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宠侯门妻》 楔子 景仁三年,正月十五,上元节。 整个华京张灯结彩,一团喜气。 长生殿外,仁孝皇后一身素衣,形容枯槁,神情哀恸。 “求皇上收回成命,求皇上重审此案!” 一句一叩,素衣薄服,如纸一般,好似随时会被这烈风撕碎于这漫天的风雪之中。 兄长戎马半生,为国为民鞠躬尽瘁,从无半点异心,又怎么会通敌叛国? 她不信,却也不自愚。 说到底不过是帝王权术,不得不为。 可是,为何又偏偏是兄长,为何要这般待她? 她恨,恨得筋骨颤抖,却无能为力。 此一生,至此三十载,她花了半生的时间为他厮杀,结果却连自己的家人都护不住,这种感觉,无异于凌迟。 “求皇上收回成命,求皇上重审此案……” 额间早已磕破了,血迹斑斑,染红了眼前的一片雪地,触目惊心。 从晨起到此刻,不知道喊了多少遍了,嗓子早就已经哑了,明知一切不可逆转,可她偏偏不甘,偏要一试。 可笑的是,皇后之身,于这风雪中跪了整整一天,却连见他一面的资格都没有,连当面为兄长求一次情的机会都没有。 “娘娘,回去吧,皇上他不想见您。” 夜幕降临,宫中开始掌灯,凤启延身边的太监才缓步走了出来,站在颜卿霜面前,叹了口气说道。 “徐公公,求您帮忙通传,我只求见他一面,只此一面,尔后我定亲自卸下凤冠,自请入冷宫,终生不再踏出冷宫一步。” 颜卿霜攥着双拳,低声说道。 卸去一身繁华,连尊称都自免了,此刻的她,只求兄长能活着,只求一家安好。 他的爱于她终究只是奢求,那份早衰的爱意,终究还是惨死在了他的皇权之下。 “娘娘,圣上心中还念着娘娘的好,并未牵连于您,您又何苦非要触他逆鳞?”徐公公看着颜卿霜,好言相劝。 “让她进来。” 低沉的嗓音自殿内传来,徐公公立刻噤了声。 颜卿霜听着里面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眼中闪过一丝希冀,想要站起身,才发现跪了一整天,双腿早已麻木僵硬,借着徐公公的力才勉强站了起来。 烛光跳动,颜卿霜看着那张如刀削斧刻一般英气逼人的脸庞显出了一丝阴鸷和冷漠。 他还是一如初见之时,清俊高雅,冷贵出尘。 “你做这些,无非就是想给天下人看,想让天下人指责朕昏庸无德,是吗?” “朕今日便告诉你,颜书畴,他非死不可,那封通敌书信是朕让人放在他房中的,你觉得,朕会宽宥于他吗?” “要怪只怪他心中认定了这皇位朕得的名不正言不顺,早有异心,”凤启延走到近前,看着颜卿霜,目眦欲裂,“这一路走来,朕以为你该懂朕的,凡是阻朕大业者,朕必斩草除根。” “原本还想于你留半分情面的,如今看来,竟也不用了,你自去冷宫待着吧。” 他的声音不轻不重,砸在颜卿霜心间,冷锐如寒刀。 十五年的相随,十五年的倾心托付,原来竟只换来如此下场。 痴想了三载,这一刻,颜卿霜才真正知道什么叫做绝望。 从他登上帝位的那一刻起,自己便已经无足轻重了,她早该知晓的。 * 颜家终究还是败了。 通敌叛国,祸国殃民。 颜府阖家上下皆被斩首于闹市,颜氏父子的头颅悬于城墙十日,以警世人。 十日之后,仁孝皇后亲自出宫收尸。 素衣槁服,一点一点将父兄的尸首拼凑成型。 当夜,仁孝皇后便自那城墙之上一跃而下,声声控诉,句句泣血。 凤启延,若有来生,惟愿死生不复相见。 白衣飘飘,终化作一片猩红。 * “皇上,皇上,”徐公公快步跑入殿中,急急地在凤启延面前跪了下来。 “皇后,殁了。” 手中的碧釉茶盏被捏的粉碎,碎片划破虎口,鲜血滴落。 “皇上,您的手,快传御医,传御医……” 一片嘈杂,混乱四起。 001 重生 春雨淅沥,砸在青石板上,滴滴答答的,无端惹得人心头不快。 “怎的还没醒?” 妇人低哑的声音传入耳中。 意识好似逐渐回笼,颜卿霜轻轻动了一下手指,四肢百骸便齐齐传来一股钻心的痛意,那种感觉还真是像极了粉身碎骨的痛。 “她尚未及笄,本就身弱,怎能挨得了你那几藤条?我不懂你说的那些利害关系,我也不想明白五皇子和当今圣上之间的龃龉,只是她如今既然生了这个心思,你是她父亲,你何不就全了她的心思?就非要这样,把自己的女儿往绝路上逼吗?” 妇人的声音沙哑微颤,听得人心尖儿跟着一酸。 这是一个母亲为着自己的女儿在苦苦哀求。 他们就在自己的房间的外间,颜卿霜听得清楚,眼角不由得就滚下了泪来。 莫不是在做梦吧,不然怎的还能听见母亲的声音? 如若她没记错的话,母亲过世已经十年有余了。 那时候的她一心扑在凤启延身上,为了他,不惜铤而走险,抛头露面,笼络官员,替他编织朋党,甚至,还一手编造了宸亲王私通太子妃的证据,将那个战无不胜的杀神从神坛上狠狠的拽下。 最终寒的却是自家父亲的心,以至于母亲过世的时候,他都没让自己进的这家门一步。 那时候她是恨的,她觉得父亲从未真正疼惜过她这个女儿。 直到他为了自己跪倒在凤启延的脚下。 戎马一生铁骨铮铮的父亲,竟跪着求这个他曾不屑一顾视为宵小的人。 在父亲眼中,凤启延阴险狡诈,心思极重,又残忍暴戾,不堪为一国之君。 可是帷幔之后,她却真切地听到父亲苍老的声音,近似哀求。 “今日罪责,臣无话可说,可是小女卿霜早被赶出家门,对臣所谋之事一无所知,小女对圣上一片真心,还望,还望圣上能从宽处罚,留她一命。” 是怨念太重了吗? 还是人临死前,总能回到自己最在意的时光里。 听着他们的对话,那些恍如隔世的记忆翩然而至…… — 那一年自己十三岁,宫中春宴,父亲带着大哥和自己入宫。 十三岁的年纪,又出生于将门之家,没世儒之家那么多繁文缛节,那时候的颜卿霜随性惯了。 初入宫中,什么都觉着稀奇,难免贪玩,一不留神,竟在这偌大的宫中迷了路。 焦灼问路之时,他斜倚在桃花树下,轻笑出声,倜傥风流。 只一眼,便勾走了一个十三岁少女初动的芳心。 那一年,他刚及弱冠。 后来,他入得府中拜会父亲,临走之时却悄然让人捎了书信过来,字字句句,表诉心意。 再后来,她听闻父亲有意要将自己许给宸亲王,自己为了他顶撞了父亲,父亲第一次请出了家法,将她打得昏死过去。 差一点就真死了。 再后来,父亲拗不过母亲日日哭求,许了这门亲事,但是自那以后,便对自己不闻不问,一直到颜家被定罪那日。 这些记忆,晃晃悠悠地撞进脑海里,却异常清晰。 或许,真的已经隔了一世了吧,不然,怎么竟会觉得是上辈子发生的事情? “自古婚姻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如此这般与人私通,我没将她打死,已是心软了,你竟还想着让我去求圣上赐婚?简直混账。” 争吵还在继续,母亲杨氏的低泣声也依旧声声入耳,听得颜卿霜一颗心狠狠揪着,很想冲上前去告诉他们别争了,别吵了,她不闹了,她不要嫁给凤启延了,不要了,再也不要了。 颜卿霜想着,双眼猛地睁开。 “小姐,小姐醒了,老爷,夫人,小姐醒了,小姐醒了。” 是鸢落的声音。 颜卿霜有些漠然,缓缓侧过头看向这个一直陪着自己的小丫头。 那一年,自己嫁给凤启延的时候,她是陪着一起过去的,只是,也并没有能陪着自己多少时日。 那些日子,凤启延已经卷进了夺嫡之争,几次险遭暗杀,自己豁出命地护着他,结果却是鸢落替自己挡了暗箭,丢了性命。 如今想来,当初他不顾男女大防私授书信,到底有几分是真情? 颜卿霜还在恍惚中,看着匆匆赶到自己床前的母亲,以及眼眶通红的鸢落,一下子竟分不清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 自己是死了,所以才能见到她们?才会回到自己最想回到的时光里吗? “霜姐儿,你怎么了?你可别吓娘啊。”杨氏看着颜卿霜那愣愣的模样,担心地出声道,伸手一把就握住了颜卿霜略显冰凉的手。 好暖。 好真实的暖意。 “母亲……” 颜卿霜看着眼前的杨氏,一腔的悲怆终于还是压制不住,痛哭出声。 如果这是梦境,那她甘愿活在梦中,穷极一生,不愿醒来。 如果这是死后所处之地,那么死好像也就没有那么可怕了。 “诶……孩子,我的好孩子。” 应着颜卿霜的那一声母亲,杨氏的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紧紧地将她搂在了怀里。 剧烈的动作牵扯到了后背的伤口,颜卿霜没有忍住,轻呼出声,“痛。” “痛?你还好意思喊痛?我颜家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我就该再用力些打死你,省得你出去丢人现眼。” 外间,颜承荀听到声音,带着怒气斥责出声。 “孩子才醒,你就不能少说两句吗?” 差点失了女儿,此刻杨氏大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心情,一下没忍住,对着颜承荀大声喊道。 颜承荀一愣,倒是没想到一向温婉的大夫人会突然如此反应,一下子楞在了原地,没有作声。 “母亲,不要怪爹,是女儿不好。” 这句歉意,她憋了太久了,如果真的还能见到父亲,就算是虚妄的梦里,她也想亲自向着父亲道一声歉。 颜卿霜的声音传入耳中,外间的颜承荀轻哼了一声。 “鸢落,扶我起来。” 颜卿霜说着,借着鸢落的力,撑起了身子,站起身。 春寒料峭,杨氏见着她非要起身,急急地拿过一旁的长袍披在了她的身上。 颜卿霜一步步向着外间走去,身子微颤,手心里满是冷汗。 杨氏看着她这个样子,只道她是怕了颜承荀,刚想上前,却看到颜卿霜脚步突然加快了一些。 父亲和兄长身首异处的场景还就在眼前,心中的痛还那么真切,她怕,怕这真的是黄粱一梦,怕自己还没来得及把想说的话说出口,这场梦就散了,所以她几步跑到了外间,跑到了颜承荀的面前。 颜承荀虎着一张脸,连正眼都不愿意瞧她。 可是颜卿霜看着他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滴滴答答,落个没完。 “你是我颜家的女儿,哭哭啼啼摆这些小女儿姿态做什么,平日里教你的那些,如今都忘得一干二净了?竟敢私通皇子,你的廉耻心呢?你是要拉上我们整个颜家陪葬了,才能消停吗?” 颜承荀疾言厉色,看着爱女,恨不得再狠狠打上几藤条。 倒是颜卿霜,在听到最后那句话的时候,彻底白了脸色。 “颜承荀,你这话未免也太重了些,她才十三岁,她只是心里藏了个喜欢的人而已,怎么就要拉上全家陪葬了?” 杨氏护女心切,急急地跑了出来。 “父亲教训的是,是霜儿不好,是霜儿不顾父亲教诲,霜儿鬼迷心窍,做出如此不顾脸面之事,霜儿知错,霜儿认错,霜儿认罚,只求父亲消气,只求父亲不要不理霜儿。” 颜卿霜说着,眼泪根本就止不住,对着颜承荀就跪了下去。 终于说出口了,迟来了多年的这番话,如今终于说出口了。 颜卿霜说得哽咽,颜承荀听得也是喉头一紧。 这个女儿生养至今,一直都是他的骄傲,一直都是他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今日若不是做了如此混账之事,他又如何舍得这般罚她? 如今被她这几句道歉的话语一激,眼眶竟跟着有些热了。 “你,你当真是想通了?”颜承荀缓了一会,让心绪平稳之后,才出声问道。 “是,女儿婚事,全凭父亲做主。”颜卿霜说得认真,看着颜承荀,眼泪依旧止不住。 人啊,为什么总要在失去之后才知道珍惜,为什么要在错过之后,才能明白父母的苦心。 现如今,她才能明白,父亲不允自己嫁给凤启延,是暗含着多么深沉的爱意。 若论识人,自己终究还是比不过父亲的。 “霜姐儿?”一旁的杨氏听着颜卿霜的话语,有些惊愕。 昨日里还为了凤启延要死要活,非他不嫁的,怎么今日醒来就松了口了? 知女莫若母,自己女儿绝不是那种因为怕挨罚而随意改变心意的人,所以杨氏看着颜卿霜不由得有些担心。 “母亲,父亲说的是,女儿不能拿颜家去赌,女儿不能这么自私,况且女儿与五殿下所见不过寥寥几面,人品心性尚且不知,更枉谈婚论嫁,是女儿糊涂了。” 颜承荀大概也没想到挨了几藤条以后,颜卿霜就能一下子想通了,也带着几丝疑惑,但是她既然这么说了,终究是好事,毕竟依他看来,那五殿下,不堪托付。 002 谜团重重 颜承荀得了满意的答复之后便出去了,此刻屋子里只剩下了杨氏和鸢落。 颜卿霜轻抚过桌子,椅子,茶盏…… 一切的一切,都那么真实而熟悉,丝毫不像是在虚幻的梦境中。 难道说,上天垂怜,她竟还能重活一世? 还是说,上一世的种种,才是她的一场梦境,一场梦魇。 颜卿霜犹自想着,手却突然被杨氏一把抓住了。 “霜姐儿,你跟母亲说实话,你究竟是怎么了?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该不是想哄住了我们,去跟那五殿下私奔吧?” 颜卿霜一惊,随即轻轻笑开了,“母亲,您想到哪里去了,女儿只是真的不想寒了父亲的心,不想到最后,他连我这个女儿都不想认,更不想这件事情日后成为姨娘嘴里的说辞。” 颜卿霜说着,眼中隐着一丝苦涩。 颜承荀的侧室张氏是宁德候张旸的庶女,祖父在世时与宁德候一向交好,所以父亲对于张氏也难免要比寻常妾室娇宠一些,母亲又是个好性子的,再加上外祖父走得早,舅舅又战死沙场,母亲少了倚仗,这些年下来,纵得张氏几乎是忘了尊卑了。 她还记得,上一世,自己忤逆父亲出嫁之后,父亲便不允自己回府了。 姐姐嫁去了国公府,鲜少能回来,哥哥又常年征战在外,自己又不被允许回府,那段日子,母亲该有多难熬。 后来还是母亲病故之后,一次无意中在下人口中她才得知原来这偌大的颜家,后院早就由张氏把持着了,母亲斗不过,气得坏了身子,卧床许久,最终还是去了。 颜卿霜想着,微微闭了眼。 不会了,既能重新来过,这一切,她都不会再让它们发生了。 这一世,她只想陪着父母,护着兄长,守着姐姐,安乐一生。 至于凤启延,她只想躲他远远的,越远越好。 “霜姐儿,你姐姐已经嫁去国公府了,一切已然成了定数,她的婚事,母亲做不得主,她如今过得不算和乐,母亲也帮不上忙,若是你和五殿下彼此有心,母亲就算是跪着去求你父亲,也定帮你求来这门亲事。” 杨氏看着颜卿霜,话语中是难得的坚决。 儿子的婚事她做不得主,大女儿的婚事她也做不得主,他们的婚姻都是以侯府为基点出发的,要的都是门当户对,要的都是侯府昌盛。 如今,她只有这个小女儿了,她只想真心的为她做点什么。 “母亲,霜儿的脾气您是知道的,我若真喜欢,那必定是不会放手的,我是真心思虑过后,发现自己也并不是真的那么喜欢五殿下,而且父亲说的对,如今五殿下的处境也并不乐观,若我真嫁过去,于他是如虎添翼,于我们颜家,是福是祸,实难料定。” 这一番话,颜卿霜说的认真而深沉。 杨氏看着,微微有些诧异,心中却升起了一丝欣慰,女儿长大了,懂事了。 “你若真是这么想,那自然是好的,只是婚姻大事,马虎不得,若是错过,便是一辈子。” 杨氏看着颜卿霜,再次出声问道。 婚姻大事,对于女子来说是一辈子的大事,没有回头路,自然是要慎之又慎。 “嗯,女儿想好了,父亲识人,女儿信他。” 颜卿霜说着,对着杨氏轻轻一笑。 她记得,上一世父亲是想让她嫁给宸亲王的。 宸亲王凤浔生一直都是个传奇的人物,只不过上一世,自己所处的位置一直是在他的对立面,除了觉得他是个极其强劲的对手外,倒也并没有觉出其他来。 他是当今圣上景德帝的弟弟。 如果不是太子妃事件,废太子之后,景德帝原本竟是属意让自己的这个弟弟继位的。 景德帝子嗣绵延,却想传位于自己的这个弟弟,这也是当时的自己一度想不明白的事情。 更让她想不明白的是,皇位于他原本唾手可得,可是他却竟然中了这样粗浅的一个计谋。 如今回想,那一日,自己明着引他去了东宫,他竟跟着去了。 彼时,太子已废,幽于东宫之中,偌大的东宫,只有太子妃不离不弃。 太子妃年少时爱慕宸亲王,这事知道的人并不少,只是后来她嫁于太子之后,从未逾矩,所以那一段陈年往事也渐渐就没人提了。 可是有时候,无风却也能翻搅出巨浪来。 凤启延让自己去与太子妃闲话,在她的焚香中加了些许东西,再将宸亲王引了过去。 她虽觉得这般行事确实下作,却也去做了。 而凤启延算准了时间,带着太子到了偏殿。偏殿中,太子亲眼看到太子妃衣衫不整,而宸亲王木然背身而立。 东宫殿外,颜卿霜看着他一身白衣跨步而出,对上自己的双眼时竟无恨无怨,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慌张,就好似他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可是为何明知是诈,还自投罗网? 这一点颜卿霜至今都想不通,他的身上藏着太多的谜团,让人捉摸不透。 她记得,最后这个威名赫赫,不可一世的宸亲王,是战死在沙场上的。 那是一场很明显的以寡敌众的战役,谁都知道,那是景德帝要他死,所以他非死不可。而景德帝也全了他最后的颜面,让他马革裹尸而还,以亲王之礼厚葬。 想起上一世的种种,颜卿霜不由得蹙紧了眉头。 这一世,若没有私通太子妃的那一桩事件,那他又会是怎么样的结局呢? 颜卿霜无法预测,却莫名多了一丝异样的情绪出来。毕竟这一世,她,乃至整个颜家也许注定会跟这位宸亲王纠葛颇深。 再者就是,上一世毕竟亏欠了他的,若不是自己行那般下作的计谋,又怎么会毁了他和太子妃的声誉,让他最后落得那般下场。 她犹记得好似是宸亲王死后的五六个年头,有人提及这位当年的战神还说起当年宸亲王的尸身运回来的是时候是最完整的,就连敌国的将士都舍不得用马蹄践踏他。 颜卿霜想着,神色不由得凝重了几分。 到底是怎样的人,才能让敌国将士即便杀了他却依然敬他? 上一世的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 003 当头棒喝 “夫人,三姑娘,老夫人身边的信嬷嬷来请,说是老夫人唤三姑娘过去一趟。” 颜卿霜正兀自想着前尘往事,一道声音却堪堪地打断了她的神思。 说话的是颜卿霜房里的一等丫鬟香絮。 香絮口中的老夫人自然就是颜卿霜的祖母容氏了,而此刻容氏来唤自己过去,不用多思她也知道所谓何事。 “香絮,你且去回了信嬷嬷,只说霜姐儿方才转醒,还起不得身,等身子略好一些一定亲自过去给她老人家赔不是。”杨氏心疼女儿,第一反应自然便是回绝。 “等等,”颜卿霜急急唤住了香絮,“你去给信嬷嬷回个话,说我换身衣服即刻就去。”颜卿霜说着,便起身准备换衣服梳洗。 颜卿霜知道自己的外祖父是先帝亲封的骁骑大将军,舅舅更是年纪轻轻便被破格提为神武将军,杨氏又是杨家的独女,自小跟着父兄,这样的家世带出来的女儿自是潇洒随性,不善算计的。 这样的性子原是好的,只是在这侯府深门之中,却是要吃大亏的,她母亲便是如此,常常吃了暗亏而不自知。 她不知在她眼中慈善大度的婆母心中其实早已有了成算,不过是在待着一个时机罢了。 外祖父和舅父皆已战死沙场,如今的杨家早已不复往昔的荣耀,只余下她十六岁的表兄杨世萧苦苦撑着,在她那个精于谋算的祖母眼中,杨氏这样的儿媳甚至还不如张氏那样的贵妾有地位些。 既是如此,她又怎么能容得下杨氏这般忤逆自己? 颜卿霜犹记得上一世正是因着母亲这一次的回绝,容氏隔三差五变着法地寻了母亲许多个错处,甚至当着张氏的面罚着母亲跪了两个时辰的祠堂,后来更是把她自己的生辰大寿这般重要的事情交由三房的孙氏去办了,这等于是当着这整个华京的王公贵族下了母亲的脸面。 母亲生性要强,哪里经得起这样的磋磨,那次之后,母亲身上原本的英锐之气便大减,更是大病了一场,之后身子便是每况愈下…… 再后来的事情,她这个为人子女的却竟是从旁人口中才得知。 所以这一次,她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再发生,她也绝不会让自己成为容氏打压母亲的借口。 * “还杵着作甚,快些去。”颜卿霜想着,一抬头见香絮还愣怔着,不由得冷了声道。 “是。”香絮被颜卿霜那个样子骇了一跳,急忙应着转身走了出去。 “霜姐儿,不可胡闹,你如今才刚醒来,外面又天寒地冻的,你这身子若是出去走这一遭,再染上了风寒可怎么好?”杨氏见着自己女儿非要去见容氏,急急地劝道,“你如今身子这般,母亲她定能体谅的。” “母亲,女儿真的没事,不过就是挨了几藤条,哪里就这般脆弱了,”颜卿霜说着攥紧了杨氏的手认真道,“况且您就真的不奇怪那信嬷嬷为何来的这般快?” 听着女儿的话,杨氏心口一惊。 这倒是她大意了,这霜姐儿明明才刚刚醒来,这信嬷嬷怎么就能这么巧地来了? 对上杨氏略显疑问的眼神,颜卿霜没有多言,而是微微颔首,“所以,母亲,我非去不可。” 杨氏虽不喜这后院的争斗,但是也自知身处漩涡中心断不是自己想避就能避开的,只能叹了口气,径自取了一件翠纹织锦羽缎斗篷给颜卿霜披上,又仔细叮嘱了几句,这才不放心地看着颜卿霜出了这居竹苑。 天寒地冻,身子难免瑟缩,牵扯到后背的伤,颜卿霜疼得微微蹙了眉,脚下却不敢耽搁,快步跟着信嬷嬷向着容氏居住的春晖堂走去。 才进的正厅,颜卿霜就听到东次间传来张氏的声音,夹着几分刻意地讨好与奉承。 颜卿霜藏于袖中的手不由下意识地攥成了拳。 别的公爵侯府的妾室平日里那是连婆母的面都见不着的,她们家倒好,这张氏见天地往这春晖堂跑,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这定远侯府的当家大夫人呢。 “老夫人,您消消气,这霜姐儿还小,不懂事,您可别气坏了身子。” “她不懂事,她那母亲也不懂事?就由得她做出这般不顾脸面的事情来?这亏得是被捂住了,若是让旁人听了去,我们颜家的这些个姑娘们的名声可不就被她一个人牵连了?” 容氏说得气愤,扯着嗓子,说到气急处还咳了几声。 “老夫人,您可别再这么生气了,仔细气坏了身子,不过这姐姐也确实是,怎能由得霜姐儿那般胡闹,这闺阁姑娘本就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倒好,纵得她礼、乐、射、御、书、数样样学了,倒是那女红和闺阁礼仪一窍不通,您说,这哪家有她这般教养姐儿的,她这性子,能不出事吗?” 张氏明面上看似是在劝解着,暗地里却是不停地在扇着阴风,引得容氏对杨氏越发得不满了。 “给祖母请安。”颜卿霜到底是听不下去了,紧走了几步,进的东次间,对着此刻正坐在黄花梨三屏风雕螭纹大罗汉床的容氏躬身请安道。 容氏一身木兰青对襟褙子,一头银丝简单地梳成一个高髻,端身正坐,不怒自威。 她出自儒学士家,自视百年清流,这些规矩做派便像是刻在她的骨子里一般,行几寸,坐何姿,那都是跟板子量过一般地板正。 这也是为什么她看着杨氏和颜卿霜那般随性的做事行派那般不入眼的原因。 “哟,这是霜姐儿来啦,老夫人,那妾身就不打扰你们祖孙叙话了。”张氏看向容氏,恭敬道。 容氏身子依旧坐的板正,只轻轻点头,张氏也没敢耽搁,快步退了出去。 “跪下。”张氏一走,容氏便对着颜卿霜厉声道。 颜卿霜知道自己这个祖母上一世怕是没有一刻喜欢自己的。在她眼中,自己除了闯祸别无是处,自己也从未在她身上感受到过一丁点儿的舐犊之情。 只是如今若是要在这颜家过的和顺,自己当然不能忤了她的意思。 颜卿霜咬牙,跪了下来。 “你可知错了?” “霜儿知错了。”颜卿霜低垂着眉眼,认真回道。 “当真知错了?”容氏语气中的严厉不减分毫。 “当真知错了。” “那便去祠堂跪上两个时辰吧,以后要是再敢做出此等让家族蒙羞的事情来,决不轻饶!” 004 姐姐当真想负了他? 颜氏家祠威严庄重,青烟袅袅之中,颜卿霜挺直了背脊,跪在那里,紧绷着身子,不让自己摇晃。 已经一个时辰了,膝盖传来针刺一般的痛感,后背的伤口更是隐隐有血渗出,湿了衣衫。 这家祠本就湿寒,堂风一吹,更是凭添了几分冷意,让颜卿霜下意识地拢了拢身上的袍子。 身后传来轻盈的脚步声,颜卿霜嘴角微微勾起,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姐姐,姐姐……”焦急的声音,带着满满的担忧与关心。 脚步声由轻缓突然转为急促,颜卿盈转眼间就到了颜卿霜的身侧,眼中已经蓄满眼泪,“姐姐,祖母她怎么这般狠心,你还带着伤,她竟罚你跪在这里两个时辰,这,你如何受得住啊。” 颜卿盈说话间,将手中捧着的一个小巧精致的汤婆子塞到了颜卿霜的手里,“姐姐,你且暖暖,我帮你去求求爹爹。”说完就准备起身。 颜卿霜伸手,轻轻拉住了颜卿盈,对着她摇了摇头,脸上是满满的感动,心中却是一片冰寒。 这就是她的好妹妹,张氏生的好女儿。 上一世她也总是这般情意款款,甚至几次为了自己不惜跪着去求父亲,求祖母,当时的自己是那般相信她,那般感动于她为自己所做的一切。 可是结果呢? 她颜卿盈得了友爱姐姐,仁心善良的好名声,而自己却落得一身污名。什么不守礼教,什么任性妄为,什么不知廉耻,多的自己都数不清了。 大姐姐早早地嫁去了国公府,在这偌大的侯府之中,她曾以为颜卿盈真的是一个可以说体己话的好妹妹,可是她这个好妹妹从她这里听去的体己话转头就成了对准她的利箭。 此刻也是,若不是知道她所做的这一切是为了什么,颜卿霜还真的是险些又被她这满眶的眼泪和满脸的担忧给骗了。 “盈姐儿,本就是我做了出格的事,祖母这般罚我也在情理之中,我甘愿受罚,你切莫为了我惹恼了父亲。” 颜卿盈微微一愣,眼中闪过一丝犹疑,下一秒却还是试探地出声道,“姐姐,你可是打算放弃了?” 颜卿霜心中冷笑,这么容易就憋不住问出口了?所以上一世自己真的是色令智昏才会看不出来她们这么浅显的布局吗? 颜卿盈自是希望自己可以不顾一切嫁给五皇子的,五皇子的生母原是当今皇后身边的贴身宫女,而五皇子不过就是当今圣上一夜风流的产物,所以在所有人的眼中,这五皇子是最难登上大统的,不说别的,光是皇后就绝不会允许一个有着私心的贴身宫女的儿子成气候的。 所以如果这会子自己嫁给了五皇子,在张氏和颜卿盈的眼中就等于是自己将自己给毁了,而且这一举动定然会引得容氏震怒,若是能顺带手把杨氏也给除了,那她这个贵妾便名正言顺可以被扶正了,而颜卿盈自然也就成了侯府名正言顺的嫡女,日后婚配自然与现在大不相同了。 张氏这如意算盘打得响亮,上一世,也确实如她们预想的那般,母亲早逝,张氏被扶正,颜卿盈成了侯门嫡女…… 只是这一世,她们若还想打这个主意,只怕就没办法如她们的意了。 “盈姐儿,事已至此,已经不是我放弃不放弃的问题了,我若是再坚持的话,父亲当真是会打死我的。”颜卿霜满脸凄风苦雨,看着颜卿盈,脸色惨白萧索,那样子看上去当真是可怜极了。 “可是你与五殿下心意相通,你们那般相爱,爹爹为何就非要棒打鸳鸯……”颜卿盈听着颜卿霜的话,显然是有些急了,“姐姐,你知道么,听说你被爹爹打了,五殿下好几次登门想来看你都被爹爹以各种理由婉拒了,他进不来这侯府内宅,可是他对你的心意却是真切的啊,你当真舍得负了他……” 颜卿盈说到最后满眶的眼泪滴滴滑落,看着颜卿霜,眼中全是隐忍的不舍。 颜卿霜对上她的双眸,心中却是千百种的滋味在翻涌。 为何,为何这一切都要是假的,为何她真心护着的妹妹,那个她一直以为为了自己可以不顾一切的妹妹,竟会拿起刀子扎在自己的心窝上! 为何她的演技要这般真切,为何即便是说着虚情假意,她的眼中还能带着这般的真情实感。 当真是虚伪得让人恶心! 还有他,那般顾惜自己的名誉,怎么可能来探视自己? 上一世不曾来过,这一世亦然。 他要的是自己不顾一切地与他相好,他要的是自己以死相逼逼着父亲舔着老脸去求圣上赐婚,他要的是祖父曾是先帝亲封的辅政大臣这一名望,他要的也许从来不是她颜卿霜这个人,而是颜家可以给他带来的一切。 他亦知道若是父亲去求,圣上看在祖父的份上,定会应允。 “负了他……”颜卿霜痴喃,“我又何尝想负了他,可是现如今,却也不得不负了,父亲说的是,婚姻大事本就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虽然从小父亲就没有拘着我的性子,但是也不代表他能容忍我做出这种可以为人诟病一世的事情来,如今就算我寻死觅活,父亲也不见得会允了这门婚事……” “姐姐要不就试试?”颜卿盈听到颜卿霜说到这里,终是按捺不住了,“若你当真寻死,说不定爹爹就允了呢?” “你说什么?”颜卿霜佯装震惊,看向颜卿盈。 颜卿盈却不慌,从袖中拿出一颗药丸,递到颜卿霜的面前,“这是我外祖父一次出征西戎的时候从西戎的一个巫师身上得来的闭息丸,只要服下这枚丹药就可以造成服毒自尽的假象,一个时辰药力退散人便会复苏,一切就全看这一个时辰爹爹允不允了。” 颜卿盈说着,将药丸递到了颜卿霜的面前,“姐姐,可愿为了五皇子一试?” “试什么?”突然传来的声音骇得颜卿盈花容失色,手中的药丸一抖,掉在了蒲垫旁的青砖地上。 颜卿霜唇角微不可查地勾了勾,来的刚刚好,鸢落做事果然从来没让自己失望过。 005 偏爱 “爹爹,您怎么来了?” 惊慌失措只在颜卿盈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很快她就又恢复了平日里那温婉大方的样子,轻拭了一下眼泪,站起身看向颜承荀出声道。 “父亲。”颜卿霜没有起身,依旧端身跪着。 “姐妹俩在聊什么呢?” 颜承荀说话间看向颜卿盈,眸光中带着一丝严厉,骇得颜卿盈身子微微一颤,已经到了喉间的话滚了滚,轻易不敢说出口了。 颜承荀虽然一贯严厉,却从来不曾用这种眼神看过自己,颜卿盈不知道自己刚刚的那番话颜承荀到底听到了多少,心中不由得忐忑不安起来。 她千算万算,算准了祖母定会震怒,算准了颜卿霜定会为了五皇子不顾一切,却万没有算到父亲会在这个时候来看颜卿霜,这未免巧的有些过了。 颜卿盈揪着手,心绪有些难安,毕竟才十二岁,纵使一直养在张氏身边被张氏教养得惯会这后院里姐妹相争的那一套,但是第一次失手不免还是有些心慌的。 “怎么,不能告诉我?”颜承荀看着颜卿盈,转眼又看向颜卿霜,“她不说不如你来告诉爹?” “爹爹,不过是女儿家之间的私话罢了,如何说给您听。”颜卿盈急急出声道。 颜承荀轻笑了一下,弯腰,捡起了地上那枚药丸,举到颜卿盈面前。 颜卿盈立马吓得变了脸色,惨白着脸看向颜承荀,‘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爹爹,女儿也只是心疼姐姐,姐姐与五皇子心意相通,早已许下非卿不嫁的誓言,姐姐她不愿意违背她的誓言,我也不愿意看着姐姐成日里这般痛苦,这才,这才想出来这么一个荒谬的法子,爹爹,是女儿不好,是女儿糊涂,您罚我吧。” 颜卿盈说话间对着颜承荀就磕了个头,眼泪更是如那断了丝线的珠串一般,‘扑簌簌’掉个没完。 颜卿霜冷眼旁观,心中却是暗嘲,还当真是好演技啊,只是她就这么肯定自己不会当着父亲的面揭穿她吗? 上一世也许确实不会,只是这一世…… “妹妹,此前是我糊涂,做出此等荒唐事,可是如今我已幡然醒悟,更断然不会为了这虚无缥缈的儿女私情毁了颜家的脸面,我知道妹妹是为了我好,只是我不曾与五皇子有过盟誓,对他所知也不过几封书信,谈婚论嫁确实是可笑了些,妹妹也不必再劝了,我不会再生出那样的心思来,更不会用自己的生死来吓唬父母,”颜卿霜说着,微微顿了一下,转眸看向颜卿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岂敢这般自轻自贱。” 颜卿霜依旧挺着了脊背跪着,不卑不亢,字字镪正,哪里还有半点为了情爱苦苦纠缠的样子。 “姐姐!”颜卿盈轻呼出声,看着眼前的颜卿霜,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姐姐,是你求着我帮的忙,如今东窗事发,姐姐是要把这一切都推到妹妹身上了吗?” 颜卿盈红着眼睛,看着颜卿霜,委屈万分。 此刻的她也顾不得自己在颜卿霜面前一直维持的好妹妹形象破灭了,只想着自己万不能在父亲面前失了一贯的好形象,所以和颜卿霜互相攀咬了起来。 颜卿霜漠然地看了一眼颜卿盈,却不似她那般急躁,“盈姐儿,我若真有此心又何须你一遍遍地劝说,不过无妨,你也是好心,是我的不是,爹,一切起因皆在女儿身上,女儿不想牵连了旁人。” 颜卿盈听着颜卿霜的话气得不行,可是一时之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只能红着眼睛抬头看向颜承荀,“爹爹,我真的没有,我……” “好了!自家姐妹,这般推来推去成什么体统,霜姐儿在这里受罚,你又来凑的什么热闹,赶紧回去。” 这话自是对颜卿盈说的。 颜卿盈心口一涩,虽然明知道父亲一向偏爱颜卿霜,可是这么明显地感受到这一切的时候心里还是难受得厉害,唇瓣微微动了几下,到底还是一句多的话都没说出口,转身哭着走开了。 — 颜承荀在颜卿霜身侧跪下,敬过香之后这才转头看向颜卿霜,“你可怨我?” 颜卿霜看向颜承荀认真道,“女儿不怨。” “好,既然你已经想通,这件事情阖府上下都不会再有人胆敢提起,你依旧是我颜承荀最骄傲的女儿,依旧是那个可以带出去与那些个哥儿们争个高下的好女儿,你也别郁郁寡欢了,过几日就是击鞠赛了,到时候爹带你去赛一场,可好?” 景德帝酷爱击鞠,所以每一年都会有盛大的击鞠赛,那是一场空前盛大的赛事,不仅王公贵族会参加,就连年满十岁的皇子都必须参加,而景德帝也会亲临赛场,每一年更是设立赏格,拔得头筹者皆可获得价值不菲的奖励。 当然,奖励只是其一,这项赛事既然有诸位皇子参加,又有景德帝亲临,那么能进入其中一展身手的意义已经远胜于任何一件物件的赏赐了,那是京城中这些公子哥们扬名立万的绝佳机会。 在这之前,自己已经缠着父亲多次要参加这个击鞠赛了,但是都被父亲以各种理由拒绝了,那会的自己不懂,觉得父亲既然愿意教授自己武术骑射,却又为何不允自己参加这赛事,难道当真如颜卿盈所说是怕自己不懂礼仪出去给颜家下了面子? 但是后来她才知道,当时的颜承荀也许真的只是担心自己会受伤而已。 她还记得上一世自己第一次去参加击鞠赛是凤启延带她去的,那一场赛事,她人仰马翻,输的难看,那会她才知晓,自己自恃马术超群,可是在这些王孙公子面前,却是班门弄斧了一些。 因着自己丢了脸面,凤启延好一阵子不曾搭理自己,那时候的自己便下定了决心,咬牙苦练,第二年便拔得头筹…… 颜卿霜想着,再次看向身侧的父亲,倒是真没想到自己小小的一次服软父亲竟会用击鞠赛来哄自己,眼眶不由得跟着红了。 明明是自己犯了错,可是他竟这般地来哄自己,上一世自己怎么竟会觉得他不疼爱自己? “父亲……”颜卿霜咬着唇,忍住了此刻想要扑进了颜承荀的怀里的冲动,轻轻唤道。 “傻丫头。”颜承荀伸手轻轻抚过颜卿霜的头顶,满腔的宠溺毫不掩饰。 006 攻心为上 “好了,你闹够了没有!”张氏看着满地的碎瓷片,终于受不住动了气。 从祠堂回来之后,颜卿盈就一直哭闹到现在,很是发了一通脾气,把她屋子里的几个瓷花瓶都给摔了,若不是她抢的快,让丫鬟们把其余的都收了起来,只怕现在这屋子里已经一件摆件都不剩了。 “我不甘心,”颜卿盈收了眼泪,红着眼看着张氏,“同样是他颜承荀的女儿,她颜卿霜就是嫡女,我就是被人看不起的庶女,凭什么,凭什么?一样是他的女儿,她就可以骑马射箭,我却连那习武场都没进过,为什么,娘,你告诉我,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好了,你想成为嫡女,娘何尝不想成为这侯府的大夫人,若不是你今日沉不住气让你爹给逮了个正着,我们也不至于落了个下风,你也不至于此刻在我这拿我的这些宝贝撒气,”张氏好言劝着,轻拍了一下颜卿盈的手背,“小不忍则乱大谋,盈姐儿,娘平日里都是怎么教你的,这与人斗啊,攻心为上,只有斗败了杨氏,娘被扶正了,我们娘俩才有好日子过,知道吗?” “可是现在那个颜卿霜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突然就说想通了不愿意嫁给五殿下了,我们还能拿她怎么办,总不能绑了她送去给五殿下吧?” “我说你傻你还真是傻,这杨氏又不是只有她颜卿霜一个孩子,她那个儿子才是她的命根,若是他出了什么事,你觉得杨氏还能活吗?”张氏一边说着一边看着自己今日新涂的蔻丹,心情倒是半点没被这些事情影响到。 就杨氏那性子,就算来十个,也斗不过自己,她又何必忧心那些事。 “娘,你的意思是……”颜卿盈眼睛顿时一亮,快步走到张氏身边。 “好了,别多想了,回去早些歇着吧,”张氏见颜卿盈这个样子,不由得勾唇轻笑道,“有娘在,你怕什么。” 颜卿盈听着张氏的话,一天的坏情绪这会才算缓和了些,这才从张氏屋子走了出去,回了自己的屋子。 — 居竹苑。 颜卿霜刚让鸢落帮自己换好了后背的伤药,身子疲乏,躺着就这么睡着了,可是刚四更天,就猝然从睡梦中惊醒。 “小姐,你怎么了?”鸢落听到里间的声响,匆匆地赶了进来。 看着颜卿霜木然坐在床沿上,亵衣湿透,额角隐隐还有汗液流下,急忙出去打了盆热水回来。 “小姐可是又做噩梦了?”鸢落一边帮颜卿霜擦掉身上的汗液,一边帮她换掉身上沾满了汗水的衣服。 “鸢落,今日我醒来以后院子里可有人出去过?”既然对自己院子里的丫鬟起了疑心,那么此刻她唯一信得过的就只有鸢落了。 鸢落细细地想了想最后却是摇了摇头,“好像并没有,当时知道您醒来的只有屋子里的几个大丫鬟,但是都没有离开过。” 颜卿霜听着,眉头不由得蹙了起来。 容氏能这么快地知道自己醒了,那自己这院子定然是不干净了,可是如果连鸢落都没有发现异常,那么到底会是谁? “不过夫人身边的彩云倒是出去过,当时夫人也并未在意,现在想来,会不会是她?” 颜卿霜一听,顿时了然。 原来那眼线不在自己身边,而是在母亲身边,怪不得她想了许久都理不出个所以然来,“是不是她,一试便知。” “是。”鸢落知道颜卿霜的意思,立刻应声。 “对了,哥哥可要回来了?” 重生醒来之后还不曾见过哥哥,心中不免想得厉害。 “大少爷应该快回来了,捷报都已经传到京都了,大军前些日子就班师回朝了,想来也快到了。” 颜卿霜听着,眼角眉梢不由得都染上了柔情。 上一世兄长为了自己放弃了许多,也做了许多违背他本性的事情,更因她丢了性命,这一世,她定要护他周全。 她还记得上一世哥哥打了胜仗回来没多久就染上了怪病,容氏请了京都有名的医师前来诊脉,医师却一口咬定哥哥是在军营中染上了疫症,容氏为了保全侯府,狠心将兄长送去了乡下,这场病虽然没能要了兄长的性命,却差点让他沦为废人,更是让母亲伤心失意,几次跪着央求父亲接回哥哥无果之后,便与父亲之间有了嫌隙,最后让张氏钻了空子。 哥哥在乡下待了好长一段时日,后来是自己嫁给凤启延之后才央着他带了王府上的医师重新给兄长看过后,才知道兄长那根本不是什么疫症,而是被人下了毒,一种慢性的毒,症状跟疫症极为相似。 想到这里,刚刚升起的欢欣鼓舞顷刻就消散了去。 上一世隔了许久,一切的证据都随着年月无迹可寻了,她没能把在背后暗害哥哥的那个凶手绳之于法是她一辈子的遗憾。 也许她还真该感谢嫁给凤启延之后的那十几载为了他不顾一切习得了那么多东西,也终于知道了那下在哥哥身上的毒物到底是什么。 这一世,只要她敢再敢动手,那么自己一定会让她知道什么叫做自食其果。 — 接下来的几日,日子倒是难得的安宁,每日晨昏定省,无波无澜的。 虽然每日里去请安的时候容氏总会刁难自己,但是颜卿霜都忍了,更是一改往日里那娇惯的性子,对着容氏格外地恭顺,倒是让容氏一下子对这个嫡亲孙女发不出火来了。 这样安宁的日子一直维持到了颜书畴回到京城的那一日。 这几日,杨氏一直等着,盼着,算着日子,估摸着颜书畴该到了,便有些坐立难安了。 儿子上阵杀敌为国效力自是光宗耀祖的事,可是哪个做母亲的又真能一点都不心疼,从颜书畴走的那日起,她就吃斋念佛,这心是一刻都没安过啊。 “夫人,夫人,大少爷回来了,大少爷回来了。”拈烟轻唤着走到杨氏身边,喜形于色。 “人呢,到哪了?” “去给老夫人请安去了。” “好,走,我们也过去,也过去。”杨氏说着,又转头嘱咐道,“彩云,你去唤了霜姐儿一起过去。” “是。”彩云乖顺地应了下来。 007 兄长凯旋 居竹苑。 彩云被鸢落一把丢在地上,一脸的惊慌失措。 “三姑娘,奴婢,奴婢做错什么了,您,您为何要这般待奴婢?” 彩云跪着看着端身坐在一旁的颜卿霜没来由地有些恐慌起来。 以前她一直觉得这个三姑娘就跟她的母亲杨氏一般,是个没心眼好算计的,可是此刻对上颜卿霜的眼神,她却如芒刺在背,总觉得这个三姑娘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为何害我?”颜卿霜语气寡淡,但是话语中那股凛然气势却让人闻之胆颤。 上一世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从嫁给凤启延起到最后登上后位之尊,这一路走来,那股凛然气势早就融进了她的骨血里,剥离不开了。 “三姑娘,奴婢没有害过您啊,奴婢只是代大夫人来传话的,奴婢对大夫人忠心耿耿,对您更是绝无二心,怎么可能会害您呢。” 彩云说着,对着颜卿霜拼命地磕了几个头,那样子,看着倒是情真意切,让人挑不出什么错处来。 鸢落听着彩云的话,冷笑了一声,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钱袋,丢到了桌上。 彩云听到声音,微微抬头,目光对上那个钱袋的一瞬间,整个人一个激灵。 “这个钱袋,想必你认识吧,”颜卿霜慢条斯理地拿起那个钱袋,递到彩云面前,“上好的云锦,我怎么不知道我们侯府的丫鬟如今竟这般阔气了?” “姑娘,奴婢,奴婢弟弟病重,这是夫人体恤奴婢所以才,才……” “哦?夫人?哪位夫人出手这般大方?”颜卿霜看着彩云,出声问道。 明明嘴角一直勾着浅浅的笑意,却让彩云觉得格外骇人。 颜卿霜话音刚落,鸢落又扔了一件衣服到彩云的面前,依旧是用上好的云锦所制,这种布料,断然不是她一个丫鬟能用的起的。 “母亲身边的一个二等丫鬟,如今吃穿用度都能跟这府里的主子们不相上下了?我竟不知侯府如今这般大方了?” 颜卿霜说着,伸手捡起地上的衣服,递到彩云面前,“还当真是上好的料子,就算藏着不敢穿,每日看一眼,摸一下,也能满足你那说不出口的腌臜心思吧。” 颜卿霜这一番话说出口,彩玉低着头,紧紧伏在地上,不敢再多言一句。 “我可比不得我母亲仁心,我颜府也绝不留二心之人,”颜卿霜说着,再度低头看向彩云,“只是若是我不弄清楚到底是谁想害我母亲,我这心也断然安不了,彩云,这种为至亲担忧的心情,你能理解吧。” 颜卿霜说着,将手中一直把玩着的一个小玩意儿扔到了彩云的面前。 彩云一看到那个东西,整个人瞬间瘫软,身子微微颤着,“三姑娘,一切都是奴婢的错,你要打要杀奴婢都没有怨言,可是奴婢的家人又有什么错,您不能动他们啊。” “是啊,我母亲又何尝有错,她是亏了你还是苛了你,你要这般待她?” “奴婢真的从来没想过要害大夫人,她,她也只是让奴婢传递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而已,奴婢,奴婢……” “她是谁?”鸢落看向彩云,厉声问道。 “是,是五姑娘。” 意料之中,颜卿霜的情绪也没有什么起伏。 张氏手段高明,自然不可能留下这么明显的把柄被自己弄到手中,也只有这个时候的颜卿盈,还稚嫩得可笑,与她后来的手段相比,现在使的这些手段就像个笑话一样。 “你若是想保你家人平安,就依着三姑娘的吩咐行事,否则……” 鸢落说话间,手中的剑轻轻拔出,彩云顿时吓得脸色惨白,“奴婢本就是夫人身边的人,一时财迷心窍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以后一定不会了,三姑娘若有什么吩咐尽管吩咐奴婢去做,奴婢绝不敢再生异心。” — 颜卿霜赶到春晖堂的时候,人都差不多已经到齐了,格外得热闹。 杨氏自然已经早早赶过来了,还有二房的柳氏,三房的孙氏,甚至连张氏,以及各房的哥儿们,姑娘们都已经到齐了。 孙氏和张氏正围着容氏恭维着,无非就是说些场面话,把她哥哥一手立下的功劳硬是往她这个祖母身上套。 二房的颜承铭是庶子,不得容氏喜欢,连带着柳氏自然也不讨容氏欢心,所以此刻柳氏倒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杨氏聊着天。 说起来祖父的子嗣原本不止三个,可是几个庶子却都夭折的夭折,早逝的早逝,独留下二房这唯一一个庶子,却也是个木讷的。 上一世自己也是无意中得知祖父的那几个庶子之死皆非偶然,那一刻才知道,她的祖母比她所想的还要心狠手辣,而颜承铭却并不是像表面上看得那般木讷,而是大智若愚。 也是,若非摆出这般木讷傻气的样子,只怕也活不到娶妻生子。 颜卿霜进入东次间,跟着众人请过安之后,这才定定地看向了颜书畴。 如今的颜书畴才十七岁,年少将才,英俊倨贵,风度翩翩,让人向而往之。 可是一想到闹市的那一幕,颜卿霜的眼眶便忍不住红了。 “傻丫头,怎么还哭了,不嫌害臊。”颜书畴看着颜卿霜,笑着说道,眼中却全是宠溺。 “我没哭,我忍了,没忍住。”颜卿霜看着哥哥,说话间眼泪不争气地就掉了下来。 “好了,好了,傻丫头,我给你带好东西回来了,等从祖母这回去,就拿给你,好不好?”颜书畴哄着颜卿霜说道。 颜卿霜这才努力憋住了眼泪,点了点头。 毕竟还在春晖堂,自己若是做的太过只怕又要被容氏说教了。 “姐姐。” 颜卿盈在看到颜卿霜进来的那一刻起就一直攥着拳,但是到底还是忍住了心里的怒气,走了过来。 “盈姐儿。”颜卿霜也一团和气,转身看向颜卿盈。 颜卿盈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依着颜卿霜的性子现在应该会当着祖母的面跟自己争执起来才对,怎么竟然这般淡然? 心有不甘,颜卿盈脸上显出一丝赧色,低垂着头,出声道,“姐姐可是还在生妹妹的气?” 008 自食其果 “生气?”颜卿霜故作讶然看向颜卿盈,“我为何要生盈姐儿的气?” 说着又好似突然想起,故作了然,“哦,盈姐儿指的是祠堂的那件事吧?” 颜卿霜这句话说得不轻不重,却刚好能让容氏她们都听到。 原本颜卿盈教唆她服假死药的事情毕竟难听,颜承荀也没有声张,自己自然不好多说,但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这颜卿盈竟然会蠢到自己当众提起。 这么绝佳的机会,如果自己错失了,那才当真是愚不可及。 “盈姐儿,霜姐儿,你们这是怎么了?”容氏的注意力成功被颜卿霜那不算小的声音给引了过来,出声问道。 “老夫人,估计是她们女儿家的私事罢了,你们也真是的,在祖母面前还没个分寸,说话这般大声,惊扰到了老夫人,还不赶紧给老夫人赔罪?” 张氏站在容氏身侧,看向颜卿盈,使了个眼色道。 这件事情必须到此为止,现在颜卿盈乖巧认错,这一切还能归结于颜卿霜不懂规矩在这春晖堂大吵大闹。 “祖母,是霜儿不好,霜儿刚刚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盈姐儿所说的是那日在祠堂哄我服假死药的事情,所以一时惊诧鲁莽,惊扰祖母了。” 颜卿霜自是看到了张氏的那个眼色,也明白张氏想让颜卿盈怎么做,所以故意抢在了颜卿盈前面出声道,说完更是恭敬地对着容氏福了一下。 只是她这一番话出口整个春晖堂就犹如那水入了那油锅一般。 容氏眼神锐利,看向颜卿霜,“霜姐儿,你这番话是什么意思,说清楚了。” 张氏听着容氏的这一番话只觉得脑中一阵晕眩,而颜卿盈更是满手的冷汗,站在颜卿霜的身侧,一时之间慌得连跟容氏告错都忘了。 颜卿盈这样的反应反而衬出了颜卿霜的淡定从容。 颜卿霜知道这后宅的女人都不是善与之辈,尤其是像容氏这样经历过风浪的,颜卿盈这样的反应此刻在容氏的心中只怕早有计较了,但是自己还是恭顺地把那日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跟容氏说了一遍。 虽然说起来好似在自挖丑事,但是也只有这样,才更能让人信服。 横竖这件事情侯府上下都已知晓,可是颜卿盈的嘴脸可还没人知晓呢。 “祖母,这一切原是霜儿不好,盈姐儿本意也是为了霜儿着想,只是霜儿早已没了那般不成体统的心思,况且若当真那般逼迫父母也实属不孝,这般不仁不孝之事,霜儿自不敢去做,所以便拒绝了盈姐儿的好意。” “好意?”容氏冷笑出声,“当真是好意吗?” 容氏这话一出,张氏直接变了脸色,带着几分怒意看向颜卿盈,“盈姐儿,你怎么做出这般混账的事情来,还不赶紧向老夫人认错?” 颜卿盈这才缓过神来,立刻跪了下来,满眶泪水,“祖母,盈儿知错了,那几日盈儿见姐姐为了,为了……”颜卿盈故作难以启齿的样子,“盈儿是实在不忍看姐姐那般痛苦,更不想姐姐一时之气真做出傻事来,盈儿这才想出这么一个拙劣的主意来,想着若是这般爹爹还是不允,也好让姐姐彻底死了心。” “好一张巧言善辩的利嘴,端是把黑的说成白的了。” 颜书畴在刚刚听颜卿霜说到颜卿盈居然胆敢哄她吃假死药的时候心中就已经气愤不堪了,如今见颜卿盈竟然还敢把污水继续往颜卿霜身上泼,那泼天的怒火根本压制不住。 “祖母,旁的孙儿不敢说,但是霜姐儿的性子孙儿是知晓的,她从小就这般直率,不似旁的姐儿心思颇多,她若说她没有那腌臜心思,那就断然是没有的,孙儿只怕这一切都是有心人在暗中捣鬼,想要毁了我颜家的声誉,还请祖母明察。” 颜书畴看向容氏,认真道。 他故意把这侯府内院之事上升到侯府的颜面,这样一说,就算容氏有心偏袒,也不好就这般不了了之。 更何况,容氏也并没有偏袒之意。 颜卿霜抬头看向颜书畴,眼泪再次溢满了眼眶。 他总是这般没条件地护着自己,上一世如此,这一世依然如此。 上一世,即便自己那样不管不顾地跟了凤启延,他也依旧偷偷地护着自己,即便在他自身难保的时候,他还是拼尽一切护着自己…… 就像现在一样,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所以总是能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推波助澜,不问原因,不究对错,只因他信自己,信这个妹妹。 “老夫人,盈姐儿年纪小,分不清轻重,眼中只有姊妹情深,却不知这样做会毁了这侯府的名声,实在可气,还望老夫人责罚。” 张氏也跪了下来,看着容氏说道。 张氏毕竟老辣,这种摆明了的败局她依然可以用一句‘姐妹情深’来挽回几分,颜卿霜看着她,眼中带着一丝隐藏得极好的恨意。怪不得上一世母亲斗不过她,她这样的心思,杨氏哪里是对手。 “不知轻重,不识分寸,原以为养在你身边能教养出个懂规矩的来,没成想也是这般,还当真是我颜家家门不幸了!” 容氏是真的动了怒了,扫过所有人,最后目光还是落在了颜卿盈的身上,“既然做错了事,自是要罚的,去祠堂跪着吧,明儿个想明白了再来回我话。” 颜卿盈听着容氏的话,脸色一白,这是要她在那祠堂跪上一整夜了。 “还不快去。”张氏看着颜卿盈,厉声道。 虽然她心里也心疼得厉害,可是该忍的时候还是得忍了。 “是,盈儿谢祖母教诲,盈儿这就去。” 颜卿盈应着走了出去。 容氏此刻的好兴致显然已经散了大半了,颜书畴见状便上前,主动跟容氏说起了在边陲小镇的一些见闻,倒是把容氏给哄开心了。 颜书畴此次立了大功,光耀门楣,容氏对自己的这个长孙自是越看越欢喜,拉着絮叨了许久,末了还说了句让张氏生养的策哥儿多向畴哥儿学学之类的话。 张氏自是满面带笑地应下了,心中却是气得不行。 她的策哥儿哪里不如那颜书畴了?左不过是颜承荀的眼中只有他的这个长子,哪里肯把这样荣耀的事情交托于策哥儿。 009 再遇凤启延 颜卿霜刚回到居竹苑,颜书畴后脚就过来了,手中还提着一个鸟笼,里面关着一直毛羽黑得发亮的八哥。 “八哥?”颜卿霜一把接过颜书畴手中递过来的鸟笼,“哥哥,你当真给我寻了一只八哥回来?” 颜卿霜看着眼前的八哥,心中满腔的惊喜。 自己只是不经意间提过一嘴,哥哥竟当真放在心上了。 上一世颜书畴根本没把这只八哥拿给自己,现在想来定是他一回来就听说自己与凤启延私相授受,伤了心了,所以…… “霜姐儿吉祥,霜姐儿吉祥。” 颜卿霜刚把鸟笼挂好,那只八哥就对着颜卿霜叫了两声。 “哥哥,你教它的?”颜卿霜惊喜地看着那八哥,出声道。 “怎么样,哥哥没骗你吧,说了这次一定给你带个宝贝回来。” “嗯嗯,霜儿好喜欢,”颜卿霜说着,拉着颜书畴坐到一旁的软榻上,“哥哥,你给我讲讲外面的世界吧。” 侯门深院,讲究女子‘事无擅为,行无独出’,所以这会的颜卿霜说想听听外面的奇闻绝对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但是其实上一世那十几载,该见识的颜卿霜都见识过了,这会说到底就是想跟兄长多待会,想努力冲淡心中那还没来得及消散的愁苦惊惧,所以这才央着他说这些。 “好好……”颜书畴还是一贯地宠溺样子,讲着自己随军路上的见闻。 讲到正兴起处却说是宫中来了两个贵人,唤了颜书畴过去了。 颜书畴一走,颜卿霜心里没来由地有些烦闷,在屋里怎么也坐不住,便向着习武场走去。 这是给颜家男儿学习骑射的地方,颜卿霜是唯一得了颜承荀的准许可以进的此间的女孩。 出得垂花门,颜卿霜径直向着西边走去,“鸢落,你可晓得今儿过来的两位贵人是谁?” 颜卿霜边问着,复又往前走了两步,发现鸢落没有回话,顿时意识到了不对,立刻回身,就看到鸢落斜靠在一旁的树上,脸色苍白,嘴巴动了动,却是发不出声来。 目光扫向站在鸢落身旁的人,颜卿霜的双拳却是下意识地攥紧了,内里的情绪汹涌如翻江倒海,努力忍住才没有显露出丝毫来。 那是江川,是凤启延身边的人。 颜卿霜扫了一圈,没有看到凤启延,不由得蹙紧了眉,“五殿下,臣女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您吗?为何一来就伤我的人?” “颜三姑娘,我家主子约您假山后一聚。”江川上前,对着颜卿霜恭敬道。 “臣女行的正坐得端,想必五殿下也是,躲躲藏藏实非君子所为,五殿下有什么话不妨开诚布公出来说。” 颜卿霜依旧站在原地,不卑不亢。 因得她和颜承荀闹的那一场,这侯府里面知晓她与凤启延那些事情的人不在少数,假山背后相会,若是被有心人看了去,又不知道会被说成什么样。 但是他是王爷,她只是侯府的女儿,他的命令自然不能公然违抗,所以只能光明正大地见他一面了。 也是,有些话确实该说清楚。 颜卿霜说完这番话,凤启延就从那林子中走了出来,看着她,眼神中带着浓浓的不解。 “霜儿。” 乍然入耳的声音让颜卿霜身形轻颤。 这个声音,她太熟悉了,熟悉地即使用尽全身力气想要遗忘,却还是一时之间忘不掉。 颜卿霜站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装作无事人一般,盈盈屈膝,“见过五殿下。” 凤启延一如初见那日一般,俊美无俦。 只是此刻,他看着颜卿霜,剑眉微蹙,因为颜卿霜那突然的生疏。 “霜儿,你怎么了?”凤启延柔声问着,一步步向着颜卿霜走了过来,“可是你父亲为难你了?” 颜卿霜看着凤启延走近,一颗心不受控制地痛着。 那相濡以沫的十五年,她知道,凤启延对她并非全无感情,只是权势地位远比那份情爱在他心中的分量要重。 原本不想恨他的,原本就算自己被他当成弃子她都不想恨他的,可是,他却偏要动自己的家人! 一想到父兄族人惨死的样子,又叫她如何不恨? 颜卿霜后退了两步,和凤启延保持着安全的距离,面色淡然,“五殿下说笑了,父亲疼爱霜儿,怎会为难霜儿,只是这里毕竟是侯府,殿下身份尊贵,却私闯我颜家后院,这又是为何?” 凤启延看着颜卿霜,眼神深邃如星海,翻搅着风雨。 清风拂过,墨发飞扬,纠结缠绕,衬得她小脸莹白清润。 原本以为她对自己早就芳心暗许了,可是如今却又这么冷漠疏离,凤启延心中憋着一股说不清楚的郁结,死死地盯着颜卿霜。 在来之前,他还宽慰自己,颜卿霜肯定是因为被颜承荀训斥责打了,所以不得已才会选择了妥协,只要自己今日一出现,以她的性子,说不定会重新与自己交好,吐诉心肠。 可是眼下,这一切算计却是尽数落空了。 凤启延进一步,颜卿霜便退一步,始终和他保持着该有的距离,直到凤启延突然伸手,揪住了她的一缕头发,凑到鼻尖轻嗅。 颜卿霜心口一惊,不由怒斥出声,“五殿下,您逾矩了。” 一旁的鸢落也猛地想要起身,却依旧动弹不得。 凤启延却没有松开手中的发丝,而是冷笑着看向颜卿霜,“逾矩?霜儿,之前你给我写的书信我还都留着,那绵绵情意就不逾矩?还是说霜儿你自始至终,都只把我凤启延当作一个傻子,让你逗弄戏耍?” “五殿下,霜儿年幼,不知礼仪,不顾羞耻,做出了一些世俗难容之事,如今幡然醒悟,悬崖勒马,又幸得爹爹不弃,让霜儿能知错改错。过往之事,若殿下非要追究,那霜儿也甘愿受罚,您自可去圣上那儿请旨,只是此刻孤男寡女实在于礼不合,霜儿先行告退。” 颜卿霜看着凤启延冷冷说道,一口气说完,便转身扶着鸢落快步离开。 她太了解凤启延了,那些书信,他是断然不敢拿到人前去的,他现在之所以拿出来说事,不过就是想吓唬自己而已。 可惜,自己早已不是那个十三岁,情窦初开的颜卿霜了,这样的话语,对她而言,早已没有半分的意义。 她不想跟凤启延有太多的牵扯,既然还能再活一世,她绝对不要再走上一世的老路,所以这一世,从现在起,她就不想跟凤启延有丝毫的牵扯。 凤启延看着颜卿霜的背影,双拳下意识地攥紧。 不知礼仪? 不顾羞耻? 原来他们之间的这一段感情,在她眼中竟然这么不堪? 010 她凭什么拥有 见过凤启延之后,颜卿霜一颗心便烦乱的很,去习武场跑了一圈马一颗心才逐渐平复下来。 “小姐,你……” 江川下手又狠又准,却不伤人,过了时辰此刻鸢落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样子,她知道颜卿霜心情不好,原想着陪着她跑一圈马的,结果愣是被她甩开了一大圈,此刻费劲地追上,喘着气看着颜卿霜,双眼中满是惊诧。 她竟不知道心情不好时候的颜卿霜这般厉害,原本她留着力颜卿霜都是跑不过她的。 “弓箭给我。”颜卿霜没有回答鸢落的话,而是直接开口道。 鸢落没敢耽搁,直接从马侧拿了弓箭递给颜卿霜。 颜卿霜双腿一动,身下的马又重新跑了起来,她身子稳稳地坐在疾驰中的马身上,拉弓搭箭,竟然箭无虚发。 “好,好,不愧是我颜家女儿,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突然传来的喝彩声让颜卿霜急忙勒住了缰绳,翻身下马。 “爹,您怎么来了。”颜卿霜收敛了情绪,努力展开笑颜看向颜承荀说道。 颜承荀原是听着闲言碎语说是凤启延进了院内,心中担忧颜卿霜,所以特意去了居竹苑,去了又听说她来了习武场,便又匆匆赶了过来,这一来,他才发现自己的这个宝贝女儿不知何时骑射皆已这般厉害,看来这次的击鞠赛带她去,倒是不必太过于担心了。 只是一想到张氏软磨硬泡地非要让自己把颜卿盈也带去,他就有些头疼,后来想着虽说颜卿盈连骑马都不会,但是带去也总可以稍长些见识,这才应允了。 “好孩子,你这一身骑术箭术大有赶超爹爹的势头啊。”颜承荀见颜卿霜过来了,轻轻搭上她的肩膀夸赞道,“说实话,爹爹像你这般大的时候,那骑术可比你现在差远了。” “爹,您又拿女儿寻开心,”颜卿霜看着颜承荀笑着道,“爹爹年少成才,九岁时候的骑射就已闻名华京,十岁便跟随祖父上阵杀敌了,这在华京无人不知,女儿这点雕虫小技又怎敢跟您相提并论。” “霜儿你当真谦虚了。” “好了,你们父女俩还互相吹捧上了。”杨氏的声音夹杂着笑声传来。 颜卿霜看过去,就见杨氏和颜书畴一起走了过来。 “母亲,哥哥。”颜卿霜笑着跑了过去,直接扑进了杨氏怀中。 这种一家四口齐聚的场面她已经记不起上一次是什么时候了,所以不免有些感触,只是她的这一番姿态在其他人眼中便是小女儿对父母的依赖,倒是再正常不过。 “霜儿,听父亲这般夸你,可敢与哥哥一较高下?”颜书畴看着颜卿霜出声问道。 “畴哥儿,你好意思欺负你妹妹吗?”杨氏佯装生气说道。 “比就比,母亲可别小看了霜儿。”颜卿霜说着,直接翻身上马,看向颜书畴,“哥哥说吧,怎么比?” “十支箭,障碍跑。” “畴哥儿,不可胡闹。”杨氏一听颜书畴的话,就担忧地出声道。 虽说颜卿霜从小习武,但是毕竟是女孩,这障碍跑若是摔了,可不轻。 “夫人,放宽心,”颜承荀轻轻握住杨氏的手轻轻拍了拍,“我们霜儿可不是一般女孩儿。” 杨氏看着被颜承荀握着的手,一股暖流从手心一直窜到了心底。 初入侯府的那段日子,颜承荀也总是这般搀着她的手,与她闲话家常,与她并肩驰骋,甚至体谅她出生将门世家,允她时不时来这习武场跑一跑马。 只是这一切在张氏过门,孩子们出生之后就变了。 她都来不及辨别到底是他变了还是自己变了,只是猝然发现他们之间不知不觉,就变得如同那许多的夫妻一般,淡漠如水了。 到底是多久没有像今日这种感觉了? 杨氏想着,轻轻回握住了颜承荀的手。 颜承荀笑逐颜开,回头,替她拢了拢发髻,“夫人。” 深情款款,却唤得杨氏眼角微湿,“看我作甚,看孩子。” 杨氏有些不好意思,轻嗔着,伸手掖了掖眼角。 颜卿霜余光看到俩人的互动,嘴角咧起一个大大的弧度,嘴中喊着一声‘驾’,直追颜书畴,手中的箭也没有片刻迟疑,直接向着远处的箭靶射去。 十支箭射完,两人一起勒紧缰绳,翻身下马。 “哥哥,我……”颜卿霜心情大好,快步跑到颜书畴身边,刚想讨赏,一眼就看到颜书畴的脖子上冒出来的一个红点,不是很明显,却让颜卿霜整个人如遭电击。 她明明已经处处小心了,这段时间,为了防着上一世哥哥中毒事件的重演,她处处提防,甚至特意安插了人到膳房,哥哥的饮食都是细细地查了无碍之后才敢端与哥哥,可是怎么竟然还是中招了? “怎么了?”颜书畴被颜卿霜盯得有些诧异,伸手挠了一下脖子。 “哥哥,别动,”颜卿霜急忙制止,“你身体可有什么不适?” 颜书畴摇了摇头,“霜儿,怎么了?” “没事,就是哥哥脖子上长了个痘疮,所以有些担心。”颜卿霜故作轻松看向颜书畴说道。 毕竟才只有一个痘疮,万一是自己想多了呢? “傻丫头,不过是个痘疮而已,哥哥沙场都去过,还惧这个痘疮不成?”颜书畴看着颜卿霜,笑着说道。 “嗯,就是这痘疮看着着实碍眼,哥哥原本长得就……” “就如何?”颜承荀此刻已经走了过来,听到颜卿霜的话,不由得笑着接话道。 “就不如爹爹英俊潇洒,倜傥风流。”颜卿霜急忙笑着道。 “你啊,墙头草。”颜书畴说着,伸手在颜卿霜的额间点了一下,却被颜承荀一把打开了。 “怎么,听不得你妹妹说实话?” 颜承荀这话一出,连杨氏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一家人看着分外和乐,其乐融融。 — 习武场外,颜卿盈攥紧了双拳,眼中带着明显的嫉恨。 只因为要讨祖母的欢心,所以她放弃了进入习武场,放弃了现在颜卿霜拥有的一切。 可是她不曾拥有的,她又凭什么拥有? “五姑娘。” 颜卿盈听到声音,浅笑着转身,把袖中的纸笺递到面前的人手中,“知道该怎么做了?” 看着面前的人慌忙点头接下,颜卿盈这才笑着迈步走开。 011 栽赃 杨氏今儿个心情好,留了颜书畴和颜卿霜在玉簪院一起吃了晚饭才放了他们两人回来。 晚饭席间,颜卿霜能明显感觉到母亲的好心情,掺杂着那种阔别已久的豪迈气息。 她曾听大姐姐说过,母亲原本也是个骁勇的美人儿,只是因为嫁给了父亲,更为了父亲向容氏妥协了,这才收敛了性子,逼着自己当好这当家主母,摒弃了自己原先所有的一切喜好,努力地学着摆出一个当家主母该有的样子来。 今天是颜卿霜有记忆以来,母亲最开心的一个晚上,她甚至还跟自己说起了当年第一次遇到父亲的场景。 当年秋弥,母亲跟着外祖父在围场第一次遇到父亲,鲜衣怒马,当时年少,一见钟情。 秋弥结束,父亲就央着祖父和容氏去杨家提了亲,彼时外祖父尚在,杨家势大,容氏倒也是一口应允了。 只是,灿烂的爱意终究抵不过时间的蹉跎,杨氏说到这里时,不免戳中了颜卿霜的痛处,颜卿霜便闹着跟杨氏要了一杯酒喝,最后还是被颜书畴给拦了下来,让鸢落把她送回了居竹苑。 “三,三姑娘,您,您这是喝酒了?” 叶心和香絮是颜卿霜屋里的两个一等姑娘,此刻见到颜卿霜回来,一起迎了上去。 香絮鼻子尖,闻到了酒味,不由得出声问道。 “没有,就浅尝了一口。”颜卿霜想要装作没事,但是这身子到底不是那喝酒喝惯了的身子,即便只是浅酌了一小口,此刻却真的有些晕了。 “香絮,你去弄些醒酒的来,叶心,你去打些热汤来给小姐洗脸。” 鸢落看着两人,吩咐道,说完便径自扶着颜卿霜走了进去。 叶心很快就把水打了过来,翻搅着布,去给颜卿霜擦脸。 “叶心。”颜卿霜突然一把攥住了叶心的手,骇了叶心一大跳,手中的布掉落盆中,溅起了不少的水花。 “三,三姑娘,怎么了?”叶心看着颜卿霜,有些不安地问道。 “辛苦你们了,”颜卿霜看向叶心,浅笑着说道,“我有些头疼,睡下了,你和香絮也早些去睡吧,这里鸢落伺候着就成。” “是。”叶心应着,急忙端着盆走了出去,走到外间,整个人的脚步依旧是虚浮的。 从她进到侯府跟着颜卿霜开始,颜卿霜待她的一点一滴全数在她脑中飞转着。 颜卿霜大气,不爱算计,她们这些下人偶尔犯了错她几乎从不计较,就像刚刚,‘辛苦你们了’这样的话,想必这偌大的侯府只有她会对下人说吧。 叶心想着,没有看前面的路,险些迎面撞上了才弄好醒酒汤的香絮。 “叶心,你这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听到香絮的声音,叶心这才抬起头,看向香絮,“姑娘睡下了,你也别去叨扰了。”叶心说着,就向着偏房走去。 香絮诧异地看了叶心的背影一眼,但也没有多想,转身走开了。 — 第二日一早,颜卿霜依旧和往常一般,去春晖堂给容氏请安,因昨夜鸢落染了风寒,所以颜卿霜便唤了叶心跟着。 这也是常有的事,所以也没有人疑心什么。 才走到春晖堂外,迎面就遇上了颜卿盈。 自从上一次在容氏面前闹开了之后,颜卿盈在颜卿霜的面前也就懒得再去伪装那个谦恭友爱的妹妹了,此刻看了颜卿霜,径直就想往里面走去,倒是颜卿霜快走了两步,直接上前握住了颜卿盈的手。 “盈姐儿可是还在怨着我?上次的事确实怪我,一下就说秃噜嘴了,忘了那是当着祖母的面了,是姐姐不好,姐姐在这给你道歉了,你别生气了,好吗?” 正是晨省时间,各房来请安的人都陆续过来了,当着众人的面颜卿盈自然不会让自己显得太过于无礼,而且要论扮姐妹情深的戏码,颜卿盈自然不会输于颜卿霜,所以也反握住了颜卿霜的手,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 只是此刻颜卿盈的心情倒是真的不错,只要一想到等下即将上演的戏码,她的心里就不免有些雀跃,她现在很期待等下颜卿霜的反应,所以对这颜卿霜笑容不由得又深了几分,两人一起走进春晖堂去给容氏请安去了。 只有叶心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忧心忡忡,却还是只能硬着头皮跟着走了进去。 各房请过安之后女眷便各自落座,陪着容氏随意地闲聊几句,容氏正问起击鞠赛的事情时,就看到颜卿盈自座位上站起,走到堂中,向着容氏盈盈跪了下来。 容氏看着她的动作眉头一蹙,“盈姐儿,你这是何意?” 容氏声音威严,才出声就把叶心骇了一跳,感觉到叶心的异样,颜卿霜浅浅抬头看向她,做出了一个安慰的表情。 叶心表情一僵,正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时,就听到颜卿盈开口了。 “祖母,盈儿有一事要向祖母禀报,这件事情积压在盈儿心中,为着姐姐的名声,盈儿隐忍了许久,但是姐姐却还是执迷不悟,盈儿劝说无用,唯恐姐姐这般下去会误了我们颜家众多姐妹,所以盈儿此刻不敢再藏着不说了,只求祖母能让姐姐幡然醒悟。” 颜卿盈看着容氏,表情真切,让人动容。 “到底是何事,你所说的姐姐又是谁?” 容氏看着颜卿盈怒声道,但是目光已经下意识地向着颜卿霜的方向看了一眼。 颜卿霜也不在意,毕竟是自己有先例在前,也怪不得容氏此刻的怀疑。 “是,是三姐姐,她,她依旧与五殿下暗通款曲,书信来往不断,前几日五殿下来府中又交了一封信与姐姐,是姐姐身边的叶心亲自拿回去给姐姐的,只是不幸被盈儿撞见了,叶心求着我隐瞒,我当时也是觉得这件事情说出去着实难听,这才一时没敢伸张,可是我昨儿个去劝了姐姐,姐姐非但不听,还扬言,扬言……” “扬言什么?说!”容氏听着颜卿盈的话,脸色瞬变,那样子,显然是已然听信了颜卿盈的话了。 012 再生事端 “扬言,扬言非五殿下不嫁。”颜卿盈声音很轻,说完立马就低下了头,一副无奈之举的样子。 “大逆不道,颜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一个不肖的子孙,当真是败坏门风,”容氏听着颜卿盈的话气得不行,猛地站起身,直指颜卿霜,“当真是恬不知耻,一个姑娘家,竟说出这样的话来,来人,给我绑了,我今日定要好好替你父亲管教管教你,请家法。” 容氏这话一出,整个东次间顿时雅雀无声,所有人都各怀心思看向颜卿霜,有同情的,有震惊的,有诧异的,有鄙夷的,所有的颜卿霜都一一看在眼里。 颜卿霜刚想站起身,就感觉到身侧的叶心轻轻拽着她的衣角,眼中满眶的眼泪,“姑娘……” 到了这一刻,颜卿霜心里的那些猜想早已证实,她轻轻推开叶心,走到颜卿盈身侧跪了下来,看向容氏,“祖母,倘若霜儿当真做出这般恬不知耻的事情来,今日就算您打死霜儿,霜儿也绝无半句怨言,但是霜儿从未做过的事情,霜儿没法认,望祖母明察。” 容氏听着颜卿霜的话,一腔的怒气这才稍微平息了一些,想着自己刚刚确实武断了些,因着颜卿盈的一面之词就处罚了颜卿霜,确实难以服众,这才看向颜卿盈,“你既言之凿凿,就把证据拿出来吧。” “是,祖母,”颜卿盈应着,转头看向叶心,“叶心,我知道你忠心,但是这件事情牵扯太大,现在当着祖母的面,我希望你能把那日我撞见你的前因后果都跟祖母详细说清楚。” 随着颜卿盈的一句话,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都汇聚到了叶心的身上,所有人的心思几乎都是一致的,叶心跟着颜卿霜许多年了,是颜卿霜的贴身一等大丫鬟,若是叶心指证了颜卿霜,那只怕,就真的是事实了。 “母亲,霜儿是断然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她若是真有心要嫁给五殿下,又何必大费周章,当初……” 杨氏看着叶心跪下,整个人急了,快步上前,跪下来替颜卿霜辩解道。 “母亲莫急,清者自清,”颜卿霜说着看向叶心,“叶心,五姑娘到底要你说些什么?” “姐姐,盈儿只是要叶心说出实情,盈儿也是为了你好,不想你再执迷不悟下去,你又何必话中带刺呢。”颜卿盈看了颜卿霜一眼,泪光闪烁,那模样看着甚是可怜。 “好了,都闭嘴,叶心,你说。”容氏看着底下这一团闹哄哄的就来气,而这一切的起因又都是因为颜卿霜,自然对颜卿霜没了好脸色。 “回,回老夫人,是,是三姑娘让,让奴婢去把书信送给五殿下的,五殿下也回了……” “大胆贱婢,谁给你的胆子竟敢攀咬主子?霜姐儿平日里待你不好吗?你要这般诬陷她,要这般毁她清白?” 叶心话音未落,杨氏就已然听不下去了,指着叶心就骂了起来。 她一贯宽容,可是如今事关女儿,她却是怎么都忍不了了。 “姐姐,这老夫人还没有发话呢,您这样插话,可不合规矩吧。”张氏此刻正站在容氏身侧,看着杨氏,状作为难地出口道。 她知道关心则乱,以杨氏的性子,此刻心中担忧着颜卿霜是最容易言行无状的,因而故意刺激她道。 而张氏打的什么主意,颜卿霜一下就明白了,她轻拉了一下杨氏,“母亲,霜儿知道您是关心霜儿,但是霜儿没做过的事情自然不惧她们蓄意诬陷,您一向是守规矩的,从不会做出逾越的事情来,不要为了霜儿破了例。” 颜卿霜轻声款款,看似在劝解杨氏,却让春晖堂在场的人都下意识地看向了张氏,若说这整个颜府最没有规矩的,只怕就是张氏了吧。 虽然没有人言明,但是张氏却像被人甩了一个巴掌一般,脸上猝然就火辣辣的,不由得深看了一眼颜卿霜,微微蹙起了眉。 “好了,都把这春晖堂当成什么地方了?街巷吗?”容氏眉头深锁,看向叶心,“既然你说五殿下也回了书信了,那书信呢?你一个丫鬟,总不能红口白牙随意地攀咬主子吧?” “书信,书信三姑娘视若珍宝,又不敢随身携带,便,便嘱托奴婢好生保管着,奴婢旁的地方断然不敢放,就,就一直贴身带着。” 叶心说着,颤抖着手,拿出了那封书信,递到了容氏身边的信嬷嬷手中,信嬷嬷赶忙接过又递到了容氏手中。 容氏展开信件读了起来,眉头越蹙越紧,最后直接拍案而起,“颜卿霜,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祖母,霜儿不曾做过,这封信笺定是有人刻意模仿五殿下的口吻写的,只是这语气容易模仿,字迹却不是一日两日可以习得的,父亲那有五殿下的墨宝,祖母拿来比较一下就可知道这信全是诬陷之言,陷害之人是料定了我百口莫辩,所以才敢如此铤而走险,不惜以身犯险也要陷害于我,” 颜卿霜说着,对着容氏恭敬一拜,“还望祖母明察,还我清白。” 容氏见颜卿霜言之凿凿,不由心生疑窦,看向身侧的信嬷嬷,“去请五殿下的墨宝来。” “是,奴婢这就去。”信嬷嬷应着,没敢耽搁,快步走了出去。 颜卿盈目光随着信嬷嬷的路过有些虚晃,这信是她亲笔写的,刻意模仿男子,写得遒劲,原以为容氏定会气得直接罚了颜卿霜,却没想到她竟还会同意请来五殿下的笔迹比对,若当真比对,那定是破绽百出…… 颜卿霜看着颜卿盈那心不在焉的样子,知道时机已经到了,一直紧攥在手中的一颗豆子此刻悄无声息地朝着身侧颜卿盈的穴位上弹去。 “哎哟。”颜卿盈轻唤了一声,就像跪久了腿脚酸软一般,身子往前伏倒,袖中的信笺顿时掉了出来。 “这怎么看着像是皇家之物?”颜卿霜状似无意地扫了一眼那封信笺,出口道。 “玉嬷嬷,去取来。”容氏眼神犀利,也看出那装信笺的信封非比寻常,立马出声道。 “是。” 玉嬷嬷快步过去,一把抢过颜卿盈紧攥在手中的信笺,“五姑娘,得罪了。” 然后回身交到容氏手中。 颜卿盈看着那信笺已经骇得脸色惨白了,这封信她明明珍藏得极好,从未随身带过,怎么,怎么会出现在她袖中? 013 沦为笑柄 颜卿盈想着,不由得想到刚刚春晖堂门口,颜卿霜故意与自己亲近,就好似那会她便知晓自己今日要出丑了…… 感受到颜卿盈的目光,颜卿霜只是回了一个浅笑,神情淡然。 两世为人,颜卿盈的那些勾当她又岂会不知? 她颜卿盈能在别人身畔安插眼线,却又怎么能保证自己身边的人都是干净的呢? 果然,颜卿盈第一反应就是抬头看向自己的一等丫鬟白露。 白露被颜卿盈的眼神骇了一跳,慌忙摇头。 那般不得了的书信,她自是收的妥妥帖帖的,甚至还上了锁,怎么,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白露不解,此刻却也没法跟颜卿盈解释,只能颓然地摇头。 “盈姐儿,”颜卿霜轻声道,“你能做的事情,旁人自然也能做,不是吗?” 颜卿霜说着,又故意道,“叶心能害我,自有人能害你,只要拿捏住她们的短处,还是很好操控的。” 其实颜卿霜知道,白露大概是颜卿盈身边最忠心的丫鬟了,上一世帮着颜卿盈做了不少的恶事,最后还替颜卿盈背了污名,最后更是为了保全主子自缢身亡了,这般忠仆,颜卿盈若是弃之不用,那不是等于自断臂膀? 这般好事,她岂能不推波助澜? 颜卿盈听着颜卿霜的话,袖中的双拳早已攥紧,可是却完全没有心思去回话,她此刻担心的是容氏知晓了这一切会是何反应,只怕,这次遭殃的就是自己了。 而容氏身侧的张氏在看到颜卿盈袖中掉出的信笺时也已经骇得六神无主了。 这信笺她自是知晓的,却怎么也没想到颜卿盈敢将书信随身带着,这若是当真被容氏知晓,那颜卿盈就完了。 “老夫人,盈姐儿年幼,去岁随妾身回去省亲的时候偶然识得了晗月郡主,这信笺应该是晗月郡主那会子给了盈姐儿的,毕竟是宫里的东西,也怪盈姐儿见识浅薄,因此一直随身带着,倒叫大家看了笑话了。”张氏也是没法子了,只能随口胡诌道,想着容氏一贯是敬重宫里的,这么一说的话,容氏可能就不会去打开书信看了,这样这件事情就能这样过去了。 颜卿盈原本正慌得不行,听到自己张氏这么说,便也急忙接话道,“祖母,这是盈儿与晗月郡主女儿家之间的私话,难登大雅之堂,祖母还是别看了,免得污了您的眼。” “哦?盈姐儿竟与晗月郡主这般交好了?祖母也是从女孩过来的,如今倒也是有些怀念那时候的那些体己私话了,祖母看一下,盈姐儿不会反对吧?” 容氏问着,动作却丝毫没有犹豫,直接打开了信封。 “老夫人,这……”张氏没想到容氏竟然坚持要看,一下子慌了神,竟大喊了出声。 容氏眉头一蹙,很是不悦地瞪了她一眼,“这般大呼小叫地没有规矩,原本你出生名门,我想着屈了你了,所以从未拘着你,倒纵得你越发地没了规矩了。” “老夫人,是妾身失态了,妾身给您赔不是了。”张氏一听容氏的话,身子一颤,急急地跪了下来请罪道。 容氏也没有理会她,而是重新将目光投回到了手中的信笺之上。 能让她们母女这般慌神,这信笺绝对不止是女儿家私话这般简单。 其实不止是容氏这般想,这整个春晖堂的人此刻都是这般想的。 颜卿盈看着容氏展开信笺,整个人就跟失了魂一般,脸色惨白,颓然地跪坐着。 可是片刻过去了,她预想中的容氏的暴怒却并没有到来,相反,容氏皱着眉,看着颜卿盈,将信笺反了过来对着众人,“这,这就是晗月郡主写给你的体己话?” 颜卿盈抬头,只见那信笺之上画着一只大大的乌龟,旁的再无其他,整张脸顿时涨得通红。 而此刻,已经有人忍不住,掩着嘴轻笑了起来了。 颜卿盈怒而看向颜卿霜,一定是她,一定是她耍了自己。 颜卿霜却依旧浅笑着看着她,神色间一片泰然。 她只是根据上一世的记忆才知道颜卿盈与三皇子凤启轩有染,但是重生回来短短时日,她还未来得及在颜卿盈身侧安插眼线,这种事情,贸然动之便容易打草惊蛇,而模仿皇子书信是重罪,她自然也不会留这般明显的把柄到颜卿盈母女手中,所以今日,她根本就没想一下子就能彻底将颜卿盈打压了。 但是她知道,颜卿盈生性多疑,自己这般诈她,她慌乱之下定会以为那书信是她暗自私藏的那封,然后定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来。 如今这场面虽然并不能将颜卿盈怎么样,却很是快意,特别是此刻看着颜卿盈那涨红了脸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颜卿霜心中终于有了一丝解气的感觉。 “老夫人,晗月郡主孩子心性,让您见笑了。” 张氏看到那乌龟,却是暗暗松了一口气,对着容氏说道。 容氏虽然心中知晓这件事只怕没有这般简单,但是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自然也不好发作,便将那书信递到了玉嬷嬷手中,让玉嬷嬷交还到了颜卿盈的手中。 颜卿盈也只能咬牙接下,“盈儿蠢钝,见识浅薄,因着晗月郡主的关系便珍藏着,没成想今日掉落出来,让祖母见笑了,是盈儿的不是。” 颜卿盈努力压制着情绪,对着容氏恭声道。 “无妨,不过是女儿家之间的玩闹罢了,你能与晗月郡主交好也是你的福气,这书信自当珍视,你且好生收着吧。” “是,盈儿谢过祖母。”颜卿盈应着,只能把那书信重新塞回了袖中,心中却是恨得咬牙切齿。 她自然不知如今的颜卿霜的武艺早已非比寻常,只以为是颜卿霜买通了她身边的人暗害于她,而她最怀疑的自然就是此刻自己身边的贴身丫鬟白露。 定是如此了,叶心也是她颜卿霜的贴身大丫鬟,还不是转头就将她卖了?这白露,只怕也是不能留了。 颜卿霜想着,眼中闪过一丝暗芒,心中却是已经下定主意了。 014 真相大白 叶心此刻跪在颜卿霜身侧,整个身子都在止不住地颤抖着。 她知道那书信根本不是五殿下所写,所以若是五殿下的墨宝请来了,一比对,那自己就成了无端攀咬主子,背信弃义的贱婢了,到时候侯府是绝对留不得她了,说不定还会将她交给牙婆子发卖了,那等待着自己就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命运了。 颜卿霜待自己确实不薄,若是自己非死不可的话,何不最后全了这些年的恩情。 叶心想着,满眶眼泪,对着颜卿霜深深磕了个头。 她这猝然的举动引得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姑娘,奴婢自打进了侯府就一直在您身边伺候着,您心性好,平日里奴婢们犯些小事您从不打骂,这恩情奴婢一直都记在心里,今日,奴婢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实在是有短处被人拿捏住了,这才不得不说出那番昧良心的话来,奴婢有负您的深恩,今日奴婢唯有一死,还您清白。” 叶心说着,猛地站起身,就向着一旁的梁柱撞去。 容氏大惊失色,怒喊出声,“给我拦住她。” 玉嬷嬷靠的近,和着周围两个丫鬟一起把叶心给拽住了。 “老夫人,奴婢这般背主之人已无脸面活着,求您成全,让奴婢去死吧。” 叶心哭求着,看着容氏,一心求死。 她的这番话让原本还存着一丝希望的颜卿盈瞬间瘫软。 原本以为拿捏住了叶心与门房小厮私通的证据,就等于拿捏住了叶心一辈子了,但是没想到这个贱婢这个时候竟闹出这么一出来,当真是可恶。 “叶心,你把话说清楚,你说你背主,那你就是承认你刚刚说的那些话都是污蔑之言,那书信,根本不是霜姐儿的,当真是有人故意诬陷的,是不是,你说清楚啊。” 杨氏见叶心松口了,心中也跟着大喜,急忙出声追问道。 “是,夫人,是奴婢犯事在先,被五姑娘抓到了痛处,五姑娘以此要挟奴婢,奴婢心中恐惧,这才做出这般荒唐的事情来,夫人,奴婢对不起姑娘,对不起夫人……” 叶心说着,‘噗通’一声,再次跪了下来。 奴婢私通是大罪,是可以被乱棍打死的,所以颜卿盈以此为要挟,她不敢不从,可是如今,攀咬主子也是大罪,横竖都是活不成了,她自然就不愿意再帮着颜卿盈诬陷颜卿霜了。 “盈姐儿,”杨氏惊呼出声,“盈姐儿,霜姐儿与你这般要好,你怎么竟然做出这般不顾姐妹之情的事情来,霜姐儿早已迷途知返,老爷更说了阖府不许再提此事,你却如此栽赃,究竟是为何?霜姐儿到底哪里对不住你了?” 杨氏看着颜卿盈,纵使再不愿意相信,此刻却也不得不信了。 原先她一直以为张氏虽然嚣张跋扈,养的女儿却是温婉有礼的,如今看来还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老夫人,五殿下的墨宝请来了,老爷也过来了。” 就在这时,信嬷嬷的声音传来,随之众人就看到信嬷嬷恭恭敬敬地捧着一幅字画走了进来,走到近前,又恭恭敬敬地递到了容氏的手中。 众人在与颜承荀问安,容氏则打开了书画仔细看了起来。 果然是破绽百出,这书信与这字画根本就不可能出自一个人的手。 “盈姐儿,你何故要做如此腌臜之事?”容氏正襟危坐,将那书信扔下,看着颜卿盈厉声道。 “祖母,不是盈儿,盈儿当真是撞见了叶心替姐姐收了书信,这一切都是叶心告诉盈儿的,是叶心,是了,定是叶心与姐姐串谋起来摆的局想要害盈儿啊,祖母,是她们摆的局,求祖母明察。” 污蔑嫡姐这可是个巨大的污名,她不可以背着这样的污名,来日她是要成为侯府嫡女的,来日,她还要嫁入皇家呢,不,她决不能背着这样的污名。 “冥顽不灵,小小年纪,心思竟这般歹毒,我颜承荀生不出你这样的好女儿。” 颜承荀虽然才过来,但是先前信嬷嬷已经将事情的大致过程告诉他了,所以现在,他自然也就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爹爹,”颜卿盈听着颜承荀的话,苦笑着抬头看向他,“您为何就一口咬定了这一切是女儿做的?在您的心中只有姐姐,何曾有过盈儿?”颜卿盈满眶眼泪,站起身,颤着身子,“这件事情,盈儿不会认的,盈儿一心只为了姐姐好,你们不理解,那盈儿便以死明志。” 颜卿盈知道,自己此刻想要摆脱这污名,唯有让容氏放弃追究,那便只有这一条险途了。 侯门深院,多少事情往往都是这般不了了之的。 颜卿盈想着,快步向着一旁撞去。 “盈姐儿,盈姐儿!” 张氏离得远,眼睁睁地看着颜卿盈撞向柱子,一颗心猛地揪了起来,再顾不得其他,飞速跑过去,一把将颜卿盈抱在了怀里。 “请医师,快去请医师啊。”张氏看着颜卿盈额角不停流下的鲜血,凄厉地喊道。 “去请医师。” 容氏一张脸黑如锅碳,但是到底还是出声道。 张氏虽是宁德候的庶女,却颇受宁德候疼爱,这事情传出去,未免影响了两家的关系,容氏心中有了计较,便一脸严肃看向堂下众人。 “盈姐儿既敢以死明志,这事情她只怕也是受人蛊惑,罪魁祸首还是叶心这个贱婢,”容氏说着,眼神凌厉骇人,“来人,将这贱婢拖到后院柴房,晚些时候杖毙丢到乱葬岗去。” 容氏话音刚落,叶心便浑身瘫软,苦笑着看向颜卿霜,“姑娘,奴婢罪有应得,姑娘保重,奴婢去了。” 说完,叶心就被人拖了出去。 这么明显的证据之下,颜卿盈居然还能逃脱罪责,杨氏心有不甘,刚想出口,却感觉到颜卿霜在拉自己的衣角,顿时看了过去,便看到颜卿霜对着自己摇了摇头。 杨氏虽然不解,却还是忍住了。 “好了,我也乏了,都散了吧,今日的事到此为止,今日过后我若还在府中听到任何风言风语,定不轻饶!” “是,母亲。” “是,祖母。” 一群人不敢质疑,只得各自应下,各自散去。 015 白露溺亡 事情被容氏强势地压下去之后整个侯府无人再敢提起,颜卿盈也一直在养伤,容氏免了她每日的请安,她也就真的有些时日没有出现在众人面前了,整个侯府也着实太平了些时日。 颜卿霜自知这样的事情想要彻底铲除了张氏母女不太现实,心情倒也没有受太大的影响,依旧每日辰时去习武场跑马,眼看着击鞠赛一日日临近,颜卿霜也不敢太过于松懈,毕竟上一世登上皇后之后位凤启延就不允自己再骑马了,到底是荒废了三年多了。 景德帝酷爱击鞠,对于击鞠打得好的人更是尤为赞赏。 颜卿霜记得上一世成国公嫡女赵清茗就是因为在击鞠赛上一鸣惊人,得了景德帝的喜爱,因此被破格获封县主称号,颜卿霜倒不是爱慕这些名利,只是若是自己能得了景德帝的赏识,有了权势傍身,才能更好地保护好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经历了上一世的种种,颜卿霜知道,一个人若是没权没势,那便自身都难保,何谈保护他人? 所以即便不喜,这一世她却还是必须向着权势地位走去。 “小姐。” 颜卿霜翻身下马,鸢落就立马递上了帕子,给颜卿霜擦汗。 “小姐,天气还凉,你切莫着凉了,快些回去换了衣服吧。”鸢落看着颜卿霜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打湿了,不由有些担心地说道。 “嗯,今日差不多了,回去吧。”颜卿霜应着,放下襻膊,便向外走去。 从习武场往内院走会路过侯府的荷花池。 如今荷花未开,一池碧水,一眼望过去,莹莹翠绿,煞是好看,但是颜卿霜见惯了,自然不会多注意,与鸢落随意地说着话,却见鸢落突然停下了脚步。 “小姐,你看那个,是个人吗?” 鸢落指着稍远处浮在水面上的一团青紫色问道。 颜卿霜立刻随着鸢落看了过去,眉头微微蹙起,“去唤人来。” “是。” 鸢落应着快步离开,很快地唤了几个小厮过来,将那人打捞了起来,一起过来的还有各房派过来打探情况的嬷嬷,丫鬟们。 “小姐,是白露。” 人被打捞上来,尸身已经泡的有些发白发涨,但是还是能辨认得出来是谁。 鸢落怕吓着颜卿霜,挡住了颜卿霜的视线,轻声道。 颜卿霜闻言一怔,白露,竟是她? 那日在春晖堂,自己把颜卿盈的心思往白露身上引,从春晖堂出来更是假意与白露走得相近,原本想着颜卿盈若是能弃了白露不用了那倒也是好事一桩,却没成想她居然直接下了死手。 不过白露上一世替着颜卿盈做了不少恶事,如今死在自己主子手里,也算是报应一场了,颜卿霜倒并没有因为是自己间接害死了白露而有什么别样的感觉,令她心惊的是颜卿盈的狠毒。 看来她该更加小心提防了,颜卿盈用心之狠毒,远比她想的还要可怕。 “既然各房的人都来了,那也没我们什么事了,走吧。”颜卿霜看向鸢落说着,刚准备抬步走开,就听到一个颤抖的声音,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的凄厉。 “白露,白露,白露你醒醒,你醒醒啊……” 颜卿霜蹙眉,回头看过去,是颜卿盈房里的另一个大丫鬟雁汐。 雁汐与白露一向交好,此刻正抱着白露的尸身哭泣,但是很快又被一旁的婆子们拉开了。 颜卿霜无心关心这些琐事,径直离开了。 — 株华苑。 颜卿盈轻轻地掖了掖眼角,看着跪在自己面前哭成了泪人的雁汐,微微弯腰将人扶了起来。 “雁汐,你和白露都是我最信得过的人,如今,如今白露她失足落水没了,我就只有你了。” 颜卿盈说着,眼泪从眼角滚落,情真意切,好似不掺任何虚情。 雁汐心中动容,说到底她跟白露都只是下人而已,可是颜卿盈竟能为了一个下人落泪,这样的主子,她雁汐当真是没有跟错。 雁汐想着猛地又跪了下来,“姑娘,奴婢跟了姑娘这么多年,深知姑娘重情重义,对奴婢更是百般的好,奴婢无以为报,一定竭尽全力,对姑娘忠心不二。” “傻丫头,怎么又跪,快些起来吧,”颜卿盈说着,想到之前嘱咐白露做的事情只做了一半,想着自己下手还是早了些,但是眼下,也只能先用雁汐了,便一脸为难地道,“雁汐,你知道,我不愿意害人,但是却也由不得旁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害我,如今姐姐也不知道怎么了,竟将我视作了眼中钉,我若为自保做出一些事情来,你可会觉得我错了?” 颜卿盈没有明说,而是带着几分试探问道。 “您是奴婢的主子,不管您做什么奴婢都觉得是对的。”雁汐认真道。 颜卿盈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凑到了雁汐身侧耳语了几句。 — 日子如白驹过隙,转眼就到了击鞠赛的日子了。 “姑娘,这一身怎么样?”香絮手里拿着一身桃红色的劲装,一脸喜气地看着颜卿霜问道。 今日到场的可都是这华京的皇亲贵胄,姑娘可得好好打扮打扮,让众人知道这侯府的三姑娘可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儿。 香絮想着,笑意盈盈地拿着那身衣服过来在颜卿霜身上比划着。 颜卿霜有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随后又看向鸢落,“你去选。” “姑娘!”香絮见颜卿霜竟让鸢落去选,不由得委屈出声道。 在她眼中鸢落就是个只知道舞枪弄棒的假小子,哪里能懂的女儿家的打扮,可姑娘竟宁愿让她去选? 果然,鸢落挑了一身暗绿带银边的劲装,递到颜卿霜面前,“小姐,试试。” “姑娘,今日可是大场面,这衣服也太暗了,你若穿这一身,再束个发,旁的人还不得将你当作男子了?”香絮说话间,就要抢下那衣裳。 “好主意,那就这一身了,香絮,你再给我弄个男儿束发,看我英不英俊。”颜卿霜看着香絮那气急败坏的样子就好笑,成心地逗弄她说道。 016 相遇 “姑娘,今日可是一等一的大场面,你,你……” “好了,不逗你了,我自知今日的重要,只是今日是击鞠赛,不是什么选美,圣上要看的是技艺,这粉色罗裙着实不合适,你去挑一身素净一些的给我换上,这总行了吧。” 颜卿霜见香絮真的急了,也不再逗她了,软声道。 “是,姑娘。”香絮这才转身回去精心挑选起来,最后选定了一件水青色的衣衫,伺候着颜卿霜换上,又精心地帮她梳理好头发,“姑娘,您可真美。” 香絮看着颜卿霜赞叹地说道,即便这么一身简单的装束,穿在颜卿霜的身上也显得那般与众不同,优雅端庄却又英姿飒爽,真是看得人移不开眼睛了。 “我知道,香美人。”颜卿霜起身,在香絮鼻尖点了一下,笑着道。 一旁的鸢落原本是面无表情的,却愣是被颜卿霜的这一举动给逗得笑出了声。 香絮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红着脸看向颜卿霜,“姑娘,你好没个正行。” “乖乖在家等着我。”颜卿霜说着,带着鸢落就走了出去。 香絮看着颜卿霜的背景,哭笑不得,她这主子还真是……一言难尽…… — 侯府门口,颜承荀已经侯在那里了,见到颜卿霜出来,脸上满是笑意,“霜姐儿,来,让爹好好瞧瞧,我的好女儿,真有你娘当年的风范,飒爽英姿,给你爹长脸哪。” “多谢爹爹夸奖。”颜卿霜难得露出小女儿姿态,对着颜承荀微微一福,笑着说道。 这一幕却刚好被不远处正快步赶来的颜卿盈给看到了。 颜卿盈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伸手抚上额头的伤口。 这段时日,她为了让那件事情平息愣是自己给自己禁了足,额上的伤更是涂了许久的祛疤膏药才能勉强遮盖住。 她这一切的不幸都是颜卿霜造成的,她所受的苦楚,她定要颜卿霜加倍地承受。 今日,只是一个开端。 颜卿盈想着,努力装出一副温婉的样子,小步走到颜承荀面前,“父亲,姐姐。” “盈姐儿,来啦,”颜卿霜看着跟她打招呼道,“额角的伤可好些了?” 颜卿盈脸上一僵,却还是笑着回道,“多谢姐姐关心,已无大碍。” “那便好,以后莫要做这般傻事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可轻易毁之伤之。” “姐姐教训的是,盈儿谨记。”颜卿盈心中恨得吐血,可是面上还是恭婉得没有丝毫破绽。 颜卿霜看着她那近乎无懈可击的表现,也只是浅笑了一下,没有再多说什么。 颜卿盈,来日方长,你种下的因,自要食下那果。 很快颜书畴,颜书策以及三房的颜书珏都到了,所有人便各自上了马车,向着击鞠赛场而去。 颜卿盈与颜卿霜同乘一辆马车,看着颜卿霜那气定神闲的样子,颜卿盈搅着帕子的手下意识地紧了紧。 颜卿霜从小习武,马术更是非凡,自是不会紧张的,可是她的好姐姐只怕还不知晓今日将会当着所有王公贵族的面出大丑了。 颜卿盈只有想到颜卿霜人仰马翻摔得凄惨的样子,心中才能有片刻的畅意。 这几日,她是被颜卿霜压抑得狠了,如果不能亲眼看着颜卿霜出丑,她心里那口气怎么都平息不了。 颜卿霜余光看到她的那些小动作,心中泰然,毫不在意。 — 约莫过了有大半个时辰的样子,马车才缓缓地停了下来。 “三姑娘,五姑娘,到了。” 车夫在外面说道,然后下一瞬,马车的帘子被掀开,鸢落伸手扶着颜卿霜下了马车,雁汐也扶着颜卿盈下了马车。 颜卿盈才抬眼望过去,就被眼前的场面震撼了。 她早就听闻这击鞠赛虽说只是玩物,可是奈何景德帝喜欢,所以每年的击鞠赛场都是奢华而壮观,如今亲眼瞧见,才知道所言不虚,确如阎宽所述,‘广场惟新,扫除克净,平望若砥,下看犹镜。微露滴而必闻,纤尘飞而不映。’ 颜卿霜看着眼前的场景,想到的却是第一次随着凤启延来到这里的场景,不由得自嘲地笑了笑。 当时的自己还真是天真,以为凤启延会心疼自己,所以即便摔得凄惨,还是忍着痛去找他,结果他却遣了自己回府,不外乎就是觉得自己丢了他的脸面了。 “小姐,走吧。”鸢落见颜卿霜怔怔地有些出神,不由提醒道。 “好。” 颜卿霜应着,刚想随着鸢落向着定北侯府的席位走去,恍惚间却听到周遭众人齐刷刷地喊了一句‘宸亲王’。 颜卿霜不由得随着声音望了过去。 如今的宸亲王凤浔生未及弱冠,却已是芝兰玉树,倜傥风流。 他着一身简单的白色银边长衣,器宇轩昂,墨眸粲然,俊美无俦。 他是先帝最宠爱的裕妃所出,从一出生就颇得圣宠,几乎是当时朝臣们心目中认定的未来储君。 只可惜先帝猝然崩逝时,凤浔生才十岁。 再后来就是如今的景德帝登了帝位,封他为宸亲王。 这其中的种种过程,颜卿霜不得而知,却偏觉得这一切不似寻常。 “小姐。” 听到鸢落的声音,颜卿霜才猛地回神,发现宸亲王已经进去了,而颜承荀也已经往里面走去了。 不敢再多想,颜卿霜快步跟上颜承荀,向着场内的席位走去。 “姐姐莫不是……”颜卿盈走在颜卿霜身侧,刚刚颜卿霜看着凤浔生出神的样子自然落入了她的眼中,她想要出言讥讽,可是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颜承荀,到底还是没敢说出口。 不管与颜卿霜如何翻脸,到底在颜承荀,在华京的皇亲贵胄面前,她还是知道收敛性子,本分做事的。 “盈姐儿想说什么?”颜卿霜装作不解,出声问道。 “没什么,就是想提醒一下姐姐今日若要上场的话仔细些,莫丢了我颜家的脸面。”颜卿盈对上颜卿霜,脸上的笑意快要绷不住了。 “多谢妹妹提醒。”颜卿霜浅笑着回道,优雅大方,大有嫡女风范。 颜卿盈看着她那万般自信的样子气得咬牙,却又无可奈何,只能跟着落了座。 017 击鞠赛 凤启国的击鞠赛是两人一组,抽签决定对手,而这签一般都是皇上皇后各抽出一支。 皇上皇后成婚多年依旧恩爱如初,每年的击鞠赛,景德帝都会携皇后同行,今年当然也不会例外。 随着太监尖锐的嗓音,景德帝牵着皇后的手一起走到签筒前,一人抽出一根,太监急忙弯腰伸手接过,随后便念到,“第一轮,由恂郡王府对阵定北侯府。” 随着太监的话音落下,颜承荀就转身看向了自己身后的几个年轻人,“第一轮,可不许给颜府丢人,你们谁先来?” “爹,我来。”颜书策年轻气盛,这些年一直被颜书畴的风头死死地压着,正愁找不到地方一展拳脚,此刻这么好的机会摆在面前,他自然不会客气。 “好,很好,那谁跟策哥儿一起去?”颜承荀轻拍了一下颜书策的肩膀,看向身后几人问道。 “大伯父,我与二哥一起去。”说话的人三房的颜书珏。 颜承荀自然点头应允。 “哥哥,加油。”颜卿盈见颜书策上场,急忙为他加油鼓劲道。 她与颜书策是一母同胞,自然希望颜书策能有出息,连带着她这个胞妹自然也会跟着长脸。 “你就放心吧,只要他不给我拖后腿就行。”颜书策一脸的胜券在握,勾着唇得意地说道。 “二哥,你放心,我绝不给颜家丢人。” 颜书珏也信誓旦旦,两人便一起下了席位,向着场内走去。 而另一边恂郡王府出来的是恂郡王凤启筝的嫡长子凤允祥和他的爱女晗月郡主。 大皇子早夭,如今的凤启筝就成了景德帝最大的儿子,而他自小才华横溢,颇得景德帝赏识,所以一早便被封为郡王,另赐府邸。 而晗月郡主更是深得景德帝喜爱,十二岁的年纪便已经出落得如花似玉,今日一身枣红色劲装,坐于马上,格外地飒爽英姿。 看着走到近前的颜书策和颜书珏,晗月郡主眼中掠过一丝不快,“颜书畴呢,他怎么不来,莫不是瞧不上我们?” “晗月,不许胡闹。”一旁的凤允祥听着自己妹妹的话,蹙眉低喝道。 “本来就是,派两个三脚猫出来,可不就是看不起我们吗,哥,你等下好好给他们点颜色瞧瞧。”晗月依旧不爽地嘟囔着,目光越过人群,看了一眼席位上的颜书畴,又恨恨移回目光。 “书策,珏儿,我妹妹就这性子,你们别在意。”凤允祥看着站在一旁一脸尴尬的颜书策和颜书珏歉声道。 颜书策和颜书珏自是客套了一番,对着凤允祥和晗月郡主行过礼之后便也都各自翻身上马。 颜书策表面上君子坦荡荡,心中却因着晗月郡主的那一番话起了波涛。 他自认为从小刻苦,诗书礼乐不在话下,骑射更是不比颜书畴要差,只是因为自己是个庶子,所以但凡有长脸的事情颜承荀都把机会给了颜书畴,使得华京贵胄只知有颜书畴,却不知还有他颜书策。 今日,他定要让在座的所有人开开眼,让他们知道这定北侯府不是只有他颜书畴一个能征善战的,还有他颜书策。 “驾。”颜书策想着,轻喝一声,手中拿着击鞠棍,一马当先,向着马球直奔而去。 “驾。”晗月郡主见状自然不甘落后,紧追着颜书策而去,双腿夹紧马身,身子微侧,球棍直接从颜书策的球棍底下探过去,先颜书策一步够到了球。 “哥,接着。”晗月郡主利用自身身体柔软的优势,侧着身子刚球棍刚碰到球身就看到马球凌空飞起,向着凤允祥飞了过去。 凤允祥立马停球,马上一个回旋,直接将马球击进了对方球门,防守的颜书珏根本连反应都来不及,就听到场内一片叫好声,然后听到太监尖着嗓音道,“恂郡王府,率先破门,得一筹。” “哥哥,好样的。”晗月郡主很是得意,趾高气扬地坐在马上,看着颜书策和颜书珏,眼中是满满的不屑。 颜书策被她那眼神深深的刺激到了,扬起球杆一拍马屁股,疾速向着那马球冲了过去。 “胡闹,”席位上,颜承荀看着颜书策的样子,双眉紧皱,“心胸这般狭隘,旁人说两句这是要去拼命了?也不看看对方是谁,伤了郡王世子和郡主,他担待得起吗?” 颜承荀眼中透着浓浓的担忧,攥着双拳说道。 “爹,策儿不会这般不知分寸的,您先别急。”颜书畴出声安慰道,但是看着颜书策的样子,他一双好看的眉也是忍不住地皱了起来。 父亲说的不错,虽说击鞠赛每年都会有人受伤,在所难免,可是对面毕竟金尊玉贵,他这般动作实在太粗鲁了。 场中,颜书策的球杆已经跟晗月郡主的球杆紧紧地交织在一起了。 晗月郡主原本想故技重施,从颜书策的底下把马球击走,却没成想被颜书策用球杆牢牢压制住了。 晗月郡主毕竟才十二岁,马术虽然还不错,但是力气与颜书策比起来毕竟相去甚远,被他这般压着一时竟根本抽不出球杆。 “卑鄙,无赖,”晗月郡主动了几下依旧没有抽出球杆,不由得大怒,嗤骂出声,“原以为定北侯府都是堂堂君子,没成想竟也有你这般小人。” 颜书策听着晗月郡主一句接一句的讽刺,气得不行,“既然郡主觉得我小人,今日我还就小人了。” 颜书策说着,反手转动球杆扬起,狠狠击打在晗月郡主手中的球杆上。 “啊……”晗月郡主没想到颜书策会突然用这一招,一时不查,手中的球杆轻声飞了出去。 颜书策连多的一眼都没有看她,直接带着球向着球门那边奔驰而去。 “哥,别让那小人进了球。”晗月郡主看着颜书策的背影,气得大喊道。 凤允祥也觉得刚刚颜书策的做法有些过了,骑马上前,一击就从颜书策的棍下抢走了球,而此时,已经有宫人给晗月郡主重新递上了球杆,晗月郡主看着正在追赶凤允祥的颜书策,眼中闪过一丝恼意,敢让她当众出丑,她今日定要让他也难堪一回。 018 一鸣惊人 这么多年被压抑被忽视造成了颜书策如今的心态极度地不好,他太急于证明自己了,所以几乎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那颗马球身上了,压根没有注意到身旁的人在干什么,自然根本不会去关注身后追赶上来的晗月郡主。 “二哥,小心。” 颜书珏疾呼出声,但是显然已经晚了。 晗月郡主的看似在抢球,却直直地打在了颜书策的马腿上,马匹受惊,前腿高高抬起,出于自我保护想把身上的人甩下去。 颜书策的关注点全在马球上,根本没想到会突然这样,一下没坐稳,被马从马背上甩了出去。 颜书珏急忙翻身下马,跑过去扶起了颜书策,“二哥,你没事吧。” 席间,颜卿盈看到颜书策摔了,急的猛地起身,想要跑向场中。 “坐下,还嫌不够丢人的?”刚刚那一幕颜承荀自然是全看在了眼里,虽说那晗月公主确实是故意的,但是击鞠过程中难免会有球棍不小心打到马匹的事情发生,颜书策连这点自保能力都没有,可不是丢人吗? “让诸位见笑了。”颜承荀喝止了颜卿盈之后,便站起身,走到场中对着大家拱手道,然后就让颜家的下人去把颜书策扶了回来。 “颜家男儿不过如此嘛,连我一个女子都打不过,定北侯赫赫威名战功无数,没想到这子嗣嘛……” “晗月,休得胡言!”晗月一贯喜欢胡闹,只要不过分,凤启筝一般也由着她,可是颜承荀的父亲毕竟是辅政大臣,就连景德帝都多少要给他定北侯几分薄面的,凤启筝自然也不能放任晗月这般不知轻重,喝止了她之后,便向着颜承荀说了几句场面话。 “哼,”晗月被凤启筝骂的很是不爽,但是也自知理亏,便换了个话头,“香还没有燃尽了,定北侯府这是要认输了吗?” “父亲,让女儿去吧,若是哥哥去了,即便胜了也胜之不武。”颜卿霜看向颜承荀出声道。 这确是个极好的机会,若她能胜了晗月,不但能挽回侯府丢失的颜面,而且定能引起景德帝的注意,这便是她此行最大的目的。 她不好权,却偏偏深知权利的重要性,深知想要在这波谲云诡的朝堂上屹立不倒,想要护住颜府上下安稳,景德帝的喜好尤为重要。 “好,你去吧,小心些。”颜承荀并没有思考太久就答应了颜卿霜。 鸢落听到颜承荀答应,急忙拿过放在一旁的襻膊,仔细地将颜卿霜的衣袖绑好,这才满是信心地看着颜卿霜进到了场中。 “爹,你怎么让她去了,她那三脚猫的马术,去了除了丢人还能有什么别的。”颜书策摔得不轻,由颜府下人扶着小心翼翼地坐回到席间,嘴里却还不忘吐槽着。 “哼,再丢人还能有你丢人?”颜承荀不满地看了颜书策一眼,“原想着你也十六了,是该让你崭露头角了,如今倒好,你很快就会成为华京贵胄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爹,是她耍诈,你看不出来吗?”颜书策不服地说道。 “是你功利心太重,还好意思说别人,赶紧给我闭嘴,回去再好好收拾你。”颜承荀说着,没有再理会颜书策,而是将目光重新投回到了场上。 “又来一个,定北侯府今日是把我恂郡王府当成陪练了是吧,尽派些三脚猫过来。”晗月郡主不悦地说道,但是看着颜卿霜大大方方,毫无怒气地翻身上马,有气没处撒,只能狠狠地瞪了颜卿霜一眼,“等会跟你那个没用的哥哥一般摔了可别哭着说本郡主欺负你。” “是,郡主放心,胜败各凭本事,臣女不会哭的。”颜卿霜恭恭敬敬,依旧没有因为她的挑衅而露出丝毫的不满。 晗月郡主,对她来说可是老熟人了,只可惜,现在的她还不认识自己。 不过她那个马球技术嘛,绣花枕头,好看不中用,也只有颜书策这般更不成器的才会被她给撂倒了。 “希望你说到做到。”晗月对着颜卿霜只感觉自己一拳好像打在棉花上一般,那种感觉让她顿觉无趣,说了这么一句之后,策马跑开了。 颜卿霜也没敢耽搁,策马直追而上。 “珏哥儿,你守好,我去追她。” 颜卿霜说了这么一句,颜书珏刚想反驳就看到颜卿盈已经快速地追上了晗月郡主两人几乎同时朝着地上的马球击去。 眼看着晗月郡主就要先碰到马球了,颜卿霜右手手腕巧力一转,球棍脱手而出,顿时全场哗然。 就在大家以为颜卿霜竟连球棍都拿捏不住的时候,却只见那球棍竟先于晗月郡主手中的球棍击中马球,马球顿时向着颜书珏的方向而去,而颜卿霜拽紧缰绳,弯身一捞,竟将那球棍又牢牢捏回到了手中。 坐稳之后,颜卿霜抬眸看向颜书珏,颜书珏立刻会意,重击马球,马球向着恂郡王府的球门直飞而去,颜卿霜策马追上,绕开过来阻截的凤允祥,球棍顺势一推。 “进了,进了,三姐姐,进了……” 身后的颜书珏高兴地大喊了起来,全场也顿时爆出一片叫好声。 颜卿霜这一球打得如行云流水,确实非同一般。 “还不错,比你家那个二哥哥有用多了,”晗月郡主看向颜卿霜,“不过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了,时间未到,胜负未定,我晗月是不会输给你的。” “是郡主承让了。”颜卿霜依旧落落大方。 “再来过。”晗月说话间再次一马当先。 比畴已被追平,凤允祥知道自己之前轻敌了,也不敢再大意,追马而上。 这一次,四个人的球棍几乎同时击向马球,混乱之中不知道是谁的球棍击打到了颜卿霜所骑马匹的马肚,只听那马嘶鸣一声,就开始跳蹦起来。 “三姐姐,小心。” 那马明显是吃痛了,蹦跳得越发狂乱,眼看着颜卿霜就要像颜书策一样被甩下马背了,颜书珏不由得惊呼出声。 ------题外话------ 宝宝们,喜欢的话动动小手收藏一下哦,牍子给你们?(′???`)比心 019 略胜一筹 席位上,颜承荀和颜书畴都是眼神一紧,颜承荀更是差点就站起身来了。 颜卿盈看着颜承荀那近乎下意识的动作,眼中闪过一丝晦暗。 刚刚颜书策被马甩出去的时候,他可是端身正坐,丝毫没有半点如今这般着急的样子,难道在他这个爹爹的心中,嫡女就这般重要,比他的儿子还要重要? 颜卿盈搅着帕子,双目紧锁于场中的颜卿霜身上,恨不得她此刻就被那马匹甩飞出去。 如今只恨自己为了保险起见,在马饲料的用药上着实谨慎了些,倒让她还出了这么久的风头。 为着击鞠赛的安全,各府都是提前将马匹一起送至赛场,确保比赛之中个人所骑马匹都是自己用惯了的,避免不必要的伤害,也正是因为这一点,颜卿盈无意中得了饲马人的联系方式,辗转买通了饲马人,在颜卿霜那一匹马的饲料里加了些东西,用料虽不多,但是几日下来,到了如今,也该发作了。 颜卿霜伏在马身上,轻轻拍了拍它。 这马性子一贯温顺且难得的忠诚,平日里自己训练时,就算不小心伤着它,它也从未曾试图把自己甩下去过,但是此刻,颜卿霜却能明显地感觉到身下马儿不同于往日的狂躁。 只是此刻局势紧张,颜卿霜也没来得及细想太多,轻声安抚了两句,左手依旧紧攥着缰绳,随着马匹的颠簸,她的整个身子看似已经要滑落马下,好似下一瞬就会被马匹无情地践踏于蹄下。 席位上,凤启延身子微动。 “殿下,不可。”江川看着凤启延的动作,急忙俯身道。 凤启延咬牙,闭上了眼睛,攥紧双拳,极力隐忍,将胸腔内那起伏不定的情绪狠狠压了下去。 江川说的是,她于自己不过是一枚棋子,若是毁了,也只不过是一枚弃子,执棋者怎能为了棋子犯险? “霜姐儿。” 这边凤启延未动,颜书畴却是坐不住了,猛地站起身,还未动作,就看到马球在空中划出一道极美的弧线,直向对方球门而去。 而颜卿霜在马侧,脚尖轻点,下一瞬又安稳得坐回到了马背之上,浅笑嫣然,成竹在胸。 “好,好,精彩绝伦!” 这一番大起大落着实是让席位上的众人看得跌宕起伏,此刻,就连景德帝都忍不住喝彩道。 景德帝一出口,四面八方的喝彩声就如潮水一般涌来。 “定北侯你这女儿不简单啊,当真是虎父无犬女啊,老夫佩服,佩服。”定国公看向颜承荀,笑着道。 “国公过誉了,犬女班门弄斧,让您见笑了。” “定北侯又何必过谦,令媛能力过人,能得圣上赏识,这球技远胜一般男儿,如此还班门弄斧,岂不是羞煞我等了。”宁德候张旸也笑着说道,说话间,目光不着痕迹地在颜书策和颜卿盈身上掠过,眼底带着一丝不明显的恼意。 他这一双外孙也太不争气了些。 “岳丈您这才是真正折煞晚辈了。”颜承荀对上张旸,自是恭敬道。 张氏虽是妾室,但是众所周知,在定北侯府那待遇是半点不比大夫人差,而颜承荀因着父辈的关系,对张旸也一直都很恭顺,所以颜,张两家关系一直都算不错的。 此刻你一句我一句地闲话着,看着也很是和乐。 “这位是,颜五姑娘?”定国公知道颜家与张家的关系,故意看向颜卿盈出声问道。 “五姑娘怎么这般安生坐着,不想也去场中露露脸?这风头可要被你姐姐一个人抢去了。”定国公浅笑着看着颜卿盈说道,当看到张旸脸上闪过的明显的难色时,嘴角更是扬起了几分讥诮。 颜卿盈又哪里不知道这定国公是在故意挑事,但是他位高权重,自己当然不能拂了他的面子,只能浅笑着站起身大方行礼,“国公爷见笑了,盈儿愚钝,不会骑马,更枉论击鞠了。” 颜卿盈说完,有些歉然地低垂下了头。 “这,这……”定国公故意一副才知晓的模样,“这倒是老夫的不是了,老夫岂知这一家儿女竟有两般教法,倒是唐突了,唐突了。” 定国公话说到这份上,颜承荀的脸色也难看起来,这等于摆明了是在说他颜承荀厚此薄彼,亏待了他张家女儿。 “国公爷误会了,爹爹教过盈儿多次,是盈儿过于愚钝,摔怕了,求着爹爹不肯学了,说出来确实惭愧,如今盈儿倒也有些后悔了,像姐姐那般飒爽英姿,何其潇洒。” 颜卿盈知道这会是自己挽回在父亲心中形象的好机会,于是急忙回道,谦逊不失礼,一切都归结于自己的愚钝,但是闺阁女子不善骑射又不会当真被人诟病,一下子倒也叫定国公挑不出错处来。 “定北侯有福气啊,这一双女儿,各有各的好,当真是羡煞老夫。”定国公宦海沉浮这么久,自知什么叫做适可而止,所以此刻便也就顺着颜卿盈的话头结束了刚刚的诘难了。 几人又各自客套了一番,便又重新将目光投回到了场内。 颜卿霜又进了一球,反超了恂郡王府,而此刻,眼看着香快要燃尽,胜负几乎已定。 晗月郡主看着颜卿霜再次进球,一张脸彻底灰了,刚刚的气势此刻已经全然没有了。 她一直认为自己的球技,不说旁的,至少在这华京城的女子中定是数一数二的了,可是如今面对颜卿霜她却觉得自己连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 她甚至觉得颜卿霜的球技竟然远在自己一直仰慕的哥哥凤允祥之上。 “时间到!定北侯府两筹,恂郡王府一筹,定北侯府胜。” 随着太监尖锐的嗓音,晗月猛地一把把球棍扔到地上,翻身下马。 颜卿霜也跟着翻身下马,行过礼之后刚想回到席上就听到身后晗月郡主的喊声,“喂,颜卿霜,你站住。” “晗月,不得无礼!”恂郡王妃见晗月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急急站起身出声道。 020 殊荣 “母妃,晗月只是想求霜姐姐教女儿球术,又不是要为难她,您何必这般紧张。”晗月郡主看着自己的母亲,颇有些无奈地说道。 自己在母亲的心目中就是这般输不起的形象吗?输了球就一定是要去找茬? 颜卿霜听到晗月郡主的声音,浅笑着转身。 她知道,晗月本性不坏,不止不坏,还格外地讲义气,只要是她喜欢的人,她可以不惜一切地去帮助,而她不喜欢的,则根本不会假以颜色,很是真性情。 上一世她们也是因为击鞠相识,这一世亦然,只是这一世提早了许多。 “郡主。”颜卿霜看向晗月,恭身行礼。 “颜卿霜,本郡主想跟你学球技,你给我当师父吧,好不好?”晗月快步走到颜卿霜面前,认真看向颜卿霜道。 “这……”颜卿霜一脸为难,纠结地一张小脸皱成了一团,最后还是没敢答应,“郡主恕罪,臣女唯恐难当此大任,华京之中球技比臣女高超之人不胜枚举,臣女惶恐。” 颜卿霜当然知道这是一个绝佳的好机会,但是这种事情断然不是自己愿意就可以随意答应的,晗月是郡主,如果要教授她,就等于是要经常出入恂郡王府,这样的事情,她怎敢径自答应。 “颜家三丫头,”颜卿霜话音刚落,便听到一声浑厚低沉的嗓音传入耳中,算不得熟悉,却如惊雷炸响,颜卿霜立刻转身,向着景德帝的方向恭敬跪了下来,“颜三丫头,你过谦了,就你刚刚的球技,只怕这整个华京能与你相较的也不出十个,如此球技,担得起晗月师父一职,你可愿意帮着朕经常去教教这皮猴?” “皇爷爷……”晗月听到景德帝说她是皮猴,撒娇般地说道。 “嗯?怎么?不想要这师父了?”景德帝看着晗月,朗笑着出声道。 “当然要,晗月谢过皇爷爷。”晗月郡主生怕景德帝又后悔了,急忙抢着说道。 颜卿霜听着景德帝的话,整个人依旧一副惶惑的样子,忍不住侧头看向颜承荀,却见颜承荀已经快步走过来,在自己身侧跪了下来,“圣上,犬女被微臣惯坏了,性子颇有些不羁,郡主金枝玉叶,微臣惶恐,恐她难当此大任……” “定北侯可是舍不得自己女儿劳累?还是担心她在本王府上会受委屈?” 颜承荀话音未落,一直不曾出声的凤启筝看着颜承荀出声道,话语中带着几分明显的亲近。 他自然看得出来光是今日的表现,颜卿霜就得了景德帝的赏识,所以如果晗月能与颜卿霜交好,倒也是好事一桩。 “王爷言重了,微臣不敢,不敢。” “好了,既是如此,这件事情朕就替晗月做一回主,颜家三丫头,以后这晗月的骑射朕可就交给你了。” “是,臣女遵旨。” “臣遵旨。” 景德帝既已经这般说了,颜承荀和颜卿霜自然不好再多做推辞,便都应了下来。 虽说这事情看似并算不得什么大事,可是景德帝酷爱击鞠这是整个华京人尽皆知的事情,景德帝能让颜卿霜教授晗月,便是对颜卿霜球技的肯定,光凭这一点,颜卿霜今日便能在整个华京的王公贵胄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 颜卿盈看着颜卿霜跟着颜承荀回到席位上,看着颜承荀对她嘘寒问暖,一口银牙几乎咬碎。 为什么,为什么那马还没有出事,为什么没有把她摔下来,还让她出尽风头,如今甚至还得了能出入恂郡王府的自由,何等殊荣! 早知如此,她就不该那般小心翼翼的,就该下足了料,直接摔死颜卿霜才好! 场中的比赛还在继续,这一轮是定国公府对阵成国公府。 比赛依旧激烈,但是颜卿霜能感觉到自己身侧坐着的人内心争斗更加激烈。 眼看着自己离她们母女规划的路线越来越远,如今的颜卿盈只怕是如坐针毡了。 “盈姐儿,你可是身子不舒服?”颜卿霜看向颜卿盈,故意出声道。 颜卿盈原本正在想着如何才能让颜卿霜出丑,冷不丁颜卿霜问出此话,倒是惊得她一身冷汗。 “怎么出了这么多汗?若是不舒服便早些回去歇着吧。”颜承荀也循声看了过来,出声道。 颜卿盈搅着帕子的手越加紧了起来,恨不得此刻就撕开颜卿霜那虚伪的嘴脸,可是对上颜承荀却还是只能柔声道,“爹爹,女儿没事,女儿只是惭愧,姐姐能得圣上金口赞誉,为侯府获得如此殊荣,可是,可是女儿却连马都不会骑,心里着实是有些难受……” 颜卿盈说着,将头垂得低低的,以此来掩盖她此刻她眼中那几乎压制不住的恨意。 “盈姐儿,你本不善骑射,又何必自责,能为侯府获得荣耀的机会很多,切莫钻了牛角尖。” 颜承荀毕竟是经历了风浪的,颜卿盈的那些小心思他自然能看得七七八八,只是毕竟都是自己的女儿,只要不太过分,他也不好苛责,只能如此出言提醒。 “是,盈儿谢爹爹教诲。”颜卿盈应着,心中却越加不甘心了。 在他颜承荀的心目中何曾有过她这个女儿?自己从小乖巧,懂事,颜卿霜顽劣不堪,可是他却偏偏说颜卿霜真性情,更像他,事事偏袒于她。 自己为了获得容氏的喜爱,循规蹈矩,战战兢兢,努力地表现出一个侯门闺秀该有的样子来,也确实得了容氏的喜爱。 可是不管在旁人的眼中自己多好,在他眼中却始终不如那个不顾礼教的颜卿霜来的好。 在他眼中颜卿霜做的一切都是潇洒随性,而自己做的一切都是精于算计,不堪入目! 其实她又何尝不想骑马射箭,肆意人生?! 颜卿盈心中冷然,既然他如此宝贝颜卿霜这个女儿,她就偏要毁给他看,让他知道他这个女儿能给颜家带来的只有耻辱,只有不堪! “成国公府得一筹。” 太监的嗓音打断了颜卿盈的思绪,颜卿盈看着赛场边上拴着正在休息的马群,嘴角微勾,定北侯府赢了一局,等下自然还要再战,她就等着看好戏了。 021 救险 颜卿盈看着一场接一场的比赛,紧张得手心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液。 为什么还没有再抽到定北侯府,若是还没有轮到颜卿霜上场那马就发作了的话那她所筹谋的一切不是都白费了? 颜卿盈想着,牙齿紧紧的咬着唇瓣,努力地不让自己的情绪过于外泄。 “这一轮,定北侯府对阵三皇子。” 因为三皇子尚未婚配,所以和他一起出战的是他的贴身侍卫折扇。 颜卿霜倒是没想到第二轮居然会对上三皇子。 已经隔了十五年了,有些事情记得也不是很真切了,但是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当年自己嫁给凤启延之后没有多少时日,圣上就下诏立了三皇子凤启轩为太子。 为着这一份诏书,那天晚上凤启延砍了整个后花园的兰花,月光之下,花茎飞落,满地残骸。 只是这太子的命途也着实坎坷,一想到最后他被景德帝幽于东宫时的场景,再对上此刻正意气奋发的凤启轩,颜卿霜总觉得有一丝恍惚。 世事难料,谁能想到千尊万贵的凤启轩,景德帝的嫡子,深受皇上皇后宠爱的三皇子,最后也会沦落到那种境地。 她记得当时帮着凤启延调查的时候查到颜卿盈与凤启轩纠葛颇深,但是后来看到凤启轩失势之后却又立马转头他人怀抱。就是因着这一条线索,颜卿霜才敢在那日故意将那书信塞于颜卿盈的袖中。 只是此刻看着凤启轩,芝兰玉树,气宇轩昂,却不似会做那般勾当的人。 “哥哥,你去吗?”颜卿霜收回思绪,看向颜书畴,问道。 “你们去吧,哥哥早已威名远播,这种扬名立万的机会就留给你们了。”颜书畴看着颜卿霜笑着说道。 “大言不惭。”颜承荀听到颜书畴的话,看向他嗤笑出声,话语中却并没有责备的意思。 “好,等着霜儿给侯府得个头筹回来。”颜卿霜说着,便和颜书珏一起向着场内走去。 “你们兄妹俩还真是,一个比一个敢夸口。”颜承荀笑着摇头道,虽是这般说着,语气中却是透着浓浓的骄傲。 “爹,您是不是觉得我给您丢人了?”一旁的颜书策忍不住出声道。 自己受了伤,颜承荀除了厉声斥责别无其他,他若是对谁都这般严厉也就算了,可是偏生他对颜书畴兄妹俩却是那般包容,刚刚那番话若是出自自己的口中,只怕又要被他骂个狗血喷头了。 “哥哥!”颜卿盈有些无奈地出声道,自己的这个兄长与颜书畴比起来确实是有些差距,不论是胆识还会才智,都差了许多。 她虽嫌弃他,却又不得不护着他,一母同胞,他若是不得颜承荀欢心,势必要影响张氏,进而影响自己。 “我哪里说错了吗?”颜书策不满地瞪了颜卿盈一眼问道。 “当真是朽木一块。”颜卿盈气得低声道。 “你说什么?”颜书策没听清,看向颜卿盈问道。 颜卿盈此刻已经懒得搭理他了,重新将目光投向了场中。 颜卿霜已经翻身上马,颜卿盈的心情下意识地变得紧张起来。 “比赛开始!” 随着尖锐的嗓音,这一轮的击鞠赛正式开始。 凤启轩率先抢到马球,利落地带着马球向前快速移动着。 “殿下,得罪了。” 颜卿霜策马追上,与凤启轩并驾齐驱,球棍毫不迟疑地与凤启轩抢夺起来。 凤启轩眼看着情势有些焦灼,正准备把马球击向折扇,而就在这一眨眼的功夫,那马球竟已到了颜卿霜的球棍底下,更是随着颜卿霜的一击直接飞向了落在后方的颜书珏身边。 颜书珏毫不迟疑,一棍击向身后的球门。 两人配合默契,所有的动作几乎一气呵成。 “定北侯府,得一筹。” 颜卿霜喜笑颜开,策马到颜书珏身旁,两人默契击掌,随后转身看向凤启轩。 “殿下,承让了。”不带丝毫的虚伪造作,赢得落落大方。 凤启轩不由得微微眯起了眼,看向颜卿霜,眼中带起了几丝别样的意味。 这颜三姑娘好似还挺有意思。 “颜三姑娘,比赛才刚开始,你可别掉以轻心。” 凤启轩说着,也不含糊,再次率先发起进攻。 颜卿霜轻笑着策马追上,场上的局势一度变得格外地紧张起来。 凤启延靠在席位上,看着凤启轩和颜卿霜之间你争我夺,看着颜卿霜频频出彩,心中却是满满的失落感,尤其是想到上次见面时她那冷硬到极点的模样,心中顿时被一种莫名的情绪充斥,双拳下意识地攥紧,再攥紧。 “三皇子得一筹。” “定北侯府得一筹。” “……” 转眼间,两边已经是四比五了,凤启轩险胜一筹。 对上他的笑颜以及那略带挑衅的眼神,颜卿霜轻笑了一下,策马而上,刚想翻转局面,身下的马却突然悲鸣一声,然后不受控制地左右癫跑起来。 颜卿霜神色一凛,伏低身子,努力稳住自己不被它甩下来。 身下的马儿好似突然癫狂,不管颜卿霜如何安抚都丝毫不起作用,眼看着马匹就要冲出场外,冲向附近的坐席了。 “小心。”凤启轩策马紧追而来,“把手给我。” 颜卿霜看着凤启轩,正在犹豫着自己到底该不该信任他的时候,眼角就看到银边一闪,白袍翻飞,马背上,自己的身后就已稳稳地坐着一个人了。 “别怕。”他的声音很轻,吐在自己耳畔,低哑温润。 颜卿霜身子一僵,还未来得及作何反应,就感觉他突然环住自己,脚尖一踮就带着她腾空而起,然后稳稳得落在场上。 那马儿依旧在疯跑,但是马背上没了人,很快就被景德帝带来的亲随给套住,拖拽了下去。 颜卿霜站稳身子的那一刻才猛地回神,“多谢宸亲王。” 颜卿霜说话间四下看了一圈,才发现自己刚刚是差点冲撞了宸亲王府的席位,应该是因为这个,他才会出手相救吧。 凤浔生没有说话,只是看了颜卿霜一眼,在确定她没事之后,便回了席位上,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你没事吧。”凤启轩翻身下马,快步走到颜卿霜身边出声问道。 “多谢殿下关心,臣女无碍。”颜卿霜应着,目光却下意识地向着凤浔生的方向看去。 那一声‘别怕’是他说的吗?那般温柔,怎么感觉都和此刻过分清冷的他那般格格不入。 022 意有所指 这一出骤然的闹剧在击鞠赛场上掀起一场不大不小的波澜。 虽说击鞠赛场上马匹伤人的事情时有发生,但是大多数都是争抢激烈时马匹被击痛,就像刚刚颜书策那种情况下才会发生,如果是善骑之人,只要稍稍安抚一下马匹便可以无碍。 但是颜卿霜身下的马匹却是猝然发狂,当时颜卿霜并不在争抢中,而是刚准备策马追赶凤启轩,也就是说,那马根本就不可能受伤。 “颜卿霜,你没事吧?”晗月郡主几乎第一时间就从席位上冲了下来,快步跑到颜卿霜身边问道。 “臣女无碍,多谢郡主关心。” “你的胳膊。”晗月看着颜卿霜顺着胳膊滑落到手背上的血渍,出声道。 “小伤,无碍的。”颜卿霜看着晗月,眼中满是笑意,说道。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现在,她都很喜欢这个率真的小丫头。 “你还笑得出来,刚刚若不是宸亲王出手相救,你都不知道会被摔成什么样。” “臣女多谢郡主关心。”颜卿霜好笑地看着她一脸气愤的样子,再次出声道。 晗月懒得理会她,转身看向景德帝的方向,“皇爷爷,那马肯定有问题,晗月觉得这件事情不该姑息,必须彻查,今日参加击鞠赛的都是王公贵族,还有这么多皇叔在场,若是这击鞠赛场的饲马场当真出了问题的话,晗月觉得必须严惩,妄图伤害凤启皇族,这是重罪!” 晗月话音刚落,席位上搅着帕子的颜卿盈手猛地一使劲,帕子发出一声清脆的布帛撕裂声。 虽然并不是很响,但是还是让坐在她附近的几个都听到了。 颜书畴目光带着几分犹疑,在颜卿盈身上滑过,颜卿盈顿时紧张得手足无措起来,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等颜书畴将目光移开,颜卿盈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可是一颗心却还是不受控制地在胸腔中胡乱跳着,胡乱地安慰着自己,没事的,她没有亲自出面,转了那么几波人,就算要查也定然查不到她的身上来,定然查不到的。 “父王,儿臣觉得晗月说的在理,良驹骤怒必然事出有因,此事好在皇叔出手快,没有酿成大祸,不然后果确实不堪设想。” 凤启轩一开口,那些坐在席位上的老臣们都开始坐不住了,蠢蠢欲动,最后齐声道,“臣等附议。” 正位之上,景德帝已然一脸肃杀之气。 无论是谁,胆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做这般勾当,这是完全没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他又岂能坐视不理? 不说旁的,此事已经触及了皇家颜面,他是断然容不得的。 “大理寺卿。”景德帝冷着脸,怒声道。 “臣在。”大理寺卿李俢然不敢怠慢,快步从席位上走至场中,躬身道。 “此事朕交于你查办清楚,一个月的时间,如果查不清楚,你这大理寺卿就让贤吧。”景德帝看着李俢然冷声说道。 “臣遵旨。”李俢然躬身说完,就退回到了一旁的席位上。 “好了,既然皇帝已经把事情交代下去查办了,这赛事就还是继续吧,免得扰了诸位的好兴致了。”一直在一旁没有说话的嘉太后突然开口说道。 “太后,那刚刚一局怎么算呢?刚刚如果不是霜姐姐的马突然出事的话,她也不见得会输。”晗月看着嘉太后,想要据理力争,但是对上嘉太后的双眸时,声音却还是下意识地低了下去。 能让晗月这般畏惧的人,这偌大的凤启国估计也就只有嘉太后了。 她就坐在那里,冷眼扫了一下晗月,晗月就生生地把剩下的话咽回到了肚子里去了。 “赛场出现意外也都是天意,如今既然香已燃尽哪有继续比赛的道理?都给哀家回到席位上去吧。” 嘉太后声音不重,却字字铿锵,无人敢反驳,即便是景德帝也是一脸恭敬地应了一声之后便示意他身边的大太监过来,和皇后重新抽过签之后,赛场上的比赛便又恢复如初了。 颜卿霜看着晗月那一脸憋闷的样子,轻笑了一下,这丫头也真的是可爱得紧,自己都不在意,她倒是替自己打抱不平起来了。 “晗月郡主,臣女感谢您为臣女所做的一切,但是胜负臣女真的不关心,所以您也不必介怀,”颜卿霜看着走在自己身侧的晗月郡主,认真说道,“而且……” “而且什么?”晗月抬头看向颜卿霜,依旧有些无力地问道。 “而且臣女觉得郡主还是笑起来好看,这皱着眉头的样子倒像那包子上边的褶子一般了。”颜卿霜说着,自己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大胆,你竟敢打趣本郡主?”晗月郡主看着颜卿霜一副生气了的样子。 “此刻更像了。”颜卿霜再次出声道。 晗月郡主愣是被她那夸张的表情给气笑了,“颜卿霜,等下击鞠赛结束了你留一下。” 晗月说完就快步走开了,回了恂郡王府的席位,颜卿霜便也回了定北侯府的席位。 “无碍吧?”看到颜卿霜回到席位上,按捺了许久的颜承荀这才出声问道。 他心中担忧女儿,可是刚刚那情势已然涉及皇家,他不能贸然出声,此刻事情暂告一段落,他满脸的担忧这才毫无保留地显露了出来。 “爹爹放心,女儿无碍。”颜卿霜看着颜承荀眼中的担忧,心口暖暖的,急忙道。 “无碍就好,今日倒是多亏了宸亲王了。” 颜卿霜听着颜承荀的话,下意识地将目光移向宸亲王府的席位,看着那个冷峻淡漠身影,耳畔始终回想着那两个字。 “别怕。” 那般温润,为何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霜儿,放心,哥哥不会让你平白遭受此惊吓的,有些事情,敢做,就要付出代价。”颜书畴说着,目光毫不掩饰地看向颜卿盈。 颜卿盈紧紧地攥着那块已经被她撕破了的帕子,低垂着头,不敢抬头与他们对视,也不敢反驳,只当做不知道颜书畴的意有所指。 023 看清楚了? 这一次击鞠赛,颜卿霜虽然没有夺魁,却已然在华京的王公贵族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击鞠赛结束,所有人陆续散去,颜卿霜跟颜承荀说了自己被晗月留下的事情,颜承荀自然也不好阻拦,嘱咐了鸢落一定把颜卿霜护好之后,这才带着剩余的人先回去了。 “晗月郡主,您留臣女下来是有什么事吗?” 人群基本已经散尽,颜卿霜看向晗月,出声问道。 “留你下来自然是好事啊,李俢然查案,你就当真不想见识一下?”晗月郡主看着颜卿霜笑着问道。 说起李俢然颜卿霜倒也算是印象深刻,大理寺卿,凤启国出了名的公正严明。 上一世自己与他有交集是太子被废以后的事了,那时候凤启延想要拉拢李俢然,所以派了自己暗中联系,李俢然一身正气,坚决不肯,最后凤启延登上九五之尊,李俢然因为公然抗旨被凤启延下令囚禁于府内,最后被活活饿死在了自己的府邸之中。 当时的晗月也因为这件事情跟自己彻底决裂…… 颜卿霜深吸了一口气,上一世的自己一心为他,如今算来,还真是亏欠了不少人,这一世,是上天给自己机会来还债的吧。 算起来此刻的李俢然也不过才二十二岁,却已胸怀子健之才,更有潘安之貌,这般人才,晗月郡主会对他另眼相看其实也不意外。 如此想着,颜卿霜便应道,“当然想见识,据说李少卿查案严谨细微,能察常人所不察。” “那自是当然,”晗月到底还是孩子心性,这般说着竟一把拉起了颜卿霜的手就向着饲马场跑去。 她这一跑倒是把跟着她的几个恂郡王府的下人给吓着了,一起快步跟着跑了起来。 颜卿霜看着此刻笑靥如花的晗月郡主,只觉得心口被一股暖意包裹着,下意识地回握住了她的手。 — “微臣参见郡主,颜三姑娘。”饲马场此刻已经被大理寺的人围了起来,外人自然是不给进的了,但是晗月郡主却是没人敢拦的。 沾着晗月的光,自然也没人敢拦她颜卿霜。 “李俢然,我们就随意看看,你忙你的,我们不打扰你。”晗月对上李俢然整个人就变得特别地拘谨,刻意地收敛起所有的小性子,努力地让自己显得温婉大方。 “是。”李俢然依旧恭恭敬敬,回身继续检查马槽去了。 颜卿霜看着此刻双颊红如彩霞的晗月,努力想要憋住不笑,却还是没有憋住。 “颜卿霜,你再笑一个试试。”晗月恼羞成怒,威胁道。 “郡主,臣女想起来有一事要嘱咐鸢落,去去便回。”颜卿霜说着,看向晗月,下巴轻抬,示意李俢然。 晗月刚佯装要打她,颜卿霜便快步走了出去。 晗月一脸娇红,回身看了一眼李俢然,到底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她出生皇族,看惯了女子身不由己,看多了女子盲婚哑嫁,这不是她要的人生,她晗月的人生定然要全数掌握在自己手里。 — 这附近一片都被大理寺的人给围住了,鸢落进不来,自然只能在外面等。 颜卿霜出了饲马房,也并没有急着出去,这件事情毕竟自己是当事人,如今既然得了这个机会,她也想查看一下,如果侥幸能让她发现什么,那便是最好了。 从她的马匹出事到最后整个击鞠赛结束,颜卿霜看过了,并没有第二匹马再出问题了,也就是说,如果真的是有人刻意为之,那很显然是冲着她来的,至少,是冲着他们颜府来的。 其实一开始颜卿霜有怀疑过是不是颜卿盈在背后做的小动作,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会,以颜卿盈现在的能力是不可能买通这里的饲马人的,而张氏那般老谋深算,定然能想到这击鞠赛全程是在景德帝的眼皮子底下进行的,如若有人敢动手脚必然会引得龙颜震怒,届时如果彻查定会招来灾祸,以她对张氏的了解,张氏不该如此蠢钝才是。 但是除了她们,如今的自己又能得罪谁呢? 看着稀稀落落散落在地上的马饲料,颜卿霜低头苦思着,突然一双绣着祥云的朝靴进入了颜卿霜的视线之中。 心口微怔,颜卿霜仓促间退后,抬头看向眼前的人,“参见宸亲王。” 她刚想的入神,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得离饲马房有些远了,此刻恍然间才发现这里竟然只有他们两个,再加上自己刚刚差点直接撞入他的怀中,颜卿霜难免有些不好意思,态度就越发得恭敬了。 想起上一世自己最终害得他战死沙场,颜卿霜心里始终萦绕着一种超越愧疚的情绪,剥离不开,以至于对上凤浔生的时候,总是下意识地收敛所有锋芒,小心翼翼地想要弥补什么。 凤浔生看着她此刻恭敬有加的样子,嘴角下意识地勾起了一丝笑容,定定地看着她。 颜卿霜躬身请安,等了片刻见凤浔生没有反应,这才抬头再次看了过去,这一眼就看到凤浔生嘴角的那一抹笑意。 见鬼了,她居然看到凤浔生在笑。 印象中上一世那为数不多的会面,好似从未见他笑过。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不止是自己,好似所有人都未曾见他笑过,冷面杀神的称号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他那极度清冷的性子,可是她刚刚明明看到凤浔生在笑,笑得那般,温润…… 这个词从脑海里冒出来的一瞬间颜卿霜只觉得无比地诡异,温润这个词和上一世那个杀神联系在一起,确实诡异得厉害。 颜卿霜揉了揉眼睛,再看过去的时候,凤浔生已经欺身向前,定定地站到了她的面前。 “看清楚了?” 凤浔生靠的很近,近的几乎要撞到她的鼻尖,惊得颜卿霜急急地后退了两步。 “清,清楚了。” 凤浔生看着颜卿霜那惊慌的样子,再次勾唇浅笑。 阳光倾洒而下,光晕镀在他身侧,衬得他的笑容越加得邪魅肆意。 ------题外话------ 宝宝们,男主出没,喜欢的动动小手加个收藏吧 024 执棋者 颜卿霜看着他的笑颜,不由得有些晃神。 这真的还是那个冷硬无情的凤浔生吗? “王爷,卿霜无意惊扰您,这就告退。” 虽说是上一世的事了,但是他从东宫出来的那一幕却始终在眼前挥之不去,一代战神最终却背负着那样的污名逝去,而这一切都是她一手造成的,心里虚亏得厉害,颜卿霜对上凤浔生的时候便始终无法做到坦然。 重活一世,这段时间面对形形色色的人,她都几乎可以做到坦然面对了,甚至是再次面对凤启延,她都没有乱了心智,唯独是面对他,这颗心却始终无法坦然,无法释怀。 为了避免自己因为心虚而做出什么失礼的事情来,颜卿霜福了一下便转身想要离开。 可惜,事情并没有如她所愿。 刚跨出的步子却踩到了地上凸起的石块,原本想要稳住身子,却因为凤浔生的突然靠近而乱了手脚。 腰间被一只温热的手扶住,下一瞬,便助着她稳住了身子。 见她站稳的一瞬间凤浔生就收回了手,并没有借此故意亲近。 但是即便如此,颜卿霜还是羞恼得红了脸,“卿霜愚钝,让王爷见笑了。” “无妨,你无碍便好。”凤浔生的声音难得的温润,如清泉轻响,在耳畔舒缓而过,便能摄人心魄。 “你自便。”他说话间,也没有要刻意逗留的意思,缓缓地从颜卿霜身侧走了过去。 颜卿霜一直到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才敢扬起低垂的头,仰头的瞬间无意中看到了地上掉落的一朵绢花。 很精致小巧的绢花,暗红的颜色,带着几分岁月的味道,不张扬,却又有着几分独特的美意。 颜卿霜捡起那朵绢花,细细地看了起来。 虽说做工精细雅致,却也不是极品,上一世也没有听说凤浔生有什么魂牵梦萦的女子,他怎么会带这么一朵绢花在身上? 颜卿霜一时找不到答案,下意识地将那朵绢花藏在了袖中,四下看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便回了饲马房了。 “颜卿霜,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晗月郡主见到颜卿霜回来,快步走过来说道,脸上却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笑意。 颜卿霜看着她这般样子,再越过她看到此刻蹲在那里耳廓泛红的李俢然,不由得一脸狐疑地看向晗月,这个小丫头到底做了什么,能让那个将礼法纲常看得比生命还重的李俢然羞红了耳朵? 但是这种情况,一切尚显朦胧,自己与晗月也还不似上一世那般亲厚,颜卿霜自然也不好多问。 “李少卿,是发现什么了吗?” 颜卿霜正和晗月随意地说着话,余光看到李俢然小心翼翼地将马槽里一个细小的东西拿了出来,不由得出声问道。 李俢然将那东西小心翼翼地放到随身带着的绢帕上,妥帖地收好之后这才看向颜卿霜,“具体是什么还得找医师来看,但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某种毒物,被掺杂在了马饲料里面,” 李俢然说着,眸色深了些,“我检查了这里所有的马槽,唯独喂养颜姑娘所骑马匹的马槽中有这些细碎的物件,如果这当真是毒物的话,那便是针对你而来,所以,这段时间颜姑娘凡事需得小心些。” “多谢李少卿。”颜卿霜倒是没想到李俢然突然这么说,真诚地道谢道。 李俢然查看完了饲马房又转到后面去看堆放饲料的屋子,颜卿霜被晗月郡主拉着,也只能跟着一起过去了。 — 兴圣宫。 书房。 烛光闪烁中,一张英挺的脸庞上布满了阴郁的神色,看着手中的信笺,凤启延攥紧双拳,举到烛火旁。 火苗跳跃,燃到信笺边缘,眼看着下一秒就要吞噬信笺了,凤启延突然像疯了一般,一把将信笺收了回来,不顾灼烫的火焰,直接伸手将那火焰拍灭了,将那一叠不算很厚的信笺又珍宝般地藏进了木匣之中收好了。 “殿下。”江川看着凤启延的动作,蹙紧了眉头,“成大事者怎可妇人之仁,夫人毕生心愿全系于您一身,此刻断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江川知道自己说这些话有些过了,但是荨夫人培养了自己这么久,为的就是让自己能够守在凤启延身边,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所以看着凤启延最近的状态,江川觉得自己不得不说了。 “我自有分寸,不需要你来提醒。”凤启延的声音冷硬如寒霜,说话间站起身,将木匣子稳妥地放置到了物架上。 “是,卑职逾越了。”江川见凤启延是真的动了怒了,也不敢再多言了,只能将剩下的话暂时都咽了回去。 他有他的使命他的职责,如果凤启延真的为了颜卿霜而废弃了他本应该胸怀的鸿途大业的话,那么必要的时候,他也只能按照夫人所交代的那般,除去凤启延前进路上的一切绊脚石。 “我出去走走,别跟着了。”凤启延说话间,就走出了书房,走到了院中。 夜风袭来,衣玦翻飞,凤启延站在庭院之中,任由月光将影子拉长,拉出一抹孤寂的剪影来,脑海中却满是初见时的那一幕,她慌乱如小鹿,额间沁出细薄的汗珠,一脸无助地看向自己。 “你好,请问瑶和殿怎么走?”她细声细语,有些焦虑的声音衬得她本就粉嫩的脸庞越加莹润。 他轻笑出声,她却突然羞红了脸。 明明是有情的,他能感觉得到,她明明是动了心的,可是为什么却又突然那么疏远。 凤启延想起白日里凤浔生将她从马上救下的场景,看着他搂着她的腰飞身下马,心中就汹涌着一股难以言说的燥郁。 明知他们不可能,明知凤浔生不过是随手救了她而已,可是看着她与旁人靠的那般近,心中却不受控制地烦闷起来。 凤启延想着,一把抽出放在树旁的剑,在院落中舞了起来。 刀光剑影之中,是纷杂到理不清的思绪。 明明只是棋子,最后乱的却是执棋者的心,本不该如此的,不该如此的! ------题外话------ 感谢captainyih小宝贝送到花花哦,比心心 025 龙蝎子 颜卿霜一直陪着晗月郡主等到李俢然查完回了大理寺,晗月郡主才将她放了回去。 天色虽已暗沉,但是有鸢落在,再加上晗月特意嘱咐了人跟着,倒也很顺利地回了府中。 原本该去向容氏和母亲她们报平安的,但是碍于实在太晚了,只怕她们都歇下了,颜卿霜也没敢惊扰,便径自回了居竹苑。 到了居竹苑颜卿霜才知道母亲和哥哥竟一直在这候着。 “霜儿,你没事吧?”杨氏听着颜书畴大致地讲了今天击鞠赛的经过,虽说知道颜卿霜没有大碍,但是心中却始终放心不下,又迟迟等不到颜卿霜归来,这一颗心七上八下地始终不安稳,此刻见到了她的人,这心才总算是落了地了。 “母亲,您怎么还没歇下?我没事,我很好,就是晗月郡主孩子心性,非要我陪着,这才耽搁了。”颜卿霜看着杨氏眼中那满满的担忧心中暖暖的。 母爱是这世间最不掺假的爱意。 上一世不管自己在旁人眼中有多不堪,可是杨氏始终都护着自己,即便是自己因为和凤启延私通而受千夫所指的时候,她想的念的依旧全是她这个女儿的感受,旁的可以全然不去顾及。 颜卿霜想着,心中的暖意越加浓重起来,“母亲,更深露重,您赶紧回去歇着吧,女儿真的没事,你看,女儿是不是好的很?” 颜卿霜说着,笑着在杨氏面前转了一圈,想让杨氏放心。 “无事便好,这击鞠实在危险,以后若是没有必要,霜儿,你就不去了,成吗?”杨氏看着颜卿霜,试探着问道。 她本就不似一般的闺阁女子,她也深知颜卿霜这一点随自己,随性洒脱惯了,若是强硬地拧着她的性子不让她去只怕会适得其反,但是她听着颜书畴说她险些摔下马只觉得心惊肉跳,这颗心实在是承受不来这些。 自己那会刚习骑马的时候也不是没有摔过,但是事情在自己身上就感觉是小事,到了儿女身上便成了天大的事情。 “母亲,那日您也是见过的我现在的骑术的,与哥哥不相上下了,您的担心都是多余的,”颜卿霜撒娇般地挽住了杨氏的手,“不过霜儿答应您,以后骑马一定加倍小心,一定一定保护好自己,绝对不会伤了自己,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霜儿比您还珍惜呢。” 颜卿霜说着,又拉着杨氏的手轻轻晃了几下,撒娇意味格外地明显。 她鲜少这般,杨氏一下也没绷住,被她给逗乐了,只能佯装严肃道,“不跟你说笑,这不是儿戏的事,知道吗?” “知道了,母亲。”颜卿霜听话应道。 杨氏见她这样,也没有再说什么,只叮嘱了她早些歇下,便回了。 杨氏一走,颜卿霜满脸的笑意顷刻消失,有些疲累地看向颜书畴,“哥哥,你也赶紧回去歇着吧。” 颜卿霜说着走到鸟笼边上去逗弄那只八哥。 “霜姐儿吉祥,霜姐儿吉祥。”那八哥见着颜卿霜,很是卖力地叫唤了起来。 颜书畴没有离开,而是走到了颜卿霜身侧,“觉得是她们母女做的吗?当时颜卿盈的神色看上去很慌张,紧张过度还把帕子撕了。” “怀疑过,但是又觉得张氏不该如此蠢钝才对。”颜卿霜看向颜书畴,微微蹙着眉说道。 “是,所以我怀疑张氏也许并不知情,但是颜卿盈绝对知晓。”颜书畴当然明白颜卿霜的意思,这也是一开始他所犹疑的地方。 “哥哥的意思是……” “事情还未明朗,我也不好妄加揣测,但我已经派了人跟着颜卿盈了,既然如今圣上下令彻查,若是真有人指使了颜卿盈,颜卿盈自然是坐不住的。” 颜卿霜听着颜书畴的话,跟着微微松了口气,“谢谢哥哥。” “傻丫头,跟我还客气,”颜书畴说着,微微俯身,去逗弄那只八哥。 他这一俯身,颜卿霜便看到了他后颈右侧密集的一小排痘疮。 细细密密的一小排,远看好似只是皮肤泛红,但是细看之下便能发现那是密集的痘疮,看着骇人。 颜卿霜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死死地盯着颜书畴的脖子,双拳下意识地攥紧了。 上一次看到第一颗的时候她还抱着侥幸心理,但是如今,这连片的痘疮几乎和上一世一模一样。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明明哥哥的饮食没有任何问题,张氏她们应该根本没有机会下毒才对。 上一世也是到后来颜卿霜才知道下在哥哥身上的这种毒叫做‘龙蝎子’,起初是冒出一个个痘疮,然后随着毒素加深,便会成为密集的一片一片,然后症状与疫症越加相似,若不及时排毒,那毒素便会一点一点侵蚀筋脉,麻痹人的感官,即便是原本孔武有力之人,到了后期也会变得手无缚鸡之力,直至彻底丧失所有的感觉,成为活死人…… 上一世自己求着凤启延带了王府最好的医师也诊断了许久才诊出了这种毒物,不为其他,只因这种毒物很是罕见,而解药更是难配,而且当时哥哥的毒已经开始蔓延到经脉了,自己几乎动用了王府所有的势力才凑齐了解毒所需的一切药材,也仅仅配出了几小颗的解药。 若是哥哥现在当真又中了那毒,那自己就不能耽搁了,必须尽快将那些药材备齐,以确保万无一失。 “怎么了,怎么这般盯着我?”颜书畴抬头时刚好对上颜卿霜的双眼,不由得微微挑眉问道。 他这个妹妹一贯的心无城府,难得见她脸上能有这般阴沉的脸色。 “哥哥,你脖子上起了一片痘疮,你自己知晓吗?”颜卿霜想了想,还是出声问道。 “知晓,不过是些寻常痘疮,许是长时间征战在外,皮肤不适应吧,小事而已,瞧你那如临大敌的模样。”颜书畴说着揉了揉颜卿霜的头发,笑着宽慰道。 “可是这若不是寻常痘疮呢?若是毒物所致呢?”哥哥是聪明人,颜卿霜不想瞒他,开口道。 ------题外话------ 谢谢captainyih小宝贝又送的花花哦,?(′???`)比心 026 未雨绸缪 颜书畴倒没想到颜卿霜会突然这般说,不由得微微蹙了眉看向她,“霜儿为何这么说?” 颜卿霜听着颜书畴的问题,一下子倒是愣住了。 自己对于毒物的了解以及制毒解毒都是上一世嫁给凤启延之后才逐渐习得的,这一世此刻的自己怎可以这般信誓旦旦地说出这样的话来,这般行事岂能不惹人怀疑? 但是话已说出口,自然是无法收回了,颜卿霜略一沉吟,看向颜书畴,微微叹了口气,“其实霜儿也只是猜想,哥哥后颈这痘疮看着实在不寻常,再加上刚刚在饲马房李少卿发现了一些暗红色的毒物,所以霜儿不得不往那方面想。” 颜卿霜说着,抬头看向颜书畴,“张氏母女所谋哥哥该是知晓的,若是想让母亲伤心绝望的话,对你下手会更有用,如今她们已经对我下手了,哥哥务必小心才是。” 颜书畴听着颜卿霜的话,紧蹙的眉头这才微微松开了一些,嘴角噙着笑意俯身看向颜卿霜,“傻丫头,我知道你心疼哥哥,哥哥自会小心的,你别想太多,只要哥哥在一日就不会让她们伤了你和母亲,绝对不会。” 颜书畴看着颜卿霜,说得认真而果决,然后伸手在颜卿霜的鼻尖上轻点了一下,“好了,今日你也累着了,早些歇下吧,我先回去了。” 颜书畴说着,直起身子就准备往外走去。 “哥哥,”颜卿霜一把抓住颜书畴的袍子。 “怎么了?”颜书畴好性子地回头看着颜卿霜,柔声问道。 颜卿霜原本还想说些什么的,可是此刻对上颜书畴的双眸,那些话却硬生生咽了下去。 上一世哥哥护了自己一辈子,那么这一世,该换自己护着哥哥了。 既然这毒物此刻无法说与哥哥听,那便索性不说,她一定可以护住哥哥的,一定可以! “哥哥,你不止对母亲来说很重要,对霜儿来说也很重要,所以无论如何,护好自己,好吗?”颜卿霜看着颜书畴,难得认真地说道。 “你这丫头今儿个是怎么了,竟能说出这般话语来,”颜书畴佯装调笑,心中却因为颜卿霜的这一番话软成了一片,只是他一贯不太会表现心底的那些情绪,所以此刻也只是说着玩笑话掩饰自己心底的那些情绪,“放心,哥哥一定护好自己。” 见颜书畴这般说,颜卿霜才笑了出来,一直送他至院落门口才转身回了屋子。 “鸢落,有一种来自北戎极寒之地的药材,名唤白血莲,你可知晓?”颜书畴走后,颜卿霜看着鸢落出声问道。 上一世因为找那几味名贵的药材耽误了好些时日,差点误了哥哥一辈子,所以这一世,她一定要未雨绸缪。 所有的药材中,最难寻的便是这白血莲。 这血莲原本就生在北戎的极北苦寒之地,浑身雪白,长在那漫天的冰雪之中,很是难以辨别,就算有幸采摘到,若是没有用冰块以极寒的温度冻着送回凤启,那么路上就会化成一滩血色的水状物,彻底无用。 难寻,难保存,导致了这白血莲极为罕见,即便是京城最大规模的药材铺也断然不可能有的。 说起来上一世唯一的那一朵白血莲还是凤启延帮着自己寻来的,那会的她因着这一朵血莲深信自己没有爱错人,自此以后更是豁出命地去帮他…… 可是她又如何能想到,他凤启延救了哥哥一命,最后却又亲手夺了他的性命。 “听说过,”鸢落应道,“不过也只是听说,未曾见过。” 颜卿霜微微颔首,没有再多言其他。 若是自己旁处寻不到的话,难道还要再去求他? 只是如今自己避他唯恐不及,如何去求? 颜卿霜想着,不由得有些烦躁,理不出头绪来也只得先作罢。 为今之计只能先把旁的药材一一寻回,若是那白血莲当真只有凤启延有的话,万不得已之下,她便只能使些计谋夺来了。 “小姐,您还是在担心大少爷吗?”鸢落看着颜卿霜愁眉不展的样子约莫猜到了些。 她原是武学世家,幼时也曾听闻过一些关于制毒和下毒的事情,所以她觉得颜卿霜的担心不无道理,大少爷身子一向康健,如今骤然窜出这么多痘疮来,偏生唤了医师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那便让人不得不疑心了。 若是身体有恙,或惊风,或上火,或邪风入体,总不该什么都瞧不出来才是。 “嗯,”颜卿霜知道鸢落是信得过的,也没想在她面前在装,“鸢落,我不能就这么干等,明日我得出府去。” “可是小姐,你私下出府若是让人发现了,又该说您不守规矩,不成体统了。”鸢落虽然也很烦这些绑手束脚的规矩,但是这里毕竟是侯府,小姐毕竟是侯府嫡女,有些事情落人口实总是不好。 “我在午憩时出去,约莫一个时辰便回来,你留在府里帮我照应些,不会出问题的。” 颜卿霜也知道此刻张氏母女虎视眈眈,自己不该在这个当口再做出那些会被人闲话的事情来,但是事关哥哥,她便顾不得那些,自己的名声与哥哥比起来又算的了什么? “小姐……” 鸢落蹙眉,还想再劝,却见颜卿霜已经一脸疲态,自知她不是不知分寸的,定是有万般重要的事情才会行如此险招,便将那些劝诫的话语咽了回去,伺候着颜卿霜睡下了。 而此刻,宸亲王府。 “王爷。” 门口,浅刃刚回来,迎面就对上了刚准备出府的凤浔生。 “嗯。”凤浔生浅声应道,面色清冷,没有表情,“书房等我。” “是。”浅刃恭敬应道,径直向书房走去。 他在凤浔生身边多年,看着凤浔生这一路走来所经历的一切,也明白凤浔生为何会变得这般生人勿近。 越是知晓,便越是对他死心塌地。 凤浔生交代的事情,他拼了命地会去做好,而不该他知道的,多一个字他也定然不会问的。 027 面如死灰 深夜的击鞠赛场异常的安静,隐在一片寂黑之中,除了几个大理寺和皇城司留下来的看守人以外,好似再无旁的活物了。 天空中,银袍翻飞,下一瞬,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饲马房外那狭长的甬道上。 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竟没有惊扰到皇城司的那几个绝顶高手。 片刻之后,那抹身影又凌空而起,消失在了这暗黑无边的夜色之中。 — 书房中,浅刃还在候着,见他回来,细细地把这段时间调查到的一些情况说与他听了。 凤浔生面无表情地听完,浅刃刚准备离开却突然被他唤住了。 “去查一下大理寺今日得了哪些证据。”凤浔生看着浅刃说道,声音依旧寡淡,让人听不出太多的情绪。 若是当真是被大理寺当作证物拿走了的话,那只怕自己得用些非常手段取回了。 “是。”浅刃恭敬应道,然后退了出去。 凤浔生坐在椅子上,拿出一张宣纸,提笔泼墨,细细勾勒着。 烛光跳动,映得宣纸上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栩栩如生。 她手中捏着一串糖葫芦,头上簪着一朵绢花,明眸皓齿,脸上漾着灿若朝阳的笑容。 “小丫头,又见面了,还当真是快认不出来了。” 凤浔生收笔,看着那宣纸上的小丫头,嘴角难得地微微勾起。 静坐片刻,待墨迹干透之后,他便起身,将那幅画藏到了书架上的一个锦盒之中。 锦盒中已然有了厚厚的一沓宣纸了,若是有人细细翻看便会惊然发觉这许多的画作竟全是那个小丫头。 — 株华苑。 颜卿盈挨了张氏一巴掌,满脸的委屈与不甘,看着张氏,眼泪成串地往下掉。 “当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怎么就生了你们这么一双儿女。”张氏气得脸色都青了。 生个儿子难得有机会在圣上面前露露脸偏生还摔得凄惨,成了笑话,生个女儿更是痴傻得厉害,算计人竟敢算计到圣上面前去了,这不是自寻死路又是什么? “娘,您慌什么,您听我解释成吗?大理寺根本不会查到我的身上来,我并没有出面,您为何要动这么大的肝火,您是不是打心底里就没有信任过我这个女儿?”颜卿盈捂着自己的半边脸,看着张氏,带着几分怒气说道。 她原觉得这击鞠赛场上马儿失控本是寻常事情,不该引起太多的关注,但是没想到却惊动了景德帝,景德帝还下令大理寺严查,她心中慌了,这才想与张氏商议对策,可是哪成想自己刚把整件事情叙述完就挨了张氏结结实实的一巴掌,心中不由得又委屈万分起来。 她本就心烦意乱了,此刻挨了张氏一巴掌,直接就把她的心态打崩溃了,不由得就顶撞起张氏来了。 “查不到你这?你当真以为大理寺都是一群傻子吗?你没有出面,那这消息总要有人传吧,是谁从你这传出去的?一层一层,你当真以为你身边的几个死丫头嘴巴就能那么牢靠?就能一点都不把你供出来?” 张氏怒极反笑,看着颜卿盈,嗤笑着反问道。 颜卿盈知道自己理亏,看着张氏,猛地跪了下来,“娘,是盈儿糊涂了,可是事已至此,您不能不救女儿啊,”颜卿盈说着,跪着拽着张氏的罗裙,“娘,盈儿真的知错了,盈儿此刻好怕,娘,您救救盈儿,救救盈儿。” 颜卿盈哪里不知道那些个丫鬟的嘴最是靠不住了,在大理寺的刑讯之下,保不齐一下就将她给卖了,刚刚也只是一下被张氏扇懵了,所以赌气才说的那些,此刻清醒了自然知道事态的严重,也自然知道如今只有张氏能救她了。 “你起来,”张氏看着她那个样子烦的不行,却又不能真的不管她,“你现在一五一十地全都告诉我,你哪里来的击鞠赛场饲马人的讯息,又是怎么接上头的,一一说清楚了。” 为今之计,只能从这里抽丝剥茧了,说不定还能有救。 “是,是,女儿是一次无意中听到颜卿雅与她身边的大丫鬟挽月说的,那饲马人是挽月的同乡,关系很是不错,当时挽月还沾沾自喜的,好似自己认得了个多了不起的人一般,女儿刚好听到,当下就生了那样的计谋,便哄得那挽月替我写了封书信,辗转让人送到了那饲马人的手中,这才搭上了话……” 颜卿盈此刻不敢再有丝毫隐瞒,一五一十地说道。 可是张氏听着颜卿盈的话,脸色却越加难看了起来,“所以你联系饲马人的这件事情,二房的颜卿雅也知晓?” 张氏看着颜卿盈出声问道,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音。 二房做事一向低调,可是越是低调,张氏就越觉得他们所图匪浅,此刻又听说颜卿盈的这一桩事情竟与二房扯上了关系,若是那颜卿雅将颜卿盈私下联系那饲马人的事情公之于众的话,那颜卿盈便彻底毁了,不止是毁了声誉,甚至可能会遭来杀身之祸。 “是,她,她也知晓,可是母亲,她一贯是个怕事的,再说,再说她也不知道我寻那个饲马人所谓何事,应当,应当无碍吧?” 颜卿盈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来都觉得毫无底气,所以说话的声音下意识地放低了。 “无碍?”张氏看着颜卿盈,说话的音调都变了,“事情已经出了,如今即便这件事情不是你做的,有了你暗中联系饲马人这一档子事情,那你便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你竟还觉得无碍?” 张氏看着颜卿盈,只觉得大脑‘嗡嗡’地响着,颜卿雅知晓了这件事情,那么不管这一次她能否帮着颜卿盈蒙混过去,从今往后,她们等于都有一个致命的短处被二房捏着了,这种感觉让张氏近乎崩溃。 她怎么就生养了这么一个不中用的女儿? 颜卿盈看着张氏的样子,也意识到这件事情好似远比自己想的要严重的多,一时之间也是骇得面如死灰。 028 敲打 “娘,”颜卿盈依旧跪着,拉着张氏衣裙的手好似一下子失了力气一般垂落了下路来。 印象中,她还不曾见过张氏有过这副样子,她的娘亲一直都是自信满满的,何曾像现在这般慌张过? 所以这一次,自己当真是没救了吗? 张氏此刻也无暇去顾及颜卿盈的心思,快步走到一旁的书案旁,铺了一张宣纸,拿过一旁的毛笔,轻轻蘸了墨汁,快速写了起来。 她虽是张旸的庶女,但是张旸一贯宠爱自己。 嫡母早逝,张氏的母亲是张旸最宠爱的妾室,可是为着张旸,为着他许给发妻绝不续娶的誓言,她从未觊觎过正室之位。 这么些年了,宁德候张旸的正室之位一直虚空着,可是张氏的母亲却从来未曾闹过,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张旸觉着她受了委屈,对她更是千般的好,连带着张氏他们这些子女,虽是庶出,可是却都深得宁德候的喜爱,嫁娶都不曾含糊。 若不是如此,张氏又怎可能在这定北侯府过得这般顺风顺水。 如今,颜卿盈这桩事情牵一发而动全身,她不敢擅作主张,必须先寻个由头回一趟宁德候府,与父亲好好商议才行。 快速书写好,张氏微微弯腰,轻轻吹着,加速墨汁收干,然后快速地叠了起来,这才唤了房里的大丫鬟出来,让她借着出去采买的由头,将书信送到宁德候府去。 做完了这一切之后,张氏这才有些无力地跌坐在了椅子上,神情疲累,只是那一双眸子却依旧是精光闪烁。 胆敢算计到她这里来,那她自然是不会客气的。 “盈儿,起来。”张氏见颜卿盈还跪着,知道自己刚刚的话重了,定是吓到她了,便缓了声音道。 “娘,盈儿,盈儿真的没有想到会这样的,如今,如今可怎么才好,若是这桩事情被圣上知道了,女儿会不会被处死?”颜卿盈越想越害怕,跪着挪到张氏身边,“娘,您可一定要救我,一定要救我。” 张氏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心中到底还是不忍。 无论如何,她就这么一双儿女,又怎么能不心疼他们。 千般不好,万般不喜,那也是她的儿女,旁人的纵使再好,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张氏想着,拿出帕子,帮她拭着眼泪,“好了,不哭了,不会有事的,你外祖父一定能想到法子的,娘不会让你有事的,只要娘活着一天,就不会让你有事。” “娘……” 颜卿盈憋着的情绪在听到张氏这句话的时候,彻底宣泄了出来,放肆大哭起来。 “只是这次事情过了,以后无论大小事情,都不许自作主张了,无论何事,都来与娘商量过后,才能行事,明白吗?” “是,是,女儿明白了,明白了。”颜卿盈胡乱地抹着眼泪急忙应道。 “好了,快些把眼泪擦擦,去趟蘅芜苑,把颜卿雅约过来。”张氏看着颜卿盈,出声道。 “母亲是想敲打敲打她?”颜卿盈看向张氏,心中突然安定了许多。 看到张氏恢复那胸有成竹的样子,她就安心了。 “自然不是,娘今儿个吩咐小厨房做了些特色的糕点,有你二姐姐最爱吃的松露糕,所以才想着让她过来一起吃些。” 张氏此刻已经恢复了一脸笑意了,看着颜卿盈,一本正经说道。 颜卿盈到底也不笨,立刻擦干眼泪起身,“母亲真是慈爱,还能想着二姐姐喜欢,女儿这就帮您去把二姐姐请来。” — 蘅芜苑。 颜卿盈到的时候颜卿雅正坐在院中抚琴。 一身素衣,坐于那磐石之上,琴声如潺潺溪水,意境格外旷达,与她那一身谪仙般的装扮呼应,端的是一幅好景。 颜卿盈看着颜卿雅,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故作清高。 再怎么装扮自己,她也终究只是颜承铭的女儿,不得容氏喜欢,母家又没有权势,在颜卿盈的眼中,这样的颜卿雅是翻不起什么巨浪的,是毫无威胁。 “五妹妹,你怎么来了。”一曲终了,颜卿雅才好似突然发现颜卿盈的到来,立刻站了起来,疾步迎了上来,“妹妹鲜少过来,当真是让姐姐高兴坏了。” 颜卿雅笑得得体,对着颜卿盈甚至还带着一丝恭顺,看得颜卿盈心里终于舒服了些。 “母亲做了些松露糕,想着二姐姐最喜食松露糕,便舍不得独食了,特意使了我过来请二姐姐,想着二姐姐能否赏脸去一趟母亲的倾云苑。” 假装姐妹友爱和乐这一点颜卿盈自然是不输颜卿雅的,此刻也是满脸笑容看着颜卿雅,出声道。 “雅儿多谢姨娘惦记,既是姨娘相邀,雅儿作为晚辈自是却之不恭了,”颜卿雅说着,轻轻伸手握住了颜卿盈的手,“如此,雅儿就叨扰了。” “二姐姐说的哪里的话,你肯赏脸,我们开心还来不及,既是如此,那二姐姐便与我一阵子过去吧,母亲此刻已经在候着了。” 颜卿盈在颜卿雅面前提起张氏一口一个母亲的喊着,毫不避讳,其实就是在暗示颜卿雅张氏可不是寻常的妾室,她是贵妾,若说是平妻也未尝不可,目的就是为了提醒她颜卿雅,张氏不是无根浮萍,她身后是宁德候,若是她颜卿雅不识抬举,她们自是有办法让她后悔的。 “五妹妹请稍后,我去换身得体的衣服,这就随你去,”颜卿雅也不傻,自是听得出那弦外之音,但是面上却并不显露分毫,依旧恬淡地笑着,“兰澈,给五妹妹看茶,挽月,过来帮我更衣。” “是。”两个丫鬟自是应声。 颜卿雅跨步进入内间,挽月便也急急地跟了上去,轻声道,“二姑娘,这五姑娘意有所指,您此刻可会有危险,要不要通知二夫人?” 前因后果挽月都知晓得清楚,难免担心张氏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 “不用,她不敢贸然动我,等会我带着兰澈过去,你留下,若是当真出事,你就把这些事情去告诉母亲,”颜卿雅说着,脸上却是一脸的无所谓,“不过我想她也不敢,横竖不过是想唤我过去敲打一下,想唬住我罢了,不会有事。” 029 相互试探 一番梳妆之后,颜卿雅换上了一身翠绿衣衫,头上也只简单簪了一个银色步摇,可是这般简单的打扮在她身上却别有一番滋味。 颜卿雅其实长得一般,比起颜卿霜和颜卿盈姐妹都要差些,她也自知长相上自己并不占优势,但是胜在五官清雅,皮肤白皙,因此装扮从不繁重,一直都刻意营造一种超尘脱俗之感,衣服饰品都以灵动简易为主,反倒让人很容易在人群中一眼看到她。 “妹妹,让你久等了,我们走吧。” 梳妆打扮好之后,颜卿雅就笑着走了出去,看向颜卿雅出声道。 颜卿盈对上颜卿雅,也是笑意盈盈,眼中却闪过一丝厌恶,总觉得颜卿雅这般故作风雅的样子着实扎眼得很。 但是这种厌恶只停留了一瞬间,很快颜卿盈就换上了习惯性的微笑,“姐姐可真漂亮,高雅如兰,真是让妹妹羡慕。” “妹妹何必打趣姐姐,若论容貌,姐姐与妹妹差了可不是一星半点,姐姐有自知之明的。”颜卿雅依旧端着一副得体的笑容,出声回道。 “姐姐过谦了,与姐姐相比,妹妹倒显得庸俗了。” 颜卿盈一边引着颜卿雅往倾云苑走着,两人一边互相恭维着,一直到了倾云苑的门口才算罢了。 “雅姐儿来啦,快,外面天寒,快些到里面来暖暖,”张氏一直在留意着外面的动静,此刻听到颜卿盈与颜卿雅的说笑声,便快步走了出来,“原本更深露重不该让你跑这一趟的,可是没成想今儿个小厨房竟做了松露糕,这松露难得,姨娘怎么都舍不得自己独食,这万般思量之下,想着还是得与你一同吃才算不浪费了这松露,雅姐儿不会怪姨娘多事吧。” 张氏一边说着,一边让自己房里的大丫鬟雎尔将颜卿雅扶进了倾云苑。 颜卿雅自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不住地和张氏道着谢,心中却冷笑着。 这张氏还真是会说,若当真是想把松露分与自己吃,大可差了丫鬟送去她的蘅芜苑便好了,可是如今却偏生要自己大晚上的跑这一趟,说到底不就是想告诉自己,即便她只是个妾室,却也是可以使唤她这个二房嫡女的。 还真是好一番敲打。 颜卿盈这般想着,脸上不止没有露出分毫,反而越加恭敬了,“姨娘能想到雅儿,雅儿真的是受宠若惊,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有不快,这侯府能记得雅儿喜食松露的着实不多,雅儿感念姨娘大恩。” 颜卿雅说着竟对着张氏盈盈屈膝,福了一下,眼眶中闪着泪花,好似是真的感恩张氏的记挂。 张氏心中自是乐开了花,颜卿雅虽说是二房的,但是到底是二房嫡女,如今对着她一个妾室行礼,不就等于是认同她在这个侯府的地位了嘛,她心里自是万般高兴的,但是高兴归高兴,今日请她来的目的张氏却是不敢忘的。 “雅姐儿何故如此,姨娘不过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罢了,你自幼乖巧喜人,姨娘一贯是喜欢的,因此记下了你的些许爱好不过是寻常事情,你如此这般,姨娘倒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张氏说着,急忙唤了颜卿雅坐下,颜卿雅便也就落座了,坐下之后还不忘拿出帕子轻轻掖了掖眼角的眼泪,“姨娘您是知道的,爹爹不得祖母喜欢,雅儿愚钝,也不得祖母喜爱,唯独有您,还能想起雅儿来,雅儿一时激动,让姨娘看笑话了。” 颜卿雅故意自贬身价,看着张氏,眼泛泪花说道。 “傻孩子,快别说这些傻话了,姨娘唤你过来可是希望和和乐乐的,你这般掉眼泪姨娘可要心疼了。”张氏说着也拿出帕子帮着颜卿雅擦拭着眼泪,眸子闪过一丝微光。 这颜卿雅倒是聪明,比自己预想的要厉害许多,这一番哭啼倒是堵得自己一时不好提及那些话题了。 “是,姨娘说的是,是雅儿失态了。”颜卿雅说着,急急擦干眼泪,挤出了一抹笑容。 “姐姐,快尝尝这松露糕吧,母亲一直让人暖着,这会吃刚刚好。”颜卿盈见颜卿雅终于止了哭啼,便急忙使了个眼色,雎尔便将那一碟子的松露糕放到了颜卿雅和张氏面前。 “雅姐儿快尝尝吧,姨娘也不知道这合不合你的胃口。”张氏说着,一脸慈爱地看着颜卿雅说道。 “那雅儿就不客气了。”颜卿雅说话间,轻轻捻起一小块松露糕吃了起来,“好吃,姨娘,雅儿许久没有吃到这么好吃的松露糕了。” “那便好,雅儿若是喜欢,等下便都带回去吧。”张氏说着看向自己的丫鬟,“雎尔,去把余下的那些松露糕用食盒装好,交给雁汐。” 雎尔应着,便赶紧去准备了。 “姨娘,这哪行,这松露难得,雅儿可不能一人独食。”颜卿雅故作慌张道。 “雅姐儿,你可千万别跟姨娘客气了,你若是不收,姨娘才难过呢,”张氏说着,有些忧愁地看向了颜卿雅,“其实姨娘也是心里烦闷,这才借着松露糕把你喊过来,就是想你陪着姨娘聊会天,解解闷。” 颜卿雅心中冷嘲,这算是终于要说出目的了吗? “姨娘怎么了?可是有什么烦心事?有什么雅儿能帮得上忙的吗?”颜卿雅听着张氏这么说,立刻看向张氏问道,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这霜姐儿的马儿不是在击鞠赛场上出了状况,引得龙颜大怒,偏生这盈姐儿孩子心性,又惯喜欢打听,这不是知道挽月竟与那饲马房的小厮相识,你说这事要是传出去,让人疑心了你们姐妹二人,这可如果是好?姨娘是真的犯愁啊。” 张氏说着,拿手微微抵着额角,一副头疼难受的样子。 颜卿雅听着张氏的话,心中顿时‘咯噔’一下,她原以为这件事情,张氏和颜卿盈是完全处于劣势的,可是张氏刚刚几句话却是三两拨千斤,愣是把自己也牵扯进去了。 是啊,她身边的丫鬟认识那小厮,说出去岂不是也惹人怀疑? 030 家门不幸 颜卿雅再次看向张氏的时候,已经将心里的那些小心思都藏好了。 她早就知道张氏厉害,如今看来确实聪明,这么短短时间,她竟能抓着这短处让她自己不再处于完全的劣势,确实不易。 这件事,她颜卿雅若是能把自己摘干净了,那便是张氏的短处被她拿捏着了,可是若是自己都摘不干净,那么张氏身后可是宁德候,而自己身后却是一个门户破落的柳家,这事情若是处理不当,便是引火烧身,白白送了个替罪羊到他们手里。 “姨娘,您担忧这个又何必呢,这桩事只有盈姐儿与我知晓,这种风口上,我们自然都不会提,断然不会有旁的人知晓的,姨娘就尽管放心吧。”颜卿雅看着张氏,笑着劝解道,其实等于是在变相地给张氏一个保证,保证自己不会出去乱说。 张氏听她这么说,知道她也是个聪明人,是明白了其中利害了,便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寒暄了一番之后,借着天色已晚,让雎尔送她们回去了。 — “二姑娘,二夫人在里面。” 颜卿雅在张氏那碰了个软钉子,心中很是不爽利,结果才回到自己的蘅芜苑就听说她母亲在里面,这眉头不由得蹙得更紧了些。 “母亲。”走到里间,颜卿雅看着柳氏,规矩行礼。 “雅姐儿,这般晚了,你这是去了哪里?”柳氏原本等的就有些急了,但是听丫鬟们说是被张氏请过去的,她怕事,自不敢去相寻,只得在这里等着,此刻见她回来了,不由得皱眉出声问道。 “张姨娘相邀,给女儿做了松露糕吃。”颜卿雅随意地回道,面对柳氏的时候,之前装出来的和气乖巧尽数没了,面上甚至还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厌烦。 “雅姐儿,母亲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这张氏心思深沉,让你别去招惹,我们没权没势,斗不过她们的,你为何就是不听呢?”柳氏看着颜卿雅,有些无力地说道,脸上是满满的担忧。 “别去招惹?”颜卿雅冷笑出声,“一辈子像你跟父亲一般,安于一角,低眉顺眼地过日子?然后一辈一辈地这样卑微下去?” 颜卿雅说着,一步步逼近柳氏,眼中带着几分戾气,“这样的日子我过够了,母亲,我不想跟你一般,这一辈子都活的这么卑微,你好歹也是这个侯府的二夫人,可是面对张氏那个妾室,你这般唯唯诺诺的,你自己不觉得太卑贱些了吗?哦,对了,还有伦哥儿,你就算不为自己想,你也好歹为你这个唯一的嫡子想想吧,他过的哪里像个嫡子的生活?” “啪……” 颜卿雅话音刚落脸上就挨了柳氏结结实实的一巴掌。 柳氏打完之后整个人就愣住了,手还扬在空中未来得及收回,微微颤着看着颜卿雅,眼中蓄满了眼泪,“我是你母亲,你怎敢,怎敢这般与我说话?” 颜卿雅捂着自己被打的半边脸,没有生气,反而笑出了声,“母亲这就对了,记住了,你也是个人,也该有点脾气,别总被人揉圆捏扁了却都不敢还手。” “你……”柳氏一只手捂着胸口,一只手指着颜卿雅,显然是被她气得不轻。 “天色已晚,拂冬,扶二夫人回去歇息吧。”颜卿雅说着,也没有再去理会柳氏,径直走向了内间。 “二夫人,奴婢扶您回去吧。”拂冬看着柳氏气得脸色青紫的样子,心中担忧得不行,上前扶着柳氏说道。 “家门不幸啊,我怎么,怎么就生出她这么一个逆女?”柳氏轻靠在拂冬身上,整个人虚软无力,指着颜卿雅进去的方向,怒声说道。 说完也再无心思留下来了,快步走了出去。 柳氏一走,颜卿雅浑身的戾气这才消散了些。 柳氏是她的生母,她何尝不想对她恭恭敬敬,母女和乐呢,可是这柳氏性子太软,自己怕事也就算了,偏生还不许自己惹事,要她忍气吞声,要她各种隐忍,可是这样的日子,不是她颜卿雅想要的,完全不是! — 晨起,颜卿霜一如往常去与容氏请安,与杨氏一同出来之后便又去了颜书畴的住处。 “霜儿,你怎么来了?”颜书畴起的早,于她们之前便去与容氏请过安了自然未与她们碰上,此刻正在院内练剑,看到颜卿霜过来,放下剑,擦了擦汗,笑着上前。 “怎么,哥哥这是不欢迎霜儿?”颜卿霜看着颜书畴,故作生气道。 “瞧你,我还能不欢迎你?正好,哥哥新得了上好的明前龙井,与你一起品品。”颜书畴说着,就吩咐了人下去烹茶了。 “爹爹还是最宠你,这最好的都还是留给哥哥。” 这明前龙井可是珍品,颜卿霜听着,佯装吃味,与颜书畴打趣道。 “怎么,哥哥这有好东西就是爹爹赏的,就不兴是哥哥自己得的?”颜书畴看着她那个样子,在她脑袋上轻敲了一下,笑道。 “哦?那哥哥是哪得的?” “好友相赠。”颜书畴故作神秘道。 “是恂郡王世子吧。” “当真是一点都瞒不过你。”颜书畴知道自己这个妹妹聪慧,所以笑着道,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东次间。 颜卿霜坐下,目光状似无意地在颜书畴的脖间扫过,那痘疮好似又墨黑了一些,看着很是骇人。 突然,一股腥甜的香味直直地窜入鼻腔,很是强势地霸占着颜卿霜的感官。 颜卿霜下意识地用帕子捂了鼻腔,蹙眉问道,“哥哥这儿点的是什么香,怎的这般霸道?” 颜书畴看着颜卿霜的样子,脸上反倒染上了几丝疑惑,“霸道?我闻着挺清幽啊,”颜书畴说着,看向正在拨弄熏香的丫鬟,“七弦,今日点的是什么香?” “依旧是恂王世子送来的蝉蚕香。”七弦恭敬回道。 “哥哥当真觉得不刺鼻?”颜卿霜看着颜书畴,越加担忧起来。 上一世那药物最后就会让哥哥五感尽失,难道说现在哥哥的嗅觉已然退化了? 031 要事相托 “并不觉得,”颜书畴依旧道,说完也觉察出什么不对来了,凛了神看向七弦,“你可觉得刺鼻?” 七弦快步上前,“回公子,七弦也觉得此香刺鼻怪异得厉害,只是见公子喜欢,又是恂王世子所赠,所以不敢妄语。” 颜书畴的眉头蹙得越发紧了,“好了,这里没你什么事了,出去吧。” “是。”七弦应着,快步退了出去。 颜卿霜见她出了门,这才站起身,走到那香炉面前,轻轻打开,拿帕子接了一些香灰在上面,妥帖地藏在了袖中。 “霜儿,你这是……” “哥哥,如今情势,霜儿不得不万事小心,无论是你还是母亲,霜儿绝对不允许旁人染指。” 上一世的记忆总会时不时地穿插进来,让颜卿霜控制不住那俨然揉进骨血里的冷意。 颜书畴看着颜卿霜这个样子,眼中闪过了一丝心疼,起身走到她身边,“傻丫头,本该是哥哥护着你才是,何时竟要你担起这番心思了?你放心,这香的问题我自会想办法查探清楚,你切莫因此伤神。” “霜儿知道了,哥哥放心。”颜卿霜抬头看向颜书畴,笑着应道,将那些心思藏得干净,不再去惹颜书畴烦心。 从颜书畴那里回去之后,颜卿霜便将那些细碎的粉末包裹好,放进了一个小木匣之中。 大理寺有整个凤启国最好的查案高手,也会有这宫中最好的御医的配合,如果自己想要知道这个香到底有没有问题,去找李俢然帮忙肯定是最好的方法。 上一世她就查探过,西戎人善用奇毒,其中就包括一种叫做蛇信子的怪异熏香。 那熏香刺鼻难闻,怪异霸道,只是单闻着却不伤任何,但是若是辅之以饮食,那便可以形成一种毒物,毒素初时都极轻微,但是日积月累,便会积重难返。 “鸢落,你去膳房,把哥哥近些时日的饮食习惯打听一下,务必详细,不可遗漏丝毫。”颜卿霜看着鸢落仔细叮嘱道。 “是,小姐。”鸢落知道能让颜卿霜这般仔细叮嘱一定事关重大,所以没有耽搁,快步走了出去。 鸢落出门之后,颜卿霜就修书一封,让香絮交于门房小厮交到恂郡王府,约了晗月今日习骑射。 她深知晗月性子,等见了面,自己若是央她带自己去寻一趟李俢然,她定会应允。 而且有了教晗月习马这一正当理由,自己便可以大大方方地出这侯府大门了。 这一切,说到底还是多亏上一世的记忆,若不是深知晗月的性子,她又哪敢如此托大。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鸢落便从膳房回来了,走到颜卿霜身边,仔仔细细地把这段时间颜书畴的饮食习惯说与颜卿霜听了。 “哥哥当真每日必食松蘑?”颜卿霜听完,心中基本已经有了定数,但是还是看向鸢落仔细问道,“是,我仔细问了好几个厨娘,都是这般说法,可要去追溯那松蘑的来源?” 鸢落大概知道颜卿霜心中的担忧,所以出声问道。 “不必了,你去那膳房拿些松蘑过来,再去向七弦要些那熏香过来,她既敢做,就也该受受这苦楚才是。”颜卿霜说着,眼中全是冷意。 上一世哥哥被此毒折磨,痛苦不堪连剑都拿不起来的样子她颜卿霜只要活着一日就忘不掉,所以哥哥所承受的这些,她也定要张氏尝一遍。 “是。”鸢落不敢耽搁,急忙应下。 恂郡王府的书信来的很快,颜卿霜拿着书信去与容氏,容氏自是连口答应,给她备了马车,还让她身边的信嬷嬷亲送她到了侯府大门。 到了恂郡王府门口,已经有丫鬟候着了,见颜卿霜到了,急忙恭敬上前,引着颜卿霜向着王府的习武场而去,说是晗月郡主已经在那候着了。 颜卿霜微微蹙眉出声道,“不需要去向王爷,王妃见礼吗?” “颜三姑娘有所不知,郡主她一向随性,知道姑娘您也不喜那些繁文缛节,所以一早便跟王爷讨了这个恩泽,以后您出入恂郡王府都不需要去跟王爷王妃见礼。”小丫头见颜卿霜问起来急忙将这其中的缘由仔细告诉她。 颜卿霜心中一暖,这还当真是天大的恩泽了,晗月这丫头,还是这般心细。 颜卿霜想着,脚下不由得加快了一些,向着那习武场而去。 到了习武场,颜卿霜便发现晗月果真已经一身劲装侯在那里了,赶忙快步上前。 与晗月见过礼之后,颜卿霜也没有客气,直接翻身上马,看向晗月,“开始吧。” 晗月脸上顿时扬起一抹灿烂的笑意,她果然没看错颜卿霜,还当真是她喜欢的豪气性格,当即也翻身上马。 教授过程颜卿霜倒是格外地认真,几乎是言无不尽,对着晗月,毫无保留,晗月也听得认真,细细地照着颜卿霜教授的方法一遍遍地练着。 她底子本就不错,也吃得了苦,所以短短两个时辰下来,技术倒是确实精进了不少。 “好了,郡主,今日就到这里吧,再练下去身体该吃不消了。”颜卿霜翻身下马,看着小脸通红,整张脸布满汗珠的晗月郡主出声道。 “一切都听师父的。”晗月应着,也爽快地下马。 “快些去把衣服换了,切莫着凉了。”颜卿霜看着她这一身的汗水,忍了忍,还是没有急着把今日的目的说出口。 “师父可是有心事?”晗月一边接过身旁丫鬟递过来的帕子擦着汗,一边出声问道。 晗月虽看着没心没肺的,其实颜卿霜知道,她心细如尘,自己这会的这些表情,只怕已经全数落入她的眼中了,所以倒也不想遮掩了,俯身凑到晗月耳边,避重就轻地把这件事情告诉了晗月。 “所以你想去寻李俢然帮忙?”晗月听完倒也不惊讶,看着她确定道。 “正是。” “这个好办,你把那熏香交于我,我帮你送过去,等出了消息,立马回你,可行?”晗月也不含糊,看着颜卿霜说道。 032 暗杀 颜卿霜没想到她竟然一口就答应了,心中难免还是有些感触。 上一世晗月的结局也不算很好,自己身处于那个位置,为了凤启延也没帮得上忙,眼睁睁看着她抱着李俢然的尸身流尽了眼泪,原本这一世该来赎罪才是的,没成想这一上来却还得找他们两个帮忙。 “磨蹭什么,信不过我?”晗月见颜卿霜许久未曾把那熏香拿出来,不由得出声道。 “自然不是,只是郡主都不问缘由就这般帮卿霜,不怕卿霜别有用心吗?”颜卿霜一边把那装着熏香的木匣子交到晗月手中,一边忍不住问道。 “我识人,你不是那腌臜小人。”晗月倒是爽快,“就这一桩事?” “还有一事,我还需些时间去采买一些药材,郡主可能帮卿霜遮掩,只说我还在这里教习?”颜卿霜看着晗月,面有难色出口道。 这个要求确实有些过分了,若是晗月拒绝,她也绝不强人所难。 “就这点小事?你且换了王府丫鬟的装扮,拿着我的手令出去便是。”晗月见颜卿霜这般小心翼翼地说着这件事不由得轻笑出声,一口应允。 事情进行的很是顺利,因为有晗月郡主的手令,门房的小厮自然不敢多问,将她放出了府去。 她按着上一世的记忆,先去药材店将一些寻常的草药采买齐了,最后还剩两味草药,她走了几处药材铺子皆说这华京连番阴雨,许多人感染了风寒,那两味药材是治疗风寒的必须药材,因而一售而空,此刻处处缺货。 颜卿霜攥着那些药材,将它们仔细地用绸布包裹好,随身带着,又去租了一匹马,径直出了城。 她没有时间等了,她知道这两味药材喜阴,再加上连绵阴雨,城郊的山阴面定会有,她自去采摘便是。 虽是难寻,却也不是寻不得。 而此刻,一侧的茶楼中,凤启延看着那骑马而出的身影,眸光幽深,许久都无法收回。 他不会认错,虽然现在的她穿着恂郡王府丫鬟的衣饰,但是宫中一面之后,魂牵梦萦的可不是只有她一个。 棋子,棋子…… 棋与妻,他深陷迷局,自己都看不透。 那抹身影渐行渐远,凤启延收回目光,起身。 江川立刻跟着凤启延一起站起身。 刚刚那人是颜卿霜,他自然也认出了,只是凤启延不点破,他自然也不会去提起。 “我去郡王府找二哥,你先回去吧。” 出了茶楼,凤启延面无表情地对着江川说道,说完自己上了马车,使了车夫去恂郡王府。 江川躬身在一旁候着,见着凤启延走远了,脸上闪过一丝狠意,拉过马匹,翻身上马,向着颜卿霜消失的方向直追而去。 — 城郊,颜卿霜仔细将马拴好,然后将已经采买到的药材小心翼翼地背在身上,这才向着那背阴一面的山坡上爬去。 山坡不高,但是因着连日的阴雨,且山阴一面青苔连片,所以也不是很好爬。 好在颜卿霜身手不错,稍加小心一些,爬这样的坡子也不是难事,没多久便已爬到了半山腰了。 只是这一路爬过来,竟然都没有找到那两味药材,颜卿霜心中不由得有些烦闷。 她时间不多,还得算好时辰回恂郡王府换好衣服再回侯府,若是太晚了必定让人心生疑窦,所以她必须在这短暂的时间内找到这两味药材,再想办法去凤启延那抢来那白血莲。 虽是这么想着,但是颜卿霜也知道这件事实施起来远比想的要难上许多。 凤启延尚未娶妻,也未封爵,此时的他还住在兴圣宫中,要去宫中窃物,谈何容易,或者,自己可以拿其他东西与他交换,这个时候的凤启延应该还不知道再过几日三皇子就会被册封为太子之事,所以现在的他野心正盛,正在积极地笼络人心,而左丞相姚正清正是他此刻想尽办法想要笼络之人。 刚巧,自己知道晓姚正清一个秘密,说不定可以用此换来白血莲。 颜卿霜想着,余光一瞥,看到右上边的那一株草药,顿时喜上眉梢。 还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 轻踮脚尖,颜卿霜借着力往上,右手一把揪住草药,连根拔起,只是还没来得及高兴,身侧银光一闪,一把匕首擦着自己的胳膊飞了过去,直直地插进了身侧的泥土之中。 颜卿霜没有防备,堪堪躲过,胳膊上的衣衫被划破,皮肤擦破,隐隐有血珠渗出。 落身站好,颜卿霜看向匕首飞来的地方,江川就这么站在那里,不躲不闪。 颜卿霜蹙眉,小心将那株得之不易的药草收好,然后飞身而下,站在江川面前。 “江大侍卫何时行事这般下作了?暗箭伤人?”颜卿霜目光灼灼,紧盯着江川问道。 对于江川她还是很了解的,绝对忠仆,上一世几次救凤启延于生死之际,在自己嫁与凤启延之后,也曾两次救过自己性命。 当然,颜卿霜自然知晓,他救自己不外乎是自己对于凤启延还有用罢了,所以如今看着自己不愿意再嫁给凤启延,便索性要来灭口了? “颜三姑娘,得罪了。”江川看着颜卿霜,出声的瞬间,指尖夹着的几枚针状暗器都向着颜卿霜的颈部而去。 颜卿霜这次有了防备侧身躲过,看着江川的眼神更冷了几分。 原本还想着他可能是来吓唬自己的,如今看来倒是真的动了杀心了? “这里是近郊,你在这里杀了我,你觉得自己还能活?”颜卿霜冷了神色,看着江川出声道。 确实是她大意了,原是想着如今的自己尚未树敌,一个人独来独去办事效率会高许多,却没成想,已然有人动了杀心了。 “卑职查探清楚了,三姑娘独身一人而来,谁又能怀疑到卑职身上呢?”江川见一击不中,短剑出袖,直指颜卿霜。 颜卿霜空身而来,浑身上下除了药草再无其他,而对面又是身怀绝世武功的江川,简直毫无胜算。 033 与凤启延的交易 眼看着那利剑直指而来,颜卿霜急忙避身躲过,江川却是紧咬不舍。 “你要杀我可以,既然我非死不可,你总得告诉我为何吧?总不能我不愿意嫁于五殿下你便要杀人?” 几次较量下来,颜卿霜已经疲累不堪,自己虽会武术,但是在江川面前到底还差些,索性一把握住了江川的剑,冷声问道。 既然要死,也决不能死的这般不明不白。 血液从指缝渗出,颜卿霜却依旧面不改色,死死地盯着江川,脑中飞速运转着,想着该怎么对付他。 “你不需要知道那么多。”江川其实也不想杀她,但是他不能违抗荨夫人的命令,夫人说了,事关重大,冒不得一点险。 如今的颜卿霜既然不能为他们所用,甚至还动摇了凤启延的心智,那便是留不得了。 “那若是我有你们想知道的事情呢?” 原本这个秘密是想用来换取白血莲的,但是如今看来,只能先保命了。 “姑娘不必拖延时间。” 江川说话间,用力将剑从颜卿霜手中抽出,直直向着她的胸口刺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抹墨色衣衫飞过,挡在了颜卿霜面前。 江川急忙收手,但是剑尖还是割破了凤启延胸前的衣服。 “殿下,卑职失手,望殿下恕罪。” 江川急忙丢了剑跪了下来,说道。 凤启延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喜怒,只是出声道,“你先回去。” “这……”江川看着眼前情景,实在不敢先行离去。 “如今我的话对你无用了?”凤启延冷了声音。 “是。”江川不敢再说什么,站起身先走开了。 凤启延这才回身看向颜卿霜,看着她此刻依旧在滴血的手掌,眼神晦暗,“你没事吧。” “没事。”颜卿霜看了他一眼,淡淡回道。 不知道他们主仆到底什么意思,难不成在自己面前演戏? “霜儿……”凤启延看着她那清冷的样子,忍不住走近了一些。 “没想到五殿下竟是如此小人,计谋不成便想杀人灭口?”颜卿霜看着他靠近,浑身上下的刺都竖了起来,出声诘问道。 凤启延脸色一暗,“在你眼中,我就是那般阴险之人?” 颜卿霜没有接话,从自己身上撕了一小块布条下来,刚想包扎,手却被他一把扣住了。 “五殿下,请你松手。”颜卿霜挣脱不开,带着怒气出声道。 凤启延没有说话,从怀中掏出一瓶伤药,洒了在她手上的伤口处,这才拿过她手里的布条帮她包扎好了。 “五殿下不必如此,卿霜心中已有了旁人,五殿下还是不要在我身上浪费心思了。” 颜卿霜说着,见凤启延愣神,一把抽回了手。 “是吗?”凤启延冷笑道,“是谁能让霜儿倾心,可否说与我听听?” “事关他人名节,卿霜不便相告,还望殿下莫再追问了,不过卿霜倒是听闻殿下近日与左丞相走动得颇为频繁……” 颜卿霜话音未落,就被凤启延捏住了脖子,“你查我?” 颜卿霜轻笑出声,没有在意他此刻眼中的冷意。 上一世已经被伤得体无完肤了,这一世无论他是何种情绪她都不在意了。 “我有一个秘密可以助殿下招揽左丞相,只是我有一个条件。” 脖子依旧被他掐着,但是显然他并没有用太大的力气,所以颜卿霜也没有刻意挣开,而是看着他,先把自己的目的说了出去。 凤启延看着颜卿霜,此时此刻,他竟然有些恍惚。 她受了伤,脸色有些惨白,可是却越发显得楚楚动人,纤细的脖子就在自己掌中,只要自己稍一用力,她就会香消玉殒,可是这种时刻,她竟然还在跟自己谈条件? “什么?”几乎下意识地,凤启延问出了声。 “我要白血莲,你若是肯给我,我一定助你招揽左丞相,决不食言。”颜卿霜看着凤启延,一字一句,言之凿凿。 凤启延冷笑出声,“空口无凭,白血莲何其珍贵,我若是给了你,你却不兑现你的话呢?” “这个给你。”颜卿霜说着,从自己脖间取下了一枚玉珏,“这是我贴身之物,你先着人把白血莲送到侯府,等我得了血莲,两日之后,恂郡王府,习武场见,我将秘密告知于你,你将这玉珏还我。” 颜卿霜毫不含糊,将一切说的清楚明白。 这玉珏是她贴身之物,是可以毁了她名誉的物件,她如此这般也确实可以让凤启延安心了。 “好,”凤启延接过那玉珏,“明日,白血莲一定送到。” “如此,便多谢五殿下了。”颜卿霜看着凤启延出声道。 “你就不怕我拿了这玉珏逼着你与我成婚?”凤启延轻轻松开了桎梏着她脖子的手,带着几分刻意的威胁,出声问道。 “五殿下如此顾惜名声之人,当不至于此。”颜卿霜笑着答道。 他若是敢如此做,那便不是他凤启延了。 他在蛰伏,装作清心寡欲。 其实比谁都有野心,却偏偏硬要装出一副毫无野心的样子来。 被戳中了心思,凤启延脸上的最后的一丝笑意也跟着消失了,“两日后见,希望你带来的所谓秘密不要让我失望。” 凤启延说完,便转身离去了。 颜卿霜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扶着一旁的树,狠狠喘了口气,祸兮福所倚,今日出来虽然惊险,不想却如此顺利地讨要到了白血莲,那只要再找到另一味草药,这解毒的方子便成了。 颜卿霜想着,心中顿时生出无限的希望来,只要能护住哥哥无虞,一切都是值得的。 寻到最后一味药材之后,颜卿霜也不敢再耽搁,快马加鞭回了华京城中,还了马匹之后便又疾速回了恂郡王府。 香絮在那里等的已经快要哭出来了,眼看着这日暮都西斜了,她是唯恐颜卿霜遇到了什么意外,此刻看到颜卿霜回来,一颗心才算落了地,可是看到颜卿霜的手时,那堪堪忍住的眼泪却是直接掉了下来。 “不是去采买药材了,怎么弄得如此狼狈?”晗月郡主看着颜卿霜,蹙眉问道。 034 他可以等 “有两味药材难寻,我便出城去寻了,从坡子上滚了下来,手心被藤蔓割伤了。” 伤口此刻已经用她自己的衣衫包裹起来了,确实已经看不出到底是刀伤还是被其他所伤了,晗月便也没有追问,“你快些换回衣服梳洗一下吧,这般狼狈,等下回去该不好交代了。” “多谢郡主。” 颜卿霜这会也没时间跟她客气,依言进去换好了衣服,简单梳洗过后,这才出来,与晗月告别之后,便匆匆回了侯府。 应着晗月郡主一贯任性的名声,侯府上下倒是也没有人疑心。 一直到回到居竹苑中,颜卿霜才算松了一口气,将藏在袖中的那一小袋药材都拿了出来,一点一点地铺开来清点着,如数家珍。 “小姐,你的手。”鸢落见着颜卿霜一回来就在摆弄药草,没忍心打扰她,可是这会看到她手上隐隐渗出血渍时,却忍不住开口了。 “无碍,去取些伤药来替我换上。” “是。” 鸢落应着,取了伤药过来,颜卿霜却是接过来自己换,“这几日,你与香絮日夜守着,这里的药材,一点都不能少了。” “是。” 鸢落和香絮都一口应下。 鸢落知道大概,自知这药材事关颜书畴,自然不敢怠慢。 而香絮则知道姑娘鲜少这般在意东西,这药材对她来说一定非常重要,所以也格外上心。 简单换好手上的伤药,颜卿霜看向鸢落,“东西可都要来了?” “都在这了。”鸢落从怀中拿出两个布袋,递到颜卿霜面前。 “好,那个安插进膳房的厨娘可能用?”颜卿霜将那两个布袋攥在手中,看向鸢落,神色平静地问道。 “倒还算得力,我握住了她弟弟的性命,该是能用的。” “好。”颜卿霜应着,没有多言,只是把那两个袋子妥帖地放好了。 张氏,前世今生,你两次敢在哥哥身上下毒,那就亲尝一下这般滋味吧。 — 第二日一早,颜卿霜刚到了春晖堂,便见有丫鬟匆匆来报,说是宁德候张旸头疾抱恙,思念张氏,问着容氏可否让张氏回去一天。 容氏自是二话不说,爽快答应,还特意让丫鬟备了厚礼,嘱托了张氏一起带回去。 张氏自是千恩万谢,婆媳之间那般样子,甚是感人。 颜卿霜冷眼看着,这张氏倒是不傻,知道那击鞠案再这么查下去怕是迟早会查到颜卿盈身上,闺阁女子,若是坏了名声,那便与毁了差不多了,她无计可施了,便想着去求助自己的那个娘家了。 只是不知她那个背景强大的娘家这一次是否能助她脱困了。 从春晖堂回去,颜卿霜仔细嘱咐了鸢落一些事情,鸢落一一应下,事情办妥贴之后,颜卿霜才算安下心来。 张氏回了宁德候府,这会便是她们实施计划最便利的时候了。 想到张氏和颜卿盈将要面对的一切,颜卿霜心底觉得无比快意。 而另一边,凤启延也算守信,借着晗月郡主的名头将那白血莲送到了侯府。 颜卿霜小心翼翼地拿出那白血莲,没敢耽搁,立刻掩了门扉开始制作解药。 一直到那两颗指甲大小的药丸成型的时候,颜卿霜才算松了一口气,拿过帕子擦了擦额间的汗滴,将那两粒药丸珍而重之地放置好。 — 两日之后,颜卿霜依约去了恂郡王府,在教授晗月骑射之间,她寻了个更衣的借口,走至习武场外。果然,凤启延已经侯在那里,颜卿霜也没有去管他是用了什么借口过来的,只快步走了过去,从袖中拿出一张叠的方正的宣纸,递到了凤启延面前。 凤启延顺手接过,便没有再有动作。 颜卿霜眉头一蹙,“五殿下,望你信守承诺。” 凤启延没有说话,而是快速展开信笺看了一眼,这才从胸口拿出了那枚玉珏,递给了颜卿霜。 颜卿霜接过玉珏,没有片刻迟疑,转身离开。 凤启延看着她这般决绝的样子,狠狠地攥紧了拳头。 若是可以,他当真想霸着那玉珏逼着她嫁于自己,就算是毁了彼此的名声也在所不惜。 可是他不能,因为生母地位低下,他自幼便受尽冷眼,更是比寻常人知晓这权势地位的重要性。 那种对权势的渴望自小便深入骨髓,这江山社稷于他而言,远比那儿女情长要重要许多。 所以即便再想要,他也只能将这种想深压在心底。 无妨,他可以等,等他问鼎皇位的那一日,颜卿霜,也早晚是他的。 — 颜卿霜回了习武场,仔细地将玉珏重新挂回到脖子上,心中了了这一桩事情,不由觉得轻松了许多。 算算时日,三皇子的册封诏书很快便会下来了,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只是到底还是会在这朝野上下掀起了一番波澜。 而上一世凤启轩更是因着太子之位,成了众矢之的…… — 夜幕降临,倾云苑内,颜卿盈看着张氏,脸上有了喜色。 “外祖父当真有办法?” “是,”张氏看着颜卿盈无奈点头,“只是他也是当真动了怒,你日后若是再惹出这样的麻烦来,只怕你外祖父便要弃了我们了。” “怎么会,外祖父不是还许了盈儿一定帮着盈儿坐上王妃之位……” “闭嘴!”张氏看着颜卿盈那口无遮拦的样子,立马变了脸,“这样的事情也是你能拿出来胡乱说话的吗?你若再这般不识轻重,你外祖父不止会弃了你,连策哥儿,只怕也会受你连累,你什么时候才能长点心?” 颜卿盈自知自己刚刚说错话了,噤了声,任由张氏骂着,没有再回嘴了。 “好了,你回去歇着吧,今日被你外祖父训了一日,我也疲累的很。” “是,母亲。”颜卿盈立刻乖巧地福了福,这才转身离开。 张氏看着颜卿盈的背影,神思繁重,父亲说了,这次若想全身而退,势必是要动到那宫中的关系了,颜卿盈这个死丫头,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惹了多大的麻烦,这样的人情,欠下了,若是要还起来,可不一定是她们所能承受的。 035 册封太子 景德九年,三月初三,景德帝颁布诏书,册封皇三子凤启轩为皇太子,一时之间朝堂震荡。 册封大典于宫中盛大举行,文武百官皆进宫朝贺,看似一面祥和,内里却是波谲云诡,有些蠢蠢欲动的心思彻底被逼到了极致。 这般盛大的消息,颜卿霜自然也是知晓了,心中闪过一丝冷意。 现在的凤启延只怕已经气急败坏了吧。 那左丞相的秘密,甚至都还未来得及用上,人家就已经亲自去了东宫朝贺,拥戴之情溢于言表,此刻再把那秘密说出去,恐怕就会弄巧成拙了。 颜卿霜如此想着,不由得心情大好,“鸢落,陪我去院中走走,这时节,海棠花该是开了吧,我带你赏花去。” 颜卿霜说话间,神色间全是喜气。 鸢落看着她这般样子,难得地跟着笑了起来。 想起来自从小姐被老爷责打醒来后,好似便再没有看到她笑得这般绚烂过了,今日,倒是难得。 “小姐今日心情好似特别好。” “册封太子,普天同庆,我们自然也该去沾点喜气不是?” “是是是,小姐说的都对,那走吧。”只要是能让颜卿霜这般开心的,她鸢落才不管是什么册太子还是废太子,都一样。 “姑娘,您还真是偏心得厉害,就单单只带鸢落,都不带我吗?”香絮烹了菊花茶,刚从外间拿了进来,听到她们主仆的对话,不由得吃起飞醋来了。 “你啊,小肚鸡肠。”颜卿霜看着香絮轻笑出声,“我带你出去的时日还少吗?” “反正比鸢落少。”香絮才不在意颜卿霜说她小肚鸡肠,她还就要坐实了这小肚鸡肠四个字。 “好好好,你们随我一起出去吧,正好顺道去看看母亲。”颜卿霜看着香絮那个样子,到底还是松了口。 这侯府啊只怕只有她这居竹苑里的丫鬟敢这般撒娇讨乖了。 “小姐,不成,我和香絮总得留一个下来,那东西,不能没人看着。”鸢落覆到颜卿霜耳边低声说道。 其实刚刚颜卿霜也想到了,那两粒药丸来之不易,是万万不能出了岔子的,但是自己放的隐蔽,这居竹苑自己不在,丫鬟们自然也不敢放了外人进来,这般思量之下,才想着要不干脆带了香絮一起出去。 但是如今被鸢落一提,心中也不免忐忑起来。 事关哥哥,容不得半点马虎,可是香絮不比鸢落,她生性胆小,这些事情讲与她听,虽也能保证她不出去乱说,但是她不善隐藏,神色之间总能让人瞧出些什么来。 “小姐,你自带了香絮过去吧,鸢落帮您守着,大家都安心些。” “如此便辛苦你了。”颜卿霜看着鸢落,笑着出声道。 “小姐,你就去吧,我粗枝大叶的,原也不懂赏花,你带香美人去,端看看是那花美,还是她人美。”鸢落笑着说道,目光不怀好意地向着香絮身上瞧着。 “姑娘,你看她,哪里有半点丫鬟的样子,简直就跟个登徒浪子一般。”香絮脸皮薄,被鸢落这么一打趣俏脸一红,放下菊花茶,过去拽着颜卿霜讨要说法去了。 “鸢落,听到没有,正经一些,香美人嫌你没个正行了。”颜卿霜努力憋着笑意看向鸢落说道。 “好,属下遵命,若是小姐能考虑把香美人赏给在下,在下一定好好待她。” 鸢落故意装出一副粗噶的男性嗓音,看着香絮笑着说道。 “越发得没个正行了,姑娘,你可得管管她!”香絮看着她那个样子,简直哭笑不得,除了向颜卿霜求救,别无他法了。 可是她哪里知道她的这个主子原也个没正行的,“这可不行,这香美人我可舍不得赏了他人,我得自个儿留着。” “姑娘……”颜卿霜这番话一出口,香絮是真的快要哭了,这还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丫鬟啊,颜卿霜这般样子,鸢落那样也不稀奇了。 “好了,不打趣你了,再说下去你那脸红的都赛那猴屁股了,走吧。”颜卿霜说着,就向外走去。 “姑娘,您可是侯府嫡女,怎可以开口就是猴屁股,这般……”香絮急急地跟了上去,还是不忘叮嘱般地说道。 她这主子哪般都好,就是太过于随性了,是真的太随性了些。 “这般粗俗?”颜卿霜把香絮没敢说出口的话接了过去。 “奴婢不敢。”香絮嘴上说着,却是没有否认。 “瞧你紧张的,我也就在你们面前说说,出了这居竹苑,自是那个规行矩步的定北侯府三小姐,放心吧。” “是。” 香絮听着她这么说,这才放下心来,一主一仆向着后院的花园走去。 海棠花已经明艳艳地开了一树,姹紫嫣红,在这带着薄雾的三月清晨里,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只这么远远一眼,颜卿霜便心情大好,脚下也便不急了。 既是难得出来赏花,自该悠闲些才是。 “四姐姐,你也来这里赏花啊。” 颜卿盈的声音传来,颜卿霜止了脚步,还真是冤家路窄啊。 “盈姐儿。”颜卿柔的声音倒是带着些许的惊吓,急急出声道。 颜卿柔是柳氏的二女儿,不比颜卿雅,这颜卿柔倒是和柳氏一般,是个怕事的主,长到这般年纪,当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这颜卿盈能这么刚好地在这院子里遇着她,倒也是不容易了。 “今儿个还真是巧,四姐姐鲜少出来,没成想今日还能在这遇着四姐姐,”颜卿盈说着,轻轻摘了一朵海棠花,伸手簪在了颜卿柔的发间。 颜卿柔神色间有些僵硬,想要躲,却又没敢躲。 “说起来,四姐姐与我那三姐姐只差了两个月吧,一般的大小,三姐姐已经名动京城,可是四姐姐你,只怕这华京没几个知道有姐姐这号人物的吧,姐姐还当真是好性子呢。” 颜卿霜听着里侧的对话,干脆在那垂门处悠然地靠坐了下来,她倒是很想听听,她那个好妹妹还能说出什么样的话来。 ------题外话------ 宝宝们牍子好久没开文了,听说潇湘制度改了,也不知道这个现在算不算pk了,不管了,先加更了再说,哈哈哈哈哈 036 星火燎原 “三姐姐才情过人,卿柔才疏学浅,自是难与她相比的。”颜卿柔倒是当真好性子,被颜卿盈这么当着面的挖苦,只是柔声回应着,言语举止之间竟然一点恼意都没有。 颜卿盈听着颜卿柔的话,不由得嗤笑出声,“四姐姐,她人又不在这,你又何必在我面前说这些漂亮话呢,她私通五皇子的事情,侯府上下人尽皆知,你又怎会不知晓,她那般劣迹斑斑都能得到圣上金口夸赞,而四姐姐你才情人品样样出众,也是这侯府的嫡生女儿,难道就因为生在了二房,就要这般自轻自贱了吗?” 她这番话说得着实重了,其实也是看准了颜卿柔是个好拿捏的软柿子才敢这般说话,但是这番话,她颜卿柔能忍,香絮却是忍不了了。 颜卿霜一下没拉住,香絮便直直地冲了出去。 颜卿霜微微叹了口气,这几个小丫头,跟着自己旁的没学会这行事冲动倒是一个个都学会了。 罢了,出去就出去吧,横竖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姑娘,你说这一大早的,这后花园怎么这般熏臭,莫不是谁晨起没有漱口吧,这口气大的……”香絮说话间,还认真地在鼻尖扇了扇。 紧接着她一边走出去,一边佯装没有看到颜卿盈她们,扯着嗓门说道。 颜卿霜跟在身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个丫头,自己还真是小看她了,这胆儿真是肥了,竟敢这般打趣颜卿盈了。 不过说真的,倒还真是解气。 没忍住笑出声的除了颜卿霜还有颜卿柔。 颜卿柔倒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因着香絮那般样子着实搞笑,所以她一下没忍住,掩帕笑了一下,等看到颜卿盈骤变的脸色时便已经发觉不对劲了,急忙止住了笑意。 “大胆贱婢,竟敢如此调笑主子,姐姐,你就是这般管教你的婢女的吗?如此言行无状,还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的婢女。” 颜卿盈脸上燥红着,一贯佯装的闺秀样子此刻到底是有些崩裂了。 她原本就没想到今日会这么巧在这后花园遇到了颜卿柔还能在遇到颜卿霜。 与颜卿柔说这些也只是一时的想法罢了,说到底不过就是她自己对于颜卿霜的满腔怨恨无处发泄,便想能多一个人一起憎恶颜卿霜也是好的,可是她哪里想到这些话还能这么巧就全被颜卿霜和香絮听了去,还无端被一个卑贱的丫头数落了去。 “四姑娘,五姑娘。”香絮一副好似才发现她们的样子,“奴婢眼拙,方才没有见着你们,冲撞到你们了,只是五姑娘为何说奴婢调笑主子?奴婢哪有这般胆子,奴婢不过是刚刚闻到一股恶臭,想着……” 香絮说着,好似突然发觉什么不对一般,急急地捂了嘴。 颜卿盈被她那般样子气得脸都绿了,可是偏生还发作不得,只得冷冷地看向正在一旁看戏一般地看着自己的颜卿霜。 从今既然已经彻底撕破了脸,颜卿盈自然也没什么好装的了,“颜卿霜,你好样的,你给我等着。” 说完,颜卿盈也不愿意多留,转身就想走开。 “等着什么?等着妹妹一次又一次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颜卿霜好笑地出声道,“那敢情好,姐姐可等着呢……” 颜卿霜的话就像一粒火星子落进了颜卿盈本就燥郁难堪的心口,刹那之间便燃成了燎原大火。 心中的愤怒根本压制不住,颜卿盈快步走了开去,直接向着张氏的倾云苑走去。 张氏因着被张旸训斥了,心情欠佳,此刻正斜倚在美人榻上闭目养神。 “五姑娘,姨娘她情绪不好,您要不还是别进去了吧。”雎尔见颜卿盈这般气势汹汹的过来,想着这五姑娘只怕又要气着张氏了,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声拦了。 “滚开。”颜卿盈此刻正在气头上,哪里顾得上这雎尔是跟了张氏许久的大丫鬟了,一把推开了她,直接冲了进去。 张氏原本就头疼欲裂,此刻听着那争吵声,头疼的越发厉害了。 “闹什么?你这是又怎么了?”张氏看着颜卿盈,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恼色。 原本这颜卿盈也不曾让她这般失望过,这段时间是怎么了?怎么这般沉不住气? 倒是那颜卿霜,被颜承荀打了一顿之后很是收敛了性子,如今连容氏都没有那般讨厌她了,倒是连带着自己都在容氏那里碰了几个软钉子。 “你们都出去。”颜卿盈进的里间,对着张氏屋里的几个大丫鬟出声道。 雎尔看了张氏一眼,见张氏无奈地对着她们挥了挥手,只得都退了出去。 “娘,您上次不是说已经想到办法可以让那杨氏痛不欲生了吗?怎么这般久了,她们那边还是毫无动静?这颜书畴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出事?” 丫鬟才刚退出去,颜卿盈便再也忍不了,快步走到张氏身边,看着张氏出声问道。 这段时间她过的很是憋屈,她快要忍不住了,如果她们不出事,那么就是她要被憋死了。 “盈姐儿,娘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小不忍则乱大谋,你这性子怎么变得这般沉不住气了?你再这样下去,迟早是要吃大亏的。” “娘,可是女儿忍不了了,如今连那个贱人身边的小贱婢都敢嘲笑我了,如果再不给她们一点颜色瞧瞧,女儿当真是要被她们踩到脚底去了。”颜卿盈看着张氏,哭着说道,眼泪流了一脸,花了妆容。 “傻孩子,你何苦去与她斗?你外祖父交代你的事情你都忘记了吗?这才是你要做的正事,那件事情你若是做成了,你还会在意她颜卿霜吗?” 张氏耐着性子劝道。 “可是娘,盈儿现在的身份,哪里能够做的到。” 她当然想按照外祖父计划的那般,可是前提是她得是这侯府的嫡女,否则,一个庶出的女儿,即便再得宠,又如何匹配皇子。 “你记住自己该做的事情便好,剩余的事情,娘会办妥的。”张氏想着,也凛了神色,算着日子,这颜书畴也该发病了,只希望不要出什么岔子才好。 037 刺客 气走了颜卿盈,颜卿霜的心情越发地好了,与颜卿柔闲话了几句,便领着香絮往杨氏那里去了。 只是还未走到玉簪院就被一个丫鬟拦了,说是前院来了大理寺的人,请她过去一趟。 颜卿霜想着应该是击鞠赛的案件有了进展,便也没有耽搁,跟着出了内院,向着前院去了。 大堂,李俢然亲自侯在了那里,颜卿霜看到他的那一刻很是有些诧异,“李少卿,您怎么亲自来了?” “颜三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李少卿神色肃然,看着颜卿霜认真问道。 “自然,李少卿这边请。”颜卿霜说着,便引着李俢然到了一旁的偏殿之中,但是到底孤男寡女不合规矩,颜卿霜便又让人去请了颜承荀过来。 颜承荀很快便到了,与李少卿互相见过礼之后,李少卿就开门见山了。 “侯爷,颜三姑娘,卑职已经查明了,那日姑娘所骑之马确实是让人下了一种罕见的毒物,毒物应该是掺杂在了马饲料之中,每日喂养积少成多所致,卑职也请教过御医,这种毒物用在牲畜身上,每日只要极少的量,几日之后就会让牲畜脾性大改,躁狂成性,也得亏姑娘的马匹生性偏温顺,若不是如此,那日只怕伤的就不只是姑娘一人了。” 李俢然自知事关重大,调查的细节没有任何隐瞒,尽数告诉了他们。 颜承荀听得骇然,脸色阴沉,捏紧了双拳。 但是到底宦海沉浮许久,还是沉得住气的,他冷着脸,语气却依旧谦和有礼,“李少卿,我颜某自问做事对得起天地,未曾害过人,小女更是不曾与人结怨,谁会下这般狠手?李少卿可有线索了?” 李俢然听着颜承荀的话,却是面露难色,但是还是开口道,“其实卑职今日过来就是为了此事,卑职已经查到了那几日当值的饲马小厮,那人抵不住招认了,说是有一个小厮过来交于他一封信,说是只要他照着做,便可保他加官进爵,而那小厮卑职也找到了,几番刑讯之后,那人的供词直指颜府,卑职只恐怕这是您颜府内宅之斗,所以想来寻颜三姑娘问一下,姑娘在这后宅可有结怨?” 李俢然的这一番话无疑是一个惊雷,在颜承荀的耳畔炸开。 颜承荀不由下意识地看向了颜卿霜。 原本这后宅之斗,深门之中皆有,只要不太过分,他也不会太去过问,颜卿霜也从未向他哭诉过什么,可是他怎么都没想到,这后宅竟有人想要置他女儿于死地? “霜儿,但说无妨。” 这样的事情对于颜承荀这样的武将来说是难以想象的,他原以为妇人之斗无外乎便是争吵拌嘴,最多便是邀功争宠,可是要害人性命这样的事情,他根本就不敢想。 “李少卿,这后宅之斗本就难以言清,霜儿若是凭着猜想随意攀咬也做不得数,李少卿只管秉公断案即可,不用有所顾忌。” 颜卿霜看着李俢然认真说道。 她明白李俢然此行的目的,自然不可能是来自己这里探寻到底是谁害了她,而是来告知一声,此事牵扯颜家家宅内斗,关乎颜家声誉,他虽为大理寺卿,虽然秉公办理是他的职责,但是好赖可以先来知会一声,总好过一切证据都上承天听之后,整个侯府措手不及。 “那,侯爷的意思是?”李少卿看向颜承荀,态度恭顺,出声问道。 “霜儿说的是,少卿尽管秉公办案即可。” “是,那卑职就先告退了。” 李俢然原本行事就正直,此番来此也是因着晗月再三叮嘱查到线索一定要事先来与颜卿霜商量,后来又觉得这内宅之斗非一般案件,因而才走了这一趟。 好在颜承荀与颜卿霜都是明理之人,这样他就可以更加放心地放手去查了。 李俢然走后,偏殿中只剩下了颜承荀和颜卿霜父女二人。 颜承荀看着颜卿霜,重重地叹了口气,“霜儿,是父亲疏忽了,父亲竟不知这侯府之中有人想要妄图加害于你!” 颜承荀还是难以从震惊中缓过来,一想到这侯府之中就有人想要他爱女的性命,他就觉得头皮发麻。 “父亲,李少卿也只是猜想罢了,一切还未查证,父亲不必过于忧心。”颜卿霜看着颜承荀那忧心万分的样子,倒是有些心疼起他来了。 似父亲这般的武将性子,他哪里能懂这后宅妇人之间的争斗其中刀光剑影不亚于官场黑暗,只是既是妇人之争,颜卿霜自认为自己可以妥善处理好,便不想过分去烦扰了父亲。 “这些时日,你加倍小心些,让鸢落寸步不离地跟着,切莫大意了。”颜承荀听着颜卿霜宽慰自己的话语,心中越发得不是滋味起来。 其实他多少能猜到这些事情只怕与张氏脱不离关系,但是张氏虽是他的妾室,却由不得他随意处置,如此没有切确证据的情况下,他甚至连过去质问一下都做不到。 “父亲放心,霜儿一定加倍小心。”颜卿霜看着颜承荀承诺道。 因着今日太子册立,百官动荡,前朝事忙,颜承荀没一会便被人请走了,只是临出门之前又好好叮嘱了颜卿霜一番,看着她再三地保证了,这才离开。 颜卿霜看着颜承荀的背影,一腔暖意衬得这料峭的春日也没有那般寒凉了。 其实这一世,她所求不多,父母和乐,兄长安康,姐姐和顺,便已足够。 — 晚上,居竹苑。 颜卿霜睡意迷蒙之际,只听到一声短喝,好似是鸢落的声音,只是声音过于短促,短的她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这些日子实在是累得乏了,警觉性也降低了不少,颜卿霜微微撑起身子,“鸢……” 话还没出口,帐前寒光一闪,颜卿霜顿时睡意全无,只是还未来得及有进一步的动作,一把寒光闪烁的匕首就已经紧紧贴在了她的脖颈处。 冰冷刺骨的感觉让人头皮发麻。 ------题外话------ 宝宝们,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吧,来来来,大家来猜猜这个夜闯闺房的刺客是谁,猜对的xxb奖励哦~~~ 038 夜闯闺阁 黑暗中,看不清对方的容貌,只能听到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别出声,我不会伤你。” 清润的声音,即便是这种情况下,还是带着一丝超越常人的冷静自持。 “你受伤了?” 虽然对方刻意地改了音调,但是颜卿霜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是一下子听出了对方是谁。 没有在意此刻依旧横亘在脖间的匕首,颜卿霜转过身子想去帮他。 她一动,那匕首立刻贴紧了她白皙的脖颈,顷刻间,细密的血珠渗了出来。 颜卿霜没有在意,倒是那人,眼眸一动,立刻拿开了匕首,生怕真的伤了她。 “叨扰了。”那人见颜卿霜转过身来,不想她看到自己,说话间就准备出去。 “别动,”颜卿霜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以自己对他的了解,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他绝对不会在这种时候闯入到她的闺房之中,“你中毒了,这会出去,是想送命吗?” 罢了,救他一次吧,就当偿还上一世欠下的债了。 “你知道我中的什么毒?就敢收我?”他的声音越加低沉了些,看着她攥着自己衣袍的手,眸光明灭,克制着体内汹涌翻搅的难受感觉。 “你把鸢落怎么了?”颜卿霜依旧淡然,起身拿过一旁的袍子披在身上,再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这才走到他面前,不紧不慢地问道。 “打晕了。”凤浔生紧紧盯着她,如实道。 “哦,下手还真狠。” 颜卿霜看着凤浔生轻轻说着,月光在她的脸上镀上了一层银光,细看之下,熠熠生辉。 凤浔生看着她,不知道她究竟是何意思,突然,指尖处传来一阵剧痛,他这才猛地回神。 指尖被她用匕首割破,乌黑的血滴顺着指尖滴在她事先准备好的布囊之上,瞬间殷红一片。 凤浔生蹙眉,却没有挣开她,而是定定地看着她。 “王爷为何这般看着我?是在考虑该怎么报答我吗?”颜卿霜对上凤浔生那双好看的眸子,似笑非笑地出声道。 “确实,”痛感确实能让人头脑清醒,凤浔生看着颜卿霜嘴角微勾,“本王既闯了你的闺房,自该娶了你才是。” 话音刚落,更一股剧痛传来,凤浔生蹙眉看向被她捏着的指尖,原本只划破了一根手指,现在是三根。 这个丫头,还真是睚眦必报。 “王爷,这样毒素排的快些,您应该没意见吧。” 凤浔生就这样直直地看着她,看着月光下她脸上的狡黠那般明显,甚至带着几丝耀眼。 “你今日倒是不怕本王了?”凤浔生出声,声音依旧清雅,没什么情绪,却很好听。 “今日王爷私闯侯府,您才是理亏的那个,我为何要怕?”颜卿霜说话间,在他指尖微微用力,看着那渗出的血变成了正常清透的红,这才拿起一旁的锦盒里的草药敷在了凤浔生的身上。 “巡夜草?”凤浔生蹙眉看向她,“你怎知本王种的是何毒?” “王爷命大,臣女刚好知道此毒,也刚好有能克制此毒的巡夜草,只是这救命之恩,臣女也记下了,日后自当问王爷讨要。”颜卿霜帮他敷好药草包扎好之后便看着他大言不惭地说道。 凤浔生嘴角难得地勾起了一丝笑容,看了包扎好了的手指,轻轻靠近她,“哦?这般不客气?” 夜色之中,方寸之地,颜卿霜眸光突然一紧,随着他的走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王爷,此刻我能救你,也能害你,您再靠近我就喊了。” 颜卿霜说着这样的话,却没有慌张。 她知道凤浔生不该是这样趁人之危的小人,但是印象中,凤浔生也不该是会开这种玩笑的人。 他不该清冷高贵,在自己帮他包扎完之后,头也不回地走掉吗? 后背抵上房内的梁柱,沁凉的感觉从后背涌入胸口,颜卿霜才有些慌乱起来。 “本王倒是无妨,只是若是你喊出声了,那只怕你不想嫁给本王都不成了。”凤浔生见她显出一丝慌乱,眼中闪过一丝光芒,饶有兴趣地逗弄着她。 “王爷请自重。”颜卿霜觉得自己有些恼羞成怒了。 凤浔生恍若未闻,抬起手,伸向颜卿霜。 “凤浔生!”颜卿霜低呼出声。 “嗯……胆子不小,敢直呼本王名讳,”凤浔生靠的很近,轻笑间,温热的气息扑在颜卿霜脸色,带起一阵灼人的温度,“拿来……” 颜卿霜还有些懵,完全跟不上他这骤变的话题,“什么?” “绢花,你拾去了吧。” “是,我这就给您去取。”颜卿霜很没骨气地应着,从他身侧挣脱开来,从柜中取了那绢花给了他。 凤浔生接过绢花,珍宝般藏在怀中,再次靠近颜卿霜,“今夜之事,别透露出去,免得惹祸上身。” 凤浔生小声叮嘱完,身形一闪而过,便从侧面的窗户跃了出去。 颜卿霜看着那一抹迅速融入到夜色中的人影,眉头蹙得紧紧的。 重生一世,这人连心性都跟着变了,怎么感觉变得跟登徒浪子一般? 颜卿霜伸手探了一下的自己脸颊,发觉自己的脸颊依旧没骨气地烫着,不由得叹了口气,走到外间去看鸢落了。 摇醒了鸢落,嘱托了她今夜的事情万莫说出去之后,颜卿霜这才重新躺回到了榻上去,可是翻来覆去好一会却都没有睡着。 凤浔生身上有几处刀伤,还吸入了毒药,刚刚应该是正好逃离路过定北侯府,这才闯了进来。 追杀他的不管是什么势力,总不敢一群人明目张胆地闯入侯府来。 只是敢这般追杀当今王爷的,到底会是什么样的势力? 颜卿霜想的有些心烦,明明多活了一世,关于凤浔生的这些事情她竟然浑然不知。 “还真是白活了。”颜卿霜下意识地出口道。 “小姐,那人武艺高强,我这不是一时不查嘛。”鸢落正在揉捏着自己的脖子,听到颜卿霜的声音,只道她在吐槽自己,下意识地解释道。 颜卿霜这才发现自己失言了,不由轻笑道,“谁说你了,我说我自己。” 039 解药 “哦,小姐现在有自知之明了。”鸢落转了转脖子,随口接话道。 颜卿霜翻了个白眼,懒得理她。 虽说是闹了这么一出,但是这段时间颜卿霜是真的累的够呛了,所以倒头便又睡着了,这一觉睡得深沉,一直到香絮来唤她起床去给老夫人请安,颜卿霜这才悠悠然醒了过来。 简单梳洗过后,颜卿霜出门了,去给容氏请过安之后又去给杨氏请了安,慢悠悠地回到居竹苑的时候却发现彩云正侯在门口,看神色好似有些焦急。 自己刚从母亲那里过来,彩云肯定不会是母亲派过来的,那难道是自己筹划的事情出了什么岔子? 颜卿霜想着,不动声色,向着里面走去。 彩云便也急忙跟着走了进去。 明面上彩云是杨氏身边的婢女,到这居竹苑来倒也不会惹人怀疑。 “怎么了?” 走到里间,颜卿霜才正色看向彩云出声问道。 “三姑娘,您交给奴婢的东西,奴婢原本是按着您的吩咐去做的,但是没成想快到株华苑的时候,遇到了二少爷,看着奴婢手中的香料非问是从何而来,奴婢一时情急,只说这是夫人给大少爷的香料,奴婢办完事要去给大少爷送过去的,结果奴婢才说完,就被二少爷给抢了过去,说是凭什么这侯府的好东西都给大少爷用了,这些香料就归他了。” 彩云说着,小心翼翼地看着颜卿霜,生怕自己办事不利,惹恼了颜卿霜,“三姑娘,您看现在怎么办,奴婢也不敢擅自行动,所以只得赶紧过来回了您。” 颜卿霜听着彩云的话,却是轻笑出声,“无妨,既然他喜欢,给他便是,这次你做的很好,这里没你什么事了,你回母亲身边去吧。” “是。”彩云见颜卿霜这般说,立马松了一口气,快步地走了出去。 “鸢落,去嘱咐那厨娘,把原本给颜卿盈准备的那些食材转给颜书策,我不管她用什么办法,去把那些松蘑掺杂进颜书策每日食用的餐品中,每日按照我说的量一点点掺杂进去,切不可出差错。” 颜卿霜说着,眸中带起一丝寒光。 颜书策还当真是自己送上门来了,上一世,张氏想让母亲失了这唯一的儿子,彻底没了倚仗,那这一世,她可以好好感受一下这切肤之痛了。 其实那松蘑单单服用的话并没有什么毒素,所以自己一开始留意哥哥的饮食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但是那经过特殊药物浸泡过的松蘑只要配合那熏香,就会很快产生毒素,自己只需给颜书策稍稍加重一点用的剂量,那么他自会在自己想要的时候发作。 鸢落应着走了出去,颜卿霜也起身,从那锦盒中拿出其中一颗药丸,碾碎了,然后到小厨房,亲手做了梅花糕,细细地将那药丸掺进了梅花糕之中,这才将那一盘子的梅花糕放进食盒之中,亲自拿着去了哥哥的文昌居。 这个解药起作用还需要一段时间,而且因为药理相克的作用,所以在解药刚刚开始发挥药性的时候,反而会显得病情极为严重。 到时候哥哥病倒,依着上一世的记忆,张氏势必会提出把哥哥送到乡下去的建议,然后到时候若是她的策哥儿也得了这种病症,那么只怕她想不送都不行了。 颜卿霜想着,心情不错,脚下的步伐也越发快了一些。 — 文昌居。 颜书畴一身竹青色长袍,坐在半高的树枝上,手上正捧着一本书读着。 颜卿霜止住了丫鬟们的通报,远远看过去,就光这么看着,心情就好得不行,心中只有一个感觉,她哥哥还真是俊。 眉飞入鬓,目若朗星,面若冠玉,身姿凛凛,既有武将该有的勇武,又不失书生该有的气度,当真是公子翩翩,易引邻女窥墙。 颜书畴这般的男子,颜卿霜一时竟觉得没什么女子能配的上他。 上一世哥哥因着那一场病痛的磋磨,没有娶妻,等病好之后,更是看破世事,断了娶妻的念头,一生抱负全贡献给了沙场。 这一世,不知道谁能有福气做了自己的嫂子。 “霜儿?” 颜卿霜正兀自想的入神,突然感觉到头顶上被一本书敲了一下,随即入耳的便是颜书畴那清朗的嗓音。 “哥哥,你打我作甚。”颜卿霜抬头捂着自己的脑袋,鼓着腮帮子,佯装生气问道。 “来了也不进来,傻站着干嘛?” “见你看书看得认真,一时不忍打扰。”颜卿霜说着将手中的食盒提了起来,“霜儿亲手做的梅花糕,哥哥等下可要一块不落地全都吃完哦。” 颜卿霜说着,走到那庭院中的书桌前,将那一小碟的梅花糕拿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了石桌上。 因担心做多了颜书畴吃不完影响了药效,所以颜卿霜只做了一小碟,一共就只有五块。 “好,霜儿做的,哥哥一定全都吃完好不好?” “那必须的,毕竟霜儿的厨艺不是每个人都吃得到的。”颜卿霜故意夸张地说道,然后对着颜书畴挤了挤眼睛,示意他吃。 “现在就吃?”颜书畴看着颜卿霜,见她一副等着自己吃的架势,不由得出声问道。 “当然,过会就冷了可就尝不出霜儿的手艺了,哥哥快些吃,霜儿要看着哥哥把它们全吃完。” 颜卿霜说着,干脆在那石凳上坐了下来,支着下巴,一脸认真地看着颜书畴,等着他吃。 看着她这般眼巴巴孩子气的要看着自己吃,颜书畴也是没了法子,在她身侧坐了下来,捻起一块梅花糕吃了起来。 因为那解药药性也霸道,所以味道其实很冲,就像加多了佐料所致一般,颜书畴微微蹙眉,但是对上颜卿霜期待的眼神,颜书畴还是一口吃完了,“好吃,霜儿亲手做的,味道果然不一般。” 颜卿霜看着他那般样子,心中憋着笑,“那哥哥赶紧趁热都吃完了吧,霜儿一大早就赶着弄了哦。” “好,哥哥都吃完。”颜书畴还是一贯地宠着她,一个接一个地吃着,直到把碟子里的梅花糕都吃完为止。 颜卿霜看着他尽数吃下了,心中这才松了口气。 哥哥,上一世,你护我一世,这一世,我定保你无虞。 040 急病 从文昌居回去的路上,颜卿霜看着内院来来去去慌乱的身影,微微蹙眉,“鸢落,去打听一下发生什么事了。” “是。”鸢落应着,快步走开,颜卿霜便带着香絮先回了居竹苑。 没多久,鸢落就回来了。 “小姐,说是倾云苑的那位得了急病,病情猛烈,来势汹汹的,连老夫人都惊动了,此刻老夫人和老爷都在她的倾云苑呢,夫人只怕也得过去了。” 颜卿霜坐在那里,安静地听着鸢落的话,胸腔内却是恨意汹涌。 不管她张氏得的是什么样了不得的急病,但是再怎么说她也终究只是一个妾室,如今竟能惊动了容氏和父亲亲去,甚至连母亲都不得不过去那里瞧看。 难道就因为她是张旸的女儿,就可以引得这偌大的颜府如此的尊卑不分了? 心里尽管愤恨,但是颜卿霜心里明白,如今的自己还什么事都做不了,容氏和父亲都默许的事情,她又拿什么去抗衡? 这般想着,颜卿霜将心底的那些情绪狠狠地藏了起来,看向鸢落,“既然都惊动了祖母和父亲了,那当是病得很重了,我们也不该失了礼数,过去看看吧。” “是。”鸢落应着,跟着颜卿霜出了院子,向着张氏居住的倾云苑走去。 “小姐,之前也没听倾云苑那位身子有哪里不爽利的,怎么一下子就病得这般重了?莫不是在装病吧?”鸢落蹙着眉,小心说话道。 “祖母和父亲都是明白人,她应该不会平白无故地装病,此番我也不知道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且去看看吧。” 颜卿霜到了倾云苑,是雎尔出来迎的,引着她向内间走去。 颜卿霜看着雎尔一双哭红了的眼睛,倒是真不像是假的,难道这张氏当真是病重了? 只是上一世未曾听说这一出?这一世怎的病得这般突然? “霜姐儿来啦?”见着颜卿霜进来,床榻上的张氏竟挣扎着想要起身,一派慈爱的模样。 张氏是妾,颜卿霜自然不会跟她见礼,但是碍着容氏也在,到底还是一脸的恭顺,先后跟容氏和颜承荀请过安之后,这才看向张氏。 “霜儿听闻姨娘病了,心里担忧得厉害,所以特意过来瞧瞧,”颜卿霜说着,向着床榻走得近了一些,“姨娘这是怎么了?怎会突然得了急病?” 颜卿霜一边满是担忧地说着,一边细细地观察着张氏。 张氏此刻气息孱弱,脸色微黄,眼中布满了红血丝,看着倒确实像是得了什么急病。 医师切完脉此刻刚退到一旁,听到颜卿霜这么问,便答话道,“老夫人,侯爷,三姑娘,这张姨娘的病得的蹊跷啊,脉象虚乏无力,全身泛黄,但是,但是……” “但是什么?”颜承荀看向那医师问道,“医师但说无妨。” “许是老夫才疏学浅,姨娘这病症老夫实在断不出症结所在,侯爷还是另请高明吧。” 颜卿霜凝眸看着那医师,心中泛起了嘀咕。 那医师她总觉得有些眼熟,鹤发白须,看着很是有些仙骨,但是不知为何,颜卿霜总觉得他眼神有些闪烁,好似有些话并未言尽。 但是此刻医师已经这般说了,颜承荀自然也不好为难他,只得嘱咐了家丁送他出府。 容氏看着病榻上的张氏,一脸愁容,“这可怎么是好?这都换了第四个医师了,还是断不出病症来,要不老爷,你进宫去跟圣上求个恩准请御医来瞧看吧,不然这,这……” 容氏看着颜承荀,有些话卡在喉间,没有说出来。 但是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这容氏是担心张氏要是这一下子就去了,他们侯府没法跟张旸交代。 毕竟前两日张氏还被张旸唤回去侍疾,那会的她可是好端端的一个人,而且张旸的那番作为也是在告诉大家,张氏这个女儿在他心中可是不一般的,至少他不曾忘过这个女儿。 “母亲,这……” 颜承荀听着容氏的话,浓墨的眉蹙在了一起。 其实一开始容氏逼着自己纳张氏为妾的时候,颜承荀就是不愿意的,但是当时老侯爷还在,对自己晓以利弊,颜承荀没有法子,他是嫡长子,必须肩负起家族重担,于是只得迎合着他们的心思,纳了张氏为妾,也一直娇惯地宠着。 可是说到底,这一切不过就是为了能跟宁德候府留存着那么一个纽带罢了,他表面上再宠张氏,她也终究只是个妾,如今他若是为了一个妾求到宫里去,先不说这一切不成体统,光是杨氏的面上就挂不住。 颜卿霜在容氏说完这番话的时候,眼底就闪过了丝丝冷意。 她这个祖母还真是把张氏当成这侯府的大夫人来对待了! 但是颜卿霜没有作声,只是安静地站在一侧,目光却一直落在颜承荀的身上。 这一刻,她无比地想知道父亲会不会答应祖母那无理的要求,无比想知道,父亲做所有事情之前,会不会先去考虑母亲的处境。 颜承荀见容氏就这么定定地看着自己,犹豫了一会,到底还是没有松口,“母亲,这不合规矩,儿子这就去寻华京最好的医师来,霜儿,跟爹爹一起去寻。” 颜承荀说着,就准备带着颜卿霜离开。 “站住,”容氏看着颜承荀的背影,怒声开口道,“这华京最好的医师自然是这宫廷的御医,外面的医师都请了四位了,这四位哪位不是这华京德高望重的医师,还不是一个个都束手无策,你若是不去宫里请了御医来,这张氏若是有个好歹……” “老夫人……”容氏话还没说完,倒是那床榻上的张氏硬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出声了。 “你身子不好,赶紧躺下。”容氏回头看向她,不由得放软了调子道。 “老夫人,妾身论名分终究只是个妾,您切莫为了妾身逼着老爷坏了规矩,妾身担待不起呀。”张氏看着眼中满是泪水,一副贤良得体的模样。 “你别说话,如今人命关天,可不是规矩不规矩的事情,”容氏说着,再次抬眸看向颜承荀,“你是不是怕你那个大夫人会不应允?那就让我这个老婆子去跟她说道去。” 041 私自出府 “母亲,您知道的,觅文她一向大度,您又何故非要往她身上牵扯?”颜承荀看着容氏,到底还是出声反驳道。 这些年,容氏的心思他多少还是知道的,但是他一贯孝顺,又眼看着杨氏并不在意这些,因此才放纵着张氏每日里跟寻常大夫人一般地去与容氏请安,也放纵着容氏里外里把张氏当个正经儿媳妇一般地待着。 这些年,他心里一直觉得愧对杨氏,只是杨氏从未抱怨,他也不知该如何去安慰,只得把这种愧疚压在心底深处。 可是听着容氏如今非要将那些莫须有的恶名声强加给杨氏,他心底一直积聚的愧疚刹那间冲破了那道坎,跃出心口间。 “她一贯大度?”容氏冷笑出声,“她若是一贯大度,又怎么会背地里哄得你连我这个当娘的都敢顶撞了?” 容氏声音不响,话里的意思却是重了。 “母亲,儿子一贯敬重您,何曾顶撞于您?这件事情实在是于礼不合,儿子这就出去寻名医去,我就不信这华京就没有一个能断出这病症的医师来了。” 颜承荀说着,便甩袖走了出去。 颜卿霜心中存着一分疑心,觉着张氏的病定有蹊跷,想去寻刚刚那医师,便也寻了个借口出来了。 容氏本就无心留她,自然也就随她去了。 回了居竹苑,颜卿霜换上香絮的衣衫,便于鸢落一同出了门。 此刻侯府因着张氏的病算是乱作一团了,她虽然看着闹心,但是这会却也因着这个,无人会来她的居竹苑,她这才敢嘱咐了香絮不放任何人进去之后,便私自出府了。 “都打听清楚了?” 才出了侯府,颜卿霜便看向鸢落问道。 “都已经打听清楚,今晨侯府请了四位医师,都算是华京数一数二的医师,尤其是小姐您说的第四位,王鹤之王医师,他已年逾花甲,医术更是非比寻常,坊间传闻他的医术堪比宫里的御医,而且颇有医德,若是有乞儿穷人寻上门去,他便做义诊,分文不取。” 颜卿霜听着鸢落的话,双眉却是下意识地蹙了起来。 如此听来,该是个德高望重的医师才是,可是刚刚自己明明看到他眸光闪烁,对于张氏的病情显然是有所隐瞒。 原以为他许是收了张氏什么好处,想重金换他一句实话,如今看来,倒是自己想岔了? “小姐,小心。” 颜卿霜正想的入神,突然鸢落的声音骤然响起,自己定睛看去,才看到一匹马就在自己不远处,高扬着马蹄,显然是刚刚被人勒止。 “华京街巷,何人如此猖狂竟敢纵马驰骋?”颜卿霜看着街边被马匹毁了的数个摊贩,不由得怒声叱问道。 “哟,这是哪个府上的丫鬟?口气不小啊。”那人声音清脆,带着几分稚嫩,翻身下马。 下马的瞬间扔了一个钱袋给随行的侍卫,那侍卫立刻拿着钱袋分发给周围被踩烂了摊子的人群。 颜卿霜对上那男子的一瞬间,就悔的差点咬了舌头。 因为这人不是旁人,而是景德帝的十三子,凤启国的十三皇子,凤启颢。 他性子直爽,有一说一,从来不顾及旁人的感受,更是一个睚眦必报极度难缠的家伙。 自己如今这身打扮本就不该太过招摇,刚刚也是一时情急忘了,这会恨不得能原地消失了。 “这位公子,奴婢有眼不识泰山,口出狂言,还望公子恕罪。” 为今之计,颜卿霜只盼着自己与这十三皇子并不相识,他认不得自己,自己如此服软,他能就这么放了自己便了了这事。 颜卿霜低垂着头,见着那凤启颢一步步逼近,心中不由得有些烦乱。 此刻显然不是招惹是非的好时机。 “恕罪?”凤启颢轻笑着,依旧在靠近,“这会知道求饶了,刚刚那股子胆气呢?” 颜卿霜头疼,这凤启颢果然还是那般小心眼。 “十三。” 就在颜卿霜心中焦急该如何脱困的时候,突然传来的熟悉声音让她身子微僵。 但是这道声音恰好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十五叔?”凤启颢的语气带着几分惊诧,但是显然很尊敬那声音的主人,扫了颜卿霜一眼,就向着那人走了过去。 颜卿霜这才松了一口气,一抬头,却见那人正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 一眼望进那双墨黑的眸中,心口没来由地跳乱了,颜卿霜只能佯装震静,看向鸢落,“我们走。” 鸢落点头,两人都生怕再惹上什么事情,只得快步走开。 “小姐,王医师住在西巷。” 走得离凤启颢他们稍远了一些,鸢落才出声道。 鸢落虽不知道刚刚那人确切的身份,但是从他的衣着打扮以及颜卿霜的态度可以看得出来,那人身份贵胄,所以她才没敢轻举妄动。 “嗯。”颜卿霜应着,快步向着西巷走去。 在华京城中拐拐绕绕许久,颜卿霜和鸢落才在一座不算小的宅邸门口停了下来。 这屋子虽不是富丽堂皇,却别有一般风味,看一眼屋子,也能看出这屋主人该是个仙风道骨之人。 颜卿霜正了神色,亲自上前叩门。 片刻之后,那门开了,门内之人开门之后便径直向内走去,“进来帮老夫掩好门扉。” 看来这里定是经常有人造访了。 颜卿霜和鸢落进的里面,鸢落小心掩好门扉,颜卿霜则直接向着那正在晒药的老者而去。 才走了几步路,上一世的有些记忆突然蜂拥而至。 上一世,哥哥病发,也是好几位华京德高望重的医师一起确认他得的是疫症,而其中之一就是眼前这位悬壶济世的王医师。 上一世的自己在得知哥哥病情之后曾来这里寻过这王医师,却被他让人赶了出去,又因着他这些年的好名声,自己便成了那寻衅挑事的恶人…… 颜卿霜看着眼前的人,刚刚心底的那些崇敬和敬佩顷刻消失,现在的她无比肯定,眼前这个看似有着仙风道骨的医师,确实不是什么好人。 042 相逼 玉簪院。 容氏来的时候,杨氏刚巧得了消息说是张氏病倒了,思量过后,也着实不愿意颜承荀为难,刚准备出门,就有丫鬟通知说是老夫人来了。 杨氏便急忙迎了出去。 “母亲,您怎么来了?我刚听说了若萍病倒了,正准备过去……” 杨氏看着容氏,解释道。 既然已经有心要过去了,便不想再被人指责自己不够大度了。 容氏淡淡看了杨氏一言,没有言语,径直向了里面走去。 杨氏也不敢怠慢,急忙跟着折回去了,边往里走边嘱咐了拈烟去烹茶。 容氏进的里间,坐了下来,这才悠悠开口道,“你有心了,原以为你是不愿意过去的,我这才特意过来,寻思着跟你商量,如今你既然心里是有她这么个人的,那便好说多了。” 容氏说到这里特意顿了一下,拿眼睛瞧着杨氏。 杨氏就算再不善这些心思此刻也能明白,容氏这是在等着自己接话呢。 “母亲与儿媳何必如此,直说便是。”杨氏看着容氏,恭恭敬敬说道。 “好,既然如此,我也就直说了,张氏这病来的突然,又极为蹊跷,这一上午,已经来了四位医师了,看过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眼看着她整个人蜡黄消瘦,我是真怕她一下撑不住,所以寻思着让荀儿进宫去请御医过来相看,你觉得如何?” 容氏正襟危坐,拿起桌上的茶盏,浅尝了一口,语气颇为寡淡地问道。 那话虽说是商量,可是任谁听了都知道,这里面哪里有半分商量的意思。 杨氏脸色微微僵了一瞬,但是下一瞬就恢复如常了。 这么些年了,容氏一贯是厚待张氏的,她也早就习惯了,“母亲尽管去嘱咐了相公前去便是,儿媳自是觉得应当的。” 杨氏微微垂低眼眸,好脾气地说道。 她这性子,早在这些年的隐忍之下变了味了,如今为着畴哥儿和霜姐儿,哪般委屈受不得,不过是逾矩求医罢了,她忍得。 “你如此识大体那便再好不过了,只是这桩事情我去劝荀儿不妥,你去才是最最顺当的。”容氏看着杨氏说道,明明说着强人所难的话,那语气却很是理所当然。 杨氏刚准备端起茶盏喝茶,容氏这话惊雷般在耳边炸开,杨氏手中一下不稳,茶水泼了一身。 “夫人,您,您没事吧。”一旁的拈烟见状,急忙过来帮忙擦拭。 杨氏轻轻挥退了她,慢慢站起身,看向容氏,微微屈膝,跪了下来,“母亲恕罪,此事儿媳做不得。” 