生是死的苦,我不想再受一次。“阿曼握着彤雉的双手. “那清霜怎么办?谁来照看他?“彤雉问。 “思无会通知藿夫人,她也该知道了,若是清霜有个万一,我想藿夫人不会想被瞒一辈子。“ 彤雉点点头,觉得阿曼的考虑也对。 锻洵此时出了清霜的房门, “这样,你们两个去,我暂留几日。虽然我没这小姑娘厉害,但帮忙保护清霜安全的能力还是有的。“ 彤雉点点头,满眼感激地看着锻洵。“有前辈在,清霜不会有万一的,我们这就上路吧。“ 彤雉与清霜的马还没出碧麟殿,嬗凫的人已经把殿外团团围住。 第一百零六章 我才是你新郎 “你们这是要去哪?“孱弱的嬗凫竟大费周章亲自带兵前来。 “另请大夫,你那罗刹神医迟迟未出现,我等不及了。“彤雉没好气地回答。 “你别忘了你马上要嫁做人妇,跟另个男人出双入对,成何体统?不让人耻笑吗?“ “耻笑?你不过是个借尸还魂的罗刹,还自以为有力量控制一切,谁比较可笑?“ 此言一出戳到嬗凫痛处,他庆幸今日没有罗刹陪同前来,否则颜面尽失?这丫头虽可恨,但说得也是事实。 “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别忘了我手上捏着你未来夫婿的命。来人!“嬗凫命手下人带上手被捆了的小骆。 “我朋友重伤在床,我一定会回来,你多押一个人质对谁都无益。“彤雉厉声喝斥。 “这我不管,神医两三日内必到,你若跟这男人私奔去,谁来为我讨回这公道?“说着便拿刀抵在小骆胸口。 “慢!“阿曼大喝。 “彤雉,看来我无法带上你了,除了小骆,他手上还有清霜,我知道我们刚刚才说的不能分开,但眼下,恐怕别无选择了...“阿曼掩不住失望。 彤雉眼中也尽是不舍,眼睛渐渐变红, “你说我将这老不死的一掌击毙如何?“ “不妥,万一罗刹神医真有办法,那我们不是把清霜康复的机会减去其一?相信我,我会尽快回来,我不在的时候你愿意照顾心月吗?“阿曼想起那个极其倚赖自己的女孩,怕她出乱子。 “那是自然,再怎么说她都是万璇的妹妹,我不会放着她不管。“ “嬗凫,你若从中搞鬼,我发誓会让你立即消失在这个世间。“彤雉这话震荡着嬗凫的心脉,嬗凫猛一惊这女孩竟然有办法能震慑自己的脏腑,他手上的刀子抖了一下,但为了不露出破绽,嬗凫死死扣着剑握,脸上流露出微微的痛楚的表情。 一旁的锻洵看了心中暗叫, “好样的!这女娃娃若说她是巴雅尔转世,也当之无愧!“ 阿曼附在彤雉的耳旁,用手掩着自己的嘴和彤雉的耳朵,轻轻说了一句, “等我,我才是你新郎。“ 彤雉不太确定但又觉得刚才阿曼的唇碰到了自己的耳朵,脸忽然发烫,睫毛扇了几扇,只是点头, “我知道,你...你快去快回吧。“ 这一幕,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小骆心中其实早就认输,他衷心希望阿曼能平安回来。 嬗凫则盘算着,这下又多了一个可以威胁彤雉的筹码。 只是角落里一双充满恨意的眼光,朝彤雉投射过来,除了锻洵,并没有其他人注意到。 阿曼离开当晚,彤雉想起万心月来,匆忙地带着一些吃食来到陷谷。 “心月妹妹,你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还不到洞外,彤雉就闻到一股怪味,这味道她从未闻过,混杂着一些铁锈,硫磺,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刺鼻味。 锻洵在彤雉后面不远处赶来,“丫头!等我,先别进去。“ 彤雉回头对锻洵招了招手,“姑姑!你怎么也来了?“ 就在跟锻洵招手的同时,一阵风袭来,彤雉转身,一只乌鸦般大的蜂子冷不妨往她肩头螫下,蜂针刺穿她锁骨下方,这蜂又将针拔出,预备再螫,彤雉左臂热涨酸麻难当,只好右臂挡格, “不好!是钦原!“锻洵从腰间摸出一枚迷踪镖,朝那蜂子射去,霎时间那蜂子脑浆迸发,跌落地上,彤雉跟着跪倒,她听见后面还有更多的蜂子从洞中窜出,忍着痛拿出流火剑,只见火光在黑暗中疾速走了几个轨迹,另几只钦原应声落地。 “丫头你不该催动流火剑,这钦原之毒会扩散更快。“锻洵愕然。 “姑姑,我不要紧,帮我看看心月姑娘有没有被伤到,等我把毒给逼出来马上去帮你。“ “别乱动,我可以应付这些东西。“锻洵看彤雉的脸瞬间苍白,只怕不妙。 锻洵从腰间掏出两条链子般的东西,链子的尾端有一个小小的金属球,锻洵熟练地一手一条甩着链子,发出嗡嗡的声响,这链也在疾速甩动的过程中发出微微的蓝色闪光,看锻洵使着链球左收右旋进了洞中,彤雉在外边听见一阵霹哩啪拉的声响,不一会她看到几条断蛇,大蝎子,还有一些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残肢,飞出洞口。 这兵器倒是让彤雉想起了索炎的金莲,不过比起那两盏金莲,锻洵手上的似乎更小巧。 彤雉有点头晕,她自己观想体内那股窜流的毒素,已经迅速的扩散到身体四处,具体她也不清楚要怎么样才能让这些毒液慢下来,才想到这,他发觉自己的气息有些乱,一股强烈的睡意来袭,本来跪着的她瞬时瘫软倒地。 “丫头,丫头!“锻洵的叫唤声,变得很遥远很模糊,彤雉觉得很累,尽管很想回应锻洵,但就是醒不过来。 锻洵不通医术,只能待在一旁守着,她不敢相信适才自己在洞内弄死好几拨的蛇蝎毒虫,不久前自己才来过这,这儿的地形气候怎么都长不出那些个颜色鲜艳,剧毒无比的东西来,“该不会是万心月招来的?” 锻洵摊开了双手感应着彤雉体内的变化,她吃惊地发现,这钦原之毒均匀的分布在彤雉体内的各处,后又消失,彤雉的脸色却由苍白转灰, “这,怎么会...这些毒竟不可追踪了?“ “嗯...“原本昏死的彤雉好像正在转醒,锻洵这才明白不是那钦原的毒散得快,应该是这丫头身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竟把这毒在分散后也解了。 “好舒服,好久没有睡这么熟了。“彤雉慢慢坐起身来。 “睡?你这丫头差点死了!你刚才被钦原给螫伤了,这蜂有鸳鸯大小,虽不是剧毒,却因毒液量多,被螫的人,兽,通常一针毙命没有例外,你就这样什么也没做,一炷香时间不到便醒?“锻洵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个从熟睡中莫名其妙醒来的彤雉。 “是吗?我怎么觉得好像睡了几天那么久,自从当年关押巴雅尔的坑中出来后,我身体似乎起了点变化,我也不清楚是什么,但总觉得怪怪的。“彤雉揉了揉眼睛,自己站起了身,往洞里走去。 “姑姑,你真是除虫快手,这小山般高的东西都是你一炷香时间内杀的啊?佩服,佩服!“彤雉仔细地端详,并翻动了有些还在动的尸块。 “唉,这些东西一弄死就汤汤水水的,脏了我的兵器和衣服,恶心死了,你看这蝠翼蛇,钦原,虹彩蝎,铜甲刺蠕,还有这我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虫子,以前都是在书上,或听长辈们说起,今日算开了眼界,怪了,北方哪来这些虫蛇!“ “我在沙漠长大,虹彩蝎是见过的,不过这些看起来像是虹彩蝎的祖辈,个头如此巨大,非比寻常。幸好万姑娘不在这,但她又去哪了呢?“ “你还担心她?我想这些东西八成是她弄来的。南方人善巫蛊,何况她是个类罗刹,也许有招虫引蛇的天赋。“锻洵打心里就不喜欢万心月。 “希望不是万姑娘,我跟他那人小鬼大的哥哥情同姐弟,现在他生死未卜,帮他照顾妹妹我是义不容辞,若她真是歹毒之人,那,阿曼不就危险了?“ “那你便可放一万个心,她照顾你夫君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伤他。“锻洵嗤之以鼻。 “是吗?那这样我便放心了。“彤雉舒了口气。 “放心?丫头,你心太宽,这男女之事不若你想得坚韧,得留个心眼。姑姑看多了,总之你多加小心。“ 第一百零七章 书呆子的春天 冉娜来到柘山已有许多时日,她天天在何霞链的藏书山洞中翻阅罗刹古文皮卷,一箱又一箱似乎没个尽头,记载着许多达瓦的知识,其中大多是医理,但也有建筑,天文地理。 这些古文跟炽日罗刹的史料,记载方法全然不同。至于如何阅读,都藏在冉娜的继承的记忆中。 例如有些古文需倒着念或跳着顺序念,或第几册与第几册配合着读,难怪何霞链就算会古文,却仍无法解释这些奇怪的书本,冉娜与他交换阅读藏书的条件,便是分享这些知识。 这些天下来,何霞链对有个人陪着自己论辩学术,引领自己学习新知,深觉学问长进不少,胜过他多年来闷头苦读,苦思不得其解的方法。 他对冉娜的喜爱日益加深,像他这样一个古怪的书呆子,也不是喜爱冉娜温婉的气质,柔美的容颜,他想要一个这样的伴侣长久在自己身边启发他,挑战他。 就在这天晚上,他走到山洞中,见到冉娜还在挑灯夜读,他清了清喉咙。 “姑娘何时离开?“何霞链忽然一问。 “公子何时进来?“冉娜连头都没回,继续看著书。 “不久前。“ “嗯。“冉娜点了点头。 “姑娘尚未回答在下何时离开柘山?“何霞链又问。 “时候到了便会离开。“冉娜还是没有抬头。 “姑娘若嫁与我,是否就愿意留在柘山?“ “不愿意。“冉娜斩钉截铁地回答。 “那姑娘是不愿意嫁给我,还是不愿意留在柘山?“何霞链锲而不舍。 “公子是想娶我,还是想留我在柘山?“冉娜打开新的皮卷,倒着看里面的内容。 “想留你在柘山。“何霞链直通通的回答。 “何问嫁娶?“这句话问得何霞链语塞。 何霞链忽然拍着自己的额头,像是想通了什么一样, “哎呀!多谢姑娘指点,难怪我学问不如姑娘长进得快,姑娘这是在指点我释疑之时,同时指涉两事,掺和一起,对答案厘清无益。这么简单的道理枉费我这样多年来都没参透!唉呀,我真是的。“ 冉娜转过了头来盯着他,不发一语。心中只觉得何霞链果是个名符其实的书呆子。 “那姑娘何时...,没事,当我没问。那在下不打扰姑娘研习,告辞。“ 何霞链其实差点问那姑娘何时离开,冉娜一定会答时候到了自会离开,然后这个对话就会成为一个无止境的轮回。 “慢着。“冉娜在何霞链意料之外发了话。 “公子,你我都是喜爱穷究学问之人,天下之大学问处处,不妨走出柘山,与人切磋,无论是这山,或是那山,(柘与这同音)相信都有值得公子探索之处。“冉娜对这个借自己书看的呆子,还是心存感激,顺便指了他一条明路。 “哦?姑娘,可否请教『那山』?离这儿多远?“何霞链认真的问。 冉娜摇了摇手,叹了声气,示意何霞链离开。 “改日再请教,改日再请教,先告辞了。“何霞链觉得这姑娘真不简单,说话云遮雾罩的,感觉简单却处处机锋,真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她摇摇手又是么意思呢? 鹿鸣玉在一旁看在眼里,摇了摇头。他等何霞链走后,也来到洞内。 “鹿前辈,有什么事吗?“冉娜收起了皮卷,起身对鹿鸣玉作揖。 “没事,只觉那呆子有趣。顺便也想问问我们什么时候去金石国?我跟那呆子有同样的疑问。“鹿鸣玉有些担心彤雉那帮人,也不知道大家到底团聚了没。 “何霞链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人其实不坏。我想杀害奶奶的应该不是他。“冉娜还不能完全除去何霞链的嫌疑,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总觉得以他的性子还不足以害人。 “我还有一卷很重要的古籍没能理解,我在记忆中怎么也找不到阅读这卷皮卷的方法,你看这里面也非古文,而是一连串圆圈以各种型态与线串在一起,起初本以为是星图,但没有任何一个组合与星斗有关。“ “这我也找不到其中的排列的条理,我想我只好将其记下,日后再慢慢思索,以我的资质也许无法立刻读懂。“ 鹿鸣玉拿着冉娜手上那皮卷,看了又看,其中一个图形他看着熟悉, “这,我族中浑天玺似乎对应着右上方这个图案,可惜我被囚时让金石国的伪王万俟磊给拿走了。也许这与罗刹如何用生命之岩创造新的罗刹有关。我看你背完后干脆烧了这卷,万一歹人夺去岂不糟糕。“鹿鸣玉担心万一嬗凫拿去,谁知道他会怎么运用呢? “前辈考虑得是,但我答应何霞链不能毁损任何卷子...这样,我将这图案稍稍涂改一下。“ 鹿鸣玉点了点头,觉得这倒是个好方法。既不引起何霞链注意,就算落入歹人之手也无法运用。 “前辈,多谢你这些日子在这边照看,鸟师父也有一阵子未见,不知众人如何,明日我们就启程去金石国吧。“ 正说着要回去,一阵马蹄声还有何霞链的叫声打断了傍晚的寂静。 “喂!你不能上去!下马!下马!“何霞链骑着他那小驴子上气不接下气的吼着,怎么追得上阿曼的快马呢。 鹿鸣玉抽出朔风吹雪剑,一面让冉娜在山洞内藏好,顺手拿了火把,大步迈出洞外,这时才见到来人是阿曼。 “出什么事了?“鹿鸣玉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冉娜听到是阿曼也丢了手边的皮卷出来。 “鹿前辈,冉娜,确实出事了。“阿曼从马上一跃而下。 “不是彤雉吧?“鹿鸣玉急着又问。 阿曼摇摇头,“是清霜,他不知道怎么被灼伤,我只能说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被烧焦,如今命在旦夕,嬗凫请的罗刹国神医迟迟不到,本来彤雉跟我要一起来找你们,但因为彤雉被嬗磊逼婚,嬗磊怕她逃婚,便以藿夫人,小骆和清霜的性命威胁,不得已她只好留在金石国当个人质。“ “嬗磊要娶彤雉?“冉娜有些讶异。 “不,是让小骆娶她,但条件是彤雉需要跟任何嬗凫指定的类罗刹或牧民产生下一代...彤雉救清霜心切,只好答应。“阿曼长叹了一声。 鹿鸣玉的手紧紧握着朔风吹雪刀,一口气无处可发, “我现在就回去,把大家都救出来!“ “请等我说完,还有一件事,赞吉可能遭到杀害,我们现在毫无头绪,清霜的陷谷中只剩被掏空的遗体,但相似的灰鹰太多,很难辨认,不过据说有另一只体型小的灰鹰硬把这个小石头给了彤雉。“阿曼从腰间取出一颗蓝色的小石头,给鹿鸣玉和冉娜看。 第一百零八章 被鳖咬到 “赞吉是怎么死的?还有谁知道陷谷?“鹿鸣玉毕竟与赞吉相识一场,对赞吉忽然离世的消息感到难以接受。 “遗体附近有血迹和脚印,这是唯一的线索,陷谷已不容藏身,我们得另寻住所。“ 鹿鸣玉又看了看那块蓝色的小石头,“这跟我之前丢掉的浑天玺非常类似,不过图腾颜色不同,也小的多。这不会是万家的那块吧?“ “鹿前辈,阿曼,你们看,这石头和皮卷上图案对得上,但是是最中间的部分。旁边则有七种不同图样,这对生命之石的重组应该非常关键,阿曼你得要好好收着。“ “我想赞吉之所以留给彤雉一定有他的道理,我会好好收着。“ 何霞链似乎又在叫嚷...“小姑娘,你又是谁?我柘山今日成了市集吗?什么人都来!“这话说完后,只听传来何霞链一声惨叫。 接着三个人看到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女孩,一身鹅黄衫坐在马上。 “阿曼哥哥,你又丢下我!我赶了好几天的路才追上你。“万心月从马上跳下来,边流着眼泪边跑到阿曼身边,拉着他的手,想把头埋进阿曼的怀里。 阿曼眉头一皱,立即拨开了她的手,将她推开。 “姑娘请自重,不是请你在谷中小住,何以跟踪我至此?“阿曼竖眉。 “谁要在那谷里住,好多可怕的虫蛇毒物,我马上逃了出来,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竟不领情,你看到你心上人那会儿可不是这副表情!“万心月嘟着嘴。 冉娜和鹿鸣玉互看了一眼,都不知道眼前这上演的是哪出戏。 “这位姑娘,请问你是?“冉娜用温声问着。 “我是万心月,以后有阿曼哥哥在的地方就有我。“万心月也不麻烦问冉娜是谁,此时她只急着对所有人宣誓阿曼是属于自己的,一双手又缠上了阿曼的手臂。 “别听他胡说,他是万璇的妹妹,我和鹿前辈在严岭分手后,南去便遇到了她,随后我将她送到她未婚夫府上,她却逃了出来,我出于无奈只好暂时将她收留在陷谷,请锻洵和彤雉代为照顾,谁知道她又跑了出来!“阿曼将她的手甩开。 “无奈?我俩在严岭可是一起过夜,你看这是你的披肩,还想狡赖?像我这样一个闺门未出的姑娘,已经跟你过了夜,你想谁还敢娶我?“万心月委屈的说,眼泪又盈满了眼眶。 “阿曼,他说的是不是真的?“鹿鸣玉心头一把火已经上来,拳头蓄势待发。 “当然不是,我心中只有彤雉一个人,这辈子都不会变!“ 冉娜其实很清楚这小丫头心中在打什么主意,可怜阿曼这个老实人,被这女孩缠上可能就会像前阵子何霞链跟她说的故事,被鳖咬到,只能等打雷的时候鳖才松口。 “万姑娘,阿曼是老实人,像你这样无理取闹的纠缠他,动不动就哭,就算你喜欢他,只会让他更怕你,你一脸聪明样,莫非不清楚这个道理吗?“冉娜微笑劝着。 万心月这才把好不容易挤出的眼泪稍微揩干,收敛了点,看着离她很远的阿曼一脸不悦,心中一凛,这女人说的话有点道理。 “你又是谁?“万心月下巴一扬。 “我是冉娜月妍,彤雉的表姐。万小姐,以后我们会常见面,我们好好相处好吗?“冉娜的话语跟微笑都是那么和煦温暖,一旁的鹿鸣玉心想冉娜还真能忍,要不是祖训规定不能打女人,鹿鸣玉其实很想扇那小姑娘两耳光。 万心月想,冉娜虽是那贱人的表姐,说的话却不无道理,如果照做,阿曼有可能会对自己好些,日子一长,还怕抢不过来吗。 “冉娜姊姊说得是,方才是我无礼了。“万心月别别扭扭的咕哝了两句。 “这位是鹿鸣玉前辈。“冉娜跟万心月介绍鹿鸣玉。 “见过鹿前辈,前辈你真帅,以后要是有人欺负我,你可要帮我喔。“万心月直通通的这一句话,听起来虽然七分真实,三分想讨巧,鹿鸣玉却不买帐,鹿鸣玉在罗刹国见多了这样口不对心的女子,哼了一声却没有回话。 “阿曼你这石头是什么,跟我家浑天玺好像,真好玩,给我可以吗?“ “你家浑天玺在何处?“鹿鸣玉问。 “等你们通通对我好的那天,我就会说了。“万心月吐了个舌头。 “也罢,没有浑天玺反而更好,我和彤雉的意见一致,生命之岩的破坏对其他族类甚至罗刹其实百利无一害。“冉娜平静地说,这是她这些日子以来博览群书的心得。 “怎么说呢?“鹿鸣玉毕竟是罗刹,听到这儿心中多半有些不快及疑惑。 “救命!“何霞链的哀叫声现在才被听见。 除了万心月,大伙儿一同往何霞链的方向走去。只见何霞链颈子脸上出现一个个如箭靶般的圆型红疹,这会他已经抓得自己全是血痕,无一处完好。抓痕处又隆起更多细小的圆形或半圆肿块。 “不能抓,这是独幽藤,叶子表面的油虽毒性并不致死,却奇痒无比,若继续搔抓会蔓延全身,红肿热烫的折磨不比受灼伤来得小。心月妹妹,麻烦你给他解药。“冉娜看着万心月,好声好气的说。 “我没解药。“万心月把脸给撇过去。 “是吗?“冉娜将何霞链身上残留的毒藤油,用手卷擦了去,忽然一阵不知哪来的怪风,那手卷飞到了万心月脸上。 “啊!“万心月尖叫了一声,从怀中立刻掏出一个小巧的漆盒,将里面的膏药往自己脸上抹。 阿曼一把将那盒子抢了去交给冉娜,并且恶狠狠的瞪着眼前这个心如蛇蝎的女孩。 “万小姐,你跟你哥哥万璇的性子还真是南辕北辙,你父母是怎么教出你这样一个阴毒的孩子?“ “阿曼,这人留不得,她在我们身边迟早是要伤害所有人。“向来光明磊落的鹿鸣玉最恨别人使小手段,他现在只觉得眼前这个表面柔弱的女孩让人恶心。 阿曼只是叹了一声气,也不知如何是好,似乎无论留与不留,她都会找到自己。 “谁让这书呆子动手拉我!我也是为了保护自己,像我这样的弱女子连保护自己都不行吗?“说着她又哭了起来。 “算了,正事要紧,我们还是赶回去帮忙清霜吧。“冉娜将那药膏敷在何霞链的患处,说也神奇,那些红疹马上消失。 冉娜闻着那药膏的气味已经知道了里面有哪些药材。 “高明,这药练得巧妙,里面无一味材料是多余的...“冉娜赞叹,心想这种解法似乎与自己所知的方法十分相近,莫非这世上还有其他达瓦存在? “我娘留下的药方,当然厉害。“万心月一脸得意。 眼下冉娜也不想探个究竟,因为这个小女孩肯定不会说实话,想到这儿她又叮嘱了万心月一句, “万小姐,以后要对人做什么事之前,都要想想同样的事若报应在自己身上,该又是什么光景。我们是真心想对你好,希望你明白。“ 冉娜对着万心月投以一个更温柔的微笑,万心月有些畏惧的看着冉娜,想着这温婉的言语是表象,方才的霹雳手段才是真实的她。 第一百零九章 罗刹神医 盼了这些天,罗刹神医终于给大家伙盼到了。 彤雉和小骆急着把这垂垂老矣,腿脚不太灵便的神医带到清霜的房间。这神医在房间盘桓了许久,眼见他步履蹒跚沿着房间走了好几圈,彤雉忍不住了,劈头便问, ”神医,你怎么还不诊脉?” ”这...这病患在哪儿呀?”老神医觑着眼,往彤雉的方向望去,徐徐回答,提着医箱的那只手颤到没个停歇,箱里的瓶瓶罐罐不停的发出叮叮咚咚的碰撞声。 彤雉眼看这年老昏聩的大夫,原本以为他经验老道的希望,此时像是被泼了一桶冰水。 但彤雉告诉自己要忍,也许这大夫有什么奇特的看家本领,否则嬗凫不会千里迢迢地把他请来。 彤雉徐徐吐了口气,耐着性子将神医搀扶到了清霜的床前,一旁的小骆赶紧拿了只凳子往他屁股旁边放下。 谁知道那神医也不看身后椅子到底在哪,就危危颤颤的往后一坐,小骆赶紧的把凳子移到神医想坐下的位子,省得这老者往后栽跟头。 神医的手缓缓的从袖里探出,这探出的时间比乌龟伸出脑袋还长,只见他的手搁在那枕手木上,思索了半天,他摇摇头道, ”不妙,不妙,此人半点脉象全无...气血衰败,肌肉已如败絮,松软无力,虽说我是一代神医也是回天乏术啊!” 彤雉又深吸了一口气,压制住自己的怒火,把神医的手搭在清霜的手腕上。一旁的小骆也无奈的看着眼前这位神医。 ”哎呀!奇哉,怪哉!这病人怎的瞬间起死回生?姑娘你做了什么?竟然有如此神效?” 彤雉双手掩面,止不住翻了几个大白眼,冷静下来后才继续说, ”您刚才诊的是木头,现在才是真正的病患。” 那神医的头颤了颤,也不知是为了掩饰还是为了吹嘘,张口就来, ”日诊罗刹,夜诊草木,是...是每个罗刹大夫的磨练。唯...唯有知悉所有药石属性,才可对症下药。” 小骆看此情此景,一脸欲哭无泪的尴尬。 ”他...他不是罗刹,这脉象有异,倒像是个次罗刹。”老大夫折腾半天说出了一句没什么用的话来。 ”大夫,据我所知罗刹与次罗刹脉象并无太大的差异,您这到底是能治还是不能治?”彤雉语气已经有些不耐,两手指节掰得”喀喀“响。 ”我是神医,日诊罗刹,夜诊走..走兽...有...有什么我不能治?”说到这神医忽然声哑,哗的一声像咳了口老痰,转脸就想往地上吐,彤雉在那痰到达地面前,一个掌风将那口黏腻事物给送出了窗外。 ”这房中幸好有极寒之物压他体内火毒攻心,否则病患体内之津液,早应耗尽,他的心脉也乱,有遭天雷击中之征...这是什么火所伤,竟可深及脏腑经脉?这绝非一般焰火。这样的患者能活过五日,已属奇迹...”罗刹神医摇头叹道。 彤雉很高兴这神医终于说得一句人话。 ”怎么治?他是次罗刹,再怎么样也比普通人要有希望是吧?你要什么药材,天南地北我都会想办法取来,只要能救他!” ”姑娘是这位相公的媳妇吗?”神医挑眉一问,把彤雉给问傻了。 ”不,是一位叫思无的姑娘。其实现在也还不是,但日后一定是。”彤雉边回答,边想这跟治疗清霜有何关系? ”治是可治,但想要什么样的疗效?只留他一条命却在床上度过余生,或是回复部分外貌?”老神医再问。 ”自然是完全回复。”小骆在一旁急着回答。 ”那...我得和他夫人谈谈。”神医说。 ”我们房门外谈。”彤雉拽着老者就要往外走,性急的她却忘了这老人刚连屁股都对不上凳子,这一拉扯,老人从凳子踉跄的摔了一跤,幸好小骆反应快,上前拉了他一把,才不致伤筋动骨。 ”姑娘,你这火急火燎的性格终究会伤肝,不可不甚啊!”神医边走边嘟囔。 彤雉拉着神医跨出门槛,让他靠在柱子旁边,确认他都站得妥当不会再摔,这才开口问道, ”老神医,我们现在在门外把话说清楚,什么叫恢复部分外貌?嬗凫答应我们回复原状!你不是罗刹神医吗?还是浪得虚名?你现在跟我说恢复部分外貌或是在床上度过余生,这是你该说的话吗?” ”哎呦,姑娘,我是神医不是神仙。”老神医这话说得比先前都顺,都溜。 ”你刚不是说日诊罗刹,夜诊走兽?还有花木?”小骆抓着神医的肩头问。 ”床上这公子以上三种都不是啊!”神医双手一摊,面上无奈。 ”你说,你打算怎么救?”彤雉的口气非常失望,却还是想听听这老头到底有什么可说。 ”这公子身上伤太严重,不但气损伤阴,就算敷上最好的生肌药物也于事无补,目前仍一息尚存已属万幸。若保守以苦寒药物治疗,也许能多给他些日子交代后事。不过...” ”不过什么?”小骆追问。 ”若是能够换皮的话,也许有一线生机。可惜这方法必须牺牲另一个人,我也只是见过我师父试过一次,过程极为骇人,我年岁大,精力有限,无法全身换皮,起码可帮他脸恢复个七七八八。”神医叹了声气。 ”不行,这办法太阴损,伤害另一个活着的人来治他,清霜绝不会答应。我不相信没有别的办法。”彤雉皱着眉。 ”恕老夫才学浅薄,老实说罗刹可自愈三分,换皮后都难活过数年,次罗刹...难上加难啊!” 彤雉摇摇手,让那老神医休息去了。表姐回来前,眼下只有一条路可走,彤雉打算试试。 ”小骆,帮我个忙,你跟思无别让任何人进来,我想试试别的方法。” ”你打算怎么做?”小骆问。 ”这你别管,反正帮我守着,谁都不能进来。”彤雉表情决绝地回到了清霜房间,关上了门。 第一百一十章 故技重施 ”清霜,你什么都别管,守住你的情志,睡着更好,我保证不会疼。”说完彤雉豪不犹豫抽出袖间小刀,想重新炮制治疗万璇的方法。 ”别,彤雉,求你不要..我没救了,不要伤害自己。”清霜沙哑的嗓音,颤抖着发出微弱的声音。 ”我们都想再跟你并肩作战,求你不要放弃好吗?”彤雉此时已经在手臂上划出一个很大的口子,清霜听见了彤雉的血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心中激动异常,呼吸有点零乱。 ”清霜想想我们第一次见面,你从轿子出来,骂我是个村姑的时候,你很讨厌我吧!你记得吗?”彤雉在等那复原的胶状物出现,在那之前不能让清霜难受。 ”记得,你粗野的样子,其实,其实有些可爱,我是个口不对心的人,别怪我。”清霜心情稍稍轻松了一些,回想起当天彤雉的样子。 彤雉刮下了伤口上的一些胶状物,敷在了清霜的眼睛上,这次的胶状物怎么比之前生成来得久,莫非是两天前被那钦原螫伤所致。 ”后来我在螭龙潭杀了阿福,自己也没了意识,我是自己飘到湖边的吗?还是你捞起了我呢?”彤雉咬着嘴唇,轻轻地划下了第二道口子,为了怕被清霜发现,她扯下了背上的一片布,让血不直接滴在地上。 ”你飘在湖上,轻雾那样罩着你,虽然你身旁都是阿福的残片,虽然有些恶心,却还是,还是挺美的。我心急如焚的弄了根竹子,挑着你的衣领,又怕伤着你,慢慢将你拉到了湖岸...咳...”清霜顿了顿,又说, ”然后我生了火,也不敢动你,又怕火烧着你,原本盖着你的斗篷,在你醒来前我又拿了回来,我从来没有照顾过人,尤其是麻烦的人...” ”嫌我麻烦,又说我俗艳,却又帮我弄了那些好看的衣服,我知道你心中住着一个很温暖的清霜,和你的名字相反。”彤雉苦笑。 彤雉又悄悄划了更多伤口,原本就有些虚弱的她,其实已经头很晕,她唯一记得该做的事,便是把更多的胶状物抹在清霜脸上。 ”我真的很开心能和你们大家做朋友,真的,就算现在死了,也没有遗憾。”清霜僵硬的笑着。 一声清脆的声响,彤雉握不住的匕首落在了地上,让自言自语的清霜,从对彤雉的回忆中惊醒,他睁开了眼睛,微光中彤雉一手撑着床沿,一手插着腰,似乎很虚弱,手上腿上都是血,接着他朦胧见到有几个人冲了进来,他听见阿曼唤着彤雉的名字,一把抱着她离开了,有个女孩尖叫的声音,另个女孩,他从未见过,用天底下最温柔的声音对着清霜说, ”清霜公子,我是冉娜月妍,让我们试着治愈你,不要放弃希望。” 他不禁奇怪,这不是别人的视线,好像是自己的眼睛,自己是什么时候可以看见的?莫非是刚刚? 阿曼紧紧抱着血流未止的彤雉,去了旁边的房间, ”你怎么伤得比救万璇那次还重?到底怎么了?” ”我没事,你别紧张,你去柘山时我被螫了...不然,不会这样。” ”被什么螫了?” ”我想睡一下,你在这陪我好不?”说完彤雉就昏了过去。 锻洵默默进了房间,将房门关上,拉着张椅子坐下。 ”锻前辈!” ”别起身,你好好陪着她,我就跟你说个事儿。” ”你知道你离开的那天,我和彤雉到陷谷探望万小姐,彤雉还没进山洞,就遭到几只体型大如鸳鸯的钦原给螫了,那些蜂子我只在典籍中看过,非北方之物,还好这丫头命大,背上给螫了那么大洞,注入那么多的毒液,虽说这丫头看来毫发未伤,元气必有损,她在洞外倒下的时候,还一心着救万心月。”锻洵喝了口桌上的冷茶,接着说当天的经历。 ”结果我一进洞,哪来的万心月,蝠翼蛇,虹彩蝎,铜甲刺蠕,蜂拥而上,我杀了如小山丘一般高的虫蛇。” ”不是我对万小姐有偏见,谁都看得出来她嫉妒这个傻丫头,阿曼,我知道你是个心软的孩子,但心软的代价若是害了彤雉,这样公平吗?我的话就说到这儿,你好好想想。”锻洵拍了拍阿曼的肩头,便出去了。 阿曼拧了几条干净的方巾,细心的卷起了彤雉的袖子,裤腿,将血渍慢慢擦干,阿曼看着这些伤口,虽然在愈合中,却很是不忍,他多希望身上有伤口的是自己,从遇到彤雉的第一天起,他就知道这女孩日后要受到的磨难很多,但自己却帮不上什么忙。 永远都只能在事情发生后,在一旁帮她疗伤,现在,她又因为自己招来的麻烦,被毒物给伤了...阿曼紧皱着眉头,紧闭着双眼。 ”阿曼,你脸这样苦闷很像...” ”像什么?” ”像一只瘪掉的包子...”彤雉苍白的脸正对着阿曼微笑。 ”想什么这么痛苦?” 阿曼摇摇头,笑了笑。 ”在想你没帮上忙之类的是不是?我猜对了吗?”彤雉问。 阿曼被戳中心事,难过地低下了头。 ”还记得你在客栈帮我熏草胶化瘀吗。” ”你当时不是睡得很熟吗?”阿曼想起那晚的情景。 ”我在街上过了那么些年,从来都是浅眠才能活到现在,那晚,我知道是你,就安心的让你照顾,我想那也是第一次我想要依赖另一个人,即使那样让我的心变得柔软,有了牵绊,可是我愿意。” ”直到现在,即便我遍体鳞伤,若醒来是你在旁边,那么那些伤都不再是伤。你懂吗?”彤雉鲜少用这么平静的声调说话。 阿曼觉得胸口一阵酸楚,却又夹杂着温暖,甜蜜的感受。他让彤雉半坐起来,靠在自己身上,小心从背后环抱着她,头靠着彤雉发鬓。 ”我懂,我一直都懂,只是这其中太多对自己的怀疑,不自信和害怕。”阿曼小声地在彤雉的耳边说着。 ”腐鱼大叔,请你勇敢一些,若你的脸再皱成一只包子,当心我把你给吃了。” 阿曼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决定起码今晚不要担心旁的事,他要好好的陪着自己的所爱,好好的记着这一刻。 第一百一十一章 換皮之說 清霜的眼睛复明了!可是脸上,身上的伤却不见太多起色。 这天众人聚在小厅议事,看看能怎么样帮助清霜复原。 ”看来彤雉的救人绝招不是每次都管用,下次先问大夫,再决定要不要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的!”鹿鸣玉一向舍不得责备彤雉,但见他不止一次用这种方法救人,再不说她可不行了。 ”我也是没了办法,你以为我爱拿刀在身上刻花吗?你们要是听到那个罗刹神医说的话,不气死才怪。”彤雉忿忿不平。 ”依我看,表妹的手段也非完全无效,清霜的眼睛已经复原,据小骆说清霜的眼睛虽然失明,但具体眼珠子还在,脸也没有再恶化。只是与眼睛相比,脸皮无存,没有再生之根本确实不容易医治。”冉娜的话虽不乐观,但神色又是若有所思。 ”是啊,那神医后来说了一个什么换皮之术,且死尸之皮无用,必须活人皮互换,我觉得太骇人,清霜也绝不会同意。”小骆叹了口气。 ”小骆公子,我,我愿意与公子换皮。”一旁站着的思无忽然说话,说完这句话她的眼泪已经好几滴打在地上,众人一惊。 ”思无,清霜要是知道了他是以你的皮肤换回外貌,就算换皮成功,你觉得他会开心吗?以后这种傻话不许说。”阿曼严肃的制止了思无的念想。 一旁的万心月见状立即说,”阿曼要是哪天也伤成这样,我也愿意换皮给他。” ”有人让你火上添油吗?”鹿鸣玉怒斥了这个小姑娘,只见万心月伸了个舌头翻了翻白眼。 ”我来,我是他的母亲,他身上流着我的血,还有谁的皮肤更适合他呢?”藿夫人从门外迈步进来,脸上结了一层霜。 ”大家先不要冲动,让我先和罗刹神医谈谈,何霞链所藏古籍上确实有提到类似换皮的疗法,却不似神医所说的那般粗糙,更不用牺牲另一个人性命。但我却没有临床经验,还需那神医相帮。”冉娜不疾不徐的说着。 ”那好,表姐我们现在就去找他。”彤雉自告奋勇。 ”我也去,那神医在万俟磊手上,怕不是说见就见。”小骆有点担心。 三人才出门,万心月就迫不急待的蹭到阿曼身旁,鹿鸣玉见状就对阿曼招了招手, ”阿曼,有话跟你说,咱们到外面去。”鹿鸣玉就把阿曼带开了,万心月原本兴冲冲,一蹦一跳的跟着,谁知鹿鸣玉马上阻拦, ”万小姐,请留步。” 万心月对这个长辈虽说不喜欢,却也不想把关系弄拧,总有一天,万心月在心中暗自发誓,要让这些男的跟喜欢彤雉一样喜欢自己。 ”前辈有事请吩咐。”阿曼做了个揖。 ”吩咐倒没有,我问你,小骆跟彤雉的大婚你有什么打算?”鹿鸣玉问。 ”说来惭愧,尚未有任何计画。前辈,若清霜最终为冉娜所治,那么彤雉就不必兑现承诺了吧!”阿曼抬眼望向鹿鸣玉。 ”你真觉得曾经背叛巴雅尔的嬗凫会跟我们讲理吗?他现在就是要彤雉的那张脸,那张酷似巴雅尔的脸,并且展示她的能力,作为统领剩余罗刹的筹码,无论神医治不治清霜,嬗凫是不会改变主意的,我们最好先想想对策。”鹿鸣玉难得如此阴郁。 ”还是前辈设想的周到。前辈有任何想法了吗?” ”我想,要不就借着婚礼,将嬗凫给杀了再说,至于罗刹国残存的部众,可能得想办法说服他们不要再想着为了复国残害更多的人命。唉,这是最难的部分。” ”杀了嬗凫也许情势会更乱,我看,还得从长计议..”阿曼有些踌躇。 柱子后偷听的万心月,这一瞬间便弄清楚了目前的情势,她心满意足的走回了房间。 冉娜一行人来到了嬗凫大殿,冉娜在殿外等候,小骆进了大殿先恭敬的向嬗凫行礼,一旁的彤雉心不甘情不愿也行了礼,小骆这才开口。 ”王,可否见那神医一面,我们想商量如何诊治清霜的病情。” ”太子提的要求,我还有什么不答应呢?不过这神医近几日很忙啊,我怕他腾不出时间来帮你们。”嬗凫脸上露出刁难的神色。 ”我们只消问他几句话,倒不必真的劳动他大驾出门诊治,请王恩准。”小骆又欠身行礼一次。 一旁的彤雉心想,该是提醒嬗凫这老狐狸筹码在谁手上的时候了,本来答应的事,现在竟敢推托! 彤雉扬声道, ”王若不答应,莫怪我毁婚,当初答应我们的条件,就是罗刹神医会专心救治清霜,并且会将其复原。熟知见面以后,发现他手段忒低,根本对病情束手无策,还敢自称罗刹神医,简直贬低罗刹一族。现在跟他商量对策是看得起他。”彤雉说得在理,另方面话锋一转,故意稍稍提高了罗刹族的地位,让一向以罗刹为傲的嬗凫不好反驳。 ”小丫头口气好大,你要知道我并不怕你,你要是敢对我不利,我也早安排好军队还有罗刹旧部,要杀清霜的父母,还有碧麟殿内所有的人简直易如反掌,你并没有跟我谈条件的资格。”嬗凫说完停顿了一下,却接着道, ”神医我请来确实主要为了救清霜,但他还有其余公务缠身,并非故意刁难于你。那好,给你们半天时间。” 小骆嘴角为扬,心中欣喜,赶紧领着彤雉给嬗凫回礼称谢。 谁都看得出来嬗凫明显的让步了,但这并非因为嬗凫是个讲道理的人,而是他口中的旧部,目前愿意卖命的也仅仅只有二十余人,再加上这阵子藿韬不在身边,还没人能像他那么熟稔政务,再加上许多官员光珠效力减退,朝廷势力的那张网已出现许多破洞,他也没把握到时有没有办法包围太子的青云殿,才在口头上逞强,实际上让步。 ”来人,传神医。”嬗凫差人将神医传至大殿,交给小骆与彤雉带走。 第一百一十二章 皮痒欠打 四人上了马车,车内有些颠颇,那老神医露出些许倦容,打了几声呵欠。感觉比彤雉见他第一日时更为疲惫。 ”老神医,你这几日忙些什么啊?罗刹国都没了,你还有什么公务缠身?你不要忘了你这次来是专门治清霜的。”彤雉没好气的问。 ”唉,你们以为老夫愿意!我今年也九...九百多岁了,这百年来无论体力或各方面都比之前要衰弱许多,本来好好地在家颐养天年,写完我的罗刹医理,谁知道嬗凫忽然把我抓来,这几天他让我制造许多光珠,我也不知道是要做什么用的,我的精神都耗尽了,真是累死老夫!”神医抱怨着,揉着眉心。 ”光珠?是什么内容?”彤雉忽然警觉地问道。 ”哎呀!糟了!丞相嘱咐我千万不得与外人透露,你看我这年纪大,给说溜嘴了!”神医拍了拍自己的头。 ”不用猜也知道多半是控制朝廷官员的内容,我们早就知道了,你还当秘密咧。”彤雉白了神医一眼。 ”是吗?我以为是造给军队用的,都是些打打杀杀的内容,没别的,就连老夫这种见多伤者的大夫都觉得忒血腥。若我没照这些指示造梦,丞相就在一旁大发雷霆,他这是想让官员自相残杀吗?”老神医絮絮叨叨的和盘托出。 彤雉心想不妙,看来攻打草原的日子更近了,但将士们只要一声令下即可出征,何必多此一举造这些光珠? ”就你一个大夫造这许多光珠也太折煞您了,难道那藿韬不帮忙?您此行前来可是为了救他的公子,他怎么不分摊一些工作呢?”彤雉继续刺探。 ”姑娘,他早就被软禁你没听说吗?你想从我这边套的消息其实早就传遍了。以一个医者的身份,老实说我也是同情巴雅尔的观点,这天下万物就没见过像我们罗刹这样繁衍的方法,可这老祖宗的规矩,我也无可奈何,尤其同情巴雅尔的罗刹都没好下场,我也九百岁了,风烛残年之际,只求明哲保身。”神医捛了捛自己的胡子。 ”神医,人类有句话说医者仁心,就算你不想被卷入纷争,也不该帮着嬗凫作恶。”冉娜声音虽不大但十分理直气壮,说得那神医有些愧疚。 ”这位姑娘是..?”神医问。 ”这位是我表姐冉娜月妍,精通医理,就是她想跟您商讨怎么救治清霜。”彤雉介绍他俩认识。 ”表妹说笑了,我就是略懂,算不得精通。”冉娜谦虚的回应。 ”这位姑娘,那嬗凫是何人,那可是当年叱诧风云的罗刹领袖,他说话谁敢不应!他在位时我不过是个黄口小儿,你想想他都活过了千岁,我祖辈最惧怕的就是他。” 彤雉心想,莫非其余罗刹并不知道嬗凫附在人身上这件事?因为剩下的罗刹多半为亲眼见过他的样貌不是吗? ”那如果他其实是个人类你还怕不怕他?”彤雉问。 ”怕!他就算是根木条我都怕他。”神医的表情看来不是打诳语。 ”为什么?”三人异口同声问了神医。 ”因为我祖父就是被他赐死,我父亲跟我说无...无论如何,都不得忤逆丞相的意志,会给家族带来灾祸,还让我发了重誓,我答应了父亲,这才能苟活至今。”神医似乎掉进了当年不愉快的回忆。 ”这祖训不可违逆啊!”神医补了一句。 ”算了,别逼他了。老神医你给我们说说那换皮之术,对这方面我也有些见解,看看咱们能不能交流一下意见。”冉娜试着转移话题,毕竟救清霜重要。 ”罗刹古法中却有换皮之术,大致上是取罗刹尸皮换之,但想让尸皮回生,简直比登天还难。后有医者拿活物之皮替换,也不尽理想,我自己亲眼所见的一次则是取活人之皮来换,那罗刹确实活了几年,却也万分痛苦,因为毕竟非同族类之皮,日日肿痛难当,就我来看,不若不换的好。” ”归根咎底,别人的皮都没有自己长出来的皮肤好,故换皮之术并不受医界重视。”神医摇摇头。 ”既然如此,让伤者长出自己的皮肤,或是换了合适的皮肤才是关键。”冉娜思索着。 ”哈哈,这位小姑娘,那位清霜公子受伤的程度犹如雷击后的枯木,你可曾见过枯木逢春?”神医问。 ”枯木逢春?嗯...见过,不是亲眼见过,但见过。”冉娜指得是先祖封存的记忆中却有医案,但他也不想和神医多做解释。 ”小姑娘你病得不轻啊!想我这辈子日诊罗刹...”神医再晃了晃脑袋。 ”夜诊走兽...”小骆与彤雉语带讽刺,异口同声。 神医白了他俩一眼便噤声不语。 到了碧麟殿,一行人进了清霜房间,思无与藿夫人都守在清霜床沿,冉娜为了避免清霜听见他们的讨论,让小骆另辟一室,请大伙到另个房间商量,思无则留下来看护清霜。 首先她让神医仔细地讲解到底换皮术的实际操作方法,接着冉娜试着用猪皮先演练一遍,熟悉一下步骤,直到她熟记了步骤,也过了半晌。 神医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姑娘,这疗程费时且不见得有好的成果,于病人,甚至是藿夫人这叫一命换一命,你确定要这么做?” 冉娜点点头。 ”那是自然,但我不用藿夫人全身皮肤,就取少许做种,养成整幅皮,待皮制成,再缝在清霜身上。” 老神医搔了搔头, ”这,老夫活了这些岁数却闻所未闻,小姑娘该不会是信口雌黄吧!” ”神医,那我们约定两日后帮公子换皮可好?届时你就会知道我是否说谎。”冉娜眼神深不见底的望着神医。 ”那好,姑娘我就拭目以待。两日后我们碧麟殿见。” 那神医很自信这小姑娘是痴人说梦,自己祖祖辈辈都是医者,什么疗法没听过,这会儿还出了什么”养皮之法”,多半是这姑娘皮痒欠打,若两日后这姑娘说谎,自己得想个法子惩罚她,日后他才不会打着医者名号在外招摇撞骗。 第一百一十三章 只有你能保护我 等那神医走后,几个人出了偏厅, ”表姐,你打算怎么弄出足够换给清霜全身的皮来?”彤雉疑惑的问。 ”阿曼,可以暂借你那块赞吉留下来的小石头一用吗?”冉娜伸出了手来。 阿曼从腰带间拿出了那块赞吉留下来的蓝青色石头,面色有些疑惑的交给了冉娜。 ”藿夫人,我听彤雉说过,您曾经被囚在螭龙潭潭底,可否跟我们说说里面是什么光景?” ”您和鹿前辈被迁移到铁笼之前,那嬗凫可还有在生命之岩那边造过什么?”冉娜仔细的问,希望藿夫人能提供多些线索。 ”实际情况我也不清楚,我确实被囚在潭底,但生命之岩我并无亲眼所见,是其他少数被捕,但不愿意归顺嬗凫的罗刹,确实被带到了生命之岩。” ”我们虽然分别关押再不同的石穴,却还能隔着墙聊上一两句,直到后来去的罗刹都渐渐不再回来,大约也是凶多吉少,唉。”藿夫人像是经历了一场很长的恶梦。 ”那是自然,古籍中记载生命之岩要完全作用,需要完整的浑天玺,若浑天玺残缺不全,被裂解者有绝对的性命之忧。看样子,我们得去一趟。”冉娜冷静的说。 ”冉娜姑娘,只要能救清霜,哪怕是去到地狱,我这个做娘的都不怕。那边地形我约略记得,让我跟你们一起去。”藿夫人本就是女中豪杰,这回又是为了救自己儿子,心头一热早准备好豁出去了。 ”藿夫人,那得委屈你了,因为我得先取您一小块皮,您得带伤跟我们走一趟。”冉娜脸色有些为难地看着她。 ”别说一小块了,就算是我全身的皮,我也愿意。”藿夫人面色坚定。 ”我也一起去吧!”阿曼不想让彤雉一人去冒险。 ”那好,我来守着清霜。”鹿鸣玉对阿曼点了点头,阿曼丢了个感激的眼神给他。 ”我也可以帮忙,让我一起去吧!”万心月不知道忽然从哪冒了出来,笑嘻嘻的加入了谈话。 ”心月姑娘,此行凶险无比,我们无法分神照顾你,若是我们此行失败了会害了清霜,请你耐心等待我们回来好吗?”彤雉好声好气的跟这个小妹妹解释。 ”阿曼哥哥,带我去好不好,这边的人都不喜欢我,我没了父亲兄弟,只有你能保护我。”万心月拉着阿曼的手,轻轻摇晃着。 没想到阿曼立刻就给拨掉,她见好声好气求他不成,恼羞成怒,决心一闹。 ”我不管,我就是要跟你们去,你们若不带上我,我就去跟嬗凫说你们要去他的地方捣乱。” 这句话一出屋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瞪着她。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阿曼的声音颤抖,试图压抑体内忽然暴怒的火焰。 彤雉从认识阿曼以来,从未见过阿曼盛怒的模样,不过万心月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看来任她在府内自由活动并不太适合。 ”清霜与我少年时曾在北境生活过一段时间,就好比自己兄弟一般,你若是敢不利于他,我发誓,我会杀了你。”阿曼的眼睛里渗出前所未有的杀意。 彤雉拉了拉阿曼的手,试图让他冷静下来。 万心月没想到自己的威胁非但无效还彻底的激怒了阿曼,并且还在众人面前羞辱了自己,眼前这个贱女人竟还为自己开脱,正要大肆哭闹时,她忽然转念,想起自己的哭闹只作用于父兄身上,阿曼却非常憎恶这样的自己,看来只能暂时虚与委蛇一番。 ”对不起,我留下就是了。”说完就哭着奔出了门。 彤雉想到万璇,心中觉得愧疚,便追了出去。 ”心月妹妹,大家伙都是万璇的朋友,没有人讨厌你,只是清霜性命危殆的当口,真没法好好照顾你,你别放心上。” ”是我太任性,以后我不会了。”万心月的眼泪没有停过,她怯怯的回应,楚楚可怜的模样让彤雉不知所措,她从小到大都没有和这样的女娃相处过,总觉得她好像一碰就碎了。 ”万璇于我们有救命之恩,我们自然要替他照顾你,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有什么需要跟我们说,若是能办到的我们会尽量遂了你的心愿,好吗?”彤雉见她也是个可怜的孩子,父亲遭遇不测,兄长又不知所踪。 ”姊姊说得是真的吗?”万心月声音微颤。 ”那是自然。”彤雉报以一个安慰的笑容。 ”若有一日我向你讨要阿曼哥哥你会让给我吗?” 彤雉呆住了,万万没想到这小姑娘会提出这个问题。 ”这...” 万心月忽然破涕为笑, ”跟你说笑的,谢谢姊姊不计前嫌,我好好待着帮忙便是。”万心月擦了擦眼泪,转身离开了。 彤雉看着这个纤弱的小女孩,又想起万璇身上的伤,刚才又与自己表明喜欢阿曼的心迹.....这可能是自己这辈子见过最复杂的动物了,但现在也没时间管她,等回来再说吧。 ”鹿前辈,我看万小姐可能要暂时交托给你了。她刚才答应了我会好好待着。”彤雉话说得平静,感觉却心事重重。 ”彤雉,你别忘了谷里那些虫蛇怎么来的,你差点就被螫死了,无论小姑娘说了什么,都不得全信。”一直没有搭话的锻洵有些忧心。 ”我知道前辈是为我好。不过那些虫蛇,老实说,我们无法证明是她弄来的,我想,还请大家给她个机会,她应该会慢慢适应新的环境,现在我们的敌人是嬗凫不是这个小女孩。”彤雉缓颊。 ”我赞成锻兄的看法,她和他哥哥万璇毕竟不是一回事,不过你放心,有我在定不让她捣乱。”鹿鸣玉看着锻洵,两人交换了个眼色。 ”冲你这句话,改日我帮你的剑重锻一次!你那月牙钩我也不顺眼,一并改了!”锻洵忽然对鹿鸣玉有了些好感,以前对他骄傲自大的印象,在这几日的相处下来,锻洵才真正理解鹿鸣玉其实是个有担当又愿意成人之美的君子。 ”那我们把准备工作完成,明日一早就出发吧!”冉娜希望自己的方法,可以真的治愈清霜。 第一百一十四章 蜷缩的黑龙 之前彤雉在螭龙潭先杀了阿福,后来又在古井中一闹,嬗凫便把尸怪的基地从螭龙潭转移到别处,但生命之岩要搬动却非易事,只好留在原地。 嬗磊派人将生命之岩移来金石国的过程,曾经凿开了整个岩石基底,运送过程已经有些许损害,好几道手臂般长的裂缝,提醒着嬗凫与嬗磊,不得再轻言搬动罗刹国的命脉,这个制造最优秀物种的唯一基石,怕是再也禁不起任何意外。 鹿鸣玉自白桦林回来后,曾经和赞吉分头探查过螭龙潭附近,金石国内确实寻不到另一处比这螭龙潭要更为适合放置生命之岩的地方。 黑牦山冬冷夏凉,生命之岩终年不受风蚀雨淋,数万年来完好如初。螭龙潭底阴凉隐蔽,四周又有树林屏障,再加上嬗磊在民间散布湖中有怪物的传说,这些年来人迹罕至,没有比这儿更好的地点了。 当鹿鸣玉在螭龙潭东方查探时,赞吉往潭西飞,无意间见到有个石堆,赞吉盘旋了一会儿,正在打量这些石头何以成堆时,忽然见到几个人推开石堆从一个洞口上来,赞吉见状悄悄地落在附近的树梢。 ”你们说丞相把这石头运来潭底是为了什么?”一个衣着讲究的棕衣男子正与另两人说话。 ”我听说他是想从牧民的血统中找出与我们相近的血源,希望能重新裂解出纯种罗刹来。”一个长须老者说。 ”但这是镇国之宝,他怎能随意就做了决定,说搬就搬,万一出了什么岔子,我们复国的路不就断了?”说话的这个中年女人也是装束华丽,头上插着一只甲虫形状的宝石簪。 ”他大老远地把我们从四面八方找来,说是帮着复国,但到现在为止我都还没见过他的面,一切都由藿韬转达,这不是很奇怪吗?”棕衣男子又发话。 ”有其他罗刹谣传那个叫万俟磊的金石国王就是嬗凫,不然藿韬怎么那样有把握可以动用人类的军队在明春攻打草原?”中年女人说。 ”不可能,他就是个人,我在远处看过国王,分毫不似罗刹,就是一般人类的老者。”青衣老者摇摇头。 ”奇怪,这儿就我们三个,你们有没有感受到附近是不是还有别的罗刹?说是罗刹但气息又有些淡?”那中年女人四下张望。 ”让你这样一说,确实好像有什么东西?”那老者朝下风处嗅了嗅。 ”唉,不就是树上有只扁毛畜生!”那老者随手捡起一颗石头就要朝赞吉扔去,赞吉已经拍着翅膀出了林子。 鹿鸣玉将当天他与赞吉的谈话,在出发前告诉了大家,十分确定的跟大家伙保证潭底的生命之岩还在,并且交代了潭西有个大石堆掩住了洞口。 ”到潭底不用潜水真是太好了,我在草原长大,水性不佳,而且藿夫人身上有伤口,游水也不恰当。”冉娜松了口气。 ”冉娜姑娘,你确定就这么一小块皮就够了吗,你可以取更多!”藿夫人有些担心。 ”足够了,若古籍记载没错的话,生命之岩的本质是重制生命,既能重制生命,重制一副皮肤应不是难事。届时我需要彤雉的帮忙,虽然先祖的记忆在我脑内,但聚集能量这种事我没有底子,目前还得大家帮忙。” ”那有什么问题!”彤雉拍了拍冉娜肩头。 ”鹿前辈提醒我们还是要小心,也许附近有罗刹活动,最好是别让他们看见。”阿曼仍是一派谨慎。 众人搬开了洞口的大石堆,再小心翼翼的移了一两颗虚掩着洞口,只是这大石一挡,洞外的光线就暗了,朝下一看愈远处愈是漆黑。彤雉给了一人一颗萤石,这才看清楚脚前石阶。 她同时朝远处扔了一颗很小的石子,小石子叮叮咚咚的滚下了石阶,良久才没听到小石子的声响。 ”看来有段路要走。奇怪,这坑道这样狭窄,生命之岩是怎么进去的?”彤雉问。 ”我当时被蒙了眼,和你鹿前辈是从石阶被带上来,我想就是这儿没错。至于生命之岩怎么下去的,这我也不清楚。”藿夫人闻到了熟悉的青苔味。 ”我打头阵,彤雉你垫后保护藿夫人跟冉娜。”阿曼说完就先往下走。 一行人走了好阵子,冉娜的手好几次碰到一些壁上的黏液与已经干掉的血迹污渍,她的嗅觉与彤雉一样灵敏,冉娜试着分辨这些混杂着人类与各种动物的气味,她不知道这潭底曾经发生过什么事,但她心中感到的悲伤,多于恐惧。 藿夫人重回自己被囚禁多年的地方,不禁触景伤情,自己的丈夫竟然可以将自己囚禁在这潭底,多年来不见天日的生活,虽然这地方她在心中发誓再也不会踏入一步,但为了清霜,就算是炼狱也得走一遭。 黑暗中时间似乎过得特别久,大家在不敢大声讲话怕有埋伏的状况下,耳边只剩下自己的心搏与同伴偶尔的呼吸声。 渐渐的这墙边的岩石开始变化,从原本的土石墙渐渐的变成像是书页般的岩石,尽管萤石光线微弱,这一页页的岩片却反折出金属般的光芒。 ”快到了,你们看这生命之岩为了保护自己,似乎长出了和真正的生命之岩上相似的岩片,与原本的岩石结合。我虽未曾亲眼见过,但其余被囚罗刹的叙述,与这岩片十分接近..”藿夫人轻轻的抚着一页岩片。 ”若真是如此,看来我们快到了,底下有光。”阿曼见到底部的微光,心里的大石头这时落了下来,起码下阶梯的过程中没有遭到伏击。 不一会儿,阿曼踏上了平地,他扶着藿夫人,眼前出现了两条路。 藿夫人左右开弓,手掌朝外对着两个入口发出了试探性的能量, ”左边是囚室,左边的岩石的回声比较慢,反馈的力量也弱,能量几乎从土石间的缝隙散掉了。右边就不同了,回来的能量很均匀,走右边吧。” 映入四人眼帘的是一个泛着淡淡金属光芒的岩洞,如果光从螭龙潭附近的地形判断,不可能会想到这地竟别有洞天。诺大的岩洞里面,正中间矗立的,就是生命之岩。 越靠近中间,岩片的排列就越有秩序,每页岩片有六个角,愈靠近主岩洞,六角形愈明显,若说这岩洞是一只蜷缩的黑龙也不为过。 第一百一十五章 逆鳞反白 ”这便是了...这便是也能造出我们达瓦罗刹的生命之岩。”冉娜伸出了手,深吸一口气,像是赞叹着生命之岩的伟大,完全让眼前这些神秘的岩片给震慑,不敢相信竟然有这样的事物存在世间。 冉娜仔细的触摸着其中一个六角形的岩片,感受岩片的棱角以及平滑清凉的触感。这岩片以及周围连着的岩片,不知是不是感应到外界的扰动,竟像是有生命一般,每个岩片稍稍颤了一下,发出犹如响尾蛇尾巴颤动的声响。 ”表姐小心!”彤雉惊呼。 ”没事的,生命之岩对周围物质的变换极度敏感,据说这岩造炽日罗刹时是黑色,就像现在一样,不过创造达瓦罗刹石岩片会翻转变为白色。” ”真是太幸运了,没想到可以亲眼见到它!”冉娜的热切的眼光无法移开这块在古籍中及其神秘的岩石。 ”是啊,当初我和清霜的爹也是在黑牦山的岩洞中让长老开启了裂解的步骤,只是当时我们都超过了百岁,根本不适合创造新的罗刹,所以清霜才背着次罗刹的身份,让罗刹放逐,歧视过了这么些年。”藿夫人声音中包含着愤怒和哀怨。 ”更别提在我们之后,浑天玺被分成多块流落在外。现在的生命之岩怕是连次罗刹都造不出来了。”藿夫人想起这段沧桑的往事,心中多少凄苦无处诉。 ”藿夫人别难受,起码我们能用它来救清霜。”阿曼安慰着。 ”是啊,你们看我,都分神了,今天我们是来帮清霜造皮的。”冉娜将腰间的那块小松石般的石头交给了彤雉。 ”前阵子我在何霞链那边得了一卷古籍,并无文字记载,就只有些圈圈点点的图案,据鹿前辈告诉我其中有一个图形是他家族的浑天玺,他在抓捕嬗磊时失踪了,但你看这生命之岩的上方,左上角那块正是他家族所握的混天玺。” ”看起来还有两个空位,可是赞吉留下的这块小松石似乎不够份量填补那个空缺,而且颜色跟其他的浑天玺相比也很突兀。”彤雉瞅着那块不起眼的小蓝石,心中多所怀疑。 ”待我将惜惜握有的这块补上,浑天玺就只缺一块了。”藿夫人往上一纵,将一块浑天玺补上。很快的,那块浑天玺就自然地与其他残片贴合无缝隙。 ”这小松石并非最后一块缺角,这块是达瓦罗刹的逆石。我不清楚赞吉是从哪弄来的,但这块石头对我们造皮很有帮助。”冉娜解释。 ”炽日罗刹的裂解是取了父母双方的精气甚至部分血肉造成,对父母有损伤,但达瓦罗刹的生成却是以融合为主,缓慢温和,于父母皆无损伤,对重制皮肤非常适合。我要借着这块逆石让藿夫人的皮肤生成。” 冉娜继续说, ”表妹,烦请你感受这小松石中的结构,小松石中有虚与实的组合,应有七组,虽然浑天玺不齐,六组却也可满足目前的需要。” ”你要找到对应的浑天玺,以能量催动,这小松石便会像钥匙般启动生命之岩,我们,要试着反转生命之岩。”冉娜说完这话,在场的人都庆幸达瓦还有后裔。 彤雉点了点头,专注的观想着这小松石的结构,乍看异常复杂,她皱着眉头,看不太出所以然来。 ”这些圈圈点点,还有线,都夹缠在一起,有什么秩序吗?”彤雉眉头紧皱,不知从何下手。 ”古卷在我这,你有看到跟这七个图像相似的吗?喔,别看红色的点,那是我做了手脚的。”冉娜展开了从何霞链那边”借来”的古卷。 彤雉摇摇头,仍在专心观想。 ”我们应该在碧麟殿先拿清霜的石头来演练,是我疏忽了。”冉娜叹了口气。 ”表姐你当时忙着学习换皮,怎可能有别的心思想得周全,不打紧,阿曼这么聪明,有他在我一点都不担心。”彤雉安慰冉娜。 阿曼此时也正闭目观想小松石中的结构,口中念念有词。 ”有了,之所以为逆石,我们得反着想,实者为虚,虚者为实,乾坤互换,颠倒日月。彤雉你再看看这样是否与古卷上图案相仿?” 彤雉眼睛一亮,与阿曼相视而笑。她照着阿曼的指示看出结构后,将能量小心的照着这个顺序一一的送入不同的浑天玺. 大家盯着那生命之岩良久,生命之岩完全纹风不动。 ”糟糕,表姐,我们的解法不对吗?” ”据古籍的记载以及我先祖留下的的记忆,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呀?还是太久没有达瓦罗刹使用,这生命之岩反应不过来?”冉娜再展开了古卷看看。 彤雉走近了生命之岩中间,踢了那岩床基石一脚, ”什么嘛!还生命之岩!我看不就是块笨石头!” 这话说完,岩洞中忽然像是有百千只响尾蛇尾环窸窸窣窣的响了起来,整个岩洞如地震一般,不停上下左右的颤动着。 ”哇!这石头脾气坏,骂不得!大家找掩护蹲下。”彤雉大叫。 瞬间所有岩片颤动不已,后又立起如鱼鳞一般,颤动的同时,所有岩片竟翻了个面,之前的金属光芒尽退,取而代之的是温润珍珠般的光华,原来岩片的背面竟是白色... 一行人不禁瞠目结舌,藿夫人从未见过生命之岩竟然能整个翻转,不但颜色翻转,连正中岩洞的形状也从锐利不规则的排列变成了半圆穹顶,正中间的岩床发出了微光。 ”正是现在!”冉娜的眼中充满惊喜,小心翼翼的将那一小丁块藿夫人的皮肤放了上去。 只见那岩床边缘岩片矗立而起,将这小块皮肤包围,大家伙都见不到中间过程如何。 一炷香时间过去了,这岩床还继续发着光芒,可是彤雉却听见入口处有骚动,她闭上了眼凝神倾听。 ”不好,上面有几个人,我听到他们挪开石头!”彤雉忧心的看着阿曼。 ”你们留在这边,我先上去看看能不能挡一阵子。”阿曼说完就要往甬道走。 ”我去,若来人是罗刹我还可以借藿韬的身份哄上一哄,你们几个都太招眼,又马上会被发现不是罗刹,好好守着别前功尽弃了。”藿夫人说完提着剑便走。 ”那怎么行!我跟你去保护你。”彤雉想跟在藿夫人后面,被阿曼一把拉住。 ”藿夫人说得对,你去骚动更大,别忘了你长得像谁。”阿曼提醒彤雉。 ”别担心!好歹我也是罗刹国上大夫夫人,这点事我能应付,谢谢你们这么帮清霜。”藿夫人点了点头就离开了岩洞。 彤雉急着看着那生命之岩,”唉,这石头动作可不可以快点!” ”急不得,生命之岩如四季有时,自有节度,我们现在只有耐心等待。”冉娜不疾不徐的说。 第一百一十六章 峰回路转 “是啊,我们在这好好守着,若有人攻下来,也好抵御。“阿曼怕彤雉徒生事端。 “我到隔壁牢房那边看看有没有后门。“彤雉不等两人回答便径自跑到了另外一边。 藿夫人并没有一路走到最顶,她在石阶靠中间那一段,找了一个空隙躲着。 甬道回声铿锵响脆,往石阶走下的三个罗刹说得些什么话,都听得一清二楚。 “奇怪了,巡逻这么无聊的活儿派给我们三个做甚!“一个老者的声音说。 “罗刹的命脉难道还交给人类的军队来守卫不成?别忘了此行我们可是来完成复国大业,大家伙若都似你这般备懒,还有什么复国希望。“这女人的声音藿夫人听来十分熟悉。 “既然来了就下去一趟吧,多半是没事,谁会无缘无故跑到潭底呢?“另个男人说。 藿夫人心想,干脆先发制人,与其等着被他们发现,倒不如主动出击,起码可以拖延点时间。藿夫人决定后就故意发出了比较大的声响,并且尽快地上到了比较高处的阶梯。 “有动静!大家戒备!“那女人高叫着。 藿夫人强装镇定的迎上前去,“各位辛苦了,我是藿韬的妻子,今日代夫巡守岩洞。“ “藿夫人?失礼了,已经月余不见藿韬,藿韬并没有跟我们说您会在这儿巡查,既然夫人已经来过了那应该没有什么异状,我们也可以离开了?“老者手上的火炬,映着藿夫人堆满笑意的脸。 “我们在这边巡逻也有时日,怎么从未见过藿夫人呢?“那个中年男子,显然对藿夫人的话有所存疑。 “是这样的,我其实是不参与巡查的工作,但藿韬近日因得罪了宰相被暂时软禁,他以往偶尔会亲自来看看,尽管他被软禁了,却仍然放心不下,所以就拜托我来。其实他应该完全信任三位的。“藿夫人堆着笑。 那女人心想藿韬确实是被软禁,这女人的话可信个七八成,她上下打量了藿夫人,不禁怀疑这官夫人衣饰也太过寒碜。 “藿夫人,想必藿韬跟您说了我们的姓名吧?“那头插宝石甲虫簪的女子扬起了一边的眉毛。 “那倒没有,我家官人行事一向谨慎,若无必要绝对不多说半句朝中之事,以往在朝为官如是,现在亦若是。数百年来不曾变过。他并没有提及各位大名,请教大家伙怎么称呼?“藿夫人刚才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应对这个场面。 “这,也是在情理中。“那女人虽无话可说但心里仍有那么一丝疑惑。 “这样,既然夫人已经巡过了,想必也特别照看过了关在囚室的哲音,他可好?“ “哲音?“那棕色衣服的中年男子重复了这两个字。 藿夫人现在很懊悔刚刚没有到囚室探探,这何时又关了个死囚进来?之前自己与鹿鸣玉离开时就没有别的罗刹或人在这了!这会该如何回答呢?那棕衣怎么好像不太清楚哲音是谁。 藿夫人没有回话,这回与不回都有可能露出破绽来。 “看你衣饰应是利洲附近的罗刹,簪上金虫,翠体双髯,腹下却只四足,腹下足越少越尊贵,想必这位妹妹是利州长老遗族吧!“藿夫人想拉个关系。 “看来藿夫人见多识广,纵然如此,却也没能答出哲音是否安好。“这女罗刹仍是不依不饶。 “泥金,这么多年不见,礼数都不顾了吗?我是沉凝香,你家当年有不少宗亲在我父亲手下当差,当年利洲私自开矿一案,嬗凫要诛你全族,若非我父亲力保,你能活到今日吗?“藿夫人口气忽然严峻了起来。 “沉小姐,是你!泥金拜见恩人!“说着便要下跪,可惜石阶狭隘,藿夫人一把扶住。 泥金转身对另外两个罗刹说, “既然藿夫人都这么说了,我们今日就不必再巡了。“泥金心中很清楚这底下必有猫腻,可是既然是恩人开口也不好不卖个面子。 那中年罗刹忽然开口了, “藿夫人妳家于这泥金有恩,与我们今日巡查无关,只要你告诉我们哲音如何,我们也省得下去一趟。“ 藿夫人看着泥金,泥金微微的摇着头皱着眉,怕身旁人发现。 “他...不好。“藿夫人硬着头皮回答。 “哈!有意思她也偷懒没下去。“老者大笑。 “我说你是老糊涂,哪来的哲音,这是泥金编来测试藿夫人的谎话。“中年男子此时已经拔出腰间佩剑。 泥金说了声,“对不住,沈家小姐,就算你是恩人,但,嬗凫的命令我们不得不听。“ 本来藿夫人就准备好万一挡不住他们就奋力一拼,藿夫人手中的紫鲮剑缓缓出鞘,谁知,泥金这时忽然转身把剑送入那中年男子胸中。 说是迟那是快,老者的颈子也被泥金手上的剑给抹了。 藿夫人看着掉落地上的火把,吃了一惊,他没有想到泥金会帮自己。 “这恩我算不上全报,但我能力就只能做到这一步,藿夫人你好自为之。“泥金说完便要离开。 “你怎么跟嬗凫交代?“藿夫人问。 “那简单,罗刹最爱斗殴,他俩原本就不合,因细故杀了对方也在情理之中不是吗?“泥金说。 “我虽好奇夫人来这的目的,若夫人不想说就别答话。“ “为了救我那命在旦夕的儿子。“藿夫人长叹了一声。 这时甬道下方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彤雉先冲了上来,后边跟着阿曼。 “藿夫人,我来帮你!“彤雉拿着红光隐隐的流火剑,直指泥金。 泥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死死盯着彤雉。 “地上躺着的是?“阿曼问藿夫人。 “泥金刚才帮了我,才不至于让这两罗刹给抓了。“ “大祭司?“泥金失声叫了出来! 彤雉不出声,只是盯着她。 “你是自己人?得罪了。“彤雉收了剑,拱手做了个揖。 “你不是大祭司?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你是大祭司的谁?“ “我不是巴雅尔,我就是我。“彤雉冷静地答道。 泥金回过神,“我不是什么自己人,我的立场是希望罗刹复国的,不管你们的立场为何,我今日所为,就是为了还藿夫人一个恩情,日后我们各为其主两不相欠。“泥金说完就离开了这甬道。 “还好藿夫人没事,冉娜已经把皮给收折好,马上就会上来,我们现在将藿夫人的浑天玺取回吧。“阿曼说。 第一百一十七章 石上长眼 方才那场石阶上,本来该惊心动魄的巡逻罗刹的冲突,竟然在命运的安排下轻巧地化解。若不是泥金念着旧情,现在的情势恐怕是十分凶险。不过藿夫人和阿曼,也同时警觉到嬗凫召来的罗刹旧部,势力竟已深入金石国。原本以为嬗凫只是派他们到外地办事,并不想让他们接近朝廷,看来这股潜藏的危险,近在咫尺。 等大伙再度回到让页岩片包裹的洞穴,生命之岩已恢复原先的黑色,安安静静的像是从未发生过任何事一般,岿然不动。 冉娜已经把方才反转生命之岩的“逆石”给收好,不过藿夫人提供的那块浑天玺,她却死活取不下来。 “抱歉,藿夫人,我气力有限,方才你们不在时,我爬上了浑天玺安置之处,想把您那块残片给抠下,未料,它已经紧紧跟别的浑天玺给密合了。”冉娜面带愧色。 “不要紧的,我来试试吧!” 藿夫人一跃而上,运了些能量,从悬缺的残片空隙中发力,想撬出自己那块残片,那残片竟是拿那像是生了根一般,一动也不动的紧黏着其余的残片,现在连原先的裂纹,都在愈合当中。 藿夫人流了满头的汗,无计可施的落回了地面。面露难色,仰头看着那残片,却半点没办法。 “看来得硬凿,我去!“不信邪的彤雉爬了上去,把身体撑在旁边的一块比较圆,和那些页岩片,触感都不同,并非常光滑的岩石上,用她流火箭的剑尖,试图从剩下的空隙把藿夫人那块给撬出来,不消多久便弄得面红耳赤,呲着牙皱着眉。 一炷香时间过了,彤雉仍弄不出什么动静,但她不肯放弃,死撑在浑天玺残片旁边的岩块上。 “彤雉,看来蛮力不行,冉娜你之前在柘山阅读的那些个古卷,可还有说些什么别的?“阿曼望着一旁的冉娜。 冉娜摇摇头,“倒没有,不过我们刚造好的皮可不能等太久。“冉娜手上那叠肉色又有些透亮的皮,还有些湿润。 满头大汗的彤雉忽然觉得手撑着的地方滑了一下,应该是使力太大,出了手汗。 她在衣服上揩了揩手,又随意放回原来几个圆滚滚的石头上,专心的想把那浑天玺给拆下来,忽然彤雉觉得有东西舔了她的手,一阵濡湿的感觉在她手背上滑过。 彤雉别过头看着那圆圆的石头,忽然发现石头上张开了三双小眼睛,一条粉色的舌头从那石头上一个突触开口伸出,正在她手背上游移着。 “啊!”彤雉低呼一声,还未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定睛一看,原来顶上一大片鼓鼓囊囊,向下延伸至四壁的黑色东西,还包括她刚才手撑着的地方,哪是什么岩石,他现在发现每个突起物都有向眼皮般的开口,这三双眼睁开了,顶上的还没,彤雉心中暗叫不妙。 彤雉轻轻的把手回来,纵身落地,脚步轻且快的到达众人身边,压低了声量, “浑天玺改日再拿,石上长眼,不知何物,大家伙先逃再说。“她心中突突跳着,迅速牵着冉娜,藿夫人,推着阿曼往甬道出口快步走去。 冉娜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一样,神色惊慌地说,“千眼葵!一定是千眼葵!等它们全部的眼睛都睁开,一切动态都会尽在它掌握中,我们便无处可逃!“ “只是,这水中之物怎在岩洞里生长?“冉娜寻思。 “冉娜,你看千眼葵怎么如滴蜡一般,从顶上落了下来?“阿曼轻声问。 “糟了,这不是普通千眼葵,你看落在地面上的东西已经渐渐长成一个独立的个体了!“冉娜才说完那圆滚滚的小东西就睁开了一双小眼盯着他们,并且朝他们慢慢蠕动过来。 “你们俩个在紧要关头还这么好学,我们会没命的!“彤雉压低了声音催促着。 就这么几句话长短,地上起码有几十个小千眼葵立起,这几十个小葵又互相兜拢着,合流成为大的千眼葵,一但变大,那葵移动的速度变得比之前快了起来,甬道虽窄,却挡不住这软糯之物往外挤压。 彤雉一直听到那葵发出一种声响,像是在说个“福“字,她忽然想起清霜很久以前跟她说这潭底还有个“大福“,莫非就是千眼葵? “千眼葵嗜血肉,可千万别被他给包裹住!“冉娜惊叫。 垫后的阿曼,说是迟那是快,一只腿竟然给一只中型千眼葵厚厚的肉给捉住,只见那葵迅速包裹起阿曼的腿。 彤雉见状立即回头,流火剑快斩那葵肉,“嘶嘶”声不断,那葵给烤了个焦黑,阿曼见状赶紧撕开了腿上那片剩下的葵肉扔下阶梯,挣脱开来。 “切记,寻常刀剑斩不得,会一分为二!暂时可火烧。“冉娜说。 “我来断后,你们三个速速上去!“语毕流火剑上能量充盈,流火四溢,彤雉借着转换这洞中强烈的灵能,让流火剑威力大增,竟能射出火团,彤雉欣喜的多练了几次,越来越顺手,火团越射越多。 千眼葵吃了两三次亏,追来的速度稍稍减缓。 藿夫人跟冉娜在阶梯上经过刚才两个枉死的罗刹,冉娜灵机一动,等彤雉追上了大家后,将两具余温尚存的尸首推下了阶梯,那群千眼葵果然得了食物便暂时停了下来。软糯濡湿的一片黑色慢慢的将两具尸首包覆了起来,严严实实,全无缝隙,一片蠕动下,一阵”福“声此起彼落回荡在甬道间,千眼葵饱餐后又慢慢回了洞中,地上徒留两具白骨。 “快了!出了洞就安全了,千眼葵不喜日光。“冉娜边说却还是忍不住回头贪看了那葵食肉过程,心中震撼不已。 终于一行人到了洞口,冉娜紧紧地抱着那叠珍贵,由达瓦罗刹白色的生命之岩所生成的一幅新皮。 “回碧麟殿后我们立刻开始换皮,一刻不能多等。“冉娜面色又从惊魂甫定,转为冷静沉着。 大家伙点了点头,快马赶回碧麟殿。 第一百一十八章 冉娜的手段 从螭龙潭回到碧麟殿的路上,众人都对方才的经历感到不可思议。原本没料到会遇见罗刹旧部,竟硬生生给遇上,差点坏了事。幸好泥金出现,不然这会儿,这皮有没有时间成型,都还是一个问号。 更别提不知哪儿冒出来的千眼葵,谁能料想这看起来圆呼呼,又光滑无比像石头般的东西,竟是这样骇人。 冉娜心中忍不住赞叹生命之岩的精妙设计,而彤雉则想着未来要怎样才能彻底毁掉生命之岩。 藿夫人则对自己丈夫给软禁这事儿起疑,阿曼则忧思嬗凫接下来会还采取的步骤。 好不容易四人驾着快马回程,才到门口,冉娜把大食盒交给已经跳下马的彤雉,那食盒里面装着正是整幅人皮,上面敷着干净的麻布,所有人的希望就在这盒子里了。 冉娜手上没东西,最先推开清霜房门进去。 方才迈入房中,惊见思无躺在一张和清霜并列的床上,唇色发白,满头渗出大汗,腿上被取了一大块皮,血流如注,而清霜的腿上则多了一块皮。 桌子上的脸盆里全是血水,除了盆子,一旁也有刀也有针线。 万心月却被绑在了地上,嘴里被塞了棉布。 冉娜惊叫了一声,还分辨不清楚状况,彤雉与阿曼还有藿夫人听见她惊叫,相继冲进了房间。 众人见到眼前这景象无不骇然,鹿鸣玉拉着一个普通大夫也跟着他们后面闯了进来。 “我先带思无去隔壁房间诊治,那个姓万的,千万别放了她,思无差点就死在她手中。“说完,鹿鸣玉便抱起已经疼得快昏死过去的思无往隔壁房边去。 “我自愿的...莫怪万姑娘。“思无满头大汗,脸色苍白忍着痛对大家说。 “我们现在没时间分辨这件事,藿夫人,阿曼麻烦你带万姑娘到别处,暂时拘着,等我们结束换皮我有话问她。“冉娜平日虽然温柔,做决定时却豪不犹豫,当下把现场的状况做了处置。 “表姐,我们开始吧!“彤雉深吸了一口气,决定暂时放下万心月的事,把方才那梦靥般的景象抛诸脑后。 两人将房门关上,让宫人提了热水,净了手,将所有棉纱布,小盆子,钳子剪子通通依序摆放妥当后,两人便仔细分工,照着罗刹神医那天教授的方法开始工作。 “你瞧这万姑娘虽然难以让人理解,可她当天必是偷听到了神医的说话,这针脚与缝线的距离都分毫不差,如果他当面学了起来,也许今天可以成为很好的帮手。“冉娜不知该喜该怒,摇了摇头。 “嗯,我同意,那我们要找她来帮忙吗?“彤雉尽管有些迟疑,心中无法原谅她对思无做了那样没有人性的事,但为了救治清霜自己还是能暂时妥协的。 “我看不了,心术不正,就算手法再巧,都不够格当一个真正的医者。“冉娜迅速的用锻洵给的精钢剪子,将从生命之岩仿制出的皮肤,照着肌肉的纹理裁成许多小块。 “并且,我们不需要缝线,那罗刹老者的做法可取前面裁量剪接,刮取腐肉的部分,缝线我们不用针。“冉娜边裁量皮,边说出自己的打算。 “啊?不用针线,那用什么缝制呢?“彤雉不解,抬头看了手上正忙活的冉娜。 “用这个。“冉娜不知什么时候从地上拿出个密封着口的陶罐,她朝封口的布上凿了个洞,拿了个早准备好的弯曲的空心禾管,轻轻地插入那个洞中,又把洞的旁边用蜡封好。 不一会儿,便有一只只极大的透明蚁蝎从禾管中出来。那又像蚂蚁又像蝎子的虫,有钳倒生于尾,这钳的尺寸,就着他们的小身体来说,简直大到不可思议。 “这是我从何霞链着的柘山那边弄来的,这透明的蚁蝎又唤做铁钳,数十只成群可捕河中鱼虾,除了这么有力的钳,钳中的小刺亦有类似洋金花的功能,可麻痹敌人,正好清霜不会感到太痛苦。“冉娜看着这些小蚁蝎,嘴角出现一抹微笑。 “不过看来万心月已经让他服食了不知什么药物,他睡得这么熟...表妹,你看我示范一次,你也跟着做。“冉娜小心地从腰部拿起一只蚁蝎来,将那铁螯的钳对准患处,那铁螯一感到受威胁,便使出全身力气钳住接缝,再也不放,冉娜再拿了精钢小剪,将那蚁蝎的尾巴剪断。 “这是为了救清霜不得已的方法,我想改日让锻前辈帮我订做一模样的医具,这些个虫今日虽残了,但为了救人也是不得已的牺牲。“冉娜觉得对那些小蚁蝎过意不去。 彤雉点点头,”表姐,我看懂了,开始吧。“ 两个人就这么一捉,一钳,再一剪的,弄了好半日,才将所有的皮全数钳好。 冉娜也运用了达瓦罗刹特有的疗伤功法,催促清霜的血肉与新的皮续接在一起。 不消多时,彤雉看到新缝制的皮已经与清霜原本的肌肉没有缝隙,本来看起来浮肿发着灰青色的皮,这会儿变得薄了许多,尤其脸上的皮肤,部分竟然已经有血色。 “我真的没想到炽日罗刹怎么会笨到把达瓦罗刹给灭了?“彤雉正小心翼翼的擦拭方才渗出的血,做最后的处理。 “表妹,你从小到大可有病痛?“冉娜正在包扎清霜的脸部。 “受伤不少,但也很快就好了,有时甚至不曾察觉,还要旁人告诉我。至于一般人的头疼脑热倒是不曾有。“彤雉仔细回想儿时,生病的经验乏善可陈。 “那便是了,你瞧那罗刹神医的医术与知识都一点不比人类大夫高明,那都是因为除了受伤外,罗刹可自愈三分,所以对医者的需要不大,尽管达瓦罗刹精通植栽,医术,但罗刹并不需要农牧便可生存,这样的环境炽日罗刹自然认为自己是天地间最伟大的种族。“冉娜悠悠的说,一面收拾桌上染血的布块。 第一百一十九章 没有人性的妖魔 “我真的没想到炽日罗刹怎么会笨到把达瓦罗刹给灭了?“彤雉正小心翼翼做最后的处理。 “表妹,你从小到大可有病痛?“冉娜正在包扎清霜的脸部。 “受伤不少,但也很快就好了,有时甚至不曾察觉,还要旁人告诉我。至于一般人的头疼脑热倒是不曾有。“彤雉仔细回想儿时,生病的经验乏善可陈。 “那便是了,你瞧那罗刹神医的医术与知识都一点不比人类大夫高明,那都是因为除了受伤外,罗刹可自愈三分,所以对医者的需要不大,尽管达瓦罗刹精通植栽,医术,但罗刹并不需要农牧便可生存,这样的环境炽日罗刹自然认为自己是天地间最伟大的种族。“冉娜悠悠的说,一面收拾桌上染血的布块。 “那是他们预见不到自己会被别的种族发现了可被灭绝的秘密,不然的话一定愿意与达瓦罗刹共存。“彤雉想起儒灵族的谈话,唏嘘不已。 “你是说,罗刹亡国并不是巴雅尔的诅咒?“冉娜的表情十分惊讶。 “巴雅尔或罗刹国从未有任何巫蛊之术,何来法力?又怎么诅咒?“彤雉叹了口气。 “总之,我意外得知别的种族,发现了某种东西可致罗刹于死,至于具体是什么连他们自己也不清楚,总之是埋藏地底深处的东西,被罗刹自己挖矿给挖了出来。后来这疫病开始蔓延,罗刹国也就算亡了。“ 冉娜陷入了思考当中,无话良久。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人们口中所说的天理报应,这段日子我读了许多何霞链所藏之古籍,配合着先祖留给我的记忆,几乎所有的传说或道理,都指向天地万物就是张密结的蛛网,任何一处断了链,定会有严重的后果发生。“冉娜再次仔细检查每处缝隙,确定万无一失了,终于露出了一个轻松的笑容。 “大功告成了。“彤雉看着冉娜的表情,心中已经有了谱,清霜的康复应该指日可待。 “思无!我们快去帮她吧!“冉娜收拾好剩下的皮料,请藿夫人来交代了一些事,与彤雉又赶去思无的房间。 此刻,万心月被阿曼与小骆带到了碧麟殿中的地牢, “等我们想好怎么样处置你之前,你就在这待着。“阿曼把万心月推了进牢房,眼神不愿意与万心月对上。 万心月在手上的绳子松脱后,马上把塞着口的布拿出来,双手紧抓的一小方开口的铁柱,嚷着阿曼的名字,阿曼停住了脚步却不愿回头。 ”阿曼哥哥!“她哭着哀求。 “你们让我留下我便留下,我这么做不也是为了让你开心,帮你的忙救那个半死不活的朋友!“万心月心想此时自己能做的事,就是靠这张嘴来博取同情了。 “你利用一个无辜的女子对主人的感情,生剥她的皮来救清霜,你觉得我会开心吗?你有没有一点恻隐之心?你根本就是个没有人性的妖魔。“阿曼仍是背着她,恶狠狠的数落着。 “我是类罗刹,本来就不是人,为什么要有人性,我为了爱你,委屈自己,从来都入不了你的眼!思无不过就是个低级的人类,杀他跟碾死一只蚂蚁有什么不同?“ “拿他的性命来换清霜的,不是很值得吗?更何况是她自愿的,我不过是遂了他的心愿,这样我也错了?我做什么都错,你那个彤雉做什么都对,我哪里比不得她了?“万心月这话说得已经不是在做戏,她这下是真的生气了。这股气中,夹杂着嫉妒的毒素,在她身体中无边无际的蔓延开来。 “你不配叫她的名字,你根本不懂爱,我从来都不想跟你有任何瓜葛,请不要再缠着我,我受够了,你等着清霜发落吧。“阿曼现在连跟她说句话都觉得十分恶心。 “阿曼哥哥!阿曼哥哥!我谁都没有,只有你了,既然你这么有人性,你怎么就不同情我!“万心月的语调变得楚楚可怜,这招每次对万璇都很有用。 “你记住,你从来都不曾拥有过我半分,别跟我说什么只有我这种话。“阿曼头也不回的与小骆出了地牢。 “都怪我最近忙着理解朝中的军政,疏忽了这个疯婆子在府中兴风作浪,还好思无性命无虞,否则我真不能原谅自己!“小骆摇了摇头。 “别说她了,嬗凫那边怎么样?朝中官员仍然遭到控制吗?“阿曼问。 “是,但似乎有一批人已经脱离光珠的控制,也许是清霜的爹遭到软禁的关系,光珠渐渐的失效了,苏醒的人有些已经来跟我表明心迹。“小骆拢了拢袖子继续走着。 “我的人跟我报告,金十国来了批新的罗刹,之前统一跟藿韬合作,可藿韬近日行踪不明,有消息他被软禁,这样就更难掌握这批罗刹的动向。“小骆面色凝重。 “这些罗刹目前有什么动作吗?“阿曼好奇。 “听说这批人各异其志,各有各的想头,似乎也不是全数效忠于嬗凫,都在看势头想知道自己该站哪边,又该不该出力。“ “我猜,他们对藿韬的手段尚未熟悉,所以官员们正逐渐的苏醒,你可以想办法请他们假意对嬗凫效忠,让他以为他还可以控制大家。“阿曼抬眼看了小骆,他感觉小骆与他不久前认识的那个天真的少年,有了极大的转变,似乎他心神收敛,在短时间内成熟了许多。 “你放心,我不会打草惊蛇。“小骆同意阿曼的看法。 “奇怪的是,没有一个武将跟我禀报他们正在加紧练兵,朝廷更是没有增兵的打算,财政司也没提追加预算。我一直以为明春攻打草原是嬗凫既定之策,这不练兵就出兵,是不是...太有把握了些?“他转头望向阿曼,脸上有点疑惑。 “对了,还有件事也很奇怪,金石国边界守军最近平白失踪了数百人,好像是集体失踪,我不确定这怎么回事,该不会是听到了明春要打仗的消息,该先行逃走了?这自我朝开国以来,还未曾听闻。“小骆眉心的皱折更深了。 阿曼揉了揉眉心,沉吟许久,“这样听来,嬗凫也许有别的计画?还没开始积极练兵确实怪异,小骆,你继续监视他的行动,得千万小心安全,我们在螭龙潭底遇到几个罗刹,要不是藿夫人与其中一人有点交情,恐怕我们没这么顺利的出来。“ “唉,我们派人监视他,其实他也把我们攥在手里。等我们的官员全部苏醒,必须和那些个罗刹摊牌,我们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被他们利用这么久。“小骆握紧了拳头。 “别急,我们一定有办法挣脱他的掌控,把你的国家还给你。“阿曼拍了拍小骆的肩膀。 “一定会!“小骆的眼中有一股前所未见的坚定。 第一百二十章 神医的觉悟 两日过去,罗刹神医心中像是有把好奇的火,时时刻刻炙烤着他整整两日夜,他真的很想知道冉娜换皮倒底成功了没? 当天冉娜脸上冷静且有把握的样子,让本想挫她锐气的老神医有些失望。 “莫非,她真有把握?”老神医自言自语。 他摇摇手,“不可能。” 一定是年轻人不知轻重,胡吹大气而已。 大清早,神医就雇了顶轿子,从皇宫外面的驿馆,匆匆来到碧麟殿门前。 就算是个饱读医典,经验丰富的医者,只要是听到还有别人的活做得比自己高明,跟手艺人一般,绝对会忍不住想来瞧瞧,别人到底使得什么好法子。 老神医其实心中已经笃定冉娜缺乏经验,绝对无法成事,所以在轿子里忍不住一路偷笑,另方面演练着待会儿看到她要训斥些什么,才能先摧毁这小姑娘的自信,再让她永远放弃行医这件事。 但话说回来,其实这小姑娘资质不差,那天学换皮之术还满快上手,也许留着帮忙自己编编医书干些杂事也不赖,或许哪天自己一高兴了,还可以教她个一招半式。 这样他编完医典后,这姑娘也有个一技之长,往后医那些个身子衰弱的人类,应该也足以应付,更可一生衣食无虞。 真是不知道她会怎么感激涕零的感谢自己,会帮自己建一座庙吗? 左右思量,他觉着自己真是个仁德兼备的伟大医者,不由得摇了摇头,赞叹天底下怎么有像自己这种心胸宽大的神医。 “太伟大了,真的。” 就在他做着白日梦,胡思乱想时,轿子已经微微摇晃着落了地,神医气度从容的出了轿。 碧鳞殿见到神医的轿子,出来了几个宫人迎接,都让他挥了挥手示意不消他们搀扶,他嘴角微微上扬,推门走进了清霜的房间。 “诶,人呢?不是说好今日换皮?“神医提高了声调。 神医只见床上躺了个年轻人在睡觉,神态平和。 他四下张望,忽然觉得自己这样闯进来好像做贼似的,有点不妥,“该不会是走错门了吧?” 正准备悄悄退出门再行查探的时候,藿夫人端着碗汤药进来。 “呦,藿夫人。“神医对自己近乎鬼祟的行为被撞见一时有些赧然,一面对藿夫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神医今日前来是来探望小儿的吗?“藿夫人神色自若,也躬身答了个礼。 “老实说,我是来看看那小姑娘的牛皮吹...喔,不是,我是说我来看看那小姑娘换皮术的进行,若她有困难,我必当义不容辞一旁相助。义不容辞,义不容辞,哈哈。“老神医在藿夫人面前还是得谦让些。 “托神医的福,床上那位就是我儿。“藿夫人往床上一指。 “换,换,换....好了?“神医不是有些惊讶,而是异常惊讶! “竟然不需要我的帮忙,那丫头自己就完成了!” “是啊,冉娜怕等不到神医得空,小儿伤口也开始化脓,拖延不得,便自己先动手了。劳神医挂心,真对不住。“ “我儿这两日恢复神速,都要谢谢神医那日倾囊相授,冉娜姑娘与彤雉两个才能那么快的治好我儿,据说,再有两三日我儿便可下床行走,一个月后,便能完全回复了。“藿夫人脸上尽是慈母的欣慰神情。 老神医踉踉跄跄的走到清双床前,耳间一阵嗡嗡声大作,心突突的跳,双耳不知因为愧疚还是怎地,又红又热。 他双手往两边撩开了自己着招牌长眉,睁大了眼睛,抖着手掀开了清霜胸前的被褥,却一个针脚都没见着! 倒是看到了一排排蚁蝎断掉的尾部,齐齐整整排列在接缝的位置,由于皮肤已经愈合,接缝难见,这神医差点猜不出这就是针脚。 清霜的皮肤也与肉接合得很好,除了少许地方仍然瘀血肿胀,其余地方跟本就融为一体。 他还是不敢相信换皮这种繁复,几乎失传的疗法,竟然像妖法般能真正实现在病患身上。 不死心的神医又观想了一番皮底下的愈合情况,血脉几乎全无损伤,有些地方甚至发着微汗...他跌坐在地上。 “神医!您怎么啦?”藿夫人大惊,赶忙去扶。 “老夫,老夫,这辈子让人称为神医,着实汗颜,现在看来,我不过是个以管窥天的小郎中,还配写什么医典,真是惭愧。“老神医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神医,您说这什么丧气话呢?若非那天两个小辈让您指点了一番,只怕我儿这会儿就像你所说的只是一根枯木。