杨氏一门虽已不复往昔风采,可是门楣尚在,气节尚在,她可以忍,却断不会轻贱到违背内心为了一个妾室去求自己的丈夫。 虽然这般做定能得了容氏的欢心,可是这样的事情,她却是如何都做不出来。 若是容氏说动了颜承荀进宫,她可以浑当不知,可是现今,容氏却非要逼人至此。 “做不得?”容氏放下茶盏,看向杨氏,“何故做不得?” “儿媳鲁钝,心胸狭隘,见不得夫君宠妾灭妻。”杨氏咬牙,一字一句地说道。 “好啊,”容氏拍案而起,将那茶盏扫落,碎了一地,清脆作响,“你如今倒是敢认了?” 杨氏没有再说话,只是乖顺地跪着。 “好,很好,当真是孝顺,当真是我颜家的好儿媳。”容氏说着,快步向外走去。 “恭送母亲。”杨氏站起身,礼数依旧到位,等容氏一行人彻底出了玉簪院,杨氏才晃了晃身子,险些摔倒。 这算是真的跟容氏撕破脸了。 她真的不知道,她这儿媳妇哪里做的不好,要惹得容氏这般对待。 “夫人,您没事吧?”拈烟见杨氏脸色不好,急忙上前扶住了她,出声问道。 不是她能改变的事情,她能做的,只是于心无愧,仅此而已。 — 古朴的宅院里,颜卿霜看着此刻正瞪着自己的老者,面无表情。 地上是散落一地的药材,正是颜卿霜刚刚打翻的。 “你,你到底是谁,为何来老朽家里闹?”老者瞪着颜卿霜半晌,见她不做解释,终于忍不住质问出声。 “您不是才从定北侯府出来,这么快就不认识我了?”颜卿霜冷着声走上前,看向那老者问道。 老者微微皱眉,似在思索,许久才恍然,“你是定北侯府的三姑娘?你这身打扮到老朽家中来捣乱,难不成就是因为老朽没能力治好你那姨娘不成?” 王鹤之说着,看着那满地的药材,很是心疼地弯腰拾拣。 颜卿霜也跟着蹲下身,一把扣住了他的手,“王医师,问您几个问题,您若是老实回答,这满地的药材,我亲自帮您捡拾,亲自帮您清洗晒干,但是若是您还要继续撒谎,那您这样的品性,就不配在这悬壶济世了。” 颜卿霜捏着王鹤之的手用了七八分的力,直直地扣在他经脉上,王鹤之的表情随着这股力逐渐扭曲,只得跟着颜卿霜站起身来。 “三姑娘,我与你并无恩怨,老夫确实技不如人,但是华京之中,需要看病的人多如牛毛,如今难道只因我无法看好张姨娘的病,您就要让这华京许多乞儿病死吗?” 王鹤之也算是镇定了,此刻被颜卿霜扣着,还知道人心所向才是他最大的护身符。 “王医师,请里面说话。”颜卿霜面不改色地看着他,出声道。 她知道他在寻思什么,这一世,她可不会再给他机会吵嚷得这街坊四邻一起过来将自己轰了出去。 王鹤之的表情明显僵了一下,但是他知道,颜卿霜与她身边那丫鬟武功都不低,自己也只能依言,进了内间,脸色颇有些不爽地看向颜卿霜,“三姑娘如今可以放了老朽了吧。” 颜卿霜轻轻松开了手,目光却依旧锐利,“王医师可以告诉我,到底是谁指使了您吗?” 颜卿霜开门见山,看着王鹤之,直接问道,目光锐利,一如鸢落此刻搭在王鹤之脖间的剑一般,寒光闪烁。 若这王鹤之真的是张家的走狗,道貌岸然,那这一世,自己定然不会放过他。 043 承诺 “三姑娘,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王鹤之知道这颜三姑娘是来者不善,但是想着她毕竟是大家闺秀,所以也没多提防,哪里能想到这样这刚进到屋子里,脖子上就这么明晃晃地多了一把剑,当下也是有些慌了神了。 “王医师知道我在问什么,何必明知故问。” 颜卿霜就这么站在他面前,声音清甜,嘴角还勾着一丝明晃晃的笑容,看着分明是个天真无邪的小丫鬟,可是她说出口的话,却如阴风阵阵,引得王鹤之后背冷汗涔涔。 “颜三姑娘,老朽敬你是侯府姑娘,所以从你进门开始,老朽一直忍让,但是姑娘出生名门,还是该自尊自爱些的好,切莫做了让侯府蒙羞之事,你若是现在放了老朽,你今日作为,老朽可以全当不曾发生,不然……” 王鹤之看着颜卿霜,语气中也是带了几分恼意。 毕竟活到这把年纪,被一个小丫头这般挟持着,这滋味确实不好受。 “不然如何,不然王医师就要大声吵嚷,让这四邻八舍看看我颜卿霜是如何的欺辱于你,是吗?”颜卿霜说着,嘴角的笑意不由得更深了些,“您尽管可以试试,看看是你喊的人来得快些,还是我们的剑更快些。” 颜卿霜说着,走上前,突然就收了笑意,满面冰霜的脸上显出了不符合她这个年龄的阴鸷老沉,“王医师你要相信,我们绝对可以一剑封喉,然后淡定从容地离去,而您,暴毙当场,连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王鹤之看着颜卿霜那般淡定地说出这番话来,心下其实已经彻底慌了,而且比起她的这番话,她的表情,她的气势,她带给自己的压迫感更是强烈地让他莫名心虚。 因为不知道她究竟想知道什么,也不知道她已经知道了什么,所以王鹤之便干脆沉默了。 鸢落看着他突然沉默,眼中闪过一丝狠意,手中的剑微微擦过他的脖颈,顿时血珠沁出,钻心的疼痛让王鹤之下意识皱紧了眉。 “王医师该知道,这剑划得再深一些的话,就算华佗再世,也救不了您性命,所以您何苦这般替他人遮掩?” 王鹤之依旧沉默不语,任凭鸢落如何,他都纹丝不动,仿佛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颜卿霜看着他这个反应,脑中快速地搜寻着关于他的所有记忆,上一世,救回哥哥之后,她还回过这里,原想寻他理论,却听周围的街坊说他早已带着他的小孙子远走他乡。 小孙子! 颜卿霜仿佛猜到了什么,压抑着心底的情绪,索性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指尖轻轻敲击椅子扶手,“王医师,我们既然敢寻来,自然是查过您的,您的孙儿……” 颜卿霜话未说完,就看到原本低垂着头的王鹤之突然猛地抬起了头,怒目圆睁。 “您不用这般看着我,您的孙儿我不会伤害,只会相救,而我只有一个条件,您必须说实话,等我救了您孙儿之后,还得麻烦您再去一趟侯府,告知张姨娘生病的实情,如此之后,我定安排人将你们祖孙二人送走,保你们无虞,您觉得可行?” 王鹤之听着颜卿霜的话,心里有那么一刻是动容的。 若非他们用孙儿相迫,他又怎么会违背本心撒下那般谎言。 那张姨娘哪里是得了急病,分明,分明就是自己服了毒药,且药量控制极好,不会伤人性命,却能造成她现在病痛缠身的假象。 这种侯府深院,女子为了争宠固宠自己服毒嫁祸他人的他也不曾少见,只是他从来凭心而言,这一次,心虚就心虚在自己帮着撒了谎,只不知这样的谎言会害了谁。 可是他独子早逝,如今只余一个孙子,视若珍宝,远胜自己性命,他是决计不敢拿他冒一丁点的险的。 这般想着,王鹤之不由得苦笑出声,“姑娘护母,此般感情让人动容,只是老朽如今只余这一个亲人,你去救他,若能成,皆大欢喜,若不成,这代价不是老朽承担得起的,但是若老朽不与你合作,那么等一切尘埃落定,他们定然会归还孙儿于我,若不然,我定会泄密。” “你就不怕他们归还你孙儿之后,杀你灭口吗?”鸢落见王鹤之有些冥顽不灵,出声道,手上的剑更是向着里面进了分毫。 “鸢落,把剑收了,”颜卿霜看着鸢落,语气平静了些,甚至还带着一丝恭敬,“老先生所言有理,舐犊之情,霜儿明白,您如今所处之地,他们定不敢来灭口,否则另外三个医师为求自保,定会泄密,若是四个医师都被灭口,那么张姨娘无疑便是昭告众人,这一切是她所为。” “姑娘明白便好。”王鹤之听着颜卿霜的分析,眼中带了一丝敬佩。 小小年纪,如此沉稳,倒是难得。 “只是老先生有所不知,宁德候张旸一贯与西戎巫师有所牵扯,若是他们在您孙儿身上下了蛊术,那么从今往后,您还要帮着他害多少人?到时候,您生,害人如麻,死,为了孙儿又不敢死,那般滋味,您可曾想过……” 王鹤之攥成拳的右手微微颤着,泄露了他的心思。 “如若老先生能信霜儿,霜儿保证能将您孙儿毫发无损地带回来,若他出了意外,霜儿愿意以命偿命,决不食言。” 颜卿霜看着王鹤之,神色认真。 “小姐。”鸢落蹙眉,没想到颜卿霜会说出这般狠的话语来。 颜卿霜没有看鸢落,只是双眸一瞬不移地看着王鹤之,等着他答应。 寂默了片刻,王鹤之才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看向颜卿霜,浑浊的眼中含着热泪,“颜三姑娘,老朽的孙儿,就拜托你了,若能安然救回孙儿,以后姑娘但凡有用得着老朽的地方,尽管开口,老朽就算拼上这条老命,定倾力相助。” 说完便欲对着颜卿霜跪拜下去。 颜卿霜急忙一把扶住了王鹤之,“先生严重了,先生不记恨霜儿伤了先生,已是先生大度了,先生放心,霜儿定当安然带回您孙儿,届时只望先生实言告知父亲和祖母便可。” 颜卿霜说完,弯身作揖,这才领着鸢落离开。 044 这交易你不亏 柒月斋。 二楼最里面的雅间,颜卿霜走到门口,嘱咐鸢落守在门口。 上一世为了凤启延,她也曾打探过凤浔生的行踪,知道他最喜来这柒月斋,尤其是每月初七,不出意外,他必在这里,而且定是在这二楼最里面的雅间。 轻叩了一下掩着的门,里面却没有丝毫反应,颜卿霜索性直接推门而入。 刚踏入里间,身后的门就被人关上,脖间更是明晃晃地横亘了一把剑。 “死丫头,又是你,知道谁在这里吗,你就敢私闯?”说话的是十三皇子凤启颢。 他双眉紧蹙,显然自己刚刚不请自入的行为让他很是反感,此刻正带着怒气看着自己斥责出声。 “宸亲王,霜儿有事相求。” 隔着屏风,颜卿霜隐约能看到里间的人。 如今这桩事情,自己无人可托,思来想去,也只有冒险到此一试了。 毕竟自己救过他一次,如今前来相求也算是事出有因,很是公平。 凤启颢听着她的话,狐疑地盯着她看了半晌,许久才一副了然的样子,“我想起来了,你是那日击鞠赛场上那个,那个颜卿霜,定北侯府的小丫头,我说哪里来如此胆大包天的丫鬟,原来是你啊,那日击鞠着实精彩,巾帼不让须眉啊。” 凤启颢说话间,语气显然好了不少。 “臣女见过十三殿下,那殿下可以把剑移开了吗?”颜卿霜端起一副笑脸,看着凤启颢问道。 凤启颢与凤浔生一向交好,自己来寻凤浔生,自然没打算能瞒着凤启颢,所以被他认出来了,也不显慌乱。 “那可不行,十五叔没有发话,就算你是定北侯的嫡女,这私闯的罪也小不了,这会如果我把你当成刺客就地格杀了,你父亲也寻不到我的错处。” 凤启颢说着,眼中寒光阵阵,饶有兴致地看着颜卿霜,想从她的脸上看到些许惧怕。 但是显然,颜卿霜的反应让他失望了。 “十三,你先出去。” 屏风后的人到底还是发话了,浅浅的倒酒声传来,凤启颢应声收剑,出去之前在颜卿霜身侧道,“你这般女子,竟没半分女子娇柔,当真是生错了皮囊。” 说完,他便推门走了出去,还顺带着掩好了门。 颜卿霜无视他那挑衅的话语,看着屏风后的人,提气上前,直接绕到了屏风之后。 凤浔生捏着酒杯的手顿住,一双俊美却又满含风月的眼眸直直地看向她,嘴角笑意明显,“敢这么闯进来还能活着看着本王的,你是第一个。” “王爷既能闯我闺房,我如今也不过是还礼罢了。”颜卿霜看着凤浔生,也没客气,在他身畔坐了下来,拿过酒杯就想喝。 才举起杯,手就被凤浔生一把捏住,将她手中的酒杯夺了过去,“酒杯十三用过了,你再用,”他眉眼微抬,慵懒中透着一丝邪魅,“不合规矩。” 颜卿霜挑眉,酒喝不喝她根本无所谓,原本只是想着酒后说出那些有求于人的话应该会轻松些,不过如今也无妨。 “那日霜儿救了王爷一次,不知王爷可否还霜儿一次?” 酒杯被夺,颜卿霜索性也不遮掩了,直言道。 “哦?”凤浔生放下酒杯,神态微醺,看着颜卿霜,“那要看是何事了,若是要本王娶你……” “霜儿想求王爷帮霜儿搭救一人。”颜卿霜正了神色,也不想听他那荒诞的玩笑话,直接打断他说道。 凤浔生眼中的暧昧神色稍散,模样却依旧迤逦,就这般看着她,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颜卿霜看着他这副姿态,顾盼生姿,哪里还有半分当年杀神的清冷模样? 颜卿霜在沉思,凤浔生也不催,只自顾自地喝着酒。 半晌,颜卿霜还是一五一十地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若王爷愿意相助,那霜儿那日救你之事,定当守口如瓶,我们也算是两清了。” “两清?”凤浔生一双好看的眉蹙着,“本王要帮你救人,还要帮你护着他们,事成之后还要送他们离开,如此算来,你这一趟求了本王三件事情,如何两清?” 颜卿霜看着他这般算计,心中很是不齿,面上却不显山不露水。 没办法,如今自己被困迷局,而能帮自己解困之人,遍寻华京,竟只有他一个。 “那王爷想要如何?”颜卿霜耐着性子看着凤浔生。 凤浔生倏忽一笑,周遭顿时失色。 他笑着站起身,欺身向前,靠近颜卿霜,“当真是本王想要什么都可以?” 他呵出的气息带着浓郁的酒香,轻扑在颜卿霜的耳侧,说不出的迤逦暧昧。 “只要卿霜能做到,定当竭尽全力。”颜卿霜说话间,轻轻后退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那过分暧昧的距离。 “本王所求不难,”凤浔生没有在意她的后退,她退一步,他便进一步,“霜儿你能做到的。” 他的话意味不明,可是在这半暗的雅间,配上他此刻的神态语气,颜卿霜到底还是羞红了脸。 越是不想往那个方向去想,思绪却一次次被他的眼神,被他身上的酒香撕碎。 “王爷,您喝醉了。” 后背抵上屏风,颜卿霜伸手想要隔开两人的距离,却被凤浔生一把扣住手腕,轻轻一带。 颜卿霜都没来得及惊呼出声,整个人就撞进了他的胸膛之中,“霜儿只要答应本王,及笄之前,千万别把自己的心随意地许了出去,你说的那三件事,本王便都替你办妥了,可好?” 他依旧扣着她的手,却再没有过分的动作,那语气那般柔软,竟似在哄孩子一般。 “老侯爷于我有恩,所以本王不愿见你少不更事便轻易许诺一生。”他好似在解释着什么,颜卿霜有一瞬间都不明白他到底是在解释给她听,还是在解释给自己听。 只是那种近乎轻哄一般的样子,也只是转瞬即逝,快的让颜卿霜一度以为那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场景。 再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又坐回到了桌面,执着酒杯,“这交易你不亏,还需要思量这么久?” ------题外话------ 男主出没,喜欢的小宝贝么收藏一下哦~~~ 045 陷害 与凤浔生达成共识之后,颜卿霜便疾步走出那雅间,打开门的一瞬间好似还能听到身后人传来的压低的笑意。 门口,鸢落和凤启颢一左一右地站着,大眼瞪小眼。 “小姐,你没事吧。”见颜卿霜出来,鸢落急忙上前,担忧地问道。 “她能出什么事,十五叔要想伤她的话你觉得她还能出的了这个门?”凤启颢斜觑了她们一眼,很是嫌弃地说道。 “你……”鸢落气急,手中的剑动了动。 在她眼中只有小姐的安危,旁的人就算再金贵又如何。 “鸢落,”颜卿霜急忙喝止了鸢落,转身看向凤启颢,“十三殿下所言极是,是卿霜冒犯了,只是今日卿霜还有要事在身,改日定向您告罪。” 说完,便对着鸢落使了个眼色,两人快步走开了。 虽然说起来她对凤浔生并不算太了解,但是颜卿霜却莫名很相信他,也相信他一定会想办法让凤启颢不把今日的事情外传,所以对于这些,她倒是并不担心,她现在担心的是她出来的这一段时间,侯府不知道有没有发生什么变数。 从柒月斋出来,两人就快速地回了侯府。 居竹苑门口,香絮急的来回走着,看到颜卿霜回来急忙扑上去,那模样竟好似要哭了。 “怎么了?”颜卿霜拧着眉问道,心口涌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老夫人身边的信嬷嬷来请姑娘过去一趟倾云苑,奴婢推说姑娘身上不爽利正睡着,马上唤您起床梳洗,这才支走了她,姑娘快些梳妆吧,晚了只怕是要露馅了。” 香絮是真的焦急,容氏最不喜三姑娘的性子,这若是被她抓住了什么错处,那姑娘还不知道要受什么罪了。 颜卿霜也没敢耽搁,快步向里走去,“祖母怎会突然唤我去倾云苑?可有听说什么?” “旁的也没听说,只是听说大夫人也被唤去了倾云苑,老夫人好似是动了怒气了,不知究竟是怎么了,”香絮一边帮着颜卿霜换衣服一边说道,眼中也是满满的担忧,“方才信嬷嬷来的时候脸色也不大好,冲着奴婢很是发了一通火……” 香絮说着,眼泪又‘吧嗒,吧嗒’往下掉了。 “难为你了,”颜卿霜轻拍了一下香絮的手,她几乎可以想见信嬷嬷的样子,香絮一贯软弱,信嬷嬷又仗着在容氏身边时间长了,一贯眼高于顶,今日香絮能帮自己强拦着没有被信嬷嬷发现已经很难得了。 “姑娘,您可千万别这么说,这本就是奴婢该做的,奴婢如今只担心这倾云苑不知道藏着什么样的猫腻,担心姑娘您吃了亏。” 香絮才擦干净的眼泪又掉了下来,但是手上的动作却不敢有丝毫怠慢,快速地帮颜卿霜梳好头发,簪上簪子。 “好了,你别哭了,这里是侯府,又不是炼狱,有老爷在,她们也不敢把小姐怎么样的,再说等下我跟着小姐过去你怕什么。”鸢落男孩子心性,见不得香絮这般哭哭啼啼的样子,便出声道。 香絮没有说话,只是小心翼翼地帮颜卿霜打理着,手都有些抖了,颜卿霜看得出来,她这次是真的被吓到了。 “香絮,鸢落说得对,你不用这么担心,有父亲在,又能出的了什么事,再说母亲不是也在,还能看着我被欺负了去?”颜卿霜说着,站起身,“乖乖在这等着我们回来。” 说完便带着鸢落往外走去。 — 才走到倾云苑门口,颜卿霜就觉得事情不太对劲了,门口的丫鬟看着神色有异特别是看到她的那一刻,眼中分明好似带着几分,恼怒? 颜卿霜知道自己不会看错,虽然在自己再看过去的时候,那几个丫鬟已经低下了头,但是刚刚那一闪而过的眼神,她看得很清楚。 她就知道,张氏这么突然地给自己下毒造成急病的样子肯定不只是博同情这么简单,果然还有后招。 只是事已至此,自己也躲不过去,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老夫人,三姑娘来了。” 颜卿霜才走到门口,就听到信嬷嬷通传的声音。 “让她进来。”容氏的声音冷硬得很,光是语气颜卿霜就知道,张氏布局的只怕不是小事。 走到里间,才看了一眼里面的场景,颜卿霜脸上的表情就极为难看了。 容氏此刻正坐在正位上,张氏被人扶着靠在软榻上,父亲站在一边,而自己的母亲杨氏则是跪在容氏面前,发髻散乱,回头看向自己的时候额头红肿,满面泪水,一看就是跪着求了容氏许久了。 “母亲……” 颜卿霜看着这个样子的杨氏心口一痛,快步上前,在杨氏身边跪了下来。 “祖母,父亲,不知道母亲犯了何事,你们要这般地……” 颜卿霜藏在袖中的拳捏得极紧,原以为重活一世自己定能护得母亲,没想到还是被算计了。 颜卿霜看向张氏,她此刻斜倚在软榻上,身上裹着一层被子,那样子当真是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如若不是自己亲耳听见王医师所说的,还当真是会以为她快要不行了。 “哼,”颜卿霜话还未说完,主位上坐着的容氏就已经冷哼出声了,“你做下了的事情,现在还要在这里演戏吗?我侯府怎么能养出你这般蛇蝎心肠的恶毒之人。” “祖母,霜儿并未做什么事情,也不知祖母所指是何事,还望祖母明示。”颜卿霜见容氏字字句句不冲别人,直冲自己而来,便看向容氏问道。 “拿上来给她看,让她死心!”容氏的声音越发地冷了,看向信嬷嬷说道,“自以为事情做得万分妥帖是吗?” 容氏说着,见信嬷嬷端了东西过来了,猛地站起身,一把拿过那托盘上的东西,直直地朝着颜卿霜砸了过去。 一股刺痛在脸颊边缘蔓延开来,几乎同一时间,颜承荀和杨氏都痛呼出声。 “母亲,事情还未查明,您怎么可以这般对待霜儿!”颜承荀看着颜卿霜被针刺伤的侧脸,动了怒说道。 046 巫蛊之术 “还未查明?你到底还要包庇这个逆女到什么程度,非要等她把张氏害死了,才能算数吗?”容氏是真的气急了,一边说话,拄着的拐杖一边在地面上狠狠地砸着,阵阵声响,让倾云苑从上到下都噤了声。 颜卿霜看向此刻掉在自己面前的东西,是一个人行的布偶,上面扎满了绣花针,刚刚划破自己脸颊的就是那些绣花针。 深吸了一口气,颜卿霜弯腰,捡起了那个布偶。 “霜姐儿,别碰这污浊东西。”杨氏见颜卿霜伸手去捡,,急忙去拦。 “哼,污浊东西,这东西本就出自她的手中,她有什么碰不得的,”容氏依旧气愤难平,站在那里一双眸子冷得彻底,“小小年纪,心思便这般歹毒,居然敢在侯府里行这巫蛊之术,这一次,她针对的是张氏,那下一次呢,是不是就该是我这个老婆子了?” “母亲,您不能因为字迹相似就认定了是霜儿所为,字迹也是可以模仿的,只要有心,不说十分相似,想要把字迹练得有八九分相似,也不是全无可能。”颜承荀看向容氏辩解道。 知女莫若父,自己的女儿是什么样的性子,他自己心里清楚,他不相信颜卿霜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你,你如今当真是混账,如此明白的证据面前,你竟还敢替她开脱,若不是她所为,那难道是张氏自己害自己吗?你看看她那个样子,半条命都没了,怪不得这华京中那么多有名望的医师都断不出病症,这原本就不是普通病症,又如何断的出来!” 颜卿霜看着手中的布偶,翻转过来,布偶背后赫然贴着一张字条,上面写着生辰八字,看眼前的情形,这生辰八字应该就是张氏的了,旁的都还好,只是这字迹,确实太像她所写,连她自己看都几乎看不出破绽来。 也正是因为如此,容氏才会一口认定这一切是她所为吧? 颜卿霜正努力地思索着该如何解困的时候,一直不曾言语的张氏此刻却是撑着身子坐起来了。 “姨娘,您快些躺下吧,您这身子,您何苦呢……”雎尔的声音传来,引得众人都看了过去。 “张氏,你快些躺下,你放心,该属于你的公道,自然会还你。”容氏看向张氏,说道。 颜卿霜心口一冷,原以为她这个祖母不过是一切以利益为先罢了,如今看来,自己这个孙女在她心目中竟如此不堪,连辩驳的机会都不留给自己就给自己定了罪了。 脸上还火辣辣地疼着,心口却冷成一片。 “老夫人,是妾身不好,霜姐儿一定是因为击鞠赛的事情误会了,妾身知道,很多人都怀疑是盈姐儿做的,可是那是在圣上面前,就是借盈姐儿几个胆子,盈姐儿也万万不敢如此啊,妾身知道,霜姐儿一定是恼恨了我们母女,所以才会如此,原也怪不得霜姐儿,只是霜姐儿,妾身真的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啊,姨娘可以向你发誓,若是妾身所为,妾身便不得好死。” “姐姐,那日之事,无论如何也牵扯不到姨娘身上,你何至于此。”一直守在张氏旁边的颜卿盈此刻也忍着满腔的眼泪抖着声音说道,更是在容氏面前乖顺地称呼张氏为姨娘,让容氏挑不出错处来。 但是她这一句话,却仿佛已经坐实了颜卿霜行巫蛊之术的事实了一般。 “好了,够了,你没错,何故发这样的毒誓。”容氏听着张氏的话,心里越发难平了。 颜卿霜听着张氏的话,嘴角一丝冷意蔓延开来。 好一招先发制人,如此一来,自己倒是百口莫辩了。 她一个毒誓,不仅把击鞠赛上的一切和她母女撇的干干净净的,还顺带着给自己对她行巫蛊之术找了个切实的理由。 这张氏还真是,不可小觑。 不过幸好,这一切,只要王鹤之一句话,便能全部破解,只不知那人的办事效率如何。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容氏听完张氏的话,看向颜卿霜。 “祖母,霜儿没有做过的事情,没法承认,霜儿至今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姨娘那番话是什么意思,击鞠赛的事情自有大理寺卿查办,也定会还霜儿清白,霜儿为什么还要私下做这些不堪的事情,这巫蛊之术,霜儿养在侯门深闺之中,只听闻过,本就不屑做这般污浊之事,说到底,更是不懂如何操作,祖母又怎能仅凭这字条上的字与霜儿的字有几分相似便认定了是霜儿所为?”颜卿霜虽为自己辩解着,语气却并不激烈,此刻绝对不是跟容氏起正面冲突的时候。 “祖母,父亲也说了,若想模仿一个人的字迹,也不是全无可能的,霜儿只求祖母不要听信他人一面之词,望祖母明察,还霜儿公道。” “好,你还不死心是吧,把人带进来。” 容氏话音刚落,信嬷嬷就拽着一个小丫头走了进来。 “彩云?”杨氏看清那个丫鬟的时候,整个人一颤。 这不是她身边的二等丫鬟彩云吗?看这架势,这彩云也被收买了? 杨氏不由得一阵心灰意冷,这侯门深院之中,主仆之间,还能有半分的信任感吗? 先是霜姐儿身边的叶心当众污蔑霜姐儿,如今,这彩云也…… 彩云才走进来,就跪了下去,看着这一屋子的人,颤颤巍巍的,不知道究竟该如何是好了。 原本上次被颜卿霜抓住自己背叛了大夫人的证据之后,她就一直都是帮着颜卿霜反过来周旋在颜卿盈身边的,前几日,颜卿盈托自己去偷几张颜卿霜的字帖来,她怕露馅,便依言去偷了几张过来。 她原本并不知道颜卿盈要这些字帖所谓何事,一直到昨日夜里,她突然被颜卿盈唤了过去,嘱咐她今日的供词不可出错,更是狠狠地威胁了她一番。 颜卿霜看着彩云,心中却是大概有数了,只是看这彩云如何说了。 “彩云,说吧,只要你如实招认,你是奴婢,被主子胁迫了做这些事情,也是情有可原,我老婆子不是是非不明之人。”正位上的容氏出口道,这口气,很明显地偏向了张氏了。 “是,老夫人,这一切是三姑娘让奴婢做的,三姑娘拿捏住了奴婢弟弟的性命,威胁奴婢,让奴婢把这污浊的东西在这倾云苑的墙角下挖个坑埋下,姑娘说旁的不用奴婢管,奴婢只要能趁着夜黑无人之时埋下,便可保奴婢弟弟平安。” 047 各执一词 听着彩云的话,一直守在张氏身边泪眼婆娑的颜卿盈好似忍着极大的悲痛站起身。 “姐姐,我知道因着之前的误会,你对盈儿一直心存芥蒂,但是无论如何,你也不该对姨娘下手啊,你若是心中当真有气,冲着盈儿撒气便好了,姨娘她,她又有什么错……” 颜卿盈看着颜卿霜说着,说完,好似气急攻心一般,差点晕倒,还好一旁的雎尔眼尖,一把扶住了她,扶着她在一旁的矮凳上坐了下来。 “盈妹妹还当真是好演技,”就在众人随着颜卿盈的一番话,几乎认定了这一切便是颜卿霜所为的时候,门口却突然传来了颜书畴的声音。 “畴哥儿,你怎么来了?此地如今污浊,你不该来的,快些离开。”对于这个屡立战功,很是给颜家长脸的长孙,容氏还是真心疼爱的,所以看到他出现,不由得皱着眉驱赶到。 容氏深信这些,自然也觉得男儿不该沾染了这后院的污浊之气。 “祖母,孙儿原本确实不该来的,只是昨夜孙儿从母亲的玉簪院出来回去的路上,无意中撞见了鬼鬼祟祟的彩云,细问之下,彩云这才将所有实情和盘托出,她刚刚的言语,是盈妹妹教她的,也是孙儿昨夜告诉她今日依旧照着这般说辞言说,就是想看一下盈妹妹会是什么反应。” 颜书畴说着,走到颜卿霜身侧,看向她,眼中满是心疼。 但是在颜书畴出现的这一刻,颜卿霜却是松了一大口气。 是啊,她一直都不是在孤军奋战,她有哥哥,有哥哥护着,这种感觉真好。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我都听糊涂了,到底是什么跟什么?”容氏看着颜书畴,蹙眉问道。 “彩云,你细细说与老夫人听,不许有一句胡言。”颜书畴看着彩云说道。 “是,”彩云对着众人磕了个头,这才继续道,“都怪奴婢贪财,先前五姑娘给了奴婢好些银子,还赏了奴婢一件云锦制成的衣衫,奴婢喜欢的不行,就答应了给她通传大夫人的消息,但是那会奴婢就说了,只传消息,绝不做伤害大夫人的事,前几日五姑娘说是觉着三姑娘的字铿锵有力,又颇得老爷喜欢,她想学习,但是又不好意思问三姑娘讨要,便让奴婢去偷了几张过来,谁知,谁知昨儿个夜里,五姑娘却突然告诉奴婢要奴婢今日指证三姑娘行巫蛊之术,更是用奴婢的性命相要挟,说若是奴婢不照着做,便可以让奴婢像那白露一般消无声息地消失……” “你胡说!”彩云说到这里,颜卿盈坐不住了,特别是她看到雁汐骇得白了脸色的那一瞬间,就知道这彩云已经不是胆小怕事反悔那般简单了,这颜书畴是想借着这次的事情,反过来对付自己,所以一下子没沉住气,喊出了声。 颜卿盈这一喊,倒是让容氏微微挑了挑眉,拖着调子慢声道,“盈姐儿,你莫急,若是这贱婢敢攀咬你,祖母定不轻饶,你且让她把话说完。” “是,祖母。”颜卿盈见容氏这么说了,只能咬牙忍住了,回头看向张氏,见张氏也对着她摇了摇,心下一时涌上无数的委屈。 她颜卿霜出点事情,上有颜承荀护着,下有颜书畴帮着,可是自己呢,颜承荀从来不会护着自己,而她那个哥哥,更是个靠不住的,张氏都躺在病床上成这样了,他还当真可以不闻不问的。 “你接着说。”容氏看着彩云,出声道,“只是你说之前记得想清楚了,那叶心是什么下场,你该是知晓的。” “是,奴婢不敢撒谎,昨夜五姑娘嘱咐完奴婢之后,奴婢就骇得六神无主,出来的时候无意中冲撞了大少爷,无奈之下只得向大少爷寻法子,大少爷便嘱咐奴婢先按照五姑娘嘱咐的话说,他自会想办法帮我,”彩云说着,对着容氏便磕了个头,“奴婢所言句句属实,绝不敢有半句虚言。” “畴哥儿,当真是如此吗?”容氏看向颜书畴问道。 “确实如此,这也刚好可以解释了为什么这个布偶背部的字迹这般像霜儿的字迹,因为盈妹妹的刻意模仿。” 颜书畴看向颜卿盈,丝毫不避讳地说道。 在他眼中,妄想这般陷害他母亲和妹妹的人,不需要给她留半点情面。 “大哥哥,即便盈儿不是你的亲妹妹,你也不该因着一个丫鬟的攀咬就认定了盈儿有罪啊,盈儿怎么会做出这般的事情来,姨娘生我一场,恩比天大,盈儿怎么敢弄这巫蛊之术陷害于她,”颜卿盈说着,跪着挪到容氏身边,轻轻扯了扯容氏的襦裙,“祖母,求您为盈儿做主,盈儿当真没有做这些事情,这彩云原本就是她们身边的人,此刻自然不管真相如何都是偏帮她们的,可是祖母,盈儿如何能下得去手害姨娘啊。” 颜卿盈看着容氏,哭诉声声。 容氏看着她这般样子,眉头一直紧蹙着。 按理说颜卿盈确实不至于做出诅咒张氏这样的事情来,但是颜书畴她一贯也是信任的,自己的这个孙儿应当也不至于为了包庇颜卿霜说出这般扯谎的话来。 就在容氏难以抉择的时候,颜书畴却是再度出声了。 “盈妹妹你不必如此,若说只是一个丫鬟的一面之词,我也断不至于像你们给霜儿定罪这般轻率地就给你定罪,王医师,请您进来吧。” 颜书畴话音刚落,几乎所有人都一脸震惊地看向门口,包括颜卿霜。 颜卿霜有些诧异地看向颜书畴,不知道这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原本心中就不怵,因为知道凤浔生定能把事情办妥,王医师也定能来帮着自己解围,只是这些她不曾与哥哥说过。 颜书畴看着颜卿霜满是询问的目光,只是轻点了下头,并未解释太多。 “老朽给各位请安了,”王鹤之走进门来,拱手对着众人行礼,“老朽这次来,是忽然想起,这张姨娘的病症与老朽之前断过的一个病症极为相似,这原不是病症,是中毒。” 048 替死鬼 “中毒?”容氏一惊,“先生此话可不能乱说?岂能光凭一句相似就下此论断!” 容氏显然没想到王鹤之会突然这么说,心口也是一惊。 难道说这侯府竟有人胆敢明目张胆地给张氏投毒还不被人发现? 容氏想着,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颜卿霜,眼中已经不只是嫌恶了。 容氏的心思,颜卿霜尽收眼底,但是心底却已波澜不惊。 “可否让老朽再断一下症?”王鹤之看向容氏问道。 “先生请。”容氏自是应允。 王鹤之缓步走到张氏面前,看着张氏此刻蜡黄的脸色,其实已经不用多断了,他早就知晓。 张氏听着王鹤之的脚步声靠近,努力睁开眼睛,看着王鹤之,黯淡无光的眸中却满是警告的神色。 王鹤之对上张氏那满含警告的目光,只好似恍然未见一般,望闻问切一番下来,转身看向容氏等人,“老夫人,侯爷,张姨娘确实是中毒了,她所中之毒名叫夜渑,多服确实会致人死亡,但是若是控制好分量,就可以像张姨娘这般,看似病入膏肓,其实并不伤人,三四日便能自行痊愈了。” “王医师,您的意思是张氏服用的这个毒,用量控制得极好?”颜承荀听明白了,但是还是问了一句。 “确实,下毒之人应该就是想造成姨娘如今的样子,应该是不想伤姨娘性命的。”王鹤之如实说道。 “颜卿盈,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颜承荀听完王鹤之的话,一腔怒气压制不住,看向颜卿盈大喝道,“为人子女,因为嫉妒姐姐,竟然将巫蛊之术用在自己生母身上,还给生母下毒,以此来嫁祸姐姐,如此险恶用心,枉生为人!” 颜卿盈也没有想到事情会突然发展成这样,被颜承荀这一通骂骂的彻底懵了,呆呆地跪在张氏身边,连为自己辩解都忘了。 容氏在一旁看着这一出闹剧,心中也是大概明白了,但是想着自己刚刚一心认定了一切是颜卿霜所为,面子上终究是有些过不去,像她这样的心性,自然也不可能去给自己的孙女道歉,所以也就索性不说话了。 倒是张氏,见颜承荀动了大怒了,挣扎着撑起身子,“老爷,您不能如此武断啊,就算妾身身上是被人下了毒,就算是有人想要嫁祸给霜姐儿,您为何就认定了是盈姐儿呢,妾身这屋子里,能给妾身下药的人又何止是盈姐儿呢。” 张氏这话一出,倾云苑的几个丫鬟立刻如芒刺在背,这是要推她们出去做挡箭牌了? “你们,你们也跟了我不少年了,我自问不曾亏待过你们,雎尔,洛梅,还有你们,到底是谁要害我,害我的盈姐儿,说!” 张氏看着自己屋子里一众丫鬟,大声嘶喊着问道,问完便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颜承荀看着张氏那个样子,脸色黑的如锅底一般。 他不傻,他哪里不知道张氏这一出是在逼着自己院子里的丫鬟给她们母女顶罪,但是他的庶女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传出去确实难听,若是有丫鬟可以顶罪…… 颜承荀想着,目光不由得落在了杨氏身上。 杨氏的发髻依旧散乱着,此刻颜卿霜终于撇干净了,她也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半瘫软地跪在地上。 颜承荀知道,杨氏不善算计,每一次被算计,她总是伤透了心,总是被折腾成这样。 上一次是如此,这一次亦是。 只是不知她和霜儿又能安然地逃过多少次这样的算计? “姨娘,”沉默了半晌之后,雎尔突然跪了下来,眼泪婆娑地看着张氏,“姨娘,您还是宁德候府的小姐时奴婢就跟着您了,您待奴婢好,所以奴婢也一心一意想替你筹谋,奴婢眼见着大夫人和三姑娘对您和五姑娘日日打压,奴婢实在看不过去,所以才想了这么个法子,想治一治三姑娘的嚣张跋扈,但是奴婢怎么也没想到事情到了这会竟然会连累了您和五姑娘。” 雎尔说话间跪下来对着张氏磕了个头,“奴婢一人做事一人当,昨日联系彩云的是奴婢,前几日要来三姑娘的字帖的也是奴婢,只是奴婢打着五姑娘的名号做的事情,所以让彩云误以为是五姑娘所做,其实这一切都是奴婢一人所为,” 雎尔说着,跪着挪到颜承荀面前,“老爷,姨娘和五姑娘真的全然不知情,求您不要因为奴婢牵连了姨娘她们,奴婢自知所犯死罪,不求老爷宽恕,但是老爷,姨娘对您一片真心,五姑娘更是时时刻刻都在盼着老爷能想起她这个女儿,求您……” 雎尔话还没说完,颜承荀就抬脚,狠狠一脚踹在了雎尔的心口上。 “啊……”张氏被这突然的一幕吓了一跳,惊呼出声,但是很快就捂了嘴,不敢再让自己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只是眼泪无声无息地流了一脸。 “大胆贱婢,犯下此等死罪还敢在这里大言不惭,你以为你是谁?”颜承荀看着雎尔,两眼满是怒火,把不能对着张氏和颜卿盈发的怒火全部都向着雎尔发了出来。 “来人,将这个贱婢拖至院中,当场杖毙!” 颜承荀是真的气的狠了,他就是当着张氏和颜卿盈的面将雎尔活活打死。 她既然要推人出来当替死鬼,那就好好地瞧着她的这个大丫鬟是如何地替她去死的。 雎尔被拖出去,很快,外面便传来连连的惨叫声,杨氏下意识地伸手捂住了颜卿霜的耳朵。 而一旁的张氏早就骇得面如死灰了,还有颜卿盈,整个身子都在止不住地颤抖着,好似下一秒就会崩溃了。 咎由自取。 颜卿霜看着她们,心底只有这么一个感觉,她们母女俩还真是像,一个出了事,不问青红皂白就把白露弄死了,另一个出了事,就把跟了自己十几年的丫鬟推出去挡命。 只是不知她们欠下了这么多的血债,要如何偿还。 颜卿霜想着侧头看向杨氏,看着她这个样子了还只顾着给自己捂着耳朵,满腔心疼。 重活一世,她根本就不怵这些,只是母亲的好意,她哪里舍得拒绝。 ------题外话------ 推荐好友缥瑶新种田文《农女为后》 (双洁独宠一对一) 风头过盛,大祸必至! 一夜之间,丞相嫡女惨死。 传说得之方能得江山的女子,大延朝最为瞩目的女子,最终却只留下一身污名,诺大的相府随之覆灭。 此仇此恨,生生世世永不湮灭。 然,灵魂未灭,借小农女之身得以续存。血海深仇在身,且看她如何步步为营。 发家致富,升级打贱,报仇血恨,此三大目标外再无他求。 不曾想,遇上个扮猪吃老虎的闲散王爷死皮赖脸要当盟友,结盟不算,还拐人…… 大仇报,天下定,哪知她拍拍屁股就想走人,面对他那吃人一般的眼神,她只能谄媚的笑着: “那个,皇上~打个商量呗~” “没商量!” 于是乎,十日后的封后大典提前了九日…… 049 进香 外面的声音渐渐息了,雎尔被家丁拖走,另有家丁过来将院中地面冲洗干净,一个丫鬟的逝去在这深不见底的侯府之中,就如一片被秋风吹落的树叶一般,不值一提。 许是刚刚雎尔的喊声太过于凄厉了,纵使容氏这种手上沾着侯府子嗣几条性命,见惯了这侯府黑暗的人此刻都蹙着眉,脸色难看。 她站起身,信嬷嬷急忙上前扶住了她。 “荀儿,你现在是一家之主,做事有主见,不需要我这个老婆子多过问了,那你便管好你的后院,别一再闹出这等荒唐事情来,”容氏说着,扫了一眼这满屋子的人,倒是还是没有多言什么,“我头疼得厉害,也管不了你这许多,先回去了。” “恭送母亲。” “恭送祖母。” 几个人依旧恭敬地说道,容氏一走,又都神色各异。 杨氏看着张氏母女,眼中第一次燃起了浓浓的恨意。 上一次是污蔑霜姐儿私通,这一次又是污蔑她行巫蛊之术,这对母女的心思何其狠毒。 说到底不过就是仗着有宁德候撑腰,所以才敢肆无忌惮到这般地步。 可是兔子急了尚且还要咬人,再说虽然父兄不在了,可是杨家门楣尚在,将军府的威名尚在,她也不至于眼看着女儿被欺辱成这般样子都还要继续忍气吞声。 “畴哥儿,霜姐儿,我们走。” 这污浊的院子,杨氏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起身带着自己的一双儿女就要离开。 “你们,好自为之。”颜承荀看着张氏和颜卿盈,留下了这么一句话,也跟着甩袖离开。 原本喧嚣的院子好似一瞬之间就变得极为安静,安静到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能听到外面阵阵的风声。 可是先前还活生生的雎尔却又消失地那般干脆,没有留下一丁点的痕迹。 “娘,”许久,颜卿盈才挣扎着爬了起来,看着病榻上的张氏,脸色惨白如纸,“雎尔,雎尔她真的死了吗?” 这个她一出生就陪在张氏身边的丫鬟,待她格外亲切,格外忠心的丫鬟,当真死了吗? 颜卿盈这话问出口,一旁缩成一团的洛梅颤了颤。 是啊,她也想问,雎尔当真死了吗? 刚刚,若不是雎尔去死,便该是她去死了吧。 她和雎尔一起伺候张氏十多年了,亲如姐妹,却要眼睁睁听着她被那一棍一棍的闷棍给这么打杀了而不能有一丁点的反应,连一声求饶都不敢出口。 此刻的她只怕已经被扔出去丢到乱葬岗了吧。 张氏也是好一阵恍惚,但是到底还是这屋子里最淡定的一个,她挣扎着坐起身,将颜卿盈揽入到怀中。 手上没有力气,还是努力地把她搂紧,“孩子,别怕,这侯门深院里埋葬的冤魂多的数不清,雎尔是忠仆,她的家人母亲一定会善待的,改日等我身子好些了,我们去找个风水好的地方,给她立个衣冠冢,好不好?” “好,好……”颜卿盈点头如捣蒜,一边点头一边哭得泣不成声。 整个倾云苑好似一下子就陷入到了绝望的哭泣之中。 “娘,爹爹是不是更加讨厌我了,爹爹他……”颜卿盈攥着手,咬着唇,回想着刚刚颜承荀看自己的样子,心一阵阵地痛着。 “盈姐儿,不怕,不会的,你要记住,你爹爹现在怎么看我们不要紧,当他只剩下我们的时候,你觉得他还舍得弃你于不顾吗?” 张氏说着,将头轻轻靠在颜卿盈头上。 没事的,不管这两次她们输的有多狼狈,但是只要颜书畴毒发,一切都会逆转的。 — 因着这一场事情,容氏心里不安稳了许久,也许是真的年纪大了,心性远不似年轻时候那般狠了,心神不宁,便索性让颜家上下都随她去青龙寺上香。 容氏既然下了命令了,颜府从上到下自然无人敢不遵从,所以第二日天还未放亮,众人就在侯府门口汇合,一行人分乘几辆马车,向着青龙寺去了。 因着是容氏突然的想法,所以昨儿个才跟寺里的主持知会了一声,更是特意嘱咐说了老夫人是真心参拜,不用清场。 马车晃晃悠悠地驶出华京城中,天色也在一点一点地变亮。 颜卿霜掀起马车旁的车帘,将脑袋搁在上面,看着外面将明未明的天色,神思悠长。 那日在哄了杨氏睡下之后,她便去文昌居,问了哥哥是如何会想到去找王鹤之的,哥哥却说并不是他去找的王鹤之,而是王鹤之自己寻来的,就连彩云的那一番说辞也是王鹤之教他的。 当时哥哥还反问自己,难道不是你布局的这一切?颜卿霜怕露了馅,只能推说是的,心中却是基本清楚了,这一切应该都是那人帮忙的。 只是这人也太可怕了些,这彩云在侯门深院之中,所做的这一切他都能一清二楚?所以是不是就意味着她,包括她的家人其实都在他的监视之下? 还有就是哥哥告诉自己,击鞠赛之后张氏请颜卿雅去过倾云苑,只不知道这些事情又与颜卿雅有没有牵扯。 事情纷杂,再活一世,自己的选择变了,她们的应对之策也跟着变了,这时局波谲云诡,根本容不得她半分的大意。 “霜姐儿,把帘子放下来吧,晨起天凉,仔细感染了风寒。”杨氏与颜卿霜同乘一辆马车,见着她掀开帘子许久,外面的风沁凉阵阵,直直地对着她吹,不由得担心出声道。 颜卿霜这才回过神来,轻轻放下了帘子,挤出一丝笑容看向杨氏,“母亲,这郊外空气可真清新,当真是好闻。” “你这孩子。”杨氏宠溺地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其实她哪能看不出来着孩子的繁重心思呢,只是看破又能如何,她这个做娘的很多时候还不如她来的通透,想着她这般年纪就要思虑这么多,杨氏越加心疼了,索性将她藏进了自己的袍子里边。 “到青龙寺尚需些时间,你就在娘这袍子里睡个回笼觉吧,可好?”杨氏满是宠溺地问道。 “好。”颜卿霜懒懒地应着,伸手环住了杨氏的腰肢,将头靠在她身上,便当真安心地睡了过去。 ------题外话------ 宝宝们,接编辑通知这本文25号就要上架啦,我的高冷宝宝们,你们考不考虑出来冒个泡呢? 另外谢谢丹昕薇姐儿滴打赏哟,谢谢冒泡的宝宝们的暖心话,耐你们~~ 050 登徒子 颜卿霜这一觉睡得深沉,在杨氏的身边,所有的一切伪装都可以卸下,可以真真切切地像个十三岁的孩子一般,只是安静地享受着母亲身畔的温暖。 所以等颜卿霜再次醒来的时候,一行人已经到了青龙寺的门口的。 “霜姐儿,醒醒。” 睡眼惺忪中,杨氏温柔的呼唤声传来,一如儿时,上一世的儿时,多么久远的记忆。 颜卿霜一时感触,伸手一把抱住了杨氏。 “你这孩子,快些醒醒,等下你祖母看到你这般样子,又该挑你的错处了。”杨氏宠溺地替她整了整头发,嘱咐道。 “知道了母亲。”颜卿霜这才轻轻地松开了杨氏,整理好衣裙,跟着杨氏一起下了马车。 青龙寺门口,住持已经带着一众小沙弥侯在门口了,彼此见过礼之后,便让小沙弥领着他们进去参拜了。 整个流程还是如往年一般,所有人跟着容氏上过香之后,才由着沙弥分别带到后面的厢房中稍作休息。 阳春三月,这青龙寺的桃花开得正旺,远远看去一片殷红粉嫩,很是喜人,几个小丫头都有些坐不住了,但是容氏没有发话,自然也没人敢擅自出去。 倒是张氏,今儿也不知道怎么了,一向不会在容氏面前出任何岔子的她今日却开口向容氏讨了这恩泽。 “老夫人,您看这几个丫头在侯府里闷得狠了,这出来了都想出去走走呢,这青龙寺又是百年古刹,妾身倒是觉得让她们出去走走,感染感染这里那浓郁的氛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您觉得呢?” 张氏看着容氏,恭恭敬敬地问道。 张氏这话一出口,底下的几个丫头都有些小激动起来,只有颜卿霜深目看了张氏一眼,不知道她究竟又在打什么主意了。 “你们都去吧,既然出来了也都别拘着了,我有些乏了,这里有信嬷嬷陪着就好,你们都甭留,都出去走走。”容氏倒也不在意,一口答应了。 一开始杨氏和二房的柳氏都还有些不好意思,但是看着三房的孙氏那么热切地招呼她们出去,再加上容氏再三说着去吧,两人也没好意思再继续僵持着,便一起走到了外面,三房的三位夫人再加上张氏,四个人有一茬没一茬地闲聊着。 而这边颜卿盈这段时间心情一直不太好,原本正折了一支桃花一个人闷闷地看着,颜卿雅来邀她去远处赏花,她也没推辞,跟着走开了。 而三房的六姑娘年纪还小,最喜欢跟着性格温柔的颜卿柔捉迷藏,倒也玩的开心。 颜卿霜斜倚在桃花树下,目光却始终落在张氏的身上。 细看之下便能发现张氏显然没什么聊天的兴致,目光一直犹疑着,虽说在话题落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她还是很妥帖地应付过去了,但是颜卿霜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张氏肯定在谋划些什么。 如果不想一直处于被动,那她就只能多留一分心眼了。 “小姐,您不去别处转转吗?”鸢落靠在颜卿霜身旁,靠的时间久了差点睡着,猛地惊醒才发现颜卿霜已经保持同一个姿势在这里许久了,不由得出声问道。 “我不去了,你去转吧。” “我,我……”鸢落看着颜卿霜有些不好意思,可是人有三急。 “去吧。”颜卿霜好笑地看了她一眼,说道。 “是,小姐,我马上回来。”鸢落应着快步走开。 颜卿霜笑着看着那丫头匆忙离开的背影,还真是一点姑娘家的自觉都没有,一瞬的时间便笑着移回目光,再次看向张氏的时候,却发现张氏不知道找了什么理由已经离开了人群。 若不是自己及时收回目光,只怕是要跟丢了。 颜卿霜凛了心神,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好在原本她就是一个人在闲逛,杨氏被柳氏孙氏她们缠着说话,自己与姐妹们闲话,杨氏自然也不会在意自己突然走开,如此她的行动反而方便。 张氏很谨慎,一开始假装更衣,往后面走去,走到快到的时候,四下看了一眼,却又折回往反方向走去了。 颜卿霜看着张氏走过去的方向,眉头微微皱起,那是青龙寺的藏经阁,普通人是进不去的,所以她这么急着要见的到底是什么人? 生怕自己被发现,颜卿霜带了点轻功,轻巧地跟在张氏身后,在她经过藏经阁门口的一瞬间一跃而起,落在了屋檐之上,等守在门口的沙弥将张氏放进去之后,颜卿霜这才屏息凝神,缓慢地在屋檐上走着,轻轻落到了里面。 “谁?” 双脚刚落地,门口守着的沙弥却一下就听出来了。 颜卿霜猛地皱眉,是她大意了,能看守藏经阁的沙弥武艺自是不一般,自己这轻轻的落地声,他都能尽收耳底。 只是颜卿霜还没来得及逃跑,一旁狭长的夹道中就伸出了一只手,捂住她的口鼻将她拽入其中,而在沙弥追过来查看的一瞬间,一只黑色的猫跳了下来,落在沙弥脚畔。 “原来是你啊。”沙弥看着那只猫,笑着弯腰抱起,走回了门口,将它放了出去。 危险解除,颜卿霜这才正眼看向那个此刻正紧贴着自己的人。 “三次。”凤浔生弯低腰,唇瓣紧贴着颜卿霜的耳朵说道。 颜卿霜一蹙眉,刚要反驳,就被凤浔生再度捂住了嘴,而他的薄唇再度靠近颜卿霜此刻已经通红的耳朵,“你气息掩藏的不好,不要说话,容易被发现。” 颜卿霜气结,却偏偏还无法反驳。 拉开他捂着自己嘴巴的手,颜卿霜忍下了怒气,用口型对他说了两个字,‘谢谢’。 无论如何,他确实又救了自己一次,上一次的事情他也帮自己安然度过了危机,所以一码归一码,该道谢的时候,颜卿霜也不含糊。 只是颜卿霜刚道完谢就再次被捂了嘴巴,然后腰间一紧,凤浔生脚尖一点,带着她轻轻跃起,悄无声息地到了一个可以看到藏经阁里面的地方。 “你欠本王的本王可一一记着呢,到时候也会一一前来讨要的。”站稳身子,凤浔生不客气地说道。 “登徒子。”腰肢被紧搂着,颜卿霜涨红了脸看向他,“你放开我。” ------题外话------ 谢谢安安宣,137****2338,还有流璀不璀璨,点点离人泪四位宝宝的评价票和打赏哦,很暖心~~~ 明天就要上架啦,上架具体时间等编辑通知,所以可能就不是早上八点更新啦,后面上架之后正常应该还是早上八点更新哦。 051 密会之人(4000字一更) “你确定要本王松手?”凤浔生看了一眼脚下,悠悠然出口道。 颜卿霜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这才发现自己此刻正处于一个极度尴尬的位置,若是凤浔生此刻松手,自己一定会掉下去,摔疼事小,但是若是被那看守的沙弥发现了,自己就解释不清楚了。 能在这里约见张氏的人,身份肯定不低,自己在这里偷看的事情若是被他们发现了,只怕不仅自己遭殃,还会连累了整个侯府。 “嗯?怎么不说话了?”凤浔生悠然地靠在树干上,右手还紧紧捞着她的腰,一脸无赖地出声问道。 “麻烦王爷往里面站点,卿霜自己能站稳。”颜卿霜对上他这副嘴脸,只能忍气吞声地说道。 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不过无妨,总有一天她会还回去的。 “哦?如果本王偏不呢?”凤浔生看着那小丫头一脸筹谋的样子,故意出声道。 “你……”颜卿霜看着凤浔生,突然指尖微微聚力。 “别想在本王面前使这些手段,不然……”凤浔生说话间收紧右手。 颜卿霜还未来得及使出劲,整个人就再度落入了他的怀中,心中不由得一阵气馁,这人不止武艺极高,那脸皮的厚度也是堪比城墙,更可恨的是他偏生还观察细微,自己那么小心的动作竟然还是被他发现了。 “王爷,您来这里应该也是为了里面的人吧?”颜卿霜挣不开,索性改变策略,出声问道。 她可不信他凤浔生是来这里礼佛或是赏花的。 “那是自然,你不也是。”凤浔生倒是没想瞒她,目光紧盯着藏经阁里面的人,但是她的那些小情绪他还是了然于心。 “卿霜跟来是因为里面有一人是我们府上的姨娘,卿霜自然好奇,一个姨娘怎么能进的那藏经阁,又是约见的谁?”颜卿霜说着,虽然还是不爽腰肢被他扣着,但是此刻别无他法,也只能耐着性子继续套话,“只不知王爷是为了何人?” “宫中之人,”凤浔生倒真是难得的坦诚,低头看向她,“还想知道什么?” 颜卿霜听着凤浔生的话,目光越过层层叠叠的树叶间隙,落在藏经阁内张氏的身上。 不得不承认,凤浔生的话让颜卿霜有些震惊,她猜到了张氏所见之人必定贵胄,却没想到竟会是宫中之人。 上一世自己嫁给凤启延之后父亲就断了自己与定北侯府的联系,她不再是张氏她们的阻碍,张氏她们自然也不会特意来找她的麻烦,所以两边接触并不算多,她只知道张氏被扶正之后没多久,华京中便传出闲言碎语说太子与颜卿盈早已私相授受,这样的传言一时之间喧嚣尘上,甚至惊动了当今太后出面做主要将颜卿盈指作太子妃。 当时凤启延也一心觊觎皇位,没少推波助澜,只是眼看着一切快要成定局的时候,成国公却与皇后一同出面表示太子与成国公嫡女赵清茗早已两情相悦,立克坊间流言,皇后更是求了恩旨册立了赵清茗为太子妃。 颜卿盈努力地回忆着上一世后来发生的那些事情,越想越觉得后背冷汗涔涔,原来早在这个时候张氏便与宫中有了联系。 所以,这一切并不是巧合,所谓凤启轩和颜卿盈私相授受又到底是真是假? 张氏,不,应该说是张家所图谋的又到底是什么,那个跟他们有所牵扯的宫中的那位,又是谁? 凤浔生后背靠在树干上,看着此刻正踮着脚站在树枝枝丫上的颜卿霜,嘴角总是忍不住想要勾起。 阳光影影绰绰落在她的脸上,身上,显得光晕斑驳却又美好异常。 发丝轻扬,凤浔生看着她此刻蹙眉凝神的样子,心中竟然生出了一丝不舍来,拢着她腰肢的手下意识地又紧了两分。 只是,手刚动,一股刺痛便从手心之中灌入,顺着经脉,延伸至整个的胳膊。 凤浔生嘴角微勾,他倒是当真小看她了。 “王爷还是准备继续不配合吗?”颜卿霜回头看向他,手中捏着一根细如汗毛的针,“王爷应该知道这是什么吧,若是卿霜不帮王爷取出,只怕王爷这一世英名今日便要毁在在青龙寺了。” 颜卿霜话语中威胁意味明显,只是难得凤浔生却依旧没有动怒,而是索性站直了身子靠近她,“颜卿霜,你还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王爷过誉了。”颜卿霜说话间,佯装淡定,手中却下意识地捏紧了那枚细针。 她现在所赌的不过是眼前这个人的人品而已,若是赌错了,他要深究起来,那么自己今日所做的这一切足够他杀自己好几回了。 话音刚落,颜卿霜只觉得身子猛地一转,后背已经靠上了身后粗壮的树干了。 也就是说,顷刻之间,他就悄无声息地对换了他们两个的位置。 所以,他的武功到底是有多深不可测? “给我。”凤浔生看向她,出声道。 颜卿霜只得老老实实地把那根细针递到了凤浔生的面前。 凤浔生伸手在自己的胳膊上点住了两处穴位,然后将那细针扎入胳膊之中,很快,针尾处便出现了一个小黑点,凤浔生急忙拔出细针,然后目光幽深地递到了颜卿霜面前,带着一丝戾气,“胆敢这么戏弄本王,当真不考虑后果?” 颜卿霜看着那针头上的小虫,到底心虚,自己此刻虽是站稳了,但是也等于是把自己逼入了一个死胡同之中,若是眼前之人骤怒,那她依旧是死路一条。 看着她微微发白的脸色,凤浔生眼中隐着一丝笑意,依旧逼近她,“颜三姑娘做事一贯如此,还是当真觉得本王好欺负?” 凤浔生靠的很近,他右手撑着颜卿霜身后的树干,低垂着眼眸看向她,此刻这般样子,说不出的魅惑人心。 颜卿霜对上凤浔生的双眸,心中暗暗吐槽,好欺负?这华京之中怕是没人敢把这三个字跟他联系在一起吧。 “沈公公?”颜卿霜想着,一抬头,刚好看到了张氏对面的人不由得脱口而出。 凤浔生蹙眉,没有回身,而是依旧看向颜卿霜,“你认得他?” “嗯,前些日子,宫中春宴,卿霜随着父亲进过宫,曾见过沈公公,如果卿霜没有记错的话,沈公公应该是皇后身边的人。” 颜卿霜说到这里,下意识地噤了声。 所以,果然是这样吗?皇后,凤启轩真的和张家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吗?他们真的在密谋着什么吗? 可是这又是为什么呢?皇后已经贵为六宫之首,更是深得皇上的宠爱,而凤启轩更是从出生开始便恩宠不断,如今更是贵为太子,他们已经这般尊荣,又还有什么好图谋的呢? 而是如果这一切真的是皇后和张家的图谋的话,那到底是什么样的野心可以让她上一世不惜拿自己的儿子的名誉冒险,而最后却又转头让凤启轩娶了赵清茗? “宫中春宴……” 颜卿霜正想的入神,冷不丁听到那微冷的声音在头顶上方轻响,不由得立刻回神。 不知为何,颜卿霜总觉得从他口中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好像总是带着一种莫名的情绪一般。 “王爷,请恕臣女不能久留了。”颜卿霜看着那藏经阁中的人好像已经谈完了事情,想着自己出来的时间也有些久了,忍不住出声道。 已经知道了张氏见的是谁了,她自然是越早回去越安全一些。 “嗯。”这一次凤浔生倒没有为难她,只是娴熟地伸手揽住她的细腰,脚尖轻点树枝,然后飞身而过,落在藏经阁鲜有人迹的一侧。 “多谢王爷。”站稳身子的那一刻,颜卿霜便急忙挣开了束缚,恭敬行礼,“臣女先行告退。” 说完便转身走开。 凤浔生站在原地,饶有兴致地看着此刻正以最快速度离开中的颜卿霜。 颜卿霜快步向着女眷休息的那一处地方走去,即便已经走开很远了,却依旧感觉如芒刺在背。 跟凤浔生这种人打交道真的有一种与虎谋皮的感觉,如果交易成功,他便会是最得力的助手,如果失败,也许自己会被吃的只剩下骨头渣子。 “小姐,你去哪了,急死我了。”鸢落更衣回来便见颜卿霜不见了,又不敢明目张胆地找,生怕引了旁人的注意,又担心万一颜卿霜出了什么事,正急的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远远看到颜卿霜回来,急忙快步迎了上去。 “我没事,先进去再说。”颜卿霜见到鸢落在这里的那一刻就安心了,鸢落在这就证明至少这里没出什么岔子。 走到院中,颜卿霜远远看到杨氏站在桃花树下正与柳氏闲聊着什么,脸上盈着暖暖的笑意,原本燥乱不安的内心立刻被杨氏脸上那满是暖意的笑容包裹,几步走到了杨氏身边,“母亲与二婶婶在聊什么,怎么这般开心?” 杨氏看着颜卿霜,眼中满是温柔暖意,轻轻抚过她头顶,笑着道,“你二婶婶在与我说上次给你二叔叔亲自下厨的事情。” 颜卿霜看向柳氏,有礼地问安,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孙氏,然后好似突然发现了什么一般,“咦,怎么不见姨娘?” “你姨娘说去更衣了,”杨氏回道,说话间也是微微蹙眉,“算起来她也去了好一会了,该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杨氏说着,便嘱咐了随身跟着的两个丫鬟去寻寻,虽说在这青龙寺不该出什么岔子的,但是就怕万一,她既是这侯府的大夫人,自该万般小心些把这些事情都处理妥帖了才是。 颜卿霜看着出去寻人的丫鬟,心中其实根本不抱什么希望,张氏那般小心,又怎么会被两个丫鬟寻着,更何况,此刻若是寻着了张氏,惊动了宫里的人只怕也并不是什么好事。 她之所以故意提起张氏,让杨氏使了丫鬟去找其实不外乎就是想提醒张氏,她现在是侯府的妾室,一举一动自有人留意着,想让她收敛些,别做的太过了。 张氏谈妥了事情从藏金阁快步走回来的时候留了个心眼,先回了更衣处,在那便遇上了杨氏派去寻她的两个丫鬟,便捂了肚子上前。 “姨娘,您没事吧。”两个丫鬟听到张氏的哼哼声,立刻发现了她,快步上前问道。 “无碍,许是吃坏肚子了,你们扶我回去吧。” 张氏这般说着,两个丫鬟也没有多想什么,扶着张氏便往回走了。 回到女眷休息的地方,原本正在和颜卿雅说话的颜卿盈见张氏被扶着回来,赶忙走了过去。 颜卿雅看了一眼,想着自己嫡女的身份,到底是没有当众过去讨好,只是依旧站在那里,举目远眺。 突然,一抹颀长的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他明明离得那么远,可就是那般地引人瞩目,颜卿雅远远地看着,一颗心就抑制不住地狂跳起来。 算起来加上这一次,自己见过他的次数也不过三次而已,可是每一次,他都能轻易地攫取了她的心跳,让她浑然无措,目光流连,无法自拔。 凤浔生…… 颜卿雅轻声念着,一颗心却犹如被千钧重担压着。 他那般金贵,是当今圣上最疼惜的弟弟,千尊万贵,她一个侯府庶子的嫡女,他只怕正眼都不会看自己一眼吧。 颜卿雅想着,目光中不由得透出浓浓的不甘来。 她不会认命的,总有一天,她颜卿雅会让他知道自己的存在,会让他的目光流连在自己的身上,为此,她可以不顾一切。 “姐姐,母亲唤你过去。”颜卿雅正想着,颜卿柔的声音出现,她急忙收起了心思。 “知道了。”颜卿雅颇为不耐地应道,这颜卿柔与她母亲是一般的性子,不争不抢,好脾气的让她看着就生气。 “嗯,那柔儿先过去了。”颜卿柔说着,转身向着柳氏走去。 颜卿雅看着她的背影,没好气地跟了上去,只觉得这二房真的是一家子的窝囊废,她颜卿雅怎么就投身到了这样的家中,当真是天不开眼。 052 毒发(4000字二更) 上完香,休息过后,容氏便带着大家一起回了。 张氏心思已了,安下心来,自然巴不得现在就能回了侯府。 上一次她在府中偶遇颜书畴的时候就看到他脖间密密麻麻已经生了无数痘疮,眼看着发作也就在这一两日了,她可不能错过了他发作的时候,不仅是她自己,还有容氏,她必须让容氏亲耳听到这颜书畴的痘疮是疫症,是会传染的,从而能实施进一步的计划,将颜书畴这个阻碍在她策儿前面的绊脚石给赶斥到那荒芜的乡下去。 只要中了这个毒,他颜书畴只怕这辈子都是好不了的了,那么他的策儿作为颜承荀唯一有用的儿子,前进之路自然要顺畅许多。 而张氏的那些筹谋,颜卿霜看得清楚,她也正算着时间,解药服下去之后一开始反应会异常强烈,这个反应,看在张氏眼中自然会认定了他毒发了,她还必须得让张氏看着,让张氏亲口说出把哥哥送回乡下养病这样的建议来。 一行人各怀心思,各自上了马车,浩浩荡荡地回了侯府。 晚饭,容氏在张氏的怂恿下做了主,说是一家人许久没有聚在一起吃饭了,正好今日是个好日子,便喊了一起到正厅用膳,上上下下倒是难得地聚了满堂,看着也是人丁兴旺,很是热闹。 容氏看着这熙熙攘攘一屋子的人,心情倒也不错,胃口不错,难得地多吃了些。 “畴哥儿,祖母看着你近日清瘦了许多,多吃些,你这身子是用来保家卫国的,可不能垮了。”容氏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孙儿,出声道。 “是,祖母。”颜书畴出声应道,站起身刚准备说些回礼的话,却只觉得气血上涌,一阵天翻地覆的感觉袭来,身子一下不稳,向一旁栽去。 颜卿霜早有防备,在开宴之前就嘱咐了颜书畴的随身小厮知书仔细地守着他,只说看着哥哥这两日气色不好,知书自是应下,所以这会子知书也是眼疾手快地扶住了颜书畴,没让他摔着。 “畴哥儿!” “哥哥!” “少爷!” 几声惊呼声夹杂在一起,原本一派和谐的厅堂瞬间就乱了套了。 颜书畴只听到耳边嗡嗡作响,努力想要说自己无事,可是还没有使上劲,便只觉得眼前一黑,彻底没了知觉。 “请医师,快去请医师。”颜承荀看着爱子猝然昏厥,也是惊得变了脸色,急忙使唤了小厮去请医师。 厅堂之中,所有人都慌得不知所措,颜卿霜却一直在暗中留意着张氏。 果然,她表面上也急的不行,可是眼角眉梢的喜悦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了。 许是觉得自己的筹谋终于成功了吧,觉得自己终于把最强劲的阻碍给去除掉了,所以张氏此刻真的有些开心过了头了,压根没发现颜卿霜竟然一直在留意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也压根没有发现颜书策的脖颈处也已经蹿出来几颗痘疮…… — 文昌居。 “医师,畴哥儿他怎么样?他有没有大碍?”容氏看着眼前的王医师,忍不住出声问道。 之前张氏的病症,最后只有他说了实话,所以容氏只信得过他。 张氏看着王鹤之,心中却是一阵紧张,张旸已经跟了说了,这王鹤之的孙儿失踪了,许是被人救了,这王鹤之只怕是不能用了,原本想直接除了他,可是又生怕此刻动手太过于明显,便一直没有下手,想等这件事情过去了些时日再下手的。 但是张氏没想到他们买通了那么多医师,偏偏容氏先去请了王鹤之回来。 若是王鹤之断出了这是中毒,那么自己的计谋不是要落空了? 张氏想着,心里不由得有些烦躁,看着王鹤之脸色也不好看,“王医师,老夫人在问您话呢,到底是什么情况,麻烦您直说好吗?” 张氏说得有些急,语气也很是不耐,颜承荀看了她一眼,下意识地想起来她上一世假病一事,脸色不由得黑了,“夫人还未发话,你一个妾室在这里大呼小叫,成什么体统?” 颜承荀冷喝出声,倒是结结实实地把张氏吓了一跳,立刻噤了声。 她自知颜承荀因何恼自己,咬了咬唇,没再吭声。 “老夫人,侯爷,大少爷所得的,只怕是,是疫症啊,”王鹤之说着,重重地叹了口气,“这行军打仗难免有死伤,感染上了疫症也不是不可能,依老朽所见,这十有八九便是疫症了,此症传染颇强,若非必要,老夫人,侯爷,夫人等就不要再进入此屋了,只派些医师进来看症,最多再选个得力的小厮随身伺候着便成了。” “疫症?”容氏惊得倒退了两步,一脸难以置信。 杨氏也是满脸的震惊,随后眼眶中立刻盈满了眼泪,快步上前向着颜书畴的床榻走去,却被身畔的丫鬟拦住了。 “王医师,这,我行军打仗半辈子了,不曾感染疫症,畴儿才,才……”颜承荀说着,语气微变,带着些许哽咽,“王医师可能确定?” 王鹤之看了一眼颜卿霜,无奈点头,“侯爷,人各有命,老朽无能,这疫症来势汹汹,老朽无能为力,只是这疫症也并非无药可解,你们再寻了旁人来看看,说不定便有高人能治得了大少爷这疫症。” 王鹤之话已至此,颜承荀只能道过谢之后使了人将他送了出去。 张氏听着王鹤之的话,心中却是狐疑万分,到底是父亲又抓到这王鹤之的把柄让他投鼠忌器了呢,还是说这王鹤之其实本就是个庸医? 虽然狐疑,但是张氏心却定了不少,不管怎么样,至少他们筹谋了许久的计划没有被打乱,那药材不易得,那熏香更是派了暗使换了凤允祥本要送给颜书畴的熏香才能这般无声无息地到了颜书畴的手中,这一切太过不易,如果坏在了王鹤之的身上确实也太不值了。 — 王鹤之走出定北侯府没有多远,就有一辆马车在他身畔停了下来,“王医师辛苦了,上车吧。” 那人说话间伸出手,一把将王鹤之拉进了马车车厢之内。 “爷爷。”一个软糯的声音伴随着一个小娃儿一起扑进了王鹤之的怀中。 “诶,诶,我的孙儿,我的好孙儿。”王鹤之抱紧了自己的孙儿,一时之间老泪纵横。 “王医师,您坐稳了,我这就送你们祖孙去个一个安全的地方,让你们无忧地过完余生。” “多谢浅侍卫。”王医师看着浅刃,认真出声道。 “我只是替人办事而已,您该知道是谁救了您孙儿。”浅刃说话间,已经扬起马鞭,马儿在驱赶之下,拖着马车在夜色之中飞奔起来。 “老朽知道,往后无论是王爷还是三姑娘,但凡有用得着老朽的地方,老朽定然万死不辞。” 王鹤之说着,再次搂紧了怀中的孙儿,一颗悬着许久的心,这会总算是落了地了。 — 已经丑时一刻了,整个侯府却依旧还是灯火通明。 容氏跪在祠堂之中,不停地转着手中的佛珠,听到脚步声,急忙看向身后,“怎么样?” 信嬷嬷快步上前,扶着容氏站了起来,“依旧还是那般说法,只怕大少爷当真是……” 余下的话,信嬷嬷一个下人,不敢随意说出口。 “扶我过去。”容氏捏着佛珠的手一紧,心里酸涩得难受。 若是换了旁人,她也许还没有这般难受,可是偏偏是颜书畴,偏偏是这个最能给家族带来荣誉,她最疼爱的孙儿染了这样的病症,她如何能不心急。 “府里可都吩咐下去了,若是有人敢对外泄露一个字,定不轻饶!”容氏一边快步向着文昌居走去,一边说道。 “老夫人放心,已经都嘱咐下去了,他们没这个胆子往外说。” “作孽啊,真是作孽啊,这些日子是怎么了,畴哥儿,我的畴哥儿……” 容氏心里难受得厉害念念叨叨的,倒是也很快赶到了文昌居。 刚又送走了一位医师,杨氏此刻正掩面哭泣,颜承荀心生不舍,将她拉入怀中,刚想安慰,这一幕却恰好被容氏给看到了。 “咳咳……”容氏看着两人,干咳了两声,很是不爽。 她一贯看不顺眼杨氏,此刻在她眼中也认定了是杨氏故意投入颜承荀怀中的,这杨氏一贯地不识礼数,如今周围还这么多人就当众往丈夫怀里钻,这般行为在容氏眼中已经算是不堪入目了。 杨氏听到容氏的声音,一惊,急忙轻轻推开颜承荀站好了。 她刚刚也是难过得狠了,没有发现刚刚此刻的行为有什么不妥,只是觉得自己如今的心情只怕只有颜承荀能懂,这满腔的悲怆需要有个地方可以发泄,却没成想还刚好被容氏撞见了。 “医师怎么说?”容氏狠狠瞪了杨氏一眼,这才看向颜承荀出声问道。 “还是说是疫症。”颜承荀压下心头的酸楚,恭敬回道。 “这可如何是好,如今就当真一点法子都没有了吗?” 容氏听着颜承荀的话,身子微微颤了颤,一想到颜书畴得了疫症,她就觉得整个人天旋地转的。 颜承荀噤了声,杨氏也只是低着头抹泪。 容氏看着他们这个样子,越过他们就要往里走。 “老夫人,不可,疫症是会传染的,您不可冒险啊。”张氏一直在候着时机,此刻见容氏要往里走,急忙上前拦住了她,死活都不让她进去。 容氏毕竟年纪大了,其实心里也怕,被张氏这么一拦,也就没有非要进去了,只是靠在一旁垂泪,最后还是被信嬷嬷给劝了回去。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两三日,华京几个比较有名的医师都请过了,都说是疫症,颜承荀便也不敢再随意请人来了,毕竟这侯府内若是有人得了疫症,这传出去,少不得要引起恐慌的。 原本这一切瞒得妥帖,却没成想,张旸突然登门造访了。 张旸亲自登门,颜承荀自然不敢怠慢,还特意携了张氏一起出来。 两人谈着朝中之事,张氏站在一旁,不知不觉间,袖中的帕子便掉在了地上。 张旸微微蹙眉,看向张氏,“怎的帕子掉了都不知晓,看你无精打采的,没休息好?” 张旸说话间竟然亲自弯腰要去帮张氏拾拣帕子。 “父亲莫动,”张氏的反应很大,急忙喝止了张旸,自己弯腰捡起了帕子。 张旸的眉头蹙得更紧了,看着张氏,一副动了气的样子,“老夫平日里如何教导你的?丈夫跟前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颜承荀见张旸怒斥张氏,刚想出声说无妨,却见张氏眼眶红红的看着张旸,“父亲见谅,是女儿言行无状,只是这帕子父亲碰不得,女儿一时情急才会失了体统。” “我碰不得?”张旸看着张氏冷哼道,“我为何碰不得?” 颜承荀看向张氏,眼中带着恼意,以为她是故意要透露风声给张旸听。 张氏自是看到了,她也不至于笨到做的这般明目张胆,所以此刻她只是低垂下头,“女儿近日感染了风寒,用这帕子擦拭,怕将风寒传染给了父亲。” 颜承荀听着张氏这么说,这才稍稍安心了些,只是这心还没有落地,那边就有人闯了进来,“老爷,不好了,不好了……” “混账,没见有贵客在,这般不知轻重,滚出去。”颜承荀看着那飞奔而入的小厮,没好气地怒斥道。 “不是,老爷,大少爷他,他快不成了……” “你说什么!”颜承荀急的一下子站了起来,站起身之后才意识到不妥,侧过头,果然看到张旸正一脸狐疑地看着自己。 颜承荀自知今日是瞒不过了,只能和盘托出,更是告罪之后便快步去了文昌居。 “老夫既然来了,也自当过去看看。”张旸说着,便让张氏带着向着文昌居而去。 颜书畴的病情稳住了之后,颜承荀才开始头疼该如何跟张旸解释,不成想张旸却是先开口了。 “贤婿,这疫症之事可大可小,您若是想保侯府上下平安,这件事情便一丁点都不能透露出去。” “是是是,”颜承荀本就是这么打算的,自然是急忙应下。 “这畴儿病得不轻,若是继续留在府上早晚会被人知晓,依老夫所见,还是尽快送出去,送到别庄或是乡下去养病才是,乡间空气好些,于病情有帮助也未可知。” ------题外话------ 谢谢浩290106810小宝贝的评价票,谢谢anshagw6687小宝贝的催更炸弹,牍子今天滴更新量你们满意咩,嘿嘿嘿嘿嘿 053 感染了(三更) 张旸的这番话如投石入湖一般,在众人心中砸出一圈圈涟漪,尤其是在杨氏的心中。 这是她唯一的儿子,她是死都不愿眼睁睁看着他被送到乡下去的。 “老爷,畴哥儿如今这般样子,若是送去了乡下,那便等于是弃之不顾让他等死了啊,老爷,您万万不可如此啊……” 杨氏看向颜承荀,痛呼出声。 颜卿霜在一旁看着杨氏这般样子,心疼得不行,可是此刻她无法与杨氏言明这些,杨氏若不是悲痛到极致,又如何骗的了张旸和张氏这两只狐狸。 上一世,哥哥出事的时候自己已经出嫁了,所以并不曾亲眼瞧见,那会哥哥病发的时候母亲是不是也是这般撕心裂肺地哭求? 那会的她该是多么地无助? 颜卿霜想着,不由得捏紧了双拳,母亲此刻所承受的痛苦,很快张氏便会一点不落地尝个遍,她们加诸在母亲身上的痛苦,她一定会千百倍地还给他们! “妇道人家又岂知这里面的轻重,贤婿,老夫只望你思量清楚,切莫因小失大。”张旸听着杨氏的哭求看着颜承荀说道,说完又看向容氏。 “老夫人,这侯府百年基业,是先辈创下的,更是您和老侯爷辛苦维系下来的,是他的,也是您的心血,个中轻重您是最清楚的,这说到底终究是您的家事,若不是看在与老侯爷亲如兄弟的份上以及我这女儿与侯府息息相关的份上,这样的事情,张某原是不该多言的,今日也言尽于此了,告辞。” 张旸说话间便转身要走。 容氏对着颜承荀使了个眼色,颜承荀心中即使有再多不愿,也只得耐着性子将张旸送到了侯府门口,看着他上了马车,这才折返回来。 这件事情让张旸知晓了,他又亲口提了说是让畴儿去乡下养病,只怕这件事情最后只得以把畴儿送到乡下去才能了结。 颜承荀想着,心神散漫,脚下绊了一下,险些摔倒。 身旁的小厮过来扶他被他一把推开了。 他自嘲地笑着,一步一步向着文昌居走去,每走一步,都觉得自己这个父亲做的当真是失败,一个父亲,连自己的儿子都护不住。 身上背着这个百年世家的侯府,背着这个定北侯的担子,所有的一切都是以侯府为重,以光宗耀祖光耀门楣为重,小家在这个前提面前是多么的不值一提。 颜承荀失魂落魄地走到文昌居的时候,容氏一脸正色地看着他,“荀儿,我思虑过了,宁德候所言也并非全无道理,眼下我们也只能先把畴哥儿送去乡下,然后派最好的医师跟着医治,先将流言扼杀,否则若是再多个几位大人过来走动,这流言不知何时就会传出去,届时我们便是百口莫辩了。” 颜承荀看着容氏,毫无表情。 来的路上他就知道了定然会是这个结果的,他这个母亲把侯府的荣耀看得比一切都要重要。 即便现在得了疫症的是她最疼爱的孙儿,可是依旧没有侯府门楣重要。 杨氏听着容氏的话,只觉得一股绝望涌上心头,身子一软,就晕倒了。 颜卿霜眼疾手快,扶住了杨氏,唤了丫鬟将杨氏送回了玉簪院,自己却在容氏身畔对着颜承荀跪了下来。 “父亲,霜儿也觉得祖母的思虑是对的,若是哥哥的病能治好,那么即便是在乡下也能治好,若是治不好,留在侯府也是徒劳,可是若是哥哥继续留在侯府,到时候这消息传扬出去,只怕是这京中权贵都会对侯府敬而远之,父亲您可忍心看到祖父的心血在您手中,毁于一旦……” 颜卿霜说着,在颜承荀面前磕了个头。 她原本不需要这么说的,即便她什么都不说,颜书畴被送往乡下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可是看着颜承荀那么痛苦的样子,她却不得不说。 只有她这个亲妹妹也这么说,颜承荀才会有所安慰,才不会觉得自己是个冷酷无情的父亲。 “霜儿,你当真这么觉得吗?”颜承荀看着颜卿霜,苦笑着问道。 “是,霜儿也确信,哥哥的病一定能好,等哥哥的病好了,我们就立马将哥哥接回来,到时候就什么都好起来了。”颜卿霜很肯定地说道。 她的这一番话倒是让容氏对她刮目相看了,心中觉得颜卿霜倒是个难得地识大体,顾大局的孩子。 “罢了,母亲已经决定了的事情又何必多言来问我,母亲只管按着自己的心意去做便是了。”颜承荀说着,苦笑着离开了这文昌居。 颜卿霜看着颜承荀此刻悲戚的背影,虽然心疼,心中却是暖的,至少她知道,她的这个父亲并非铁石心肠,他只是太孝顺,背负太多了,所以才会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妥协。 但是至少,他对母亲,对他们兄妹都是真心实意地疼爱的。 “祖母,”颜承荀走远了之后,颜卿霜含着泪看向容氏,“哥哥与霜儿一贯亲厚,霜儿不求别的,只求祖母能让哥哥的贴身小厮知书跟着,再多请几个医师跟着,只要哥哥病情一旦好转,就让知书立刻捎了书信过来,我们立刻去把哥哥接回来,好吗?” 颜卿霜说着,对着容氏跪了下来,言辞恳切,句句让容氏动容,她此刻的这一番作为在容氏眼中便是一个知进退却又对哥哥对家人暗含深情的样子,引得容氏差点跟着落下泪来,急忙一把扶起了颜卿霜。 “霜姐儿,我的好孩子,畴哥儿是祖母的心头肉啊,若不是没有办法,祖母哪里舍得他遭这样的罪,你放心吧,畴哥儿这边祖母自然会安排妥帖的,你有空便去劝劝你母亲,让她别多想了。” “是,祖母,那霜儿便先告退了。” “去吧。” 容氏难得和颜悦色地看着颜卿霜说道。 张氏眼看着这一切已经按照她希望的那样进展了,心中冷笑着,颜卿霜,你以为你哥哥这个‘病’还会有好的那一日吗?还指望着接回你哥哥,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 “畴哥儿,畴哥儿!” 杨氏从梦中惊醒,吓出了一身冷汗,才清醒就急急地要穿了鞋下床。 “母亲,天色未明,您这般匆匆要去哪里?” “霜姐儿,畴哥儿呢?他人呢?”杨氏紧抓着颜卿霜的手,“霜姐儿,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送到乡下去,若是他真的感染了疫症,送到乡下哪里有在华京医治方便?若是那些粗使婆子见他体弱不尽心伺候怎么办?不行,若是非要把他送到乡下去,那我便跟着一起去,我去求母亲,让我跟着一起去乡下。” 杨氏说着,推开颜卿霜就要往外走。 “母亲,您信我吗?” 黑夜中,颜卿霜看着杨氏,语气难得地沉重。 杨氏听着颜卿霜说话的口气,一愣,微微转身,努力想要在黑暗中看清自己的这个女儿,“霜姐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颜卿霜叹了口气,她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她实在是不忍杨氏这般痛苦,所以思忖许久,到底还是跟杨氏说了实情。 “你说什么,张氏她……” “嘘……”颜卿霜急忙道,“母亲,我只能向您保证哥哥他不会有事的,哥哥自己也已经知道他自己不是病,而是中毒,我们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了,只等着张氏她作茧自缚。” “霜姐儿……”杨氏听着颜卿霜的话惊呼出声,一把拽紧了颜卿霜的手。 她简直不敢相信这番话是从颜卿霜的口中说出来的。 印象中自己的这个小女儿一贯都是没心没肺的,跟她以前一般,根本不屑于这后院的算计,她到底是受了多少的委屈才会变成现在这般,事事小心,功于心计? 杨氏想着,心口一痛,一把将颜卿霜搂进了怀中。 是她这个做母亲的太失职了,她的无用,她的不善筹谋,才使得她的女儿在这个年纪就要亲眼看着这些肮脏事情,就要为了自保周旋于这黑暗之中,甚至她还瞒着她这个做母亲的,她杨氏如今竟然要自己十三岁的小女儿来保护她。 “母亲,您怎么了?”颜卿霜被杨氏紧紧地拥入怀中,感觉到她身子微微地颤栗,忍不住出声问道。 “没事,母亲没事,既然你与畴哥儿辛苦筹谋这么久,母亲自当配合,这些日子,你就对外称我忧思过重一病不起,免得他们生了疑心。”杨氏说话间,捧着颜卿霜的脸颊,满是疼爱。 也许她也该为了这一双孩子多做些筹谋了。 — 当天夜里,容氏就安排了马车,将颜书畴连夜送到了乡下的一处老宅院里面安置了。 好在老宅院里面那些使唤的丫鬟婆子都还一直留着,偶尔容氏也会带着人回去小住一些日子,所以宅子吃住一应倒是不需要担心。 看着马车缓缓地驶离定北侯府,容氏到底还是撑不住掉泪了。 她不知内因,只觉得这一别,还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自己这个嫡孙,到底还是心疼的,拿着帕子擦了半天,眼看着那马车早就没了踪影了,这才任由信嬷嬷扶着往回走。 “荀儿是要怨我这个老婆子了,这个心结,怕是解不开了。”容氏看着这身边空落落的,不由得叹气道。 “老夫人是为了大局着想,为了这偌大的侯府着想,老夫人做的没错,过段时间老爷就会明白您的苦心的。”信嬷嬷仔细地搀扶着容氏,劝慰地说道。 “罢了,他理不理解也无所谓了,只要这个家不散,旁的都好说。”容氏说着,一步一步向着侯门深处的春晖堂走去。 — 倾云苑。 张氏轻轻捻起一块海棠糕小口地吃着,嘴角高高扬起,这些日子压抑积攒的愤懑这下总算是发泄出来了。 想着在文昌居的时候,杨氏那要死要活的样子,张氏就心情大好。 对,她就是要看到杨氏撕心裂肺的样子,就是要杨氏悲痛欲绝,一病不起,她才好在杨氏的汤药中做手脚,让杨氏郁卒而终。 兜兜转转,一切终于还是绕回到了他们的计划之中来了。 难为父亲亲自登门,这件事情,必须得成。 “雎尔,端些茶来。”张氏吃的有些腻了,下意识地唤道。 一旁的洛梅颤了下身子,急忙端着茶水上前。 张氏看着洛梅,嘴角的笑意消失,她总是忘了,雎尔已经不在了。 “罢了,没胃口了,都撤走吧。”张氏说着站起身,向着榻边走去。 “姨娘,姨娘……” 就在张氏准备就寝的时候,外面却突然传来了急促的喊声,夹杂着敲门声。 张氏蹙紧了眉头,“去看看是谁,这大晚上的,太不成体统了。” “是。” 洛梅应着急忙快步向着外面走去,没一会便带着外面一个丫鬟赶了回来。 “蓝衫,你这大晚上的跑到这里来叫喊做什么?”张氏见是颜书策身边的蓝衫,一颗心就不由得提了起来,紧皱着眉看着她问道。 “姨娘,”蓝衫满脸泪痕对着张氏跪了下来,“姨娘,您快救救二少爷吧,二少爷刚刚晕过去了,病症与大少爷的一模一样,奴婢不敢惊动了旁人,生怕他们也要把二少爷送到乡下去,奴婢实在没了法子,所以只能过来求姨娘帮忙了。” 蓝衫说着,眼泪更是‘扑簌簌’地掉个不停。 “你说什么?策哥儿得了跟大少爷一样的病?不可能,这绝不可能!”张氏听着蓝衫的话,就好似听到了天方夜谭一般,她根本就不信。 “许是,许是二少爷平日里与大少爷一起读书习武,靠的过近,所以,所以传染了?”蓝衫也是慌乱得狠了,看着张氏,颤颤巍巍地说出这种可能性。 她也不知道颜书策怎么就偏偏这个时候得了疫症,蓝衫想着,下意识地捂了一下自己的肚子,难道是天要亡她? “不可能,绝不可能,那又不是……” 张氏话喊到唇边急急地住了口,冷着脸看向蓝衫,“还愣着干嘛,去畅渊居。” “是,是。”蓝衫急忙爬了起来,和张氏,洛梅一起向着畅渊居快步走去。 054 丫鬟怀孕(四更) 一行人匆匆到了畅渊居,张氏一颗心始终提着,虽然她知道颜书畴那不是疫症,是绝对不会传染的,可是听着蓝衫说的那番话,心里却还是直打鼓。 不会的,不该出岔子的,这个毒她下的那么隐秘,不会被人发现的,而且看着杨氏一众人的反应,那般猝不及防,应该都是才刚刚知晓,所以她的策哥儿一定只是得了寻常的痘疮,定是这些个下贱丫鬟被吓破了胆子了,所以才会这般小题大做。 张氏自我安慰了一番之后,这才走进了畅渊居里面。 “策哥儿。”张氏远远看着此刻正斜倚在榻上昏迷不醒的颜书策,不由得痛呼出声,快步上前。 “杵着干什么,还不快把那烛火拿过来?” 烛光摇曳,张氏看不清楚颜书策的具体情况,不由得对着身边的下人动了怒。 蓝衫不敢怠慢,急忙举了烛台过来,凑到近前,让张氏能看清楚。 张氏借着烛火的光看向颜书策的颈后,当看到那连片的痘疮时整个身子一颤,差点将身侧的烛台打翻。 “怎么会这样,不可能,不可能的,策哥儿怎么也会,也会……” 张氏看着颜书策,捂着嘴痛哭失声。 “姨娘,如今可怎么是好,要不要去请了医师来瞧瞧,若是这般拖延下去,只怕二少爷身子吃不住啊。”蓝衫看着张氏那般样子,知道只怕这颜书策得的病症与颜书畴是差不离了,心中越发地紧张了。 她如今有了身子,一个伺候少爷的丫鬟,这般情况下有了身子,若是如今这二少爷再出了事情被送去了乡下,那等着她的便是死路一条啊,所以她现在的心急程度一点都不亚于张氏。 “不成,不能请医师,若是请了医师,策哥儿也会被送去乡下,不可以,绝对不可以,我不会把策哥儿送去乡下自生自灭的。” 张氏说着,狠狠抹了一把眼泪,看向蓝衫,“你一五一十地跟我说清楚,这段时候可有人给二少爷送过什么吃食,或是熏香之类的?” 张氏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看着蓝衫出声问道。 “吃食没有,依您的嘱咐,二少爷从来不吃旁人送来的吃食,只吃膳房送来查验过了的吃食,熏香,熏香……” “熏香怎么了!”张氏一把揪住了蓝衫,厉声问道。 “上一次二少爷带回来一些熏香,味道刺鼻怪异,二少爷却很爱闻,还说是从大少爷那夺来的,还说,还是凭什么好东西只能他颜书畴用,他偏偏也要用。” “你说什么,他夺了颜书畴的熏香?”张氏听到这里,整个人几乎崩溃。 蓝衫看着张氏那个样子,有些害怕,但是还是点了点头,“是。” “啊……”张氏终于再也忍不住了,狠狠推了一把蓝衫,目眦欲裂,“那熏香那般刺鼻,你们为何不劝阻二少爷,你们一个个都是傻子不成?” 蓝衫这下是彻底被张氏的样子吓坏了,往后瑟缩地退了一下,“奴婢是觉得那熏香异常刺鼻,可是二少爷偏说清雅好闻,还一直念叨着这府里的好东西都给大少爷用去了……” 蓝衫话说到这份上,张氏哪里还有什么不懂的。 她自以为机关算尽,万无一失,可是原来人家在这里等着她。 她给颜书畴下了什么毒,她们便也给她的策哥儿下了什么毒。 此刻的张氏全然不知道颜书畴身上的毒已解,只以为杨氏和颜卿霜是为了从自己这里得到解药,或者是想让自己也不得好过,所以才在颜书策的身上也下了毒。 可是,这个毒,父亲跟她说了,根本就没有解药,想要研制解药也极为不易,基本上中了此毒,人便算是废了…… 张氏想着,心口就像被尖锐的利器狠狠搅着一般,锥心的痛感让她没有憋住,口中喷出一口血来。 她害了自己的儿子,她一手布下的陷阱,害得竟然是自己的儿子! “策哥儿,你放心,娘不会让你有事的,不会,一定不会。” 张氏说着,站起身就向外走去,她必须立刻去找张旸,如今,张旸是唯一可能救得了策哥儿的人了。 张氏回了倾云苑,换了一身夜行衣,便从侯府无人看守的东南角翻了出去,直奔宁德候府而去。 不远处的树枝中间,颜卿霜优雅地靠着身后的树干站着。 看着张氏这般匆忙,甚至不惜一切连夜翻墙而出,只怕这颜书策也发病了吧,那好戏便要上演了。 颜卿霜扔掉手中把玩的树叶,飞身而下,然后便去寻了颜承荀。 — “父亲,二哥哥与哥哥日日一起习武骑射,若当真是疫症还是及早请了医师来给二哥哥请过脉再开些强身健体的药方才好,哥哥已经感染了疫症,霜儿辗转反侧,心内始终不安,我们侯府真的不能再出事了。” 颜卿霜说着,眼泪就落了下来,那样子当真是酸涩到了极点了。 颜承荀看得心疼,轻轻拍了拍颜卿霜的肩膀,“霜儿,难为你这个时候还能想到你二哥哥,你既不放心,那便依着你的法子去做,我唤人去请医师,我们现在便过去。” “是,父亲。” 颜卿霜见颜承荀同意了,心中安了一些,侧头看向鸢落,鸢落立马了然,悄悄拉开和他们的距离,然后转身向着春晖堂走去。 — 畅渊居门口,一众人因着颜书策骤然发病本就手足无措,此刻看到颜承荀突然造访,惊得都不知所措起来,慌乱了片刻之后一众人才想起来先给颜承荀见礼。 “策儿呢?睡下了?”颜承荀看着这一屋子慌乱的下人,隐隐就觉得不对劲了,厉声问道。 “回老爷,二少爷,他,他……呕……”蓝衫话未说完,便抚着胸口干呕了起来,整张脸顿时被自己这一反应吓得惨白。 颜承荀看着蓝衫那干呕的样子,一张脸顿时变得铁青,恼怒地看向蓝衫,“你是那混账房里的丫鬟?” 蓝衫自知事迹败露了,吓得跪了下来,“奴婢,奴婢是二少爷身边的丫鬟,奴婢叫蓝衫。” ------题外话------ 宝宝们,今天的更新结束啦,明天八点不见不散,哈哈哈哈哈哈,提前感谢一下所有正版订阅滴宝宝们哦,比心心 055 事发 “混账东西!”颜承荀毕竟活到这把年纪了,哪里能不知道蓝衫那个样子是怎么回事,当下怒不可遏,直接就要往里面走去。 “老爷,老爷,二少爷他,他睡下了,您,您……” 蓝衫怎么也没想到颜承荀会在这个点来畅渊居,一下子慌得不知所措。 张姨娘才走没多久,也没嘱咐她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如今若是被颜承荀和颜卿霜发现颜书策也感染了疫症,那她不是完了? “滚开!”颜承荀看着蓝衫,气得不行,“果然养在他房里的丫鬟跟他一样不成规矩,怎么个意思,他睡觉了,我还得等他睡醒了才能见他不成?” 颜承荀说着,没有再理会蓝衫,直接越过她向着里面走去。 月光下,颜卿霜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蓝衫,脸上却是显出了一丝冷意。 还真是想不到,颜书策还能给自己挖这么一个坑? 十六岁的年纪,尚未娶妻就搞大了房里丫鬟的肚子,这是准备弄个庶长子出来? 不过这个蓝衫倒是长得确实可人,肤白貌美,又楚楚可怜,难怪颜书策会动心。 不过记忆中上一世颜书策的婚配还是不错,也没有听闻有跟丫鬟有私的传言。 颜卿霜想着,差不多就明白了。 以张氏的手段,蓝衫这样的丫鬟想要在她眼皮子底下飞上枝头变凤凰那是绝不可能的,想来上一世这蓝衫只怕不是被张氏送走了,就是被杀了,横竖她是无福靠着腹中骨肉上位的。 也是可怜了,跟了一个靠不住的人。 颜卿霜想着,听到里间颜承荀的声音传来,收回目光,快步走了过去。 “混账,一屋子的混账,二少爷这个样子了,为什么没有人来通传?为什么没有人来告诉我?”颜承荀看着周围的丫鬟小厮,气得不行。 这些个混账玩意,这是什么,是疫症,若是弄得不好是会传染的,他都忍痛默许把畴儿送去乡下了,为的就是不让这个事情传出去,可是这些个不知轻重的丫鬟奴才居然敢不上报。 “老爷恕罪,老爷恕罪……” 一屋子的丫鬟奴才被颜承荀的怒气吓到,骇得齐齐地跪了下来。 “侯府里不留无用背主之人,你们一个个看着二少爷病重却不来告知,也不去请医师,居心何在?”颜卿霜听着颜承荀的话,就明白发生了什么,当下指着那一屋子的丫鬟奴才怒斥道。 “不是的,老爷,三姑娘,不是我们不去通传,是蓝衫,是蓝衫不让我们去,她是这里的大丫鬟,我们不敢不听她的啊。” 一个小丫鬟听着颜卿霜的话,吓得不行,急忙辩解道。 她这话一出口,周围的丫鬟奴才急忙附和道。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蓝衫本就因为刚刚颜承荀的反应吓得脸色惨白,现在听着这屋子的一群丫鬟小厮竟然全部将责任推到了她的头上,更是吓得浑身颤抖,急忙从屋外进来,对着颜承荀再次跪了下来。 “老爷,三姑娘,不是这样的,奴婢哪里有这么大的胆子,奴婢,奴婢也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说清楚了,不然今夜我就将你发卖了出去!”颜承荀看着蓝衫,带着满腔怒意说道。 “是张姨娘,姨娘说,说她有办法可以救二少爷,让奴婢不要宣扬。”蓝衫这句话说得很低很低。 她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完了,不说吧得罪了颜承荀,说吧,得罪了张氏,都是这个府里的主子,而唯一有可能会替自己说话的人此刻又昏迷不醒,她根本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样的命运,只能让眼前的日子先过去。 “张姨娘,好个张姨娘,她人呢?” 颜承荀听到这里怒气更盛了。 这策儿的症状明明跟畴儿的一模一样,她若是有办法能救策儿,却对畴儿见死不救,好狠的心思。 颜承荀想着,攥紧的拳头发出的响声在这个屋子里此刻显得特别地明显。 “怎么回事,这畅渊居的丫鬟呢?” 容氏的声音传来,这屋子里瞬间就静的跟没了人气一般。 “母亲,您怎么来了?” 最后还是颜承荀先出了声,迎了容氏进来。 “我这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一晚上老是听到寒鸦阵阵悲鸣,隐约间又好似听到有人凄厉地喊了一声策哥儿,惊得我是怎生都睡不着了,今儿个夜里若是不能好生生地看一眼策哥儿,我这老婆子无法安心,畴哥儿已经送去了乡下,你这膝下如今就只有策哥儿一个儿子了。” 容氏说着,缓步向着里面走去,走着突然惊觉不对劲,猛地抬头看向颜承荀,“这般晚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颜承荀的脸色早就随着容氏的话语变得墨黑阴沉。 寒鸦阵阵悲鸣,这到底是在预示着什么,难道他颜承荀的两个儿子,就都要…… 思及此,就连颜承荀这样在沙场上刀尖舔血的七尺男儿都不敢再细想下去。 容氏看着颜承荀的脸色,心中猜到了七七八八,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还是颜承荀一直搀扶着,这才没让她摔着。 容氏轻轻挣开颜承荀的搀扶,颤抖出声,“策哥儿,我的策哥儿哟。” 那声音悲伤无限,听着让颜承荀也跟着喉头一紧。 一天之内,两个孙儿连续出事,容氏确实是受打击了,当她走近看到颜书策身上那些痘疮时,终于忍不住,痛哭出声。 但是没有法子,已经下了的决定,就算再不舍,也必须执行下去。 短暂的情绪失控之后,容氏很快还是恢复了那个以大局为重的侯府老夫人的形象。 将颜书策送走的时候,容氏悲伤过度,差点晕厥,颜承荀让人将她送回了荣安堂,也让颜卿霜先回去休息了。 颜卿霜知道接下来颜承荀怕是要与张氏对峙,所以不希望她们在场,便也乖顺地回去了。 颜承荀站在侯府前院,看着这沉浸在黑暗中的偌大的侯府,只觉得无尽的冷意将他彻底包裹。 — “你说什么?”张旸怒目圆睁,狠狠地瞪着此刻跪在自己面前的张氏,“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这毒没有解药,解药需要用到白血莲,先不说我根本没有这个东西,就算有,策儿已经发病了,我现在开始研制也来不及了,颜书畴已经送到乡下去了,这策儿你还能捂着不送不成?捂着不请医师,你是想直接把他害死?” 张旸看着张氏,眼底透着浓浓的失望。 他一直觉得张氏聪明有心计,能堪重用,所以不惜让她做妾也要把她塞到定北侯府去,为的就是能里应外合,一步步筹谋他们的大计,可是现在,接连出现的岔子让他开始不得不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于高估自己的这个女儿了。 这般严密的计划,他耗费了那么多的时间和钱财才打通了关系,弄到了这珍贵的药材,本该是万无一失的,可是他的这个蠢女儿居然还能把策儿搭进去,当真是愚不可及。 “爹,是女儿大意了,女儿原以为这件事该是天衣无缝的,女儿实在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发现的,也万万没想到她们竟会狠毒到将毒用到策哥儿的身上去,爹,女儿实在是没有法子了,女儿求您,求您想想办法救救策哥儿吧,您既然能寻来这个毒药,一定也能弄到解药的对不对?” 张氏是真的急了,她知道这个药最后会把人折磨地生不如死,她只要一想到她的策哥儿以后会沦为一个彻底的废人,一颗心就痛得不成样子。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她的策哥儿绝对不可以变成那个样子。 “颜书畴送走了吗?”张旸努力压制住心头的怒气,看向张氏问道。 “送走了,今日稍晚些的时候就送走了,此刻想必已经出城了。”张氏此刻不敢有丝毫隐瞒,张旸问什么,她便急忙回答道。 张旸听着却是浓重地叹了口气,“颜书畴都送走了,你觉得颜家会留着策儿不送走吗?” 张氏听着张旸的话,跪着的身子微微晃了晃,差点晕倒。 “爹,他可是您的亲外孙,您……” 张氏想着,带着哭腔上前,轻轻拽住了张旸的袍子,哀求道。 “那又如何,眼下这种局面,你让我如何护住他?只能先将他送到乡下去,以后再想别的法子了。”张旸不耐地低头看了张氏一眼,“若萍,一切要以大局为重,知道吗?” 张氏苦笑了一下,跌坐在了地上。 大局为重? 若是连儿子都护不住了,张旸所说的大局,她又如何还会在意。 “好了,时辰不早了,赶紧回去,别让人发现了,”张旸看着张氏身上的夜行衣就知道她肯定是偷跑出来的,“你若是当真为了策儿好,回去以后就亲自去通知了容氏和颜承荀,将策儿送到乡下去,莫让他们起了疑心,你放心,解药我也会想办法的,若是策儿命不该绝,自然等的了。” 张氏听着张旸的话,只觉得心口一阵阵发冷。 她哪里能听不出来,张旸这是打算放弃颜书策了,心痛得几乎晕厥,却还是只能强撑着站起身。 “是,女儿会做好的,爹爹放心。” 张氏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 畅渊居。 张氏此刻已经换回了寻常的衣服,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推门向里走去,连院子里少了丫鬟守着都没有发现。 只要一想到是她自己间接害了策哥儿,她一颗心就痛得死去活来。 她到底还是小瞧了杨氏,她是要让自己也尝尝失去儿子的滋味吗?当真是好狠毒的报复。 张氏想着,跌跌撞撞地推开畅渊居的门,向着里面走去。 “策哥儿,我的策哥儿。”走到里间,张氏的一腔悲怆终是压制不住了,痛哭出声,一步步地向着卧榻走去。 疾走了几步,张氏就发觉不对劲了,当下就紧张地站在了原地。 这偌大的屋子里,竟然没有一个丫鬟奴才,也没有掌灯,一片漆黑。 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张氏惊慌中回头,借着月光看清来人的时候,身子下意识地颤了颤,“老,老爷……” 颜承荀就这么站在那里,冷着脸看着张氏。 “老爷,这般晚了,您怎么会在这里?”张氏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看着颜承荀此刻的脸色,只怕必定知道了些什么,心里也是一通打鼓。 “这话该我问你吧,这般晚了,你还来策儿房里,是有什么急事吗?”颜承荀紧盯着张氏,一字一句,没什么情绪地问道。 “妾身,妾身担心策儿,畴哥儿那疫症会传染,策哥儿又与畴哥儿日日在一起学习,妾身担忧得厉害,难以入眠,这才……” 张氏还未说完,却只听到一声清冷的笑声自颜承荀的口间溢出。 “老爷……”张氏轻轻唤了一声,不敢再多言。 “张若萍,”颜承荀忽地迈出了一步,走近张氏。 张氏听着自己的名讳自颜承荀口间完整地说出,惊得心口一跳,看着他的靠近,没来由地慌乱了。 对于这个男人,张氏曾有过疯狂的占有欲,但是在知道他的眼里心里只有杨氏一个之后,那种变态的占有欲便又演化成了一种嫉妒,让她步步为营,想要铲除杨氏,铲除杨氏的一双儿女。 这里面自然也有张旸的原因,但是她心里知道,颜承荀的比重也不轻。 此刻看着这个男人这般喊着自己,张氏却只觉得可怕,从未有过的恐慌。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颜承荀看着张氏,眸光深邃,灼灼慑人。 即使光线昏暗,张氏也能看得清颜承荀此刻眼中的冷意。 “老爷,您在说什么?” “你这么晚出府,去了哪里?” 张氏一怔,随即苦笑出声,“回了宁德候府。” “老爷,”张氏知道有些事情此刻是瞒不住了,索性对着颜承荀跪了下来,“老爷,是妾身私心太重,妾身实在不忍心将策哥儿送到那荒芜的乡下地方去,但是眼看着策哥儿竟被畴哥儿传染了疫症,妾身实在是急的没了法子,这才坏了规矩私自回了宁德候府,想要求着爹爹想想法子,” 张氏说话间,痛哭流涕,“妾身知道如此行径确实不妥,可是策哥儿是妾身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是妾身的命啊,妾身实在无法眼看着他那般,那般……” 张氏看着颜承荀默默地跪了下去,哽咽着,剩余的话好似再也说不下去了。 ------题外话------ 谢谢宝贝们的各种打赏,月票,评价票以及正版订阅,牍子真的很开心很感动,感恩有你们!!! 056 飞鸽传书 “好一个私心重,策哥儿是你怀胎十月所生,那畴哥儿呢,他难道就不是杨氏十月怀胎生下的?你们要送他去乡下之时,可曾想过她的感受?”颜承荀看着张氏,眼中锋芒毕露,汹涌而出的恨意丝毫不加以掩饰。 当然,如果只是因为这一桩事情定然是不至于此的,但是桩桩件件累积下来,张氏在颜承荀心目中的形象早已崩塌,此事,不过是一个导火索而已了。 “老爷,我只是一个身居内院的妇人,自私狭隘,所以无法推己及人,但是老爷,试问如果是我的策哥儿先得了这个病症再传染给了畴哥儿,她杨氏所做的,只怕与我无异吧。”张氏看着颜承荀眼中的恼意,心里难受得厉害,却还是试图想要挽回一些在颜承荀心中的形象。 一个妇道人家,无法胸怀天下,甚至无法胸怀她人的孩子,这也不算是很过分的事情吧。 张氏说着,伸手去拉颜承荀的袍子,却被颜承荀毫不留情地一把掸开了。 “你根本不配与觅文相提并论,并不是每一个深闺之中的妇人都如你这般的不堪。” 张氏被颜承荀掸开,一下摔翻在地,眼角的泪到底还是滚落下来,湿了整张脸。 “是啊,在您心中,我何时能与她相提并论,她是您的知心人,我是什么,我只是您与宁德候府的维持面上和平的纽带而已,我在您心中,只怕连一丁点的位置都不曾有过吧?” 张氏说着,低垂着头,不愿意再去看颜承荀眼中的鄙夷与愤恨。 “原本既然娶了你,我也想过要与你举案齐眉,也想过你既如此委屈嫁于我做了妾室,自该对你好些,所以平日里你跋扈嚣张,任性妄为,我都忍着,可是你做过些什么,心中当真没数吗?” 颜承荀看着张氏,说话间语气越发得冰冷了些,“你既然不知悔改,那便好好地待在你的倾云苑中静思己过吧,无事就不用再出倾云苑了。” 颜承荀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连多余的一眼都没有再看向张氏。 原本热闹的畅渊居顿时安静到近乎诡异,只余下张氏痛心地看着已经空了的一切! — “霜姐儿,这件事情当真要瞒着你爹爹吗?”杨氏看着颜卿霜,有些为难地出声道。 这两日看着颜承荀那深受打击的样子,她真的于心不忍。 虽说这些年容氏也是在颜承荀的默许之下才会这般娇惯张氏,但是到底他对自己还是真心地好的,所以如果有可能,她真的不忍心看着颜承荀那般低落失意。 骤然之间两个儿子都染上了这样的病症,他如何能受得了这样的打击? “母亲,我知道您心疼爹爹,可是爹爹跟您不一样,哥哥是他的儿子,颜书策又何尝不是呢,这会子要是告诉爹爹,该如何告诉?告诉他我们有治好这个病症的法子,但是就是不愿意医治颜书策?若是真说了,爹爹该如何想我们了?” 颜卿霜知道杨氏这是心疼颜承荀了,其实她又何尝不心疼,可是此时此刻,即便再心疼也不能说,绝不能说! 杨氏听着颜卿霜说的话,自知她说的都是实情,微微叹了口气,没有再多说什么。 她本无意害人,但是也绝不是什么滥好人,如今张氏既然一步步做到了如此地步,那她也绝不会再妇人之仁了。 其实杨氏此刻心里还是有些后怕的,若不是颜卿霜和颜书畴发现的早,那么这会儿畴哥儿只怕就真的着了张氏的道了。 她真的不敢想象若是当真是那样,她会不会疯掉,如果知道自己的儿子承受着身心的摧残她却什么都做不了的时候,她会不会彻底崩溃。 还好,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既然张氏用心如此险恶,那如今也算是她自作自受了。 — 一夕之间,侯府大房的两个男丁都被送去了乡下,这件事情虽然容氏再三下令不许泄露分毫,但是到底还是有多嘴的丫鬟私底下散播着,没几日,二房三房便都知晓了,有些压抑的心思便也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尤其颜卿雅,听到这个消息的那一刻,仿佛一个一直在冰湖之中的人,突然看到了一枝树枝伸向了她,便亟不可待地一把抓住,希冀着这树枝能将她拉离苦海。 而三房此刻也开始不安分起来。 若是大房的那两个当真都成了废人,那么就属她孙氏的珏哥儿最年长了,若是以后颜承荀百年之后,这偌大的侯府岂不是要由她的珏哥儿继承了? 孙氏这般想着,心情颇好,梳妆打扮中还特意挑选了一枝略显招展的步摇,簪在了发间。 人啊,若是一直没有这种念想,便也不会坏事,但是一旦欲望的邪念开了头,就很难抑制自己了。 “夫人,您许久都不曾好生打扮了,如今这一打扮,当真是人比花娇呢,奴婢都移不开眼睛了。”孙氏身边的大丫鬟霓裳一边帮孙氏梳妆,一边卖乖讨巧地说道。 “你呀,这张巧嘴,惯是会哄人。”孙氏心情好,对于这样的奉承自然听得舒心,顺手便拿了一对耳坠子赏给了她。 “多谢夫人,多谢夫人。”霓裳受宠若惊,连声道谢,嘴上奉承的话更是不绝于口了。 孙氏以前一贯低调,只想着能在大房眼中落个好形象,日后若是自己和颜承昊老了,大房能念在这份情面上对她的珏哥儿好些,让他衣食无忧安度一生。 但是眼下,眼看着大房后继无人了,孙氏的心思便压抑不住了。 这二房不是容氏亲生,在这侯府一贯地没什么存在感,而且二房先前生了两个丫头,第三个才生了儿子,那伦哥儿比她的珏哥儿还小两岁,这不管是嫡还是长,这侯府好似都只能由她的珏哥儿来继承了。 孙氏想着,心情越发得好了,对着铜镜细细地照过之后,这才满意地看向霓裳,“珏哥儿呢?” “回夫人,三少爷这会定是在习字呢。”霓裳乖顺回道。 “也真是难为他这般上进,我若是不为他求个前程,又如何对得起他。” 孙氏轻声说罢,拢了拢身上的衣衫,“去把珏哥儿请过来吧,该去向母亲请安了,如今他两个哥哥都不在府上,他更该多去母亲那走动走动,以解母亲的愁苦。” “是,奴婢这就去请。”霓裳说话间就快步走了出去,不一会就带着颜书珏过来了。 “母亲。”颜书珏见到孙氏,恭敬请安。 “好孩子,走吧,跟我一道过去吧。”孙氏看着颜书珏出声道。 “是。”颜书珏乖声应着,便跟着孙氏一起向春晖堂走去。 — 春晖堂门口,杨氏和颜卿霜也刚巧来向容氏请安,正好与孙氏和颜书珏遇了个正着。 颜卿霜微微一怔,这侯府内,男眷与女眷的请安时间是错开的,因为男子晨起要做的功课重于闺学,所以一般都是哥儿们先请过安之后才是各房的夫人和姐儿们来请安。 按理说,这个时辰,珏哥儿该是已经请过安了才是。 颜卿霜想着,也大概猜到了孙氏的心思,只是面上未显露声色,依旧规规矩矩行礼,“见过三婶婶。” 颜书珏自然也是规矩地向着杨氏行礼。 一行四人便一起进了这春晖堂。 容氏一下子送走了两个孙儿,愁苦于心,身子便不大爽利,整个人看上去怏怏的,各房女眷请过安之后,她也只想着赶紧打发了她们离开,根本没心多说什么。 孙氏见状,轻推了颜书珏一把,“珏哥儿,祖母愁苦,你多去劝慰劝慰,让祖母切莫伤了身子。” “是。”颜书珏倒是耿直,应着便向着容氏走了过去。 颜卿霜还未走出这东次间,自然是将孙氏所做的一切尽收眼底。 看来有些人是笃定了哥哥回不来了,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肖想这侯府主人的位子了,还真是有够心急的了。 只是孙氏这算盘打得确实早了一些,不日颜书畴就该回来了。 上一世与这孙氏倒是没有什么牵扯,颜卿霜便也没有多言,私欲人人都有,只要她不曾伤害过她的家人,自己也不会刻意却刁难于她,但是若是她胆敢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来,那自己也定然不会手软。 — 送了杨氏回了玉簪院之后,颜卿霜便随意在这后院之中闲逛着,数着日子算着该什么时候让王医师出手谎称哥哥身体强健,已经痊愈,便把哥哥接回。 那乡下苦寒,她实在是一天都不想哥哥在那里多待。 “小姐。” 颜卿霜正想的出神,突然听见鸢落的声音,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怎么了?这般鬼祟?”颜卿霜抬头就看到鸢落放轻了手脚过来,不由得出声问道。 “小姐,你看这个。”鸢落四下看了一眼,这才快速地将手中的纸条递到了颜卿霜的手中。 而就在这时,不远处的抄手回廊之中,颜卿雅刚巧路过,远远看到鸢落的动作,下意识地避身到了一侧的廊柱背后。 “这是?” “从一只恂郡王府的信鸽身上取下来的,信鸽应该是训练过,直往居竹苑飞,而且落在居竹苑院中就不走了。” 颜卿霜听着鸢落的话,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纸条,“走,回去。” “是。”鸢落紧跟在颜卿霜的身后,快步向着居竹苑走去。 一直到她们走远了,躲在廊柱后的颜卿雅才走了出来,目光有些凝重。 “二姑娘,您刚刚为何躲起来了?”挽月看着颜卿雅,小声问道。 作为大丫鬟,最要紧的就是时刻明白主子的意图,在挽月看来,颜卿雅与颜卿霜该是没有矛盾的,只不知颜卿雅为何要躲着她。 颜卿雅还是一贯淡漠高雅的样子,浅浅看了挽月一眼,柔声道,“你若是藏私的时候,会愿意旁人瞧见吗?” 颜卿雅这话一出口,却是吓得挽月直接跪了下来,“姑娘,奴婢发誓,奴婢从不敢藏私,奴婢对姑娘忠心耿耿,天地可鉴。” 颜卿雅看着她这个样子,捏着帕子掩嘴笑了,“你怕什么,我不过是打个比方,又不曾真说你藏私,快起来吧。” “打个比方?”挽月看着颜卿雅,依旧不是很明白。 “你没瞧见刚刚霜姐儿拿捏着那纸条都不曾打开?” “姑娘的意思是?”挽月总算是有些弄清楚了。 “你既明白了,那便帮我跑一趟吧,”颜卿雅说着,眸子微闪,“她定然是要出府的,帮我盯着些,看看她到底去了哪里,仔细些,切莫让人发现了。” “是。”挽月急忙应了。 — 居竹苑。 颜卿霜看着字条上的字,有些迟疑。 “小姐是觉得有什么不妥吗?”鸢落看着颜卿霜的脸色,大概猜到了她的迟疑。 “晗月要约我的话,为何会用飞鸽传书?何不大大方方相邀?”颜卿霜看着鸢落,说出了心中的顾忌。 “小姐若是觉得可疑,我们大可不去理会便是。” “但是她说了,事关击鞠赛一案,有重要的线索要说与我听,”颜卿霜说着,轻轻将纸条放到了桌上,“我猜测,许是这线索牵扯颇广,让她不得不如此通知于我。” “纸条上还说了柒月斋点心很是好吃,要请小姐吃,这口气倒应该是晗月郡主。” “也是,去瞧瞧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柒月斋这样的地方,应该无人敢当众闹事。” “那,奴婢拿着这个纸条去给老夫人过目吗?” “笨,”颜卿霜看着鸢落,伸手想要打她脑袋,被她躲过了,“好些时间没有去教习她骑马了,你便说我要去恂郡王府教习郡主骑射便好,反正是去找郡主,总让人挑不出错处来的。” “是。”鸢落这才笑着应道,“还是小姐聪明。” 两人回禀了容氏之后,这才出了府,没用府里的马车,两人直接向着柒月斋去了。 底下小厮听说去郡主带的人,便直接领着她们上了二楼,到了一间雅间门口,“郡主说若是有人找她便带来这里,但是说了,只能颜三姑娘一人进去。” “知道了。”颜卿霜说着,便推门走了进去。 小厮看了鸢落一眼,自觉上前,关好了雅间的门。 雅间窗扉关着,光线略显昏暗,颜卿霜下意识凛了神,但是又想着华京闹市之中,不该有人如此明目张胆,便又放松了些,试探着唤了一声‘郡主’。 ------题外话------ 宝宝们,牍子发了个订阅红包,币币不多,就是一点小小心意,宝宝们订阅了的记得去领哦 057 中计 “郡主?”颜卿霜一边往里面走着,一边小声道,“郡主,卿霜到了,您在吗?” 没有回应,颜卿霜下意识地屏息凝神,不再喊出口。 她知道晗月一贯淘气,若说上一世她会这般故意捉弄自己也有可能,但是这一世她们之间的交情到底还不比上一世深厚,所以更多可能是晗月并不在这屋子里头。 这一间雅间的布置与上一次她去找凤浔生所进的那间布置几乎相同,里外也是用一个屏风相隔,所以现下,颜卿霜只能勉强看清屏风之外的场景。 双脚下意识地一步步后退,不管这屏风之后有没有人,既然晗月没有应她,那她便去雅间外面等总是没错的。 “霜儿。” 颜卿霜刚迈动脚步后退,就听到一声熟悉至深的呼唤,在这幽静的环境中炸开。 然后下一瞬,他衣袍翩玦,自那屏风后走了出来。 即便光线昏暗,颜卿霜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不,其实都不用看,光是他那一声‘霜儿’,颜卿霜便已经知道了。 上一世他也曾一遍又一遍地这么唤过,深情的,假意的,颜卿霜已经辨不清了。 只是这一世,他们之间不是应该已经没有交集了吗? “殿下恕罪,卿霜误入殿下的雅间,无意冒犯,卿霜这就走。” 颜卿霜说完,没有丝毫耽搁,转身就往外走。 虽然不知道凤启延为何会在这里,但是颜卿霜不想跟他扯上丝毫关系,所以不管是什么原因,都得等她出去之后再说。 “霜儿。” 颜卿霜还未来得及走出去就被凤启延一把扣住了胳膊,“你如今就这般厌弃我?” “殿下,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于礼不合,还请殿下不要如此。”颜卿霜冷声说着,试着想要从他手中挣开自己的胳膊,但是没有成功。 “殿下若是执意如此,那就别怪卿霜得罪了。”颜卿霜见他不肯放手,不由得正了神色说道,此情此景,即便是要得罪了他,颜卿霜也顾不得了。 “霜儿,”凤启延看向她,眼中却是浓浓的不甘,“你想如何得罪于我?是想唤了外面的鸢落进来?那你可知江川也在?” 凤启延说话间向着颜卿霜走近了一步,“霜儿,若是你今日出声一喊的话,那才当真是孤男寡女,说不清楚了。” “殿下断然不会拿自己的名声开玩笑的。”颜卿霜紧盯着凤启延,带着几分试探说道。 不知道为何,她突然感觉凤启延的情绪不对,以前的他,即便隐藏得再好,但是颜卿霜总能感觉出来他那巨大的野心,可是现在,颜卿霜竟然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丝悲怆。 这样的突然的改变,颜卿霜不知道究竟是他演技太好,还是他真的变了,所以一时之间竟不敢赌了。 “霜儿可以赌一下,看名声与你之间,我会作何抉择。” 颜卿霜听着他的这句话,下意识猛地后退了一步。 “殿下借郡主之口约我至此,到底所谓何事?”颜卿霜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不让自己的不安泄露分毫。 “我没有假借晗月之口,原本就是晗月约的你,只是她在来的路上出了点意外,而这屋子晗月订了,店里自然不敢再给旁人使用,所以,我不过是在这守株待兔罢了……” “晗月怎么了?”颜卿霜看着凤启延脱口而出。 上一世已经把她害的够惨了,这一世,不能再让她因为自己出任何岔子。 “霜儿何必这么紧张,她不过是脏了罗裙,回王府换一身罢了,”凤启延说着,猛地上前,右手钳住了颜卿霜的下颚,“所以霜儿应当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你该多配合才是。” 凤启延用的力气不小,颜卿霜挣脱不开,只能瞪着眼睛看着他。 “你早就知道凤启轩会被册封,所以才把那无用的消息告诉于我,换取白血莲救你兄长性命,是吗?” 凤启延看着颜卿霜一字一句地说道,语气格外平静,平静就好似在跟颜卿霜说着无关痛痒的家长里短一般。 可是他的这一番话却让颜卿霜浑身的警戒都到了最高值。 重活一世,一切太过于顺利,顺利的让她几乎都忘了眼前这个人有多可怕了,忘了这个人埋藏在暗处的线报网有多厉害。 只是颜卿霜没有想到他竟然能从白血莲推测到兄长身上去,毕竟把兄长送回乡下去这件事情侯府做的极为隐秘。 颜卿霜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神这才看向凤启延道,“殿下太过于看得起卿霜了,圣上册封太子这等家国大事,又岂是卿霜胆敢揣测的,卿霜将那事情如实相告之时,并未想这么多,毕竟连殿下都无法预知的事情,卿霜一介女流,更是无从知晓。” “霜儿过谦了,你有多少能力,我还是知晓的,”凤启延嘴角始终噙着浅浅的笑意,说话也一直都没有什么波澜,可是就是让颜卿霜觉得后背阴风阵阵。 “所以殿下今日前来是来徇私报复的?” “当然不是。”凤启延说着,微微靠近颜卿霜,越挨越近,近的几乎要靠上她的唇瓣。 颜卿霜心中一凛,伸手猛地推开了他。 几乎是用足了十成的力气,推的凤启延后退了两步。 凤启延看着颜卿霜,冷笑出声。 “若是我当真想要,你以为你躲得了吗?”凤启延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怒意。 颜卿霜站在原地,没有回答他这句话。 上一世的片段总是在这种不该出现的时候在脑海中闪现,看着眼前的凤启延,刑场上那骇人心魄,让人绝望的一幕幕总是闪现在眼前,让她浑身上下的血液一点一点降到冰点。 “殿下还请慎言。”颜卿霜低垂着头,许久,才冒出了这么一丝话语,却已冰冷入骨。 “慎言?”凤启延笑着紧盯着颜卿霜,“霜儿与我本就情投意合,有书信为证,此刻更是借着郡主之名与我在这里私会,更是做出……” 凤启延并未说出口,而是噙着笑看着颜卿霜,片刻后才继续道,“这样的传言若是传扬出去……” 颜卿霜猛地抬头,眸中盈满寒光,对上凤启延的双眸。 而此刻,雅阁外间却是出现了一丝喧哗。 “这位公子,留步。”鸢落对着眼前的男子说道。 “公子?你眼瞎吧,这是十三殿下,你也敢拦?”一旁的侍卫对着鸢落出声道。 鸢落的脸上闪过一丝难色,生怕晗月郡主和颜卿霜正在说着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所以也不敢轻易放他们进去,但是人家怎么说也是皇子,自己一个侯府丫鬟,要是强拦,只怕会牵连了侯府。 走在凤启颢身后的凤浔生看出了鸢落脸上的为难,心中闪过一丝异样。 若不是认出了她是颜卿霜的丫鬟,他也没兴趣过来多管闲事,可是如今既然来了,这闲事他还就管定了。 “听到了吗?闪开。”凤启颢出声道。 “殿下可以容许奴婢进去通传一下吗?毕竟里面是晗月郡主……” 凤启颢听到那个刁蛮丫头的名字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凤浔生,却见凤浔生悠然地站在一旁,显然没有要帮他做决定的意思。 “晗月在里面又如何,按辈分她还得喊我一声皇叔呢。” 凤启颢说话间,对着身旁的侍卫使了个眼色,侍卫立刻意会,起身上去推门。 鸢落到底没敢真拦,只是在那侍卫推开门的一瞬间大声道,“小姐,十三殿下过来寻您和晗月郡主。” 凤启颢瞪了鸢落一眼,没有进去,而是看着凤浔生,等着凤浔生先进去。 而此刻里间,颜卿霜神色猛地变了变。 今日也真是够热闹的,怎么就还能遇上凤启颢呢?该不会还有凤浔生吧? 这孤男寡女,到底要如何解释呢? 就在她急着想要往外走的时候,凤启延却没有让她如意,狠狠攥住了她。 “殿下当真想被人误会吗?”颜卿霜眼看着门已经被推开,满腔怒气却又只能压低声音说道。 “我不在意,可是我见不得你如此在意。” 颜卿霜刚刚的焦急凤启延都看在眼里,心中便越发不是滋味起来。 跟自己扯上关系现在在她眼中就如此难堪? 那当日那个为着自己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人到底是不是眼前人? 门外,凤浔生没有推让,进门的一瞬间,就看了凤启延攥着颜卿霜的手,不由眼神一暗,不动声色回身关上了门。 门在自己面前被这么突然的关上,凤启颢一脸懵,却又不敢多问什么,只能烦躁得跟鸢落一起守在了外面。 上一次凤浔生就单独见过颜卿霜,而且听说他们两个好似还是有婚约在的,还是老侯爷在的时候就定下来的,所以,凤启颢想着,就觉得自己好似明白了,脸上不由得显出了一副吊儿郎当的笑容。 而门内,关上门的一瞬间,凤浔生脸上的笑意顿失。 凤启延对上凤浔生也略感意外,明明听到鸢落喊得是十三殿下,若是十三,他是兄长,十三心性又最为单纯,倒是无妨,但是现在…… “延儿,颜三姑娘,你们这是在?”凤浔生浅笑着看着面前的两人,神色自然,出口的话听着亲切,只是颜卿霜却觉得那话语冷得似乎掺杂了冰渣子。 凤启延一怔,下意识地松了手。 “王叔,”凤启延恭敬道,“我只是听人说这柒月斋的糕点比宫中御厨所做还要好吃,不由有些好奇,便想过来一试,刚巧遇上了霜儿,便闲聊了两句,没成想还能遇上王叔,真是好巧。” 凤浔生听着凤启延的话,目光若有似无地在颜卿霜的身上扫过。 霜儿…… 当真是好亲切! “那,是本王打扰了,你们,自便。”凤浔生说话间,便转身想要往外走去。 “王爷留步。”眼看着凤浔生就这么要走了,颜卿霜急忙出声道。 凤启延刚刚刻意地想要让凤浔生误会他们之间的关系,她哪里听不出,可是她若是解释又显得过于刻意了些,但是这会若是让凤浔生就这么走了,这误会可就大了。 女子闺名重于一切,她决不能让这样的误会传扬出去,否则就算她是侯府嫡女,这偌大的凤启国只怕也无人敢娶自己了。 这一世,她绝对不会让自己再陷入到那般被动的处境之中去。 颜卿霜这一喊,在场的另外两人都是怔了怔。 凤浔生停下脚步,微微转身,“颜三姑娘,还有事?” 颜卿霜看着他那副样子,心中一阵冷嘲,此刻看着倒是有几分上一世那杀神清冷的模样了,只不知这人竟还生了两副面孔,“王爷来此,定然是有事的吧?” “无事,只是用惯了这屋子,所以莽撞进来了,是本王做事欠考虑了。” 凤浔生看着颜卿霜,依旧不接话。 用惯了这屋?颜卿霜真的很想翻白眼,他用惯的明明另一侧那屋子,这扯谎不脸红的本事,对于出生皇家的人来说是不是最惯常的本事? “王爷,卿霜有要事找您,”颜卿霜说话间,侧身对着凤启延福了一下,“殿下,卿霜误将您当做了贼人,方才多有冒犯,还望您能恕罪。” 颜卿霜说着,依旧半跪着,低垂着头,好似在等着凤启延的降罪。 她这句话一下就将刚刚凤启延刻意营造的暧昧错觉击了个粉碎。 凤启延看着她这个样子,心一点一点地变冷。 所以眼下,她宁愿留下凤浔生在这屋子里,也要赶自己走? 冷意蔓延全身,凤启延却还是端着架子道,“原是我进错了地方,这柒月斋我确实是第一次来,是我叨扰了,霜儿你又何罪之有。”凤启延说话间,伸手去扶颜卿霜。 颜卿霜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凤启延眼中的冷意更甚,但是到底没有再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来,跟凤浔生招呼了一声之后,便起身走了出去。 门口的凤启颢盯着从里面出来的凤启延,半晌没缓过神来,刚准备进去,门却再次被关上了。 “多谢王爷。”颜卿霜看着凤浔生关门的动作,急急道了一声谢,“卿霜还是去外面等郡主的好。” “怎么?刚刚不是还说有要事要寻本王的?莫不是欺骗本王?”凤浔生看着颜卿霜,语气寡淡,却不依不饶,丝毫没有要让她出去的意思。 “王爷是明白人,何苦为难霜儿。” “明白人?”凤浔生浅笑道,“本王可是曾听闻霜儿与延儿情意相投,信笺定情,今日这又是为了哪般?” “王爷从何处听闻如此不实的消息?那谎传消息之人,该杀。”颜卿霜对上凤浔生的眸子,浅笑嫣然,说着杀伐的话语,面上却不带丝毫刀光剑影。 “霜儿说该杀,那确实该杀,”凤浔生说着,“只是利用完了本王就想走?霜儿怕是忘了本王并不是什么大善人。” 凤浔生说着话,缓缓迈步上前,那妖孽一般的脸庞上,一双桃花眼此刻格外惹人,浅浅笑着,“霜儿欠了本王多少次了?多的本王都快要记不清了……” “日后王爷有需要霜儿的地方,霜儿一定……” 颜卿霜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凤浔生猛地靠近了自己,他的速度极快,快的颜卿霜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就已经近在咫尺,扣着自己的手掌,靠近他的鼻尖。 “王爷!”颜卿霜不知道他想做什么,惊呼出声。 “你手上沾染了延儿身上的香气,本王闻着,不太舒服。”凤浔生说话间,轻轻松开了颜卿霜的手。 他的神色隐在这昏暗的光线之中,带着几丝颜卿霜看不懂的情绪。 ------题外话------ 宝宝们,今天更新结束啦,明早八点继续哈,么么么哒 058 晗月出事 颜卿霜下意识地将手举到自己鼻尖,闻了一下自己的手掌。确实有一股异香,想来应该是自己刚刚推开凤启延的时候沾染上的。 “霜儿方才将五殿下当作了贼人,许是不经意间沾染了他身上的香气了,这香气沉厚浓郁,确实容易沾染。”颜卿霜看着凤浔生,下意识地解释道。 凤浔生听着她的解释,眼眸中波光潋滟,“霜儿别忘了你曾答应过本王的事。” 半暗的雅间之中,凤浔生声色悠然,如古琴悠扬,明明如出尘谪仙一般的人儿,却偏生生了一双风流的眸子,光是这般盯着颜卿霜看着,就让颜卿霜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霜儿自当谨记,王爷也万勿多想。” “多想?霜儿此话何意?”凤浔生依旧盯着她看着,轻笑出声,顾盼之间,总好似带着说不清的情愫在里面。 “王爷没有多想就好,是霜儿多想了。 凤浔生笑得越发肆意了,迈步上前,“霜儿倒是把本王弄糊涂了,你多想了什么,可否说与本王听?” 他的声音带着蛊惑,在耳畔如丝一般被轻扯开来。 颜卿霜看着他的靠近,除了步步后退,竟再无旁的反应。 脑海中无端冒出上一世他马革裹尸而还的场景,一颗心竟然开始丝丝抽痛起来。 漫天的愧疚涌上心头。 怎么可能,他这般的人儿,怎么竟会战死沙场! “师父!” 就在此时,门口突然传来了晗月的声音。 “十三,你怎么在这里?”晗月看着凤启颢出声道。 “什么十三十三的,叫十三叔。” “我,我叫不出口。”晗月看着就比自己大了两岁的凤启颢,死活不肯叫叔。 反正她的刁蛮任性是出了名的,她不愿意喊,谁都奈何不了她。 “你……”凤启颢气到无语。 “你什么你,你在这干嘛,这雅间今日已经被本郡主定下了,你换一间去,”晗月说着,又看向凤启颢,“我师父到了吗?” “在里面呢。” “哦,那我先进去了,再会。” “等下,十五叔也在里面。”凤启颢下意识地拦住了晗月。 “十五……”这个辈分更高了,晗月越发喊不出口了,可是偏生对上凤浔生,她又打心底里发慌,不敢冒犯,于是只能蹙着眉一把拽过凤启颢,压低声音道,“他怎么到这来了,还进屋子里了?”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啊?可是我敢问吗?”凤启颢也是一脸无语。 “真没用。” “你有用你去问。” “去就去。”晗月说话间,转过身,门就在她面前打开了。 凤浔生跨步而出,浅笑着看向她,“晗月找本王有事?” 他笑得温润谦和,爽朗清举,凤眸薄唇,春风轻拂而过,白色的衣袍轻轻摇曳,那画面清雅如竹菊。 原是一幅如诗画一般的美景,可是此刻在晗月眼中,却是一幅冰天雪地。 “宸亲王,”前一刻还万分嚣张的晗月,此刻见了凤浔生便只剩下乖顺行礼的份了,“晗月不找您,晗月找,找颜卿霜,找我师父。” 凤启颢在一旁看着晗月那骤然的态度变化,一下没忍住,笑出了声,被晗月狠狠瞪了一眼。 “好,”凤浔生应着,那样子依旧如玉般温润,“那晗月若是无事,我们便先走了。”凤浔生自始至终都没有多余的情绪变化,只是淡淡说道。 晗月急忙应声,然后一直站在门口,看着凤浔生他们走远了,这才松了一口气站起身,一回头却又被颜卿霜给吓了一跳。 “颜卿霜,你走出来都没有声音的吗?本郡主差点被你吓死。”晗月对上颜卿霜就随性多了,随口道。 “是,是卿霜不好,卿霜给郡主赔罪了。”颜卿霜看着她这个样子,忍不住笑着说道。 “走,进去。”晗月说话间拉着颜卿霜往里走,又嘱咐了身边的丫鬟去通知小二开始上菜。 “郡主是有要事吗?”颜卿霜跟着晗月走到里间,这才正色问道。 “也不算是要事。” “那为何大费周章到此,还特意用飞鸽传书?” “那飞鸽是五叔送我的,我就想试试看好不好用,这里也是五叔推荐的,说是这里的点心堪比宫中御厨所做,所以我就想带你来尝尝。”晗月倒是有什么说什么。 “这些都是五殿下告诉郡主的?”颜卿霜听着晗月的话,微微皱起了眉。 原来他不止是守株待兔,根本从一开始,那树桩就是他放在那的,连那兔子都是他安排好了的,如此的守株待兔,又何愁等不到兔子。 “嗯,都是五叔说的,五叔其实挺好的,若不是他母妃原是……”晗月说着,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该说,又迅速转了话题,“反正我觉得五叔比其他的皇叔都要好相处许多,还经常会给我带一些新奇的小东西。” 颜卿霜看着晗月那一脸天真的样子,心中隐隐痛着。 这个傻丫头,她哪里知道她眼中的好皇叔,上一世可是害她害得最惨的,他所有的好,不过都是一种利用而已。 “其实我还约了个人。”晗月浑然未觉颜卿霜的那些情绪,此刻还一脸神秘地出声道。 “李俢然?” “嗯,他查到了一些重要的线索,本来照着他的性格肯定全都呈上去了,但是我央着他先给你过目,他也答应了,只是这案件毕竟惊动了皇爷爷,所以还是小心些的好。”被颜卿霜猜了个正着,晗月也不在意,直言道。 “郡主如此大恩,卿霜铭记于心。” 这一世,总想着多护着她一点,可是这些时日却好似一直都是赖着她护着自己了,心里多少是真的觉得对不住她。 “你是我师父,一日为师终身挚友,你再跟我这样,本郡主可真要生气了。” “多谢郡主厚爱。” 两人客气之间,饭菜点心开始陆续上桌了,晗月倒是真的豪爽,拿起一块点心就准备吃。 “郡主,还是查验一下的好。”颜卿霜轻轻拦了她,拿出银针,试了一下。 试过之后,这才递到了晗月面前。 晗月虽觉得这华京之中应该无人敢害她,但是也知道颜卿霜这般做法是妥帖的,所以也不曾拦她,查验过没问题之后,两人这才一边品尝着点心,一边等李俢然。 — 兴圣宫。 宽厚的山水墨色屏风上,一件墨色袍子被拽下,下一刻,便已经妥帖地穿在了凤启延的身上。 “殿下,属下去把这袍子上的异香处理一下。”江川说着仔细接过凤启延换下的袍子。 “好。”凤启延浅淡地应了一声。 才沐浴过,他发丝散着,三千墨丝披散在肩头,将他本就俊美的容颜映衬得更多了几分阴柔的美感。 看着江川快步离开的样子,凤启延眸光微敛,神色颓然。 到底还是利用了她。 这异香之中夹杂着数种花香,里面就有能引发晗月不适的香气。 方才那一推,颜卿霜的身上虽沾染不多,但是这些花香经过多次淬炼,浓度早已不是一般的花香可比,只要晗月和她在一室之内超过一炷香的时间,定会浑身不适,呼吸阻障…… 而凤允祥那般疼爱这个妹妹,若是晗月出了事,今夜东宫的私宴,他定然是去不了了…… 凤启延想着,微微闭了闭眼。 她会恨自己吧…… 不,她好似已经恨上他了。 凤启延苦笑了一下,明明情深义重的,为何今日能从她的眼中看到那么浓重的疏离感,那么浓重的,恨意! 凤启延不愿意承认,但是到底还是骗不了自己。 江川回来的时候,凤启延已经趴倒在了酒桌上了,一旁散落着几个酒瓶,发丝披散,全都沾染上了浓郁的酒香。 无奈叹了口气,江川快步上前,扶起凤启延到了卧榻之上。 “殿下,不过是一个寻常女子,您何必如此上心,她既如此不识趣,你弃了她便好,这般折腾自己,夫人知道了该多失望。” 江川扶着凤启延躺下之后,虽然知道他喝醉了,但是还是忍不住开口道。 原以为他喝多了听不进去的,可是没成想凤启延却睁开了眼。 “寻常女子……”凤启延轻声念着,“哪里寻常了,这天下,我要,她,我也要!” “那殿下如今更该收敛这份感情,等您问鼎天下之日,何愁这些。” “出去吧。”凤启延微微侧身,不愿意再跟江川纠结于这个问题,“记得来唤我,切莫错过了时辰。” “属下知道了。”江川应着,退了出去。 江川的脚步声一走远,凤启延原本半阖着的双眼猛地睁了开来,眸中是层层叠叠让人看不清的情绪。 从他懵懂知事的那一刻起,他的母妃就一遍又一遍地告诫他,他生来便于其他的皇子不同,他的母妃没有任何倚仗,地位卑贱如蝼蚁,如若他不能强大起来,那么等待他们的母子的除了羞辱便是死亡。 他要护住自己,护住母妃。 在这深宫之中,一切的阴谋诡计,一切的尔虞我诈,他自小便被卷入其中,无从选择,也没人问过他是否想要选择。 六岁那年,他便可以杀人不眨眼,只因为那太监欺辱他的母妃。 原本以为这心肠早在这一次又一次的计谋与阴暗之中磨得冷硬不堪了,却没想到还有软弱的地方。 凤启延有些心烦,袍袖一挥,遮住了自己的脸。 青丝随风而起,悠悠扬扬,铺散在他的脸上。 — 柒月斋,晗月和颜卿霜两人投契,聊得正欢。 “这什么时辰了?李俢然怎么还没来?”晗月说话间站起身,才发现这雅间的窗户都被人关着,大白天点了许多的烛火,弄得她都分不清时辰了。 “这柒月斋挺奇怪的啊,大白天关着窗,那小二进来的时候不开窗反倒是点了这么多支蜡烛。”晗月说着,走到窗边,伸手支起窗户,回身走回来的时候,只觉得脸上奇痒难忍,下意识地伸手抓了抓。 “郡主,你的脸上……” 晗月转身走回来的时候颜卿霜才发现晗月的脸上生出了许多红色的疙瘩。 “我的脸怎么了?好痒。”晗月说着,忍不住又要伸手去挠。 “郡主你别动,”颜卿霜急忙抓住了她的手,“青栀,青栀,你进来。” 青栀是晗月的贴身丫鬟,此刻就和鸢落一起守在雅间外面,听到颜卿霜略带惊慌的声音,不敢有片刻迟疑,快步推门进来。 “郡主……” 就这么短短的时间,晗月就已经涨红了脸上,呼吸都有了阻滞,脸上,脖间,凡是肉眼所及之处,红点斑斑,很是骇人。 “青栀,你可知道郡主这是怎么了?”颜卿霜急切地问道,“鸢落,去唤医师来,一定要快。” 鸢落也没敢耽搁,赶紧去请了医师。 “颜三姑娘,郡主体质偏弱,有些气味闻不得,闻到便会这般样子,奴婢闻着您身上的香气浓郁,许是夹杂了郡主不能闻的气味,您,您要不先离郡主远一些?” 青栀看着颜卿霜有些为难地说道,说完也不敢耽搁,一把就将晗月抱了起来,放到了此刻已经支起的窗户旁的椅榻上。 因着晗月的身体问题,所以恂郡王府特意调教了青栀,为了就是防止这种突发的情况。 颜卿霜听着青栀的话,下意识地低头又闻了一下自己的掌心。 香味浓郁异常,急忙快步走出了雅间。 是了,她记得上一世晗月身体确实比一般人敏感,所以她一向是不熏香。 而自己手上的香气…… 是他! 颜卿霜想着,眼神狠狠地暗了暗,所以这一世,即便自己有心避开他,却还是被他利用了。 晗月这般敬他,重他,他却不惜以晗月的性命来赌。 只不知这次他究竟又想做何事。 颜卿霜凝眸深思,片刻,身后脚步匆匆。 “小姐,医师来了。” “医师,快请进去。” 那医师自知情况严重,也没有多礼,快步走了进去。 颜卿霜不敢靠近,只嘱咐了鸢落进去守着,自己斜倚在门口的木廊之上。 说到底,在他眼中,权势地位重于一切。 他可曾想过,今日若是因着自己身上的异香而连累晗月出了事情,那恂郡王府又如何能饶得了她? 不过也是,自己的生死又岂是他会费心考虑,江山社稷于他而言才是重中之重,为了他的江山社稷,牺牲一枚棋子而已,于他而言,又有何难。 他也料定了,自己不敢轻易将他供出的,否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再加上之前她与他的那些传言,她更是百口莫辩。 — 恂郡王府,颜卿霜已经换了一身衣裳,仔仔细细地去除了身上的异香,才敢再次踏足到晗月的居所,但是也只是停留在门外。 看着里面忙碌来往的人,颜卿霜在居所外间跪了下来,“王爷,王妃,是卿霜不好,不知道郡主闻不得这熏香,连累郡主遭此大罪,卿霜自知有罪,任凭王爷王妃处置,绝无二话。” 颜卿霜跪在那里,挺直了脊梁,虽是被人陷害,但是到底是真的害了晗月,这罚,她该受。 王府的医师已经及时为晗月施了针,所以晗月现在其实已经无碍了,只是人还依旧昏迷着,并未苏醒。 恂郡王妃一心都扑在爱女身上,此刻也顾不上颜卿霜。 其实她知道不知者不罪,这样的事情原本就怪不到颜卿霜的身上,但是此刻看着晗月那么痛苦地皱着眉呓语着,她根本就舍不得离开晗月半步。 “王爷……” 听到颜卿霜的声音,恂郡王妃下意识地抬头看了凤启筝一眼,凤启筝明白她的意思,看了晗月一眼,起身向外走去。 “颜三姑娘,你快些起来,不知者不罪,本王和王妃又岂是这般蛮不讲理之人,”凤启筝说话间看了一眼身侧的丫鬟,示意她们把颜卿霜扶起来,“这地上寒凉,颜三姑娘切莫再跪着了。” “王爷,卿霜知道您与王妃大度,但是若是你们不罚卿霜,卿霜于心难安。”颜卿霜认真说道。 她这么说,一是真心觉得自己今日牵连晗月,心里着实难受,二是觉得凤启延既然利用了自己引得晗月发了病,定然不是单纯冲着晗月而来的,这背后一定还有别的筹谋,所以她这会子还不能走,若是凤启延想要害他们,她绝对不允许自己沦为帮凶。 “你这丫头,难道还真要本王扶你你才肯起来么?”凤启筝看着颜卿霜那执拗的样子,无奈地出声道,“快些起来吧,进去看看晗月去。” “卿霜不敢,那熏香气味过于浓郁,卿霜惶恐。” 颜卿霜才说完,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串脚步声,沉稳中带着一丝急切。 “爹,晗月她怎么样?” 原来是凤允祥,颜卿霜心中倒是不惊讶,其实光听脚步声便能听得出来,来人定不是凡夫俗子。 “并无大碍,你来得正好,帮本王劝劝这执拗的丫头。”恂郡王看到凤允祥来了,出声道。 “颜卿霜?”凤允祥这才发现这跪着的人竟是她,“你怎么跪在这里,快些起来。” “郡王世子,郡主今日发病皆因卿霜而起,卿霜有罪,还请责罚。”颜卿霜微微垂低头说道。 “你先起来说话。”凤允祥和颜书畴是至交好友,所以跟颜卿霜有过几面之缘,再加上击鞠赛上那次,他对于颜卿霜也算是印象颇深,也知道颜卿霜不是什么恶人,就算今日晗月发病与她相关,她也肯定不是故意为之,所以并没有要责怪她的意思。 凤允祥说完,见颜卿霜还跪着,当下就伸手要去扶她。 059 滑胎 “胡闹,男女授受不亲,”恂郡王妃的声音传了过来,接着人便走到近前来,伸手扶起了颜卿霜,“颜姑娘,晗月醒了,想见你。” 恂郡王妃说着又看了一眼凤允祥,微微蹙眉,“今日太子不是在东宫设宴请你过去了?你怎的还没去?” “回母妃,原本已经准备过去了,骤然听说晗月出了事,我放心不下,便托人去跟太子知会了一声。” “胡闹!”凤启筝原本还不知道凤允祥竟把凤启轩的相邀给拒了,此刻听说了,气得怒斥出声,“太子相邀,岂是你说不去便能不去的?” “爹,您多虑了,太子一向宽厚,今日事出有因,他定然不会怪罪的,您不必如此担忧。”凤允祥看着凤启筝,恭声道。 虽说凤启轩如今贵为太子,而且身份上更是自己的皇叔,但是论起来他和凤启轩年龄相仿,一向交好,所以他是真的不担心今日因为没有赴宴而被凤启轩记恨。 恂郡王听着凤允祥的话,连连摇头,但是奈何颜卿霜在场,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你跟我过来。”凤启筝带着几分薄怒,说着便转身走开了。 凤允祥不敢耽搁,疾步跟了上去。 “师父。” 里间,晗月在已经被人扶着靠坐在了软榻之上,此刻正轻声唤着,声音沙哑得厉害。 颜卿霜听着她的声音,心口酸涩,下意识抬头看向恂郡王妃。 “颜姑娘,进去吧。”恂郡王妃确实是个知书达理又温柔贤良的性子,虽然心疼女儿遭了大罪,但是并没有因此牵连了颜卿霜,甚至都不曾口出一句恶言。 “师父,你快进来……” 里间,晗月沙哑的声音再次传来,颜卿霜这才对着恂郡王妃福了一下,快步走了进去,然后在距离晗月大概还有一丈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步,看着此刻躺在软榻上脸色苍白的晗月,不由得想起上一世,她抱着李俢然的尸身,也是这般苍白着脸色,看着自己,说出最决绝的话语。 心尖微微颤着,袖中的双拳攥紧。 这一世,她绝对不要再沦为他凤启延的爪牙。 “颜卿霜,你干嘛一副要哭了的样子,这事真不怪你,怪本郡主自己,我明明闻到了香味了,是我自己大意了,你都不知道我闻不得熏香,所以这件事怎么都怪不到你头上的。” 晗月说着,挪了挪身子,“站这么远干嘛?” “郡主,那香味太过于浓郁,此刻您身子还未好透,不该冒险。”颜卿霜依旧保持着距离,对着晗月说道,“这次的事情,卿霜虽不是刻意为之,但是也脱不了干系。” “好啊,这可是你自己来讨罚的啊。”晗月听着颜卿霜的话,故意出声道。 “晗月。”恂郡王妃只以为晗月那刁蛮的性子又要发作了,出声提醒道。 “听凭郡主责罚。” “好,既然这样,那今日起就罚你每五日必须来恂郡王府一次,教我骑马射箭,陪我品尝赏花。” 颜卿霜微微一怔,这丫头。 “怎么?做不到?”晗月故意摆出一副不讲理的样子,问道。 颜卿霜到底没忍住,看着晗月,两人相视,脸上都不由绽开了笑颜。 恂郡王府因着晗月无事,已经恢复了一片祥和,而此刻的东宫却显得凄冷了许多。 偌大的东宫,众多的丫鬟太监来回忙碌着,可是却依旧赶不走凤启轩心中的孤寂。 凤启轩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下一秒,手中的酒杯便被他投掷了出去,砸到地上,碎裂开来。 “太子,多饮伤身。” 一旁的太监看着凤启轩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跪在了凤启轩的身侧,劝说道。 凤启轩没有理会他,重新拿了一个酒杯,斟满了酒。 其实他知道,他不该恼的,他如今唾手可得的东西是旁人拼尽了一切却也不一定能得到的。 生于皇家,就不该奢求亲情,不该奢求什么兄友弟恭。 可是,看着昔日关系密切的兄弟如今一个个对着自己看似恭敬有加,实则疏远冷淡的时候,凤启轩心中还是烦闷得厉害。 他自幼聪慧,有子健之才,文人多思多虑,难免气质幽沉。帝位于他而言固然重要,却因为一向被他视作顺理成章而少了几丝册立太子的喜悦,而贵为东宫太子,手足之情于他,却也无法轻于鸿毛。 “本宫这性子,原不该生于这帝王之家……” 凤启轩说话间,丢了酒杯,执起酒壶,索性肆意放浪,一边向着口中倒酒,一边向着院中而去。 “太子慎言啊,小心祸从口出。”一旁的大太监急急地侍立在凤启轩身侧,听着凤启轩的话语,不由得冷汗直冒。 “太子,五殿下求见。” 凤启轩才走到院中,就有一个宫女急匆匆地走到他身边,恭敬说道。 “五弟?”凤启轩喝得有些多了,神情恍惚地出声问道。 凤启轩是皇后嫡出,而凤启延则是皇后身边的宫女所生,因着生了个皇子,才被升为荨夫人。 皇后与荨夫人,一个千尊万贵,深得帝心,一个却...便被景德帝抛诸脑后,就连她居住的缥缈宫也如同冷宫一般,景德帝更是一步都不曾踏入过。 就是因着两人母妃之间那无法调和的关系,所以连带着两人也一直都不曾有过太多的接触。 凤启轩倒是不曾想过,他竟会主动来这东宫之中。 “太子……” 那小宫女见凤启轩愣着半晌没有回话,不由得低声唤道。 凤启轩将手中的酒壶递到了身侧的太监手中,理了理衣衫,这才正色道,“请他进来吧。” “是。”宫女应着,转身出去。 很快,凤启延便走了进来,身侧依然跟着江川。 “三哥。” 凤启轩循声看去,酒醉的眸子微微睁着,“五弟来的正好,本宫近日新得了这浅梅酒,你陪着本宫喝两杯。” “那愚弟便却之不恭了。” 凤启延也不推辞,跟着凤启轩在那桌案前坐了下来,两人也不刻意多话,直接推杯换盏起来。 对于凤启轩的性格,凤启延再是了解不过,虽不曾过分亲近,却一直都在留意着,所以今日凤允祥没有出现,凤启轩会一人独饮醉酒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酒过三巡,谁都没有发现借口登东的江川竟迟迟未归。 两人一直喝到凤启轩醉趴在了酒桌之上才停了下来。 “三哥,怎么不喝了?”凤启延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醉意,踉跄起身。 而江川也不知是何时回来的,看到凤启延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急忙上前去扶。 “三哥,还没尽兴呢,来,再喝。”凤启延迈着醉酒的步伐,走到凤启轩身侧,轻轻推搡了一下凤启轩说道。 “五殿下,太子殿下已经醉倒了,可不能再喝了,若是喝出事情来,明儿个皇后娘娘知道了,老奴等人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凤启轩身边的大太监一边用力地扶起凤启轩,一边说道。 “殿下,您也喝多了,卑职扶您回去。”江川说着,扶过凤启延,“叨扰了。” 对着大太监客气说了一声之后,江川就扶着凤启延向外走去。 凤启延也没有拒绝,任由他扶着一步步,踉跄着步伐走出了东宫,向着兴圣宫走去。 一直到走进兴圣宫内,凤启延才站稳了身子,撤回一直扶在江川身上的手,刚刚那醉酒的样子全然消失。 他自己走到桌边倒了杯茶,转身看向江川,“事情办好了吗?” “殿下放心,都已经办妥了。” “好,下去休息吧,我也乏了。”凤启延说着,就向内走去。 今日的筹谋虽然一切顺利,可是凤启延却并没有任何喜悦的感觉。 只要一想到那双明亮眼眸中的恨意,凤启延就觉得这满世界只余下了苦涩,漫天的苦涩。 缓步走到屋子角落,拉开匣子,看着里面几张被火灼过的纸张,凤启延如珍宝般地轻轻捧起。 “霜儿,我也想不顾一切,不做算计放肆地护着你,可是我不能。在这深宫之中,我太明白地位卑微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朝不保夕,意味着一次又一次的羞辱,意味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在意的人在自己面前受辱,而无法捍卫。 这种感觉自幼便伴随着他,伴随着他的母妃,多少次,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宫里的贵人们随意地践踏她母亲的尊严! “霜儿,我没有这样的资本,肆意的爱,于我而言本就是奢求……” 凤启延轻声说着,说话间手中的信笺随着他的用力缓缓变皱。 “可是,我又要如何才能忘了你?如何才能不去在意……” — 居竹苑。 颜卿霜回想着今日发生的这一切,越想越觉得这可能凤启延想要离间恂郡王和太子的阴谋。 凤启延要的是那滔天的权势,要的是那皇位,那他此刻最大的眼中钉必然是太子凤启轩,而大皇子早夭,凤启筝便成了景德帝最年长的儿子,因着长子身份也颇受景德帝赏识,若他们二人起了龃龉,二虎相斗,那自然就是凤启延最愿意看到的结果。 如若当真如此,事关恂郡王府,她自然不能当做不知,但是她的身份又不好出面说这些,思来想去,这事怕是只能嘱托哥哥了。 颜卿霜想着,不敢耽搁,快速修书一封,嘱咐了鸢落送出了府去,让人转交给此刻正在乡下养病的颜书畴。 烛光下,颜卿霜一直等着,直到鸢落回来说一切都办妥帖了,她这才放心睡下。 — 夜已深,整个侯府悄然无声,除了倾云苑。 “你快些走吧,姨娘是不会见你的。”洛梅看着跪在院中的蓝衫,出口道。 “洛梅姐姐,求求你,求求你再通传一次,我必须要见到姨娘,我有要事要见姨娘,求你了。”蓝衫说着,对着洛梅就磕了个头。 蓝衫长得妖媚,年纪不大,却已然长开,风姿绰约,很是撩人。 她这样的长相在颜书策这样的公子哥眼中自是万里挑一的好,可是看在洛梅这样的丫鬟眼里就是典型的狐媚子,是她们最嫉恨,最讨厌的。 所以此刻,洛梅对着蓝衫自然没什么好脸色,见她这般哀求,便索性走上前,在她面前蹲下了身子,低声道,“蓝衫,你自己不贞不洁,竟然敢勾引二少爷,想飞上枝头变凤凰!二少爷还没有娶正妻进门,你就胆敢怀了庶长子,你让旁人如何想二少爷,如何想侯府?你这样的,就只配发卖了出去,姨娘是断然不会留的,更何况如今姨娘自己都被老爷禁足在这里,你说她还有可能顾得上你吗?你要是还要点脸面,就自己寻根绳子一了百了吧,若是再这么下去,你这肚子可就真的藏不住了,到时候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你淹死了。” 洛梅的话正好戳中了蓝衫最怕的那个点,蓝衫顿时跪跌在地上,脸色越加惨白起来。 洛梅说的没错,这是侯府深门,少爷们怎么可能会有错,要有错只会是丫鬟有错,即便不是自己勾引的颜书策,事发之后,倒霉的终究还是她。 原本还能指望着被颜书策收到房里,再不济就当个通房,好赖能活着,能在颜书策身边伺候着,等自己养了孩子,孩子稍稍懂事一些,她总能过上好日子的。 可是现在,颜书策一走,她就真的什么指望都没有了,难道当真像洛梅说的,自己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吗? 不行,她不能死,绝对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蓝衫想着,急忙把手上的一个成色不错的玉镯子摘了下来,塞到了洛梅的手中,“洛梅姐姐,就当我求您了,我知道我身份卑贱,可是我毕竟怀着的是二少爷的孩子,如今二少爷病情严重,这个也许会是他唯一的骨肉了,姨娘不会不管的,姨娘肯定会帮着我想办法的,只求你通传,求你了。” 蓝衫说着,又对着洛梅磕了几个头。 洛梅看着蓝衫塞到自己怀里的玉镯子,眼睛微微眯着,心中却是越发不爽了。 “这么好的玉镯子你哪里来的,该不会是偷拿了府里主子的吧?”洛梅压低声音问道。 “不,当然不是,这是,这是二少爷赏我的,若是偷拿的,我哪里敢成日里戴着,洛梅姐姐,您就发发善心,救我一命吧。” “你的命就值这么一个镯子?” 洛梅说着,目光向着蓝衫头上的那精巧的发饰看去。 她在张氏身边,成日里不敢有半点的打扮,可是蓝衫这个小贱婢在二少爷身边竟然捞了这么些好处,还都戴在了身上,真是越想越让她觉得憋屈。 这一份憋屈她不敢去跟张氏计较,此刻就只能用为难蓝衫来发泄了。 蓝衫见洛梅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的发髻,顿时想起来了,那是二少爷带回来的金颗,说簪在她发间越发能衬得她玲珑剔透,她也一直很是喜欢,平日里都宝贝得很。 但是眼下,蓝衫知道,自己如果舍不去这一对金颗的话,只怕就性命不保了,所以也没敢犹豫,立刻抖着手从双环髻上将那一对金颗取了下来,递到了洛梅的手中。 洛梅看着那一对金颗也是喜欢的不行,想了想,终于起身往屋子里面走去。 蓝衫见着她终于去了,暗暗松了口气。 她坚信,以张姨娘的个性,如若知道她怀孕了是一定会保她的,毕竟这二少爷以后能不能回来都两说,所以她肚中的这个孩子有可能就是颜书策唯一的血脉了。 — 里间,张氏靠在软榻上,发髻散乱,面色惨白,看上去竟然一下子就憔悴了。 颜书策出事对她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最大的打击还是这毒是她亲手带进侯府,这一切都是她亲手布局的,也就是说,是她间接害了自己唯一的儿子,害了自己唯一的倚仗。 张氏想着,不由得冷笑出声,“报应,这都是报应,报应啊……” 张氏喊着,一把将身旁正焚着熏香的香炉打翻在地。 火星飞溅,香灰洒了一地,她却依旧只这般靠着。 洛梅才进到里面就看到那火星落在了软榻旁的绸缎上,急忙快步上前将火星扑灭了,这才看向张氏,“姨娘,二少爷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安无事的,您可不能想不开啊。” “平安无事?”张氏呢喃着,她也想这么欺骗自己,可是她对这一切知道得太过于清楚,清楚到连自欺欺人的机会都没有。 “姨娘,蓝衫在外面求见,说是,说是……”洛梅试探着张氏的态度,小心说道。 “她又来做什么?出卖了我,还有脸面再到这里来?”张氏声音不重,话语中却带着浓重的恨意,“打出去就好了,这也值得你进来通传?” “是,奴婢这就把她打出去。”洛梅应着,快步走了出去,走到蓝衫面前。 “你快些走吧,姨娘她不想见你,你若是再不走,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洛梅说着,便使唤了左右几个丫鬟过来帮忙赶人。 蓝衫见状,慌了神了,被几个丫鬟架着往外拖,她只能大声叫喊了起来,“姨娘,您不能这么对奴婢,奴婢已经有了身子了,是二少爷的,是二少爷的血脉,姨娘,您当真就不顾惜二少爷的血脉吗?” 洛梅见蓝衫叫嚷了起来,一脚踹在了她的肚子上,恶狠狠道,“带着你的野种,赶紧滚。” 蓝衫吃痛,捂着肚子滚落在地,而这时,倾云苑的里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了出来,很快,张氏便跑到了蓝衫面前,双手紧紧扣住蓝衫的肩膀,“你说什么?你有了身子?是策哥儿的?” 张氏问着,见蓝衫脸色惨白地厉害,不由得向下望去,只见一片殷红,湿了罗裙。 060 算计 张氏看着那一片殷红,只觉得眼前一阵晕眩,双手更是死死地扣住了蓝衫的肩膀,“我问你话呢,这孩子到底是不是策哥儿的?” 蓝衫看着张氏,费力地点了点头。 张氏一双眼睛早已变得赤红,猛地看向了身侧的洛梅。 洛梅被张氏这样的眼神吓得浑身一个哆嗦,急急地跪了下来。 “都愣着干什么,赶紧去请医师来,如果这个孩子保不住,我要你们都陪葬。” 整个倾云苑顿时慌作了一团,原先还在撵人的几个丫鬟此刻都小心翼翼地扶着蓝衫往里面走去,另外几个丫鬟也急急地跑出去请医师了。 张氏则一直守在蓝衫身侧。 她的策哥儿中了那种毒物,只怕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后了,那么蓝衫肚子里的就有可能是策哥儿唯一的后人了,不行,她必须要保住这个孩子,无论如何都要保住这个孩子。 张氏想着,一把攥紧了蓝衫的手,“蓝衫,你如果保住了这个孩子,我保你们母子一世无忧,你一定要保住这个孩子,听到了吗?” 蓝衫此刻已经痛得几乎没了意识,隐约间好似听到张氏说的话,想要点头,想要答应,可是浑身上下却一点力气都用不上来。 倒是洛梅在一旁听到张氏的这些话语,整颗心都跟着提了起来。 不行,她绝对不能让蓝衫安然地生下这个孩子,如果蓝衫得了势,自己刚刚那么对她,那自己以后哪里还会有好日子过? 洛梅想着趁着张氏不留意,转身出了倾云苑,快步向着春晖堂走去。 她知道,容氏是整个侯府最看中最在意侯府声誉的,为了侯府的名誉,她可以将自己的两个孙儿一起送到乡下去自生自灭,那她又岂能容得下蓝衫的存在? 如果被容氏得知了,就算蓝衫侥幸保住了孩子,容氏也绝对不会容许她继续留在这侯府里的。 洛梅想着,脚下的步伐又加快了一些。 到了春晖堂外,把倾云苑此刻的场景跟信嬷嬷交代过后,信嬷嬷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进去回禀了容氏。 那日张氏连夜回宁德候府的事情容氏并不知晓,她只以为张氏是因为思儿成疾,言行无状才被颜承荀幽在了倾云苑不得出,所以对于张氏心里也是疼惜的,但是此刻听着信嬷嬷的话,脸上却有了些许的怒意。 “糊涂!这个张氏,如此不知道轻重,我们侯府百年清誉,深门之中,由上至下都规行矩步,策哥儿才十六就弄出个庶长子来,便是她这个生母没有做好,如今竟还敢留了那个孽种,我,我当初就不该允了她这个恩泽,让她把策哥儿养在身边的,如今养成这么个没了体统的样子。” 容氏说着,哪里还坐的住,直直就往外走去。 信嬷嬷急忙上前搀扶,而一旁的玉嬷嬷则赶紧取了厚实的袍子帮着容氏披上了。 — 容氏到倾云苑的时候,医师刚在给蓝衫诊脉。 “医师,我求您一定要保住这个孩子,求您,不管您用多名贵的药材,一定要帮忙保住这个孩子。” 因为洛梅的授意,所以并没有人去通传张氏容氏的到来,因此容氏才迈进屋子,就听到张氏的这番话,当下便气狠了。 “张姨娘,什么丫鬟这般金贵,要你一个姨娘连夜请了医师来医治?”容氏冷声说着,掀开隔绝内外间的那厚重的帘子。 外面清冷的风随着容氏一起涌进内间,张氏不由得打了个冷颤,急忙快步迎了上来,“老,老夫人,您,您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我若是再不来,可不就由得你坏了我们府上的规矩了?”容氏说话间,缓步走向蓝衫躺着的软榻,“我知道你一向心善,见不得丫鬟受罪,可是这丫鬟私通府里的下人,还怀了孩子,这就是你管教不严,这样的丫头,你不尽早发卖了出去,竟还留在自己屋子里给她医治,这若是被旁人知道了,可不知道要传成什么样子了,这侯府百年清誉,可不能因为一时心软,毁在了这么一个贱婢身上。” 容氏看着张氏,一字一顿,说的狠绝。 张氏不傻,自然明白容氏的意思,也知道容氏是绝对不会容许她这般胡来的。 她懂,若是以前,若是颜书策还好好的时候,就算是她,也绝对不会留着蓝衫来毁了策哥儿的名声的,可是现在不一样了,这蓝衫肚子里的孩子成了她最大的希望了,她实在是狠不下这个心来。 张氏想了想,忍着泪,对着容氏跪了下来,“老夫人,妾身知道妾身不该心慈手软,可是这个丫鬟跟着妾身时日长了,妾身实在不忍心看着她白白送了性命,求您,求您就让妾身给她医治吧,等保住了性命,妾身立刻就将她发卖了出去,绝不迟疑。” 张氏话音刚落,那边的医师却是叹了口气,“老朽无能,这丫鬟被人肚子上狠踹了一脚,这孩子没能保住,她自身也是气血两亏,需得好生调养了,日后也只怕是……可怜了。” 张氏听着那医师的话,整个人瞬间就瘫软了下来。 容氏看着她这个样子,眉头蹙得越发紧了,对着信嬷嬷使了个眼色,信嬷嬷立刻上前,一把将张氏从地上拽了起来,压低声音道,“姨娘,您还有盈姐儿,请您万事多替盈姐儿想想。” 张氏听着信嬷嬷的话,脸色煞白,她知道,这是容氏在警醒她。 勉强站稳了身子,送走了医师之后,容氏又安排人连夜将蓝衫送出府去了。 孩子已然没了,张氏自然也不在乎蓝衫的死活了,只是这样的得而复失让她更加痛苦了,一整晚噩梦连连,梦中只见颜书策浑身是血,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婴儿来与她话别,让她骤然惊醒,便再也无法入眠,一整夜呢喃着‘策哥儿’,第二日,张姨娘疯了的闲话便自倾云苑传出,在整个侯府中散播开来。 侯府花园内,两个洒扫的丫鬟两个脑袋凑到一起,窃声私语道,“你听说没有,倾云苑那位疯了。” “听说了,听说昨儿个一晚上那位就一直在喊着什么孩子,孩子的,估计是二少爷生病对她打击太大了,原本还觉着那位是个厉害的主,只没想到竟然这样就疯了。” “这个可能就叫报应吧,听说之前还装病用巫蛊术想害三姑娘来着,三姑娘这么良善的人她都要下手,如今可好,真是报应不爽。” “嘘……”另一个丫鬟有些急了,“你可仔细些,这样的话语可不能乱说,若是被主子们听到了,不止你没命,我都要受你牵连。” “你也太小心些了,这会子这里哪会有主子,”那丫鬟说话间下意识抬头四下看去,这一抬头瞬间便吓得丢了手中的水壶,猛地跪了下来。 另一个丫鬟见状也抬头看去,然后也吓得乖乖地跪了下来。 当真是怕什么便来什么。 “怎么,一个个敢说不敢认?”颜卿雅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们,出声道。 “二姑娘,奴婢有罪,奴婢不该议论主子,奴婢有罪,二姑娘,求您饶了奴婢,饶了奴婢吧。” 那丫鬟说着,就对着自己狠狠地扇起了巴掌。 另一个见状,也跟着扇了起来。 “好了,我又没说什么,瞧你们怕的,一个姨娘,充其量也算不上是主子,所以你们何时闲话主子了?” 两个丫鬟一听,顿时明白过来,不由得对着颜卿雅又是狠狠磕头,“多谢二姑娘,多谢二姑娘。” 颜卿雅看着她们这个样子,笑着俯下身子,“今日这事情,原本就可大可小,若是你们能为我所用,不止不用去死,而且能过的跟这府里的三等丫鬟一般,你们觉得……” 颜卿雅话音未落,两个丫头便又急急地磕头,“能为二姑娘所用是奴婢们的福气。” 颜卿雅这才满意地直起身子,优雅地走到了一旁,挽月则上前,仔细叮嘱了一番之后,这才随着颜卿雅一起离开。 “姑娘,您当真信得过那两个丫鬟吗?若她们怕事做坏了事情,这可如何是好?” “她们私下议论主子,这可是可以被打杀的罪名,这样的事情拿捏在我手中,她们总不敢随意地出卖了我,至于让她们办的事情,本来就是障眼法,我根本没指望她们能办好,只不过是想给她颜卿霜寻些晦气罢了,她事情越多,就越不会提防我们,” 颜卿雅说着,狠狠攥紧了手中的帕子,“要怪只怪她实在碍眼,祖父在时曾提过她与宸亲王是有婚约,虽然知晓这件事情的并不多,可是大伯父可是一门心思想让她嫁过去的,若是等到她及笄,只怕就晚了,如今只有她名声坏了,才能让她彻底没了嫁过去的机会。” 颜卿雅说着,看向挽月,“如今三房那的心思只怕也活络着呢,我记得孙氏那原有两株紫曦花树,因着花香过于馥郁,后又据医典说此花香不宜多闻,她才将这花树移栽到了旁处去了,”颜卿雅说着,从袖子中掏出一小锭裸银,“去三房那找个妥帖的人,不经意跟孙氏提个一嘴这紫曦花树便成。” “是,奴婢这就去。”挽月接过那锭银子,便快步走开了。 — 居竹苑。 “小姐,王医师来信了,说是大少爷已经完全康复了,他再帮着调养两日便可以接回京了,过两日,他便让知书修书回来,到时候就可以去派人接了。” 鸢落取了书信,片刻都不敢耽误,直接跑进里间,对着颜卿霜说道。 这可确实是个天大的好消息,颜卿霜急忙站起身,一把从鸢落手中拿过那信笺,细细地读了好几遍,脸上笑容根本压制不住。 “快,快帮我更衣梳妆,我要去告诉母亲。” 颜卿霜说着,难得像个孩子一般,跑过去坐到梳妆台前,招呼香絮说道。 香絮也快步走了过去,笑着道,“好好好,奴婢这就来。” 一番梳妆过后,香絮满意地看着颜卿霜,“姑娘,您可真好看,这叫什么,什么清,芙蓉?”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鸢落在一旁不紧不慢地接话道。 “对对对。” “跟了小姐这么久,也没见你脑子好使一些。”鸢落闲散地靠在一旁的柱子上,轻笑着说道。 “好你个臭鸢落,竟敢这般打趣我。”香絮说着上前作势就要打鸢落。 “悍妇,”鸢落一边笑着躲开,一边出声道,“你再这般,仔细嫁不出去。” 香絮听着鸢落的话,闹了个大红脸,“什么嫁不嫁的,奴婢是要一辈子侍候姑娘的,才不要嫁人。” “你不嫁人难不成小姐还不嫁人吗?怎么,到时候小姐嫁人你这个老姑娘也要做陪嫁丫鬟跟过去?” “那有什么不行,姑娘若是出嫁,总得有几个可心的人跟着才不会受了欺负,依我看你这性子铁定也是嫁不出去的,到时候我们一起给姑娘做陪嫁老姑娘。”香絮终于扳回了一局,笑着打趣了回去。 “小姐,你瞧瞧,你这身边的丫鬟越发没皮没脸了,啧啧啧……” “这居竹苑最没皮没脸的就是你。” 颜卿霜心情颇好,看着两人这般打闹只觉得心中异常的暖。 虽说她们名义上是丫鬟,可是上一世,她们都是可以为了自己豁出性命去的,鸢落自不用提,不管什么危险,她都是可以挡在自己面前的,而香絮,那会已经嫁人生子了,那么胆小的丫头,为了自己冒险去偷药,被夫家打了一顿知道赶出了家门,最后投湖而死…… 只可惜上一世自己知道得太晚了,没能护住她。 所以在这深门之中,有时候丫鬟的情意竟然远超姐妹,上一世她对颜卿盈掏心挖肺地好,结果换来的却是彻头彻尾的背叛。 “好了,别闹了,随我出去吧。”颜卿霜看着她们,柔声道。 两人这才止住了笑骂,一起跟着颜卿霜出了门。 可是出了居竹苑没走多远,颜卿霜就闻到一股怪异的香味,不由得皱了眉。 “什么味道这般甜,甜的都腻了。” 香絮也闻到了,轻轻掩了鼻子说道。 “你们拿帕子捂着点,我过去看看。”颜卿霜说话间也拿出了帕子捂了鼻子,说道。 “小姐,你别去,还是我去。”鸢落哪里肯让颜卿霜犯险,拦着她说道。 “无妨,这里毕竟是侯府,不该有什么问题,我去看个究竟,免得日后出了什么岔子。” 颜卿霜这么说了,鸢落和香絮便一起跟了过去。 走近了才发现那香气是从两棵树上散发出来的,那两棵树原本是不在这里的,而是两个丫鬟正在栽种。 “你们在干什么?谁允许你们在这里随意栽种的?”鸢落看着那两个丫鬟,皱眉出声道。 那两个丫鬟被吓了一跳,急忙丢下手中的工具回身看向颜卿霜,跪下回话道,“回禀三姑娘,这是紫曦花树,是,是三夫人让我们种在这里的,说是姑娘这里颇为空旷,不似旁的姑娘屋子四周遍植花木,所以,所以……” 那丫鬟按照颜卿雅的说辞说道,因为心虚,她一直低垂着头,不敢跟颜卿霜对视。 “既然是三婶婶的好意,那便与我一起去谢过三婶婶吧。”颜卿霜看着那两个丫鬟,柔声道。 紫曦花,这还当真是难得的名贵花种呢,只是这花花香过于浓郁,闻久了容易让人产生幻觉。 颜卿霜心中想着,脸上却依旧挂着清浅的笑意,等着那两个丫鬟回话。 “是,是……” 两个丫鬟颤着身子站起身,硬着头皮带着颜卿霜向着三房的院子走去。 世安苑内,孙氏正洋洋自得。 那两株花树栽成了,天长日久,就算颜卿霜不疯只怕也无法再像如今这般厉害了。 孙氏原也是个聪明人,以前颜书畴好好的,这侯府怎么也落不到她三房头上来,她自然不愿意去招惹他们,但是如今颜书畴和颜书策都被送走了,这局面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些日子,她也看得通透,杨氏倒是不足为惧,但是颜卿霜年纪轻轻,倒是颇有几分胆色和算计,所以若是能这么不动声色地废了颜卿霜,那对于颜书珏的未来绝对有百利而无一害。 孙氏想着,嘴角的笑意越发得明显了。 “夫人,三姑娘来了。” 孙氏正想着,突然听到三姑娘三个字,刚吃到口中的软饼差点卡住,咳了几声才缓过神来,盯着霓裳道,“她来做什么?” “说是来谢您的。”霓裳回道。 “谢我?”孙氏眉头蹙着,“谢我什么?” “要不奴婢推说姨娘正在午歇?” “罢了,请她进来吧,我倒要看看她到底什么个意思。” “是。”霓裳应着转身走了出去,没一会,便领着颜卿霜走了进来。 “霜姐儿,今儿个怎么有空来看婶婶,婶婶真是高兴坏了。” 颜卿霜才跨步进来,孙氏便快步上前,牵过颜卿霜的手,热络地说道。 061 “三婶婶,霜儿是特意来感谢您的,”颜卿霜说着,笑着看向香絮,香絮立马走上前,将食盒打开,“婶婶,霜儿知道您这里什么都不缺,实在不知道该拿些什么做回礼,便只能亲手做了些糕点过来了,希望婶婶不要嫌弃。” “霜姐儿说的哪里的话,只是婶婶有些糊涂,霜姐儿说谢我,是为何?” 颜卿霜听着,笑着往身后看道,“你们还不快进来?” 侯在外间的两个丫鬟这才不情不愿地走了进来。 孙氏看着那两个丫鬟,脸上微微一僵,但是还是扯着笑道,“霜姐儿,这是?” “这不是婶婶派去给居竹苑外添置花木的丫鬟嘛,那两棵紫曦花树何其名贵,霜儿听闻还是婶婶娘家哥哥出外游玩时无意中得来的,只觉得那香味浓郁好闻,所以特意不惜费时费力地带回来送给了婶婶,如今婶婶竟然把这般名贵的花木送与霜儿,霜儿怎能就这么平白地拿了,只是霜儿如今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等霜儿回禀了父亲,一定亲自再来给婶婶回礼。” 颜卿霜说的客气,脸上一直挂着恭敬的笑容,看似并无什么不妥之处,可是她的字字句句却是让孙氏的脸色越发得难看起来。 “霜,霜姐儿客气了,”孙氏毕竟也不是无知小孩,虽然这件事情被颜卿霜抓了个正着,但是也不至于到慌乱的地步,只是笑着道,“这样的小事,霜姐儿又何必与我这般客气,更是不需要惊动大哥了,我见大哥这些日子挺忙的,成日里都在书房之中,这紫曦花树虽然名贵,但是我却闻不来那味道,想着放在别院那无人之处也是浪费,这不是又想到霜姐儿那居竹苑外除了那一片竹林竟没有旁的花木,这才多事了,” 孙氏说着,再次上前握住了颜卿霜的手,“霜姐儿若是不喜欢,我这便让她们移走,也是婶婶不好,竟没想到提前来问一下,这不弄巧成拙了。” “三夫人一片好意,我家姑娘很是感念,只是我家姑娘性子怪异,一向不喜花卉,只爱那片竹林,所以可能要麻烦三夫人再把那两株花木移走了。” 一旁的香絮一边小心翼翼地把手中的食盒放到桌案上,一边出声道。 “香絮,别多话,婶婶一片好心,霜儿怎好推辞。”颜卿霜依旧笑着看着孙氏说道。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孙氏若还不主动把那两株花木移走,那便怎么都说不过去了。 “婶婶,谢礼微薄,还望您不要嫌弃,霜儿还赶着去见母亲,改日再来给您请安。” “诶,霜姐儿有心了。”孙氏强撑着笑颜,看着颜卿霜离开。 “小姐,鸢落不懂,既然那两株花木有问题,为什么不直接告诉老爷或者老夫人呢?这三夫人居心不良,我们难道就这么放过她了?” 出了世安苑,鸢落看了一眼四下无人跟着了,这才出口问道。 “这点事情是撼动不了她三夫人的地位的,她不比张姨娘,她可是正经的嫡女出生,母家显赫,还有一个宠她的兄长,依着祖母的性子,是不会因为两株花木动她的,这话说出去了,免不得就真的开罪于她了,她若是再推说一句不知那花木的香气有毒,只是好心办了坏事,你说父亲又能耐她何?” 颜卿霜说着,轻轻叹了口气,“三叔与父亲兄友弟恭,关系一向颇好,不能为了这些小事坏了关系。” 颜卿霜说完,脚下的步伐加快了些。 孙氏的这些招数她还不惧,如今还是先把哥哥康复了的喜讯告诉母亲要紧。 — 世安苑。 孙氏伸手一把把桌案上的点心抓在了手中,然后狠狠地捏碎在了手心之中。 “岂有此理,这个颜卿霜,竟然敢跑到我这世安苑来给我下马威来了,是欺负我们三房没人吗?”孙氏越想越气,看着手中被捏烂了的点心,用力掷了出去。 “夫人,您何必与她置气呢,她只是个姑娘,以后还不是得出这侯府嫁人的,如今只要咱三少爷的地位不被动摇便好,您说是不是?” 一旁的霓虹看着孙氏这般生气,不由得上前劝道。 “对,你说的很对,只是这事情如今可不能只有一个人筹谋,得三爷也这般想才是,”孙氏说话间,优雅地轻拍了一下自己的手掌,将那残余的点心碎屑拍干净之后,这才看向霓虹道,“帮我梳妆。” “是。”霓虹应着急忙快步上前。 “三爷如今人可在书房?”孙氏看着黄铜镜中自己依旧鲜丽的容颜,嘴角勾笑出声问道。 “回夫人,这个点,三爷一般都在书房的。”霓裳在孙氏身边待久了,多少还是能猜出孙氏的心思的,说话间将一旁的燕窝收进了食盒中,递到了孙氏面前。 孙氏见霓裳这般识趣,笑着接过了食盒,“走吧,去瞧瞧三爷去。” 孙氏如今也不过三十出头,虽然生养过两个孩子,但是身姿依旧窈窕,面容也算是清丽了,先前没有旁的心思,一家人和和乐乐的,和颜承昊也算是相敬如宾,夫妻和睦。 走到书房门口,孙氏看着此刻正专心致志地练习书法的颜承昊,只觉得自己当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才能觅得如此郎君,当下心中的爱慕之情更甚,嘱咐了霓裳等在外间之后,便自己提着食盒向着书房里面走去。 “昊郎。”孙氏走到近前,轻轻唤道。 颜承昊停笔抬头看向她,眼前也是一亮,“夫人今日怎过来了?今日这身打扮,颇为亮眼,煞是好看。” 孙氏被颜承昊夸得俏脸一红,“昊郎喜欢便好,我还以为老夫老妻了,昊郎该嫌弃我了呢,听闻母亲之前已经有过给你置办妾室的念头了。” “你多虑了,我有你就足够了,纳了妾室,若是不能同心,还不如没有。”颜承昊认真说着,伸手接过孙氏递过来的燕窝,品尝了起来。 孙氏听着颜承昊的这般说辞,心中自然是开心的,也不由得喜上眉梢,“夫君说得是,若是不能同心,保不齐便像大房那般,两败俱伤……” 孙氏这话才出口,颜承昊手中的碗便重重地放到了桌上,原本温润的脸庞上多了一丝浅浅的怒意,“夫人慎言。” 孙氏被他这突然的动作骇了一跳,想着他许是怕旁人听了去,便轻轻靠近了些,近乎覆到了他耳畔,“夫君何必恼怒,这是三房的院子,外头还有霓裳守着,旁人不会听了去的。” “不管有无旁人听了去,夫人都不该妄图议论大哥的家事。”颜承昊还是一身正气地说道。 长兄如父,老侯爷走了以后,这偌大的侯府所有的压力都压在颜承荀一个人的身上。 是他的付出才让整个侯府繁荣昌盛,是他牺牲自己的小家才保的侯府的门楣光鲜,如果畴哥儿和策哥儿都生了病,正是大哥最伤心的时候,他只恨自己束手无策,哪里还能听得进去孙氏这妇人之言。 “夫君,你何必如此固执,妾身说的都是实情,这疫症来势汹汹,畴哥儿与策哥儿已经送去了乡下,想要再回这华京来便是千难万难了,这般算来,我们难道不该好好地替珏哥儿筹谋了吗?” 孙氏仗着颜承昊一贯地宠爱,依旧口无遮拦地说道。 说到底她确实是个妇道人家,这珏哥儿的前程该他这个做父亲的好好替他筹谋才是。 “啪!”一个响亮的巴掌在书房响起。 颜承昊大概是真的气急了,下手没了轻重,只扇得孙氏整个脸偏了过去,发间那精致的步摇也掉落在地,摔坏了。 颜承昊扇完的一瞬间就有些后悔了,想着自己该耐心些与孙氏讲道理的,但是又想着就是自己一贯太过于纵容,所以引得孙氏起了这样的心思,便咬咬牙,没有松口,寒着脸,背着手,站在原地。 “你打我?” 愣怔了好一会,孙氏才意识到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捂着此刻火辣辣的半边脸,惊呼道。 “长兄如父,我奉劝你千万莫再有这样的念头,否则……” “否则如何?”孙氏看着颜承昊,双眼蓄满了眼泪,质问出声。 嫁入侯府十二载,这还是颜承昊第一次动手打自己,也是他第一次对自己说狠话,而这一切竟然都是因为大房!她心里的委屈顿时无限地扩散开来,根本压制不住。 “否则就休你回府。”颜承昊看着孙氏那不知悔改的模样,也是动了怒气,放了狠话。 孙氏听到‘休’这个字,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身子颤了颤,几乎晕倒。 颜承昊见状想要去扶她,但是到底还是忍住了。 孙氏自己站稳了身子,多余的一句话没说,快步地出了书房。 她孙氏也是千娇万宠下长大的,如今只因为要替自己的儿子筹谋就引来了这般羞辱。 颜承昊,你自己甘愿碌碌无为,我却决计不会让珏哥儿错过这般的好机会。 孙氏想着,没有停留,快步地向着自己的世安苑走去。 颜承昊这一巴掌打得响亮,也打醒了她,这些年的夫妻恩爱让她以为颜承昊会无限制地宠爱自己,但是此刻,她才算是真的看清了,这一切都必须要靠她自己筹谋了。 — 颜卿霜从孙氏那里出来之后,去了一趟玉簪院,出来之后看着时辰还算早,便想着答应晗月的要经常去恂郡王府陪她,正好也想去探视一下她的身子好利索了没有,这么想着,便去向容氏说了情况之后,去了恂郡王府。 到了王府便有丫鬟引着她们去了晗月的居所。 晗月此刻还在软榻上躺着,听闻是颜卿霜来了,激动地就要从软榻上下来,却被青栀给拦住了。 “郡主,你且好生养着吧,你要是再出事,奴婢的脑袋就要搬家了,”青栀看着晗月,有些为难地说道,“这颜三姑娘自己会走进来,王妃说了,您必须静养,奴婢可不敢让您蹦起来。” 晗月听着青栀的话,翻了个白眼,“你这个死丫头,如今这嘴越发厉害了,若不是看在你是母妃身边的人,本郡主现在就把你这嘴拧巴了你信不信?” 青栀听着晗月的话,急忙捂住了嘴,不敢说话了。 晗月看着她的反应,这才笑出了声,抬头便看见颜卿霜已经进来了。 “参见郡主。”颜卿霜依礼行礼。 “师父,你可算来了,快进来,我正好想托人去侯府上请你过来呢。” “怎么了?”颜卿霜快步走到晗月身边,低声道,“还是因为击鞠赛的事吗?” 晗月点了点头,看了一眼这屋子里的其余人,让她们都退下之后这才小声道,“你看这个。” 颜卿霜接过了那纸条,看着上面的内容,双眉不由得蹙了起来,“这击鞠赛怎么就牵扯到细作了?” “我也不知道,如今我这个样子,母妃死活不让我出这王府半步,这信笺之上李俢然又不愿意过多透露,所以我原本是想今日约了你再去一次柒月斋,也顺道约了李俢然了,让他跟你把事情都说清楚些,那雅间是以我的名义定下的,你们先后去,定然不会引人怀疑的。” “可是,孤男寡女,只怕不合适吧。”颜卿霜看向晗月,有些忧虑地说道。 晗月挪了挪身子靠近颜卿霜,接着道,“这柒月斋最大的好处就是隐秘,所以有些王公贵族总是喜欢去那里谈事情,因为无论你在那里见了谁,柒月斋是绝对不敢对外透露一句的,这也是柒月斋为什么能在华京之中屹立不倒的原因,所以应该无妨,等下你出府,我让青栀跟了你过去,等下与鸢落一起守着,该是无事的。” “如此,卿霜便多谢郡主了。” “又来,原以为你豪爽大气,没想到竟如此酸臭。”晗月看着颜卿霜客气的样子,忍不住吐槽道。 颜卿霜也不生气,任由她打趣。 — 蘅芜苑。 “他已经跟着李俢然了吗?”颜卿雅看着挽月出声问道。 “嗯,跟着了,只是姑娘为何派人跟着李俢然,不该跟着三姑娘才对吗?” “上一次是晗月做东请了颜卿霜和李俢然,但是后来晗月发病,李俢然还未到这席宴就散了,所以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李俢然要见颜卿霜一定是因为击鞠案的事情,上一次他来了一趟定北侯府,外面就议论纷纷,所以这次才会假借晗月的名义约到柒月斋这么一个地方去,一次没见成,定然会有下一次,只要李俢然一进柒月斋的包间,就立马让他下迷幻药。” “但是,若是李少卿会见的不是三姑娘呢?” “宁枉勿纵,为了达到目的,即便是害错人,我也在所不惜。”颜卿雅看着院子里的磐石,格外地坚定。 “那,那姑娘您私自让您娘家舅舅跟着李俢然的事情要不要跟二夫人知会一声?”挽月还是有些担忧,出声问道。 “知会?就她那个性子,知会了她只会坏了我的事,柳家已经败落了,好在我那个舅舅还算识趣,愿意跟着我一起筹谋以后,不像她,不争不抢,就会装滥好人。” 颜卿雅想到柳氏,心中就莫名地有气。 挽月听着颜卿雅这么说,便不敢再多言了,只是乖乖地静立在了一旁。 — 柒月斋。 李俢然刚接到晗月的书信就过来了,这次他到的早些,这包间只有他一人,为了避免被人看到,他便先进了雅间等着了。 等了没有多少时间,李俢然便觉得一股闷热的感觉往心口处蹿出来,额间微微开始溢出汗来。 伸手拭了一下额间的汗,李俢然也并未多想,只以为自己这段时间睡眠不足造成的。 又等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外面便响起了颜卿霜的声音,“李少卿?” “颜姑娘,请进。”李俢然出声道。 颜卿霜便带了鸢落走进了里面,让青栀在外面守着。 “李少卿,可是那击鞠案有什么问题?”颜卿霜知道这样的会面不合规矩,所以也不愿意拖延时间,直接开口道。 “确实,一开始的查证,所有的证据都是指向颜五姑娘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皇城司的一批马也都出现了与姑娘的马匹一样的症状,那些可都是良驹啊,一下子便死了一大批,圣上震怒,这案子便越加复杂起来,如今所有的线索突然都指向了西戎来的细作,而那个与定北侯府有过牵连的饲马倌服毒死了,如今,只怕这一切就要以西戎细作结案了。” 李俢然看着颜卿霜出声道,“姑娘若是还有什么想法或者有什么证据可以尽快告诉微臣,否则这些材料不日便要上承天听了,若是姑娘再无旁的证据了,微臣也只想提醒姑娘,这件事情如今既然牵扯了皇城司,还被处置的如此干净,只怕这背后之人身份不凡,不是你我开罪的起的,微臣知道如此断案无法还姑娘一个公道,但是这势力牵扯太大,已经不是一个侯府庶女可以承担的了,所以为了避免连累定北侯府,也许不得不暂时不提颜五姑娘了,只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颜卿霜听着李俢然的话,静默了片刻,想起上一次张氏在青龙寺密会沈公公的场景,只怕就是为了这件事情吧…… 沈公公,那这背后的势力还当真是她得罪不起的。 颜卿霜这么想着,认真地对着李俢然福了一下,“卿霜感念少卿大恩,多谢少卿冒险告诉卿霜实情,卿霜明白其中的利害,一切都以少卿查到的证据处置便好。” “好,既然姑娘深明大义,那微臣也就不久留了,”李俢然说着,正预备起身,忽然又想起什么,看向颜卿霜,“她,现在可好?” 063 这是他做的局 凤浔生听着她的话,嘴角的笑意加深,“本王自然不会客气,霜儿欠本王的,自然是要还的。” 他说着,缓缓起身,“手上敷着伤药,这几日记得勤换,天色也不早了,带着鸢落回去吧。” 凤浔生说完,神色间清冷了许多,抬步就要向外走去。 “王爷。” 颜卿霜的声音传来,凤浔生顿了顿脚步。 “您打算如何处置他?” 凤浔生眼眸微敛,收尽冷芒,这才转身道,“这样的人,死不足惜,霜儿可是想手刃?” “不是,霜儿与他无冤无仇,霜儿是唯恐他是被人操控。” 颜卿霜话音刚落,凤浔生眼眸微眯,“所以,霜儿是想本王帮你查出这幕后之人?” “王爷如果不方便的话,可否将人交给霜儿,霜儿自行审问?” 凤浔生笑意微微凝固,这个死丫头,自行审问,她还真不怕惹祸上身。 “不必了,本王最近闲暇,帮你审了吧。” 凤浔生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颜卿霜看着他的背影,暗觉好笑,这凤浔生,怎么越接触越觉得跟上一世不似一个人? 上一世自己嫁给凤启延之后,也曾偶遇过他几回,那会的他总是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傲之气,再后来就是他平定边境叛乱之后的庆功宴,景德帝大宴群臣,她也跟着凤启延在席间,本是为他所开的庆功会,他却只独自闷头喝酒,而一众朝臣竟无一人敢出言相劝。 “小姐,小姐……” 房门打开,鸢落急急地冲了进来,声音带着一丝焦急,拽回了颜卿霜的思绪。 “鸢落,你没事吧。”颜卿霜一把掀开被子下了床,快步冲到鸢落面前。 “小姐,是鸢落不好,没能保护好小姐,害得小姐遭此大罪,”鸢落看着颜卿霜此刻被紧紧裹缠着的左手,竟带了一丝哭腔,出声道。 “我没事,倒是你,不怪我自己先跑了出去吗?”颜卿霜双手攥着鸢落的双手,出声问道。 “小姐,当时情境,明显是有人想要毁了你的清白,你若是不走,出了状况,你和李少卿都是百口莫辩,届时不止是你的清白不保,连郡主只怕都会对你生了嫌恶之心,那种情况之下,你当机立断出去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颜卿霜听着鸢落说的话,心口暖暖的,这丫头字字句句都是在为她着想,但是她有没有想过她一个丫鬟私通外男如果被人逮着,要么求了侯府的恩泽,送去李府做小,要么就是被发卖了出去,甚至是可以被乱棍打死的。 以鸢落的心性,若是当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只怕只有一死了。 颜卿霜想着,心口微微痛着,伸手将鸢落搂入怀中。 鸢落一愣,也没敢挣扎,只是小声试探着问道,“小,小姐,你,你没事吧。” 颜卿霜没有说话,依旧搂着她,只是语气微带哽咽。 “是不是宸亲王欺负你了?”鸢落突然认真看向颜卿霜出声问道,“鸢落帮你去教训他!” 颜卿霜满腔的情绪被鸢落这一咋呼倒是消散了不少,一把拽住了她,“胡说什么呢,他是正人君子,不会做这趁人之危的事情。” “那小姐方才怎么红了眼眶?” “死丫头,一根筋,我方才是心疼你!”颜卿霜说话间,伸手在鸢落脑门上戳了一下,“香絮说的还真没错,你这般样子以后怕是嫁不出去的,留在我身边当个老姑娘吧。” “求之不得。”鸢落说着,那模样竟是开心得不得了。 “这会子说的好听,到时候若是当真遇着个对眼的,只怕就不要我了。” “只怕是小姐到时候遇到个对眼的,就嫌鸢落碍事了呢?”鸢落看着颜卿霜没什么事,那犯浑的劲头又上来了。 “死丫头,口无遮拦,也不看看这里是哪里,就敢信口胡诌。”颜卿霜轻斥出声。 鸢落立马捂了嘴,“是鸢落得意忘形了,这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鸢落这不是想着后福,心中激动嘛。” “没个正行。”颜卿霜轻笑道,“青栀没事吧?” “嗯,没事了,回过长公主之后便先行回了恂郡王府了。” “无事便好。” 颜卿霜带着鸢落,感谢过长公主之后,便回了定北侯府。 长公主做事很是妥帖,只对外称在柒月斋与颜卿霜一见如故,这才接了颜卿霜去长公主府闲话了半日,所以这华京之中倒也没什么流言。 颜卿霜回了侯府,进了居竹苑,香絮便迎了上来,“姑娘,您可算是回来了,夫人在这里等了许久了。” “母亲来了?”颜卿霜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左手,往身后背了背,这才快步走了进去。 “母亲。”颜卿霜甜甜的唤着,撒娇般地抱住了杨氏,那模样哪里看得出来白日里刚经历了一场大难。 “你这孩子。”杨氏宠溺地轻搂着她,因着她把手直接伸到了杨氏身后,杨氏自是没有看到,“你怎么还跟长公主有了牵扯?” “霜儿随晗月去了柒月斋,正巧长公主也在,闲话了几句感觉甚为投契,她便让我去公主府上闲坐,霜儿自然不能拒绝,便跟着去了。” “当真是如此?”杨氏看着颜卿霜,半信半疑。 这长公主秉性高洁,一向鲜少与人交往,也从不参与任何派系之间的争斗,她当真会主动邀了霜姐儿去公主府? 杨氏心存疑惑,可是若不是这个原因,霜姐儿与长公主素不相识,还能有什么旁的原因呢? “当真如此,母亲,您不用担心。”颜卿霜依恋地靠在杨氏怀中说道,她知道她表现得越像个依赖母亲的孩童,杨氏就越容易相信。 原本杨氏也确实被她这般撒娇卖乖弄得心软万分,不想多问什么了,可是仔细一看,却发觉颜卿霜的侧脸好似有些淤肿,便下意识地伸手靠了过去。 颜卿霜心口一惊,当时被那人扇了一巴掌,她自己倒给忘了,这会看着杨氏的动作,只怕是被她看出来了? “霜姐儿,你跟母亲说实话,你是不是得罪了长公主了?”杨氏伸手轻轻地,想要靠上她的脸颊,却又没舍得,只是隐忍着心疼,出口问道。 “母亲,这是女儿教晗月骑马的时候不小心磕到的,女儿和长公主初次见面,怎么会得罪了她呢,母亲就尽管放心吧。” 杨氏听着她这般说着,又细细地问了一些关于长公主的事情,这才渐渐放下心来,嘱咐了颜卿霜早些歇息之后,这才离开了居竹苑。 — 蘅芜苑。 “你说什么?颜卿霜回来了?还是坐着长公主府的马车回来的?”颜卿雅看着挽月,厉声喊道。 “是,奴婢亲眼瞧见了,侯府许多人都瞧见了,如今这府里许多人都羡慕居竹苑的丫鬟,说是三姑娘与长公主交好,在华京之中的地位便又非同一般的。” 挽月说着,看着颜卿雅逐渐变得难看的脸色,低垂下了头,不敢多言了。 “啊……”颜卿雅怒声喊着,将桌上的一套茶具掸到了地上,瓷器碎了一地,脆声一片,“废物,都是废物,这柳家净出些废物,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好,亏得我那般信任他,结果那颜卿霜竟然一点事情都没有,还遇上了长公主,坐着长公主府的马车回来了,他是想气死我吗?” “二姑娘,您消消气,消消气,仔细隔墙有耳啊。”挽月看着颜卿雅气得失了分寸的样子,急忙出声劝道。 颜卿雅做的事情可是见不得光的,这般大喊大叫,若是被旁人听了去,那可就当真完了。 颜卿雅听着挽月的话,这才努力压下了心头怒意,转头看向挽月,“他可有书信过来?” “有的,奴婢正准备给您,”挽月说着,拿出信笺递到了颜卿雅手中,“奴婢猜想许是长公主的突然出现坏了柳少爷的计划,所以他这才急急地给您来了书信说明情况。” 颜卿雅一把拿过挽月手中的书信,展开便看了起来,看完,眉头不由得微微锁起。 “姑娘,怎么了?”挽月忍不住出声询问道。 “明日帮我寻个由头,随我出门一趟。”颜卿雅将那书信放到烛火旁点燃,烧尽。 “是。”挽月应道,颜卿雅不说的,她自然也不敢再多问。 — 柒月斋的一处雅间,一声声压抑的哀嚎声从屋内溢出。 男子被倒挂在梁上,一只断了手的手腕还有鲜血低落,却无人帮他处理。 鞭子一鞭鞭打在肉身上,只传来阵阵闷哼声。 他的嘴被堵上了,此刻只能瞪着两只惊恐的眼睛看着一旁正悠然喝着茶的凤浔生。 在他眼中,凤浔生根本就不是人,这是一个妖魔,能将这迤逦雅致的雅间瞬间变成人间炼狱的魔鬼。 鞭子还在抽打着,凤浔生不喊停,便无人敢停。 雅间的门被推开,浅刃自外面走了进来,走到凤浔生身边,“书信送到了。” “好。”凤浔生轻轻放下茶盏,嘴角勾起一丝浅笑,靠近那被倒挂着的男人。 他每走近一步,那男人就剧烈地挣扎起来,看着凤浔生,就好似在看着那勾魂的使者一般。 凤浔生走到近前,伸手。 “王爷,太过于污秽,还是属下来吧。”浅刃出声道。 “无妨,”凤浔生轻声说着,伸手,取下了塞在那男子口中的布,“你伤了她,你知道吗?” 凤浔生声音清朗,明明是极为动听的声音,可是入到那男子耳中却如鬼魅催命一般可怖,“我,我不知道,我只是听命行事,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她是王爷您的人,不然您就算是给我一百个胆,我也不敢动她半分啊。” 男子一边说着,一边剧烈地挣扎着,整个人因为过度的害怕而痉挛起来,那样子,在外人眼中分外恐怖。 “可是,你还是动了。” 凤浔生说话间,取过一旁的薄刃,紧贴那男子的肌肤。 “王爷,我好歹也是柳家长子,求您,啊……” 那男子话音未落,众人都没看清凤浔生是怎么动作的,就见那人的一只耳朵掉落下来,切面平整到让人震惊。 剧烈的痛楚让那人痉挛得越发厉害了,双眸充斥着血光,看着凤浔生,除了惊恐,再无其他情绪。 “是颜卿雅让你这么做的吧。”凤浔生拿过一旁的白色布匹,轻轻擦干净那薄刃上的血迹,出声问道。 那男子瞪着眼睛,看着凤浔生,没有作声。 “还真是个好舅舅,自身都难保了,你觉得你还能护得了她?”凤浔生说话间,脸上的笑容越加邪肆了,“放心吧,本王不会杀你,你的命,颜卿雅会亲手来取的。” “凤浔生,你,你不是人……”那被倒挂着的男人终于忍受不住,骂出了声。 “你说对了,本王早就已经不是人了。”凤浔生说着,将那薄刃丢到一旁,站起身,看向浅刃,“好好招呼柳大少爷,只一点,留他性命到明日。” “是。” — 第二日一早,去给容氏请过安之后,颜卿雅便寻个出门的由头,带着挽月出了门。 先去的布庄挑选了几匹布匹,又去买了一个上好的古朴木雕玉兰簪子,这才辗转向着柒月斋而去。 到了柒月斋,报了自家舅舅名讳之后,店里的小二便带着她直接上了二楼的雅间。 “颜姑娘,柳大少爷订的就是这里了,您请便。” 那小二说完,便转身走开了。 颜卿雅站在那雅间门口四下张望了一眼,确实清幽,每一个雅间都有隔断,从上楼开始便从不同的方向行径的,各个雅间之间乍一眼看上去确实是没有任何交集的。 颜卿雅看了一眼这个布局,很是满意,觉得自己娘家舅舅总还算靠谱的,没有约到什么惹眼的地方去。 “姑娘,您进去吧,奴婢帮您在门口。”挽月知道颜卿雅的顾虑,出声说道。 “好,有情况进来通知我。”颜卿雅说话间,就推门走了进去。 只是颜卿雅前脚才走进去,挽月就在门外听到了一声惨叫声。 “姑娘,姑娘,您没事吧,姑娘……”挽月急的狠狠地拍着门,但是门被从里面拴上了,根本推不动,撞不开。 挽月拍了几下,然后就不敢吭声了,这柒月斋到处都是达官贵人,颜卿雅又是偷着过来的,自己这般叫嚷若是得罪了哪个贵人,那就真的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眼下也没有办法了,只能回去寻了二夫人过来做主了。 挽月这般想着,快步走出了柒月斋,向着侯府跑去。 而此刻,雅间内,颜卿雅已经被眼前这一幕骇得三魂丢了七魄了。 雅间内,柳家大少爷依旧被倒挂着,浑身上下已经没一块好肉了,衣服更是在鞭子的击打之下成了破碎的布条,丝毫起不到遮身的作用了。 而柳家大少爷身侧,茶案边,凤浔生依旧在悠闲地喝着茶,一旁浅刃面无表情地站着,而她的身侧,是另外一个侍卫,在她进门的一瞬间,就栓了门栓,让她断无逃跑的可能。 倒挂着的人听到惊呼声,努力地睁开了眼睛,满是血污的眼费力地看清了眼前的人。 “雅儿,快走,快走……” 柳家大少爷自知自己已经绝不可能活下来了,柳氏是自己唯一的妹妹,雅儿是柳氏的女儿,就算是为了不让柳氏伤心,他也希望颜卿雅好好的。 颜卿雅听着舅舅的话,只觉得满腔苦涩涌上心头。 走?她哪里还走得了? 可是她最难过最伤心的不是自家舅舅被打成了这个样子,而是这一切,这个局,是凤浔生做下的,而这个局,很显然,他是为了颜卿霜而做。 缓过神来之后,颜卿雅整了整衣衫,撑着身子站直了,一步一步,向着柳家大少爷走去。 “舅舅,是雅儿对不住你,雅儿害了你。” “雅儿,舅舅不怪你,是颜卿霜那个小贱人坏了事,舅舅知道你们母女在颜家过的……” “聒噪。” 凤浔生听着柳家大少爷的话,手中的茶盏轻放在桌案上,薄唇轻吐出两个字,站在柳家大少爷身畔的人便连最后一句话都没让他说完,烧红的烙铁直接塞进了他的口中,绝了那声响。 “啊……”颜卿雅亲眼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头皮发麻,好像被无数只手撕扯一般,痛不欲生,整个人跌坐在了地上,泪水涟涟地看着凤浔生,“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凤浔生轻笑出声,却不言语。 一旁的浅刃取过匕首,丢到了颜卿雅的面前。 颜卿雅身子一颤。 “我家王爷说了,你若是能亲手结果了这淫贼的性命,便能留你一命,不然,他如今遭受的一切,在你身上将会丝毫不差地再来一遍。” 浅刃看着颜卿雅,一字一句地说道,丝毫没有因为她表现出来的娇弱可怜而怜惜分毫。 “你们,你们,我怎么说也是侯府嫡女,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们就不怕我爹爹寻来吗?” “怕?” 凤浔生笑得邪魅,晃了颜卿雅的眼,只是下一瞬,他说出口的话,却把颜卿雅的心彻底捏得粉碎。 064 惩罚 “你觉得本王杀你,还需要跟侯府交代?” 凤浔生说着,骨节分明的右手轻轻执起茶杯,浅浅喝了一口,“你的命,轻贱如鸿毛。” 颜卿雅整个身子微微颤了一下,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侯府初见之时,颜卿雅只远远看了他一眼,便觉得自己这一生便注定系在他一人身上了。 这些年,颜承铭安分守己,柳氏唯唯诺诺,唯有她,为了想要拼出一个够得上他的名分,不惜铤而走险,步步为营,可是最后换来的却是这般绝情的话语。 轻贱如鸿毛…… 原来自己在他心中竟然只是这般而已。 “就因为她是大伯父的女儿,定北侯的女儿,而我爹只是个庶子,所以在王爷的心中,我与她便相差这么多?她重如泰山,我便轻如鸿毛?” 颜卿雅忍着满腔的悲痛,看着凤浔生,出声问道。 “不论你是谁的女儿,都一样。”凤浔生浅浅地应着,然后看了一眼浅刃。 浅刃立刻意会,上前道,“颜二姑娘,我家王爷一向言出必行,想必您是知道的,若是您舍不得杀了这个无耻之徒的话,那就只能得罪了。” 浅刃说话间,轻叩手掌,一旁候着的人中立马上来两个,一左一右死死按住颜卿雅,拿过一旁的绳索就要套住她的脚踝。 颜卿雅眼看着凤浔生并不是在吓唬自己,整个人惊得失了血色。 “王爷,求您,求您放过我,我什么都没有做,我真的没有,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颜卿雅此刻是真的怕到了极点,所以忍不住哀求道,强行地想要撇清关系,可是所有人都像没听见一样,丝毫没有理会她这些无用的话语。 绳索在她脚踝处锁紧,然后她眼看着那绳索另一端被人甩过横梁,一颗心瞬间就提到了嗓子眼。 她一个侯府嫡女,若是被人如此倒挂着鞭笞,最后满身伤痕,衣衫不整,就算没被虐打致死,那她也没有颜面继续活着了。 可是她不甘心,她不甘心就这么死了。 今日颜卿霜加在她身上的痛楚她还没来得及还回去,她怎么能就这么死了。 颜卿雅想着,猛地伸手一把握住了浅刃扔到她面前的那把匕首。 浅刃眼中闪过一丝轻蔑,轻轻扬起了手,那几个人便止住了动作,没有再继续。 “颜二姑娘,你可想好了?机会可给过您了,若是这次再错过了,可就没了。” 颜卿雅捏着匕首,抬头看向自己的舅舅。 柳家大少爷柳鹏丰此刻也满眼惊恐地看着颜卿雅。 他不敢相信,他一心维护的外甥女此刻此刻为了保命而竟想亲手杀了他。 口腔连带着舌头都被烫坏了,柳鹏丰此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不停地摇着头,不停地扭动着身体来表达自己的愤怒和恐惧。 颜卿雅看着他这个样子,心里难受得厉害,可是她知道,此刻若是自己不动手,那么自己也完了。 她捏着匕首,缓缓地站了起来。 浅刃见状,便让开了些。 “呜呜呜呜呜……”柳鹏丰看着颜卿雅一步步走过来,拼了命地‘呜呜’出声,双眸爆裂,狠狠地瞪着颜卿雅。 “舅舅,对不起,”颜卿雅走到近前,低声道,“您已经这个样子了,横竖都是活不成了,若是你一命能换雅儿活着,也值了,是不是?” 颜卿雅说完,不敢再去看柳鹏丰的反应,一咬牙,狠狠地将匕首在他脖子的位置上划下去。 鲜血喷溅而出,溅在颜卿雅的脸上,颜卿雅惨白了脸色,倒退了两步,整个人跌坐在了地上。 凤浔生见状面不改色地站起身,径直向外走去。 “走吧。” 浅刃看着剩余的几个人说道,说完便跟着凤浔生一起向外走去,其余人也跟着向外走去,还带走了这屋子里所有的刑具,片刻之间,这屋子里便只剩下了颜卿雅和一具还残留着温度的尸体。 颜卿雅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抬头看着那具依旧倒挂着的尸体,她颤抖着,连滚带爬地向着门口走去。 可是门被从外面抵住了,任凭她怎么拍打,怎么挣扎,都打不开那扇门。 血腥的气息,压抑的环境,还有近在咫尺的尸身,所有的一切都让颜卿雅几乎奔溃。 “凤浔生,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我只是喜欢你,难道这也有错吗……啊……”颜卿雅靠在门口,双手抱着头,大喊了起来。 周围很安静,极度的安静让颜卿雅产生了各种幻觉。 “别过来,别过来,舅舅,你别过来,雅儿也是没有办法,雅儿也是没有办法,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找就去找他们,去找他们……” 颜卿雅蜷缩在门口,将头埋了起来,不敢再抬头看一眼。 而此刻,门外,挽月带着颜承铭和柳氏匆匆赶来了。 “挽月,你说清楚,雅儿怎么会来这个地方?”柳氏赶路赶得有些急躁,但是最让她着急上火的还是自己的女儿不知道到底怎么了。 “奴婢,奴婢……”挽月低垂着头,微微颤着身子,根本不敢说。 这件事情,是她帮着颜卿雅做下的,若是颜卿雅出了事,那柳氏和颜承铭岂能饶的过她? “说话啊,支支吾吾的干嘛?”柳氏看着她这个样子,越发得着急上火,怒声道。 颜承铭则是在看了挽月一眼之后,便上前去叩门。 “雅儿,雅儿,你在里面吗?” 颜承铭轻叩了几下,里面没有任何回应,不由得转身看向挽月,“你确定雅儿是进了这间雅间?” “奴婢确定,确定。”挽月急忙说道,见着里面没有反应,她越加害怕了起来。 “夫君,你看,这门被从外面栓住了。”柳氏眼尖,看着两扇门的连接处一个小小的栓子,出声道。 颜承铭这才发现了,一把取了那栓子,打开了门。 门才打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便汹涌而出,柳氏猝不及防,拿着帕子掩了口鼻,差点吐了出来。 “是雅儿。”颜承铭一眼就看到了此刻蜷缩在角落的颜卿雅,快步上前,“雅儿,你怎么了?是谁把你关在这里的?你跟爹爹说。” 颜承铭说话间,手轻轻搭上了颜卿雅的肩膀。 “啊……不要碰我,不要过来,舅舅,我求你了,不要过来,不要害我,雅儿不是故意的,雅儿没有办法,没有办法啊……” 颜卿雅这一通喊声让在场的人脸色都变得难看了起来,尤其是柳氏,看着不远处那具倒垂着的尸身,身子一颤,几乎要晕倒。 “夫人,夫人小心。”挽月急忙扶住了她。 柳氏轻轻挣开挽月的搀扶,一步一步向着那具尸身走去。 “夫人。”颜承铭见状,微微蹙眉,出声想要阻止,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柳氏颤抖着手,轻轻拨开了挡在那人脸前的碎发,看清那人长相的一瞬间,一口鲜血便直接从口中喷了出来,一声从心底发出的悲鸣声卡在喉间,许久才有声音。 “鹏丰,我的弟弟啊……”柳氏哭着,一把抱住了那具尸身,然后又疯了一般地在这雅间里面翻找了起来。 “夫人,你冷静一点,冷静一点!”颜承铭上前,一把抱住了柳氏,出声道。 “我怎么冷静,他是我弟弟,他是我的亲弟弟,你让我怎么冷静啊,他一向安分守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人毁成这个样子,连死都不得好死啊……”柳氏靠在颜承铭怀里拼了命地哭喊着。 “夫人,你听我说,你冷静一点,如今不能声张啊,不然雅儿可就毁了。” 颜承铭虽然知道自己现在说这些话过于残忍了些,但是在他们进来的时候这雅间之中现在只有颜卿雅和柳鹏丰的尸身,而且听颜卿雅的话,这柳鹏丰应该还真是死在了颜卿雅的手上,不然她应当不至于害怕成这个样子。 只是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会逼着颜卿雅做出这样的事情了。 颜承铭的话在耳边炸开,柳氏惨白着脸看着颜承铭,“你的意思是,我的雅儿,杀了鹏丰?她亲手杀了她的亲舅舅?” 柳氏这般说着,便觉得整个天都要塌下来了。 “我也不敢确定,但是无论到底是谁杀了鹏丰,如今雅儿在这,我们要保全她的名声,便不能声张,夫人,我知你悲痛,可是我们已经失去鹏丰了,不能再失去雅儿了。” “那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柳氏此刻已经六神无主了,看着颜承铭,连声问道。 “挽月,你带着夫人和二姑娘先坐府里的马车回去,直接回怡月苑,切莫让旁人看出什么端倪来,切记。” 挽月看着颜承铭,连连点头。 “可是,鹏丰,他怎么办?” “这里我会处置妥帖的,你们快些回去。”颜承铭忍不住催促道。 他不知道那躲在暗处的人究竟想做什么,所以此刻,他必须快刀斩乱麻。 现在的颜卿雅受惊过度神志不清,柳氏又因为悲伤失了分寸,所以她们在这里只会碍手碍脚。 柳氏没有再说什么,和挽月一起,扶着颜卿雅下了楼,直往侯府的马车而去。 颜承铭等她们走了之后,才轻掩门扉,看着柳鹏丰的尸身,浓重地叹了口气。 — 宸亲王府,凤浔生刚放下手中的狼毫笔,门口就响起了浅刃的声音。 凤浔生看着面前的画作,嘴角轻勾,起身,走到了门口。 浅刃将柒月斋的情况仔仔细细地说与凤浔生听,说完便侯在一旁,等着凤浔生的命令。 “颜承铭……”凤浔生轻念出声,“暂时不要有什么动作了,派人看着颜卿雅和颜承铭,一定护好了她。” “是。” 浅刃领命出去之后,凤浔生走回到书案前,小心翼翼地拿起了那副画作。 画上原本那个拿着糖葫芦的小丫头已然长开,她笑得明艳,倾国倾城。 凤浔生看着画中之人,表情难得的温柔缱绻。 — 柒月斋的事情被颜承铭掩饰了过去,找了人将柳鹏丰的尸身混在运泔水的杂物之中运出了城,然后找了个乱葬岗丢弃了,一切办妥之后,还将那雅间收拾了干净,将那些血渍擦拭干净,之后又将被血渍沾污的布焚烧殆尽,一切做的算是不露痕迹了。 凤浔生知道他做的这一切,也不阻拦。 而颜卿雅也只是受惊过度,寻了医师来看过之后,服了汤药,又休息了几日之后,倒也好转了。 只是经此一吓,颜卿雅倒是老实了许多,这几日除了自己的蘅芜苑,哪里都没去。 但是这样平静的日子也就持续了两日,很快,一个人的到来便打破了这表面的宁静,那人便是柳鹏丰的夫人,崔氏。 崔氏来的这一日,赶巧颜卿雅去给柳氏请安。 因着柳鹏丰的事情,这几日,柳氏都不愿意搭理颜卿雅,颜卿雅没办法,今日便侯在了怡月苑的院子里,怎么都不离开,逼得柳氏出来了。 只是母女二人还没来得及说上话,就有前院的丫鬟来通传,说是柳氏娘家来人了,让她去前院相见。 这话入到柳氏耳中,柳氏的脸色瞬间变了。 娘家人,她娘家就剩那么一个弟弟了,现在连弟弟都没了。 “娘,娘……”颜卿雅也听到了,看着柳氏那猝变的脸色,担忧地喊出了声,上前一把搂住了柳氏的胳膊,“娘,雅儿出错了,雅儿真的知错了,当时那个情况,雅儿不得不这么做啊,娘,求您了,求您无论如何,保雅儿这次好吗?” “不得不这么做?”柳氏惨白的脸上闪过一丝恼意,“若不是你害人在先,会沦落至此吗?你害人便罢了,为何要牵扯上你舅舅,柳家已经落魄至此了,你竟还要亲手害了你舅舅的性命,你让我如何原谅你?” 柳氏说话间,猛地推开了颜卿雅,起身出了这怡月苑,向着前院走去。 柳氏一走,挽月便急忙上前,扶住了颜卿雅,“姑娘,如今可怎么是好?夫人这般生气,会不会?” “不会的,”颜卿雅摇了摇头,“她若是想说,想查,那日便说了,她只是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坎罢了。” 颜卿雅说着,叹了口气,“只是今日我那舅母寻来,又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情来了。” 挽月听着颜卿雅的话,不敢多言,只能扶着她缓步向着蘅芜苑走去。 — 柳鹏丰失踪了这几日,崔氏便派人出去寻了,原是遍寻不到,没成想无意中竟在城外的乱葬岗给寻着了,崔氏只以为他是被贼人害了,所以这次过来,便是来给柳氏报丧的。 柳氏心中痛苦不堪,却还是只能装作方才知道,与崔氏互相安慰了一番,又去寻了容氏说明了情况,便随着崔氏一起回了柳府,帮着崔氏一起办了柳鹏丰的后事。 短短几日,等柳氏再回到侯府的时候,整个人已经消瘦得不成样子了,眼睛也哭肿了,那样子当真是悲伤到了极致。 失了唯一的弟弟,痛苦自也是寻常,容氏安慰了一番,几个妯娌也各自去安慰过之后,这件事情很快便被人抛诸脑后了。 只是那日之后,柳氏依旧不愿意见颜卿雅,颜卿雅连着几日去了怡月苑跪着,都没能见到柳氏一面,几日之后,颜卿雅便索性不去了。 — “小姐,小姐,小姐……” 老远,鸢落的声音就传来了,颜卿霜正在练字,听着她的那般激动,知道肯定是有事情,便轻轻放下了手中的笔。 “什么事,老远就听到你在吵嚷了,怎的越发没有规矩了?仔细祖母罚你。”颜卿霜缓步从书案前走出来,看着鸢落说道。 “少爷,大少爷,知书,他……” “你好生说话。”颜卿霜一听事情与颜书畴有关,也激动了起来。 “知书来信说大少爷已经完全康复了,已经启程回京了,不日就能到了。”鸢落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把话说完了。 “当真?” “当然是真的,是信嬷嬷特意来传的信,还说明日要一起去青龙寺还愿。” “好,好,哥哥终于要回来了,”虽然早在意料之中,但是哥哥在那乡野一日,颜卿霜多少心中难安,如今哥哥终于要回来了,她心里安了不少,“只是哥哥怎么不等着侯府派车去接,他如今大病初愈,那身子骑马回京可受得了?” “小姐你就放心吧,大少爷做事一向是稳妥的,若是身子不爽利,他不会冒这个险的,这会他选择骑马回来肯定是想早日与您和夫人团聚。” “是了,哥哥要回来了,终于可以安心了。”颜卿霜想着,心情大好,取了鸟食走到那八哥面前,“哥哥要回来了,你开心吗?” 那八哥吃了鸟食,张嘴便是,“霜姐儿吉祥,霜姐儿吉祥。” “畴哥儿吉祥,畴哥儿吉祥。”颜卿霜看着那八哥,想要教它说话。 那八哥乌黑的眼睛盯着颜卿霜看着,张嘴继续道,“霜姐儿吉祥,霜姐儿吉祥。” “诶,这八哥,怎的就会这一句?跟我念,‘畴哥儿吉祥’。” “霜姐儿吉祥。” “畴哥儿吉祥。” 一人一鸟,互不示弱,对喊着,这场景直把鸢落和香絮笑得岔了气,捂着肚子,直不起腰来。 ------题外话------ 谢谢丹昕薇姐儿送的发发,么么哒 065 无耻之徒 “你说什么?畴哥儿痊愈了,要回京了?” 软榻上,张氏猛地坐起了身,一把抓住洛梅,出声问道。 “是,是知书传回来的消息,说是王医师诊过了,大少爷已经痊愈了,已经启程回京了,老夫人开心得不得了,明日要去青龙寺还愿呢。”洛梅不敢隐瞒,一五一十说道。 “不可能,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王鹤之哪里有这般能耐,能解的了……” 张氏说着,没继续往下说,而是继续看着洛梅,“那策哥儿呢,既然畴哥儿痊愈了,王鹤之总也能医好策哥儿吧。” 洛梅看着张氏,微微垂低头。 “你说话啊!” “王医师说大少爷常年习武,又征战沙场,身体素质过人,所以才能扛过那疫症,而二少爷,二少爷……” “二少爷怎么了?你倒是说清楚啊。”张氏觉得自己快要急疯了。 “二少爷体质薄弱,王医师说他尽力了,但是还是没能医好二少爷。” “胡扯!鬼话!根本就是那个小贱蹄子她不愿意策哥儿好起来。”张氏一把推开洛梅,喊道。 “什么身体素质过人,什么体质薄弱,都是唬人的鬼话……”张氏说话间,泪流满面,“是我,是我张若萍害的她们,她们为什么要把仇恨带到策哥儿身上去,为什么要这么对我的策哥儿,为什么……” “姨娘,姨娘,你不可再说下去了,万万不可再说下去了。” 张氏哭喊着,洛梅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急忙上前劝道。 “是她,一定是她,她肯定有解药,”张氏抓着洛梅的胳膊,勉强撑起了身子,“帮我梳妆,快帮我梳妆,我要去找她。” “姨娘……”洛梅看着张氏,唇瓣颤了颤,“五姑娘来过好几次了,您好歹见见吧,如今您这个样子,二少爷又送去了乡下,在这府里,姑娘才是最难过的那个。” “盈姐儿……”张氏念着,心口酸涩一片。 是啊,这段时间沉浸在失去策哥儿的痛苦之中,那股痛侵蚀得她痛不欲生,让她几乎都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女儿需要照看。 “盈姐儿人呢?” 洛梅见张氏总算肯见颜卿盈了,也是暗暗松了口气,有些话她这个丫鬟不好劝,但是颜卿盈可以劝啊,总好过张氏这般出去胡乱说话,害了倾云苑上上下下一众人要好。 “在院子里呢,候了好一会了,奴婢这就去请姑娘进来。” 洛梅说着,便到了院子里去把颜卿盈迎进了屋子里。 颜卿盈这些日子也确实是消瘦了不少,眼窝都有些凹陷了,才走进里屋,便忍不住哭出了声,“娘,娘,你为何这些日子都不愿意见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何你和爹爹都对盈儿避而不见……” 颜卿盈哭喊着,扑进了张氏的怀中,眼泪成串地往下掉。 这几日,她想的颇多,感觉自己虽是定北侯的女儿,出生比一般女孩要高上许多,却也失去了许多。 这几日,张氏闭门不见,颜承荀也避而不见,她就像一根无根的浮萍一般,每日强撑着去给容氏请安,看着颜卿霜和杨氏母慈子孝,看着三房一家和乐,觉得自己在这侯府突然就多余了起来。 从来未曾有过的挫败感让她几乎崩溃,也是这段日子,才让她发现她以前的骄傲和地位全都依赖于张氏在这侯府的地位,张氏地位一失,自己便也就什么都不是了。 “盈姐儿,我的好孩子,是娘不好,是娘不好,委屈你了……” 张氏见她哭成这个样子,也是心疼的不行,安慰了一番之后,才拉着她的手去另一处坐下了,“盈姐儿,你我皆知那根本不是疫症,没有解药是断然好不了的,她们心思狠毒,不知如何将那毒药用到了策哥儿身上,如今策哥儿肯定受尽了毒物之苦,只要一想到这一点,我这心就像被刀子一刀一刀剖开一般,痛不欲生啊……” 张氏说着,抓着颜卿盈的手,“盈姐儿,既然那颜书畴能好,就证明她们手上肯定有解药,无论如今,我们都必须把那解药给拿回来,给策哥儿服下,我的策哥儿……” 张氏说着,隐忍着悲痛,看着颜卿盈。 “可是,娘,她们如今与我们水火不容,前两次的筹谋,再加上这次颜书畴出事,她们哪里猜不到是我们做的,就算有解药,她们也不会给我们的,绝对不会给的。” 颜卿盈虽然也想救回哥哥,但是她也知道,要想让颜卿霜拿出解药来,难如登天。 “我去求她们,只要她们肯拿出解药来,就算要我一命抵一命,我也甘愿。” 张氏说着,轻轻拭了拭眼泪,语气坚决地说道。 “娘,你好糊涂,你如今去讨要解药,不就等于承认了你自己知道他们身上那根本不是疫症,是中毒吗?你这不是等于不打自招吗?” 颜卿盈看着张氏,忍不住劝阻道。 她想救颜书策,但是她决不能搭进去一切只为换来一个极为渺小的可能性,以她现在对颜卿霜的认识来看,颜卿霜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所以她们给颜书畴下毒,她便也给颜书策下毒,为的就是让张氏切身地体会到这种失去儿子的痛楚。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给解药? 现在张氏不去承认,不去讨要解药,安生过一段时间,靠着宁德候府的势力,她们在侯府的日子也不至于过不下去,总还能筹谋以后,筹谋大计。 自己答应过他,会不惜一切帮他助他的,他也允诺自己,事成之后一定给他正妻之位。 若他是王爷,她便是王妃,若他是皇上,她便是皇后! 所以她绝对不能现在就前功尽弃。 “那我能怎么办?就将你哥哥弃之不顾?”张氏知道颜卿盈说的是对的,可是她就是做不到。 亲手害了自己的儿子,她怎么过得去这个坎,过不去的…… “娘,选择权现在在您手中,您可以为了哥哥不惜一切,结果便是毁了自己,毁了我,毁了外祖父辛苦筹谋的一切,也绝对换不来哥哥平安无事,但是现在如果你选择隐忍,至少,您还有我,还有外祖父,还有我们所图谋的以后……” 颜卿盈握着张氏的手,好言相劝,张氏听着,却觉得一颗心冰凉刺骨。 “好,真好,当真是我的好女儿,好一个深谋远虑的好女儿,竟如此凉薄,竟把你哥哥的性命看得这般寡淡。” “娘,不是女儿凉薄,只是大局为重,我们不该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张氏轻轻松开了握着颜卿盈的手,脸上的笑容淡淡散去,转身,便向着那软榻上走去。 “娘,难道您的心里就只有哥哥,就没有我这个女儿吗?” “你走吧,你们放心吧,我不会去讨要解药,不会说出去任何对你们不利的言语,你们便权当我死了吧。” 张氏说话间,躺回了软榻之上,不再言语。 颜卿盈看着她这般样子,也不再多言,出了倾云苑,回了自己的株华苑。 走到书案前,她仔细写了一封书信,交于雁汐,找机会送去宁德候府。 如今张氏已经不愿意再管自己了,那么自己便只能直接寻求外祖父的庇护了,外祖父要权,她要的是他,各取所需。 送走了书信之后,颜卿盈也觉得浑身好似被抽了气一般,颓然地坐在了椅子上。 总有一天张氏会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的,而到那一日,杨氏和颜卿霜对哥哥所做的事情,她也会一点一点还回去。 — 定北侯府,看似门第荣耀,看似阖家欢乐,可是因着颜书畴回京一事失了方寸的除了倾云苑还有那世安苑。 “可是真的?这畴哥儿当真如此命大?竟挨过了那疫症?”孙氏听着霓裳说完,难以置信地开口道。 “是,是真的,听说大少爷如今已经带着知书骑马回京了,应该是想早日回来,连府里的马车都不等了。”霓裳解释说道,“方才信嬷嬷还特意来嘱咐了,说是明日里老夫人要去青龙寺还愿,要夫人一起去。” “怎么会这样,”孙氏念叨着,跌坐在了椅子上面,“他这一回来,哪里还有我珏哥儿的位置?珏哥儿好不容易哄得了母亲的欢心,这若是畴哥儿一回来,这一切筹谋不都成了一场笑话?” 孙氏越想越觉得不对。 原本以为颜书畴和颜书策是这辈子都回不来这华京,大房没了男丁,那毋庸置疑,这偌大的侯府,肯定是她的珏哥儿继承了,便难免张扬了些,做事也不不似以前那般低调了,就拿那两株紫曦花木说,这颜卿霜既然特意过来寻了自己说那番话,那定是知道那紫曦花的问题的,自己这般行事,只怕已经得罪了大房了,这颜书畴一回来,那自己和珏哥儿的日子不是越加难过了? 孙氏想着,微微蹙眉,只可恨这颜承昊是个指望不上的,看来,还是只能寻自己的娘家想办法了。 孙氏想着,看向霓虹,“帮我研墨,修书一封,给兄长送去。” 兄长一贯疼她,应该会帮她办妥的。 “是。”霓虹应着,急忙起身去给孙氏研墨。 孙氏一边奋笔疾书,一边想着,畴哥儿,你也别怪婶婶心狠,谁都有私念,婶婶也不想害你性命,只要你没了继承侯府的资格便好。 孙氏想着,低头轻轻吹了吹,这才将书信对着收好,递到了霓裳手中,“务必亲自去一趟辅国大将军府,亲自把书信交到大将军手上,听到了吗?一定要亲自交到他手上,不可假手他人。” 孙氏知道这书信内容了得,所以再三叮嘱道。 “是,奴婢一定亲手交给大将军,夫人放心。” 霓裳应着,将那书信妥帖地放入怀中,这才快步走了出去。 忙完了这一切,孙氏才暗暗松了口气。 有些事情,开弓便没有回头路了,既然已经做了,就只能做下去了。 为了珏哥儿,都是值当的。 一日之间,因着一封简单的家书,整个侯府各房各苑,都多多少少生出了些许心思来。 — 夜色降临,颜卿霜喊了丫鬟将软榻搬到了庭院之中,斜倚在榻上,看着这满天星辰,思绪繁杂。 侯府嫡女,看似千尊万贵,可是谁又知道,这侯门深院之中,庭院深深,又埋藏着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情。 若不是自己小心筹谋,机关算尽,现在哪里还能这般悠闲躺在这里看着这满天的星辰? 算计久了,难免有些乏累,难得这么一个晴朗的夜空,颜卿霜便挥退了苑内所有的丫鬟,一个人躺在榻上,感受着轻风拂过的带起发丝微扬。 这几日天气逐渐转暖了,竟连这夜风都带着丝丝暖意…… 暖意! 颜卿霜猛地睁开眼,想要坐起身,一瞬间就对上了一双桃花眼,然后下一瞬,惯常的,被捂了嘴。 颜卿霜看着这个近在咫尺的无耻之徒,狠狠瞪了眼,然后旁若无人地躺了回去。 刚刚若不是自己及时止住了动作,只怕就要撞上去了。 “这里是侯府,王爷这般来去,传扬出去,不好听。”颜卿霜斜觑了凤浔生一眼,冷冷道。 “无人知道本王来过,又如何传扬出去?”凤浔生说话间再次弯腰看向她,“难道霜儿想要昭告天下,今日本王夜探闺房?” “无耻。”颜卿霜咬牙。 凤浔生轻笑,并不在意,而是在颜卿霜的软榻畔坐了下来。 “王爷今日到访所谓何事,难道又被人追杀?”颜卿霜见不得他这般厚颜无耻的样子,故意打趣道。 凤浔生将染着血的左手往袖袍中缩了缩,这才浅声道,“本王是来讨要好处的,帮你处置了柳鹏丰,这么大的人情,霜儿怎能佯装不知。” “就知道是你下的手,将人折磨成这样,够狠辣的。” “折磨呢,确实是本王折磨的,但是这致命的一刀,却是你那二姐姐动的手。” “你,”颜卿霜看着凤浔生,惊得睁大了眼睛,“你逼着她亲手杀了她舅舅?” “怎么了,难道不应该吗?谁让她胆敢这般害你。”凤浔生说话间,一双桃花眼灼灼地看着颜卿霜。 “该,那王爷想要什么好处?” 颜卿霜话音未落,却见凤浔生突然凛神,一把拽过她,“屋内说话。” 颜卿霜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他拽着进了屋。 “你院子里的丫鬟呢?”凤浔生靠着门扉,从缝隙处看着外面的情景,出声问道。 “被我嘱咐回下人房休息了,怎么了?” “得罪谁了?”凤浔生收回眼神,看着颜卿霜,出声问道。 颜卿霜拧眉,“怎么了?” “以后无事便不要一个人在这庭院之中了。” 颜卿霜颔首,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此刻被他抵在门扉之上,那姿势,很是暧昧。 “王爷……” “嘘。” 颜卿霜才出声,就见他低头靠近自己,修长好看的手指轻靠在唇边,止了她的声音。 只是这样一来,那暧昧的感觉便更胜之前。 颜卿霜脸色泛红,心跳如擂鼓,努力刻意也无法将这股情绪压抑下去。 但是偏生又不知院中发生了什么,不敢轻易推开了他。 凤浔生余光看着她不断泛红的俏脸,嘴角微微上扬,一只手撑在她身侧,许久不愿意挪开,一直到感觉到颜卿霜不安地挪动了一下身子,他才轻轻松开,低头看向她。 “你,怎么了?” “嗯?”心跳依旧剧烈,颜卿霜有些心虚,随口问道。 “你的脸,很红。”凤浔生努力压抑着笑意,说道。 “我没事,就是窗户都关上了,屋内有些闷,”颜卿霜说着,故意转移话题,“院中到底怎么了?” “方才屋顶上有人,武功还不低。”凤浔生这才正色道,“这些时日,凡事小心。” “好。” “霜儿。”凤浔生正准备离开,突然又转身看向颜卿霜,“颜卿雅本王留给你处置了,记得,养虎为患,不要留在身边太久。” 颜卿霜怔了怔,倒是没想到他竟然会特意提点自己这个。 原本以为他是觉得让颜卿雅亲手杀了她舅舅这个惩罚已经够了,这才放了她回来,原来是,交由自己处置? “王爷,为何要这般帮我?”颜卿霜其实早就想问了。 一开始,是因为自己救了他一次,去寻他帮忙,好似应该,可是现在,前前后后,他帮了自己太多次了,就如他所说,他本不是什么良善之人,总不能是为了做好事吧? “老侯爷于本王有恩,恩重如山。” “可是,她们也都是祖父的孙女。”颜卿霜不信这个理由。 若说是为了祖父的恩情,那么颜卿盈,颜卿雅,他哪个不能帮,为何偏偏帮自己? “霜儿就这般想知道为什么?”凤浔生索性转身,靠近颜卿霜问道。 “是。” “老侯爷曾有意将你许配于我,等你及笄之日,本王会来提亲,这个理由,霜儿觉得够吗?”凤浔生看着颜卿霜,一字一句,认真说道。 066 遇到刺客 凤浔生的这一番话,意料之外,颜卿霜看着他,半晌没了反应,只有脸颊上的灼烫感隐隐传来。 凤浔生看着她这样惊愕的反应,心情好似颇为不错,靠近了些,凑到颜卿霜耳侧,“小丫头,年纪不大,心思不纯,嗯?当真了?” 颜卿霜这才猛地反应过来,知道自己又被这个无耻之徒给戏耍了。 “王爷,门在那边,请。”颜卿霜看着凤浔生,没了好性子,冷着声出口道。 “这就恼羞成怒了?”面对颜卿霜的逐客令,凤浔生也不恼,反而靠着梁柱,悠然自得地看着她问道。 “宸亲王!”颜卿霜略略提高了声音,语带警告。 明明重活了一世了,觉得自己格外地稳重了,却总是被他逼得失了分寸。 以前怎么没看出来,这堂堂宸亲王,那个在沙场上可以让敌人闻风丧胆,那个无论生前身后都能让人敬仰万分的宸亲王,竟是个无赖呢? “霜儿,你这班大声吵嚷,就不怕把你院里的丫鬟招来?”凤浔生一脸无奈地说道,“若是霜儿当真想嫁,本王也是可以娶的。” “凤浔生!”颜卿霜此刻也顾不上什么犯上了,直呼道。 凤浔生看着她那个样子,知道她是真的恼了,便也收起了那吊儿郎当的样子,站直了身子,“好了,本王走还不成吗?” 凤浔生说着,打开门,站在门口凝神听了片刻,便一跃而起,出了居竹苑。 “无赖,无耻,堂堂王爷,竟开如此玩笑,当真可恶!” 凤浔生走了以后,颜卿霜还是气得不行,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更是一脚踹在刚刚凤浔生靠着的梁柱上。 这一脚过去,颜卿霜才发现那梁柱底下好似有什么暗色的液体,心神一凛,急忙取了烛火过来查看。 血迹! 他果真又受伤了? 颜卿霜看着地上那暗沉的血迹,心思越发深沉了些。 宸亲王,当今圣上极为器重的弟弟,地位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样的身份,到底是什么原因会让他总是大晚上地奔走,还总是受伤? 颜卿霜想不明白。 上一世若不是太子妃事件,连皇位他都唾手可得,既然如此,这世上还有什么事值得他冒此大险,他身上又究竟背负着什么? 想不明白,颜卿霜微微敛了思绪,将地上的血迹擦拭干净之后,便也没有赏月观星的兴致,早早卧床休息了。 — 而此刻,回华京的路上,颜书畴和知书却还在赶路。 “大少爷,这会估摸着应该已经亥时三刻了,要不在前面庄子找个店先宿一晚再赶路吧,这一日下来,人困马乏,再继续赶路就有些不合适了。” 知书策马跑在颜书畴身侧,看着前面不远处星光点点,好处是有一处宅子,不由得提议道。 他知道颜书畴担忧杨氏和颜卿霜她们,所以恨不得一夜之间就能到了华京,但是夜黑风高毕竟不适合连夜赶路,这一路上,颜书畴就带了他一个会武功的随从,所以他必须要保证颜书畴的安全。 “嗯,就在前面庄子寻个客栈住一宿吧。”颜书畴一向沉稳,自然也知道这会子马乏了,再跑下去不止跑不快,还有危险,所以一口应允了。 目光所及的亮处,应该穿过前面的那片林子就能到了。 两人定下了休息的地点,便一起策马快速向前赶去。 这一条道路格外的幽静,道路虽宽,可是两畔都是枝叶繁盛的树木,遮天蔽月,月光投射下来,树影婆娑,大晚上行在其中,很是有几分骇人。 好在颜书畴和知书都不是胆小之人,倒也不惧,依旧策马驰骋着,直到颜书畴身下的马突然嘶鸣一声,高扬起前蹄。 “少爷,小心!”知书见状,惊呼出声,飞身而起。 周围好几支箭矢从密集的林子里飞射而出,直直射向颜书畴和知书两人。 好在颜书畴是上过战场的,对于这种潜在的危险有着极为敏锐的辨别能力,弯身躲过箭矢的一瞬间,挂在马匹侧面的长剑已经出窍,脚尖轻踮,飞身下马,与知书背靠背,观察着周围的局势。 马匹受惊,四散奔驰,而林中的声音也逐渐变得明显起来,听声音,人数应该在十余人。 又一波箭矢袭来,颜书畴和知书舞剑挡开,两人武艺都不低,所以应对起来也不算吃力。 这样几轮下来之后,眼看着对方的箭矢逐渐变少,应该是带来的箭不够用了,知书这才稍稍放心了些。 没有这些暗箭伤人,面对面打的话,那么他们的胜算便又高了一些,即便对方有十余人,他们也不惧。 果然,很快,箭矢绝了,林中的声音逐渐嘈杂,很快便有几个黑衣人自那林间一跃而出,个个手中扬着长剑,喊杀声阵阵。 颜书畴凝神,后退两步,背靠着知书后背,两人都明白对方的意思。 黑衣人一拥而上,一时之间,这暗黑的林子里刀光剑影。 不远处,两人站在高处,看着林子里的局势。 “还真有两下子,不愧是定北侯的嫡长子,看来我还是低估他了,这十余人,也伤不了他。”一个身材稍显高大的男子出声道,“辅国大将军把这件事情交托于我做,可不能做砸了。” “主子,这十余人伤不了他,但是属下手中的暗器他可就不一定能这么好运躲过了。”男子身旁,一个身材明显瘦削很多的人出声道,说话间,身子前倾,手中的暗器随着他的动作以破风之速向着颜书畴飞去。 颜书畴正在与黑衣人纠缠,耳畔听到风声的一瞬间想要避开,却被一个黑衣人死死缠住,那暗器扎入后背,沁入骨血。 “噗……”一口鲜血自颜书畴口中喷出,他晃了晃身子,抬剑一剑砍了拦在自己面前的那个黑衣人。 “少爷,你没事吧?”知书知道颜书畴受伤了,可是现在的他分身乏术,没有办法过去照看他,只能扯着嗓子问道。 “没事,先杀出去。”颜书畴说着,咬咬牙,再次抬起手中的剑。 眼看着十余个黑衣人转瞬之间便所剩无几,那暗处的人有些急了。 “怎么他中了你的暗器还能站着?你不是夸口你这暗器了得?” 那瘦削身影也有些慌了,“不该这样的,这暗器是沁了毒的,既然扎入了他肉中,他怎么可能还能站着,不可能的。” “可是如今他不止站着,还能杀人,”那高大身影说着,一脚狠狠踹在那瘦削之人身上,“没用的废物。” 那人说着,亲自飞身上前,右手狠狠勾起鹰爪,便直向颜书畴而去。 “少爷小心。” 知书看到了那人,一剑砍掉身侧最后一个黑衣人,快步上前,挡在了颜书畴面前,硬生生接了那人一击,鲜血自口间溢出。 颜书畴眉头紧蹙,瞅准那一瞬间扬剑向着那人砍去。 原本这一剑下去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可是此刻,受到后背暗器的掣肘,颜书畴一击下去竟只伤了那人一些皮毛而已。 那人一掌推开知书,再次直取颜书畴命门。 颜书畴努力拄剑撑着,双眸紧盯那人的右手,只等着他靠近自己的那一刻,断了他的那只右手。 眼看着那鹰爪离自己越来越近,颜书畴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剑,屏息凝神。 就在这一瞬间,一阵悦耳的环佩叮当之声传入耳中,紧接着,颜书畴便看着那人收回了手,蹙眉,快步躲开。 危险暂时解决,颜书畴只觉得眼前一片朦胧,朦胧之间看到一个绿衫女孩坐在一辆载满货物的牛车之上,一点一点的进入视线之中。 然后他看到那女子跑到自己面前,手脚并用想要说些什么,再接着,颜书畴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 不知道昏睡了多久,颜书畴猛然睁开眼睛的一瞬间便摸向身侧放剑的位置,却只摸到一片冰凉,空旷无一物,整个人猛地惊醒,立刻坐了起来。 剧烈的动作牵扯到后背的伤口,颜书畴闷哼了一声。 “你别动。”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一个温柔的女声传来。 颜书畴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女子微微蹙眉,下意识地提高了警惕,“你是谁?” “我叫缥缈,我们是一支商队,昨天路过那林子见你受伤晕倒,便救了你,”那女子说着将手中的汤药递到颜书畴面前,“你这人好生奇怪,救了你没有一个谢字,还这般凶。” “谢谢。”颜书畴一向恪守礼教,所以此刻虽然依旧狐疑这个女子的身份,但是到底还是先道了谢。 “好了,跟你开玩笑的,你后背的暗器有毒,我们商队的医师已经帮您把暗器取出了,只是还有余毒要排出,这个是排毒的汤药,你快些趁热喝吧。” 女子说着再次将手中的汤药向着颜书畴递了递。 颜书畴看着那碗汤药,缓缓抬头,看向眼前的这个女子。 那女子看着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许是为了在外行走的方便,头上蒙着一块白色的纱巾,将她的容貌遮掩在其中,影影绰绰,看不真切,露在外面的一双大眼睛格外地有神,此刻正认真地看着颜书畴。 颜书畴细细地看了一会,直看的那个女子不自在起来,才微微收回了目光,伸手接过了汤药。 “你这个人真的奇怪,这般盯着旁人看,好没有教养。”汤药被接过去了,但是那个女子还是被看得很不舒服,嘟囔着说了一句。 颜书畴没有再犹疑,一口气将那汤药喝了下去,然后再次抬头看向那女子,“姑娘,多谢救命之恩,只是你们救我的时候可曾看到一个与在下年纪相仿的人?他也受了伤,应该就在在下不远处。” “你是说你那个随从吧?” “正是。”颜书畴见她知道知书的下落,不由微微有些激动。 “他的伤没有大碍,一早就醒了,说是为了报答我们的救命之恩,陪着我师父去采买东西了,一会便回了。” 颜书畴听着,松了口气,再次感谢了眼前的姑娘。 “你赶紧歇着吧,我……”那姑娘说话间,直接伸手就想从颜书畴手中拿过药碗。 但是她的动作过于直率,伸手竟一把握住了颜书畴的手。 颜书畴一怔,急急地松了手,那姑娘也没来得及抢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只上好的碗在自己面前摔碎了,心中不由得懊恼起来。 “我不过是想拿个碗而已,你这般扭捏做什么,没的摔了一个好好的碗,真是可惜。”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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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将军,救命之恩我记下了,希望你也别忘了,若有可能,我定会去华京寻你。”那姑娘见知书来了,也不含糊,留下这么一句话,便捧着那碎碗走了出去。 知书进来的时候便只听到这最后一句,有些诧异地看向颜书畴,“少爷,您怎么她了?” “我能怎么她,不过是碎了她一只碗,身上又没有银钱,这才告诉了她我的身份,让她日后来寻。”颜书畴努力忽视掉心里那一丝诡异的感觉,一本正经说道。 “原来是这样的,属下身上有银子,属下这就去给了那姑娘,省得日后麻烦。” 知书说话间,就要出门。 “站住,”颜书畴急斥出声,“身份都告诉她了,又何必多此一举,她们毕竟救了我们性命,这般反复,岂不是让人轻看?” 颜书畴说得正义凛然,知书听着却好似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少爷,您觉不觉得您自己刚刚好似有些激动?”知书说着,也不等颜书畴回答就继续道,“不过‘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也实属正常,少爷都这般年纪了,也确实是可以考虑这些事情了,在乡下这几日知书可听说了,二少爷房里一个丫头都怀孕了,结果被老夫人给赶了出去,也真是可怜……” 知书说着,抬头看向颜书畴,这才发现颜书畴脸色已经很难看了,猛地惊醒,对着颜书畴就跪了下来。 “少爷,知书知罪了,知书一个下人,竟然在背后妄议主子,罪不可恕。”知书说着对着颜书畴就磕了个头。 “你这话在我面前说也就算了,若是传扬到别人面前去,只怕侯府里你就待不下去了。” “是,是,是知书糊涂,是知书糊涂了。”知书急忙道,这几日在乡野待惯了,少爷又一向亲厚,竟养成了这口无遮拦的恶习了,还好是在这里说的这番话,若是在侯府…… 知书不敢想下去了,只觉得后背冷汗涔涔。 “你的伤,没事吧?” “我没事,我皮实,只是少爷你伤的很重,那暗器设计刁钻,医师切除了附近皮肉才将那暗器清除干净,若是要等完全康复,只怕很是要些日子了。” “你去这庄子上寻辆马车来吧,或租或买,我这伤骑不了马,坐马车还是可以的。”颜书畴说道,实在是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 “可是少爷,这庄子上的马车肯定颠簸,属下怕您吃不消啊。” “没什么吃不消的,沙场之上更重的伤都有过,这点小伤,不妨事。” “是,属下这就去寻。”知书说着,便准备走出去。 “颜将军,颜将军……” 女子的轻呼声传来,颜书畴和知书都有些不自在。 颜书畴是还未曾有女子这般直接呼唤过他颜将军,而知书则是因为刚刚自己打趣了颜书畴,此刻颇有些懊恼。 “颜将军,门外候着一辆马车,说是从华京过来接颜将军你的,许是侯府的马车来了?”姑娘一双大眼睛水汪汪地看着颜书畴,出声问道。 “侯府马车?”颜书畴一愣,自己已经回了侯府说不等马车了,而且自己昨日才刚遇刺,侯府的马车竟这么快就到了? 颜书畴想着,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撑着身子下了床,向外走去。 知书急忙上前,一把扶住了他。 外面确实停着一辆马车,看着那马车的规制的气派,不是侯府的马车,倒像是王府的马车。 颜书畴想着,继续上前。 那驾车的小厮见颜书畴出来,立刻跳下马车,上前道,“颜公子,属下奉命接您回去。” “浅侍卫?”颜书畴有些惊讶,断然没有想到这驾车的小厮竟然会是浅刃。 浅刃是为数不多的几个可以在凤浔生身边待这么久的人,是凤浔生的左膀右臂,身份地位都是不俗,帮人驾车这样的事情,怎么也不可能落到他的身上,所以这会子颜书畴见了自然惊讶。 “颜公子不必如此诧异,我家王爷从听闻你要回京开始,便猜到这一路只怕不会平顺,便特意嘱咐了属下一路相护,昨日若不是这支商队突然出现,属下也就该现身了,如今公子身受重伤,自然无法骑马回京,那便坐属下的马车回去吧。” “若书畴当真坐了这马车回京,只怕这华京之中又要闲话纷杂了。” “王爷不惧闲话,但是也只是侯府不易,所以特意嘱咐了属下在近郊将公子放下马车,公子自可安心。” 浅刃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颜书畴如果还推诿的话,便显得有些过了,“那便替我谢过王爷大恩。” 颜书畴说话间,揪着知书的力,上了马车。 很快知书也上了马车,与商队告别之后,浅刃便扬鞭开始赶路。 颜书畴之所以没有排斥凤浔生的这番好意,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就是在他还小的时候,一次在祖父的书房门口听到祖父很是严肃地告诫父亲,只要他一日为定北侯,便要誓死护宸亲王安好,当时父亲也是下了重誓的。 虽然一直到现在,父亲都不曾跟自己提过这件事情,但是当时的场景早已深深镌刻进了颜书畴的脑海之中。 既是祖父拼死要护好的人,那自是侯府从上至下都要护好之人。 — “公主,公主?”一个扎着双环髻的小丫头伸手在那绿衫女子面前轻轻挥过,出声喊道。 脸上薄纱被清风拂动,那绿衫女子依旧痴恋地看着那马车远去的方向。 “凤启男儿与我们西戎的男儿果真是不一样,他们是那般儒雅,那般恪守礼教,风度翩翩,气宇轩昂……” 绿衫女子念叨着,突然一把扣住了小丫头的双肩,“月牙,你知道吗?他就是颜书畴,那个一战成名,年少英雄,颜书畴。” “凤启国定北侯的嫡长子,颜书畴?”月牙也忍不住出声问道,“原是他啊,那便不奇怪了,月牙还说呢,早就听闻凤启男子体弱,大多只擅长风花雪月,却手无缚鸡之力,昨日见他英勇,原是颜书畴。” “死丫头,谁准你说凤启男儿坏话的?”绿衫女子说话间,佯装要打月牙。 “公主当真是偏心得厉害,我西戎男儿个个豪气干云,怎就比不上这些迂腐的书生了,”商队中,一个年轻健壮的男子有些不甘心地说道,“我瞧着那颜书畴那般纤瘦,我巴旱就算是让他一只手,他只怕也是打不过的。” 绿衫女子看着巴旱,无奈地出声道,“巴旱,你下次可以试试,我保证不出三招,你就倒下了。” 说完,那绿衫女子便向着屋内走去。 “月牙,公主今儿个怎么了,怎的长他人志气?”巴旱看着月牙,一脸莫名。 “这你还看不出来?公主觅得如意郎君了。”月牙眨巴着一双眼睛,狡黠地说道。 “如意郎君?”巴旱轻轻默念着,随即瞪大了双眼,“你说公主看上了凤启国这个弱不禁风的小子了?这不行,绝对不行,她是我西戎最尊贵的公主,只能嫁给我西戎的英雄,她若是要嫁给那小子,我巴旱就第一次不同意。” “巴旱,我知道你是西戎的勇士,但是公主的婚事你们说了不算,公主自己说了才算。”月牙说着,也懒得再跟巴旱多费唇舌,快步向着里面走去。 只是还未走到里面,就听到身后一阵声响,当下叹了口气,这个巴旱,确实孔武有力,但是却是个没脑子的。 “你又跟他胡说什么了?”缥缈公主对于巴旱的这一行为好似已经见怪不怪了,出声问道。 “我就是告诉他,公主今日觅得了如意郎君,谁知他就又生气了,小心眼。” 月牙话音刚落,缥缈就伸手戳了一下她的脑袋,“谁让你胡说的,回去我一定求了父王把你早些嫁出去。” “我月牙虽是个丫鬟,却也是要嫁英雄的,若是公主能给月牙找到如意郎君,月牙定然二话不说。” 068 计中计 玉簪苑。 杨氏有些焦虑得来回踱着步子。 “这么些天了,就算再慢也该到了,这畴哥儿怎么就一点消息都没有呢,该不会,该不会……” 杨氏说着,又慌忙自我否定,“不会的,绝对不会的,畴哥儿吉人自有天相,绝不会有事的。” “夫人,大少爷肯定不会有事的,应该只是路上有事耽搁了,而且大少爷大病初愈,骑马回来兴许路上多休息了几次,所以行程上便耽搁了,肯定不会有事的。”拈烟看着杨氏急的坐立难安的样子,急忙出声劝慰道。 其实杨氏的心情她们这些做丫鬟的都懂,大少爷就是杨氏的命,原本得知大少爷得了疫症,杨氏便痛苦的几乎缓不过来了,这好不容易又听说大少爷痊愈了,正满心等着他平安归来的好消息,一下子大少爷又失了音讯,她哪里能不着急。 但是拈烟就怕她这般着急上火急坏了身子,别最后大少爷平安无事回来,她倒是病倒了。 “是了,是了,是我多虑了,这乡下距离这华京也说不上多远,不过就是两日多的车程,如今国泰民安,哪里能出什么事情,是我多虑了。” 杨氏话虽这般说着,但是心里还是不安,又跪到了佛龛前,诚心祈祷起来。 “夫人,晨起到现在您只喝了两口清粥,这样下去,等大少爷回来瞧见您这般憔悴,该心疼了。”拈烟说话间将杨氏一口未动的餐食端了过来。 杨氏只是挥了挥手,“我哪里吃得下,拿下去吧。” 拈烟没有办法,只得又端了下去,看了一眼此刻闭着眼跪着的杨氏,拈烟没了法子,悄声出了玉簪苑,去了居竹苑。 居竹苑内,颜卿霜刚刚拿到外面辗转传进来的信笺。 “你说这是谁递来的?”颜卿霜拿着那信笺出声问道。 “门房那边的小厮,悄声递进来的。”香絮认真答道。 颜卿霜不由得微微蹙了蹙眉,这偌大的侯府里,竟还当真有他的眼线? 颜卿霜想着,攥着信笺走到里间,这才展开细细看了起来。 信笺不长,很快就看完了,只是短短几行字,却看的颜卿霜心绪难安。 哥哥回程路上竟然遭遇了埋伏,虽然现在已经无事了,但是颜卿霜心中还是后怕的厉害。 让哥哥佯装中毒未解逼出张氏这一切的法子都是自己筹谋的,若是哥哥回京路上当真出了什么事,那要她如何面对? 颜卿霜想着,不由得攥紧了手中的信笺。 到底是谁?到底是谁要害哥哥! 重生回来以后第一次,颜卿霜整个人被恐惧所裹挟。 重生回来,好多事情都变了,她必须要更加小心了,不能太过于依赖上一世的记忆了。 除了恐惧,颜卿霜心中还有一丝庆幸,第一次庆幸自己这一世没有再站在凤浔生的对立面,庆幸有他暗中护着哥哥,庆幸他能考虑得比自己还要周全。 颜卿霜想着,将那信笺丢入到了碳炉之中焚毁。 才做好这一切,就见有丫鬟进来,说是夫人身边的拈烟求见,颜卿霜急忙让丫鬟将她请了进来。 “三姑娘。”拈烟见了颜卿霜便急急地行了个礼,然后开口道,“姑娘,您快些去看看夫人吧,这两日夫人几乎没吃什么东西,大少爷一日没有消息,夫人就寝食难安,奴婢知道这件事情奴婢多事了,但是奴婢跟着夫人好些年了,实在不忍心看着她这般折腾自己。” 颜卿霜听着拈烟说的,也没敢耽搁,“走,去玉簪苑。” “是。”拈烟应着,急忙跟上。 — 玉簪苑。 杨氏依旧跪在佛龛前,都未曾发现拈烟出去了。 “母亲。”颜卿霜快步走去內间,出声问道。 杨氏听到颜卿霜的声音这才转过去向着门口的方向看了过去,然后伸手让翠纱扶着自己站起了身。 “霜姐儿,你怎么过来了?” 颜卿霜笑着上前道,“我接到了知书传回来的书信,说哥哥明日便能到了,所以心情颇好,特意去小厨房做了几道菜,想着来与母亲一起分享。” 颜卿霜说着看向身后的鸢落,鸢落急忙上前,将手中的食盒放到了桌上,然后将里面的菜食都拿了出来。 “夫人,今日小姐特意下厨,您可得尝尝。”鸢落将菜食都拿出来之后,笑着看向杨氏说道。 杨氏看了一眼跟着进来的拈烟,便大概知道了是什么原因了,也无心去怪罪拈烟,只是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担心我,只是畴哥儿一日没有确切的消息,我心里着实难安,根本就吃不下东西,霜姐儿,你说知书来书信了,可是诓我的?” 杨氏将信将疑地问道。 她原是信的,可是在看到拈烟的那一刻又觉得颜卿霜的话应该是为了哄自己吃东西而胡说的心里半点都没有安下来。 “母亲,霜儿怎么会诓你,当真是知书来的书信,只是知书托人捎给了霜儿,霜儿便只能私下跟母亲说,否则祖母知道了,又该觉得哥哥心中只有我们,没有她这个祖母,没的给哥哥添堵,是不是?” 颜卿霜说的认真,因为依着凤浔生信中所说,哥哥明日确实能到了,若不是顾念着哥哥身上的伤,力求马车平稳,原本今日就能到了。 所以她此刻对着杨氏说这番话才能这般自信满满。 “是,霜姐儿思虑的是,阿弥陀佛,佛祖保佑,畴哥儿平安无事便好,无事便好。”杨氏说着,也是狠狠地松了口气。 “夫人,既然知道少爷平安无事,那现在可以用膳了吧。”拈烟见颜卿霜终于说服了杨氏,心中跟着松了口气,问道。 “嗯,用膳吧。”杨氏柔声说道。 — 世安苑。 孙氏也在估算时间。 上次知会了她娘家哥哥之后,为了避嫌,孙氏便一直没有再跟娘家有过联系,所以她哥哥到底得手了没有,孙氏心里也不清楚,但是估摸着,如果是骑马的话,颜书畴昨儿个一早就该到了,可是今日到这会儿了也没听到什么声响,该是哥哥得手了吧? 孙氏想着,抬头看向霓裳,“玉簪院那边有什么动静没有?” “回夫人,奴婢一早便去打听过了,大夫人因着大少爷没了消息,食不下咽,据说从昨儿早上开始便没怎么吃东西了,食物一波波退出来,都没有动过,该是担心狠了。” 霓裳见孙氏问自己,自是邀功般地把自己打听到的消息,知无不言,全数告诉了孙氏。 “好,如此便好,这个赏你了。”孙氏听着霓裳的汇报,心情颇好,取了个耳坠子,递给了霓裳。 霓裳心思确实剔透,许多事情都不需要她多言,有这样得力的丫鬟在身边,很多事情做起了确实是容易了许多。 “多谢夫人,多谢夫人。”霓裳前几日刚得了赏赐,今日又得了赏赐,心里自是乐开了花。 这孙氏的筹谋八字还没有一撇呢,便已如此大方,若是当真筹谋成功了,还怕没有她的好日子过吗? 霓裳这般想着,便越加卖力了些,“夫人就尽管放心吧,辅国大将军做事岂能失手,而且大少爷身边只带了知书一人,双拳难敌四手,即便大少爷武艺再高,想要全身而退,只怕也是不太可能的。” “是啊,”孙氏听着叹了口气,“我如今只怕兄长他做过了,我只要他取畴哥儿一条胳膊,让他没了继承这侯府的可能便好,怕就怕乱起来,兄长若是伤了畴哥儿性命,那便不好了。” “夫人糊涂啊,依奴婢看,就该取了大少爷性命才好,死无对证才是最好的,若是让大少爷活着回来了,这天长日久,哪有不透风的墙,若是被他知道这一切是夫人您在背后操控的,只怕他会报复啊。”霓裳看着孙氏,说道。 孙氏一怔,“那你的意思是?” “若是这大少爷还在路上,那夫人不如加紧时间再修书一封,让辅国大将军……” 霓裳说着,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孙氏一惊,倒吸了一口凉气。 “害人性命会不会太过了,畴哥儿平日里一贯是和顺的,与我也没什么龃龉,对珏哥儿更是好的没话说,若是珏哥儿知道了,只怕会怨我啊……” 孙氏想着,到底是难以下决心。 “夫人,做大事就不能妇人之仁,若是大少爷只断了一条胳膊,侯爷不管不顾,就是将这侯府留给了他,那到时候夫人不是枉做小人?” 孙氏听着,犹豫了好一会,到底还是抬头看向了霓裳,“帮我研磨吧。” “是,夫人。”霓裳见孙氏听进去了,急忙快步走过去研磨。 孙氏一咬牙,提笔写字。 写完之后,看了那书信好一会,到底还是不忍心。 “夫人,快些吧,晚了只怕就来不及了。”霓裳看着她这个样子,忍不住催促道。 孙氏这才狠狠心,将书信交给了她。 霓裳攥紧那书信,快步走出了世安苑,嘴角勾起了一丝隐藏得极好的笑意。 069 攀高枝 书信虽是送出去了,孙氏却还是一整晚没有安心,夜里还梦到颜书畴举剑站在自己面前,质问自己为什么要害他,惊得她惨叫一声,猛地惊醒。 这一惊醒,才发觉天色已然擦亮,便再也没了继续睡的心思了,在霓裳的服侍下起了床。 靠坐在软榻上,孙氏浓重叹了口气,“这畴哥儿,如今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他一日没有确切消息过来,我都跟着心神不宁的。” 孙氏说着,抚了抚胸口,深吸了口气。 “夫人,您呀就是心肠太好,奴婢说句难听的,该杀的话,这侯府之中,日后能坐上老夫人位置的,哪个手上不沾着鲜血,不沾着几条人命的?再说,若不是他们大房管不好自己的内院,一再地闹出事情来,夫人您更是半点这样的心思都不曾有过,已经仁至义尽了,您何必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呢?” 孙氏听着霓裳的话,心情确实有了几分明朗,但是想了想,还是叹了口气,“若是夫妻同心,那便是千难万难,我也不惧,可是如今昊郎与我越发生分了,若是再被他知道了畴哥儿的事,只怕这夫妻就要成陌路了。” “夫人,您糊涂啊,三爷他自幼是被侯府护着长大的,兄弟情深,再加上自幼读的圣贤书,他如今自然做不得那些事情,但是日后若是珏哥儿当真继承了这偌大的定北侯府,你还怕珏哥儿给你赶出府去不成?” 孙氏轻笑了一下,“你啊,这侯府之中最懂我的人,竟然是你。” “夫人对奴婢恩重如山,奴婢自然一心一意为夫人分忧。”霓裳讨好地说道。 “好,”孙氏声音放软了些,显然霓裳说的那番话起了用处了,“去熬些粥,等会我给昊郎拿过去。” “是,奴婢这就去。”霓裳领命走了出去。 晨起寒凉,帘子掀开的一瞬间,冷风鱼贯而入,孙氏紧了紧身上的袍子。 “昊郎,如今你不懂我,我不怪你,只望日后你能懂我的一片苦心,”孙氏说着,不由得想起府里的那些流言来。 霓裳说得不假,能坐上老夫人位置的,哪个手上不沾着几条人命? 就拿容氏说,据说当时二房的颜承铭的生母便是被容氏给害死的,一同害死的还有一个足月的胎儿,当时老侯爷也是震痛万分,可是最终,容氏还不是好好地坐着侯府老夫人的位置,千尊万贵,子孝孙贤。 孙氏这般想着,一夜难安的心思微微安了些,靠在软榻之上竟又睡着了,一直到一些杂乱的声音传入到了耳中。 “你别进去,夫人一夜不曾好眠,如今好不容易睡下了,你且让她多睡会。”是孙氏房里另一个一等大丫鬟飞羽的声音。 “我有些事情一定要去跟夫人讲,你就别拦着了,我还能害夫人不成?”霓裳的声音。 “不就是大少爷安然到家的消息吗?大少爷到家了,肯定要先去春晖堂,夫人就算晚些去也不妨事的,何苦这会子就要把夫人吵醒?” 飞羽还在劝着,里面的孙氏在听到大少爷安然到家‘这几个字的时候便惊得再也睡不着了,猛地坐起身,强压下心里的慌乱出声道,“霓裳,你进来。” “是。”霓裳应着,轻轻推开飞羽,走了进去。 飞羽看着霓裳的背影,眼中满是失落。 原本在世安苑,她飞羽才是最得孙氏欢心的,最近也不知道这霓裳到底给孙氏说了什么,竟然直接越过了她,成了孙氏身边最得力的了。 霓裳走入内间,快步走到孙氏身边,眉头蹙着。 “畴哥儿当真回来了?安然无恙?”孙氏看着霓裳这个表情,心中已经大概猜到了什么,但是还是出声问道。 “回来了,受了伤,不过是在后背,侯爷亲自派人去请了医师去了文昌居,老夫人听闻大少爷回京路上遇了埋伏,好似动了气了,这会子也往文昌苑去了。” 孙氏听到这里,身子微微一颤,不可思议地看着霓裳,“你说他只是后背受了伤,胳膊,腿,一样没少吗?” 霓裳看着孙氏,无奈地点了点头。 孙氏只觉得身子疲软一片,“当真是枉做小人了,哥哥如今做事怎么这般不靠谱了。” 孙氏想着,急急地从软榻上走了下来,坐到梳妆柜前,“帮我梳妆,他如今既然回来了,还受了伤,我这个做婶婶的自然不能不过去相看。” “是。”霓裳应着,过去帮着孙氏梳妆。 她心中也烦闷,原想着既然是辅国大将军出了手,这颜书畴该是回不来的,如今却四肢健全地回来了。 “昨儿个交给你的书信呢,烧了吧。”孙氏看着黄铜镜中站在身后帮着自己梳理发髻的霓裳,突然出声问道。 霓裳心神一颤,差点揪了孙氏的头发,但是她还算沉稳,只是叹了口气,“回夫人,昨儿奴婢就送到辅国大将军府上了,如今大少爷回京,大将军肯定也是知晓的,应该会把那书信毁了的。” “哎,如今也只能这样了。”孙氏心内烦忧,也没觉出霓裳有哪里不对劲,只叮嘱她快些梳妆,然后又换了一身肃静娴雅的衣服,这才带着霓裳一起去了文昌居。 — 文昌居此刻里里外外站了不少人。 颜书畴其实觉得自己的伤已经没有大碍了,但是奈何容氏和杨氏不允他走动,逼得他坐在榻上休息。 容氏坐在颜书畴身侧,看着他,眼中泛着泪花。 “畴哥儿这一次当真是受苦了,是我这个做祖母的不是,害得你奔波劳累,只是不知是哪个腌臜小人,竟敢在半路上伤你,若是被我知道了,定不轻饶。” 容氏说着,手中的拐杖狠狠砸在地上,掷地有声。 孙氏前脚刚迈进屋子,便听到容氏这番话,脸色不由得白了白,差点没敢进去。 霓裳急忙一把扶住了她,对着她微微摇了摇头,孙氏这才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向着里面走去。 “祖母,爹,娘,畴儿真的没事了,只是一些小伤而已。”颜承荀请来的医师刚刚给颜书畴换了伤药,确定他的伤口愈合的很好,应该是之前给他医治的医师在上面敷了生肌的药了。 “都差点都伤及性命了,你还说是小伤。”杨氏看着颜书畴这个样子,忍了许久,到底还是没有忍住,落下了泪来。 “母亲……”颜书畴看着杨氏落泪,想要安慰,但是碍于这屋子里人多,到底还是只是轻轻唤了一声。 杨氏也知道自己此刻不该这样,毕竟那么多人在,容氏也在,便急急地掖了掖眼角,“我没事,你安然回来了就好了。” “三夫人,盈姐儿来了。” 门口,丫鬟的通传声传来,颜卿霜微微侧头向着门口看去。 孙氏会来是肯定的,只是她没想到颜卿盈竟然也会来。 虽然各怀心思,但是面上都还是客客气气的,孙氏很是慰问了一番,还将自己留着多年的一只老参来了过来给颜书畴补身子。 而颜卿盈则是不住地说着,“大哥哥能痊愈便太好了,太好了。” 颜卿霜不动声色地站在旁边,冷眼看着她们,心中猜测着那个在路上下黑手的到底会是谁。 “好了,看过便都回去吧,畴哥儿这会需要静养。” 眼看着这屋子里站满了人,容氏出声道。 她这话一出,各房便都告辞散开了,颜卿霜跟杨氏说了一声,便跟着孙氏她们往外走。 “三婶婶,我替哥哥多谢你了,那老参确实珍贵,难为婶婶这般舍得。”颜卿霜走在孙氏身侧,出声道。 “霜姐儿这话说的,只要畴哥儿能好起来,婶婶哪里会舍不得这一只老参,都是一家人,哪有不盼着好的。”孙氏看着颜卿霜,努力自然地说道。 “婶婶说的是,若是这侯府里人人都似婶婶这般通达便好了,也就不会有人老想在暗处伤人了,医师说了,哥哥后背中的暗器歹毒啊,若不是哥哥吉人自有天相,路上遇着的医师竟是个难得的高人,只怕……” 颜卿霜说着,顿了顿,抬头看了一眼孙氏,又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不远处佯装缓慢走着路,其实一直在留意着这边动静的颜卿盈。 “是啊,这一门之中,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总有人不明白啊。”孙氏说着,故意也向着那颜卿盈看了一眼。 颜卿盈这段时间隐忍了许久,脾气性格都收敛了,心思也越发阴沉了些,此刻见她们说着话,目光都向着自己这边看来,心中就隐隐有些不是滋味了。 以前是她做的,被拆穿了,她便认了,一步步被逼到如今这失了庇护的处境,她也认了,但是现在看来,她与颜卿霜之间的矛盾恩怨大了,日后只怕不管再出什么事,这黑锅都得要她背了。 颜卿盈想着,微微攥了攥拳头。 所以,日后不管是为了自保还是为了他的大业,她都注定要与颜卿霜斗到底了。 — 午间的时候,凤允祥,杨世萧和兵部尚书之子肖飞星来求见。 颜书畴离京侯府只对外称是养病,如今回来了,凤允祥作为好友,定是要来探望的,而杨世萧与颜书畴是表兄弟,前来探望也是寻常,只不知这肖飞星如何也来了。 文昌居内,杨氏蹙着眉头看向颜书畴,“这肖飞星名声太坏,若是畴哥儿与他过往过密,没的连累了畴哥儿,依我看就推说畴哥儿如今身子尚未康复,不宜见客为由,将他打发了回去吧。” “糊涂,他又不是只身前来,这恂郡王世子你也打发回去?还有世萧,这孩子心思重,难得登门,你这若是打发了他们回去,他这心里又不知该怎么想了。”颜承荀看着杨氏,出声道。 这肖飞星上门他也头疼,但是他名声再坏,好歹也是兵部尚书的次子,总不好做的太过的。 “是啊,世萧这孩子,总怕拖累于我……”杨氏想着自己娘家唯一的这一根独苗,也是心疼。 哥哥战死沙场,只余下这一根独苗,她这个姑母原就该多照应些的,如今总不能侄儿上门拜访还要拒之门外吧。 “爹娘,不是什么大事,肖飞星不过是有些花名声而已,连允祥都敢与他一同前来,又哪里能影响得了我。” “这倒是,那边去请了过来吧。”杨氏应着,看向颜卿霜,“霜姐儿,我们走吧。” “是,母亲。”有外男过来,颜卿霜自不好待着,便随着杨氏一起走了出去。 凤允祥等三人到了文昌居自不会像女子般涕泪连连,还各自打趣了颜书畴一番。 颜书畴想起颜卿霜前几日来的书信,想着有些事情要嘱托颜书畴,便半开玩笑地询问肖飞星这侯府布置如何。 “从前院过来便直直往你这来了,哪里看的什么布置了,不过说真的,我对这些可是真有研究,你要不寻个人带我走上一圈,我就能知道这侯府布局合不合适。” 肖飞星看着颜书畴,一脸卖弄。 “七弦,带着肖少爷在这府内转转。”颜书畴见他接话,立刻出声道。 杨世萧心思玲珑,看出了颜书畴这是有话要与凤允祥说,便自请随着一起去了。 定北侯府内外院之间连着一池湖水,碧波荡漾,煞是好看。 七弦带着他们在外院逛着,肖飞星则一本正经地开始点评这里的各种摆设。 杨世萧原就与他不亲厚,此刻也自然听不进去他那些胡言乱语,只侧目听着清风拂柳,听着碧波微漾。 而就在这时,一声声悦耳的琴声钻入耳中,杨世萧不由得循着琴声看了过去。 碧波之上,一艘木舟缓缓而行,木舟之上一个浅蓝色纱裙的女子正雅致地弹着琴曲,曲声悠扬,婉转好听。 “这是?”肖飞星显然也看到了那泛舟湖上的女子,眼中隐隐露出浓重的情绪,出声问道。 “二位少爷,这是府里的二姑娘,许是不知道二位在这里,所以才会如此,奴婢带二位去旁处看看。”七弦说着,好似急着要走,却也没有当真催促他们。 “不急,这边风景绝美,本少爷还想多赏片刻。”肖飞星双眸紧紧锁在颜卿雅身上,片刻都挪移不开。 杨世萧虽也觉得这画面颇为雅致,但是到底还是知道非礼勿视的,轻轻侧开了双眸,侧过身便见着肖飞星看着湖中的那副模样好似恨不得这会子就将颜卿雅生吞活剥了。 杨世萧不由得轻咳了一声,“肖少爷,请吧。” 肖飞星看着杨世萧那模样,自觉没趣地很,“世萧兄弟,你也老大不小了,何必这般呢,如今这里只有我们两个,多看一眼又不会有事,我们都是武将出生,何必在意那些文人迂腐的样子。” “肖少爷,我们是无妨,但是若是坏了人家姑娘的清誉便不好了,你说是吧。” “清誉,”肖飞星冷哼了一声,“若当真是毁了她的清誉,那我便娶了她便是。” “你……”杨世萧实在觉得与肖飞星话不投机半句多半句多,索性甩了袖子,走在了前面。 七弦在前面领路,听着他们的对话,心中窃喜,当真是不枉费三姑娘特意过来嘱咐一场。 说到底,这一切也都是二姑娘咎由自取,若不是她听闻恂郡王世子在此便迫不及待地出来露脸,也不会被这厮给惦记上了。 — 湖心中央,琴声戛然而止。 颜卿雅微微侧身看向挽月,“成了吗?” 挽月收回目光,“姑娘,他们走了。” “走了?”颜卿雅低头看着面前的琴架,原本想着既然凤浔生这般对待自己,那自己便另攀高枝,图谋以后,而今日在听闻凤允祥登门的那一刻,她便想着豁出去了。 若是在这般留在府里,她就永远无法和颜卿霜抗衡,只会被她死死压着。 原以为这精心布置的一切该是能打动那些只看皮囊的男人的,可是他们竟走了? “奴婢刚刚远远瞧着那边两人都向着这边瞧了许久,只不知哪一位是世子,依奴婢看,世子也未尝没有动心,但是这里毕竟是侯府,他总不好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来,奴婢如今只担心这世子她不知姑娘是谁。” “那,依你看?”颜卿雅看着挽月问道。 “依奴婢看,姑娘要不写首藏头诗,奴婢悄悄给世子送去,若是世子能懂,自然大喜,若是世子不懂,以世子的心性,应当不会为难姑娘的。” 颜卿雅听着挽月的话,犹豫了许久,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富贵险中求,如今这般局面,如果不赌一把的话,她最后也就只能似她父母那般,唯唯诺诺一辈子,她不甘心。 若是大胆些向世子吐诉心意,虽然看似冒险,却是她如今能想到最好的法子了。 挽月帮着将船划了回去,然后又拿着颜卿雅写好的书信,向着前院走去。 — 文昌居。 颜书畴才把颜卿霜托付自己的话一字不漏地告诉凤允祥,凤允祥便轻笑了起来。 “你啊,当真是个仔细人,竟与我父亲一般想法,只是这些事情,你从何得知的?” “我也不瞒你说,是霜儿告诉我的,那日她连累了郡主,凑巧听闻了这些,心中担忧,便与我写了书信,叮嘱与我。” “颜卿霜?”凤允祥轻念着,不由得又想起几句赛场上那一幕,嘴角微扬。 “凤允祥,我可警告你,别打歪主意。”颜书畴看着凤允祥嘴角扬起的笑意,严肃出声道。 “我能有什么歪主意,不过是真心欣赏罢了,”凤允祥说着,轻声笑了笑,“替我谢过她。” “会的。” “你这伤,知道是何人所为吗?”凤允祥正了神色,看向颜书畴问道。 “还不知,一群黑衣人看着倒像是江湖散派,应该是幕后之人也不想暴露身份,也正是因为如此,我还能侥幸活下来。” 两人关系密切,又说了几句体己话,凤允祥才起身。 “我今儿个去寻太子,好让你们安心。” “早该去了。”颜书畴笑道。 “你们就是多虑了,太子是什么样的性子你们又不是不知,他岂会这般小人。” “此一时彼一时,当心为上。” “知道了,那我先走了,好生照顾好自己。” 凤允祥说着,便从文昌居走了出来,走到外面远远看到颜卿霜在过来,竟下意识地顿住了脚步。 “世子,是还有事吗?”知书见他脚步停顿,出声问道。 凤允祥这才急忙收回了目光,“无事,走吧。” 而另一边,挽月正在急急地寻着凤允祥。 她不曾见过凤允祥,只知道他是随着杨世萧一起来的,正急的上火,远远看到杨世萧,身侧还走着一个与他一般高大之人,心中想着该是没错了,快步走过去,一下就撞进了肖飞星的身上。 肖飞星刚想发怒,突然感觉到手中被人塞了一张信笺,又觉得这撞到身上的丫鬟着实漂亮,便止了怒气,好言说了几句之后,便攥紧了手中的信笺。 挽月见他这般识趣,倒是也跟着松了口气,急忙回去秉了颜卿雅。 “他当真收了?”颜卿雅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挽月出声问道。 “真的,收了,奴婢亲眼瞧见他攥紧了在手中,想着世子对您也是有意思的。”挽月说着,喜形于色。 “如此便好,只要能入得恂郡王府中,那便是另一番天地了,总有一日,他们带给我的耻辱,我都会还回去的。” “是,只要有世子相助,姑娘自是不一般了,奴婢预祝姑娘早日嫁入王府,青云直上。” 颜卿雅听着挽月的话,挺直了腰脊。 如今父母不理她,来日,他们一定会知道他们今日的做法是多么地愚蠢错误,而颜卿霜,她一定要她跪着向自己求饶,就算拼尽一切,她也不会让她如意嫁给凤浔生。 而至于凤浔生,颜卿雅攥紧了双拳,总有一日,他会后悔的,后悔曾对自己这般冷酷无情,后悔他对自己做过的一切。 070 神秘人 颜书畴回来引起的风波几日之后好似就淡了许多。 许多人包括杨氏在内心情都渐渐平复了,再加上颜书畴身子还算结实,伤口也确实好的快,才几日便又能骑马射箭了,所以渐渐地,这段时间一直不怎么安宁的侯府终于逐渐平静了下来。 要说心情最好的自然还是颜承荀了,自从颜书畴回来以后,隔三差五就要去文昌居坐上个个把时辰,要么就是与颜书畴一起习字,要么来找他下棋,今日更是直接在文昌居与颜书畴练起武来了。 恰巧杨氏做了些点心,唤了颜卿霜一起过来,正好撞上了这一幕。 杨氏看着颜书畴只穿了一件单身,浑身是汗的模样,急忙上前,取过一旁知书手中的袍子就给颜书畴批了上去。 “夫人,你怎么来了?”颜承荀看着杨氏铁青的脸色,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 “我若是再不来,还不知道你要怎么折腾畴哥儿呢,如今他身子还未好利索,你每日寻他下棋习字我便不说什么了,今儿个可好,竟还舞起剑来了,这一身汗水,若是再染了风寒可怎么好?” 杨氏越说越心疼,将袍子给颜书畴系紧了,这才肯松手。 “我颜承荀的儿子,哪里能这般娇弱,畴儿也是上过沙场刀尖舔血的男儿郎,在外面,更重的伤都挨过,你这般护着,对他不好。” 颜承荀原是要跟杨氏讲道理的,但是没成想自己这番话说完倒是引得杨氏又落下泪来。 一个当母亲的,听说自己儿子在外面吃苦受累的,这眼里就跟揉进了沙子一般。 “诶,这好生说着话,怎么还哭了,夫人,莫哭,这么多人看着呢……”颜承荀是最怕杨氏哭了,杨氏这一哭,他这七尺男儿竟乱了方寸,胡乱安慰道。 颜卿霜在一旁看的开心,看着父亲如今这般地哄着母亲,心中暖暖的。 “羡慕了?”颜书畴走到颜卿霜身侧,也不拘着,从食盒里拿了块点心吃着说道。 “哥哥!”颜卿霜看着颜书畴,微微蹙眉道,“霜儿还小,霜儿倒觉得是哥哥羡慕了。” 颜书畴居然敢打趣她,颜卿霜自然也不甘示弱,回击道。 颜书畴听到这里,眼前没来由闪过那抹绿色的身影来,不由得微微恍惚。 “哥哥?”颜卿霜看着颜书畴那发呆的样子,意识到了什么,“你不会……” 颜卿霜说着,看了一眼颜承荀和杨氏,一把抓住了颜书畴的胳膊,“哥哥,你跟我说实话,你该不会做了什么错事了吧?” 颜卿霜说话间,神色严肃了许多,颜书畴是侯门嫡子,他的婚嫁哪里是他自己能说了算的,这若是当真私相授受的话,保不齐就被人拿捏住了短处了。 “你个小丫头,满脑子胡思乱想什么。”颜书畴回过神来,轻嗤了一声说道。 “哥哥,霜儿并未和你玩笑。” 上一世哥哥不曾娶妻,她也从未在哥哥眼中见过那种神态。 “霜儿放心,哥哥有分寸,不会胡来。”颜书畴见这小丫头较了真,不由得也认真说道。 颜卿霜看着颜书畴认真的样子,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哥哥对自己一向宠溺,上一世自己不顾一切跟了凤启延,他依旧护了自己一辈子,那么这一世哥哥若是爱上了不该爱的人,那自己也会想尽办法护着他。 从文昌居出来,杨氏还在念叨着颜承荀,但是颜卿霜感觉得出来,杨氏的嗔怪里面暗含着浓浓的幸福感。 上一世因为自己的不懂事造成了后面一系列的事情,直接或间接地导致了母亲郁郁而终,那么这一世,只要她安好幸福,自己背负再多都是值得的。 — 和杨氏分开之后,颜卿霜便回了居竹苑。 这些日子,颜书畴路上遇刺的事情渐渐没人在提了,但是颜卿霜知道容氏在查,父亲在查,而他也在查。 因为如果是容氏和父亲查出了结果,不论是颜卿盈下的手还是孙氏下的手,为了一句侯府重要,他们也许都会掩下整件事情。 所以她必须亲自去查,在一切证据还没有被消灭干净之前,赶紧去查。 “怎么样,查到什么没有?”颜卿霜看着才从外面回来的鸢落,出声问道。 “听门房的说前几日三夫人身边的霓裳出去过,而且行踪鬼祟,只不知去了哪里。”鸢落走到颜卿霜身侧认真说道,“另外,颜卿盈也修书出去,送去了宁德候府。” 颜卿霜微微蹙眉,竟然都送信出去过? “小姐,那现在怎么办,还接着查吗?” “也许有捷径可走。”颜卿霜说着,表情却并未轻松。 “捷径?”鸢落说着,突然明了,“宸亲王?” 颜卿霜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凤浔生既然派人暗中保护哥哥,那或许已经知道了要暗害哥哥的那群人是什么人了,只是那人计较得很,如此大的人情,不好还啊。 — 世安苑。 孙氏最近心中一直搁着事情,总睡不好觉,只能悄摸着唤了医师开了安神的药服了才能勉强入睡。 但是今晚,孙氏喝了汤药许久却还是不能入睡,心中更是烦躁得如同火烧一般。 掀开被子,孙氏从床铺上下来,守在门口的霓裳听到声音急忙快步走了进来。 “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孙氏额角发出阵阵虚汗,捂着肚子,“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只觉得心口闷烧得厉害,很是难受。” 孙氏说着,踉跄了一下,没有站稳。 霓裳急忙上前一把扶住孙氏,“夫人,您身子好烫,”霓裳说着,急忙唤了外面的丫鬟去请医师,嘱咐完之后这才扶着孙氏到一旁的软榻上坐了下来。 “今日也不知道怎么了,明明服了好几次安神的汤药了,就是睡不着,这会子难受得厉害,该不是吃坏什么东西了吧?” 孙氏说着,勉强撑着身子坐着。 “夫人您别急,飞羽已经去请医师了,想必医师很快就会来了,没事的,您肯定会没事的。” 霓裳说着,轻轻揉着孙氏的胸口,想要帮她缓解这股难受的感觉。 “嗯,我实在难受得厉害,我躺一下。”孙氏疼的受不了,坐着也不是,躺下也不是,不一会,这一身的亵衣都已经湿透了。 “夫人,您这个样子,奴婢怎么瞧着不像是病症,倒像是,像是……” 话都到了嘴边了,霓裳还是不敢说,张了几张嘴,愣是没敢说出声。 “我都这样了,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我没有心思跟你玩欲擒故纵的把戏。”孙氏疼的厉害,出口的话也就难听了许多。 “奴婢,奴婢只是不敢说,但是夫人您若是要奴婢说奴婢就直说了,奴婢觉得您这根本就不是病症,像是中毒。” 霓裳看着孙氏,认真说道。 “中毒?”孙氏勉强撑起身子问道。 “是,最近奴婢听闻这大房一直在查大少爷路上遇刺的事情,特别是三姑娘,查了许多,好似还从门房那得知奴婢回了辅国将军府的事情,奴婢只怕她是猜到了什么,所以就给您,给您下了药了!” 霓裳说着,声音越发得低了,她如果也是因为知道了孙氏的秘密,觉着孙氏是信任她的,才敢说这些,否则妄议主子,攀咬主子,这可是大罪。 孙氏听着霓裳的话,表情略微扭曲了一些,“你的意思是,颜卿霜她怀疑是我做的,所以也不查证,就想毒杀我?” 孙氏想着,后背冷汗涔涔。 如果真的是这样,这个颜卿霜也未免太狠了些,自己怎么说也是她的三婶婶! “奴婢也只是猜测,不敢多言,只是夫人身体一向康健,怎会突然……”霓裳说着顿了顿,“好在医师快来了,等下就能知道夫人您到底是怎么了。” 剧痛和烦躁让孙氏暂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是靠着那软榻,听着霓裳的话,微微攥紧了拳头。 “夫人,医师来了,医师来了……” 飞羽的声音在外面传来,霓裳急忙迎了她们进来。 “医师,快些去看看吧,夫人疼的受不了了。” 那医师这般听着急忙快步上前,走到软榻旁,将身上的背着的药箱放下,取出一块软布垫在孙氏手腕处便开始切脉了。 望闻问切一番下来,那医师紧紧地皱了眉头,“夫人这是中毒了,剂量还不轻,必须马上清毒,否则只怕有性命之忧。” 孙氏听着,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眩晕,而霓裳和飞羽见状也是骇得不轻,急忙求医师相救。 霓裳留了医师在那守着,自己去了春晖堂禀告老夫人。 侯府内出了这种毒杀夫人的事情,自然不是小事,必须禀告。 霓裳一路来回看着,走到一处僻静处,躲在假山后面,学着那布谷鸟的叫声,轻唤了几声。 没一会,一个身影出现在了假山后方,一身黑色衣衫,蒙着面巾,让人看不出模样。 “办妥了吗?” 低沉的声音传来,霓裳急忙点头,“回主子,已经都办妥,孙氏毒发了,奴婢这会去给老夫人报信。” “好,办的很好,那书信,也该给他们送过去了。” “是。” 霓裳应着,再一抬头,眼前早已没了那人的身影。 一股失落感涌上心头,霓裳急忙收敛情绪,不敢再在这里逗留,快步向着春晖堂走去。 — “你说什么,三夫人中毒了,还有性命之忧?”信嬷嬷看着霓裳问道。 “是,三夫人刚刚突然疼痛难忍,请了医师来看说是中毒了,奴婢等不敢不来相报,若不是事情紧急,奴婢也不好这个点来惊扰老夫人。” “你在这侯着,我这就去通知老夫人。”信嬷嬷说着,转身快步走了进去。 — “什么!”容氏听着信嬷嬷说完,猛地坐起身,一掌拍在床沿边上,厉声道,“中毒!谁胆敢给她下毒?” “奴婢也不知,如今霓裳还在外面侯着,想必是等着您过去主持公道呢。”信嬷嬷也不敢隐瞒,直言道。 “当真是片刻都消停不了!”容氏说着,从床上起来,信嬷嬷急忙拿了衣服过去帮她更衣。 穿戴整齐以后,才扶着她走了出去。 “老夫人,”霓裳看着容氏,直接就跪了下来,“求老夫人做主,三夫人她,她……” 容氏站在那里,一双历尽沧桑的眸子里此刻千万种思绪翻涌而过,“还杵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过去看看。” “是是是。”霓裳应着急忙起身,与容氏她们一起向着世安苑走去。 容氏到的时候,医师刚给孙氏行过针,地上一滩滩乌黑的浓血,看着触目惊心。 “老夫人,三夫人她,她……” 飞羽见容氏来了,急忙道。 容氏没有理会飞羽,快步走到孙氏身边,看了一眼,又看向医师,“医师,她如今怎么样?” “这用毒之人下手狠辣,若是再迟个半日,只怕毒发之后便没救了。” 容氏听着那医师的话,身子微颤,一把扣住了孙氏的手。 冰凉的触感让容氏心口一冷。 “不过老夫人放心,这会毒素老朽已经清的差不多了,还残余一些余毒,老朽再开个药方,照着每日抓药煎服给三夫人服下,五六日余毒便了清除了。” “多谢医师了。”容氏说着,嘱了信嬷嬷将医师送出去,自己则一脸严肃地看向孙氏。 “你这会感觉怎么样?” 孙氏靠在软榻上,努力想要睁开眼睛,但是最终还是没有能动得了,只是握着容氏的手微微动了动。 “这侯府怕是要翻天了,你这平日里不争不抢的,竟还有人想要害你!当真是过分了!” 孙氏听着容氏的话,手心颤了颤,心中想着这只怕当真是颜卿霜做的了。 容氏说的对,平日里她不争不抢,唯一一次动手就是对颜书畴,那除了她颜卿霜还能有谁对自己下这般狠的手?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她还顾念着亲情,没舍得对颜书畴下狠手,结果颜卿霜却是直接想要了她的性命! “你莫怕,好好休息,我定会为你做主的。” 071 独闯亲王府 居竹苑。 颜卿霜起了个大早,此刻正坐在院子里喂着八哥吃食,鸢落则在一旁舞剑。 “你个姑娘家家的就没有旁的爱好了,这大清早的起来就在院子里舞刀弄枪的。”香絮从外面进来,一眼就看到了正在舞剑的鸢落,不由得吐槽出声。 鸢落被她数落习惯了,此刻也懒得跟她计较,依旧舞着剑,剑花阵阵,煞是好看。 “旁的爱好有什么用处,小姐当真遇到危险的时候,除了这个,旁的再无用处。” 鸢落说话间,收了剑,剑尖一瓣桃花落在上面,她轻轻移动剑尖,递到香絮面前,“香美人,送你了。” 香絮轻笑着接过那花瓣,但是脸上的笑意却只维持了一瞬,很快就消散了。 颜卿霜看着香絮这个样子,知道定是有事,轻轻放下手中的鸟食看向她,“出什么事了?” 香絮微微叹了口气,上前,“姑娘,昨儿个夜间,三夫人急病唤了医师过来,结果医师断症说她是中毒,而且是能致命的那种毒,虽说这事听上去跟姑娘跟咱们院子没什么直接的联系,但是奴婢听着就是心神不宁的,您说这三夫人嫁到侯府这么久了,惯是会做人的,从未见她和谁红过脸,三老爷身边更是连个妾都没有,只有最近,因着那紫曦花树,跟咱们姑娘闹了些小矛盾,奴婢就怕这事被人小题大做了。” 香絮说着,眉头紧锁着,看着颜卿霜,“姑娘,您看,我们该怎么办才好?” 颜卿霜听着香絮的话,脸色也微微有些凝重起来。 这侯府之中最怕的就是无中生有,自己还在查着哥哥路上遇刺的事情,那边孙氏就因为中毒倒下了,这最后是谁查谁都不一定了。 只不知这孙氏会不会也似那张氏一般,来个兵行险着,自己给自己下毒。 颜卿霜正想着,鸢落倒是开口了。 “小姐,你说这孙氏会不会是故意想要害你,所以这个儿给自个儿下毒了?”鸢落认真道,“就跟那个张姨娘一般,为了嫁祸他人,不惜自损。” 颜卿霜倒是没想到一向大大咧咧的鸢落竟然能与自己想到一块去,环境到底是能改变一个人的,被坑害的次数多了,心性再宽广也是多少会提防着人的。 “也许我们去看一眼便能知道了。”颜卿霜说着便向着屋内走去,“香絮,进来帮我梳妆。” 香絮应着,还未来得及走到里间,就看到居竹苑的一个二等丫鬟薰宁急匆匆地从外面跑了进来,那模样慌张得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后边追她一般。 “青天白日的,你慌什么,没的让人瞧见了以为咱居竹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了。”香絮这些个日子是真的被弄怕了,一个不小心,三姑娘就能被别人扣上个莫须有的罪名,所以此刻看着薰宁那副样子,心里没来由地就有气。 “香絮姐姐,有信,有信……”薰宁努力稳了稳思绪,快步上前,“姑娘,您看看。” “哪里来的信?”香絮接过薰宁递过来的书信,问道。 “奴婢也不知那人是谁,是一个不曾见过的丫鬟,跑到奴婢面前把这信往奴婢手里一塞,说了句有人想要害你家主子就跑了,奴婢听着那话惊得不行,这才,这才失了分寸。” 薰宁这番话出口,颜卿霜脸色微变,接过香絮递来的书信,展开看了起来。 看了几行,脸色就猛地变了几变。 这封书信不是别的,正是那日孙氏加急写给辅国大将军,想让大将军直接将颜书畴在路上格杀的书信。 颜卿霜看着那书信,寥寥几行字,她却愣是看了许久,捏着信纸的手忍不住地颤抖起来。 原本她并不打算对孙氏做什么,毕竟还未有什么真凭实据,而且依她对孙氏的了解,她应该不是个恶毒之人,所以对于颜书畴遇刺的事件,她也一直没下定论,甚至心内更偏向于是颜卿盈和张旸做下的。 但是如今…… 这封书信字字句句那般像孙氏的口吻,字迹更是没什么问题。 颜卿霜心凉了半截。 人心当真是这个世间最可怖的东西,一旦涉及权势利益,人心都是会变的,良善之人也会变成那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 所以那孙氏眼瞧着哥哥安全回来了,生怕自己瞧出什么端倪来,便来个先下手为强,给自己下毒,好先给她安上个弑杀婶母的罪名吗? 可是即便眼看着这事实好似应当就是如此了,颜卿霜却依旧不敢轻信。 这书信来的蹊跷,来的太过于容易了,她便又觉得这事情远不似明眼瞧着的这般简单了。 “薰宁,没事了,你出去守着吧,香絮,来帮我梳妆。” 颜卿霜没有透露太多,只是妥帖地将那书信收好了,转身进了屋子里。 香絮和鸢落对视了一眼,也都没有多言,跟着走了进去。 梳妆过后,颜卿霜便去了世安苑。 是人是鬼,还是得自己亲眼瞧见了才能辨识。 — 世安苑。 霓裳刚扶着孙氏服下了汤药,这汤药下肚没多久,孙氏就呕出了一大口的污秽浊物来。 颜承昊也在一旁守着,看着孙氏这个样子自是心疼的,想要安慰,但是眼见孙氏一点精神都没有,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自家夫人在自家府里被人下了毒药,这说出去可是泼天的笑话,如今好在孙氏也没闹,容氏下令将这件事情捂严实了,这才能有这短暂的安宁。 一早上杨氏和柳氏都来看过了,虽然三房对外称的是急病,但是容氏命了信嬷嬷在查证,这流言多多少少还是在侯府里传开了,所以杨氏和柳氏过来瞧过孙氏之后,孙氏也都没留,只说身子难受得厉害,便打发她们走了。 这会子一大口的污秽吐出来之后,孙氏才觉得身子稍稍清爽了些,但是心中却还是愤恨的。 这毒药猛烈,折腾得她难受极了,最难受的时候当真是恨不得就这么死了算了,这会虽好了些,心气却难平,心中更是认定了这一定是颜卿霜所为,更是气愤自己一开始不该留了慈悲心肠,就该第一封书信就让哥哥杀了颜书畴便好。 如今这样自己半点好处没有,还受了这许多罪。 “夫人,你可好些?”颜承昊看着孙氏好一会,还是上前轻握着孙氏的手,问道。 孙氏心中一痛,用力从颜承昊手中抽出了手。 嫁进颜府这么久,对于颜承昊她一向都是真心实意地爱着的,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她一直觉得她遇到了最完美的人生。 可是现在她却猝然发现,这样的岁月静好是在不遇到任何事情的前提下的,一遇到事情,颜承昊的满腹诗书,风花雪月竟是半点都派不上用处的。 不仅如此,他还迂腐守旧,将侯府这个大家的地位远置于她和珏儿之前。 颜承昊知道孙氏心中有气,看着她将手抽了出去,微微有些尴尬,叹了口气,出声道,“那你好好休息,我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颜承昊说话间,站起身,向外走去。 颜承昊前脚才走出去,孙氏眼角就滚落了两行清泪。 自己如今都这般样子了,不就是盼着他能宽慰自己,能哄哄自己,可是自己只不过抽回了个手,他竟就这么走了,还当真是淡漠得可怕。 孙氏想着,眼泪接连滚落,急忙拿了一旁的帕子掩住面庞轻声哭泣起来。 飞羽和霓裳守在一旁,见着孙氏这个样子,谁都不敢多言,只是安静地守着。 这样的安静一直维持到外面的丫鬟来通传说三姑娘来了。 孙氏拿了帕子擦净了眼泪,眼中透着恼火,“她竟还好意思来,是来瞧瞧我死了没有吗?” 满腔的情绪正无处发泄,此刻可算是找着发泄的渠道了。 “夫人,您切莫如此生气,更不可如此说话啊,毕竟这事情我们还没有证据,若不是三姑娘做的,您如今这话日后免不了会落人家口舌啊。”飞羽听着孙氏的话在一旁好言劝道。 “夫人平日里从未与人红过脸,除了她还能有谁对夫人下这般狠手,你如今竟还替着她说话,真不知道你什么心思,夫人平日里待你不好吗?”霓裳听着飞羽的话,反驳道。 “你,奴婢都是为着夫人着想才这般说的,霓裳,你为何要污蔑我?” “好了,别人还没什么事,我这院子里倒是先掐起来了,你们是都眼看着我死不掉了,心里不痛快是吧。” 孙氏话音刚落,飞羽和霓裳一起跪了下来,“夫人恕罪。” “都起来吧,去把人请进来吧,别给人留了把柄说我这个做婶娘的架子大。” “是。”飞羽应着,走到院子去请颜卿霜进来。 “夫人,您何苦还要见她,岂不是添堵吗?”霓裳见飞羽出去了,走到孙氏床边低声说道。 “什么都还未查明我便不见,如何说得过去?再说她都敢来,我难得还不敢见?”孙氏说着,轻咳了两声。 霓裳急忙帮着孙氏顺了顺气,又拿了两个软枕垫在了孙氏腰后,让她坐的更舒服一些。 “三婶婶,”颜卿霜走到内间,见着孙氏,粗粗行了个礼,就快步上前,“婶婶这是怎么了,怎么就病倒了?” 孙氏看着颜卿霜,只觉得这丫头演技当真是可以,心中一阵泛冷,但是面前还是强扯出了一丝笑容,“多谢霜姐儿惦念了,我这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还当真是病来如山倒,说倒就倒下了。” “婶婶还是得好好照顾自己才是啊,”颜卿霜说着,走近了一些,走到孙氏身侧,“婶婶就是一直都太不顾及了自己了,这心里只有三叔,珏哥儿和凝姐儿。” 颜卿霜柔声说着,目光却是在细细地打量着孙氏。 看孙氏如今这个样子倒不像自己给自己下的毒,若是有可能,还是该寻了昨儿夜里来的医师细细问过才知道。 颜卿霜在打量孙氏,孙氏也在打量颜卿霜,细看之下,倒是看不出颜卿霜有什么心虚的地方,越是这样,孙氏就越觉得颜卿霜这个人不简单,需要提防。 这般年纪做事就如此不露痕迹,以后还了得?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之后,孙氏只推说身子难受的厉害,颜卿霜自是起身告辞了。 颜卿霜一走,孙氏满脸的笑意立刻冷了下来。 “她这哪里是来探望我,这分明是来试探我的。”孙氏说着,气狠了,又急急地咳嗽起来。 霓裳急忙上前帮她顺气,“这三姑娘也太张狂些了,这般害了您,竟还敢来说这些风凉话,奴婢看着她方才那个样子,倒真像是来看您笑话的,难道就任凭她这般嚣张下去吗?要不奴婢去告诉老夫人去?” “告诉老夫人什么?告诉老夫人她颜卿霜来探视我,而我却怀疑她?”孙氏说着,瞪了霓裳一眼,“越发没脑子了。” “是奴婢的错,奴婢只是替夫人不值,这若是寻不到证据,难道就由着她继续这般张狂下去吗?奴婢这心里实在是憋屈得厉害。”霓裳看着孙氏,轻声说道。 “我何尝不觉得憋屈,但是我也不会让她一直这么张狂下去的,她既然敢给我下毒,早晚能查出来的,实在不行,对付她,我还是有办法的。” 孙氏说着,眼中露出一丝狠意,但是到底身子还没有好透,“我实在疲乏得厉害,这些事情等我身子爽利了再说吧,你出去吧,我歇会。” 孙氏说着,让霓裳扶着自己躺了下来。 霓裳小心翼翼地帮她盖好了被子,这才退了出去。 听着孙氏方才那意思,是准备对颜卿霜动手了,只要她和颜卿霜互斗,那她便算是成功了。 霓裳这般想着,心情自然也不错,嘴角笑意微扬,转头对上飞羽质疑的眼神,又急忙掩下了笑容,冷哼一声,从飞羽身畔走了过去。 飞羽盯着她看了许久,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是又实在说不上来,只能摇头作罢。 — 颜卿霜回了居竹苑之后,便坐不住了。 她总觉得这背后的一切不简单,好似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故意揉捏着,引着所有人往一个不该去的方向而去。 “香絮,帮我秉了祖母说我去了恂郡王府,鸢落,跟我走。” “是。”香絮和鸢落一起应声。 主仆三人已经有了难得的默契,没有人多问一句,鸢落便已跟着颜卿霜出了门。 依旧如之前一般,颜卿霜率先带着鸢落去了恂郡王府,又换了恂郡王府丫鬟衣服出了门。 晗月虽不知颜卿霜究竟为何,却依旧愿意帮她,只叮嘱了她万事小心。 — 柒月斋。 还是那间雅间,今日门口却没有侍卫站着。 颜卿霜心中一凉,难道自己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他竟然不在? 推门进去,里面果真空无一人,颜卿霜只得退了出去,趁着无人发现,快速出了柒月斋,又不甘心就这么回去,心中打定主意,准备去闯一闯宸亲王府。 只是要闯王府,自然不能再穿着恂郡王府的衣服了,不能连累晗月,所以颜卿霜便换了一身寻常百姓的衣服,这才向着宸亲王府去。 翻身上了墙头,依着对王府布局的熟悉,颜卿霜直接几个飞跃,进了主院落。 屋内,浅刃刚帮着凤浔生褪下身上的衣服,准备换伤药,两人便一同怔住了。 “王爷,您猜对了,她果真来了。” 凤浔生轻笑了一下,“继续换药。” “是。”浅刃细细地帮他换好了胸口的伤药,便退了出去,还连带着将凤浔生院子里的丫鬟小厮一起屏退了。 颜卿霜在屋檐上看了一眼,心中一阵嘀咕,这偌大的主院落竟然一个下人都没有,难道是自己算错了,这凤浔生竟不住这里? 但是横竖都来了,自是要进去看看的,颜卿霜想着飞身而下,轻轻推开门,向里走去。 屋内极为安静,宽大的厅堂之中,挂着几幅大气磅礴的山水画,看着应该就是主人居所无疑了。 颜卿霜回身,小心翼翼关上了门,这才继续往里走去。 内屋安静异常,屏风之后,是一个被白色帷幔裹住的床榻,远远看去,朦胧恍惚,看不清到底有没有人。 “王爷?”颜卿霜绕过屏风,向着床榻走去,“您在吗?” 依旧没有回应。 颜卿霜深吸了一口气,索性掀开帷幔,往里走去。 只是帷幔才刚刚掀开,腰肢就一软,一阵天旋地转,人就被甩到了床榻之上。 还未来得及惊呼,脖间就凉意一片。 “王爷,是我。”颜卿霜镇定心神,看清了眼前之人之后,这才出声道。 凤浔生手中捏着的匕首甚至都没有打开刀鞘,只是隔着刀鞘这般抵着她的脖子,面上冷冷一片,“谁让你擅闯王府的,当真不想活了?” 被他迫在床榻之上,颜卿霜想要解释,但是这个姿势暧昧异常,她才一动,就见着凤浔生的衣衫微微敞开,胸前的伤显露无疑,原本想闭上的眼睛顿时睁圆了。 072 替本王换药 “你受伤了?”颜卿霜看着他胸口包扎过的伤口出声问道,说话间,想要摆脱此刻这样的禁锢。 “别动。”凤浔生的声音低沉了许多,说话间,依旧紧盯着颜卿霜,没有动作,甚至都没有将敞开的衣衫理好。 “王爷,卿霜知道擅闯王府是重罪,但是卿霜绝对没有要暗害王爷的意思,只是上次收到王爷的书信之后,心中一直存着疑惑,想来讨教一二。” 颜卿霜说着,看着他近在眼前的绝美脸庞,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迅速垂下了眼睑。 这么近的距离,这么暧昧的姿势,太容易凌乱一个人的思绪了。 好在多活了一世,此刻的她不再是那个情窦初开的小丫头,所以即便是如此情境,还能保持该有的理智。 凤浔生听着她急切的解释,嘴角轻轻勾了一下,手中捏着的刀鞘在她脖间微微滑过,冰凉的触感让颜卿霜微微一颤,下意识伸手想要推开他,却被他伸手按住。 凤浔生俯低身子,细细地看着她,看着她因为羞窘而泛红的脸,看着她因为急促呼吸而起伏的身子,脸上的笑意越加深了。 “本王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霜儿既然都入了本王房内了,该不会当真觉得本王会与你谈那些事情吧?” 凤浔生说着,气息轻吐,拍在颜卿霜耳畔,带起阵阵轻微酥痒的感觉。 “王爷,您何必吓唬卿霜。”颜卿霜听着凤浔生的话,出声道。 他救了自己几次,又护了哥哥一路,于自己是有大恩的,即便此刻言行无状,颜卿霜也无法真的与他生气,尤其是自己此刻还有求于他,所以只能尽可能地将话题绕回到她这次来的目的之上。 “吓唬?”凤浔生的笑声低哑暧昧,“本王为何要吓唬霜儿,本王许下的恩可都记着呢,本王以为霜儿觉得无以为报,所以,打算来……” 颜卿霜眼见着他说的话越发过了,急忙截断了话头。 “王爷,您可知道路上埋伏刺杀哥哥是何人所为?” 几次的相处下来,颜卿霜知道凤浔生一贯是这副迤逦暧昧的样子,但是从来不曾真的伤过自己,只是自己太容易被他那过分暧昧的态度冲昏头脑,乱了思绪。 所以此刻,为了保持清醒,颜卿霜索性不去管他说的什么,出声问道。 好在这一招明显起了效果,瞬间打破了迤逦的感觉。 凤浔生松开了她,坐起身,慢条斯理地理着衣衫的带子。 颜卿霜也急忙坐起身,看着他系着带子的样子,一张脸不受控制涨得通红。 他这个样子无端比方才更加暧昧了些,就好似他们才做了什么事情一般。 好在这屋子里如今只有他们两个,否则只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颜卿霜想着,急忙站起身,下了他的床榻。 凤浔生眼眸微抬,看着她如此迫不及待的动作,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王爷若是不方便告诉卿霜,那卿霜便告辞了,今日私闯王府之罪王爷若要追究,卿霜认罚。” 颜卿霜见他不回答自己的问话,便恭敬出声道。 皇权争斗,朝野争斗,人人自危,她与凤浔生说到底非亲非故,他有所保留也实属应当。 而且颜卿霜总觉得他身上背负着一个天大的秘密,这个秘密让他不惜一次次以身犯险。 所以自己的这些事情,若是他无法相告,自己也确实不该再来麻烦他了。 “来都来了,替本王换个药再走吧。”凤浔生抬眸看向颜卿霜,出声道。 颜卿霜再次怔住,他的伤,不是在胸口? “男女授受不亲,王爷还是该让王府的下人来换药才是。”颜卿霜急忙道。 “你当真觉得这些伤口人人可见?”凤浔生轻笑道,“若是哪个下人不牢靠,不知会惹出多少麻烦来。” 凤浔生说话间站起身,随手扯过一件袍子披在了身上,“霜儿若是不愿意,本王也不勉强。” 颜卿霜看着凤浔生旁若无人地走到一旁的木质架子旁,取下了一个药罐子,心中就暗暗吐槽,什么清风俊朗的杀神,分明就是一只老狐狸,今日若是不替他换了那伤药,只怕是走不掉了。 凤浔生取下药罐子,放到一旁桌案上,然后背对着颜卿霜,轻轻褪下了身上的衣衫。 颜卿霜这才发现他的后背上还有一个箭伤,伤口极深,肩骨微露,还未包扎。 这该有多疼…… 颜卿霜深吸了一口气。 可是他受了这么重的伤,竟还跟个没事人一般和自己这么说着话。 凤浔生动作依旧不急不缓,取了药草放到干净的软布之上,一点一点,在软布上涂匀。 涂匀之后,这才估摸着伤口的位置,将那软布向着身后而去。 只是还没靠近伤口,就触到了一只温热的手。 凤浔生笑意顿生。 颜卿霜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接过那软布,轻轻地覆到伤口之上。 她能感觉到草药接触到伤口的一瞬间,他几不可查地颤了下身子,却没有发出一丝地声响。 取过一旁的布条,裹稳了软布之后,颜卿霜才停下动作。 凤浔生这才穿好了衣衫,回身看向她,“何人所为霜儿心中当真没数吗?” “只是猜测,”颜卿霜说着,正了神色,“辅国大将军,是吗?” 凤浔生也不遮掩,“确实,侯府曾递出过一封书信交到了辅国大将军府中,之后孙将军便派部下去寻了江湖门派,装作截路暗杀,若是事情败露有人追查,最终也只会查出那一些打家劫舍的江湖散派。” “他们一贯截路杀人,所以多杀了两个,也就不被人怀疑了。”颜卿霜顺着凤浔生的思路说道,指尖微凉。 竟当真是孙氏做下的。 “霜儿明白便好。” “只是这书信若是已经送到了孙将军手中,为何我这里还会有一封。”颜卿霜说着,拿出那封贴身带着的书信,递到了凤浔生面前。 凤浔生展信,片刻又将书信还至颜卿霜手中,表情已恢复了清冷,眼眸中带起了几许算计。 “还有何异常?” “孙氏中毒,昨夜发病,抢下了性命,卿霜正准备去寻那医师问个究竟。” “不妥,”凤浔生看着颜卿霜,“你回侯府去,这些日子,你就当做什么都不知,万莫轻举妄动,医师那里,本王替你去问,”凤浔生说着,眼中隐着一丝担忧,“孙氏身边的人,若有可能,仔细留意些。” “多谢王爷。” — 自宸亲王府出来,辗转回了恂郡王府,谢过晗月之后,颜卿霜便带着鸢落回了侯府。 那边凤浔生才叮嘱了她不要轻举妄动,没成想,别人就已经查上门了。 居竹苑门口,几个春晖堂的老嬷嬷站着,见了颜卿霜回来,表面上恭顺地上前道,“三姑娘可算是回来了,老夫人说了,这恂郡王府是越发不知礼数了,本就是相帮之事,竟拘着三姑娘这么久,老夫人可是一早就在您这候着了。” “原是我教授有问题,耽误了进程,不敢责怪郡王,”颜卿霜听着那老嬷嬷语出不善,掩下所有锋芒,耐心回道,“只不知祖母可是有要事找霜儿?” “三姑娘进去便知晓了。”那嬷嬷也不愿多话,说着就进去传话了。 鸢落看了一眼颜卿霜,攥紧了双拳。 她最讨厌这府里这些狗仗人势的奴才了,明明都是下人,就因着资历老,竟然在主子面前卖弄起来了。 但是到底,气归气,她不想给颜卿霜惹事,只能生生忍着。 颜卿霜心中明白,这一切估计是与孙氏中毒一事有关,她没做过,自然也不惧,迈步走了进去。 容氏此刻在正位上坐着,脸色铁青,见着颜卿霜进来了,也没有一丝笑意,依旧板着脸。 “祖母。”颜卿霜恭敬行礼道。 “起来吧,”容氏说着,看向颜卿霜,“昨儿夜里,你三婶婶突发急病,这事你可知晓?” “霜儿一早听说了。” “听说了?那你可知道她那原就不是什么急病,是中毒!”容氏带着几分试探,看着颜卿霜,出声问道,语气显然已经不太友善了。 因着之前在张氏身上出的岔子,容氏这一次故意避着颜承荀与杨氏特意来这居竹苑等颜卿霜,为着就是自己审问清楚了,别到时候又发现冤枉了她,不好收场。 “中毒?”颜卿霜佯装震惊,看着容氏惊呼出声,“是谁如此大胆,竟敢在侯府做下这样的事情来。” 容氏抬眼看了颜卿霜一眼,沉默了片刻,这才缓缓道,“我也是听闻不久前你三婶婶送了你两株花木,你说你只爱那竹林,所以心生不悦,给退了回去了,可有此事?” 颜卿霜听着容氏的话,心中泛起一阵冷意,她的这个祖母还当真是个偏听偏信的人,不过是听了些风声便急着跑来这里来质问她了。 “回祖母,当时婶婶确实给霜儿送来了两株花木,霜儿感念婶婶的关怀,便特意做了些点心送去给了婶婶,后来闲谈中无意谈及霜儿只喜竹林,许是婶婶听进去了,所以又将花木移走了,霜儿绝无心生不悦,只有感念。” “老夫人,我家姑娘对于三夫人赐花很是感激,是奴婢不懂事,多了嘴,在三夫人提及姑娘这院子周围怎生不似旁的姑娘那般花团锦簇时,奴婢多嘴说了句我家姑娘不喜花木,只喜那清幽高洁的竹子,是奴婢不好。”香絮听到容氏问及那两株花木,急忙跪了下来,急急解释道。 她知道颜卿霜是绝对不会把这些扯上自己的,但是当时就是自己说的这番话,如今姑娘无端被疑心,她绝对不能龟缩在一旁不言不语。 “香絮,没有你的事。”颜卿霜听着香絮的话,微微蹙眉,出言喝止。 “原来是你多的嘴,这原本霜姐儿与孙氏关系睦洽,就是你这贱婢多嘴惹得事端,这侯府就是似你这般多嘴搬弄是非的贱婢太多,无端搅乱了这阖府的安宁,”容氏说着,看向身侧的信嬷嬷,“掌嘴。” “是。”信嬷嬷应着,快步上前,一把捏住香絮的下巴就要掌嘴。 “且慢,”颜卿霜急忙出声,“祖母恕罪,这香絮是霜儿房里的大丫鬟,行事作为自是听了霜儿所言的,霜儿确实不喜那紫曦花,更是听闻那花香闻不得,因而特意嘱咐了香絮那般说话,为的就是让婶婶自己动手将那两株花木移走,免得伤了大房和三房的和气。” 颜卿霜低垂下头,看着容氏,乖顺说道,“是霜儿任性了,祖母若是觉得霜儿做的不对,霜儿认罚,香絮不过是个丫鬟,听主子的话办事,并没有错。” 颜卿霜这一番话看似说的低顺,但是容氏却是听出了那暗里的意思,这若是今日她打罚了香絮,便要落个赏罚不分明的罪名了。 “这段时日下来原以为你改了心性了,没成想骨子还是似你那母亲一般,做事没有半点分寸,没有教养,婶娘给你的东西,你竟当着长辈的面便这般说话,也亏得孙氏心量大,不曾与你计较,你如今还一副不知悔改的样子,当真是,可气!” 容氏被颜卿霜这一逼,心中很是不爽,如今她不过是想教训个微不足道的丫鬟而已,颜卿霜都要顶撞,这分明是压根没把她这个祖母放在眼里。 颜卿霜微微攥了攥拳,到底隐忍着没有说什么。 容氏对于杨氏的偏见是刻进骨子里的,她自诩大家出生,可是那会杨家光耀的时候,她还不是忙不迭地迎了母亲进府,如今杨氏不似以往了,她便总是摆出那副架子来,处处寻母亲的差错,处处看母亲不顺眼。 如今对自己也是这般,有了偏见,便看什么都是不顺眼的。 “霜儿知错,还望祖母责罚。”颜卿霜依旧一副低顺的样子。 “责罚,你婶娘都不曾与你计较,我又如何责罚得了你,”容氏说着,语气又严肃了几分,“原是这些小事我也懒得过问,只是孙氏中的毒已经查出了,是夹竹桃,你院子附近不喜种植花木,原也与你无关,但是偏偏门房小厮说你最近要了一株夹竹桃回来栽种,可有此事?” “回祖母,绝无此事,霜儿一向不喜花木,这夹竹桃有毒,更不可能去寻门房小厮要了栽种,再说即便是霜儿要了那夹竹桃回来,也断然不会用这个去毒害婶娘,如此行事,不是无端落人口舌吗?还望祖母明察。” 颜卿霜听着容氏的话,也不知道究竟是真的有人要害自己还是容氏的试探之词,所以只能这般回道,心中却惊疑只怕凤浔生猜的不错,只怕这一整桩事情都是冲着自己而来的。 万幸自己没有去寻昨夜给孙氏看病的医师,指不定那里便有人守株待兔。 “巧言善辩,”容氏出声道,看着颜卿霜,语气不咸不淡,“你也不必如此紧张,我今日不过是过来问问而已,毕竟侯府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母亲作为当家祖母却是什么都做不好的,还得我这个老婆子一趟趟的跑。” 容氏说着,撑着拐杖起身,信嬷嬷急忙上前搀扶。 “话也问过了,你也别多心,各房各处都是要查的,并不针对你,如今既然没查出什么来,我便先走了。” “恭送祖母。”颜卿霜恭敬说道,看着容氏出了院子,这才站直了身子。 说什么她母亲管不好事情,还不是容氏不愿意放权,母亲便是太孝顺了,所以一次次地忍气吞声,在这侯府里,根本就没有当家主母的样子。 她们的这般隐忍容氏没有半分感念,如今到了她的嘴里,竟还成了母亲的无能了。 “姑娘,您何苦替奴婢出头得罪了老夫人呢,不过是掌嘴,奴婢受的,让老夫人打两巴掌,这事情就过去了,您这一下得罪了她,改日她还不知道要如何寻您的错处呢。” 容氏走了,香絮看着颜卿霜,满眶眼泪,跪着挪到颜卿霜面前,忍不住出声道。 她不过是一个微贱的奴婢,就该在主子有难的时候冲上去挡着的,何时竟要主子给她挡灾了。 “傻丫头,你又没错,无端端挨那巴掌做什么,无妨,我们行得正坐得端,不惧她寻错处,总有一日。”颜卿霜说着,弯腰扶起了香絮。 “姑娘,您对奴婢这么好,奴婢无以为报……” “好了,别哭了,让鸢落看笑话。” 鸢落正在气愤,突然听到颜卿霜把话题扯到自己身上,不由得一愣,出声道,“就是,别哭了,哭起来太丑,污了香美人的称号。” “你,你还真是没心没肺的。”香絮没想到这个情景鸢落还有心情开她玩笑,愣了一下,出声骂道。 “少用眼泪,多用脑子,如今这侯府有人要害小姐,你看不出来吗?”鸢落说着,看向颜卿霜,“小姐,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等,”颜卿霜说着不由得想起凤浔生,他既然答应帮自己去找那医师,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传进来。 ------题外话------ 谢谢丹昕薇姐儿的月票和花花,喜滋滋,哈哈哈哈哈 073 送上门来 听了凤浔生的建议,颜卿霜没有轻举妄动,每日依旧晨昏定省,日子过得倒也算是和顺。 孙氏体内的余毒也清干净了,这几日去给容氏请安的时候,颜卿霜也总能遇上,虽然依旧都是客客气气的,但是内里的隔阂大家都感觉得到。 颜卿霜知道,在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孙氏对于自己的误会是消除不了的了,但是她也不在乎,对于一个心中存着恶念想要谋害哥哥的人,她心里是怎么想的,颜卿霜根本不在乎。 她在乎的是那幕后之人到底想要做什么,难道是想要引发自己与孙氏的矛盾,从而引发大房与三房的矛盾…… 这样最直接的后果便是影响整个定北侯府。 定北侯府是父亲的心血,父亲为了当年在祖父面前立下的誓言付出太多,放弃太多,妥协太多了,侯府是他的一切,所以现在的颜卿霜不会冲动到做出有损侯府的事情来,这也是为什么她攥着孙氏的那封书信却一直没有露于人前的原因。 这会拿出那封书信,无疑是让自己又多了一个会暗害孙氏的理由。 那幕后之人定是觉着自己看到这样的书信绝对会坐不住,所以才会不惜一切,将书信送到自己手里的吧。 “霜姐儿,怎么了?”杨氏走在颜卿霜身侧,正跟她说这话,这一侧头就瞧见了颜卿霜一脸出神的样子,不由得止了脚步,出声问道。 颜卿霜一时不查,差点撞上杨氏,急急地止住了步子。 “母亲,怎么好好地停下了?”颜卿霜急忙收敛思绪,出声问道。 “这话该我问你才是,在想什么呢,我就这么站你面前都没发现,直接就撞上来了。”杨氏看着颜卿霜,有些担忧地问道。 “母亲,我能有什么事,”颜卿霜说着,伸手拉住了杨氏的手,撒娇道,“我只是觉得三婶婶近日与我们生分了不少,看来那次的中毒事件是真的把她给吓着了。” 颜卿霜怕杨氏担心,估计这般半真半假地说道。 “是啊,”杨氏见颜卿霜这么说,倒也没有疑心,“她这是捡回了一条命,又没查出来到底是谁要害她,心中自是见了谁都跟见了仇人一般,想起来倒也是可以理解的。” “嗯。”颜卿霜随口应道,显然没有想要继续这个话题。 帮着一个想要害哥哥性命的人寻好话,她做不出来。 “母亲刚刚在跟我说什么呢,我刚一走神,没听着。” “你这孩子,”杨氏宠溺地轻拍了一下颜卿霜的手背,“过几日就是成国公嫡女茗姐儿的及笄宴,凤启国对弱冠和及笄一向最为重视,成国公要给茗姐儿大办,我们侯府也在受邀之列,到那一日京城望族都会齐聚在成国公府,许多皇子公主也会前去,我方才就是在与你说这个呢。” “及笄宴?”颜卿霜轻声念着,这一世,果然与上一世不同了。 上一世自己嫁出去不久,因着颜卿盈与太子之间的谣言,成国公和皇后为了断了那些流言蜚语,赵清茗尚未及笄就嫁入东宫,成了太子妃,而那正是她悲惨人生的开篇。 成国公宠爱赵清茗,所以赵清茗自幼和颜卿霜一般,可以骑马射箭,一身武艺也算是精彩绝伦,上一世也曾在击鞠赛上赢得景德帝赞赏,但是也正是因为她的这个性子过于张扬,所以引来许多祸事。 上一世,在得知自己即将要成为太子妃的时候,赵清茗曾私逃出府,有人瞧见她潜进了宸亲王府,不久之后,便被宸亲王府的侍卫送回了成国公府。 那一次,是赵清茗为了自己而逃,她去向他吐露心声,想求着他带着自己走。 可惜她遇上的是个冷心冷情的人,不但没有动心,还将她送了回去。 颜卿霜想着,心情不免有些沉重,但是因着杨氏在旁,自然不敢表露出来,与杨氏随口闲话了几句,分开之后,回了居竹苑,才细细地想着这桩事情。 她知道赵清茗一直都喜欢凤浔生,只是这凤浔生和赵清茗,般配吗? 颜卿霜自己都没有留意到自己在想到这个问题时心底那隐隐划过的不悦感。 — 成国公嫡女的及笄宴如期而至。 这一日,侯府众人也都起了个早,虽说她们只是受邀参加,但是毕竟成国公府的宴席,今日到场的必定是贵胄人家,谁都不愿意失了礼数。 颜卿雅今日更是天未曾放亮便起了身。 自从上一世送出书信之后,她心中便一直忐忑难安,不知道凤允祥究竟是个什么心思,也不见回信过来,整日里焦急得寝食难安,正愁没有机会与凤允祥再聚的时候,这赵清茗的及笄宴就像及时雨一般。 一想到今日可能会再见着凤允祥,颜卿雅根本就睡不着,所以一早起来就开始梳妆了。 挽月知道颜卿雅的心思,所以今儿也特别卖力,细致地给她装扮着。 主仆两人一直忙活了许久,直到天色亮透才停了下来。 颜卿雅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很是满意,这一身妆容一如她的名字一般,雅致脱俗。 去给容氏请过安之后,一行人这才陆续地向着前厅走去。 颜卿盈从容氏的春晖堂出来,看着众人向着前厅走去,焦急地不行。 成国公府的宴会,宴请的都是各府的嫡子嫡女,按理说她颜卿盈是庶出的女儿,确实是不能随着一同前去的。 可是前几日,她收到了他的书信,让她一定要想尽办法参加今日的宴会,所以这会子,眼瞧着大家都要出发了,她心里越发地焦急起来。 “姑娘。”雁汐看着颜卿盈站在那里眼巴巴地看着样子,心里也不好受,出声劝道。 “雁汐,不行,我得去,走,我们去求求祖母去,以前母亲没有失势的时候,去哪里祖母不都不管不顾地带着我的吗?怎么偏生这次就不行了呢?母亲虽然被爹爹禁了足,可是我没有啊,宁德候府也依旧没有失势啊,祖母应该会允准的。” 颜卿盈说话间,快步向着前面追去。 “姑娘,姑娘……” 雁汐看着颜卿盈那般样子,想劝又不知道该怎么劝,只能快步追了上去,紧紧跟着颜卿盈。 “祖母,祖母。” 容氏走在所有人最后面,与前面的人都还有些距离,所以颜卿盈快步追上了她。 “盈姐儿?”容氏看到颜卿盈的一瞬间,表情略微有些僵硬。 确实,这一次她是故意没带上颜卿盈的,原想着若是颜卿盈应该懂事不会来闹的,那么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毕竟上次的事件之后,她对张氏也是有了看法的,但是此刻颜卿盈追了出来了,容氏面子上便也有些过不去了。 按理说,顾念着张旸的面子,确实是该跟以前一样带上颜卿盈的,原本颜卿盈不追上来,自己还能找个理由推说过去,可是这会人都追上来了,自己若是成心不带,日后传到张旸耳中总归是不好的。 这般想着,容氏便对颜卿盈此刻的所作所为颇为不满了,觉得她太过于不识抬举了,但是面上却依旧还是一副慈祥的样子。 “祖母,今日成国公府的宴会,求您带盈儿一同去吧。”颜卿盈在容氏面前跪了下来,哀求道,“盈儿知道,盈儿是庶出的女儿,原本不该求您带着去的,可是,可是前几日外祖父刚托人捎来了书信,说是许久未见盈儿了,正好借着这次宴会可以见盈儿一面,盈儿担心等会外祖父若是没有见着盈儿,会担心。” 颜卿盈说着,微微低垂着头,她知道自己此刻是在那宁德候威胁容氏,这是容氏最忌讳的,被人威胁,还是被自己的孙女,这怎么觉得都是一件极其荒谬的事情,但是她这会没有法子了,这场宴会她必须要去,他让自己做的事情,自己必须去做,自己必须竭尽可能,给他争取一切机会。 容氏右手紧紧攥紧了手中的拐杖,看着低垂着头跪在自己面前的颜卿盈,只觉得一阵阵寒意涌进胸口。 这就是她真心疼爱了十几年的孙女,如今可好,竟敢这般威胁起自己了,当真是觉得自己羽翼已丰,便不把她这个祖母看在眼里了吗? “那若是你外祖父问起张氏来呢,你又该如何说呢?”容氏到底是见惯了风浪的,即便心里怒气翻涌,到底也知道此刻什么最为重要,所以只是站在那里,不紧不慢地问道。 容氏问出这句话的时候,颜卿盈就暗暗松了口气,知道容氏这是答应带她去了,立刻道,“姨娘她感染了风寒,不愿意出门,这会子正在家调理修养呢。” 容氏冷哼,心中想着还算她识趣,虽是威胁了自己,但是这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模样,倒还真和自己年轻时候有几分相像,不由得深吸了口气,出声道,“既然都出来了,那便随我一块去吧,我老婆子多带个人过去,他们多少会卖我个面子,不会多说什么。” “谢祖母,谢祖母。”颜卿盈急忙对着容氏磕头谢恩,之后才在雁汐的搀扶之下站起身,跟着容氏向着前院走去。 — 侯府门口,颜卿霜远远地看着跟在容氏身后的颜卿盈,眼中就闪过一丝冷意,不得不说这颜卿盈还真有些本事,张氏如今都这般样子了,她还能哄得容氏将她带在身边,也着实不容易了。 “母亲,您怎么……” 杨氏见着容氏把颜卿盈带着了,心里多少是有些抵触的,但是碍着容氏的面子,到底没有出声,倒是颜承荀,出了声。 “我怎么了?”容氏看向自己的大儿子,浑然不觉得自己做的哪里有不妥的地方。 “成国公府办的宴会,去的都是各府里的嫡出子孙,盈儿跟着去,不合规矩。”颜承荀见容氏跟自己装傻,索性摊开来说道。 “怎生就不合规矩了,这盈姐儿没法子选择是自己是从谁的肚子里爬出来的,但是她一贯与我亲厚,我去哪不带着她?怎么,你是觉得成国公还能跟我这老婆子计较这个不成?”容氏说着,没再理会颜承荀,向着最前面的那辆马车而去,“盈姐儿,你今日便靠着祖母坐吧。” “是,祖母。”颜卿盈见容氏这么说,自是高高兴兴地应道。 能跟着容氏坐头车,这是容氏在告诉所有人,她这个庶出的女儿,身份并不比他们这么嫡出的差,心中不由得对容氏多了几分感激,向着众人请过安之后,便跟着容氏上了第一辆马车。 在众人眼中看着,都会觉得容氏是待颜卿盈格外亲厚,但是只有颜卿霜看得明白,容氏在意的不是颜卿盈这个孙女的颜面,是她自己的颜面,她既然已经带了颜卿盈出来了,就绝对不容许任何人质疑她的决断了。 “罢了,都各自上马车吧,不过是多带盈姐儿一人,不妨事的。”杨氏压下心头的不适感,看着众人,依旧是一副端庄的大家闺秀的模样,出声道。 众人这才一一应下,各自上了马车。 — 成国公府今日确实格外地热闹,进的府中,男子都被迎进了前厅和武场,女眷责备引着进了后院。 杨氏和颜卿霜才进去,就被几个年龄相仿的夫人喊着过去说话了,颜卿霜与众人见过礼之后,便带着鸢落随意地走着。 她以前性子颇为高傲,所以与这华京之中的女眷来往偏少,所以也没什么极为熟识的,除了晗月,好似也就没有旁的人了。 不过这样也好,乐得清静。 这国公府后院幽静雅致,曲径通幽,每一处幽径深处都带着惊喜,颜卿霜倒是不觉得无聊,带着鸢落一处处地探看着。 这一处曲径尽头便是溪水潺潺,对面是一座假山,遮挡了自那边来的视线,确实是一处很有禅境诗意的地方。 颜卿霜很喜欢这一处地方,可以暂时远离那纷杂恭维的场面,偷得浮生半日闲,便索性在一旁的山石上静坐了下来。 “是她吗?” 不远处,一声小声的嘀咕声传来。 “就是她,当时她与五殿下的事情整个侯府里可是传的沸沸扬扬的,她还因为这桩子事被我那大伯父打得昏死了过去,好两日才醒过来,但是这是家丑,他们那里会允许这样的家丑外扬,所以外面这才没有什么风声。” 颜卿雅看着此刻站在自己身侧,一身锦衣华服的年轻女子细细地出声说道,“所以锦瑟,你若是当真喜欢五殿下的话,还需得弄清楚这当时是我这妹妹单恋五殿下还是他们之间早已……” “那还用说,定是你那妹妹不知廉耻勾引的五殿下,五殿下那个风清雅致的一人,怎么可能与人暗通款曲,就算是,也绝不可能与你那妹妹。”说话的年轻女子是定国公吴正元的嫡亲孙女吴锦瑟,因着吴正元的宠爱,一贯是嚣张跋扈的,颜卿雅这个人一贯会伏小作低,刚好契合了吴锦瑟那张狂的性子,一番闲谈下来,这思绪竟被颜卿雅带着走了。 “也是,我那妹妹自恃自己是定北侯嫡女,一贯是张狂的,击鞠赛上更是一举扬名,自是觉得自己配得上五殿下的。”颜卿雅依旧在一旁轻描淡写地添油加醋。 “哼,一举扬名是吧,我今日就要她当着众人的面出丑。” 吴锦瑟说话间,就要迈步上前。 “锦瑟,你这是要做什么?”颜卿雅佯装担忧,出声问道。 “与你无关,你躲远点,没的等下连累了你。”吴锦瑟说完,不管不顾地向前走去。 “姑娘,姑娘,这里是成国公府,老爷特意叮嘱了让您今日千万不能闹事的,您,您……” 吴锦瑟身边的丫鬟看着她这般气势汹汹的样子,担心地不行,出声劝道。 这吴锦瑟今日若是做出什么荒唐的举动来,丢的可是定国公府的脸面,若是当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那最倒霉的肯定就是这个她这个随身跟着的丫鬟,所以此刻,她虽然知道自己说什么只怕也没什么大用处,但是还是忍不住劝道。 “滚开。”吴锦瑟哪里听得进去一个小丫头的话,她只要一想到五殿下曾与旁人暗通款曲,她心里就咽不下这口气。 她曾去求过祖父一次,说自己心悦凤启延,求祖父成全,结果吴正元直接让她死了这条心。 可是感情之事,岂是说不喜欢就能不喜欢的,她吴锦瑟如今还得不到的,也决不允许别人染指。 吴锦瑟想着,快步向着颜卿霜走去。 颜卿霜原本正在闭目养神,远远听到一阵急促的带着怒意的脚步声,不由得睁开了眸子,这一看,竟还是个老熟人。 上一辈子的老熟人。 上一世自己嫁给凤启延之后,也不知怎么得罪了她,里里外外被她坑了许多次,如今算是通透了。 也好,既然有人送上门来,自己也断然没有客气的道理,颜卿霜想着,依旧闲适地靠在那假山之上,不动声色。 074 你寻本王? “小姐。”鸢落看着吴锦瑟那怒气冲冲的样子,下意识地弯腰对着颜卿霜低声提醒道。 “不妨事,她只要敢做,今日丢脸的定是她。”颜卿霜依旧半阖着眸子,姿态慵懒随意。 “是。”鸢落这才稳住了身子没有动,依旧坐在颜卿霜身侧,看着那溪水潺潺,好似正认真欣赏。 “喜箩,你看这一处多幽静啊,这成国公府的布局当真是让人惊喜,当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吴锦瑟走近了些,便故意放慢了步子,对着自己身侧的婢女柔声说道,若是不见她之前那般怒气冲冲的模样,倒还真像是来赏景的。 颜卿霜眼眸微抬,并不作声。 那被唤作喜箩的婢女则是急忙应声,“姑娘说的是,此处却是风景秀丽。” “这宴会也着实无聊,不如我们就在这里歇息片刻吧。”吴锦瑟依旧自说自话般地走了过来,然后装作才瞧见颜卿霜的样子,“哟,这儿竟有人,还不是一般人。” 颜卿霜见她这话冲着自己而来了,便站起身看向她,见礼道,“吴姑娘。” “哼,在外装的这般知书达理的样子,内里却是与人私通的肮脏性子,你这般行事,侯府竟还将你带出来丢人现眼。”吴锦瑟一贯是口无遮拦的,她讨厌颜卿霜,字字句句,便都不去管什么分寸不分寸了。 “吴姑娘,你如此毫无根据辱骂我家姑娘,便是大家闺秀的做派吗?你敢将你方才那番言乱到我家侯爷面前再说一遍吗?”鸢落听着吴锦瑟的话,恨不得将她攥着丢进那溪水之中洗洗她那满嘴的恶臭。 “不过是求而不得,便对别人横加指责,吴姑娘这番做法,没羞没臊,没担当,没礼数,如同市井泼皮,当真是丢了定国公的脸面啊。”颜卿霜说着,面前依旧挂着浅淡的笑意,“真不知定国公何来如此大的心胸,竟敢把你带出来,不怕让众人耻笑吗?” 颜卿霜看着吴锦瑟,一字一句地说道,看着吴锦瑟气得发颤的手指,她却只觉得还不够。 不过是个开端而已,就气成这样了?那后面可如何是好? “你,颜卿霜,你无耻,明明是你勾引五殿下在先,你如今竟反过来辱骂于我,你怎么可以这般无耻!”吴锦瑟气急了,指着颜卿霜的鼻子骂道,“你勾引五殿下,可惜五殿下看不上你,也是,像你这般只会骑马射箭的女子,哪个男子会喜欢。” “那似你这般不知廉耻,成日里将喜欢挂在嘴边上的,便有男子喜欢了吗?”颜卿霜说着,轻笑出声,“吴姑娘,如今在我面前耍威风容易,若是当真有本事,那便求了恩旨嫁给五殿下去,若是你当真嫁给了他,那今日你骂我的种种我便认下了,若是你连这都做不成,那你今日骂我的每一句都是在扇你自己的耳光。” 颜卿霜说着,微微走近了吴锦瑟一步,“哦,对了,忘了告诉你了,你日思夜想的五殿下,我并不感兴趣,所以你没必要跑到我面前来耀武扬威,看着让人着实反胃。” 颜卿霜说话的样子明明是轻声细语,那模样若是落在旁人眼中也是不起波澜的,可是吴锦瑟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竟被她这副样子吓住了,被她这么连声数落着,一时就没有找到话语回击。 她总觉得颜卿霜和自己说话的样子好似带着一种凛然上位者的高冷气息一般。 等吴锦瑟反应过来的时候,颜卿霜已经又坐回到了那石块之上,风轻云淡,好似刚刚那般骂她吴锦瑟的人根本不是她颜卿霜一样。 回过神来的吴锦瑟顿时气得跳脚,“颜卿霜,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你也敢这般跟我说话?你仔细些,今日就算是定北侯站在我面前,也不敢跟我这般不客气!”吴锦瑟气急了,口无遮拦,指着颜卿霜大声骂道。 “哦?还真是未看出来,吴姑娘眼力不行,脸皮倒是还挺厚。” 颜卿霜轻描淡写地骂着,鸢落再一旁到底是听不下去了,‘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颜卿霜眉眼微抬,远远看着赵清茗带着几个世家女子过来了,不由掩下了锋芒,想着时机到了。 也许,该给眼前这个咋咋呼呼却没有脑子的吴锦瑟再添一把火了。 “颜卿霜,你厚颜无耻!” “厚颜无耻?吴姑娘怎么事情都没弄清楚就过来质问于我?吴姑娘或许不知,是五殿下先给我写的书信,字字句句……” “你闭嘴!”吴锦瑟哪里听得下去,直直地向着颜卿霜扑了过去,一副要把颜卿霜推入溪水之中的模样。 隔着不远的距离,赵清茗一行人虽不知她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吴锦瑟想要推人的动作却都看了个一清二楚,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以为颜卿霜这次肯定要落水了。 “小姐,小心。” 谁知就在这一刹那,鸢落一把拉过颜卿霜,避开了吴锦瑟。 吴锦瑟猛地扑了个空,跌入到溪水之中,狼狈不堪。 “救命,救命……” 猝然落水,吴锦瑟慌乱不堪,拼了命地挣扎了起来。 哪怕那溪水其实浅的只能刚刚没过脚脖子,但是吴锦瑟还是觉得自己好似要溺亡了一般。 “你们,快些救人。”赵清茗毕竟是主人家,此刻见着有人落水,自是嘱咐了身边的丫鬟救人。 丫鬟们也不敢怠慢,几个一起上前,七手八脚地将那吴锦瑟从那溪水之中给拽了起来。 不远处,颜卿雅看着吴锦瑟那狼狈的样子,轻翻了个白眼,“又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草包。” 说话间便带着挽月走远了些,不想再被牵扯进去。 吴锦瑟被从溪水中救上来以后,浑身湿透,衣衫紧贴着肌肤,样子格外狼狈不说,还冷得狠狠打了个颤。 “快些扶吴姑娘下去换衣衫吧。”赵清茗急忙说道。 吴锦瑟恨恨地瞪了颜卿霜一眼,但是她与颜卿霜说的那番话到底是不能入了旁人耳朵的,所以此刻一肚子的邪火却发泄不出来,只能由着那几个丫鬟扶着走开了。 吴锦瑟被扶着离开之后,赵清茗走了过来,举止端庄大方,“颜三姑娘,你没事吧。” 颜卿霜笑着摇了摇头,“我没事。” “颜姑娘,那日击鞠赛场上,惊鸿一瞥,我哥哥回来跟我絮叨了许久,更是让我气恼这一年的击鞠赛父亲没有同意我前去,让我错失了与你同场竞争的机会,今日,若是姑娘愿意,我们到习武场一赛,就当你给我的及笄贺礼了,可好?” 赵清茗举止高雅,性情却是极为洒脱的。 凤启国的大家闺秀,一向家教甚严,能像她与颜卿霜这般自幼骑马习武的少之又少,所以此刻赵清茗见了颜卿霜算是知音相惜了。 颜卿霜上一世便听说过赵清茗的性格,只是成为太子妃之后的她太过于收敛锋芒,所以自己还真不知道,她竟这般豪爽,不由得对她也生出了几分好感来。 “我是无妨,只怕这样于礼不合。” “我今日已经特意去跟皇后娘娘要过恩典了,就在府内武场内办了一场骑射赛,虽然因此被父亲说了几句,但是至少是要来了这恩典,所以,颜三姑娘,可愿一试?” “既然如此,那便请赵姑娘带路吧。”颜卿霜也不是扭捏的性格,自是一口答应。 一来是皇后娘娘恩准的赛事比上一场不仅无伤大雅,还能提升定北侯府的名气,二来这里毕竟是女眷后院,凤浔生定然不会过来,而她急着想要从凤浔生哪里探听到消息。 — 赵清茗带着颜卿霜以及几位世家女到达武场的时候,武场上已经人头攒动了。 男女分席而做,各占据了武场一半的席位。 颜卿霜跟着赵清茗进了武场,随着她找了个席位坐下之后,目光便在对面的席位逡巡而过,无意对上了一双冰冷的眸子。 凤启延! 颜卿霜攥紧了双拳,不着痕迹地移开了视线,继续找着凤浔生的下落。 而对面,凤启延攥紧的双拳发出了骨节的声响。 “殿下。”江川一直跟在凤启延身侧,忍不住出声。 凤启延压低声音,面上不动声色,“她在找谁?” “属下不知。” “帮我盯着点她。”凤启延轻轻松开紧攥的双拳,冷声道。 “是。”江川急忙应声。 武场上,成国公很是不好意思地跟着众人致歉,说着小女不懂事之类的场面话,但是因着皇后娘娘坐镇,众人自然不会有多余的话出来。 谁都知道,这成国公府那是皇后娘娘的娘家,所以这一场赛事看似玩笑,却有不少贵族子弟认了真的。 即便成国公一遍遍地说着今日只图开怀,但是早先上场的几个却都一副拼命的架势,撕扯开来了。 颜卿霜找了一圈没有找到凤浔生,正隐隐有些失落,余光一瞥却是看得吴锦瑟换了一身衣服也过来了,而且她还是换上了一身劲装,袖子一早便已经用襻膊缚好了,看那架势好似也是准备比上一场的。 颜卿霜觉得好笑,并未放在心上,看着那赛事正激烈,想要在众人面前露脸的人实在太多,一时也轮不到她们,颜卿霜便寻了个更衣的借口,自那习武场走了出来。 因着这一场热闹的赛事,习武场外面倒显得格外清静了些。 心中搁着事情,颜卿霜便没有让鸢落跟着,一个人在距离习武场不远的地方走着。 “难道没来?不应该啊,赵清茗怎么可能不邀请他?”颜卿霜轻声念叨着,踢着脚下的石子,缓步向前走着。 “在寻本王?” 他的声音骤然出现,颜卿霜急忙回头,看到他的那一瞬间脸上不由自主扬起了一丝欣喜。 那一丝欣喜落入凤浔生的眸中,很是悦目,凤浔生的脸色跟着变柔软了些许。 “王爷,”颜卿霜想上前询问,又觉得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不由轻声道,“王爷,可以寻个地方说话吗?” 凤浔生听着颜卿霜的话,轻笑一声,“好。” 颜卿霜见他答应,急忙四下环顾了一圈,然后目光就锁定在了不远处那成片的假山石之后。 刚准备与他说去那边,就感觉腰肢被他紧紧缠住,然后整个人撞入他怀中,旋即,耳畔风声阵阵,等颜卿霜再缓过神来的时候,两人已经落到了那片假山石的后面。 颜卿霜一愣,无语凝噎。 武功好就一定要这么显摆吗?好好走路就不行吗? 他的手还搭在腰间,被他搭着的那一处地方突然觉得灼烫异常。 颜卿霜刚想开口让他松开,就看到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很快,一阵轻盈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听着脚步声,来人武功应该也不低。 颜卿霜屏息凝神,刚刚她竟没发现不远处有人。 那脚步声在附近活动了一会,便再次远去,颜卿霜一直背靠着身后的山石,自然不知道那脚步声是谁发出的,只听着那脚步声渐行渐远了,暗暗松了口气。 “看来还是有人对霜儿挂念于心的。”凤浔生看着那抹渐行渐远的背影,冷声说道。 “嗯?”颜卿霜挑眉,不太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只是无端觉得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寒意阵阵,格外地清冷。 “无事。”凤浔生看着颜卿霜,瞳眸紧锁,有人挂念又何妨,只要她没有这个心思,他自能守住。 只是要等到她及笄,这日子算起来,竟觉得有些漫长。 凤浔生想着看着此刻靠在山石之上的颜卿霜,眸光闪了闪,心中有些思绪狠狠晃了晃。 这几年小丫头出落得越发出挑了,这样的相貌,这样的家室,再加上她这张扬的性格,一赛成名的名声,只怕惦记着她的远不止凤启延一个。 颜卿霜抬头正想问正事,一眼望进他深邃汹涌的眼眸之中,思绪跟着晃了晃。 第一次看到他这般认真地看着自己,收了清冷,收了吊儿郎当,收起了那些故意营造的迤逦感觉,这样的他,竟更容易让人沉沦了。 “王,王爷。”颜卿霜垂下眸子,小心翼翼缓了口气,出声道。 “找我什么事?”他回话很快,语气一贯地清冷。 颜卿霜再抬头看去的时候,他的神态一如众人面前时一般清冷无异了,刚刚的那抹深邃消散无踪,干脆利落的让颜卿霜怀疑自己方才是不是晃了眼。 “卿霜想问王爷,关于三婶婶中毒之事,王爷可有眉目了?”其实说出这番话的时候,颜卿霜是有些心虚的,每次来寻他好似都是来求着他帮忙的,次数多了,多少会有些不好意思,特别是,对方是凤浔生,一个强大到好似你根本没有办法把恩情还给他的人。 但是如今情势,她首先在意的还是侯府,所以,此刻也只能舔着脸来相求了。 “夹竹桃之毒,下毒剂量颇重,伤及脾胃,应当不是苦肉计,”凤浔生说着,低头紧紧地看着她,“仔细想想侯府之内,有谁能这般神不知鬼不觉地给她下毒,”凤浔生说着,眸色越加深了些,“还有……” 凤浔生说着,顿了顿。 “还有什么?”颜卿霜急忙追问出声。 “没什么。” 颜卿霜再次怔住,两次欲言又止,当真是不像他的风格。 颜卿霜才想着今日到底有何异样,不由便想起了赵清茗。 若是自己能帮着探问一下他对赵清茗的心思,是不是也能帮着赵清茗少走些许弯路? 颜卿霜想着,深吸了口气,有些心虚地出声道,“王爷,能问您一件私事吗?” 凤浔生垂眸看向她,眼中闪着几分好奇,“什么私事?” “赵姑娘喜欢你,你,你知道吗?” 这话才问出口,凤浔生的脸色就变得罕见的阴沉。 对上他阴沉气压的那一瞬间,颜卿霜就后悔了,自己只管顾好自己的侯府便是了,虽说上一世确实也亏欠了赵清茗,但是补偿的方式有很多种,为何偏要去探听这个喜怒无常的宸亲王的隐私? 看着他那个样子,只怕自己这句话是得罪了他了吧? 颜卿霜心中其实知道,他这段时间这么愿意帮自己,应该是与父亲有关的,父亲立下誓言誓死要护宸亲王安好,所以宸亲王和侯府之间一定有着什么自己并不知晓的联系,大概就是因为这个,所以他才会不厌其烦一次次地帮自己吧。 只是在他一次次的帮助之下,反倒是她自己竟渐渐失了分寸,如今更是探听起他的隐私来了,是犯了他的忌讳的吧。 “卿霜无意冒犯王爷隐私,还望王爷恕罪。”颜卿霜急忙道。 “无意冒犯?”他的声音冷如冰碴。 颜卿霜深吸了口气,没有回话。 “我对她无意,若你想传话,便去劝她及早收心。”凤浔生说着,没有再逗留,起身离开。 看着他走远,颜卿霜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只是这答案,颜卿霜叹了口气,她是没法直接与赵清茗说了,只求这一世,她的命运会有所该写。 075 秘约湖心亭 得了想要知道的消息,颜卿霜便重新回到了武场之中,坐回到了赵清茗身侧。 赵清茗见她回来,笑着与她说着话,但是两人目光还是默契地一起投向了赛场之中。 颜卿雅坐得离她们稍远些,此刻正盯着对面席位上谈笑风生的凤允祥,移不开眼眸。 她之前满心满眼都是凤浔生,旁人自然进不了她的眼,但是上一世之后,她对凤浔生只余下满腔的恨意,如今看着凤允祥,便越发觉得凤允祥丰神俊朗,仪表堂堂,好似比之凤浔生也不差多少。 至少他总是一派温和谦恭的样子,如玉一般的,不似凤浔生,阴冷无情,竟逼着她亲手杀了自己的舅舅。 颜卿盈只要想到那一日的场景,身子就不由得微颤。 那场景就似噩梦一般,时不时便会撞入到她的梦境中来,她必须尽快做些什么,才能让自己不至于疯掉。 嫁给凤允祥就是一个最好的开端,只要能站在那个高处,一个事情都会好办许多。 — “哥,你有没有觉得对面有个姑娘总是在瞧着你?”晗月和凤允祥的座位正好在男女席位的交界处,离得不远,所以此刻,她探着身子对着凤允祥出声道。 若不是恂郡王妃逼着她坐在原处不许胡乱跑动,她早就起身走开了,要么坐到凤允祥身侧去了,要么就去找颜卿霜去了。 “嗯?”凤允祥微微挑眉,“我怎么没有发现?” “你傻,”晗月看着凤允祥直言道,“就对面,定北侯颜家那姑娘。” 晗月还在吐槽,凤允祥却在听到定北侯颜家的时候,胸口猛地一震,就像被什么狠狠撞击了一下,心跳一下子就乱了。 定北侯府,难道是她? 凤允祥想着,不由得也抬眸向着对面看了过去。 “哥,我看你如今这长相确实挺招蜂引蝶的,难怪颜二姑娘看你看得跟丢了魂一般,你别再看过去了,免得人家误会你对她也有意思,我跟你说了哥哥,这颜二姑娘我可看不上去,矫揉造作,明明攻于算计,还装出一副柔弱清雅的样子,这样的女子娶进王府就是个祸害……” “好了,晗月,住嘴。” 晗月越说越起劲,虽说他们周围坐着的人大多都是王府里的人,但是晗月这什么话都往外说的毛病确实容易被人诟病,恂郡王府眼瞧着她越说越过分了,急忙喝止了她。 晗月也知道自己说过了,虽说她着实看不上颜卿雅,但是在外头这般议论定北侯府里的姑娘,也确实不好,当下吐了吐舌头,乖乖坐回到了恂郡王妃身边,搂着恂郡王妃撒娇讨乖。 晗月接下来的话,凤允祥其实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在听到‘颜二姑娘’四个字的时候,凤允祥就觉得自己的心跳好似骤然停顿了一般。 为什么会是二姑娘?为什么不是她? 凤允祥想着,看向颜卿霜的席位,此刻的颜卿霜正与赵清茗相谈甚欢…… 如果,自己要娶她,颜书畴会不会拿着剑来把自己砍了? 凤允祥想着那场景,顿觉好笑,不由得轻笑了一下。 对面的颜卿雅随着他这一笑,心口一酥,看向身侧的丫鬟,“挽月,方才他是不是向着这边瞧过来了?是向着这边吗?” 颜卿雅压低了声音,但是语气还是难掩的急切。 “是,是,奴婢也瞧见了,世子正是向着这边瞧过来的呢,姑娘,你就安心吧。”挽月看着颜卿雅激动的样子,急忙出声附和道。 而另一边,肖飞星也是瞧见了颜卿雅了,瞧着她低眉垂羞的样子,肖飞星一颗躁动的心是再也忍不住了。 这些日子,心里装了颜卿雅,肖飞星好几日没去那秦楼楚馆下榻了,这还让兵部尚书和尚书夫人很是惊诧,以为祖宗庇佑,他们这个次子总算是幡然醒悟改邪归正了。 只有肖飞星知道,他是惦念着颜卿雅,所以看着那些莺莺燕燕没了兴致。 此刻看着颜卿盈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簇,那番心思就越加蠢蠢欲动起来,恨不得这会子就将颜卿雅直接扛回屋子了事。 “去,寻个机会交到定北侯府那二姑娘的手里,”肖飞星将手中攥着的纸递到身边的小厮手中,“给我仔细些,千万别送错了人。” “是是是。”小厮急忙应着,然后慢慢地向着女眷那边走去。 肖飞星的目光则一直落在颜卿雅的身上,这封书信是他刚刚拿了成国公府的纸笔悄然写就的,就是约颜卿雅去那湖心幽静处相约。 上一次她敢冒着风险给自己送书信,肖飞星便笃定了今日她定会赴约。 只要一想到等会就可以软玉温香在怀了,肖飞星一番心思越加荡漾不堪起来。 努力按压住情绪,肖飞星逼着自己坐在原地等着,等着自己的小厮回来给他一个准信。 过了片刻,那小厮果然一脸笑意地回来了,快速行到肖飞星身边,“少爷,她收了,收了,奴才把那书信往那丫鬟手中一塞,那丫鬟就好似知道是少爷送去的一般,忙不迭地就收下了。” 那小厮说着,一脸邀功的笑意,开口道。 “她自是能猜着,若不是本少爷,还能是谁,”肖飞星心情大好,取了一小锭的银子,抬手一丢,“喏,事情办得不错,赏你的。” 那小厮见着那银子,立刻眉开眼笑,急忙弯腰捡了起来,连声道,“多谢少爷,多谢少爷。” 肖飞星此刻哪里有功夫管他,轻轻挥退了他,趁着周遭一众人都不注意的时候,起身便出了这武场,向着那信中相约的地方走去。 颜卿雅紧紧地攥着手中的书信,低垂着头,一颗心跳得如擂鼓一般响亮。 这,这凤允祥竟比自己想的还要大胆一些,竟,竟敢当众给她送来书信,他这是,这是已经不在意他们之间关系给外人知道的意思吗? 颜卿雅想着,一颗心跳得越发躁动起来,捏着书信,想看,又不敢在这里打开看,只得寻了个理由出了武场,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打开书信飞速地看了起来。 看完之后,颜卿雅急忙攥紧了书信,整张脸羞得火红。 她还真是没看出来,凤允祥竟是如此大胆之人,这封书信,言辞之露骨,让她面红耳赤,更让她没有想到的是,他竟在成国公府与自己相约。 颜卿雅攥着书信,来回走着,心中始终下不定主意。 自己若是与他私会,那传出去便是坏了名声的大事,可是若是不去,得恼了他,他转身不再理会自己可怎么办? 他是王府世子,千尊万贵,又倜傥风流,自然不愁娶妻之事的,若是自己错过了这一次,便可能错过了一辈子…… 也许只有这一次,让他做出些许逾矩的事情来,自己才能拿捏住了他的短处,逼着他娶了自己。 颜卿雅想着,深吸了口气,不再犹豫,向着那书信中所约的地方而去。 那一处湖心亭确实幽静,四面都有高高的芦苇,芦苇之中,那一处亭子就像是被掩藏起来了一般。 颜卿雅走到通往湖心亭的木阶上,远远看去,便见那湖心亭中已然站着一个男子了。 那人背身立着,身影又掩在芦苇之间,若隐若现,看不真切。 越是看不真切,便越发引人遐想。 颜卿雅只道是凤允祥已经到了,嘴角忍不住地勾了勾,深吸一口气,快步向着湖心亭走去。 肖飞星此刻也已经激动得不成样子了,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他恨不得冲出去将她拖拽进来,但是又怕吓着了她。 毕竟初次相约,到底还是要给她留下个好印象的。 否则,这里是国公府,她若是当真喊叫出声,那彼此都不好收场。 肖飞星一直等着那脚步声近的好似就在身后不远处了,这才猛地转身,看着眼前一脸惊愕的颜卿雅,满脸堆笑。 颜卿雅原本还在疑惑,这人怎么近看越发得不像凤允祥了,不仅没有凤允祥高大,连身材也不似凤允祥那般清瘦。 正当她犹豫着要不要悄无声息地离开时,肖飞星却突然转过了身。 对上这张陌生的脸,颜卿雅几乎要惊声尖叫了,努力捂住了嘴才没有叫出声来。 “不好意思这位公子,卿雅冒昧,扰了您的雅兴,卿雅这就走。” 颜卿雅说着,退了一步,就准备离开。 肖飞星见她要走,急忙上前一步扣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拖拽到这亭子中来。 “颜姑娘,是你撩拨在下在先,如今人都来了又要走,这算什么意思,欲擒故纵吗?” 肖飞星将颜卿雅狠狠地抵在湖心亭的梁柱上,看着她,一脸的坏笑,出声问道。 “这位公子,卿雅不认识你,你可能认错人了,你这会放开卿雅,我便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若是你再不放开,我便要出声喊了。” 颜卿雅看着肖飞星那脸上的坏笑,已经吓得腿肚子打颤了,她不知道哪里出了岔子,只知道自己必须要赶紧走,眼前之人一看就是个登徒浪子,自己若是继续跟他在这里纠缠,那便当真说不清了。 “出声喊?”肖飞星轻笑道,“若是颜姑娘不顾惜自己的名声,不顾惜侯府的名声,那便喊吧,你这一喊,若是喊来了人,那我便只好娶了你了。”肖飞星笑得越发肆无忌惮了些。 颜卿雅只道他说的都是认真的,这种情况之下,她哪里敢真的喊出口,她想要求饶,想要弄清楚到底哪里出错了,可是眼前之人哪里还由得她问出这许多,狠狠一把攥住了她的下巴,不管不顾地啃咬了上来。 这般莫名其妙被人轻薄,颜卿雅气得两行清泪流出眼眶,双手更是不住地拍打起来。 只是她的力气在肖飞星面前实在太小,轻易就被他制服了。 芦苇丛中只传出隐隐的低泣声,间或夹杂着一些旁的声响。 — 过了好一会,肖飞星才理了理衣服站直身子,看着蜷缩着身子躲在一旁哭泣的颜卿雅,突然就有些烦了。 “好了,哭什么哭,哭得人心烦,当日是你自己写了书信让你婢女塞到我手里的,今日也是你自愿来到这里的,我肖飞星也不是不愿意负责的人,改日,我便让我父亲去侯府下聘礼,明媒正娶,迎你入门,总行了吧?” “你说什么,那日书信,是你收了?”颜卿雅听着肖飞星的话,一颗心顿时跌入谷底。 原是一开始就弄错了人,这个挽月,将她害得好苦啊。 片刻的悲伤过后,颜卿雅发现了一个更为可怖的问题,眼前之人,竟是那个花名在外,日日流连青楼的肖飞星! 若是换了旁的世家公子,她颜卿雅也就认了,可是偏生是这么一个人渣,若是当真嫁给了他,那日后还有什么好日子过?更枉论找颜卿霜报仇了。 不,不可以,她绝对不可以嫁给他,绝对不可以嫁给这样的人渣,颜卿雅想着,身子抖得越发似筛糠一般。 即便自己的处子之身已经在这不堪的地方被他用这般不堪的方式夺走了,可是颜卿雅依旧没有一丝想要嫁给他的意思。 她慌忙间起身,慌得甚至都来不及继续为了自己的悲伤哭泣了,匆忙间整好衣衫,理好裙带,这才看向肖飞星道,“肖公子,今日的事情只是一场误会,我不会出去乱说,请你也不要出去乱言,否则对你对我,都不好,”颜卿雅说着,又深吸了一口气,正色道,“还有,我不会嫁给你,你也不用让你父亲去提亲,今日之事,我只希望你出去这个亭子,便尽数忘掉。” “呵,”肖飞星再次冷笑出声,“又想跟我玩什么?颜卿雅,我愿意娶你还不够啊,还想玩什么,你要什么?” “我什么都不要,我根本就不喜欢你,我跟你直说了吧,我那书信根本就不是送给你的,是送错了。” 颜卿雅喊着,就想向外跑去。 这个鬼地方,她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只是她才往外冲了两步,就急急地退了回了,一步一个踉跄,就好似外面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一般。 “你怎么了?”肖飞星看着她这么反常的样子,上前问道,这一上前才发现不远处一个俊逸的身影正站在木阶之上。 他只是这般站着,便已带起足够强大的气场,让颜卿雅和肖飞星一时都惊得变了脸色。 “王爷,您,您怎么……” 肖飞星看着凤浔生,略显结巴地出声问道。 这里地处僻静,鲜少有人来,他进来之前更是四下查探过了,并无旁人,所以他这才敢在这个地方做那种事情,可是这会他却是彻底懵了,这凤浔生到底来了多久了? 颜卿雅更是捂着嘴,眼泪更加汹涌了。 她恨凤浔生,越恨她就越不希望凤浔生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更何况还是这种狼狈。 肖飞星根本就是个疯子,所以刚刚的自己要多卑贱就有多卑贱,他到底听到了多少? 颜卿雅颤了颤身子,脚下没站稳,身子向一边歪曲。 肖飞星急忙伸手一把扶住了颜卿雅,颜卿雅却是嫌恶地推开了他。 “肖公子,颜二姑娘,二位当真好雅兴,竟在成国公府,做出这般荒谬的事情来,是真的置国法纲常于不顾吗?” 凤浔生此话一出,肖飞星竟然下意识地跪了下来,“王爷,我是一时色迷心窍了,才做下这样的事情来,王爷能不能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当没看到没听到,放过我们?” 肖飞星的第一反应便是哀求,而颜卿雅的第一反应却是他听到了,他真的听到了。 “若是要本王当作不知也并不是不可以,男婚女嫁,若是你们结为夫妻,这事,本王可以当作不知。”凤浔生浅声笑着,说话间,缓步想着木阶远处走去。 “多谢宸亲王。”肖飞星一听这么容易就可以放过他,急忙磕头谢恩,一口答应。 颜卿雅却是在那一刻瞬间跌入到了绝望的深渊之中。 “凤浔生,你凭什么,你凭什么左右我的人生,凭什么来管我要嫁给谁?”颜卿雅看着凤浔生的背影,撕心裂肺地喊道。 “你在侯府太碍眼,去了尚书府,她能清静些,”凤浔生竟然停下了脚步,回了颜卿雅的问话,“只怪她一直心慈手软,还未对你下手,今日既然本王撞着了,那便再帮她个小忙吧。” 凤浔生柔声说着,那温柔俊美的脸庞此刻在颜卿雅眼中却冷得骇人。 又是因为她,又是为了颜卿霜! 她好不甘心…… 颜卿雅跪跌在地上,不住地掉着眼泪,此情此景,她连哭喊的勇气都没有。 小忙? 婚姻于女子是终生的大事,他竟然只说是帮了颜卿霜一个小忙。 颜卿雅想着,冷笑出声。 她到底有多可笑才会喜欢上那个没有心的人,他的心肠是硬的,心是冷的,所以才会对喜欢他的这般冷硬无情。 武场上赛事依旧精彩,再无旁人知道这湖心亭中发生过的事情。 076 应战 武场上,左丞相姚正清的嫡长子姚逸晖正与杨世萧并驾齐驱,两人身手相差无几,行进速度不分伯仲的前提下,竟然连射箭击中靶心的程度也不相上下,越是这种强者之间的较量,就越是让人激动,所以在场的围观群众几乎都屏息凝神,等着最后谁能略胜一筹。 杨世萧原本并不是一个在意输赢的人,这种不涉及任何其他筹码的随意较量他更加不会放在心上,所以其实从上场开始,他便留了几分,一直没有使出全力来。 杨世萧的祖父是个性子极其耿直的老将军,对于边疆地域一直秉持着凤启土地,寸土不让的政策,所以早年间,在凤启国还未像如今这般繁荣昌盛的时期,老将军的主战思维得罪了不少人。 好在老将军威名赫赫,骁勇善战,别人不敢领的队他敢,别人不敢打的仗,他敢。一生戎马,打了无数次仗,几乎没有败绩,再加上先帝对老将军颇为赏识,所以那会子的杨家,即使树敌颇多,却又无人真的敢在背后使袢子。 可是如今,先帝已逝,景德帝在位,一朝天子一朝臣,虽然杨家的封号府邸未曾变动,但是与当年风光之时相比,已是门庭冷落了。 再加上老将军和老将军的嫡子,也就是杨世萧的父亲神武将军先后战死沙场,杨家在暗流涌动的朝局之中,便更显被动了。 杨世萧是三代单传,身上肩负着杨家一门的荣耀,他深谙其中的道理。 如今左丞相紧靠东宫,风头正盛,所以他自然不会为了这一时出彩,得罪了姚逸晖。 杨世萧想着,拉弓的手故意微微松了松,弓未满,箭已发,这一箭着实有失水准,瞬间就被姚逸晖拉开了差距。 姚逸晖得意忘形,看着杨世萧出声道,“世萧,你这一箭,当真是把你父亲和你祖父的威名一起给射没了,可悲啊,这杨家,竟是要没落了。” 姚逸晖说话间,一扬马鞭,驱马驰骋。 因着这一个插曲,这个武场顿时唏嘘声一片,有嘲弄的,也有惋惜的。 几乎所有人都感叹,老将军当年何等骁勇,当真是今非昔比啊。 席位上,杨氏原本正被定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李氏闲聊着,见着杨世萧这骤然的失误,整个人下意识地一颤。 虽然不是大事,可是周围细碎的议论声还是声声入耳。 人啊,总是这般,习惯了攀高踩低。 只是世萧毕竟还小,不知他能否抵得住这洪水一般的议论声。 杨氏想着,心思便已经不在闲聊上了,双眼紧紧盯着杨世萧看着。 “颜夫人,您这是怎么了?”李氏哪里不知道杨氏这突然的紧张原为哪般,却是故意开口问道。 李氏这话问出口,杨氏才惊觉自己失态了,急忙笑着道,“这赛事紧张,看得我也紧张起来了。” “哦,是了,颜夫人不说我倒几乎忘了,颜夫人原也是巾帼不让须眉的,今日可想上去一试?让我等一睹夫人的风采?” 李氏看着杨氏,一本正经好似还略带恭维地说道,她这一起哄,周围的几个世家夫人都围了上来,话语间都是要让杨氏上场的意思。 甚至还有过分者,话里有话地说着如今杨家后继无人的意思。 杨氏左手暗暗攥着,努力保持着高雅。 她心中虽愤恨,但是这种场合,谁若是当了真,那丢的脸面可就大了。 她如今是定北侯府的大夫人,一言一行都关乎着定北侯府的名声,自然不可能真的与她们计较。 “俗话说,出嫁从夫,如今颜夫人是定北侯府的当家夫人,这么这般闹着让她以杨府的身份出场,不是无理取闹嘛?”说话的是赵清茗的母亲林氏。 今日是赵清茗的及笄宴,林氏便是这里的主人,这主人都向着杨氏说话了,一众人自是都觉得无趣了,这玩笑若是再开下去,恐怕就要闹大了。 李氏见着是林氏,只讪笑了一下,“我们原也就是闹着玩的,哪能真让颜夫人上场,你这一说话,倒显得我们是恶人了。” 林氏也只是端庄大方地赔着笑脸道,“李姐姐说的是,是我不好,我是过来寻颜夫人有些事情,恰巧听到了,也问个缘由就多嘴多舌,该罚。” 林氏这般笑着赔礼,一众人哪里还能再说什么,都陪着笑脸说了几句,林氏便和杨氏一起离开了。 走远了些,杨氏才看向林氏,一本正经道,“多谢夫人了。” “不用跟我客气,你瞧,茗姐儿与霜姐儿关系多好,茗姐儿这性子一向眼高于顶,难得有一个人能让她这般喜欢的,可见姐姐你教出来的女儿不简单啊。” “妹妹你客气了。”林氏既唤自己一声姐姐,杨氏便也改口喊了妹妹,两人随口闲聊着,倒也颇为投缘。 赛程结束了,那一箭的失误之后,后面杨世萧又接着失误了几次,所以姚逸晖后面胜的几乎没有悬念。 席位上,吴锦瑟看着杨世萧,冷笑着道,“什么将门之后,也不过如此。” 吴锦瑟身旁坐着的定国公的次子的女儿,吴锦弦,她听着吴锦瑟的话,倒是不以为然。 如若她没有看错的话,那一箭的失误,杨世萧原本是算准了靶心的位置的,却故意未将弓拉到足够的程度便放手,所以,他是故意的。 吴锦弦想着,嘴角微微勾起,直觉告诉他这个杨世萧远比表面上看上去的要优秀。 沉稳,果敢,有勇有谋,更重要的是,他抵得住这漫天的唏嘘。 “五妹妹,你说他是不是草包一个?”吴锦瑟说出口的话没有人应喝,不由得有些不爽,轻推了一下吴锦弦问道。 吴锦弦知道自己这个大姐姐才是十足的草包一个,哪里愿意跟她争执,当下点点头道,“大姐姐说的是,他就是草包一个。” 吴锦瑟听着吴锦弦这般说话,笑得更加张狂了。 吴锦弦只微微觉得有些头疼,这大姐姐,才刚落了水,怎么一点记性不涨?只希望她别做出什么丢了定国公府颜面的事情来。 杨世萧,落败,从场中安静地坐回到了席位上,一脸云淡风轻,不见半点焦躁。 颜书畴见他落座,便坐到他的身侧来,杨世萧知道颜书畴是想安慰自己,只是对着他笑了笑。 这个时候,颜书畴能特意坐到自己身边来,就已经够了,其他任何话语都显得多余了。 姚逸晖赢了比赛,自然还在场中,按照规则来说,胜者是可以选择下一个挑战的对手的。 姚逸晖骑在马上,在武场中央来回地逡巡着,就好似这满席的人,竟没有他看得上的对手一般。 他那不可一世的样子,自然也引起了许多人的不满,但是看在左丞相的面子上,也都忍了。 倒是姚正清是个明白人,看着姚逸晖这个样子,心中暗暗担心他只怕是要吃亏。 但是这种情景之下,他又如何去提醒呢,只能这般看着。 “颜三姑娘,可愿不吝赐教?”姚逸晖骑着马晃悠到女眷席位那边,竟是一拱手,要挑战颜卿霜。 “逆子。”姚正清听着听着姚逸晖的话,差点一口气没缓上来。 他怎么会生了这么一个蠢材? 他去挑战颜卿霜,即便颜卿霜再厉害,也是个女眷,他若赢了,赢了个女眷,说不上有多光彩,若是输了,那可就丢脸了。 姚正清越想越气,恨不得冲到场上去,但是周围都坐着朝廷重臣,此刻显然都在等着看好戏了,他即便心里再不爽,也只能装出一副无所谓,只是孩子们之间玩乐的表情来。 姚逸晖的这一行为确实让许多人都愣住了,颜卿霜也愣怔了一下,一时不知自己该去还是不该去。 这边颜卿霜还未有反应,那边凤允祥倒是站起了身,“姚公子,颜姑娘虽然厉害,但是到底是女流之辈,你就算胜了,也胜之不武,不如我来与你一战,可好?” 凤允祥这一出声,武场又是一片哗然。 凤允祥这分明就是在帮颜卿霜解围,只是这凤允祥与颜卿霜并无什么瓜葛,为何会公然替她解围呢? 一时之间,细碎的议论声喧嚣尘上。 “混账东西,”凤启筝看了一眼凤允祥,“她与你非亲非故,你怎可这般为她开脱,这若是被人猜忌,你不止害了自己,也害了她。” 凤允祥知道自己这般做法不妥,可是若不是如此,她的眼里哪里会有自己? “犬子与畴儿一向交好,这是把霜儿当成自家妹妹来宠了,姚公子莫怪。”凤启筝站起身,解围道。 那姚逸晖倒也豪气,看向凤允祥,“世子莫急,等我胜颜姑娘,下一个定然挑你。” 好大的口气! 众人看着这场中的局势变化,各怀心思,许多人都带上了些许看好戏的心态。 颜承荀坐在对面,看着颜卿霜,心中却是不慌的。 这姚逸晖到底有几斤几两,颜承荀看得清楚,而且他也不惧得罪姚正清,所以此刻,依旧正襟危坐,丝毫不见慌乱。 倒是杨氏,隐隐有些担心起来。 赵清茗看向颜卿霜,低声道,“颜姑娘,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颜卿霜只轻轻摇了摇头,站起身,看向场中的姚逸晖,“承蒙姚公子看得起,那卿霜就献丑了。” 姚逸晖见颜卿霜同意了,脸上立刻绽开了笑意,而鸢落则快步上前,帮着颜卿霜整理起衣服来。 凤允祥见大局已定,只能颓然地坐回到了座位上。 不远处的颜书畴认真看了他一眼,想起他上一次提到颜卿霜时候的神态,这小子该不会是真的…… 颜书畴认真想了想,好似也不错。 至少凤允祥这人他了解,至少不怕他苛待霜儿。 — “你日后若是再敢如此任性妄为,别怪我不给你留情面。”凤启筝看着凤允祥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出声道。 “是。”凤允祥低声应道,没有回嘴。 “你与那颜卿霜,本就是不可能的,本王劝你尽早死了这条心。”凤启筝知道这番话说出来虽然残忍,但是凤允祥是他最疼爱的长子,他不想看着他沉沦,所以有些丑话,必须说在前头。 “为什么,她也是侯府嫡女,难道还配不上……”凤允祥急切出口,说话间又急忙住了嘴。 “她早已定下婚约。”凤启筝看着凤允祥,到底还是开口道。 “那不过是老侯爷酒后的一句糊涂话罢了,如何能当得了真?再说,再说皇爷爷也未曾应允,老侯爷的一厢情愿,哪里能做的了准。” 凤允祥努力争辩着,努力地想要争取那一点点的可能。 “话既说出口了,是你说不作数便能不作数的?今日便罢了,你好自为之。”凤启筝见他这般冥顽不灵,最后留下了这么一句话,不再理会他。 凤允祥也没有再说话,只呆呆地看着场中。 颜卿霜已经翻身上马,飒飒英姿,让人移不开眼。 接过下人递上来的弓箭,颜卿霜与姚逸晖一起扬鞭催马。 比赛很简单,谁能在先绕着习武场跑完五圈,跑马过程中射击周围的靶子,率先跑完且射中靶数最高者,便为胜。 比赛才一开始,姚逸晖就好似占据先导位置,永远比颜卿霜快半个马身,好似压着颜卿霜故意把速度控制成这样的。 一圈下来,颜卿霜还是比他慢了半个马身,凤允祥看着场中的局势,很是替颜卿霜紧张。 “王爷,这颜三姑娘还真是不一般,她这么控制着速度,让所有人都以为是姚逸晖技高一筹,这是要将人捧上云端再狠狠摔下来啊。”浅刃站在凤浔生身侧,看着场中的局势,饶有兴致地说道。 凤浔生轻笑了一下,并未作答,只是这丫头这般行事风格,倒是真的,让人惊喜。 两圈下来了,两人的局势依旧如此。 “这颜姑娘也真是巾帼英雄了,能追的这般紧。” “哪里是她追得紧,分明是姚公子故意让着她,不想让她输的太难看罢了。” “是吗?没想到这姚公子还知道怜香惜玉。” “……” 周遭的议论声渐入耳中,杨氏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而就在这时,‘嗖’的一声声响过后,颜卿霜的靶子上赫然多了一支箭,而姚逸晖的靶子上竟然没有多出箭来,细看之下,能看到地上掉着一支箭。 赛程中两人的靶子是紧挨着放的,也就是说,姚逸晖射出的箭,被颜卿霜射出的箭击落,击落的同时,颜卿霜还能准确无误地正中自己的靶心。 所以,她这般控制着速度,竟是为了这个? 武场在这一瞬间安静了下来,静到只能听到马蹄的‘蹬蹬’声。 姚逸晖此刻已经急出汗来了,一开始他便知道,颜卿霜是故意控制着跑马的速度的,因为他自己已经用尽全力再跑了,但是那会的自己毕竟领先,所以心中还是抱着一丝侥幸的。 但是此刻…… 姚逸晖想着,捏着缰绳的手一阵发冷。 击鞠赛时,因为赛马出现问题的缘故,颜卿霜只是略略露了个脸,姚逸晖过于自负,她以为那个一举扬名的颜卿霜只是没有遇到正儿八经的对手,所以才会那般顺利,只是现实残忍得让他后悔都来不及。 凤浔生看着那被击落在地的箭矢,嘴角的弧度一点一点地加深。 小丫头比初见之时狠厉了不少啊。 他还记得初见之时,大雨滂沱,她捏着一串糖葫芦,一脸稚气地出声道,“大哥哥,你别哭,我请你吃糖葫芦。” 可笑的丫头,他哪里有哭,明明是满脸的雨水…… 那日她掉落的绢花,他藏到如今,只可惜这主人反倒认不出来了。 — 武场在安静了片刻之后,爆发出一片掌声,颜承荀身边,恭维声不绝于耳,颜承荀客气地一一回着。 四圈下来了,那一箭之后,颜卿霜倒是没有再去射掉姚逸晖的箭矢。 适可而止这一点她还是知道的,一次,那是为了分胜负,次数多了,那便有故意挑衅的嫌疑了。 所以那一箭之后,颜卿霜安静地顾着自己的靶子,在最后一圈时,微微提速,与姚逸晖一同到达。 胜负已然明了,姚逸晖倒也算输得起,翻身下马,拱手道,“姚某技不如人,输得心服口服。” 颜卿霜也客气地回了个礼。 如今她胜了,自是要再寻对手,但是颜卿霜今日并不恋战,思绪翻腾间,便想寻了颜书畴上来。 输给自己的哥哥,也不丢人,不给自己丢人,不给定北侯府丢人,好像是最好的选择了。 颜卿霜说着,刚想出声,席位上却是又有一人出了声,“颜三姑娘,可愿让在下讨教一二?” 颜卿霜听着那声音,脖子略显僵硬地循声看了过去。 拒绝的声音就在喉间了,却又寻不到理由拒绝。 他毕竟是皇子,自己公然拒了,那也算是犯上了。 颜卿霜想着,只能压下心头的不适,傲然坐于马上,笑着道,“五殿下看得起臣女,是臣女之福。” 077 落水 颜卿霜反应还算淡然,席位上颜承荀和杨氏却都有些紧张。 颜承荀看向凤启延,微微蹙着眉,不知道这五殿下又想做什么。 他们之间的事情,侯府捂得严实,所以知道的人并不多,眼瞧着颜卿霜也并没有太过于在意,这事情好似终于翻篇了,本是皆大欢喜的事情,但是凤启延今日这一出,却好似故意在引着颜卿霜再拾起那一段感情一般。 颜承荀不知道他们之前曾见过几面,自然也不知道如今的颜卿霜对于凤启延早就没有那份感情,所以难免有些坐立难安,手心都隐隐渗出汗来。 而另一边,凤浔生微微眯起眸子,看着凤启延,眸色深了一些。 他这个一向低调内敛的侄儿竟然也有这般不顾一切的时候,所以这小丫头确实是有些锋芒太露了,招人惦记啊,还真是伤脑筋啊。 凤浔生想着,双眸却饶有兴致地盯着场中两人看着。 他还是很期待小丫头对上凤启延的时候,会是怎么样的表现呢。 — “殿下……”江川没来得及阻止凤启延,此刻只能蹙着眉小声提醒着,“夫人让您低调做人,您如今这般,是否过于……” “我知道分寸。”凤启延冷声回道,说话间,下了坐席,向着武场中走去。 颜卿霜客气见礼,看向凤启延是眼眸中丝毫没有多余的表情,那般清冷,偏又那般客气,客气到疏离。 凤启延回礼,心中隐着一丝闷燥。 颜卿霜对着自己越是客气,他心里却越不是滋味,看着她这般对待自己,凤启延竟觉得还不如让她恨着自己。 恨,也比漠视要好得多。 掩住思绪,翻身上马,角逐再次开始。 凤启延本无意与颜卿霜一争高下,只是想寻个机会略略靠近她一些罢了。 如今,除了这种机会,自己想要靠近她一次,竟千难万难。 凤启延没有尽全力,可是这次颜卿霜却是尽了全力,马匹一跃而出,很快就飞窜了出去。 凤启延再次一窒,认真了许多,策马追上。 “霜儿,你能告诉我,你为何这么厌弃我吗?从两情相悦到这般生分,你总该给我一个理由吧?” 凤启延策马追到颜卿霜身侧,与她并驾齐驱,出声问道。 马蹄声响,耳畔风声阵阵,他的声音,只刚好给颜卿霜听到。 “风声太大,殿下说什么?臣女没有听清。”颜卿霜一边拉弓射箭,一边看着凤启延,一脸认真出声问道。 凤启延微微垂下了头。 是啊,你如何去询问一个装聋作哑的人? 她永远不会给自己这个答案了。 凤启延想着,拉弓,正中靶心。 颜卿霜无意搭理自己,凤启延也没有再出声,为了颜卿霜,他已经豁出去太多了,他这样身份的皇子,又在皇后坐镇的赛场是,原是万万不该出头的。 所以这会,凤启延还是藏拙了,只是中庸地表现着,虽然箭箭中靶,但是也并无过度出彩之处。 而颜卿霜不想被人指摘,表现地自然与对阵姚逸晖之时差不多,最后自然落败,简单行礼之后,便毫无留恋地走出了武场中。 “哼,就你那水平,还想与五殿下一较高下,不自量力。” 颜卿霜走过吴锦瑟席位前走过时,便听着吴锦瑟骂骂咧咧出声道。 看着她一副好似凤启延已经是她夫君一般的护短样子,颜卿霜只觉得好笑,径直走了过去。 “明明就是输了,真不知道她有什么好得意的。”吴锦瑟见颜卿霜这般无视自己,气得胸闷,再次出声道。 “大姐姐,小声些,她怎么说也是侯府嫡女,你这般挑衅,祖父知道了,当真会责罚你的。”吴锦弦看着吴锦瑟那咋呼的样子有些头疼,吓唬着道。 “你不说我不说,祖父哪里会知道,”吴锦瑟一本正经地说着,然后忽然一脸狐疑地看向吴锦弦,“你该不会想去祖父面前告状吧。” 吴锦弦扶额,她觉得头更痛了。 场上比赛依旧在继续,看得出来凤启延也并不恋战,所以很快便也下了场。 皇后坐在高位上,看着凤启延的那一出,眼神冷了又冷,偏头看向成国公赵启元,出声道,“这五殿下,怕是喜欢颜卿霜这个小丫头吧。” “回娘娘,这年轻一辈之间的事,微臣不敢妄言。” “兄长,今日本宫是以茗姐儿姑母的身份来的,你何必这般拘谨,你与本宫,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微臣只是不知娘娘为何有此一问。”赵启元依旧恭敬道。 “本宫只是觉得延儿这孩子,以及弱冠,身边却连个侧室都没有,也着实可怜了,也是时候该给他找个知冷知热的人了。” “娘娘的意思是,想将那颜三姑娘……”成国公一怔,只觉得皇后此举糊涂,却又不敢轻易说出口。 “兄长真当觉得本宫糊涂了不成?当年老侯爷的那句玩笑话,旁人不知,你还不知?浔生如今也未娶妻,本宫自是不好越过他将颜三姑娘许给他人的,不过定国公的那个嫡长孙女如今倒是出落得亭亭玉立了,看着与延儿也算是相配。” “娘娘所言极是。”赵启元听着皇后这么说,便松了口气,附和道。 他和皇后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成国公府更是与皇后娘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皇后介意荨夫人的野心,自然也会防着凤启延。 吴锦瑟是华京城里出了名的无脑,而定国公那只老狐狸暗中一直都是讨好着那个自幼养在太后身边的六皇子凤启鸣的,这会如果皇上赐婚,将吴锦瑟赐给了凤启延,只怕两家都不会高兴。 “既然兄长觉得并无不妥,那今日回了宫中,本宫便去与陛下讨了这个恩泽,”皇后说着,心情颇为不错,轻轻捏了一粒身侧的梅子放进嘴中,“好了,兄长落座吧,你这般拘着,倒是让本宫坐立难安了。” 赵启元听着,急忙落了座。 — 自习武场出来,成国公府的下人便引着众人向着厅院去了。 偌大的厅院之中,中间用一方流水相隔,左边是男宾席,右边是女宾席。 宴席开始,男宾那边觥筹交错,女宾这边倒显得安静许多,毕竟与男宾只隔了一方流水,没有一个女眷愿意让别人觉得自己是聒噪的,就连一向没什么脑子的吴锦瑟这会子也只是安静的吃着菜,只是目光时不时地落在凤启延的身上,看着他一人饮酒的样子,竟然当真心疼了起来。 “大姐姐,”吴锦弦看着吴锦瑟盯着男宾席许久了,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唤道,“太明显了。” 吴锦瑟这才急忙收回目光,一回头就对上了李氏暗含警告的目光,以及周围几个夫人似笑非笑的模样。 吴锦瑟心口一沉,急忙低垂下了头。 她就是心悦凤启延,心悦他的仪表堂堂,心悦他的谈吐风雅,甚至他一人独饮的那份孤寂她都欢喜得不行。 她知道自己是嫡长女,她的婚事自己是做不得主的,甚至连她的父母都做不得主的,祖父让她嫁给谁,她便应该依着祖父的意思嫁过去,安生过日子便好了。 可是她偏生就是做不到。 吴锦瑟想着,心中暗暗下了决心,今日回去,她就与李氏和父亲摊牌,无论如何,她都要让他们允了,让自己嫁给凤启延,不然,她便绝食算了。 “五哥怎么一人喝闷酒,来,十三敬你。”凤启颢走到凤启延身边说道。 今日那习武场上的明争暗斗他可算是看明白了,只是他没有想到,一个骑马射箭比寻常男人还厉害的女子竟会有这么多人喜欢,是他凤启颢眼光独特还是恰巧一群眼光独特的人都生在了帝王家了? 凤启延心中烦闷得厉害,见来人是凤启颢,也不遮掩,举杯与他对饮。 酒过三巡,凤启颢的话便多了起来,“五哥,依我说,这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这比她知书达理,温柔恭顺的女子一抓一大把,你何必如此伤怀。” 凤启延捏着酒杯的手一顿。 知书达理,温柔恭顺? 要那般知书达理做什么,要那么温柔恭顺有何用? 她远比那些在尺子下生活的女子要鲜活得多,也远比她们要聪明。 只可惜,好似太过于聪明了一些。 凤启延想着,轻笑了一下,将杯中酒倒进嘴里,笑着看向凤启颢,“十三弟,你在说什么,愚兄听不懂?” “五哥今日特意下场比试难道不是因为……”凤启颢看着凤启延,醉眼迷蒙,“还有你这会一人喝闷酒,难道不都是因为她吗?” 凤启颢小声问道,举止间已经显露醉态了。 “自然不是,我下场比试是这些年一直都不得父王欢心,想展现一下自己,只是确实学艺不精,也没出彩,所以……” 凤启延说着,又倒了一杯酒进口中。 “原来是因为这个啊,五哥你多虑了,父王对我们一众兄弟并不曾厚此薄彼,你怎么会不得父王欢心,五哥,你想多了。” 凤启颢说话间,又陪着凤启延喝了起来。 凤启延知道他性子单纯,随口敷衍着便过去了,便没有再多做解释,反正就是想借酒乡愁,有人陪着自己喝也好。 另一桌,六皇子凤启鸣坐在凤启轩身侧,微微扶了一下额,一副要吐的模样。 “六弟,你没事吧?”凤启轩急忙出声问道。 “三哥,我有些难受,你可否陪我出去吹会风,醒醒酒?”凤启鸣身子一向弱,这个凤启轩是知道的,所以也没有犹豫,与同桌的众人打了声招呼便扶着凤启鸣走了出去。 两人在外面随意走着,不知不觉便走到了一池湖水旁。 “三哥,我肚子痛得厉害,我去登东,你在这边等我片刻可好?”凤启鸣说着,也不等凤启轩答应,就一副来不及的样子,快速跑开了。 凤启轩看着他的背影,只叹着气摇了摇头,“这老六,还真是孩子心性。” — 女眷席中,颜卿盈看着凤启轩起身,便向着容氏说了一声自己欲更衣,便也离了席。 颜卿霜看着颜卿盈,总觉得她好似要做什么,心中不免想起上一世她与凤启轩之间传的沸沸扬扬的传闻,难道这一世换汤不换药,颜卿盈还想再一次赖上凤启轩? 颜卿霜想着,不由得看了一眼赵清茗,想着凤浔生的话,陷入了纠结。 凤浔生不会喜欢她,那她喜欢凤浔生无疑就如飞蛾扑火,只会伤了她自己。 成国公是皇后的娘家,为保地位的稳固,只怕无论如何,这个太子妃最后都会落在赵清茗的身上。 上一世,因为赵清茗是在凤启轩与颜卿盈传出那些事情只会,被迫嫁给凤启轩的,所以她的心中自然是抵触的,但是这一世,若是她能看到一个不一样的凤启轩,是不是结局也会不一样? 颜卿霜想着,轻轻靠近赵清茗,“赵姑娘,我喝得有些急了,想要出去走走,失陪一下。” “我陪你去吧。”赵清茗果然如颜卿霜所预料的那般直爽开口道。 “你出去,方便吗?”毕竟这是为她举办的及笄宴,所以颜卿霜还是问了一句。 “方便,不过是出去走几步,一会不就回来了。”赵清茗说着,只推说两人一起去更衣,便带着颜卿霜走了出来。 “走,我带你那边吹吹湖风,一会便好了。”赵清茗伸手拉着颜卿霜便向着不远处的湖畔走去。 而此时,颜卿盈已经走到了湖畔,看着站在湖边的凤启轩,深吸了口气,装作一副醉酒的样子,跌跌撞撞走到凤启轩身侧,轻轻撞了凤启轩一下。 “谁人如此混账,走路都不看路的?”凤启轩无端被撞了一下,出声质问道。 毕竟是当朝太子,虽说他的性子一贯是和顺的,但是该有的威严还是有的。 “太,太子,”颜卿盈一副才看清凤启轩的模样,惊声说着便跪了下来,“太子恕罪,盈儿不胜酒力,不小心冲撞了您,求您恕罪。” “原来是颜五姑娘啊,你身边怎么没个丫鬟跟着?”凤启轩看着颜卿盈那醉意朦胧的样子,出声问道。 “丫鬟,”颜卿盈喃喃自语,“许是丢了吧……” 凤启轩听着她的话语就觉得她醉的不轻,“地上凉,你快些起来吧,本宫去唤人过来扶你回去。” 凤启轩说着,刚准备离开,颜卿盈却是突然一把抱住了凤启轩的腿。 而就在这时颜卿霜和赵清茗缓步走来,刚巧看到了这一幕,两人皆是一惊,躲到了一旁的树后。 “那,那是太子吗?怎么会在这里与一个女子这般拉扯?”赵清茗一脸震惊地捂着嘴轻声问道。 颜卿霜急忙摇了摇头,“我也不知。” “颜五姑娘,男女授受不亲,请你放开我。” 凤启轩义正言辞的声音传来,赵清茗更加震惊了,颜五姑娘,那个不顾形象抱着凤启轩大腿的竟是颜五姑娘! 赵清茗下意识地看了颜卿霜一眼,便见颜卿霜此刻也铁青着脸,脸色难看。 颜卿霜也看了赵清茗一眼,故作一脸尴尬,心中却是在默念,‘赵清茗,我不惜豁出侯府的名声带你来见证太子的清白,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五姑娘,你松开。” 凤启轩的声音还在传来,颜卿霜偷看了一眼,就见凤启轩掰开了颜卿盈紧扣着自己的双手,正准备快速离开。 而就在这时,颜卿盈突然爬起身,好似一个踉跄,紧抓着凤启轩,两人一起滚落湖中。 “噗通!” 一声水声响起,赵清茗吓得身子颤了颤,“颜姑娘,他们该不会是落水了吧。” “是,快去唤下人前来救人。”颜卿霜也没想到这颜卿盈做事竟然这么绝,竟敢拖着太子一起落水。 赵清茗这才反应过来,成国公府的丫鬟小厮很快便将两人救了上来。 太子落水惊动了皇后,皇后哪里还坐得住,急急地赶了过来。 容氏此刻也拄着拐杖过来了,看着此刻身上裹着袍子,浑身湿透的颜卿盈气得差点昏死过去。 “怎么回事?”皇后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厉声问道。 颜卿盈低垂着头,不说话,只顾着垂泪。 凤启轩看了她一眼,见她这般可怜,这一落水,好似酒也醒了七八分了,也没好意思把刚刚的事情说出来。 她毕竟是个女孩子,他若当真一字不差地把方才的事情说出来,那等于是逼着颜卿盈去死了。 凤启轩心软,想了想只叹了口气道,“母后,是儿臣不好,儿臣喝多了,刚刚在湖边走,一时不慎,失足落水,颜五姑娘想拉住儿臣,却不想被儿臣一起带入水中,”凤启轩说着,看向容氏和颜承荀等人,“连累了颜五姑娘,还望恕罪。” 凤启轩这么一说,算是保住了颜卿盈的名声,也保住了侯府的名声,容氏的脸色这才稍稍缓和了一些,“太子此话严重了,盈姐儿不知轻重,是我教导无方,还望皇后娘娘和太子恕罪。” 容氏说着,对着皇后跪了下来。 ------题外话------ 谢谢丹昕薇姐儿送的花花,谢谢huchanglihc1123投的月票哦~ 才觉得这几天有些冷清你们就粗线了,嘻嘻嘻嘻 078 卧榻之侧 皇后的脸色难看到了极致,却还是只能虚扶了一下,“老夫人严重了,五姑娘也是一片好意。” 话虽这般说着,皇后却气得咬牙,这颜卿盈分明就是故意的,两人一同落水,说出去她还是为了救凤启轩才落得水,两人又这般浑身湿透的被救上来,这种情况下,如果凤启轩不娶了她,那还有谁敢要她。 她这是铁了心想进东宫啊。 当真是好手腕,一个庶出的女儿,野心倒是不小,只是,她怎么说都只是一个庶出的,就算要攀上太子,也绝不可能是正妃。 皇后看着此刻裹在袍子里正冷得瑟瑟发抖一副可怜极了的模样的颜卿盈,努力忍住了怒火。 这一出闹剧一出,皇后哪里还有心思继续用膳,起驾回了宫,而另一边,容氏也觉得脸上臊得慌,不愿意多待,定北侯一众人便也与成国公打过招呼之后,便先回了府中。 — 春晖堂。 这会已经亥时三刻了,整个春晖堂却还是烛光亮堂。 颜卿盈已经换好了衣服,此刻跪在那里,轻轻抽噎着,一动不敢动。 容氏这次是真的动了怒了,那样子,就好似恨不得能把她扫地出门,与她再无瓜葛一般。 容氏撑着脑袋,轻轻倚在软榻上,多余的一眼都不愿意瞧她。 颜承荀他们一众人也才走了没有多久,各个都是面色沉重的,谁都不知道这颜卿盈怎么竟会这么巧就招惹了太子了呢? 当时那么多达官贵人在场,今夜在成国公府的事情是肯定藏掖不住的,只是不知皇后如何打算了,若是当真置之不理,他们又能奈何? “谁让你这般行事的?” 跪了许久,久的颜卿盈都有些跪不住,险些摔倒的时候,容氏终于发话了。 “祖母恕罪,盈儿真的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颜卿盈对着容氏磕了个头,急忙解释道。 在答应他的那一刻,颜卿盈就知道自己将会面对的是什么,但是她不惧,正如他所说的,只有一起熬过风雨,以后他们的感情才是无坚不摧的。 她愿意为了他所向往的一切拼尽全力。 “不是故意的?”容氏冷哼了一声,看着颜卿盈,“盈姐儿,你如今是翅膀硬了,眼瞅着祖母半截身子入了土了,越发不把祖母放在眼里了是吧。” “祖母,不是的,盈儿出去更衣,恰巧看到,看到太子在湖边,盈儿担心太子落水,所以,所以……” 颜卿盈急忙解释道。 “混账,”颜卿盈话还没说完,容氏就怒斥出声,“太子仁善,不想逼你去死这才给你圆了这个谎话,但凡有点脑子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你若当真是去更衣,你身边的丫鬟的?当真不是你自己把人支开的?” “心比天高,想要攀上东宫,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这个命,如此行事,侯府的名声你也不管了?” “祖母,祖母,盈儿知错了,盈儿真的知错了。”颜卿盈知道自己的那些小心思瞒不过容氏了,只是好在容氏只以为自己是想攀上凤启轩,颜卿盈怕容氏深究,急急地认了。 去祠堂跪着吧,这事情一日不过去,你就一日没出祠堂大门。 — 今日这一闹,除了定北侯府人心惶惶之外,成国公府内也是人心纷杂。 赵清茗窝在软榻之上,想着凤启轩对着颜卿盈说的那几句话,心中微起波澜。 因着皇后与成国公府的关系,自幼,凤启轩便经常会来成国公府,所以她与凤启轩很是熟识,也一直知道凤启轩性子柔软,是个狠不下来的主。 正是他的这个性格,让父亲很多次都忧心忡忡,生于帝皇之家,太过心善不是什么好事。 就像今日,颜卿盈的所作所为明明就是有备而来故意为之,暗里包藏着什么祸心大家都不知晓,但是他还是舍不得将她逼入绝境。 赵清茗想着,不由得叹了口气,事关颜家的声誉,而且凤启轩也已经当着众人的面这么说了,那么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姑娘,夫人来了。” 赵清茗正想着,门口的丫鬟突然进来传话道。 “母亲?”赵清茗略略感到惊讶,整了整衣衫,迎了出去。 林氏被迎进了屋子里,看着自己的女儿,沉吟片刻,还是说出了来意。 这件事情事关重大,已经不是她们娘俩说不行就能有转圜余地的了。 “娘,你说什么?”赵清茗看着林氏,震惊出声,她猜到姑母不会让颜卿盈这么轻易地嫁进东宫,但是她没想到这一切竟会牵扯上她。 “茗姐儿,你也及笄了,有些事情该明白了,娘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原以为你是女儿身,不用肩负那么多,所以这些年,你想习武便习武,你想练剑便练剑,娘从未阻拦,但是如今,这事牵扯上了轩儿,轩儿是你姑母的命,你姑母便是成国公府的命,由不得你不允,你明白吗?” 林氏知道自己女儿性子一向倔,突然之间跟她说这个她只怕是接受不了的,但是如今事情已出,已经没有时间给她慢慢接受了。 “所以呢,你们就要牺牲我一辈子的幸福,让我嫁入东宫,成为太子妃,而那个颜卿盈成为侧妃,好让我压制于她,看管好她,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能查出那个在幕后操控她的人是谁,是吗?”赵清茗不傻,林氏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哪里会不懂。 “茗姐儿,你的身份摆在这里,你觉得你姑母和你父亲会让太子妃位置落在旁人身上吗?”林氏苦苦劝道。 “那我的幸福呢,你们就全然不顾了?”赵清茗看着林氏,突然跪了下来,“母亲,我喜欢的不是太子,是宸……” “住口!”赵清茗这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林氏喝止了,林氏站在原地,气得指尖发颤,“是我的错,这些年如此娇惯于你,竟把你养得这般没有分寸,这样的话语岂是你能胡乱宣之于口的?你既还没有想通,那边在这院子里慢慢想吧,一日想不通,便一日不用出这院子了。” 林氏狠狠心说道,说完转山快步出了这院子。 她不敢看自己女儿那绝望的眼神,她怕自己会心软,她怕自己会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所以她必须快步走开。 林氏一走,赵清茗站在堂中,许久没有动作。 她的眼中不见绝望,却有一抹坚决。 — 夜深人静。 颜卿霜换了一身夜行衣。 “小姐,这样真的可以吗?若是被侯府的侍卫发现了,老太太还不知道要如何罚你呢。”鸢落看着此刻已经换好了夜行衣准备出门的颜卿霜压低声音说道。 “没事,我有数,你和香絮两人今夜就累些别睡了,警醒些,若是有什么动静,随机应变,我信你。”颜卿霜说着,豪气地拍了拍鸢落的肩膀。 “可是,小姐……”我不信任我自己啊…… 鸢落还想说着,就看到居竹苑的院子上面一道黑影一闪而过,颜卿霜已经跃过了墙头出去了。 鸢落咽了口口水,小姐要不要这么拼,自己的院子,可以走门口出去的。 — 颜卿霜虽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多此一举,但是还是觉得自己今夜该来的。 如果没猜错的话,皇后和成国公一定会逼着赵清茗嫁给凤启轩,那么在这种逼迫之下,赵清茗定会孤注一掷,去找凤浔生。 所以,颜卿霜也不愿意浪费时间,直奔宸亲王府而去。 凤浔生斜倚在榻上,将睡未睡的样子。 “王爷。” 浅刃的声音传来,凤浔生慵懒地打了个呵欠,“进来吧。” “王爷,要拦吗?”浅刃嘴角有些忍不住地抽搐,这几日王府还真是热闹得很,偏生来的还都是女贼。 再看她们王爷如今这副样子,怎么可能不招女贼惦记。 青丝披散,桃花眼媚眼如丝,啧啧啧,这王府有这么一个王爷,注定是消停不了了。 “拦得住吗?”凤浔生支起身子,不咸不淡地问道。 “拦是拦得住,就怕还有下次。” “想拦便拦吧,不想拦,那便下去歇着吧。” “是,那属下便下去歇着了。”浅刃也不客气,应着出了门,帮着掩上门扉。 凤浔生轻笑,扯过袍子披在身上,随手拿过一支玉箫。 — 赵清茗落入院中,看着这空寂的院子,警觉地看了一圈,当真是无人。 也是,他武艺那么高,本就不需要人守着。 赵清茗想着,走过去,推门进了正屋,但是也只是站在正屋,没有走向内间。 凤浔生听着外面的声音,看来有人比那小狐狸先到了,若是她,此刻定然已经不管不顾冲进来了吧? 没羞没臊的小狐狸。 “王爷,成国公府赵清茗求见。”赵清茗向着里屋的方向,认真出声道。 风卷帷幔,轻轻摇曳,里屋的人却不动声色。 “王爷,清茗求见。”赵清茗不气馁,再次出声道。 “赵姑娘,你不该来的,”里屋传来声响,“你若现在就走,本王便当你不曾来过,如若不然,本王便只能让人将你绑了,送回国公府去了。” “王爷,清茗无意冒犯,只是,只是想来寻一个答案。”赵清茗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明知道不可能,却偏偏要来自取其辱。 其实说到底,不过就是想断了念想,安心嫁入东宫而已。 今日不管结果如何,她都能承受,她能死心,都能安安心心地做她的太子妃,但是如果今日她没有来,那么余生,她都会在不甘心中度过。 “答案寻到了,安心回去做你的太子妃吧,若你再不走,本王便只能唤浅刃来相送了。”凤浔生的话语依旧清雅好听,只是这一句,却让赵清茗满眶眼泪。 是啊,答案那么明显。 只是,她依旧不愿走,她要求不多,只求能见他一面,只一面便好。 “王爷……”赵清茗说着,脚步向前挪了挪,向着里屋走去。 凤浔生捏着的玉箫的手指节分明,她只要再往前走两步,那么等待她的就会是五花大绑,被丢回国公府。 细碎的脚步声在屋檐上响起,凤浔生嘴角勾起,捏着玉箫的手一松。 小狐狸来了。 掩着的门扉再次被推开。 “赵姑娘。”颜卿霜快步走了进来。 “颜姑娘。”赵清茗惊得睁大了眼眸,脚步也停了下来,不太明白她怎么来了。 “赵姑娘,姑娘家的名声何其重要,这名声事关你,事关成国公,甚至事关太子,望姑娘大局为重。”颜卿霜看着赵清茗,好言相劝道。 她太明白赵清茗若是执意闯进去会是什么后果了,虽说上一世碍于她的身份,这些流言蜚语最终被平息了,可是还是有那么多人拿捏着这件事情不肯罢手,所以在后来,太子看到她与宸亲王的那一瞬间,也一下便信了。 赵清茗身子踉跄了一下,眼泪汹涌,到底还是听了颜卿霜的话,扭头跑出了院子外。 颜卿霜急忙追了上去。 赵清茗此刻心里难受得厉害,不管不顾,抱着颜卿霜大哭了起来,“颜姑娘,你说为什么女子生来就要被当做交易的物品,我的婚姻,我自己做不得主,我喜欢谁也根本没人在意,我嫁给太子会不会幸福,也无人关心,为什么上天如此不公……” 赵清茗一边吐着苦水,一边哭着,也不知道究竟哭了多久。 颜卿霜也没有催她。 虽然这三更半夜,两个穿着夜行衣的人在王府外的墙角抱头痛哭若是被人发现一定是大事,但是颜卿霜知道此时的赵清茗需要宣泄,所以她只是安静的等着她哭个够。 “谢谢你,颜姑娘,谢谢你今日赶来,让我不至于做出让家族蒙羞的事情来,我死心了,我会好好嫁给太子哥哥,安心做太子妃,”赵清茗说着,扯出了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得不到的幸福,希望颜姑娘可以得到,颜姑娘,告辞。” 赵清茗说着,转身快步走入夜色之中。 “赵……” “别追了。” 颜卿霜刚想追,身后就冒出了一个清冷的声音。 凤浔生裹着一件雪白的袍子,墨发披散,就靠在她身后的围墙之上。 “王爷?”颜卿霜立马一副正经模样,“见过王爷。” 凤浔生看着她装模作样的样子,轻嗤出声,“这会知道要行礼了,刚刚私闯王府的时候,怎么没想到呢?” “救人心切,还请王爷恕罪。” “救人?本王还能杀了她不成?” “您不会杀她,但是流言蜚语有时候比您的剑还要锋利。” 颜卿霜说着,一抬头,就看到眼前那清冷的王爷正媚眼如丝地看着自己。 月光清冷,院墙清冷,他那一身袍子更为清冷。 可是他偏偏墨发三千,轻轻扬扬,牵扯起说不清的魅惑感觉。 冰凉的手擒住下颚的那一瞬间,颜卿霜才缓过神来,人已经被他逼仄到墙角。 “霜儿何时变得爱管闲事了?心肠太软可不好。” “我……”颜卿霜微微张了张唇,却无从解释。 表面上来看,她和赵清茗之间确实并无什么太多的瓜葛,只不过今日聊得比较投缘罢了,为了一个投缘的人就私闯王府,确实看着有些多管闲事。 自己又无法跟他解释上一世的种种,所以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扰了本王的美梦了,该罚。”凤浔生说着,像抓了一只顽劣的猫一般,将颜卿霜带回了屋中。 “王爷,卿霜该回去了。” “想来便来,想走便走?” “那王爷要怎么罚?” “本王失眠成性,今日刚刚入睡便被你们搅扰了,所以,霜儿负责帮本王暖床安神。” 凤浔生说着,也不含糊,直接将颜卿霜推到了床榻之上。 “王爷!” “霜儿是自己钻进被窝去,还是本王帮你?” 凤浔生已经在一旁的榻椅上坐了下来,看着帷幔之中的颜卿霜,出声问道。 颜卿霜攥了攥拳,这个凤浔生!他就是故意的,故意刁难于她。 可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要暖到什么时候。”颜卿霜咬牙切齿,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掀开床榻上的锦被,钻了进去。 “暖到本王满意为止。” 锦被之中确实寒凉,颜卿霜微微颤了颤,出声道,“王爷也该寻个暖床的侍女了,总不能每次都随便抓个人来暖床吧?” “侍女?”凤浔生轻轻念着,“霜儿不会吃醋?” “王爷寻侍女与霜儿何干?” 颜卿霜这话出口,帷幔顿时四下散开,她看着凤浔生以极快的身形行至床榻旁,俯身看向她,“霜儿当真是这么想的?与你无关?” 凤浔生紧盯着她,一字一句说道,“你一次次闯进本王房中,当真就对本王没有半分意思?” 帷幔散落下来,颜卿霜听到一句压得极低的声音,“霜儿自己都没有发现,你对本王,是有心的。” 颜卿霜看着他这般坐在床榻边上,带着蛊惑一般地说着这样的话,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是吗?是因为这样,自己才敢一次次闯入他的领地吗? 079 太子侧妃 颜卿霜正想的入神,恍惚间感觉气息微暖,顿时睁大了眼睛看向凤浔生。 “王爷,自重。” 颜卿霜说着,一把掀开锦被向着凤浔生扔去,整个人一跃下了床榻,刚想逃离却被他一把拽住了衣袍。 “霜儿若是敢动,你这夜行衣,就保不住了。” “小人行径!”颜卿霜咬牙,一鼓作气没有逃脱,此刻便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了。 但是显然凤浔生并不介意做小人,此刻他端坐在床榻之上,一手攥着颜卿霜衣袍的一角,一手轻轻理顺墨发。 “小人行径?”凤浔生说话间,手里微微带了些力,颜卿霜生怕他真的一用力将衣袍撕了,只能顺着他的力挪回到他面前。 “本王若当真小人,这会就该押着你回了定北侯府,告诉侯爷你是如何入得王府,又是如何上的本王的床榻,如此一来,只怕霜儿便要求着本王娶你了,哪里还能似现在这般在这里辱骂于我?” 凤浔生浅浅淡淡地说着,说的却又都是实情。 “那王爷的意思是,霜儿还得感谢您?” “不客气。” “霜儿谢过王爷,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只是今日天色已晚,霜儿不便久留,王爷,告辞。”颜卿霜说话间,伸手想要拽回衣袍。 时间在那一瞬间凝固了一瞬,颜卿霜尴尬地站在原地,没有拽动衣袍。 “霜儿来的时候,天色便已不早,居竹苑应该早就做好了完全准备了,此时又何必急着回去?”凤浔生一脸笑意,看着颜卿霜拆台。 “小丫头胆小,这会子不见卿霜回去,只怕已经急得不成样子了,当不了大事的。” “本王倒是瞧着那个鸢落是个能当大事的,那胆子,连皇子都敢质疑……”凤浔生说着看着颜卿霜,“还不够大么……” 颜卿霜哑然了,两人就保持着这个诡异的姿势沉默了。 凤浔生挑眉,“找不到借口了?” “嗯。”颜卿霜回的老实。 凤浔生轻轻松了手,近乎那一瞬间的事情,颜卿霜夺门而出…… 凤浔生看着那一抹黑色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没忍住,笑意盈了满脸。 这架势,是在逃命? — 颜卿盈独自一人跪在祠堂里,双膝酸麻疼痛,整个身子摇摇欲坠,几次跌倒,却又急忙爬起来重新跪好。 她不知道容氏有没有安排人在外面看着,反正事情自己已经坐下了,现在这样受罚,无论如何,她不能再让容氏抓着错处了。 颜卿盈想着凤启鸣,努力地想要给自己一丝坚持下去的勇气和力量。 凤启鸣在众多皇子之中,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 生母难产而死,他才出声太后就向着景德帝讨要了,养在了身边,俺说太后养在身边的孩子,该是比别的皇子多一分娇宠才是,可是宫里人都知道,当今皇上不是太后亲生,如今景德帝亲政已久,越发难以掌控,太后不过是想握一个质子在自己手中,而这个人,便是六皇子,凤启鸣。 外人看来的殊荣,颜卿盈却知道那是一场灾难,多少次他在信中与自己吐诉衷肠,告诉自己,他必须强大,必须摆脱如今傀儡的身份与束缚,他想娶她,可是他们之间的婚姻隔着太多人的阻碍,他们必须一起努力,等他荣登九五,就一定娶她。 那些信,颜卿盈视若珍宝,珍之重之,几乎成了她一生的信仰。 颜卿盈想着,身子颤了颤,又急忙跪好,为了他,可以坚持的,只是罚跪而已,祖母已经相当仁慈了。 — 世安苑。 飞羽和霓裳是睡在孙氏的卧房外间的。 此时夜深露重,飞羽睡得正沉,冷不丁一阵凉风灌入,她猛地惊醒,发现霓裳正蹑手蹑脚往外走,心中不由得一阵犯嘀咕。 这段时间她一直都觉得霓裳有些不对劲,也不知道她怎么突然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不仅越发得会讨孙氏喜欢了,甚至隐隐地还生出了排挤自己的意思,以前大小事情,孙氏几乎都不瞒着自己,但是现在,每次有事孙氏几乎都是喊了霓裳进去。 飞羽想着,急忙起了身,她倒是要看看霓裳这大晚上的究竟是要去干嘛,最好别让她抓住什么把柄,不然她一定告诉孙氏,看她以后在自己面前还如何嚣张。 霓裳出了世安苑的门,四下看了一眼,这才快步向前走去。 飞羽小心翼翼地跟着,一路躲藏,隔着些许距离,倒是没有被霓裳发现,她一路跟着,一直跟着霓裳到了一处假山后面,飞羽见着她躲到假山后面,急忙也找了个灌木躲了起来。 “主子,那书信送到以后,颜卿霜竟然没有进一步行动,如今可怎么办才好?”霓裳的声音传来落入飞羽的耳中,飞羽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主子? 霓裳的主子不该是孙氏吗?怎么还会喊别人主子?还说给颜卿霜送了书信? 飞羽想着,不由得来了精神,这霓裳果然做了背主之事,这下好了,她抓到了霓裳的把柄,看她以后还怎么嚣张。 “她既然能稳住不动,那边该让孙氏动了。” “还请主人示下。” “凝姐儿如今也九岁了吧?” “正是。” “正是个可爱又贪玩的年龄,若是凝姐儿被发现溺毙在湖中,你觉得孙氏会怎么想……” “霓裳明白。” 飞羽一直在听着,在听到凝姐儿的时候,猛地捂住了嘴。 他们,他们竟想杀了凝姐儿,嫁祸给颜卿霜! 飞羽此刻已经顾不得什么抓住霓裳的把柄了,她甚至后悔自己跟了出来,无边的恐惧将她整个淹没。 “谁在那里?” 突然传来的声音让飞羽想都没想,拔腿就跑。 “你太不小心了,被人跟踪过来都不知道。” “主人放心,霓裳会处理好。” 霓裳说完,转身,飞快地追上了飞羽,一把掐住飞羽的脖子。 飞羽对上霓裳此刻冷漠到极致的眼神,满腔的疑惑与不甘。 “为什么,夫人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背弃夫人,为何要害她?”脖子被霓裳卡着,但是并未用力,显然霓裳并不想这么直接掐死她。 “待我不薄?”霓裳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一边拽着飞羽向着湖边走去,一边冷笑出声,“只有你们这种骨子里卑贱的人,才会把别人的一点施舍当作大恩,在孙氏身边,无论我们做的多好,在她眼中都是随时可以被替换掉的贱婢而已,你一心为她,你看她是怎么对你的?我处处算计她,她却把我当作心腹,更依着我的意思,弃你不用,你为这样的人丢了命,你觉得值吗?” 霓裳说话间,猛地将飞羽的脑袋按入湖中。 飞羽拼命挣扎,可是霓裳是有些武功底子的,所以此刻,不管飞羽如何挣扎,根本就挣扎不开。 霓裳按了好一会,一直到确定飞羽不动了,这才猛地踢上一脚,看着飞羽整个身子掉入到湖中,这才四下看了一眼,快步走开了。 霓裳一走,一旁的树上就飞下一人,看了一眼湖中的飞羽,只是暗暗叹了口气,又飞速走开了。 — 居竹苑。 “飞羽被杀了?”颜卿霜看着鸢落,出声问道。 “是,我怕打草惊蛇,就忍着没有动手,霓裳手段残忍,将她活活溺死了。” “那那个跟她见面的人,看清楚了吗?” “那人戴着鬼面,看不清长相,而且那人武功不低,警觉性也极强,我不敢跟太近,所以暂时还不知道是谁。” “怪不得他要我留意孙氏身边,孙氏身边果然有问题,你听到他说要暗害凝姐儿?” “是。” “果然是想挑起大房和三房之间的矛盾,只是凝姐儿何其无辜,此人其心可诛。” “小姐,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鸢落听着这些消息,很是担忧,生怕小姐再次被卷入到那些纷杂的斗争中去。 上一次孙氏的中毒事件,虽然没有证据,但是孙氏几乎一口咬定了就是颜卿霜所为,只是碍于没有证据,所以只能隐忍不发,但是显然那个暗处之人并不打算就此收手,只要孙氏和颜卿霜一天没有斗得你死我活,那暗处之人就会再想其他法子下手。 “没事,既然知道是霓裳有问题,那就好办多了。”颜卿霜说话间,轻轻打了个呵欠,“不早了,快歇息去吧,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你了,”颜卿霜说着,捏了捏鸢落的肩膀,“若不是情况特殊,真不该让你去跟着霓裳的,太危险了。” 鸢落的功夫颜卿霜知道,不算差,但是听她描述,那个与霓裳接头的人武功更高,若是被他发现了鸢落…… 颜卿霜只觉得心好像被猛地戳了一下,不敢再想下去了。 “小姐,我不会有事的,你需要有负担。”鸢落知道颜卿霜在想什么,急忙出声安慰道,“鸢落保证,鸢落一定事事小心,绝对不让自己身处险境,小姐这下可能放心了?” 颜卿霜看着她那信誓旦旦的样子,终于忍不住笑了笑,然后又催着她去休息了。 明日飞羽的尸身一旦被发现,整个侯府估计又不得消停了。 还有颜卿盈,明日不太平啊。 颜卿霜也不敢多想,换了衣服急忙躺下。 再不睡就真的要天亮了。 — 第二日一大清早,颜卿霜刚起身,香絮正在梳妆,薰宁就跌跌撞撞往里跑。 鸢落正靠在外面擦剑,见着薰宁那副模样,剑一横,吓得薰宁差点就跪下了。 “跟你说多少次了,不要这般冒冒失失的,有什么紧急事情也别失了规矩。”香絮看了一眼外间,帮着薰宁解围。 “是,是,”薰宁急忙应道,看着鸢落收回了剑,这才走到里面,看着颜卿霜道,“姑娘,奴婢听洒扫的丫鬟说,说,说孙氏身边的大丫鬟没了,溺死在了湖中,今儿个一大早洒扫的丫鬟看到湖边漂着个人,差点没吓死过去。” 颜卿霜听着倒是颇为淡定,倒是香絮,冷不丁一清早听到这么个消息,手一抖,轻拽了一下颜卿霜的头发。 “姑娘,奴婢一时不查,姑娘恕罪。”香絮急忙出声道。 鸢落抬眼看了一眼香絮,依旧慢悠悠地擦着剑。 “好了,我知道了,你出去吧,管好自己院子里的事就好,旁的听过就算了。” “是,是。”薰宁急忙应着退了出去。 屋内就剩了她们主仆三人,香絮依旧心绪不宁,“世安苑离湖边也颇有些距离,这飞羽大晚上的去湖边做什么?姑娘,你不觉得这事有蹊跷吗?” “确实有蹊跷,”颜卿霜看着黄铜镜中香絮那一脸发愁的样子,出声道,“真相告诉你了,我怕你吓到你。” “姑娘知道是怎么回事?”香絮看着颜卿霜,一脸不可思议。 “不然你以为昨夜本姑娘大晚上出去玩的?”鸢落擦完剑小心翼翼收好,出声道。 香絮听着鸢落的话,惊得差点捂了嘴,“你,你,飞羽是你杀的?” 香絮这话一出口,颜卿霜直接笑出了声。 鸢落则是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看着香絮,“小姐你看,你这丫头是不是傻的可以。” “不是她杀的,是我觉得孙氏身边有问题,所以派了鸢落过去盯着点,没想到还真出事了。” 香絮还在震惊中,听着她们说完,才稍稍缓过来了些,“那如果是这样的话,要不要告诉侯爷和老夫人,这侯府里藏着这么一个可怖的人,实在是太吓人了。” “嗯,确实应该找时机跟爹爹说一下,只是最好是有证据之后,否则总有为自己下毒故意脱罪的嫌疑。”颜卿霜凝神想了想,说道。 — 一大清早,因着这一桩事,整个侯府上上下下心神不宁,那些丫鬟们更是惊慌,尤其是世安苑。 孙氏一大早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就差点没站住,还是霓裳扶着她坐了下来。 “怎么会呢,飞羽,她,怎么,怎么会……”孙氏双唇微微颤着,脸色惨白,“你好端端的,大晚上去那湖边做什么?不可能的,她不可能会去湖边,更不可能失足落水,她一定是被人害的,一定是。” “夫人,夫人,”霓裳看着孙氏吓得几乎有些错乱的样子,急忙出声道,“她若是待在世安苑谁能害的了她,只不知她大晚上出去是为什么,要见什么人,又到底为什么淹死湖中。” “是,要查,必须查,这世安苑不太平,必须要好好查。” “夫人,你说会不会上一次您中毒的事情就是有人借飞羽的手做的,如今事成了,便想杀人灭口?否则奴婢实在想不出来为何有人会杀了飞羽。” 霓裳这话一出,孙氏整个人越发觉得不好了,她想着这种可能性,竟越想越觉得是对的。 “是了,定是这样的,她故意约了飞羽出去,又杀了飞羽,只是我待飞羽这么好,她竟然要下毒害我?”孙氏实在有些难以接受。 “夫人,人心叵测,也许是飞羽面对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霓裳眼看着孙氏上钩了,一脸哀伤地假意劝解着,话语却是越发将孙氏往那个方向引去。 “她当真是好狠的心,我是她的婶母,她怎么可以……” “夫人,这话不可乱说,如今我们没有证据,您这会若是传到大房耳中,可就……” 孙氏冷笑了一声,“是啊,他才是定北侯。” “帮我梳妆吧,我也该去给母亲请安了。” “是。”霓裳应着,急忙帮着孙氏梳妆。 — 春晖堂。 容氏脸色铁青。 昨日颜卿盈才闹了一桩丑事出来,今儿个侯府又闹了一桩人命出来,容氏这会是气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我年纪大了,一把老骨头了,你们就尽管闹吧,搅得这侯府翻天覆地,大家都不得安宁!” 容氏这话一出,整个春晖堂噤若寒蝉,片刻之后才出现劝慰声,无非都是劝着容氏保重身子的。 孙氏原是想请容氏主持公道的,但是这会看着容氏这个样子,知道自己若是再多言,只怕容氏这怒气就要烧到自己身上来了,只能忍了,只是看着颜卿霜那事不关己的样子,孙氏就气得咬牙。 既然这些事情不能摆到台面上来,那暗地里做些腌臜事情她孙氏也是会的,不是只有她颜卿霜一人会下毒害人。 — 稍晚些的时候,宫里又来了旨意,容氏带着众人接旨。 太监宣完旨,拿了好处,客气谢过容氏之后便走了。 圣旨意思很明确,颜卿盈,为太子侧妃,等太子完成册立太子妃的礼仪之后,便选良辰吉日,抬入东宫。 这一来,颜卿盈便成了太子侧妃,身份贵胄,容氏自然不好再让她跪祠堂了,只冷着脸劝她回去好生将养着,莫在生出事端来,颜卿盈自是一口答应。 株华苑中,颜卿盈小心翼翼地拿出自己珍藏的书信,紧紧抱在怀中。 “鸣,我们成功了,我很快就是太子侧妃了,以后,我们便可以里应外合,与你共商大计了。”颜卿盈想着,脸上露出了一丝复杂的笑意。 只是日后,若是成功,我这个残败的前太子妃,你当真不会嫌弃吗? 080 围场陷阱 兴圣宫。 凤启延一把掀翻了面前的桌案,眸子波涛汹涌,顷刻又似冰川一般,寒凉刺人。 “殿下,殿下,您万万不可如此,韬光养晦这么多年,万不可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岔子,您今日所为兴许很快就会传入陛下耳中,陛下只会以为您对他所做决定不满啊。”江川知道凤启延不愿意,可是那是陛下的旨意,就算是皇子,又岂能抗旨? “吴锦瑟,”凤启延轻嘲出声,“陛下当真是良苦用心,竟给我觅了如此良妻。” 凤启延说话间,一旁的花榻被他抽剑砍断,整个坍塌。 “殿下,属下求您了,您心中有气便打骂属下出气吧,万不可再闹出这许多动静来了,如今太子已经立妃,除了颜家的五姑娘之后又连着抬了两个侧妃,您已及弱冠,陛下为您赐婚,也,份数应当……” 江川话音刚落,脖间就横了一把明晃晃的剑。 “殿下,就算今日您要杀了江川,有些话我也必须要说,如今的您根本就无力与皇上抗衡,今日只是赐婚而已,来日便是赐死,您又能如何……” 脖间隐隐渗出血珠,江川却依旧没有停下自己要说的话。 “荨夫人所筹谋的一切才是真心实意地为了您好,只要按照荨夫人筹谋的那般一步步走下去,我们才有可能成功,到时候,殿下便不再受任何人的禁锢,到那时,您想要的,自然都能得到,殿下,隐忍虽苦,却是明日可期,为了一个女子自毁前程,万万不该。” 江川说完,闭上了眼睛,等着凤启延的动作。 凤启延惨笑着扔了剑,拖着身子走了开去。 什么天之骄子,什么皇家血脉,全是笑话。 最是无情帝王家…… — 圣旨下到定国公府的时候,吴锦瑟开心得几乎当场就忘了形,还是宣纸的太监提醒她,她才回过神来要接旨。 定国公吴正元看着自己的嫡长孙女这般开心的样子,气得抚了好久的心口这才顺过气来。 “这赐婚只怕是皇后娘娘的主意了,如此一来既能牵扯了五殿下,又能让我们与六殿下离心,算是间接帮着太子稳了东宫的位置了。”吴正元看着自己的大儿子,出声道。 “爹既然看透了,可有应对之法?”吴常瑞看着吴正元出声问道,“五殿下心思颇深,锦瑟嫁过去,只怕是要吃亏的。” “应对之法?”吴正元细细看了自己这个大儿子一眼,“我终于知道锦瑟这脑子是随了谁了?” “随了谁?”吴常瑞没听出吴正元的话里有话,出声问道。 “随了你啊,还能随了谁!陛下赐婚,你还想要应对之法,你能如何应对,抗旨吗?” 吴正元本就气得不行,此刻便劈头盖脸对着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大儿子一顿数落。 吴常瑞被吴正元数落得头都不敢抬,更别说吭声了。 圣旨已下,婚期已定,如今就等着到了日子举办婚礼了。 吴锦瑟这几天成日里喜上眉梢,掰着指头算着成婚的日子,就算是面对着吴正元的臭脸她也不甚在意,只要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就算那人是祖父不喜欢的,那又如何,要嫁的是她,又不是她祖父。 只是这婚期还没等到,倒是等来了另一桩举国同庆的好消息,太后唯一的亲女儿朝阳公主诞下一女。 朝阳公主与驸马成婚多年,恩爱有加,却偏偏天意弄人,一直未曾有子嗣。 这若是换成是普通夫妻,多年未有所出已犯七出之条,早被休了,但是朝阳公主金尊玉贵,皇家之女驸马哪里敢休。 好在今日终于是诞下了一个小女娃,小女娃一出生就被景德帝封为郡主,恩宠意味明显,更有甚者,小郡主诞生没有多少时日,西戎,南定,北疆竟接连送来贺礼,这风头一时竟盖过了当年皇后产下太子之时的荣耀。 这几日上朝都能接到番邦来朝的贺表,景德帝在众臣面前自是大笑着称凤启如今国富兵强,番邦朝贺实属大快人心,朝臣们也各个恭维,大呼天子万岁,大贺凤启昌盛。 只是这样的和谐表象也只留存在白天的朝堂之上,下了朝之后的御书房此刻人人噤若寒蝉,生怕一个不留意就惹得龙颜大怒,丢了性命。 “皇上,皇后娘娘在殿外求见。” 安静了许久的御书房,终于还是在曹公公刻意压低的尖锐养生之下,有了一丝声响。 “让她进来吧。”景德帝说着,一把丢了手中的毛笔,好好的一幅字画瞬间被这一下子泼墨给毁了干净。 曹公公看着景德帝那样子,没敢多言,急忙出去请皇后。 “皇后娘娘,皇上这几日情绪都不怎么好,您等会子进去了,可得小心些着点。”曹公公一边迎着皇后进去,一边好心提点道。 “多谢曹公公提醒,本宫会注意的。”皇后说着,拿过一旁宫女手中的酥饼,快步走了进去。 “参见皇上。”皇后走到近前,行礼。 “皇后起来吧。”景德帝冷声说着,原先那幅被毁了的字画此刻已经被他揉烂扔在一旁了。 “皇上政务繁忙,这几日都在这御书房待到好晚,臣妾心疼,特意做了这酥饼来给陛下尝尝。” 皇后说着,将食盒放到一旁桌上,拿出里面一小碟酥饼,放到皇上面前的桌案上,柔声说道。 “皇上就算再忙也得顾惜自己的身子,您尝尝这酥饼,可还和您的口味?” 皇后知道景德帝为着什么在生气,只是伴君如伴虎,即便是要劝,她也不能直着来劝。 景德帝看了皇后一眼,轻轻捻起一块酥饼,尝了一口,“确实不错。” “陛下喜欢就好。”皇后说着,走到皇上身边,帮他研着墨,“臣妾这朝阳公主生了小郡主,皇上龙颜大悦,这一出生就封了郡主,何等殊荣,万邦来朝更是蔚为壮观,足见凤启国繁荣昌盛啊。” 皇后一边研着墨,一边小心翼翼地看着景德帝的脸色说道。 景德帝冷笑了一声,将手中的酥饼丢回到了碟子里去,抬眼看着皇后,“皇后当真是这般想的,万邦来贺,何等殊荣?朕怎么觉得这是太后伸长了手在告诉朕,朕这个皇位当初是她扶着朕坐上来的,日后,她也能拽着朕下去呢?” 皇后一惊,急忙跪了下来,“皇上多虑了,太后,太后与陛下母慈子孝哪里会有这般想法,再说这朝阳公主诞下郡主才几日,太后又岂能弄得邻邦尽知?” “就是不可能才可怕啊,朕的母后,何等权威,这些番邦远把她这个太后看得比我这个皇帝还要重!” 皇后噤了声,一时不知该如何劝了。 其实她今日来本也不是真心来相劝的,只是来探探皇上的口风的。 太后身边养了一个凤启鸣,虽说现在看着是个没什么大出息的,但是毕竟是在太后身边养大的,来日会不会对轩儿构成威胁也很难说,如果现在景德帝与太后离了心,那日后来自凤启鸣的威胁自然会小许多。 “皇后今日来又何必如此拐弯抹角,番邦所做事情已经让我这个皇帝成了凤启的笑柄,太后未曾摄政,却又摄政之威,朕如今能交心的人不多,若是皇后再与朕隔了心,那便当真是高处不胜寒了。” 景德帝这番话说的皇后格外动容,轻轻抱住了景德帝,“皇上,您是一国之君,太后的名望,都是您给的,您孝顺,她才能有如今地位,不是吗?如今既然番邦故意如此,皇上就更该做的让人挑不出礼来,臣妾听闻西戎有进贡几只模样古怪好看的鸟雀禽兽过来,而且听说那鸟雀性子傲,必须散养,皇上何不趁着这次机会,让这华京之中的贵胄们一同赏玩,同为朝阳公主贺?” “皇后费心了。”景德帝听着皇后这一番话,轻轻拥了皇后入怀中,“凤启以孝治天下,我身为一国之君,自认不能因为番邦的朝贺便与太后翻脸,只是这西戎进贡的珍禽若是出了问题,倒是可以杀鸡儆猴了。” “陛下圣明。”皇后轻伏在景德帝怀中,暗暗松了口气。 还好,景德帝是个明白人,知道她所说是何意。 — 寿康宫。 “皇上他当真这么打算的?”太后看着身旁的太监出声问道,“没有因为那些番邦的朝贺大怒?” “奴才听说一开始皇上好像是生气的,只是并未发作出来,后来皇后去了一趟御书房,等皇后去过之后,皇上便着人去准备围场的事了,好似就不气了。”太监躬身站在一旁,认认真真回道。 “皇后倒是真有本事,这么些年了,圣眷依旧不说,如此大事竟也能被她三言两语给化解,哀家道真是小瞧她了,”太后说着,往那软榻上一靠,伸手将一只通体乌黑的猫抱在了怀里,细细地把玩着,“帝后恩爱是好事,无妨,且看看吧。” “是,”太监应着退了下去。 — 翌日一早,颜卿霜便与华京之中许多贵女一般,收到了邀请帖。 “小姐,这朝阳公主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她生个孩子竟这般隆重,不止孩子一出生就受封,番邦朝贺,如今皇上竟然也为了这般兴师动众,请了这么多达官贵人的家眷前去那新建的围场一睹西戎异兽的风采?”鸢落歪着头,看着颜卿霜,确实是有些想不通。 朝阳公主是皇帝的妹妹,长公主也是,原以为长公主已经颇得圣宠,如今与那朝阳公主一比,却又觉得相去甚远。 “朝阳公主是当今太后的亲骨血,自是不同的。”颜卿霜看着鸢落说道,只是这般高调也未必是什么好事,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般行事,恐不长久。 颜卿霜想着,看着手中的邀请帖,突然觉得这件事情只怕并不简单,好在这件事情与她牵扯不大,到时候多留个心眼便是了。 — 新建的围场颇大,是一个全封闭式的巨大围场,围场尽头处都是厚重的围栏,以确保里面的珍禽不会逃出去。 颜卿霜等一众年轻子弟到的时候,围场内已经都整讫好了,众人可在入口处领取马匹或者马车,在围场内随意转悠观赏,围场内只有西戎进贡的珍禽,并没有猛兽,所以这般的游玩法该是最轻松舒适的。 颜卿霜领了一匹马,而有些不会骑马的贵女则领了马车。 颜卿霜打马走了一圈,看着这些应邀来参加的贵胄子弟,颜卿霜突然发现好像少了几个人。 太子不在,原因是偶感风寒,赵清茗作为太子妃要侍疾,自然也不在,倒是颜卿盈等几个侧妃倒是代表东宫来了。 原本这样也没什么,但是颜卿霜很快就发现不止赵清茗不在,成国公府的一众人都没有参加,还有景德帝偏爱的十三皇子也不在,还有凤浔生,也没有参加。 颜卿霜静静地转着,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总觉得以上一世自己对景德帝的了解,他不该是那么大度的一人,不该在太后利用朝阳公主打压了他之后还能大度到办这个一个赏乐会,唯一的可能便是这个宴会上会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发生,所以景德帝才会不让太子与十三皇子参加,也不让皇后的母家参加。 至于凤浔生,应该是怕他坏事吧,所以索性也没有通知他参加。 “颜卿霜。” 颜卿霜正想的入神,突然一个带着惊喜的声音自身后响起,颜卿霜一怔,急忙回头。 是凤允祥。 他竟然也来了。 而自他身后骑马进来的是凤启延。 颜卿霜微微皱眉,是自己多心了吗?还是有这么多皇子皇孙参加,应该不会有事吧? 还是说景德帝为了不惹人怀疑,拿他们做诱饵? 一想到这一点,颜卿霜就不敢再往下想了。 都是帝王薄情,但是应当不止于此吧。 “想什么这么认真,我喊你都没听到?”颜卿霜正想着,感觉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抬头才发现凤允祥已经走到自己跟前来了。 “世子。”颜卿霜恭敬行礼,但是心中搁着事情,实在无法像无事人一般。 因为不知道景德帝到底是如何打算的,面对未知,一切就更为可怕了。 — “都布置好了?”软榻中,太后轻声问道,声音低哑,好似喉咙中卡着什么东西一般。 “回禀太后都布置好了,北边的栅栏破了,只怕是有凶兽会闯入其中,只是一旦有凶兽闯入,恐有损伤。”太监的声音依旧尖锐,弯腰看着太后,认真说道。 “皇帝办这个宴会不就是想有损伤发生吗?那异兽昨夜不是被人喂了药了,虽是鸟禽,若是发起兽性来,伤不到皇子,也能伤个几个贵女吧,既然皇帝都做了如此打算了,你又在这边担心什么。” 太后说着,狠狠捏了怀中那只黑猫一把,那只猫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回头就对着太后一把挠抓。 “哎哟,这该死的畜生,太后您没事吧。”那太监看着眼前的场景,很是吓了一跳,“快传御医来。” “不用了,”太后依旧靠着,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哀家弄疼了它,它就要回咬哀家一口,这就是畜生,喂不熟。” “太后说的是,畜生就是畜生,哪里分得清好坏。”那太监急忙附和。 “鸣儿呢,可去了围城?”太后的声音依旧沉闷,提到凤启鸣的时候也不见分毫暖意。 “殿下说今儿个闹肚子,才唤了御医,只怕是昨儿个夜里吃坏了东西,这一日都躺在床上没有起得来,所以就没去成。”太监依旧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看着太后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他倒是机灵。”太后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只是随口说道。 “太后带出来的,自是不同的。”太监急忙道。 “哀家带出来的到头来还不都是一样,不孝顺,其他都是假的,好了,哀家乏了,你下去吧。” “嗻。”那太监应着,退了出去。 — 围场内,所有人都自下散开了,颜卿霜骑着马就在附近转着,并不愿意走远,而凤允祥则是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 颜卿霜也没有刻意避开凤允祥,如果自己的猜测是对的,凤允祥跟着自己在内圈这边转悠,自然会稳妥许多。 今日到场的人众多,她不可能顾得上所有人,眼下也就凤允祥要紧些,一则为了晗月,二则为了哥哥。 “霜儿,我听说那边有西戎送来的孔雀鸟,格外美艳,你要不要一同过去瞧瞧?”凤允祥见颜卿霜一直在这边转悠,忍不住出声问道。 “我对那些并不感兴趣,”颜卿霜看着凤允祥寻了个借口说道,说话间又担心凤允祥会过去,下意识地出声道,“世子,今日晗月没有过来吗?” 凤允祥见颜卿霜主动与自己搭话,心中自然欢喜,急忙回道,“她身子弱,许多花香闻不得,母妃担心这禽鸟身上也会有她闻不得的异香,所以没有允许她过来。” 081 遭遇猛兽 颜卿霜听着,心下明了,松了口气,没来就好,没来是对的,无论如何,至少是安全的。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进来的人都逐渐向着围场里面走去,颜卿霜固执地这边游转着,其实也是一直在等着颜书畴的出现。 颜书畴早上有些事情,便与她分开约了先后过来,按理说这会也早该到了,却依旧不见人影,难道是没来? 若是不来那便最好了,虽然很希望这一切都是自己忧思过度,但是这种情况下,哥哥不出现,颜卿霜的心就多安一分。 “这里离孔雀鸟好远,早知道便从那边入了,都怪你,跟着你找了这么个偏僻的入口。” 身旁,一个不算陌生的声音响起,说话的是吴锦瑟,吴锦瑟说话间也看到了颜卿霜,冷哼了一声,轻轻拍马走到颜卿霜身侧,“你不是说,如果我真的可以嫁给五殿下,那日骂你的话,你便都受着吗?如今呢?我们婚期已定,你可承认当时是自己低贱勾引的殿下了?” “大姐姐,”吴锦弦在一旁听着吴锦瑟的话,很是叹了口气,这个吴锦瑟还是不管什么场合,什么话都敢往外说,吴锦弦想着,看向吴锦瑟出声阻止道,“你不是想要看孔雀鸟吗?我们快些过去吧,否则等会那边可就全是人了。” “所以说还是怪你,从那边入口入便不用这般费事了。”吴锦瑟说着,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斜觑了颜卿霜一眼,高傲地从她身侧走了过去。 吴锦瑟所说的她要与凤启延成婚,颜卿霜是不在意的,只是她的另一番话却让颜卿霜白了脸色。 “霜儿,吴姑娘一向都是这个性子,你不必在意她说什么。”凤允祥以为颜卿霜是被吴锦瑟气到了,急忙宽慰道。 “世子,今日这围场,可是有几个入口?”颜卿霜看向凤允祥,出声问道。 “确实是的,因为人数众多,异兽又分散得极开,所以便多开了几个入口,对了,书畴呢,可是从旁的入口进去了?” 颜卿霜的心一下子就凉了半截,原以为守在这个门口就出不了大的岔子,却不想竟还有旁的入口。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不得不深入其中了。 颜卿霜想着抬头看向凤允祥,“世子殿下,哥哥应该是从旁的入口进了,卿霜进去看看,兴许能碰上哥哥。” 颜卿霜说着,拍马向前走去。 “我随你一起去。”凤允祥见状,也跟了上前,两人一左一右,缓缓地向着走去。 凤启延原来一直躲在不远处的暗处,就是想看颜卿霜究竟想要做什么,结果发现她和凤允祥一直在门口不走开,原以为他们是在那等人的时候,他们又一起走开了,凤启延看着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很不是滋味。 他和吴锦瑟的婚约算是人尽皆知了,刚刚看到吴锦瑟那般挑衅于她的时候,他竟还心疼了,差一点就想冲出来护着她了。 直到看到她突然白了的脸色,凤启延生生忍住了。 他是不是可以当作她颜卿霜还是在意自己的,所以一向锋芒毕露的她在面对吴锦瑟刚刚的诘难时,除了脸色苍白之外,竟然没有回话。 凤启延觉得自己一颗熄了的心此刻正一点点在复苏。 是啊,若不是她,自己又怎会引起了皇后的注意,被赐了这么一桩婚事! 凤启延其中心中明白得很,那一日自己出头要与颜卿霜比试的时候,他就想到会引起皇后的注意,可能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但是彼时的他已经顾不得那么许多了,那会就觉得好似只要能引起她的注意,能确定她心中是有自己的,那么一切都是值得的。 凤启延想过很多次颜卿霜为什么会突然对自己这么冷淡,无外乎就是颜承荀跟她说了什么,许是告诉她自己的野心,许是跟她说了自己是利用她,而她信了,所以无论自己如何迁就讨好,她都不再理会自己。 如今凤启延就越发觉得该是如此,否则她又为何会显出那般痛苦的模样。 凤启延想着,缓缓地驱马跟了上去,就在颜卿霜和凤允祥身后不远处,缓缓地跟着,不远不近。 周围人不少,三三两两闲聊着,皇城之中的贵女,难得有如此的机会,一个个都喜笑颜开,一会指着这个说笑着,一会指着那个评头品足。 凤允祥的心情明显也很好,原本他对于景德帝破格为了才出声的雅乐郡主办下这个赏乐会很不能理解,那种感觉就好像太后已经骑到他的脖子上了,他却还要鼓掌说好一般。 当然这些心思他也只敢在心里想想,是绝对不敢拿出来说的,连跟凤启筝他都是不敢说的。 但是现在,他却突然觉得景德帝这个赏乐会办的着实是好,若不是这个赏乐会,他哪里能有这般机会与颜卿霜这么近的并肩骑马,闲话家常。 颜卿霜没什么聊天的欲望,凤允祥也不在意,一个人也能撑起整个聊天,闲话间甚至都说起了他第一次到定北侯去遇到颜卿霜的场景,颜卿霜也只是礼貌地点头应下,目光却一直在逡巡着找着颜书畴。 到处都没有找到颜书畴,颜卿霜心中不免有些着急,恰巧此时凤允祥被几个朝中权贵之子认了出来,彼此之间正在寒暄,颜卿霜便急忙跟凤允祥告辞,拍马离开。 凤允祥情急,想要跟上,却又一时走不开,只能浓重地叹了口气,重又继续敷衍着眼前的几个人。 凤启延跟在颜卿霜身后不远处,想要接近,又苦于周围人实在太多,无法接近,想了想,便寻了两个围场内的侍卫,塞了写银两,对着他们嘱咐了几句,那两个侍卫应着离开。 “皇上亲办的赏乐会出不得半点岔子,你提起精神来,这里可都是皇亲贵胄。” “是,统领,只是这人群怎么都围在孔雀鸟这边,这孔雀鸟虽好看,却不如那边的暗鹤有灵气,还是颜世子眼光好啊,不愧是年少挂帅的英雄。” 颜卿霜原本正愁的没有法子,冷不丁听到有人提及哥哥,立刻来了精神,上前道,“请问二位所说的颜世子是颜书畴吗?” “正是,”那人立刻低顺地回道,今日能进来的都是贵女,虽然他们不一定认得全,但是恭敬回话总是没错的。 “能告诉我他在哪里吗?”颜卿霜见终于要找到哥哥了,暗暗松了口气,急忙问道。 那侍卫急忙按照凤启延嘱咐地那般,指向了那人迹罕至的一条路。 “谢谢二位。”颜卿霜说着,拍马向着他们所指的那条路而去。 凤启延见状,也急忙跟了过去。 — 这一处确实清幽,地面也不似刚刚那般平整了,颜卿霜一路往里走着,不止没有看到鸟兽,连一个人都没有瞧见,心中不由得有些打鼓,不敢再深入了。 “哥哥,哥哥……”颜卿霜勒住了马,站在原地喊道。 可惜回应她的只有鸟声阵阵。 颜卿霜想了想,调转马头,这一身转身才发现凤启延竟然就在自己身后,整个人不由得一怔,但是也几乎瞬间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卑鄙。”颜卿霜说着,一扬马鞭就准备离开。 只是她扬起的马鞭还未落到马身上,就被飞身而起的凤启延一把扣住,然后颜卿霜身子一晃就被他带下了马。 “霜儿,你觉得我煞费苦心将你带到此地,会这么轻易就让你走了?”凤启延也不遮掩,站在颜卿霜面前出声道。 “五殿下,你到底要做什么,还想利用我害谁?”颜卿霜看着凤启延,毫不客气说道。 “晗月之事,你还是不能原谅我?”凤启延眼神暗了暗,紧紧看着颜卿霜。 “谈不上原谅不原谅,是臣女愚钝,被人利用了而不自知,殿下手段高明,臣女认栽罢了,但是这不代表臣女会一次次心甘情愿地被利用。” “若是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利用你了,你能原谅我吗?”凤启延看着颜卿霜,突然认真说道。 “殿下这番深情表白是不是表错人了?陛下赐婚,殿下的良配是吴姑娘,而不是臣女,殿下如果没有旁的事情,请恕臣女先行告退。” 颜卿霜说着,就要走。 凤启延猛地伸手,一把扣住了她的手。 “颜卿霜,你到底什么意思,你就这么喜欢把我玩弄于股掌之间,看着我为了着了魔一般不惜惹得皇后注意,得了这么一桩被人当做笑话的婚事,”凤启延说着,紧紧攥着颜卿霜的手,眉宇之间全是冷意,“是,陛下赐婚,多好的姻缘,我连拒绝的机会都会都没有,但是这一切,还不是拜你所赐,你怎么可以这般轻描淡写!” “殿下,你松开,”颜卿霜狠狠挣了挣,没有挣开,“殿下喜欢出头惹了这么一桩婚事,与臣女何干,再说吴姑娘对殿下是真心喜欢,她的背后又是偌大的定国公府,这门亲事也不差,殿下又何必如此气恼,你这般扣着臣女于礼不合,还请殿下松手。” 颜卿霜话才说完,凤启延空出的一只手突然揽上了颜卿霜的腰肢。 “松手?”凤启延轻笑着,眼中满是冷意,“你觉得今日我还会那么容易就放你走吗?” 凤启延说着,扣着颜卿霜腰肢的手微微用了些力,迫着她,“霜儿,你既一开始撩了我的心,自然要负责到底。” 凤启延这些年每日韬光养晦,武功不俗,这个颜卿霜是知道的,现在的自己,根本打不过他。 颜卿霜心中有些慌乱,才喊出声,就被他捂住了嘴,向后一推,后背狠狠地砸在了身后一棵粗壮的树干上。 颜卿霜痛得眉头狠狠一蹙,冷着眼看着他。 “霜儿,为何要对我这般薄情,不是说过死生不负的,为何轻易就毁了誓言?还是这一切都是你对我的考验?那也该够了吧……” 凤启延动了情,说话间,唇向着颜卿霜缓缓靠近。 颜卿霜瞪圆了双眼,恨不能一剑杀了他。 “五叔,你在做什么!” 突然,凤允祥懊恼而又夹杂着怒气的声音在一旁炸开,颜卿霜知道自己有救了,拼命挣扎起来。 凤启延冷哼一声,微微直起身子看向凤允祥,手却依旧扣着颜卿霜没有放开,“允祥,你怎么来了?我与霜儿有些私密话要说,你出现的可不是时候。” 颜卿霜看着凤启延,双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求而不得真的可以让一个人扭曲成这样吗?上一世的凤启延,那么在意名声的一个人,不管在谁面前都是一副温润如玉,与世无争的模样,如今竟然会当着凤允祥的面说出如此的话语来,这还是那个为了登上皇位可以牺牲一切的凤启延吗? 颜卿霜心中不是滋味,上一世嫁给凤启延之后,他虽也有对自己不错的时候,但是终归,他的爱掺杂了太多的算计,太过于功利,可是颜卿霜怎么也没想到重活一世,自己那般想避开他,他却反而似变了个人一般…… “五叔,请你放开霜儿。”凤允祥骑在高头大马上看着凤启延,丝毫没有要避让的意思,对着凤启延出声说道。 “凤允祥,这是你跟五叔说话的态度吗?”凤启延也冷了声,看着凤允祥。 “五叔难道看不出来霜儿并不愿意跟您多做纠缠吗?皇爷爷已经为五叔赐婚,这段时间五叔便更该避嫌,五叔今日这般行径,若是让吴家知道了,让皇爷爷知道了,这后果只怕……” “好,很好,允祥如今长大了,敢威胁五叔了。”凤启延说着,扣着颜卿霜的手一松。 颜卿霜急忙一把推开了凤启延,快步向着自己的马走去。 “所以之前你与我说的,你心中已经有人了,便是他?” 颜卿霜才拉过缰绳,就听到身后凤启延追问而来的声音,原不想理他的,一抬头却对上凤允祥略显炽热的目光,不由得攥了攥拳,摇头道,“并不是。” 凤允祥目光一暗。 凤启延却是笑出了声。 颜卿霜没有再说什么,翻身上马,刚准备扬鞭离开,就听到一声凄厉的喊声自不远处传来,心口猛地一震,果然出事了! 颜卿霜急忙驱马向着那声惨叫的方向而去,身后有马蹄声跟随而来,颜卿霜不知道是凤允祥还是凤启延,但是此刻她也顾不上了。 距离惨叫声越来越近,身下的马便开始不停使唤起来,烦躁得在原地踱着步,甚至一副想要逃离的样子。 颜卿霜勒紧缰绳,强逼着马向前,那马却是原地嘶鸣一声,高高地扬起前蹄。 “小心。”凤允祥的声音就在身后不远处传来。 颜卿霜努力稳住了身子,看向身后的凤允祥,“马匹好像受了惊吓不肯向前,前方不知究竟有什么危险,世子殿下还是留在此处等候,万不可再上前了。” 颜卿霜说着翻身下马,准备步行过去看情况。 “霜儿。”凤允祥哪里肯让她一个人深入险境,当即也翻身下马,快步跟了过去。 颜卿霜一路小心翼翼地走着,努力不发出什么声音。 凤允祥也知道前处只怕危险,所以一路也是屏息凝神,不敢发出太多的声响。 颜卿霜一路走着,走近到处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不由下意识地捂住了鼻子。 走到近前,即便一路上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颜卿霜还是被眼前的景象给震慑到了。 眼前是一辆残破的马车,马车已经被蛮力拍的散了架,马车上全是血迹,马车旁边,一个女子少了一只胳膊,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而她的面前不远处,一只吊睛大虫正在啃着马夫的尸身,那样子可怖到了极致,颜卿霜紧紧捂着口鼻,差点呕了出来。 凤允祥此刻也看到了这个场景,整个人也在那一瞬间吓懵了。 明明是赏乐会,说了都是禽鸟,怎么会出现猛兽? 凤允祥看着眼前的情景,下意识地向着颜卿霜靠去,轻轻拍了拍颜卿霜的肩膀,示意颜卿霜跟着走开。 颜卿霜也不是什么圣人,她也知道自己如今这样手无寸铁的情况下想要对付一只大虫那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即便不忍那个贵女惨死虎口,但是自己这会如今贸然前去,不过是多送一条性命进虎口罢了。 两人正准备离开,却见那大虫突然虎啸一声,往前一跃,就到了他们近前。 颜卿霜是真的结结实实被吓了一跳,第一反应就是她和凤允祥至少得活一个。 “世子,你快走。”颜卿霜死死盯着眼前的这只猛兽,出声道。 “绝无可能,”凤允祥一伸手,将颜卿霜死死护在身后,“我拖住它,你去喊侍卫过来。” 凤允祥说着,手缓缓下移,摸向腿间,一把从腿间抽出匕首,双眼一瞬不移地盯着眼前这只满是血腥气息的猛兽,心一横,刚想上前,手中的匕首却被颜卿霜一把夺了,下一瞬就看到颜卿霜以极快的速度向着那只大虫而去。 082 名声不要了? “霜儿!”凤允祥看着颜卿霜,喊得悲痛。 以一人之力对抗大虫,她哪里能等到自己叫来侍卫,凤允祥一颗心被巨大的悲痛裹挟,根本不愿意走开,索性也向前走去。 颜卿霜握紧了匕首,双眼紧紧盯着那大虫,只要它一动,自己就向它脖子处刺去,只有刺入致命地方,也许还能留有时间救下自己一命。 颜卿霜正想着,双手捏住匕首,那大虫抬爪拍过来的一瞬间,她深吸一口气,直接迎了上去。 与其被它撕咬得死无全尸,倒不如被它一爪子拍飞好了。 “霜儿,不要!”凤允祥看着颜卿霜,那一瞬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竟然快步扑了过去。 可是这个时候,凤启延却突然到了,策马狂奔而来,瞬间就吸引了那大虫的注意力。 那大虫眼见着边上又赶过来一个,停下了对颜卿霜攻击,回身一口咬住了凤允祥的胳膊。 “世子!”颜卿霜没有犹豫,一刀刺入到了那大虫的脖子上。 那大虫吃痛,猛地松开了凤允祥,向着颜卿霜扑来。 颜卿霜看着凤允祥那满是鲜血的胳膊,脚下一个踉跄。 这就是景德帝的布局吗?自己的亲儿子亲孙子还在这里,他就敢这般布局?! 难道帝王心当真可以凉薄至此? 这么多世家子弟,这么多贵女性命,在他景德帝的眼中竟轻如鸿毛? 只是他这么做究竟是什么意思,大虫伤人又可以怪罪到谁身上?无非就是围场守卫失职,又如何动摇得了太后? 颜卿霜想不通,眼前的情景也不容她多想。 匕首明明还扎在那大虫的脖颈位置,可是它却还是一步步在向着自己靠近,血盆大口发出呼啸时那扑面而来的腥臭气息让人作呕。 颜卿霜知道自己逃不掉了,避无可避,便索性迎着它,准备拼死一搏。 就在颜卿霜视死如归的时候,一声破风之声自耳畔炸开,下一秒,一声虎啸地动山摇。 “还不快走。”一声熟悉的冰冷声音传来,颜卿霜瞬间回神,快步后退,后退了好几步才发现那大虫的额心此刻正扎着一支箭,那箭刺入额心许多,只露了箭羽在外面。 劫后余生,那一瞬间颜卿霜连庆幸都来不及,只觉得双腿酸软,站在那里看着那大虫因为剧烈疼痛而且咆哮乱窜,竟不知该如何躲避了。 重生一世,颜卿霜以为自己早就看淡了生死了,可是此刻,距离那大虫这般近的距离,生死都在一瞬间的时刻,颜卿霜才知道,这世上就没有人是不怕死的,而且是这般惨烈的死法。 身子突然一轻,被他一把拽起放到了马身上,后背靠上他略显冷硬的胸膛的一瞬间,颜卿霜才猛地缓过神来,“世子,快救郡王世子。” 凤浔生搂着她坐在马上,一身白色的袍子随着风声烈烈作响,他的身后是皇城司的人,所有人都整整齐齐地坐在高头大马上,一起搭弓射箭,箭阵如雨射向那因为疼痛不停地咆哮着的大虫,直到它轰然一声倒在了地上。 皇城司的人翻身下马,很快救出了凤允祥以及那边那个浑身血污以及看不清到底是谁的贵女。 “吓傻了,躲都不会躲了?” 凤浔生说话间两只手从颜卿霜两侧拉着缰绳,带着她远离了些,这才出声问道。 “你不是没来?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颜卿霜低着头看着前方,出声问道。 “皇上让本王来的,他觉得这里会出现纰漏,所以让本王带着皇城司过来护卫,结果还是晚了些,”凤浔生说着,下意识将她往自己怀中带了带,“是围栏被破坏了,这会已经修补好了,也派了重兵把守了,等下皇城司会里里外外在巡查一番,确保万无一失。” “皇上……”颜卿霜轻声念着,“这个围场是为了今日的赏乐会才建的,来的都是权贵,何其重要,围栏会这么轻易会破坏?” 颜卿霜说着,语调冷冷的,话语间有些意思已经要呼之欲出了。 “霜儿,慎言。”凤浔生猜到她想说什么,急忙出声喝止。 “帝王之家,何其凉薄,这里这么多条性命,竟可以被他拿来……” “霜儿,本王就当你受惊过度胡言乱语,你若是再说下去,就别怪本王不客气了。”凤浔生的声音自头顶上方飘来,清冷,无情。 “差点忘了,你也生于帝王之家。” “颜卿霜!”凤浔生的声音已经冷到了冰点。 “麻烦王爷放我下来。”颜卿霜也冷了嗓音,说道。 “天子脚下,谨言慎行才能活的长久,你如今这般说话,可曾考虑过侯府,可曾考虑过定北侯?以你一己推断说出这般不负责任的话,霜儿,你太让本王失望了。” “王爷,请放臣女下马。”颜卿霜也是扭了性子,执意说道,“世子为救臣女受了伤,臣女自当过去相看。” “我带你去。”凤浔生知道她此刻心里不好受,放软了调子,连尊称都免了,在她耳边哄着说道。 “不用了,王爷事忙,还是带着皇城司继续巡查吧,臣女自己可以过去。”颜卿霜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梗着脖子说道。 其实在遭遇了大虫袭击回身看到他的一瞬间,心里是暖的,甚至有一种他终于来了的感觉,但是此刻冷静下来以后,颜卿霜才觉得自己那些下意识的反应太过于危险。 太相信一个人,尤其生于帝王之家的人,结局往往是悲惨的。 上一世,她就犯过这样的错误,这一世竟然这么容易又要重蹈覆辙,这么容易就将满腔的信任交托到了一个人的身上。 所以此刻,颜卿霜明知道自己不该对着凤浔生发火的,但是还是逼着自己冷了心。 重生过来的第一天她就想的很清楚,这一世只想护家人安好,旁的不该想太多,不该奢求太多。 腰肢上那原本有力的手突然松开,然后那紧贴着后背的胸膛猛地远离,他飞身而起,下一瞬稳稳地落在了颜卿霜身后的地上。 心中升起一丝失落感,但是颜卿霜还是大声道,“多谢王爷。” 然后头也不回,拍马追上了前面皇城司的队伍。 御医已经紧急在从宫中传唤而来了,但是围场毕竟与宫里隔着距离,所以此刻也只有几个从附近请来的医师在候着。 好在受伤的人不多,最为严重的就是副都指挥史的女儿,也就是那个浑身血污的贵女,再接着就是凤允祥了。 围场门口搭起了简易的帐篷,凤允祥此刻就被放在里面的地上,脸色惨白,一条胳膊被血液浸透,也不知道还能不能保得住。 颜卿霜站在那帐篷门口,看着这样的凤允祥,心里十分不好受。 上一世,为了巩固政权,凤启延就能狠心嫁祸哥哥通敌,嫁祸一个少年挂帅,为了凤启一生在沙场拼杀的人,最后更是将哥哥与父亲斩首于闹市。 如今,景德帝为了巩固他的皇权竟也视人命如草芥。 权势是一个多么可怕的东西。 可是如今,她却不能避开这权势,还得深入其中,以庇护自己想要庇护之人。 颜卿霜想着,缓缓蹲下身子,看着痛苦地闭着双眼,紧蹙着双眉的凤允祥,心中沉痛。 如果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他敬爱的皇爷爷筹谋的,他会怎么想? 许是听到了声音,凤允祥微微睁开了眼睛,对着颜卿霜露出了一丝虚弱到极致的笑容,“别担心,我没事。” 颜卿霜听着他用虚弱的声音说着没事,眼泪差点掉了下来。 “霜儿,我真的没事,不过是被咬了一口,真的。”凤允祥说话间,竟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 “世子,你躺好,千万不要再牵动伤口,御医应该很快就能到了。”颜卿霜急忙阻止了凤允祥的乱动,出声道。 “好。”凤允祥乖乖躺着,没有动,但是睫毛却颤了颤,有些话卡在喉间,却不知道该怎么问出口。 颜卿霜没有发现他的欲言又止,只是焦急地等着御医的到来。 凤允祥看着颜卿霜的侧脸,想了想,还是把那些话咽回到了肚子里,没有再说出口。 — 这猝然发生的意外让许多人都受了惊吓,特别是副都指挥史的女儿浑身是血被抬出来的时候,有几个胆子小的贵女已经抽噎着哭出了声来。 所有人自然都没了游乐的兴致,没有受伤的都在皇城司的护卫之下,上了各自府里的马车,先行回家了。 颜卿霜一个人守在凤允祥的帐篷门口,神思有些乱。 “霜儿,谢谢你方才救了我,若不是你扎的那一匕首,只怕我此刻就不是被咬到胳膊了,而是成了它的腹中餐了。”凤允祥知道颜卿霜此刻心思繁重,所以故意语调轻松地出口道。 是他自己非要跟着颜卿霜过去的,也是他自己逞强想用一把匕首对抗那大虫。 而且若不是凤启延的马蹄声引起了那大虫的注意,让它猛地转头袭击自己的话,原本颜卿霜已经将那大虫的吸引力全部引走了,她已经豁出去一切在救自己了,这种情况下,他哪里还舍得看她背着这么重的包袱。 “好好休息。”颜卿霜知道他的用意,此刻也不愿意与他在这个细枝末节上多做纠缠,只是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说道。 “霜儿,霜儿,”颜书畴的声音传来,很快,他高大的身影也落入到了颜卿霜的眼中,“霜儿,你没事就好。” 颜书畴看到颜卿霜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刻,一颗心总算是落了地。 只要她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颜书畴,你看到这边地上还有个人啊。”凤允祥等了一会,见颜书畴丝毫没有要来探看他的意思,这才忍不住出声道。 “允祥?你怎么受伤了?没事吧?”颜书畴这才看到凤允祥,急忙蹲下看着他问的。 “你说呢,你去被它咬一口试试看有没有事,”凤允祥说着,又意识到好似不对,急忙道,“我没事,我好着,没那么娇弱。” 颜书畴看着凤允祥那变化的态度,大概猜到了他们是一起受的伤,便也没有追问。 好在很快御医赶到了,在给凤允祥处理完伤口之后,御医们不敢耽搁,让皇城司的人找了一辆宽敞的马车,将凤允祥送回到了王府医治。 “刘御医,”颜卿霜看了上一次长公主帮自己治疗的那个御医,急忙快步追了上去,“世子的胳膊能保得住吗?” “回姑娘,保是应当能保住了,只是以后这阴雨天气也定然会有疼痛传来,免不了了。”刘御医看着颜卿霜,认真回道。 “多谢刘御医。”颜卿霜听到能保住的那一刻,很是松了一口气。 失去一条胳膊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得了,尤其是凤允祥这样的身份,郡王世子,失去一条胳膊也许连带着也会失去他的世子身份。 “好了,别多想了,”颜书畴双手扣在颜卿霜的肩膀,认真看向她,“只是一场意外,谁都料想不到会有猛兽闯入,这一切更是与你无关,答应哥哥,回去好生休息,不要多想了,好吗?” 颜卿霜看着颜书畴,点了点头,逼着自己不去多想。 她虽早觉得今日这赏乐会会出些岔子,可是没想到会是这么严重。 但是凤浔生有一句话说得对,天子脚下,谨言慎行才能活的长久,就算她不顾自己,也不能不顾侯府。 — 寿康宫。 “怎么样,这一场赏乐会,皇帝还满意吗?” “回太后,皇上派了宸亲王带着皇城司全部守护,伤了两人,一个是副都指挥史的女儿,一个是郡王世子。”太监凑到太后身边,低声回道。 “他如今倒是警觉,”太后说着,微微直起了身子,“围场的事,怎么办的?” “那些守卫全都关押在了大理寺严审。” “善后的事情给哀家弄好了,别惹一身腥回来。” “嗻。” — 颜卿霜回去以后没有多言,遣退了屋里所有丫鬟之后,便上床歇息了。 她不该如此惊讶的,皇权之路本就是遍布鲜血的,她早就该习惯了,今日之事既然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她也就该立刻让这件事过去了。 景德帝最后还动用了皇城司过来,也算是没有真的置这么多人的性命于不顾。 颜卿霜想着,逼着自己入睡,午夜间却是突然梦见了那吊睛大虫满嘴腥臭向着自己扑来。 “啊……”颜卿霜猛地惊醒,睁开眼看到坐在自己床榻旁的人又猛地一惊。 “小姐,你没事吧。”鸢落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颜卿霜看着那个坐在自己床榻边上丝毫没有任何要走的意思的凤浔生,咬了咬牙出口道,“没事。” “小姐,鸢落就守在这里,有事你便唤我。” “好。” 颜卿霜回完鸢落,这才看向凤浔生,“王爷是闯女子闺房闯习惯了?” 颜卿霜说着,拽了拽锦被,往里面去了一点。 原是想离他远一点的,没成想那人竟死皮赖脸地上了塌。 “霜儿受惊,睡得不稳,本王来守着你。”凤浔生说着,合衣在颜卿霜身侧躺了下来。 “我没有受惊,也没有睡得不安稳,更不用你来守护,王爷,请你自重,从我的榻上下去。” 颜卿霜看着凤浔生一字一句说道。 才说完撑着身子的手突然被他一把拉扯过去,整个人跌入他的怀中,撞上他的胸膛,闷闷的疼,一颗心也在这瞬间跳得沉闷而又大声。 “王爷!”颜卿霜挣扎着想要起身,凤浔生却突然翻转,索性将她扣在了身下。 “你若是再动,本王就不知道下一步会做出什么事来了。”凤浔生看着颜卿霜,一字一句说道。 脸上不断升温,颜卿霜看着他,他挨得那么近,近的自己能感受到他每一缕呼吸,整张脸越发不受控制地灼烫起来。 可是他偏偏却好似没有感觉一般,只是保持着这样的姿势,静静地看着自己。 时间越久,颜卿霜越发得觉得不自在起来,“王爷,霜儿知错了。” 凤浔生微微眯了眸子,不知道这只小狐狸又在打什么主意了。 “哦?霜儿何错之有?”凤浔生看着她出声问道。 “王爷既然如此惩罚霜儿,自是觉得有错,难不成王爷是闲着无聊喜欢闯女子闺房玩?”颜卿霜一副无辜的样子,看着凤浔生说道。 这人没脸没皮,硬的不行,只能来软的。 凤浔生看着她这般低眉顺眼故意服软的样子,心口一动,“霜儿,本王也是正常人,你这般行事,是在玩火。” 凤浔生声音微哑,看着颜卿霜的眸子灼灼慑人。 呼吸之间,微微低头。 “王爷。” 颜卿霜看着那越来越近的俊逸脸庞,伸手狠狠推住了他,“王爷,您喝酒了?” “没有。” “有,您糊涂了。”颜卿霜继续道。 “霜儿何意?”凤浔生依旧不解。 “鸢落。”颜卿霜突然出声大喊道。 “小狐狸,”凤浔生轻笑着,“名声不要了?” 083 假扮太监 鸢落听到颜卿霜的惊呼声,一把就推开门走了进来,才进来,身上的穴位就被击中,身子一软,瘫倒在了地上。 “鸢落。”颜卿霜一脸震惊地看向凤浔生,“你对她做了什么?” “打中了穴位,明早之前她是不会醒了。”凤浔生云淡风轻地说着,“霜儿还要继续喊人吗?” “凤浔生,你无赖。”颜卿霜气得咬牙。 “他是不是抱你了。”凤浔生突然看向颜卿霜,收敛了笑意,认真问道。 “什么?”凤浔生画风转的太快,颜卿霜一时没有跟上,一脸惊讶地问道。 “凤启延,围场,是不是抱你了?”凤浔生看着颜卿霜,再次出声问道,一字一句,像极了争风吃醋。 “你怎么知道?”颜卿霜看着凤浔生问道。 那会他不是还没到吗?而且这件事情不是只有凤允祥看到了,他怎么知道的? 凤浔生的脸色随着颜卿霜的这句话沉了许多,紧紧盯着她,“他抱了哪里?是这里吗?” 凤浔生说着,手向下狠狠搂住她的细腰。 颜卿霜下意识地尖叫出声,又急忙止住了声,“凤浔生,你该不会告诉我,你在吃醋吧?” 颜卿霜带着几丝嘲讽出声道,否则自己有没有被人抱过,关他什么事。 “你别忘了你答应过本王的事。”凤浔生暗沉的眸间风起云涌,低沉的声音让整个房间内阴云密布。 “我没忘,是他抱我,我又没有抱他!”颜卿霜说着,还想解释,突然又发觉自己解释得有些多了,便又抬头看向凤浔生,“王爷只说了及笄之前不把自己的心许出去就可以,霜儿没有毁约。” “霜儿,乖,下次别让他碰到你,不然可能就等不到你及笄了,”凤浔生带着几丝缱绻说着,突然又凑到颜卿霜耳边,“还有,霜儿太过大意了,这种事情若是被旁人传了出去,你的清白可就当真毁了,怎可不小心?” 颜卿霜被他这一番不明不白的话震得脑中一片慌乱,什么叫做等不到及笄了? 凤浔生看着她微微发愣的样子,轻轻松开了她,从她榻上走了下去。 颜卿霜这才狠狠松了口气,终于走了。 “霜儿,围场之事,不是你能擅言的,明哲保身,保护好自己。”凤浔生说着,从鸢落身旁旁若无人地走了出去。 颜卿霜看着他走出去之后,这才叹了口气,过去将鸢落扶到了榻上,又寻了一床锦被给她盖上之后,这才回到卧榻之上继续休息。 其实冷静下来之后,颜卿霜就知道凤浔生说的是对的,她如今不过是个侯府的姑娘,无权无势,景德帝做什么决断都由不得她来置喙。 伴君如伴虎,她的不慎之言若是被有心人听了过去,那便是杀身之祸。 — “江南连日多发水灾,哀鸿遍野,饿殍遍地,众位爱卿可以良策治这水患?”景德帝坐于龙椅之上,放眼看向满朝文武,出声道。 此言一出,朝堂之上一时鸦雀无声。 自上次围场一事之后,景德帝这段时间罢免了大大小小不少官员,其中就有不少是太后那一党的,大刀阔斧,整改朝堂。 大家都知道,表面上看来这是景德帝整肃朝纲,实际上这便是在与太后暗中较劲。 所以在这个当口,谁都不敢随意开口。 “怎么?就一个水患问题,朕这满朝文武就没有一个能想得出法子的?”景德帝看着这一群官员,声音拔高了好几个度,带着怒意说道,“朝廷粮饷就养出了你们这一群废物?” 左丞相姚正清看着景德帝那异常恼怒的样子,终于还是没有忍住,走了出来,“臣启奏,江南水患问题由来已久,虽然皇上派了专管水利的官员亲到现场挖渠排水,兴修水利,但是这些都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做成的,以臣来看,还是应当坚持使用新法,朝廷赈银,房贷于百姓,等来日水患解除,百姓安居,便可按照利率还贷于朝廷,当可度过眼前之患,又不损国之根本。” 严正清站在那里,看着也是一身正气,言之凿凿。 “只是这新法原就推行过,成效并不佳,甚至地方官员强迫百姓贷款,更是擅自增加利率,使得有些原本还算富足的家庭也在如此苛捐杂税之下民不聊生,此法既然父皇登基时便废除了,就不该再启用了。”太子也是个耿直的性子,听着姚正清的话,立刻回道。 太子这一番话掷地有声,却是砸进了许多人的心间,尤其是那几位皇子。 这姚正清原就是太子党,一心一意拥立太子,可是如今这种时候,太子竟然当众反驳了他的法子,丝毫不留情面,甚至将他拖入到了不尊当今圣上的尴尬之地,这是坏人心的大忌。 太子如此行事虽然刚正,却会让姚正清心寒,不止是姚正清,许多原来一心拥立他的人都会自危。 皇权更迭,上位者永远不是光靠刚正不阿的性子便能取胜的,太过刚正,只会易折。 — 下了朝,凤启延便去寻了姚正清。 当日颜卿霜与他交换的秘密如今总算是用的上了。 凤启轩则直接回了东宫,甚至都没有想起来要去对姚正清加以安抚。 自始至终他都觉得自己并没有错。 江南地形他还算熟悉,以前跟着去过几次江南,对于水患问题也曾做过研究,所以凤启轩觉得此刻只有研究出能从根本上解决江南水患的方案才算是真正地替君分忧。 “太子,康亲王来了。”凤启轩正在书房筹谋着如何下笔,外面却有宫女来通传了。 “康亲王?四弟?”凤启轩略略觉得有些惊讶。 这后宫之中如今最受宠的一个就是凤启轩的生母,当今皇后,另一个就是十三皇子的生母元贵妃。 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在这后宫之中也是如果,宠妃之间的关系都不会有多融洽,能保持表面的和睦,不闹到皇帝面前已是极限。 而这康亲王的生母梅妃一向是与元贵妃走得较近,所以自然,这个康亲王与他平日里鲜少接触,就算偶尔在宫中相遇也只是简单寒暄两句,像如今这般特意造访更是从未有过。 “请。”凤启轩回过神来,朗声道,说话间放下手中的毛笔,到旁边的偏殿侯着。 “三哥。”康亲王很快就走了进来,一身紫墨色的袍子,头发干干净净地束起,面如冠玉,朗朗清风,才进门就爽朗出省。 “四弟,快来坐,”凤启轩招呼着说道,很快就有宫女进来奉了茶,凤启轩拿起茶盏喝了一口,这才开口道,“四弟今日怎么有空来本宫这里?” “你我兄弟许久未好好聊聊了,今日正好入宫来看母妃,便想着一并来看看三哥,”康亲王说的倒是熟络,就好似他们兄弟俩一贯都是这么熟识的。 凤启轩轻笑了一下,抿了口茶,“确实是许久未曾好好聚过了,既然四弟有心,那今日便多留会吧,陪愚兄下盘棋可好?” “三哥若不嫌弃我棋艺不精,那我就献丑了。” “四弟客气了,你的棋艺愚兄可是听说过的,”凤启轩说话间微微抬手,一旁的太监立刻摆了棋盘出来,“四弟,请。” “三哥,请。” 两人退让间坐到了棋盘前下了起来。 棋逢对手,两人倒是也下的不亦乐乎。 “听闻今日朝堂之上兄长慷慨直言新政弊端,愚弟佩服兄长胸襟,只是兄长如此直言,就不怕得罪了左丞相吗?” 康亲王缓缓落子,终于还是把话题引到了正题上来。 “姚公为官刚正,一向清廉,我们都是为了替父皇分忧,又有何得罪一说。”凤启轩随口应着,明显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康亲王若有所思地看了凤启轩一眼,确定他是真的这么想,而不是在跟自己打太极之后,不由得轻笑出声,“还是兄长豁达,倒是我小人之心了,只是若是当真要为父皇解围,只怕还得想出应对之策方可,兄长好似对水利也曾有过研究,可想过帮父皇解忧?” 康亲王说着,轻轻脱下一子,故意将自己原本极好的形式弄成死棋。 “四弟可想好了,当真这般下了?”凤启轩看了一眼康亲王,出声道。 “落子无悔。”康亲王倒也不含糊。 “好,”凤启轩说着,也缓缓落下一子,“愚兄确实有此意。” “那皇兄何不跟父皇要个恩泽,潜心整理修缮治水之法,来日将成果上承天听,父皇肯定欢喜”康亲王索性趁热打铁,开口劝说道。 凤启延细细想了想,要研究出能完善解决江南水利问题的方法确实需要时间,也确实需要潜心,康亲王的建议好似并无不可。 “四弟所言极是,愚兄等下便秉明父皇,要了这个恩泽。” — “你看看,当真是朕的好儿子啊,为了替朕分忧特意,要潜心修书。”景德帝说着将手中的那一份折子往旁边一扔,砸到了地上。 曹公公在一旁急忙弯腰捡了起来,“太子确实是孝顺的,也是一心办实事的。” 曹公公一向是站皇后那边的,此刻见着太子惹了皇上不开心,下意识地开口道。 说话间,曹公公将手中的奏折递给景德帝,这一抬头发现景德帝正盯着他看着,这一看,差点把曹公公的魂给吓没了,猛地跪了下来,“皇上喜怒,皇上喜怒,奴才多嘴,奴才多嘴。” 曹公公说话间狠狠扇了自己两巴掌,心中暗恨自己为什么在他不爽的时候去捋虎须。 “曹公公立场挺分明。”景德帝看了他一眼,冷声说道。 “陛下明鉴,奴才的立场便是陛下,陛下觉得如何,奴才便也觉得如何,绝无二心。”曹公公将身子伏得更低了,整个人趴在原地,甚至不敢随意动弹。 伴君如伴虎,景德帝心情好时,他便是皇帝身边的红人,是那些娘娘贵人都要巴结的,但是一旦景德帝心情不好,那自己便是随时都将脑袋拴在了裤腰带上,一句话错便能随时丢了性命。 “起来吧。”景德帝斜觑了他一眼,冷冷说道。 曹公公如蒙大赦,“谢皇上,谢皇上。” 连声说了几遍,曹公公才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你说说看,太子这般做法,可有什么不妥之处?”景德帝一边批阅奏折,一边说道。 曹公公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皇上,奴才不懂这些,不敢妄言。” “哼,你倒是乖觉,他要是能有你一半会察言观色朕也不用如此担心了,他若是一个普通的王爷便也罢了,性子刚直也能是个很好的辅政者,可是他不是,他是太子,朕对他寄予厚望,他日后是要成为一国之君的,为政者,朝堂之上不懂圆滑,针锋相对,如今更是不知轻重,要闭门修书,他若是再这般下去不如去了太子的职位,做个闲散王爷去。” 景德帝说的气愤,再次把曹公公吓得跪了下来。 “罢了,你出去,朕如今看着你就烦。” “嗻,奴才告退。”曹公公应着,急忙退了出去。 到了外间,使唤了小太监好好守着,他便回了庑房,写了一封书信,找了个信得过的宫女给皇后拿了过去。 — 东宫。 凤启延给景德帝上了奏章表明心迹之后,就将自己关在了书房之中潜心研读之前所有关于水利的著作,轻易不许人打扰。 朝堂之上的事情,颜卿盈自然也听说了,心中不由得觉得有些可笑,没想到这个太子竟是如此耿直无脑的人,看来启明想要的也并不是那么难以达成。 颜卿盈想着,在花园中闲逛着,不期然遇上了赵清茗。 赵清茗自嫁给凤启轩之后便不争不抢,什么都不在意,虽是正妃,却也无意去为难其余几个侧妃,甚至很多时候,看到侧妃,她都先避开,就像此刻,迎面遇上颜卿盈,赵清茗的第一反应还是避开。 “姐姐,为何一遇到臣妾便避开,可是臣妾做了什么对不住姐姐的事情了?”颜卿盈今日心情,就是故意要为难赵清茗。 这段时间赵清茗遇事就躲,见人就避,在侧妃们的心目中早就是个软弱可欺的形象了,只是她一贯地爱避开人,所以倒也还不曾与她人起过争端,而此刻,颜卿盈就是故意要为难于她,以在这偌大的东宫立威。 雁汐见颜卿盈这般说,便急忙上前,拦住了赵清茗的去路。 “放肆,你一个丫头竟敢拦太子妃的去路。”赵清茗身边的丫鬟素儿是林氏特意给赵清茗挑了陪嫁过来的,远就是个厉害的,为的就是护住赵清茗在东宫不受欺负。 因为对赵清茗太过于熟悉,所以她自然知道赵清茗这段时间的做法不是因为她怕事,而是因为她根本不在乎。 她的心早就遗失在了另一个人的身上,所以这东宫谁人做主她浑不在意。 她还记得大婚那日,凤启轩留宿,他们行了夫妻之礼,赵清茗哭了一夜,凤启轩慌了,哄了一夜,原以为她是怕疼,或是还没有准备好,但是素儿知道,那是因为赵清茗知道此生她与凤浔生都再无可能了。 “姐姐误会了,我们哪敢拦姐姐,不过是妹妹惶恐,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惹得姐姐这般讨厌,还望姐姐言明。” 颜卿盈嘴上听着客气,却是依旧死死地拦在了赵清茗的面前,不让分毫。 “让开。” 赵清茗看向颜卿盈,冷冷出声道。 “姐姐,你何必如此。”颜卿盈说话间竟然一把拽住了赵清茗的手,凑到她耳边,“臣妾知道姐姐心比天高,但是如今你我共侍一夫,姐姐就不想跟我和平相处吗?姐姐如今这般行事传出去旁人还以为姐姐这心根本不在太子身上呢。” 颜卿盈才说完,赵清茗身子一僵,一把甩开了颜卿盈拉着自己的手,抬手就给了颜卿盈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在花园上空轻轻散开。 赵清茗毕竟是从小习武的,手劲不小,颜卿盈的脸上很快就显出了一个巴掌印。 “你……”颜卿盈捂着半边脸,一脸委屈地看着赵清茗,“姐姐,你为何要打我?” “我为何不能打你,你我皆知你是用了卑贱的手段逼得太子不得不娶你,如今我既然身为太子妃,自然要替太子教训教训你,还未嫁进东宫就败坏了太子名声的人,还敢如此大言不惭地站在本宫面前耀武扬威,当日若不是太子心善,就你故意将太子推落水中这一条就够了千刀万剐的了。” 赵清茗看着颜卿盈冷冷说道,看着颜卿盈越发难看的脸色,赵清茗只觉得可笑。 有些人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非要这般被数落一顿才能明白自己到底有多可笑。 “闪开。” 素儿上前一把推开颜卿盈,然后带着赵清茗离开。 — “啪。”一个花瓶砸在地上,瞬间碎成了片。 雁汐看着那满地的碎片,急忙动手清理,“娘娘,您千万消消气,不可再砸了,不然太子妃知道了,只怕又要说什么了。” “说什么?要说就让她说好了,明明就是她自己不要脸,身在曹营心在汉,我不过是把实话说出来,她倒好,竟然敢动手打我,实在是太过分了。” 颜卿盈越想越气,一把抓过另一个花瓶就向着外面砸去,刚巧被才走进来的太监给一把接住了。 “谁让你接的!”颜卿盈怒气冲天,猛地站起身,刚准备过去整治整治那个太监,结果一抬头看清那人的长相的一瞬间,整个人都懵了。 “雁汐,你出去,把门关上,好好守着。”颜卿盈看向雁汐说道。 “是。”雁汐应着急忙向外走去,走到门口深目看了一眼这个身材异常高大的太监,好奇怪,以前怎么没见过。 “启鸣,真的是你吗?”门才关上,颜卿盈就迫不及待地走到近前,伸手轻轻抚上凤启鸣的脸颊,颤着声问道。 她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凤启鸣竟然为了自己装扮成太监的模样混进了东宫之中。 颜卿盈突然觉得什么都不是事了,这一刻,哪怕让她死在凤启鸣的怀中,她都心甘情愿。 “我的盈儿受委屈了我怎么能不过来看看,”凤启鸣说话间,轻轻抚上她此刻微微肿起的左边脸颊,“疼吗?” 颜卿盈急忙摇头,“不疼了。”说完依旧痴恋地盯着他,根本移不开双眼。 “傻丫头,怎么盯着我这么看。”凤启鸣依旧轻笑着,伸手爱怜地帮她轻揉着,一边出声问道。 “怎么都看不够,”颜卿盈说着,伸手环住了凤启鸣的腰身,“启鸣,只要能看到你,能帮到你,我什么都心甘情愿,不过就是一巴掌而已,我不在意的。” 凤启鸣也伸手将她揉入怀中,微微俯身,低头去找她的唇瓣。 凤启鸣并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年,他的身边早就有太后安排的通房,所有在他的稍稍逗弄之下,颜卿盈就已经娇声连连,情难自禁了。 樱唇粉红,任由他碾转,颜卿盈恨不能将自己融进他的骨血之中。 凤启鸣沙哑了声音,一把抱起了颜卿盈,向着榻边走去,将她轻轻放到床榻之上,然后欺身压下,“他碰你了吗?” 颜卿盈俏脸一红,娇羞得摇了摇头。 凤启轩并不好色,这么多妃嫔,他好似只在赵清茗那里留宿过,其余众人许多都还未曾。 “那今日我便不动你了,”凤启鸣隐忍着说道,“不能害了你。” 说话间,凤启鸣刚准备起身,脖间就被颜卿盈的一双手缠住了,将他重又拉了回去,“我不在意,我想把第一次给你,鸣,不要走。” 颜卿盈意乱情迷,对着凤启鸣低低说道,“我会想到法子瞒过去的,我会的。” 颜卿盈说话间,努力地去亲他。 凤启鸣本就是在努力隐忍,此刻被她的主动彻底击败。 卧榻之旁,太监服与女子华丽锦袍纠缠叠绕…… 084 摊牌 侯府内。 因为上一次出过飞羽的事件之后,颜卿霜越发觉得这件事情不能再继续这般无休止地拖延下去了,所以这几日晚上鸢落都悄声躲在世安苑周围,观察着世安苑的一举一动。 结果连着等了好几日,那个霓裳却突然消停了,这些日子很是安稳,没有再去与那个鬼面秘约。 又这般过了三四日,就在颜卿霜准备放弃不让鸢落继续这般每晚毫无收获地守在那里的时候,这一日夜里,霓裳却是再次出了门。 鸢落原本躲在树丫之间都困得打哈欠了,冷不丁听到出来的脚步声,整个人顿时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悄悄地跟在了霓裳的身后。 果然,霓裳在侯府里走了很长一段路之后,最后还是在上一次的那个假山后面和那个鬼面见了面。 鸢落不敢靠的太近,所以没有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只是躲在一棵树后面,等着他们说完,好跟过去看看那个鬼面到底是何方神圣。 — “还是有人跟着吗?”鬼面看着霓裳,压低声音问道,语气冰冷刺骨。 “是,我原本以为只是飞羽无意中发现了,但是现在看来,不止是飞羽,还有人跟着我,会不会是孙氏对我起了疑心?”霓裳看着鬼面有些急切地问道。 她一心想替鬼面办好事,根本不想出这种岔子,所以对于这个在暗处跟着自己的人,霓裳是恨透了。 “她估计是来找我的,无妨,你等下便径自回去就好,我来收拾她。”鬼面看了周围一眼,没有太大反应,出声道。 “是。”对于鬼面的话,霓裳不敢有丝毫的反驳和质疑,只是默默应着,然后又与鬼面说了几句之后,便转身离开了。 霓裳离开之后,那鬼面便也离开了。 鸢落看了一眼霓裳,轻轻跃下树枝,缓缓向着鬼面离开的方向跟去,不远不近的距离,鸢落一直紧紧盯着那个鬼面的后背,不敢松懈。 突然,眼前一晃,那个鬼面就这么明晃晃地在自己面前消失了,鸢落一惊,朝着四下探看了一眼,心猛地一沉,只怕自己是被发现了,那人太过于警觉,自己的一点动静他竟然都能发现,而且他的轻功奇高,转瞬之间便能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消失,当真是有些可怕。 鸢落想着,还未来得及躲起来,一只暗标从远处向着她直直地射来,暗标上抹着剧毒,见血封喉。 那暗标速度极快,鸢落想要躲开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避不开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身影扑了过来,带着鸢落翻滚而出,而那暗标就在鸢落脚边,险险避过。 “你是……”鸢落看着眼前的人,刚想惊呼出声,就被那人捂住了嘴,对着她摇了摇头。 鸢落知道此刻也不是震惊的时候,虽然她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会在这个点出现在侯府,但是眼下还是保命要紧。 鬼面一击不中,又没有看清跟着自己的到底是谁,也不敢久留,很久就走开了。 鸢落蹲在灌木中等了好一会确定鬼面离开之后,这才猛地站起身看向身侧的人,“你不是那个谁,你怎么在这里?” 鸢落看着眼前的人有些眼熟,毕竟跟凤浔生打过几次照面,浅刃又一直都跟着凤浔生所以她知道眼前这个人是谁,也正是因为凤浔生帮过颜卿霜好几次,所以刚刚他动手捂自己的嘴,鸢落也就忍了。 “才救了你性命,这就是你面对救命恩人的态度?”浅刃站起身,以身高优势看了一眼鸢落出声道。 “你大半夜擅闯侯府,我若是这会喊一嗓子你就完了,你觉得你还有跟我讨价还价的余地吗?”鸢落看着他,突然正了神色,“说,到底是谁派你来的,目的呢?” 浅刃轻嗤了一下,“你觉得你喊一嗓子就能抓住我,你也太小看我了。” 鸢落看着他,伸手去够腰间的软件,还未够到就被他一把按住,“恩将仇报?” “我不会留一个随时有可能威胁小姐的人。”鸢落说的凛然,“你若是不交代清楚,今日我不定不会罢休。” 浅刃看着鸢落那个样子,有些头疼,“圣人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果不其然,好心来护着你主子顺便护着你,结果半点不落好,你这样子,好似还要取我性命?” 浅刃说着,重重叹了口气,“我家王爷当真是好心没好报。” “宸亲王派你来保护小姐的?”鸢落终于放松了警惕,看着浅刃出声道。 “是,你们侯府不太平,王爷担心颜姑娘出事,”浅刃解释着再度看向鸢落,“这不今晚就救了某些人一命,还险些被恩将仇报。”浅刃的性子没有那般拘着,有什么说什么,救了人不被人感谢,那他肯定要吐槽不停的。 “多谢。”鸢落听到这里到底不好意思,对着浅刃不情不愿地说道。 “客气了。”浅刃说着,四下看了一眼,飞身而起,消失在了夜色中。 鸢落也不敢耽搁,快步回了居竹苑。 颜卿霜本就睡得不安稳,听到声音立刻从床榻上起了来,快步向着鸢落走了过去,“怎么样,没事吧。” 鸢落看着颜卿霜,神色严峻,“那个鬼面又出现了,但是他发现我了,还用暗器想要伤我。” “暗器?你没事吧?”颜卿霜听着鸢落的话,惊得快步上前,从上至下细细地查看着,生怕她有所损伤。 “小姐,我没事,那个谁突然出现,救了我。”鸢落说着,突然想起被他捂了嘴的样子,脸上一红。 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一个男的碰到,真的是太气人了。 颜卿霜看着鸢落脸上泛起的可疑红晕,刚刚的紧张顿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狐疑,“鸢落,跟我说实话,那个谁是谁?我的大小姐,你这是春心萌动了?” “小姐,你胡说什么,你才是小姐,我只是个丫鬟。”鸢落急忙出声反驳。 “那你就是承认自己春心萌动了?”颜卿霜笑着看着她语无伦次的样子,出声道。 “我哪有,我没有,我就是……哎哟,小姐,那个人你认识的,就是宸亲王身边的那个侍卫,我没有动心,我只是觉得这个侍卫太过于轻浮,虽说刚刚情况紧急,但是他竟然捂了我的嘴,所以我才气恼。” 鸢落被颜卿霜逼得没了法子,只能一股脑和盘托出。 “浅刃?他怎么会在这里?”颜卿霜终于不再打趣鸢落了,出声问道。 “他说是宸亲王觉得侯府近日不太平,生怕小姐有事,所以特意派了他过了照看着,暗中保护小姐。” 鸢落说着,突然回味过来什么,细细地盯着颜卿霜看了起来,“小姐,你跟宸亲王,你们该不会……” 鸢落还没说完,额头上就遭到了颜卿霜的暴击,“不许胡乱说话。” “哦。”鸢落一把捂住了额头乖乖应道,这种事情事关小姐的名声,确实不能瞎说,“小姐放心,鸢落绝不出去乱说。” “鸢落,既然那个鬼面已经发现有人跟着了,那么从今天起,你不要再去世安苑跟着了,”颜卿霜说着,轻拍了一下鸢落,“是我不好,我不该再让你去冒险的。” 一想到鸢落刚刚差点被暗器所伤颜卿霜的心中就很不是滋味,上一世这个丫头就为了自己丢了性命,这一世,自己不该再这么自私的,不该一而再地将她置身险境之中。 “小姐,鸢落既然跟了你,这一辈子都是你的丫鬟,就算是为你去死,我也心甘情愿,你真的不用这么内疚。” 鸢落没想到颜卿霜会对自己说出这番话来,一时间又感动又为难,急急地对着颜卿霜说道。 “傻丫头,我不要你为我去死,我要我们都好好活着。”颜卿霜说着,语气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鸢落看着颜卿霜这个样子,没有再说那些话,只是对着她认真的点了点头。 — 第二日一早,给容氏请过安之后颜卿霜就带着鸢落一起去了世安苑。 颜卿霜到的时候孙氏正靠在榻上看书,听到颜卿霜来访不由得蹙紧了,“她又来做什么?是想看看我死了没有吗?” 自从上一次的中毒事件之后,孙氏对颜卿霜的心结一直无法消散,那种深刻在骨子里敌对感短时间之内根本无法消除。 “那奴婢去打发她离开,就说夫人正在休息?”霓裳看着孙氏小心翼翼出声试探道。 “去吧,不见。”孙氏回的直接,压根就没想跟颜卿霜保持表面的和谐。 “是。”霓裳应着,急忙走了出去。 这会她是巴不得孙氏谁都不见,闷在院子里,尤其是希望她不要见颜卿霜,不见外人,她对颜卿霜的仇恨就不会消减,这样等到凝姐儿出事的时候,她才会毫不迟疑对颜卿霜发难。 霓裳想着,快步走到外面,看着颜卿霜和鸢落躬身道,“不好意思了三姑娘,我家夫人这会正在休息,不见客。” “这会子才起来就又休息了,这是什么道理?”鸢落听着这明显的推诿之词,出声问道。 “鸢落姑娘有所不知,自从上一次我家夫人被人毒害过之后,身子就一直不爽利,所以这会已经躺下歇着了。”霓裳故意提高了声音说道。 “那给婶婶下毒之人的确其心可诛,祖母还在调查,相信很快便能给婶婶一个答复的,”颜卿霜也略略拔高了声音,接着看向霓裳道,“不过今日卿霜前来确实是有要紧的事情找婶婶,还望一定通传。” 颜卿霜看着霓裳,一副见不到孙氏就不走的模样。 “三姑娘,您这是什么意思,我家夫人在休息,您这是连我家夫人休息都要打扰吗?”霓裳听着颜卿霜话里的意思,出声道。 “霓裳,你只是个下人,这是你对主子说话的态度吗?”鸢落看着霓裳,厉声问道。 霓裳确实理亏,听着鸢落的话,没有回话。 “三婶婶,卿霜有重要事情求见。”颜卿霜没有理会霓裳,直接冲着里面说道。 孙氏在里面被吵得头疼,终于还是忍不住,唤了别的丫鬟出来。 “三姑娘,我家夫人有请。” 颜卿霜听着那小丫头这般说,这才带着鸢落一起走了进去。 “霜姐儿这是怎么了,一大早来我这世安苑这般喧闹,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孙氏依旧懒懒地靠在榻上,没有因为颜卿霜的进来而起身,甚至没有好好瞧颜卿霜一眼。 “正是,三婶婶,霜儿有极重要的事情找您,请您屏退左右。”颜卿霜看着孙氏,毫不含糊说道。 “放肆,这里说到底还是我的世安苑,霜姐儿这是要替我做主了?”孙氏听着颜卿霜的话,微微带着怒意说道。 “霜儿不敢,只是霜儿所说之事尤其重要,不该有太多闲杂人等在场,若是等霜儿说完,婶婶依旧觉得是霜儿胡闹了,霜儿愿意认罚。”颜卿霜站在那里,看着孙氏,不卑不亢出声道。 那暗处的鬼面太过于危险,虽然孙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此刻,她却必须团结孙氏这股力量,先一起把背后那个鬼面揪出来,然后再与她秋后算账。 孙氏听着颜卿霜的话,有了几分狐疑,最后还是挥了挥手,让房内的丫鬟都退了出去。 霓裳有些不甘,但是见孙氏态度明朗,也不敢表现得太过,只能随着众人一起走了出去。 鸢落见着她们都退出去之后,便过去将门轻轻掩上了,做好这一切之后,颜卿霜这才从袖中拿出了那封孙氏补写给辅国大将军的书信,递到了孙氏的面前。 “这是什么?”孙氏看着颜卿霜递过来的书信,眼中满是不屑,缓缓接过,展开,在看到信笺内容的一瞬间,整个人顿时坐直了身子,微微颤着看向颜卿霜,“霜姐儿,你这是什么意思,这书信是哪来的?” “这书信是有心之人特意送到居竹苑的,”颜卿霜看着孙氏出声道,“这书信出自婶婶,婶婶自该知道,只是你身边之人可能没有婶婶预想的那般可靠,您的书信,转瞬就出现在了我的居竹苑,而不是辅国大将军手中,婶婶可有想过这是为什么?” 085 凝姐儿落水 孙氏拿着信笺的手微微颤着,不可思议地看着此刻站在自己面前不紧不慢地说着话的颜卿霜。 “霜姐儿,我并不知道这封书信你究竟是如何来的,但是这绝对不是出自我这里,侯门之内,栽赃陷害原是稀松平常的事情,霜姐儿总不能得了这么一封不知真伪的书信便这般来势汹汹地质问于我吧?” 孙氏说话间,佯装镇静,将那书信往身旁的桌案上轻轻一丢,好似浑不在意的样子。 “婶婶说笑了,”颜卿霜看着孙氏这一出,倒也不恼,而是上前,轻轻捡起了那信笺,“我若是当真是来问罪的,就该带着祖母一起来了,婶婶又何必如此。” 孙氏听着颜卿霜的话,心口猛地一跳,下意识地想要起身,又惊觉过于明显了,便按捺住了,没有动作。 “今日霜儿既然愿意把这封信交还到婶婶手中,自然是想着一起先把府里那个暗害婶婶,挑拨大房和三房关系的恶人抓住,只是如今看看婶婶的意思,是不愿意跟霜儿合作了,那便罢了,婶婶就权当霜儿不曾来过,这书信,霜儿还是交给祖母定夺吧,若是婶婶不曾做过,自然也是不惧的。” 颜卿霜说着,作势便要离开。 孙氏听着她要把那书信拿给容氏看,急的一下子就从榻上站了起来。 颜卿霜背对着孙氏,听着身后的动静,嘴角一勾,脚下却并没有放慢半拍。 “霜姐儿。”孙氏的声音颤了颤,原以为自己起身了她多少会停留的,如今看着她这般决绝的样子,孙氏只能出声唤道。 那书信确实是她亲手写就的那封,自己写的,她哪里会认不出来,虽不知怎么会落入到颜卿霜的手中去,但是有一点她知道的很清楚,那就是这封书信绝对不能落到容氏的手中。 容氏对于她那个嫡长孙那是真心实意地疼爱的,颜书畴被送去乡下的那几日,她是生生老了好几岁,整个人都跟着憔悴了许多,后来听闻颜书畴痊愈得以回京更是嘱咐了一家上下跟着她去青龙寺还愿,这般的在意,若是被她知道自己竟对颜书畴起过杀心,那么这侯府自己便是怎么也待不下去的了。 就算颜承昊不休了自己,那么容氏也被逼着他休了自己的。 “婶婶还有什么事吗?”颜卿霜浅笑着回头,看向孙氏,故作惊诧问道。 “霜姐儿既然快人快语,婶婶也没必要掖着,婶婶确实起过贪念,贪恋这侯府,妄想我的珏哥儿能取而代之,如今想来确实荒谬,只是婶婶一开始并不曾想要畴哥儿性命,畴哥儿这个孩子平日里温躬有礼,见着我也总是那么一副谦和的模样,我打心底里是喜欢的,若不是那日霓裳从中蛊惑,我迷了心智……”孙氏说着,浓重地叹了口气,“不过这些如今看来也只是狡辩罢了,写了便是写了,好在畴哥儿无事,否则,我便是凶手。” 孙氏说着,看着颜卿霜,狠狠心,一咬牙,竟是跪了下来,“婶婶感念霜姐儿恩德,不曾将那书信交于母亲,否则,我只怕是免不了被休回家了,若是到了那一步,我也是活不成了的。” 颜卿霜见状,急忙伸手将孙氏扶了起来,“婶婶,珏哥儿与大哥哥一向交好,若是他知道您为了这些暗害他的大哥哥,你觉得他当真能心安地坐上这世子之位吗?婶婶好糊涂。” 孙氏急忙点头,“是我糊涂了,是我糊涂了,”孙氏说着,一把抓住了颜卿霜的手,“婶婶保证,日后再不会犯如此糊涂,霜姐儿也对我下过毒,替畴哥儿报了仇了,那么如今,这书信,可能还给婶婶了?” 孙氏说话间,有些心虚地看着颜卿霜,并不指望她能一下子就答应。 这书信毕竟牵扯甚大,自己这般讨要,也确实并不抱太大的希望。 但是孙氏没想到的是,她才说完,颜卿霜竟然就当着她的面,将那书信给撕了。 “婶婶,本就是一家人,霜儿又不是什么奸险小人,今日来,是有些话想寻婶婶说清楚,而不是来威胁您的,这书信,既然婶婶已经知晓,那便没有留着的必要了,只一桩,霜儿希望婶婶千万相信霜儿,给您投毒之人绝非霜儿,若是霜儿所为,霜儿定会认下,但是就是因为不是霜儿,所以这件事情才格外蹊跷,婶婶不得不防。” 颜卿霜说着,正了神色,“不瞒婶婶说,您中毒事件一出,满府上下怀疑霜儿的不在少数,霜儿为了自证清白,便让鸢落在您这世安苑外守了几日,没成想……” 颜卿霜看着孙氏,将这几日霓裳与鬼面见面,以及霓裳亲手溺毙飞羽,还有昨日那鬼面发现了鸢落等事全部和盘托出。 “婶婶若是信我,今日我走了之后,在霓裳面前千万不要露出破绽,还有切记,一定要加派人手看顾凝姐儿,莫让他们的了手。” “你说什么?”孙氏听的颜卿霜的这一番,只觉得格外心惊,“霓裳她,她跟了我这许多年,竟一直是旁人安插过来的?她,她还亲手害了飞羽?” 孙氏惊得手中的帕子掉了地,如何都不敢相信。 自己身边竟然养了一条毒蛇,而她浑然不知。 孙氏听着颜卿霜的这番话,虽然没有全信,但是也信了个七七八八了。 怪不得那封书信会落入到颜卿霜的手中,只怕这霓裳压根就没给自己递送出去,她是故意哄着自己写了这封书信,为的就是好送去给颜卿霜,再给自己投毒,让大房和三房斗个你死我活! 若不是颜卿霜心细,这计谋只怕是要成了。 孙氏想着,心中越发惊讶,颤巍巍地蹲下身子,捡起了地上的帕子,又寻着那桌案上早已凉透了的茶喝了一大口。 凉茶沁入肺腑,那不安感才稍稍消散了些。 “霜姐儿放心,我会查探清楚的。”孙氏说话间,已经恢复了往日里的样子。 颜卿霜见状,知道自己今日的目的达成了,将手中那封信的碎屑放到孙氏手中,“婶婶肯信我,霜儿自然也信您,只希望我们能携手,尽快将那背后的魑魅魍魉一网打尽。” 孙氏看着颜卿霜,点了点头,回身将那书信的碎屑丢入碳炉之中,不留痕迹。 “那霜儿便不叨扰了,婶婶好生歇着。”颜卿霜说话间,便向外走去。 “霜姐儿慢走,”孙氏拔高了嗓音,“霓裳,送客。” 门外霓裳突然听见自己的名字,急忙应着,打开了门,将颜卿霜她们送了出去,狐疑地看着颜卿霜她们走远之后,霓裳这才快步走回到了房中,看着孙氏,“夫人,她们这是来做什么的,竟把奴婢等人都赶了出去,她们没有欺负您吧?” 霓裳假意关心道。 孙氏听着她的话,抬眼瞧了一下霓裳,眼神微冷。 霓裳冷不丁对上孙氏的双眸,心中一寒,刚想说什么,却听孙氏说话了。 “她说她拿着了一封书信,书信是我送与我哥哥的,要我哥哥暗杀颜书畴的,”孙氏说话间,再次抬头看向霓裳,“那书信可是你亲手送到哥哥手中的?” 霓裳一听是这事,吓得急忙跪了下来,“那书信那般重要,奴婢不敢假手他人,是奴婢亲手送到辅国大将军府中的,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奴婢不知道这三姑娘是从哪里听来的,但是夫人,奴婢对您忠心耿耿,绝无二心,三姑娘她这是离间之计啊。” 霓裳说的信誓旦旦,说话间涕泪横流,那模样倒是情真意切。 “好了,你也不必如此,我也就是随口一问,我若是连你都不能信了,我还能信谁?”孙氏说的随意,“那霜姐儿也确实奇怪,这么过来跟我说了一通,可是当我问她讨要书信之时,却又说那书信重要,不便交还于我,当时我便生了疑心,觉得她是在诓骗套我的话,果不其然……” 孙氏说着,轻轻捏了捏眉心,“我这一日不死,她便不安生啊。” “可不是,当日不过是因着两株花树起了争端,她竟这般不依不饶,夫人,您说我们是不是也该寻些法子报复回去才是?” 孙氏依旧懒懒地撑着头,捏着眉心,“你有法子?” “奴婢倒是有一个法子,”霓裳说着,站起身,凑到孙氏身边,轻声说道。 孙氏听完霓裳的话,轻笑了出来,“倒是不错,还算没白疼你,那你便去办吧。” “是。”霓裳应着,赶忙退了出去。 孙氏斜靠着,听着霓裳的脚步声远去了,这才睁开眼睛,起了身,走到书案旁,快速地写了封书信,信中便是问自己的哥哥当日有没有收到自己的第二封书信,霓裳有没有将第二封书信送到府上。 写完之后,孙氏便寻了一个平日里与霓裳关系一般的丫头,仔细叮嘱了这件事情不可告诉除她之外的任何人,辅国大将军的回信到时候会有人送到西侧门的小厮那,让她千万寻了没人注意的时候自己去拿。 小丫头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骤然得到孙氏的器重,心中自然欢喜,急忙应着拿着书信便走开了。 