冉娜姑娘就算再举一反三,不也还得在您教的基础上才能做变化吗?“藿夫人这是给足了他面子,一方面是敬重老者,另方面希望他不要再嬗凫面前胡乱言语。 “夫人,我想求见冉娜姑娘。“老神医像只斗败的公鸡,有气无力的说出这句话。 冉娜,彤雉正好一齐进门探望清霜,彤雉见那神医失神地跌坐地上,觉着有趣, “神医,这一大早凉飕飕的,地底没土龙没炕,您的尊臀何苦为这地板取暖?“彤雉的嘴似乎在有清霜的地方,就会不由自主的变坏。 “表妹!“冉娜拽了拽彤雉的衣角,让她别刺激老神医。 神医一听是她俩的声音,回过神来,连滚带爬的移动到冉娜脚前,捉住她一只脚, “冉娜姑娘,我不才,我没见识,我是井底之蛙,以后别叫我神医,我姓修,以后管我叫老修就好。“ “求求你!求你教我你这是怎么办到的,这是连我祖父都做不到的事,你竟然做到还比他做得更好,我还有什么脸面被称作神医!“老神医这话说得卑微,声音带点哽咽。 冉娜弯身扶他起来,应了神医的要求,一旁的彤雉却不依不饶。 “那怎么敢,您可是罗刹神医,又是老又是朽(修)的,这不玷污了您日诊这个夜诊那个的名头?我表姐才初入行,算学徒等级,您都是贡在庙里的神医了,这,让人听见她叫你老朽老朽的,别人还以为她目无尊长!“ 第一百二十一章 恶梦初醒 “表妹,你这张小嘴何时变这么刁了。“冉娜摇了摇头,彤雉吐了吐舌头。 “神医您别见怪,表妹就是顽皮,没别的意思,您千万别放在心上,至于我的换皮方法,神医若有兴趣想要知道,冉娜定当知无不言。“冉娜觉得若能帮助更多人的事,就不该藏私,并且这方法也是循着老神医的基础上改进的,告诉他也是应该的。 彤雉机警的把冉娜拉到一旁,附耳低声道, “表姐,万万不可,你的身份不能暴露。谁知道这神医跟嬗凫那些个罗刹有什么关系!“ “是我莽撞了,表妹的担心不无道理...这样,若是他问我这方法哪学的,我就说是奶奶丢失的古籍上所见,这样一来他便无从查起。“ 听到这句话,彤雉颔首便不再拦她。 “我去思无那儿瞧瞧,不闹你了。“彤雉说完就出门去。 思无虽然意识清醒,却也因为前些天失了不少血,仍在床上躺着。她的腿缺的那块皮,让冉娜补好了,复原很快。可思无心中所受的惊吓却是不小,她记得万心月的表情,起先她找到思无,一双眼睁得大大,模样无辜清纯,先是骗了她换皮非得从活人身上直接取下,不然就没有办法救清霜。 并且还说姑娘的皮对清霜最好,她将思无骗到了房间以后,也没给她下什么麻针,点麻穴,一支小刀直接就划开了思无的裤腿。 万心月下起刀来毫无犹豫,那双眼睛空洞得让人害怕,她的瞳孔后除了一片可将人心摄入的黑暗外,好似什么都没有。 彤雉推开了门进去,思无听到声响,抓紧了被褥,缩在被褥后面发着抖,直到听见彤雉唤她名字几次,才稍稍放松,将被子放下。 “妹妹别怕,是我。“彤雉在她床沿坐了下来,不似其他女子,彤雉不曾握过同龄女子的手,她见过银柳庄的丫头们互相安慰时这样做,她也想试试,因为彤雉可以闻到思无因为恐惧,身体气味产生了剧烈的变化。 “姊姊。“说完她思无就哭了,她伏在彤雉的肩头,放声大哭。 “傻妹妹,你的公子两日后就可下床走动了,怎么哭了呢?“其实彤雉很清楚她为什么哭,任谁经历了这么可怕的事,都难免不受惊吓,也不确定是否该提她之前的经历,还是不提。 “我以为我可以毫无退缩的为公子牺牲,可是我还是害怕了,我敌不过身上的痛楚,我不但哭了,还忍不住叫了出声来,公子在过程中让我给喊醒了,都是我不好。“思无羞愧的说着,还止不住哭。 “你不该这样做的,我知道你很勇敢,不过清霜对你的心意你难道不明白?他怎么舍得让你的命来换他的?“ “其实比起他来我更担心你,你受了如酷刑般的对待和惊吓,这几日可有睡好?幸好表姐治好了你,不然你的腿往后得怎么办?以后不可以这么傻了。“彤雉看着苍白的她,心中很气万心月,可是她偏偏又是万璇的妹妹,这道难题到底该怎么解? “姊姊,你见过死人的眼神吗?“思无喃喃地说。 “妹妹你说什么呢,死人哪来什么眼神。“彤雉勉强微笑着,想让气氛轻松点。 “就是一种空洞,干涸,像是看进口枯井,虽见不到水,却又无法把眼睛移开的那种感觉...,万小姐的眼睛当时就是那口枯井...好像我不存在她的世界中一般.这两天我的梦中都是那个眼神,感到害怕的同时,又无法忍住不看...“思无显然还在当日的经验中反覆回想。 彤雉确定这小丫头被吓傻了,等清霜醒来跟他商量该怎么办才好。 “思无,是我大意了,我低估了万心月可能对大家造成的伤害,我一直觉得一个跟你差不多大的孩子,能够坏到哪去。可我错了,我跟你保证如果她再伤害你,我不会放过她。“ 冉娜推门近来,看了看思无的伤口,把了把脉,为她点上了个薰香小灯,思无这才沉沉睡去,两人悄声掩上了门。 “表姐,思无看来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嗯,我知道,刚刚点的薰香可让她好眠几个时辰,这惊吓还得时间这帖药才能淡去,你我都帮不上忙的。“ “另外,我想等清霜下床后去看看万心月。“ “也是,我们总不能一直把她囚在地牢。不过这小丫头真让人头疼,她父兄都不在了,更不会听我们的,表姐你是想好言相劝,还是施以薄惩?“彤雉眉头微蹙拿不定主意。 “我们不是她的长辈,也很难教化她,阿曼告诉我她的仆从曾对阿曼说,这孩子小时候摔了一跤跌入谷中,后来性情大变,我在想,有没有可能是伤了哪边,才会变成这样。“冉娜若有所思的想起脑中的一个医案来。 “表姐觉着人的脾性不是天生的吗?“彤雉眉毛一挑。 “若都是天性,那当父母岂不太容易了!我想看看有没有病理的原因,若有我们便治,若无,我们只能试着教她。“冉娜叹了声气。 “还是我们植入光珠让她性子好些?“彤雉搔了搔头。 “不可,不得因自己方便随意操控他人的意志,不然我们和嬗凫有何不同?再者光珠效用短暂,最终仍会回归本心。“冉娜对这种法子,期期以为不可。 “那好,我们过两天后找她谈谈,再怎么说她年纪还小,又没了父兄,若我们放弃她,还有谁会帮他呢!“彤雉暗自觉得比起尸怪,万心月的阴晴不定要可怕上许多。 “表妹,我本以为你会跟万姑娘争风吃醋,没想到你心胸这般宽广。“冉娜以赞许的眼神看着彤雉。 “吃醋?我还不清楚吃醋的感觉,表姐,你说我连眼泪都没有,会不会我连吃醋都不懂?“彤雉忽然有些担心,自己缺乏的那些正常女子该有的情绪。 “若是这样最好,少些烦恼。“冉娜拍了拍她的肩,淡然的说。 第一百二十二章 收编 万心月在不见天日的地牢足足两日,每天食盒里的饭菜也挺精致,但对万心月来说完全无关紧要,反正她心中就是恨透所有的人。 尤其是彤雉,那个明明讨厌自己却硬要伪装善良的女人。 她不但面貌比自己好看,身形也像个成熟的女人,自己却单薄的跟竹篾片一样,难怪阿曼瞧不上自己。 想起父兄对自己以往是百般依顺,万般疼惜,怎么一夜间她的生活就完全变了? 以前虽然也不曾真正快乐过,但起码找哥哥出气可以带给自己一丝宽慰。 不过这一切遇到阿曼以后都不同了,当阿曼出现在路上与家仆说了第一句话,万心月的心上就烙下他高大英挺的身影。 “怎么回事?“ 第一次见到阿曼时,他所问的这句话,两天来不知道在地牢中回荡了多少次。 这是第一个,想要解救自己的男人,所说的第一句话。 她回忆起自己在严岭,隔着柴薪,注视着时明时暗的火光勾勒出阿曼的轮廓,仿佛这天地间山岭的棱角,都不及眼前这个男人的脸庞来得摄人心魄,偶尔一抬眼,自己的心藏仿佛失了章法般的跳动,尽管要用辗转反侧来伪装内心的悸动,阿曼朝她扔来的斗篷,却激起了周身电流微微窜动。 万心月知道自己放了他的马,必定会让阿曼大怒,可不这样做,他总对自己不理不睬,就算是愤怒,也达到了自己让他多看两眼的目的。 想到这,万心月才注意到自己的卑微,以往总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怎么阿曼就是不顺着自己的意呢? 她忆起自己追上阿曼和锻洵时,哭倒在地上,尽管失了所有的自尊,像个耍赖的孩子般瘫倒在地上,总算换来阿曼将自己抱起,安置在马背的机会。 万心月清楚的记得阿曼的体温,他的鼻息,以一股及非常难以觉察,淡淡的木屑的香气,从阿曼的衣领中窜出。万心月这是第一次对男人有了想法,她的心开始燃烧,这感觉很快蔓延到全身,他将自己的手臂在阿曼的颈子上缠得更紧了。 这一切虽然只是短短几步路的事,却好像是好几个时辰一般,世界的动静将息了下来,直到锻洵把自己放到了他的马上。 “想男人啊,想这么出神?“一个尖锐细薄的声音,把万心月从仙界般的记忆里拉回了冰冷的牢房。 牢门开了一个缝,刺眼的光线万心月只见到一个女人的剪影。 “我在门口好一会儿了,照理说你么个类罗刹的底,早该发觉到我,可惜你的春梦似乎更令你分神。“那声音里的嘲弄,羞辱,是万心月这辈子还没经历过的。 “何方无礼老妇,竟敢对本小姐出言不逊!“门口那张雪白的脸渐渐清晰,尽管身形看来仍然年轻,脸上仍有些难掩的老态。 万心月此话一出,立刻被那女子的衣袖抽了一记热辣的耳刮子。 她没料到有人会打她,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情急之下万心月将这地牢中的蜈蚣给唤了出来,虽然数量不多,却也有个十来只。 万心月利用蜈蚣嗜肉的特性,将储存在四白穴附近的味囊里,提出了鲜肉味,从嘴轻轻射出。 “叫谁老妇!我看你活得不耐烦了!“ 那浑身白衣女子,见到脚下蜈蚣忽然往身上爬,看着万心月,哈哈大笑了起来,一手抓起两三只蜈蚣就往嘴里送,眼见她咬断了几只,随即啐在地上。 “你不知道罗刹什么都吃吗?“接着她随手把还在挣扎的另一半蜈蚣尾巴扔在了万心月的脸上。 “啊!“虽说能驱使虫蛇,万心月可不曾让虫蛇爬到自己脸上,顿时一阵惊恐,从原地跳了起来,想撢掉身上的蜈蚣残肢。 “哈哈哈!看你那狼狈的样子,怎么可能跟我一手调教出来的小红鸟相比,虽然我也讨厌她,但你这个样子还想要跟她抢男人,也不照照镜子。她的脸可是与当年巴雅尔分毫不差,身材比你丰满,手段又高强,你除了哭闹,玩些肮脏的小把戏,痴缠不休,你觉得她男人为什么要喜欢你?“ “你是谁?彤雉是你教出来的?什么了不起,不过就是个伪善的贱女人。既然是你教出来的想必你也是个贱种。“万心月抚着自己的脸发现已经红肿,此时右脸再着了一巴掌。 “这样有点血色,比刚才好看些。“白衣女子笑笑。 “你到底想干嘛?这儿是地牢,你怎么进来的?“嘴里泛着腥味,万心月知道自己的嘴已经流血了。 “我叫雪朵,彤雉这孩子是我教的,可惜她不能为我所用,但你可以,我可以帮你得到阿曼,但你得帮我做事。“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你有什么本事让我得到阿曼?“显然地万心月有点心动。 “你我若是在厄克巴城相遇,你就知道有多少男人曾死在我的手上。“雪朵骄傲地说。 “我要他心甘情愿地爱上我,你能帮我吗?“万心月仰着头,大胆的说出了心之所欲。 “心甘情愿?你到底想不想得到他?如果想,甘心与否又有何重要?“雪朵挑眉问道。 万心月沉吟了许久,掂量着自己与彤雉的区别,尽管不愿承认,那贱人确实方方面面都占着优势,只要得到阿曼,又何必再乎什么别的呢! “我答应!你要我做什么?“万心月斩钉截铁,再也没有任何疑问地说出了这句话。 “简单,半个月后拿你家混天玺来换。我会派人准备好马匹,并且保护你回家,你见到我手中的这颗光珠,便是我为你造好的幸福,只要植入这个,阿曼便会死心踏地的爱着你。“ “万一你骗我呢?“万心月也不是全无脑子,眼前这个女人刻薄歹毒,跟她做交易很难讨得了好。 “你和谁在一起过日子,与我无关,也不妨碍我的理想,再者制造这种光珠对我们罗刹来说轻而易举。倒是你,你该不会趁机逃走吧?“ “你知道我爱的是阿曼,再怎么逃你也会在他身边找到我。“ “好,那我们一言为定。一个月内我保证彤雉与万俟骆完婚,届时你与阿曼便再无阻碍,并且还要一同来参加你情敌的婚宴,这算给你额外的大礼,怎么样。“ 万心月知道这桩买卖的风险很大,可是目前来看别无出路,只能孤注一掷。当晚万心月便跟着两个仆从赶往南方。 第一百二十三章 渴望你很久 “谁熬的汤这么难喝!思无呢?“清霜昨天开始已经能下床走动,虽然还没十成十的恢复,盥洗进食这些个琐事,虽然动作慢了些,却都已经能自己来,只是他醒来后一直不见思无,发了几场小脾气。 “思无这些天为了照顾你累坏了,我们让她休息个几天,今天她就会来探你。“藿夫人好声好气劝着。 思无的腿伤复原得不比次罗刹快,并且思无这些天并没有想要见清霜的意愿。 彤雉劝了好几回,思无就是不答应,藿夫人也不知其所以然,只好编了个借口骗清霜。 藿夫人已经想好,再不答应,就让清霜自己去探她吧!思无总不会不念主仆旧情吧。 “娘,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清霜觉得藿夫人正在考虑着什么。 “一醒来就找你娘麻烦,你还真是!“彤雉啐了他一口。她和阿曼一起来探他复原的状况。 “彤雉,谢谢你舍命救我,我的双眼才能复明。“清霜感激的看着彤雉。 “大家都是共过生死的朋友,你怎么吐得出这么见外的话来。“彤雉有些不好意思了。 “阿曼你不会吃醋吧!“清霜挑了挑眉。 “哎呀,你眉毛会动了!你昨天脸可僵了,看来你皮下的筋络都渐渐接续好了。要恢复金石国第一美男的称号,我看是指日可待。“彤雉为了帮阿曼开脱,特意吓吓这个注重外表的美男子。 “唉,说真的,受伤的这些日子以来,我明白了一件事。“清霜轻叹道。 “朋友的可贵吗?“阿曼轻笑。 “作为一个美男,若失去了他的外貌,真是很难接受的一件事。我的脸现在还僵吗?娘,帮我拿面镜子来好不?“清霜揽镜自照了好一会,一下子用手指提提嘴角,压了压鼻尖,也不顾众人在一旁。 彤雉和阿曼相视而笑。 “我刚说笑的,我现在看着镜子,其实有些疑惑,我不确定这是不是我,这皮囊是娘亲的,我出事的那一瞬间,我好似与自己的肉身分开了,我不存于我的躯体,有些迷惘,不知晨昏,浮游于混沌之间...。“清霜脸冷若寒冰。 “就连现在,镜子里的我也不过是个影子,何为真,何又为假?以往看重的事,现在如尘埃般无足轻重,以往不曾特别珍惜的友情,却成为让我重回世间的力量。“ “若说我曾死过一次,那么活过来的勇气便是你们大家所给我的。“语毕,清霜把手搭在彤雉与阿曼两人手上,藿夫人一旁已泪眼婆娑。 “我能进来吗?“冉娜在门外轻敲着门。 “冉娜姑娘,快请进来。“藿夫人用袖口拭了拭泪。 她瞧了瞧清霜的模样,一些小伤处的瘀血几乎褪尽,点了点头。 “既然公子恢复得差不多了,现在也就不妨跟他说隔壁房的病人,还需要他的照料。“冉娜笑说。 “你就是帮我换皮的女神医,清霜在这儿给你磕个头。“清霜说着就要拜倒,冉娜不让,一把扶了起来。 “公子莫要多礼,表妹的朋友自当是我的朋友,并且还要谢谢公子让我有临床经验。再者,我年记比你小,这怎么拜得!“冉娜推托。 “就是,她又不是你娘亲,你在那拜个什么劲儿!“彤雉趁机缓和了刚才清霜那番谈话的气氛。 “对了,此次前来还要请公子帮个忙。隔壁那位病人身上的病痛我是医好了,但心病还需心药医,公子这帖良药可否借我使使?“ “隔壁?“清霜听得一头雾水。 “冉娜,现在可以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跟他说了吧。“ 冉娜点了点头,彤雉便把这些天发生的事情都跟他一五一十说了,清霜这才知道思无这小丫头竟然为他做了这么大的牺牲,当下起身奋力的迈步往隔壁房间去。 “思无,思无,我来看你了!“清霜使劲的走到思无的床前。 “公子,你才刚康复怎么就下来走动了,赶紧回去吧!“思无坐了起来。 “我好得差不多了,再不走动都要生疮了。“清霜抓住了思无的一只手。 “思无,我都听他们说了,我不会放过万心月的,你不要害怕。“ “公子,这件事怪不得她,我是自愿的。“思无低头平静地说。 “思无,谢谢你这些天的照顾,我让你吃尽了苦头,你也没有放弃我,我真的,很感激。我想..“ “公子,我只是和平日一样服侍你,没什么不同,这本就是份内工作。“思无打断了清霜。 “你怎么啦,怎么说这么生分的话,我以往也没把你当下人看,怎么搬出“份内工作“这些话来了,我是想你都跟着我这许多年,又为我做了那么大的牺牲,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嫁与我?“ “不愿意。“思无冷回。 “你怎么了?虽然我身受重伤躺在床上,可是我可以感觉到你喜欢我,你喂我汤药时,你身体里的反应是骗不了我的,我可感受得到一些变化。“一脸疑惑的清霜以为自己的提议这小丫头会很开心,谁知道碰了一鼻子灰。 “公子,我是喜欢你,也愿意为你舍命。“ “不过公子,虽然我身份卑微,却从未想过以这些事来交换你的感情,或者胁迫你娶我,你适才说的话里,没有一句话是因为喜欢我所以要娶我。所以我不愿意嫁你。“思无斩钉截铁的说。 清霜都忘了思无虽是自己的贴身侍女,却从来都是最硬气的一个,凉亭被自己弄垮了,思无会豪不犹豫的兴师问罪,虽说平日里温柔,却也对清霜偶尔无理取闹不理不采,因为思无总在身边,清霜以为只消自己开口,思无便会欢天喜地的嫁给自己,如今这局面还是自己未曾想过的。 “你这是嫌弃我不若以往美貌。“清霜低下了头,脸上的表情不太自然,却也看得出是在难过。 “公子休要做戏,你房间里那样大一面铜镜岂有不照之理,你的面容与受伤前一般无二,仍是金石国第一美男。“思无太清楚清霜的性子。 “可你,你别忘了你强吻于我,当时灌我汤药,可是嘴对嘴,传出去你怎么做人,谁还敢娶你!“清霜终于抓到了思无的痛脚。 思无已羞红满腮,说话声音不若之前理直气壮,眼眶已经有些湿润。 “要不是你那么幼稚寻死寻活,我怎么会...那是一时情急,只要你不说没人知道。“ “你信不信我明日城中张榜,召告天下我俩有肌肤之亲。“清霜撒赖的本事一向不小,今日他非要跟思无杠上。 “公子为何要跟我一个丫头过不去?你喜欢的明明就是彤雉姊姊,为何不愿意看清自己的本心?“这句压在心头许久的话,思无终于说了出来,眼泪也不争气的滴了下来。 清霜一怔,这才明白这小姑娘捣腾那么许久,原来心头上有个结没解开。 “原来你在吃这个飞醋啊!“ “我没有吃醋,我也喜欢姊姊,我就是不要公子勉强跟一个不爱的人在一起。对于你我来说都不公平,若你喜欢彤雉姊姊就该告诉她。“思无的眼神是那么的真挚。 “我承认我刚认识她时确实被她吸引过,她是那么与众不同,像一块让人眩目的宝石,但很快的那就升华成一种友谊,我们共过生死,也互相扶持,现在这样,往后也会这样。可对于你,是不一样的感情。“清霜收起了先前的不正经。 “你奶奶带你来的第一天,我觉得自己多了一个可爱的妹妹,其他下人做的事,我鲜少让你分摊,你也是唯一一个可以和我直言不讳的人,你不觉得奇怪为什么我对其他人都没有这样吗?“ 思无认真的想了想, “因为你怕我奶奶不做好东西给你吃。“ “嗯,当然也有这个原因...。“ “不过,除此之外,我一天天的看着你长大,从黄毛丫头蜕变成了一个聪慧美丽的少女,总在我身旁转,变着法的发明新的食物给我,我不开心时你默默陪伴着我,我变成野兽时你也衣不解带的照顾我,对你的感情,早已不一般。“ “也许你不知道,有时候我捉弄你,为难你,都不是想欺负你,而是想让你对我有主仆以外的感觉。“清霜陷入了记忆中。 “你现在这样说就是为了报恩,公子,你真的不用这样。“思无低下了头。 “我也许一直不够清楚自己对你的感觉,直到你喂我药的那一刻,我整个人的脸皮都没了,你竟然还愿意...“清霜苦笑了一声,继续说, “那难忘的一刻,我感觉到了我对你的情意,身体是骗不了人的,我对你的感觉还有记忆忽然一股脑地涌上心头,有感激,有爱护,有熟悉,有心动....,还有,还有当你说你还有更下做的手段时...“ “啊!公子别说了!“思无难为情的把两手捂住了耳朵。 清霜坐得离思无更近,一手牢牢的揽住了她的腰,毫不犹豫的把自己的嘴唇印在思无的唇上,几次思无挣扎,清霜都不肯放。 “你说完那句话之后,整夜,我都想着我们像现在这样。我才明白自己已经渴望了你很久。“ “我想,为你活下来。“ “这,就是我的本心。你听明白吗?“清霜的额头仍然抵着思无的额头,思无被这突如其来的吻吓得发颤。 “吓着你了吗?“清霜温柔帮她理了理被自己弄乱的发鬓。 “我...我不知道。“思无轻轻推开了清霜,把棉被蒙住了头。 “思无,我不逼你,可方才,我的心都剖给你看了,对一个第一美男来说,是很没尊严的事,等你愿意接受我的那天,我们就成亲。“清霜微笑着起身,准备离开思无的房间。 “还有,你若好了就别赖在床上,本公子还想你帮我梳头呢!“ 被褥中的思无又是欢喜又是害羞,又是疑惑,她希望这一切不是一场梦,腿上的伤口,也似乎不疼了。 ------题外话------ 这章特甜,舍不得拆分成两章,前面大家辛苦这么久,好好放松。 第一百二十四章 图云雪朵 嬗凫今日身体有些不适,起身后便觉得头有些头晕目炫,手脚无力。他觉得这身老迈嬴弱的皮囊,恐怕快要来到极限,但大业却未竟,罗刹国究竟能不能复国,仍是未定之天。 “传太医。“宫人为他宣了太医进殿。 嬗凫最坏的打算,是再怎么样都得撑到明年春天,最好能凑齐最后剩余的浑天玺残片,并马上开始裂解大量牧民。 可这些,都需要时间。 “都说只有时间杀得了罗刹,可时间摧毁不了这世上的谁呢?”他轻叹了一声,想想自从存在于世间,他还未这么怕过。 不是怕死,是怕完成不了自己至高无上的理想。 寝殿的门似是让风吹开,嬗凫的宫人正要掩上,却不料想,嬗凫床边却陡然多了一个人影,垂手而立。 “你就是嬗凫?“一个声音如鬼魅般从虚空生出,飘荡在整个寝殿中。 白衣女子手提一根精钢棒,觑着眼仔细端详床上那个老人。 那女子不一会儿便哈哈大笑,笑得不能停歇,尖细的笑声刺得人耳朵发疼,几个宫人忍不住用手掩了耳朵。 “太可笑了,罗刹们一直惴惴不安地传说你还活着,要进行复国大业,结果你只是个寄生在个糟老头身上的元神!“那女子的嘴笑到都合不拢了,还舍不得闭上。 “放肆!当年我那些伟大的建树,岂是你这个冰封在岩洞中又醒来的罗刹得以揣度?“嬗凫的口气并没有因为他的肉身有所退怯。 “不错,我确实是那批被冰封的年轻罗刹,目前残存的罗刹除了鹿鸣玉以外,便再无罗刹比我优秀,比我更有企图心。“雪朵顿了半晌。 “我可以活得比你久,而且...我也可以代替你复国。“雪朵方才听见嬗凫的心病了。 “我所知道残存的部众不少,却不曾听过你,你凭什么这么有把握?“嬗凫语气稍微平静了下来,确实有些后悔他在他孙子嬗磊死后,没有培养人接班这事儿,便想听听雪朵有什么本事。 “我醒来后便去了黑牦山,慕达比和巴桑你记得吧。“ “他们不是早就死了吗?“嬗凫记得这两个老臣,当年虽这两人非自己得力助手,却也曾是国之栋梁,只不过这两个老臣不也早在大疫时死去,竟也有他人跟自己一般,以元神的型态在这世间留了下来? “这两个老家伙都没死透,元神还在,借着罗刹庙的灵能保护,他们还在策动着保护牧民。我本来跟他们一起,是想好好有番作为,恢复往日罗刹国荣光,只是这些年他们只忙着训练类罗刹,具体上如何复国,那些个老家伙根本没个底,我觉得浪费了这些年的时间,直到我在别处听见了你这的消息。“雪朵回神眯着眼又看了嬗凫一眼。 “这些日子,我把你这边的情况都摸熟了,看来你复国的希望比较大,我就不再虚耗光阴在那些老鬼身上。“ “我可以...,帮你拿到最后一块浑天玺。“雪朵吐出了嬗凫此刻最想听到的话。 “条件是?“ “我要当罗刹大祭司,你要在全罗刹前面,正式授与我大祭司一职。“雪朵毫不掩饰的说出了自己心之所欲。 “哼,你就算当了大祭司也不过统领百名罗刹,我们都亡国了,你还在乎这个虚名?“嬗凫心中觉得奇怪,着实看不透雪朵的动机。 “这你别管,你这前朝宰相不也当得挺愉快吗?被困在一具衰败的人身里,还能呼风唤雨调度旧部。怎么,就不许别人当大祭司了?“雪朵打进门起,没有一刻不忘提醒嬗凫只是个人类,自己可以随时凌驾于他之上。 “若我死后,你当如何?“嬗凫也不拐弯抹角。 “先是创造大量纯种罗刹,整军经武,再以天下各物种为罗刹国之奴,开采更多的矿藏金脉,建造比冲霄宫更大的宫殿,创建真正的罗刹盛世。“雪朵眼神自信地望着嬗凫。 “我要全天下的人,都记住我的名字,再也不记得巴雅尔!” “有意思,我做不到的事,何以你认为你能做到?“嬗凫犀利的眼神正打量眼前的这个白衣女子。 “你不是做不到,而是时运不济,若无大疫,今日罗刹国可能已经到达顶盛。我却不同,我虽过百岁仍值罗刹盛年,更别说我是图云家族的后代。“ “先祖图云彩当年曾经与巴雅尔一较高下,以些微之差痛失祭司之位,抑郁而终。现今世间再无巴雅尔,我有十足把握复国。“ “你确定世间再无巴雅尔?“嬗凫一声冷笑。 “如果你指的是彤雉那个类罗刹,大可不必担心。除了容貌之外,我与她先天就有云泥之别,优胜劣败已定。此外,我曾在厄克巴城调教她数年,可惜她先天不足,饶是她再聪明,也无法有所作为。“雪朵高傲的扬着下巴。 “有意思!你们应该有阵子没见了吧!“嬗凫冷笑了一声。 “好,我正愁没人延续我的复国大业,你想当大祭司就当吧!等最后一块浑天玺到来的时候,你便能如愿以偿。“ “丞相这么干脆?“雪朵挑了眉。 “我欣赏你的野心,比起那些只想苟延惨喘度过此生的罗刹要强。其他那些想趁乱分一杯羹的罗刹,也没有这等志向。“ “此外,我要小骆与彤雉一个月内成婚。“雪朵说。 “没问题,不过我的神医并没有医好清霜,这丫头必定不肯就范,目前我正忙着伏龙丘的事情,不想多生事端,你可有对策?“嬗凫有些忌惮彤雉要是发作起来把自己给杀了,自己辛苦计画操持的事情只会徒增变数,故还一直没出手逼婚。 “这我有办法,需借你雪域镜山天牢一用,我必定逼那丫头就范。“ “一言为定,这件事要办成,我必在大婚典礼上,众罗刹面前封你为罗刹国大祭司。“嬗凫虽对陌生的图云雪朵虽没有全然的信心,但也只能放手一博。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不知所踪 清霜下地后,冉娜算是腾出了手,她和彤雉早上应付完罗刹神医后,决定去看看万心月。 “阿曼,你在这照顾清霜,我和彤雉想去一趟地牢看看万小姐。“冉娜不太放心只有思无和藿夫人守着清霜。 “你们安心的去吧,思无说中午要煮些好吃的,你们看完就早些回来。“ “鹿前辈这些天跟着锻大哥去了铜柏山,锻大哥对于重新锻造朔风吹雪剑这事兴奋异常,今天鹿前辈可能就回来了,若是有口福可能也就赶上了思无的好菜。“彤雉好几日没有好好的吃饭了,对于午餐寄与无限厚望。 “你别担心,饭菜也飞不了,一定等到你回来一起吃,赶快跟你表姐走吧!“阿曼忍俊不住,和清霜交换了个眼神。 “你看你那馋样,好像八辈子没吃过一顿饱饭的样子,你们快去快回,我保证让我媳妇儿把菜候着等你们回来。“清霜说。 “你媳妇儿?“彤雉一时脑子还转不过来。 思无恰巧进来,冉娜第一个会过意来,笑着指向思无,“媳妇儿这不是来了吗?“ 彤雉马上去拉着思无的手,“太好了妹妹,你什么时候答应清霜的?“ “姊姊你说什么?答应什么?“思无问。 “答应这金石国第一美男的提亲啊!“彤雉乐呵呵的对思无笑着。 “公子说笑的,你们别当真!“思无害羞得从颈子一路红到两颊。 “既是说笑,妹妹干嘛脸红?“冉娜也凑个趣。 “你,你们再欺负我,待会儿没饭吃...“说完便红着脸跑了出门,众人一阵大笑。 “有情人终成眷属,兄弟在这先恭喜你了!“阿曼拱了拱手。 清霜的笑意藏都藏不住,但表情却不如往常轻挑, “这都得谢谢了你们大家,若不是经历这场生死,我便仍是那个不懂得珍惜身边幸福的傻瓜。“ 彤雉与阿曼也有所感,虽不若清霜来得深刻,但彼此珍惜的心情却是一样的。冉娜忽然显得有些迷惘,一手轻轻的捂着胸口。 “表姐,怎么啦?“ “我也不知道,忽然胸口一阵空落落的感觉,可能是这几天太累了吧。“其实冉娜也不清楚刚那是什么感觉,好像有什么事情让她的心揪了一下,却也具体想不出有什么事来。 “走吧,表姐,那我们快去快回。“彤雉拉着冉娜的手离开了清霜的房间。 地牢虽说在碧麟殿里,离他们所在的偏殿有段不小的距离,由于地牢平时只是暂时拘押太子府的人犯,鲜少使用,看守的兵卫也只有两人轮值,不过万心月就是个小女孩,小骆并没有特别派重兵把守。 “怎么连个看守的人都没有?“彤雉在地牢外面探了探头,心里觉得奇怪。 “表姐,你先在这等一下,我进去看看。“ 冉娜点点头,提着她的小医箱想找个地方坐下。仔细看看这地牢附近的环境,还挺清幽的,皇宫真是处处都是好地方,连这样偏僻的角落都有人照看,和草原部落的风情全然不同。 早上让那罗刹神医给叨扰了一番,有些犯困,冉娜找了个台阶坐下,轻轻的把头靠在柱子上,闭了眼睛,小做休息。 秋天的午后有些凉意,她奇怪这会儿怎么有阵暖风拂面,好熟悉的感觉,不知道是在哪里,曾经有过一样的暖风,也像这样从她的脸庞,颈子,从上盘桓到自己的脚边,她不禁回忆起草原上的日子。 不知道小黑好不好,暂时把他寄养在邻人那边,也不知道这小东西是不是还自由自在的追着想落地的大雁跑。 冉娜嘴角露出一丝微笑,除了小黑以外,她觉得记忆深处好像什么东西遗落了,她又再回想了一次刚刚那阵特别的暖风,似乎她触到了脚边星型的小花,小黑也在身边,但其他身旁的事物,像是被层薄雾笼罩着了,她不自觉的伸出了手,似乎还有一只小羊也在她的膝上。 “小羊?“冉娜呢喃着。 “是我,我是你的小羊。“一个男子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冉娜的肩头被轻轻的摇着,她惊慌地睁开眼睛,那是彤雉。“表姐,是我,你适才做了梦吗?“ “想是这些天太累了,竟然这么短的时间内我也能打盹,真是糟糕,里面怎么样了?“冉娜遮着她的小口打了个小呵欠。 “万心月不在里面,牢门是开的,看守的人也不见了踪影,我猜她是逃了吧!这可怎么办?她一个人柔柔弱弱的,出了这牢门才是真的不安全。“彤雉这是真的担心万心月了。 “表妹,也许她不是自己逃走的,可能有人帮她,带我进去看看。“ 彤雉带着冉娜进了地牢,这的牢房并不多,唯一门敞着的就是万心月这些天待的地方。 “表妹你看这地上的蜈蚣,好像是被弄断丢在地上的。“冉娜顺手捡起了一段蜈蚣残肢,仔细的观看。 “之前我领教过她招唤虫蛇的能力,来几只蜈蚣确实算不了什么,可这些个东西也不可能让看守的官兵就范,我倒是越发看越不懂了。“彤雉到牢房外的墙上卸了一只火把来,高举着火炬,现在牢房里的每个角落才算一览无遗。 “你看墙上这什么?“彤雉指着墙上一处。 冉娜转身,见到了几个小字,写着西北..浑天,这句话在天字便结束了。 “万心月很可能知道万家浑天玺的下落,所以有人胁迫她去拿混天玺?可他家在南方,怎会是西北?“彤雉皱着眉一时间想不出个头绪。 “这小丫头玩什么把戏呢?墙上也不是她的血,彤雉你闻闻。“冉娜把手上从那字迹抹下的一点血放在彤雉面前。 “表姐你说得对,类罗刹的血气味与常人不同,并且若有人来胁迫她交出浑天玺时,怎么又会眼睁睁的看着她写下这个线索给我们?看来我们在她眼中真是一群傻瓜,她随手弄这么一个破绽百出的线索就想唬弄我们。“ “表妹,这蜈蚣上也有蹊跷,这气味像是唾液的味道。“ “这...虫我也是吃过,但蜈蚣味儿特别差,又没肉!“ “诶,牢饭都是小骆亲自叮嘱,比照嫔妃膳食,饿到吃虫,这,说不过去啊?“ “你仔细看这虫尸并无短少,只是被撕成两截,并不是拿来果腹的。这唾沫味道也不寻常,既非人类亦非类罗刹...“冉娜再仔细的闻了闻。 “你是说有罗刹来过?糟了,万心月一定是被他们给拿了去找浑天玺。我们快回去和大伙商量对策,先找到这丫头要紧。“ 两人急急忙忙的便跑回了碧麟殿。 第一百二十六章 声东击西 彤雉脚程快些,冉娜让她先跑回碧麟殿,不必等自己了。 偏殿门敞着,清霜正在殿中沏茶,水刚沸,清霜在小石炉上的铁砂炉中,舀了一勺热水,准备往茶壶中冲去。 彤雉一手把茶壶给移开,那勺本要泻出勺子的水,差点泄了一地。清霜皱眉瞪着她,正待发作, “泡茶讲求水温,水沸过头茶叶便不出好汁,你怎么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坏我好茶呢!“ “万心月被罗刹带走了,这饭咱们先别吃了,赶快让阿曼来商量对策,他在哪儿?“彤雉焦急地问。 “姊姊,你们前脚走,阿曼便被两个宫人给请走了,说是小骆有要事相商。“思无端着一盘味道极香的冷盘进来。 “我先去找他。“说着正要往门外走,只见小骆刚巧过来。 “彤雉,我来看看表哥,你们这儿在忙活什么呀?怎么有种香中带臭的复杂气味?“小骆爽手拢入袖中,笑嘻嘻的看着大家。 “阿曼呢?万心月不见了,思无说你差了两人把阿曼给召了去?“ “我?没有啊,我刚才和皇宫卫队统领见面,询问军中事务,并没有召见阿曼。“小骆一头雾水,只见大家面色忽然一凝。 “不好,中计了!“彤雉紧攥双拳,咬着牙。 “别急,现下大家都在这,姊姊快说是怎么回事,我们也好拿主意。“思无劝着。 彤雉一五一十的把刚才地牢的情形跟大家说了,同时冉娜和鹿鸣玉恰巧一同进了门。 “这样听来是绑架万心月的罗刹故布疑阵,拖延你们的时间,好将阿曼给引出去。“清霜将那小石炉的火给熄了。 “他们要阿曼做什么?“彤雉焦急地问。 “自然是逼迫于你和小骆完婚,毕竟罗刹神医并没有医好清霜,嬗凫怕你不依约完婚,所以将阿曼给带走做人质。“ “至于万心月,她也许知晓最后一块浑天玺残片的下落,这也是万家遭遇不测的原因,你一成婚,嬗凫自然迫不及待,拿你与牧民一同裂解,毕竟这是他毕生的愿望。“鹿鸣玉暗道不妙。 彤雉倒抽了口冷气,“我现在就去毁掉生命之岩,我看他拿什么裂解我。“彤雉眼睛已经泛红。 “不可,难道你想让阿曼送死?“清霜忿忿的挤出了一句话,他恨自己的父亲帮着嬗凫作恶,却又对眼下的情况无法控制。 “那怎么办!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能,我就在这儿干等吗?“彤雉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掌拍在案头,茶杯都震得离了桌面。 “表妹,别急,我们跟嬗凫谈条件,再怎么样都得确保阿曼安全。“ “各位,我想干脆利用我跟彤雉的大婚,先铲除嬗凫,这样其余罗刹可能因为一时群龙无首而散去,金石国官员也好休养生息,暂时逃离罗刹的控制。“小骆想将计就计。 “这是个办法,只不过那生命之岩在金石国境内,恐怕要摆脱罗刹的控制不是这么容易,并且他们可能还是觊觎金石国的兵力,我这会儿也没什么万全之策。“鹿鸣玉觉得情势陷入了胶着。 “凡事难万全,先杀了嬗凫,再毁生命之岩。“彤雉的声音坚如磐石,似乎没有任何事可以动摇。 “我不赞成,罗刹有权复国。“鹿鸣玉出声反对,尽管他自己也觉得矛盾。 “鹿前辈,罗刹并没有灭种的问题,他们的血液已经在我与彤雉,万璇,甚至万心月的身上,还有那些牧民都流着巴雅尔的血,若硬是要牺牲众多牧民,裂解出纯种罗刹才算复国,那别的种族有什么义务要当罗刹的祭品?“ “何不心胸宽广些,体会巴雅尔与猿猴联姻的深意?“一向温柔的冉娜,也义正严词了起来。 “前辈,我知道这很不中听,若是现存之罗刹能够正常延续后代也就罢了,可大家都过了百岁不是吗?也许这种繁衍方式在别处行得通,可就我们处的这世间,并无其他种族这样繁衍,逆天而行,能走多久?“ 鹿鸣玉无话,神情颓丧迈步出去。 “我建议我们现在先去找嬗凫,问问阿曼人在哪儿,有什么条件。另方面我派皇宫守军统领,查查阿曼的行踪,每个宫门都有人看守,他不会就这样消失的。“小骆看着彤雉,衷心希望她能度过这次的难关。 “我去找母亲,看她能不能从父亲那边套出些消息来。婚宴上要打要杀都算我一份,你们不要顾忌我刚复原,没有鹿前辈的帮忙,我们恐怕会居劣势。“清霜担心的说。 “谢谢你!“彤雉咬紧下唇,拍了拍清霜的肩头。 不知道碧鳞殿已经为他乱成一锅粥的阿曼,一路让两个宫人给引到了城外,他以为这是为了避嬗凫耳目,孰料,一眼望去朝他来的几个人,便知情况不妙。 这几个人由白衣女子为首带领,加上三个外地装束的男子,哪来的小骆! 自己单独被敌人诱至城外,在没有后援的情况下,怎么样都不能乖乖地跟他们离开。 “你便是那小红鸟的情郎?哼,眼界这般低,跟个次罗刹在一起。“白衣女子挑着眉说。 阿曼不作声,心中想着脱身的办法。 “你不用想着怎么逃走,我们几个罗刹要真动起手来,你是讨不了便宜的。况且,万心月在我们手上,你不跟我们走的话,她也就不用活了。“手持精钢棍的女子大声喝道。 “你是雪朵?我很高兴彤雉没变成你这样的性情。至于万心月与我全无干系,你们愿意理会那是最好,在下告辞。“阿曼说完转身便要走。 “你倒有几分眼力,我正是调教你那小娘子数年的雪朵。看来万心月一片痴心,还真浪费了在你这薄情郎的身上。“雪朵眯着眼仔细打量阿曼,想不通这种凡夫俗子,到底有什么好。 “我钟情于彤雉,便不会同其他女子纠缠,前辈不辞辛苦来这,就为了插手我们这些小辈间的闲事?“阿曼低眉望着地上,心中盘算如何脱身。 “你确实无足轻重,不过你在小红鸟眼里就是整个天地,我只要拿住你,你那心上人便只能听命于我。“ 第一百二十七章 花影连天 雪朵身后的两个男人,其中一个出了声。 “有点意思,我来。“ 这男子也是个面貌出众的罗刹,与阿曼眉眼间竟还有几分相似,只是比阿曼长得秀气得多,嘴唇也薄。 身上是流黄锦袍,仙气飘飘的芙蓉花纹绣,十分招眼,但配上他花样容貌,却又淡雅风流。 那男子一鞭抽来,阿曼已经握在手中,生出剑刃的唤云剑,像是切豆腐般的,直接把那鞭子截成两段。 “我这可是韧钢绞的九股鞭,竟然这么不堪一击!唉!“ 锦袍男子虽然面上不悦,但没丝毫暴戾之气,他两掌一伸,似乎在集中附近的灵能,这男子舞了段极其优美的身法,像是仙人微步于俗世之间,变幻莫测。 阿曼看出神,只见他在转瞬间,修长白皙的双掌从宽袖之中向外一送,“花影连天!“那男子不疾不徐以他儒雅的嗓音低吼一声。 这柔中带刚的能量,铺天盖地的袭向阿曼。 阿曼想也知道以自己的实力绝对吃不了这一掌。 急中生智,他忖着,这唤云剑既然能化作两种形式,那么也许也能幻化成盾。 他试着将唤云剑舞成一团,以意念试着将其变形为盾,虽从未这样用过唤云剑,但兵器贴身久了,似乎也有灵犀相通的感觉,那剑瞬间化成唤云盾,将那锦袍罗刹的掌力勉强化解,只是阿曼自己也承受了一些掌力,已经气喘吁吁,倒退了好几步。 “能吃下我这芙蓉掌的不多,看来这次我是群花尽落,残红飞散风中。“他优雅地笑了两声。 “算我输了,你既是次罗刹我不想以强凌弱,硬打,就失了风度。“那锦袍男子宽袖一挥,便退开了。 “多谢前辈!“阿曼双手微微抖着,作了一揖。 雪朵啐了他一口, “沐春风,让你来抓人,你在那讲什么道义,说什么风情?“ “你不打我打,他那兵器倒是新奇,配得上我却配不上他!“一个中年模样的罗刹抡把九环大刀,叮当作响的从雪朵身边站出来,阿曼刚才耗了不少体力,只好一路闪躲,退后,无论怎么样退让,都无法逃开这攻势凌厉的大刀,从四面八方劈砍而来,阿曼知道这样耗下去对自己没有好处,可是离对方距离又太近,很难射出唤云箭而不自伤,他更不想殃及方才那饶了自己的沐春风。 “你来啦小红鸟?“雪朵这么一问,阿曼一个分神,那九环大刀唰的砍伤了阿曼的手臂,登时血流如注,唤云剑甩飞了出去。 那中年罗刹一个飞身,腾空拦下唤云剑,如获至宝。 “你看看这云纹,雕得深浅不一,远观好似墨有浓淡,形体淡逸劲爽,一点都不像我这九环刀俗不可耐,这小铁块必是出于名家之手。“中年罗刹对手中小铁块赞叹不已。 雪朵的棍子已经抵在阿曼颈子上。 “卑鄙!“阿曼一手按着出血的地方。 “喂,次罗刹,这铁块哪弄来的?“那较粗野的罗刹问了阿曼,阿曼不出声。他一记耳光甩在阿曼脸上,阿曼嘴边肿了起来,嘴角也渗出血来。 “你就是粗俗,你还看不出这图样简约清雅只能是出自锻冶家族之手,别处又怎可能造出这等武器?“沐春风讪讪的说着。 “就你有气质,你最风雅?我方才不是都说出了这铁块的好处吗?想讥讽我不识货?老子可有研究了。“那中年样貌的罗刹没好气的说。 阿曼心中觉得奇怪,刚才这几个罗刹大可以一起动手,怎么就任由第一个罗刹退开,其余的一个一个上呢?还是自己真是这般嬴弱,不值得大家一起动手? 那中年罗刹将九环刀弃置在地上,拿着那铁块,前甩甩,右挥挥,但不见星云状的能量出现。他定神对着那唤云剑观想,也看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哈哈哈,你这大老粗,还想驱使这剑,你刚没看见这小伙子可让这剑幻化成不同的武器,可见他已经与这武器合而为一,你在那乱挥乱舞的,只是多丢你的老脸罢了。“沐春风摇了摇头。 “他娘的!我就不信这剑还知道认祖宗了!“中年罗刹使了劲儿的对唤云剑发力,把唤云剑往石头上扔,踩了几脚,拿九环刀砍了两下,只见沐春风笑得更大声了,他前俯后仰的差点岔了气。 弄得中年罗刹满脸通红,脑羞成怒,又从地上捡起了大刀直指阿曼的颈子。 “这剑是锻洵前辈所赠,确实只有我能使。“阿曼怕这粗鲁汉子真把唤云剑给弄坏了。 那中年罗刹一下子腿软了,坐倒在地上。“锻冶之神,锻洵?“ “他是我一生最崇敬之武学家,虽说他可能不识功夫,但能把工艺与武器之精妙完美揉合的只有他了,整个锻冶家族中,天赋异禀的就他一个,我竟冒犯了他的作品,果然是个老粗...“那中年罗刹把唤云剑捡回来,拍了拍尘土,双手恭敬地递给阿曼。 雪朵顺势一把抢去,收在腰间。 “你们两个没用的东西,给我滚,把武器还给敌人,你是傻呀?“雪朵厉声喝道。 “请问小哥,你怎识得锻洵?“中年罗刹态度忽然恭敬了些。 “机缘,我们是忘年之交。“阿曼也客气地回答。 “啊,造化...“那中年罗刹扛起了他的大刀,垂头丧气的站在一旁。 “我不需要你们两个了,半点忙没帮上,废物!“ “雪朵,我们并不听令于你,你那张嘴放干净些,别污了本公子耳朵。大家伙来都是好奇罗刹复国究竟是个传言,或真有其事,至于你用得什么肮脏手段,本公子管不着,但想号令我们,下辈子吧。“沐春风两袖一卷便离开了。 “前辈,你知道锻洵也是次罗刹吧?“阿曼对那中年罗刹说。 那中年罗刹低了下头若有所思,而后颔首,悻悻然离开了。 “看来,就我们两个去镜山了。“雪朵一棍把阿曼给敲昏。 第一百二十八章 养精蓄锐 阿曼打了个哆嗦,周身发凉。 他睁开眼睛,只见地平线与自己平行。一只毛皮特别丰润,像是加了一层毛围脖的白鼠,走到了他脸上嗅了嗅,阿曼怕这鼠以为自己死了,想咬他一口,便微微动了一下。 那鼠虽本能的退后一些,却也没有逃到墙角边,看来并不是不特别怕他。 “别吃我,我还没死!“阿曼对那白鼠说。 他撑起自己的身体,坐起身来,揉了揉自己僵硬的颈子,也不知道被雪朵打昏后这是过了多久。 阿曼并不知自己在哪,只觉得这石室内跟冰窖一般寒冷,仰头一看,这石室高数丈,在接近顶端的地方,留有个通气口,刚好可看到一小方天空。 “这牢房还顶气派,又大又高,不知道都关过些谁。“ 阿曼随意呼的一口气,立即化成了白雾,借着窗户射进的一丁点光线,他竟能见到刚那团白雾中些许的水竟在眼前凝结成霜。 “就你最暖!“他蹲下来看着那又默默近身来的白鼠,正在理着毛。 白色的野鼠倒是少见,这白毛在雪地里好躲藏,莫非这是雪域? 他打量这白鼠,这么不怕生,只有两种可能,他接触的都是死尸,或是,这里关得都是罗刹? 罗刹对鲜食并没有兴趣,平日非不得已也不杀活物为食。正这么想着,那白鼠在他脚前蹭来蹭去,阿曼蹲了下来,用食指试探性的摸了摸他的头,这白鼠顺势翻过身来肚子朝上,阿曼只好轻轻地用手指摸着他的肚子。 “你这小东西,多久没人跟你玩了!“阿曼把这白鼠轻轻托起来,边摸着他边仔细的打量这个石室。 “小鼠,你说这窗户连个栏杆都没,要逃还不容易吗?可是这窗外满天星斗,颗颗都这么大这么明亮,我猜这监牢必在山巅,窗户外面应就是悬崖吧!“ “没错,这儿是镜山。“一个老者的声音回荡在石室中。 阿曼猛一抬头,这牢房空荡荡,他想着,该不会是谁的元神吧?四下看了看,也没有黑影子,这才想起手上的白鼠。他低头看了看白鼠, “该不会是你在说话?“ “算是吧!鼠不能言,我仅是附在他的躯体上,并不借其咽喉而语。“那老者声音又出现。 “我认识另一个前辈,也附身在鹰身上,但他不幸的已经丧命。“阿曼轻叹了一声。 “你说的可是赞吉?他马上就来了,那只死老鹰差点把我给吃了!“ “我亲眼看到他的尸身,他不可能还活着啊?“阿曼大吃了一惊。 “这不是来了吗?“小白鼠从阿曼手中,沿着阿曼手臂,火速翻进阿曼衣襟里。 果不其然,一只鹰体型稍小的灰鹰盘旋而下。“这镜山天牢果真气派,竟有足够空间让我在室内展翅。“ “你没死?可你不是同一只鹰了!“阿曼想不透这道理。 “当天我在陷谷想把那小石头给彤雉,殊不知她嫌脏,硬是几次给我扔到水里。幸好你来了,那逆石才不致让潮水带走。“赞吉说到这儿仍对彤雉轻重不分赶到气愤。 “那也难怪,你换了只鹰身,又未发话,彤雉如何也想不到你就是赞吉!你怎么也不好好跟她解释呢?“ “元神本来只可出入人身一次,但动物似乎不受此限,我也是才发现。你们回来陷谷之前,我被三个罗刹找着,两男一女,那个女的簪着宝石甲虫簪,眼力极好,他在螭龙潭便发现了我。“ “那个女罗刹一路嗅着我的气息,跟了我到陷谷,便在那儿杀了我,幸好之前一直有只母鹰纠缠不休,她正巧在附近,我便试着附在她的身上,元神才不致消散,刚转换形体时十分虚弱,哪还有气说话!“ “彤雉还以为我是原来那只鹰的妻子,在我尸身前说了些不三不四的话,真是气煞我也!“赞吉想着下回见到她时,得好好教训她一顿。 “前辈说的必是泥金了。我们在潭底碰过,幸好藿夫人于她家有恩,她杀了另外两个男罗刹,否则我们无法从潭底全身而退。“阿曼想不出有第二个配戴甲虫宝石簪的女罗刹。 “那逆石你又是哪找到的?你知道那逆石正巧救了清霜一命。“阿曼一直觉得那逆石来得巧妙。 “这其实是冉娜的奶奶给我的,这事连冉娜都不知情,我们见面的第二天,她就将此石交托于我,奶奶自己也不清楚逆石的作用,但觉着冉娜带在身上会有危险,故让我藏好。我只能说清霜运气好。“ “喂!你们俩说完没?“阿曼的衣襟中发出了声音。 “你不说话我都忘了,今日我还未曾进食!“赞吉鹰眼盯着阿曼怀中包包鼓鼓正在移动的东西,语带威胁的说。 “你这老东西!我要不是听了你的劝怎么会进了鼠身?“ “你的元神雪朵十分熟悉,万一被雪朵发现把你打散了,就什么都没了。入了鼠身有个掩护,我是为你好。“赞吉盯着阿曼衣襟下那个不停蠕动的圆形事物。 “鼠前辈你又是谁?“阿曼有些疑惑。 “我是巴桑,我一路跟着雪朵到金石国,虽说我与慕达比和其他几位已经消散的长老灵,因惧怕巴雅尔的诅咒才保护牧民,却从未想过要与嬗凫联手。他当年不择手段的做法,我也不赞同,我们才招揽了雪朵,训练松赤和彤雉。“ “谁知道雪朵另有目的,总之她习得消灭元神之法,之前已将慕达比还有几个长老灵在黑牦山给除去,我好不容易逃出来,又一路偷偷跟着她,这才知道她打算和嬗凫联手。“ “她大老远将我送来这天牢,到底是为了什么?若是想要杀我,需要这样大费周章吗?“阿曼十分不解,雪朵可以轻而易举杀了自己,何必处心积虑送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这正是我来要告诉你的,雪朵去了趟碧麟殿的地牢,我正巧碰见,便偷偷在墙外土墩那棵矮盆景上听了他们的谈话,总之,她和万心月做了个交易,要用你换万家手握的最后一块浑天玺。“赞吉说。 “他拿我交换?他有什么把握让我乖乖顺服万心月?“阿曼说。 “我猜她会给万心月光珠,进而控制你。“赞吉说。 “这位公子是次罗刹,敢问次罗刹可曾如人类一般发过梦?“巴桑问。 “不曾。“阿曼回答得斩钉截铁。 “就是,想必这雪朵心高气傲,将你们和类罗刹或是人类想在了一块儿。我说,倒不如将计就计。“赞吉说。 “还有一件事,镜山离金石国有一大段路程,彤雉大婚在即,自你被关进来已有数日,再有五日彤雉就会与小骆完婚,我们必须在大婚时赶回金石国。否则一但生命之石启动,谁都难保嬗凫将做出怎么样的决定!“ “我亲眼见到藿韬在西北驯化尸怪,十分骇人,各色动物与人类随意拆解重组的怪物,数量日增,想必他们明春就会在战场上与牧民拼杀,虽然我身为罗刹,却也不认为复国可以这样不择手段。“巴桑想起当日所见仍历历在目。 “藿韬没有被软禁?“阿曼十分诧异。 巴桑摇摇头,双爪抱胸。 “又是尸怪,太可恶了!难怪之前小骆说有守军失踪,应该是又被弄去裂解!“阿曼深呼了一口气。 “尸怪极难控制,之前我们也碰过,到底怎么上得了战场?“ “据我前些时日所见,他们让罗刹神医造了许多光珠,赶在他们还有一丝人性之时,下了光珠,才能控制。“ “虽说那些尸怪当然不如活人聪明,但基本的打杀却是气力非凡,不怕疼,恐怕比正统军队恐怕来得好使。若是明春开战,必是场苦战。“巴桑捋了捋鼠须。 “现在我们只能等待万心月的来到,镜山天牢机关重重,由她解锁,反倒不费吹灰之力。“赞吉看着巴桑。 巴桑点点头,却又警戒的钻回阿曼怀中。 “诶,你别老看我,我会紧张。“ “当年慕达比跟你们一伙儿诛杀了我,我若随时要吃你也是天经地义,你就是报应。“赞吉淡淡的说。 “那都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我也没亲自到草原上帮忙,你还在计较!“巴桑确实是有些担心赞吉迁怒于他。 “唉,难道就只能这么等待吗?“阿曼望着那方小窗,被局限的视野让他备感无力。 “孩子,当你什么都做不了的时候,养精蓄锐便是最好的事,让我教你一些罗刹的基本功心法,往后对战罗刹时也许会有帮助。“巴桑说。 “多谢前辈!“ “我先回金石国一趟,跟那些孩子们报个平安,让他们好好安排大婚当天的计画。“赞吉说完就振翅而上,在窗子上又回头叮嘱阿曼。 “记住,一切行事以离开天牢为主,无论万心月要求什么,都顺从她的意思。“ “这...我知道了。“阿曼勉为其难点了点头。 第一百二十九章 你猜我俩什么关系 这几天彤雉几乎夜不成眠,一向胃口好的她也食不下咽,和众人商讨婚宴击杀嬗凫时更是心不在焉。 尽管没有人责怪于她,对阿曼的失踪彤雉却很自责。这会儿,她独自在城楼上,两眼无神,望着北风随意卷起远方的尘土,来回于无垠天地间。 “天凉,别在这站太久。“冉娜的声音在彤雉背后响起。 “嗯。“彤雉随意哼了一声。 “帮你做了个香囊,给。“冉娜将一个不起眼的粗麻布,系绳小袋递给彤雉。 “表姐,你知道我不配戴这些女儿家的事物。“ “你先闻了再说。“ “这...这是阿曼的气味。“彤雉惊讶的嗅着这个香包,面露愁容。 “对不起,不是想惹你伤心,是想给你勇气。“冉娜用平稳的声调包里着这只受伤小红鸟的心。 “表姐,谢谢。“彤雉闭上眼,嗅着那个香包的气息,虽然是阿曼的气味却还是有一丝丝的不同。 “虽不尽相同但也八分神似,表姐真是好手段。“彤雉怕冉娜担心,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她注意到冉娜腰上也有一个同样的香囊。 “表姐,那又是谁呢?“彤雉指着那香囊。 “我也不清楚,近几日我脑中总浮现着之前草原上的景象,这个气味也就挥之不去,我随手做的。“冉娜小心地将香囊取了下来,彤雉好奇接过来一闻,便以同情的眼光看着冉娜, “表姐,这么浓的松枝气息,可见松赤还牢牢的盘在你心里,若你见到他,请你随心之所感,不要以思虑判断,如此,你便不会错过他。“语毕,彤雉又缓缓转头望着墙外,再度沉浸于自己的思虑中。 “心之所感?“冉娜喃喃自语重复了一遍。 “这,一定是个巧合,我都不太记得他长什么样了。“冉娜浓密的睫毛垂了下来。 冉娜想起去柘山前,那个叫松赤的少年,在草原对自己说的话,冉娜自觉那是第一次与他见面,对于他的面容冉娜已记不太清楚,却又有种说不上的熟悉感,这一时半刻冉娜并无法厘清自己的思绪,她安静的离开了彤雉,往回廊的通往偏殿的方向去。 傍晚天空的第一颗星星亮了起来,冉娜驻足看着那颗星星,随着天光渐暗,那颗星也越来越亮,忽有一阵暖风袭人。 冉娜觉得奇怪,时序入冬,怎又吹着这奇怪的暖风?跟那天地牢阶梯前的暖风有说不出的雷同。 “这时节怕是乱了套。“冉娜自言自语,转身还往偏殿走,却撞在一个高大的身影上。 “啊!“冉娜惊叫了一声,刚还来不及缠回腰带上的香囊落了地。 那高大的身影蹲了下来,拾起香囊,把她因紧张攥紧的手给慢慢掰开,将香囊放在她的手上。 然后他轻轻的环抱着冉娜,冉娜因天黑看不清这人面容,被吓得浑身发颤,一面伸手在腰间抽出了把防身短刀,往那黑影的腰间一送,却被那黑影温柔地抓住了那握着刀的手腕。 “冉娜,我是小羊,你先听我说完再杀我好吗?“ 冉娜听到了这个熟悉的声音,闻到他的气味, “这是我香囊的气味?你是松赤?我知道你,可是我记不得你了!“ “你的心记得我。“ “冉娜,我真的好想你。“松赤将手臂环扣得紧了些。 此话一出,冉娜的心怦然一跳,眼泪莫名的夺眶而出,像断链的珍珠,止不住地往地上掉。 “我到底怎么了?我为何不认识你,却又觉得很伤心...?我是不是以前伤害过你?“冉娜哽咽道。 “没事,别难过,我很高兴你不记得我,却又心中有我,这样,我已经很满足了。“松赤把脸埋在冉娜浓密的秀发间。 “那天在地牢门外是你?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你到底是谁?我要怎么相信你?“冉娜仍然含着泪的眼睛疑惑的看着松赤。 “听你表妹的,面对你的心。“松赤怀中呼吸急促的冉娜,挛缩的身体稍微放松了一些,任松赤这样抱着良久,慢慢的冉娜把头靠在松赤的胸前,听着他的心音,渐渐地她平静了下来。 “我很确定认识你,你的心音我似乎很熟悉。“冉娜小声地说。 “那证明了你曾经很贴近我的胸膛,你猜我俩是什么关系?“松赤温柔的问着冉娜。 “很难说,我也是个医者,难保不是为了治疗你才听你的心搏...“ “许久不见,我的冉娜好像变坏了。“冉娜觉得松赤的眼神正仔细的看着自己脸上的每一处。 “没关系,我不急。反正我已经知道我就在你心里。“松赤在冉娜额头上轻吻了一下,牵起了冉娜的手。 “这是要去哪?“冉娜满脸羞红的想挣脱松赤的手,却怎么也挣不开。 “回偏殿,让我帮你们。我一路跟着雪朵来的,我知道阿曼去了哪。“ 回廊另一头,呆望着星空的彤雉,发现有一只飞禽黑影向她扑来,她挥着双手驱赶着这只几乎撞向他的大蝙蝠。 “走开你这大蝙蝠!“彤雉只知蝙蝠夜间飞行。 “这丫头,师父这么晚了看不清楚,你肩头让我停一下会怎样!“一只小灰鹰开口,把彤雉吓了一大跳。 “赞吉?“彤雉停止了驱赶的动作,伸出手臂让赞吉停在自己的护腕上。 “师父!您还活着?诶,你不是那天我见到的那只母鹰吗?“ “师父,您怎么变做女儿身啦?“彤雉大惊。 “事出紧急,泥金毁我原本的鹰身,说来话长,我来是告诉你,阿曼现在在雪域镜山天牢,一切安好。“ “你没骗我?“彤雉睁大了眼睛。 “骗你的话我发誓再也呕不出毛球。“赞吉理了理翅膀。 “这么不靠谱的誓言你也说得出口,亏你还是牧民部落爱戴的大英雄!“彤雉已经相信了赞吉,脸上也露出许久未见的微笑。 “我现在就出发去救他。“彤雉焦急地说。 “你大婚之日他必会回来,不仅回来,而且是安全回来,你现在去也进不了镜山天牢,相信师父。“ “可是,我不放心。“ “不要担心,会去救他的人是万心月,你知道万心月会为阿曼赴汤蹈火,也只有她才能从雪朵那边知道天牢的机关的设置。“ “你若走了不顾大局,全数的人都会陷入危险,三日后婚宴极为重要,你这几日好好养精蓄锐,看你这若不禁风的竹篾片样,到时动起手来可别丢了我的脸。“赞吉跳上了彤雉的手臂。 彤雉的心中不知为何忽然觉得有些别扭,去救阿曼的应该是自己,怎么会是万心月呢?这样一来,万心月不就成了阿曼的恩人... 很快的,她把自己从这些奇怪的念头中拉回,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小心眼的人! “好吧,就听你的,咱们赶快回去跟大伙商量怎么个战法,对了,鹿前辈可能不会加入我们...因为冉娜和我都觉得应该毁掉生命之岩,可鹿前辈不乐意,我也不想勉强他。“ “别白费力气了,巴雅尔试过,生命之岩会保护自己,找到它的弱点以后再破坏还来得及,当务之急是打乱嬗凫的计画。“ “她试过?“彤雉大惊! “这是我有天在柘山偷听何霞链阅读古卷才得知,她毁不掉生命之岩,只得震碎浑天玺,任其流落八方。“ “师父,你不在的这些时日,遇大事,大家自己拿主意,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你现在回来,大家的心一定会安定很多。“ “彤雉,就算我不在,你们要相信自己绝对有能力做最好的处置,你看清霜的事,你们做得比我想像中更圆满,尤其是冉娜看来柔弱,却又临危不乱,你们几个配合不但可堪大任,甚至时有惊天之举,世事变幻莫测,经验老道的人有时不一定有最好的答案。“赞吉从来都不倚老卖老。 彤雉沉默了许久,仔细的咀嚼这番话,忽然觉着自己身上的担子重了几分。 “可万一我们当时判断错误,也许结局便不是这么圆满,那又该当如何?“彤雉想起当时闯螭龙潭的行动,似乎有些冒进,幸好大家最终全身而退。 “以前的你是不会问这些问题的,看来你长大了。“赞吉轻笑两声。 “以前莽撞,累了自己无妨,可现在不同,无论牵连到任何一个我身边的人,我都无法原谅自己。“彤雉看看手上的香囊,叹了口气。 “孩子,朋友间的情义来自相互信任,只要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决定,你不用一力承担所有后果,你也要让朋友们有机会对你付出。“ “走吧,别多想了,快去找大家伙,他们都很看到你重新振作的样子吧。“ “师父,我真的很开心你回来了!走吧,思无一定帮我们准备了很多好东西,你一定要看看清霜的新皮肤,吹弹可破,他可开心极了...“尽管心里还是无法完全放下阿曼,但彤雉已窥见一线曙光。 第一百三十章 今夕何夕 彤雉被唤来嬗凫的宫殿,只见几十个宫女们忙成一团,都是为了订制彤雉的嫁衣。 自小在街边长大的彤雉,对一个新嫁娘该是什么样子,就好像问她一颗糖是什么滋味一般。 厄克巴那种无根,无传统的城市,鲜见迎亲队伍。波斯人的新娘她倒是见过一回,不过那是因为一场沙暴,新娘不得已得从马车中躲到室内。一个小乞丐跟彤雉说, “看,多美丽啊,那是波斯人的新娘。“ 彤雉好奇的望了半天,只见到一双黑白分明的双眸,从盖头被巾的缝中好奇的露出来,骨碌碌地转着。 “哪儿美?只见着一双眼。“彤雉垫着脚想看清楚些。 “你傻呀,你看新娘子那光芒四射的珠宝首饰,都挂满了,连个空隙都找不到,那还不叫个美?“小乞丐啐了一口。 “首饰重,走不快。“彤雉还是不懂为何顶着那么多珠光宝气的东西就是美。 “她这辈子还用再走路吗?说你傻你还真不聪明!看来你这辈子注定要嫁给穷人了!“小乞丐又白了她一眼。 这就是彤雉对新嫁娘以及婚礼所有的印象,他曾经听银柳赌庄丫头们谈起婚礼的,再穷的,也得要有全鹿为聘,席开数桌,宴请亲朋好友。 最让彤雉感兴趣的是这些个丫头们一提到婚宴,一个个眉开眼笑,又同时含羞带怯的,嫁娶这事儿到底有什么魔力? “彤雉姑娘,大王吩咐你试装。“彤雉这才回过神来。 “喔!“彤雉不是很耐烦的应了一声。 “姑娘嫁给我们太子真是有福份!“一个有些年纪的宫女说。 彤雉尴尬地笑了笑,也不知道该回什么,这宫女倒是看来亲切,一张圆圆的脸,袖笼中露出莲藕般的手臂熟练的帮她穿上礼服。 “姑娘体态倒不一般,这双腿瘦不露骨,上胸又珠圆玉润,就这臂膀倒是有些太结实,和其他姑娘绵软细骨若不禁风的模样大不相同。“这圆脸宫女边帮她穿衣手还不老实的东捏西掐。 听到这宫女如此形容自己的身体,彤雉忽然羞红了脸。 “怎么称呼?“彤雉问那宫女。 “我叫糖玉,是执事宫女。我在宫中这么些年了,还没见过像你这样在大婚前心不在焉的姑娘,你可知道我不只是帮你试这礼服,大婚当晚的规矩也是我来调教。“那圆脸宫女帮着彤雉系上腰带。 “当晚规矩?是宴会礼仪吗?我想不太需要,普通吃食都不合我意,我保证不动筷子。“彤雉心想,晚宴都还不知道谁有命留下来用餐,说什么规矩。 “姑娘,我指得是洞房当晚你要怎么伺候我们太子,怎么让我们太子尽兴,也好早日怀上个孩子。“糖玉那油滑的手正在顺着彤雉的裙摆。 “你说什么?怀上孩子?“彤雉皱着眉问。 “唉,我说得是房帏之事,我这有个皮卷,你先看看。“ “我怎么觉着这袖笼太长,待会得让她们改改。“糖玉从怀中拿出一个皮卷,她抽开了皮绳,展开了彤雉这辈子都没有见过的图样。 她惊讶的张着嘴,打从她懂事她只知道靠生命之岩裂解,可生出一个孩子,他仔细的看着这张皮卷上每个图样,心里想着原来人类要制造一个生命是这么困难的事,难怪鹿前辈不肯毁掉生命之岩。 “姑娘,你还真是有趣,其他的姑娘瞧见没有一个不脸红心跳,要不就是已经有经验的,掩着嘴偷笑,故作矜持。就你一个这么大胆仔仔细细的研究。“ “这不是你让我看的吗?“彤雉不懂这糖玉弦外之音是在笑自己。 “姑姑我问你,你说这些图样可以生孩子?“ “可这很艰难啊,你看你要先这样,然后那样,再来这样,这几十个图样走完,这...简直比一套拳谱还复杂。“ “每个人家里都准备一卷这样的图样吗?人的繁衍过程可比我想像中的要艰巨!“彤雉严肃的问着。 糖玉对彤雉全然不知晓男女之事感到不可思议,“姑娘,你该不是被狼养大的吧?这男女之事你就算没见过,也总听过一点吧?“ “我是孤儿。“彤雉脱口而出。 “太子这都是去哪儿找来的姑娘?之前那个狐媚戏子早非处子之身,眼前这个又像是石头里迸出来的,愣头愣脑,唉!“糖玉小声的唠叨着。 “姑姑你说什么呢?“ “回姑娘,这图样当然不是每家都有,只有皇家才有,这更不是拳谱,只消其中一样便可生子,随人所好变换之。“ “我是不知道你在哪长大,但在我们这儿,生孩子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你想想其他人家都不必这图样也子孙成群,这图老实说就是虚应个故事,大部分入宫的姑娘早心里有谱了。“ “就一样便可生子?嗯,这样的话确实不算太复杂...,我说姑姑,你这图我可以带走吗?我想给我表姐看看,她最喜欢各式古籍皮卷,又是个大夫,我猜她也不知晓这些个步骤。“ 糖玉的圆脸因为惊讶张大了口,忽然从个满月脸成了个鹅蛋脸。彤雉不等她发话,便把那皮卷用重新系好收入腰间。 “大王驾到!“两个宫人进了偏殿,糖玉跪下行礼,低头说,“王,奴婢已经打理得差不多,礼服就等裁缝来修改便可。“ 嬗凫挥挥手让所有人都退下,他那对细眼紧盯着彤雉,慢慢的绕着她身边跺着步子。 “走几步我看看。“ 彤雉想赶紧离开这边,于是便照着做了。 “红罗飘洒,如乘碧波而来...是了,这是确实是巴雅尔。“嬗凫仿佛堕入了当年的岁月,脸上又是怅然,又是感伤,还有些许的不甘心。 嬗凫看着彤雉的双眼,有些情难自禁,“是你吗?“ “自然不是。巴雅尔是过去,我是现在。“彤雉澄明的眼色,大咧咧的看了回去。 嬗凫好像被浇了一桶冷水,清醒了过来。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无论你有多么优秀,你都将败在我手下。“ “是吗?未来还没发生呢!“ “嬗凫,她是她,我是我,我不过是个类罗刹,连次罗刹都排不上号,就算以前那一次,你也没有赢她,靠诡计把她关进地牢,已经证明你比他弱,更别说巴雅尔的诅咒,已经灭了罗刹国不是吗?“ “哼,哪来的诅咒,那不过是我编造的借口,让后世的罗刹恨她。“嬗凫悠悠的说。 “后世的罗刹就剩这么数百个,就算恨了她又将如何?“ “嬗凫我问你一句,你是谁?“彤雉无所畏惧地看着他,眼光甚至有些怜悯,怜悯眼前这个疯狂的老者,身体散发着腐败的气息,却仍想用尽最后的气力扭转罗刹国的命运。 “我是罗刹国的宰相嬗凫,你真可笑,莫非至今都还不知道你面对的敌人是谁?“ “你不是罗刹国宰相,你看清镜中的你,你就是个人类。“ “这只是我的外貌,我的意志并非人类,我只是借用万俟磊这名字,这村夫的身躯来完成我的愿望。“嬗凫觉得这问题离谱至极, 他瞪大了双眼不解的看着眼前这个巴雅尔的影子,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 “夜里可曾梦见铎城?山坡上的橄榄?你那幢小茅屋?“ “你怎知我梦中景况?“嬗凫着实吃了一惊。 “我不诓你,世人时不时都会梦见家乡,罗刹却无梦不是吗?若你做了这村夫的梦,你便不再是嬗凫。“ 嬗凫像七魂走了三魄一般,目瞪口呆的盯着地上。 “再提醒你一句,你造光珠控制别人,可曾想过你既然有梦,是否可能也被别人的光珠给控制着?“ “言尽于此,大婚当天见。“彤雉再不看他。 “你...是谁教你的?谁让你来惑乱我心智?我就是最伟大的罗刹,我以前能打败最优秀的巴雅尔,我现在就也能控制你!“ 彤雉褪下了红罗衫粗胚,头面首饰沿路丢一地,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殿外。 殿内则留着失神的嬗凫,一时间分不清今夕何夕。 第一百三十一章 人类天大的秘密 大家伙对彤雉一个人去嬗凫的宫殿感到惴惴不安,聚在偏厅等待的时候,鹿鸣玉出现了。 “前辈!你回来了!“清霜第一个起身去迎接他。 “嗯,赞吉告诉我生命之岩一时毁不掉,既然这次任务不再与我理念冲突,我怎能放着你们自己去面对那么多的罗刹!“鹿鸣玉主要还是放不下彤雉。 “太好了,我虽与一些将领连络上,却也难保他们近期不会又被光珠控制,有鹿前辈帮忙是最好不过了。“小骆如释重负。 “这次嬗凫可把他能力范围找得到的罗刹,几乎都招了来。除了之前我们碰到的泥金那伙,余下的也有三四十个,虽说数量与金石国军队无法比拟,可罗刹一抵二十的战力,绝不可小觑。“赞吉有些担心。 “这些人当中有多少心向着嬗凫,又有多少是当年巴雅尔的旧部?“冉娜觉得一并翦除并不是最好的办法,她也不觉得嬗凫代表所有罗刹的意愿。 “可能都有,嬗凫在请柬中写着巴雅尔大婚,宣布罗刹国复兴大计,有许多罗刹是冲着巴雅尔的名号来的。“鹿鸣玉手上拿着一张玄色烫金请柬。 “既然无法判断敌友,也无法从他们之间寻求帮助,看来我们还是得孤军奋战。“清霜揉了揉他的额头。 “目前我们主要的目标是嬗凫,一但他死了,便会群龙无首,这样一来,希望其余的罗刹都能离开金石国。“赞吉说。 “万一嬗凫选了罗刹接替他呢?“鹿鸣玉问。 “以前罗刹国他也没有继任人选,他对自己以外的罗刹毫不信任,除非,清霜的父亲取而代之,目前他是最接近权力核心的老臣。“这些都是赞吉的推断。 “可是我父亲目前被软禁不是吗?“ “我最近得到的消息令尊其实在北境训练尸怪大军,并且这一批尸怪比你们之前所对战的,要更加强大。“ “难怪!连我娘都找不到他!原来他到别处去干这些伤天害理的勾当!“清霜一拳捶在桌上。 “先不说这些了,既然我们对全局无法掌控,只能先除去嬗凫再做其他的打算。“小骆把一个沙盘拿上了桌。在沙盘中摆了小旗子,又摆了些小桌子小椅子,代表宾客的座位。 “婚宴当天,在螭龙潭边举行,现场有百位宾客,这些包含朝廷大员,当然还有数十位罗刹。“ “螭龙潭外围有皇家禁卫军把守,潭边则有我的精锐亲兵,可惜这些精锐仅百人,若真动起手来,还得潭外的那些禁卫军帮忙才能可望压制众罗刹,即便如此,死伤惨重也可预见,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方法可全身而退?“小骆面露忧色。 “这可难了,朝廷官员和罗刹同席,这要打起来,官员们就如待宰羔羊,半点反抗能力都无,莫非嬗凫正是拿这些人来要胁大家不可妄动!“鹿鸣玉觉得棘手,若官员都不出席的话情况会比较明朗。 这时彤雉进了门,一见鹿鸣玉出现,她不假思索的冲上前去拉着鹿鸣玉的手。 “鹿前辈!你弃暗投明啦!“ 鹿鸣玉有点傻住,却又珍惜这一丁点的幸福。 有那么一刻,他看着彤雉眼神有些异样,想起她在牢中拍着翅膀让自己抱着她落下的那一瞬间,就那么一瞬间,鹿鸣玉的心中就再也没有疑问,就算付出没有回报,仍是快乐。 这瞬间的情绪,全部的人都瞧得清清楚楚,只有彤雉不知道。 “还不是担心你这么直通通的个性,要是拖累了大家可怎么才好。“鹿鸣用笑容掩饰心里的落寞。 “嬗凫帮我置办了一件红色的礼服,据说与巴雅尔当年所穿款式相同,说是要再次击败巴雅尔,他还真是小心眼,千年前的恨可以记到现在。“ “红色?太好了,现在我们不必担心官员出席的问题了。“小骆说。 所有的人除了清霜外都瞪大了眼睛。 “此话怎讲?“松赤不解。 “是这样的,国家喜庆一项以玄色服饰为主,这红色在金石国代表国有血光之灾,最不吉利,大臣们讲究礼法,若见到这身大逆不道的服饰,会直接愤而离席。“ “开国君主也明文规定全国无论尊卑,都得遵行此礼,以不犯天怒,若有贵族悖法违礼,就算是国家庆典,若有人违反祖制,公卿大臣可依法退席。“清霜解释。 “表哥说得不错,我们只要在大臣们进入螭龙潭之前让彤雉出现在众人面前,那些朝臣便会退去,场中就只剩下罗刹。“小骆一拳砸在左手掌上,为这个巧合感到高兴。 “这样嬗凫虽少了些筹码,毕竟还有众多罗刹要应付,我若与彤雉联手动用牦雾,只怕会伤及无辜,并且摧毁邻近城镇。但要是一对一,我们每个人也只得勉强分得一个罗刹,还不见得会赢,这又该如何?“松赤觉得事情的发展虽比早先好了些,却仍然不得完全解决。 “对了!我们离大福那么近,干脆用他们。“彤雉忽然想起大福。 “这怎么可能!“清霜很清楚大福是什么,但除了那天去过潭底的人以外,大家伙都不知道大福是什么。 “表妹说的大福是住在潭底的千眼葵,只要引他们出现,确实是个方法,可是他们不受控制,也不喜强光,你怎么把他们引上来?“ “还记得浥青梧浥前辈吗?她给我的浥水晶可以聚集水气,小范围积云降雨,虽不至于遮天蔽日,给大福上岸的机会倒是有的,我们趁乱杀了嬗凫,云气散去后大福自然也会干死,一举数得。我想罗刹们有能耐应付大福,我们也不至于滥杀了无辜。“ “这事虽冒险,但听起来不失为一个险中求胜的方法,小骆,你那百人亲卫队就别让他们来了。“赞吉说. “我说这方法太险,若是任一环节有个闪失,我们还有后手吗?“鹿鸣玉问。 “请大家放心,若有闪失就交给我吧!至于细节不便透露,婚宴当天我会把准备妥当。“冉娜用她一向温柔的口气跟大家保证。 “冉娜姑娘,不是我信不过你,可你没有武斗的根基,这...“鹿鸣玉有些迟疑。 “弱者有弱者生存的方法,请大家相信我。“ “表姐,我信你!“彤雉看着冉娜的眼睛猛点了几下头。 “那好,计画就暂时这么定下了。“赞吉说。 “喔!对了,还有一件事,方才我去试衣裳的时候发现了一件天大的秘密!“彤雉从怀中拿出了一个皮卷。 “一个宫里的姑姑,给了我一卷皇室才有的东西,记载了人类的秘密,相对于罗刹古语的皮卷,复杂程度更犹过之而无不及!我个人觉得这与拳谱很像,既然大家都有罗刹血脉,一定也不知晓,大家一起看看吧!“说完彤雉抽了皮绳,将那皮卷展唰的一声展开在师父,罗刹,次罗刹以及类罗刹,厅里一众面前。 思无在一旁,也好奇的跟大家伙围了过去,她才见一眼,立刻掩着面惊叫着逃走。 赞吉清了清喉咙,“师父必须要吐个毛球,彤雉,你最见不得我吐毛球,我先行一步。“说完便火速飞往门外。 “诶,思无这是怎么啦?师父,别走啊。“彤雉说。 “我也该走了,告辞。“清霜掩嘴止不住笑,噗嗤一声全身发着颤往外走去。 “他是说,我们该走了。“鹿鸣玉也红着脸赶紧跟上清霜的脚步,搭着他的肩,两人飞也似的逃了。 冉娜早撇过头去,脸发着烫,低着头拉着松赤的手快步离开。 只剩小骆和彤雉望着空旷的大厅, “刚,大家不都还好好的,这都怎么了?这是人类繁衍的秘密啊,我刚好拿到手,怎么就没人感兴趣呢?连表姐都走了,我以为他会好好研究一番...“ 小骆望着她,表情有些呆滞,“你说这是重大秘密?“ 彤雉点了点头,“这也许是巴雅尔决定不以生命之岩繁衍罗刹的原因之一,可是我怎么觉得这很难...“ 小骆在彤雉耳边小声地说了几句话,顿时彤雉的脸比滚水还烫,浑身发麻,默默的把皮卷用皮绳扎了起来,留在了桌上,耳中嗡嗡作响,全是自己心博的声音。 “那个,嗯,小骆,我,我也先告辞了....“ “死糖玉,话不说清楚,下次见到她得扒了他层皮!“彤雉攥紧双拳 ! 小骆见四下无人,把那皮卷悄悄收入了自己怀中,吹着口哨若无其事的离开了偏殿。 第一百三十二章 明月照沟渠 “怎么样,这些天基本功练下来身体觉得如何?“巴桑在桌上看着地上盘坐的阿曼。 “从小我也没有好好学过这些心法,只练了些外家工夫。我父母总觉得我用不上,也希望我隐居在处河附近,安稳的过一生,经过这些天的练习,我觉得大有长进,下次与罗刹对战时,也许不会全然屈居劣势。“ “唉,其实次罗刹与罗刹之间确实先天有差别,但仅限于体力,国家放逐你们,根源于罗刹天性中的自大,现在看来愚蠢至极。“ “当年我见到彤雉后,便发现这些歧视全是偏见,她连次罗刹都不是,却也能透过学习精进,听说连藿韬都败在她手上,这是我始料未及的。“ “她小时候是个什么样子?特别可爱吧!“阿曼常常想着这个问题。 “可爱?外表嘛,是特别出众,比松赤更聪明,但小时候的她脾气特差,比一般小罗刹还要可怕数倍,六岁就把小石子弄得发出蓝焰,想要攻击我的元神,呵呵呵,他在厄克巴那个假的养父,第一次骗她回家时,手也被彤雉咬了个见骨,比恶犬还凶。“ “她那倔强的眼神,到现在都没变,但若非如此,她也不可能在厄克巴存活。“ “彤雉是个奇特的孩子,在街上长大,亏没有少吃过,被欺负是家常便饭,可她从来都很乐观,觉得世界上一切的困难都能解决。“ 巴桑接着说, “我一直觉得亏欠她,为了巴雅尔诅咒的传言,我们把她从父母手中抢来,让她在街上过生活,想把他培养成最坚强冷血的类罗刹...“ “坚强这点我们做到了,她连哭都不会,可她不知为什么培养出了同情与同理的个性,这种特质并不存在于罗刹的世界。“ “前辈,巴雅尔也具有同情的特质,我确信这是学得来的。“ “我不知道你们是否改变过彤雉的个性,但你们绝对激起了她学习一切的动机,因不甘于被你们放弃,所以一但她得到机会,比谁都认真。“ 巴桑感叹,“这是慕达比和我当初始料未及的。“ “阿曼,这孩子吃了很多苦,我希望有一天她也能让人呵护,偶尔愿意以软弱的一面示人。你是个温柔的好孩子,我相信你会好好待她。“ “前辈,你放心,我已经不能没有她了。彤雉出现之前,我就像是天地间一缕游魂,晨昏交替与我无关,无喜也无忧。“ “是这只小红鸟将我从虚无中带出来,生活开始有了意义,我的腐鱼有人吃,我需要担心她的冒失,为他治伤。“ “只要她对我笑一下,我就觉得好快乐。“阿曼沉浸在愉悦的回忆里。 “当我知道她也喜欢我的那天,我不敢相信自己怎么这么幸运!当然,也有痛苦的时候,像这些天,我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一颗心就么悬着...常常这么一会儿甜,一会儿苦的,前辈,这样是不是很傻?“ 巴桑听得有些出了神, “我懂的,罗刹国大疫前我与拙荆也是如胶似漆,虽然我们是媒妁之言成婚,可后来我们成为了彼此最好的朋友,以往所有的晦暗,好似都让她照亮了,而所有的痛苦,也都在她怀中得到安慰。“ “可惜,那场大疫改变了一切,我努力撑到他离世后才倒下。“巴桑叹了一声。 “因为她害怕,害怕看到我先走...“巴桑背过脸去,偷偷擦了眼角两滴泪。 “可是孩子,不论结局如何,她曾经陪伴我的日子,那些甜蜜的时光至今都还在我的脑海里,太珍贵,就算嬗凫拿冲宵宫来我都不换。“ 阿曼深受感动的看着巴桑,“对不起,勾起前辈的伤心事。“ “不,不伤心,那都是快乐的事。“巴桑舒了口气。 忽然巴桑爬下了桌子,趴在地上附耳听着石板地。 “来了,别忘了赞吉说的,一切顺着她。“说完,巴桑就钻进了石墙的缝隙中。 不过半柱香时间,那寒铁大门果有动静,先是类似铁珠落入轨道的声音,触动了一个大铁块接着又像是铁链在绞盘上转了好几圈的声音,这门也不知有几道机关,只听得门上叮咚作响,本来阿曼还有些紧张在门边来回踱步,心里想着的都是要假意顺从万心月这事。 不过这门弄了半天都还没开,阿曼不若先前那么紧张了,他心想只要能出了这天牢,只要能再见到彤雉,做什么他都愿意。 那寒铁大门有两人那么高,终于中间露出了一条窄缝,阿曼抬眼看去,来人果真是万心月。 “阿曼哥哥!我来救你了。“万心月一来就拉着他的手,阿曼习惯性地拨开她,把头转了过去。 “你这些天还好吗?你瘦了,没关系我马上带你出去。“说完万心月就拉着阿曼的手想要往外走。 “为什么要救我?“阿曼问。 “因为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我当然要救你!“万心月觉得阿曼不可能不为自己此举感动。 “不是这样吧!只有你知道我在哪里,该不会是你故意让人把我关在这儿?“阿曼恶狠狠的看着他。 “你怎么可以这样辜负我的好意?为了你我还南下去凌风寨,拿回我家的浑天玺,跟雪朵交换你的自由!我为你做这么多,你,你连一点感谢都没有吗?“万心月眼泪已经掉了下来。 “你是交换我的自由,还是跟他串通绑架了我?别在我眼前哭,你的眼泪既廉价又虚伪,我的彤雉不会哭,却有一颗真心。“阿曼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哼!又是真心,真心是什么?真心值几颗宝石?“另一个女人的声音从铁门后接近。 “万心月!没有我的光珠他是不会爱你的,你千里迢迢的奔波了这些日子,他一点感激没有,你还奢望他心甘情愿爱你吗?“雪朵一脸轻蔑的笑容走了进来,她拿出了光珠放在掌心,那光珠从她手掌中漂浮了起来。 “不,让我问他最后一句。“万心月含着眼泪,嘴唇微颤。 “如果,彤雉嫁给了小骆,并且就此跟了他,你再也没有机会得到她,你愿不愿意爱我?“ “不愿意!“阿曼毫不迟疑的说出了万心月不想听的答案。 “为什么?为什么?“万心月哭倒在了地上,一手拉着阿曼的袖子,像个撒赖的孩子。 “一个用父兄以性命保护的东西,来交换自己利益的人,是多么自私,我不但不可能爱你,我鄙视你。“阿曼一袖子甩开了万心月的手。 “万心月,我耐性用完了,你不让我帮,我就离开了,浑天玺已在我手上,我得回去赴命。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为了个次罗刹值得吗?“雪朵看着地上瘫软的万心月,横眉冷对,嫌恶不已。 万心月看着眼前这个对她不屑一顾的男人,他看彤雉的眼神可不是这样冷漠无情,他牵着彤雉的手那种温柔,怎么就一丝都不肯给自己呢?她闭上了眼,对雪朵说了声, “动手吧!“ 雪朵迅雷不及掩耳的走到阿曼的身后,将光珠逼入了阿曼的后颈,阿曼便瘫倒在地。 躲在一旁的巴桑摇摇头,心想“这婆娘挺狠,难怪摧毁慕达比元神时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雪朵朝上嗅了嗅牢房中的气味,像是察觉什么似的,缓缓转身眯起了眼睛看着墙上的裂缝。 “这么严酷的气候竟也有老鼠?“ 巴桑吱吱地叫了一声,顺着之前老鼠留下的甬道飞也似的跑走,幸好巴桑反应快,一阵炸裂的声响从身后响起,巴桑一个跟斗,半飞半滚的拼命逃了出去。 “狠,真狠!连只老鼠都不放过!“巴桑在天牢的墙外理了理颈子上的毛围,撢了撢身上的灰,沿着石砖爬到了高处,见到雪朵在苍苍月色中,踏雪疾行而去,想必是拿着最后一块魂天玺覆命去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熊鼠之间 万心月搀着有些头晕的阿曼走出天牢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 “我在哪儿?“阿曼揉着自己的头,迷迷糊糊的问了这个问题。 “我们要去金石国,参加彤雉与太子万俟骆的婚宴。“万心月笑吟吟地望着阿曼。 “你说什么?不可能,彤雉爱的是我,他为什么要嫁给小骆?“阿曼捏着自己的山根,想要缓解头晕。 “阿曼,你忘了吗?她背弃了你,后来我们俩就在一起,你当真不记得了?看来天牢把你给关傻了。“万心月陪着笑,试探光珠到底有没有发挥作用。 “我们在一起?“阿曼才刚转醒,尚未看见光珠的内容。 “我想再歇息一会,劳烦你驾车了。“阿曼借着闭目养神,好好的看了一下雪朵植入的光珠都是些什么情境。 阿曼看了这些个内容,发现雪朵确实花了番心思,这里面有彤雉因为贪恋太子妃之位,与自己争吵,后来自己转而与万心月结交,后来还答应要娶万心月,目前两人正要赶去婚宴让彤雉难堪,可惜雪朵毕竟不懂情爱,这光珠内容像是命令,毫无细节,最后还让阿曼因恨在婚宴上刺杀彤雉。 阿曼摇摇头,就算彤雉真的嫁给了小骆,自己也不可能伤害他最爱的人一根头发。 想来雪朵也是可悲,已经数百岁,却似乎从未有人对她付出过情感,恐怕也未曾爱过,这世上还有什么比不懂爱来得更可怜? 距离金石国有五天路程,阿曼从来不擅说谎,他十分担心这路途上万一穿帮,万心月在婚宴上要是跟雪朵通风报信,会坏事,看来这场戏非硬着头皮演不可... 怕赶不上婚宴,万心月驾马车路上不敢耽搁。在南方长大的万心月何曾这么冻过,这一日为了让阿曼好好休息,她只有在取水时停了一下,中途进来给阿曼些干粮,其余时间都在赶路。 夜晚她找到了一个洞穴,把马车停好,进到山洞时,她打了一个大喷嚏。满头满脸的雪,睫毛跟眉尾都结了霜。 阿曼生了一团火,看到万心月这般模样,也有点于心不忍,毕竟她年纪小。 “万心月,快到火堆旁,你这样会生病的。“ 万心月瞬间呆住,惊讶的望着阿曼,阿曼感到有些不自在,僵硬的挤出了一个微笑。“你这样看我做甚?“ “你从来都没有这样好声好气地对我说过话,我一时间,一时间还不习惯。“万心月喃喃的说出了这话。 “啊,是吗?我怎么不记得自己对你凶过?“阿曼的眼神有点闪烁。 万心月这才警觉这是被植了光珠的阿曼,说太多露了马脚那可不好,尤其雪朵警告过她,光珠仅有短暂的效果,在人身上也许数周数月,次罗刹身上就不知道了,这期间若不能好好把握,让阿曼爱上自己,等光珠失效,阿曼仍可能会弃她而去。 “喔,不,我一定是赶路赶昏了头,郎君一直对我都这么好。“万心月褪下了斗篷,将白粉般的雪给抖落,朝阿曼走来,坐在他的身边,把头轻轻的靠在阿曼的肩上,两手握着阿曼的手。 “心月妹妹,你的手真冷,用火烤烤吧。我手比你的更冻,我也烤烤。“阿曼温声的说,心里却想着要如何摆脱万心月的纠缠,接下来的四天该怎么熬过! “喔。“万心月嘟着小嘴,心不甘情不愿的把手给放开。 “阿曼哥哥你饿了吗?我去拿点干肉来吃吧!“ 不等阿曼回答,她就一蹦一跳的到马车上去取干肉。 “啊!“万心月一声尖叫,让阿曼冲了出山洞。 一只大熊火速地逃走,右掌还提着车里面大多数的食粮包袱,阿曼看这熊跑步的姿势不太对劲,竟然以人立的方式跑走。 他凝神一看,那熊的身体里是他这几日熟悉的巴桑的元神。 “把马牵到洞里,等我回来。“ 万心月还惊魂未定,阿曼已经往熊逃走的方向去。等到离山洞稍远的地方,那熊慢了下来,等在阿曼的前面。 “前辈你怎么换个样子了?“阿曼跑得气喘吁吁的,雪深及膝跑起来比平地可是难多了,幸好之前巴桑授与他的心法让他不至于跟不上。 “那雪鼠太窝囊,虽皮毛油亮柔软,动作灵巧,可我差点给雪朵那臭婆娘杀了!我想换只熊比较威风,下次遇到赞吉那鸟,我也可以大声说话。“ “那前辈抢夺食物又是为何?“阿曼问。 “这熊本在睡眠,我借了他的身体,却未料想醒来以后肚子这么饿,这冰天雪地的什么动物都给躲了起来,你不分点食物给我我怎么活啊?此外我把你给引出来,你也不至于失身于万心月。“那熊摸了摸自己腹部。 “前辈你有没有想过这雪地觅食已属困难,你若仍是小鼠这食物你几年吃都吃不完,你现在变这么大,又没有熊的生存技能,我们三个都会死在这儿的。