孙氏看着那小丫头离开之后,心中还是不放心,又出了世安苑,去了书房。 颜承昊此刻依旧在书房练字,自从上次之事,他与孙氏夫妻之间生了嫌弃,便已许久不曾去世安苑了,如今见着孙氏过来,心中不免有些惊诧,急忙停了笔,笑着迎了上去,“夫人,你怎么来了。” “怎么,你还当真准备与我这般不冷不热一辈子下去?”孙氏见着颜承昊,心中还是有些气恼的,但是如今她也是看透了的,这夫妻之间若是起了觊觎,难受总是自己,若是再这么冷着下去,颜承昊若是当真允了容氏的要求,再纳个几房姬妾,那自己便当真是生不如死了。 这般想着,她便也就主动服了软了,无论如何,颜承昊已经比一般男子待自己的妻子要好了,虽然他把侯府,把颜承荀看得极重,但是这也总好过他竟旁的女子看得重要好得多。 “自然不是,”颜承昊说话间,拥了孙氏到近前,“你看。” 孙氏这才发现桌案之上,宣纸旁,放着一只精致的步摇。 看着那步摇,孙氏不免想起那一巴掌,下意识地伸手捂了捂自己的脸。 “夫人,是我不好,千不该玩不该,我不该动了手,如今这步摇交于夫人赔罪,可好?”颜承昊看着孙氏那下意识的动作,到底还是心疼的,急忙出声哄道。 孙氏听着颜承昊的话,急忙放下手,“昊郎,都过去了,我也早就不怪你了,当日也确实是我不好,怎可说出那番混账话来,我今日来,还是有事来的。” 孙氏说着,将早上颜卿霜来找自己的事情大概跟颜承昊说了一下,“如今最要紧的事情是,不论真假,都不能让凝姐儿有事。” 两人密谋了一番,孙氏心中安定了,这才从书房回了世安苑。 — 自从颜卿霜来过世安苑以后又过了四五日了,这四五日孙氏便跟寻常一样,看不出有什么问题来,而凝姐儿的身边也不曾加派人手,至少这一切看在霓裳的眼中,应当是不存在什么问题的。 这一日,趁着霓裳被孙氏使唤出去的当口,那个小丫鬟进了世安苑里间,从袖中拿出了一封书信,稳妥地交到了孙氏手中。 孙氏见着那小丫鬟做事还算可靠,当好自己身边一直缺少个得力,不由得正色看了她,“你叫什么?” 那小丫鬟见孙氏问及自己名字,当下激动地跪了下来,“回夫人,奴婢杏儿。” “杏儿,”孙氏默念了一下,“这些日子可能还需要辛苦你些,等再过些日子,定擢拔于你,但是这些时日,你依旧要规矩,切莫让旁人看出什么端倪来。” “是,是,奴婢一定谨言慎行。”杏儿立刻乖觉出声。 孙氏听着她的话,也颇觉满意,倒是个机灵的,便挥手让她退了下去,自己展信读了起来。 读完便又将那书信烧毁了。 果然,颜卿霜说的没错,哥哥从来不曾收到过什么书信,这霓裳果然有问题。 小心驶得万年船,看来得好好叮嘱那个跟着凝姐儿的人再千万仔细些才行。 — 此时。 后花园。 “凝姐儿,你慢着些,那浮萍虽美,但是终究浮在湖面上,凝姐儿……” 一直跟着凝姐儿的叫刘嬷嬷,也算是府里的老嬷嬷了。 凝姐儿年纪还小,这刘嬷嬷看护她时间长了,她便与那刘嬷嬷格外地亲厚些,此刻正挥着小手嘟囔着道,“嬷嬷你可快些吧,否则一会凝儿就该去书房习字了,快些。” 颜卿凝说着,又快步向前跑去。 “哎哟,凝姐儿,凝姐儿……”刘嬷嬷嘴上焦急地喊着,但是脸上却是闪过一抹怪异的神色,故意与颜卿凝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就是不去追上她。 颜卿凝孩子心性,跟刘嬷嬷说过之后便又只顾着往前跑了,压根就没发现往日里紧紧跟着自己的刘嬷嬷今日有什么反常的地方。 跑到湖边,颜卿凝蹲在岸边,够着身子去拿那水中的浮萍。 只是近日下过一场雨,湖边又常年阴湿,遍布青苔,所以颜卿凝还没够着那浮萍,脚下一滑,整个人就一下子掉落到了水中,顺着那股冲力,一下子冲出去不少的距离。 “救命,啊,嬷嬷,救我……”颜卿凝不停地在水中扑棱着,嘴中不停地喊着嬷嬷。 刘嬷嬷此时就在不远处,若是想救上前一把就能拽起颜卿凝,可是她却只是站在原地,抖着身子,不愿上前。 她有个病弱的儿子,急需银子看病,若是她这把老骨头能换回自己儿子的命,那也不亏了。 刘嬷嬷想着,狠心闭了眼,不去看颜卿凝的挣扎。 过了一小会,耳边没有颜卿凝的呼喊声了,刘嬷嬷颤巍巍地睁开眼,却发现眼前站着两个侍卫模样的男子,一个已经把颜卿凝救了起来,另一个正拿着剑指着自己。 而他们身旁,孙氏正站着,拿了厚重的袍子裹住了颜卿凝,脸上满是冰霜。 刘嬷嬷吓得不行,哪里会想到自己再睁眼竟然已经换了副天地了,当下吓得跪了下来。 “带走。” 孙氏心疼颜卿凝,此刻急着带她回去换衣服,只留下这么一句,便紧搂着颜卿凝回去了。 唤了医师来看过,又亲自看着她服下汤药睡下之后,孙氏才去了书房。 为着避开霓裳,孙氏特意让他们将人押去了书房。 此刻书房中,刘嬷嬷跪在那里,颜承昊也是一脸冰霜,“你是府里的老嬷嬷了,我们夫妻可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你要这般害我们的女儿?” 颜承昊也是怒极了,只要一想到若不是颜卿霜提前知会,今日自己可能便要痛失爱女,颜承昊便觉得通体冰寒。 086 她这是在钓鱼 刘嬷嬷跪在那里,早已吓得瑟瑟发抖,事情败露,还被当众给揭穿了,她岂能不怕。 原本按照霓裳的嘱托,她应该是看着凝姐儿溺毙,然后再找个石块将自己砸晕,等被人发现的时候,就将这一切都怪到颜卿霜的头上去,只要事情一成,她就能得到一笔极为可观的钱,到时候她那儿子的病就有钱医治了。 但是如今,不仅钱财没有拿到,还被当场抓获,如今这罪名算是坐实了,她哪里还有活路? “三老爷,三夫人,你们宽仁,待奴婢更是好的没话说,是奴婢不好,奴婢竟想妄图加害六姑娘,奴婢自知死罪难逃,奴婢不敢奢求老爷夫人原谅。” 那刘嬷嬷说话间,紧紧跪伏于地上,不敢再多说一言。 “刘嬷嬷,你也是这府里的老人了,当年老夫人开恩做的主,将你嫁给了那时候门房管事的,你们这些年也育下了一子,原本多好的日子,为何非要这般作孽呢,如今你胆敢暗害府里的姑娘,这可不是你一个人说死罪难逃就能了结的事。” 孙氏看着跪在地上的刘嬷嬷,厉声说道。 这一次还真是得亏了颜卿霜了,所以到这会,她已经对颜卿霜跟自己说的那些事情深信不疑了。 是自己识人不明,养了一条毒蛇在身边,还以为是个忠犬,不仅害了忠心耿耿的飞羽,如今更是差点害了自己女儿,只要一想到这些,孙氏就直觉得手脚冰冷发麻。 好一个霓裳,还真是深藏不露,藏在自己身边这么久,甚至还给自己下了那般剧毒的药,竟然还能那般平静而有条理地引着将所有一切归咎到颜卿霜的身上去。 她可怕,她身后那个包藏祸心的人更加可怕。 所以今日,她必须借着刘嬷嬷与颜卿霜里应外合,揪出那个幕后之人。 “夫人,夫人,”刘嬷嬷听说这件事情要牵连到自己的家人,顿时吓得魂不守舍,跪着挪到了孙氏的面前,老泪纵横,“夫人,这一切皆是奴婢一人坐下的,与孩他爹无关,与我那病弱的儿子更加无关,夫人,还望您高抬贵手,放过奴婢一家吧,奴婢愿以死谢罪!” 刘嬷嬷说话间,对着孙氏就狠狠地磕了几个头,脑门砸在地上,发出‘咚咚’的声响,那样子竟好似要把自己砸晕过去一般。 “好了,你这般做什么,若是当真要牵连你男人和孩子,你就算此刻把自磕死在这里也无济于事,与其这样,你倒不如坦白些告诉我这一切都是何人指使你的,若是你态度好些,坦白些,说不定我还能求了母亲放过你家人。”孙氏看着刘嬷嬷,一字一句说道。 刘嬷嬷看着孙氏,好似鼓足了勇气一般,又狠狠磕了个头,“是,是三姑娘,是三姑娘指使奴婢这么做的,她说了,只要奴婢做成了,事成之后,她便给奴婢一笔钱,让奴婢可以给我那病弱的儿子看病用,奴婢当时也是迷了心窍,竟答,答应了……” 刘嬷嬷颤颤巍巍的说着,看似惊慌失措,说话间却是难得地顺畅,这说辞,明眼人一看就是提前准备好了的。 孙氏看了刘嬷嬷一眼,又抬头看了颜承昊一眼,好在她早就与颜承昊事先说过,所以此刻也算是很有默契。 — 当天晚上,侯府就翻了天。 据说是三房的凝姐儿被身边的嬷嬷推下了水,几乎溺毙,好在被人救了,捡了一条性命,这刘嬷嬷拷问之下招出了背后之人,那人竟是三姑娘颜卿霜。 这样的传言在侯府内以惊人的速度迅速传开,一下子就惊动了老夫人容氏和大夫人杨氏,甚至连二房都受了影响。 消息传到的时候,颜承铭正在与柳氏和一双女儿一起用膳,突然听到丫鬟进来说府内出了大事,听完才愕然发现,这还当真是件天大的事情。 “怎么会,霜姐儿,她怎么会,她看着不该是这样的人啊。”柳氏听着这消息,眉头微微蹙着,看向颜承铭问道,“这孩子原先虽有些被娇惯坏了,但是如今可是越发懂事了,杨氏也是这侯府内唯一不曾看轻过我们的,她教出的姐儿,断然不该如此狠毒才是,那凝姐儿才多大,她杀了凝姐儿有什么好处?” “母亲说的是,这凝姐儿才年芳九岁,孩子心性,又不曾做过什么坏事,若说威胁也断然算不上的,这样的一个孩子,三姐姐何必要去杀她?”颜卿柔听着柳氏的话,也无心再吃饭了,轻轻放下筷子,说道。 “母亲,柔姐儿,若我说啊,还是你们太善良了,这霜姐儿与三婶婶可是有过过节的,当日为了那两株紫曦花树,霜姐儿可是闹到过世安苑去的,后来又有了三婶婶被下毒的事件,虽说没有证据,但是许多人可都是猜测这是霜姐儿所为,而这一次,更是有刘嬷嬷的证词,这霜姐儿更是辩无可辩,说起来,不过是误种了两棵树在她院子外面,她竟一再下此毒手,这心肠……” “雅姐儿,不可胡言,这般没有根据的话,你在这里说说也就算了,若是出去,切不可乱说,别没的惹祸上身。”柳氏听着颜卿雅的那番话,急忙出声喝止,并叮嘱道。 “娘,你为何一直都过得这般小心翼翼,我说的不过都是实话,如何就说不得了,这颜卿霜谋害凝姐儿的事情我们这既然知道,您以为这偌大的侯府还不是人尽皆知了?还有什么好藏掖的?” 颜卿雅只要一看到柳氏那唯唯诺诺的样子心里就有气,前段时间因着柳鹏丰的事情,自己好说歹说她都不理会自己,这时间久了,她也渐渐开始搭理自己了,颜卿雅原本想着那就忍忍吧,不要再惹她生气了,结果一看到她这副样子,心里那个气就憋不住。 “好了,都住嘴,”原本一直在安静吃饭的颜承铭终于出了声,“不论如何都不关我们二房的事情,谨言慎行,别惹麻烦。” 颜承铭说完,放下筷子,转身出了门。 颜卿雅听着颜承铭的话,气得猛地也放下了筷子。 她这一双父母还真是一样的孬性子。 这边暂时被颜承铭那一下被喝住了,倒是没什么事,但是此刻杨氏的玉簪苑倒是乱了套了。 “如何可能,霜姐儿那性子,她怎么可能去害凝姐儿,这事一定有问题,我绝不相信。”杨氏说着,就要出门,“我这就去寻了霜姐儿问个清楚,她一定是被人陷害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蒙受这不白之冤。” “夫人,”拈烟看着杨氏那火急火燎的样子,急忙快步跟了上去,“夫人,这会三姑娘已经被老夫人传唤过去了,她被传唤过去之前特意拖香絮过来传了话,让奴婢先玩拦住了您别过去,说她没有做过的事情,您不需要担心,她一定会寻到法子替自己开脱的。” “什么?她已经被母亲传唤过去了?”杨氏听着,心中越发不能安定了,“这个时候我怎么可能坐得住,母亲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她把霜姐儿传唤了过去,霜姐儿还能轻易脱罪吗?不行,我一定要过去。” 杨氏说着推开拈烟就向外走去。 “夫人!”拈烟见状,疾走两步,在杨氏面前跪了下来,“夫人,三姑娘聪慧,她既然这般过来嘱咐了,定然有她的道理,若是夫人突然之间闯了过去,说不定反而会坏了姑娘的计划,夫人,奴婢知道您心中不安,但是您该相信姑娘,怎么样也等稍微晚些,姑娘从老夫人那出来了,我们再过去与姑娘仔细探问,夫人,这般才是稳妥啊……” 拈烟是真的一心为了杨氏好。 杨氏性子单纯,她去给颜卿霜求情有时候反而会触怒了容氏,特别是这种时候,是她最关心的女儿受罪,她往往会失去理智,只一心地辩解,不太会去考虑容氏是怎么想的,所以杨氏这个性格,并不适合这侯府深府,这种时候,她也确实不去到容氏跟前才是最好的。 杨氏几次想要出门,拈烟就冒死拦了几次,最后杨氏实在没了法子,只能坐回到了屋内去。 — 春晖堂。 容氏正襟危坐。 下面颜卿霜和那刘嬷嬷一并跪着。旁边椅子上,孙氏颜承昊坐着,两人皆是一脸悲痛,显然还未曾从这震惊中缓过神来。 “刘嬷嬷,你说是我指使你,你可有什么证据?你可知道攀咬主子的后果?”颜卿霜看着刘嬷嬷,声音不响,语气却是带着几丝威严的。 这些时日,侯府里出的事情也不少,攀咬颜卿霜的最后都是什么下场刘嬷嬷自然也是知晓的,所以在颜卿霜说出这番话来的时候,她确实下意识地颤了颤,但是又很快稳住了身子。 “姑娘,奴婢也只是实话实说,奴婢本来也不想将您供出来的,您让奴婢谎称六姑娘是失足落水的,奴婢也正是按照您的法子去照做的,但是谁知道,谁知道三夫人她早有防备,奴婢还未得手就被夫人抓了个正行,奴婢也实在没有法子了,才只能将您说了出来,奴婢也是实属无奈啊……” 刘嬷嬷说话间,竟对着颜卿霜磕了个头,那样子,看上去竟是怕极了颜卿霜。 容氏看着这一幕,冷哼了一声。 “霜姐儿,你好生厉害,连我这府里的老人如今竟都这般怕你,当真是好威风啊,”容氏说话间,手重重拍上椅子的扶手,整个东次间顿时鸦雀无声,“原以为你这些日子终于是修身养性了,但是没想到你前些日子刚毒害了你三婶婶,如今见着你三婶婶无事,竟又翻搅起事端来,又想加害凝姐儿了,何其歹毒的心肠?” 容氏说着,眼神瞬间变得凌厉异常,“如今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霜儿没有做过,霜儿无法认罪,”颜卿霜虽然跪着,却是挺直了脊梁,看着容氏一字一句说道,“霜儿现在虽然还没有法子自证清白,但是希望祖母明察,还霜儿清白。” 颜卿霜看着容氏,不卑不亢,言语间丝毫没有惊慌。 “当真是不见黄河不死心,既然如此,你便去祠堂跪着反省吧,这事情一日没有水落石出,你便跪着,等你自己想清楚为止,”容氏说着,看着眼前的众人,神色间疲乏极了,“都散了吧,真是没什么安生日子。” — 宸亲王府。 “王爷,她被关进了祠堂,罚跪,还不许任何人探视,这颜家祠堂威严肃穆,又极为阴寒,这颜姑娘怕是要遭罪了。”浅刃看向凤浔生,汇报着情况。 “遭罪?”凤浔生轻笑了一下,“那可是只修炼千年的狐狸,你觉得她会当真这般容易就认了罪?” “可是她如今受罚是千真万确的,而且侯府之内都是这般传言,好似已经坐实了她的罪名了。”浅刃虽然也觉得这般容易就认罪与之前颜卿霜的行事风格颇为不同,但是从他打听来的现实来看又好似就是这样的,所以忍不住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虑。 “她这是在钓鱼。”凤浔生站起身,看着浅刃,勾唇说道。 “钓鱼?” “你昨日不是救了她丫鬟,那袭击她丫鬟之人,就是她要钓的鱼。”凤浔生说话间,径直向外走去。 浅刃听着凤浔生的话,恍然大悟,不由得多嘴道,“王爷要出门?” “你不是说她受罪了?”凤浔生说完,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啧啧啧……”浅刃看着凤浔生,不由得感叹出声。 这男人一旦情窦初开,那也是很执着可怕的嘛。 在遇到颜卿霜之前,这个冰山王爷看到女人就像看到木头一般,毫无兴趣,如今倒好,隔三差五就往定北侯府里跑,动不动还擅闯人姑娘闺房,又非要等到她及笄,果然这动了真情的男人才是天下一等一可怕的物种。 浅刃想着,向着自己的居所走去。 今夜凤浔生亲自在,看来没有自己什么事了,可以睡个好觉了。 — 祠堂内,颜卿霜跪得端正。 容氏这一次也是狠了心了,不但关了门将她一个人关在里面,甚至连杨氏来探视都被信嬷嬷给拦了回去了。 颜卿霜不由得叹了口气,若不是为了揪出那幕后之人,她也不会与孙氏合谋弄出这么一桩‘冤案’把自己给套进去。 如今旁的她不担心,就担心杨氏,只是这件事情,杨氏越担心,那幕后之人便越容易相信。 这件事情不比哥哥那件事情,那幕后之人在暗处,若是告诉了杨氏,杨氏又不能再称病不出,多少是会露出破绽的,所以她只希望那背后之人快些露出马脚,早些被抓获,一则好尽快洗脱她给孙氏下毒的嫌疑,二则,也算是能暂时保了侯府的平安,解了大房与三房那紧张的局势。 颜卿霜想着,对着颜氏的列祖列宗磕了个头,“求祖先保佑,保佑我们尽快抓获那鬼面,还侯府一个安定。” 颜卿霜正认真磕着头,冷不丁听到一个笑声自牌位方向传来,身子一颤,抖着声道,“祖宗显灵了?显灵便显灵了,就别现身了,我害怕。” 颜卿霜说着,便看到身侧有衣袍飞过,差点吓得叫出声来。 “小丫头,胆子不是一直都挺大的,还怕这些?” 他清冽的声音传入耳中,颜卿霜才赫然明白不是什么显灵,是那个喜欢闯门的登徒子。 “王爷还真是好雅兴啊,这会不闯闺房了,闯人家祠堂?”颜卿霜看着凤浔生,气呼呼地说道。 大半夜的,他知不知道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 装神弄鬼,当真是可恶。 “这是当真生气了?”凤浔生笑着看着颜卿霜那气鼓鼓的样子,出声问道。 颜卿霜收回眸子,懒得理他。 凤浔生也不恼,“本王知道你胆子小,这不是来陪你了,怎么还生气了?” 颜卿霜看了他一眼,差点冲上去掐他一把看看这是不是在梦境之中,否则这人怎么越发得没脸没皮了呢? “颜卿霜,本王命令你,看着本王。”凤浔生突然认真看着颜卿霜,出声道。 颜卿霜微微挑眉,看向了他,“王爷又有何事?” “给你带了东西。”凤浔生说着,从身后拿出了一个食盒,放到了颜卿霜的面前。 然后颜卿霜的肚子很不争气地叫出了声。 “快些吃,吃完本王还要把食盒带走。”凤浔生看着颜卿霜,故意冷冷说道。 颜卿霜看着他那故作高冷的样子,没忍住,嘴角狠狠抽了抽,但是此刻她是真的饿得厉害,便也顾不得那许多了,伸手便打开了食盒。 食盒内竟然全都是自己爱吃的菜式,颜卿霜不由得再次看了凤浔生一眼,心中暗暗道,他倒是走心,想着,便端起饭碗,大口吃了起来。 一餐饭饱之后,整个人顿时神清气爽,“多谢王爷。” 颜卿霜一向有恩必谢,所以此刻看着凤浔生,很是认真说道。 “好了,吃饱了,继续罚跪,等天色稍亮些,本王就走。” 凤浔生说着,就着一个蒲垫坐了下来,那模样,竟是打算在这陪她了。 颜卿霜心口稍暖,知道他是怕自己胆子小害怕,也没有言明,任由他待着了。 087 我喜欢上一个人,他叫凤浔生 颜卿霜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再醒来的时候自己躺在蒲垫上,偌大的蒲垫,几个拼凑起来,躺着倒也舒适,他的袍子此刻就盖在自己身上,这般睡了一晚上,倒也不觉得冷。 “醒了?”凤浔生依旧坐在那里,好似一晚上都不曾动过,此刻看到颜卿霜醒来,出声问道。 “嗯,醒了。”颜卿霜急忙坐起来,将他的袍子从身上揪了下来,还到了凤浔生面前,“多谢王爷。” “霜儿对本王就没有别的话说了,总是一句多谢,听多了倒显得像推诿之词了。”凤浔生接过袍子披到身上,看着颜卿霜出声道。 “那今日也是王爷自行前来,并非霜儿寻的王爷相助,不是吗?”此刻天际已经泛白,颜卿霜也不怕了,看着凤浔生出声道。 凤浔生看着她样子,轻笑了下,“霜儿好一招过河拆桥,还望霜儿日后莫要后悔才是。” 凤浔生说着,听到外面细碎的步子声,身形一闪,已经从一旁的窗户中翻身而出。 颜卿霜扯了扯嘴角,这王爷当的,翻窗竟翻得如此顺溜,若是这华京众人知道他们眼中心中那个冷面王爷,沙场战神原来还有一个技能就是翻窗高手,不知该是何等反应。 颜卿霜正盯着那窗口出神,就听到身后传来‘吱呀’一声,祠堂的大门被打开了。 细碎的晨光从门口处倾潵进来,一点一点攀延颜卿霜跪着的脚边,再延伸到他坐着的那个蒲垫之上,细尘微动,带起阵阵暖意。 也不知是那光晕暖人,还是那陪伴暖心。 “三姑娘,用早膳了。” 信嬷嬷端了一碗清粥放到颜卿霜身侧,看了一眼此刻依旧跪得笔直的颜卿霜,眼中倒是流露出一丝钦佩。 她跟在容氏身边许久了,这祠堂她也见过无数人跪着了,这一整晚之后还能像颜卿霜这般挺直腰杆,精神奕奕而又面无愠色的,确实不多。 许多在跪了一晚上,饿了一宿之后,哪个不是形容憔悴,怨声载道? “多谢嬷嬷。”颜卿霜应着,轻轻看了一眼那清粥,“卿霜虽自知无罪,不曾做过暗害凝姐儿和三婶婶的事情,但是如今既然是祖母罚我跪于此处,自当该有受罚的样子,这清粥,卿霜也是万万不敢食用的,还请嬷嬷端走吧。” 颜卿霜一本正经地说着,言语间不急不躁,让人丝毫抓不到错处。 “哎,”信嬷嬷看着颜卿霜这个样子,竟是生出了些许恻隐之心,这顿时间,这颜卿霜被陷害得还不够多吗?如今看到这个样子,只怕又是被陷害了,“三姑娘,就算受罚,也该留了力气才是,这清粥,奴婢给您留着了,午膳,奴婢等会也会给您送来。” 信嬷嬷说着,回身走了出去,祠堂再度落锁。 颜卿霜听着信嬷嬷走远了,这才暗暗松了口气,看来自己方才演技还行?竟哄得信嬷嬷动了恻隐之心? 说起来还真得感谢凤浔生那一顿丰盛的菜食还有那一晚上的陪伴。 若不是他伴在身旁,只怕昨夜一晚上,自己是断然不敢入睡的。 这般想着,眼前不由再次浮现了他翻窗而出的样子,颜卿霜没忍住,捂着嘴笑出了声。 — 世安苑。 孙氏食不知味地吃着早膳,时不时看一眼坐在自己身侧的颜承昊,心中焦急。 昨日那般闹过之后,颜卿霜就被关了起来了,颜承昊也暗中寻了高手守在了世安苑附近,只要霓裳与那鬼面再见面,就能够立马抓了那鬼面现行,届时一切便可水落石出,也可还颜卿霜清白。 可是昨日一夜,竟风平浪静,霓裳没有任何举动。 明明是得手了的,虽说凝姐儿无事,可是那刘嬷嬷不是还是依着他们的意思将脏水泼到了颜卿霜的身上?这不就是他们想要的结果吗? 颜承昊见着孙氏看向自己,柔声道,“夫人,你也不必过分担忧,医师不都瞧过了,凝儿并无大碍,只是毕竟是落水受了惊吓,总要过个几日才能好的,总不能盼着她一日便好透吧。” 孙氏听着颜承昊的意思,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这是在告诉自己稍安勿躁,这背后之人早晚会再联系霓裳的,但是也绝不可能这么快。 虽说知道该是如此,但是只要一想到是颜卿霜救了自己女儿,而自己如今却要看着颜卿霜在祠堂受苦,孙氏这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 再加上想起自己之前的所思所想,便越发觉得自己不是个玩意了,难免又叹了口气。 颜承昊也没有多言,他们此刻一举一动皆在那霓裳的眼皮子底下,也许孙氏这般样子,反而不容易让人起疑,便只是安静地陪着她用早膳。 — 凤启轩已经将自己关在书房之中两日两夜了,这两日两夜他避不见客,连皇后娘娘亲至都只说这关键时刻,恕不见客。 凤启轩的这番作为落在皇后眼中,皇后自是急的不行。 他当朝反对左丞相之言此事已在华京之中传开,甚至有传闻说太子狂悖,不尊师长,再加上曹公公特意的提点,皇后知晓皇上对太子此举也心生不满,就越发得寝食难安了。 原本想亲自去劝劝他,如今可倒好,他竟闭门不见! 皇后当真是被气着了,却又无可奈何,她就这么一个儿子,总不能弃之不顾吧。 “帮我宣成国公夫人进宫,只说本宫思家了,想与娘家嫂嫂叙旧,正好茗姐儿新婚,特许了林氏进宫来探望女儿。” 皇后想了一圈,终究没有法子,如今自己的手是伸不进东宫深处去了,一切只能依托于赵清茗了。 听着东宫的丫鬟说来,这轩儿如今只与茗姐儿圆了房,如此看来,这轩儿心中该是有茗姐儿的位置的,只盼着茗姐儿能劝得动他才好。 皇后的懿旨传到成国公府,成国公自知必然有事,哪里敢耽搁,立刻命了林氏梳妆整理,换上命妇装扮,随着宣旨的公公进了宫去了。 — 翊坤宫。 皇后正急的坐立难安,听到通传说是林氏到了,当下快步迎了出去。 林氏见着皇后这般样子,再想起这些日子这皇城里的传闻,也大概明白了些。 “参见皇后娘娘……”虽知事情紧急,但是礼不可废,林氏还是规矩地行了个礼。 “国公夫人不必多礼,随本宫进来吧。”皇后娘娘说着,便进了偏殿之中。 “是。”林氏也急忙应着,跟了进去。 待着林氏在身侧坐下,皇后才看向宫里的那些宫女道,“你们都出去吧。” “是,”一众宫女应着出了门,将宫门掩好。 看着众人皆出去了,皇后这才放下了架子,一脸担忧地看向林氏,“今日华京之中的这些传言,嫂嫂可曾听闻了?” “皇后所言可是关于太子的那些传言?”林氏看着皇后这副样子,基本上知道自己所猜八成是对的了。 “正是,”皇后说着,看向林氏,“嫂嫂可是也听闻了?” 林氏看着皇后点了点头。 皇后心中越发焦急了,“不瞒你说,本宫今日唤了你过来正是因为此事,太子此事做的糊涂,不仅得罪了朝廷重臣,更是引得皇上都不满了,可气的是他近日还当真将自己关在书房之内研究其治水之术来了,他可是太子,一国储君,如此做事,岂能长久?” “那皇后娘娘为何不去劝劝?”林氏看着皇后,心中也是疑惑,按理说事情都这般模样了,皇后早该去劝了才是。 “本宫何尝不想去劝,奈何太子居然将自己关在书房之中避不见客,连本宫都不见,你说他这不是想活活气死本宫吗?”皇后说着,轻轻地抚着胸口,那样子,确实是被气狠了,“所以本宫今日传了嫂嫂过来,就是想嫂嫂去跟茗姐儿好好说说,让茗姐儿帮忙劝着些太子,茗姐儿如今是太子妃了,有些事情,该她出手了,我这个做人母后的,没有说话的地方了。” 皇后说着,拿起一旁放着的茶盏喝了一口,这才又看向面前此刻垂低了头的林氏道,“嫂嫂你也不必如此,茗姐儿嫁入东宫,你想必是思女之心繁重,本宫寻了御膳房炖了些参汤,您去看茗姐儿的时候,就帮着本宫一起带了过去吧。” “臣妇遵命。”林氏急忙道。 “嫂嫂多礼了,未免参汤凉了,嫂嫂这会便过去吧。” “是。”林氏应着,急忙走了出去,才走到外面就有宫女提了食盒过来递到了她的手中。 林氏急忙双手接过,“烦请姑姑带路。” 那宫女福了福,“成国公夫人,这边请。” 说话间,便带着林氏向着东宫走去。 — “母亲?”赵清茗此刻正在殿中小憩,听到宫女的回禀不由得惊得睁大了双眼,“母亲进宫了?” 赵清茗说着,言语间是掩饰不住的喜气。 “回禀太子妃,正是。” “快请,快请。”赵清茗说话间,急忙起身,“素儿,你看看,我今日起色可还好,发髻可齐整?” “太子妃一切都好,气色好,发髻齐整,夫人见了一定欢喜。”素儿难得见着赵清茗这般开心,急忙道。 “那便好,那便好,”赵清茗说着,又仔仔细细理了理衣袍,这才从寝宫进了偏殿候着。 见着林氏进来,赵清茗急忙快步上前。 “参见太子妃。”林氏见着赵清茗行礼道。 “母亲,折煞茗儿了。”赵清茗说话间,急忙扶住了林氏说道。 “如今你贵为太子妃,这是应当的礼数。”林氏看着赵清茗,眼中圈着泪,出声说道。 这是她捧在手心中长大的孩子,虽知道她逃不开这样的命运,可是当着见着她困在这牢笼之中,心中却怎么也面不住伤感。 “母亲,我如今锦衣玉食,过的很好,您这是何般缘故?”赵清茗说话间,抬手拿了帕子,轻轻帮着林氏掖着眼泪道。 “是是是,母亲上了年纪了,这眼睛就不太好,吹一点风就容易迷了,不妨事的,”林氏说着,轻轻抓着赵清茗的手,“茗姐儿,殿下待你可好?” “极好。”赵清茗柔声道。 “那便好,便好,”林氏说着,招呼身边的宫女将那食盒拿了过来,“母亲听闻这些时日太子为了江南水患之事竟是将自己关在了书房两日两夜,除了一日三餐不允任何人探视,可有此事?” 赵清茗听着林氏的这番话,心中也明白了林氏今日为何能进的这宫中来了,“确实如此。” “这是皇后娘娘亲手熬制的参汤,太子不见她,她无法亲手送与太子,知道我来看你,便寻了我,托我转交于你,让你送去与太子喝,他这般废寝忘食,身子哪里受得住,茗姐儿,务必要劝啊。” 林氏看着赵清茗,提点着说道。 这是皇后的意思,她必须照做,不止是她,茗姐儿也必须照做,否则往后茗姐儿在这东宫之中,怕是不好过啊。 赵清茗不傻,她只是心被裹了一层冰,不愿意搅进那些是非之中去罢了,但是如今,既然皇后已经把母亲,把赵家搅和进去了,她身为人女,又岂能继续置身事外。 “母亲放心,也请皇后娘娘放心,这参汤,茗儿定亲自送去,只是,太子肯喝不肯喝,却不是我能决定的了。” “如此便好,便好。”林氏见着赵清茗答应了,也是松了口气。 原本还担心这孩子性子倔,万一就是不肯,那该如何是好,如今看来,到底是长大了,懂事了。 “太子妃,东宫臣妇不便久待,既然事情已经办妥,臣妇也该告退了,还望太子妃万万保重好自身。”林氏说着,站起身,向着赵清茗行了个大礼,便又随着那宫女出去了。 赵清茗看着林氏的背影,两行清泪再也止不住,流了一脸。 “人人皆说宫中好,唯有我叹宫中悲,父母兄弟不得见,老死宫中何人知。”赵清茗说着,端起那食盒,向着书房走去。 素儿听着赵清茗的言语,急忙跟了上前,“太子妃,有些话,以后可不能胡乱说了,若是让旁人听了去,可不知要闹出什么事情来,您就权当为了老爷夫人,谨言慎行。” “知道了。”赵清茗说着,已经快步走到了书房面前。 “太子妃。”门口两个太监对着赵清茗恭敬行礼。 “本宫熬了些参汤,要送进去。”赵清茗看着门口的太监,出声道。 “娘娘稍等,奴才这就去通传。”一个太监说着,急忙推开门走了进去。 片刻之后,那太监又急急地走了出来,躬身道,“太子妃,请。” “素儿,太子修书,人多恐有惊扰,你在门口守着便是,本宫自己进去便好。” 说话间,接过了素儿手中的食盒。 “是。”素儿急忙应声,恭敬侯在一旁。 书房静谧,凤启轩正埋首于一堆画稿之中,此刻听到脚步声,这才急急地停了笔,惊喜地看向赵清茗,“茗儿,你来啦,快来,”太子说着,将手中的一幅画稿举了起来,“这就是本宫今日想出来的排水法,茗儿快来帮本宫看看,此法可行否?” 太子说着,就要拉着赵清茗过去相看。 “太子殿下,茗儿带了参汤过来,参汤易凉,太子还是先喝过再给臣妾看画稿吧。”赵清茗挤了一丝笑意,看着凤启轩说道。 “参汤?”凤启轩俊逸的脸上笑意明显,“还是茗儿知道疼惜本宫,那便帮本宫盛汤吧。”凤启轩说着,跟着赵清茗坐到了桌旁,静静候着。 他与赵清茗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许是因为皇后自小的灌输,他一早便知道赵清茗日后会是他的妻子,所以对着赵清茗早已暗生情愫,可是那会赵清茗还懵懂无知,是一个只知道跟在他身后傻笑的孩子。 再长大些,她便一见着自己就要与自己比上一场,在赢了之后开始得满场跑,没有半点女孩子该有的矜持,可是她哪里知道,每一场,都是自己让着她的。 凤启轩一直以为不急的,自己的这些感情根本就无需宣之于口,因为她赵清茗只能是他凤启轩的妻子,只能是,所以,他们有一生可以慢慢磋磨,根本不必急于一时,直到她笑着对自己说,“启轩哥哥,我喜欢上了一个人,他叫凤浔生……” 那一刻,凤启轩憋在心口的话,原以为再也说不出口了。 赵清茗是什么样的性子,他太清楚,宁折不弯,她认准了的人,便是一辈子的事情。 但是凤启轩没有想得的是她还是嫁给了自己,成了自己的太子妃。 新婚那一夜,他狠心与她圆房,他知她因何哭泣,他却不管不顾,忘情纵意,宁愿事成之后,哄了她一晚上。 不过不论如何,她终究成了他的妻,一辈子,都只能是他的妻了。 赵清茗递来参汤,凤启轩急忙回神,笑着接过参汤,大口喝了起来。 “殿下慢些,仔细呛着。”赵清茗看着他那个样子,急忙出声道。 凤启轩伸手,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茗儿这是在关心我吗?” 088 凤浔生的秘密 赵清茗一怔,几乎下意识抽出了手,“清茗如今既然身为太子妃,关心太子自是理所应当。” “所以,茗儿是将这看做一种职责?”凤启轩的眼神暗了暗,声音也变得冷了几分,“这参汤只怕也不会是茗儿熬制的吧,是母后让你送来的吧。” 赵清茗看了凤启轩一眼,心中到底还是别扭。 这些年,眼前之人她一直视为兄长,如今这兄长却忽然之间成了夫君,更可笑的是,自己还曾与他笑谈,将自己一生的执念告诉于他,而他并未成全自己,还是为了地位,娶了自己。 “太子聪慧,清茗自知瞒不过殿下,皇后娘娘心忧殿下,殿下该体谅才是,不该避而不见,更不该这般不顾惜身子,没日没夜将自己关在书房之内。”赵清茗看着凤启轩,努力想着母亲交代她的事情,急忙说道。 “母后担忧,所以清茗就丝毫不会担忧是吗?”凤启轩站起身,看向赵清茗厉声问道。 “启轩哥哥,我,我与你说过,我……” “启轩哥哥?”凤启轩冷笑出声,一把扣住了赵清茗的手腕,“你看清楚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不是什么启轩哥哥,本宫,是你的夫君,这一生一世,你都只能是本宫的,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凤启轩说着,依旧一步步向前,赵清茗难得见他如此大发脾气,竟然忍不住步步后退。 “新婚之夜,本宫念你新婚,一时接受无能,所以即便知道那是你心里想着旁人,本宫也忍了,陪了你一夜,哄了你一夜,你当真以为本宫是铁石心肠吗?自己的妻子新婚夜想着别的男人,本宫还得好言哄着,这世上还有比我更窝囊的人吗?” 赵清茗整个后背贴上墙壁,看着眼前突然失控的凤启轩,微微颤了颤,咬着唇,不敢说话。 “成婚之后,父皇母后给本宫抬了这么多侧妃,本宫连一个的寝殿都不曾进过,茗儿当真不知道为何吗?”凤启轩双目微红,放缓了声音,看着赵清茗出声道。 赵清茗抬头看他,微微有些不可思议。 她从未曾想过,凤启轩会有意于她,她一直以为,这一切不过都是为了他的太子之位,都是他为了保全如今的权势地位。 他难道不是也一直都把自己当做妹妹吗? 自己告诉他,自己心悦凤浔生的时候,他也只是轻笑着,并未多言…… “啊……” 身上忽然一凉,赵清茗发现身上的袍子被他一把扯开,微微露出里面的亵衣。 “太子……” 赵清茗慌忙掩了衣衫,一脸震惊地看着凤启轩。 这里是书房,不是寝殿,他怎么可以如此。 “你既知道我是太子,便该知道,你抗拒不了的。” 凤启轩说着,拖拽着赵清茗置桌边,桌上的参汤被无情地掸到地上,赵清茗衣袍尽毁,零零散散,飘于空中,又一点点在地上堆积。 她咬着牙,噙着泪,没有发出一声声响。 许久,凤启轩才缓过神来,看着她那般痛苦的模样,心中沉痛,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挽回,只能取了自己的袍子,将她紧紧裹住,一打横抱了起来,出了书房。 凤启轩这般抱着赵清茗走出来,周围的宫女太监哪里敢看,全都跪下低垂下了目光,就怕自己多看了一眼就丢了性命。 到了赵清茗的寝宫,凤启轩轻轻地将她放到床榻之上,赵清茗背过身去,眼泪顿时滚落,糊了一脸。 凤启轩看着她抽噎的样子,心中一痛,轻轻扯过被子,帮她盖上,起身,出了寝殿。 凤启轩一走,素儿就快步到了赵清茗身边。 她虽是个丫鬟,但是因为是陪嫁的,所以这些事情,还在国公府的时候就有老嬷嬷教导过了,所以此刻她涨红着脸侯在床榻之旁,却不敢开口言语,亦不知该如何开口劝慰。 直到赵清茗哭够了,轻声道,“素儿,帮我备些水,我要沐浴。” “是,素儿这就去准备。” 木制的浴桶几个丫鬟合力才抬进了寝室,又用屏风遮挡,赵清茗这才下了床榻,向着浴桶走进。 泡进浴桶的那一瞬间,眼泪依旧滚落,掉入浴桶之中,不见踪影。 她以为她这一世会与寻常女子不同,她出生国公府,父慈母爱,天之娇女,从小到大,几乎她要的一切都是唾手可得,可是偏偏到了自己最在意的人这里,却偏颇得厉害。 嫁入东宫,她原想着无欲无求,不争不抢地过上一生,可是她不争自有人欺上门来,她不抢,自有人逼着她去抢,她无可奈何…… 赵清茗想着,缓缓滑低身子,将自己整个都泡入水中。 素儿在一旁候着,许久未听到赵清茗的动静,不由得出声唤道,可是不论她怎么唤,就是没有回应,素儿急忙绕过屏风,看着赵清茗,一把将她从水中捞出。 — “你说什么?”凤启轩一把扔了笔,看着面前的宫女厉声问道。 那宫女被吓得够呛,猛地跪了下来,“太子妃,她,她自溺……” “来人,拖出去,将这胡乱说话贱婢拔了舌头,送去浣衣局。”凤启轩冷声说着,不顾那宫女如何哀求,快步向着赵清茗的寝殿走去。 太子妃若是自戕,这是大罪,这般的话语,这个宫女便敢如此宣之于口,这样的宫女,他如何留的。 凤启轩快步进入寝殿,看着那正在把脉的御医,一脸紧张问道,“茗儿她如何,可有大碍?” 凤启轩此话刚落,却只见那御医笑着道,“太子,大喜,大喜啊,太子妃她已有身孕,只是时日尚短,还未稳妥,这段时日,要安心养胎才是。” “你说什么?”凤启轩猛地上前,一把握住那御医的手,“你说太子妃有喜了?” 那御医被凤启轩骇了一跳,不敢动弹,只能点头道,“正是,正是。” “烦请御医写一副安胎的方子,本宫定有重赏。” “这是微臣分内之事,分内之事。”那御医说着,躬身退了出去,到外间写了一副安胎的方子交到了素儿手中。 “以后便麻烦先生来请平安脉了。”素儿恭敬道。 “自然,自然。”御医说话间,这才退了出去。 素儿知道这个时候该让太子与太子妃说些体己话,便也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 赵清茗躺在床榻之上,因着方才御医过来,周围帘子都散了下来,此刻她咬唇躺着,没有出声。 御医的话她自然也听见了,想来该是新婚那一夜,只是这孩子来的突然,毫无防备,她心中竟丝毫没有喜悦的感觉。 但是她明白自己的职责,也知道成国公府能有今日全都倚仗皇后姑母,所以日后,该她尽的职责,她自当尽,只是感情,终究强求不得。 纱帘被撩起,轻轻挂与床勾之上,床榻边坐上来一个人,伸手,轻轻拢上她的小腹。 赵清茗下意识地缩了缩,却是没有敢躲。 凤启轩眼神暗了暗,觉得自己混账得厉害。 跟了自己之后,她变了,以前的飞扬之气没有了,以前的随性之姿也没了,如今的她唯唯喏喏,即便心有不甘也不敢多言多说,只敢对着自己撒气,只敢拿她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茗儿,对不起。”凤启轩声音带着轻颤,“我惜你怜你,甚至想着,只要你嫁给了我,总有一日会爱上我,只要我对你好些,足够的好,总会有这一日的,但是如今才短短时日,我就这般待你,畜生不如。” 凤启轩说着,想要去握她的手,却又不敢真握,只能依旧这般虚坐着。 “茗儿,我知晓,你心中早已另有他人,只是那个人,他生性冷情,不近女色,你该知晓的,你也去试过了,不是吗?” 凤启轩说的凄惨,赵清茗却是瞪大了双目,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他竟然知道,自己夜探王府,他竟然知晓! “你知道,为何不拦我?”赵清茗终于出了声。 准太子妃夜探王府,这样的传闻传扬出去便是天大的笑话,他这个当今太子便会因为自己的一时之气沦为整个华京的笑话。 可是他没有拦,他放纵自己做出这般不计后果之事。 “为何要拦?”凤启轩的嘴角依旧挂着笑意,只是更为苦涩了些,“若是不让茗儿一试,茗儿这一辈子都不会心安吧。” “那你的名声呢?若不是颜姑娘出现,我若是被王府绑回府上,太子的名声便……” “与你相比,名声算的了什么。” 赵清茗彻底怔住,看着近在咫尺的凤启轩,心第一次乱了。 他很好,很英俊,很温润,恰如那诗中所言‘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只是在自己眼中,他一直都是兄长,所以不曾细看,更不曾往那方面去想。 再后来惊鸿一瞥,凤浔生的身影便牢刻在了记忆之中,那个一人一马便能退兵的冷面杀神,那般强势地霸占了她整个心腔,让她再无法将旁人看入眼中,即便那人近在迟只,即便那人常伴左右。 直到现在…… 对上他的目光,赵清茗急忙垂头,眼泪滚落。 “茗儿可是不愿意要本宫的孩子?”太子看着她滚落的眼泪,苦涩出声道,双拳更是紧攥。 这句话问出口,便似那刀剐在心上。 “身为太子妃,自该为太子生儿育女,清茗并无不愿。”赵清茗急忙回道。 他言语之间的痛楚气息竟惹得她心头乱跳,难受得厉害。 “又是职责所在?”凤启轩苦涩起身,“那茗儿便当好这个太子妃吧。” 说完,凤启轩便大步走了出去。 赵清茗看着他的背影,心一点一点被揪起,痛成一团。 — 已经又过了三日了,这三日,颜卿霜依旧被罚跪于祠堂之中,而每一夜那扇窗户之间总会出现一抹身影,带着吃食翻身而入,夜夜如此,颜卿霜都习惯了。 所以这一夜,当到了那个时辰,颜卿霜自己都未发现自己竟然开始有些盼着他的出现了。 可是他未曾出现。 “居然迟了?”颜卿霜默念着,肚子咕噜出声,她轻轻抚上肚子,有些不悦。 但是不悦也没有法子,他每次来的时候自己可都是一副挖苦嘲讽模样的,总不能如今他不来了,自己又死乞白赖求着他来吧? 这样想着,颜卿霜便逼着自己好好跪着,不去胡思乱想。 算来也好几日了,按理说,那鬼面应该要动手了。 颜卿霜正想着,窗户处传来声响,颜卿霜眼前一亮,下意识看了过去。 他伏在窗口,轻喘了口气,这才翻身而入。 颜卿霜看着他的身形,猛地站起身,快步上前,扶住了他。 “你去了哪里,怎么又受伤了?”颜卿霜扶着他在蒲垫上坐了下来,出声问道。 “皇城司总辖。”凤浔生不管不顾地靠在她身上,出声道。 他此刻受了伤,颜卿霜也不好跟他计较,只能任由他靠着。 “皇城司是陛下禁军,总辖更是机密之地,你去那里做什么?”颜卿霜说着,深目看向凤浔生,“你身上究竟有什么秘密,为什么屡次三番受伤,又为何每次受伤便躲到定北侯府?” 凤浔生轻笑着,挪了挪身子,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她的身上,“你觉得本王为何三翻四次都躲在定北侯府?你当真觉得这一切只是巧合?又当真觉得这偌大的侯府,守卫全是傻子?” “所以,是父亲故意放你进来的?”即便听到过祖父交代过父亲的话,颜卿霜还是觉得这一个猜测过于大胆了些。 “霜儿果然聪慧。”凤浔生也不瞒她,“有些事情原本不想太早将你牵扯其中,但是你早晚要知晓,如今既然你猜着,那告诉你也无妨。” “到底是为什么?”颜卿霜看着凤浔生,眼神越发认真起来。 凤浔生撑起身子,对上颜卿霜的双眸,“真想知道?” 颜卿霜点头。 如果是祖父和父亲想要守护之人,那她自然也该守护,但是她必须知道,他们阖府要守护眼前之人,究竟为何。 “老侯爷是先帝身边的老臣子,在先帝登基之初,为先帝战四野,平八方,与先帝感情深笃是先帝最为信任之人,当年先帝曾立有遗诏,交于老侯爷与另外三位他钦定的辅政大臣保管,若他万一殡天,他们便可取出遗诏,拥立新君。可是先帝猝然崩逝,遗诏下落不明,老侯爷与另外三名辅政大臣自责无比,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太后拿出假遗诏,拥立了她名义上的儿子登基,也就是当今圣上,景德帝。” 凤浔生看着颜卿霜,波澜不惊地说着,“当时先帝遗诏上所写的皇子当时不过是个孩童,他自知挡不住太后,为了保全四位辅政大臣,他勒令他们忘却遗诏之事,安心辅佐当今天子,原本以为可以这般风平浪静地过下去,可是张旸,他却私下里见了那皇子的母妃,那会已经是太妃,将这桩事情和盘托出,当天夜里,太妃就被连夜暗杀……” 凤浔生说着,脸上终于有了波澜,眼中怒意滔天…… 颜卿霜听着凤浔生说着这些往事,惊得整个人忘了动弹,许久才颤声道,“所,所以你便,便是当年那个皇子,裕太妃不是急病薨逝,而是……” 颜卿霜说着,捂住了自己的嘴,不敢再说下去了。 皇家秘闻,又是如此丑闻,知道的人,只怕都不会有好下场。 “是,我便是当年那个皇子,我母妃是先帝最宠爱的裕妃,也就是被暗杀的裕太妃。” “四位辅政大臣,出了内奸,而那个内奸,便是张旸?”颜卿霜终于明白了,知道他背负了这么多,颜卿霜竟也觉得无端沉重起来。 怪不得上一世他总是冷心冷面,怪不得上一世废太子之后曾有传言景德帝欲立皇弟凤浔生为储君,只怕是景德帝良心发现,所以想要弥补吧。 但是景德帝最终还是杀了他,还是自己做的帮凶。 胸腔狠狠一疼,颜卿霜看着他,颤了颤手,想要安慰他,却被他一把揪入怀中。 “想抱就抱,犹豫什么。”凤浔生故作轻松,说话间,将额头抵在她肩膀之上。 感觉到略微沉重,颜卿霜就知道他伤得一定不轻,伸手轻轻环住了他的腰,没有推开他。 “你要查什么,我帮你。”颜卿霜想了许久,还是在他耳侧轻轻说出了口。 凤浔生轻笑出声,“告诉霜儿是为了让霜儿知道,本王身边也许不安全,日后霜儿若是不愿意嫁给本王,本王也能理解,并不需要霜儿帮忙什么。” “霜儿不怕被卷入其中。”颜卿霜急忙出声,说话间又觉得好似不对,这般说话,倒好似急着要嫁给他一般。 凤浔生笑得更开怀了些,“承蒙霜儿不弃,改日本王一定上门求取,三媒六聘,绝不含糊。” 颜卿霜听着凤浔生的话,脸生赧色,刚想反驳,却感觉身上一沉,他就晕了过去。 089 抓获鬼面 这一夜,颜卿霜守着凤浔生,将他安置在拼凑起来的蒲垫之上,一如前几日他守着自己一般。 他身上受的伤在来之前显然已经被简单包扎过了,并无性命之忧,但是脸色却还是显得苍白无比。 颜卿霜看着他昏睡的脸庞,那般俊逸脱俗,一下没忍住,探手抚了上去,从眉心,一点一点顺着脸颊向下,直到,被他一把扣住了手。 颜卿霜惊慌失措,差点惊叫出声,却被他捂住了嘴,一脸坏笑看着她,“本王可俊?” 他笑着看着她惊慌的样子,紧紧抓着她的手不让她逃脱,然后轻轻松开了捂住她嘴巴的手,笑着出声问道。 “凤浔生!”颜卿霜咬着后槽牙,恨不得一掌打过去。 这男人,太没个正行了。 “嗯?”凤浔生一脸无辜,“霜儿刚刚不是还轻薄本王来着,怎么翻脸不认人了?” “我,我哪里轻薄你了?”颜卿霜一张俏脸涨得通红,辩解道。 “哪里?”凤浔生笑着将依旧被自己攥在手中的她的手举到她面前,“就是这只手。” “你松开。”颜卿霜用力扯了扯,想要扯回自己的手,没有成功。 “颜卿霜,”凤浔生突然认了真,用力一带,将她紧紧扣入怀中,“本王能告诉你的已经都告诉你了,本王在追寻暗害母妃之人,往后之路危机四伏,本王即便想护你周全,也未必时时刻刻都能做到,所以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凤浔生紧搂着颜卿霜,不敢看她,说出口的话认真而又真诚。 颜卿霜心口一颤,认真点头。 凤浔生紧绷的身子这才松了一下,笑着道,“那霜儿等我,等你及笄,本王定来求娶。” 凤浔生说着,听着外面的脚步声,起身,出了这祠堂。 颜卿霜看着他背影咬牙,她说了会保护好自己,哪里就成了等他来迎娶了? 只恨他遛得太快,有些话如今想要辩驳都没法可想了。 — 祠堂的门被打开,信嬷嬷快步走了进来,步伐匆乱,不似以往。 颜卿霜心中一凛,暗生窃喜,看来只怕是成了? 果然,只见那信嬷嬷快步走到颜卿霜身侧,“三姑娘,快些起来吧,这些日子委屈您了,事情已经查明,这一切与姑娘并无干系,姑娘现在快些随了老奴去春晖堂吧,大家都候着呢,老夫人自知这几日亏待了姑娘,让老奴来给姑娘托句话,今日屈了你的,往日定会还你。” 颜卿霜应着,在信嬷嬷地搀扶之下起身。 跪得久了,腿脚难免酸麻,险些重新摔倒,看得信嬷嬷眼神又暗了暗,更是心疼颜卿霜了。 颜卿霜倒是觉得没什么,她与孙氏定下计谋之时就知道容氏会这般待自己,若不是如此,那幕后之人也未必肯现身,之时她倒是没想到容氏还会特意嘱托了信嬷嬷带来这么一句话。 说实话,能有这句话已经实属难得了。 颜卿霜这般想着,也顾不得腿脚上的不适了,在一旁丫鬟的搀扶之下,快步向着春晖堂走去。 — 春晖堂。 东次间此刻站满了人。 人群中,颜卿雅头发散乱,跪在那里,神情呆滞麻木,对于周围指责和议论之声,置若罔闻。 “我如何也想不到,这幕后之人,这编纂了这般许多事情,甚至不惜对妾身,对凝姐儿下手之人,竟然会是,会是雅姐儿,”孙氏看着颜卿雅,依旧不敢相信,“雅姐儿一贯清雅高洁,竟不知这些原来都是假象,都是装出来哄骗我们的,这背地里竟这般有心计,若不是霜姐儿早早发现异常与我设下那陷阱,只怕如今大房和三房早就吵翻天了吧,可不是嘛,若是我们翻了天,这侯府可不就是你们二房的天下了。” 孙氏是气狠了,此刻也顾不得人还在春晖堂内,就指着颜卿雅大骂出声。 这颜卿雅可是昨日夜里与霓裳接头之时被当场抓获的,当时她还戴着那个鬼面,可谓是人赃并获,赖无可赖。 柳氏听着孙氏的话,脸色惨白,几乎晕厥。 玉嬷嬷听着孙氏的言论,看了容氏一眼,容氏只是微微摇头,示意不用去管。 颜卿雅差点害了她的性命,又差点害了她女儿的性命,是这结了深仇了,这般仇恨,还是让她宣泄出来的好。 “雅姐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你怎么可能会是什么鬼面,你跟娘说,这一切倒是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人嫁祸于你,或者,是不是有人逼着你做下的,你倒是说话呀?” 柳氏性子软,但是到底是心疼女儿的,旁人怎么说她不管,只要颜卿雅一日没有认了,她就坚信颜卿雅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旁人逼着做下的?那也是旁人逼着她大半夜带着个鬼面具去与我的丫鬟私下见面的吗?”孙氏听着柳氏的话,这刚压下去的怒气又上来了,“若不是我们小心提防,日日护着,凝姐儿如今只怕早就被你那蛇蝎心肠的女儿给害了,二嫂,你如今是还要袒护于她吗?” 孙氏言辞犀利,字字句句,说得柳氏毫无招架之力。 是啊,一个辅国大将军的亲妹妹,一个无权无势的柳氏之女,气势上到底还是差了很大一截的,柳氏暗暗神伤,她心疼女儿,却不敢说出过于狂悖之话,只得忍着满眶打转的眼泪,看向孙氏,“弟妹,雅儿,她不该是这样的人,我生养她,我知她,她平日里就是有些自命清高,但是毒害婶母,暗害妹妹这样的事情,她该是做不出来的。” 柳氏努力辩驳着,可是这一番话她自己说的都没有底气。 她连自己的亲舅舅都杀过,说不定真的会……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被柳氏给狠狠压了下去。 “老夫人,三姑娘来了。” 随着信嬷嬷的报信,颜卿霜跟着走了进来。 一直在一旁没有吭声的杨氏此刻快步走上前去,看向颜卿霜,满眼的心疼,“关了这么些个日子,清瘦了许多,憔悴了许多。” 杨氏看着自己女儿,是怎么看怎么心疼。 颜卿霜看着自家母亲那护短的样子,只能心中好笑,这些天有他护着,自己好吃好睡,哪里能清瘦得了?杨氏这纯属就是心疼,自己瞧着清瘦罢了。 “母亲,女儿无事,女儿很好,只要事情能弄清楚,罚跪祠堂而已,算不得大事。” “诶,诶……”人还在这春晖堂,杨氏也不知道自己不便多言,只能这般应着。 如今只要女儿无事便好。 “霜姐儿,事情已经查明了,那鬼面便是颜卿雅,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反害了你受了这般苦楚。”孙氏见着颜卿霜,急忙道。 这个局是颜卿霜与孙氏一起布下的,她自然知道如今这颜卿雅跪在这里,那他们连夜抓住的鬼面应该就是颜卿雅了。 只是,颜卿雅当真能做下这一切?这跟颜卿霜预想的并不相符。 颜卿霜微微蹲下身子,看向颜卿雅。 颜卿雅此刻依旧陷在混沌里,见着颜卿霜,面无表情。 “你为何要这么做?”颜卿霜看着颜卿雅出声道。 颜卿雅只是轻蔑一笑,并不回答,颜卿霜看着她,眉头不由得微微蹙起。 她如今这幅样子倒像是被抓之后懒得辩驳,任由他们处置了的模样,只是颜卿霜毕竟与颜卿雅有过交集,她知道颜卿雅遇到这种事情,不该是这般反应。 心中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是却又偏偏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再问什么,颜卿雅也只是那般模样,不说话,不回答,只是冷笑。 “霜姐儿,你还与她费什么话,她现在是自知被当场抓了个现行,辩驳无用了,这副样子已经是认了罪了,还不如早些请母亲下了定论,侯府之内,这般毒害婶母,谋害妹妹之人,应当如何。” 孙氏说着,不由得将目光移向容氏,“还望母亲明断。” “不,不会的,雅姐儿不会如此,”柳氏听着孙氏的话,急了,一下跪倒在地,双手扣着颜卿雅的双肩,“雅姐儿,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话啊,无论如何,你说句话成吗?娘求你了,你说句话,成吗?” 柳氏说话间,轻轻地摇着颜卿雅。 颜卿雅被柳氏摇得头脑发胀,眼前的景象忽明忽暗,许久双眼才费力睁开,“娘……” “雅姐儿,你快说,昨儿夜里是不是有人逼你去的?”柳氏见颜卿雅终于说话了,急忙催促道。 “昨天夜里……”颜卿雅呢喃着,头部剧痛,一把捂住了脑袋,“娘,你别问了,昨天夜里是我去见的霓裳,是我做的,都是我做的,还有什么好问的……” 颜卿雅这一番话说完,头部那撕裂一般的痛感才跟着消失。 颜卿雅跪在原地,又气又恼,就是不敢再多言。 她知道那人就在这东次间内,可是谁都没有注意到,刚刚有个人正用声音控制着颜卿雅头部的蛊虫。 “我都说了,就是她,还有何好说的,二嫂如今可还有什么好说的?” 柳氏听着孙氏的话,心中滑过一丝绝望,突然看向霓裳,“你说,雅姐儿不敢说,你说,你是丫鬟,是奴婢,若是你背主,你要被活活打死的,你告诉我,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猫腻,我说不定能救你,你快说啊。” 容氏看着柳氏这个样子,皱紧了眉头,“信嬷嬷,玉嬷嬷,柳氏忧女心切,言行无状,只怕是需要歇息了,扶她下去吧。” “是。”两个嬷嬷应着,快步上前,“二夫人,得罪了。” 说话间,便先扶着柳氏出去了。 柳氏挣了挣,挣不开那两个嬷嬷的挟持,只能一边垂泪,一边被拉了出去。 “既然她都承认了,那便……” “老夫人,老夫人……”容氏话说了一半,便见信嬷嬷快步从外面赶了进来,走到容氏身边道,“兵部尚书夫人,过来,过来说是提亲来了。” “提亲?”容氏一惊,“我们侯府平日里与她尚书府并无往来,怎会突然前来提亲,却又是为那位公子来的?” 信嬷嬷的话并不重,但是颜卿雅还是听到了。 此刻蛊虫已经安分了,她自然也就恢复了神志,听着信嬷嬷的话,猛地看向东侧间一角。 这一切都是他算计好的,推自己出来挡罪,再去忽悠肖飞星,让尚书夫人来府上提亲,这样一来为了侯府的名声,容氏自然不能再处罚自己,当真是好计谋! 只是颜卿雅此刻却没有半分的开心,只觉得后背冷汗涔涔。 身边住着一个魔鬼这么久,她却浑然不知,这种后知后觉的感觉太可怕了。 “尚书夫人是为了他们的次子,肖飞星前来提亲。”信嬷嬷急忙道。 “混账,就她那个次子,她还好意思到我定北侯府来提亲?定北侯府上,即便是庶女,也绝不会嫁过去!”容氏气狠了,厉声说道。 那个肖飞星声名狼藉,华京之人,哪家女子不是避之如蛇狼虎豹?这会子定北侯府若是将姑娘嫁了过去,不是徒惹话题,白白被人家笑话? 容氏气得狠了,刚想再说些什么,却见那信嬷嬷突然俯身凑到容氏耳边,“尚书夫人说了,他们求娶的是二姑娘,还说请老夫人先请个医师来给二姑娘诊过脉之后,再慢慢商议这门婚事。” 容氏听着信嬷嬷的话,脸上满是狐疑之色。 这肖飞星一贯是荒唐的,但是没听说过尚书夫人也如此荒唐啊。 原本这么突然上门求亲已是可笑,如今竟还要她们先给颜卿雅诊过脉之后再坐决断,岂不是太过于放肆了? 容氏想着,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看向颜卿雅。 颜卿雅被容氏那凌厉的目光看得身子一颤,急忙低垂下头。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她躲不过,那个肖飞星如今即便再不成体统,她也只能嫁了。 颜卿雅想着,暗暗搅紧了帕子。 而孙氏在听到这突然的一通也是一下子懵了。 原本这颜卿雅都罪证确凿了,如今难道就因为尚书府的提亲,她在侯府所做的一切就都可以不作数了? 孙氏气恼的不行,可是看着容氏如今那铁青的脸色,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你们都下去吧,卿雅留下。”容氏冷着声说道。 “是,母亲。” “是,祖母。” 一群人即便各怀心思,最终还是没有人敢多言,都一一退了出去。 东次间立刻安静了下来,容氏依旧端坐着,而颜卿雅依旧跪在那里,低垂着头。 “信嬷嬷,去请了尚书府人偏殿稍后,玉嬷嬷,去请医师。” “是。” 两个嬷嬷应着,各自退了出去。 颜卿雅抖着身子跪着,整个人害怕到了极致。 肖飞星如果光是贪恋美色,自然不会在京城之中名声臭到如此地步,一切皆因他形式怪癖,犹好一些怪异之术,他房中的通房这些年已经死了好几个,每一个都是死状凄惨,有活着的逃出来,将房中之事告知外人,自此肖飞星的那些腌臜喜好便再也藏掖不住。 虽然后来那个通房丫鬟还是被尚书府抓了回去,没留活口,但是俗话说坏事传千里,有时候无风还能起浪,更何况是这种事情。 颜卿雅只要一想到这些,整个人就吓得不行,但是眼下,如果医师来了,发现她并非处子之身了,那么她好像也没有第二种选择了。 颜卿雅的害怕容氏都看在眼里,心中自然也明白了几分。 这尚书夫人敢这般亲自登门求亲,事先都没有探过口风,只怕手中自然是握着颜卿雅非嫁不可的理由,如今又说请医师,只怕…… 容氏想着,眼神越发冷了,看着颜卿雅出口道,“你不准备跟我说些什么吗?不准备解释一下?” 颜卿雅身子颤得更加厉害了,“祖母,是,是那肖飞星,是他强迫于我的,雅儿也是没有法子,为了侯府的名声,雅儿不敢出声,雅儿,雅儿生不如死……” 颜卿雅知道现在自己不承认也只能承认了。 容氏听着,晃了晃身子,几欲晕倒。 “侯府怎么竟养出你这么一个不知廉耻的玩意,”容氏说着,缓了缓,再次出声道,“什么时候的事?” “茗姐儿及笄宴,成国公府。” “不要脸面,”容氏猛地站起身,直接走了下来,“成国公府,你们竟然在他人府上行这般苟且之事,我今日便打死你算了,何苦留着你带坏了其他姑娘的名声。” 容氏说着,举起拐杖便向着颜卿雅的身上狠狠砸去。 一下一下砸在身上,颜卿雅痛得不行,却又不敢躲,“祖母明察,当真是那肖飞星捂了雅儿逼迫雅儿的,雅儿也是没有法子,望祖母明察。” “明察,如今都这样的,还明察什么?”容氏到底也不能真打死她,打了几下便收了手,“罢了,如今既然已经如此,那你便嫁过去吧,横竖这侯府也留你不得了,早些嫁过去,彼此都清静些。” 容氏说着,在武商量余地。 090 颜卿盈怀孕 颜卿雅的婚事就这么定了下来,侯府答应以后,剩下的事情就交由尚书府去办了,纳彩,问名,纳吉……自不在话下。 而这一段时日,皇宫之中却是传出了十皇子病倒了的消息。 十皇子突发奇病,来的蹊跷,而且病情诡异,太医院一众太医竟束手无策。 眼看着十皇子小小年纪,随着病痛的折磨,身形消瘦,那样子看上去竟好似已经缠绵病榻许久。 十皇子生母庄妃因着十皇子的这一场病也是跟着病倒了,日日哭求陛下能寻得名医,救十皇子一命。 而众位皇子在听闻十皇子病倒之后,个个都心急如焚,都急着前去探看,这身影之中,唯独不见太子。 — 眼前如山的奏折轰然倒塌,骇得御书房内所有人都跟着跪了下来,大气不敢出。 “避不见客?东宫太子,我凤启储君竟然如此行事?”景德帝气得不行,一手又掸掉了桌案上的茶盏,“弟弟缠绵病榻,所有皇子都知晓了,都前去探看,唯独他装作不知,不闻不问,不念手足之情!” 曹公公听着景德帝这字里行间竟是把凤启轩的问题上升到了不念手足之情,不由得颤了颤,挪了挪腿。 东宫太子,最忌讳的就是不念手足之情,若是当太子时便让皇子觉得如此,这太子只怕就当不长久了。 否则来日登基称帝,一个不念手足之情的君王,该有多可怕? 曹公公深受皇后恩德,此刻想着,便咬了咬牙出声道,“许是,许是太子当真不知十皇子病倒了,太子近日为了江南水患之事,将自己深锁书房,不知情也,也未可知啊……” 曹公公跪在地上,颤巍巍地开口说道,说完紧紧伏于地面,等待着雷霆之怒。 “当真不知?”景德帝说着,看向跪着的曹公公,“那曹公公是觉得太子此番作为,情有可原?” 曹公公一听这话头冲着自己而来,当下将头埋得更低了,“老奴不敢,老奴多言,老奴失言了。” “曹公公如今是越发管不住自己的嘴了。” 景德帝冷声说道,只一句话,便吓得曹公公后背冷汗涔涔,不敢再言语半分。 — 东宫。 连续几日的不眠不休,凤启轩终于将治理水患的法子想了出来,此刻将书稿细细地整理妥当,凤启轩这才一脸喜悦地出了书房之门。 书房门外,几个侧妃都侯在了那里,此刻嘴里都是一些恭维之话,无外乎太子有惊世之才,陛下定会龙颜大悦之类的话语。 颜卿盈更是守在门侧,看着凤启轩笑着道,“太子快些将这些书册拿去呈与陛下吧,陛下若是知道殿下不眠不休这些日子只为与陛下分忧,定会大为感动。” 凤启轩轻笑了一下,看着手中攥着的书卷,也是颇为满意。 这些天的辛苦,算是没有白费。 凤启轩想着,越过人群,看向不远处的赵清茗。 他的太子妃,竟在一众侧妃身后,当真是她不善争抢,还是她根本就不在乎? 凤启轩想着,几步走到赵清茗面前。 赵清茗脸色不怎么好,看到他走过来,嘴唇动了动,想要开口劝说,但是到底还是忍着,想着等他先开口说话比较好。 他这么多天的辛勤成果,如果自己这会就急切地告诉他,告诉他陛下定会不喜,告诉他不该将这一切呈给陛下,而应该先去探望十皇子,如果自己就这么说出来,只怕他会接受不了吧。 凤启轩走到赵清茗面前,眼中隐着浓浓的情绪,“怎么,太子妃不恭喜本宫吗?你看她们,各个都恨不得将本宫夸成文曲星下凡,你就一句都不愿意说吗?” 赵清茗颤了颤,到底还是开口了,“太子文思确实非凡,只是……” “只是?”凤启轩轻笑出声,“太子妃如今连夸人都夸得这般不情不愿,竟还要加个只是?” “太子,这书册,如今绝对不是拿去给陛下的好时候,如今十……” “姐姐,太子为了这书卷劳心劳力,如今好不容易写成了,您竟不允他拿去给陛下过目,姐姐您是何居心,难道姐姐心里都不盼着太子好,难不成还盼旁人好不成?” 颜卿盈眼看着他们暗中的筹谋要被赵清茗坏事了,急忙快步上来,故意出声问道。 赵清茗喜欢凤浔生这件事情她是知道的,太子很介意这件事情她也是知道的,所以这会,她是故意这般挑拨的,为的就是要让凤启轩不去听赵清茗的提醒之言。 “颜卿盈,你明知道这一切并不是如此,太子贵为储君,本就不该沉迷于著书,而该明白朝堂诡谲,知晓驭人之术,太子如今把这书册呈上去,不但换不来夸奖,只怕还会招来灾祸,更何况如今……” “够了!”赵清茗话还未说完,就被凤启轩喝止了,凤启轩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太子妃就这般不盼着本宫好吗?当真是心中只盼着旁人好?” “不是的,太子,如今真的不是……” “闭嘴。”凤启轩一把甩开了赵清茗的手,拿着那些书卷跨步而出,大步出了东宫。 “娘娘。”素儿扶过赵清茗,有些担心地出声道。 “姐姐,你如今怀着身孕,就不该胡乱走动了,若是不一小心伤了胎气,只怕大家都负不起这个责任啊。”颜卿盈说着,虚虚地对着赵清茗福了一下,便扭着腰肢走开了。 而嫁入东宫的这些个侧妃也都是惯会见风使舵的,眼瞧着这太子与太子妃不睦,反倒是与颜卿盈亲厚,一个个自然也不敢得罪颜卿盈,此刻也都巴不得快些离开,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向着颜卿盈的寝宫去讨好了。 “一个个势利眼。”素儿看着那群人的嘴脸,怒声道。 赵清茗却叹了口气,“扶我回去吧。” 那些个侧妃如何待自己,她真的不在意,只是她如今既然有了身孕,又想着凤启轩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一颗心正在一点一点软化,正想当真为他做点什么,当真想他好起来的时候,他却又这般待自己,甚至连自己的话,他都不愿意信。 才打开心扉,他就拿了一把刀子,戳在了自己心上。 赵清茗想着,心口绞痛得厉害,身子晃了晃,竟是晕倒了过去。 “来人,快传太医,传太医。” — 御书房。 “陛下,太子求见。”曹公公走到景德帝身边,小声道。 “他舍得出来了?”景德帝冷嘲着,“那便请他进来吧,朕也想听听,他有何高见。” “嗻。”曹公公不敢多言,急忙快步走了出去。 看着凤启轩,曹公公还是低声道,“太子,陛下情绪不高,您小心些说话,千万莫再惹恼了他。” “多谢公公。”凤启轩谢过曹公公之后,便快步走了进去。 “儿臣参见父皇。” “起来吧,”景德帝斜觑了凤启轩一眼,“听闻你这些日子将自己关在书房之内,两耳不闻窗外事,谁都不见,在忙些什么?” “回父皇,儿臣在忙江南水患之事,”凤启轩说着,将手中的书册递到景德帝面前,“江南水患困扰父皇多时,儿臣只想为父皇分忧,想着能早一日解决水患问题,父皇便可早一日高枕无忧。” “堂堂太子,不顾礼仪,将自己关在书房之中,竟是为了那些治水小吏皆可做的事情,凤启轩啊凤启轩,你可是东宫太子,凤启储君,你这般行事,还指望朕能高枕无忧?” 景德帝说着,将凤启轩刚刚呈上来的书册全部扔了过去,砸在了凤启轩的身上,脸上。 凤启轩一惊,急忙跪了下来,“父皇息怒。” 一颗心因为景德帝的行为,破裂碎开。 他知道自己一向都不被景德帝赏识,自己的恩宠全都源自于自己是皇后所生,是景德帝宠爱皇后,所以自己自幼便深受宠爱。 但是如今,自己想凭借着一点自己的力量,换来景德帝的一声真正的夸耀,竟是这般难。 自己废寝忘食所做的一切,他连一眼都不屑于查看,就尽数扔了回来。 “你十弟生病了,你知道吗?”景德帝换了个话题,突然问道。 凤启轩想了想,好似康亲王之前让下人在自己面前提起过,但是说过只是身子欠和,并不妨事。 凤启轩想着,还是没有骗景德帝,“儿臣却有耳闻。” “但是依旧不闻不问?”景德帝眼中冒出了冷意,“太子啊太子,怎么,坐上了东宫主位之后,便觉得手足之情无关紧要了?” “回父皇,不是的,儿臣原本想着等完成这些书册便去看望十弟,儿臣这便去……” “书册?”景德帝声音颇冷,“身为太子,孰轻孰重都分不清,朕如何放心把这偌大的凤启交于你?” “不必去看了,今晨十分,十皇子已然薨逝,你便好好地回你的东宫去吧,这最后一面,你也不必去见了。” 景德帝说着,出了御书房,只留下凤启轩一人还呆滞地跪着,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 — 东宫,偏殿。 颜卿盈捂着嘴,几次欲呕,却又什么都没有吐出来,只能急忙取了一粒梅子放入口中,压制住那股作呕的欲望。 深吸了口气,颜卿盈一抬头,便见到那一身太监袍,脸上不由得一喜。 “雁汐,你下去吧。”颜卿盈佯装镇静,出声道。 雁汐哪里不明白,急忙退了出去。 她是颜卿盈的丫鬟,与颜卿盈便如同一根绳上的蚂蚱,颜卿盈私会凤启鸣的事情一旦东窗事发,那么她这个丫鬟也是必死无疑的,所以此刻,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守好偏殿的门。 凤启鸣上前,伸手环住了颜卿盈的腰,“这些日子,可有想念我?” “日思夜想,”颜卿盈娇声说着,转身捧住他的脸,“太子上钩了,如今只怕已经在陛下心中失了信任了。” “是,”凤启鸣一把抓住她的手,“这件事情你做的很好。” 凤启鸣说话间,抱起了颜卿盈,向着床榻走去。 “他还不曾碰你?”将颜卿盈放在床榻之上,凤启鸣覆身压下,出声问道。 “不曾,盈儿也不想他碰我,盈儿只想留给殿下……”颜卿盈深情款款,看着凤启鸣说道。 “天长日久,不怕露馅吗?”凤启鸣说着,身子一沉。 颜卿盈轻呼出声,紧紧搂住凤启鸣,“不怕,就算露馅了,我也绝对不会说出殿下的,到时候若是当真有这么一天,殿下讨厌谁,盈儿就帮你一并除了。” 颜卿盈说的情深。 凤启鸣紧紧搂着她,“盈儿,我的好盈儿……” — 凤启鸣整理好衣衫正准备离开,颜卿盈快步上前,搂住了他,“这么快就要走?” “不够?”凤启鸣回身,捧着她的脸问道。 颜卿盈脸上一红,“盈儿如今只盼着殿下霸业早成,盈儿能时时刻刻伴随殿下身边,”颜卿盈说着,神色间忽然染上了一丝忧愁,“若是太子碰了我,殿下可会嫌弃我?” “傻丫头,你助我这么多,我心疼还来不及,”凤启鸣说着,在她额间亲了一口,“三哥快回来了,我先走了,改日再来看你。” 凤启鸣说着,快步走了出去。 颜卿盈看着他的背影,许久舍不得移开目光,直到又一股汹涌的呕吐欲望涌上喉间。 颜卿盈想着,突然就变了脸色。 算起来,月信竟是许久未至了,难道说…… 颜卿盈想着,跌坐在了椅子之上,若是处子之身,她或者还可以掩饰过去,但是若是怀了身孕,她该如何隐瞒? 这一整天,颜卿盈一直都魂不守舍地想着法子,为今之计只能引得太子与自己圆了房,这事或许才能搪塞过去。 “娘娘。”雁汐从外面进来,急急道。 “怎么样,太子呢,如今何处?” “在太子寝宫喝闷酒,看那样子,应该是被皇上训了。”雁汐急忙道。 “好,太好了,我让你准备的酒呢?”颜卿盈看向雁汐问道。 “奴婢已经准备好了,在这呢。” 雁汐说着,将酒托递到颜卿盈面前。 “好,走,去太子寝宫。” — 颜卿盈带着雁汐去了太子寝宫,她身为侧妃,要进去,门口的丫鬟自然也不敢真拦,而此刻太子喝得醉意朦胧,想要回禀也不太可能,所以丫鬟们只能任由颜卿盈带着酒壶走了进去。 寝殿之中,凤启轩一人正在独饮。 颜卿盈上前,一把拿过凤启轩的酒壶,换上了自己带来的酒壶,又斟了两杯酒,“太子,我陪您喝。” 颜卿盈说着,也不问缘由,便陪着凤启轩一起喝了起来。 凤启轩看了她一眼,轻笑了一下,也拿起酒杯喝了起来。 颜卿盈其实并没有喝下去,而是都偷偷倒掉了,看着凤启轩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颜卿盈的心中才安定了一些。 凤启轩喝得多了,眼前摇晃,看着颜卿盈,竟看成了赵清茗。 “你怎么来了,来看本宫笑话吗?”凤启轩看着颜卿盈,冷声问道。 “太子哪里的话,臣妾是心疼太子,不忍见太子独饮,所以来过来相陪,”颜卿盈说话间,走到太子身边,伸手轻轻搂着他,“太子,有什么事情,臣妾陪您一起分担,可好?” 凤启轩伸手一拽,将颜卿盈拽入怀中,颜卿盈便急忙伸手搂住了他的腰。 那酒中她是下了药的,她就不信如今这般距离,凤启轩还能忍得住。 果然,凤启轩呼吸灼热,一把撕裂衣衫。 颜卿盈微微闭了眼,眼中泪水溢出。 殿下,盈儿心中只有您,盈儿做这一切也是为了护住您的孩子,日后,求您千万不要嫌弃盈儿,不要嫌弃盈儿…… “清茗,”凤启轩轻声唤着,“清茗……” 颜卿盈冷嘲出声,还有比这更可笑的吗?两个人心中都只有旁人,却不得不…… 许久之后,颜卿盈擦干了眼泪,躺在了凤启轩身侧,只当做自己也喝多了。 两人衣衫不整,凌乱混杂在一起,只要明眼人一看都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在凤启轩醒来的那一刻,他的那颗心便万分刺痛。 “太子,太子,您醒啦?”颜卿盈也装作才醒来,揉了揉脑袋问道。 “你何时来的?”凤启轩看着颜卿盈,冷声道。 “昨日夜里,臣妾听闻太子一人独饮,心中不忍,便过来陪伴太子一起……”颜卿盈说着,竟娇羞地低下了头,确实是一个初受恩宠的侧妃该有的样子。 “滚。”凤启轩看着颜卿盈,冷冷出声。 颜卿盈身子颤了颤,眼泪滚落,“太子……” “本宫喊你滚,听不懂吗?”凤启轩冲着颜卿盈,厉声喊道。 “是,是。”颜卿盈急忙整理了一下衣衫,快步走了出去。 一直守在外面的雁汐也快步跟了上前。 “娘娘,成了吗?”雁汐心中担忧,出声问道。 “成了,从今以后,只怕他是不愿意再碰我了,这样更好,回寝宫吧。”颜卿盈说着,快步向着寝殿走去。 雁汐也急忙快步跟了过去。 091 疯了的老妪 太子妃寝宫。 赵清茗昨日突然昏迷,传了御医来看,若是怒极攻心,恐动了胎气,一再嘱咐了赵清茗一定要安心静养,不要忧思过度,赵清茗也一一应下了,还特意嘱咐了御医,不要告诉太子,唯恐他担心。 今日一早,素儿就煎好安胎药从外面拿进来,递到了赵清茗面前,脸上满脸的不忿,完全不加遮掩。 “这是怎么了,一大清早的,谁惹着你了?”赵清茗这会靠在软榻上,手中正拿着一卷书卷在看着,见着素儿那满脸愤恨的样子,不由轻轻放下书卷出声问道。 “无人招惹奴婢,”素儿说着,轻轻地将安胎药递到赵清茗面前,努力忍着怒火柔声道,“娘娘,你快把汤药喝了吧,等下该凉了。” 赵清茗接过那汤药,一口一口小心喝着,嘴角始终是那一抹柔柔的笑意,“说吧,你这个样子,我哪里能安心喝药,你一贯是如此的,心中藏不了事情,说与我听听吧。” 素儿想了想,攥了攥拳,还是没忍住,“太子,他,他太过分了。” “素儿,不可乱言,太子岂是你能妄议的。”赵清茗正了神色,看向素儿说道。 “娘娘,奴婢也不想这般言乱,奴婢实在是气不过,您这般辛苦,他,他却在昨儿夜里宠幸了颜娘娘,奴婢就是替您不平。” 素儿说着,心中气愤,没有瞧见赵清茗的脸色一点一点变得极为难看。 “他宠幸了颜卿盈?”赵清茗目光空洞,愣声出口道。 素儿这才发现那一整碗的安胎汤药,赵清茗全都泼洒在了身上。 “娘娘,娘娘,快,快起来换衣服,仔细着凉了。”素儿慌乱了手脚,急忙又使唤了几个宫女去取了干净衣裳过来,帮赵清茗换上了。 “娘娘,那安胎药,奴婢这就吩咐下去重新熬煎,奴婢这就去。”素儿也是慌了神了,急忙说道。 “不必了,你们都下去吧。”赵清茗乏力地挥了挥手,“我累了,想歇息了。” “是。”宫女们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尽数退了出去。 轻轻关上门,素儿心急如焚,早知道她便不多嘴了,如今可好,太子妃这般样子,若是当真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才好? — 今日侯府内出了这许多的事情,颜承荀眼见着自己的妻女一再地受牵连,遭委屈,便向着容氏讨要了这个恩泽,允许他们一家去郊外的别庄散心几日。 容氏因着一再冤枉了颜卿霜,心中也有些过意不去,所以这一次,也没等颜承荀多说,就一口答应了。 颜承荀得了这个好消息,还故意卖了个关子,没有直接去跟杨氏说,只嘱咐了下人过去通知,说他晚些去一趟玉簪院。 — “老爷只说了晚些过来,没说何事?”杨氏看着眼前的小丫鬟,出声问道。 那小丫鬟只是微微摇了摇头,“回夫人,老爷并未说何事,只是说晚些会过来。” “那,他神色可严峻?”杨氏这些时日也是有些杯弓蛇影了,如今只是丫鬟说了老爷晚上来,她竟就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颇有些心绪不宁。 “颇有些严峻。”那小丫鬟如实道。 也是,那颜承荀本就是故意装作严峻的,看在小丫鬟眼中可不就是严峻吗? 杨氏这下心更慌了,在屋子里也待不住,索性就去了小厨房帮忙,但是因为心不在焉,一不小手就被烫着了,而颜承荀来的时候,玉簪院正因为杨氏被烫着了忙做一团。 “这是怎么了?”颜承荀心一沉,看着一个小丫鬟问道。 “老爷,”那小丫鬟冷不丁见到颜承荀吓了一跳,急忙行礼,“夫人听闻老爷要过来,亲自下厨,但是不小心被烫着了,奴婢刚准备去取烫伤药来。” “快去取。”颜承荀一听到杨氏被烫着了,心中也是一惊,一边说着,一边快步向着里面走去,也不知道杨氏被烫得严不严重,但是想要她竟然为了自己亲自下厨,心中又生出几分喜悦来。 “老爷。” 颜承荀走进去,一众丫鬟见了他都急忙行礼。 “都不必多礼,”颜承荀说着,几步走到杨氏身边,执起她的手,见烫的不算很严重,一颗心这才安了些,“怎么这般不小心。” 虽是责怪,那话语中却是万般柔情,说不出来的宠溺。 手被他攥着,当着这么多丫鬟的面,杨氏的脸竟下意识地红了,“老,老爷……” 杨氏说着,轻轻抽回了自己的手,“我没事。” “下次不要逞强了,你本就不适合做那些粗杂的活。”颜承荀眼中依旧是宠溺,自打杨氏跟了他以后,放弃得太多,多的让他心疼,他想尽力弥补,却又总是觉得力不从心,只希望这一次的出行,一家四口可以无忧无虑吧。 “是,知道了。”杨氏听着他的话,心中还是欢喜的,笑着应道,刚准备传晚膳,突然又想起什么,猛地抬头看向他,“对了,你特意提前让丫鬟过来嘱咐了,是有什么事吗?” 杨氏正问着,那个取了烫伤药的小丫鬟过来了,识趣地将烫伤药放在桌上。 颜承荀取过,一边帮着杨氏涂抹,一边道,“我去向母亲讨了份恩泽,我们一家四口去郊外的别庄住上个半月,远离这府里这些是是非非,带着你和畴儿,霜儿好好过过寻常百姓的生活。” “当真?”杨氏听着颜承荀这么说,心口一喜,出声问道。 “当真,我什么时候骗过你?”颜承荀笑着看向杨氏说道。 “拈烟,快些将这个消息告诉少爷和姑娘去。”这些年了,颜承荀也从未说过要带她们出府游玩,如今难得得了这么个好消息,杨氏根本等不及,立刻就嘱托了拈烟去相传。 颜承荀也只是宠溺地看着她,并未阻止。 — 居竹苑。 “当真?”颜卿霜也是喜上眉梢,“爹爹要带我们出去游玩?” “是了三姑娘,奴婢这手,手……”拈烟看着被颜卿霜紧紧攥着的手,出声道。 颜卿霜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过于激动,攥着拈烟的手都快将她的手攥变形了,这一看,颜卿霜急忙松了手,笑意盈盈,“拈烟姐姐只管回去吧,哥哥那里我亲自去说。” 拈烟急忙福了福,“那奴婢就先回去了。” “鸢落,走,去文昌居。”拈烟一走,颜卿霜也等不及,唤了鸢落就向着文昌居走去。 到了门口,特意嘱咐了丫鬟小厮们不要通传,颜卿霜一个人悄悄地向着里面走去。 文昌居书房内,颜书畴正在认真描摹着什么,颜卿霜看着他这般认真的样子,蹑手蹑脚,向着里面走去,一直到颜卿霜走近了,颜书畴都没有发现。 书案上,颜书畴正在细细描摹的是一个青衫女子,身子婀娜,窈窕有致,看着就非同一般。 颜卿霜突然想起上一次哥哥那一瞬间的愣神,再看着如今跃然纸上的灵动女子,心口微微一怔。 哥哥他,当真是…… “哥哥,这是?” 颜卿霜突然出声,骇了颜书畴一跳,几乎下意识,颜书畴一把攥过那幅画,直接团成一团,丢弃在地。 “哥哥为何这般慌张?”颜卿霜说着,弯腰捡起地上的纸,轻轻展开,“好好的一幅画,哥哥为何要糟蹋了?” “霜儿,今日这画,你可否当作不曾见过?”颜书畴生在侯府,自小便知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他自己做主,更何况这个女孩还是番邦商队里的一个小商女,如此的天差地别,无论如何,他们都是不可能的。 既然不可能,就不该多生妄念,免得日后两败俱伤。 今日确实他自己动了妄念了,这幅画,原本就不该下笔的,颜卿霜来的也正是时候,让自己惊觉做出这般荒唐举动,悬崖勒马。 “可以,”颜卿霜答得豪气,但是眼中还是满是疑惑,“但是哥哥可否告知,这个姑娘是谁?” “萍水相逢。”颜书畴抢过颜卿霜手中的画,直接撕碎了。 “萍水相逢便这般牵肠挂肚,定然不是一般凡俗女子。”手中的画被抢走了,颜卿霜也不恼,笑着说道。 颜书畴也没有要多做解释的意思,在他眼中,那女子确非凡俗,虽然只是一个小商女,却颇为灵动可爱,从他记事至今,还未曾有一女子能这般撩动她的心弦。 “好了,以后不管哥哥给霜儿带回来什么样的嫂子,只要是哥哥喜欢的,霜儿也一定喜欢,”颜卿霜见着颜书畴那略显沉重的样子,急忙岔开话题,“霜儿今日过来是有好消息来知会哥哥的。” “什么?”颜书畴这才看向颜卿霜问道。 颜卿霜便将颜承荀准备带她们出游一事告诉了他。 — 第二日一早,一家四口简单收拾了一些衣物,早起去与容氏请过安之后,便一起向着别院出发了。 颜卿霜趴在马车的窗口,看着外面热闹的街巷,心中难得地开怀。 这一世,能有这样片刻的静谧美好时光已经实属难得,至少至今为止,父母安好,哥哥亦安好,一切都还没有超出自己的控制范畴,一切都尚在掌控之中,好似都刚刚好。 颜卿盈已经入了东宫,颜卿雅如今也快要嫁到尚书府去了,孙氏好似也是真心悔改了,这侯府也好似终于可以消停下来了。 马车徐徐前行,颜承荀与颜书畴共乘一辆马车,颜卿霜与杨氏共乘一辆,在后面。 颜卿霜看着马车逐渐出了城,周围不再繁杂喧嚣,便轻轻放下了帘子,窝到了杨氏的怀中,突然感觉杨氏好似情绪不是很高的样子,不由得抬头看向了杨氏,“母亲,怎么了?” 一家人出行大家都开开心心的,杨氏这样,定是有心事。 杨氏轻轻搂住颜卿霜,微微叹了口气,“没什么事,只是想到菱姐儿,心中难免有些失落。” 颜卿菱,杨氏的长女,颜卿霜的大姐姐。 颜卿霜重生回来的时候,颜卿菱已然嫁入了定国公府中,所以算起来,重生回来这么久,她竟是一次都没见过大姐姐。 上一世也是如此,自己嫁给凤启延之后,也未曾见过颜卿菱,所以对于颜卿菱的印象便模糊,好似还停留在孩提时代。 那时候颜卿菱是大姐姐,所以不管自己多么任性她总是让着自己,在自己闯了祸要挨罚的时候,她也总是护在自己前面,揽下所有的罪责。 在自己被容氏罚跪的时候,也总是她偷偷地来祠堂给自己送吃的,哄着自己。 “大姐姐……”颜卿霜默念出声。 只恨自己重生得太过于晚了些,没有改变大姐姐的命运。 她记得大姐姐嫁入定国公府之后与国公府大公子之间过的也不算和乐,而且如今几年过去了,大姐姐也未曾诞下孩子,只怕在国公府的日子是越发难过了。 这般想着,颜卿霜的好心情也随着没了。 这些年,大姐姐鲜少能回来,国公府管得甚严,她嫁过去了,杨氏便也不好多说什么,每次颜卿菱回到侯府,她也都只能装作开开心心的,不敢多问,不敢多说,只唯恐引得颜卿菱越发伤心。 就是因为颜卿菱过的不算和乐,所以在颜卿霜想要追求心中所爱的时候,杨氏愿意为了她拼尽全力,愿意成全她,就是不希望自己的两个女儿都成为家族联姻的牺牲品。 如今一家四口出游,独独少了颜卿菱,也难怪杨氏会不开心。 “母亲,祖母的寿辰快要到了,到时候大姐姐便能回到府上了,等那时母亲就好好陪着大姐姐,可好?” 颜卿霜此刻也没有别的法子,只能这般说道。 大姐姐已经嫁过去了,就算夫妻之间不算和乐,但是大姐姐回来也不曾多言,他们便也不好多说什么。 如今的自己还不足以威慑国公府,等有一天自己足够强大的时候,她也一定会护住姐姐。 杨氏听着颜卿霜这么讲,也努力挤出了一丝笑容。 好不容易出来,她也不想坏了颜卿霜的好心情,便搂过了颜卿霜,“霜儿说的对,我们到时候一起好好陪陪你的大姐姐。” 今日起了大早,杨氏还是心疼女儿,将她搂在怀中让她再睡会,所以等颜卿霜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别庄了。 庄园很大,依山傍水,美不胜收。 因着每年容氏都会过来住上些日子,所以这庄园里面无论是奴仆还是用具倒是一应俱全,什么都不缺。 长途劳顿,杨氏难免有些疲累,收拾好东西之后便先去歇下了,颜承荀和颜书畴倒是精神好,此刻就像寻常父子一般,正在切磋剑术,颜卿霜睡了一路了,此刻精神颇好,便在这院子里四处闲逛着。 园子颇大,气势宏伟,丝毫不输于侯府的规模。 只是这里奴仆家丁明显要比侯府少上许多,颜卿霜这一路走来有时候连一个丫鬟小厮都遇不着。 “死了,死了,她死了,死了……” 颜卿霜走得有些远了,原本刚准备返回,冷不丁听到这样的声响,眉头一蹙,快步上前,向着那个声音赶去。 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妪,此刻正靠墙蹲着,神情恍惚,那模样好似受了极度的惊吓一般,身子微微抖着,嘴里一直都重复着那两句话。 颜卿霜缓缓向着那人靠去,一个疯婆子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你好,你是谁?”颜卿霜靠近了些,但是又怕把她吓走了,便保持了些距离,压低声音,轻轻问道。 “你知道吗,她死了,她死了,全是血,还有那个孩子,那个孩子……”那个老妪突然像疯了一般,快步冲上前,一把抓住颜卿霜的胳膊,大声说道。 “什么,谁,谁死了,那个孩子又是谁?”胳膊被她似鸡爪一般的手紧紧扣着,生疼,颜卿霜却顾不得挣开,只是听着她话,表情越发凝重,出声问道。 “姨娘,姨娘,姨娘是被害死的,”那老妪说着,突然正色看向颜卿霜,“你是谁,你是谁,是不是你害了姨娘,说,是不是……” 那老妪说话间,竟然伸手掐住了颜卿霜的脖子,用尽力气,好似要把颜卿霜掐死一般。 但是颜卿霜好歹是习武出生,面对这么一个老妪还是有法子的,抓住她的手,按住她的穴位猛地一使劲,那老妪便吃痛,松开了手。 “你,你怎么跑出来,快跟我回去。” 就在颜卿霜还想细问些什么的时候,一个老嬷嬷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对着颜卿霜行了个礼,“这是庄园上的疯婆子,疯了许久了,老夫人心善,留她在这里终老,也不知怎么今日便跑出来了,冲撞了姑娘了,是老奴的过失,老奴这就把她带走。” 那老嬷嬷说着,见那老妪挣扎,狠狠在她胳膊上使了狠劲掐了一把,那老妪瞬间便老实了,任由老嬷嬷拖着走开。 “等下,我还有些事情想问她。”颜卿霜总觉得哪里不对,不由得出声阻止道。 092 卿霜醉酒 “都是些风言风语,姑娘听不得,免得污了您的耳朵。”那老嬷嬷说着,也不管颜卿霜的反对,拽着那老妪快步离开。 但是她越是这样,颜卿霜就越发觉得有问题,但是那个老嬷嬷显然是绝对不会让那个老妪跟自己说上话的,所以颜卿霜只能悄声跟着,一路跟着那老嬷嬷到了一个僻静的院子里,看着那老嬷嬷将那老妪锁进院子里之后出来,她才快步走开,想着等晚些时候再来。 颜卿霜一走,一个戴着面具的男子便从暗处走了出来,看着那个老嬷嬷,“被人跟踪了都不知道?” “二……”那老嬷嬷刚想打招呼,就看到那男子径直向着院子里面走去,便急忙收了声,走开了。 这处宅院偏僻,即便容氏到别院来居住,也从未到过这里。 原以为将人关在这里是绝对安全的,却不想今日还能让她遇到人。 那鬼面走进院子中,看着那个喃喃自语的老妪,她还是重复着那几句话,“姨娘被害死了,你知道吗?姨娘被害死了,还有那个未出世的孩子,也死了,太惨了,是我,是我害的,是我……” 那老妪冲着那鬼面说了几句,又在院子里跌跌撞撞地跑开了。 “原本想让你在这院子里安然度过余生的,你为什么要乱跑?”那鬼面看着那老妪,一字一句说道。 那老妪哪里听得懂,只是嗤笑着,突然又万分痛苦的样子,“为什么要逼我,为什么要逼我,为什么,姨娘那么好的人,为什么要害她……” 那老妪说话间,捂着脑袋痛苦的蹲下了身子。 鬼面走到那老妪身边,伸手,将那老妪抱住,“对不起,杜娘,对不起。” 那鬼面连声道着歉,那老妪的神志竟然清明了片刻。 “少爷,是你吗?少爷……” 老妪说话间,伸手,轻轻抬起,想要抚上那鬼面的脸。 那鬼面闭上了眼,伸手,扣住那老妪的脖颈,微微用力。 老妪的手定格在了离鬼面的脸只有一点点距离的地方,然后无力地垂落了下来。 眼泪溢出鬼面面具,他将老妪扶着靠在墙角,然后转身,毫无留恋地走出了这个院子。 那个老嬷嬷一直守在门口,等着鬼面走远了之后,才进来看了一眼,看到那老妪垂着脑袋在那里,只能叹了口气,虚掩上了门扉。 她知道,那三姑娘今晚怕是要来,而少爷,怕是要连她一起灭口…… — 晚上,颜卿霜辗转反侧,想着白天见着的那个老妪,怎么都睡不着。 别院毕竟不比侯府,丫鬟不多,颜卿霜便索性偷溜了出来,照着白天的记忆,向着那个院落走去。 她此刻住着的院子与那院子有些距离,所以颜卿霜颇废了一些功夫才到了那里。 走到近前,轻轻推门,发现门没有上锁的那一瞬间,颜卿霜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门在颜卿霜的推动之下,发出‘吱呀’一声,在这安静的夜晚显得格外的明显。 随着这一声声响,一股强烈的压迫感席卷而来,颜卿霜一怔,下意识闪身避开,一枚闪着银光的暗标从自己面前飞过,深深扎进不远处的树干之中。 颜卿霜心神一凛,快步向着一旁避开,果然,接连着好几枚暗器向着自己原本站着的方向而来,紧接着,一个戴着鬼面面具的男人自那院中出现,月光之下,那面具闪着寒光,格外骇人。 “鬼面,果然,我就说颜卿雅怎么可能可以做这么多,果然不是她,你究竟是谁?” 颜卿霜说话间,手中攥起一枚银针,向着那鬼面的方向扔去,在他躲避之时,手向着他的面具探去。 但是很显然,颜卿霜的计谋被他一眼识破了,还未近的他的身,颜卿霜就被他身上涌起的一股真气震开,往后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稳住了身子。 “不知死活。”那鬼面开口说话,声音粗哑难听,是颜卿霜不曾听过的。 嘴角溢出鲜血,颜卿霜捂着胸口,往后退了几步。 这个鬼面的武功深不可测,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怪不得上一次鸢落会那么轻易被他发现了行踪。 想到这里,颜卿霜便已经在开始想退路了。 这里距离他们居住的院落颇有些距离,自己此刻哪怕能大声呼喊,能有人赶过来救自己的时候,自己只怕也已经死透了。 颜卿霜想着,死死盯着眼前的人,突然闪身一跃,向着后方飞去。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那鬼面轻嗤了一声,快速追了上前,照着颜卿霜的后背就狠狠劈下一掌。 颜卿霜心口一凉,只觉得自己今天只怕要交代在这里。 身后,那一掌却没有落在自己身上。 脚尖轻踮,颜卿霜靠着一棵树站着,回身看过去,才发现一个穿着夜行衣的人此刻正与那鬼面缠打在一起。 两人武功都不低,一时之间谁都占不了上风,而且两人闹出的动静不小,若是再这么打下去,定然会引起颜承荀他们的注意。 许是想到了这一点,那鬼面也并不恋战,迅速闪身离开。 另一人这才飞身到颜卿霜身边,“颜姑娘,你没事吧?” “浅刃?”颜卿霜在看清了那人的容貌之后,很是惊诧,下意识向着四下望了一眼。 “王爷他没来,”浅刃看出了颜卿霜的心思,出口道。 “我没找他。”颜卿霜有些不好意思,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解释了一下,“今日谢谢你了。” “属下只是奉命行事,姑娘要谢还是去谢王爷吧。”浅刃认真道,格外一板一眼的样子。 “好。”颜卿霜此刻心情繁杂,也没有多去理会浅刃在说些什么。 “颜姑娘,你受伤了,属下送你回去。”浅刃说着,一路护送着颜卿霜回了她所住的院落,看着颜卿霜走了进去,才闪身离开。 丫鬟们都被颜卿霜遣了出去,此刻她一个人在屋子里,心情烦闷得厉害,不由得自斟自饮起来。 原以为侯府的事情总算是告一段落了,可是没想到竟然在这个别院里竟然还藏着这样的秘密,这个侯府里面到底还藏着什么样的事情,侯府深深,何其可怖…… 颜卿霜想着,一杯接着一杯,不由得喝多了。 窗户被夜风吹干,夜风微凉,颜卿霜被那夜风一吹,踉跄着起身去关窗,窗口人影一闪,进了屋内,反身关上了窗。 “你,你是谁?”自幼颜承荀就不允颜卿霜喝酒,所以颜卿霜的酒量是差的离谱,今日又喝多了,这会站在那里,眼前都是在动的,只能看到眼前有个人影在靠近,可是根本就看不清。 “不会喝还喝这么多。”凤浔生上前,一把揽住颜卿霜,将她代入怀中,“当真不要命了?受了伤还敢这么喝?嗯?” 他声音放得很柔,在她耳边轻轻散开,颜卿霜突然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凤浔生,你来啦?” 因为醉酒,此刻她的脸上显出了一抹红晕,笑着看着凤浔生,那模样竟是格外地娇俏可人。 “想我了?”凤浔生神思微动,双手依旧紧紧搂着她的腰肢,低头嗅着她身上淡淡的酒味,出声问道。 “嗯,想你了。”颜卿霜说着,青葱一般的小手缓缓伸起来,向着凤浔生而去,抚上他的脸,然后缓缓地移向他的唇,从他薄削的唇瓣上轻碾而过,带起阵阵酥麻的感觉。 “颜卿霜。”凤浔生双手越发收紧,在她耳畔低声道,“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颜卿霜没有回答,只是另一只小手也不安分,从他前襟钻了进去。 凤浔生嘴角一勾,大手扣住她的后脑,直接亲了上去。 — 颜卿霜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疼欲裂,昨夜发生的事情所有的她就只记到浅刃送了自己回来,再往后,就什么都记不得了。 颜卿霜用手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还是好痛,撕裂一般得痛。 “醒了?”身侧突然传来那个熟悉的冷冽声响,颜卿霜一惊,然后惊愕地瞪大了双目看着此刻正堂而皇之躺在自己身侧的凤浔生。 “你,你给我起来,下去。”颜卿霜第一反应就是一把拽住凤浔生,往床榻下推。 凤浔生扣住她的双手,一脸无辜,“霜儿你怎么是这种人,翻脸,就不认人了?” 凤浔生一脸委屈的样子,但是整个人依旧赖在床榻之上,不肯下去。 “我怎么就翻脸不认人了?”颜卿霜看着他这副嘴脸,气愤出声。 “霜儿这是不记得了?”凤浔生一脸苦恼,“昨夜霜儿喝多了,又哭又闹,又亲又抱,还拽着本王上了床榻,当真一点都不记得了?” 颜卿霜听着凤浔生的话,越听脸越红,“你胡说什么,我才没有。” “赖账?” “反正不记得了。”颜卿霜也开始耍无赖。 “好,那本王帮你回忆一下。”凤浔生说着,扣着颜卿霜,一阵天旋地转。 看着他靠近的脸庞,昨夜的有些场景竟然很不适宜地出现在了脑海之中。 他亲了自己,他昨夜…… “唔……”刚想起昨夜的一些片段,唇上一暖,他居然趁着自己发愣的片刻,又欺了上来。 “姑娘,您醒了吗?”门外,有丫鬟的声音传来,想来是来伺候她洗漱的。 颜卿霜心急如焚,用力推他,他却不急,压低声音道,“想起来了吗?” 声音低哑魅惑,引得颜卿霜心跳如擂鼓。 “你快走。”颜卿霜根本就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你回答了,本王便走。”凤浔生颇有些死皮赖脸的意味。 门口,丫鬟还在问询着,颜卿霜急了,只能低声回道,“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你赶紧走。” 凤浔生这才满意地起了身,从窗口出去了。 堂堂王爷,跃窗竟还跃出经验来了。 颜卿霜随口吐槽了一句,这才出声道,“起了,你们进来吧。” 门外的丫鬟这才推门进来,伺候颜卿霜起床洗漱。 洗漱完,颜卿霜就坐在院子里发呆,想着昨天夜里的事情,想着到底该不该去告诉爹娘的好,正想的入神,肩膀是被人拍了一下,颜卿霜急忙回神,看向杨氏,“母亲,您怎么来了?” “我还想问你呢,想什么这么入神,我过来了都不知道?”杨氏在颜卿霜身侧坐了下来,有些担心地出声问道。 颜卿霜想了想,认真看向杨氏,“母亲,你知道这个别庄上住了一个疯了的老妪吗?” “疯了的老妪?”杨氏听着颜卿霜的话,认真想了想,“这个我倒是不太清楚,不过有次听你爹爹提起过,说是以前老侯爷的一个姨娘身边跟了许多年的一个老嬷嬷在那个姨娘死了以后便疯了,原本母亲是想将那个疯嬷嬷赶出去的,好像还是二弟开口求了,才送到这别庄上来的吧,这么些年了,也快没人记得了。” 杨氏说着,不免有些奇怪,“你怎么会突然想起问这个?” 颜卿霜不敢全说,怕杨氏担心,便佯装无事,“我也是昨天在庄子里玩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了一个疯了的老妪,好奇这别庄是怎么还会有这么一号人。” “竟还活着?倒是难得。”杨氏说着,也没有深究,毕竟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下人而已。 颜卿霜却是眼神一暗,昨天之前还是活着的,不过昨天之后…… 算起来,竟还是自己害了她。 “霜儿,你哥哥说带你出去走走,你可愿意?”杨氏看着颜卿霜,出声问道。 “那自然好。”颜卿霜一口应下,便随着杨氏出了门。 — 景德帝赐婚后不久,凤启延便迎娶了吴锦瑟,大婚之日,景德帝还赐了华京的一处宅子给凤启延,更是将凤启延封为怡郡王。 算起来,成婚也已经有些时日了,可是这些日子,凤启延都在书房下榻,甚至连新婚当夜,他都不曾踏足寝宫之中。 这些时日,吴锦瑟流了数不尽的眼泪,原以为嫁给他之后便可以与他相夫教子,便可以举案齐眉,但是如今看来,他的眼中心中,半点没有自己。 吴锦瑟想着,心中的不忿一日胜似一日,她甚至开始相信凤启延与颜卿霜之间,真的是凤启延一厢情愿,因为他心里有颜卿霜,所以才会对自己这般不冷不热。 可是她不甘心,她现在都已经是怡郡王妃了,他凭什么连正眼都不瞧自己。 “王妃,都准备好了。”一个丫鬟端着一碗汤药过来,递到吴锦瑟面前,说道。 “好,你下去吧。”吴锦瑟说着,眼中闪过一丝晦暗。 凤启延,无论是用什么手段,我如今都是王妃,你都必须是我的。 吴锦瑟想着,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小的药瓶,抖着手将药瓶中的粉末洒进了汤药里,然后又急忙用勺子翻搅得均匀了,这才端起那碗汤药,向着书房走去。 到了书房门口,丫鬟想要通传,被吴锦瑟喝止了。 她走进书房,轻声掩上了门,这才快步向着里面走去。 轻声走到凤启延身旁,将那汤药轻轻放在了凤启延的身侧。 凤启延看书看的正认真,每日清晨他也皆要服食汤药,所以也习惯了,顺手拿起勺子就舀了一口。 吴锦瑟见着他喂进了嘴里,刚松了口气,却见他猛地放下勺子,将口中的汤药吐了出来,然后一脸阴鸷地抬头看向了吴锦瑟。 许是他的目光太过于骇人,吴锦瑟吓了一大跳,狠狠地后退了一步。 凤启延站起身,冷笑着一步步走向她,“堂堂王妃,居然使起下药这般下三滥的手段来了?还当真是让本王刮目相看啊?” “你,你发现了?”吴锦瑟颤着声问道,这药明明无色无味,他怎么竟然会发现? “本王自小活在深宫之中,若是连这点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只怕不知道死多少回了,你当真觉得你这些手段对本王会有用?”凤启延说着,一步步逼近吴锦瑟,眼中满是寒光。 “我,我也不想用这些手段,可是你我成婚多日,你却连一眼都不想看我,如今若不是用这样的手段,你又如何肯碰我?”吴锦瑟看着凤启延,咬着牙问道。 “碰你?”凤启延笑着越发得冷了,“你竟这般低调,求人碰你?” “凤启延!”吴锦瑟痛呼着,眼泪流了出来,“我也是人,我也会痛,我既然已经嫁于你,你为何就不能对我好一些?” “你若当真只是空虚,这府内侍卫你随意,本王不会介意。” 凤启延冷声说着,一字一句,对吴锦瑟而言,犹如刀割。 “凤启延,你就这般羞辱与我?”吴锦瑟说着,竟当着凤启延的面开始宽衣解带。 “你越是不想瞧我,我便越要你瞧着,你不爱我不要紧,定国公府呢,你也不在意?祖父一向对我疼爱有加,若是他知道你成婚多日都不曾碰我,该作何感想?” 凤启延瞪圆了双目,看着吴锦瑟的动作,咬牙切齿,“本王平生最恨别人威胁我,这一切可是你自找的。” 说完一把狠狠拽过眼前的人。 093 颜卿菱被迫害 书房里面一片杂乱,裂帛与书卷混杂,摔了一地。 凤启延早已离去,只余下吴锦瑟一个人躺在地上,眼泪流了一脸。 长到这般大,她第一次知道羞辱这两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凤启延终究还是没有碰她,却毁了她的处子之身,用他手上的那杆狼毫,奇耻大辱。 痛,吴锦瑟只觉得痛,到底是心痛还是身子更痛,她已经分不清。 裹了裹身上的衣衫,吴锦瑟颤抖着手,捡起了那支如今还沾染着鲜血的狼毫笔,大笑出声。 凤启延,很好,今日你加诸在我身上的耻辱,来日,定要你十倍偿还。 “王妃,”凤启延离开之时只对着门口的丫鬟说了一句伺候王妃更衣,那丫鬟守在门口多时,听着里面的低泣声,根本不敢进去,此刻听着哭声止了,这才敢颤着身子出声,“奴婢进来伺候您更衣?” “进来吧。”吴锦瑟说着,手中依旧把玩着那支狼毫笔。 就在今日,凤启延将她所有的尊严和梦想一起撕碎了,碾进了尘埃里,吴锦瑟觉得自己好似一夜之间梦就破了。 那丫鬟看着吴锦瑟这个样子,心中越发害怕了起来。 身为丫鬟,王爷不爱慕王妃,这样的事情,底下总会有些议论的,再加上吴锦瑟这几天心情不好,打骂了不少丫鬟奴仆,引得底下更是议论纷纷,更有丫鬟谈及了新婚之夜王妃便独守空闺之事。 所以此刻,那丫鬟一边帮着吴锦瑟更衣,一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她一直握在手中的笔。 “好奇?”吴锦瑟察觉到她的目光,突然看向她,出声问道。 那丫鬟吓得急忙跪了下来,连声认罪。 吴锦瑟笑着站起身,“将她双目剜了吧。” 说着,便径自向外走去。 一旁的嬷嬷虽然觉得吴锦瑟的命令着实残忍,但是她毕竟贵为王妃,她下的命令,她们哪里敢不听,只得应声上前。 “王妃饶命,王妃饶命,奴婢真的什么都没看,真的什么都没看……” “啊……” 凄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吴锦瑟却就像什么都没听到一般。 自那日之后,怡郡王妃残暴的名声便在王府里传开了,但是只要是议论声传到吴锦瑟耳中的,吴锦瑟一律拔舌割耳,手段极其残忍。 “王爷,您就当真由着王妃这般胡闹吗?她的这些作为早晚会传到陛下耳中的,到时候被有心人拿捏住了大做文章,可如何好?”江川看着此刻正拿着书卷面无表情看着书凤启延,出声提醒道。 “那你说,本王该如何,”凤启延听着江川的话,懒懒地支起身子,看向他,“休妻?” “属下不敢。”江川急忙垂低了头。 “本王的一切,皇上皇后都已经安排得如此明白了,王妃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也都是他们造的孽,与本王何干。”凤启延说着,依旧没事人一般,翻看着手中的书籍。 “王爷……”江川看着凤启延,有些颓然。 他总觉得这段时日凤启延有些不一样了,但是却又说不上来。 暗地里他还是在积极筹谋,华京之中的暗线他也一直维系着,搜集到的暗报也都用到了该用的地方,好似与以前并无差别,他还是他,还是那个野心勃勃却又隐藏得极好的他。 再加上太子公然得罪了左丞相姚正清,他也趁着这个机会拉拢了姚正清,一切都好似与以前并没有两样。 但是江川知道,区别便在于他对王妃的态度上。 若是以前,皇上赐婚,他即便再不愿,也会营造出一个表面和乐,夫妻和睦的假象来,更何况这吴锦瑟背后是偌大的定国公府,定国公也一向宠爱自己孙女,若是他能与王妃夫妻和睦,定国公府说不定真能成为他的左膀右臂。 可是他却偏偏不愿,不止暗地里的不愿,还非要弄到明面上来,其实说白了,就是因为他心中一直都放不下颜卿霜。 红颜祸水,这话说的还真是一点没错。 江川还想再劝,但是到底觉得无用,便没有再出声。 — 定国公府。 颜卿菱正惨白着脸色靠在床榻之上,一脸病容。 “说起来也是定北侯府出来的,母亲杨氏还是个巾帼英雄,怎么生出你这么个身子骨弱的,不过是罚站了半个时辰,还竟晕倒了,莫不是故意的,想传扬出去,让旁人觉得我国公府苛待了你?” 李氏本就是个尖酸刻薄的,自打颜卿菱进了门,她是没少找过颜卿菱的麻烦,又刚巧颜卿菱难生养,成婚几年,竟然一次都没怀上,惹得李氏对颜卿菱越发得不满了,如今更是帮着吴端青抬了两房妾室了。 一开始,吴常瑞因着侯府的面子,怎生都不同意那么早纳妾,如今眼看着颜卿菱这么些日子了也不曾怀上,便也默许了。 颜卿菱胸闷气短,根本连话都没力气说,而且她知道李氏的性子,是容不得她辩驳的,只有等她自己骂累了,自己这耳根子才能清静。 “我如今瞧见你,我就生气,你看看你那不争气的肚子,若不是有人拦着,我就该让青儿休了你,否则也不用眼看着庶子都这般大了,青儿却连个嫡子都没有。” “夫人,姑娘回来了。” 李氏原本还在骂着,门口的嬷嬷的传话打断了她。 听见自己女儿回来了,李氏也就懒得去管颜卿菱了,快步向外走去。 “瑟姐儿当真回来了?怎么今日便回来了?”李氏看着身侧的嬷嬷问道,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许是姑娘挂念府里,挂念夫人了。”那嬷嬷见着李氏这般样子,急忙道。 “是啊,好歹没有忘了我,原看着她那般没心没肺地嫁了过去,归宁那日也是匆匆的,恨不得整个人都扑在那五殿下的身上,我还担心她该要忘了我这个当娘的,没成想这么快又回来了,还好,没白养她。” 李氏说着,心中越发欢喜,快步进了自己居所,吴锦瑟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瑟姐儿……”李氏看着一身锦衣站在那里的吴锦瑟,惊喜地出声道。 “母亲。”吴锦瑟转身,看着李氏的笑颜,努力挤出了一丝笑意。 知女莫若母,吴锦瑟那股勉强的笑意,李氏只一眼就看了出来,当下焦急上前,“他欺负你了?” “你们都出去。”吴锦瑟冷了声,对着丫鬟说道。 “是。”丫鬟们立刻尽数退了出去。 李氏看着吴锦瑟的样子,心中越发觉得不对劲,以前吴锦瑟在府里的时候也娇蛮任性,但是刚刚她却在吴锦瑟的身上看到了一丝以前从未见过的戾气。 若说以前的吴锦瑟是任性,那么现在的吴锦瑟便是有些阴沉恐怖了。 “瑟姐儿,你跟母亲说实话,他究竟怎么你了?你在王府受委屈是吗?他不过丫鬟所出,娶了你,他还不知足?”李氏看着自己女儿,万分心疼,有些话也不管能说不能说,都冲着吴锦瑟说出了口。 吴锦瑟强忍的情绪彻底爆发,哭着扑进了李氏的怀里,“娘,我恨他,我恨死他了,他欺辱于我,成婚多日,他都不曾碰我,他竟还说我可以与他府上任何一个侍卫苟且,他不会在意,娘,我那般待他,他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吴锦瑟哭得身子狠狠颤着,她的那些话更是像尖刺一般扎得李氏痛不欲生。 “混账,他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他把我们国公府当成什么了?”李氏也是气得不行,“你等着,娘现在就去寻你爹来替你做主。” “娘,这种事情,如何说与爹爹听,您这不是要逼我去死吗?”吴锦瑟看着李氏,哭得更凶了。 “那怎么办,就任由你在他府上这般受委屈?” “我自有办法消气,”吴锦瑟说着,眼中闪过一丝阴暗,“大嫂在府上吗?” “在,你寻她做什么?” “凤启延喜欢颜卿霜,我现在动不到颜卿霜,可是我能动到她大姐姐。”吴锦瑟说着,猛地站起身。 李氏被吴锦瑟骇了一跳,“她怎么说也是你大嫂,是我们从定北侯府八抬大轿正儿八经娶进门来的,你可不能乱来,再说凤启延喜欢颜卿霜不过就是谣传罢了,你犯不上为了这个去针对你大嫂。” 李氏努力劝着,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个样子的吴锦瑟,她心里突然有些没底,生怕她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来。 “母亲不用担忧,我不过是去看看大嫂而已,您何必紧张。”吴锦瑟说着,不顾李氏的阻拦,依旧向着颜卿菱在定国公府的住所走去。 李氏看着她的背影,只是浓重地叹了口气,说到底她心里也是不在意颜卿菱的,所以没当真跟上去。 — “真的吗?”颜卿菱脸色依旧难看,医师刚给她把完脉,她此刻看着医师,惊喜地出声道。 “真的,已经两月有余,夫人身体孱弱,唯恐胎气不足,更要仔细将养,这段时间万万不可再劳累了。”那医师看着颜卿菱,认真嘱咐道。 “多谢医师。”颜卿菱惨白的脸上绽满笑意,认真说道,然后看着身侧的丫鬟,“紫蝶,送送医师。” “是。”紫蝶此刻也是满身欢喜,开心得应着,送着医师出门。 夫人终于有身孕了,公子等下回来知道了定然欢喜,说不定能因此对夫人好些,夫人这些年因为没有子嗣,在府内过得凄苦,低眉顺眼,连说话都不敢大声,如今总算是好了。 紫蝶送完医师,正一脸喜气地转身回去,便瞧见了吴锦瑟。 紫蝶一向不喜欢吴锦瑟,她性子娇惯,对于颜卿菱这个大嫂更是没有半分的尊敬,所以紫蝶这会看定她,就有些头疼,但是她只是个丫鬟,此刻还是只能耐着性子请安。 吴锦瑟瞧都没有瞧她,便径直向着里面走去。 “郡王妃,我家夫人已经歇下了,医师嘱咐了让她多休息,您若是没有要紧事,要不……” 紫蝶看着吴锦瑟那股样子,唯恐她又要去找颜卿菱的麻烦,努力地出声拦道。 “滚开。”吴锦瑟一身戾气,狠狠一把推开了紫蝶,向着里面走去。 紫蝶看着她那番样子,更加害怕了,急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急急地追了上去。 吴锦瑟走到颜卿菱床榻边,看着此刻脸色惨白的颜卿菱,笑得肆意,“大嫂这是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 颜卿菱看着这个被婆母宠得无法无天的姑子,心中是有苦说不出,只能陪着笑脸道,“锦瑟今日怎么有空来看我呀?” “大嫂不欢迎?” “哪里的话,这里原本就是你的家,我哪里会不欢迎。”颜卿菱心中愁苦,却还是只能撑着笑脸应着。 夫君宠爱这个妹妹,之前的许多次,她与吴锦瑟起了龃龉,吴端青总是不分青红皂白便怪责自己,更有一次动了手,自那之后,颜卿菱就收了性子,见着吴锦瑟总是退缩忍让,因为她知道,在国公府,没有人会帮她,除了忍让,她没有别的法子。 “是吗?”吴锦瑟笑着看向颜卿菱,“可是我不喜欢你在这里,还不是只能忍着。” 吴锦瑟这话一出,颜卿菱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了些,“锦瑟,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吗?” “我难得归府,你就躺在床榻之上迎我?”吴锦瑟看着颜卿菱与颜卿霜有着几分相似的脸庞,恨意汹涌,故意出生为难道。 “王妃,我家夫人如今不便……” 紫蝶急忙想要解释,却被颜卿菱阻止了,她知道吴锦瑟根本不会在意她是否有孕在身,她就是故意来为难自己的。 “紫蝶,无碍,扶我起来。”颜卿菱依旧是那副好脾气的样子,在紫蝶的搀扶之下起了身。 “大嫂还真是楚楚可怜,让人心疼。”吴锦瑟看着颜卿菱,突然一把攥住了她莹白的手腕。 吴锦瑟手中藏着针,这一攥,颜卿菱立刻疼得唤出了声。 “大嫂当真这般娇弱吗?竟然连碰都碰不得?”吴锦瑟说着,手中更是用了几分力。 紫蝶急的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咬牙向外跑去,如今只能去寻了公子过来帮忙了。 颜卿菱咬牙忍着疼痛,只觉得肚子抽痛得厉害,“锦瑟,我,我怀了身孕,你能不能看在孩子的份上,不要如此对我。” 颜卿菱说出口,原本是想着吴锦瑟能因此对自己好些的,可是谁知道她这话一说出口,吴锦瑟的脸色却是更差了。 “有了身孕了?你竟然有了身孕了?你还在这府里过上好日子?你不配。”吴锦瑟说话间,狠狠推了颜卿菱一把。 颜卿菱整个人跌坐在地上,肚子顿时痛得死去活来。 鲜血自颜卿菱腿间流出,吴锦瑟却是笑了出来,蹲下身子,看着颜卿菱,“大嫂,痛吗?” “孩子,我的孩子,请医师,快请医师。” 吴锦瑟看着颜卿菱那因为疼痛而扭曲的俏脸,笑着道,“大嫂,你要记清楚了,你有今天都是你的好妹妹颜卿霜赐给你的,是她害得我过的生不如死,那我便要你过的生不如死,大嫂,如果有可能,你该回趟侯府去,去求求你妹妹离我夫君远些,我也好放过你啊。” 吴锦瑟说着,转身离开,根本没有要管颜卿菱的意思。 等紫蝶喊来吴端青的时候,颜卿菱已经疼得昏死过去了。 吴端青看着颜卿菱这个样子,也是红了眼。 他的孩子,他才知道,就没了,可是当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吴锦瑟所为之后,他却生生压抑住了所有怒火。 紫蝶去唤了医师来的时候已经晚了,只勉强保住了颜卿菱的性命,那孩子,已是保不住了。 颜卿菱自打醒来便一直在流泪。 谁都不知道她为了要这个孩子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为了不被夫家看不起,她暗地里试了多少方子,喝了多少中药,有杨氏帮她寻的方子,有她自己寻的,如今也不知道哪个方子起了效,她总算是怀上了,如今却又这么没了,让她如何甘心? 医师的一句话更是颜卿菱一颗心彻底沉入冰谷。 她身子因为这一次受了损伤,日后只怕也不可能再有子嗣了。 颜卿菱捂着脸,哭得泣不成声。 吴端青轻轻地搂住颜卿菱,眼中也满是心疼。 “端青,为何,锦瑟为何要这般待我,为何,我们的孩子啊,端青……” 吴端青看着颜卿菱,喉结滚动,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才好。 一边是他的发妻,一边是他一贯疼爱的妹妹,想了许久,吴端青还是哽咽着看向颜卿菱,轻轻攥着她的手,“菱儿,锦瑟她年幼不懂事,在王府过的也不顺心,你是长嫂,可能原谅她这次的所作所为,日后待她加倍好些?菱儿你放心,即便你不能生育,你也永远是我的正妻,永远,不会变,我更不会因此休了你。” 吴端青看着颜卿菱,一再保证着,颜卿菱却只觉得一颗心彻底冷到了底。 她没了孩子,可是吴端青却是这般安慰自己的,奈何她除了答应,竟没有别的法子可想…… 094 我只有一个亲妹妹 在别庄待了约莫有十日的样子,颜卿霜一家四口就被容氏唤回了侯府,原因无他,是因为府上来了一位客人,要引给他们认识。 说是客人其实也不恰当,因为这人来了以后,便是要在侯府常住的,并没有离开的打算了,这人便是上官涵箐,容氏唯一的女儿颜如思所生。 当年的上官家在华京也是盛极一时,容氏自觉给女儿找了个良配,嫁进了上官府中,岂知好景不长,上官老爷为人刚正,出言得罪了先帝,被贬官到了边陲之地,上官家也是从那时便举家跟着上官老爷到了那边陲之地。 如今许多年下来了,上官涵箐的父亲上官诚病死任上,母亲颜如思也在不久前撒手人寰,上官涵箐没了生路,只能按照母亲生前所说的那般,来到华京,投靠容氏。 对于这个突然归来的表姐颜卿霜印象不深,许是上一世自己出嫁得早,所以在她归来之时自己并不知晓,如今听说她回来的消息,颜卿霜心底倒也没有什么波澜,只觉得她这身世听着可怜。 确实是个可怜的人儿,在那边陲之地生活至今,又父母双亡,如今来投靠容氏也实属应当。 所以对于突然要回侯府的决定,颜卿霜也没有异议。 — 待颜卿霜她们回到侯府去到春晖堂的时候,容氏已经安排了上官涵箐住下了,自己则一个人在默默地垂泪。 想起自己一力促成的这门婚事,最后却害得女儿客死异乡,容氏心中就悔不当初,她所有的悔,所有的心疼,如今便只能全部弥补在那个与她女儿有着七八分相似的上官涵箐身上了。 所以上官涵箐才来到府上,容氏就忙前忙后,让丫鬟们收拾了府内姑娘一般闺阁的院子给她住,还嘱咐下人去请了人过来给她量体裁衣,上到住所,下到吃食,容氏几乎都亲自把关,就怕哪里不周到,屈了这孩子。 “母亲。” “祖母。” 容氏听到声音,急忙用帕子擦了眼泪,看向他们。 “你们回来啦,坐吧。”容氏看着他们四人,难得一脸慈爱地出声道。 “是。”众人应着,纷纷落座。 “去,去把箐姐儿唤来。”容氏看着信嬷嬷出声道。 嘱咐完信嬷嬷之后,容氏这才看向颜承荀,“荀儿,如今这侯府毕竟是你才是一家之主,有些事情我自然要与你商议,如思客死异乡,就这么一个女儿,如今无处可去,投奔到我们这来,我希望你能收留她在府上,迟些日子再与她寻一门好姻缘,这孩子一生愁苦,只望进的侯府之后,别再吃那些苦头了。” 容氏说话间,想到自己女儿,又不免垂下泪来。 边陲之地,何其凄苦,她女儿也才三十多岁,如今竟撒手人寰,她的心如何不痛。 “母亲,箐姐儿的事您尽管放心,让她安心在府上住着,吃穿用度都与府上的姐儿一样,往后婚嫁我也绝对上心,绝不会屈了她。”颜承荀见着容氏这般伤心,急忙出声道。 “这就好,这就好。”容氏擦了擦眼泪,这才抬头,“老婆子年纪大了,就听得这种消息了,倒是让你们看笑话了。” 容氏这话一说,众人自是好一番安慰,说的她心里也跟着舒坦了不少。 “老夫人,上官姑娘到了。”信嬷嬷领着上官涵箐进来,出声道。 颜卿霜下意识就将目光投了过去。 容氏为她赶制的衣服如今还未做好,她还是穿着她自己带来的衣服,一身粗布的藕色衣衫,略显宽大地穿在她身上,衬得她本就瘦弱的身材显得越发精瘦,头低垂着,看不清样貌,但是勉强能看得出来暗黄的肤色,许是在边陲之地日晒所致,皮肤确实要比华京贵女们差上许多。 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她从刚刚进门到此刻一直都低垂着头。 “见过外祖母,见过舅舅,舅母,表哥,表妹。”上官涵箐走到近处,规规矩矩,一一行礼。 颜书畴和颜卿霜与她是同辈,自然起身回礼。 “你这孩子,垂着个头做什么,快些到祖母这里来。”容氏见着她,声音温柔了许多,说话间便招呼了她过去在她身边落座,更是直接自称祖母,将身份关系很是拉近了一截。 上官涵箐这才微微抬起头,缓步走到容氏身边。 容氏一把牵过她的手,柔声道,“唤你过来便是让你认一下,方才你二舅,三舅都见过了,这便是定北侯,你的大舅舅。” 容氏说着,又指向杨氏,“这是你舅母,还有这个,颜书畴,那个颜卿霜。” 容氏说着,上官涵箐这才一一看过来,在看到颜书畴的时候,目光瞬间便变得黏连起来。 她在边陲生活许久,从未见过有一个少年可以如此清俊高贵。 他今日一身青色的长袍,一头墨色长发用冠玉简单竖于头顶,如今只是这般坐着,便让上官涵箐觉得那般矜贵,那般耀眼夺目。 “你这个表哥可是了不得,前不久刚随着你大舅舅退了西戎进犯的兵马,如今也算是年少便有军功在身了。”容氏感觉到上官涵箐在看颜书畴,也不在意,依旧柔声解释道。 倒是上官涵箐听着容氏的话,急忙再次低垂下了头,心中慌乱成一片,以为自己方才的注视被容氏发现了。 上官涵箐是自卑的,她出生边陲,不懂京中规矩,虽然识字断文,也全都是爹娘所教,与华京弟子自然不能相提并论,再加上边陲苦寒,自己的这幅样子,与颜书畴,颜卿霜更是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这般想着,上官涵箐便越发垂低了脑袋,不敢多言了。 “畴哥儿,霜姐儿,箐姐儿初来乍到,性子又过于内敛,你们是同辈,便由你们带着箐姐儿在这府内四处转转吧。”容氏见着上官涵箐如此拘谨,不由得出声道。 “是,祖母。”两人自然应下。 颜卿霜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表姐此刻也没有过多的情绪,这侯府深门之中,姐妹之间的情意颜卿霜已经几乎不敢信了。 先是颜卿盈,再是颜卿雅,哪一个不是极尽算计,而她如今为了自保,为了护住家人,也变得功于心计。 这样看起来,倒是这个从边陲来的表姐要单纯许多。 上官涵箐对于这侯府中的许多事物都觉得好奇,许多在颜卿霜她们眼中稀松平常的东西,在她眼中都是从未见过的稀罕,但是她又不好意思一再地出口询问,怕别人觉着她低俗。 几次下来,颜卿霜便看出了她的窘迫,索性一一地给她介绍起来,不管她知晓得,并未的,都与她细说着,上官涵箐看向颜卿霜,满脸都是感恩的笑容。 三个人正一路闲逛着,突然见到七弦匆匆寻了过来,“少爷,您在这里啊,郡王世子来了,寻您呢。” “凤允祥?”颜书畴微微出声,回头看了一眼颜卿霜,“霜儿,你陪着箐表妹再逛逛,我先过去。” “去吧。”颜卿霜倒是应得爽快,“顺便带我问他安,他的胳膊可好些了?” “知道了。”颜书畴说着,宠溺地拍了一下颜卿霜的脑袋。 “哥……”颜卿霜轻斥出声,真是不管场合,自己如今也是个大姑娘了,还一言不合就动手。 颜书畴浑不在意,转身走了。 上官涵箐看着颜书畴与颜卿霜之间的这些小动作,眼中满是羡慕,“表哥待你可真好。” 颜卿霜轻笑了一下,“那是你不曾见过他欺负我的时候,小时候我们经常打架,每次都是我被打哭,把我打哭也就算了,还要骂我,你说是不是很过分?” 上官涵箐看着颜卿霜丝毫没有侯府嫡女的架子,随意地与自己说笑着,心情也不由得跟着放松了下来,也渐渐愿意跟颜卿霜说一些他们边陲之地的故事,两人聊着,倒也不觉得烦闷,一边闲聊,一边逛着,不知不觉竟逛了半个院子了。 “二姑娘。”丫鬟们的请安声传来,颜卿霜才发现她们遇上颜卿雅了。 自从上一次鬼面事件之后,颜卿雅倒是鲜少出来,孙氏对她还心存愤恨,若不是她与肖飞星匆忙之间定下了婚期,婚期又紧迫,孙氏恨不得亲手打她一顿才能消气。 但是到底不敢忤逆容氏的意思,只得咬牙作罢。 如今府里的人许多都掰着指头算着颜卿雅何时能嫁出去,她这一走,府里也就等于少了个祸害。 “二表妹。”上官涵箐比颜卿雅虚长一些,但是看着颜卿雅一身高冷地走过来,还是下意识地先打招呼。 “箐表姐,好巧,”颜卿雅柔声道,又看向颜卿霜,“霜姐儿,我有几句话想与你说,可否借一步?” “表姐不是外人,二姐姐若是有事直言便好,不必如此。”颜卿霜看着颜卿雅,直言道。 这个时候颜卿雅寻她绝无好事,横竖她已经快要嫁出去了,颜卿霜不想与她牵扯太多。 “好,既然霜姐儿这般说了,那我便直言,”颜卿雅说着,突然笑着看向颜卿霜,“凤浔生,他就是个魔鬼,你当真觉得他爱你护你吗?说到底,你也不过就是他手上的一枚棋子而已,他身上藏着那么多秘密,你的身份,于他有用,等需要的时候,你自然会成为他的垫脚石,等姐姐一句劝,别把自己想的太过特别,离他远一些。” 颜卿雅说着,满脸笑意地看着颜卿霜,等着颜卿霜表情的变化。 但是很显然,她失望了。 颜卿霜依旧这么站着,满脸笑意,看着她,“二姐姐婚事将近,是不是开心得过了头?” “你什么意思?”颜卿雅脸色猛地变了,如今这婚事便是她心头上的尖刺,碰不得,提不得。 “若不是如此,姐姐如何会发此臆症,说出这样的胡话来?”颜卿霜一脸的真诚,那表情即使是落在一旁的上官涵箐眼中也没有半点破绽,甚至引得上官涵箐也用一种同情的眼神看着颜卿雅。 颜卿雅那般自命清高的人,哪里受的了她们的这种眼神,当下瞪着看向颜卿霜,“你好自为之。” 说完甩袖而去。 上官涵箐看着颜卿雅的背影,一脸茫然,“霜表妹,雅表妹当真是因为婚事在即,开心过头了?”上官涵箐问着,又自问自答一般,“她出生名门,何至于此?” 颜卿霜看着她那一脸天真的样子,不忍她卷入到这些事情中来,只笑着道,“自古婚姻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没有选择的权利,而二姐姐的夫君算是她自己选的,所以她开心也是情理之中。” “自己选的?”上官涵箐越发震惊了,这已经超出她能理解的范畴。 “嗯,自己选的,好了,我们不聊她了,我继续带你往前走走。”颜卿霜说着,便带着她继续往前走去。 上官涵箐一边应着跟上去,心中却没有方才的兴致勃勃。 若是可以自己选,若是可以…… 眼前不免浮现颜书畴的样子,青色长衫,那般清俊高雅,一眼万年,上官涵箐只要一想到那一抹身影,心绪便十分不稳,思绪间,根本无法自已。 她承认自己见识粗陋,第一眼见到华京中的与她年龄相仿的男子便是颜书畴。 即便心中知道他们之间身份地位云泥之别,却还是止不住心中的臆想。 后面颜卿霜再说些什么,上官涵箐也再听不进去了。 — 文昌居。 颜书畴看着凤允祥,一身银色长袍,头发干净利落地竖起,星眸浩瀚,看着精神颇好,不由得放下心来。 “上次围场你受伤之后,我与霜儿几次登门都被拒了,原本还担心你那胳膊是不是接不回去了,惹得恂郡王如此大怒,如今见你无事,我也就心安了。” 颜书畴说着,在他臂膀在轻捶了一下。 “诶,接是接上了,但是还是很痛的,别一见面就动手。”凤允祥佯装吃痛,出声道。 颜书畴见着他这个样子,就知道他并无大碍了,心中放心了许多,“说吧,寻我何事?” “挚友之交,必定要有事才能相寻吗?我来与你品茗下棋,难道不可?”凤允祥说着,轻轻掀起银色长袍,在颜书畴对面落座。 “可,既是如此,今日你我兄弟便只品茗下棋,不谈其他,”颜书畴说着,看向外间,“知书,烹茶。” “是,少爷。”知书应着,快步离开。 凤允祥一听这话,脸色就垮了,“颜书畴,我今日来,确有要事。” 颜书畴听着凤允祥这话,轻嗤了一声,轻轻摆手,挥退了房内的丫鬟小厮。 七弦领着众人退了出去,轻掩门扉。 “早就知道你这副样子绝对有事,说吧。” “那你要我说的啊,提前说好,我胳膊还没完全好,等下不要动手。”凤允祥看着颜书畴,一本正经道。 颜书畴斜觑了他一眼,没有作声。 “前些日子,你和霜儿是一同来看我的?”凤允祥见颜书畴不做声,便自己开口道。 “嗯。” “那她可曾关心我?” “确有问到你的伤势。”颜书畴心思明亮,凤允祥在想些什么,他已经猜了七七八八。 凤允祥听到这里,心中一喜,努力维持一脸正色,“若是我告诉你,我倾心于霜儿,想娶她为妻,你如何看?” 颜书畴没有回答,而是冷冷看了他一眼,突然站起身,走到一旁,从剑鞘中拔剑而出。 “哥,不至于……”凤允祥看着他这般样子,苦涩出声,“我当真有这般差吗?” “这点苦都吃不得,还想娶她?”颜书畴说话间,执剑向着凤允祥劈去。 凤允祥急忙闪身躲开,好好的茶几顿时被颜书畴劈开。 “你来真的啊?”凤允祥看着那茶几,惊愕出声。 “我只有这么一个亲妹妹。”颜书畴说话间,再次执剑。 凤允祥却是不躲了,“说吧,要如何才能过了你这一关?” 凤允祥问完,索性闭上眼睛,感觉剑风袭来,他也不闪不多。 那剑尖在他发丝处停了下来,“当真愿意为她去死?” “愿意,”凤允祥睁眼,难得地认真。 “好,”颜书畴将剑往身后一甩,剑入剑鞘,万分稳妥。 “好是什么意思?”凤允祥看着颜书畴,有些紧张问道。 “就是你自己想办法,若是她同意,我不反对。”颜书畴坐回到榻上,冷漠出声。 一想到眼前这货要拐走他妹妹,心中那股无名火就压不下去。 他的妹妹,他竟觉得谁都配不上她。 “你就不能帮着想想法子?”凤允祥也坐回榻上,看向他,“兄弟一场,不帮忙?” “你休想。”颜书畴索性闭目养神,连看都懒得看他。 “至此一次,至少让我见她一面。” “少爷,三姑娘来了。” 门外,七弦的声音传来,凤允祥激动地起身整理袍子。 “如今可是连老天都帮我,你总不好拦着了吧。” “让她进来吧。”颜书畴淡漠出声。 095 杀神哄人? 七弦通传过后,颜卿霜便快步向着里面走来,无人通知她郡王世子在里面,她自然也没有刻意维持侯府嫡女该有的仪态,她与颜书畴之间一贯是随意的,几步走进内间,“哥,你看,这八哥学了个新技能……” 颜卿霜说着,抬头将那八哥递到颜书畴面前时才发现凤允祥也在,急忙行礼,“世子吉祥。” 凤允祥难得见到颜卿霜这般无所顾忌的女儿形态,只一眼,便不由心跳如擂鼓,急忙道,“霜儿不必多礼。” 颜书畴听到那一声‘霜儿’,不耐地觑了他一眼,凤允祥偏不与他对视,只当不知。 “畴哥儿吉祥,小的给畴哥儿请安。” “畴哥儿吉祥,小的给畴哥儿请安。” 原本颜卿霜过来就是因为她训练了许久,这八哥总算是肯这般喊了,想来颜书畴这邀功的,可是未曾想凤允祥也在,一想到自己刚刚那得意忘形的样子,颜卿霜便有些不好意思,讪笑了一下,将八哥藏到身后,看向凤允祥,“世子你的胳膊,如今可好了?” 颜卿霜看着凤允祥出声问道。 他出事终究与自己脱不离关系,颜卿霜不可能不闻不问。 凤允祥见她关心自己,心下欢喜得不行,急忙道,“好了,你瞧,就算再来一只大虫,也不惧。” 颜卿霜听着他这般言语,想到那日生死之间他毫不犹豫挡在自己面前的模样,心中动容,人生在世,愿为你付出性命的不多,自该珍惜的。 经那一次,他们也算是生死之交。 颜卿霜想着,对着凤允祥深深福了一下,“救命之恩,恩同再造,卿霜没齿难忘。” 凤允祥表情微微一僵,“霜儿说笑了,那日你不顾危险挡身在前,允祥惭愧,哪里当得起你说的这般行礼,说起来,还是我技不如人,否则也不会让你深陷险境之中。” 凤允祥当时痛得神志不清,不知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才助得他们脱困,事后才知道是凤浔生带着皇城司的人赶来了,更是听闻凤浔生一箭不偏不倚射入那大虫眉心,直接要了它的性命,心下不由讪讪。 他知晓凤浔生武功深不可测,只是寻常时候,他们身边总有侍卫护着,他也不曾觉得什么,如今与自己心念之人经历生死而无法护其周全的时候,凤允祥才深深地感受到了这里面的差别,所以胳膊才好些,便勤加苦练,若是以后不幸再遇上此等事情,他定要护颜卿霜安好。 “你们先聊,我去看看七弦茶烹好了没有。”颜书畴看了凤允祥一眼,便知道凤允祥对颜卿霜是认了真的。 如若颜卿霜真的也对凤允祥有意,颜书畴倒是不反对,至少颜卿盈嫁给凤允祥,他能保证颜卿霜余生不会受到半点委屈,若是凤允祥敢对她不好,他就去郡王府将人抢回来,若是颜卿霜对他没有意思,也许趁着这个机会让他们说清楚也是好事,总好过凤允祥越陷越深,不可自拔。 颜书畴说话间,就起身向外走去。 “哥……”颜卿霜简直怔住了,她哥今天脑子被门夹了?居然要留她与凤允祥孤男寡女在这屋子里? “一会便来。”颜书畴说着,走到外间。 凤允祥内心顿时激动万分,心下想着颜书畴这个兄弟没白交,够意思了。 只是颜书畴一走,这室内的气氛就瞬间变得分外诡异。 “世子,您请坐。”颜卿霜说着,觉着自己如今提个鸟笼着实有些搞笑,便寻了个地方将那鸟笼挂了起来。 结果那鸟笼才放下,那八哥却突然大声道,“世子,您请坐,世子,你请坐。” 颜卿霜看着那八哥,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这八哥八成是成精了。 之前教它说话,死活不肯学,不肯说,这会可好,自己什么都没教,它倒学舌学的快的很。 颜卿霜捏了个拳头,对着那八哥满是威胁地小声道,“闭嘴。” 结果那八哥来劲了,“世子,闭嘴,世子,闭嘴。” 颜卿霜这下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只能一脸尴尬地看向凤允祥,“世子,卿霜没有这个意思,这鸟不太灵光,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凤允祥一直站在一旁看着,看着颜卿霜与一只鸟儿较真,只觉得她格外的真性情,分外的有趣。 许是情人眼中出西施吧,如今的颜卿霜,一颦一簇看在凤允祥的眼中都熠熠生辉,让他情难自禁。 “我哪里会往心里去,”凤允祥走近了一步,走到颜卿霜身侧,取了些鸟食喂那八哥,“只是觉得你养的八哥都与你一般,分外有趣。” 颜卿霜听着凤允祥的话,只觉得这气氛越发尴尬了,下意识地看向门口。 不是说只是去看一眼茶烹好了没有吗?这是有多远,看了这么久还没看好? 颜卿霜第一次在心里把哥哥给骂了。 “霜儿,你与五叔,你们之间的那些传言,是真的吗?”凤允祥沉吟片刻,终究还是忘不掉当日围场那一幕。 若不是自己及时赶到,凤启延便要,便要…… 只要一想到那个场景,凤允祥心中就万分不爽,即便凤启延是他五叔,即便自己从不曾因为凤启延生母低微而瞧不起他过,但是那个时候的凤启延,他的所作所为,却让凤允祥很是看不起。 “世子为何问这些?”提起凤启延,颜卿霜即便极力隐忍,但是情绪还是低沉了不少。 颜卿霜的这一变化,凤允祥自是发现了,“霜儿,我并不是要探听你的私事,我只是想告诉你,若是遇到什么胁迫之事,若是有人胆敢伤害你,你可以尽管找我帮忙,即便那个人是皇叔,我也绝对不会退让半分。” 凤允祥对上颜卿霜就觉得自己有些无语伦次起来,这么些年的涵养,这么些年的处变不惊,在面对颜卿霜的一个眼神时,统统溃不成军。 “多谢世子,世子这份恩情,卿霜记下了。” “霜儿,你难道不明白,我根本不需要你记这份恩情,我对你所有的好,都是心甘情愿,霜儿,我……”凤允祥看着颜卿霜,有些话语已经涌到喉间,汹涌欲出。 “世子,霜儿心中已有心悦之人。”颜卿霜自然知道凤允祥要说什么,面对凤允祥,颜卿霜更多的是感激,所以当知道自己无法对他的感情给予回应的时候,颜卿霜在片刻的慌乱之后,索性直言道。 她相信凤允祥不会把今日他们之间的话传扬出去,她信他,便索性开诚布公。 “霜儿……”凤允祥没有想到颜卿霜会这么直接,惊愕地楞在了原地。 他是记得那日凤启延也曾问过她,她心中之人是否是自己,她曾直言回答不是,但是他一直以为,那不过是颜卿霜为了哄骗凤启延而一时兴起所言,没成想,竟是真的? “世子,卿霜所言句句属实,并无刻意欺瞒,卿霜心悦于他,此一生,心中再不容旁人。”颜卿霜看着凤允祥,一字一句认真说道。 横竖已经说出口,便索性坚决一些,彻底断了凤允祥的心思方好。 原本还想说一番配不上之类的虚言,但是到底觉得过于矫作了,便止了声音,点到为止。 乍然听到颜卿霜这一番坦荡到在旁人眼中有悖世俗的言论,凤允祥很是震惊。 女子婚约,岂不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竟敢妄谈心悦,何其狂悖,这番言论若是传出去了,只怕她会名声皆毁,沦为华京笑柄。 可是她却依然直言相告,字里行间没有半分闪躲,坦坦荡荡,毫不造作,一如她的性格一般,率性而为。 心中虽然伤痛,但是凤允祥却觉得眼前的颜卿霜更让他心动了。 只是这一份心动,终究要狠狠地压在心间了。 只是无妨,她既如此坦荡,自己护她一生又何妨。 喜欢本来就是一个人的事情,并不是所有的喜欢都能得到回应,她若是喜欢自己,自是皆大欢喜,她若是不喜,却也不妨碍自己继续喜欢他。 “霜儿可否告知,那人究竟是谁?”许久,凤允祥才出声问道。 有此一问并无其他,只是很想知道,究竟什么样的人,才能让她如此不顾一切,倾心相托。 颜卿霜脸上闪过一抹难色,她虽信任凤允祥,可以拿自己的名声去赌,却不想牵连于他。 颜卿霜正思虑是否要回答的时候,门口响起脚步声,心中不由得松了口气,看来是哥哥回来了。 “宸亲王。” 直到丫鬟们仓促的问安声传来,颜卿霜才觉得今天她出门绝对没有看黄历。 她没事拎个八哥过来寻哥哥作甚,如今好了,不止招惹了凤允祥,自己刚对着凤允祥豪气表白完,那人便到了,也不知道自己刚刚那番话,他听到了多少。 “难得过来,却不想今日这里如此热闹。”凤浔生说话间,已经走入内间,看着颜卿霜和凤允祥,眼神微微眯起。 孤男寡女,将他们置于一屋之内,这颜书畴闹的是哪一出? “宸亲王。” 颜卿霜对上他探寻的目光,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只装作未曾看到,与凤允祥一起向他问安。 凤浔生只是轻笑着看着她,毫不避讳。 若不是听到她方才说的那番话,他几乎要以为自己不小心撞破了他们两人的私会了。 “本王来的不是时候?”凤浔生见着那两人请完安之后便各自沉默着,整个室内气氛异常压抑,不由得出声问道。 “确实。”颜卿霜也不知道怎么了,心中所想,这么一顺口,竟说了出来。 凤浔生眼皮微抬,看向她,颜卿霜下意识地缩了缩。 “宸亲王,霜儿不是这个意思。” 凤允祥自是不知他们之间的微妙关系,只知道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叔祖父虽然年纪与自己相仿,但是心思阴沉,是个极难伺候的,手段狠辣,一言不合就伤人性命的事情时有发生,所以此刻他唯恐颜卿霜开罪于他,急忙替颜卿霜解释道。 “哦?允祥好似对霜儿的心思很是了解?”凤浔生此刻已经坐了下来,颇有兴致地看着他们,不咸不淡地出声问道。 “凤浔生,你干嘛阴阳怪气的?”颜卿霜实在受不了他,她太了解眼前这个没皮没脸的人了,他就是故意的,故意在为难凤允祥。 说到底就是心眼小,见着他们两人孤男寡女在一个屋内,心中不爽利了。 “谁给你的胆子,直呼本王名讳?”凤浔生声调不变,嘴角依旧带笑,看着颜卿霜出声问道。 可是这个样子的凤浔生却让凤允祥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危险,几乎下意识地,他将颜卿霜往自己身后护了护,只这一个动作,凤浔生的眼眸温度骤低。 “王爷,霜儿性子直率,您……” 凤允祥说话间,看着凤浔生一步步向着自己走来,心口一紧,“王爷,这里毕竟是定北侯府,您不能伤害霜儿。” 凤浔生走到近前,轻笑了一声,看向颜卿霜,“本王阴阳怪气?” 凤浔生说话间,凤允祥都没看清他是怎么动的手,就见他一把将颜卿霜从自己身后攥了出来,骨节分明的右手已经攥紧了她的下颚。 “宸亲王,请您适可而止。”凤允祥骇得不行,怒声道。 即便他知道自己得罪不起凤浔生,但是他也绝对忍受不了看着凤浔生在自己面前欺负颜卿霜。 “霜儿刚刚说心悦于谁?本王没有听清,可以再说一遍吗?”凤浔生旁若无人,轻轻摩挲着颜卿霜的下巴,语气宠溺,带着几分哄意出口问道。 凤允祥在一旁看得整个人都怔住了。 凤浔生?凤浔生!怎么可能会是他? 这个十二岁就披甲上过战场的人,这个曾单枪匹马就可以退敌的杀神,这个让无数将士誓死效忠的战神,这个手上沾满了鲜血残酷无情的人,如今竟在哄人? 凤允祥觉得自己绝对是在做梦。 是,绝无可能,绝无可能! “霜儿说的,可是本王?”凤浔生语气宠溺,带着几分喜悦,看着颜卿霜,深目看着,出声问道。 颜卿霜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好似才被雷劈懵了一般的凤允祥,这才叹了口气看向凤浔生,“我并没打算告诉别人的,事关你的名声。” 凤浔生脸上的笑意越发深邃了些,“你觉得本王会在意这些?” 是啊,他怎么会在意这些,他做什么事情一向只在意他自己的心情,何曾在意过这些。 “茶烹好了。”颜书畴说话间,走到里面,看着眼前的情景,手中的茶壶差点摔碎在地。 “宸亲王?”颜书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您来了为何无人通传?” 颜卿霜猛地看向凤浔生,“光天化日,你竟然翻墙而入?” “侯府守备该加强了。”凤浔生轻轻松开捏着颜卿霜的手,站直身子,表情依旧冷峻,看着颜书畴出声道。 “是。”颜书畴缓缓应着,眼中满是疑问看向颜卿霜。 颜卿霜觉得自己这次是真的被他坑大了,要怎么跟哥哥解释这些? “颜将军。”凤浔生看向颜书畴,突然出声。 颜书畴手中捧着的茶壶微微晃动,发出声响,急忙放下了看向凤浔生,“王爷这一声将军,书畴愧不敢当。” 凤浔生显然没准备与他客套,而是继续道,“今日冒昧登门拜访,却有要事相商。” 凤浔生脸不红气不喘地说着,其实他分明就是在接到浅刃传回王府的字条,说凤允祥进了侯府,大概是要来找颜卿霜坦白心迹之后这才匆忙赶来的,结果在人屋顶听了一会墙角,听到颜卿霜的那番言论,一时没有忍住,堂而皇之,翻身入院! “是。”颜书畴只能应下。 凤允祥此刻也听出来了凤浔生话语中的意思,虽然还未缓过神来,但是还是恭敬道,“既然王爷与书畴有要事相商,那允祥便先告辞了。” 说着,依旧难以置信地看了颜卿霜一眼,这才起身向外走去。 “既然如此,卿霜也告退了。” 颜卿霜说着,伸手去拿八哥,想要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 “霜儿,事关于你,你不妨留下听听?” 凤浔生看着她那一副准备逃命的样子,浅笑着出声问道。 颜卿霜拿着鸟笼的手微微一僵,楞在原地,满心的不愿意。 她不想面对哥哥那满是疑惑的目光,她见不得哥哥这般样子。 颜书畴的目光在颜卿霜与凤浔生身上逡巡而过,意味深长。 “不知颜将军是否知道,老侯爷在世时,曾定下一桩婚约,”凤浔生说着,看了一眼低垂着头的颜卿霜,继续道,“原本这桩婚事,本王是准备等霜儿及笄之后,再与侯爷详谈的,只是如今,本王不得不与将军先说一番,希望今日这样的事情,以后不会再出现了。” 凤浔生看着颜书畴话语和气,但是里面的意思却格外霸道。 他知道今日是颜书畴在给凤允祥创造机会,所以他就是要告诉颜书畴,今日他所做之事,他不喜。 096 本王对霜儿,早已倾心 也许是凤浔生的话太过于直白了,颜书畴反而愣了好一会才颤悠悠地开口道,“王爷的意思是,您,要,娶霜儿?” 颜书畴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都觉得自己哪来的勇气说出这样的话来。 莫说华京之中皆传言这位冷面王爷从不近女色,即便是军营之中也有传言说凤浔生乃是冥王转世,冷心冷情,这一世,身边都不可能会有女眷出现,可是现在,他竟然在自己面前如此直言,说他要娶自己妹妹,还告诉自己,自己今日安排了颜卿霜与凤允祥共处一室,他不喜? 这…… 颜书畴实在是无法从惊愕中回过神来。 “确实如此。”凤浔生应得云淡风轻。 她都这般说了,他岂能不表态? 颜卿霜这会后悔得抓狂,她想毒哑凤浔生。 “哥哥,您能回避一下吗?我有事与王爷说。”颜卿霜在凤浔生说出更为雷人的话之前,终于还是忍不住,看向颜书畴说道。 颜书畴瞪大了双眼,看向颜卿霜,“孤男寡女?” “有何不可?”凤浔生接话接的倒是快。 “好,那我就在外间,有事唤我。”颜书畴说着,心不甘情不愿地向着外间走去。 “凤浔生,你可以不在我哥哥面前胡言吗?”颜书畴才出去,颜卿霜便看向凤浔生认真出声道。 “霜儿不喜?”凤浔生对上颜卿霜,一脸委屈。 “不喜。”颜卿霜表情很严峻。 凤浔生不由叹了口气,“本王只是听到霜儿那番话语,觉得该表个态,若是霜儿不喜,那本王不说便是。” 颜卿霜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今日竟这般好说话? “霜儿,”凤浔生起身,走到颜卿霜面前,将她拥入怀中,感觉到颜卿霜略微的挣扎,凤浔生轻轻松开了一些,“没想让你为难,只是有些话若是不说出口,怕你不知,怕天下人不知,怕总有人觊觎我的霜儿,但是你若不喜,本王以后便不说。” 颜卿霜心口一涩,倒是没想到这番话语会从他口中说出,心中有些不一样的情绪在涌动,心绪不宁,便轻轻挣开了他,“兄长古板,今日之事,王爷自己与他解释清楚吧,霜儿先行告退。” 颜卿霜说着,福了一福,转身快步退了出去,退到一半又回来拿走了那只八哥,继续快步离开。 凤浔生看着她这副羞赧的样子,眼中满是柔情。 一个藏在心底许久的小丫头,终于好像是要属于他了。 想到这里,凤浔生心中竟然生出一丝不安感来,莫名患得患失起来。 — 颜卿霜走到外间,颜书畴看向她刚想询问什么,却忽然见到颜卿霜似老鼠见了猫一般,抱着那鸟笼几步就蹿到了屋外,快步离开,竟然都没来得及与他说一声便走了。 这般仓皇,必然有问题。 颜书畴转身间才想起来,凤浔生还在屋内。 不知道为何,颜书畴也觉得凤浔生此人格外得不好相处,即便他其实与自己年龄相仿,即便自己也曾征战沙场,不惧生死,即便这人好似要成为自己妹婿的,但是颜书畴依旧无法坦然面对他。 自嘲了一下,颜书畴觉得自己面圣的时候好似都不曾这般紧张,这杀神的名号还真不是白叫的,确实震慑人心。 心下虽然不愿进去,但是事关颜卿霜,就算对方是凤浔生,有些事情自己也必须去问询清楚,若是他敢伤害颜卿霜,他也定以命相搏,绝不含糊。 凤浔生见他进来,神色自若,开口道,“颜将军。” 颜书畴拱手回礼,然后在凤浔生身侧落座,想了想还是开口道,“王爷与霜儿,我没有误解什么吧?” 颜书畴依旧不太敢相信。 凤浔生轻轻笑了一下,看向颜书畴,“霜儿要本王与你解释清楚,如今看来,确实需要解释。” 颜书畴眉头蹙紧,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再度开口道,“那王爷与霜儿,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本王对霜儿,早已倾心,霜儿对本王,本王也是才知道。”凤浔生也不含糊,有问必答。 一番问询下来,颜书畴虽然感觉得出来凤浔生对于颜卿霜确实不一般,许是认了真的,但是心中却还是丝毫不敢含糊,认真看向凤浔生,“那王爷可知,女子名节重于性命,王爷这般行事,岂非至霜儿名节于不顾?” “今日确实是本王欠考虑了,但是将军与允祥,本王自是信得过的,”凤浔生说着,难得脸上没有平日里的清冷之色,而是淡淡看向颜书畴。 “颜将军,本王只有一事相求。” “王爷请说。” “在霜儿愿意告诉侯爷与侯爷夫人之前,请您保守这个秘密,如果可以,请您甚至不要去逼问她。” 凤浔生说的客气,颜书畴心中却是“咯噔”一下,他刚准备等凤浔生走了便过去好好审审颜卿霜,难道自己的这个想法很明显吗? 凤浔生说完之后,便在原地等着,一副在等他答应的模样。 若不是此刻自己身边并不安全,若不是自身难保,他何尝不想这会就明媒正娶,将她迎进王府? 可是在不能给她一个完全安全的环境之前,他宁愿她先在侯府待着,至少不能让暗里的那个人知道自己心悦于她,不能让她成为自己的软肋,暴露于人前。 颜书畴略微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 “你想保护她,我是她哥哥,我护她之心,绝不会亚于王爷。” 凤浔生这才拱手道,“如此便多谢颜将军了,本王先行告辞。” 颜书畴看着凤浔生起身离开的背影,好一会缓不过神来。 想起祖父的那一番话,颜书畴的眼神越发深邃起来。 凤浔生身边不安全,这是颜书畴的第一反应,而他并不想颜卿霜涉险。 若是可以,他宁愿颜卿霜嫁给凤允祥,简简单单做个世子夫人,安虞一世,无忧一世,被宠爱一世,而不是被那些看不清摸不透的势力裹挟其中,步步为营…… — 夜幕降临。 康馨苑。 上官涵箐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坐在软榻之上,静静地看着外面逐渐被夜色染成墨黑一片的草木,怔忡发呆。 容氏给她配了不少丫鬟,可是她不习惯被人伺候,也不知道究竟该使唤她们做什么,有时候,她甚至怕被这几个丫鬟嘲笑她的无知,所以她宁可什么都自己来。 而那几个丫鬟初初被派到这个院子里的时候都知道容氏格外在意这个新来的姑娘,所以不敢有分毫怠慢,在上官涵箐面前更是一个个唯唯诺诺,生怕惹了她不开心。 可是这会儿却已经都知道这个姑娘是个典型的软柿子,软弱可欺,便都偷起懒来,躲在丫鬟房内嗑瓜子,聊这府内各种事端,无人再想着去伺候了。 这偌大的康馨苑短短时间竟就成了丫鬟女仆们的乐园。 上官涵箐一个人守着偌大的屋子,心中生出一片寂寥感觉来,一种融进来的感觉在心底悄然生了根,让她越发地不安起来。 其实她倒是不介意那些个丫鬟此刻就全聚在丫鬟房里躲懒,这个没人的屋子反倒让她还自在一些。 呆愣着坐了好一会,突然觉得嗓子难受得厉害,上官涵箐起身,准备去倒口茶润润嗓子,结果茶壶一提起来全是空的。 叹了口气,上官涵箐起身向着外面走去。 整个康馨园安安静静的,从主屋到小厨房竟然一个丫鬟都没有。 上官涵箐提着茶壶走进黑灯瞎火的小厨房,摸索了一圈没有找到一点点的热水,好在她从小就不曾娇生惯养,便亲自生火烧水喝了。 原本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可是她不知道,她自从踏入侯府的第一日起,她的一举一动就有人留意着了,此刻,康馨苑中所有的一切情形,自有人知道,自有人会捏着这个事端,来与她交好。 晚膳过后,颜卿雅让挽月随手拿了些屋子里吃剩下的点心,就要出门。 柳氏原本是在和她一起用晚膳的,此刻见她要出门,不由得多了句嘴,“雅姐儿,天都黑了,你这是要去哪里?” “母亲觉得我去做什么?母亲该不会还在想着那个鬼面的事情吧?那个鬼面究竟是谁,你如今还不知吗?” 颜卿雅这话一出口,头部就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传来,当下懒得再多说话,仓皇间出了门。 她心中不甘,可是那蛊虫却仿佛能知道她此刻在想什么一般,只要她一提到那鬼面,头部就剧痛无比,让她痛不欲生,所以即便她可以说出口,可以告诉所有人那个鬼面究竟是谁,但是她也知道,这句话她一旦说出了口,她一定会生不如死。 而且他想的那般完善,即便已经让自己顶了罪,还要以最快的速度将自己从这侯府之中驱除,这般心思,她颜卿雅当真是自愧不如。 “姑娘,那上官姑娘不过是个乡下来的丫头,唯唯诺诺的,见了丫鬟都闪躲,您何必去与她交好?”挽月提着食盒走在颜卿雅身侧,忍不住出声问道。 “那你觉得如今这偌大的侯府除了她以外,还有谁能与我交好?”颜卿雅看着挽月,自嘲出声,“这府上从上至下,如今哪个不在等着看我笑话?” 挽月不敢说话了,只能默默陪着颜卿雅向着康馨苑走去。 走到了康馨苑门口,别说颜卿雅了,挽月都觉出问题来了。 “姑娘,这个点这康馨苑怎这般寂静,这院子里的丫鬟呢?”才走到院子门口,挽月就忍不住出口问道。 虽说那姑娘是边陲之地来的,可是容氏可是稀罕得紧,不该连个丫头都不拨给她才是。 颜卿雅听着挽月的话,轻笑了一下,“不然你以为我没事过来是为何?” 颜卿雅说着,直接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院子里,此刻只有正屋和小厨房点着烛火。 “箐表姐,箐表姐?”颜卿雅站在院子里,大声唤道。 正在看着火烧热水的上官涵箐一惊,急忙从小厨房跑了出来,看着颜卿雅一脸震惊,“雅表妹,你,你怎么来了?” 脸上因为生活被熏得略微有些黑,看着站在自己面前,一身湖绿色襦裙,分外雅致的颜卿雅,上官涵箐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因为自己的窘迫被人撞破,越发不安起来,抬手想要把脸上擦干净,却是越擦越脏。 挽月看着她这副样子,忍不住轻笑出声,上官涵箐的脸瞬间‘腾’一下就红了。 “跪下。”颜卿雅突然寒了声音,看向挽月说道。 “姑娘?”挽月跟了颜卿雅许久了,此刻见着她要自己跪下,一脸的莫名。 “主子之间说话,你一个做奴婢的居然敢笑出声来,我进入不罚你,你便似这康馨苑的那些个贱婢一般,不识规矩,不知这院子里,谁才是主子。” 颜卿雅声音不轻,从她进院子唤上官涵箐起,丫鬟房的那些丫鬟就开始慌张了,此刻三三两两的,都急忙出来了,稀稀拉拉跪了半院子。 挽月听见颜卿雅这般说了,只能跪了下来。 颜卿雅四下看了一眼,拿过一旁的一根藤条,对着挽月的后背就打了下去。 藤条粗重,那闷闷的打在人身上的声音传来,整个院子里的丫鬟吓得鸦雀无声。 “你是我的丫鬟,做错了事情,便是打死你,也是该的,这院子里的丫鬟是箐表姐的,表姐仁善,惯得你们没了章法,今日我不好动手,等下我便回禀了祖母,将你们都发卖了出去算了。” 颜卿雅这话一出,半院子的丫鬟都大声哭求起来。 “你们求我做什么,你们的主子是箐表姐。” 那些个丫鬟一听这话,便都跪着挪到上官涵箐面前,一个个磕头求饶着。 上官涵箐看着眼前的景象,内心好似被什么击中了一般。 这些丫鬟,在见到她好欺负之后,便都弃之不理了,甚至她还曾听到有两个丫鬟耳语说她这副样子,连丫鬟都不如,她听到了,不敢发作,只是越发自卑,全都生生忍下了。 那一刻她甚至觉得好似就是这样的,她好似真的不如这府里的丫鬟,这府里的丫鬟哪个不是水灵通透的? 可是现在,即便自己灰头土脸,她们还是拼了命地在求自己。 这就是权势吗? “箐表姐,雅儿有几句话想与你说,你可方便?” 上官涵箐急忙点头。 颜卿雅便盈盈上前,执起她的手,向着屋内走去。 “表妹有什么话要说?”屋内灯火明亮些,上官涵箐看清楚了颜卿雅的装扮,眼中的艳羡越发遮掩不住了。 畴表哥平日里眼中瞧见的都是这般的女子,该是多一眼都不愿意瞧见自己的吧。 “这个,给你。”颜卿雅说着,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瓷瓶。 “这是?”上官涵箐看着那个精致的瓷瓶,忍不住出声问道。 “上好的水粉,”颜卿雅说着,又取了一个盒子放到她面前,“还有这个,上等胭脂。” 上官涵箐没有忍住,打开来看了一眼,那清幽的香气立刻扑鼻而来,“真好闻。” “表姐其实生的真的好看,只是毕竟出来华京,想必还没来得及采买这些女儿家的东西,雅儿快出嫁了,这些东西自然不会带过去,若是表姐不嫌弃,这些便赠与你吧。” 上官涵箐确实喜欢的不行,想要客套几句,奈何嘴拙,不知该如何开口。 “表姐千万不要与我客气。”颜卿雅看出了她眼中的闪烁,急忙出口道。 “雅表妹真好,如此清丽脱俗,又如此善心,怪不得能自己觅得如意郎君。”上官涵箐看着颜卿雅,出声道。 颜卿雅脸色微变,“表姐方才说什么?” “雅表妹的夫君不是自己选的吗?白日里霜妹妹说与我听的,雅表妹当真好福气,真让人羡慕。”上官涵箐看着颜卿雅,继续出声道。 颜卿雅微微攥紧了拳,心中却越发愤恨了。 好一个颜卿霜! 与上官涵箐又聊了几句之后,颜卿雅心中觉得颇为无趣,便起身告辞,客套话自然还是说了一番,最终目的便是说这康馨苑的丫鬟们不会伺候主子,便让自己的大丫鬟挽月留在这里好好替上官涵箐管管丫鬟。 上官涵箐自是同意。 “奴婢定不负姑娘重托。”挽月这会才终于明白了颜卿雅的用意,认真说道。 — 居竹苑。 颜卿霜想着白天在文昌居的场景,躺在榻上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一想到凤浔生那张妖孽脸,想着他竟然当着凤允祥和哥哥那般直言不讳,心中忽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在此之前,虽然他也曾有话里有话,也曾一再玩笑般提起婚嫁,但是从来不曾明言欢喜,所以很多时候,颜卿霜也一直压抑着自己,毕竟重生一世,不会再像上一世那般容易交心。 可是现在,颜卿霜一颗心慌乱成一团,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似上一世那般,太过于轻信。 颜卿霜正想着,叹了口气,轻轻转身,猝然就撞进了一个坚实的胸膛里。 一如往常,在她出声喊之前,就被他捂了嘴。 颜卿霜瞪着他,眼中带着几丝恼意,心却在看到他的一瞬间猛然想起白日里的那番话语,想起别庄的那个吻,慌乱如麻。 097 凤启鸣的骨血 颜卿霜急忙坐起身,一脸无奈地看着他。 凤浔生见她看清了自己,便轻轻松开了手,跟着坐起身,深目看着她,眼中满是柔情。 许是未曾见过他这般样子,颜卿霜那些数落的话语全都卡在了喉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他一贯是清冷的,那种清冷仿佛是刻进了骨子里一般的,对于任何人,他都是那般神态,与生俱来的冷傲,不带半点矫作,唯独在面对自己的时候,他才会流露出那般随意的媚态,甚至是几分轻浮。 但是即便如此,就连颜卿霜也未曾见过他这般深情的模样。 他眸眼清冷,此刻却仿佛盛满了柔情,只这么看着,颜卿霜便觉得自己一点一点沦陷,一点一点,被卷入其中。 “霜儿,”他伸手,一把将颜卿霜揽入怀中,没有多余的话语,只是一遍一遍,轻轻在她耳边呢喃着她的名字。 颜卿霜听着他唤着,因为他的禁锢,整个人紧紧靠在他的怀里,有一瞬间,甚至觉得如此便是永恒竟也没什么遗憾了。 “王爷,怎么了?”终究觉得他有些反常,颜卿霜的头依旧埋在他胸口,闷声问道。 颜卿霜的话问出口,好一会,没有听到凤浔生的回答,只是他禁锢着她的双手却没有半点放松,颜卿霜的头紧靠在他的胸口,他沉稳遒劲的心跳声响在耳畔,仿佛无声的安慰一般,让颜卿霜一颗心跟着安稳了许多。 就在颜卿霜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的时候,他却突然开口了。 “西戎厉兵秣马数年,屡次进犯凤启边境,圣上应该已经起了举兵之念,”凤浔生说着,轻轻捏起颜卿霜的下颚,抬起她的头,让她与自己四目相对,“若是当真举兵,我可能就无法在华京护着你了,所以……” 凤浔生看着她,眸光沉沉,没有再说下去。 颜卿霜却因为他这简短的几句话心口像压了一块石块般沉闷。 虽然上一世除了最后一场他战死沙场的战役之外,他从未有过败仗,是凤启威名赫赫的常胜将军,但是即便如此,只要一想到他会披甲而去,颜卿霜的心就无端得沉闷,脑中总是会想起上一世他死讯传来时的场景。 整个华京,百姓人人挂孝,满城雪白,触目惊心。 而自己,是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若不是自己引着他去了东宫,也许上一世,他就可以顺理成章继承皇位,九五之尊,傲视苍生。 颜卿霜想着,眼中氤氲着水汽,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颜,依旧想不通上一世他为什么会跟着自己去了。 他的才智谋略,应该一眼便能识破了吧。 颜卿霜想着,突然伸手,猛地环住了他的腰肢,心口因为想起那些场景酸涩得厉害,她抱着他,只有触及到实实在在的他,颜卿霜才能心安,才能告诉自己,一切都过去了,这一世,他不会有事,绝对不会。 感觉到她情绪的起伏,凤浔生低头看向她,看着她眼眸中氤氲的水汽衬得她整张脸分外得娇艳惹人,凤浔生的心思也晃动得厉害。 鲜少见她这般模样。 凤浔生近乎试探一般,轻轻摩挲着她的下颚,俯身,吻上了她的唇。 颜卿霜微微一怔,看着他,没有闪躲,只是愣怔着,任由他轻轻碾转。 凤浔生看着她这般模样,轻笑出声,“把眼睛闭上。” 颜卿霜这才猛然回过神来,下意识地伸手去推他,却被他轻易扣住了双手,加深了这个吻。 这一夜,他赖着不肯走,颜卿霜也拗不过他。 好在床榻宽广,两人合衣躺着,他只是轻轻搂着她,再无越矩之举。 — 康馨苑。 上官涵箐躺在软榻之上,辗转反侧许久,依旧难以成眠。 软榻太软,太过于舒适,反倒让她分外不习惯。 也不知究竟翻转了多少次,上官涵箐才终于抵不住睡意,沉沉睡去。 睡梦中,父母健在,生于华京,长于华京,她也矜贵高雅,一如这侯府的姑娘。 “畴表哥……”一声呓语自上官涵箐的唇间溢出。 原本已经困意阑珊的挽月瞬间清醒,生怕自己听错了,放缓了呼吸,侧耳听着。 “畴表哥……”又一声呓语,即便是在梦中,都是压低了声音,近乎喃喃自语一般。 挽月听着这一声呓语,嘴角笑意明显,轻轻起身,走到上官涵箐的身侧,笑着看着她。 她终于明白颜卿雅为什么要把自己留在这康馨苑了,若是这新来的姑娘对颜书畴起了心思,而这姑娘又是容氏的心尖肉,只怕就要有好戏登场了。 挽月想着,也不敢耽搁,轻轻出了这院子,向着颜卿雅的蘅芜苑而去。 — 蘅芜苑。 颜卿雅听着挽月的话,微微有些诧异。 “不过才见了一面,她竟惦记上了?”颜卿雅轻声说着,语气中满是嘲讽。 “奴婢听得真切,绝对不会有假。”挽月急忙道。 “也是,她自边陲之地而来,见得第一个华京男子是颜书珏,颜书珏还小,她自不会生那番心思,第二个便是颜书畴了,青年才俊,她一眼动心,倒也寻常。”颜卿雅细想了一下,再次出声道。 “只是大少爷,侯府世子,他的婚姻只怕是要慎之又慎的,奴婢觉着这表姑娘怕是要心伤了。” “她心伤才好,她如今骨子里带着自卑,若是她的那番心思再被颜书畴厉声拒了,这侯府便又热闹了。”颜卿雅说着,眼中是满满的愤恨。 她即将嫁入尚书府,嫁给那个华京城中的笑话,她过得这般不如意,又怎能让颜卿霜太过于如意。 颜书畴既然如此护着她的这个妹妹,那么自当与颜卿霜一起卷入这些事情之中。 颜卿雅想着,在挽月耳边说了几句,挽月点头,转身离开。 — 倾云苑。 颜书策出事被送去了乡下,再加上颜卿盈入了东宫之中,这些日子,张氏便真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 虽说颜卿盈出嫁那日,颜承荀已经默许解了她的禁足,但是也许真的是这侯府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了吧,张氏依旧每日懒懒地守着这院子,不愿出去。 这一日一如往常,张氏起身之后便去向容氏请安,回来之后便懒懒地躺在榻上,不言不语,直到洛梅略激动的声音传来。 “姨娘,书信,是宫里传来的。” 洛梅说话间,将书信送到张氏面前。 宫里,张氏眼皮都未曾抬起,不用想便也直到定是颜卿盈。 如今颜卿盈已经甩开自己去寻求张旸的庇护了,这些日子也不曾来过一封书信,所以对于这突然而来的书信,张氏竟没有半分喜悦。 但是到底还是从洛梅手中接过了书信,展开看了起来。 看着心中内容,张氏的脸色一点一点变得格外难看起来。 书信内容很简单,颜卿盈告诉张氏,自己怀了凤启鸣的骨血,还说凤启鸣有救哥哥的法子,只要张氏能帮着他在侯府做眼线。 短短的几行字,张氏看了许久,这字里行间的威胁意味竟是那般明显。 这就是她一手带大的好女儿,张氏捏着那书信,双手颤抖,许久都不敢相信。 颜书策一人被扔在乡下,她当然不会放心,也暗中嘱托了人看着了,人都已经那般样子,从送来的书信可以得知,如今的颜书策已然是个废人了,手无缚鸡之力,还失了嗅觉和味觉,眼看着离失明了不久了。 可是即便如此,即便颜书策已经这般凄惨,却还有人想要压榨他最后的一点利用价值,用那一点点的希望来威胁于她,逼她继续做他们的眼线。 若是凤启鸣这般相胁也便罢了,偏偏却是颜卿盈。 她身在东宫,居然还敢怀了凤启鸣的孩子,一股沉重的无力感从心底散发出来,张氏知道,颜卿盈已经彻底没救了,她的心,她的一切如今都只围绕着凤启鸣在转动,没了一点自己的想法。 凤启鸣说什么,她便信什么,凤启鸣要什么,她便给什么。 只恐怕她如今还幻想着若是他日凤启鸣能荣登大宝,还能将她迎入他的后宫之中,何等可笑的念头。 一个能在太后身边蛰伏这么久还能活着这般顺风顺水的人,心思何其阴沉,颜卿盈在他眼中,不过是一枚用着尚觉得顺手的棋子罢了,等颜卿盈无用之时,别说是她,就连她腹中的骨肉,凤启鸣都不会多看一眼。 手无力地垂下,手中的书信掉落在地。 洛梅看着张氏这般样子,不敢出声询问,只能侯在一旁,等着张氏的吩咐。 “将这书信烧了吧,就当不曾见过。”许久,张氏才轻轻冒出了这么一句。 “是。”洛梅不敢多问,只是捡起那书信,焚毁了事。 — 东宫。 寝宫之中,颜卿盈一身喜气,看向正在给自己诊脉的御医,“沈御医,本宫这脉象,如何?” 其实颜卿盈已经猜到自己该是怀孕了,若不是如此,又何必大费周章去与凤启轩共度一夜春宵,以蒙混过关。 如今算着距离那一日也有些时日了,便佯装身子不适,请来了御医。 “恭喜娘娘,您是喜脉。”沈御医细细探过脉之后,急忙躬身道。 “当真?”虽然早就知晓,但是颜卿盈还是做出了一副欢喜的模样,出声道。 “此等大事,臣不敢妄言,确认无虞,娘娘身子康健,胎气稳固,只要稍微留意一些便可,臣马上写一副安胎的方子,娘娘每日煎服便可。” “多谢沈御医。”颜卿盈应着,使了一个宫女送了沈御医出去之后,看向雁汐,“去通知太子,就说本宫有喜了,看看他是何反应吧。” 颜卿盈其实更想通知的是凤启鸣,凤启轩知不知晓,她并不在意,可是她无法亲自去跟凤启鸣说,所以只有假借凤启轩之口将这个消息传出去,好让凤启鸣知道,她有孩子了,这个孩子,他该知道的,是他的。 至于凤启轩,应该是毫不在意的吧,毕竟那一日,他们一夜春宵之后,他好似比自己还痛苦些。 颜卿盈想着,暗暗攥紧了拳,她倒是没有想到,堂堂凤启太子,竟然会对赵清茗情根深种,而赵清茗又当真成了他的太子妃,这般看来,这赵清茗比自己要幸运许多,可以日日在这东宫之中守着凤启轩,而她,还不知道要熬多久,还不知道能不能熬得过去。 — 太子寝宫。 雁汐走到门口,跟门口的太监说了一下来意,太监便进去通传了,再回来时,那太监一脸难色,看着雁汐为难出声,“这位姑姑,太子说了,不见。” 雁汐一怔,“您可说了颜良娣有喜了?” “自是说了的。”那太监成日跟在凤启轩身边,多少是知道凤启轩的心思的,所以此刻看着雁汐,回道,“姑姑请回吧,倘若惹恼了太子,我们皆不好过,而且良娣是如何怀上身孕的,你也是知晓的,太子如今没有发作便也就算了,回去吧。” 那公公说的这般明白,雁汐自是不好再说什么了,只能硬着头皮回去跟颜卿盈交差。 只是预想的责骂却没有到来,相反,颜卿盈好似暗暗松了口气,“无妨,你把话带到便好了,他不在意,也无所谓。” 颜卿盈说着,就着雁汐的力站起身,“这孩子他不护着,自有本宫护着,本宫绝对不会让他有事。” 颜卿盈说着,便想到了凤启鸣的样子,嘴角勾起,满脸柔情。 — 重华宫。 凤启鸣一身紫墨色袍子,墨发束冠,坐在院中独饮。 “殿下,东宫传出消息,颜姑娘有喜了。”身侧,一个侍卫模样的人看向凤启鸣,低声说道。 凤启鸣捏着酒杯的手微微一紧,“太子有何反应?” “避而不见,应该是对颜姑娘,甚至这个孩子都未曾上心。”那个叫做武宁的侍卫继续道,神色肃然,没有半分玩笑的模样。 反观凤启鸣倒是一脸的轻松模样,“我这个三哥就是心肠太软了些,若不是如此,又怎会这么容易就让她进了东宫,如今是不闻不问,可是天长日久,总会动摇的,”凤启鸣说着,看向武宁,眼底一片寒凉,“若是她被太子妃迫害,落了孩子,你说我那三哥会不会心疼她,会不会去宽慰几分?” 武宁神色一紧,不敢多言。 他和凤启鸣心中皆清楚,这个孩子,定然是凤启鸣的骨血,可是凤启鸣在说出‘落了孩子’四个字的时候却没有半分的不舍与不忍。 “去准备吧,这点小事,你自行处理便好。” “是。”武宁不敢有任何质疑,应声退了出去。 皇城之中,亲情凉薄,投生皇室也许只有无心无情才能走的长久。 一个棋子的孩子,对于凤启鸣来说,若是可以助他完成想要完成的霸业,牺牲了又何足挂齿,他甚至不会因此皱一下眉头。 武宁见得多了,自然也就麻木了。 — “娘娘,颜良娣有喜了,您是否要去看一看,好让太子知道您心胸宽广,能容得下他所有的孩子。” 颜卿盈有喜的消息虽然没有引起凤启轩丝毫的注意,却很快便在东宫传开了,消息传到赵清茗寝宫,她宫内的一个名唤流霜的贴身宫女便出声征询着赵清茗的意见。 赵清茗木然坐在那里,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小腹。 他的那番话语言犹在耳,句句情深尚未散去,如今颜卿盈竟已有了身孕,多少是有些讽刺的。 那些信誓旦旦,终究是她信的太快。 只是如今,既然身为太子妃,总不能日日活在那狭隘的心思里逼迫自己,倒不如像流霜所言,博个好名声,至少对赵家,对国公府还能有所裨益。 “也好,素儿,去准备些滋补的汤羹,去瞧瞧颜良娣吧。” “娘娘,奴婢已经准备好了,”那流霜说着,看向赵清茗,“娘娘稍等,奴婢这就去端了过来。” 说完福了一下,转身出了屋子,没一会便拿了食盒递到了素儿手中。 赵清茗也并未疑心,起身换了一身雅静的衣衫,便带着素儿去了颜卿盈的寝宫。 — “娘娘,太子妃来了。”远远看到太子妃,雁汐便进来通传了。 “她来的倒是快,”颜卿盈冷哼了一声,“那便去迎迎吧,她既然做全了礼数,我自然也不好让人指摘。” 说着便向外走去。 走到院中,赵清茗刚刚踏入院子。 “给姐姐请安。”颜卿盈见着赵清茗,难得柔顺地说道,一脸的喜意,好不遮掩。 她的这般欢喜落在赵清茗的眼中却让赵清茗如何都笑不出来,只能出声道,“妹妹如今有孕在身,不必多礼,外面风大,还是进屋说吧。” “是。”颜卿盈应着,将赵清茗迎进了屋内。 素儿便将那汤羹取了出来,递到了颜卿盈面前。 “这是姐姐给妹妹准备的滋补汤羹,太子膝下还未曾有子嗣,多一个总是好的,妹妹好生养着,来日给太子诞下麟儿才是正事。”赵清茗努力挤着笑,说出了这番话。 098 嫁祸 颜卿盈看着那汤羹,倒是并未多想什么,她与赵清茗相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却能深深地感受到赵清茗那骨子里带出来的自尊感,那种极度的自尊感让她不屑于也不可能做出这种在汤药中下药的事情来。 颜卿盈觉得赵清茗或许会因为她怀有身孕而难过忧伤,可是面上肯定依旧还是和煦大方的,这就是世家贵女必须要有的气度,是她赵清茗永远都斗不过自己的最大阻碍。 这般想着,颜卿盈此刻自然也不会枉做小人,看着那碗羹汤,柔声道,“多谢姐姐。” 然后便拿起羹勺,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 没有人觉得会出问题,自然也没有人会特别在意。 赵清茗只是木然地坐在那里,即便此刻她很想站起身就走,但是到底从小的涵养还是逼着她坐在原地,看着颜卿盈一口一口地喝着羹汤进补。 想起那日凤启轩突然说到她知道她夜闯宸亲王府的事情,想到他那番情意款款的话,赵清茗心口大痛,脸色微微有些泛白。 这世间最痛苦的大概就莫过于一个人口口声声说着非你不可,说着有多爱你,当你尝试着敞开心扉面向他,接纳他的时候,他却执起匕首扎进你的心口,然后转头将旁人拥入怀中。 “姐姐,您没事吧,您的脸色很差。”颜卿盈喝了几口羹汤,抬头瞧见赵清茗的脸色,不由得出声问道。 她其实知道赵清茗为何会这样,只是赵清茗永远都不会知道,那个晚上,凤启轩是被她下了药,她也永远不会知道,整个过程,他搂着自己,口中呢喃的都是‘清茗’。 “无妨,许是最近没有休息好,不碍事的。”赵清茗听到颜卿盈的话,急忙收回思绪,淡淡出声道。 “姐姐无事便好,”颜卿盈说着,突然腹部传来一阵剧烈的绞痛,痛得她瞬间整个人便搅作一团,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滚落。 “娘娘,您怎么了,娘娘……” 颜卿盈这一反应来的太过于突然,整个寝宫顿时乱做一团,雁汐上前扶着颜卿盈,焦急出声,“快去请御医,快去请御医来!” 寝宫中的宫女听到雁汐的声音这才有人快步冲了出去,去请御医来。 颜卿盈痛得不行,捂着肚子,腿间鲜血滴落,浸湿了罗裙,触目惊心。 “娘娘……”有胆小的宫女见着这个样子,狠狠捂住了嘴,不敢再出声。 赵清茗也猛地站起身来,原本恍惚的神志被眼前的情景猛地震醒,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颜卿盈,然后又看向身旁的素儿,半晌回不过神来。 颜卿盈靠在雁汐身上,双手紧捂着小腹,脸色惨白如纸,发丝被汗液浸透,一双眼睛满是怒火地看向赵清茗,费力出声,“赵清茗,你为什么这么狠毒,我那么信你,信你出生高贵,不会起这种小人之心,可是你竟然当众毒害我腹中孩子,这是太子的孩子,你就这么容不下吗?你蛇蝎心肠,根本不配做太子妃!” 颜卿盈看着赵清茗,句句控诉,声声泣血,若不是疼得厉害,她真的想上前就这么把赵清茗生吞活剥了。 她心疼这个孩子,这是她的希望,这是她跟凤启鸣之间割不断的纽带,可是现在,这个纽带,这个她精心呵护,甚至不惜对着凤启轩献身而换来可以光明正大存活下来的孩子,竟然被这一碗破羹汤就给毁了! 她怎么可能不恨! 赵清茗也慌了,她站在原地,看着像疯了一般的颜卿盈,甚至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是她端来的汤药,是素儿端到了颜卿盈面前,是她亲眼看着颜卿盈喝下,喝下没多久她就痛成这般样子,如今的她该如何解释,如何解释都说不清楚了吧? 百口莫辩…… 赵清茗看着颜卿盈,微微张了张嘴,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刚刚有宫女冲出去请御医的时候,也有颜卿盈宫里的宫女去请了太子来为颜卿盈做主了。 颜卿盈看着赵清茗惨白着脸色站在那里,一声不吭,连一句解释都没有,心里的怒气一点一点积聚,狠狠一把拽过那装着羹汤的碗,用尽力气向着赵清茗砸去。 所有人猝不及防,眼看着那碗就要砸中赵清茗了,而此时,凤启轩正好赶到,快步上前,一把扯过赵清茗,那碗擦着赵清茗飞过,狠狠砸在地上,碎裂开来。 赵清茗突然被他拽开,一下撞进他怀里,看着那碗,心中狠狠松了口气,下意识地抚向自己的肚子。 凤启轩看着她那下意识的,保护孩子的动作,心口像被什么狠狠扯了一下,依旧将她扣在怀里,声音满是关切出声道,“你没事吧?” 赵清茗急忙摇头。 “太子殿下,求您为我们娘娘做主,太子妃她假意来看望娘娘,带了一碗羹汤过来,说给我们娘娘进补,结果我们娘娘才喝下肚子就剧痛无比,孩子只怕,只怕……” 颜卿盈疼得几乎晕厥,被周围几个宫女扶着躺到了软榻之上,雁汐此刻便跪了下来,对着凤启轩一边磕头,一边出声道。 凤启轩听着雁汐的话,下意识的看向怀里的赵清茗。 说她因为嫉妒来毒害颜卿盈腹中骨肉,凤启轩是如何都不信的。 他倒是希望她当真能这般做,若是能这么做,至少证明自己在她心中分量颇重,可是他知道,不会。 感觉到凤启轩的目光,赵清茗微微动了动身子,想要挣开凤启轩。 凤启轩依旧扣着,没有松手。 “太子殿下,臣妾知道这件事情臣妾百口莫辩,但是臣妾确实不曾想要毒害颜良娣,这羹汤是臣妾宫中的丫鬟给臣妾准备的,太子殿下若是不信,可以随臣妾去寝宫中一同质问流霜。” 挣不开凤启轩,赵清茗便只能这样紧挨着他出声解释道。 “御医来了,御医来了。” 就在此时,一个宫女焦急的声音响起,随后沈御医跟着快步走了进来。 两人瞧见凤启轩急忙跪拜行礼,被凤启轩阻止了,“沈御医,救人要紧。” “是,臣这就去。”沈御医说话间,快步走到颜卿盈身侧。 颜卿盈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了,看到沈御医,满含眼泪的双眸紧紧盯着他,颤抖着手一把握住他的手,努力吐出了几个字,“沈御医,求您,救救我的孩子。” 沈御医见状哪里敢怠慢,急忙查看起来。 赵清茗站在那里,看着颜卿盈这般样子,脚下微微发软,却被凤启轩紧紧扣住。 赵清茗看向凤启轩,整个人有些茫然。 她原本以为凤启轩会暴怒,会不由分说斥责自己,甚至会责罚自己,可是他没有,他就这般静静地站在自己身侧,守着自己,甚至赵清茗感觉他在护着自己。 心中微微动容,赵清茗眼神微闪,难道他就一点都不曾怀疑自己吗? 毕竟这一切看上来确实是证据确凿。 也许是感觉到她的目光,凤启轩侧过头看了她一眼。 赵清茗心口狠狠跳了两下,急忙收回目光。 “太子殿下,”沈御医突然出声,对着凤启轩就跪了下来,“请恕臣无能,娘娘的胎保不住了。” 沈御医说着,紧紧伏低身子,等着凤启轩的震怒。 但是没有,凤启轩只是淡声说道,“那烦请沈御医开些调理的方子,帮着颜良娣调理一下身子吧,还有地上那碎碗,里面盛着的羹汤被下了什么药,也烦请沈御医一起看一下,查清楚之后再来知会本宫一身。” “是,是。”沈御医没想到凤启轩这般好说话,连连应声。 “太子殿下。”雁汐依旧跪着,一脸的不可思议听着凤启轩的话。 凤启轩脸上露出不耐的神色,看向雁汐,“伺候她早些歇下吧。” 说完,扣着赵清茗的手,向外走去,直向赵清茗的寝宫而去。 走到外间,赵清茗轻轻挣了挣,看向凤启轩,“太子这是何意?” “本宫今晚留宿你宫中。”凤启轩看着赵清茗,直言道。 赵清茗微微有些惊愕,“太子,颜良娣的事情,您就……” “这良娣之位,是她苦心谋划而来,那孩子也是她私心谋划而来,如今没了也好,原本就不该属于她的东西。”凤启轩冷声说道,话语中是难得的凉薄。 他一贯温润,却见不得颜卿盈在这种事情上设计于他。 那日的酒被下了药,他岂会不知? “她谋划而来?”赵清茗轻声念着,有些不解。 “她在本宫酒中下了药,所以那孩子,不该来的。” 赵清茗对上凤启轩的双眸,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茗儿,若是可以,本宫只想要你一个,莫说今日不可能是你所为,即便是你说为,本宫也绝不会伤你,你若愿意为了本宫争风吃醋,本宫开心还来不及。” 赵清茗一颗心跳得如擂鼓一般,“可是,您是太子,是储君,您的东宫,永远都不会只有我一个,父皇不会允许,母后不会允许,这满天下的百姓都不会允许。” “所以本宫宁愿不当这个太子。” 凤启轩这话才说口,就被赵清茗伸手捂住了嘴,“太子,隔墙有耳。” 凤启轩看着她伸过来的娇嫩柔荑,心口一动,弯腰将赵清茗抱了起来,回了寝宫。 当夜,流霜就被凤启轩让人押到了慎刑司严加审问。 “殿下,您这会是不是该去陪着颜良娣才是?”赵清茗看着凤启轩一直守着自己,心中多少有些不安。 凤启轩能这般信任自己,她很知足,但是今日痛失腹中骨肉的毕竟是颜卿盈,而她还是最大的嫌犯,如今凤启轩不去安慰颜卿盈反而在这边陪着自己,总感觉有些说不过去。 凤启轩侧身看向赵清茗,“你这是想赶本宫走?” 凤启轩目光灼灼,看得赵清茗脸红心跳,“臣妾只是觉得颜良娣毕竟痛失苦肉,这会她该是需要您的时候。” 赵清茗低低说道。 其实她也不想凤启轩走,不想他去陪别的女人,可是他到底是太子,他终究不可能只属于自己一个人,自己不该生了如此贪念的,否则最后痛苦的还是她自己。 “那你呢?”凤启轩听着赵清茗的话,目光灼灼,“你会有需要本宫的时候吗?” 赵清茗低垂着头,没有说话。 凤启轩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伸手搂着她,“今日你受了惊吓,本宫哪里都不去,陪着你,安寝吧。” 赵清茗听他如此说,便也没有再说什么,被他这般搂着,心也跟着安定了不少,倦意袭来,竟很快便沉入了梦乡。 — 颜卿盈的寝宫之中,御医看过之后帮着止住了血,又开了几个药方让雁汐她们连夜煎熬了给颜卿盈服下,将肚中剩余的东西排干净,才能保颜卿盈一命。 但是即便如此,颜卿盈身子也大受损失,需要些时日才能恢复了。 沈御医走后,颜卿盈躺在床榻之上,眼神空洞,愣愣出神。 雁汐捧着煎熬好的药过来想扶她起来她,她也不动,如同一个木头人一般,不说话,不动,不哭,不闹。 雁汐瞧着她这个样子,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娘娘,身子是您自个儿的,旁人不珍惜,您自个儿要珍惜啊,您得赶紧把这个汤药喝了,只要好好调理好身子,才有可能有以后啊。” 雁汐一边哭着,一边出声劝说道。 “娘娘,沈御医说了,您必须把这些汤药喝下去,将肚中的淤物全都排出来才行,”雁汐说着,对着颜卿盈便跪了下来,“娘娘,就当雁汐求您了,求您听御医的,千万莫要拿自己的身子赌气啊。” 雁汐一声一声地劝着,可是颜卿盈还是毫无反应,雁汐实在没了法子,只能跪在床榻边,陪着她垂泪,直到一个公公打扮的人突然出现在寝宫之中,颜卿盈才好似突然活过来了一般,看向雁汐,“他来了,是他来了……” 说话间,眼泪如注。 雁汐知道此刻只有那人说的话颜卿盈才会听了,便急忙迎了那人,让他进到里间,自己在外间候着,其余的宫女则都被雁汐找了一堆理由使唤了出去。 凤启鸣依旧还是那一身太监装,一步步向着颜卿盈走了过去。 颜卿盈挣扎着起身,看着凤启鸣,呜咽出声,“殿下,殿下,我们的孩子没了,我们的孩子,没有了……” 颜卿盈惨白着脸,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在看到凤启鸣的那一刻,彻底决堤。 凤启鸣快步走上前,将她搂进怀里,“盈儿,你别这样,你这样,我看着心疼。” 他简简单单一句话,颜卿盈却哭得越发伤心起来。 但是有些情绪一直憋在心里会积压成疾,如此一哭,颜卿盈心口那股怨气倒是散去了不少。 凤启鸣没有催她,任由她抱着自己哭泣,等她哭够了,这才端起雁汐放在床榻旁的药碗,喂颜卿盈喝药。 “盈儿,我不许你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我们还有以后,还会有别的孩子,你如今最紧要的,便是把身子养好。” 凤启鸣说着,耐着性子,一勺一勺地喂着她喝,颜卿盈也都乖顺地喝进肚中,眼中偶尔低落混进汤药里,颜卿盈忍着,把那一碗汤药喝了干净。 “殿下,我好恨。”颜卿盈喝完汤药,看着凤启鸣,咬着唇出声道。 “盈儿,”凤启鸣搂着颜卿盈,在她耳畔轻声道,“我知道你恨什么,她既然敢算计我们的孩子,我也不会让她好过,她那个孩子,也休想平安生下来。” 凤启鸣太了解颜卿盈了,他知道颜卿盈想听什么。 果然,他这句话一说完,颜卿盈再次痛哭出声,光是他的那一句‘我们的孩子’就让颜卿盈觉得值了,觉得今日所受的罪都没有白受。 — 颜卿盈失了孩子的事情,侯府很快便知晓了。 颜卿霜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不敢相信。 赵清茗那样的性子,怎么可能因为嫉妒去毒害颜卿盈的孩子呢? 当日赵清茗是亲眼瞧见颜卿盈是用了何种手段才攀上了凤启轩的,这样的人,赵清茗应该根本就不屑于跟她斗吧。 心中虽这般想,但是这事情毕竟出在东宫,颜卿盈即便是侯府庶女,却也不是侯府可以过问的事情,最多是让人唏嘘两声,这事便也算过去了。 如今就连张氏都不替颜卿盈奔走了,这侯府之中就更加没有人会为了颜卿盈的事情多花什么心思了。 颜卿霜震惊之处不是颜卿盈的孩子被害,而是这宫中的诡计。 定是有人借了赵清茗之手,害了颜卿盈的孩子,这样一番下来,那幕后之人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两个怀有身孕的女人都算计了进去,而且依着凤启轩如此护着赵清茗的样子,只怕那幕后之人连凤启轩都算计了进去。 凤启轩那过分的偏袒,若是传入景德帝的耳中,又不知道会引起何种波澜了。 这看似华贵无比的皇城之中,却是阴谋诡计的天下。 099 护你周全 翊坤宫。 皇后单手支颐,轻轻靠在软榻之上,神色间愁苦繁琐,她的身侧,一个一身绿衫的宫女屈身伺候着,那宫女此刻脸色也是一脸的担忧神色,整个翊坤宫此刻好似都陷入了愁苦之中,无人敢在皇后面前发出半点声响,唯恐惹怒了她。 “池荷。” 皇后突然出声,她身侧那个绿衫宫女急忙道,“奴婢在。” “你可都打听清楚了,当真是太子妃端去的汤药,堕了那颜良娣的胎儿?”皇后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颤音。 她一贯是清冷高贵的,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是那般淡然,那般沉稳,唯独最近,因着太子的事情,她一再地失了往日的那股成竹在胸的气势。 被唤作池荷的丫鬟见着她这个样子,心有不忍,但是又不敢有所隐瞒,只能压低了嗓音道,“回娘娘,确实是的,昨夜颜良娣的孩子就没了,太子没有责罚太子妃,还随着太子妃回了紫鸾宫歇息了。” “胡闹!”皇后一掌拍在了身侧的扶手上,眼中隐着掩着怒火,想要压下去,却怎么都压制不住,“太子任性,这般胡闹,太子妃便也就由着他胡闹?都不曾规劝于他?” 皇后怒气一出,这一宫的宫女都吓得跪了下来,大气不敢出。 额头青筋微跳,皇后只觉得头疼欲裂。 因着上一次凤启轩闭门修书的事件,景德帝已经动了怒了,虽说这些年,她与皇帝一向恩爱,景德帝对她更是恩宠有加,可是天威难测,她与景德帝如今只有凤启轩一个孩子,若是景德帝当真对太子失望了,即便再有心护着她这个做皇后的,只怕都是有心无力了。 皇后想着,心中越发沉闷。 要怪只怪她从小将凤启轩护得太好,让他少了那些皇子该有的血性,让他即便生在这深宫之中,竟然还妄念兄友弟恭,满心满脑都想着阖家欢乐,何其可笑。 他这般行事,最后只怕死在谁的手上都未可知。 皇后想到这里,心口一痛,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她无论如何都要护着的。 这般想着,皇后用力按压了一下‘突突’跳着的额头,刚准备起身,就听到外面太监尖着嗓子出声道,“陛下驾到。” 皇后一惊,池荷慌忙伸手,扶着皇后起了身,一起去迎圣驾。 景德帝黑着一张脸走了进来。 “恭迎陛下。”皇后带着一众宫女相迎。 “都起来吧。”景德帝神色冷淡,话语疏离,相比以往,话语中那份浓厚的夫妻情分淡了不少。 皇后心口抽痛,却还是只能佯装没事人一般,直起身子,看向景德帝,扯出一抹笑意,“陛下今日怎么得空来了臣妾这里?” 景德帝坐在那里,抬头看向皇后,眉宇间清冷无情,“朕为何会来,皇后当真不知?” 皇后身子狠狠颤了颤,心中苦涩。 她哪里会不知,她只是没想到景德帝当真会这般来兴师问罪。 夫妻情分,在这皇宫之中本就淡薄,是她痴想了。 皇后深吸了一口气,尽量保持着一国之母该有的气度和礼仪,轻轻挥退了宫里的宫女,然后对着景德帝跪了下来。 景德帝微微挑眉,看着跪倒在地的皇后,没有说话。 “皇上,臣妾教子无方,还请皇上责罚。”皇后跪倒在地,没有抬头去看他的神态表情,只是颤着声音说道。 这些话由自己先说出口,总好过让他斥责出声,毁了夫妻情分要好。 跟了他十数载了,他的脾气,皇后还是清楚的。 只要是她说出口的,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景德帝冷哼了一声,“这就是你教导出来的好儿子啊,当真如此痴情,专宠一人?朕不曾想,朕的儿子中,还有如此真性情之人,修书治水,专宠一人,他这是想流芳百世,传为佳话啊!” 景德帝这般说着,话语中讽刺之意甚为明显,听得皇后身子微颤。 她知道,景德帝是动了大怒了。 身为太子,不思进取,不图大业,成日里忧心忧民,如今又沉迷女色,弄出专宠传言来,这样的储君,若是传扬出去,岂不是让邻邦嗤笑凤启后继无人? 若是长此下去,只怕景德帝当真会起了废储之意。 皇后这般想着,只能微微抬起头,脸上早已满是泪痕,“陛下,是臣妾的错,他自幼养在臣妾身畔,臣妾只会教导他兄友弟恭,教导他胸怀宽广,臣妾是个不知天下广阔的女流之辈,没有陛下的雄心,所以教导得太子这般优柔,这一切都是臣妾之过,陛下如今正值壮年,太子若能得陛下栽培,定能将在臣妾这边习得的那些优柔的性子都消磨干净,按着陛下的意思,成为一个堪当大业的凤启储君。” 皇后说着,跪着微微挪了一下,挪到了景德帝身侧。 “陛下,您潜龙之时,臣妾就追随左右了,那会臣妾不知未来,不忧其他,只一心扑在陛下身上,陛下安则臣妾安,陛下好则臣妾好,臣妾心思狭隘,存不下这家国天下,存不下这社稷民生,唯一能存下的只有陛下一人,这一切都是臣妾的过错,是臣妾的狭隘导致了太子的狭隘,如今太子这般作为引得陛下震怒,都是臣妾一人之失,臣妾甘愿从今以后不再插手太子之事,全由陛下教导改正。” 皇后说着,轻轻攥着景德帝的帝袍,眼泪肆虐,不敢再抬头看他。 该说的话她已经说了,如今就看景德帝的意思了,若是他还顾念这情分,这一关自然也就过去了,若是他不念情分,自己再多说什么也只是徒增他的厌恶罢了。 皇后懂的这其中的分寸,所以此刻只是低头垂泪,不再言语。 直到一双手伸手到面前,轻轻扶着她起身,皇后这才满面泪水地看向景德帝。 景德帝深深叹了口气,将皇后拥入怀中,“皇后仁善,朕一贯是知晓的,所以朕子嗣绵延,皇后从未有过半分嫉妒失了分寸之举,你教导出来的孩子,自是仁心宽厚的,只是凤启虽是强国,可是这些年,虎狼环伺,西戎,北狄,南定哪个不是厉兵秣马,试图一战以扬威?西戎更是多次骚扰凤启边境,虎狼之心昭然若揭,凤启百年基业,朕必须交到一个有强国之心的君主手中,皇后你明白吗?” 景德帝说着,接过皇后手中的帕子,帮着她拭着眼泪。 “臣妾明白,臣妾知道陛下忧心,是太子无能,惹得陛下伤心了,是臣妾的过错……” 皇后听着景德帝的话,急忙道。 “太子并非无能,而是他的才能用错了地方,他太过于仁善,所以才会引得朕的那帮儿子一再地起了不该有地心思,朕眼不瞎心不盲,朕看得清楚,可是这治天下,要的就是那野心,这是太子欠缺的……” 景德帝心中通透,他爱皇后,自是希望凤启轩能堪当大任,但是如今他也明白,凤启轩并不是最合适的人,可是到了皇后面前,这些话,他又说不出口了,看着皇后哭成这般样子,他心中不忍。 “陛下,无论您下何种决定,臣妾都不会有异议,臣妾只盼陛下好。”皇后听得出景德帝的弦外之音,但是现在,她只有表现的越无所谓,越能护住太子。 “婉儿……” 景德帝呢喃出声,皇后身子轻轻一颤。 赵念婉,皇后闺名。 这一声婉儿,皇后当真是许久未听到了。 景德帝,她的男人,九五之尊,但是初心未变,他还是当年的那个他,还是那个会轻轻唤着她‘婉儿’的人。 皇后这一次真的,眼泪决堤,“陛下……” “明日开始,每日卯时便让太子到御书房来,日日如此,非节庆生病不得休息,婉儿可会心疼?”景德帝轻轻捏着皇后的手,出声问道。 “陛下亲自督导,臣妾岂会心疼,若非如此,又怎能磨炼他的心智,臣妾赞同陛下一切决议。” 皇后依旧轻靠在景德帝身上轻声道。 — 景德帝走了之后,皇后靠在软榻上,许久不曾出声。 那一声‘婉儿’将这些年压在皇后心底的情分给扯了出来,让她黯然神伤。 她嫁给当时还只是个亲王的景德帝之前,母亲就一再地告诫她,帝王之家没有真情,只有权势,她嫁入亲王府,要的就是巩固自己的权势,要的就是助国公府安康永固,为此,用些手段也不为过。 所以,当当时的元侧妃,也就是如今的元贵妃怀孕产子时,她便在自家母亲的唆使之下,使了丫鬟给那才出世的,景德帝的长子下了药,出生不到一月,那个孩子就没了。 那是景德帝心中最大的痛,可是他一直都不知道,那是自己所为。 她看到他抱着凤启渊那小小的身子夜不能寐的时候,她就后悔了,可是她已经无法弥补。 那次之后,皇后就收了手,所以后来,凤启筝出生,凤启墨出生,凤启延出生,所有的那些皇子出生,她都不曾动过手…… 可是即便如此,她还是担不起景德帝的那一番话语。 仁善…… 若是仁善,又怎会对襁褓婴孩下手? 若是仁善,又怎会害得他痛失长子! “娘娘。” 池荷突然出声,骇得皇后身子颤了颤。 池荷吓了一跳,急忙跪了下来,“娘娘,是奴婢不好,惊扰了娘娘,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皇后微微叹了口气,看向她,“不妨事,怎么了?” “太子妃求见。”池荷急忙道。 “太子妃?”皇后默念着,借着池荷的力起身,“本宫没去找她,她竟自己来了?还算识趣,让她进来吧。” “是。” 宫女应着,便去请了赵清茗进来。 赵清茗知道昨日之事,皇后定然会生气,所以她是特意来请罪的。 如今宫中传言纷纷,说她生性善妒,毒害良娣之子,而太子不问青红皂白,袒护于她。 她名声有污无妨,可是她不能眼看着太子因她染上污名。 所以她来了,来向自己的姑母请罪,来请教姑母,自己究竟该怎么做。 宫女领着赵清茗进了内间,皇后已经起了身,此刻正坐在主位之上。 “给皇后娘娘请安。”赵清茗走到近前,福了福身,说道。 “起身吧。”皇后的声音略显寡淡,出声道。 赵清茗是她的侄女,她是看着她长大的,情分自然不一样,她自然是希望赵清茗能得了凤启轩的欢心的,但是她也没想到自己那个儿子居然会对赵清茗情根深种,袒护成这般样子。 他可以护着赵清茗,却绝不该这般明显,绝不该护到台面上来,绝不该引得众人议论。 “坐吧。”皇后见赵清茗低着头站着,再次出声道。 “是。”赵清茗这才在皇后身侧的椅子上落了座。 “说吧,今日来寻本宫,什么事?”皇后端坐在主位之上,即使此刻为了太子之事心急如焚,却依旧还是慢条斯理,不急不躁地看着赵清茗出声道。 “娘娘,昨日的事情,您听闻了吗?”赵清茗看着这个平日里与自己格外亲厚,如今却分外生冷的姑母,就知道她定是听闻了昨日之事,故意在为难自己。 但是昨日那一切确实怪自己不懂分寸,若不是因为自己,如今太子也不至于成为众矢之的。 她以前虽不关心这争权夺利之事,但是生在国公府,不关心不代表不懂,太子之位,觊觎之人众多,凤启轩坐在了这个位子,本就会强敌环伺,如今却因为自己出了这样的流言,也不怪姑母会与自己生气。 “你是说昨夜太子为了你,不顾颜良娣的事情吗?”皇后冷声出口,“本宫的茗姐儿可是当真好手段,竟哄得太子专宠一人,倒是让姑母刮目相看。” 皇后这话一出,赵清茗立刻白了脸色,起身对着皇后跪了下来。 “娘娘,茗儿自知昨日之事不对,茗儿昨日也是受了惊吓,脑子糊涂,竟然任由太子做出如此糊涂之事,如今醒悟,还请娘娘教诲,如今茗儿该当如何,如何才能帮到太子?” 赵清茗是个直性子,不会那些拐弯抹角,旁敲侧击,她今日来的目的就是求教,所以此刻,她也不想说过多辩解的话语,而是直言道。 皇后见她这般说,心中淤堵的那口气才算舒缓了些,声音也放柔了些,“起来吧,本宫是你亲姑母,自是盼着你好的,只是太子如今地位并不稳固,有些事情,不能过了那个度,茗姐儿,你可明白?” 皇后说着,弯腰将赵清茗搀扶了起来。 “茗儿明白。”赵清茗急忙回道。 “你宫中那丫鬟,既然交给慎刑司了,那边去慎刑司那施加些压力,无论是不是她做的,都必须让她认下,是她想要害你,如此才能帮着太子脱困,明白吗?” 皇后看向赵清茗,一字一句说道。 赵清茗一怔,低垂下头,“茗儿明白了。” “明白便好,放手去做吧,既然这颜良娣不惜以孩子相胁,你不妨送她个回礼。” “娘娘的意思是,颜良娣故意的?”赵清茗脸色更难看了,“可是儿臣昨日见她生不如死,那般模样,不似装出来的。” “她是不是装出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让这整个皇宫,甚至整个天下的人相信,她是装出来的,这是后宫生存之道,你明白吗?” 皇后看着赵清茗惨白的脸色,知道自己如今跟她说这些有些过于残忍了。 但是她早一日知道,便多一分自保的能力,太子的东宫便多一分安稳。 她让赵清茗嫁给轩儿,可不是去给轩儿添麻烦的。 这深宫之中,真相如何向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有多少人相信,那就是真相。 赵清茗咬牙点头,“儿臣明白了,儿臣这就去做,儿臣告退。” 从翊坤宫出来,赵清茗只觉得浑身发寒。 这便是凤启轩一直面对的环境吗?可是即使身处这样的环境,即使这样,他还是对自己的,他只要自己一人,他可以为了自己不要太子之位。 赵清茗想着,紧紧掐着自己的手心,逼着自己镇定下来。 他这般待自己,自己就该护着他。 这般想着,赵清茗惨白着脸色看向身侧的素儿,俯首说了几句。 素儿立刻点头,转身快步离开。 赵清茗这才缓缓向着东宫走去。 颜卿盈,我不知道你处心积虑攀附上凤启轩究竟是为了名利地位还是别有目的,但是如今,既然一切纷争因你而起,那便只能用你来解决。 好在,你也并非良善之人,这下,我下手之时,心中还能好受一些…… 赵清茗这般自我安慰着,一步步走入东宫之中,迎面遇上一脸担忧的凤启轩,她只是笑着请安,“太子殿下。” “你去了哪里?脸色怎生这般难看?”凤启轩快步上前,扶住赵清茗,出声问道,“可是母后为难你了?” “没有,”赵清茗伸手,轻轻拢上凤启轩的侧脸,“只是臣妾发现,臣妾好似爱上殿下了。” 100 怄气 今日,颜卿霜起了个大早,梳洗过后,去给容氏问安,之后便与容氏告假,去了恂郡王府。 最近事多,再加上又去别庄住了些时日,倒是许久不曾去恂郡王府教授晗月习马剑术了,也不知道那小丫头是否会生气。 颜卿霜坐在马车上,一路上想着晗月,心情倒是颇好。 那个小丫头性子直爽,在她面前什么都可以不用顾忌,可以率性而为,当真是难得的闲适。 除了在这个小丫头面前,旁人面前,颜卿霜还当真不敢忘了侯门嫡女该有的分寸,只有她,不管自己要做什么样的事,她都能理解,她都会支持。 如此挚友,确实难得。 颜卿霜这般想着,心念微动,对那小丫头的想念又深了几分,恨不能让这马车跑得再快些,快些到了恂郡王府,快些见到那小丫头。 可是当马车真的到了恂郡王府门口的时候,颜卿霜却有些发怂了。 她差点忘了,晗月是凤允祥的亲妹妹。 上次凤允祥来侯府,最后那般尴尬地结束了那次地会面,若是今日在王府遇上他,自己该如何与他相处呢? 颜卿霜轻叹了口气,还真是让人头疼。 “小姐,怎么了?”鸢落见颜卿霜下了马车以后远远看着恂郡王府地大门口,不再向前,不由得出声问道。 “没,没事,走吧。”颜卿霜说着,带着鸢落上前。 来都来了,总不能再打退堂鼓了。 颜卿霜上前,进了王府,一如以往,有一个小丫鬟带着她们去武场,另外有小丫鬟去通知晗月。 晗月还未到,颜卿霜便先到了武场,用襻膊将衣服束好,翻身上马,拿了这武场的弓箭,先行试炼起来。 许久不曾拉弓射箭了,这手确实生了,不过一圈跑马下来,那一支支箭还是支支正中红心,想来这技术退的还不算太厉害。 鸢落在一旁看着,忍不住为颜卿霜叫好。 她只觉得颜卿霜自上次被老爷责罚过醒来之后,马术箭术都增进不少,越发厉害了。 而除了鸢落,颜卿霜还听到旁的叫好声。 是晗月的声音,只是那小丫头好似故意一般,那叫好声带着几分别扭,让颜卿霜听着心中略有些不适,拉马回身看向晗月,果然看到那小丫头黑着一张脸。 颜卿霜翻身下马,走到晗月面前,盈盈屈膝,“见过郡主。” 晗月闲闲看了她一眼,并未像以前一样斥责她多礼,而是越过她走向那马匹,轻拍了一下颜卿霜刚刚骑过的马,冷幽幽地出声道,“颜三姑娘地骑术马术果然惊艳,怪不得如此招惹人的目光。” 颜卿霜听着她的话,微微蹙起了眉,径自起身,走到晗月身侧,“郡主此话何意,可能明说?” 晗月见着颜卿霜这般样子,脸色越发冷了些,“本郡主未曾喊你起身,你便自行起身,这便是你侯府教出来地规矩吗?不成体统!”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颜卿霜哪里还能不知道这小丫头是在故意给她下马威。 只是颜卿霜自问不曾得罪于她,所以一时不太明白她这般做事所谓何事。 “郡主,卿霜是哪里得罪你了吗?”颜卿霜知道晗月不喜欢那些拐弯抹角的虚俗套路,便也懒得与她斗法,直言问道。 “不曾。”晗月冷冷道。 “既然如此,郡主为何如此?” “你也说了,我是郡主,而你只是区区侯府女儿,如今你来教我骑射,我这般对你,有何不可?”晗月看着颜卿霜,依旧咄咄逼人。 “好,那是自然,你是郡主,我只是侯府女儿,郡主这般对我自无不妥,是卿霜逾越了,”颜卿霜看着晗月这样,也不愿再继续追问了,她愿意说便说,不愿意说,只怕自己现在追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 若是旁人这般待自己,颜卿霜只怕早就转身不伺候了,可是她是晗月,前世今生,自己亏欠她良多,只能耐着性子依旧候着,“既然郡主说是让卿霜来教郡主骑射,那便开始吧。” 颜卿霜说着,取了弓箭递给晗月,自己也拿了弓箭,翻身上马。 颜卿霜并没有因为晗月那莫名其妙的敌意而疏忽教学,还是依着以往的样子,仔细嘱咐过之后,便拍马上前,回身看向晗月,“我会控制好速度,郡主尽力追上我便是。” 说完便策马向前。 晗月心里堵着气,一鞭子打在马身上,快马追赶。 她就不信自己当真就追不上颜卿霜。 若是以往,晗月虽然性子骄纵,但是也知道她与颜卿霜之间的差距,不会这般不顾一切地追赶,但是今日,气闷让她失了分寸。 两圈下来,晗月还未追上颜卿霜,射箭的准度也与颜卿霜有着明显的差距,心中不免就开始浮躁起来。 狠狠甩了两鞭子,身下的马猛地上前。 晗月还是觉得不够马鞭一下又一下狠狠地抽打在马身上,那马痛得嘶鸣,用尽全力奔跑,最后前腿一软,晗月整个人眼看着便要跌落下马。 “郡主!” 武场周围的丫鬟奴仆见着这个场景都惊呼出声。 颜卿霜离晗月最近,也一直在留意着晗月的举动,晗月今日的浮躁她都看得一清二楚,也早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出,早有防备。 飞身下马,颜卿霜脚尖轻踮地面,一跃飞到晗月马背之上,一把揽住她,然后抱着她往旁边一滚,两人一起跌下马背。 颜卿霜将晗月紧紧护在怀中,翻滚了几圈之后,两人才停了下来。 晗月惊魂未定,手脚都有轻微擦伤的颜卿霜,许久缓不过神来。 颜卿霜将她保护得很好,所以她只是手腕处擦伤了一点点,而颜卿霜身上却擦伤了一大片,衣袍都擦破了,看着有些触目惊心。 武场一直都有医师,就是以备不时之需,此刻见颜卿霜与晗月受伤,自是赶了过来,给晗月上了药之后,再看向颜卿霜。 左边手臂率先着地,衣衫褴褛,血痕遍布,医师轻轻剪开了衣袍,仔细给颜卿霜清理过后,这才开始上药。 擦伤面基较大,上药之时,颜卿霜闷着没有哼出声,双眉却是紧紧得蹙了起来。 晗月看着她这般样子,心里那些气淤早就消散不见了,看着她,闷闷道,“你没事吧。” “臣女并无大碍,多谢郡主关心。”颜卿霜看着她,客客气气,很有侯门嫡女的风范,却少了几分亲近。 “你……”晗月见着她故意这般客气,带着几分恼意,刚想出声,看到她的伤口,又闭了嘴。 “你何苦救我,我会自救。” “臣女奉命来教授郡主,若是教授过程中郡主出了事,臣女唯恐侯府担不起这责任。” “颜卿霜,你就一定要这般阴阳怪气的与我说话吗?”晗月到底是受不了了。 “是郡主要臣女注意一个侯府嫡女该有的规矩的,臣女又做错了?” 颜卿霜的胳膊此刻已经被包扎好了,但是衣衫破了,丫鬟正欲领着她去换一身,她却跟晗月杠上了。 “颜卿霜,我就是生气,你,你就不能让着我一些?”晗月到底还是孩子心性,与颜卿霜较劲了半天,最后只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到底心底里还是在意这个亦师亦友的朋友的,晗月此刻瞧着她这副狼狈的样子,叹了口气,“先去换身衣衫再来与本郡主较劲。” 说着跟着颜卿霜去了武场旁的房子里换衣服。 晗月陪着她,衣衫褪下来,看着她小腿上的伤,晗月眉头紧蹙,“对不起,害你受伤了。” “骑马摔伤是难免地事,不妨事。”颜卿霜看了一眼,没有放在心上,径自换着衣衫,“倒是你,今日使什么小性子,我哪里得罪你了?” “我……”晗月此刻正盘腿坐在椅子上看着颜卿霜,听到她这般问话,忍不住微微垂低了头,“你并未得罪于我。” 这下倒是轮到颜卿霜诧异了,“既然如此,你今日又是为了哪般?” “你……”晗月忍不住站起了身,“我是为了我哥哥。” 颜卿霜手微微顿住,“世子?” “是,我前日晚上去寻他玩,却见他喝得酩酊大醉,口中还念叨着你的名字,你,你……” 晗月看着颜卿霜,重重叹了口气,“哥哥心悦于你,你知晓吗?” 颜卿霜不想骗她,神色间认真了些,看向晗月,点头。 “既是如此,你是如何想的?” “我对他并无那个意思,我也与世子说清楚了。” “我哥有哪里不够好的吗?颜卿霜,你为何看不上他?”晗月看着颜卿霜,一副骄纵的模样,出言问道。 颜卿霜叹了口气,走到晗月近前,“郡主,你觉得我哥哥好吗?” 晗月一愣,随即道,“颜世子少年将才,为人出众,很是优秀。” “既然如此,郡主会心悦我哥哥吗?” 晗月一愣,低垂下头。 她心悦李俢然,这一点,颜卿霜是知晓的,但是她知道颜卿霜此刻问她这话的意思。 感情之事确实不能勉强,以她郡主的身份,完全可以嫁给身份地位远超于李俢然的人,可是她心中所念却只有李俢然,再容不下旁人。 即便那人再优秀,即便那人是君王,她也不屑一顾。 “我懂了,”许久,晗月才再次出口,“是我心思狭隘,无端连累你受伤。” “郡主能想通便好,这点小伤,值得。”颜卿霜对于自己身上的那些擦伤倒是浑不在意。 只是皮外伤而已,不伤筋不动骨,没几日就好了,如今知道晗月与自己闹别扭是为了这件事,又见她想通了,颜卿霜心情也松快了许多。 “你这般样子,今日教授便到此为止吧,免得再伤了。”晗月看着颜卿霜,终于恢复了以往的样子,有些担忧地出声道。 “无妨,我可以言传。”颜卿霜笑着看向晗月,“郡主,请吧。” “颜卿霜,我这身红色衣衫你穿着还颇为合适,窈窕有致,难怪我哥哥心心念念。”晗月走在颜卿霜身侧,看了一眼颜卿霜,忍不住出声道,“你这艳色衣衫颇合适你,你往后别整日里装着那些素色衣衫了。” “郡主……”颜卿霜见着晗月那口无遮拦的模样,只感觉太阳穴微微跳着,无可奈何。 “我说的都是实话。” “郡主,世子来了。”两人说话间,才走入武场,就有丫鬟快步上前,看向晗月说道。 “哥哥?”晗月挑眉,看向颜卿霜。 颜卿霜心口一窒。 她来教习晗月许多次了,从未曾在武场遇到过凤允祥,这一次,怕是他故意为之? 可是这会颜卿霜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只能一脸求助地看向晗月。 “你自己惹的桃花债自己想办法。”晗月丝毫不愿意帮忙的样子,还一脸看好戏的模样,低声道。 “我……我哪里招惹了……”颜卿霜只觉得欲哭无泪。 而凤允祥显然已经看到了她们,此刻正一步步向着她们走来。 “见过世子。”颜卿霜只能故作镇静,看向凤允祥行礼。 凤允祥依旧如以往一般,脸上挂着笑意,和煦温润,“颜姑娘不必多礼。” 在他心中,颜卿霜的地位一如以往,不曾变过,但是他也深知自己与凤浔生相较之下没有任何的可能性。 在那日,看到凤浔生对着颜卿霜那般态度地时候,他便知道自己没有希望了,但是反之,他又有一丝欣慰。 颜卿霜很好,所以才能引得凤浔生动了心,她这般女子,该值得这世间最好的,所以他如今所愿唯有她好好的,自己只想在暗处护着她便好,看着她展露笑颜,便觉得一切都值了。 凤允祥想着,为了避免颜卿霜觉得尴尬,他便看向了晗月,“今日的邀约晗月你可是忘了?他们已经在府门外候着了,特意过来接我们二人,”凤允祥说着,看向颜卿霜,“颜姑娘既然也在,要不一同前往?” “多谢世子,世子与郡主既然有约,卿霜就不打扰了。”颜卿霜带着几分客气,拒绝道。 “国公府世孙吴端青好似带着他夫人也在同游之列,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他夫人便是颜姑娘的大姐姐颜卿菱,姑娘何不借着这个机会与姐姐一聚?”凤允祥倒是当真不想为难颜卿霜的,他是真的听闻了颜卿菱也在同游之类,所以才会有此一问。 “大姐姐也在?”颜卿霜想着颜卿菱,心思动摇得厉害。 颜卿菱嫁入国公府之后,若不是节庆便鲜少能回侯府,自己重生回来许久,还不曾见过她一面,也不知她如今过的怎么样,若是今日可以见她一面,倒也好,至少可以知道她的近况。 颜卿霜还在犹豫,凤允祥便出声道,“颜姑娘是晗月的师父,便与晗月同乘一辆马车,一道前往吧。” 说完也不愿意给颜卿霜施加压力,自己便先行出了这武场。 晗月看向颜卿霜,出声问道,“你是不是想见你大姐姐?那便一同去吧,若是有人敢欺负你,我定护着你。” 颜卿霜看着她那般样子,轻笑出声,“如此便多谢郡主了,我确实是有些思念姐姐了。” “那边走吧,正好你今日行装,颇为好看,应当出去给众人看看。”晗月说着,一脸调皮的笑意,拉着颜卿霜一同走了出去。 因着直接在门口坐进了王府的马车之上,颜卿霜也并不知晓今日到底有多少人,只是一心念着颜卿菱,想着等会到了郊外之后,如若可以,要去寻了大姐姐好生说说话。 想到小时候的那些事,颜卿霜的眼中起了柔情,轻轻撩起车帘看着窗外,寻着国公府的车马。 “师父,你很思念你大姐姐?”晗月看着颜卿霜这般样子,出声关心道。 “嗯,许久不见了,有些思念。”颜卿霜喃喃出声。 许久不见了,当真是许久了,都隔了一世了。 颜卿霜心中有些思绪翻搅得厉害。 上一世,父亲不理自己,自己曾去定国公府寻过大姐姐,但是被国公府拒之门外了。 后来大姐姐曾托人写来书信,信中都是关切之语,让她万万保重,再后来她便听闻大姐姐好不容易怀了身孕,可是在她有孕之事,吴端青纳了一房小妾,那小妾深受吴端青喜爱,后来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颜卿菱便落了胎。 这些事情,她还是从凤启延搜罗过来的众多资料之中看到的,知道颜卿菱落了胎,她再次登门定国公府,定国公却坚决不承认有这回事,只推说大姐姐随着吴端青去了乡下,不在府上,再次将她拒之门外。 按照上一世自己知道的那些,大姐姐在定国公府过得颇为艰难,心中不免有些心疼大姐姐。 “放心吧,等下一定帮你寻机会,让你们姐妹好生聚聚。”晗月见着颜卿霜这副样子,便知道她当真是思念的紧了,急忙出声安慰道。 颜卿霜转头看向晗月,“多谢郡主。” “与我客气什么,只是这一次出游人员颇多,那个怡郡王和郡王妃也在。” 101 挫挫她的锐气 怡郡王妃。 颜卿霜听到这四个字的时候,心中多少有些隐隐不适的感觉。 上一世,自己嫁给凤启延之后,凤启延就被景德帝封为怡郡王,而自己自然便是怡郡王妃。 这一世,凤启延久未婚娶,也一直都未曾封王,所以怡郡王妃这四个字,自己这一世还未曾听闻,现在骤然再听到这四个字,说心里波澜不惊,那是不可能的。 重活一世,许多事都看得通透了些,但是到底还是凡胎俗体,对于上一世痴心爱过的人,一点异样的情绪都没有,又怎么可能。 只是如今颜卿霜对于凤启延早就没有那份蚀骨焚心的爱意,甚至都谈不上恨,只想远离,只希望他的一切,再与自己扯不上关系。 倒是没想到一次随意的郊外野游竟也能遇上了他。 颜卿霜想着,抬头看向晗月。 她应当不知道自己对于凤启延那复杂的心思才对,怎么听她语气好像对恂郡王和王妃颇有意见的样子? 颜卿霜想着,便问出了口。 晗月看向颜卿霜,微微蹙眉,想了想,还是开口道,“怡郡王妃的那些事迹,你不曾听闻?” “事迹?”颜卿霜轻轻蹙眉,摇头道,“不曾听闻。” 怡郡王妃便是那吴锦瑟吧,自己在赵清茗及笄宴上遇到过一次,目中无人,跋扈嚣张,却是个没什么脑子的,她,会有什么样的传闻? 马车中只有颜卿霜与晗月两人,但是晗月还是四下看了一眼,然后坐到颜卿霜身侧,俯身凑到她耳边,“传闻怡郡王娶妻至今未曾碰过王妃,怡郡王妃恼羞成怒,性情大变,这王府里三天两头有丫鬟被削耳割鼻,很是惨烈,如今的怡郡王府便如那人间炼狱一般,怡郡王妃那恶名更是传扬了出来,我听着都觉得瘆得慌,也不知今日是谁邀请的他们两人,当真是……” 晗月说着,显然是心有余悸,伸手抚过自己的手臂,一副嫌恶的样子。 “吴锦瑟,如今竟成了这个样子?”颜卿霜听着晗月的话,轻轻出声。 不久之前见到她那次,她也不过是刁蛮任性却又愚钝可笑的国公府贵女而已,却不曾见她有如此暴戾,这凤启延究竟对她做了什么,竟然会将一个人逼迫至如此地步? 吴锦瑟很喜欢凤启延,颜卿霜能感觉地出来,也许心爱之人的伤害,才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伤害吧。 “是啊,原本她还是国公府姑娘的时候,我也与她见过几面,未曾看出来她会是这般样子。”晗月也是轻叹出声,“反正等下你离她远些,这样的人,少接触为好。” 颜卿霜自是应下,原本就不想与他们二人有什么接触,如今倒好,晗月这般一说,自己也算是有了个借口了。 “其实我一直不懂,五叔他原本不是这个样子,他一向谦和,就算是皇爷爷给他指的婚,他不喜欢,他也绝对不会说新婚之夜就将王妃一人丢在寝宫之中的,这样的事情,不像是他能做出来的,可是他却当真做出来了,据说还因此被皇爷爷叫进宫中臭骂了一顿,也不知他这般究竟是为何,”晗月说着,睁着两只大眼睛满是疑问的看向颜卿霜,“卿霜,你说他是不是与我一般,心中早就有欢喜之人,因为心中有着一人,就无法凑和一生,所以他宁愿被流言蜚语湮没,宁愿被皇爷爷责罚,也不愿意去与吴锦瑟……” 晗月说着,深深地看着颜卿霜,有些话,她一个待字闺中的姑娘自是说不出口的,但是说到这份上,颜卿霜又岂能听不懂,一颗心‘突突’地跳着,不适感跃上心头,颜卿霜只希望是自己多想了。 她不敢相信,上一世为了皇权,那个视生命如草芥,视感情如利刃,满心满眼都是算计的人,如今会放着这偌大的定国公府不去利用?这也太不像他了。 颜卿霜宁愿相信他是在筹谋着一个更大的阴谋,都不敢相信他这一切是因为他心中有了一个人。 他如此顾惜名声,他的筹谋如此煞费苦心,他所图是这家国天下,一个王妃而已,等他问鼎天下之日,三宫六院,要多少妃子没有? 马车出了城,行驶在郊外地道路上,略微有些颠簸,颜卿霜收了心思,不想在凤启延身上花太多心思。 他是如何想的与她无关,只要他不来伤害她的家人,不再利用她害人,她也不想去管他那些筹谋。 晗月显然也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便撇开了那个话题,寻了旁的轻快地话题与颜卿霜细说起来,一路上两人闲谈聊着,倒是很快便到了目的地。 马车停稳,奴仆搬来杌凳,晗月踩着下了马车之后,鸢落便过来扶着颜卿霜下了马车。 鸢落显然是已经瞧见了不远处的凤启延,所以看向颜卿霜时,神色复杂。 颜卿霜只是对着她轻轻摇头,告诉她自己并不在意,让她不必太过于担心,鸢落这才微微颔首,没有多言。 这一处是一个巨大的庄园,马车都被奴仆们停好之后,那个策划了这次野游的人便出了声。 颜卿霜举目望去,倒是个熟人,四皇子,康亲王,凤启墨。 “走吧,跑马赛一场?” 这庄园一看就是康亲王地私产,他大概客套了一番之后,便看向众人说道,这一看就不是他们第一次来这里野游了。 华京贵族一贯是闲适的,野游诗会,泛舟游湖,说到底不过就是这些贵族子弟想出来的玩乐之法而已。 康亲王这话一出,许多人应声,便都随着他向着跑马场而去。 这庄园很是奢华,跑马场比恂郡王府府邸之中的武场还要大上一圈,马好草肥,想来这康亲王为了在这庄园是花了不少的心思。 也是,上一世这个康亲王也是个不安分的,凤启延为了对付他也是费了不少心思的。 这庄园看似只是普通的奢华,却是华京贵族爱来的地方,跑马射箭,疲乏了便去庄园内的酒庄喝酒畅饮,这庄园甚至还准备了上好的厢房,甚至还有那些千金难求的花魁随侍,酒酣畅意之间,话便会多,再加上那些花魁刻意的引带,有些康亲王想要知道的事情,就这么在不经意间,一一探听到手。 颜卿霜一路看着这一草一木,想着康亲王上一世的结局,再看着他如今意气奋发的样子,不由有些唏嘘。 这一世,从自己未曾成为怡郡王妃开始,一切都将改写了,这一切里面,自然也包含了这个上一世被凤启延赐死的康亲王的命运。 这一世,不知这康亲王会是怎样的结局。 颜卿霜正想着,忽然感觉到一道炽热的目光,毫不掩饰,引人不安。 颜卿霜顺着那目光回望而去,却见凤启延已经坐在了马上,混在一群公子哥之间,正看着她,目光灼灼,丝毫不在乎身旁吴锦瑟那恨不得撕碎了自己的神情。 颜卿霜微微蹙了眉,尽量忽视这灼热的目光。 凤启延要看她,这她阻止不了,只能努力保持淡然,佯装不知,四下看了一眼,开始寻找颜卿菱地下落。 但是自己还未寻着颜卿菱,就听到吴锦瑟故意大声道,“嫂子,你才落了孩子,怎么也跟着我哥跑出来了,也不怕受了风,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 颜卿霜顺着吴锦瑟的话看过去,果然看到了距离吴锦瑟不远处的颜卿菱。 颜卿菱今日一身淡青色的衣衫,还围着袍子,确实有些奇怪。 天气逐渐回暖,再加上又是出来野游,大家穿的都较为轻便,唯独颜卿菱穿的厚重,再加上吴锦瑟方才地一番话,众多人的目光便都投了过去。 颜卿菱本就惨白的脸色在众人注目之下变得越发惨白。 妇人滑胎虽然不是妇人之过,可是在妇人眼中,那是绝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的事情,没了孩子,颜卿菱已经万分悲痛了,却不想这个事情居然还被吴锦瑟当着这么许多人地面提起。 莫说颜卿菱,就连颜卿菱身侧的吴端青脸色都难看了几分,狠狠瞪了吴锦瑟一眼,却未曾出言斥责,只这些,颜卿霜就能看得出来,姐姐在这国公府日子过的定然艰辛。 颜卿菱身子颤着,吴端青看向她,轻声道,“要不你先下去歇着?” 颜卿菱脸色越发惨白,今日是他死活非要自己跟着出来,如今就因为吴锦瑟一句话,他又要自己去歇着,自己在他心中,究竟算什么? 颜卿霜站在那里,攥紧了双拳,到底是看不下去了,快步向着颜卿菱走去,“大姐姐。” 颜卿菱有些茫然地看向颜卿霜,在看到颜卿霜的那一刻,一直隐忍的眼泪居然滚落了下来。 许是情绪压抑得狠了,突然见到娘家人,颜卿菱突然有些控制不住。 颜卿霜看着颜卿菱这般样子,心中越发恨了。 她如今是吴端青地妻子,成国公府的媳妇,很多事情自己如今人微言轻,不好多说,可是让她这般眼睁睁地看着大姐姐受苦,颜卿霜心里就如白蚁啃噬一般难受。 权势,又是权势。 终究还是要有权势地位,才能护住自己想要护住之人。 她必须一步步向上爬,即便只是为了护住家人,她也必须向上爬。 “姐夫。”即使心中不愿,为了让颜卿菱在国公府日子稍稍好过一些,颜卿霜还是耐着性子与吴端青见礼。 “原来是卿霜啊,真巧,你今日也在,正好你们姐妹许久不曾见了,好好聚聚,聚聚。” 吴端青是个没有主意的,从小锦衣玉食,只知道父母一再叮嘱他要照顾好妹妹,所以即便吴锦瑟有些事情做得过了他也毫无道理地护着。 这会看着颜卿菱当众落泪,心中虽然不悦,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做,只能这般客套道。 “那便多谢姐夫了。”颜卿霜说着,轻轻扶着颜卿菱,“大姐姐,陪霜儿去那边坐坐吧。” 颜卿菱急忙点头,转身间拭了拭眼泪,随着颜卿霜向着一处的亭子走去。 “好了,都别看了,跑马啊,都愣着干什么?” 康亲王的声音再度响起来,算是暂时化解了这一份尴尬,颜卿霜心中对于他多了一丝感念。 至少还算是个谦谦公子,没有幸灾乐祸。 身后,跑马声响起,颜卿霜无心顾及,只扶着颜卿菱坐了下来,满眼担忧地看着颜卿菱,“大姐姐,方才怡郡王妃所言,可是真的?” 颜卿霜看着颜卿菱如今的脸色心中其实已经知晓答案了,可是吴锦瑟的话,她不愿信,所以还是想要亲口问问颜卿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母亲不是说大姐姐许久都怀不上孩子?怎么她一来却又听说大姐姐没了孩子?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颜卿菱苦笑了一下,“是我福薄,没有这个命,护不住腹中骨肉。” 她的那一抹苦笑颜卿霜看在眼中,越发心疼了,“大姐姐,究竟是怎么回事?” 颜卿菱看着颜卿霜眼中那明显的担忧,却无端想起了吴锦瑟那冷血的话语。 “大嫂,你要记清楚了,你有今天都是你的好妹妹颜卿霜赐给你的,是她害得我过的生不如死,那我便要你过的生不如死,大嫂,如果有可能,你该回趟侯府去,去求求你妹妹离我夫君远些,我也好放过你啊。” 颜卿菱想着,痛失孩子的剧痛好似再次袭来,被颜卿霜攥在手中的手猛地一颤,从颜卿霜手中抽了出来。 颜卿霜看着她那下意识的动作,眼眸一暗。 她究竟是在成国公府受了多大的委屈,才会变成如今这般样子? “没什么事情,是我身子孱弱,怀不住孩子,”颜卿菱止住了哭意,看向颜卿霜,“霜儿,真的无事,今日也是端青特意带我出来的,就是怕我成日待在府上忧思过度,所以带我出来散心,没想还能遇上你,真好。” “真是如此吗?姐夫他,不曾欺负你吧?”颜卿霜听着颜卿菱的话,心中却是怎么都放心不下。 “不曾,他若是当真欺负我,我这许多年无所出,他早可依着七出之条休了我了,他没什么不好,只是那吴锦瑟刁蛮了些,不过如今也好了,她已经嫁入王府,日后该越来越好了。” 颜卿菱这般说着,嘴上说着,心中却是晦涩一片。 她太清楚了,她的日子不会好起来了,医师都说了,她很难再有身孕了,她日后只能看着那些妾室一个一个地给吴端青生下孩子,然后看着自己被排挤,一点一点,在那偌大的国公府里被众人遗忘,被吴端青遗忘…… 可是这些话语,她又如何对着颜卿霜说出来,就算说出来,除了给颜卿霜带去烦恼担忧之外,还能有何作用? 她一人受苦便够了,何苦还要累及家人。 颜卿菱这般想着,努力挤出笑容,优雅大方,想让颜卿霜放心。 颜卿霜听着她的话,还未来得及细问,便听见了这会最不想听见的声音。 “大嫂,颜姑娘,你们怎么在这边聊天,既然出来了,何不一起来赛马?”吴锦瑟说话间,昂首挺胸走了过来。 她今天应该是精心打扮过了的,头发盘了一个精致的惊鹄髻,右边簪了一枚金步摇,步摇精致璀璨,上面镶嵌着精致的玛瑙玉石,日光之下,熠熠生辉,而那步摇垂下之物更是灵动,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晃。 一身粉色劲装将她身子勾勒到极致,劲装虽无繁琐装饰,却也看得出来格外用心,袖口金丝交叠,缠绕至胸前,绣色繁琐交叠,衬得整件衣服华光溢彩,美不胜收。 只是这般装饰,却依旧掩不住那丑恶的嘴脸。 颜卿霜双拳在袖中捏紧。 刚刚大姐姐虽然说得委婉,但是她还是能听得出来,她在国公府只怕欺负她最多的便是吴锦瑟了。 姐姐宽仁,不愿细说,但是她却决不能看着姐姐这般受欺负。 如今这吴锦瑟只是走过来说了几句话,大姐姐就脸色骤变,如此反应,这吴锦瑟该是欺负了她多少? “颜姑娘,听闻你马术骑术皆了得,本王妃倒是仰慕已久,很想讨教一番,只不知颜姑娘可有兴趣赐教?”吴锦瑟说着,轻笑着看着颜卿霜,出声问道。 她那般样子,就好似已经胜券在握了一般。 颜卿霜看着她那样,眸色暗沉。 她记得这个吴锦瑟骑术一般,箭术一般,而她在赵清茗的及笄宴上应该见识过自己的技术,这样还敢如此堂而皇之地过来挑战,其中必定有问题。 原本想到了这一层,颜卿霜自是应该退避的,可是这会,看着姐姐的瑟缩,看着吴锦瑟那咄咄逼人地样子,颜卿霜却突然很想挫挫眼前这个目中无人的怡郡王妃地锐气,让她知道,没人真的怕她,让她知道,大姐姐娘家不是没人。 不管她想使什么计谋,颜卿霜都不惧,无外乎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何惧之有。 ------题外话------ 谢谢sxlzq781019,淡漠如菊,weixineb9614b96f三位宝宝投的月票哦,大么么~~~ 原本想发个月票红包拐些月票的,结果居然过期都木有抢完,捂脸遁走~~~~ 102 抢人 颜卿霜正想着,却听到吴锦瑟再次出口道,“大嫂,你要不要一起?” 颜卿菱一怔,看着吴锦瑟,眼中满是痛意。 她明知道自己才刚刚落了孩子,而且这一切都是她做的,可是如今,她竟然这般轻描淡写地来问自己要不要一起跑马? 何其歹毒的心思! 颜卿菱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厌恶与恨意颜卿霜看得清清楚楚。 既然今日这怡郡王妃非要当众出丑,那她便只能成全她了,就当为了姐姐,让她日后知道收敛些也是好的。 颜卿霜没有注意到那边的跑马已经结束,凤启延等几人听着吴锦瑟的声音,都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们这边。 颜卿霜为数不多的两次亮相都颇为惊艳,今日在场的人大多目睹,所以此刻见着怡郡王妃对她发出邀请,一众人也是满心期待,等着再次一睹颜卿霜那惊艳的骑术马术。 “五弟,王妃今日可算是成全了我等了,当日成国公府本王就瞧着那颜姑娘有所保留,今日若是能奋力一搏,也算是让我等大饱眼福了。”康亲王依旧骑在马上,骑马到凤启延身侧,开口说道。 他此刻倒是当真没有旁的意思,只是这凤启善骑的女子并不多,飒爽的风姿看着确实让人心旷神怡,而今日颜卿霜在他的庄园跑马若是传扬出去,传为佳话,自然也为他的庄园增色不少。 凤启延目光淡漠疏离,只是转头看向凤启墨回了一个浅淡的笑容,然后便又重新将目光投到了颜卿霜的身上,毫不避讳。 但是好在此刻颜卿霜与吴锦瑟靠的近,许多人都以为他是在看吴锦瑟,倒也没有引起太多的注意。 凤启延深目看着颜卿霜,嘴角勾着一丝苦涩笑意。 以他对颜卿霜的了解,颜卿霜根本不会答应吴锦瑟的邀约。她骨子里那般高傲,根本不屑于如此。 可是他刚这般想着,便听到那清脆悦耳的声音,带着几分清冽,出声道,“大姐姐身子孱弱,不适合骑马,王妃若是想找人跑马,卿霜奉陪。” 双眉紧蹙,凤启延盯着那抹红色的身影,眼前一阵恍惚。 从未见她穿的这般耀眼过,红衣似火,烈烈如歌,那般夺目,他根本移不开双眼。 吴锦瑟听着颜卿霜的话,嘴角笑意加深,盈盈起身,“那颜姑娘,请吧。” 颜卿霜微微颔首,起身随着吴锦瑟出去。 “霜儿……”颜卿菱眼中满是担心,看着颜卿霜,没忍住,唤出了声。 吴锦瑟对于颜卿霜的恨意她是知晓的,而在她眼中,如今的吴锦瑟就是个疯子。 她能在自己落了孩子生死不知的情况下在自己身侧说出这样的话语,天知道她今日又准备了什么陷阱等着颜卿霜。 颜卿霜听到颜卿菱的那一声轻唤,心中一暖,看向颜卿菱,“大姐姐放心,霜儿心中自有分寸。” 说着便随着吴锦瑟出了亭子。 这边的动静有些大,自然也引起了凤允祥和晗月他们的注意。 当晗月知道是吴锦瑟要挑战颜卿霜的时候,眼中满是轻蔑之色,“怡郡王妃,您当真想要挑战我师父?如今你还有机会结束这荒唐的挑战,否则等下只怕你会输的比较难看。” 晗月看着吴锦瑟出声道,因着吴锦瑟如今是凤启延的王妃,晗月说话已经客气了不少了,若是换了以前,只怕更难听刺耳的话她都说出口了。 可是原本一点即燃的吴锦瑟却在听到晗月这一番话地时候不急不怒,“本王妃自知骑术马术不是颜姑娘的对手,但是对于姑娘的身手一向仰慕得紧,所以希望等下姑娘能,不吝赐教。” 吴锦瑟看着颜卿霜,一字一句,说的格外认真,可是她那般样子,却让晗月蹙紧了眉头,凑到颜卿霜身边,“师父,我感觉她没安好心,要不还是不比了吧,感觉她要使腌臜手段阴你。” 晗月说话间,看向颜卿霜,眉宇之间,满是担忧。 “这么多皇子公子在场,若是她当真使那些手段才好,我才好替大姐姐出出那淤堵的恶气。”颜卿霜也压低声音说道。 晗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此刻依旧坐在亭中却焦急地向外探看着的颜卿菱,瞬间便懂了。 她与颜卿霜性子相投,所以懂颜卿霜的心思。若是自己有个这样的姐姐被这般欺辱,自己也会豁出一切去的。 心下想着,晗月轻拍了一下颜卿霜,“师父,放心跑马,晗月帮你盯着她。” 颜卿霜轻笑着看向她,认真道,“多谢郡主。” 颜卿霜刚说完,就有这庄园里的奴仆牵了马走了过来,恭恭敬敬,将缰绳交到了颜卿霜的手中。 颜卿霜接过缰绳,翻身上马,红衣飘娆,惊了不少人的眼。 “王妃说吧,怎么比?”颜卿霜随性洒脱,看着吴锦瑟,哪怕知道她是要算计自己,也毫无惧意。 吴锦瑟看着她一身红衣,骑坐在白马之上,鲜衣怒马,惊艳岁月,心中的妒意汹涌澎湃,却被她呼吸之间强压了下去。 颜卿霜,你不就是觉得自己容貌绝顶,天姿国色吗?那今日,我便要将你那张俏脸毁的干干净净。 吴锦瑟已经被嫉妒蒙蔽了心智,就算做的再明显又如何,就算所有人都知晓是她暗中下的手那又如何? 只要能把颜卿霜那张脸毁了,只要凤启延不会再心心念念,那么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要看到凤启延在看到颜卿霜的脸时露出嫌恶恶心的神色,而不是像现在这般,目不转睛,心神念念。 “颜姑娘你也知道,我的骑术远不比你,所以今日我们也不比那些复杂的,这庄园场地够大,我们就跑一圈,谁先回到这里,便算是赢了,可好?” 吴锦瑟将心底的那些想法压得紧紧的,看向颜卿霜,出声征询着她的意见。 说是征询,却又不给颜卿霜留任何回转的余地。 跑马是她提出来的,又是她一再地说自己技不如人,只是讨教,如今若是颜卿霜对她的安排有什么异议的话岂不是显得她颜卿霜欺负人了? “王妃安排便是,”颜卿霜轻笑着,微微拉动缰绳,让马踱步到吴锦瑟身侧,靠近她,用只有她们二人能听到声音出声道,“怡郡王妃,姐姐身子孱弱,她既然嫁入国公府,又是你的长嫂,长嫂如母,王妃日后见到我姐姐,还是该恭敬些的好,来日节庆,姐姐总要回侯府的,若是我爹爹娘亲见她过的不好,却也不会惧你国公府权势而不顾惜她的,王妃行事,还是该三思而后行。” 颜卿霜看着吴锦瑟,脸上满是笑意,看着温柔雅致,出口的话语却凉薄而暗含警告。 吴锦瑟听着颜卿霜的话,只是轻笑了一声,眼中满是轻蔑与无所谓,“颜姑娘还是先关心一下自己的好,跑马毕竟危险若有损伤也未可知,这会还关心旁人,颜姑娘当真是对自己的马术很有信心啊。” “那是自然,今日不管王妃想怎么玩,卿霜都奉陪。”颜卿霜看向吴锦瑟,眼神不避不躲,目光灼灼,凛然之气呼之欲出。 吴锦瑟对上颜卿霜这样的眼神,心口一震,竟然有些慌乱。 但是这样的慌乱也只是一瞬间而已。 现在的她只想毁了颜卿霜,旁的,她都不在意! “既然如此,那便开始吧。” 吴锦瑟看着颜卿霜,说话间,手中的马鞭高高扬起,一挥而下,身下的马儿长嘶一声,飞快地蹿了出去,向前奔去。 颜卿霜看着她疾驰而出的背影,眼中寒光四溢,扬起马鞭,追了上去。 凤允祥站在晗月身侧,愁眉紧锁,“晗月,你在这守着,这马场太大,她们若是跑到那边,我们站在这里根本就看不清楚,我总觉得那吴锦瑟想要暗害卿霜,我跟过去看看。” 凤允祥说话间,已经翻身上马了。 “哥哥,我去,你去算怎么回事。”晗月看着凤允祥,出声道。 可是她说完就发现自己多虑了,这一众富家子弟几乎都翻身上马,追了过去。 也是,康亲王都说了想要一睹颜卿霜的飒爽英姿,这一众公子哥本就闲着无聊,此刻还不都一哄而上了? 所有人策马跟在她们两人身后,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是至少还算能看得清楚。 如此一来,凤允祥混在人群中,也就不算突兀了。 只是旁人都是一脸玩乐的表情,唯独他,满脸的担忧神色,丝毫不见松懈,而他的马也跑在了最前面,就怕颜卿霜万一出事,他会赶不及救下她。 “郡王世子,您这般赶,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在追心上人呢?”一个一身华丽衣衫的贵公子看向凤允祥出声道,见着凤允祥清冷的面色,又加了一句,“怎么,前面当真有世子的心上人不成?” “肯定不可能是王妃,那难道是颜姑娘?” 那人身旁另一个礼部尚书的嫡次子韦星河笑着出声道,“这颜姑娘倒确是绝顶美色,惹人垂涎……” 他话音刚落,眼前银鞭一闪,脸上便挨了结结实实的一鞭子,差点将他从马背上甩下去。 “凤允祥!”脸上火辣刺痛,韦星河也是在众星拱月下长成的,哪里受过这般委屈,当下大喝出声。 这样的玩笑,他们子弟之间常有戏说,也从未见谁当过真,也不知道这凤允祥究竟发什么疯。 而且刚刚若是自己没有拽稳缰绳的话,他这一下就能把自己甩下马去,届时马蹄践踏,他这是完全不顾自己的生死啊。 韦星河越想越气,双眼冷冷地看着凤允祥,恨不得要将他撕碎,却又畏惧他的身份,不敢当真动手。 “颜姑娘好歹是定北侯府的嫡女,她的名声也是你可以拿来开玩笑的?”凤允祥看着韦星河,声音冰冷如霜,丝毫没有因为抽了他一鞭子而觉得有什么不妥,“你若是再敢言行无状,我手中的鞭子可不管你是谁。” 凤允祥动了怒气,晗月看着他,只能重重叹了口气,紧跟在一旁。 周围的世家子弟见状都急忙出来打圆场,无非都是劝韦星河算了。 毕竟凤允祥是郡王世子,又深受陛下喜爱,皇子皇孙,韦星河又哪里能当真与他计较。 在众人的劝导之下,韦星河也只能将那满腔的怨气强行压了下去,此刻也没了心思追上去了,自己调转马头,回去了。 几个与韦星河交好的世家子弟便急忙与他们打了声招呼,追着韦星河而去了。 这些事情,凤允祥根本就不在意,他如今也顾不上自己此举会得罪多少人,会有多少人心思繁杂,他只知道他听不得别人说颜卿霜一句不是。 哪怕她心中已然有了旁人,他也愿一生一世,护她安好。 凤启延就在凤允祥身侧不远处,看着凤允祥此刻的举动,心中冷然。 那日在围场,他看着凤允祥的举动就该猜到的,他喜欢颜卿霜。 只是他没想到,凤允祥会护颜卿霜护得这般明显,看来不只是单纯的喜欢了,而是用情颇深。 凤启延想着,眸光紧盯着那一抹火红,拉着缰绳的双手下意识地攥紧。 为什么,为什么你招惹了本王却又转头当作不识,为什么你要招惹这么多蜂蝶环绕。 颜卿霜,你到底想要什么! 凤启延思绪翻涌间,一双星眸中涌起巨大的风浪。 你今日答应吴锦瑟的赛马,与本王有丁点关系吗? 颜卿霜,本王为了你,不惜得罪了定国公,你就没有半点感念吗? — 颜卿霜策马而上,仔细观察着周围的地形,根本就不知道后面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康亲王的这个庄子,她上一世也是来过的,如今看来,自己的马匹应该没有什么问题,那么吴锦瑟如果想要对自己下手的话,应该就在前面一片地方。 那片地方有密集的草丛,如果派个几个人在草丛中放暗器,也不是不可能。 颜卿霜想着,缓缓放下了速度,与吴锦瑟并驾齐驱。 她看得出来,吴锦瑟没有要赢自己的意思,所以方才落后自己,也不曾焦急追赶,相反还有些故意与自己拉开距离的意思。 而此刻,自己放慢了速度下来,她脸上反而闪过了一丝焦急。 “颜三姑娘这是跑不动了?如今看来你那所谓的惊鸿一瞥也是徒有虚名,还是说颜姑娘的那般惊艳只愿在那些公子哥面前绽放,如今此地只有你我,便掩着不动了?” 吴锦瑟见颜卿霜故意跑在自己身侧,又与自己挨得这般近,不由得出声激道。 因为事先并不知道颜卿霜来,所以吴锦瑟也是刚刚才让丫鬟去寻了暗卫躲在那草丛之中,只嘱咐了让他们对付第一匹跑过去的马上的女子,可是如今,她与自己并排跑着,若是那些暗卫伤错了人该如何是好? 吴锦瑟想着,不由得攥紧了手中的缰绳,一颗心大声跳动,满手冷汗,格外紧张。 颜卿霜看着她的反应,越发坚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冷声道,“王妃意不在此,我又何必尽全力跑,不如陪着王妃慢慢跑马,看看王妃究竟想玩什么花样。” 颜卿霜看着吴锦瑟,丝毫不避讳什么,看向她,眼神颇冷。 “马上就到那片草丛了,王妃看上去很紧张?”颜卿霜看着吴锦瑟,依旧毫无情绪地出声问道。 吴锦瑟拉着缰绳的手越发紧了些,看着颜卿霜那模样就像见了鬼一般。 她居然猜到了,但是她还是跟着自己过来了,还故意跑在自己身侧。 她是故意的,她是想把自己设计的这一切都用在自己身上! 吴锦瑟对上颜卿霜冰冷的笑脸,心下一股寒气直往上涌,猛地拽紧了缰绳,想要勒停胯下的马匹,却见颜卿霜举起鞭子,一鞭子打在吴锦瑟身下的马匹之上。 那马猛地受惊,蹿了出去。 吴锦瑟紧紧地拽着缰绳,眼中满是惊惧之色,颜卿霜策马追上,跟在吴锦瑟身后不远处,目光一直落在一旁的草丛之中,想看看她到底埋伏了些什么。 草丛之中,暗器飞速打出,打在吴锦瑟的马匹之上,因为颜卿霜与吴锦瑟靠的近,也有些许打在了颜卿霜的马匹之上。 马匹受惊,四下慌乱跑起,更是扬起马蹄胡乱踢蹬。 两匹马皆受惊了! 人群中,吴端青立刻策马上前,“锦瑟,抱紧马脖子,别让马把你甩下来!” 吴端青一般疾速冲上去相救,一边大声喊道。 而另一边,凤允祥和凤启延一起扬鞭而出,向着颜卿霜而去。 “皇叔怕是救错人了,王妃在那里。”凤允祥策马到近前,飞身轻踮在自己的马背上,向着颜卿霜而去,看向身侧的凤启延,冷声说道。 凤启延寒着一张脸,没有说话,却是抢先一步,一把将颜卿霜从马背上拽了下来,抱着颜卿霜滚落在地。 颜卿霜在恂郡王府本就受了伤,此刻虽然是摔在他的身上,但是依旧闷哼出声。 真是烦人,原本她可以安抚马匹,根本不会摔倒,却要他枉做恶人,来救这一番,无端又把事情弄得复杂了起来。 103 杀神的戾气,只为护你 “受伤了?” 听到颜卿霜的闷哼声,凤启延出声问道。 此刻颜卿霜摔在他怀中,他靠得极近,那声音就在颜卿霜的耳畔扬起,带着浓浓的关心。 颜卿霜心口一寒,急忙起身。 他却不着痕迹地拉了自己一把,险些将她重新拽了回去,好在凤允祥一把拽住了她,她这才站稳了身子。 吴端青也已经救下了吴锦瑟,所有的目光此刻都聚焦到了凤启延与凤允祥的身上。 吴锦瑟看着凤启延这般不管不顾去救颜卿霜,一双眸子几乎要喷出火来,就连吴端青都寒了脸,等着看凤启延会有什么解释。 凤允祥下意识地将颜卿霜护到了身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冷冷看着凤启延,“皇叔,允祥再说一遍,王妃在那里,您,救错人了。” 