“阿曼无奈的看着那灰熊。 “那,那怎么办?“巴桑觉得阿曼说得也有道理。 “这样,我们把这熊送回原来你偷他的地方,也别让他们骨肉离散,你暂回雪鼠身体,等我们下山,你再挑个合意的动物附身好吗?“ 巴桑一屁股坐在地上,良久不发一语, “可惜了,我本想用这身体一掌劈了雪朵为慕达比报仇,你看我我这爪,锋利如钢!我这肉垫坚实厚重,唉!你摸摸,我猜你这辈子还没机会摸吧。“巴桑人立了起来,比划了两招。 “喝!风卷狂沙!“ “再来招雨横三月!哈!“ “走吧前辈,晚了你那鼠身都成冰棍了。“ “唉,可惜呦!“一人加一头沮丧的熊,就这样再纷飞大雪中回到了熊穴,换回那小鼠之身,阿曼取回那些个食物,带着巴桑回到洞中。 “阿曼哥哥!我以为你又抛下了我。“万心月见到阿曼回洞中,扑上来就紧抱着他,梨花带雨的哭着。 “怎么啦?我说我会回来就是会回来,哭什么呢?你看我把食物带回来了,你放开我,我们吃饭吧。“阿曼缓缓推开万心月。 “看来阿曼是逃不过这小妮子的手掌心了!“巴桑自言自语。 第一百三十四章 比月光还美 「什么声音?」万心月四下看着洞里。 「喔,没什么,我刚在路上发现了一只冻僵的雪鼠,特意把他带回来照料。」 「你说老鼠?在哪?」万心月忽然离开阿曼几步,露出恶心的神情。 「在我怀里。」阿曼从怀中掏出了巴桑,巴桑故意装着病恹恹的样子,尾巴垂在一旁,一会儿又放回了自己衣襟内。 「阿曼哥哥,我真的很怕老鼠,你把他扔了好不?」已经头皮发麻的万心月哀求。 阿曼暗喜,看来这几天有救了。 「使不得,他方才救了我一命,若不是他我可能已经死于非命!」 「哦?怎么说?」万心月疑惑的看着阿曼。 「嗯,说来话长,改天再说给你听。我饿了,先吃饭吧。」 万心月不疑有他,打开了包袱张罗着吃的,阿曼一有空档就把肉干果脯塞进衣襟给巴桑。巴桑在阿曼衣服里吃得津津有味,他现在想想自己一时冲动附在熊身上,确实有点任性。 「阿曼哥哥,外面好像雪停了,可以把马牵出去了吗?」 「不成,万一有野兽什么的我们明天要怎么赶路?这马如此温驯在这又不打扰我们休息,你怎忍心让他到外面受冻?」阿曼想若是彤雉的话一定不会提出这种要求。 「好吧,既然阿曼哥哥留你,那你就留下吧!」万心月虽然被念叨两句,但此时心里还是甜得很,这是第一次阿曼心甘情愿地与自己共处一室。 虽然山洞里有马,阿曼身上还揣着一只臭老鼠,待明日下山,只要将那老鼠打发了,仍有三个夜晚有和阿曼依偎缠绵的机会。今晚只好委屈些,在阿曼对面睡下。 第二天一早阿曼就给马喂了草料,赶着马车下山,约莫傍晚时终于下了山,天气暖和了许多,地上有些许残雪,阿曼知道自己离彤雉更近了一些,他的心情也轻松了一点。今晚他仍找了借口必须把巴桑放在身上照顾,万心月怎么都不得近身。 「阿曼哥哥,你可以过来一下吗?」今晚他们寻了个破庙栖身,白天时巴桑告诫阿曼不得总是拒万心月于千里之外,万一他在婚宴上透露你并没有受光珠影响,到时候想暗中帮忙彤雉就困难了。 「你看窗外那皎皎月光,多美,像不像我?」万心月撒娇的问。 「嗯。」阿曼试着遵从巴桑的告诫。 「嗯什么?」 「就是...同意你的说法。」阿曼不知道这样回答有什么不对。 「你要说心月比月光还美。」万心月又嘟着嘴,埋怨阿曼不懂风情。 「是我不好,我就是嘴拙。」阿曼深吸了一口气,含糊快速地说出, 「西瘀比喻瓜美。」说完阿曼浑身打了个冷颤。 「你怎么说得这么快,我都没听清楚...」万心月抓着阿曼的手摇了两下。 「阿曼哥哥,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万心月偏着头,眨着她那双动不动就泪眼汪汪的大眼。 「当然不...是。」阿曼忍着自己想要退后的恐惧,紧咬着牙根。 「你这句子断得真怪,没关系,阿曼哥哥你把眼睛闭上,我有礼物给你。」 「什么礼物?你不用送我礼物。」阿曼僵硬地笑着回答。 「我是说不好劳烦妹妹花心思。」 「眼睛闭上。」万心月拉了长音。 阿曼怕她起疑,只好把眼睛给闭上。 万心月冷不妨的掂起脚起来,想在阿曼的脸上啄了一下。 说是迟那是快,巴桑迅速的爬上了阿曼的肩膀,奋力一跳,扒在阿曼脸上,万心月觉得嘴上有种毛毛的触感,等万心月睁开眼睛,见到是老鼠,大惊失色,尖叫了一声,当场昏了过去。 阿曼听到这一阵动静,睁开了眼睛,巴桑从他脸上下来,回到了肩膀上。 「别谢我,我这是为彤雉守住你的贞操。」巴桑说。 「太可怕了,防不胜防,前辈,我还有两夜得怎么办?」阿曼焦急地问。 「我猜她明日便会除掉我,我得先走一步,后会有期,你好自为之。我建议你明天黄昏就把他打晕,后天晚上下药。」巴桑说。 「前辈,我哪来的药,打女人更是做不到,你得想想办法帮我。」巴桑已经从他肩上跃下,毫不迟疑的消失在月色中。留下阿曼只身面对棘手的万心月。 这第三天阿曼一路上闷闷不乐,魂不守舍。 「阿曼哥哥,那只老鼠可以借我玩一会儿吗?」万心月眼中的杀气任谁都看得出来,巴桑料事如神。 「今天一早就不见了他的踪影,可能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不再需要我的保护了吧。」阿曼这个谎言从昨天晚上就已经想好,来回在脑中演练了许多次。 「那太好了。」万心月一听阿曼身上没了老鼠,开心得凑了上来牵着阿曼的手。 「你去马车里面坐好吧,我们得赶路了,不然赶不上婚礼。」阿曼想摆脱万心月的纠缠。 「阿曼哥哥,我现在不太想去婚礼了,虽然让那个女人见到我们在一起,可以让她对你死心,但我现在想想,她没看到也无所谓,如果我们永远都不回去,也眼不见为净。我就不与那个贱女人计较了。」 「不行,我要让她尝到锥心之痛,她为了太子妃的位置背叛了我,我不能让她这么顺当的就成了太子妃。」阿曼佯装愤恨。 「好吧,既然阿曼哥哥你这么说,那我也不反对,我也想看她受到羞辱。」万心月缠着阿曼的手臂更紧了,心里想着这光珠还真厉害,可惜是雪朵仓促之下所造,若是可以多加些阿曼对自己好的细节就更完美了。 反之,阿曼虽觉得非常不自在,但要是一直强拒万心月于千里之外,她必定会起疑,只能任由她倚在自己的手臂上,强颜欢笑。 午时两人到了郁山附近,这郁山虽不是名川大山,连绵小丘不少,这路上有些泥泞,看来前几日镜山上大雪,山下应该也落了不小的雨。 「阿曼哥哥,你看这山坡侧缘,树干都朝路的方向倾斜,我们得特别小心。」 「这里的地势并不陡峭,更不似柘山有急流穿谷而行,有什么可小心的呢?」 第一百三十五章 步步紧逼 “阿曼哥哥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们南方雨季长,就算无险峻山势,但泥石崩溃成流,也能在须臾间让房舍没顶的。尤其这树生得不直,可见日积月累的这坡必是的方向推挤,若运气不好在我们经过的时候发生,这泥石流肯定会朝我们的方向来。“ “心月,原来你对山形地势这么有研究!真是看不出来。“阿曼本也是醉心于山野自然变化的人,忽然间对万心月的厌恶少了那么一点。 “这都是我父亲走南闯北的故事,可惜他只带着哥哥出门经商,总把我一个人留在家,这也是我讨厌万璇的原因。“ “不过,阿曼哥哥,这是你第一次直接唤我的名字,我好高兴。“万心月的微笑此刻看来很天真,跟个孩子一样。 阿曼心想也许万心月并不是一开始就这么邪恶,听来万长天仅管富可敌国,对万心月来说,父兄的陪伴也许才更珍贵。 “心月,你应该是个好姑娘,若不是你前面做出太多伤人的事,你可以跟大家成为好朋友的。“阿曼的脸色比之前要温和许多。 “我只想要你一个人永远陪着我,你那些朋友都只想欺负我,连我好心帮清霜缝上皮他们也说我错了!思无那个姑娘自己愿意牺牲的,尤其她是比我们低等的人类,有什么好心疼的!“万心月脸上又是委屈又是愤怒。 “我不与你争论,你自己好好想想。“阿曼把自己的手臂从万心月的怀中抽了回来。 “哼!雪朵的光珠到底都弄了些什么内容!气死我了!“万心月气呼呼地回到了马车内。 “你说什么?什么雪朵?“阿曼故意试探着问。 “没说!没说!我什么都没说!“近乎尖叫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 阿曼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就这样到了傍晚,万心月都没有出声,阿曼反而觉得轻松了不少,这天下午赶了很长的一段路。为了让马休息,阿曼还是在傍晚停了下来,在林子里找了些枯枝,就地起了营火。忙完了之后,他要将马车卸下来,掀起了布帘想知会万心月一声,岂知车中空无一人。 阿曼心想刚好不在,就把车给卸了,在车中的包袱里寻着干粮。 “阿曼哥哥!“ 阿曼忽然闻到一股异香,这种香气很难形容,既腐又甜,混着一丝腥膻味,还掺和着些许泥土的气息,复杂到难以形容,闻到这气味后不久,万心月手中捧着几个黑乎乎的东西从不远处走来。 “你看,这是什么?“万心月乐得跟个孩子似的。 阿曼摇摇头从未见过长得这么粗陋,如几个小土块,却又香气四溢的怪东西。 “这是猪拱箘,没想到北方也有。而且香味更胜我们南方的,我们那儿又叫黑宝石,我刚挖了些来,算我跟你道歉。“ “这可以留一颗给思无吗?她特别喜欢研究这些东西。“阿曼的眼睛发着亮,他越来越不懂万心月,为什么可以时而像妖魔,转个身又如同孩童般纯真。 “不行,这东西留不住,过了后天香气就会消散殆尽,我们趁鲜吃了吧!“万心月取了水来,将这几个黑宝石给洗刷干净,递了几个给阿曼。 “就这样吃?“阿曼仔细拿了一颗,在鼻尖嗅了又嗅。 “在家乡我们也是刨成薄片,就着白面吃。不过现在我们可以整颗吃,别看这一小颗,平日可卖到百金,很珍贵的。“ 阿曼轻轻地咬了一口,闭上了眼睛细细的品着各式异香在口腔与鼻息中循环不已,那种复杂却难以分析的感受,他缓缓地呼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心跳因为不敢正常呼吸而快了起来。 此时,万心月再也按耐不住,趁机上前吻了阿曼。 阿曼睁开了眼,将万心月给推了开来。 “你做什么?“ “你果然,还在讨厌我。“万心月失望的看着阿曼。 “你这样步步紧逼,换作任何一个人都很难喜欢你。“阿曼冷冷的说。 “我懂了,你还是没忘记彤雉!“万心月眼匡中又盈满了泪。 “心月,我就算从未与她相遇,也很难爱上你。“ “我到底输在哪里?“ “善良。“阿曼背上还发着凉,想要赶紧忘了方才那一吻。 “虚伪!他要是真善良就会把你让给我!我比她更需要你的照顾,难道不是吗?“万心月哽咽地说。 “小心!“一阵急促的蹄子声响踏着林中落叶而来,阿曼抱起了万心月,飞身跃上了最近的一棵大树,万心月惊慌中把怀中的黑宝石散落了一地。 惊魂甫定的万心月往下一看,才发现五六只獠牙锐利的野猪朝着刚才自己站的地方冲了过来,她散落在地的黑宝石,这会儿已经被那几只野猪给吃个精光。 其中一只似乎嗅到了空气中还有那黑宝石的余味,开始冲撞阿曼与万心月所在的那棵树。 那树虽不细瘦,却也硬是晃了几下,本来就没几片叶子剩下的树干,这下是秃得彻底了。 “杀了他们!阿曼哥哥。“万心月靠在阿曼怀中,紧紧的搂着阿曼的颈子。 “不了,想是你这猪拱箘把他们给引来,等吃完了他们自然散去。我们粮食充足,没有取他们性命的必要。“ 那几只野猪吃完黑宝石后果然散去,就连撞树的那只也离开了。阿曼见状便对万心月说, “抓好,我们要下去了。“ 阿曼纵身一跳,着陆的一瞬间就把万心月给放了开,只是万心月仍恋栈的方才那点温存的时刻。 “这些野猪走得也未免太快。“万心月喃喃自语。 “难道你想永远被困在树上?“阿曼不解万心月的意思。 “你若能像刚才那样对我好,关心我,就算被困在地狱我也甘愿。“ “吃完干粮去睡吧!我来守夜。“ 阿曼沿着这野猪来的路径看了一下,发现了一点点野猪流下的口涎,他好奇的取了一点凑在鼻子上闻,发现这黑宝石里面似乎有种气息与手上的口涎相似。 “有意思。“ 第一百三十六章 最后一夜 过了今晚,明日便可到达金石国,阿曼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彤雉的婚宴,不知道他们计划得怎么样了。 巴桑这家伙把自己丢下,就没了消息! 赞吉也不来报个信,一定是怕万心月事后会透露给雪朵,可这样自己不知道大家的计画又该怎么帮忙? 万一彤雉真的跟小骆成婚,两人被逼得假戏真做,那不是便宜了小骆! 阿曼知道自己此时不该担心这种事情,但他毕竟忍不住,他现在才知道自己会嫉妒小骆,自己也想占有彤雉。 万心月今天异常安静,不吵也不闹,阿曼下觉着奇怪,照理说离金石国越近,她应该会越不安,花招也会越多。 无论如何,今晚不得松懈。 今晚,本来阿曼要早些停下来,万心月反而劝着想多走一些路,傍晚他们经过金石国近郊的一个农舍,农舍的一对中年夫妇,热心的招待了下他们。 “我们这也没什么好吃的,粗茶淡饭委屈了你们俩夫妇,看你们衣饰华丽,应该出身尊贵,让你们吃这些真是不好意思。“中年农夫陪着笑。 “大哥别这么说,我和她只是朋友,衣饰华丽是赶着去婚宴,并非什么富贵出身。“ 阿曼奇怪著者农夫多半都是粗茶淡饭对付着,没想到桌上有鱼有肉,农妇更是细皮嫩肉,看不出是长期劳作之人。 “莫非是要去太子的婚宴?唉呀!两位还说不是贵客,我们虽是务农,却也是金石国子民,太子的喜事就是我们的喜事。对了,今晚辰时皇家会施放喜灯,我们这儿也看得见。“ “是吗?“阿曼这一声百感交集,眼里的失落任谁都看得出来。 “现在就是辰时,阿曼哥哥我们出去看看吧!“ “是啊!这不是天天都有的事,得看看热闹也沾沾喜气。老婆!别忙了,一起看吧!“ 阿曼被万心月给拉了出去,四个人站在院落中看着西边的天空,几颗橘红色的喜灯缓缓升起,接着是成百颗喜灯,如青麟殿中池里的成群的金鱼,恣意的在深蓝的池子中聚聚散散。 阿曼的眼睛望着喜灯,脑子里全是彤雉的样子,她在茅草屋的那个转身让自己误以为他就是巴雅尔,她第一次使用破空掌倒在自己的怀中,她和小骆离开自己的那一天,那些平常日子里的一颦一笑,此时占据了阿曼的所有的心思。 “阿曼哥哥,那些灯真美,我们大婚的那天也可以放这样的喜灯吗?“万心月拉着他的手。 阿曼此时什么都没有听见,只是望着那些灿烂的灯火,自己的心此时却如灰烬一般。 “诶!你们看有几盏朝我们这飞来了,也许会落在我们这边。“农夫开心地跑出了院子,不久后捡了一盏回来。 “你们看这盏的火给风吹灭了,幸好没有烧掉,这是金石国国徽,诶,右下角有条小鱼,这什么鱼啊?“农夫看得出神。 阿曼定睛一看,忽然眼神露出了光彩。 “是鳜鱼,鳜鱼。“ 那正是他在处河制作的腐鱼鱼种,一定是彤雉命人绘制的,一定是。 这是第二次阿曼在遇到彤雉后,觉得如果自己有眼泪,此刻应该已经流了出来。 彤雉在面对这么艰难的处境时,心中还惦记着自己,和她相比,自己真是小家子气,刚还在心里吃小骆的醋。 “我们这边不产鳜鱼啊,这图案什么意思啊?“农夫搔着脑袋。 “那该是象征太子与太子妃共享鱼水之欢吧!“万心月故意酸了一句。 阿曼的嘴角却有一丝宽慰,万心月怎么看都猜不出,一只鱼怎么瞬间就把阿曼从愁苦的深渊给驼了上来? “姑娘,既然你俩尚未成亲,那我与你晚上一起睡可好?我丈夫可和这位相公睡同一间房。“ “大娘,这安排甚好,就这么决定了。“阿曼躬身道了谢。 “奇怪,我怎么这么困...?“万心月说完这句话便瘫软在地。 阿曼正奇怪,那农夫拱了拱手说,万心月也被那农妇给扶了进房。 “相公借一步说话。“ 两人进了农舍,那农夫将唤云剑从一个皮囊中取了出来交给阿曼,阿曼喜出望外。 “相公,我们是太子的人。“ “真是太谢谢你了!你们怎么有办法从雪朵那边把东西偷回来呢?“ 那农夫眼神有些闪烁,“这详细经过我们也不清楚,总之是太子那边交代给我们的。“ 阿曼点点头,“也是,那太子有交代什么别的事吗?“ “并没有,就是请两位安心地参加明日的婚宴。“农夫陪着笑。 阿曼越听越不对头,怎么可能大家伙在婚宴那天一点作为都没有?这怎么回事?若这人是敌,为何又将唤云剑还给了自己? 墙角一道白色的小影子吸引了阿曼的注意,那是雪鼠巴桑,巴桑人立起来,跟阿曼比了个割喉的手势,阿曼皱了眉,心想万一那老鼠不是巴桑只是之寻常老鼠,那不就错杀了眼前这人? “兄台,既来之何不打声招呼?“阿曼对着屋顶道,是怕这农夫若真是敌人会伤了巴桑。 “你在跟谁说话?“农夫也跟着抬头。 “速杀之。“巴桑的声音果然从角落传来。 农夫转头搜索,阿曼唤云剑已出,入了那农夫的腹中,那罗刹扮的农夫连吭声都来不及便倒在血泊中。 巴桑从墙角跳上了阿曼的肩头,附耳说道,“房间那个也是女罗刹,他们是雪朵派来的,小心对付。“ “既然要杀我何不在镜山便动手?“阿曼想不透。 “万心月这丫头直到了镜山才把浑天玺给了雪朵,这一来一回争取了几天,想必雪朵已经证实了那浑天玺为真,再无必要留你俩性命,这不才派人来把你们给杀了!你快去把万心月给救出来吧!“巴桑钻入他的衣襟。 阿曼急忙跑进了后院的房间,却听见两人说话, “这是雪朵大人的安排,你就好好在这边等着,待我夫君将他迷昏,今晚你就与他洞房,明日你必须依约交出浑天玺,雪朵大人说若再交个假货,她会让你夫君尸骨无存。“ “浑天玺那么珍贵,让他帮个小忙也那么多怨言,明日我定会交给她,她若是当初制作光珠能用心点,我还需要安排这一步吗?“ 阿曼在门外气愤非常,几天前他才觉得万心月不似想像中无可救药,看来自己太过天真。 “想不到这小丫头城府这么深,还安排了洞房这一步!“巴桑在阿曼的怀中喃喃自语。 阿曼头也不回的跨上匹马便往金石国急奔而去,天上的喜灯点点,为他照亮了一条回到彤雉身边的路。 第一百三十七章 大婚 婚礼前一天,彤雉彻夜未眠,她从未这么担心过,他担心万一计画有个闪失,连累了大伙,清霜才刚复原,小骆就是个人类,那些个亲卫队能保护他多少? 表姐平日里也没什么底子,松赤不知道能发挥多少战力... 招大福上岸毕竟是险招,鹿前辈还要对付跟他一样的罗刹们...,阿曼这会儿又在哪里?万一他跟楚楚可怜的万心月生出情愫怎么办? 千头万绪,绕得她无法阖眼。 “睡不着吗?“窗外一个熟悉的声音幽幽问着。 “鹿前辈,都三更天了,你怎么在这?“彤雉两只手支着脸,靠在窗沿。 “我在站这儿一夜了,听你自言自语,听你长吁短叹。“鹿鸣玉笑说,他想起之前在陷谷时,这丫头也是辗转反侧。 “不瞒你说,我没有自己想像中的沉着。“彤雉看着无垠的夜空,叹了一声。 “你变得温柔了,我以为妳会一句“关你屁事”,就把我打发了。“鹿鸣玉笑道。 彤雉“嗤“的一声也笑了出来,“原来我在你心里就是只母老虎。“ “彤雉你不要担心,无论如何我都会拼死保护你。“ “前辈,我,我还不起,总觉得欠你好多。“她的眼光终于移到了鹿鸣玉身上。 “没让你还,今晚可以不要叫我前辈吗?“ 鹿鸣玉跳上了彤雉的窗棂,坐在窗沿,俊美的鹿鸣玉在微弱的烛光下看来特别不真实,像是仙人下凡。 “那叫你鹿大哥?“ “不好!“鹿鸣玉摇摇头。 “又让我叫你小鹿?这也太轻挑。“彤雉瞅着这个大前辈,皱着眉。 鹿鸣玉的一只手握住了彤雉的手,彤雉有些错愕,却没有把手抽走。 “我不是趁人之危,万1,万一明天的未知会让我永远都看不到你...你会记得我吗?“鹿鸣玉弯下了身子在彤雉的脸庞轻轻一吻。 “不会。“彤雉没有躲开这个吻,因为她怕这是鹿鸣玉和她道别的仪式,忽然有些伤怀。 “这么狠心?“鹿鸣玉有点失望。 “小鹿,我救过你,你的命有我一份,给我好好活着!你要是怎么了,我保证转眼就把你给忘了。“彤雉望着鹿鸣玉,眼神中透着些许不安。 鹿鸣玉苦笑,“歇会儿吧,我也休息去了。虽然妳嫁给小骆是假,也不能一脸憔悴的上花轿,让别的姑娘笑话了。“帮彤雉关上了窗,来回顾盼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彤雉躺在床上,仍无法入眠,她从未见过自信满满的鹿鸣玉像今天这样忧郁,明日肯定是场恶战! 说是明日,其实也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她假寐没有多久,天就亮了。 前日试着粗胚时,这件红罗衫不过就是几片红布,今日再见,却是件做工繁复,金丝银线隐隐绣着凤凰图样,飘逸脱俗的礼服。 这礼服底为白绸,深浅两调红纱恣意层叠,迎风一吹如乱红柳絮。 彤雉想不通,嬗凫为何花这么多心思在这件礼服上,幸好头饰简约,在室外活动方便,虽然没有头盖红巾,却有个金线锁边连帽丝斗篷,那帽檐可遮着彤雉大半张脸。 折腾了好久,终于她上了花轿。 彤雉在螭龙潭口下了轿子,由一众宫女簇拥着,准备和前来喜宴的百官公卿见礼,这是金石国特有风俗,也表示皇家对百官的尊敬。 皇家婚宴不收礼,前来观礼者人依古礼手捻一枝墨菊,赠与太子妃。 前来参加喜宴的官员纷纷到场,只是大家都被彤雉这一身红给吓得不知所措,堵在婚宴入口,不知该进还是该退的官员越来越多。 司礼大臣首先发难, “启禀太子妃,皇家喜庆素来以玄色为主,象征皇家的尊贵,这祖制从未有人敢破!大婚之日着烈焰之色,这不是代表着国家有血光之灾吗?“ “是啊!是啊!这成何体统?“官员议论的声音此起彼落,叫嚣声起。 “众位!“彤雉将帽檐揭起, “妾这身礼服乃王钦定之,王命难违。妾深知有违金石国祖制,诸位可以依律不入席,以往也有过先例,太子不会怪罪大家的。“彤雉跟大家欠了身。 “这...“官员们任谁也没想到太子妃竟然会出这么个难题给大家,正踌躇犹豫之际,几个小骆事先安排的大臣开始离场.。 “既然太子妃如此深明大义,那我们不如离场,既可保住国家体统,也不为难太子妃。“司品官员说完这话,其余大臣也纷纷跟进,只剩墨菊星散一地。 同时受邀的一众罗刹却陆续进场, “瞧!那不是巴雅尔吗?“一个年迈的罗刹惊叹道,“眼波芳艳流水,素骨凝冰,红罗似火,就算桃花千树也不敌一个巴雅尔。“ “那真是巴雅尔吗!怎么可能?“众罗刹也议论纷纷。 “我在画像中见过她,这世间确实再找不到第二人与她如此相似...“稍微年轻,没有亲眼见过巴雅尔的罗刹也鼓噪着。 “感谢各位来参加我的婚宴,诸位请入席!“小骆一旁招呼着众罗刹入席。 众人都差不多坐定后,鹿鸣玉和清霜,冉娜,松赤还有藿夫人也一同入席。由于官员几乎全数缺席,会场显得有些空旷。 螭龙潭边的观礼台粉雕玉砌,金翠珠玉镶嵌,也不知嬗凫怎么就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收集到了这样多宝贝,这让许多观礼的罗刹都觉着,这场景似曾相识,像是回到了大疫之前的盛世。 彤雉由门口在宫人簇拥之下慢慢的走到了观礼台上,强装冷静之鮽,她不动声色的扫视了台下一遍,没有见到阿曼的身影,不知怎的,有些失望,却也一方面庆幸这么危险的场合阿曼并不在。 她还看到一个人的身影,就是骗她到天石穴的虞椹。 “他来这做什么?“彤雉虽然没有把这个小人看在眼里,但还是警惕自己不得大意。 嬗凫此时也在众宫人搀扶下来到了观礼台上,他身边有个女子的身影,叫彤雉吃了一惊暗叫。 “雪朵?“ 一个宫人对嬗凫附耳低语,只见他冷笑了一声,“迂腐,不来也罢,那些人来不来无所谓。“ 嬗凫走到彤雉的身边,将彤雉的帽子揭了开来,面对台下一众罗刹。 “诸位,可曾见过她?“ 一个老罗刹按耐不住,失声叫了出来。 “巴雅尔!我们的大祭司!“ 台下对于台上的太子妃到底是不是巴雅尔,争议声此起彼落。 “不,她不是那个让罗刹亡国的巴雅尔,但她却是我们复国的希望。“嬗凫将彤雉的一只手高高举起,台下的骚动更大了。 彤雉随手一挣,嬗凫竟踉跄退了两步,台下又是一阵喧哗。 “不错,在场的所有罗刹都已经过了百岁,不再具备裂解制造新罗刹的能力,但我有办法可以创造纯种的罗刹,我说的是完美的罗刹,不是次罗刹,更不是类罗刹。你们要相信我,追随我一起复国!“嬗凫声嘶力竭的召唤着台下罗刹的认同。 “你是谁?为什么邀请所有罗刹前来喜宴?凭什么让我们为你效力?“终于有罗刹按耐不住问了这个问题,眼前这个衰弱的人类国王,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罗刹的事情? “我是嬗凫。“几个字出口,台下一片哑然。 第一百三十八章 滂沱大雨 嬗凫这个名字一出,众罗刹瞠目结舌,一时反应不过来。 “不可能!他早就仙逝,你不过是个人类,竟敢冒嬗凫之名召集大家前来,还弄个假的巴雅尔,到底有什么企图?“台下罗刹惊骇莫名,嬗凫这名字已经离开这世间许久。 就连之前几个帮霍韬做事的罗刹,都很惊讶眼前这不起眼的老匹夫,竟敢号称自己是嬗凫。 “我的元神一直都在,为了修复生命之岩,我赔上了儿子还有孙子的命,眼看现在就要成功了,你们难道不想罗刹国恢复往日的强盛吗?“ “就因为困在这躯体中,以往的贡献便不算数?在你们眼中便没了价值?“嬗凫元气不足的声音,正试图众罗刹。 “嬗凫,你当初陷害巴雅尔怎么隐去不说?你还让大家追随你这样的奸佞吗?“台下的罗刹当中,显然有巴雅尔旧部。 “各位,过去的是是非非我可让大家公断,可眼下紧要之事是罗刹复国!“ “你们看这女子与巴雅尔一般无二,我断定他是巴雅尔的直属后代,无论长相,甚至是她的能力,都跟普通罗刹不相上下,我们只要利用她,和巴雅尔与猿猴联姻的后代不停反覆裂解,终有一日我们有机会创造出纯种的罗刹!“嬗凫声嘶力竭的贩卖着自己的理想。 “那老儿说得不无道理,可惜他不是嬗凫,他就是个普通的人,不知他从哪听来了罗刹国的故事,自己在这说唱。“这声音自角落穿席而来。 “虞椹!“彤雉脱口叫出他的名字。 “你就是当年那个治水无方被下狱多年的官吏?“嬗凫想起了这个厮。 “无状老儿,满口胡说八道,看我怎么收拾你!“虞椹跳上台,推倒了一帮侍卫,一只手掐着嬗凫的颈子。 彤雉和台下所有罗刹都没有料到情势演变之快! “慢着,万一他真的是嬗凫呢?“泥金站了起来。 只见那虞椹手一举过肩,嬗凫的脚离了地,瘦弱的身体根本无力挣脱,嬗凫细瘦的手脚在空中凌乱的划了几个弧线,眼睛暴突,呼吸急促,面目紫灰,甚是狰狞。 无奈泥金的质疑,只是让虞椹更急于除去嬗凫。 虞椹五指一收,终于结束了嬗凫的挣扎,无力的头颅垂挂在肩膀一侧,虞椹松了手,嬗凫就像个木人般僵直的倒在了地上,空气中一声凄然的叹息,环绕着现场所有罗刹,良久,才散去。 “原谅我,宁香。“ 彤雉听到嬗凫元神消逝后一个微弱声音,她见周遭的人,似乎都没有听见。 只有台下的藿夫人倏地抬起了头,“莫非她也听见了?“ 彤雉本想自己动手结束嬗凫的性命,却没料想虞椹这小人竟抢先一步。 台下众罗刹如坠五里雾中,看不懂台上这一出权力争夺的戏。 雪朵此时往台前一站, “我,图云雪朵,就是你们新任的大祭司,嬗凫的元神亲自挑选的,这个躺在地上的金石国国王,并非嬗凫,虞椹这厮只是随手杀了个人,想骗你们跟随他。“ “但我不同,各位,我已经得到了最后一块浑天玺,生命之岩就能和以前一样为我们创造下一代的罗刹,愿意跟随我的罗刹请站出来。“ 虞椹冷笑一声说道,“这天下有这么大的便宜让你捡?宰相有无任命你为大祭司,谁能佐证?我才是前朝官员,我最熟悉罗刹国政务,也只有我才能重建罗刹国!“ “各位,这金石国国力昌盛,地居要塞,北可攻牧民俘虏他们,裂解纯种罗刹,南屏诸国,正好给我们罗刹作为复国以及休养生息的据点。“ “现今金石国国王已薨,太子万俟骆就在此,我们让他现在就应承罗刹的要求,将国家让给我们如何?“虞椹自认这如意算盘打得什妙。 “无耻小人!金石国乃吾祖祖辈辈开拓之疆域,岂有拱手让人之理?“小骆大喝。 几番唇舌虞椹占不了上风,恼羞成怒便飞身下台想拿住小骆。 鹿鸣玉抡起朔风吹雪刀抢到虞椹面前,小骆趁乱挣开虞椹,往湖边奔逃,由禁卫军护驾离开。 冉娜利用适才的空挡,在罗刹中辨别谁是支持雪朵,谁又不是。 她轻快的在台下穿梭着,抹了些东西在反对嬗凫的罗刹身上。布置妥当后,松赤给台上的彤雉做了个手势。 彤雉微点了头。她闭上眼,一手按着胸前的浥水晶项链,暗自发动那水晶能量。 眼看天空本来还一片清朗,须臾间密云蔽日,怪风骤起划破潭面,渐渐飘起微雨,弹指间雨急成箭。 彤雉暗自忖着,“这水晶果真是要在水气丰沛之处发动,事半功倍。“ 几个亲卫队见到滂沱大雨,便把事先安排好的鸡血倾尽潭边,悄悄撤离。 雪朵在台上看着天候的变化之快,心中生疑,她看着台下所有的罗刹,忽然想起浥家曾经有一块可聚积云气的宝贝,可她也不识浥氏家族的罗刹,低头思索着,一抬眼看见彤雉正聚精会神紧握着胸前一个事物,大惊, “莫非,是这丫头弄的鬼?“ 雪朵一掌从彤雉后心袭来,“是你降的大雨?“ 彤雉早听见了掌风,侧身化开雪朵的攻势,顺便说了句雪朵最喜欢说的话, “让你多管闲事?“ 雪朵笑道,“好哇!翅膀硬了,当初就不该养了你这白眼狼。“抽出腰间系着的精钢棍,左右手换着舞了几个花。 松赤台下叫道,“彤雉,接着!“ 见到这想当大祭司的雪朵与大祭司后人打了起来,台下罗刹也乱了。 “拥护巴雅尔后人!“有些巴雅尔旧部嘶喊着,之前一些受嬗凫之令的罗刹,就在台下与拥护巴雅尔的罗刹打了起来。 彤雉接了宵寒剑,直接朝那精钢棒花挑去,与雪朵的比试算是正式展开。 雪朵的精钢棍招招凌厉,与彤雉记忆中一模一样,彤雉想起自己被赶出银泉赌庄的前一天,就是这样的比试,旧怨燃起,心头一怒,攻势更猛。 只是这阵子拿惯了又大又重的流火剑,这宵寒剑虽趁手却有些忒轻巧,可这剑法却又由朔风吹雪刀变化而来,使力不易,感觉宵寒剑不够吃重,无力将剑法发挥极致。久攻不下,彤雉有点不耐烦这种缠斗的模式。 她想起阿曼说过,这剑是千年寒铁锻成,可乘载巨大的能量,具体是什么意思彤雉也未深究过。 “莫非,这剑不是剑,是个载体。“才这么想,她的身体已经边把极大的能量从剑尖传出,迎战正面刺来的精钢棍,瞬间,这棍从头裂开整齐的变为两半,雪朵更被这宵寒剑弹到了观礼台的一根柱子上,吐了口鲜血。 第一百三十九章 数到十 彤雉自己都没料到,这剑,竟然发出了比预期中更大的能量,啧啧称奇, “锻前辈果然厉害!这么轻巧的小剑竟喂得了这么大的能量,果然举重若轻!“ 不服输的雪朵想起身再战,却显得吃力。 “雪朵,我可饶你一命,你发誓永不踏进金石国,我就让你走。“彤雉低头看着她。 “笑话,我先祖图云彩,当年虽输给巴雅尔,能力却仅有些微差距,你不过是类罗刹,我还怕了你不成?金石国我要定了!“ “对了,你说你那相好现在在哪?我来告诉你,他跟万心月这些天早就当了夫妻,正在回金石国的路上呢!“雪朵尖声笑着,好不刺耳。 此话果然如针尖般直入彤雉的心,“你胡说!“彤雉试着不受这些言语的影响。 没了棍子的雪朵拔出了腰间上明晃晃的短刀,讪笑道, “孤男寡女共处这么多日,难保一时情热,你那相好把持不住自己,也许万心月此时正与他温存呢!不然,怎么不见他俩前来?“ 语毕,又出手,短刀侧面画了个弧线,彤雉本来占着上风,却因此番话心绪不宁,手臂竟叫雪朵给刺伤。 “彤雉!“鹿鸣玉见状急着想确认她没事,不料此时却让虞椹那小人逮到了空挡,在他肩窝刺了一剑,当场血流如注,鹿鸣玉大惊这家伙移动的速度远比自己料想得快了十倍! “前辈,我没事!“彤雉见到虞椹的速度,料想这厮定是在天石穴得了本事,情况不妙,得速速解决与雪朵的胶着,才能腾出手来帮鹿鸣玉。 彤雉不敢再分心,她想起了蚁穴前的训练,专心一意的观想着雪朵的气息,既有大雨如泻,不如以“雨洒江天“来对付她。 打定主意,只见彤雉周身忽有雪浪翻银,两手一出,任十个雪朵也无法抵档这股强大的力量,登时观礼台瞬时坍塌,雪朵被这巨大的力量扑倒冲到了远处,观礼台棚子刚好将她压住,昏死在地。 台下罗刹虽杀得昏天黑地,但多数罗刹都见到了这女孩的力量,有些惊骇,有的欢喜,也有的忧心。 台子一塌,彤雉早已跃起,落在鹿鸣玉的身旁。只见鹿鸣玉一手按着伤口,血仍兀自由指缝间迸流。 “没事吧前辈!“ 鹿鸣玉摇摇头,“虞椹速度一直这么快吗?“ “我在天石穴旧址跟他交过手,就是个脓包,但他却能从密闭的天石穴逃走,想必是得了什么巧,我们不能大意。“彤雉替鹿鸣玉杀上前去与虞椹交手,鹿鸣玉忽然腿一软跪在了地上,一手用剑握撑着自己的身体。 “前辈跟我来!“松赤把鹿鸣玉扶到一旁,冉娜闻到了鹿鸣玉伤口上的毒汁。 “剑上煨毒,得快帮他诊治!“冉娜急着拿出针来封住了周边的血脉。 “我封不了多时,松赤你得帮彤雉取来解药,我也尽速想办法找出这毒的来历。“ 整个婚宴场地早已杯盘狼藉,各路罗刹拼杀成一团,没有任何一个罗刹注意到潭中的骚动。 第一只让鸡血给引出的千眼葵已经上岸,和石头一样黑乎乎的,除了长了小眼睛外,实难引起注意。 暴雨天气,让这千眼葵如同在潭底行走一般,毫无窒碍,越来越多的千眼葵上了岸,一会儿化零为整,一会儿化整为零,顺应地形找出最适合的移动方式。 一对在岸边正杀得激烈的罗刹,其中一个着蓝雀锦袍罗刹,忽然一只腿被厚重的东西包裹住,这蓝袍罗刹惊讶地看着这软糯的东西,正摸不着头脑,但他的腿感到巨大的压力,渐渐失去了知觉,蓝袍罗刹拿着刀子猛砍这怪东西,原本与他敌对皂色服饰罗刹见状,只得先抛下争执,帮忙撕开这有几层被褥厚的东西。 才挣开,那罗刹的一腿已经被咬得鲜血淋漓,压得肿胀不堪,瘀血一片。 两个罗刹同时大喊,“快逃,有怪物!“ 另外几个罗刹也开始零星的遭到千眼葵攻击,许多罗刹不知千眼葵深浅,都试着劈砍刺挑样样来。可惜千眼葵遭到攻击不过是一分为二的事,分为二者甚至更快合围敌人,几个罗刹惨遭吞噬。 数位年纪较长的罗刹,认得这怪物,急忙劝着还在互斗的罗刹改日再战! “众位,这些是千眼葵,斩也不断,剐也不烂,他们数量愈来愈多,大家有什么歧异,择日再做分辨,快撤!“ “是啊!离开金石国再做打算!“这是小骆安排的亲信混在罗刹中散布的言论。 彤雉正与虞椹交手,这厮躲得厉害,四处窜逃,好几次彤雉有机会下杀手,可松赤却阻止她,“鹿前辈中了他的毒,打死他便没解药了!“ “该死的家伙,他窜得飞快,得怎么捉他?“彤雉此时有些乱了方寸,刚巧虞椹趁机偷了一掌打在松赤的腰间,松赤踉跄退了几步。 “表妹,用这个,打他哪都好。“冉娜从远处奔来,扔了之前帮彤雉保管的银柳鞭给她。 “退开,松赤!“彤雉大喝,掣出九节银柳鞭,“唰“地甩出一个银圈,松赤此时已经出了圈外。彤雉的银柳鞭舞得飞快,那银色的圈圈忽高忽低忽上忽下,左右开弓,虞椹再怎么快,也难躲过这网一般致密的攻击。 顷刻间虞椹胸前中了一鞭,清脆的响声伴随着一条黑色的血痕。虞椹还来不及反应已经跪倒在地, “姑娘,你这鞭上煨的什么毒?我胸口如火烧一般,啊,这伤口的红肿怎么马上扩大了?饶命啊姑娘,饶命!“ 彤雉这才意会过来表姐让他打哪都好的意思,“拿解药来换你不死。“ “什么解药?“虞椹装傻。 “我表姐这毒叫作“数到十”。“彤雉皱眉看着虞椹。 “什么意思?“虞椹脸色有点呈现紫灰。 “没瞧见你伤口变大了吗?我想不必数到十,你就可看见自己肠破肚流的惨状。现在已经三了吧?看看,你脸都跟茄子一样紫了!“ 虞椹低头看着那原本一指宽的鞭痕,已经快速扩散为五指宽,那鞭痕除了往旁边长,更是往深处去,虞椹见到了自己的血肉,吓得魂飞魄散,惊慌失措中,赶紧把怀中一只小瓷瓶给了彤雉。 彤雉又赶紧递给冉娜,冉娜不敢大意,闻了闻瓶口,才敢给鹿鸣玉服下。 彤雉看部分罗刹都离开了现场,便将浥水晶的能量给散了,雨势渐小,原本湖边天空还黑压压一片,现已见曙光,还剩余的少数巴雅尔旧部,见了她手段都啧啧称奇。 “姑娘,我的解药呢?“虞椹哀求着。 “鹿前辈确定好转了你才有得救,表姐说了,今天给你的份量特意手下留情,数到50没问题,你一时半刻还死不了!“彤雉早把虞椹还在等药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什么数到50?“鹿鸣玉从方才奄奄一息的样子,竟有了点力气说话.冉娜探了探脉象,又观想了鹿鸣玉气血运行状态,确认不会出错,才把那虞椹的解药给了彤雉。 虞椹接过药后赶紧的涂在了伤口上, “跟你说是用涂的了吗?“彤雉瞅着虞椹。 “姑娘,你这玩笑开大了!怎么不早说是口服?“ “我也没说是口服,就是忘了问表姐,你等着啊。“ “彤雉,别玩了,就是涂抹患处。“冉娜的声音由远处传来。 “你运气好,表姐耳朵灵,让你捡回一条命,弄好了趁早滚,不要再做什么复国大梦,凭你也配?“彤雉啐了他一口。 第一百四十章 拨云见日 螭龙潭边的雨已经停了,天上灰色的云边上镶了银边,太阳已经露出了头。 多数支持嬗凫的罗刹多数已经离开,千眼葵也因为不喜日光纷纷回到湖底,一些来不及逃的就萎在了泥上,成了一团团的圆形黑石。 小骆接到亲卫队消息后急着跑来,看望大伙是否都安好,并且请侍卫们安排马车送鹿鸣玉回青麟殿。 他拉着彤雉的手急切地问,“没事吧?刚那场恶斗我真希望自己能帮上忙。“ “你马上就要继承帝位,怎么可以跟我们一起冒险!“彤雉一面拧着自己的湿发,这场雨下得滂沱,幸好头上没有什么复杂的发饰,不然夹缠在一起,可就麻烦了。 “你听听你这话,说得多么像个王妃说的!“小骆面上调笑,却仍然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这朵娇艳欲滴的花。 阿曼骑了整夜的马,此时也奔回了会场,他见到婚宴台子倒塌,座位凌乱不堪,好是心急,四处环顾,想知道他的小红鸟安然无恙,却看到了小骆拉着彤雉的手含情脉脉的说着话。 彤雉身着湿透的红白罗礼服,虽有些狼狈,却显尊贵,不像平日里那个穿粗布衣裳的女孩,仿佛真是皇亲贵胄,或是不可一世的罗刹国大祭司。 可这次不管她像什么或是什么,阿曼并没有退却的打算,他跳下了马朝彤雉走去,这些天不见,她好不好?发生了什么?有没有受伤,想不想自己?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要对她说。 “彤雉,你没事吧?“阿曼热切眼神盯着彤雉的脸庞。 小骆抢着代彤雉回答,“她没事,刚一场恶斗有多么惊险,你都错过了!她一个人又是战雪朵又是打得虞椹求饶,可厉害了!“ 阿曼下意识的把彤雉的手从小骆的手中抽出,双手紧紧握着。 阿曼一脸胡渣,又瘦了一圈,憔悴的面容,叫彤雉看了很不忍心,他不用想都知道,这些日子应该吃了很多苦。 可适才雪朵的那番万心月可能已经和阿曼如何如何的话,确实让彤雉心上蒙了一层阴影,彤雉的态度并没有阿曼想像得那么热切。 “我没事,你好吗?万心月真把你救出来了?“彤雉脸上勉强堆出一点点笑。 “她呢?“彤雉有些淡漠的说,眼光不住搜寻着万心月的身影。 “我自己从最后一晚投宿的黑店闯了出来,没带上她,我不知道她在哪儿。“阿曼似乎发现彤雉有点冷淡,面色沉了下来。 ”投宿“两个字,不知为何,此时在彤雉耳里听来特别扎心。 倒塌的台子附近一声尖叫,众人转头一看,是万心月手持利刃跌坐在地上,腹部却淌着血。 “你这个贱人,我把浑天玺交与你,你对阿曼下的光珠,竟然一点不管用!“万心月对着雪朵大吼。 “抢不到男人是你没本事,你倒跟我撒起气来,这么多天孤男寡女的睡在一起,你都没得手,只能怪你自己蠢!“说完雪朵便匆匆离去。 “万心月好像受伤了,你不去看看吗?“彤雉语气淡漠的说着。 “你这是,让我去救他吗?“阿曼不解的问。 彤雉不知如何反应,她心中当然不想,但也得逞强护住自己的面子,不能露出吃醋的神情,停顿了好一会儿都不说话。 小骆看这苗头不对,明明天上都云开见日,暖洋洋的,这两人间对话却如冰冻三尺,杵在中间的他都打了个哆嗦。 “我去看看,你们俩数日不见,好好聊聊。“小骆识趣的退开。 彤雉看着阿曼的眼睛,嘴里却命令着小骆,“你不能去,万心月有些手段,要是伤了你该怎么办?“ “我想还是阿曼你去吧,我就算去她应该也会推开我,吵着要你吧!“彤雉把头撇到一旁,不再看着阿曼。 “那好吧,我去看看。“阿曼此时去与不去都不讨巧,可生性耿直的他只觉得彤雉识大体,却没发觉自己身后那双眼光,包含着些许怨对,嫉妒和怀疑。 小骆摇摇头,“你这样做心里不舒服,又何必呢?那臭丫头让她自生自灭也无妨,你管这么多闲事,还把自己喜欢的人推向她,扮圣人的代价可不小!“ 彤雉眼神忽然软了下来,“算了!他是万璇的妹妹,我答应他要照顾好他妹妹的,我不想变成个小家子气的人。“ “就你宽容大度,到时吃了亏别来跟我哭诉!“小骆还得对朝中交代今天的婚礼不算数,与卫队先行离开了。 “阿曼哥哥,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不管。“万心月捂着肚子上的伤,把手搭上了阿曼的肩头,阿曼表情漠然,抱着万心月上马,掇转马头,回青麟殿去。 阿曼回头望了彤雉一眼,见几位罗刹正与她攀谈,也没空往自己这边瞧,黯然离去。 彤雉与几位罗刹谈话的时候,其实也用余光见到了万心月倚在阿曼胸前,状似亲昵,胸前一口气闷着,硬是吞了回去,面上却又还得陪着笑,应答众罗刹的问题。 万心月薄薄的嘴唇渐渐转白,冷汗直流。 “阿曼哥哥,你都听见我和雪朵的话了吧...?“ “是啊,我就是这么不堪,不择手段,没有廉耻,明知道你不喜欢我,还是用尽了手段...“她轻咳了两声。 阿曼仍一声不吭。 “你很讨厌我吧?没关系,过去那几日,无论你是怕我告密演了出戏,或在光珠的作用下对我好,我都很满足了。真的,就算我...“ “别说话,你受伤了。“阿曼面无表情地说。 “我不能不说,也许这是最后一次能躺在你怀中了,我真的,真的为你倾心,再也没有人可以让我...“万心月身子一软昏了过去。 “你这个傻瓜!“阿曼看着他虚弱娇小的身子逐渐失去了生气,是那么楚楚可怜,却偏偏配着一颗如此狠毒的心,阿曼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这个女孩到底让人如何理解? 阿曼多希望自己那天不曾与万心月相遇,这样她就不会如此执着做了这么多错事,而彤雉更不必为难。 第一百四十一章 老实巴交 冉娜将受伤的鹿鸣玉安顿好之后,还来不及喝口茶,一抬眼,又见到阿曼抱着受伤的万心月进门。 “万小姐这是么了?“冉娜把到嘴边的茶杯又给放下,急忙的迎上前去,查探万心月的伤势。 “应该是被雪朵给刺伤了,我们只听见她俩争吵的激烈,后来万小姐便倒下了。“阿曼道。 “放下她吧,我来瞧瞧。“ 冉那让阿曼将万心月交给两个在房间伺候的宫人,再让他们把万心月放上了床,请阿曼候在门边。 冉娜大致看了一下伤口,感觉应该没有什么大碍,便迈步到门边和阿曼说话。 “阿曼,有几句话不知当不当说?“冉娜的面色不似平日温和。 “但说无妨。“ “我知道你被这丫头缠上,百般无奈,你人又老实,这丫头心机深重,时时在你和彤雉间见缝插针,之前是我表妹大度不计较,可是往后能不能就别这样迁就她了。“ “喔,我特意问了彤雉,是她让我送万小姐来的。“阿曼解释。 “哎!你真是个老实人,她说什么你就照做,就不担心掀翻了她的醋坛?“冉娜边说边诊着万心月凌乱的脉象。 “彤雉不是这么小心眼的女人,她知道事情有轻重缓急。“阿曼一向都不认为彤雉和别的女人一样,会有那些小心思。 “识大体的女人通常也都是受尽委屈的那一个。你怎知她心中无怨?“冉娜伸手探了探万心月的脸颊。 “彤雉,她是信任我的。“阿曼斩钉截铁。 “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我没见过她有半个笑容,世上很少有女人可以容忍心上人,与另一个爱得他发狂的女子独处而不生疑妒,除非...“ ”除非什么?“阿曼追问。 “除非他不在乎你。“阿曼一直没发现松赤就坐在房中一角,直到他出声。 “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你姗姗来迟,她一个人,要面对这么多强敌环伺,而你却不在,我光想着都为她不值!“ “从镜山回来确实要个几天路程,可你是个男人,日夜兼程早在两天前赶到,你跟万心月在路上磨蹭什么?“松赤怒视着阿曼。 “不是我不愿星夜兼程,赞吉千万交代我要顺着万心月,怕她提前回来告密,婚宴上,嬗凫会对大家有所堤防,最后一晚我被骗到了万心月雪朵安排的农舍,脱身花了一点时间...。“阿曼现在懊悔不已。 “松赤,别苛责他了,既然是赞吉的意思,那也是为了大局着想。“冉娜柔声劝着。 “阿曼,没人怪你,就给你提个醒,长点心眼。若万心月日日闹腾,让你护着,疼着,只怕由怜生爱,彤雉性子大咧咧又善良,你敦厚正直,我只能说往后你对万心月能躲就躲,能避就避吧!“ 阿曼满腹委屈,又心疼彤雉这些天不开心了,只得点了点头黯然离去。 “这家伙硬要我们把话挑这么明他才明白!“ “冉娜,我这辈子就爱你一个,要是有像万心月这样的女人出现,我一定二话不说半夜都把她给扫出门。“松赤拍着胸脯保证。 冉娜瞅着他,只觉一阵好笑,心下又甜蜜不已。 “说正经的,我总怀疑万心月儿时受过的伤,跟她这凶残的个性有关。阿曼曾经跟彤雉说,万小姐的家仆透露,万心月小时候掉下山谷,救上来后性情大变,我想,像万家那样的家风,要教出这种没人性的孩子,也委实不容易。“ “是吗?我到未曾料想受伤可以盖便人的性格,既然你这样认为,那便好好诊治,若能改变这丫头,我们也少一分头疼。我去门外守着,需要什么唤我一声。“松赤还是觉得自己最幸运,能遇上冉娜这样的姑娘。 “嗯,辛苦你了。“冉娜为万心月止了血,仔细瞧了瞧伤口,不到半寸深,照说雪朵受了伤,也许真使不上力。 怪的是,这伤口在右侧,两人当时面对面,雪朵使精钢棍时用的是右手,伤在左侧似乎较合常理,加上这伤口两侧深浅不一,刀又像斜刺入体,万心月这不是自戕吧? 冉娜莫敢忽略此事,心中暗自记了下来。 接着冉娜仔细检查万心月的头,这也是冉娜最感兴趣的地方。 果然在万心月额上发现了一个瘀肿。这肿块平日看来,只当是万心月天庭满,并不特别明显,今日一探,却是一块的瘀血. 冉娜在何霞链藏的大量卷轴中见过这类脑伤医案,却有一例是脑伤后性格骤变。 通常脑伤不易救治,这丫头算是命大,未见痴傻,也无伤性命,至于性格乖戾倒底是否为这瘀血引起,实难断定。 冉娜决定试试,他决定让万心月先睡个几日,先将这瘀血给化了。 “松赤,得劳烦你件事,我需要几只血螺,活的,可帮我取来吗?“ “好,我这就去找,只是这天气渐寒,血螺多半已经藏于泥中,可能得费点时间。“ “这样,备一壶鸡血,用石头在岸边围个小圈,鸡血不致那么快给冲淡,这样血螺也许会出现。“冉娜交代了这些事后,又找了思无,请她帮忙去药铺弄了些青草药,蒸出药汁。 “冉娜姊姊,你弄这么多桶药汁,我看万小姐有再大的胃只怕也喝不完。“ “思无妹妹你说笑了,这是拿来让万小姐泡澡的,这瘀血我也不敢化得太快,只得一面化了,一面让血螺吸掉,慢慢疏导才不至于出什么乱子。“ “怎么几日没见你家少爷?他大病初愈,我们让他不插手婚宴的事,该不是恼了我们?“冉娜似乎几日不见清霜了。 “他和夫人这几天都待在一起,两人商议什么就连我都不清楚。但你说得对,昨天起少爷与夫人就吩咐大家不要打扰他们,直到他俩出来为止。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我,不管打不打扰,该去跟他们请个安了。“说完思无有点担心的往清霜房间去了。 “唉,今天可真是忙乱啊!“冉娜回房,这些天她打算亲自盯着万心月。 第一百四十二章 谁答应让你叫哥了 婚宴散后,几个罗刹惊疑未定的来找彤雉攀谈,甚至有几个旧部希望彤雉可以代替巴雅尔,成为罗刹国的领袖。 彤雉对大家的好意心领了,并表明自己也非罗刹更无心统领大家。 彤雉在金石国的这些日子,学到了不少应对进退的手段,在不得罪人的前提下,委婉的拒绝别人。 如今的她和当初那个在街上少言寡语的小乞丐相比,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好不容易应付完了这些个罗刹,彤雉拖着疲惫的身子想离开婚宴现场,她四处张望,想要找匹马代步,可惜小骆的人马早就散去。 宾客们伧惶逃走后,除了一些摔破的杯盘掀翻的桌椅,地上干涸的千眼葵以外,哪来的马匹,轿子?她叹了口气! “这当得是哪门子的太子妃,大打一架完了以后累得半死,还得自己走路回去,也忒命苦!“ 青麟殿中,大伙忙救人的救人,善后的善后,最辛苦的是小骆,他得立马改弦更张,重新部署朝廷,接下这国王的宝座。 完全没人注意到,今天在大家面前大显本领的太子妃是否回了宫。 彤雉原本顶着梳妆华丽的髻,经过一番打斗,雨淋风干的,早就凌乱不堪,索性顺手拆了头上的彩蝶簪子,累丝凤钗,颈子上好几条的宝珠颈链,腰带挂饰,边走边丢。 一头秀发得了解放,如飞瀑般泻下,她随意用手理了理两颊旁的碎发,塞在耳后。 忽然觉得此时身边真是安静,方才那样的嘈杂,惊心动魄,都已经烟消云散,虫鸣鸟叫,轻风穿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彤雉真是乏了,她找了块比较平的大石,就倚着树坐下来,管不得有无遮蔽,和衣倒下,一睡就是几个时辰。 她在梦中也不消停,梦里全是阿曼抱着万心月上马的画面,自己想要追着他们,可总追不上那匹马。 阿曼把万心月交给冉娜后,赶紧又回到婚宴现场,遍寻不着彤雉的身影, “她...该不会是避着我?她生气了吗?“ 越想,阿曼越担心自己该不会真的对万心月有所怜惜?为何从未真正狠下心将她抛在深山野岭? 她受伤了,自己也感到有责任相救?难道万心月真的在不知不觉中打动了自己? 赞吉此时正好从林中飞来,阿曼大喜, “赞吉!你见到彤雉了吗?“ “没有,但我在林中见到地上零零星星几件首饰,这世上会把这么矜贵的东西沿路丢弃的女孩,怕也只有彤雉了。你去林中寻她,应该不久便可寻着。我得去寻巴桑那个鼠辈,先走了。“赞吉翅膀一拍,就要凌空而起。 “等一下,前辈,我有一事想请前辈指点迷津。“ “但说无妨。“赞吉见他一脸苦脑,憔悴不堪,想也知道彤雉可能给他吃了点排头。 “是...情感之事。“阿曼有些难以启齿。 “冉娜怕我与万心月相处多时,会由怜生爱,我也不确定自己为何总让她给缠上,还数度救了他,莫非真如冉娜所说?我对她有别的心思?“阿曼皱着眉。 “孩子,冉娜所说不无可能,可是你也救过锻洵,与她共处多日,亲自照顾她,可曾由怜生爱?“赞吉冷静地问。 “前辈此言差矣,锻大哥是铁铮铮的汉子,这例子举得也太不恰当!“ “她是锻冶家的独生女,何时成了男子汉了?“赞吉笑说。 “什么!我怎么不知道,还跟他兄弟相称,真是太失礼了!可就算锻大哥是女儿身,也无法解我之惑。这两者间有什么相干呢?“ “重点是,恻隐之心与由怜生爱是两回事!我问你,和万心月相处的时日,心中住得是谁?“ “自然时时刻刻都是彤雉!“阿曼没有任何迟疑。 “可有半点万心月?“ “绝对没有!“ “那便是了,无论是谁,说什么,揣度什么,你只消问问自己的心,就有了答案。“赞吉说完头也不回的飞走了。 阿曼望着赞吉潇洒的背影,不禁叹道,“前辈一定是过尽千帆才有这么精辟的见解!“ “看来维持一段感情,比制作腐鱼来得更复杂。“ 赞吉十分心虚的快飞着,想要尽速离开阿曼的视线,省得又把自己给叫住。 “我这辈子还未与姑娘有过牵扯,问我情感之事?真是!“ 天色渐晚,阿曼骑着马在林中四处转着,他忖着这么暗,就算地上有什么首饰物件,也不容易看见。他想起巴桑在牢中教他的罗刹基本功法,可将他原来的本能增强数倍。 霜风初起,阿曼运气不错,在下风处的他探得了彤雉一丝丝气息。 彤雉小憩后醒来,也不思立刻回宫,她怕一回去就见到阿曼正在照顾万心月,她见了会生气,只好信步在林子里走着,心中觉得气闷。 只好见小石头踢小石头,火气上来忍不住的时候,便随手一掌打在树上,树皮留下了个焦痕。 “阿曼哥哥!别留下我!“ “阿曼哥哥!带我一起走!“ 彤雉学着万心月的嗲声嗲气,觉得恶心,吐了吐舌头。 “谁答应让你叫哥了!死万心月,踢死你,踢死你!“彤雉找了个树根猛踢一阵。 她看着那块让自己踢碎的树根,转念一想, “全部的男人应该都喜欢那样的姑娘吧..,像我这样脾气又坏,头发又乱,也不温柔的女生,活该,活该别人想不起你,你活该!“她看着自己的双手,动不动就是打杀,什么针线活,煮菜那些全都不会。 “练习黑雾有什么用?黑雾能烧出什么好菜给夫君吗?” “千里冰封能冰出一朵花来吗?哎!” 双肩忽然一垂,泄了气,想来想去,竟都是自己的问题。 阿曼听她抱怨了老半天,再也忍不住,忽然从彤雉后面一把将她紧紧抱住,在彤雉的耳边低语。 “没错,没人想起你,只有我一个。“ 彤雉吃了一惊,自己竟然没有发现阿曼的气息,是自己想事情想得太出神,还是他的气息更难察觉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天地为媒 “对不起,我没能即时赶到,让你一个人孤军奋战。“阿曼紧闭着双眼,揪着眉头,自责不已。 彤雉挣开了阿曼的臂膀,故作轻松道, “我不是一个人,大家伙都帮着我呢!“ 她摇摇头,僵硬的微笑,“不需要你帮忙,你在我反而容易分心。“ 她看着地上的枯叶,不敢直视阿曼的眼睛。 “你来干嘛?“彤雉语气倏地一转,带着三分怒气。 “自然是担心你啊!不然呢?“阿曼乞求的眼光死死盯着彤雉,话中也有几分火气。 “那个,谁...那边,不用你照顾吗?“彤雉想避开万心月这个名字。 “你表姐在看着她,我在那里能做什么?“阿曼的语气不很开心,他陡然抛了一句, “你果然在吃醋!“阿曼抓着彤雉的肩膀,不让她背着自己。 “才没有!“ “你就有!“ “放开我!“彤雉想把肩头上那双大手给移开,可阿曼说什么都不肯放,紧紧捏着。 “你看着我!“阿曼大吼了一声,一向和善温柔的阿曼这会儿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彤雉像个任性的孩子把脸撇开,但身体却不挣扎了。 “你真的很坏,我在牢里的那些天,还有回来的路上,我想你都快想疯了!我担心你的安危,我怕万心月回来告密坏了事,一路陪着笑,怕她发现雪朵的光珠对我根本没有作用。“ “你知道要应付一个你不爱的人,不停对你示好有多痛苦吗?“ 彤雉自知有一些些理亏,却仍低头看着地上。 “我一回来,你对我冷言冷语,打发我照顾万心月。“ “我顺着你的意思送她回去,你现在却因为我顺着你来跟我闹脾气,你怎么这等狡猾,设个陷阱给我,不论我做与不做你都打算撒气对不对!“阿曼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喘着粗气说完这一连串的话。 “谁让万心月在破庙,还有树上亲了你一口!“原来巴桑提前回来,让彤雉堤防万心月,还顺便附上了这么个小故事。 “那是偷袭,非我自愿!你要跟我较这个真,那你跟小骆不是做过比这更过分的事!你以为我在客栈窗外没看见?我又是什么感觉?“ “那不一样!“彤雉害羞得涨红了脸。 “怎么不一样?都不出于我们的自愿,除非你是自愿!“ “我不是!我...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就是忍不住生气,有些难过了。“彤雉咬着下唇,懊悔着自己乱发脾气。 阿曼不再跟她做这些无意义的争吵,他托起了她的下颌,轻轻的尝着她积存多日的嫉妒,愤怒以及伤心。又从本来的轻尝,排山倒海的侵入了彤雉的唇齿之间。 这些天来,此情此景在阿曼的脑海不知来回演绎了千百回。 彤雉这些天来的烦恼,也在阿曼的温柔中将息,就这么低回缱绻了许久,阿曼拉着她上了马,彤雉的头倚在阿曼的胸前, “我多希望去镜山救你的人是我,可我走不开,如果准太子妃失踪,嬗凫怎么样都会想办法杀了大家,这场婚宴也无法办下去。“ “我不怪你,我宁愿一个人死在镜山,都不会愿意让大家为我一人命悬一线,你做了对的决定。“他的手还紧紧搂着身前那个穿着嫁衣的小姑娘。 “阿曼,很多时候我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掺和到这许多事里面,似乎没有一样是我选择的。“彤雉有感而发。 “不要紧,无碖你选了什么,没选什么,我都选择跟你在一起。“ 两人不知不觉中来到了陷谷,阿曼抱了彤雉下马,牵着她的手进了这个熟悉的地方。 虽非隆冬天气,却有数点白雪乍飘。 “下雪了。“彤雉想生团火取暖,阿曼一把拉她回自己的怀中。 “不准走。“阿曼的表情十分霸道,和平日的他全然不同。 “我就生团火,没有要走。“彤雉好声好气的解释,拉着他的手。 “你太不老实,我好不容易逮住了你就不会再放开,我来。“阿曼一只手紧紧牵着她,用另一只手堆了柴薪,弄了几颗小石子在底下。 “点火吧。“ 彤雉从小最擅长的就是把小石子弄得通红,不一下那堆干柴就烧得脆响,星火四窜。 两人依偎在火旁,阿曼目不转睛的看着彤雉。 “我有告诉过你,你有多美吗?“ 彤雉的脸立刻红了起来,摇了摇头。仔细想想两个人之间似乎只知道彼此情投意合,未曾有过这样的对话。 “我必须承认,在很早以前,我就时不时有些想抱着你,吻你的冲动。“阿曼把彤雉拉得更近了一些。 “多早以前。“彤雉惊讶的说。 “在你第一次倒在我怀里时,有那么一瞬间,短暂的一瞬,我觉得自己应该是太久没有见到外人了,才会一时迷了心神。” “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你怎么就有这种心思了?”彤雉双颊绯红,说话的声音也轻柔了许多。 阿曼笑着道,轻轻啄了彤雉的鼻尖,“那只能怪你太诱人,连我这个只会捉鱼的野人见到你都免不了心猿意马。“ “你知道我有多嫉妒小骆吗?你今日差点就成了他的新娘。“阿曼的眼光有些迷茫,又带了些无奈和难过。 “哪是做戏,你怎么当真了?“ 彤雉身体不自主的微微颤着,眼前这个阿曼似乎不似平日,温柔中还夹杂了强大的侵略性。 “你这身红白相间的礼服真的好美,比起话中的巴雅尔,你可要美多了。“ “只可惜,这是太子妃的礼服,仍是为了小骆而穿。“阿曼帮彤雉把头发拨到了肩膀后面,吻了她的额头和颈子。 “我..我要怎么才能让你不嫉妒呢?“彤雉小声的问阿曼。 “你不穿着它,我自然就不嫉妒了。“阿曼贴着彤雉的耳边低声说。 “可我没带其他的衣物...“ “我知道...“ 洞内虽无画烛通红,但这团火,也暖了一小方天地,石壁上两人的影子销融一起,再也分不清哪个谁是谁。 第一百四十四章 残酒一坛 大清早,松赤就抱着装满血螺的罐子从河边回来,青麟殿前,他见到两道熟悉的身影。 “诶!你们俩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彤雉与阿曼转身见了松赤,表情忽然转为一阵尴尬。 “唉,早啊。“阿曼道。 “天气凉,要不是我为了帮冉娜抓血螺,才不会这么早起来!“ “等一下,彤雉你怎么还穿着昨天的礼服?“松赤见这礼服又是泥,皱巴巴的,裙摆像是让树丛勾得残破不堪,心中甚是疑惑。 彤雉脸一阵红,结结巴巴的,“是啊,还是那套...“ “喔,你们俩该不会现在才回来?“松赤看着他俩紧牵的手,有些不怀好意的笑了一下。 “是,我和彤雉昨天已经以天地为媒,成亲了。“阿曼不想遮掩这事,干脆开门见山的说了。 旁边的彤雉只是低着头,脸上绯红如杏,一句话都答不上来。 “你们...,我就随口一问,没想到你们真的成亲了!阿曼你也太不够朋友,你明知我也想娶冉娜,你这招趁乱结亲的手段,竟然藏私,你早告诉我,我现在不也跟冉娜成野地夫妻了!“松赤埋怨着。 松赤自从黑髦山回来后,变了一些,跟以前那个不知如何表达情感的他,差别很大。 彤雉想着,该不会最近跟清霜走得太近,又让他给带坏了? “什么野地夫妻!松赤你怎么说话的?好了,我不与你纠缠,我得去梳洗待会儿找表姐去,你可别到我表姐面前生事,我自会跟她交代。“说完彤雉便快步走回房间。 彤雉换了套烟霞色裙装,全身素净的打扮,却更显彤雉双颊红润。 樱唇娇艳欲滴的自然样貌,更胜往日。 去找表姐前她想起鹿鸣身上还有伤,未知毒全解了没,先去看看他好了。彤雉想着便往青麟殿西方的走,尽头就是鹿鸣玉的房间。 “前辈你的伤怎么样了?“彤雉问候了一声,就小心推了半掩的门进去。 “不是说好了叫我小鹿吗?“鹿鸣玉面色仍有些苍白,但看样子是没什么危险了。 “我的伤无妨,毒也解了,你表姐保证我将养数日就会见好。“他强撑着笑。 “那就好,还好昨天有你帮忙,不然我无法同时对付雪朵跟虞椹,谢谢。“彤雉的眼神里似乎有种说不上来的愧疚。 “怎么今天这么见外?“鹿鸣玉总觉得彤雉今天看起来不太一样,一双水剪双眸多了些以往没有的媚态,说不上来什么变了,却有种芙蓉一夜绽放的感觉。 “你,今日样貌比起之前有所不同。“ “怎么了吗?“彤雉有些难为情。 鹿鸣玉笑道,“该不会是昨日假扮新娘子,喜气未褪。“ 这句话不料说进了彤雉的心里,这回除了脸之外,耳朵也红了。“嗯,不瞒鹿前辈,昨日,我和阿曼,我们成亲了,今晚请大家吃酒。“ 鹿鸣玉一阵天旋地转,原本支枕而坐的他,身体却一软,彤雉一惊上前扶住。 “看来你伤还没好,还逞强陪我聊天,我去叫表姐来。“ “别忙,我没事,你去忙吧,我想多睡一会儿。“说完鹿鸣玉侧过身子,背对着彤雉。 “喔,那我不吵你了,晚上见。“彤雉掩上了门,径自离去。 鹿鸣玉其实知道这一天迟早都会来,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急,往后自己要以什么身份继续保护着她呢? 从昨天的婚宴看来,也许彤雉根本不需要自己,她绝对有能力独当一面。这样一想,自己与那个随时有点不自信的阿曼,距离似乎拉近了些,鹿鸣玉苦笑着。 思无得知了两人成亲的消息,在厨房忙了一个下午,整治了一桌又香又臭的菜肴。 晚上的小聚,清霜与藿夫人都不在,赞吉跟巴桑也是不知所踪,只有小骆,冉娜,松赤,鹿鸣玉,还有新郎新娘,大家凑一桌。 “阿曼,你这就不够意思,昨天是我的婚宴,虽然只是演戏,可我还来不及跟众臣们交代,你就不能等一等!“ “我的王妃这么快就转手,我这面子上挂不住啊!“小骆这是故意找茬,奸滑的眼色,就是要让阿曼难堪。 “是我不好,对不住了兄弟!我先干为敬。“阿曼并不介意他的玩笑,一仰头便一饮而尽。 “小骆,连我这个做表姐的都不知道自己表妹成婚,你要抱怨还得排在我后面。“冉娜看小骆这话说得有些出格,怕新人难为情,赶紧来救。 “表妹,你和阿曼情投意合,今日见着你们圆满,我就放心了,日后要好好相处,别再为了外人置气。“冉娜说得就是万心月。 “表姐,这也不是在我的计划中,我们不是故意瞒你,只是昨日那一场经历,让我想好好珍惜对我好的人。“彤雉转头抛给阿曼一个笑容。 一旁的鹿鸣玉已经灌下不少酒,只是酒对罗刹毫无作用,冉娜见状,知道此时他最需要的就是大醉一番,递上一坛特制的酒给鹿鸣玉。 “前辈,特地为你调的,不似普通酒一般美味,却能让你醉。“冉娜善解人意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鹿鸣玉接来也不问个详细,直接对嘴就灌。 打从彤雉认识鹿鸣玉这些日子以来,从来见到的都是仪容俊雅,行止得宜的公子作派,像今日这么失态还是头一遭。 “鹿前辈,我知道你担心我没有能力照顾彤雉,我只能保证我自己的这条命是她的,为了她,我什么都愿意给,请你放心。“阿曼恭恭敬敬对鹿鸣玉敬了杯酒。 “我知道。“鹿鸣玉掩不住脸上的惨然,苦笑了几声。 “你别在意我,我就想尝尝醉的滋味,祝你们幸福。“说完又灌了自己几口,仍不见醉。 “给你们说个故事,古有一猎户,偶于丛林密菁中得一白鹿,色如白雪,温驯可人,猎户欲一生以其为伴,筑栏豢之。“鹿鸣自顾自的说, “一日,白鹿不复见,猎户心焦如焚,日寻夜觅,不知其所踪,数月后深林偶见,白鹿与一雄鹿依花而眠,恣游丰草之间,快活更甚栏中。猎户成其美,系一铃于白鹿颈,盼日后闻响铃,能再相逢。“ 第一百四十五章 赠珠 “后猎户抑郁而终,死前心中仍牵挂他心爱的白鹿,后坟头生出鲜美香草,后人常见白鹿出没伴于坟头。“鹿鸣玉这话说得揪心,在场者无一不感悲切。原本应该开开心心的晚宴,都让这个故事搅得哀伤了起来。 一向心肠软的思无在一旁悄悄的拭了泪,冉娜也低头不语。 “彤雉...“鹿鸣玉从怀中摸出一件事物,“你仓促成亲,我也没什么好东西给你,这小礼物你收着。“那是一颗盈洁温润的六角珠子,微微发着珠光。 “不了,鹿前辈,你对我的好,我已经无以回报,又怎能再收你的礼物!“彤雉心中很是过意不去,她总觉得亏欠鹿鸣玉很多。 “这是极普通的鹿角珠,不收,我就当你看不起我。“鹿鸣玉硬是不让她推辞,直接把珠子塞到了她手中。 “那我收,谢谢你。“彤雉谨慎地把这珠子收到自己的腰带当中。 冉娜惊呼了一声,“鹿角珠!“她记得在柘山见过一卷古籍,曾经提到过这种珠子。 这该是鹿家祖传之宝,急难时可救命,看来鹿鸣玉对表妹真的一片痴心。 “怎么了表姐?“彤雉抬眼看了冉娜。 “没...没有,这珠子很美。“冉娜看了鹿鸣玉一眼,鹿鸣玉微微摇头,冉娜会过意来,也就不再多提。 一旁的阿曼大概也猜到这是鹿鸣玉的祖传珍宝,他又再次举杯跟鹿鸣玉致意。 “前辈,你若喜爱白鹿,我改日找几只给你就是了,怎么弄得这般伤感,这等小事包在我身上。“彤雉急于想安慰鹿鸣玉,便顺着他的故事说了这番话。 松赤听到这话心想爱上这样的女人真是遭罪,不解风情之外,简直就是没有良心!他叹了口气,决定缓和气氛。 “冉娜,我也想跟你成亲,你到底要让我等到何时?“ “喝你的酒,别瞎起哄。“冉娜看了松赤一眼,松赤便不再作声。 这宴席多少有些别扭,一张圆桌上,只得两人圆满。 鹿鸣玉心里难受却有要强颜欢笑,求醉而不能。 小骆暗叹今生与彤雉却有缘无份。 阿曼对两个情敌多少有些歉疚,可想到住后可与彤雉常相厮守,眼角眉间全是藏不住的笑意。 平日一向开朗的彤雉今日有些害羞,施展不开,思无与冉娜怕言多必失,鲜少说话。 松赤有些担心冉娜不似彤雉这般干脆,日后换成自己求亲恐怕困难重重。 这冷不冷热不热的席不久便散,各怀心事的众人,随便捡了几口吃食,无人尽兴,倒可惜了思无精心准备的菜肴。 时节入冬,花叶早已离枝,诺大的院落甚是清冷,鹿鸣玉独自捧着那坛冉娜特制的残酒,倚栏杆而立,望着树梢那弯凉月,一口一口的灌着。 小骆的脚步声传来,打破了一院的沉静,鹿鸣玉眉头微皱, “你若是来说什么温言软语的,就不必了,我不需要你的安慰。“ “我现在可是全天下唯一懂你的男人,你该好好珍惜我这个知己。“小骆一屁股坐在栏杆上,望着地上清冷的月光。 “怎么明明早就知道的结局,在事情真正发生时,却还是如此难当呢?“鹿鸣玉喃喃自语。 “我知道你难受,可是我还跟他一块儿长大的青梅竹马呢!我也不容易好吗?“小骆叹了一声。 “不过老实说那丫头太凶,动不动就又骂又打的,没娶到她也许是福气,可以多活几年。“小骆故意损损彤雉,想让鹿鸣玉心中好过些。 鹿鸣玉又是一大咕噜的灌了酒,“我和你不同,我情愿少活几年,没有她的年岁,又有什么意思。“ “你这还真是舍不得她。“小骆拍拍鹿鸣玉的肩头。 “我怕阿曼护不了她,昨日彤雉在众罗刹前显了本事,往后麻烦事怕是会接踵而来。“鹿鸣玉眼神逐渐迷离。 “往好处想,起码嬗凫那老东西死了,我手上有整个国家的军队可以保护她。“小骆有自信的说。 “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你说嬗凫那样一个工于心计的人,会让自己老迈的身驱在婚宴上冒险?就算我们不杀他,难保当时其他罗刹会不想动他!“鹿鸣玉又灌了一口药酒。 “他那声长长的叹息怪瘮人的!喔!对了!彤雉四处问人,有没有听见那叹息声后面接着一句话。“ “什么话?“鹿鸣玉问。 “好像是说,”对不起,香宁。““ “香宁是谁?“ “我也问了同样的问题,冉娜说那是藿夫人的闺名。“ “对了,怎么今晚不见清霜和藿夫人?该不会是...”鹿鸣玉倾尽壶里最后一滴酒,一脸惆怅,说到底,还是没能喝醉。 “我说前辈,你喝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整晚都不见醉?“小骆忍不住问了。 “冉娜特调的,说可以让我...“这醉字还没说完,鹿鸣玉便瞬间扑倒在地上。 “看来这酒没调匀,冉娜也真是的,醉要有个进程才有意思,看来冉娜不懂,改日教教她。“小骆把瘫在地上的鹿鸣玉驮回房间。 他看了眼远处灯烛辉煌的新房,红艳艳的光在窗纸上闪着,阿曼和彤雉是不是在里面呢? “娘子,你今晚真听不懂鹿前辈话中有话吗?“阿曼怀中的彤雉在烛光下比起昨日在陷谷中更是明艳百倍。 “相公,平日我确实是迟钝,可今夜他这故事我岂有不懂之理,白鹿是我,猎户是他。“彤雉转过身来环着阿曼的颈子,神情有些歉疚。 “那你怎么说改日捉几只白鹿给他?不伤了他的心吗?“阿曼不解的看着彤雉,轻轻的捏着她的脸颊。 “唉,你让我现在去安慰那猎户,我也去得,只是往后他更痛苦。“彤雉把问题丢回给了阿曼。 阿曼翻身把彤雉压在被褥上,“不可,他都说了我与你依花而眠,就算他姓鹿,这故事中的雄鹿也只有我当得。对不住了,鹿前辈。“两人此时心荡神迷,眼中只剩对方。 第一百四十六章 偷梁换柱 从金石国纵马西北数日,便是藿韬练兵之处。 这一路上没有沃野千里,只有砂粒烟尘,荆草连天。 雪朵因无草喂马,早已弃马步行。身上让彤雉使的雨洒江天的伤还没完全痊愈,再加上徒步几日,脚力疲困不在话下。愈往北走愈是荒凉,地上已有薄雪,逆风而行更为艰辛。 雪朵本想坐下歇歇,忽见远方雾薄处现出连绵黑色小丘,一扫之前的疲惫感,她兴奋地自言自语,“到了!“。 她迫不急待的快步朝着那似伏在地上的黑色盘龙前进。 这黑丘并没有明显的入口,小丘不高,雪朵打算爬上其中一个小丘,就能俯览周围地形。 不消半个时辰,雪朵就来到山丘制高点,这些山丘虽纵横连绵,但群丘中间矗立一座较高的小山,山腰处明显有许多大小不一的窟窿,乍看像是无数骷髅头堆叠而成,邻近几个小黑丘也是如此形状。 雪朵忖着,“这地貌倒也少见,不知藿韬的尸怪大军是否在此?“ 她大着胆子,往骷髅丘主峰前进,北风夹着一阵嘶哑不成言语的吵杂声,听着瘮人。 雪朵径入主峰侧面,绕进了骷髅丘后方,眼前倏地出现一片黑压压,数量庞大各形各色的尸怪。 其中一个长发有着大螯的尸怪,在空气中探得生人气息,缓缓转脸对着雪朵,混浊没有眼神的眸子似乎望着雪朵,又似乎不是看着雪朵。 附近的尸怪也先后发现了外来者,忽倏几十个尸怪争先恐后的朝雪朵围去,不由分说的就开始攻击她。 雪朵大惊,身上没了精钢棍,只得徒手对抗。 尸怪力大于人,下手没个轻重,也不吃痛,故打也不退,踢也不走。雪朵以一己之力,对抗数十个接踵而来的尸怪,身上那仅剩一点的气力很快的就要用完。 她发现尸怪也无要害,因为他们已经死透,无论肠破肚流或是手腿残缺者,都仍能活动自若,只有一样可以暂时阻止他们,就是被拆散的残肢,落了地便不动。 “看来要击败尸怪,还必须将他们拆成碎片才行!这也太过吃力!“ 尸怪的弱点是悟出了,但雪朵这会儿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不消多久她就让众尸怪打倒在地上,她见到其中一个没有嘴唇的尸怪举起战斧劈来,雪朵已无力抵抗只能两手护头,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奇怪的竹哨声传来,这斧便停在半空。 雪朵睁开眼,从双臂空隙偷觑,发现围着他的尸怪都静止不动,她这才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拨开尸怪,往刚才哨声的方向看去,原本拿着斧头的无唇尸因为重心不稳倒地,这斧刚巧截断到其中一尸脚板,一注灰青色的汁液蔓延一地。 这场面,连见多识广的雪朵都不禁蹙眉,别过脸去。 “看来有贵客光临我的营寨。“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藿韬,嬗凫在太子婚宴上被击杀,我是来投奔你的!“雪朵对着坐在土丘上的藿韬喊着。 “是吗?万俟磊被杀了?哈哈哈哈....!彤雉杀的?“ “不,是虞椹下的手,他亲手掐死了嬗凫。“雪朵对这笑声有说不出的熟悉感。 “有意思!“藿韬点点头。 “你真觉得我会让那么脆弱的躯体,乘载着如此伟大的元神,暴露在众罗刹之前吗?“ “你是...嬗凫?你和藿韬换了肉身?“雪朵一怔,竟出了一身冷汗。 “这是我最后一次出入血肉之躯的机会,他自愿跟我换的,总不能让我再找个普通人类的身体吧!“嬗凫覻着眼看她。 “他怎么会应允你这种事?他夫人知情吗?“雪朵难掩惊骇。 “因为藿韬恨巴雅尔,他愿意交付一切换取摧毁巴雅尔任何的遗愿,为死去的藿城亲族报仇,只是这个笨蛋不知道那场大疫跟巴雅尔一点关系都没有。哈哈哈!“嬗凫对藿韬的牺牲似乎一点不感激。 “我愿意为罗刹复国尽自己所有力量,我还是以当大祭司为目标!“雪朵一脚下跪对嬗凫行了礼。 “看你这般落魄,就知道婚宴当天那类罗刹小丫头占了上风,你连她都斗不过,还来跟我要大祭司的位子?“嬗凫冷哼一声。 “他手中有宝贝,不知道谁给了她浥家浥水晶,我若也有那宝贝,绝对会占上风!“雪朵满脸的不服气。 “浥水晶?“嬗凫好久没听到浥家的名号,他们家竟还有后代活着? “婚宴上,彤雉就是用个东西集雨,她把潭底那些个千眼葵引了上来,我们这才大败!不然凭他和鹿鸣玉那几个脓包,怎可能敌得过我和其余罗刹联手!“ “这娃儿聪明!可惜她不为我所用,听起来你方方面面都不及她,巴雅尔的传人果然不同。“嬗凫一面赞叹,一面又有些遗憾。 “我看我也不需要你的帮忙,向你这种徒有野心,却无手段的货色,我不需要,你滚吧!嬗凫甩了甩手,背过身去。 “丞相,请给我将功折罪的机会,我绝对有办法毁了她!“雪朵哀求着。 嬗凫迟疑了良久,他身边确实目前还没有半个亲信,他也知道只靠自己一个,决非长久之计。 “说吧!“ “我手中还有万心月。“雪朵从怀中掏出了一块浑天玺,高举在空中。 “最后一块浑天玺!“嬗凫言语中透着激动。 “是的,雪朵不辱使命从万心月那拿到的。“她低着头,高举着残片献上。 嬗凫长袖一挥,就把雪朵手中的浑天玺收了来,在眼前仔细端详。 “好!若这真是最后一块残片,等我去螭龙潭底确认后,这尸怪大军就给你掌管,我会教你控制他们的方法,你就去把全数的牧民给我抓起来,我要拿他们一个一个裂解!“ “遵命!“ “不过明春来临之前,属下建议拿下金石国,毕竟螭龙潭在其国境内,另外,我们也可拿金石国老百姓制造更多的尸怪,岂不一举两得。“ “不可,尸怪目前由光珠控制,到底控制时效为何,我也没确切把握,万一中间出了什么状况,明春如何与牧民作战!“ “这太冒进,我是决计不赞成的,这几日你好好守着伏龙丘,别生事端,其余的日后再议。“ “是,属下遵命。“雪朵一声一个属下,表示对嬗凫的效忠。 第一百四十七章 大梦初醒 万心月躺在床上这些天,日日都是转醒一两个时辰,喝了点汤水后又昏昏睡去。 这天,外面飘着雪,宫人帮她在屋内起了个暖炉。 万心月打了个喷嚏,逐渐苏醒,她觉得自己仿佛睡了一辈子那么久,说不上的舒服与清爽的感觉,内心也清明了起来。 听伺候茶水的宫人说,阿曼与彤雉已经成亲,万心月根据昏睡前的记忆,觉得自己似乎应该非常生气,可是气愤与嫉妒的感觉并没有如她想像的排山倒海而来,阿曼的形容也渐渐清楚,他就是个跟自己其实不太熟悉的男子,自己之前好像对他很执着,却也没有什么爱的感觉,她苦笑了一声,不太清楚自己是怎么了。 “万小姐,你醒啦?“冉娜拿着药箱进来。 “冉娜,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当然可以,你看起来好多了,今天觉得如何?“冉娜摸着她的额头,闭上眼好好观想了附近的血流状况,又探了探她的脉搏。 “不瞒你说,我像是大梦初醒,之前发生的种种都很不真实,我记得自己之前好恨你们每一个人,我心里好多怨恨,我记得我恨不得彤雉去死,想要阿曼的关心,可我今日起来,之前的那些感觉全没了,我到底怎么了?“万心月脸上尽是疑惑。 “是吗?看来医案说的是真的。只是这改变来得有些太快,我有些吃惊。“冉娜打开了医箱,取出了医具。 “你该不是在我身上植了光珠吧?“万心月摸摸自己的后颈。 “自然不是,你也太小瞧我们达瓦罗刹的医术,光珠的效用是一时的,作为真正的医者,自然是要治本。“冉娜微笑的拿出了几只细针,在万心月的手上扎了几个穴。 “我刚见你探我前额,你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之前彤雉跟我说过,你儿时曾经坠谷,醒来后性情大变,狂躁不安,与之前判若两人。我便想起达瓦罗刹记载的一个医案,果然我发现你前额有块如玉坠子般大的瘀块,之前一直觉得你额头特别饱满,现在才知道并非如此。“ 万心月的神情非常好奇,对冉娜的医术相当感兴趣。 “那你怎么化了那瘀血呢?毕竟那也是这么多年的瘀块...“ “我不想一下子全化了,就怕你身体无法承受,这些天我们熏了药,针了穴,最重要的是那小罐子里的血螺,每日我都用一两只帮忙吸出旧血,这螺体型小,刚好可慢慢疗愈。“ “其实我没把握这对你个性有什么改变,只是想清除血瘀。“ “姊姊可否把镜子递给我?“万心月接过镜子,果见额头不若平日凸出。 “难怪我醒后情绪不如平日波澜,若真是这瘀血作祟,那...那我真是对不住父兄。我想起以前我虐待哥哥,又是打又咬,还让仆人虐得他浑身是伤。“万心月这回鼻子红了,不似往常大声嚎哭,泪水安静的滴在被面。 “我怎么会这样,哥哥平日对我那么好,我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姊姊,我想回家了。“万心月忽然归心似箭,她想回那个宅子,想念冬日无雪的天气。 “哥哥尸首还没找到,我想回家等他,也许他还活着。“万心月紧握着冉娜的手。 “这,我请大伙商量一下,就不知眼下这个时机适不适合。“冉娜也没想到万心月这么快就要离开。 “我把最后一块浑天玺给了雪朵,对他们再无利用价值,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心月,你别急,明日给你答覆,如何?“ 万心月点点头。 此时,清霜一行人也已经回到了青麟殿,他和藿夫人面色凝重。 “各位。“藿夫人形容哀戚。 “那日婚宴击杀嬗凫,怕是功亏一篑,对不住了。“藿夫人拱手对在场所有人致歉。 “藿夫人,何出此言?“鹿鸣玉不解。 “那婚宴上的万俟磊,其实是我夫君藿韬。“藿夫人的双眼已经濡湿。 “怎么会?“彤雉惊呼。 “我那死心眼的丈夫,本在西北组织尸怪大军,之前我曾经试图劝说,却徒劳无功,后又有巴桑去营寨一探,见到我夫藿韬确实在当地,可巴桑也只能远观,我想他见到的是我丈夫的躯体,元神应是在近期与嬗凫互换,进了万俟磊的肉身。“ “婚宴当日,国王的肉身被虞椹诛杀时,我想大家都听见了一声长叹,可长叹后,我听见了自己的闺名,这才觉得事有蹊跷。“ “都说夫妻连心,虽然他这样对我跟儿子,但他辞世前我很确定那是他。“鹂夫人试着脸庞的泪,尽量让自己不崩溃。 “我也听见了,但不确定是否听错,这才四处问,看来我没有听错。“彤雉心中的疑问算是解开了。 清霜接着说,“所以娘和我才急着赶往西北伏龙丘确认。“ “然后呢?“松赤急着问。 “伏龙丘是一连串的黑色丘陵,我们躲在主要营寨的附近,刚巧雪朵也到了。“清霜的表情黯然。 “她与我父亲的对话,证实了那已经不是我父亲,那躯壳中是嬗凫。“ “可恶的妖妇,当时有机会应该彻底除掉她!“鹿鸣玉忿忿不平。 “所以这是嬗凫最后出入血肉之躯的机会?“阿曼问。 “照古籍上的记载确实如此,只是清霜的父亲正值罗刹壮年,嬗凫的精神力若能利用罗刹的躯体,难保他不恢复如往日般的力量,他现在已经从一个普通人类转换成可怕的敌人了。“冉娜预见将来与嬗凫的对战,将会非常辛苦。 “表哥,藿夫人请节哀,现在我既然是一国之君,一定会帮你们抓到虞椹报得大仇。“ “这只怪我夫君执念太重,丧心病狂至此,为了报仇,反对巴雅尔的一切,竟愿意抛妻弃子,供嬗凫这厮利用。“藿夫人长叹一声。 “既然雪朵去投奔嬗凫,我想虞椹也会走同样的路,毕竟他还不知道嬗凫已经占了藿韬的身体,倒不如先让他们自己争斗一番,我们省点力。“鹿鸣玉的提议,获得到众人赞成。 “现在情势有变,我担心他和尸怪大军前来侵扰,看来这个冬天也不能休养生息,得勤加练兵才是。“小骆现在越看越有一国之君的模样。 彤雉听来听去,总觉得大家都没有说到最重要的点上,也许是忌惮着鹿鸣玉,赞吉和巴桑。 彤雉心里已经很确定彻底解决所有问题的方法,就是毁掉生命之岩,干脆自己偷着去,一切后果自己一力承担便是。只是连巴雅尔都毁不掉的东西,自己又能如何? 赞吉一直非常沉默,巴桑也是。这一鹰一鼠,同时望向沉思中的彤雉,极度理解彤雉的两位老者,大约猜到了这丫头心里的盘算。 第一百四十八章 洗心革面中 败战而去的虞椹心中气愤难当,明明在天石穴得了点本事,却几番遭到彤雉这小丫头的戏耍,在罗刹前丢尽颜面,左思右想,他猜自己在天石穴待的时间不够长。 “一定是这样!上回为了怕她下坑来杀我,稍稍恢复后就伧惶离开,时间长些可得的本事一定更多,得再去一趟。“ 虞椹这些天躲在农户旧屋中,思前想后,自己在公开场合杀了嬗凫,这往后要是遇上拥护嬗凫的罗刹,该如何是好?或者投靠藿韬去? “也许藿韬被视为嬗凫接班,也许我可以说服他,我是个可以帮他扫除复国障碍的罗刹...就这么办,等取得他信任后,我再设法夺取大位。甚妙,甚妙!“ 虞椹往天石穴的路上,又经过那桦木林。 想起自己以偷袭的方式在这儿杀死了却尘萨宁,当时是多么的不堪一击,现在就算当时罗刹两鬼联手攻击,对付他们应该也是易如反掌。 他想到这不禁得意的笑了,自己在台上手刃嬗凫的那一刻,又再脑中重现,众人惊厄的声音,可让他回味一辈子。 走着走着,他听到林中前面有马蹄声,赶上前去一看,一个身披烂霞锦绣袍的公子,正坐在一匹白色骏马上迤迤而行,从容自若,衣袂飘飘有出尘之姿。 虞椹见此人衣饰华丽,必是金石国皇亲贵胄,这人身份虞椹并不放在心上,倒是他座下那匹宝马,与自己这匹农舍偷来的老马相比,简直云泥之别。 若夺了他这马,可更快到天石穴。 “公子!“虞椹嚷了一声。 那人并没有回头。 虞椹让马行得疾些,试图离那公子近些,再唤他一次, “公子!“ 只见那白马行得快了些。 虞椹催得老马快些,谁知前面那白色宝马似乎刻意跟虞椹保持距离,他慢,白马慢,他快,白马也快,但总有一段距离他超越不过。 “哼!竟是有意捉弄,那别怪我不客气了!“ 虞椹一个飞身,从马上跃起,空中几个虚踏,在白马身后落下,小剑出鞘,直刺锦袍公子的后心。 锦袍公子不慌不忙,右手向后一丢,一个银晃晃的暗器,“嗖”一声朝虞椹脸上飞去。 他没料到这锦袍公子有所防备,伧惶抽回小剑来挡,下盘一时不稳,险些跌倒。 这尴尬的当口,只见那公子调转了马头,从上而下给了一个蔑视的眼神。 “是你?我认得你,你于金十国太子大婚时,在台上亲手杀了一个普通人类老者的...鱼膘?“ “不对,不对,是鱼肝吗?“ “是虞慎!“虞椹此时知道这公子非普通富贵人家,而是个罗刹,故暂时压下怒气。 “鱼有肾吗?“这公子瞅着虞椹,嘴角似笑非笑。 “休要作弄老夫,我现在有要事在身,想借你快马一用。“ “不借。“说完,那玉面仙人般的公子拽了缰绳掉头就走。 “不吃敬酒,那我便不客气了!“虞椹交手决心硬抢,不消多想,一出手便是快攻,谁让他别的不会就只有速度。 锦袍公子一个翻身,离了马背腾了空,暗器如急雨凌空而下,却没有一个打中虞椹。反之,他落地的瞬间,肩上中了一掌。 “啊!“沐春风吃了一惊。 幸好虞椹只得个速度,杀伤力并不强,这掌并没有让沐春风受重伤。 此时虞椹逆势已改,虞椹伺机夺了马,一脸得意。 “莫要穷追,我身法比你快,你是讨不了巧的,我的座骑就换给你,也不算白借了你的马。“ “小偷!“ “看来只能试试花影连天,希望能制衡他的速度。“沐春风两掌运了劲,使出了沐家最绵密优美的拳法。 可惜时序入冬,地上黄叶已化为泥泞,树上更是一片光秃,沐春风只能运用地上残雪,自然事倍功半。 