一字一句,丝毫没有要给凤启延留情面的意思。 “霜儿,你受伤了。”凤启延却像没听到一般,越过凤允祥要去看颜卿霜胳膊上的伤势。 “五叔!”凤允祥一把打开了凤启延伸过来的手,怒意横生。 凤启延冷笑了一声,也不客气,一手搭在凤允祥肩上要将他扯开,凤允祥不让,两人竟缠打了起来。 这一场面,所有人始料未及,全都愣怔在了原地。 凤允祥跟凤启延为了颜卿霜打起来了? 这…… 传言出去该是多么骇人听闻? 凤允祥便也算了,可是凤启延,新婚的王妃还就在身畔,他这般做法,还当真是没给定国公府丝毫的面子。 这般行事,与他之前一贯的低调,判若两人。 江川原本是守在马车那里的,听闻这边出了事情,急忙赶了过来,过来便看到凤启延竟然跟凤允祥缠打了起来,当下眉心就‘突突’直跳,赶忙过去阻拦凤启延。 颜卿霜见着江川过来了,想必不会让凤启延伤了凤允祥,这才看向康亲王出声道,“康亲王,草丛之中藏了暗卫伤人,这里是您的庄园,还望您赶紧派人抓获那几个暗卫,免得他们再伤了旁人,毁了这庄子的名声。” 颜卿霜知道,这庄园可是康亲王的宝贝,他哪里会任由别人在他庄园里搞这些事情毁了这庄子的名声,刚刚是看着一片混乱,一时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如今听着颜卿霜的话语,立刻醒悟,当下就让这庄园的侍卫大肆找寻起来。 那几个暗卫放完暗器之后应该才刚刚逃窜,应当不难找。 见着康亲王开始翻找,颜卿霜站在原地,看向此刻靠在吴端青怀里的吴锦瑟,眸色生冷。 吴锦瑟无端颤了颤。 吴端青立刻低下头看向吴锦瑟,“是你做的?” 吴锦瑟惨白了脸色,没有说话,目光却在此刻被江川拦下的凤启延身上落下,一瞬不移。 因为刚刚抱着颜卿霜摔倒在地,他此刻袖袍破损,又因着与凤允祥的打斗,气息不稳,此刻江川跪在他面前拦住了他,他只是微微喘着气,脸色铁青,冷冷看着凤允祥。 可是即便是如此模样,吴锦瑟都觉得自己根本无法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他很好,他是她的夫,原本她已经得偿所愿了,可是这世界上为什么要有颜卿霜这号人,为什么要勾得他神魂颠倒,不惜做出这一桩桩让人诟病的事情来? 吴锦瑟轻轻站直了身子,她伤得并不重,只是受了惊,这会缓过来了,就一步步向着凤启延走去。 吴端青蹙眉看了她一眼,没有阻拦。 吴锦瑟掏出绢帕,她想着众目睽睽之下,他该不会拒绝自己的,吴锦瑟瑟缩着走到凤启延身边,只要凤启延对她有一句关切话语,哪怕只是一句,她就当失忆一场,忘了过去的所有悲伤耻辱,与他好好过日子。 吴锦瑟想着,走到了凤启延面前,捏着帕子,凑近凤启延,“夫君,你袍子脏了。” 凤启延看着她,冷冷避开了身,吴锦瑟扑了个空。 气氛顿时变得无比凝重起来。 吴端青快步上前,一把将吴锦瑟搂入怀中,“王爷,你别欺人太甚,锦瑟如今是堂堂正正的怡郡王妃,是您明媒正娶的正妻,您怎可这般待她?” “夫为妻纲,本王心性如此,若是王妃接受不了,本王可以赐你一纸休书。”凤启延听着吴端青的话,依旧没有丝毫的歉意,反而冷声回道。 “王爷!”江川跪着看向凤启延,心中绞痛万分。 他看着凤启延为了颜卿霜一步步毁了多年的辛苦经营,一点一点将身畔的势力消磨干净,他心痛到滴血,却又无可奈何,除了一遍又一遍直言相谏,再无旁的法子。 可是凤启延却像泥足深陷一般,越发不管不顾起来。 只要不涉及颜卿霜,不涉及他的婚事,凤启延还是那个冷静善谋的他,可是一旦涉及到,他就如入了魔障一般。 凤启延的话太过于冰冷无情,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算是彻底撕碎了吴锦瑟的最后一点自尊,也彻底撕碎了吴锦瑟心底深深埋藏着对他的最后一点夫妻情分。 休书…… 他居然想要休了自己! 休了自己好与颜卿霜双宿双栖,好迎颜卿霜进门吗? 吴锦瑟心底的恨意积攒,一点一点,让她反而冷静了下来。 对凤启延彻底失了情分的她,反而越发沉寂了。 凤启延,如果自己能不到,那便不如,毁了他! 吴端青听着凤启延的话,也是气得不行,紧紧拢着吴锦瑟,冷冷道,“王爷这是欺我国公府无人呢。” 凤启延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好,好,王爷今日作为,只望日后不要后悔。”吴端青说话间,看向吴锦瑟,“锦瑟,随我回国公府。” 谁知吴锦瑟却突然笑了一下,看向吴端青,“哥哥说笑了,出嫁从夫,王爷本就是这个性子,我忍得,怎能没事就随你回去,说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颜卿霜听着吴锦瑟那冰凉的话语,冷冷看了她一眼。 凤启延话说得那般难听她竟然还能忍,要么就是对凤启延用情极深,要么就是恨意极深。 “卿霜,我们走,今日暗卫伤人之事,想必康亲王日后定会给我们一个合理解释的。”凤允祥实在不想留下来看凤启延的这一出闹剧。 凤启延闹得越凶,那些莫名加在颜卿霜身上的恶意就会越多。 他知道颜卿霜对凤启延没有那个意思,所以越发地厌恶凤启延的死缠烂打。 在他眼中,真正喜欢一个人,就应该竭尽全力护她安好,而不是不顾一切,将她往深渊里拖。 “好。”颜卿霜此刻也不想在这里久留,应声,便准备跟着凤允祥离开。 “颜卿霜!”凤启延的声音带着几分狂躁,自身后响起,“你到底要什么,你到底想要怎样!” 颜卿霜只觉得头疼欲裂,她从未想过,那个压抑了自己十数载,从小便学会那些阴谋诡计生存之道的凤启延,如今会不管不顾到如此地步。 颜卿霜停下脚步,转过身,当着众人之面,对着凤启延微微屈膝,“王爷,卿霜与你往日无怨,今日无恩,只是毫无瓜葛的两个人,王爷这般说话,卿霜惶恐,还望王爷自尊自爱,好生照看好王妃,卿霜告退。” 颜卿霜说话间,转身,随着凤允祥快步走开。 凤启延双目赤红。 好一个往日无怨,今日无恩,这是要跟他彻底撇清关系的意思啊。 颜卿霜,你当真好狠的心。 凤启延身子微晃,江川急忙起身,一把扶住了凤启延,“王爷,走吧,您今日所为,夫人定然伤心失意,可是颜姑娘却没有半分放在心上,您这又是,何苦……” 执念,多么可怕的东西,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 颜卿霜去了亭子,颜卿菱大概听说了方才之事,心中担忧,但是却又无法跟着颜卿霜回去,只得关切了几句之后,便嘱咐她万万保重。 颜卿霜多次出言让颜卿菱随自己回侯府住几日,就说是思念母亲也好,总有理由的,可是颜卿菱说她如今堕了孩子尚不足月,不能随她回去,免得给侯府带去灾祸。 颜卿霜无奈,说服不了她,又唯恐吴锦瑟再次伤害她。 颜卿菱再三保证一定会护好自己之后,颜卿霜这才百般无奈,跟着晗月上了王府的马车。 自己终究还是没有护住姐姐。 对着吴锦瑟说的那番话语,吴锦瑟只怕是一句都没有听进去的。 如今只希望康亲王快些抓到那些暗卫,若是查证出来是吴锦瑟所为,也好借着这个机会,去定国公府闹上一场,也让定国公知晓,侯府不惧他们。 — 马车摇摇晃晃,向着华京城中驶去,颜卿霜轻轻靠在马车一侧,微微阖着眼,眉宇紧拧,不安的神色泄露无疑。 她真的不知道这一世地凤启延究竟是怎么了。 自己这般避而远之,却还是避不开他,还是要受他的波及。 他的野心呢,他的筹谋呢,如今都不要了? 颜卿霜想着,微微捏着眉心,实在是想不通。 “早知道今日便不带你来了,五叔最近行事越发古怪了,无端连累了你的名声,”晗月看着颜卿霜这个样子,心中也存着担忧,“他横竖无所谓了,他是王爷,正妻已娶,就算名声再差,要纳几房姬妾也还是多的人愿意跟他,可是你是女子,今日之事若是传扬了出去,你该如何婚配?” 晗月说话间,越想越气,又因着是自己带了颜卿霜出来的,越发担忧起来,心中悔恨,却又无可奈何。 谁能想到凤启延会做出这般事情来?看着吴锦瑟那气疯了的样子,晗月真的是越发同情怡郡王府上的那些丫鬟奴仆了。 在吴锦瑟身边伺候,可比在陛下身边伺候要恐怖多了,一不小心就是拔舌削耳,这也太残忍了些。 “今日之事,应当不会传出去,”颜卿霜听着晗月的话,睁开眼睛看向她,“郡主不用如此担心。” “这么多人瞧见了,难免有人……”晗月看着颜卿霜,不知道她为何还能这般淡定。 “这些事情若是传扬了出去,一来得罪了庄园主人,康亲王,二来得罪怡郡王,顺带着也会得罪定国公府,三来,还会得罪恂郡王府,这种得罪之人众多的事情,何苦为之。” “你的意思是,没人敢说。”晗月怔怔地看着颜卿霜,总觉得颜卿霜能想到许多她根本想不到的事情。 “也不是,多舌是人的本性,酒余饭后私下说说也该是有的,可是谁都不敢率先放到台面上来说,这种空穴来风,我并不惧怕,只是看着吴锦瑟那个样子,只怕她又会去欺负大姐姐。” 对于晗月,颜卿霜也没有准备隐瞒什么,都是有什么便说什么。 晗月听着颜卿霜这般说,也只能跟着叹了口气,“你大姐姐如今已嫁为人妇,很多事情你即便想管也管不了,关键还是在于她自己,你也别想太多了。” 晗月看着颜卿霜,努力安慰道。 颜卿霜跟着点头,她也知道自己如今做不了什么,甚至她都不敢回去告诉母亲,凭添母亲的担忧。 从恂郡王府出来,坐上侯府的车,颜卿霜坐在马车里,马车帘子微晃,颜卿霜百无聊赖地看着马车外面,一眼瞥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好似是李俢然。 只是他怎么会轻靠在一个妖娆的女子身上? 看着背影,两人身影轻粘着,好似还颇为亲密。 颜卿霜恨恨咬牙,上一次听着李俢然出声关心晗月,她还以为李俢然当真心中有晗月这个人,那也不枉费晗月一片真心。 可是若是李俢然是这种表里不一的人,那她自该提醒晗月,免得错付一生。 颜卿霜想着,嘱咐了车夫停下马车,便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小姐,”鸢落被颜卿霜那突然的行为吓了一跳,急忙上前,“小姐,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就是看到一个故人,你在这边候着,与车夫说下我去采买些东西,很快便回。”颜卿霜看着鸢落嘱咐道,眼看着那人李俢然与那个女子已经转过街巷了,颜卿霜也不敢耽搁,嘱咐完鸢落就急忙快步跟了上去。 两人亲密走着,那模样,丝毫不顾及在大街之上,绕过繁华的街道之后,两人拐进了一出偏僻的巷子里。 颜卿霜生怕被他们发现,所以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眼看着他们一起进了一处宅子,颜卿霜的拳头攥得轻声作响。 好一个道貌岸然的李俢然,看着那般正义,那般不近女色,原来早就金屋藏娇,真是白瞎了晗月这般倾心托付,更是枉费了上一世晗月为了他而做出的牺牲。 但是颜卿霜一向不是个武断的人,两人虽然进了同一处宅子,但是不亲眼瞧见,颜卿霜也不会急着就给李俢然定罪。 亲眼瞧见,方为实证。 颜卿霜想着,闪身到那宅院矮墙之下,靠墙听了一会,里面并无声响,这才抓着矮墙的墙头轻轻一跃。 脚尖才踮地,周围突然蜂拥而上七八个黑衣人,人人手中都执着剑,寒光锋芒,将颜卿霜围在中间。 而那妖娆女子此刻正扶着李俢然站在一侧。 “哼,早就发现你跟来了。”那女子回过身颜卿霜才发现她脸上蒙着面纱,看不清真实面目,声音应该也是刻意变了声的,听着格外尖锐。 而李俢然,颜卿霜靠的近了才发现,他好似被下了药,此刻满头大汗,虚虚地靠在那女子身上,根本就无法动弹。 李俢然看着自己眉头蹙得紧紧的,那眼神分明就是在让颜卿霜赶紧走。 “你是谁,为何要抓大理寺卿。”颜卿霜努力镇定下来,看着那女子出声问道。 “我从不与死人废话,”说话间,扶紧李俢然往宅院深处走去,冷冷道,“杀了吧。” 这三个字话音一落,那些黑衣人瞬间举剑,一起向着颜卿霜砍来。 颜卿霜空着手,堪堪避过一剑,可是他们人多,眼看着在劫难逃,那矮墙之上银袍翻飞,他腾空而来,御空飞行,犹如神邸,直直落在她身侧,直接将她拥入怀中,妥帖地保护了起来。 “受伤了?”凤浔生看着她被割破的袖袍,眼神中冷意骤发,寒芒阵阵,周身被戾气包裹。 他左手将她紧紧护在身侧,右手紧捏着一柄剑,看着周围的这几个黑衣人,眼中满是杀意。 也只有到这个时候,颜卿霜才能感觉到,他确确实实就是上一世那个杀神。 他将自己扣得很紧,动作间带着她旋转轻飞。 颜卿霜只听到耳侧肢体残破的声响以及鲜血飞溅的声音。 他动作极快,等颜卿霜缓过神来睁开眼的时候,周围那七八个黑衣人已经全部倒地,无一不是被一剑封喉,连最后一声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 他捏着剑,身上的气息依旧汹涌,看着颜卿霜,“一个人来这里做什么?” 话语清冷,却没有怪责,颜卿霜知道,他在担心自己。 “李俢然,我看到李俢然了,所以跟着过来了。”颜卿霜听着他问话,这才猛地反应过来,出声道。 105 血蛊 怡郡王府。 书房。 凤启延一人坐着,手中捏着一小沓的书信,信笺边缘有被火灼过的淡淡痕迹。 “王爷,烧了吧,她那般待您,您这又是何苦呢,这些书信留着,早晚是个祸患。”江川看向凤启延,出声道。 “祸患?”凤启延轻笑出声,“本王都已经做到那个地步了,还怕那些祸患?” “今日的事情,国公府顾惜颜面,无人敢传,陛下暂时不会知道,但是这些书信留着终究是祸患,随时可……谁……” 江川说着,突然听到一阵细碎的声音传来,很轻,但是他耳力极好,还是听到了。 凤启延眸色收紧,将那些书信妥帖地放回到了木匣之中,快速站起身,放回到了架子上。 江川看着凤启延的动作,眉头紧蹙,但是现在书房门口显然有人在窃听,这种时候,有些话,他怎敢说出口。 凤启延放好木匣之后,便淡然走回到了书案之前,看向书房门口,“王妃还想在门口站多久,有什么想听的进来听不是更好?” 一直站在门口的吴锦瑟微微一愣,随即淡然笑开了。 是啊,她看中的男人,若是连这点智慧都没有,岂不是她眼瞎了? 吴锦瑟紧攥着手中的食盒,向着书房内走去。 “王爷今日摔马伤着了,臣妾便让医师熬了这汤药,补气益血,助王爷身子快些好。”吴锦瑟说话间,已经提着食盒走了进来,一身黑色衣裙,在烛光之下走动,如鬼魅一般。 她惨白着脸色,提着食盒走到凤启延身侧,将那汤药拿了出来,端到凤启延面前,“王爷快些趁热喝了吧,别枉费了臣妾一番心意。” 凤启延看着,脸色一点一点变得格外难看起来。 “王爷,”吴锦瑟见凤启延不动,伸手端起那汤药,舀了一勺凑到凤启延唇边,“王爷是要臣妾喂您吗?” 江川见状,急忙移开视线,不敢看过去。 汤勺落地的声音传来,在此刻静谧的书房中,格外明显。 吴锦瑟原本拿汤勺的手被凤启延攥在手心之中,凤启延抬起另外一只手,将唇边的汤渍擦拭干净,嘴角勾起了一丝邪魅讽刺的冷笑,看向吴锦瑟,“胆子不小,敢在汤里下这种药,想控制本王?” 凤启延说话间,看着吴锦瑟略显难看的脸色,手中的力道又加重了些,“说,那个秘药,是谁给你的?” 手腕被他扣得生疼,吴锦瑟却还是笑着看向他,“王爷在说什么,臣妾听不懂,那不过就是寻常的补身子汤药而已,您这般生气作甚?” 凤启延看着吴锦瑟那个样子,心中无名火直冒。 他恨算计,从小,他就恨透了深宫之中的算计,他更不会留一个时时刻刻要算计他的人在身边。 凤启延伸手,一把扣住了吴锦瑟的脖子,微微用力,吴锦瑟的脸色立马涨红,看着凤启延瞪大了双目。 那一瞬间,她从凤启延眼中看到了毫不掩饰的厌恶,她知道,这一刻的凤启延,真的想杀了她。 “王爷,不可,她是皇上指婚,您明媒正娶回来的王妃,您万万不可如此。”江川看着凤启延的动作,急忙上前劝道。 那汤药之中,一只纯白透明的蛊虫在地上挣扎了几下,然后慢慢僵直了身子,不动了。 “血蛊?”江川盯着那蛊虫看了许久,依旧不敢相信。 凤启延听到江川的声音,掐着吴锦瑟脖子的手略略松开了一些,“她人呢?” 凤启延目光看着门口,这话,却是问的吴锦瑟。 脖子骤然被松开,吴锦瑟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好不容易才缓了过来,冷声道,“母妃说了,王爷太过于不听话,她并不想见你。” “所以她便让你用这血蛊来控制本王?”凤启延看向吴锦瑟,怒吼出声,“这般行事,她当真把本王当儿子吗?还是本王自始至终都只是她的傀儡!” “王爷,慎言!”江川看着凤启延,出声道。 他知道凤启延此刻的痛苦。 血蛊,是西戎的秘术,亦可以说是禁术,因为此蛊只能下在血亲身上,中蛊之人头脑还是清晰的,不会出现其他影响,但是行事作为必须按照下蛊之人的想法而来,否则就会头痛欲裂,痛不欲生。 这样的蛊毒下在自己的血亲身上,确实太过于狠毒,所以在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被西戎的老巫师封禁了,但是当年荨夫人来到凤启之前,偷了这蛊虫带了出来。 荨夫人原本是西戎人,因不满家族给她安排的婚事,辗转逃到凤启,穷困潦倒之际,被当时还是国公府姑娘的赵念婉看中,买了当丫鬟,后来又随着她进了宫,又因景德帝醉酒***好之后,产下五皇子凤启延…… 只是这偌大的华京京都,除了凤启延和江川,再无旁人知道她是西戎人。 吴锦瑟没有回答凤启延的问话,她只是冷冷站在一旁。 今日她才回到王府,就有丫鬟拿了那只养在水中的蛊虫给她,说这只蛊虫可以帮着她控制凤启延,让他乖乖听话,与她结琴瑟之好,她当时几乎没有犹豫就收下了。 如今都这般样子了,她还有什么好怕的,就算那蛊虫并不是像丫鬟所说的那样,那又怎么样,大不了便是与凤启延一起去死罢了,连死都不怕,她还何惧之有。 “出来!”凤启延根本没有理会江川,而是看向书房门口,大声喊道。 书房门口,一个中年女子从暗黑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她看着约莫四十不到的样子,穿着普通,保养得也一般,全身上下透露出来的气息都在告诉别人,这些年,她过得并不好。 可是她的眼神却是坚决而又犀利的。 一个眼神足以将她周身所有的粗浅装束掩盖,让人知道,她本性并没有看上去那般好惹。 “为什么,”凤启延看向那女子,脸上的阴鸷表情再也掩饰不住,“这些年我做的还不够好吗?还不够听话吗?你如今要把血蛊下到我的身上来,要让我彻底沦为你的棋子是吗?母妃!” 最后两个字,凤启延咬字极重,带着满腔的恨意与怒火。 她居然为了控制自己,让吴锦瑟在自己汤药里下血蛊,在她心中,权势地位就这么重要,重要到让她不惜要控制自己的儿子? 荨夫人面无表情,一步步地向着凤启延走来,“延儿,你最近做事,失了分寸了。” 冰冷的话语自她没有表情的唇中说出。 她走到打翻的汤药前,叹了口气,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将血滴在那蛊虫之上。 那蛊虫瞬间吸入血液,活了过来。 荨夫人这才轻轻将那只蛊虫从地上捡了起来,轻捧在手心之中。 “锦瑟,出去吧,我有话要与延儿说。”荨夫人看向吴锦瑟,出声道。 “是。”吴锦瑟不敢多言,退了出去。 吴锦瑟走出去之后,荨夫人这才看向凤启延,一步步走了过去。 凤启延双目赤红,死死盯着荨夫人手中的那只蛊虫,那只吸食了她鲜血复又活过来的蛊虫。 那只可以让他痛不欲生的血蛊! “延儿,母妃自幼便教你人心险恶,教你男欢女爱是这世上最无用的东西,你为何偏偏就是听不进去呢?”荨夫人走到凤启延面前,叹了口气,话语中满是哀婉。 “母妃,您当真是在这后宫之中受尽凌辱才想要报复吗?当年那个凌辱你的太监,当真不是您自己安排的?”凤启延看着荨夫人,脸色铁青,“这些年您要我搜集这华京之中一切能搜集的消息,您可曾想过,我也会搜集到关于您的消息?” 荨夫人脸色微变,抬眸看向他,“所以你便不听话了?” “听话?”凤启延冷笑出声,“我是人,不是你的傀儡,母妃,您能把我先当个人吗?您问过这一切是不是我想要的吗?” “这不重要,你现在不懂,等你问鼎帝位之时,你便知道,我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所以拿蛊虫来控制我?”凤启延看着荨夫人,心中冷意阵阵。 到底是怎么样的母亲,才会对自己儿子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那是因为你不懂事,若非如此,我何必如此做。”荨夫人的话语里带了几分怒气,“那个女孩,你若不想害死她,便离她远一些。” 荨夫人说话间,捏着蛊虫的手猛地一松,那蛊虫便向着凤启延直飞而去,凤启延躲避不及,那蛊虫便自他额间钻入,瞬间沁入骨血,消失不见了。 “啊……”凤启延捂着头,痛得跪在了地上,表情扭曲。 “夫人,王爷是您的亲生骨血啊,您何至于此!”江川看着凤启延那痛苦的样子,实在不忍心,对着荨夫人跪了下来,“夫人,血蛊无解,您当真狠心如此?” “血蛊虽无解,却不伤人,只要你日后乖乖听话,就与平常无异,这蛊虫,不过是个提醒罢了,提醒延儿哪些事该做,哪些是不该做。” 荨夫人说话间,弯下腰去扶凤启延。 凤启延一把推开了她,“滚,给本王滚出去。” 才说完,头部再次传来剧痛,痛得他缩成一团。 “延儿,乖一些不好吗?何苦折磨自己。” “荨夫人,本王今日便告诉你,就算本王痛死,颜卿霜,本王也要定了,绝不松手……” 凤启延才说完,头部就像被百虫啃噬一般,剧痛难忍。 “如若当真如此的话,那姑娘,还真是留不得了。”荨夫人说话间,看向江川,“今夜会比较痛苦,扶他早些休息,日后他只要不冒出那些让我不喜的想法,自可与那蛊虫相安无事,好了,我今夜也是寻了许多个法子才能出来,必须要回去了,你,看好他。” “是。”江川跪着,看着荨夫人走出去之后,这才快步走向凤启延,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王爷,王爷……” 江川看着凤启延的样子,心中第一次对荨夫人的做法起了质疑。 她到底要什么,当真是为了凤启延筹谋,想让他问鼎皇位吗? 若是当真如此,又为何要在他身上种下这种一世难解的蛊虫,让他一辈子都受她掌控。 她到底是在为凤启延筹谋,还是为她自己? “滚。”凤启延一把推开江川,“你也滚。” 江川被凤启延推得踉跄了一下,站在原地,看着凤启延,没有再上前,也不敢离开。 凤启延紧抱着脑袋,蜷缩在地,痛到筋骨颤抖。 他知道这种蛊虫,下蛊之前,荨夫人厌烦的事情都会透过血液让蛊虫感知,只要凤启延想到这些事情,那蛊虫就会躁动不安。 他可以避免这种疼痛的,只要他不去想。 可是凤启延却偏要去想,宫中第一次相见的场景,她私授书信的场景,击鞠赛场惊鸿一瞥的场景,一遍又一遍在脑海之中闪过,腐骨蚀心。 “王爷,求您了,别想了,别想了……” 江川终是看不下去了,跪在凤启延面前,声声求道,“王爷,只要不想就好了,王爷……” 倘若本王偏不呢? 倘若本王偏要想呢? 母妃,您要眼睁睁地看着本王痛死过去吗?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在身畔停了下来。 吴锦瑟笑靥如花,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痛苦到蜷缩的凤启延。 “江川,你出去吧,王爷这里有我。” 她看着凤启延,一字一句说道。 “这……” “怎么,我的话,你竟是不听的?”吴锦瑟转身看向江川,冷冷问道。 “属下不敢。”江川慌忙出声。 “既然如此,那便出去吧,帮我们掩好门扉。” “是。”江川无奈,只能退了出去,掩好了书房的门。 吴锦瑟这才蹲下了身子,看向凤启延。 烛光跳动,她脸色惨白,紧盯着凤启延,看着尤为可怖。 “凤启延,你知道吗,我心悦你好久了,好久以前,我就知道,五皇子凤启延,温润尔雅,风度翩翩,我心向往之,可是你呢,你却是怎么对我的?”吴锦瑟说着,自怀中拿出了那支狼毫笔,“这支笔,我贴身带着,时时刻刻不敢相忘,我的夫君,用这支笔,代替自己,与我有了夫妻之实……” 吴锦瑟说话间,大笑出声,眼神却变得阴鸷起来。 “凤启延,你对我做这些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你自己会这般毫无还手之力地躺在我面前,而且这一切,还是你的母妃亲自做下的,你想过吗?” 吴锦瑟说话间,伸手,开始解凤启延的衣袍。 凤启延的眼眸之中,血色翻涌,用力一把推开了她,下一瞬却又因为头疼跌倒在地。 “王爷,何必呢,您不愿与我圆房,也是母妃不喜之事,你越是推开我,头就越痛。” 吴锦瑟说话间,手中攥着的腰封被她猛地扯开。 “凤启延,我今天就要把你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一点一点,全部都还给你,”吴锦瑟笑着靠近他,“你不会告诉我,你还想为颜卿霜守贞吧,这般痴情?” 感觉到吴锦瑟的靠近,凤启延浑身上下都翻涌起厌恶与愤恨。 “王爷不必如此害怕,你若是心存愤恨,那又如何与我欢好,我给王爷准备了些东西,合欢散。” 吴锦瑟说着,自袖中拿出一小包的散粉,捏着凤启延的嘴,将那散粉直接灌入到了他的嘴中。 “王爷,这合欢散,滋味如何?”吴锦瑟看着凤启延因为那粉末而呛咳出声,不由得笑着问道。 凤启延刚想说什么,就感觉到浑身灼烫难耐,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好似要烧起来了一般。 “王爷服的剂量好像大了些,这一夜,臣妾只怕是无法安睡了。”感觉到凤启延一把拽过自己俯身压下,吴锦瑟笑着出声道。 凤启延此刻已经红了眼,裂锦声在书房响起,格外刺耳…… — 长公主府。 李俢然服过解药之后此刻已然苏醒,颤巍巍地起身,“多谢王爷救命之恩,多谢长公主,颜姑娘。” “那个名单,是怎么回事?”凤浔生看向李俢然,直言问道。 “大理寺只怕混进了奸细了,”李俢然说到这个,双眉不由得蹙了起来,“前几日大理寺抓获了一名奸细,严刑拷打之下他今日终于熬不住供出了一份名单,他刚与审查的人说完,那审查之人将名单誊写下来,到微臣府邸,才交到微臣手上,就有暗器打中了他的脖颈,微臣骇然,将那名单藏在袖中,想看看是什么情况,还未起身,便浑身酸软,有一女子拽着微臣,从微臣府中出来,向着那宅院走去,一路之上,微臣口不能言,手不能动,好在遇到了颜姑娘,这才……” 李俢然说到这个经过,还是心有余悸。 “那份名单上的名字,你看到多少?”凤浔生再次出声。 “说来惭愧,微臣还未曾查看,那女子将微臣掳走之后,便将那名单烧了,微臣未曾得见。” “那带你去的女子呢?”颜卿霜突然想了起来,“或许可以从她口中问出些什么来。” “问不出来的,她和另一个男的身上都被下了死蛊,若是供出名单,他们经受的会比严刑拷打痛苦百倍。” 106 霜儿,怎么谢我 “所以,人呢?”颜卿霜看向凤浔生。 刚刚只顾着先把李俢然安全带回来,倒是忘了那个女子了。 “杀了。”凤浔生轻描淡写。 “杀……了……”颜卿霜震惊地看向凤浔生,“为何不留活口,万一能问出些什么来呢?” 凤浔生冷冷看了颜卿霜一眼,没有解释。 颜卿霜却忽然好似明白了,因为自己差点死在他们手上?因为自己受伤了?所以他满身戾气直闯而入,将人杀了? 凤浔生没有再解释什么,颜卿霜自然也不好再追问什么。 “李少卿,今日之事,麻烦你整理上奏吧。”凤浔生看向李俢然,说道。 “是,微臣今日回去便整理,”李俢然急忙道,“大理寺竟然出了他国奸细,臣有失察之罪,定将那人揪查而出,以正视听。” 李俢然查案断案有过人之处,所以才会年纪轻轻便坐上了大理寺少卿的位置,所以这些查证的事情,凤浔生并不想插手管太多,只叮嘱了浅刃派了两个暗卫在李俢然府邸暗中保护他。 李俢然被浅刃亲自送出了公主府,长公主这才看向凤浔生,“好了,也该送人回去了,还想把我这当你的后宫,拘着她不成?” 此刻屋中只有他们三人,凤清歌虽未明指,但是意思已经尤为明显。 颜卿霜只觉得耳侧天雷滚滚。 原本觉着这个长公主风轻云淡,格外高雅,怎么如今调侃起人来也是这般…… “嗯。”凤浔生只是清冷应了一声,然后看向颜卿霜。 “臣女告退。”长公主说的话,颜卿霜就算觉得再不妥也不好出言怪责,只得急忙请安,然后跟着凤浔生走了出去。 夜色已黑,长公主府府邸颇大,从内院走出去颇有些距离,凤浔生走在自己身侧,颜卿霜总觉得夜色之中,他周身戾气有些重。 鸢落跟在自己身侧,有些话,凤浔生没有说,她便也不再追问。 比如为何那时他刚好会在那小院周围,比如他为何会知道庄园内的事情。 一路无言,一直到了长公主府门外,颜卿霜才看向他,“王爷,卿霜告退。” 凤浔生微微颔首,余光却看到了不远处的一抹身影,没有多余的动作,向着自己的马车走去。 颜卿霜虽然觉得他这突然的疏冷有些奇怪,但是也并未多想,毕竟已经出了公主府,人前避嫌还是有必要的,便也向着侯府的马车而去。 鸢落扶着颜卿霜上了马车,车夫便扬鞭赶着马车向着侯府而去。 颜卿霜一贯把鸢落当成姐妹一般,所以此时无人,她便邀了鸢落一起坐在了马车内。 “鸢落,你有没有觉得宸亲王刚刚,有些反常?”马车驶出去了一小段路,颜卿霜越想越觉得奇怪,不由得出声问道。 “反常,并未觉得,小姐是觉得王爷哪里反常吗?”鸢落看向颜卿霜,有些不解。 “你不觉得方才他好似猝然之间清冷疏远,很难接近吗?”颜卿霜想了想,确实就是这种感觉。 “清冷疏远,难以接近,宸亲王一贯如此,何来反常?”颜卿霜越说,鸢落越发不解了。 颜卿霜看了鸢落一眼,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心头的那一抹不安,索性便将那不安压了下来,没有再言语。 “小姐,时辰还早,街巷怎生这般安静?” 鸢落一贯机敏,虽然跟着颜卿霜坐在车厢之内,但是行出去一段路,便察觉出来了异常。 她这一说,颜卿霜立马也觉出不对劲来了,抬起手,轻轻掀开帘子,看着外面黑黢黢的街景,心神一凛,“这不是回侯府的路。” 鸢落一听,立马掀开前面的车帘,马车之上,车夫已不见踪影,两马并驱,在这没有人烟的车道上兀自前行着。 “小姐,车夫不见了。”鸢落惊声道,“您小心些,我去驭马。” 鸢落说着,刚准备出去,就被颜卿霜一把拉回了车厢之中,拉着她一起趴了下来。 就在那一瞬间,几支箭矢从侧面射来,马被射中,嘶鸣了起来,还有几支箭矢从车厢的车帘处射入,钉在了马车车厢之上。 “小姐,有人想暗杀你。”鸢落说话间,简直不敢相信。 华京城内,天子脚下,虽是天色已黑,可是并非深夜,就有人敢这般行刺? 颜卿霜伸手,从车厢上拔下来一支箭矢,“是侯府的箭。” “侯府?”鸢落更加难以相信了,“侯府内,谁会这么憎恨小姐,要当街刺杀?” “鬼面。”颜卿霜其实也不敢确定,说出这个答案,只是一种直觉和猜测。 她觉得是鬼面,但是却又不像与自己在别庄的时候遇到的那个老妪有关,而是有人给鬼面下了命令,让他取了侯府的箭,来杀自己。 若是因为那个老妪,他早就可以动手了,显然是今日自己的所为牵动到了他背后的势力。 只是这股势力到底来自哪里? 定国公府,还是…… “鬼面不是二姑娘吗?她如今都这样了,还敢兴风作浪?” 鸢落说话间,又一波箭矢射来,片刻之后,那箭矢却是突然停了。 马受了伤,原本疯了一般乱跑着,颜卿霜担心鸢落被流矢射中,所以一直未敢让她出去,这会却感觉马车好像突然停了下来,有人帮她们勒停了疯跑的马。 颜卿霜一把掀开帘子,“凤浔生?” “坐回去。”凤浔生手中拉着缰绳,冷声说了三个字。 颜卿霜眉头一蹙,隐约看到几个暗标向着他袭来,心猛地提了起来,第一反应就是想上前帮他阻挡,却被他一把推回到车厢之内。 “看好你家小姐。”凤浔生说话间,依旧紧拽着缰绳,在马车彻底停下来之后,前面就没了声响。 颜卿霜想看,但是被鸢落拽着,“小姐,危险。” “可是。” 可是她担心,担心他会受伤,担心他会出事。 颜卿霜的这些担心还未宣之于口,马车就再度跑了起来。 “颜姑娘,您坐稳了,王爷派属下送你回侯府。” 是浅刃的声音。 他已经送完李俢然回来了? “王爷人呢?” 马车在浅刃地操控之下逐渐跑出了暗巷,周围复又明亮了许多,颜卿霜忍了许久,却还是问出了声。 “姑娘何必多此一问,王爷自是帮您去杀人了。”浅刃还是那没有任何情绪的声音。 “……”颜卿霜一时竟拿他没什么法子。 一个做侍卫的,总是这般不管自家主子的死活,这样该说他什么? 马车在侯府门口停了下来,鸢落率先下了马车,看了浅刃一眼,便快速低垂下头,扶着颜卿霜下来。 “颜姑娘,侯府的车夫被人掳走了,这会只怕已经丧命,这件事情要不要跟侯府内的人说,便全看您自己了,属下告辞。” 浅刃说话间,转身离开。 “小姐。”鸢落惊魂未定。 虽然上一世,鸢落陪着自己几次经历地明枪暗箭很多,但是这一世,这却是她第一次随着自己遭遇暗杀,多少还是有些恐慌的。 “先进府。” “那,车夫。” “找人把这件事情压下去,别让府里任何人知道。”颜卿霜冷声嘱咐道。 “是,鸢落这就去办。” 鸢落应着,看着颜卿霜进入侯府内院,这才转身去处理车夫的事情。 — “姑娘,您可算是回来了。”香絮见着颜卿霜,快步迎了上去,“老夫人听闻是长公主邀您过去的,很是开心,所以倒也没有多问,倒是上官姑娘,来了居竹苑两次,来寻您,您都不在,奴婢只能给回了回去了。” “两次?她可是有什么急事?”颜卿霜有些心绪不宁,听着香絮的话,也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想要深究的意思。 “她未曾言明,奴婢也没有追问。”香絮急忙道,说话间就准备来给颜卿霜更衣。 颜卿霜这才猛然想起自己胳膊上的剑伤,若是被这个小丫头看到了,只怕又要泪水涟涟了。 她一贯不会隐藏,所以有些事情,颜卿霜宁愿她不知,也算是一种保护吧。 “你先出去吧,我今日乏了,去睡了,这衣袍,明日再换吧。” 颜卿霜说着,也不顾香絮那一脸震惊的模样,径自向着内间走去。 “是。”香絮虽然疑惑,但是她没有鸢落那般不顾拘束,一直都恪守本分,所以这会,主子的话,她自是应下,退了出去。 门扉掩上,颜卿霜这才颓然地坐在了床榻之上,想着方才的一幕,心神未定。 刚刚那一条街巷,漆黑一片,没有居所,显然是有人事先探过地方,故意引着她们的马车去了那边,再埋伏了弓箭手,想要在那里取了她们性命。 而箭矢,全部来自侯府。 若是今夜她当真死在了那条巷子里,明日追查出来,只怕最终便是侯府家宅内斗之事,最终遭殃的只怕还会是父亲这个定北侯。 心思毒,胆量大,这鬼面背后之人,倒是个不怕把事情闹大之人。 只是这鬼面既然能如此出入侯府,定是侯府之人,只是这鬼面与外人勾结,陷害侯府,到底是为了什么? 上次便是想让大房与三房不和,这次还想闹出侯府家宅不宁的丑闻来掩盖刺杀,他的一切行为都说明了一点,他虽是侯府中人,可是他却并不想看到侯府好。 颜卿霜想着,头部微微有些刺痛,一时理不顺这么多,看来明天还是该寻了父亲,去查探一下武场的箭矢问题了,少了这么一批箭矢,总该有迹可循的。 这般想着,颜卿霜便褪下了外衣,将胳膊处的剑伤露了出来,准备上药。 窗户翻飞,一阵冷风灌入,颜卿霜抬头,便见他堂而皇之地站在那里,回身,娴熟地关上了窗户。 看着她露在外面的一截胳膊,凤浔生瞳眸微缩,“需要本王帮忙吗?” 颜卿霜听着他的话,这才从看到他的震惊中缓过来,下意识伸手去拿外衣想要披上。 伸出去的手却被凤浔生一把扣住,“霜儿……” “你先放手。”颜卿霜看着凤浔生,现在这个僵持的场景实在让她有些气闷。 原本还担心他会出事,担心得心神不宁,结果他一出现就是这样一幅轻浮的模样。 “本王帮你上药。” 略显冰凉的手掌扣上她纤细的胳膊的一瞬间,凤浔生就不想放开了。 说话间,拿起一旁的药罐,沾了药膏,轻轻地帮颜卿霜涂抹在了胳膊上的剑伤处。 微凉刺痛的感觉袭来,颜卿霜微微蹙了眉,却没有哼出声。 凤浔生看了她一眼,拿过一旁的干净软布将伤口包扎好,这才轻轻松开了她,拿过外衣帮她披好。 “你不必如此要强的。”帮她穿好外衣之后,凤浔生才突然出声说道。 “什么?”颜卿霜抬头看向他,一时没听明白。 “如果痛,你可以喊出来,我不会笑话你。”凤浔生说话间,眼中带着一丝说不清的情绪,凝眸看着她。 “小伤而已,不至于。”颜卿霜说的是实话,上一世这样的场面经历得多了,最严重的一次差点当场就死了,现在这一点,真的就是小伤而已。 “侯府嫡女,千娇百宠,就算从小习武,也不至于要强如斯,”凤浔生说着,微微伏低身子,紧紧盯着她,“你到底经历了些什么,霜儿,你到底承受了些什么?” 颜卿霜听着凤浔生的话,心口猛地一软,不可思议地看向他。 这一世到如今这些日子,许多人在身边,许多人觉得她变了,可是他们眼中都是赞叹,都是欢喜,都是觉得她如今终于懂事,只有他,只有他会问自己背负了什么,只有他会在自己的坚强之下,看到那些旁人根本不会在意的东西。 “王爷,霜儿不曾背负什么,只是自小便是这个性子,习惯了。”颜卿霜将心口那汹涌的酸涩强压而下,努力装作无事人一般,看向他,浅浅笑着说道。 “知道是谁要杀你吗?”凤浔生见她不愿意细说,也不再追问,而是换了话题。 “还不敢确定,可能与府里那个鬼面有关。”颜卿霜也正了神色,看向凤浔生,“王爷,那些杀手如今……” “问不出答案,都杀了,尸身已经有人扔去乱葬岗了。”凤浔生看向颜卿霜,一字一句,眉宇间,清冷无情。 “王爷……”颜卿霜轻叹一声,这一日,他为了自己,手上沾染了多少性命? 怪不得浅刃会出言说他去帮自己杀人了。 “王爷不是已经回府,为何会突然赶来?”颜卿霜看着他,直问出声。 “公主府门口你就被人盯上了,”凤浔生说着,突然一把捏住颜卿霜的下颚,“不是怪罪我对你突然清冷疏离,不好亲近吗?若不是如此,那暗中埋伏之人,怎敢放肆动手?” 明明说着暗杀大事,凤浔生却勾着笑意,紧盯着颜卿霜的眸子,笑着说道。 看着她由惊愕变为羞窘,他的眼中才满是笑意。 “你……”颜卿霜紧盯着他,“你听到了?” 凤浔生轻轻笑着,松开了她,“有个高手,被他逃了,但是应该伤得不轻,你可以在府内留意些,胸口中了一剑,应该没有那么快能好。” “好。” 颜卿霜猜测,凤浔生口中的那个高手应该就是鬼面无疑了,胸口中剑,这倒是确实很好排查,只是这鬼面既然能潜伏在侯府许久不被人发现,应该也会寻了法子隐藏自己了。 “怎么谢我?” 凤浔生突然低头靠近,清冽又幽香的气息瞬间充斥鼻腔。 107 新账旧账,本王一起算 颜卿霜原本已经随着他的话在认真思考怎么把那个中了剑伤的人排查出来的问题了,毕竟总不好让这侯府上下一个个脱光了衣服让她检查不是? 就算他们敢脱,她也不敢看啊。 再者如此劳师动众的法子,若是最后没查出来,反而打草惊蛇了,绝对是不可取的。 正在费力思考,他却冷不丁这般靠近,顿时把颜卿霜脑海里所有的想法都给吓没了。 颜卿霜坐在床榻之上,外衣只是披着,如藕段一般的胳膊在外衣的掩映下若隐若现,越发得撩人。 凤浔生微微眯了眸子,俯身盯着她,等着她回答。 “王爷,卿霜欠你良多,你一并记账,日后慢慢还,可好?”颜卿霜看着凤浔生,他身上清冽的檀香味轻轻扬扬溢散而出,高贵清冷,却又撩人心魄。 他居高,她临下,这样的谈判本就是不对等的。 所以此刻,颜卿霜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也没什么底气。 凤浔生眯了眸子,有些好笑地看着颜卿霜,“那如果我今日想要新账旧账,一起收回来了呢?” 他浅浅地说着话,如呓语一般,在她耳畔轻吐而出,“霜儿准备,拿什么还?” “我……”颜卿霜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 凤浔生的气息全都吐在耳畔,带着几分暖意,“要不我帮你想想?” 他的言语太过于暧昧,颜卿霜即便多活了一世依然脸红心跳,不敢在此刻与他对视,只是微微垂低眼眸,就装作没听到一般。 下颚却被他再次攥住,被他逼迫着抬头,与他对视。 “王爷……”颜卿霜看着他,眸中突然水光潋滟,他既然这般调戏于自己,自己为何不能还回去? “卿霜想到一个好法子,可以还您的恩情。” 凤浔生一瞬不移地盯着她,等着她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论来。 颜卿霜伸手向前,手上动作大了些,披在身上的外衣顿时滑落,如凝脂一般的手臂肌肤顿时暴露于空气之中。 凤浔生的眼眸之中顿时寒光微闪,波涛微涌。 颜卿霜却不管不顾,只是低低笑着,伸手抚上他俊逸的脸庞,绕过去,环住了他的脖颈,柔声道,“这样还,王爷觉得可行?” “霜儿……”凤浔生突然一把扣住她的腰肢,“本王可不是什么好人,你确定还要继续?”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听得颜卿霜心头一跳,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依旧在他后颈摩挲着。 凤浔生扣着她腰肢的手微微用力,颜卿霜整个人就被他带着从床榻上站了起来,身子紧贴着他的。 颜卿霜能感觉到凤浔生灼热的气息,好似在极力压制着什么,扣在他脖间的手终于找到了穴位之间捏着的银针轻轻一点,刺入穴位之中。 凤浔生脸色骤变,看着眼前这个笑得像只小狐狸一般的丫头,手上的力却半点没有松懈,“这就是霜儿所说的报答?” “是,是啊……”颜卿霜原本就是被他那过分暧昧的说话方式弄得有些恼火,所以故意刺激他的,那个穴位被银针这么一扎,该是很痛的,但是确实有舒缓神经的功效,痛过片刻之后,就会觉得神清气爽了。 可是这会,看着他依旧紧扣着自己,丝毫没有要去管自己被扎着一针的这一事实时,颜卿霜突然觉得自己可能作茧自缚。 他,就不能以常人之理去推论。 一个为了不松开她宁愿生生挨了她一针的人,现在怎么能指望他会因为又一针松开自己? “王爷有没有觉得神清气爽?”感觉到腰间的手越收越紧,颜卿霜开始慌乱起来,看着凤浔生,出声问道。 “霜儿,你是第一个可以让我毫无防备之人……”凤浔生没有恼火,只是眼眸中盈着一些颜卿霜看不懂的情绪,深深看着她。 他是在怪自己? 自己是第一个可以让他毫无防备的人,却一次次对他下手? 颜卿霜重生过来之后努力磨炼出来的铁石心肠总是轻易就被他几句话给冲刷成了绕指柔。 虽然不想,可是每次对上他这样深情的目光,颜卿霜就觉得自己什么都思考不了了。 “所以,要罚。” 凤浔生说话间,腾出一只手扣住了她的后脑,重重地吻了上去。 双手还环在他的颈后,颜卿霜感觉到他炽热的纠缠,脑中一片空白。 就在这时,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颜卿霜顿时回神,一把推开了他。 “小姐,办好了……”鸢落快步走了进来,看到凤浔生的一瞬间,双手猛地瞪大,几乎就要喊出声了。 但是她张大了嘴巴,却没有声音。 颜卿霜急忙扯过外衣披上,快步走到鸢落身边,看向凤浔生,“你又对她做了什么?” 鸢落看着颜卿霜,此刻终于有些缓过来了,用口型说道,‘哑穴’。 颜卿霜一怔,好似也没看到他出手,就封了鸢落的哑穴了? 试探着,颜卿霜给她解了穴。 鸢落急忙深吸了两口气,一本正经,“小姐,他,……” 说话间,看到凤浔生清冷冷地看过来,顿时噤声,凑到颜卿霜耳侧,“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鸢落话音刚落,胳膊上就被颜卿霜狠狠掐了一把,差点痛呼出声。 “其实,我就是来告诉小姐一声,那个车夫的事情,我处理好了,就,就这个事情,我走了,你们继续。” “继续你个头啊……”颜卿霜实在受不了了,一把拽住鸢落。 明明是她的丫鬟好吗?怎么如今学成了这个样子。 她难道不该义正言辞帮着自己把凤浔生赶出去? “小姐,我,我不想在这里待着,打晕了睡一晚上容易落枕,特别难受。”鸢落看着颜卿霜,一脸哀戚,说话间,不等颜卿霜反应过来,就快步跑了出去,还特别贴心地关好了门。 “凤浔生,你看你把我的丫鬟都吓成什么样了。”颜卿霜简直无语了,回身看向凤浔生,一脸无奈说道。 “还算识趣。” “识趣?” “是,”凤浔生说话间,走到颜卿霜近前,“那,我们继续?” “……” — 昨夜,虽然鸢落闯入之后,她便没有再理会凤浔生,径自合衣睡过去了,但是隐约感觉好似他也没有走,就在自己床榻外跟着合衣睡了一晚上。 颜卿霜一整日折腾得困乏了,也就没顾得上去管他,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强留在这里过夜了。 第二日醒来时,是鸢落端着水盆等东西进来伺候颜卿霜洗漱。 鸢落四下看了一眼,没有凤浔生的身影,这才如释重负,快步走到颜卿霜身侧,“也不知道他走没走,都没敢让香絮那丫头进来,起了个大早侯在小姐门口,小姐该奖励些我才好。” “你还敢说,死丫头,”颜卿霜原本睡了一觉迷迷糊糊都有些忘了,鸢落这一说她猛地想起来,“昨夜谁让你丢下我跑出去的?你不是应该帮我把他赶出去才对吗?” “小姐,他又不是第一次来了,之前我莫名其妙晕在你房间里,我如今算是知道怎么回事了,我又不会说出去,再说,我赶他出去?他武艺深不可测,来去气息都能隐藏极好,我连他什么时候来的,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你让我去赶他,结果还不是又得晕一夜?” 颜卿霜话音刚落,鸢落倒是吐槽开了。 “好你个丫头,如今我说你一句,你能回我十句是吧?”颜卿霜一边接过鸢落递过来的帕子,一边说道。 “宸亲王哎,凤启的神话哎,只有他私闯您闺房,我觉得不该拦,旁人,我还是很有原则的,但是只要一想到宸亲王这样的人,竟然为了小姐夜闯侯府,想想都好激动。” 鸢落才说完,额间就被颜卿霜弹了一下,“没个正行,你再这般胡言,我就把你嫁到宸亲王府去。” “小姐,你……”鸢落听着颜卿霜的话,无端想起那一日被浅刃搭救的场景,脸上蓦地浮起了红晕。 “小丫头,脸红什么。”颜卿霜看着鸢落那万年没啥特殊表情的脸上显出了一抹红晕,就像发现了什么宝贝一般,一把捏住她的侧脸,出声问道。 “我哪有,小姐你快些洗漱,正事不做了?” “你别转移话题,”颜卿霜一边蘸着盐刷牙,一边细细想着能与鸢落有接触的人,突然想到什么一般,“那日你差点被鬼面所伤,谁救的你来着?” 鸢落没有回话,但是脸上的红晕越发明显了。 “果然有问题啊小丫头,”颜卿霜说着,伸手轻轻捏起鸢落的下颚,“若是当真相中了,直言无妨,你的婚事,我还是做的了主的。” 颜卿霜是重活一世了,脸皮厚了些,但是鸢落毕竟还只是个十四岁的小丫头,被她这一打趣,整张脸顿时涨得通红,紧张得不行,“小姐,我是要跟小姐一辈子的,小姐去哪我便去哪,小姐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鸢落说话间,低垂着头,脸红的不敢抬头看向颜卿霜。 “鸢落,让你伺候小姐洗漱一次,怎么半天出不来了?”香絮在外面等的急了,便径直走了进来。 鸢落不会梳发弄簪这些活,香絮怕颜卿霜错过了给容氏请安的时辰,所以不免有些焦急。 走进来一看,鸢落站在颜卿霜身侧,低垂着头,一副做错事被罚了的模样,不由得心中一紧,看向颜卿霜,“姑娘,鸢落对您一向忠心不二,若是她做错了什么,你说她几句就好了,怎么还把她骂哭了?” 香絮说着,恨不得跪下来给鸢落求情,倒是鸢落,捏着裙角看向香絮,“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哭了,要你多话。” 香絮一愣,“那你垂着头杵那作甚?” 颜卿霜此刻也洗漱好了,起身看向香絮,笑得格外开怀,当众拆台,“她,害羞,脸红,不敢抬头。” 说话间,坐到梳妆台前,让香絮帮自己梳发。 “害羞?脸红?”香絮一时也回不过神来,一边帮颜卿霜梳顺头发,一边诧异道,“她这般厚实的脸皮,竟还会害羞?这倒是稀奇事。” “你们……”鸢落听着她们主仆两一唱一和的打趣她,当下气得就从屋子里走了出去,到院中练剑去了。 颜卿霜瞥了一眼鸢落练剑的模样,忍不住掩嘴笑了。 这丫头,这样子,定然是春心萌动了。 只是浅刃……那张冰霜脸,连对自己说话都那般不客气,会对鸢落好吗? 这一世,不论是鸢落,还是香絮,她们的婚事,颜卿霜都要亲自过问,护她们无虞。 — 梳洗过后,颜卿霜换了一身清雅大方的青色衣衫,带着香絮从屋内走出。 鸢落还在练剑。 “我去给祖母请安,你去吗?”颜卿霜站在那,看着此刻已经满头大汗的鸢落,出声问道。 “我要练剑,”鸢落堵着气,“若是日后有人闯入侯府伤害小姐,我也能搏上一搏。” 颜卿霜听着她的话,差点没绷住笑出来,“既是如此,那你便好生练剑。” 说完,便带着香絮响着春晖堂走去。 还未到春晖堂门口,却瞧见了上官涵箐,她就在那站着,看样子好似在等人。 颜卿霜走到近前,“箐表姐。” “霜表妹,我,我,昨日去寻了你两次都没有寻着,今日没了法子,便只能在这候着了,你不会怪我吧。”上官涵箐看着颜卿霜,有些局促地说道。 颜卿霜听着上官涵箐的话,这才想起来昨日香絮确实与自己提过说是她来寻了自己两次,当下急忙道,“怎么会,表姐可是有什么急事?” “我初来到府上,且是要长住下去,总想着不能白白住着,所以想给各房姐妹兄弟备些礼物,却又不知道大家都喜欢什么,想了一圈,也不知道该问谁,只能来叨扰你了。”上官涵箐看着颜卿霜,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箐表姐,你只管安心住着便好,这些都不需要的。”颜卿霜只以为她是担心各家姐妹会待她不好,便急忙道。 初来乍到,有这样的心情,也实属正常。 “霜表妹,你还是告诉我吧,这样我也好让自己安心些,”上官涵箐微微低垂下头,出声道,“还是表妹觉得我的那些东西,姐妹们都是瞧不上眼的?” “当然不是,”颜卿霜倒是没想到她会这么想,急忙出声道,“那这样吧,等下从祖母那出来,我便与你一同去了你的康馨苑,将各房姐妹兄弟的喜好写下来与你,可好?” “当真?”上官涵箐见着她同意了,开心出声道。 “当然,表姐日后在这侯府若是有什么困难,尽管来寻我便是。” 颜卿霜说着,看向她,“走吧,一同去给祖母请安。” “嗯。”上官涵箐心情也跟着松快了不少,她其实能感觉到,颜卿霜对她真的没有半分的鄙夷。 她出生偏僻乡野,就算母亲家教再好,却也不可能在那穷乡僻壤的地方教授得自己规行矩步,那般做事,在那个地方是断然活不下去的,所以自己的那些习惯到了侯府来之后,便显得粗鄙不堪,她心思敏锐,她能感觉得到,有时候她的有些行为,连丫鬟们都瞧不上。 虽然丫鬟们如今对她表面上都显得恭恭敬敬的,可是那种眼神中潜藏的鄙夷,她还是能感觉得到。 她也一直努力在学,学着侯府里面的规矩,可是十几年的习惯,不是朝夕之间便能改掉的。 但是在面对颜卿霜的时候,那一直压在她身上的千钧重担好似就突然没了。 她随性快意,根本不会在意自己的规矩到底是不是粗鄙。 上官涵箐想着,心中对于这个表妹越发有了好感。 而且,她还是畴表哥的亲妹妹,自己自该与她更亲近些的。 如此想着,上官涵箐便主动与颜卿霜攀谈了起来,刻意地问着一些颜卿霜平日里的喜好,想要讨她欢心,与她亲近些。 颜卿霜对于这些并不在意,上官涵箐出言问了,她便也答着,两人说话间便到了春晖堂门口。 进的东次间,二房,三房都已经在了。 颜卿雅看着颜卿霜与上官涵箐一起进来,眼中微微闪过一丝看好戏的神色。 她倒是没想到上官涵箐这个乡野来的丫头胃口这么大,一来就看中了侯府的嫡长子,还这么快就与颜卿霜亲近起来了,看来这个表姐也许没她想的那么傻,那么好控制。 不过这样也好,她越精明,这场戏就越好看。 颜卿霜与上官涵箐一起和容氏见过礼之后,容氏便让她们各自落座了。 “箐姐儿,这几日在侯府里,住的可还习惯?”容氏第一句话问的便是上官涵箐,大家心里都明白,这是容氏在提点他们,让她们都知道,这上官涵箐在她心目中的地位。 都不是蠢人,容氏那些个心思,也只需要点到即止,大家自能领会。 “回祖母,箐儿住的很好,姐妹们都很和善,箐儿有不懂的,她们都详细地告诉了箐儿。”上官涵箐说话间,笑意盈盈地看向颜卿霜。 108 收买人心 容氏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平日里常年板正的脸上顿时也露出了笑意。 她知道上官涵箐这个意思,便是颜卿霜平日里待她不错了,不由得看向颜卿霜,“霜姐儿,听闻昨日你从郡王府出来,便被长公主邀约了过去,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容氏看着颜卿霜,难得的慈眉善目。 这些时日,颜卿霜在恂郡王府与长公主之间来去,与这些皇亲走动颇为频繁,这在容氏眼中自然是不可多得的好事。 能与皇亲走动,自能更加彰显侯府地位。 老侯爷原是先帝亲封的四位辅政大臣之一,地位崇高,可是如今老侯府毕竟已经不在了,景德帝年月已长,一朝天子一朝臣,昔日地位再高,如今的侯府也只是看着风光罢了,与当年那举足轻重的时候比起来,确实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 人走茶凉,这个道理大家都懂,所以如今,宁德候府的威望隐隐胜过定北侯府,无外乎就是张旸还活着,还在其位。 所以如今,容氏眼瞧着颜卿霜能与皇室这般热络,心中自是高兴的,只是碍于身份,只能这般不咸不淡地问上一句。 “回祖母,也并无要紧事,只是公主对骑射也颇有些兴趣,便邀了霜儿过去闲聊了会。”颜卿霜看向容氏,恭恭敬敬回道。 “如此便好,也是难得,长公主为人一向寡淡,鲜少与人交好,如今竟能与你一见如故,倒是缘分,你好生处着便是。”容氏看着颜卿霜,显然对于颜卿霜的说辞并未起疑。 “是。”颜卿霜乖顺应道。 容氏微微颔首,显然对于颜卿霜今日表现出来的各方面很是满意。 前些日子自己一再冤枉了她,没成想她却不急不躁,更是对自己没有半分恼意,到确实是懂事精进了不少,不愧是侯府嫡女,有些大家风范。 容氏这般想着,看着颜卿霜的时候,神色便越发温和了些。 颜卿雅看着容氏的这番表现,气得咬牙,却又无可奈何,不由暗暗攥紧了拳头。 刚攥紧了拳,就感觉身侧有人轻轻拉了自己一下,颜卿雅回头,对上颜卿柔。 颜卿柔只是轻轻拉着她的衣角,摇了摇头,那娇弱的模样看着颜卿雅气就不打一处来。 明明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妹,她怎么就能这般娇弱呢,当真是得了柳氏的真传吗? 颜卿雅对着她翻了个白眼,一把扯回了自己的袖子。 “姐姐,你都快要出嫁了,别再惹事了,别再惹母亲伤心了,好吗?” 捏在手中的袖子被颜卿雅拽了回去,颜卿柔轻轻叹了口气,出声道。 她这不说话还好,越是这般说,颜卿雅心里的怒气就越是压抑不住,恨恨地看了她一眼。 但是毕竟还在春晖堂,所以颜卿雅倒也没有多做什么,只是胸腔起伏,那股恼意怎么都消不下去。 容氏又循例说了几句之后,便让众人散了。 上官涵箐几乎下意识地走到颜卿霜身边,“霜表妹,那你随我去吧。” 颜卿霜应着,与杨氏打了个招呼,便跟着她过去了。 杨氏见上官涵箐与颜卿霜交好,心下也是欢喜的。 这箐姐儿虽然在帝都没根没基,但是有容氏护着却也是够了,在这个侯府里,多个姐妹,总好过多个敌对的。 杨氏这般想着,便随着颜卿霜与她去了。 走向康馨苑的一路上,上官涵箐都在细细地打量着颜卿霜,一步一挪,都刻意地想要学着颜卿霜的模样,甚至一颦一簇都刻意模仿着颜卿霜的样子。 颜卿霜走在她身侧,也没怎么留意,倒是一旁的香絮看着心中满是疑窦,总觉得这表姑娘这副样子好生奇怪,但是她终究是个丫鬟,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心中隐隐冒出四个字,‘东施效颦’,心中觉得颇为滑稽。 一行人走出春晖堂一段路,远远便听到争吵声传来。 颜卿霜微微拧了眉,在这里公然争吵,倒是少见,也不怕下人们瞧见了笑话? 原本还想着是谁这般不成体统,走的近了才发现是颜卿雅和颜卿柔两姐妹。 “姐姐,为何你非要这般行事呢,如今都这样了,息事宁人吧,何苦还要把挽月塞到康馨苑去膈应她们?”颜卿柔的声音一如她的名字一般,轻轻柔柔,毫无杀伤力,“姐姐,出了这许多事情了,还不够吗?如今这姻缘可是你想要的?得饶人处且饶人,是放过别人,也是放过你自己啊。” 颜卿柔轻轻拉着颜卿雅的袖子,声音低婉哀求。 颜卿雅看着她这副模样,听着她提到姻缘,越发来气了,一把甩开了颜卿柔,“我的事情不用你管,少来碍事。” 许是她用的力气有些大了,颜卿柔被她推得倒退了两步,一下跌落在地,眼中泪光闪烁。 上官涵箐看着眼前这一幕,简直愣住了。 颜卿柔就摔倒在她面前不远处,她下意识地上前将颜卿柔扶了起来,想着刚刚颜卿柔说的,颜卿雅把挽月刻意安排到康馨苑,心中就有些烦闷。 这些日子挽月在康馨苑待着,确实让康馨苑的那些个丫鬟做事卖力了许多,却也让她觉得格外地不自在,如今听着颜卿柔这一说,心中便越发不自在起来了。 “柔表妹,你没事吧。”上官涵箐将颜卿柔扶了起来,出声问道。 颜卿柔急忙站稳了身子,眼中还有泪光闪烁,她急忙偏过头拿帕子掖了掖眼角,“我没事,没事,让你们笑话了。” “知道让人看笑话了还杵着干什么,还不赶紧些回去?”颜卿雅看着颜卿柔越发不爽利了,说完便自顾自先走开了。 那桩婚事如今对她来说就是奇耻大辱,只要有人提及,她就会失了分寸,颇有些不管不顾起来。 颜卿柔只能对着上官涵箐和颜卿霜欠了欠身,然后快步追着颜卿雅走了过去。 上官涵箐看着颜卿柔这个样子,不由得叹了口气,“这雅表妹对自家妹妹,会不会过于凶悍了些?” 上官涵箐说话间看向颜卿霜,显然是在问她。 “每家姐妹的相处方式不一样,”颜卿霜并未品评,只是居中说了一句,然后看向上官涵箐,“箐表姐,走吧。” 上官涵箐一愣,心下有些了然,虽是一府姐妹,但是颜卿雅与颜卿柔毕竟是二房的,颜卿霜怎么可能会在这里堂而皇之地说她们好与不好。 上官涵箐微微心惊,这侯门深院,自己还是有许多要注意的地方。 接下来一路上,上官涵箐带着颜卿霜向着康馨苑走去,许是心中搁着事情,一路上上官涵箐倒是不再似之前那般话语颇多了。 颜卿霜倒是没发现她的那些小心思,只是心中还在想着等下要去寻父亲问问那批箭矢的事情,所以一路上话也不多,一直随着上官涵箐到了康馨苑看到是挽月出来相迎,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颜卿柔方才的那番话来。 将自己的大丫鬟安排到旁人院子里,这还确实够膈应人的,一举一动全都落入旁人眼中。 颜卿霜想着,淡淡看了挽月一眼,“若是我没有记错,你不是这院子里的丫鬟吧,怎么自家院子不待,无端端来这当起大丫鬟来了?” 挽月见着颜卿霜的那一瞬就有些心虚,这些日子这个三姑娘在府内的那些作为她也是有听闻的,张姨娘那么厉害的一个人竟然在她那里屡次吃亏,如今更是安分守己地待在她自己的院中,远没了往日里的那会气势了。 这侯府内的丫鬟大多是欺软怕硬的,知道颜卿霜不好惹以后,一个个对着颜卿霜自然也是格外恭敬有加起来。 这会挽月见她问起自己来,急忙行了个礼,“姑娘有所不知,那日奴婢与二姑娘一起来探望上官姑娘,没成想这偌大的院子里,竟然没有一个丫鬟伺候,而上官姑娘在自己烧水用,我家姑娘见了,当即便发了火,训了那几个丫鬟一通,又生怕那些个丫鬟人前一套人后一套,所以这才使了奴婢在这待个几日,帮着上官姑娘看着些这些个贱婢。” 挽月说着倒是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 而这康馨苑的丫鬟们听着挽月将那些事情告诉了颜卿霜,一个个都是如芒刺在背,低头忙着事情,连头都不敢抬。 挽月见状,心中越发得意了些,总觉着自己这般说话,这三姑娘纵使再厉害,也挑不出自己的错处来。 颜卿霜听着挽月的话,四下看了一圈,看着那些个丫鬟们的样子,心中冷笑了一声,看来这挽月这几日在这里没少作威作福啊。 只是她这个大丫鬟在这边架子越大,只怕上官涵箐在这就越发没有地位,不管什么事情,挽月都用用奴婢是为了你好,帮着上官涵箐做决定吧。 上官涵箐初来侯府,性子好说话,还带着一点骨子里的弱势,即便是再不喜挽月在这里作威作福只怕也只得忍着。 颜卿雅还真是能吃准人的心思,只是做的这般明显,终究还是惹人讨厌。 颜卿霜想着,抬头看了上官涵箐一眼,就见上官涵箐一脸的无奈。 这终究是她院子里的事情,颜卿霜即便能感觉得出来她并不喜挽月在这里,但是也不好代替她做决定,只是浅笑着看向她,“箐表姐,霜儿瞧着你这院子里的丫鬟如今倒是规矩了不少,挽月是二姐姐身畔的,在您这边只怕时间久了二姐姐也是不方便的,你不如自己在院里立两个大丫鬟,让她们看着自家院子,该是尽心的。” 颜卿霜这话一出,挽月顿时脸色惨白,可是又无法反驳。 她只是一个丫鬟,还不是主子们说什么,她便只能跟着做什么。 上官涵箐听着颜卿霜这么说,喜上心头。 这些日子,她虽觉得颜卿雅是好意,可是这院子里总有一个别人院中的大丫鬟伺候着,甚至连安寝都是她在屋内伺候着,心中到底是不悦的,就如同被人监视着一般。 但是她性子软,不知道该怎么说,如今可好,颜卿霜算是给了她一个台阶了。 “霜表妹说的是,我借着挽月这几日了,雅表妹怕是也不习惯了,”上官涵箐说着看向挽月,“挽月,你今日便回去吧,帮我谢过雅表妹,且告诉她,我这院里如今妥帖得很了,当真是感谢了。” “是。”上官涵箐都这么说了,挽月还能说什么,只能不甘不愿地应了,收拾了一下,便回了颜卿雅那去了。 挽月一走,上官涵箐也是跟着松了一口气,看向颜卿霜,“霜表妹,你今日也算是帮了我一个大忙了,你是不知,那挽月在我这儿,我是寝食难安,总觉得事事都被她盯着看着,哎……” 上官涵箐说着,重重叹了口气。 自己到底还是势微,颜卿霜三言两语便能解决的事情,却困扰了她几日,她都一筹莫展。 “箐表姐还是太过于心软了些,”颜卿霜轻笑了一下,不敢居功,“好啦,箐表姐,笔墨伺候吧。” 颜卿霜不想再纠结于这个话题,笑着看向上官涵箐说道。 这种帮她赶走挽月的事情其实是吃力不讨好的,依着颜卿霜的性子原本该是不管的,但是她是真的心疼上官涵箐的身世,所以一下没忍住,多事了,如今自然不愿意再多言了。 上官涵箐见她这么说,刚想过去拿笔墨过来,倒是有个机灵的丫鬟率先跑了过去拿了过来。 “姑娘,以后这些事情您就差事奴婢们做就好了,哪里能让您亲自动手呢。” 那小丫鬟说着就把宣纸在桌案上铺就,又开始磨墨。 颜卿霜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这个小丫头只怕是刚刚听到自己与上官涵箐说的话,知道这里的大丫鬟还没定,所以便想在主子面前邀功,好混个大丫鬟当当。 是个机灵的,只是人品心性不知,最主要的自然是这院子的主人喜欢不喜欢。 颜卿霜没有多话,只是拿了笔开始把各房姐妹兄弟的喜好写下来,那边上官涵箐倒是开始询问起那个小丫鬟的名字来了,想来也是对她刚刚的反应满意的。 这些喜好写下来并不费事,颜卿霜没一会就写完了,等墨渍晾干以后就把这张纸递到了上官涵箐面前。 “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啦,可能并不全面,但是箐表姐准备礼物也是够了的。”颜卿霜看向上官涵箐笑着说道。 上官涵箐赶忙接过了那纸张,其余的其实只是推辞而已,她最想知道的只有颜书畴的喜好。 还好颜卿霜还算实诚,颜书畴是她的亲哥哥,她对颜书畴自是最了解的,所以颜书畴的喜好也写的最为详细。 看到这些上官涵箐心里就很是满意,立刻看向颜卿霜,“真的是多谢霜表妹了,这样就够了,够了,虽说我送的礼物你们也许瞧不起,但是好歹也是我的一份心意,让各房姐妹们知道我是有心交好的。” 上官涵箐看着颜卿霜,状似直言道。 “表姐多虑了,侯门的哥儿们姐儿们原不是难相处的,不过这样也好,多走动走动很快便能熟络起来了。” “是是是。”上官涵箐笑着应道。 “表姐,霜儿还有点事情要去寻父亲,日后你若是有事尽管去居竹苑寻我便是。”颜卿霜说话间,客气地福了一下。 上官涵箐自然也是急忙回礼。 “既然霜表妹还有事,我也不好强留,表妹先去忙吧。” — 等颜卿霜出了院子以后,上官涵箐的脸色才认真起来,看向方才那个丫鬟,“你说你叫红蝶?” “回姑娘,是的。”那个叫红蝶的丫鬟见着上官涵箐唤她,急忙上前道。 “这名字倒是好听,”上官涵箐浅笑了一下,“你也知道,如今我这院子里还没有大丫鬟,看你也是个伶俐的,要不先试试能不能帮着我把这院子里的丫鬟管教好?” 上官涵箐这话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就是想让她做大丫鬟了,红蝶一听激动地立马跪了下来,“请姑娘放心,红蝶一定尽心尽力帮您管好这院子。” 红蝶说着话,语气里都透着止不住的激动。 上官涵箐看着她这般模样心情倒是不错,当个侯府的姑娘确实不错,稍微放一点恩惠,那些原本趾高气昂的丫鬟就立刻匍匐在了脚底下。 而这一切都是在颜卿霜状似无意的话语中她才学来的。 上官涵箐觉得有一点颜卿雅说的不假,颜卿霜的心思确实深沉,明明想要提点自己,却又不像颜卿雅那般越俎代庖,让人不会心生反感。 “起来吧,你这般跪着,我还挺不习惯的。”上官涵箐看着依旧跪着的红蝶,出声道,“你也知道,我并非长在京都,也不懂那么多规矩,所以我这院里也没有那么多规矩,你管管好她们别给康馨苑丢人便好,别的院里头等丫鬟什么待遇,我这里自然也不会少了你的。” 上官涵箐看着红蝶,轻描淡写地说了几句话,红蝶便越大感恩戴德了。 上官涵箐轻轻地勾了唇角,收买人心,好似也没有她想的那般难。 109 另有其人 颜卿霜从康馨苑出来以后便去了颜承荀的书房寻他,去了以后才知道父亲已经去了武场,据说是要亲自去看看哥哥近日武艺可有长进。 那也就是说哥哥也在武场。 颜卿霜略微沉吟,还是不想再等了,径直向着武场走去了。 原本还不想让哥哥知道的,怕他担心,但是既然此事必定要通过父亲,只怕也瞒不住哥哥的,索性让哥哥知道了也好。 虽说自己昨日遭遇行刺之事若是说了出来,他们必定担心,但是却也是好的,至少可以让他们多一丝防备,那背后之人既然藏身侯府,这一次可以对自己动手,那么下一次就说不定会对谁动手了。 这么想着,颜卿霜便带着香絮直接向着武场而去了。 武场上,颜书畴坐在一骑白色的战马上,烈风将他的衣袍吹起,他拉弓射箭,少年英发,姿容绝色,只一眼便能夺人眼球。 颜卿霜走到武场门口,见着颜书畴正在骑马射箭,便也不急,坐到一旁静静看了一会。 哥哥这般的天纵奇才,上一世毁的冤枉,这一世,该大放异彩才是。 十七岁的年纪便有军功在身,确实实属难得,也难怪容氏这般宝贝这个嫡长孙,他确实是如今最能给侯府带来荣耀的。 一圈跑马结束,所有靶子上都有一支箭正中红心。 颜书畴拉马回身,便瞧见了颜卿霜,不由得策马而来,到了颜卿霜,翻身下马,伸手就在颜卿霜鼻子上刮了一下,“许久不曾见你来武场了,今儿个怎么有空过来了,想与哥哥切磋了?” 颜书畴对于颜卿霜一贯是宠溺的,虽然上一次凤浔生那般突然的告白让他缓了好些天,但是却也不影响他继续宠着这个妹妹。 横竖凤浔生还未当真来提亲,他也好观察些时日,若是凤浔生确实能护霜儿安好,他自然也乐见其成,毕竟两情相悦,谈何容易,但是若是凤浔生护不住她还要将她扯进那漩涡之中,那就别怪他棒打鸳鸯了。 颜卿霜对上颜书畴其实也有些尴尬,毕竟上一次在文昌居她算是落荒而逃的,还生怕今日哥哥会来问些什么,如今见他似没事人一般,心下不由得也松了口气,看向他,“等下与哥哥比,这会我找父亲有些事情。” 颜承荀教授完了颜书畴之后,还在帮着教授颜书珏和颜书伦,他毕竟是侯爷,一府之长,既然来了这武场,自然不能只顾自己的儿子,这便是颜承荀,在他眼中,很少有小家这个概念,首先想到的都是侯府这个大家。 “那你再等下吧,等他教会颜书伦射箭,可要些时间。”颜书畴说着,走到一旁坐下来歇息。 颜书伦是二房颜承铭最小的孩子,如今也才九岁的年纪,长得瘦小,性子也弱,旁人在他身旁拉弓射箭都能把他吓哭,如今要让他自己拉弓射箭,确实是有些难。 颜卿霜想着,便也随着颜书畴坐到了一旁,等着父亲过来。 香絮见状,便去一旁给他们拿茶水去了。 颜书畴见着香絮走远了,突然正色看向颜卿霜,颜卿霜登时心口一慌,想要率先找个话题,却已然来不及了。 “我瞧着他那个样子,对我们侯府颇熟,不像是第一次登堂入室吧?”颜书畴看向颜卿霜,懒洋洋地出口道。 “哥哥在说些什么,卿霜怎么听不懂?”颜卿霜看向颜书畴,开始装傻,傻子才会当面承认自己一下就听懂了他在说什么呢。 “霜儿如今越发油滑了,可是近墨者黑?”颜书畴见颜卿霜故意假装听不懂,不由得出声诱她。 “哥哥,你的意思是,王爷他是黑?”颜卿霜开心地看向颜书畴,一副抓了他小辫子的模样。 结果颜书畴却突然没了笑容,“颜卿霜,你敢承认就好,王爷,叫的倒含蓄,你们两个怎么回事,不准备跟哥哥说说?” 颜书畴这噼里啪啦一番说完,颜卿霜才惊觉自己掉进了他的坑里,顿时气馁,转向一旁不再理他。 反正这武场人多,他也没法子逼问自己。 “给你个机会自己说,不然我就告诉父亲让他审你了。”颜书畴继续威胁。 “哥哥若是敢说,那绿衣女子,父亲只怕该一起审审了。”颜卿霜看着颜书畴,毫不退让。 “你……颜卿霜,我最近发现你胆子越来越大了,是不是许久没被打过了,所以不记得小时候被揍哭的感受了?” 颜书畴说话间,居然一副要打假的模样。 “哥,你这是为了未来嫂子揍我吗?”颜卿霜觑了他一眼,冷冷说道。 从小到大他们打架次数确实不少,可是哪一次颜书畴也没有真的动过手,相反总是被她连打带抓地打得浑身伤痕,等杨氏发现了要来责罚之时,自己总是哭喊着哥哥欺负自己,颜书畴也总是不解释,一次又一次挨杨氏的打…… 想到这些陈年往事,颜卿霜眼底便满是柔情。 她这个哥哥一贯嘴硬心软,却是这天底下少有的好哥哥。 “还敢胡说。”颜卿霜正想着,额头上就被颜书畴弹了一个毛栗,顿时刚刚的柔情烟消云散。 “又欺负你妹妹,从小到大因为欺负你妹妹挨打的次数还不够多么,如今这般大了,还欺负你妹妹,我都打不下去手了。” 颜承荀教了一会颜书伦,刚准备过来歇息一会,刚巧就看到颜书畴对着颜卿霜的额头弹了那么一下,顿时就出声了。 颜卿霜见着帮忙的来了,顿时一副挑衅的样子,看向颜书畴,“哥哥,你再这样欺负我,小心爹爹当着弟弟们的面打你,那你这面子可就挂不住了。” “颜卿霜,你……”颜书畴还想再动手弹她一下,却被颜承荀一下给瞪了回来。 颜卿霜看着他缩回去的手,做了个鬼脸,笑得欢快。 与颜书畴这么一闹,颜卿霜觉得自己好似真的回到了十三岁那个年纪,轻快,肆意,无拘无束,而不是背负着一个三十岁的灵魂,如履薄冰。 “你今儿怎么过来了?”颜承荀吓住了颜书畴之后,立马换上了一副慈爱的脸庞,看向颜卿霜问道。 颜书畴看着自己父亲这变脸的速度,只能叹服。 “爹爹,侯府的箭矢,全都收在武场这一块啊,还有其他地方有吗?”颜卿霜原本就是来寻颜承荀问这个事情的,此刻见他过来了,便也没有耽搁,看向他认真问道。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颜承荀眉头微微蹙起,他知道如果平白无故,颜卿霜是不会来问这个的。 颜卿霜看了一眼四下,轻声道,“昨日霜儿从长公主府里出来,遇到了刺客,他们用的箭矢,霜儿瞧了,全是侯府的箭矢,所以这才过来问爹爹,希望爹爹彻查一下,少了那么一批箭矢,该是能查出来才是。” “你遇刺了,可有受伤?”颜书畴在一旁听着,在听到她遇刺的一瞬间,表情顿时就变了,一把拉过颜卿霜想看到她伤到哪里没,却刚好拉到她被划伤的胳膊。 颜卿霜痛得皱眉,“哥哥,我没事,你若在这么拽我,我就要有事了。” “按你所说,刺客围刺,你昨夜回来怎么不说?”颜承荀看着颜卿霜,问道,“这般大事,你还想掩下来不成?” 颜承荀看着自己这个小女儿,眼眸深沉。 这些日子,他总觉得颜卿霜过于懂事了些,懂事得让人心疼。 遇刺这样的事情,像她这般大的女孩子遇见了,回了府里第一件事情便是找爹娘哭诉,等着爹娘安慰保护吧,可是她却不动声色地过了一夜,今日来武场却是来调查箭矢的事情来了。 颜承荀想着,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是自己对他们关心太少了吗?所以不论是颜书畴还是颜卿霜,如今都是不招人担心的性子,都是有什么事情都默默自己扛下来的性子。 “昨日回来晚了,霜儿不想惊扰了爹娘,所以便……” 颜卿霜还未说完,就听到颜承荀重重叹了口气,“昨夜这般凶险,可是有人助你脱困?” 心中心疼孩子,但是颜承荀还是知道该先问些什么。 按照颜卿霜的说法,昨夜她们被流矢包围,虽说颜卿霜与鸢落都有些功夫,但是以她们的功夫,若是被围,想要毫发无损地突围却是不太现实的。 颜卿霜也自知瞒不过颜承荀,便索性承认了,“昨夜刚巧遇到了宸亲王,是他助霜儿脱困。” 颜卿霜说着,就感觉颜书畴那一双眸子如鹰眼一般紧紧地盯着自己,眼中满是探究。 但是父亲在,她不好解释,只能当做没看到。 “宸亲王?”颜承荀在听到宸亲王的时候,显然并没有不悦,“既是他救了你,改日为父还当带着你亲自登门道谢才是。” “……”颜卿霜看着自家父亲,再次无言。 虽说上一世她便知道父亲一心想把自己许给宸亲王,但是他如今表现得这般明显,却也太过于…… “宸亲王一般鲜少会管旁人闲事,昨夜既然救了你,自是对侯府有大恩,理应道谢,霜儿觉得有什么问题吗?”颜承荀瞧着颜卿霜那反应,不由得再次出声问道。 “爹爹,如今那箭矢才是要事,道谢之日改日再议可好,这人既然能盗得侯府箭矢,只怕就藏身于侯府之中,”颜卿霜说着,认真看向颜承荀,“爹爹,其实那个鬼面,不可能是颜卿雅,霜儿生怕打草惊蛇,所以一直没有说,那日在别庄,我又见着了鬼面,那个身形该是个高大的男子,而且武艺极高,绝不可能是颜卿雅,霜儿虽然不知道颜卿雅为何要出来替那个鬼面挡罪,但是霜儿觉得这一切,包括昨日的刺杀,都是那个鬼面所为,他好似想要破坏侯府。” 颜卿霜看着颜承荀,终于把这些日子压在心底的想法都说了出来。 这些日子一个人背负着,她真的快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了,如今向着父亲和哥哥说出来的一瞬间当真是松了一口气,她该相信他们了,该相信他们能扛住这样的压力。 都是在沙场上经历过杀戮的血性男儿,她怎么会担心他们会因为这些事情寝食难安? 颜承荀听着颜卿霜的话,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 “这箭矢都是你三叔管着的,除了武场有一部分以外,库房有存着一部分,我等下去寻了你三叔仔细问过查过再与你说。”颜承荀看着颜卿霜说道。 说话间,眼中却突然有些异样的情绪划过。 别庄,老妪…… 如若真的是他,那只怕自己就不能再心慈手软了。 以前他暗中做一些小动作,自己都忍了,可是如今,他竟然敢把手伸向自己的女儿,那就不能怪他心狠了。 颜承荀想着,不露声色,对着颜卿霜嘱咐了几句让她近日注意些之后便寻了个借口走开了。 这么些年了,为了当年之事,他已经隐忍得够了。 自己一直佯装不知,他却变本加厉。 — 精致而又幽静的院子内,琴声悠扬。 悠悠扬扬的古琴曲,听似如潺潺溪水一般柔和,颜承荀走到近处,却能明显地听出里面的杀伐之气。 所以,他到底是从未安分下来过。 这些年,人前他一直装作温顺恭良到近乎木讷的样子,但是人后却是筹谋良多。 自己早些年就发现了他的那些小动作,原本准备揭发他,却又无意中知道他为何这般做,知道他一直将那老妪养在别庄的原因,心中生了亏欠,一直隐忍未言至今。 原想着如今儿女都这般大了,他这些年也没有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来,一切好似又回归到正道上去了,可是这些日子,他却又开始不安分起来了。 琴声戛然而止。 里间,人已起身。 “侯爷既然来了便进来坐吧。”声音从里面传出,颜承荀也不意外,抬步走了进去。 里间,颜承铭已经沏好了茶,见着颜承荀进来,浅笑着将茶盏递到颜承荀面前,“侯爷,请。” 颜承荀在他对面落座,浅浅看了他一眼。 这些年,他从未喊过一次一声大哥,从来都是称呼侯爷,冷淡疏离,就如他从来不曾将自己当成这侯府的一份子一般。 说起来这一切都是自己的母亲容氏造下的孽,所以他一直帮着他遮掩着,想着上一辈欠下的,这一辈就从他这里还回去,所以他总是护着二房,哪怕颜承铭是庶子,他也总是尽可能地让他与大房和三房待遇上没有什么差异,就算有时候容氏刻意克扣,他也都帮着争取回来了。 原以为这仇怨刻意在这一辈为止了,他却非要连累到下一辈。 “昨夜,辰时,你在哪里?”颜承荀拿起茶盏,浅浅喝了一口,放下的一瞬间,好不遮掩,直奔主题。 颜承铭却也不急着回答,端起面前的茶盏喝了一口,轻笑出声。 “我还想说侯爷怎么还会记得来看我这一号人,原来竟是来兴师问罪的?昨夜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有什么需要我来扛下的吗?”颜承铭看着颜承荀,故意说道。 颜承荀听着颜承铭的话,动了怒,捏着茶盏的手猛地用力,茶盏便在他手中成了碎片,“颜承铭,我不想跟你玩这些把戏,如实回答我。” “好,回侯爷,昨夜辰时,我就在府上,与我夫人在一起,您若是不信,自可去问我的夫人去。”颜承铭看着颜承荀,语气越发生冷了。 “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连自己女儿都舍得推出去挡罪,颜承铭,虎毒尚且不食子,你的心到底是有多毒,才舍得把颜卿雅推出去?”颜承荀依旧端坐着,看向颜承铭一字一句说道。 “侯爷,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你以为你提醒了尚书府来提亲,帮她免了责罚便算好了吗?那肖飞星是什么样的人你当真不知吗?颜卿雅嫁过去能有一天好日子过吗?为了当年之事,把自己女儿牵扯进去,真的值吗?” 颜承荀紧盯着颜承铭,一字一句,字字扎心。 “颜承荀,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我也没空听你在这胡言乱语,你今日要是来调查的,那你尽管查,若是来跟我提什么当年之事,那不好意思,你不配,你和你母亲,都不配!” 颜承铭听着颜承荀的话,突然站起了身,看着颜承荀,厉声回道,说着便指向门口,“侯爷,我乏了,想歇会,您请吧。” “乏了?昨夜受伤了?”颜承荀依旧坐着,连起身的意思都没有,抬头看向此刻暴躁站着的颜承铭,再次出声。 “侯爷还真会开玩笑,看来今日侯爷不从我这得到一个满意的答复是不愿意走的了?那不如侯爷告诉我,你想听到什么样的答案,我说给你听便是,你想让我认什么,我都认下,这样不就皆大欢喜,大家都省下不少麻烦,是不是?” 颜承铭说完,冷笑着看着颜承荀。 110 上官的筹谋 “颜承铭,当年你也不过是个孩子,当年之事,你也不过是道听途说而已,为了一个不知道真假的事情,执念了这么些年,甚至不惜祸及小辈,你不觉得自己过分了吗?”颜承荀看着他那不冷不热的样子,也动了怒,手中的碎瓷片被他一把甩开,冷冷看向颜承铭说道。 “这些年我不管你,你就当真觉得自己手段高明,觉得你所做的一切无人知晓,如今甚至要将手伸到霜儿身上去了,你当真以为我死了?” 颜承荀说话间,也站起了身,看着颜承铭,“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及时收手,不然,我不会再姑息。” 颜承铭听着颜承荀的话,冷笑出声,手指指向颜承荀,“听听,这就是定北侯说出来的话,果然气度无双,是啊,你自幼就与我不同,你是嫡长子,千尊百贵,而我呢,我只是一个姬妾生的庶子而已,地位卑微也就算了,却还有一个时时想着谋我性命的嫡母!” 颜承铭说着,走到颜承荀面前,“你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吗?看着身边的兄弟,只要不是嫡母亲生的,便都会以各种不同的方式莫名其妙地死去,你知道我当时有多恐惧吗?是啊,我当时只是个孩子,可是现实逼得我快速成长,逼得我懂了一切,逼得我把自己伪装得木讷傻气,伪装得那个恶毒的嫡母甚至都不屑于对我下手……” “可是即便如此,我也只能护住自己,护不住临产的母亲,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惨遭嫡母暗害,一尸两命……” “这样的事情,这般魔鬼一般的行径,怎么到了你定北侯的口中,却那般轻描淡写了呢?” 颜承荀听着颜承铭的话,脸色一点一点变得难看起来。 因为他知道,颜承铭说的都是真的,他的母亲容氏,曾经确实做过这些上不来台面的事情,一如许多侯爵深院之中的主母一般,年轻时候的容氏也是善妒而心狠的。 “无论如何,你都不该与外贼勾结害我女儿,我说过的话不想再说第二遍,你好自为之。” 颜承荀说完,抬步走了出去,直接向着三房的院子走去。 颜承昊是个喜爱书文的人,平日里侯府那些繁杂的事情他一概是不愿意插手的,所以今日见着颜承荀特意来寻他,还颇有些惊讶。 放下手中的书,颜承昊快步迎了上去,“兄长,今日怎么得空过来?” “承昊,那仓库的钥匙,一直在你这里,未曾丢失吧?”颜承荀看向颜承昊,直问道。 “一直在我这,我收的妥帖,不曾丢失,”颜承昊应着,觉察出了几丝异样,“兄长怎么会有如此一问?” “侯府丢失了一批箭矢,武场箭矢不多,如果大批量带走定然很快就会被发现,所以我怀疑是仓库失窃了。”颜承荀看向颜承昊说道。 颜承昊微微一惊,“兄长稍后,我这就取了钥匙与你一起过去查看仓库。” 颜承昊说话间,走到柜架旁翻找了起来。 找了一圈却是没找到那钥匙,心下也跟着一惊,转头看向颜承荀。 颜承荀瞧见他那神色,便猜着了几分,“钥匙丢了?” 颜承昊脸色灰败地看向颜承荀,“兄长,是我办事不利,失了钥匙,兄长尽管责罚,我绝无怨言。” 颜承荀摇了摇头,“如今不是来责怪你的时候,有人有心来偷,自是防不胜防,只是今日你就没法子清净了,随我一起去趟仓库,拿了册目与我去对一遍,看看还丢了些什么,这些物品都映着侯府的印戳,若是被人用在了腌臜地方,只怕会累及侯府,必须尽快统计清楚,上报陛下才是。” “是,我这就与兄长过去。”颜承昊听着颜承荀的话,自知兹事体大,也不敢耽搁,立马就跟着颜承荀一起去了仓库。 — 康馨苑。 上官涵箐正亲自在小厨房盯着火,不管红蝶怎么劝说,她这次却怎么都不肯出去歇着,说什么都要亲自盯着。 颜卿霜写下的颜书畴的喜好颇多,上官涵箐看了一圈,什么琴曲孤本,诗词雅集这些她暂时都无法弄到,也不知该去何处寻的,所以只能逐条向后,直到看到梅花糕的那一刻,上官涵箐才眼前一亮。 旁的她不行,做糕点她还是可以的,而且不比其他娇贵的姑娘,这梅花糕,她要亲手做,然后亲自给他送过去。 上官涵箐想着,心中越发欢喜,好似都看到颜书畴见着这梅花糕喜笑颜开的模样了。 梅花糕并不难做,她在厨房忙活了一阵,那梅花糕也差不多就做成了,将它们装进食盒之中,想着要送去给颜书畴了,上官涵箐觉得自己一颗心就开始胡乱地跳了起来,急忙跑进里间,拿着铜镜细细看了几眼。 眉目一般,皮肤也不好,上官涵箐想着,目光不由得落在了颜卿雅上一次带来的那些胭脂水粉上面。 这些胭脂水粉,光是闻着就沁人心脾,若是当真敷在脸上,确实能够将她这暗黄的脸上衬得好看上许多吧? 上官涵箐这般想着,却是迟迟没有下手,她不会用,这些胭脂水粉,她只会看着,却着实不会使用。 虽然很想用上些水粉好显得肤色喜人一些,也好在见到颜书畴的时候,让颜书畴对自己的印象好一些,但是又怕自己做的太过于刻意,反而露了怯,无端惹人耻笑。 上官涵箐盯着那些胭脂水粉犹豫了好一会,她的这一番犹豫自然也是落到了红蝶的眼中。 “姑娘,您可是要出门?”红蝶说话间快步走到上官涵箐身边,从她身后看了一眼铜镜,“让奴婢给您梳妆吧。” 上官涵箐正愁着不知该如何是好,如今红蝶这一说,她才骤然释然。 是啊,这府里的姑娘哪有自己梳妆的,自然都是让丫鬟帮着弄啊,这般想着,她便坦然了许多,故作沉静道,“好,那你便帮我梳妆吧。” “是。”红蝶应着,看了一眼眼前的胭脂水粉,细致地给上官涵箐梳了一个随云髻,梳好之后,便拿过铜镜前后照着给上官涵箐看。 “姑娘,你觉得怎么样?” 上官涵箐细细地看着,眼神中满是惊喜,她长到这般大,还未曾梳过如此精致的发髻,光是这发髻一梳,好似竟让她整个人凭添了几分灵气与贵气。 “很好。”上官涵箐笑着出声道。 红蝶见她满意,立刻又将容氏赐给上官涵箐的那些首饰拿了过来,“姑娘,选一个喜欢的,奴婢给您簪在发间。” 容氏给上官涵箐的都是好东西,镶宝凤蝶鎏金簪,金镶玉步摇,累丝珠钗…… 入目所及,都是足以让红蝶眼红的东西。 这些饰品,半点不比这侯府生长的姑娘的要差,甚至有些是容氏珍藏,远不是府里的姑娘能得来的。 上官涵箐看了一眼,也不识好坏,只选了个最为艳丽的步摇,递到了红蝶面前。 红蝶心中冷嘲这姑娘确实不识货,面上却是一脸恭维,轻轻地帮着上官涵箐帮步摇簪在发间,又是一番夸耀之后,这才拿起胭脂水粉细细地上官涵箐上妆。 上官涵箐就这么坐着,紧张得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她不知道这一番装扮之后,自己是不是真的就能脱胎换骨,与往日不同。 红蝶也知晓这表姑娘的心思,所以越发得细致,细刷胭脂,薄妆粉黛,轻点朱唇,一番打扮下来,她倒是连自己都惊艳了。 这表姑娘就是肤色差了些,这一番遮掩之后,确实也算是明艳。 毕竟才十五六岁的年纪,皮肤就算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这番装扮之后,便也就当瞧不出什么来了。 红蝶见了急忙邀功似的将铜镜递到了上官涵箐手中,“姑娘,您看……”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端的是一副好春光…… 上官涵箐看着,眼角眉梢微微上扬,显然也很是满意。 “你手还挺巧,”上官涵箐努力学着颜卿霜平日里的形式做派,浅笑着看向红蝶说道,然后拿了一小锭裸银子,轻轻放到红蝶的手中,“我初来这府里,许多事情都不清楚,也没有人可以倚仗,有些事情少不得会惹了你们嘲笑,如今啊,我也就只有你可以倚仗了,如今我手上也没有多少银子,这一些也指望你不要嫌弃才好。” 上官涵箐说着,轻轻地将红蝶的手掌屈了起来,让她将那一锭银子攥在手中。 红蝶自是受宠若惊,“姑娘对奴婢这般好,红蝶就算百死也难报您的恩情,在这府里,只要是姑娘能用得着奴婢的地方,姑娘尽管开口,奴婢一定知无不言,一定帮您办到。” 红蝶说着,对着上官涵箐就跪了下来。 她毕竟只是个丫鬟而已,在这府里还没有人对她出手这般大方过,这表姑娘虽说是乡野来的,出手却还算阔绰,而且她说的对,如今她在这府里没有什么倚仗,自己若是当真能尽心伺候,让她对自己生了好印象,以后在这府里也就不愁了。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这院子里没有这般动不动就下跪的规矩,快些起来吧,我问霜表妹要了府里各位兄弟姐妹的喜好,如今便从畴表哥开始吧,总要一个个去看过才好,你便随我过去吧,若是我有什么失礼的地方,你也好提醒我些。” “是。”红蝶急忙起身,麻利地过去取了装着梅花糕的食盒,便随着上官涵箐出了康馨苑,向着文昌居走去了。 — 文昌居。 颜书畴早上听闻了那些事情,此刻心中也有些难安,还在与知书细细说着事情,冷不丁听到丫鬟喊“上官姑娘”,当下微微蹙眉。 上官涵箐,她怎么会跑到自己屋子里来? 虽说容氏把她当府里的姑娘一般对待,但是她终究不是,这般突然来到自己院子里,颜书畴还有些手足无措。 她初来乍到,许是不懂这些礼节,自己又不好多说,免得她觉得自己是嫌弃她粗鄙,但是不说吧,在这文昌居里见她,又觉得于礼有伤…… “少爷,上官姑娘还在院外候着呢。”知书见颜书畴在那发愣,不由得出声提醒道。 颜书畴这才猛地回过神来,蹙着眉道,“请她进来吧。” “是。”知书应着看向身后的丫鬟,丫鬟便出门将上官涵箐请了进来。 走到近前,上官涵箐才有些紧张起来,深吸了一口气,走进去,即便做好了心理准备,在看到颜书畴的那一刻,双颊还是猛地染上了红晕。 他此刻一色青白相间的衣袍,潇洒随意却又俊雅如柱,一眼就能完全掠夺她的目光。 “畴表哥。”上官涵箐努力稳住自己的情绪,看着颜书畴出声请安。 “箐表妹不必多礼,”颜书畴都未曾细看上官涵箐,只是虚虚客气了一下,“表妹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其实颜书畴话里是带了别样的意思的,意思便是若是没有什么要紧事,不该来这里才是。 但是显然,上官涵箐并没有听出什么异样来,而是一脸娇羞的笑意,看着颜书畴,“畴表哥,我初来这府里,许多人还不相识,也不相熟,我自知我与府里的哥儿们,姐儿们自幼的生长环境不同,所以也不知该如何与大家亲近些,便随手做了些糕点,想着给各房兄弟姐妹尝尝,也好顺带着将关系走近些。” 上官涵箐说着,轻轻招呼了红蝶过来。 红蝶急忙上前,将食盒中的梅花糕拿了出来,轻轻放到桌上,“大少爷,这是我家姑娘亲手做的,忙活了一上午,她说给府里姐妹兄弟的,只有自己做的才有诚意,如今还热乎着呢,大少爷快尝尝吧。” 红蝶放下梅花糕之后,便讨巧地帮着上官涵箐说道。 有些话上官涵箐自己不好说,可是她一个奴婢便无妨了。 颜书畴听着红蝶的话,脸色微微难看了几分,可是他们口口声声说的是这府里的哥儿们姐儿们都有,而他最大,从他这里开始倒也说的过去,自己若是平白拒绝了,倒好像自己在故意多想什么一般。 如此想着,颜书畴便只能接过筷箸,轻轻夹了一块梅花糕吃了起来。 上官涵箐见他吃了,眼中满是喜意,柔柔地看着他,“畴表哥,味道怎么样?” 颜书畴一贯是温润有礼的,上官涵箐这么问了,他自然是扯出一个浅笑,柔声道,“很好吃。” “表哥喜欢便好,”上官涵箐听着颜书畴的话,好似松了一口气一般,“原本来之前还担心表哥瞧不上我自己做的这些糕点呢,毕竟这侯府之中,什么样的美味没有,又何须亲自动手,但是我如今除了自己动手做些个糕点以外,也没什么可以拿得出手的东西,便只能硬着头皮来表哥这里试一下了,还好,表哥不曾嫌弃……” 上官涵箐说着,眼角竟隐隐有泪光泛起。 颜书畴原本还觉得不合适的那股心思被她这番话一说,倒觉得自己当真是多虑了,她该是真的很想融入到侯府里来,所以才会这般想要讨好每一个姐妹兄弟。 原也是个可怜人,自己竟还这般想她。 颜书畴想着,拙劣地安慰了几句,也实在不会安慰人,只能拿起筷子又夹了一块梅花糕,细细地吃了,“确实好吃,我们怎会嫌弃箐表妹的手艺,其实你也不必如此有压力,这侯府姐妹兄弟并不难相处,你再处些日子便可知晓了。” 111 事端不断 上官涵箐听着颜书畴安慰自己的话语,心中暖意融融,看着他那近在眼前的俊逸脸庞,如果不是觉得盯着看太过于失礼的话,她真的是片刻都不愿意移开目光。 她如今已经十五岁了,及笄之年,在那个她住惯了的乡野,早该婚嫁了,只是她一直不愿,她父母也没有逼迫于她。 虽未婚嫁,但是对于男女之情,上官涵箐却是已经懂了的。 只是她虽然出生于那个地方,可是母亲自幼教习她诗文,所以对于那些粗鄙的乡野村夫,她看不上眼,但是萌动的心却在看到颜书畴的第一眼起,就瞬间跳得失了分寸,再也不受自己控制。 也许这就是所谓执念吧,一眼沉沦,旁的人,再也入不了眼,再也入不了心。 如果可以,上官涵箐真的想就在这个院子里静静地待着,看着他舞剑,看着他习文,看着他练字,只要能看着他,便满腔知足。 但是终究,自己一个表姑娘,如何能在这屋子里久待? 在与颜书畴说了一番话之后,她便能感觉颜书畴那明显的送客的意思,知道侯府治家严谨,颜书畴更是遵孔孟之礼,所以如今的自己只有谨守这些规矩,才不会被他所厌弃。 上官涵箐想着,也不敢强行在文昌居多作逗留,与颜书畴话别之后,便从文昌居走了出来。 一路上,上官涵箐一直想着方才颜书畴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眼中心中满满皆是他的影子,让她甚至有些恍惚,经过池畔的时候,若不是红蝶眼尖扶住了她,她差点踩着青苔滑倒。 上官涵箐急忙站稳了身子,四下看了一眼,见着无人瞧见,这才快步向着康馨苑走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么失了分寸,心中也不免有些责备自己过于失态。 好在这件事情只有红蝶一人瞧见了,红蝶也不曾笑话于她,她这才急忙将心底那一丝不安强行掩了下去。 — 颜承荀与颜承昊去容氏那里拿了备用的库房钥匙,喊了几个小厮,便一起去了库房清点。 容氏见着他们来拿备用钥匙,脸上满是担忧,颜承荀虽然觉得母亲年轻时候行事确实过于狠毒了些,但是如今她年岁已高,这些个事情他也不愿意再让容氏知道了,免得给她心中添累,所以只说了许久不曾清点了,例行清点而已。 容氏面上自是没有再说什么,但是心中的担忧却是一点都没有消散,所以在颜承荀他们拿了钥匙走了之后,容氏便使了信嬷嬷出了侯府,去请一个人。 看着信嬷嬷从春晖堂出去,容氏已经略显浑浊的眼中却满是精光。 她如今年岁是大了,心肠也跟着软了,很多事情也都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是不论是这侯府,还是她的两个儿子,都是她拼死都要护着的。 莫说她如今还不算老得做不得事,就算只剩下最后一口气,有人妄想动摇侯府,她都不答应。 这算是她这辈子欠老侯爷的,这辈子,其他方面她无力偿还,便只能在这件事情上,帮着他将侯府捍卫到底。 — 华京城角,一个不起眼的木屋子内,一个脸上长着刀疤的男子正在擦着手中的刀刃。 那刀刃看起来格外得粗钝,好似连皮肤都割不破一般,可是那刀疤男却当做宝贝一样细细地擦拭着,一点一点,直到将那刀刃擦得一点污渍都不然。 门口,突然有一抹人影挡住了正午正好的日头,将木屋内拉出一片长长的阴影。 刀疤男手上的动作一顿,嘴角不由得勾起一丝冷嘲,他这个破木屋已经十数年不曾有人来过了,即便是周边邻居见着他都下意识地躲着,只因为他满脸刀疤,浑身戾气,看着就不像个好人。 原以为这木屋子这一辈子都不会有访客了,不想今日竟还会有故人前来。 信嬷嬷站在门口看着屋内的人,轻咳了一声,“好久不见啊,淳重。” 那刀疤脸嘴角的笑意越发明显,却依旧头都不曾抬,依旧不紧不慢地擦着手中那把钝器。 信嬷嬷知道他的性子,也没指望他能对自己有好脸色,也不等他出声,便自顾自走到了木屋里面。 木屋不到,他们现在所在的外间就一张桌子,一张凳子,还有一些零散的碗筷吃食,里间就一张木床,一个木柜子,基本都是生活必须,简单到没有一样东西是多余的,除了他手中那把看起来并不好用的匕首。 只有一张凳子,还被那个唤作淳重的人坐着,信嬷嬷自是只好站着,走到他身侧,看向他,“主子让我来问你,还记得当年密林深处的救赎吗?” 淳重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微微的变化,放下手中擦匕首的布匹,将匕首递到信嬷嬷面前,“若是不记得,我又何苦留着它?这些年了,我日日擦拭,日日呵护,就是因着当年的救赎。” 信嬷嬷听着淳重终于说话了,也是暗暗松了口气。 毕竟已经十数年不曾联系了,她出来之前,就连容氏都生怕他如今已经不服管教了。 但是在这个小破屋子看到淳重的那一刻,信嬷嬷就安心了,她知道,一个能守着这个破屋子十数年不曾离开的人,初心一定未曾改变,如今听着他这般,信嬷嬷就更加坚信自己的想法了。 “你记得便好,那如今主子有难,希望你再最后护她一次,你可愿意?”信嬷嬷看着淳重,认真问道。 她知道这人性子执拗得很,若是他不愿意,自己今日就算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愿意的,他若是愿意,刀山火海,他自然也会去闯。 所以信嬷嬷说出口之后,也不敢多言,只静静侯在一旁,等着他回话。 淳重再次拿起布匹,擦起了手中的那把匕首,脸上神色复杂,不似方才。 许久,就在信嬷嬷站得有些恍惚的时候,他才突然止了手上的动作,看向信嬷嬷,“她遇到麻烦了?” “是。”信嬷嬷急忙应声。 “她当真就只记得密林深处的救赎?” 淳重说着,气息有些粗重,情绪浓烈到毫不遮掩。 那一年,他才十岁,生死瞬间,被她搭救,之后便成了她手中有锋利的刀刃,一次次心甘情愿为她厮杀。 那时候,她也才二十五岁,才嫁入侯府之中,强敌环伺,他为了她,双手染满鲜血。 这把利刃,一做就做了近二十年。 这二十年,他护她安好,心甘情愿,不曾多一丝妄想,直到她身侧环伺的那些敌人一个个倒下,一个个消失无踪,他这把刀刃也终于钝了,老了,被弃置于这个木屋之中,十数载…… 如今,她倒是又想起自己来了,只是终究还是只记得那一次的救赎,而自己这些年的拼死相护,对她来说,竟不值一提。 “自然不是,你所做的一切,主子都记得,每一桩每一件,她都记得清楚。”信嬷嬷见他这么问,急忙回道。 淳重冷笑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有些事,有些话,点到即可,心里早已知晓,问再多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何苦呢? “回去告诉她吧,这条命是她捡的,从那一刻起,至死方休。”淳重放下手中的匕首,说话间,起身走向内间。 信嬷嬷松了口气,轻轻福了福,便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 春晖堂,信嬷嬷将淳重的话,一字不落地全部都告诉了容氏。 容氏依旧端坐在罗汉床上,听着信嬷嬷的话,表情都没有一瞬的变化,等信嬷嬷说完之后,只是轻叹了一声,“他倒还是一如以前那般,听话。” 信嬷嬷急忙点头,“是啊,这些年,他一直守在那木屋子里未曾离开,也实属难得了。” “难得?”容氏看向信嬷嬷,眼中突然有了一丝恼意。 信嬷嬷一惊,慌忙跪倒。 淳重对于容氏来说,只是手中匕首,只是利器,而不是个人,自己方才露出的同情,是容氏最不欢喜的。 人总是这样,对自己心爱之人一心一意,筹谋良多,最喜爱自己之人,便可以不屑一顾。 当年容氏为了博得老侯爷的欢心,步步为营,精心筹谋,费尽心血,可是面对淳重时,却连一句暖心的话都吝啬说出口。 “老奴知错,这本就是他分内之事,是老奴说错话了。”信嬷嬷算起来也跟了容氏近四十年了,容氏的心思她早已看得透透的了。 “起来吧。”容氏冷眼看了她一眼,“年岁大了,就越该管住自己的嘴,平白的什么都敢往外说,当真倚老卖老,觉得我不会责罚于你了?” “老奴不敢,老奴不敢……”信嬷嬷一面颤巍巍地站起身,一面出声道。 容氏冷哼一声,不置可否,“去将事情办妥便好,我年岁大了,这精神越发得差了,没有旁的事情,就不要来扰我了。” “是。”信嬷嬷急忙应着,退了出去。 — 库房。 一下午的忙碌过后,颜承荀一行人这才把仓库里里外外彻底清点清楚了。 少了的东西都让小厮清点清楚之后,颜承荀也不敢耽搁,立刻去了宫门外求见。 看着清单上丢失物品的详细,颜承荀心中隐隐有不安传来。 他总觉得这些兵器的丢失并不像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简单,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一切定是颜承铭联合外人监守自盗,显然颜承铭已经为了复仇不择手段了,这一切明眼看上去好似都是冲着侯府来的,若是这些箭矢兵刃被用在对付朝廷重臣身上,自然会将侯府拖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如果侯府毁了,容氏最心心念念的东西自然也跟着毁了,颜承铭这些年木讷痴傻之下隐藏的浓浓的报复心思自然也就达到了。 但是颜承荀总觉得这一切只是个开端而已,那幕后之人是想借着颜承铭的这一番心理在华京之中兴风作浪,若是侯府与朝臣之间内斗,那么,得利之人究竟会是谁? 颜承荀想着,眸色越发深沉了些,“先不去皇宫了,去宸亲王府。” “是。”赶车的是颜承荀的心腹,听着颜承荀这么说,立马调转马头,向着宸亲王府而去。 — 其实因着老侯爷的关系,颜承荀与宸亲王私下一直有联系,颜承荀也一直谨遵老侯府的嘱咐,要豁出性命护宸亲王安好。 发生凤浔生身上的那些事情,颜承荀或多或少也是知晓的。 五年前那个雨夜,他被老侯爷与另外几位辅政大臣拼死护着出了皇宫,在侯府之中,他亲眼瞧见一个十四岁的少年,一身戾气,手中的剑上鲜血淋漓,无论多少人劝着,他眼中的戾气与仇恨都没有消散一丝一毫。 他站在侯府院中,执剑怒视众人,若不是老侯爷以死相阻,他只怕就要杀进皇宫之中去了。 老侯爷拦了一夜,他就那样站了一夜,眼中心中的怒气几乎将天地裹挟。 那时候的颜承荀一度以为无人可以阻止他了,原以为他是一定要杀进去的,到时候侯府少不得要豁出全府性命随他而去,以全先帝遗命,可是他却被当时还只有八岁的颜卿霜阻止了。 那一夜,雨声淅沥,她一身鹅黄色衣衫,一脸懵懂而来,众人阻拦不及,就见她笑着走向凤浔生,“给你。” 那是她白日里求着奶娘出去买的糖葫芦,捏了一天没舍得吃,在暴雨之中,糖渍滑落,看着便不是很可口的模样。 颜承荀看着颜卿霜靠他那么近,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生怕他一剑挥下,要了女儿性命,他却伸手,接过了那串糖葫芦。 当时的颜卿霜一脸天真,“哥哥,你是做错事情被罚站吗?没事,霜儿陪你。” 说完,还对着凤浔生做了个鬼脸。 凤浔生一身戾气竟被她几句言语化解,手中长剑落地的一瞬间就被老侯爷一把抢走。 那日之后,景德帝便封了凤浔生宸亲王,另赐府邸。 — “侯爷,到了。”车夫的声音传来,颜承荀这才急急地收回了思绪。 从马车上下来,便有人进去通传了,不一会,浅刃便亲自出来,迎了颜承荀进去了。 书房之中,颜承荀看向凤浔生,急忙行礼,被凤浔生轻轻拦了。 毕竟是日后的岳丈大人,凤浔生看着颜承荀,心中倒是无法坦然受他的礼了。 “王爷,微臣听小女说了,昨日还要多谢王爷出手搭救。”颜承荀被凤浔生扶着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受宠若惊,急忙先行道谢。 凤浔生听着颜承荀的话,手上动作微微一顿,倒是没想到她会去跟颜承荀说,但是出口的话语依旧还是清冷淡然的,“举手之劳而已。” 他一贯如此,颜承荀自然也没有继续纠结于这个问题,而是将今日来的目的细细地说与凤浔生听了。 “侯爷的意思是,那背后之人,有可能是敌国奸细?”凤浔生听着颜承荀说完,这才出声问道。 “微臣确实有这个疑虑,所以特意来与王爷商议,而且微臣怀疑颜承铭对自己的女儿下了血蛊,那血蛊是西戎禁术,所以,他背后之人,只怕来自西戎……” 颜承荀看向凤浔生,一字一句说道。 “又是西戎。”凤浔生眸间凝起风霜。 上一次堂而皇之挟持李俢然的也是西戎人,如今看来,西戎确实已经按捺不住了,说不定不等凤启举兵,他们便会攥着得来的情报,率先进犯了。 “本王知晓了,侯爷如今还是尽快去秉明陛下,以陛下圣谕公布侯府失窃之事,让他们想引起京都内乱的阴谋破裂。” “是。” 从宸亲王府出来,颜承荀也没敢耽搁,立刻求见景德帝,将这些事情细细地说与景德帝听了。 景德帝才看完大理寺呈上来的奏章,细细说明了大理寺混入了奸细烧毁名单之事,正憋着一股气,冷不丁听到颜承荀所说的这些话,当下怒不可遏。 西戎如此行事,确实显得过于猖狂了些,也难怪景德帝会如此震怒,下令整个华京彻查。 颜承荀战战兢兢地与景德帝说完这些事,从皇宫出来的时候,外面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颜承荀心中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看来与西戎一战,不可避免了,这华京城中,当真是要变天了。 华京风云莫测的同时,侯府里也不消停。 今日上官涵箐去了一趟文昌居之后便没有再去别的地方,原本这也并没有什么,可是侯府内不知为何,议论声声,说着表姑娘与大少爷有私的传言,这传言一时之间还甚嚣尘上,传到了颜卿霜的耳中。 “什么?”颜卿霜看向鸢落,满脸的惊诧,“府里怎么会这样的流言散播出来,可是抓住散播流言的丫鬟细细问过了?” “抓了两个,现在在院子里跪着呢,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一问她们就说满府里如今都在盛传,到底是从何处传扬出来的,却都不得而知。” “带进来,”颜卿霜冷了神色。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既然敢毁哥哥的名声,那她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112 以口度茶 两个丫鬟在院子里跪了许久了,早就已经吓破胆了,这会听说颜卿霜唤她们进去,对视了一眼,神色间皆是仓皇。 她们当真是不知这议论从何而起,只是见着丫鬟们都在说,便也随口说了两句,无外乎就是觉得表小姐配不上大少爷之类的言论,哪里能想到这么倒霉,当好就遇上了鸢落,被逮了个正着。 颜卿霜赏罚分明在侯府之内她们是早有耳闻的,再加上颜卿霜与颜书畴感情颇好,如今听着她们议论颜书畴,只不知道要如何处置她们了。 “都愣着干什么,姑娘唤你们进去,还不赶紧?”香絮看着那两个小丫鬟还跪在那里不动弹,不由得微微蹙眉,催促道。 那两个小丫鬟对视了一眼,皆是面色惨白,却也没有旁的法子,只能咬牙站起身,颤巍巍地向着里面走去,进的里间,看着端坐在那里的颜卿霜,两人毫不含糊,齐齐地跪了下来。 那两个小丫鬟伏低身子,头紧紧低垂着,骇得瑟瑟发抖,连正眼都不敢瞧颜卿霜一眼。 颜卿霜看着她们的样子,微微蹙眉,看向鸢落,“我这般可怖?” 鸢落一愣,看向颜卿霜,“姑娘心地善良,是她们自知做出了事情,所以不敢与姑娘对视。” 颜卿霜轻嗤出声,这丫头倒是难得如此阿谀。 “既然知道我寻你们所谓何事,便抬起头来吧,仔细说清楚也就罢了,我也不是不讲理的,都把头抬起来说话。”颜卿霜看着那两个小丫鬟,出声道。 那两个小丫鬟这才颤巍巍地抬头看向颜卿霜。 颜卿霜只是那般坐着,只是脸上没有笑意,也未曾发怒,那两个小丫鬟便骇得不轻,总觉得颜卿霜身上隐隐有威严之气,让她们不敢轻易与她对视。 “方才你们说了些什么,一字不差地再说一遍吧。”颜卿霜看向她们两个,浅浅出声,话语中听不出喜怒,却偏偏让人胆寒。 两个小丫鬟听着颜卿霜的话,吓得急忙磕头,“姑娘,奴婢知错,奴婢知错了,奴婢不该妄言主子,奴婢知错,奴婢知错……” 两个小丫鬟齐齐磕着头,那样子就好似生怕磕慢了就会被颜卿霜责罚一般。 这头嗑的实诚,‘咚咚’声在颜卿霜面前响起,让她不由得蹙紧了眉,轻呵出声,“不要再磕了。” 两个小丫鬟的动作顿时停住。 颜卿霜看着她们,眼中隐隐有一丝担忧划过,看她们这般模样,那么害怕,绝不可能仅仅是因为鸢落听到了她们议论颜书畴,她们那样子,就好似自己真的很可怕。 如今自己在府里,当真这般可怕? “我只是想听几句实话,你们不必如此害怕,也不必这般磕头,”颜卿霜看向眼前的两个小丫鬟,顿了一下再次出声,“你们为何这般怕我?” 两个小丫鬟闻言,身子一颤,不敢作答。 颜卿霜看了一眼,目光落到左边那个丫鬟身上,“你说,只要说实话,我绝对不会为难你。” 那小丫头泪眼婆娑,看了颜卿霜一眼,见她模样认真,却好似是个讲理的,心中有些烦乱,只觉得自己如今既然到了居竹苑,只怕不说实话会更惨,便急急磕了个头,这才出声道,“姑娘,不止是奴婢二人,这府里的丫鬟,除了各个屋子的大丫鬟有倚仗也许好些,像我们这种小丫鬟,各个都是怕您怕的不成。” 果然有问题。 颜卿霜不动声色,继续看向那个小丫鬟,“为何?” 那小丫鬟脸色难看了几分,但是还是咬牙道,“自从叶心嬷嬷因为出卖您被活活杖毙以后,又紧接着五姑娘身边的白露莫名死了,再后来,又是因为您,姨娘身边跟了多年的大丫鬟雎尔也被生生杖毙了,侯府之中便多有议论,说,说……” 那小丫鬟说着,整个身子都跟着微微颤抖起来,不敢将那些话说出口。 而她身旁的那个小丫鬟更是吓得将头紧紧埋在胸前,生怕无端被牵连了。 “说什么,你尽管说,我家姑娘并不似传闻那般嗜杀,你尽管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定保你无事。”鸢落听着那小丫鬟说到这里终于明白颜卿霜为何会多此一问了。 原来这侯府里已经有人在借着这些事端败坏颜卿霜的名声了,这些若是借着丫鬟的口传扬出去了,那颜卿霜的名声便要因此被毁尽了。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那小丫鬟索性心一横,再磕了个头,“那奴婢就冒犯了,侯府之中都在议论说三姑娘乃是厉鬼托生,生性嗜杀,所以奴婢们都怕您……” 厉鬼托生…… 颜卿霜听着这四个字,心中不由得冷笑起来。说起来倒也不假,自己已经死过一次了,皇宫之中的城墙之上一跃而下,触及冰冷的地面时,耳畔好似还能听到自己身躯碎裂的声音。 原本是该死了的,却因为巨大的怨念没有死成,又活了过来,说是厉鬼托生,倒也贴切。 颜卿霜还未曾发怒,一旁的鸢落却是气得不行了,“说,这些言论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那丫鬟颤了颤,“奴婢也只是听着膳房的其他丫鬟说的,这种言论早就已经在侯府内传扬开了,究竟是谁最先开始说的,奴婢,奴婢也不知……” 鸢落还想逼问什么,却被颜卿霜拦住了。 她看得出来,那小丫鬟不像是在撒谎,她该当真是不知道什么了。 “这个暂且不论,那关于大少爷的传言呢?你们又是自哪里听来的?” 自己的那番传言由来已久,要查起来定然费时费力,但是上官涵箐才来了府里没几日,她与哥哥接触也不多,这言论自是刚传出来的,这种言论,初初散播开来,要寻源头,便要容易许多。 “奴婢,奴婢听膳房的秦嬷嬷说的,今日晚膳时,奴婢在膳房做事,就听到秦嬷嬷与明嬷嬷说表姑娘特意做了梅花糕拿去给了大少爷,还在大少爷房中待了许久,回去之后更是脸泛红晕,情绪激动,经过湖畔时差点摔了,奴婢听了,便多言了一句,觉得表姑娘配不上大少爷,是奴婢多嘴了,奴婢知错,奴婢知错……” 颜卿霜听着那丫鬟的话,抬头看向鸢落,鸢落微微颔首。 她当时走进膳房的时候,确实听着这个丫鬟说了这么一句。 “好了,我知道,你们回去吧。” 那两个小丫鬟听着颜卿霜的话,一脸惊愕,怎么都想不到颜卿霜竟然会就这么放过了她们。 不是传言说这个三姑娘恶毒异常,原以为今日就算不死,也会脱层皮,没成想…… “怎么?舍不得走?居竹苑丫鬟够多了,没法再多留你们两个。”鸢落见着两个丫鬟楞在原地不走,不由得出声道。 “多谢姑娘,多谢姑娘。”两个丫鬟这才反应过来,急忙磕头道谢,然后急急地从居竹苑退了出去。 “小姐,现在怎么办?”等那两个丫鬟退出去之后,鸢落这才看向颜卿霜,正色道。 “既然膳房是从那个秦嬷嬷口中传出来的,自然该从她那里下手,去查查看秦嬷嬷擅长做什么吃食,就说我想吃了,喊她来居竹苑的小厨房做吧。”颜卿霜看向鸢落出声道。 “是。”鸢落急忙领命,走了出去。 鸢落出去之后,颜卿霜便靠在软榻之上,轻轻揉着眉心。 上一世害自己最多的便是颜卿盈,这一世重生而来,自己一开始针对的也是她,只是没曾想如今这颜卿盈已然嫁了出去,这侯府里面却依旧不消停。 也许上一世的自己表现得太过于痴傻,在她们眼中像她这般与皇子私通私授最后嫁给生母地位并不高的凤启延,原本就是愚不可及的,所以便也都懒得对自己动手了,只不想这一世,在侯府内多留了些日子,竟引出了侯府内这么多的魑魅魍魉。 豪门大院之中,亲情当真是凉薄得可怕啊。 不过如今也好,自己还在府里时就将那些暗藏在侯府深处的不可见天日的鬼怪揪出来,总好过日后鞭长莫及。 自己可以出嫁,但是父亲,母亲,哥哥都与侯府密不可分,这一世,她若是能多护他们一分,便多护一分,这是自己上一世欠他们的。 “小姐,秦嬷嬷来了。” 鸢落的声音传来,颜卿霜轻揉着眉心的手放了下来,站起身,看着此刻正一脸谄媚的笑意站在屋中的秦嬷嬷。 秦嬷嬷大概四十来岁的模样,在侯府里也算是老人了,身量不高,却很胖,乍一眼看上去,好似还挺和善。 颜卿霜扫了她一眼,还未开口,就见那秦嬷嬷笑呵呵地出声道,“三姑娘,听说您想吃粉蒸狮子头,这可是奴婢的绝活,奴婢现在就去给您做去?” 秦嬷嬷说话间,看着颜卿霜,轻轻撩起袖子,一副只要颜卿霜一发话她就立马进小厨房开始干活的模样。 这幅样子,倒是当真看不出她暗地里有什么深沉的心思。 但是,人不可貌相。 颜卿霜听着秦嬷嬷的话,不动声色,只浅笑了一下,“嬷嬷不急,既然来了,便先喝口茶歇歇吧,不用这么赶。” 颜卿霜说话间,亲自走到一旁,倒了一盏茶,放到桌上,“嬷嬷,坐吧。” 秦嬷嬷一愣,显然不懂颜卿霜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刚想倚老卖老坐下,却又觉得不妥,便楞在原地,怔怔地看着颜卿霜。 “怎么了?嬷嬷是嫌茶凉了?”颜卿霜一副不解的模样,看向门外,“香絮,重新烹一壶热茶来。” “是,姑娘。”门外,香絮立马应声。 这下,秦嬷嬷开始慌了,总觉得这三姑娘对她一个下人和善地有些过分了。 她在侯府里也有些年岁了,也不傻,这过分的和善背后肯定隐着什么天大的事情。 秦嬷嬷想着,不由得联想到自己今日戏说的那番话,心中顿时开始发虚了。 “姑,姑娘,您,您若是有话问奴婢直言,直言便好,您的茶,奴婢哪里敢喝,主仆有别,奴婢哪里敢喝……” 秦嬷嬷说话间,与初来时竟像换了个人一般,畏畏缩缩地,连头都不敢抬了。 “嬷嬷不必如此,我这居竹苑规矩一向少,丫鬟奴婢只要真心待我的,我也必真心待她们,喝茶闲聊也是常有的事,嬷嬷怎生这般惊慌?” 秦嬷嬷听着,依旧低垂着头,不敢言语。 “罢了,嬷嬷既然不想喝茶,那卿霜也不勉强了,只是嬷嬷有句话倒是说对了,今日卿霜请了嬷嬷过来,当真是馋了嬷嬷的手艺了,所以,嬷嬷请吧。” 颜卿霜说着,指了一下小厨房。 随着她的动作,秦嬷嬷却是又猛地一颤,“姑娘,奴婢,奴婢……” “嬷嬷可是有话要说?”颜卿霜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明明才十三岁,肤如凝脂,五官甚至还带着一丝稚气,这般不怒不喜地看向秦嬷嬷,却让秦嬷嬷吓了一大跳。 “姑娘恕罪,奴婢没有管好自己的嘴巴,随着她们胡言乱语了,奴婢知罪,奴婢知罪。” 秦嬷嬷说话间,对着颜卿霜跪了下来,连声道歉。 “哦?她们,是谁?”颜卿霜也不惊讶,看着秦嬷嬷出声问道。 秦嬷嬷看着颜卿霜的反应,无比庆幸自己先承认了,此刻哪里还敢有所隐瞒,当下回道,“是,是蘅芜苑的几个丫鬟,她们来膳房取二姑娘的点心时随口戏说了,奴婢刚巧听到了,姑娘恕罪,奴婢知错,奴婢知错。” 侯府丫鬟无聊,私下议论主子也是常有的事,但是如此无中生有,便可恶至极了。 “只是听了一句不辨真假的戏言,就敢在膳房私下议论,秦嬷嬷,你的胆子如今真是越发得大了。”颜卿霜说话间,语气染上薄怒,秦嬷嬷更是吓得不行了。 “姑娘恕罪,姑娘恕罪。”秦嬷嬷紧紧伏低着,身子微微颤着,哪里还敢再多言语。 “这谣言既然是你从膳房传出来的,那你便想办法去捂住吧,若是我明日还听到这样的流言四下流传,那便只能请嬷嬷与我去见祖母了。”颜卿霜看着秦嬷嬷,不轻不重地说道。 “是,是,奴婢领命,奴婢领命……” 秦嬷嬷出去之后,鸢落走到颜卿霜身侧,“小姐,您当真觉得她能捂住这流言?” “她在府里这些年了,能这般安生,自是有自己的法子的,原本事不关己,她自是会继续装作痴憨,但是如今事情涉及到了她的利益,她自会用她的法子处理好,说不定还能把那背后之人引出来。” “蘅芜苑的丫鬟,那背后之人是……” 颜卿霜没有回话,微微站起身,身子却狠狠晃了一下。 鸢落一惊,急忙扶住了颜卿霜,“小姐,你没事吧。” 颜卿霜微微摇了摇头,“没什么大碍,可能这两日想的东西多了,所以有些累着了,不妨事的。” “小姐,要不还是请了医师来瞧瞧吧,总能安心一些。”鸢落看着颜卿霜,有些担心地提议道。 颜卿霜这会看上去确实显得憔悴了许多,让人莫名有些担心。 “我有些乏了,明日再说吧。”颜卿霜说话间,便要去那榻上歇息。 鸢落急忙扶了她过去了,心中放心不下,便也就在屏风后的榻上躺着,想着若是颜卿霜有什么动静,她好一下就赶过去。 颜卿霜这一睡便睡得深沉,一夜噩梦连连,却如何都醒不过来,一直到差不多该去给容氏请安了,才被鸢落给唤醒了。 颜卿霜起身洗漱,脚踩在地上一如踩在棉花上一般绵软无力。 好不容易换好了衣衫,强撑着精神带着鸢落去了春晖堂。 鸢落瞧着她这幅样子,心中越发担心了,若说是累着了,也不该这般来势汹汹。 到了春晖堂,杨氏见着颜卿霜也瞧出来了不妥,就连容氏都说了,若是不舒服,便早些回去歇着,不必强撑着来请安。 颜卿霜也着实是难受,便也只是应下了。 从春晖堂出去,杨氏心中担忧,跟着她回了居竹苑,又急忙嘱咐了人去请了医师过来瞧看。 医师过来细细瞧过之后只说是气血虚亏,开了几副强身的药,旁的也没瞧出什么来。 颜卿霜怕杨氏担心,便顺着医师的话说自己该是累着了,让杨氏宽心,杨氏便一直守着,颜卿霜佯装睡着,她也不肯走,颜卿霜昏昏沉沉的,结果还真的睡了过去,再醒来,却已是深夜了。 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是凤浔生,颜卿霜却连惊讶的力气都没有,只喃喃了一句渴。 凤浔生蹙着眉,将茶盏拿过来。 颜卿霜手颤巍巍的,连茶盏都拿捏不住。 凤浔生眼眸一冷,含了一口茶水,度到了她的口中。 颜卿霜费力地抬眼看了他一眼,却也无力抗拒,只能这般饮下了那茶水。 一口下去,嗓子却依旧干哑得冒火一般,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凤浔生。 凤浔生眸子火光微闪,又含了一口水,度给了她。 113 五年前便动了心 灼烫的唇瓣因为他的微凉的唇瓣的靠近而有了片刻的舒缓,一口茶水咽下去,颜卿霜努力睁着眼睛,撑起身,问道,“鸢落呢?” 一出口却是沙哑到极致的声音,惹得凤浔生的眸子越发阴沉起来。 “你怎么了?”凤浔生没有回答她的问候,而是紧紧盯着她问道。 明明才分开没多久,分开的时候她还是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成了这样? “医师……说,说是气血……虚亏……没,没事……”颜卿霜撑着身子努力说道,却是说了几个字便又喘得不成样子,根本没法子好好说话。 凤浔生拧眉,伸手,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又探了一下她的额头,然后转身,打开了她屋内的柜子,从里面取出了一件轻裘,不由分说,将她裹在了里面。 颜卿霜微微蹙眉,看向凤浔生,实在没有力气说话,只能用眼神表示自己的疑问。 凤浔生没有解释,而是将她妥帖地用轻裘裹住,然后打开了她屋子的门,抱着她走到院子里。 看到院子里的场景,颜卿霜双眉蹙得越发紧了,当值的几个丫鬟都被他打晕了,此刻院子里寂静一片。 耳畔有风声传来,颜卿霜才知道他带着自己飞身出了居竹苑。 脑子越发昏沉,头靠在他胸口,夜风微凉吹过,颜卿霜根本就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思考他到底要带自己去哪里,即便是知道他此刻正抱着自己翻墙越院,颜卿霜都没有力气去震惊了,只是靠在他的胸口昏昏欲睡。 凤浔生垂眸看了一眼怀中的颜卿霜,身上滚烫,脸颊却惨白一片,呼吸凝重,神思散漫,绝对不会是普通的气血虚亏。 虽然知道今夜这样带她出来确实过于托大了些,但是不找个信得过的人帮她查看一下,他无论如何都放心不下。 耳边风声渐渐息了,颜卿霜努力睁开双眸,入眼是那随风而舞的帷幔。 她记得,这是他的寝室,只是他这大半夜将自己带回来是想做什么? 颜卿霜轻轻伸手,扣住他的前襟。 “没事,天亮之前,我送你回去。”凤浔生知道她在担心什么,轻轻将她放在自己的榻上,低声宽慰道。 颜卿霜这才放下心来,眼皮厚重,身子好似如浮萍在水中被风浪吹着乱飘一般,猛地一个巨浪过来,颜卿霜几乎下意识地一把握住了凤浔生的手。 凤浔生眼眸一紧,抬头看向眼前的人,“断症。” 眼前的人一身白色宽袍,面容俊朗清秀,乍一眼看上去俊秀内敛,神色间却尽显张扬。 “才回来就拖我过来,就为了这么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凤浔生,你什么时候这么有善心了?”那男子一副轻挑散漫的样子,看了一眼颜卿霜,出声道,“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这种小病小痛就不要来麻烦我了,我轻易不出诊的。” “白沐尘,别逼我拿剑。”凤浔生听着他絮叨的话语,冷冷回道。 那个被叫做白沐尘的男子这才轻吹了口气,将挡在眼前的发丝吹到一旁,走到近前,准备看诊。 “手握得这么紧?”白沐尘看了一眼凤浔生被攥着的手,轻笑出声,“凤浔生,你也有今天,只是这丫头看着还未及笄啊,你这敢把人往王府里带了?” 白沐尘还在絮叨,脖间银光闪烁,他立刻闭嘴。 “上门求我救人还敢这么嚣张的,也就你一个了。”白沐尘说话间,微微俯身,认真瞧看起来。 白沐尘,白神医唯一的嫡孙,由白神医亲授,一身医术能起死人,肉白骨,绝世无双。 只是他行踪一向飘忽,居无定所,想要寻他全靠机缘,寻着了他愿不愿意治病救人,还得看他心情。 原本像这种病症他是压根不会大晚上出来看的,但是没办法,谁让他遇到了这个煞神,从认识他开始就被他吃的死死的。 其实是被打乖的,白沐尘也没想到凤浔生说的打便是真打,最后见着他下意识地反应就是听话,久而久之,两人竟混成了知己好友。 白沐尘觉得这一定是他生平事迹中最大的污点。 “怎么样?”凤浔生见着他凑得这么近,一双眸子便危险得眯了起来,冷冷出声问道。 颜卿霜此刻昏沉睡着,抓着自己的手却依旧紧攥着,额间有细密汗珠渗出,看着颇为痛苦的模样。 白沐尘原本一脸轻松轻佻的模样突然之间变得严峻了起来,看向凤浔生,正了神色,“你松手靠远些,别妨碍我。” 凤浔生微微蹙眉,瞧着白沐尘这副样子,他就知道颜卿霜身上的问题只怕不简单,只能狠狠心,从她手中将手抽了出来,缓缓退到一旁。 手中紧攥的东西突然消失,颜卿霜就像再度沉入了水中一般,满脸惊惧痛苦的神色。 凤浔生看得心口一紧,声音越发冷了几分,“她到底怎么了?” 白沐尘从药箱里拿出来一方白色纱巾,扎住自己的口鼻,然后再从自己随身带着的医药箱中拿出一卷银针,开始施针。 凤浔生刚想问什么,就听到白沐尘严肃地出声道,“她最近有去过城郊的丁家村吗?” 凤浔生蹙眉,“应该没有。” “那就奇怪了,”白沐尘说着,轻捻银针,扎进她头顶的穴位之中,“她这个症状与丁家村的疫症极为相似,我再试几针,如果反应相似,那边基本可以确定了。” 白沐尘说话间,纤细修长的手指如龙飞凤舞一般,捏着银针游走。 “拿盂过来。” 白沐尘才说完,一旁的丫鬟就急忙捧着盂上前,凑到颜卿霜面前。 一口黑色的污浊物从颜卿霜的口中吐出,她好似缓缓转醒,神思也清明了些许。 另一个丫鬟见状,急忙递了水给颜卿霜漱口,颜卿霜也就接过漱口。 “她用过的这两样东西马上销毁,不能再留在王府继续用了。”白沐尘说着,起身看向凤浔生,“确认无疑了,她染上了疫症,与丁家村的一模一样,这疫症凶猛,而且很容易传染,你最好尽快把她隔离起来,避免接触,若是疫症扩散开来,难以收场。” “治好她。”凤浔生看着白沐尘,用近乎命令的口吻说道。 “王爷,我也想治啊,要是这么好治,丁家村就不会尸骸遍野了,这疫症不好治,如今首要问题便是保护好你自己,这疫症传染性极强,”白沐尘说着,走到凤浔生身边,“她是哪家姑娘,赶紧送回去,一时兴起玩玩就好了,因此丢了性命可就不值当了。” 白沐尘才说完,凤浔生一张脸都黑成了锅底,冷眼看了白沐尘一眼,他走到颜卿霜身边,伸手,攥住了颜卿霜的手。 白沐尘的话颜卿霜自是都听清楚了,如今这种时候,她自然不想把这疫症传给他,所以用尽力气,想要把手抽回来。 可是她的力气哪里能与凤浔生抗衡,手依旧被他紧紧攥着。 颜卿霜用另一只手轻轻掩住了口鼻,“王爷,送我回去吧,侯府自会有人管我的,放心。” 说话间,她努力想要挤出一丝笑意,可是终究还是太过于虚弱,那笑意绽开在脸上,越发显得她苍白如陶瓷娃娃,一碰好似就会碎裂。 其实白沐尘所说的这一场疫症,颜卿霜印象还是颇为深刻的。 上一世,丁家村也曾爆发过这样一场瘟疫,因为丁家村就在华京近郊,有许多不知道自己已经染上了疫症的村民往来华京,很快就将疫症在华京之中传播开了。 那场疫症来势汹汹,死了无数百姓,权流名家全都闭门不出,唯恐被疫症牵连。 所有御医以及华京名医奉命联手想出抑制之法,却也苦思许久不可得。 一开始得了疫症的还被送去医堂医治,后来因为这疫症传染实在过于厉害,于是所有得了疫症的都被立刻隔离,送到城外一个庄子里关押了起来,其实就是送到里面去等死。 那个庄子被锁,派了弓箭手守在外围,凡是想要逃离出来的疫症患者一律射杀。 那段时日,那个庄子臭气熏天,每日都有成批的人在里面死去,尸臭从里面溢出,让周边的居民寝食难安。 最后景德帝下令,一把火杀光了那个庄子,里面垂死的,等死的,全都葬身火海,一时之间,整个华京民怨沸腾,民心动摇得厉害。 许久之后,颜卿霜才知道那个疫症的开端竟是邻国故意所为。 后来,也是隔了约两个月的时候,眼前这位神医白沐尘才研制出了医治疫症的方子,这才将疫症控制住了。 只是上一世,自己并没有被传染,这一世,自己也未曾去过丁家村,却又是怎么会被传染到了这个疫症? “你多久能研制出药方?”凤浔生依旧紧扣着颜卿霜的手,回身看向白沐尘问道。 “说不好,”白沐尘看了一眼颜卿霜,虽然残忍,但是还是直言道,“她只怕是等不到了。” 白沐尘这句话话音刚落,颜卿霜就能感觉到凤浔生攥着自己的手又加了几分力气。 “没事的,生死有命,若是我命不该绝,自然能等到,如果……” “没有这种如果,”凤浔生冷冷截断了颜卿霜的话,回身看向白沐尘,“你现在就可以研制了,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她不能死。” 白沐尘叹了口气,“行,我可以帮你吊住她的命,让她等到我研制出药方的那一日,但是凤浔生,你能不能听我一句,靠她远一些,你若是再被传染了,我还得再救你,多烦人?” 从未见过凤浔生对哪个丫头这般上心认真过,白沐尘也只得放软了调子劝道。 要吊住颜卿霜的性命耗费颇大,只怕他手上珍藏了许久的几分紫参都保不住了,但是要吊住她一人性命还是没问题的,若是再来一个凤浔生,白沐尘觉得自己头都要大了。 “你只管救她就好,其他不用你管。” “好,我这就去,我上辈子欠你的。”白沐尘说着,拎着自己的药箱走了出去,到一旁的偏殿去了。 凤浔生这里的偏殿是他的藏书阁,他经常在外面走动,那些宝贝医书没地方放,便全放在凤浔生这里了,这会倒也不用折腾了,直接在偏殿研究就好了。 — 寝宫内,颜卿霜看着凤浔生,有些无奈。 “王爷,白神医说的对,这疫症既然容易传染,您该离我远些才是,一人得病,总好过两人一起。” 颜卿霜说话间,再次尝试着从凤浔生手中把手抽回来,却被他再次攥住。 “不用担心我,我征战沙场多年,身子不似常人,蛊虫苗毒都奈何不了我,也不惧这疫症。”凤浔生说话间,看着颜卿霜,眼中满是浓浓的情愫。 “霜儿,你是不是,忘了本王了?” 凤浔生这一句话问的有些突然,颜卿霜错愕地看向他,不知道他是何意。 “五年前,那个雨夜,侯府院中,你给了我一串糖葫芦。” 凤浔生说话间,从胸口拿出了一朵绢花,“这是你当时头上簪的绢花,被我偷拿了,你却浑然不知。” 颜卿霜有些茫然地接过凤浔生递过来的绢花。 她记得这绢花,马场遇到他的那次,他就丢失了这朵绢花,后来又闯入自己房中要了回去,她还一度好奇,到底是谁的绢花能让他这般珍视,时时贴身带着,没成想,竟是自己的。 从未有过的情绪涌上心口,颜卿霜原本惨白的脸上扬起丝丝红晕。 她记得了,那个雨夜,他一身戾气站在那里,她以为他受罚了,想了很久,还是拿了糖葫芦去哄他。 只是那个少年,便是他? 颜卿霜缓了好一会,才将两人的脸庞重叠。 “那人,是你?” “是我,”凤浔生柔声应道,“原本那一夜我就该死了的,是你救了我,是你让我觉得,生还可以有所恋,你便是我的眷恋。” “霜儿,你若是生,我便与你共生,你若是死,我也陪你……” 他声音沉沉闷闷的,突然捏住了她的下颚,吻了上去。 颜卿霜躲避不及,只感觉到他的炽热,他的纠缠,还有他的话语,在耳畔丝丝漾开…… 同生共死吗? 他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竟然早在五年前就对自己动了心吗? 一颗心变得从未有过的柔软,在他丝丝牵引之下,彻底化作一汪清泉。 她伸手想推开,却只听到他在耳畔轻言,“别推开我。” 手便再也舍不得用力了。 大脑停止了思考,周遭的一切都随之停摆,帷幔轻扬飞舞,在她面前,纠结,缠绕…… 许久,凤浔生才轻轻松开了她,看着她脸上泛起了一点血色,嘴角才勾起了一丝笑意。 “第一次见到这样不怕死的。”白沐尘不知何时进来的,轻嗤了一声上前道。 颜卿霜这才惊觉这屋子里竟还有旁人,急忙要推开凤浔生,却被他依旧攥着。 “怎么进来了?”凤浔生看向白沐尘,语气便清冷了许多。 “不是奉命要吊着她的命吗?”白沐尘没好气地走进来,看了一眼凤浔生,“我如今的药材只够给她吊着一口气,你若是被传染了,你就去死吧。” 凤浔生听着他的话,轻笑出声,淡淡道,“无妨。” 白沐尘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将手中的汤药递到凤浔生手里,“喂她喝下去,好了,我走了,你们继续吧,你最好快些被传染了,死了也好,以后就没人成日里来威胁我了。” 114 议战 颜卿霜听着白沐尘的话,脑海中想起上一世那疫症汹涌而来时的场景,不由得有些担心凤浔生。 他知道凤浔生方才的话应该只是安慰自己的,毕竟是肉体凡胎,即便他武艺高强,身子强健,但是疫症这种东西,传播起来还是很难说的,若是当真传给了他…… 凤浔生瞧着她紧蹙的眉,不由得伸手,抚平了她的眉心,“乖,喝药。” 说着,舀了一勺递到她唇边。 “王爷,你的心意卿霜都懂,只是卿霜不想若是有一日我好了,你却病倒了,所以还是请您回避吧,这药,我自己喝。” 颜卿霜说话间,从他手中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那药苦涩异常,颜卿霜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我无事,我只是再想,还要不要送你回侯府去。”凤浔生看着颜卿霜,出声道,“要不帮你寻个借口,留在王府里将病养好再说?” “王爷可曾想过,我并未去过丁家村,却为何会染上这疫症?”颜卿霜没有直接回答凤浔生的话,而是轻声问道。 这个问题,凤浔生也想过了。 人未去却也可以通过别的方式接触到疫症病人用过的东西,这疫症传染性这般强,若是有人有心加害,自是不难让颜卿霜被传染。 “若是有人将疫症病人用过的器具送到了居竹苑,那我院子里的丫鬟们,甚至经常来我院中的母亲,哥哥,都会有危险,所以我必须回去,然后将居竹苑隔离起来。”颜卿霜看着凤浔生,说的很是认真。 凤浔生也知道,她说的是在理的,若是她的家人因她出事了,只怕她一生难安。 所以即便很想留她在身边日日守候,凤浔生到底还是应允了。 “好,我等下便送你回去,明日,我亲自带白沐尘来侯府。”凤浔生看着颜卿霜,依着她的性子说道。 “多谢王爷。”颜卿霜见他答应了,这才松了口气。 凤浔生坐在床榻旁,让她轻轻靠着自己,那药物助眠,没一会,颜卿霜便抵不过巨大的睡意,靠着凤浔生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是谁?” 凤浔生任由她靠在自己身上,轻挪身子,让她靠的舒服些,冷不丁听到白沐尘的声音,便看了过去,“定北侯嫡次女,颜卿霜。” “哦,就是你架子上那一沓子画的主人?确实天姿国色,也难怪你会动心。”白沐尘轻嘲着说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还真是一点不错。” “谁让你动那些画的?”凤浔生声线顺便变冷。 “我这不是找医书翻到的嘛,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这么怕人看作甚,”白沐尘说话间,却突然严肃了几分,“凤浔生,我知道你身子异于常人,寻常毒物拿你根本没有办法,但是这是疫症,再劝你一句,万莫托大。” “知道了,”凤浔生看了一眼睡得正香甜的颜卿霜,“我有分寸,明日你随我一起去侯府。” 凤浔生说话间,取过轻裘,将颜卿霜裹好。 “凤浔生,你为什么总能这样理直气壮地命令我,你就不能客气地问一下我愿不愿意去吗?”白沐尘听着凤浔生那近乎命令的口吻,感觉自己早晚被他气死。 “你敢不愿意吗?”凤浔生抱着颜卿霜从他身畔走过时,冷冷说了一句,然后一跃而起,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凤浔生,你给我等着,我明日就在你饭菜你下些泻药,让你敢得罪我。”白沐尘嘴上骂骂咧咧的,却还是转身去了偏殿继续研究对症的药方了。 他看得出来凤浔生对颜卿霜是认了真的,若是那丫头出事,只怕他也不得好。 白沐尘想着,浓浓叹了口气,认命了。 — 居竹苑。 凤浔生将颜卿霜轻轻放回到床榻上之后,便唤醒了鸢落。 鸢落看到凤浔生站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刻,差点叫出声,却又生生忍住了,急忙请安。 凤浔生神色一如往常的清冷,看着鸢落,将颜卿霜的情况告诉了她。 鸢落听着,脸色一点一点变得苍白,“小姐她……” “为了防止疫症传播,她用过的器具全部销毁,还有,这居竹苑,近日就别让人进来了,你伺候她的时候也注意些,你若是有事,她必然不好受。” 虽然凤浔生的声音依旧清冷无比,但是鸢落还是受宠若惊,急忙应声。 “今夜就把那些器具处理一下,另外想想近些时日哪些人送过东西来居竹苑,”凤浔生说着,回身看了一眼颜卿霜,这才再次出声道,“你出去吧。” 鸢落应声退了出去。 她觉得大概只有凤浔生夜闯小姐的闺房还命令自己出去的时候,她才会这般爽快。 兹事体大,鸢落自是不敢耽搁,将颜卿霜用过的餐食用具全部用热水烫过之后另外存放起来,一些用具无法消毒便用火烧毁了。 凤浔生守在颜卿霜身边,一守便是一夜,一直到天际微亮,他才悄无声息地从侯府消失。 一大清早,便又带着白沐尘来侯府拜访了。 颜承荀亲自迎了出来,凤浔生也不含糊,直接将颜卿霜染上疫症的事情如实相告,说完便让颜承荀带着白沐尘进去给颜卿霜看情况,颜承荀虽然震惊于凤浔生为何会知道得这般清楚,但是眼看着他把白沐尘这尊佛给请来了,也不敢让白沐尘候着,急忙带着人去瞧看了。 凤浔生是外男自然不好堂而皇之地擅入,便只能在外面候着。 白沐尘跟着颜承荀去了居竹苑,一路上,颜承荀多次想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看着白沐尘那吊儿郎当的样子,终究没有问出口。 这白沐尘心性怪异,若是问的多了他不给霜儿医治了,他岂不是自寻麻烦吗? 白沐尘昨日都瞧看过了,今日其实就是来看看颜卿霜的身体状况,然后继续用昂贵药材吊着她的命。 那些药材都是他的命根子,所以这一路脸色自然不怎好。 瞧过了颜卿霜,将那些药材交给鸢落去煎熬之后,白沐尘便大概跟颜承荀说了一下这个疫症。 “王爷的意思是,为了避免疫症扩散,这居竹苑这些日子,侯爷便下个命令,不要让人来探视了,这对症的药方,我会尽快研制出来,三姑娘的性命,奉了王爷的命,我自然也会尽力续着,但是若要她能安心在侯府养病,如何隐瞒,以及如何查出这背后想要暗害她之人,这便是侯爷的家事了,还望侯爷尽快查处,别白费白某一番心血以及白某那些昂贵的药材。” “好了,该说我也都说了,告辞。” 白沐尘说话间,便起身向外走去。 颜承荀自是千恩万谢,将他送了出去,待着他与凤浔生一并走了之后,颜承荀的神色才难看了起来。 这侯府之内有如此居心之人,只怕只有他了,看来自己确实该动手了。 — 华京皇都,朝堂之上。 景德帝一脸的阴云密布。 “近日来,西戎在华京所做之事令人你们可有所听闻,如此狼子野心,难道我们便当真隐忍着,任由他们在华京之中胡作非为?” 景德帝的怒气在朝野之中流转,百官闻言皆是低垂着头,不敢言语。 天子之怒,谁敢直面? “怎么,众位爱卿对此都没有意见?都觉得朕该沉默以对,放任自流?” 朝野之上的沉默引得景德帝怒气更甚,厉声问道。 “臣认为,西戎这般做事,我朝若还是隐忍不发,不免长他人志气,所以,该战。” 115 西戎来使 说话的不是旁人,正是左丞相姚正清。 姚正清不是先帝重臣,先帝时期,他也不过就是个小官,是在景德帝的手下一步步攀爬上来,然后稳坐丞相之位这么些年,若说他没有心机手段,那自是不可能的。 旁的不说,对于景德帝的心理,他还是掌握得很清楚的。 这些年,西戎厉兵秣马,不臣之心,昭然若揭,景德帝可谓是早就起了攻伐之心了。 只是五年前一役,凤浔生挂帅而出,带十万兵马,替凤启肃清四敌,扬威万里,自此四方来贺。 这五年,凤启过得过于安逸了,安逸到当真以为那些虎狼邻国会安心一辈子当那来朝进贺的臣邦。 尤其是西戎,这些年,凤启安逸,他可没有消停过,五年时间,吞并了周边不少小国,如今声势浩大,自然不甘再屈于人下,这爪牙便伸到了凤启,妄图挑战凤启,坐上那一方霸主的位置。 西戎王如此心思,景德帝又如何能忍,只是这一战一旦打起来,凤启便只许成功,决不能失败。 若是胜了,自然可以威慑西戎,让西戎将那伸出来的爪牙乖顺地缩回去,安心当好一个臣邦,安心继续匍匐在凤启的脚下。 但若是败了,凤启数百年来树立起来的绝对强国形象就会轰然倒塌,届时不止西戎,周边邻国都会蠢蠢欲动,妄图瓜分凤启,围而剿之,到时,凤启将会四面楚歌…… 正是因为考虑到这一点,所以这些时日,景德帝一忍再忍,即便多次想要举兵,最后都生生压下了这个心思,就是畏惧于现在西戎的实力。 暗探这种事情,西戎能想到,偌大的凤启又怎么会想不到,往来商旅,政客门商,西戎也不乏凤启派过去的暗探,只是这几年,搜罗过来的消息却是少的可怜。 表面上西戎好似是一个极重百姓安居的国度,民风开放,百姓安居乐业,并不爱战,可是实际做出的事情却又能看得出西戎王野心勃勃。 只是西戎如今实力到底如何景德帝拿捏不准,因为拿捏不准,所以不敢妄言动兵,不敢自己破坏了自己如今的霸主地位。 但是即便是隐忍,也是有限度的,西戎这般行事,景德帝若是还继续隐忍,继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无疑是在敞开凤启大门告诉周边诸国,如今我凤启畏事怕战,你们就算到我皇都挑衅,我凤启都会隐忍不发。 正是摸准了景德帝的这番心思,这会姚正清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率先开始议战。 姚正清这话一出,朝堂之上顿时附和之声四起。 圣心难测,即使众人都知道西戎如此做事过于嚣张,景德帝这般问话自然是想战了,但是这种话,又怎么从自己口中率先说出,若是从自己口中说出,来日若是战败,只怕自己就会成为景德帝泄愤的对象,祸延九族都未可知啊。 只是如今这番话既然已经从左丞相口中说出,宦海沉浮,朝堂之上都是见过风浪的人,哪个不是心思过人,自然知道此刻附议才是最好的结果。 “众位爱卿是都觉得该战?”景德帝冷眼少了一下群臣,心中冷哼。 一群贪生怕死的老不死,说到底都是只图自己利益,真的为凤启考虑的又有几个? 只是如今,时局不稳,他就算再想动这几个老不死的,也只能忍着。 景德帝说着,目光扫过众臣,眸光锋锐犀利,看得众人后背冷汗涔涔。 “看来众位爱卿都没有自己的主张,这一切,是都在等着左丞相下定夺吗?”景德帝坐在皇位之上,看着满朝文武冷声开口道。 声音不响,但是里面的肃杀之气已经很是明显。 朝堂之上顿时噤若寒蝉,最胆战心惊的便莫过于左丞相姚正清了。 姚正清看着景德帝,颤巍巍地跪了下来,他知道景德帝善疑,但是此刻,他越是多做解释便越有结党营私之嫌疑,既然已经出言议战,为今之计只有把这一点坚持到底才是正理。 也正是这般想着,严正清跪下之后,正色直言。 “陛下,老臣一片赤心天地可鉴,如今西戎做事过于恶毒嚣张,直入我皇都之内,威胁扣押大理寺卿,烧毁名单,甚至还妄图引起华京内部政斗,如此狼子野心,若是坐视不理,他们只会越加放肆,所以臣坚持认为此事非兵戈不能止歇,只是这一役非同小可,只能胜不能败,所以老臣觉得,如今最该商议的是,这一役,该派谁去才是。” “臣附议,”兵部尚书肖鹏海也跪了下来,看向景德帝,“西戎屡次进犯我凤启边境,就是仗着我凤启宽容,不轻易举兵,只是如今边境百姓深受其苦,日不能度,原本就该出兵镇压以还边境百姓一个安宁天下,如今他们既然敢挑衅到皇都之中,皇上,这是他们在逼着两国兵戎相见啊。” 肖鹏海说着,对着景德帝深深一跪,“臣祈求陛下立刻出兵,以正视听。” 肖鹏海这一番言论就是水入沸油一般,整个朝堂之上瞬间附议之声四起,群臣下跪,有些原本还在摇摆不定的朝臣看着眼前景象,又不敢坐那出头之鸟,便也随着跪下了,黑压压一片,整个朝堂顷刻之间好似便都跪下了。 唯独太子,依然站在那里,看着周围的朝臣,双眉紧蹙,神思紧锁。 景德帝看了群臣一眼,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自己那几个儿子身上,除了太子之外,另外几个如今也都跪下了,显然是同意举兵出征的。 “太子是有异议?”如今这满朝文武只有他一人站着,景德帝想不问他都难。 光是这一点,景德帝对凤启轩就略略有些不满,如今又岂是他出挑的时候,这满朝文武皆说要战,这一战便是民心所向,他身为太子该力促此事,鼓舞士气才是,可是这会他却一个人站着,无声地告诉众人,他并不赞同攻伐之策。 总是如此,在大事之上一次次地让他失望。 “回父皇,儿臣觉得举兵西征过于劳师动众了些,如今正是春忙时节,若是大举北伐必要征兵,大量的青壮年在此时节被拉去做了兵士,许多家庭也许会就此失去百姓家里可能就此失去了一家之主,若是遇上只有独子的家庭,也许生活都会难以为继,所以儿臣……” “够了!”景德帝听着这些话一字一句地动凤启轩的口中说出,不由得怒意横生,一掌狠狠拍在身侧的龙椅扶手之上,“满嘴妇人之言,仁善慈悲,哪有一国储君该有的模样?” 景德帝这话一出,凤启轩不由得蹙紧了眉,跪了下来。 “儿臣鲁钝,还望父王恕罪。” “如今我凤启还算强盛,攻伐尚且还是我们说了算,他日若是羸弱飘摇,邻国举兵来犯,你也顾念着春耕秋收而任由敌国铁蹄踏进我国河山,践踏我国子民吗?何其荒谬,何其无知,宛如妇人!” 景德帝是真的被凤启轩气得不轻,所以大殿之上便已经骂开了,丝毫没有给他这个储君半点的颜面。 凤启轩也没有想到自己的这番话会引来景德帝雷霆之怒,当下跪在那里,不再言语。 “西戎狼子野心多次骚扰我朝边境,如此贼子若是不严惩,如何对得起凤启先辈打下这凤启江山,这一役……” “报……”景德帝话未说完,门口太监突然尖声道,“陛下,前方传来文书,西戎来我朝朝贺,西戎使团如今已入凤启边境,这次出使是西戎国四王子左玄以及西戎第一公主左芷允。” 大殿之上顿时议论声四起。 “西戎这又想搞什么鬼,眼看战事在即,竟然还敢将皇子公主送到凤启皇都来,这是,想要议和?” “西戎终究还是忌惮凤启实力,多方试探之后还不是率先求和,这倒是好事,不用起争端,于我凤启声威也没有损伤,一举两得。” “……” “父皇,虽不知西戎王此举究竟何意,但是如今既然使团已入凤启边境,这仗一时半会怕是打不起来了,如今还不如就派了人去迎候,等那左玄王子和那左芷允公主到了,再看看这西戎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不迟。”出声的康亲王凤启墨。 “陛下,老臣觉得康亲王所言甚是,等他们抵达皇都,届时西戎王子和公主在这皇都城中,想那西戎王也不敢轻举妄动,臣觉得此举最为稳妥。”这次说话的是中书侍郎冯宏胜,两朝元老,说话自是有些分量的。 “好,如今既然他西戎还有意来朝贡,朕便先看看他们这议和的诚意,举兵暂缓,若是他们毫无诚意,到时候便再无什么好说的了。”景德帝说着,看向众人,“众爱卿觉得,这迎使团的使臣,谁去比较合适?” 迎接西戎使团,这可是一个吃力不太好的活。 若是以往,西戎不过是个安分守己的附属国,那去迎接西戎使团自是简单易做的,可是如今,凤启与西戎的战事一触即发,稍有不慎,使臣的所作所为便会加剧两国的矛盾,所以如今这活便如那烫手的山芋,人人都想往外推。 “陛下,老臣觉得定北侯嫡长子颜书畴颇为合适,”片刻的寂静之后,张旸突然出声道,“颜小将军少年挂帅,英武异常,却又一表人才,遵孔孟之礼,若是派他前去,技能彰显我大国风范,又能告诉来使我凤启英才辈出,实在是最佳的人选。” 张旸年岁已高,城府心计自然颇深,这一番话说的正直又有理,一时之间竟让人无法反驳。 颜承荀看了他一眼,双眉紧蹙,却也不好轻易反驳。 于国家社稷有利之事,即便知晓这其中怕是有什么阴谋,却也不好随意出口推辞。 “定北侯,你觉得如何?” 张旸话音刚落,景德帝的目光便追了过来,颜承荀立刻躬身弯腰,“臣无异议。” “哦?如今这西戎来使可不知是何目的,此去祸福难料,定北侯当真舍得?”景德帝没想到颜承荀会答应得这般爽快,不由得再次出声问道。 “*******,*******,只要于国家社稷有用,臣自然不会舍不得,犬子能为凤启出力,是侯府荣耀。”颜承荀恭恭敬敬出声回道。 “好,定北侯果然忠肝义胆,深明大义,如此便就这么定下了吧,封定北侯世子颜书畴为中郎将,即日起亲率使团于凤启要塞出迎西戎使臣。” “臣领旨谢恩。”颜承荀急忙领命。 “好了,朕也乏了,今日便到这里吧。”景德帝说着便起身。 众臣自然跪拜退朝。 颜承荀走到外间,眉头紧锁,快步向着宫外走去。 “定北侯。” 张旸的声音传来,颜承荀脚步微顿,虽然不甘愿,但是也只得恭敬看向张旸,“宁德候。” 张旸听着颜承荀的称呼,脸色微微难看了些。 以前他可是都称呼自己为‘岳丈大人’的,如今竟然如此生分客套,张旸的脸色自然也不好看。 “今日朝堂之上,我据实推荐,贤婿该不会是跟我置气了?”张旸毕竟是老狐狸了,不悦的表情在脸上转瞬即逝,很快便重新笑脸看着颜承荀出声问道。 “不敢,犬子能封中郎将还是全因宁德候举荐之功,这功劳臣铭记于心,不敢相忘。”若论地位而言,宁德候与定北侯自然不相上下,以前颜承荀尊重他一来是他毕竟名义上是自己的岳丈,二来他曾经与父亲交好,自己自然不敢忤逆父亲的意思。 只是近些日子,他与宸亲王暗中追查之事日渐显露,当年四大辅政大臣之中出现的内奸赫然就是张旸,老侯爷也是被他蒙蔽日久,所以才会跟他称兄道弟。 老侯爷这般尊重先帝遗命,这般效忠宸亲王,若是知道当年出卖了他们的便是张旸,只怕也不会允许自己再与张旸那般亲厚。 所以如今颜承荀对上张旸,客气有加,却疏冷无比。 “好,如此甚好,甚好。”张旸瞧着他那副样子,摆明是不愿意顺着自己的台阶下了,不由得冷哼了两声,不再多言,走了开去。 颜承荀自然也不愿意多言,快速出了宫,回了定北侯府。 居竹苑今日一大早就被他封了,只推说颜卿霜出了天花,怕会传染,所以不允任何人靠近。 因为知道杨氏定会担心,怕出了状况,颜承荀还派了人将居竹苑围了起来,里面的人不给出,外面的人不给进,一日三餐都是从门口递进去,而不许有人进去送餐。 这会,居竹苑外,杨氏看着那一群油盐不进的兵士,满脸愁容。 “这侯爷究竟是怎么想的,天花虽然容易传染,可是也不需要这般严防死守吧,我是霜姐儿的母亲,如今便连我也不允许进去探视吗?我一日不见着霜姐儿我这心下便难以安生啊。” 杨氏说话间,再次准备闯入居竹苑,却被几个兵士轻推了回来。 “夫人,得罪了,奉侯爷之令,这几日任何人不得靠近居竹苑。”守在门口的一个侍卫看向杨氏,恭声道。 “任何人,难道也包括我不成,她是我女儿,我怎么还见不得了?”杨氏此刻哪里有心思听他解释这么多,“侯爷有令,你拦着旁人便是,何苦拦我。” 杨氏说着,再次试图闯入,却又被推了回来。 如此几次之后,拈烟看不下去了,上前轻轻扶住杨氏。 “夫人,老爷既然这么做了,想必定然有老爷的用意,夫人要不然去老爷书房候着,等老爷退朝回府问个清楚不就好了,你这会在这是闯不进去的,他们得了老爷的命令,不敢徇私的。”拈烟看着杨氏,努力劝说道。 “你说的有理,走,我们这便过。”杨氏也是心急,这会听拈烟一说也是茅塞顿开,与其自己在这里硬闯,不如让颜承荀过来跟那几个侍卫知会一声便好了。 杨氏想着,脚下便动了起来,快步想着颜承荀的书房而去。 拈烟不敢耽搁,也急急地跟了过去。 — 书房内,杨氏依旧不安,来回地踱着步子。 “这什么时辰了?老爷怎么还不回来?”杨氏等的有些心急,一遍遍地问着。 “夫人莫急,老爷应该很快就到了,您要不歇一会吧,站了这一上午,也该累了。”拈烟看着杨氏这来回踱步的样子,知道她心急,但是还是出声劝道。 “我如今哪有心思坐着,我总觉得老爷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我不知道霜姐儿这究竟是怎么了,越是不知道,我这心神越是不安,好了,你也别劝我了,让我安生想会事情。” 杨氏说话间,又来回地走了起来。 拈烟不敢再劝,只能安静地守在一旁,直到余光看到颜承荀的声音,这才急忙出声道,“夫人,老爷回来了。” 杨氏脚下步子一停,看向屋外,直接快步迎了上去。 116 引蛇出洞 颜承荀心中揣着事情,神色忧虑,一下竟没看到杨氏,险些就这么直直地撞了上去,一直到杨氏出声,他才猛地晃过神来,“夫人,您怎么在这里?” 杨氏看着他那副样子,跟着微微蹙起了眉,“老爷,可是出了什么大事了?” 他一贯淡然,杨氏鲜少见着他这般模样,自是担心的。 “西戎派了使团过来,陛下自然不会让西戎使团擅自在凤启之内行走,所以便派了使团过去相迎。” “此事有何不妥吗?” “两国如今虽未直接开战,可是已然交恶,如今凤启这使臣说白了无论做的多好,都无功,但是一旦出现纰漏,就有大过,是个极不好的差事。” 颜承荀说话间,扣了杨氏的手,带着杨氏向书房内走去,看向一旁的小厮,“去文昌居请大少爷过来。” “是。”那小厮应着,快步而去。 杨氏听着颜承荀的这一番话,眉头紧蹙,“这使臣,莫不是畴哥儿?” 虽是猜测,可是杨氏便已忧心不已。 若当真是畴哥儿,按照颜承荀方才所言,这是一个随时都有可能成为帝王发兵借口的职位,生死难料啊。 “是,”这事自然是瞒不住的,颜承荀只是没想到杨氏会在这里等着,没想到回来第一个告诉这件事情的,会是杨氏。 若是可以,他也想将此事捂着不说。 杨氏将自己这几个孩子看得比命还重,这样的事情她知晓了,自是心忧难安。 “其实也没有我方才说的那般糟糕,若是西戎使团出使期间两国相安无事,最后使团安然离开,那么畴儿自然无事,兴许还会论功行赏,畴儿毕竟有军功在身,陛下也舍不得当真为难他,年少将才,偌大的凤启能找到几个,宸亲王是一个,再接着便是畴儿了,陛下舍不得的……” 颜承荀努力安慰着杨氏,同时也是在安慰着自己。 景德帝并不昏庸,相反他励精图治,心思颇深,也惜才爱才,今日此举,该是另有目的才是。 “伴君如伴虎,陛下纵使有爱才之心,但是若是当真出了什么事,畴哥儿还是首当其中,这样的事情,您为何不拦着点呢。”杨氏心焦如焚,倒也不是真的怪罪颜承荀,只是心中的焦虑无处宣泄,只能这般言说。 “君王之意,岂能反驳,夫人也不要多思多虑了,这事自是要有人去做的,畴儿也不小了,该多些历练了,也好让他知道这官场人心险恶,以后也可多些提防之心。” 颜承荀轻拍了一下杨氏的肩膀,说道。 杨氏听此也不好再说什么,这事朝堂之事,她不懂,也不好多言,心中即便担忧也做不了什么,所以也便不再揪着不放,而是看向颜承荀,“我今日来是为了霜儿之事,霜儿究竟是怎么了,若是天花,你何苦派兵把守,为何连我都不让进,她是我女儿,我还能害她不成?” “自不是怕你害她,这天花传染,我这不是为了怕出现事端,你不记得策哥儿如今的处境了?虽说天花没有疫症这般可怕,但是终究是会传染的,隔离开了总是好些的,你也不用担心,有白沐尘亲自过来相看,相信霜儿没多日便能好了,只是这白沐尘性子古怪,他说了他看病期间不许旁人进出居竹苑,我也只要依言做的,别没的惹了他不快,不来医治。” 颜承荀看着杨氏,说着善意的谎言。 杨氏这性子摆不住事情,儿女心又颇重,若是她知道颜卿霜得了是如此凶险的疫症,只怕是要寝食难安了,所以他不能告诉她,绝不能。 “白沐尘,白神医?老爷当真是请到他了?”杨氏也不疑颜承荀说谎,若说着白沐尘性子古怪,她自是信的,这华京城中,谁人不知这白沐尘性子古怪? “倒不是我请来的,是宸亲王请来的。”颜承荀见着杨氏没有起疑,便再次出口道。 “这倒是了,白沐尘这人自视甚高,鲜少结交朋友,这宸亲王该是他在这华京之中唯一的朋友了,若是宸亲王请来的,那便不奇怪了。” 杨氏说着,心中跟着松了口气。 白沐尘亲自出手,小小天花自是不在话下的。 只是他这性子古怪,隔离变隔离吧,只要霜儿能好,其余都不重要。 杨氏又与颜承荀闲话了几句,颜书畴便来了,杨氏知道这朝政之事她不便多管,便起身走了出去,将这书房留给了他们父子二人。 — 突然得了这么一个差事,颜书畴也不惊慌,倒是坦然应了下来,然后便下去准备了。 颜书畴那处变不惊的样子倒是让颜承荀很是欣慰,只是事情看似一桩桩解决了,颜承荀的心里却依旧不得安宁,站起身,刚想带着侍卫直接去拿了颜承铭,却见那信嬷嬷快步走来。 “信嬷嬷,这般着急,可是有事?” “老爷,老夫人让老奴过来唤您前去,说是有要事嘱咐。”信嬷嬷看向颜承荀,恭敬行礼,出声道。 “母亲?”颜承荀略感惊讶,却也没有耽搁,快步随着信嬷嬷向着春晖堂走去。 进了东次间,容氏依旧端坐在那里,正小口地品着茶,见阳颜承荀进来,轻轻放下了茶盏看向他,“来啦。” “给母亲请安。” “坐吧。” “是。”颜承荀依然,在一旁的座位上落座。 “我瞧着你近日调集府内侍卫,可是侯府内出了什么岔子了?”容氏看向颜承荀,声音不紧不慢,出声问道。 “没什么大事,母亲过虑了。”颜承荀知道容氏心思颇重,自己这些动作她自然尽收眼底,只是自己如今要对付的是颜承铭,她不该来拦着自己才是。 “纵使想要以除后患,也不该如此兴师动众,你毕竟是他的大哥,若是这般带着侍卫去捉了他,传出去少不得落个恶名声,这般行事,不可取,”容氏说着,不慌不忙地拿起茶盏又喝了一口,“你若是信得过我,这件事情你便不要再插手了,交给我做吧。” 颜承荀听着容氏的话,眉头紧蹙。 自己的一举一动果然是一点都逃不过容氏的双眼,只是自己只想拘了颜承铭好好审问,让他将自己所做的那些事情吐干净了,这次不管他说与不说,颜承荀都打算将他关一辈子了,对外,便只宣称他疯了便是。 但是若是容氏动手,颜承铭只怕难有活路。 “他一直以为我不知道他在装疯卖傻,也是怪我,这年纪越大啊,新昌越软,眼看着孙儿辈都出来了,实在不想在这侯府之内再添亡魂了,可是他却偏生是个不安分的,若是他能再装些个时日,等我闭了眼也就算了,可是他偏生就忍不住了,”容氏说着,轻嘲出声,“这么些年都忍下来了,若不是有人唆使,他又怎么可能突然就行动了,荀儿,你还是将人心想的过于良善了些。” 容氏说着,重重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心里怨我,你觉得我当年做事过于狠辣,毁了你不少兄弟,让你如今就剩了两个弟弟,所以即便颜承铭与你不是一母同胞你也待他那么真心,事事护着他,可是你看看,你这般待他,他是怎么待你的,他想要的不是对我复仇,他想要毁了整个侯府,毁了你父亲一辈子的心血啊,这你也视而不见吗?” “母亲,”颜承荀重重喊了一声,“儿子没有视而不见,儿子绝对不会让他动摇侯府基业的,只是他虽居心不良,但是终究事出有因,不该死。” “哈哈,”容氏再次笑出了声,“荀儿,宦海沉浮这些年,原以为你已经足够狠心绝情了,没成想还是这般心软,颜承铭勾结了西戎奸细,他为了颠覆侯府已经不顾一切了,如若不杀,后患无穷,这件事情,你莫要再插手,免得脏了你的手,” 容氏说着,轻轻看向自己的双手,“我这双手早已染满鲜血,如今为了侯府,也不惧再加一些。” “母亲,当真必须如此吗?” “你若是不想看着侯府毁于一旦,就收起你的这些好心,这些年,你给了他多少次机会,我忍了他多少次,他收手了吗?如今他都害到颜卿霜身上去了,你还执迷不悟?” “你是说,霜儿……”颜承荀震惊地看向自己的母亲。 霜儿感染疫症之事,他没有告诉一人,可是容氏却已然知晓。 “天花需要派侍卫守着?荀儿真的当我老糊涂了?我只是看着白沐尘那小子居然敢来医治,想是不会出什么大事,这才一直没有点破而已。” 颜承荀楞在原地,没有再说话。 他知道,容氏说得是对的,他也一度怀疑颜承铭勾结外敌,只是他没有想到颜承铭为了报复容氏,真的会这般不顾一切,真的妄图毁了整个侯府,何其疯狂。 “其实他不止怨我,他还怨你父亲,怨他没有护住他生母,这侯府是我在意的,也是你父亲在意的,毁了这侯府,他便等于毁了我们,所以他定会不计后果,不惜一切,连女儿都舍得牺牲,还有什么舍不得的?” 容氏说着,眼神变得犀利了一些,“那日我便看出了古怪,颜卿雅为何一会神思迷离,一会又头痛欲裂,乖乖认罪,后来想了许久,这该是西戎的血蛊,可以下在至亲身上的蛊虫,这就是他与西戎奸细合作的铁证!” “好了,你也不必多言了,我既然决定了的事情,自然不会轻易松手,这件事情,你不要再管了。” 容氏说得斩钉截铁,不给颜承荀丝毫反驳的可能。 颜承荀了解容氏的性子,也知道如今的颜承铭确实留不得了,便也就默许了容氏的法子,从容氏那出来,回了书房,不再过问。 — 月明星稀,这晚间却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容氏在春晖堂的院子里坐着,抬头看着这皎洁的月亮。 “月光这般晃眼,等下你动手,我怕是要看的一清二楚了。” 容氏坐在那里,看似自言自语,倒是角落处,一个暗黑色的身影却是下意识地冷笑了一声,但也没有接话。 “信嬷嬷,走吧,再晚只怕就会让人起疑了。”容氏说着,站起身。 信嬷嬷急忙快步上前,扶住容氏。 “老夫人,随便找个理由杀了他不就是了,何苦以身犯险,您何等身份,不该去的。”信嬷嬷看着容氏,有些担忧地劝道。 “这侯府到处都是眼睛,若是不找个正当的理由,岂不是给荀儿添麻烦吗?谋害嫡母,被侯府侍卫所杀,这才不会被人诟病。” 容氏说得坦然,丝毫不像精心筹谋着要去杀人的模样。 “可是……”信嬷嬷依旧忧心忡忡。 许久不用淳重了,她心底怕啊。 这颜承铭身手不凡,若是淳重打不过他,那可如何是好? “不用可是了,他从不曾失手,这次也不会。”容氏冷声说着。 那如影随形的暗影嘴角却是勾起了一丝笑意。 哪怕容氏给他的只是这样的一句肯定,他都甘之如饴。 他看着她容风华正茂到如今白发苍苍,却依旧斩不断执念。 — 容氏身边只带了一个信嬷嬷,两人快步走着,没一会便到了。 明月之下,树影婆娑,如鬼影一般随风而舞。 容氏站在那院门之外,院里的丫鬟便急忙迎了出来,“老夫人,快请。” 颜承铭正在看书,冷不丁听到’老夫人‘三个字,当下眼中火光闪烁,在看到容氏被迎进门的那一刻,却又被他压了下去。 “母亲,您怎么来了?” 颜承铭急忙起身,收拾了一下桌子,顺便沏了一杯茶,递到容氏面前。 “我有几句体己话想说与铭儿听,让你院里这些丫鬟都去外面候着吧。” 容氏坐了下来,看着颜承铭,开门见山。 颜承铭看着容氏,心中如藤蔓一般纠结缠绕,却还是耐着性子依她所言,将人都遣了出去。 这些年了,他许久未曾离容氏这般近了,心中那恨意也从未有过的汹涌热烈。 “铭儿,站着干嘛,坐吧,”容氏如慈母一般柔声说着,却又画风一转,“你这会若是不坐,知道了真相,怕是就坐不住了。” 容氏这话说的直接大胆,颜承铭脸色瞬变,不知道容氏闹一出究竟是想做什么。 颜承铭死死盯着容氏,缓缓地在她对面落座。 “不用紧张,母亲不过是想与你说些陈年旧事而已,年岁大了容易忘事,有些事情如今不说,只怕日后便记不得了,但是又觉着总该与你说一说的,毕竟与你生母有关……” 容氏依旧不冷不热地说着,那口气,就像说着今天天气不错,很适合郊游一般的闲话一般。 颜承铭坐在容氏对面,双拳暗暗攥紧,再攥紧。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有一天容氏会坐在自己面前轻描淡写地跟自己说着那些事情,那些他深入骨髓,恨入骨髓的事情。 这个女人,就如同一个恶魔一般,毁了自己的母亲,也毁了自己的一生,可是现在她居然还要来跟自己闲话当年,何其无耻? 颜承铭其实知道容氏这么做必定有她的目的,他应该冷静的,应该不论容氏说什么都镇定自若的,可是他做不到,这是他心底最黑暗的存在,即使过了这么些年,即使他可以冷静处理许多事情,包括给颜卿雅下蛊虫,推她进入万丈深渊,可是却依旧无法坦然面对当年之事。 这是他的心魔,一辈子避不开,逃不脱的心魔。 容氏静静地看着颜承铭的这些变化,心中冷意阵阵,这颜承铭果然极为介意当年之事,对她的恨意从未消减半分,这便够了,只要又恨,就够了。 117 斩杀 这么多年过去了,沧海桑田,可是有些恨却依旧新鲜如昨日。 颜承铭隐忍多年,心性早已非常人能比,却还是轻易就被容氏激起了怒火。 容氏还是太过于了解他了,有些恨意会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消散湮灭,有些恨意却只会随着时间沉淀,越发汹涌澎拜。 而颜承铭对于她的恨意,很显然属于后者。 尽管努力压制怒气,颜承铭却还是变了音调,“母亲想与我说些什么?” 看似无懈可击的笑脸下,那双眼眸中早已火光明灭。 看来他真的是压抑到极致了,如今就算在她面前,他也压不住了。 “其实也不是多大的事情,毕竟只是一个姨娘而已,说起来,便如这侯府那些丫鬟而已,贱命一条,而且也过了这么多年了,原本啊我早该不记得了,可是你毕竟喊了我这么多年的母亲,而她虽无什么大用处,可是你毕竟也在她那肚子里待了十月,所以,我总想着,有些事情还是该告诉你的……” 容氏说着,浅笑着看向颜承铭,“年月久了,我都快记不真切了,她是四姨娘还是五姨娘?” 颜承铭藏在袖中的双拳青筋暴起,却还是努力从口中溢出了三个字,“五姨娘。” “哦,是了,五姨娘,”容氏一副恍然的样子,看向颜承铭,“我记得当时她生你的时候是冬日,天寒地冻的,她生完你还未足月,老爷便挂帅出征了,我去她院中看你,见着她院中的老嬷嬷将你的衣物洗的皱褶不堪不说,还很不干净,我看不下去,想着这些个嬷嬷终究不顶用,我便只能唤了五姨娘起来,亲自帮你洗那些衣物……” “寒冬腊月,她的双手泡在冰凉的水中,一点一点将你的衣服洗干净,但是速度着实慢点让人恼火,我为了让她日后做事勤快些,便将我院子里下人的衣物都拿了过去,让她连夜浆洗了出来……那一夜你哭的凄惨,可是她却顾都没顾得上你,第二日你便高热不退,我便以她不会带孩子为由,还未足月,就将你带到了我的院中,不过你也是聪明的,那么小一个人就惯会演戏,在我面前帮着我欺负五姨娘,背地里没少接济她吧……” 容氏说着,满头银霜之下的脸上竟然满是笑意,真的好似就在跟颜承铭闲话当年一般。 颜承铭听着这些话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容氏口中说出,攥拳的手跟着微微颤动,死死盯着她。 “你说她月子里受了寒,又吃了那么久我专门给她调配的药,怎么就还能怀上身孕呢?”容氏说着,一脸费解地看向颜承铭,“你说她这不是狐狸精转世,是什么?老爷一回来她就勾得老爷日日去她那院子里,竟然又让她有了身孕,最可气的是,医师说了,又是个男孩。” 容氏说到这里,看着颜承铭那明显震惊的表情,笑着道,“如今才告诉你,好似确实晚了一些,但是终究还是告诉你了,若不是她怀的又是个男孩,也许还不用枉送了性命,那会我才只有荀儿一个儿子,昊儿还未出生,我怎么能容忍一个姨娘超过我?她自己非要打我的脸,那就不能怪我了……” “你对她做了什么?”颜承铭脸上的表情已经绷不住了。 “也没做什么,就是在她生孩子的时候,让她贴身的丫鬟喂着她喝下了一些活血的药而已,那个丫鬟叫什么来着?这年月久了,还真是记不起来了。”容氏说着,伸手轻轻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杜绿。”颜承铭咬牙说道。 “还是你记得清楚,”容氏说着轻笑着看着他,“你将她安置在别庄的小院里,原以为你准备留着她安度晚年了,怎么又杀了,你这性子,倒是越来越像我了,有些祸患,就不该留着,早晚都要动手的,何苦留着……” 颜承铭的心理防线一点一点崩塌,一切仿佛回到小时候,回到他四岁那一年,五姨娘痛苦的嘶喊声在耳边徘徊,满盆满盆的鲜血在自己面前被端出来,触目惊心。 最后,就是眼前这个恶毒的妇人带着自己走了进去,说是带他去看他生母最后一面。 他只看到五姨娘躺在那里,肚子依旧涨着,身上身下全是血污,两只眼睛瞪得巨大,双手深陷在身下的被褥之中,已然是断了气了。 那一眼,彻底成了他的噩梦,他拼了命地想要逃离,可是容氏却紧攥着他的手,逼着他看,逼着他在那满是血腥味的房间里待了许久,逼着他一点一点,将这彻骨的仇恨刻进骨髓之中。 “像你?”颜承铭冷笑出声,“别说笑了,我就算再卑微,也绝不会像你一个杀母仇人。” “二爷,您怎么跟老夫人说话呢?”信嬷嬷听着颜承铭的话,怒喝出声。 “有必要吗?”颜承铭的声音越发冷了些,“你今日无端跑到我院子里说这些,不就是想逼着我翻脸吗?如今如了你的意了,又何必继续装着,何不大家都爽快些?” 颜承铭说着猛地站起身,手向着不远处地剑架上的剑猛地一使劲,剑立刻飞了过来,被颜承铭紧紧握在了手中。 信嬷嬷看着他的动作,眼中满是惊慌。 这二爷的武艺如今竟然已经这般高超,若是他当真对容氏不利,淳重护得住吗? 容氏的眸子也不由得眯了起来,看来这些年颜承铭是下了苦功夫了,她断了他一切可以习武的可能,他背地里竟然还能练成这番模样,还真是难得。 颜承铭拔剑而出,剑尖直指容氏。 “这么多年了,也是该结束了,你如此恶毒如此残忍,死了也定会下地狱,与老侯爷生生世世,永不相会。”颜承铭看着容氏,恶狠狠地说道。 容氏的脸色却因为他这句话变得苍白如纸。 没成想,颜承铭居然还是这整个偌大的侯府里最了解她的人。 这些年,她收了手,青灯古佛,想要去赎年轻时候的罪过,无非就是怕死了以后当真要下地狱,当真不能与老侯爷在一起。 亦担心若是老侯爷知晓了当年那些事的内情,再见到自己的那一日,会不会厌恶至极? 所以老侯爷走了之后,她便彻底收了手,这也是为什么她会一直隐忍颜承铭到如今的原因。 只是没成想,他竟然能一语道破自己的痛处。 容氏依旧坐在那里,看着那近在咫尺的剑尖,“罢了,若是死在你手上能赎了那些罪过,那也就值了,动手吧。” “这样就想赎罪?即便你这会死了,也赎不了你那泼天的罪孽。”颜承铭说话间,直接挥剑刺向容氏。 容氏依旧端坐着,倒是一旁的信嬷嬷骇得不行,生生地往容氏面前扑去。 剑尖在距离信嬷嬷一寸的地方被一柄宽剑拦了下来,淳重举着那宽剑用力一抬,颜承铭猝不及防,连连后退了两步,眼眸中满是冰霜。 “早就知道你是为了这个,满嘴假仁假义,死在我手里,你又怎么甘愿,不过是想来拿我性命,又不愿意背负杀害庶子的罪名罢了,一辈子为了这些虚名机关算尽,你这一辈子,活的何其可笑?” 颜承铭话未说完,淳重已经拔剑向前,两人很快便缠打在了一起。 两人交战,声势自是有些大的。 信嬷嬷急急地扶着容氏走到外间,看着院里那些吓得发抖的丫鬟厉声道,“二爷想要弑杀嫡母,快去通知老爷,快去喊人来帮忙。” 信嬷嬷这一喊,那满屋子的丫鬟们才算反应了过来,各自跑开了。 消息传到了蘅芜苑,颜卿雅站起身,一旁的颜卿柔也猛地站起身,脸色惨白。 “爹爹,怎么会,爹爹怎么可能会弑杀祖母,不可能的,绝不可能……” 颜卿柔说着就往外跑去。 颜卿雅看着她这个样子,眉头紧蹙,看向挽月,“拦住她。” 挽月急忙拦在了颜卿柔的面前。 “滚开。”颜卿柔是真的急了,一把推开挽月,却又被挽月紧紧抱住。 “四姑娘,这不是您能解决的事情,已经有人通知侯爷了,这些年侯爷一直护着二爷,他去了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不会的,”颜卿柔近乎绝望的回身看向颜卿雅,“爹爹现在生死未卜,你当真能这么淡然地待在这里,不与我一起过去救他?” 颜卿柔说话间,双目赤红,看着颜卿雅,满脸的难以置信。 “他是你爹爹,却不是我的。”颜卿雅冷冷说道,“这些年,你性子与他相似,他对你那般宠爱,对我却一直冷言冷语,我原本以为是因为我性格太过于出挑,他怕我惹来祸事,他胆小才会对我如此,可是,他却是压根没把我当过女儿!” 颜卿雅说话间,快步走到颜卿柔面前,一把抓起颜卿柔的手,放在自己额间。 “我脑袋里面有一只蛊虫,血蛊,他放在里面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我乖乖听话,为了让我帮他挡下罪责,代替他成为那个鬼面,颜卿柔,这些事情,你知晓吗?” 颜卿雅满是控诉地厉声说道。 她原以为会在颜卿柔身上看到震惊,看到错愕,看到崩溃,可是都没有,颜卿柔只是冷冷地看着她,然后轻轻甩开了她的手。 “这一切还不是因为你太过于无用了,你的脑子里只有你自己的儿女情长,父亲的筹谋,他背负的血海深仇,你根本就不知道,也不想去知道,你这般自私,又这般无用,爹爹却依然舍不得你,是他通知了兵部尚书来提亲,解了你的危机,也让你彻底离开了侯府的漩涡,他是在意你的,可是你呢,他生死关头你却依旧不闻不问。” “其实爹爹还是太仁慈了,他舍不得对你下手,他只想把你推离侯府,保你平安,那只蛊虫是我从爹爹那里偷来的,是我下到你身上的,颜卿雅,我们也是血亲啊,我也可以对你种血蛊的,你对我来说唯一的用处便是替我们背那些罪名,鬼面,颜书畴和上官涵箐的流言,还有,颜卿霜此刻身上的疫症,这一切,你记住了,都是你做的……” 颜卿柔看着颜卿雅,一字一句地说道,说完便转身,跑出了蘅芜苑,向着颜承铭的院子跑去。 颜卿雅看着颜卿柔决绝离去的背影,身子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挽月一惊,急忙去扶她。 颜卿雅伸手,一把拽住了挽月,“我是不是很可笑?” 挽月急忙摇头。 “我以为我是二房唯一一个还有些能力的人,我以为这整个二房都是懦弱无用之徒,只有我,还有点野心,可是结果呢,他们把我当成一个笑话,他们是我至亲之人,即便以前他们懦弱无用到那个地步,我都不曾当真唾弃他们,可是现在,他们利用我,背弃我,将我推入火坑,只因为我无用了?” 颜卿雅说着便大笑了起来,笑着笑着,脸上便满是泪痕。 “父亲,胞妹,一个个都在算计我……” 挽月看着颜卿雅这个样子,想劝却又不知道如何劝。 这样的事情她一个丫鬟听了都震惊得许久缓不过来,何况是颜卿雅。 颜卿柔那般温柔胆小地一个人,原来竟全是装的,这心机该是有多深沉,一个时时刻刻以柔弱示人,一个你时不时还会关心一下的柔弱胞妹,结果却在背地里操纵了一切,这种感觉,挽月觉得无论她用再多地言语,都无法安慰好颜卿雅了。 — 颜卿柔疯了一般地向着颜承铭的院子跑去。 颜承铭和容氏之间的那些结她是知道的。 颜承铭这些年一直隐忍,一是因为找不到时机复仇,二是真的舍不得把两个女儿拖进这万劫不复的境地,而这一切,都是颜卿柔自己一点一点查出来的。 柔弱,傻气,胆小,都只是她的保护色而已,就像当年颜承铭的木讷可以保护他活到现在一样,颜卿柔这样的外表也可以让所有人对她毫无防范心理,再加上那么一个愚不可及的姐姐,即使东窗事发,所有一切依然可以推到颜卿雅的身上,无人会怀疑胆小柔弱的她。 从她懂事起,颜承铭便待她极好,但是她却总是能看到颜承铭一个人愁苦的模样,但是只要自己一靠近,他又会佯装无事,继续逗自己开心。 那会起,颜卿柔就告诉自己,她一定要强大起来,一定要知道爹爹到底为何经常这般愁苦,一定要帮着爹爹把心中的愁苦解决掉。 “爹爹,你一定不能有事,一定不能……” 颜卿柔想着,脚下的速度越发快了些,眼泪在眼眶中打着转。 她这辈子,只要爹爹安好,只要他安好,若是他出了事,她该怎么活? 院子门口,颜卿柔一把推开门口的几个小厮,扑入其中,却刚好看到淳重一剑,狠狠刺进了颜承铭的胸口,而颜承铭也抬剑,划过他的胸口,两人几乎同时往后退了几个。 剑还插在胸口,颜承铭看着小院门口的颜卿柔,双眉狠狠蹙起。 “柔儿,你不该来的,快走。” 颜卿柔快步走了过去,一把扶住颜承铭摇摇欲坠的身子。 “爹爹,爹爹,你不会有事,去请医师啊,你们去请医师啊,都站着干什么啊,快去请医师啊。” 颜卿柔一只手紧紧攥着颜承铭的袍子,看着院子里的丫鬟小厮们疯了一般地出声喊道。 可是此刻这种情景之下,哪里还有丫鬟敢替颜承铭去请医师,他刚刚刻意试图刺杀嫡母,这般罪过,哪里还能去请医师? 再说家丑不可外扬,这个时候怎么可能去请医师。 颜承铭听着颜卿柔那撕心裂肺的喊叫声,眉头越蹙越紧。 其实今日容氏来的时候,他就大概猜到了会是这个结局了,他便也想搏一搏,若是能拖了容氏一起去死,那便也值了。 背负了这么多年,他也累了,如今终于可以放下了,但是颜卿柔却偏偏来了。 这个孩子从小就执拗得很,自己藏得这么深的秘密她都能发现,还帮着自己筹谋,如今看着自己被害,颜承铭只怕她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不由得伸手攥紧了颜卿柔的手。 “柔儿,今日是爹爹不好,爹爹想要刺杀你祖母,爹爹死了之后,这一切,你都不要管,不要想,安心过日子,好吗?不要让自己跟爹爹一样,活在仇恨了。” 颜承铭紧紧看着颜卿柔,“答应我,答应我,不要让我,死不瞑目……” 颜卿柔眼泪如泉涌,看着颜承铭身上的血,嘴角的血,她只觉得自己眼前都被血雾浸染。 “爹爹,柔儿不信,不信你会刺杀祖母。” “柔儿,答应我。” 颜承铭感觉自己好似已经到了极限了,也没有力气再去解释太多,只一遍遍地喊着颜卿柔,让她答应自己。 颜卿柔流着泪看向他,“爹爹,我答应你,柔儿答应你,自小到大,只要是爹爹想要的,柔儿都答应,都答应。” 颜卿柔说着,看着颜承铭终于松了一口气,在她面前,闭上了眼睛。 118 守着你 容氏自然也没有想到颜卿柔会突然闯入,好在颜卿柔胆小又好糊弄,所以她也不惧。 “今日,你爹爹怕是受了恶人挑拨,要杀我,被侍卫错手杀了,我也很悲痛,但是事已至此,这件事情便到此为止吧,我也不会牵连你们,你们便也看开些吧,为了侯府的颜面,我会对外称他是身染恶疾暴毙而亡,这院子里的所有人,谁若是胆敢泄露分毫,定不轻饶,听到了吗?” 容氏缓了一下之后,看向众人说道。 “奴婢,奴才遵命。”满屋子的丫鬟小厮目睹了这么一场,哪里还敢多言,此刻都纷纷跪了下来,低头应道。 “好了,送四姑娘回去吧,二爷的身后事,信嬷嬷,你就多费些心吧,毕竟母子一场,还是要好好操办的。” 容氏说着,就缓缓地向外走去。 “祖母,”颜卿柔此刻已经止了哭声,红着眼睛转身看向容氏,轻轻跪了下来,“柔儿与爹爹父女一场,今夜,可以允许柔儿留在这里给爹爹守夜吗?” 颜卿柔此刻已经恢复了那柔弱又孝顺的模样,看着容氏,轻声哀求道。 “哎,是个孝顺孩子,罢了,那你便留下吧,仔细送你爹爹最后一程,也算不枉这辈子一场情分。”容氏说着,缓缓走了出去。 “好了,你留下来帮着操办吧,我自己回去就好。”容氏看着扶着自己的信嬷嬷,出声道。 “可是……”天色已黑,信嬷嬷有些不放心。 “没事的,这路我走了这么些年了,比谁都熟,去吧。”容氏说着,便径直向前走去了。 淳重紧紧捂着胸口,快步跟了上去。 容氏在前面走着,淳重就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有什么想说的,这会便一次说清楚吧,日后,我们怕是再难见面了,我年岁已高,说不定哪一日就去了。”容氏知道他跟着,也知道他这次伤得很重。 颜承铭的武功与淳重不相上下,所以淳重完全是在搏命,他胸口的剑伤,其实已经伤及心肺,会要了他的性命,容氏原本以为他会跟颜承铭一起倒下,却没想到他还能撑到现在。 容氏说完,站定脚步,却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等着他说话。 等了许久,容氏也不催,只是这般等着。 他还在身后,没有走开。 “我知道我今日来了,便不可能活着回去了。”许久之后,淳重的声音才在容氏身后轻轻响起,带着几分笑意,“来之前我就吃了续命丹,苟延残喘这一个时辰,就是为了跟你说上两句话,就怕自己先死了,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 淳重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入到了容氏的耳中,容氏却依旧这么站着,连身子都没有转过去正眼瞧他一眼。 “我其实一直想问你,这些年,我在你心里,究竟有没有一分重量,哪怕只要你曾经对我有过一点点的关心,一点点地希望我不要死,就这么一点点,有过吗?”淳重的呼吸有些粗重,那续命丹剧毒,却可以将人的神经在最后一个时辰内撑到极致,一个时辰之后,即便大罗神仙,也再难相救。 容氏站在原地,夜风吹过,她一头银丝梳得发髻一丝不苟,举止间,依旧还是大家气派,一举一动,规行矩步,此刻,即便在跟淳重说着话,她却也不曾回头,也并没有要回头的意思。 “多年前救你,纯属巧合,只是没想到你居然这般感念,那时候我嫁入侯府,上有婆母压着,周围又有一群姬妾虎视眈眈,我立身不稳,而你,你的那份感激,正好是我当时可以拿来用的最好的武器,”容氏说着,轻叹了一声,“只是没想到你还是个执着的人,竟然一等就是三十年,如今,你这般样子,我也不忍骗你,不想你带着满腔谎言离开,我对你,自始至终都只有利用,哪怕是这一次,我都不曾在意过你的死活,我唯一能对你做的,便是对你说句实话。” 容氏的话才说完,淳重的冷笑声便在身后响起。 “实话,你觉得我当真想听你这实话吗?”淳重看着容氏,“三十年了,你多狠的心,整整三十年了,你连一句谎言都舍不得施舍给我。”淳重说着,紧紧捂着胸口,嘴角有鲜血一丝一丝溢出。 “好了,我也该走了,不给你侯府添麻烦。”淳重说着,转身,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许久,容氏才轻叹了一口气,徐徐转身,只是身后,再也没有那个身影了。 这些年都不曾上心过,这一刻却莫名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这一世,到此刻,她和淳重算是彻底断了吧。 自此以后,她的身后再也不会有那么一切人,不计一切地护着她。 容氏苦笑了一下,缓缓回过身,一步步向着春晖堂走去。 — 居竹苑。 颜卿霜一整日都昏昏沉沉的,白沐尘留了药在这里,让鸢落一日分三次煎熬之后给颜卿霜服下。 每次喝完药,她就会呕出许多污黄的手,然后神思会有片刻的清明,过了一会,便又昏昏沉沉睡去。 颜卿霜担心鸢落会染上疫症,便一直让她把药放在桌子上就好,她自己过去拿,若是鸢落不肯,她便索性就不喝了。 鸢落也知道,此刻不是为了这种事情较真的时候,颜卿霜病了,居竹苑许多事情都需要她亲自把持着,她不能倒,她必须帮颜卿霜撑着,所以也就依了颜卿霜,将煎好的药放在桌子上,知会了颜卿霜来拿之后,便退到外间门口守着,细细地听着里面的响动,以确保在颜卿霜需要自己的时候第一时间冲进去。 居竹苑被隔离开了,所以晚间因为颜承铭刺杀容氏被杀的事情,整个侯府都闹哄哄,居竹苑却是丝毫不知。 而这会,已经是今日的第三剂药了,用药与前两次略有不同,鸢落也不知道这里面的差别,还是如前两次一般,将药碗放在桌上。 “小姐,药已经煎好了,您趁热喝下去。”鸢落看着里间出声道。 “好。”颜卿霜懒懒地应着,缓缓地站起身,头重脚轻,一步一步地向着桌子走去。 明明不远的距离,可是颜卿霜却觉得好似远隔万里一般,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中一般,随时好像都会跌倒。 身子突然一轻,颜卿霜抬头,才发现凤浔生不知何时来的,而自己此刻已经落入了他的怀中。 凤浔生没有说话,抱着她,将她放回到床上,然后过去取了药碗过来,亲自喂她。 “不是让你别来。”颜卿霜看着他,努力出声责怪道。 她不想他有事,一点都不想。 “没事,”凤浔生看着她如此憔悴的模样,心里很不是滋味,柔声哄道,“乖,喝药。” 颜卿霜轻轻推开了他,“我自己能喝,你走,我现在不想看到你,凤浔生,我这副鬼样子的时候,你能不能不出现,我不想看到你,听到了吗?” “怕我嫌弃你?”凤浔生听着颜卿霜这一番数落抱怨,没有半点怒气,反而笑着出声道,“病西施,依旧美艳,霜儿不怕,你这样,我更心疼,更喜欢。” 颜卿霜听着他没个正行的话语,气得不行,“我没跟你说笑。” “我也没有,”凤浔生严肃了几分,看向她,“别闹了,喝药。” “我自己喝,你走。”颜卿霜难得坚持。 疫症凶猛,他如今没有被传染上已是万幸,哪能再继续这么不管不顾下去。 “白沐尘跟我说了,晚上这剂药他有些凶险,你喝下去之后会有些难受,我必须守着你。”凤浔生看向颜卿霜,认真道。 原本白沐尘是不愿意告诉凤浔生的,但是又知道凤浔生这个人死脑筋,认定了的人,至死都不会改,也不敢瞒着,只能据实相告,结果他才说完,凤浔生就从他眼前消失了。 “我受得了,凤浔生……” 凤浔生猛地喝了一口药,堵住了颜卿霜的嘴。 颜卿霜一双水眸顿时瞪大,又急又恼地瞪着他,感觉着他把汤药一点一点度到自己口中。 开了这个头,凤浔生索性省事了,一碗汤药,他全都以这种方式喂给了颜卿霜,喂完之后,指腹轻轻摩挲过她的唇瓣,帮她擦干净嘴角的水渍。 颜卿霜红着眼睛瞪着他,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却忍着没有让它掉下来。 凤浔生抬头看到她这个样子,手上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有些无措地看着她。 “真的生气了?”从未讲过软话的人,对着颜卿霜却一再地服软,看着他,眼中满是心疼,“我,我以后不这样了,好吗?” 凤浔生说着,伸手想要去哄她,却被她一把攥住了。 “凤浔生,你若是敢染上疫症,你若是敢出事,我一定饶不了你,”颜卿霜看着他,一字一句,眼泪瞬间滚落,“你若是敢有事,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会揪你出来……” 隐忍的担心,努力装出来的怒意,最后还是化作了浓浓的情愫,随着眼泪一起倾泻而出。 凤浔生听着她这软绵绵的控诉,心思晃动得厉害,手指轻轻抚着她的下颚,“霜儿,若不是你身子吃不住,你这般样子,当真让人忍不住……” 凤浔生说着,轻轻帮她把枕头放好,扶着她躺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隔着不远的距离,浅浅说道。 颜卿霜的脸猝然之间就红了个透彻。 这种时候,他居然还有心思想这些,说这些…… “趁这会,休息一下吧,等下可能会比较难捱……” 凤浔生话音未落,颜卿霜突然撑起身子,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溅到凤浔生的银色袍子上,红点斑斑,触目惊心。 “霜儿……”凤浔生痛呼出声,一把扶住颜卿霜。 剧痛从胸口处涌出,即便她想要装作无事,到底还是敌不过那汹涌痛楚,捂着胸口,脸色惨白,跌落到床上。 凤浔生来之前便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当亲眼看着她这般难受的时候,心中却还是涌起了满满的无力感。 是他没有将她护好,所以才会让她染上这疫症,受尽折磨。 凤浔生想着,伸手将她揽入怀中,让她紧靠着自己,紧紧抱着她。 颜卿霜靠在他胸口,感觉他将内力一点点灌入自己身体之中,来压制平衡那药性带来的巨大痛楚。 那种感觉就好似你被丢在火上炙烤的时候,突然袭来一股微凉的清泉涌来。 那种可以压制巨大痛苦的感觉瞬间剥离了颜卿霜的理智,凤浔生身上透出的沁凉感觉此刻就像一个巨大的漩涡将她深深吸入其中。 颜卿霜回身,一把抱住了他,紧紧扣着。 她此刻穿着亵衣,隔着轻薄的布料,灼烫的体温直接传到了凤浔生的身上。 凤浔生狠狠掩下心底那乱作一团的想法,努力用内里维持着她此刻的安逸,直到她昏沉睡去,凤浔生才松了一口气,轻轻扶着她躺下,帮她盖好被子,这才转身离开。 才回到宸亲王府内的院中,凤浔生身子就踉跄了一下,脸色难看,气息不稳。 白沐尘听到声响快步走了出来,看着凤浔生这个样子,脸色铁青,快步上前,一把扣住他的手腕,搭上他的脉搏,随后,脸色越发得难看起来。 “凤浔生,我告诉你去让你安心,让你守着她,陪着她熬过去,没让你给她度那么多内力,你真的把自己当神了吗?” 这么多的内力流失岂是一朝一夕能补回来的,他身旁本就危机四伏,他却还敢做这般危险的事,当真是红颜祸水。 为了一个死丫头,连命都不要了,堂堂宸亲王,真是让人想不到。 凤浔生疲乏得厉害,淡淡看了白沐尘一眼,身子一歪,靠在他身上,“扶本王进去。” “我呸,你……” 感觉到压在自己身上的力越来越大,白沐尘抬头看过去,才发现凤浔生已经晕了过去。 无奈,即便满腹牢骚,人已经昏过去了,他也没办法,只能扶着他先进去了。 扶着凤浔生在榻上躺下,白沐尘手中银光闪烁,毫不手软地狠狠扎向凤浔生身上的几个穴位,没一会,凤浔生就紧皱着眉醒了过来。 “痛吗?”白沐尘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一边出声问道,一边将银针妥帖得收了起来。 “治疗?” “不是,”白沐尘毫不含糊,“你消耗的是内力,扎针又补不回来。” “那你……” “那几个穴位是人体最痛的穴位,为了痛醒你。”白沐尘说着,悠然地将银针收尽药箱之中,“逞能救美的时候有没有想到这会会这么难受?” 凤浔生冷笑了一下,脸色依旧惨白,却撑着身子站了起来,“消耗些内力可以护她安好,有何不可,她若是需要,本王的命都是她的。” 白沐尘听着凤浔生的话,心中越发狐疑了。 “她是不是给你吃什么药了?我这出游之前你还清心寡欲生人勿进的,怎么这一回来就成痴情王爷了?凤浔生,你这番话说出口,你自己不恶心吗?我这浑身鸡皮疙瘩都要掉一地,啧啧啧……” “她给了我一串糖葫芦。”凤浔生看向他,认真道。 白沐尘这次彻底怔住了,他觉得他和凤浔生之间一定有一个人疯了。 “药方研制的怎么样了?”凤浔生没有理会他那一副看疯子的表情,出声问道。 “有些地方还未想明白,懒得跟你废话,你躺着歇会,我去给你熬点补气血的药,我白沐尘上辈子做什么孽了,遇到了你这么个人,真是倒霉。” 白沐尘骂骂咧咧地向外走去。 凤浔生看着他的背影,浅浅勾了勾唇角。 119 本王不正经吗? 颜书畴白日里才带着使团出了华京城都,华京城中就爆发出了疫症。 先是有几个人觉得身子不适前往医馆求医,半日的功夫,医馆中就人满为患了,求医者众,而且病情都极为相似,这一情况发生之后,很快便引起了华京几位医师的注意,几乎都统一下了定论,是疫症,是丁家村的疫症传染过来了。 虽然一开始丁家村出现疫症的时候,就被下令封村了,但是到底还是防不胜防,如今这瘟疫还是传到了村子里。 疫症之言一传十,十传百,一时之间,华京城中人心惶惶,原本繁华热闹异常的华京街道一时之间变得清冷无比。 景德帝震怒,京都尹张兆全畏惧圣怒,在华京郊外劈了一处庄园,医馆凡是诊断出来身患疫症的,不由分说,全部都送往那处庄园之中。 华京之中的百姓有些晨起偶感不适,去了一趟医馆,便再也没有回家。 这些被送去庄园的百姓,在华京之中自有家人,这般被不明不白关了进去,家人自然不愿意,华京城中,一时之间民怨沸腾,却被京都尹用皇城护卫军以武力镇压。 许多百姓敢怒不敢言,华京之中,气象低迷。 — 皇宫,议事堂。 “如此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啊,民怨沸腾,必定影响国运,再说这西戎使团不日就要抵达京都城中,总不能依旧城门紧闭,将他们拦在城门之外吧。” 说话的是礼部尚书候应天,他此刻一脸愁容,看着这满屋子的朝中大员,忧心难忍,也顾不上说话礼仪了,直言道。 “侯大人所言极是,可是如今这疫症肆虐,若不大关城门,这疫症若是在城中蔓延起来,他日西戎来使一看,如此城邦,他们虎狼之心不是更甚?” 张旸看了一眼候应天,冷声接话道。 “是,张大人说的是实情,可是这西戎来使眼不瞎耳不聋,这般沸腾的民怨他便当真瞧不着听不见吗?城中百姓凡是有家人被关到那处别庄的,哪家不闹,京都尹派兵镇压,暂时是镇住了,但是又当真能镇压多久呢?” 候应天看着张旸,微微拱手,直言回道,“民心所向尤为可贵,将得病之人全都关进了别庄确实可以暂时杜绝疫症蔓延,但是也不能任由这么多百姓在别庄自生自灭啊,总要想些法子才成啊,至少得派些医师过去瞧看吧,至少让百姓知道陛下的心中有他们每一个人,不曾要丢弃他们啊,陛下……” 候应天说话间,看向景德帝,行了个大礼。 “侯大人此言荒谬了,这疫症如此凶猛,华京之中能有多少医师可以浪费?如今他们都在随着白神医研制可以治疗疫症的法子,若是能研制成功,自是可以救治众人,又何苦让医师此刻过去枉送了性命?” “……” 景德帝双眉紧蹙,神色很是难看,想来这几日因着这疫症问题也是没有睡好。 原本集中别庄处理该是最好的解决方式,死几个老百姓他又哪里会当真在意,可是候应天说的是,民心才是最重要,他可以不在意那一庄园百姓的死活,却决不能在西戎来使的过程之中搞得民怨沸腾。 “传消息给颜书畴,放缓进程。”许久,景德帝才出声道。 “是。”一旁的太监应着,快步退了出去。 “宸亲王,白沐尘的那里进展如何?”景德帝扫了一圈,还是将目光落到了凤浔生的身上。 “还在研制。”凤浔生脸色还是有些难看,此刻也只是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 不过他一向如此,景德帝还这一屋子的大臣倒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 凤浔生看了一眼众人,没有多言,他知道此刻的争执是争不出东西来的,一切都只能看白沐尘什么时候能把药方研制出来,不然以华京那些医师的能力,就算每日去那庄园走上一圈,又能有什么用处,最多是多让几个医师感染了病症一起等死罢了。 — 从皇宫出来,凤浔生回了宸亲王府。 白沐尘这个人表面上看上去放荡不羁,但是其实骨子里是个重情重义的人,那日他给颜卿霜用了那一剂险药之后,凤浔生能明显感觉到这两日颜卿霜的精神明显好了许多,至少不再每日里昏沉欲睡,没有清醒的时辰了。 那日之后,他就把好几日的药一起交给了鸢落,回来之后,便把自己给关了起来,日夜不出,每日膳食都只动了几口,为了尽快研制出药方废寝忘食。 他是个有分寸的,这种时节,即便外面满城风雨,凤浔生也不好再去催他。 “王爷。”浅刃见凤浔生回来,上前行礼。 “他还是没出来?” “没有,今日三餐只吃了一餐。”浅刃如实回道。 凤浔生起身,往偏殿走去。 浅刃躬身退到一旁。 偏殿的门被打开,才打开,里面白沐尘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不是说了,这两日谁都别来烦我吗?” 白沐尘依旧低头快速翻阅着手中的医书,不耐的话语脱口而出。 他有这一手好医术与他祖父自然有关,但是与他自己这性子也有莫大的关系,遇到疑难杂症,若是不研制出解决之法,他便恨不能日日不睡,就坐在书案前,仔细研究。 “本王怕你死在这里。”凤浔生说着,上前,看向白沐尘,“出来。” “又做什么啊?”白沐尘看向凤浔生,一脸无奈地问道。 “吃饭。”凤浔生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白沐尘无语,但是看着凤浔生的背影,到底还是老实跟了上去。 这个冰坨子,明明是关心人还这么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想到他对着颜卿霜的模样,白沐尘竟然生生颤了颤,这是一个人吗?他根本就不敢想。 — 居竹苑。 颜卿霜这两日好了许多,隔着纱帘问了鸢落许多事情,鸢落不敢隐瞒,把知晓的据实相告,自然也把颜承铭被杀的事情告诉了颜卿霜。 这些颜卿霜倒不是很惊讶,上一世颜承铭就心思深沉,而容氏早晚会容他不下,虽然那时候自己已经不在府中了,但是颜承铭一夜暴毙而亡,自然会有传闻流出,她或多或少是有耳闻的,她只是没想到颜卿柔会这般难受,竟一直在颜承铭的灵柩前守到如今。 “小姐,”鸢落隔着纱帘,看不清颜卿霜此刻的模样,想了想还是开口道,“华京之中疫症蔓延开来了,那些疫症患者如今都被送到了郊外的庄园,一起隔离开来了,老爷在居竹苑外派了人守着,如今您得了疫症之事就绝对不能再让旁人知道了,否则老爷不好徇私,若是您也去了那个……” 鸢落说着,双手紧紧攥成拳,虽未说出口,心中却已经下定了主意了,若是有人要逼着小姐去那个庄园,她就豁出性命拼了,如果护不住,那她就先颜卿霜一步死,让她眼睁睁看着颜卿霜被丢到那个人间炼狱去,她做不到! “我知道了,”颜卿霜略一沉吟,轻声回道,这些倒是跟上一世没什么出入。 虽然很想安慰一下这个小丫头,却不敢碰她,“母亲和哥哥呢?” “老爷哄了夫人说小姐得的是天花,但是有白神医亲自来医治不会有事,夫人这才安了心,这几日青灯古佛,再给小姐祈福,倒是没什么,大少爷……” “哥哥他怎么了?”颜卿霜听着鸢落这口气就知道肯定有事,猛地看向她,出声问道。 纱帘那边,鸢落叹了口气,“西戎来使朝贺,陛下封了大少爷为中郎将,让他带着使团去迎接西戎使团了,算下来应该没两日就该抵达京城了,但是如今因为疫症,城门紧闭,不知道使团到了会不会破例开城门,放他们进来。” 鸢落说着,也是忧心忡忡。 丁家村的疫症来势汹汹,城门一关,等于关断了许多人求生的希望,这城门之外如今是什么景象他们在城门之中根本不知晓,她也只是听门口轮守的小厮说了句陛下派了重兵过去围着那庄园,擅逃者,杀无赦。 “哥哥……”颜卿霜苍白的脸色上愁云密布。 上一世哥哥因为中毒被送到乡下的原因,这迎西戎使者的差事自然是落不到他身上的。 这世间万事便如那棋局一般,一招不慎,满盘景象便都不一样了。 这一世,哥哥没有因为那个毒物病痛缠身,却是有了新的麻烦。 若是城门外此刻乱象横生的话,哥哥带着西戎使团回来会不会遇上危险? 他武艺高强自是能护住他自己,那么西戎使团呢,若是西戎来使出了事情,这一切的罪责说到底还是会全部都加在他的身上。 颜卿霜想着,脸色越加难看起来。 “小姐,你没事吧?”鸢落等了一会,见颜卿霜不再说话,不由得担心出声。 “我没事,帮我拿笔墨纸砚过来。” “是。” 鸢落应着退了出去。 颜卿霜咬着唇,陷入沉思。 这一刻她只恨自己不通医术,若是懂些医术,那么重活这一世,自然知道如何对抗这疫症,可是这会,她却毫无头绪。 上一世明明在凤启延那里看过药方的,凤启延也曾说过,白沐尘的医术确实超凡脱俗,若不是他,这华京只怕就真的要乱了。 明明细细看过的,怎么如今却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颜卿霜拧着眉细细地想着,只想的头痛欲裂,可是那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记忆的画面中,那张药方还是影影绰绰,记不真切。 “小姐,笔墨纸砚拿来了。”鸢落从书房拿了笔墨纸砚,以最快的速度拿了过来,放到了桌上。 “好,你不要在这屋子里久待,出去吧,有事我自会唤你。”颜卿霜越过纱幔接了笔墨纸砚之后,便看向鸢落嘱咐道。 “是。”鸢落应着,退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了颜卿霜一个,天色渐黑,烛火闪耀,颜卿霜趴在书案之上,微微闭眸,细细想着。 宣纸之上,此刻有五个药名,还有多处涂改。 烛光因风而动,颜卿霜却依旧闭着眼眸凝神思索着,笔杆戳在眉间,双眉紧蹙。 凤浔生站在她身后,看着她这副凝神细思的模样,眼中满是柔情,轻轻上前,走到她身后,悄无声息地拿起了桌上的那张纸。 写着几个药材,凤浔生凝眸看向她,她还懂这些? 颜卿霜想的入神,再加上这几日被这疫症折磨得不行,竟是没发现屋子里多了一个人。 脑海中猛地闪过一个药材颜卿霜猛地睁眼要写,却发现面前的那张纸不见了,一抬头才发现凤浔生此刻正站在自己身侧。 “王爷。”颜卿霜看向凤浔生,也来不及与他见礼,一把抢过他手中的纸,把刚想起来的一味药写了上去。 “这些是?”凤浔生有些诧异地看着她,出声问道。 “治疗疫症的方子,”颜卿霜说着,突然认真看向凤浔生,“王爷,今夜,你能晚些再走吗?” 凤浔生嘴角顿时勾起,低头看向她,捏住她的下颚,柔声道,“看你表现喽。” 颜卿霜拿手中的笔轻轻打开凤浔生的手,“王爷,我跟你说正经的。” “本王看着不正经吗?”凤浔生轻笑出声。 “你让我再想想,多想一些出来,你帮我带回去给白沐尘,说不定对他能有帮助。”颜卿霜看着凤浔生,出声道。 “你懂这些?”凤浔生听着颜卿霜的话,眼中隐着几分诧异,看着她问道。 颜卿霜捏着笔杆的手微微顿住,她该怎么解释呢? 她不懂这些,甚至她都不知道自己如今写在纸上的这些究竟能不能派上用处,但是多活了一世,总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该帮着想想,而不是这样安心地待在房中,等着别人的救治。 白沐尘医术高超,自己写的这些若是无用也自然不会影响到他,若是能帮着他想的某处关键,那说不定可以尽快解决疫症带来的一系列的问题。 只是…… 颜卿霜想着抬头看向凤浔生,“我其实不懂。” “那你……”凤浔生越发诧异了。 “若是刚巧我写的某味药材能引得白沐尘茅塞顿开呢?”颜卿霜开始耍无奈。 “这……”凤浔生看着颜卿霜,轻笑出声,“好,那你写吧,我陪你。” 凤浔生说陪她,便当真是陪着,她细细思索,他也不言不语,只是坐在她身侧,安安静静地看着她。 不知不觉,外面的打更声响起,已经三更天了宣纸上多了好几味药材的名称,颜卿霜也已经紧皱眉头在想着。 突然,身子一轻,颜卿霜猛地睁眼才发现凤浔生把她抱了起来,一步步向着床榻走去。 “凤浔生,我还没写完。” 颜卿霜抬头抗议道。 手中的毛笔被某人不客气地抽走直接往后一扔,落在了桌上,“乖,睡觉。” “可是……” “没有可是。” 凤浔生截断她的话,不由分说将她放到床榻之上,扯过锦被将她裹了个严实,俯身看向她,认真道,“你要么现在乖乖自己睡,要么就我上来搂着你睡,你选吧。” 颜卿霜一脸惊愕地看着他,说着这般厚颜无耻的话,他的脸上居然还是云淡风轻,一脸正气的。 “凤浔生,你……” “看来你选后者。”凤浔生说着,开始解外袍的扣子。 “啊……”颜卿霜急忙捂住了脸,乖乖裹紧了被子,翻身侧过去,不再看他。 凤浔生轻笑了一下,系好扣带,走过去,从桌上拿起了那张宣纸。 不管颜卿霜是不是在胡闹,她用心写出来的,自己自然是要帮她转交的。 “乖乖睡,我走了,明晚再来看你。”凤浔生妥帖地将宣纸收好放进袖中,走到床榻边,弯腰靠近颜卿霜耳侧,轻声说道。 才说完,颜卿霜的耳廓就彻底红透了。 “霜儿,你……”凤浔生轻抚过她的耳廓,“真是半点藏不住心思。” 颜卿霜咬牙背对着他佯装睡着。 要比不要脸自己是断然比不过凤浔生的,所以这种时候,还是装睡好了,他要调侃就让他调侃吧,横竖也不会掉一块肉。 片刻,身后没了声响,颜卿霜才攥着被子轻轻转身,见着他是真的走了,才猛地松了一口气,双手抚上自己的脸,依旧还是滚烫灼人的。 上一世怎么也没看出来,他竟然背地里是这样的人。 但是上一次,他说,五年前,他便动了心,是真的吗? 如果是,上一世也是这样吗? 可是上一世他并未表露出分毫的异样,偶然遇到自己也总是那副清冷无情的模样,唯独让她想不通的只有那次…… 有一个想法自心口滑过,颜卿霜浑身都止不住微微颤栗起来。 不会的,一定是自己想多了,怎么可能,不会的…… 用力扯过被子,颜卿霜将自己连头一起埋到被窝之中,逼着自己不去多想,逼着自己立刻睡觉。 可是闭上眼睛却全是他从东宫出来的模样,白袍翩翩,不喜不悲…… 120 竟然是她 驿站。 颜书畴刚迎到西戎使者,就接到了华京送来的消息,让他尽力拖延回京时间,所以这走了才两日,已经歇了第三个驿站了。 马车才刚刚停下,西戎使团的马车上就有一个壮汉跳了下来,对着颜书畴大声道,“喂,喊你呢,过来。” “大胆,你怎敢对中郎将这般说话!” 颜书畴还未发话,颜书畴身旁的带刀侍卫就看不下去了,冲着那人大声喊道。 颜书畴看着那壮汉,总觉得有几分眼熟,轻轻伸手拦住了身旁的侍卫,看向那壮汉,“何事?” “我说你们凤启人做事都这般墨迹的吗?这不是才歇过,如今怎么又要歇了?我家王子说了,不歇息了,尽快赶路,忙完了事情回西戎还有一堆事情等着我家王子处理呢。”那壮汉看着颜书畴,出声道。 “颜某此次前来迎接使团代表的是圣上,如若你们觉得有何不妥,还是找一个可以代表西戎王的人出来与颜某说吧。”颜书畴站在那里,不怒自威,一身青色袍子随风微扬,墨发束冠,气息间却全是威严神色。 “你……你的意思是我不配跟你说话?”那壮汉被颜书畴这轻飘飘的话语气得不行,攥紧了双拳,看着颜书畴,大声道。 “中郎将就是这个意思。”颜书畴依旧端身站着,迎向那男子的怒气,脸上依旧云淡风轻,倒是旁边那个侍卫,看向那壮汉,也大声回道。 “你……”那壮汉猛地一把从马车里抽出一把锤子,看向那侍卫,“好,既然如此,那便打一场吧,成王败寇,用实力说话最为合适。” “你还不配与我们中郎将交手,我们中郎将年少挂帅,是我们凤启的将军,你一眼看上去便是个莽夫,就算胜了你,也不能显出我们中郎将的实力,不如与我来斗上一斗,也好让你知晓我们凤启将士的厉害。” 那带刀侍卫说话间,也是拔刀而出。 颜书畴依旧站着,也不阻拦,满面清雅之气,一身书卷儒生气息,怎么看都不像一个曾经浴血奋战过的将军。 “啊……”那壮汉哪里经得起这般激怒,当下捏着锤子就要冲上前。 “住手。”马车之中,一个醇厚磁性的声音传了出来,那壮汉立马停了下来,回身看向马车,“王子,他们欺人太甚,我巴旱必须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 “算了,我们远来是客,客随主便,颜将军说什么,便是什么,何况芷允一个姑娘家,不比我们皮糙肉厚,可以风霜赶路,颜将军想的周到,沿途多加休息,并没有问题。”马车之中,西戎国四王子左玄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了出来。 “王子……”巴旱怎么也想不到左玄居然会这么轻易就妥协了,气得不行,出声道。 “好了,如今我的话,你也不听了?”左玄的声音立刻染上了几分怒气。 “巴旱不敢。”那壮汉立刻微微低头,出声道。 “既然王子没有异议,那便在这驿站歇息一日,明日再赶路吧。”颜书畴听着左玄的话,回道。 这一次西戎派了四王子和第一公主前来,自然不是普通的上供,说到底就是堂而皇之地来探一探如今凤启的实力的,越是如此,在面对他们的时候就越是不能示弱,礼仪周到即可,气势上,他们西戎永远都只是一个臣邦之国。 颜书畴听说过这四王子,是西戎王看重之人,想必也必知道这其中轻重,自然不会华京城门还未进就弄得两国在此地交恶,如今看来,也确实如他所料。 “好。”左玄应着,神色间却是冷冷的。 一个区区中郎将,倒是有大将之姿,在自己这般施压的情况之下还能依然坚持,这心性倒是可以。 不过他也不急,疫症,岂是他拖延这一两日就能过去的,晚个几日到刚好,刚好能看到华京城中哀鸿遍野…… 左玄想着,掀开了马车的帘子,走了出去。 另一边,第一公主左芷允也在丫鬟的搀扶之下走了出来。 她今日一身紫色衣衫,细纱蒙面,身姿婀娜,缓缓跟在左玄身后,走过颜书畴身边时,对着颜书畴轻轻见礼,颜书畴也恭敬地回了个礼。 左芷允嘴角微勾,还是那副非礼勿视的模样,这凤启男儿,当真是,不一样。 左芷允想着,也没有逗留,跟着左玄进到驿站里面,进了事先就帮他们安排好的上房之中。 进了房间里面,左芷允便一把揭了面纱丢到一旁,精致的五官顿时显露无疑。 “缥缈公主,那个,那个,中郎将……”月牙走到左芷允身边,有些激动地出声道,“他不就是,当日……” “你也认出来了?”左芷允笑着出声问道。 “是,是,认出来了,太好认了,毕竟长得如此秀气端庄却又不失英气的男子,很是少见,好认。”月牙看着左芷允,笑着说道。 才说完,额头上就挨了结结实实一个毛栗,“死丫头,这么夸他,该不会是看上他了?” “怎么可能,公主,你就算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和您抢啊,我也就是看看,帮您看看。”月牙轻捂着额头出声说道。 “你胡说什么啊,什么叫跟我抢啊,你再乱说我叫哥哥把你赶回去。”左芷允看着月牙威胁着说道,眼中却满是笑意。 颜书畴,这么快又见面了,不知道他看到自己的那一刻,会不会很惊讶呢? 左芷允想着,一个人痴痴地笑出了声。 月牙无语地看了她一眼,心中吐槽,还说自己没动心,都一副思春的模样了,但是这些话,月牙自然不敢说出口的,只能心里吐槽吐槽。 “公主,你说这次大王派你跟四王子一起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呢?”月牙想着,有些忧虑地问道,“若是凤启与西戎当真开战,那么,你跟颜将军,你们之间,可能会有很大的阻碍。” “开战?”左芷允说着,脸上的笑意消失不见了,“应当不会吧,若是要开战,父王为何还要我和哥哥来此地,来此地不就是朝贡求和的吗?应当不会再开战了吧。” 左芷允虽然这般说着,心中却也着实难安,毕竟父王曾经是有野心想要与凤启一战的,他曾说过,如今西戎的实力只怕不输凤启了,既然如此,为何还要臣服于凤启之下。 若是当真如此,凤启和西戎一旦开战…… 左芷允坐不住了站起身,打开门就向外走去。 “公主,面纱,面纱,公主,你这么急要去哪啊……”月牙被左芷允这突然的举动给吓了一跳,急忙拿过她扔在桌上的面纱,急急追了出去。 “哥。”左芷允跑到左玄的房间门口,直接推开门就走了进去。 “公主。”巴旱见着她,立刻右手搭上左肩行礼。 左玄一身墨紫色衣袍,脸角轮廓硬朗,轮角分明,五官如刀削斧刻一般深邃硬朗,见着左芷允这般冒失地冲进来,眉头微微蹙起,“你的面纱呢,又这般冒失,这里可不是西戎,带你出来便安分些,别在这里失了颜面。” 左玄刚说完,月牙追了过来看着左玄那铁青的脸色,也不敢说话,只偷偷把面纱塞到了左芷允的手中。 左芷允急忙接过面纱戴好。 “哥,我有些事情想要问你。”左芷允对于左玄的这个态度很是习惯,反正他对自己一贯是这样的,所以倒也不是很介意,直接开口道。 “你们都出去吧。”左玄看向巴旱他们说道。 “是,王子。”巴旱应着,跟着月牙一起退了出去,掩上了门。 “哥,我们这次来这里真的是来朝贡议和的吗?还有别的目的吗?”左芷允是个藏不住心思的人,巴旱他们一走,她便看向左玄,出声问道。 “为何问这个?”左玄淡淡扫了她一眼,带着几分审视。 “我,我……”左芷允看着左玄,我了许久,才出声道,“你跟父王有什么秘密都瞒着我,出来之前你们聊了那么久,却不允许我听,可是我明明是一起来的,我总该知道我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吧。” “你还记得姑姑吗?”左玄没有回答左芷允的话,而是突然看向她,出声问道。 “姑姑?是左流烟姑姑吗?我只听说过却没见着过,只知道父王每次提起姑姑都是一脸愧色,好似很心痛的样子,姑姑她究竟怎么了?”左芷允听着左玄提起姑姑,也万分好奇起来,出声问道。 “姑姑就在凤启。” “什么?”左芷允惊呼出声,却又暗暗捂住了嘴巴,“那我们这次来,是接姑姑回去吗?” 左玄轻笑了一声,看着自己这个妹妹,目光中露出一丝不舍。 他这个妹妹,虽然与他不是一母同胞,却心性单纯,天真良善,只可惜还是逃不脱西戎女子的命运。 “不是,姑姑是回不去的。”左玄声音放柔了一些,看着左芷允道,“她如今是景德帝的妃子,我们怎么可能公然带她回去。” “妃子?姑姑是和亲过来的吗?” “不是,她是西戎密探,是父王悄无声息安插在景德帝身边的暗探,这些年,姑姑并不得宠,所以也没有卷入到后宫那些妇人的争斗之中,她便可以有大把的时间,为我们网罗整理,只是她身在后宫,平日里想出那宫门都近乎不可能,所以这次带了你前来,就是想你趁着进宫的时候,去与姑姑见上一面,将她这些年精心整理出来的资料,都拿回来。” 左玄说着,轻轻握住左芷允的胳膊,“芷允,这件事情关系到西戎上下,务必要办妥,知道吗?” “你要我去姑姑那,拿关于凤启的消息?”左芷允看着左玄,声音有些发抖,“那朝贡呢?只是个幌子吗?你们还是要与凤启交战?” “是,”左玄也不瞒她了,“如今我们西戎势强,凤启坐了这些年的霸主,如今也该让位了,芷允,谁不想尝一尝那一方霸主的滋味,父王想,我也想,所以这件事情,为了父王,为了西戎,你一定要做好,听到了吗?” “那姑姑呢?你们就将她丢在这里不管了吗?拿完消息以后呢,我们要把姑姑救出来吗?”左芷允看着左玄,带着一丝期望问道。 “不可能的,姑姑如今是后妃,更是为景德帝诞下一个皇子,就算再不得宠,她如今的身份也绝对不可能再与我们回去了。” “那就不管她了吗?她的一辈子,她的幸福,都要这样被牺牲掉吗?”左芷允近乎不敢相信地出生大喊道。 一个女子,一辈子对着一个自己不喜,也不爱自己的男人,蹉跎耗费一辈子的光阴,这样的日子,她想都不敢想,可是姑姑却正在承受着,而她为之付出一切的母国却并不打算救她出苦海,多么可怕。 “为了母国有时候,这些牺牲是必要的,芷允,以后你就会懂了,如果我们不够强,到时候被蚕食的就是我们,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要比牺牲一个女子一辈子的幸福惨烈许多。” “所以你们根本没打算议和。”左芷允说着,踉跄了两步,往后退去。 “是,原本想进了华京城门再与你说这些的,但是今日你既然问了,便先告诉你,也好让你有个心理准备,芷允,你是西戎人,有些不该动的心思,劝你不要动,那个颜书畴,你跟他根本就不可能,就算他是少年将才,威风八面,可是终究只是一个侯门世子,你们根本就不可能。” 左玄说着,站起身,走到左芷允面前,低声劝道。 “我的婚事,我自己都做不得主吗?西戎的百姓尚且可以自己做主婚嫁,西戎不是一向以民风开放自傲,为何如今我却不行?” “因为你是公主,你一出生就带着公主的使命,左芷允,想想你的母亲,想想你的弟弟,若是西戎敌不过凤启,他们又岂能好过?” 左芷允听着左玄的话,抬头看向他,满脸的震惊与痛苦,可是终究一个字都没说出口,转身打开了房门。 “这几日把面纱戴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别让颜书畴认出你来。” 左芷允猛地回头,震惊地看着左玄。 “你们之前见过,我知道。” 左芷允愣了片刻,快步走了出去,回了自己的房间。 — “公主,你就吃一口吧,明日还要早起赶路,你这样不吃不喝,累坏了身子可怎么好?”月牙端着饭菜在一旁劝道。 她不知道四王子究竟跟公主都说了些什么,她只知道自从左芷允去了一趟四王子的房间之后,回来就闷声坐在那里,不吃不喝,甚至都不说话,这与她平日里的样子差的太多,让月牙越发担心起来。 端了许久的饭菜,左芷允就是一口不吃,也不搭理她,月牙实在没了法子,看着她叹了口气,轻轻放下饭菜,转身走了出去。 颜书畴正在屋中看着书,突然听到叩门,便轻轻放下了手中的书,“进来。” 月牙咬咬牙,推门走了进去。 颜书畴看到她的那一刻倒是有些诧异,“你是?” “回中郎将,我是公主身边的侍女月牙,我家公主有事想寻您,您方便过去一趟吗?”月牙看着颜书畴,低垂着头,出声问道。 她知道自己直接过来这样找他有些冒昧,但是公主的心思她知晓,这会子能让公主开心起来的,只怕也就只有眼前人了。 “公主寻我?”颜书畴俊逸的脸上显出一丝愁色,“孤男寡女,于礼不合,还是……” “中郎将,公主是番邦之人,不讲究这么多,再说你们也不是孤男寡女,不是还有我呢吗?再说我们已经客随主便在驿站歇息了,如今难道公主寻你你还要拒而不见?如今已在你们凤启境内,你还怕我们公主伤害你不成?” 月牙就知道颜书畴会这么说,所以一早来的时候就想好该如何应对了,可是这一番话当真说出口的时候,还是颇要些勇气的,特别是当她看到颜书畴紧蹙的眉头时,几乎都要说不下去了。 但是颜书畴却是没有生气,而是出声道,“公主可是有急事?” 月牙听他这么问,这才狠狠松了口气,“是,公主有急事。” “好,那便去吧。”颜书畴说着起身,看向月牙,“月牙姑娘,带路吧。” “是。”月牙应着,带着颜书畴快步向着左芷允的房间而去。 “公主,臣能……” 颜书畴刚想问是否方便进去,月牙就猛地推开了房门,“中郎将,请。” 左芷允在屋内听到月牙的声音,一怔,站起身走了出来。 颜书畴站在门外,她在门内,两人都同时楞在了原地。 “缥缈……”颜书畴轻唤出声,她,她竟然是西戎公主? 左芷允微微蹙眉,四下看了一眼,一把将颜书畴拽进了房内。 颜书畴猝不及防,被她用力一拽,脚下不稳,猛地扑向她,两人一起向后倒去。 122 试药 居竹苑。 颜卿霜昨日熬了半宿,又因着想着前一世的事情,颇有些耗费心神,所以晨起便晚了些,这会刚洗漱好,墨发披散还未来得及梳,一身浅粉色衣衫,衬得她莹白的脸色越加剔透。 这几日因怕疫症传给她们,她都是自己洗漱,自己束发,今日有些懒散,又想着居竹苑被封了,反正也不会有旁人进来,便磨蹭到这会也未曾束发。 “白神医。”鸢落的声音传来,颜卿霜微微一怔。 他几日不曾来了,怎生偏巧今日过来了? 如今梳发好似也来不及了? 颜卿霜正想着,就听到白沐尘的声音隔着纱帘传来。 “颜姑娘,这会方便进来探脉吗?” 颜卿霜下意识理了一下衣装这才出声道,“白神医请进。” 白沐尘便提着药箱走了进来,才一眼,白沐尘就看得直了眼睛。 怪不得能让凤浔生这冰坨子魂牵梦绕,前几日只忧心着她别把这疫症传给凤浔生,倒是不曾细看,如今细看,这颜三姑娘却是清丽脱俗,非比寻常。 因为连日病痛的折磨,她此刻神色间皆是疲态,可是对上自己还是谦恭有礼,进退有度,一头墨发四下散开,将她娇小的身子拢在其中,当真是惹人心疼。 不过名花已有主,这主还是个煞神,白沐尘自是不敢招惹的,他唯一感兴趣的只是颜卿霜为何能想出那几味药材来。 “颜姑娘,昨日那几味药材,你是如何想出来的?”白沐尘不是一个会遮掩的人,他对此好奇,自是脱口而问。 “让白神医见笑了,是我胡诌的,幼时无意中翻阅过一本医书,对这几味药材的名字印象颇深,原也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只是这几味药材一直在脑海之中,便想着写下来与您相看,若是无用,当也不妨事。”颜卿霜浅笑着,看着白沐尘一本正经地开始胡说八道。 白沐尘听着颜卿霜的话,脸上显出一丝诧异,“所以姑娘并不识药理?” “确实不识,”颜卿霜歉然说道,“一直深居侯府内院,并无此机缘。” “颜姑娘,你昨日那几味药材写得颇好,犹如醍醐灌顶,”白沐尘说着,还是颇有些激动,从袖中拿出那药方,“就是因为姑娘那几味药材的提醒,白某昨夜便想出了这药方,姑娘只是幼时无意翻阅便能记得这几味并不常见的药材,如此机缘,已实属难得。” “这方子,研制出来了?”颜卿霜脸上顿时满是喜色,这一世比上一世整整提前了两月研制出了方子,这么说,那些别庄的百姓都有救了,这一下,能有多少性命幸免于难,哥哥回京想必也会路途顺坦,这般想着,颜卿霜自是压不住的喜意。 “是,还得多亏姑娘的提醒,所以这方子,算是你我一起研制出来的,今早我便已经秉明了圣上,如今只还差一点。”白沐尘说,看向颜卿霜的眸光之中带着一丝沉寂。 “什么?”颜卿霜急忙出声相询。 “这方子虽是研制出来了,可是毕竟还未用到过人身上,究竟能不能药到病除,或者会不会引起其他问题都说不好……” “白神医可是需要试药?我如今不就是现成的试药者吗?”颜卿霜看着白沐尘,毫不避讳。 “颜,颜姑娘可想好了,这试药若是出现问题,最严重时,可能会丧命,这剂量把控,白某也只有八成的把握,要不还是去别庄寻个百姓先试吧。” 白沐尘原本是根本就不想开这个口的,颜卿霜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凤浔生能直接扒了他的皮,可是方才看着侯府门口的场景,又唯恐闹起来的话,侯府堪忧,这才会想着若不干脆让颜卿霜试药好了,若是此药有效,等他们闹出事端来,颜卿霜应该已经好了,到时候她只要往那人群前面一站,那些恶意传出的流言自然不攻自破,再加上别庄百姓得救,这困局就彻底解了。 唯一的风险便是这药。 一向对自己的药方颇有信心的白沐尘第一次有了疑惑。 “白神医,”颜卿霜看着白沐尘,认真道,“如今城门紧闭,情况危急,你若是去别庄找人试药,必定引起骚乱,如今最好的方式就是拿我试药,” 颜卿霜说着,微微顿了一下,看着白沐尘万份认真道,“白神医,我信你。” 白沐尘心微微一颤,深吸了一口气,也不再犹豫。 药材他来之前就配好了,如今就在他药箱之中用绢帕妥帖得包裹着,他将那药材取了出来,“那颜姑娘稍等,我这就唤人去煎了,等下你服下便可。” “多谢白神医。”颜卿霜起身,微微见礼。 白沐尘回了个礼,便快步走了出去,唤了鸢落按照他的要求仔细煎熬。 鸢落一听药方研制出来了,双眼放光,一把接过那药材就进了小厨房,亲自去煎熬了。 这种时候,只有她自己看着她才放心。 “鸢落,白神医是不是研制出来了?”香絮见着鸢落开心得进了小厨房,不由得快步跟了进去,出声问道。 这几日颜卿霜不允她们进去服侍,每日也只有鸢落可以与她偶尔说几句话,她如今到底如何,香絮不得而知,只能成日里忧心如焚,问鸢落也只是哄她小姐一切都好,可是终究还是没有彻底好。 如今眼瞧着希望在眼前,香絮的心情真的压制不住。 “是,白神医研制出来了。”鸢落一边小心地将药材放进药罐之中,一边回道,“你也可以安心些了,都与说了这么多次了,小姐吉人自有天相,你还成日里哭,如今这眼睛肿的跟核桃一样,仔细哭瞎了眼,日后嫁不出去。” 鸢落心情好了,便有余力去嘲笑香絮了。 香絮见着鸢落这般,这几日一直提着的一颗心也放下了大半,“如此便好,如此便好,鸢落,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敢说,怕,怕你们担忧。” “什么事?”鸢落仔细地将药罐放到火上熬煮,看向香絮问道。 “莲儿,她病了好几日了,约莫是与姑娘差不多时节病倒的,我担心她也是疫症,便擅作主张让她一个人住了一间下人房,这几日饭菜都是我送去她门口递进去的,只是她这几日没有药吊着,如今不知怎么样了,要不要让白神医也去瞧上一瞧?” 香絮说着,越说到后面声音越轻。 谁不知道这白神医性子古怪,要他治病救人有权有势都不一定有用,还得和他眼缘,如今让他救治一个低等丫鬟,好似天方夜谭一般。 但是香絮性子软,见不得一直在一个院里待着的丫鬟就这般不治身亡,所以还是开了口。 “莲儿?”鸢落低声道,“她一个下等丫鬟,只负责院内洒扫,也接触不到姑娘,我们这么多人都没事,为何偏偏她染上了?” “许是,她身子孱弱,不比我们?”香絮听着鸢落的话也觉得奇怪,不由得猜测道。 这莲儿年纪不大,又是个低等丫鬟,平日里寡言少语,很是乖巧,香絮倒并未往旁处去想。 “你觉得可能吗?” 香絮对上鸢落的眼神,微微蹙眉,“难道你怀疑……” “当日小姐忽然染上疫症,本就奇怪,定是这院中出了问题,有人故意拿了那染了疫症的物件与小姐用了,只是那人既然亲手拿过,自然也极容易被传染上。”鸢落冷静分析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莲儿她,她要害姑娘?”香絮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我还不敢确定,你盯着这药,仔细盯着,一步不能走开,我去回禀了小姐。” “好。”香絮急忙应道。 “千万仔细,这药事关小姐性命,千万不可假手他人,如今这院子里,除了你,我谁都不敢相信,你务必自己盯着,无论是谁用何种原因唤你出去,都不能去,听见了吗?” 香絮急忙点头,“我知道了,放心吧。” 鸢落这才快步出了小厨房,进了里屋。 — “莲儿?”颜卿霜听鸢落说完,秀眉微簇,“我记得那小丫头,挺乖顺一丫头,竟然也会做这样的事情?” “知人知面不知心。”鸢落恨恨道,“小姐还是想办法盘问一下的好。” “若是她当真也是染上了疫症,那正好今日这药研制成了,若是她能挨到我试药成功,便煎一副给她服下,等她身子好了些,再慢慢审。” 颜卿霜隔着纱帘看着鸢落,浅声说道。 “是。”鸢落应下,便往外走去。 她们主仆这一番对话自是一字不漏都落入了白沐尘的耳中。 “颜姑娘,我去看一下药。” “白神医请便。” 白沐尘微微颔首,快步走了出去。 “鸢落。”白沐尘看着鸢落,出声唤道,“你方才说这院中有个小丫鬟染上了疫症,可是真的?” “还未确定,只是瞧着症状与小姐的颇为相似,鸢落不懂药理,所以不敢确认。”鸢落说着,虽不报什么希望,但是还是巴巴地看着白沐尘,若是他能去瞧一眼,就能确定了吧? “她如今在哪,带我去看看。” 结果白沐尘当真提出来要去瞧看,鸢落惊了一瞬,急忙带路。 这几日莲儿一直病着,没人伺候,房中隐隐有臭味溢出。 白沐尘这人怪癖甚多,闻着那气味就想要打退堂鼓了,可是一想到颜卿霜便又咬牙忍了。 若是这丫鬟当真也是得了疫症,那边可以先用这丫鬟试药,就不用颜卿霜以身犯险了。 他白沐尘一贯如此,他珍视之人的性命千尊百贵,他不在意之人的性命轻如草芥。 如今颜卿霜既然深得凤浔生喜爱,就算为了凤浔生,他也不该去拿颜卿霜冒险。 白沐尘想着,从药箱中拿出一旁帕子,将口鼻掩住,看向鸢落,“如若是疫症,她一个人在这里待了许久,这屋内怕是气味四溢更易感染,你便在门口等着,不要跟进来了。” “可是白神医,你这样进去,若是你被传染了,这可如何是好?”鸢落听着白沐尘的话,不免有些担心道。 这白神医来头不小,连景德帝都要给他几分薄面,这样的人若是在侯府内出了事,只怕侯府担不起这个责任。 “你都唤我一声白神医了,我能连这点分寸都没有?”白沐尘冷眼看了鸢落一眼,“想你家姑娘早些好就站远点,别碍事。” 白沐尘说着,推门走了进去,又转身掩上了门扉。 鸢落无奈,只能焦急地侯在外面。 — 才进到里间,白沐尘就紧紧蹙起了眉。 这里面的景象远比他想的还要可怖。 这么多天,这小丫鬟身边没人侍候,每日都是强撑着起来吃的饭,可是拉撒却基本都是在床铺上解决的,这些气味混合着她身上散发而出的气味,白沐尘整个人只想作呕,紧紧攥拳,压抑住了那汹涌的呕吐欲望。 凤浔生,你欠我的,可要记得还我,我白沐尘可是拼了老命再给你救媳妇啊。 白沐尘想着,咬牙上前。 床铺上的丫鬟看着也就才十三四的模样,脸色铁青,出气多,进气少,此刻明显是听到有人靠近,可是她却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白沐尘看着她那个样子,好似是心中有着什么事情吊着她一条命。 打开药箱,取出银针,白沐尘看着她那张脏污的脸,屏息凝神,开始施针。 没一会,她便猛地起身,呕出了一大滩的黄色污浊物。 白沐尘急忙避身让开,拿了药箱之中的绢帕仔细将银针擦拭干净收了起来。 还当真是一样的疫症,看来可以拿她试药了,只是她这屋子…… 白沐尘想着,紧紧攥着药箱快步走了出去,才出门就疯狂地呕出了几口酸水。 鸢落站在一旁看着白沐尘,急忙上前,“白神医,你没事吧?” 白沐尘伸手示意她不要靠近,又猛地呕了几口,才看向鸢落出声道,“她也是感染了疫症,与你家姑娘的一模一样,可以拿她试药。” “试药?” “嗯,你等下煎好的药分两份,先拿来与她喝下,一盏茶的时间,若是她无事,便赶紧拿去给你家姑娘喝下。” 白沐尘说着,没忍住,又干呕了起来。 “只是等着丫鬟好了,这屋子,你们最好好好洒扫一下,太恶心……呕……” 鸢落看着白沐尘那个样子,有些哭笑不得,她从未想过白沐尘这样的神医居然会在这里吐成这样,当真是世事难料啊。 — 吐了好一会,白沐尘只觉得胃中的酸水都吐光了,这才止住了呕吐的欲望,给自己扎了两针缓解之后,便回了里屋。 颜卿霜见他进来,起身见礼,可是瞧着他那脸上却有些担忧,“白神医,你可是有哪里不舒服,你的脸色看上去……” “没有,只是晨起怕是吃坏了肚子,方才都吐出来了,这会好了。”白沐尘看着颜卿霜,歉然道,“让颜姑娘笑话了。” 颜卿霜歉然地笑了笑,“白神医为了研制药方废寝忘食,也该多注意自己的身体才是。” 白沐尘听着颜卿霜的话,轻轻笑开了,“颜姑娘这话有些耳熟,哦,对了,凤浔生那个冰坨子也说过这样的话。” “冰坨子?”颜卿霜微微诧异,这个称呼,闻所未闻。 “成日里板着一张寒霜脸,难道不像冰坨子?好在这几日天气暖和了,否则站在他身边能被他冻死。”白沐尘略有些夸张地说道。 他本就是不羁的性格,开起玩笑来自然也随意。 颜卿霜听着他的解释,不由得跟着笑了。 若是这么形容他,好似也颇为贴切。 白沐尘抬头对上颜卿霜的笑意,跟着会心一笑。 原本一切都交代好了之后,白沐尘便可以走了,但是他却一直侯在了居竹苑,等着药材煎熬好。 而此时,侯府门口,聚众闹事的百姓越来越多,事情越闹越大,甚至惊动了京都尹,京都尹不得不亲自来了一趟侯府。 “侯爷,这华京城中议论纷纷,皆说您府内有人染了疫症却不曾上报,而是捂在了侯府之内,可有此事啊?”京都尹张兆全满脸难色,看着颜承荀出声问道。 “绝无此事,颜某不知道这些消息是如何散布出来的,还请张大人细细调查,还侯府一个清白才是。”颜承荀虎着一张脸,看着张兆全,厉声道。 他虽不知这流言如何传出,但是却能肯定定是有人妄图加害霜儿,但是他的霜儿,他自要护着,所以这会即便是京都尹找上门来,他也还是理直气壮回道。 “是,是,微臣这就去彻查,这就去。”张兆全应着,从侯府内出来,神色间却并不好看。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只是如今颜承荀不承认,他也不好搜府,张兆全蹙眉想着,看向身边的下属,“走,去一趟皇宫,求见陛下吧。” 如今只有请皇上下旨搜府以平息民愤了。 横竖平日里这定北侯自视甚高,与他也不算和睦,这次若是能顺便让他吃点苦头,也许还能暖一暖宁德候的心。 123 看来恢复得不错 张兆全带人离开之后,颜承荀看着依旧围堵在侯府门口的百姓,眼神微冷,看向自己身边的侍卫,“查,看风声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是。”那侍卫应着,转身离开。 颜承荀冷眼看着此刻就似疯了一般在门口闹着,砸着的百姓,眼眸微冷。 这些年,很多事情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到底还是纵得很多人都失了分寸,从而让她们的胆子越发得大了,如今这阴谋诡计都用到他的儿女身上去了。 — 居竹苑。 下人房。 “白神医,要不还是让我来吧,你进去不也有感染的风险吗?何况你进去也不合适啊。”鸢落看着端着药碗站在丫鬟房门口深呼吸的白沐尘,忍不住出声道。 “我知道怎么避免感染,你进去胡乱碰触才容易感染,”白沐尘说着,微微蹙眉,“有没有香包?” “有,您稍等。”鸢落说着快步离开,没一会取了一个香包回来,递到了白沐尘面前。 白沐尘还是像方才一样将口鼻掩住,然后再将那香包直接拿绳子拴在脖颈处,这才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推门进去了。 莲儿高烧了许多日,此刻早就烧迷糊了,也难为她每日竟还有力气爬下来吃饭。 白沐尘看了一眼脏污不堪的床铺,先取了银针给自己扎了一针,不然此刻他就能呕出来。 强制压下那呕吐的欲望之后,他这才端着药碗走到了莲儿身侧。 “喂,你自己能起来喝药吗?”白沐尘看了一眼此刻躺在床上脸色惨白,都不知道是否还有气的莲儿,不报什么希望地随口问道。 “娘,娘……”突然,莲儿动了一下,挣扎着喊出了声,“不要伤害我娘。” “娘?”白沐尘翻了个白眼,“我才不是你娘,我还是个如花似玉,啊呸,玉树临风的美男子。” 白沐尘说完,自己都被自己恶心到了,这种环境里,也无暇继续开玩笑,只得在手上垫了一块东西之后,轻轻将莲儿的头扶起来,端着药碗凑近,仔细地将药喂了进去。 还好,她还知道吞咽,一碗药凑到她唇边也没费多少力气就被她吞咽下去了。 白沐尘松了一口气,刚想让她躺回到床上去,莲儿却突然一把抓住了他雪白衣袍的前襟。 乌黑脏臭的手立刻在前襟上留下了印记。 白沐尘猛地瞪大了双眼,眼神中满是惊恐和愤怒,那样子,好似恨不得将她这只手给剁了。 “你,松,开。”白沐尘一字一句,近乎咬牙切齿地出声道。 “救,救我,母亲,求你……”莲儿此刻依旧虚弱不堪,也顾不得白沐尘那要杀人一般的眼神,哀求道。 她如今这个样子还愿意走进这间房间的人,应该是会帮她的吧。 “这是你侯府的家事,与我无关。” 白沐尘冷冷地说道,然后松手让她躺回到床上,将药碗搁在了桌上,黑着脸走了出去。 鸢落依旧守在门口,见着白沐尘出来,刚想上去问情况,就看到他胸前的两个黑手印,整个人顿时怔住。 “守一盏茶的时间,她若是无事,就端给颜姑娘喝,我等下再写个方子,你们将那些药草混在一起,如若她无事了,就将她抬出来,将药草放在里面点火熏上个两三日再进去打扫,颜姑娘的房间也如此熏上个两三日,这样就应该无事了。” 白沐尘黑着一张脸嘱咐着,此时此刻,他的理智已经在崩溃的边缘咆哮了,他无比想冲回去沐浴,然后赶紧将这袍子给换下来扔了。 “是,多谢白神医。”鸢落听着,急忙道谢。 “白某还有事,就先告辞了,你去与颜姑娘知会一声,恕在下无礼了。”白沐尘说着,快步向着居竹苑外走去。 鸢落当然知道他急着做什么,只是在他面前不好意思笑出来,此刻见她走远了,忍不住捂着嘴笑了起来。 洁白衣服上那两个黑手印还真是尤为明显,白神医长到这么大,应该第一次被人这般袭击吧。 — 白沐尘离开之后,鸢落便一直守在这屋子门口,冷不丁听到里面‘咚’的一声,心中一惊,急忙推开房门看了进去,莲儿此刻正努力想要起身,刚刚的声音是她路过桌子的时候打翻了白沐尘放在桌上的碗造成的。 鸢落只是开着门在门口站了一会就差点没被那熏臭的气息给熏晕过去,心中不由得有些佩服白沐尘方才的勇气了。 “鸢落姐姐……”莲儿一边摇摇晃晃地往外走着,一边出声唤道。 鸢落蹙眉,想着白沐尘说的话,便将莲儿带到了隔壁的丫鬟房安置下来,又找了两个小丫鬟给她换衣服沐浴,再拿着白沐尘配好的草药去熏方才那臭气熏天的屋子,顺便嘱咐丫鬟把莲儿身上换下来的衣服一起给烧了,弄好这一切之后,鸢落估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便急忙端了另一碗药进了里间。 “小姐,药熬好了。”鸢落递了过去。 颜卿霜接过,也没多问,一口喝了下去。 药效发作得很快,颜卿霜全身先是滚烫如火烧,但是没过多久便发了一身的汗,那种灼烫难受的感觉便随即消失了。 “小姐,你觉得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颜卿霜一直很能隐忍,药喝下去之后,一声未吭,隔着纱帘,鸢落也不知道她这会到底感觉如何,只能急急地问道。 颜卿霜缓了一会,伸展了一下,觉得这几日一直困扰着自己的那种彻骨的嗜痛感好似真的消失了,心下不由得松了口气,“应该成了,白神医呢,还需他来确诊一下。” “他,跑了。”鸢落想到白神医那落荒而逃的样子,便忍不住带了几丝笑意。 “跑了?”颜卿霜诧异出声,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鸢落见着颜卿霜精神好似颇好,便细细地将方才发生的事情都说与她听了。 颜卿霜听着,越发错愕,“所以他拿莲儿试药了?还去了莲儿那多日不曾有人进去过的屋子?” 颜卿霜觉得难以相信,白沐尘此人性喜净,畏脏如虎,那般环境,他竟然能进得去? “是,出来就吐了,吐得稀里哗啦,酸水都吐出来了。”鸢落虽然觉得这般不厚道,但是还是忍不住笑道。 “倒是难为他了。” “他让我与小姐说一声,他先回去了,我估计他是急着回去换衣服,莲儿那两个手印也确实是相当可怖,不过小姐,他是当真有勇气,方才我不过是在那屋子门口开着门站了一会,就差点呕了出来,若是要我在里面待上那么久,我估计我也得连酸水都吐出来。”鸢落毫不夸张地说道。 说着,突然想到了正事。 “小姐,莲儿,该如何处置?” “今日先让她养着吧,明日等她有精神了,再好好审,这院子里不能留不忠之人。”颜卿霜浅淡地说道。 “是,”鸢落自然明白颜卿霜的意思,“小姐,那你先歇着,我去拿草药过来熏熏,熏个两三日,这疫症便没问题了。” — 宸亲王府,偏殿门口。 凤浔生看了一眼紧闭着的门,转头看向浅刃,“你说他泡了多久了?” “快两个时辰了。”浅刃如实回道。 “两个时辰?”凤浔生微微蹙眉,“他这是怎么了?” “属下不知,只知道他身上的白袍之上有乌黑的手印,他一回来,就唤了丫鬟抬了浴桶和热水过来,换下衣服便沐浴到此刻,还嘱咐属下把他的白袍子给烧了。”浅刃看着凤浔生如实说道。 其实他也很好奇白沐尘究竟遇到了什么事,尤其是那两个手掌印也太可怕了些。 凤浔生听着,越发狐疑了。 他不是就去了一趟侯府看了一下霜儿,怎么听着好像遭遇了什么一般? 凤浔生想着,一把推开了偏殿的大门,走了进去,绕过屏风。 “哇,凤浔生,你,你该不会有龙阳之癖吧,你居然来偷看我洗澡!”白沐尘正在用力地搓着胸口,见着凤浔生进来,不由得吐槽出声。 “你究竟怎么了?”凤浔生看着他搓得浑身皮肤都隐隐发红了,沉眸问道。 “你还好意思问,我跟你说凤浔生,你欠我一个天大的人情,这辈子都还不清了。”白沐尘往下缩了缩身子,颇有些哀怨地说道。 “说。”凤浔生在一旁的椅子上落座,看着白沐尘,等着他说出这个巨大的人情。 白沐尘也不客气,添油加醋地将居竹苑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凤浔生,“若不是因为你,我才不会进那个死丫头的房间,你是不知道,那个气味,我如今觉得我浑身上下都散发着……” 白沐尘说着,不觉一阵恶心,险些又吐了出来。 凤浔生看着他这般样子,嘴角浅浅勾起,“那照你这么说,霜儿她应该无碍了?” “凤浔生,你还是人吗?你兄弟我受了这么大的罪,你心里就只有你那个小丫头?”白沐尘气得差点就从浴桶里翻出来打人了。 “这个恩情我记下了,”凤浔生说着,浅笑着站起身,“欠你的,随时可以来要。” 说着,转身向外走去。 白沐尘看着他的背影,眸光深深。 他从不轻易许诺,白沐尘知他甚深,他许下这样的诺言,来日自己所求即便是刀山火海他也定会相助。 为了一个小丫头,许下这样的诺言,看来是真的动心了。 白沐尘想着,起身,扯过袍子,穿好。 感情这东西啊,还真是奇妙啊。 白沐尘想着,心口突然猛地一阵刺痛,一闪而过。 他不由得惨笑了一下,看来心疾又犯了。 — 居竹苑。 颜卿霜早间服过药之后便觉得神清气爽,一直到这会,也不曾有过不适,心中不免松了口气,想来是当真好了,这白沐尘也确实是难得的医学奇才,自己简单回忆了上一世的几味药材,他竟然就连夜研制出了药方。 会医术果然好,不止可以救人,关键时刻还能自救。 这个想着,一个念头便涌入了颜卿霜的脑海之中。 若是能跟白沐尘学些医术,哪怕只是皮毛,日后说不定关键时刻也能派上用处呢? 只是自己与白沐尘并不熟识,若是贸然之间提出这样的要求会不会有些冒昧? 颜卿霜正想的入神,腰肢突然之间被一双宽厚的臂膀环住。 颜卿霜一惊,下意识地抬起手肘想要袭击身后的人,沉思之人被人这般环住,这近乎是本能反应。 凤浔生轻轻避过,双手依旧环着她,轻笑声在她耳畔溢出。 “怎么,身子才好些就要对我对手了?”凤浔生从身后环着她,唇瓣就在她耳畔,低声说道,声音醇厚温润,带着丝丝邪魅。 颜卿霜的耳廓顿时就红了,原本正准备打架的架势自然也就收回了,“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恢复得怎么样,”凤浔生说着,依旧浅浅地笑着,“如今看来恢复得颇好。” 明明他的话听似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也许是他说话的语调过于暧昧,颜卿霜只觉得火热从耳廓一直延伸到脸颊,滚烫一片。 “你,你先松开……” 颜卿霜说话间,伸手,想要把他扣在自己腰间的手扯开,却被他反手一把紧紧扣住。 “凤浔生,你松手,鸢落马上就要进来了。”颜卿霜有些焦急地出声道。 白沐尘嘱咐了这屋子也要熏上个三日,方才鸢落出去换草药了,他竟就趁着这当口悄无声息地进来了。 可是鸢落换个草药应该很快就能回来的,若是她进来看到这一幕,颜卿霜只觉得脸上灼烫无比。 毕竟如今的她还只是个闺阁姑娘,即便内里灵魂已经三十岁了,但是终究还是掩不住那翻腾的羞窘。 “她暂时不会进来。”凤浔生轻笑着回道。 “你该不会,又把她打晕了吧?”颜卿霜惊声问道。 那个小丫头若是再晕上一夜,明日还不知道要用什么眼神看她了。 “没有,她替我开的门,也是她将院里的丫鬟都支开的。”凤浔生一本正经说道。 …… 颜卿霜这下无语了,好一个死丫头,如今胳膊肘就往外拐了。 “凤浔生,跟你商量个事。”颜卿霜突然认真道。 “何事?”凤浔生见她认真,语气也带上了几分认真。 “浅刃如今可有娶妻,或者,可有未婚妻?”颜卿霜在他怀中轻轻转过身,一脸认真问道。 “都没有,”凤浔生依旧搂着她的腰,如今两人距离靠的极近,她又这般突然转身,凤浔生的眸子不由微深,“无端问他做什么?” “我要把鸢落许给他。”颜卿霜看着凤浔生,突然狡黠一笑,随即脸上闪过一抹坏笑,“让她背主。” 凤浔生原本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如今听着她这番言论,不由得笑着捏上她的下颚,俯身靠近她,“你若是嫁给了我,她自是陪嫁丫鬟,倒是我帮你把她指给浅刃就是,这有何难。” 凤浔生说话间,细细地盯着她看着,眼角眉梢都是暖意,那副模样,太过于让人沉沦。 颜卿霜急忙避开他的双眸,“我如今与你探讨的是鸢落,你无端往我身上扯什么?” “浅刃这样的人,你也放心把鸢落交给他?”凤浔生看着颜卿霜那娇羞的模样,心情大好,不由得出声调侃道。 屋檐上,奉命保护居竹苑安危的浅刃险些从屋顶上摔下来。 他虽不是故意偷听,但是却真真切切地听见了,他这样的人?他怎样了?总比他这个主子人前人后两副面孔要好上许多吧。 浅刃想着,冷不丁听到鸢落低喝了一声‘谁’,眼前便衣袍一闪,被鸢落一把从屋顶上踹了下来。 他方才分神,没有留意,险险落地,蹙眉看向此刻正一脸怒意瞪着自己的鸢落,眉心微跳,这也能称之为姑娘? “是你?”浅刃落地,鸢落这才认出了他来。 “不然呢,若不是我,我家王爷在里面,能发现不了这屋顶是有人?”浅刃轻拍了一下身上的尘土,一脸无语,冷声道,“每次好心都被打,真是够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他这么一说,鸢落不由得想起上一次他救自己的场景,脸上一红,说话便有些结巴。 “不是故意的都下手这么狠。”浅刃冷嗤了一声,冷不丁想要屋内两人的对话,细细看了一眼鸢落,后背无端如冷风吹过一般。 “你一个男的怎么如此计较,说到底还不是你技不如人,否则也不至于被我一剑就给挑下来了。”鸢落见着他那怪异的表情,心中也不爽起来,吐槽道。 技不如人? 浅刃已经不想与她争论了,若不是方才屋内两个所说的话题太过于骇人,他至于一时不察被她这三脚猫的功夫给挑下来? 浅刃没有再说话,脚尖轻踮,到了另一侧的屋檐上。 鸢落看了一眼黑夜中几乎与屋檐融为一体的浅刃,心中无端冒出火气,这人什么态度啊,还有他方才看自己的那个眼神,怪异得让人生气。 124 搜查侯府 屋内,颜卿霜压根不知道院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凤浔生虽然察觉,却懒得去管,只是低头看着她,看着她不再像前两日那般脸色惨白着,心情便好了许多,只是这般近地靠着她,心思难免有些……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浅尝辄止一说,有些滋味,一旦尝过,只会沉沦。 凤浔生想着,低头,封住她的唇。 颜卿霜还在喋喋絮叨着浅刃如何,冷不丁话语被堵,只能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双手挣扎着想要推开他,却发现他紧紧扣着自己的腰肢,严丝合缝,她根本推不开。 颜卿霜暗暗咬牙,看来自己生病那几日过于好说话了些,让某些人开始得寸进尺了。 想着,颜卿霜便一口咬在了他的薄唇之上。 咬得不轻,淡淡的腥味溢入口腔,他轻笑着松开,低头看向此刻双眼莹润,唇瓣如樱的颜卿霜,声音略显低哑喑沉,“霜儿,你还真是知道怎么刺激一个男人。” 凤浔生说话间,伸手,猛地扣住她的后脑,狠狠地加深了这个吻。 颜卿霜头脑一片空白…… 他方才说什么?自己哪里有要刺激他?! — 颜卿霜唇瓣殷红如血,微微喘着气,红着脸,看着此刻正一脸饕足模样的凤浔生,方才脑海之中想的事情都被这炽热的一吻给击得粉碎,如今只会傻傻地瞪着凤浔生,脑海依旧空白一片。 “傻了?”凤浔生轻点上她的鼻尖,出声问道。 颜卿霜这才急忙回神,目光落在他唇瓣的伤口上,“疼吗?” 凤浔生轻笑着抓起她的手,抚向自己的唇瓣,“你说呢?” “那你还……”颜卿霜被他迫着,抚向那伤口,挣扎不开,只能无奈问道。 对上凤浔生,颜卿霜觉得自己心中所有的阴戾霸道都会顷刻之间消散得干干净净,只能循着他的心思,一点一点沉沦。 “我说过的,我不想松开你。”凤浔生依旧浅笑着,柔声道。 颜卿霜听着他的话,指尖微颤,轻轻抚过他的唇瓣。 “明日居竹苑应该就可以自由进出了,”凤浔生突然出声道,“有些事情,还得你去面对。” 侯府大门已经快被那些百姓砸烂了,他也听说了京都尹已经问景德帝要来了圣旨,明日就会带着皇城护卫军前来搜查侯府,与其到时候措手不及,还不如事先告诉她一声。 好在如今看她这般样子,已经好透了,应该不会有事。 “什么事情?”颜卿霜见他突然认真,便也认真看向他问道。 “侯府被围了,”凤浔生出声,“从一开始你染上疫症,到如今华京之中流言四起,应该都是有人刻意为之,目的好似还是冲着你或者是冲着侯府来的,好在如今你无事,可以暂时遮掩过去,你院中那个丫鬟,需得好好审审。” 颜卿霜听着凤浔生的这一番话,心中惊疑不定。 这几日居竹苑被颜承荀派了侍卫护着,乍看上去好似是怕自己的疫症传播出去,但是颜卿霜知道,他这是在变相护着自己。 这几日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反倒安心地养好了病,可是他一人面对动乱的百姓,面对同僚的诘难,面对圣上的疑心,该有多难? 颜卿霜想着,心中不由得有些心疼父亲。 凤浔生说得对,莲儿是该好好审审了。 — 翌日,一早,鸢落就发现守在居竹苑门口的侍卫全部撤走了,当下快步进了里间告诉了颜卿霜。 颜卿霜微微点头。 昨日她就猜到了,若是京都尹当真去把这些秉明了景德帝,依着如今的形式,景德帝肯定率先在意的便是安抚民心,定会同意他来搜查侯府,若是那些侍卫还守在居竹苑门口,岂不是无端落人口实。 “唤香絮过来梳妆。”颜卿霜想着,出声道。 “是。”鸢落应着,急忙唤来了香絮。 香絮已经好几日不得进入这屋中了,也好几日不曾见到颜卿霜了,这骤然见到颜卿霜,眼泪竟又在眼眶里打转了。 “姑娘,你这几日受苦了,竟清瘦了这许多。”香絮一边快步走到颜卿霜身边,帮着她梳发,一边含着泪出声道。 “你这丫头,”颜卿霜轻笑道,“多愁善感。” “就是,赶紧把你眼泪收一收,别让人瞧见了。”鸢落也在一旁吐槽道。 “是是是。”香絮说着,抬起衣袖擦了擦眼角,努力挤出一丝笑颜,细心地帮颜卿霜梳了一个垂髫分肖髻,再换了一身白色打底,湖绿色衬边的襦裙,衬着她如今莹白如玉的肤色,仿佛九天仙女一般。 “姑娘还是这般好看,如今清瘦了些,越发楚楚动人了。” “你这个丫头。”颜卿霜轻笑了一声,“这双眼怎么肿的跟核桃似的,这几日没我护着你,被她欺负了?” 颜卿霜说着,直指鸢落。 鸢落气结,她这个主子,身子才略好些就要拿她打趣,她还真是跟了个好主子。 鸢落刚想出声吐槽香絮是担心颜卿霜担心成这样的,谁知道那个死丫头居然对着颜卿霜连连点头,“可不是,这几日被她欺负惨了,姑娘,帮我奴婢好好教训教训她。” “好,你们够狠,我去练剑,懒得跟你们计较。” 鸢落说话间,走了出去。 “好了,别闹了,出去瞧瞧吧,看看侯府大门有没有被那些百姓给砸了。”颜卿霜说话间,向外走去。 鸢落自然也顾不上闹脾气了,快步跟了上去。 香絮一脸茫然,走在鸢落身侧,狐疑地出声道,“侯府大门怎么了?” 这几日她们一直被关在居竹苑,她是什么都不知道,但是怎么好像姑娘和鸢落却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你等下瞧见了便知道了。”鸢落嘴角微勾,她可等着那京都尹出丑呢。 — 侯府大门口,不知道是谁一大早在朱红色的大门上泼了鸡血,此刻腥臭味夹杂着百姓的叫骂声混乱无比。 人群中,不知道有谁喊了一句京都尹来了,所有人顿时都转身跪了下来,声声要求京都尹还他们一个公道。 “大人,我家孩子他爹是我家的顶梁柱,他被送去了外面的别院,我们一家就全没了指望啊,若说送去别院是为了避免疫症传染,那么为什么侯府三姑娘就可以继续留在城中,留在侯府院内,难道她的命是命,我们这些百姓的命便不是命了吗?大人,求您为我们做主啊。” “是啊,大人,我们自知我们这样的百姓自然不能与尊贵的侯府姑娘相比,可是这疫症来势汹汹,她如今藏在侯府之中,若是传染了他人,疫症在京中再大肆传开,最后还不是我们这些百姓被送去别庄等死吗?还请大人做主,还我们一个公道。” “是啊,大人,我们也不是想要闹事,只是我们每个人家中都有人在那别庄被隔离开来了,若是侯府姑娘不愿意过去,是不是就当真表示去了那别庄就是去等死呢?请大人给我们一个答复。” “……” 百姓积怨已久,好不容易寻着这么一个机会可以把心底那些困扰问出口,自是一个个都义愤填膺的模样。 京都尹张兆全心中难掩笑意,脸上却是一脸沉痛,站到人群面前。 “百姓们,你们稍安勿躁,陛下顾念百姓,自是不会徇私,特意颁了圣旨,允许我搜查侯府,若是侯府三姑娘当真患了疫症,自然也要送出华京城中隔离,不会拿这华京城中万千百姓开玩笑,若是定北侯当真做出这等徇私之事,陛下也自然会秉公处置,还望大家放心。” 张兆全说得有模有样,心中却是冷笑不已。 颜承荀,日前我有心攀附,你却不冷不热,如今我既然已投靠了宁德候,自然要与宁德候同仇敌忾,今日,便是你当日看不起我,称我一声宵小的后果,还望你好好尝尝这个中滋味。 张兆全想着,心中越发得意,这几日百姓这般闹腾,那颜三姑娘都未曾露面,想来这传闻定是真的,原本若是一开始这颜三姑娘染了疫症,也不可能与那些百姓被送到一处,无非就是送到另一处庄园隔绝,一应照顾自然不会太差,可是他却非要冒天下之大不韪隐瞒不报留在府里,搞得民怨沸腾,如今这颜三姑娘是想不送到那庄园去只怕都不行。 冷笑一声,张兆全拿出圣旨,看向侯府门口的侍卫,“圣旨在此,你们还敢拦着吗?” 那几个侍卫一见是圣旨,自是不敢再拦,都急忙跪了下来,其中一人快速走开,去通知颜承荀了。 张兆全冷哼一声,拿着圣旨,大摇大摆地走进了侯府之中。 “去内院,颜三姑娘的屋子,务必请了她出来。” 走进侯府大门,张兆全便对着皇城护卫队的手下说道。 “是。”众人领命,刚想进去搜查,远远便看到颜卿霜缓缓走来。 莲步款款,不疾不徐,天姿国色,惊为天人。 “张大人。”颜卿霜走到近前,对着张兆全礼貌行礼。 “你,你是……”张兆全看着颜卿霜这般站在自己面前,神色间全是惊惶。 怎么可能,她不是感染了疫症,怎么可能像个没事人一般站在这里? “回大人,臣女便是您要找的颜府三姑娘,颜卿霜,”颜卿霜轻声说道,不急不怒,“臣女惊闻外面那些不实的传言引得城中百姓大闹侯府,原本昨日臣女便想出来自证清白的,可是家母不允,说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岂能因为那些不实的流言便抛头露面,更说百姓心明如镜,不会被恶人蛊惑,我侯府这些年所作所为,自有这城中万千百姓公断,原本臣女应了家母之言,便侯在内院,直到今日听闻大人要来搜府,这才不得不出来相迎。” 他们就在侯府大门口,她的这一番话,门口的百姓自是听得清楚,不由面面相觑,低垂下头。 侯府一贯乐善好施,对百姓更是宽厚仁爱,在华京城中颇有好名声,在他们被恐惧冲昏了头,恐惧失去家人,所以才会被那三言两语的鼓吹便来到侯府门口大闹起来,如今颜卿霜这么一说,不由得自惭形秽。 “大家不必如此,”颜卿霜走了出去,看着那些百姓一个个低垂下头,柔声开口道,“大家心中担忧家人,难免会进退失度,这是人之常情,若是换了我,也定会乱了分寸,只是大家大可不必如此担心,白沐尘白神医已经研制出了可以抵御这疫症的方子,这两日便在采买药材,今日便可熬制好去别庄救人了,大家放心,圣上从未放弃过这城中任何一个百姓,之所以隔离,也是为了你们的安全,今日我便会亲随白神医前往,定让你们的家人安然归家。” 颜卿霜看着众人,没有一丝一毫的怒意,相反还规劝道。 自古民心所向才是天道,上一世跟着凤启延一路摸爬滚打,最后坐上皇后凤座,这其中的道理她太清楚了。 “真,真的吗?”人群中,有人不敢相信的问了一句,然后突然就有人对着颜卿霜跪了下来,“颜姑娘,对不起,是我鬼迷心窍,信了这华京之中不实的传言,竟忘了这些年侯府做过的善事,忘了姑娘常随着大夫人布施的事,当年我家二子差点被马车轧了,也是姑娘您不顾危险,将他从轮子底下抢了出来,如此大恩,我,我竟……” 那男子说着,低垂下头,对着自己就是一巴掌,“我当真不是人。” 那男子这一跪,门口的百姓就‘哗啦啦’地跪下一片,人人都在忏悔。 “其实就算姑娘真的得了疫症养在这侯府里,也不会传染外人,姑娘本就尊贵,是我们糊涂了,竟然在侯府门口闹事。” “你们不必如此,这件事情错不在你们,到底是谁散布这样的传言,侯府定会查明,也定不轻饶。” 颜卿霜才说完,就听到了鼓掌声传来。 颜卿霜抬眸一看,是白沐尘。 “白神医,是白神医……” 百姓们看到白沐尘,各个都激动得不行,“白神医,那疫症的方子,可是当真研制出来了?” 白神医看了一眼颜卿霜,再看向这跪地的百姓,心中对于颜卿霜那掌握人心的本事倒是有几分佩服。 “正如颜三姑娘所言,治疗疫症的方子已经研制出来了,但是不是白某一人所成,而是眼前这个被你们诬陷的颜三姑娘废寝忘食,与我一同研制出来的,等下我和颜姑娘会亲自去别庄救治百姓,若是不出意外,你们的家人明日就可以回家了。” 白沐尘这话一出,颜卿霜微微诧异,看向他。 他居然还帮着自己收买人心? 百姓得了想要的答案,千恩万谢之后便离开了侯府,有几个心中愧疚得厉害的还留下来将侯府的大门清洗干净了。 颜卿霜见着百姓散了,这才转身看向此刻正愣怔在原地不知道想些什么的张兆全。 “张大人,这侯府内院,您还需要搜吗?” 颜卿霜的声音传来,张兆全才猛地回神,躬身道,“姑娘无事便好,是张某唐突了,如今姑娘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了,这侯府内院自是不用搜了,不用搜了,张某告辞,告辞。” 颜卿霜浅笑着屈膝行礼,“张大人慢走。” 张兆全努力地维持着笑颜,一甩袖袍,快步走了出去。 颜卿霜见着他走了,这才猛地松了口气。 “颜姑娘,有勇有谋,果然好胆色。”白沐尘看向颜卿霜,笑着说道。 “让白神医见笑了,”颜卿霜看向白沐尘,“方才还得多谢白神医相助了,只是到底是欺瞒了百姓,于心有愧。” “姑娘多虑了,若是你当真被送到那别庄隔离开来了,那谁给在下写那几味药材呢,若是没有姑娘提醒,这药方怕是要晚上许久才能研制出来,届时就真的是哀鸿遍野了。”白沐尘看着颜卿霜,宽慰道。 “多谢。”颜卿霜知道他是在宽慰自己,也没有再多言。 “姑娘既然在百姓面前放了话,那等下便与白某一同走一趟吧。” “嗯,白神医稍等,我去与祖母说过之后便出来。” 白沐尘被侯府的家丁带去了偏殿候着,而颜卿霜则去了春晖堂。 侯府之内的消息总是传的飞快,方才颜卿霜在侯府门口的所作所为,容氏虽处侯府内院深处,却也是听闻了,对于颜卿霜这一番果断又不失大家风范的作为倒很是赞赏,如今听她说要亲自去救助百姓,自是一口答应。 如今的颜卿霜得尽民心,若是此刻亲力亲为,百姓自是感恩,于侯府大有裨益。 从春晖堂出来之后,颜卿霜便派了香絮去与杨氏说上一声,然后便带着鸢落出去了。 原本隔了这许多日不见,该去先见上杨氏一面让她安心的,但是到底人命关天,而且也不好让白沐尘这般等着,所以只能这般行事了。 — 侯府门口已有两辆马车候着了,颜卿霜与白沐尘各坐一辆马车,向着城外别庄而去。 125 别庄惊现替身蛊 还未出城,颜卿霜坐在马车之中便有些忐忑,上一世这个时节她不曾出城,只是听闻郊外景象颇为惨烈。 虽说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了,但是想到上一世凤启延搜集的信息上面写的‘尸骨遍野,腐臭冲天’,颜卿霜还是微微有些心惊。 这疫症来势汹汹,如今好在这方子研制得还算及时,只希望外面还未像上一世所写那般可怖。 颜卿霜坐在马车之中,微微祈祷着,听着外面与守卫说着话,然后城门便开了,马车继续上路,想来是出城了。 行了好一会,马车逐渐颠簸,颜卿霜这才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撩开了马车的帘子向外看去。 还好,官道两侧还没有尸骨遍野的景象。 颜卿霜抬头,向前看去,一座巨大的宅邸便出现在了眼帘之中,一如上一世听闻的那般,这宅院外面确实有重兵把守,弓箭手将宅院围了一圈,而围院之下,却有被射杀的尸骨,好在不多,只有两个,想必大多数人染了疫症也没有这个力气翻墙而出了。 “颜姑娘,到了。”马车停下,白沐尘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颜卿霜急忙掀开帘子下了车,近距离地看着被射杀的那两具尸骨,心中难免有些难受。 其实他们都是普通老百姓,没有作奸犯科,所求也不过是想活着而已。 若是可以,谁愿意待在这个院子里等死,若是有机会一搏自是要尝试的,只是他们估计怎么都没想到外面等待着他们的还是死亡。 帝王权术从来如此,只顾大局,又哪能在意小节,别说死两个百姓,即便这一院子的百姓都死光了,只要对朝堂没有影响,只要不影响他的统治,那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又哪里会在意。 “颜姑娘……”白沐尘见她看着那两具尸骨发呆,不由得出声道,“疫症若是蔓延,生命受到威胁的便不止这庄园内的人了,有时候为了大局,必须要牺牲一些,姑娘,还是不要太在意了。” 白沐尘大概知道颜卿霜在想什么,所以出言劝道。 “是,白神医所言极是,是臣女狭隘了,如今还是救人要紧,白神医请吧。”颜卿霜听着白沐尘的话,急忙收回思绪,出声道。 如今确实不是悲天悯人的时候,她也不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她如今所能做的,便是尽力救治里面的每一个百姓。 白沐尘从随行的箱子里拿出了两方帕子,递了一块给颜卿霜,“颜姑娘,将口鼻掩住,尽量避免再次感染。” “好,多谢。”颜卿霜接过,仔细戴好,这才跟着白沐尘一起走了进去。 因为感染疫症的人很多,此刻的院子里已有腐臭气味传出,除了白沐尘和颜卿霜,随行还有两个医师,两人一进去便寻到了厨房,将带过去的药材开始煎熬,而白沐尘和颜卿霜便拿事先熬好的药分成小碗盛着,先出去喂那些人喝下。 喂过药的人颜卿霜便在他们手上系上一根红绳,让随行而来的侍卫找个干净的地方,将人抬过去。 这院子里的人都病得昏昏沉沉的了,所以一开始他们喂药倒是很顺利,并没有出现什么岔子,可是就在颜卿霜准备给一个已经昏迷的妇人喂药的时候,她一旁的一个壮年男子却突然疯了一般地一把扣住了颜卿霜的手,“你想做什么,你想害她性命吗?你们是不是见着我们没救了,便想给我们喂了毒药,将我们这一院子的人都毒死?” 那男子说话间,眼神之中满是仇恨,“我一家老小都在这院子里了,你们要逼着我绝后,我就让你们也不得好死。” 男子说话间,拿过一旁的一个花盆,用尽力气向着颜卿霜砸去。 颜卿霜凛神,刚准备闪身避开,身子却被猛地推开,白沐尘快步冲了上前,将自己扑开,此刻更是护在自己上方,腰间挨了壮汉那狠狠的一下。 颜卿霜被他这么一扑,摔倒在地,焦急抬头看向白沐尘,就见白沐尘惨白着脸色紧皱眉头,下一瞬便晕了过去。 “白神医。”颜卿霜眼神一凛,迅速翻身,将白沐尘护住,“来人,将白神医扶去休息。” 颜卿霜一边紧紧盯着那壮汉,一边唤了侍卫过来先把白沐尘带走。 看着他白色袍子上浸透而出的血色,颜卿霜双眸被戾气浸染。 “我们是来救你们的,你为何还要伤他?”颜卿霜看着眼前的壮汉厉声问道。 “救我们?”那壮汉嗤笑出声,“我兄长不甘心在此等死,翻墙出去想寻一线生机,便被当场射杀,若不是他及时推了我一把将我推回这院中,只怕我如今也早就是一具尸骨了,我们这些百姓的死活你们哪里会在意。” 那壮汉的话语似乎说出了许多人的心声,很多还残余着几分力气的人此刻都盯着颜卿霜,眸光中满是恨意。 “乡亲们,她肯定是那些权贵派来杀我们的,既然我们非死不可,不如多杀几个权贵泄泄愤。”那男子说话间又寻着周围可以用作攻击的器具,而周围几个尚有些力气的人也被他的言语所蛊惑,一拥而上。 颜卿霜双眉紧蹙,脚尖轻踮,闪身避开。 “大家冷静一些,我们真的是来救大家的,我方才喂他们喝下的药便是治疗这疫症的药,是白沐尘白神医研制出来的药方,你们要相信我们,若是我们当真想要你们死,只管丢弃不管就是,何必还要特意来喂你们喝什么毒药,我们当真是来救你们的,都是凤启子民,没有人想要放弃你们。” 颜卿霜飞身站到高处,看着底下乱做一团的人群大声说道。 侍卫们已经出手,将那些作乱的百姓困到一角,大多数人已经被疫症折磨得不余多少力气了,原本就是困兽之斗,此刻听着颜卿霜的言语,又被侍卫逼到角落,许多人便也就不再多做争斗了。 大家都知道颜卿霜说的是实话,若是当真想害死他们,把他们丢弃在这里便好了,何苦冒着被感染的风险进来喂药。 “大家别相信她,他们这些有权有势的人惯会假仁假义,之前便是她患了疫症却不用被送来这里隔离,在他们眼中,我们的性命如草芥,他们的性命才珍贵。”刚刚带头闹事的那个壮汉见大家居然这么快就被放弃了,不由得大声喊道。 “大家不要被他蛊惑了,”颜卿霜大声截断了那壮汉的话语,“将他扣住,带下去好好审审是谁派他来这里的,用这种送命的方式安插在这里,只为了我们一旦有能力救助百姓之时造成最后的慌乱,其心可诛,拿下。” 颜卿霜话音刚落,那男子自知形式不好,竟对着周围的侍卫大打出手,他本就长得魁梧,又好似天生神力一般,几个侍卫一时竟近不得身。 颜卿霜自是没办法光站着不帮忙,当下飞身而下前去帮忙,半道却被人截住,轻轻放到了一旁。 “等着。”凤浔生不知何时来的,对着她轻声说完,快速移至那壮汉面前,三两下便将他轻易降服,交给了一旁侍卫,“带下去吧。” 颜卿霜看着他这一串行云流水一般的动作,整个人都怔住了,总觉得凤浔生每一次的出现都带着让她震慑的气场。 那么多侍卫都近不了身的人,他竟然抬手间就将人制服了。 “小丫头降服人心的本事倒是不小,只是这防身的武艺,还差些。”凤浔生走到她面前,低头看向她,出声道。 “那你教我武功啊。”颜卿霜不知道为什么,顺着他的话,脱口而出。 凤浔生不由得勾唇道,“好啊,学费,怎么算?” “你说了算。” 凤浔生一双好看的桃花眼不由得微微眯起,“那可是霜儿你说的,不能反悔。” 颜卿霜对上他此刻的眼神,才惊觉他是什么意思,不由得脸上微微有些热,立刻岔开话题,“救人要紧。” 说着便去厨房取药。 凤浔生也没心思在这个地方逗她,跟着她一起过去拿药喂给那些百姓喝。 看着她在这些百姓之间穿行,一个个耐心地喂着药,凤浔生的眼中不由得溢满了柔情。 这里大概有近一百个患者,一直到日暮时分,侍卫清点了一圈,才来汇报说所有的百姓手上都有了红绳,那便是都喂过药了。 颜卿霜这才松了一口气,累的筋骨酸痛,但是却觉得值了。 上一世,这里的所有人都因为景德帝的一句话,被一把大火烧了个精光,那么多的家庭彻底破碎,那么多无辜的百姓就此丧命,而西戎更是趁着凤启民心不稳,举兵挑衅,是他奉旨而出,打退了西戎进犯的大军。 这一世,因为研制方子的时间提早,一切便都来得及了。 “王爷,颜姑娘,白神医醒了。”跟随而来的一个医师应着颜卿霜的要求一直守在白沐尘身边,此刻见白沐尘醒了才出来禀报道。 “他情况怎么样?”颜卿霜听闻,急忙出声问道。 “伤得不重,此刻已无大碍了。”那医师急忙回道。 颜卿霜谢过那医师之后,便快步走了进去,凤浔生便也跟了进去。 白沐尘被安置在了这庄园的一个客房内,此刻脸色苍白,靠在床头,见着颜卿霜他们进来,脸上这才扬起了笑意。 “颜姑娘,你没事吧?” “我没事,多谢白神医帮我挡了那一下,我并未受伤。”颜卿霜看着他回道,“只是连累你受伤了。” “皮肉伤,无碍的,我白某人怎么说也是大丈夫,怎能眼睁睁看着颜姑娘在我眼前被袭击,”白沐尘说着,浅笑着,余光看着凤浔生的反应,故意道,“白某如今越发觉得姑娘与众不同,姑娘又与医术颇有机缘,若是姑娘不介意,白某倒是愿意花些时间,好好教你一些基本医术,只是可能会占用姑娘不少时间。” 白沐尘说着,感觉到一束盯着自己的眸光越发冷沉,一本正经的表情差点绷不住。 凤浔生,让你成日里没事就虐待我,做什么事都一副命令的口吻从来不征求我的意见,如今在小媳妇面前敢怒不敢言了吧,看来这颜姑娘日后定是他的护身符,得好好巴结好了,只要巴结好了,日后想要气死凤浔生也不是什么难事。 颜卿霜正有想要学医术的意愿,只是不好意思开这个口,如今听着白沐尘竟然自己先开口了,自是惊喜万分,又向前走了一步,看向白沐尘,“白神医说的可当真?” 白沐尘原是开玩笑想打击凤浔生的,可是如今看着颜卿霜那般期待的模样,自是不好拒绝,“自是当真。” “那日后便叨扰白神医了。”颜卿霜生怕他反悔,急忙道。 “无碍,只是你既然要跟我学医术,就别一口一个白神医地喊着了,唤我一声师父吧。” 白沐尘话音刚落,周遭气压顿时降低。 笑着对上凤浔生威胁的眼神,白沐尘丝毫不在意,颜卿霜还在这呢,他能耐自己何? 颜卿霜不疑其他,学人医术唤一声师父也应当,便立刻道,“是,多谢师父。” 白沐尘顿时笑靥如花,看向凤浔生,立马就摆出了师父的架子,“浔生啊,你若是日后要娶我这宝贝徒弟的话,便一同唤我一声师父吧,为了霜儿,不委屈你吧。” 颜卿霜听着白沐尘的话,回身看向凤浔生,看着他们两人之间的电光火石,才突然明白白沐尘打的什么主意。 凤浔生性子那般高冷,这一声师父他如何喊得出口? 若是要他为难,颜卿霜咬唇,走到凤浔生身边,“你若是不想喊便不喊,这医术学不学本就无所谓的。” 凤浔生见她特意走到自己身边,安抚般地说这些话,脸上顿时扬起笑意,伸手将她揽进了怀里。 白沐尘原本听着颜卿霜的话就颇为震惊了,她居然为了冰坨子的那一点点恼人的优越感而放弃跟自己学医,这也太伤人了,如今又见着他们竟然在自己面前便搂搂抱抱,心中越发不爽了。 “出去出去,都出去,师父不喊便罢了,我乐得清静。” 凤浔生没有因为颜卿霜的小动作而放开她,依旧扣着,看着床榻上的白沐尘,“好好教她,若是惹得本王心情不佳,偏殿那些医书,本王说不定会一把火烧了。” “凤浔生,你……”白沐尘气得不行,“我才救了你小媳妇,你就不能对我服个软?” 颜卿霜被凤浔生当着白沐尘的面拥在怀里本就脸上灼烫无比,如今又听着‘小媳妇’这三个字,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想本王服软也可以,好好练练武艺,打败我,”凤浔生说着微微顿了一下,嘴角带起一丝笑意,“只是如今看你这样子,连个不会武术的莽汉都能将你伤成这样,怕是,难……” “大门开着,请,不送。”白沐尘此刻是被凤浔生气得完全没了脾气,指着大门,没好气地说道。 “走,去审审那人。”凤浔生说话间,拥着颜卿霜向外走去。 白沐尘看着两人的背影,气到咬牙,这当真是来看自己伤势的吗?这是见他没被砸死,想来气死他的吧。 — 柴房。 那壮汉被凤浔生控制之后,就被侍卫五花大绑地丢进了柴房之中。 凤浔生带着颜卿霜过去的时候,几个侍卫正在审问。 “怎么样?” “回王爷,口风很紧,怎么问都问不出东西来,我们刑也上了,可是依旧一个字都不吐。”那侍卫看向凤浔生,恭恭敬敬地回道。 凤浔生微微颔首,“你们下去吧,本王来审。” “是。”那几个侍卫应着退到外面。 侍卫问不出东西来完全在凤浔生的意料之中,他若是当真是被人指派过来的,那么将他派过来的人其实已经将他当作一枚弃子了。 那莽汉虽然不懂武术,却天生孔武有力,这样的人随便就成了一枚弃子,只是为了在这庄园内制造闹剧,光凭这一点就看得出来,这幕后之人所图定然很大,而这样的弃子,又怎么会随意开口。 男子此刻被绑在柴房的立柱之上,身上鞭痕累累,衣衫破烂,见着凤浔生进来,竟然轻嗤了一声,毫不在意。 凤浔生看着他,那双轻挑的桃花眼此刻满是冷意,微微凝着,认真看向那男子。 被鞭打成这样,神色间却全无痛意,还如此云淡风轻,说明他根本就感觉不到痛,可是什么样的情况可以让一个人完全感觉不到痛呢? 凤浔生微微凝神,想到之前征战之时听说的一个秘术。 有一些人喜欢豢养死士,为了避免他们被抓之后承受不住严刑拷打供出幕后之人,所以事先,他们都会在死士身上下一个替身蛊,蛊虫在他们体内能带走所有的痛楚,而当蛊虫承受的痛楚到达一定程度,蛊虫就会在他体内膨胀,让宿主爆体而亡,这样一来,这些死士不用承受酷刑,一般自然便不会出卖主子。 126 凤启延的鸿门宴 凤浔生冷笑着看着眼前的男子,看来这一切又是西戎那些混在华京城中的奸细搞得鬼。 那男子看着凤浔生,脸上尽是嘲讽的笑容。 “呵,居然换了个小白脸过来审你爷爷我,我劝你们还不如好吃好喝伺候着你爷爷我,我心情好了说不定还告诉你们一两件事,就这种鞭刑,你觉得对你爷爷我会有用吗?” 那男子身上已经被鞭子打得皮开肉绽,常人看着都颇有些触目惊心,可是他却还中气十足地说着话。 凤浔生也不恼,只是轻笑着,看着他在那叫嚣。 那男子见着凤浔生那不急不恼的样子,越发叫得嚣张起来,“喂,我说小白脸,你是不是怕了,是不是在想为什么你爷爷我竟然不怕疼?乖,你过来跪在地上喊上一声爷爷,我就告诉你啊……” 那男子说着,放声大笑起来。 颜卿霜微微蹙眉站在一旁,听着那男子的那些污言秽语恨不得上前割了他的舌头,但是见凤浔生好似在思考着什么,她也不想出声打扰他,便只是这么安静地站着。 那男子明显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反正他既然进了这院子就没打算活着出去,横竖感觉不到痛楚,这临死前总归是怎么痛快便怎么过了。 凤浔生一直紧盯着那个男子,看着他越骂越凶,看着他激动澎湃,看着他浑身的皮肉因着他激动的情绪轻微颤动着,仔细地扫过他身上每一寸,突然,拔剑刺向了那男子的胳膊,剑尖用力一挑,一只黑色的蛊虫便随着剑尖滚落在地。 凤浔生上前,狠狠一剑,刺进那蛊虫体内,用力一转,那蛊虫立刻被绞成了肉泥。 那男子先是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一幕,难以置信,然后下一瞬,剧烈的痛楚袭来,他顿时哀嚎出声。 凤浔生冷笑着转身看向那男子,眼中满是冷意,“还骂吗?” “不,不可能,怎么可能,你到底是谁?”那男子惊恐地对上凤浔生的眸子,即便被绑在柱子上,浑身还是不可抑制地微微颤动着。 怎么可能有人能从筋骨之间将替身蛊用剑挑出还不伤他性命? 不可能的,是个人都做不到的,除非眼前这个,根本就不是人。 凤浔生根本就不屑于回答他的话,伸手扣住颜卿霜的手,“等下的场景你就别看了,浅刃审人有些残忍。” 凤浔生柔声说着,那模样与方才蛊虫时那狠戾的样子判若两人,他说话间,带着颜卿霜走出了柴房。 浅刃已经在柴房外面候着了。 “审出幕后之人前,别让他死了。” “是。” 浅刃应声走进柴房。 到了柴房外面,颜卿霜便挣开了凤浔生,毕竟这么多侍卫在,不好表现得太过明显了。 跟着凤浔生往前走了没几步,柴房内就传来阵阵凄厉的哀嚎声。 颜卿霜不由得微微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柴房。 这浅刃到底是怎么审犯人的,这声音听着也过于凄厉了一些。 — 紫禁城内。 缥缈宫。 “你说什么?失败了?”荨夫人压低的声音从偏殿传出。 “是,如今那庄园内的百姓都喝下解药了,夫人,我们的计划功亏一篑了,那人,我们还救吗?” “无用之人,连一个尚未及笄的小丫头都杀不了,留着何用,他体内有替身蛊,随他去吧。” “是,”一个宫女模样的人恭敬应道,再次出声道,“那颜卿霜……” “将这书信送出宫去,给她,她自然知道该怎么做。”荨夫人说着,将一小卷密信递到了那宫女手中。 “是。”那宫女急忙接过,她自然知道荨夫人所指是何人。 凤启延在宫外,将她们的这一番对话听了个清楚,眼眶泛红,捂着痛到麻木的脑袋,闪身退到一旁。 看着那个宫女走出来,他咬牙,快步跟了上去。 果然是这样,他的母妃,他从懂事就努力护着守着的母妃,他曾豁出命去护着的那个柔弱可欺的母妃果然是西戎的探子。 只是她这般做探子,牺牲未免也太过于大了,成为敌国皇帝的妃子,产子皇子…… 凤启延心中冷笑。 多可悲,他的出生,只是一场阴谋而已。 景德帝对他不屑一顾,因为在他眼中,他的母妃只是一个卑微的宫女,只是一个为了一步登天而在他醉酒时勾引他的卑贱宫婢。 而他以为相依为命的母妃,到头来也只是把他当作一枚棋子罢了,为了让他可以听话,为了让他可以继续为她所用,她可以在他身上下蛊虫,可以逼着他与吴锦瑟…… 凤启延想着,双拳猛地攥紧。 情绪波动过于厉害,蛊虫立刻不安地在体内乱窜起来。 凤启延一把捂住痛得好似要炸裂一般的额头,紧紧盯着那个宫女,在她经过一处无人处时,快步上前,从后方将她击晕,从她身上翻出了那一小卷的密信。 密信刚落入手中,凤启延脑中剧痛无比,口中猛地吐出了一股殷红的血,眼前黑雾弥漫,撑着最后一丝神志,将那密信藏入自己袖中,然后扶着一旁的宫墙,强撑着,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怡郡王?” 凤启延擦净了唇角的血,努力装作无事一般,向着宫门外走去,但是到底脚步虚浮,还是引起了守卫的注意。 “怡郡王,您,您这是……”侍卫快步上前,看着此刻脸色难看的凤启延,出声问道。 “本王本是进宫来拜会母妃的,但是身子偶觉不适,便先回府了。” 凤浔生忍着剧痛,看着那几个侍卫说道。 那几个侍卫见他脸色难看,脚步虚浮,又听他说身子不适,自是不疑有他,“王爷,那属下扶您出去。” “不必了,王府的马车就守在宫门口,本王自己可以。” 凤启延说着,一步步向着宫门口走去,强撑着走出宫门,看到江川的那一刻,脚下一软。 江川一惊,快步上前,扶住了凤启延,不敢在宫门口多说什么,只能赶紧扶着他上了马车,嘱咐车夫回府。 马车上,凤启延就没有撑住,陷入了昏迷之中,江川蹙眉,马车一停下,他就直接带着凤启延快步进了王府里面。 这段时间,凤启延时不时就会痛到昏迷,越是不让他去想那些事情,他却越发要去想,特别是那一日,留下他与吴锦瑟在书房一夜之后,第二日,凤启延就挥剑砍了书房的一应摆设,若不是他护着,只怕他还想手刃吴锦瑟。 那是江川第一次看到凤启延疯了一般的不管不顾,却也是第一次,明白凤启延的这种疯魔。 被至亲之人欺骗了这么多年,最后沦为傀儡,谁能受得了? 那日之后,凤启延将自己关在寝室两日两夜,之后便好似将那件事情忘了一般,依旧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只是江川经常会发现他痛晕在王府的各个地方,知道他心里根本没有放下。 腐骨蚀心的痛,去不掉,死不了,多折磨人。 背着凤启延走进他的寝宫之中,小心将他放到榻上。 这种痛根本无法医治,每次只有凤启延痛晕过去不再去想,那蛊虫安分下来了,他才能醒来。 江川叹了口气,转身出去打了一盆水进来,帮他仔细地擦着。 许久,凤启延才轻轻动了一下,睁开了眼睛,眼中全是漠然。 这段时间,这样的疼痛,这种时不时的昏迷,他都已经习惯了。 想着袖中的密信,凤启延急忙从袖中取出,看了一眼,便从榻上起身。 “王爷……”江川见他这样,刚想出声劝阻些什么,却又觉得不知道该如何劝。 凤启延没有理他,径直向外走去。 — 从庄园回来,颜卿霜疲累不堪,凤浔生和白沐尘将她送到侯府门口,终究顾忌身份,不好再送。 回到居竹苑,颜卿霜赶紧唤了香絮去让丫鬟打水沐浴,她已经累得不行了,如今只想沐浴睡觉。 香絮应着走开,鸢落便也过去帮忙,颜卿霜一个人住在屋内,抬手轻轻捶着自己的肩膀,冷不丁一只断羽箭从自己面前飞过,直直地插在立柱之上。 颜卿霜蹙眉,快步走出屋子,四下看了一圈,没看到人,便又快步回了屋中,将那断羽箭取了下来。 箭身被掏空了,里面塞着一张小纸条。 ‘我知道侯府内鬼是谁,今晚,柒月斋,颂雅间见。’ 颜卿霜攥着那张纸条,眸色渐深,不是因为纸条上的内容,而是因为那几个遒劲有力的字体,实在太过于熟悉。 他又想做什么? 颜卿霜用力,将那纸条攥成了一团。 他怎么知道侯府有内鬼,他到底是真的知道,还是只是想诱自己过去,别有图谋? “小姐,水来了。”颜卿霜正想着,鸢落和几个小丫鬟便抬着热水进来了。 “鸢落,莲儿那问出什么来了吗?”颜卿霜看向鸢落,突然严肃问道。 鸢落微微叹了口气,“问出来一些,她说她娘亲被人要挟了,那人要求她带了茶盏进来,那茶盏与侯府用的并无二致,她也不知道那人这么究竟是想做什么,但是娘亲在别人手上,她也不敢多问,只能照做。” “要求她做这些的是谁?” “她不肯说,我正准备等下再去好好审审她,她说怕说出来之后会害了她母亲,所以……” 颜卿霜听了,立马出了屋子,向着丫鬟房走去。 “小姐,这,水……” “等下再说。” 颜卿霜一边应着,一边继续向着走着。 房门被推开,莲儿立刻本能地缩成了一团,当看清进来的是颜卿霜时,更是吓得微微颤抖。 颜卿霜看着莲儿单薄衣衫下,胳膊上的青紫,“鸢落对你用刑了?” “是,是,不怪鸢落姐姐,是奴婢不好,奴婢险些害了姑娘,奴婢死有余辜,死有余辜。”莲儿说着,在床榻上对着颜卿霜跪了下来,连声说道。 “你确实,死有余辜。”颜卿霜看着莲儿,冷声说道。 莲儿一怔,愣愣地看着颜卿霜,大概没想到颜卿霜会这般直接。 “奴婢,奴婢自知罪不可恕,可是他们拿奴婢的娘亲作为要挟,奴婢别无选择,奴婢只能……”莲儿一双眼中盈满了泪花,低垂着头轻声说道,那模样,真是可怜至极。 “别无选择。”颜卿霜的声音依旧冷若冰霜,冷笑着看向此刻泪水涟涟的莲儿,“背主便是背主,不必说的那般好听,若是我这院里的丫鬟背叛我之后都用一句别无选择来搪塞,我还活不活了?” 颜卿霜的声音仿佛冷到了骨子里一般,莲儿听着,整个身子颤得更厉害了。 “如今我只问你一句,那嘱咐你将茶盏带进来的人,是谁?” “奴婢,奴婢的娘亲还在她们手上,奴婢不敢说。”莲儿看着颜卿霜,头垂得极低,轻声说道。 “你若是说出来,也许我还能救了你娘亲出来,你不说,你以为她们就不会对你娘动手了?”颜卿霜冷眼看着她,出声道。 “奴婢不敢,奴婢不能说,若是因为奴婢的言语害死了娘亲,奴婢生不如死。”莲儿说话间,竟然从枕下掏出了碎碗片,猛地划过自己的手腕。 颜卿霜瞳眸剧缩,猛地上前,封住她的穴位。 “能让你这般恐惧,那人就在这府里是不是?”颜卿霜抓着她的手腕,厉声问道。 “姑娘,奴婢对不起您,求您别问了,让奴婢去死吧。”穴位被她封住,莲儿根本就死不掉,只能这般哀求道。 “愚不可及。”颜卿霜猛地甩开了她的手腕,向外走去,“请医师过来帮她包扎一下,别让她死在居竹苑里。” “是。”门口的小丫鬟急忙应声。 问不出来什么,看来今晚这鸿门宴,还当真得去一趟了。 — 夜间。 颜卿霜和鸢落都换上了夜行衣,从侯府内翻墙而出。 “小姐,您当真要去吗?那个怡郡王本就对您不安好心,我担心……” “所以我不是留了后手了嘛,你去通知宸亲王,在你们赶来之前,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颜卿霜看向鸢落,认真道,“你自己注意安全。” “是。” 鸢落应着,在侯府后巷与颜卿霜分开,一个往柒月斋去,一个向着宸亲王府去。 — 柒月斋,店小二将颜卿霜迎上二楼,带到了写着一个大字‘颂’的雅间。 颜卿霜站在那雅间门口,犹豫了许久,还是没有推门进去。 这一世,每一次面对凤启延的时候,内心都多少会有不受控制的波动。 有恨,也有怨。 所以这一世,她对他一向是避之唯恐不及,可是此刻却找上了门。 只希望他这一次是真的有价值的消息可以提供,否则她等下凤浔生来了,她定要他好看。 可是虽然这么想着,颜卿霜却还是犹豫着,没有推开那扇门。 “颜姑娘,你准备在门口站多久?” 屋内,凤启延的声音传来,颜卿霜这才咬牙,推门而入。 屋内,凤启延一身墨色衣袍,青丝束发,远远一看,还是一如以往,俊美无俦。 她踏入屋内,他抬眸,四目相对间,凤启延心内的欲念从未有过的膨胀,喧嚣,几乎要将他吞噬。 头部立刻传来剧痛,他手中的酒杯跌落,猛地捂住了头。 颜卿霜站在门口,拧眉看着他,“你怎么了?” 凤启延额间青筋暴起,那模样,倒不像是装出来的,缓了一缓,他才冷笑着抬头看向她,“霜儿这是在关心本王?” 颜卿霜面上没有一丝表情,缓步走向他,“你约我至此,有什么想说的,说吧。” 凤启延见着她这般模样,痴痴地笑开,“还当真是薄情啊,如今另投他人怀抱,本王这昔日旧情人你便当真丝毫不在意了?” “凤启延,你若是再说这些无用的,那便没什么好谈的了。”颜卿霜说着,转身准备离开。 凤启延突然起身,扣住她的手腕,带着她猛地向前走了几步,将她囿于一方角落,居高临下,冷冷看着她,“你以为你来了还能走得了?” 颜卿霜抬眸看向他,只一眼就疑窦四起。 他额间大片汗液,就连鬓发都被汗湿,如今看似恶狠狠地扣着自己,可是双手却依旧在颤着,那模样,确实是在忍着极大的痛苦。 “你现在这个样子,只怕还不是我的对手吧。”颜卿霜看着他,冷笑出声。 “你大可试试。”凤启延说着,猛地捏住她的下颚。 颜卿霜眼中寒芒闪过,一掌击在他胸口。 凤启延倒退了好几步,一口鲜血自喉间喷出,缓了许久才直起身子,笑着看向她,“霜儿可解气?” 颜卿霜一怔,他是故意的,故意激怒自己,让自己动手打他。 “利用过你,本王于心有愧,如今可以两清了吗?”凤启延双眸赤红,看着她出声问道,那语气竟染上了几分哀求。 颜卿霜看着他这般样子,心中莫名涌起一股烦躁。 他怎么变成这般样子了? 凤启延见她不回答,也不再报什么奢望,从袖中拿出了那一小卷密信,递到颜卿霜手中。 127 乱吃飞醋 颜卿霜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接过密信,展开。 ‘颜卿霜,杀。’ 密信上只有这四个字,很简单,却很慑人。 颜卿霜捏着那纸条,看向凤启延,“什么意思?” 那字条上的字纤瘦却有力,不是凤启延写的,他拿来给自己,该是从旁处截来的,只是这张密信只能让她确认确实有人想要杀她,却还是不知道这幕后之人究竟是谁。 “想知道这密信是谁写的?”凤启延嘴角还挂着残血,邪气地笑着看向颜卿霜,出声问道。 颜卿霜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若是想说,自然会说,只是他如今的这副样子,让她看着心里无端烦闷。 低迷消沉,还疼痛缠身,哪里还有半点上一世那狠辣果决的样子,此刻的他,低迷地连她都看不下去了。 凤启延看着颜卿霜,惨笑着上前,“霜儿,你这是什么眼神,同情吗?” 凤启延说话间,想要抚上颜卿霜的脸颊,颜卿霜还未抬手阻止,他便自己痛得捂住了脑袋,蹲下了身子。 “凤启延,你到底怎么了?”颜卿霜蹙眉,跟着蹲下身子,看向凤启延,冷冷出声问道。 上一世那切骨的仇恨她忘不掉,可是这一世的凤启延与上一世太过于不一样,尤其他此刻的模样,让颜卿霜觉得他竟有些可怜? 凤启延强忍住噬心的痛意,一把扣住了颜卿霜的手腕,“这密信,是要交与侯府之中蘅芜苑的一个丫鬟的,侯府危机四伏,你自己小……心……” 凤启延勉强把这句话说完,蛊虫顿时躁动不安,在他体内疯狂扭动,几乎要从他脑中钻出来。 一口鲜血自口中喷出,凤启延依旧扣着颜卿霜的手腕,强撑了一瞬,还是晕了过去。 “凤启延,凤启延……”颜卿霜看着他在自己面前跌落在地,也顾不上他刚刚说的话有多惊人,轻推着他出声唤道。 可是他已经彻底昏死过去,自是不会有任何反应。 轻叹了一口气,颜卿霜将他从地上扶起,扶到一旁的榻椅上,刚准备出去找医师,转身便撞上了凤浔生。 凤浔生黑着脸,低头看向颜卿霜,又看了一眼榻椅上的凤启延,浑身被低沉的气息包裹,一把扣住她,拉着她向外走去。 手腕被他扣得生疼,颜卿霜不知道他要将自己带到哪里去,不由得想要挣开他,却被他更紧地扣住,拖拽着往前。 “凤浔生,你松手,我告诉你到底发生了什么。”回廊的拐弯处,颜卿霜忍不住出声道。 “好啊,”凤浔生突然松开了她,一步步逼着她退入角落之中,“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你不得不入了夜出现在这里,与他,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颜卿霜听着凤浔生的话,双眉不由得蹙得更紧了,清冷出声,“你什么意思?” “我告诉过你,离他远一些,越远越好,你为何不听?”凤浔生看着颜卿霜,一颗心紧紧扭起。 他本不想与她这般赌气,却在看到颜卿霜对着凤启延蹙眉伤神的时候,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第一次,情绪超脱了他的控制,不可收场。 “我来是因为这个,”颜卿霜在袖中翻找着,找到凤启延给自己的那封信,举到凤浔生面前,“我从莲儿那问不出线索来,所以才会过来。” 凤浔生看着她举着的信,那阴戾的气息不但没有缓和,反而越发低沉了些,“所以你在来之前就知道约你的人是凤启延?” “是,所以我才让鸢落去寻你。” “那若是我来晚了呢,他对你什么心思,你当真不知吗?”凤浔生说话间,手指狠狠扣上她的下颚,“颜卿霜,你还敢赴他的约?” 凤浔生说话间,心思晃动得厉害。 他不敢承认他在害怕。 从一开始,听闻她与凤启延私定终生的时候,他就怕了,他怕自己念了那么久的人最后不再是自己的。 生平第一次有眷恋,是因为她,第一次害怕,还是因为她。 这种感觉,他无从倾诉,羞于启齿,只能全隐在这愤怒之中。 猝然低头,凤浔生狠狠地吻上了她的唇,用力,一口咬在她唇瓣上。 颜卿霜吃痛,轻哼出声,伸手去推他却被他反手扣住,她的动作刺激了他,换来他发了狠地索吻,攻城略地,掠夺呼吸,不管颜卿霜怎么反抗他都不肯松手,直到感觉到她呼吸微微有些急促,才轻轻松开了她。 看着她此刻的模样,那一腔怒气才算散了大半。 唇瓣上还有刺痛感传来,颜卿霜瞪着他,心中惊怒未定。 眼中氤氲起一丝水汽,又被她狠狠逼退,只是这般瞪着他。 凤浔生看着她那个样子,一时手足无措起来,低声道,“霜儿,以后不要这样了,好吗?” “我只是想弄清楚真相,弄清楚侯府那个躲在背后翻搅风云的人究竟是谁,”下颚依旧被他攥着,生疼,颜卿霜努力地隐忍着怒气,不想与他当真争吵,“颜承铭已死,我原以为侯府应当平静了,可是你也看到了,我深居侯府,居竹苑却混进了染上了疫症的茶盏,难道你要我坐以待毙吗?” 凤浔生看着她这般样子,一颗心顿时软作一团,轻轻松开了捏着她下颚的手,看着那白嫩肌肤上泛起的红印,心疼地伸手轻轻抚过。 “霜儿……” 凤浔生轻叹了一口气,低声唤着,伸手想要将她揽入怀中,却被颜卿霜一把推开。 “霜儿……” 凤浔生的声音越发低沉,带着浓重的无奈。 颜卿霜转身离开,不想再理他。 其实倒也不是当真有多生气,凤浔生本就不善于表达情感,她是知道的,他的怒气因何而来,她也知晓,所以,她其实能理解,只是,这一刻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你去哪?”凤浔生放低了姿态,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出声问道。 “寻医师。” “为了他?”凤浔生声音乍冷。 “是。”颜卿霜直言回道。 手腕再次被扣住,颜卿霜无奈回头看向他,“难道任由他这般昏迷着?好歹你也是他皇叔,就这般不待见他?” “我……”凤浔生被她堵到语塞,“你不是知晓,皇家亲情一贯淡薄。” “是,所以我去请医师,王爷您自便。”颜卿霜说着,想要挣开他,继续向前。 “颜卿霜,”凤浔生不依,依旧紧紧扣着她,“你在担心他?” “凤浔生,你是在吃醋吗?”颜卿霜好笑地看向他。 人前那般清冷,这会怎么像个无赖一样,在细枝末节处纠结着放不开了? “是。”凤浔生盯着颜卿霜,认真道。 这下轮到颜卿霜惊愕了,他这一声‘是’应得倒是不含糊,颜卿霜看着他这般模样,也不由得放软了语调。 “凤浔生,我去请医师是因为方才他告诉了我一个惊人的消息,但是我还未来得及细问,他便昏过去了,还有就是,他昏死在我面前,就算是路人,我也会寻个医师瞧看,他现在于我,与路人无异,你究竟在乱吃什么飞醋?” “……”凤浔生看着她略带嘲讽的眼神,索性豁出去了,弯腰抱起她,向着那雅间走去。 “喂,你……” 颜卿霜猝不及防,又不敢大声叫嚷,只能这般被他抱着重新回了那雅间之中。 鸢落方才瞧着凤浔生怒气冲冲拽着颜卿霜出去,没敢拦,这会又看着凤浔生抱着她回来,脸上不由得泛起一丝不可描述的笑意。 颜卿霜没好气地对着这个已经叛变了的小丫头翻了个白眼,然后看向凤浔生,“王爷,你的醋劲是不是过大了些?” “他中了蛊,寻常医师请来也无用。”凤浔生轻轻放下颜卿霜,解释道。 “中了蛊?”颜卿霜惊诧地回身看向凤启延,再看向凤浔生,“你如何知晓?” 凤浔生低头看了她一眼,眼神之中隐着一丝了然。 是了,他一贯如此,只要他想知晓的事情,又有多少能瞒得住他的。 “他中的是血蛊,西戎禁术,只有血亲才能给他种下这种蛊虫,这种蛊虫原不伤人,但是若是他的思绪与种蛊之人背道而驰,那便会痛不欲生,我方才见他额间隐隐有血色渗出皮肤,应是抗拒得很厉害,不是第一次痛晕过去了。” 凤浔生看着颜卿霜,低声说道。 原本不想告诉她,却又不愿瞒她。 “这世上竟还有如此恶毒的邪术,控制自己的血亲?” 凤浔生低头看着她,没有再言语。 “你看这个,”颜卿霜将那写着四个字的密信交到凤浔生手中,“这是他方才给我的,说是要给侯府蘅芜苑的小丫鬟的,但是他未说是何人所写,我猜测这密信该是他从旁人手中截来的,而他未说是谁,会不会是一个他想保护的人?” 凤浔生看着那密信,眸中带着几丝诧异,掠过凤启延。 之前颜卿霜遇刺,他就怀疑过这华京之中怕是有个地位不一般的西戎奸细,只是一直都没有切实的证据,他也不想打草惊蛇,如今看着凤启延这般样子,只怕那人十有八九便当真是荨夫人了。 只是没想到凤启延对霜儿竟还是认了真的,竟抵抗住了血蛊的侵蚀,将密信送到了她手中。 “蘅芜苑是颜卿雅和颜卿柔的住所,难道她们当中真的有人可以在侯府内宅做出这许多事情来?” 颜卿霜说着,微微有些心惊。 原以为颜卿雅只是代父受过,一切都是颜承铭的筹谋,但是如今颜承铭已逝,可是侯府却依旧不太平,一切还直指蘅芜苑,难道说,她当真这般年纪就有这样的心思了? 自己也是多活了一世,所以许多事情才比旁人看得通透一些,若是颜卿雅如今便能有这些心思,那便当真可怖了。 凤浔生听着颜卿霜的话,看向手中的纸条,“若是与西戎探子沆瀣一气,说不定真的能在侯府翻搅风云,这些事情,你回去以后,不要再瞒,还是尽快跟侯爷细说。” “好。”颜卿霜看着他,答应道。 “好了,你们先回去吧,他这里有我。”凤浔生看了一眼尚在昏迷中的凤启延,出声道。 她们是偷跑出来的确实也不能逗留太久,颜卿霜想着便应下了,带着鸢落回了侯府。 — 侯府。 “侯爷,属下这几日寻访了好几个百姓,顺着脉络问下去,皆说传言出自侯府,好似是个小丫鬟传出去的,只不知是哪个院中的丫鬟胆子这般大。” 颜承荀听着侍卫的话,冷哼了一声,“还能有哪个院子,明日一早,带些人,跟我去一趟蘅芜苑。” “是。”那人应着,便退了出去。 — 翌日。 颜卿霜起身后依例去给容氏请安,请过安之后,便去前院寻了颜承荀。 颜承荀刚想带着下属去蘅芜苑,突然见着颜卿霜,一脸的冰冷瞬间融化,柔声道,“霜儿,你怎么来了?” “爹,霜儿有些事,要跟您细说。” “好,”颜承荀应着,看向那些侍卫,“你们在这等着。” “是。”侍卫们齐声应道。 颜承荀这才带着颜卿霜进了正屋,“什么事这么一大早便特意过来了。” 颜卿霜表情有些严肃,掏出了那张纸条,递到颜承荀面前。 颜承荀接过纸条看了一眼,便脸色大变,“这,你这是从哪里得来的?” “是从凤启延那得来的,说是有人要交于蘅芜苑的丫鬟的。” “果然是蘅芜苑,”颜承荀冷哼了一声,看向颜卿霜,“你去见他了?” “是。”颜卿霜自知瞒不过的,也不想瞒,应道。 “他可有为难你?”颜承荀对着自己这个宝贝女儿,终究还是说不了什么狠话。 这些日子她一直懂礼守矩,也背负了许多,如今更是懂事的让他心疼,如今就算她私会凤启延,他也只觉得她一心都是为了肃清侯府内宅,再不会有半点以前的责怪之意了,更多的只是心疼。 “爹爹放心,他不曾为难女儿。” “如此便好,日后还是尽量少与他接触。” “是。”颜卿霜自是应下。 “好了,如今既然处处都指向蘅芜苑,那这一趟我亲自去一趟吧,平日里我护着她们,可是终究还是护过了头,让她们忘了什么是本分了,你回去好生歇着,这事情,爹爹来处理。” “是。”颜卿霜应着,看着颜承荀那一脸慈爱的模样,心中也是暖暖的。 有家人陪着,有爹娘护着的感觉其实真的很好,上一世过惯了没爹疼没娘护的日子,差点都忘了原来并不是每一件事情都要她自己扛的,也不是每一件事情都要她亲自去面对的。 — 蘅芜苑。 “二姑娘,四姑娘,侯爷带了许多的侍卫冲咱们蘅芜苑来了,不知道是出了什么岔子。”挽月焦急进了里屋,看着坐在屋子两边,互不搭理的两位姑娘,急声说道。 颜卿雅这才冷冷看向颜卿柔,“又是你做的好事?” 颜卿柔冷哼了一声,“爹爹尸骨未寒,我们的大伯就容不下我们了,这侯爷当真如外面称颂的那般好吗,在我看来,也不过是个虚伪到了极点的伪君子罢了。” “四姑娘,噤声啊,侯爷已经快要到了,您这番话若是被听了去,可不得了。”颜卿柔的话听得挽月心惊肉跳的,急忙出声道。 颜卿柔冷哼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心中却是清楚的,今日自己只怕是难逃一劫了。 颜承荀不是一个莽撞的人,对她们二房也一向宽厚,若不是手上有了证据,当不至于带着侍卫来蘅芜苑。 只可惜爹爹的心愿自己还未完成,这么快就要葬送在这肮脏的侯府之中了吗? ------题外话------ 谢谢健康喜悦的评价票 谢谢1430541786,安安宣的月票 耐你们,比心心哦 顺便哔哔一句,这个月最后一天啦啦啦啦,还有没用掉的月票欢迎砸向牍子我!!! 128 顶罪 “害怕了?”颜卿雅看着颜卿柔,冷笑着出声道,“坏事做尽,我以为你早就百毒不侵了呢,原来还是会害怕啊。” “二姑娘,四姑娘好歹也是你的亲妹妹,您怎可这般说话。”颜卿柔身边的大丫鬟东兰听着颜卿雅的话,忍不住出声道。 “亲妹妹?”颜卿雅冷笑出声,“亲妹妹会做如此恶毒之事,会在自己姐姐身上下蛊虫吗?会让自己的姐姐背下所有的罪责吗?我如今只要稍有些不如她意的,就会痛得生不如死,这一切可都是你口中的这个亲妹妹给我的!” “你就没发现,你许久不曾痛过了吗?”颜卿柔看着颜卿雅,冷声问道。 她这一问,颜卿雅才恍然发现好似确实许久没有那头痛欲裂的感受了,即便是此刻她与颜卿柔针锋相对,竟也没有疼痛感传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颜卿雅看向颜卿柔,大声问道。 颜卿柔冷笑了一声,淡淡看着颜卿雅,眸色中带着一丝轻嘲,却没有开口解释。 此刻她只有不去解释,颜卿雅才会自己去想各种可能性,才有可能帮着自己躲过这一劫。 颜承铭去世之后,她一度心如死灰,除了憎恶这个侯府,想要毁掉这个侯府之外,对于别的都不在意了,而颜卿雅也憎恶这个侯府,所以这段时间,颜卿雅自然不会感觉到痛楚。 她此刻故意在颜卿雅面前提了这么一下,说到底就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了,反正在她眼中,颜卿雅就是个愚蠢的人,而且她也即将嫁入尚书府,侯府为了名声也不好处置了她。 如今只有她把所有罪责都认下了,自己才有一线生机。 “你说话啊,”颜卿雅突然猛地起身,快步走到颜卿柔面前厉声问道,“颜卿柔,你能不能不要一直把我当做傻子一样看待?” 颜卿柔依旧没有说话,只是抬头看向她,神态间好似还是之前那个柔弱可欺的颜卿柔。 “老爷。” 门口丫鬟的请安声传来,不一会,颜承荀便出现在了她们面前,身后跟着几个侍卫,前来的目的丝毫不带遮掩。 颜卿雅与颜卿柔见状还是都站起身行礼,“大伯。” 颜承荀依旧寒这一张脸,看着她们两个,“这段时间侯府不太平,所有的一切都指向蘅芜苑,你们两个可有什么要解释的?” “大伯所指的是什么事,柔儿,柔儿不太明白?”颜卿柔看向颜承荀,眸中满是惊诧,那模样天真无邪,好似当真不谙世事一般。 这段时间,颜卿柔在侯府孝顺的名声可是传遍了的,颜承铭去了之后,她守着整整七日,不眠不休,好几次更是哭得晕死过去,整个魂好似都随着颜承铭去了一般。 颜卿雅看着她这个样子,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这个颜卿柔还真是会装模作样,如今颜承荀都寻上门来了,她竟还在装。 颜卿雅这般想着,脑海中又想起了颜承铭出事那日颜卿柔对着自己说的话。 所以颜承铭从来就没有想要害她这个女儿吗?他所做的一切是为了让自己逃出侯府这个漩涡,是自己太傻,为了凤浔生一步步将自己逼向了另一个深渊。 当真是这样吗? 所以那些日子,她当真是恨错了颜承铭吗? 之前她亲手杀了自己的舅舅,一切善后的事情也都是颜承铭帮她处理好的,所以当真是自己这个做女儿的太自私了,从未考虑过他一丝一毫吗? “你们做过什么,自己心中有数,要么现在就把一切坦白,要么,你们从今往后就待在这个院子里别出去了。”颜承荀看着她们两个,冷声道。 原本因着自己到底是她们的大伯,颜承荀一直狠不下心来,可是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都指向蘅芜苑,颜卿雅与颜卿柔这一对姐妹一个在侯府内声名狼藉,一个在侯府内赚足夸耀,乍一看看上去,几乎所有人都会觉得这一切该是颜卿雅所为,可是颜承荀毕竟浸淫官场多年,见惯了表面上惺惺作态装作善人,背地里却是机关算尽,阴谋使尽。 只是如今一切都只是他的猜测而已,如果她们不愿意交代,那他便索性封了这蘅芜苑,将她们二人圈在其中以绝后患。 这既是为了颜卿霜不明不白受的那一通罪过,更是侯府上下。 定北侯府绝对不能出一个私通西戎奸细之人,那可是抄家灭门之罪! “大伯,究竟发生了什么,您能明言吗?爹爹尸骨未寒,如今您这般言论,柔儿听着只觉得心乱如麻,可是我们姐妹这几日皆因丧父之痛悲伤不已,又哪有余力去做旁的事情。” 颜卿柔看着颜承荀说道,说话间提到颜承铭,眼泪竟瞬间又掉落了下来。 她这幅样子落在旁人眼中确实情真意切,不见丝毫可疑。 “四姑娘您是因为二爷的离世悲痛不已,可是依属下看,二姑娘可就没有那么悲痛了,她甚至连二爷的灵堂都没去吧,您这几日没心思做旁的事情,可是二姑娘就不一定了。” 颜卿柔话音刚落,颜承荀身后的侍卫就出声道。 “闭嘴。”颜承荀厉声喝道,眸光盯着这颜卿柔,好一个柔弱可欺,若是她这一切真的是演的,那这丫头侯府还当真留不得了。 但是毕竟是颜承铭的遗孤,没有真凭实据之前,他不好轻易动手。 万一她就如表现出来得这般样子,那自己又岂能滥杀颜家血脉。 那侍卫被颜承荀这一喝止,也自知自己失言了,顿时不敢再言语。 颜卿雅冷笑着站在一旁,她算是听出来了,她的这个好妹妹这些时间已经做好了准备,自己名声尽毁,之前又被当做是鬼面,这些恶事不是她颜卿雅做的,难道还会是那个柔弱孝顺的颜卿柔做的吗? 多么明显的答案啊。 颜卿雅突然就觉得很没意思,她既然如此机关算尽,那便成全她吧。 “他说的没错,侯爷,这一切就是雅儿做的,雅儿知道你指的是什么,霜儿会染上疫症,就是我做的,侯爷,你知道吗,在侯府第一日见着宸亲王的时候,雅儿就痴心错付了,可是颜卿霜,侯爷你最宝贝的女儿,先是与怡郡王暗通款曲,如今又勾了宸亲王的魂,将宸亲王迷得什么都听她的,为了她逼着我嫁于肖飞星这样的人,侯爷,你觉得我不该恨吗?” 颜卿雅话音刚落,颜承荀眼中就满是杀意,“我决不允许你这般诋毁霜儿。” “诋毁,侯爷,你竟是这般不公正的吗?我一字一句,皆是事实,我恨她,恨之入骨,我也恨你们长房,嫡子嫡孙的,多么尊贵啊,就因为我爹爹是庶子,我们在这侯府之内做什么都要伏小作低,这样的日子,我受够了,我要毁了这侯府,毁了这一切。” 颜卿雅说着,看着颜承荀突然笑出了声,“大伯,宦海浮沉这么多年,结果被雅儿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不好受吧。” “所以,你认了?”颜承荀看着颜卿雅,冷声问道。 “事已至此,认不认还重要吗?伯父你会念在我们都姓颜,放过我吗?”颜卿雅说着,看着颜承荀冷笑出声。 “带走。”颜承荀也懒得看着她继续装疯卖傻,“关到后院那一片屋子里去。” “是。”那几个侍卫领命上前,带着颜卿雅离开。 颜卿柔自始至终都是一脸震惊沉痛的样子,半天缓不过来,眼泪更是‘哗啦啦’地往外流,“姐姐她,怎么可能,姐姐……” 颜卿柔说话间,难受到哽咽。 颜承荀看了她一眼,轻叹了一口气,没有多言,走出了蘅芜苑。 带着其余的几个侍卫往回走,颜承荀神思繁重,一直到走进啸吟居,屏退了左右这才看向自己的贴身侍卫堇行,认真道,“这段时间,盯着蘅芜苑,盯紧颜卿柔。” 堇行跟着蹙眉,“侯爷是怀疑,四姑娘?” “是,只是怀疑,所以才要你盯紧她,事关重大,切莫轻心。”颜承荀看向堇行,叮嘱道。 “是,属下遵命。”堇行应着,退了出去。 虽说他未曾觉得颜卿柔有哪里做了让人怀疑的事情,但是只要是侯爷的命令他都会毫不犹豫地执行,从不质疑。 — 蘅芜苑。 所有人走光之后,颜卿柔这才擦干了眼泪,看着空荡的院落,冷笑着勾唇。 她倒是没有想到她那个蠢姐姐最后居然还会豁出自己来帮她,也好,这样一来也就省得她多费心思了,如今她只要还能留在这里就好,只要还能帮着父亲完成未尽之事就好。 “四姑娘,你竟还笑得出来?” 颜卿柔是怎么对颜卿雅的,挽月是最清楚的,她也很清楚今日颜卿雅是放弃自己救了自己这个胞妹,虽然连她都不懂颜卿雅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是她就是做了。 侯府后院那一片屋子,曾经关进去过多少姨娘丫鬟,进去的人便再也没有能活着出来的,可是关侯府姑娘,这还是第一遭。 那院子,漆黑阴冷,怨念横生,恐怖异常。 颜卿雅被关进那种地方,她该有多害怕,她该遭多少罪啊?即便最后因为跟尚书府的婚约能从里面出来,可是这几日的煎熬也是许多人撑不过去的。 可是这种情况下,颜卿柔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她只觉得这个四姑娘实在是太可怕了,在侯爷面前哭得赶场寸断,悲痛不已,可是侯爷一走,她瞬间就露出了真实面目,当真是让人胆寒。 “我为何笑不出来,有个蠢货自己跳出来顶了罪,省了我多少精力,我心情怎么能不好?”颜卿柔看着挽月,冷声说道,看着挽月骤变的表情,笑得越发开心了。 “奴婢当真是为二姑娘感到不值,为了你这个一个丝毫不顾念姐妹情谊的人顶罪,何苦。”挽月看着颜卿柔,咬着牙,努力说出了这么一番话。 如今颜卿雅被关,她在这个侯府里就等于失了倚仗,原本应该谨小慎微地攀附颜卿柔才是,可是她却实在是咽不下这一口气,如果不帮着颜卿雅说上两句,她都觉得颜卿雅白白信任自己一场。 “在我这里上演忠仆好戏?挽月,你就不怕惹了我不快,我让你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个侯府之中,就像当时的白露一般……” 颜卿柔说着,对着挽月轻轻笑开,笑容狰狞阴冷,看得挽月整个人连骨头缝里都渗满了冷意,脚下一软,竟对着颜卿柔跪了下来。 “还以为你真的能有多硬的骨头呢,不过如此,无趣。” 颜卿柔说着,转身进了屋子。 挽月跪在地上,双拳一点一点地攥紧,再攥紧。 — 怡郡王府。 凤启延醒来,猛地从床榻上坐了起来,看过去,一眼却看到了凤浔生,不由得皱眉。 四下看了一眼,这里是他的寝宫,便缓缓起身,看向凤浔生,“王叔怎么来了?” “醒了?”凤浔生看向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本王昨夜送了延儿回来,见延儿一直昏迷未醒,便不曾离开。” “王叔送本王回来的?”凤启延双眉蹙得更紧了。 他记得他是约了颜卿霜去的柒月斋,后来蛊虫躁动,他痛晕过去了,所以并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霜儿不便出面之事,自然有本王代做。”凤浔生看着他,眼眸中满是清冷之气,话语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凤启延听着凤浔生的话,暗暗攥了攥拳。 “日后若是无事,就不要去约她了,本王不喜,”凤浔生说着,看向凤启延,周身阴冷狠戾的气场很是明显,压抑人心,“延儿,听明白了吗?” “我只是去通知她小心一些人。”凤启延知道自己此刻没有跟凤浔生较劲的立场与能力,冷淡的解释道。 “本王替霜儿谢过延儿的好意,日后若有这些消息,本王可以代传。” “你……”凤启延双拳攥得青筋暴起。 “延儿已经娶妻,有些心思便不该再动了,若是害了她,本王定踏平怡郡王府。”凤浔生看着凤启延,冷声说道。 凤启延咬牙,终究未发一言,看着他转身离去,眼底血色翻涌。 ------题外话------ 谢谢乖啦元宝,mimimi73小宝贝投的月票 谢谢乖啦元宝滴评价票 耐你们~~~ 所有宝宝们,2020都要越来越好哟~~~ 129 痛彻心扉 “中郎将。”行驶途中,一个侍卫快马而来,行至马车旁,急忙翻身下马,凑近车帘。 车帘微微掀开,一张清俊的脸庞却没有表情的脸从里面露出,看向那侍卫,“什么事?” 外面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那侍卫浑身都被雨水打湿,神色间却依旧如常,并没有避雨的动作,不只是他,凤启所有的侍卫都面色如常,任由雨水淅沥砸在身上。 “华京城中来信,疫症已经缓解,请中郎将加快行程,立即回京复命。”那侍卫看向颜书畴,恭恭敬敬说道。 “疫症缓解了?这倒是比我预想的快上许多,这白沐尘还当真是好本事,”颜书畴想着嘱咐眼前的侍卫,“那白日里便不休息了,加紧时间赶路,晚上还是照常歇在驿站,毕竟是王子公主,也不能太过于屈了他们。” “是。”那属下自是领命。 京都传来的命令说完之后,那侍卫神色间便轻松了些,看向颜书畴,“中郎将的妹妹如今在华京百姓心中可成了救苦救难的观世音了,菩萨心肠,救民于危难……这些可都传遍了。” 颜书畴听着他的话,微微蹙眉,事关颜卿霜无论好坏消息,他都万分在意。 “此话何意?”颜书畴看着那侍卫,不解道。 “中郎将还不知?城中疫症能这么快缓解全赖白神医与颜姑娘,据说那药方是颜姑娘想了个大概,拿去与白神医过目,白神医又添了几味药,便成了,”那侍卫说话间还是一脸崇敬的神色,“这还只是其一,华京城外那个庄园里面全是感染了疫症的普通老百姓,腐臭熏人,寻常人都避之唯恐不及,更何况是像她这般的千金之躯,可是她却亲自请命前去,亲自给那些老百姓喂药,如今那些百姓大都康复回家,个个都对颜姑娘赞不绝口,恨不能替她立祠颂功。” 那侍卫说到此处,也是激动不已,他也有个弟弟染了疫症被丢到那庄园之中,原以为定然没救了,没想到兄弟还能有团聚之日…… 颜书畴听着那侍卫的一番话,双眉蹙得越发紧了,他这才出来几日,他那宝贝妹妹就又能给家里制造惊喜了,研制药方,她何时竟懂这些了? 颜书畴虽然诧异,但是这终究是好事,便也没有细问,只想着如今既然华京危机解除了,那自该兼程赶路,一则快些回去复命,二则回去问问霜儿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所以一整个白日里,颜书畴都未曾通知休息,一直到了天色入夜才寻了驿站入住。 马车才停下来,巴旱就一把掀开车帘带着怒气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中郎将,这就是你们凤启的待客之道吗,前几日恨不能一天歇个五六次,今日倒好,一整日都不曾休息一次,怎么,这一路上的快慢都只凭中郎将一人喜恶吗?我们王子和公主是否能适应,就全不在中郎将的考虑之内了吗?” 巴旱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冲着颜书畴厉声问道。 “你怎么跟我们中郎将说话呢,前几日我们中郎将是考虑到你们出来乍到,担心你们不适应我国水土,这才放缓了进行让你们适应一下,如今也过去好几日了,想来你们也该适应了,又想着这几日着实耽搁了些,这才想着快些赶路,免得耽误了你们王子朝贡的大事,结果你们倒好,居然还责怪起我们中郎将来了,当真是可笑。” 颜书畴身旁的侍卫看着巴旱那个样子,也毫不相让,冲着巴旱回道。 “你懂什么,我们来自西戎,本就不似你们凤启人那般娇弱,若不是公主生病了,我也懒得管你们赶不赶路,你们没瞧见这几日公主脸色差的不行吗,这般赶路她怎么受得了。” 那巴旱说话间,手中的锤子狠狠往地上一砸,厉声说道,“若是公主有个好歹,只怕你们担待不起。” “这倒是我们失察了,只是公主成日里蒙着面纱,你们也未与我们打过招呼,我们也无从得知,这也怨不上我们吧。” 那侍卫依旧看着巴旱,据理力争,颜书畴原本还在听着他们讨论着这个话题,可是乍然之间听说她生病了,目光不由得沉沉地看向那辆马车。 那日自己从她屋子里狼狈离开之后,她没有再来找过自己,自己也一直避嫌,不曾再去找她,虽然经常在看到她的身影时目光会忍不住流连,却也不曾发现异样,不曾发现她病了,还是病了几日了? 颜书畴正盯着那马车沉沉出神,那车帘却突然被掀开了,左芷允原想着出声让巴旱别再争吵了,她无事的,结果一下对上颜书畴沉沉地目光,胸口就像被什么狠狠捶了一下一般,眼眶突然一酸,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了,喉头哽咽,原本想说的话堵在喉咙口,再说不出口了,索性放下了车帘,没有说话。 颜书畴看着她的动作,眼神越发深邃了些,胸口也闷着有些难受。 他承认他对左芷允也有不一般的感情,可是即便是心中欢喜,他却也断然不会做出越矩之事来,更见不得她这般不自重,所以这几日心中也有了疙瘩,一直都不曾关心过她,可是冷不丁对上她的眼神,颜书畴心中却也是千般滋味。 她那泫然而泣的模样竟惹得他万分心疼,就好似自己做了什么很过分的事情一般。 巴旱与那侍卫争吵不休,颜书畴一时竟也没有出声阻止,心中隐隐担忧着她,倒是左玄出声喝止了巴旱。 “中郎将也是奉命行事,巴旱,别再说了,我们原来朝贡本就是为了两国交好,你却一再惹事,若是再如此,你便回去吧,不用一同前去了。” 左玄不轻不重地开口说道,制止了这一场争执。 巴旱这才冷哼了一声,过去扶左玄下了马车。 左玄这一出声,颜书畴才收回了目光看着左玄下车也恭敬道,“不知公主身体抱恙,是我失察了,若是公主身子吃不消,那明日就再慢些赶路吧。” “中郎将不必在意,这两日阴雨天,芷允只是感染了风寒,不妨事的,中郎将不必在意,尽管按照原计划行进便是。” 左玄说话间便向着驿站内走去。 很快,月牙也扶着左芷允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左芷允从颜书畴身侧走过,依礼见礼,目光木然地直视着前方,并没有多看颜书畴一眼,倒是月牙在走过颜书畴身侧的时候瞪了颜书畴一眼。 她那日去请了颜书畴过去,本是想让颜书畴开导公主,让公主开心起来的,可是那一日之后,公主却越发消沉了,成日里不是发呆就是以泪洗面,如今病了更是越发消沉了,可是这几日了,颜书畴却是对公主不闻不问,就好似眼中根本没有这么个人一般。 这一切都让月牙觉得万分不值,甚至觉得他们当初就不该救了他,若不是那一次的偶遇,公主就不会动心,不动心的话也就不会像现在这般难过。 颜书畴看着月牙的目光,神色间越发沉郁了些。 初次见面时,左芷允虽然也表现得随行不羁,却也不似上次那般毫无顾忌。 而那一次左芷允所做的事情虽然过于惊世骇俗,但是他总觉得她好似没有上一次那般开朗洒脱了,就好似心中藏着什么事情,却把那股压抑发泄到那些骇然的举动中去了一般。 所以,是自己错怪她了吗? 颜书畴想着,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起来。 一行人住进房间之后,颜书畴却全然没了前几日那安定的心思,面前全是方才对视的那一眼,她的眼中满是凄惶,只一瞬便盈满了泪水。 颜书畴想着,鬼使神差,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居然已经站到了左芷允的房间门口了。 愣怔之间,房间门从里面被打开,月牙端着未动的饭菜从里面出来,迎面看到颜书畴,眉头一蹙,回头看了一眼此刻一脸病容坐在榻上的左芷允,没有出声,只是屈身福了福,便端着饭菜走开了,特意没有关上房门。 颜书畴站在房门口,犹豫了好一会,到底还是跨步走进了房间内。 房内,左芷允的咳嗽声传来,咳得急促,颜书畴隐隐不安,看着桌上的茶水,倒了一杯,向着里间快步走去。 走到左芷允身边,颜书畴轻轻将茶水递到左芷允面前。 左芷允只以为是月牙,接过茶杯浅浅喝了一口,喝完之后,抬头想把茶盏递给月牙,一抬头却发现竟是颜书畴,身子微微一颤,手中的茶盏掉落。 颜书畴眼眸一紧,伸手一把接住了茶盏,眸色深深看向左芷允。 “公主感染了风寒要不等下臣去镇上寻个医师过来给公主瞧看一下,公主凤体,不可大意了。”颜书畴对上左芷允的眼神,原本想好的那些关切的话语突然就说不出口了,反而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出声道。 左芷允轻笑了一声看向颜书畴,“中郎将这是怎么了,担心我死在你们凤启,引发两国战争吗?” 颜书畴一怔,看着她脸上略带嘲讽的笑意,表情微微有些变化,“公主,臣没有这个意思,您又何必如此。” “是吗?”左芷允缓了缓心神,抬头看向颜书畴,“在中郎将心中,我不过就是一个不知廉耻之人不是吗?你何曾会当真在意我的感受,无非就是我若是在这出了事,你这个迎使无法跟你们凤启的皇帝交代罢了,若是我死了,这便成了西戎最好的出兵理由,你就会沦为凤启的罪人,所以你才不得不过来关心我一下,对吧,中郎将。” “公主,我并没有这个意思,”颜书畴看着左芷允那副样子,越发觉得她心中定然有事,“公主,您究竟怎么了?” “我怎么了?”左芷允轻笑出声,“我怎么了中郎将不知道吗?”左芷允说话间站起身看向颜书畴,一步步逼近,“我向我心爱之人敞开胸怀,可是他却嘲笑我,讽刺我,转身离开,如今你还不知道我怎么了吗?” 颜书畴看着左芷允,下意识地一步步后退,她此刻故意轻佻的模样看的颜书畴颇有些心疼,“公主,我没有讽刺嘲笑你,我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看不惯我们番邦女子轻佻开放,在你们凤启男儿眼中,我们番邦女子哪里比得上你们凤启女子知书达理,温润有礼,是吧。”左芷允看着颜书畴,声音越发清冷了些。 “缥缈,我根本没有那个意思,你究竟怎么了,你背负了什么,你可以跟我说,我可以……” 颜书畴看着她,目光中满是担忧,也越发肯定她定然是出了什么事了,不然该不至于这般极端,也是自己不好,上一次只顾着震惊发怒,却没察觉出她的异样来。 可是这句话还没说完,唇上突然一阵温凉袭来,颜书畴猛地睁大了眼镜看向左芷允,第一反应便是要推开她,可是看到她紧闭着双眼,眼角溢出泪花的模样,颜书畴没舍得狠心推开,原本想要推开她的手,只是这般轻轻搭着任由她深情地吻着。 左芷允原以为颜书畴还是会像上次那般一把推开自己的,所以这一次她也是故意的,故意挑衅于他,可是他没有推开,眼泪突然就决堤了,满面泪水,原本垂着的手突然一把紧紧抱住了颜书畴,原本温柔的力度也变狠了许多。 她突然的变化让颜书畴心口一惊,从未有过的感觉袭上心头,原本搭在她身上的手一把收紧,将她拽入怀中,回应着她的吻。 左芷允贪恋地靠在颜书畴怀中,眼泪肆虐,拽着他衣袍的手微微颤着,颜书畴的回应让她心中越发酸涩起来。 他这样的人,若是无心,自是不会回应自己的,他回应了自己,自是有心的,可是越是感觉到他的心意,左芷允的心就越痛。 因为不可能,所以痛彻心扉。 ------题外话------ 宝宝们,今天牍子在外面,所以就一更了哈,祝宝宝们2020红红火火哦 130 世间安得两全法 左芷允多想可以就这么安静地抱着他,享受着这一刻的美好,可是若是明知不可能,却又何苦去惹他动心,何苦去让他与自己背负一样的苦楚。 这般想着,左芷允咬咬牙,伸手,一把扣上颜书畴的腰封,用力扯开。 衣衫微敞,颜书畴停下动作,一把扣住了她的双手,眼眸还是炽热的,看向满面泪痕还未来得及干的左芷允。 “缥缈,现在不行,等回京,回京我就去向圣上求娶你,等明媒正娶洞房花烛那一日,我自会要了你。”颜书畴眼眸微红,努力克制着这股陌生的冲动,捏着她微凉的手,轻声说道。 他从不是一个轻易许诺之人,既然说出口了,他自然会拼尽一切去做。 只是她毕竟是西戎公主,若是求娶不成,他也不能此刻毁了她的清白,害了她一世。 颜书畴眼中的情意还未散去,浓如稠雾,只一眼,就乱了左芷允才狠下来的心。 他的话语,每一个字,每一个音,都惹她沉沦,引着她想要不管不顾,只想留在他身边。 但是到底,她不敢。 左玄捏住了她的软肋,她的母亲,还有弟弟,皆尚在西戎,她自己可以不管不顾,可是他们呢? 左玄是西戎王最看好的儿子,日后自是要继承王位的,如果自己这一次坏了他的计划,以他的性子,会不会对付母亲和弟弟? 左芷允想着,狠狠心,看向颜书畴,冷笑出声。 “求娶?”左芷允抬头,紧紧盯着颜书畴,“中郎将不过是侯府嫡子,可我是西戎第一公主,是父王最疼爱的公主,你觉得我可能会下嫁一个凤启的中郎将吗?就算是要和亲,至少也该是凤启皇家血统吧,中郎将未免自视太高了些。” 左芷允说着,轻轻挣开了被他攥着的手,轻嗤着转身,眼泪再次决堤。 她不敢去看颜书畴听完她这一番话之后地反应,她怕自己的心不够狠,会在看到他眼中的失望和恼意的那一刻,心如刀绞,会在看到他眼中的痛苦的那一刻想要去开口哄他,甚至怕他说出什么伤人的话来时,自己的眼泪会不争气地在他面前决堤,惹他生疑。 左芷允背过身之后,等了好一会,可是身后的颜书畴去全无反应。 眼泪流过脸庞渗入脖颈,消失在衣物之中,不见踪迹。 左芷允等了许久,预想中颜书畴会有的反应却全都没有出现。 他很安静,安静地近乎没有反应,安静到左芷允心中发慌,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早就已经转身离去了。 最终还是她熬不住,慌忙擦了眼泪转身看过去,却见他依旧站在原地,眼中的情雾散了,只是一脸悲悯地看着自己。 左芷允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的那个眼神,最直接的感觉就是悲悯,充满同情,不搀半点怨恨,他这样的眼神再次刺痛了左芷允。 “中郎将为何还在此地,请吧。”左芷允的双手在袖中暗暗攥紧,隐忍着,看向颜书畴出声道。 “缥缈,”颜书畴缓缓上前,伸手,帮着她拭掉脸上未擦干净的泪水,“你若是当真这般想的,又为何哭成这样?我在侯府长大,人心浮沉我见的多了,你当真以为你这般说两句我就会信了?” 颜书畴的靠近让左芷允立刻就乱了方寸,眼眶再次酸涩难忍,几乎要再度掉下泪来。 “中郎将,你,你将手拿开,你这般不尊重我,就不怕我唤人来?”颜书畴的反应超出了左芷允的一切预想,让她一时之间手忙脚乱起来。 “唤人来?”颜书畴苦涩地笑了笑,“缥缈,方才可是你先吻的我,这会又要唤人来,所谓何事?” 颜书畴说着,突然伸手,两只手扣上她的手腕,将她狠狠拉近自己,“你到底怎么了?为何要说这番违心的话,信不过我吗?” “我……我方才不过是,不过是为了报复你上一次……” 左芷允还在慌乱地想要解释着什么,却见他突然靠近自己,唇瓣紧挨着自己的耳廓,出声道,“缥缈,你很不会撒谎,你自己不知吗?这样牵强的理由,你自己信吗?” 他的声音清淡中带着一丝温润,低低的,钻进耳膜,钻入心中,让她整个人都随着这一番话语微微颤着,贝齿咬伤唇瓣,丝丝血液钻入口腔之中,带起阵阵腥味,却依旧抵不住他带来的那种感觉。 她不该去招惹他的,他那般优秀,年少挂帅,英勇无敌,她又怎么能指望撩拨了他以后三言两语便能重新将他赶回去呢? 是她太自私了,她无法把控自己的未来,所以只想着将这一段路上的记忆加深,只期盼着日后绝望不得生之时,能靠着这一路上的回忆活下去,却没想会把他牵扯进这个漩涡,与她一同不得好过。 “颜书畴……”左芷允抬头,看向他。 颜书畴微微挑眉,目光沉沉,等着她再说出什么理由来。 他虽不信她说的那些,可是有一点她说的却是对的,自己说到底不过就是个侯府世子,而她,西戎第一公主,就算西戎甘心继续臣服于凤启之下做为臣邦,但是西戎的第一公主也绝不会嫁给一个侯府世子。 即使知道这番话不是出自她的心,却是无可抗拒的事实。 就算和亲,她要嫁的,也该是皇室血脉,不该是他。 可是已经动了的心,如何压制住,他该如何做? 逾越礼法不顾君臣之事他做不出来,放下她,他也做不到。 “颜书畴,我喜欢你,可是你我皆知我们二人断无可能,你也做不出来那种事情,所以,我们之间就止步于此吧,及时停下,总好过有一日一起泥足深陷。” 左芷允看着颜书畴,认真说道。 既然那些狠话假话他不会信,那不如便说些真的。 礼教,是他这样的人逾越不了的鸿沟,是划在他们之间的天堑。 “中郎将,是缥缈不好,缥缈不该先动情的,但是现在收心尚且来得及,现在收心,总好过有一日中郎将知我嫁作他人妇之时肝肠寸断要来得好,你说是吗?” 左芷允说着,故意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我一介女流尚且拿得起放得下,中郎将该不至于不如我吧。” 明知道她的这番话都是故意所言,可是颜书畴到底还是没有出言反驳,只是伸手,系好了腰封,整了整衣袍。 左芷允看着他的动作,咬着唇瓣的贝齿微微用力,克制那种汹涌的心痛。 “公主所言极是,公主能放得下,臣,自然也能做到,公主身体欠和,臣这就去寻了医师前来相看,告退。” 颜书畴说完,轻甩衣袍,转身,跨步而出。 一颗心从未有过的烦乱,即使当时面对尸山血海都不曾这般心慌失措过,这会却心乱如麻。 快步走回自己屋内,颜书畴深吸了口气,目光沉似千钧。 西戎不同于其他番邦,西戎如今是凤启最大的威胁,若是没有西戎王首肯,就算景德帝也断然不会同意把左芷允嫁入侯门,而这一次,他是迎使,左玄也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份,就算景德帝有意成全,却也全无可能了。 等着他们的好像就只剩下了认命。 “中郎将。”门口传来声音,颜书畴才缓了缓心神,出声道,“进。” 一个侍卫快步走了进来,跪在颜书畴面前,“中郎将,您让属下盯着那巴旱,果然发现了异样,这是他方才放出去的信鸽身上所获。” 颜书畴强行压下心中的燥郁,接过了那信卷。 ‘不日抵达,疫症之策已败,尽快筹备。’ 颜书畴看着那信卷,眸中神色复杂。 这华京城中果然遍布西戎奸细。 “信鸽呢?” “被臣补货,未敢杀。” “好生养着,说不定会有派上用场的一日。” “是。”那侍卫急忙应声。 颜书畴想着,坐到书案前,快速写了一封书信,连同那信卷一起交给了那侍卫,“去领一匹快马,星夜兼程,将这封信送入华京。” “是。”那侍卫急忙接过那书信,妥帖地放入胸口位置,拱手,转身走了出去。 这里已经距离华京不远了,如果按照今日的行进速度,再有两日就该抵达华京了,巴旱这个时候放了信鸽出去,就表明这次西戎派了左玄过来,绝对不是简单的朝贡,而是与潜伏在华京城中的奸细接头。 可是有一点颜书畴却有些想不通,若是为了拿到奸细手中的情报的话,那奸细想法子传回西戎不是更为直接吗?为何要这般冒险将左玄送至华京?西戎王就不怕自己的这一双儿女有来无回? 除非……那个西戎探子身份绝密,且不容易对外传消息。 颜书畴这么想着,眼中隐隐有些火苗跳动,西戎狼子野心,行事又这般肮脏下作,确实不得不除。 脑中不断出现左芷允的身影,颜书畴狠狠压下,支起窗户,外面雨声淅沥,夜风微凉,将他混沌的思想吹的清明了些。 儿女私情与家国天下比起来又算的了什么,他不该这般迟疑不定的。 — 定北侯府。 随着曹公公尖声的一声‘圣旨到’,颜承荀赶忙率着侯府一众人跪拜接旨。 曹公公低头看了一眼众人,这才打开圣旨,高声宣读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王者敦睦九族,协和万邦。厚人伦于国风,考归妹于易象。今定北侯嫡次女颜卿霜,柔嘉居质,婉嫕有仪;动遵图史之规,步中珩璜之节。仁心善为,昼夜不歇,治解疫之方,又亲涉污杂,救百姓于危难之中,今顺应民心,特封为县主,赐号静和,钦此。” 曹公公这一番宣读完,所有人一时都没有缓过神来,甚至包括颜卿霜。 重生以来,她步步为营,确实一直想在景德帝面前博个好感,毕竟如果得了帝王的欢喜,若是能获封,地位崇高,很多事情就会好做许多。 苦苦经营不可得,如今染了一场疫症却是平白如愿了,世事变幻当真是莫测啊。 “侯爷,县主,愣着做什么,还不快领旨谢恩?”曹公公看着他们,轻声提醒道。 他这一说话,颜卿霜才猛地反应过来,随着颜承荀一起领旨谢恩。 “奴才在这里就先对县主道一声恭喜了。”曹公公看向颜卿霜,笑着道。 “多谢曹公公。”颜卿霜急忙回礼。 “好了,那奴才便先回宫了。” “信嬷嬷,送送曹公公。”容氏急忙出声道。 信嬷嬷领命上前,拿了一小袋银钱,塞到了曹公公手中。 “公公一路过来辛苦了,老奴送您出去。” 曹公公也没客气,这也是惯例了,熟稔地将那一袋钱银收入手中,客气着随着信嬷嬷走了出去。 乍然获封县主,颜卿霜自己都百感交集,而侯府众人更是各怀心思。 容氏倒是真的高兴,她一心只为侯府,颜卿霜身为侯府嫡女能获封县主,对于侯府自是无上的荣耀,便柔声对着颜卿霜嘱咐了几句,颜卿霜自是乖顺一一应下。 杨氏在一旁也是激动得不行,原本这几日颜卿霜先是被禁步居竹苑,出来之后又急急地去了郊外别庄,这一系列的动作将她惊得不行,好在如今一切尘埃落定,也没出什么岔子,还获封县主,荣耀一时,杨氏心中自是高兴不已。 三房的孙氏自那次颜卿霜帮着救下了颜卿凝之后,对颜卿霜一直心怀感激,再加上颜卿霜不曾将她差点害了颜书畴的事情说出去,这几日她也收了心,安分守己地过着日子,对于颜卿霜荣封县主,自然也是真心道谢。 如今,唯独只有二房,柳氏,颜卿柔与颜书伦各怀心思。 柳氏原是个娇柔的性子,可是丈夫暴毙,长女被囚,而她不知就里,不明白为什么一向不与人争的丈夫会落得如此下场,不明白为什么即将出嫁的长女还要被囚禁在那种地方,她不敢去问,可是心中的疙瘩却消不掉,这几日随着她的胡思乱想,那疙瘩越发地大了。 二房人丁凋零,可是大房如今却是风光得意,谁会在意他们二房的死活? 只是这些心思,柳氏自是不会表现出来,还是随着众人一起向着颜卿霜道喜。 众人散去之后,颜卿霜便去了春晖堂,去容氏说去恂郡王府教晗月习马,容氏自是不会不同意,柔声嘱咐了她几声,便允了她出去了。 出了春晖堂,颜卿霜眸中的低顺乖觉瞬间消散干净。 上一世,容氏何曾这般与自己说过话,何曾这般轻声细语过?说到底这一切不是一个祖母对孙儿的爱,而是容氏对县主这个身份的爱。 这就是权势的魅力吧,怪不得古往今来,这么多人为了那无上的权利争得头破血流,甚至不惜残害手足。 如果只是一个县主而已,容氏就对着自己变了模样,何况是那万人之上的帝位,若是问鼎,手中掌握的权利确实能引得许多人为之疯狂了。 颜卿霜想着,心中微微叹了口气,这一世,她又何尝能免俗,若要护住想护之人,没有半点权势在手无异于痴人说梦。 — 马车从侯府出发,在恂郡王府停了下来,颜卿霜见过晗月之后,两人便一起换了衣装从侧门遛了出去。 “郡主,这般做,当真不会被发现吗?”颜卿霜跟着晗月走到华京熙然的街道之上,还是有些不放心地出声问道。 “自是不会,再说父亲母亲一贯宠我,我偶然私自出来他们也不管,若是当真被发现了,我就说是我硬拉着你出来的,你且放宽心吧。”晗月看着颜卿霜信誓旦旦说道。 这个小丫头…… 颜卿霜看向晗月,一颗心柔柔的,她还是如以上一世一般,是一个值得倾心托付的朋友。 “不过这一切还是要看你的悟性了,反正一月三次,若是你学不会,就算能遛出来也白搭。”晗月看着颜卿霜,“不过我看你资质鲁钝,只怕是难,哎,还要陪着你去宸亲王府上,多么压抑可怕,你说说看,你该如何报答我才能弥补我。” “尽心教你习马?” “这本就是你该做的。” “请你去柒月斋大吃一顿,随你点菜?” “本郡主不好这一口。” “帮你约李少卿出来?” 颜卿霜话音刚落,晗月顿时红了脸,“好你个颜卿霜,你才多大成日里想着什么呢,我……” 颜卿霜看着她那副样子,笑得不行,“没成想郡主竟这般正直,那郡主不愿便算了,是臣女失言了。” “你……”颜卿霜说完,晗月越加气恼了,原本白皙的脸色,红色如潮。 “臣女知错,日后定不在郡主面前提起李少卿此人。”颜卿霜故意逗她。 “你……颜卿霜,我懒得理你。”晗月说着,快步向前走去。 颜卿霜只觉得这小丫头有意思得紧,紧走了两步,急急地追上了她。 恂郡王府与宸亲王府隔得并不算太远,两人寻常百姓装扮,嬉闹间便到了宸亲王府门口。 131 本王把她欺负哭了? 门口,浅刃已经候着了,门口的侍卫还未来得及出口询问,浅刃就开口将两人迎了进去。 浅刃都开口了,门口的侍卫自是不敢多问,赶忙放行。 走进宸亲王府的一瞬间,晗月原本那副嚣张跋扈的样子立刻收敛,拽了拽颜卿霜的衣角,脸上表情尴尬,“颜卿霜,我,我……” “你怎了?”颜卿霜看着她略显发白的脸色,担心出声,“是不是身子哪里不舒服?” “没有,我,我害怕。”最后三个字,晗月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颜卿霜看着她,愣了几秒钟,然后爆笑出声,难以抑制的笑意让颜卿霜此刻也顾不得浅刃还在一旁,轻轻捂着笑疼了的肚子看向晗月,“我还以为我们的晗月郡主天不怕地不怕的,怎么竟然会怕他?” “你笑什么,这华京之中不怕他的才是奇葩好吗?你不过是要跟白沐尘学医术嘛,去哪里不好,非要来这里?” “郡主你自己都说了,这华京之中,忌惮他的人最多,所以他这里,门可罗雀,是最佳选择。” “哎,算你说的有理。”晗月四下看了一眼,就怕冷不丁看到凤浔生。 颜卿霜看着晗月,不由得深思起来,“凤浔生,当真有这么可怕吗?” “自是万分可怕,不信你问他啊。”晗月说着,指了指浅刃。 浅刃嘴角抽了抽,没有说话。 让他公然在王府里说凤浔生的坏话,他才没那么傻。 晗月瞧见了他的反应,看向颜卿霜,“你看,一个贴身侍卫都这种样子,本尊更冷,能冻死人。” 颜卿霜嘴角抽了抽,那个人前人后两面派的人还当真欺骗了不少人,这华京之中只怕多的是像晗月这般因为他那冰冷的性子而畏惧万分的人,可是谁又知道他其实根本就不正经! 颜卿霜想着,不由得想起上一次他自己承认吃醋的模样,简直叹为观止,想着想着不由得就想到一些不该想的东西,脸颊微微染上红晕。 “颜卿霜,你脸红什么?”晗月还在吐槽,一眼看到她脸上的红晕,不由得出声问道。 “啊?”颜卿霜慌忙掩饰,“没,没有脸红,可能是冻红了。” “春暖花开的,这般天气还能把你的脸冻红?”晗月越发狐疑,挑眉看向她,“颜卿霜,你该不会看上浅刃了吧。” “啊!”颜卿霜彻底被她的话语震惊,一脸惊悚看向她。 浅刃更是被她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吓得差点当场昏过去。 “郡主,慎言。”浅刃终是忍不住开口了。 他还想多活个几日呢,但是如果放任晗月再这般胡言乱语下去,他只怕活不过今夜了。 “难道不是?”晗月依旧狐疑。 “自然不是!” 颜卿霜第一次想打这个小丫头。 “难道你是被宸亲王给吓的?”晗月想到这个可能性,顿时一脸同情地看向颜卿霜。 颜卿霜只能咬牙点头,“确实。” “深表同情。” “……” — 偏殿,隔着不远的距离,晗月与颜卿霜的这番对话殿内的人自然是听了个清楚,白沐尘此刻已经笑得背靠在墙上直喘气了。 “凤浔生,你看看你,这就是你在华京众人心目中的形象啊,这风评如此之差,只怕没有哪家敢把女儿嫁给你。” 白沐尘说着,还不忘继续补刀,笑得越发开怀了。 “她敢嫁就行。”凤浔生懒得理会白沐尘那笑疯了的模样,冷声回道。 “凤浔生,我发现你最近越发不要脸了。”冷不丁听到凤浔生这般说话,白沐尘开口吐槽道。 凤浔生眼眸轻抬,看向他,“你还要授她医术,我这会不打你,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 “……” “王爷,白公子。”浅刃带着两人进了偏殿,恭敬行礼。 颜卿霜和晗月也一起与二人见礼。 “霜儿,你来的正好,方才浔生说要……”白沐尘说着说着,突然就没了声音,努力扯着嗓子说了几句,却依旧没有声音,不由得一脸惊怒地看向凤浔生。 凤浔生冷冷看了他一眼,白沐尘顿时后背冷汗涔涔。 这个人太恶毒了,他明明坐在那里,好似置身事外浅浅地喝着茶,却能隔空点穴,不动声色间封了自己的哑穴,那自己等下若是再说出什么引他不悦的话里,他是不是还能隔空点自己各种穴位? 白沐尘想着,一脸悲愤,原以为只要颜卿霜在便可以好好整整他,没成想,还是不行。 “白神医,你,这是,怎么了?”晗月见白沐尘突然失声,不由得惊愕出声问道。 颜卿霜一开始也愕然,但是在看到白沐尘将目光投向凤浔生的那一刻便大概猜到了。 白沐尘死死盯着凤浔生,凤浔生也就这么浅浅地看着他,直到白沐尘可怜兮兮地眨巴了几下眼睛,用口型保证自己不会再乱说话时,凤浔生才轻轻地放下了茶盏,而也就在那一瞬间,白沐尘发现自己又可以说话了,心中不由得再次无比震撼,自己这么盯着他都没看出来他是怎么出的手,这般武艺,自己就算拼死去学,这辈子也望尘莫及了,还是认命挨打吧。 “白神医?”晗月见他盯着凤浔生,不由得再次出声,“卿霜能出来的时间有限,你如今样子,还能教吗?” 白沐尘这才清了清嗓子回头看向她们,“无妨,方才只是偶感不适,如今已经好了。” 颜卿霜看着他那装模作样的样子,差点轻笑出声,而晗月还是一脸茫然错愕,这嗓子怎么突然不好使又突然好了? “颜姑娘,请随在下过来,先识药草。”白沐尘说着,看向凤浔生,“不学的人便出去吧,不要在此间碍事了。” 凤浔生捏着茶盏的手轻轻顿住,目光冷凝,看向晗月。 晗月被凤浔生的目光盯着背脊一凉,颤颤地看向白沐尘,“白神医,你,你指的是我吗?” “自然……”白沐尘刚想脱口而出自然不是,又惊觉这般太过于明显,只能冷笑着道,“郡主对医术可感兴趣,要不一起来略学一些?” “可以吗?”晗月顿时也跃跃欲试。 白沐尘急忙点头,“自是可以的,王爷,您出去时,帮我掩上门扉,免得不相干之人进来打扰了我。” 凤浔生也懒得与他计较,轻笑着起身,走了出去。 学医问药其实很是枯燥,晗月一开始还兴致勃勃,学了没一会便直打呵欠,最后只能歉然地跟白沐尘打了声招呼说自己去歇息片刻。 白沐尘本就只想教颜卿霜,自是不会勉强。 晗月一个人坐在那里,无聊得直犯困,颜卿霜见着她那般模样,于心不忍,刚想说今日要么便到此为止,浅刃却突然快步走了进来。 “郡主对属下的剑法可有兴趣?”浅刃看着晗月,没什么情绪地问道。 晗月一听,双眸顿时放光,“你要教我剑术?” “是,若是郡主想学的话……”主子的命令他哪里敢违抗。 “想,当然想。”晗月立刻来了兴致,与颜卿霜打了招呼之后,便快步跟着浅刃去了武场。 颜卿霜见着这番样子,才算安心下来。 难为他还能想到这些,如此一来,晗月也不会空等一场,她也好安心学习了。 — 白沐尘平日里看上去吊儿郎当的,可是教起颜卿霜来却是分外认真上心。 医术由不得半分马虎,若是一知半解,有时候不但救不了人,还会害人,在这一方面,白沐尘相当有原则。 而且颜卿霜说起来是他第一次徒弟,他自是格外上心。 还好颜卿霜学的认真,悟性也不错,一个时辰下来,就把白沐尘今日准备教习的内容教完了。 擦了擦额间的汗,白沐尘看向颜卿霜,“今日便到这里,这几味药材的特征以及属性你千万记清楚了,还有最简单的几个穴位,记清楚便好,下次来的时候再继续教旁的。” “多谢师父。” 颜卿霜也不贪进,道过谢之后,便又细细地盯着那几味草药看着,学着方才白沐尘的样子,仔细辨别模样,仔细嗅闻气味。 白沐尘看着她,格外满意,也不想打扰她,轻声退了出去。 相比起辨识草药,在银针扎穴方面,颜卿霜便得心应手多了,她所学武艺本就有许多是攻击人的穴位软肋的,而这次白沐尘所教穴位又好找,没几下颜卿霜便找到了,拿出银针,对着自己的穴位扎了下去。 所以当凤浔生走进偏殿的时候,颜卿霜撩起了双臂,两边都扎着几根银针,煞有介事地研究着。 玉臂外露,凤浔生微微凝着眸子,缓步上前,将她手上的银针尽数取下,整好衣衫。 “王爷?”颜卿霜回身看向凤浔生,不由得出声道,“您为何如此?” “拿自己试针?”凤浔生看着颜卿霜,出声问道。 “是啊,有何不可,医师初习之时,大都以自身试针。”颜卿霜看着他,不解出声,不知道他又哪里看不顺眼了。 “凤启医师,多为男子,女子为医,本就屈指可数,男子可以以自身试针,女子却不可。” “为何?”颜卿霜越发不解。 凤浔生看着颜卿霜,眼眸越加深邃,紧紧盯着她,“若是下一次,白沐尘所教穴位在胸口呢,霜儿也要拿自身试针吗?” 颜卿霜听着,脸颊顿时微红,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她就知道,凤浔生本身就是个不正经的,她竟还一本正经讨教。 “霜儿?”凤浔生见她脸红,心情好了些,出声唤道。 “若是当真要试针,本王倒是愿意帮这个忙。” 凤浔生说着,轻轻撩起臂膀之上的衣衫,“霜儿,请。” 颜卿霜看着他,他的眼中此刻清风朗月,明亮深邃,引人沉沦。 颜卿霜捏着银针,看着他,许久没有下针。 “霜儿这是舍不得?”凤浔生看着她这般样子,突然勾唇笑着问道。 笑容邪魅撩人。 颜卿霜急忙低垂下头,认真按照白沐尘所教的方法寻着穴位,下针。 凤浔生只是看着她,不动声色。 颜卿霜便又取了一根银针,纤细的手指轻轻抚上他的胳膊,一寸寸算着距离,从他肌肤之上划过,扎入穴位。 她微凉柔软的指尖在胳膊上点点挪移,凤浔生一双眸子越发深邃翻涌,终于,在她将今日所学穴位全部找全的那一刻翻涌成灾,一把扣住她的手,将她代入怀中。 猛地跌入他怀中,颜卿霜一怔,旋即惊呼,“你的胳膊。” 凤浔生右手一挥,手上的银针掉落,拥着他的胳膊却更是加了几分力气,将她扣入怀中。 “霜儿,这两日,可曾想我?”凤浔生低头看向她,勾着笑,出声问道。 “不曾。”颜卿霜看着他这副样子,故意出声道。 “哦?那霜儿这两日在想谁?”凤浔生出声问着,眸色中微微有些情愫翻涌,伸手轻轻捏住她的下颚,轻声问道。 “谁都不曾想,包括王爷。” “霜儿可知在这里挑衅我的后果?”捏在下巴上的手微微摩挲着,他的话语也越发显得暧昧了些,微微低头,轻轻靠近她。 “王爷,您知道有一种草药能瞬间麻痹一个人片刻时间,却又不伤及身体吗?”颜卿霜感觉到他的靠近,索性也微微仰头,凑到他耳畔,语调温柔,轻声说道,“白神医方才才教于霜儿,霜儿正想一试。” 她的语调暧昧低沉,凤浔生眸中顿时翻涌如潮,扣着她腰肢的手逐渐变得滚烫。 颜卿霜说完,便将手中捏碎的草药猛地举到他鼻尖。 原以为他猝然吸入应该会瞬间松开自己,却不想扣在腰间的手却依旧遒劲有力。 “霜儿,你还真是天真,天真得让我都舍不得欺负你了。”凤浔生一只手搂着她的腰肢,一只手轻轻抚过她的脸颊,“我征战沙场,身上伤痛数不胜数,用过无数可以麻痹神经的药物,却都无用,我的傻丫头,若是这药物对我有用,白沐尘会不用来对付我吗?” 凤浔生说话间,抚着她脸颊的手突然探到她脑后,“傻丫头,自己点的火,自己负责灭。” 说话间,扣在她脑后的手微微用力,狠狠贴了上去。 颜卿霜手足无措,捏在手中的药草滑落,散了一地。 炽热的呼吸中,仅存的理智被噬夺,颜卿霜顺着他的心思,乖顺地闭上了眼睛,所有的感官都只剩下那个攻城略地的吻,忘了身在何方。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颜卿霜觉得双脚疲软得近乎站不住的时候,他才轻轻松开,笑着看向她。 颜卿霜微微喘着气,双眸水汽弥漫,傻傻地看着他,突然觉得自己刚刚想要麻晕他的想法好傻。 凤浔生低头对着她略显痴迷的双眸,伸手轻轻抚过她的唇瓣,“你要再看,我……” 颜卿霜猛然回神,急忙移开了目光。 她的动作带起了身边一连串的低声笑意。 “师父,好了吗?时辰差不多了。” 晗月的声音传来,颜卿霜急忙推开凤浔生,快速移开两步,佯装去捡地上散落的银针。 所以晗月进入偏殿的时候,便只看到凤浔生冷眼站着,看着颜卿霜一个人捡着地上的银针,还有,被捏碎了的草药? 晗月快步上前,去帮着颜卿霜捡,颜卿霜眸中水晕未散,此刻落在晗月眼中,妥妥地才被凤浔生欺负哭的模样。 她心性见不得自己在意之人受屈,所以即便再畏惧凤浔生,她此刻也咬牙站了起来,看向凤浔生,“宸亲王,我师父借用您的偏殿学习医术,是您自己应允的,既然应允了,为何此刻又趁着白神医不在的时候过来训斥我师父,还把她欺负哭了?” 晗月说得义愤填膺,就差没伸手指着凤浔生的鼻尖骂了。 在她眼中颜卿霜在外一向严守规矩,肯定是凤浔生这人无事找事,故意来挑刺,气哭了颜卿霜,最可恶的是他居然还把银针草药丢弃一地,让她去捡。 晗月这一番话出口便犹如惊雷一般,颜卿霜急忙站起身,伸手去拉她,“晗月,他没有,没有……” “师父,别怕。” 凤浔生听着晗月的话,轻笑出声,“本王把她欺负哭了?” “难道不是吗?”晗月以为凤浔生要狡辩,但是事已至此,她自是要据理力争,维护到底了。 凤浔生的眸光缓缓移向颜卿霜,方才她确实水眸氤氲,若说是被他欺负哭了,好似也不假…… 凤浔生这般想着,笑容竟然越发张扬了些,声音却听不出任何情绪,“确实,是本王将她欺负哭了。” 颜卿霜听着他的话,感觉自己心跳都要骤停了。 “王爷敢认就好。”晗月见凤浔生承认了,这才稍微放缓了情绪,但是终究还是不敢太过分,“王爷,我师父不似一般女子,轻易不会落泪,晗月不知道今日您对我师父做了些什么,还望您日后不要如此。” 晗月说完,看着凤浔生,其实心里已经在打鼓了,现在只盼着他说一句好这件事就算过去了,可是她却偏偏听到…… “这个,只怕本王无法答应晗月。” 132 投缳 晗月刚刚的一腔气势,对上他此刻轻描淡写的拒绝时,顿时泄了气一般,一脸哀怨地看着凤浔生,“叔祖父,您辈分这般大了,师父是晗月挚友,便是与晗月一辈的,您这般欺负她,可对得起您这辈分?” 凤浔生虽然未及弱冠,可是那辈分确实大的惊人。 晗月一贯是叫不出口的,明明两人所差不过几岁,却要唤人叔祖父,这称呼着实惊人了些,可是此刻,眼看着凤浔生那般样子,她厉声质问全无效果,也不敢再继续,便只能来软的了。 长辈欺负小辈,这,怎么都说不过去吧? 颜卿霜听着晗月的话,刚刚被凤浔生的话带起的微妙感觉顿时消失无踪。 叔祖父,凤浔生这辈分着实是高,她实在憋不住笑意,嘴角勾了勾,却尽数落入他的眼中。 “晗月,你都唤她一声师父了,她又如何能与你同辈,莫再胡言了。”凤浔生看着晗月,不轻不重地说道。 晗月是真的怕他,起初见他并未动怒所以硬撑着与他对峙,此刻见他好似动了怒了,顿时噤了声,一脸无助地看向颜卿霜。 颜卿霜急忙上前,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微微摇头,凑近她耳边,“他真的没有欺负我,等下与你细说。” 颜卿霜说完,抬头看向凤浔生,一本正经,“王爷,多谢您提供场所与卿霜习医术,今日时辰不早了,卿霜先行告退。” 说话间,颜卿霜轻拽了一下晗月。 晗月正愁无法收场,此刻被她一拽,急忙也应声道,“晗月告退。” 然后跟着颜卿霜快步走了出奇。 凤浔生远远看着她的背影,嘴角的笑意越发明显。 这般的承诺,他如何能给,若是可以,他还得欺负她一辈子…… — 出了王府,晗月还是心有余悸,“师父,你说宸亲王方才是不是生气了,他会不会对付我?听说他睚眦必报,得罪过他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 晗月说着,只觉得自己方才好似真的把他得罪惨了。 “郡主,怎么说他也是你叔祖父,不至于跟你计较的,你不必如此害怕。”颜卿霜看着晗月怕成这样,于心不忍,出声安慰道。 “希望吧,对了,你方才说与我细说,快说吧,到底怎么回事?”晗月说话间想起方才的事,急忙看向颜卿霜问道。 这一问,颜卿霜就有些磕巴了,嘴角扯了扯,一时不知该如何跟她解释,总不能跟这个小丫头说实话吧,她如今才十二岁,自己可不敢跟她说这些。 颜卿霜想了想,便开口道,“今日白神医所教草药中有一味药说是大量碾碎吸入可以致人麻痹无感,我就想着像宸亲王这般的人,这种药物是否还会见效,所以便试了一下……” “我的天,师父,你也太牛了吧,你竟然敢拿宸亲王试药,你这胆子是要逆天啊,”晗月扶额,此刻的她对颜卿霜的敬佩犹如滔滔江水,“所以方才我瞧见的不是他欺负你,而是你试药失败?” “是,”颜卿霜看着晗月说道,心中默默想着,这也不算说谎吧,反正自己确实是打算试一下那个药的,也确实失败了,“不过不知为何,那药物好似对他并不起任何作用。” “这个我也曾听说过,宸亲王自领兵起,大小战役无数,身上深浅伤口数不清,许是用多了麻沸散之类的药物,身体出现了变化,寻常药物于他根本毫无作用了,更有甚者,他武艺极高,能抵御蛊虫侵袭,我虽未曾亲眼见过蛊虫,但是听说过蛊虫入体速度极快,极诡异,可是当时宸亲王对阵西戎一战成名那次战役,西戎就曾派出巫师用蛊虫袭击,最后耗费了许多精心培育的蛊虫,却一只都近不得他身,皆被他斩于剑下,也是那时候起,凤浔生三个字对于西戎巫师来说,便如同一个鬼怪一般可怖。” 晗月看着颜卿霜,突然认真说道,“其实说起来,我确实很佩服他,我怕他,其实更多是敬他,这华京之中有许多人皆是敬他,他十七岁时就能一人战百骑,许多时候,只要知晓他在军中,就是对敌军致命的打击了,可是这世上哪里有无缘无故的厉害与骁勇,他吃过的苦,哪怕万分之一只怕都是京中那些公子哥受不住的。” 颜卿霜难得见晗月这般认真,听得也认真,而她的这番话,更是让颜卿霜心口微痛。 他这一生背负太多,承受太多,他的心智早已远超一般人。 虽说如今的他确实足够强大,一人便可撼动敌方军心,何其勇猛,可是这样的他,也当真让人好生心疼。 — 两人说话间,便已经到了恂郡王府,跟着晗月从侧门进入,换了衣衫。 晗月瞧着时辰还允许,一时技痒,便唤了颜卿霜比试一场。 “方才一个时辰,本郡主从浅刃那学了些皮毛,还望师父不吝赐教。”晗月说话间,手执木剑,向着颜卿霜刺来。 颜卿霜也不含糊,认真应对,好几个回合下来,颜卿霜才寻着机会,抬起木剑击向晗月的手肘,晗月手中的木剑立刻飞了出去。 “不错,进步良多,快赶超我了。”颜卿霜看向晗月出声道。 晗月也很开心,笑着跑到颜卿霜身侧,“浅刃功夫确实了得,虽然教授的方式过于粗暴,但是确实见效。” “你的意思是我这个师父教的不好?”颜卿霜佯装生气地说道。 “师父,说实话,要是你和浅刃打上一场,你能赢吗?” 颜卿霜微楞,打浅刃,凤浔生的贴身侍卫,一等高手,她应该会被打的满地找牙吧? “我会输。”颜卿霜很直接地说道。 “这样啊,”晗月认真想了想,突然抬头看向颜卿霜,“那日后我便不跟你学武艺了,你去习医术,我便去习武艺,日积月累,总有一天师父你就不是我的对手了。” “……” 她还真是带出来一个想要欺师灭祖的好徒弟。 — 夜深时分。 定北侯府。 后院,整个一排院落此刻都深深地掩在浓重的墨色之中,树影绰绰,随风而动,伴随着风透过树叶缝隙传出的声响,很是骇人。 挽月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接近这这一片的院子,双腿都在忍不住地打着颤。 侯府建成之日至今,这一排院落里不知囚死了多少人,犯了事的丫鬟,不讨喜的姨娘,只要主子不喜,厌恶,便被关在这地方,一囚便是一生。 这屋子便如同宫中的冷宫一般,幽怨横生,凄冷渗人。 挽月越是往里面走,就越发觉得这屋子阴森冷怖,双腿便如灌了铅一般沉重,几乎就不敢再向前了。 “姑,姑娘,二姑娘,您能听到奴婢说话吗?”挽月尝试着出声唤道,若是颜卿雅能回应自己,那该会好上许多。 可是她唤了好几声,回应她的只有沙沙的树叶磋磨之声,这一处地方就好似被生灵遗弃了一般,连一声虫鸣聒噪都不可闻。 挽月双腿抖得越发厉害了,缓步走到一间屋子门口,轻轻拍了拍门,“二姑娘,我是挽月啊,二姑娘,您能听到吗?听到的话应奴婢一声啊……” 挽月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颤意,在这一片幽静的屋子边缓缓而起,传来的回声吓得她自己浑身瑟缩。 可是这一片屋子里却依旧没有半点的回应。 挽月无奈,只能硬着头皮推开一扇窗户看进去,只一眼,就差点将挽月吓死过去。 漆黑的屋中,一身白衣的颜卿雅就这么吊挂在横梁之上,随着突然而来的夜风,微微动着…… “啊……”挽月只觉得头皮发麻,几乎下意识地就要转身逃开,可是又觉着自己这一走,万一颜卿雅还有救呢? “来人啊,救命啊,二小姐投缳了,快来人啊……” 挽月没法子,只能大声喊着,一边喊一边走到里面,站在椅子上,一把抱住颜卿雅的双腿,将她从上面抱了下来。 还好,颜卿雅的身子还是热的,应该还是有救的。 挽月抱着颜卿雅,除了拼命呼喊救命之外,再想不出别的法子来了。 这一片后院本就没什么人过来,只远远地有两个看守的老婆子,却也不尽心,这个点早就蹲在一旁闲聊去了,这也是为什么方才她能偷溜进来而不曾被发现的原因。 但是这会她扯着嗓门凄厉地喊着,到底还是惊动了那两个婆子。 那两个婆子也怕出事,快步赶了过来,看着挽月就厉声道,“你个贱丫头,你怎么进来的,在这里鬼吼鬼叫做什么?” “快去请医师,二姑娘投缳了,快去请医师啊,若是她出事了,你们也脱不了罪责。”挽月看着那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出声道。 “请医师?”其中一个婆子冷笑出声,“到了这地方,投缳死去的多的我都数不过来,既然关来了这地方,那便是主子们不会过问的人了,死了丢出去便好了,还想请医师,她也配?” “就是,你这个死丫头怕是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吧。”另一个也冷哼出声。 “我知道以前关在这里的都是这样的下场,可是二姑娘她不一样,她是府里的姑娘啊,不是丫鬟姨娘,而且她还有婚约在身,与尚书府的公子订了婚的,侯爷只是将她关在这里吓唬吓唬她,怎么可能当真要她死,若是她今日死在了这里,侯府与尚书府没法交代,你们还能好过啊?” 挽月一边说着,轻轻探了一下颜卿雅的鼻息,还有气,“快去啊。” 那两个婆子听她这么一说,一时也惊疑不定,一人快步出去请医师,一人留下来看着她们。 婆子要出去请医师自然要跟知会主子,所以颜卿雅投缳自尽的消息在侯府里自然也捂不住。 — 怡月苑。 “你说什么?”柳氏猛地站起身,带翻了面前的茶盏,茶水顺着桌角流下,污了罗裙,她却丝毫没有心思去管,只看着拂冬,“雅姐儿,她,她……” 柳氏说话间,颤着身子就往外走去。 颜承铭一走,这些日子她一直消沉,三个孩子她都没顾得上,只沉浸于骤失丈夫的痛苦之中。 她嫁入侯府许多年,颜承铭虽然一直内敛寡言,可是对她却一贯是好的,从不曾嫌弃过柳家家道中落,门第不堪,更不曾打骂过她,甚至这十几年了,他都未曾纳过一房妾室,如此这些,对她柳氏来说,足矣。 她不求他大富大贵,只求一家安好,可是又怎能想到有一日他会猝然而去。 如今他尸骨未寒,难道自己的雅姐儿也要…… 柳氏想要这里,喉头腥甜难忍,一颗心痛楚不堪,快步向着后院那一片的院子走去。 她曾去问过颜承荀为何要将雅儿关到那般肮脏不堪的地方去,颜承荀只说她做错了事情,却又不愿意细说,只是含糊带过。 可是越是含糊不清,柳氏如今就越是心意难平。 那地方是关犯了事的丫鬟姨娘的,雅儿就算以前犯过事,可是怎么说也是这侯府里的姑娘,如今被关到那腌臜地方,若是传出去了,让她往后还怎么做人?让她嫁入尚书府以后,还如何立足? 说到底不过是颜承铭已逝,她们二房失了庇护,便只能随人轻贱了。 柳氏想着,口中溢出一口闷血,急急用帕子掩了。 “夫人,您没事吧。”拂冬急急地跟在一旁,见着柳氏突然呕血,急忙上前问道。 “我没事,我只担心我的雅姐儿……”柳氏说话间,喉头哽咽,泫然欲泣。 那一片院子在侯府最深最无人的角落里,柳氏越是靠近那一片地方就越是心痛如刀缴。 这会子屋子里点了烛火,有了人声,烛光摇曳,人声传来,她依旧觉得这个地方寒凉渗人无比,可以想见,她的雅姐儿一人在此地之时该有多害怕多无助。 她是有多绝望才会选择投缳! 她一直都是个要强的孩子,怎会轻易轻生。 门口的丫鬟婆子见着柳氏过来都急忙见礼,柳氏此刻是一个都顾不上了,快步走到里间,看着被放在屋中一张简单木床上的颜卿雅,眼泪成串地掉落。 她此刻安静地躺着,脖子上的淤痕还清晰可见,医师正在诊脉。 “医师,雅姐儿她,她可有事?”柳氏看着那医师,出声问道。 “回夫人,发现的早,性命无虞,只是嗓子略有受损,这几日要好生养着,我再快些温润清嗓的药物连着喝个几天,应该就无碍了。”那医师看着柳氏,恭敬回道。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多谢医师了。”柳氏说着,快步走到那木床边上,伸手扣住颜卿雅冰凉的手,突然看向拂冬,“傻站着干什么,都过来搭把手把姑娘扶回蘅芜苑去啊。” “这……”那两个老婆子面面相觑,不敢上前去扶。 拂冬也是一脸难色,但是到底柳氏才是她的主子,她只能咬牙过去搀扶。 “我看谁敢把这丫头从这里带走。”低沉愠怒的声音传来,那两个老婆子外加拂冬都吓得跪倒在地。 “老夫人,侯爷。” “母亲,侯爷。”柳氏也急忙请安。 “柳氏,你这是想把雅姐儿带去哪里?”容氏看着柳氏,冷声出口问道。 “母亲,雅姐儿遭了大罪了,这地方哪里是养身子的地方,所以儿媳想把雅姐儿先送回去蘅芜苑去,先把身子养好再说,免得她一时冲动,再起了这样的心思。”柳氏看着容氏,恳求出声,“望母亲看着她一贯孝顺的份上,允许儿媳将她带回去养病吧。” “孝顺?”容氏听着柳氏的话,冷声道,“柳氏你怕是忘了你这个好女儿是怎么搅弄得侯门家宅不宁的,毒杀婶母,溺杀妹妹,这可是她想做之事,若不是被发现,她如今身上早就背上好几条人命债了,这般的人,你还敢说她孝顺?” 容氏说话间,目光如刺,直直地看向柳氏。 柳氏顿时就跪了下来,“母亲,我知道雅姐儿她犯下许多错事,可是这屋子终究不是关姑娘的地方啊,她与尚书府婚约尚在,早晚还得嫁过去,嫁过去之前,我一定看好了她,绝不让她再生事端,母亲,求您了。”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她既然犯下如此事情,自是要罚的,总不能因为她要嫁入尚书府就枉纵了,那日后还不人人都学她,这侯府岂还有安宁之日?”容氏严厉拒绝。 柳氏自知再求容氏怕是无果了,只能转而跪到了颜承荀的面前,“大哥,承铭才去,尸骨未寒,我不想再失去雅姐儿了,如若再逼着她住在此地,只怕她是活不下去的,大哥,求求您,求求您,求您看在我们一向守规矩,从未与大房有任何争执的份上,饶过雅姐儿这一次吧。” 颜承荀弯腰,一把扶起了柳氏,“弟妹,你何苦如此,雅儿做错了事,自是要罚,今后我会多派几人守着她,不会再让她做出这等事情来,但是放,是绝对不能的。” 133 势弱 颜承荀的话语决绝而果断,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柳氏本就惨白的脸色此刻越发难看了些。 她站稳了身子,看着容氏和颜承荀,眼泪突然倾盆,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的懦弱无能。 若是颜卿霜亦或者是三房的颜卿凝,她们犯下了这样的事情,该不至于此吧,不至于被送到这后院之中关押着,甚至在起了必死的心之后,竟还不能出去。 说来,还都是怪她无能,娘家势微,她的身后早就没了助力,所以遇事能让便让,能避便避,如今倒好,难得想有一件事情坚持一下自己的看法,却根本无人在意她的所思所想,一个个嘴上都说着冠冕堂皇的话,心中却是根本就不顾颜卿雅的死活吧。 “大哥,承铭尸骨未寒,您如今就不把我们二房当人了吗?”柳氏憋了许久,还是看着颜承荀出声问道,“难道这些年,您表现出来的对二房的维护都是假的吗?” 柳氏说着,眼泪依旧掉落,“承铭为何会一夜暴毙,当真是猝然离世吗?” “放肆,”柳氏的这几句话彻底把容氏给惹毛了,“自己不会管教子女,让她做出那般不堪的事情来,如今你居然还好意思说这番话,荀儿这些年就是护你们护得太过了,才让你们一个个都生了不该有的心思,换了是你,若是凝姐儿给你下毒,又要溺死雅姐儿,你如何想,你能任由她继续像个无事人一般等着出嫁?” 容氏说话间,脸色越加阴狠了几分,“柳氏,做人做事有个度,颜卿雅如今还能得一息生存便已经是恩赐了,若不是她还有婚约在身,她这一辈子都休想出这个门了,如今依着婚约还能嫁去尚书府正经过日子,你便知足吧,今夜之事,你最好隐忍不言,否则来日尚书府退了婚约,她便只能死在这里了。” 容氏说着,看向身边的拂冬,“扶二夫人回去歇着吧。” 拂冬哪里敢违抗容氏的话,急忙快步上前,轻轻扶住柳氏,想把柳氏带离此地。 柳氏隐隐挣扎了几下,最后只能流着泪,任由拂冬扶着自己离开了。 — 颜卿雅还在昏迷着,容氏也不愿意在这个地方多待,嘱派了几人好生看守着,别再让她出了岔子之后,便离去了,颜承荀也一并离开了此地。 蘅芜苑中,颜卿柔坐在院子之中,坐在以前颜卿雅最喜欢坐着弹琴的地方,看着那漫天星空,嘴角一直挂着一丝笑意,冷冷的。 “姑娘,夜里风凉,您身子弱,还是进屋歇息吧。”沉碧见着颜卿柔这一坐就是许久,不由得出声劝道。 “我没事,”颜卿柔浅浅看了她一眼,“听说颜卿雅在后院投缳自尽了?” “是,还好挽月过去看二姑娘,及时发现,才抢回来一条性命。”沉碧急忙道。 “挽月,有意思,她都被关到那种地方了,居然还会有丫鬟过去看她,也算是难得了。” 颜卿柔随口说着,沉碧却突然猛地跪了下来,“姑娘,奴婢们都是忠心耿耿的,不论姑娘身在何处,奴婢们自是都会相随的,姑娘,奴婢知道您心里背负了许多,不管您要做什么,不管以后要面对的是什么,奴婢都愿意尽心相随。” 沉碧说着,便对着颜卿柔磕了个头。 颜卿柔笑着看着沉碧,伸手将她扶了起来,“你这是做什么,我说些无关紧要的人,无关紧要的事,你何苦往自己身上拉扯,我不会有她那一日的,也不需要你像挽月那般。” “姑娘。”沉碧听着颜卿柔的话,一时不知该如何诉说自己心中的想法。 她一直跟在颜卿柔身边伺候,虽然有时候也觉得颜卿柔年纪不大,但是手段却过于毒辣了些,但是既然她是主子,她也不会多问。 而时间越久,她便越是知晓,颜卿柔真正想要护住的是二房,颜承铭,柳氏,甚至是弟弟颜书伦,她都想护着,可是她能力不够,除了隐忍之外,她做不了更多的。 沉碧懂她,可是每每她想与颜卿柔说些体己话时,颜卿柔却一贯都是这个样子,不冷不淡地转开话题。 “好了,进屋吧。”颜卿柔说话间,向着屋内走去。 “姑娘,奴婢听闻夫人被老夫人强行赶了回来,应该很是难过,您要不要过去看看?”沉碧一边跟着颜卿柔向着屋内走,一边出声问道。 “太晚了,不去了,她那性子,哭个几场自己也就看开了,惹不出什么大事来,再说我那蠢姐姐下个月就要嫁人了,到时候自然能从那个地方出来,没有好担心的。” 颜卿柔这一番话说得决绝,说完便进去寝室去歇息了。 沉碧也不敢多言,便守在了外间。 — 许是颜卿雅在侯府这一段时间的风评实在过差,所以即便她昨夜里差点死了,却也没有在侯府掀起什么波澜,一夜一过之后,整个侯府竟无人再提起颜卿雅昨夜之事了。 而等了许久的西戎使团终于在颜书畴的带领之下,抵达了华京。 134 痛吗? 使团抵达了华京,一行人被引入皇宫之中,颜书畴也算是完成了任务,复命之后安然地回到了侯府之中。 颜承荀见着他安然回来,使团那边也未见出什么岔子,这一颗心才算放了下来,难得地主动提出来要给颜承荀接风洗尘,便嘱咐了杨氏在玉簪院备些好酒好菜,一家人热闹一番。 杨氏自是开心应下,一天忙碌却格外地开心,晚间,一家四口齐聚院中,杨氏笑得眉目弯弯,许久都不曾这般开心了。 颜承荀只大概问了几句一路上的事情,颜书畴也一应作答,并不见什么不妥之处,颜承荀这才放下心来,更是唤了奴仆去取了他珍藏许久的好酒过来,杨氏还嗔怪他,与儿女喝什么酒,颜承荀也只是笑着说自己老了,儿女们也该长大了,喝些酒也无伤大雅。 因着就在侯府内,颜卿霜无事了还获封县主,颜书畴此番又平安归来,杨氏心情也是难得的好,便也没有横加阻拦,应允了,还跟着浅尝了几杯。 不过杨氏也不知为何,今日不过浅浅喝了两杯酒,杨氏就觉得头晕目眩,笑着看向颜承荀,“许久不曾沾酒了,如今连这酒量都退了,倒是让孩子们笑话了。” 杨氏说着,只觉得头晕的厉害,迷迷糊糊靠在了颜承荀的身上。 颜承荀伸手,将杨氏揽在了怀中。 他的妻子,也曾鲜衣怒马,豪气万丈,为了他,收尽锋芒,甘心为一家主母,规行矩步,甚至连以前爱喝的酒都戒了,才两杯就醉成了这样。 颜承荀想着,心中越发柔情似水,轻拢着杨氏,用外袍轻轻将她裹住,唯恐夜风寒凉伤了酒醉的她。 颜卿霜在一旁,看着父母恩爱的模样,笑得开怀。 这一世到如今,至少护住了母亲,至少一再地在母亲脸上看到了这般真挚的笑意,这样的笑意,颜卿霜有些记不清了,但是恍惚间觉得上一世,母亲每次的笑都那般勉强,竟未见过几次这般真挚的笑意。 颜卿霜感念父亲对母亲的深厚爱意,笑着看向颜书畴,却见颜书畴微微蹙着眉,正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酒,好似心思全然不在这里,双眸不由得微微眯起。 不过今日开心,她也贪嘴喝了两杯,她一贯不胜酒力,也不知自己此刻是否看错了,但是总觉得颜书畴好似藏着什么深沉的心思。 是什么样的心思,当着至亲的人都不能说? 酒席散罢,颜卿霜被鸢落扶着回了居竹苑,可是走到一半终究不放心,不由得抬头看向鸢落,“走,去文昌居。” “可是小姐,你都醉成这样了,有什么事,不如明天再说吧。”鸢落看着颜卿霜,出声道。 “我没事,我就是要趁着哥哥酒醉,去问些话,若是明天等他酒醒,怕是问不出来了。”颜卿霜说着,步履阑珊向着文昌居的方向走去。 鸢落瞧着她这番模样,快步上前,一把扶住了颜卿霜,心中却是在吐槽着,小姐你自己都醉成这副模样了,等会也不知道是谁被谁审了,啧啧,还去大少爷那自投罗网,别到时候自己把不该招的全给招了。 — 被鸢落这般扶着走到文昌居门口,颜卿霜轻轻晃了晃脑袋,看向鸢落。 “鸢落,你别晃,你这一晃,看得我头晕。”颜卿霜扶着一侧的一棵树,出声说道。 “小姐,我压根就没动,是你喝多了,我们还是先回去吧,免得你等下跟着大少爷乱说话,再把宸亲王跟你之间的事情给不打自招了。”鸢落看着颜卿霜,忧心忡忡地说道。 这宸亲王屡次夜探居竹苑,这事情若是让一本正经的大少爷给知道了,那小姐只怕是有好果子吃了。 “宸亲王?你说凤浔生啊。”颜卿霜脸颊绯红,看着鸢落,笑着出声问道,“我哥他知道啊,他知道的。” “啊?”这下鸢落是真的受到惊吓了,“大少爷他知道,但是没有阻拦?” “阻拦?没有啊。”颜卿霜看着鸢落,笑得越发开心了,“就是在这文昌居,凤浔生亲口跟他说的,就在这……” 鸢落看着颜卿霜这个样子,微微扶额,她此刻近乎可以肯定,颜卿霜就是喝多了,绝对的是喝多了的臆想。 “小姐,就当鸢落求你了,我们赶紧回去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明天再说。” 鸢落说着,拽着颜卿霜就想走。 “哥,开门。” 颜卿霜说话间,一脚踹在文昌居的门上,门内的丫鬟急忙迎了出来,恭声道,“三姑娘。” “何人在门口喧哗?”颜书畴的声音自院内传出。 鸢落心中一凉,完了,这把是想走也走不掉了。 “回少爷,是三姑娘。”丫鬟急忙回道。 “霜儿?”颜书畴惊诧起身,快步走了出来。 “哥,”颜卿霜瞧见颜书畴,往前一步,差点摔倒在地。 颜书畴急忙扶住了她,“酒量这么差,喝多了还出来乱晃,赶紧回去。” 颜书畴说着看向鸢落,“扶她回去,看住她,别让她喝多了发酒疯,平白挨顿罚。” “是。”鸢落急忙应声,上前扶住颜卿霜。 “哥,我没醉,我就是有些站不住脚,你扶我进去,我有话要问你。”颜卿霜看着颜书畴,说的一本正经,说完也不管颜书畴允不允,自己就向着院中走去了。 颜书畴叹了口气,只能跟着走了进去。 院落石凳上,颜卿霜跌坐在上面,然后指着身侧的另一张凳子,“哥,你坐。” 颜书畴蹙眉坐了过去。 她此刻喝多了,与她讲道理是断然无用的了,只能这般先顺着了。 “你们都该干嘛干嘛去,别在这碍着我们兄妹说话,快些,都走远点。”颜卿霜看着这一屋子的丫鬟小厮,挥着葱白的小手,驱赶着。 “都下去吧。” “是。” 颜书畴开口了,一屋子的丫鬟小厮都乖顺地退了出去,鸢落也跟着退了开去。 “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瞒着爹娘?”所有人都走开了,此间只剩下他们兄妹俩,颜卿霜才努力瞪大了眼睛,正色看向颜书畴问道。 “你喝多了。”颜书畴神色间波澜不起,出声道。 “哥,我们自幼感情就比一般兄妹要好,我知你,方才娘亲喝多了,窝在爹爹怀里,若是换了以往,你早就与我一同起哄了,可是方才,你不见半点喜意,却还猛地灌着酒,我是喝多了,可是我还没有醉的离谱,我都看到了……” 颜卿霜说话间,轻轻拽住颜书畴的袍子,“我们兄妹,我可以为你生,为你死,我可以把凤浔生的秘密合盘相告,我只希望哥哥对我,也不要有任何秘密,我不是介意你有秘密,只是一个人想一件事情,容易误入穷巷,但是若是你说出来,旁观者清,也许这个事情,根本就不是不解之局,哥,霜儿决不能让你有事……” 颜卿霜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只是方才看着颜书畴那般灌酒,心中却不由得想起上一世的种种,上一世痛失过哥哥一次了,这一世,无论是何种原因,她都不允许任何人用任何方式从自己身边再把哥哥夺走。 所以哪怕是一点微小的细枝末节,颜卿霜都在意万分。 说什么是趁着颜书畴醉酒来问,其实说到底不过是趁着自己酒醉来掩藏心底那份深沉的痛意,若不是趁着酒醉,自己无端说出这番话来,自己这个哥哥,又该多疑了吧。 颜书畴看着颜卿霜,看着她因为醉酒而微红的眼,认真地瞧着自己,心下到底不忍。 她的那番话,让颜书畴心中动容,自己自小疼爱这个妹妹,亦是可以为她生为她死,所以他明白颜卿霜的这一份担忧。 若是自己看出了颜卿霜满腹心思却又瞒着自己,也该会担忧万分的吧。 “霜儿,哥哥真的没有什么事情瞒着你和爹娘,真的,哥哥不会有事的,现在你听话,你喝多了,快些回去歇着吧。”颜书畴看着颜卿霜,轻声哄着。 “哥哥不许骗我。”颜卿霜还有些不依不饶,拽着颜书畴的袖子,醉态萌生。 “傻丫头。”颜书畴说话间,唤了鸢落过来。 鸢落急忙从颜书畴手中接过了颜卿霜,七弦也急忙上前帮忙,两人一起扶着颜卿霜向着居竹苑走去。 “七弦。”出了文昌居有一段距离,颜卿霜突然出声。 “奴婢在。” “你在哥哥身边伺候不少时间了吧。” “是,十多年了,自奴婢被卖入侯府,自小便跟在大少爷身畔。” “那你可知,哥哥近些日子,可有喜欢上一个女子,话语中,平时行为中,可有透露出分毫?”颜卿霜侧头看向七弦,认真问道。 她明明喝醉了酒,醉意朦胧,可是七弦对上她的双眸却依旧觉得犀利无比,看得她心神一颤,无法将她这番话当作醉话。 “回姑娘,少爷这段时间与平常无异,奴婢没瞧出什么异样。” “你不必如此紧张,我也就是随口问问,”颜卿霜说话间,一脸笑意,伸手一把捏住了七弦的脸颊,“你说你跟了哥哥这许久了,有没有动过心思?” 颜卿霜说着,嘻嘻笑开,一副顽皮孩子的模样。 但是她这一番看似嬉笑的话听到七弦的耳中缺如惊雷一般乍响,惊得七弦急急地在颜卿霜的面前跪了下来。 “三姑娘,奴婢不敢,奴婢只想尽心尽力伺候大少爷,绝不敢有非分之想,奴婢知晓自己的身份。”七弦说着,紧紧伏在地上,显然是被颜卿霜的话给惊着了。 “我与你玩笑呢,你看你,吓成这样,”颜卿霜说着,弯腰想去扶她,但是喝多了,重心不稳,身子一歪竟是差点摔倒,好在被鸢落及时扶住了。 “七弦,我家小姐是真的喝多了,她此刻说的话都当不得真的,你也没在意了,快些来搭把手,将她扶回去吧。”鸢落急忙出声道。 “是,是。”七弦这才急忙站起身,扶着颜卿霜快步向着居竹苑走去。 扶着颜卿霜,一路上一颗心都难以安定。 她确实醉的很厉害,可是不知为何,七弦却觉得她那番话不是简单的醉话,听得她心有余悸。 — 居竹苑,鸢落扶着颜卿霜进了寝室,打了热水过来给她擦洗。 “小姐,我说你酒量不行,以后能不能就别喝这么多了,你这喝醉酒以后当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鸢落一边擦着,一边吐槽道。 颜卿霜微微睁开眸子看向她,“数落我?” “不敢。”鸢落继续擦着。 颜卿霜此刻一身亵衣,因着鸢落擦拭的动作,衣衫微微有些不整,凤浔生到了有一会了,只是见着她这般模样,没有上前,站在屋子阴暗处远远看着。 “还说不敢?”颜卿霜突然侧身看向鸢落,两只手捏住鸢落两边脸颊,“我对你太好了是吧小丫头,如今趁着我酒醉就敢骂我?” “小姐,你放开,捏得我疼……”两边脸颊被捏着,鸢落此刻说话的模样格外好笑。 颜卿霜看着她这般模样,没忍住,笑出了声,“不疼我捏你作甚?” “小姐,我这般忠心伺候,你喝醉了竟还戏耍于我,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不会啊。”颜卿霜笑着,依旧紧捏着鸢落,不曾放手。 她脸颊绯红,一身亵衣,墨发飘散,此刻一脸狡黠的笑意,看着阴影中的人双眸猛地紧缩,她这副样子,断然不能让第二个男子看到,不然他一定会疯。 鸢落伸手打掉了颜卿霜的手,“小姐,你乖些躺着,我去给你煮醒酒汤去。” “你打我……”颜卿霜无辜地说着,但是还是乖乖躺了回去,脑袋眩晕得厉害。 鸢落端着水盆,快步走了出去。 凤浔生这才从阴影处走了出来,一步步走到颜卿霜身侧。 “不是去煮醒酒汤了,还有话没说完吗?”颜卿霜说话间,猛地坐起身,“死丫头,让你打我。” 颜卿霜说话间,一把扯开凤浔生的衣袍。 她以前一贯是这般逗弄鸢落的,横竖她脸皮厚,每次用这一招,鸢落都会哀嚎着求饶。 墨色衣袍的外襟被她扯开,凤浔生低头看了一眼,没有动作。 颜卿霜双手还攥着他的衣袍,抬头对上他双眸的一瞬间,脸颊更红了几分,急忙松手,揉了揉眼睛,“王爷?” 颜卿霜看清了凤浔生的那一刻,急忙动手将衣袍给他理好。 她白嫩却灼热的双手在胸口胡乱动着,根本就整不好这反复的衣装,却一点点撩起了凤浔生的心火。 “别动了。”凤浔生压低声音,出声道。 颜卿霜动作一顿,“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凤浔生微微俯身,凑到她耳旁,“你若是故意的,还能这般安然坐着?” 颜卿霜大脑一空,醉酒让她的反应变得迟缓了许多,此刻只是愣愣的看着凤浔生,只能木然地感觉到自己脸颊上的温度一点一点攀升。 “怎么喝这么多?”凤浔生看着她,轻声问道。 “哥哥回来,我开心。”颜卿霜看着凤浔生,灿烂一笑。 这一笑,周遭一切顿时黯然失色,凤浔生看着她,竟没忍住,跟着她一起勾唇笑起,“还真是个傻丫头。” 颜卿霜看着凤浔生,突然伸手,抚向他胸口,抚过胸膛。 凤浔生才压下去的感觉瞬间翻涌,“霜儿……” 声音低哑难耐。 “痛吗?”颜卿霜仿若未闻,抬头对上他的眸子,眼中满是心疼。 “什么?”凤浔生神思晃动得厉害,看着颜卿霜,出声问道。 “这一身的伤,每一道都很痛吧。”颜卿霜隔着衣料,轻轻地抚过,出声问道。 “习惯了。”凤浔生伸手攥住了她的手,回道。 异样的感觉袭上胸腔,凤浔生轻声回道。 “日后,能多珍重自己吗?”颜卿霜双眸似水,“就当是为了我。” 凤浔生心口微微一颤,捏住她的下颚,对上她剔透的水眸,“为了你?” “是,可以吗?别让自己再伤痕累累了。” 凤浔生盯着她看了许久许久,最后还是认真应了一声,“好。” 颜卿霜得了满意的回答,笑着伸手抚上他的脸颊,“还好……” 凤浔生伸手扣住她的手,让她炽热纤细的手紧贴着他的脸颊。 “还好这么英俊的脸庞上没有伤痕累累。”颜卿霜说着,看着凤浔生,痴痴地笑着。 凤浔生心口一紧,“若是伤了呢,霜儿可是要嫌弃了。” 颜卿霜醉的迷糊,靠在他胸口,“难说……” 凤浔生眸间翻涌,紧紧拥她在怀中,“看来为了你,我也得好好护着这张脸。” 凤浔生说着,低头看着她,颜卿霜此刻已经趴在他胸口睡熟了。 “看够了吗?” 凤浔生见她睡熟了,这才侧头看向身后,出声问道。 门口处,浅刃冷眼看了一眼鸢落,“说你呢。” 鸢落横了他一眼,“王爷,这是醒酒汤。” “搁那吧。” “是。”鸢落急忙放下醒酒汤,乖乖地退了出去。 “你也出去。” “是。”浅刃应着,关上门扉,守到了外间。 135 战神是个醋坛子 凤浔生目光难得柔情万分,看着她,轻轻将她放到床榻之上,看着她一身亵衣的模样,心思晃动,一把抓过锦被,将她裹了个严实。 后背靠上软实的床榻,颜卿霜立刻翻了个身,蜷作一团,安然睡去。 凤浔生看着她那副模样,眼光越发柔和,轻靠在一旁,守着她,不舍离去。 — 文昌居。 七弦回到院中的时候,颜书畴正在月下舞剑。 行军打仗,有时候总要与将士们一起饮酒,所以颜书畴酒量一向不错,晚间那几杯酒对他来说,如饮水一般,若不是心绪不宁喝得急了些,甚至都无人能看出他此刻饮了酒。 剑随意动,颜书畴身形洒脱,如月下起舞一般,七弦看着,一时有些看痴了。 她自幼便跟着颜书畴了,那会颜书畴也还是个孩童,可是那时候的颜书畴便已经满嘴的礼义廉耻了,是啊,她家少爷一贯都是这样的,清心寡欲,一直到如今,也不曾见他有喜欢过哪家姑娘,唯独对她这个贴身跟着的侍婢,信任有加。 其实颜卿霜问的对,她哪里会没有这般心思,任何一个侍婢,在颜书畴身边待久了,都会起敬仰之心,都会起那不该有的心思的吧。 只是她自知这心思断然是不该有的,也断然是不能放到明面上来的,所以只是深压在心底,这般守着他,便已足矣。 只是,以前颜书畴没有喜欢的女子,所以即便知道他日后定会成婚,他们这个院子早晚会有主母,但是只要少爷对主母没有情意,她自然也不会太过难受,她还是可以安心侍奉一旁,侍奉一辈子。 可是前几日,她在整理少爷的书案时,却看到了地上散落的一张画纸,虽然撕碎了,但是还是看的出来画的是一个绿衫女子。 他怎么可能会去画一个女子,七弦不住地安慰自己,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可是却又如何骗得过自己的心。 少爷动心了,虽不知那女子是何人,但是七弦知道,定是如此,而她自以为靠的少爷这般近,知晓少爷的一切,却根本不知道他的心,半点都不知。 而这一切,她甚至无人可说,这一切的苦水,她只能默默地咽下肚,在少爷面前,还是只能如往昔一般,不能有任何异常。 少爷心思敏锐,自己若有异常,他定能发现。 只是这些日子,她装的好生辛苦,尤其是只有他们二人独处书房之时,他安静习字,她一旁磨墨,那种场景,总让她生出不该有的妄念来,她甚至想过,哪怕少爷对自己有一丝情意,将自己收作通房,她都会甘之如饴。 可是没有,少爷好似对她就一如对知书一般,亲厚有加,却没有半点儿女私情。 亲厚,无非是因为她与知书都是自幼便跟着他的,除此之外,别无其他了。 自己如今已经十六了,与知书谈笑间,知书甚至说了少爷要与她说一门妥帖的亲事。 七弦想着这点点滴滴,一颗心揪成一团。 她从未想过要嫁人,除非这个人是少爷。 “你傻站着干什么?看愣了?” 知书的声音传来,七弦急忙收回思绪,装作寻常道,“少爷舞剑的样子确实让人移不开眼。” “我看你是少女怀春了吧,少爷如今玉树临风,翩翩公子,你日日与他这般亲近,是不是生了不该有的心思了?”知书与七弦是一起长大的,平日里互相取笑也是经常有的,所以知书这会说着,也没觉着有何不妥。 “这般话语你都敢说,你……”七弦气急了,愣了半晌没说出话来,眼眶含泪,跑了开去。 知书顿时傻了,他怎么了,就把她气哭了?以前不是一直都这般开玩笑的? 知书想着,突然双眉猛地蹙起,这个死丫头,该不会真的…… 看来这些日子,自己该盯紧些她了,看她这般样子,别生出事端来。 知书正想着,冷不丁看到身侧一个人影,下意识转身,却看到颜承荀站在了那里。 “侯……”知书急忙行礼,却被颜承荀抬手制止了。 “你下去吧,都别通传,别打扰他。”颜承荀看着知书出声道。 “是。”知书应着,退了下去。 颜承荀这才走到石凳处坐下,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舞剑。 颜书畴,如今才十七岁,可是身上的荣誉却已不少了,已经超越了他年少之时了,确实是侯府荣耀,可是他性子执拗,又惯会压抑自己,方才他喝酒喝得那般猛,连颜卿霜都瞧出不对劲来了,他又如何能瞧不出。 这侯府里面,自己一双儿女的许多事情,他都知晓,只是有些想管,有些不想管罢了。 颜书畴舞罢收剑,一抬头就看到颜承荀正坐在那里,浅笑着看着自己,不由得快步上前,“爹,您怎么来了?” “坐。”颜承荀看了颜书畴一眼,满是慈爱地说道。 颜书畴便应声落座。 “方才晚间,你娘喝醉了,惹你们笑话了。”颜承荀看着颜书畴,笑着说道,“她为了我,为了这个家付出良多,我欠她太多了,若是她年少时不曾与我,我不曾央着你祖父上门求娶,她如今是不是还是那个意气奋发的她,是不是就不会嫁入侯府,跟着我受这许多苦?” 颜承荀说着,看向颜书畴,“年少轻狂,以为相爱便该相守,如今回首才知道当时的想法多么可笑,若是都护不好她,就不该去招惹她,不该拉着她陪着自己一起共涉险途。” 颜书畴一开始只是默默地听着,可是听着听着,便觉得颜承荀这番话好似意有所指,不由得抬眸看向了颜承荀。 “可是娘如今很开心,能嫁给自己所爱之人,您又怎知她不愿意承受这些呢?若是当初您放手,却又如何能知晓她过得定会比现在好呢,若是她所嫁非人,您不是连护着她的理由都没有了?” 颜书畴看着颜承荀,出声问道。 “所以,你这是心意已决?”颜承荀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看着颜书畴,声音中满是严肃。 “爹,您此话何意?”颜书畴一惊,明明知道颜承荀是在探问着什么,可是在他说出那番理论的时候,还是下意识地出声反驳。 “何意?你那般猛灌杯中酒,连你妹妹都看出端倪来了,你觉得爹就看不出来?”颜承荀说着,眸中的神色认真了几分,“若是换做是旁人,哪怕身份卑微些,只要还能说得过去,我都随你,可是她不行,你们不可能,你难道会不明白?” 颜承荀看着颜书畴,眼中再无半点笑意,严厉如斯。 颜书畴下意识地站起身了,“爹,书畴当真不知您何意,书畴心中并无牵挂,婚娶也自由父亲做主。” “当真?”颜承荀见他不肯承认,不由得抬高音调问道,“若是当真如此,我明日便去与你议亲。” “何故突然议亲。” “你如今隆恩正盛,是议亲的好时机,先定下婚事,等你弱冠,便迎娶进门,有何不妥?” “爹!” “此事就这么定了。”颜承荀说话间,站起身,甩袖便准备往外走去。 “爹,你明知,又何苦这般为难我?”颜书畴攥着双拳,看着颜承荀,出声道。 “不是我要为难你,是你自己要与自己为难,西戎公主,你娶得?侯府娶得?你若不断了这个心思,早晚替侯府招来祸患,届时不止是你,整个侯府都会因你倾覆,你当真看得下去?” 颜承荀说着,转身看向颜书畴,眸光灼灼。 “爹,你养我至今,难道还不知我?我绝不会做出这等事情来,绝不会让侯府沦为鱼肉。” 颜承荀听他这般说,重重叹了口气,也不再那般咄咄逼人,“情会乱人心智,你如今可以这般说,待她成婚之日呢,若是她嫁于凤启某位皇子,你该当如何,若是她婚嫁之后与夫君不睦,你该当如何,你真的能守住你那颗心吗?” “若是她婚嫁,那她便与我再无关系,日子好坏,皆是她的事,我不会插手。” “希望你说到做到。”颜承荀说完,轻叹了一声,“身上都是汗,进去换身衣服歇下吧,别染了风寒。” 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 颜书畴看着颜承荀的背影,无力感深深袭上心头。 他知道的,他都知道的,所以他才在隐忍,努力隐忍。 颜书畴想着,靠着身后的树,缓缓地坐了下来。 暗处,七弦紧紧攥紧了拳。 少爷果然动心了,西戎公主,他竟喜欢番邦女子,这还是她心心念念的那个少爷吗?他怎么喜欢传闻中放荡无耻的番邦女子?! — 居竹苑。 颜卿霜卷着衾被,沉沦梦境,分不清现实真假,一切好似都回到了她跪在风雪中的那一日,苦苦哀求,可是他却不愿意见自己一面,不愿意听自己的求情之言。 她跪在那里,见着朝臣进出,也见着了荨夫人。 她那会就好似垂死的人一般,哪怕知道那根荆条不但救不起她,而且遍布倒刺,只会将她伤得更重,可是她却依旧一把,抱住了荨夫人的腿。 “母后,求您,求您救救他们,他们真的没有通敌叛国,真的没有,他们一生都在为了凤启搏杀,手上染了无数西戎将士的血,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与西戎沆瀣一气,母后,求您……” 话未说完,就被荨夫人一脚踢开,重重摔落在雪地之中。 荨夫人缓缓蹲下身子,看向狼狈不堪的颜卿霜,“你知道哀家最厌恶你什么吗?” 颜卿霜满眼绝望,看着她,不发一言。 荨夫人嘴角勾起一丝狠厉的笑容,“哀家最厌恶的就是你总是这副样子,勾得皇上神魂颠倒,哀家曾说过,你终究是颜府女儿,要治罪,你,自该一起下狱,可是皇帝就是不同意,还纵容你跪在这里,授人以柄,是你,让他变得不够狠辣,一个有了妇人之仁的君王,如何治天下?” 荨夫人说着,冷冷起身,“宽恕他们,是绝无可能了,若是你想,到时候哀家倒是可以允你去亲自收尸。” 荨夫人说话间,走进了内殿。 风雪中,只有颜卿霜依旧跪着。 漫天的风雪,期期艾艾,似无尽一般。 华京的冬天,许久没有这么冷了…… 锦被中,颜卿霜缩成一团,冷得浑身发抖。 “为什么要这般待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的呓语声轻轻传来,带着呜咽哽咽。 凤浔生急忙伸手,一把将她拢入怀中。 她表情痛苦,脸色惨白,整个身子抖如筛糠。 凤浔生从未见过她这般样子,这到底是梦到了什么,竟吓成这样? “霜儿,你醒醒。”凤浔生抱着她,出声唤道。 “凤启延,我恨你……” 她的呓语声从嘴角溢出,凤浔生的动作顿时顿住。 凤启延…… 浑身的血液好似骤然凉透一般。 所以,所有的传言都是真的,她与凤启延曾经两情相悦,却不知里面生了什么变故,她断了与凤启延所有的情意。 当真是凤启延做了对不住她的事吗?若非如此,她是不是就…… 凤浔生想着,眼中火焰燃动,突然一把扣住她,覆身压下,狠狠吻上她的唇。 噩梦骤醒,颜卿霜茫然不知自己身处何方,亦不知身上何人,只是下意识地拼命挣扎,却被他狠狠扣住双手,加深了这个吻。 颜卿霜茫然无助,眼泪自眼角溢出,凤浔生才停下了动作,伸手轻轻抚掉了她眼角的泪。 颜卿霜这才缓缓清醒过来,愣愣地看着凤浔生,“你发什么神经?” 凤浔生伸手,一把将她从床榻上拉起,让她坐在自己身上,囚着她。 “心里还有凤启延?”他紧盯着她,出声问道。 “没有。” “那为何梦中唤他?”凤浔生低头看着她,言语之间满是不容商量的语气。 “我没有。”颜卿霜看着凤浔生,死不承认。 上一世的种种若是说与他听,只怕他要疯。 “本王听到了。”凤浔生哪里肯就这么放过她,依旧紧盯着她,不让她避开这一话题。 “王爷听错了。”颜卿霜赖皮劲上来了,开始睁眼说瞎话。 “颜卿霜,你若心中有他……” “如何?”颜卿霜紧盯着他,出声问道,难得有一丝紧张的感觉,怕他说出什么狠话来。 “那我便囚了你在身边一辈子,”凤浔生看着颜卿霜,直言道,“你既招惹了我,这一辈子,都休想再喜欢上别人。” “王爷身上杀戮气息太重,”颜卿霜浅浅抬眸看着他,“霜儿明明从你眼中看到了杀气,王爷是想杀了他,还是杀了霜儿?” “颜卿霜!”凤浔生生平第一次被一个人气得筋骨颤抖,却偏偏又拿她没有办法。 “吼我?” “……” “王爷,你如今便吼我了,日后若是嫁你,你还不得日日吼我?” 颜卿霜说着,轻轻推着凤浔生,想要挣开他的束缚。 凤浔生听着她的话,脸上起了一丝笑意,“日日吼你?” “……”颜卿霜撇过脸,佯装生气。 凤浔生低眸凑近她,“我更想日日……” 颜卿霜一把捂住了他的唇,“凤浔生,你下流。” 凤浔生伸手,将她扣在唇瓣的手拽下,攥在手心,“我不想去猜你跟他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只想你余生是真心实意跟着我,是开开心心跟着我。” “王爷,我当真是真心实意跟着你,疑心伤人。”颜卿霜看着凤浔生,认真说道。 凤浔生心口一动。 疑心伤人。 是啊,若非真心,她怎会伤到。 凤浔生收紧双手,柔声道,“是我不好,我本不疑你,我只是,吃醋……” 颜卿霜靠在他怀中,低低地笑开了声,“没成想大名鼎鼎的宸亲王,凤启的战神,竟还是个醋坛子……” 颜卿霜说着,越发觉得好笑,笑得花枝乱颤,直到满腔笑意被一吻封唇…… 136 惊艳登场 翌日,清早。 颜卿霜昏沉醒来,只觉得头闷闷地痛着,恍惚想起昨夜的事,与凤浔生之间的纠缠和那个梦交叠错杂地缠在一起,让颜卿霜甚至都有些记不清昨夜凤浔生到底是否来了,还是这一切都是醉酒后的一场梦。 “小姐,快把这汤药喝了,喝醉了酒,这会头疼难耐了吧。”鸢落端了一碗汤药,递到颜卿霜面前,笑着说道,“喝吧,王爷说了,喝完可以缓解头疼。” “王爷?”颜卿霜接过药碗,“他昨夜当真来了?” “小姐你不是吧,占了人家便宜,竟还忘了?” 鸢落惊呼出声,刚说完头上就挨了颜卿霜一记暴栗,“怎么说话呢,本姑娘我身娇体弱,怎么可能欺负他,”颜卿霜说着,猛喝了一口汤药,终究有些心虚,抬眼瞧了鸢落一眼,“你瞧见什么了?” “当真要说?”鸢落脸上笑意顿显,忍不住出声问道。 “这里就你和我,有何不能说的,快些说。”颜卿霜将汤药喝完,把碗放到桌上,一本正经开始审鸢落。 “我昨夜给小姐你送醒酒汤,结果我进来的时候瞧见你靠在宸亲王怀里,将他胸口摸了个遍,还娇嗔着说什么为了我,以后别让自己浑身是伤……” 鸢落说着,下意识地抖了抖身子,“小姐,说实话,你肉麻起来真的,特别肉麻……” 鸢落说完抬头看向颜卿霜,就见颜卿霜高高扬起了拳头,“死丫头,让你胡说,我今日就灭了你的口。” 鸢落急忙逃窜,“小姐,是你让我说的,再说又不止我一人瞧见了,那浅刃也瞧见了,你要灭口先去灭他呀。” 颜卿霜哪里肯听,继续追着她要打,刚巧这会香絮走了进来,鸢落一把拉过香絮挡在了自己面前,“香絮,小姐疯了,要打杀我。” “你出来,有本事别躲在香絮身后,我们真拳实脚打上一场。” “小姐,你是侯府姑娘,我哪里敢真拳实脚打你,你这不是逼着我出来挨揍嘛,我又不傻。”鸢落说着,就是躲在香絮后面不肯出来。 香絮看着她们两个这般样子,哭笑不得,“姑娘,今日且饶过她吧,宫里来人了,说是那西戎王子一来便说想见识凤启的勇士,所以圣上让京中子弟都去作陪了,其中也不乏大家姑娘,您更是圣上钦点作陪,静和县主。” “这西戎王子够直接啊,一来就这般挑衅?”颜卿霜冷笑着应道,“既如此,便梳妆吧,是该让他们西戎宵小好好见识一下我们凤启的武士了。” 颜卿霜说话间,便在梳妆台前坐了下来。 香絮也不敢怠慢,毕竟是宫里来请的,自是快步上前,细细地给颜卿霜梳妆,还特意梳了个精致却又不累赘的百合髻,梳完发髻之后,便去柜中挑了一件白底红纹的襦裙,细细给颜卿霜换上,又取了一个木兰簪,细细地簪在发髻之间,簪好之后又取了一对白玉耳坠,给颜卿霜戴上。 这般一番装扮下来之后,香絮才满意地取了铜镜过来与颜卿霜瞧看。 颜卿霜平日里一贯是不喜簪花戴玉,可是这一次不同,既是宫中邀约,又有西戎王子公主在场,自是要注重这些礼仪的,而香絮给她选的也算是恰到好处,庄重却不显浮夸,颜卿霜瞧着没什么问题,便起身,向着前院走去。 她到前院的时候,宫里来的公公竟还候着,颜书畴也已经换好衣衫在等着了,瞧见颜卿霜过来,便一起随着公公坐进了门口的马车之中,一前一后,向着宫中而去。 颜书畴坐在马车之中,想着等下要面对的场景,双拳下意识地攥了攥,逼着自己不要多想,只管将她当作寻常女子便好。 父亲说的对,她是异国公主,这等身份,又如何嫁入侯府,他若强行要这段姻缘,或许真的会害了整个侯府,这样不管不顾的事情,又岂是他颜书畴能做的出来。 既然如此,那唯有他自己断情绝爱,时日久了,断开的地方总会结痂,总会长好的,他是这样,她应当也是。 — 马车行到宫门前停了下来,依礼,所有人都必须下马步行而至。 颜书畴和颜卿霜都从马车上下来,身畔还有许多华京城中的公子哥与贵女,都随着太监走进宫门,向着里面走去。 颜卿霜走在颜书畴身侧,抬头看了颜书畴一眼,有些情绪被她悄无声息地压下了。 公公带着一行人来到了皇宫之中的校武场,颜卿霜看了一眼,浅浅压下眸底的思绪。 上一世,初登皇后宝座的时候,她也曾来过这里,与凤启延骑射考较,那时候他也曾是欢喜的,还夸过自己马术高超,可是那日夜间,他却突然来了她的寝宫,怒斥她不知礼仪,一宫之后,一国之母,没有半点国母的样子…… 身边惊叹,诧异声传来,颜卿霜只垂着头,安静低调的像个异类。 “霜儿,在想什么?”颜书畴见她反常,忍不住关心道。 “没有啊,哥哥,等下面对西戎王子,你可千万不要手软。”颜卿霜在听到颜书畴声音的一瞬间便收拾好了情绪,抬头看向颜书畴,满脸笑意说道。 “放心。”颜书畴回了她笑容。 “各位,请随老奴过来入座。”走进校武场,那公公便看着身后众人,出声道。 “今日啊也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比试,昨儿个西戎的四王子进京朝贡,说是很想见识一下我凤启勇士的身手,所以陛下说了,今儿个只是切磋,不伤大雅,各位也不用太紧张了。” 那公公说话间,引着众人入了坐,便转身离开了。 他话虽这般说,但是大家心中都清楚,明面上切磋,这暗里却是两国之间的较量,今日若是凤启输了,那便是在西戎面前丢了颜面了。 西戎王子所带随从不过二十余人,而华京城中习武之人数众,若是在这种绝对的优势之下,还输于他,那岂不是自认凤启国力不如西戎?这在士气之上便输了。 可是…… 颜卿霜看了一眼周围坐着的公子哥,双眉微微蹙起,这里坐着的公子哥虽说都是华京名流,虽说身份尊贵,也都自幼习武,可是大多数还是养尊处优,要他们来对付西戎那些茹毛饮血的武士,是不是过于痴人说梦了些? 可是景德帝并不昏庸,相反,他一向都是精明的,不该做出这般不合理的举动来才是。 颜卿霜正想着,隔着一个武场,对面西戎四王子左玄以及第一公主左芷允便在宫女的带领之下入了坐。 左玄身边跟着的便是西戎第一勇士巴旱。 那巴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才出来就一把抄起自己的锤子,走到了武场中央,扯着嗓门道,“我家王子说了,凤启人才辈出,那边由我巴旱先来领教一下吧,你们,谁来?” 那巴旱说着,目光从在座的那些公子哥身上扫过,眼神满是戏谑。 在他眼中,凤启男人个个瘦削羸弱,简直不堪一击,所以压根就没把那些人放在心上。 而他挑衅的话语喊过之后,一时之间竟也无人出来应战,他便越发得意了。 “怎么了,这可是在你们凤启皇宫,尔等这就怕了?”巴旱说着,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连我一个粗人都怕,那你们等下要怎么对战我家王子?不过若是你们肯服一句软,那便也就罢了。” “巴旱,不得无礼。”左玄坐在席位上,听着巴旱的话,冷冷出声。 “是。”巴旱倒是很听这个左玄的话,立刻收敛了不少。 越过巴旱,颜卿霜的眼神落在了左玄身上。 不同凤启与明黄为尊,西戎与墨紫为尊,所以此刻左玄一身墨紫色衣袍,束发于顶,面目白皙,五官轮廓深邃分明,身形颀长,倒是与巴旱那般粗壮的模样大为不同,若不是所站立场不同,倒也确实可以赞一声少年倜傥。 许是感觉到了颜卿霜的目光,左玄的目光也投了过来,竟是对着颜卿霜嘴角含笑,算作打了个招呼。 颜卿霜心口一惊,隔了这么远的距离,自己自以为不着痕迹地打量他竟能发现,看来此人武功绝不低,那等下比武…… 颜卿霜想着,默默地收回了目光。 而那边,左玄看向身侧的随从,“对面那个穿白色红纹的女子是何人?” 方才对上她的眼神,他明显感觉到了几分凌厉,可是顷刻之间却又好似消散不见了,只看到一个女子偷看时被逮住的仓皇与惊慌。 所以到底是自己看错了,还是她太会掩藏? “回王子,那位便是静和县主。” “颜卿霜。”左玄嘴角的笑意深了些,“解了疫症之困的那个?” “正是。”那随从急忙道。 左玄的目光不由得再次投向颜卿霜,若是她,那便不奇怪了,一个敢以身犯险去到别庄救助百姓,还把姑姑苦心安插在庄园内引发骚乱的人轻易拔除,是该有些本事的。 感觉到左玄毫不避讳的眼神,颜卿霜双眸微微蹙起,这西戎王子也未免太过于小气了,不过是瞧他一眼,至于盯着不放了? 但是很快,颜卿霜的神思就从左玄身上被移开了,因为凤启这边,终于有人上场了,而这人不是旁人,正是她的表兄,杨世萧。 杨世萧一身藏青色衣袍,手执一柄长剑,翻身上台,墨发衣袍随着裂缝飘扬,洒脱俊逸如谪仙下凡。 巴旱看了杨世萧一眼,便轻嗤出声,“你这细胳膊细腿的,当真要打?我怕我这一锤子下去,把你砸坏了,毁了两国的和睦关系啊,给你个机会,自己走下去吧。” 杨世萧听着他这般讽刺的话语,也不恼,“武场较量,生死不论,我凤启胸怀天下,自不会因此而坏了两国邦交,不过在下确实不才,凤启武将轻易不显身手,对付阁下这样的,也只有在下这般不才之士,才愿意出手了。” 杨世萧说话间,身子站得笔直,不卑不亢,神色间不见丝毫惧意,亦不见半分张狂,可是出口的话语却差点把巴旱气到吐血。 “你的意思是我还不配跟你们凤启的勇士打上一场?老子可是西戎第一勇士,好好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了,等下若是老子一锤子下去,你缺胳膊断腿的,可别哭。” “凤启男儿,从来只流血,不流泪。”杨世萧看着巴旱,回道。 “好,说得好。”杨世萧这话一出,四下顿时掌声四起。 巴旱双眼之中凶光毕露,高高举起锤子,“既然如此,那你爷爷我就不客气了。” 说话间,锤子径直向杨世萧的身上砸去。 颜卿霜看着杨世萧,双手不由得一把揪住了衣衫。 杨世萧武功不弱,这个她是知道的,可是看着巴旱那股凶悍的样子,她却还是有些担心。 毕竟是西戎第一勇士,万一表哥真的打不过他可怎么办?他如今是杨家的独苗了,若是出了事,只怕母亲过不去这个坎。 颜卿霜想着,心中越发担心,紧攥的双拳无端泄露了她的情绪。 “县主这是在担心吗?” 身畔,一个轻柔的女声传来,颜卿霜顿时看了过去。 看着有些面生,好似是定国公府里的姑娘。 “其实县主不用如此担心的,杨公子武艺超群,对付一个区区莽汉,根本不在话下。”吴锦弦说着,见颜卿霜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不由得轻笑出声,“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吴锦弦。” “定国公府五姑娘?”颜卿霜顿时了然,这个五姑娘一向低调,与吴锦瑟张扬的性格截然相反,也正是因为她的低调,所以颜卿霜对她印象并不算深。 “正是。”吴锦弦看着倒是个洒脱的性子,笑着说道。 “你为何对我表兄这般有信心?” “杨公子出生不俗,神武将军之后,祖父又是威名赫赫的骠骑大将军,都说虎父无犬子,这是我看好他的一个原因,还有一个便是成国公府赵姑娘及笄宴上的那场比试,他明明游刃有余,却刻意藏拙,明面上看着不敌,其实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吴锦弦说话间,场上突然爆发出一片叫好之声,颜卿霜急忙将目光投向场中,不知何时,巴旱手中的锤子竟然脱手飞了出去。 吴锦弦一脸了然的笑意,“县主这是关心则乱,我旁观者清,自是看得清楚,即便是此刻,杨公子还是藏拙了,留了余地,否则此刻飞出去的便不是那锤子了,而是那莽汉的胳膊。” 颜卿霜听着吴锦弦的话,不由得转头仔细看了她一眼,眉目清秀,看着甚是喜人。 “五姑娘眼力过人,确实让人钦佩。” “说不上眼力过人,只是留意得多了,自然便……”吴锦弦说着,自觉自己说过了,脸颊泛红,及时收住了话头。 颜卿霜看了她一眼,看着她泛红的脸颊,不由得有些狐疑。 表兄与这位姑娘应该没有什么交集吧,可是为何见她这模样好似…… 场中,杨世萧收了剑,一张击在巴旱的胸口,巴旱身子踉跄了几步,杨世萧这才扬剑,剑尖直指巴旱喉间,只一寸距离便能划开他的咽喉。 巴旱顿时站在了原地,不敢再动弹。 杨世萧这才笑着收剑拱手,“承让了。” “还杵着做什么,嫌丢脸没丢够?”左玄的声音冷冷传来,巴旱只能对着杨世萧拱了拱手,转身回了席间。 “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啊,杨家有此虎子,后起有望啊。” “是啊,杨公子年纪轻轻,没想到这般轻描淡写便能让那个嚣张的西戎蛮子乖乖地滚了回去,当真是不一般……” “……” 四下,褒奖声如潮袭来,颜卿霜听着,只觉得微微有些木然。 人心冷暖,一贯如此,当初舅父战死沙场,偌大的杨家一夜之间如鸟兽散,除了母亲,这些年杨家可谓是无人问津,可是如今,众人眼瞧着表兄出了彩,想着定然会受到圣上褒奖,一个个便争先恐后地想要讨好于他,唯恐自己慢了。 吴锦弦看着杨世萧从自己面前走过,脸颊通红,急忙低垂下了头。 如今他这一场比武,看着是切磋,却是很好地打击了西戎的气势,若是能得圣上金口赞誉,重振杨家门楣,那么日后,祖父也许便不会反对得那般厉害了吧。 小女儿家的心思,她无人可说,也不敢出口,只敢这般深压在心底,这般远远地看着他。 若不是他,自己早在那一日便被毁了清白,估计也活不到此刻,他救了自己一命,却也顺手带走了她的心,让她自那一日之后魂牵梦萦,只想着什么时候他能知道自己的心意,能看自己一眼。 吴锦弦想着,突然看到那人影在自己面前停了下来,心脏顿时跳得失了分寸,匆忙抬头,却见他满是笑意地看向颜卿霜,“姑母近日可好?” “多谢表兄惦记,母亲一切都好。” 137 霜儿伤重 杨世萧与颜卿霜闲话间,许是感觉到了吴锦弦的目光,微微向着她看了过去。 吴锦弦心口一慌,急忙移开了视线。 杨世萧一愣,便也有些仓皇得移开了目光,与颜卿霜和颜书畴打了声招呼之后,便去一旁的席位落座了。 颜卿霜看着左玄,不知道他等下会派谁上场。 那个巴旱既然自称是西戎第一勇士,武力在西戎自该是属于上乘的了,但是只一轮便完败于杨世萧的剑下,这算是给了西戎狠狠一巴掌了,这种境况之下,若是他派出来的人还不如那巴旱,倒不如不用派了。 颜卿霜正想着,便见一个紧裹着墨袍的人翻身到了武场中央。 那人看上去比巴旱娇小不少,甚至比起杨世萧都要娇小不少,黑袍带着纱面,将他一张脸裹了个严实,只剩下两只眼睛还露在外面。 那人到了场中,也不说话,只是对着凤启这边微微拱手。 “难道是个哑巴?” “这身材怎么看着像个女子?” “你这一说还真是,这西戎是派不出人来了吗?竟派个女子上场?” “这可不,若是我们胜了,赢她一女子,胜之不武,若是输了,输给一个女子,这个脸,谁丢得起?” “……” 凤启这边议论纷纷,西戎那边,左玄倒是也不含糊,开口解惑了,“这是我西戎国圣女,秋泠,这次朝贡,随行勇士不多,不过秋泠武艺尚可,还望诸位不吝赐教。” 左玄这边话音刚落,颜卿霜便听着周围再次议论声四起,无非便是好男不与女斗之类的话语。 吴锦弦坐在颜卿霜身侧,微微蹙着眉看着颜卿霜,轻声道,“县主,如今这在坐的,习武的姑娘好似也就您了,这……” 颜卿霜微微拧眉,知道吴锦弦所言非虚,也终于明白景德帝为什么要钦点自己过来了。 “我们王子知道,你们凤启女子娇柔,平日里就躲在闺房里绣绣花,自是不懂武艺的,但是我们圣女武艺绝不在我之下,所以你们尽管派了男子出来,输给我们圣女,不丢人。”巴旱此刻站在左玄身边,对着这边大声喊道。 左玄抬眸看了他一眼,他便不情不愿地噤了声,压低声音道,“王子,他们凤启人太她娘的会装了,打就打,不打就拉到,墨迹半天,我这不是忍不住嘛。” “成王败寇,你都输了第一场了,还敢叫嚣?” “哼,我只是一时不查,轻敌了。”巴旱显然对于自己竟然输给了杨世萧而耿耿于怀。 “战场上若是轻敌,你这条命便没了,还能站着说话?” 这下巴旱便真的闭了嘴,不说话。 而凤启这边,颜卿霜能感觉到,周围的目光逐渐汇聚到了她的身上。 人群中,颜卿霜看到了凤允祥,他正拦着众人的目光,“都看什么,比试切磋本就出自自愿,哪有你们这班逼迫县主的?” 颜卿霜越过凤允祥,看到他一身银色袍子,魏然坐在原地,好似这边的纷扰,这边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一般。 没敢将目光停留太久,颜卿霜站起身,脚尖轻踮,飞身而上。 白色的襦裙随风而动,上面红色的流纹好似流动一般,衬得她整个人流光溢彩,如此飞向武场中央,恍惚好似飞仙一般。 凤浔生微微垂眸,不去看她,这种时候,周围眼睛太多,他的每一丝反常都会落入那人眼中,所以他必须克制,压抑,不能表现出来。 左玄见着颜卿霜上场了,眼中滑过一丝狠厉。 姑母没有做成的事情,那便由他来做吧。 这个颜卿霜一再地坏了姑母的计划,定然是不能留了,不过此刻,她既然敢这般近距离地对上秋泠,那今日,便是她的死期了。 秋泠是西戎的圣女不假,武艺也不差,可是更厉害的是她一手蛊毒,早已出神入化,顷刻间便能以蛊制人,让颜卿霜心甘情愿,在众人面前,自刎。 左玄想着,目光再次投向武场中央。 颜卿霜右手软剑在手,身形洒逸,五官精致如画,浑身散发出来的气息却是不羁的,倒是,不可多得。 左玄微微叹了口气,如此女子,只可惜生在凤启,还多次坏他们大计,否则他还当真有些舍不得她就这般死了。 颜卿霜与秋泠见过礼之后,秋泠手中银鞭一闪,率先向着颜卿霜袭来,鞭风阵阵,犀利狠辣无比,这一鞭子若是落在身上,定然削肉见骨。 席位上,凤允祥坐不住了,双拳紧攥,猛地起身,走到颜书畴身侧,“你为何不拦着她?她武艺本就平平,对方又是西戎圣女,若是有个好歹怎么办?” 颜书畴心中也担忧,听着凤允祥的质问,只轻轻叹了口气,“如何拦得住?众望所归,她那性子,宁可伤痕累累,也断然不会当缩头乌龟。” “这又如何能算是缩头乌龟?杀敌护家本就是男儿职责,如今该是我们护着她,而不是一起推她出去。”凤允祥越说越气,说话间目光扫过这一众的权贵子弟。 方才若不是他们一个个都盯着颜卿霜看着,又岂会逼得她不得不去应战。 “好了,”颜书畴喝止了他,“你何苦一再犯众怒,上一次在康亲王的庄园,你得罪的人还少吗?身为郡王世子,这般不管不顾,是置整个郡王府于不顾了?犯了众怒,有几个下场是好的?” 凤允祥瞧着颜书畴是当真动怒了,只能憋着一肚子火,坐在他身边,“大不了我就不做这郡王世子了,不连累郡王府,我就想护着她,见不得她这般受欺负。” “你若是当真这般想的,那我断然不会让霜儿嫁你,你这般性子,早晚会毁了自己,毁了她。”颜书畴看着凤允祥,冷声道。 凤允祥语塞,瞬间又黯然,“她本就不会嫁于我。” 颜书畴没有再理会他,而是将目光看向场中。 颜卿霜的软剑被银鞭缠上,秋泠的鞭子甩得颇为狠辣,颜卿霜奋力挣开,却不防她又一鞭过来,狠狠甩在她的右手上。 殷红的鲜血立刻染红了半边胳膊处的白色衣袍。 那银鞭上有倒刺,秋泠收回银鞭的时候,颜卿霜能感觉右胳膊皮开肉绽,剧烈的疼痛袭来,痛得她眼前一阵模糊,冷汗涔涔,却还是死死握住了手中的软剑。 这种事情,若是剑丢了,便已见输赢了,但是只要剑还在手,便还可一战。 颜卿霜支撑着站在原地,缓缓举起手中的剑。 看来凤浔生说的是,自己这防身的武术差了些,是该找机会跟他好好学一学了。 颜卿霜想着,一把扯紧右手处的袍子,看向秋泠,眼中丝毫不见惧意。 “若是我没记错,秋泠的银鞭,是有倒刺的。”左芷允坐在左玄身侧,不轻不重地问道。 “是。” “这般倒拉回去,她竟还能撑住。”左芷允微微有些心惊。 “她若这么容易就败了,那便没意思了,她可是凤启王亲封的静和县主,定北侯府五姑娘。”最后几个字,左玄故意咬字很重,看向左芷允。 左芷允戴着面纱,看不清此刻表情,但是她确实在听到定北侯府几个字的时候白了脸色。 所以,这便是他的妹妹吗?果然与他一般,都不同凡响。 这次比武,从一开始,左芷允都忍着没有瞧颜书畴一眼,可是此刻,到底还是忍不住,看了过去。 只一眼,便彻底沉沦,左芷允紧咬唇瓣,逼着自己将目光投回场内。 伤了右臂,就在众人以为她只能苟延残喘的时候,她却突然换了方才只重防守的方式,软剑如蛇一般灵窍穿梭,直向秋泠的面门而去。 秋泠拼命挥舞银鞭抵挡,但是软剑还是勾开了她的面纱,她一直用黑纱蒙面的脸顿时暴露在了众人面前。 颜卿霜倒是没想到,她竟会是长成这个样子,半边脸上黑斑密布,看着颇有些骇人,而另半张脸却又是寻常女子的模样,左右两边,判若两人。 秋泠一时慌了章法,急急地想要重新掩上面纱,左臂处便生生挨了颜卿霜一剑。 秋泠急忙想要舞起银鞭,右手处却被颜卿霜用软件裹住,狠狠一拽,那银鞭竟脱手而出。 “就是现在,你还在等什么?”左玄的声音透过气压,直直传入秋泠的耳中。 秋泠皱眉,没有再去抢夺那银鞭,而是右手按住左手袖口,一只蛊虫便从袖口处飞出。 居然来阴的,颜卿霜想要闪身避开,但是眼看着那蛊虫速度极快,已经避无可避。 而就在这一瞬间,颜卿霜赶紧到腰上一紧,整个人被带着移开,银袍一挥,那蛊虫随着银袍的飞扇,滚落到一旁地上。 但是那蛊虫却好似有灵性一般,一击不成,在地上挣扎了一下,竟再次飞身而起。 “剑给我。” 他低沉的声音传来,颜卿霜才猛然回神,急忙将手中的软件递了过去。 蛊虫疾速飞来,他剑尖直刺,那蛊虫竟在他剑尖爆体而亡。 确定颜卿霜安全了之后,凤浔生这才一把丢弃了手中的剑,目光冷凝,看向秋泠,“比武场上,只为武艺切磋,你为何用蛊虫害人?” “你,你……”秋泠看着那爆体而亡的蛊虫,神色间犹如见鬼一般,但是到底是西戎圣女,片刻的惊慌过后,她便冷静了下来,“县主恕罪,我是西戎圣女,有随身携带蛊虫的习惯,方才打斗激烈,县主挑开了我衣袖上的束线,这才让蛊虫跑了出来,好在如今也无事,若是县主当真中了蛊,我也定会为县主解的。” 秋泠看着颜卿霜,一本正经说道。 计划失败,她总不能亲口承认自己就是想要害死颜卿霜吧。 原本这蛊虫入体不过顷刻之间的事情,到时候颜卿霜一死,那蛊虫便会在她体内炸裂,无迹可寻,可是竟被眼前这人给拦了下来。 “秋泠,你也太不小心了,”左玄说话间,也急忙起身,“县主,是我管教无妨,纵容下属差点上了县主,县主如若要责罚,便尽管开口,我定严惩不贷。” 左玄看着颜卿霜,拱手道。 原本风气皇宫之内,胆敢携带蛊虫,这本就是可以治死罪的,可是左玄这一番话出口,明面上好似要严惩秋泠,但是大家都知道,他这是要保她。 毕竟颜卿霜只是一个小小县主而已,也非皇族血脉,而秋泠则是西戎圣女,若是颜卿霜非要治她死罪,多少会让人觉得有些过了。 凤浔生站在那里,冷眼看着,看着她右臂上白色的锦缎被染得通红,伤口处,深可见骨,眸色不由得越加阴暗起来。 这个秋泠,非死不可。 颜卿霜听着左玄的话,没有接话,而是看向远坐在高位之上的景德帝,“一切听凭陛下做主。” 这种事情,她的性命已是小事,涉及两国邦交,她又岂敢轻言断人生死。 “比武场上有所误伤,在所难免,你们都受伤了,便都回去歇着吧。” “是。”颜卿霜应着,一步步向着席位走去。 凤浔生漠然走在她身侧,却不能伸手去扶。 颜卿霜早就猜到了景德帝会如此决断,所以倒也没有失望,帝王之术,岂会在意她一个小小侯女的感受,家国利益为先,上一世的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所以,凭什么去怪罪,至少如今的自己,还活着,不是吗? 颜卿霜甫一落座,就有御医快步走了过来,“县主,圣上派臣来给你瞧看,县主金贵,请随臣至帷幔之后。” “是,多谢圣上隆恩。”颜卿霜应话间起身,随着那御医向着帷幔之后而去。 凤允祥坐在颜书畴身侧,双拳攥得青筋暴起,可是却敢怒不敢言。 皇宫之中动用蛊虫,这样圣上居然都忍了,泱泱凤启,难道还怕他西戎出兵不成? 但是终究,质疑圣上的决断,罪责太大,他可以无所顾忌,但是不能牵连了郡王府。 比武还在继续,巴旱依旧在叫嚣,就好似方才技不如人用蛊虫伤人的不是他们一般。 左玄说为了避免他的随从不懂凤启法度,再做出伤人之举,所以他便亲自上场,与凤启武士切磋。 帷幔后,颜卿霜隐约能听见是左玄进了武场,正想听听凤启这边应战的是何人,就听那御医重重叹了口气,递了一块软布过来。 “这是?”颜卿霜看着御医,有些不解。 “烦请县主咬着,等下剃肉上药,疼痛异常,臣怕县主熬不住咬了舌头。” 颜卿霜光是听着就觉得浑身冷汗直冒,但是伤口不能不治,便接过了那软布,含在了口中。 即便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在御医下刀之时,颜卿霜还是疼得闷哼出声,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滚落。 “县主且忍忍,那西戎女子银鞭之上洒了腐药,这些肉,必须尽快剔除。”那御医也心有不忍,颜卿霜如今才十三岁,还是个女子,这般剃肉之法,寻常男子都忍不住,更何况是她。 颜卿霜痛得眼前血色弥漫,但还是紧咬着下唇,对着御医点了点头。 那御医尽管不忍心,但是也不敢耽搁,此刻他速度越快些,颜卿霜受的痛苦便越少。 颜卿霜已经努力隐忍了,但是还是忍不住痛呼出声,口中的软布掉落,凤允祥几乎立刻站起了身,却被颜书畴一把拽住,“你想做什么?” “我……”凤允祥紧攥着双拳,“我去找陛下讨个说法。” “比武场上,生死都不论,你去讨什么说法?”颜书畴冷声问道。 “你是她亲哥,她痛成那样,你听不到吗?”凤允祥看着颜书畴,红着双眼,厉声问道。 “我听到了。” “那你还……” “冲动只会害了她。” 凤允祥这才不甘心地坐了回去,“你的心真狠。” 颜书畴神色不动,没有答话。 他的妹妹,他怎么会不心疼,只是有些报复的手段,只能暗中来,不能牵扯到侯府,不能牵扯到两国恩怨。 “怎么没声音了?”凤允祥一直听着颜卿霜的响动,突然没有声音,顿时蹙眉问道。 帷幔之后,颜卿霜已经痛晕了过去,而武场中,凤启延飞身到了左玄面前。 西戎的手段,凤启延知道得太清楚了,那秋泠若不是得了左玄的命令,又怎么敢在这种场合用蛊虫袭击颜卿霜。 无论如何,这笔账,他都算在左玄身上了。 凤启延想着,面上云淡风轻,轻轻拱手,“凤启延,愿领教四王子的武艺。” “凤启延?”左玄略感惊讶,倒是没想到出了迎战的会是他,难道是姑母的安排? 利剑出鞘,凤启延毫不犹豫,击向左玄,左玄急忙抽剑回应,看向凤启延,双眸中满是不解,看他这般凌厉的攻势,好似不像是来让着自己的? 凤启延对上他询问的双眸,冷冷回应,手上动作却丝毫不带含糊,利剑一挑,便划开了他右臂之上的衣衫,左玄急忙闪身避开,右臂还是被划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138 私授 左玄也不敢大意了,捏紧了手中的剑,认真开始与凤启延缠斗起来。 凤启延下手颇狠,招招直取命脉,那样子竟好似恨不得此刻便取了左玄的性命。 凤启延挥剑直刺,左玄奋力拦下,凝神看向凤启延,“荨夫人是你母亲吧。” “是又如何?”凤启延说话间,手中力气没有减弱分毫,“本王是凤启王爷,四王子还是不要攀亲戚的好。” 凤启延说话间,撤回半分,再次挥剑砍去。 他知道,只一个问题,左玄就知道凤启延是知道荨夫人与西戎之间的关系的,可是他还是这般招招带着杀机,看来姑母也没管好自己的儿子。 左玄想着,手下也不再留情,“既然荨夫人没管教好你,那便由我来替她好好管教。” 场上缠斗不休,招招狠辣致命,正位之上,景德帝不由得蹙起了眉,“他这是怎么了,想在皇宫的校武场内,杀了西戎的王子不成?” “刀尖无眼,王爷许是未曾想这么多。”曹公公站在景德帝身侧,紧张的手心中满是冷汗,此刻也只能这般说道。 “未曾想这么多?”景德帝冷哼出声,“朕看他是对朕不满,所以故意做给朕看呢,你以为他的那些传言朕就丝毫没有听闻吗?他是当真半点没给定国公府面子啊,亏得朕以前还觉得他审时度势,心思灵通,如今看来,倒是高看他了。” 一滴冷汗从曹公公的额角滑落,曹公公却不敢伸手去擦,只能这般站着,就怕自己一个动作惹怒了此刻本就心中不悦的景德帝,惹来滔天怒火。 “皇上,”皇后见景德帝动了怒,不由得笑着递了一颗葡萄过来,“本就是比武,若延儿不拿出真本事来,怎么震慑那西戎王子?” 景德帝接过那葡萄,却依旧是冷哼了一声。 皇后见他吃了葡萄了,心中便有了数了,走到景德帝身侧,柔声道,“臣妾倒是觉得这西戎行事太过阴毒过分,让延儿这般教训教训他们也好,倒是静和县主,才立下这般大功,如今伤成这样,陛下若是不治那西戎圣女的罪,只怕……” 景德帝冷笑着看向皇后,“皇后的意思是,朕若是不治罪那圣女,会寒了众人的心?” 皇后没有接话,只是一脸委屈看着景德帝。 “这个你就别管了,朕不处置,你以为那个圣女还能活着回去吗?” 景德帝冷声说着,话语冰冷,却是一脸了然。 皇后不由得轻轻捂了嘴,景德帝这个意思是默许了有人私下暗杀那圣女了。 只要借口寻的够好,让西戎有火发不出来,他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不知了。 皇后心中得了分寸,暗暗松了口气。 若不是长公主相求,她也不会触着虎须来这般试探。 凤清歌太了解凤浔生了,她知道方才那圣女胆敢这般伤害颜卿霜,凤浔生定会去取那圣女性命,她并不担心西戎那边追究,只怕景德帝震怒,所以才会托了人过来求皇后相询。 长到这般大,她这个弟弟第一次对一个人这般上心,伤了颜卿霜,以他的心性,又如何能忍。 但是只要景德帝默许,她便也就能安下这颗心了。 — 帷幔之后,那御医满手鲜血走了出来,快步走开颜书畴面前,“世子,县主痛晕过去了,她伤的重,此刻也断然不能再留在这里了,臣唤了宫中宫女将她送出宫去,交予侯府照料,恐您担心,所以特来知会您一声。” 颜书畴急忙起身,拱手道,“有劳了。” “不敢当,不敢当。”那御医说着,恭恭敬敬行了个礼,便先行离开了。 武场中央,凤启延和左玄身上都挂了彩,可是依旧缠斗得难舍难分。 荨夫人在暗处看着,看着凤启延这般作为,心中不由有些恼怒。 她以为凤启延自幼养在她身边,即便知晓了她的真实身份,也该全心全意向着她才是,可是他却一次次做出忤逆之举,一再地让她失望。 终究他骨子里流着凤启皇帝的血,与她到底亲厚不起来。 荨夫人想着,微微闭眼,凝眸想着。 场中,凤启延只觉得头痛欲裂,左玄轻易便挑了他手中的剑,横了剑在他脖间。 凤启延轻捂着头,看向左玄,声音冰冷,“西戎行事一贯阴险,你们除了用蛊虫控制别人,还有别的本事吗?” “成王败寇,怡郡王这是心有不甘吗?” 凤启延捂着头,没有再说话,而是微微拱手,大声道,“本王技不如人,承让了。” 然后转身走出了校武场。 江川看得惊心动魄,快步上前,一把扶过凤启延,入了席。 左玄还在场中,此刻他也不等着别人找上门来了,而是看向景德帝,“皇上,我听闻颜小将军未及弱冠,年少挂帅,勇武异常,心生钦佩,不知今日能否得幸与颜将军一较高下。” 颜书畴冷眼看着左玄,见他提到自己,不由得下意识地看向对面,对上左芷允的双眸,心中大概明白左玄的用意了。 “颜世子,你可愿一战?”左玄既然开口求了景德帝,景德帝自是要出口问道。 “承蒙四王子看得起,臣自当应战。”颜书畴说话间,行至场中。 他惯爱穿青色衣衫,当胸绣着墨竹,而他的心性也一如那墨竹一般,高洁雅致。 颜书畴与左玄见礼,左玄便也用西戎的礼仪回了个礼。 左芷允看着颜书畴与左玄打斗,双手紧紧绞在了一起。 她不知道左玄为何要这样,她明明已经答应了他会按着他的心思去做事,会寻个机会与姑母见面,帮着他盗来凤启的机密,也答应了他自己与颜书畴到底为止,不会再有牵扯,可是他还是这般,故意挑衅于他。 他是故意的,故意要自己看着,他是西戎王子,即便是在凤启,他一句话,颜书畴也只能应声而上,拒绝不得。 以前她一直觉得自己这个哥哥性子虽然冷僻,但是对她还算是好的,可是如今看来,王位面前,他终究不会把自己这个妹妹当一回事。 几招过后,颜书畴就基本知道左玄的实力,但是对方毕竟是西戎王子,所以他并未用尽全力,而是压制着打着,既不定胜负,但是旁人也绝对看得出来他们之间谁强谁弱。 “这小白脸也太过分了吧,压着我们王子打,这是要王子当众丢脸啊,还不如来个爽快的。”巴旱抱臂站在一旁,大声吐槽。 “闭嘴。”左芷允一颗心烦乱不堪,听着巴旱的话,冷声出口。 巴旱看了左芷允一眼,乖乖闭上了嘴。 旁人能看得出来,左玄自己又如何感觉不出来。 本来以为颜书畴不过是仗着祖荫才得了那些名声,但是如今看来,倒是真有些本事。 左玄也不想这般被他压制着羞辱,猛地退后了两步,拱手道,“颜将军果然名不虚传,我甘拜下风。” “承让。”颜书畴也拱手还礼,转身回到席位之上,没有多看左芷允一眼。 左玄回到席位上,看向左芷允。 “看清楚了吧,他的眼中根本就没有你,若是在你和精忠报国之间做选择,他绝对选后者,你又何必这般痴心。” 左玄的声音很冷,字字句句都如冰刀一般,扎进左芷允的心中。 “四哥,我说过了,我对他已无感情,不过是萍水相逢而已,是四哥多心了。”左芷允依旧端坐在原地,出声道,“只是这一趟来,父王只说了让我们来朝贡,从无提及和亲,四哥又何必在意我心中是否有人。” “父王确实并未提及和亲,我也只是好意提醒,芷允你偏激了。” 左芷允并未说什么,武场中因着西戎这边无人再出场,便安静了下来。 这一早的比试,西戎算是输了个彻底,好在这里毕竟是凤启皇宫,西戎如今还在称臣,左玄自然是赞扬了一番凤启武士武艺之高超。 景德帝也好似心情颇好,午膳过后,亲自带着左玄进了议事阁,又邀了众臣作陪,说是与左玄商定明日诗会之事。 西戎民风粗犷,鲜少有舞文弄墨的,左玄知晓这是景德帝故意要给他难堪,但是今日他说要考较武艺,景德帝可是一口答应的,明日比文他若是托说不往,便更是难堪了。 所以在一众文臣的口头攻伐之下,结果左玄只能答应。 这边商讨得火热,那边,左芷允正在皇后的陪同下在御花园中闲逛着,一同作陪的还有几个贵妃。 御花园很大,景致颇好,只是左芷允却全无欣赏的心思。 她知道,这是她接近荨夫人最好的机会,可是周围这么多人作陪,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接近荨夫人,或者说,荨夫人要怎么接近自己。 “那边便是牡丹园了,里面遍植牡丹,魏紫,赵粉,姚黄,二乔,洛阳红……但凡是能叫得上名的,里面皆有。” 皇后说话间,刚准备带着左芷允进去,便见一个宫女行色匆匆地赶了过来,赶到皇后面前,表情焦急难耐,急急跪了下来。 “你是哪个宫的宫女,怎生这般没有分寸,贵客尚在,便这般言行无状,若是冲撞了,你可担得起这责任?”皇后看着那宫女,蹙眉厉声质问道。 “娘娘恕罪,奴婢有急事寻娘娘,太子妃,太子妃见红了,太子不在东宫,奴婢不敢去前殿,只能来求娘娘过去救救太子妃。” 那丫鬟跪在地上,一边说着,一边连连磕头。 皇后听着,身子一晃,险些摔倒。 一旁的元贵妃急忙伸手扶住了她。 元贵妃是十三皇子凤启颢的生母,也是早夭的大皇子凤启渊的生母。 潜邸之时,她便颇受宠爱,好在性子还算直爽,不爱算计,所以与皇后一直也相处无事,此刻见着皇后心急,倒是真心扶了一把。 只是她这一扶,皇后便觉得头痛阵阵,想起那个被自己亲手害死的孩子。 如今元贵妃是不知真相,所以还会伸手来扶,若是有一日知晓了,只怕就会对自己恨之入骨了。 “你们好生陪着公主,本宫过去瞧看一下。” 皇后说话间,便随着那宫女向着东宫而去。 “恭送皇后。”众人见着皇后离去,自是恭声相送。 “公主,请吧。”皇后走了,众位妃嫔之中便是云贵妃身份最高了,所以此刻自是她发声。 左芷允微微颔首,跟着往里面走去。 才近的里面,梅妃一眼就看到了荨夫人,她一身灰色衣衫,站在百花丛中,很是碍眼。 “她怎么在这,真是半分眼力见都没有,明知道有贵客在,还穿着这般模样,这是还把自己当宫女呢?”梅妃远远瞧着荨夫人便冷哼出声。 “就是,贱婢就是贱婢,骨子里就是卑贱的,即便封了夫人又如何,还不是成日里做着卑贱的事。” “好了,说话也不瞧着合不合事宜,公主是来听你们这些污言秽语的吗?”元贵妃瞪了她们二人一眼,出声说道。 那两人自知失言,急忙低下了头。 但是她们这几句对话却让左芷允确定了,她要寻的便是眼前这个衣着普通的还备受排挤的人。 她原以为姑母甘心嫁入敌国,做了敌国的妃子,就算得不到帝王之爱,也该过得优渥一些,可是如今看来,她不止与优渥毫无关系,甚至正如她们所言,她过得很是卑贱。 荨夫人显然也见到她们了,快步走来,一一行礼。 众人瞧着她,一个个偏头不愿理会。 荨夫人原是皇后身边的宫女,叛主爬床,就算皇后明面上并未说什么,可是在眼前此人与皇后之间,她们自是都帮着皇后的,所以这宫中上下,没有一个愿意给她好脸色。 “起来吧。”元贵妃也并不是很想理会她,但是到底左芷允还在,还是守了礼节,让她起了身。 “你既在,便领着公主好好逛逛这牡丹园,本宫去一旁的亭子候着。”逛了好一会,元贵妃和一众妃嫔养尊处优,早就疲累不堪了,如今正好有人送上门来,她自是将这任务甩到了荨夫人身上,“公主等下逛完便来亭子喝口茶,本宫这就唤人去烹茶。” “谢过贵妃。”左芷允浅浅行了个礼,便随着荨夫人往前走去,而元贵妃一众人便向着亭子处走去。 她们自认为西戎不过是臣邦,对于左芷允,也只是表面上客气,骨子里并不尊敬,而就在这牡丹园里,横竖出不了岔子,所以这才敢偷了懒。 荨夫人带着左芷允缓缓向前走去,一边还认真地与她介绍着这里的牡丹。 “姑母,缥缈不懂,您为何要过这样的日子,您明明贵为西戎公主,为何要来这里,过这种连丫鬟都不如的生活?”行了一段距离,左芷允知道她们已经听不到了,这才出口道。 “我没的选,我生在西戎,生为公主,这便是我的使命。”荨夫人冷声回道,话语之间,没有什么情绪。 “使命?难道作为西戎公主,就要过的这般卑贱吗?”左芷允暗暗攥着拳,“一辈子生活在不爱的人身边,为敌国皇帝生儿育女,姑母,这样的生活真的是您想要的吗?” “我说了,我没的选,”荨夫人说话间,语气中带了几丝恼意,“你也是西戎公主,总有一日,你会知道,我们的命运都在他们的手中,就如那牵线木偶一般,他们要你往东,你无法往西,否则就会支离破碎,痛不欲生。” 左芷允听着荨夫人的话,心口微痛。 是啊,她如今不就是左玄手中的牵线木偶吗? 他以母亲和弟弟相要挟,若是自己不允,他自有办法让她痛不欲生。 “好了,时间紧迫,我没有时间与你细说这么多,这个给你。”荨夫人说着,自袖间掏出一小叠轻薄的纸,“这上面洒了西戎特制的药水,所以此刻面上看着只是普通诗词,等洒上药水,里面的内容自会显现,这是这些年,我利用延儿探寻所得,如今延儿越发不能为我所用了,所以这上面的所有都珍贵万分,切记,一定要亲手交到左玄手中。” 左芷允颤抖着手接过那一叠纸,急忙揣进了怀中,妥帖藏好,这才看向荨夫人,“我会转交的,只是姑母,怡郡王不是您的骨血吗?您当真连他都舍得利用?” “他身上流着的是凤启皇帝的血,我无法将他当作骨血。”荨夫人冷冷说着,便又开始木然地介绍起那些牡丹花来。 左芷允还想问什么,可是不论她再怎么,荨夫人都冷冷地介绍着那些牡丹花,再没有回答她一句。 左芷允看着她这般模样,只觉得一颗心冷得彻底。 难道有朝一日,自己也会变成这样吗?变成第二个荨夫人,冷心冷情,连自己的儿子都可以利用,自己的身子都可以背叛,放下自尊,放下一切,只为了那可笑的所谓使命吗? 左芷允站在原地,看着这满园怒放的牡丹花,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139 杀圣女,哄霜儿 寿康宫。 太后端坐在正位之上,抬手轻抚着趴在她身上的黑猫,半张脸浸在阴影,让人看不透她此刻的情绪。 她的身侧,一个上了年纪的公公弯着腰候着,身形弓着,弯着许久,太后没有说话,他便没有半丝动弹,只这般静静地候着。 许久,太后才缓缓抬头,看向了他,“他出手救了静和县主?” “是。”那太监尖着嗓子应道。 “呵,”太后冷笑出声,“这些年了,哀家还以为裕太妃的儿子当真会有所不同呢,结果还是这般,不堪一击。” 太后说着话,脸颊一半显露出来,眼神之中,充满着鄙夷与自得,还有浓浓的杀意。 “西戎用蛊,或许,换了旁人,他也会出手。”那太监在太后身边伺候得久了,岂能听不懂太后话里的意思,轻声探问道。 若是以武器伤人,比武场上,无可厚非,但是使如此阴毒手段,宸亲王出手,也不是说不过去的事。 “知己知彼,这些年,他一直在查当年他母妃暴毙的真相,其实心中已有答案,只是一直没有证据而已,”太后说着,缓缓垂下眼眸,神色如常,“哀家毕竟是太后,皇帝即便与哀家离心,但是终究不会动哀家,而他一直在等一个机会,隐忍惯了的人,若不是心中在乎,怎会出手。”太后说着站起身。 那黑猫立刻叫唤一声,从太后身上跳了下来。 那太监急忙伸手,扶住了太后。 “今日外面日头不错,陪哀家出去走走。” “嗻。”那太监应着,也不敢再多言,扶着太后向外面走去。 — 夜间。 居竹苑。 白沐尘给的麻痹神经的药物药效过去,好不容易睡过去的颜卿霜立刻在梦中痛醒,看了一眼屋中,没有凤浔生的身影,那一刻,心中竟然起了一丝失落的感觉。 今日校武场受伤,一切他都知晓,原以为他定会来探望自己的,可是此刻这寝室之内,除了漫无边际的黑暗之外,再无其他。 颜卿霜坐在床上,恍惚了许久,眼前皆是校武场上自己上台之时他那冷漠到极致的目光,虽然知道他是为了保护自己,但是心中还是凉凉的。 人啊,独挡寒冷的时候可以坚强无比,可是一旦习惯了温暖,在被丢入严寒之中,却只觉得冷彻心扉。 右臂处伤口传来剧烈的痛意,颜卿霜下意识地拢了拢右臂,却牵扯到伤口,痛得皱紧了眉头。 人在受伤生病的时候总是最容易走入死胡同,最容易心神憔悴。 颜卿霜自嘲地笑着起身,多活了一世了,竟然没有半分长进,这么快就又对一个人掏心挖肺,将所有的喜怒都与他扯上关系了。 从橱柜上拿了一瓶酒,颜卿霜坐在那里,就着酒瓶喝着,甚至都未去惊扰此刻就睡在外间的鸢落。 她也知道凤浔生事情很多,不可能时时刻刻陪着自己,可是人在极度痛苦,极度需要依靠的时候,就会对心中那个人生出无限的眷恋和依赖来。 所以为了避免自己在乱想伤神,也为了压制那彻骨的痛楚,颜卿霜便大口大口地灌着酒,只想着把自己灌醉就好了,灌醉了就不会感觉到胳膊上的痛意,也不会再胡思乱想了。 颜卿霜酒量本就差,再加上随手拿的是陈年佳酿,这般灌着,喝了没几口,就趴在桌上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动作中牵扯到右臂,殷红的鲜血顿时渗出衣衫,浸红了亵衣。 — 华京行宫,西戎使团落脚处。 夜色浓黑如墨,行宫的琉璃瓦面上,一个墨色衣袍的身形快如闪电,一跃而过,落入院中。 “圣女,奴婢给您伤口上些药吧。”屋内,宫女的声音传来。 “不用了,都出去吧。”秋泠的声音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烦躁传来,宫女们没敢多言,都急急地退了出来,宫门开合之间,那一抹黑色身影如鬼魅一般,进入房中。 秋泠手中拿着那只蛊虫,眼中依旧藏着浓浓的不解。 怎么可能,她是西戎的用蛊天才,只要是她出手,还未曾失过手,她精心培育,耗费了无数心血培养出来的蛊虫,怎么竟会失手,怎么竟有人能拦住? 秋泠想着,眼中不由得冒出一阵寒气。 怪不得王子下令要杀了那个女的,这样的人,还有那个护着她的人,这种人活着,便是对西戎最大的威胁。 秋泠正想着蓦然感觉后颈一凉,一柄银剑不知何时,已紧贴她的脖颈,出剑速度极快,快到她竟然没有丝毫察觉,直到剑身的寒气刺激到脖颈,才猛然意识到。 手中的蛊虫掉落在地,秋泠浑身神经都紧紧绷住。 “凤启行宫,我若死在这里,你们如何向西戎王解释,难道为了一个县主,你们要挑起两国的战事吗?出使圣女被杀行宫,凤启只怕会被周边国家所唾弃,你们就不怕列国群起攻之吗?” 死亡的威胁近在眼前,秋泠第一次紧张得感觉浑身的血液好似都紧绷着。 到底是她太差劲了吗,若是师父在,定能取他性命的吧。 秋泠说完,身后的人却没有说话,而那长剑也依旧这般挨着,没有一下划破她的脖颈。 “你是校武场上接住我蛊虫的人吗?” 身后没有任何响动才是最可怕的,秋泠不知来人是谁,不知他来此地的目的,所有的一切都是未知。 而未知,往往最为可怕。 试探着问出口,身后的人却还是没有丝毫反应。 孤注一掷,秋泠只能赌上最后一分运气,她坚信,这世上绝不可能有第二个人能挡住蛊虫的袭击。 蛊虫自她袖间飞出,凤浔生顿时勾起唇角,剑身离开她的脖颈,轻轻拦住蛊虫的袭击,并快速弹入秋泠体内。 蛊虫接触到秋泠脖颈处被剑身微微带出的血丝,立刻猛地扎入,窜入到秋泠体内。 转身,对上凤浔生清冷如寒泉的双眸,秋泠眼中满是恐惧,“你,究竟是谁?” 凤浔生看着她痛苦的模样,嘴角的笑意越发邪肆,“凤浔生。” 秋泠眼中的恐惧瞬间放大。 那个如鬼魅一般的男人,那个毁了西戎五叔优秀巫蛊师的男人,竟是眼前这个少年,这个未及弱冠,却周身森冷如寒潭的少年。 未来得及多言一句,那蛊虫便在秋泠体内爆开,嘴角鲜血溢出,秋泠猛地跪跌下来,双目圆睁。 凤浔生微微蹲下身子,看向尚存一息的秋泠,“西戎圣女,被自己所养的蛊虫反噬,丢了性命,这般死法,你说西戎王会追究吗?” 森冷冰寒的话语落入耳中,可是秋泠却再也没有力气多说一句了,周遭一切感官尽数消失,最后一幕是看到那个男人如鬼魅一般,突然消失在了自己的面前。 — 翻墙入院。 这些天凤浔生做这事做的太过于娴熟,过于娴熟的结果便是,今日才登上居竹苑的屋顶,一时不查,迎面一柄银剑便破空而来。 凤浔生闪身避开,脚尖轻踮,手中银剑直向那人而去,却在剑尖距他一寸之地堪堪停了下来。 “颜将军?”凤浔生收了剑,一脸疑惑地看着颜书畴,“颜将军大晚上不睡觉,在自家屋顶上练武?” 颜书畴在看清凤浔生的那一刻,也及时收回了剑,但是脸色却瞬间黑如锅底。 “这话该我问王爷吧,王爷大晚上不睡觉,在我妹妹房顶上做什么?女子闺房,王爷还想私闯不成?”颜书畴说着,紧紧看着凤浔生,丝毫没有因为他的身份而有丝毫退让。 涉及颜卿霜的清誉,他不能不管。 凤浔生听着颜书畴的话轻笑出声,“本王以为上次与颜将军说的够清楚了,霜儿早晚是本王的。” “宸亲王,我一向敬重你,但是请你别欺人太甚。”颜书畴听着凤浔生的话,手中的剑攥得极紧,剑身抖动发出清脆声响。 “看来颜将军今晚是准备在这里对本王大打出手了?”凤浔生冷声说着,嘴角的笑意却不散。 “王爷如果此刻离开,书畴可以当作未曾看到。”颜书畴捏着剑,看着凤浔生,说道。 凤浔生唇角笑意渐深,“如果,本王偏不呢?” “那就得罪了。”颜书畴说话间,举起银剑直刺而去。 颜书畴武功不低,凤浔生剑未出鞘,只是闪身躲避,又恐惊扰侯府侍卫,左肩还是中了一剑。 凤浔生伸手捂住左肩,笑着看向颜书畴,“够了吗?” 颜书畴急忙收剑,他只是想吓唬一下凤浔生而已,却没想真的伤了他,“王爷为何不还手。” 鲜血渗出,将肩头那一方墨袍染得颜色更深了些,白皙的面庞和脖颈也染上了斑斑血迹,如白雪点梅,衬得他本就俊逸异常的脸庞此刻更显魅惑。 “你是霜儿兄长,伤了你,霜儿会伤心。”凤浔生说着,缓缓走近颜书畴,“颜将军这个时辰自侯府翻墙越院,若是为了去杀那西戎圣女,那大可不必去了。” 颜书畴听着凤浔生的话,瞳眸紧缩,没想到自己出去的目的他竟一眼看透了,更没想到他会拦自己。 “若是我非去不可呢,王爷是要去告发我吗?” 凤浔生低低地笑出了声,“怎么,颜将军就非要去在她那尸体上补上一刀,坐实她是在凤启被暗杀的罪名?” “尸体?”颜书畴低呼出声,“你做的?”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明日西戎王子看到的只会是西戎圣女被自己豢养的蛊虫反噬而亡,与凤启,无半点关系。” 凤浔生说话间,周身戾气掩饰不住,在这夜色之中,犹如暗夜幽冥,执掌着天地生死。 颜书畴尽管不悦他此刻打算私闯居竹苑的目的,但是到底还是震撼于他的手段和速度。 与他作对,下场怕是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吧? 可是若是此刻自己就纵着他进了颜卿霜的寝室之内,不就等于默许了他们在一起了? 他对凤浔生的秘密不了解,他只知道,凤浔生的身边不安全,若是颜卿霜与他走得过近,什么时候被牵连也说不定。 “本王可以进入了吗?”凤浔生对上颜书畴复杂的眼神,毫不避让地问道。 “王爷,霜儿对你有心,我不想阻拦,可是霜儿这个丫头心思重,什么都喜欢压在心底,能不麻烦别人的时候,绝不麻烦别人,若是在你身边遇到危险,她也一定隐忍不言,若是你们认定了彼此,我只求一点,万万护好了她。” 颜书畴看着凤浔生,用从未有过的认真态度嘱咐道。 这个他从小看着长大,娇宠着长大的妹妹如今竟也有了中意之人,这种感觉,颜书畴一时真有些说不好,竟隐隐生出了一种嫁女儿的惆怅感来。 就好似自己精心培育的一株绝世幽兰,如今却被人连花盆一起端走了,自己还不能拦着,不能阻着,只能求着那人好好呵护这株耗费了他无语心血的幽兰。 “放心,她若有事,本王这条命,你随时来取。”凤浔生也不含糊,看着颜书畴出声道。 若是有一日,他的霜儿出事,那这世上,便再也没有能让他眷恋的人或事了。 颜书畴听着,重重地叹了口气,转身,向着文昌居的方向飞身而去。 凤浔生看了一眼他的背影,轻轻落在了居竹苑中,然后堂而皇之,推门进去。 外间,鸢落一向警觉,听到声响立刻起身,“谁?” “你出去吧。”凤浔生说话间,打开寝室的门,走了进去。 鸢落这才回过神来,“是。” 说着便急忙关好寝室的门,退了出去。 — 屋内一片漆黑,四下的窗户都紧紧关着,月光都洒不进来,视觉的骤然缺失造成了其他感官的敏锐疾速上升。 那一屋子的酒香此刻更是浓郁到让凤浔生蹙紧了眉。 这个死丫头还是这般不管不顾,伤成这样,还敢喝成这样。 双眼很快适应了黑暗,凤浔生快步过去,一把抱起了趴在桌上喝得烂醉的颜卿霜,看着她右臂渗出的血色,眸光一暗,声音低沉带着怒意,“这胳膊不想要了?” 说话间,抱着她向着床榻走去。 颜卿霜醉的迷迷糊糊,隐约好似听到耳畔有人在说话,但是头晕的厉害,她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将她放到床榻上之后,凤浔生转身点了一只蜡烛,又翻出了她屋内的学医用的那个箱子,拿到她身边,然后弯腰,一把扯开了她右臂上的亵衣,仔细地将血水擦拭干净。 软布碰到伤口,剧烈的疼痛感袭来,醉梦之中,颜卿霜的眼泪突然决堤,“痛……” 凤浔生心口一软,轻哄出声,“你忍一忍,我轻一点,很快就好。” 也不知道颜卿霜听进去了没有,他手上动作也没敢停,快速地擦净血水,将白沐尘给的去腐生肌的药粉洒在了她的伤口处,然后钳制住她不断乱动的左手,快速地用干净的软布将她的伤口重新包扎好。 “痛,真的好痛,好痛……”颜卿霜迷糊中猛地睁开了双眼,醉眼朦胧,看着眼前的凤浔生,满脸的泪珠,委屈到不行。 凤浔生从未见过她这般样子,一颗心跟着化成了一滩水。 那时候被疫症折磨,她也总是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强硬无比,可是此刻,她却哭得像个孩子一般,眼泪‘扑簌簌’地直往下掉,如蝶翼一般的长睫上挂满了泪珠,分外惹人心疼。 “凤浔生,是你吗?”颜卿霜睡了一觉,又被那药粉的剧痛刺激得清醒了几分,此刻看着坐在自己面前,满眼心疼的凤浔生,有些不敢相信的出声问道,“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那话语之中,是毫不掩饰的委屈与难过。 凤浔生看着她这个样子,听着她难得软糯的话语,伸手小心翼翼地将她扣入怀中,“我不来你失望了?” 颜卿霜靠在他怀里,闷闷的,没有答话。 “怨我了?” “嗯。”这一下,颜卿霜没忍住,应了声。 凤浔生听着她这般撒娇的话语,眼角眉梢都是柔情,“去做了点事,来晚了,惹霜儿不快了,是我不好。” 凤浔生说着,轻轻收紧双臂,“霜儿想怎么罚,我都认。” “真的?”颜卿霜从他怀中微微抬头,看向他,“什么都可以?” “当然。” 140 杀戮 颜卿霜听着凤浔生的话,突然认真无比地抬头看向他,轻轻捧起他的脸,“那我下次来跟白沐尘学医术的时候,你可以顺便教我武术吗?不要学费的那种。” 凤浔生看着她那般认真的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就这个?” “嗯,就这个。”颜卿霜说着,依旧紧紧盯着他看着,生怕他不答应。 “我没问题,就怕你学太多,精力不够。”凤浔生轻轻攥上她抚在脸側的小手,柔声说道。 “不会的,我吃得了苦。”每经历一次事情,颜卿霜就越发觉得自己还远远不够强大,她必须让自己越加强大起来,强大到能面对各种突发的境况。 “傻丫头。”凤浔生紧紧攥着她的手,轻声说着,想起校武场那银鞭从她右臂被拉扯出去带出的成串血珠,一颗心就好似被锯子狠狠拉扯一般,“是该好好精进一下你的武艺了。” “那你答应了?”颜卿霜说着,捧在他脸颊上的手微微一动,沾到些许血丝,不由得细细看了起来。 屋内只点了一盏蜡烛,原本光线昏暗,她还未曾察觉,此刻仔细一看才发现他的脸颊上沾染了斑斑点点的血丝,此刻被自己轻揉而过,那血丝顿时晕开,染红了她的手,“你受伤了?” 颜卿霜说着,也顾不上跟他再说那些了,细细地查看起他身上的伤势来。 他穿着墨色衣袍,左肩即便被鲜血浸透,但是在这昏暗的室内,却依旧不明显。 颜卿霜看不清他伤在哪里,只能慌乱着一双小手在他周身胡乱地摸索着。 “霜儿……”他的声音略显低沉,“我无事。” 颜卿霜这时刚好摸上他的左肩,一股湿润感击得她心口一震,缓缓抬起手,手心一片殷红。 “又受伤了?”颜卿霜咬着唇,左手扯过那个药箱子,拿出剪子,轻轻撕扯着他肩头的衣衫。 “你做什么?”感觉到她的动作,凤浔生双眉蹙得越发紧了,出声问道。 “还能做什么,帮你包扎啊,”颜卿霜没好气地说道,“不是上次才答应的不会再将自己弄得伤痕累累,这么快就又受伤了。” 颜卿霜说话间,手上的动作未停,‘哗啦’一下,剪开了他肩头的衣袍,露出伤口。 凤浔生眸子一暗,端坐在那里,没有动弹。 颜卿霜仔细帮他清理了一下肩上的伤口,然后拿过他放在一侧装着去腐生肌药粉的药瓶,仔细地帮他洒在伤口上之后,这才伸手去取了软布过来,小心翼翼地帮他包扎好。 “还好,这一剑伤得不深,有师父的这个药粉,应该很快就能结痂了,”颜卿霜将软布系好,抬头看着凤浔生说道,“又去皇城司了?” 在颜卿霜的印象中,如今能伤到皇城司的人,便只有那个深藏在皇城司总辖之中,掌管着宫闱所有秘密的人了。 “没有。”凤浔生笑着看着她,出声道。 “那还有谁能伤你?”颜卿霜说着,看着那新伤口旁边一道结了痂的旧伤疤,不由得伸手轻轻抚了上去,“你身上真的浑身都是伤口?” “想知道?要不看一眼?”凤浔生说着,伸手解开袍子的衣带。 颜卿霜顿时脸颊通红,“我,我不看。” 凤浔生笑着一把抓住她的手,“不是想知道吗?怎么又不看了。” “……”颜卿霜用力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凤浔生耍起无赖来,她根本就不是对手。 可是左手被他紧攥着,探入衣衫,一下就碰到一道疤痕。 手被他带着,在胸膛处游走,一道道伤疤在指尖之下显现,让人心惊。 “你想看我还不愿意给你看呢。”凤浔生说着,轻轻松开了她的手,系好衣带。 凤浔生没有说晚上去了哪里,她便也没有多问,最后她困倦睡去,凤浔生便又这般靠坐在她床榻之上,守了她一夜。 第二日一早醒来,他又全无踪影。 鸢落进来给颜卿霜洗漱,一脸沉思的模样,那样子,一看就是藏着事情。 “有事瞒我?”颜卿霜一边洗漱,一边看着鸢落问道。 “小姐,不是想瞒你,只是觉得有些匪夷所思。”鸢落看着颜卿霜,出声道,“但是我对蛊虫了解不多,那蛊虫当真会反噬主人吗?” “会,只是这种情况极为罕见,一则要么是新手蛊师,没有能力操控强大的蛊虫,贪功冒进,就有可能会反噬,二则就是那蛊虫被更厉害的巫蛊师给操控了。”颜卿霜净了面,起身,看向鸢落,“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了?” “小姐,那你说像那个西戎圣女,她这种程度的巫蛊师,会有可能会蛊虫反噬吗?”鸢落小心翼翼地看着颜卿霜问道。 如今这个传闻已经在华京之中传开了,街头巷尾议论纷纷,西戎所谓的圣女更是成了众人眼中的笑话。 一个以巫蛊之师为尊的国度,国之圣女却居然被蛊虫所噬,这不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吗? 今晨一早,华京城中就有了传言,蛊虫反噬圣女,西戎国运不长。 据说西戎王子震怒,严查了圣女的尸首,却一无所获,除了地上散落的蛊虫之外,好似再无其他可能来伤害这位圣女了。 “她啊,应当不至于吧,毕竟是圣女,而且听说还是西戎新一代蛊师之中天资最高的,”颜卿霜说着,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看向鸢落,“她出事了?” “嗯,今晨一早被行宫的宫女发现死在了行宫之中,周身散落着她自己饲养的蛊虫,身上没有其他伤口,只有一处被蛊虫咬开钻入小伤口,但是绝不致命,所以,唯一几乎可以断定,她是被自己饲养的蛊虫袭击了,而且那些蛊虫散落地上,变得凶狠异常,好几个准备去给她洗漱的宫女都遭到侵袭,暴毙当场,后面的就急急逃了出来,现在已经被西戎王带来的其他蛊师将那一批蛊虫彻底收拾了。” 鸢落说着,看着颜卿霜,“这一切做的滴水不漏,如今西戎王子不止无法去向圣上要个交代,甚至还要给凤启一个交代,毕竟好几个行宫的宫女都被那蛊虫所害,虽说死的是宫女,但是毕竟也是凤启子民,这般无缘无故死在了西戎的蛊虫手中,西戎王子难辞其咎。” 鸢落看着颜卿霜,把今晨一早探听到的消息全数告诉了颜卿霜。 她知道颜卿霜一直都在留意华京城中的各种动向,所以也会特意帮着留意,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会及时告知她。 颜卿霜听着鸢落的话,静静地坐到了一侧,香絮听着她们之间的对话,不太明白这事情有什么问题,也不敢出生询问打断她们,只是拿过药箱,小心翼翼帮着颜卿霜换着右臂上的伤药。 颜卿霜安静地坐在那里,细细地想着拿过秋泠被反噬的可能性。 昨日她向着自己使用蛊虫的时候,手法娴熟异常,赤手敢触蛊虫,驭蛊之术应当以炉火纯青了,若说她被自己豢养的蛊虫所噬别说西戎王子不信,就连她都不信。 只是出手之人显然技高一筹,至今为止,西戎众人都没有查到任何证据,所以即便不信又怎么样,还不是只能吃了这哑巴亏? 颜卿霜想着,无端想到昨日夜里凤浔生柔声说的那句,“去做了点事,来晚了,惹霜儿不快了,是我不好。” 去做了点事? 杀了西戎圣女,到了他的口中,竟是如此轻描淡写的一句? 颜卿霜坐在那里,嘴角突然勾起了一丝浅浅的笑意,凤浔生,这一世,接触越深,便越让人沉沦,他还真是永远能给她带来惊喜。 这一杀,不仅给她报了校武场之仇,还给了景德帝一个当众斥责西戎王子,下了西戎面子的机会。 西戎昨日输了比武,今日又被景德帝当中训斥,这些传闻诸国之间顷刻之间便能流转出去,这西戎王这一次不管是什么目的,到目前为止来说,声望上都是有损的。 一个连自己的蛊虫都管不好的国度,想要联合南定一起攻伐凤启,南定王只怕要好好权衡一下利弊了。 颜卿霜想着,心情颇好,就连胳膊上的伤好似都没有那么难忍了。 “姑娘,这白神医的药还真是神奇,那么深的伤口,一夜之间竟已经结痂,这般下去,没几日这伤应该就能好了,”香絮一边换着药,一边忍不住出声道,“只是这么长的一道伤口,怕是要留疤,女子身上有疤,终究不是什么好事。” “无妨,我不在意这些。”颜卿霜见她换好了药,轻轻放下胳膊处的衣衫,起身道。 “就是,小姐才不会在意这些呢,反正啊,以小姐之才,这华京之中想要求娶之人只怕要从定北侯府门口排到紫禁城门口去,何愁这些。”鸢落看着颜卿霜打趣着说道。 香絮那傻丫头不懂武艺,凤浔生来去这么多次,她都傻傻的浑然不知,可是她都知道啊,昨儿个她可是看到凤浔生光明正大进去的,啧啧啧…… 颜卿霜听着香絮的打趣,也浑不在意,香絮拿了衣衫过来给她换上,她也安然地换着,只是浅声说道,“鸢落,如今你也十四了吧。” 鸢落听着她问到自己的年龄,心中顿觉不妙,不敢接话,而是直接岔开了话题,“小姐,那小厨房还熬着您的伤药呢,我这就去给您取来。” 说完,一溜烟跑了出去。 颜卿霜看着她的背影,轻笑出声,这个丫头就是惯的,越发刁钻了。 香絮看着鸢落那个样子,也笑开了,“姑娘是不是想给鸢落说亲啦?奴婢看着也该了,近几日,奴婢瞧着鸢落可开始思春了,总是莫名站在那里傻笑,她那个样子啊,一如……” 一如姑娘当时拿到凤启延书信时的模样。 香絮原想说的是这个,但是在脱口而出的那一刻惊觉不对,急急止住了话头。 “一如什么?”颜卿霜恍然不知她要说的是什么,只是笑着抬头看向她,“一如我们香絮姐姐思春时的模样吗?” 颜卿霜说着,抬着左手就要去挠她。 香絮脸颊绯红,羞恼出声,“姑娘,鸢落没个正行,您怎生也这般,奴婢一片好意,您还打趣奴婢,您这手上还有伤呢,也不怕扯了。” 鸢落见她是真的害羞了,便也不逗她了,“那依你看,鸢落那丫头喜欢上谁了?” “还能有谁,那日救了她的那个侍卫。”香絮听到话题转回到了鸢落身上,便来了兴致。 “浅刃?”颜卿霜倒是不惊讶。 鸢落那性子,寻常人哪里能入得了她的眼,也只有浅刃这种武功高性子冷的,兴许还能引起她的注意。 “对,就是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 “对,鸢落呓语时唤过,奴婢当时还未曾睡熟,听得真切。”香絮信誓旦旦。 “啧啧,这小丫头,这把年纪就敢做春梦了,得好好管管了。” 颜卿霜随口地说着,香絮的脸却猝然之间又红了,“姑娘,您怎敢说这般浑话,若是让老夫人听见了,又该责罚了。” 颜卿霜看着香絮那通红的脸颊,好笑地伸手捏了捏,“好了,那不说浑话了,那圣女出了岔子,今日那诗会只怕也会作罢了,难得闲适,来玩些什么?” 香絮微微扶额,她这个主子的想法格外清奇,她永远跟不上。 — 东宫。 皇后守了一夜,凤启轩也守了一夜,双目赤红。 “怎么还不出来?”凤启轩脸色阴鸷,看着守在门口的宫女,厉声道,“都让开,本宫要进去候着。” “拦住他。”皇后冷冷出声,“你若是再这般不管不顾,就真的会害死她,成国公把爱女嫁给你,可不是来看着你糟蹋她的。” “那母后觉得本宫如今就该站在这里,什么都不管,任由那些庸医在里面救治?一夜了,她若是有个好歹……” 凤启轩一双眼睛越发赤红,紧攥着双拳,说不下去了。 “她若是有个好歹,那也是她的命,你身为太子,孰轻孰重,至今弄不清楚吗?”皇后说着,颇有些痛心疾首,“早知如此,本宫就不该把她指给你,无端害了你们两个。” “本宫真心待她,她是本宫的太子妃,哪里有错?”凤启轩看着皇后大声问道。 他不懂,他只是一心一意爱着一个人而已,怎么就错了? “当然有错,身为太子,身为储君,贪恋一人就是最大的错,你的一心一意不是爱,而是一把把扎向她的利箭,只会让她成为众矢之的。”皇后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儿子,灰心不已。 “所以,就因为本宫身为太子,所以连爱一个人的权利都没有了吗?”凤启轩看着皇后,苦笑出声,“那便废了我这个太子吧,这储君,谁爱当,谁当去。” “你……”皇后听着他这番话,只觉得眼前眩晕阵阵,抬手就给了凤启轩狠狠一巴掌。 凤启轩站在原地,没有动,生生挨了这一巴掌。 这是他亏欠自己的这个母后的,别说是一巴掌,就算是打死他,他都挨着。 可是他心性不爱兄弟算计,他唯一所想,便是与赵清茗举案齐眉,共看花开花落。 皇后这一巴掌下去,周围所有的宫女都骇得跪了下去。 凤启轩弯腰,一把揪起了地上的一个宫女,“那汤药,是谁端来给太子妃的?” “是,是颜良娣宫里的,的宫女。”那小宫女被凤启轩身上的暴怒气息吓得瑟缩不已,好不容易才将这一番话说了个周全。 “颜良娣,”凤启轩的眼中顿时布满阴鸷,“就因为她失了一个孩子,如今便要这般害茗儿吗?那汤药,你们为何不查,颜良娣送来的东西,你们如何敢给太子妃?” “奴婢们查了,没有问题,这才……”那小宫女小声解释着。 “护主不利,都杀了吧。” 凤启轩站直了身子,冷冷说道。 他这话才说出口,太子妃宫里的宫女个个吓得面如土色,一起苦苦哀求着,凤启轩却丝毫不动容。 皇后看着他,身子微晃,猛地后退了两步,被贴身宫女一把扶住,这才稳住了身子。 “为了不当这个太子,你就不惜以这么多条性命来换?”皇后看着凤启轩,冷声问道,“这般杀戮,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若有报应,就尽管来吧,我这一世,可以什么都不要,但是谁敢动茗儿,便只有死。” 凤启轩说着,转身离开。 “你去哪?”皇后疾呼出声,生怕他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 “皇后,那里,怕是颜良娣的寝宫。” “快,快去拦住他。”皇后跌跌撞撞,疾呼出声。 宫里的太监急忙去拦,可是对上凤启轩那骇人的目光,却都一步步后退着,无人敢当真去拦。 — “娘娘,娘娘,太子,太子他来了,您,您快躲躲,快躲躲。”雁汐快冲了进来,一下跌到在了颜卿盈脚下,急急出声道。 “怎么了?我为何要躲?他来便来了。”颜卿盈诧异出声,雁汐还未来得及解释,便听到外面太监尖锐的嗓音,“太子殿下驾到。” 141 怒杀颜卿盈 雁汐听着那太监的声音,脸上满是惊慌之色,“娘娘,您就听奴婢一句,快些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雁汐说着,也不管什么主仆礼节了,拖拽着颜卿盈就往要往外走。 颜卿盈还是一脸诧异,被她拖拽得差点摔倒,不由得也带了一丝怒气,看着雁汐,“你发什么神经,虽然他每次来都没什么好脸色,但是我也不至于要躲出去吧,你这般做事,成什么样子了?” “娘娘,奴婢没时间跟您解释了,求您快走,快走……”雁汐此刻也顾不上得罪颜卿盈了,依旧拽着她想躲到后面园子中去。 “走?想去哪?”凤启轩此刻已经进了内殿,一身狠戾气息,手中还攥着一柄剑,冷冷看着雁汐和颜卿盈,出声问道。 颜卿盈瞧着他捏着剑进来,这才突然明白雁汐为什么会这般惊慌失措了,可是她依旧不明白,凤启轩为何突然就会这样。 自从她痛失孩子之后,凤启鸣来的也少了,自己这段时间可谓是安分守己,等着凤启鸣承诺给自己的,一定不会让赵清茗的孩子生下来的! 颜卿盈想到这里,突然明白了。 这些日子,她闭门不出,但是外面的慌乱多少还是落入耳中的,难道说,赵清茗真的落了胎了? 他做到了?他没有骗自己,他真的为他们的孩子报仇了,他真的做到了。 “你还笑得出来?”赫然撞上颜卿盈脸上的笑意,凤启轩眸中的戾气越发浓重,“害了太子妃,害了本宫的孩子,你就这般得意吗?” 凤启轩的声音落入耳中,雁汐猛地对着凤启轩跪了下来,“太子,这一切都娘娘没有关系,真的没关系,娘娘失了孩子之后便一直闭门不出,一定是底下的宫女听了旁人的唆摆故意顶着娘娘的名头去害太子妃的,”雁汐说着,对着凤启轩狠狠地磕了几个头,“还望太子明察,望太子明察。” 雁汐一边说着,整个人抖个不停。 她昨日听说了太子妃见红的事情,但是底下那些丫鬟一个个都噤若寒蝉的样子,她一直侍奉在颜卿盈身旁,也一直到今天才知道那个送去一整碗的下胎药的宫女竟打得是颜卿盈的名头。 还未来得及知会颜卿盈一声,凤启轩便突然来了。 颜卿盈听着雁汐的话,突然明白了,冷笑着看着凤启轩,“所以,你觉得是我要害太子妃?” 颜卿盈说着,冷眼看着他手中的剑,“太子是打算在这里手刃了我?” 凤启轩听着她的话,一步步走近,剑尖拖拽在地,划过地面,发出重重声响。 “本宫最后悔的便是那日你设计陷害,本宫顾惜你的名声,没忍心说出真相,原以为你会知恩图报,会安安分分过日子,没成想,却是养虎为患。” 凤启轩说话间,走到颜卿盈面前,剑尖直指颜卿盈。 “太子,太子,求您,求您……” 雁汐看着凤启轩,颤抖着站起身,想要挡在颜卿盈面前。 “找死。”凤启轩冷声说着,一剑挥下,直接要了雁汐的性命。 雁汐睁大了眼睛,轰然倒下,寝宫之中的宫女一个个都吓得不轻,都逃了出去,偌大的寝宫顿时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颜卿盈看着雁汐的尸首,终于有些动容了。 “太子要杀的是我,何苦牵连一个无辜的宫女。”颜卿盈说着,缓缓蹲下身子,轻轻合上了雁汐圆睁的双眼。 “从侯府起就跟着你的丫鬟,能是什么好东西,死不足惜。” 颜卿盈听着他狠毒的话语,自知今日自己是躲不过这一劫了,心中虽然难过日后再无可能站在凤启鸣身侧,但是多少还是有些欣慰的。 今日,凤启轩尚未查明一切便挥剑杀了自己,那他这个太子只怕也是做到了尽头了,至少,自己的死能换来他想要的,也算死得其所了。 颜卿盈想着,缓缓站起了身子,看向凤启轩,“太子,你知道我为何那么在意那个孩子吗?因为我知道,我再无可能再要一个孩子,你我皆知,那一夜,若不是你喝的酩酊大醉,若不是我下了药,你怎么可能与我……” “闭嘴。”凤启轩听着颜卿盈的话,脸色越发难看。 “我都要死了,太子还不愿意让我把话说完吗?”颜卿盈看着凤启轩,冷笑着,她就是故意的,故意激怒凤启轩,“那个孩子,是我的全部希望,身为太子的良娣,若是连个孩子都没有,日后您登基为帝,我只怕会被那无情的后宫吃得骨肉不剩。” 颜卿盈说着,眼神突然变得狠戾起来,“可是她却偏偏要夺了我的孩子,毁了我所有的希望,难道我不该恨她吗?一命换一命,多公平啊,太子为何这般偏心呢?她的孩子,就该死的,该去陪我的孩子了……” 眼前银光一闪,剧烈的痛楚贯穿胸口。 颜卿盈看着那柄深深没入身子的剑,苦笑了起来。 凤启鸣,我尽力了,余生,不能陪着你了。 剑身抽离身子,嘴角鲜血四溢,颜卿盈觉得自己的身子突然变得好重,重的双腿都撑不住她的重量,只能重重地跪了下来,然后跌在地上。 凤启轩没有再发一言,转身走了出去。 周围一阵轰鸣之声,颜卿盈在苦苦撑着,就要这么死去了吗?她好不甘心,她好想再见他一面,哪怕只是一面都好。 可是周围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起来,她就快要什么都看不到了。 突然,太监服的衣角落入眼中,颜卿盈挣扎着起身,用力一把拽住了衣袍衣角,用尽浑身力气,抬头看了过去。 凤启鸣轮廓分明的脸庞顿时落入眼帘。 颜卿盈拼命伸长手,想要再触一触他,想要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死前的臆想,还是他真的来了。 凤启鸣蹲下身子,轻轻扶住了她,他坐在地上,让她靠在自己怀中。 “方才你说的那些话,我都听见了,”凤启鸣木然地说着,“谢谢你在最后时刻,都护着我。” 口中鲜血不断溢出,颜卿盈听着他的话,眼泪不断滚落,“能为你做事,我愿意,我心甘情愿。” 满是血污的手,颤抖着想抚上他的脸,被他一把扣住。 “太子妃喝下的药,是我派人送过去的,以你的名义。”凤启鸣看着颜卿盈轻声说道,“如今看来,效果很好,太子之身,如今已然无用了。” 他的话字字句句传来,颜卿盈只觉得耳畔‘嗡嗡’作响。 “你,故意的?”颜卿盈有些心痛,想来那剑许是穿透了心口了吧,否则心怎么会这么痛? 她一直都不傻,只是爱的太深,深到她从未去想过还会有这种可能性,想到,自己也可能会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 凤启鸣没有说话,只是依旧搂着她,这是他能给她最后的一丝温柔了。 “那,孩子呢?”颜卿盈想到这个可能性,突然挣扎着,想要看清他此刻的表情。 “你和我的孩子,留着终究是个祸患。”她时日无多,他忽然就不想骗她了。 颜卿盈突然就笑了,笑着笑着,泪流满面。 原来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她,他们的孩子,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他的棋子而已。 她在他的棋盘之上,却妄想着自己曾在他的心口,多么可笑。 “所以如今拉下了太子,我便无用了,是吗?”颜卿盈也不知道自己哪里还来的这般力气,挣扎着看向他,一字一句问道。 一剑贯穿,反正心也不会更痛了。 “是,只有死人才会永远保守秘密。” 颜卿盈错了,她更痛了,比一剑穿身时还要痛。 “为什么要告诉我,为什么不能让我带着一丝幻想死去,为什么不能让我死的安稳一些?”颜卿盈怒喊出声,口中溢出的鲜血却越来越多,眼前终究一片黑暗。 凤启鸣伸手,轻轻合上她的双眼,将她紧紧抱入怀中,“因为怕你还会傻傻地等我,听话,喝了孟婆汤,忘了我。” — 皇后坐在回廊之下,在那些太监没有拦住凤启轩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完了,都完了,她的轩儿,毁了。 所以在凤启轩捏着那柄沾着血的剑走到自己面前时,她除了脸色苍白以外,再也做不出旁的反应了。 而就在这时,那扇一直紧闭的门从里面打开,御医双手是血,看着凤启轩跪了下来。 “臣等无能,没能护住皇孙。” “太子妃呢,她怎么样?”凤启轩一把扔了剑,揪起那御医的衣襟,厉声问道。 “胎儿已经大了,胎死腹中,一直到此时才从腹中产出,太子妃失血过多,此时臣等已经帮着止了血,性命无忧,但是这一次伤得太厉害,需要好生调养……” 那御医还未说完,凤启轩就一把松开了揪着他的手,快步向着里面走去。 “太子不可啊,房内血光污浊,太子尊贵,怎可……” “随他去。”皇后冷声道,看着依旧跪着的御医,缓了一下心神,这才出声道,“太子妃的身子就劳烦你好生调理着了,本宫累了,先回去了。” 皇后说着,起身离开。 那御医急忙领命。 — 屋内,赵清茗脸色惨白,躺在那里,浑身血污,一动不动,就好似没了气息一般。 凤启轩看着她,眼眶忽然就润湿了,一步步靠近,将她满是血污的手攥近掌中,“茗儿,是我无用,害你受这么多的苦。” 凤启轩说着,接过宫女递来的布和热水,小心翼翼地帮她擦拭着,一点一点,将她身上的血污擦拭干净。 然后亲自,帮着她换下那脏污的衣服,用厚重的棉被紧紧裹住,抱回了自己的寝宫去了。 — 翌日早朝,听闻朝堂之上群臣激愤,纷纷上奏要罢免此等无德凶残的太子,最后景德帝拂袖而去,众臣却跪于宫门之前,不肯离开。 寿康宫中。 凤启鸣细细将橘子剥好,递到了太后面前。 太后笑得开怀,接过橘子,“不枉哀家从小将你留在身边养大,还是你孝顺,如今也就你还会来看看我这老婆子了。” 凤启鸣坐在太后身侧,神情恭敬,“鸣儿是皇祖母带大的,自是与皇祖母最为亲厚,但是其他人心中也定是又祖母的,只是大家都忙,只有鸣儿最为清闲,所以才得空日日来探望皇祖母。” “忙?他们都在忙什么?忙着夺权,争位?”太后说着,轻笑出声,“如今众臣跪在宫门口,太子这是犯了众怒了,就算皇帝再有心护着也护不住了,倒不如早些废了的好,留着一个活着的废太子,总好过最后连这个人都没了。” 太后说的直白,凤启鸣听得心惊,微微低头,“这些事情,鸣儿不懂,也不敢参与。” 太后心思深,凤启鸣在她面前一贯藏拙,从懂事起就藏拙,数年来,早就成了习惯了。 他知道他不是所有皇子里面最优秀的,也不是靠山最强的,若不是他母妃生他的时候难产亡故,太后也不会挑中他。 没了母妃的皇子,才能彻底为她所控,这是自己最大的优势,也是唯一的优势。 就是因为深知这一点,所以他才知道,自己在太后面前必须表现得乖顺无比,才有可能活的长久。 “傻孩子,这么些孙儿之中,也就你与哀家亲厚,哀家有些话无人可说,便也就只能与你说说,你这般害怕做什么,还怕我们祖孙在这寿康宫的谈话传出去不成?” 凤启鸣心口一凛,急忙道,“孙儿不敢。” “不过这些个朝臣也太不顾大局了,西戎王子还在,就敢这般逼迫皇帝,这样一闹,原本要废的只有太子,如今倒是扯上了一批朝臣,这背后之人,还是嫩了些。” 太后说着,看向凤启鸣,凤启鸣越发心惊。 昨夜,他就写了书信给张旸,说颜卿盈被太子格杀,让他今日早朝定要联络众臣一起参奏,为盈儿报仇,一鼓作气,将太子从储君的位置之上拉下,让他万劫不复。 可是如今太后一说,他却慌了。 太后说的没错,他千算万算,却偏偏忘了西戎那几人如今还在城中,当着异国王子的面逼迫皇帝,定会引来龙颜大怒吧。 凤启鸣想着,手中的橘子一下没拿稳,掉在了地上,骇得急忙伸手去捡。 太后看了他一眼,轻笑着伸手,“扶哀家出去走走,人老了啊,有些话就藏不住了,再坐下去,哀家的话只怕就越说越过了。” 凤启鸣急忙伸手,扶过太后,向外走去。 — 宁德候府。 张旸神色阴沉。 昨日的书信,凤启鸣是以太后的名义送来的,所以他不敢不遵,便寻了一批投效于他,却算不得核心的朝臣在今日联名弹劾。 这一批人是保不住了,他心中有数,虽说失了这一批人于大局无碍,可是这一闹,他唯恐丢失的是那些投诚之人的心啊。 这一批人依他所言弹劾,最后尽数被罢免,悠悠众口,他如何去堵? 张旸想着,越发烦躁起来。 原本太子这般不管不顾地杀了颜卿盈,他确实震怒,也确实想看着太子倒台,一截心头之恨,可是这代价未免太大了些。 屋内一角,突然传出一声冷哼。 “张旸啊张旸,你这把年纪了,竟还看不出来,这根本就不是太后的手笔吗?” “信是宫中传出,用的也是太后一贯用的暗语,我不得不从。”张旸看着那人,冷声回道。 那人冷笑声越发明显,“你当真就看不出来这是那小子借着太后的名义,想用你的手给自己铺路吗?” “那又如何,他本就是太后扶持之人,帮他和帮太后,本就是一样的。” “如何能一样?”角落那人猛地站起身,走到近前,看着张旸,“若是心中不尊太后,扶持了,坐上帝位之后,便会如当今圣上一般,将太后丢弃一旁,不管不顾,太后要的是一个听话的皇帝,若是他不听话,多得是人取而代之。” 张旸微微一怔,知道他说的都对,可是这段时间,自己与凤启鸣私下的交往并不少,若是太后是这般想的,如今凤启鸣的所作所为只怕已经让她动了换傀儡的心思了,心中不由的有些慌乱。 “是我一时不查,好在派出去的那几个并非中流砥柱,于大计无碍。” 张旸看着那人,低声说道。 那人伸手拍了一下张旸的肩膀,手中颇带着些力道,张旸吃痛,竟跪了下来。 “太后说了,宁德候年岁大了,一时弄不清楚到底谁才是主子也是有的,所以让我过来提点一二,还望宁德候心思明朗些,若是年纪大了,糊涂了,也该知会一声,太后会给您机会告老还乡的。” 那人说着手上力道不减,张旸却不敢有丝毫反抗,只是乖顺地点头,“臣知道了,这般差错,定不会再犯。” “知道就好,”那人说着,这才收了手,“好了,我也该走了,你好自为之。” 说完,便走了出去。 张旸这才狠狠松了口气,整个后背已经被汗液完全浸透。 142 弃车保帅 行宫之中,左芷允看着面前那一沓诗集,心中不安的厉害。 她知道她该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问,把这些全部都交给左玄就好了,可是她又生怕这一大叠的资料之中会有涉及到颜书畴,甚至是涉及到定北侯府的部分,如果因为自己给左玄的这些资料,他受到伤害,或者牵连他的家人受到伤害,这都不是她愿意看到的。 若是不可得,她也只盼着他余生安好,而不希望他背负着艰难险阻而活。 左芷允想着,放下那一叠的纸,在自己随身携带的包裹之中翻找着,她记得那种特殊的药水她是带着的,她出来之前,母亲特意叮嘱了她,让她带上这种药水,万一在凤启遇到危险说不定能派上用场,所以,她便带着了。 包裹被翻了个底朝天,可是依旧没有找到那个药水,左芷允不免有些急躁起来。 而就在这时,房门被猛地推开,月牙快步走了进来,“公主。” “别来烦我,先出去。”左芷允心中烦忧,对着月牙出声道。 “不是,公主,四王子在过来了。”月牙急忙道。 “他来了?这么快?”左芷允急的不行,原地转了两圈,一时也没了法子,看着那一叠纸,只能咬咬牙,抽出了一部分,藏到了自己衣柜之中,这才将剩下的纸重新整理好,放在原地。 “公主,你……”月牙看着左芷允的行为,惊得不行。 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些资料啊,如今她竟然私藏了一部分,难道公主就真的为了那个颜书畴要做这种对不起西戎的事情来吗? 月牙虽然震惊,可是左玄的脚步声已经近了,她不敢再说什么,只能装作寻常,侍候在左芷允身侧。 不一会,左玄的身影就出现在了房门口。 左芷允抬眸,略带惊讶地开口,“四哥。” “嗯,”左玄走了进来,看向月牙,“你先出去。” “是。”月牙应着,快步退了出去,轻轻掩上门扉。 “见过姑母了?”左玄开门见山。 左芷允眼神略暗,想起那个被困在凤启宫中的姑母,有些心伤,“她过得很不好。” 可是很显然,左玄根本就不在意这些,“东西呢?” 左芷允看着他的反应,心口酸涩。 果然,一如姑母所说,也许她们根本没得选,她们贵为公主,可是在自己的父兄眼中,她们不过是一枚高级的棋子罢了。 收起神伤,左芷允将那一叠纸递到了左玄的面前,左玄急忙一把接过。 “姑母说了,为了掩人耳目,她用了特制的药水。”左芷允解释道。 “知道了。”左玄应着,小心地将那一叠纸放进胸口的位置,然后突然看向左芷允。 左芷允被他看得有些慌乱,难道自己私藏了一部分被他发现了?不应该啊,他应该不知道原本有多少才是啊。 左芷允想着,没有留意到左玄眼中一闪而过的不舍。 等她再抬头时,左玄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明日你再一趟宫,去拜见一下太后吧。” “是。”左芷允不疑有诈,恭声应道。 只要他没发现自己私藏了就好了。 “好了,那你歇着吧,我先走了。”左玄说着,快步走了出去,回了自己的寝宫。 “四王子,”巴旱快步迎了上来,“东西拿到了吗?” 左玄从胸口处拿出了那一叠纸,“姑母仔细,表面写了诗集,要用特制药水才能显示里面的内容,你妥帖收着,回去以后再细细研究。” “是。”巴旱急忙接过,小心翼翼地收好。 “父王真的要把她丢在这里?”愣了片刻,左玄突然出声问道。 “是。”巴旱闷声应道,语气之中也尽是不舍之意,“大王说了,若不把公主留下,您也不可能轻易走得了,凤启王虽然不会对您怎么样,但是唯恐他用各种方式拘着您在华京,表面为客,实则为质,成为大王的掣肘。” “那缥缈呢?父王舍得?” “大王说了,西戎公主,出生起就肩负着这样的责任,凤启王不会杀她,明日公主进入宫中,我们便乔装出行,出城处已经有我们在凤启的暗线帮我们买通了守卫,只要出了城,就会有马车在城门外接应,我们一路回了凤启,等凤启王发现我们离开的时候,便应该追不上了。” 巴旱细致地跟左玄说着计划。 他知道左玄心中其实不舍左芷允,可是大王的命令,无人敢违抗。 “我知道了。”左玄说着,走到书案之前,呆坐了半晌,还是提笔写了几个字。 ‘你母妃与弟弟,我定会护好。’ 写完之后,左玄就将那张纸方正叠好,想着寻个机会塞到左芷允身上,至少让她在这里待得能够安心一些,让她知道她后顾无忧。 — 晚间。 倾云苑。 这段时间张氏闭门不出,好似与整个侯府彻底隔绝了一般,但是即便如此,颜卿盈被太子一剑穿胸,残忍杀死的消息还是悄悄渗透进了这一座略显荒芜的院落之中。 消息传来的时候,张氏正在捣着草药,昨日夜里用热水不小心手上烫出了一个燎泡,痛得很,想臼些草药敷敷。 这段时间,她已经习惯了什么事情都自己动手了。 一个被禁足的姨娘,一个失了儿子的姨娘,在这个偌大的侯府之中终究什么都不是,那些个丫鬟个个都是鬼精,在她得势之人一个个巴不得争着到面前伺候,在她失势之时,在府里有些关系的都换了地方伺候了,没关系的虽然留在这院里,可也都是能不到她跟前伺候便不到她跟前伺候了。 就连一直伺候自己的洛梅,在看着自己彻底失势之后,心思也越发活络了起来,但是她毕竟是自己身边的大丫鬟,那些小丫鬟易主容易,她这样的大丫鬟想要易主反而难了,所以也只能一直陪着自己待在这倾云苑里了。 人虽留着,可是该做的事情,却越发会偷懒不做了。 张氏叹了口气,继续臼着草药。 她早该习惯了的,侯府深院之中的丫鬟本就是惯会见风使舵的,她得势时有多少人巴结,如今就该有多凄凉。 草药臼的差不多了,张氏取了一些,刚准备敷在自己手指上那烫伤的地方,就见着洛梅着急忙慌地跑了进来。 张氏抬头看了她一眼,连问都不想问。 现在这侯府不管出多大的事,都与她无关了,像是颜卿霜的居竹苑被围,颜卿霜被封为县主,这些事情不管自己想不想听,洛梅总是会来告诉她,她也总是听过就罢了。 如今的她还有什么力气去争? 儿子被废,女儿嫁入东宫,为了一个男人,甚至对自己恶言相向,这种境况之下,即便内心深处还是嫉恨杨氏凭什么能过的这么好,可是又能如何? “姨娘,姨娘,不好了……”洛梅跑到张氏面前,难得地跪了下来,眼眶泛红。 张氏看着她这般样子,手上的动作微微停住。 她许久不曾跪过自己了,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张氏还是缓缓地问出了口,“有什么起来说。” “姨娘,姑娘她,她……”洛梅说着,喉头哽咽,虽然这段时间,因着雎尔的死,又因着蓝衫的事,她确实起过背主的心思,但是颜卿盈到底是她看着养起来的,如今骤然听到这个消息,心中竟然还是震痛的,“姑娘,她没了……” 张氏手中的草药落在桌上,溅起几滴淡绿色的汁液,毫不起眼。 “你说谁,你说谁没了?”张氏双手止不住地颤抖,却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缓缓转头看向洛梅,表情木然地出声问道,“这府里这么多姑娘,你这一说,我,我哪里分得清,你跟我说,是谁?” 