虞椹轻松的就化解了这花影连天,脸上得意的神情表露无遗,正在沐春风束手无策时,一阵蜂鸣引得两人回头。 一群蜂子,闪着金属光芒朝着他俩飞来。 一项善于莳花弄草的沐春风,立即蹲了下来,宽袖护住头颈,虽他身上配有香囊可阻挡寻常蜜蜂螫咬,但见到这么奇特的蜂子还是不敢大意。 不过这群巨蜂似乎有特定目标似的,避过了沐春风,只是朝着虞椹飞去! 白马大惊,人立而起,把屁股还没坐热的虞椹一下子给抛了出去,径自逃了。此时虞椹有再快的速度,也脱不出这天罗地网致密的攻击,虞椹没有时间思索,拔腿便跑,那群蜂也跟着他不放,一路尾随而去。 沐春风起身后呆呆地望着虞椹逃跑的方向,不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 身后的驴车声拉回了沐春风的注意力,一个苍白的姑娘正晃晃悠悠的驾着车而来。 沐春风心想,“一定是这位姑娘,懂得驭蜂不稀奇,在这北境能弄得一批金锋却是难得。“ 他恭恭敬敬的上前对着驴车上的姑娘行了个礼, “多谢姑娘伸出援手,姑娘驭蜂术实在高明,在下大开眼界。“ “举手之劳。“万心月的嘴唇慵懒的吐出了这几个字,她细看眼前这个打扮浮夸却举止斯文的男子,容颜竟有三分与阿曼相似,他心想真是见鬼了,才刚想从那紊乱的过去中脱出,眼前这张姿容秀美的脸孔,却又提醒着自己,之前那些不知其所以然的执着。 万心月轻轻叹了口气,一抖缰绳准备催着小驴上路。 “姑娘,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在下沐春风,是来自南方的罗刹。“沐春风一手拦着小驴,轻轻的抚着小驴的头。 “沐家,我父亲说过你们家族极盛之时花田延绵千顷,宅子中最著名的锦屏园,池中有七色莲花,除了搜尽天下各色珍奇花卉,灌园巧艺也是天下无敌。“ “无论来自天南地北的花草,都有办法在那锦屏园中绽放,据说北方的缠枝牡丹和喜欢湿热的夜落金钱,可以并肩生长。“万心月一直很羡慕沐家有那样的花园。 沐春风会心一笑, “可惜罗刹大疫之后就只有我一人存活,园子还在,只是乏人照料已成荒烟蔓草。那些靠巧匠照顾才活得下来的花卉,早不复存。“ “姑娘对在下的家族知之甚多,请教姑娘芳名?“ “万心月,万长天之女。“ “雷霆将军的后人?失敬失敬!难怪姑娘如此仗义。“沐春风又再次行了个礼。 万心月苦笑,“我...,之前不是什么好人,正洗心革面中。“ “在下正要回家,若姑娘也是要南下,不知姑娘愿意与我一起走一段路,彼此好有个照应?“沐春风希望自己也能回报万心月的恩情。 “我想,我们各走各路吧,有缘自会再见。“万心月目前心绪仍然很乱,无意徒生事端,这才回绝了沐春风。 “既然姑娘不喜被打扰,那在下先行一步,往后姑娘若需要帮助,我沐春风万死不辞。“ 万心月点了点头,也回了个礼,只见沐春风一声哨音,那白马也应声而归,他轻轻跃上了马,径自离去。 被金蜂螫成人肉葡萄的虞椹,一路上都找不到河流湖泊,避无可避。 金蜂食肉,性格本就剽悍,螫人后并不断针,故能一螫再螫,虞椹整整跑了数哩路,金蜂才回头。 此时虞椹脸已肿胀发紫到无法辨认。 “这下连那匹瘦马都没了!让我知道是谁在捣鬼,日后必将其碎尸万段!“一身伤的虞椹,只好慢慢拖着步子往天石穴的方向去。 第一百四十九章 探秘 伏龙丘见了雪朵之后,嬗凫便急着知道最后一块浑天玺的真伪,先是把尸怪大军给安置在山腰各穴后,匆匆朝金石国去了。 雪朵留在伏龙丘,暂时帮嬗凫看守大军,嬗凫目前还信不过雪朵,并没有把控制尸怪的方法教给雪朵,为了取得嬗凫信任,雪朵只好假意答应这看门狗的差事。 嬗凫这才前脚刚走,雪朵就来到了嬗凫平日起居的洞穴,想探探他的秘密。 雪朵进了这个不是特别隐蔽的洞穴,这穴的结构看起来半沙半石,颜色鲜艳,伸手一摸却不甚平滑,有些看似沙粒的表面,却非常扎手,看来并非只是沙砾组成。 脚下踩的靴子,底竟然也被割了几道,雪朵从未见过这样的岩石,只觉这穴中温暖,时序入冬,嬗凫选的居所果然自有道理。 她走了一圈这个不是太深的洞穴,除了一张毛皮,石桌石椅,其余什么事物都没有,雪朵没想到这个当年造了冲宵宫的嬗凫,现今竟然在这样寒酸的地方落脚,真是此一时彼一时。 雪朵不甘心一无所获,来来回回在穴中仔细查探多次,可以拿得起来的石桌椅,角落的岩块,凡是可以搬得动的石头雪朵都翻起来反覆看了好多次,仍是没有斩获。 “也是,才换得了新的身躯,何必把尸怪的控制方法外传?“ “该死,这几日难道我还真在这呆坐,当他的看门狗!“ “哼...救命...“一阵微弱的声音,穿过洞穴的孔隙,传到了雪朵的耳中。 雪朵惊得一屁股跳起来,“尸怪?是尸怪!“ “救...我...“ “不对,尸怪不通言语,嬗凫这厮藏了什么人在这?“ 雪朵大着胆子,沿求救声去寻,发现声音从一个岩缝中传出。她将身子贴近岩缝朝着缝里问,“谁在里面?“ 缝中并无声响。 “再不作声我便走了。“ “我..是神医...“ 之前好像辗转听过神医被嬗凫找来,至于确切做什么,雪朵并不知情,前阵子忙着设计捉拿阿曼的事,莫非,嬗凫有病? 可现在他也不住在万俟磊的身体,还要神医做甚? “神医怎么从金石国到了这?“雪朵试探性的问。 “说来...话长,先放...我出...“ 雪朵忖着这老家伙也不难控制,干脆先放他出来,难保他知道什么秘密。 “你知道机关在哪?你怎么进去的?“雪朵贴着墙问。 “上面..“神医气若游丝,再无回应,听起来是昏死过去了。 “若把这石壁凿出个洞,也未尝不可,只是嬗凫回来必定知晓我来过穴中,这老头说上面到底什么意思?” 雪朵将眼睛凑近了隙缝,他见到了一点点微光和浮尘。 “有光线,这老头说的上面该不会是洞外吧?“ 雪朵心想嬗凫也真狠,无暇制作机关,就这么把神医从岩缝塞入,也不知这都多少天了,卡在缝中的身体想必已经浮肿不堪,更甚者肢体可能已经坏死,就算救出了神医,四肢恐怕难全... 雪朵出了洞,攀到了岩壁上方,很快找到了对应的位置,确实有一石堆,她拨开石堆往缝中看,一白发老者果然在岩缝中。 “这缝既塞得进他,怎么就不想办法爬出来?除非他手脚已废...“雪朵自言自语,心想就算找到地点,得怎么把他给弄出来? 思前想后,雪朵拿不定主意。 “神医,你若听见便回答,我可从上方用绳子把你吊上来,如何?“ 缝中传来哼哼唧唧的呻吟,看来神医转醒。 “手..左臂卡在缝中,动...不得,姑娘,可凿开...土石。“ “那得多久啊!这样我绳套下去,套着你颈子上来如何?“ “使不得!老夫...此命必休...“ 雪朵想想也是,“那我把套索做得大些,你穿过胁下,我拉你上来。“ 雪朵的想法是让神医丢了一条手臂,起码人可以上来。 “姑娘,凿壁为上策...“老神医用尽了力气迸出这句。 “神医,我若将这壁凿开又不伤到你,也得一两日,届时嬗凫这回巢,你我都别想活着离开。你断一臂,却留得一命,既然你是神医想要续臂,又有何难?“ 老神医并无回应,雪朵这边已经等得不耐。 “神医,你若不愿我也就不再这耗,这就告辞。“当然雪朵这是为了逼老神医就范,假意要离开。 “我...答应。“ “不过,救你我可是有条件的。你得告诉我嬗凫是怎么控制的尸怪。“ 老神医这下算是懂了,心想哪来的好心人呢?不过又是个丧心病狂的罗刹。 “我不会!“ “你怎么可能不会,嬗凫离开金石国,谁也不带,只带着你,可见你对他的重要。“雪朵其实也不确定神医到底来做什么,只是他必定知道更多关于尸怪的秘密。 “你...你想做什么!“ “当然是制衡嬗凫!这天下最厉害的武器让他给掌握了,那还得了!若我也学会了,不就可以阻止他作恶?“雪朵决定赌一把,她赌神医比定恨嬗凫将他塞入岩缝,若自己扮个好人,也许还有一线希望。 “你和冉娜他们是什么关系?“ 雪朵知道这答案再不能含糊,只能择其一,现在赌彤雉那边的看来胜率比较大。打定主意后,雪朵假意说,“彤雉是我带大的,我虽表面投靠嬗凫,可我暗中帮着他们,若老神医忠于嬗凫这厮,我也救你不得,毕竟这些孩子处境艰难。“ 神医沉吟了许久, “好,我教。“ 雪朵大喜,立刻将自己腰带撕成三股,结成了绳索,沿着石缝往下送。 待神医的信号一出,她一鼓作气的把神医拉出,可怜老神医像颗野草般被拔出,除了左臂如残根一般被留在石缝中,身体各处也被岩块割得血肉模糊。 老神医上来的时候已经痛昏了过去,雪朵怕他死了,白费自己的力气,勉为其难输了点灵能给神医,并随便包扎了他的左臂。 “死老头,什么时候才给我醒来?“雪朵叹了口气,只能等他转醒才能套话,这一等,便是一宿。 第一百五十章 小礼物 嬗凫几个日夜不停歇,快马回到了螭龙潭,潭边在那天婚礼后仍是一片狼藉,他可以想像婚礼当天的景象,有多么紊乱。 几团黑色大小不一的千眼葵,干枯倒在潭边,酒席桌椅上都还沾着血迹,残破不堪的台子仍然倒塌在地,想必,这里就是藿韬最后站立的之处。 镶着珠翠的柱子断成数节,装饰用的珠宝散落一地。 这都几天过去了,附近没有侍卫看守,竟然也无寻常百姓抢夺散落的珠宝,也没有罗刹在附近盘桓,嬗凫现在,倒是有点希望婚礼当天自己在场,看看这个类罗刹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嬗凫环顾四周,苦笑道,“巴雅尔,没想到你都不在世了,还是有办法与我为敌。这个叫彤雉的女孩我不会杀她,若我手上这块混天玺为真,她就是我最宝贵的种子。“ 嬗凫大大方方的搬开几块石头从潭底的入口进去,心中又是期待,又惊惧自己再度上当。 可仍三步并作两步往下走。嬗凫在这造出无数的尸怪,恐怕连他自己都数不清。 之前捉了金石国境内的所有乞丐,前阵子一大批由金石国境外,东域小国躲避洪灾的流民,北境的守军,加上飞禽走兽随自己意创造,自己跟人们口中的造物者几乎没什么两样。 也许唯一的不同,是这些生物的哀鸣与苦痛他并不在意,因为他们不是罗刹。 过了几个窄小的转折,嬗凫见到了再熟悉不过的生命之岩。不过,这岩洞中并非只有他一个。 彤雉抱着膝盖坐在地上,背上靠着岩块。她听到脚步声,连头都没转动,斜眼望见藿韬的躯壳向她走近,只看了一眼,又继续专心地盯着生命之岩。 倒是嬗凫吃了一惊,他没有料想到会遇见彤雉! “你怎么在这?“ 彤雉伸展了一下上身,感觉是坐在这儿一阵子了。 “你呢?藿韬的身体用得还习惯吗?“ 嬗凫吃了一惊,这件事之前连雪朵都不知道,一定是有人去过了伏龙丘,或是那天藿韬自己说了出来?还为自己所用的罗刹都没有人知道这事。 “谁告诉你的?“ “万俟磊被杀的时候,我听见了藿韬的元神。“彤雉面无表情地说着。 “是吗?恭喜你,不是谁都可以听得见元神离开的声音。看来你比我想像中更厉害。“嬗凫这是真心的赞赏。 “你这疯子夺了别人的身体,毁了别人的家庭,无视别人的痛苦,只在意敌人功力增加与否,若所有罗刹都跟你一样,那么罗刹国覆灭是件喜事。“彤雉看着嬗凫,仍旧一脸木然。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了复国,藿韬的牺牲是自愿的,其余人类的牺牲也是必要的。你没有经过罗刹国全盛时期,你不懂我要恢复的世界。“嬗凫的眼神似乎望穿了时空。 “这世上的生灵为了你这么一个滞留不去的鬼魂牺牲,又是什么道理?百年前你早该化为尘土,而不是阴魂不散的还在这滋扰活着的人。“ 嬗凫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曾经死去过,被彤雉这么一说,似乎戳中了他心中的某处。 上回这女孩也想惑乱自己的心志,问他做过梦吗?现在她又直指自己是已死,早该消亡,每次与她谈话,都对自己的存在少了点理所当然。 “你年纪太轻,没有经历过罗刹国的全盛,我无法跟你解释复国的重要性。“ “达到文明物质的全盛不过是奴役别的物种,累积财宝?你所想要的没有缺陷,能力强大的种族,只要原来的疫病再起,又会全部消灭,你想不透你所谓的强大,根本敌不过天地间一个随意的变数吗?“ “你无法解释的重要性,因为根本不重要,所以你无法解释。“彤雉这次是平心静气的说完了一段话。 嬗凫手掌上仍然握着那块浑天玺,“这世上本来就是强者统御所有的事物,所有,一切都该归我们罗刹所用,你看,我手上最后一块浑天玺,我现在要把他安上去了,当世上所有生物都创造未知结果的下一代,我们罗刹却没有误差的可以产生最好的下一代,这是罗刹祖先留给我们先天的优势!“ “我现在要让你看看生命之岩的伟大。“嬗凫往上轻轻一跃,把最后一块生命之岩放在最后一个空缺处,落地后深吸了一口气,目不转睛的等待着其余的浑天玺融合这最后一块残片。 彤雉冷笑了一声。 生命之岩半点没有反应。 嬗凫又上去把残片调整位置,其余的浑天玺并不如他所期待的将裂缝弥平。 “哈哈!哈哈哈哈!“彤雉不可遏制的笑着。 嬗凫怒道,“你笑什么?“ “我笑你蠢!你真觉得万长天会把浑天玺交代给一个忽晴忽雨的女儿吗?“彤雉眼中尽是嘲讽。 “你说这残片是假?“嬗凫大怒。 “你不都自己看见了?你更愚蠢的不是上这个当,而是没有自知之明。“ “嬗凫,你早不是当年的嬗凫了,你控制不了所有人,你认为雪朵现在在做什么?“ “我知道她的野心,她想着控制我的尸怪大军,但我还没交给她,我也允诺她大祭司的位子,她不会背叛我!我现在要去找万家把最后一块残片弄到手,你等着!我会证明给你看生命之岩的伟大。“ 嬗凫转身要走的瞬间,觉得奇怪,彤雉怎么完全没有要出手的意思?嬗凫转过身看着仍坐在地上若有所思的她。 “你不是应该趁机杀了我吗?“嬗凫不解,一方面也怕她有后手,自己猝不及防,故意探探口风。 “不了,今天只送您个小礼物。“彤雉顺手抓了一只沉睡中的千眼葵,朝嬗凫的头上扔去,嬗凫一手挡开,不料想那千眼葵已经苏醒,嬗凫用了好大的力气才把那小葵从自己手臂上给剥下来。 就那么短暂的时间,他的手臂已经鲜血淋漓。 “这笔帐日后再跟你算!“一心想立刻找到万心月的嬗凫,没有多想,悻悻然的离开。 彤雉等到脚步声不再时,吐了一口长长的气,她想用流火剑撑起自己的身体,却十分勉强,终于她跪倒在地,昏了过去。 第一百五十一章 先祖的记忆 阿曼早上醒来发现彤雉已经出门,他不以为意,因为冉娜也不在,阿曼直觉这对表姊妹该是一同出门了。 直到傍晚,松赤和冉娜背着几篓药草回来,他才发现事情不妙。 “她一定是去螭龙潭了,都跟他说过连巴雅尔都毁不掉生命之岩,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固执呢!“赞吉说。 巴桑抱着一颗尚未剥皮的花生,边嗅着它的香气,边说,“你说万家那姑娘把最后一块浑天玺给了雪朵,这雪朵婚宴当天也没得空去生命之岩,她会不会去伏龙丘,把那残片给了嬗凫?“ “糟了!“阿曼拿着唤云剑头也不回的往螭龙潭跑去。 冉娜倒不是非常惊慌,她转头跟松赤说“等彤雉回来,我确定他没事后,我得去何霞链那一趟。“ “你怎么那么确定你表妹没事?“松赤问。 “因为她是嬗凫手上最珍贵的资源,如果是嬗凫前来那就不用担心,如果是雪朵的话就说不准了。“ “但我猜嬗凫想亲手拼凑完最后一个残片。话虽这么说,还是请你跟着阿曼去看看吧!“ 松赤点了点头,跟着阿曼后面也去了螭龙潭。 不到一个时辰,阿曼跟松赤抱着彤雉回来。 冉娜仔细观想了彤雉的身体状况,并没有太大的伤害,但冉娜觉得彤雉好像陷入了一种梦靥,她喃喃自语,但在大家的叫唤下她却醒不过来。 “好像全身的能量都积累在她的头部,表妹的脉有些弱,可是并没有大碍,身上有些小小的外伤,像是被飞溅的碎石割伤,但这些割伤,她自己正在自愈中。“ 冉娜留阿曼一个人照顾彤雉, “阿曼,我猜表妹想毁了生命之岩,可能用尽了气力,等她醒来请跟他说,我去何霞链那边找方法,请她不要急,等我回来。“ 阿曼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冉娜,一切小心!让松赤保护你。“ “何霞链那边很安全,我想让松赤留下来帮你们。“冉娜怕松赤去何霞链会有冲突。 “不可,我们这边再不济还有小骆的军队,你跟松赤快去快回,别再让我们担心了。“ “嗯,那好吧!“冉娜不再推辞,离开房间后就与松赤朝柘山出发。 阿曼握着彤雉的手,紧紧地捏着, “你怎么总是让人不省心,到底当不当我是你的丈夫!你真的觉得我是累赘吗?“阿曼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彤雉此时听不见这一切,她在一个不熟悉的荒野中走着。不知何时,自己身上的装束换成了一身红衣,跟婚礼那天的装扮很像,只是朴素许多。 不知道自己在这荒野几日了,口干舌燥的,可能很久没有喝水了。 展开了手上的皮卷,是一张地图,上面很多地方都做了记号,唯独标记着东海的地方,没有记号。 “就是这吗?“ 彤雉不太熟悉这个声音,但这声音似乎又是从自己脑海中生出来的,她望着眼前这一片灰蒙蒙的天空,仔细看了眼前的大海,也不似大海,也许是个湖吧,水上一层绿色黏糊糊的东西,她不知道这些是什么,是水草吗? 这是东海该有的样貌吗,这锅绿色,粥一般的东西,似乎覆盖住了整个水面,怎么跟自己听说的海有这么巨大的不同? 岸边有一条褪了色泽的小舟,木纹成灰白色,质地光滑,显然已经在这很久了, “就用它吧!“ 又是这个女人的声音。 彤雉看着红罗裙随着海风飘逸,浓厚的腥味弥漫着,她不确定这是海草的气味,或是海的气味。 她把舟推入了水中,似乎想要寻找地图上的岛。 才把桨往水里放,这桨像是戳进了肉冻里,提起了桨一看,也不见水草的叶子,就是些苔状物。 “唉,这粥也太厚,船根本划不动,看来还是得费些气力。“ 彤雉也不知为何,身体就轻轻地飞了起来,背上像是生出了两翼。她心想营救鹿前辈的那次,生出的羽翼还得借清霜之能,抽干自己大部分骨血造成,怎么这回这样轻松? 更奇怪的是,自己并没有想要造翅膀的念头,怎么身体好像不太受控。 但这想法还没持续多久,她便让蒸腾的热浪给席卷,远方好像出现一个岛屿,到了岛屿的岸边,彤雉轻轻的落在了地面。 沿岸仍是一片绿色的稠状物, “这便是长狄岛吗?“那女子喃喃自语。 “传说中长狄族身长七尺,曾在东海存在数万年,是连罗刹先祖都向往的文明古国,后默默消亡,却无人知晓原因,这岛比传说中要小了数百倍,可传说中并未提到这岛如此酷热。“ 彤雉忽然明白这不是自己,自己并不在东海,这可能是巴雅尔的记忆。 “难道我跟冉娜一样,继承了某些先祖的记忆?可是以前我怎么看不见呢?“彤雉自言自语。 她想先不管这么多,看看巴雅尔当年都碰见了些什么事。 巴雅尔上了岸,四周很安静,连风声都没有。岸边除了少数干枯的野草,再无生命迹象,巴雅尔径自往内陆走去,她嗅到了一些奇怪的气味。 “巴雅尔记忆中的气味竟然这么清晰。“彤雉感到惊讶。 “离岸不远有数个小泽,泽为黑,泽中有火,这是何异象?“ “莫非是石脂水?这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回头再写在皮卷上吧。“巴雅尔自问自答。 过了这几个小泽,彤雉继续往前走,几里路上一样寸草不生,没有活物,眼前出现了一片焦黑的林子,不过这些林子早就没有树叶,小树剩下枝干,大树只存树头,看来都被人砍伐了去。 巴雅尔脚下觉得黏稠,低头一看,鞋底一层黑油。 “看来这些石脂水大量涌上了地面。“她的脚旁边有一些焦黑黏稠,却看不出是什么的物体,巴雅尔感受到一点点微弱的灵能还在那物体旁边打转。巴雅尔抽出了随身携带的小刀,挑开了那团事物,里面有些羽毛和早已焦黑的细小骨头,以及一个长长的喙。 “不小心飞过这才掉下来的吗?唉!“巴雅尔看看天上灰蒙蒙的一片,不太理解长狄族的凋亡怎么会是千年前?若真为千年前,怎么这些石脂水还未退去? 看来时间并无法完全让一处受了伤的土地恢复生机。 走得越深入岛的中央,彤雉虽感受到更多的灵能,仍见不到其他的活物! “这一路上都是这样,长狄族的灭亡也许永远找不出答案了吧?可惜我特意来到东海一趟。“ 巴雅尔说完这话,就又生出羽翼往上飞升,尽管视野不佳,从上方看剩下的长狄岛,石脂水扩散之处像一个黑色的手掌,这黑手显然地扼住了整个岛全部的生命。 第一百五十二章 黑色巨人 “难道真的没有幸存者?“巴雅尔趁着天黑前想要做最后一次的探寻,她往岛的更深处走去,四周仍一片死寂。 倏地巴雅尔右脚踝一紧,她低眼,一只黑色的手抓住了她的小腿,巴雅尔一惊,抬手将那黑手给打散,黑色的油溅了她一身。 “这手并非实体,莫非是灵能储在这油里面?“ 正当她这么说的时候,眼前依序由近到远,从黑油里伸出了一只只的手,同样的指着一个方向。 “长狄族莫非有遗愿未了?“巴雅尔大着胆子往手指的方向前进。走过了约莫数千只手的距离,一面水气蒸腾的墙在她眼前出现。 她用手试着触碰这道透明的墙,除了潮湿感却摸不着什么。 就在巴雅尔摸不着头绪的时候,墙面似乎出现了一行字。 “这是长狄族的文字,怎么看得懂呢?“巴雅尔也算罗刹中饱览群籍学问拔尖的,可是长狄族太久前便灭亡,既然与罗刹国没有地缘关系,更不可能有文化的交流。 巴雅尔眉头深锁,只能拿出皮卷,抄起这些符号来。 这些符号慢慢的消失了,巴雅尔摸不着头绪.不一会儿,这面似乎透明的墙又出现了许多图形交互出现又消失。 “一张模糊的人脸,这是,井吗?井上有火,啊,这应该说得是火井,冒出了石脂水...这是房舍吗?珠宝!贝壳?“巴雅尔自言自语,试图理解这些图案的含义。 “更多的房舍,市集,这什么?许多孩童的影子在一起听一个大人说话吗?器械,这些器械我从未见过,看来长狄人的文明比大家想像中的更为复杂...“ “这是树林,看来树林在减少,井变多了...“这时一个巨大的人形出现,他的面目是模糊的,这人形挥舞着双手,他脚下的土地出现了裂纹,裂纹愈来愈大,一片黑色就此蔓延开来。 “莫非这个人有巨大的力量,将石脂水一次从地底释出?“巴雅尔低头看看已经淹及脚踝的黑油。 透明墙上出现了许许多模糊的人面还有野兽,站在水边。 “是了,传说中长狄族怕水,不过,就算不怕水,恐也是无木可伐,造不得船...“巴雅尔的心忽然揪了一下,她形容不出这感觉是害怕还是遗憾,也许是担忧,罗刹国不也在走着同样的路吗? 这透明墙上的人形渐渐变少了,因为他们一个一个的倒下,最后,黑色布满了整个墙面,这墙面又忽地化成了水一下子倾泻在地。 “竟然能以水来记录历史,长狄族的智慧远超出我们罗刹所能想像,我真是井底之蛙,还在用碳灰写在皮卷上。“巴雅尔干笑两声。 “可话说回来,连具有这样智慧的种族都逃不过灭族的命运,怎么可能呢!“ 巴雅尔的脚踝又是一阵扯,之前引领她的那千百只手指着她来时的方向,似乎让她离开,她这才意识到太阳似乎要下山了。 “不能再多待一会吗?“巴雅尔喃喃自语。 最后一丝日光没入了地平线,那些手像逃难似的迅速躲回黑油中。 白日蒸腾的热气似乎一下子被抽了个干,一阵阴风席卷而来。巴雅尔感到环境似乎有了变化,一阵强大的灵能似乎往自己的方向靠近。 她加速了步伐往回走,地上的黑油变得有些粘腻,他的脚步轻快不起来。 “怎么回事?“ 一阵呜咽如歌般的旋律或是叹息声从四面八方而来,这如泣如诉的声音听来优美,又十分伤感,尽管不知道文字说的是什么,可是巴雅尔的心似乎被震慑住,忽然萌生睡意。 “不好,这歌声让人疲累,得赶快脱身才行。“ 她费力的拖着步子,往之前来处的方向去,越是挣脱她越是乏力。眼前似乎出现了方才墙上那些个站在岸边模糊的人影,只是墙上的人影不如眼前的巨大,除了那些模糊的影子,黏稠的黑油里似乎有一些躁动,几个人形从地上拔起,有数丈之高,冲巴雅尔过来。 “该死!“巴雅尔奋力的生出了翅膀,趁着自己还未完全脱力之前,她鼓动了翅膀想脱离地面,那几个黑色人形是那么高大,其中一个一伸手就拉住了巴雅尔的腿,一下子就把她掼在地上。 这下她的双翅也黏在了地上,巴雅尔忆起了早上自己小刀挑开那团鸟的残骸,提醒自己那绝对不该是自己的结局! “我还没有要死!“巴雅尔收了翅膀,地上残羽数片,已被黑色吞噬。 她对着那个拉她下来的黑色巨大人形反攻,几个掌力发去,黑油飞溅,但对这巨大人形丝毫无伤,巴雅尔发现自己攻势无效,一面汇集附近的灵能,反手回击给巨大人形,终于,那人形整个散开。 弄散了一个,其他数个和他一样的巨大人形继续朝着巴雅尔来,这时一只粘腻的巨大臂膀环住了巴雅尔的颈子,巴雅尔挣脱不开。 巴雅尔呼吸急促,彤雉也跟着呼吸急促,她冒了满头的汗,阿曼在一旁想要摇醒她,却一点办法也没。 “别动!“巴雅尔在快窒息的当口听见了一个宏亮的声音。 一道橘红的弧线割裂了这迷障般的夜空,勒住巴雅尔的巨大人形头上忽然起了火,这人形立刻溃散了开来,掉地的星火引燃附近所有的地面,巴雅尔本能的以灵能形成了盾,以致掉下的火焰并没有伤到她。 “长风盾?“彤雉在昏迷中呓语。 眼看火焰就要蔓延到巴雅尔身边,浑身油渍的她此时也不敢长出翅膀,只怕更是会引火烧身。 “抓住绳索!“一个少年的声音由断树梢传来。 巴雅尔抓住那凌空而下如飞蛇般的绳索,几个空中虚踏,顺着那绳索之力她也上了一颗枯树梢。 “谢谢!“彤雉对着那少年说。 “先离开吧,这火很快就会烧到这来,这些枯木树已历经几次大火,再烧只怕化为焦炭,届时我两个都会跌入火海。“少年用身上一捆皮索,套住下一棵树,荡了过去,他想把皮索丢给巴雅尔时,却见到巴雅尔已经生出双翅,飞向了少年,一把将他托了起来。 “哪边安全呢小哥哥?“巴雅尔问。 少年没有回答,巴雅尔低头看他,那浓眉下的眼睛正盯着自己看,神情惊愕。 第一百五十三章 报告夫君 “小哥哥,我这翅膀刚受了点伤,撑不久。“少年这才回过神来。 “喔!海边。“ “小哥哥,谢谢你救了我,怎么称呼?“ 这少年浓眉细眼,眉骨突出,颚骨分明,身长比巴雅尔高两个头,胸膛厚实,手臂的比例比罗刹要来得长许多。巴雅尔像是打量新事物一样看着他,充满了好奇。 “我姓袁,单名逅。“少年说话不敢直视巴雅尔。 “袁逅,你像极了雕刻师傅刚下刀不久的粗胚,棱角分明,生意盎然。“巴雅尔这应该是第一次见到这样长相的男子。 “这位姊姊是神人,我就一凡胎,自然不若仙人生得精致好看,让您见笑了。“少年的头又更低了。 “不,我不是笑你,我更不是神人,我是罗刹,若我是神人怎会沦落到让你出手相救。“鲜少有笑容的巴雅尔不禁莞尔。 少年抬起了头来,好奇地看着巴雅尔,“罗刹?我以为那只是传说。“ “不,我们只是住得远些,你既然出现在东海,一定是附近来的吧!“ 少年点点头,知道眼前这个仙女般的女子不是神人,少年稍微舒了一口气。 “是,不瞒姊姊我是南边来的,棻族。“ “姊姊虽说是罗刹,可传说中罗刹极为丑陋,性情凶残,也没听说罗刹可生出翅膀,姊姊莫非是妖?“少年见巴雅尔笑容绽放,此时胆子大了些。 “出了罗刹国游历数十载,未见过妖,生出羽翼不过是我有办法转换骨血的形式,并非法术。“ “你看秋天雄鹿生角,也是一种骨血转换,到来年鹿角无用,自然就脱落了,那莫非雄鹿皆妖?不过你说得对,罗刹并非各个可生羽翼,我比较幸运,悟得了方法。“这是巴雅尔所能想出最容易懂的解释方法。 少年抓了抓头,一脸狐疑。“姊姊说什么我信就是了,还没请教姊姊名字?“ “巴雅尔。“ “对了,袁逅,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的小船被动过了,我想也许有人来过,不熟这边地形的人误闯岛上是非常危险的事,我的叔叔就是被那些个油鬼给弄死的,后来我想到放火,果然有用,你看到的那些断树底部焦黑,就是之前为了救我其他朋友给烧的。“ “原来如此。你来这又是做什么呢?“巴雅尔好奇这世上还有谁对长狄族的故事感兴趣。 “石脂水,每隔一阵子我都会来运一些回村庄,这东西你也看到了,火一点就着,不但可以照明,有时更能当成武器抵御其他部落的滋扰。“ 巴雅尔听得出神,盯着袁逅瞧,心想这棻族不是人类吗? 老辈罗刹都说人与猴相去不远,眉低压眼,耳后见腮,臂长于膝,皮糙肉厚,茹毛饮血,怎么今日一见似乎种种特征都有那么一点,却又不尽然,尤其连罗刹都不见得知道如何利用这黑油,他们竟然能运用自如... “姊姊你可告诉我这些黑油鬼到底是什么,既然你不认为他们是妖?“袁逅那张棱角分明的嘴让巴雅尔看得目不转睛,这与自己在罗刹皮卷上看到的样子太不同,袁逅粗犷的样子比起那些面容如月的男罗刹更来得...,巴雅尔都想不出有什么可形容眼前这个特别生物的词汇。 “姊姊?“ “啊!失礼了,我在罗刹国从未见过真正的人,一时看得呆了。“巴雅尔此话一出袁逅一阵脸红,以为自己被笑话了。 “这岛上仍有强大的灵能,尚未散去,早前我见了他们利用水纪录了一些历史,那是超乎罗刹可以想像的事,我虽无法完全解释那些黑油鬼,但我想这约莫是能量转换的另一种方法。出来游历这些年,才了解到自己有多无知。“巴雅尔说。 “姊姊快别这么说,姊姊对我来说就是神人,若不嫌弃小弟愿意带姊姊去棻族看看,姊姊会更了解我们。“ 巴雅尔对袁逅微笑,“这回只能作罢,来这以后我开始忧心自己的国家即将遭逢与长狄族一样的祸事,我必须赶回去扭转这一切.不过,我答应你,一但得闲,我一定会去看你的。“ “也是,像姊姊这样的神仙怎会有闲暇,那好,待姊姊忙完必当来我部落作客。“袁逅搔了搔头,憨笑了一阵。 “那是自然!袁逅,我想报答你救命之恩,不如教你一套轻身健体的心法,我方才观察了你的经脉,与罗刹的不同,我改动了一些口诀,不会对你身体有所损伤。“ “多谢姊姊!“ 袁逅连夜学了巴雅尔改过的家传强身心法,精神大好,跟巴雅尔道了谢。 巴雅尔对袁逅的学习能力也感惊讶,虽不如罗刹快速,却也能在反覆背诵提问后,也学得个五六分。 “姊姊,袁逅返乡后必定努力练习,不负姊姊教授神功之恩。“袁逅恭敬的弯身对巴雅尔行了礼。 巴雅尔开怀大笑,“这哪是什么神功,不过强身罢了。比起你救我性命来说不足挂齿。“ “袁逅小哥哥,那我们就此别过。“巴雅尔说。 “巴雅尔....我是说巴雅尔姊姊,我等你。“袁逅挥着长长的手臂,摇着小船载着几桶黑油慢慢消失在海上。 “袁逅...“彤雉一直重复这个名字。 “彤雉,你这是在梦中叫着别的男人的名字吗?“阿曼拿了湿布轻轻的帮她擦干头上的汗。 “这是哪?我离开东海长狄岛了吗?“彤雉在数个时辰后终于苏醒。 阿曼扶着她坐起身来,神情不是特别愉悦地问, “你怎么又一个人偷偷跑去螭龙潭,为什么瞒着我?“ “我怕你知道了会阻止我。赞吉也是,更别提鹿前辈了。我只好悄悄前往。虽然我对着生命之岩一阵狂劈乱砍,就差没有使用黑雾,那鬼岩石不但纹风不动,还将我对他发的功力反弹了回来,我这才陷入昏迷的。“彤雉不自觉的用有点撒娇的语气乞求阿曼原谅。 “就算我会阻止你,你也不该一人冒险,我宁愿你跟我吵上一架,也不喜欢你欺骗我!“ “我没有骗你!“彤雉有些恼怒。 “不告诉我就算是隐瞒,隐瞒跟欺骗有什么两样。“阿曼怒目看着彤雉。 “你就是怕我跟你一起去会受伤,我在你眼中就是这么不堪一击是吗?“ 这话确实戳中了彤雉内心最深处的想法,她感到羞愧。彤雉从背后抱住了阿曼。 “对不起,我不是看低你,我...我就是太爱你,不想让你被我愚蠢的冲动拖累。以后不会了,以后我去哪都会报告夫君。“ “你也知道自己冲动!“阿曼的声音仍听起来气呼呼的,可“夫君“二字似有魔力。 “冲动前面那句再说一次,我没听清。“ 彤雉伏在阿曼的上,轻轻地靠近他的耳边,“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坏,你明明听见了!“ 阿曼微微转身,一个反手把彤雉揽在怀中,“哪有你坏!对了,你刚才在梦中还叫着一个男人的名字?“ “啊,那是巴雅尔的记忆,这故事可长了,我说与你听,我昏过去的时候...“ 阿曼用手轻轻的放在彤雉的双唇上,“等会儿,你这个故事再慢慢跟我说。现在,我得先整治你的不老实,害我担心了整日!“语毕,阿曼不由分说的吻了彤雉。 彤雉羞红了脸,这一夜,彤雉都不曾有机会再为自己辩解。 第一百五十四章 再访柘山 不出三日,冉娜与松赤已到熟悉的柘山,何霞链一见来人是冉娜,欣喜若狂,原本手上抱着的一堆皮卷撒了满地。 “冉娜,你回来啦?你这是来看我的吗?你看我照你之前的建议,把这些皮卷都分门别类收拾得差不多了,你的书房我一点都没有动过,还是原来的样子...。“ 不料冉娜后面跟着一个高大的男子,不怀好意地冲着他笑。“何霞链,又见面了!“ “哼!又是你这个头脑简单的类罗刹!这里不欢迎你。“何霞链撇过头去。 “公子别来无恙,今日看来神清气爽,我上回教你的调理方式看来是奏效了。“冉娜向何云单行了个见礼。 “是啊,我觉得身体比以往来得健朗,现在一日上下山一趟都不觉累,得谢谢冉娜姑娘。“ “你这次来打算住多久?“何霞链与冉娜说话时又换回了一脸暖春。 “我们不久住,我媳妇儿就是来找找文献。“松赤对何霞链向来没有好感,更何况杀冉娜奶奶的嫌疑何霞链也没有真正洗脱。 “松赤,你帮我把药箱拿来好吗?”冉娜怕松赤坏了她的事,先把他支开。 “公子,请别跟他计较,我有重要的事情想请你帮忙。“ “你真的嫁给那小子啦?“何霞链脸上明显的不悦。 “并未婚配。“冉娜说。 “喔,那就好,那就好。“何霞链又回到先前的兴奋。 “但也并非他一厢情愿。我今日来真有要事,请公子帮忙。“冉娜又补了一句。 短短数句话,何霞链的心情跌宕起伏,如从云间掉入了地狱,又从地狱到达天边,再从天边被推落谷底。 他呼出了好大一口气,“算了,我拒绝不了你,你要什么,我找给你就是了。“何霞链自知冉娜看不上自己,还是留点自尊好了。 “不瞒你说,我们在想办法毁掉生命之岩,这块岩石有保护自己的方法,刀枪不入,我听说搬动时曾经有过裂痕,但后来我们也遍寻不着,我猜测生命之岩已经修复了自己。“ “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家族长辈曾经说过一个传言,连巴雅尔都毁不掉生命之岩,这才将浑天玺给打碎。“何霞链想起儿时曾经听过这样的传说。 “如果无法毁掉,有没有办法让他无法运作?现在嬗凫仍然可以制造大批的尸怪,我想让这生命之岩完全失去作用。“ 松赤带着冉娜的药箱回来了,见两人讨论得热烈,心中有些吃味。“冉娜,这家伙手上真的有你要的典籍吗?“ “松赤,你再对何公子这般说话,倒不如先回金石国。“冉娜从未曾对松赤说过这种话,松赤知道自己理亏,却又放不下身段,气呼呼地转身就走。 “公子不要见怪,他人不坏,就是毛躁了点。“ “算了,看在你的份上我不跟他计较。这些日子我在整理古籍的时候,确实有新的发现,我有一箱皮卷,出处是家族长辈的收藏,上回水灾这些卷轴都泡了水,我晒了好一阵子,其中一箱给漏掉了没晒,最近才发现其中几卷的背后,长霉点。“ “霉点也算新发现?“冉娜问。 “这些霉点,起先我想把他们给清掉,可我越看越不对劲,就等了几天,出现了之前未有的古文,只可惜不甚清楚。“何霞链转身到了洞穴中拿出其中一卷他觉得长出了霉点的羊皮来。 “这应该是达瓦特有的传递讯息方式,他们不是霉点,是一种叫金涟漪的植物。“ “达瓦罗刹以及细的针,将金涟漪干燥的种子小心的藏在干燥羊皮的毛孔中,一但空气中潮湿,这些种子便会长成细丝般的样子,看起来像是霉点,不易引人注意。“ “你怎么知道?“何霞链问。 冉娜指了指自己的头,“先祖记忆。“ “可这方式并不理想,你瞧这金涟漪长得不清不楚,模模糊糊,怎么不改名叫金发霉呢?“何霞链对这种方法并不欣赏。 “随我来。“冉娜把何霞链带到了洞穴中稍微暗的地方,再拿了几叶大芭蕉叶稍稍挡住了洞口的强光,接着她把皮卷展开,用手指轻轻的点了皮卷一下,一阵金光从她指尖如涟漪般往皮卷边扩散,卷上文字一目了然。 “怎么样?“冉娜问。 “真美!“何霞链不禁赞叹。 忽然间洞口的芭蕉叶给推倒了,松赤一个箭步禁了洞穴把冉娜给拉出了洞穴。他拉着冉娜一路走了半柱香的时间,才停下来。冉娜这一路上都很安静。 “你们刚才在干嘛?为什么要用叶子挡住洞口?他还夸你好美!你之前在柘山都跟何霞链发生了什么事?“ 冉娜冷静的看着满脸涨红的松赤,像看着一个失去理智哭闹的孩子一样。 “你这是什么眼神?好像做错事的人是我!“松赤大吼。 冉娜冷静地看着他,“松赤,你不像是我之前认识那个温柔的松赤。“ “我...你之前叫我回金石国等你,我很难受,你又跟那个何霞链躲在洞里鬼鬼祟祟,我不知道我么了,我就是很生气!“口拙的松赤也解释不清自己的感觉。 “看来好像有一只小羊吃醋了,我也就不提那只小羊的名字,省得小羊待会儿难为情。“冉娜拉着他找了块石头坐下来,冉娜握着松赤的双手,试图安抚他。 “如果你刚才不要一下踢散我弄的芭蕉叶,你就可以看到金涟漪发光的样子,那些皮卷背后有达瓦罗刹刻留下的讯息,待会儿我们一起去看好吗?“冉娜的温声软语马上让松赤软化了下来。 “早前是我不对,不该赶你回去,我怕你对何霞链不礼貌,如果他不借我那些古籍,我又怎么帮得了表妹她们呢?“ 松赤低下了头,似乎仍有余怒未消。“那,那你之前独自在柘山,和他朝夕相处,万一日久生情...余情未了。“ “何公子是我敬重的罗刹,他的学问世间少有,可我喜欢的偏是个喜欢无理取闹,爱吃飞醋的莽夫,你说我和他能生什么情呢?“冉娜忍不住揶揄松赤。 “好啊你拐着弯骂我!“松赤一把将冉娜拉到怀中,不由分说就吻了毫无防备的冉娜。 “堵上你的嘴,看你怎么骂我!“松赤还要再吻,让冉娜给推开了。 “诶,我还有很多功课要做,我们赶快回去跟何霞链道个歉。“ 松赤面有难色。 “真要道歉?“松赤问。 冉娜盯着他,“这是当然,我知道你拉不下脸,可是错在你,加上我们都要以大局为重,算我求你了。“ “冉娜,我要你知道,你就是我的大局,无论你让我做什么我都会做。“松赤严肃的说。 这话让冉娜心头忽然一酸,眼前这个男人这样无条件的爱着自己,连之前全盲的时候都是如此,自己是何其幸运。想到这,冉娜情不自禁的上前抱着松赤。 “我知道,谢谢你对我这么好。“ “你若常常这样抱我,让我给何霞链提鞋我也甘愿。“松赤噘着嘴说。 冉娜轻轻的捏了松赤结实的臂膀,“以前当你木讷,看来你在金石国学坏了!“ 冉娜主动牵了松赤,走回何霞链的藏书穴。 第一百五十五章 幼稚没药医 这几日松赤乖乖地帮冉娜与何霞链觅食汲水,一口大气都不敢喘。何霞链虽看着松赤仍觉着讨厌,嘴上却也不提两人间的过节了。 冉娜为了加速金涟漪的生长,特地收集了许多鸟粪,想办法将其制成膏状。 何霞链最怕脏污,每次冉娜制膏时他都躲得远远,原本喜爱冉娜的那点心思,这会儿全没了。 “松赤,你说你那媳妇儿怎么玩起鸟粪来了?“何霞链呲着嘴问松赤。 “这还事小,前阵子他给那万家小姐治病,让我收集了好些血螺,那东西软乎乎的,爬行时还留着一道透明如口涎般的东西,冉娜连个惧色都没,用手捏了几只,就直接往娜小姐前额放,连我瞧着都恶心。“ 何霞链打了个哆嗦,脊梁一阵冰冷,接着头皮发麻。 “太恐怖了,太恶心了....你接着说,接着说。“何霞链虽然胃中翻搅,却又不知为何欲罢不能。 “结果啊,那血螺吸饱了血,还得一只只从她额上给弄下来不是?那螺嘴嵌得可紧了,你拔出来的时候,他那嘴还被拉得长长的,像是你从面团上揪下一小坨面那样。“ “然后就差没有发出”啵“的一声,好不容易给拉出来...“松赤见何霞链听得入神,继续加码。 “拉出来时你看到血螺那小嘴,还有一滴血渍,而且那根本不是嘴,那圆圆的嘴里面充满了数十个甚至百个锋利的小牙,层层叠叠的,何大哥我跟你说,如果没有必要,我以后再也不下湖洗澡。“ “这...达瓦罗刹,难道就没有些干净的方法治病,松赤,我头皮有些发麻...“何霞链已经快要崩溃,双手不停搓着两臂。 “何大哥受不住,那我不说了。“松赤故意卖关子。 何霞链手招了招,“诶!没让你停啊,说下去,说下去!“ “跟你说救治清霜的那次,他的皮可不是针线给缝上的...“ “那还能怎么弄?难道是贴上的?“何霞链有预感清霜的故事比方才血螺的更刺激,不自觉靠松赤更近。 “是拿一种大蚁蝎子,那蝎的钳嘴特有力气,冉娜弄了一整罐子的大蚂蚁,你想那罐子里成千的蚂蚁,要是不小心给翻倒了,那会是什么光景...?那可是满地的爬啊!“ “我当时是不在场,可听到我都浑身起鸡皮疙瘩,冉娜跟彤雉两个一人弄一只,朝两张皮接缝的地方这么一钳,然后把那大蚂蚁的身体拧断,留下头,就这样用了上千只蚂蚁,听说蚂蚁身体断了之后头还在动呢...“松赤说得活灵活现,没注意到一旁何霞链已经翻了白眼几番,咚的应声倒地,松赤这才发现他已经吓昏过去。 “撑不住就别听,逞强!“松赤摇摇头把他给扶了起来。 一旁调制鸟粪膏的冉娜瞅了他俩一眼,摇摇头,深深的叹了一气。 “唉,天下间没药医的病莫过于幼稚...。“ “冉娜,你说什么呢?“松赤乐呵呵的看着她。 “没事!来帮我灌溉这金涟漪吧。“ 忙了一个下午,冉娜将有可能记载达瓦事迹的皮卷背面通通涂了个透,静置几个时辰,傍晚时分,冉娜从洞穴取出皮卷,用刚做的芦苇蓉小刷,轻轻撢掉干了的鸟粪膏。 “好了,都清掉了,你们俩躲那么远干嘛,还不快进来?“冉娜展开了这些清理过的皮卷,让何霞链一旁拿笔记着,松赤负责以手指轻轻震动皮卷,她自己则以最快的速度阅读并将这些皮卷排序。 折腾了数个时辰,这些个古文算是翻译完成。 那金涟漪光芒比起下午她和何霞链初见时更显光华,许多不全的部分也都快速长成了完整的文字。三人阅读过程中,石穴中金波粼粼,灿烂如仙境。 “我看其余内容并不甚理解,可能是达瓦内部的事务。但这章最重要,上面记载着达瓦罗刹的灭亡基本上跟生命之岩很有关系。“何霞链说。 “这都说了些什么?“松赤问。 “何大哥说得没错,这生命之岩以往炽日与达瓦共用,达瓦春日利用上半年融合出新生命,炽日则从六月起到年底使用生命之岩。“ “为了加强炽日的数量以及国力,他们越来越早霸占生命之岩的使用时间,一向和平柔善的达瓦罗刹不停的退让,只求共存共荣,岂料一昧的退却只是让炽日更加的猖狂。“ “冉娜,虽说我们知道了事情的原委,这其中却还是没有提及如何破坏生命之岩的方法。我们的努力似乎还是徒劳无功。“何霞链陷入了沉思。 “不,你看这一处,上面写着,时序入夏,炽日罗刹便要求达瓦取出逆石,有一年达瓦罗刹因疏忽在夏日的第一天未取出,炽日大怒,欲强行将逆石掘出,生命之岩纹风不动,唯一有办取出逆石的是当年炽日罗刹大祭司琅闵,不过他正好远游,炽日便为此事动用武力,捉拿达瓦可以取出逆石的罗刹。“ “你的意思是说只要逆石入生命之岩,除非琅闵再世,不然炽日就永远无法使用生命之岩了是吗?可上回你们用逆石造了清霜的皮肤,你不也轻松的把逆石取出?“松赤问。 “我想因为我有冉娜月妍的血统,也许可以取出。若有人是琅闵之后,也有可能取出。“ “可这非万全之策,万一他们又找来能人,不就又功败垂成了吗?“何霞链摸着下巴,思索着办法。 “何大哥说得是,除非,除非有人可将这逆石以外力封住。“冉娜忽然灵光乍现。 “何大哥我记得炽日罗刹的史料中有记载,锻冶家族有神秘的力量能将不同矿石熔在一起,也许我们可以让逆石永远埋在生命之岩中。“ “可是我听说锻冶家的罗刹都在大疫中死光了,唯一幸存的是一个次罗刹,通常次罗刹的命运都是遭放逐,更别提能得到家族的秘密了。“何霞链心里对这条路并不乐观。 “这可指不定!“冉娜神秘地笑了笑。 “若你能引荐我认识这个传人我倒想认识,我对锻造小有兴趣,我手边有许多关于锻造技术的书籍,也许可以印证书中的知识。“何霞链喜欢这个主意。 “那何大哥,明日就动身,我们收拾一下你那些关于锻造的书籍一起带去锻前辈那儿。“ “这么快?“何霞链问。 “反正我听冉娜的,就算现在动身也是一句话。“松赤咧嘴笑了。 何霞链无奈地看着松赤,“那好吧,我现在就去拣几卷有用的卷子。“ 第一百五十六章 碧纱苑 万心月踏进自家大门,只见庭院落叶满地,杂草横生,蛛网满布,和她当时离开家的模样大相径庭。 眼角原本有些濡湿,万心月深吸了一口气,生生的把那滴泪给收了回来。 毕竟没有父兄的保护怜惜,这眼泪从此得收起往肚里吞,再也不能让人觉得自己弱小可欺。 此时的万心月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大小姐了,虽然有些害怕,可她知道自己往后没有骄纵的权力。 从正厅走到了自己的闺房,家中值钱事物在意料中早被仆人洗劫一空,她缓缓推开了哥哥的房门,想起往日对她百般忍让呵护的万璇,自己对兄长又是如何的怨毒,在他身上豪不留情的弄了多少伤痕,就像是昨日才刚刚发生一般。 “对不起,哥哥,以前是我脑子受伤了才会这般对你...“她轻叹了一口气,她很希望此生还有时间与机会来弥补。 万心月想起父亲房间,那个只有他兄妹俩知道的密室,兴许还没让仆人们给发现,也许还有些值钱的事物可暂时充作救用。 她伸手到一个不起眼的暗褐色漆木柜中,轻轻压下一个卡榫,这么一压,原本卡在一起的两木柜,这下已经给分开。 她用力从中央向两边分开了两个木柜,一个容得一人宽窄的缝隙映入眼帘,这是通往密室的入口。 万心月抱持一线希望,在密室里翻翻倒倒,没想到,这里面宝贝也大半被卷走,不过比较小件的首饰珠宝却都还在。 “这贼还有些良心,不但没有破坏这些东西,也未悉数带走...莫非,他们一时带不走全数的东西?“万心月自言自语。 “不对啊,要是贼人所为应该先拿易于携带的宝贝,然后才驱车运走大型的物件,只有知道这密室有什么东西的人,才会挑走自己想要的东西。“ “哥哥?莫非他真的还活着?“万心月忽然心中燃起一线希望。 她又将密室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希望能找到哥哥留下的书信,可惜,这个希望也落空了。 正失望的时候,墙上的一张地图引起了她的注意。 万心月开心的笑了,一只小如蚕豆的木象,被缝在这张皮地图的西北方。 “是哥哥!一定是他。”小时吼兄妹两人很爱把成堆的小木马,小木象,放在地图上,玩着假装旅行的游戏。 所到之处,就摆一只小动物,当作记号。 万心月小心的将木象从地图上给取了下来,收在了怀里,又拿了些用得上的小型宝贝和容易变卖的金银首饰,才从密室离开。 她舍不得的看着这个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一步一回头,好不容易走到了大门口,下定决心对过往看最后一眼,“有一天我会回来的,爹,哥哥,我会恢复万家过往该有的样子。“ 依依不舍得与过去道别后,一推开大门,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她眼前。 “你一直跟着我?“万心月轻启苍白的薄唇,讶异的看着眼前男子。 沐春风听见万心月的声音,转身做了个揖,“没时间话家常了,万小姐再不跟我走恐命在旦夕!“一手拽着万心月,上了快马急骋往东南去。 万心月虽然还没弄清楚状况,但心想沐公子也不会没事来绑架自己,也就由著他往东南去了。 两人一马就这样连跑了好几个时辰,沐春风终于在一间客栈停了下来。 “在这歇歇吧!“沐春风把万心月从马上扶了下来。 “公子,既然你说我命在旦夕,在这么显眼的地方留宿岂不招眼?“万心月问。 “姑娘无需担心,这是我熟识的店家,以往与我父辈有所往来,绝对信得过。再者这边离我们任家的地界不远,万一遭遇危险,附近的地形我熟,就算打不过,应该也躲得了。“沐春风一派富家子弟作派,自信满满的模样,让万心月总觉心中不踏实,但眼下也无他法,只得道谢。 店家特意安排了一间特别隐蔽的房间,外面看起来简直是比柴房还不如,但推门进去却是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客房,看来,也有别的客人有这种需求。 两人一路风尘仆仆,见桌上几个清淡的菜,一碗热腾腾的丝瓜汤,都不自觉地让香气吸引过去,在桌边坐了下来。 “姑娘这一路奔波,路上应该也没好好吃过一顿,我们不如边吃边聊吧!“沐春风一个手势礼貌的请万心月先下箸。 “那恭敬不如从命了。“万心月平日最喜蔬食,桌上这些几乎全素的菜深得她心,夹起了清炒水莲,尝了一口,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在口腔中仔细的回味那甘甜清冽的味道。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微笑,一旁的沐春风则是入神的看着她。 “公子也吃,别光是看。“万心月报以微笑。 “喔,失礼了,与姑娘相遇以来,姑娘总是眉头不展,好不容易得见姑娘笑靥,竟看得呆了,姑娘不要见怪。“沐春风扶着自己的宽袖,只夹眼前离他最近的酥炸金针。 万心月想还没有人这样赞美过自己,想起以前总惹阿曼嫌恶,这感觉真有天壤之别。 “对了公子,你还没跟我说为何我命在旦夕?方才赶路不方便问你,现在应该可以说了吧。“ “也是,你看我,情急下完全疏忽了礼仪,只知匆匆把你带走,却欠你一个解释。“沐春风摇摇头,脸上尴尬。 “是这样的,姑娘虽不愿与我结伴南下,可我们路径大同小异,我只能刻意跟姑娘保持距离,走在姑娘后方。途中我接到朋友的消息,得知藿韬竟然动身南下,寻找最后一块浑天玺。“ 万心月轻呼了一声,如释重负, “啊,所以我给的那块不是真的!太好了,当时做的傻事,幸好没铸成大错。“ “看来万小姐并不知情,不过无论你知情与否,藿韬现在又来寻最后一块,目标就是你。小姐于我有救命之恩,在下不能不管。“沐春风为万心月舀了一小碗豆腐汤。 万心月接下了那碗汤,轻轻的点了头致谢, “不瞒你说我当时正愁无处可去,也没多问,想着命运怎么安排就怎么去吧。还得谢谢你,救了我,不然此刻我恐怕也遭了不测。“说到这万心月不免有些伤感。 第一百五十七章 高塔 “万小姐,请放心,我虽武功不敌藿韬,但在自己的地盘上也吃不了亏,明天一早我们立即动身,到了我家族的碧纱苑,他藿韬就算再有通天之能,也找不到我们。“ 这一晚,万心月睡得特别熟,现在她才知道以往这么习以为常的事,竟如此珍贵难得。 大清早天还没亮透,万心月听见了敲门声,正是沐春风。 急忙擦了脸就带着小包袱跟沐春风赶着上路。当太阳完全升起时,沐春风已经和万心月到达了碧纱苑。 “这儿就是了。“沐春风指着眼前晨雾轻笼的一片林园。 说是片林园,倒不如说更像座诺大的废墟,荒烟蔓草,毒藤荆棘恣意攀爬,一点也不像万心月儿时听说的巧夺天工藏有各色植栽的园子。 她惊讶地看着沐春风,“这儿真是碧纱苑?“ 沐春风点点头,“万姑娘,跟我进来吧!“ 万心月还在打量四处,沐春风等不及已经牵着她的手跨入了倾颓的墙垣。 在园中小径都让枯枝落叶覆盖的小径上走了一阵子,虽然花园表面上未修剪的草木恣意生长,可是万心月仍然可以闻到各种不同的植物香味。 “你这园子里奇花异草似乎都在,只是乏人整理,等这阵祸事过去,我来帮你整理这个园子,给我几个月,需要点帮手,这园子有救的。“万心月以往在家她除了虐待万璇为乐之外,栽植不同的花卉药草是唯一的兴趣,她对自己的手艺很有信心。 沐春风没有回话,只是笑。他牵着万心月的手来到园中一处,这个地方与园子里其他地方唯一的不同,是地上散着很多白色巨型石砖。沐春风走到这些列阵石砖的中间,用了花影连天将地上的落叶泥沙稍微清掉,地上现出云型的石板排列。 “这是,七层迷阵?“万心月看了看石砖的排列,喃喃自语,她记得父亲经商时曾经说过天竺国有这种阵法。 “是,确实是从那边发想的灵感,不过没那么简单。“沐春风朝着最中心的一块石板发了暗劲,周围的石砖忽然有了声响,万心月吃了一惊往后退。 “别怕,来我身边。“沐春风伸手,对万心月示意。 万心月有点惊慌的跑到沐春风身旁,一手扯着他的宽袖。 “怕高吗?“沐春风柔声问。 万心月看着他的眼睛,强装精神的摇摇头。 “那好,我们要上去了。“ “上去?“万心月话还没说完,她感到地上的石板开始升高,一旁的石砖也是。她没料想这机关升高的速度这般快,便闭上眼睛。沐春风见状怕她脚步不稳,一把将她揽在怀中。 “对不住,这机关发动起来速度不是我能控制的,忍一下,还有一阵子。“ 万心月不发一语,乖乖地缩在沐春风的怀里。感觉过了许久,脚下的石板才停了下来。 “万姑娘,你可以睁开眼睛了。“ 万心月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已经在云气之上,她往下方望,这才知道什么叫做碧纱苑。 “沐公子,真是失礼了,我格局小,以为方才那花园是碧纱苑,原来这视野所及之处才是如碧纱轻笼的大园子。“ 沐春风笑了笑,“万小姐说得没错,那庭院以往有人照料打理,自从大疫之后,更发荒凉,记得你提到的锦屏园吗?你看,那条河的周围,那才是锦屏园所在地,我沐家真正各类奇花异草,七色莲花池所在,你日后要帮我打理的,是那个园子。“ “没问题,我自幼对栽植花草特别有研究,包在我身上吧!连我父亲都开我玩笑说我是达瓦罗刹。“ “我想他的意思是我其他不会,只会养花莳草。“万心月尴尬的笑了笑。 “达瓦罗刹?那该有多好。“沐春风望着远方喃喃地说。 “什么?“万心月问。 “我是说那园子很大,可能要许多年才能整理出来,你真乐意?“沐春风的眼睛里充满笑意。 万心月忽然觉得这话中似乎有话,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只好随意应了一句。“我手脚很快的,帮手可能要加倍了,还是数月间应该就可以打理出来。“ 沐春风看出她的尴尬,便不再追问。 “对了沐公子,能跟我说说这高塔吗?“ “据说最早的时候,本来先祖是要建一座空中花园,上有亭台楼阁,飞瀑奔流,后来建了一半,不知什么原因,停了下来。后来我们与罗刹其中一个家族有了短暂的斗争,又把这台下面加了你刚看到的七层迷阵,至于这塔,就充作瞭望台。“ “纷争结束后,先祖开始用这塔视察附近的属地,若附近村落有水患,可调度物资季救助。“ “后来甚至也用于观察天象,你看这道翻滚的云气,在天上汇聚成一条长河,若不是这塔,地面上是见不到的。如若夏日云气减少,来年北方便容易干旱,据说我们沐家祖辈曾经将积年累月的将这些观察编纂成册,只是大疫后这些书册都不知去向。“沐春风显得有些伤感。 “我们万家地处西南,才躲过了大疫,照理说沐家也算罗刹国边陲,怎么就遭了疫呢?“万心月好奇的问。 “等往后有时间我再慢慢跟你解释,我的打算是我们在这塔上待一阵子,我猜藿韬今日一定会到,以他的能力,寻你不难。这塔没有触动机关是上不来的,要从下方毁掉除非他动用千人之力,耗时数月。“ “所以我们跟他耗时间?万一他硬攀上这高塔又该如何?“万心月总觉得这好像非万全之策。 “我们站的石塔下方每个看起来可攀附的地方,其实都尖锐如刃,他若爬上来势必要受重伤,除非他能生出羽翼。或者我们自愿下去。“沐春风一派自信的看着万心月。 万心月心中仍是担忧,万一藿韬有办法上来,该怎么样保住沐春风呢?望着这条绵延天际翻腾不已的云河,她想起从密室中拿到的宝贝,或许可派上用场。 第一百五十八章 大敌当前 傍晚时分,高塔上的万心月和沐春风见到一群惊鸟从碧纱苑入口方向振翅飞起。 “来了!“沐春风脸色不若早前那般自若。 此话一出,不消多久,藿韬已到了石塔的下方,他鼓足内力,一声大吼如急雷响起,这塔离地有数十丈,万心月不自主颤了一下。 沐春风则皱起眉头怒道, “没想到他比我想像中还要厉害,怪了,怎么以前不曾听说藿韬是这般强大?“ “万心月,你想救你兄长就给我下来!他在我手上。“藿韬的声音清楚的传到塔顶。 “不可能啊!“万心月暗叫一声。 沐春风转头对万心月说,“这样一来我们只得下去跟他硬碰硬了。“ “不,这其中必定有诈。“万心月一转念,大起了胆子,朝着下藿韬的方向吼,“不见他人我是不会下来的。“ “他就在这,已经被我打晕,妳低头看看。“ 藿韬吼着,拽着身边一个青年男子的衣领,那男子无论面部朝下或是朝上,从石塔往下看,也就一只苍蝇大小,难以判别。 早上的云河在下午已全数消散,万心月低头确实见到了两个黑点,难就难在距离太远,万心月也闻不到万璇的气息。 “我哥躲在一个戒备森严的地方,你怎么可能抓到他?“万心月想套话。 “小丫头,这世上还没有我要抓但抓不到的人!你哥并不在什么戒备森严的地方,我是在路上截到他的。“藿韬这边也小心翼翼的回应。 “藿韬大人,这万璇公子身上的物件你倒是说出一样来听听。“ 一声清脆的驯鸽笛声传来,万心月长叹了一声,对沐春风说,“沐公子,你的大恩我可能无法报答了,那笛声却是我兄长驯鸽用的鸽笛,这笛他从不离身,他所用的簧片不是木质簧片,是芦苇簧片,我认得这声音。我得下去救他。“ “就算是妳兄长的鸽笛也有可能是捡来的,先别冲动。“沐春风说。 万心月眼腈早已濡湿,她不想在沐春风面前示弱,尽量强忍着眼泪,她更不能让自己的难题,牵连不相干的人。 万心月鼓足了气力,对着藿韬大喊, “你在哪条路上捉住得他?“ “往北的路上。“ 万心月心里一沉,回头对沐春风苦笑,“我造的孽,后果我担,沐公子,谢谢你这一路来的照顾。“她一个转身,豪不犹豫的往下纵身一跳。 沐春风一惊,连忙解下了自己的腰带,套在了塔顶石柱的一角,跟着万心月往下跳,几经挣扎,他拉到了万心月的手,再使力,翻身回到了塔顶,途中尽管再小心,手臂上还是让石砖边角割得血肉模糊。 “心月,我不能让你独自下去。“沐春风一只手紧紧地箍着万心月瘦弱的身子。 “求求你,我必须要救我哥。“ “你受伤了!对不起,请你让我自己解决这事。“万心月此时已经管不住自己的眼泪,央求着沐春风让她下去 沐春风挨到万心月的耳边,“你我都是达瓦罗刹仅存的后辈,不能轻言牺牲,你听懂了吗?“ 万心月惊讶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你不是炽日罗刹,改天解释给你听,我们一起下去。“沐春风发动内力,驱使这石塔慢慢的往下降。 万心月此时在她从密室携出的包袱中摸了摸,心生一计。 “沐公子,待会儿我若能侥幸伤他,你再出手不迟。“ 沐春风点了点头。 “停在这。“万心月在石台还距离藿韬头顶三尺处停了下来。 藿韬对这三尺的距离一点也不在乎,笑了笑,心想就算五尺也是小事一桩。 说是迟那是快,藿韬一掌将手上提着的那个青年给打死,随意往旁边一抛,一个纵身跃上了石塔,一把抓住了万心月。 “藿韬,你竟打死了我哥!我死都不会告诉你浑天玺的下落!“万心月哭喊着。 “那不是你哥,是我随意在路上抓来的人。“嬗凫说。 “那明明就是他的鸽笛,我认得出那特殊的声响!“ “那是他在严岭落下的,雪朵手下捡了去。少跟我废话,你不给我也可以,我现在就杀了这个多管闲事的沐家小子!“嬗凫一个转身甩下了万心月,立刻制伏了沐春风。 “你不就想要最后一块破石头吗?只要你保证不为难沐公子,我现在就给你。“万心月伸手进了怀中,拿出一块与之前浑天玺一模一样的残片。 “我怎知真伪?“嬗凫问。 “这是我从爹爹库房中拿的,再无别的残片,老实说我也不知道真伪,不过一对残片,一块已经证实为假,这片是真的可能极大。“万心月高举着浑天残片,一抹金属的光芒映入敌人的瞳孔,反射出嬗凫心中最深层的欲望。 “万小姐!千万不要给他!“沐春风说完脸一阵红一阵青,他被勒得快要失去意识。 “你现在不放他,我就把残片扔进林中,你可以慢慢找去。“万心月作势要将残片扔出。 嬗凫深知此行目的不是来杀这两个无关紧要的小鬼,但杀了他们又如何?自己若将残片先抢来,再一掌一个击毙他们岂不更痛快!想到这他把沐春风就地踢下了石塔。 “你把残片拿过来,他自由了。“ “没想到像你这样地位的罗刹,对后生晚辈竟半点气度都无。“万心月的心中很清楚无论他拿到残片与否,只有死路一条。 “这世界很好划分界线,顺我或逆我,何来什么辈份,尤其你又是次罗刹,于我来说如蝼蚁草芥并无分别。“ 万心月将残片放进了小布袋,往嬗凫的方向扔去,自己便跳下了石塔,赶紧去查看沐春风的伤势。 嬗凫怕万心月又出花样,急切的在布袋中摸索,一把拿出浑天玺,这才放下心来。正打算跳下石塔将沐春风和万心月一并铲除,忽然手臂一阵剧痛,舌根一阵麻,嬗凫一声大吼,瞬间头昏眼花,连站都站不住,单膝跪在地上,石塔此时往上急升。 “他怎知道你兄长去向?“石塔下沐春风扶刚跳下来的万心月。 “是我大意了,他并不知情,我从北方归来,他猜我哥去北边找我在情理之中。“ “你在上面玩了什么花样?“再次启动石塔上升的沐春风拉着万心月的手往竹林中密道奔去。 “我在家顺手抓了几片仿制的混天玺残片,还发现一对珍宝,都放同一个袋子。“万心月说。 “什么珍宝,给他岂不可惜?“沐春风问。 “赤金漏斗蛛,又称一口断魂蛛,一公一母都给了他,确实可惜。“万心月面上尽是不舍。 “唉,果然是难得的宝贝。不过,这下他得在高处休养一阵了。“沐春风和万心月的身影消失在层层叠叠的竹林深处。 第一百五十九章 滋扰 巴桑最近又找了只短毛黄猫附体,他觉得雪鼠虽灵活,但这大冬天的,还是当只猫在屋里取暖比较名正言顺。 这天,银装素裹的院子里,巴桑正扑着一只鸽子,可怜这已经体力不济的鸟只能躺着一点放抗的力量都无,就任由那猫仔细玩弄扑咬。 “巴桑,拿开你的爪子!“彤雉驱赶着那猫。 “喵。“那猫没理,继续逗弄着那只奄奄一息的鸽子。 “你猫身住久了该不会连怎么连说话都忘了?“彤雉拨开那猫,捡起这只冻坏的鸽子,发现他脚上缠着信签。 “信鸽你也玩!”彤雉怒道。 “诶,那只不是我,你没瞧见他背上那花纹是虎纹,长条的,我这是云纹。“一只黄猫从台阶上跳下,扭腰摆臀的向彤雉走来。 “什么云纹?就是些不成型的杂毛,你原来当只雪鼠不好,现在跟同窝的猫长得几乎一模一样,我们怎么分辨?“彤雉展开了这小纸条,一面带着那鸽子进了议事厅。 “就你这没眼力的丫头当然分不清!我那些猫兄妹每只花纹各有千秋,好辨得很,我当只猫,赞吉起码敬我三分,当雪鼠时,总觉得他时时打量着我,他那热烈且饥渴的眼神着实让人害怕。“ “藿韬欲取浑天玺不得,暂困他于沐家石塔,平安,勿念。-万心月“彤雉喃喃地念着。 “说什么呢?“鹿鸣玉好奇的凑了过来。 “看来嬗凫到了南方,被困沐家石塔,那表示沐春风跟万心月在一起,他俩应该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那就好!唉,我早该想到嬗凫会去找万心月!“彤雉十分懊悔。 小骆正好气呼呼的进来“那些个罗刹又来了!“ 清霜也后脚跟着进来,顺手撢撢身上的残雪。“小骆和我带人想捉拿那些滋事的罗刹,但每次都扑了个空!“ “这些罗刹到底是谁差来的?嬗凫忙着追浑天玺残片,应该也没心思安排这些罗刹滋扰百姓,莫非是雪朵?“鹿鸣玉望着巴桑。 “不无可能,但雪朵行事凶残,若要横起来百姓必有伤亡,目前都是些烧农舍仓库,打家劫舍的事,这听起来更像山野土匪所为...“巴桑眯着猫眼,严肃的思考着。 “可我问受害的人,他们都说是罗刹所为。“小骆喝了口热茶。 赞吉打破沉默,“鸣玉,不然你去打听滞留在金石国境内的罗刹,和他们谈谈,问他们为何还不离开。“ “赞吉,你得帮我一把,这些罗刹在哪落脚我也不甚清楚,你在空中探探,或许可寻得他们踪迹。“ “好是好,只是我能帮得有限,这雪天视线不清,气味也容易被风吹散,若此时能得一只苍狼的协助,会比我这鹰身好。“ 巴桑忽然精神一振,从暖炉旁跳到椅子上。“我!我可以当苍狼!我现在就去找只狼身,赞吉,到时候我俩一起出巡那可威风了,这一狼一鹰的,场面多好看!“巴桑兴奋得跳出了窗。 “巴桑!没有苍狼雪鼬也行!得快!“赞吉对着巴桑竖直了尾巴狂奔的背影喊着。 小骆挑了挑眉““赞吉,你来金石国也不少时日,难道没发现我国境内并没有狼?顶多有些狐狸,兔子之类的小动物?“ “我当然知道,苍狼为饵,雪鼬为实,不然支不动他,再说,让只猫跟我们在雪地跋涉,能行吗?“ “我和阿曼去查访受扰的村民,兴许可以找出什么蛛丝马迹。“彤雉丢了个眼神给阿曼。 “我派一队人马跟你们一起去,出什么事的话起码我们人多。“ “不用了,我跟他俩一起去吧,人多招眼,再说这两夫妻太恩爱,怕他俩偷懒不办事,我来监督他们。“清霜笑说。 彤雉瞪了他一眼。“好啊,大伙儿一起去,不过你这装扮得变变。“ 彤雉假笑了两声,清霜觉得有点瘮人。 “诶!先说好,休想让我再扮女人!“清霜想起自己在那个迷离的夜晚,差点就和万璇共效于飞,现在想来忍不住打了个颤。 “你看你女人!给我找了这一身都是什么?“ 清霜头上一个小包巾,上身是有几个补丁的褐衣,他的手臂比这衣衫长了太多,尴尬地露在外面。 “尺寸不合也就算了,还脏污不堪,我现在浑身发痒!“清霜百般不悦的沿路咕哝着。 “彤雉,他这身也是太脏了,啊,你这后面是血污吗?“阿曼让清霜转了个身。 “我问小骆哪可以找来穷苦的普通樵夫装束,他说金石城知府近日审理了一个樵夫案子,她让我找知府寻套衣服来。这就是他们那拿来的。“彤雉一脸无辜。 “彤雉!金石国商贾居多,就算是农民也都该丰衣足食的,我们不是扮乞丐,我不过是个贩柴的樵夫,有必要这么狼狈吗?“清霜一肚子火。 “可是这套衣服来源是个真樵夫的,狱卒说仵作都验过了,并非他杀,所以这身衣服不必充为证物。“ “你说什么!“清霜闭上了眼睛,深呼吸了几次,试图冷静下来, “你们先去,我随后就到...“说完就转身朝皇宫的方向走去。 “娘子,你怎么这般调皮?“ “谁让他在众人面前奚落我们!“彤雉眉毛一扬笑了出声,接着又轻叹了口气。 “其实,那套衣服不是我从大牢弄来的,还真是跟个樵夫买的。虽说清霜在金石国生活多年,对民间生活也不甚了解。他说的那些丰衣足食的农户,其实是地主,不是真正的农人。“ “我理解娘子的苦心了,日后清霜若帮着小骆打理金石国,是该熟悉王室之外的事务。“ 彤雉点了点头。“到了,前面那个就是跟官府报案的村落。“ 彤雉加快了脚步“卖炭!卖炭!“响亮的声音穿透了小雪天气的寒冷。 “姑娘!这儿!“一个微弱老迈的声音,从一间有些歪斜的茅草屋子传来,若换了常人根本是听不见的。 “姑娘,麻烦进屋来,外头冷,我怕风吹到了我病着的孙儿。“一个极瘦老迈的妇人,身着单薄的冬衣却仍嫌空荡。 第一百六十章 暗访 阿曼与彤雉进了屋,这屋里除了没下雪,跟屋外其实没什么两样,冷得刺骨。 阿曼赶紧拿了几块碳到小火盆中,生起火来。 “卖碳郎,我只要两块。“老人家见阿曼一拿便是好几块,心里有点慌。 “婆婆,您别担心,我们这碳价钱?公道的,今天我们刚开市,刚那些就一分钱。“彤雉在厄克巴住久了,大约知道这婆婆在担心什么。 “娘子,这点碳我们出得起,怎么跟老人家收钱呢?“ 彤雉挨近阿曼的身旁说了句小声话,“钱得收,做戏得做十分,我们是卖碳不是赈济贫穷,待会儿想个法子还给她们就是了。“阿曼这才意会过来。 “老人家,我们这可是青碳,有焰无烟,一根烧上一整天。“ “您这屋子太冷,碳的用度可省不得。“ “姑娘,不是我吝啬,我们穷人家没烧过碳,平日都是这孩子的爹上山砍点柴火,可今年秋天,他爹不知怎么地,白日种完了地,想傍晚打只野味加菜,没想到这一上山,便再没回来过,留下我和孙子,以前那点积蓄早花完了。“老婆婆从个小布袋中摸了半天,摸出了一个很小的铜子,给了彤雉。 “你那孙子怎么了?“阿曼问? “唉,他不知为何,腿肿得跟大萝卜一样,连路都没法走,精神也不好,常常呕吐,现在情况愈发严重,我请了几个郎中都治不好,也因为这样我们那点积蓄已经耗尽。“婆婆的声音十分虚弱。 阿曼等婆婆说完,走到那孩子床前,伸手探了探他的脉。似乎没有发热,也没有特别奇怪的病征。若是疫病这婆婆早该病倒了,既然不是疫病那又是什么? 彤雉则到了厨房翻翻倒倒,掀开米缸一看,竟有一缸充盈的白米。 “婆婆,您这家徒四壁的怎么还有白米开灶?“ “姑娘,您有所不知,孩子他爹种地,此处虽产点小米,有时主人会拿价钱高的白米来抵工资,他爹走了以后,我们桌上无肉,冬日也没有野菜,我自己吃糠,白米全留给了孙子。“ “所以他只吃白米?“阿曼问。 “是啊,我家就剩这个独苗,舍不得让他吃糠。“婆婆悄悄用衣角抹去一滴眼泪。 “婆婆,我虽不是郎中,但我在小时候曾经见过一队士兵,被困雪中,也是只有白米可食,可是过一阵子,他们腿肿,皮肤龟裂,意识不清的大有人在,其后白米用尽,只好拿喂马的米糠充饥,不料此举几乎治好了所有刚患病不久的士兵。“ “这么说婆婆疼孙子反倒是害了他?“彤雉已经起了灶,烧了水。 “婆婆,您赶紧的把米糠白米各半给你孙儿煮了,我相信你孙儿很快就会转好。“阿曼之所以请婆婆煮饭,是因为他知道彤雉这辈子恐怕没有煮过米。 老婆婆赶紧从另一个瓦缸中舀了一大杓糠,混着白米下锅煮了。“若我孙儿真好了,我让他给你们家做牛做马,感谢你们俩夫妻。“ 木门呀一声的响了,“你们两个,才到人家家没多久,怎么就逼得人做牛做马了?“进来的是清霜。 “你不是回去换衣服?“彤雉见他还是那一身补丁加血污的脏褐衣,心中觉得蹊跷。 “我这不是见到小骆了,他说你没有去大牢弄衣服,我左思右想,算是懂了你的用心。不过话说回来,像我这样风华绝代的男子,就算没有华美的服饰,也是耀眼如天上星辰。“ 彤雉翻了个白眼,“思无妹妹要是听见,不知作何感想?“ 阿曼微笑着摇了摇头,一面渡了些能量给床上的小男孩,他呼吸急促的情况立即有了好转。 清霜从他背上卸下的大箩筐,拿出了干肉数条。 “婆婆,我是樵夫兼猎户,今年冬天多制了些干肉,本来要带给他夫妻俩,但我看他俩气色太好,无须多余的吃食,不如就给你跟你孙儿过冬如何?“ “那怎么行,他俩刚刚才贱卖给我青碳,婆婆我再没见识也知道这青炭不可能仅一分钱,我怎么能再收你的干肉!“老婆婆说什么都不肯收。 “老婆婆,等你孙儿长大再还我们几条干肉不迟,眼下他没有这些食物是过不了冬的,你也一样,你要照顾他,就不能倒下。“阿曼恳切的看着老婆婆。 “这样吧,婆婆,你若觉得亏欠我们,不如跟我们说个故事,这消息我可以卖给皇宫的密探,也能赚个几两银子,咱也不说是你透露的,这样不但抵肉钱还多赚几两银子你说可好?“清霜的这个点子让老婆婆一扫脸上阴霾。 “那么您请说,想知道什么,老婆子都告诉你。“老婆婆微颤颤的点了头。 “前阵子我听说有罗刹来滋扰农村,你见过他们吗?“ “见过呀!几个横眉竖眼的汉子,就在上个月来村子里,他们自称是罗刹,他们也看到了我家徒四壁,缸里那些米他们懒得扛走,翻翻捣捣了一阵子就走了。“老婆婆叹了口气。 “婆婆,一共有几个罗刹?样貌生得如何?“彤雉好奇的问。 老婆婆想了想,“我这老眼昏花的,脸确实没怎么看清,但总共有五个罗刹,高矮胖瘦都有,其中一个颈子上有很大的刺青。“ “衣着呢?“清霜问。 “他们穿得可好了,是棉衣呢!颜色倒是差不多,都是土色,有几个打着绑腿。“婆婆仔细回忆着。 “棉衣跟绑腿?“清霜忍不住大笑。 “你笑什么?“彤雉不解。 “罗刹向来奢侈成风,衣饰华丽,就算是巴雅尔的旧部,虽衣着没有太多图样饰,冬天也必着皮裘大氅,我没见过谁打着绑腿身穿棉衣。“清霜乐不可支,未料想这模仿罗刹的人,竟连功课都不做。 “不过婆婆,你这身麻布怎么过冬,回头我让我兄弟送些冬衣来。“ 彤雉对清霜投以一个认可的微笑。 “婆婆,他们有没有说什么话?“阿曼想问得仔细些。 “有啊,先是问了我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事物,赶快交给他们,还说不给钱就把我们记在罗刹的黑名单上,到时候要来取我和孙子的命。“老婆婆说到这,忍不住掉了眼泪。 “别怕,婆婆,我相信你们刚即位的王会保护你们的。“阿曼试着安慰婆婆。 第一百六十一章 岩流 “我们地处边陲,朝廷从不曾特别照顾农户,我们岂能把希望寄托在朝廷身上,那些个罗刹说往后这一带都不会安宁,他们会时不时的回来。我年纪大,孙子又病着,不然我连夜都搬走了!“ 接下来的几个人家,所说的状况也都跟婆婆家大同小异。 “你们两个觉得这是怎么回事?“彤雉回程的路上看着清霜与阿曼。 “这些村民都是务农为主,日子不过构上温饱而已,若一般土匪,找这村落下手肯定刮不出什么油水。“ “我很确定来者并非罗刹,光是身形高矮胖瘦都有,这听起来就很不对劲,罗刹胖瘦因后天饮食丰俭有别而不同,可高矮差别甚微,这些人到底为何扮成罗刹?“清霜兀自分析了一番。 “清霜说得很有道理,我也不觉得他们是罗刹。罗刹要真下手,村庄是不会有幸存者的,总感觉警告意味浓厚,可他们又图个什么呢?“彤雉看着阿曼。 “若滋扰经常发生,村民势必会离开这个地方,莫非,他们想清空这个村落?“阿曼眉间起了个皱褶。 “目的是什么?虽说来者不是罗刹,也不能全然排除与罗刹无关。平常人为何要冒罗刹之名?“彤雉想不透这点。 “看来我们要抓到这几个人,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清霜,你今天这樵夫扮相挺有男子气概,我想思无妹妹会喜欢。“ “是吗?阿曼,你说女人会喜欢这么肮脏邋遢的样子?“清霜不太相信彤雉的话。 阿曼只是笑而不语。 “你这死丫头,又想骗我!“彤雉与清霜一路打闹回宫,阿曼却担心着另一件事。 青麟殿的议事也没停下。 “鹿前辈他们不知道有没有查到什么?“小骆从怀中抽出了小袖炉,拿给一旁的宫人去添炭。自己则展开了桌上一卷又一卷的地图。 “这张图是国境内外的山川河流,名为地数经,里面是本国矿脉大致分布,不过也年份久远;这是水纹笔记,这顾名思义是的河道分布,不过一些因暴雨时而存在时而干涸的小湖,也就没有记录在这上面。“ “其他还有一堆跟传说差不多的远古图志都在这了,例如天象杂论,猛兽图志,盐岩精要,地脉推数...“ “大家分着看吧,找找有什么能让这个小村落成为目标的关键。“阿曼把地图分给了大家。 几个时辰过去,大家伙似乎没什么斩获。 “这村子不过就种些橄榄,小麦,地处干燥,雨雪不多,药材是有几味,却也不是什么稀世珍宝。清霜你看了水纹那卷,可有什么见解?“阿曼伤透了脑筋。 “这图,有些蹊跷。你们看,这黑色线标的是我所知道的河川,可是这黑色线之外,这红色线是什么?你看这有几条红线,还满长的,其中一条红线的起点跟村庄十分接近。“ “诶,你这线跟我刚才翻的地脉推数,里面的路径颇为相似。可我这卷地脉推数,上面画得好似是岩浆流的路径,与你那红色线有点雷同。可方才小骆说这上古传说做不得准。“彤雉拿起桌上思无准备的一块金黄色的炸物,上方缀有黑色结晶物。 “思无妹妹,我说你这黑色的宝石一般的东西是什么?“说完彤雉豪不犹豫的把这炸物送入嘴里。 一旁的思无看着她笑了,“你都还不知道这什么你就吞下肚!“ “我相信你啊!“彤雉满足的嚼着这小咸点。 “那是黑色的盐,金石国地方特产。至于为什么是黑色,和伏龙丘有关,让公子跟你们解释吧!“ “接着说,我的好思无。“清霜报以赞赏的眼光。众人不禁莞尔。 思无被众人脸上的表情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伏龙丘相传上古以来即为熔岩火焰窜流之地,其后熔岩冷却,成了今日蜿蜒如黑龙一般的山丘。“ “金石国不靠海,除了商贩从沿海运来的海盐,北方的一些洞穴出产的盐岩,色泽黑亮如漆。黑盐又称熔岩盐,咸味不及海盐,却多了些其他细微的滋味。“ 阿曼若有所思,“以往我曾在古书中见过地底伏流的记载,也许这些熔岩当时流窜地底,冷却后留下甬道,正巧有水源贯穿,若真是这样,不难说明为何有人想要那个贫瘠的小村庄净空...“ 小骆在地图上指着螭龙潭的地点,“从这边运送更多的尸怪去伏龙丘吗?可是螭龙潭离这村庄有好一段距离啊!“ “嬗凫在位的期间,他已经造了大批的尸怪,目的是要攻打牧民,抓住有罗刹血统的牧民做复国之用。我担心...我担心有人想走另一条路。“ “把尸怪运回来?“彤雉望向阿曼。 “你是说,拿下金石国?这对罗刹有什么好处?“小骆神色凝重。 “阿曼猜测的不无道理,你们想,现在嬗凫在南方,生死未卜,真正握有大军的是雪朵,或许还有其他罗刹想法不一定和他一致,嬗凫的理想是复国,可那是一条多么长的路,就算拿所有牧民来裂解,万一没有任何一个罗刹能被还原出来呢?“清霜也开始担心这个可能性。 “一但拿下金石国,罗刹就有用不完的奴隶,何必靠倭灵族挖矿,人类不也一样可以利用?“彤雉叹了一口气。 一只小雪貂和赞吉,鹿鸣玉同时进了门,“我怕你们猜对了,这些天我们向一些仍留在金石国境内的罗刹打听,确实有小部分罗刹已经转向支持这种作法。“ “目前罗刹内部意见分歧,有支持嬗凫的声音,有巴雅尔的旧部想要追随彤雉,也有支持虞椹的罗刹,我看,彤雉为了大局你得亲自跟这些罗刹谈谈。万一他们真是要来进犯金石国,我们的盟友越多越好。“ “看来,那些滋扰村民的人可能是受雇于罗刹。“清霜觉得事态不妙。 “可我并非真的巴雅尔,你觉得她的旧部会愿意帮助我们吗?“对这个主意,彤雉完全没有把握。 “我们必须试试。“鹿鸣玉看着阿曼,希望听听他的意见。 “不行,我的军队一定会与所有想要进犯的敌军浴血奋战,我不想让彤雉冒这个险。“小骆抢在阿曼前面回了话。 屋里一片死寂,连平日多话的巴桑也安静的在一旁顺着自己美丽的尾巴。 “鸣玉说得有道理,彤雉你愿意试试吗?“赞吉终于开了口。 “我觉得可行,小骆你别担心,你国家若真有难,我怎么可能坐视不管?“彤雉故作轻松的拍拍小骆的肩膀。 阿曼觉得彤雉似乎被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暗流,一个自己没有能力将她分离出来的漩涡,他怕这股巨大的力量会把彤雉从他身边带走,当初找赞吉当她的老师,也许是个大错。 “阿曼,你怎么说?“鹿鸣玉仍希望寻求阿曼的支持。 “只要彤雉决定了,我只能支持。“阿曼一如往常,给彤雉一个温柔包容的眼神。 第一百六十二章 屠村 隔日天一亮,小骆就派了一小队士兵乔装成百姓,打算在村落中小住,以便捉住那些闹事的假罗刹。 彤雉不太放心,叫上了清霜阿曼悄悄跟在士兵之后,顺便给老婆婆他们送些冬衣。 才进村口,薄雪的地上是一张鲜血织成的网,彤雉一闻便知这些不是兽血。 清霜跃上一棵树梢,望下一看,每家的门口都有几道拖曳数丈的血迹.清霜心一凉,对树下的阿曼跟彤雉说, ”屠村了...。” ”可恶!”彤雉迈步奔向老婆婆那简陋不堪的屋里,屋内青炭还燃着,甚是温暖。床上是那病恹恹的小孙子,和伏在他身上的老婆婆。床铺,床沿都是已经干了的血渍。 阿曼跟着踏进来,见到彤雉面无表情的看着床上的两具尸首。 ”昨天,我们才告诉这婆婆为他孙子煮糠治病,这是怎么了?” ”他们做错了什么?” 彤雉的声音冷得像冰,两只拳头捏得紧紧的,她的眼睛无法离开想要保护孙子的老婆婆。 她想起小时候小南待的那个院子,那夜无来由的杀戮,她的双眼泛起血色。 ”怪我们来得不够快,我去别家看看情况,也许有线索可以找到凶手。”阿曼拍了拍她的肩膀。 清霜在昨天几家接触过的农户中,并没有发现任何的生还者,大部分房子里尸首也被带走。他命随行的官兵仔细探查任何不寻常的线索,自己和阿曼,彤雉循着血迹查探。 尸体被拖行的路线再清楚不过,已经结冻的土地,砂石混合着细雪残冰,原本应是鲜红的血迹,经过一夜已是锈蚀的褐色。尸身的重量在地上自然也划出一条又一条的凹痕。拖走尸体的人,似乎来不急烟灭这些证据,也或许根本不必费心,穷乡僻壤的地方,又有谁会发现不见了这么一个小村子? ”怎么村子里还有尸体?若已经费力把尸体运走,为何又半途而废?”清霜也是紧锁着眉。 ”昨日夜里也是这般冷冽,屠了村再把全部的人都运走,得费好大一番气力,看来这些贼人也无马车可用,才会用拖行的方式。彤雉,你觉得呢?” 彤雉不发一语,眼神中充满了杀气。她稍一闭目,似乎在感应什么。抛了一句,”河边有人!”径自快步跑去。 ”这村子并不邻河。”清霜看了阿曼一眼,觉得奇怪。 ”快跟上她。”他俩并肩迈开了步追赶。 彤雉在天石穴待过后,偶尔她会觉得自己似乎移动得好似比眼前所见之现实来得快些。 可这感觉也无法验证。今日这一跑,倒是让阿曼发现了,他完全没有能力追上彤雉的脚步。 阿曼和清霜气喘吁吁的来到彤雉口中说的河边,他们看到了村民的尸首,在这叠成一个小丘,小丘上已覆一层白霜。 彤雉的宵寒剑指着一个跪在地上的男人咽喉,旁边另外倒着两个人。 ”先别杀!我们得知道是谁干的。”清霜知道彤雉的性子。 ”我是村民,别杀我!”那中年男子发着抖求饶。 ”你也是村民还帮着屠村,何来颜面苟活?”彤雉血色的眼睛显然吓到了那中年男人。 ”他们逼我的,说我身强体健要留我下来运尸体,若我不从便杀我孩儿。” ”胡说!我们方才一个活人都没见着。” ”他们把我孩子带走了,等我帮完他们自然可见着我儿。” 三个骑着马的官兵也寻着他们的足迹而来,其中一个带头的下了马,跟清霜做个揖。 ”公子,村子里面剩下的尸首已经清点完毕,村边的小沟里,另外发现一个男孩的尸首。” 那中年男子闻言,也不顾彤雉是否还拿剑指着他,一步一爬的来到清霜的面前,”公子,公子!那孩子多大?是不是穿着一件灰色新棉袄?有耳洞?” ”你们看得仔细了吗?”清霜问那领队。 ”回公子的话,确有耳洞,男子有耳洞在金石国不常见,并且戴着一颗石榴籽般的耳环。” 那中年男子瘫在了地上,掩面不停的嚎哭,彤雉的剑入了鞘。 ”带这个大叔去见他孩子。”清霜吩咐那几个官兵。 ”没有盐味...”彤雉在空气中嗅不到咸味,剑又出了鞘,”一滴眼泪都无?那孩子就是你杀的吧!” 那人见到自己苦肉计无效,拔出了腰间佩的短刀,雌着牙,像只疯了的野兽冲向彤雉。 ”老子就是杀了他们全部,孩子也是我弄死的,再多杀一个娘儿们算不得什么!” 还未来得及接近彤雉,就被莫名的剑风划伤了手臂,宵寒剑的剑花,在大家都来不及看清时,已经在那贼人身上划出了数十道伤。 ”一剑刺死你对不起这数十具尸体。”彤雉红着眼还想再划。 阿曼上前去抓住了彤雉的手,”够了,他活不了了,你就算把他弄得稀巴烂也换不回村民的命。”阿曼忽然想起了赞吉曾经说过彤雉身上带着戾气,今天算是他第一次看到彤雉有这样残酷的一面。 彤雉甩开了阿曼的手,撇过脸去。 ”地上另两个人我没杀,清霜,你把他们带回审讯吧。”说完彤雉径自离开了。 ”那我先走了,你跟着彤雉,不要让她一个人待着。”清霜跟着那些官兵离开。 彤雉快步的往前走,心里的怒气闷在胸口,阿曼沉默的跟在她的后面。 ”别跟着我。” 冬景严凝,太阳怎么就是透不进漫天密云。 ”为什么对我撒气?”阿曼问。 ”为什么?你刚是用什么眼神看我的?” ”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虐杀他。”阿曼没有隐瞒自己真正的想法。 ”没错,就是你那个嫌恶的眼神,你觉得我残酷是不是?我告诉你,我就是要折磨他,我就是要让他体会那些村民的痛苦!” ”你为什么要这么不可理喻?清霜自然会把那人带回审问,还村民一个公道。” ”什么叫做公道?连孩童都杀的人,千刀万剐都不为过。”彤雉脑子里全是小南的死状。 ”像你这样在山野长大的人,你见过无辜的人被残杀的样子吗?” ”我见过!”彤雉气急,胸口郁闷。 第一百六十三章 伏流 ”我的第一个朋友,小南,在我面前断气,毫无理由,连一声都吭不出,她才几岁的孩子?她做错了什么?” ”你能理解我站在小南尸体面前,却什么都做不了的感觉吗?” ”她的尸首暴晒在街上好几日,谁又给过她什么公道?”彤雉有些失去控制声量极高。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经历过这些。是我不好,我应该理解你,而不是用常理判断。”阿曼拉住了彤雉的手。 ”我对你的过去只知道个大概,如果可以你愿意告诉我你所有经历过的事吗?” ”阿曼,我的世界里只有以眼还眼,不然我觉得愧对那些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人,你若觉得我残酷,现在离开我也不迟。”彤雉冷着脸说。 ”我不准你动不动就用这个威胁我,你这样我真的生气了!我们现在是夫妻,你怎么把分开说得那么容易。”阿曼怒不可遏的看着彤雉。 ”你知道,这里不是厄克巴那个无法无天的地方,小骆刚坐上王位,我们应该给他一个机会,让他树立威信,若这等屠村的事我们帮小骆做了决断,私刑处置人犯,往后他如何以法度治国?” ”你为了村民报仇,人之常情,那些人死有余辜,但怎么死法,金石国有国法处置,你可以试着理解我的想法吗?” 彤雉沉默了,她确实没有想到这一层,就是一股冲动,让她无法遏制内心的怒火,丧失了理智,一时间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扭头就走。 阿曼不可置信的看着向远处走去的彤雉,平日温良的他此时也被彤雉的不讲理激怒了。 ”我要去一个地方,你来不来?”彤雉背对着阿曼,语气生硬的抛了这句话。 本以为她想胡搅蛮缠,不讲道理的阿曼,可松了口气,朝彤雉奔去,牵起了她的手, ”以后你每晚给我说一个你小时候发生的故事,你身上或心里的每一道伤疤,我都要知道是怎么来的。” 彤雉的心里是感激的,她从来都不敢奢望这世上会有这么疼爱自己的人,可嘴上也说不出什么,只是嗯了一声,十指紧紧的扣住了阿曼的手。 两人在深雪中行走,举步维艰,但为了理出个头绪,也不敢慢下来。”就是这。”彤雉指着前方这片冻原。 ”这条河这样细小,小骆的地图中根本没有记载,看来是灌溉用的沟渠。”阿曼照常理推测。 ”这么长的渠?可惜我们也没有村民可问,你看那儿有一处,颜色特别深,显然是薄冰。”彤雉指的那处确实奇怪,旁边大部分都是厚冰,就只有那一处,可见到冰下水流,偶有水泡经过。 ”你说得没错,通常岸边先冻住,渐渐往中间凝结,偏偏这薄冰处却在彼岸的不远处。确实不太对劲。” ”你凝神听这薄冰下的声音,有好些气泡,从深处上来,我猜这些水与这灌溉水并不同源。” ”一处热,一处冷,所以冰的厚薄不同。看来那被小骆讥为上古传说的地脉推数,看来还满靠谱的!这样来说,也许,伏流的入口应该离这不远。” 彤雉点点头,”我想把这冰稍微凿开,下去看看还有什么线索,可以找到伏流入口。” ”不行,这天寒地冻的,无论你我下潜,在不知道地形的状况下,很危险。更不用说这股伏流若是往上窜,会有一股很大的推力,逆流下潜谈何容易,况且我俩水性不佳,你给我点时间想想办法。” ”我可以下去,等我们想到办法我怕来不及,你看我们晚来一天,结果村子发生什么事了?越早知道敌情越容易判断。你相信我,我可以的。”彤雉央求着。 阿曼知道自己若是阻止她,她也会想办法偷着去。可是这水流方向混沌,深浅难测,加上天寒地冻,不死也得伤风感冒。 沉吟了一会儿,阿曼决定让步。 ”这样,我们先把薄冰打穿,先观察一下,再决定该怎么做。” 彤雉闻言,一个掌风已经打穿了薄冰。一股碗口大的温泉哗哗溢出冰面,白烟袅袅。彤把手伸到水里,让泉水推着掌心,一会儿她把手抽出来,手已经微红。 ”这股泉虽然有力,不过范围很小,该是从很小的缝中涌出,且温度也高,就算你答应我下潜,我也是去不得了。”彤雉黯然。 ”一定有别的路子,起码这泉的气味,我们可以很明显的辨认。”阿曼安慰失望的彤雉。 ”你说得对,这臭鸡蛋的味道不难辨认,我们再沿着地图上虚线的方向走看看吧!” 也不知走了多久,四周景物迷茫,时间的界线亦变得模糊。 ”冷不冷?你的睫毛都上霜了。”阿曼伸手,轻轻将那些浮在睫毛上的白色结晶给去了。 彤雉其实有些冷,今日扮成平民,平日小骆给他们的皮裘全都没带上,这深雪天气,就算类罗刹再身强体健,也是难敌。 ”不冷。”彤雉摇摇头。 阿曼见着她鼻子两颊冻得通红,就取下了自己的围脖,当头巾把彤雉的头包得严严的。 ”只要头不冷,身体便会暖许多。” ”对不起,刚对你发了脾气。你怎么能一直都对我这么好?”彤雉躲进了阿曼的怀中,紧紧的用手臂环着他。 ”你后悔娶了我吗?”彤雉仰着小脸看着这个对自己呵护无微不至的男人。 ”你这是在撒娇吗?可爱极了。”阿曼笑着轻轻的用手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走吧,我的娘子,臭鸡蛋的味道越来越近了,也许天黑前我们就能找到入口。” ”你干嘛不回答有没有后悔这件事?”彤雉小声的念叨着,阿曼却笑而不答。 雪地中又走了好一阵子,那温泉的气味越发浓厚,直到他俩见到一股白烟,自地上一个缝隙透出。阿曼上前用树枝挑了开一片薄薄的冰,发现地上有个裂缝。 ”你看前面。”彤雉指着前面的小山,坡底与地面连接的地方也是蒸气氤氲。 拨开地上的树枝石头,是一个坑。 第一百六十四章 深不见底 彤雉想起她曾经掉入的天石穴,和现在见到这个深不见底的坑比起来,天石穴只能算是一个浅碟。 坑的开口不大,约莫容得两人宽窄,底下一片漆黑,可方才他们在结冻的沟渠发现的那股暖泉很确定流过这儿,”这腐鸡蛋的气味如此强烈,应该错不了,下去看看吧。”彤雉说。 ”我们先结条绳吧,这洞穴深不见底,不能两手空空就下去。”阿曼抽出身上的佩刀,就近斩了几根老树藤,合股编了条绳,就地套在了树上,用力地扯了好几次,直到确定这绳索够坚韧。 ”还是你想得周到。”彤雉抓了绳索就坑里去,两人身影很快的让坑里的黑暗给吞噬。 进了坑中,身上觉得温暖许多,但也不到真正温泉源头燠热难当的状况。坑里有一股轻响的哨声,越是下降,这哨声竟转换成野兽的低的吼。 除了空气在洞穴中形成的声响,彤雉还听见了涓涓细流藏在这坑的深处。 ”阿曼,有水声。”彤雉说话的声量不比平日大,可是在坑里的回音特别响亮。 坑底不知道怎的起了一阵骚动,空气中扰动着千万次细小的震荡,伴随着尖锐嘈杂的声响,一股脑往出口窜。 ”是蝙蝠,别松手!”阿曼担心彤雉会因惊吓抛了绳索。 原本就一片漆黑的坑里,再冲出一团乌云般的蝙蝠,对他俩来说,视觉上并无什么分别。但这些小东西拍动翅膀不小心擦过两人的皮肤的触感,都让两人直打哆嗦,也不知过了多久这些蝙蝠才全数飞出坑中。 ”想是我说话的声音惊扰到他们了。”彤雉声音压得更低了。 ”金石国的蝙蝠不吸血,不要紧的。待会儿他们还会回来。”阿曼也小声的回答。 ”回来这儿?”彤雉才问完,头顶上原本透着的微光又黑压压一片,几乎穿破耳膜尖锐的叫声又从顶上盘旋而下。 这阵又急又快的蝙蝠,如滂沱大雨打在彤雉和阿曼的身上,几只蝙蝠恰巧划过他俩面庞,那绒毛弄得彤雉很想打喷嚏,却又硬得忍住,不然再惊扰了这些蝙蝠,一来一回的,耽误了时间,两人只是咬着牙闭上眼紧抓着绳索,通弹不得。 良久,这群蝙蝠才又各归其位,坑中恢复原本的单纯的空气与水声。彤雉一路上都不敢再跟阿曼说半句话。 阿曼用六七根老树藤缠的绳索,终于用尽,原本他以为自己用这么长的树藤是过分小心,现下看来竟刚刚好。幸好脚下已经踩得到东西了,这才放了绳索安心地踏在地面上。 顺着岩壁摸索,这落地之处并不大,彤雉从腰间摸出一颗萤石,这才看到这石室墙上有一个极窄的通道,除了爬,没别的方法可以过去。她对着阿曼指了指这个通道,意思是想要爬过去。 阿曼想起了被屠的小村子,和可能存在的溶洞伏流,他觉得自己与彤雉走错了路。 如果他们的推断正确,嬗凫若想借着这地底河运送尸怪,或任何东西,怎么可能选这么难出入的地方。 这附近必定有更方便出入的进口。正忖着是否该回地面重新找寻入口,他发现彤雉已经钻进了那细小的空间。 现在也不用细想了,阿曼只能跟着钻进这通道。 这小小的通道十分狭窄,幸好通道的石壁并不尖锐,又生了些苔,并没有伤到手。这一爬又是许久,不过水声却越发的近了。 ”到了。”打前锋的彤雉将萤石收入了怀中。她与阿曼的眼睛长期在黑暗中已经稍稍适应无光的环境,由于不清楚这伏流的洞穴有没有敌人,只好先把萤石收起。 ”这洞穴目前除了我们,我感应不到别的东西,你的萤石可以拿出来用了。”跟在彤雉身后的阿曼低语。 ”应该不用了,等你出来看看这岩壁上都是些什么,发着蓝光呢!”彤雉出了狭窄的通道,触到了地面。 原来这是个离河床约莫一尺高的一个石罅,两人落了地都松了一口气。 ”一闪一闪的,真美。” ”这是熠螟蛾,翅有磷粉,剧毒,连刚刚那些以虫为食的小东西都不敢飞进来。这洞里温暖,难怪来这过冬。”阿曼以往在北河的石穴中也见过,但数量及大小跟这边不能比。 两人借着满岩洞的萤光往温泉的上流走去。 ”阿曼,这溶洞大得出乎意料!看来有百步之阔。我怎么也想不到这地底下会有这样宽的伏流。” ”这可能是因为我们在下游处,若这伏流真是从伏龙丘那边起源,那就真的延绵百里,中间深浅未可知。” ”这溶洞是以往岩浆流经之处,尤其河水温暖,表示地有余热。我听清霜说过金石国偶有地动,虽民间传说是地牛翻身,但巴雅尔留下的卷册中确认为这与火山有关。” 两人又走了一阵子,彤雉发现岩壁隙间有细泉窜出,并且合流。 ”伏龙丘地处干燥,也无高大山陵积雪,怎会有这水源呢?”彤雉觉得蹊跷。 ”你说得对,我们现在在地底深处,这隙中又有水穿孔而来,也许这只是个溶洞,地层中的水恰好从裂缝渗入。” ”前面好像有光线!”阿曼见到了一束从上而下的光。 ”地上怎么有东西?”彤雉看到一些木材。”有人在这造舟?还有枕木?有什么重物要这样拖拉?” ”看来是这样,可是你看这舟虽新,底部却坑坑疤疤的,想是水并不深,无法行舟,只能拖行,这才弃于此地。” 彤雉点点头,”你瞧这底部也都是红色与黄色的刻痕,与这儿的岩石成色符合。我想我们今天的查探可以到此为止,既然他们无法行舟,顶多把这溶洞当成通道。我们得赶快回去跟大伙商量对策。” ”难得你有喊停的时候,我同意,我们最好在天黑前离开,虽说他们把船弃在这,难保没有别的罗刹前来。你看那光线来处是个大缝,还有绳梯,这出口比我们方才的进口要容易多了。” 两人再回到青麟殿时,已是隔日下午。 第一百六十五章 袋中玄机 嬗凫自那日中了万心月的蛛毒,镇日疼痛难当,关节处肿胀,足足吃了数日之苦。加上被困在沐家石塔上,雨宿风餐,虚弱至极。 失去意识期间他用保持元神那套方法,勉强护住心脉,不至丧命。 被困高处的嬗凫根本无法接近石塔在地上的机关,就算他在地上也不见得可以破解,沐家世世代代精心设计,七层迷阵,奇机巧械,就算嬗凫曾经设计北域镜山的大牢,这南方罗刹数算方法自成一格,一点不输自视甚高的嬗凫,这次的挫败让嬗凫开了眼界。 塔上镇日云雾飘渺,不辨海陆,嬗凫自知再待下去可能丧失心智,若往下爬,边角都是尖锐如刃的岩石,纵身一跳,任他再强健也只能得个粉身碎骨的结果,嬗凫能起身后在这塔上呆了数日,饶是想不出脱身的方法来。 这日,不知为何他的视线盯着万心月那只曾经装有蜘蛛的小皮袋子。断魂蛛早不知去向,残片和袋子还在。 嬗凫看着残片竟有两块,和他之前那块一个模样,苦笑了几声。 ”万长天啊万长天,你该是造了百千块残片是吗?看来越是执着,越是容易被迷了心窍。你那个刁钻的女儿今日让我受辱,来日必将她挫骨扬灰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虽说嬗凫心中觉得那残片多半是伪,却又舍不得放下,万一其中一片为真...想必万心月也不知觉哪片是真哪片是假,原本想摔了这两个残片,却还是舍不得又将其没入了腰带。 嬗凫拾起了那小皮袋子,看了边角的缝线,摇了摇头。 ”这小皮袋子出自万家,做工竟这般粗糙,皮边不打磨细致,内里也没削匀,像是全然没有鞣制过一般,扎手的很!针脚还挑了这样粗的麻线!罗刹国当年怎么可能有这么低劣的东西在市面上流通!” ”以前我那羔羊皮的箭囊,都比这破东西来得轻巧柔软,这东西怎么这样重,又不称手!” 一向奢靡的嬗凫,对罗刹国的文明向来自豪,且他任职时达到顶峰。 兵器有锻家的冶金技术,衣冠首饰全国工艺水准高超,想起当年冲霄宫落成时他的那件五色羽朝服,引得罗刹个个都想仿制一套,想到这,他气得顺手抽了这小皮带的一根线头,这线头愈抽愈长。 ”连线头都不藏好!整个袋子都要瓦解了!” 未料他这顺手一抽,小皮囊中的夹层掉了出来,是一块折叠了数层的薄皮料。 嬗凫抖开了这块薄如蝉翼的皮,这才感叹自己到底是小看了万家。 ”蛇皮?竟能压成一张处理得如此柔韧,不对,这是同一只蛇,鳞片全部对称,可是幅宽竟有一丈,这莫非是传说中的修蛇?” 他呆坐在这石塔上看着这大蛇皮,是要拿他来遮风挡雨吗? 可悲,他又干笑了一声。他又把玩了这一大片的蛇皮一阵子,发觉四角都有穿孔。他又拿起这皮囊四边的小麻线,照四个角穿入,握着线头在手中。 ”果然是遮雨布!”他四下看看却也无桩可将这蛇皮系着,惨然一笑。 ”想我一介罗刹统领,竟也有为这种小事劳神的一日,可叹啊!” 此时像是要变天,倏地一阵风吹来,沐家碧纱苑的山谷呼呼作响,天上渐见聚积乌云,嬗凫手中的线头还牵着大蛇皮,此刻被风吹的涨鼓,似船帆扬起,险些从嬗凫的手上飞脱。 嬗凫灵光一现,似是顿悟了一般,才懂这小皮囊竟有如此大的学问。 他将原本这囊的背带拿来细看,早有与麻线对应的孔洞,几番组合安排,这原本的袋子此时成为了他脱逃唯一的希望。 嬗凫走到了石塔一角,他听到远处有另一阵风起,闭上了眼,他观想风来的方向,时机成熟后他毫不犹疑,纵身一跃,手上牵绳的蛇皮让风吹得饱满,他一手牵着一边的小绳,下坠时虽不能说御风而行,这东西却保了他到地面不致粉身碎骨。 ”看来我是小觑了次罗刹。”嬗凫开始察觉自己一路来的自大,对他来说都成了致命伤。 “也许,这世界早已不是仅有罗刹可称霸的了。”他讷讷道。 离开伏龙丘已久,这完全在嬗凫的计画之外,他有些担心伏龙丘,毕竟雪朵不是一个忠诚的战友,眼下还得赶快回伏龙丘才行。 日夜快马不歇,嬗凫距离开快一个月后回到伏龙丘。这儿的苦寒偏远,荒草靡靡,与碧纱苑尽管入冬却仍郁郁葱葱,有云泥之别。 嬗凫偶尔心中感慨,若自己不是为了复国大业,耗尽光阴,他的眼底也许会收尽全然不同的风景。 这迅速闪现的念头,又立即被自己抹了去,这种怯懦享乐的念头,让自己感到羞耻。 ”不知雪朵现在何处?”嬗凫望着山腰上寂静的窟窿,想必尸怪都待在**。他决定先回到自己的洞穴中,稍稍歇息一下,尽管藿韬的身体是个壮年人,但连月来赶路的辛劳与未全数消散的蛛毒,都让他感到衰弱,他只想好好的睡上一觉。 回到了和外面相比算是温暖的洞穴,嬗凫就倒卧在那僵硬的石床上,昏昏沉沉睡了去。 这一觉睡得可香甜,好长一段时间后他隐约听到脚步声。他忽然惊觉这洞中没了神医的气息,他特意把神医藏在石罅中,就是防着雪朵逼问他尸怪的秘密,那日走得也太急,还没下定决心是否要杀了神医,嬗凫忽地坐起身来,匆忙朝着洞穴底走去,他把鼻子凑在裂隙那再三确定,只留下微弱的气味,那必是多日前残存下的。 ”丞相,您回来啦?”穴前一个人影做了个揖。 ”你是谁?”嬗凫覻着眼前人。 ”小人是虞椹,丞相还记得我吗?” 虞椹头虽然低可眼神上瞟,眉眼间的猥琐神情让嬗凫忆起彤雉大婚时的景象。藿韬若不与我互换之前的肉身,当日死在虞椹手上的便会是自己。 嬗凫没想到他竟然还有胆出现在伏龙丘! 嬗凫出手完全没有一丝迟疑,就算手上缺少可堪大任的罗刹,但这个虞椹决计留不得。 藿韬的肉身比起万俟磊的来确实好用,嬗凫知道就算余毒未除,想除掉这个脓包是易如反掌。 虞椹一面闪躲一面大喊,”丞相,我这是来投诚的,您怎么就动起手来了?” ”你若有心投诚,何以在婚宴上对我痛下杀手!”嬗凫追着已经到了洞穴外的虞椹,一套嬗家家传掌法使出,如流霞映彩,华丽多变,身法灵动,虞椹只是笨拙的东躲西藏,狼狈不堪。 ”我当时杀的不是藿韬吗?怎么敢和您老动手!”虞椹陪着笑。 嬗凫表面看是占了上风,这虞椹无招无式,只是闪躲。嬗凫心中暗笑这文官做久了,果然毫无抵御能力。 嬗凫这掌法虽数百年间鲜少使用,却烂熟于心,只是怎么都过了十招却无法伤到虞椹分毫? 他沿着穴外的石阶追赶着虞椹,却掌掌都发力在岩壁上,愈追愈发觉着吃力。 ”不对,他的速度怎么这样快!”他想起当年在冲宵宫前的巴雅尔也是这般速度。 虞椹只是嘻嘻的笑着,”丞相,您这掌法真好看,但都打不到小人一次,有些中看不中用啊!” ”你竟敢笑我!你不过是罗刹国的一只蛆,当年办差不利就该杀了你,看来关你在大牢是轻纵了!”嬗凫又是几掌发去,仍叫他给逃掉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脱胎换骨的蛆 ”我就让你看看我这脱胎换骨的蛆,比起你孰胜孰劣!” 虞椹身子忽然向内一拗,一股强烈如风暴般的能量绕着他的周身形成一个环,后一分为四,正面看如米字,偏着看却是四个旋转不息的圆圈。 附近的砂石或飞雪,都让这个米字圈给激起,这环似乎越转越大,虞椹的双臂往外伸展,这环就被扩得更宽。 嬗凫惊讶这厮竟然深藏不露,暗叹自己在罗刹国任宰相时,司武大夫对各式罗刹武学均有记载,可他怎么都不记得见过这种无招无式的怪东西!还有这米字环? 若有这等功力,在金石国婚宴之上怎么会轻易让彤雉那丫头给打败? 就在嬗凫转这几个念头的瞬间,虞椹忽然一个挺胸,那气环崩裂,一股脑扑向嬗凫。 嬗凫没料到这力道竟能如此强大,将他抛向岩壁,五脏六腑翻搅不已。 ”你这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手法?”嬗凫忍着胸上的闷痛,故作镇定地问虞椹。 ”哈哈哈,污了丞相的眼,我不像你家学渊源,但只要能杀你,一招便也够了。”虞椹又是像方才一样,转着周身的气旋,又是一个米字环旋转着护身,又是一个扩张,嬗凫再被那气力极大的米字圈给波及,几个踉跄,他滚跌下了数阶石梯。 一个仅有一招却打得虎虎生风,另一个使出了生平所知,却只能应付,从伏龙丘上打到山脚,弄得地裂岩崩。嬗凫连日奔波加上余毒未清,已显现疲态,虞椹这儿却是跟添了油的柴火般,烧得正旺。 嬗凫觉着不妙,找了一块岩壁掩护,从腰间摸出了一根白森森的骨笛,呜呜地吹了几声。这骨笛虽唤作笛,却不似鸟鸣般清亮,倒像寒风中的鬼魅私语。 天上忽然像是应了这笛声似的,飘起茸茸大雪。 虞椹听见了其他的洞穴中有些骚动,几个尸怪探出了头来。”嬗凫,你胜不了我还弄这些个怪物出来帮衬,岂不名誉尽毁?” ”名誉为何物?我求胜向来不择手段。”嬗凫紧接着又吹了几个不同的调。数十个尸怪迅速地攀下岩壁,朝虞椹而来,另有数个从岩洞上直接跃下站在虞椹面前。 虞椹仍只一招回击,一众尸怪倒地,但随着骨笛的声响,尸怪的数量愈来愈多,虞椹就算再强,时间拉长了恐也会筋疲力竭。 ”雪朵,你还在等什么!不赶紧帮帮你的伙伴!”虞椹情急下朝着白茫茫的天空大吼。 ”伙伴?“嬗凫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一声吼,岩顶也传来了骨笛的声响。那些个尸怪缓缓转向,朝着嬗凫而来。 ”怎么会!”嬗凫大惊失色,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些平日素来听话的尸怪,此刻竟朝着自己走来,有些还举着兵器已经准备袭击自己。 他抬头看着岩顶,一向着白衣的雪朵,在这场风雪中已完全隐匿,只剩下那双没有热度的眸子,偶尔从飞雪隙缝中透出。 ”她怎么会的!” ”神医,一定是那个糟老头,我藏得那么好,竟然被她发现。”嬗凫喃喃自语! 虞椹趁着嬗凫兀自出神的空挡,又是一股爆裂的力量袭向嬗凫,这回连他手上的骨笛都给冲脱了。 ”雪朵你这个忘恩负义的贱人!”嬗凫跌坐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吼着,一口血噙不住硬是给吐了出来。 雪朵吹了声骨笛,让尸怪们停在原地,自己则从岩顶飞身到稍低的岩壁,俯视着嬗凫。 ”是谁方才说向来求胜不择手段?你又于我有什么恩?不过利用罢了。” ”别跟他废话,快杀了他!”虞椹迫不急待的要制嬗凫于死地。 ”若我今日真死在你们手上,你们打算如何?”嬗凫深吸了口气,强撑着问出他最关心的问题。 ”当然是占了金石国称王!”虞椹说。 ”然后呢?”嬗凫问。 ”造更多的尸怪,占领更多的疆土。”虞椹接着说。 ”你们不复国了?”嬗凫抬眼望向雪朵。 ”复谁的国?我从冰里醒来,就不曾再见过那个国家,只为了活在你心里的神话,我们就耗尽心神追寻?何不实际些直接掌握人类?我可以把金石国更名为罗刹国,遂了你心愿就是。”雪朵淡淡的说。 ”那不是神话!那是真的,那是这世间最荣耀光明的时刻,虞椹你曾在朝为官,你知道那是什么样的世界!”和着血的唾沫星子落在白雪上,很快地由红转褐,像是罗刹国的辉煌,此刻也不过是嬗凫脑中一抹褪色的记忆。 ”醒醒吧嬗凫,我们已经灭国了,眼下那几百个罗刹不多久都会渐渐凋零!我们就是无计可施,天就是要亡我们。” ”浑天玺残片根本凑不齐,更遑论你的计画要耗费多少年岁?就算耗费了年岁也不一定能成,你还不懂吗?”虞椹那双小眼瞅着瘫倒地上的嬗凫。 ”我在你身上浪费了太多时间,你承诺过我的所有,都是虚无的将来...。” ”我要的,是现在。”说完雪朵看着虞椹,一支握着骨笛的纤纤玉手伸出了白狐大氅,反手轻轻一扬,如撢去一颗尘土。 虞椹知道那是动手的暗号,便来到嬗凫的眼前,抽出了腰间不常用的佩剑, ”就算之前你曾把我囚在镜山百年,但毕竟你是罗刹国丞相,我还是给你个痛快。”这一剑抵住了嬗凫的心窝,慢慢的,毫无阻碍的,在嬗凫胸口深处没入。 嬗凫此时闭上了眼,运尽浑身可用之能,大吼了一声,虞椹虎口一震,剑脱了手,跌坐在数步之外,一旁静待的尸怪也倒了一圈。 这吼声中的凄厉,绝望,不甘心,很快就在漫天风雪里消散。 嬗凫不敢相信他全家三代,每代数百年的努力,竟然这么轻易的就付诸流水。 ”我元神三次出入身躯,为的都是罗刹这个民族,而你们,你们这些短视近利之徒,竟无半点复国之心,你们不配有罗刹的血统!” ”不配!”嬗凫大口喷出了鲜血,摇摇晃晃的起了身,又跌倒在地。 骨笛的呜咽声再起,一片黑压压的尸怪包围着嬗凫,尸怪的脚下很快就泛起一片鲜红。 尽管飞雪乱舞,地上的骚动却迅速的回归平静。 ”不摧毁他的元神吗?”虞椹看着缓缓走下石阶的雪朵,不远处是嬗凫被拆得粉碎躯体,当然也是藿韬的躯体。 ”他已三进三出他人身躯,元神不可能再凝聚。可悲他千年的执着,到头来仍落得一场空。”雪朵面无表情的说着。 虞椹心下一阵哆嗦,暗忖这婆娘够狠,最好日后她不会这样对自己。 ”你放心,我需要帮手,你好好活着,我们联手拿下金石国。”雪朵瞟了虞椹头一眼,仿佛看穿了虞椹所想。 虞椹强作镇定,对雪朵恭敬作了个揖,”遵命!” ”让你探查的溶洞怎么样了?有可用的伏流吗?” ”伏流水量甚浅,船走不得,只能步行。”虞椹说。 ”兵贵神速,你想办法引水灌入甬道,明春前必得奇袭,我要给他们致命一击。你去准备,若事成荣华共享,若失败...他,就是你的借镜。” 第一百六十七章 无名请柬 彤雉与阿曼自伏流回来后,把看到的地形和详细的状况跟大家伙商量。几天过去,大家对眼前的情况都拿不定主意。一方面是因为对嬗凫那边知之甚少,另方面小骆才刚刚接掌政务,对军务也才熟悉。 一只黄猫从门的缝隙的挤进了青麟殿,此时殿内除了小骆,大家伙都在。 ”巴桑,你怎么又从雪貂变成猫啦?”彤雉现在可以不看猫的斑点,从他的走路声音便可辨认。 ”貂毛丰润,回室内烤火我会中暑,故回了猫身。不错嘛!你连头都没回便知道是我。” ”你走路比其他的猫步子来得笨重些,想必是最近吃得不差。”彤雉仔细打量着这只丰腴的猫。 ”我不愿抓耗子,日日皇宫膳食肥吃海喝的,是比其他猫儿来得丰腴点,近来多动些也觉着喘,看来是得了点富贵病。” ”哎呀!你看我都忘了正事!最近几乎所有的罗刹都接到了请柬,这请柬的主人不详,请柬里面内容是请罗刹们商讨复国大业。”巴桑说完禁不住舔了舔被雪弄湿的爪子。 ”我也收到了!”鹿鸣玉踏入殿内,把披风一褪,就将请柬放在核桃木桌上。 赞吉歪着脑袋,看了看这张请柬,”怎么没有署名?” ”不就是嬗凫吗?还有谁呢?”清霜做了最合理的揣测。 赞吉说,”这不是他的作风,以他过去的地位,只消命令,不服者就除去,何来结盟,共商大计这等事。” ”是啊,我问过了几个滞留在金石国,巴雅尔的旧部,他们也接到了请柬...。”鹿鸣玉愁眉不展。 众人觉得不可小觑此事。 ”一定是雪朵!你们记得她在婚宴上自称罗刹国大祭司?可见她多么想要所有罗刹的认可。但她为何要背着嬗凫发请柬?不怕被发现吗?”彤雉沉吟着。 ”看来,嬗凫已经不在了。”赞吉这句话说出了巴桑的心声,一鹰一猫换了个眼神。 ”怎么会,藿韬的身体不像万俟磊孱弱,对付雪朵起码也是平分秋色。”清霜故意不用爹这个字。 在暖炉旁的黄猫这时开口,”雪朵连慕达比的元神都给灭了,有什么事她做不出?唯一可以知道真相的办法,就是去赴宴。” ”宴无好宴,赴宴跟送死很多时候仅一线之隔。”清霜看着鹿鸣玉,想知道鹿鸣玉的想法。 ”去是自然得去,不然我们对嬗凫那边状况一无所知,只是,我想我们应该赶在宴会之前跟巴雅尔旧部联系上。万一大家动起手来,我们也好有策应。” ”只是,彤雉必须得跟我走一趟。”鹿鸣玉脸色有些踌躇。 ”鸣玉说得是,彤雉的外貌和巴雅尔相近,实力禁得起考验,不若暂时领导这些个旧部,将来若有战事,到时也可有更多的罗刹相帮。”赞吉也认为先发制人比坐以待毙强。 ”没想到上回我们讨论的事,竟有成真的一日!我还是觉得把彤雉卷入罗刹事务中太危险,就怕日后不能全身而退。”阿曼没想到情势发展得比野火燎原还要迅速。 清霜也不觉得这个主意可行,”阿曼说的不无道理,我是次罗刹,我爹终其一生都不想认我,彤雉在他们眼中是更低一阶的类罗刹,万一拜访的途中就遭到挑战或是伤害,可不好吧?” ”我是愿意帮忙抵抗雪朵他们,但我们几个的行事向来是团队的主张,谁主意好就做什么,让我打架是没什么问题,可领导旧部让人追随,这等事我哪里做得来。”彤雉也是一脸茫然。 鹿鸣玉笑道,”没想到天地不怕的彤雉,也有不知所措之时!我懂你们大伙儿的顾虑,眼前无论是嬗凫或雪朵,无论是保护牧民或是金石国,我看都避免不了战争或冲突,没有人可以全身而退。” ”既然要面对的冲击一样,多点奥援我们才能有更多胜算。至于巴雅尔旧部,我很有把握他们不会挑战彤雉,小骆与彤雉婚宴后,我和不少的巴雅尔旧部或旧部的后人谈过,其实有不少罗刹对彤雉充满好奇,且怀抱善意,这个险,我认为可以冒一下。” ”再给我们一点时间考虑吧!”阿曼说。 ”嗯,不过我们时间不多,离大会只有十天时间,要拜访大多数分散的旧部,或与他们取得联系都得要时间。”鹿鸣玉看着阿曼那只握住彤雉的手。 ”别想了,明天一早我就跟你去吧,反正上回他们都见过我了,要成箭靶只怕已经成了。只要不是真的让我领导旧部,我什么都做。”彤雉捏了捏阿曼的手,想安抚他此刻有些焦躁的情绪。 ”那好吧!你心意已决,为夫的全力支持。” ”为夫的全力支持。”清霜语气爱娇,重复阿曼的话。 ”哎!真是让人羡慕,什么时候我才能跟思无说这句。”清霜在一旁捉弄,彤雉白了他一眼。 ”对了,关于伏流的事,我们有可以请教的人吗?例如说懂得地脉山川的人?”彤雉看着大伙儿。 ”他!”小骆身后跟了一个面容黑瘦的老汉,一同进了青麟殿。 ”这是我朝督水大夫,浥群。” 众都对这黑瘦的老汉拱了拱手,他也跟大家回礼。 ”浥大夫,你这姓氏顶特别,在金石国算少见?”清霜在金石国待得够久,人面也广,从未听过有这姓氏的人。 ”公子明鉴,臣曾祖父自南方来,这也是为何臣的肤色较北方人来得黝黑。” ”浥大夫想必已经听王说过了伏流的情况,大夫可有什么想法?” ”这位是...?” ”她是本王差点过门的王妃,现是阿曼的夫人。就是他夫妻俩发现熔洞。”小骆口头上还是想占点便宜,阿曼叹了口气拿他没辙。 督水大夫再对彤雉行了个礼,”夫人,方才失礼了。” ”这金石国有溶洞,臣祖辈几代以来都视为传说,最早由地脉推数记载,可大家也知道地脉推数起源众说纷纭,无人知其是否为杜撰,且年代久远,图上的记载无论是名称或地形也多不符现状。” ”但就算如此,臣的祖辈都以研究地脉山川为志趣,汇集的资料倒是不少,就算金石国境内没有溶洞,这地貌,境外的南方却是存在,以往研究南方的溶洞,也许能在这儿的伏流派上用场,老夫倒是等不及想要亲自去探勘一番。” 第一百六十八章 龟甲筹算 ”浥大夫,我再想请教,都说熔洞中之河流称为伏流,可为何熔洞虽大,这河却细小?”这个疑问一直在彤雉的脑海中百思不得其解。 ”回夫人,熔洞推测是由岩浆贯穿地底而成,故与水源并无直接关联。除非伏龙丘那边水火同源,可惜伏龙丘地处干燥,要兼有水源恐怕不易,夫人所观察到的河流,可能是地上经年渗水到岩壁中,逐渐汇集而成。” 彤雉皱了皱眉,”那这样说来,要在伏流行船是不可能啰?” ”除非自其他地方引水,也不能说全然不无可能。不过金石国虽不如伏龙丘来得干燥,却也缺大江大河,依老夫所见,引水一法行不通。”浥大夫捋了捋自己的长须。 阿曼忽然想起一事,”我们在村子渠道发现的一股泉水,却是热的,并且气味奇浓,这又是怎么回事?” ”有这等事?这附近竟有温泉?这源头何在?”浥大夫沉默了许久,又是搔头,又是来回踱步的。 巴桑忍不住说了声,”这大夫都还没亲自去探过伏流,你们夫妻这样刨根问底的,不是为难人家吗?”巴桑伸了个懒腰。 浥大夫只道是这殿上他不认识的人说了句话,四下环顾,却不见说话之人,一脸惊疑。 清霜立刻陪着笑说,”我平日爱练腹语术,有时忘了身在何处,大夫别见怪。思无,你拿毛毡球到偏殿与这猫耍去,这猫毛四散,我鼻子有些发痒。”说完清霜转身瞪了巴桑一眼,示意他别暴露了身份。 巴桑喵了一声,敷衍着清霜。 ”走吧,老爷子,我酿了瓮生虾给你,已经冒着泡,看来已经熟成,不若你帮我试试吧!”思无知道巴桑虽吃惯了皇宫膳食,但对自己特制气味浓烈的罗刹菜,是没有招架之力的,那黄猫安分的又喵了一声,就迈着雍容雅步到偏殿去了。 ”思无妹妹!”彤雉忽然叫住她。 ”姊姊有何吩咐?” ”嗯...可以帮我留两尾吗?”彤雉乞求的眼神,让思无不禁莞尔,点了点头便出了门。 浥大夫不知道这是演得哪一出,思绪被怪猫,腐虾打断。 ”启禀陛下,这位公子的问题并不难,微臣只是想起一事,不知陛下除了地脉推数,可还有听过龟甲筹算?” 小骆显然不知道浥大夫说得是什么,他望向清霜,也许在金石国久待的他有所知。 ”龟甲在这皇宫中却藏有一些,我见过上面都是一些远古时期的记号,看起来似算学,可惜我对远古数算半点不通,浥大夫说得可是那些甲片?”清霜确实在藏书库中见过,上面早敷了层厚厚的灰尘。 ”我立刻让人取来。”小骆吩咐了几名宫人,不多时便将数箱龟甲给抬到了清麟殿。 大家伙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些古老的龟甲,只见浥大夫如获至宝的眼神,一片一片的小心用柔软的羊毛刷,清除上面的积灰,对着那些弯弯曲曲,有些重复又时有变化的记号子细细的看了,比对各甲片的相同与不同,青麟殿一片安静。 不过这浥大夫也就是一片一片的掐指算着,一言不发,几炷香时间过去,大家由原本的好奇,渐渐感到疲倦。 赞吉跟小骆玩着戴上眼罩边接瓜子的游戏。 彤雉在空气中搜索着思无那坛腐熟生虾的香气。 清霜时不时偷看着殿上龙纹铜盘,自己的反光,来回摆弄着发髻上的饰带,只有阿曼一人还目不转腈的死盯着那些甲片。 ”啊!”浥大夫一声大叫,众人给吓得回神,小骆手一抖,那把瓜子掉了满地,清霜清了清喉咙,想掩饰方才忍不住欣赏自己的行径。 ”浥大夫发现什么了?”彤雉问。 ”回夫人,找到关于伏龙丘熔岩窜流的筹算龟甲了。”浥大夫开心的连声音都高了些。 ”浥大夫妳给大家解释一下吧,我们看不懂这些个记号。”小骆正在用脚把瓜子赶到一处。 ”微臣遵命!” ”微臣祖辈数代对山川地理特别钟情,自从南方移居到金石国,也开始搜罗一些关于国境内与附近的记载,小人家有幸从盐岩商贩那儿偶然得到了几片境内出土的龟甲,上面有些像是古人留下的筹算图,却不知跟什么有关,后来曾祖父访查许多人,才得知这些甲片与地脉推数有关。” ”据我曾祖说,我家得到的甲片是记载洪水泛滥时节,可见极为久远,金石国曾经也有过洪灾,与现今少雨情况相差甚远。” ”曾祖猜想,国境内既有黑盐可采,再加上地脉推数标出的伏流,或许也有相应的熔岩筹算甲片。后来听说皇家曾经从民间收了不少甲片入宫,臣方才所见却有几片记载了熔岩肆虐的时间。” 阿曼吐了一口气,方才怕自己呼吸打断了浥大夫的解说,他忍不住赞叹, ”这真是太妙了!没料想人类的先民竟有如此智慧,将这些给录了下来。那其他的甲片是什么呢?” ”臣斗胆猜测,应许是天象的甲片,不过臣的祖辈对虚无飘渺的天象无任何涉略,更不喜合化,冲克之说,故没有涉略也不许子孙研习。” ”那上面都说些什么呢?”阿曼眼睛放出了异样的光彩。 ”这正是微臣担心之处!” ”熔岩肆虐与炎火山异动有关,所谓伏龙丘早前又称为火龙丘,虽民间相传那是火龙作祟,曾于上古喷火吐焰,后来火熄却不时有烟雾,民间以为是火龙鼻息。” ”那听起来像是火已经熄灭,不然何来烟尘?”清霜在金石国内确实听过不少关于火龙的民间传说。 阿曼摇摇头,”不然,这烟起确实是炎火熄灭,但我曾待的北河,却也有烟先起,炎火后发的山。但幸好这山不大,故熔岩并未四处流窜。” ”公子说得极是,这筹算表上显示约莫每千年,这火龙丘得肆虐一回,距离上回肆虐,已满千年,夫人方才说有股热泉窜出,臣不得不担心这也许是个征兆。” ”浥大夫的担心是有道理,可我知道也有其他的地方仅有温泉,并无熔岩肆虐。”小骆总觉得这么久远的纪录,要全信了不自己吓自己吗。 ”陛下说得极是,自古至今尚未有人能正确推测炎火山的动静,只能纪录,希望这伏龙丘不再有鼻息变好。” ”那我派人设置瞭望台,一有动静便回报大夫,这样可妥当?” ”那再好不过了,王上思虑周全,微臣感激不尽。若无事,臣就告退了。”浥大夫转身退出了青麟殿。 第一百六十九章 城郊古寺 ”你看看你!没当多久的王,行事还挺沉稳的嘛!”彤雉觉得这些日子以来小骆成熟了许多。 ”那是自然,本王得赶紧从那个蒙懂少年,变成个可担当家国重责的人了,所以彤雉,也许你也可以统御罗刹。”小骆对彤雉信心满满。 ”你们根据浥大夫的说法,再多想想对策,我殿前还有事,先走了。”小骆跟大家拱了手,直奔议政厅。 **** 金石城郊有座古寺,里面供奉何方神明早已不可考,地处偏僻,长久来一直是荒烟蔓草,倾颓朽败,幸有白雪覆盖住这古寺的窘态,还能保留一丝肃穆。 鹿鸣玉与彤雉并辔来到无名古寺外,正要下马,却发现庙中有些骚动。 ”我坐中间,待会儿我们要考较这个类罗刹姑娘,我们当年是巴雅尔最忠心的旧部,自当坐这大位。”一个声如洪钟的男子说着。 ”你怎么就得了中间的座位?我苏勒格的祖辈,也在朝廷担任要职,比你暴虎的家族来得地位高多了,照说也是该我坐中间!”另一个声音低沉的男人不服气的回应。 ”你们两个真的太可笑了!如今罗刹国都亡了,为张破椅子也要争得面红耳赤。”一位老者的声音,清楚地传到了彤雉耳中,彤雉对庙里的情况大概也猜到了一二。 ”那姑娘在门外好一会儿了,你们俩,可别丢了我们罗刹的脸!”第四个声音是个女人,十分沉稳。 此话一发,彤雉和鹿鸣玉不得不露面了。 ”各位,彤雉和我才到,听见前辈们在里面热闹,不好打扰,便在门外稍停了一会儿。”鹿鸣玉拱了手跟众罗刹致意。 之前抢位子那两个罗刹,现在同挤在一个神龛的座位上,尴尬中又不能失了礼数,两个面上都故作镇定,其中一个,缓缓地把屁股移到了椅把上,希望没人注意这事儿。 见到彤雉的脸,四个罗刹还是忍不住惊呆了。”真...真是巴雅尔再世啊!”那灰衣老者说。 ”巴雅尔,我是暴虎,最后一次见您老人家,我还是个娃儿呢!”那个叫暴虎的大个儿,面容虽不似鹿明玉或清霜那样俊美,却也棱角分明,英气逼人。 彤雉忍不住噗哧1声,笑了出来。 ”暴虎叔叔,您和那位紫衣伯伯抢的位子是土地公泥塑的位子,既然两位都尚在阳间,快快从神龛下来才好。” 让彤雉这么一说,两个都赶快从神龛上跳了下来。 ”她不是巴雅尔,巴雅尔的笑从来都不是这样开朗。小姑娘你还没二十吧?”那个手臂上套有鱼鳞软甲的女罗刹开口了。 彤雉打量着那女罗刹,声音里虽听出她青春不再,样貌却仍然美丽,她想起了雪朵,不过眼前这对眼神却不是寒气逼人,而是睿智沉稳。 ”虚岁十九。”彤雉点了点头,以示恭敬。 ”各位前辈,鹿某今日与彤雉姑娘前来,是希望借各位之力,对抗嬗凫以及其余党。并且帮助金石国,不让他们也遭到覆灭的悲痛。” 那老者说,”我们是巴雅尔旧部,巴雅尔后人理当尽全力保护,不过,这姑娘得让我们信服,她就是巴雅尔传人才行。” ”这位是石湍前辈,乌兰翠前辈,暴虎前辈还有苏勒格前辈。”鹿鸣玉一一介绍。 彤雉礼貌的跟每位前辈都拱手行礼。 ”诸位前辈,我自己是不是巴雅尔传人,其实,我也不清楚,自小我就是孤儿,在厄克巴城长大。长老灵巴桑和慕达比曾经嘱托雪朵训练我,原本他们想要我保护有巴雅尔后代,也就是草原上的牧民。” ”却未料想,现在我们要面对的是嬗凫创造出来的尸怪,不但要保护牧民,也要保护金石国国民。” ”各位都是当年追随巴雅尔的旧部,也都赞成罗刹血统若要永久的在这世上留存,应顺应这世上自然规律,与各族类共存,我虽非巴雅尔,却仍希望得到你们的帮助。” 彤雉不疾不徐,诚恳的说出这些话,四个罗刹一瞬间好像回到了罗刹国当年,大祭司对着自己说话1样。 彤雉额角微微冒汗,”这些得体的话,可是反覆背诵了许久,希望这四个罗刹能买帐!” ”巴雅尔当年的理想我们都知道,我们听说嬗凫为了复国不择手段,许多人类都被残缺的生命之岩化成了尸怪。” ”不过,我说句不客气的话,这是人类自己的生存之战,何须我们插足?”苏勒格这话说得也是实在。 ”前辈,您这话说得是,我从小因为被巴桑他们从我父母身边抢走,一日没享受过有父母爱护的日子,成日严厉的训练,为的是保护牧民,因为他们可能有罗刹的血统,那这一切罗刹的恩怨与意志,又与我何干?” ”我大可一走了之,可是我没有。” 苏勒格问,”那你怎么不走?” ”曾经有一个人类小女孩,在我流浪的时候天天舍给我一些吃食,我才能苟活。” ”另一个朋友的下属,从人变成怪物,人性就要消失的那瞬间,还想着帮我逃命,为了这样的情义,我愿意挺身而出!” ”我想,我想保护他们。”彤雉说出了心底最深层的想法。 乌兰翠说,”她有跟巴雅尔一样的同理心,真有趣,又或者你有人类的血统,才会如此?” ”学来的吧!雪朵想把我训练得和她一般冷心,但我认识了真心对我好的人类,牧民,次罗刹和类罗刹。我想倾尽全力保护他们,无论是不是有罗刹血统。” 一旁许久不说话的老者,”想我们臣服也不是不成,你得有巴雅尔的实力才行。”老者迈步走到了庙外,示意彤雉跟他过去。 鹿鸣玉见状,紧张得一把将彤雉拉到了自己的身后,”石老前辈,我带她来不是和你们大家比试的,若要考校武功就冲我来。” 老者摇了摇头,”你不是巴雅尔传人,我考校你为何?你放心,我这是文考不是武考。你让那姑娘出来吧!” ”鹿前辈你别担心,就算比武我也不怕。”彤雉从鹿鸣玉高大的身后走出来。 第一百七十章 考校 两人迈步随着那个叫苏格勒的老者出了庙门,苏格勒随手捻了空中飞舞的一片雪花,放在手心上给彤雉看。 ”彤雉姑娘,你细细看着这雪花的模样。” 彤雉认真地瞪大了眼看着这雪花,晶莹剔透,仔细观察这雪花从中间分成六条小冰柱,每条冰柱又叉出四个脉络,每条冰晶中间又互相连结,从小对雪不太熟悉的彤雉第一次发现一个小小雪片竟然这么复杂。 ”可都看得清楚仔细了?”苏格勒再问,脸上微微一笑。 彤雉闭上了眼睛,仔细地记住那雪片的样子,勉强的点了点头。 ”我出的题很简单,现下瑞雪纷飞,请你在半个时辰内,找来另一片生得一般无二的雪花来。”老者不疾不徐的说着。 在庙里的暴虎听见了两人对话,早就耐不住性子,大吼,”诶,苏格勒,谁不知这世上雪花可没有两片一模样的!” 彤雉回过神来大惊失色,”什么?我不知,我在沙漠长大的啊,暴虎叔,您说的可是真的?” 鹿鸣玉也呆了,心想这是唱得哪一出?早知道这是文斗,刚刚还不如选 武斗。 ”哈哈哈!这样吧,你若另外找到一对孪生的雪花,也算赢。我听说你会冰封千里,从那边想想该怎么做吧!”石湍笑着说,就回到了寺中。 ”冰封千里?”彤雉想不出来这和找出两片形状一致的雪花有什么关联。 鹿鸣玉急冲冲的来到彤雉跟前,轻声问,”有把握吗?” 彤雉看着鹿鸣玉的眼睛,面有难色,”从来都是大家一起解决问题,这回单靠自己,还真没把握!” ”鸣玉兄,她得自己过这一关。”石湍的声音悠悠地从寺里传来。 鹿鸣玉急切的回看了寺里,又蹙着眉望向彤雉。 ”鹿前辈,我会全力以赴的,你先回去吧!”彤雉丢了一个佯装自信的微笑给他,见鹿鸣玉转身,彤雉呲着牙,小声的抱怨,”这臭老头,他倒是去给我找两片一样的来!” 彤雉蹲在地上拿起了一团雪来,这些已经消融在一起的雪块,哪还有方才从天上刚落下的雪片那种冰晶形状。 ”冰封千里的功法,不过就是聚积能量,将其反转让水化成冰,这么大开大阖的功法,跟寻找两片一样的雪花有什么关系?”彤雉一面说着一面信步走出了古寺前院。 彤雉想着,既然石湍说了千里冰封,干脆演练一次看看,也许会有什么灵感! ”可话说回来,这大雪天气,该冰的已经冰了,我还封个什么鬼啊?”越想越气,彤雉只好把一小堆雪先给化成了水,然后再化成冰。 看着这吱吱作响一小滩雪水,冒着烟,然后她再用冰封千里大工法对付这一小滩水。 这才一发寒冰之力,这滩水倒是立马冻住成了冰条。 她反覆演练着,越练越心急,冰条也越弄越大,跟雪花半点没有关系。 寺里的鹿鸣玉来回跺着步子,时时望向外头,可白雪纷飞的他也见不到什么东西,约莫一柱香后,寺里众罗刹忽听得一声巨响的爆裂,石湍忍不住发笑! ”你笑什么?也说来给大伙听听!”暴虎盯着石湍。 ”我笑这女娃娃性子跟你一样急,她必是摸不着头绪一时气恼,把他冰封千里的冰块给打了个粉碎。” ”石前辈,你这到底是要考校她哪一点?”鹿鸣玉问。 石湍摸了摸下巴修得整齐的短须,”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这娃娃的能力,婚宴那天她已经充分展现了以一个类罗刹来说不可思议的力量,但巴雅尔同时兼有心细如发的一面,并且能在危急仍然发挥如常,若只凭蛮力,那我们让暴虎领头不就得了。” ”诶,我说你这家伙没事干嘛惹我啊?”暴虎翻了个白眼。 一旁品着茶的乌兰翠说,”话是没错,可这题没头没脑,她就是搔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办法吧?” 这时雪地中的彤雉,想起赞吉让她听蚂蚁窝的情景,千万种声音,思绪让她无法专心。 现在虽然情况不同,那股焦急的心情是一样的,她知道这样下去就算一个时辰耗光,也将一事无成。 为了让头脑清醒,她躺在雪地上,望着灰蒙蒙的天空,鹅毛般飘下的雪花,她闭上双眼,什么也不想。 一阵细碎如冰裂般的声响引起了彤雉的注意,她仔细聆听着天空中一个接一个的细碎声响,多么的微小,却又十分清脆。 接着她又听见一个奇怪的声音。”冰雪同源,水结冻成冰,雪...?”彤雉想起了那个熟悉的声音,在东海梦境中出现的声音。 ”巴雅尔?” 那声音继续说,”雪为云气,云气冻雪则生。” ”生?” ”巴雅尔为何要用个生字?方才那些细小的声音,直觉上听来是雪片的中心发出,所以冰晶是云气生成?并非从水直接化为雪片?”彤雉一下子从雪地中跳起来。 彤雉化了一小捧的雪在手上,蒸腾上的水气从掌心升起,彤雉再小心地以冰封千里,让这云气给冻住,她听见了方才那种细碎的声响,一片小小的雪花竟在她眼前出现。 喜出望外之余,他仔细看了看这片雪花, ”这可不能叫冰封千里了,该叫冰封毫厘。” ”怎么这么丑?那老头一定不会承认这是片雪花,搞不好以为我在地上胡乱检来交差的。” 这片粗制滥造的雪花,冰晶极短,许多对称的边角都糊在一起。彤雉决定再仔细一点,小心翼翼的运用能量。 又一柱香时间过去,彤雉可以造出稍微不丑的雪花了,只是,从来没有一片相同。 ”我怎么可能控制他们的形状呢?哎!这东西既然是长出来的,自是高兴怎样便怎样,今日造雪,才知雪朵的名字原来代表着善变!” 彤雉想着己然已经过了一个关卡,不能在此时就放弃,长吁短叹了一番,一对雪兔从她眼前跳过。 ”这对兔子非要在我烦恼时经过!幸好我不是猎户,不然你们今晚就成了孪生烤兔。” ”孪生?” ”孪生!”彤雉拍了一下自己的前额,咧嘴一笑。 第一百七十一章 合击 寺庙的大钟响起,这是暴虎弄的茬,一向没耐性的他,枯坐一个时辰简直是要了他的命。 时辰一到暴虎就抡起拳头朝这大钟猛槌。 彤雉听见了钟声,朝古寺奔去,两手空空的她进了残破的大殿,脸上却露出了无比得意的笑容。 ”我回来了!” ”找到了吗?”石湍挑眉,好奇的看着脸被冻红的彤雉。 ”怎么找得到呢?”彤雉答。 ”我就说了嘛!任谁不知天下每片雪都不尽相同,石湍,你让老子在这虚耗一个时辰,你真是!”暴虎捏紧了拳头空挥着。 ”我虽找不着,可自己做了两片,跟我来吧!”一行人跟着彤雉的脚步迈出了寺门,彤雉指着不远处,果然有两片门板那么大的雪花立在地上。 几个罗刹急忙到了那两雪片的跟前,看着那六角分明,内有缕空冰柱,脉络分明的大雪片,确实一模一样。 石湍第一个半跪,拱着手说,”此生愿追随巴雅尔后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前辈言重了,我哪有什么领导的能耐,只希望你们别帮着嬗凫。” 乌兰翠拱手,”佩服,佩服,我只道你也许能弄出雪片来,却对弄出一样的雪片存疑,你是怎么办到的?” 彤雉笑说,”运气,我先是一片一片做,没造出一片同样的,后来一对兔子刚巧经过,我想那孪生子都是同天生辰,如果我也同时做两片,可能有机会做出同样的雪片来。” ”这些雪片极微敏感,云气多了或少了,冰封千里的气力有些许差别,都会造出不同的形状,能做出相同的来仍多半是运气,其实仔细看,这两片细微之处也不尽相同。” 一旁的鹿鸣玉投以欣赏的目光,这让苏勒格看见了,觉得有些奇怪,毕竟彤雉再怎么样都是类罗刹,能让这罗刹国第一美男倾心,看来是真有些本事。 ”姑娘光是能造出雪片,是我等所不及,但若姑娘不介意,我苏勒格也想和姑娘切磋。” ”先生请。” ”我没什么高深的题好出,乌兰翠,你帮我们弄个沙盘,我和姑娘沙盘论兵,谁先攻下城池谁赢如何?”苏勒格说。 ”行军打仗?我没有经验,要不我和鹿前辈一队,你和暴虎叔叔一队如何?”彤雉从未受过任何军事训练,她知道自己需要帮手。 ”那好,我们四个,手上均有一旅军力,在这沙盘上就以五子代替五百如何?”苏格勒说。 众人都同意这等安排,乌蓝翠很快的就以雪堆好了地形以及碉堡,等着他们四个开始。 ”那我就负责守城吧!”乌兰翠说。 比赛开始,苏格勒与暴虎的旅都迅速地往城池移动,这时彤雉跟鹿鸣玉低语了几句,鹿鸣玉点点头,将手上的旅一分为二,从左右翼偷袭苏格勒与暴虎的军队。 苏格勒与暴虎两旅都急着想要攻城,无心应对被偷袭这件事,原本同一队竟也被鹿鸣玉的劲旅给拆散了开来。 彤雉完整的队伍此时合围只剩一半苏格勒带领的军队,将其完全歼灭,后又跟鹿鸣玉的军队前后夹杀暴虎剩下的队伍。 很快的彤雉与鹿鸣玉赢得了胜利。 ”哎!你们这样玩,我这个守城的多无趣啊。”乌兰翠抱怨。 ”这不算,你方才说没有军旅经验,让我们没有防备,所以我们才输的!”苏格勒不服气。 ”我确实没有经验,前辈想再斗一场,那我们就再来一场。”彤雉手一挥方才雪堆的碉堡以及同样的地形,又回复了原样。 第二回合,暴虎一开始就不顾苏格勒的军队,将整旅给散了,各自从不同的方向攻城。兵力既然分散,乌兰翠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暴虎的军力全部歼灭。 苏格勒也不在意,”暴虎,我的军队从来就是最强的,有没有你老子不在乎!” 彤雉与鹿鸣玉一从水路,一从陆路合围,苏格勒五子也撑不了多时,很快就折了全员。 苏格勒的脸色非常难看。 ”我们这些自古就为罗刹国戍边的部众,各个骁勇善战,以一当十,从来都没有外侮,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被打败?” 彤雉此时开口,”前辈,我可否问一个问题?” ”我认输,彤雉姑娘你请问吧!” ”前辈方才在这战役心中的目标是什么?” ”自然是攻下城池!”暴虎瞪着眼。 ”嗯,那么晚辈跟前辈的目标也是相同,只有一点不同,而这就是致胜关键。” ”有何不同?你我都是浴血奋战,将死生度外?怎么我就敌不過妳呢?”苏格勒不解。 ”您方才说我敌不過妳,而不是我们敌不過妳,这就是输了两个战役的原因。”彤雉说。 ”愿闻其详!”暴虎此时也好奇了起来。 ”罗刹自诩血统高贵,与世上各种族相比确实先天条件出色许多,以一当十是前辈谦虚,我想一个罗刹对上三十个人类都是绰绰有余。” ”不过我也听说罗刹追求的多以自身,甚至自己部族的荣光为主,既然没有以大家的利益为主,就算我今天手上是人类的军队,我保证罗刹军队也是不敌。” ”我虽无实战经验,却深知团队合作的重要。” 苏勒格再问,”若真是这样,那我们罗刹国怎么从未让别的种族侵略过呢?” 鹿鸣玉给彤雉一个眼神,示意这题他来回答,彤雉点了点头。 ”当时巴雅尔尚未与猿猴(袁逅)联姻,人类也未开化,罗刹确实占得了先机,可你们曾经注意到这些人,比起我们史上记载的已经大有不同?无论是身长,智力,方方面面都在变化。” ”所以罗刹的强盛是运气使然?”暴虎皱着眉头,两道浓眉快连成一线。 ”这我不能断言,但你们想想一个没有外侮的国家,每个罗刹又都想凸显自己或家族的荣光,这股多出来的气力,也难怪专注在私斗或相互比较财富上。”鹿鸣玉有些感叹。 ”前辈们不必灰心,我想只要我们能同心协力,借着你们比人类强大的战力,与人类军队合作,必能击败嬗凫的尸怪大军。” 乌兰翠说,”巴雅尔老成持重,你和她比,又多了些生气与乐观,不知是因为不经世事还是天性如此。” ”多半是不经世事,我无法跟巴雅尔相比,而且是个类罗刹,不过和各位前辈合作的心是真诚的,还望前辈们能成全。”彤雉十分谦虚。 ”既然我们大伙儿都是巴雅尔的旧部,并且反对放逐次罗刹的陋习,加上我们对嬗凫的行径一向不耻,彤雉姑娘需要我们帮什么忙,自当全力以赴。”乌兰翠与一行罗刹皆欢喜的对彤雉致意。 鹿鸣玉笑说,”那么下次见面就是在罗刹复国的大会上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神秘力量 “什么?锻冶家有神秘力量可熔各种矿石?“锻洵摸了摸下巴,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动作,也是以往贴太久假胡须的留下的习惯。 “你们哪儿听来的?“ 冉娜有些急切,“这是古籍记载的,应该错不了!“ “古籍也是罗刹依当时见闻写的,我家族从未有过任何神秘的力量,不过我听过族里出了个祖辈,很会做生意,绰号唤做盆钵满,本名锻金银。“ “据说他当家的时候,我们家族锻出的各式兵器,铁器,都能靠他独特生意窍门,能**平时多三五倍价钱。“ 何霞链开口问,“什么窍门?新的合金术吗?“ 锻洵摇摇头,“这本事说穿了没成本。“ “这祖辈光是将不同合金分级,命名,定价,吸引了重视身份地位的罗刹,愿意一掷千金,购买符合身份的兵器,其实不过是盆钵满的计策罢了,本质上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不过也多亏了他,锻冶家当年有足够的钱,建了一个家族史上最大的锻炉场,技术也蒸蒸日上,我看这神秘力量,八成也是他做生意的手段。“ “那我们不是白来了!“一向说话不加思索的何霞链,也顾不得这段洵是前辈,将舟车劳顿之苦一股脑给倒了出来。 “锻冶家是没有神秘力量,我却没说无法熔炼矿石,这不需要神秘力量,不过是技术罢了!“锻洵不受何霞链一惊一乍的影响。 何霞链捶了一下自己的头,“对啊!你瞧我这榆木脑袋。“ “你们想要熔炼什么?“ 冉娜这时终于作声,“前辈,是这样的,我们想要把生命之岩的作用给反转。“ 冉娜给锻洵解释了达瓦与炽日罗刹的事,锻洵又是惊讶又是觉得有趣,她活了这么久,却不曾听过有这事儿。 尤其逆石可以将生命之岩完全的变化,锻洵是做梦都没想到的。 “这样一来虽说不能再造出尸怪,那么可以制造出达瓦罗刹吗?“锻洵也不希望有其他的罗刹,再利用这个与万物规律不符的岩洞,重复历史。 “前辈放心,只要最后的那块残片不齐,无论是哪种罗刹,都造不出的。我想,既然毁不掉生命之岩,只好将它的本质改变,我们曾经用这个逆石,造出了清霜的新皮肤来,所以将逆石给封住,目前来说是个比较好的选择。“ “何霞链,身为最有学问的罗刹,你对生命之岩有什么看法?“锻洵这话其实想探探何霞链的立场。 “锻兄不用对我有疑虑,我只对学问古籍有兴趣,你们要复国的罗刹或是不复国的罗刹,都有自己的理由,与我无关。“何霞链搔搔头说。 “果然是个呆子。“锻洵也不留什么脸面给他。 冉娜有些惊讶,“锻前辈!“ 松赤则在一旁暗笑。 “做学问不就是为了明辨是非,表面上说没有立场,说穿了是不敢做出判断,你满腹的学问白做了!“锻洵说完也不顾众人,就朝冶铁石屋的方向走。 冉娜和松赤跟着他的脚步进了石屋,只留一个方才像是被五雷轰顶的何霞链留在原地,思索着方才锻洵那句话。 锻洵进了石屋,众人放眼望去这时屋里面几个大锻钢炉和工作台,墙上则是各式工具,东西虽多却井然有序。 “大家一定都听说过生命之岩连巴雅尔都摧毁不了,只得将混天玺打散了让旧部保管,看来只有混天玺是有办法给破坏的。冉娜的方法虽然好,却不一定行得通,生命之岩的裂痕若能自行复原,我也不见得就能将混天玺周围的石头给镕了。“ “再者,你们说我这锻钢炉,怎么抬去螭龙潭?还有那个鼓风箱。“锻洵插着腰,脸上无奈。 松赤在一旁,不想见到冉娜失望,“锻前辈,这锻钢炉搬不得,让金石国王原地造一个呢?“ “造是造得,可混天玺不是在生命之岩最上端,这锻钢炉在地上,不太可能啊!除非是雷击电下的,刚巧打在那逆石与混天玺上,老实说,连雷击我看恐怕都不够给力...“ 何霞链从锻房外悠悠的走进来,“你们还记得巴雅尔被铜汁封在天石坑?那我们用铜汁暂时封了那混天玺与逆石如何?“ 锻洵歪着头想想,“这是个权宜之计,虽然不是什么天长地久的好方法,但眼下没别的路了。“ “诶!我这呆子的话你还是别听,到时不成又要怪给我。“何霞链话里有气,任谁听不出。 “何大哥,锻大哥也是个心直口快的人,没恶意,你别往心里去。“冉娜想打个圆场。 “哼!“何霞链别过了头去,插着腰站得直挺挺的。 两个奇装异服的儒灵族人从锻钢坊不远处的小屋子走出,其实松赤不久前就闻到了菜香, “啊!那是传说中的儒灵族吗?“松赤从未见过真正的儒灵人,忍不住好奇的打量。 “那是我儒灵族的朋友们,我虽为次罗刹却不喜腐食,吃鲜食最大的麻烦就是要烹煮,多亏了这些儒灵族人,他们茹素,又擅长收集各式香蕈,多亏了他们,才吃得上热腾腾的饭菜。“ “我想大家长途跋涉,应该也饿了,来尝尝他们的手艺吧!“锻洵摆手,请大家用饭。 冉娜高兴的说,“那就谢谢锻大哥的招待,我对儒灵族的食物一直好奇,达瓦罗刹的史料上偶有提及,今日有幸品尝,都是托了锻大哥的福。“ 一行人开开心心的朝小木屋走去,只有何霞链仍别扭的背对着大家,在原地不动。 良久,他转身偷瞄一眼,没想到大伙儿早就走远。 “喂!我远来是客!锻洵你这什么待客之道?“耐不住饥饿的何霞链也追了上去。 餐桌上有三个儒灵人作陪,最晚来的何霞链一屁股就自己抢了个座位,大家面面相觑,冉娜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想帮他开脱。 “各位儒灵族朋友,锻大哥,这一路上我们光是赶路,都没有好好的让何大哥吃过一顿饱饭,想是这菜饭太香,请你们别见怪。“ 锻洵本来想要发作,见冉娜都这么说了,便生生的把到口的话给吞了回去。 “算了,大家随意,今日这座位无分主从尊卑,开饭吧!“ 何霞链根本就没有听见方才锻洵的话,自己早就下箸,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好吃!好吃!“ “他这是几日没进食了?“锻洵见他这模样很是没出息。 何霞链顾不得桌上众人,像着了魔一般的吃着。 “这盘香蕈杂菜真的太美味,这个又短又苍白的香蕈,看起来病厌厌,却嚼劲十足,好吃!“ 席上一个苍白的儒灵人显然有点不自在,清了清喉咙,面上表情有些不悦。 第一百七十三章 一品红 “哇!这黄色带班点的,一幅其貌不样的样子,但很香气十足,这都在哪儿采的啊?“ 席上另一个身着黄衣,脸上雀斑很多的儒灵人,忽然一脸委屈,他望着锻洵,眼中有些泛泪。 冉娜发现何霞链言语失当,正当要替他打个圆场,松赤却按住了她的手。 锻洵对第三个红衣儒灵人说,“看来有人很喜欢我们的香蕈,不如小蔻子,你把你最爱的特制一品红拿点来给何公子尝尝。“ “锻兄,你真是好命,有这些儒灵族人侍奉,我回柘山可以让我带一两个回去吗?“何霞链满嘴的饭菜,边开口问锻洵。 “他们不是仆从,是朋友,我为他们工作,他们也为我工作,你道还是过去罗刹国可以随意奴役儒灵族人吗?“锻洵嘴角微扬,并无怒色。 “这样啊,可惜了,我数百年没吃过热饭热菜,今日这一餐,我怕我回柘山没法面对冷灶冷菜了!“他摇摇头。 “何公子,尝尝我们亲自酿制的一品红吧,这是桐柏山上最难采的红蕈,以陈年酒醋腌渍而成。“小蔻子把一小碟晶莹剔透,带着一层鲜红黏液的红蕈放在何霞链面前。 冉娜知道事情不妙,“何大哥,别!“ 一个“别“字都还没讲完,何霞链已经把一品红塞进了嘴里。 “嗯...真是比我平日食用的腐肉香气更浓烈,更...“ “这什么?“何霞链的手背转眼间冒出了铜钱般大的红色圆点,这些红点很快的蔓延到了全身,包括脸,手掌心。 “这是你方才弄哭我朋友的小教训。“小蔻子同情地看着大黄。 小白说,“真没想盛极一时,自诩文明鼎盛的罗刹国,竟也能出这般粗鲁无文的家伙。“ “我怎么就得罪大黄啦?我可是罗刹国学问最高的!说我粗鲁也罢,怎可说无文?“何霞链气急败坏地说。 “你讽刺我脸上的雀斑,说我其貌不扬,罗刹...好狠的心。“受了委屈的大黄几滴斗大的泪掉了下来。 “他也说我短又苍白,你既然学识丰富怎不知短跟矮两字,于儒灵族为大忌?“小白咬着下唇。 小蔻子说,“哎,罗刹都不是好东西。“ “我没注意到你脸上有雀斑啊!喔,你穿黄衣,真巧了,我方才吃的竟是黄蕈,我真不是有心损你!“何霞链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真倒霉。 “就算这样,你立刻下毒,心也未免太狠!“ “儒灵族人是朋友,不是仆从,你方才说带一两个回去,对我对他们都是侮辱,你这下还有理了!“锻洵怒视何霞链。 松赤虽不特别喜欢何霞链,此时看他长出满脸大红点,心中竟有些不忍了。 “各位兄弟,何大哥不是有意的,他一个罗刹孤孤单单的住在柘山,守着一堆古籍,皮卷,平日也没个说话的对象,自然不知道如何与人相处。“ “这点,我可以体会,以前我也是自己住在一个空荡的庙里,也不懂应对进退,直到遇见冉娜才改变,能请你们原谅何大哥吗?“ 善感的大黄,揩了揩眼泪,“你是说,他的行止蠢笨,缺乏家教,呆气冲天,长得又丑,是因为孤单的关系?“ 松赤此时只能点头,虽然他不觉得“长得又丑”跟一人身在柘山有什么关联,但多说怕是会更触怒这几个儒灵人。 “我长得丑?所有罗刹都长得相去不远,怎么我就丑了?“何霞链一肚子委屈。 “原来是个可怜虫啊!“小蔻子说。 “都没姑娘家看上他?“苍白的小白看着冉娜,冉娜也做同情状摇了摇头。 “那就坐实了是真的丑。“小白再补了一句。 “小白,都说他蠢笨又丑了,怎么会有哪家姑娘看上?现在他又长满红斑,往后更没有姑娘会看上他了。“大黄由难受转为同情。 “你!你们!你们大家都欺负我,跟我族人有什么不一样?我就因为爱做学问,不好武斗,让族里不耻,没人拿我当回事,我自己一个在柘山开心的很,谁要跟你们当朋友!“何霞链大吼。 “好!我现在就回去!你们都不要留我。“ 何霞链一路往门外冲,没见到这门槛有多高,“咚”的一声又扑倒在门前的石板上。 这一摔锻洵倒是有点内疚,原本就是想施以小惩,现下他跌了个狗吃屎,看他这骨瘦如柴的样子,这几日该是瘸定了。 锻洵清了清喉咙,“冉娜,劳烦你去看看他。“ “锻前辈,何大哥这怕是扭伤,这几日行动不便,您有拐杖可借他使吗?“ “这么不禁摔!“锻洵吃了一惊。 “不用你们管!反正我就是招人厌,我就是身体差,我爬也要爬到山下。“何霞链虽然面朝地,这句话可吐得特别铿锵有力。 “闭嘴!现在不是你闹脾气的时候!我们明日还得赶去金石国。“锻洵大喝,何霞链立马不敢再做声响。 “冉娜只好麻烦你做点处置,我没有拐杖,不过有枝土龙棍,我明日改一下,倒是可以拿来当手杖。“锻洵想起那枝待在角落的棍,正好给体弱的何霞链使。 大黄面露歉意,“既然何兄弟只是无知,并没有恶意,那土龙棍就交给我们改吧!明早一定制成。“ 何霞链想想这场误会虽是天外飞来横祸,但也打醒了自己“你说得对,我是无知。“ “儒灵族的兄弟们,我对你们的了解都从古籍而来,看来我久不出山,对世事毫无知悉,原本引以自豪的毕生所学,现在看来竟毫无价值。“ 锻洵见气氛,沮丧的沮丧,尴尬的尴尬,心中不甚痛快,“大家吃完都早点歇下吧!明日还得去金石国呢,今日算我这个主人招待不周,给各位赔个不是。“ 松赤想这才刚开席,菜还没吃上嘴看来就有散的意思,他狂吞了两个大豆包,扒了几口烩杂菜,这才算甘心。 冉娜此时比较担心的是何霞链的脚踝,可能会耽误行程,方才这跤跌得不轻,换成别的罗刹可能隔夜变好,只是何霞链一向身子骨差,就算神仙下凡,也得要时间才能让他完全愈合。 锻洵也是随便吃了几口,就赶着拿出那根尘封以久的土龙棍。端详老半天,忽然眼睛闪着异样的光芒。 也是许久没有为人量身改造兵器了,再加上何霞链又是这么孱弱,这本就能伸缩的土龙棍,里面不放点机关也太对不起自己的才华了。 他快速的想了几个蓝图,自言自语,“这家伙,拿筷子的时候轻飘飘的,半点力气全无,手杖还得轻些,这样可能得牺牲掉一些机关。“ 小蔻子也走了进来,从一只铁箱中拿出了一卷皮料,“把这个缝在握把上吧,你看他手上半个茧子都没有,若金属杖让他拿得不舒服,他也是拿不久的。“ 一边大黄和小白已经经用鼓风炉起了火,几个时辰后,一把照何霞链身量改造的土龙棍算是做好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郊道 回金石国的路其实不那么遥远,却也要费时数天,何霞链这一路上,因为之前在的小误会,与锻洵相处上,总有些莫名的尴尬,两人时时见面,却说不上什么话。 这天晴朗,冉娜想和松赤一起在外面驾车,晒晒日头,故意留了锻洵和何霞链两个在马车里。 忽然一个颠颇,何霞链差点摔了,他用手上的土龙杖给撑住,才不至真跌下座位。 “锻兄弟,谢谢你帮我弄的这根土龙杖。“何霞链再呆,也知道再僵下去不是办法。 锻洵尽管平日里开朗,这会儿也对前几天教唆小蔻子给他一品红有些不好意思。 一句讪讪的“举手之劳“,就再也想不出还有什么话可说,任凭空气中满是尴尬。 “你说,这匹拉车的老马,虽然老,可也会出岔子,把我们给颠了一下。“何霞链偷偷瞥了一眼锻洵。 “啊,幼马也不一定好,有时离了群,再回马群中,肯定也是忘了如何和别的马相处。“锻洵双手拗在一起,有些别扭。 “这老马眼力不好,有时踏伤了别的马,也非故意,兴许就真是匹呆马,呵呵。“何霞链这话分明说得是自己。 “可幼马不分青红皂白,引得老马吃了毒草,也是不该。“锻洵不知怎的更为尴尬,向来直话直说的他,现在倒像个女子一般扭捏。 “我看,咱们别马来马去的了,我不惯这么说话,小弟跟你赔个不是。“锻洵跟何霞链终于四目相交,两人相视而笑,却又都低了头去。 “锻兄弟,你这土龙杖做得真好,非精通冶铁之人,可造不出这么轻巧的手杖,这握把还镶了羊皮,想来是可怜我手不能提肩不能挑。“ “我才拿不久,却感觉到身上有股暖意,腿脚比起昨日灵便了许多。“ 以往锻洵的兵器都是透过父亲卖给罗刹,鲜少听到“顾客”直接的反应,这句话倒是打中了锻洵的心。 “我是特别依照霞链兄的体质才挑了土龙棍改造,那羊皮是小蔻子的巧思,不是我的意思。这杖中也有玄机,你瞧这有个豆般大小的圆点子,还有旁边那个小栓子,一按一拉,紧急时可以退敌。“ “是吗?不过我跟你们几个一起安全得很,改日再学怎么用吧!“ “对了,我带了五六卷冶铁和器械的古籍,不知道锻兄有兴趣为我解释一二吗?“ 锻洵心头一阵狂喜,“霞链兄对此也有涉猎?“ “只要是古籍上记载的东西我都想搞懂,可你知道自己做学问不易,无旁人辩证理论真伪,许多书上说的事只能沦为单纯的背诵,实属可惜。“何霞链顺手从包袱中抽出了一些皮卷,小心翼翼的展了开来。 锻洵如获至宝,马上挨到了何霞链身旁,“这,罗刹古文我识不得。“失望的表情掩盖了方才的喜悦。 “诶,我虽呆,却识得这些,这样我给你翻译一遍,你再跟我解释这里面确切的意思好吗?“ 锻洵的眼睛又发了光,点了点头。 冉娜和松赤在雪地中赶着马车,难得见到蓝天,“冉娜,你说这天这样暖,是不是要融雪啦?“ “春天还没到呢,今天算是例外吧!我倒希望今年冬天能长一些,我们好有多些时间准备对付尸怪。“ 松赤心头一沉,明春的大战目前毫无把握,吉凶未卜,冉娜和自己不知道还能不能一直在一起。“冉娜...,我们...。“ “前面有人!“冉娜打断了松赤的话。 一小队奇装异服的人马,出现在前方隘口,看来也是往金石国的方向走。 冉娜跟松赤使了个眼神,想让他速度慢些,不要引起那些人的注意,松赤会过了意。 锻洵掀开了马车的帐子,跟冉娜小声地说, “前面有罗刹,能避开就避开。“ 眼看前方就这么一条路,连条小径都无,虽说走得慢可以拉开距离,但只要前方人马一休息,还是得经过他们跟前,如果锻洵可以识得他们的气味,那么他们必定也闻得到何霞链的气息。幸好现在在下风处,还可争取一些时间。 “我们可以走慢些,然后从他们方才转出来的那条路上去,等他们走了再出来。“松赤想征询冉娜的意见。 “好是好,怕是那条道上万一不止他们一队人马,该怎么办?“冉娜有些忧心。 “要不,我去引开他们,你驾着马车带何大哥跟锻大哥先走。“ “我有个法子,我去马车里拿个东西,你继续驾车。“冉娜说完便往车里钻去。 锻洵见她进来,神色有些慌张,“别怕冉娜,大不了我们跟他们一拼。我和松赤应该可以保你和何霞链。“ “锻大哥莫急担心,前方无密林,藏匿不易,另条岔路上怕是也有罗刹,避无可避,我用小白赠的黑宝石引开他们注意力,二位就暂时假装成病人可好?“ “对,我身上这些大红点可吓人了,就跟他们说我感染时疫。“何霞链抓起一方巾,故意把口鼻给挡了起来。 冉娜迅速的把黑宝石用小刀切成了片,揣在帕子里,又回到了松赤身旁。 马车就这样不情愿,却又无法停滞的离前方的几个罗刹越来越近。 “这次罗刹大会到底是谁主持?请柬上没有署名,似乎不合礼数。“一个披着黑貂大氅的男子问同行罗刹。 “上回嬗凫在婚礼上让虞椹那个瘪三给除掉了,好不容易聚起来的罗刹各部,本来有机会联系,又因为那些从水里出来的怪物给搅乱了,现在想想还是觉得莫名奇妙!“另个头戴金冠的老者摇了摇头。 “我们本来都是嬗凫的旧部,不过他都死了,我们要效忠谁?“全身雕花皮革护甲的女子,背上一张银弓,英气勃发的走在队伍中间。 这一小队人此起彼落,你一言我一语的,似乎没有注意到马车的接近,冉娜和松赤稍微松了一口气。 马车从旁边悄悄地经过了这群正在热议复国大会的罗刹,冉娜与松赤表面上装得若无其事的超前了方才的队伍,可马车里的何霞链却吓出了一身汗。 马车离罗刹已有百步之遥,不料起了一阵风,那个背上有张银弓的女子忽然仰起了头,在风中嗅了嗅。也不向其他罗刹交代,踢了一下马肚,就朝马车奔来。 第一百七十五章 欺敌 那背着银弓的罗刹,大喝一声, “停车!“ 冉娜见来者不善,先陪了笑脸,“小姊姊,有什么事吗?“ 那背上有张银弓的女罗刹,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冉娜还有松赤,“小嘴挺甜的,可惜老娘不吃这套。你车上有股味儿不太对头,我得瞧瞧。“ 冉娜打开了手绢,异香扑鼻而来,“姊姊说得是这个吗?“ 这个异香瞬间模糊了方才银弓女子的直觉,心想也许是这个气味吧!怎么会有这种东西?“这什么事物?“ “黑宝石,一种极为珍贵的蕈,好吃得紧了。我叔叔给了我一些,我还担心他臭,小姊姊鼻子真灵敏,喜欢的话我可以分一些给你。“冉娜打开了包袱,里面是满满的黑宝石。 “我不是强盗,跟你买便是了。“这银弓罗刹顺道看了松赤一眼。 “这你丈夫?“ 冉娜怕节外生枝,“是,是我夫君。“ “既然是,有什么好脸红的?“ “该不会是私逃出来的吧?“ “不瞒姊姊,姊姊好眼力。“冉娜只想顺着她的话答应。 “哼!我一看就知道!“ 那银弓罗刹又问,一面丢了一大碇银子给冉娜,“车里是谁?“ “不瞒姊姊,里面是个染了时疫的病人,他家人雇不到车,我丈夫和我见他们可怜才答应载他们去城里寻大夫。“冉娜仔细地回答。 “是吗?“银弓罗刹卸下背上的弓,引得松赤有些紧张。 “你做什么?“松赤问。 “你管得着吗?就看看你们车里有什么。“她用银弓挑开了帐子,瞥见何霞链一脸大红斑,旁边的男人也面色不佳,还咳了两声,本想进车里去的,想起当年罗刹的大疫,又有三分迟疑。 “我只是想跟姑娘说,里面有人染了疫病,怕传了给你。“ 银弓罗刹啐了一声,“不早说,想害死我啊!“ “云路!你在前头捯腾什么?“ 后方的队伍唤了这银弓罗刹的名字,她那犀利的双眼再对着冉娜和松赤做最后一次的检视,这才慢慢地把银弓收了回去。 “蕈和银子我都不要了,我可不想染上疫病。我看你们早点把那个满脸红斑的人埋了吧!“说完她才掉转了马头与其他的罗刹会合。 “为何盘查那辆马车?“黑色大氅罗刹问云路。 “我刚似乎闻到了微弱的罗刹气息,不过车上又有黑宝石,又有个满脸大红斑的时疫病人,也许是我弄错了。“ “就算车里有罗刹又如何?“金冠老者问。 “若为巴雅尔旧部,干脆现在就除去,省得他们对复国大业从中作梗。“云路淡淡的说。 金冠老者望着已经走远的马车,对着空中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那罗刹气息之弱,恐怕就是个病秧子,不足为患!“ 一行人继续往金石国的方向前进。 青麟殿这边,众人仍在为罗刹集会的事发愁。 “照这样看来,接到请柬的罗刹确实对复国这事都很感兴趣。“赞吉叹了口气。 “确实,看来这会是一场巴雅尔旧部与嬗凫亲信的战争。不过目前我们不知道这两派罗刹的数目,究竟哪边占优势?“鹿鸣玉有些担心巴雅尔旧部的势力不若嬗凫余党来得多。 一直没做声的小骆,幽幽道,“这些罗刹总合,不过数百,金石国军队人数上是占绝对优势的,就算一敌二十,也不足为惧,目前最可怕的,恐怕是尸怪大军。“ “小骆说得对,锻前辈,这一路上你们可想到了什么对策?可以不让生命之岩发挥作用?“阿曼看着风尘仆仆才进门的一行人。 冉娜眼中闪着异样的光彩,“是的,我们在何大哥那儿找到了许多古籍,见到了达瓦罗刹与炽日罗刹的历史,藉由上面的记载,我们发现了原来生命之岩,每一年分别由这两种罗刹轮流使用,来创造下一代。“ 冉娜将大家在何霞链洞中的发现讲述了一遍,再把自己放置逆石的想法跟大家伙解释一番。 “我赞成!“彤雉第一个发声。 “这倒是个方法,既不是彻底地毁灭生命之岩,引发罗刹众怒,又能不让更多的尸怪被制造出来。“一向保守的鹿鸣玉这回也赞成了这个法子。 赞吉也觉得这不失为当下最好的一个选择。 “锻前辈可有办法?“阿曼好奇,这构思虽巧,但要怎么把生命之岩与浑天玺给镕在一起? “若要是彻底融合这些个岩石,老实说很难,没有足够的热能将这些石头熔炼成一体,除非火山熔岩奔流,或是万雷齐轰。“ “不过何兄弟倒是提出了一个好法子,也就是用铜汁把逆石以及浑天玺放置的地方给暂时封了,“锻璇眼光扫了这整间屋子一圈,回报的眼光有疑惑,也有肯定。 “我知道这不是最彻底的方法,但冉娜也说过要拿出逆石,得是达瓦罗刹,我们算是有了两道锁,起码能争取一些时间。“ “达瓦罗刹该不会借着这个来复兴只有达瓦的罗刹国吧?“巴桑边舔着自己的爪子,一面用他在强光下剩一条缝的瞳孔盯着冉娜。 “我表姐不是那样的人!“彤雉大声的喝斥了巴桑。 “我懂前辈的疑虑,不过浑天玺只要一日不齐,无论是谁,都造不了新的罗刹。“冉娜气定神闲回答。 “我这丑话先讲在前头,小丫头,你这表姐我们所知不多,若到时给达瓦罗刹占了便宜,后果并不会比炽日罗刹独有来得更好。“巴桑说完后便离开了青麟殿。 “请大家相信我,我无意复兴达瓦罗刹,事实上除了我自己以外,便再也不识其余的达瓦罗刹,更别谈复兴了!“冉娜虽然情急却还是温言软语。 “表姐你别理他,他就是只多疑的猫,想是猫身住久了被同化了。“ “我们赶快带锻大哥前去螭龙潭,想想要如何用铜汁封住逆石。“彤雉拉着冉娜,一行人急急往螭龙潭去。 “现在?立刻?“ 何霞链此话一出,大家一脸疑惑的回过头来,几乎异口同声,“不然呢?“ 疲惫不堪的何霞链本想喘口气,现在看来是没机会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掏空 通往螭龙潭底的入口小骆派了人把守,近日来都没有异样,更无人出入。 见到彤雉一行人到来,守卫帮大家搬开了石头,大伙沿着上回那蜿蜒的小石阶下去。 冉娜和给了每个人一个香包,可以掩盖身上的气息,起码让千眼葵不会主动探得来者。只要不去触碰千眼葵,便可保在洞中平安。 这次跟上次比起来,有那么一点不同,穴中回荡的风声比彤雉两次前来都要响得多。 “哪来这么大风?“彤雉喃喃自语。 “确实不太寻常。“阿曼回应。 何霞链右手紧紧的抓着松赤的腰带,一路上几乎都眯着眼睛,不敢全部张开来。 “何大哥,我早饭都快被你给勒出来了,您放轻松些好吗?“松赤抱怨着。 “我手也有点疼...“锻洵的手不知道何时也被何霞链的左手紧紧箍住。锻洵在后让何霞链拽着,松在前被何霞链像套了缰的马一样勒着。 “对不住,对不住,两位。“何霞链两只手稍微松了一些。 彤雉跟阿曼两个打头阵,这回大家带的萤石一律是蓝色或绿色,希望这种类似水底的微光能不刺激千眼葵。 半个时辰过去,这潭底洞穴的风越来越强,一阵一阵的冷风吹得何霞链浑身发抖,锻洵把自己身上的毛皮背心披在何霞链身上。 “下回不要逞强跟来,明明身体受不住。“锻洵这话说得表面上难听,可在何霞链耳中听来却是说不出的受用。 “是我不好。“何霞链这话一说,锻洵却大感意外他竟然不回嘴。 “我...我不是要怪你的意思...。“锻洵一时语塞。 又经过了很久,这条窄且漆黑的甬道才渐渐的宽了些。 “我们应该到了吧?怎么不见上回的微光?“彤雉问。 “表妹说得是,我也记得那金属般的隐隐微光,更怪的是我也闻不到千眼葵的气息。“冉娜跟松赤在阿曼的身后。 “既然没有千眼葵,就燃根火把,这萤石不够亮。“彤雉问阿曼要了备用的火把,手轻轻一拂便起了火。只是这穴中风势不小,火把忽明忽暗。 忽然彤雉脚底一陷,她惊呼了一声, “啊!“ 阿曼连忙将彤雉一把拉住,几颗落石坠地的声响,让众人一惊,纷纷点起了手上的火把。这岩洞还在,但生命之岩已经不翼而飞,剩下一个大窟窿,这时大家才知道为何穴中的风声比起之前大。 何霞链大着胆子走到这大窟窿边缘,往下一看,“这是熔洞,下有伏流,难怪上面有个螭龙潭。“ “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生命之岩被弄走了,上面的守卫竟毫无察觉!“锻洵轻叹了一声。 “从地上下来都要走快一个时辰,守卫要听见声响想必困难,再加上之前又有千眼葵,小骆多半不希望将人放到这洞里给千眼葵吃了,怪不得他们。“阿曼叹道。 “我一直觉得怪,这甬道这么窄,当初嬗凫是怎么把这大石头弄进来,这下总算有答案了。原来是从下面挖的洞。“ 彤雉还是难以想像这凿岩破壁得花多大的功夫,离上次她来不过月鮽,这生命之岩竟这么快就被盗走。 “一定是雪朵!我上回来见到嬗凫,他正想往南去找浑天玺残片,他若早有计划,又何必拿着万心月给他的假残片来这儿试?“ “莫非这次罗刹复国大会,雪朵可跟大家证实自己握有罗刹国命脉,好号令罗刹旧部?“阿曼猜测。 “我们之前发现的熔洞并无足够的水量形成伏流,没想到这一段的伏流竟是水量充足,这一股水又流向何方呢?“阿曼提出的这个问题,让众人沉默。 一旁的松赤说,“既然他们能把这么大的岩石运走,我们弄条小船一定可以找到源头。“ “松赤说得有道理,不过复国大会在即,我想,到时候雪朵应该会告诉与会罗刹生命之岩的下落!我们应该耐心等候。“彤雉一改冲动的做派,阿曼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彤雉皱着眉问。 “今天只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阿曼笑说。 一旁的何霞链忽然说话了,“你们一直说的千眼葵去哪了?“ “该不会是顺着伏流离开了?“锻洵问。 “据书上记载,千眼葵不喜迁移,除非万不得已,而且千眼葵不喜寒,这外面河水都冻上了一层薄薄的冰,有什么理由他们会离去呢?“何霞链像是呓语般的回忆典籍的记载。 “我记得那被屠了的小村子有股暖泉,兴许这水流到那儿去了?“阿曼看着一旁的彤雉。 “慢,如果这伏流真的行到那村落,不就解释了他们为何要屠村吗?你记得那些个枕木吗?“彤雉大胆地做了推测。 “你俩到底在说什么?“松赤如坠五里雾。 阿曼简短的把屠村和地底伏流,伏流中有枕木,以及村子附近有温泉的事情说了一遍,大伙这下才豁然开朗。 “我想不需要雪朵告诉我们答案了。“ “生命之岩一定在村子附近,缺水的伏流河道中才会有枕木。尸怪大军目前在伏龙丘,这村子并无可屯军的腹地,生命之岩迟早还是会被运到伏龙丘,如果我们能在生命之岩到达伏龙丘前把逆石给封了,会比到尸怪老巢跟他们对抗省力许多。“彤雉叹了口气。 “可我们如何才能在村子里造个锻炉不被发现?“冉娜现在觉得自己的方法可能行不通了。 “我看,不如退而求其次,铅汁呢,锡汁呢?也许我们就不需要那么好的锻炉了!可惜锡和铅都太脆弱。“锻洵想不出别的办法。 “锻兄,我倒是有个法子!不用锻炉。“何霞链说。 “哦?怎么可能?“锻洵想不出这什么法子。 “在下曾见过阿曼的唤云箭威力,差点化成了灰,让他朝什么铜啊,铁的,射上一箭,我想,不管是什么矿石,不化成汁也难。“ “何霞链!“锻洵大喝1声,把何霞链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你他娘的一点都不呆!这是我听过最聪明的方法了!哈哈哈!“锻洵欣赏的眼光让何霞链无惊吓中又开心得满脸通红。 “明日便是罗刹的复国大会,我们时间不多了!明日我们分成两股人马,一股去跟罗刹会师,另一股去封住生命之岩。“大伙儿都点点头,同意彤雉的安排。 第一百七十七章 荒地戏棚 城南近郊的一片荒地,昨日有人将积雪大致清了清,一旁推成一堵绵延十数丈长的厚墙。 荒地中间有个简单搭建的棚子,不知情的人还道是官府设的粥棚。唯一不同的是棚子前方摆了两三百张竹椅,这一来倒像是个戏棚了。 破晓后大地仍是烟雾迷茫,天地一色。 积雪仍深,寒气未减半分,自清晨起这荒地上便有马蹄声从四面八方慢慢的汇聚,这野地登时热闹了起来。 大部分的罗刹仍是习气不改,皮裘大氅,金银宝石缀饰满身,若说天上各路神仙聚会也不为过。 到了午时,聚集的罗刹越来越多了,个个手上几乎都有张请柬,聚拢的罗刹有些相互认识,或是曾经参加过小骆与彤雉婚宴的,或是百年未见,有的热烈的寒暄,泰半的罗刹众仅小心的交换个眼色,点头致意。 随着等待时间过去,罗刹们开始不耐。 「这不是让我们午时到场?可午时已过,莫非刻意让大伙儿在这喝风?」这声音听来熟悉,彤雉立刻跟身旁的鹿鸣玉异口同声的说, 「暴虎叔叔?」 台下一众罗刹也跟着起哄,抱怨上次金石国喜宴,不但没有讨到好反而酿祸! 「大家稍安勿躁!」一个身披靛蓝丝绸斗篷的罗刹,背着双手,慢慢走到台上。 「又是虞椹!这家伙真是个打不死的油虫,怎么今日又像是个主事者般的出席了?」鹿鸣玉有不好的预感。 「我们之前猜测雪朵是复国大会主事者,可能真的要应验了。」才说完这话,彤雉见到荒地的远方,来了队行伍,感觉人数不算众多,却和着被步伐扰动而扬起的雪片,黑压压一片看不真切,似人形又如鬼魅,北风扑打那行伍发出响声,远远听来像是旌旗,细看却是行伍身上的破衣残布,互相拍击。 行动的节奏也十分诡异,似乎配合着一阵阵骨笛的号令行进。 冷冽的空气卷来一阵浓烈的死亡气息。 彤雉眉头一皱,他忆起枯井中的气味,肩上的赞吉先一步说出了她最不想听见的两个字, 「尸怪!」 尸怪行伍后排,是一顶白森森的轿子,由人或是动物骨骸造成,连结处由精锻白钢镶有绿色宝石而成,和被彤雉击碎的那把精钢棒异曲同工。抬轿者也非人,而是两匹长着犀角的马拉着,那两匹马近看却缺了马皮,其中一只长着犀牛腿,另一只颈子粗大且短,一匹犀角于首,另一匹犀角发于胸。 这景象太过诡异,许多在场的罗刹都瞠目结舌。 轿上的罗刹正是雪朵,他一声笛响,行伍停了下来,那轿子继续前行,来到了这简陋的棚子。 终于在众所瞩目下,雪朵下了轿子,只见他珍珠头饰遮了前额,身上一袭珍贵银白色大蟒皮制成的袍子,从左肩半裹着的霜色熊皮,扎在白金腰带上。 「怕是连你都想不出这么浮夸的衣饰!」彤雉小声掩着口对着清霜说。 「你错了,我若是他,头饰我会用金刚钻制成细网代替珍珠,这行头俗气有余,精细不足!」清霜附在彤雉耳边。 鹿鸣玉把食指压在唇上,警告两人噤声。 「各位罗刹,今日召开这复国大会,便是要昭告我们仅存的同胞,前朝宰相嬗凫元神已散,他死前把罗刹复国的根本生命之岩,以及他手下的尸怪大军都交给了我。」 「希望我继续他未完成的功业,领导各方旧部,一同征服金石国,继而拿下牧民的土地。」雪朵这开场白说得合情合理,自从嬗凫入主金石国后,和他直接接触的罗刹旧部寥寥数个,雪朵是其一,虽然众罗刹心中都有疑问,却也不知从何问起。 「上回婚宴上死的是谁?怎么他自称嬗凫?」一个当天有参加婚宴的罗刹嚷着。 「是这样的,藿韬自愿与嬗凫换了肉身,上回被杀死的其实是藿韬,嬗凫早就在伏龙丘组织尸怪大军,后来不幸过世。」雪朵早就想好了一套说法。 台下罗刹对她的说法虽抱持怀疑,但除了嬗凫外,确实也没有别的罗刹能控制这些尸怪。 雪朵见大家语塞,继续阐述她的理想,「各位,你们都看到了,那些尸怪就是我们复国的希望,我可以无止境的造出他们!」 「我打算先拿下金石国,更名为罗刹国,然后北攻草原,西进厄克巴一带的城邦,最后一统南方,总之这天地有多大,我们就打多远。」 「想加入我的罗刹,到台前来拿上这条黑色的缚带,绑在自己的手臂上。」 「你这只是占领人类的国家,算什么复国!你要怎么培育下一代罗刹?」一个身穿灰毡袍,胸前缀着兽纹银线锁绣的老者问。 「罗刹无法繁衍已是事实,就算浑天玺齐了,丞相所谓以牧民裂解,还原出新罗刹的老路,我雪朵是不会走的,那些虚无飘渺的设想,不过是哄各位开心。」 「我们要的是现在!」 「我们先把这些地方攻下,到时荣华富贵,我图云雪朵定不吝与各位分享,别忘了我们仍有数百年的岁月,何以虚度?何以不能享有世间最好的事物?」 台下部分的罗刹沉默了,看来有些旧部确实在认真思考雪朵提供的条件。 「丞相是何时过世?随侍有谁?怎么证明?我们大家不可能因妳只字片语就服妳。」银弓云路身旁的老者发了话。 「图云雪朵,谁能为你作证?」云路也觉得十分蹊跷。 一旁低着头,也立在台上的虞椹,走到雪朵身边,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 「各位,丞相离世时我也随侍在侧,他确实任命雪朵为大祭司,那些心心念念巴雅尔的旧部,如今你们重新获得了一个比巴雅尔更优秀的大祭司,应该感到安慰。」 「丞相的旧部,图云雪朵大祭司也会实践丞相的心愿,为复国而努力,现在是我们罗刹大团结的时刻,在新任大祭司的领导下,我们才有复国的希望。」 「口说无凭,生命之岩在哪?让我们给你卖命,你得拿出证据来!」这也是与云路一同来的罗刹之一。 台下众罗刹一阵议论,「是啊!图云雪朵怎么比得上巴雅尔?」 「那个虞椹!上次就是他在婚宴上杀了万俟磊!他根本就想杀了丞相!」群众中有罗刹认出了虞椹。 「大祭司以前都是由遴选后竞赛胜出者任之,曾几何时丞相可专断任命?」