张氏说着,起身,蹲下身子,正视着洛梅,眼中隐着一点水雾,隐忍着,出声问道。 洛梅看着她的样子,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姨娘,是,是五姑娘。” 张氏揪着洛梅的手突然一松,整个人木然地缓缓起身。 “她不是已经嫁入东宫了吗?怎么会突然就没了?”张氏努力隐忍着,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见喜怒,“她好端端地在东宫住着,太子是个慈善的,太子妃又敦厚,好端端的,怎么就说没就没了?” 张氏说着,突然声嘶力竭起来,“说啊,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怎么就突然没了?” 洛梅被张氏突如其来的嘶喊声吓得颤了一下,却依旧跪在原地,满面泪水的出声道,“是,是太子亲自动的手,一剑贯穿胸口,人,就没了。” 张氏听着,身子狠狠地晃了晃,一把扶住了身旁的桌子,才稳住了身子。 “姨娘……”洛梅不忍心,轻声唤道。 “为什么?她到底做了什么,太子要下这么狠的手,她若是做错了,可以交去慎刑司啊,为什么要下这么狠的手,为什么要亲自动手?” 张氏说着,突然想起颜卿盈最后一次给自己来信,信上说她坏了凤启鸣的孩子,言语之中尽是骄傲得意,当时她就觉得会出事,颜卿盈这般痴心错付,定会出事,可是她没想到会这么快,会这么惨烈。 “说是姑娘让人给太子妃送去了一碗下胎药,打下了太子妃的胎儿,胎儿大了,胎死腹中,用了一夜时间御医才抢回了太子妃的性命,所以,所以太子一怒之下……” 洛梅说着,双唇颤动不已,再难说下去。 “怪不得……”张氏扶着桌子的手抖得几乎撑不住身子的重量,“太子是个痴情的,若是不动赵清茗,断不会如此,她什么时候这么蠢了,明目张胆地让人送下胎药去,她是活腻了吗?” 张氏说着,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一双儿女,至今为止,都毁了,她的儿女,都毁了,有些人是不是该得意了? 她的盈姐儿就算再傻,也断不至于傻傻地送一碗汤药过去,等着太子去杀。 有时候,她想收手,她想安分守己的过日子,可是深宫也罢,侯门也罢,只要还活着,就永远还在别人的算计之中,永远都不可能安生过日子。 “侯爷。” 外面丫鬟的声音传来,张氏恍惚之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侯爷? 上次他说了那番决绝的话语之后,自己便再也不曾见过他了,他怎么会来? 哦,她差点忘了,盈姐儿也是他的女儿,他该是来看看自己到底有多伤心的吧。 “侯爷。”洛梅依旧跪着,看着颜承荀进来,恭声道。 “你出去吧。”颜承荀的声音带着一丝沧桑感,身上混杂着浓重的酒味。 “是。”洛梅应着,快步走了出去。 张氏闻着那酒味,微微有些眩晕。 他喝酒了,他也难过心痛了?她还以为他的心里只有杨氏所出的那几个儿女呢。 “侯爷。”张氏看向颜承荀,一如洛梅一般,恭恭敬敬地请安,只是紧攥的双手,以及满面的泪水透露了她此刻的心境,此刻的难过。 颜承荀缓步走到张氏面前,每一步,都万分艰难。 “知道我今日为什么过来吗?”颜承荀看着张氏,说着话,浓重的酒味便顿时倾泻而出。 “若萍不知。”张氏木然地回道。 “因为盈儿没了,我心痛啊,”颜承荀说着,看着张氏脸上的泪水,眼眶跟着红红的,“原想着太子宽厚,她这般胡闹,嫁给太子,成了侧妃,也是她的福气,可是哪里知道,她能这般胆大包天,毒害太子妃,她这是活腻了啊!” 颜承荀说的咬牙切齿,可是酒醉之后的双眸却越发通红了。 “所以侯爷是觉得盈姐儿牵连了侯府,特意来这里兴师问罪了吗?”张氏看着颜承荀,言语之间越发清冷。 对颜承荀的爱,早就在那一夜便消散了。 他承认他从未爱过自己,他甚至说她不配与杨氏相提并论的那一夜,他们之间,就没有情意了。 “不,我虽然恨她傻,恨她作死,但是她终究是我的女儿,我逼着自己不去在意,可是心里还是难受得厉害,”颜承荀说着,走到张氏面前,伸手,擦了擦她脸上的泪水,“我想啊,此时此刻,这偌大的侯府,只有你的痛,该与我的是一样。” 颜承荀说着,宽厚微热的大掌停在了张氏的脸上。 张氏隐忍着,一直咬牙忍着,却因为他这句话,眼泪彻底决堤,哭得不能自已。 “老爷,我的盈儿,我的女儿啊……”张氏哭喊着,狠狠地揪着颜承荀的衣服,凄厉哭喊,“我的女儿啊,我的盈儿……” 这一声喊出口,张氏浑身的主心骨好似瞬间被抽离一般,脚下一软,人就向下倒去。 颜承荀伸手,一把揽住了她,眼眶中也蓄满了泪水。 但是此时此刻,再多的言语都显得多余了些,颜承荀只是这般陪着她,任由她发泄哭喊。 张氏后面哭喊得累了,便昏死了过去,连颜承荀怎么走的都不知道。 只是醒了之后,洛梅便告诉她,颜承荀解了她的禁足。 张氏懒懒应了一声。 女儿的死才换来的解禁,多么可笑。 只是颜承荀既然敢解了她的禁足,那只希望他日后不要后悔。 — 玉簪苑。 拈烟一副不悦的样子,“老爷去探望也就算了,竟还解了她的禁足,这实在太可气了些,难道就因为五姑娘,五姑娘不在了,那张姨娘以前做的那些恶事便能一笔勾销了吗?” 拈烟说着,看着杨氏,一脸苦相,“夫人,您怎么还这般淡定,您不去找老爷说说吗?许是时日久了,老爷给忘了呢,您去告诉一下老爷,她之前是怎么害您和三姑娘的。” “好了,”杨氏放下了手中的女红,颇有些无奈地看向拈烟,“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如今盈姐儿才去,我若是去老爷面前落井下石,那我成什么人了,老爷此刻去看她,解了她的禁足,也是人之常情,我能理解的。” “夫人您就是太心善了,您这般样子,是要吃亏的。”拈烟颇有些后怕的说道。 之前张氏的几次诬陷都是险之又险,若不是三姑娘聪明又有胆识,只怕如今这侯府早就变了天了。 可是这些话拈烟不好多说,她已经说到这份上了,杨氏还是无动于衷,她也便不好再说什么了。 “好了,知道了,我日后防着些就是了,”杨氏知道拈烟是真的忠心为她,可是此刻颜承荀恐也是难过心伤,自己若是再去为了这些事情纠缠,万万不该,“过来,搭把手。” “是。”拈烟不情不愿地走到杨氏身边,帮着她理着绣线。 “霜儿的伤可好些了?”杨氏看着拈烟那苦瓜脸,忍不住换了个话题道。 “您不是早上才瞧过,”拈烟说着,又觉得自己太过言行无状,急忙跪了下来,“夫人恕罪,奴婢……” “好了,不妨事的,在这玉簪院,你随口说了便说了,只别出去也说习惯了就好,”杨氏说着,伸手扶起了拈烟,“你看,我这绣的可好?” 拈烟看着杨氏那宽厚的样子,只心中盼着张氏千万不要再生事端的好。 143 暗斗 颜卿盈的死讯在侯府之中悄悄流转,自然也传到了颜卿霜的耳中。 鸢落小心翼翼地说着这个消息,不知道颜卿霜听到的时候会是什么反应,但是说完的一瞬间,见着颜卿霜全无反应,鸢落却更担心了些。 “小姐,您在想什么,可以跟我说说吗?”鸢落在颜卿霜身侧坐了下来,轻轻拉着颜卿霜的手,低声问道。 颜卿霜苦笑了一下,看着她,“你这是做什么,怕我伤心?” 原本是该伤心的,毕竟姐妹异常,毕竟她曾经那么辛苦地装作一个好妹妹,毕竟曾经有一段时间,自己真的把她当成过好妹妹。 可是只要一想起上一世她与张氏对母亲做下的种种,她便觉得颜卿雅死不足惜,更何况旁人不知,她却是深知颜卿盈上一世可是在废太子之后便转投了旁人怀抱,只不知这一世出了什么岔子,竟让她这般惨死。 想来太子应该也是被人利用了吧,一个连姑娘家的名声都舍不得玷污的如玉公子,竟被他们一步步逼成了这般样子,当真是可悲啊。 “小姐若不是伤心,怎会这般样子?”鸢落难得的没有闹腾,只乖顺地陪在她身侧。 “我是伤心,但是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太子,”颜卿霜说着,眸光有些沉,“他这么做表面上看确实是维护了清茗,可是却也把他自己和清茗一起送上了万人唾骂的境地,如今西戎使团还在,只怕等他们一走,就会有人上奏要废储了。” 颜卿霜说着见着鸢落神色难看,轻笑了一下,“这种话我也就在你和香絮面前说说,不会说出去的。” “小姐,我不是担心这个,而是不用等西戎使团离开了,今晨就有众位大臣联名上奏要求废储了。”鸢落小心翼翼地说道。 “今晨?”颜卿霜微觉诧异,“这背后之人就如此迫不及待?” 鸢落不太懂这些事情,此刻也不敢乱说话,她唯一能做的便是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颜卿霜。 “莲儿那边还是什么都没说吗?”颜卿霜看着鸢落问道。 “是,还是不肯说,看她那样子是真的被吓破胆了。” “说了颜卿雅被关到后院了吗?” “说了,但是她还是那个样子,不管问什么就只会那一句,救救她母亲。” 颜卿霜点了点头,“知道了,也不早了,休息吧。” “是。”鸢落应着,还是依旧如之前一般,准备睡在外间。 “今日换香絮来吧,你夜夜守着,哪里吃得消。”颜卿霜是真的心疼鸢落,这外间的软榻只是临时歇息用的,成日里睡着,哪里吃得消。 “那,小姐不怕,晚上……”鸢落看着颜卿霜,意有所指。 “死丫头,快去。”颜卿霜横了她一眼,出声道。 “是。”鸢落这才笑着跑了开去,换了香絮过来。 香絮伺候了颜卿霜躺下歇息之后,蹲着看着颜卿霜,“姑娘,鸢落说让奴婢晚上不管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装作没听到,没看到,大被盖头,一夜到明是什么意思啊,奴婢怎么听着这么瘆得慌呢,咱院子里该不会,闹鬼吧……” 香絮说着,下意识地往颜卿霜那缩了缩。 她不比鸢落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她胆子一向小,最怕这些了。 颜卿霜此刻真的有一种想冲到丫鬟房去把鸢落拎出来打一顿的冲动,但是见着香絮吓成这样,到底于心不忍,“她唬呢,我们院子又没处过什么事,哪里就能闹那种事了,你若是真怕,今日就把那软榻搬过来,在我身旁睡吧。” “真的吗?真的可以吗?”香絮听着,狠狠松了口气。 “真的,”颜卿霜说着,起身。 “姑娘,您躺着,奴婢自己来就行。”香絮见颜卿霜起来,有些慌了,急忙道。 “没事,我就给你搭把手,那软榻也挺沉的。” 香絮看着颜卿霜,眼眶噙泪,她真的是跟对主子了,虽说是小事,可是一个主子能对丫鬟做成这样,香絮真的觉得已经很好很好了,日后,只要是为了颜卿霜,刀山火海她也敢闯。 许是睡在颜卿霜身旁睡得特别安稳,所以香絮难得的睡过了时辰,一直到鸢落进来,她还沉沉地睡着。 鸢落进来看到香絮睡在颜卿霜床榻旁惊得差点喊出声来,被颜卿霜被瞪了回去。 “不是,小姐,香絮这个死丫头就在这睡了一晚上?”鸢落不可思议地出声问道。 颜卿霜斜觑了她一眼,“还不是你做的好事吗?”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啊?”鸢落一脸委屈,她不是还特意嘱咐了鸢落不要打扰他们的吗,怎么还睡到里面来了? “你昨天跟她说让她不管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当没听到没看到,是吧?”颜卿霜看向她,浅声问道。 “是啊,我这是给她提前说一下,不然她要是大半夜喊出声来,这可怎么收场。”鸢落一脸委屈,她绝对是为了小姐好。 “可是你的这番话歧义太大,香絮以为我们院里闹鬼,吓惨了。”颜卿霜一边说着,一边洗漱,然后坐到了梳妆镜前,“她昨夜没睡好,你来给我梳妆。” “小姐,你这不是为难我嘛,我哪里会梳妆,我去给你唤了小丫头过来。”鸢落一边说着,就准备脚底抹油。 “回来。”颜卿霜的声音冷冷追来,鸢落只得乖乖走了回来。 “小姐,我知道错了,以后绝对不多嘴了。” “手,伸出来。” 鸢落一脸苦相,但是也不敢抗命,只得伸出了手。 颜卿霜抬手就在她手心狠狠打了一下,“再不打你,你该上房揭瓦了。” “你这样打我你自己手也疼。”鸢落嘀咕着,“再说我才不上房揭瓦呢,揭了瓦若是漏雨了,还麻烦。” 颜卿霜愣是被她气笑了,“你这算是提醒我了,我何苦用手打你,你给我等着,我寻个东西来打你。” 颜卿霜说着,就在屋子里翻找起来。 鸢落哪里能真的傻站着等着她打,当下蹿到一旁跑进内间,一把推醒了香絮。 香絮朦胧醒来,见颜卿霜都已经起身了,顿时惊得没了半分睡意。 “香絮,你起晚了,小姐寻了戒尺要打你呢,你仔细些,快随我躲起来吧。” 鸢落话音刚落,香絮抬眼瞧过去,果真瞧见颜卿霜举了戒尺怒气冲冲的过来了。 “姑娘,奴婢知错了。”香絮看着颜卿霜,就跪了下来。 颜卿霜一愣,便知道定是鸢落那死丫头又跟香絮说了什么,急忙一把拉扯起了香絮,“跟你没关系,我要打的是她,你以后别那么容易就相信她说的,不然早晚被她卖了。” 颜卿霜说话间,捏着戒尺就冲过去,非要打鸢落一顿。 院子里,一主一仆追逐着,满院子的小丫头都停下了手里的活,笑着看着她们两个。 “小姐,停,我知道错了,这么多小丫头看着呢,你给我留个面子啊,不然以后我怎么帮你管教她们啊。”鸢落一边逃窜着,一边回身哀求道。 她这一分神,冷不丁屁股上就挨了一下子,顿时哀嚎出声,“小姐,你打哪里不好,你……” 刚说完,又挨了一下,鸢落欲哭无泪,“我保证以后不犯了,小姐,你快些去洗漱吧,马上错过给老夫人请安的时辰了。” 颜卿霜在她屁股上狠狠打了几下,顿觉神清气爽,丢了戒尺,回到屋内。 香絮忍着笑,快步上前来给颜卿霜梳妆,还贴心地拿了一旁的汗巾,给颜卿霜掖去额头上的汗。 鸢落见颜卿霜回了屋子,也跟着走了进来,没好气地在一旁走下,刚坐下,就又疼得蹿了起来。 “小姐,你也太狠了,真打啊。” “不然呢,逗你玩?” “逗你玩,逗你玩。”那八哥在一旁高声附和,这下香絮没忍住,笑出了声。 鸢落走过去,轻弹了一下,“就你最会了,平日里教半天不学一句,如今数落我,你倒是学的快。” “你瞧瞧,连一只鸟都看不惯你了。”颜卿霜不遗余力地继续打击道。 “小姐,我觉得你这几日在家养伤真不是个好事,你太闲了,你一闲下来,你就喜欢欺负我。”鸢落看着颜卿霜,哀叹着说道。 颜卿霜懒得再跟她耍嘴皮子,“怎么样,还能走路吗?” “能,我皮糙肉厚。” “那走吧。”颜卿霜说着,便过去给容氏请安。 原是极寻常的一次请安,只是不曾想,竟会在春晖堂门口遇上许久不久的张氏。 张氏双眼红肿,想来是因为颜卿盈,狠狠哭过了,一段时日不见,她也清瘦了,身上原本那股跋扈的气势也收敛了不少,见着颜卿霜竟还行了礼,“三姑娘。” “张姨娘。”颜卿霜也浅浅回礼。 真是没想到,颜卿盈一死,父亲就动了恻隐之心,解了她的禁足。 尽管此刻她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但是颜卿霜对她的仇恨却半点没有减少。 上一世,是她逼死的母亲,甚至在母亲缠绵病榻的最后一段时间,让她过得万分辛苦。 她如今的一切,说到底不过是咎由自取罢了。 若是换做是她斗赢了,母亲只怕连那禁足的安虞日子都落不着。 她张若萍的心,可比她颜卿霜狠多了。 两人各怀心思,一起进了春晖堂的东次间,去给容氏请安。 容氏见着张氏,也不诧异,只寻常地问了几句,但是也未曾提及颜卿盈。 一个给家族蒙羞的孙儿,容氏此刻只想极力撇清关系,哪里会再去主动提起。 张氏明白,可是还是难过。 一个在侯府内生养长大的孩子,这里在坐的,竟没有一个心疼她,他们的心,都那么冷硬吗? 颜卿霜一直在暗中留意着张氏的情绪表情,但是张氏掩饰得好,她就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不管容氏与众人聊什么话题,她都是那般低垂着头,不喜不怒,好似一切都与她无关一般。 暂时看不出什么问题来,颜卿霜便也就作罢,从春晖堂出来,一路与杨氏一起闲聊着,杨氏没有提及张氏被解禁的事情,颜卿霜自然也不愿意去给她添堵,送着杨氏回了玉簪院,刚想留下来与杨氏说会话,就有丫鬟过来传话,说是晗月郡主来了,寻颜卿霜出外郊游,已经跟老夫人说过了,老夫人也点头答应了。 老夫人都同意了,杨氏自不会拦着。 “出城郊游自己小心些,带了鸢落在这边,再问你爹爹要几个侍卫护着。”杨氏其他不担心,只担心颜卿霜的安全,所以不由得嘱咐道。 “母亲,有晗月在,恂郡王府肯定派了人护着的,您不用担心。”颜卿霜看着杨氏眼中的担忧,心中暖暖的,出声宽慰道。 “是,是,是我多虑了,有郡王府的侍卫护着,又是太平盛世,不该有事的,但是无论如何,还是带着鸢落,她贴身跟着你,我才安心。” “夫人放心,鸢落一定跟着,小姐想甩了我都甩不掉。”鸢落站在颜卿霜身侧,听着杨氏的话,不由得插话道。 杨氏笑着看向鸢落,点头。 倒是颜卿霜冷冷看了鸢落一眼,“晨起没打疼是吧。” 鸢落顿时噤声,乖乖侯在一旁。 杨氏笑着抓过鸢落的手,“你别怨她,在我这无妨,她是怕你这插话习惯了,日后若是在旁人面前也这般,会吃亏。” 鸢落咧嘴笑了,“夫人放心,小姐的性子鸢落最清楚,哪里会怨她。” “如此便好,那你们早些去吧,别让郡主等着了。” 颜卿霜这才从玉簪院出来,领着鸢落就去了前院。 不得不说,这华京城中最懂自己的还当是晗月啊,自己受了伤,不能去教她骑射,自然也不能去学医,正闷得慌,她便能想到寻自己出去郊游,当真是知己难觅啊。 颜卿霜想着,脚下越发越发轻快了些。 走到前厅,看着侯在那里的晗月郡主,颜卿霜装模作样地上前行礼,“晗月郡主。” “静和县主,请。”侯府之内,颜承荀又在场,晗月此刻也一副假正经的模样,说话间看向颜承荀认真道,“侯爷放心,晗月一定将静和县主安然归还。” 颜承荀见她这般认真,也急忙道,“郡主不必如此。” “爹,那霜儿便去了。” “去吧,自己小心些。”才失了一个女儿,颜承荀此刻看着颜卿霜,心中难免酸涩,只盼着她开心快乐就好。 “多谢爹爹。”颜卿霜应着,便随着晗月一起出了侯府。 — 行宫。 左芷允梳洗过后,便依着左玄的意思递了进宫的碟子,说自己请见太后,宫里很快便也有了回应,是太后身边的刘公公亲自来请的。 左芷允不敢怠慢,急忙跟着刘公公进了宫。 巴旱见着左芷允进了宫,急忙寻了左玄,“王子,走吧。” 左玄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两人轻装而出,换了凤启的衣衫,只说出去逛逛,熟悉一下凤启的民风,行宫的太监自然也不敢拦着,又见着二人好似并无不妥,便放了行。 出了行宫,两人沿路随意地逛着,将跟在身后的人彻底甩开之后,巴旱便带着左玄去了一处地方,那里已经有人备好了马车,见着他们过去,也不多问,直接让他们上了马车,马车疾驰而出,到了城门口,显然那个马车夫与守卫认识,言语了几句就放了行。 出了城门口,左玄才稍稍安了心,看向巴旱,“那些密报可带齐了?拿来我看一下。” 巴旱眼中一丝诡异神色,抬手掀开帘子,看了一眼马车外,僻静无人的郊外,四下也无人烟,是个动手的好地方。 “巴旱,东西呢?”左玄见着巴旱那略显反常的样子,声音加重了些,出声问道。 “王子稍安勿躁,此地还不够安全,东西巴旱都带着了,等再走远一些,巴旱就将东西都交给王子保管。” 巴旱说话间,再次伸手掀起了马车的帘子,细细查看了一下,突然扯着嗓子重重咳了几声。 “怎么了,染上风寒了?”左玄看着巴旱,左手已经暗暗地探向小腿处的匕首了。 巴旱一贯忠心,他虽然觉得不该疑心,可是人心叵测,不得不防,这会的巴旱,实在过于奇怪了些。 巴旱早有心思,左玄的一举一动自然全落在他的眼中,就在左玄快触碰到匕首的那一刻,马车突然猛地颠簸了一下,差点翻车,左玄下意识地伸手扶住马车边缘稳住身子,而就在这时,巴旱捏着短刃,狠狠地扎进了左玄心口的位置,用力极狠,那模样,分明就是要取他性命。 “为什么?”左玄一把捂住自己的胸口,眼底寒潭一片看着巴旱出声问道。 “王子,巴旱也只是奉命行事,不得不为。”巴旱看着左玄,有些不忍,但是还是一把抽回了短刃。 鲜血自胸口处四溅而出,左玄却一把扣住了巴旱,“让我死个明白。” “大王,一直想培植的,只有大王子,但是若是太过明显,大王子就会处境堪忧,而您,就是给大王子挡箭的最好人选,可是你聪慧过人,大王觉得留着你,日后必成大王子的威胁,所以……” 144 救下左玄 左玄轻轻捂着胸口,“所以一直以来,父亲对我的所谓的器重,都是假的?” “王子,巴旱言尽于此。”巴旱说话间,手中捏着的短刃还想再次刺向左玄。 但是左玄毕竟不是任人宰割的性子,即便此刻伤重,却也还有还手之力。 巴旱唯恐马车之中的争斗惹出麻烦,看着左玄胸口处中了一刀,应是活不了了,索性用力一脚踢向左玄,马车被他蛮力踹坏,左玄身后的支撑消失,整个人从马车中跌落而出,原地滚了好几圈,消失在了野草丛中。 巴旱探身出去看了许久,那野草丛中都再无任何动静,这才缩回了身子。 “一路疾驰,到了边关买几个人,装作商队过关。” “是。”那马车夫也不敢耽搁,应着,扬起马鞭,催着马疾速往前。 — 左玄躺在草丛之中,只觉得天旋地转,世界的一切好似都变得虚无缥缈起来,只能感觉血液的流逝,感觉到身子里的血,一点一点,从体内流出,染红了身边的野草。 不,他还不可以死,他决不允许自己就这么死在这里。 父王,大哥,不管是谁,敢这么算计他,敢这么害他,这些仇,早晚要报的。 狠狠捂上左胸,左玄点了自己几个穴位止了血,努力地站了起来,徐徐地向前走着。 他必须要找人求救,不然他肯定会死,他得装作是被劫匪抢劫的样子,去找个百姓求救。 左玄这般想着,强撑着想要往城内走去。 当时马车速度很快,行驶出来过了一段距离,巴旱定是瞧着这边四下无人,所以才敢动手的,所以自己要找人求救,只怕不容易。 伤口太深,失血太多,左玄此刻的感官都退化了不少,汗液和血液混在一起,让他神志模糊,隐约竟好似听到了不远处有女子嬉戏的声音传来。 不敢贸然出去,左玄努力走到一棵粗壮的树枝背后,靠在树枝上,打算在看清楚那边到底是谁之后,再决定要不要过去求救。 — “师父,我,好痒,好难受。”晗月和颜卿霜寻了一处风景秀丽的地方戏耍着,晗月还特意带了毽子出来,两人玩的正开心,晗月突然觉得胳膊处隐隐传来不适感,出声道。 “怎么了?”颜卿霜急忙快步走到她面前,轻轻掀开她胳膊上的衣衫看了一眼,全是细密的小疙瘩。 颜卿霜又四下看了一眼,旁边果然有一株株紫色的小草。 “你是不是贪玩摘这些草了?”颜卿霜看着晗月出声问道。 “嗯,摘了两株,就觉得幽紫色的,还挺好看的,怎么了,这草有毒吗?”晗月说着,只觉得胳膊处的疙瘩越发麻痒难耐。 “没事,只是一些轻微的毒素,常人碰到些本无碍的,你体质特殊,所以反应强烈一些,”颜卿霜说着四下看了一眼,“这些草药一般都是相生相克的,能克制它毒素的草药一定就在不远处,我去寻寻,马上就回来。” 颜卿霜说着,一边细细地照着,一边往前走去。 “等下,师父,你带两个侍卫跟着你。”晗月看着她一个人走开,有些不放心地出声道。 “不用,我不走远,侍卫守着你我更安心些,”颜卿霜说着,快步向前走去,“我一会就回来,有事我会出声的。” 这里算是城郊,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晗月此刻被胳膊上的红疙瘩折磨得心烦意乱,一时也没顾得上嘱咐侍卫跟上去,那些侍卫都是郡王府的,没有得到明确的命令,自然依旧守着晗月。 颜卿霜找了一圈没找到,便向着稍远些的地方走去,遥遥看到那棵树,不由得加快了些脚步,树下一般应该会有。 左玄靠在树上,听到此刻总算是听出来了,是颜卿霜的声音。 还真是冤家路窄啊。 左玄想着,努力撑着身子站了起来,伸手摸向小腿,抽出了藏着那里的匕首。 等下若是斗不过颜卿霜,那他即便自裁,也绝不要死在一个凤启女人的手里。 颜卿霜的脚步声一点一点靠近,左玄却因为失血越发虚弱,大汗淋漓,好似神志要渐渐被剥离开去,无奈,他只能咬咬牙,狠狠在自己大腿上扎了一刀,用痛意来维持自己片刻的清醒。 颜卿霜低头急着寻草药,压根就没想到这树后面此刻会躲着一个人,更没想到自己才绕到说后面,就被一把冰冷的匕首抵制,一步步退让,后背靠上了身后的树干。 片刻的惊慌之后,颜卿霜就镇定了下来,盯着眼前的人看着。 那人满是血污,看身上的衣着还算名贵,应该不是流匪,那便应该可以与他讲道理。 “你怎么了?你需要帮助吗?”颜卿霜低声问道,“你是遇到抢劫了吗?我可以带你回京中,找医师帮你医治。” 那人低垂着头,颜卿霜一时看不清他的相貌,但是眼前人看着并不熟悉,自己应该与他无仇,“我的人就在不远处,你若是伤了我,你也活不了,但是你若是放下匕首,我保证找医师救你性命。” 颜卿霜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说道。 原本抵在自己胸口的匕首缓缓移至了脖颈,“我这把匕首极为锋利,一刀下去,你连出声的机会都没有,我可以杀了你,再逃。” 因着往自己腿上扎的那一刀,左玄此刻清醒了几分,看着颜卿霜,冷着声音回道。 他原本确实该一刀封喉的,可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么有意思的女子,生死就在别人一念之间,竟不惊不慌,还能冷静分析此刻的情势,说不定,她还真能救自己一命。 “你如今的样子,就算杀了我,也不过是多一个人陪你死而已,你活不了的,你现在唯一的生路,就是放了我,然后让我救你。” 袖中藏针是颜卿霜一贯的作风,颜卿霜看着他听着自己的话分神的片刻时间,针到手中,毫不犹豫,狠狠扎入他胸口处的穴位之上。 “你……”左玄动了怒,手中的匕首微动,颜卿霜皙白的脖颈处立刻有鲜血渗出。 “你最好别动,这根针再进去一点,你就彻底没救了,四王子。” 左玄听着那一声‘四王子’,冷笑着,将匕首从她脖颈处移开了。 原以为她这般与自己谈条件,断然是没认出自己来,可是原来,她一早就认出来了。 “怎么,被人背叛了,还丢弃在荒野,这是要曝尸荒野啊,谁这么恨你啊?” 颜卿霜说话间,一把抢过他手中的匕首。 左玄凛神,“你要杀我?” “我若是要杀你银针便可杀你,为何要抢你匕首,不过你最好闭紧你的嘴,若是把郡王府的侍卫招来了,你就只能死了。” 颜卿霜说着,拿着那把匕首,一把划开了左玄伤口处的衣服。 “你……” 左胸处一大片的肌肤暴露在外,左玄震惊地看着颜卿霜,“不是都说凤启女子最重名节吗?你怎这般不害臊,盯着男子的身体看?” “血肉模糊的,你以为我愿意看啊,”颜卿霜不耐烦地轻嗤了一声,“才跟白沐尘学了些皮毛,这会正好来了个练手的,你在我眼中,跟一头受伤的野兽无异。” 颜卿霜说着,索性把袖中的银针都取了出来,素手翻飞,不一会左玄的伤口附近就扎满了针。 “你,在救我?” “也不一定,我学艺未精,若是不小心扎错了穴位,你也可能会死的更快一些。”颜卿霜毫不在意的说道。 “你……”左玄觉得自己快要被她气死了。 “我什么?四王子难道敢说自己就没想杀过我?我这般救你,已是以德报怨了。” 颜卿霜说着,在附近翻找了一下,没什么趁手的草药,只有那最常见的止血镇痛的草药,便嚼烂了,敷在了他的伤口处。 “你……你一女子,怎比西戎女子还粗鲁。” “我救了你的命,你就这么回报我?”颜卿霜不屑地拍了拍手,“晚些时候自己想办法进城,找个医师好好瞧看瞧看,暂时应该死不掉了。” 颜卿霜说着,也不愿意跟他继续纠缠,她得赶紧找到草药回去给那小丫头敷上,不然指不定那两条胳膊得被她挠成什么样。 “为什么救我?”胸口处确实没有那么痛了,左玄看着颜卿霜,出口问道。 “因为我在你眼中看到了仇恨,”颜卿霜笑着站起身,“你的眼神告诉我,你活着,西戎就会有内乱,我们凤启就可以以逸待劳。” 颜卿霜说着,好似想起来什么一般,“还有,很奇特,你的心长在右侧,若非如此,你被人这么狠扎了一刀,神仙难救,这是你的保命点,以后最好别随便告诉别人。” 颜卿霜说着,余光看到了自己要找的草药,急忙拔了几株,快步向着晗月那跑去。 左玄看着颜卿霜跑远而去的背影,眸色中生出浓厚的兴趣来。 姑母的计划,毁在她的手里,也不算冤枉。 — 颜卿霜果然没猜错,她稍稍耽搁了一下,回到那边的时候,晗月已经忍不住在挠她那两只胳膊了。 “不许再挠了,”颜卿霜出声阻止道,“过来。” “师父,我都快痒死了。”晗月说着,一边听话地走到颜卿霜身边,一边还是忍不住地挠着。 颜卿霜将手中那几株药草放到一起,垫了一块干净的绢帕在地上,再将那几株草药放在上面,取了石块过来研磨,直到汁液渗出,浸透了绢帕,颜卿霜才赶紧取了绢帕,小心翼翼地将药汁涂抹在晗月的双臂上。 沁凉的感觉袭来,立刻缓解了双臂带来的麻痒感觉,没一会,那些小疙瘩便已肉眼可见的速度消下去了。 “哇,师父,你才跟白沐尘学了多久啊,我怎么觉得你都可以出师了呢,这草药也太好用了吧,说不痒就不痒了。”晗月一脸崇拜地说道,她总觉得颜卿霜学什么都特别快,又懂的特别多,骑术武术还皆在她之上,简直就是华京最神奇的女子。 “哪这么快就出师了,这些草药都是常识,你身子本就特殊,以后更该小心些,别胡乱触碰花草了。”颜卿霜看着她胳膊上的疙瘩彻底消下去了,这才松了口气,叮嘱道。 “知道了,师父,你唠叨起来跟我母妃有的一拼。”晗月看着她,笑着打趣道。 “我是你师父,原本就大你一辈,与你母妃一般唠叨也是应该的。”颜卿霜一本正经回道。 晗月听着,微微蹙眉,“师父,我若是没听错的话,您在占我便宜?” “我没有啊,”颜卿霜装作一脸无辜,“还继续踢毽子吗,说好输了的人请客的呢,柒月斋招牌菜,别赖账。” 颜卿霜说着,捡了一旁的毽子出声道。 “来就来,谁怕谁。”晗月说着,就摆出了一副应战的姿势。 颜卿霜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那棵树那边,心中有些惊疑不定,不知道自己救了他到底是不是对的。 但是有一点她可以肯定,若是左玄能活着回到西戎,西戎定起轩然大波。 — 皇宫之中。 左芷允此刻坐在太后身侧,只觉得坐立难安。 太后一直困倦地靠着软榻,微阖着眼,身上趴着那只黑猫,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甚至都没怎么跟左芷允好好说话。 左芷允坐久了,不由得抬头看向刘公公,一脸疑惑。 “公主,你再稍后些,太后上了年纪了,身子骨经常乏累,等她缓过来就好了。”刘公公看着左芷允,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左芷允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努力扯出一个不失礼数的笑容,跟着点了点头。 四哥说自己既然来了凤启,就该来给太后请安的,可是如今看着太后这般样子,是压根没把他们西戎放在眼中啊。 左芷允想发怒,可是又不敢,只得这般生生忍着。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久的左芷允都有些犯困了,太后这才睁开了眼睛,一脸茫然地看向左芷允,“你还在啊。” 左芷允一愣,脸上的笑意再也装不出来了。 “太后,芷允敬重您,才在这边等了这么久,可是您好似半点都不尊重我们西戎。”左芷允性子本来就直,能忍这么久已经是极限了,所以此刻在听到太后的这一番话的,终于忍不住,隐隐动了怒。 太后看着她这个样子,轻笑了一下,就着刘公公的手站了起来,“到底年轻气盛啊,这般沉不住气?” “您什么意思?”左芷允看着太后,出声问道。 说到底,她也是西戎公主,在凤启被这般轻慢,纵使她自己不在意,也要替西戎的颜面着想。 “你哥哥,还有你们西戎那个第一勇士,叫,叫什么来着?”太后说着,一副苦思的模样。 “巴旱。”左芷允无奈接话道。 “对,巴旱,他们该出城了吧?”太后面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看着左芷允问道。 “您什么意思?他们在行宫之中,怎么会突然出城?”左芷允一脸茫然出声问道。 “哦,这么看来,他们是没告诉你啊,这就把你丢下了啊,怪可怜的,哀家还以为你是特意留下来的呢,为了能帮着他们出城。”太后看着左芷允,露出一副同情的模样。 左芷允眉头蹙得越发紧了,她不相信太后说的,但是却无端回想起左玄让自己来拜会太后时候的样子。 不会的,他没理由平白把自己丢在这里的,不会的,父王不对这么对自己,四哥也不会这么对自己,定是这凤启太后使了什么诈,故意挑拨他们。 左芷允缓了一下,理了理思绪,这才再次开口道,“太后娘娘,若是您觉得四哥他们要走,您为何不拦呢,您说这些话,无非就是想挑拨我们兄妹之间的感情吧,可是芷允想不通的是,这样的谎言,等我回到行宫就会被揭穿,您又何必说这样的谎呢。” “大胆,你怎可与太后这般说话?”左芷允话音刚落,太后身边的刘公公就亟不可待地怒喝出声。 “无妨,”太后浅浅笑了笑,“你一个乳臭未干的毛丫头,哀家还没这个心思去骗你,哀家是知道他们要走,而且哀家默许了,四王子嘱咐了哀家对你照料一二,作为交换条件,他告诉了哀家,颜小将军,他对你,不一般。” 太后的话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左芷允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到底还是太嫩了些,哀家只不过寻常说了几句,竟把你吓成这样,算了,你回去歇着吧,改日若有什么事,再来寻哀家吧。” 太后说着,使了身边的嬷嬷将她送了出去。 左芷允愣着走了几步,突然疾步走了出去,向着行宫方向跑去。 她还是不信,她要亲眼去看看,四哥定然还在的,一定在的,他们不会把她丢弃在这个陌生的地方的,他们不会不管她的死活的。 “公主,您慢些。”那嬷嬷原本是带着左芷允走的,奈何左芷允跑得太快,她便只能一边喊着,一边跟在后面跑着。 145 搭救 寿康宫。 太后看着飞奔而去的左芷允,冷笑了一声。 刘公公扶着太后,脸上略显难色,欲言又止的样子。 “有什么话就说吧,在哀家身边这么久了,怎么如今连你都不敢说话了?”太后看着刘公公,出声道。 “奴才只是有些不解,”刘公公听着太后的话,神色之间越发恭敬了些,“您既然知道那左玄要逃,为什么不阻拦呢?” 太后听着刘公公的话,下意识地盯了他一眼,就这淡淡的一眼,却愣是把刘公公吓出了一身冷汗,急急地跪了下来。 “老奴多嘴了,多嘴了。”说着,狠狠地扇了自己几个巴掌。 “好了,起来吧,哀家又没怪你,”太后说着,那刘公公便急忙起了身,再次扶住了太后,“外患当前,内忧才会显得微不足道,我们才有时间徐徐图之,明白吗?” 刘公公立马点头,“明白,老奴驽钝,太后您这一点拨,老奴就明白了,明白了。” 太后冷笑了一下,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刘公公察言观色,紧侍在身旁,亦不敢再多言一句。 — 左芷允一路跑回了行宫之中,片刻不敢停歇,直奔左玄的房间而去。 “四哥,你在里面吗?”左芷允叩了叩门,出声问道。 没有回应。 左芷允心口一沉,用力一把推开了左玄的房门。 房内一应布局看着没有丝毫问题,可是独独不见左玄的踪影。 左芷允不甘心,从左玄的房间出来,又一把推开了巴旱的房间,结果还是一样,一应布局没有动,换洗衣物都未拿,但就是不见踪影。 “公主,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月牙听到声响,急忙出来,看着左芷允这般焦急的模样,急忙出声问道。 左芷允见月牙还在的那一刻,眼泪差点滚了下来,快步上前,“月牙,四哥呢,还有巴旱呢,他们都去哪了?” “四王子和巴旱出门去了,晨起您一进宫他们就出门了。”月牙看着左芷允这个样子,一下子有点懵了,“公主,到底出什么事了,是凤启太后为难您了吗,您别急,等四王子他们回来一定会替姑娘您去宫里讨个说法的。” 左芷允深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宫里跟出来的那个嬷嬷还在,也不想在这里失了脸面,努力隐忍着,沉稳地出声道,“月牙,那你知道四哥和巴旱,他们出去做什么了吗?” “他们是换了凤启的衣饰出去的,说是想感受一下凤启民风,对,巴旱就是这么说的,但是他们出门之前,四王子塞给了我一封书信,”月牙说着,突然想了起来,急忙递给了左芷允,“四王子说让我一定转交给您。” 左芷允急忙一把抢过了书信,根本没心思再等了,展开就读了起来。 寥寥数行,左芷允其实一下就看完了,眼泪顿时再也憋不住,倾泻而下。 她曾想过有一日,为了凤启,父王可能会让她和亲他国,会让她嫁给一个她不喜欢的人,可是她万万没想到这一日来的如此快,而且如此残忍。 他们将自己丢在了凤启,当做了一枚弃子,自己唯一的用途便是转移凤启皇室的注意力,让四哥和巴旱他们可以带着姑母给的那些密信顺利逃离,而她日后要在凤启如何过活,她会不会就此死在凤启王的一怒之下,甚至若是两军交战,自己会不会被凤启王用来祭旗,这一切的都一切,都不在她一直敬爱的父王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什么西戎第一公主,什么西戎王最宠爱的公主,如今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月牙看着左芷允那泪流满面的样子,顿时也慌了,急忙递了帕子上前,“公主,您这是怎么了,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你先别哭啊。” 那嬷嬷瞧着左芷允这个样子,冷哼了一声,扭着身子走回去了。 左芷允没有精力再去跟月牙解释什么,只是将那封书信塞到了月牙手里,“你自己看吧。” 月牙一脸慌乱,接过书信看了起来,看完之后整个人也是楞在了原地,手一抖,那书信便掉在了地上。 — 颜卿霜和晗月郊游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日暮时分,晗月先将颜卿霜送回到了侯府之后,这才回了王府。 才回到居竹苑,颜卿霜就觉得香絮神思凝重的样子,不由得出声问了。 “姑娘,西戎王子跑了,他丢下了公主在这里吸引众人的目光,然后他就带着那个第一勇士回了西戎,如今外面议论纷纷,您不觉得蹊跷吗,他们是使团,光明正大地过来,却要偷偷摸摸地离开。”香絮见着颜卿霜还不知道此事,蹙着眉急忙出声问道。 其实很容易猜,他们要偷偷摸摸地走,就说明他们来定然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也许是盗取了我们的某些重要布放资料,所以这才弃车保帅,丢下公主。 颜卿霜想着,脸色如常,也并不惊讶,只出声道,“去把门关上,你们俩跟我进内室来。” 颜卿霜说着,便向里走去。 香絮不敢怠慢,急急地过去关了门,鸢落则跟着走了进去。 “小姐,你不对劲,你方才去帮着郡主采完草药回来,我就觉得你有些不对劲,”鸢落说着,走到颜卿霜身侧,指了指她的脖颈,“这里被划伤了,虽然伤口很小,但是我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你方才采草药的时候到底遇到了什么危险?” 鸢落说着,越说越后怕起来。 方才晗月还有郡王府的那些人在,她不敢胡乱问,就怕万一颜卿霜不好回答,或者说是坏了颜卿霜的名声,但是此刻,她却憋不住了。 “眼睛挺尖,”颜卿霜轻笑了一下,见着香絮过来了,便接着道,“没打算瞒着你们,我今天在郊外遇到左玄了。” “西戎四王子?”香絮压抑着声音惊呼而出,“那他如今人呢?” “他受了重伤,我当时用他的匕首挑开了他的衣服,他身上并没有藏东西,想来他们要带回去的东西应该在别人身上,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西戎的弃子不止公主一个,就连这个四王子,也是,而且很明显,对方想杀了左玄,估计是他的兄弟动的手。” “那,那……”香絮听着颜卿霜的话,已经紧张得语无伦次了,看着颜卿霜,连自己想问什么都不知道了。 颜卿霜一直在算着时间,使唤了香絮去烹茶,喝茶,慢条斯理地过了许久,才出声道。 “我等下要出去一趟,你们帮我守着,天亮之前,我会回来的。” 颜卿霜说着,走到衣柜面前,去翻找夜行衣。 “小姐,我与你一同去,我不能让你孤身犯险。”鸢落快步走到颜卿霜身侧,出声道。 “你都不知道我要去做什么,就要跟我去,万一我去杀人放火呢?”颜卿霜一边翻找着,一边笑着出声道。 “别说您是去杀人放火,就算您上刀山下火海,我都得护着您。”鸢落毫不迟疑地说道。 “傻丫头,陪着香絮,我没事的,这院子里,我能毫无顾忌托付一切只有你们两个,帮我守住院子,让我安心就行。” “您要去找左玄?” “是,他伤得很重,我不希望他死。”颜卿霜一边快速地换上夜行衣,一边应道。 “找到后交给圣上吗?” 香絮也快步走了过来,出声问道,“这样,我们就多了一个筹码在手中,西戎王就会投鼠忌器了,是吗?” “傻丫头,一个差点被杀人灭口的王子还能让西戎王投鼠忌器吗?此刻圣上若是扣了左玄,那左玄一身伤可就说不清了,说不定还会成为西戎王起兵的好借口。” “那既然如此,为何还要救他?” “让他活着回去,报复那个让他差点客死异乡的兄弟。”颜卿霜说话间,已经换好夜行衣,头发也束了起来,还蒙了面,“帅不帅?” 香絮听着颜卿霜的言论,虽然心生佩服,但是眼中的担忧却更甚,“姑娘,万一他伤了您怎么办?” “不会的,他若是想杀我,白天就杀了。” “小姐,要不去通知一下宸亲王,让他跟您一起去找?”鸢落也不放心。 “他毕竟是亲王,他去了,若是日后这桩事情被捅出,他便有了勾结异国王子的嫌疑,所以还是不找他了。” 颜卿霜说着,轻拍了这两个小丫头的肩膀,从侧窗翻窗而出了。 城门已经关了,此刻除了那些秦楼楚馆面前还有宾客熙攘之外,别的街道已经沉浸在一片暗黑安静之中了。 颜卿霜轻轻翻上一排矮房的屋顶,轻声轻脚地在屋顶上快步奔走着,四下张望着。 她不想犯险,她只找一圈,若是左玄有能力进的城内来,她便救,若是他连这个能力都没有,那活着也不过就是回去给他那兄弟多杀一次而已,毫无意义。 一身夜行劲装之下,颜卿霜的身形完美地隐藏在了黑暗之中,她身形灵活,在屋檐之上快速行走着,目光却是扫过了所有左玄有可能会躲藏的地方。 而此刻,一处僻静的巷子中,左玄靠坐在上面,面色凝重。 颜卿霜帮自己止了血之后,他就佯装路上被人抢劫了的模样,进了华京城中,可是才没多久的时间,西戎王子从华京逃跑的事情就四散开去了,甚至城中还张贴了他与巴旱的模样,城中百姓谈话之间都一副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的痛恨模样,这个时候自己若是被人认出来了,只怕会死的更惨烈些,还谈什么回西戎争权夺位。 所以他甚至都没敢去找医师,只把自己的脸弄得越发脏污了些,躲在城中角落处,这一躲,天色就渐渐黑了下来,此刻他无处可去,胸口处的伤口却好似开始感染了,再不处理,只怕,等着他的终究还是一个死字。 左玄后背紧靠在身后的墙上,拧着眉,身侧却突然掠过一丝黑影,手下意识地攥紧了匕首。 颜卿霜终于找到了他,飞身而下,落在了他的面前。 看着他此刻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样子,颜卿霜是实在无法将他与那日校武场上那冷气逼人的模样联系到一起。 所以人啊,一旦失了背后支撑的势力,即便是王子又如何?如今自己想要取他性命,便如探囊取物一般。 左玄见着那人竟在自己面前站定脚步,顿时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捏着匕首,随时准备殊死搏击。 颜卿霜饶有兴致地站在那里,看着左玄那般垂死挣扎的模样,就好似猫逮着了老鼠之后的戏耍一般。 “你是谁?”终于,左玄忍不了了,开口道,“要杀便杀,你这样站着算什么?” 左玄的话语之中带着浓浓的怒气,他怎么说也是西戎王子,自小是在众人的尊重和恭维中长成的,何时像今日这般,被人当成丧家之犬一般戏弄。 士可杀不可辱,他宁愿被人一刀杀了,也不想接受眼前这个黑人逼狗入穷巷一般的审视目光。 左玄说完话,颜卿霜还是没有言语,左玄受不住了,捏着匕首,挣扎着想要起来杀了颜卿霜,可是伤感感染引起了低烧,他此刻浑身发软,根本没能力杀人。 一下没站起身的那一刻,左玄便将匕首伸向了自己的脖子。 手腕剧痛,手中的匕首掉到了地上,左玄愤怒抬头,却见眼前的人拉下了遮脸的布,蹲下身子,看向他。 “是你?”眼中的震怒消失,左玄看着此刻的颜卿霜,眼神复杂。 “这样就受不住想寻死了?那我救你的意义何在?若是不想活,那我便也不浪费时间了,你这个样子,根本就不可能活着走出凤启,更何谈回去抢夺西戎王的宝座。” 颜卿霜说着,伸手捡起地上的匕首,递到了左玄手中,“你想死我不拦着,走了。” 颜卿霜说着,正打算离开,却被左玄一把拽住了,“我不想死,我想活。” 左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信任这个看起来做什么都那么狠毒的女子,可是他就是信任,他就是觉得,她真的能救自己性命。 “好,那跟我走。”颜卿霜说着,将遮脸的黑巾戴好。 王医师当时离开之时,将他那屋子的钥匙给了自己,说是自己也不会回来住了,就当赠予自己,以报搭救孙儿之恩了,颜卿霜当时就想着他那屋子地处偏僻安静,兴许有一日这能派上用场,便留了了,折了同等价格的银两偷偷放进了他的包裹之中。 没想到这留下的房子第一次用,居然是用来搭救左玄。 颜卿霜在前面走着,左玄步履蹒跚,扶着墙跟在身后走着,可是即便这样,颜卿霜也没有放缓脚步,更没有要过去搭扶一把的意思。 左玄双拳攥紧,忍着剧痛,跟上了颜卿霜的步伐。 他没有权利去恨她,自己的生死此刻就在她一念之间,她有这般凌辱自己的资本,左玄知道,这种境况之下,自己甚至没有理由去责怪颜卿霜此刻的不近人情。 好在他躲藏的这个巷子与王医师留下的宅院相隔不远。 颜卿霜打开院门,看向左玄,“进去吧。” 左玄这才挣扎着走进里面。 颜卿霜跟着进去,将院门掩好,走到里屋,点了一只蜡烛。 左玄便跟着走了进去。 “四王子,你知晓的,凤启女子注重名节,所以我不好扶你,毕竟男女授受不亲,是不是?” 颜卿霜一边说着,一边在屋内找了一圈,王医师这边东西还挺全,颜卿霜将自己想要的东西都取了过来。 左玄听着颜卿霜的话,冷哼了一声。 明明就是想看他笑话,却偏偏要说的这么好听,不知道那个毫不犹豫划开他衣衫盯着他胸口看的女子是谁。 “我本以为你好歹也是西戎的四王子,自己找个医师救活自己应该不成问题,没想到居然不行,还得我来,”颜卿霜说着,看向左玄,“外衣脱了,床榻上躺好。” “你……”左玄已经快接不上话来了。 “医者父母心,我现在就是你娘亲,别乱想。”颜卿霜看着他那气得不行的模样,出声道。 左玄狠狠攥了攥拳,还是依言脱去了外衣,到一旁那张木床上躺了下来。 还真是个有意思的小丫头,等他有朝一日成为西戎王的时候,定要再会会这个丫头,看看她是否还这般牙尖嘴利。 左玄正想着,便看到那颜卿霜取了匕首,就着蜡烛的火炙烤着,刚刚还有的小心思顿时消散无踪。 他知道,等下剜去腐肉会有多疼。 心中无端就想到那一日颜卿霜的右臂被秋泠的银鞭所伤,虽然隔着距离,可是他还是听到了当时颜卿霜的痛哼声。 而那银鞭上的毒粉,是他亲手洒上去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这风水就轮流转了。 颜卿霜捏着匕首走到左玄面前的时候,左玄凝眸看着她,“你的右臂,伤好了吗?” 颜卿霜一怔,旋即明白,“怕了?” 左玄轻笑了一声,“你都能忍的过去,我没你想的那么弱。” 146 中箭 颜卿霜轻笑了一下,也不跟他废话,伸手,将他亵衣一把撕开,他整个胸膛顿时全部袒露出来。 左玄紧紧蹙眉,看着颜卿霜,已经快要习惯她这般惊世骇俗的做事风格了。 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左玄索性闭上了眼睛,不去看了。 颜卿霜看着他闭着眼睛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 说得那么一本正经的,这会这样子又一副好似受了气的小媳妇的模样。 感觉到嘴上贴上一个温热的东西,左玄猛地睁开了眼睛,一脸惊诧地抬头,才发现是颜卿霜递了一块软布过来。 “咬着。” 左玄急忙调整好思绪,咬住了那块软布。 颜卿霜也没有注意到他那一刹那情绪的波动,拿了蜡烛过来,借着亮光,弯腰细细地查看他的伤口。 这一整天伤口都没有做什么很好的处理,再加上他身上的衣服脏污,又躲在那小巷之中,此刻伤口确实有些感染了,很危险。 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额头,果然滚烫一片,也难为他一路还能跟着自己走到这里。 微凉细嫩的小手贴上滚烫的额头,左玄的心猛地狂跳了几下,但是还是忍住了,没有睁眼。 匕首贴上皮肉,剧烈的痛楚袭来,左玄双拳攥得极紧,口中的软布也被他紧紧咬着。 颜卿霜全神贯注,一点一点将伤口处的腐肉剥离,剃到干净的软布之上,一点一点,直到伤口处的腐肉全部被剔除干净,露出新鲜的肉,这才松了口气,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看向左玄。 那块软布此刻已经被鲜血和汗液浸透,想来是他咬得太重,咬破了自己。 颜卿霜转身,从刚刚翻找出来的一些药瓶罐中找到了去腐生肌的药,还有一些治伤的药,小心翼翼洒在他的伤口之上,全部弄好之后,才伸手拿掉了他口中咬着的软布。 “坐起来一下,我帮你把伤口包扎一下。”颜卿霜说着,伸手。 左玄满脸汗水,眼神之中都透着虚弱,伸手,就着颜卿霜的力,坐了起来。 颜卿霜仔细将他把伤口包扎好。 “这里剩余的草药很齐全,等下我会整理好,你每天自己拿一份熬汤药,然后喝下去,你可以住在这里,我会让丫鬟送些吃食过来,但是平时你最好不要发出什么声响,若是你被发现了,我不会管你的。” 颜卿霜说着,取了药材,仔细配好,分成了好几份,那纸包好了,放在桌上。 “谢谢。” “不用,不过我救了你一命,你欠我一个人情,日后若是遇上,记得还。”颜卿霜说着,站起身,走到他身边。 “好。”左玄看着颜卿霜,出声道。 她一身黑衣劲装,在屋内来回忙活,身姿婀娜,让他有些移不开目光。 左玄心中冷嘲了一下,他一贯觉得凤启女子矫揉造作的很,一个个弱不禁风的样子,想着都提不起兴致来,可是这会,他却觉得自己对一个凤启女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浓厚到他根本无法欺骗自己的地步。 “颜卿霜。”左玄见她要走,到底还是出声了。 “还有事?”颜卿霜看向他,出声问道。 她站在门口,离烛光有些远,大半个身子隐在阴影之中,左玄只能看到她的轮廓,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下意识地攥紧了双拳,笑着出声道,“你们凤启不是一向注重男女礼节吗?我刚刚抓了你的手,那我们算不算是有了肌肤之亲了?我可以娶你。” 左玄开玩笑一般地说出口,紧攥的双拳却透露了他的紧张。 颜卿霜冷笑了一声,“我不会嫁给一个生死都不掌握在自己手中的人。” 说完,便走了出去。 左玄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浓稠的黑夜之中,双眸之中隐着浓浓的光晕。 他活下来了,那日后便该有怨报怨,有恩报恩了。 颜卿霜,好好活着,我们还会再见的,那时候的我,一定不会再是一个生死都悬在别人手中的人! — 出了王医师的小院,颜卿霜想了想,还是没有直接回侯府,而是去了宸亲王府。 以她对凤浔生的了解来说,自己所做的这些事情恐怕是没有办法瞒过凤浔生的,而凤浔生那性子,吃醋起来太可怕,所以为了规避这种风险,颜卿霜觉得自己先过去跟他打一声招呼才是最明智。 — 宸亲王府。 书房。 浅刃站在一旁,感觉着自家主子浑身散发出来的滔天怒意,隐隐有些后悔,自己好像把细节描述得过于详细了些。 “她撕开了他的亵衣?”凤浔生看着浅刃,一字一句问道。 “是,但是左玄伤重,颜姑娘应该是为了给他治伤。”浅刃此刻是真的后悔了,他觉得凤浔生此刻是想撕了他,就像颜卿霜撕开左玄亵衣一般,将他生生撕成两半。 凤浔生双眸微微垂下,“出去吧。” “王爷,其实,也没有那么……” “出去。”凤浔生的声音更冷了几分。 那种冷意几乎能渗透骨髓,浅刃缩了缩,终于没敢再多说,快步走了出去。 凤浔生目光落在自己刚画了一半的画上,画中,颜卿霜坐在高头大马之身,一身红衣,英姿飒爽。 屋顶,脚步声轻踩而过,凤浔生捏着笔的手微微紧了紧。 一滴红色的墨水滴在宣纸之上,凤浔生垂眸,细细描摹着,将那一滴红色的墨水描摹成了一朵红梅。 颜卿霜飞身而下,落在书房门口,一身黑衣,甚至依旧蒙着脸。 凤浔生连眼眸都没抬,嘴角却是忍不住勾了勾。 死丫头,还知道来,周身的寒意突然就消散了些。 颜卿霜站在书房门口,远远地看着正在细细描摹着什么的凤浔生,突然想恶作剧一下,拿了匕首,快步冲了进去,匕首直指凤浔生。 凤浔生依旧连头都没抬。 颜卿霜冲到他面前,愣是自己停下了脚步,攥着匕首,故意尖着嗓子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捏着匕首的手腕被猛地一把扣住,人被带着往前,隔着书案,她撞上他的胸膛。 “这句话该我问你吧,”凤浔生说话间,一把扯开她蒙着面的黑巾,“这身打扮,去哪里了?” “看来你果然知道了。”颜卿霜有些气馁。 她刻意留意了,没发现有人跟着,但是事实就是,明明有人跟着,她却没发现。 “听说,你撕开了他的亵衣?”凤浔生大掌捏着她精致的下颚,冷冷问道。 “他伤在胸口,我若不撕开他的亵衣,怎么医治。”颜卿霜被他大掌控住着,此刻只能隔着极近的距离看着他,“你该不会这个醋都吃吧?” “我还没这么小气,”凤浔生说着,轻轻松开了她,低头,继续完成那幅还未完成的画。 颜卿霜便也将目光投了过去。 “这是我?” 凤浔生没有答话。 “凤浔生,我问你,这是不是画的我?” “若我说不是呢?”最后一笔落成,凤浔生看着她,故意道。 “那我便撕了它。”颜卿霜说着,伸手就要撕画。 凤浔生快一步抢走了画,另一只手一捞,将她抱到了书案之上。 “怎么,霜儿也有吃醋的时候?”凤浔生一只手揽着她的腰肢,出口问道。 被他圈禁在书案之上,颜卿霜脸颊顿时染上红晕,“凤浔生,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救他的,对吧,我今日来就是不想与你产生什么误会,你若是不明白我为什么救他,我可以解释给你听。” 凤浔生最后一丝冷意在她这一番话语之下消散干净,“我懂,不需要解释。” “那,你能先让我下来吗?”颜卿霜看着凤浔生,此刻自己坐在书案之上,还被他圈在怀里,这种感觉太过于暧昧,她的脸上灼烫得几乎要烧起来了。 “好。” 凤浔生轻吐了一个字,颜卿霜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就被她一把抱了起来,向外走去。 “你要带我去哪?”心中隐隐有些不安,颜卿霜看着凤浔生,出声问道。 “你既来了,那就不要浪费时间了,春宵一刻……” 凤浔生还未说完,胳膊上就被颜卿霜狠狠地拧住。 痛得微微蹙眉,凤浔生低头看向她,“你在想什么?” “你……”鲜红欲滴的脸庞在一身黑衣的映衬之下,恍如暗夜玫瑰,越发鲜丽动人。 “早知你如此不正经,我便不来了。” “但你来了,既来了,便躲不掉了,”凤浔生说的邪魅,嘴角的笑意更加明显,“再说,就算你不来,我也会去找你。” 颜卿霜听着他毫不遮掩的话,彻底拿他没了办法,此刻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没有地缝,就干脆低下头,不再去理会他。 凤浔生笑着看着她,脚步未停,一直走到后院。 “睁眼。”凤浔生轻轻将她放下,说道。 颜卿霜这才不情不愿地睁开了眼,入目却不是寝宫,而是后院,“今日既然来了,教你几招,你回去慢慢练练。” 凤浔生说着,走到一旁,取了两把剑,递了一把给颜卿霜。 颜卿霜想到自己刚刚会错意了,一张脸顿时更红了,接过剑,看着凤浔生,眼中噙着一丝恼意。 他就是故意的,故意引着自己往那个方向想,好取笑自己。 颜卿霜想着,也不客气,直接举剑就向着凤浔生而去。 — 一个时辰以后,颜卿霜浑身大汗,一把丢了剑,走到一旁回廊处,直接坐了下来,一身的夜行衣此刻被汗液浸透,紧贴在她的身躯之上。 “不打了?”凤浔生依旧还是云淡风轻的样子,就好似刚刚被颜卿霜追着比试了一个时辰的人不是他一般。 银白色的袍子在月光之下,纤尘不染,清贵出尘。 “不打了。”颜卿霜喘着气,应道。 整整一个时辰,她根本连凤浔生的衣袍都碰不到,实力相差过于悬殊,不是她拼尽全力就可以的。 “那我教你的那几招,学会了吗?”凤浔生低头,看向她,问道。 “你教我了吗?”颜卿霜一脸蒙圈,难道这一个时辰不是她拿着剑与他争斗,却毫无胜算吗? 他每次回击都是那简单的几个招式! 颜卿霜突然明白了,怪不得他今日的招式这般单调,原来是故意的。 这般想着,颜卿霜突然又来了兴致,擦了一下鬓角的汗,出声道,“那再来,我方才没留意,再来一遍,我好好学。” 颜卿霜说话间,正想站起身,但是发现他依旧俯身看着自己,压根没有要让开的意思,刚刚微微站起一点,顿时又坐了回去。 “你不想来了是不是?觉得我很笨是不是?”颜卿霜有些悻悻然地说道。 不来也没事,她可以回忆一下,回忆一下就能想起来了。 他那几个招式看着简单,但是应对她自认为凌厉的攻势却已经游刃有余了。 她向来不冒进,现在的自己能学会这几招,面对武艺一般的,保命应该不成问题了。 颜卿霜正在想着这些,冷不丁,唇瓣上传来温热的气息,他低头,轻轻吻了上来,很轻柔。 颜卿霜愣住,下意识想要推开他,却发现他难得地闭着眼,神情温柔专注。 月光之下,他目下无尘,清冽得近乎不食人间烟火,却又偏偏在做着眷恋红尘的事。 颜卿霜没舍得推开他,却也不敢再这般盯着他看,只闭上了眼,任由他轻轻碾转。 许久,凤浔生才轻轻松开了她。 “是你。” 颜卿霜眸光氤氲,一时跟不上他说的话,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那幅画,是你,只会是你,没有别人。”凤浔生紧盯着她,认真说道。 颜卿霜胸口微软,“我知道。” “那你还撕。”凤浔生轻笑着问道。 “我……” 颜卿霜低垂着头,正不知道该怎么说,突然一阵刺耳的破风声猛地传来,后背一阵凉意。 没有思考,凤浔生一把将她搂进怀中护住,而那支破风而来的箭,狠狠地扎进了凤浔生的后背。 “凤浔生……”颜卿霜惊呼出声。 那支箭明明是冲着自己来的,他完全可以避开的。 “浅刃。”凤浔生低声喝道。 一道黑影闪身而过,浅刃已经追了出去。 “先回房再说。” 敢在宸亲王府这样放冷箭的,这人绝对不简单。 而且那人绝对已经隐在暗处好一会了,故意挑选他气息不稳的时候,暗箭伤人。 这破风之声他听到了,可是在发现那箭是射向颜卿霜的那一刻,他的本能反应便是挡下这一箭。 所以这箭说到底,就是冲着他来的,只是那人很了解他。 — 颜卿霜扶着凤浔生走进寝宫,小心翼翼地扶着他躺在床榻之上,眼中隐着水汽,但是没有慌乱。 面对左玄受伤,不管是剜肉还是上药,她都可以眼都不眨,可是面对凤浔生,她眼前却一片猩红模糊。 “你先忍一忍,我去找我师父。”颜卿霜说着,就要出去喊白沐尘来。 只有白沐尘来帮凤浔生医治,她才能安心。 手被他一把扣住。 凤浔生脸色微微有些苍白,脸上却还带着笑意,“这箭上没毒。” 颜卿霜忍着泪,急忙点头,“没毒。” “所以,我这个伤,应该比左玄的要处理,不是吗?”凤浔生说着,轻轻拽了拽她的手,将她拽回到自己身边,“不必去寻他,你自己来。” “我……”颜卿霜双唇微微颤着,“我,我……” “怎么?”凤浔生脸上的笑意越加明显了,“能看别人的胸口,不敢看我的后背?” 颜卿霜咬着唇,知道他是故意在逗自己,想让自己放松,可是亲眼看着他在自己面前中箭,这种感觉太过于难受了。 “心疼我?”凤浔生见她不说话,脸上笑意越发明显了些。 颜卿霜的眼泪突然就‘唰’一下流了下来。 “王爷,我真的做不到,我去寻师父来,不能耽搁。”颜卿霜说着,几乎是落荒而逃,快步向外走去。 凤浔生没有再勉强她,看着她狂奔而出的身影,眼中笑意不减。 知道这个小丫头这么在乎他,这种感觉还真不错。 不过,这一箭,没抹毒,看来那人也不敢赌,她如今所要便是自己受伤,一时半会带不了兵,上不了沙场吧。 西戎窃了密报私逃,两国交战箭在弦上,如果自己去不了,她便能安排自己想去的人去了吧。 凤浔生想着,眸色晦暗,为了让自己中这一箭,她还真没少费心思,甚至不惜动用了皇城司总辖的人。 若不是他,这华京之中想暗箭伤他之人还真不好找。 只是这样一来,她就不怕暴露了那人的身份? 看来这一战,她很重视啊。 凤浔生想着,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着,一时猜不透那人的心思,心中难免有些烦乱。 — “你这般急匆匆的,要去哪里?”颜卿霜匆匆向着白沐尘的寝室跑去,正好迎面遇上白沐尘听到声响出来。 “找你,师父,王爷中箭了,你快去看看。”颜卿霜听到白沐尘的声音,焦急出声道。 “哭了?”白沐尘看着颜卿霜,‘啧啧’出声,“你居然也会哭?” 147 阴谋 颜卿霜此刻哪里有心思跟他开玩笑,抬手胡乱擦了一下眼泪,催促道,“您快些可以吗?” “那箭上有毒?”白沐尘一边跟着颜卿霜往凤浔生的寝宫走去,一边问道。 “没有。” “伤到要害了?” “没有。” “那你急什么?” “师父,他中箭了,是中箭了,你能不开玩笑了吗?”颜卿霜看着白沐尘这个样子,轻喊出声。 喊完就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急忙道,“对不起,我一时情急。” “一时情急?”白沐尘轻笑出声,“我看你是情根深种。” 白沐尘说着,见她真的着急,也不逗她了,跟着她快步向着凤浔生的寝宫而去。 凤浔生听到白沐尘和颜卿霜的脚步一起在寝宫门口响起,就微微有些头疼,他太了解白沐尘了,自己平日里打压他打压得太好了,他现在是遍寻机会复仇。 如今可好,这送上门的一个机会,他怎么可能放过。 果然。 白沐尘才走到里屋,就‘啧啧’出声。 “什么暗箭竟还能伤了你老人家,只怕刚刚在做什么好事吧。”白沐尘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凤浔生的身边。 颜卿霜听着他的话,原本因为凤浔生受伤而惨白的脸上疾速飘上一片红晕,但是此刻也不愿意去跟白沐尘计较,只急忙把药箱取了过来,放到了白沐尘趁手的地方。 白沐尘取了剪子,将凤浔生身上的衣袍轻轻剪开。 箭羽周围的肌肤顿时露了出来。 只一眼,颜卿霜就再次红了眼眶。 他的身上,几乎没有一寸完好的肌肤,伤痕累累。 “蜡烛。” 颜卿霜急忙取了蜡烛,拿到白沐尘身边。 白沐尘拿出他那柄精致的匕首,在火上来回炙烤着,然后凝神,准备去划开箭羽附近的皮肉,好把箭拔出来。 “师父,”颜卿霜见他准备直接划开,怎么都不忍心,“要不要用草药麻痹一下神经。” “心疼?”白沐尘看了颜卿霜一眼,“草药若是对他无用的,你若是不忍心看,便去外间候着。” 白沐尘说话间,匕首便划向皮肉。 凤浔生静静地趴着,俨然不动,就好似早就已经习惯了这种痛楚了一般。 匕首划开血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颜卿霜心疼到泪眼模糊,放下蜡烛,走到床榻旁,递给他一方软巾,“王爷,咬着,你若是觉得痛,只管喊出声来,不用忍着。” 白沐尘看了她一眼,手上动作没停。 他从未曾想过有一日凤浔生身畔也会有这么一个让他愿意堵上性命的女子。 眼底不由得有些黯然。 若她不曾出事,自己如今也该是这样的吧。 凤浔生右手微微撑起身子,看着泪眼模糊的颜卿霜,嘴角笑意不减。 他方才可是听说浅刃说了,她给左玄剃肉疗伤的时候,那股狠劲,毫不手软,如今却哭成这样了。 凤浔生想着,伸手微微拭去她脸上的泪水,“有一个缓解疼痛的方式,你愿意帮我吗?” 白沐尘眼皮微抬,手下微微用了些力,他太了解凤浔生了,他知道凤浔生绝对是要在他面前做一些逾越的事情。 白沐尘下手没个轻重,凤浔生轻哼了一声,颜卿霜眼眶再次泛泪。 “怎么帮你,我当然愿意……” 颜卿霜话未说完,他的大掌就探到了脑后,轻轻带着她,吻了上去。 颜卿霜瞪大了双眼,怎么也没想到他说的缓解疼痛的方式会是这个。 “闭上眼睛。” 他轻轻出声,颜卿霜立刻听话地闭了眼。 白沐尘伸手,攥紧露在外面的箭身,用力,一把拔了出来。 凤浔生狠狠吻住颜卿霜,连哼都没有哼出声,只有他此刻紧蹙的双眉透露出他此刻到底有多痛。 白沐尘将拔出来的箭丢弃到一旁,看了一眼趁机占人便宜的凤浔生,冷哼着开始处理伤口。 凤浔生也懒得管他,他只感觉颜卿霜的唇瓣一直在微微颤着,心疼地抚上她的脸,“没事了,箭已经拔出来了。” 颜卿霜听到这个,急忙睁开眼睛,想起身,却被他攥住。 “别急,还要上药,上药也会痛。”凤浔生盯着她樱红的唇瓣,声音因为疼痛略显沙哑,却格外地迷人。 颜卿霜竟然听话地待在了原地,没有起身。 “颜卿霜,你过来,”白沐尘将伤药拿了过来,“正好给你练手,这种箭伤应该上什么药?” 颜卿霜一怔,下意识地看向凤浔生。 凤浔生轻笑着松开了她,“去吧。” 颜卿霜这才起身,走到白沐尘身边,取了伤药,“这个。” “生为一个医者,哭哭啼啼的,何为医者,就是即便伤的是你的至亲,你要做的也该是尽力救治,用自己的能力保他们无事,而不是像个无知妇孺一般,光是哭,失了分寸,知道吗?” 颜卿霜急忙点头,拿着伤药,去给凤浔生上药。 白沐尘的这一番话,她无从反驳,因为她想学医的初衷就是为了至亲,为了以防万一,以防自己至亲受伤生病的时候,自己会显得无力。 可是今天,她表现得确实很差劲。 白沐尘说得对,生为医者,对待病患,伤患,就该一视同仁。 擦干眼泪,颜卿霜仔细地帮凤浔生上好药,又小心翼翼地包扎了起来,这才看向白沐尘。 “师父,我不能在这里留太久,王爷就麻烦您照顾了。” “他麻烦我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在没认识你之前他就在麻烦我了。”白沐尘接话道。 “你晚些回去。”凤浔生此刻已经坐了起来,脱掉了身上被白沐尘剪坏的衣袍,准备换一身。 颜卿霜看着他这般不避嫌地脱着衣服,急忙转身。 凤浔生轻笑出声,“你等浅刃回来,送你回去。” “好。”颜卿霜知道他是担心那个暗箭伤人的人会对自己不利,我也不想逞强冒险。 凤浔生换上干净的衣袍,一边扣着衣扣,一边看向白沐尘,“你可以出去了。” 正在收拾药瓶的白沐尘手猛地顿住,“凤浔生,过河拆桥这四个字在你身上真是展现的淋漓尽致。” 凤浔生轻笑着看向他,“多谢夸奖。” “……”白沐尘多一眼都不想看凤浔生,快速收拾好药箱,走了出去。 颜卿霜依旧背身站在那里,不知道凤浔生换好衣服没有,也不敢随意回身。 凤浔生走过去,从身后轻轻环住了她。 因着他身上有伤,颜卿霜不敢乱动,甚至不敢转身,只依旧这般站着。 “你身上有伤,去榻上趴着歇息吧,我等浅刃回来。”颜卿霜轻轻扣上他搭在腰间的手上,轻哄着说道。 “没事,”凤浔生说着,轻轻转过她,让她面对着自己,“第一次看你哭成这样,不知道该开心还是该心疼。” 因为哭泣,她的双眼此刻还红着,凤浔生轻轻抚过她的脸颊,眼中满是心疼。 “我不该哭的,师父说的对,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颜卿霜说着,深深地看着凤浔生,“可是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什么?”凤浔生看着颜卿霜,不敢随意答应。 “以后不要替我挡箭,好吗?”颜卿霜看着凤浔生,特别认真地说道,“你若是因我出事,我无法接受。” 凤浔生低头看向她,柔声道,“不好。” “若是我连你都保护不好,我也无法接受。” “霜儿,你若出事,我活不了,明白吗?” 凤浔生说着,不想听她出声抗议,直接堵了她的话。 颜卿霜早就告诫自己不许随便掉眼泪的,可是这一刻,眼泪还是溢出了眼眶。 — 景德九年,六月初十,景德帝于大殿之上废黜太子,幽太子于东宫之中,随着废太子,还有一批官员被罢黜,朝堂之上,一时人人自危。 废太子是大事,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般,在华京街头巷尾游走。 消息传入翊坤宫,皇后娘娘顿时就晕了过去。 宫女们个个惊慌失措,急忙传了御医来看,这一探脉却是发现皇后又有了身孕。 产下凤启轩之后便一直不再有身孕的皇后突然又有了身孕,这一消息也一下就在宫中传开了。 池荷拿了软枕过来,支在皇后身后,让她靠坐得更舒服一些。 “娘娘,如今您有了身孕,切莫多思多虑,您该多为您肚子里的龙胎考虑才是啊。”池荷看着皇后,出声劝道。 虽是劝着,但是她也知道,这样的劝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 从立太子到废太子,才几个月的时间,这无论是对皇后还是对太子来说,都是一记沉重的打击。 皇后身处六宫之巅,在这后宫之中,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不知道多少人时时刻刻盼着,就等着看皇后出丑,等着她从巅峰跌落,陷入泥潭之中,不可自拔。 如今唯一的好消息大概便是皇后又有了身孕。 只要是个皇子,就是嫡子,一出生便尊贵无比。 只要皇上没有因为废太子迁怒皇后,那一切便不算太遭,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为今之计,便是无论如何护好这一胎。 这些,池荷懂,皇后自然不可能不懂,可是懂是一回事,想要做到却是另一回事。 在这一胎之前,这么些年,皇后一直都只有凤启轩这一个孩子,视若珍宝,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 虽然那一日,凤启轩不听劝阻,亲手杀了颜卿盈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这一日早晚会来的,可是当这一日真的来临的时候,她还是心如刀绞。 幽于东宫,无召不得出。 凤启储君,原本有多风光,如今便又多可笑。 皇后想着,拿过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浓重地叹了口气。 池荷不敢再劝,轻轻起身,“娘娘,安胎药应该熬好了,奴婢去给您取来。” 皇后挥了挥手,池荷便轻轻退了出去。 走到外间,却赫然遇上了景德帝,心中一喜,急忙跪了下来,“皇上。” “起来吧,”景德帝出声道,“皇后她,还好吗?” “娘娘还好。” “她可有怨朕?”在景德帝心中,皇后一直都很重要,对太子的失望,他不想牵连皇后。 池荷身子伏得越发低了,“回皇上,在娘娘心中,只要是您的决定,她从无质疑,无论是什么,她都不会心生怨怼。” “知道了,你下去吧。” 景德帝说着,便迈步走了进去。 “是。”池荷应着,快步走了开去。 景德帝走到里面的时候,皇后正在偷偷掉泪,听到脚步声原以为是池荷,一抬头却发现是景德帝,顿时急忙拿了帕子擦干脸上的泪水,起身要行礼。 “罢了,你如今有了身子,就不需要了。”景德帝快步上前,扶住了她,出声阻止道。 “谢皇上。”皇后急忙道,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努力显得雍容大方。 “笑得比哭的还难看,”景德帝看着皇后,叹了口气,“轩儿太不成器了,他的性子,不适合做储君,如今废了,才能护他安好,否则以他的性子,早晚有一日,会引得群臣激愤,会逼得朕不得不……” 景德帝看了一眼皇后,没有说下去。 自古至今,斩杀自己皇子的皇帝也不少,皇后怎么会不明白景德帝的意思。 “臣妾明白的,他的性子,如今这样才是最好的结局,衣食无忧,守着他心爱的女子,他该是高兴的。”皇后看着景德帝,柔柔出声道。 “他高兴,可是你不高兴。” “臣妾没有,臣妾只是觉得没有替圣上培育好他,于心不安。”皇后微微垂下眸子,低声说道。 景德帝伸手,轻轻将她揽入怀中,“如今上天不是给了你弥补的机会了吗?好好养着,若是皇子,便是嫡子。” 皇后靠在景德帝的怀中,微微一怔。 他虽未明言,可是话语中的意思已经颇为明显了,皇后是真的没想到,这样之后,他竟还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来,一颗心顿时被暖意包裹,紧紧靠在了他的怀中。 — 宁德候府。 暗夜之中,有人来访。 张旸急忙迎了那人进了书房之中。 “这是太后的意思?”张旸看向那人,问道。 “不然呢,我只奉太后之命。”那人看着张旸,语气森冷,“希望张大人这次做的漂亮一些,别再让太后失望了。” “是。”张旸看着那人,恭恭敬敬。 那人说完正事,出了书房,转身便隐入黑夜之中。 — 翌日朝堂。 西戎窃密私逃的事情在朝堂之中引起了群臣激愤,原本主和的派系此刻都噤了声。 西戎行事太过,凤启若是在隐忍不战,有失大国威严。 可是能让西戎不顾惜颜面,私自逃去,只怕他们窃取的消息非比寻常,这一下,这一战派谁应战变成了此刻商议的重点。 此战,至关重要。 “众爱卿,心中可有人选推举?”景德帝扫了一眼众人,出声问道。 “父皇,儿臣愿往。”在朝堂之上一向鲜少说话的凤启鸣此刻却突然站了出来,出声道,“西戎欺人太甚,儿臣定让他们知道,他们西戎,永远是臣邦,永远休想染指霸主宝座!” 凤启鸣看着景德帝,难得激动出声道。 “好,不愧是朕的好儿子,”景德帝看了一眼凤启鸣,目光再次看向群臣。 “陛下,臣觉得,定北侯嫡长子,颜书畴,颜小将军能当此任,颜小将军年少挂帅,已有军功在身,若是他能与六殿下一同前往,想来西戎之患当无虞也。”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兵部尚书肖鹏海。 他这话一出,竟带出了一片附议之声。 景德帝收敛情绪看向凤启鸣,“鸣儿,你觉得呢?” “父王,颜将军比儿臣有经验,儿臣愿为副将。”凤启鸣恭敬出声。 …… — 定北侯府。 文昌居。 颜承荀,杨氏和颜卿霜都在。 杨氏眼眶泛红,攥着颜书畴的手,“这才多久,怎么又要出去了,我……” 杨氏说着,眼泪有些忍不住,急忙拿帕子掖了掖眼角。 “好了,畴儿是为国立功,是好事,身为武将,出入沙场是常事,难道你每次都要这么难舍难分不成?” 颜承荀看着杨氏,出声劝道。 其实这一次,他自己心中都难安。 西戎窃了密报回去,再加上这些年西戎确实日益壮大,这一战,确实不好打。 好在景德帝拨了二十万大军随行,二十万大军,足以让西戎压力倍增了,看来这一仗,景德帝确实是只许胜不许败了。 “畴儿,沙场之上,你是主将,即便副将是皇子,你也不用给他面子,生死攸关的大事,二十万大军的生死在你手上,无论如何,定要三思而后行,切记。” 颜承荀看着颜书畴,认真道。 “是,父亲放心。”颜书畴认真道。 “好。”圣上钦点,颜承荀即便再担心又能如何,即便暗觉不妥又如何,君王有命,他们只能服从。 杨氏又细细地叮嘱了许多,颜书畴都一一应下了。 颜卿霜看着颜书畴,心中不知为何,慌乱不堪。 如果不是凤浔生受了伤,这一仗,景德帝定会派他去。 那夜暗箭伤人之人,浅刃追出去,却没有追到行踪,那人身手,只怕不在凤浔生之下。 颜卿霜隐隐觉得,这一切都是有人故意为之,从让凤浔生受伤无法应战再到推举颜书畴应战,一切,都是按着他们的谋划在推进。 148 密室 凤启大举起兵,刻不容缓。 翌日一早,颜书畴就一身将服,和凤启鸣一起,坐在战马之上。 景德帝亲自出来送行,颜书畴便和凤启鸣一起翻身下马,恭敬迎了景德帝。 而此时,行宫之中,左芷允也听闻了这个消息。 “月牙,我得出去,我要去,他要上战场了,我想去送送他。”左芷允此刻无人可说,除了这个她从西戎带来的丫鬟之外,她不知道这些话还能跟谁去说。 “可是,公主……”月牙看了一眼守在门口的侍卫,一脸无奈。 自从左玄他们离开之后,她们的寝宫门口就日夜有人守着了,明面上说是保护她们,其实就是软禁。 凤启王大概也猜到了左芷允是弃子,所以也没打算用她来威胁西戎王,但是却也没打算放过她,就这般囚着她。 左芷允不知道等着她的会是什么,她现在就像囚笼里的猎物一般,生死都只看猎人的心情。 这种情况下,能活下去都不容易,她们怎么可能还能去给颜书畴送行。 左芷允走到门口,那几个侍卫立马伸手拦住了,“没有命令,您哪里都不能去。” “我不会逃跑的,我只想去送送颜将军,你们若是不相信,你们可以与我同往。”颜卿霜看着门口的侍卫,带着几分哀求出声道。 “我们奉命行事,您哪里都不能去。”门口的侍卫半点都没有要松口的意思。 “那是你们凤启的大军,大军即将出征,你们不想去送送吗?”左芷允看着那两个侍卫,哀求出声。 “您都说了,那是凤启的大军,您是西戎公主,您去送,不合适吧?”一个侍卫冷冷出声道。 另外一个侍卫轻轻推了他一下,他不耐地看了左芷允一眼,“西戎公主,我奉劝你好好在里面待着,我们都是奉命行事,可不懂怜香惜玉。” 那人说着,轻推了左芷允一把。 左芷允踉跄后退了两步,险些摔倒。 “你们竟敢这么对公主,你们就不怕……” “不怕什么?一个被西戎丢弃在这里的公主,说难听一点,如今地位都不及那秦楼楚馆里妓女,如今还敢在这里大呼小叫?” 那侍卫说话间,啐了一口。 月牙还想说什么,被左芷允一把拦住了。 左芷允看着那两个侍卫,紧咬唇瓣,缓缓跪了下来。 此去沙场,左芷允心中实在难安,生怕这一别就成了永别。 她只想再去看他一眼,这一眼,她会用心去看,好好去看,此话,若是她被诛杀在凤启,那也没什么遗憾了。 她就想去看看他穿着将军服的样子,她就像去看看他坐在战马上的样子,她只希望,他们的最后一面,不是上一次的不欢而散。 “公主,您千金之躯,怎能跪他们!” 左芷允这一跪,把月牙气得不行,伸手就要把她拉扯起来。 “求你们,我只想远远看一眼,你们若是不放心,可以拴着我,或者给我服毒,都行,我只想去看一眼。” 左芷允说着,对着那两个侍卫深深磕了个头。 “她究竟要去看什么?”一个侍卫蹙紧了眉头,看着身旁另一个侍卫,出声问道。 “我哪里知道,但是私放了她出去,我们两个都活不成,我劝你就当没看到没听到,守好门就行了。” 左芷允抬头,见着那两个侍卫还是毫不动容的样子,便又对着他们磕了个头,可是那两个侍卫背对着她,只当做没看到。 “公主,够了,您今日就算把头磕破了,他们也不会放您出去的,您是公主,就算大王把我们丢弃在这里,我们也是西戎人,您不能跪他们啊……” 月牙说着,对着左芷允跪了下来,“公主,求您了,您别磕了,求您,起来吧。” 月牙看着左芷允那个样子,泪流满面,苦苦哀求。 “他根本就不值得您这么做,你被幽禁在这里,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在他心中,只有这凤启,只有他的军功名声,根本就半点都没有您,您为什么要为了他……” “闭嘴!”左芷允听着月牙的话,怒喝出声。 这样的话语,若是落到有心人的耳中,只怕会害了她。 “您如今还要护着他吗?”月牙看着左芷允,咬牙回道,“他若是心中有您,为什么不来救您,为什么不来……” 月牙还未说完,脸上就挨了左芷允一巴掌。 “胡说八道什么,我只不过想去瞧瞧凤启出阵前的威风罢了,你口中声声说着的又是谁?你是被谁买通了,想要污我名声吗?” 左芷允看着门口那两个正在交头接耳的侍卫,厉声质问道。 今日月牙的话若是传出去了,只怕所有人都会猜到月牙口中的他是谁,到时候自己一定会成为他的负累。 而她最不希望的就是这种事情的发生。 月牙挨了左芷允一巴掌,也不敢说话了,只跪在原地,默默地掉着眼泪。 左芷允知道她心中委屈,可是这种时候,她只能让她受下这份委屈了。 那两个侍卫不松口,左芷允便一直跪着,直到刘公公突然出现在这行宫之中。 “哎哟喂,你们两个狗奴才,居然敢让公主跪你们,一个个都嫌命太长了是不是?”刘公公走过来,看到左芷允跪着的那一刻就尖声说道,脚下也带快了些,上前,一把扶起了左芷允。 刘公公是太后身边的红人,是宫中的老人,那两个侍卫自然不敢得罪,急忙道,“公公,这您可误会我们了,是这公主非要跪,我们没办法啊。” “切,杂家不愿意跟你们胡扯这些,太后要见公主,杂家这就带走了。” 刘公公说着,看向左芷允,“公主,请吧。” 左芷允一脸疑惑地看向刘公公,“太后寻我,可是有事?” 她记得上一次和太后会面算是不欢而散的,太后对她,并无什么好感,这会又来找自己,是为了什么? “公主,太后寻你,有没有事,您都该跟着杂家去一趟,更不该多问什么,这些,公主可能这会还不懂,不过无妨,在凤启多待些时日,您会懂的。” 刘公公说着,看向左芷允,“请吧,公主。” 左芷允知道如今的自己没有选择的权利,只能跟着刘公公走了出去。 有刘公公来领,那两个侍卫自是不敢阻拦,恭恭敬敬地看着刘公公将左芷允带走,而当月牙想要跟过去的时候,他们却又一副铁面无私的模样,将月牙拦了下来。 — 寿康宫。 “太后,人带到了。”刘公公领着左芷允到了寿康宫之后,便尖着嗓子,轻声道。 说完之后,便快步上前,扶了太后站了起来。 “参见太后。”左芷允看向太后,微微行礼。 “大胆,见着太后竟不跪拜,还不赶紧跪下行礼?”刘公公看着左芷允,厉声喝道。 “我是西戎公主,恕我无法跪拜,我不跪拜并不表示我不尊重太后,而是无论如何,我毕竟代表西戎,我不能跪。”左芷允看着刘公公,认真说道。 “嘴还挺硬,方才杂家可瞧见了,你跪着求那两个侍卫放你去见颜将军,怎么,侍卫跪得,太后跪不得?”刘公公满是褶皱的脸上闪过一丝阴戾,看着左芷允说道。 “公公误会了,我没有要去见颜将军,我只是求他们放我出去,我总觉得我哥哥还在华京城中,我想着他也许看到凤启出征,会去瞧看,这才想过去看一眼,至于颜将军,他迎我们来凤启的一路上,古板刻薄,前行快慢皆看他心情行事,从不顾及我与四哥,这样的人,我怎么可能会想再见他。” 左芷允看着刘公公,一本正经回道。 刘公公还想再说什么,太后倒是出声了。 “好了,这里是寿康宫,你怎么还跟她争上了。” 刘公公一听,急忙低头,“是老奴的错。” “公主牙尖嘴利,你如何说得过,既然公主言辞灼灼,动嘴说不过,那便动手吧。”太后说话间,丝毫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脸色阴冷,看着左芷允。 “嗻。”刘公公应着,便看向两边的太监,“还不过来给我扣住她。” “你们不可以这么对我,我是西戎公主,你们在凤启宫中打我,就不怕日后传扬出去……”双手被两个太监扣住,左芷允有些慌了,急忙出声道。 可是话还未说完,脸上就挨了结结实实的一巴掌。 用足力气的一巴掌,打得她脑中‘嗡嗡’作响,口腔被牙齿磕破,嘴角顿时溢出鲜血。 但是这也仅仅是个开始而已,一个巴掌下去之后,刘公公敲了一眼,太后没有喊停的意思,便又狠狠地打了起来。 脸颊处传来剧烈的痛楚,除了痛,伴随而来的还有泼天的羞辱感,屈辱感。 十几个巴掌下来,左芷允的两边脸颊都肿了起来,看上去颇有些骇人,原本清丽的面容此刻已经完全看不出了,只有那猩红的巴掌印,骇人而明显。 “够了。” 太后终于松了口。 刘公公这才停下手,看了那两个太监,摆了摆手。 那两个太监便一起松了手,左芷允体力不支,跌倒在地。 双拳狠狠攥着,眼泪怎么忍都忍不住。 她想过自己被丢弃在凤启,定会遭到羞辱,可是她从来都不知道,这羞辱会来的这么快,会这般狠。 “公主是吧,你与其担心你在凤启宫中的遭遇会不会传出去,倒不如担心一下,你还能不能活着走出凤启,”太后说着,冷声道,“或者,你猜猜,你还能不能活着再见到颜书畴?” 左芷允低着头,努力隐忍着。 她知道,太后在试探她,所以她不敢有丝毫反应,在听到颜书畴三个字的时候,她努力装作恍然未闻。 “公主好似听不见太后说话,那老奴便带公主靠近一些。”刘公公见左芷允对太后的话毫无反应,便上前,一把拽住左芷允的头发,将她往前拖了一段距离。 头皮处传来撕裂一般的痛意,左芷允痛得喊出了声。 “公主如今这副样子,你们可得记得去与颜将军说一声,都安排好了吗?”太后低头看着此刻就跪跌在自己脚下的左芷允,出声道。 “太后放心,颜将军会知道的,只不知颜将军会是什么反应呢。” “什么反应,都是死。”太后毫不避讳,低头看着左芷允,尖利的护甲扎向她此刻高肿的脸颊,狠狠用力,护甲扎破脸颊,鲜血立刻顺着她的脸颊流下。 “哎,瞧哀家不小心的,这好好一张如花似玉的脸,竟这般毁了。” 太后嘴上这般说着,手上的力气却没有减轻半分。 双颊本就疼痛难忍,此刻脸颊又被太后这般捏着,从未有过的痛楚感觉让左芷允眼泪成串落下。 “我知道,凤启与西戎开战,我如今留在凤启,你们个个恨不得处之而后快,太后不必如此折辱我,我可以自行了断。”左芷允痛得直哆嗦,努力将这一番话说出了口。 若是活着便要日日承受这样的痛楚,那她宁愿去死。 “了断?”太后佯装惊呼出声,用力将护甲从她的脸颊上抽离开来,“哀家劝公主可千万别动这样的心思,若是你寻了短见,颜将军在阵前听到了,只怕会乱了方寸,二十万大军,若是毁在他的手上,在这个罪责,只怕侯府背不起。” “啊……”护甲突然抽离,左芷允忍不住喊出了声,捂着满是血污的半边脸,抬头看向太后,“太后为何一再要以颜将军相要挟,他如何,侯府如何,我根本不在乎,我若活不下去,谁都拦不住我。” “是吗?”太后看着她,冷冷笑道,“你只怕不知道,哀家有的是办法让你求死不得,你若是想咬舌自尽,哀家现在就可以让人拔了你的舌头,若是想你死,多的是法子,若是不想死,也多的是法子,还有,你那个小丫头叫月牙是吧,你若是自尽了,我就将她赏给我这宫里的太监,让这些老奴才们,好好伺候她。” “你……”左芷允紧咬着唇瓣,气得发抖,却无力抗争。 “送到密室去拴起来吧,这会子还这般硬,等密室那些酷刑走个一遍,自然就乖了。”太后冷冷说道。 “嗻。”刘公公应着,使了个眼色,底下那些太监自是快步上前,连拖带拽地将左芷允拖了下去。 “太后,您看,皇上那边,可要知会一声?”左芷允被拖走之后,刘公公这才覆到太后耳边,轻声问道。 “不必了,不过是一个番邦不受宠的公主而已,哀家在这寿康宫,日日身边只有你们这些奴才,好不容易找了个投契又无用的小丫头来陪着,莫不是这一点,皇帝都会与哀家计较不成。”太后的声音粗哑难听,说出口的话更是阴沉无比。 “陛下孝顺,自是不会与您计较的。”刘公公急忙道。 “这不结了,既然如此,何必多此一举去知会他?如今两国交战,战事才是最要紧的,毕竟鸣儿是第一次上战场,哀家可盼着他能让哀家满意呢。” “六殿下才智过人,是不可多得的将才,太后您就放心吧,他定能如您所愿。” 太后冷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 密室之中,只有一个木制的架子,左芷允被拖进去之后,就被那几个太监拴在了木架子上。 眼前摆满了刑具,各种各样,上面沾满了血迹,只一眼,左芷允就差点吓晕了过去。 那太监将左芷允绑好之后,便上前,在左芷允的身上狠狠捏了一下。 左芷允又羞又愤,瞪圆了眼睛看着他。 “瞧着杂家做什么,你如今进了这密室,那便是太后默许了,随我们戏耍了,你若是听话,还能少受些皮肉之苦,若是不听话,那便别怪我们不懂怜香惜玉了。”那太监对上左芷允的眼神,尖声回道。 “呸。”左芷允看着他,狠狠啐了一口。 那太监气得不行,一把拿过一旁的鞭子,照着她的胸口狠狠挥了过去。 “贱骨头,不狠狠教训教训你,还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呢是吧,”那太监说着,又一鞭子狠狠甩了过去。 两鞭子下去,胸口处的衣衫裂开,那太监冷笑了一声,继续挥鞭,直到衣衫全部裂开,这才冷笑着住了手。 而一旁其他几个太监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没有人会喊停手,折磨人已经成了他们在这宫里唯一的乐趣了,他们早已病态扭曲。 “好了,杂家去找刘公公复命了,这里就留给你们了,只要不玩死,随便玩。” 几个小太监顿时咧着嘴道谢。 那太监走出密室,只听到身后传来左芷允的哀嚎求饶声,嘴角的冷意不由得更明显了。 无论自认为多尊贵的人,进了太后的密室,还不是都低贱如此。 他们是太监,所以一直被人轻视,但是总还有比他们更低贱的。 密室的门被关上,阻绝了那声嘶力竭的声音,那密室建在寿康宫底下,无人知晓。 149 忧思 大军出征之后,颜卿霜这几日一直有些心神不宁,总觉得会出什么事,可是哥哥身在阵前,自己又不能跟在左右,除了担心,好似什么都做不了。 上一世的那种无力感再次出现,颜卿霜寝食难安,几日下来,竟瘦了一圈。 这几日,她寻着机会就往宸亲王府跑,白日里去多了怕被人瞧见,就索性日日晚上前去,拖着白沐尘教自己医术,搅得白沐尘好几日晚上没睡成觉了,日日叫苦不迭。 所以在这一日夜里,颜卿霜再次飞檐而下,站在他面前的时候,白沐尘简直跟见了鬼一样,惨叫出声。 “我说颜姑娘,你瞧瞧,我都憔悴成这样了,你就放过我吧,行吗?”白沐尘看着颜卿霜,欲哭无泪。 他觉得自己上辈子肯定拆散了颜卿霜和凤浔生,所以这辈子,要被他们两个轮番地虐待。 “师父,你成日里也没什么事,晚上教我医术,白天你也可以接着休息啊。”颜卿霜不客气地说道。 反正她站在这里,白沐尘也不好意思当着她的面就寝。 白沐尘一脸的生无可恋,“你到底是哪里来的这个错误的认知,觉得我成日里没什么事?” “难道不是吗?那师父,你成日里有什么事?” 白沐尘哑然,看向颜卿霜,“你都来了,不去看看凤浔生那小子?” “去,马上去,您等着我,我马上回来,您别想趁着我去找王爷便偷偷入睡,不然我一定会拽您起来的。” 颜卿霜说着,恢复平日里大家闺秀的样子,恭敬行礼,然后转身向着凤浔生的寝宫跑去。 白沐尘听着颜卿霜的话,楞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初见面的时候,他怎么会觉得这个丫头柔弱可欺的?他何时这么不会看人了? — 寝宫的门被轻轻推开。 软榻上,凤浔生轻轻放下手中的书,看着她快步进来,脸上顿生笑意。 自从颜书畴带兵出征之后,她便夜夜前来,每次过来总是故作无理,惹得白沐尘叫苦不迭,但是凤浔生知道,她其实是心里不安,夜里睡不着,所以故意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事情一多,那些压在心里的不安感和慌乱就会暂时被挤到一边,她才能有片刻的安宁。 “在看什么?”颜卿霜说话间,快步走到凤浔生身边,拿过他放到一旁的书看了一眼,“兵书?” 颜卿霜说话间,讪讪然放下了手中的书。 凤浔生看着她这个样子,就知道她定然是又开始担心颜书畴了,伸手一把攥住她的手,轻轻一拉,让她坐到自己腿上,轻轻环着她。 “兴许是我们多想了,你哥哥并不是一个任人摆布的人,也不是一个初涉沙场的无知之人,他有经验,军中呼声颇高,两军对战,想要害主将性命并不容易,你……” 凤浔生话未说完,颜卿霜伸出手指,轻轻封住了他的唇。 “我都明白,我就是觉得一切过于巧合了些,”颜卿霜说着,勾唇笑了笑,“不说这些了,你的伤如何了?” “无碍了,”凤浔生说着,轻轻捏着她的下颚,“又来寻白沐尘学医来了?” “嗯,你这几日身上有伤,便暂且先放过你。”颜卿霜说道,她的本意是说他身上有伤,便先不缠着他学武艺了。 可是她说的是这个意思,听到凤浔生的耳中却是骤然变了个意思。 “哦?那等我伤好了,霜儿准备怎样不放过我?”凤浔生大掌轻轻扣住她的下颚,柔声问道。 颜卿霜看着他,伸手抱住了他,靠在他胸口,深吸了一口气。 她记得上一世废太子并没有来的这般快,而且期间皇后还曾有过一次身孕,却意外滑胎,那次之后,御医就说了,皇后身子损伤过于厉害,以后都不会有孕了,所以后来,太子被废,景德帝想下诏立凤浔生为储君。 诏书还未正式下达,他只是寻了几个老臣商议了一番,凤浔生便顿时成了众矢之的,暗杀事件频出。 但是他又岂是那么容易就被暗杀成功的,所以后来凤启延想出了这个一个法子。 争权之路,向来都是用鲜血铺就而成的路,每一步,都染着自己的,或者旁人的鲜血。 上一世,她没有太过于留意太后,但是她还隐隐记得,他出征之前多没多久,太后便暴毙于寿康宫中。 她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但是当时的他,兵权在握,若是他不想死,他想反,只怕景德帝都不一定拦得住。 可是景德帝夺他兵权,他认了,景德帝让他带着几万轻骑应敌,他也认了。 景德帝明知他会战死沙场,却又在他的尸身运回京都的时候,趴在尸身之上,哭得不能自已。 皇家之事,太多的身不由已,太多尔虞我诈,防不胜防。 这一世,她已经步步为营了,可是当对面是宁德候,甚至是太后的时候,她却发现自己还是这般无力。 哥哥被推举为主帅,这本是光宗耀祖之事,可是她心中不安,却连一句多的话都不敢说,若是说错了,便是大不敬,便是于国不忠。 凤浔生知她心中烦忧,便也没有出声再打扰她,只是这般轻轻环着她,陪着她。 而她此刻要的就是这种无声的陪伴,这种可以让她心安的陪伴。 这样的沉默维持了好一会,颜卿霜才突然笑着看向他,葱白的小手捏住他的下颚,一本正经道,“好了,我要去找我师父了,你乖乖休息,等着我……” “啊……” 颜卿霜还未说完,整个人一阵天旋地转,被他翻身扣在了身下,“等着你来宠幸我吗?” 凤浔生低头看向她,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的笑意,出声问道。 “你也不怕伤口崩开。”颜卿霜看着他,笑着打趣道。 凤浔生轻笑了一声,看着她,伸手,轻轻帮着她舒展紧皱的双眉,“有我在。” 冷不丁听到这三个字,颜卿霜心口一紧,眼眶有些酸涩,但是到底忍住了,点了点头,“我没事。” 凤浔生没有再欺负她,轻轻起身,拉了她起来,“走,找白沐尘去。” “你也去?”颜卿霜看着他,出声问道。 “我不能去?” “你身上有伤,该好生歇着。”颜卿霜看着他,认真道。 “小伤而已,”凤浔生说话间,起身拿了一件外袍穿上,“走。” 颜卿霜便也没有再拒绝,牵着他的手,一起出了寝宫。 敲门声响起的那一刻,白沐尘真的想配一剂毒药,将门口这一对讨人嫌的家伙给毒死算了。 不情不愿地起身,白沐尘一头青丝散乱未梳,迷蒙着双眼看着眼前的人,有些抓狂地喊道,“你们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想逼我离开?” “并无此意,你误解了。”凤浔生看着他,一本正经回道。 “好,既然颜姑娘如此敏而好学,那白某为人师表,自该诲人不倦,进来吧。” 白沐尘说着,将青丝往后拨了几下,一身白袍,满头青丝随意倾泻而下,看着倒是颇有些谪仙的味道,只是他接下来的话一出口,那谪仙的气息便瞬间消失无踪了。 “霜儿,今日我们学找?中穴,?中穴主治胸疼,腹疼,心悸,按压或者针灸时皆会用到,你现在过来,我指给你看?中穴的具体位置。” 白沐尘站在原地,一脸淡然,看着颜卿霜出声道。 感觉到身旁凤浔生周身寒气微涨,他也不管不顾,谁让他来搅扰自己睡觉的,自己今日就气死他。 颜卿霜没有反应过来这个穴位有什么问题,乖乖走了过去,等着白沐尘给自己讲解。 白沐尘见着她走过来,浅笑着道,“霜儿,身为医者,便不可以过于计较男女有别,宫中贵妃临产,也有御医在侧的,若是你要面对的是男性病患,便也不能过于顾忌男女大防,这便是为什么凤启鲜有女子为医的道理,这道鸿沟,你能逾越吗?” 颜卿霜见他问得认真,便也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便好。”白沐尘说着,就要将手伸过去,找出?中穴给她看。 “想清楚再动手,”凤浔生阴冷开口,“如果你右手不想要了,可以明言,我不介意帮你砍下。” “霜儿,你瞧,他便是你学医路上最大的阻碍,”白沐尘一脸惋惜的样子,“我若不亲自示范,你如何能学得会,既如此,那便你来寻吧,大约在这个位置。” 白沐尘说着,指了一下自己的胸口,“平第四肋骨间,你看一下,能不能准备找到穴位。” 颜卿霜看着他指的位置,顿时明白凤浔生为何要生气了。 抬起的手僵在原地,下不去。 “师父,我……”颜卿霜看了一眼凤浔生,讪讪开口。 “你若是跨不过这鸿沟,便赶紧回去吧,我要歇息了。”白沐尘说着,打了个呵欠,一副赶客的意思。 颜卿霜怔怔楞在原地,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手被凤浔生轻轻握住,他浅笑出声,“你可以拿我试。” 150 暗害 白沐尘冷哼了一声,看着凤浔生,眼带鄙夷。 他发现自从凤浔生和颜卿霜在他面前毫不避讳开始,他就越发无法容忍凤浔生了,分分钟想下药把他毒傻,然后天天像逗傻子一样逗他玩。 白沐尘这边脑补得正开心,那边颜卿霜却是涨红了脸,因为凤浔生已经很自觉地脱下了自己的外袍,这会正在脱亵衣。 颜卿霜红着脸,微微别开了眼。 白沐尘好笑的看着这两人,原本的困意瞬间消散,两个时辰的学习就在白沐尘取笑凤浔生像刺猬,以及故意引导颜卿霜去扎一些会很难忍的穴位中度过了。 不过白沐尘一向是一个知轻重的人,玩笑归玩笑,但是既然花了时间了,该交给颜卿霜的也自然倾囊相授了。 颜卿霜对待学医这件事情态度也一直都很严谨,毕竟有时候,救人与害人就在一念之间,她不想成为庸医,所以不管是辨认草药还是扎针认穴,她都无比认真。 天际逐渐泛白,颜卿霜才惊觉自己竟然在这里待了快一个晚上了,惊慌之际,急忙和凤浔生与白沐尘打过招呼之后,便回了侯府之中。 此刻鸢落已经醒了,一开始没等到颜卿霜心中还担忧不已,她从未出去这么久不归过,她甚至都打算出去寻了,但是又怕万一遇着事情,香絮一个人在反而遮掩不住,这才焦急地等着。 所以当看到颜卿霜翻身而入的一瞬间,鸢落简直要喜极而泣了。 进屋,换了衣衫,颜卿霜便也索性不睡了,鸢落去唤了香絮准备来替颜卿霜洗漱。 等颜卿霜去春晖堂给容氏请安的时候,便已经恢复如常了。 — 春晖堂,容氏今日明显心情不错,兴致颇好,与几个儿媳聊着家长里短,甚至还好几次刻意与杨氏攀谈起来,杨氏自是有问必答,恭恭敬敬,容氏见着她这般样子,心情便更好了些。 颜卿霜看着容氏精神矍铄的样子,心中却很不是滋味,她知道容氏这几日为何这般欢喜,左不过便是哥哥成了三军主帅,挂帅而出,连皇子都只是他的副将,于侯府而言,那是莫大的荣耀。这几日,华京之中更是有几位老夫人前来拜访,与容氏亲近了不少,这更是让容氏倍觉荣耀。 只是这一屋子的人,好似并没有人察觉到那荣耀背后是无尽的深渊,只顾着和和乐乐,互相攀着关系,甚至连孙氏这几日都往杨氏身边凑着,所说无非都是畴哥儿真是少年英雄,比之她哥哥辅国大将军年少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是无人质疑,颜书畴即便再有将才,但是毕竟才十七岁,如此重要的战事,那几个老臣为何会一致推举颜书畴,究竟是自觉凤启兵强马壮,无惧西戎,还是另有图谋。 容氏与杨氏聊的欢快,而坐在角落里的张氏她却好似没有瞧见一般,言语之间连问都没有过问一句。 其实不只是今日,从张氏解了禁足至今,容氏对她一直都是这般不冷不热的模样,就好似这侯府多她一个,少她一个都无所谓,她就是这侯府之中最无足轻重的一个。 张氏可以不在意容氏对她这般样子,毕竟侯府深院,哪里来的真情实感,以前容氏对她好也不过是看着宁德候的面子而已,而如今自己被禁足这么久,父亲都未曾出面说过一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张旸已经不在意她这个女儿了,所以现在的她,只是这侯府之中的一个寻常姬妾了,她还能允许自己每日来春晖堂请安已是给足了面子了。 这些,张氏看的通透,自不会太在意了,可是她难过的是,容氏对于颜卿盈的离去也是那般的无所谓。 从颜卿盈离去至今,侯府上下,未有一人来对她说一句节哀。 张氏想着,双眸越垂越低,眼中是满满的怨恨。 如今的她,一双儿女都被毁了,还有什么豁不出去的。 她的一切痛苦都是颜卿霜给予的,那便自然要让她偿还回来。 — 此刻的春晖堂看着满堂和气,其实却是各怀心思,除了张氏以外,此刻心思最重的便是柳氏。 大房一房何其荣耀,他们这般风光,这般万众瞩目的时候,有谁还能想到她的雅姐儿还被关在那个腌臜的地方,受尽苦楚,想活不能好好活,想死却又死不掉。 生不如死,大概就是她此刻的处境吧。 柳氏想着,暗暗攥了攥拳,她一贯胆小,所以此刻,即便心中的不满积压得快要溢出胸腔了,却还是死死忍着,低垂着脑袋,不去听她们之间互相恭维的话语。 但是她的这些小动作却还是落到了有心人的眼中。 张氏看了一眼柳氏,眸中多了一分算计。 虽说柳氏孱弱,后又无依靠,并不是给她带来很好的臂助,但是她之前有个弟弟,却是混迹市井的无良之辈,虽说已经不在了,可是他的那个夫人崔氏却也是个厉害的角色,她虽没有高达的门路,但是市井的门路却是通畅的。 而她此刻只想毁了颜卿霜,也许有时候这种小人,会更好用些。 张氏想着,深深看了柳氏一眼,有些想法就在脑中形成了初步的印象。 而就在这时,张氏却突然瞧见外院一个丫头急急地走了进来,跪了下来,“老夫人,尚书府来下聘了,此刻人都在前院候着呢,老爷已经过去了,让奴婢来知会您一声,还有二夫人。” 容氏听着这话,脸上原本的喜色微变。 颜卿雅与肖飞星的这一段婚事在容氏眼中就是侯府最大的污点,虽然这个婚约是早就定下来的,可是真的到下聘的这一天,真的满华京知道的这一天,容氏还是觉得脸上无光。 肖飞星那个性子,这华京城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他之所以至今未婚,就是因为这华京城中,无人敢把自家姑娘嫁给他,如今这颜卿雅嫁了,这华京城中只怕早就议论纷纷,猜测云云了。 颜卿雅这般嫁了,少不得被人猜测是不是颜卿雅也是个不贞不洁的,这样的传言要是传出去了,少不得会带累侯府还未成婚的其他姑娘们,带坏了侯府整个的名声,容氏怎么可能不气。 所以此刻,听着那丫鬟的话,容氏一张脸冷着,看着柳氏,“这尚书府都上门了,柳氏,你便跟我出去迎迎吧,好歹也是侯府嫁女儿,既然这桩婚事已经这样了,场面上至少要过得去,带出这般没羞没臊的女儿,无端连累了其他姐儿的名声,等这桩婚事了了,你自己去祠堂领罚吧,好好想想清楚,你究竟是怎么带的女儿。” 柳氏原本听见那丫鬟的话,脸色就很难看了,如今听着容氏的话,脸色更是白了又白。 容氏当真是半分面子都没她留啊,这春晖堂此刻这么多人在场,容氏丝毫没有避讳,当着众人的面就这般数落于她,把雅儿更是说得那般低贱不堪,如今婚事还未成,她便想着要让自己去祠堂里面受罚了,自己在这个侯府里面,就当真那么没有地位吗? 心中虽然屈辱不堪,可是当容氏冷着脸走到自己身畔的时候,柳氏还是惨白着脸,站了起来,乖顺地跟了上去。 “好了,既是喜事,就别丧眉搭脸的了。”容氏看着柳氏那个样子,再次冷声说道。 柳氏冷不丁被容氏吓了一跳,身子微颤,可是这种情况下,她哪里能挤出笑容来,只能低垂着头,跟在容氏身后,跟着她往前厅去。 容氏走了,大家自然也便四下散开了。 张氏走在所有人的最后面,听着容氏数落柳氏,心中冷哼。 有些事情都是人做出来的,原本她心中还有些不敢确定到底能不能说服柳氏帮着自己一起做那个的事情,但是此刻,她却有了八成的指望了。 柳氏性子再弱,但是终究是个做母亲的,自己的女儿受了这么多的委屈,此刻还在众人面前被当众数落成这般样子,柳氏心中难免是会意不平的,这种情况下,柳氏对容氏是怨恨的,但是对于大房肯定也会怨恨的,这种情况下,她想要说服柳氏来帮自己,便好说多了。 一众人,各怀心思,出了春晖堂。 — 怡月苑。 在跟尚书府谈妥了之后,柳氏便低落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即便这种情况下,他们都不愿意让她去见一眼颜卿雅,就好似生怕再出了什么问题一般。 柳氏一个人坐在院子之中,看着云卷云舒,一个人呆呆地,眼泪流了一脸。 “夫人,张姨娘来了。” 柳氏正想的出神,冷不丁听到拂冬的话,立马回过神来,匆忙抹了一把眼泪,柳眉微蹙。 她在府里这些年了忙着怡月苑鲜少有人过来,这张氏更是从不曾来过,如今突然来访,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难不成她也是来看自己笑话的? 柳氏想着,脸色更清冷了几分。 张氏如今也算是落魄了,她哪里还有资格来嘲笑自己,这院子里面,最没有资格来嘲笑自己的人便是她! 柳氏想着,淡淡地看了拂冬一眼,“不见,等她回去吧,她是大房的人,我们高攀不起。” “夫人,张姨娘说了,她真的有急事寻您,她也猜到了您会这么说,但是她说如果您愿意见她,绝对不会后悔的。” 柳氏听着拂冬的话,微微蹙眉,细思了一下,还是开口道,“那便请她进来吧。” “是。”拂冬应着,快步走了出去,迎了张氏进来。 张氏走进院子之中,柳氏看着她,微微起身,“张姨娘,有什么事你就直言吧,雅姐儿婚期在即,我有许多事情要忙,实在没有余力来招呼一些不相干的闲杂人等。” 柳氏一贯是软弱的,她知道张氏以前在这侯府里面就跟这侯府的大夫人一般,她一个正经的夫人见了她恨不得都得退让几分,可是如今,容氏的态度那般明显,宁德候府又对她不闻不问,如今的张氏,便是个姬妾,她自然不愿意再给好脸色。 张氏听着她的话,也不生气,只是浅笑着看向她,“二夫人先别忙着生气,我既然来了,自然是有要事要与二夫人商议,二夫人心中有气,我心中的怨恨不会比二夫人轻,我的一双儿女被坑害得这般惨,我心中的恨,如藤蔓痴缠,痛不欲生,我如今孑然一身,没有什么豁不出去的,我也不想与你兜圈子,我想报复,只不知二夫人可愿意帮我一下。” 柳氏倒是没想到张氏会直接这般说话,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张氏的话说得过于直白,直白的让她心中微微颤着。 说实话,她也恨,她也想报复,可是这些报复的心思她一直深埋在心底之中,不敢萌芽,如今却被张氏三言两句给一下子点燃了。 “你准备怎么做?”柳氏想了想,觉得张氏应该没有必要在此事在捉弄自己,也正了神色,看向她,认真问道。 “二夫人,借一步说话。”张氏见她这般反应,轻轻笑起,出声道。 “好,里屋请。”柳氏说着,迎着张氏进了里屋。 落座之后,张氏便看着柳氏道,“你的那个弟媳,崔氏,二夫人与她可还有联系吗?” 柳氏微微蹙眉,不知道张氏究竟在图谋什么,但是还是应声道,“有些联系,如今她一个人孤苦无依,我总该照顾一二的。” “还有些联系便好,如今这事情,还必须要崔氏帮忙才行。”张氏说着,微微俯身,凑近柳氏耳边,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柳氏。 柳氏听着张氏的话,两只眼睛瞪得浑圆,压根没想到张氏会想出这般阴毒的法子来,这是她原本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但是片刻的震惊过后,她却又觉得这个点子是好的,大房将她害得这般惨,颜卿霜就该受到这般的惩罚。 “二夫人,你觉得如何?”张氏说完,看着柳氏,浅声问道。 柳氏看着张氏,许久,点了点头。 151 毒计 当天,张氏走了没多久,柳氏就写了一封书信,让拂冬给了门房的小厮,让她送到了柳家,给了自己弟弟的遗孀崔氏。 自打柳鹏丰突然离世之后,柳氏对崔氏总存着愧疚,也经常会接济打点,时不时写封书信关心一下,所以门房接了书信,并未多问,只道是一封寻常的书信,接了拂冬给的打点的银钱,便笑着接下了书信。 “说起来这二夫人命也挺苦的,唯一的弟弟不明不白地死了,二爷又是暴毙而亡,女儿又要嫁给……”那小厮说着,到底没敢把肖飞星的不堪说出口,只摇着头叹气道,“她自己如今都费力地过着日子,但是每月却还想着贴补她那娘家的弟媳妇,这心也是够好的。” “你既这般觉得,方才接拂冬递来的银子的时候,我可没瞧见你手软。”一个小厮笑着出声道,一脸的打趣。 “切,像我们这样的门房小厮,哪里有资格去同情人家高高在上的夫人,你啊,该送信就送信,该守门就守门,哪来这么多感慨,自己能管好自己就不错了。”另一个小厮也冷嘲出声。 那个接了书信的小厮讨了个没趣,便也不跟他们多废话了,转身出了侯府,去柳家送信去了。 崔氏瞧见侯府来人的时候,自是喜滋滋地迎了上来。 柳鹏丰去了有些日子了,她也从一开始的难以接受中走了出来了,原以为自己没了男人,无以为继,断然是过不下去了,但是没成想,柳氏这个姐姐虽然性子柔弱,但是对她倒是还真不错,隔三差五就会拖了人捎封书信给自己,嘘寒问暖,里面也总会夹了银钱,这倒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让她守着这空荡的柳家,没有离开,算是替她撑着这仅剩的一点尊严。 此刻,她瞧见小厮过来,自是默认为柳氏又来给自己送银子了,笑着接过那小厮送来的信封,转身便回了屋子之中,连一口茶水都没给他喝。 那小厮瞧着崔氏那般模样,深深叹了口气,这二夫人省吃俭用养着的,究竟是个什么货色啊,明面上看着她好似确实帮着柳家撑着最后的门面,没有让柳氏彻底沦为无人之处,在这华京之中湮灭,但是他做门房的,这街头巷尾的小道消息听多了,自是知道这崔氏并不是什么好东西,暗地里,柳家这个媳妇可是占着这柳家的宅子做起了迎来送往的勾当,这华京城中,有许多商户都是她的入幕之宾。 但是自己终究只是个卑贱的下人,即便再替柳氏感到不值,也不好说,更不好管。 那小厮这般想着,回头看了一眼柳宅,转身快步回了侯府。 — 柳氏拿着那信封进了屋子,喜笑颜开,但是掂着那信封却又觉得较往日轻了许多。 许是装了银票吧,那自是轻上许多。 崔氏想着,亟不可待地将里面那几张纸抽了出来,全部抽出来之后,才发现这次竟当真只有书信,没有银票,也没有碎银子。 崔氏原本笑着的脸顺便就黑了,但是柳氏毕竟一直照顾着她,就算看在银钱的份上,她也不会因为柳氏一次不给银钱,便弃之不顾,还是展信细细地看了起来。 但是看着看着,她的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 印象中,柳氏一直都是娇弱胆小的人,若不是识得柳氏的字迹,她甚至都要怀疑这封书信究竟是不是柳氏写来给自己的了。 信中虽未明说究竟要如何,但是却挑明了她要报复,这样的书信,她居然还敢交给门房小厮送来,若是万一被人看了,拿去给了定北侯,或是给了容氏,那这便是天大的罪过。 崔氏想着,心中有些不安。 以她对柳氏的了解,若不是出了什么大事,她该不至于如此,但是她未曾听闻颜卿霜与二房有什么过节啊,她一个十三岁的小丫头,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要让柳氏这般针对? 崔氏想着,将那书信销毁,一整日都想着这个事情,不得安宁,第二日更是起了个大早,登了侯府的门。 柳氏虽说在侯府地位一般,但是明面上到底是二夫人,她的娘家人来访,丫鬟们也不敢怠慢,先是寻了人去跟柳氏知会了一声,柳氏说了请之后,便急忙领着崔氏进了内宅,去了怡月苑。 — 怡月苑。 柳氏坐在圈椅之上,整个人都在微微颤着,攥紧的双拳透露着她的紧张与惶恐不安,唯有眼中的神色还算坚定。 这一切都透露出,对于自己即将要做的事情,她也害怕,却又觉得非做不可。 若不让大房吃了亏,她如何对不得暴毙的丈夫,如何对得起被推入泥潭的女儿。 现在的她,对于张氏的话深信不疑,张氏的出现,让原本不安度日的她好似突然找到了前进的方向,突然放下了怯懦自卑,终觉自己还是有一丝用处的。 等颜卿霜的清白被毁的那一刻,颜承荀是不是才会明白,他对二房做的这一切有多过分。 到那个时候,对着他自己那个给侯府摸黑的姑娘,他是不是也会毫不留情地将她关到后院那脏污不堪的环境中去? 这一切,她都等着瞧,等着看,等着这侯府的掌家之人能不能如他自己说的那般公正,能不能服众。 柳氏正想着,听到脚步声,攥着的双拳越发紧了些,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没一会,拂冬便带着崔氏走了进来。 柳氏瞧见她,努力挤出了一丝笑容,迎了上去,“来啦。” 就好似寻常见到娘家亲戚该有的反应一般。 倒是崔氏,瞧着她的这个反应,微微有些诧异,总觉得柳氏好似哪里不一样了。 柳氏说要与崔氏说些体己话,将房内的丫鬟都遣了出去,在拂冬帮着她掩上门扉的那一刻,柳氏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冷着脸看着崔氏,“昨儿个给你的信该是收着了吧?” “收着了。”崔氏满腹疑问,一时之间却不知该如何问出口,只这般应着。 “瞧你,何时这般拘谨了,自家姐妹,何必显得如此生分,坐吧。”柳氏浅笑盈盈,看着崔氏说道。 “姐姐,你究竟想做什么?”崔氏看着她这般样子,心中的疑惑渐深,到底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其实她与柳氏倒没有多少情意,柳家没落,跟着柳鹏丰过的日子也清苦,还不如这段时日在柳氏的接济之下过的好些,但是柳氏怎么说如今也成了自己最后的依靠了,她到底还是不想柳氏盛怒之下,毁了别人,却也毁了她自己。 若是柳氏倒了,那她日后便当真一分钱都拿不到了,让她往后如何度日? “我知道你认识不少市井上的无赖之徒,你只需要帮我联系个七八个,在今夜戌时在城西的破巷子口守着,到时候瞧见颜卿霜过去,一哄而上,毁了她的清白便好。”柳氏看着崔氏,冷声说道。 “戌时,她一个侯府姑娘,如何会去那腌臜地方,姐姐,你当真觉得可行,她毕竟是侯府嫡女,若是除了事情,你会连累自身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冤仇,你要对她……” 崔氏想问个明白,却被柳氏冷冷打断了。 “这些你都不需要管,你只需要把我嘱咐你的事情做好就成,自会有人引她去那个地方,”柳氏说着,看着崔氏,缓缓起身,“我知晓,你是怕我万一出了事情,你便断了唯一的活路了,你如今还肯留在柳宅一日,我便把你当一日弟妹,绝不会让你吃苦,这些,你今日便都拿去,即使我出了事,也能保你一辈子吃喝不愁了。” 柳氏说着,将自己这些年的首饰珠钗全都取了出来,装在一个木匣子里,尽数给了崔氏。 这些首饰,有些是平日里节庆,容氏赏的,但更多的,自是颜承铭送的。 她原本视若珍宝,可是此刻,却又觉得不过是身外之物罢了。 若是她能得偿所愿,能一解心中的愤懑苦涩,舍了这些又何妨。 崔氏一把接过那沉甸甸的首饰盒,心中窃喜,脸上却努力保持着冷静。 若是有了这一箱子的首饰,那帮柳氏这一点小忙又算的了什么,今夜之后,大不了她便拿了这些首饰远走高飞,她柳氏日后是生是死,那边与她崔氏再无关系了。 横竖如今这华京城中她崔氏是再无半点眷恋了,所以走了便也就走了。 “姐姐,你如何就把我想着这般不堪,我是当真心疼姐姐,生怕姐姐无端连累了自己。”崔氏原本还想提一嘴颜卿柔的,可是看着自己怀中抱着的木匣子,生怕自己提了颜卿柔,这柳氏性子一软,反悔了。 这到嘴的熟鸭子,她可不能唐让它飞了。 “你若是当真心疼我,那便遂了我的心意,将事情做好。” 崔氏没有再多说什么,只镇重点头,“你放心,只要你们能引了她去,那么今夜,她的清白是毁定了。” 柳氏见崔氏这么说,暗暗松了口气,点了点头,嘱咐了她快些回去准备后,崔氏便出了门。 路过门房的时候,昨日过去送信的那个小厮诧异地看了崔氏一眼,看着崔氏费劲地捧着那个木匣子路过,双眉不由得紧紧蹙起,眸中透着一丝鄙夷,觉着这崔氏还真是人心不足,昨日柳氏才给她送过银票,今日便又上门来讨要了。 看着她捧着的那个木匣子,该是用来装首饰的,这般沉,她这次该要了多少好处啊。 “沉安,看什么呢?” 那个被叫做沉安的小厮正想的入神,冷不丁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紧接着,一些淫邪的话便落入了耳中,“怎么,瞧着人家新寡,看上了?要我说这个崔氏姿色确实不错,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愿意花那个钱去欢度一夜是不是,这在柳宅做那些事情,可比在秦楼楚馆刺激多了,你想不想去,若是想,今儿个换班,我们也去乐呵乐呵?” 那人瞧着沉安那么盯着崔氏,只以为沉安是在动这个心思,便一脸奸笑地说道。 其实他自己早就有了这个心思,只是这崔氏毕竟是侯府的亲戚,他到底还是要避讳些的,如今眼瞧着沉安好似也动了这个心思,他自己的心思便越加活络了。 沉安听着他的这些污言秽语,脸色顿时就暗了下来,“我可没有这些心思,我只是瞧着她好似又来寻二夫人要了不少好处,也不知道二夫人究竟知不知道她在外面做的那些肮脏事情。” 沉安说着,便转身想要去做自己的事情了,另一个叫做庆云的小厮便自是万分不爽,看着沉安出声道,“你没有那样的心思,你那般关心二夫人和那崔氏做什么,难不成你感兴趣的不是那崔氏,而是二夫人不成?” 庆云原是因着沉安不愿意陪着他去寻崔氏气急之下说的,但是说出口的一瞬间才惊觉他平日里怎么说崔氏都不妨事,可是二夫人怎么说也是这府里的主子,自己这般说,就过了,若是让旁人听了去,自己便毁了。 庆云想着,刚准备道歉,冷不丁脸上挨了沉安重重一拳。 这一拳彻底把庆云给惹恼了,两人顿时缠打到了一起。 — 入夜。 颜卿霜正坐在烛火之下细细地研究着医书,峨眉微蹙,眸光清澈,肤如凝脂,捏着医书安静地坐在那一方角落,美的醉人。 鸢落远远地看着,不由得被颜卿霜那绝代的风华所折服,所以大概只有她家小姐这样,德才兼备,还兼有如此沉鱼落雁容貌的人,才会引得那高高在上的宸亲王俯首人间吧。 一主一仆沉浸在各自的世界里,都正出神的时候,冷不丁一只断羽箭猛地飞入,狠狠地扎在梁柱之上。 这一响动让颜卿霜和鸢落都立马从沉浸的世界中回神。 “小姐,是断羽箭,里面有书信。”鸢落一把将那断羽箭从梁柱拔了下来,小心翼翼取出里面的纸条,递到了颜卿霜面前。 颜卿霜接过纸条,双眸凝着,峨眉蹙着。 上一次,同一个地方,扎着的断羽箭是凤启延所为,这一次,难道还是他? 上一次,他也是入夜之后约了自己见面,是为了告诉自己有人想要害自己,那么这一次呢,又会是什么。 ‘你哥哥有危险,情况紧急,速来,城西巷子。’ 确实是凤启延的字迹,其实也许只有八九分相似,可是此刻的颜卿霜明显没有心情去细细辨认。 在看到‘哥哥有危险’这几个字的时候,颜卿霜攥着纸条的手猛然收紧。 所以自己的担心果然成真了吗?真的有人想要算计哥哥吗? 凤启延,他是从荨夫人那里得来的消息吗?他到底知道了些什么?他们究竟想要对哥哥做什么? 剧烈的担心在这一刻轰然爆发,颜卿霜觉得自己的一颗心从未有过的烦乱。 城西巷子,那个地方那么乱,为什么要约在那里,为什么说情况紧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颜卿霜想着,贝齿紧紧咬着唇瓣,狠狠咬出了好几个唇印,汹涌的担忧到底还是占了上风。 “鸢落,我出去一下,”颜卿霜看向鸢落,原本还想着让她再去请凤浔生的,但是想着他一直派着浅刃在跟着自己,所以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而且这会他自己身上还有着伤,颜卿霜不想再去烦扰他,“城西巷子,如果我一个时辰未归,再去宸亲王府求救。” 方才那纸条上写的内容,鸢落自然也是瞧见了,这会正一脸担忧地看着颜卿霜。 “小姐,这信得过吗?是怡郡王吗?”鸢落看着颜卿霜,担忧出声。 “应该是他,事关哥哥,我不能不管,我会小心的。”颜卿霜说着,想起那一日凤启延被蛊虫侵蚀,痛不欲生之际却还在嘱托自己小心的时候便觉得他好似并不想害自己。 嘱咐过鸢落之后,颜卿霜便翻身出了院子,向着城西而去。 此刻的城西,秦楼楚馆中的莺莺燕燕们正打扮得花枝招展,站在门口,用婉转娇媚的声音抢着生意。 颜卿霜从这一片的屋檐上飞身而过,看着下面那些卖笑为生的姑娘,听着她们刻意的娇柔声音,不敢久留,飞速而过。 若是被人瞧见她来了这种地方,那只怕是怎么都说不清了。 凤启延到底要与自己说什么,非要约到这么一个地方? 城西处的一个小巷子,一个男子背身站在巷子之中,他的身形与凤启延相似,甚至衣着打扮都与凤启延极为相似,整个身形隐在黑暗之中,让人看不真切。 颜卿霜从屋檐上向下看了一眼,缓缓而下,看向那人,“你约我来的?” 因为看不清那人的脸,颜卿霜一时也不敢贸然说他是谁,只是这般问道。 那人听着颜卿霜的声音,嘴角一勾,急忙转身,一张与凤启延完全不同的脸在颜卿霜面前不断放大,接近,“正是在下约的颜姑娘,只是王某没想到王某竟有这般面子,颜姑娘竟应约了。” 152 受辱 颜卿霜看着那个从阴影之中逐渐走近的身影,看着他的脸,心中越发肯定,自己根本就不认识这个人,而这个人,虽然身上穿着华贵的衣服,可是无论言行还是举止之间都充满了市井之徒的恶俗感。 想必刚刚就是怕自己看出这一点来,所以他一直躲在阴影处,徒留一个背影对着自己。 颜卿霜双拳握紧,这一刻,她若是还不知道自己这是落进了别人的圈套之中,那也未免傻得过分了些。 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看着眼前之人,冷声道,“谁派你来的?” 声线清冷异常,在这个暗巷之中,犹如暗刀一般,凛冽而又渗人。 那自称王某的人狐疑地看了一眼颜卿霜,怎么也也不过就是一个十三岁的小丫头罢了,怎么刚刚一瞬间,他竟觉得眼前这人沉稳内敛。 但是这样的惊诧感也只维持了片刻而已,很快那人脸上便又重新换上了猥琐的笑颜,“怎么,颜姑娘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就敢赴我的约,我竟不知,这侯府的姑娘,竟这般开放喜人,颜姑娘今日既然来了,王某定不辜负你入夜前来的一片情谊。” 那人说话间,越发走近了些。 颜卿霜听着他的话,一颗心紧紧揪起。 侯府姑娘,所以说,他知道自己是谁! 看来今日引自己过来的人目的很明显,便是想要毁了她的名声。 这个时辰出现在这里,她今日如果在这里被玷污了,传扬出去,侯府也无法捍卫她的名声。 侯府姑娘,出现在这个地方,在众人眼中,便已然是不贞不洁了。 颜卿霜想着,右手轻轻捻着,一直藏在袖中的银针被她暗暗攥到了手中。 微微松了口气,颜卿霜紧盯着眼前的人,“你既知道我是侯府女儿,那便该知道,你今日若是胆敢碰我,侯府定然不会放过你,而我瞧见了你的样貌,我定会告诉爹爹,你只怕会不得好死。” 颜卿霜看着那人,努力想要用言语将他喝退。 只是她这一番话说出口,那人却是笑着轻轻扇了自己一巴掌,“你瞧我我这嘴,怎么就惯会说错话呢,这个时辰会出现在这个暗巷之中的,哪里会是什么侯府姑娘,定是那秦楼楚馆之中偷跑出来的雏儿,你也知道的,有些人啊,他们就喜欢刺激,就不喜欢在房里,就喜欢在这暗巷之中,比如,我……” 那人说着,突然就不想废话了狠狠几步上前,向着颜卿霜伸出手去。 颜卿霜毫不迟疑,捏着银针的右手狠狠扎向了他。 一声惨叫声在这暗巷之中响起,那个男子痛得浑身痉挛,看着颜卿霜,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他是那些市井流氓的头,原是听说这定北侯府的三姑娘生的花容月貌,沉鱼落雁,这才起了心思想要先独自享受一番,这才让自己底下那几个都守在了巷子外,等着他享用完了再轮到他们。 可是哪里知道这看着娇娇柔弱的一个小丫头下手会这么快这么狠。 他甚至都没看清楚她是怎么下的手,也不知她手中的银针到底是扎中了自己哪里的穴位,怎么会这么痛。 颜卿霜见着他痛得倒下了,猛地就想翻墙逃走。 “快,拦住她。”刚刚那一声哀嚎将原本侯在巷子口的人引了过来。 七八个污秽的壮汉冲进来,看到的便是王究痛得倒地不起,而颜卿霜正准备逃跑。 “死丫头,伤了我们大哥还想跑?” 一个五大三粗的男子上前,一把就此刻正攀附在墙上,妄图翻墙而走的颜卿霜给狠狠地拽了下来。 颜卿霜一时没有防备,双手此刻又刚好紧紧攀着墙,猝不及防,被他狠狠拽下,摔倒在地,身上的外袍也被他撕碎一片,‘撕拉’的声音传来,顿时激起了这群市井无赖的兽欲,一群人顿时围了过来,将颜卿霜团团围在中间。 颜卿霜眼底闪过一丝慌张,右手急忙伸向小腿,想去把匕首。 “小心,她想拿匕首。”一个男子说话间,狠狠拽住颜卿霜的手腕,用力一折。 手腕处剧痛传来,颜卿霜小脸惨白,惊慌之中四下看了一圈。 浅刃不是一直跟着自己的吗?为何这会还不现身? 自己救了左玄这样的事情他都会知道,那么此刻呢,难道刚巧今夜浅刃竟没有跟着? 心中闪过一丝寒意,颜卿霜盯着眼前的几个人,周身寒意四起。 脚踝被人抓住,颜卿霜咬紧牙,想要踢蹬,但是双拳难敌四手,她刚刚又是被狠狠摔倒在地的,此刻这种样子,根本就使不出半点的力气。 难道这一世,她竟要死的这般憋屈? 而就在颜卿霜拼了命的挣扎着的这一刻,那个抓着他脚踝的男子却突然双目圆睁,嘴角溢出鲜血,轰然倒地,后背赫然插着一柄匕首,从后心刺入,直接要了他的性命。 这一骤然的变故让其余几个男子都心慌起来,一时竟不敢对着颜卿霜下手,而是四下顾探起来。 “谁,是谁躲在暗处伤人,有本事就出来,躲在暗处算,算什么?” 其中一人看了一眼四下好像无人,壮着胆子叫嚣着。 颜卿霜则在这空隙,飞快地用左手撑着站起身,一把拢住身上的外袍,不让亵衣外露,也跟着四下打量着。 是浅刃吗? 自己得救了吗? 颜卿霜紧紧靠着墙,想要趁着这些人被分神之际先逃离这是非之地。 那人隐在暗处,颜卿霜不敢确定是不是浅刃,甚至不敢确定是不是来救自己的,所以她必须先逃离这里。 “她想逃走。” 感觉到她的意图,有人大喊了一声,想要追来。 颜卿霜心中一慌,脚下加快了些,却突然看到眼前黑影一闪,险些撞入面前人的怀中去。 冰冷的气息,阴戾异常,却带着几分熟悉感。 颜卿霜抬头,果然撞上了凤浔生那俊美异常的双眸。 只是此刻,俊脸上染满风霜,眸中风雪更甚。 他看了颜卿霜一眼,伸手,揽过她,脱下外袍,将她裹了个严实。 “臭小子,奉劝你不要多管闲事,我们……” 那人话未说完,凤浔生如鬼魅一般前行,手中利刃划开他的脖颈,鲜血如柱。 剩下的几人皆是被眼前的场景所震撼。 他怎么能有这么快的身手,他是鬼吗? 剩余的人此刻哪里还有心情去管颜卿霜,都开始四下逃命。 凤浔生却杀红了眼,一刀一个,直到这巷子里躺满尸身,直到这一群人中,只剩下最开始被颜卿霜扎中穴位的那人。 看着眼前的场景,那人瑟缩着,拼了命地想要跑,可是双腿酸软,用不上半分力气。 他吓得尿了裤子,拼命向凤浔生求饶。 凤浔生阴沉着眸子,蹲下身,看向他,“谁派你们来的?” 声音冷冽如冬日寒风。 “我说,我说,是,是春笙馆的老鸨,秦妈妈,”那人颤声说着,“秦妈妈说,我们今日,今日做了,侯府碍于面子都不敢找我们麻烦的,这一切都是秦妈妈指使的,求你放了我,我已经把我知道的都……” 银光一闪,鲜血四溅,凤浔生嫌恶地看了一眼溅到身上的血,起身,看向颜卿霜。 颜卿霜此刻裹着袍子,站在黑暗之中,冷然看着这一巷子的尸首,眼中没有半点不忍,狠心残忍,一如他自己。 可是当凤浔生靠近的时候,他却感觉到颜卿霜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下。 凤浔生眸色一沉,步步靠近她,直到把她逼入穷巷之中,再无退路。 “又是因为他?”凤浔生身上沾染着腥臭的鲜血,浑身气息冷冽,盯着颜卿霜,冷声问道。 “我是为了哥哥。”颜卿霜咬着唇,说道。 她真的很感激他及时赶来救了自己,可是却又很痛苦他看到自己的一身狼狈。 她此刻的样子,她最不想的就是被他看到。 下意识揪了揪身上的袍子,颜卿霜有些发颤。 凤浔生眸中风云微动,心有不忍,却还是寒着一张脸。 这个死丫头胆子太大,他若不让她吸取教训,只怕她下次将自己陷入险境之中。 今日他派了浅刃去做别的事情,原以为不过一日而已,她在侯府之中,应当无事的,可是只是一天而已,她却…… 今日若不是自己去了侯府未曾见到她,她这会…… 凤浔生想着,狠狠一拳,砸在颜卿霜身侧的墙上。 颜卿霜身子一颤,低下了头。 她知道他生气了,其实别说他,自己都生气。 这里是什么地方,她怎么敢来,只为了一张都来路不明的纸条。 “颜卿霜,你好样的,如今有人借着他的名义邀你出来,你竟出来了,你……”凤浔生狠狠钳着她的下颚,愤怒出声,想要狠狠骂她,却又骂不出口。 “我真的是为了哥哥,信上说哥哥有危险,我一世情急。”颜卿霜噙着泪看着凤浔生,“我也觉得自己很蠢,你骂吧,要是不解气,你打我也行,我保证不生气。” 凤浔生看着她,扬起手。 颜卿霜顿时闭上了眼。 那只高扬的手却是探到了她的脑后,将她狠狠压向自己,惩罚性地咬住她的唇,狠狠掠夺。 颜卿霜在他怀中轻轻颤着,不敢躲闪,任由他这般发泄着怒气。 暗黑的巷子,血臭冲天,恐怖异常,他却浑然不觉,只狠狠地将她禁锢在怀中,将那滔天的怒火尽数发泄出来。 一直到颜卿霜软了双脚,他才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披着的袍子微微敞开,露出里面颜卿霜那件被撕开的衣服,凤浔生才压下去的怒火顿时再次微窜而出。 颜卿霜急忙伸手,将他的袍子攥紧,将自己很好地裹住。 凤浔生抱着颜卿霜向巷子外走去,在路过一具尸体的时候,脚尖微挑,带起地上的匕首。 那匕首便狠狠划向其中一具尸首,断了那人的…… 而那人,便是将她从墙上拽下,撕坏她衣衫的人。 颜卿霜不敢再看,埋脸在他胸口,听着耳畔的风声,知道他在带着自己离开,轻轻伸手,环住了他。 凤浔生低眸看了她一眼,看着她如今乖顺如猫一般的样子,心中的恼意散了些。 每次她只要露出这副样子,凤浔生便觉得自己再也无法与她生气。 到了王府,凤浔生抱着颜卿霜,直接进了寝宫,一把将她放下,然后伸手,扯了她身上的衣衫,嫌恶地丢弃到一旁。 他从未这般粗鲁过,颜卿霜微微拧眉,看着他。 凤浔生转身,寻了一件自己的袍子,不由分说,给她穿上。 颜卿霜接过他的衣衫,后退了一步,想要自己穿。 他伸手,扣住她的手腕,往前一带。 手腕处再次传来剧痛,泪花充斥眼眶。 凤浔生看着她,心尖一颤,这才感觉到手中扣着的手腕脱节了。 “忍着点。”凤浔生说着,捏着那一处,用力一推。 颜卿霜痛得咬破了唇瓣,下一刻,却被他拥入怀中,再次狠狠封了唇。 “现在知道痛了,颜卿霜,你怎么敢把自己置于那么危险的境地,颜卿霜,你怎么就学不乖。” 他狠狠地吻着,手惩罚性地往上。 颜卿霜心口一惊,用力想要推开他,却被他紧紧箍在怀中。 但是他也没有真的对她做什么,狠狠吻过之后,只是紧紧抱着她,努力平复着不宁的心绪。 这一夜,凤浔生不许她离开,抱着她合衣躺在榻上。 颜卿霜撑了许久,最终还是沉沉睡了过去,凤浔生就是毫无睡意,搂着怀中的她,眼神暗沉。 敢打她的主意,这背后之人,他定不会轻饶。 凤浔生就这么搂了她一夜,天际逐渐放亮时,才抱着依旧还在熟睡的她,回了侯府。 当凤浔生抱着自己落在居竹苑的时候,颜卿霜其实依旧彻底醒了,可是一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凤浔生,她便索性依旧装睡。 凤浔生抱着她进了屋内,鸢落便乖乖守在外面,不去多问什么。 凤浔生抱着她,放回到她自己的床榻之上,听着她微乱的呼吸,知道她其实已经醒了,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微微俯身。 感觉到他的靠近,颜卿霜的呼吸声不由自主地加重,终是扛不住,睁开了双眼。 “装睡,生我气了?”凤浔生见她睁眼了,便控制着这点距离,看着她,出声问道。 “没有。”颜卿霜此刻分外乖顺,像一只小兔子。 凤浔生伸手,轻轻捋了捋她的发丝,眼中满是爱怜,“是我不好,吓着你了?” “没有。”颜卿霜再次回道。 她真的没有怪他,若她是凤浔生,见着自己这么蠢笨,只怕会更生气。 “就会说这两个字了?”凤浔生看着她,眼中满是温柔,“霜儿,以后有什么事想去做之前,先与我商量,好吗?我怕……” 凤浔生话未说完,颜卿霜便微微昂起头,双手勾住他的脖颈,吻了上去,堵住了他的话语。 凤浔生愣愣看着她,喉结微动,保持着这个姿势,感觉她的青涩。 颜卿霜浅浅一吻,便停了下来。 凤浔生却只觉得意犹未尽,刚刚所有想说的话,想交代的话,都因着她,尽数抛到了九霄云外。 许久,见她不再有动作,他这才轻笑着起身,“乖乖的,我先走了。” 颜卿霜乖乖点头,看着他走了出去。 离开居竹苑,凤浔生的眼眸就暗了下来,直向着春笙馆而去。 — 怡月苑。 “你,你说什么?”柳氏看着拂冬,拿着茶盏的手剧烈颤着,根本拿不稳,猛地一下放回桌上,再次看向拂冬,“你说你清早听闻了什么?” “二夫人,奴婢听说昨夜里,城西巷子里死了好几个人,死状凄惨,都已经惊动到京都尹了,这一清早,就传开了,如今侯府的下人都在传这件事情,不过死的好像都是一些市井无赖,倒也有百姓说是为民除害了。” 拂冬见着柳氏这般认真地问自己,便将自己听到的,详细告诉了柳氏。 “城西的巷子里?市井无赖?”柳氏默念着,双手颤着更加厉害了,这不就是她让崔氏找的人吗? 怎么会,怎么会是他们死在了巷子里,他们不应该在昨日夜里毁了颜卿霜的清白,然后拿了钱财销声匿迹吗?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到底是谁杀了他们? 颜卿霜吗?她自幼是习武的! 柳氏想着,又匆匆否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自幼习武她也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小丫头,如何可能杀得了这么多人。 那就是被人救了? 有人知道了这一切,还救了她,然后残忍地杀光了那几个妄图欺辱她的人。 那人手段这般残忍,若是知道这幕后指使是自己的话,那…… 柳氏想着,只觉得手脚发寒,抖着手却拿茶盏,想喝口热茶压住这种恐慌,却一下没有端稳,热茶洒了自己一身,茶盏‘哐啷’一下砸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柳氏看着那摔碎的茶盏,整个人摇摇欲坠。 这不是个好兆头,她真的要完了,真的要完了。 柳氏想着,微微起身,拂冬在身畔说些什么,她已经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 153 春笙馆 “二夫人,二夫人,您怎么啦?”一直到柳氏跌跌撞撞地向外走去,拂冬才瞧出了她的不对劲来,急忙快步上前,一把扶住了她。 “没,我没事,我去一趟倾云苑。”柳氏轻轻推开拂冬伸过来扶着自己的手,说话间,脚下依旧没停,向着倾云苑走去。 她当时确实被张氏的一番言语挑起了巨大的怒火,特别特别希望能就此毁了颜卿霜,毁了她,毁了大房,毁了颜承荀最疼爱,最引以为傲的女儿,以此来报复他对颜承铭的冷漠,来报复他将雅姐儿关在后院之中。 那时候的她甚至觉得,如果东窗事发,自己无论被如何对待,她都心甘情愿,因为这是她作为一个妻子,作为一个母亲该做的事情。 可是当这一刻真的来临的时候,她却慌了,彻底地慌了。 特别是在她听到拂冬描述着那城西街巷之中的惨烈景象时,她仿佛觉得自己早晚有一日也会被这般对待,一刀割喉,连喊救命的机会都没有。 若是这一切都是在毁了颜卿霜之后再发生也就算了,可是今日晨起去给容氏请安的时候,她分明瞧着颜卿霜神色如常,并无半点异样。 难道说她昨夜根本就没有出去,她早就知道了这是旁人给她设下的陷阱,所以她人没去,却派了人过去,将那几个人都杀了,杀鸡儆猴? 柳氏越想越觉得颜卿霜恐怖异常,她明明才十三岁,可是有时候她对上她的眼神,却觉得她眼中总是藏着一抹淡定和冷静,那是一种超出她年龄的东西,深邃暗沉,让她下意识地想要躲避。 柳氏想着,一颗心已经乱了,脚下的步子加快了些。 拂冬瞧着她这个样子,快步跟着,心中却越发狐疑起来。 照理说二夫人与张姨娘一向是没什么来往的,唯一的来往便是前日里张姨娘来寻了二夫人一趟,而那会二夫人还挺不愿意见她的,可是这会怎么又这么急着去见她了。 拂冬心中犯疑,但是却又不敢去问。 以前二夫人性子极好,对自己又信任有加,所以不管自己问些什么,她都会耐心地告诉自己,可是自从二姑娘在后院投缳抢过来之后,她便好似变了个人一般,性子变得激烈了许多,对自己和其他丫鬟的防备心理也重了许多,就好似那一夜之后,她便不再相信身边任何人了。 倾云苑门口。 丫鬟瞧见是她,都未通传,就迎了她进去了。 “姨娘说了,夫人今日应该会来,一早就让奴婢侯在门口了,您果然来了。”那小丫鬟一边带着柳氏往里走,一边说道。 柳氏挤出了一丝笑容,未说什么,目光却在倾云苑四下打量起来。 这院子不管是大小还是布局丝毫不比她的怡月苑要差,甚至还隐隐压过她一头,看来在落魄之前,张氏这个妾室确实过得不比正室差多少。 柳氏想着,稍稍有些黯然,觉着杨氏原本也是个可怜人。 不管怎么说,至少颜承铭不曾有过妾室,自始至终都只有她一人,而杨氏,在之前的许多年,都得忍受着一个妾室与自己平起平坐,忍受着一个妾室去给老夫人请安,在老夫人面前讨巧卖乖赢得老夫人的欢心,而自己却日渐被老夫人嫌恶。 惊觉自己的心思,柳氏一颗心越发乱了。 “二夫人。”就在这时,张氏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柳氏的思绪。 柳氏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进到了屋里。 张氏在看到柳氏的一瞬间,就看出了她的彷徨和无措,心中便已经知晓,这个柳氏,绝对不能再留着了,留着她,必定是个祸患。 她心智如此不坚,早晚会把今日之事给彻底供出来。 原本昨日无论颜卿霜去或者没去,她们都可以把关系撇的干干净净的,若是没去,那便自是无事,若是去了,颜卿霜也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侯府嫡女,深夜私自外出,还去了那种地方,就算被人算计了,就算她知道算计她的是谁,她又要如何开口讨要说法,这个亏,她是吃定了的。 可是柳氏却偏偏沉不住气,偏偏这般张皇失措,她这般样子,就算别人原本不曾怀疑过她,如今都要怀疑了。 张氏叹了口气,若不是要借着崔氏的手,自己就当真不该去与这样的人一起做事。 软弱习惯了的人,一鼓作气容易,但是要她一直保持着那股勇气与魄力,却是太难了。 “二夫人,请坐。”张氏收起心思,笑着迎了柳氏进屋,然后又对着洛梅使了个眼色。 洛梅心领神会,将丫鬟们都遣了出去,然后帮着轻轻掩上了门。 柳氏见着屋内就剩她们二人了,也不绕弯子,直直地看向张氏,“城西那些人都被人杀了,这个消息你听说了吗?” 柳氏暗暗攥着双拳,看着张氏,急切问道。 张氏看着她,余光落在她攥紧的双拳之上,知道她此刻很是紧张。 这种情况之下,自己自然是不能再次刺激她了,张氏轻轻点头,低声道,“听说了。” “那些人就是崔氏叫过去,想欺辱颜卿霜的,可是我不知道这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颜卿霜好端端的,可是那些人却惨死在了巷子里。” 柳氏的问话很急切,咄咄逼人,她话语之间虽未明言,但是显然下意识地已经把一切都归咎到了张氏的身上了。 “二夫人,您别急,我觉得,昨天夜里,颜卿霜应该是去过了,但是又被人救了,救她的人便杀了那巷子里所有的人,毕竟若是有人瞧见了那个时辰颜卿霜去过那里,那她的名声便毁了。” 张氏细细分析道。 “那如果她真的去过了,不就知道有人要害她,会不会查到我们身上来?”柳氏越加紧张了。 “二夫人,您真的不用这么紧张,这些事情与我们无关,又怎么会查到我们身上来?而且颜卿霜她就算知道了她也不敢声张啊,她总要顾惜自己的名声不是?” 张氏说着,微微蹙眉,细细地看向柳氏,“你若是当真担忧的话,便与老夫人说一声,去一趟柳宅,与崔氏知会一声,无论如何都不要承认便是了。” 张氏说着,心中已经算计开了。 若是有人暗中救了颜卿霜,出手又这么狠辣,那么很明显,那人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所以他定会追查下去,查到柳府那便是必然的了,若是这个时候柳氏去了柳宅,便很难撇清关系了。 而她那日瞧见的那两个打架的小厮,问过缘由,说是见着柳氏给了崔氏很大一笔钱,两人玩笑间斗嘴便打了起来,因为这个事情,两人都被容氏狠狠责罚了。 她也可以放些风声出去,这无疑就是又一道佐证,让柳氏百口莫辩。 然后她就寻个时机,让柳氏‘畏罪自杀’,这一切便与她没了关系。 张氏想着,脸上笑意不减。 柳氏,你我无冤无仇,我本无意动你,可是你太蠢太蠢,你的蠢会连累我,所以,就别怪我心狠了。 “好,我这便去与老夫人说一声,就说我回娘家去瞧瞧。”柳氏不疑有他,急急地站起身。 “二夫人,”张氏轻轻唤住了她,“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承认,一旦承认便完了,只要你不承认,我定有办法救你助你,你可听进去了?” 终究还有些不放心,张氏这才再次嘱咐了一声。 只要她不承认,便不会牵扯出自己。 “好,多谢张姨娘了。”柳氏看向张氏,此刻是真的感激的。 她是当真以为,张氏是在替她考虑,所以从倾云苑出去之后,便直接去了春晖堂,与容氏知会了一声。 而张氏看着柳氏离开,心中却是冷冷的。 这世上竟还有如此蠢钝的人。 若是世人皆如此蠢钝该多好,她便也不需要机关算尽了。 若是颜卿霜也能这般蠢,那她的一双儿女…… 张氏想着,暗暗攥紧了拳。 柳氏,别恨我,要恨就去恨颜卿霜吧,若不是她,你我皆不用承受这些。 — 春笙馆。 白日里的春笙馆慵懒异常,姑娘们都还在睡觉休息,只有几个洒扫的丫头和龟公在忙活着,其中一个龟公瞧见凤浔生,便笑着迎了上去。 在风月场子里待久了的,大都练就了一副火眼金睛,凤浔生往那一站,一眼就能瞧出他的尊贵,这般尊贵的客人,即使此刻不是待客时间,也无人胆敢得罪。 “这位公子,您是来寻人吗?您想找哪位姑娘,小的这就帮您唤去。”那龟公看着凤浔生,弓着腰,出声问道。 凤浔生瞧了他一眼,眼中泛着冷意,手中捏着的银剑出鞘。 那龟公吓得一下瘫软在地,不知道春笙馆到底是怎么得罪了眼前这位爷,但是看着他那浑身散发出来的狠戾气息,那龟公知道,自己若是还想活命,就绝对不能得罪了他。 凤浔生捏着剑,看着原本那几个洒扫丫鬟四散逃开,看着那个龟公跌坐在地上,一点一点向后挪着身子,眼中噙着的风霜,却没有动手。 他虽狠戾,但是却并不会滥杀无辜,这个龟公以及这几个洒扫的丫鬟与他并无冤仇,也并没有伤害过颜卿霜,所以他也不想害他们性命,他不过是想把这儿管事的那个人给引出来而已。 果然,下面厅中慌乱一片,很快就有一个娇俏的声音自楼上传来,随之而来的便是脚步声。 “哎哟,是哪位爷,竟这般猴急,这大清早的,姑娘们都在睡觉呢,您莫不是来找妈妈我的?” 那女子看着也就三十多岁,风姿尚存,身子婀娜,身上带着一股成熟女人特有的韵味,此刻正扭着腰肢,风情万种地从楼上下来。 走到楼下,看着捏着银剑的凤浔生,她才微微颤了颤。 她发颤倒不是因为凤浔生捏了那柄嗜血的银剑,而是因为凤浔生本身。 因为她,识得凤浔生。 “宸亲王,这是什么风竟把您吹到我们这春笙馆来了,这,这要是传出去了,我们这春笙馆还不得日进斗金啊,”秦妈妈虽然害怕凤浔生,但是到底还是这管子里的妈妈,总不能自己就被吓跑了,此刻再害怕,也只能颤着双腿缓缓上前,嘴上说着一些恭维的话,“只不知王爷您大驾光临,可是看上我们馆子里哪位姑娘了?” 秦妈妈站在凤浔生一臂远处,双腿似灌了铅一般,再也不敢向前挪动半分,只能撑着笑脸,等着凤浔生先发话,等着这尊大佛率先开口他到底是为什么而来。 凤浔生不近女色的传闻华京城中谁人不知,若说他是来狎妓的,秦妈妈自己都不敢相信。 “看来城西巷子里的传闻竟没有传进春笙馆中?”凤浔生脸色冷着,唇角却微微勾起,那一抹掺杂着冷意的笑容惊得秦妈妈整个人后退了一步,终于明白他的来意了。 这春笙馆这些年一直都是宁德候在暗中照顾着的,也为宁德候打听到了不少重要消息,她撑着这春笙馆,仗着有宁德候的撑腰,这些年也确实胆子越发地大了些。 前一段时间听闻了崔氏在柳宅做的那些勾当,她愣是带着人去柳氏吓唬了那崔氏一番,那崔氏倒是个识趣的,当下把自己赚的银两拿了一小部分出来孝敬,还说日后就仰仗着春笙馆庇护了,自然,若是日后再有所得,也会乖乖孝敬。 这一番话说得秦妈妈很是舒坦,这一来二去,与崔氏倒也熟识了。 崔氏会看眼色,会做事,常哄得她开心,所以昨日,当崔氏说对面红秀坊有个淸倌儿她很讨厌的时候,秦妈妈倒是也义气地给她出着主意,这聊着聊着,便顺着她的思路掉进了坑里,让她店里的龟公找了几个市井无赖。 本来觉得只是毁了一个淸倌儿的清白,算不得大事,可是她哪里知道,这事竟会牵扯到凤浔生。 难不成那淸倌儿与凤浔生之间…… 秦嬷嬷想到这里,吓得当即跪了下来,“王爷,崔氏只与我说了,那淸倌儿抢了我们春笙馆不少的生意,我这才,这才,我根本就不知道那淸倌儿是什么身份,我,我……” 那秦妈妈支支吾吾的说着,心中悔不当初,骇得发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命活过今日。 原本也想抬出张旸来的,但是又觉得面对这个煞神,只怕说了也无用,而且若是自己今日侥幸活了下去,今日自己当众抬出了张旸,只怕宁德候也放不过自己,所以犹豫再三,她还是没敢说。 冰冷的剑横在脖间,秦妈妈颤了颤身子,依旧不敢乱动。 “带我去找那个崔氏。”冰凉的话语自上方传来,秦妈妈这才颤着身子,抖抖索索地站了起来。 她撑着这个场子,有头有脸的人见得也多了,若非如此,凤浔生这般样子之下,她只怕是站都要站不起来了。 — 而此刻,柳氏刚与容氏说过,带着拂冬匆匆出了侯府,上了马车。 这些年,柳氏被颜承铭护在身后,虽然过得并不算多娇贵,却也未曾被卷进多少腌臜事情之中,所以她的性子并算不得沉稳,一贯的胆小怕事。 此刻坐在马车之上,她整个已经慌乱得不成样子,抖着身子,恨不得马车再跑快一些,再快一些,她现在就要找到崔氏,就要跟她嘱咐一番,让她无论如何都不要开口,无论如何! “二夫人,您究竟是怎么了,拂冬瞧着担心啊,二夫人,拂冬跟了您这么久了,您有什么事可以尽管嘱托拂冬去做,您是侯府的二夫人,这般特意跑一趟,总归是落人口舌了。”拂冬看着柳氏这个样子,心中越发肯定她绝对是遇上什么事了,而这一切,自然是从张氏来寻过她之后开始的。 张氏为人,侯府之中多少是有些传言的,多次陷害颜卿霜,推出自己的贴身婢女挡罪,这一切,虽然时日久了,提的人少了,可是拂冬却不曾忘记过,所以这会,她心中几乎可以猜到,柳氏的这一切惊慌失措都是张氏造成的。 她不想柳氏被张氏利用,不想看着她跟了这么久的主子出事,所以忍了许久,她还是出声了。 “你一个丫鬟知道些什么,有些事情,我只有自己做了才放心,这侯府里面,哪里有能信得过的人,你,跟在我身边这许久了,你就敢说你没动过易主的心思,就没嫌弃过我无能,觉得自己过得不如拈烟,洛梅她们好?” 拂冬怎么都没想到自己思虑良久,全心全意地替柳氏着想,结果会被她想成这样,心中委屈得不行,但是又不能表露出来,只能噙着泪道,“二夫人,奴婢对您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夫人仁心善良,奴婢真的是担心您,真的是不想看您再受委屈,所以才……” 拂冬说着,眼泪掉落下来。 柳氏心中本就烦闷,看着她这样,越加烦闷了些,“好了,别动不动就掉眼泪,晦气。” 154 人赃并获 拂冬被她喝住,生生止住了眼泪,却是再也不敢多事了,只安静地坐在一旁,不再言语。 是啊,她终究只是个奴婢而已,主子的事,又岂是她能置喙的。 柳氏心中依旧烦着,并没有心思去照顾拂冬的那些小心思,她甚至都没有看向拂冬,只是不停地掀开马车的帘子看着,看着到底驶到哪里了。 一直到马车驶到柳宅所在的街道,柳氏这才放下了帘子,等着马车停下来。 拂冬见着她这般样子,也不敢怠慢,马车才停稳,她就急忙先下了车,然后伸手扶着柳氏下车。 下的马车,柳氏就快步向着柳宅走去。 柳宅里已经没什么下人了,崔氏把下人都打发走了,只留下一个小丫鬟。 柳氏刚想过去叩门,可是走进了却发现柳宅大门洞开,也不见那小丫头的踪影,不由得一阵狐疑,快步走了进去。 院子里没有人,柳氏一边轻声唤着,一边直接向着柳宅后院走去。 柳宅其实并不算大,柳家没落以后,柳鹏丰撑不起家业,就把原先的柳宅卖了,然后换了这一套房子,安定了下来,便成了如今的柳宅。 — 后院。 崔氏看着眼前一脸肃杀的男人,吓得面无血色。 她就知道,柳氏做这个事情早晚会出事,可是她没想到,她还没来得及整理好东西逃跑,人就寻上门来了。 崔氏看着那吓得一直在颤抖的秦妈妈,就知道眼前这个人并不好惹。 是啊,毕竟是侯府嫡女,哪里就能这么好对付了,那个柳氏也真正是昏了头了,竟想出这么烂的招数来,如今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艳红,事到如今,你就把你知道的仔仔细细地告诉王爷吧,兴许还能留条性命,若不然,不然……”秦妈妈看着崔氏,颤着声,又看了一眼凤浔生,不敢把那个字说出口。 她还想活着,她不敢激怒凤浔生,她知道,以凤浔生的狠辣,要了她们的性命也不是不可能的,像她们两个的身份地位,凤浔生想要她们如蝼蚁一般地被踩死是一件轻松如穿衣吃饭的事情。 她帮着宁德候做事,所以她深知凤浔生的危险,可是崔氏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女人,她怕崔氏不知道,所以此刻,她除了这般提点崔氏一般,她不知道还能有什么办法。 凤浔生就在这里,她总不能当着崔氏的面告诉她眼前这个男人冷血无情,她也许只要一句说错,便会丢了性命。 秦妈妈游走风月场所,一贯是处变不惊的,崔氏是第一次看到她这般惊慌失措,此刻,就算她并不认识眼前这个寒气逼人的男子,但是也绝对能感觉得到眼前这人绝不好惹。 她本就不想生事,若不是贪图柳氏那一大匣子的珠钗,她又怎么敢做这样的事情。 可是如今东窗事发,当然还是保命要紧。 “王爷,昨夜,我确实是听了别人的话,所以央了秦妈妈使唤了几个市井无赖去城西的巷子里堵一个姑娘,说是只要毁了那姑娘的清白便好,我,我当时根本不知道她要对付姑娘是谁,我,我只是图财,我真的只是图财,并不想害人啊。” 崔氏看着凤浔生,缓缓跪了下来,“若是知道那姑娘与王爷您有关系,就算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招惹啊,我是当真不知道,当真不知道啊……” “谁指使你的?”凤浔生看着崔氏,眸色越发清冷了些,冷声问道。 崔氏眸光颤了颤,下意识地看向秦妈妈,却看到秦妈妈一脸的惶恐,示意她快说。 秦妈妈的反应让崔氏仅存的一丝情意被惧意彻底斩断,看着凤浔生,抖着唇出声道,“是,是定北侯府的二夫人,我,我亡夫的亲姐姐,柳氏,是她,是她给了我一匣子的首饰,让我去做这些事情的,我不知道她要害谁,我只是被那一大匣子的首饰给迷了眼,迷了心,这才,这才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崔氏慌张说着,看着凤浔生,半点不敢承认自己知晓柳氏要欺辱的就是颜卿霜,就怕自己像那几个市井无赖一般,被一剑封喉。 凤浔生冷峻的眸子盯着崔氏,好似在辨别她所说的话是真是假。 这侯府的二夫人一向是出了名的胆小怕事,懦弱不堪,她居然会私下里让自己的娘家人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还针对的是颜卿霜,难道是因为颜卿雅的事情? 凤浔生想着,再次出声道,“首饰呢?” “在,在梳妆台是上,我,我这就去取来,取来。”崔氏说着,撑着身子起身,快步走到梳妆台上,将那一匣子的首饰取了过来,放到凤浔生面前的桌子上,打开。 “都在这里了,我还没来得及动,一件都没少。” 凤浔生扫了一眼那一盒首饰,走近了一些,取了几件出来看了一眼。 有几件确实是侯府夫人的规格,再看着这满满的,沉甸甸的一匣子首饰,柳氏这是铁了心要毁了颜卿霜,这应该是她全部的首饰了吧。 凤浔生想着,眸色渐深。 若是柳氏,那他便不好一剑杀了了事了,总该交由侯府处理才是。 可是颜卿霜昨夜出门的事又是绝对不能外泄的,那他到底该如何跟定北侯说呢? “艳红,艳红你在吗?你怎么开着大门,也不应声,我寻你有事。”柳氏一路唤着走进了后院。 崔氏在听到柳氏声音的那一刻,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如纸。 她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了? 若是她当着凤浔生的面胡乱说些什么,会不会连累自己也丢了性命? 此刻有这样想法的除了崔氏以外还有那个秦妈妈。 原本看着崔氏说的这些,她已经暗暗松了口气了,想着自己说不定今日还当真能逃过一劫,可是这会,柳氏却来了。 崔氏抬头看了凤浔生一眼,压根就不敢出声去应。 柳氏喊了半天得不到回应,便自己走了进来,进来看到里面的场景,整个人就吓得怔在了原地。 凤浔生缓缓转身,看向她。 “宸,宸亲王,”柳氏一阵慌乱,片刻才想起来见礼,“见过宸亲王。” “二夫人过来是寻你弟妹有家事要谈吧,你们先谈。” 凤浔生说着,嘴角勾着一丝浅笑,竟当真出了屋子,走到院中等着。 凤浔生一出去,崔氏强撑的神经猛地一松,看向柳氏,咬着牙道,“你可真是把我给害苦了,如今我这性命,还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呢。” “究竟怎么了,宸亲王他怎么来了,到底发生了什么?”柳氏也是一片慌乱,看着崔氏,再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那个妖娆妇人,出声问道。 她是侯府夫人,春笙馆这种地方她自然是未曾去过的,也自然认不得秦妈妈,但是看着秦妈妈的穿着打扮,她也大概猜到了几分。 但是此刻,显然不是关心这些的时候,柳氏只想知道,这一切究竟怎么就牵扯上了那个冷面王爷了,怎么事情就比她原本料想的还要糟了呢? “昨夜,你想害的那人根本就没来,倒是宸亲王的红粉知己路过了那里,被那几个无赖给侮辱了,昨儿夜里就寻了短见,好在是被救了回来了,可是却也彻底惹恼了宸亲王了,动了她的人,你们想想你们还能活吗?”秦妈妈看着柳氏还一副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样子,忍不住出声道。 “宸亲王的红粉知己?”柳氏惊呼出声,华京之中谁人不知这冷面王爷从不近女色,何时有了红颜知己,又怎会那般巧,竟,竟刚好昨夜经过了巷子之中? 秦妈妈看了一眼被吓得愣住的柳氏,叹了口气。 这都叫什么事嘛,她昨日怎么就犯了蠢了,无端搅和进了这么一桩子事情中来,这两人也当真是蠢的让人生气。 秦妈妈想着,也懒得理会她们,缓步出了屋子,走到院中,站到凤浔生身后。 “王爷,事情已经明朗了,我虽不知她们要整的姑娘竟是您的人,但是事情做了便是做了,我无从辩解,王爷要杀要打,便动手吧。” 秦妈妈说着,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颤巍巍地跪了下来。 凤浔生缓缓转身,看着秦妈妈,嘴角的笑意始终未散,“本王若是此刻杀了你,岂不是落人口舌,本王不会杀你,但是你害了人,自有京都尹来管,牢狱之灾是定然免不了的了,你背后之人若有本事,你可以捞你出去,你此刻便可以去寻他救你了。” 凤浔生看着她,语调一直都是冷的。 秦妈妈看着凤浔生,眸中全是惊诧,但是片刻之后又掩下了这些惊诧。 是了,大名鼎鼎的宸亲王,凤启的战神,就是该有这般心思才是,若不是如此,岂不是对不起这华京百姓给他的赞誉和名声? “王爷放心,公堂之上,我会老实交代,该受到惩罚之人,一个都逃不脱。”秦妈妈乖顺地说道。 凤浔生细看了她一眼。 倒是不愧是张旸精心栽培出来的,确实懂别人最想要的是什么。 155 迎淸倌儿进府 柳氏还在与崔氏嘀咕着什么,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嘈杂的声音,两人都是脸色一白。 听着外面的声音,来人应该不少,崔氏一脸仓皇地看向柳氏,“姐,对不起了。” 柳氏听着崔氏的话,脸色越发变得惨白。 “我跟你说了这么久,你还是不相信我吗?只要你不承认就会没事,只要不承认就会没事的。”柳氏一把抓住崔氏的胳膊,手上力气有些大,疼得崔氏微微蹙眉。 “你是不是疯了?”崔氏猛地一把推开柳氏紧紧钳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冷冷蹙眉说道。 柳氏被她推的踉跄了一下,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门口就‘哗啦啦’出来了一队的官兵。 而所有人的最前面,京都尹张兆全寒着脸站着,冷声道,“颜二夫人,柳夫人,还请你们跟本府走一趟。” 张兆全说话间,手微微一动,身后的官兵立刻上前,将她二人押住。 崔氏脸色苍白,她知道,自己这次是怎么都逃不掉了,她就不该见财起意的,如今这样,她根本连花钱的命都没有。 人被押走,一起带走的还有春笙馆的秦妈妈。 张兆全走到凤浔生面前,脸上早就已经换上了讨好的笑容,“王爷,您放心,这件事情,下官一定会好好查办,一定还笙归姑娘一个清白。” 笙归? 凤浔生微微挑眉,这才想起自己为了保全颜卿霜的名声,便说她们是毁了一个淸倌儿的名声,而崔氏也借用的红袖馆那个淸倌儿的名义做的这个局。 所以这笙归,便是那人的名字? 凤浔生看着张兆全,脸上不露丝毫情绪,只微微颔首。 他一贯是这个性子,张兆全也不敢多话,领命之后就退了出去。 人被带走了,院子里顿时就冷清了下来。 凤浔生抬头,浅刃便急忙从屋檐上翻身而下,落在了凤浔生的面前。 “王爷,如今华京城中已经传开了,王爷您冲冠一怒为红颜,为了笙归姑娘,不惜得罪侯府,将侯府二夫人入了狱,如今这红袖馆哪里还敢留她,这不已经将人送到王府去了。” 浅刃看着凤浔生,小心翼翼地将这一早上京中的传闻告诉了凤浔生。 “赶出去。”凤浔生冷声道。 浅刃一愣,“她如今这样,名声尽毁,所有人都觉得她已经被无赖侮辱,若是您再将她赶出去,只怕……” 凤浔生挑眉看向浅刃,“舍不得?那送你?” 浅刃后背顿时冷汗涔涔,自知自己多话了。 只是前一刻才传闻王爷为了她冲冠一怒,这一转眼却又将人赶出去了,这不得不让人起疑啊。 浅刃想到了,凤浔生自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 一开始他只是担心那个小丫头会吃醋,所以想都没想,半点都不想跟那个什么淸倌儿扯上关系,可都这会他却又改了主意。 那日宸亲王府的暗杀之后,他院中有女人的事情定然已经暴露了,既然如此,他何不祸水东引? 一个淸倌儿的性命他根本就不在意,但是若是她能帮着颜卿霜挡个一两次伤害,那也算是值了。 “留着吧。” 浅刃跟着凤浔生走出柳宅,正准备回王府赶人,冷不丁听到这三个字,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还好,王爷还是理智的。 “是。” 浅刃应着,先回了王府,而凤浔生则去了一趟定北侯府,他自然是要去与颜承荀好好商讨一下,二夫人柳氏,应当如何处理。 — 前厅,颜承荀一脸恭敬将凤浔生迎了进来。 这件事情闹得这么大,他自然也是听闻了,凤浔生迎了一个淸倌儿进了王府,这件事情他自然也听说了。 他一心想把女儿嫁给凤浔生,乍然听闻这个消息自然是不悦的,但是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爷,就算在尚未娶妻之前就迎了一个风尘女子进府,又有谁敢多说一句呢? “今日发生的事情,侯爷都听闻了吧,不知有何看法?”凤浔生坐在颜承荀对面,看着这个如师如父的长辈,该有的恭敬还是有的。 先不说从五年前自己第一次出现在侯府开始,他就一直不遗余力地保护着自己,光是他是颜卿霜的父亲这一点,他都必须给他足够的尊重。 “二房做错了事情,自是该罚的,王爷放心,我绝对不会徇私舞弊,该如何责罚便如何责罚,不必顾忌侯府的面子。”颜承荀看着凤浔生,掩下心底那一丝不悦,出声道。 “好。”颜承荀心中那一丝不悦凤浔生自是看在了眼中的,可是他却没有开口解释。 这种时候,唯有颜承荀对自己的不悦才能让那个幕后之人相信,自己身边的女子一直都是那个淸倌儿。 “侯府是长辈,本王是特意过来知会一声侯爷的,如今既然侯爷这边没什么问题,那本王就先行告辞了。” 凤浔生说着,拱了拱手,就准备离开。 “王爷,”颜承荀原本是等着他解释的,认识他至今,从未听说他还有这么一个红粉知己,所以他想着凤浔生至少会解释一声的,否则自己有如何能将女儿安心地嫁给他? 可是他却什么都没解释,站起来就要走。 颜承荀到底没忍住,出声叫住了他。 凤浔生嘴角微勾,转身看向颜承荀,“侯爷可是还偶有事?” 对上凤浔生的眼神,颜承荀已经到了喉间的问题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说到底,自己现在还不是他的岳丈,凭什么来管他的这些私事? 尴尬一下,颜承荀讪讪出声,“没什么,只是想说王爷以后有空可以多过来走动走动。” 凤浔生了然,敛眸,“一定。” 说完,走了出去。 颜承荀眸色顿时暗了下来。 是他以前看错了吗? — 宸亲王府。 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此刻一身樱粉色罗裙,手中还抱着一个琵琶,含羞带怯,看着浅刃,轻轻出声,“王爷呢?” 她认识凤浔生,只是凤浔生定然不会认识她这么一个风尘女子。 她见过凤浔生骑着雪白的战马出征的样子,也见过他战胜而归,身上挂彩却依旧风姿无效的模样。 她对他是敬仰而崇拜的,但是她知道,身份有别,他们一个是天,一个是泥沼,是绝对不可能有结果的,可是她哪里能想到,她竟然还会有这一日。 所以当今早红袖馆有人听闻是凤浔生去春笙馆惹了事,又有人说是为了一个淸倌儿的时候,她就毫不犹豫地承认了,只要有人问她,她都点头承认,这样的流言就在那些姑娘们口中流转,没一会,就传遍了街头巷尾。 毕竟这个消息太过于让人震惊了些。 风清云洁,清冷寡欲的凤浔生喜欢上了一个淸倌儿,这件事情太过于让人难以相信,却又让人觉得格外地震撼,很多人几乎不多想,就信了。 怪不得宸亲王身边一直都没有女人,甚至连一个通房丫鬟都没有,原来是早就情根深种了啊,一个战神,配上一个楚楚娇媚的淸倌儿,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是的,华京城中的百姓就是这么认为的。 一个是战无不胜,清冷无双的战神。 一个是娇媚可人,出淤泥而不染的美娇娘。 这个的传言,让人为之心醉。 而这些流言传入笙归的耳中,笙归听得都感动了,就好似这一切都是真的一般,她和凤浔生之间当着有着可歌可泣的爱情一般。 以前从不敢有的心思,在这一刻萌芽了。 “王爷有事,不在府上。”浅刃清冷地回着,脚步依旧飞快,压根没有照顾身后那抱着琵琶快要跟不上的身影。 浅刃说带她去王爷安排给她的住所,然后就闷着头在前面走着,她问一句,他答一句。 笙归抱着琵琶,小跑了几步,这才追上了浅刃。 浅刃脚程太快,她追了一段路,就已经娇喘微微了,看着浅刃的背影,柳眉微蹙,却还是再次追了上去。 “那他大概什么时候可以回府?”笙归一脸期待地问着。 她好想见他,好想近距离地见他一次,让他也可以近距离地看到自己,让他知道这个世上,有她笙归这么一个人。 之前每一次,都是她遥遥地仰望着他,而这一次,她真的好期待这种可以彼此见到的见面。 “不知道。”浅刃的声音越加冷了些,“没有人可以去管王爷的行踪,姑娘,王府收留你,是因你无处可去,但是关于王爷的事情,您还是少打听为好。” 浅刃被她追着问了一路,终究是有些烦了。 他原以为这个笙归姑娘会是个懂规矩的,会乖乖地待在凤浔生给她劈出来的院落里,安安静静地待着,在主子需要的时候就出现,在主子不需要的时候,就最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可是显然,眼前这个姑娘并不懂这些。 “可是,我毕竟是王爷的红粉知己啊,若是我与王爷平日里都没有接触的话,旁人若是问起一些关于王爷的喜好,不是很容易被人拆穿?” 笙归其实长得很不错,五官精致,皮肤白皙,身材玲珑,此刻因为跑了一小段路,脸颊绯红,看着很是可人,她也一直以自己的容貌为傲,所以与其说是她想见凤浔生,倒不如说,她更想让凤浔生见着自己。 “王爷的喜好无人知晓,若是以后有人问你,你胡乱编些说就好了,无人可以拆穿你。” 浅刃说着,再次向前走去。 笙归叹了口气,只得再次追了上去。 “到了,这里就是你的院落了,以后你就住这里,无事就待在院子里,不要到处乱跑,有事就让底下的丫鬟去办。” 浅刃面无表情交代道。 “丫鬟?”笙归脸上露出一丝喜色,“我有丫鬟。” “是。” “那王爷的院落呢,在哪里?”笙归看了一眼自己的院落,好似进了府门要走上许久的,只不知离凤浔生自己的鸢落近不近呢? 浅刃指着远处的一个院落,冷眼看着笙归。 “这么远?”笙归脸上流露出一丝哀伤。 宸亲王这是给她安排了这府里距离他的院落最远的一个院落啊。 “属下还有事,就先告辞了。”浅刃确实还有要事,实在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她这些无聊的问题之上,说完就转身,快步走开了。 笙归微微叹了口气,走进了自己的院子。 没事,住得远又如何,不管怎么样,她都是第一个住进宸亲王府的女人,她在凤浔生的心中,早晚会有分量的,她有信心,也有手段。 — 居竹苑。 鸢落觉得自己快要气炸了,捏着拳咬着牙,将自己听来的那些消息告诉了颜卿霜。 “真没看出来,王爷竟是这样的人,还未娶妻,倒迎了个风尘女子进了王府,他,他也不怕别人戳他的脊梁骨。” 鸢落咬牙切齿,一想到之前凤浔生每次夜探居竹苑自己都特别配合地迎他进来,如今就毁的肠子都青了。 若是他当真是这样一个随便的人,那他对小姐又有几分真心呢? 鸢落想着,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颜卿霜的脸色,生怕伤了颜卿霜的心。 颜卿霜坐在圈椅之中,美眸中隐着思绪,好似在思考着什么问题。 柳氏被抓了,崔氏也被抓了,这一次都是因为昨夜巷子里的事情,所以他这么快就查出来了这背后的主谋? 她自然也知道,说什么她们毁了他红粉知己的清誉,不过是为了保全自己的清白而已,可是做戏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要将人迎进府中去? 他该不会是原本想打着那淸倌儿的名义做事,这看着看着就对上了眼了? 颜卿霜想着,双拳攥得‘咯吱’作响。 这声音骇了鸢落一跳,她顿时噤声,不敢再说话了。 小姐这个样子怎么像是要去找王爷打架? 可是小姐当真能打得过王爷吗? 鸢落正想着,就见颜卿霜突然站起身,到一旁的柜子里翻找起什么来。 片刻之后,鸢落看着颜卿霜捏在手中的瓶子,身子微微颤了一下。 吃醋的女人真可怕,真的好可怕。 156 她最多就是个宠妾而已 晚间。 宸亲王府,书房。 凤浔生正沉眸看着浅刃昨日里取回的密报,突然耳际传来一阵细碎的声响,很轻很轻,即便在此刻万籁俱寂的夜中都轻不可闻。 双眉微微蹙起,凤浔生将书案上的密报收起,妥帖地塞进了袖子里。 看来王府又来了不速之客了,只是那人轻功极好,自己若不是沉心静气地听,兴许就要忽视那细碎的声响了。 声响消失。 凤浔生的眸子越加冷沉。 也是,自己这般不避讳地迎了个淸倌儿进府,她自然要派人过来查探一下的。 凤浔生想着,讥笑出声。 无妨,他不急,他要的,不过就是她不得善终而已,过程怎样他不在意,他只要结果。 思绪间,凤浔生抽过一旁的书,靠在椅背上,就着烛光,轻轻翻看起来。 屋顶上的人显然很有耐心,但是,他也有的是耐心。 只要那个小丫头不生气,其余的,他根本就不想去在意。 — 笙归端着一碗羹汤,看着唯唯诺诺跟着自己的小丫鬟,无奈地叹了口气。 “钏儿,你很怕王爷?”笙归看着身旁的小丫头问道。 这是她院子里的丫鬟,那小丫鬟在被分配到广袖苑之前就有人细细地叮嘱过她,告诉她她即将要伺候的主子是什么人了,也细致地告诉过她和其他几个丫鬟,让她们仔细些,没事就别让这位去王爷面前瞎转悠,惹怒了王爷,她们一个都担待不起。 可是今儿个她们几个小丫鬟嘴皮子都磨破了,却也没能拦住这位出门。 她们是真的尽力了,就差没将人捆住强行按在广袖苑不给出门了。 但是她即便以前是个淸倌儿,却也是王爷带回府上的第一个女子,她们不敢。 所以此刻,钏儿是想死的心就有了。 若是等下王爷发怒,她只怕是要给这位不识抬举的淸倌儿陪葬了。 这般想着,她便又出声道,“姑娘,王爷晚间会在书房看书,不喜旁人打扰,奴婢瞧着我们还是回去吧,您这才第一日到府上,还是不去打扰王爷的好。” 钏儿麻木地说着这样的话,其实心中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这位主在听说王爷回府的那一刻起就开始梳妆打扮了,将自己扮得美艳妖娆,还穿着如此的衣服,她是还把自己当成红袖馆不成。 钏儿心中虽是这般想着,但是面上还是恭恭敬敬的,并不敢对她有什么不敬的地方。 原本这府里没有女主人,王爷身边也用不着丫鬟,就跟着几个侍卫伺候着,所以她们原本都是伙房的丫鬟,如今因着笙归的入府也算是跟着升了地位了,所以钏儿即使再不认同这个姑娘此刻的做法,却还是只能小心伺候着,就怕万一得罪了这个姑娘,自己要被再次打发到伙房去。 不管怎么说,留在院子里伺候确实要比在伙房舒服太多了。 “王爷也是人,晚间看书也总会饿的,我就去送个汤羹,送完就走。”笙归说着,依旧快步往前走着。 今日,谁都不能阻止她去见凤浔生。 钏儿叹了口气,也不再多说什么了,只跟在她身侧。 该说的她都说了,是福是祸,已经不是她一个小小丫鬟可以左右的了。 — 书房掩着的门被轻轻推开。 凤浔生眼眸微抬,看了一眼那个正端着汤羹匆匆进来的女子。 陌生的脸。 凤浔生周身寒意顿起,杀机四起。 浅刃站在一旁,感觉到凤浔生身上的杀气,快步上前,俯首,“王爷,这就是那位笙归姑娘。” 浅刃说着,微微挑眉,看向屋顶。 刚刚的响动,他自然也听到了。 凤浔生身上的戾气缓缓散去,看向浅刃,“去拦着她。” 这个她,指的自然是颜卿霜。 今日自己迎了个淸倌儿进府,她又岂会不知。 以她的性子,怎么可能安然坐在居竹苑里等,她定会寻上门来的。 可是此刻,这院中复杂,他不想她此刻被人发现。 “是。”浅刃跟在凤浔生身边这么久,哪里能听不懂,应声间退下,走出了书房。 笙归看着凤浔生让自己的贴身侍卫退了出去,心上一喜。 这是,在暗示她,他希望他们二人独处吗? 喜上眉梢,笙归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了些,莲步款款,向着前方那个清贵出尘的男子走去。 她从未离他这般近过。 以前的每一次见面,她总是混在人群之中,远远地看着他,满眼爱慕,却不可靠近。 而今日,周围终于没有人推搡自己了,她终于可以自己一个人,一步一步,缓缓地接近他了。 凤浔生只抬过一次眼,浅刃出去之后,他便又垂眸看起了书。 说是看书,其实心思也全然不在书上,心中担忧着那个小丫头,急着要去跟她解释,可是那人,却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你出去等吧。”笙归看向钏儿,出声道。 “是,姑娘。”钏儿如蒙大赦,快步走了出去。 笙归这才紧走了几步,来到凤浔生面前,轻轻放下手中端着的汤羹。 “王爷,这是笙归亲手做的,想着您这会该饿了,所以特意一路端了过来,羹汤还热着呢。” 笙归娇俏出声,说话间,一脸羞涩笑意,将手中的羹碗向着凤浔生轻轻挪了过去。 凤浔生这才轻轻放下了手中的书,抬眸看向笙归。 呵,这一身衣衫,还真是得体…… 凤浔生眸子冷了冷,却是伸手,一把扣住笙归的手腕,将她拽了过来。 笙归猝不及防,娇呼出声。 凤浔生眸中隐着冰寒,脸上却扬起一抹笑意。 “叫的不错,再叫几声来听听。” 笙归一脸诧异看向凤浔生,俏脸娇红,柔媚出声,“王爷您真坏,您让笙归怎么……” “啊……” 笙归话未说完,腰上一痛,惨叫出声。 对,是惨叫。 因为她的腰间此刻正插着一枚暗镖。 凤浔生一只手扣着她的手腕,一只手捏着那暗镖,微微用力,腰间鲜血渗出,笙归痛得直喘气,脸色苍白。 “王爷,王爷……” “怎么,想求我下手轻一点吗?”凤浔生冷笑着,手中捏着的暗镖又往里进了一寸,鲜血四溢。 笙归痛得眼泪四溢,轻呼出声,连连求饶,“王爷,求您,求您不要,求您,轻点……” 凤浔生轻笑出声,听着屋檐上细碎的声音猝然而起,又突然消失,冷声站起,一把推开了此刻还想腻在她怀里的女人。 笙归一时不查,腰上还插着那枚暗镖,整个人被推搡地摔倒在地,美眸含泪。 “王爷,您为何,为何要这般对我……” 眼泪肆虐,笙归咬着唇瓣,颤着声问道。 “既入了府,就学些规矩,别丢人现眼。”凤浔生冷声说着,出了书房,丢下她跪跌在地。 眼泪成串跌落,她,红袖馆的头牌,即便卖艺不卖身都能引得万人追捧的笙归姑娘,如今入得他府中,第一日,他竟这般待自己? 腰间剧痛难忍,笙归抖着手,伸向那暗镖,颤抖着手,用力拔了出来。 “啊……” 剧痛难忍,笙归忍不住再次惨叫出声。 守在书房门口的钏儿见着凤浔生离开了,急忙走了进来,当看到笙归脸色惨白地跌落在地的时候,她的脸色也白了白,急忙上前,扶起了笙归。 原本她侯在外间,听着里面传来的声音,她还微微有些诧异,当真以为王爷,他,他…… 只不想,原来竟是如此。 腰间鲜血溢出,染红了笙归身上的轻纱罗衣。 “姑娘,奴婢先扶您回去,等下就唤了医师来给您瞧看。”钏儿看着被笙归攥在手里的那枚暗镖,咬牙出声道。 传言果然不是,她虽是王府内,但是平日里是见不着王爷的,只听闻王爷暴戾残忍,喜怒无常。 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你说,他,他为何要如此待我,我只是去送羹汤的,我只是希望能见他一面,为什么他就要……” 笙归靠在钏儿身上,一步一步地向着广袖苑走去,手中紧紧攥着那枚暗镖,因为攥得太紧,暗镖扎破手掌,她却依旧紧紧攥着,不肯松手。 她想不通,她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了。 “他说我该学些规矩了,我到底哪里不规矩了?”笙归痛得身子都在颤抖,却还是忍不住问道。 “姑娘,您先别说话了,奴婢先扶您回去,等伤口处理好了再想这些。”钏儿虽然不是很喜欢笙归,但是此刻又觉得她是当真可怜。 “我本以为我能进的府中,便会是个意外,但是终究是我妄想了。”笙归说着,眼中却不再那么痛苦了。 他果然如传闻中的那般,冷漠无情。 可是没关系,他越是这样,自己就越有机会,他越是这样,他的身边就越不会出现别的女子,那她终究是那个特殊的。 虽然被他这般对待,可是至少他瞧见自己了,至少他扣了自己的手腕,至少他知道,这世上有一个叫做笙归的女子。 这样想着,一颗心竟然没那么痛了,甚至还生出几丝甜意来。 — “让开。”颜卿霜看着拦在自己面前的浅刃,冷声道。 “颜姑娘,王爷今日不方便,所以您还是请回。”颜卿霜才出侯府没多久就被他拦了下来。 他知道那个人究竟走了没有,所以他现在只能拦着颜卿霜,不让她的出现毁了这局棋。 颜卿霜冷笑出声,“不方便?” 浅刃下意识地攥了攥手,完了,颜姑娘好像误会了。 若是凤浔生知道自己说的话引起了颜姑娘的误会,他会不会一掌劈死自己? “王爷府上有客,所以,姑娘这会去的话,容易暴露。”浅刃努力解释道。 “有客?”颜卿霜脸色更冷了些。 这个时辰,他那向来门庭冷清的王府能有什么客? 红粉知己? 浅刃咂舌,他觉得自己好似又说错话了,顿时噤了声。 越解释越乱,他干脆还是别多话,拦住人就对了。 “我再说一遍,让开。” 颜卿霜的声音越发冷了些。 浅刃没有说话,但是也没有让开。 颜卿霜看了他一眼,直接动手。 浅刃一愣,匆忙避开。 颜卿霜攻势很猛,一招一式,手下半点都没有留情。 她知道自己打不过浅刃,但是正好,这些日子跟凤浔生学了几招了,这会刚好拿浅刃练练手。 浅刃哪里敢当真跟她交手,只是一次次避开她凌厉的杀招,步步后退,心中叫苦不迭。 若是伤了她,王爷定然放不过自己,但是若是自己再不还手,看她这架势,是要把自己往死里打? 一招凌厉攻势袭来,浅刃闪身避开的同时扣住了颜卿霜的双手,“颜姑娘,您冷静些,王爷那当真是有要事要处理,您等一下,今晚一过,您尽管去兴师问罪,属下绝不阻拦。” 浅刃看着颜卿霜,急切地解释道。 “松开。”颜卿霜看着被他扣着的手,冷声道。 浅刃这才惊觉自己逾越了,急忙松手。 颜卿霜便趁着这个空隙,脚尖轻踮墙面,一飞而过。 “颜姑娘!”浅刃叹了口气,急追而上。 颜卿霜一路向前跑着,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一抹身影,挡住了她的去路。 颜卿霜急忙停下脚步,却被眼前人猛地一带,扣入怀中。 浅刃见是凤浔生,松了口气,转身走开了。 他身上清冽的香气传入鼻腔的一瞬间,颜卿霜就知道是谁了。 “这么急着想要见我?”凤浔生轻笑着,揽着她腰肢的手越发加了些力气,将她逼近自己。 “王爷不是府上有贵客吗,怎么还有时间出来?”颜卿霜看着凤浔生,脸上没什么表情,清冷问道。 “贵客?”凤浔生低笑着看向颜卿霜,“浅刃说的?” 颜卿霜没有说话,不置可否。 “走了。”凤浔生见她不说话,便自己回答道。 “走了?只怕是住下了吧。” “吃醋了?”凤浔生听着她话里的意思,笑着去捏她的鼻子。 颜卿霜没有一蹙,避开了。 他不解释,她便也不愿意去问的那么仔细,只是这般看着他。 其实是想等着他先解释的。 可是他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只是这般调笑着。 颜卿霜的心底隐隐升起一丝不悦的感觉。 “带你去个地方。”凤浔生说着,搂着她细腰的手收紧,带着她一跃而起。 颜卿霜睁着眼睛,看着周围的景色一掠而过,心中惊叹于他的轻功。 以前每一次他这般抱着自己的时候,她都是闭着眼睛的,只有这一次,她睁着眼睛,仔仔细细地看着周遭的一切。 因为不知道等下会不会吵翻,会不会闹僵,所以不遗余力,让自己保持着冷静。 是,她和凤浔生是一类人,总是能在绝境之战,依然保持冷静。 凤浔生带着她到了京中的一处小坡之上,坡上是一个凉亭,有些年月了,略显斑驳。 这个地方颜卿霜来过,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不知道他的用意,颜卿霜便浅浅靠在凉亭的柱子之上,等着他率先说话。 “这几日,你先不要来王府了。” 月光洒下,镀在他周身之上,熠熠生辉,如谪仙下凡。 只是他出口的话,却清冷异常。 “好。”轻抚了一下心绪,颜卿霜淡然出声。 他们之间本就是私相授受,一切都是你情我愿,如今他若是觅得良人,自己成了阻碍,他要将自己推开,也合情合理,她不想去吵闹。 “霜儿……”凤浔生走近她,伸手想轻抚上她的黛眉。 颜卿霜退了一步,避开了他的手。 凤浔生很想解释,很想很想。 原本就是急着出来跟她解释的,可是在方才街巷之中,解释的话语都到了唇边了,他才惊觉那人竟一路随着他到了这里。 到底还是他低估了他,燕冷南,皇城司总辖都领,华京城中唯一一个能伤了他凤浔生的人。 这样的人,虽不知太后是怎么让他甘愿效忠的,但是他确实是个劲敌。 他气息掩藏极好,是自己大意了。 不过原本也没打算那么轻易就能瞒过宫中那个老妖婆,所以此刻,既然一路都甩不掉他,不如就让他好好听着。 “王爷,霜儿并没有王爷想的这般轻浮,若是王爷心中另有他人,日后,你我便是陌路人。”颜卿霜看着凤浔生,努力隐着情绪说道。 是她太蠢,前世今生,她总是学不乖,总是那么容易就掏心挖肺。 “霜儿,你与她,并不矛盾,本王依旧会娶你,你依旧会是王妃,她最多不过是个宠妾而已。”凤浔生看着颜卿霜,状似寻常地说着,指尖却依然掐入掌中。 他的霜儿是什么心性他岂能不知,他这般说话,她岂能受得住? 颜卿霜身子微颤,苦笑溢满整张脸,“多谢王爷错爱,卿霜不愿。” 颜卿霜说着,转身,走开。 没有眼泪,没有情绪,她只是这般漠然地走开。 凤浔生脚步微动,似是要追赶,但是终究没有追上去,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那暗处之人一路跟着颜卿霜回了侯府,守了片刻不见她再出来,这才闪身离开。 157 八哥惨死 寿康宫。 嘉太后听完眼前人的回复,一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显出了些许迟疑。 “你是说,他跟定北侯那丫头说,那淸倌儿最多不过是个宠妾?”嘉太后看向燕冷南,眉头紧皱。 难道是她看错了?算错了? “是,”燕冷南恭敬回到,冰冷的脸色没有什么情绪,“属下跟了一路,他特意将颜姑娘撸到了别处再说,应该就是为了避开属下。” “那你觉得,他的话,有几分可信?”嘉太后看向燕冷南出声问道,显然很信任眼前这个人。 “不好说,王府之中,他与那女子却有暧昧,但是才结束,他就出了王府,去见了颜姑娘,然后劝说颜姑娘接受那个女子的存在,如此看来,他的心中,还是那个颜姑娘重要一些。” 燕冷南如实说道。 “无用了,”嘉太后轻轻叹了口气,“重要一些又有何用,今日能有一个淸倌儿,明日就还会有其他女子,若不是深情专一,这个女子我们便用不上了。” “这几日你再盯着些吧,哀家再试他一次。”嘉太后出声道。 “是。”燕冷南领命走了出去。 “让她进来吧。”燕冷南走远之后,嘉太后才出声道。 “嗻。”刘公公应着,急忙将侯在外面有一会了的吴锦瑟带了进来。 “参见太后,太后万福。”吴锦瑟看着嘉太后,恭敬地跪了下来。 “你是定国公府的吴锦瑟?哦,不对,现在该叫你一声怡郡王妃了,怎么,你如何有空来看哀家这个老婆子?” 嘉太后看着吴锦瑟,出声问道。 “太后,锦瑟是想求您为锦瑟做主。” 吴锦瑟手中捧着一个盒子,跪倒在嘉太后面前,双手将那盒子呈到了面前。 “做主?”嘉太后脸上闪过一抹异色,“怎么,怡郡王待你不好?” 其实怡郡王与王妃不睦的传言满华京都是,她又如何会不知,只是不知道这吴锦瑟到底是何意。 “原先王爷对臣女不冷不热的,臣女从未多思,一直觉得是自己的问题,定是我哪里不够好,才会引得王爷如此排斥,但是近日,臣女才知晓,这一切并不是臣女的问题,而是那些流言实为属实,怡郡王与颜家姑娘,却有私情,这匣子之中,就是证据。” 吴锦瑟说着,手中的匣子再度往前递了递,“求太后为臣女做主。” 嘉太后眉头微微一蹙,刘公公便急忙快步上前,接过了吴锦瑟递上来的匣子,打开,将里面的信纸都取了出来。 嘉太后这才接过书信看了起来。 一小沓的信纸,边缘皆有被火焚过的痕迹。 “你的意思是,延儿与那颜三姑娘,有私?”嘉太后一边看着那书信的内容,一边问道。 信中倒却是情意款款,是一个女孩在对着心爱之人吐诉衷肠。 而信中的自称‘霜儿’也确实可以证实这些书信确实来自定北侯府那个三姑娘的手中。 如此看来,那些传言竟不虚。 “回太后,正是如此,正是因为这个王爷才对臣女那般冷淡,臣女只求太后还臣女一个公道。”吴锦瑟看着嘉太后,急切出声。 她知道,祖父一直都是太后这一党的,所以她不敢去求皇后,只敢来求太后。 嘉太后看着那些信笺,信中情真意切,倒是不见丝毫虚假。 而且看着那些信笺的边缘,被火灼过,却又抢了下来,想来凤启延用情也深,想烧毁,却又舍不得。 既是如此,颜卿霜又怎么会与凤浔生有了牵扯? 莫不是,传言当真,是因为颜承荀一心要把颜卿霜嫁给凤浔生,所以才会这般? 而老定北侯是四大辅政大臣之一,凤浔生对侯府另眼相看,便对颜卿霜也另眼相看,这也不是不可能。 若当真如此,自己若是以颜卿霜相要挟,只怕当真是不能如愿了。 嘉太后想着,眉眼微拧,将信笺放回到匣子之中。 “这些信笺哀家帮你保管,你放心,哀家定然会还你一个公道。” 嘉太后说话间,刘公公便急忙取了那信笺走开,放了起来。 吴锦瑟看着,也不敢出声质疑。 “好了,你先回去吧,免得旁人生了疑心,这件事情,哀家定会查明,不会屈了你的。”嘉太后见她还跪着,不由得加重了音调出声道。 “是,多谢太后垂怜,臣女告退。”吴锦瑟听出了嘉太后话语中的不耐,急忙出声道,然后躬身退了出去。 — 怡郡王府。 凤启延看着书架上空了的那一处,眼神阴鸷森冷,骇得书房内的丫鬟都齐齐地跪了下来。 “今日有谁进过书房?”凤启延冷声问道,声音好似掺了寒冰一般,冷到渗人。 所有丫头都低垂下了头,唯唯诺诺,不敢出声。 她们惧怕王爷,可是她们更怕王妃啊。 惹恼了王爷最多也就是被逐出王府,尚能保全自身,可是若是惹恼了王妃,削鼻割耳,这样的苦楚不是每个人都受得了的。 凤启延看着她们的反应,心中其实已经有数了。 吴锦瑟! 如今的自己,在吴锦瑟面前,犹如傀儡,而这一切,都是自己的母亲早就的。 他不能杀她,不能动她,只要心中但凡存了点这样的心思,就会头痛欲裂。 这些日子,痛过无数次之后,他已经知道怎么隐忍了。 就如此刻,他明明恨不得手刃了吴锦瑟,却还是能很好地控制情绪,不波动,不引起那只蛊虫的躁动。 “都出去。”凤启延控制着情绪,看着跪着的一众丫鬟出声道。 “是。”那些丫鬟应着,争抢恐慌地往外走。 凤启延没有逼她们,她们终是躲过了一劫。 凤启延回了寝宫,等在那里,等着吴锦瑟的回来。 所以当吴锦瑟推开寝宫的门,看到坐在软榻上的凤启延的那一刻,心狠狠地跳了几下。 成婚至今,他从未在寝宫宿过,这清冷的寝宫一直都只有她,独守空闺。 即便是她逼迫着他发生关系,也只能是书房。 所以乍然在这里看到他,吴锦瑟一颗沉寂的心居然又复活了。 明知道不应该的,明知道他是来兴师问罪的,可是吴锦瑟的心中却还是不可抑制地泛起了一丝希冀。 她缓步走进寝宫,转身掩了门。 寝宫中的丫鬟大概是都被他支了出去,所以此刻,偌大的寝宫之中,只有他们二人。 “王爷?”吴锦瑟步步走进,终是忍不住,出声唤道。 软榻之上的凤启延一身雪白亵衣,墨发披散,垂眸看着掌中书,这般样子,太过于美好,美好的让吴锦瑟忘了之前所有的不堪与耻辱,只想去靠近他,走近他。 凤启延捧着书的手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之书,微微合拢,放到一旁,带着一丝浅笑,抬头看向吴锦瑟。 “王妃怎么这么晚归?是去了哪里?” 他声音难得地温柔,看着她,出声问道。 吴锦瑟深目看着他,明知这是饮鸩止渴,可是她却顾不得了,走到他面前,乖顺回道,“臣妾去了宫里,拜见了太后,王爷日理万机,没有时间去陪伴太后,臣妾便替王爷去了,总不能让她老人家觉得我们失了礼数。” 凤启延脸色变了变,却又在顷刻之间恢复如常。 太后。 是啊,定国公府是太后一党,她自是要去交给太后的。 心思晃动,额间一痛,他下意识伸手去扶。 吴锦瑟一脸的笑颜却变了变,看着凤启延,“王爷头痛吗?” 凤启延轻笑着掩饰了过去,“没有。” 说话间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轻轻一带,让她跌坐在自己身上。 感觉到身后坚实温热的胸膛,吴锦瑟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 他从未如此温柔,从未这般抱过她。 她竟是如此贪恋这个怀抱,不舍得起身,不舍得动弹,就怕自己做出什么他不喜欢的动作,下一瞬就会被无情地推开。 “怎么这般僵硬,”他抱着她,轻柔的声音喷在耳侧,细细柔柔,温柔缱绻,“放松些,本王又不会吃了你。” 心口猛地塌陷,吴锦瑟颤着身子,只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身子翻转,被他压在软榻之上。 “成婚良久了,王妃是时候该给本王生个孩子了。”凤启延轻声说着,伸手,去解她的衣衫,极尽温柔。 藏在软榻之下的匕首近在咫尺,只要一瞬间,他就可以结束身下之人的性命。 吴锦瑟咬唇看着凤启延,眼泪溢出眼眶。 他说什么? 孩子? 他真的这么说的吗? 吴锦瑟死死咬着唇,直到沁出血珠,才颤着松开了。 “王爷,对不起,我不知道您,我以为,我不该去的……” 吴锦瑟看着凤启延,语无伦次。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若是他知道自己把那些书信给了太后,这一刻的美好会不会瞬间就被撕碎了? 早知道自己会等到他如此温柔以待的一日,她怎么也不会出卖他的,那些书信,她可以当作不曾见过的。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匕首都已经捏在手中了,凤启延突然不想要她性命了。 看着她这般慌乱自责的样子,凤启延心中闪过一抹阴暗极致的想法。 死,何其容易,可是后悔,痛苦,这些情绪才是最煎熬的。 他要她活着,活着看着定国公府是如何覆灭的,看着她的祖母,她的父母是如何因为她的过失而一个个死去的,他要让她活着,好好看着…… 匕首入鞘,凤启延低头,含住了她的唇,“没事,不管你做过什么,都过去了,本王不会追究。” 唇瓣上的温软加上耳畔的话语齐齐袭来,吴锦瑟整个人战栗不止,伸手紧紧搂住了凤启延,认真地回吻着。 — 看着身侧睡着的人,凤启延眼中满是厌恶,起身,走了出去。 “明日的早膳你亲自盯着,务必让她喝下避子汤。”凤启延看着江川,出声道。 “是。”江川急忙应道。 他虽然不知道凤启延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但是能看到凤启延重新振作起来,他已经很开心了。 无论是什么原因支撑他活着,他都不愿意去管了,只要他还有活下去的强烈意愿,就够了。 凤启延走回到书房之中,扶着墙边,干呕出声。 碰了一个自己厌恶的女人,这种感觉还真是让人倒足了胃口。 眼前无端又出现了颜卿霜的身影。 听说凤浔生迎了一个淸倌儿入府。 那她呢,他究竟将她置于何地? 她那么高傲的性子,如何能在这样的流言之中继续。 若是日后,她当真嫁入宸亲王府,那又算什么? 如今战神与淸倌儿的故事在华京之中流传,而她呢,她不过就是一个因着门楣被强塞入王府的人而已,百姓不会喜欢,只会觉着她夺了那淸倌儿的地位。 凤启延想着,暗暗攥紧了拳头。 他想见她,若是她愿意,他可以抛下一切带她走,只要她愿意。 凤启延想着,看着依旧浓黑如墨的天际,微微闭上了眼。 — 居竹苑。 颜卿霜回来之后,便一直坐在院子,看着清风朗月,脸上无悲无喜。 颜书畴送的八哥就在她身畔,在笼中来回轻跳着。 思念哥哥的时候,她就会看着这只八哥,与他说话。 “哥哥定会凯旋而归的,对不对?”颜卿霜收回盯着目光,看向身侧的八哥,出声道。 可是回身的一瞬间,颜卿霜却白了脸色。 笼中的八哥倒在笼底,身子抽搐着。 颜卿霜一颗心顿时掉入冰窟一般,急忙伸手,打开了笼子,将它从笼中取出。 轻轻地将它放到面前的石桌上,颜卿霜一双手止不住地颤抖着。 “鸢落。” “小姐。”鸢落听到颜卿霜微颤的声音,快步赶来。 “去,把银针取来。” 颜卿霜看着此刻已经停止了抽搐的八哥出声道。 从欢蹦乱跳到抽搐死去,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颜卿霜其实心中几乎已经肯定它中毒了,但是还是要查验一下。 想着自己方才加进入的鸟食,颜卿霜的心搅起来一样地痛着。 “小姐,银针。”鸢落将取来的银针递到颜卿霜手中,在看到躺在石桌上,已经死去的八哥,鸢落一颗心也跟着掉入了谷底。 看着此刻背影萧瑟的颜卿霜,鸢落大脑一片空白。 怎么会这样,这是小姐最爱的八哥,这是大少爷送的。 此刻大少爷随军在外,八哥却是这个时候出了事,那她心里该是有多难受? 颜卿霜捏着银针的手微微颤着,放入到那饲料之中。 片刻之后,银针乌黑。 颜卿霜手一抖,银针掉落在地。 “这饲料,是从哪里取来的?”颜卿霜眸中噙着泪,转身看向鸢落,努力平静地问道。 “小姐,我这就去问。” 颜卿霜宝贝这只八哥,所以这个鸟饲料一直都是香絮亲自去取的,取来之后就放到那个小仓库之中,平日里是落锁的,只是为了方便丫鬟进出取东西,所以丫鬟房里放了把锁,平日里居竹苑的丫鬟都可以进出仓库,若是有人存心下毒,怕是不好查。 可是此刻,看着颜卿霜这般伤心,鸢落的一颗心被仇恨浓浓裹着。 不论是谁,竟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她绝不会轻饶。 所有的丫鬟都被鸢落从被窝里扯了出来,片刻之后,所有人便都站到了院中,一个个神色惶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样大晚上将她喊起来,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这些个丫鬟们一时不由得人人自危。 “今日有谁进过小仓库?”所有人都到齐之后,鸢落这才看着众人,出声问道。 这有毒的鸟食,是今晚颜卿霜才取来的,而昨天香絮去取的鸟食还是无毒的,所以可以肯定,这毒定是今日才下进去的。 听着鸢落的话,三个丫鬟颤着身子,低声承认自己进过。 “奴婢是进去取面粉的,小厨房面粉没了,所以,所以,奴婢便进去取了一些。” 一个丫头壮着胆子,率先说道。 颜卿霜依旧带了八哥进了屋了,所以这些丫鬟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你呢?”鸢落寒着脸看向另一个丫鬟,出声问道。 “奴婢,奴婢是进去取,取,取玉米的。”那个丫鬟颤着说完,狠狠低下了头,不敢对上鸢落的双眼。 她是私藏了几根,可是以前她就这般干过,从未出过事,怎么今日却查起来了? 她家里穷,她便每次趁着进出仓库的间隙偷藏一些东西,她也不贪心,只偷藏一些,够给她弟弟打打牙祭就成,所以一直也不曾有人来寻过她的麻烦。 此刻,她心中怕的要死,却又不敢承认,怕就这么被赶了出去。 三姑娘说过,这居竹苑绝不留背主之人,她不知道自己私藏这些东西,算不算是背主,可是若论忠心,她绝对忠心,她觉得颜卿霜是她见过最好的主子。 鸢落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而是将目光投向第三个丫鬟,“那你呢,你又进去取了什么?” 那丫鬟见问到自己了,抬头看向鸢落,“奴婢,奴婢……” 158 他起了杀意 这边鸢落还在审着。 香絮看着鸢落,却不见颜卿霜,知道定是出事了,也顾不得旁的了,便往屋里走去。 颜卿霜坐在桌前,小心翼翼地用绢帕将那八哥嘴角溢出的污物一点一点地擦拭干净。 香絮看着那早就断了气的八哥,一颗心猛地提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 这八哥可是姑娘的心头宝啊,她一直都小心看顾着,就连鸟饲料每次都是亲自托了门房的小厮去买,又亲自去取,取来就锁到仓库之中,半点不敢怠慢…… 香絮想着,突然明白鸢落在审什么了。 姑娘和鸢落是相信自己的,所以前期都是自己经手的,她们自然不怀疑,她们是怀疑有人对小仓库里的鸟食动了手脚? “姑娘。”香絮小声唤着,走到颜卿霜身边。 颜卿霜脸色惨白,看着那八哥,神色之间有些颓然,看着很累。 “姑娘,这一批鸟食是今日晚些奴婢才从门房处取回来的,午间的时候,奴婢瞧着小仓库里的鸟食见了底,便托了门房的小厮去采买了,晚间才拿回来,所以,应该不是她们动的手。” 香絮看着颜卿霜,小心翼翼地说道。 她知道自己这样说无疑会成为最大的嫌疑人,可是她不想瞒着颜卿霜,事实就是如此,那几个丫鬟,她们白日里就算进过小仓库也不可能下毒,因为这鸟食是晚间才拿回来的,而颜卿霜方才取出来喂的,便是这有毒的鸟食。 是她,亲手喂给了八哥,亲手毒死了八哥。 颜卿霜心口猛地一沉,突然就有些厌倦。 上一世,她深处后宫之中,尔虞我诈见的多了,也见惯了为了争位而不择手段的那些招数,可是如今她尚在侯府,那些处处针对的,说到底,还是她的亲人。 什么深仇大恨,要这般针锋相对? 她不过是想护一家安好而已,只是如此而已,为何却还是危机环伺,为何就连一只鸟,都能成为因为自己而死。 “去跟鸢落说吧,让她仔细查清楚了,不要冤了她们。”颜卿霜轻声说着,伸手,小心翼翼地用绢帕将那只八哥裹了起来,起身,走了出去。 “是。”香絮应着,跟着颜卿霜走到外面。 颜卿霜出了院子,不允许任何人跟着,香絮和鸢落都有些担心,但是又知道颜卿霜的性子,说什么便是什么,即便再担心,却也不敢跟着。 香絮上前,靠近鸢落,附耳将方才自己与颜卿霜说的,以及颜卿霜交代的话都说与鸢落听了。 鸢落听着,脸色微微变了变。 小姐已经不想管这些事情了,她此刻这般样子独自出去,当真不会出事吗? — 定北侯府外,不远处的巷子中,一个男子一身墨紫色的衣袍,墨发依旧披散着,并未竖起,这般样子隐在黑暗之中,邪肆而又魅惑。 他双眸紧盯着定北侯府,却并未上前,只是这般站在巷子黑暗的角落里,孤鹜地站着。 突然,眼前闪过一个身影,他看到一抹娇小的身影翻墙而出,然后落在定北侯府院墙之外,面无表情,站了一瞬,便抬步向前走去。 心口狠狠地跳着,凤启延攥紧双拳,不敢发出声响,不远不近地跟着那一抹身影。 这个时辰她怎么自己出来了,是要去见他吗? 凤启延心中很不是滋味,却又觉得没有吃味的立场。 自己如今已经这般不堪,唯一还能为她做的,就是站在她身后护着她吧,如此之外,多做什么,都只会引来嫌恶吧? 颜卿霜心中沉重,并未察觉有人跟着。 哥哥并不是第一次领兵出征,可是之前很多次都是随着爹爹一起去的,亲自挂帅出征也有过,她从未如此不安过,每一次,她都是笑着送哥哥出征,因为她知道,哥哥定会凯旋而归。 可是这一次,却总觉得陷阱重重。 她去问过爹爹,从爹爹的神情之中,她也看出了些许异样,最后,爹爹只是说哥哥在三军之中颇有声望,而且将入军营,都会有亲卫队誓死护卫,即便有人想要谋害,也不是这么容易的事。 他也叮嘱过让哥哥自己多注意些了。 那一番安慰,爹爹像是对她说的,却更是他在安慰他自己。 所以并不是自己想多了,而是这一次,确实隐着陷阱。 心中无端又想起上一世凤浔生战死地那一场战役。 君要臣死,有万千种法子。 颜卿霜想着,双眸猛地沉下,看着手中捧着的八哥,心里越发低沉了些。 到底是谁这么恶毒,连哥哥送给自己的八哥都不愿意放过,这个人,想来该是很了解她吧,想要谋害一只鸟,多容易,小厮都是从一个地方买的,从买来一路进居竹苑,要经过多少双手,根本无从查起。 毕竟只是鸟食,谁又会每次喂食之前都去拿银针试毒。 这一步棋走得多好啊,躲在暗处,杀了一只鸟,却能给她这么沉重的一击。 颜卿霜想着,身子微微颤了颤。 她知道自己此刻该振作起来,该揪出背后那个人,让她知道,即便是杀了一只鸟,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可是今夜,她什么都不想去管。 身后的人看着她微晃的身子,双手一紧,几乎要上前去扶住她了,却又生生忍住了。 — 颜卿霜一路走着,一抬头,却是走到了方才凤浔生带着自己来的这一处山坡了。 冷笑一声,颜卿霜轻舒了一口气,脚尖轻踮,飞身而上,稳稳落在凉亭旁。 “你也想要振翅高飞的吧,是笼子困住了你,对吧,”颜卿霜捧着那八哥,柔声说道,“这城中,也只有这一处高些了,就将你葬在这里吧。” 自言自语地说完,颜卿霜便将那八哥轻轻放到一侧,徒手在凉亭一侧挖着土。 凤启延站在不远处,看着她的举动,一颗心拧成一团。 他第一次在她身上看到这般绝望萧索的样子,是因为凤浔生吗,是因为那个淸倌儿吗? 凤启延觉得自己心好疼,不想看到她这个样子,她如今这般样子,还不如她指着自己说憎恶自己利用了她的时候。 指尖渗出鲜血,沾满泥土,她却恍然不觉,依旧默默地挖着土,好似一个麻木的牵线木偶一样。 凤启延到底看不下去了,快步上前,一把扣住了她染着血的手。 颜卿霜心口一跳,抬头,对上凤启延暗含心疼的双眸,冷笑了一声,“是你啊。” 然后轻轻挣开他的手,继续挖坑。 她的反应那般冷淡,淡到凤启延觉得自己的心口因为那三个,缺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没有恨,没有爱,如今的她对上自己的时候,冷漠得让人心惊。 没有再去逼着她停下手上的动作,凤启延伸手,一起帮她挖着这个坑。 颜卿霜看着他的手上沾上泥土,微微蹙眉,“怡郡王,我不需要帮忙,您请回吧。” 没有问他为何会在此,只是冷淡地拒绝。 凤启延动作一滞,这才恍然看到她放在身侧的那只八哥。 用绢帕裹着,但是还是依稀看得出来里面确实是一只八哥。 他记得,颜书畴上次出征归来,给她带回来一只八哥,她视若珍宝。 难道就是这只? 凤启延突然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了。 今夜,原本他不想吃出来的,可是江川却带来了一些关于颜书畴的消息,他放心不下,便出了王府,一路走到了定北侯府门口,才惊觉自己怎么大晚上到了这个地方。 想告诉她,却又怕徒增她的惧意,所以在侯府门口一站就是许久。 只是他不知道从他收到那些消息到此刻,所有的一切,不过是都是嘉太后的筹谋而已,为了弄清楚,颜卿霜到底是不是可以制衡凤浔生。 在嘉太后眼中,她真正想要除掉的只有凤浔生! 当年若不是老定北侯多事,那一夜雨夜,他就该随着那个女人一起死去才对。 这定北侯府,还真是多事。 好在,这个多事碍眼的府邸总算是要彻底覆灭了。 凤启延浑然不知嘉太后的这些心思,他只一心担忧颜卿霜。 “谁做的?”凤启延声音冷了些,看着那八哥出声问道。 究竟是谁这么恨她,竟恨到要对一只鸟动手? 颜卿霜微微抬眸看向他,苦笑了一下,便又继续低垂下头,看着那个此刻已经挖的够大了的土坑,小心翼翼地捧过那只八哥,轻轻将它放了进去。 耳畔好似还能听到它尖声叫着‘霜姐儿吉祥’,颜卿霜一下没忍住,眼泪滴落在八哥身上,她慌忙伸手去擦。 凤启延看着她滴落的眼泪,心中越发拧着痛了起来,生出一股强烈的念想,想要将她一把揽入怀中,却又生生克制着,只是在一旁安静地守着。 看着她一抔一抔将土重新填回到土坑之中,然后漠然起身,心中越发不敢将才听闻的那些消息告诉于她了。 颜卿霜做完这一切之后,便起身,走了开去。 今夜,她什么都不想取想,只想稍稍放纵一个晚上,不去管那些尔虞我诈,不去担忧种种,只静静地在这凉亭之下,一个人待着。 可是他却偏偏跟着。 颜卿霜不想与他多言,只能走开。 凤启延一路跟着,颜卿霜却只当他不存在,并没有因为他跟着便加快或者停下脚步。 凤启延在身后跟了一段路,看着她瘦弱的背影,终是忍不住了。 她的性子一贯要强,所以之前的每一次与她见面,不管因着何种原因,她总是那般气场凌厉,总是那般清冷而又强势,直到今日,直到此刻,凤启延才惊觉,她也不过就是个寻常女子而已,会失落,会难过,会颓废,会,需要保护。 凤启延想着,紧走了两步,追上颜卿霜,一把扣住她的手腕,不由分说,用自己的衣袍仔仔细细地擦着她的手。 颜卿霜眉头一皱,狠狠一掌,推向他。 凤启延却依旧扣着她,没有避开。 “松开。”颜卿霜的声音很冷,说话间,袖中的针取了出来,紧贴着凤启延的脖颈。 凤启延苦笑了一下,没有松开,依旧小心翼翼地擦着她的手,生怕稍稍用力,就把她本就破了的手指伤得更重。 手被她攥着,他掌心的温度一点一点传了过来,颜卿霜突然就觉得无比地讽刺。 上一世,自己倾心托付,换来的却是家族覆灭,而这一世,自己对他再无半点好脸色,他却总是这般小心翼翼,深情款款。 若不是亲身经历过上一世肝肠寸断,她几乎都要相信凤启延当真深爱着自己。 颜卿霜冷笑出声,捏着针的手狠狠用力,利针刺破他的皮肤,扎入他的肌肤。 剧痛让凤启延蹙紧了眉。 这丫头,好狠的心,可是他却依旧在擦着她的手,一根一根手指,仔仔细细,如珍如宝。 “我学艺不精,若是控制不好,王爷可能就要死在这里了。”颜卿霜右手依旧捏着针,看着凤启延,心口微微起伏。 其实根本就不想杀他。 上一世确实恨他入骨,可是也到底真心爱过,上次见他深中蛊毒的时候,她甚至想过,上一世的他是不是也是被荨夫人的蛊虫控制,所以才会…… 只是这种可能刚刚泛入脑海,就会被她狠狠压下。 不论是不是真的是这个原因,他终究是害了她满门,这个恨,这个坎,过不去。 这一世的他,还未曾做过伤害侯府的事情,所以她不想取他性命,她只希望他们这一世,陌路便好。 可是他却非要一次次地纠缠上来。 甚至此刻,生死就在一瞬间,他却还要一副情深义重的模样,就好像这一世,自始至终,一直都是自己负了他一般。 凤启延听着她的话,嘴角笑意不减,“我不会恨你。” 颜卿霜瞳眸一缩。 什么意思? 他的意思是,自己若是失手杀了他,他不会恨她? “霜儿……” 他猝然抬头,颜卿霜一惊,急忙将针从他脖颈处拔出,心惊难止。 他当真不要命了? 凤启延看着她下意识的动作,眉眼染上了笑意,越发温柔了些。 她到底还是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死的。 “霜儿。”凤启延伸手扣住她的手,一把将她拽住怀中。 不管颜卿霜怎么推搡,怎么踢打,甚至一针针扎在她的后背之上,他都忍着,没有松开。 “霜儿,这华京,你若待得不开心,我带你走好不好,天高地阔,你想去哪都行,我们去一个没有纷争,没有尔虞我诈的地方,好不好?” 嘴角溢出鲜血,凤启延双手却依旧紧紧扣着她,死活不愿松手。 他不知道这样的相拥还有没有下一次,他不知道这次之后,颜卿霜再遇到他,会不会躲得更远些,所以这一次,就让他多抱会吧。 颜卿霜缓缓住了手,“凤启延,何必装的这般情深,你要的不过就是侯府成为你的臂助,不是吗?” 凤启延紧扣的手猛地一颤。 原来自己做了这么多,在她眼中依旧是这么不堪。 是,起初确实有这样的打算,毕竟定北侯府声望在那里,但是颜承荀却不是一个可以轻易拉拢的人,所以他只能从颜卿霜身上下手。 可是宫中一面,他却是真的动了心的,他甚至窃喜,这女儿竟就是颜承荀的嫡女,他不用违心去与一个不爱的女子暗通款曲。 可是初心错了,一切便都错了,掺杂了算计的爱,她大概是不屑的吧。 颜卿霜趁着他出神,一把推开了他。 凤启延猛地后退了好几步,伸手,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后背被她扎了无数针,钻心的痛,可是再痛也没有这颗心痛。 “我可以为你放弃一起,权势,身份,财富,我什么都可以不要,我只要你,这样,你还会觉得我是在利用你吗?” 凤启延垂眸许久,才抬头,缓声说道,“他凤浔生放不下的一切,我都可以放下,霜儿,我不信你对我再无半分情意。” 他走近一步,她便退一步,凤启延却步步紧逼。 不远处,凤浔生隐在黑暗之中,看着这一幕,浑身溢满肃杀之气。 可是燕冷南还在,那个老妖婆还是一如往常,心思深重,他早就知道,她不会轻易相信,若是此刻,自己下去阻拦了,她就高兴了吧。 可是,自己却偏偏要去,既然她逼得这么紧,避不开,躲不掉,那便不如让她知道,自己对颜卿霜的占有欲有多强。 是,不顾一切的占有,不是爱,是占有。 凤启延感觉到身后寒气大盛,须臾之间,银剑直指心窝。 颜卿霜伸手,一把推开了凤启延,冷着双眸对向凤浔生。 她在凤浔生的眼中看到了浓浓的杀意,毫不掩饰。 若是自己不推这一把,他便当真打算将这柄剑刺入凤启延的心口吗? 凤浔生右手捏着剑,满身戾气,上前,一把扣住她的下颚,“霜儿,你能告诉本王,你深夜在此,是为何吗?” 他的目光很冷,声音更冷,捏在她下颚上的手用足了力气,好似要将那稚嫩的下颚生生捏碎一般。 159 霜儿,恨我吧 下颚被他攥得生疼,颜卿霜却好似浑然不觉,只是寒着双眸看着他,不懂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凤启延起身,看向凤浔生,“你松开她。” “呵,”凤浔生冷笑出声,“延儿是站在什么立场上跟本王说这句话?你与霜儿,可有私交?” “本王心悦于她。”凤启延看向凤浔生,突然出声道,“王爷已有红粉知己,若是无法护她周全,就不该再惹她伤怀。” 凤浔生听着凤启延的话,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突然勾起一抹笑意,格外的讽刺,看向凤启延,“你说的对,本王不过是有个红粉知己而已,延儿你可别忘了,你已有王妃。” “你……”凤启延被他的话噎住,眼中寒气顿胜,“本王可以为了霜儿休妻,王爷呢,可愿为了她将府上那风尘女子赶走?” “那是本王的私事,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颜卿霜听着他们之间的言语,心中越发冷沉,一把将凤浔生扣在自己下颚上的手推开。 可是颜卿霜还未来得及走开,就又被凤浔生扣住了手腕,一把拽入怀中,“霜儿,你还没回答本王呢。” 语气不可谓是不凉薄。 凤启延还想上前,凤浔生右手中的剑毫不留情地向着凤启延而去。 颜卿霜身子微颤,看着凤启延费力避开,银剑速度极快刺入他的左肩,而他整个人被那股巨大的剑气震得往后飞起,整个人撞上身后的墙,跌倒在地。 “凤浔生,你疯了吗?”颜卿霜看着跌倒在地,满头青丝飞扬散乱,原本俊美的脸上染满了鲜血的凤启延,一双眸子蓦地红了,大喊出声。 “若是本王疯了,也是被你逼疯的。”凤浔生依旧紧扣着她,丝毫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凤浔生说话间,再次捏起她的下颚,“本王不过是迎了个宠妾进府而已,霜儿就要与人私会报复了?你可当真摆正自己的位置了吗?你是本王的人,明日,本王就去请旨,娶了你。” 凤浔生看着她,一字一句说道,眼神冷锐入到,锋利异常,一刀刀,割得颜卿霜鲜血淋漓。 “凤浔生,我说过了,我不愿,你可听清了?”颜卿霜看着凤浔生,冷静漠然,一字一句说道。 一颗心从未像此刻这般痛过。 是她妄想了,他是王爷,三妻四妾何其寻常,她却还妄想着一生一世一双人。 “你说什么?”凤浔生的声音冷入骨髓。 “我说,我不愿。”颜卿霜依旧一字一句,冷冷出声。 凤浔生突然嗤笑出声,“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是你说不愿就不愿的,明日圣旨一下,你就是我的王妃。” 颜卿霜听着他的话,如上一世那般的恐怖感觉突然袭上心头,拼命想要挣开他,却分毫挣不开。 他扣着,将她推到墙边,狠狠吻了上去,不管不顾,闭着眼吻着她。 其实一颗心却比她还要痛。 霜儿,若不是如此,只怕护不住你,霜儿,恨吧,只有恨我,才能保你平安,才能保侯府平安,才能让你不会真正心碎。 唇瓣被咬破,血腥味伴随着他强势的掠夺侵袭而入,颜卿霜第一次哭出了声音。 凤启延重伤在地,看着凤浔生这般待她,一把抽出了肩上的银剑,刺向凤浔生。 凤浔生依旧流连在颜卿霜的唇瓣之上,腾出一只手,一把扣住那把剑,用力一转,剑柄狠狠打在凤启延身上。 一口鲜血喷出口腔,凤启延就如一只折了翅膀的蝴蝶一般,摔落在地。 颜卿霜看着这个样子的凤浔生心痛到滴血,咬牙将手中的针向着自己刺去,绝望到极致。 凤浔生心口大恸,却还是冷冷扣住了她的手腕,“想过你爹娘吗?想过你哥哥吗?你若是惹恼了本王,可知后果?” 手中的针掉落在地,颜卿霜再无反抗,任由他狠狠吻着。 角落处的燕冷南面无表情,转身离去,入了宫。 那一抹气息消失,凤浔生轻轻松开颜卿霜,才发觉她已经昏死了过去,心口痛得厉害,一把将人抱起护在怀中,看着地上那一枚针,心尖跟着颤了颤。 她刚刚是想自裁吗? 这个丫头。 凤浔生抱着颜卿霜,走到凤启延身边。 凤启延伤得很重,努力想要起身却根本起不了身。 看着凤浔生弯腰,他从了怒目而视,什么都做不了。 凤浔生伸手,封住了他的穴位,帮他止了血,“你在这等上片刻,浅刃会来救你。” 凤启延眼中闪过一丝惊诧,看着凤浔生,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凤浔生没有解释,抱着颜卿霜离开。 到了寝宫,将颜卿霜放在软榻之上,他才发现她双手都破了。 凤浔生打了水来,帮她洗净手指,然后唤了白沐尘来给她包扎。 “你对她做什么了,怎么十根手指都破了?”白沐尘看了一眼颜卿霜的手指,出声道。 虽然伤得不重,但是他就是很好奇,颜卿霜究竟做了什么可以伤到手指。 “她养的八哥死了。”凤浔生冷淡出声。 “埋鸟?”白沐尘冷笑出声,“她这个性子,杀人都不手软,还会埋鸟?” “那鸟是颜书畴送的。” 白沐尘听着,立刻噤了声,上前去帮她包扎手指,余光看了一眼颜卿霜被咬破的唇瓣,啧啧出声,“你也太狠了些,就不能温柔些。” 凤浔生看了一眼她破了的唇瓣,不由得再次想起了她刚才的决绝,“你话太多了。” 白沐尘也察觉出他的不耐烦来了,他跟凤浔生这么多年的挚友了,对于凤浔生的想法还是知晓的,“你若是想保护她,不如开诚布公告诉她,让她配合你出演不就行了,何苦折磨她折磨自己?” 凤浔生垂下眼眸,他第一反应也是跟她说清楚,可是当他每一次想要解释的时候,那个燕冷南总是如鬼魅一般如影随形,他只能一缓再缓,想着不如先把她娶进门再说,后面便有的是机会细细说这件事。 从颜书畴出征的第一日起,他就在与嘉太后周旋,在嘉太后暗中唆摆张旸等人提议让颜书畴带兵的时候,他就知道嘉太后的计划正式开始了。 所以出征前一日,他将自己的亲卫送进了营中,将调令给了颜书畴,若是出现万一,这一支亲卫至少能护着他杀出重围,让他不置于死在沙场之上,任人评说。 可是这一切,若是说与颜卿霜听了,她一个小丫头,心思再深只怕也会露出痕迹吧,若是让那老妖婆有了提防,只怕反而会坏了事。 凤浔生想着,眸色越发暗了些,看着白沐尘已经帮着颜卿霜包扎好了,不由得再度出声,“偏殿还有个人,你去看一下。” 浅刃已经将凤启延带了回来,安置在了偏殿。 “谁?”白沐尘一边拎着箱子准备过去,一边出声问道。 “凤启延。” 白沐尘不多问了,快步走了过去。 浅刃将凤启延放置在了偏殿的软榻之上,他墨发散着,遮住了染满血丝的脸,气若游丝,却还是醒着的,见着白沐尘靠近,用力撑起身子,一把揪住白沐尘的前襟,“他究竟什么意思,杀我又要救我,演戏呢?” “你伤的重,先躺下。”白沐尘看了他一眼,出声道。 “不用他来假惺惺,霜儿呢?”凤启延看着白沐尘,追问道。 “凤启延,颜卿霜和凤浔生早就在一起了,你该放下了。”白沐尘一边从箱子中将一排银针取出,一边说道。 “那又如何,他不知道珍惜,我珍惜。”凤启延咬牙出声。 “若是她早就是凤浔生的人了呢,你也不介意?”白沐尘出声试探道。 凤启延瞳眸猛缩,双拳攥紧,片刻之后,冷淡出声,“我不信,”他说着抬眸看向白沐尘,“但即便是真的,我也不介意。” 白沐尘取银针的手颤了颤。 都说帝王之家多薄情,怎么他见着的偏生都是深情的种? “他对颜卿霜的情意,不比你少半分。”白沐尘说着,银针扎入凤启延的穴位之中,“太后要动侯府,要动她,他若不演这一出,你就想看着太后将颜卿霜当作掣肘凤浔生的棋子吗?若是到那个时候,你觉得他该如何抉择?” 凤启延听着白沐尘的话,原本冷沉的眸中泛起波涛阵阵。 “你若是当真对颜卿霜情意深沉,就不要让嘉太后拿着你去试探王爷,你那些消息自哪来,你当真以为王爷不知道吗?”白沐尘说着话,手上动作却未停。 “凤启鸣是太后的人,行军之中,他若是想伤颜书畴,也不是不可能,所以王爷派了亲卫混在护卫颜书畴的亲卫之中,个个都是高手,你觉得他如此算计,当真会为了一个根本不认识的淸倌儿将颜卿霜伤成这样吗?” 白沐尘把话说到此处,凤启延还有哪里不明白,紧攥的双拳松开,闭眼靠在软榻之上,不再言语。 白沐尘说的没错,凤浔生对颜卿霜的情意,不减自己半分,他处处筹谋,处处围护,比自己爱的磊落,他要护的不是她一个人,而是整个侯府。 若是颜书畴这次出了意外,再被恶意冠上罪名,那侯府危矣,只有他平安归来,才能避免这种事情的发生。 而这些,凤浔生可以做,他却无能为力。 “告诉他,我愿意跟他合作。”安静了许久,凤启延突然再次开口,说道。 白沐尘眼眸微掀,“不怕他跟你争夺皇位吗?” “我并不在意那皇位。”凤启延冷声说道,前期的野心是荨夫人给他的,让他一心以为只有问鼎那个位置,才能一雪前耻,才能护好母妃,才能让别人再也不能欺负他们母子。 可是结果他幼年所有的欺辱都是他母妃演给他看的一场场戏,用他的尊严作为代价,只为了让他拥有野心。 突然就对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失去了兴趣。 而他体内还藏着蛊虫,若是他当真成了凤启的帝王,那么凤启就会沦为西戎的傀儡,景德帝虽对他并不亲善,可是他终究还是凤启的皇子,并不想看着凤启有朝一日,匍匐在西戎的脚下。 “这可不像怡郡王会说出来的话。”白沐尘浅笑着,施完针,便转身开始写药方。 他伤了元气,要好好调理。 “你若不信,便权当我没说。”凤启延也不愿意多做解释。 “我信,毕竟你为了颜姑娘可以弃自己的性命于不顾,而她,终将成为他的妃,所以,我信。”白沐尘一字一句,毫不遮掩的说道,“我会帮你转达的。” 虽然他说的都是实话,可是这字字句句听在耳中还是扎耳的很。 “你可以说的委婉一些,我并不喜欢听实话。”凤启延漠然出口。 白沐尘笑着起身,将药方放到他身上,“等下让浅刃送你回去,按照药方调理,你这伤,没个半月好不了,还有,你体内的蛊虫……” 凤启延原本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在他提到蛊虫的一瞬间,捏着药方的手猛然攥紧。 “我最近正在研究,血蛊,一直都说无解,可是我偏生不信,你若能等到我想出法子,不如就让我拿你练练手?”白沐尘一本正经说道。 凤启延微微松了手,“好。” 白沐尘也没有再多言,唤了浅刃进来,自己便回自己的住所休息去了。 他云游回来就该去自己的破屋子住着的,这自打住进了宸亲王府以后,就没睡过几个好觉。 白沐尘想着,打着呵欠,快步回去了。 — 正殿,寝宫。 凤浔生攥着颜卿霜的手,眼中满是心疼,不知道自己这般瞒着她究竟是对是错。 她终有一日会懂的吧? 颜卿霜迷迷糊糊地睡着,眼前一团迷雾,好似在丛林深处一般。 她举着双手轻轻挥着,将面前的迷雾挥散,看清不远处站着的人,不由得欣喜上前。 “哥哥,你回来了?这里是哪里,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颜卿霜问着,伸手抓住颜书畴的手。 凤浔生看着骤然抓住自己左手的小手,心口一震。 “哥哥,你怎么不说话?” 颜书畴看着颜卿霜,轻笑了一下,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霜儿,你要乖,日后若是哥哥不在身边,要照顾好自己,孝顺爹娘,万万照顾好自己。” 颜卿霜心口一慌,“哥哥,你为什么要跟霜儿说这些,你怎么会不在身边,你如今不是就在身边吗?” 颜卿霜说着,眼前浓重的迷雾散去,颜书畴的身后出现了一道万丈深渊。 他身子歪斜,突然就跌入到身后的深渊之中。 “不要!哥哥!” 颜卿霜哭喊起来,喊声溢出,凤浔生攥紧了她,“霜儿,没事了,你只是做了个噩梦。” 颜卿霜梦中惊醒,一时有些恍惚,还深陷在那个沉痛的梦中,突然感觉自己被拥在一个温暖的怀中,不由有些贪恋,并未推开他。 凤浔生一颗心一直提着,只这般轻轻圈着她,只怕她走出梦境之后,会冷面相向。 果然,颜卿霜骤然清醒,响起巷中种种,一把推开凤浔生,起身就要走。 “颜卿霜!”凤浔生厉喝出声,“本王对你一忍再忍,你不要得寸进尺。” 得寸进尺? 颜卿霜冷笑着回身,“王爷恕罪,卿霜听不懂王爷是何意思,男女有别,卿霜此刻不该出现在这里,卿霜离去,合规合矩,哪里来的得寸进尺?” 颜卿霜规矩行礼,看着凤浔生,噙着笑意,认真问道。 “好,”凤浔生突然就笑了,“很好。” 凤浔生说话间,走到颜卿霜面前,俯身,凑近她。 颜卿霜下意识后退一步,“本王可以等,你早晚要嫁我,等你嫁给我之后,看你还去哪里。” 凤浔生说着,伸手扣住她的细腰,将她揽向自己,蛮横而又霸道。 颜卿霜咬着唇,狠狠地,咬破了唇瓣,鲜血渗出,却没有再挣扎。 “您是王爷,身份尊贵,臣女自是只能听从父母之命。”颜卿霜咬着牙,出声道。 看着她唇瓣上渗出的血,凤浔生只觉得难受得厉害,低头吻住了那一丝血珠,一打横将人抱了起来。 “你说对了,我是王爷,身份尊贵,我想要,你就该给。” 凤浔生说着,抱着她,向着床榻走去。 颜卿霜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一颗心猛地缩紧。 他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来,所以在他眼中,自己与风尘女子并无不同吗? 他想要,她就要给? 何其伤人? 颜卿霜闭上眼,不说话,也不反抗,任由他将自己放在床榻之上,伸手,解开衣衫。 他覆身压下,颜卿霜依旧闭着眼,眼泪溢出眼眶,一颗一颗,渗入床褥之中。 凤浔生低头,吻住了她的泪。 颜卿霜身子微颤,只是依旧固执地闭着眼,不去看他。 凤浔生只是这般盯着她看着,心尖都跟着疼了。 霜儿,只需几日,只需几日,我便与你说清楚,这几日,你反抗得越激烈,越抗拒这门婚事,你便越安全,霜儿,去与侯爷说吧,说你不愿嫁我,说我衣冠禽兽。 凤浔生想着,咬牙,扯开了她的衣袍。 160 错点鸳鸯 身上一凉,颜卿霜身子颤得更厉害了。 一种从未有过的屈辱感汹涌拥入胸腔,颜卿霜咬着牙,死死忍着,紧紧闭着眼。 “睁开眼,看着本王。”凤浔生看着她这个样子,低头,凑到她耳畔,出声道。 颜卿霜却恍若未闻,紧紧闭着眼,就是不肯睁眼。 “霜儿这般闭着眼,是要将本王想成他人吗?”他的声音冷到极致。 颜卿霜双拳紧攥,指尖掐入肉中,不反驳。 “当真无趣。”凤浔生说话间,起身,丢下颜卿霜,径自走开了。 脚步声越来越远,眼角的泪终于溢出了眼眶。 颜卿霜急忙起身,拢好衣服,系好衣带,快步走了出去,回了侯府。 回到居竹苑的一瞬间,一直隐忍的情绪才突然崩溃,颜卿霜伏在桌上,双肩耸动。 他怎么可以这么待自己,怎么可以在自己将一颗真心倾心托付之后,这般羞辱于她? 他甚至用家人作要挟,不许她死。 凤浔生,上一世,我确实害了你一条性命,所以这一世,你是来报复的吗? 颜卿霜伸手,抹了一把眼泪。 既是欠你的,那我就还你,只要不伤及家人,你要如何伤我,我都不怪你,直到将这条命,还给你…… — 第二日。 景德帝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凤浔生,快步上前,一把扶起了他,“这是好事啊,你这王府一直都没个妻室操持着,原本就觉着缺些什么,你前儿个迎了个风尘女子回去,外面议论纷纷的,朕听着也颇为不悦,却也总不好一一都责罚了,如今既然你有了娶妻的心思,那朕自当成全,只不知能让浔儿看上的,是哪家姑娘?” 凤浔生虽是景德帝的弟弟,却比景德帝小上许多,与他儿子一般大小,所以景德帝对自己这个弟弟,既有宠爱,又有愧疚,在他面前总是没了皇帝该有的样子,就像寻常的长兄这般,小心翼翼地探听着弟弟的心思。 “定北侯府三姑娘,颜卿霜。”凤浔生看着景德帝,直言道。 此刻求娶颜卿霜,一来是想让太后觉得自己对于颜卿霜真的只是占有欲,二来则是军队在外,局势瞬息万变,他虽派了亲兵护卫,却依旧不敢保证万无一失,若是最坏的情况发生,牵连侯府,他此刻娶了颜卿霜,至少能先护住她。 她安全,他才能冷静,才不会步入嘉太后的陷阱之中去。 “颜卿霜,”景德帝念着,眼中也颇有欣赏之色,“朕记得她,打得一手好马球,巾帼不让须眉,是个万里挑一的好孩子,能配你,这婚事,朕允了。”景德帝说着,瞧着凤浔生,满面喜气。 “慢着……” 就在景德帝准备拟旨赐婚的时候,一道声音传了过来。 景德帝身子一僵,凤浔生则是攥紧了双拳。 嘉太后在刘公公的搀扶之下,缓步走了进来。 “母后。”景德帝恭敬行礼。 “皇太后。”凤浔生在嘉太后踏进来的一瞬间,掩下所有心思,请安。 嘉太后看了他一眼,脸上笑意明显,走到凤浔生面前,“浔儿这几日又清减了些,哀家听闻你前些日子在府内被暗算了,人可有寻到了?” “多谢皇太后惦念,那人狡诈异常,还未寻到。” “以浔儿的身手,这华京之中能伤你的人并不多,细细排查,定能寻到的。”嘉太后说着,身手,轻拍了一下凤浔生,一副慈母模样。 凤浔生眼眸紧缩,景德帝生怕他做出什么逾越的举动来,急忙上前,“母后今日怎么得空过来?” 景德帝并非嘉太后亲生,只是他生母早逝,一直由养在嘉太后身边,他能登上这皇位,嘉太后也居功至伟。 只是,嘉太后的所作所为,景德帝并不赞同,而景德帝如今的冷漠疏离则被嘉太后认为是他坐稳了帝位,翅膀硬了,便将她这个昔日功臣抛诸脑后了。 所以他们母子二人之间,并不亲睦。 “怎么,听着皇帝的意思,是不欢迎哀家过来?”嘉太后看了景德帝一眼,出声道。 “母后您多心了,儿臣绝无此意。”景德帝到底还不想与嘉太后闹僵,只能附和着说道。 嘉太后在凤启鸣生母难产而亡之后,便将凤启鸣讨要了过去,自那一刻起,景德帝就知道,自己的这个母妃没有一刻真心信任过自己。 若是有一日自己成了她的障碍,她就会像当年帮着自己夺位一般,将凤启鸣扶住上帝王。 她要的是一个听话的傀儡而已,这凤启,谁人坐皇帝,她根本就不在乎。 只是如今,他还没有扳倒她的能力,所以,他只能选择隐忍。 “哀家原本也不想来碍皇帝的眼的,若不是这密信交到了哀家手中,哀家唯恐皇帝你错点了鸳鸯谱,哀家这把年纪了,还不愿意这般折腾。” 嘉太后说话间,看向刘公公,刘公公急忙从袖中将那一沓书信取了出来,恭敬举到景德帝面前。 “这是什么?”景德帝诧异地接过那一沓书信,出声问道。 “皇帝看了,自然就会知道,自然也就不会把颜三姑娘指给浔儿了,这般不贞不洁,与外男暗通款曲之人,还配不上浔儿。” 嘉太后看着凤浔生,一字一句,故意抢先将话说死了。 凤浔生听着她的话,其实便已经猜到那些是什么书信了,看着那被火灼过的边缘,凤浔生神色微变,想起白沐尘跟自己说的那番话,眉头微微蹙起。 凤启延,他倒是真是没想到他竟会对颜卿霜情根深种,竟愿意为了颜卿霜,来助自己一臂之力。 而这些书信,显然他是有心销毁的,大概是当真舍不得吧,所以便又留着了。 他若是知道有一日这些书信会落入到嘉太后的手中,只怕早就销毁了吧。 景德帝看着那书信上的内容,脸色也很是不好看,“母后的意思是,这颜三姑娘,与,与延儿早就暗通款曲?” “这不是哀家的意思,这是白纸黑字写着的,这颜三姑娘信中情意款款,早已托付芳心,如此这般不知检点,怎还配得上浔儿,依哀家所见,浔儿若是想要娶妻,还该另择良偶才是,这颜三姑娘既然对延儿一往情深,不若便许给延儿,做个侧室便也就罢了。” 嘉太后说话间,看着景德帝,略显浑浊的眼中隐着浓浓的算计。 她倒是很想看看,他们会如何收场。 凤浔生看向她,将她眼中的算计看得清白。 “母后,这颜姑娘怎么说也是侯府嫡女,若是就这般指给了延儿做了侧室,只怕是屈了她。” 景德帝看着手中的书信,心中烦闷。 凤浔生轻易不会开这种口,他开了口,心中自是有了颜卿霜这个人的,如今自己若是再把颜卿霜另指他人,真不知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景德帝自知自己登上这个皇位,亏欠最多的就是凤浔生和他的生母,所以此刻,为了凤浔生,他也不能相让。 “她这般行径,若是让旁人知道了,这华京之中,还有谁敢娶她,能让她安然嫁入怡郡王府做个侧妃已是恩德,皇帝还要再袒护她到什么程度?”嘉太后语速不快,话语之间却是颇为犀利,句句紧逼景德帝。 “儿臣只是觉得光凭这些书信就定了颜三姑娘私通的罪未免草率了些,这些书信是不是她所写还两说,儿臣瞧着平日里颜三姑娘对着延儿也并无逾越之举,只不知母后这些书信从何而来,万一是他人陷害,平白惹得定北侯寒了心,那便不值当了。” “这些书信可是怡郡王妃亲手交到哀家手中的,是她在怡郡王的书房之中翻找出来的,如此,皇帝还不信吗?”嘉太后听着景德帝的话,带着些许怒气说道。 她一直在等着凤浔生的反应,可是景德帝句句维护,凤浔生反而躲在一旁不言不语的,惹得她生生动了怒气。 “若是怡郡王妃亲手上交的话,儿臣觉得还是传了她过来问上一两句才妥帖些,事关姑娘家的名声,不可草率,母后觉得呢?” “皇帝心中既然早有决断,又何必多此一问。”嘉太后坐在一侧,脸上的不悦已经很是明显了,但是景德帝毕竟是皇帝,他要寻人来问个究竟,她又岂好阻拦。 不过她也无所谓,这吴锦瑟既然把这些东西呈了上来,自是该做好了打算的,等下她只需如实说了便是了。 “母后既然没有异议,那边宣怡郡王妃进宫吧。” “嗻。”曹公公应着,急忙退了出去,安排了人去怡郡王府请人了。 — 吴锦瑟一早上醒来,就瞧着江川端了许多的早点进来,一一摆放在她的面前。 “王妃,这是王爷特意嘱咐给您预备的早饭,尤其是这个,这是王爷特意去寻了宫中的御医开的坐胎药。” 江川话说到此处,便没有再说下去了。 他知道,以吴锦瑟对凤启延的痴恋程度,听说那是坐胎药,定会喝得干干净净的,自己若是强迫太过,反倒显得刻意了些。 吴锦瑟听着江川的话,喜上眉梢。 她虽不知道凤启延为何突然对自己这般好了,但是心中却还是压制不住的喜悦。 昨日是第一次,凤启延在清醒的状态下,与她行了周公之礼,一直到此刻,她的心都压制不住地胡乱跳着。 她不想去想太多,不想去探寻这里面是不是藏着什么阴谋,她宁愿相信是自己的痴心打动了他,是自己这些日子的种种行为,让他心动了。 哪怕只是镜花水月,她也不惹打破。 这样的梦,能多做一日都是捡来的福气,她愿意这般小心翼翼地守着这个梦。 吴锦瑟乖顺地吃着早饭,吃完之后又端起那碗汤药,一口气,喝得干干净净。 吃完之后,看着丫鬟把早饭撤下,吴锦瑟这才一脸笑意地看向江川,“王爷呢?” “王爷一早便出去了,好似是有些事情,所以特意嘱咐了属下伺候王妃用膳。” 凤启延伤重,虽然经过白沐尘妙手回春此刻已能起身,但是到底会被看出伤势,所以在没有寻到完美的借口之前,他自是不能出现在吴锦瑟的面前,便让江川过来了。 但是这样的答案吴锦瑟显然已经很满意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一辈子都等不来这一日的,第一次书房之后,他每次看自己的眼神都是一副恨不得亲手掐死自己的模样,所以很长一段时间,自己对他也一直都是那样的态度,如今回想起来,满腔后悔。 若是早知有今日,就该多隐忍一些,隐忍着,给彼此多留些好印象才是。 “江川,你去忙你的事吧,你平日里帮着王爷,也挺忙的,不需要在这里陪着我。”吴锦瑟想到之前,便努力想要弥补,她知道江川是凤启延最亲近的人,所以此刻,她第一个想到地便是让江川先对自己改观。 “是,那王妃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属下。”江川恭敬说着,退了出去。 吴锦瑟见江川走了出去,这才站起身,进了寝室,看着那张软榻,心中一片甜蜜。 昨天的他好温柔,缱绻多情,让她心醉。 吴锦瑟想着,缓步走到软榻前,轻轻地靠了上去。 软榻上似乎还仓留着昨日暧昧之余的芬芳,吴锦瑟俏脸一红,紧靠在上面,微微合眼,细细回味着,这般靠着,竟险些又睡了过去。 直到丫鬟进来通传,说是宫里来人,传唤她进宫,她这才猛地睁开眼睛,从床榻上起身。 定是为了那一沓书信吧? 吴锦瑟心中一片杂乱,她该怎么办? 她为何要多事将那书信交上去?她为什么不试着去与王爷沟通? 王爷至今不曾发现那书信丢了,所以那书信对于王爷也并没有自己想的那般重要,倒是自己多事了,生生在这美满的日子上划了一刀。 但是宫里来传,她也不敢不去,只能仔细装扮了一下,收拾妥帖之后,这才跟着宫里来的太监出了门。 一路上心绪复杂,却又寻不出什么好法子来,吴锦瑟急的双手紧紧绞在一起,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办。 “公公,您可知是谁传唤我进宫?”吴锦瑟想了许久,还是看向那太监,出声问道。 “回郡王府,是皇上。”那太监恭敬道。 “皇上?”吴锦瑟这下更不安了。 原以为是太后要细问自己关于那些书信的事,可是却怎么竟会是皇上呢? “那公公您可知是因为何事?”吴锦瑟说话间,将发间的金钗取了下来,塞到那公公手中,一脸急切地问道。 那公公看着那金钗,咬咬牙,藏进了袖子中。 “奴才是在殿外伺候的,只听了个大概,好似原是宸亲王来请旨,要娶颜家三姑娘,可是太后娘娘却反对,说颜家三姑娘与,与……” 那公公说话间,猛然想起这位不就是怡郡王妃,顿时吓得噤了声。 “公公,你不必如此害怕,尽管说就是,我知道事关我家王爷,不然也不会寻了我来,我就想提前知道好有个心理准备,你但说无妨。”吴锦瑟看着那公公地样子,急忙出口道。 “是,是,”那公公连应了两声,这才接着道,“太后娘娘说是有颜三姑娘与怡郡王私通的证据,要将颜三姑娘指给怡郡王做侧室,但是皇上觉得不妥,这才寻了您来,许是想问问您的意见。” 那公公并不知道太后所谓的证据就是这位王妃呈上去的,只是以为想问一下她对于怡郡王娶侧室的看法,所以便也就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多谢公公了。”吴锦瑟说完,坐回到马车之中,整个人楞在了原地。 