云路握着银弓指着台上的雪朵,中气十足的质问。 「巴雅尔跟嬗凫的主张大相径庭,怎么团结!真是笑话!」苏格勒轻蔑的笑了出来。 「我看丞相搞不好就是为她所杀!」鹿鸣玉故意在众人议论中,制造矛盾。 雪朵看着台下的罗刹们,他们的眼里有些愤怒,有些赞同,也有些表情惊愕。 第一百七十八章 混战 雪朵未料到场面竟然混乱起来,看来不下重手,不在众人面前立威不行。 雪朵伸出苍白的手指着云路, “你方才说什么?“ 雪朵打量着这个素未谋面一身黑色装扮的女罗刹,年岁看来比自己大许多,她很确定这个罗刹并不在当年被冰存的年轻罗刹中。 “我说,你来路不明,得位不正,有胆下来与我一斗。搞不好大祭司我也做得,凭什么是你来当?“云路说完台下一阵讪笑,众人议论纷纷,确实惹火了雪朵。 雪朵努力压抑自己的愤怒,尽量想要维持一个大祭司的高度,只好接受这个叫云路的挑衅。 “你想怎么斗?“ “死斗,只能一方活命。“云路的气魄震慑在场所有罗刹,一片叫好声响起。 “下台来吧!“云路抽出背上银弓,两端一折架在手上成了弩弓,腰间剑筒数只小箭同时上弦,触机便发。 雪朵的精钢棒转了几个花,挡下了那数只凌空而来嗖嗖作响的小箭,两女在棚子前面与众宾客座位中间的空地就这样打了起来。 比较年轻的雪朵虽在体力上占了上风,但出身嬗凫亲卫队的云路实战经验比雪朵扎实,毕竟雪朵被冰存的那些年,云路在罗刹国的卫队里历练,也因此她才与拥护嬗凫的罗刹相熟。 几招下来,雪朵便显得左支右绌。 “花那么大精神搞了这身行头,不如花点时间练练功!“云路将弩弓一抖,又回到最初那张大银弓,一箭箭朝东躲西逃的雪朵射去,力道之大,雪朵的精钢棒挡得辛苦,好不容易有个空挡,雪朵拿祭出骨笛,呼了个哨,那一队在不远处歇息的尸怪,三五个忽从队伍中奔来,扑向云路。 云路大惊,本以为这些怪物是摆饰,雪朵的排场,见到他们的速度跟常人一般,实在意料之外。 两指勾了弦,一发即中,一个尸怪应声倒下。 “好!“罗刹众接连发出赞叹声。 方才一箭让一个尸怪倒下,余下的几个仍然全速奔来,云路又连发了数箭,又倒了两三个,其他尸怪并没有因为别的尸怪倒下就退却,仍是拼死向前。 “你们看,那些中箭的怪物又转活了!“一个罗刹指着第一个已经倒下,却又爬起的尸怪叫道。 台下一片哗然,雪朵的脸上此时出现了一抹得意的微笑。 只见云路箭术再好,再精准,也无法全数歼敌。 这几个尸怪终究还是欺近身来。云路方才连发数十箭已经有些费力,现在以一敌众,气力眼看很快就要耗尽,跟他来的老者想帮云路一把。 “图云雪朵!你不以自己的实力对战云路,反倒借着怪物的力量,有什么资格当大祭司?“ 雪朵的双唇停稍事离开骨笛,“操纵尸怪也是本事,更何况这是嬗凫传给我的方法,这尸怪大军也是他所建制,莫非,你对丞相的手段有所不满?“ “不必求她!“气喘吁吁的云路面对这些暂时不动的尸怪,其实一点办法也没有。但罗刹心性都高,宁愿死,也绝不能认输。 “你们都听到了,她想求死,我就遂了她心愿,让她光荣的牺牲。“雪朵又继续吹着那笛,数个尸怪又砍又打,其中一个尸怪上半身有好几张类似鱼口的大嘴,尖利细碎的牙齿,一口钉住云路的颈子,当场血溅四方,眼见那尸怪就要把云路拆成碎片。 彤雉问鹿鸣玉,“我们就这样看着吗?“ “罗刹死斗自古以来第三者不可插手相帮,相帮者死,况且眼下台下这些罗刹除了暴虎他们几个,我们敌友莫辨,贸然出手会先暴露了自己。“鹿鸣玉冷静地看着这一切。 “和她一路的自己人都不帮,我们鸡婆什么!“清霜瞅着彤雉,两手抱胸。 “这不公平...!“彤雉看着赞吉。 “别坏了大局。“赞吉的口气十分漠然。 一口气吞不下去,彤雉围上了面巾,“鹿前辈,你照顾好大家,我做不到袖手旁观。“ “彤雉!不许胡闹!“鹿鸣玉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彤雉得空的另外一手,对那个鱼口大嘴的尸怪施了一记千里冰封,再补一掌破空掌,鱼嘴尸应声爆裂,尸块向外飞散四溅,许多罗刹都举了手挡着,怕尸块溅到自己身上。 云路顿时身体一软跌坐在地上,和他一起同来的罗刹,有两个男的上前将她扶了起来,其中一个按压着她颈上的口子。 雪朵的骨笛因为这个意外嘎然而止。 “照罗刹的规矩,谁在死斗的时候插手,谁就得死!“雪朵瞋怒,盯着这一掌来向。 “别找了,是我。“鹿鸣玉从后排走出,准备一肩担下。 换彤雉拉住了鹿鸣玉的手,眼光停留在鹿鸣玉的脸上,摇摇头,“鹿前辈,一人做事一人当。“ 鹿鸣玉摸了摸她的头,“你当初若是也袖手旁观,我可能还在陷谷,你说得对,不能坐视。“ 鹿鸣玉但愿这一握能是一辈子,但他仍压抑住心中的悸动,用另一只手,轻轻的掰开了彤雉的手。 “是鹿鸣玉,鹿公子!“罗刹议论纷纷这个曾经是年轻一代中名气最大的少年郎,这么多年过去仍然面如冠玉,资容出尘。 鹿鸣玉来到了台前,先是转身跟众罗刹做了一揖,众罗刹也抱以回礼。 “你知道死斗插手者当被处极刑?“雪朵轻蔑地问。 “当然知道,不过你先破了规矩,我再出手不过是为了求个公平。“鹿鸣玉不想落入这个圈套。 “这些尸怪听命于我,算是我的武器,不算有人相帮。“,雪朵回击。 “就算这些尸怪听令于你,死斗也规定不得以多胜少,又是破了第二个规矩。“鹿鸣玉不疾不徐的说。 “鹿公子说得对!五打一不要脸!“暴虎一旁帮腔。其余罗刹也纷纷议论,觉得这场比试不公平。 虞椹见雪朵尴尬,刚好是表现自己忠心并且在罗刹面前长脸的好机会,“鹿公子若不甘心,不如我俩一斗,我输了,大祭司跟众人道歉,你输了就跟大祭司道个歉。“ “你不值得我动手。“鹿鸣玉连正眼都不瞧他一眼。 “别忘了上回婚宴你可是中了我一剑,不会是怕了吧?“虞椹眼中闪了一道绞结的光。 第一百七十九章 光沉紫电 彤雉想要冲上前回话,让清霜一把拉住,从后面捂住了她的嘴。 “你方才因为一时冲动已经坏了大局,现在还要让鹿前辈难堪吗?“ 彤雉心中一沉不再挣扎,清霜的话一箭穿心,刺伤了彤雉的自尊,愧疚感如水银泻地收拾不回来。 一直以来清霜都不曾对她说过重话,难道这件事她真的做错了? “笑话,鹿公子还怕了你这厮,不过就前朝一无耻文官,尸位素餐,现在又想借着复国再起,无耻!“苏格勒也看不下去。 鹿鸣玉毕竟是大家出身的公子,在众罗刹面前若显出惧色,有损家风。 “那我们就一斗吧!“ 虞椹见到眼前这个仙人一般的对手,除了想打败他在众罗刹前立威,心中不带着嫉妒,同样是罗刹,怎么自己就这般猥琐,台下看着他的眼光充满了崇拜与艳羡,盯着自己看的眼光却是嫌恶。 “鹿公子,得罪了!“ 虞椹暗自运劲身子内拗,附近土石杂物顺着他周身的气旋被吸引,形成一个旋转的环,一环又分六道,最终成米字环。 这环中吸附的东西越来越多,不停的旋转,越转越快,在场的罗刹从未见过这种景象,大部分人都看傻了。 “这什么怪招?“ “跟那图云雪朵一般邪门!“罗刹们众说纷纭,不知眼前这是什么光景。 但同时也有持相反意见的罗刹,窃窃私语着,“胜者为王,手段不重要。“ 朔风吹雪刀一出,鹿鸣玉几个大鸣大放的连环劈砍,招式明朗刚烈,身法却又如回风飞雪,优美轻盈。 曾经见过鹿原将军的几个年老罗刹,不禁赞道虎父无犬子。不曾见过疾雷乾坤刀法的罗刹,也个个屏息,大气不敢一喘。 眼看虞椹被逼到了雪堆的角落,好像是没占到上风,但几次近距离对峙,鹿鸣玉的招式似乎都扑了个空。 鹿鸣玉暗叫不好,心想这厮速度比上回婚宴时还要更快,心中正疑惑时,只见虞椹将身子一拗,卷起的土石杂物集中在腰身中间,虞椹大吼一声,胸部一挺将方才集中的土石环一股脑往鹿鸣玉发去,力道之大,鹿鸣玉的胸口一闷,竟吐出了一小口鲜血。 “鹿前辈!“彤雉焦急的叫了声,清霜还是紧紧的抓着她的手臂。 乌兰翠认出了这声音,跟暴虎以及苏格勒附耳说了些话。 “哈哈哈,看来大名鼎鼎的疾雷乾坤刀,不过就是中看不中用。“虞椹得意的插着腰,欣赏一脸狼狈的鹿鸣玉。 鹿鸣玉将口里的血吐在刀上,忽然间刀锋发出了紫电般的耀眼锋芒。 “看来锻大哥之前帮他重炼了那把刀。“清霜喃喃自语。 “没错,锻洵看不惯那刀很久了,还有他的月牙钩,也重新改过了。现在这刀像认了主人,可以把鸣玉体内之气力全然吸收并且加倍送出。“赞吉说。 “所以这根幻云剑不同?比较像我的宵寒剑?“彤雉问。 “没错,不过这硕风吹雪刀比起你的宵寒剑消耗能量较大,他这招光沉紫电要是无法一击而中,恐怕后来会兵败如山倒。“ “鹿前辈是想速战速决?“清霜问。 “虞椹现在看来速度与我不相上下,以快打快可能是唯一的选择。“彤雉拳头捏得紧到各个指节都发白。 “都是我不好,万一鹿前辈要是有个闪失,我发誓必取虞椹首级!“她咬着牙说。 只见鹿鸣玉凝神运气,朔风吹雪刀紫光隐隐,无数细小的电光快速包覆着刀身,霹雳作响,潋滟如湖里波光。 虞椹这边也在酝酿下一波的攻势,周身土环越来越大。 硕风吹雪刀在虞椹尚未准备好的当口,一道紫色疾雷电光,直接击溃虞椹正在酝酿中的土环,当下土环瓦解如烟尘,虞椹挡不住这道紫电,往后弹飞了出去。 不过任谁都看出这一击,鹿鸣玉已经耗损太多能量,从地上爬起来的虞椹却毫发无伤。 “这比试不公!各位,罗刹的律法规定,无论死斗与否,双方若有一方无兵器者,另一方也不得使用兵器。“雪朵忽然发了这话。 台下罗刹一阵议论,鹿鸣玉心想这下不妙,自己已经受了伤,若是再没了硕风吹雪刀,这仗还怎么打! “我可弃刀!“一心想着速战速决的鹿鸣玉知道自己可能快撑不下去,除了放手一博别无他法。 “怎么办?“彤雉看着赞吉,急切之情全写在脸上。 “身为罗刹,只能让罗刹律约束。他既选择扛下,便不得后悔。“赞吉语气中充满无奈。 虞椹知道情势逆转,兴奋不已,这时也有越来越多的罗刹缚上了黑丝带。 见到更多罗刹投向雪朵和自己这方,更是对鹿鸣玉穷追猛打。 鹿鸣玉没有了兵器,仿佛缺了双臂一般,对虞椹的进攻难以招架,连中了数掌,节节败退,乌兰翠与暴虎他们心急如焚。 几颗星火从彤雉的眼里落了下来,她想起鹿鸣玉之前是怎么待自己好,难受的时候似乎鹿前辈都会在一旁,而自己现在只能看着他狼狈的挨着虞椹的拳头,什么也不能做,一波又一波的土石打得鹿鸣玉鲜血一口接着一口。 “鹿公子,认输吧!我们不是死斗,你叫声爷爷我就留你一命。“虞椹得意的笑着。 鹿鸣玉眼角的血让他视线模糊,他的余光似乎见到彤雉眼里迸出的星火,他往彤雉的方向望了一眼,给了她一个微笑,并且摇摇头,示意她不要为自己出头。 此时虞椹正酝酿最后一波最强的攻击,土石环越聚越大,像个巨大的漩涡,轰隆隆的发出骇人的响声,彤雉已经无法思考,她知道如果自己还躲着什么都不做,那么小南和张叔死后那种无力回天的感觉,会一辈子如影随行。 虞椹身体拗到了一个极限,奋力向外一挺,那股怪异的能量排山倒海而来,鹿鸣玉闭上了眼睛,等待自己的失败将自己摧毁。只是这个失败似乎延迟了,另一股强大的力量将排山倒海来的土石推向了空地上的雪堆。 彤雉一个箭步上前,发动了长风盾。 这一记长风盾破了虞椹的攻势,把他的土石推向了空地的外侧,这力道冲倒了一旁的雪堆墙。 随着雪堆崩解,有些罗刹注意到雪堆里面似乎有些毛发或是杂物般的东西。 不过大部分的罗刹都对这股不知从哪冒出能量,竟能即时化解虞椹的攻击感到惊讶,大家议论纷纷也从座位上站起了身四处张望。 虞椹趁乱,拔出了腰间佩刀,在彤雉还来不及奔到鹿鸣玉身边时,那刀呲的一声,刺进了鹿鸣玉的胸膛。 “我代替嬗凫依罗刹律处置鹿鸣玉,得第三者相帮得死。“虞椹大吼一声,目的是吓阻有意来帮忙的罗刹。 “鹿前辈!“彤雉扯下了面巾,冲向气息微弱的鹿鸣玉,跪倒在他的身旁。 “相帮者也得死!“虞椹自信满满,既然能杀死嬗凫,对抗鹿鸣玉,眼前这小ㄚ头亦不足惧。 第一百八十章 罗刹律 眼看虞椹又要痛下杀手,一旁的乌兰翠发了话。 “慢着!“ “你那土石难道就不是兵器吗?罗刹律规定凡身体之外物都视为兵器,再加上这小丫头并非罗刹,凡次罗刹以降不受罗刹律约束。“ “改日我必取你首级!“彤雉对虞椹狠狠地瞪了一眼。 虞椹哼了一声,现在的他已非吴下阿蒙,再不需要将任何人看在眼里。 “鹿前辈,我先带你去疗伤。“彤雉焦急的想扶起身受重伤的鹿鸣玉,却发现他连站起身的力气都没了。 “我不能逃,鹿家...名誉不能...。“他”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雪白的前襟早已染红。 彤雉当没有听见他说的话,“别说了,我们先走。“ 她扶起鹿鸣玉就要走,虞椹怎么会放过这个一箭双雕的机会,又是一掌向彤雉的后心打来,掌风呼呼作响,虽没有前波攻势猛烈,却也足够取一个普通人的命。 现场有罗刹鼓噪,认为虞椹此举甚是下作,但又碍于罗刹律,也无法出手相帮,大家都在一旁不知所措的看着。 眼看彤雉就要遭到暗算时,她一个转身一掌破空,把虞椹掌风给送了回去,虞椹反而给狼狈的逼退了几步。 在场罗刹们莫不吃惊,她的反击竟发生在极短的瞬间,好似她预先知道虞椹的暗算,其实众人不知,彤雉的速度比虞椹更快上一些。 虞椹吃了一惊,不敢妄动,便也没有再追击。 “看!那不是巴雅尔吗?“之前许多罗刹没有参加金石国的婚宴,此刻都以为巴雅尔尚在人间。 “鹿前辈,我们先走好吗?“彤雉柔声问。 一息尚存的鹿鸣玉摇了摇头,“你我相识一场,你不懂我吗?鹿家的名声...。“ “虞椹,你这小人,鹿前辈的帐我俩日后再算!各位!今日之斗不分输赢,鹿前辈让雪朵挑唆弃了刀,比试不公,来日再战,各位说如何!“彤雉试图让在场罗刹同意自己,这样鹿鸣玉脸面上也许比较过得去。 “对!改日再战。“有罗刹发声支持彤雉。 “此战不公平!“在场罗刹尽管立场不同,对方才的情况却是大部分都异口同声,毕竟公平决斗是罗刹传统。 再者虞椹本就没有人望,又一再偷袭,完全得不到任何支持。 “小贱人,嬗凫不在了,你也就毫无价值了。“雪朵拿出了骨笛,荒地旁围成一道墙的雪堆忽然松动,尸怪从雪堆中破出,原来这整圈的雪墙不只是残雪,里面竟藏着数百尸怪。 见到这幅人间炼狱的景象,在场的罗刹们纷纷惊呼! “有埋伏!大家小心!“也有罗刹叫嚷,准备抵抗。 “归顺我的罗刹们!你们把没有绑黑丝带的罗刹都给杀了,到时论功行赏!“雪朵一声令下,罗刹间纷纷动起手来,尸怪也加入了混战。 场中原有三百多个罗刹,约莫一百个领了黑丝带。虽不是多数,但与尸怪联手起来,让余下的罗刹打得非常吃力。 彤雉一面护着鹿鸣玉,一面又拿着宵寒剑抵御尸怪的攻击,无论支持或不支持雪朵的罗刹,都对彤雉手下留情,毕竟他与巴雅尔太神似,没有罗刹敢下杀手。 “丫头,想办法把鹿鸣玉给先带走,他快不行了。“赞吉飞过了一片紊乱,告诉彤雉不要恋战。 “那这边怎么办?“她问。 “这些罗刹个个武艺高强不需要你担心,你快带他走!“ 彤雉点了点头,她环顾四周,要驼着比自己高大的男子杀出一条路来,恐怕事半功倍,就算罗刹们对他手下留情,尸怪可是六亲不认。 “这可怎么办才好?“她焦急的自言自语。 “放下我吧...小红鸟,能认识你是我此生...。“鹿鸣玉一口气缓不上来,晕死了过去。 “小红鸟?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彤雉凝神瞬间转换了血肉骨骼,生出了红色的双翅,这比他第一次在陷谷生出羽翅来,速度要快多了。也许是那个巴雅尔的梦,她仿佛觉得天生就该有羽翅一般。 说是迟那是快,彤雉让鹿鸣玉靠在肩头,自己一手抓着他的腰带,一手紧紧的搂着他的背,一个回旋振翅而起,拉着鹿鸣玉,一道红光扶摇而上,急窜入天,底下忙着打斗的罗刹们见到此景,都瞠目结舌,许多罗刹都称彤雉就是巴雅尔或者巴雅尔再世。 乌兰翠和暴虎交换了一个兴奋的眼神,连一向冷静地的石涛,脸上嘴角也挂了一抹微笑,回过神来,与尸怪的战斗更为起劲! 雪朵看到多数罗刹目睹这一幕,有些还喊着大祭司这几个字,气得满脸通红,可惜尸怪飞不上天,她见到云路方才落在地上的大银弓,顺势拾了起来,对着天空大吼, “小贱人!叫你插翅难飞!“ 雪朵弯弓搭箭,连续几箭飕飕的往彤雉身上射去,苏格勒见到立即上前跟雪朵对战,企图阻止雪朵暗算,可惜为时已晚! “啊!“彤雉的左肩头一阵剧痛,飞翔的高度陡然掉落许多,鹿鸣玉也从彤雉的肩膀滑了下来,彤雉死命地提着他的腰带,不顾肩上的疼痛硬是拍着翅膀朝上飞。 这一箭的位置正好贯穿她的左翅,又插入了背上,左翅拍动时候等于把伤口拉的更大,彤雉背上的血已经将她穿的衣服弄湿了一大片。 “现在得把这讨厌的箭头给弄出来!“ 她观想了箭头卡在骨头中的位置,“该死,箭头带爪倒钩,先把箭身给打断好了!“ “破!“彤雉好容易把箭身给折断,箭头只能先留在肩上。 在混战中的虞椹见大家打得起劲,自己却躲躲闪闪,并不真正发力拼搏,他见到彤雉自行断箭,大惊失色,暗叫, “小贱人有些手段,老子可不会让你好过!“ 他运了全身的劲,奋力往天上一发,彤雉后心再中一掌。 这掌虽因为距离远,力道差了些,但是对已经折了一翅的彤雉来说,却是雪上加霜,她奋力的拍着翅膀,却非常吃力,汗水冒了满额。 “鹿角...珠...。“鹿鸣玉低微的声音,彤雉听见了。 她感应着腰间的鹿角珠,没发现什么异状,只道是鹿鸣玉重伤说出的呓语。 但此刻她脑中竟然出现了一个图腾,这图腾看着眼熟,跟鹿鸣玉的家徽很相似,“这是感应到了鹿前辈心之所想吗?该不会是这鹿角珠的钥匙?“ 他才试着把鹿角珠与图腾两者在心中交叠,忽然,彤雉与鹿鸣玉被一股强大的能量包围,在众罗刹眼前,化作一道强烈的紫色电芒,划破了苍白的天空射向远方。 留在原地的罗刹都仰起了头,眼前这道电光,无论彤雉是不是巴雅尔或者类罗刹,已经再也无所谓,尽管心怀各异的罗刹们,此刻眼里都只剩下敬畏。 第一百八十一章 铜汁封石 阿曼,松赤,冉娜,锻洵还有何霞链一对人马,天还灰蒙蒙的,就骑上快马朝着被屠的小村子出发,阿曼临行前特别请鹿鸣玉在罗刹大会上务必照看彤雉,鹿鸣玉爽快答应,还拍了拍阿曼的肩头,回了一句,“不消你说我也会尽全力维护她,放心去吧!“ 阿曼感激再三,心里虽说有几滴酸溜溜的小醋,却也让鹿鸣玉一片赤诚给感动,既然他能这么不求回报的为自己的妻子付出,自己又何必以小人之心来看待他俩。 一转念,竟还同情鹿前辈多了几分,自己本来觉得没有资格跟鹿鸣玉竞争彤雉,要不是他和彤雉遇见的时间早,得到彤雉的垂爱,也许这会儿,是鹿前辈和彤雉在一起,是他俩结了连理...。 阿曼也不知道为何自己会想到这些,明明就是要去封住逆石的。心中杂念思绪正在翻搅之间,一行人不知不觉已来到村口。 “各位,这就是当日我和彤雉发觉温泉的大约地点,虽说我们推断这生命之岩在此,却不知详细位置,可能要劳烦大家分散寻找。“ 何霞链一听阿曼说要分头行动,可吓坏了,马上出声, “不成,这荒山野岭的,怎么联系?还怎么跟大家伙儿报信?再说要有猛兽出没,我可应付不来。“ 锻洵见他孱弱,自告奋勇,“你若是担心,跟我一道走好了。那些野兽什么的我可不怕。” “这样也好,那我们约定午时在原地见面如何?“松赤提议。 “与其分头,我倒有个建议。“何霞链沉思了一会儿。 锻洵盯着这闷不作声的书呆子,耐性耗尽,推了何霞链一把,“那你倒是快说啊!“ “大家知道我武艺低微,为趋吉避凶,这些年来听力练得特别好,若有个狼嚎虎啸,我这三里外是听得见。“何霞链娓娓说着。 “何兄,生命之岩就是个大石头,它不懂言语,你这听力好与我们何干?“锻洵不懂这呆子此时发这话做甚。 “您且耐心听完,我们之间若有人可以吼上一吼,我可以从回音判断哪些是普通岩壁,哪些有点异常。这生命之岩于古籍上记载,质地举世无双,我猜想,我必能听得出个大概来。“何霞链慢条斯理将这方法道来。 阿曼一听大喜,“何兄这方法使得,只是人吼恐怕力道每次都不同,若有丝竹传声该多好!“ “何须丝竹,你那唤云剑是天石锻出的精钢,比丝竹传声更远,尤其跟你这土龙杖对敲,只怕是松雪都会立时堕下树来。“锻洵对何霞链是越来越另眼相看,她万万没想到,一个看来像书呆子般迂腐的罗刹,心思竟如此灵活。 何霞链眼睛一亮,对锻洵也是欣赏,“锻兄此法妙啊!“ 何霞链把土龙杖交给阿曼,这土龙敲在唤云上,阿曼手一震,当的一声,众人耳里嗡嗡作响。原本在小丘以及树上的积雪,一下子都坍塌了下来。 大伙儿吓得伏在地上。 好一会儿,冉娜发话了。 “我来吧,阿曼你下手太重,幸好,我们不在峭壁附近,不然,这会是一场可怕的雪崩...。“ 众人就这么一边走,隔一阵子就以土龙杖击唤云剑,数个时辰过去,何霞链在离伏流岩洞不远的地方让大家安静。 “冉娜姑娘,麻烦再击一次。“何霞链闭目仔仔细细的再听了一遍,指着山壁的一角,很有自信的说, “就是那边!“ 来到了山壁前,茅草石堆掩盖了一个山洞的洞口,松赤发动了一点点灵能,把这些泥石杂物都理了干净。 “竟无人把守?“何霞链不太敢相信这事儿,有些担心的尾随大家进了洞里。 “想搬运生命之岩可是劳师动众,现下又是严冬,若非我们把雪给震了开,也很难发现她把生命之岩藏在这儿。“ “上回我跟彤雉发现伏流中的枕木,应该就是要等开春水融雪,水量丰沛后将其运回伏龙丘,幸好我们现在找到了。“ 冉娜取出腰间的逆石,锻洵也从囊中取出一精炼过的铜块,“那我们就别等了,阿曼你就用唤云箭之力将其封了吧!“ 冉娜把逆石交给松赤,松赤一跃,就把逆石和铜块放在了浑天玺残片的最中间。 阿曼点点头,“大家都退到洞口,我怕这箭一出,万一岩壁塌了,大家都不好逃出去。“ 阿曼凝神弯弓,唤云饱满的能量发出了耀眼的光芒,阿曼学到先前土龙杖出手太重敲击的后果,拉了一支比较小的箭,箭头对准了残片中间的隙缝,两指一放,那带电光的箭不偏不倚射入残片与逆石中间,铜块立刻化汁,算是顺利的封住了逆石。 霎时只见生命之岩发出了巨大的声响,震波也影响了生命之岩所在的山洞,一阵土石从头上落下,大家竞相走避,不过这山洞并无坍塌。 “生命之岩竟能吸收这么大的能量而不崩解!“何霞链惊叹。 等到山洞再无土石落下,大家又好奇的看着放入逆石后生命之岩的动静。 如上回冉娜为清霜制皮那般,生命之岩的岩片颤动着,发出了千万只响尾蛇般的声响,瞬间那些岩片都翻转了过去,成为白色且散发着珍珠般温润光泽,形状也以半圆穹顶包覆了尖锐不规则的棱角。 何霞链和锻洵,都对这转变感到不可思议。 这两人,一个饱读群典,另一个日日与天石金属为伍,各自都以为宇宙万物皆了然于心,现在才知道自己见识浅薄。 “锻兄,你说得对,我真是个以管窥天的书呆子。。。“ “何霞链,我也是首次见这么奇特的异象,看来我对天石与金属矿藏的理解,可能只是沧海一粟。“ 松赤提醒大伙儿,“喂!感叹天地万物之奇,往后多得是时间,咱们赶紧回去支援清霜他们!“ “是啊,复国大会不知比起我们这儿凶险万倍,大家快走吧!“冉娜忧心忡忡的说。 众人一齐出了山洞,听见西方天空一声巨响,同时抬眼向西方看去,只见一道强光划过天际。 阿曼望着那道强光,直觉的心头一紧,低吼,“出事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未可知 这道强大的紫色电芒,并不是彤雉能力所能控制,更不是她身体里发出来的。 她只能被动的让这强烈的电光包覆着,带着。她目前能做的也只剩紧紧的抱着鹿鸣玉,别让他掉了下去。 但随着背伤失血过多,渐渐的彤雉没了意识。 这道电芒落在厄克巴郊外的沙漠中央,彤雉与鹿鸣玉两个,几乎是直接冲撞到地面,两人1东1西的摔在一片沙砾碎石当中。 彤雉失去了意识后,眼前只剩一片黑,耳际微微听到一些声响。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见到一丝丝的亮光。 这冗长的黑暗中,她见到了小南向她走来,伸出瘦弱的双手,把一碗饭给了自己,后来小南被黑暗吞噬。 再来是张叔扛着自己在肩头,从小风的墓地走回银泉山庄,一路上张叔的鞋踩踏在碎石路上,特别有节奏。忽然,张叔摔了一跤,彤雉从他的肩上滚下来,她转头去看,张叔却不见了。 眼前场景,又换成了小骆坐在河边哭,彤雉伸手从他脸上接下一滴滚烫的眼泪,问他 “这是什么?“ 这个问题在空旷的黑暗中一直回荡。 接着彤雉见到了一块青碳,村子里的祖孙一面对她点头,一面道谢。地上一块血泊却不断地扩大,正要漫到脚边,她想往后退,不让那滩血水给沾到,忽然背上一阵刺痛。 眼前的光越来越亮,彤雉见到橘红色的光线,好刺眼,眼睛几乎张不开了...可是又觉得该睁开眼睛...。 一张眼,几根触须在她眼皮上晃动,彤雉伸手一摸,撢掉了一只大红色的蜈蚣,她摸摸失去知觉的半边脸颊,才知道脸上被蜇伤了。 她勉强坐起身来,身上的翅膀已经回复成为原本的骨血,地上留有半截无法转换回去的裂翅,彤雉伤得不轻。 鹿鸣玉倒卧在不远处,彤雉忍着背上的疼痛,踉跄的来到鹿鸣玉旁边。 “鹿前辈,鹿前辈...!“她的手微微颤颤,害怕地探着鹿鸣玉的鼻息,那气息太微弱,她几乎什么都感受不到。 彤雉将自己身上所剩不多的灵能慢慢输了一些给他,让他枕在自己的腿上。 “这不是厄克巴更往西方向的沙漠吗?鹿角珠的能量也太大,怎么把我们送到这么远的地方?“ 她心想要是冉娜在就好了,鹿前辈也许能很快恢复。 “也不知道阿曼他们封住生命之岩了没。“她忍不住也担心其余人的动向。 以往受伤,彤雉很快就痊愈,但这回背上的箭头似乎有毒,不但伤口合不起来,背上的血仍继续涌出,她的背已经湿了一大块。 她拿出腰间的鹿角珠,竟然有一大半变成黑色,莫非方才内藏的能量已经用完了? 既然是鹿角珠,必然是可庇佑鹿家的后代,也许医治鹿前辈的唯一希望就是这颗珠子,可到底要怎么用呢? 彤雉拿着珠子的左手,这时让鹿鸣玉颤抖的手给握住, “鹿前辈你醒了!“彤雉干涩的声音连自己听了都吃了一惊。 鹿鸣玉微微睁着双眼看着彤雉良久,才从龟裂的嘴唇用气声说,“我快不行了,你用鹿角珠疗伤后,快回去...帮大家。“ “你不会有事的,我不能欠你一条命,是我的错,都是我冲动才害了你。“彤雉第一次觉得胸口酸闷胀痛,如果再一次让自己想要保护的人死去,她不知道还能怎么面对未来的日子。 “你从来都不欠我,是我自己情愿,这珠子只能救一个人,我伤太重,救不成了,你听话,我教你怎么用。“鹿鸣玉撑着一口气说完。 “我可以自愈,你不必担心..,这珠子得拿来救你!你别丢下我。“彤雉不知道自己的嘴唇已经变得跟雪一样苍白。 鹿鸣玉知道彤雉不会抛下自己不管,现在只剩这个办法了。 “好,我听你的,你扶我坐着好吗?“ 彤雉让鹿鸣玉靠着自己的右肩,故作轻松的对他微笑,“鹿前辈,我们不会有事的,我们还要一起对付尸怪呢!“ 鹿鸣玉也报以一个微笑,他知道这是自己最后一次见到这张脸,这张让他初见就倾心,至今仍让自己神魂颠倒的脸。 “我现在给你一个图腾,你帮我开启鹿角珠最后的能量好吗?“ 彤雉认真的点点头,“好,像方才在荒地上那样吗?“ “你把眼睛闭上,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张开眼睛。“鹿鸣玉交代。 彤雉闭上双眼,等待鹿鸣玉的指示。 鹿鸣玉将最后的一丝力气,启动了鹿角珠鮽下的能量,这是珠子里藏的治愈的能量,比方才的电芒温和,这鹿家传世之宝藏在这珠子里疗愈的能量,其实只加惠鹿家的子孙,这也是为了保持鹿氏一族血脉的设计。 彤雉感应到好似有什么发生了,不一会儿,她的脸被轻轻转到鹿鸣玉的方向,因为鹿鸣玉交代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可睁开眼睛,她难得乖顺的照着鹿鸣玉的话做。 她觉得一股很轻柔的能量从自己的唇边流入,她的心突突的跳着,怀疑这是一个吻吗?但又不能乱了气息,也不能偷看,就这样安静的,衰弱的,迷迷糊糊的让这股暖意环绕着全身。 良久,她才注意到原本鹿鸣玉一手环着自己腰际,另一只抱着自己颈子的手一起松脱了,暖流也跟着消失。 她猛一张眼,发现鹿鸣玉已经没了气息,身体瘫软倒在地上。彤雉这才发现事情不对劲。 “鹿前辈!鹿前辈!“ 彤雉探着他的鼻息,这回再也无一丝生机。鹿角珠呈现焦黑,她这才明白鹿鸣玉把最后的能量渡给了自己。 彤雉之前胸口那股难过的感觉,现在流窜到了鼻尖,头顶,她的眼睛忽然湿了。 眼里落下的不再是星火,而是一颗颗的眼泪,和小骆,小南,以及所有人一样,那种有盐味,滚烫,带着躁动能量的水滴。 她伏在鹿鸣玉的身上上气不接下气的哭着。 “彤雉,你为我流了第一滴泪,我当你心里有我,足矣。“风中传来了一句话,想是鹿鸣玉即将散去的元神。 “鹿前辈!小鹿!不要走!” “我欠你好多!都还没还,你不要走。” 彤雉朝着他元神消散的方向咆哮。 满脸泪痕的彤雉抬头看着四周,她此刻无法思考,只是紧紧抱着鹿鸣玉的尸身,从来不知道害怕是什么的彤雉,忽然觉得茫然。 第一百八十三章 归零 再醒来时,鹿鸣玉并没有如彤雉希望奇迹般的复活。 虽然他的容貌血色并未褪去,可也确实是冰冷僵硬了,好像张叔和小南那样。 彤雉再是伤心也没有用,当务之急是得找处地方安葬了鹿前辈。 她背着鹿鸣玉的尸身走了好些个时辰,都找不着适合的地方能好好安葬他,就在不知所措的情况下,离眼前不远处竟出现了把铲子。 “既然在这出现了铲子,不如就在此入土吧。“ 彤雉眼眶一红,鼻子也跟着红了。 彤雉虽见到了铲,却也没有要用的意思,一记破空掌对着地下想打出一坑,土石竟纹风不动。 “怎么会这样?“ 接连试了好多次,她像个疯子一般对着空气比手画脚。 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眼前明明有个铲不用,丈夫死了难道小娘子也疯了?“ 彤雉还沉溺在惊愕中,她也顾不得背后的老婆婆说了什么,想用念力烧红几个小石子看看,脚边的石子也是静静的没有任何反应。 “糟了,现在的我什么都不会了!这样我还要回去吗?不但帮不了忙,还成了大家的累赘?“ “我到底怎么了?“彤雉慌乱地看着自己的手。 “喂!小娘子,你不要铲子就还给我!“ 彤雉转过头见到一个矮小的妇人一旁吆喝着,这装束有些奇怪,头上结满五彩发辫,不知怎的,让她联想到冉娜的奶奶。 “我要,我要!谢谢婆婆借我铲子。“ “姑娘,你脸上估计是让铜头蜈蚣咬了,这样也不死,算是命大,只是此后你的脸都会如此丑怪,现在我看就是你至亲也认不出了。“ 彤雉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实肿胀灼热不堪,但此时她还没心情想这些,只是努力想把鹿鸣玉给葬了。她没多说话,拿着铲,拼命的挖着冷硬的地面,这里的土石砂砾她再熟悉不过,因为干旱,每一吋地都紧的很,没了平日里随心使用的灵能,她的手起了水泡,水泡破了又流了血,伤口也不似平时愈合得快。 “鹿前辈,对不起,我欠你的,永远都无法偿还了,往后我会...其实我也不知道往后会怎样,现在的我跟一般女子没什么两样。“彤雉轻叹了一声。 “你好好休息,再不必为我烦恼,再不用为我闯的祸...,“她的眼泪又掉了几滴在干裂的土地上。 她摸着腰间的鹿角珠,想着是否该跟鹿前辈一起下葬。 “你干嘛?人都死了,你还想放颗煤球陪葬?“老婆婆也不知道在一旁待多久了。 彤雉想想又把发黑的鹿角珠收进了腰带里,“是啊,留个念想,提醒我是多么愚蠢,冲动,自以为是。“ “婆婆,看人下葬很有趣吗?您在这看好几个时辰了。“ “我是在等我那铲,你要是带走了我还用什么呀?天晚了,回我那小屋住一宿,明天皇商就会经过,你跟他们走。“ 彤雉只道这婆婆怕自己成为她的累赘,就含糊答应了。 老婆婆领着,没多久便是她那小破屋子。 说是屋子,其实也是泥沙随意堆成的,这种屋子彤雉以前见过,不过却没见过形状这么随意的房子,好似一坨面团不经意的落在地上,摊成一个面疙撘,面疙瘩中间的气泡不小心破了,刚好就成了门。 彤雉一进屋里就一股浓厚的骚气,却不得不让彤雉惊讶,心想这婆婆身上并无尿骚味,莫非只有睡觉时才尿床?不过对彤雉来说,这不算是臭味,也没多问。 “明日你得到后院帮我做事,当作我收留你一晚的报酬。“ 彤雉点点头。“婆婆您一个人住?“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一个人了?“婆婆瞪了彤雉一眼。 “那其他人在哪?“彤雉想也许还有其他的家人在后院或是其他隔间,不过这屋内就一桌一椅,莫非其他人坐在地上?彤雉心里揣测着。 “你用心看就知道我不是一个人。“婆婆认真的用她已经混浊的眼珠子看着彤雉。 “是,婆婆,您说有多少人就有多少人。“彤雉只是应付着,心想,又是个疯子。 婆婆摇摇头,一阵叹息。“你夫君这样死了怎不见你流泪?“ “已经流过了,而且是货真价实的眼泪。可我没有流泪的本钱,我还有事做,只可惜我好像做不成了...“ “你也不是一个人吧?你怎不用心看看?和他们说说话?“ 婆婆说完就闭上眼睛,一会儿笑,一会儿又喃喃自语,彤雉觉得有些累,找了一个角落,就缩着睡下了,这晚她整夜无梦。 第二天一睁眼,她让干酪的气味唤醒,见到婆婆在桌上摆了一大块的羊干酪,还有一壶冷水,婆婆坐在椅子上瞧着那块片下来的干酪。 “来吃吧,吃饱了好做事。“ 彤雉觉得有了精神,喝完那壶冷水更是清醒了过来。 “婆婆,你要我帮你做什么呢?“ 婆婆领着彤雉到后院,院里有个大木桶,旁边几跟栏杆上挂晒了不少的羊毛布。 “我这布得去羊脂,待会儿你脱了鞋站到桶子里,往死里踩。“ 彤雉脱了鞋,撩起裙摆站到了桶里,老婆婆从旁边一个看起来像是储水的石槽里提了一桶水来,哗拉就往木桶里倒。 “啊!婆婆!这是尿啊!“ “所有污秽的过程,都是为了升华。“婆婆看着错愕的彤雉,不疾不徐的冒出了这么一句。 “这羊脂只有尿洗得掉,我收这些尿我容易吗?你看看这一片旷野,我要等多久才收得到这么多!“ “婆婆,你自己的该没有?“ “废话,物尽其用,肥水不落外人田你没听过吗?这沙漠任何一滴水都珍贵得很!“ 彤雉无法辩驳,打了个寒颤,但心里总觉得哪不太对劲儿。但既然已经答应了婆婆,也就硬着头皮踩着那几块布料。 “赞吉吐屎,这老婆婆倒尿桶,这些都是什么人啊,动不动尿里来,屎里去的!“ “你在说什么?“ “没有,就说您想出这个法儿来洗羊脂,真是厉害的不得了!“彤雉服了这老太婆,叹了口气。 “小娘子,我还没见过脸上让铜头蜈蚣螫过的人,还能像你这样活蹦乱跳的,但等下午月牙皇商经过,你把面纱给围上,省得他们不收你!“ “婆婆,为什么我非得跟商队走?“彤雉本以为这婆婆是胡言乱语,现在想来该不会是这婆婆想把自己给卖了吧! 第一百八十四章 月牙皇商 “你不是要回金石国吗?这商队就是要去跟金石国结盟。月牙的大皇子亲自领队。“ “为何不派使节,皇族还得自己出动?“ “这是我一个老婆子能知道的吗?“婆婆白了彤雉一眼。 “不过想也知道月牙国国王病危,一定是有人想要呼声高但根基不稳的大皇子出事,所以找了个由头让他出了国。“ “婆婆,您方才不是说您不知道?后话却又这么严之凿凿。“ “猜测!猜测!你以为我这些个布是做来卖给谁?用心,用点心!“婆婆把其余竿子上的布都收了进屋。 远方传来了人声以及车马的声音,看来婆婆说的皇商是真的来了。 “你快去洗洗手脚,那些个布可以了,待会儿蒙好了脸来前院,我们还得把布拿去大路上卖呢!“ 彤雉很快的挽起了袖子,洗干净了手脚,可那股子骚味很难去掉,他在水桶旁边发现了一套衣服,看来是婆婆刻意留的,她换上了果然十分合身。一条面纱她也遵照婆婆的指示给围上。 其实自己单独回金石国也是使得,只是这商队要和金石国结盟的消息,也不知是敌是友,干脆混在其中打听,眼下雪朵意在攻打金石国,多个盟邦也许是好事。 “这是我这个无用之人,现在唯一能帮大家做的事了!“ 这几日彤雉都还未有机会见到自己的脸,伸手这么一摸,仍是肿胀不堪,只是疼痛已经消了。 “丑就丑吧!“ 她到了前院,把装着布的箩筐给背了上肩,一向怪里怪气的婆婆忽然露出慈祥的笑容, “小娘子,我送你一个礼物,当作你去除羊脂的报酬。“ “不用了婆婆,你好心收留我,怎么还能拿你的礼物呢?“ “诶,我这礼物岂是世俗之物!看好了。“婆婆在地上见着了一只蚂蚁,用手指在那蚂蚁周围画了一个圈。 瞬间那蚂蚁似乎像是迷了路一般,在圈圈里打转,硬是走不出那手画的圈圈。 彤雉翻了个小白眼,“婆婆,这谁小时候没玩过?“ “可从这圈圈走出来的又有几人??“婆婆斜眼瞅着彤雉,得意的嘴角上扬。 “你看你看,他多快就出了圈子?他可比你聪明多了。“ 彤雉大舒一口气,小声地抱怨,“这都是些什么人啊!阴阳怪气!“ 婆婆让彤雉在一旁等待,她自己却背着布跟商队的一个管家交涉,那管家给了她几两银子,婆婆就乐呵呵的走了回来。 “你那几块布这么值钱?“彤雉惊讶地问。 “当然还有把你卖掉的价钱啊,他们商队刚巧死了个小龙监理,我就说你做得,你赶快跟他们走吧!“婆婆说。 “我不介意你卖了我换钱,我随时都逃得了,只是小龙监理是个什么职务?照顾小皇孙吗?“ “你快走吧!别忘了我说过的每一句话,后会无期了吧!“婆婆扬了扬握着银子的右手,头也不回的快步离去。 “这贼老婆子!“ “丑姑,快走吧!慢了等会儿有鞭子吃!“商队的头人好像是在对彤雉说话,只是彤雉才知道自己名字方已经被改成了“丑姑“。 “这贼老婆子!连我名字都取好了!“彤雉咬着牙,往商队跑去。 那头人招了招手,让彤雉紧的。 那头人看着比银泉赌庄管事的斯文一些,但嘴脸却不一般,多了份高傲。 “婆婆说你力气大,手脚还算麻利,就是丑了些,不过不打紧,在我们这儿越丑越好。“ 头人仔细的看了她,确实是个年轻女子,眼睛生得倒是绝美,像是月牙泉传说中的妖人,摄人魂魄的一双眼睛,他喃喃自语,“幸好你脸给毁了,不然也进不了我们商队。“ 彤雉不太喜欢这样从头到脚打量,自己主动问了问题。 “听婆婆说是个小龙监理的职务,我没带过孩子,皇孙这么金贵,头人,您要不让我干别的粗活?“ 头人嘴一歪,“啥?皇孙?谁跟你说是皇孙?皇孙可不待见你这般丑怪的女人!再说我们队伍里也没有皇孙。“ 彤雉心想方才才说越丑越好,现在这头人是什么嫌恶的嘴脸! “不是说小龙监理吗?“ “我们月牙国除了盛产宝石金银,最多的其实是各式毒蛇,蛇又叫小龙你不知道吗?“ “你的工作就是每天汲取毒液,我们大皇子有用。上个小龙监管被咬死了,上上个也是被咬死了,在上上个是被大蛇给缠死了,你得感谢他们,不然哪来的位置给你?“头人摇了摇头,看样子是嫌彤雉傻。 “这贼婆真是给了我个好差使!“彤雉暗自咒骂。 “你说什么?“ “没...“ “还有,不要叫我头人,我可不是低三下四跑江湖的!我是商队总管,我当得可是皇家差使,以后叫我总管。什么头人!一看就知道你是个没见识的村姑!“ “是,总管!“ 彤雉见这商队,鲜车怒马,浩浩荡荡好不气派!禁卫队就百余人,金戈铠甲行进于队伍最前方,只是这铠甲十分笨重,想必宣威的功能大于实战。 要是真有悍匪出现,饶是银样蜡枪头,靠他们不住。 商队后方是大批粮草,水车,成队的奴仆蜿蜒在车队侧方,彤雉心想光是每日支应这样多人吃喝,就不是件容易的事。 总管苍白细瘦的手指,指向了队伍最后最大的一辆车,这辆被漆成玄色的车与前方富丽堂皇的米色马车不同,像个大箱子,外面则用铁链捆得严严实实的。 “诺,那是你的车,一日只开锁三次,你可去解手,伸展筋骨。其余时间不得在外活动!“ “这是为何?“彤雉觉得这根本就是辆囚车。 “废话,上锁是为你好,逃跑者一律处死,车里有图画教你怎么取蛇毒,怎么保存,里头最大的一只蛇王,好多人死在他嘴里,若你能取得他身上的蛇毒,大皇子有重赏。“ 说完总管去了钥匙,就把彤雉推进那个漆黑的车里。 第一百八十五章 小龙监理 彤雉才稍稍靠近那辆让铁链捆得严实的玄色马车,一股子浓厚的腥味儿就全窜了出来。 确实,那是蛇的气味。她曾经吃过几条死蛇,也曾因为嘴上无聊嚼过蛇蜕,总之这气味她非常熟悉。 进了车厢中还没站定,车门就刷地一声关上,铁链哗啦啦的碰撞之后,彤雉知道自己给锁了起来,车里骤然黑了许多。 彤雉靠着天窗落下的那道日光,见到了眼前一个大铁笼,一团灰扑扑,如大麻绳盘在一起的巨蛇映入眼帘。 她仔细端详了那条大蛇,柔声问, “你就是蛇王吧?我以为你颜色会更鲜艳,更张扬些,没想到这么没精打采的。“彤雉虽无法聚积灵能,但仍可观想想看到的物体结构。 例如眼前这条被总管称为蛇王的蛇,确实是巨大无比,但“王”这个字放在一条这样没精打彩的蛇身上,就显得夸张了。 桌上的篮子里有几只死鸡,另个瓮里也不需开罐,彤雉用闻的也知道那是死鼠。 蛇王笼里也有几只死鸡,只是他连碰都不碰。 “你不吃,我吃。早上那几片干酪根本顶不住饿!“彤雉拿起了桌上篮中的死鸡,就啃了起来。 “这篮子里几只死鸡都腐了,难怪蛇王都不愿正眼瞧一下。这死鼠也不新鲜!虽是对了我的胃,可惜毛多肉少的东西,剥起来太费事,赞吉活家伙要是在,也许能帮着吃点,巴桑挑嘴,他是决计不吃的...“ 她又打量了周围环境一阵子,车里就只有张长板凳,一张木桌子,几垛干草,一缸清水,其余就都是蛇的食物。虽然摆设简单,却也是彤雉见过最大的车厢了。 一顿饱餐后,彤雉忍不住盯着车顶的天窗发着呆。 “不知道阿曼怎么样了?他应该在找我吧?也不知他和冉娜,松赤把逆石成功封住没?清霜从大会上脱困了吗?最维护我的鹿前辈线也不在了...我还能帮忙大家对抗雪朵吗?“ 一说到了鹿鸣玉,忽然她的眼睛有些热热的,一滴滚烫的眼泪不受控的掉了下来,引着后面源源不绝的眼泪也跟着崩落。 “怎么会这样?自从为鹿前辈掉了眼泪以后,一切就都不同了。既没了工法,连最简单的把小石子弄红我都不会。“ “莫非,我真的成了个脆弱不堪的人类?“彤雉深吸好几口气,眼泪才稍稍止住。 “光是哭也于事无补,还是看看怎么取蛇毒吧!不然今天就算白过了。“ 车厢的墙板上有张图,图上画着去蛇毒的清楚步骤,一旁弯弯曲曲的小字,可能是月牙国的文字吧,彤雉全然看不懂。 “先弄条小的试试好了,万一失败也死不了。“彤雉依序掀了几张桶盖,看看这桶,比比那桶,终于,他选定了一个桶贴有“白绵口“字样的木桶。 “白绵,这名字听来挺温和,我看,就你吧!“ 彤雉取了墙上的蛇钩,轻易的就把第一只蛇拿住,取了蛇毒,再放回桶里。到了第三条蛇,她的动作已经很熟练迅速。 “原来我一取完毒,这些蛇的能量就大量的消耗,看来这跟我造羽翅,清霜变成牛羊怪后,都会感到疲累是一般的道理。“ 车厢外的锁这时有了动静,彤雉赶紧把面巾给围上,立在门边,开门的是个个子很小的姑娘。 “丑姑,吃饭了!出来吧!“ 彤雉跳下了车,伸展了四肢,这小个子姑娘递了个食盒给她。“丑姑,你边吃饭我跟你说规矩。“ “这位姊姊,怎么称呼您?“ “大家都叫我兰姊。“ 食盒打开,也不过就是两张干饼子,一小块干酪。 “兰姐!你们每餐就吃这个?“ “当然不是,我们吃得多些,还有干肉,你是新来的,又被锁在车厢里,食盒到我手上早就给其他奴仆刮了一回,还剩干酪给你已经不错。我刚来时,好几个月都只有一张饼子。“兰姐轻叹着。 彤雉忖着,还好当得是小龙监理,应有吃不完的死鸡死兔,就没出声。 “你也别在心里埋怨,反正你这职务也做不久,前面的人都不到十天就出事,没出事的就是不敢取毒的人,也让大皇子给丢在沙漠自生自灭了。两边都是死,少吃些东西又算什么。“小个子姑娘面不改色的宣告彤雉的命运。 “喔,姊姊倒是豁达,想必因为死的是别人。“彤雉撕了口饼子咽下。 “你别逞口舌之快,我们外头日子也不好过。“小个子姑娘把袖子卷起来,一道道的黑色伤疤布满她的手臂,让彤雉吃了一惊。 “这怎么回事?“ “我们大皇子常鞭笞下人,几天就一顿打,人人身上都是这样。“小个子姑娘说得一脸云淡风轻。 “这样没人反抗或逃走吗?“彤雉仍然不可置信。 “姑娘休要再说这种话,我们都是月牙皇教的信徒,皇家让我们死,那是无上的光荣,平日抽我们鞭子那是帮我们涤清罪孽。“小个子姑娘说完做了个奇怪的手势,又躬身对西方一拜。 “挨打可以涤清罪孽?“彤雉心中虽一万个不同意,但她知道要忍住,先看看情况再说,别又冒然惹了麻烦。 “对了兰姐,你知道这蛇毒弄来做啥?“ “反正你也活不了多久,告诉你也无妨。这是大皇子的皇医要给他的,皇后打从大皇子儿时起,为了怕他被别人毒害,就天天将少许蛇毒注入他体内,日子久了他也就百毒不侵。不过这样一来皇子的面貌竟变得十分丑陋,可能身体负荷不了蛇毒。所以他所有的仆从都得越丑越好。“ “兰姐。你倒是挺敢说的!“彤雉有些不知所错。 “那是因为你活不长了,我还怕死人吗?“兰姐仍然淡定。 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头远远地跟兰姐招手,兰姐神情紧张地丢下了彤雉,回头丢了句,“今天没有晚餐了,往后陈叔会来帮你开锁。“说完就往那老头的方向跑去。 第一百八十六章 陈叔 傍晚时分,锁链声又沉甸甸的响起,几天都没睡好的彤雉,在车中睡得死,隔了好一会儿才揉了揉眼睛,顺手抓了面巾把脸严严实实地围上之后,才敢朝门边走去。 只是,这次开门的是一个蒙面的男子。 “陈叔吗?我知道我没有晚膳可以吃,无所谓,我出去松松腿,马上回来,在这车厢里待一整天,都快要憋死了,劳烦您在车里坐一下吧!“ 彤雉轻快地跳下了车,伸展筋骨,又延着车厢小跑了好几圈,直到觉得身体中的气血循环稍微恢复了,她才慢慢走回马车上。 没想到,陈叔果真还坐在车里着她,并没有先行离去。 “也是,他还得把门给锁了才能走呢!” 彤雉在他对面站着,想看看陈叔还有什么指示,可眼前这人却没什么反应。 桌上也不知何时有根蜡烛给点燃,在幽暗的烛光下,她找了垛干草坐了上去。 “陈叔...“ “我猜你是来取毒液的吧,我都弄好了分别放在陶罐中,至于蛇王,他很虚弱,暂时没有毒可取。“ “看样子你也不怕蛇,我这车子连总管都不想靠近,你还敢一个人在这坐这么久。“彤雉随口说了些话,想要打破尴尬的沉默。 陈叔仍是没有回应,站起身来正在检视个每个装了毒的罐子,每罐都揭开了盖子仔细的闻了一下。彤雉这才想起,早前看到远处的陈叔,有些驼背,身形好像也矮些,眼前这人的身姿高大壮硕,感觉年轻许多。 但既然是远距离看的,自然看得也不是特别仔细,彤雉这会儿也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他。 但是不是他又有什么差别呢?反正是个要来拿蛇毒的人,管他是谁都无所谓。 彤雉盯着天窗外,自顾自的说话。 “陈叔,你去过金石国吗?我的朋友们和丈夫都在那边,我有些想念他们了,可也有些怕见到他们。“彤雉叹着气。 陈叔的动作稍微停了下来,头歪了歪,像是在倾听彤雉的话一般。 “不知道他们还认不认得出我这张脸,自从我让铜头蜈蚣给咬伤后,有个老太婆就一直说我丑,这些天我都还不敢照镜子呢。“ “不过丑也好,不然也进不了皇家商队。” “对了,陈叔,你是不是中过蛇毒,你的气息跟一般人不同,你身体有些地方好像伤得不轻,还有些瘀肿,我看你有空找个大夫吧!“彤雉往后仰,躺在了干草堆上。 “你是谁?“那蒙面男子出了声,彤雉吓得从干草堆上跳起来。那声音低沈中带了点怒气,绝对不是老者该有的声音。 “陈叔,兰姐没跟你说我是丑姑吗?“彤雉心里觉得不太对劲,又多说了一句。 “我说了我是陈叔吗?“蒙面男子的声有些沙哑,却又十分低沉,彤雉觉得如果蛇王会说话,就该是这个声音。 “那你是谁?你若把毒液拿走了我怎么跟总管交代?“彤雉问。 “我有钥匙自然是总管的人,你怎么知道我中过蛇毒?“蒙面男子厉声问。 “我鼻子特别好,我是从你的气息闻到的,只是感觉到你身上许多地方有些阻滞,你的背上似乎也有瘀肿,我说对了吧!“彤雉其实看到得更多,但因为没学过医,也不好信口雌黄。 男子沉默了许久,抽出了腰间的佩刀,上前抵住了彤雉的颈子,“你是谁派来的奸细?“ 彤雉找了个空隙,狠狠捶了这个蒙面男子的肚子,“你到底是谁?什么了不起!谁想查探你啊!“ “竟敢打我!“那男子未料到这女人竟然敢抵抗,冷不妨退后了两步。 “是你先动刀,我打你怎么了?“彤雉揣了墙上的蛇钩,一甩一个银花,想抵御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 彤雉站在天窗下,一道光线映着她的半脸。尽管蒙着面巾,她的眼睛仍是美得让人屏息,该是沙漠传说会出现的妖,才会有那样魅惑的眼睛。 “我是主子,要你死你就得死!“那男拳头紧握,又握着短刀欺近彤雉。 “谁死还不一定呢!“ 彤雉抡起钩子一阵打,那男子也不是个好对付的货色,虽然只有手中的短刀,却也身型高大,回击的力道让彤雉的抵御很吃力。 她心想若是平日这种货色来上十个也不是对手,眼下情形可是吃紧,彤雉趁着一个空挡开了“饭匙蛇“的桶盖,逮了一条就往那男子身上丢,男子大惊,朝后退了几步。 彤雉见状,想是那男子怕蛇,一桶赤尾蛇又让彤雉打翻在地,若那男子不惊慌,彤雉估计蛇群害羞的性格也不至于咬他,谁知道他不慎采到了一只赤尾,赤尾受了威胁,一个反身狠狠在那男子腿上咬了一口,他又跌倒在地。 “哟,真开咬了!“彤雉讪讪。 眼见那男子痛得大叫,彤雉才赶紧把所有蛇都用蛇钩一条条弄回了桶子。 最后一条饭匙蛇不肯就范,人立了起来,蛇信呲呲作响。 “不好意思,扰了你们休息,乖乖回桶子吧!“彤雉熟练的拿长勾一下子把饭匙蛇给收回了桶里。 那男子在地上看着是要晕了过去,彤雉上前把他裤腿给撕开,想查看伤口,谁知那男子一个反手把彤雉扣在怀里,掐着她的咽喉。 彤雉抓着他的手腕,一口给咬了下去,那男子仍不放开。就那一口,彤雉尝到了好多奇怪的东西。 “松口!你给我松口!“那男子暴怒。 “你也给我松手!“彤雉回骂,只是她口中咬得还是那男子的手,这句话说得不是特别清楚。 那男子手稍微松了点,却仍是手肘扣住了彤雉的身体。 “呸!“彤雉一口吐出了那男子的血。 “你的血怎么这么毒而且冷?这不都我车里所有种类的蛇毒都在你身体里?“彤雉干咳了两声。 那男子呼吸变得沉重,用力推开了彤雉,拿了桌上的还没被砸碎的罐子,头也不回的出了车厢。 “唉,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到金石国?“彤雉看着没上锁的车门,身后的路在夜色中如此迷蒙,什么也看不清,她掩上了门。 “沙漠里疯子怎么这么多?还是睡一觉好了...“ 方才打得那一架,身体竟然舒畅许多,出了些许汗,彤雉呈大字型倒在干草堆上。 第一百八十七章 我来 清早天才方亮,兰姐就带着一个三层食盒来,里面有干肉,奶酪,无花果,核桃,甚至还多了一小壶葡萄酒。 “奇怪了,兰姐你不是说新人都会被克扣食物?怎么这才一日竟然有酒有肉!“ 兰姐上下打量着彤雉,“是啊,我也纳闷,就你这么丑怪,难道还会变戏法不成?“ 彤雉猜想可能是昨晚来收毒液的男人捣的鬼,讷讷的说,“可见我毒液收得很齐全,这大概是奖赏吧。” 兰姐问,“你说什么?” 彤雉先放下了食盒,“没什么,谢谢兰姐,我先去解个手,待会儿回来。“ “别跑太远,等下晨祭就要开始,你还没学规矩,冲撞了晨祭可不好!“兰姐的话才说到一半,彤雉早就一溜烟的离开了。 彤雉绕到了商队扎营的地方,见到了几顶富丽堂皇的金色大帐,前面有侍卫队看守。 “这大概就是皇亲国戚的帐篷了吧!“ 附近一些中型白色帐篷,许多卫队官员在其中穿梭,应该是随行要员的帐篷,至于最不起眼的外缘,充满小顶帐篷,一看就知道是奴仆的栖身地,并且一个小帐竟然最多能出来十个人。 “看来我那车厢算是奢华的了。“ 小帐篷外面炊烟袅袅,挑水煮饭的奴仆们穿梭在饭菜香中,让彤雉想起厄克巴的早市,也是烙饼的烙饼,烤肉的烤肉。 不过这幅热闹的人间风景,却让一声响亮的号角给打断。 原本在忙碌的众人,都毫不犹豫的把手边的活儿给丢下,急忙赶到一片空地上去。 彤雉旁边刚巧经过两个小厮,也朝空地上去,彤雉一把拉住,“诶,两位小哥,你们这是去哪儿?“ “你还不快点去排队,要是扰了晨祭,可是要吃十下的鞭子!“两小厮说完就头也不回的离开,彤雉赶紧跟着他俩后面也来到了空地。 到了空地,彤雉发现男子与女子是分成两边,共同面朝着西方。 “大皇子到,众人叩首!“ 总管一声令下,原先还有些喧嚣的场面,顿时鸦雀无声,此时只怕是只苍蝇飞过都能被听见。 彤雉随便在女子队伍中找了个空挡混入,旁边的女人却将她一把推开。 “下等奴才去后头!“ 彤雉这才知道站错了地儿,好不容易跑到了后面,偏偏这十人一行的队伍,一排排整整齐齐的,偏就多出她一个。 一个队伍前头的侍女低吼,“后面还不站好!“ “叩首!“司仪发了号令,锣鼓队应着口令打起了节奏。 场上所有人跟着锣鼓点,朝大皇子站立的方向跪了下来,俯首在地。 彤雉也赶快学旁边的奴仆跪下,双掌朝天,一动不动。 又是一声鼓点,前方蒙面的皇子,跟几个僧人打扮的颂起经来,旁边的人却已经起身。 彤雉听见动静,斜着眼偷看,才跟着起身,比身边的人慢了许多。 就这样来来回回了几次,彤雉自以为自己听懂了锣鼓的号令,正自信地站起身来,没想到其他人却仍只是将双手朝地,又将身体整个贴着地面。 “这什么锣鼓点竟然这样难辨。”她发着牢骚。 “大胆刁奴!让你跪你发什么呆!“前方一个僧人对着彤雉的方向吼。 “这也抓得太快了吧?给不给人时间反应!“彤雉心里嘀咕着,赶紧也学着大家趴下,暗中希望这事就这样过去。 此时卫队军官已经上前,从队伍中逮出了一个人。 彤雉紧闭着双眼,过了会儿,发现不是自己,竟是个七八岁的男孩子,让侍卫粗暴的揪出队伍,带到大皇子跟前跪下。 “冲撞晨祭,鞭十下。“一个胖僧人正正经经的宣布了小男孩的罪行。 “大僧人饶命,我孙子昨夜发烧,起身慢了些,不是故意冲撞,这孩子这么丁点大,两鞭就能要了他的命,求求你们,饶了他吧!“ 一旁的大皇子蒙面盖头的,整个人罩在一块做工繁复的金线绣斗篷里,彤雉猜想大皇子应该会出面缓颊,毕竟诛杀幼子简直禽兽不如。 “求情的是谁?“胖僧人手上的宝珠串微微发出碰撞声响,尽管表面装得平静,心中怒气倒是从珠串流露出来了。 “老奴是杂役队的,这孩子命苦,才出生父母都死了,还不懂规矩,都怪我不好,可否让我代为受罚?“ 彤雉估摸着这老头身形气息,如树下一根枯枝,也是三鞭子就断气的料,还想代孙子受罚。 “替代则罚者两倍处之,这就是二十鞭,你想清楚了?“ 老者一脸惨淡,眼泪鼻涕的忍不住留了一脸,“我命不久矣,能换得他的...值当!“ 彤雉见那老者流泪,心中有种以往没有的感觉,她的鼻头有些酸胀感,眼泪也在眼眶中打转,“我这是怎么了?我好像感受到了那老头的哀伤,不光是塩的气味。“ 她也注意到一旁的奴仆们其实心中气愤,却也无人敢上前主持公道。 “那好,行刑!“大僧人说完,一个握着鞭子的彪形大汉走出来,手持一条蒺藜鞭,鞭子从中断到尾端都是刺。 彤雉深吸了一口气,又叹了口气,她走出了队伍。 “我来。“ 无论男奴女奴,此时发出了惊呼,其中也不乏讪笑或好奇之人。兰姐因为彤雉久去未归,便追来晨祭场,一见闹出事来,脸色发白。 大皇子见到彤雉走出来,忽然抬起了头。 “你是何人,与犯者有何干系?“满脸横肉的胖僧人慵懒得问着。 “我是丑姑,新来的小龙监理,与这两人素不相识,可我知道,他俩都顶不住你那蒺藜鞭。“彤雉心中其实不是那么没有把握,她掂量着以往可以自愈的能力,虽然不知道存不存在,但此时她只能赌一把。 “想逞能,那就遂了你心愿。“ “来人,行刑!“ 彤雉在众人的目光下,咬紧了牙根。这第一鞭才下,她就跪倒在地,背上一阵热辣的感觉,撕心裂肺,这疼痛感可比以往都要疼个百倍以上。 她硬着头皮站起了身,行刑大汉没让她歇息,又是一鞭下来,彤雉背上的血飞溅到了地上,可这一次,她顶住了。 那老头在地上猛磕头,“大皇子,别打了,这姑娘挺不住的,打我吧!打我吧!“ 第五鞭落下,彤雉朝拜一般的整个人扑倒在地。她心里想着“此刻,应该是人生中最狼狈的时刻吧!“她还想再起身,这回,眼前却一黑。 大皇子举起一只手,让大僧人上前阻止,淡淡地丢了一句,“这新来的小龙监理比往常的厉害,打死了他,你去代她。“ 大僧人往后退了一步,心想自己这辈子最怕就是蛇,赶紧让行刑的大汉停手。并让众人散去,草草结束了晨祭。 老头与兰姐合力把彤雉给抬回了车里。 第一百八十八章 你多久没照镜子了 彤雉再次清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晚上。 彤雉这回是趴着的姿势,她的背上热辣不堪,伴随着各处隐隐抽痛,稍稍想要一动,背上就抽着疼。 “我的天啊,这比螭龙潭的阿福,用鳞片刮伤我还要痛上百倍!那个鬼皇子跟鬼僧人真是可恶,等我恢复了以后,非得让他们一人吃上百蒺藜鞭不可!“ 彤雉自从丧失了大部分类罗刹的能力后,生活上一切似乎都比过往要艰难,容易疲累,伤口愈合不易,连疼痛都是往日的百倍。 再加上之前背上本就有伤,断了半支翅膀,骨血根本还未恢复,现在又挨了鞭子,可谓雪上加霜。 以前救治万璇跟清霜,留了那么多血,愈合也不过是两日的事。 阿福把自己刮得鲜血淋漓,不也是隔日就好? 现在想起这些,都好像是做梦一样,自己现在的身子,就跟个常人一模一样,那天进来车厢的男人,自己竟还费力跟他战斗,往常约莫几掌就能把他打得半死。 “哎。”她长叹了一声。 更奇怪的是,自从她为鹿鸣玉流了眼泪后,有些方面变得更敏锐了,不是鼻子或是五官的敏锐,而是心。 她不懂为何自己还会为不相干的老头流泪,似乎自己可以感同身受那老头的苦一般。 “以往我不过是闻到盐味,感觉到眼泪里能量的躁动,或是身体气味的感患,怎么现在直接陪着一起流泪!不知这比起巴雅尔的同理心,是不是更厉害些?“ 车厢门的锁链叮当作响,”哗“的一声好像让人给扯了开去,彤雉虽趴着通弹不得,也见不到来者,但还是能借着嗅觉,闻到一男一女的气味。她清楚的知道,那男子就是第一晚,让她误以为是陈书的那个蒙面男子。 彤雉不知来者适合用意,只得将计就计继续装睡。忽然她觉得背后一阵清凉,这阵凉提醒着她,也许现在是衣不蔽体的状态,双颊一红。 “你是谁?兰姐呢?“彤雉出声询问。 “这是我的哑奴,也是个聋子,她听不见你说什么,现在她正在帮你换药,别乱动。“是那个瘖哑低沉的声音,那个声音离门边不远处,似乎没有意思要靠近。 “你别站那儿看啊,我可是有夫之妇。“彤雉先警告了他,万一阿曼知道又该气恼了。 “你叫丑姑是吧?“蒙面男子语带不屑。 “丑姑,你多久没照镜子了?你想谁会对一个面容尽毁的女人有兴趣?“ “我说,你夫君该不是让你吓跑了吧!“蒙面男子朝讽的言词,让彤雉很不舒服。 但彤雉转念一想,也是,那日在老婆婆家见到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半张脸确实又肿又发着黑,几处还汤汤水水的。 至于阿曼,他会被自己吓跑吗?以往对阿曼不离不弃的信心,眼下有了点疑虑。 “你帮那老头顶罚,为了什么?“那个森然的声音再度响起。 “当时,我不知道为什么,竟然真切的感受到他的痛苦,眼睛鼻子都不太舒服,好像,好像是自己也那么难受。以往我是没有这些感觉的...。“彤雉这句可是大实话,只可惜那男子并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愚蠢!这世上痛苦的人多了去了,你都要替每个受罪吗?“那男子不可一世的语气,让彤雉非常反感。 “难道我要看着小孙子或是老头子被活活打死吗?他不过是个病了个孩子,动作慢了些。“ “我本以为大皇子会出面阻止,谁知道他竟冷眼旁观,对自己的子民一点怜悯之心都无!这样的人往后如何领导国家?如何能让子民爱戴!“ 那男人冷哼一声,“听你这话,你还对治理国家有意见了?你不过就是个奴仆,而且是最丑的那个。“ “实话告诉你,要不是大皇子让大僧人住了手,你后面还有十五鞭要受,你不过总共吃了五鞭,就你这要死不活的样子还想帮人顶。“ 彤雉不想再跟这个莫名其妙的人生气,冷冷抛了一句, “起码我做了该做的事,至于后果是什么,不是我能预期的。” 哑奴此时发出了咿咿呜呜的声音,指手画脚的比着彤雉的背。 那男人忽然迈步上前,把桌上的蜡烛取来,仔细的在烛光中看了看,十分惊讶, “这...怎么可能,我都不知道这伤药竟有这种奇效,你的伤口不但已经生肉,伤疤也淡了!怎么可能受这么重的刑两天内就恢复得这样快?“ 说完,那男子伸手在彤雉的背上,轻轻地略过了她的肌肤,以及伤疤。 那男子触碰彤雉的背时,惊觉她未受伤的肌肤,竟然如此软滑柔嫩,就算是疤痕的地方,也没有粗硬的结痂。 不知为何,那男子忽觉身上有些燥热。 彤雉脸上一红惊叫了一声,“别碰我!我已经有夫君了!” 彤雉暗想,要是平常,自己早就一掌把这人给打飞,现在这副脓包的模样,任人宰割,真是窝齉!还好自己脸丑,万一是平日那样貌,要给这人轻薄了也难说! 不过那男子听见她这已经有了夫君的警告,忽然清醒,觉得自己被侮辱了,冷笑道, “就看看你的伤口,谁想碰你!你也太抬高自己身价了吧?长得这么丑怪,还妄想有男人要你!”男子啐了一口。 彤雉随口扯了个谎,“也许那行刑的人没下重手,你快别看了,再丑我也是个女人,你怎么这样没规矩!“ “不知好歹的丑奴!既然已经好了,明天就开始干活,别躺着偷懒,蛇王的毒你还没取,记住了!三日不取也是死罪!“ 彤雉听见那男子一甩袖,气冲冲的下了车,那哑奴也跟着他出去了。 “这人脾气真大,一定是大皇子的亲信之类的,我下回还是别跟他顶嘴,这种情况下我也讨不了好。“ 不过桌上却留下了几个食盒,里面的食物比那天兰姐送来的更为丰盛,彤雉仔细一看,除了干酪,干肉,葡萄,白面饼子,竟还有补血的大红枣,暗笑了一声, “看来没人能取这些蛇毒,他还舍不得我死。” 第一百八十九章 覆水难收 彤雉背上让蒺藜鞭所弄的伤偬算是全好了,之前在老婆婆家里,她脑子里除了鹿鸣玉的死,完全忘了背上还有一个倒钩的箭头,只是这几天下来她也没感受到,想必是那老婆婆不知用什么方法给取了出来。 “真是奇了,都忘了那个箭头。到底是不是那老太婆帮我弄的?还是随着羽翅断了?” 一大早她醒来后,发现背上的伤不再如昨夜灼热难当,抽痛也减缓许多,就下地走路,只是这一走背上那块被剪开的方形布料,垂在了地上。 彤雉回身一看才知道原来昨夜背上发凉是因为这个。 “这下好了,我怎么出门去?”彤雉搜寻着房间有没有什么被褥床单之类的东西,她可衣遮遮身体,幸好,稻草堆上却放了一套上好布料缝制的轻软短袄跟长裙。 见到这套又轻又暖的衣物,彤雉想起的却是那贼老太婆,逼她在尿桶里去羊脂,眉头一皱,觉着有些恶心。 “这不是一样的布料吗?该不会有尿味吧?“她喃喃自语。 可眼下没别的选择,换上这泡过尿的料子,总比背脊发凉来得强。她仔细闻闻,幸好没什么尿骚味,竟有一股淡淡的薰香。 彤雉忽然想起了老婆婆交代的话, “那老贼婆说,不要忘了她说的每一句话,可她两日夜间说了很多疯话,难道那些我也得记得?“ “你用心看就知道我不是一个人...是这句吗?“ “这些尿可是我收集了很久的。不...应该不是这句。” 彤雉重复着婆婆的话,很难知道她说得哪句话有价值让她回想起来。 “唉,要是阿曼在就好了。“ 彤雉闭上了眼睛,眼眶微微一热,想要好好地回想阿曼的笑容,“他笑起来总是眼睛弯弯的,微厚的唇也是那么好看,诶...,这是哪儿?“ 彤雉的脑海中似乎见到了阿曼正在马背上颠簸着,可她并没有看到阿曼的正面,彤雉想再看得更清楚一些,才这么想,她似乎可以感受到阿曼温热的气息,甚至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木头味,就好像坐在马背上紧紧贴着阿曼的背一般。 “清霜!什么时候我们会到厄客巴?“阿曼朝前头另一个男子马上的背影问。 彤雉寻声跟着往前头一看,确实是清霜在一匹黑马上。 “再跑个两天吧!到了那儿我们起码有什么人可以问问,不像这里荒山野岭的,什么线索都没有!“清霜回答阿曼的问题。 彤雉心头一惊,那的的确确是清霜的声音,这是自己的幻觉吧?因为太想念大伙儿,竟然可以在脑海中编造这么清晰的景象!这比起以往制造光珠来得更多细节。 “这有点太真实了!我是想大家想疯了吧?” 彤雉又思索着,如若这是真的呢? 以前和清霜也曾经在井底借过彼此的视线,但这次不一样,我不是借谁的视线才看到的, “对了,不如叫叫看阿曼。”彤雉打定主意,反正车厢里也没人,不会让人当成疯子。 “阿曼!阿曼!“彤雉轻轻地唤着。 阿曼仍然纵着马没有察觉有人在呼唤他。 “果然是幻觉...,只是这幻觉也未免太真切。“不死心的彤雉决定再试一次。 “阿曼,找到月牙皇商!“彤雉这回更专注了些,对着脑海中的身影说。 阿曼的马速忽然慢了下来,他定住了马,拉着缰绳让马原地左右转了一两圈,又回头看了看周围。 “娘子,是你吗?“阿曼心里忽然一揪,胡乱朝空中喊着。 彤雉像是和阿曼连着心一样, “他真的听见了?” “阿曼,找到月牙皇商!“彤雉又再吼了一次。 阿曼喃喃自语,重复着方才在耳边听到的话。 “月牙皇商?“ 又是一阵锁链开启的声响,在车厢的门外响起,把彤雉拖回了现实,脑中阿曼与清霜的身影就这么散了。 “兰姐?“彤雉问了一声。 兰姐一进门,跪着就是一拜, “姑娘大恩大德,我们全家没齿难忘。谢谢你救了我爹!还有我姪子。“ “你侄子?“彤雉这下算是懂了。 “我弟弟与弟媳不久前叫人栽赃偷了邻居的财物,给人活活打死了。“兰姐抹了抹眼泪。 “老父亲和侄子是我仅存的家人,我...我应该替自己父亲受这鞭子,可我又怕他让人打死了没人照顾我姪子,兰姐我绝不是贪生怕死之人!“兰姊满脸羞愧之色,跪在车厢的门口。 “你弟弟他们是谁打死的?就算是偷东西也罪不至死啊!!“彤雉一股气又上了胸口。 “都说是大皇子罚的,其实背后不就是大僧人吗?这月牙皇教说得好听是效忠皇家,其实大僧人跟皇舅勾结已久,大家都猜这次皇子跟金石国订约,亲自带商队渉险,其实就是皇舅设的陷阱,我们这些人,怕都是要一起陪葬了。“兰姐边说边看着车外,深怕这话让人听见。 “反正现在我也不怕跟你说这些话,你救了我们全家,这些事在心底有个数也好,千万别得罪了大僧人。”兰姐面露无奈。 “什么?“彤雉这才明白,被架空的大皇子并不是冷情之人,而是受到外力胁迫,根本无力出手救自己子民。 “总之,谢谢你,我们虽然为奴,却也跟皇族一样是一条命,从来都没有人会站出来帮我们,大家伙都很敬佩你,往后你有什么困难,我们拼了命也会帮你的。“兰姐双手紧紧的扣着彤雉的手。 彤雉报以一个微笑,这好像是第一次,她没有用任何天赋特别的能力,但也能帮助别人,她自嘲, “原来一个普通人也能帮助别人。“ 兰姐不解的看看彤雉。 “喔,没什么,我是说,如果大家都愿意站出来,也就不会受到少数人欺负了。” 兰姐点点头。 “水车翻了!水车翻了!“车外忽然一片喧哗,不明究里的兰姐跟彤雉,都下了马车,就看着一桶桶的水就这样滚下了山坡,摔个粉碎,水洒了一地。 “糟了,我们这数百人还有牲口,哪天不需要水!这还有五日才到厄克巴,这可怎么办才好?到底是谁把绑桶子的绳索给割断?“兰姐的声音中充满恐惧与无助。 “八成是那舅舅干的,现在追究谁都没用了,没有水就是没有水,我从小在厄克巴长大,听过不少商队因为缺水,最终曝尸沙漠的故事...。“ 第一百九十章 你又多久没照镜子了 接下来没有水的两日,不但有大量逃奴,逃兵产生,连大僧人都在水桶粉碎的那天掉了脑袋,月牙皇商商队,算是瓦解了。 大僧人的手下被发现破坏了水桶,可真相如何没人知道,大家都猜想,是大皇子借故意找了个借口除去了大僧人,又或是皇舅派大僧人给弄洒了水? 一切已经不重要,天上的兀鹰早就将大僧人那具油腻的身躯给分食了去。月牙皇教那严繁复的典礼,教义,在最原始的人性求生为前提的状况下,竟无毫无半点约束力。 本来仍然在行进的商队,现在因为没有水,这商队如船队在海中搁浅了一般,停摆在无垠的荒漠中。 既然无水,商队原本日行只好改为夜行,不过,第二日后,连夜行都举步维艰,没有人能不喝水还能继续保持体力前行。 彤雉的马车也不必上锁了,剩下唯一的一点葡萄酒,也早被众人分光或偷抢完毕,残余的奴仆卫队,都是知道逃了也会曝尸荒野,索性留下,也有少数残余的部众是真正忠诚于大皇子的人。 彤雉比起常人,本就不需要太多水和食物便可生存,这天晚上她爬上了砂砾高丘,烦恼着该怎么样为大伙儿寻水。 “唉,金石国大雪,我就把浥水晶给收在房间了,真是多事!不然我就能帮大家弄到水了。“ 彤雉听到脚步声,她知道来者是那高大的蒙面男子。 “你看起来精神还不错,蜈蚣咬不死,鞭也鞭不坏,还有体力登这高丘,死到临头还一派轻松。“那低沉暗哑的嗓音里,藏着许多不甘心与无奈。 那高大的男子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既然死到临头,你不如跟我说你身体里面那么多蛇毒是怎么回事?“彤雉仍是好奇,转过头看他。 蒙面男子揭开了自己的头巾,彤雉在星光下仔细瞧着,这男人的脸色虽在夜色中看不出所以然,但是不均匀的。一块深一块浅的大斑点,还有略微博肿胀的颈子。 “鲜少有人见过我的真容,害怕吗?“他的语调十分森冷。 彤雉尸怪见多了,倒不觉得有什么骇人之处。 “你在尸怪中可算上是最英俊的。“彤雉真诚的回答。 “尸怪?哈哈哈!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听起来不甚体面。“原本这男的想要是她说丑,就一掌打死,反正也是会渴死,不如杀了来的痛快。 “我就是那个让舅舅操弄的大皇子,反正我也快死了,跟你说也没关系。“ “从小到大,我身边全是他安插的奸细,我被母妃训练得谁都不能信,从小母妃怕我遭人毒害,便常常把各种毒注入我的身体各处,所以我的常常手脚肿胀,也有几次昏迷,还有手差点废掉的经验。“他垂下了眼眸,回忆着不堪的过往。 “我懂了,难怪你对下人这般苛刻,原来是为了防卫。“ 彤雉伸手向他颈子方向探去,“我可以看一下吗?“ 大皇子抓住了彤雉的手,一阵考虑之后,决定放手,不再闪躲。“算了,反正是要渴死的,爱看就看吧!“ “你疑心病真不是普通的重!“彤雉一只手轻轻的按了一下他的颈子,观想起来。 “我虽不通医理,却也能知道这毒液你的身体根本接受不了,你皮肤底下,有些肉已如槁木,表姐一定会想方法帮你把那些死肉给挖除,但首先你得停下注入毒液这事。你的背上也瘀了不少东西,停手吧。“彤雉把手缩了回来。 “我表姐是神医,你到金石国让她治治,必可恢复以往的面容。“ “也是,反正都要死了,这么痛苦的事也可暂停了。“大皇子惨笑。 “其实你轮廓是好看的,又高又壮,就是有些五色不均,加上些肿块,眉眼位置不太对称...这...腮帮子上是长鳞片吗?“ 原本有些高兴的赫北辰,听见后面这么多形容词,又凉了一截。 “你再丑也丑不过我,别那么丧气了,你看那几百号没逃走的人,还都指望你找出生路呢!我虽然丑,但也不太在意,我猜我的夫君应该不会因为这样就抛弃我。“彤雉笑说,顺手摘下了自己的面巾,想要以自己的丑陋来鼓励他。 眼前的大皇子却是目瞪口呆,他的目光在彤雉脸上仔细端详了好久。 “你...,你多久没照镜子了?“大皇子数天前问了一样的问题。 彤雉看这反应,该是真的吓到他了,赶紧把面巾又挂上。“对不起,吓着你了,老实说我来以后就没镜子,现在没水,也没倒影可看。“ 大皇子轻轻的揭开了她面巾, “让我...再看一眼。“赫北辰的眼神似乎再也无法从彤雉脸上移开。 这看了老半天,看到彤雉有点不好意思了。 “可以了吧!看那么仔细。开心了吧!我虽丑,却没放弃过希望。“彤雉又把面巾给戴了上去。 “嗯...你往后面巾别拿下。危险。“大皇子忽然别过头去,支呜其词。 “难不成你因为觉得我丑,怕别人会欺负我?“ “不,正好相反,别提这个了,你对你夫君就这么有信心?“ “是啊,我知道他不会背弃我,至于他心里会不会全然没有疙瘩,我就没把握了。“ “我后宫空荡荡,若他不要你,倒是可优先收你。“大皇子似笑非笑的说。 “不必你施舍。我连金石国王妃都懒得当,还去你月牙国后宫?“彤雉啐了一口。 “你为何觉得我们还有机会到金石国?“大皇子试图转移话题。 “我不知道,可是我不会放弃,一定有方法可以弄到水。“ “你可知一个人滴水不进,四日为限,今天已经是第二天了。你说有办法,可这条道我祖先走了数百年,地底是没有水源的。“大皇子从地上抓了把砂砾,任由砂砾从指缝中流泻。 “那你还派人出去找水源?“彤雉听兰姐说有一小队人找水去了。 “那不过是为了不让剩下的商队乱掉,给大家一个希望。“大皇子语气无奈。 “一定有方法的。你看这砂砾地上还硬是长了些植物,若全无水源,必是寸草不生。“彤雉望着远方。 “你不叫丑姑吧,你真名是什么?“大皇子抬头仰望星空,似乎不经心的问了这个最普通的问题。 “我叫彤雉。你呢?“ “赫北辰。“ “就那颗吗?“彤雉指着天上最亮的一颗星。 “真是讽刺,我的名字那样灿烂,人生却这么晦暗。“大皇子怅然若失。 “没事的,你身体里这么多毒不也没死,老天不是谁都收。你还有个舅舅要对付。“彤雉也不知道是哪来的自信。 “而且我之前也发誓定要抽你几鞭,让你尝尝那些奴仆的痛苦,你得好好活着,这几鞭先让你欠着!“彤雉手肘推了他一把。 “放肆!死之前我还是个大皇子!“这话说完,连赫北辰自己都觉得好笑,哈哈的笑了几声,不知为何赫北辰让这盲目的乐观给感染了,不知道为什么,他长久以来心中的阴影下,今天让一道阳光给抹去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黑甲虫 赫北辰不知道彤雉的乐观,是不是盲目的,但也不知为何,心情顿时开朗,两手往头后交叉,就地躺在了小丘的最顶端。 “大皇子,小心点,你差点压到了旁边的小虫。“彤雉指着那一排排列非常整齐的黑色小甲虫。 赫北辰让她这一扰,又坐了起来, “本皇子不过想看星星,这么多规矩!小虫压死了几只又如何?” “奇怪,这儿这么干躁,竟然还有虫子可存活?“他趴下来仔细看着这一排虫子。 “彤雉!你看,这虫真怪,头上脚下的,生活已经这么艰难,晚上不睡觉还倒立!“这是赫北辰第一次叫唤彤雉的名字,这名字听来比丑姑要好多了。 彤雉回头,顺着赫北辰手指的方向,也趴下来仔细看着这一排整的黑色甲虫们,确实是倒立着,每个甲虫都像根旗子般,斜插在砂砾地上。 “那是什么东西亮晶晶的?“ 彤雉见到甲虫的腹部有些晶亮的东西,不太确定那是什么。 赫北辰瞪大了眼睛想要看个仔细,但星光毕竟不比月光,赫北辰看得不甚清晰。 “总管!把火折子拿来!“那总管还在小丘的一半,虚弱的慢慢爬着。 “皇子!小的马上来。“山坡下一个强打精神的声音回应着。 “别折腾他了,他哪来有力气上来,我这有块萤石。“ 又渴又累的总管,勉强地爬了几步路,一听见彤雉让自己不用上坡,如释重负的躺在地上,顺着坡默默滑回原地。 彤雉把手心里的萤石递给了赫北辰,蓝色的微光下,赫北辰惊讶的发现那甲虫的腿跟腹部,都有水滴聚积。 “你看,这不是有办法了吗!“彤雉嘴角勾了起来。 “这虫流了几滴汤汁,也不知在做啥,怎么叫有办法?“赫北辰问。 “你瞧,这些虫子都朝同一个方位倒立,那是为何?“ 赫北辰眉头微蹙,想了半晌,摇摇头。 “再给你一个提示,风往哪吹?“彤雉又问。 赫北辰忽然眼睛一亮,“莫非,他们在收集夜雾,集结成露!“ “看来蛇毒没把你脑子弄坏!“彤雉笑开来。 “总管!别上来了!快去把大家集合起来,把我们车里上好的布料全拿下来!我们要收集夜露!“赫北辰兴奋的大叫。 “大皇子,这办法值得一试,不过别抱太大希望,你瞧这些甲虫背上什多突起,必然有其特殊的奥妙之处,这不是一般布料可比。“彤雉担心赫北辰太过乐观,万一结果不如人意,会带给商队余下的人更多的失望。 “我懂,但我们必须先求有,保住大家性命,再想办法弄到可以继续上路的储水。“赫北辰虽然平日阴沉,却不啻为大皇子,行事还是相对稳重的。 “既然有了吸收夜露的布匹,得有东西把每滴水都绞出来才行,我去拜托陈叔,他以前是木匠,看能不能连夜造出绞水的机具来。“彤雉说完便急急下了坡,找陈叔去了。 彤雉才下坡,便看到总管对着一群没有逃离的奴仆,命令他们立刻将车上的布匹给取下,只是此时已经缺水许久的奴仆们,各个疲惫不堪,奄奄一息,任凭总管威胁利诱发脾气,这些人动都不动。 彤雉见状,便上前去想帮总管一把。 “各位,我知道大家都很辛苦,体力也不济了,可现在有条活路可走,我们得同心协力才能度过难关!“ “如果我一个人能做完全部的事,我很乐意帮大家承担,只是我一人做旷日费时,等我做完,你们各位怕是都成一把枯骨了!“ “若我们拼了这一夜,也许明日就有了生机,大伙儿若都能喝上一口水,一口都好,就有活下去的希望,我求求大家帮忙。“彤雉恳求大家伙。 “丑姑,大皇子平日待我们不好,这狗总管也总欺压我们,大家一起死了算了!“说话的是平日赶车的秦三郎。 “大皇子平日受到皇舅与大僧人挟制,处处制肘,确实有不对之处,我跟大家保证这事儿过去后,我定抽他几鞭子,让他知道下人的苦处,往后也能以宽容的态度对大家。“ 彤雉这话一出,吓得那几个仆从额上微微冒汗,这话无论在何时说出来,可都是大不敬。 “可那也要我们能活着,才能见到那一天。“彤雉本就不活在任何的体统限制之下,说起话来显得不知轻重。 起先也有奴仆们听得津津有味,可转眼间所有的奴仆脸色大变。彤雉一转头,就见到大皇子正站在身后。 “好你个刁奴!“大皇子低沉的声音一出,之前还此起彼落抱怨的奴仆们全都安静了下来,低头不敢作声,空气中寒意阵阵。 “各位,大僧人已经让我处置了,往后将不会再有滥刑,凌虐。我答应这位姑娘,待回国后也受五鞭。“赫北辰的声音低沉却铿锵有力。 陈叔撑着精神说,“各位,你们不信皇子,也得信丑姑,他舍身救了我跟我孙子,这样的神仙心肠,不会害我们的。“ “陈叔说得对!你们若不信我,也该信她!这攸关我们全员的生死,此时唯有团结,才有活路!“赫北辰再度开口请大家帮忙,姿态放得不能再低了。 彤雉此时对他另眼相看,她没想到赫北辰竟能放弃皇室尊严,做到这一步。 “看在丑姑的份上,也为了我们自己,大伙一起打起精神来吧!“兰姐说话了,一众奴仆都点头同意。 “大家抓紧时间,夜雾到在太阳升起后便会消失!“彤雉大概跟女奴门说了要怎么把布缝在竿子上,另方面又请男奴,将马车的轴给取下,轮子改成绞盘,约莫两三个时辰后,这“拦雾网”算是造成了。 一切都在沙丘棱线上架好后,大伙儿这下可真是筋疲力尽了。 彤雉和赫北辰还有几个男仆留在原处,赫北辰也累得瘫坐在地上。 “彤雉,我要谢谢你,这是我第一次知道不必威胁或处罚奴仆,竟也能让众人心甘情愿一起完成一件事。“他薄薄的唇边,一抹藏不住的笑意。 “以前我和你一样不相信人...,“ ”曾经,有个我管他叫爹的人,在别人来讨债时,转眼间就可以把我卖了。“彤雉头略略一低,提起这桩往事,仍有些惆怅。 赫北辰眼神转为温柔与同情,忽然心底有种想要保护彤雉的冲动。 ”不过,那不代表所有人都是这样,这世上还是有好人。“彤雉一转脸,又换成了那乐观的眸光,正盈盈的对着赫北辰闪着。 “万一这个方法不成,就算,我渴死在这儿,我也很高兴死前能认识你。“赫北辰说。 “呸,别说丧气话,我们一定要,也会,活着回去的。“彤雉的眼里充满希望。 第一百九十二章 老贼婆的话 赫北辰再睁眼时,东方已经发着白,他看到彤雉一个人在绞盘那儿,把木桶放在下方绞着布。 赫北辰赶紧起身帮忙,可他来到桶子旁边,心中一凉,“就这么点?“ “这还是我从好几块布上绞下的,一人一口的量都不到。“彤雉有些颓丧。 赫北辰看着东方渐渐变亮,心里沉了下来。“你先绞着,我再想想有什么别的法子。“ 彤雉知道那甲虫必有奥秘,他们能集到的水肯定比布匹来的多。“这可怎么办呢!马上就要天亮,这夜雾也将消失。“ 彤雉沿着棱线上走,她往车队的方向看,一夜的努力,大家都把最后一些气力给用完了。几个年纪大的,也时不时因为长期缺水而痉挛,苦不堪言。 之前有几个人想要喝牲畜的血,让总管给阻止,因为这么一来,商队无异于杀鸡取卵,杀完牲口剩下的行程就不必走了! 这棱线上一来回,彤雉忘了时间,转眼就到了正午。他回去的时候,大家正吵成一团。 “大皇子!你该不会一个人把水都喝了吧!就这么点让大家怎么活?“ 几个奴仆发出不满以及质疑。 “各位,我们整夜真的只收到这么点,我不停的想绞出更多水来,但真的没办法。我对月牙皇教真神发誓,若我取了多余的水,比将身首异处不得好死!“赫北辰指天发誓,那些奴仆才安静了下来。 彤雉见状赶紧下了坡,“我知道大家都很急,可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我车里还有些蛇,不然大家喝点蛇血先解渴如何?“ 奴仆们害怕得赶紧往后退,跪倒在地,“丑姑不得胡言!蛇乃月牙国圣物,真神在世间代表,怎可喝他们的血!“ 赫北辰看着彤雉一脸疑惑,“他们说得没错,我们不能,也不愿这么做...。“ “容我再想想办法,大家伙都省点力气,你们看大皇子嘴唇龟裂,皮肤干涩,跟你们没有两样!怎么可能偷水喝!“彤雉话才说完,一个年龄大些的婆婆已经倒下。 几个旁边的人去探她鼻息,都摇了摇头。随后也有几个嚷着晕眩的人,倒在地上。 “大家都别费体力管别的事,都找个地儿歇息。“赫北辰眉头皱得紧。 彤雉想着这可糟了,蛇血不喝,夜露不够,大家难道等死吗? 昨天还帮忙弄绞盘的陈叔,现在脸上已经没什么血色,兰姐眼神也空洞得厉害,她真的不知道怎么办。 “对不起,兰姐,陈叔,我们弄不到足够的水。“ “丑姑别难过,你跟我们素不相识,我们很感激你做的一切,如果老天要收我们,那也不是你一人可改变的。“ 这话还没说完彤雉的眼泪就掉了下来,她赶紧转过脸去。“不能气馁,一定有办法!一定有办法!“ 站在她身后的赫北辰见到,伸手把她脸上的那滴眼泪,抹在了自己袖子上。 她回到了车上,倒在干草堆上,望着车顶那一方天空。 “那老贼婆子还说了些什么?上回我想起她的话,就见到阿曼,也许他说的话里有些什么提示...“ “来看看还能不能见到阿曼!“ 彤雉又试着凝神,不一会儿她见到了阿曼的身影。 “清霜,你来过厄客巴吗?“阿曼看来是在一条行人熙来攘往的大街上。 “没有,可我不知道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军人或是暗卫。“清霜仔细观察着四周。 “你怎么知道?“阿曼分辨不出。 “你看他们就算乔装,那护手都是皮革制,一般人家不需打斗哪会配戴这些个东西,加上这些人各个横眉竖眼,精壮结实,全是练家子。“清霜毕竟待在金石国有阵子,看得出门道。 “我问你,你前几天说彤雉雉让你找月牙皇商,现在看来还真有蹊跷,小骆前阵子说他们大皇子会亲自出使金石国,现在这厄客巴满城暗卫,也许是接应他们的。“ “如果是真的,那皇商应该很快就到了...,我们也不能在这儿空等,我怕她出事。“阿曼拧着眉,焦急不已。 彤雉打断了自己的思绪,她不想让阿曼担心,就算自己跟他们求救,这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老贼婆到底还说了什么?“彤雉轻敲着自己的脑袋。 “对了,她最后玩一只蚂蚁给我看,这又是什么意思?“彤雉正搔破脑袋,一阵敲门声响。 “姑娘,大皇子倒下了。“来人是总管,脸色也很难看,似乎像撑着最后一口气来的。 彤雉跟着他去寻赫北辰,他正躺帐内,陈叔的小孙子在一旁吓得大哭,满口血。 彤雉走近一看,赫北辰手上有个口子。 “不碍事,我不想让你好容易救下的孩子,就这么渴死。“赫北辰费力地说着。 彤雉一怔,眉头一紧。“你的状况确实比一般人好些,但你这么做不是自杀吗,他明明可以喝蛇血!“ “我自小被注入毒液,虽然有时痛苦,却几乎没有病过,头疼脑热也鲜少,我以为这点血没事,你不也好好的吗?“赫北辰确实与昨日相比虚弱很多。 “我有罗刹血统,本就寡食少饮,腐肉也吃得,原本连眼泪都没有,但最近似乎体质有点改变。“ 赫北辰吃了一惊,“难怪,都说罗刹男女皆貌似神人,我算是亲眼见到了。“赫北辰干咳了几声。 “大皇子,你说我们好不容易想出办法,怎么就功亏一篑了!“彤雉并没有专心听他说话。 “别在意了,那虫子甚小,毕竟也是上天造的,我们怎么窥得其中奥秘...我谢谢你这个外人舍命相帮,跟你相比,我愧为皇子,今日若熬不过,便是命数。“赫北辰平静的说着。 “就算虫子大,也保证不了我们能知道它的秘诀...等下,虫子要是大,不就可以直接取水了吗?“彤雉忽然想起小青。 “你少饮虽能不死,可你听起来已经神智恍惚。“赫北辰心想,这女人应该是给逼疯了,不能再让她操烦。 “那是因为你不认识小青!“彤雉自言自语。 “我既然可见清霜他们,难保我不能借他之能!“兴奋之情难以言喻的彤雉立即就在赫北辰帐内坐下,闭目凝神。 彤雉立时像是身外有了一层透明的罩子般,连赫北辰都感到周围气场有异。 不一会儿,她在脑海中见到了清霜,正在客栈房间在内休息,这回虽远距离借清霜之能,但方法是一模一样的。 只是,彤雉忽然使不上力...是啊,她丧失使用灵能的能力。 “该死!“彤雉感觉又回到了原点,一拳头捶在赫北辰的矮桌上。 “怎么了?“ “自从我鹿前辈死去,忽然间,我失去所有的能力!我最近以为找回来一些,可...可我没办法!“彤雉气得脖子脸都红了。 “收留我的老贼婆把我卖给商队,临行前还给了我几句话,可我想破头也看不出所以然,想是她疯言疯语,我还当真!“ “老贼婆?我知道这沙漠中间有一巫女,常跟我们总管做点小买卖,据说她以前是月牙国的祭天,后来让我皇舅给赶走,大僧人这才接手了我们月牙皇教!“ ”你说她给你礼物,到底是什么??“赫北辰想起自己母亲曾经跟他说过这事。 “也不是真的礼物...“彤雉跟赫北辰说了蚂蚁的故事。 赫北辰大喜,从床上坐起身来,“你还不懂吗?你就是那蚂蚁!“ 彤雉瞪大了眼睛! 第一百九十三章 你才是蚂蚁 “你才是蚂蚁咧!“彤雉回嘴,心想这都什么节骨眼了,该死的赫北辰还拐着弯骂自己。 “我不是跟你拌嘴,巫女是说,你的能力一直在,不过是被自己心中的迷障所惑,你眼前越不过的城墙,都在你心中!“赫北辰高兴的抓着彤雉的双手。 “你只要相信自己,就能走出那个圈圈!“ 彤雉沉默了许久,看着赫北辰,前思后想,好像是等着什么事发生,“奇怪,没动静啊?“ “什么动静?“赫北辰狐疑。 一阵焦味从赫北辰身后传来,“我木枕怎么烧起来了!是你弄的吗?“ 彤雉见到木枕生烟,开心的拉着赫北辰的手就往外冲, “我真是只笨蚂蚁,我们现在就去沙丘,没时间了!“ 虚弱的赫北辰,一下子被彤雉扯下床,腿一软,双膝跪在地上,后又连爬带摔的让彤雉拖着出门。 “你这女人怎么这么粗暴!“ “你烧我木枕怎么回事?那么多东西可烧!你...” 彤雉一路扶着赫北辰上了沙丘,总管跟哑奴跟着,还弄了好一长串绳子,系着几个水桶。 那排虫子还在,不过方位却换了。 “你让那两个背过身去,“彤雉跟赫北辰说, “我现在要把这甲虫给弄大,我不想他们惊慌。“ 赫北辰一个手势,两奴转过身去。 彤雉闭目想找到清霜,现在是傍晚时分,他和阿曼看来已经离厄客巴有段距离,朝着商队方向来。 彤雉在清霜不知情的状况下,借了他的能力,她脑海中见到清霜疑神疑鬼的四下查看, “阿曼,这沙漠地方鬼气森森,我总觉得有东西侵入我身体。“清霜皱着眉抱怨,双臂紧抱,来回的搓着肩头与上臂,觉得寒冷。 “可能是彤雉,这几日,我总能感觉到她,你先别抗拒,别多想。“阿曼的这两句话让清霜稍微安心些。 彤雉专心在最边缘的一只甲虫上, “得小心点,欲速则不达...“ 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的彤雉,用食指指着那只甲虫,就在赫北辰的眼前,那甲虫真的开始变大了。 赫北辰瞠目结舌看着眼前这小虫慢慢从一蚕豆大小,长成半个拳头大。 “啪!“这虫爆了开来!虫浆喷到了赫北辰脸上。他揩揩脸, “没事,继续!“ “我太心急!对不住了!“彤雉接连下来又在不同阶段弄了爆了两只。 “休息一下吧!这排甲虫现在可紧张得很,也没剩几只了。“赫北辰轻叹一声。 为了缓和气氛,赫北辰随口问彤雉,“我问你,你这辈子对谁最温柔过?“ “我...温柔?我其实很想说是我夫君,不过仔细想想,都是别人温柔待我。“彤雉有些难为情,她不太懂得人类女子那种轻声细语撒娇的状态。 “我就知道!“赫北辰叹道。 “什么叫做你就知道?”彤雉怒目相对。 “这样,你借能力的这个人是谁,他平日行为举止如何?“赫北辰再问。 “清霜啊,他平日时常揽镜自照,身上穿戴一点不马虎,总是细心的打理好自己。“ “原来是金石国第一美男?我听过这人,有意思,此人酷爱白衫,据说一滴污水溅到,都得回府换装,呵呵,改天我得见上他一面。“ “你想,你可揣摩他的心思,再试一次吗?“ “我试试。“彤雉忖着,若我能苦陈叔所苦,理解清霜的细腻应当不难。 赫北辰的方法果然有效,这甲虫现下可有房子一般高了。 “总管!快拿水桶来!“彤雉看着那几颗晶莹透亮的大水珠,就快掉到地上了,总管一转身看到这楼房高的甲虫,白眼一翻就晕倒在地。倒是那哑奴有胆量,拿了水桶就接,半点不迟疑。 “其他人看到怎么办?“赫北辰问。 “到时候我有办法,你快去叫还能动的人在下头接应吧!“彤雉现在把这虫子弄得有两间屋叠在一起那么高了。 “好...喂,你停手吧...这虫性格我们也不知晓,待会儿怎么收场?“赫北辰有点担心。 彤雉先弄的一捧水递给赫北辰, “快喝!你还得帮忙集水呢!“ 赫北辰直接从彤雉手上喝了口水,竟清甜甘洌无比,兴高采烈的往下坡处去了。 “大家快来装水!有水了!“他大声呼叫着奄奄一息的众人。 “待会儿储水时,都不可朝沙丘顶看,丑姑正跟天神祈祷,冲撞了祭典,就没水了。“ 赫北辰大声叫嚷,众人拖着蹒跚的脚步,见到是真的水,还是这么干净的水,不禁狂喜,有的跪下谢神,有的相拥而泣。 折腾几个时辰,总算把原先水车都装满。 由于天色已暗,加上赫北辰命令不得偷窥丘顶,没有奴仆注意到这山丘上水是哪儿来。 赫北辰让大伙喝足了水,早早散去休息。 他自己则往山丘上跑,一上丘,赫北辰揉揉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 “你,你这也太贪心了吧!你弄个一双,到时收拾不了也太危险!“ “我们水都装好了,可以恢复他们原来的尺寸了吧?“赫北辰担心这甲虫不好控制,万一伤了人畜该怎么办。 彤雉拍拍那大甲虫的腿,“谢谢,你们真的,真的很聪明!沙漠汲水这事儿真的不是一般平凡的虫子会的。“ 如果可以颁奖给甲虫,彤雉都想打面金牌让他俩挂在颈子上了。 她转脸看到赫北辰惊疑未定,想着,还是别隐瞒他好了。 “赫北辰,我们现在是朋友,老实跟你说,清霜公子的形肉充盈法,无法逆转。嘿嘿。“彤雉赔了个笑脸。 “什么?这...那...“正当赫北辰这这那那的时候,一阵狂风大作,地上砂石尽被卷起,赫北辰的衣衫斗篷向上飞腾。 “趴下!快趴下!“彤雉知道那哑奴听不见,便飞扑在他身上!赫北辰见状,为保护他俩,又把自己的重量加在彤雉身上。 这阵疾风正是那一双甲虫振翅而起,风势之大,赫北辰半个身体被掀了起来。 好在这双甲虫起飞后,赫北辰又摔回彤雉背上。 彤雉一脸灰沙,嘴里也吃了不少,这赫北辰还压在她背上。 “喂!你要压着我们多久?哑奴都给压坏了。“ 这一提醒,赫北辰才发现甲虫已经往东飞。赶紧把彤雉跟哑奴给扶起身。 “哑奴看起来很镇定,我看就让他记得今晚的事吧。“彤雉本想用光珠影响他,但哑奴无法言语,也就算了。 “你觉得,他俩...会往哪儿去?“赫北辰呆呆的望着东方,那对甲虫在天空中越来越小的身影。 “唉,之前小青不也逃得无影无踪,不过别担心,多数甲虫都吃素。走啰!“彤雉拍拍身上的沙土,走下坡去了。 “怎么,怎么能跟个没事儿人一样...“赫北辰看着彤雉的背影,一派理所当然,心安理得的消失在夜色中。 第一百九十四章 寻找逃妻 “阿曼,我今天觉得有点乏力,周身发凉。好像身体里面有根筋让人给抽了。“清霜像个老婆子一样絮絮叨叨了半晌。 阿曼无法给予太多的同情,因为这些天清霜抱怨一样的状况,他观想了清霜的身体,并分辨不出有什么异常。 “那是什么?快下马!“阿曼大吼一声,清霜猛一抬头,见到两个在天空中飞行的庞然大物,朝着他们的方向俯冲而来。 天上一阵轰隆作响,似春雷鸣动,两大片阴影在地上遮盖了不小的区域,两人拉着受惊吓的马匹,尽量伏低。 幸好那两庞然大物虽飞得低,却也过了他俩头顶。朝着厄克巴的方向飞去。 “哪来的怪鸟,我这辈子还未见过房子大的东西能飞上天!“清霜早忘了自己身体不适的感觉,余悸犹存。 “那不是鸟,看他们羽翅透光,上方有护甲,倒像甲虫...“阿曼看了清霜一眼,两人异口同声说了个久违的名字。 “小青!“ 两人在马背上立即双腿一夹,催着速度朝西边狂奔,这两人一个狂摇头叹气,另一个狂喜满脸笑意。 顺着这两甲虫方才来时的方向,不消几个时辰,他们真的见到了一大队车马,以及各式大小帐篷,安静的罗列在荒野中。 天色方光,几个仆从走出了帐外,整理商队的行装。阿曼和清霜不想惊扰商队,下了马,小心翼翼的接近,见到几个正忙碌的仆人,阿曼上前行了个礼。 “这位大叔,你们路上可曾见过一位美貌的妇人,或是商队中可有收过新的奴仆?“ 那大叔瞧着阿曼不像劫匪,又打量清霜一身贵气的服饰,这才回答他俩。 “公子,你们寻找逃妻吗?“大叔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 “你这老儿嘴巴给我放干净些!什么逃妻!“清霜一旁正要发作,阿曼对他了眨了眨眼。 “对不住大叔,我那朋友长途跋涉火气大,别放在心上。“阿曼小心的陪个不是。 “我们皇商的奴仆都是选取月牙国最丑的,最近是收了个小龙监理,这姑娘帮了我们好大的忙,若不是她,我们昨日都会渴死在这沙漠,不过他的名字叫丑姑,不是什么美貌妇人。“那老奴说完就继续去忙活了。 “丑姑?那怎么可能是彤雉,阿曼,我看你是想她想疯了,虽说你俩心有灵犀,可离这么远,她怎么可能联络你?“ “你不也觉得身体不适数日吗?那两只大虫,兴许就是她借你的形肉充盈法子弄的。“阿曼不死心,继续往车队后方走去。 一个华丽装束的蒙面公子,几个仆从跟着,脚步轻快的往车队后方去,那几个仆从手上捧着盛盘的食物,由公子领着往后走。 “丑姑这会儿还没醒吧?“一个女奴问。 “她昨晚一定累坏了,我想好好谢谢她。“那蒙面公子语句中难掩兴奋。 清霜拍了拍阿曼的肩头,“看他装束,这富家子兴许就是要来跟出使金石国的大皇子!“ 蒙面公子走到了最后一个漆黑的车厢,敲了敲门,等了一会儿里面出来了一个蒙面女子,那蒙面贵公子伸手想把那女子给牵了下来。 “我没事,你不用牵我。“她礼貌地推开了那公子的手。 “你从未看过这沙漠上的日出,我们去沙丘上看好不好?你看我让他们准备的早点,香吧!算是谢谢你帮了我们个大忙。“那贵公子用十分温柔的语气对丑姑说话。 “不用了,我想多睡一下,懒得爬那山丘,昨晚还爬不够吗。“丑姑说完话就转身要回车上。 那富家子一把抓住了丑姑手,“你不想走,我背你上去。“ 不等丑姑回话,他就把丑姑扛上了肩往沙丘上走。 “赫北辰!你放我下来!“ 清霜吓了一跳,“那命令人的口气分明就是你娘子的语气!“清霜一转头,阿曼早不见人影,清霜再回看,阿曼已经站在了赫北辰身前。 “放我娘子下来!“阿曼大喝一声。 赫北辰跟彤雉还有几个仆从都傻住了。 “阿曼!“ 赫北辰慢慢的把彤雉给放下来,但他并没有打算要把彤雉还回去,相反的他一个反手把彤雉挡在了身后。 “你娘子让铜头蜈蚣给咬了中了毒,脸现在丑得一塌糊涂,你还要她吗?“赫北辰问。 彤雉忽然想起自己的脸已经不是以往的样貌,心中有些迟疑,原本要奔向阿曼的脚步也停住了。 “彤雉,对不起我来迟了,你脸怎么了?还好吗?“阿曼心急的问。 “不怪你,我自己也不知道落在了哪里,鹿前辈他...死了。“彤雉这些日子忙得忘了难受,现在一见到阿曼,她像是又回到了鹿鸣玉过世的那天,眼泪不住的掉了下来。 阿曼瞧着心疼,“你竟会哭了...,这些日子你到底受了什么苦?“ 也管不了眼前挡驾的赫北辰,阿曼一把推开了他,紧紧的把彤雉抱住。 “阿曼,我不再是你认识的那个彤雉了,我的脸...恐怕是毁了。“彤雉低下了头。 “你若不能接受,我也不怪你,毕竟这不是你当初认识我的样子。“ “如果你成了鬼面索炎,那我就是你的浥清梧。“阿曼望着彤雉犹豫的眼睛。 清霜在一旁摇摇头,“我真服了你们,阿曼你这什么不伦不类的比喻!你忘了你娘子可以自愈。“清霜大摇大摆地走近两人,一只手就把彤雉面巾给揭了。 “喂!你到底是谁啊!“赫北辰现在完全是个局外人了,本来他计划好的共赏日出,共进早点的计画,这下子全毁了。 一旁的仆从包括兰姐,都吓坏了!他们做梦也没想到原本脸是又肿又烂的彤雉,复原后竟是如此美貌。 “这真是天仙啊!难怪可帮我们祈雨,消灾解厄!“ “我...我好了吗?我来这儿后就没有镜子可照,后来又缺水...没有倒影可看。“ “赫北辰!你这家伙到底骗了我多久?“彤雉忽然想起赫北辰这可恶的家伙。 “我这不是帮你测试你夫君是否一片真心吗?还是只是沉溺于你的美貌?“ “我也没骗你多久,那天晚上,在车厢里帮你背上敷药的时候,你当时还没好。“赫北辰故意说出这一段。 “什么背上敷药?“阿曼瞪着赫北辰。 清霜对赫北辰行了个礼,“大皇子,我们旁边聊,人家夫妇重逢,您在这儿苍蝇叮肉似的看着别人老婆,还不如我们一旁谈谈国家大事。“ 赫北辰听闻此话,百念皆灰,再看了一眼彤雉,尽管心中万个不愿意,还是让清霜拖着走了。 阿曼牵着彤雉回车上叙话,彤雉原本想要好好说清楚这些日子来都经历了些什么,可是阿曼与她都不敢说话,只是紧紧地拥着对方。 “我好怕一开口这个梦就醒了。“彤雉眼眶里还是没有完全干。 “我懂。“阿曼也没有多说,只想好好的感觉怀中彤雉的体温,他把双臂箍得更紧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就地结盟 清霜硬是拖着赫北辰到了他的金帐聊“国家大事”,两人在帐子里不冷不热的聊了一会儿,直到清霜提及在厄客巴见到数百名的暗卫,赫北辰才真正的专注起来,眸中极其警戒。 “那些人听起来全是我皇舅的人马!真狡猾,也不干脆些在半路将我劫杀了,还让我帮他们运这批进贡的献礼!他们那些人才可以好整以暇的在厄客巴等我自投罗网...。“赫北辰面色一狞,重重的捶了桌面。 清霜笑道, “大皇子息怒,我们国王,也是我表弟万俟骆,对贵国情况略有所知,他是全力支持皇子您的。“ “月牙与金石世代交好,互相往来已有百年,在他小时候,也曾与您父皇有过一面之缘,我们国王说了,月牙皇权绝对不得旁落,至于贡品,他倒是希望皇子能够拿来充实自己的军力。“清霜拿出小骆的亲笔圣谕。 赫北辰十分狐疑,“这...自古以来哪有退贡品的事?“心中泛起一点疑问,看不太懂这新上任的国王在玩什么把戏。 “我跟皇子也就名人不说暗话了,明春雪融之时,金石国将会有大劫,敌人不好对付。皇子手上多些金银,趁早巩固了兵力和权势,到时也能帮我们一把。“ “虽说不是为了这个原因才希望皇子继承大统,但时机就是这么巧合,到时候也希望皇子到时能鼎力相助。“清霜身怕赫北辰误会小骆是想要利用赫北辰,才支持他,赶紧得解释清楚。 赫北辰将圣谕收好,点点头。“就算我们没结盟,我跟整个商队的人,都欠彤雉救命大恩。“ “所以无论金石国的立场如何,她的战争,便是我们月牙国的战争。“赫北辰的声音低沉坚定,读不出半丝虚假。 清霜十分惊讶彤雉竟然能在短时间内,就让这个名声冷酷残暴的大皇子死心塌地,他拿起桌上的酒杯,敬了赫北辰。 才啜了一口,发现是水,不禁莞尔“呦,你们堂堂皇商,怎么连酒都没有?“ “说来话长,我们喝得上水已经是万幸!这水是彤雉从大甲虫身上弄来的,都是极为纯净的夜露,这辈子恐怕都再喝不到如此甘甜的水。“赫北辰表情似乎回味无穷,却又有些遗憾。 “难怪,我们就是顺着那对甲虫飞来的方向,才找到你们的!“ “这家伙!难怪我这这几日身上总觉得不爽利,好像让什么邪祟给附身了,果然就是她搞的鬼!“清霜皱眉咬着牙抱怨。 “不对啊,她竟然能在这么遥远的距离外借我之能,看来她似乎是更强大了。“ 赫北辰不太明白清霜在说什么,但猜到这跟“小青”的故事有关。 此时阿曼牵着彤雉的手进了帐来。赫北辰盯着那紧紧牵着的手,心中又给扎了一下,登时一股嫉妒夹杂羡慕的情绪涌了上来。 但她们俩看起来又那么相配,男的虽无天神之姿,但是个男人味很浓的汉子,偏偏眼底又柔情款款,那弯弯的眼眸连不笑时都像是堆着笑意。赫北辰暗叹,“哪个女子不爱这种铁汉柔情的组合?” “你俩这么快就诉完相思之苦啦?“清霜这话不知是想让赫北辰难受,还是想让彤雉难为情。 彤雉是完全不觉有任何不妥, “清霜,你造小青,我也弄了一对甲虫...到头来,我还是不知道怎么收场。我想我们往后该讨论一下这事儿的解法,万一以后还要用到这办法...“ “你的问题是心大,一搞就一对!他俩公母你知不知晓,万一生出来千百只都跟他们一样大,可怎么办?“清霜怪她鲁莽,最主要还是不开心这几是身子常感到一阵森冷。 赫北辰不想清霜再怪她, “公子,怪不得彤雉,她只顾帮我们解决燃眉之急,没多想,若日后这大虫作怪,我必派军队灭之。“ 阿曼对赫北辰坐了个揖,嘴角微扬,“这些天来多谢大皇子照顾我家娘子。“ 赫北辰虽有些不悦,但毕竟得在表面上维持气度, “是我们欠她,之前还让她挨了鞭子,希望你们能既往不咎。“ “不妨事,我们先想想到厄克巴该怎么应对那些暗卫,至于你那五鞭子,娘子已经答应这事儿完后再跟你索讨。“阿曼说完,彤雉与他相视而笑,两人沉浸在甜滋滋的情境里。 清霜呛了一口水,咳了几声。暗想,彤雉他们可能没听过这月牙大皇子的名声...这么大逆不道的话竟然随口就来。 只见赫北辰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的吐了口气,他忍下了。 “我建议把贡品留在城外,带着累赘,指不定还便宜了你皇舅。“彤雉茶杯里沾了点水,在桌上画起来。 “我们可以在进城前放消息,说是大皇子想去银泉赌庄开开荤,试试手气,这一来可以把暗卫全引到赌庄去,另方面避开城里无辜的人。“ “慢着,我们月牙皇教是不准赌博的!这说法大家会信吗?“ “你该去看看你们月牙国那些个暗卫,在厄客巴都酒肆,青楼做了些什么,那些人跟脱缰野马似的,你说他们会不会信皇子也想开开荤?“清霜揶揄地说。 “真是惭愧,我皇教一向戒律严明,看来,只在月牙境内管用。“赫北辰有些不好意思。 “那好,我们把他们引进去,整锅端了。“彤雉拍桌底定。 “暗卫格杀勿论,这些自小养在皇舅家的,不会再为我所用,但军官得留着。“赫北辰还是希望效忠朝廷的人,往后可效忠自己。 清霜摸了摸下巴,“这可难办,我们怎么分辨呢?彤雉的方法比较干净,也省力。“ “也难办,也好办,关键在兵符上,只是这兵符不在我身上。“赫北辰面色凝重。 “在谁身上?“阿曼问。 “通常都在皇舅身上,若他没来,那就是在他亲近将领身上。“赫北辰答。 “见机行事吧!“彤雉一派轻松,清霜料也许这鬼丫也许已经有了办法。 第一百九十六章 花名起了没 彤雉对这银泉山庄再熟悉不过,后园子那道小暗门还在,虽然让泥瓦匠给封了,那也不过是一记破空掌的距离,彤雉没多说什么,那补过的墙面已经应声而倒。 清霜见那赫北辰吃惊的样子,笑说, “大皇子现在是不是很庆幸她没入你的后宫?“ “我后宫空得很,打散了再建就是。“故做镇定的赫北辰清了清喉咙。 “那倒是...大皇子请。“清霜带着笑意,一甩袖,跟赫北辰两人,随着彤雉弯了身进去后院。 这赌庄在彤雉的记忆中要大许多,青麟殿待久了,眼前的赌庄厅堂和花园倒也看得局促。 “当初让我给弄坏的栏杆楼梯,都修得更好了,看来破坏有时候不见得是坏事。“ “娘子,你猜他们还认得你吗?“阿曼终究谨慎些。 “多半不记得,庄主泉馥当初让慕达比给植了光珠,再要回想起来,也得费一番力气。除非他对我毁了他庄上财产,损失银钱的痛苦,强过光珠的力量...“彤雉耸耸肩,为了让阿曼放心,她决定还是围上面巾。 “多谢娘子贴心。“阿曼觉得自己的媳妇儿越来越像朵解语花了。 “唉,现在得长点心眼,被我拖累的人实在太多了。“彤雉挖苦自己,却让阿曼很是心疼。 他们随意逛了一圈,确实见到赌庄内起码就有两百个暗卫或军官埋伏。早前赫北辰已经让一小批卫队蒙面混入,着月牙国服饰为饵。 此时彤雉逛到二楼。他仔细的观察者每个包间,其中最隐密的包间,外头围了几个假装赌客,可站姿身形都明显的是有功夫底子的人。 彤雉忆起当年小骆想要帮忙,却被自己撇在一旁,结果就是迎来自己根本无法应付的局面。 现在她学乖了,跟楼下的阿曼做了个几手势,知会他自己要做些什么,可惜阿曼频频摇头,根本看不懂。 彤雉的意思是自己要进去那房间查探,可又不能忑明显,比了那房间几次,又画个方块当作门,再比手刀,就是要出手的意思,再做出手掌齐眉眺望的姿势。 阿曼这边的理解是,“一个方块,切什么?是要切块豆腐吗?偷看?莫非是要偷豆腐来切?“ “你那手势旁人看得懂有鬼,你不是可以隔着距离跟阿曼说话?“在二楼对面走廊的清霜,忍不住快步走来提醒。 彤雉瞪了清霜一眼,“诶,对啊!你怎么不早说?“ 清霜哭笑不得,只是摇头。 彤雉闭目集中意念,跟阿曼说:“那房间好像有重要人物,我去探探。“ 阿曼这头很快的听见,跟彤雉点点头。 清霜见到厢房门口那么多暗卫,大概也知晓情况,“我跟你进去。“ “我可扮婢女送酒菜,你太惹眼,在门外接应就好。“彤雉已经拿定主意,清霜也不多言,信步就离开了。 “喂!你这人?要你在门外接应还不成了?转头就走!“彤雉小声咕哝了几句。 彤雉也不浪费时间,立马到厨房,找了个楞头愣脑的婢女。打昏后藏到置放食材的房间,换上那婢女衣服,端着盘酒菜便往二楼去。 还没到厢房门口,就让一个高大的舞姬给吓着。 那风姿妖娆的舞姬转头,跟彤雉说,“酒菜都备齐了吗?“ 彤雉低着头不敢看她,“备齐了。“ 那舞姬掀开酒壶,用指甲尖点了点壶口,又把盖子盖上。 彤雉记得这粉末的气味,跟万璇那时想迷昏自己和阿曼用的蒙汗药一样。 “我怎么...没见过你?“那舞姬声音甚是娇柔,笑声更是妖媚。 彤雉只好大着胆子,抬头看着那舞姬,才发现眼前之人正是清霜。“你...你这动作也太快了吧?妆还上这么完整?“ “常练习吗?“眼前这舞姬正是清霜。 “快进去吧!“ “你花名起了没?“ “霜霜。“清霜食指轻轻沿着自己的唇边划了一圈,再嘟了嘟嘴,作亲嘴状,彤雉打了个寒颤。 “还真起了...“ 彤雉低着头让清霜领着,在厢房门口就被拦了下来。 “你们是谁?我们可没叫花娘作陪。“一个壮汉拦着不让出门。 “什么花娘,我可是西北最有名舞姬霜霜,我们庄主特意让我来包房献舞,倒叫你这粗人给污了名声!“霜霜满脸是戏,一把推开了那壮汉,又肘击了两个看门的,一个侧身撞开了房门。 彤雉跟在清霜身后,左闪右避再转个回旋,酒菜离了盘子又落下,硬是闯了进去。 大白天的,这厢房内竟然除了烛光之外竟一片漆黑,仔细一看这门窗都给黑布封了。 门里面有十个做侍卫打扮,左右各五个,站在矮桌两旁。矮桌中间坐着一个肤色黝黑,眼神矍铄的中年人。衣着虽已刻意低调,可挂在一旁的狐裘,却暴露了他的身分。 这包房颇宽敞,小厅中间跪着个胖男人,手脚都让绳索绑着捆着。 清霜见状,觉得时机不对, “我是西北第一舞姬霜霜,本欲献舞,看来目前不太合适,我们明日再来,明日再来...。“ 彤雉还是上前去,想把酒菜给留在桌上,试试运气,一个守卫立刻大喝,“拿走!“ 彤雉只好悻悻然,转身走到了清霜的位置。这一转身,他觉得地上那人身形好熟悉。 地上那人抬起眼,见到了彤雉,脸上有些惊疑不定。 清霜不想节外生枝,拉着彤雉,一道转身出门,竟不料这月牙国的人并没有出手阻拦,可见门中之事一定十分重要。 赫北辰在后院见到了两人,急急拦住。 “阿曼说你俩进了厢房,如何?可有什么异状?“ “里面人数不多,十个侍卫,全屋以黑布封住窗户,虽屋内仅有烛光,这人眉峰缺角仍是清晰可见。“清霜说。 彤雉立一旁心事重重,并无答话。 清霜继续问“屋内白日不许见光,到底为何?“ “这是我们月牙国的手法,怕人房顶揭瓦偷听,或是捅破窗纸。整屋子都黑的话,只要循着光源便可轻易发现细作。“ 彤雉稍微回过神来,“真可惜,本想带你上屋顶偷听的,看来他们有了防备,我自己上去好了,就算有几片瓦,我应该也听得见一些。“ “不用了,你们方才说的人就是我皇舅,他的眉峰有一角不全。兵符肯定在他手上,我现在就得去拿回来。“赫北辰握紧了拳头。 “诶,先别冲动,本来我想借着献舞,让那些个屋内人醉心于我曼妙的舞姿,便会忘情豪饮。待他们喝下蒙汗药后,这兵符便如囊中之物。只可惜...房中有一人待审。“清霜叹了一声。 “谁待审?“赫北辰问。 “我爹。“彤雉的声音闷得荒,带着些犹豫,不知所措。 第一百九十七章 那是我爹 “你哪来的爹?你父母不是失踪了吗?“清霜打从认识彤雉起,从未听起她提过有什么爹。 赫北辰皱了眉头,“我真是不懂你,一个素昧平生的奴仆你都帮他挨鞭子,怎么不把自己爹给救出来?“ “你不必顾忌我,跟皇舅反正是场恶战,早打晚打无所谓。“赫北辰提起刀就要去抢着救人。 阿曼这时赶来与众人相会,见大家有误会,急忙道, “那不是彤雉的亲爹,那人在彤雉五六岁时,想把她从街上拐卖了,后来巴桑反利用他,提供一个家...不,提供个住所吧。“ 彤雉一脸阴沉,也并不答话,心中转来转去通通是她让歹人带离住所的那一晚。 彤雉大了些后曾经想过,要不是自己有些异能,还有张叔,那几的想要欺负她的歹人,指不定已经对她作出了可怕的事来。 “后来赌场的人来要债,他那父亲就拿她去抵债。“阿曼解释。 “别说了,现在最重要的事不是他。“彤雉深吸了口气,“我先去上面听他们说什么。“ “我跟你去!“赫北辰自愿跟去,也没顾忌阿曼。 “让她一个人去吧,你个头这么大,惹眼,就算揭了瓦你也听不见。“阿曼阻止了赫北辰,顺便使个眼色。 彤雉连话都没听完,就已经一个翻身上了屋顶。 “不是我小气,让她一个人想想该怎么做,她若心中过得去,便让那人自生自灭,若过不去,我们再出手。“阿曼拍了拍赫北辰肩头,阿曼安慰对自己媳妇有意思的男人,也不是第一次了,以往有鹿鸣玉,现在又有个赫北辰。 彤雉的心是有些紊乱的,虽说跟卓雷背叛了她,可那些一起吃饭,逛街买糖的记忆却抹不去。 当然,那夜卓雷让人把她带走,又说是要赎她回来,却再也没见过面的背叛,彤雉也铭记在心。 卓雷的当夜的决定,其实彤雉闭上眼都能猜得到,只是当晚彤雉心里对卓雷还是有一丁点期望,虽说后来失望也是那么一丁点,确也留下一道难以平复的伤痕。 楼下三个望着楼上的动静,赫北辰忽然开口,“清霜,你把衣服给换了,我看着别扭。“ “喔,反正也无法献舞了...“清霜脸上可惜。 “我皇舅特别喜爱高大的舞姬,凡被他瞧上的,还没有收不来进府的妾。“赫北辰望着清霜,像是要鼓励他,却又觉得哪边不对。 “我像妾吗?“清霜不太开心。 “再怎么着也是正妻!哼!换就换。“清霜又一甩袖,碎步走回了赌场。 赫北辰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彤雉把耳朵贴在一块冰凉的瓦上,里面的对话一清二楚。 “主人,这胖子看来跟大皇子的卫队无关,他那令牌是偷来的。既然问不出什么所以然,该怎么处置?“ “杀。“ “别,我还有个女儿要养!“卓雷在地上哀求。 “我们在你家并无看到任何女人衣物,你哪来的女儿。“侍卫质问他。 “方才那个端菜的就是我女儿,他自小在这边做杂役,我那女儿不是常人,天赋异禀,可凭空把石头弄得如热火炭一般。“卓雷努力的为自己找一线生机。 “他是你女儿?她见到你怎么不吱声?“那侍卫喝斥。 “老实说,我没怎么养她,其实她是被捉来抵债的...不过她确实有异能。我可以说服她为主人效力。“卓雷央求着。 “有异能会在这端菜倒酒?去你的!“侍卫又踹他一脚。 “慢着,方才那姑娘有种特别的气息,见见无妨。再不济,她身旁的舞姬也是西北不可多得的美人,就算这老头女儿没有异能,得个美人也不赔本。“皇舅终于发话。 彤雉从屋顶下来时,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我那爹才刚见面,都还没打招呼,又把我卖了一次,说可以说服我为你皇舅效力。“ “你的决定是什么?“阿曼把手搭在她的肩上。 “我说我们破门一起剿灭屋内全数人,那里面没个好东西。“赫北辰一向果敢。 “剿灭全部人不难,可外面他们布置了多少人?你不是还想拿兵符吗?你皇舅不止让我去,他还想要清霜。“ “清霜呢?“彤雉眼光四下搜寻。 “回来了!回来了!累死我了,脸上妆都还没卸。“清霜只是换回男子衣裳,拆了发饰。 “恭喜,他舅舅看上你了,快换回舞衣吧,我们马上得进去!“彤雉看着他一脸狼狈。 清霜手舞足蹈,“太好了!不过也没什么好恭喜的吧?” “赫北辰!都是你让我换的!想累死我啊?“清霜转脸对着赫北辰发泄。 “我不是为你好吗?不过已经太迟,没想到皇舅还真瞧上你了!小心点,他对姑娘的手段不是太温柔。“赫北辰又打了个颤。 清霜气呼呼的又往方才的回廊走去换装。 “彤雉你还没回答我,救你爹还是不救?“阿曼问。 彤雉沉吟许久,点了点头,“救。“ “他出卖你几次你还原谅他!“赫北辰不解。 “不是为了他,是为了我自己。“ “雪朵一直想把我训练成跟她一般冷心冷血,我以前觉得这样很好,对人没有期望,也就没有失望。没有眼泪,就永远不会痛。“ “可是,最近我才了解,那不是真正的我。“她嘴角扬起,眼里有些怅然。 “救他谈不上原谅,只是那是对的事,我要做对的事,我不想后悔。“ 阿曼眼神中除了心疼,也有几分赞许。顾不得赫北辰在旁,他一把抱住彤雉, “以后所有的痛苦,都有我跟你分担。“ 赫北辰撇过头去, “这家伙,要是我的女人我可不会让她受苦!“ “大家伙!我回来了!“清霜气喘吁吁,粉白相间的轻纱裙摆,摇曳生姿,说他是出水芙蓉,也不算过誉,虽然这朵芙蓉大朵了些。 “你这是常常练习吗?这动作也太快了吧?“赫北辰不敢相信这人几句话的功夫,又换了整套装束。 “老实说,思无冬日无事,就常帮我打扮着玩,我悟性又高,这不,练就一身本事。“ 赫北辰再打了个颤。 第一百九十八章 一丝人性 换回舞姬装扮的清霜和彤雉,故意到之前月牙国皇舅所在的那间厢房附近,转来转去。 月牙皇舅申钊的人,一眼就认出他们,一个乔装成护院家丁的侍卫,迎了上去,一把抓着清霜的胳臂,也没多说什么,就把他们提到了厢房内。 还跪在地上的卓雷,贼兮兮的看了彤雉一眼,又低下头去。 「你...你还认得我吗?」就算这种市井无赖,也有难得的羞愧。 「当然认得,我叫过你几年阿爹。反正我也利用了你几年,我们算扯平了。」彤雉看着地上的卓雷,眼神闪烁,跟之前把她给拿去抵债那天的带着一点愧疚的眼神,相差不远。 只是,他发鬓都已经花白,脸上也多了许多皱纹,以往当骗子混混那种理直气壮,似乎不复存在。 「女儿,当时我常常似梦似醒的...,有时当个好人,有时又想当回坏人,我知道你必定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弄了些鬼,可是我们一起吃饭,上街买糖,卖饼子挣钱养你,我都记得。」卓雷这话说得不假,他确实常常忆起自己有女儿的日子。 「喂!不要在这话家常!」旁边那个侍卫有些不耐,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美人,过来。」皇舅开口了,手指着门口的方向。 清霜推推彤雉的肩膀,「叫你呢!还不过去?」 「你搞错了,他是在叫你。」彤雉小声的回清霜的话。 「霜霜是吗?过来。」皇舅拍拍身旁的位子,示意清霜坐在他旁边。 「这位贵客,妾室是舞姬,不陪酒更不卖身。」清霜故做矜持,轻轻的哼了一声。 「来人,把地上那厮的一条腿给我砍了。」皇舅命身旁一个侍卫,举起了刀就往卓雷的腿砍去。 「慢...慢,贵客别动气,妾这就来了,妾见不得血,干嘛弄这么血腥呢!」清霜踩着小碎步,扭腰摆臀的,一屁股坐在那皇舅身边。 「贵客,我那妹妹跟那恶人还有话要说,贵客可否让他们说完,我先帮您斟酒!」清霜挽起长袖,露出白皙的臂膀,还有一双大手。 「接着说!」虽说手大,但皇舅可是一点都不介意,光是见到他那白皙的手臂,就忍不住笑吟吟的盯着清霜。 「不管你怎么说,怎么记得我,最后不还是让银泉赌庄的人把我带走抵债了吗?」彤雉说得平静,面上没有愤恨,好似事不关己一样。 「我...我来这儿找过你,一个白衣女子说,若我再来,他就不让你安生过日子。」卓雷讷讷的说。 彤雉思索着卓雷并不认识雪朵,莫非他真的来找过自己? 「你一定很恨我吧!」卓雷抬眼看着彤雉。 「我得先敬你,爱你如父,才有可能恨你,但我并没有,你充其量就是一个提供我住所的人罢了。」彤雉倔强的把脸撇过去。 「那...是我多想了,我以为你在小的时候,曾经,曾经...把我当作过父亲。」 「是啊,像我这样的市井无赖,怎么配当个父亲。」卓雷又低下了头,眼眶有些湿润。 「你还不懂吗?这跟你是谁没有关系,因为你从未真心待我,我要怎么认你?」彤雉这话里明显带着气,她没有自己想像中的释怀。 「我无话可说,我从来都不是好人,在这城里偷摸拐骗,张罗黑心生意,那样没做过?」 「只有你在的那几年,我好像才变成了比较好的人。戏作久了,不也就真了吗。」卓雷的声音比方才低了很多,似乎在乞求彤雉原谅。 「你走吧,我们互不相欠了。」她冷声道。 捆着卓雷的绳子,忽然在众人眼前就冒了烟,不一会儿就烧断了。房内一行人惊叫。「他说得是真的!」 「有意思!小丫头,你这把戏能玩多大?」皇舅问。 「看你拿什么换。」彤雉像方才端菜那卑微模样不再,眼光冷冽的看向申钊,转眼像换了个人似的。 申钊抓着清霜的手,用指尖顺了那么几下,清霜打了个冷颤,可面上还是娇羞含笑。 「你父亲一条命不够的话,什么赏赐都可以给你,我月牙国最不缺的,就是金银珠宝。」 「我不爱珠宝,就要你身上一个物件。」 皇舅此时使了个眼色,一个侍卫一镖射中卓雷腿上。 「镖上有毒,发作得快,你趁他断气前显点本事,自有解药给你。解药也不在我身上,你要杀了我,他也活不了。」 「啊!好可怕!」清霜让这举动吓得躲在皇叔怀中。 「美人,别怕!」 「女儿,你快走吧,我让他们把你带来,只是想再看看你,我知道难逃一死,能看到你,爹...爹已经很满足了。」 彤雉一掌先打翻了桌上的酒水,又在水落地前,以千里冰封造了几根小冰柱,顺手一翻,冰柱朝四面八方射去,几个侍卫应声倒地,没人来得及反应,只知道肩上让硬物给刺穿。 「解药拿来,不然你的咽喉也会被刺穿。」彤雉喝道。 「给她!」其中一个没让冰柱伤到的侍卫,拿出了瓶解药,彤雉接过后赶紧给卓雷服下。 「小姑娘,你本事不小,想要赏赐?」申钊再度提出条件。 「当然想,你就把兵符交出来吧!」 此话一出,厢房内一片死寂,众侍卫拔刀的声响变得特别清脆。 皇舅这才醒悟过来,「你们是赫北辰的人!」 「听说他没渴死,算他命大。」皇舅冷笑。 「虽然没渴死,城内我也布置了五百精兵和暗卫,灭他商队足矣。」皇舅使了个眼色,侍卫前扑后继的冲向彤雉,彤雉如入无人之境,速度快到非常人眼力能辨其方位。 清霜也趁乱对皇舅上下其手,“妾好怕!”,终于,让他摸到了一个令牌之类的东西。 眼看侍卫一个个倒下,皇舅从腰间拔刀,架在清霜脖子上,「再打你朋友小命就没了!」 清霜翻了个白眼,一把将皇舅推倒远处, 「彤雉,兵符到手了!」清霜忘了用女声。 「你是男的!」申钊面露嫌恶之色。 「你方才明明唤我美人,皇舅变心也变得太快。」清霜怒嗔,申钊打了个颤。 清霜眼见侍卫倒了一地,兵符也到手,便上前把皇舅给绑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告别 彤雉身后一阵突如其来的凉意,忙着应付余下侍卫的她,下意识闪了一下,可来不及躲,右肩一阵剧痛。 她惊叫了一声,转头见到卓雷眼神空洞,双手紧抓着一把刀,脸上一股黑气,正朝着彤雉乱砍。 也可能卓雷是她熟悉的人,若这一刀是其他人砍来,彤雉一定能躲开。 赫北辰带着人破门而入,见到卓雷这般模样,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这是皇舅最惯常使得毒, “他中毒了,这毒没解要,他已经丧失心神。“赫北辰用刀背从后心敲了卓雷一下,他双膝一软,就让赫北辰给制伏,捆了起来。 “申钊你这个小人!“彤雉从地上捡起一把剑,直刺他的胸膛,剑入三分,皇舅痛得嘴唇发白,紧咬着唇。 “杀人偿命!“彤雉怒喝。 “彤雉,你先等一下,让我问完几个问题,再处置他不迟。“赫北辰站在申钊之前。 他转过身去,对这个从小到大,把他当成眼中钉,魁儡耍弄的舅舅,低声问着, “皇位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吗?比你亲妹妹的至亲骨血都来得重要?“ 申钊觉得可笑,觑眼直视赫北辰, “我的姪子,你照过镜子吗?堂堂月牙国,立国数百年,能有个怪物般长相的皇上吗?“ “你爹气数已尽,大权旁落,由这国家最有实力的人,坐上这个皇位,有何不可?你唯一比我好的地方,就是你的运气好,投对了胎。“申钊轻蔑的笑着。 赫北辰觉得荒谬,哑然失笑, “我像个怪物,不也都拜你所赐?要不是我娘亲为了防你下毒,我也不必吸收这么多蛇毒。“ “申钊,你对自己外甥竟下得了这种毒手!“清霜怒斥。 “老实告诉你,你娘全家的命都捏在我手里,他真正身分是我家奴,不是我什么妹妹,你注入的蛇毒都是我给她的。“申钊狂笑。 “你以为他是为了保护你?其实她就是牺牲你保护其他所有的人。傻啊!你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没想到你命大,虽承受得了这些毒,但也变成怪物,你身体里有僵如槁木之处吧?你以为自己能活多久?“申钊眼里一丝狡黠的目光,落在赫北辰的身上。 赫北辰额头滴下几滴冷汗,原来这些年日日收的折磨都是拜申钊所赐!原来母亲也是了胁迫,竟把此等事情翻了个面来说。 难怪,她自杀时留的字条,只有短短几字,“儿莫怪我。” 现在,他终于理解这是怎么回事了。 “问完了吗?可以动手了吗?“彤雉看着赫北辰。 赫北辰点点头,“往事已矣,无论是不是母亲背叛了我,始作俑者都是你,我的舅舅。“ “申钊,我本想痛快的杀了你,可现在我改变注意了。“ “我要你活着亲眼看到赫北辰变回英俊的皇子,在你面前登上皇位。“说完彤雉将申钊手脚筋尽断,交给了赫北辰的侍卫。 赫北辰想起卓雷仍在地上抽蓄,划了自己一刀,过了点血给卓雷喝下。 “我的血可以缓解方才他中的毒,虽说解不了毒,但给了他一点时间,我先去安排招降的事。“说完,他神色黯然地步出厢房。 清霜也带着申钊离开,屋里只剩卓雷和彤雉。 “女儿,如果能重来,我希望...自己从没让你离开。“卓雷的眼睛显然已经看不见,黑色的虚空在他眼中蔓延开来。 彤雉抓着卓雷的手,轻声对他说,“你记得买糖给我的那天,有个女孩把糖施舍给我,我吃了一口,就吐在了地上。“ 卓雷笑了,“是啊,那些上等人以为给了你多大的恩惠,惺惺作态,谁想到你这不知好歹的兔仔子,哈哈哈。“ 彤雉一滴眼泪掉在了卓雷的手上。 “怎么,会哭啦?你这倔强的孩子,以为你一辈子都没心肝肺。“卓雷的眼泪也沿着眼角流出。 “才没哭,是屋顶漏雨了。“彤雉用袖子揩了揩眼泪。 “这是沙漠,漏什么雨!“卓雷摇摇头。 “女儿,我快不行了,这辈子也没为妳真正遮风挡雨过,如今要走前,能再见你一面,我已经很满足...“ “这个,你拿着。“卓雷从口袋摸出了一块糖,他的气息越来越弱。 “爹...这什么?“ “糖啊,你走了以后,我时不时都会带着颗糖在身上,虽然你不爱吃,可我总觉得,只要带着,也许,也许你会在哪个街角出现,跟我吵着要糖。“ “爹...别说了。“彤雉知道他已经精疲力竭。 “你叫我什么...“卓雷的声音越来越喑哑。 “爹,我以前也叫过你,你忘了吗?“彤雉握住了卓雷短粗的双手,触感跟她记忆中的一样粗糙。 “我记得,你叫我爹那段时间,我曾经,曾经当过好人...可惜,时间太短...。“ 说完,卓雷没了气息,嘴角却是上扬的。彤雉阖上他双眼,深深地吁了口气,抹去眼角的泪,离开了厢房。 当她出厢房时,赌场的客人正四散奔逃,看来赫北辰已经警告了赌客,门前涌进的,是申钊部分不愿归降的暗卫。 彤雉退到后院,和大家出了这庄子。 “唤云箭一出,便无法回头,此处便再无银泉赌庄。“阿曼看了彤雉一眼,怕她舍不得,像是征求她的同意一般。 彤雉点了点头,眉头轻蹙,面色十分决绝,却仍参杂了一丝伤怀。 “去吧!开弓没有回头路。“ 阿曼便拉满了弓,一道蓝电奔流,银泉赌庄瞬间灰飞烟灭。沙城外绽开了一朵沙尘云,这朵云对赫北辰来说像是庆祝他皇位稳做的烟花;对彤雉来说则是童年的一部分已成烟云,再无实体可凭吊。 她拿出了方才卓雷给她的糖,“这老头,明知道我吃不出甜味!“她仍放进了嘴里。 阿曼看着她,“看你那表情,莫非吃出了什么滋味?“ 彤雉惊讶的望着他,“我尝到不一样的味道了!这就是甜味吗?“ “或者是原谅的滋味?“阿曼拍了拍她的肩头。 第兩百章 我嫉妒了 赫北辰在活捉申钊及剿灭其余党后,清霜再三推辞赫北辰出使金石国这件事。 “大皇子请放心,金石国王非常理解你的情况,毕竟他自己刚登基的时候,也费了一番心力才巩固了自己的势力,这才刚发生不久,他很能理解你现在的处境。”清霜拿出了一张小骆的亲笔信。 赫北辰读完之后,点了点头。 “没想到我们俩的处境这么相似。” “那就烦劳各位代我跟国王说一声,我赫北辰改日一定会前往金石国拜访。” 赫北辰虽然急着回月牙国巩固政权,但临行前他还是特意宴请了彤雉,阿曼和清霜。 “我这辈子总活得草木皆兵的,若非彤雉姑娘不计前嫌,救我商队于危难,恐怕我永远都没有勇气相信别人。“ “是啊,把我关在车子里跟些蛇伍,取毒液,真要计较起来,恐怕你是还不完的。”彤雉故意跟他过不去。 “嗯,还有那五鞭子,总有一日你得还。”她又说。 阿曼拉拉她的手,看着调皮的她,“好了,什么时候学得这么坏了?” “我赫北辰是什么人,说到自然做到,回国就下罪己诏,自罚五鞭。”说完他自己干了一杯。 “祝你能顺利登基,你真的不去金石国让我表姐医治吗?“彤雉还是很想把他那些瘀肿,僵硬的肌肉给表姐看看。 “这次恐怕来不及,等我肃清政敌,整饬军队后,再治不迟。何况你说跟尸怪比,我算英俊,这样就够了。“赫北辰笑说。 清霜噗哧一声笑出来,“这话等你见到尸怪再说,还不算迟。“ 赫北辰虽没见过尸怪,但光听这名称就知道不怎么样。 “这尸怪到底是什么东西?”他好奇地问。 阿曼眉头一拧,“是一件违反天道的事,都是罗刹惹的祸。说来话长,下次见到大皇子的时候,再跟您细说。” “只怕,那个日子很快就会到来...”阿曼面色凝重。 “好,那下次,你们都医病跟我说清楚了!我赫北辰必定带着月牙军队前来帮忙。”他又干了一杯。 “阿曼,你很幸运有妻如此,我羡慕你!“这杯赫北辰敬的是阿曼助他剿灭申钊的暗卫,但怕说出来肉麻,故找了个借口。 阿曼回敬,“承蒙你照顾,我娘子才不致在商队中丧命,明春希望大皇子能助我等一臂之力,也是为了日后罗刹势力往后不会扩散到西北。“ “我们现在都是过命的朋友了,再说帮忙那就见外了。“赫北辰再敬阿曼一杯。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你欠的五鞭子,我就当你还了。“彤雉起身再敬他一杯。 “淘气!“阿曼拉了她的袖缘。 赫北辰见他俩亲昵,有些不自在的笑了一声,心中还是有点不甘愿,如果彤雉没有夫君,他绑都会把她绑回后宫。 “明春再会,我得星夜兼程赶回月牙国去了。各位保重。“ 四人话别后,都离了席。 彤雉跟阿曼也回了客栈房间。门一关,阿曼脸色有些沉。 “怎么了?是在担心尸怪和雪朵他们的事吗?“ 阿曼摇摇头,沉默不语。 “那,是难过鹿前辈的事?” “是,也不是。“阿曼叹了一声。 ”我不知道,我罗刹那一面的性子上来了。“阿曼眉头微蹙,帮自己倒了杯茶,一屁股坐在长椅上。 “你是不是生气了?“彤雉柔声问。 “有点。“ “气我吗?“彤雉虽大大咧咧,面上对事情毫不在意,但这些日子以来,她也学会了一点察言观色的工夫。 “过来。“阿曼低声命令着。 彤雉都还没走到他身旁,便一把被扯了过去,按坐在阿曼的腿上,两人的脸只有那么一点距离,彼此欧能感受到对方温热的鼻息。 阿曼的呼吸有些粗重。 “我听清霜说,鹿前辈为你跟虞椹决斗,身受重伤的事,我很遗憾他没撑过来。“ “你们...你们在沙漠时,是不是很亲密?“阿曼的嘴几乎叠在彤雉的耳廓上,眼底忧郁又微有愠色。 彤雉听到这儿,眼眶红了,鹿前辈断气的那一刻,又在她眼前重现。 “亲密?我是提着他的腰带,让鹿角珠的能量带着,才能脱身。我醒来的时候,他在离我十几步之处。” “当时我也失血过多,就算有什么碰触,也都是为了救她。”几滴眼泪已经夺眶而出。 “最近忙到都快把他忘了,现在想起来,好难受,他在最后一刻把鹿角珠最后的能量给了我,我才能活着。“彤雉环着阿曼的颈子,伏在他肩头上流着眼泪。 “我很感谢他对妳这么爱护,可另方面我又很嫉妒。“阿曼的双臂快要把彤雉钳出了水来。 “你失去他后,竟然有了眼泪。“ “你...是不是心理也有他?“阿曼几乎哽咽地问了这话。 彤雉转过脸来,泪眼汪汪,迎着自己夫君的面容。 从未见过彤雉这般柔弱的阿曼,竟然更气了。 “他怎么把能量渡给你的?是这样吗?“阿曼有些粗暴的吻了彤雉许久,把她头发也弄乱了。彤雉挣不开阿曼的怀抱,眼泪滴了下来。 “阿曼,你怎么了?我对他就是兄妹之情,他都为我送了命,你还跟他计较吗?“ “我心中怎么能没有他,若我是这种忘恩负义的人,你还会爱我吗?“彤雉没见过阿曼这一面,有些慌,不知道该怎么平复他的心情。 “那天若我陪着你去复国大会,就不会出这些事,我宁愿是我为你死。起码你的眼泪是为我而留。“阿曼怒道。 “不要胡说,我们现在能活着在一起,是多么幸运。“她轻轻抚着阿曼的脸庞。 “我也很想你,我想你想到都可以隔着距离跟你说话了,你还怀疑我吗?“ 阿曼并没有放松他的手臂,呼吸沉重又有点急促,彤雉轻轻的拍着他的背。 “赫北辰又是怎么回事?他是不是见过你的背?“ “阿曼,我背上让他手下的蒺藜鞭给伤了,当时的我一点灵能都使不上,无法转身,马车里面很暗,他站得很远,是一个哑奴帮我换的药。“彤雉觉得阿曼今天特别奇怪。 “你明明帮了他,怎么现在回过头又来吃醋?“她不解的看着阿曼。 “我帮他,那是做对的事,我也不讨厌他,但他看了我妻子的身体,难道我还得忍?“阿曼这是真动气了。 “你还说他英俊!“ “我是为了气申钊!天底下有谁能比我夫君更俊呢?“彤雉红着脸说,平日鲜少甜言蜜语的她,说起来特别有说服力。 “你到底怎么了,这跟平日的你全然不同,你也向来明理大度,温柔又宽容,怎么今日一副小肚鸡肠的样子?“彤雉轻轻的拍着他的背,想安抚他。 “不是跟你说我罗刹的性子出来了?“ “我嫉妒了。“一向沉稳的阿曼此时看起来像个闹脾气的孩子。 “那...我现在补偿你可以吗?“彤雉柔声问。 “你今夜有得补了!“阿曼在彤雉耳边说。 第兩百零一章 不毛之地 雪朵在伏龙丘临时找了个比较深的洞穴当作议事殿堂,之前嬗凫待的地方,她闲晦气,又小,便弃之不用。 现在的这个洞穴,跟青麟殿大小相似,只是这洞**无画栋珠帘,跟罗刹国全盛时期的金阙银宫相比,这儿就是个不毛之地。 从复国大会上跟来的百余从众,巴巴地几个日夜,从金石国近郊赶来,满心以为会见到点什么凤楼龙阙的豪华宫殿,雪朵百的阵仗,让他们的期待太高。 未料想,竟来到个鸟不生蛋之处,想投靠雪朵的罗刹们大失所望的心情,可以想见。 一个叫胡镐的罗刹,身穿黑色袍子,腰系雕花皮带,虽说早就年过数百,腰间并未生出赘肉,立在洞内也是挺拔健硕。 他开口问雪朵, “之前听闻嬗凫在金石国,数年间把那小国经略得有声有色,人民富足,兵强马壮,起码还有个国家的体面,你这儿,连我在乡间的庄园都不如。“ 胡镐眼中的鄙夷之色,未曾想要掩饰。 “胡镐,你这话也太短视,我图云雪朵的志向,岂止是局限在金石这样一个蕞尔小国!目前我的目标是整片西北,往后还要往南方挺进,此地只是暂时屯兵之地,自然不比以往的琼楼玉宇。“ “一但我们先拿下了金石国,基底稳固了,还怕无法拓展到其他各处吗?”雪朵厉声反驳。 另一个着靛蓝上衣,银线绣纹的罗刹却附和胡镐的发言, “图云雪朵,我们前来就是探探底,你雪朵有尸怪大军,可数量多寡我们并不知晓。虽说罗刹以一当十,但数量上我们毕竟居于劣势,你若是提不出我们能获胜的理由。我们自然也不能效忠于你。“ “就是!“众罗刹开始窃窃私语,质疑雪朵的实力。 雪朵让众人这么一激,脸上通红, “好!请大伙移步洞外。“雪朵仍然想在中罗刹前稳住,端着个架势大模大样的走下了座椅。 众罗刹踏着残雪,碎冰,喀嗤响地步出洞门。 “各位请抬眼。“雪朵从腰带中摸出了一把骨笛,幽幽的吹了个号。 众罗刹往岩壁上望去,这伏龙丘岩壁上都是大大小小的洞眼,在雪朵骨笛响起后不久,每个洞中都有了动静。 窸窸窣窣的声响此起彼落,有些夹杂着门栓摩擦门咿呀声,或是尖细类似幼兽的叫声,有时听起来又如两弦互绞,总之不是什么悦耳的声响。 一个专心抬头望着上方的罗刹,忽有软糯之物落在脸上,手一抹,竟是几条蛆虫。 “呸!这什么脏污事物!“那罗刹倒退了几步。 也有个罗刹的头让球型物给砸中,拾起一看,竟是颗风干的眼珠,慌忙地甩了出去。 这些平日里虽谈不上金尊玉贵,却也讲究生活细节的罗刹,对此情此景大感惊讶,甚至作呕,那千百洞穴中,万头窜动,鬼魅样貌的怪物,已经震慑大部分罗刹。 “这是炼狱啊!“1个罗刹有感而发,别过了头去不想再看。 “各位,不必惊慌,这些个东西非妖邪鬼魅,这都是我们世代相传的生命之岩所造。“雪朵脸上尽是得意。 “拥有这数万尸怪,我们罗刹国的复兴指日可待!“ 胡镐说,“要我们打仗可以!但你得告诉我们怎么控制尸怪,我们手下无兵丁可用,要怎么带兵打仗?“ “你该不会让我们当先锋牺牲,你来享受成果吧?“ 一众罗刹都抬了眉毛,觉得胡镐此话说到了点子上,此起彼落的说,“就是,无官无职,如何号令?“ “没有组织怎么打仗!“ “我听闻生命之岩已经让人给封了,根本无法再制造任何尸怪,目前尸怪不过上万,数量仍不敌金石国的正规军。“说这话的正是泥金。 胡镐接着说,“更别提金石国于西北有邦国,届时联手,我们还有什么胜算?“ “尸怪自有我一人操控,各位无需担忧!“雪朵此时有些愤慨。她没料到这些家伙初来乍到,还没贡献,已经开始争权。难怪罗刹在传说中被评价为,最强的个体,最弱的团体。 众罗刹争论不休,雪朵心理烦闷,到底是谁把生命之岩让人封了的事说了出去? 这大岩块好不容易从那村子边给运了回来,本可以此震慑罗刹,未料消息走漏,现在就是1普通大石洞,一点作用也没有。 虞椹此时开口了,他清了清喉咙,“诸位,听我一言,大家所疑虑带兵,职位安排,庞杂繁琐。大祭司雪朵有更重要的大计要拟定,这些个小事暂缓研议!“ 无奈众罗刹并没有把他说的话放在眼里,尽管他在之前击败鹿鸣玉,但在大家眼中,他仍是个胜之不武,利用奸计得逞的下流胚子。 泥金这时说了句话,倒是吸引了众人目光, “眼下最紧要之事,是让生命之岩重启,制造更多的尸怪。若雪朵大人想不出方法,我等不若散去,我们这些仅存的罗刹,都不愿意打没有赢面的仗。“ 此时雪朵纵有冲天怒气,却也只能暂时隐忍。 “这我自有办法!只要找到罗刹国学究何霞链,他必定知道答案,我这就去寻他。“ “虞椹,你把大家安置在各洞穴中,待我归来。“ “不必了。“胡镐大声喝道。 “你这儿又是蛆,又是断肢,脏污可怖,我们下月再来拜访,不劳您费心。“胡镐跟几个罗刹转身离去,其他的罗刹也纷纷散去。 只有十数个罗刹留下,其中包括泥金。 雪朵贱泥金不走,必是想要效忠自己,指着泥金道,“你,不是很有主见吗?看样子也是个能管事的,你协助余下的罗刹安置,我得出趟远门。“ 泥金冷笑一声,语气漠然,“帮忙是可以,可我不认你是什么罗刹大祭司,你还没那个资格。“ “我留下只为罗刹复国。“ 雪朵咬着牙,想说点什么来侮辱眼前这个泥金出气,但转念一想,自己需要人帮忙办事,只好忍了这口气,点点头。 “好,既然我们的目标一致,那就请你尽心协助。” 但雪朵心中却想着,等拿下金石国,一定最先杀了她出气。 第兩百零二章 雪地银铃 雪朵一人独自骑着日前曾经出现在复国大会中,那头象身犀角的尸怪座骑,威风凛凛的朝柘山出发。 三日过去,这头座骑除了庞大,摄人心魄,却不如马匹来得快,加上天寒地冻,行程时间足足多花了数日。 漫天飞絮,雪朵的银狐大氅让寒风吹得鼓涨,在耳旁呼呼作响,虽不致冻得瑟瑟发抖,却感到了刺骨之痛。 她的睫毛,已经沾满了雪,眼前景象模糊混沌,幽暗不明。 风鬟雾鬓,雪朵面容难掩一路赶路的沧桑,平日再是强悍,再不可一世,那几分姿色,也敌不过天地间气象变换的摧残。 座骑半边见骨,镂空的肋间,依稀可见已经风干缩小了的脏腑,还排列整齐地藏在腹中。 眼前这幅景象,莫不似阴间使者出行? 一路寂寥疲惫,雪朵也不免问自己,这般辛苦,执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答不上来。 她猜想,莫非是为了祖上图云彩输给巴雅尔的耻辱吗?好似也不尽然,图云彩也不过就是父母口中的一个名字,一个已经年代久远的故事,跟自己的关联究竟有多大,她根本说不上来。 又莫非,只是为了胸中1口莫名的气愤?尤其是当她发现这个莫名奇妙的类罗刹彤雉后,这感觉更为强烈,几乎日日夜夜灼烧着自己。 雪朵觉得很不公平,彤雉这小妮子什么都不必做,就糊里糊涂地承袭了巴雅尔之能,跟自己打小就让父母严谨的训练自己相比,彤雉的努力根本及不上自己半分,可她现在却能跟自己抗衡,这是什么道理? 老天为何对自己如此不公? 这股子嫉妒又让她血液再沸腾一次,身为最优秀的种族,罗刹的尊严竟被践踏至此,她不甘心! 最让她生气的,是鹿鸣玉。 那个罗刹中最优秀,最俊美的男子,一生未娶,追求他的女罗刹多了去了,家世跟品貌出众者不在少数,可为什么他谁都没看上,却偏偏看上这个小丫头?不惜牺牲性命,也要保护彤雉,为什么? 尽管霜雪寒冰,雪朵现在浑身却热得发躁。 一阵细碎的铃声,让寒风给带到了她的耳边,原本深陷在自己季度中的雪朵,给拉回了现实。 ”这大雪天,四顾茫茫的,怎会有这般铃声?”雪朵比方才警戒了几分。 雪朵回眸顾盼,只见前方有一矮小的人形,蹒跚拄着拐杖而来。 来者头上结了五彩辫子,身上都是披挂层层的皮革,羊毛和织品,手中一根银杖系满大小不一的银铃,一步一摇,清脆铃声不绝于耳。 ”苍茫绝域,大雪纷飞,姑姑是要去哪儿呀?”那小矮人,仰头见了雪朵,皱纹满布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雪朵只道这是附近猎户家里的疯婆娘,并不理会,也不想理会。 但话说回来,这么大把年纪,能在这恶劣环境中一人独行,也算有点本事。 虽然心下生疑,但雪朵并不想停留,继续驾着座骑昂首前行。 那老妇并未追来,雪朵回望时,老妇已无踪影。 倏地,一只雪鹞凌空飞起,把枯枝上积得好大一堆雪给震落,雪朵自忖, ”老婆子可能给活埋了吧。” 行多五里,雪朵再闻银铃响骤响,她眉头一拧,这回来到眼前的,竟是个和老婆子几乎一模样打扮的老汉。 ”这位姑姑往哪儿去啊?” 雪朵大喝一声,”谁人装神弄鬼,两次拦路究竟为何?” ”雪天难行,恐怕一不慎,这儿就成了姑姑埋骨之处,自当问问往哪儿去,又打哪儿来。日后教亲人好指认尸身。”老汉低着头,声音虚浮的说。 ”老混蛋,触我霉头。滚开!不然别怪我不客气!”雪朵正考虑是让座骑踏死这老头,还是一刀杀了。 ”就问问而已,有必要动刀动枪的吗?”老汉似乎看穿雪朵心思一般。 雪朵寻思,这老头不回答他,兴许他待会儿又变个什么别的花样来烦我。 ”我图云雪朵,要去柘山!” ”意欲为何?” 雪朵耐着性子,”找人问个问题。” ”答题者不在柘山。”老汉答。 ”在哪儿?” ”近在咫尺。”老汉声音有些沙哑。 ”你又知我欲问何事!”雪朵声音中隐藏不了怒气,也不打算隐藏。 ”自是有把握,不然姑子可试试。” ”好,生命之岩被封,如何重启?”雪朵计画他要答不出,便立马飞身让他血溅当场。 那老汉闻言,忽然失去了眼神,呆若木鸡,连呼吸也没了,就那么僵直的插在雪地上。 良久,雪朵摇摇头,愤愤道, ”这糟老头子!看来是让我问题吓得离魂了。”一声骨笛响,那尸怪座骑继续往前。 忽然,那老汉又回过神来,朝着雪朵身后大吼, ”达瓦罗刹可以重启。” 雪朵一听,又令座骑停下,翻身下了地,恭恭敬敬对这老汉弯身行礼。 ”这位先生可否说得仔细些?在下必有重酬!” ”呵呵...哈哈哈哈...”老汉笑声由微转强,身旁树丛小丘积雪都给震落,此时雪朵才知晓眼前之人,能量有多强大,雪朵惊骇莫名。 ”你能酬我何呀?不自量力!”老汉斜眼一眯,瞅着雪朵。 ”你的对手天真憨直,你却狂妄自大,到底谁能占上风?有意思,有意思...” 老汉捻了一缕胡须,顺了顺。 ”我的对手?”这说得是彤雉吗?莫非这老头是她那边的人? ”不,方才他这是在帮我。” ”尚未请教老人家姓名?”雪朵躬身一拜。 老者且住了脚步,思来想去,”告诉你无妨,吾乃蹇渊。” ”这不可能!蹇渊?”雪朵重复了好几次。 ”这名字曾在上古传说中出现过,蹇渊非人非神,不男不女,无关善恶。只要蹇渊现世,生灵涂炭,死而后生,天地才得平衡...” ”罗刹大疫时据说他也出现过,莫非他希望我获胜?” ”他何时又见过彤雉了呢?” 雪朵眼前,早没了蹇渊的形影,可心中的惊惧,却未曾平复。 第兩百零三章 逆石解套 遇到蹇渊后,雪朵便不再往柘山去,转头回了伏龙丘。她满脑满心想得都是蹇渊的话,只是她自己对于达瓦罗刹并不多,于是立刻召集了泥金,还有那些留在伏龙丘的罗刹。 ”有意思,我比你虚长百岁,都对达瓦知之甚少,不知在场几位老者是否知情?”泥金代雪朵询问。 一位仍然硬朗的老者开口了,”其实连我这把年纪的罗刹,对于达瓦的认识也是很模糊,只知道数千年前,他们全族被屠,情况之惨烈,据说史官被下令不得载于卷上。” ”当时我父辈告诉我,因为生命之岩早就全面让炽日霸占,达瓦数量大减,更别提这战役后,所剩更是寥寥无几。就算当时他们侥幸不死,也尽了寿数,不可能活到今日。” ”可是达瓦类罗刹确实存在!我曾经把其中一个弄瞎,她也就是彤雉的表姐冉娜。”雪朵指的是冉娜。 ”那不跟彤雉一样是凤毛麟角,隔了不知几代才出这一人。”泥金马上驳了雪朵。 ”这一来不是糟了,根本没有血统纯正的罗刹,能帮我们重启生命之岩了!”雪朵很是懊恼。 ”也不一定,南方仍有达瓦的传言,已经好几代,在场和我差不多岁数的罗刹应该也听过。”那老者继续说,其余的几位老者点点头。 ”极有可能,达瓦与我们炽日的分别,外表不易辨认,虽然体质完全不同,他们很有可能混入我们当中,曾经也偷偷使用生命之岩繁衍。”泥金推测。 ”泥金猜的不错,尤其巴雅尔一向采宽容的态度对待各族,甚至儒灵族,在她当政时生命之岩根本不设防。”那老者提到巴雅尔仍是旧习不改,拱了手以示尊敬,雪朵看在眼中十分不悦,但又不便发作。 ”这么一说我倒想起,之前有几个在金石国王婚宴时,来帮忙我们的几个南方罗刹,婚礼后不声不响离开,气息与我们有些不同,现在想来确实蹊跷。”泥金思索着。 雪朵对着大伙下令,”好,那我们就派全部可用的罗刹南下,全面搜索,把有嫌疑的所有罗刹通通抓起来!” ”属下这就去联络,那些个投诚我们的罗刹,让他们都去。”虞椹毕恭毕敬的退了出去。 ”慢,泥金,你亲自去一趟,我要活的!” ”好,我这就走一趟!” ”我也去!”虞椹自告奋勇,其实是怕泥金抢功。 ”我看那些个罗刹都不服你,不若你留在这儿,别节外生枝。”雪朵并没有给虞椹留面子。 泥金也不发消息给所有罗刹,带了五个她觉得比较能成事的上路。 几天内,她跑遍南境,竟一无所获。 这样一来,就剩下她心中最后一个线索,也是她最不想找到的罗刹。 这天,泥金把几个同去南方的罗刹支开,独自到了碧纱苑。这院子在以往全盛时期,听说是南境最美的一处园子,没有叠石假山,不凿地造池,全都是依照原来地貌,仔细修建,垂榕、石楠为墙,金叶女贞,杜鹃为辅,无半点人工斧凿痕迹。 四季草木颜色更迭,各有风情,虫鸟蝴蝶,都让这园中种类繁多的花朵吸引,就算不进园子,只打外头经过,也是花草香四溢,心旷神怡。 只是现在这半掩的一道破门,多少透露着沐家衰败。 泥金踏进荒草漫生的院落,仍有些她没见过的奇花异草挣扎的从杂草中窜出头,虽说凌乱,竟也有种拓落不羁的况味。 沿着已经不太明显的石板,胡乱在园子中逛了半个时辰之久,这才看到沐家大堂。堂前入口乱藤攀遮,泥金取出随身小刀,劈砍一番,这才入了大堂。 ”沐大哥,有人闯进来了,我闻到蒜香藤的气味。”万心月正在照料一批明春要下种的花草小苗。 沐春风抬起头来嗅着,”我也闻到了,这气味参杂着藤蔓汁液的腥气,像是方才让人切断的。” ”我们要去七层迷阵躲躲吗?”万心月有些担心。 ”不急,我让这藤去探探。”沐春风摧动了土里藤子的主根,细小的新梢由原先的枝条长了出来,四面八方开散了去。 这些小枝仍旧维持枯朽之色,却悄悄的触击了泥金的靴子,还有她的后颈。泥金并无察觉,当时自己不小心碰到了他们。 沐春风感应到这藤子的变化,”来者是一个我熟悉的罗刹,我曾经在金石国王婚宴时见过她,帮她做过点事,她来做甚?” 万心月也狐疑,”冉娜姐姐日前给我消息,说是嬗凫已死,该不是来寻仇的吧?” ”沐大哥,我看我们还是小心点好。” ”别担心,我主动不见她,除非她找上门来。” 泥金在正堂内转来转去,厅内蛛网满布,桌椅都盖着发黄的白布,像是尘封已久。唯一奇怪的事,空气中弥漫一股药香。 ”都说达瓦最擅长莳花弄草,精通药理,看来不假。这园子看似荒废,药香犹新,可能只是障眼法。” ”只是碧纱苑幅员甚广,绵延十数里,搞不好机关重重,得想办法引他出来。” 泥金在这大厅来回踱步,良久,像是参透了什么一样,飞也似的出了大厅。 泥金找了枯枝木柴,在前院放了把火,她一面放火,另一面又发现偏院中,藏着一个入口处不起眼的小园子,里头遍栽芙蓉,泥金本也不是个风雅的主儿,但看得出这园子下过修剪功夫,烧这儿比大堂可能更管用,一把火点下不多久,原本前去探路的蒜香藤一下子都遁入土中。 沐春风大怒,知道园子起火,也顾不得万心月的叮嘱, ”心月妹妹,这臭婆娘放起火来了!我的芙蓉园是数百年来族人四处搜罗,培育的心血,不能付之一炬。” 平日最是雍容尔雅的沐春风,这回是气疯了,跨上马背就往前院去。万心月知道是拦不住了。 泥金瞧着这些小院都有浅沟护着,并不担心火势会蔓延整座山头,毕竟她本意不是毁了整个碧纱苑。 ”臭婆娘!我沐家与你有何仇怨,今日前来放火!” 泥金见到沐春风,反而拱手做了个揖,”沐公子,是我不对,这就助你灭火。 泥金几个掌风,把枯柴火苗都推到小沟内,火势很快扑灭。 沐春风有点懵了, ”沐公子,我是泥金,之前见过,此行是想让沐公子跟我走一趟伏龙丘。” ”你烧我祖产,还让我跟你走,简直做梦!” ”这是为了请公子出来见个面,不然你躲着十天半个月不见,我也等不了这么久。” ”况且我们一行六个罗刹,为了怕他们大肆破坏,我特意把他们支开。”泥金解释。 ”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了?”沐春风气的嘴唇发白。 泥金自觉失言,但也不想多辩解,”公子若不从,雪朵让在下将万姑娘带回也一样。” ”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因为你们是达瓦罗刹,雪朵想请你们帮个忙。”其实带走万心月是泥金临时起意,她直觉这两人眼神热烈,可以用万心月逼沐春风就范。 ”我跟你走。”万心月说。 ”沐公子,我们其他几号罗刹都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货色,路上万姑娘不会有好果子吃。” ”就算你不说,我也我不会让她跟你走,我去一趟便是。”沐春风自知敌不过六个罗刹,与其让万心月陷于危难,不如冒个险。 他回头对万心月一笑,”别怕,我会没事的,你等我。” 万心月眼中噙着泪,心中此时却转了千百个主意,”那沐大哥,你保重,我等你回来。” 泥金跟沐春风才离开,她转身已经把消息传给冉娜。自己又寻了些细软,药粉,毒汁,随即上了路。 第兩百零四章 不睦 自从百位罗刹愿意加入反抗雪朵的阵容后,就来到金石国,跟人类军队联合演训。 彤雉与阿曼从厄克巴回来后,和小骆谈论到目前罗刹人类联军的状况,一直听到两边不睦的消息,很是困扰。 以往这种事,都有鹿鸣玉出面兜着,罗刹们多半会因为他身分以及名声卖他个面子,但鹿鸣玉已经离世,再无人能弹压罗刹旧部。 现在罗刹这边群龙无首,各个谁都不服谁。虽说大家目标一致,但距离能并肩作战,还远得很。 这天,营前有士兵来报,「报告将军!营地南面有三个罗刹又来军营寻衅,我们这边被打伤了几十人。」 「这事儿我一直压着,主上是希望我们能与罗刹合作,我也希望弟兄们为大局隐忍,但最近闹得太不像话!」大将军吕晟一掌拍在矮桌上,响得连帐外站哨的兵士都听见。 吕晟带了几个伤比较重的士兵,来到青鳞殿求见小骆。彤雉一行人也都在殿中。 吕晟见许多闲杂人等,迟疑了一会儿,等到金石国王发话。这才开口。 「吕将军,我听说了军营屡有械斗之事,也猜得到你的来意,有话不妨当着大家的面说,这些都是我的贵客。」小骆端坐在堂中的椅子上。 「主上,我不想把这事儿闹上朝堂,引起众臣不满,这样我们和罗刹的合作及可能破局,可他们真的欺人太甚,今天您得给个说法,否则我跟弟兄们无法交待。」吕晟这话说得软中带硬,面色难看。 「吕将军,让弟兄们受委屈了!我们面临的敌人非常强大,必定要借助所有可借之力,所以目前我们不能放弃罗刹的力量。」 「当然,罗刹间喜欢寻衅互斗的恶习也当校正,彤雉,阿曼你们可有对策?」小骆其实知道彤雉现在是唯一可劝服罗刹的人,只是她迟迟不愿出面,现在他这是当着别人面直接求助了,希望能够卖他个面子。 「不是我怕事,就算我出面劝说,效果只是短暂的,毕竟我只是个类罗刹。万一我不在了,岂不又要乱套?得找个长久的方法让大家融合在一起,真诚相对才行。」她眉头微蹙。 「师父,你是前辈,以前也带过草原牧民打仗,对抗金石国的侵略,你说呢?有什么办法可以在短期内让大家同心协力?」彤雉把这问题又抛了给赞吉。 赞吉展开右翅,伸展了一番,并不回话。 小骆知道赞吉的安静是因为有顾忌,请人把他带来的几个伤兵打发出去,转头跟大伙儿说,「吕将军是自己人,赞吉前辈不必顾忌。」 吕将军不解为何众人对着一只鹰说话,还是自己弄错了?他在看着别处? 「在他们眼中,我不过是个叛徒,加上罗刹对长老灵并不特别尊重,我去说项必定无效。」赞吉说完开始专心捋自己的羽毛。 吕将军大惊,抽了口冷气,他见过鹦鹉学舌,这灰鹰说话,他可从未见过。 「我说你现在当只飞禽,是越来越认真了吧?这会儿整理羽毛,是不是比眼前的问题重要?」彤雉有些不耐,瞅了赞吉一眼。 赞吉头也不抬,继续整轻咬肩羽的深处,咬到过瘾时分,竟有一分爽快的颤了颤颈上羽毛。 吕晟先是揉眼睛,后又捏了自己手背,想确认自己是否在梦中。小骆看在眼里,笑道。 「吕将军,你不是在梦境中,罗刹元神有些是可以附在活物身上。」 吕将军这才舒了口气,拱了拱手, 「是在下孤陋寡闻。」 原先一心只想讨个公道的吕晟,现在知道为何小骆坚持要与罗刹合作的原因了。 吕晟另外注意到茶几旁有只黄猫,那黄猫与他对看了一眼,吕晟眼神有些飘移不定。 暗道,“这猫...,也会人语吧?” 为不让赞吉专美于前,巴桑一下弓了身子也跳上茶几, 「罗刹们一向唯我独尊惯了,恃强凌弱是天性,不然次罗刹怎么会被放逐呢?」 「我瞧这次合作,比登天还难。」巴桑神气的端坐在茶几上。 巴桑这话根本半点建树都无,开口多半只是想要再吕将军面前显摆显摆。 吕将军深吸了一口气,想掩饰自己的不安。 彤雉发火了,「你俩帮不上忙也罢了,尽泼冷水!我就不信没办法让大家合作。」 一旁安静以久的松赤也说,「我难得支持彤雉的想法,我觉得一定有办法!不若我们办个竞赛,让大家都参与如何?」 阿曼想了想,以赞许的眼光投向松赤,「这方法好,我们可以请锻前辈提供兵器为奖品,哪个罗刹不想要一件锻家打造的兵器!」 「竞赛可行,但怎么才公平?」吕将军问。 小骆想了想,「不如我们让军队与罗刹同队一起参赛,这样追寻全队的胜利,也许可以改变罗刹习惯追寻个人胜利的观念。」 巴桑说,「听起来是个道理,但要什么比赛呢?」 彤雉忽然灵机一动,「你这黄猫方才说两边合作,比登天还难,那好,就让他们登天!」 「小骆,你借我一小拨工匞,我要造一座二十丈高的木栈!」 小骆笑笑, 「我知道你这什么把戏了!二十丈登不了天,这是厄克巴庆典玩的夺旗!」 清霜面露难色,「不妙,这丫头八成又出什么馊主意,阿曼,你别忘了沙漠从我们头上飞过的那对大甲虫!」他紧张的捏住了阿曼的手肘。 「哈哈哈!这回保证没事。」彤雉开怀一笑,自信满满,只是,这表情让清霜觉得更害怕了。 吕晟虽不清楚那伙能人异士,葫芦里卖什么药,但他也只能赌上一把,毕竟军队同心,是眼前最重要的事。 吕晟的副将陈斫得到了吕晟面见国王的消息,却对主上不惩罚罗刹的作法大感愤怒。 「主上要我们忍下这口气,太不公平,罗刹明明在欺负我们,竟然无人替兄弟们主持公道!看来我们不自救,他们气焰还会继续嚣张下去。」几个营长与陈斫,决定自己讨回公道。 第兩百零五章 以利诱之 彤雉请了锻洵帮忙设计草图,锻洵得了这个差使,高兴得合不拢嘴。 已经许久,锻洵没有得到兵器制作以外的工作了。 锻洵运用自己对机械兵刃长期制作的知识,很快的就设计出了一个草图,拿来与众人研究。 其实也无需研究,众人对他的草图都叹服不已,小骆取名为“天栈”。 小骆指派的一拨工匠,几日内加紧赶工,便完成了比赛用的木栈。 这名为”天栈”的东西,是十八条又圆又粗的大木柱为基底,共分三层。 第一层便有十丈高,柱子上方是个可供数人站立的平台,这平台上只剩四根木桩,再顶一层容得一人的高台,最上面则是一根木柱与旗子。这设计显而易见,最后夺旗者赢,不过光是从第一层要攻上第二层,得爬十丈高的柱子,每根柱子都有数人合抱那样粗,极难不滑下来。 完工的晚上,副将陈斫,自己悄悄带了几个手下,来到圆柱旁,选了几根,偷偷用锯子把这柱子下方故意锯开一些,再用树胶给封了,好似没有动过手脚一般。 一个小兵问陈斫,”副将,这比赛办法说得是八个一组。我们怎么知道哪些柱子给罗刹用。哪些又是我们自己弟兄爬呢?” ”还有人传会混合分组,万一伤到我们自己人可怎么办?”另一个小兵也疑惑。 陈斫看了那兵士一眼,”那些个爱争功的罗刹,一定想抢尽锋头,不会愿意待在最下方当踮脚石的。万一倒了。摔死的也是他们!” 小兵们也怕闹出太大动静,随便找了十根柱子锯了,便火速离开。 清霜正好跟巴桑在一旁见到,”难怪你坚持要在这么冷的天出来解手。” ”我这猫当得干净得很,从不在屋子里便溺!瞧你这话说的!”巴桑不悦,背上毛都炸了。 ”这几个不遵军令的家伙,看来得好好惩戒才行。”清霜打算告诉吕将军。 巴桑却不以为意,”先按兵不动,到时候看看大家反应不是更有趣吗?” ”万一出人命怎么办?”清霜觉得不妥,瞄了巴桑一眼。 ”你没看这积雪还这么厚!摔得死吗?呦,说着说着,我这层柔软的黄毛都有点湿了,快进屋吧。”巴桑摇着他那日渐发福的身躯,快步回了青麟殿。 天一光,各营的兵士都已经整装待发,往赛场集合。 罗刹们更是各个盛装出席,虽说以往支持巴雅尔的罗刹已经不算铺张,但跟人类相比,衣袍仍是比人类军队千百倍的炫目精致,气势如若天兵天将下凡。 ”你看他们那气势凌人的架势!每个罗刹都以为自己是将领了!”陈斫气愤难平。 ”真好看啊!”一个小兵忍不住赞叹,面露羡慕之色。 ”呸!中看不中用!你看那家伙护甲,镶一只黄铜大狮子在胸前,重都重死了!怎么上战场!”陈斫的一个营长附和。 远方一个身着金铠甲的罗刹,见身旁行伍的几个小兵,身材瘦小,忍不住捉狭,一把推倒好几个。他身旁的几个罗刹跟着起哄大笑。 ”你们看看!就这样还想跟我们比!哈哈哈!” 彤雉见状,虽然恼火但并没有阻止。她大步迈了过去跟众罗刹做了个揖。 ”各位,我们比赛规则做了些变动,我劝大伙对这些兵士客气些,不然待会儿输了难看。” 原本拿小兵开玩笑的罗刹,见是彤雉,不好太过分,便停了手,对彤雉拱手回礼。 看来罗刹旧部,对彤雉还是十分尊敬的,毕竟她生出羽翅带着鹿鸣玉离开复国大会的那个瞬间,太让人震慑。 ”大祭司,我们不过是开开玩笑,您当真作什?”讪笑声此起彼落。 ”冉前辈,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若我将你推倒,再笑您两声不知您做何感想?” ”既然大家都是当年巴雅尔的部众,当知她最重同理心。我希望大家也能和她一样,对不同族类有所尊重。您若不愿,我也不强留。”彤雉这话说得三分有理七分决绝。 ”你!”冉烁金显然不悦,但忍下了一时气愤,只因他真心觉得这女孩就是巴雅尔。 ”大祭司说的是。”冉烁金心中仍在考虑待会儿要怎么在比赛中求得胜利,好让彤雉刮目相看。 赛场台上响起一声号角,是小骆。 ”各位,今天比赛规则有点更动,每组八人不变,但其中一员必为我们的盟友罗刹。” 此话一出,现场一片哗然,双方人马明显的并不想合作。 ”比赛结果也不以各人为胜,而是以组为胜给予奖励。” 冉烁金和一些罗刹听到规则变了,都有心弃赛。”人类这么弱,会拖累我们的!这是哪门子比赛!老子不玩了!” ”是啊,我也不想比了!”罗刹间弃赛的声音纷起。 彤雉眉毛一抬,嘴角浅笑,心想等大家听到奖品,恐怕会打消这个念头。 ”稍安勿躁,比赛的奖品是由锻冶家族传人,锻洵,亲自打造八套,青金石装饰,世上最轻巧的袖箭组。”小骆说完,台下的罗刹都安静了。军中弟兄自然是不知道锻冶家兵器在罗刹心中的价值,可罗刹们全部都知道,大家神情由原本意兴阑珊,转为惊讶! 一双双晶亮的眸光,透出炽热的火焰,从方才的冷灶,一下子烧了个通红。 大部分罗刹都不知道锻洵还活着,只道这次罗刹已被放逐不知去向。虽说罗刹与次罗刹有阶级之分,可大家心知肚明,这锻洵的技术是整个锻冶家最优秀的。 ”国王说的可是真的?”乌兰翠替所有罗刹问出了这个问题。 锻洵此时迈步往台上走,大声对中罗刹宣布,”我,就是锻洵,自当不会赔上家族声誉!” 罗刹们瞬间欢欣鼓舞,台下一片欢呼,对奖品是志在必得。 ”现在分组开始,大家可以自行加入兵士的组别,若无熟识之人,请到前方来抓阄。”清霜搬出了个铜壶,里面有写好号码的布条。 一众与人类军队交好的罗刹,例如暴虎,乌兰翠等罗刹,很快便找到自己的队伍。 余下约莫一半的罗刹都以抓阄方式分配。 第兩百零六章 锣声响起 小骆亲自在台上宣布,”各参赛队伍请注意,比赛办法如下,若一炷香内,全队上不了第二层木栈,视同全队淘汰。每场胜队可参加复赛,最后晋级决赛。” 台上一槌铜锣响起,比赛场像是被火焰点燃了的冲天炮仗,第一拨十八只队伍由不同方向往木栈炸射了去。 第一拨的队伍因为没有经验,没头没脑的就上场。 比赛开始,果不出副将陈斫所料,每个组的罗刹几乎都不愿意在队伍中,当叠罗汉里最下方的垫底。 他们身披战甲,踩着人类兵士叠着的人梯往上爬,十分笨重。几乎每一组都摔成一团。 眼看半柱香时间已过,仍没有一支队伍能顺利爬上第二层木栈。 好不容易有个罗刹,连爬带跳的上了五个人的高度,殊不知他双手紧抓的绳套。 才往上一点,发现从这高度开始,柱上竟被裹了厚厚的油, 一个罗刹大叫,”上面有油!” 他无法控制的滑了下来。 那个大喊上面有油的罗刹,这才下地便脱了身上笨重的铠甲,气急败坏的大骂这比赛存心不良! 同组的一个小兵忽然对他开口, ”罗刹大哥,您个头着实太大,上面又滑,你让我们小个子的人上去,也许机会比较大。” 其余六个士兵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这小个子竟然敢对一个罗刹开口,想是不要命了,一片沉默后,这罗刹忖了忖便回答。 ”你怎么不早说!就照你说的,快!从我肩头踩上来。”这大个头罗刹,英姿飒爽如仙人一般,竟愿意当被大家踩着,大家伙都愣了。 ”快,你们要害我拿不到袖箭,我就跟你们没完!”说完他把第二高的一个士兵举上了自己肩膀,其他几个宛若大梦初醒,众人奋起,火速往上堆叠。 方才说话个头最小的兵士叫做阿明,灵巧弹性好的他,几个箭步从远方助跑,身手轻盈如山里小猴一般,带着绳索,每攀一人高便系一绳结,灵巧的翻上了木栈! 他更顺利的到达第二层木栈,已经攀上了最后一根架在二层木栈上的柱子,正要夺旗的刹那间,锣声响起,第一轮比赛结束,留下残局,无任何队伍获胜。 阿明看着上面的旗帜,再看看台下别队乱成一团,自己失之毫厘,弟兄失望的神情。他决定继续往旗杆顶端爬,拿下了第一支旗。 虽说比赛时间已到,可那七个兄弟此时都爆以掌声,还有两个悄悄擦去眼角感动的泪水。 阿明带着旗子回到地面,全组都给他最热烈的拥抱。那个舍弃盔甲的罗刹萧世英,一把将阿明抗起,几个弟兄把他往上抛,虽败犹荣的感觉,是萧世英第一次体会。 ”萧大哥,你是个好支柱!不若我们去其他队伍分享我们的诀窍,你看如何?”阿明说。 ”嗯,你说得对,这样比赛也许会精彩些,不像一群无头苍蝇一样,没有头绪。”萧世英也赞同他的想法。 第二拨的比赛,萧世英与阿明跑遍了各个队提供方法,有些队伍接受,有些不听,听了他们建议的第二拨队伍中,有三组到达第二层木栈,最终有一组胜出。 至于还没轮到上场的队伍,见到比赛忽然精彩了起来,倏地,参与感大增,在场外摇旗呐喊,场面顿时热闹非凡。 小骆高兴的看着阿曼和彤雉,”这士气不错。“ 三人交换了眼色,会心一笑。 吕晟来到了小骆跟前,恭敬的行了个礼, ”主上,我方才去问过了,那个四处散布比赛秘诀的兵士叫阿明,是我先锋营的伙夫。也是最下等的兵士。” ”立刻升他为营长,这么灵活的兵士,尽管身材矮小,却能以智取,不吝分享,应对罗刹不卑不亢,甚是难得。”小骆没想到这比赛还能同时拔擢人才,真是一举多得。 ”主上圣明,我也有此意,这样一来军中有才德之人皆会受到鼓励,互相激励。”吕晟退回了自己座位。 经历快要一日的比赛,决赛十七支队伍终于出现。 台上又一声号角响起,小骆起身,示意有事宣布。 ”各位军官与盟友们,大家辛苦了,决赛马上就要展开,我有个建议,想让第一拨差点合格的队伍进入决赛。他们四处分享比赛秘诀,本王认为应当给这样无私的队伍一个机会,大家可有异议?” 台下无论有无参赛的队伍,都爆以欢呼声。小骆欣然宣布, ”好!接下来决赛队伍可以有半个时辰讨论对策,决赛的规定也改为,全队都得爬上第二层木栈,夺旗后,才算胜利,其他队伍若有推人下栈者也算败。” ”大家只要不破坏大规则,出奇制胜不算犯规。”小骆脸上尽是笑意。 台下又一阵哗然,对规则的改变有些愕然。不过凭着之前的经验,并没有队伍想要退赛。 彤雉与阿曼对望,”这是哪一招?”彤雉问。 阿曼摸了摸下巴,”这是让大家临场发挥随机应变的能力吧!” 清霜说,”能因敌变化取胜者,谓之神。” ”这话真是有学问,不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吧?”松赤挑着眉问。 清霜啐了他一口,”本公子饱读兵书,就你这一介武夫还敢来糟贱我!” 陈斫心中有点不安,几个帮忙锯木桩的小兵害怕的跑来,”副将,现在罗刹跟弟兄们混合比赛,加上所有人都得上第二层木桩,万一这台子整个塌了该如何?” ”若真如此,我一人担下,你们紧张什么!”陈斫嘴上还是逞强,心想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就是大家落在雪堆里,应该死不了人。 ”副将,这比赛从第二拨开始,都没有出现罗刹抢着夺旗的状况,上去的都是我军弟兄!”小兵面露喜色。 ”放屁!那时他们自己上不去,想利用我们罢了。你真以为我们跟分我族类能够有什么真心实意地合作?”陈斫想起这些日子自己手下弟兄遭到欺负,心中仍是心中有怨。 第兩百零七章 决胜时刻 这半个时辰的商议时间,似乎过得特别快,十八组队伍再上场时,各个胸有成竹,志在必得。 萧世英,乌兰翠,云路和军官混合的队伍,都在决赛之列。 这些队伍所有罗刹,都脱下了原先耀眼夺目的甲胄,甚至半数以上的罗刹自愿换穿普通军官服饰。 方才半个时辰的时间,各队讨论后,决定了不同方法应对比赛。 有些队伍手上,脚上都缚了绳子,这样可以增加在柱上着力点。 其他队伍有赤脚的,也有换藤编绑腿,手上涂粉的,形形色色。 彤雉见了哈哈大笑,「看来锻前辈的的奖品真是好使,竟然大家伙能弄出这么多花样来!」 小骆摇摇头,「不见得全是利诱,也许一开始是,不过现在大家都认真了起来,你看他们脸上那股子狠劲,只是为了求胜的荣誉感,我看他们早把奖品是什么给忘了。」 最后一响锣声把场上台下所有人心情绷到最紧,十八组队伍奋力往上。每一队上柱的速度比起初赛,复赛都要快更多。 乌兰翠这组准备好许多短绳,每爬一段他们就在柱上紧紧结一绳圈,这样后头的队友往上爬的速度更快。 萧世英这组仗着阿明的速度,让他一个人带了条大长绳上了柱子。 箭法了得的云路,自幼为练拉弓,无论臂力指力都下过十足功夫,加上原本的内力,这柱上留下深深的指印凹槽,都成为队友攻顶的助力。 云路在往上爬不多久,便发现有异样。 「这柱子不实,怎么有裂隙?」 可是比赛正在进行中,情急之下,云路不以为意,继续上攻。 阿明不负众望的第一个上了木栈,他将长绳固定在了一个木桩上,朝着还在下方的队友扔去,萧世英见到阿明的绳子,一跃而起,拉住了阿明的绳索,再把自己带的另一条长绳,跟阿明的绳子绑在一块。这样所有的组员都可以攀绳而上。比在油柱上挣扎要快多了。 乌兰翠这组则是稳扎稳打,尽管开始速度不敌阿明,可整组上柱的速度非常平均。阿明上木栈后不久,乌兰翠也有两个组员上了木栈。 云路那组也紧追不舍,其余十五支队伍虽然落后,但不到夺旗时刻,谁胜谁负都还在未定之天。 乌兰翠这组已经全员到达第一层木栈,此刻木栈有些拥挤。阿明这组也在不久后全员到达。乌兰翠占得先机,往第二层木栈攻去。 萧世英却不疾不徐,「阿明!我准备好了!」身形伟岸的萧世英单膝跪地,灵活的阿明一个踩踏在萧世英合起的手掌上,只见萧世英站起来,奋力一抛,阿明直接上了第二层木栈。 还在木桩上奋力追赶的乌兰翠,见到阿明弹起一下子超越自己,暗叫一声,「好小子!有你的!」 阿明不负众望,爬上了最后的木柱,最后夺下旗帜。台下一阵欢声雷动,云路的队伍刚刚才全员上第一层木栈,知道大势已去,有些黯然。 「云姐姐,我们输了,对不住。」一个小兵低下头,其他组员也难过垂头丧气。 要照云路以往的性子,她早就愤而离席,可今天不知怎的,她觉得十分畅快,怎么输了还能这么开怀? 「道什么歉!这么多队伍我们排第三!有什么可惜,那袖箭老娘不要也罢!我的银弓使得顺手,没事的。」 她拍拍大家,「晚上我请你们大家吃喝一顿!别哭丧着脸!」 一旁刚下来的乌兰翠故意问云路,「你输了还这么开心?」 「你不也是?嘴还笑的合不拢!」云路反唇相讥。 「我这是让我这些小弟兄们给感动的!你看我组上这胖子,他怕高,吓得嘴都发白了,还硬撑到现在!」乌兰翠指着一个脸色苍白的胖子。 「哈哈哈!我这才发现,大家同心合力完成一件事比输赢都更重要,我们罗刹可从来不知道这一点!」云路笑说。 大家聊得正开心时,木栈有些摇动,其中一根木柱发出了咿呀的声响!云路想起方才发现木柱有缝的事,对着下面队伍大喊,「木柱有裂缝,大家别站在下面!」 乌兰翠也警觉,「我方才爬的那根柱子也不太对劲!这怎么回事?」 萧世英整组也从第二层木柱下到第一层,乌兰翠提醒,「先别动,这台子恐怕是要塌!先别破坏目前的平衡!」 清霜看了巴桑一眼,「现在怎么办?」 巴桑「喵」的一声,竖起尾巴往场外逃去。 「这死老头!就不该相信他!」清霜本以为巴桑必有应对方法,没想到竟是这般不负责任。 清霜请台上所有宾客全数离席,「大家别慌,地上积雪厚,摔下来应无大碍。」 彤雉对清霜说,「那也得看从那边摔下来,积雪不到一尺,这三组都会没命的!」她立即跑到木栈旁边,对着上面喊话, 「上面三组!我先造冰,冻住全部柱子,加点厚度先撑一下,你们顺冰柱滑下来。」 「其他在地面上的罗刹!我不管你们什么家族,功法,派别,把雪给我堆高!快!」彤雉一面发动冰封千里,一面对众罗刹发号施令。 「是!大祭司!」只见这些个罗刹不敢大意,发功的发功,堆雪的堆雪,场边士兵见了都觉得天兵天将下凡,晃如梦境。不一会儿,这雪堆竟堆了十尺之高。在场兵士情不自禁拍手叫好。 只见三组人马,有些用萧世英的绳子下来,也有勇敢的直接跳进雪堆,就在最后一人安全下了地,彤雉收了冰封千里,栈台哗的一声,在众人眼前应声倒下。 小骆震怒,「这怎么回事?彤雉你是亲自监工,过程可有异状?」 清霜上前回应,「启奏陛下,巴桑和我见到一小队人破坏木柱。」 「为何知情不报?」 「巴桑说静观其变,加上积雪深重,摔不死。」 阿曼说,「陛下,巴桑可能以猫的立场考虑,以一只猫来说,也许积雪一尺便可能存活。」 原本愤怒的小骆,此时却冷静了下来,「我懂了,他是想借危机让罗刹们齐心,可惜方法粗糙,欠考虑。」 「这般胡闹,罚他往后都不准进御厨。」 陈副将从众人中来到小骆跟前,双膝下跪,「陛下,都是属下的错!是我命人锯的柱子!是我不甘心有些罗刹平日里欺负弟兄,我想报复他们!」 吕晟想为陈斫缓颊,「启奏陛下,陈副将平日治军严谨,他必是一时糊涂才犯下大错,请陛下从轻发落。」 「陈斫,你不听军令,陷害罗刹同僚,差点祸及自己弟兄,都是杀头之罪,但有鉴你过去的军功,只要潜心悔改,我便不追究。」 「你可选择离开行伍,当一名普通百姓,或是到先锋营充作伙夫,两条路你自己选。」 陈斫磕了个头,「属下1生戎马,宁死也不愿离营,甘愿在先锋营担任伙夫。」 这事告一段落,竞赛场外早已摆好宴席,将士与罗刹们间的纷纷扰扰,算是化解,大家对火当歌,把酒言欢,硬是闹腾到了清晨才散去。这些日子的误会一但冰释,往后有再也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了。 第兩百零八章 比醋还酸 彤雉这天忽然想吃思无做的酸酪,那种比醋还要酸的奶酪。平日思无都会制好,把多的存在地窖,可近日彤雉到地窖搜索,都是失望而返。 ”干脆去大营看看,搞不好思无那丫头正在伺候清霜。” 营中大帐,清霜与小骆等人正在商议军情。彤雉跟大伙行了个礼, ”各位辛苦了,最近联合训练的过程非常和平,看来大家相处得都还不错。” 云路说:”的确,以前是我们对人类不理解,总看轻他们,你看我头上这金簪。” ”云姊姊这簪真美,样子简单,俐落,真适合云姊姊的个性。”彤雉赞道。 云路摇摇头,”不是美不美,这一组两只,有簪有钗,簪一足,钗两足,你瞧。”唰的一声,云路把那簪射向矮桌,那簪直挺挺的立在桌面,纹风不动。 ”若我要射得远些,我把这簪跟钗反过来扣住,这就成了一支长钗。”说是迟那是快,这长钗啪的一声已经牢牢钉在远方的木柱上。在场众人都屏住呼吸,默默退了两步。 ”呵呵…,云姊姊真是物尽其用啊!”清霜瞪大了双眼,有些骇然。 云路满脸喜色,”大王置办的『罗刹一条街』市集,实在有趣,让我想起以前罗刹国的盛景,不过这边的花样更多。” 乌兰翠说:”这卖簪子的人必是没想到你竟拿来当暗器使,别吓坏了人家。” 小骆笑说:”无妨,大家要是喜欢,我让他们延长开市时间。” ”今天大家可早些散去,没别的要紧事了。” 只见云路拉着乌兰翠嚷着去逛市集,暴虎也说:”两位妹子,我同你们一起,有个小菜摊子的腐乳我爱极了,快走快走,等下他收摊了就不妙。” 彤雉见众人散去,一把拉住清霜,”怎么好些日子都不见思无?我回来这么久了,地窖的酸酪坛子全是空的!你把她藏哪儿了?怎么最近什么好的都没吃到!” 清霜猛然警醒,”对!这小丫头去哪了!本公子回来这些日子,连块玫瑰花糕都不曾入口,太不像话了!” 小骆从羊皮地图挂着的地方走来,眯着两眼,双手抱胸,”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 ”思无最近跟一个高大英武,俊俏挺拔的副将走得满近,常常同进同出的,这人在骁骑营,马术了得,豪气干云,跟阴柔的你是完全相反。” ”什么?”清霜拳头一紧,脸上愠色难掩。 彤雉见状,立即火上浇油,”看来思无妹妹想开了,老这么让人可有可无的对待,倒不如找个实在的汉子嫁了!” ”嫁你个头!男子气概不就是吃饭喷满桌,喝酒漏一地的粗鲁样!”清霜气冲冲一甩袖出了帐。 ”你还真会挑拨。”小骆指着彤雉。 ”不是你点火,让我一旁扇风的嘛?现在又装无辜。权谋啊!权谋,啧啧。”彤雉摇摇头就赶着出去看清霜的热闹了。 彤雉出帐后,小骆的心立刻沉了下来,轻叹一声, ”此刻的和平,快乐,到底还能维持多久?” 清霜躲在骁骑营某个帐子一角,一眼就看到那个”高大英武”的副将,他回想起确实有这么一号人,此人身材伟岸,浓眉大眼,加上一排皓齿,棱角分明的下颚,开朗得如冬日暖阳,冰雪见他也想融化。 一想自视甚高的清霜,开始觉得这人对自己确实有点威胁。 一旁的思无,平日里英气勃发,多以男装示人,今日却做女子打扮,浑身粉色,如一株雪地中的杏花,浑身透着清新芬芳。 她手提一只皮袋子,正指着里面的东西,那副将表面上像是听着思无解说袋子里面的吃食,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思无,魂魄早去了七分。 原本火气很大的清霜,忽然松开了拳头,肩膀也稍稍垂下,叹了口气,”彤雉,你瞧他俩,是不是有些般配?” ”般你个头!”彤雉一脚把清霜给踢了出场,只可惜清霜在无防备之下,摔了个狗吃屎,趴在杨副将跟思无面前。 那副将忍不住笑出声来,思无吓了一跳,”公子!你怎么在这儿?” 清霜抬头看着”他的”思无,发现自己从未注意看过思无的眼睛,竟是如此透亮清澈,随风飞扬的发丝,竟然也这么好看,莫非以前瞎了吗? 不,思无好像是长大了,她和自己脑海中的思无不同。可这些日子以来,自己竟未好好的看过她。 ”清霜公子,不知道您还要在地上躺多久?小将可否扶您起身?”杨副将这话说得有礼貌,表情却不能再轻蔑。 此时清霜才意识到自己的丑态,仓皇起了身抖落抖落袍子,思无见状也弯腰想扶清霜。却让杨副将一个转身给隔开。 ”我来。男女授受不亲。”杨副将说。 思无忽然有些尴尬,避到了杨副将身后,羞红了脸。 ”什么授受不亲?我全身上下哪处思无没见过?他是我丫头!”清霜这话一出却让思无不开心了。 ”公子有什么需要吗?我已经交代了阿强,有事你可吩咐他。我与杨副将有要事相商,先行一步。”思无口气冷淡。 彤雉见情况不妙,从帐后冲出来一把抱住了思无,”思无妹妹,是我想吃酸酪,你这些日子去哪儿了?我都回来许久,却未曾有机会见你,你在忙什么?” ”姊姊,我在帮军中研制肉干,奶饼子,想找出让这些东西好带又体积小的办法,找了许多肉种,想了许多不同制程,这制程还得简单,才能教给兵士们。”思无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 杨副将听到这就是传说中的罗刹大祭司,做了个揖, ”彤雉姑娘果真英姿飒爽,闻名不如见面,在下对姑娘敬佩已久。” ”杨副将见笑了,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把思无妹妹借走吗?好久没见她了。清霜,我们一起走吧!” 思无却轻轻推开了彤雉的手, ”姊姊,我晚上再去找你,我想先办完手边的事。” ”杨副将,我们先走吧。”思无点了个头,转身离开,杨副将也对两人点了点头,追着思无去了。 彤雉愣住了,清霜眼神比方才更黯淡,喃喃地说: ”那好,晚上青麟殿见。”这声音弱得跟蚊子一般,也不知思无听见了没。 ”走吧!看来这丫头心中有怨,你这第一美男可别在他心里,可别排不上名才好。” 清霜此生从未像现在这般失魂落魄中带点嫉妒与尴尬,也未想过这丫头竟然能在心中掀起这么巨大的波澜。 第兩百零九章 梅影松荫 ”表姐,你这些日子都在金石国,你跟我说说,思无这小丫头怎么了?今天我们去找她,她对清霜不冷不热的。” “后来我看情况不对,还出面上前周旋,她也不太给面子,拉着那杨副将就走了!以前她都是以清霜为主,怎么忽然变了?” 冉娜温柔的看着彤雉,嘴角一抹笑, ”思无?她好似找到了真正的兴趣,你不在的这些日子,她成天研究各种干粮制法,减少兵士埋锅造饭的麻烦,也常来我这看看有什么药材可防腐。依我看,她比往常快乐多了。” ”那,她有没有提起杨副将这个人?”彤雉挑眉问道,脸上第一次露出街坊邻居多管闲事的表情。 这时冉娜才注意到一旁无精打采的清霜,正傻傻的执壶倒茶。 ”诶!茶满出来了!”彤雉提醒着。 清霜一怔,褐色茶汁已经淌到他袍子上。 ”你这样一问,我倒想起,确实有个副将送了她钗镮,首饰,她有些不知所措,听说那副将也不让她退还,至于那副将姓什么,我就不知道了。”冉娜这答案,像把刀似的刺进了清霜的腹中。 ”不妙,看来这副将真是对思无上了心,不知道思无心里怎么想。”彤雉揉了揉额头。 冉娜看着清霜,”清霜,我想你平日太不在意思无了,来去都不知会一声,尤其这次你跟阿曼赶到厄客巴,思无全不知情,她眼睛红红的来我这儿问了才知道,你教她怎么不觉得委屈?” 清霜也不知何时从桌上拿了个像抹布的物件,在袍子上面来回的擦。 ”清霜,那不是抹布,那是我要炼药的猪网油。”冉娜跟彤雉交换了个眼神。 ”啊!闪神神了!”清霜把网油放下,一手的油腻。 ”你看他现在这样,无魂有体,跟个田间里的草扎人有何分别?”彤雉叹了一声。 ”你们说,要是那个姓杨的王八蛋拐了我的思无那可怎么办?” 清霜拿起一块烙饼般的事物往嘴里送,”呸!这啥玩意儿?” ”那是我表姐的药布,不是饼子。”彤雉皱了眉,感觉事态严重。 ”我一直以为思无永远都不会离开我,她就跟空气一样,无所不在,这么理所当然,怎么可能有离开我的一天?” ”怎么办,怎么办?思无万一让那姓杨的抢走,我怎么办!”清霜拉着彤雉的袖子。 ”抢回来啊!看你平日那么骄傲,现在是个什么怂样?”彤雉另一手撢开了清霜。 冉娜心生一计,”这样,不若我调壶花茶,晚上你让她给喝了,保证可以听到她心里真正的实话,唯有知道思无的心意,才能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清霜掩面,剧烈的摇头。”我不敢听!我不敢听!万一她心仪的是杨副将,那我怎么办?” ”我现在就去把那个姓杨的打一顿!”彤雉抡拳作势要打。 ”你这村姑,我可是内外兼修的第一美男,你打坏了杨副将,思无反倒同情他,帮什么倒忙!” ”这才是金石国第一美男该有的气魄。”冉娜拿出了一小瓶药水交给彤雉,仔细交代, ”彤雉,你下这药得小心,就三滴,多了一滴她就会说反话。可别弄错。” ”包在我身上!”彤雉把玩着那瓶子。 晚膳时间一到,三个姑娘依约前往清霜平日用膳的小厅,方踏进门,大家就让眼前的景象给吓到。 厅内一根柱子半毁,窗户旁边原本的桌椅,已经碎成木片,地上也两道裂缝,一片狼籍,唯有中间桌椅与一席酒菜没遭到破坏。 ”我看我们改日再来好了。”冉娜见情况不妙,想拉着大家就走。 思无脸色一沉,”看来公子已经闹过一场,让我来收拾吧!”思无蹲下低着头开始收拾。 ”我让你收拾了吗?”一旁坐着的清霜冷着脸。 彤雉看了冉娜一眼,两人都觉外人不宜插足,冉娜拽了拽彤雉的袖子,”要不妳俩聊聊,不打扰了。” 眼前那公子和丫鬟还僵着,彤雉忽然想起那瓶药汁。 ”唉,茶,茶还是要喝的。这天干物燥,渴死我了。”彤雉佯装喝茶,打开了壶盖,下了三滴左右的药,可这第三滴特别小,不知这是要算三滴还是两滴半,索性再来个半滴,不料这瓶口圆且阔,又是一滴下去,这滴又有些太大。 彤雉有些慌。 ”现在是严冬,姊姊觉得天干物燥,倒也奇了。”思无没有抬头仍兀自收拾东西,喃喃自语。 思无适巧起身,彤雉一惊,盖了壶盖又说,”我看还是不喝了,茶太烫。” 思无伸手摸了下茶壶, ”姊姊是否身体抱恙,这茶壶是温的,怎么会烫呢?” ”我是说,不够烫,呵呵...表姐,等等我。”彤雉向来不会说谎,思无恐怕猜到今晚这饭局多半有鬼。 彤雉跟上门边冉娜的脚步,两人快步离开。 ”表姐,我们这样一走,里面万一打起来便如何?” ”清霜拿思无没辙,这不才撒气砸了整间屋子?再者我们没有要离开啊。”冉娜从屋外盆栽内,拿出了两顶预藏的帽子,上面插着梅枝与松枝。 ”你瞧,赞吉帮我弄来的。” ”你确定这不是鸟窝?该不会有鸟屎吧?赞吉那家伙常常吐出混着毛球的屎来,这我不敢戴…”彤雉嫌弃的推托。 ”你在沙漠时不都在尿桶洗过羊脂?这会儿还嫌?快戴上!”冉娜把帽子硬安在了彤雉的头上,彤雉打了个冷颤。 ”诺,你当梅影,我为松涛。” ”我看你不是松涛,你是跟松赤走太近,这馊主意你还照办!”彤雉怨着。 两人在窗纸上一人戳了一个洞。 由于清霜发了功,牛角印还在柱上,他虚弱的半瘫在矮桌一角,撑着下巴。 ”来,坐下来。”他的声音不比方才怒不可遏,脸上是难掩的落寞。 他为思无满上了杯茶。”喝口茶。” 思无放下了手上的破盘碎片,一张椅子就挑了边边坐下,显得可怜又不情愿。 ”表姐,我刚放个三滴,其中一滴特小滴,我就又加了半滴,可最后好似变成了三滴再多那么一些些,” ”那怎么办?思无现在开始说得可都是反话啊!”冉娜觉得不妙。 第兩百一十章 眉来眼去 清霜开口了,”你最近怎么常往军营跑?你不要忘了你是我贴身丫鬟,既是贴身,就该紧紧贴着我,怎可擅离工作岗位?” 思无一听火来了,茶都还没喝,将杯重重一放,”是陛下让我研究干粮干肉制法,王命难违,只能对不住公子了。” 清霜深吸了口气,还不了口。”好!这理由冠冕堂皇,我无法反驳,可杨副将也不是伙夫头,你俩眉来眼去是什么意思?”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眉来眼去?” ”就今天,我两只眼睛都看到了!你还穿桃红色女装,你在我面前都是男装打扮!”清霜怒道。 思无冷对,”你平日来去自如,我也没问过你去处,你凭什么管我?你平日穿锦缎刺绣的,那又算什么?难道你是想勾引所有女人?” ”你!你什么时候这样牙尖嘴利了?你就是不把我放在心上!”清霜这话就是打算无理取闹。 ”你是我主人,我自问照顾你无微不至,什么叫不把你放在心上?”思无觉得口干,咕噜一大口茶灌了下去。 清霜见状,心中暗喜,”好啊,这下你可得实话实说了。” ”我听说杨副将对你有意,又送钗镮又买首饰,这些我都可以不计较,我只想知道,你对他是否有情?”清霜其实对思无是有七分把握的,但他想亲耳听见思无说出来,他想全然确认这事。 ”是。”思无这答案出口,自己吃了一惊。 ”完了!”冉娜跟彤雉互看了一眼。 ”你说什么?”清霜音调忽然高了起来,他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全然没想到这辈子竟然有女人拒绝自己,这是怎么回事?这世界变了吗?自己容颜不再了吗? ”我,我再问你一次,你喜欢杨副将?” ”是,我喜欢他。”思无再度被自己答案吓住,她捂着自己的嘴,拼命地摇头,撑大了双眼,用力吸着气。 清霜从原本的信心满满,现在像只斗败的公鸡,”你喜欢他比我年轻?” ”是。”思无的声音显德急促。手足无措,她不知道为何今晚他说不出真正的心意。 ”你觉得他比我好看?”清霜紧闭着眼睛,终于问出了自己最在意的答案。 ”没错。” ”啊!”清霜一声凄厉的惨叫。 ”完了,这下可弄巧成拙了。”彤雉两手紧握都快捏出水了。 ”你到底弄了几滴?不是说好三滴的吗?” ”表姐,我下药经验少,手抖了两下,你早知道自己下不是很好,非让我去!” 思无听得窗外似有动静,”什么声响?” ”今日风大,想是梅影摆枝,风动松荫。”清霜这话说完,只见窗外那梅影松荫左右摆动得更厉害。 ”我方进门时无风啊?” ”别岔开话题!我今天才知道,原来在你心中,我半点比不上姓杨的,好,这我都认,可你夺走我的初吻,你怎么赔?”清霜不甘心,硬是死缠烂打。 ”我知道你气什么!我和阿曼出门那是为了救彤雉,她和阿曼跟我是过命的朋友,我怎么能袖手旁观,我是疏忽了告诉你一声,可我以为你懂。这都算了,我就出门不过小半个月,你便与别的男人私会,移情别恋,你怎会如此绝情?” 由于清霜这段话并非问句,思无根本答不上来,心中想法说出来又都是反话,她急得掉了眼泪。 清霜最怕思无哭,心头一沉,良久无话。 ”好,我不为难你,你既然爱他,本公子就成全你们。” 思无不答话,净是摇头,嘴唇紧咬着都快出血了。 ”都是我不好,我一直以为就我俩之间有默契,我做什么你都懂我,可却教你觉得可有可无了,我太自以为是。” ”没错!”窗外的梅影赞同。 ”现在怎么办,你看思无给闹得这般伤心?”冉娜不忍。 ”我去解释吧。”彤雉性格受不了迂回,她推门进去,”抱...抱歉,方才药下多了,思无刚刚说得全是反话。”说完彤雉一溜烟的逃了。 清霜傻了,泪眼汪汪的思无完全蒙了,她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很快地,清霜由怒转喜,一张嘴咧了开来, ”所以你方才说你喜欢杨副将是反话?你不爱他?” 思无怕词不达意,只是点了点头。 清霜如拨云见日,松了口大气,”我就说嘛!那家伙怎么可能比我俊美,哈哈...哈哈哈...” ”没有公子俊美。”思无说。 ”我没问你,别乱回话!”清霜又不悦,因为这话反过来看,思无还是觉得副将比他好看。 ”本公子好久没见你,看来你是“不”愿让本公子抱啰?”清霜似乎抓到了提问的诀窍,如果想要占点便宜,必须以否定句来问。 ”我...愿意。”思无羞红双颊,答了话后又羞又气,身上那席桃红色的衣服衬着,更见娇媚,清霜觉得口干舌燥,身子有点热。 清霜不客气的一把将思无揽入怀,脸上尽是得意。 ”我承认,要不是那姓杨的纠缠你,让我忌妒,我可能都不理解你到底对我有多重要,是我不好,以后不会了。” ”原来男人这么贱?”彤雉看了冉娜一眼,两人还在窗外偷看。 ”嗯,我也很惊讶,男人竟是这么贱。”冉娜喃喃地说。 屋内传来清霜的吼声,”梅影松枝,我请你们立刻!马上离开。” ”是松荫!”冉娜笑嘻嘻地拉着彤雉走了。 ”思无,本公子今夜还有许多话得问你。”清霜觑着眼看思无。 思无的心脏已经跳得快到,她觉着自己要昏厥了。 ”你现在“不”愿意亲我?”清霜微笑中有些不怀好意。 思无良久没有回话,深吸了一口气,拉着清霜的衣襟,抬头啄了清霜的脸一下,又怕羞的赶紧撇过头去。 ”你这小嘴,不说话比说话时要老实多了,本公子只好严严实实地堵上你的嘴。”清霜弹了思无娇俏的鼻子一下,仔仔细细的吻了她脸上的每一处。 这如梦似幻的甜蜜,现在真是松风吹不散。 第兩百一十一章 腹背受敌 大将军吕晟接到”峰安”城驻军发来的紧急军报,便十万火急的来到青鳞殿,准备跟大家汇报。 ”吕将军,何事如此焦急?”小骆从吕晟紧锁的眉头,约莫可读出个端倪,心中猜想,这该明春才来的战事恐怕已经展开了。 ”殿下,峰安被敌军偷袭,全城百姓半数惨死,半数失踪,这个边陲小城地处偏远,并非我国门户要塞,守军本就少,现在城池已被占领!” “我们要不要立刻加派大军开拔,前往援助?” ”该死!没想到还没开春,他们竟然已经动手!”小骆抬手,让他继续说。 “跟大说说军报中战况的细节。” ”据生还的兵士来报,攻城者形容如鬼魅妖兽,力大无穷,怵目惊心。无论兵士们如何卖力砍杀都不死,倒了又转活,至于百姓们都没看过这种东西,心胆俱裂而死者不在少数!” ”属下建议,大王立即刻发兵峰安城,以保百姓安全!”吕晟半膝跪地。 乌兰翠,云路等罗刹正好方才也在殿中议事,云路一听消息立即表示,”雪朵的狠毒比起嬗凫不相上下,殿下,我们罗刹都不畏战,我看就立刻杀过去,把城池给夺回!不然剩下的百姓与军队也会遭到毒手!” 云路豪气干云,一点不逊于男子,甚至更胜一筹。 较熟悉金石国事务的清霜,此刻却有不同看法。 ”殿下,我有句话得说。” ”峰安城本来就偏僻,百姓人数也不多。我想,军报传递到我们手上时,城中应该已经没有百姓存活了,出兵恐怕徒劳,不如派兵守住峰安身后的几个城池,避免他们步步进逼。” “另外,发令给峰安的军队,让他们赶紧撤兵,不要再做无谓的损伤。” ”清霜,你若怕死就别去,我可不怕。”云路生平最不屑软弱者,挑了眉看了清霜一眼。 乌兰翠出面缓颊,”云路姊姊莫生气,清霜所言有理,既已剩一座空城,夺回也无意义,你猜他们为何掳去全城一半百姓?” 云路顿了顿, ”自是充作战俘,为他们奴役,或开战时充作人肉盾牌?” ”不,他们掳走百姓,是为了用生命之岩制造更多尸怪。”清霜声音黯然。 云路大怒,攥紧了双拳, ”该死的雪朵!日后落在我手里,必将其碎尸万断!” 乌兰翠质疑,”生命之岩不是在复国大会当日给封住?” ”铜汁不难除,但不久前我们接到万心月姑娘,从南境送来的警告书信,说是南境有个叫沐春风的达瓦罗刹被擒。” ”虽说不是每个达瓦罗刹都可取出逆石,但可能碰巧那位沐公子就有这样的能力。” ”看来,我们寄望的两道锁,也许都给解开了。”冉娜衷心希望这个沐公子,没有这样的能力,但她也说不准。 一个宫人急忙从大殿外走来,”主上,月牙国派了使臣前来,是否传他上殿?” ”快传!”小骆抬手,从方才的坏消息中,情绪稍微平抚了一点。 月牙使臣一进殿,先行了礼,脚步有些踉跄,一脸风霜,像是几日都没休息过一般。 ”拜见金石国国王。” ”快快免礼,太子可好?听说贵国内乱已平,太子即将提早登基?”小骆眼睛放着光彩。 ”拖您的福,太子一切安好,皇上确实决定提早传位给太子。不过,眼下有一关得先过,这才能即位。”小骆抬手,示意使臣起身。 ”有何事能延迟登基时程?”小骆不解。 ”我月牙边境近日来居民失踪不断,情况严重。百姓盛传是群魔出山,由一个身着素衣的罗刹女子带领,来到边境掳人。太子说贵国的彤雉姑娘,应该知道怎么回事。太子希望贵国能提供情报。” ”失踪人数多少?”小骆方才眉头好不容易开了些,这下又拧在一块儿。 ”回殿下,有千余人。因为事前并无任何征兆,发生速度又太快,根本来不及防备,地点又位于边陲,等消息传到皇城,为时已晚。”使沉的声音有些哽咽。 彤雉说,”逆石一定已经被取出,不然光是养这些俘虏,得耗费多少粮草?” ”太子打算怎么样应变?”小骆再问使臣。 ”太子先让附近百姓连夜撤离,目前不知敌情的状况下,无法发兵讨伐,故遣小臣前来,寻求贵国的援助。主要是月牙从未面对过这种敌人,缺乏经验。” 小骆点点头,”使节不必过谦,我相信没有一个国家有对抗尸怪的经验,可是这些罗刹盟友们,最近和尸怪对战过,确实有经验。” ”不瞒你说,我国边境也发生了一样的事,方才接到急报。我峰安城已沦陷。” 月牙大使脸色发白,双膝一软,跪了下来, ”陛下,看来情势紧张,得快些寻求对策!” ”不若使臣在这儿盘桓数日,待我与众将领商议出联合退敌之计,你再回复太子,这样可好?” ”谢陛下。”月牙使臣退出了殿外。 松赤此时也进了殿,见众臣在此,便以正式礼节对小骆奏报军情。 虽说松赤无官无职,这礼节上更是有些不伦不类,但此非常时期,百官也习以为常,并无人挑惕。 ”陛下,方才赞吉有消息传来,说是草原牧民大量失踪,部落统领已经枕戈待旦,决定自行抗敌。” ”唉,自我登基后,数次遣人去草原各个部落表达善意,只是以往金石国侵略过草原数次,也难怪统领们不愿意相信我。看来还是得再请人去一趟才行。”小骆心想,怎么心里最不希望的坏事接踵而至! ”冉娜和松赤,不知道妳俩可否为我们跑一趟?我想如果只是官方的拜访,草原部落一定还是不愿相信我们的诚意,你对草原较为熟悉,要说服部落统领,也许稍微容易一些?” ”我和松赤愿意去一趟,部落的统领曾经受过我奶奶的恩惠,只要能见到他们,我有把握能够说服部落统领们,如过赞吉也一起去,那就更周全了,毕竟他曾经是草原上人人尊敬的大英雄。”冉娜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 ”众将领,以及罗刹的盟友们,事不宜迟,马上召开会议,商讨退敌大计。” 第兩百一十二章 龙息再现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兩百一十三章 逛街解千愁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兩百一十四章 峰安城孤儿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兩百一十五章 战事不待人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兩百一十六章 顺势而为 浥群,浥大夫所差的人,从赤谷城回报。 ”陛下,近日龙息出现频繁,伏龙丘偶有落石,大小不一,看来我们以龟甲筹算和地脉推数所推出的结果,算是准确。” ”老臣之前的预测,未来三到十年间,火龙必定再现,但现在看来,时间会更近。” ”火龙再现你是说,岩浆喷发?天摇地动那样的景况吗?”小骆深吸了一口气, ”若真如此,浥大夫可否推测出熔岩奔流范围?” 浥大夫摊开了一张羊皮地图, ”照以往伏流被记录的地点,确实会波及金石国的几个城池,但首都并不会被吞噬,但无论如何陛下都得早做打算。”浥大夫做了一个揖。 ”你是说让百姓撤离?”小骆眉心一拧。 ”是的,虽说不是马上撤离,但计划好撤离的路线,才可保大家的性命无虞。若不幸火龙提早再现,如何安置灾民,屯粮多少,朝廷各部都得拟出个方法来。” ”尤其是几个边城,除了有熔岩,根据何霞链翻找到的“罗刹水经”,方圆数十里都会让火龙吐出的烟尘覆盖,犹如黑夜,身体如让火炙烤,比起尸怪,天地间的杀戮来得更彻底,更具毁灭性。” 阿曼此时进了青麟殿, ”方才接到清霜母亲的来信,雪朵似乎打算以伏流直捣蛉县。” ”什么!”小骆心中担子又更重。 ”我们的军队都在边城,得让他们赶回来支援!况且撤离蛉县居民,也要些时日,这可如何是好?” 阿曼思索了一会儿,”不若我们顺势而为。” ”顺什么势?谁的势?”小骆抬头。 ”既然雪朵决定直接推进金石城附近的城池,必定是直攻首都而来,不若我们将草原,月牙的军队召回,协防首都。”阿曼的提议十分大胆,若不成,金石国得丢掉好几个城。 ”这情报万一不正确又当如何?”小骆问。 ”我觉得这消息正确性大,上回我们安置那些个从峰安来的孩子,从伏流行船逃到蛉线,因为蛉县开始水浅,无法行舟,就从岩缝中爬了出来。”彤雉想起了小天他们。 ”无论消息正不正确,我们得把那条水路给封死,等他们真的从岩缝中冒出,老百姓就难逃一死。”阿曼已经感到这件事的急迫。 ”我和阿曼去一趟,看有没有方法挡住他们一阵子,争取百姓撤离的时间。” 小骆点点头,”好,那我立即调兵增援蛉县,万事拜托了。” ”我和思无也去!”清霜提议。 ”你俩守好金石城,等其他人从边城回来吧。”阿曼不想放空城内守备。 坐在一旁许久的何霞链,搔着头,若有所思,”各位且慢,我有一个想法,不知是否可行。” ”但说无妨。”小骆知道这书呆子两把刷子,一直都对他敬重有加。 ”既然我们要百姓撤离,这火龙迟早也会肆虐,我看这灾难不若早点来得好。”何霞链说完,大伙儿都一头雾水。 ”我是说,有没有可能让这火龙提早喷发?这样一来,无论是伏流里的,伏龙丘上的尸怪,不都烧得干干净净?” ”再者,生命之岩再怎么厉害,还能不在岩浆面前化成汁吗?” ”你这方法好是好,但是史上可曾有人操控过火山的时程?”彤雉虽对此说法质疑,可心中有一股压抑不住的兴奋。 ”无法操控,却可能有方法催化。”浥大夫的眼中闪着一丝奇异的光芒。 ”何学究,咱们一同翻翻古籍去,看看有什么方法。” ”走...”两个呆子高兴得出了清鳞殿。 小骆回过神来,”事不宜迟,彤雉你和阿曼跟军队赶紧动身吧。” ”带上我们弓箭连吧!既然要撤离,那我们就能发火箭了,不怕城里烧起来。”云路精神抖擞的叫着。 锻洵拦下云路,”我刚造好的一批龙爪箭,你带一批,若是顺手,我再让人造。” ”你造的怎么可能不好使,有多少都给我带上吧!”云路大喜。 今夜北风仍旧缱绻,明明已经到来的春日,此时又感到有些踌躇。 ”彤雉,好久没像这般,陪你好好说说话。”阿曼的口气似乎有些郁闷。 ”怎么了,你担心我们的蛉县之行吗?”彤雉握住了阿曼的手。 阿曼点点头。 ”大家都这样拼命,我们不能置身事外是吧?”彤雉强作微笑。 ”我知道,我只是觉得,我俩新婚到今日,似乎都没过上什么太平日子。” ”怎么会,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觉得太平无比,也许外面不平静,可我心里很平静。” 阿曼浅笑,”你以前不善言语,只会生气,怎么现在小嘴蜜里调油似的?” ”我一向都是有什么说什么,我一直觉得很奇怪,小时候我常和别的孩子打架,欺负别人或让人欺负,也没做过什么好事,怎么就能遇见像你这样,无端端对我这么好的人?”彤雉诚挚地看着他。 ”我也是,我以为我就要在北境一个人度过一生,除了作腐鱼,或山里河边走走,从来也没想过会遇见你。” ”阿曼,你有没有想过,若你还留在北河,从未遇见我,现在也就不必为这些尸怪,或是其他的百姓烦心了?” 阿曼沉吟一会儿,”我想的恰好相反,我想,若未曾与你相遇,我此生的风景会是多么苍凉?” ”我根本,不敢想没有与你相遇的日子该怎么过。” 彤雉投入了阿曼的怀中,紧紧的抱着他。”我说谎了。” ”什么谎?”阿曼把脸埋在她的头发里。 ”其实我是假装不担心,其实我很怕和你分开,或是有什么不测会发生在你我之间。” ”我想这就是雪朵从小想要教我的,有依赖,有喜欢,就有了弱点。” 阿曼问,”你后悔我成为你的弱点吗?” 彤雉轻笑了一声,”我后悔也没用,我对你就是一点抵抗的能力也没有。” ”我从未问过你,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最近我也常常想着这件事,要不你先回答吧!” 彤雉在怀中摸出了一颗粉色的小光珠。 ”这是?” ”你第一次抱我的时候,不知怎地,我吐出了这颗小珠子,我一直带着,现在送给你。万一,我有什么万一,你可以看看这珠子,也许就不会那么难受。” 阿曼心里一阵酸楚,把彤雉搂得更紧。 ”该你说了。” ”你记得你跟小骆闯入我的草屋吗?我肩上还担着一篓腐鱼。” 彤雉点点头,”当然记得!你当时胡子好多好长,以为你是哪来的大叔呢!” ”嗯,就在你转身看着我的那个瞬间,我就再不能把你从我的脑海中抹去了。”阿曼温声说, ”你听着,如果是我不幸离开,我要你好好活着。” ”我以前会同意这个说法,但现在我觉得很难,我想不出除了你以外,还有什么理由我需要活着?” ”因为我想要你活着,并且活得快乐,那就是最好的理由。” ”如果是我先走了,你怎么办?” ”我不会让你先走的,我会以性命保你周全。”阿曼闭上了眼,想拼命记住此时此刻。 彤雉心中更不安了,能让阿曼说出这一番话,想必蛉县之行必是凶险异常。 第兩百一十七章 蛉县封山 金石国的军队与彤雉一行人,轻骑简从来到蛉县。 行伍里就一个人最显眼,这人不是什么威武的大将军,更不是意气风发的罗刹们,而是从峰安城来的孤儿小天。 “小天,此行危险,你怕不怕?“彤雉问坐在马背上的小天。 “怕。不过能让别孩子,别像我一样失去父母亲人,那我就算怕,也得逼自己不怕。“小天紧咬着下唇,董事得让人心疼。 “小天真勇敢,姊姊和大家都会在这边保护你,不要怕。“彤雉尽量安慰小天,希望待会儿他能够想起当初逃来首都的伏流路线。 小天看着前方,忽然指着前面一块山壁,“神仙姊姊,就是那里!你看旁边有些黑得发亮的大石块,我逃出来的时候,在那里堆了一个小石塔。“ “小天真聪明,为什么做记号呢?“阿曼好奇的问。 “也许有一天,我们会再沿着这条水路回到家园。不过,现在你们要把这水陆封了,我长大后从陆路回去就是了。“他小小的眼睛,闪一道着勇敢的锋芒。 阿曼点点头,看着小天说,“封闭这儿也是不得已,怕那些尸怪打这儿来。“ 众人朝山壁走近,见那裂隙旁边,却实有黑亮亮的大石,也有一个用十几块小石片堆起的石塔。 乌兰翠说,“封山前,我们不防去看看里面状况如何?“ 阿曼赞同,“也好,看看水量多寡,裂隙大小,又或者有无尸怪踪迹。“ “神仙姐夫,那个缝隙很窄,只有我可以进去,你们大人是决计进不去的。“小天说。 “不成,怎么能让你一个人进去?太危险了。“彤雉不同意,皱着眉。 “没问题的,我既然出来过,就能再进去。“小天强装镇定。 乌兰翠拍拍小天的肩膀笑道,“这小子有胆试,你要再大些,我就让你在我的军队里当先锋!“ “我看就让他试试,我们就守在洞口,情况有变,我们马上可以反应。“乌兰翠回头看着大家。 其余几个罗刹也都觉得可行,彤雉还是觉得担心,从暗袋里拿出了一颗萤石给他。 “你拿好,如果听到,或是看倒有任何不对劲的东西,就是死命往外逃,千万不要逗留,知道吗?“ 小天点点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就头也不回的钻进了裂隙。 彤雉即刻闭目,集中精神倾听小天在缝隙中的动静。 方开始时,尚可听见小天的呼吸,待一炷香时间过去后,厚实的山壁便隔住了所有的声响,彤雉再也听不见小天的动向。 这山壁裂隙,和小天记忆中如出一彻,水声比上回大了些。只是他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内他就又旧地重游。 这冷飕飕的山壁裂隙,仅外头能透进一丝微光,小天手上若不揣块萤石,心里可得怕死了。 萤石微弱的蓝光,不至于刺眼,爬了半晌,都没有什么动静,小天心里稍稍安定了下来。他又爬了好一会儿,一阵阵尖锐的噪音,吸引了他的注意。 这阵阵尖锐的杂音,并无半句人语,有时听来似是动物的呜咽,有时听来又像指甲刮上了树漆的桌子。 小天发现裂隙已经变得宽了些,想必已经来到开口处。 “嗯?上次没有这么大洞?难道被大山那个家伙给撑开了?“ 方才尖锐的杂音消失,只剩水声。小天伸出手,让萤石更清楚的照着出口处,他隐约看到一大片黑压压的身影。在他尚未分辨清楚眼前的景象时,萤石不小心掉了出去。 小天直觉自己前方好像什么盯着他看,但他也不确定,直到两颗萤石慢慢升起,小天才回过神来。 “不对啊,我的萤石是蓝色的,怎么掉下去反倒成了红色?“他看这两萤石还闪动着,便凑上前去仔细看看。待萤石再次闪动,他才恍然大悟,那好像是眼皮子。 “所以,这是一张脸?“ 小天定神,再见那片黑压压的影子,数百颗红色萤石般的眼睛,都已经转向了他。 此时,小天心跳的声音已经压过了水声,那些无法形容的形体,似人似兽,“尸...尸怪!“ 小天身上的棉衣迅速被冷汗浸润,他没命的往入口爬去,连一眼都不愿回看。 爬了一阵子,小天稍稍觉得也许那些东西追不上来,才稍喘了口气,就在这时,他的背上忽然像背了个包袱似的有个很重的冰凉物体压了上来。 一双细瘦,冰冷的臂膀,紧紧缠着小天的颈子,几根尖细的东西,紧紧扣着自己的咽喉,像是要穿皮而入一般。 小天心想不妙,吓得都哭了,但他没有停止往洞外移动。 一面爬,一面用身体往上顶,希望把那东西给“磨下来“。 就这么爬着,他经过一道更窄的地方,小天背上的重量,似乎轻了些,但那两只小臂膀并没有松开。小天肩膀一阵剧痛,像是让尖锐的东西给刺穿,他清楚的知道自己被咬了。 好不容易,前面见到一丝光束,小天知道出口近了,加快力道,他知道自己此时绝对不能停下来,他鼓足了气力,一声大喊:“姊姊救我!“ 一只小手从洞穴伸了出来,彤雉一把将小天拽出来,乌兰翠立即发掌,将那扒在他背上的小兽头颅给击碎。 “小天受伤了!“彤雉叫唤着军医。 身上让岩石给刮伤现在都不算什么了!他肩头一排深刻见骨的牙印。却更怵目惊心。 彤雉撕开了他肩膀上的棉布,马上包扎了伤口。 “姊姊,我没事。“小天噙着眼泪,一面吸着气,一面忍着哭。 “这小子勇敢。“云路称赞他,拍了拍他的头。 “底下,好多好多怪物,他们的眼睛都是红色的,发着光。满满的,站在水里,满满都是。“小天这话虽不清楚,众人却听得也再清楚不过。 阿曼问,“小天不怕,除了尸怪,你还看到听到什么?“ “水,水声比我上次来的时候大很多,洞口也比原来大,下面有凿壁的声音。“ 彤雉看着大家,“封山吧。能压死多少算多少。“ 众人纷纷调转马头,退到离石壁数十丈远的地方。普通士兵则退到一里那么远,盾牌护体。 只见阿曼手握唤云,右手一拉弓,蓝光闪闪的箭从唤云的能量幻化出来,说是迟那是快,一阵闷雷响,那电光以射向山壁上方。 众人以袖掩面,避免扬尘,等尘埃落定,再一眨眼,哪还有什么山壁,只剩一堆落石堆在了原地。 一阵尖锐的杂音从石头缝中窜出,如鬼魅的呼喊,回荡,萦绕在山谷之中,不多久,又归于平静。 见识到唤云箭威力的众人,无不惊骇。 “各位,今日封山不过是暂时阻挡了尸怪,争取一点时间给还未完全撤离的百姓。我相信这场硬仗很快就会真正的开打,大家切莫放松警戒。“ 彤雉强装镇定地对众人说。 第兩百一十八章 破土而出 蛉县百姓全数撤走后,诺大一座空城,正好提供军队驻扎休息。 封山三日后,虽无动静,但没有人敢掉以轻心。一日两次驿站传输,金石城和蛉县互通消息,预防哪一方有战事,可以两面随时调兵遣将。 所有人的心,此时都悬在线上。 四更天,暴虎和乌兰翠在城墙上守着,暴虎打了个呵欠,「你说我们就这么守着?」 乌兰翠白了他一眼, 「一动不如一静,尤其敌暗我明。」 「是啊,他们暗死了,都让阿曼给埋了,还能捯腾出什么来?」暴虎咕哝着,边跺着步。 「我看我们干脆攻打伏龙丘,放把火烧死那些怪里怪气的东西!」 一阵风刮得旌旗啪啪作响,几盏灯笼也给吹灭。 「嘘!」乌兰翠示意暴虎别说话,她感应到一阵骚动。 暴虎顾不得乌兰翠让他闭嘴,指着护城河, 「喂!妹子,你看,你看那护城河,水里怎么翻起泥浆了?」 暴虎指着那原本黑色无波的河水,泥浆滚滚,气泡也不停浮上河面。 几十只手,或蹄子,或爪子,不知何时伸出了水面。 乌兰翠眼看情况有变,立刻发号施令,「号角手,快吹号!快!」 她自己则迅速登上了城楼,没命地用木锤撞着警钟。 彤雉和阿曼燃了两根火把,听见了警钟和号角,知道情况不对,沿着街道奔跑,一面唤醒所有在睡梦中的兵士,还有一同来到蛉县支援的罗刹们。 云路带着弓箭手上了城楼,箭上点了火,一阵暴雨般的赤焰,流火般射向护城河,中箭的尸怪纷纷倒入河中,阵阵青烟跟着冒出,可惜火灭了后,他们又再度站了起来,丝毫不受影响。 云路大喊,「弟兄们,上龙爪箭!」 又是一阵箭雨,许多爬上墙边的尸怪,中箭后会直觉拔出箭头,带着倒刺的龙爪箭,一让拔出就撕下一大块尸怪的肉,约莫一半的尸怪都掉下了城墙。 运气差些,有些正好让弓箭手射中要害的尸怪,便再也攀不上墙了。 云路大喜,「锻洵不愧是罗刹国最顶尖的锻造师!」 城头上打得紧张,城内也不轻松。 一队在民舍大院中整装,预备网成强的队伍,忽然见到院里的井边有异动。 一个士兵嚷着,「有东西!」 一长串的尸怪,倏地如泉水般,源源不绝涌出,速度之快,数量之多,都杀得这队兵士错手不及。 短短时间内,就有一半人让尸怪或撕咬或砍杀致死,奋勇抵抗的另外一半,更是吃力。 彤雉与阿曼闻声进入了院中,发现大事不妙,赶紧加入战局,帮忙剩下的一半人。 彤雉见到尸怪不间断从井口冒出,她想当务之急,还是得把这井给堵上。 「阿曼,你掩护我,我要把这井给冻住。」 阿曼点了点头,奋力抵抗朝彤雉这边奔来的尸怪。 彤雉汇集灵能,对着井口发动「冰封千里」。 「赞吉这名字起得真好听,能冻住一里就已是万幸,什么千里!」 好几次,她集中精神发力时,十多个尸怪像他扑过来,阿曼都在千钧一发的当口,用唤云剑将敌人斩成碎渣。 不到一炷香时间,彤雉好不容易冻住了井。几个正往外窜的尸怪,这会儿成了冰棍,挂在井边。 彤雉见尸怪涌来,连拔剑的空间都没,就把腰间的剑朝天上一扔,顺势一跳在空中抽出了清霜借她的流火剑,在黑暗的院落中杀得火光映天,费了好一番力气,才算摆平了那些从井里出来的尸怪。 「兄弟们,快上城楼帮忙!」阿曼说完,和众人退出了院外,手上的长剑顿时化作弓,一道闪炽的蓝色小箭,又射向方才冻住的井,防止化冰后这些尸怪再活起来,还是谨慎点,斩草除根来得好。 眨眼间,井里井外的东西全碎了一地。 彤雉和阿曼最后上城头,往下一看,雪朵骑着那头尸象,正率领尸怪以巨型攻城槌撞击城门。 墙上的石湍以投石器不断把大石投向城外,确实压死了一些尸怪,可惜破土而出的尸怪,多如潮水,这边方打出了一个坑,压扁了一批尸怪,可惜徒劳无功,另一大批新出现的尸怪,马上就把这坑给填满。 城头上几发唤云箭也射了出去,却无法有效克敌。 「阿曼,怎么不用全力激发唤云?」彤雉问。 「唤云内藏威力太大,我不能毁了这城。这才施展不开来。」他叹道。 「我也无法在这头用黑雾,我们现在和敌人这么一兵一卒的斗,着实划不来。」彤雉深有同感。 「城门快破了!」乌兰翠担心的说。 「我们带的士兵人数跟他们不能比,方才有消息城中也有零星的尸怪出现。这可怎么才好?」 彤雉眼看东方的天空渐渐泛白,现在除了硬拼之外,也真没什么办法。「只能死守,等待援军了。」 城下大军压境的雪朵,对于久攻不进城中,感到厌烦,尖声发号施令, 「虞椹,你上墙去把彤雉给我捉来!」雪朵怒道! 吃过彤雉好几次亏的虞椹,心有余悸。口中喃喃自语, 「坏差事都给我,让你分个兵比登天还难。」想趁乱打劫的虞椹,不知哪来的胆子,扯着嗓子。 「你先答应此次回伏龙丘,就教我控制尸怪,否则老子不干。」 「你想趁火打劫?不去就算了!胡镐,你去!」 胡镐性喜出风头,一听见雪朵改派他,飞也似的上了城墙。 一到了墙上,还未见到彤雉,暴虎抡了两金锤,拦着胡镐就是一阵暴打。 暴虎不愧其名,块头大力气大,出身也不似胡镐好,所以没有特定招式或是身法,只是一路往死里打,胡镐斗了他半晌,不但占不到便宜,反而气喘吁吁,缠斗许久终于筋疲力竭,自己跳下了城楼求生。 雪朵见状大怒!心想这下非让虞椹上阵不可。「虞椹,攻下蛉县,我必教你尸怪控制之法。你去把上面的罗刹通给我清理掉!」 虞椹大喜,立即上了城墙。 乌兰翠对虞椹并不熟悉,复国大会上见过他那邪门的身手,虽然知道他不简单,却也不怯战,提着剑就上前迎战虞椹。 几个回合下来,乌兰翠速度追不上虞椹,不慎吃了他几掌,口吐鲜血。苏格勒和暴虎见状,上前围攻虞椹。可惜对得了天石坑好处的虞椹来说,都不算对手。 苏格勒一个失手,刀被夺了下来。虞椹反手一刺,正中苏格勒前胸。苏格勒跪了下来,还未来得及交代什么,就在老友面前离开了。 暴虎大吼,「你这畜生!」暴虎的大锤充满愤怒,排山倒海而来,但仍扑了空,追不上虞椹闪避的速度。 第兩百一十九章 最坚强的后盾 距离苏格勒有段距离的云路,听见了暴虎的震天吼声,这才发现苏格勒已经战死。 虽然云路和他们的交情是从金石国一起参军后才开始,但见到虞椹这厮,回想起曾经在复国大会受的屈辱,也是气不打一处来。 云路一挽袖,亮出了萧世英割爱给她的袖箭。 “暴虎,蹲下!“ 她一触机关,喂了剧毒的十根小箭,飕飕地从袖子窜了出去。 任凭虞椹身手再快,也闪躲不了天罗地网般的小箭齐发。 他的咽喉上结结实实地中了两箭,没入肉中。 毒发之际,虞椹竟还有余力拔除喉中之箭,转身回射了云路。 一个弓箭队的成员郑刚见状,急忙奔过去挡在云路的身前,这箭才没射中云路身上。 云路这下给郑刚的举动给呆住了,就算是罗刹,也不会有同族愿意为自己牺牲! “郑刚!你怎么这么傻!“云路撑住了郑刚的头,半跪在地上。 “长官,都是自己人,别客气...带着弟兄们继续杀出一条血路。“郑刚说完就瘫倒在云路怀中。 “自己人,你把我当自己人...就算我是罗刹,就算我没有把你们当成我的族人...?“ 云路的心这数百年间,都没有像今天这样震撼过,之前夺旗赛时,她感受到了自己的转变,今日,这感动是真的烙在心上了。 彤雉远处见到虞椹杀了苏格勒,怒从心中来。 只是虞椹已经杀红了眼,根本没注意周围的动静,他方才给云路伤了不甘心,一手拔出他手臂上毒箭,转身跳起,准备在头顶给云路致命一击时,火光隐隐如熔岩的流火剑,已拦腰将他斩成两段。 他的上身在地上抽动了几下,瞪大着眼睛,没了气息。 “鹿前辈,你的大仇我们今日算是报了。“彤雉眼光隐隐泛泪。 “云姊姊,你没事吧!“ 云路的声音有些哽咽, “没事!我的好兄弟郑刚,为我牺牲了,我要为他继续战斗下去,直到杀光那些尸怪为止。“ 彤雉拍拍云路的肩膀,点点头。 “城门破了一处,尸怪钻进来了。“城下兵士急忙来报。 城内看来也是无法完全守住了!这场辛苦的仗,又从天明打到了黄昏。 尸怪最大的优势,就是不需要休息。城中普通的兵士面对雪朵手下的罗刹和尸怪的猛烈攻击,已经伤亡大半。彤雉与阿曼渐渐不感乐观。 城下伤兵多数无法再战,彤雉望着城外仍然源源不断冒出来的尸怪,有些力不从心。 “彤雉你看那是什么?“乌兰翠在城墙边嚷着,手指向尸怪大军的最远处。 彤雉见到一团不断扩大的黑气,铺天盖地而来,双眉一挑。 “是松赤!“ “松赤的援兵到了!“彤雉兴奋的大叫。 阿曼看着远处那团可怕的黑雾,所到之处恶风狂卷,雷电霹雳,毁天灭地的能量,在这平坦的地形上畅行无阻,很快的将后方潮水般的尸怪全都撕成了碎片。 泥金叫嚷着, “雪朵!我们得撤!后方有人发动了黑雾,再不撤我们的大军很快会被消灭殆尽!“ 雪朵恋战,看着墙上的彤雉,恨不得现在就把她捏在手中千刀万剐。可现实却不得不逼得她撤兵!几经考虑,雪朵不甘不愿的拿出了骨笛,吹了一声悠远怪异的号。本来前仆后继从地底下冒出来的尸怪,通通都退了回去,至于已经在地面上的,全数跟从雪朵的座骑离开了。 阿曼指着远方,“松赤是不是不晓得尸怪已经撤了?“ “再给他一些时间,收手要耗费的能量和气力,比发动时来得更耗劲儿。“彤雉嘴上这么说,心中却也忐忑,这是她所见过松赤发动过的黑雾中,最大规模的一次。 “该不会是收不了手?”她喃喃自语。 等尸怪都退得差不多了,那黑雾却不见缩小,反有席天卷地之势,朝着城头而来。 “看样子是收不住了,我得去一趟。“彤雉着急地看着慢慢扩散到蛉县城的黑雾。 “不行,你怎么过去,现在就算再快的马都来不及了!“阿曼拉着彤雉的手。 赞吉唰得一声从天而降,停在阿曼的手臂上。 “松赤发动太多灵能,现在收不住了,你快用长风盾,把他的黑雾往北方推去,那边是无人旷野,不会伤人,等待那雾自行消散,别无他法。“ 彤雉点点头。 云路大吼,“彤雉!借我们大家之力,你化羽飞去!“ 众罗刹席地而坐,凝神屏息等待彤雉借力。 “我在这儿谢过大家!“彤雉话音一落,已经感受到众罗刹的能量,她迅速转换骨血,背上生出羽翼,头也不回,”嗖“的一声,朝黑雾的方向飞去。 阿曼焦急地看着彤雉,却什么也帮不上忙。 彤雉在黑雾前方收起了翅膀,一见就知道这雾已经完全失控,里面的灵能紊乱不堪。 她想着若是自己有丝毫失误,全城的将士都会因她而死,更别提松赤花了这样多力气退敌,这些努力都会化为乌有。 她不敢大意,聚精会神的发动了长风盾,双臂旋转着,想让这盾延展得大些,才有办法推动黑雾。 这黑雾把附近能吸引的灵能,全都收了进去,而彤雉的长风盾却只有那数十罗刹的能量,根本是螳臂挡车。她努力的让自己沉静下来,思索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巴雅尔!你看这水里的两个漩涡!真有意思,他们好像牵引着彼此,一起移动。“彤雉很快地认出来,这是那袁逅的声音。 “这两个漩涡大小一般,若一个比较小,又该如何?“说完,巴雅尔就造了个小旋涡。 “诶,这大的把小的给吸引过来,然后吞了。“巴雅尔有些讶异。 黑雾虽外表看似浓重,但里面却是打着旋,才能吸引这么多的灵能。 “如湖中暗漩,以强带弱,以强引强“。 巴雅尔的声音慢慢淡去,彤雉心里清明了许多。 “这口诀中像是透露大小要相当才行,看来我得把长风盾,弄得跟黑雾一般大小...“ 彤雉边想,边抱怨“这都什么时候了,这女人还硬要打哑谜,老老实实告诉我答案不就结了吗!“ 彤雉开始把长风盾从直立,转为横向,顺便吸取一些黑雾中比较零乱的能量,直到这长风盾大小,感觉跟黑雾大小差不多,她便收了手。 这两个大漩停滞了一会儿,似乎还没定论该往哪走,彤雉知道自己这长风盾只有面子,中间却有点空虚,不过目前她也尽了全力。后面还得看看运气。 不多久,这两团能量漩,开始绕着彼此,慢慢朝着西北方向离去,彤雉喘了口大气。 待黑雾走远,彤雉第一个见到的便是昏迷在冉娜膝上的松赤。 “表姐,松赤还好吗?“彤雉紧张的问。 “他伤得很重,黑雾造得太大,他无力控制,你先带他回蛉县休息,我马上赶去。“冉娜扶起松赤,交给彤雉。 彤雉拍了拍红色的大翅膀,不一会儿就到了蛉县城头。把松赤交给阿曼后,她自己就地躺下,闭目养神。 大伙儿见到小骆带领的援军到来,都很欣慰。城中一片狼籍,但起码这场恶战至今,大家都体会到一样最珍贵的东西。 只要无私,就算不同族类,也能为彼此最坚强的后盾。 第兩百二十章 龙息袅袅 雪朵这仗虽败得难看,不过实际战力仅损伤三分之一,不算败得彻底。雪朵想起还有一个地方她可以补充军援,那就是厄克巴! “我都忘了这地方,不隶属任何国家,泥金,你快去弄个三五千人来!” ”雪朵大人,万心月和沐春风离开了。”一个罗刹来报。 ”你是说他们逃了!”雪朵虽然生气,但其他事已经弄得她焦头烂额,反正逆石已取出,沐春风也没利用价值了, ”算了,要滚便滚吧!那沐公子已经成了半个尸怪,万心月要和个怪物共度一生,光想也是畅快,哈哈哈!” 雪朵的恶毒,泥金看在眼中,但为了复国,只好暂时忍耐。 ”泥金,这次蛉县一役,我发现只要我们发动近距离攻击,让松赤或彤雉无法发动黑雾,那我们就有绝对的胜算!”雪朵从这次战役悟出这个道理,虽有损失,但她觉得非常值得。 ”这些个尸怪,丑归丑,但不疲不累,还有什么军队能强过他们!” 泥金想起一事,”这次发动黑雾的松赤,似乎伤重,并且差点毁了蛉县城,金石国算是折了一员大将。” ”话虽如此,彤雉这死丫头还活着,只要一日不拿下她,我就一日无法安心。”雪朵咬着牙。 ”捉她不易,可她那夫婿却不难下手,毕竟他是次罗刹,只要拿住他,彤雉一定会听命于我们。” ”她俩时时守在一起,何来机会下手?不过这主意倒是不错,传令下去,日后对战彤雉,先捉阿曼。”只要彤雉感到痛苦,那就是雪朵的快乐。 ”这几日我差胡镐查探伏流水量,他回报另一支不从蛉县经过的支流,因春日雪融,水量丰沛,已可行舟,并且直达上回我们屠灭的村子,那就是金石城城郊。” ”待我们造好新的尸怪,马上反攻!”兵贵神速,雪朵的霹雳手段,让手下一些原本不服的罗刹,也渐渐不敢有异心了。 蛉县陷入苦战时,金石城这边也有人陷入苦思。 浥大夫与何霞链,约莫三个日夜,都在沙盘推演着各种让伏龙丘在短时间内成为火龙丘的方法。 ”唉,我说我们都想破脑袋了,也没想出个什么鸟来!”何霞链摸着脸上的胡渣。 ”是啊,都说文人战时无一用,我书都找遍了,也没什么新的发现。”浥大夫无处发泄,把桌上几根竹算筹摔到地上。 ”我只读到一个远古传说,就是擎天氏和龙族大战,最终龙族倾全族之力,钻地深达数百里,又借太阳之热,最终激起熔岩迸发,最后...最后龙族全数牺牲,擎天氏也伤亡惨重。”何霞链口沫横飞,比手画脚的说完了这个传说。 ”写这个传说的人,肯定是几天没吃饭,脑子不清。」浥大夫白了何霞链一眼。 「这是远古传说,难免跟真实情况有所出入,你这么挑剔干嘛。”何霞链声音小了,两手撑着下巴。 ”你说这钻地百里,谁钻得?更别说这方法毁灭龙族全族,打仗都求个你死我活,这故事结局是你死我也死,这到底图个什么?”浥大夫叹口气。 锻洵在书房门口听见他们争论不休,不觉莞尔。 ”这伏龙丘也不是炮仗,只道你俩点了就会爆!哈哈哈...。” ”我还有一个故事,说这地底住了头牛,地牛若翻身,则地动。有时地动后,熔岩也会窜流。”何霞链似乎还没放弃远古传说。 ”何学究,不是我说你,这地下要真有头牛,怎么从不曾听他叫过?”浥大夫摇了摇手。 ”唉,那伏龙丘的龙息白烟袅袅,搞不好就是那牛放的屁。”何霞链不肯认输。 锻洵这会儿是真听不下去了, “何霞链,亏得我平日对你敬佩有加,怎么今日和五岁小童般,逞起口舌之快了?” ”我倒是有个比这些远古吹牛实际的东西让你们瞧瞧,跟我来吧!” 锻洵领着两学究,来到小骆为锻洵特别建的临时锻冶厂。 浥大夫才踏进来,就让地上一个鼎一般大的坑给吸引了。 ”这坑?”浥大夫看着锻洵,1脸狐疑。 ”数天前,一个新招来的帮手,我让他看着这细颈小炉。我想着这炉小,新人看比较安全。未料此人上工前喝了酒,出铁水的孔给堵上了他也没发觉。” “更糟的是,这厂原本就是急着赶工盖完的,屋顶上有个地方草垛铺得不平整,初融的雪水,均匀的漏进这段炉口中。”锻洵就此打住。 ”然后呢?”何霞链问。 ”然后那新人炸断了手,地也炸出坑来。”锻洵把故事讲完。 ”我不是问这个!”何霞链急了。 浥大夫会过意来,”所以你是说这铁水如熔岩,这锻炉正是伏龙丘!” 何霞链这会儿也懂了! ”所以我们如果不急不徐加水到火口中,有可能这伏龙变火龙,就会给炸开,引发整个熔岩奔流?” 锻洵点点头,”也许,这正是我们在找的答案。” 浥大夫想想,又觉不妥。 ”这主意可行,但我们怎么汲水到火口呢?伏龙丘可是常年干燥之地!每年赤谷,就靠镜山那点融雪才能栽种旱地作物,再怎么栽也只一年一获,更何况伏龙丘离镜山更远!” 锻厂此时来了访客。 清霜带着一个青衣女子,帷帽遮面,还有一个脸上让伤疤爬满的男子前来。 ”浥大夫,有个远房亲戚想看看你。”清霜故弄玄虚。 那女子将帷帽除下,露出一张清丽出尘的面孔,侧脸有一处伤疤。 ”你是浥群?” 浥大夫点点头,因为来者看似小辈,故他也不作揖。 ”我叫浥青梧,是你祖辈表姑奶奶。” 浥群吓得从椅子上跳起来,”姑娘年纪轻轻,何苦拿老朽开玩笑!吾家中族谱,三代前,中断又续,虽不知原委,但也不可能出您这样一位少年姑奶奶。” ”浥大夫别慌,我今年已逾二百来岁,罗刹本就比人寿长些,你家族谱中断,是因有人与罗刹联姻,为避免麻烦,才故意断了族谱。”浥青梧说话老成,气派不凡,怎么看也不似说谎。 ”啊...这...”浥群实在难以置信。 浥青梧又说,”你家中那些古籍,龟甲,你还真当是祖辈收集来?那都是我们浥家经年积累的纪录。” ”可是,我怎么没什么异能。” ”你身上罗刹血统虽残存不多,但还是有的。” ”我问你,平日数算,你脑中是否有乐音一同浮现?”浥青梧此话一出又让浥群给吓到。 ”这我从未对人说起,姑娘怎知?” ”这是浥家人的一个印记,我自己除乐音外,还有颜色气味伴随,虽不知是何理,但族人多有此特征。”浥青梧说着取出一皮卷,递给浥大夫。 ”这是我给你的见面礼,这是龟甲筹算的另种推法,能依地理现象倒推天候转换。” 浥群眼睛一亮,”姑奶奶是说,山川之异动与天候有关?” 浥青梧微微一笑,”这世上哪个跟哪个能无关呢?你好好研究,才不愧为我浥氏子孙。” 清霜笑嘻嘻的说,”浥大夫,没想到你有罗刹血统,还在人类朝中当官,有意思!” 浥群眼下如获至宝,心想就算不是姑奶奶,也愿意为此皮卷多叫几声!”谢谢祖表姑奶奶,谢谢祖表姑奶奶。” ”你表姑奶奶这回来,是为了助我们杀敌,等彤雉回来,大家得好好商议一番。” 第兩百二十一章 釜底抽薪 从蛉县回来的士兵,和草原的勇士,一同赶赴金石国。 冉娜一路上照看松赤,显得十分疲惫。 “表姐,我们怎么救松赤?“ 冉娜摇摇头, “他怕自己的黑雾力量不够,召集了太多灵能,他无法控制那些四处窜流的能量,最后想奋力收拾,反遭灵力重创。“ “这不是皮外伤,或是脏腑伤,已经超出了我理解的范围,我无从治起。“一向坚强的冉娜,此时也流露了出无助的神情。 彤雉握住了冉娜的手,“一定会有办法的。松赤看气来像是睡着了,也许一时醒不过来,你别伤心,我们一定尽全力救他。“ 彤雉回到金石城的第一件事,不是去青麟殿,而是和阿曼赶着去城东的一处民宅。 彤雉迫不急待地推开门,一眼就见到那些被小骆安置的孩子。 “姊姊!“那些孩子见到彤雉,一拥而上。 “大家都好吗?“彤雉拍了拍大家的肩或是头,这些孩子精神都不错,也比之前胖了些。 大山说,“姊姊,你是来看小天的吧!他在屋里,赶快进去吧,他一定会很开心的。“ 几个孩子拉着她的手进了屋子。 “小天,你身上的伤好些了吗?“ “神仙姐姐,姐夫,我没事了,别担心。除了给咬的地方还有些疼,其他伤口都已经不流血了。“小天指着自己的肩头。 “没事就好!“ “你们大家都有吃饱穿暖吗?“彤雉仔细的端详几个孩子。 “吃喝日常都有张妈照顾大家,平日也有先生教我们读书或是手艺活。送小天回来的士兵叔叔,也来教大家武艺,平日里也好防身。“大山看来粗枝大叶,但其实是个细心的孩子。 “太好了,你们的姊姊回程的路上可担心大家了,现在她可以放心了。“阿曼笑道。 “神仙姐夫,尸怪都杀光了吗?“小天问。 “暂时还没有,不过我们马上就要再度出征,我保证一定会让你们过上平安日子。“ 彤雉忽然觉得腰间有些微震动,顺手一摸,竟然是鹿角珠。彤雉将它取了出来,想看看之前发黑的鹿角珠为何似有异动? “啊!这珠子似乎变白了一些。“彤雉有些惊讶。 “这不是鹿前辈赠与你的珠子?“阿曼接过来观看。 小天拉着彤雉的手,“谢谢你,神仙姐姐。等我长大一定要和你一样,有能力保护大家。“ “我也是!“ “我也是!“ 十几只小手,搭在彤雉的手上,她感动得热泪盈眶。孰不知此时,鹿角珠又闪了几下,变得更白了些。 阿曼不解的耸耸肩, “看来这些孩子对你的信任,似乎让鹿角珠有了变化。“ 彤雉把珠子拿给了小天, “我看这珠子跟你有缘,不然你先帮我保管,等我回来再还给我可好?“ 小天点点头,收下了珠子,小心地藏在怀中。 “姊姊一定要回来。“小天紧紧握着彤雉的手。 “一定!“她摸摸小天凌乱的头发。 “走吧,大家伙还在等我们去青麟殿。“阿曼催促着。他俩跟孩子们告别,又马不停蹄的赶到青麟殿。 一进了殿,大伙正在对浥群跟何霞链提的建议争论不休。 “怎么啦?乌兰翠前辈,他们这是在吵什么?“乌兰萃大致把方才殿上的讨论,说给阿曼跟彤雉听。 阿曼说:“这方法我赞成,釜底抽薪确实可以一劳永逸。“ 一旁的暴虎问, “问题是,谁去火口把水灌入呢?一但火龙再现,岩浆真的喷发了,那去的人不就当场牺牲了吗?“ “我去,我有浥水晶。春日冰雪方融,我有把握可以集雨。“彤雉这话说的没有任何犹豫。 阿曼脸色铁青, “不,这是去送死,你哪来的时间逃命?“ “我也不赞成,一定有比这好的方法。“小骆也不愿彤雉去冒险。 一旁的浥青梧说话了, “彤雉姑娘好胆试,在下十分佩服。浥水晶既是浥家的家传之物,自然得我来使用,效果方能发挥到极致。“ 索炎紧握着浥青梧的手,对着她微笑,“我陪你去。” “不成,各位别忘了,只有我是目前唯一可化羽为翅的类罗刹,我能保自己的一条命,浥姊姊和索炎大哥不需要去冒险。“彤雉一派轻松。 暴虎拍桌, “岂有此理,我们这些罗刹,还让你一个类罗刹去收雪朵捅出来的烂摊子?我们都随你一起去!“ 石湍完全赞成。“上回你在蛉县也借我们之能,才能迅速生出羽翅,比你在复国大会那时更快。“ 彤雉当时情急没有注意,现在石湍一提,她才想起。 清霜说:“各位别再争了,你们各占各的理,要我说,咱折衷。大家陪到离伏龙丘最近的赤谷,进可攻,退可守。彤雉无论要借我们的能或是力,都可以随心所欲,大家觉得可好?“ “这主意好,小姑娘,你要相信我们,这担子不是你一人挑得动的。你是我们心目中的巴雅尔,我们怎会弃巴雅尔不顾。“ 阿曼忽然向大家跪了下来, “谢谢各位,愿意为保全我的爱妻冒如此大的风险,我在这儿给大家磕头了。“ 清霜一把拉住,“你这是干嘛?你平日男子气概到哪儿去了?大家伙帮忙本就是天经地义,快点起来。“ 彤雉呆住了,他从未见过阿曼这么卑微的样子,很是心疼。 “我知道火口在哪儿,我可以带你们去。“大家回头,都被那声音的主人给吓了一跳。 “心月!你怎么不在南境?“冉娜接到信后,以为万心月一直都待在沐家。 “我...说来话长,我和沐公子,趁多日前的蛉县之战逃了出来,知道你们回防,所以就跟来看看有什么是我能帮忙的。“ 这时,大家还注意到了万心月的身边,站着一个脸色如土的人,一只手臂不知道和何种野兽的肢体混合。 “这位是?“彤雉问。 万心月的眼泪忽然流了一脸,流得很急,很快。 “他是沐公子,我之前给你们发了信后,就上路去救他,雪朵本来答应只要他取出逆石,就放了他,可...他竟然也想把沐公子变成尸怪!“ 冉娜仔细地端详了沐春风一番,“我感觉到他尚未成为尸怪,气息都算正常,也许还有办法救他。“ 万心月点点头,“泥金曾答应我们,逆石取出后就放了他,直到她发现雪朵,趁他不注意,另外差了胡镐,将他和一匹狼放在一起,想将他变为尸怪。幸好泥金在胡镐启动生命之岩没多久后,即时把沐公子救了下来。“ “可...他现在就这个样,再也不认识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冉娜拉着她的手安慰,“心月,起码沐公子还活着,我们再想想办法,看看能否医治他。“ 万心月揩干了眼泪,收拾一下情绪,“我在雪朵那边待了一段时日,知道火口在哪,我带你们去,也就无须费时寻找。“ “我逃出来时,听到消息,雪朵要直接率军从伏流直抵金石城郊外,那儿有个被屠的村子,所以我们得赶紧行动。“ 彤雉语气坚定,“时间紧迫,那就这样定了,大伙休息一晚,明早我们就前进赤谷。“ 小骆掀了龙袍下摆,单膝跪地,向众罗刹一拜。“感谢各位为了金石国,以及各族存亡的努力。“ “定当全力以赴!“众罗刹也拱手回礼。 第兩百二十二章 赤谷 去赤谷的路上,彤雉在心中想了千百回,如果自己背上立刻生出羽翅,应该可以很快就到伏龙丘,无奈仅万心月一人知道火口的正确位置,彤雉只有耐着性子和大伙儿同行。 经过几日赶路,终于快到了赤谷,众罗刹已商议好做为彤雉的后援,真正去伏龙丘的,只有万心月,阿曼和彤雉。 “留下来,阿曼。此行十分危险,若我失败了,你就往伏龙丘发支威力最强的唤云箭,说什么都得破坏生命之岩。“彤雉紧握他的双手。 “好,那我就留下。“阿曼出乎意料外的没有反对彤雉这个意见。 “这样,我和索炎陪你一起吧!浥水晶如有我们俩一起发动,集雨速度会快非常多,浥青梧提议。 彤雉陷入长考,害怕这么多人去,届时不好脱身,这本就是条无法回头的路,“浥姊姊,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怕无法让每个人都全身而退,万一出事,我顶多能保心月安全。“ 索炎开了口,“你不必推辞,我夫妻俩既然愿意帮忙,就没想过要再回去。“ “彤雉,我家族世代纪录地形水脉,附近的伏流我还知道一些,也许可以碰碰运气,在熔岩奔流前离开。“浥青梧坚持的眼眸,透露着誓死而归的讯息。 彤雉不好再推辞,只好答应。 “你一定要回来。“阿曼再一次抱紧了彤雉,面上哀戚之色,众人都不忍视之。 “各位,待会儿集雨时会借各位之力,麻烦大家了。“彤雉丢给了大家一个强装出来的笑容。 众罗刹点点头,对彤雉做了个揖表示尊敬,依依不舍的看着彤雉离开。 “丫头!你一定要回来!“暴虎压抑不住心中的激动,对着彤雉的背影大吼。 石湍和乌兰萃拍了拍暴虎的背, “走吧,咱们也去准备一下。“ 四匹快马疾行了一个下午,终于在傍晚来到了伏龙丘附近。 万心月小心的带着他们,爬上了伏龙丘的棱线,从龙脊一路走到了龙头。 路程中,龙头处几度冒出了浓烟。脚下的土地也轻微的摇晃着。 望下看,每个小丘的凹陷之中,都有大量尸怪,正在翻爬到丘下。 这些尸怪踩着彼此的身体,也不觉疼,更有些把别的尸怪的身体当成绳索攀附而下。成千上万的尸怪就这么互相推挤攀附着,往雪朵骨笛声的方向集结。 “快点!快点!“虽然知道尸怪听不懂话,但雪朵还是忍不住口头上催促,让尸怪们往一个洞穴中前进。 “那应该就是伏流最大的入口了吧?“彤雉喃喃自语。 万心月拍拍彤雉的手臂,指着龙鼻息,也就是冒着白烟的地方,“火口就在那边。“ 一道耀眼的橘红色,从岩石的裂隙中透出光芒。 “怎么开口那么窄?“彤雉问。 “不,火口其实很大,等我们走到了火口上缘,你会见到开口是圆形的,这会儿看起来扁平是因为我们所在还有段距离的关系。“万心月解释。 又走了一会儿,更接近火口了,地上的裂隙到处都是,脚下四处都有白烟窜出,大家都热得出汗。 索炎不小心踩到比较薄的岩块,那岩块落入了熔岩中,瞬间灰飞烟灭。 幸好他的反应快,在完全陷进去之前即刻抽腿。浥青梧见状,倒抽了口气。 彤雉也捏了把冷汗,现在她才真正意识到,在大自然的力量面前,就算她有能耐发动百千次黑雾,也都不过是蚍蜉撼树。 众人找了块算是坚硬,也有些厚度的岩块,站定了脚跟,便开始集雨。 彤雉对万心月十分感激,“心月,谢谢你带路,你先走吧,接下来的事情你帮不上忙,赶紧离开还能保一条命。“ 她摇摇头,“我帮你们守着,万一雪朵那边发现了,也好有个照应。“ 彤雉叹了口气, “沐公子还等着你,他跟阿曼不一样,没有你,沐公子便没人照顾。别在这儿犯傻,快走。“ 万心月考虑再三,知道彤雉说得是实情, “那你们小心,我是欠他一条命,你们一定要好好的,我等你们好消息。“万心月说完就下了火口。 “开始吧!“彤雉和浥青梧凝神召唤着附近的云气,由于浥水晶对于浥青梧的感应更强烈,不多久,这云气开始迅速的从四面八方,集结到伏龙丘上空。 正在安排尸怪进入伏流入口的泥金,看着天上不寻常的异动,“这伏龙丘地处干燥,又是初春,怎么忽然间跟南方一般,忽然密云满布?“ 她这么一提醒,雪朵也抬头看着天上,“不管了,反正水越多,伏流越顺,更好行舟,这是天助我也。“ 泥金倒没有雪朵这样乐观,心中疑虑无法消除。不多久,这雨说下就下了,并且下得蹊跷,不疾不徐的通通及中下在火山口。 “这不对劲,雨还都集中在一处下,我去看看。“泥金找了几个罗刹往火口去探探。 “浥姊姊,我们这雨太大,太多,会熄了熔岩表层,太少也不济事,锻大哥说,量得一致,仔细加入。“ “我知道了,不过这蒸气实在太热,还好我们离火口有段距离,否则早给蒸熟了。“ 泥金发现彤雉他们的踪影,大吃一惊,不知道他们在火口做什么?她命众罗刹加速从龙脊的部分赶紧往龙口去。 “给我拿下!“泥金一声大喝。 五个罗刹好不容易来到热气冲天的火口,拿起兵器就打。 一旁的索炎早有准备,四朵金莲,应声而出,在熔岩的映照下,甩得向四团火球一般,拼了命的想保护彤雉与妻子的安全。 彤雉见索炎一个要对付五个罗刹甚是吃力,只好分神加入战局。 可是这样一来,只见雨水忽大忽小,彤雉担心光靠浥青梧一个,也撑不了多久。 忽然,一只袖箭射中了泥金的手臂,彤雉大感诧异。转头一看,竟然是云路。 云路的身后,还有阿曼,暴虎,还有其他原本该待在赤谷的罗刹们。 彤雉松了口气的同时,却也担心待会儿该怎么收场?心中千头万绪,眼眶忍不住湿了。 她一面感动这些挚友竟不顾生死的来帮自己,又有不好的预感,她怕阿曼和这些罗刹会遭遇不测。 心中一激动,这云层间竟然开始出现雷电。 “彤雉!你的气息不能乱!“浥青梧叫道。 彤雉回过神来,点点头,逼着自己专心集雨。 雪朵在伏流口往上看,发现伏龙丘火口处确实有异,双方人马正斗得不可开交,她决定自己带着更多尸怪上去火口处。 “该死,这批罗刹此次不杀,往后必成隐患,更难消上回蛉县大溃所受的耻辱。“ 第兩百二十三章 烈焰 率领尸怪,一路上忍着热气蒸腾来到火口的雪朵,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阿曼。一直找不到机会伤害彤雉的雪朵,见猎心喜,上前就是一记杀着,猛攻阿曼。 她知道,只要狭持阿曼,无论彤雉这个丫头想使什么坏招,都会因为阿曼停下来。更甚者,若是杀了阿曼,彤雉便会痛不欲生。 雪朵其实更想要的,是后者。 自从彤雉出现以来,自己就被派到她的身边教导她,成为一个真正的罗刹。 孰料这小丫头不但不受教,竟然在银泉山庄第一次击败自己,她的颜面扫地,那两个长老灵竟然还称赞彤雉。 更让她憎恨的是,她的外貌,竟比自己出众! 她不过是个次罗刹啊! “凭什么!凭什么跟我争!”雪朵情不自禁地喊了出来,又出了一记杀招,阿曼再退了几步。 眼看众多尸怪跟雪朵步步进逼,彤雉无法只是在原地看着阿曼节节败退,她再也忍不住了,眼里已经有点泛泪。 “浥姊姊,你撑一下,我去去就来。“ 浥青梧点点头,“别担心,你快去快回!“ 之前彤雉和浥青梧注入的雨水,此时像是落入锻炉的雪水一般,在这火口的窄小开口下方沸腾不止。 现在,所有守在火口附近的罗刹,都发现脚下的震动越来越频繁,且越来越明显了。 彤雉从腰间的剑鞘拔出宵寒剑,一个冲锋就刺了一串尸怪,随即把他们逼到火口,再用破空掌将他们都推入了火口之中。 那些此起彼落的尖锐,凄厉的叫声,已经完全不能影响彤雉,此时她的眼中只有阿曼。 这个第一次见面,就对她无限温柔,耐心教导她的男人,总是默默地承受一切,安静的在自己身后保护着自己。 甚至,容忍鹿鸣玉这样大大方方地守护着自己。若这世上有什么无私的爱,就是她的阿曼,自己的夫君。 “我要保护你!我要保护你!“她呐喊着。 彤雉一面砍倒数量极多的尸怪,一面朝雪朵的方向过去,她必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扫除包围阿曼所有的尸怪。 尽管彤雉的速度比雪朵快许多,但要冲破数量众多的尸怪包围,以一敌多,谈何容易。 除非发动黑雾,可这样只有大家同归于尽的份,更别提现在最重要的事让火龙喷发。 雪朵看着彤雉费力且徒劳的进攻,发出了阵阵得意的笑声, “彤雉,好歹我们也是师徒一场,我教你的,你怎么就学不会呢?“ “呸!你这个疯子!和你有什么可学!“彤雉反唇相讥。 “学会永远都别让人捉住你的软肋啊!“雪朵此时擒住了阿曼,把刀子抵在阿曼的颈子上。 雪朵把阿曼拖到了火口的边缘,离方才索炎踏空的地方不远,作势要把阿曼给推入熔岩。 “雪朵,你给我住手!给我住手!“彤雉哭喊着,她心中最怕的事,似乎正在眼前发生,而自己无法阻止。 “把剑给我丢了!不准动半分,你只要动一动,你夫君就会葬身火海。“彤雉除了照做,没有其他的办法。 ”妳不准动他!“彤雉把宵寒剑毫不迟疑的扔在了地上。 雪朵疯狂的笑着,用她尖细的手指,指着彤雉,“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你吗?“ “因为我不听你的话,不听嬗凫的话。“彤雉想要藉由对话,看能不能拖延一些时间。 “错!我恨你,是因为一个我瞧不起的类罗刹,竟然比我强!“雪朵也撕心裂肺的吼着。 “还有你那张跟巴雅尔一模一样的脸!恶心透了!我先祖图云彩败给巴雅尔就罢了!可你是个什么东西?你不过就是个下等的杂种!“ ”杂种!“雪朵已经不顾身份。 “你在巴桑,慕达比面前打败我的那一天,我就决心非杀死你不可!“ 彤雉恍然大悟,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所以说了半天,你就是嫉妒我?你为了嫉妒做了这么多疯狂的事来?“ ”我是罗刹!嫉妒是天性,有什么可惊讶的?“雪朵又尖笑了起来。 雪朵扯出了骨笛,吹了一声号,其中一个尸怪拾起了宵寒剑,缓缓地走向彤雉,把剑毫无悬念的刺入了她的腹部。 彤雉不想叫出声来,只是皱着眉头,硬是挺住了,头上斗大的汗珠掉了下来。 “不要!彤雉不要这样!我不要紧,你快反击!“阿曼大叫。 “阿曼我没事!比起阿福,这不算什么。“彤雉强作镇定,苦笑了一下。 雪朵又吹了一个号,另一个尸怪从彤雉的背上重重的砍了一刀。彤雉颈子向后一晃,跪了下来,膝盖也被尖锐的岩石给刺穿,口中冒出鲜血。 暴虎见状,大吼一声冲向雪朵,方才与尸怪对战已经受伤的暴虎,让雪朵三招内就推入了火口,连一缕烟都见不到,暴虎就化成了灰烬。 “暴虎叔叔!“彤雉绝望的吼着,眼泪不止的从脸上滑落。 远方的乌兰翠也让一众尸怪打得筋疲力竭,肩头此时也给尸怪戳穿。 阿曼见状,知道大势已去,再也不能拖延,只剩一条路可以走。 “彤雉!别忘了你来这儿该做的事,我很幸运,此生能伴你一程,做你的夫君。“ “我什么都不曾给过你,也没办法好好保护你,唯独我的一颗真心已经给你...。“ “我这条命...现在,也一并给你。“阿曼朝彤雉一笑后,反身扣住了雪朵的颈子,拉着她一齐坠入了火口。 没料到阿曼会自杀的雪朵,瞠目结舌,连尖叫都来不及,已经让熔岩吞噬。 彤雉见到这一目,浑身的气力仿佛都散了,魂魄也好似抽离了身体中,身边的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她觉得方才眼前的一切都是幻境,她的阿曼不可能就这样离开她。 今天清晨不还环抱着他温暖的身体吗?怎么可能,几个时辰后就烟消云散了呢? “不可能!不可能!“她喃喃自语。 没了雪朵控制的尸怪们,照着方才最后的号令,一遍又一遍地在彤雉身上,一刀接一刀的刺着。 彤雉似乎也不在意了,她根本感受不到那些痛,脑中只是一直重复阿曼与雪朵掉入火口的瞬间。 第兩百二十四章 万众一心 赫北辰和阿明,以及萧世英等人,从月牙国浩浩荡荡的来到了金石城,除了原来派出的一万名援军,还有赫北辰从月牙带来的两万亲兵,前来帮小骆的忙。 才到金石城,赫北辰难掩兴奋的进了青麟殿,见着小骆第一句就是,“那丫头呢?“ “我带了你的援军,和我大批的亲兵来帮忙。“赫北辰这段日子以来,除了忙于军政,其余时间满心想着的就是再见彤雉一面,尽管他知道彤雉心中有人,却仍是想念着那个奇特的小龙监理。 “彤雉和阿曼,还有一众罗刹,去了伏龙丘,也不知情况如何,急死我了。“小骆来回踱步,面容愁苦。 “赞吉从赤谷回来,原本说好在赤谷待命的罗刹,现在可好,全数都不见了!赞吉推测他们可能全去了伏龙丘支援。“小骆攥着手,恨不得自己也去帮忙。 吕将军进了殿,“禀告陛下,原先蛉县附近守在伏流出口的兵士,发现水量大增,零星出现了几个尸怪。“ “吩咐下去!全城严加戒备!“小骆眉头揪得更紧了。 赫北辰的失望全写在脸上,但战事吃紧,还是做正事要紧。 “我带兵去城北帮你守着吧!你就别太担心了,那丫头,什么情况活不下来!“ “多谢赫兄,月牙今日对金石国的帮助,我们会世代都记着的。“小骆做了一个揖。 赫北辰赶紧上前扶着,“别这么说,我们不也受了金石国不少恩吗!“ 赫北辰这次除了军队,当初皇商队的总管,兰姐和陈叔那批人也都来了。这些人都盼着能够再见到彤雉一面,当听到赫北辰,也就是月牙现今的国王说彤雉在伏龙丘,所有人都面色凝重。 出了青鳞殿,赫北辰一行人往城北走。 经过一个小院落时,赫北辰不知为何停下了脚步,这个直觉,让他靠近了小院落。 赫北辰似乎听见了清霜的声音。 “小天,你确定这珠子变暗了吗?“清霜焦急的问。 “我确定,几天前,神仙姐姐给我时,它还发着亮呢!“小天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大山!快来!姊姊有麻烦了!我们帮帮她!“ 院落里的孩子通通聚了过来,十几只小手紧张得搭在一起。 一旁的清霜试图静下心来,观想伏龙丘那边的状况。 可惜他什么都看不见,也无法在这么远的距离借彤雉或是阿曼的视线,这种远距离感应之能恐怕只有彤雉一人办得到。 无计可施之下,他也把手放在了这几个孩子的手上,想要安慰大家。 未料想,这珠子的色泽又起了变化,似乎比方才亮了些。 赫北辰踏入了院中,见到清霜此举,“清霜,你们大家在做什么?“ “我不知道,这珠子和彤雉有关联,你也来,看看能否让它发光。“ 所有曾经信任,依赖,受过彤雉温暖,照拂的每个人,都纷纷进了院落。 其中有月牙皇商的人,有参加过天梯夺旗的兵士,他们每个人都真心诚意的,在同一刻想着那个可爱,直率的姑娘,曾经对他们的付出和帮助。 忽然间,鹿角珠发出了巨大的光亮,照得众人睁不开眼。 已经倒在地上爬不起来,也不想要起身的彤雉,还在火口。现在的她,只想什么都不管不顾,慢慢失去知觉。 “姊姊...姊姊“ 彤雉隐约听见了小天的声音。 “小天...姊姊不能帮你了,对不起。“彤雉在地上喃喃自语,一滴眼泪流尽了地上的裂缝,成了一道小小的蒸气。 “彤雉,你快起来,这火龙要爆了,索炎,快带大家走!“浥青梧高声叫着。 彤雉想起了浥青梧还在撑着,乌兰翠他们也都还在奋战。 “快起来!你的命不是你的!大家都还在等着你!“袁逅的声音传来。 “巴雅尔?“彤雉的脑海出现了一个图腾,她记得,那是鹿角珠的印记。 顿时,鹿角珠的能量又为彤雉开启了一次。只是这次,里面的能量并非跟上次一样,是古老且无名的。 她似乎见到了小天,清霜,赫北辰,小骆,思无...那一张又一张殷切期盼的面孔。 “你们看!“刚刚苏醒不久的松赤,指着伏龙丘的方向,漫天的灰烬,接着是轰轰作响的声音震动天地间。 “火龙醒了,熔岩要开始肆虐了。”邑大夫在金石城上喃喃自语。 “来人,快跟城中发出警示,让百姓们没事不要出家门,自今日起空中会有大量灰烬,门窗都关好。” 伏流中,听着号令仍在前行的尸怪们,眨眼间就给四处奔流的岩浆给化得干干净净。 至于伏龙丘尚未出发的尸怪,还来不及反应,已经让高热给烤干,仍有血肉脏器的,也都在瞬间缩小。 高热的烟尘,充满了所有可及的孔隙间,包括所有活物或尸怪用来呼吸的孔道。 蛉县地面裂隙流出了橘红色的熔岩,赤谷红光四射,这天地看来仿佛在毁灭中。 雪朵留在峰安的罗刹部众,也全数在不知情的状况下,在处理日常庶务时离开了世间。 一切的扰动,都在瞬间停滞。只剩熔岩与时间,仍在流动。 这一切来得太快,没有人知道如何反应,小骆庆幸百姓们撤退即时,并无严重伤亡。金石城离伏龙丘远,除了受点烟尘之害以外,没有太大的波及。 可彤雉与阿曼,还有那些一同去赤谷的罗刹呢?没有人有答案,也没有人敢为任何人治办丧事。 三日后,乌兰萃和云路,以及一众罗刹奇迹似的回到了青麟殿。 清霜大喜上前迎接,“前辈,未料想你们大家都还安好!“ 小骆朝着大伙双膝一跪,倒头就拜。“我代表全国百姓,感谢你们大家的救命之恩。“ 只见众罗刹神情哀戚。 “彤雉那小姑娘,在最后关头,把我们给送了出来。可她自己...“石湍哽咽。 云路跟大家交代了火口发生的事,阿曼的牺牲,彤雉重伤,却又在千钧一发时,获得一股巨大的能量,将大家都送回了赤谷,但就是不见彤雉本人的踪迹。 一旁的赫北辰隐隐落下一滴泪,他瞥过头去,心中一恸。 清霜则与思无相拥而泣。 只有冉娜,没有一丝哀伤的神情,淡漠的退出了青麟殿。 大伙散去后,松赤悄声问染那,“你表妹去了,怎不见你难过?“ 冉娜从腰间取出了彤雉遭难当日,曾经变得死黑的鹿角珠。 “你看。“ 松赤凑近珠子,发现珠子中间有一个小光点,竟隐隐闪动,松赤如释重负,和冉娜相视而笑。 第兩百二十五章 二十年后 一个庞大的南方商队,浩浩荡荡的经过赤谷。 “公子,你瞧,当年这城都叫熔岩给吞噬了,听说这几年才有杂草勉强长出。“ 那面容俊美的公子没有回话,直挺挺的鼻子对着帘子外,静静的看着轿子外面萧瑟的风景。 皮肤黝黑,鼻梁高耸,下颚棱角分明的年轻人,一双精明的眼睛瞪着老管家, “你这话我听了耳朵都长茧了,我们年年经过,你年年讲一样的话,也不改改说词。“ 管家听见了公子的埋怨,不服气地说,“公子年年坚持途此地,这城早已空,恐怕连只蚂蚁周找不到,老奴哪编得出什么不一样的故事来。“ “刁奴!“公子也知道这个跟了他一辈子的老奴,什么话都敢说,什么话都敢顶撞。 “这些年都过去了,峰安和赤谷也一般无人烟,半幢房子都无人敢建,看来大家都不想冒险,在这火龙曾经肆虐的地盘上大兴土木。“公子又自言自语着。 数日后,商队来到了厄客巴。据说厄客巴在二十年前,曾有半数人消失,一度萧条。如今街上又是繁华盛景,好似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公子,看来峰安城,赤谷的消失,倒是让厄客巴受益。“管家领着商队浩浩荡荡进了城。 “你先把队伍带到客栈安置了,待会儿我下车走走,松松腿脚。“ “是,公子。“ 一个叫卖的声音引起了队伍的注意。 “圣女石,来看圣女石。“ “火山口下挖到的圣女石,消灾解厄,看一次五个铜钱。“ “停车。“车里的公子让总管停下车来。 “公子,这骗人的把戏,您何必上这个当?“总管絮絮叨叨的劝着。 这公子说不出个所以然,胸口一阵气血翻涌,心也突突地跳,胃也不太舒服。 “五个铜钱就算让他骗了又怎的?“公子下了车,进了这家看起来像是杂货铺的古董店。 “你,进来!“公子把那叫卖的人招了来。给了他一锭银子。 “把店里人都给我赶走,门关上。我想单独看这石头。“他吩咐这个叫卖的人。 “是!“那商贩喜出望外,心想也不知哪来的傻子,竟然信了自己的鬼话,三两下他就把店里原本就不多的客人全轰了出门。 “公子,楼上请。“ 楼上不过就是个小阁楼,许多杂物都堆置在这阁楼中。虽然不是井然有序,倒也一尘不染。 那叫卖的人伸出手,指着一个靠墙角落,“公子,那就是圣女石了。“这人也顺便将窗户推开,让光线进了这阁楼。 这圣女石的形状,确实似一个女子双手放在胸前,安静躺在地上的样子。虽看不出仔细的面貌,但侧面的轮廓却十分清晰,那公子看得有些呆了。 他伸出了手,想要触碰那块大石头,让店家给阻止了。 “公子,别碰,那石头带着奇怪的电耀,好几个人试过都给他弄伤了。“ 那公子的手稍微犹豫地缩了回来。 “你在哪儿挖到的?“ “伏龙丘,靠近龙口那边。“店家想起当日找到这大时的情况也是蹊跷, “当天我去,是个老人家拜托他到火口附近取一种草药,他才上去的。偏偏没什么草药,却见到了这块人形石,为了不空手而归,就和伙计把这大石给弄下了山。“ “后来这老人家再没来过,气死我了,根本就是寻我开心!“ “伏龙丘...“那公子似乎没有仔细听店家抱怨什么,眉宇间一股淡淡的忧伤表露无遗。 他把方才缩回去的手,又再度伸了去触碰这圣女石,并不如店家所说,带什么电耀。 “公子!你是第一个没被他弄伤的人,兴许是跟这大石有缘。“店家在一旁说。 “故弄玄虚!你是运送这大石的人,若真带电耀,你不就是第一个受伤的人?“公子瞅了店家一眼。 “公子我确实受伤了,后来我带了木桩上去,麻绳五花大绑的,才把这石头给运下来。“店家伸出了手掌,掌缘隐隐一块黑疤。 “我买了,你要多少?“ “这,我大老远从山上给运下来,起码也要两锭金子。“店家陪着笑脸。 管家这时刚刚上楼,听见这店家狮子大开口,气不打从一处来。 “公子,这破石头你也买得下去!我们这些年鉴得宝物不下数十万件,这当你愿意上,我可不上。“管家气呼呼的。 “别啰唆,让你给你就给,两锭金子我还出不起吗?“ 管家知道当公子决心要得到一件东西时,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他的。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从腰间的皮囊,摸了两锭金子给店家。 管家走近了人形石,想朝头部拍了一下,谁知还没摸到石头,一阵锥心刺痛把他的手臂弄麻了。 “公子,我没骗你吧!一般人摸不得呦!“店家幸灾乐祸的看着这个狗眼看人低的总管。 那公子像是没听见任何纷扰似的,靠近圣女石,轻声的对那大石头说,“姊姊,别怕。我是璇儿,跟我回家吧。“ 三个仆从,在街市上买了一匹粗布,把大石捆了又捆,再用麻绳五花大绑的,这才把这圣女石抬上了车。 马车离开了这店家,往下榻的客栈驶去。一路上,万璇总隐隐听见一阵银铃的声响,他从车内探出了头,见到车后面站了一个矮小的老妇人,头上结着五彩辫,跟着他的车行走。 当老妇的眼神与万璇眼神交会的瞬间,那老妇闪身转入了巷弄中,再不见人影。 万璇看着车里的人形石,心里跌宕起伏,平日老成的他,鼻头一阵酸楚。 “姊姊,我找了你这些年,既未娶妻,也没成家,就和我的商队,年年经过这附近打听你的消息。“ “我可能是这世上唯一一个,身体里还留流着你的血的人了吧?“他苦笑。 他记得当年,是彤雉用了自己的血,整夜照顾着自己,那痛苦却又幸福的时刻,这些年都历历在目,一刻不曾忘怀。 他也曾发誓要娶她为妻,无奈后来再听到彤雉的消息,竟是她与阿曼丧生在伏龙丘... 一阵石裂的声音,让沉浸在回忆中的万璇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