她觉得自己这一次完全就是在作茧自缚,原本若是凤浔生求娶,颜卿霜嫁给他了,那么日后,她与凤启延便再无可能,他们便能两厢安好。 自己把那些书信给太后的初衷是想让太后公告天下,毁了颜卿霜的清白的,可是她哪里能想到,太后竟会动了让颜卿霜给凤启延做侧妃的心思。 若是颜卿霜当真嫁入怡郡王府,即便只是个侧室,那这偌大的王府,哪里还能有自己的地位? 凤启延对颜卿霜用情极深,如今好不容易死心放弃了,愿意对自己好了,她怎么能亲手毁了呢? “怡郡王府,宫门口到了,请您下车。”公公的声音自外面传来,吴锦瑟急忙回神。 从马车上下去,跟着那公公一路走过冗长的宫道,吴锦瑟一直在想着对策。 宸亲王既然来请旨赐婚,应该是真的想娶颜卿霜的,莫不如她等下自己露出一些漏洞,让凤浔生觉着那书信是假的,若是假的,那便就没有问题了,颜卿霜还是会如凤浔生所愿,嫁入宸亲王府。 这般想着,吴锦瑟心中便已然有了决定,快步跟着那公公走着。 “王妃稍后,奴才进去通传一声。”到了御书房门口,那公公依旧恭敬道。 吴锦瑟微微颔首,乖顺侯在一旁。 凤启延,只要你对我有一丝丝的好,我便愿意倾尽所有来回应你。 161 赐婚 “王妃,请。”那太监进去通传过后便又急忙迎了出来,请了吴锦瑟进去了里间。 吴锦瑟深提了一口气,心中已有决断,即使镜花水月,她也甘之如饴,所以此刻,她已经想好了推诿之法,就只在陛下面前承认个错误,权当是她搞错了便是了。 这般想着,心中倒也安了几分。 她自幼是被宠着长大的,定国公吴元正一直觉得女子便是要娇宠着长大的,所以对自己这个嫡长孙女那是极尽宠爱,而她的父亲吴常瑞又是个好性子的,许多时候,她骄纵任性,他也都忍着惯着,总觉得这上头既有吴元正顶着,她这些小性子也闹不出什么大事来。 所以她吴锦瑟一路长成一帆风顺,几乎没有经历什么磨难,唯一的磨难便是凤启延。 自她喜欢上凤启延的那一刻起,这一份磨难就已经注定了。 但是此刻,她不知道自己等下要做的事情会给自己会给定国公府惹来多大的麻烦。 在她眼中,她不过就是把一切过错揽到了自己身上,不过就是叨扰了太后皇上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 — 吴锦瑟走进御书房中,看了一眼众人,规矩行礼。 “臣女参见陛下,太后,宸亲王。” “免礼。”景德帝坐在正位之上,看着吴锦瑟,微微抬手出声道。 吴锦瑟与凤启延之间那些传言他多少是听到了些的,毕竟与皇家颜面有损,景德帝心中自是不悦的,再加上吴锦瑟无端递了那些书信给了太后,惹出了今日的事端,他此刻对面着她,脸色自是更加不好。 但是一国之君,自是不会将自己的那些情绪浮于表面,所以此刻,看着吴锦瑟,他还是做出了他该有的模样。 “谢陛下。”吴锦瑟盈盈起身,说道。 “今日传你过来,也没有其他事情,只是想问询一下这些书信,”景德帝说着,将书信举起。 曹公公急忙接了,递到了吴锦瑟的面前。 “听闻这些书信是你呈上来的,想必里面内容你也瞧看过了,朕一向都不是一个爱棒打鸳鸯之人,若是此信属实,那颜三姑娘当真与延儿早已互通了心意,那朕便做主,将那颜三姑娘指给延儿做了侧室,你看,如何?” 景德帝看着吴锦瑟,直言出声。 那些传言几分真几分假,景德帝心中自然有数,若是这吴锦瑟当真对凤启延情根深种,哪里会允许颜卿霜进门? 景德帝并不在乎这书信的真假,他在乎的是凤浔生想不想要。 他亏欠凤浔生良多,这些年,凤浔生也鲜少开口与他提过什么,所以这一件事,只要凤浔生想要,那颜家姑娘,就非嫁他不可。 吴锦瑟听着景德帝的话,心口一颤。 侧室? 不,她绝对不能让颜卿霜进这个门。 吴锦瑟捏着那书信,轻轻跪了下来。 太后看着她那般样子,眉头紧蹙,“锦瑟,你无需害怕,只管实言相告便是,这里无人会治你得罪,这颜家姑娘私德败坏,若是属实,哀家定替你讨个公道。” 吴锦瑟听着太后的话,捏着信纸,咬着唇,突然跪着挪向了太后,磕了个头,眼眶微红。 “太后恕罪,这书信,这书信……”吴锦瑟咬着唇,看着太后,深深磕了个头。 太后脸上的表情越发阴鸷,看着吴锦瑟,语气也沉了不少,“锦瑟,这里是御书房,你可知道欺君可是杀头的重罪,有什么话都想清楚了再说。” 吴锦瑟听着太后的话,身子微不可闻地颤了颤。 太后话语里的威胁她又岂能听不出来,不止是她,这么明显的威胁,这谁人听不出来? 可是心意已定,吴锦瑟不想自己一手毁了她与凤启延仅剩的一丝可能。 “太后娘娘恕罪,这书信,这书信是臣女,臣女寻了一个擅长模仿他人字迹的婢女仿写的,”吴锦瑟说着,又连连叩了几个头,“太后娘娘,陛下,臣女不敢欺君,之前是臣女一时糊涂,听信了那些流言,以为颜姑娘与王爷之间当真是那般不堪,心中咽不下这口气,这才伪造了这书信,交于太后,想让太后替臣女出一口恶气的,但是如今臣女不敢了,臣女不能一错再错。” 吴锦瑟说着,伏在地上,感觉太后的目光如尖刀一般落在后背之上,她紧紧伏着,不敢动弹分毫,更不敢抬头看向太后。 倒是景德帝,在听完吴锦瑟这番言论之后,脸色稍缓,看向太后,“母后,如此看来,这件事竟是一场误会,既然颜三姑娘与延儿之间并没有这些腌臜事情,那便依了浔儿之言,朕现在就拟旨赐婚。” 景德帝说着,倒也不含糊,生怕太后再生出什么事端,让曹公公磨墨,当下就开始书写了。 而凤浔生自始至终一直都神色如常地坐在那里,让太后看不出一点端倪。 太后坐在那里,目光落在吴锦瑟微微颤着的后背之上。 看来这些年吴元正这个定国公做的过于安逸了些,竟是连子孙都教导不好了。 “既是一场误会,那皇帝自己决定便好,哀家乏了,先回了。”嘉太后说话间,起身。 刘公公急忙上前,扶住了她。 “恭送母后。” “恭送皇太后。” 身后景德帝和凤浔生的声音同时响起,嘉太后冷哼了一声,快步走了出去。 景德帝看着嘉太后走了,这才低头看向依旧跪着的吴锦瑟。 “好了,起来吧。” “谢,谢陛下。” 吴锦瑟这才颤着身子站起身,却依旧低垂着头,“臣女为了一己私欲欺瞒太后娘娘,诬陷了颜姑娘和王爷,还望陛下降罪。” 景德帝听着吴锦瑟的话,抬眼瞧了她一眼,倒是没想到她竟还会主动说这般话语,看来她对凤启延倒是真心的。 “罢了,看着你方才实言相告并没有对他二人造成什么影响的份上,朕也就不与你计较了,回去吧。” 景德帝说着,语气突然加重了些,“但是若有下次,决不轻饶!” “多谢陛下开恩。”吴锦瑟听着景德帝的话,松了口气,“臣女告退。” — 吴锦瑟离开之后,这御书房便只剩下了景德帝与凤浔生二人。 凤浔生看向景德帝,嘴角微微勾起,“陛下,臣弟找人核算过了,臣弟与颜姑娘的八字相合,三日之后就是良辰吉日,宜婚嫁。” “三日之后?”景德帝捏着御笔的手微微顿住,“未免过于仓促了些,只怕定北侯会有些意见。” 凤浔生看着景德帝,脸上依旧没有太多的表情,“边关赛事,陛下允了太后的提议,其中变数难以细说,臣弟不想日长梦多。” 景德帝听着凤浔生的话,脸色也难看了些,“她虽心思不善,但是手还没有那么长,应该伸不到三军之中,颜书畴也不是第一次带兵了,这次,是你多虑了。” 凤浔生没有再言语,只是站在那里,看着景德帝,微敛的眸子看不出情绪。 “罢了,三日就三日吧,定北侯那边,朕自会帮你去说,你回去候着吧。”景德帝是拿自己这个弟弟真的没有法子。 他身手奇高又手握重兵,若是他相反,自是可以反的,可是他明知这帝位原该是他的,却毫无反意,他知晓,凤浔生所求不过就是让嘉太后为当年诛杀裕太妃之事付出代价而已。 嘉太后这些年也确实不安分,后宫之中有这样的太后坐镇,难免影响国运,而自己在嘉太后的眼中也不过就是一枚棋子罢了,如今她更是暗中培植了自己的儿子,想要让凤启鸣取自己而代之,这样的太后,自是留不得的。 所以不管出于哪一方面的考虑,他自是都站在凤浔生这一边的。 “谢陛下,臣弟告退。”凤浔生得了想要的结果,便退了出去。 — 寿康宫。 太后一脸阴鸷地靠坐在软榻之上,“婚期定在了三日之后?这般着急?他就没想过侯府的颜面么?” “可不是,侯府嫡女出嫁,这般仓促,这华京之中少不得要多些传言了,这些传言,可就都要压在那颜姑娘和侯府的身上了,原以为啊这宸亲王是难得动一回心,如今看来,竟也就是这般。”刘公公急忙附和着说道。 “哎,裕太妃这儿子还当真是像他母妃,心够狠,只要想要的,便要不惜一切地得到,不择手段。” “但是宸亲王如此一来,怕是只能得到那颜姑娘的心了,这情意啊,怕是就散了。”刘公公颇有些可惜地说道。 “你怎么就知道他所求不是这个人呢,不过是那些男人的欲念罢了,”嘉太后冷嘲出声,“情意?情意在权势地位面前算的了什么?” 嘉太后说着,不由得想到了先帝。 初嫁先帝之时,她何尝不是情意款款,可是帝王无情,失望的次数多了,便也就无情无爱了。 这般想着,心中竟还有些心疼起颜家那姑娘来了。 到底是痴心错付啊,宸亲王,凤浔生,他的眼里只有权势,只有仇恨,哪里还挤得进什么儿女私情。 — 定北侯府。 啸吟居。 圣旨传完,杨氏便一路跟着颜承荀回到了啸吟居。 “侯爷,我们侯府对宸亲王不说有恩,但至少无怨吧,他若是诚心求娶霜姐儿,我自也并无不愿,可是,三日之后,这般仓促,定礼未送,什么都未曾安置妥当,就要我们把女儿这般仓促得嫁过去?他这到底是何意思,他是在羞辱霜儿,羞辱我们侯府啊。” 杨氏心疼女儿,她也是女儿家,自是知道一桩婚事对女儿家意味着什么,这样仓促嫁入侯府,她的女儿日后如何能抬得起头来?这华京城中,人人一口唾沫就能将她淹死。 “好了,夫人,这是圣旨,圣旨已下,你我除了遵从,还有什么旁的法子吗?”颜承荀心中也憋着一股火,可是他受命于老侯爷,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要护凤浔生安好,不能质疑他的决断,所以此刻,即便是心中不悦,他也不能公然去与凤浔生作对。 于公于私,他都不能这般做。 “侯爷,您去求求陛下,让他收回这样的圣旨,我们侯府又没有犯什么错,霜姐儿更是规行矩步,如今畴哥儿还在沙场奋战,他们却要这般对待我们……” “好了!”颜承荀听着杨氏的话越发地过了,声音也不由得严厉了几分,“圣旨已下,岂是说改就能改的,陛下圣御,一言九鼎,夫人不必多言了。” 杨氏看着定北侯,心中虽然难过得厉害,却也知道,这件事情已经板上钉钉,不可更改。 可是为何,她的女儿就要这般苦命,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却要无端受人指点? 杨氏从啸吟居出来,一路都心情苦闷,直直地向着居竹苑去了。 杨氏到的时候,颜卿霜正在院子里练剑,好似并没有被这个消息打击道,笑着迎了杨氏进门。 “霜姐儿……”杨氏看着她,眼眶就红了,“委屈你了。” “母亲,”颜卿霜笑着拉过杨氏,“母亲这是哪里的话,宸亲王位高权重,又手握重磅,是凤启战神,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把女儿嫁进去,您怎么还就不开心了呢?” “你这孩子,”杨氏看着颜卿霜的笑颜,心中倒是好受了一些,她这个女儿一贯没心没肺,这般也好,不至于钻了那牛角尖。 杨氏想着,自己心中的那些酸楚,自是不愿意说出来让颜卿霜跟着自己一起难过了,“宸亲王确实不错,只是,他前几日迎了个风尘女子进门,总是让人,心怀芥蒂。” “母亲,他是王爷,三妻四妾稀松平常,女儿不在意便好了,别人如何言说便由着他们去好了。”颜卿霜笑着拉着杨氏的手说道,“只是女儿若是出嫁,便不能日日向母亲请安了,母亲可要多保重自己。” 杨氏听着颜卿霜的话,眼眶一红,“母亲无事,在这侯府这么些年了,早习惯了,倒是你,若是嫁入了那王府之中,万事才该小心一些。” “母亲放心,我一定护好自己。”颜卿霜说着,一直强撑着的笑脸有些僵硬,索性扑入了杨氏怀中,不用再努力扯出笑脸,“女儿要成婚了,母亲该高兴才是。” “是,是,喜事,自该高兴的……” 杨氏搂紧怀中的女儿,出声说道。 忍着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杨氏细细地叮嘱了许多事情,成婚之后要如何待夫君,如今管下人,那个风尘女子又该如何对待,一应事情,只要是杨氏能想到的,几乎是嘱咐了个遍。 颜卿霜听着,不住点头,眼泪无声无息流了一脸,却又在下一瞬抬头之前细细地擦拭干净,不惹杨氏伤怀。 这一日,杨氏在居竹苑留了许久,一直到天色漆黑,这才起身回了玉簪院。 杨氏走后,颜卿霜便一个人坐在院中发呆,谁都不让打扰。 鸢落看着颜卿霜这般样子,一口气如何都咽不下去,便趁着颜卿霜不注意,悄声流出了府。 而此刻,怡郡王府,凤启延在听闻赐婚的圣旨之后,脸上却并未掀起什么波澜。 在知晓了凤浔生的想法之后,他自是知道,这一切,凤浔生都只是为了护着颜卿霜而已。 纵使惹得侯府众人对他言语纷纷,他也不做解释。 吴锦瑟看着凤启延,心中越发欢喜。 如今颜卿霜的婚事都不会让他新声波澜了,是不是就意味着他心中当真是不再有颜卿霜的位置了? 吴锦瑟想着,靠近凤启延身边。 凤启延笑着看向她,伸手,将她拽入怀中。 “听闻王妃今日进宫了?”凤启延轻轻扣着吴锦瑟的下颚,出声问道。 吴锦瑟脸上的表情一僵,看着凤启延,默默点了点头。 162 生死一线 吴锦瑟知道这件事情是瞒不住的,只以为他要来兴师问罪,所以低垂着眸子,不敢与他对视。 “王爷,这件事情,是锦瑟心胸狭隘了,您与颜姑娘之间,不管有什么前尘往事,终究都过去了,我不该取了你的那些书信去大做文章的。” 与其等下他暴怒之后被他逼着承认,还不如此刻自己承认来的好。 吴锦瑟是这般想的,身子虽坐在他怀中,却依旧做好了时刻被他甩丢出去的准备了。 其实都已经习惯了,他对自己,一向如此,一言不合,便是冷言冷语,恶言相向。 凤启延轻笑着,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吴锦瑟一颤,这才红着眼眶抬头看向凤启延。 “王妃,好像很怕本王?”凤启延看着她微红的眼眶,一颗心冷如冰窖,脸上却依旧还是挂着温润笑意。 吴锦瑟看着他,不禁看痴了。 她爱极了他这般披散青丝的模样,没了平日里的一本正经,邪肆随意,只一眼,就能摄了她的心魄,让她心甘情愿,沦为他的傀儡,沦为他的手中刀。 “因为太在乎,所以会怕。”吴锦瑟看着凤启延,看着他勾起的唇角,眼眶越加泛红。 他竟没有生气。 “王爷,您,不生气吗?”吴锦瑟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浅声问出了口。 “因何生气,因着王妃为了维护本王,不惜得罪了太后吗?”凤启延笑着出声道。 吴锦瑟心口一颤,伸手抱住了他。 凤启延眉头一蹙,肩头鲜血溢出。 “王爷,您受伤了?”吴锦瑟这才惊觉凤启延受伤了,惊呼出声。 “无妨,一时不查,遭了暗算。”凤启延笑着,拉下她的手,拽在手中。 “暗算?是谁胆敢暗算王爷?”吴锦瑟看着凤启延肩头的血,这才发现他的脸色异常的惨白,当下心疼不已。 “傻瓜,还能有谁,今日她借着书信发难不成,自是会另寻法子。”凤启延柔声说道。 “你是说,太后?” 吴锦瑟才说出口,就被凤启延用手指封了唇,“不可胡言。” 可是偏生是他这般欲盖弥彰,却让吴锦瑟越加确定了,这就是太后下的手。 是了,她曾经听祖父与父亲说过,太后有心扶持凤启鸣,而凤启延,无疑是凤启鸣称帝路上的阻碍,所以太后今日公开那些书信,并不是为了帮自己惩治颜卿霜,而是为了加害凤启延? 想到这里,吴锦瑟越发自责起来。 “王爷,是锦瑟糊涂,锦瑟害了您,您放心,以后锦瑟断然不会再做半分伤害您的事了。” 凤启延依旧深情款款的执着她的手,可是那温柔笑意却不达眼底,冰冷异常。 — 而此刻,宸亲王府。 鸢落从屋檐跌落,重重摔在地上,鲜血溢出。 浅刃从屋檐飞下,站在她的不远处,“是你?” 鸢落起身,擦了嘴角溢出的血丝,满面冰寒,捏着剑,直向书房而去。 书房门此刻打开,凤浔生就站在书案之前。 墨汁滴落,毁了底下的画。 浅刃看着鸢落,飞身追上。 “浅刃,随她。” 书房内,冰凉清润的声音传来,浅刃生生止住了脚步,看着此刻带着满身杀意提剑入内的鸢落,双眉紧紧蹙起。 这主仆性子也太像了些,一个个都这么容易冲动,看来王爷又要遭罪了。 浅刃虽不忍,但是凤浔生的命令他终究不敢违抗,飞身,回到了屋檐之上。 — 鸢落飞身而入,用尽全身力气,剑尖直指凤浔生。 她知道,以她的那点功力,对付凤浔生就如同以卵击石一般,可是凤浔生和小姐之间的点点滴滴,她是最清楚的,凤浔生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折辱小姐。 若是没有以前的点滴深情,以小姐的性子,只是婚期紧一些,只是多了一个宠妾,她根本不会在意。 可是她对凤浔生付出了真心,放下闺房女子该有的矜持与自傲,在付出一切,以为赢来真心的时候,凤浔生却在颜卿霜的心口插了一把刀。 她鸢落没有小姐那般好的性子,做不到宠辱不惊,既然是凤浔生负了小姐,自是要付出代价的。 凤浔生看着那近在咫尺的利剑,抬手一挥,鸢落连带着那柄剑就被狠狠甩了出去,掉落在一旁。 “衣冠禽兽!” 鸢落摔落在地,咬牙看着凤浔生,出声道。 凤浔生眉眼之间没有一丝情绪,看着鸢落,“想活命就滚。” 鸢落捂着胸口,再次起身,捡起落在一旁的剑,再次向着凤浔生刺去。 只是依旧近不得身。 凤浔生的脸上显出了一丝不耐烦。 “本王看在霜儿的份上,一忍再忍,你何苦自寻死路。”凤浔生看着鸢落,语气渗着冷意。 “滚。” 凤浔生说着,拂袖而去。 他并不想伤了鸢落,可是若不伤,如何能骗了过那么多双眼睛。 所以此刻,他不愿再在这个书房之中待下去,方才下手,他并未用什么力,鸢落身上只是皮外伤,并无大碍,但是若是他再继续待着,少不得要伤了鸢落。 “送她回去。”凤浔生看向浅刃,出声道。 “是。” 浅刃应声,走到里面,一把拽起跌坐在地上的鸢落。 “不用你管,我自己会走。”鸢落一把推开浅刃,往外走去。 浅刃轻叹了一声,不能解释什么,便只能这般跟着。 鸢落心中憋着一股气,快步而行,浅刃不敢疏忽,只得飞身跟上。 可是浅刃刚想上前,就看到鸢落身子突然如枯叶一般,自前方飞来。 心口大惊,浅刃一把抱住了鸢落,落到地上。 鸢落的胸口,插着一柄剑,剑身没入胸口。 “鸢落,鸢落,你撑着点,我去找白神医救你。” 浅刃心中一慌,那暗中伤了鸢落之人速度太快,快的连他都未来得及拉着鸢落避开。 鸢落冷笑着看着浅刃,“是你家王爷做的吧,你又何必假惺惺。” “自然不是王爷。”浅刃知道自己此刻与她解释不清,伸手点穴,护住了她的心脉,抱着她转身回了王府之中。 “白沐尘,白神医……” 浅刃一进王府就喊了开来。 白沐尘一阵头疼,“你瞎嚎什么,浅刃,白沐尘三个字也是你喊得吗?” 浅刃此刻无暇跟她计较这些,将鸢落放下,看向白沐尘,“快,救人。” “这不是刚刚那个杀气腾腾过来寻仇的丫头吗?”白沐尘脸色剧变,“凤浔生会不会做的太过了些?” “不是王爷,你先救人,我等下再跟你说。” 浅刃急的不行,看着她胸口处大片的血渍汹涌而出染红了衣衫,一双眼睛也跟着变得赤红。 白沐尘急忙低头检查,看着那伤口,又探上心脉。 “这剑刺入心口,剑身没入,此刻拔剑,心口失血,必死无疑。”白沐尘脸色也很难看,看向浅刃,“还是通知颜姑娘来见她最后一面吧。” “你说什么?”浅刃脸上戾色顿显,“你不是可以与死神抢人的神医吗?如今不过是中了一剑而已,你就说没救了?” “我是医师,不是神仙,这一剑就是为了取她性命的你看不出来吗?能在你面前杀人的,这华京之中能有几人?那人所谓何事你不知吗?他岂能留她性命?如此一来,王爷与颜姑娘,再无重修旧好的可能了,这点算计,你看不透吗?” “她不能死,”白沐尘话才说完,身后,凤浔生的声音传来,“我护住她的心脉,你用阴虚线,补助她心口上的缺口。” “凤浔生,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她不过就是个丫鬟而已!” “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照做就是。” “你自己看看这柄剑,我若是要缝合她心上的缺口,至少两个时辰,这两个时辰,你要一瞬不停地用你的真气护住她的心脉,稍有差池就会前功尽弃,两个时辰,你知道要耗费多少真气吗?你知道稍有不慎,你就会走火入魔吗?” 白沐尘看着凤浔生,怒吼出声。 他知道颜卿霜在凤浔生心中有多重要,也知道如果这个丫鬟出了事,颜卿霜必然恨他入骨,可是这也不是他可以随意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的理由。 “凤浔生,天下女子何其繁多,你是天潢贵胄,你身上还有血海深仇未报,这么做,不值得。” “不用多说了,照我说的去做吧。” 凤浔生说话间,腾开双手,一股沁凉微蓝的气息便自双掌之间溢出,齐齐涌向鸢落心口处。 白沐尘知道此时多说已无意,只能嘱咐了浅刃守住门口,不让任何人靠近,然后便伸手,拔出了鸢落心口处的剑。 — 定北侯府,后院之中。 负责看守颜卿雅的两人见着颜卿霜孤身前来,不由诧异万分,急忙请安。 “三姑娘。” “我与二姐姐有几句话想说,你们去外面守着吧。”颜卿霜看着那两人,出声道。 “是。”那两个丫鬟应着,走到了外间。 颜卿霜推开门,走到里面。 颜卿雅被关在这个地方自然是吃不好睡不好的,为了防止她自伤自残,晚间的时候,那两个丫鬟便将她捆了起来。 所以此刻,颜卿霜看到的便是双手双脚都被捆住,嘴中也塞了布的,狼狈不堪的颜卿雅。 听到脚步声,颜卿霜挣扎了起来,哼哼出声,可是当颜卿霜在她面前站定,当她看清颜卿霜的时候,却是笑了出来。 即便口中塞着布,颜卿霜依然能看得出来,她在笑,嘲讽的笑意。 是啊,有人的地方,消息就会飞散流传,何况是宸亲王求娶颜家三姑娘这般的大事。 这一日之间,这件事情,便传遍了街头巷尾,被人哄作笑谈。 众人皆说,这颜三姑娘不过是个幌子,是宸亲王为了保护那红粉知己所为,为了顾及皇家颜面而不得不娶。 而这样的笑谈,自然也刮进了这险些被人遗忘的后院。 当颜卿雅听着那两个看守的丫鬟谈起这件事情的时候,她笑了,这是这段时间,她听过最好的消息了,她笑了,笑得满面泪水。 颜卿霜无视她脸上的嘲讽,走到一侧,点燃了一根蜡烛,端过烛台,放到了颜卿雅的身边。 烛台比起月光,更能照亮此刻她们脸上的表情。 颜卿霜伸手,将她手中的布取走,颜卿雅顿时冷笑出声。 “颜卿霜,可笑吗?可不可笑?我原以为他对你有多深情,为了你,一次又一次地打击我,甚至不惜谋划了让我嫁给肖飞星,我那时候真的好嫉妒你啊,可是现在呢,颜卿霜,你成了一个笑话,一个大笑话……” 终于可以说话了,颜卿雅急不可耐地说道,说的急了,便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二夫人下狱了,你知道吗?”颜卿霜没有在意她的这些讽刺,出声问道,“因为害得宸亲王的红粉知己失了清白,所以下了大狱了,你觉得,宸亲王会怎么处置她?” 颜卿雅脸色一白,看向颜卿霜,“你骗人,她那么胆小怯懦的一个人,去害人,你觉得我会信吗?” “信不信随你,”颜卿霜脸色依旧寡淡,“颜书伦接近门房采买的小厮,在我喂八哥的鸟食中掺了毒,这个,只怕你也不知道吧。” 颜卿雅脸色更加苍白了些。 “你替她背了这么多罪,她却将你们二房所有的人,一个个拖入地狱之中,你觉得,值吗?” 颜卿霜依旧不紧不慢地说着。 她查清楚了,就是因为查得太清楚了,所以,不知道该不该追究了。 “她要替二叔报仇,要覆灭了这侯府,不惜拉上整个二房陪葬,颜卿雅,你觉得,这桩买卖,划不划算?”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颜卿霜脸色惨白如纸,紧紧咬着唇,却还是不敢承认。 “无妨,父亲已经知晓了一切,她若是再敢出手,只怕父亲就不会手软了,”颜卿霜说着,缓缓起身,“你婚期在即,这几日,回蘅芜苑好好休养几日吧,别在这里待着了。” 颜卿霜说着,伸手,解开了绑在她身上的绳子。 “是挺讽刺的,结果,我的婚期,竟还在你前面,我出嫁之后,你要如何做,便是你的事了,是毁了二房,还是留下一线生机,全在你一念之间。” 颜卿霜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老爷有命,二姑娘婚期在即,即日起,便让她回蘅芜苑休养,你们也回去吧,不必在这了。”颜卿霜走到外面,跟那两个丫鬟说道。 “是。”那两个丫鬟急忙应声。 若是可以,谁也不愿意在这个鬼地方待着,所以得了命令,她们也没有去管颜卿雅,快步走开了。 屋内,颜卿雅一个人,看着那微晃的烛火,愣神发呆。 她当然知道颜卿霜是什么意思,她只是不知道,原来她们做的这一切,颜卿霜竟然全都知晓,而她,却把这个选择的权利放回到了自己的手中。 她不多做解释,因为她知道,等她回到蘅芜苑,一切是非真假,她自能知晓。 颜卿雅缓缓地从床榻之上下来,第一次从心中有些佩服颜卿霜。 大辱于前,她却依旧还是那副清冷的性子,那般淡然,却又那般智慧。 颜卿柔机关算尽,自以为能左右这个侯府…… 颜卿雅想着,重重叹了口气,出了这后院。 — 颜卿霜回到院中,见着香絮一脸焦急模样,黛眉微蹙,“怎么了?” “鸢落,鸢落不见了,奴婢遍寻不到,奴婢担心她是……” 颜卿霜眼眸一敛,“去了王府?” “奴婢就是担心这个,今日圣旨下来之后,奴婢就瞧着她有些不对劲,但是也没想到她会这般冲动,她的那点功夫,去了王府,能讨到什么好?” 颜卿霜走进里间,取了剑,快步走了出来。 “姑娘,您这是……” 香絮看着颜卿霜的样子,心下惊惧不已,伸开双手,拦住了她面前。 “姑娘,您不能去,王爷不会为难鸢落的,说不定等下就回来了,您这一去,不合规矩。”香絮看着颜卿霜,认真说道。 她也担心鸢落,可是再担心,她也绝对不能看着颜卿霜涉险。 “让开。”颜卿霜看向香絮,见她一副以死相阻的样子,伸手,挥开她,直接翻上院墙,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香絮看着颜卿霜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气得跺脚。 生怕第一次,她那么怨恨自己不通半分武艺,若是像鸢落这般,还能拦一拦姑娘,可是自己,却如此无用。 一身烟青色罗裙自檐上飞下,颜卿霜利剑出鞘,直指浅刃,“香絮呢?” 浅刃默不作声,站在那里,死死守着那扇门。 颜卿霜见他这般样子,冷笑一声,挑剑向前。 浅刃无奈,只得拔剑应战。 里面此刻凶险万分,他绝对不能让颜卿霜进去,否则,只怕王爷和鸢落,都活不成。 “专心。”感觉到凤浔生的分心,白沐尘浅喝出声,“这种时候还有心情管外面,当真不要命了?” 凤浔生拧眉,闭目,专注眼前。 白沐尘额间布满汗珠,以极快的手速来回逡巡着。 他知道,此刻他快一分,凤浔生就能少一分虚耗。 163 大婚 外面的打斗声不时传来,凤浔生纵使凝神静气,还是难免分心。 燕冷南这一招够狠毒,以前种种,并不伤及根本,只要他解释,便可以清除他二人之间的误会,可是若牵扯了人命,这鸿沟,便过不去了。 白沐尘感觉到护在鸢落心脉之间的气息越发不稳,不由得又加快了些速度,手心冷汗直冒,却不敢再出声。 最后一针穿透心脏,白沐尘眼神一凛,将胸口处用阴虚线缝合,阴虚线结合处快速闭合。 白沐尘刚想让凤浔生收手,却见他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手心的幽兰气息突然变得格外旺盛起来。 白沐尘急忙上前,施针,帮他稳住了气息。 “别告诉她真相,就说鸢落是被我所伤,否则,一切便白费了。”凤浔生扣住白沐尘,出声道。 鸢落胸口处的剑伤愈合很快,只是毕竟受到重创,此刻气血两虚是肯定的,看着确实像被内力震伤所致。 “何苦。”白沐尘轻叹了一声,起身,打开了门。 院内,颜卿霜还在于浅刃缠斗。 颜卿霜打不过浅刃,浅刃也并不想伤她,只是拦着她。 此刻见屋门打开,两人自然都停了手。 颜卿霜快步上前,看了白沐尘一眼,快步走了进去。 鸢落躺在床榻之上,脸色惨白,气息微弱,而凤浔生此刻已经平复了气息,坐在一旁,目不斜视。 颜卿霜看了一眼凤浔生,快步上前,扶起了鸢落,就向外走去。 此刻的她,一句话都不想与凤浔生多说。 “管好你的丫鬟,下次,就未必能活着回去了。”就在颜卿霜扶着鸢落走到门口的瞬间,冰寒的话语自身后追来。 颜卿霜身子一僵,随即轻笑出声,没有反驳,只是乖顺异常,“王爷教训的是,卿霜谨记。” 说着,扶着鸢落走出去,没有半分留恋。 颜卿霜前脚才出这院子,凤浔生一直隐忍的一口气顿时泄了,一口血自喉间喷出。 “王爷。”浅刃惊呼上前。 “无妨,去跟着她,确保她安全回去。” “可……” “去吧,这里有我。”白沐尘看着浅刃说道。 “是。”浅刃这才转身走了出去。 白沐尘取了银针过来,坐在凤浔生身侧,给他调息,“这口血吐出来便好了,你如今气息虚弱,好生调理,切莫让人瞧出异样来,这段时间,也别再逞能,人前切莫动手,以你此刻的内力,只怕连那丫头都打不过。” “知道了。”凤浔生微微蹙眉,闭上眼睛,不愿意听白沐尘絮叨。 “我……”白沐尘看着凤浔生这副样子,也懒得多言,转身坐到另一边的榻上,自己歇息去了。 — 颜卿霜带着鸢落回了居竹苑,探了一下鸢落的心脉,知道她伤得不轻,心中越发难受起来。 她说过,只要他不伤她的家人,她可以不去在意他对自己的伤害,可是现在,他到底还是触及到了她的底线。 — 三日转瞬即逝。 喜帕盖头,颜卿霜被人扶着,自定北侯府之中走出。 周围热闹异常,她的一颗心却万里荒芜。 上一世,她不顾一切嫁给凤启延,颜承荀愤而断了自己与他的父女情分,那一场婚礼,萧瑟冷清,而重活一世,再次嫁人,她的心却比上一世更痛了。 多活了一世,还活着这般模样,颜卿霜心中对自己是失望的。 昨日看到鸢落的那一刻,上一世她为自己挡剑的模样好似就在眼前。 这一世,她所护之人,谁若要动,她绝不轻饶。 喜服之中,匕首暗藏。 杨氏看着颜卿霜迈步而出,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轻轻靠到了颜承荀的怀中。 容氏冷眼看了杨氏一眼,“霜姐儿能嫁入宸亲王府,这是好事,杨氏,你还是注意些你的言行。” 杨氏这才急忙站直了身子,掖了掖眼角,“母亲教训得是。” 容氏冷哼了一声,当着众多宾客的面,自是不好多言。 喜轿摇晃,颜卿霜回忆着自己与凤浔生相识至今的点点滴滴,无论如何都想不通,他们之间究竟是如何一步步走到如今这般模样的。 自己得疫症之时,他不顾生死,不离不弃,自己被西戎圣女所伤,他更是不顾一切,为自己杀了那圣女。 这般情意,凡此种种,竟会是假的吗? 颜卿霜不敢细想,越想,心中就越痛。 上一世,初识之时,凤启延何尝不是深情款款,可是再多的深情,终究抵不住流年似水,点滴消磨。 花轿停下,喜娘过来,扶过颜卿霜下轿,跨过火盆,走进正屋之内。 眼眸垂下,颜卿霜透过喜帕看到一袭红色,知晓他此刻就站在自己面前。 原本该是异常欣喜的,毕竟心悦他已久。 颜卿霜嘴角勾起一丝冷意,不敢多想。 凤浔生看着一身凤冠霞帔的颜卿霜,眼中隐着浓浓情意,浓稠如墨,化不开来。 终于,得娶她为妻了,霜儿,此生此世,我凤浔生倾尽所有,定不负你。 “一拜天地。” 随着傧相的喊声传来,颜卿霜木然地随着凤浔生跪拜。 “二拜高堂。” 凤浔生轻轻带着她转身,看向定北侯和杨氏,以及坐在一旁的太后,行礼跪拜。 “夫妻对拜。” 颜卿霜不敢让父母瞧出端倪来,脚尖轻旋,面向凤浔生,微微弯腰。 “礼成,送入洞房。” — 外面,宾客喧闹,室内,安寂异常。 吃过喜娘递过来枣子等东西之后,颜卿霜便让她们都退了出去,自己一个人在这寝室之内候着。 一日的宾客尽欢,人声鼎沸。 颜卿霜听着外面的阵阵欢笑之声,袖中的匕首跌入手中,狠狠攥紧。 手心被匕首划破,鲜血渗出,痛楚袭来,颜卿霜才觉得心口好似才没有那么疼痛不堪了。 夜幕降临,宾客散尽,寝宫的门才被推开,凤浔生一身酒气,自外面进来。 “霜儿……”他步伐踉跄,走到颜卿霜身侧,嘴角勾着笑意,柔声道,“终究还是没能等到你及笄之日。” 颜卿霜心口一颤,倒是没想到他还会在意这些。 “不过无妨,你我终究结为夫妇,霜儿,你终于成了我的妻。” 凤浔生说着,拿过一旁的秤,伸手,轻轻挑开喜帕。 喜帕落地,凤浔生看着颜卿霜近在咫尺的面容,微微有些看痴了。 她好美,凤冠霞帔之下,貌若天仙。 今日,许多人敬酒,他几乎来着不拒,众人只道他抱得美人归,开心过头,所以才会一反常态,这般好说话,可是无人知晓,他是故意要图一醉。 若是不醉,他不知今日有没有勇气进来面对颜卿霜满是怨恨的双眸。 凤浔生伸手,取下沉重的凤冠。 墨发四散而下,如瀑布泄开。 “霜儿,你好美。” 凤浔生说着,眼中情意深沉,不带分毫虚假。 颜卿霜看着他,一时竟有些惘然。 他眼中的情意分明一如以往,深沉浓烈,可是做出那般事情的人,却也是他。 “春宵一刻,值千金。”凤浔生说着,俯身,凑近她,去解她的衣衫。 颜卿霜眼中寒光一闪,匕首划破他的胳膊。 凤浔生一怔,随即了然。 这才是她啊,若是她那般顺从,他才更该担心。 她还有心伤他,便是好事。 凤浔生想着,手上动作未停,一把扯开锦绣外袍。 胳膊上顿时又凭添了一道伤口。 他未曾躲开,只是手上动作却也未曾停下。 颜卿霜瞪眼看着他,匕首紧紧攥在手中,终究还是舍不得。 看着他胳膊处的伤口,想到他满身的伤疤,想到上一世的种种,手中的匕首终究还是掉落了下去。 罢了,我欠你的,凤浔生。 那两刀,是你欠鸢落的,我替她讨要回来了,剩下,便是我欠你的…… 衣衫一件件被扯开,感觉自己被推倒在软榻之上,颜卿霜紧紧地闭上了双眼,不让眼泪溢出眼眶。 凤浔生看着她,看着她在身下微微颤着,看着她努力忍着不让眼眶夺眶而出,心中终究是舍不得。 凤浔生垂眸,捏住她的下颚,“颜卿霜,睁开眼睛,跟你说过多少次了,睁开眼睛,看着我。” 凤浔生的声音冷了许多,捏在她下颚上的手也用足了力气。 颜卿霜咬牙,就是死死地闭着眼。 凤浔生便狠狠地吻她,不带分毫温柔,满身戾气。 最后还是一如上一次一般,丢下一句‘无趣’,转身出了寝宫。 鸢落和香絮都是陪嫁的丫鬟,鸢落伤重,还在养着,此刻殿外只有香絮守着。 见着凤浔生这么快就出来,香絮紧咬唇瓣,都没顾得上与凤浔生请安,快步走了进去。 “姑娘……”香絮看着颜卿霜,眼泪滴落。 颜卿霜听到香絮的声音,这才缓缓睁开眼睛,一把拢好衣衫。 嘴角溢出苦笑,颜卿霜却不敢恨他,只是看着香絮,“傻丫头,我没事,晚上没吃什么,去煮些吃的来吧。” “是,是,奴婢这就去,这就去。”香絮应着,急忙起身,向外走去。 颜卿霜也跟着起身,换了一身衣衫,去偏殿寻白沐尘。 164 误会解除 叩门声响起,白沐尘的声音带着浓重醉意,出声道,“谁啊,大晚上的不睡觉。” 颜卿霜听着他的声音,微微蹙眉,看来今晚夜宴,喝多的不止凤浔生一个。 “师父,是我。” 颜卿霜深吸了一口气,出声道。 白沐尘这才过来,打开了门。 看着站在门口,已经换下了白日里的嫁衣的颜卿霜,白沐尘一张俊逸的脸上满是疑惑,“霜儿,你这个时辰,不应该在洞房吗?” 白沐尘看着颜卿霜此刻一身竹青色衣衫,头发高高竖起,英姿飒爽,哪里还有半分新嫁娘的模样。 颜卿霜听着白沐尘的话,脸色微赧,出声道,“王爷去了别处,许是去广袖苑了。” 其实这也不过是她的猜测罢了,毕竟这王府之中,此刻除了她这个王妃之外,能让凤浔生留宿的也就只有那个叫做笙归的姑娘的院落了。 面上虽然无波无澜,可是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颜卿霜的心口却是痛的。 到底还是在意的,她可以逼着自己不去计较,逼着自己不重蹈上一世的覆辙,不被爱意蒙蔽双眼,可是到底无法骗过自己的心。 “胡闹!”白沐尘冷喝出声,“新婚之夜,不在你身边待着,他去什么广袖苑,你等着,我这就去帮你把他拽回来。” 白沐尘是真的喝多了,身形不稳,却还是挣扎着要去找凤浔生讨个说法。 这个凤浔生,就算是演戏也不至于演得这般过分吧,新婚之夜,去那淸倌儿之处,他让霜儿以后在王府如何立足? “师父,”颜卿霜无奈,伸手拦住了他,“我不在意他此刻去了哪里,我来不是让你去帮我讨公道的,我是来学医的。” “洞房花烛夜,你来学医?”白沐尘这次是真的被震惊到了,嗓门略大了些,直接喊出了声。 屋檐之上,正闭目躺着以排杂心中那股燥郁的凤浔生听到这一声大喊,不由得微微蹙眉,坐直了身子,向下看去。 他这一动作,立刻就被白沐尘发现了。 白沐尘嘴角勾起一丝笑意,看着此刻明明情伤却不闹不消沉的颜卿霜,突然就觉得如此女子,他该好好助她一助才是。 凤浔生与他说过,他这般做法,全是担忧自己若是不在华京之时,太后会对颜卿霜不利。 他总觉得颜书畴这次出征是被人算计了,若是颜书畴被害,那么他根本就不看好凤启鸣的领兵能力,届时自己伤好,景德帝为了补救,定会让他带兵增援。 而他若是此刻与颜卿霜琴瑟和谐,那他一走,颜卿霜要面对的危险,是他不敢细想的。 所以,只有传出王爷与王妃不和的传闻,才能护她在自己不在之时,平安无虞。 其实今夜,他又何尝不想与她洞房花烛,可是见她那般神伤,他不忍,他不舍他日她忆起他们之间的第一次,会是屈辱与不堪。 凤浔生坐在屋檐之上,星月之下,红色喜袍随风微动,妖娆而又魅惑。 而她,却早已换下喜袍,一身清朗。 白沐尘扫了一眼凤浔生,假意转身一个踉跄,一把扯住颜卿霜的外袍。 外袍被他扯落,颜卿霜一惊,急忙想要扯起,却见白沐尘身形踉跄,几乎摔倒。 “师父,小心。”颜卿霜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白沐尘。 “撕拉……”拉扯之中,青色外袍被白沐尘一把扯开。 颜卿霜心中担忧白沐尘是否当真摔着了,倒是也不曾介怀,依旧扶着白沐尘。 “师父,你喝多了,我扶你进去歇着吧。” 颜卿霜轻轻叹了口气,看来今日学医是学不成了。 不过无妨,以后日日都要住在这宸亲王府里了,要与白沐尘讨教医术,倒是比先前方便了许多。 凤浔生看着白沐尘故意赖在颜卿霜身上的样子,眼底寒光微胜,倒是没想到白沐尘是故意诈他的,只道是白沐尘喝多了,当下就从屋檐之上一飞而下,一把扣住颜卿霜,代入怀中。 支撑消失,白沐尘身子微微晃了一下,险些摔倒。 “哟,宸亲王啊,不是去广袖苑快活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可是那淸倌儿伺候的不好??”白沐尘借着几分酒劲,故意说道。 平日里被他欺负得够呛,今日总算是逮着机会整整他了。 “你喝多了。”凤浔生说着,一把将白沐尘推回了他的寝殿之内,抬手就关上了门。 白沐尘也懒得跟他计较,被拖入寝殿之后,便索性打着呵欠,睡觉去了。 凤浔生左手一直扣着颜卿霜,低头,看着她被扯开的外衣,眉宇间染着冰霜。 颜卿霜这才发现他在看什么,下意识地去拉扯那外袍。 一头青丝,被她高高束起,看着那般洒脱,洒脱得让凤浔生又喜又忧。 喜得是她不曾意志消沉,忧的是她这性子,就好似有一日当真当真离开自己,她也不会有分毫难过。 凤浔生心中一动,伸手扣住了她的下颚。 颜卿霜没有躲开,只是这般看着他,目光澄澈。 “本王去广袖苑,你不喜?”凤浔生压低声音,俯身看向颜卿霜,出声问道。 遇到低沉,眉眼魅惑,一如柒月斋自己冒昧见他之时。 颜卿霜凝眸看着他,好似回到了那一日。 他的温柔,确实魅惑人心。 凤浔生看着她眼中的柔情,眼底的温柔更胜,俯身,就要吻上去。 “姑娘,姑娘……” 就在这时,香絮的声音传来,颜卿霜下意识一把推开了凤浔生,“王爷,臣妾没有不喜,您去哪里,臣妾也不会过问,臣妾只是一时睡不着,想寻师父学医,无意打扰王爷雅兴。” 雅兴? 凤浔生心中一苦,她还就当真以为自己去了那广袖苑? 颜卿霜说着,乖顺行礼,便转身向着寝殿而去。 才转身,就被凤浔生一把扣住了手腕,“睡不着?” 颜卿霜不解,只站在那里看着他。 “既然睡不着,那就去后院练武,王府不养废物。” 凤浔生说着,扣着她的手腕,向后院走去。 香絮此刻也瞧见他二人了,虽然担忧颜卿霜,却也不敢贸然上前阻拦,只能这么忧心地看着。 — 后院。 凤浔生伸手拿了一柄剑,然后又挑了一柄剑给颜卿霜。 颜卿霜伸手,一把握住了剑柄。 “本王教过你的那几招,可还记得?” 颜卿霜捏着剑,看着他,微微颔首。 此情此景,她想不忆起上一次都难,那破空而来的箭羽,凌厉异常,他却毫不犹豫地帮自己挡了下来。 若是有一个人曾豁出性命地去爱你,当真会有一天变心变得如此彻底吗? 颜卿霜心中起了疑,若不是他伤了鸢落,她此刻就真的觉得凤浔生是有苦衷的。 若不是有苦衷,这个时候他不在广袖苑待着,带自己来练什么剑? 颜卿霜正想着,突然一道凌厉剑风向着自己而来,生生割下了她的几缕头发。 “交战之时还敢分心,就是送死。”凤浔生的话语依旧冰寒,手中的剑也丝毫没有顾惜她的意思。 颜卿霜急忙收回心神,开始应战。 缠斗了一炷香的时间,颜卿霜就看到凤浔生的脸色开始变得异样的惨白。 一身红衣之下,他的脸色,白的那般异样。 颜卿霜一把收了剑势,凤浔生狠狠皱眉,急忙收剑,被自己的剑气反伤,后退了两步,喉间一甜,被他生生压下。 果然有异。 颜卿霜快步上前,探上他的脉搏。 “放肆。”凤浔生心口一惊,厉喝出声,一把挥开了她的手。 “凤浔生,你究竟有什么瞒着我?”颜卿霜捏着剑,站在月光之下,周身好似被镀上了一层银色光晕一般,美好异常。 她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凤浔生心中暖意横生。 她是信自己的,即便自己做了这么多伤她的事,她的第一反应还是信任自己的。 可是终究已经走到这一部了,还是该再忍忍的。 只要前线捷报传来,只要能知晓颜书畴无事,这一切都是自己多虑了,便不再瞒她。 凤浔生想着,神色间依旧清冷一片,“霜儿,这就是侯府教你的规矩吗?如今你既已嫁于本王为妻,自该唤我一声夫君。” 凤浔生凛神看着她,等着她的这一声轻唤。 他一身红衣,俊美邪肆。 夫君? 颜卿霜深目看着他,未曾出口。 凤浔生气息孱弱,方才又狠狠压下了那一口血,生怕与她对峙得久了会叫她发现什么,便丢了剑,转身离开。 “不喊也罢,本王不稀罕。” 颜卿霜看着他的背影,手中的剑捏得越发得紧了。 是自己猜错了吗? “夫君。” 颜卿霜看着他的背景,唤出了声。 凤浔生脚步微顿,脸上笑靥如花,满眼浓情,片刻却还是清冷出声,“今夜本王歇在广袖苑了,你自回去歇着吧。” 说完,抬步走开。 剑从手中掉落,颜卿霜低头苦笑了一声,回了寝殿之中。 — 结婚一月有余,凤浔生与颜卿霜之间可谓是相敬如……冰。 因着那一日颜卿霜问的话,凤浔生越发被她看出什么端倪来,这一个月竟是一日也没有宿在颜卿霜的寝殿之中,但是自然也不曾宿在广袖苑,而是…… “凤浔生,你给我滚!”白沐尘揉了揉自己的腰,看着占据了自己的床榻,害得自己睡了一个月的贵妃椅的凤浔生,终是忍无可忍,怒喝出声。 “……”凤浔生合衣躺在他的榻上,闭着眼睛,佯装睡着了。 “凤浔生,别给我装睡,你要么赶紧滚,随你去哪里,下人房也好,去跟浅刃挤也罢,反正别再出现在我这里了,否则我就把我知道的都告诉那丫头。” 白沐尘说话间,用力打开了寝殿的大门,“请!” “师父?”寝殿门口,颜卿霜一脸诧异地看着白沐尘,“师父知道我要来?” 榻上的人瞬间下了床榻,躲了起来。 白沐尘看着那一抹极快躲藏起来的身影,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明儿一早你们就要随圣驾去围场秋狩了,为师自然猜到了你会来与为师要几副草药驱一驱那蚊虫,”白沐尘说话间,一把将颜卿霜拽进了屋内,“不急,你在此坐着,为师这就去给你配草药。” 颜卿霜看着今日殷勤地过分的白沐尘,眉宇间全是诧异之色,“不是,师父,我并不是来讨要驱蚊虫的草药的。” “无事,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既要去那围场,为师自是心疼你这细皮嫩肉的被蚊虫咬伤,你且稍等片刻。”白沐尘说着一本正经,余光看了一眼凤浔生的躲藏之处,眼中满是笑意。 凤浔生,让你占我床榻,今日你就在那角落里站着睡吧。 “师父,”颜卿霜走到白沐尘身边,“我今日来,是来求证一件事的。” “何事?”白沐尘一边摆弄着草药,一边出声问道。 “我去问过鸢落了,鸢落说她当日伤得重了,记忆有些模糊,但是她还是记得,她是被一剑贯穿了胸口,可是我当日过来之时,并未见她身上有剑伤,后来我细细回忆了一番,但是她的衣服胸口处确实破损了。” 白沐尘摆弄草药的手一顿,他这个徒儿不傻啊。 “师父,我今日来就想问你,这世上,可有补心之法?” 白沐尘手中的杵臼掉落在地,旋即又急忙拾起。 “你这丫头说的什么傻话,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法子,心一损,则血尽,无法可救。”白沐尘急忙道。 黑暗之中,凤浔生也暗暗攥紧了拳头。 “那这个呢?”颜卿霜将一直藏在袖中的医书放到白沐尘面前,“以极强内里护住心脉,以阴虚线缝合,师父医术高明,应该不会不知道此法吧。” 白沐尘一把拿过颜卿霜手中的书,“你从何得来的这本古医书?” “你桌案上放着的。”颜卿霜倒是老实。 “这医书上皆是怪诞之谈,你不可当真,切莫误入了歧途。”白沐尘一本正经道。 “以王爷的内力,应该可以护住一人心脉两三个时辰吧。” 白沐尘手中的医书再次掉落。 “师父,我只要一句实话。”颜卿霜看着白沐尘,眼神万分认真,“成婚之夜我探过他的脉搏,虽只一瞬,但是他气血虚亏得厉害,我原本还猜不到是怎么回事,直到看到这个,他既然能豁出这般救了鸢落,又为何要对我这般冷言冷语,为何要引得外面议论纷纷,他究竟为了什么?” “丫头,”白沐尘伸手在颜卿霜额头上轻探了一下,“你是不是累坏了,发了臆想了?” “这医书,师父可曾看完了?” “还未曾……”白沐尘说着,突然看向颜卿霜,“你想说什么?” “两个时辰连续不断的内力虚耗需要多久才能恢复,师父可知,若是此刻,有人想治他于死地,易如反掌,如果你让我恨他,如今便是我,也能取他性命。” “已经调息了一月了,恢复五六成了,你不是他对手……”白沐尘脱口而出。 颜卿霜脸上笑意顿显。 白沐尘看着颜卿霜脸上的笑意,自知中了圈套,恨得咬牙,“你个死丫头,连师父都敢算计。” “出来吧,还躲。”白沐尘看了一眼角落,出声道。 角落处,凤浔生暗暗咬牙,还真是找了个不靠谱的人,自知瞒不下去了,凤浔生自角落处走了出来。 颜卿霜看着他,心中微微颤着。 她就知道,他不该是如此薄情之人。 什么日日留宿广袖苑,只是个幌子罢了。 凤浔生看着她脸上的笑意,眼中满是柔情。 “你们聊,我走,我走。”白沐尘看着他们二人,说话间便快步走了出去,笑着,掩上了门扉。 “霜儿。”凤浔生走到她面前,叹了口气,有些无奈,“也罢,一个月了,她也该信了。” 颜卿霜伸手,一把扣住他的手腕,探着他的脉搏,眼角发酸。 凤浔生伸手,直接将她揽入怀中,狠狠抱着,不由分说,低头便吻住了她的唇。 颜卿霜伸手,揽住他的腰肢,千言万语,都被他一吻封唇。 “霜儿,你可知这一个月,我有多想你。”凤浔生吻着她,移到她耳侧,轻声呢喃。 颜卿霜耳根泛红,轻声道,“新婚夜是你丢下的我。” 凤浔生轻笑出声,“那今日便补回来。” “不行,”身子被他一把抱起,颜卿霜急忙出声抗议,“你现在气血虚亏……” 话说出口,颜卿霜的脸顿时红透,低垂着头,不敢看他。 “无妨,你是本王的药。” 凤浔生说话间,抱着她,走出了白沐尘的寝殿,向着自己的寝殿走去。 “我说真的,明日狩猎,你不可让人瞧出不妥来,不然只怕会有危险,所以今夜,不行。” 颜卿霜靠在他胸口,小脸埋着,出声抗议道。 凤浔生看着她羞窘的样子,嘴角的笑意越发明显,依旧抱着她一步步地向着寝殿走去,“霜儿,我忍了一个月了,忍不了了。” 凤浔生说话间,走入殿中,踢上了门,出声道。 165 吃醋 “王爷……” 颜卿霜见他当真抱着自己走向床榻,急急出声,一把抓住了他胸前衣襟。 “王爷,我有话要与你说。” 凤浔生轻轻将她放至榻上,深情款款,“霜儿要说什么?” “王爷,我……” “我不喜这个称呼,换一个。”凤浔生噙着笑意,俯身看着她,话语之中隐着缱绻。 颜卿霜哑然,睁着双眸看着他。 她自是知道他想听什么,可是此刻,她不想再去撩拨于他。 “王爷,我月信已至。”颜卿霜咬着唇,轻轻出口。 凤浔生愣愣看着她,半晌才低笑了一声,俯身,靠在她颈窝之间,“你赢了,依你。” 感觉到他的气息轻吐在自己颈窝之上,颜卿霜心口一片暖意。 他知道自己是诓他的,可是他没有拆穿。 “明日之后,再好好罚你。” 凤浔生的声音喑哑低沉,掩着浓浓情欲。 颜卿霜脸颊立刻猛地涨红,躺在那里,不敢动弹,任由他轻靠在那里,平复着心绪。 — 寿康宫。 地下的密室打开。 太后看着那被绑在木柱之上的左芷允,颜色晦暗。 “她还未承认?” “还未曾。”一旁的太监吓得整个身子轻颤着。 “皇上已经问哀家要过几回了,这人留不了多久了,若是在出这密室之前,你还没有法子让她认下,那你便也不用活了。”太后看着那太监,冷声说道。 “是,是,奴才明白,明白。” 太后冷哼了一声,上前,一把捏住了左芷允精致的下颚,“西戎王可是可是嘱托了哀家要好生照顾她这个女儿的,你们用刑的时候可注意些,莫让人瞧出什么才好。” “奴才一直谨遵太后吩咐,所有刑具都不会伤到脸,不会伤到手,断叫人瞧不出什么来。”那太监听着太后的话,急急说道。 “好,时间紧迫,你若是想活命,就快些,这么些时日了,竟还不曾让她松口,也确实无用了些。” 太后说着,那太监就‘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间冷汗直冒。 “是奴才无用,太后您放心,奴才一定尽快,一定。” 太后冷哼了一声,到底嫌弃这密室污秽,走了出去。 “给我泼醒她。”太后一走,那太监看着身旁的人,大喊出声。 满满一桶水,狠狠地泼向左芷允。 左芷允悠悠转醒,看着眼前的人,眼神之中满是浓浓的恨意。 这一段时间,他们用尽了法子羞辱于她,眼前之人更是不顾她的反抗,将她周身摸了个遍,以此来羞辱于她。 她一开始还不明白他们的用意,以为是因为两国交恶,所以才会得来此等对待,可是渐渐的,随着他们逼问的问题,左芷允却是明白了,他们真正想要对付的,是颜书畴。 “再问你一遍,你与颜书畴,是否有私情?”那太监走到近前,看着左芷允,咬牙问道,“杂家可就快没有耐心了,你若是再这般不言不语的,杂家可就要开荤了。” 那太监话一出口,周围的几个太监都奸笑出声。 左芷允脸色一片青白,看着他们推出来的刑具,只觉得周身泛冷。 “我再如何,也到底是西戎公主,你们这般羞辱于我,就不怕传扬出去,毁了凤启声誉吗?” 左芷允看着那刑具,脸色苍白如灰。 颜书畴,我怕是等不到你回来了,这番羞辱,芷允忍不下。 “传扬出去?”那太监上前,捏着她的脸,笑出了声,“西戎公主在凤启那是吃得好,穿得暖,日日高床暖枕,可是却偏偏水土不服,日久生疾,只能日日缠绵病榻,如何就能毁了凤启的名声?公主,杂家奉劝你一句,若是不想再受这等屈辱,便爽快些,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左芷允看着眼前这个面目可憎的人,突然狠狠,咬住自己的舌。 “她要咬舌自尽。” 一旁的人惊呼出声。 离得最近的那个太监立马上前,一把扣住她的下颚,扯过一旁一物,塞进了她的口中。 “早就料到你会有这么一招,想死?进了这密室之中,生死可就由不得你说了算了,你若是想通了,想要好好地告诉我们,你与颜小将军之间的风流韵事,便对着杂家眨眨眼,你若是再不说,那杂家就只能好好伺候公主您了……” 左芷允看着眼前这几个不男不女的人,眼泪终是流了一眼。 她到底还是低估了人心,人心一旦险恶起来,竟可以这般可怖。 她堂堂西戎公主,这般羞辱于她,比杀了她还要让她难以接受。 那太监见她一副求死的模样,凑近看向她,“公主,不要怨恨杂家,杂家也得办事,你若是愿意将你与颜小将军之间的点滴写下来,自可免了这屈辱,如若不然,杂家也没法子啊。” 那太监说着,眼神忽然之间就变得凛冽了些,“杂家在给你最后一炷香的时间慢慢思考,时间一到,你若还是死咬着不肯说,那就怪不得杂家了。” 那太监说着,让所有人的退出了密室。 密室之中,只余下左芷允一人,对着这一室的刑具,求死不得。 — 翌日。 颜卿霜一夜无梦,睡了个好觉,醒来就瞧见凤浔生躺在自己身侧,发丝微乱,垂下几缕遮盖了俊颜,却更显妖媚邪肆,惹人垂涎。 颜卿霜见他还在熟睡,也不忍心喊醒他,身子被他圈子,颜卿霜便安然靠在他怀里,伸手,轻轻将那几缕发丝撩起。 搂着自己的手突然收紧,颜卿霜猛地靠在他的胸口,原以为他醒了,结果一看,他竟还睡着,不由觉得好笑,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喉间,然后轻轻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喉结。 凤浔生喉结滚动,翻身就将她压在身下。 “霜儿,早啊。”凤浔生慵懒地看着她,出声道。 昨夜难得香甜,卧榻之侧,有她在,竟是这般甜蜜。 “王,王爷,你醒啦。” 小动作被发现,颜卿霜紧张地看着凤浔生,勾着唇出声道。 “嗯,醒了,”凤浔生伸手,轻轻刮过她的鼻尖,“但是霜儿喊错了,该喊,夫君。” 颜卿霜小脸俏红,甜甜出声,“夫君。” 凤浔生心满意足,轻轻吻上她的额头,“暂且饶过你,在外,我若是显了清冷,你……” “不会介怀。”颜卿霜笑着应道。 凤浔生这才与她一同起床洗漱。 到了厅中用膳之时,白沐尘已经在了,看着他二人走来,脸上满是笑意。 “凤浔生,瞧你这满面春风的样子,昨夜,春风花露,很是畅意啊。” 白沐尘话未说完,凤浔生就随手拿了个包子,塞进了他嘴里,这才拉过颜卿霜落座。 白沐尘差点没被那包子噎住,一把将包子从口中取下,笑着看向颜卿霜,“霜儿,日后若是他欺负你,你尽管告诉为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这个做爹的……” 白沐尘口中再度多了一个包子。 “凤浔生,你怎么说也是你半个爹,你怎么这般不尊重我。”白沐尘没好气地说道。 “我与圣上是同一个爹,白沐尘,有些话,想清楚了再说出口。”凤浔生看着他冷声道。 白沐尘这才惊觉自己这玩笑开过了,也便不再言语,低着头开始啃包子。 颜卿霜看着他这般模样,轻笑着,他这副样子,也只有凤浔生能治他了。 这些年,凤浔生身边也好在有白沐尘这么一个没心没肺的朋友死心塌地跟着,否则以他的心思,千险万难都自己扛,何其清苦。 这般想着,颜卿霜便越发感激白沐尘的存在,伸手,在手边一碟子肉包送到白沐尘面前,“师父,你若是爱吃包子,那边多吃些,这些,都是你的了。” 白沐尘看着那一碟子的包子,脸都变了,倒是凤浔生,难得地笑出了声。 “今日这厅中这般热闹啊。”白沐尘还未来得及吐槽,就听着一道娇俏的声音传来,随之传来的便是浓浓的花香气味。 白沐尘蹙眉,掩了鼻息。 这是洒了多少花粉,竟香的熏人。 颜卿霜笑脸微僵,终于要看的凤浔生的那个淸倌儿了吗? 桌子底下,颜卿霜一脚,狠狠踩在凤浔生脚上,轻轻碾转。 凤浔生脸色不变,只嘴角轻轻勾起。 他的夫人好像吃醋了,看来晚上要好好哄哄才是。 笙归进的厅中,看着众人,一一行礼,然后便要在凤浔生身畔入座。 “笙归,”白沐尘知道此刻凤浔生不好当众与她为难,便出声道,“你出生风尘,有些规矩不懂,也不怪你,但是如今,你既然在王府之中,这些规矩自该教你,你是妾,妾,便不能入席,只能站在一旁伺候,明白吗?” 笙归面色一冷,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了颜卿霜的身上。 因为今日要去秋狩,所以颜卿霜一身衣袍简单又不失大气,可是看在笙归眼中却少了女子的娇媚。 这样的女子,王爷怎么会喜欢,无非就是被逼着娶的,她可听说了,这颜姑娘进府一月有余,王爷可一日都不曾宿在她那里。 166 秋狩 笙归这般想着,目光便不由得落到了凤浔生的身上。 “王爷……”笙归娇媚出声,“王爷可也是这般想的,笙归,当真便只能站着伺候吗?” 笙归这一喊,颜卿霜便也将目光投向了凤浔生。 她倒也很想看看,凤浔生,他会如何回答。 “吃饱了吗?”凤浔生没有理会笙归,而是俯身看向颜卿霜,柔声问道。 颜卿霜一愣,没想到他会突然来问自己,当下愣住,微微颔首。 “那便走吧,去迟了便不好了。”凤浔生说着,伸手拉过颜卿霜的手,扶她起身。 走出厅堂之前,凤浔生才冷着眸子看向笙归,“你既想坐着吃,那便随你吧。” 说完,便带着颜卿霜走了出去。 笙归对上他的双眸,心口一冷,腰间的伤口好似生生裂开了一般,疼痛难忍。 白沐尘依旧坐在餐桌旁,优哉游哉地吃着东西,自笙归进的这王府的第一日起,他便没有给过笙归分毫的好脸色,所以,笙归莫名是有些惧他的。 “用阴谋得来的身份,终究是不会长久的,”白沐尘见她站着看着凤浔生和颜卿霜的背影,不由得出声,“你以为王爷当真不知道那些流言为何会散步得这么快吗?” 笙归脚下一晃,脸色惨白,看向白沐尘。 “王爷即便不爱王妃,可是王妃身后是整个定北侯府,这婚姻更是不可休的天价赐婚,而王爷对你亦无情,都是无情,你觉得你要拿什么去与她抗衡?” 白沐尘说着,丢下碗筷起身,“我奉劝你一句,待在你的广袖苑中安稳度日,锦衣玉食,自少不了你的,但是,你若是非要再生出非分之想,惹恼了王爷,后果不是你担得起的。” 白沐尘说着,袖袍轻甩,出了这屋子。 笙归站在那里,白沐尘的话字字句句在耳畔徘徊,缠绕不开。 “姑娘,奴婢伺候您用膳。”钏儿见笙归还站在那里,半晌不说话,也不动,不由得出声道。 笙归这才猛地回过神来,任由钏儿扶着,落座。 钏儿刚想去盛粥,却被笙归一把抓住了胳膊,“钏儿,你跟我说实话,在我之前,王爷可曾有过心仪的女子?” 钏儿看着笙归,轻轻摇头,“不曾,坊间皆传王爷一生戎马,杀伐过重,不喜儿女私情,甚至也有传过王爷喜好龙阳之癖的,但是无论外界怎么传言,王爷都未曾动过娶妻的心思,甚至身边服侍的,都只是些侍卫,奴婢们这些丫鬟在您入府之前,都只能在伙房帮忙,但是王爷看似清冷,待下人却极好,极少苛责,所以奴婢们才愿意一直留在这王府之中。” 笙归听着钏儿的话,眼中却是越发不解了,“既是如此,他又未曾对我动情,却为何要迎我入府?” 钏儿轻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奴婢也不知,许是因为姑娘你因着王爷的缘故,毁了清白,王爷这人一向重情义,因此迎了姑娘进府,护您周全也未可知,奴婢曾听闻,那春笙馆……” 钏儿说着,紧蹙眉头,请捂了嘴,不敢再多言。 “那春笙馆如何,你说啊。”笙归见她说到一半不说了,心中不由得有些恼火,出生追问道。 “姑娘,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奴婢只知道,王爷许是想针对春笙馆,无意牵连了姑娘,所以才会,才会……” 钏儿急急地跪了下来,慌忙解释道。 “原来如此……”笙归喃喃出声。 她还说呢,一直都高高在上清冷无情的战神何时就有了红粉知己了,而当自己冒认这红粉知己时,竟也无人拆穿自己,原来这一切都是他的一场戏,而自己赶巧了自己攀上了这戏台子,他便索性顺水推舟,由着自己演了下去。 所以,他于自己,当真是没有半分情意的,就是因为无情,所以才会下手的时候那般毫无顾忌吧。 笙归想着,不由得伸手摸向腰间的那个伤口。 “姑娘,您怎么了,可是伤口又痛了?”钏儿看着笙归,出声问道。 “没有,”笙归轻叹了口气,“这戏台子是我自己硬要闯上去的,怨不得旁人,他如今没有将我从上面一脚踹下已经给足了我面子了,是我妄念太重了。” 笙归说着,站起身,向外走去。 钏儿急忙跟着起身,追了出去。 “姑娘,您,您没事吧?” 钏儿虽然听不懂笙归在说些什么,但是看着笙归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着实有些担心。 “无妨,回去吧,以后三餐你嘱咐了,送去广袖苑吧,无事我就不出那广袖苑了。” “是。”钏儿听着笙归的话,轻轻松了口气,急忙应声。 姑娘能想通就好,越少去招惹王爷,就越能安然度日。 — 马车在王府门口候着,香絮今日帮着颜卿霜将发髻挽了起来,她又穿了一身烟青色的衣裙,看着确实沉稳了不少,多了一分王妃该有的庄重大气。 在外,凤浔生对待颜卿霜该有的礼节自是不会差的,扶着颜卿霜上了马车之后,他便也跟着坐了进去。 宽敞的马车之中,颜卿霜靠他很远。 马车帘子微微掀动,颜卿霜看着那车帘,看着偶尔一瞥见的繁华盛景,心情颇好。 突然,手腕被他扣住,整个人被他拉着撞入他的怀中。 “坐的这么远做什么?”凤浔生看着她,轻笑着出声问道,“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王爷不是酷爱演戏?如今这车帘掀动,保不准这内里的景象就会被人窥去一二,还是保持些距离的好。”颜卿霜说着,想要起身离他远些,却还是被他死死扣着。 “无妨,你如今既是本王王妃,本王对你如何都是应该的。”凤浔生说着,让她坐在自己身上,“霜儿,谢谢你。” 颜卿霜微怔,嘴角微微勾起,伸手,捏住他的下颚,“王爷谢我什么?” 下颚被她的小手攥在手心,凤浔生被迫抬头看向她,不由得轻笑出声,“你啊……” “怎么,王爷嫌我不够贤良淑德了?” “自然不是,”凤浔生轻笑着看着她眼中的身材,“只要是你,无论何样,都是最好的。” 马车轻摇,颜卿霜微微晃着,看着凤浔生。 凤浔生轻笑着,收紧了怀抱。 — 围场。 凤浔生的马车一到立刻就有人迎了过来。 “参见宸亲王,王妃。”一个皇城司侍卫打扮的人行礼道。 “免礼。”凤浔生清冷出声。 “王爷,王妃,这边请。” 那侍卫引着他们向着临时搭建的营帐走去。 颜卿霜远远看着那连片营帐,看来这一次,参加这秋狩的人数还真不少。 只是不知有些什么人。 “王爷,王妃,这是皇上为二位准备的营帐,”那侍卫轻轻撩开营帐的帘子,“请。” 凤浔生看向颜卿霜,温柔出声,“夫人请。” 颜卿霜这才迈步走了进去,凤浔生紧随其后。 厚重的帘子在身后落下,凤浔生大概扫了一眼这里的布置。 他原本对居所并不挑剔,可是有了颜卿霜之后,却总是会在意一些。 “王爷,您这营帐的布局也太好了些吧,只是出来狩猎几日,当真需要搬这么多的摆件过来吗?” 颜卿霜四下看了一眼,感慨出声。 这里面,随便一件摆件都价值连城,看来当今圣上对他这个弟弟还真是偏宠得厉害。 颜卿霜说着,看着一旁妆案旁放的一颗夜明珠,更是惊叹出声,“王爷,这是,夜明珠?” 凤浔生笑着拉过了她,“营帐不似屋宅,烛火总不及这夜明珠来的安全。” “可是,这连片的营帐,皇上能有这么多夜明珠吗?” 颜卿霜心中是这般吐槽的,便下意识地说出了口。 “你说呢。” “还真是偏心啊。” “好了,去向皇上皇后请安吧。”凤浔生看着她那副惊叹的模样,只觉得可爱得紧,笑着捏了捏她的鼻翼,出声道。 “是。” 颜卿霜这才正了神色,随着他出了这营帐,向着主营而去。 简单的寒暄,一切都有凤浔生应付着,并不需要颜卿霜费什么思量。 简单几句之后,景德帝说有些话要与凤浔生说,颜卿霜立刻识时务地告退出来,自己在这附近转悠着。 “霜儿?” 颜卿霜并未走得很远,只是在营帐附近转转,看着这无边风景,心中倒也算是惬意。 突然而来的轻唤之声,颜卿霜一下便听出了来人是谁。 可是这一次,她却没有像之前那般,下意识地便想要避开了。 这一世,他确实未曾害过自己,未曾害过家人,甚至还因为自己,屡屡受伤。 “怡郡王。”颜卿霜看着凤启延走近,出声道。 凤启延看着她挽起的发髻,心中一片酸涩,但是还是笑着出声道,“倒是本王忘了,你如今已经是宸亲王妃了。” 颜卿霜轻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凤启延也与她保持着礼貌的距离,闲话着。 在知晓了凤浔生的情意之后,在亲眼看着她嫁入宸亲王之后,凤启延便知道,这一世,他终究是求而不得了。 既然求而不可得,就不该在让她为难。 如今还能像挚友一般,这般站在这围场天地之中,闲话过往,他已经知足了。 “王妃,您,您慢些。” 不远处,一个小丫鬟看着吴锦瑟,焦急地身后唤着。 吴锦瑟用鲜花织了两个花冠,她自己戴着一个,而另一个,被她紧紧攥在手中。 微风忽起,风卷着地上的落叶而来,凤启延下意识地帮颜卿霜挡了下来。 而这一幕,却刚好被吴锦瑟看得清楚,手中的花冠被狠狠捏着,变了形。 所以,他心中到底还是有颜卿霜的,即便她现在是宸亲王妃了,可是他对着她,还是难掩温柔。 “王妃。” 那丫鬟见着吴锦瑟突然转身,吓了一跳,急忙跟上。 “滚。”吴锦瑟看着那丫鬟,怒喝出声。 这几日,她以为凤启延对颜卿霜依旧彻底死心了,她以为凤启延的心中只有自己了。 若是以前,看到这样的场景,她或许还不会如此暴怒,可是此刻,她却难忍那满腔的怒火。 凤启延好不容易对她有了心思,颜卿霜,你为何还要出现在他身侧。 — 营帐的帘子被猛地掀开,颜卿菱和吴端青都不由得站起了身。 “锦瑟?”吴端青在看清吴锦瑟之后,脸上立刻有了笑意,“你怎么来了,快过来坐。” 吴端青笑得开怀,丝毫没有在意一旁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的颜卿菱。 只要一见到吴锦瑟,颜卿菱就会想起那个孩子,就会想起所有的屈辱过往,这一切,都是吴锦瑟造成的。 可是整个吴家,却无一人替自己说过半句,无一人怪罪过吴锦瑟半分,好似所有的过错都在她的身上,是她福薄,怀不住孩子,是她不好,一切都是她的过错。 颜卿菱看着此刻被自己丈夫迎了帐内,悉心温暖的吴锦瑟,双拳暗暗攥紧。 “哥,我有些事情想与嫂嫂单独说,你出去一下好吗?”吴锦瑟看着吴端青,撒娇说道。 “我是你大哥,有什么事情能与嫂嫂说却不能与大哥说的?”吴端青看着吴锦瑟,一副好兄长的模样,出声道。 “是女儿家之间的事,哥哥你又如何听得,怎么了嘛,你还怕我欺负大嫂不成?”吴锦瑟见吴端青这么说,不由得噘嘴问道。 颜卿菱脸色一白再白,她不想与吴锦瑟单独相处,可是这里,又哪里有她说话的地方。 “好好好,既是你们女儿家的私事,大哥便出去好不好?” 颜卿菱最后一丝希冀,在吴端青的这句话之中,伴随着他走出营帐的身影,碎了个干净。 所以不管自己与他说过多少次,不管自己怎么说,在自己与他的妹妹之间,他总是这般无原则得护着他的妹妹。 吴端青才走出去,吴锦瑟的脸色瞬间就变了,看着颜卿菱,一步步向着她走过去。 颜卿菱双手搅着衣袍,脸色难看,“锦瑟,坐啊。” 声音都带着不可抑制的颤抖。 吴锦瑟,带给她的所有回忆都是恐怖而又耻辱的。 “大嫂,你怕我?”吴锦瑟坐到颜卿菱的身侧,看着她,笑着出声问道。 颜卿菱身子一僵,随即扯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锦瑟多思了,我,我怎么会怕你。” “不怕便好,”吴锦瑟说着,伸手,握住颜卿菱的手。 几乎下意识的,颜卿菱整个身子哆嗦了一下,一把将手从吴锦瑟的手中抽了出来。 吴锦瑟看着她这副样子,冷笑出声,“大嫂,如今你既然已经嫁入了我国公府,就该知道,你生是我国公府的人,死是我国公府的鬼,以后要葬入的,也是我国公府的墓陵,所以,若是定国公府与定北侯府之间出现了争夺,不知你会偏帮哪一边呢?” 颜卿菱看着吴锦瑟,看着她明明是在笑,却万分丑恶的嘴脸,双眉紧紧蹙着,不愿意回答她这种问题。 “你若是不愿意回答,我就权当你是偏帮定北侯府了,你既有二心,我也自该让哥哥知晓的,到时候一纸休书,你也好回到你母家去,毕竟,你的心,在那。” 吴锦瑟说着,伸手戳了戳颜卿菱的心口。 “你……”颜卿菱一口银牙几乎咬碎,看着吴锦瑟,眼中满是怒意,却只能隐忍着。 吴家上下都护着她,她没有法子,若是一纸休书将她扫出吴家,她颜面尽失,还会连累的定北侯府颜面尽失,她颜卿菱,丢不起这个人。 “你到底想要什么,不妨直说。”颜卿菱咬牙看着吴锦瑟,出声道。 “大嫂如今倒是快人快语了嘛,”吴锦瑟笑着看着颜卿菱,“很简单,我要你明日帮我将颜卿霜引到一处地方。” “霜儿,”颜卿菱轻呼出声,“你要对她做什么?” “放心,不会当真伤了她的,她如今有宸亲王护着,你怕什么,我不过就是想让凤启延看清楚,她如今是凤浔生的人,让他死心而已。”吴锦瑟看着颜卿菱,一脸无辜说道。 “当真?” “天子眼皮子底下,我哪里敢做什么,不过就吓唬她一下,还能让宸亲王有个英雄救美的机会,说不定还能增进她二人的感情,破一破外界这夫妻不和的传言,你说是不是?” 吴锦瑟见颜卿菱动摇了,便接着道,“她与宸亲王不和,不就是因为她与凤启延之间的那些传言吗,明日只要你照着我说的去做,既能帮我,又能帮到她,一举两得,不是吗?” “好,我可以帮你,但是,吴锦瑟,我也警告你,不要妄图伤害霜儿,我颜卿菱如今烂命一条,你若是胆敢骗我,胆敢伤她毁她,我便是拼上这条性命,也一定毁了你。”颜卿菱攥紧了双拳,咬牙出声。 “好一出姊妹情深,放心吧,我的命可比她的值钱。”吴锦瑟说着,走出了营帐。 看着营帐的帘子重新掉落下来,颜卿菱这才松开了紧攥的手,手心之中,隐隐布着血丝。 167 霜儿是累着了 颜卿霜与凤启延正说着话,见凤浔生出来,便浅笑着迎了上去。 凤浔生看向凤启延,两人相视轻笑,凤启延便转身走了开去。 凤浔生伸手,轻轻拢上颜卿霜,“想去跑马吗?” 颜卿霜抬头望进他宠溺的眸子里,点头,“只跑马。” “那不然霜儿还想做什么?”凤浔生笑着看向她,拉过她的手,带她去选马。 “我是说你,你自己的身体情况,切莫让人瞧出来什么,知道吗?”颜卿霜看着凤浔生,有些无奈地说道。 前段时间在自己面前演戏,倒是装了一个多月冷情薄幸之人,如今才知道了真相,他便又如此不正经起来了。 “我知道,放心。” 凤浔生说着,牵过两匹马,将其中一匹的缰绳递到了颜卿霜的手中。 颜卿霜笑着接过,他还是一如既往的那般心细如尘,即便是挑选马匹,也是这般。 记得她被马伤过,所以特意挑选了这里脾性最好的马与她。 颜卿霜翻身上马,轻扬马鞭,身下马儿便策身而出。 凤浔生轻笑着,策马追上。 这围场,这一顷,碧绿草原,适合策马奔驰,那一片,丛林密布,适合射猎,确实很美。 颜卿霜看着紧跟在自己身侧,与自己策马前行的模样,心中只觉得暖意丛生。 凤浔生看着她那痴傻的模样,向着她伸出了手。 突然,一个飞鞭急甩而来,凤浔生错身避开,看向身后,眉头蹙起。 “世子?”颜卿霜看着凤允祥,跟着蹙紧了眉头。 来的还不只是凤允祥一个,凤允祥身侧,皆是这华京城中的贵胄之后,平日里也皆与凤允祥交好。 凤浔生看向凤允祥,神情一如既往的清冷。 凤允祥身侧,那几个公子哥都是一脸难色,显然是劝说过凤允祥了,但是无果。 “宸亲王,允祥一直敬重您是长辈,所以对您从无不敬之处,可是您这段时间所做之事,可真是让允祥大开眼界啊。” “世子,慎言。”颜卿霜看向凤允祥,蹙眉出声道。 “霜儿,你不必为他遮掩,他先是迎了风尘女子入府,将自己活成了一个笑话,然后又去皇爷爷那里要求赐婚,强娶于你,可是娶了你之后,他又是如何待你的?你若是不珍惜她,为何要娶她?” “凤允祥,你逾越了。”凤允祥身侧,终是有人听不下去,劝阻出声。 “我知道我逾越了,我今日还偏就逾越了,宸亲王若是看我不爽,随意给我安个罪名,处置了我便是,但是只要我凤允祥还活着,我就见不得你如此欺辱她。” 凤允祥说着,手中的鞭子再度向着凤浔生甩来。 凤浔生不避不躲,看着那鞭子,直直向着自己而来,大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之势。 他如今内力只恢复了一半,凤允祥武功造诣并不低,自己此刻若是还手,只怕反倒露出端倪,倒不如挨了这一鞭子。 凤浔生正想着,眼前忽地出现一人一马,将那鞭子拽在了手中。 颜卿霜右手紧攥着鞭子,手心被鞭子的凌厉气风划破,鲜血滴落在身下雪白的马上,鲜丽刺眼。 “你……”凤允祥急忙想要收回鞭子,却被颜卿霜紧攥在手中。 “世子,我如今已嫁入王府,便是他的妻,他要如何待我,我都心甘情愿,甘之如饴,还望世子不要干涉我王府私事。” 颜卿霜看着凤允祥,一字一句说道。 她知道凤允祥这个人一向直爽,做事从来不顾忌后果,只认对错。 之前对着凤启延如此,如今对着凤浔生亦是如此。 虽知他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可是颜卿霜却不得不把话说绝了。 “颜卿霜,他这般待你,你何苦呢?”凤允祥听着颜卿霜的话,气得不行,看着颜卿霜,低喝出声。 “心中所系,无怨无悔。”颜卿霜说着,紧攥在手中的鞭子轻轻松开。 凤浔生听着她的话低缓传来,看着她拦在自己面前的样子,一颗心又暖又涩。 知她情深,却见不得她为自己挡灾。 无论何时,他都希望自己才是挡在前面的那个,而她,可以一辈子躲在自己身后,安乐无虞。 “宸亲王,你若还有点男子气概,就别让你夫人挡在你面前,出来比划一场。”凤允祥捏紧了手中的鞭子,看着凤浔生,出声道。 从击鞠赛场惊鸿一瞥,他心中就有了这个小丫头的身影,挥之不去,他只求她幸福,原本看着凤浔生情深意浓,他也逼着自己祝福成全,可是现如今,看着凤浔生这般糟践她,他如何还能忍得了。 若不是被父母锁在府内,他们成婚那日,他就想要去大闹一场。 今日若不是这秋狩,自己只怕还被锁在屋内。 “世子。”颜卿霜看着凤允祥,心中担忧。 这么多人在场,这个凤允祥怎就这般不知轻重,非要当众给他难堪吗? “无妨,不过是比划罢了,”凤浔生截断了颜卿霜的话,飞身下马,看向颜卿霜,“没事的,比划而已,点到即止,本王不会伤他。” 凤允祥听着凤浔生的话,冷哼一声,也跟着飞身下马,“是,论身手我自然不是战神的对手,可是我就是见不得有人这般欺辱霜儿,我可没打算点到即止,所以王爷也不必手下留情。” 凤浔生轻笑,伸手,银剑立刻飞入掌中。 颜卿霜看着凤浔生,眼中满是不赞同。 此间人多,若是有人看出了异样,可如何是好? 凤浔生自是明白她担忧什么,笑着对着她点了点头。 不管凤允祥是出于何种心思,到底已经触及到他的底线了。 颜卿霜无奈,这种情况下,她还能怎么办,只能忧心忡忡地站在一旁。 凤允祥丢了手中的鞭子,伸手拿过佩剑,看向凤浔生。 凤浔生难得在人前出手,他这一番动作顿时引起了许多人的围观,颜卿霜看着周围围观的人越发多了起来,心下也越发难安起来。 她不知道凤浔生此刻的状态对上凤允祥到底是何结果,担心这一切若是被有心人看了去,会给凤浔生招来祸患。 他已经隐忍了这么久,为什么这次就这么冲动,就不能再隐忍一次呢。 凤允祥攻势很猛,压根没有丝毫回防的意思,每一次攻击都带着杀伐之气,显然是把这些天的怨气都发泄在里面了。 颜卿霜一脸担忧地看着凤浔生,若是以前,对付这种凌厉的攻势,凤浔生也许谈笑间就能化解,可是此刻,虽然他还是看似轻描淡写地应付着,但是颜卿霜太了解他了,他紧攥的左手已经透露了些许的乏意。 显然他并没有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轻松,而是已经凝神全力在对抗了。 “好,好。” 不知道是谁,大喝了一声好,周围顿时掌声阵阵。 — “外面怎生这般喧哗?”太后这次也随着出来了,原本正靠在榻椅上歇息。 她毕竟上了年纪了,若不是有些事情在这个围场做起来方便,她倒也是不愿意跟着出来的。 看着那些兴致勃勃的年轻一辈,她心中不免想到自己年少之时,只能感叹时光回不去,心中就不由得越发懒散起来。 原本这般靠着险些就要睡着了,可是外面冷不丁传来的喧哗之声却愣是让她无法安睡。 “回太后,好像是宸亲王与恂郡王世子在比武,所以许多人都在围观。”刘公公俯身看向太后,回道。 “凤浔生?当众比武?”太后微微蹙眉。 这宸亲王倒是越来越出乎她的意料了。 这些事情,原本都是他凤浔生不屑于去做的才对,怎么如今倒是一桩桩一件件地做了起来了。 这些年他在华京之中一直都是清冷孤高的模样,这才短短月余,街头巷尾议论到这位曾经战无不克的战神之时都从初时的英勇事迹变成了那些莺莺燕燕的儿女情事。 嘉太后目光微敛,伸手。 刘公公急忙弯腰,扶着她起了身。 “既然这般热闹,哀家倒也想去看看,这鼎鼎大名的战神,到底是有多英勇。” “嗻。” 刘公公应着,扶着嘉太后向外走去。 比试还在继续,凤允祥丝毫没有要点到即止的意思,两次,凤浔生的剑尖都快抵到他喉间了,可是凤浔生到底不想伤他,他便一剑挑开凤浔生的剑,强攻而上。 颜卿霜看着凤浔生的脸色脸色微微变得难看起来,心中越发焦急,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阻止这场比试。 正四下寻着该如何是好,一转头却看着嘉太后过来,心中越发惊疑,当下脚下一软,倒了下去。 “王妃,王妃,您没事吧?” 丫鬟焦急的呼唤声传来,凤允祥终于住了手,快步向着颜卿霜跑来。 凤浔生快他一步,冷眼扫了他一眼,一把将颜卿霜抱了起来,向着营帐走去。 周围人瞧见他抱着颜卿霜,满身寒气地走来,自是都识趣地散了开去。 凤浔生心中焦急,抱着颜卿霜,快步走进营帐,嘱咐了丫鬟去请医师,便在软榻旁陪着颜卿霜。 “霜儿,你怎么了?”凤浔生轻声问着,伸手探了一下她的额头。 手被一只软糯的小手一把抓住,颜卿霜睁开双眼,脸上满是狡黠的笑容。 “你……” “我看到太后过来了。”颜卿霜看着凤浔生说道。 “傻丫头,”凤浔生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若不是担忧颜书畴被害,担忧若是侯府受牵连,她被牵连自己会乱了分寸,他也不想这般不管不顾地这么早就将她变成了宸亲王妃。 本想护她周全,此刻却还要她来护着自己。 “怎么还皱着眉,我没事,我是装的。”颜卿霜伸手,轻轻将他紧蹙的双眉舒展开来,柔声道。 “没事。”凤浔生伸手,一把将她拽入怀中,就吻了上去。 这个吻来的过于突然错愕,颜卿霜整个人愣住,看着凤浔生。 “闭眼。”凤浔生还是一如既往,在她耳畔轻声哄道。 颜卿霜脸颊微红,乖乖闭眼,心中暗暗吐槽着,逼着自己睁开眼的也是他,如今喊自己闭眼的也是他,还当真是…… 感觉到他舌尖的霸道,颜卿霜微微心惊,身子一软,下意识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凤浔生原本就情难自禁,此刻被她软糯的双手一抱,顿时俯身,直接将她压在了身下。 “霜儿……”他话语之中,情意深重浓郁,嗓音粗哑,难以自持。 颜卿霜看着他这副样子,心思也晃动得厉害,特别是想到他刚刚那脸色微微苍白的样子,想到他为了自己,竟耗费这般心力救了鸢落,心下感动异常,一时也忘了深处何地了,只是傻傻地勾着他的脖子,任由他轻吻着。 “王爷,医师……” 香絮突然掀开帘子进来,看着帐中的这一幕,当下脸色红透,快步退了出去。 可是她那一声王爷还是让颜卿霜瞬间反应了过来,当下伸手推开了凤浔生,一张脸也是红了个透。 凤浔生看着她害羞的模样,低头,在她软糯的唇瓣上轻咬了一口,这才缓缓起身,去与医师说话。 颜卿霜不知道他与医师说了些什么,医师也未曾进来,她便就这样躺着,直到身后一个坚实的胸膛贴上来,她才微微一惊,急忙闭上眼睛,佯装睡着。 “霜儿,”凤浔生伸手搂住她的细腰,整个身子贴紧她,低声缱绻,“继续吗?” 颜卿霜身子一颤,这个人,怎么越发没皮没脸起来了? 颜卿霜不理他,继续装睡。 “我让香絮在门口守着了,不会再有人进来打扰我们了。”凤浔生继续低声说着。 颜卿霜咬着牙,就是不理她,身后便传来细细碎碎的笑声,显然凤浔生此刻心情颇为不错。 “霜儿若是不反对,那我便……” “凤浔生,”颜卿霜终是比不过他脸皮厚,急忙转身看向他,“你能不能别……” “别什么?”凤浔生见她转身,扣着她腰肢的手再度往前一带。 颜卿霜顿时脸色爆红,“你让开,我要起身了。” “不行,我才与那医师说了,霜儿昨夜累着了,这才晕倒了,你若是此刻出去,岂不是让众人皆知,本王说了谎?” “凤浔生!”颜卿霜咬牙切齿。 他怎么可以这般胡说八道! 168 偶遇颜卿菱 “怎么了霜儿,这么喊为夫喊得这般大声?”凤浔生看着她恼羞成怒的样子,依旧轻笑着看着她。 颜卿霜想着这人脸皮怎么这般厚,想着,便伸手,在他脸颊上狠狠掐了一把。 “霜儿这是,逗弄我?”凤浔生说着,撑起半个身子举高临下看着她。 “谁逗弄你了,我是想看看王爷的脸皮是不是堪比凤启的城墙,刀枪不入。”颜卿霜看着凤浔生,故意挑衅说道。 “自是刀枪不入,否则如何护霜儿周全。”凤浔生说着,依旧深目看着她,“如今跑马不成,此间无聊,不若……” 颜卿霜伸手,就在凤浔生肩上狠狠掐了一把。 “你好生休息吧,方才那场打斗耗费了你不少力气吧,”颜卿霜说着,脸色正经了不少,“方才我若是不装晕,你便当真准备与他那般缠打下去吗?你如今的身体状况自己不知吗?我方才见你左右都微微发颤了……” 凤浔生见自己方才的窘境被她看透了,不由轻轻叹了口气,翻转身子,仰面躺着,“霜儿这是在嫌弃为夫身子骨不行了吗?” “凤浔生,你能正经些吗?”颜卿霜真是被他给整无奈了,轻笑了一声,说道。 “我对全天下皆正经,唯独对你,正经不起来。” 凤浔生说着,见她坐起身,伸手一抓,颜卿霜便被他拽得跌在他身上。 “霜儿,我一定会护你周全。”凤浔生说着,收紧双臂,将她护在怀中。 颜卿霜点头,“我知道,你先歇着,我去给你寻些吃的来。” 颜卿霜说着,刚准备起身,但是突然又想起什么来一般,低头看向凤浔生。 凤浔生便微微抬起头,凑到她唇边,亲了一口。 颜卿霜脸颊微微泛红,但是还是认真出声道,“王爷,往年你狩猎,你的猎物可算多?” “我一向不屑于这些无聊的争斗,所以猎的并不多,很多时候,跟在皇上身侧只是为了保他安全而已,不过如今有了你,便陪着你随意猎些回来好了,全凭你喜欢。”凤浔生说着,一副随性而为的样子。 是,他武艺高强,手握重兵,确实有这般高傲的资本。 “好,如此便好,那么明日我们若只是猎些小物回来,也不会引人怀疑。”颜卿霜说着,心中安了些,俯身在他唇瓣上轻点一下,便快速起身,跑了开去。 凤浔生看着她那仓皇如小兔一般的背影,伸手,轻轻抚上自己的唇瓣,心情颇好。 — 这营帐颜卿霜并不熟悉,所以哪里有吃的她也不了解,颜卿霜正找着,冷不丁肩上被人轻拍了一下,转头看到是凤允祥,心中一恼,快步上前,不愿意理会她。 “霜儿,霜儿……”凤允祥见颜卿霜不理会自己,知道她是真的生气了,不由得快步上前,拦住了她的去路,“你知道我本意就是为了帮你出口恶气,你怎么还跟我生气呢?” “郡王世子,我并不需要你为我出气,有些事情,你是局外人,你并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就不该擅自做主,即便你是为我好,你也该先来问过我,问我是否需要你帮这样的忙。”颜卿霜见他拦在自己面前不让自己走,便叹了口气看向他说道。 “他有什么好,值得你这般维护,你知道现在外面都怎么议论你的吗?” 凤允祥说着,眉头一蹙,显然不想外面那些传言影响了颜卿霜的心情,所以觉得自己说错话了,不免轻声叹了口气,“算了,你在找什么?” “找吃的。”颜卿霜直言道。 “跟我来吧。”凤允祥说着,向前走去。 颜卿霜微微蹙眉,犹豫着要不要跟上去。 “快点啊,我知道膳房在哪,你如今对我该不会连这点信任都没了吧,”凤允祥略显忧伤说道,“我何时害过你。” 他只是用他自认为对的方式在保护她而已,即使与所有人为敌,即使到处树敌,他也在所不惜。 可是自己所做的这些事情,她却好似并不领情,心中难免有些伤怀。 颜卿霜见他这般说,便跟了上去。 他确实知道膳房在哪,绕了几句营帐,便到了。 膳房的下人们听说是宸亲王妃来取吃的,一个个都急忙端了点心汤羹过来,心中都惊疑不定,这宸亲王府该不会真如外面说的那般,在王府根本没什么地位,只是王爷为了遮掩那淸倌儿所以不得不娶的吧。 若不是如此,怎么竟会亲自来取吃食? 所有人都难免惊疑打量,颜卿霜也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也不解释,他们若是这么想,也好,反正他们恩爱幸福与否,本不需要跟别人细说。 “多谢了。”取过吃食,颜卿霜看向凤允祥,道谢道。 凤允祥眼神清冷,“他就是这般待你的,连这些都要你亲自来做?他这是故意在……” “是我自己要来的,”颜卿霜截断了凤允祥的话,“我待在营帐中无聊,出来走走,顺便取些吃食而已。” “你还真是维护他。”凤允祥听着颜卿霜的话,无奈地说着。 颜卿霜在前面走,并没有再回话,他虽知自己此刻应该离开了,但是心中却如何都不舍,便这般跟着,在她身后不远不近地走着。 知道颜卿菱突然出现,他才转身,离开。 “霜儿。”颜卿菱看着颜卿霜,脸上终是有了些许笑意,但是在看到她端着地餐食时,脸上的笑意又淡了一些,“你怎么做这些?” “大姐姐,”颜卿霜看到颜卿菱,双眼放光,看着自己面前的餐食笑着道,“我就是饿了,自己来取些爱吃的,那些个丫鬟总是弄不清楚我爱吃什么,”颜卿霜说着看向颜卿菱,“大姐姐,你等一下,我将这些吃食放回营帐便与你一起出去转转,我们姐妹也许久没有好好聊天了,你等我一下。” 颜卿霜说着,快步走向自己的营帐,将吃食放下,都没有管凤浔生那一脸可怜兮兮的表情,转身便又走了出去。 169 引入树林 放好吃食出来,颜卿霜便快步走向了颜卿菱。 上次一别之后,她便再也没有颜卿菱的消息了,递过几次信件给定国公府,颜卿菱只回出来过一封,说是一切安好,勿念,再后来不管自己怎么递消息过去,便都没有消息回出来。 所以这次,能在这里遇到颜卿菱,颜卿霜真的很开心,见着颜卿菱看上去一切都好,她也安心了许多。 “霜儿,”颜卿菱走在颜卿霜身侧,看着颜卿霜,眉头一直紧锁着,有些话觉得问出来会伤颜卿霜的心,但是不问出口又不放心,所以还是问出了口,“外面那些传闻,可是真的?那宸亲王,当真是为了一个淸倌儿所以才……” 颜卿菱说着,看了一眼颜卿霜颜,她是真的担心,又想问个明白,又担心自己的话惹得颜卿霜越发伤心。 “大姐姐,外面那些闲言碎语你不用理会的,我与王爷很好,他是我心之所系,嫁他是我所愿,我很知足。” 颜卿霜知道颜卿菱在担心什么,但是此刻又不好说的那么明显,便只能这般宽慰她了。 “大姐姐,我没事,倒是你,那个吴锦瑟可有再为难你?”颜卿霜说着,紧紧握住了颜卿菱的双手,“大姐姐,若是他吴家欺负你,你千万别委屈了自己,我们侯府不惧他们,你这般隐忍,那吴锦瑟便越发嚣张不顾。” “我知道的,放心,”颜卿菱听着,心中微暖,也攥紧了颜卿霜的手,“我嫁入国公府这些年了,早就习惯了,吴锦瑟她也就嘴上张狂些,你别担心我了,如今只要你好,父母好,我便都好。” 颜卿菱说着,突然想起吴锦瑟的话,不由轻笑着道,“霜儿,可愿陪我骑马在附近转转?” “自然愿意。”颜卿霜应着便与颜卿菱一起向着马厩走去。 她今日其实早就想骑马了,只是方才担忧凤浔生再遇到为难,所以才想着寻些吃食索性便与凤浔生一起待在营帐了便罢了,如今既然有颜卿菱一起,她自是愿意的。 两人各牵了一匹马,对视一笑,翻身上马,策马而出。 “霜儿,比不比?”翻身上马的一瞬间,颜卿菱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自己年少之时,心情不由得好了许多,看向颜卿霜,柔声笑着问道。 “当然比,大姐姐,霜儿可不会相让哦。”颜卿霜心情也颇好。 她与颜卿菱还未曾比试过,颜卿菱出嫁之时她尚且年幼,颜卿菱出嫁之后便鲜少回府了,但是颜卿霜犹记得大姐姐的温柔与美好,此刻既然大姐姐有这般性质,她自然愿意相随。 “好,让我看看这几年霜儿精进了多少。”颜卿菱说话间,扬鞭而起,一马当先。 颜卿霜便也笑着紧跟而上,两人一前一后,蹿入那树林之中。 颜卿菱想着吴锦瑟让自己明日将颜卿霜引去那个地方,心中有些担心,便想着今日与颜卿霜一起过去看一眼,看看那里到底有什么东西,也好安心一些,但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就是自己的这个做法,竟会害了颜卿霜。 170 掉下陷阱 “霜儿,我真的许久不曾有这般开怀过了。”颜卿菱骑着马在前面,回身看向颜卿霜说道。 自从嫁入定国公府,嫁给吴端青之后,她就时时刻刻受到各种的打压和要求,要求她时刻要端着定国公媳妇该有的雍容华贵,莫说骑马了,连走路步子大些都要受到婆婆李氏的苛责。 而这个李氏又偏偏是个一碗水无法端平的人,对她要求诸多,可是对她自己的亲生吴锦瑟却又是纵容无比,颜卿菱初嫁入定国公府之时也曾血气年少,也曾反抗过,可是府门深深,从上到下却没有一个是向着她的,连她的丈夫,都不曾向着她。 再加上多年无所出,她在定国公府中便越发地失了地位,这般可以纵马驰骋的日子,久远得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颜卿霜看着颜卿菱脸上灿烂的笑容,却满是心疼。 上次遇见颜卿菱的时候,她刚落了孩子,神情萧索失意,却还处处为着侯府着想,难得今日终于好似看到了昔日那个意气奋发的大姐姐了。 颜卿霜想着,笑着策马追了上去。 “大姐姐的骑术还是这般精湛。” 颜卿霜走到颜卿菱身侧,笑着说道。 “霜儿你又揶揄我,我许久不曾骑马了,哪里能比得上你亲口得了圣上的夸赞,你若是再这般留着几分力与我较量,那我便当真要生气了。”颜卿菱难得如此畅快,说话间一扬马鞭便又要上前。 颜卿霜也不拦她,如今自己能为她做的不多,今日已经笃定了,若是她愿意,就陪着她一直这么骑下去。 身下的马儿跑得欢快,颜卿菱笑声阵阵,可是冷不丁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声音,才惊觉自己竟然已经到了吴锦瑟让自己引着颜卿霜来的地方。 “霜儿,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你乖乖等着,等下给你个惊喜。” 颜卿菱说着,策马向前去。 她不知道吴锦瑟到底在这里弄了什么,一定要让自己将颜卿霜引来,所以此刻,她必须自己先去看一下。 颜卿霜听她这样说,便乖乖地勒马在原地候着,脸上带着笑意,能看到大姐姐这般不遮掩的笑意,这种感觉真好。 颜卿菱快马向前,跑了一小段距离之后,居然在这偏僻的角落里看到了吴锦瑟,吴锦瑟的身边还有几个侍卫模样的人。 马蹄声传来,吴锦瑟心中一惊,抬头看到颜卿菱的时候,脸上扬起一丝笑意,“大嫂,你来早了吧。” 颜卿菱瞧着吴锦瑟的样子,下意识地翻身下马,看着那几个侍卫在拿着枯树枝扑在路上,心中不由得一阵狐疑,“锦瑟,你到底在做什么,你到底想对霜儿怎么样?” “我不是跟大嫂说的很清楚吗,我只是想要帮她而已,到时候她若是遇着麻烦,宸亲王拼死相护,两人之间的结不就解开了吗?宸亲王武艺高强,你怕什么。” 吴锦瑟说着,一双眸子紧紧地盯着颜卿菱,生怕她坏了自己的事。 颜卿菱却在想着方才颜卿霜亲自去膳房端吃食的样子。 他都舍得让她亲自去端吃食,只怕心中并不是很在意这个王妃吧?那么到时候,若是霜儿真的出了什么事,他会不会袖手旁观,会不会幸灾乐祸,会不会等着霜儿出事,这样他好与他的那个青楼女子之间便再没有隔阂了? 颜卿菱想着,猛地抬头看向吴锦瑟,“不,我不会帮你的,你在这里挖了陷阱是不是?我现在就去告诉霜儿,让她明日千万别来此地。” 颜卿菱说着,就要翻身上马。 “抓住她。”吴锦瑟听着她的话,看向身边的侍卫,愣声出口道。 “是。” 她身边的两个侍卫立刻上前一把扣住了颜卿菱。 “大嫂,我既然筹谋至此,就断然不会让你毁了我的计划,你若是不愿意配合,那么在她掉入我的陷阱之前,我就只能将你藏起来了,这可是你自己找的。” 吴锦瑟说着,看向身边的侍卫,“将她绑到前面的林子深处去,记得将她的嘴封住。” 那两个侍卫听着她的话,也有些迟疑,“王妃,这林子虽说经过处理了,但是还会有些豺狼之类的,若是将世子夫人绑在林中,万一……” “让你去就去,出了什么事,我来负责。”吴锦瑟眼中带着一丝恨意,出口说道。 她好不容易才从凤启延的身上感受到了这么丁点的暖意,如今她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毁了这丁点来之不易的暖意。 “是。” 吴锦瑟都这样说了,那两个侍卫自是不敢再说什么了,抓着颜卿菱就向前走去。 颜卿菱心中焦急,若是自己一去不返,颜卿霜定然会赶过来找自己的,若是寻不到自己,到了这边,万一误入了那个陷阱,那自己岂不是害了自己的妹妹? 颜卿菱想着,拼命挣扎了起来。 可是自己此刻被封住了嘴,被两个侍卫拖拽着,根本毫无反抗之力。 那两个侍卫并不敢将她带到太远的地方去,只在吴锦瑟看不到的地方,将颜卿菱绑在了树上,绳扣也不敢扣得太紧,这样若是当真遇到情况,颜卿菱说不定还可以自救。 “世子夫人,冒犯了,我们也只是听命行事,您自求多福。”那两个侍卫对着颜卿菱说完之后,便一起快步走开了。 吴锦瑟见着陷阱看上去已经没什么破绽了,便带着侍卫一起离开了。 — 颜卿霜骑在马上,马匹在原地来回踱着步,等了许久,可是却还没有等来颜卿菱,心中不免有些担心起来。 “大姐姐,大姐姐?”颜卿霜在原地喊了几声,可是这片空旷的林子却没有丝毫的回应。 颜卿霜心中越发着急了,不敢再等下去,拍马上前,行了一小段路,便在路边看到了颜卿菱的马,心中一惊,急忙翻身下马,向着那匹马跑去,可是还未跑到那马面前,突然身下一空,整个身子突然下坠,下一瞬,整个身子撞击到陷阱底部,尖锐的疼痛感顿时袭来。 这陷阱挖的很深,大概有七八米的样子,颜卿霜这般抬头看过去,只能看到上面的一方天地,而陷阱底部放着几个捕兽的夹子,自己重重摔下时,左脚触碰到了其中一个捕兽夹,此刻左腿被夹住,剧痛难忍。 身子底下都是一些尖锐的石子。 颜卿霜躺在陷阱地步,痛得几乎丧失意识,只觉得浑身都痛,已经分不清到底哪里受了伤了。 “姐姐……”颜卿霜轻喊了一声,便再没了力气,整个人陷入到了混沌的昏迷之中去了。 — 天色入黑,凤浔生从营帐中出来,香絮立刻迎了上来。 “王妃呢?还未曾回来?”凤浔生看向香絮问道。 这次出来,鸢落身子还未完全康复,便被留在了王府,而浅刃也被凤浔生留在了王府,一是方便照看保护鸢落,另外便是护着王府,免得有些人想趁着他不在府里的时候,生出一些心思来。 所以这次贴身的只有香絮跟来了。 “回王爷,王妃还未曾回来,奴婢瞧着她是与国公府世子夫人一起出去的,便没有太担心,只是如今这天色都黑了……” 香絮说着,脸上不免也显出了些许担忧的神色。 她心中期盼着颜卿霜是因为许久不见大姐姐了,所以两人谈的忘了时间,才会入夜还不曾归来,但是到底还是担心那一点点的万一。 “国公府世子?” “是。” 凤浔生没有再说什么,快步向着吴端青的营帐走去。 香絮看着凤浔生清冷的后背,咬咬牙,跟了上去。 “宸亲王到。” 随着丫鬟的通传,凤浔生一把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宸亲王,您怎么来了。”吴端青原本正搂着姬妾,坐在一旁喝酒,惬意万分,冷不丁看到凤浔生走进来,猛地推开怀中的姬妾,急忙起身行礼。 “你夫人呢?”凤浔生向来不喜欢废话,直接开口道。 “夫,夫人呢?”吴端青好似这才想起自己的夫人不见了一般,四下看了一圈,再看向丫鬟,“问你话呢,夫人呢?” 声音带着几分醉意,才出口,凤浔生便紧紧蹙起了眉。 这个吴端青,与他祖父比起来,真的是,贻笑大方。 “回,回世子,夫人她与宸亲王妃出去跑马了,至今未归。”那丫鬟被吴端青吓了一跳,急急跪下回道。 “你个贱婢,夫人至今未归,你怎可不通传,王爷……” 吴端青还准备与凤浔生说些什么,便见凤浔生已经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召集了王府带来的侍卫,再与景德帝借了一支皇城司的队伍,凤浔生亲自翻身上马,去寻颜卿霜。 — 太后营帐。 “王妃不见了?”太后阴鸷的脸上显出了一丝笑意,“这倒是有意思,他亲自去寻人了?” “是,想来是演给旁人瞧的。”刘公公急忙道。 “给别人瞧?瞧什么?瞧他凤浔生对王妃其实上心的很?”太后轻笑出声,“如今还真得谢谢他那个王妃,若不是如此,哀家差点就真的以为他对这个王妃半点真情实感都没有呢,既然他演了这么一出好戏送给哀家看,那哀家也得回点礼了,去通知燕冷南,今夜趁乱,射杀凤浔生。” 太后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只眼中起了丁点笑意。 “裕贵妃,哦,不,现在哀家该称你一声裕太妃了,你可想过,你与哀家争了一辈子,争到了先帝的宠爱,争到了太子之位,可是最后,这一切,却全都回到了哀家的手里,如今,你这唯一的儿子,也要死在哀家手里了,你生,哀家让你痛不欲生,你死,哀家也要让你不得安宁!” 嘉太后看着营帐外的一片黑暗,眸中阴狠阵阵。 — 凤浔生骑着马在这一片疾驰着,他知道颜卿霜定然是遇到事情了,若不是如此,她不会这会还不归营,她说过的,她向来惜命,绝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的。 “霜儿,霜儿……”凤浔生的喊声在林间回荡,可是许久,却依旧没有得到什么回应。 极度的担忧让凤浔生失了分寸,他策马直奔而出,鲜少有侍卫能追上他的速度,他一路奔驰,心中闪过种种的不详画面,心中越发担忧起来,拉着缰绳的手,狠狠抓紧。 “颜卿霜,你到底在哪里,你能听到吗?”凤浔生进入树林深处,喊声在林间回荡,在这入了夜的林中,显得格外孤寂荒凉。 可是依旧没有回声,四下只有动物的声音传来。 凤浔生越走越深,一遍遍地喊着。 若是换了以前,有人在暗处跟着他,他定能发现,可是此刻,他内力损耗严重,再加上担忧心焦,竟丝毫没有察觉有一人在树梢之上,正拉弓搭箭,对着他的心窝。 凤浔生还拉着缰绳四下寻着,冷不丁听到破风之声自身后传来,急忙闪身避开,那支利箭却是深深扎在了马脖子上。 那马嘶吼一声,疯了一般,一下就把凤浔生从后背之上给甩了下去。 凤浔生便顺势滚入了草丛之中。 如今还坐在马上的话,目标太大,倒不如躲在这林间,安全一些。 只是,颜卿霜。 凤浔生心中担忧,悄声自那草丛之后跃起,向着那射箭而来的反方向飞去。 能有这般箭风的人,只怕只有燕冷南了,所以自己此刻绝对不能与他正面冲突,他只想寻回颜卿霜,其余的,他都可以先忍下,秋后算账。 燕冷南盯着那一波草丛,向着草丛放了两箭,飞身而下,没见到凤浔生的身影,便也向着前面走去。 凤浔生在林子穿梭,身形快如鬼魅,可是身后的燕冷南却是紧咬着不放。 凤浔生能感觉到此刻身子的力不从心,闪身避开了几支箭以后,气息就有些不稳了。 正思索着该如何脱身之时,冷不丁看到前面一堆杂乱的树枝,好似有人挖了陷阱,但是这陷阱明显是已经有东西掉下去了。 171 讨个公道 “王爷,王爷,找到国公世子夫人了,王爷……” 不远处,有火把的光亮夹杂着人声一起传来,燕冷南双眸中溢满寒霜,紧盯着凤浔生的方向凝眸,集中全部注意力,放了一箭。 看着那箭刺透凤浔生的右肩,再看着那越来越近的火把光芒,燕冷南到底没有再继续,转身飞速离开,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燕冷南的箭风狠厉,凤浔生中了一箭,身子一个踉跄,险些跌入陷阱之中。 “拿火把过来。”凤浔生看着越来越近的侍卫,出声道。 那些侍卫急忙举着火把过来,一起跑过来的还有此刻身形狼狈的颜卿菱。 侍卫举着火把,将陷阱底下的照亮,颜卿霜昏死在陷阱之中的样子顿时落入凤浔生的眼中,凤浔生的双眸顿时像染上了鲜血一般,通红骇人。 “快,快去取软梯过来,快。”为首的几个人看清了陷阱底部的颜卿霜之后,都急忙出声道。 “是。”后面的几个侍卫立刻掉头向着营帐那边而去。 而就在这时,凤浔生突然看向他身侧的侍卫,目光冰冷,话语冰凉,“拔箭。” 那侍卫官阶不高,从未在凤浔生身边侍候过,这次也是因着凤浔生急着寻人才有机会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到凤浔生,平日里只听闻凤浔生这人清冷异常,一言不合就是杀戮,所以此刻,看着凤浔生右肩上那深深扎进骨血之中的箭身,颤着身子,竟不敢动手。 凤浔生看着他这个样子,冷冷扫了他一眼,伸出左手,越过肩膀,用力将那箭头自右肩之中拔出。 箭尖带着血肉被狠狠拔出,凤浔生脸上顿时失了血色,可是表情却没有丝毫的变化,甚至连哼都不曾哼一声。 “王爷!”周围的人看着凤浔生的动作,全都怔在了原地,有几个想要劝阻却也是来不及了。 凤浔生一把将拔出的箭丢在地上,轻轻一跃,竟向着那陷阱底部跃去。 “王爷!万万不可啊!”皇城司的一个将领急急出声,却也没来得及阻止凤浔生。 此刻天色已黑,虽有火把照着,却还是难以看清陷阱底部的具体情况,只能大概看到底部有捕兽的夹子。 凤浔生何等身份,若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被伤着了,景德帝震怒,他们一个都逃不了干系。 颜卿菱看到凤浔生毫不犹豫往下跳的一瞬间,一颗心也是狠狠地颤了颤,好似整个人随着他一起跳入了陷阱一般。 在看清陷阱底部是昏迷的颜卿霜的那一刻,她心中也急的不成样子,只盼着那软梯快些过来才是,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凤浔生竟会为了颜卿霜,直接往下跳。 这一跳颜卿菱看在眼里,外面所有的风言风语此刻都不再重要了,危难之际,才能真正看得出一个人的感情,凤浔生的这一跳,就足以说明他对颜卿霜的情感了。 若不是真的在意,他堂堂宸亲王,一个手握重兵,金贵万分的人,如何能不顾陷阱底部的危险,说跳就跳。 凤浔生在陷阱壁上轻踩了几下,稳稳落在颜卿霜身旁,伸手将那卡在她腿上的捕兽夹狠狠掰开,小心翼翼地从她腿上取下,然后一把将她抱在了怀中,踩着陷阱的壁,飞身而出,没有片刻犹豫,向着营帐而去。 “照顾好世子夫人。”凤浔生只留下这么一句话,很快就抱着颜卿霜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颜卿菱被他们护着往回走,在看到凤浔生抱着颜卿霜从陷阱之中一跃而起的那一刻,她竟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湿润。 既是为颜卿霜开心,又是为自己难过。 颜卿霜这一生,能遇上凤浔生这般不管不顾地护着她,她这个做姐姐的也就放心,可是自己呢,自己被绑在那树林之中,被自己夫君的亲妹妹绑在了那里,可是一直到此刻,她都不曾见到有定国公府的人出来寻人。 若是今夜自己被豺狼咬死在了那片林子之中,只怕他也不会因此动容的吧。 他原本就是为着侯府这一层关系才娶的自己,他与自己之间,说的好听一点叫做相敬如宾,说的难听一点,就是她的这个夫君,有与没有,并没有什么两样。 不,不是的,如果没有,也许还好些,也许自己还不用深陷在定国公府之中,脱不开身,越陷越深,越过越苦。 身边的侍卫都对颜卿菱很客气,给她牵来了马,扶着她上马。 颜卿菱被绑在树上那么久,受了惊,刚刚又担忧颜卿霜,心绪大起大落,翻身上马的一瞬间,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整个人就从马背之上摔了下来。 “小心。” 原以为会狠狠摔在地上,却没想摔进了一个怀抱之中。 “你没事吧?” 那人扶稳了她之后,便急忙松了手,出声问道,声音温润,却听不出什么情绪。 颜卿菱看向那人,轻轻摇头,“我没事,谢谢你。” 她倒是认得此人,是皇城司的副指挥使,燕冷南身边的副手,卫景明。 那人间颜卿菱说无碍,便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让手下的人扶着颜卿菱上马,让他们一路上牵着马缓缓向着营帐走去。 颜卿菱看着前面坐在马上的人,心口总有些莫名的情绪缭绕着。 心中不由苦笑了一声,自己这是有多缺少关爱,才会被一个路人偶尔的关切生出这种心思来。 凤启女子,婚嫁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心中的这一点小心思,颜卿菱藏得很深很深,甚至深以为耻,可是目光却还是不由自主地落在那个昂扬的背影身上。 嫁给吴端青的时候,自己还小,什么都不懂,深闺之中,她规行矩步,不懂情爱,父母要她嫁,她自然便嫁了,可是她哪里知道,这一嫁,迎接她的,竟是这般酸楚的日子。 颜卿菱正想的入神,冷不丁卫景明转身看了过来,对上了她炽热的眼神。 颜卿菱一阵慌乱,就好似自己最龌龊的心思被人发现了一般,慌乱之间低下了头,不敢再抬头看他分毫。 卫景明原本是回头看她身体状况如何的,冷不丁见她这般慌乱,眉头也是微微蹙起,这个世子夫人,好似并不规矩? 难道是自己方才救她的时候动作过了,所以才会惹得她这般? 卫景明想着,眼眸微深,他是皇城司的副指挥使,一心效力朝廷,对感情之事从未起过心思,也陌生的很,所以此刻,他并不知道颜卿菱的目光代表着什么,只是觉得那目光与她那一番动作,隐隐惹得他有些不悦。 颜卿菱并不知道卫景明此刻的这些心思,只是觉得自己方才丑态百出,一路低垂着头,再不敢去看卫景明一眼。 — 营帐之中。 颜卿霜左腿之上的衣物被除去,御医仔细看着左腿上的伤势,再对上凤浔生眼中的寒意,心中阵阵泛冷。 “她怎么样?”凤浔生扫了一眼那御医,出声问道。 “王爷,王妃这腿,伤得很重,而起被那捕兽夹夹住时间太久,腿部血液循环受到了阻碍,臣,臣只能尽力而为……” 那御医说着,看着凤浔生走近,身子颤了颤,剩下的话,没敢说出口。 “治好她,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她不能有事。”凤浔生看着眼前的御医,冷声说道。 他一贯不是这般不切实际之人,哪怕以前伤重之时,御医告诉他只能尽力而为之时,他都不曾说出这样的话,可是当这些事情落在颜卿霜的身上之时,他却觉得自己根本接受不了哪怕一丁点的意外。 她必须好好的,必须全须全尾的,不能受半点损伤。 “是,是,臣尽力,尽力,只是王爷,您肩上的伤,也拖延不得,臣觉得……” “本王无碍。” 凤浔生冰冷的话传入耳中,那御医自是不敢再多言一句,转身急忙帮颜卿霜处理伤口。 门口,凤浔生派了人守着,此刻除了他与御医之外,他不再允许任何人进入。 “王爷,臣女可以进来吗?”门口,颜卿菱的声音响起。 凤浔生看了一眼此刻依旧在昏迷之中的颜卿霜,出声道,“进来吧。” 毕竟是她的大姐姐,她肯定不愿意自己对着她冷眼相向,阻她在外的吧。 即便自己此刻恨透了她没有护好颜卿霜。 可是,中就是她的家人,自己怨不得,骂不得。 营帐的帘子被掀开,颜卿菱快步走了进来,走到近前,看到颜卿霜左腿的那一刻,眼泪瞬间模糊了眼眶。 “霜儿,她,她怎么样?”颜卿菱看向凤浔生,出声问道。 她知道凤浔生这个人不好相处,可是她看着颜卿霜这个样子,还是忍不住想要问出口。 心中自责不已。 若不是自己今日抱着侥幸的心理带着颜卿霜去了那处地方,颜卿霜又怎么会掉入到那陷阱之中,受了这么重的伤。 这一切,说到底,都是因她而起,是她害了自己的亲妹妹。 悔不当初,可是此刻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怎么回事?”凤浔生看向颜卿菱,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出声问道。 颜卿霜是与她一起出去跑马的,可是为何她们两个会一个被拴在树上,一个掉入陷阱,这定是有人刻意为之。 敢在围场之中,天子眼下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其心可诛。 “是吴锦瑟,怡郡王妃,她记恨怡郡王对霜儿有情,所以一直想要暗害霜儿,也怪我,怪我信了她的话,将霜儿带了过去,是我害了霜儿。” 颜卿菱说着,眼泪掉落,“王爷,求您替霜儿讨回公道,我欠霜儿的,我不会躲避,我都会据实已告,我该付出什么样代价,都是我应当承担的,王爷不必顾忌。” “大姐姐,大姐姐……” 颜卿菱正说着,就听到榻上的颜卿霜梦呓一般地喊了两声,眼泪再次决堤。 她这般担心自己,自己却将她害成这样。 颜卿菱虽不知道外面为何都传言凤浔生不爱颜卿霜,可是事实她都看在眼里,凤浔生明明就很爱颜卿霜。 什么撮合他们,自己为何这般蠢,竟会去相信吴锦瑟的那一番鬼话。 凤浔生听着颜卿霜的梦呓,到底没有为难颜卿菱,只走到一旁,拔出了那柄银剑,向外走去。 颜卿菱听到他拔剑,心尖一颤,他,他该不会是要去杀了吴锦瑟吧。 吴锦瑟身后毕竟是整个定国公府,他若是这般冲动,后果难料啊。 颜卿菱心中担忧,可是却又没有任何立场说话,只能紧紧抓着颜卿霜的手,期望着颜卿霜快些醒来,快些去阻止凤浔生。 — 怡郡王的营帐之中。 凤启延坐在烛火旁,脸上被烛火打出阴影,看不出情绪。 吴锦瑟正坐在他身旁,揉着太阳穴,一副疼痛难忍的模样。 方才帐外打乱,凤启延听闻是颜卿霜出了事,便想出去一起寻找,可是吴锦瑟却偏偏在那个时候喊头晕难受,整个人跌倒在了凤启延的怀中,拦了他出门。 凤启延无奈,只能留下,让丫鬟去唤了御医过来瞧看,可是瞧看了许久,愣是没瞧出什么来,御医最后只说了句,许是疲累了,好生歇着便可。 凤启延不傻,他哪里不知道吴锦瑟的心思,只是吴锦瑟越是动这样的心思,他心中对吴锦瑟的排斥感就越甚,那分讨厌,有增无减。 可是之前的戏都演到这份上了,若是此刻拆台,未免可惜。 “王爷,臣妾还是觉得难受得厉害,您说,这到底是怎么了?”吴锦瑟看着凤启延漠然的脸庞,心中有些不安,故意寻着话头说道。 “御医不是说了,是累着了,你先去榻上躺着歇息吧。” “可是,王爷……” 吴锦瑟还想说什么,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丫鬟的尖叫声,话头顿时被截,脸色泛白。 “宸亲王,我家王爷与夫人在里面歇息,您真的不能进去,您请奴婢通传一下,啊……” 随着丫鬟的一声惨叫传来,营帐厚重的帘子被利剑劈开,半截断了。 172 入狱 凤浔生直接走到了营帐里面,银剑直指吴锦瑟。 “还有什么遗言,说吧。”凤浔生浑身被戾气包裹着,看着吴锦瑟,肃杀之气明显,没有半点犹豫的意思。 “宸亲王,您这是做什么?”凤启延看着凤浔生,急忙起身,走到吴锦瑟身旁,看着凤浔生问道。 凤启延看着凤浔生,眼中满是担心。 凤浔生方才是出去寻颜卿霜的,这会却这般模样地冲到了自己营帐之中,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难道说是颜卿霜出了什么事吗? “做什么?”凤浔生冷哼出声,“怡郡王不妨先问问你的王妃做了什么!” 凤浔生说话间,抬剑,银剑直接搁在了吴锦瑟的脖颈旁,剑身寒芒阵阵,骇得吴锦瑟整个身子微微一颤。 “宸,宸亲王,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什么都没有做,更没有得罪王爷您,您这是为何?”吴锦瑟看着宸亲王,颤着声说道。 “什么都没做?本王在林中找到了定国公世子夫人,你还要继续抵赖吗?是要本王将那几个跟着你一起去挖陷阱的侍卫都喊进来与你对峙你才能认罪吗?”凤浔生看着吴锦瑟,冷声质问出声。 “本王再给你一次机会,有遗言就快些说,若不说,就下去跟阎王说吧。” “王爷,王爷,”吴锦瑟看着凤浔生那不管不顾的样子,当下吓得跪了下来。 若是换了旁人,她还敢赌一把,赌他看在定国公府的面上,看在怡郡王府的份上,不会敢这般私自斩杀了她。 可是对方偏偏是这个煞神,是一个不管不顾的人。 “王爷,我真的没有,望王爷明察,王爷……” 凤浔生冷笑了一声,举剑就向着吴锦瑟的心口刺去。 凤启延急忙伸手,一把捏住了凤浔生急刺而出的剑,看向凤浔生,轻轻摇了摇头。 “宸亲王,锦瑟毕竟是本王的王妃,身份高贵,岂能由您这般随意私自杀戮?她就算有罪,也该由圣上定夺,圣上下旨。”凤启延捏着剑,右手鲜血滴答流下,整个人却站得挺直,看着凤浔生,一字一句说道。 “王爷,王爷……”吴锦瑟怎么也没想到,这种生死关头,真正以命相护的人居然会是凤启延,心中不由得一暖,跪着挪到他身边,一把抱住了凤启延。 能得凤启延这般相互,吴锦瑟突然觉得什么都值得了,自己今日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放手。”凤浔生看着凤启延,声音依旧冰冷。 凤启延捏着剑,没有松手,也没有动。 凤浔生眼神一暗,将剑从凤启延手中抽出。 凤启延痛得蹙紧了双眉,身子跟着颤了颤。 “王爷,王爷,你的手,你没事吧。”吴锦瑟急忙站起身,看着凤启延的手,双目赤红,“凤浔生,一切都是我一个人做的,是,是我让侍卫挖的陷阱,我就是看颜卿霜不爽,我就是见不得她明明已经嫁了人了,却还要来狐媚我的夫君,这一切都是我做的,你凭什么伤害我的夫君?” 吴锦瑟拦在凤启延面前,看着凤浔生,一字一句说道。 凤浔生冷眼看着她,“很好,你肯认罪就好,本王此刻也算事出有因了。” 凤浔生说话间,再次举剑。 “宸亲王,不可,不可啊……” 营帐外,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便随着焦急传来,紧接着,营帐那断了半截的帘子被一把掀开,吴元正被人扶着,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 方才门口的丫鬟见着凤浔生拿着剑气势汹汹地过来就急忙去通传吴元正了,吴元正一听就觉得不对,急忙赶了过来,走到营帐内,看着眼前这一幕,眼前更是一暗,看向凤浔生,“王爷,微臣不知道锦瑟做了什么引得王爷如此震怒,微臣先替她跟你道个歉,但是无论如何,求您看在微臣这张老脸的份上,求您千万不要一时冲动啊,她若是做错了什么事,自有圣上圣裁,您此刻若是私自处决了她,不合礼法啊。” 吴正元一进来,就急忙冲到吴锦瑟面前,拦着吴锦瑟。 心中虽然痛恨吴锦瑟做事这般没轻没重,却也决不能让凤浔生在这里当众把吴锦瑟给杀了。 他这么做,不光是要护着自己孙女的命,更是要护着定国公府的颜面。 若是今日吴锦瑟当真被凤浔生斩杀了的话,那他这个定国公的颜面还往哪里搁? 所以此刻,即便是得罪了凤浔生,他也必须护下吴锦瑟。 凤浔生看着冲进来护在吴锦瑟面前的吴元正,嘴角那一抹冷笑越发明显了些,“定国公这是摆明了要包庇自己的孙女了?” “宸亲王,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您无端冲到这里,一言不合就要打要杀的,锦瑟到底做了什么,无一人知晓,您这般行事,才是公报私仇吧?”吴元正毕竟是老臣,倚老卖老,此刻也就不愿意给凤浔生面子了。 横竖今日自己是肯定要得罪凤浔生了,倒不如顺便倒打一耙,给他扣些罪名。 “无一人知晓?”凤浔生的声音越发清冷了,“只怕定国公还不知道吧,方才,就在您进来之前,吴锦瑟,已经当着这里所有人的面,亲口承认是她命人挖的陷阱,目的就是为了暗害本王的王妃,而这一切都是出于她的妒忌心,定国公,你这般护短,可对得起圣上的信任?可对得起你自己如今深处的位置?” 凤浔生说话间,看着吴元正,手中的剑依旧指向他们。 “这柄剑,是首战凯旋回来之时陛下所赐,可是斩杀奸佞,先斩后奏,定国公如此是非不分,绝非忠臣。” 凤浔生的话落下,吴元正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他,他该不会是连自己都想杀吧。 吴元正想着,回头看了一眼吴锦瑟,“你当真承认了?” 吴锦瑟眼中满是眼泪,看着吴元正,点了点头。 吴元正看着吴锦瑟点头,气得差点就要打上去了。 是他的错,是他的纵容惯宠,所以才把吴锦瑟惯成了如今的模样,今日她是要连累整个定国公府啊。 若是早知道她会这么傻到当着凤浔生的面亲口承认,他就不该出来维护她,而应该及早断了她与定国公的关联才是。 是他做错了,一步错,满盘皆输。 凤浔生看着吴元正那心灰意冷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对上凤启延的双眸,心中了然。 “今日,本王看在怡郡王的份上,可以不先斩后奏,”凤浔生说着,看向身边的侍卫,“来人,将他二人押下,听候圣上发落。” “是。” 外面跟着凤浔生过来的几个侍卫快步上前,扣下了吴元正和吴锦瑟。 “定国公,郡王妃,得罪了。” 说话间,就将两人押走了。 吴元正回头看了一眼凤浔生,又颇为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凤启延,这才不甘心地跟着侍卫走了。 人都走开以后,凤浔生才看向凤启延的右手,“找御医看下吧,伤到筋骨了。” 凤启延轻笑了一下,并不在意,“她呢,现在怎么样?” “其他地方还好,就是左腿被捕兽夹夹住时间太久。” 凤启延双眉紧紧蹙起,眼中的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凤浔生浅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转身走出了营帐。 — 御医细细医治了许久,身旁的蜡烛几乎燃尽,他这才轻擦了一下额角的汗,站起身。 “王爷,王妃的腿算是保住了,但是这几日还是要多注意些,伤口不能碰水,王妃也要卧床静养许久,不能走动。” “本王知道了,赏。” “多谢王爷。” 那御医受宠若惊,急忙道谢,然后开好药方之后急忙退了出去。 凤浔生走到颜卿霜身侧,看着她此刻已经清洗干净的脸上许多细碎的伤口,心口一阵阵发疼。 “王爷,对不起,是我……”颜卿菱看着凤浔生,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凤浔生打断了。 “世子夫人请回吧,霜儿需要好好休息。” 凤浔生的声音清冷而不近人情。 颜卿菱声音一窒,暗暗叹了口气,“是。” 应着,走出了营帐。 可是她才走到外面,就被一个人一把拖拽到了较远的地方。 “端青,你干什么,你弄疼我了!” 胳膊被吴端青紧紧攥着,吴端青好似隐着巨大的怒气一般,拽着她用力将她拖到距离营帐较远地地方之后,便用力一把,将她甩了过去。 颜卿菱一下没站稳,整个人跌倒在地。 还好身下是草地,若不是,这一摔只怕不轻。 “弄疼你了?贱人,你还好意思喊疼,你自己做了什么事情,你自己不清楚吗?颜卿菱,你能要点脸吗?”吴端青站在那里,俯视着颜卿菱,厉声质问道。 颜卿菱心思一晃。 她做什么了? 难道是她偷看卫景明的事情被吴端青知道了? 可是不应该啊。 颜卿菱正在发愣,脸上冷不丁挨了一巴掌,狠狠的一巴掌,将她整个再次掀翻在地。 猝不及防,颜卿菱不由得喊出了声。 “颜卿菱,我告诉你,若是祖父和锦瑟出了什么问题,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你给你等着,你敢害我吴家,我也有的是办法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颜卿菱看着黑暗中这个张牙舞爪对着自己说出这番话的人,突然觉得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无比寒冷起来。 颜卿菱紧紧咬着唇,攥着双拳,到底还是没有忍住,痛哭出声。 许是她哭得太大声,太过于不顾一切,吴端青反而楞在了当场,一把揪起她衣服的前襟,厉声道,“你哭什么哭,你还有脸哭?给我闭嘴!” “吴端青,和离吧。”颜卿菱看着吴端青,突然出声道。 “和离?你做梦!吴家只有休妻,想和离,下辈子吧。”吴端青听着颜卿菱的话,咬牙切齿。 “好啊,那你休了我吧。”颜卿菱毫不在意,看着他说道,“去他什么的脸面,去他什么丢人,我都不在意了,吴端青,你这种男人,我如今看着都觉得反胃恶心,你妹妹毁了我的孩子,你不管,你的姬妾一个个都把自己当做夫人一般,骑在我的头上,你不管,你妹妹将我绑在那树林之中,险些要了我的命,你不管,如今你居然还大言不惭来威胁我,吴端青,你还是个男人吗?你当真令人作呕。” 衣服被吴端青攥着,颜卿菱对上吴端青的双眸,一字一句,狠狠说道。 这一日,她想了许久了,一直不敢付出行动,一直畏惧,生怕自己走出这一步之后,会一脚踏入越发黑暗的地方。 这几年,她的妯娌无一不是表面上在劝着她男人皆是如此的,背地里却是一直在笑话她。 今日,看着凤浔生对待颜卿霜的模样,她才终于肯定,这普天之下的男人,不会皆是如此,即便像凤浔生这般身居尊位,依然可以为了颜卿霜不顾一切。 她颜卿菱这一世,只求一心人,哪怕那人只是乡野村夫。 若是求不得,那么即使孤独余生,她也绝不愿意再在这般令人作呕的男人身边蹉跎一生。 “颜卿菱,你,你……” 吴端青恼羞成怒,竟对着颜卿菱就是两拳,松开手之后,更是对着颜卿菱拳打脚踢起来。 突然,挥舞着的拳头被一股蛮劲狠狠地制住。 卫景明看着地上被打得缩成一团的颜卿菱,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原本以为她是不检点的女子,可是方才那一番话,他听得清楚,才知道这个女子竟过的这般凄惨。 可是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在人前抱怨一句,即便知道自己将这番话说出口会换来一顿毒打,她还是勇敢地说出了口。 这等勇气,不是所有女子皆能有的。 他原本是奉命在周边巡查,确保营地安全,听到他们的争吵声,原本不愿意过问多事,可是在吴端青一下下打在颜卿菱的身上之时,却还是没有忍住,过来多事了。 “你是谁,敢管我的事?”右手被扣住,吴端青扯了几下,没扯开,不由得怒气横生。 173 帮忙 颜卿菱听到吴端青的声音,顺着看了过去,对上卫景明的一瞬间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她不知道为什么,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这般狼狈的样子。 “国公世子,这里是天子营地,属下奉旨巡查,你在这里打人,属下就要管。”卫景明依旧扣着吴端青的手腕,没什么情绪地说道。 “你要管,你也不看看我打的是谁,我打我自己的夫人,你管得着吗?”吴端青说着,用力一把想要甩开卫景明。 卫景明看着他这个样子,故意趁着那个当口一下松开了手。 吴端青一时不防,整个被自己的蛮力甩了出去,猛地摔倒在地,摔了个狗啃泥。 “你,你居然敢,”吴端青这一下摔得不轻,一边爬起来,一边指着卫景明厉声道,“你敢摔我,你当真觉得我们定国公府好欺负吗?” 卫景明听着吴端青的话,急忙拱手行礼,“世子严重了,属下绝无此意,只是方才属下看世子急于挣开,属下便顺着世子的意思松了手而已。” 卫景明看着吴端青,站在那里,随口说着,话语之中,丝毫没有要为方才的事情道歉的意思,对上吴端青,不卑不亢,好似根本就不曾把吴端青放在眼里一般。 吴端青何时被人这般对待过,站起身对着卫景明就一拳挥了过去。 可是他的那些三脚猫的功夫又怎么可能打得过卫景明。 卫景明只是轻轻一闪,就避开了吴端青的袭击,而吴端青整个人则是往前冲了出去,狼狈不堪。 几下之后,吴端青自知自己绝不可能是卫景明的对手,眼中隐着怒气,攥着拳看向颜卿菱,“贱人,我还不曾休你你就敢勾搭外人来欺辱自己的丈夫了,这件事情,我不会善罢甘休的,你给我等着。” 吴端青说着,便转身快步走开了。 颜卿菱听着渐渐走远的脚步声,依旧低垂着头,目光在附近逡巡着,想等卫景明走了之后再起身,不想自己的狼狈这般展露在他面前。 可是她等了一会,却没有听到第二个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颜卿菱不由得诧异抬头,一抬头,就看到一只手,朝着自己伸了过来。 颜卿菱一愣,没敢伸手去扶,只是自己撑着地面站了起来,“我没事,谢谢你。” 颜卿菱站起身,说完,就准备快步走开。 “颜姑娘,”卫景明喊住了她,“你伤的很重,还是去找御医看看吧,方才的事情,属下都看到了,日后若是需要认证,随时可以找我,我叫卫景明。” 卫景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对一个素昧平生的有夫之妇说这些,可是这些话就是这般不知不觉地说出了口。 “谢谢,真的,谢谢你。”颜卿菱背对着他,由衷地说道,“只是今日的事情,让你笑话了,这是我自己的事,不该牵扯到你,今日之事,你便只当没看到就好。” 颜卿菱说着,快步走了开去。 卫景明听着她的话,看着她匆匆而去的背影,双眉蹙起。 174 告御状 营帐中。 颜卿霜还未曾醒来,凤浔生亲自打了水来给她擦了身子,换上了干净的衣服,然后守在她的身旁,片刻不敢大意。 这秋狩他是没有心思参加了,这看似安静平和的围场之中,危机四伏,吴锦瑟想要对付霜儿,而嘉太后明显也想要趁乱让燕冷南在这围场之中,直接要了自己的性命。 除了自己之后,她再想对付景德帝就要容易许多了,若是除了自己,再在战场上除了颜书畴,顺带着除了定北侯府,那么景德帝手底下可以完全信赖的武将几乎就被她除尽了,届时兵权旁落,她想要逼宫,便比此刻要容易许多了。 但是她大概怎么样也不会想到,就因为吴锦瑟所做的这一桩看似只是妇人争风吃醋的小事就会引得整个定国公府覆灭吧。 她以为她自己做的滴水不漏,殊不知定国公吴元正私下为她做的那些事情他们早就知晓,只是定国公毕竟权倾朝野,景德帝不敢贸然动他,要动他必须有个契机,而此刻,这就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契机。 吴元正一旦入狱,他安插在朝中的官员就会将这些年搜集到关于吴元正为非作歹的证据在朝堂之上,公然上承天听,这么做,无非就是让那些还在观望的官员知道,景德帝是铁了心要办吴元正了。 如此一番推波助澜之后,很快,定国公府便会呈断瓦颓垣之势,再难力挽狂澜。 这便等于是断了嘉太后的一条臂膀了。 凤浔生想着,眸光深邃,隐在烛光之后,好似一个巨大的漩涡一般,可以将世间万物尽数吸入其中,改天换地。 — 黑,浓稠如墨的黑暗,化不开,打不散。 颜卿霜走在林中,用力地想要打散眼前的这一片黑暗,可是不管她怎么用力挥舞,那一片如墨的黑暗就像粘着她一般,根本就散不开。 “王爷,王爷……” 颜卿霜一边在林中走着,一边喊出了声。 凤浔生听到她溢出口的呓语声,急忙一把扣住了她的手,“霜儿,我在,我在。” 挥舞的双手被一双温暖的大手包裹住,颜卿霜的眼前突然就出现了凤浔生身穿铠甲的样子。 “王爷。”颜卿霜一把攥紧了凤浔生的手,“王爷,您为什么穿成这个样子?您要去哪?” “霜儿,圣上命我出征支援,你乖乖在府内等我。”凤浔生的眉眼还是那般温柔,攥着她的手,还是那么暖。 可是下一瞬,颜卿霜却看到了整个华京城中,人人戴孝的模样,一声声哭泣声在她耳边炸开,一人一马在官道之上奔驰,周围的百姓纷纷下跪。 “宸亲王,战死沙场。” 随着那人一声哀恸的喊声,颜卿霜整个身子一颤,眼角泪水溢出,整个人猛地从梦中惊醒。 “霜儿,你怎么了?”凤浔生看着她这般模样,脸上满是担忧,紧攥着她的手,出声问道。 颜卿霜才从梦中醒来,神思有些恍惚,左手被他紧紧攥着,属于他的温度透过手掌传来,顺着手掌,一直传到心间,让人心安。 颜卿霜抬起右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梦中的一切那么真,真的好似真的发生了一般。 她知道,这一切就是真的发生过,只不过是在上一世,只是这些记忆太深太痛,所以深深地扎在了她的脑海之中,挥之不去,才会在自己生病无助之时,透过梦魇的形式出现,进一步瓦解她的意志。 她的手拢在自己的侧脸,凤浔生看着她这般模样,看着她眼中隐着自己读不懂的心伤,一颗心跟这儿不安起来,“霜儿……” 他轻唤出声,颜卿霜才突然回过神来,抚在他脸颊上的手微微收紧,感觉着他的体温,感觉这身边这一切的真实。 “霜儿,怎么了,是腿痛的厉害吗?”凤浔生轻声问着,看着她此刻被御医固定住的腿。 “我没事,我只是做了个噩梦,你没事就好。”颜卿霜看着凤浔生,说着眼角原本沁出眼角的眼泪突然滑落,湿了脸颊。 颜卿霜急忙伸手去抹眼泪。 “梦到我了?”凤浔生看着她这个样子,心中柔情万千,出声问道。 “没有。”几乎下意识的,颜卿霜出声反驳道,态度还有点冷硬。 梦中的一切这一世都不会发生,绝对不会发生。 “傻瓜。”凤浔生轻笑着,将她搂入怀中,“明日天一亮,我就带你先回王府,有白沐尘照顾着,我安心些。” “好。”颜卿霜轻轻靠在他胸口,对于这些安排她自然没有异议。 如今只要他好好地在自己身边就好。 颜卿霜想着,突然想起了颜卿菱。 “王爷,姐姐,姐姐呢,你们寻到姐姐没有?” “放心,她没事,已经回去了。” “你身上还有伤,好好休息,我守着你。”凤浔生见她难得这般赖着自己,心口暖暖的,轻哄着说道。 颜卿霜应着凤浔生的力缓缓躺下,感觉到他右手好似有些不自然,一把扯开了他身上的外袍。 “你受伤了?”颜卿霜看着他此刻已经被包扎好的肩头,出声问道。 “没事,擦伤而已,小伤,不碍事。”凤浔生柔声说着,扶着她躺好,轻轻扯过被子,帮着她盖好。 颜卿霜也没有多问什么,乖顺地躺了下来。 因着刚刚那个梦境,心中多少有些不安,伸出的一只手始终攥着凤浔生,不愿意放开。 凤浔生便也就合衣在她身侧躺了下来,伸手将她搂在了怀中。 感受到他怀抱的温暖,颜卿霜这才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 第二日天色放亮,各营帐便接到通知因着吴锦瑟与吴正元的关系,秋狩取消了,吴锦瑟和吴元正也被皇城司亲自从围场押到大理寺。 能跟着来到围场的人自然身份都不简单,而景德帝就是故意要让这群人看着吴元正坐在囚车中的模样。 这些人做惯了人精,看着吴元正这个样子,又不知道他因何入狱,自是会纷纷猜测,再在他们安排的人煽风点火之下,很快,吴元正的那些丑事,都会被挖掘出来。 凤浔生抱着颜卿霜,站在一侧,与景德帝行过礼之后,刚准备抱着她走上马车,突然感觉到颜卿霜一把揪住了自己的衣襟。 凤浔生停下脚步,看过去,才发现颜卿霜看着景德帝的方向,轻轻喊出了两个字,“姐姐。” 带着几分诧异,凤浔生看了过去,果然看到颜卿菱此刻正跪在景德帝的面前,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景德帝看着突然跪在自己面前的女子,微微蹙眉,带着几丝不悦开口道,“你是何人?” “回圣上,臣女颜卿菱,”颜卿菱说着,抬头看向景德帝,“陛下,臣女知道此番拦御驾确实不该,可是臣女有冤,求陛下为臣女做主。” “颜卿菱?你可是定北侯的嫡长女?”景德帝听到这个名字,显然是有些印象的。 “回陛下,正是。” 颜卿菱正说着,一旁,吴端青突然冲了过来,一把拽住了颜卿菱。 “陛下,臣管教无方,让拙荆冲撞了圣驾,臣这就将她带走,”吴端青说着,狠狠地拽了一把颜卿菱,“还不快走,你还嫌丢人丢的不够吗?” 颜卿菱用力推开吴端青,看向景德帝,“陛下,臣女有冤,臣女有冤要诉。” “吴世子,陛下面前,这般拉扯,未免太过于放肆了些,世子夫人怎么说也出生名门,如今满脸伤痕,又跪在陛下面前说有冤情,你若是今日不让夫人将话说完,岂不是让世人猜忌你定国公府然后欺负于她?” 皇后站在景德帝身侧,她一贯是了解景德帝的,所以细看了几眼景德帝之后,便知道他的想法了,所以断然出声,喝止了吴端青的行为。 吴端青被皇后这么一喝,这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在颜卿菱的身侧跪了下来。 “陛下,娘娘,昨日确实是微臣不对,微臣心情不好,与她有了口角,情急之下,便动了手,可是这一切皆是因为她与皇城司的一个侍卫有了苟且,我情急之下,这才,这才……” 吴端青此话一出,周围围观的人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颜卿菱与皇城司的侍卫? 若是当真如此,那吴端青将她打死都是小事。 颜卿霜听着那吴端青的话,气愤不过,“王爷,放我下来。” 凤浔生知道她想说什么,抱着她,走到颜卿菱身侧,这才轻轻地将她放了下来。 “皇上,王妃腿上有伤,不便行礼,还望见谅。”凤浔生看着景德帝,出声道。 景德帝抬了抬手,显然并不在意这些。 “皇上,吴世子所言全是污蔑之词,他这般说话,完全就是为了掩盖我大姐姐在定国公府过的悲惨日子,从我大姐姐嫁入定国公府之后,他便接连纳妾,宠妾灭妻,这也就罢了,可是不止是他,甚至是连吴锦瑟都可以欺负我姐姐,甚至在我姐姐怀有身孕之时,故意推倒我姐姐,害得我姐姐落了胎,昨日更是挖了陷阱坑害臣女,担心姐姐会告诉臣女,影响她的计划,她甚至不惜将姐姐绑在林间的树上,丝毫不顾她的安危,吴家待我姐姐比仇人还不如,求圣上开恩,让大姐姐和离回府。” 她这话一出,连凤浔生都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女子离异,这是大事,凤浔生倒是不在意她说出这番惊人的话语来,只是若是一旦颜卿菱真的回了定北侯府,颜卿菱当真会感谢自己这个妹妹吗? 毕竟很多女子宁愿死在夫家,都不愿意回娘家的。 凤浔生只是不愿意颜卿霜给自己树敌,虽然如今看着这个颜卿菱心中还是疼惜自己这个妹妹的,可是,人心难测。 很显然,颜卿霜的这番话,震惊到的远不止凤浔生一人。 全场都安静了许久,所有人都一脸震惊地看着她,直到吴端青突然出声。 “陛下,你不要听她胡说,这些事都是我吴家的事,她一个外人哪里会知晓,陛下,你若是不信,你可以去唤昨日当值的那个皇城司侍卫出来,他与颜卿菱绝对有苟且,若不是如此,他昨夜怎么会为了颜卿菱不惜与微臣动手。” “陛下,臣女妹妹所言句句属实,这些不堪原本臣女都隐忍着不曾说,可是臣女的隐忍没有换来丈夫的回心转意,没有换来锦瑟的善待,所以今日,臣女才不得不将这一切说出口,若不说出口,臣女唯恐自己将会死在吴家,”颜卿菱说着,又跪着向前挪了几步,“陛下,臣女身上皆是伤口,若是您不信,可以请个嬷嬷给臣女查验,臣女愿意接受查验,臣女想要与吴家脱离关系,不止是因为夫君虐打和姑子虐待,更重要的是,臣女发现定国公竟背地里做着背主之事,臣女原本念着夫妻情分,只是将这些证据都藏了起来,未曾揭发,可是如今,臣女惊觉定国公所做之事,许是会危害社稷百姓,臣女便不得不说了……” 颜卿菱说着,景德帝下意识地看向了凤浔生。 凤浔生轻轻摇了摇头,告诉景德帝这并不是他安排的。 看来只是误打误撞,第一次出来公开吴元正恶行的,竟是他的孙媳妇。 “你,你胡说什么?”吴端青听着颜卿菱的话,心中已经,一把拽过颜卿菱的头发,作势就要打上去。 他生怕颜卿菱说出什么来,心中一急,就忘了自己此刻所在的地方了。 “放肆,圣上面前,岂容你这般!”皇后一声厉喝,身边两个侍卫立刻上前,一把扣住了吴端青。 “陛下面前,说打就打,看来平日里吴世子还当真是没有少打自己的夫人啊。” 说话的是元贵妃。 这次出行,景德帝就带了两个妃子,一个皇后,另一个就是元贵妃。 “陛下,臣没有,臣只是不想她胡说,她此刻为了攀咬臣,什么话都敢往外说,求圣上明察。” “陛下,皇城司副指挥史到。” 175 墙倒众人推 卫景明被人传唤过来之时就大概猜到了所谓何事了,此刻看着跪在地上的颜卿菱和吴端青,心中更加明白了几分。 自他入职皇城司的第一日起,就被教导不可多管闲事,他们唯一的使命就是听从皇上的吩咐。 原本颜卿菱被吴端青打骂这样的事情,他确实不该插手的,可是如今既然已经插手了,他也不后悔,更不会在此刻突然倒戈相向。 “参见陛下,太后,皇后娘娘,元贵妃,”卫景明说着,又恭敬看向凤浔生,“宸亲王。” “卫景明,吴世子说你与他的发起有私,你可认罪?”景德帝看着眼前的卫景明,出声问道。 “陛下,这一切都是吴端青的诬陷之词,臣女与指挥使素不相识,又哪里来的苟且,求圣上明察。”颜卿菱听到景德帝的话,生怕自己的这些事情会牵连到卫景明,急忙道。 “还真是情深,事到临头了,还不忘维护他。”吴端青听着颜卿菱的话,心中越发不平。 原本确实是攀咬之词,但是现在,他甚至真的开始怀疑颜卿菱与这个卫景明是否真的有私了。 说实话,他并没有多爱颜卿菱,可是爱不爱,颜卿菱都是他的妻子,他又怎么能容忍颜卿菱心中有别的男子。 “求陛下明察,严惩他们!”吴端青想着,对着景德帝深深磕了个头,出声道。 “好了,陛下自己圣裁,圣上面前,又岂容你们如此吵嚷,圣上问谁,谁就答,旁的人若是再插话,可就要问罪了。”皇后看着面前的几个人,脸上也带了愠色,出声道。 她这话一出,颜卿菱和吴端青都垂下了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颜卿霜有些担心,下意识地伸手攥了攥凤浔生。 凤浔生知道她担心颜卿菱,伸手攥紧了她的手,让她安心。 今日他既然在,就不会让颜卿霜眼睁睁地看着颜卿菱蒙受这种不白之冤。 手被他紧攥在手心,颜卿霜一颗心随着安稳了不少。 景德帝将目光看向卫景明,卫景明磕了个头,出声道,“陛下明鉴,臣与世子夫人昨日之前并不相识,所谓有私之说,皆是吴世子的攀咬之词,臣昨夜奉命巡视营地安全,听到有打架之声,便过去查看,走近了才发现是吴世子在打他夫人,打得过于狠毒了些,臣原本并不想掺和世子家事,可是昨日臣觉着臣若是不出手阻拦,只怕会闹出人命来,在臣当值的夜晚在营地外世子夫人被活活打死,也是臣的失职,所以臣才会出手阻拦。” 卫景明看这儿景德帝,一字一句,不卑不亢地说道。 他的话,每一个字都像针一般落在颜卿霜的心尖上。 她的大姐姐,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吴端青这般对待? 颜卿霜此刻真的很想上前去揪住吴端青好好问问,她的大姐姐到底有哪里对不住他们吴家,他们一家要将她欺负成这个样子? 可是皇上皇后在前,她不想给凤浔生惹麻烦,只能生生忍着。 只是紧攥的双拳,透露出了她此刻的愤怒。 凤浔生知道她心中难受,攥着她手的大掌微微用了些力,想让她安心。 “你胡说八道,颜卿菱她是我的妻子,我怎么可能会将她活活打死,若不是我看到你们苟且,我又怎么会动手打她,如今倒好,你们这是要联合起来害死我啊?”吴端青知道自己此刻绝对不能承认,若是承认了,那他就彻底完蛋了。 “陛下,臣女平日里在吴家到底过的什么样的日子,吴家的下人都知晓,皇上只要传唤几个问问就知道了,陛下,臣女在吴家真的是一日都待不下去了,以前只是打骂,害臣女落胎,如今都可以将臣女绑在林间喂野狼了,再往后,臣女都不敢去想了……” 颜卿菱说着,跪伏在地,眼泪滴滴落下。 “若是本王没有记错的话,昨日世子夫人在绑在林间受苦之时,世子可是姬妾在怀,丝毫不在意夫人的死活,世子这般行事,如今竟还敢这般大言不惭地狡辩,倒真是让本王刮目相看啊。” 凤浔生看着吴端青,冷声说道。 他一向鲜少去管他人之事,所以谁都没料到他会突然出口。 只是他这一出口,吴端青就越发慌张了。 “王爷,陛下,不是的,臣当时根本就不知道夫人被绑在了林间,臣,臣……” “全都扣押下去,回去之后,传唤定国公府家丁丫鬟来,朕亲自审。”景德帝看着眼前这一出闹剧,眉头紧蹙着,出声道。 天威难测,众人眼见着景德帝动了怒了,哪里还敢多言。 侍卫过来将三人分别都带了下去,等着回去以后再审。 颜卿霜看着颜卿菱被扣押带走,心中一阵抽痛,一脸求助地看向凤浔生。 凤浔生刚想安慰她,余光感觉到一抹锐利的目光正盯着自己,不由得侧头看了过去。 嘉太后。 嘉太后此刻正由刘公公搀扶着,目光一瞬不移地落在了凤浔生和颜卿霜身上。 凤浔生心中一冷,自己苦心营造了这么久的局面,没想到却被这一场闹剧给破坏了。 罢了,日后更小心些护着她便是。 好在这丫头也不傻应该不至于那么简单就被人家害了。 凤浔生想着,弯腰,一把将颜卿霜抱了起来。 “她不会有事的,相信我。”凤浔生说着,抱着颜卿霜向着马车走去。 他的这句话就像一颗定心丸一般,颜卿霜看着他,认真点头,“我自然信你。” 凤浔生勾了勾唇,轻轻将她放到马车上坐好,然后跟着一起坐了进去。 吴元正老奸巨猾,可是谁又能想到这般奸猾之徒生出的子孙竟都是痴傻之辈。 原本他们还得费些脑子怎么将定国公府一网打尽,而此时,吴端青若是与颜卿菱感情深笃,自己因着定北侯府的关系,说不定还会投鼠忌器,可是如今,这些顾忌都没有了。 若是颜卿菱的手上当真有她所说的证据的话,那定北侯府这次算是自己将自己送上了绝路了。 — 一行人回了华京城中之后,景德帝便传唤了定国公府的丫鬟等人证,更是让皇城司亲自入了定国公府按照颜卿菱所述找到了证据。 原本燕冷南身为皇城司首领,若是想,是可以帮着定国公掩藏证据的,可是他若是这么做,必然会将他的身份暴露于人前。 太后没有让他这么做,显然是觉得他比定国公更有用处。 这看似牵连甚广的一个案件却并未审太久,很快,定国公府就墙倒众人推,甚至一些本与定国公交好的官员都在太后的示意之下,参与了弹劾定国公。 此刻,只有弹劾定国公,才不会被景德帝当成太后一党,才能更好的藏在暗处做事。 最后,定北侯全府入狱,景德帝赐了颜卿菱一张和离书,放她回了定北侯府,又让凤启延一封修书修了吴锦瑟,凤启延自是无什么不舍,果断一封修书,修了吴锦瑟。 大理寺大狱之中。 凤启延穿着黑色斗篷,出现在门口。 “怡郡王。”大牢门口的侍卫见到凤启延,急忙躬身行礼。 “本王进去见见王妃最后一面。”凤启延看着那两个侍卫说道。 那两个侍卫自是不敢拦他,急忙让行。 大狱之中,吴锦瑟和定国公府的女眷被关在一起,一身囚衣,样子狼狈不堪。 男丁被判了秋后处决,而女眷则被判了流放。 “锦瑟,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好端端的,陛下会把我们全家都下了大狱,而且还要流放,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啊,这围场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倒是说话啊。”李氏看着自己的女儿,叹着气出声问道。 “锦瑟,你告诉婶子,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这里就你跟着去了围场,这狩猎还未结束,我们全家都下了大狱,如今不管要杀要剐,总要让我们死得明白吧?” 吴锦弦的母亲周氏此刻也出声问道,看着自己的女儿,周氏心中越发觉得憋屈,她女儿一贯良善什么坏事都没做过,如今却也要跟着一起入狱,这算是什么事啊。 “我,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你们别问我了,别问我了!”吴锦瑟在听到判决的那一刻起,心态就已经崩塌了。 特别是在听到颜卿菱竟被圣上赐了和离书,可以免除跟她们一起受流放之苦的时候,她就知道,得罪了凤浔生,她这次是真的没救了。 凤浔生护着颜卿霜,所以连颜卿菱她们都能护着。 “颜卿菱呢,你大嫂呢,她为什么没有被抓起来,为什么圣上还特意让她回了定北侯府,这一切是不是跟她有关系?”李氏说着,好似发现了什么一般,用力一把扣住了吴锦瑟,“锦瑟,你告诉我,这一切是不是跟你大嫂有关系,是不是她做的,你说啊,你说话啊!” 李氏说着,情绪越发激动起来,双手紧紧地扣着吴锦瑟,好似要在她身上抠出个洞来一般。 凤启延缓步走近,听着里面的动静,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显出了一丝阴鸷的笑容。 还真是一家子,事到临头,狗咬狗。 “是,就是她,就是她。”吴锦瑟被李氏烦的受不了了,对着李氏大喊出声。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个贱人,她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们吴家早了什么孽了啊,娶了这个一个扫把星回来,不会生子也就算了,如今竟还要害了我们一家。” 李氏此刻也顾不得形象了,自己的丈夫孩子都难逃一死,她呢,即便活着,余生也没有好日子过了,此刻便也顾不得别的了,在这大狱之中哭喊了起来。 凤启延拎着食盒,一步步走近,听着李氏和吴锦瑟的对话,竟轻拍了几下手。 这一声响顿时让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去。 “王爷,王爷,真的是你?”吴锦瑟在看清凤启延的那一刻,眼泪顿时夺眶而出。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凤启延不会不管她的,不会的。 凤启延缓步走到关她们的那一处监牢面前,将食盒放在地上,隔着监牢的栏杆看向里面,嘴角笑意撩人。 “王爷,我就知道您不会不管锦瑟的,您是来救锦瑟的,对吗?”吴锦瑟看着凤启延,急忙将手从栏杆之间伸了出去,急忙想要扣住凤启延的手。 凤启延嫌恶地轻轻避开,看着吴锦瑟,“锦瑟,你是不敢告诉她们围场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凤启延此话一出,吴锦瑟的脸色顿时惨白一片。 “你不敢告诉她们,她们会有这一天,全部都是拜你所赐吗?因为你的嫉妒心,因为你想要去害宸亲王妃,所以才会引出了定国公桩桩件件的事,若不是你,也许定国公府还能安虞几世,锦瑟啊,你可真是厉害啊。” 凤启延冷声说着,看着吴锦瑟越发苍白的脸色,心情颇好。 “锦瑟,他说的是不是真的,这一切真的是因为你?”李氏一把扯过吴锦瑟,因为激动,声音都跟着变了调了。 周氏也上前扯过了吴锦瑟。 “你这个害人精,你怎么这么恶毒啊,就因为嫉妒,你害了国公府全府上下多少人啊,你从小就善妒,我就知道早晚会出事,可是你出事就罢了,为何要牵扯上我们,我夫君,我女儿,从未做过什么坏事,为什么要被你这些腌臜的心思陪葬!” 周氏说着心中越发不平,伸手就打了吴锦瑟一个巴掌。 李氏看着周氏这般,一愣,刚想发作,又觉得吴锦瑟今日害了国公府上下,打一巴掌确实罪有应得,不敢阻拦。 其实不怪周氏,连她自己,心中都恨得咬牙切齿,想着吴端青也要跟着掉脑袋,李氏抬手也给了吴锦瑟一个巴掌。 “娘!”吴锦瑟捂着自己的脸,看着一贯娇宠自己的娘,不敢相信地喊出了声。 “我不是你娘,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李氏说着,一把推开了吴锦瑟,“是我,都怪我,是我将你宠得这般没了分寸!” 凤启延看着她们的争执,缓缓起身,看了一眼那个食盒,转身走了出去。 ------题外话------ 谢谢健康喜悦和13610227674小宝贝投的月票哦,爱你们哦 176 和离,赶去别院 “王爷……”吴锦瑟看着凤启延起身离开,也顾不得李氏的推打了,一把抓住面前的栏杆,大声喊道。 凤启延脚步微顿,转身看向吴锦瑟,嘴角依旧挂着笑意,“还有事吗?吴姑娘。” 吴姑娘! 他竟然这般称呼自己,就好似自己与他,从无关系,毫无情分。 “王爷,您对我,自始至终,可有过半分情意?” 答案虽然已经很明显了,可是吴锦瑟却还是心有不甘。 国公府会有这一日,她确实有着逃不脱的干系,这一切,都是因为她不顾一切,想到得到凤启延开始的。 她原以为,无论如何,自己至少已经得到了凤启延的心了,这一切,至少还是值得的。 一瞬,哪怕只有一瞬,自己曾走进过他的心里,她便也就觉得值了。 凤启延听着吴锦瑟的问话,竟又折了回来,低头看向她。 “吴锦瑟,本王这一辈子,最想毁掉的人就是你,好在,你没有让本王失望,定国公私通西戎,罪大恶极,早就该伏法了,而你,吴锦瑟,你手上沾过多少丫鬟的血,你自己心里没数吗?你这样的人,若是都能有好下场,那才是天道不公!” 凤启延说着,看着吴锦瑟跌坐到地上的样子,勾起的唇角越加肆意地笑着,毅然转身,毫无眷恋的走了出去。 吴锦瑟看着他的背影,整个人的灵魂好似都被人用蛮力从身体之中狠狠抽离出来了一般,跌坐在了地上,心灰意冷。 他竟这般恨自己。 是啊,她早该猜到的,他一直都是这么恨自己的,如果不是那个蛊虫,如果不是荨夫人的逼迫,他又怎么会对自己有片刻的好脸色。 可是,蛊虫,蛊虫! 吴锦瑟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看着那个快要在尽头消失的背影大声嘶喊了起来,“凤启延,你这般待我,就不怕遭到蛊虫反噬吗?凤启延,你早晚也会被蛊虫啃噬,你,你早晚也会,不得好死……” 吴锦瑟喊着,看着那抹背影没有再停留,毅然走开的模样,吴锦瑟最后一丝希冀彻底消散,跌坐在地上,目光刚好垂落在了那个食盒之上。 周氏听着吴锦瑟和凤启延之间的对话,整个人浑身的神经崩得紧紧的。 “国公爷,他真的,通敌叛国?”周氏这话是问李氏的。 李氏脸色惨白如纸,看着周氏,木然地摇了摇头。 若是真的通敌叛国,那么她们哪里还会有救。 此刻这么大的罪名压了下来,而且是御旨亲批,谁人还会去管是不是真的。 君要臣死,臣又岂能不死? 李氏想着,冷笑出声。 都是官宦世家出来的女儿,李氏能想到这一层,周氏又哪里会想不到。 周氏没有儿子,只有吴锦弦这么一个女儿。 吴锦弦不同于吴锦瑟,她一向温婉大方,心存良善。 可是她一个女儿家,再良善又有什么用,有了这样通敌叛国的祖父,又要流浪边疆,余生还不如那乡野村妇了,还何谈其他。 周氏想着,心疼地伸手,一把将吴锦弦搂进了怀里。 吴锦弦倒是表现得其他人都要冷静许多,她早就发现祖父在做着这些不可告人的勾当,甚至一次无意中,她还听到过祖父与一个黑衣人之间的对话,大概意思就是要陷害定北侯。 她心中知晓这些事情过于大了,不敢去管,可是这些事情却一直深藏在她的心里,总是在午夜梦回之间出现。 好几次,她甚至做梦梦到因为祖父的加害,定北侯满门抄斩,株连九族,而杨世萧也被株连。 每次,梦中,她都眼睁睁地看着杨世萧被斩首,然后一身冷汗,从噩梦中惊醒。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她知道,自己必须做些什么,以便在万一之时,保全杨世萧,所以她开始搜集吴元正的一些罪证,将它们以藏头诗的形式,写给杨世萧,原本是准备万一吴元正真的准备动定北侯一家时,让杨世萧以此自救的。 可是谁曾想,如今定北侯倒是没事,反而是她…… 自己曾私下给杨世萧写过那么多诗词,可是却从未得到过分毫的回应,所以杨世萧心里应该是没有自己的吧。 如今换了是自己被牵连入了大狱,他也断然是不会来救自己的吧。 吴锦弦想着,突然有些无力地靠在了周氏的怀中。 罢了,这都是命。 祖父所做之事,皆是事实,他们一家因此获罪也不算冤屈。 一行人各怀心思,谁都没有注意到吴锦瑟正颤着手在一点一点伸手够着食盒的盖子。 “啊……” 盖子打开的一瞬间,一声惨叫声袭来,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李氏一把拉过吴锦瑟,就看到吴锦瑟的额间,一只虫子形状的东西正在扭曲着进入她的脑中。 “啊,这是什么,锦瑟,锦瑟……”李氏颤着声音喊着,伸手想要将那虫子拔下来,可是她还未接触到那只虫子,虫子就整个都没入到了吴锦瑟的脑海之中。 吴锦瑟整个人楞在原地,傻傻地看着李氏,眼泪自眼角流下。 下一瞬,剧烈的痛楚自脑海溢出,剧痛感瞬间散入四肢百骸,吴锦瑟痛得整个人缩成一团,身子不停地痉挛。 他竟这般恨自己,恨到要让自己生不如死,要让自己也尝尝这蛊虫的滋味吗? 吴锦瑟以为这是凤启延重新找来的虫子,她并不知道,这只就是荨夫人下在凤启延体内的那一只。 那时候白沐尘研习了一段时间之后,有了九成把握,在告知凤启延失败之后他可能要承受的一切痛楚之后,凤启延还是毅然决定尝试,白沐尘便动手帮他将蛊虫取了出来。 好在一切顺利。 原本白沐尘是想将这恶毒的虫子弄死的,可是凤启延却将它养了下来。 从他体内取出来之后,这虫子就变得脆弱不堪,也不再听命与母虫了,凤启延日日以自己的鲜血喂养,只抱着万分之一的可能性,能让吴锦瑟也尝尝他曾受过的苦楚。 今日在将那虫子放进食盒的那一刻,他都不知道,这一切是否能成功。 但是显然,这段时间,一直都不曾吃饱的虫子在看到吴锦瑟的那一刻将她当作了食物,不顾一切地窜入到了她的体内。 “锦瑟,锦瑟,你不要吓娘,你不要吓娘啊,娘如今只有你了,只有你了啊……” 李氏伸手想要将吴锦瑟抱入怀中,可是吴锦瑟早就已经痛得控制不住自己了,狠狠一把将李氏推开,李氏脑袋撞在墙上,鲜血自额角流下,整个人顿时失去了力气,瘫软在地。 吴锦瑟看着李氏这个样子,心痛到滴血。 “娘,娘……” 吴锦瑟蜷缩在地,伸手想要去拉李氏。 “求你们,救我娘,求……” 剧痛让吴锦瑟根本无法完整地说出一句话来,她拼了命地想要喊人来救李氏,可是却没有办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凤启延,你好狠的心! 这一刻,吴锦瑟才终于明白,凤启延为何要这么做了。 他就是故意的,他就是想让自己知道,书房的那一刻,他有多无助,多恶心。 那些温柔,那些体贴,不过是掺杂在糖块里的砒霜罢了,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要她的命。 不,不止是她的命,他就是要将整个定国公府毁掉给她。 他就是要告诉自己,在自己不顾一切得到他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下定决心要毁掉自己了。 “娘!”吴锦瑟看着李氏的血顺着脸颊,流了一脸,用尽浑身力气,哀嚎出声,随即一口鲜血自她口中溢出。 吴锦弦看着吴锦瑟,虽然心中也觉得吴锦瑟有今天这一日多少有着自作自受的成分,但是心中到底还是不忍,起身想要去查看李氏的伤势。 “弦姐儿,你别去,那个吴锦瑟不知道又中了什么邪了,不管怎么样,是她自己推的她母亲,与你无关,你过去,要是也被她害了可怎么好。” “娘,她不是故意的,此刻若是我们见死不救,怎么也说不过去,”吴锦弦看着自己的母亲,冷静出声道,“您若是真的不放心,那我不过去便是,我去喊牢房里的侍卫过来查看总行吧。” 周氏听她这么说,看了一眼此刻生死未卜的李氏,叹了口气,到底没有在阻拦吴锦弦。 — 定北侯府门口,颜卿菱拿着和离书,心情颇为沉重,她出嫁许多年了,从未想过自己还能有一日回到生养自己的父母身边。 这是她的涅槃重生,是上天恩赐给她的,让她可以抛却以前的一切,重活一次。 脸上身上的伤还未好透,颜卿菱在门口徘徊着,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就这样进去,还是该寻个地方将身上那些伤口养好了再回来,免得惹得父母担心。 正想着,便听到一抹熟悉的声音传来。 “菱姐儿就快到了,你倒是走快些,走快些啊。”杨氏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传来。 紧接着便是拈烟的声音,“夫人,您也太心急了,大小姐以后有的是时间与您在一起,你这急的都快倒笈相迎了,你这褂子,夫人……” 拈烟一边说着,一边快步追上杨氏。 杨氏此刻心情很是复杂,又是欢喜,又是心疼。 欢喜的是定国公一家入罪,只有她的女儿全身而退,圣上特赐了和离书,日后若是再要婚嫁,都是可以的,心疼的是自己这个女儿在吴家该是受了多大的罪啊,能将她逼成那般田地。 她原本只知道女儿久未成孕,李氏给吴端青张罗着抬了几房小妾,可是抬小妾归抬小妾,她想着自己女儿这个正室的颜面,他们应该还是会保全的。 颜卿菱偶尔回府,也只挑好听的说,以至于她一直到此刻才知道自己的女儿竟在他吴家受了这般的大罪! 若是早知道,就算拼上自己这条命,她也要去定国公府闹上一场,让他们知道自己女儿也是有娘家的人,而她的娘家人,并没有打算抛开她不管。 颜卿菱站在门口,听着杨氏的话,眼泪瞬间就流了一脸。 杨氏疾步跨出,一下就看到了颜卿菱。 “菱姐儿!”杨氏急忙掩了脸上的担忧,换上一脸笑意,,快步迎了上去。 “母亲。”颜卿菱看着杨氏,对着她跪了下来,“女儿不孝,未能给侯府添些脸面,如今还要回到这侯府来,让侯府为人诟病,女儿对不起您,女儿不孝……” 颜卿菱说着,整个人伏在地上,因为抽泣,整个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虽说是和离,但是在礼教森严的凤启,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她是杨氏的女儿,杨氏自是不会在意,但是其他人呢,容氏,孙氏,以及那些还未出阁的弟弟妹妹们,心中只怕都是不盼着自己回来的吧。 颜卿菱心思细腻敏感,她也不想给侯府摸黑,可是如今的她,除了回来,再无地方可去。 “傻孩子,快起来,快起来……”杨氏好不容易憋住的眼泪随着颜卿菱的这几句话‘哗啦啦’地流了一脸,“你是皇上亲口御赐的和离,定国公府这般行事,你能独善其身,已是难得,哪里还能怪的上你,菱姐儿,你放心,只要娘在一日,就会护着你一日。” 杨氏说着,一把扶起了颜卿菱。 拈烟也急忙上前,帮着扶起了颜卿菱。 “先进府吧,去给你祖母请个安,其他事情,我们母女慢慢再说。”杨氏看着颜卿菱脸上淤青,心疼得不行,轻声哄道。 “嗯。”颜卿菱应着,跟着杨氏进了府内,一起向着春晖堂走去。 — 春晖堂。 容氏坐在主位上,双眉紧蹙着。 信嬷嬷站在身侧,看着容氏,大气都不敢出。 在得知颜卿菱被放回定北侯的那一刻起,容氏的脸色便一直不怎好,在她看来,女子背叛夫家,就算说破了天去,也是不占理的,侯府出了这么一个在关键时刻对夫家倒打一耙的女子,势必要影响侯府其他姑娘的声誉。 其实她心底甚至是希望颜卿菱跟着定国公府的女眷一起被定罪的,她若是因着定国公被牵连,至少不会牵连定北侯府,她嫁过去了,就是定国公府的人了,可是谁知道,圣上竟会有这样的圣谕。 圣命难为,她只能接受颜卿菱回到侯府的现实,可是接受归接受,想要她好脸相迎,那是不可能的了。 “老夫人,三夫人来了。” 门外,丫鬟进来痛传。 容氏脸色越加难看了些。 都不是省油的灯。 孙氏因何而来,她又哪里会不知道,左不过就是她还有一个未出阁的女儿,所以来讨要说法罢了。 “让她进来吧。”容氏低声说道。 “是。”那丫鬟应着,快步走了出去。 没一会,孙氏就走了进来,走到容氏面前,恭敬道,“母亲。” “坐吧。”容氏看了她一眼,指了一旁的椅子,说道。 “是。”孙氏乖顺地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很想开门见山,但是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这颜卿菱要回府的事显然已经板上钉钉,不可能更改了,她在听说了这个消息的时候,一时情急,便赶了过来,可是在看到容氏的那一刻起,才突然意识到,这一切是圣上的旨意,就算是容氏也断然没有将她拒之门外的道理啊。 “怎么?你这是特意来瞧看我这个老太婆的?”容氏瞧着孙氏坐在那里,半晌不说话的样子,不由得轻嗤出声。 “母亲,儿媳也不瞒你说,儿媳是为了这菱姐儿的事情来,这女子被休回那是丢脸面的大事,这代表这女德不佳啊,这众口悠悠,这是要牵连侯府上下所有未出阁的女子的大事啊,虽说这菱姐儿是和离,可是这性质也差不了多少啊,所以,所以……” “所以什么?”容氏端身正坐着,“这是圣上下的口谕,你是要抗旨不成?” 容氏声音带着几分沉狠,孙氏心中一惊,有些摸不清容氏的心思,可是她既然已经来了,自是要把话说清楚的了。 “抗旨自是不可行的,可是圣上只是同意她回府,我们若是将她安排在郊外别庄,那也是侯府的院子,不算抗旨,这样也好让外人知道,我们侯府是有原则的,并不是所有侯府女子都会如此的,母亲觉得,如此可好?” 孙氏看着容氏,带着几分试探,出声道。 容氏听到孙氏的这个法子时,心中一亮,觉得这倒是个好法子,心中虽然已经赞同了,但是面上却是不显露半分,“你且坐着,估摸着她也快回府来请安了,等下瞧瞧她自己怎么说吧,她若是自觉,自该自己提出来才是。” 杨氏和颜卿菱此刻其实已经进的春晖堂中了,孙氏与容氏的对话自是也听了个七七八八。 颜卿菱的脸色顿时惨白如纸。 杨氏更是狠狠攥紧了拳,她的女儿受了这许多的苦楚,好不容易可以回到身边来,可是她们却在想着怎么把她赶到别院去。 这就是所谓的一家人! ------题外话------ 谢谢随心家戎大宝贝投的月票和评价票哦,超级大么么! 今天有二更哟~~~ 177 何其有幸,嫁你为妻 颜卿菱看着杨氏的样子,轻轻握住了杨氏的手,“母亲,没事的。” “其实祖母与三婶婶说的也并非全无道理,若是换了位置,母亲也会为我与霜儿筹谋的,可怜天下父母心。” 颜卿菱心中虽然难过痛苦,但是她却不想杨氏因为自己与祖母和孙氏结怨。 自己的回来已经让母亲在这侯府之中举步维艰了,若是再开罪了容氏,得罪了孙氏,日后这背地里还不知道要多受多少罪呢,这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 大不了她便去别庄好了,也乐得清静,如今只要能逃出定国公府那个牢笼对于颜卿菱来说便够了,其余的,她不奢求什么。 若是自己的回来当真给侯府带来这么多的不快,那她走便是。 别无不舍,只是遗憾不能在杨氏面前尽孝了。 原以为这次回来便可以在杨氏面前侍奉终老了,但是到底,还是不行。 杨氏和颜卿菱停留了片刻,便有丫鬟进去通传了。 颜卿菱急忙轻轻拉了一下杨氏,杨氏这才狠狠吸了口气,和颜卿菱一起进了东次间。 “母亲。” “祖母,三婶婶。” 颜卿菱跟在杨氏身侧,恭敬行礼。 “都坐吧。”容氏神色淡淡的,语气冷淡,面无表情,对于颜卿菱的不欢迎几乎可以说是摆在脸上了。 杨氏心中虽然不痛快,可是容氏是长辈,她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生生憋着,和颜卿菱在另一侧落座,落座之后目光下意识地扫了孙氏一眼。 想当初,若不是霜姐儿机警,这孙氏的女儿只怕早就被人溺死了,可是如今,瞧瞧,人家便是如此以怨报德的。 对上杨氏那不善的眼神,孙氏心中不由得有些发虚,想着定是自己方才的那番话被杨氏听了去了。 可是事关凝姐儿,她这个做母亲的又岂能相让? 孙氏想着,便索性避开了眼神,不去与杨氏有眼神接触。 她是感恩颜卿霜救了凝姐儿,可是在她眼中,一码归一码,如今说的是颜卿菱的事,怎可与颜卿霜混为一谈? “菱姐儿,听说你拦了圣驾,高了御状,状告的还是自己的夫君?” 容氏盯着颜卿菱看了一会,不轻不重地开口说道,“这可真是闻所未闻啊,你这所作所为,可不是我们侯府能教的出来的。” 容氏说着,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了杨氏身上。 杨氏听着容氏那暗讽的话,早已浑身不自在了,此刻见她这般看着自己,更是觉得浑身不适。 “母亲,菱姐儿也是迫于无奈,你瞧瞧,她此刻脸色的伤都还没有好,”杨氏说着,心疼地拉过颜卿菱的手,轻轻拉开袖子,“你再瞧瞧这手上,这身上更是不用说了,她若是再不去告御状,只怕就要被吴端青生生打死了呀……” 杨氏说着,眼泪蓄满了眼眶。 这是她的女儿啊,跟她连着心啊,想到女儿这些年竟是过的这样的日子,杨氏一颗心就像被千万之手狠狠掐着一般难受。 “母亲,菱儿没事。”颜卿菱轻轻缩回了自己的手,低声说道。 容氏看着颜卿菱,叹了口气,“这吴端青下手着实是狠了些。” 容氏这话一出,杨氏刚缓过来一口气,以为她是承认颜卿菱确实受了罪了,要接纳她了,可是谁曾想,下一句话,就又让她死了心。 “可是即便是如此,这华京城中也从未有过女子状告自己夫君的先例啊,夫妻之间,有些摩擦总是难免的,若是人人都闹到对簿公堂,这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菱姐儿,出嫁从夫,这般简单的道理,你都不知道吗?” 容氏声音不高可是字字句句都透着威严,就好似这一切的过错都是源自颜卿菱,吴端青打她不是错,她状告夫家才是大错,才是让整个侯府跟着她蒙羞的丑事。 容氏说着,目光锐利地看向颜卿菱,颜卿菱对上容氏这样的目光,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毫无血色的唇瓣微微颤了颤,起身,跪了下来。 “祖母教训的是,一切都是菱儿的错,是菱儿让侯府蒙羞了。” “菱姐儿,这如何怪得了你,若是你不这么做,此刻你便与定国公府那些女眷一切被下了大狱了。”杨氏听着颜卿菱这样承认,心疼的不行,惊呼出声。 “她既然出嫁,便已是吴家的人,难不成日后侯府有难,你还要求一纸休书独善其身不成?”容氏听着杨氏的话,低喝出声。 杨氏身子一颤,脸色惨白,急忙道,“母亲,我绝没有这个意思,绝没有,我既然嫁入了侯府,自是要与侯府共患难的,怎么可能做得出来这样的事情呢。” “可是你的女儿就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容氏的声音越发严厉起来。 杨氏身子颤了颤,看着脸色越发难看的颜卿菱,真想狠狠扇自己一巴掌。 她这张嘴怎么就这么笨呢,怎么就能硬生生地将女儿往里面套呢? 杨氏还想说什么,颜卿菱伸手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袍,杨氏心中心疼的不行,但是面对如此疾言厉色的容氏,她只怕自己多说多错,只能生生忍住了,没有再开口。 “祖母,菱儿自知这些所作所为让侯府蒙羞了,祖母不管如何责罚菱儿,菱儿都甘愿忍受,绝无怨言。”颜卿菱看向容氏,认真说道。 她如今已经这样了,住在别院也已经是她的福气了,她只求自己的这些事情不会牵连到杨氏便好,其余的,她不在意了。 杨氏听着颜卿菱的话,急的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若是颜卿菱此刻被赶去了别院,那才真的要沦为全京城的笑柄了。 原以为能护住她的娘家,竟将她赶去了别院,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这要她的菱姐儿日后还怎么做人? “好,你肯认错便好,你也别怪祖母心狠,你若是留在这府上,定会影响你妹妹们的婚嫁,祖母也不是要赶你出府,就想你去别院住上些时日,等你的妹妹们都出嫁之后,再将你接回来,你看如何?” 容氏说得一本正经,可是颜卿菱也不傻,这就是等于将她驱出了侯府了,什么日后接回,都是虚妄之言。 可是眼下,她又哪有别的法子,在告御状的那一刻,她就想过这种结果了。 “菱儿没有异议。”颜卿菱看着容氏说道。 “母亲,不可,不可,这件事情,要不还是等侯爷回来,等侯爷定夺吧,毕竟圣上有口谕,是允许菱儿回侯府的。” “杨氏,适可而止,这别院也是侯府的别院,侯府并没有将菱姐儿驱赶出去,你还想怎么样?”容氏原本见颜卿菱这般听话,心中倒是松了口气,此刻听到杨氏搬出颜承荀来说话,心中那股气又涌了上来,“这内宅之事,你都要荀儿来定夺,怎么,是瞧着我这个老太婆碍事了,盼着我早些死了,好让你来当这个家吗?” “母亲,儿媳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啊!”容氏这帽子扣得大了,杨氏急忙跪了下来,连声说道。 “既然没有,这侯府内宅我就还做的了主,今日就备了车门将大小姐送去别院吧,其余人,毋庸多言。” 容氏这一番话说的斩钉截铁,孙氏在一旁听着,心中颇为爽快。 果然,在容氏眼中,侯府的声誉要比颜卿菱重要许多,她到底还是赌对了。 颜卿菱惨白着脸色去扶杨氏起身,“母亲,无碍的,我只是在别院暂住而已,这已经很好了,母亲来别庄小住时便可与菱儿一起,若是祖母允许,菱儿平日里也可偶尔回府上探望您,这与住在侯府其实是一样的,母亲不必如此难过。” 颜卿菱心中知道,这根本不是住在哪里的问题,而是外人如何看待自己的问题,可是现在,她除了这般自欺欺人的安慰杨氏,安慰自己以外,别无他法。 “菱姐儿……”杨氏哭得哽咽,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是她无能,护不住自己的女儿。 而就在这时,一个丫鬟疾步走了进来,“老夫人,大夫人,三夫人,宸亲王和王妃来了,还带来了圣上的口谕。” 杨氏在听到颜卿霜来了的那一刻,眼前一亮,却不敢擅作主张,只是紧紧抓着颜卿菱的手,等着容氏。 圣上口谕,容氏自是不敢耽搁,在信嬷嬷的搀扶下,快步走了出去。 颜卿霜腿伤未好,但是她太清楚容氏的为人了,知道此番大姐姐回府,定会受到刁难,凤浔生便为她去要了圣上口谕,此刻让她坐在木制轮椅之中,带着她回了侯府。 “王爷,王妃。”一众人看向他二人,行礼道。 “祖母,母亲,三婶婶。”颜卿霜也行礼道,她想起身,被凤浔生按了回去。 容氏看着凤浔生那护着颜卿霜的样子,神色间有些莫名。 求娶之时明明是一副漫不关心的模样,怎么如今又这般呵护宠爱了? 不过若是颜卿霜能得了宸亲王的宠爱,自是好事。 “传圣上口谕……”凤浔生站在颜卿霜身侧,冷声开口。 一众人在听到凤浔生的话时,急忙跪倒在地。 “定北侯府嫡长女,助朕擒拿反贼有功,污浊之地尚且能够独善其身,今特赐号柔嘉,望尔日后在侯府能秉存良善本性,上报天恩,下孝父母。” 凤浔生说着,看着容氏等人顿变的脸色,心中不由得冷然。 看来果然被霜儿料准了,若是没有这一口谕的话,只怕容氏还真是容不下自己的这个亲孙女的。 如今虽说只是给了一个虚假的封号而已,并未抬其身份,可是却也不是容氏说赶便能赶走的了。 容氏即便再心有不甘,也只能领旨谢恩。 杨氏瞧着颜卿霜和凤浔生的样子,心中欢喜得不行。 不止是颜卿菱不用被赶走了,凤浔生对待霜儿的态度也让她欢喜,若不是真心疼爱霜儿,又怎么会去跟陛下讨要这样的口谕。 从春晖堂回去,杨氏心中挂念颜卿霜,虽然觉得凤浔生过分清冷,有些难以相处,但是还是留了他们在侯府用膳,只说小聚,一起去玉簪院吃上一顿便好。 凤浔生低头看向颜卿霜,知道她定是很想去,自是应允了,一行人便一起去了玉簪院。 颜承昊回府听说凤浔生来了,便也急忙赶去了玉簪院。 院子中,颜承荀与凤浔生在对弈,一旁,杨氏与两个女儿一边闲话着家常,一边摆弄着院子里的花草。 如今这院子里多了好几株稀罕的兰花,都是在颜卿霜出嫁之后,颜承荀废了心思寻回来的。 颜卿霜出嫁之后,有一段时间,外面议论纷纷,杨氏听着心里难受,几乎日日以泪洗面,颜承荀心中不忍,知道她喜欢兰花,便寻了几株回来,让她费心思打理,转移她的注意力。 杨氏将这几株兰花当作宝贝一般,她知道,这些兰花里面,凝结着的都是颜承荀的关怀爱意。 夜幕逐渐降临,丫鬟们也将从膳房端了晚膳过来,在餐桌上摆好。 颜承荀闻着那饭菜香味,笑着看向凤浔生,“这一下午,你可是变着法地让我,这是看不起你这个老岳丈?” 话虽这般说着,颜承荀口气却是轻快得不行。 能凤浔生这般费心思让子给自己,至少证明了他对自己这个女儿是真的上心的。 “岳丈说笑了,浔生并未相让。”凤浔生浅笑着看着颜承荀说道。 “可是障眼法?”颜承荀看着棋盘,好似在说棋,但是凤浔生自是知道,他在问前些日子那些事情。 “是。” “既如此,又为何自己揭了那布?”颜承荀缓缓放下一子,出声问道。 “关心则乱,饶是本王,也逃不过这四个字。”凤浔生说着,看向颜承荀,缓缓放下一子,“所以只能出其不意,另谋出路。” 凤浔生说话间,看向颜承荀,胜负已分。 “好棋,好棋,”颜承荀说着,听着丫鬟来唤了,便笑着起身,“执棋者是贤婿,我自是分外放心,走,吃饭去。” 颜承荀说话间,领着凤浔生向内走去。 凤浔生在颜卿霜身旁落座,颜卿霜与颜卿菱聊得正欢,伸手取了酒壶就要倒酒喝。 “你腿上有伤,不宜饮酒。”凤浔生自然地接过颜卿霜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颜卿霜顿时楞在当场,那酒杯她喝过了,只有他们二人的时候,凤浔生如何她都觉得坦然,可是此刻在父母姐姐面前,颜卿霜只觉得脸颊发烫。 “是,是,王爷说得对,你这腿上还有伤,是不能饮酒。”杨氏心情很好,一边笑着应承道,一边嘱咐丫鬟给凤浔生斟酒。 颜卿霜被夺了酒杯,也不敢抗议,只能乖乖吃菜,只是时不时凑到颜卿菱身侧去与她说几句私话,脸上的笑容一直都那么明艳,说不出的好心情。 凤浔生见她这般开心,便都纵着她,知道她想在这多待些,便也慢慢地喝着酒,不去催她。 一顿简单的家常饭,愣是吃到夜深才算罢了。 从侯府出来,凤浔生干脆一把将颜卿霜抱了起来,上了马车。 颜卿霜虽然只喝了一杯就被凤浔生夺了酒杯,可是此刻酒不醉人人自醉。 这一刻,颜卿霜真的知道被一个人宠着护着是有多幸福了,那种被他当成至宝一般护在手心的感觉,竟是这般暖心。 颜卿霜坐在他怀中,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酒香,突然伸手,环住了他的脖子。 凤浔生瞳眸微闪,那一双深色的眼眸中此刻好似掩着璀璨星光一般,深深地看着颜卿霜,看着她微红的脸颊,看着她嘴角的笑意,看着她这般痴恋地看着自己。 “王爷,何其有幸,能嫁你为妻。”颜卿霜说着,凑过去,吻上了他的唇。 她的唇瓣很软很糯,夹杂着她方才的话语,丝丝入扣,涌入胸腔,涌入新河。 感觉她在自己的唇瓣上轻轻摩挲,凤浔生伸手,扣住她的后脑,反客为主,加深了这个吻。 他口腔中的酒香强势地涌来,颜卿霜觉得自己越发沉醉了,双手这般环着,任由他掠夺。 一股难以克制的欲念自心口涌出,凤浔生觉得自己几乎沦陷于此。 何其有幸,嫁你为妻…… 霜儿,我何其有幸,能娶你为妻。 178 腹黑王爷的黑暗心思 杨府。 杨世萧从信封中将一小沓精致的信笺自里面取出,这一沓信笺之上,皆是吴锦弦写给自己的诗句,是她托了定国公府的下人夹杂在别的东西里送来,每次的名目都一样,是为了多谢自己的搭救之恩。 其实她若是不提,杨世萧几乎都要忘了,自己还曾顺手救过这么一名女子。 说来也是凑巧,那时候的杨府,尚且威名赫赫,他也有年少气盛之时,觉得自己得了父亲和祖父的真传,路见不平总是爱拔刀相助,所以在郊外遇到孤身一人被匪徒欺负的吴锦弦时,他自是二话不说,狠狠教训了那几个匪徒,救下了吴锦弦。 在得知她是定国公府逃出来玩的五姑娘之后,便让人给送了回去。 这件事对他杨世萧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过了便就忘了,可是在吴锦弦的心中,却是一件足以改变她余生的事情,因为就在那一日,她突然懵懂间觉得这个潇洒地挥舞着长剑的大男孩刻在了她的脑海之中,挥之不去,每次遇到事情的时候,这个大男孩好似总在自己的脑海之中鼓励着自己一般,让她心生感念。 日积月累,这种感念在一次次的不经意的会面之中,成了顽疾,成了痴恋。 所以才会有了这一场迟来的报恩,以及那些杨世萧都未曾好好看过就丢弃在一旁的书信。 门楣凋零,如今的杨世萧只一心想着如何重振家门,哪里有谈及儿女私情的心思,吴锦弦的心意,他不知道自己理解的对不对,但是无论对与错,他都无心于此,自然不会给她什么回应。 可是此刻,得知她身陷囹圄之时,那个本不在意的面孔却一次次地出现在自己脑海之中,惹得他坐立难安。 流放边疆,这一路山高路远,路上会发生什么,谁都说不准,她有没有命安全到达,亦无人敢说。 一想到这一别,可能此生就再无缘相见了,杨世萧竟觉得心中烦闷得厉害,那个见着他总会红着脸低垂下头,又悄悄瞧着自己的小丫头的身影总是时不时的出现。 她那么娇俏可爱,天真无邪,仿佛一片净土,不染尘埃,这样的小丫头,真的应该被自己的祖父牵连,这一生便就如此了吗? 杨世萧自知现在的杨家,现在的自己,是说不上话的,若是自己非要凭着自己一己之力去救她,无疑就是在质疑君王,到时候别说光耀门楣,只怕要让这整个杨家覆灭了。 他心中知晓这其中轻重,就是因为知晓,才越发烦闷。 轻轻展开其中一首诗,杨世萧轻轻地念着,念着念着,就觉得这里面有些不通。 吴锦弦出生名门,即使再不通诗词歌赋,也不至于做出这般的诗句来。 杨世萧蹙眉看着信纸,突然看出了端倪,将其余的书信全部展开,信纸顿时大惊。 原来,原来她早就知会过自己了,原来她竟将这天大的秘密告诉了自己,只是自己从未正视过她的真心,从未放在心上过。 杨世萧捏着那一沓信笺,心情比方才越加沉重了些。 他知道,自己想要救她,可是若是自己将这些书信呈到陛下面前,便当真可以救的了她了吗? 杨世萧没有那么天真,这些书信若是由他呈上去,景德帝看了,吴锦弦只怕会死的更快一些,到时候她就不再是一个什么都不知情被祖父牵连的无辜人了,而是一个知情不报,十恶不赦之人。 杨世萧捏着那一沓书信,一夜未眠,第二日晨起,天光才放亮,便出了府门,直奔宸亲王府而去。 — 厅堂之中,凤浔生和颜卿霜正在吃着早饭。 凤浔生侧着头,看着她小口吃着早饭的模样心中盘算着是该把那个淸倌儿送出府去了。 既然太后那已经瞒不住了,那这宸亲王府也不便留着她了。 他与颜卿霜之间,容不下第三个人。 凤浔生正细细思量着该把那淸倌儿送去哪里好,突然迎面对上颜卿霜的双眸。 “想什么呢,这般入神?”颜卿霜伸手轻轻舒展他微蹙的双眉,笑着问道。 凤浔生勾唇轻笑,如妖似仙,顷刻间夺了这天地的瑰丽。 “我在想,若是你我之间多个孩子,会是什么样的场景。”凤浔生目光灼灼,看着颜卿霜,出声道。 一旁,香絮没忍住,低低笑出了声。 颜卿霜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带着几分娇嗔轻喝道,“王爷。” 凤浔生却浑不在意,轻轻夹了些菜放到颜卿霜的碗中,“好好吃饭,将腿上养好。” 看似寻常的一句话语,听在颜卿霜耳中,却惹得她连耳垂都跟着红透了。 昨日夜里,凤浔生情难自控,到最后,摩挲着,凑在她耳边低声道,“若不是怕伤到你的腿,今日,又如何还能放过你。” 凤浔生看着她红透的耳垂,心情颇好。 “我吃饱了,我去看看鸢落。”颜卿霜说着,看向香絮,示意她来推自己离开。 香絮嘴角挂着笑意,站在一旁,等着凤浔生发话。 “香絮。”颜卿霜见这丫头一副胳膊肘往外拐的模样,忍不住出声喊道。 香絮这才不得不过来推她。 凤浔生也不拦着,这个小丫头脸皮薄,他得学着适可而止,虽然这般逗她着实有趣得紧,可是他也怕当真把她给惹急了。 香絮推着颜卿霜刚准备向外走,远远就看到浅刃走了过来。 “王爷,王妃,杨将军求见。” “杨将军?哪个杨将军,可是表兄?”颜卿霜看着浅刃,出声问道。 她记得杨府当年风光之时,表兄还会经常跟着外祖父来侯府走动,那时候她与表兄也算熟稔,表兄对她也很好,可是后来,外祖父和舅舅先后战死沙场,杨府一时之间倾颓,表兄就跟变了个人一般,从以前的意气奋发变得沉静内敛,侯府也几乎不来了。 颜卿霜知道他这么做都是为了,不想母亲为了他担心,更不想母亲因为他而在侯府过的艰难。 表兄的情意,她一直记挂着,如今听说他突然找到这里来,颜卿霜心中自然格外在意。 凤浔生看着颜卿霜那颇为激动的样子,眸中闪过一丝醋意。 这表兄两个字叫的可真亲切,真刺耳。 凤浔生心中吃味,面上却不显半分,瞧着颜卿霜的神色,看向浅刃,“请他去前厅稍等。” “是。”浅刃应着,快步退了出去。 凤浔生低头看了一眼颜卿霜,假意要独自前往。 “王爷。”颜卿霜轻轻唤出声。 “嗯?霜儿尽管去探望鸢落便好,我去看看杨将军此次前来所谓何事。”凤浔生明知道她的意思,故意出声道。 “王爷,霜儿可能一同前去?”颜卿霜哪里知道凤浔生心中那些小九九,直言出声道,“霜儿许久不曾见过表兄了,想看看他是否安好,而且霜儿深知表兄为人,若不是当真有要事,他连侯府都鲜少登门,更不会来王府求见。” 凤浔生听着颜卿霜的话,抬头示意香絮先下去。 香絮领命,退身离开,凤浔生走到颜卿霜面前,双手搭在轮椅两侧的扶手上,弯腰看向颜卿霜。 颜卿霜抬头看向他,他靠的有些近,呼出的热气轻轻地拍打在脸上,让颜卿霜莫名有些心绪难宁,又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如此,看着他双眼之中那暗沉的瞳仁如同一个致命的漩涡一般,将她吸裹进去,颜卿霜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袍。 “王爷,怎么了?”颜卿霜努力对上他的眼眸,出声问道,“可是表兄有什么不妥?可是出什么事了?” “他没有不妥,”凤浔生盯着她浅声回道,“是本王……” 凤浔生话到一半,戛然而止,觉得自己真是着了魔了,竟然会因为这种事情吃醋,不由得缓缓起身,绕到言情背后去推轮椅。 “王爷,您怎么了?”凤浔生话说到一半突然不说了,颜卿霜不由得有些好奇,追问道。 凤浔生轻咳了一下,“没事,先去看看杨将军有什么事。” 凤浔生说着,推着颜卿霜向前厅走去。 看着颜卿霜,凤浔生第一次被自己心底涌出的那些黑暗的,充满占有的想法吓到,急忙生生将那些想法狠狠压下。 — 前厅,杨世萧捏着那一沓书信,有些焦虑不安。 他不知道宸亲王会不会帮自己,也不知道宸亲王看到这一叠书信之后,会不会暴怒,会不会反而害了吴锦弦。 可是流放之日近在眼前,他此刻也想不出其他法子了,只能勉力一试了。 轮椅厚重的木头滚动声传来,杨世萧急忙起身,恭敬行礼,见到凤浔生推着颜卿霜进来,微微惊讶,但是还是不动声色,急忙道,“王爷,王妃。” “表兄,真的是你。”颜卿霜看到杨世萧的那一刻脸上满是笑意,双手搭在轮子上,轻轻转动轮子,向着杨世萧而去,“你今日怎么会突然来此?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在颜卿霜眼中,杨世萧与颜书畴对她来说是一般无二的,都是她的哥哥,都是她想尽力护着的家人。 可是看到凤浔生的眼中,就全然不是这么回事了。 杨世萧显然也注意到了凤浔生眼中的吃味。 这几日,外界的传言都好似变了个风向一般,都说这宸亲王疼爱王妃入骨,围场之中不顾性命,倾力相救,而之前的那些传言好似根本不存在一般,被人顷刻之间抛在了脑后,就连那个曾被当作美谈的淸倌儿也被人忘了个干净。 杨世萧原本听着这些传言,都是一笑而过,市井传闻,真假混杂,他从不去听这些不实之言。 可是耳听为虚眼见却为实,他虽未曾娶妻,却也知道凤浔生所表现出来的此种样子,该是极为在意颜卿霜的。 “回王妃,臣今日前来,却又要事,”杨世萧恭敬说着,越过颜卿霜看向凤浔生,“王爷,这些书信是定国公府五姑娘吴锦弦写给微臣的,之前臣无心儿女私情,所以不曾好好看过,昨日细细看了,才发现这书信里面竟是内有乾坤。” 杨世萧说着,恭敬地将书信递给凤浔生。 凤浔生伸手接过,展开书信看了起来,看了片刻,便抬头看向了杨世萧,“这些书信,她是什么时候给你的?” “前后陆续给的,跨度大概一年有余了,这里面提及的有些大臣已经冤死,若是属实,只怕都是……” 都是定国公所为! 只是这样的话,太过于锋利,杨世萧不能随意说出口。 “那你今日将这些书信交于本王,不只是为了撇清关系那般简单吧,说吧,你想要如何?”凤浔生捏着那一沓书信,看着杨世萧问道。 其实若不是因为杨世萧是颜卿霜在意的人,这样的事情,按照他以往的性子是不可能去插手管的,但是他知道,今日之事,自己若是不管,这个小丫头只怕是要不开心的。 她不开心还不似其他女子那般生气撒娇,她不开心,便是什么都藏在心里,乖巧懂事的吓人。 凤浔生想着,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自己娶回来的王妃,如何都得宠着。 “王爷,微臣只是觉得,吴锦弦既然能提前用这种方式告诉微臣她祖父所做的事情,那么至少说明她心底里是不赞同她祖父所为的,只是她一个闺阁女子,没有办法制衡她祖父的所作所为,所以才会将这一切以这种方式告诉微臣,是微臣鲁钝,竟一直到此刻才瞧出这里面的玄机来,王爷,若是此刻定国公还未定罪,若是微臣早一些时日发现这书信所要表达的真正意思,那她便是大义灭亲,匡扶社稷之流,微臣觉得,这样的女子,不该因为祖父的过错被连累至此。” 杨世萧将心中所想说出口之后,便有些忐忑地看着凤浔生,不知道凤浔生会不会同意自己的看法。 其实他心里根本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把握,只是觉得那个小丫头这般倾心托付一场,若是自己什么都不做,余生难安。 只是吴锦弦这样的人物,在凤浔生,在景德帝这些高位者的眼中,便是如蝼蚁一般的存在吧,要他们为了一只蝼蚁翻案,真的会有这样的可能吗? “霜儿,你觉得呢?”凤浔生思忖片刻,看向颜卿霜问道。 颜卿霜微微垂眸,其实杨世萧说的意思她都懂,无非就是觉得吴锦弦心肠不坏,不该因此被牵连,可是自古至今,连坐之罪,无辜者之众,难以计数,若是要救吴锦弦,只凭这几张书信,显然是不可能的。 要救吴锦弦,无异于就是对现存礼法的一种挑战,等于是要求景德帝废黜这种株连之罪,但是自古变法,又岂是三言两语可以做到的,因为一个女子,掀起变法之乱,到时候只怕无辜牵连死亡之人更是不可计数。 “表兄,你是想替她正明,还是只想救她性命?”颜卿霜想了想,看向杨世萧问道。 “替她正明何其困难,微臣所求不过就是想她不必受那流放之苦。”杨世萧说着,也觉得自己这次是私心作祟了,颇有些难堪。 但是既做了,就自该做到底。 “那若是流放途中,有一伙劫匪劫了吴姑娘,你觉得官兵会管吗?会上报朝堂吗?”颜卿霜继续问道。 “自是不会……” 那些押解流放人群的官兵,哪里会把那些流放的人当作人看待,一路上死多少都是无所谓的,若是被匪徒劫走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丫头,他们只会当作她死了,哪里还会上报朝廷自找麻烦。 杨世萧想着,突然就明白了颜卿霜的意思。 “日后,吴姑娘自是要改名换姓,最为妥当的便是藏于表兄府中做个丫鬟吧,只望表兄好生看住了她,千万莫让她生出报复的念头来。” 颜卿霜说着,看向凤浔生,“王爷觉得此法可行吗?” “你能保证将她藏好吗?”凤浔生看向杨世萧,出声问道。 “臣一定竭尽全力,将她藏于府中,绝不会让任何人看出端倪,多谢王爷,王妃成全。” 杨世萧听凤浔生这么说,就知道他这算是同意了,立刻道。 杨世萧得了这么一个答案,自是欢喜,再三感谢过后,便告辞离开了王府。 凤浔生便推着颜卿霜向着内院走去。 “王爷,是不是霜儿擅作主张,惹您不快了?”感觉到身后人身上那略显低沉的气息,颜卿霜终是忍不住,出声问道。 “杨世萧于你,是外男,霜儿可明白?”凤浔生握着轮椅的十指攥得极紧,指节泛白,却依旧没忍住,出声道。 “他是霜儿表兄,便如书畴哥哥一般无二的,王爷可是怪霜儿坏了侯府规矩了?”颜卿霜有些急切,转身看向凤浔生问道。 凤浔生看着她这般艰难转身,微微叹了口气,走到她面前,“罢了,是本王心胸狭隘了。” 说着伸手,轻轻捏住颜卿霜的下颚,心中想着的却是怎么样才能在不伤到她腿的情况下要了她? 这件事情,他也没什么经验啊,可是这一日无夫妻之实,他这心里就七上八下难安的很。 179 鸢落和浅刃 颜卿霜看着他,压根不知道此刻的凤浔生心中想着的是什么,只是细细地盯着他看着,生怕他因为自己方才的自作主张而生气。 “傻丫头。”凤浔生见她一本正经地看着自己,终是一句怪责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确实不能怪她,她只是把杨世萧当做了家人一般在意,是自己横生了那么多不该有的心思。 “你回房歇着吧,我进宫一趟,关于吴锦弦的事,还是应该知会一下皇上。”凤浔生一边推着颜卿霜往寝殿而去,一边说道。 “那皇上他可会应允我们这么做?”颜卿霜听着凤浔生说要去上报给景德帝,不由得有些担心。 说实话,因为那次险些葬身虎口的事情之后,颜卿霜对于景德帝的印象一直都不怎么好,在她眼中,景德帝夺了幼弟的皇位,已经属于不择手段了,这样的人,当真能同意他们用这种方式救下吴锦弦给自己留下祸患吗? 凤浔生知道颜卿霜对景德帝有些误解,轻拍了一下她的手,“放心吧,我有办法说服他,绝不会让你失信于人。” “王爷,我在意的不是失信于人,”颜卿霜听着凤浔生这么说,突然一把抓住了凤浔生的手,“我在意的是你,我不想你因此开罪于皇上,若是这件事不告知皇上私下去做会让你为难的话,我可以不去做。” 颜卿霜看着凤浔生,目光灼灼,他是傻子吗,他怎么竟会觉得自己更在意的是失信于人? 颜卿霜觉得凤浔生太过于信任景德帝了,可是上一世,将他逼死的恰恰也是景德帝啊。 他上一世可以逼死他,那这一世谁又说得准会不会再上演这样的戏码? 若是景德帝想害死他的心思再度因自己而起,那她真的接受不了。 凤浔生听着颜卿霜的话,眼眸顿时变得异常明亮,低头,在她额头上浅吻了一下,“放心,我有数。” 说着,想了想,将她推到了鸢落休息的屋子。 鸢落和香絮急忙快步迎了出来,接过轮椅。 颜卿霜转身,看着凤浔生迈步走开,颀长的身形,行走于这院中,朗朗清风,恍如谪仙。 “小姐,你这看得也太入神了吧,怎么,还怕王爷被人拐走不成?”鸢落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她毕竟伤在心口,所以被颜卿霜逼着再休息些时日,本就歇得无聊透了,此刻见着颜卿霜恋恋不舍地盯着凤浔生看的模样,便忍不住打趣道。 “死丫头,”颜卿霜回头,看向鸢落,“听说我和王爷不在府里的这几日,浅刃可是日日出入你这屋子啊,怎么,我派给你的使唤丫头不好使?没有浅侍卫好使?” 开这种玩笑,鸢落还远远不是颜卿霜的对手,原本是想嘲笑颜卿霜的,这下可好,被颜卿霜反过来嘲笑了一番,鸢落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嗔怪地看着颜卿霜。 “小姐,你这又是从哪里听来的不实消息,哪有您说的这些事情啊,您怎可这般胡说……”鸢落一边慌乱地说着,越说脸颊就越红。 “我原以为鸢落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呢,没成想竟也会害羞成这样。”香絮看着鸢落那红到几乎要滴出血来的脸颊,也是忍不住嘲笑出声。 “你个死丫头,你也打趣我,看我不打你。”鸢落说着,就作势要去打香絮,香絮自是躲了开去,鸢落追起来要打,右脚踩在颜卿霜轮椅上,绊了一跤,眼看着就要摔倒了。 颜卿霜一惊,下意识地想要去扶她,腿部传来一阵剧痛,她站不起身。 可是就在鸢落做好心理准备狠狠摔上一跤之时,整个身子却被一个坚实的臂弯搂住,将她扶稳了。 “谢谢。”鸢落站稳之后,连忙道谢,在看到眼前之人就是浅刃时,顿时紧张得局促起来。 他能这么快扶住自己,那说明他方才就在不远处啊,也不知她们三个的对话,他听到了多少。 颜卿霜看着鸢落,再看了一眼浅刃,和香絮两人都是忍不住一脸笑意看着他二人,如今怎么看都是郎才女貌,般配得紧,而且看着浅刃对鸢落还是上心的,果然面对自己心爱的人,就不会像平日里那般清冷难接近了。 “王妃。”浅刃此刻也被她二人看得有些局促起来,下意识地看向颜卿霜,行礼请安。 “浅侍卫,你如今,多大了?”颜卿霜看着浅刃,一本正经问道。 鸢落被颜卿霜这突然的问话骇了一跳,下意识地看向颜卿霜,觉得今日是要被自己这个主子坑惨了。 她好想找个借口离开这个屋子啊,她现在光是这么站着都觉得浑身好似要烧着了一般。 “回王妃,十九。”浅刃回道。 “十九啊,那也该婚配了,”颜卿霜依旧一本正经,“浅刃可有婚约在身,或者可有心仪的女子?” 浅刃听着颜卿霜的话,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鸢落。 鸢落顿时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随着他那一眼停了跳动,下一瞬又疯了一般地狂跳起来。 “回王妃,属下却有心仪女子。” “哦?是什么女子竟能赢了浅侍卫的欢喜,浅侍卫可能说与我听听?若是可以,我也能去求了王爷,给你们配了婚约不是?” 浅刃看着颜卿霜,突然一脸严肃地跪了下来,“属下心仪鸢落姑娘,求王妃成全。” 鸢落整个人顿时懵在原地。 她自己都不知道什么开始的,一开始她与浅刃见面不是动剑就是动刀,浅刃嫌弃她不像个女人,她嫌弃浅刃冰冷的似个木头。 可是这般斗着斗着,不知何时起,她再见到浅刃之时,心中总有了些异样的感觉,而浅刃对她也好似变得温柔了起来。 本来这些情绪一直都深藏在鸢落心底,颇像抓不住摸不到的美梦,可是此刻,他竟说出口了。 鸢落太过于震惊,以至于颜卿霜问她愿不愿意,她都没有听到,直到香絮轻轻拽了她一下,她才回过神来,看向颜卿霜。 “鸢落,若是要你嫁浅侍卫为妻,你可愿意?” 180 通敌叛国,侯府下狱 鸢落听着颜卿霜的话,茫然地看向浅刃,对上的却是浅刃毫不避让的双眸。 浅刃看向鸢落,脸上难得显出了一丝温柔,“鸢落,你可愿意?” 鸢落双颊绯红,看着浅刃,许久,缓缓点了点头。 颜卿霜见状,笑得开怀,正准备跟他们商议筹办他们的婚事,却看到白沐尘行色匆匆快步走了过来。 “师父,怎么了?”颜卿霜从未瞧见过白沐尘这般慌忙的样子,当下心口一沉,“可是王爷?” “不是,”白沐尘看向颜卿霜,清隽的脸上带着几分担忧,“是侯府,侯府被围了。” 颜卿霜听着白沐尘的话,只觉得脑中嗡嗡直响,一把抓住白沐尘的衣袍,“什么侯府,定北侯府吗?为何突然要围侯府?” 白沐尘心有不忍,但是知道纸终究是保不住火的,也不想瞒她,出声道,“前方八百里加急传回的军情,颜小将军失职误判,使得他亲率的十万精兵皆葬身平牙关,无一生还……” 颜卿霜听着白沐尘的话,只觉得身子猛地一晃,若不是坐在轮椅中,只怕就要摔倒了。 “小姐。”鸢落急忙一把扶住了颜卿霜,眼中满是担忧神色。 “那,我兄长呢,他……”颜卿霜看向白沐尘,再出口时,只觉得喉头干涩,吐出的字都好似粘着喉间的鲜血一般,字字沙哑。 “他自知此次回来也难逃一死,自刎了。”白沐尘回道。 “不可能!”颜卿霜双目赤红,看着白沐尘,“兄长从来不是那种会畏惧背负责任的人,他绝对不可能自刎,定是有人要害他,是有人要害他!” 颜卿霜说着,急火攻心,一口鲜血自喉间溢出,吐了出来。 “小姐,王妃……” 丫鬟们顿时慌作一片。 白沐尘伸手探了一下颜卿霜的脉搏,“她只是急火攻心,推她回去好好休息,看着点她。” “是。”鸢落和香絮应着,将颜卿霜推回了寝殿之中。 颜卿霜与颜书畴的感情,她们两个陪嫁丫鬟是最清楚的,若是大少爷当真出了事,这无疑是要了颜卿霜的命啊。 鸢落看着此刻躺在床榻上,脸上惨白的颜卿霜,一颗心怎么都安不下。 “香絮,怎么办,若是大少爷当真出了事,小姐她要怎么面对,她醒来我们要怎么劝她?”鸢落心中难安,看着香絮,说话间,眼泪就掉了下来。 大少爷这样的人,怎么会出事呢,他那么好的一个人。 香絮听着鸢落的话,只是一个劲地摇头,眼泪也随着不住地往下掉。 这样的消息砸下来,她根本无力承受,此刻她除了哭,根本就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而此刻,定北侯府更是乱作了一团。 “你,你说什么,畴哥儿他……”容氏面对着前来封锁定北侯府的皇城司指挥使燕冷南,有些不敢相信的说道。 “祖母。”颜卿菱瞧见容氏身子晃了晃,几欲摔倒,急忙伸手去扶。 颜卿菱此刻也早已泪流满面,颜书畴,那是她的亲弟弟啊,她此刻只觉得万箭穿心一般的痛。 “你走开,”容氏一把推开了颜卿菱,“扫把星,就是你,若不是你这个扫把星,畴哥儿怎么会出事。” 容氏这话一出,颜卿菱本就惨白的脸上顿时毫无血色。 燕冷南身边,卫景明原本表情严峻,公事公办地站着,却在听到容氏这句话的时候,下意识地看向了颜卿菱。 她怎么就这么惨,在夫家过成那样,回了娘家竟也被这般嫌弃,如今连战场上的输赢,竟都怪到她的身上来了。 “侯爷,皇上有旨,还请您跟我们走一趟。”燕冷南看向颜承荀,面无表情,公事公办地说道。 皇城司办事一向如此,铁面无私,清冷无情,任你官爵再大,只要是皇城司办案,都必须配合。 “燕统领,皇上此刻唤了侯爷过去,可是要问罪?”容氏到底心疼自己儿子,虽然知道这个燕冷南一向冷面无私,但是此刻还是想倚老卖老,仗着自己年长,轻轻拦在定北侯面前,出声问道。 这样的事情,可大可小,她最怕的就是颜承荀这一去就直接被下了狱,再回不来了。 “皇上的心思又岂是我等可以揣度猜测的,老夫人,还望您不要为难属下。”燕冷南看着容氏,冷声说道,话语之间是没有给容氏留丝毫的情面。 “母亲,没事的,你们安心在家,”颜承荀说着,看向杨氏,“夫人,家里的事,交给你了。” 杨氏强忍着眼泪,急忙点头。 出事的是她的儿子,如今被带走的是她的夫君,她的内心是最奔溃最无助的,可是她知道这种时候,自己绝对不能倒下,这偌大的侯府如今需要有人用肩膀去扛,去支撑他,让他不至于倾覆。 杨氏想着,不由得想起当年父兄先后战死沙场,杨府一夜倾颓的场景。 将军百战死,生在将门世家,她该有这些气度的。 杨氏拼了命地安慰自己,说服自己,可是却依旧压不住颤抖的唇,颤抖的手。 — 从侯府出来,颜承荀便随着燕冷南入了宫。 御书房中,此刻嘉太后也在,一起在场的还有西戎第一公主,左芷允。 景德帝看着左芷允的供词,眼中隐着怒气,而另一侧,凤浔生也赫然在座。 通敌叛国,好大的一盆污水! 嘉太后做事还真是够狠毒,他们毁了她一个定国公,她就要还手毁了定北侯府。 “陛下,太后,宸亲王,定北侯到了。”燕冷南与颜承荀一起走进去,燕冷南看向众人,恭敬说道。 “好,你退下吧。”景德帝出声道。 “是。”燕冷南恭敬退了出去,目不斜视,多一眼都没有看向嘉太后。 “参加皇上,太后,”定北侯出声道,然后又看向凤浔生,“宸亲王。” 请完安,颜承荀就站在大殿之上,等着景德帝发话。 景德帝扫了一眼嘉太后,目光才缓缓地落在了颜承荀身上,冷着声音出声道,“颜承荀,你可知罪?” 颜承荀一愣,跪着看向景德帝,“臣不知何罪之有,还望圣上明示。” “你自己看看吧,”景德帝说着,将面前的供词猛地一把扔下。 颜承荀急忙伸手,捡起掉落在地上的供词,翻看了起来,看着看着,脸色就变得煞白一片。 “皇上,这绝无可能,畴儿绝对不会叛国投敌军的,皇上,臣愿意以项上人头担保,这绝无可能。” 景德帝扔下的是前线传回的军情,说是颜书畴故意与西戎敌军联手,毁了凤启十万精兵,而且还说颜书畴是诈死,其实是降了敌军。 “定北侯这话说的可就玩笑了,若是颜小将军当真做出这般投递叛国之事,你以为你的项上人头还能保得住吗?你担保?你以什么担保?” 嘉太后看着颜承荀,尖着嗓子,尖锐地回道。 “太后,犬子一心为国,绝不敢做出这等悖逆之事啊,再说他又岂会弃侯府阖府于不顾,他没有叛国的理由啊。”颜承荀解释出声。 “没有理由吗?”嘉太后说着,看向身侧的刘公公,“去把理由给侯爷看一下,让他好好看看,自己养了怎么样的一个好儿子!”嘉太后言辞凿凿,显然是已经给定北侯定了罪了。 “嗻。”刘公公应着,取了左芷允的供词,缓缓递到了定北侯的面前,“侯爷,您请仔细看看,这上面可都写着呢,颜小将军为了一个情,竟弃家国于不顾,当真是十恶不赦啊。” 刘公公的嗓音在御书房中响起,格外地尖锐难听,颜承荀听在耳中,脸色一白再白,下意识地抬头看向了左芷允。 左芷允一脸木然站在嘉太后身侧,没有表情,没有情绪,连眼神都是空洞的,仿佛一具行尸走肉一般。 颜书畴喜欢左芷允颜承荀是知道的,但是他坚决不会相信颜书畴会做出通敌叛国的事情来,也更没想到这一份还未曾萌芽的感觉如今竟会将颜书畴钉在耻辱的柱子之上。 他颤抖着手,拿着左芷允的供词,一个字一个字的看着,一颗心好似丢入灰烬一般,染满尘埃。 他原以为,颜书畴看上的女子,无论如何,至少品性是好的,可是如今,这左芷允为了在太后面前讨个好,竟这般诋毁他的畴儿,这供词之中,字字句句,将颜书畴形容得十恶不赦。 纸张从手中跌落,颜承荀红着眼看向左芷允,“缥缈公主,您这些供词,可有依据?若无依据,您怎可如此攀咬一个忠臣良将?难道这就是你们西戎惯用的伎俩吗?里间我凤启君臣?!” 颜承荀动了怒,带着几分恼意,厉声问道。 “放肆,圣上面前,岂容你这般说话!”嘉太后听着颜承荀的话,跟着厉喝出声,“定北侯,哀家念着你军功在身,不想当众让你难堪,可是你若是再这般胡言乱语,可就别怪哀家了,如今西戎公主的证词与前线的战况吻合,你却还能诸多狡辩,颜书畴是一军主帅,若不是他肆意妄为,怎会折损我凤启十万精兵!” 嘉太后这一番话说得格外严厉大声,声音在御书房之内回想,振聋发聩。 颜承荀突然就明白了,这一切,估计就是嘉太后设下的计谋。 他以为三军之中,主帅该是安全的,他以为有了凤浔生的亲随相护,应当是不惧算计的,可是颜书畴在明,那些算计在暗,嘉太后在下一盘大棋,而颜书畴就是那最关键的一步,她又怎么会让这一步棋出现岔子呢? 所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如今可不就是这样吗? 如今他再多说什么,都成了狡辩,十万精兵的死是事实,颜书畴为一军主帅,这也是事实,无论如何,颜书畴都难逃干系,嘉太后这一步棋,走得很是刁钻。 “皇上,求您明察。”颜承荀颇为无力地出声道。 浸淫官场这么多年,他又岂会不知,如今对景德帝来说最好的方式就是弃车保帅。 战场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谁都不知道,一切功过,只能听活着回来的人说,而那些话,几分真,几分假,谁又说得清辨得明? 身为帝王,他在意的自然不会是这些,而是结果。 “皇帝,颜书畴通敌叛国,证据确凿,还望皇帝及早下旨查看,给那十万将士一个说法。”嘉太后也出声说道。 在定北侯进宫的时候,她就让人将这风声放出去了,无非就是想激起民愤。 十万将士啊,那是多少人的儿子,又是多少人春闺梦中再也回不去的夫君,又是多少孩童盼着归来的父亲…… 这种恨,若是不严查侯府,如何平息! 这些,颜承荀自然不可能不懂。 机关算尽,还是棋差一招。 所以在景德帝下令收监时,颜承荀并没有太多的情绪了,只是一想到整个侯府都要跟着入狱,想到年迈的容氏,想要自己的发妻,想到才回来的女儿,还有被自己牵连的二房,三房,颜承荀的心里终究不是滋味。 嘉太后真正想要除掉的自始至终,都是他定北侯,只是若是能满门抄斩,自是更合她的心意。 得了满意的结果,嘉太后便也不愿意再在御书房停留,起身离开了。 景德帝神色凝重,看向凤浔生,“宸亲王,前线战事告急,主帅战死,军情涣散,这场仗,只怕还是得你亲自前往。” “臣遵旨。”凤浔生起身,恭敬道。 景德帝看着凤浔生,起身,缓缓走到凤浔生身侧,“只有你去,才能清楚知道到底发生了些什么,才有可能还侯府一个清白,你放心去,在你回来之前,朕保侯府上下平安无事。” “是,陛下深恩,臣心中感念,定赴汤蹈火。”凤浔生听着景德帝的话,心中也安了几分。 他们都知道,这是嘉太后的局,既要破局,就得要有人进到这局中去。 “此去艰险异常,若是颜小将军当真是被害,只怕你也会虎狼环伺,万事小心。” 181 准备出征 景德帝看着凤浔生,叮嘱出声,心中也很是担忧,生怕他这一去也会遇上什么险况。 可是眼下,却又是非他不可了。 “皇上放心。” 从宫中回去,凤浔生就急忙赶回了侯府,他知道这么大的事,捂是肯定捂不住的,颜卿霜只怕已经知道了,心中担忧颜卿霜,凤浔生速度又加快了些。 他不日就要动身了,心中最担心的只有颜卿霜,生怕自己不在的时日,她会遇到危险,有太多事情想要叮嘱,有太多话想跟她细说,每一瞬他都不想浪费。 回到府中,白沐尘就迎了上去,“霜儿她情绪很不稳定,醒了几次都闹着要回侯府,我生怕她出什么事,被我扎了针,这会睡过去了。” “好,大概多久能醒?”凤浔生一边问着,一边依旧快步向着寝殿走去。 “快了,你这是怎么了,这般着急做什么?”白沐尘跟着他往里走,出声问道。 “我就要领兵出征了,有些事情想与她好好说说。” “什么?”白沐尘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声音带着几分惊诧,“颜书畴是什么样的人,你当真不知道吗?他能被害还扣上污名,你去就能保证自己不会被他们所害吗?如今这军中只怕全是太后的人了,你何苦去送死?” “我心中有数,不会有事的。”凤浔生说话间,推门进去寝殿之中。 白沐尘叹了口气,知道他性子执拗,决定了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凤启与西戎的这一战于两国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生死之战,所以凤启决不能输,可是这么重要的战役,却还是沦为了有些人手中的棋子,利用这一场战役,将一心护国之人逼到沙场之上,再用他们恶毒的计谋迫害他们。 白沐尘知道,凤浔生此次出征一是凤启不能输,二便是为了查看颜书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毕竟他若是不去,这一切都是别人的片面之词而已,别人想怎么摸黑颜书畴都可以,只有他去了,才有可能帮颜书畴洗清冤屈,还侯府一门清白。 此时此刻,他是劝不动凤浔生的了,只能去研制些解百毒的草药让凤浔生随身带着,再制些毒剂,说不定关键时刻能派上用场。 — 凤浔生走进寝殿时,颜卿霜依旧还在沉睡中,眼角还挂着眼泪,鬓发略显散落,显然是方才有过情绪激动,被人拦着,散了头发。 “王爷。”瞧见凤浔生进来,鸢落和香絮急忙起身请安。 她们二人也皆是眼眶通红,侯府遇到这样的事情,她们也皆是心伤不已。 “你们先出去吧。”凤浔生看她二人这般模样,出声道。 “是。”两人应着,先后退了出去。 凤浔生这才在颜卿霜身边坐了下来,伸手抚着她微乱的头发,眼中满是柔情和心疼。 “霜儿,你不用这么担心,我不会让侯府有事的,我定会去调查清楚,还你哥哥一个清白,也换侯府一个清白,只是我若出征,你千万要护好自己。” 182 你若回不来,我便随你去 凤浔生陪在颜卿霜的床头,轻轻靠着,等着她醒来。 如今侯府下狱,而他又要带兵出征,这整个的华京城中,她无疑会成为众矢之的,他不知道该拜托谁来照顾她,唯一想到的,好似只有恂郡王府了。 她与晗月交好,凤允祥又一心想要护着她,所以自己不在的时候,能够嘱托的也就只有他们了。 已经让人去恂郡王府送了信件了,他不求其他,只求自己不在华京之时,颜卿霜性命无虞就好。 信件是送给凤允祥的,因为是从宸亲王府送出来的,所以无人胆敢怠慢,很快信件就送到了凤允祥的手中。 围场那一次之后,这华京之中的风向就变了,在凤允祥知道凤浔生所做一切所谓何事之后,凤允祥也曾后悔过一段时日,是他险些坏了凤浔生的计划,他也一直知道自己这个辈分极高的叔祖父从来都不是个善茬,所以这些时日,他是一直在等着凤浔生的报复的。 此刻,看着手中的这封信,凤允祥的心中还莫名有些沉重,不知道凤浔生到底要怎么惩罚自己,只希冀这一切不要连累了恂郡王府才好。 “下去吧。”挥退了下人之后,凤允祥才展开书信看了起来。 一人做事一人当,他从来不是会推卸责任之人,事情确实是他做下的,如今该付出代价,也实属应当,他并不想躲避。 可是当真真切切看到信件内容之时,凤允祥一颗心却越发不是滋味起来。 凤浔生对于颜卿霜的所思所想早就超过了他,可他却还自作多情地去给她讨要什么公正,险些害得他们的筹谋功亏一篑。 虽然最后并不是因为自己,可是凤允祥心中却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现在凤浔生带兵出征,就还将颜卿霜托付给他们姐妹,他如何对得起他的这般信任? 凤允祥想着,心中沉重了许多,将那封书信攥在手中,去了晗月那里,在将书信拿给晗月看过之后,便焚毁了。 “接下来的日子,你若是有空便多去宸亲王府陪陪她吧,如今侯府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她心中只怕不好受的很,我会暗中观察各方势力,若是有人在此事调兵遣将,我也能提前知晓,尽量不负所托吧。”凤允祥看着晗月,出声道。 “嗯,哥哥放心。”晗月今日在听闻了定北侯府入狱的事情之后,心中就很是担忧,可是恂郡王妃一整日都待在自己院子里,无非就是怕自己去寻颜卿霜。 她也知道母妃是担忧自己,不想自己这种时候把自己也给牵扯进去,可是她与颜卿霜之间的关系,若是也这般趋利避害,那这种的交情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她原本就想着明日定要去探望颜卿霜的,如今哥哥与自己说了之后,她自是同意的。 — 前殿内,颜卿霜缓缓醒来。 因着是被白沐尘扎了针突然昏睡过去的,所以此刻醒来,颜卿霜颇有些恍惚,刚刚发生的一切她都有些分不清到底是自己做的噩梦还是真的发生了。 这段时间自己经常会陷入梦魇,梦中不是哥哥突然坠崖就是重现上一世凤浔生马革裹尸而还的场景。 “醒了?”凤浔生守在她身旁,此刻瞧见她醒来,急忙上前,轻轻扶住了她,柔声道。 “王爷,我哥哥他,他没有死,他没有叛国,对不对?”颜卿霜一把攥住凤浔生的手,出声问道。 “霜儿,你信我吗?”凤浔生看着颜卿霜通红的双眼,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她,这种时候,再多的宽慰话语都显得那么无力,只有动手去做,去证明侯府的清白。 可是这一切还未真正做成之前,他无法细说。 颜卿霜看着凤浔生,认真点了点头。 多活了一世,颜卿霜此刻却还是慌乱无比,阖府入狱,这多像上一世的场景啊。 上一世,自己在风雪之中跪了一天都没能换回家人的性命,又是通敌叛国,为何父亲哥哥一世清明,为了凤启肝脑涂地,浑身染伤,可是两世而来却都被人泼了这么一身的脏水。 人心到底是有多可怖,才会这般对待那些守护家国的忠臣义士? 想到上一世那惨烈的场景,颜卿霜心中一时实在是难以安稳下来,关心则乱,此刻的她只觉得心乱如麻,除了信任依赖凤浔生,她不知道自己此刻还能做些什么。 “霜儿,明日我就要率军出征了,你放心,我定会查清楚前线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我与你一样,绝对不相信颜小将军会通敌叛国,所以我必须亲去查探清楚,”凤浔生说着,就看到大滴的眼泪自颜卿霜的眼角滑落,急忙道,“霜儿,你信我,我不会有事的,沙场于我而言并没有那般可怖,只是如今,我最担心的便是太后会来对你不利,她深知毁了你就等于毁了我,所以无论如何,答应我,护好自己,好吗?” 凤浔生看着颜卿霜这个样子,心疼不已,但是此刻,这些该叮嘱的他必须要叮嘱,他必须狠下心来。 颜卿霜看着凤浔生,听着凤浔生的话,一颗心却因此不安到了极致。 他要上战场了,又是因为自己,难道这一世,他,侯府,她在意的一切依旧都逃不脱上一世的命运吗? 如果是这样,何苦让她重活一世?何苦让她再痛一次? 颜卿霜心痛难忍,看着凤浔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该拦着他不让他去吗? 若他不去,哥哥的冤屈如何能解? 可是他若是去了,若是真的被人陷害,她又该如何? 颜卿霜看着凤浔生,努力忍住了眼泪,努力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王爷,您相信前世今生吗?”这深陷在心底的一切,如黄粱一梦,却总是在各种紧要关头出现在自己的脑海之中,打断自己的思绪。 她原本以为上一世的种种自己这辈子都不会与任何人说起,可是此刻,她却想告诉凤浔生。 “霜儿,你想说什么?”凤浔生看着颜卿霜,轻声道。 他原本是不信的,可是此刻,他却愿意相信,只因为颜卿霜。 若是是前世今生,若是有来世,他只愿生生世世都与她一起。 “王爷,其实我的脑中一直都停留着上一世的一些片段,如梦境一般,上一世,也是对抗西戎的一场战役之中,你战死沙场,华京百姓人人为你举哀,王爷,上一世,那次战役,就是因为我,你才会去,这一次,我不敢想,我怕……” 颜卿霜看着凤浔生,眼泪成串滴落。 “我害了你一世了,不想再害你一世了。” 眼泪滚过脸颊,衬得颜卿霜娇小的脸庞格外莹润,惹人心疼。 “傻丫头,只是一个梦罢了。”凤浔生只道她是关心狠了才会如此,心中有些动容,轻轻将她揽入怀中,“我会保全自己的,我还未与你生儿育女,这一世,还未过够,怎舍得就这般去了。” 凤浔生说着,在她额间轻轻印下一吻,“霜儿,我必须要去,不管多艰难,我都必须要去,若是不去,你哥哥的冤屈无法洗刷,侯府的罪名摘不掉,我不能看着你活在悲痛之中。” 凤浔生低声说着,缓缓低头,吻上了她的唇,“相信我,我定会安然回来,定会还你一个安然的侯府,还你一个健全的夫君。” “嗯,嗯……”颜卿霜说着,早已泣不成声。 她该信他的,她必须信他。 这一世不会了,肯定不会了,这一世明明跟上一世那么不同,她怎么会把两世混为一谈。 颜卿霜想着,颤着唇,摸索着,吻上了凤浔生。 “王爷……”颜卿霜轻轻低喃着,若是前路未知,那她只愿这一次,对他,倾尽素有。 她颤抖的唇瓣吻上自己的一瞬间,凤浔生一颗心瞬间像被揉捏着一般,又酸又涨,心疼得厉害。 他很想,可是这一刻,却不敢。 若是不能回来,他会提前写好放妻书,还她自由,让她另行婚嫁。 若是回不来,她的前路不该因为自己被阻滞于此,到时候,若她还是完璧,日子自该能好过一些。 想到这些,心中疼痛不堪。 他视她如命,又怎么舍得放她与别人在一起。 凤浔生想着,狠狠咬上她的唇,逼着自己接受,逼着自己承认,这世上总有一些事情,不是自己可以掌控的。 唇瓣传来刺痛,鲜血的腥味刺激着口腔,颜卿霜却一把搂住了凤浔生的脖子。 “我不会改嫁的,若你回不来,我便随你去,除非我有了孩子。”颜卿霜攀着凤浔生的脖子,在他耳畔,认真而又理智的说道。 凤浔生听着她的话,心尖儿都跟着颤了颤。 自己的心思,她竟看得这般清楚。 衣袍落地,帷幔四散而开,凤浔生看着身下的人,极尽温柔,却还是吻不干她不停落下的泪水。 直到她昏睡过去,凤浔生才拥着她,将她紧紧抱入怀中,靠在心口,恨不得融入心口。 — 第二日,天际还未曾发亮,凤浔生就轻缓地起身,帮她扯好锦被,轻声出了寝殿。 嘱咐了鸢落与香絮好生照顾她之后,凤浔生又嘱咐浅刃这些时日定要好生看着她,切莫让太后生事,最后,才去与白沐尘告别。 白沐尘装作不在意,“你也不是第一次征战沙场了,我对你有的是信心,不过这些你带着,这蓝袋子里的都是一些可以解百毒的解药,这红袋子里是毒药,你小心拿着,关键时刻该用就用,听到没有,可千万别用错了。” 白沐尘说着,从屋内快步走向凤浔生,一路上打翻了好几个药罐,还打碎了一个花瓶。 他为了赶制这些药丸,一夜未睡,此刻双眼通红,也不知是用眼过度还是担忧过度。 “多谢了。”凤浔生接过白沐尘递来的两袋子药,突然伸手一把将他抱住,“好兄弟,替我照顾好她。” “谁跟你好兄弟啊,你就知道欺负我,她是我徒儿,不用你交代,我自会照顾好她。”白沐尘伸手在凤浔生后背上拍了拍,眼泪早已盈满眼眶,却还逞强地说道。 “好,我走了,别让她来送了。”凤浔生说着,松开白沐尘,转身就向外走去。 清晨的风掀起他身上的披风,猎猎而响,白沐尘看着凤浔生远去的背影,眼眶一酸,狠狠地忍住了眼泪。 他年纪不大,却当得起一句久经沙场,他不该担心的。 西戎人在听说凤浔生三个字的时候,气势就会去了大半,只要他在,凤启此战必胜。 可是他终究是人,敌得过面前的千军万马,敌得过强大的敌人,却又真的能防得住背后的自己人吗?防得住那本该与他一起冲锋的凤启将士在他背后放冷箭吗? 白沐尘知道自己怕的是这个,可是做了一辈子医师,自小就识百草的他,此刻竟也讳疾忌医起来,明知可能会如此,偏逼着自己不去想,不去说,就好似他不想,这种可能就不复存在了一般。 — 寝殿内,凤浔生点了香,所以颜卿霜睡得很沉,一直到天光大亮才猝然醒来,猛地伸手探向身侧,身侧的床铺早已凉透,人已经走了好一会了。 心猛地抽痛,颜卿霜猛地坐了起来,一把掀开被子。 那一抹落红略显刺眼,颜卿霜此刻却顾不得这些,快速地穿着衣衫。 听到声响,鸢落和香絮急忙进来。 “小姐,你醒啦。”鸢落看着颜卿霜,努力平静说道,不敢再提侯府之事,生怕她再像昨日那般。 “王爷呢?”颜卿霜看着鸢落,又看向香絮,“王爷呢?” “王爷天光未亮就出门了,说不让您相送,王爷说,他不在的日子里,您只有待在王府才是最安全的,出了王府,就防不住太后的冷箭。”香絮看着颜卿霜,将凤浔生教她说的话,一字不差地说与颜卿霜听。 颜卿霜轻轻推开了她们二人,快速向外跑去,连发髻都没顾得上梳。 “颜卿霜,你要去哪里?” 就在颜卿霜拼了命向外跑去的时候,身后一道声音突然响起。 183 药中有毒 颜卿霜听到声音,急忙止住了脚步,转身,快步走到了白沐尘面前。 “王爷呢,大军在哪里?他人呢?”颜卿霜一把抓住白沐尘的胳膊,急切出声问道。 “大军已经开拔了,他不想你去送他。”白沐尘看着颜卿霜出声道。 他还记得初认识颜卿霜的时候,惊叹过这个丫头不同于寻常女子的意志力,可是此刻,他却看到了一个慌乱不堪的丫头,心中不免有些难过。 “不会的,他怎么会不想我去送他,他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我怎么能不去送他?”颜卿霜说着,颇有些奔溃,“求你告诉我,他在哪?” “颜卿霜,他既不想你去送他,自有他的原因,再说大军开拔,兵贵神速,你看看此刻什么时辰了,你此刻就算追出去,也追不上大军了,你若是当真在意他,就该依他所言,好好在府里待着。”白沐尘忍不住提高了声调,看着她,规劝道。 既然答应了凤浔生要照顾好她,就决不能让她冒险。 “所以,是我起迟了……”颜卿霜突然有些颓然地站在院中。 他今日启程,自己竟能睡到这个时辰再起,那种无力和自责感顷刻之间汹涌而来,挤满了胸腔。 白沐尘看着她这般自责难受,到底于心不忍。 “你不需要这么自责,是我给他的安眠香,他在寝殿内点了,就为了让你睡个好觉。”白沐尘看出了她的心思,出声劝解道。 “我知道了。”颜卿霜没有再闹,也没有太多的情绪表情,抬步缓缓向着寝殿走去。 白沐尘看着她的背影,深深叹了口气。 也确实难为她了,娘家入狱,夫君出征,她还能撑住就已经很不错了。 — 寝殿内,颜卿霜难得地开始做起了女红,鲜红的布匹上,彩色的绣线在颜卿霜的手中穿梭来回,勾勒出图案。 对于这些,她并不是不会,而是以前觉得没有必要,可是此刻她却觉得这些好似确实是女子该学的。 夫君出征,女子通常都会送上香囊,一表相思,二表吉祥,可是凤浔生出征,她却什么都没来得及送。 颜卿霜想着,针尖狠狠扎入手指,痛得她秀眉轻蹙,急忙抬起手,看着指尖那鲜红的血,心口莫名就有些难受。 “小姐,你没事吧。”鸢落见着颜卿霜扎到手指了,急忙上前问道。 颜卿霜轻轻地将手中的东西放到一旁,凝眸看向鸢落,“我想去狱中看一下爹娘,鸢落,你能把浅刃支开吗?” 爹娘入狱,一切都还不知道会如何,若连一面都不去看,她心中不忍,也放心不下。 总要见上一面,知晓他们在狱中的场景,她才能安心。 定国公定在秋后处斩,算起来也没有多少日子了,而流放的女眷明后日就要动身了,此刻凤浔生不在京中,留了一支亲卫在王府附近任她差遣,她也该去见见那一支亲卫,细细商量一下劫走吴锦弦的行动才是。 “小姐,这,怕是不妥吧。”鸢落小声说着,下意识地看寝殿门口处。 浅刃显然是得了凤浔生的吩咐,如今颜卿霜走到哪,他便跟着到哪。 “光天化日,太后总不能当街诛杀我,”颜卿霜看着鸢落,“若不去见一下爹娘,我便安然在这府内待着,实在枉为人女,太后若是当真要杀我,我就算躲在府内也未必能避开她的杀招,今日出去,也可以顺便探一下虚实,看看她到底是有多想杀我。” 颜卿霜看着鸢落,神情很是肯定。 鸢落知道她这个人决定了的事情很难改变的,心中犹豫万分,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答应她这件事情。 “王妃,药熬好了。” 就在鸢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颜卿霜的时候,香絮正好端着药碗从外面进来了。 “药?什么药?”颜卿霜看着香絮被烫的通红的手急忙接过药碗,放在桌上,出声问道。 “坐胎药。”香絮说着,脸颊绯红。 王府之中的规矩,因为今日来换洗床铺的丫鬟瞧见了床铺上的落红,便要报给王府的医师,医师自是要开坐胎药给颜卿霜。 颜卿霜听着那三个字,脸颊也跟着微微泛红,看着那桌上的药,心中不由得想象着自己与凤浔生带着女儿一起玩耍的模样。 若是自己真的能怀上,若是他凯旋而归知道自己怀着他的骨肉,他应该会很开心吧。 颜卿霜此刻不知道自己还能为凤浔生做些什么,便端起了那碗药,凑到唇边,刚准备喝。 “不能喝!” 门口传来一声急喝! 鸢落眼疾手快,一把打掉了颜卿霜手中的药碗。 汤药洒在地上,青烟冒起。 白沐尘快步走了进来,捡起地上的碎瓷片,凑到鼻尖嗅了嗅,眉头顿时狠狠蹙起。 “这汤药是谁煎的?”白沐尘看向颜卿霜问道。 香絮看到白沐尘这个样子心中就大概猜到这汤药绝对有问题了,急忙出声道,“白神医,这药是我煎的,怎么了,有问题吗?” 香絮不想推卸责任,她知道是煎给颜卿霜喝的,所以她全程都看着,并不敢走开,按理说不该出什么岔子才对啊。 “里面多了一味药,方才霜儿若是喝了,只怕活不过一个月。”白沐尘方才路过膳房,进去看了一眼药渣,原本只想着以防万一,并不觉得今日凤浔生才走颜卿霜就会出事,可是这一看却差点吓走他半条命,便急忙赶了过来。 白沐尘的话一出口,主仆三人皆是愣住了。 香絮看着颜卿霜,猛地跪了下来,“王妃,奴婢一直都看着,都是按照府里医师的吩咐做的,奴婢真的没有要谋害您。” 香絮心中担忧颜卿霜此刻的处境,她心中倒并不担心自己的清白,只是担忧若是此刻她蒙受了冤屈的话会让真凶逍遥,而颜卿霜则会更危险。 “傻丫头,我自然知道不是你,”颜卿霜急忙伸手一把将香絮扶了起来,“只怕府里的医师被收买了。” 白沐尘也是这般想的,“你只管假意将汤药喝下了,这个汤药是个慢性药,一两日瞧不出什么来,此刻若是他以为这一招起了效,暂时应该就不会想其他法子来对付你了。” “嗯。”颜卿霜颔首。 此刻这确实是最好的法子。 “师父,既然太后早就准备好了如何解决我,此刻应该也不会再打草惊蛇了,我想出门一趟。”颜卿霜看着白沐尘,直言道。 白沐尘看着她,略微思忖了一下,点了点头,“把浅刃带着,去吧,为人子女,确实该去看看,你就大摇大摆的去,有宸亲王府做你的后盾,无人敢拦你。” “多谢师父。”颜卿霜看向白沐尘,微微福了福,便坐到了梳妆台前。 “香絮,帮我梳妆,我得精精神神地去见爹娘,不能让他们为我担心。” “是。”香絮急忙应着过去给她梳妆。 梳妆好时,鸢落已经从膳房私藏了一只碗过来了,将地上剩余的一些汤药倒到那汤碗里,递到香絮手中,香絮自然明了,端着那药碗回了膳房。 香絮才出了寝殿没多久,迎面就遇上了王府里的医师,周医师。 颜卿霜嫁入王府许久,这周医师一直安分守己,几乎没什么存在感,毕竟这府里住着一个白沐尘,大小事情几乎都用不上他,可是今日,凤浔生前脚才走,他便活络了起来,那副神态,好似根本不担心凤浔生会回来秋后算账。 看来该是有人跟他说过,这宸亲王,只怕是回不来了,所以他才敢如此大胆放肆。 “香絮,这汤药,王妃可都喝下了?”周医师瞧见香絮,急忙迎了上来,问道。 “回周医师,王妃都喝下了,王妃与王爷感情深笃,自是在意孩子的,若是能早些怀上,王爷回来定然欢喜。”香絮虽然心中憎恶这个道貌岸然的周医师居然妄图加害颜卿霜,但是面上还是笑着与他这般说道。 周正一听着香絮的话,心中冷笑。 王爷回来?这王爷只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心中虽这般冷笑,但是面上周正一还是一副关切模样“如此便甚好,只要能为王爷早日开枝散叶,我一定竭尽全力,给王妃调理。” “如此便多谢周医师了,香絮先去膳房还汤碗了。”香絮看着周正一,客气说道。 “好,去吧。”周正一得了满意的答案,自然也不拦她,笑着让开了路。 香絮轻福了一下,抬步走开,走过周正一身边,攥着汤药的碗顿时攥得极紧,心中恨到了极致。 小人得志,且让你得意几日,待到王爷回来之日,自有你好看。 — 前院,颜卿霜带着浅刃和鸢落刚准备出门,却正好见着门童来报,说是恂郡王世子和晗月郡主来了。 颜卿霜知晓他二人是关心自己,可是此时此刻,他们应该离自己远些才是,若是因着自己惹恼了太后,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去回了他们,只说我不见。” 颜卿霜说着,带着他二人从侧门出了王府。 — “不见?你可与她说清楚了来的是谁?”晗月听到那门童说颜卿霜不愿意见他们,惊得从马车上一直一夜而下,看着那门童大声问道。 “晗月郡主,奴才自是说了的,可是王妃说了,她谁都不见,您看您要不还是请回吧。”门童看着晗月郡主,声音越说越轻。 晗月的刁蛮任性在华京城中也是出了名的,他可不敢得罪了这位郡主。 “请回?”晗月冷嗤出声,“今日本郡主若是见不着她是决计不会回去的,你要么放我回去,要么本郡主就在这等着,我倒是要瞧瞧你们王妃如今多大的架子。” “晗月!”凤允祥原本坐在马车之中,并不想为难门童,他也知道颜卿霜不见他们自是此刻这种局势之下,不想拖累了恂郡王府,原本正想着是不是该回去府上,换个方式暗中护着她,却听见晗月这般说法,不由得怒喝出声,“不得无礼。” “哥,是我无礼吗?你不瞧瞧如今这宸亲王妃多大的架子啊,昔日好友都能闭门不见,是眼瞧着攀上了高枝,瞧不上咱们了呗。” 晗月还在叫骂着,那门童被她吓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却是不敢吭声。 “去把郡主拉回到马车上来,回府。”凤允祥听着晗月越骂越过分,只能嘱咐手下了。 “是。”手下领命,将晗月拽回到了马车之上。 晗月才到马车上,马车立马掉头向着郡王府而去。 “哥,你干嘛……” 晗月故意大声喊道,一直等到马车驶远了,才总算停了下来。 “骂够了?”凤允祥见她停下了,不由得出声道。 “我太了解你了,你不就是想让我这么骂一通吗,撇清了郡王府的关系,好暗中保护霜儿,”晗月对着他翻了个白眼说道,“如今只怕在华京城中要坐实了我这任性无脑的名声了,你就不担心你妹妹以后嫁不出去吗?” “你不早就与那大理寺卿两情相悦了,我还用担心这个?”凤允祥看着晗月,打趣道。 晗月脸颊顿时染上红霞,“谁跟你说我与他两情相悦的?谣传,都是谣传。” “若是谣传,那正好,前几日母妃与我说起来,我瞧着那礼部尚书之子,韦星河,倒也……” “哥,你何苦操心这些,你一日不娶,我自是不能婚嫁的。”晗月急忙打断他的话,却是无意中戳痛了凤允祥的心思。 “哥,我,我不是那个意思……”看着凤允祥突变的脸色,晗月自知自己失言了,急忙出声道。 “没事,”凤允祥伸手轻揉了一下晗月的头发,“你啥时候想嫁了,便跟哥哥说,哥哥分分钟帮你找个嫂子回来。” “哥,不与你说话了。”晗月听着这兜兜转转又绕回到自己身上来了,便赌气说道。 凤允祥其实也没有心思与她说笑,心中一直在忧心着颜卿霜,此刻见她不说话了,便也靠在马车上,思绪翻转开去了。 184 天狱 颜卿霜带着浅刃和鸢落从侧门出了王府之后,便直接坐上了王府的马车,毫不避讳的向着华京城中的天狱而去了,天狱是华京之中专门为皇亲国戚以及高官及其家眷准备的大牢。 一般被关入此牢之中的都是通敌叛国十恶不赦之类。 到了天狱门口,鸢落扶着颜卿霜自马车上下来。 颜卿霜抬头看了一眼那刺眼的两个字,即便来之前做好了心理准备,此刻心口还是阵阵刺痛。 一想到她挚爱的家人此刻都被关在这大狱之内,而她自己却一个人独身在外,颜卿霜的胸腔内就溢满了苦涩。 颜卿霜心思繁重,鸢落也不敢催她,只静静站在她身侧,轻轻扶着她。 颜卿霜腿伤未愈,虽然白沐尘医术甚高,她此刻已经不影响走路了,但是鸢落还是怕她用力狠了落下什么后遗症。 “进去吧。”片刻,颜卿霜才缓了缓思绪出声道。 “是。”鸢落应着,急忙扶着颜卿霜跨上台阶。 三人走到大牢门口,浅刃就快步上前,拿出了宸亲王府的府牌,又给看守的侍卫塞了点银子,那两个侍卫瞧见宸亲王府的府牌自是不敢相拦,若不是浅刃执意要他们收下,他们是连那些银子都不敢拿的。 收了银子,那两个侍卫急忙打开大门,让颜卿霜三人走了进去。 踏入大牢内,光线就好似突然被截断了一般,颜卿霜只觉得眼前一黑,一股潮湿腐败的味道在涌入鼻腔,让她眼眶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她们一贯都是养尊处优的,突然被放入这样的环境之中,可受得了? 天狱与普通牢房不同,必经通敌叛国这种大罪很是少见,所以很多时候,这里面的牢房都是空着的,可是此刻,这天狱里面,除了关着定北侯府一门,还关着定国公府。 颜卿霜正走着,冷不丁听到身侧传来一声放肆狂妄的笑声,眼睛适应了黑暗,颜卿霜向着那个方向看过去,却只见到一个蓬头垢面,满脸污垢的人,她浑身都染着脏污,一张脸更是被自己的头发遮掩了大半,颜卿霜根本认不出她来了。 “怎么,认不出我了?”吴锦瑟突然冲到栏杆前,那模样好似恨不得手撕了颜卿霜。 浅刃下意识拦在了颜卿霜面前。 虽知道吴锦瑟冲不出来,可是他还是唯恐这个疯子一般的女人藏着什么暗器。 “吴锦瑟?”颜卿霜轻笑,总算是听出了她的声音来了,“一个人导致阖府被毁的滋味,可好受?” “你胡说,你胡说,这一切跟我有什么关系,倒是你,颜卿霜,风水轮流转,现在这整个的侯府可就剩你了,看着自己的亲人受尽苦楚最后斩首闹市,你这种滋味才好受吧。” 吴锦瑟疯了一般,冲着颜卿霜厉声喊道,“天道好轮回,颜卿霜,你们定北侯府注定要给我们陪葬,你怎么嘲笑我的,如今我都可以怎么嘲笑你。” 颜卿霜听着吴锦瑟的话,眼前猛地闪过上一世的场景。 是啊,亲眼看着自己的亲人离去却无能为力比要了自己的命还要痛楚百倍。 “小姐,你别听这个疯妇胡言。”鸢落感觉到颜卿霜的不安,急忙出声道。 “哈哈哈哈哈,”吴锦瑟看着颜卿霜,笑得越发放肆了些,“颜卿霜,知道怕了吧,你是有王府撑腰,可以免去一死,可是你的家人呢,还不是要死?” 颜卿霜稳了稳身子,示意浅刃退开,她缓步走到吴锦瑟面前。 “是啊,我好歹还有夫君护着,可是你呢,你怎么说也曾贵为怡郡王妃,怎么,如今定国公府覆灭,你的夫君弃你如敝履,连护你一命都不愿意,吴锦瑟,你都这般情景了,还有心思嘲笑我吗?” 颜卿霜走得近了,才看清了大牢之中的景象,显然是关得久了,许多人此刻都已经被这种近乎绝望的境况折磨得没了力气,此刻见着她与吴锦瑟争吵也无人愿意多言。 大牢的角落,一个妇人躺着,看不清脸,但是走近了可以闻到阵阵恶臭,像是已经死了。 颜卿霜微微蹙眉,能关在这个大牢之中定是定国公府的女眷,怎么竟会被丢弃在那里而无人问津呢? “你看什么,你凭什么这般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的母亲。”吴锦瑟看着颜卿霜的目光落在李氏身上,整个人异常激动起来,双手从栏杆缝隙处伸出来,拼命挥舞着,挥舞了片刻,见根本碰不着颜卿霜,便又冲过去,一把将李氏抱在了怀中。 “吴锦瑟,你还没疯够吗,大伯娘她已经死了,死了,你就不能让她安息吗?” 说话的是吴锦弦,也是这一群女眷中唯一一个看着还算正常的人。 “吴姑娘,”颜卿霜看向吴锦弦,“你能过来一下吗?” 吴锦弦略微迟疑了一下,但是还是很快走了过去。 她与颜卿霜有过几面之缘,虽然并不算是熟识,但是却还算知道她的为人,知道她不该是落井下石之人,想着她该是有什么话要与自己说。 “流放途中,杨将军会派人将你劫走,免你流放之苦,只是日后你就不得不藏身杨府做杨府上的一个小丫鬟了,此事我们已经商议妥当,但是还得你首肯,若你愿意,我们便依计行事,若你不愿,自然不会勉强。”颜卿霜凑到吴锦弦耳畔,出声说道。 “杨将军,他想救我?”吴锦弦一贯平静的脸上显出了几分动容,出声问道。 “是。”颜卿霜肯定道。 吴锦弦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周氏,“可是我母亲,她……” “劫走你们母女目标太过于明显,吴姑娘,见谅。”颜卿霜知道自己这般说话很残忍,可是她本就不是什么圣人,之所以搭救吴锦弦也只是因为杨世萧想救她,至于周氏,若是一并救了,只怕会留下无穷祸患,她不能答应。 “我知道,我知道的,如此便多谢杨将军好意了,但是我不能丢下母亲,他能想到救我,我心中已很满足,多谢王妃告诉我这些。” 颜卿霜听着吴锦弦的话,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便迈步走开。 她能理解吴锦弦,若是换作是她,她也绝对丢下母亲独自在这华京之中。 流放之地虽苦,却可以日日与母亲为伴,总好过成日里在这华京之中担忧母亲过的如何。 颜卿霜再往前走了一段路,远远地看到一处监牢中有人,脚步便加快了些,快步向着那边奔去。 大牢中的人听到声音也都看了过来。 “是谁来了?是不是查清楚了,要放我们出去了?”容氏颤巍巍地起身,一边起身,一边问道。 杨氏见她这般样子,急忙伸手扶住了容氏。 容氏冷哼了一声,嫌恶地推开了她。 侯府出了事,她不怪颜书畴,不怪颜承荀,却是将所有的不满和怒气都撒在了杨氏的身上,就好似如今侯府所有的不幸都源自于杨氏,是她不懂相夫教子,没有帮夫运,所以才会惹得侯府被泼了这么一头一脸的污水。 容氏这样的怪责杨氏虽然觉得很委屈,可是此刻这种情况之下,她也没办法去与容氏争辩什么,只能将这一切都默默忍了下来。 颜承荀,颜承昊以及府里所有的男丁都关在另一处,如今这里关着的都是女眷,自己身为侯府主母,自是该照顾着些容氏的,此刻若是再与容氏置气,那便太不应该了。 杨氏想着,看着容氏黑着的脸,还是想要上前稍微搀扶一下。 毕竟这大牢之中没有丫鬟仆役,容氏年岁又高。 “老三媳妇,过来,扶我一下。”容氏见着杨氏又要过来,狠狠瞪了杨氏一眼,说道。 所以当颜卿霜走到近前的时候,就看到孙氏轻轻挤开了杨氏,扶住了容氏的场景。 颜卿霜看着眼前这一幕,心猛地一沉,看来这狱中的日子,母亲过的很不好。 相反杨氏倒在看到颜卿霜的一瞬间忘了方才容氏带来的委屈感,而是一脸欣喜的看向颜卿霜,“霜姐儿,你没事吧,如今你在王府过的可好?” 原本心中还曾埋怨过凤浔生求娶颜卿霜娶得那般着急,如今却是万分庆幸,还好她嫁入了王府,才可以保全了自己。 母亲的心思大抵如此。 “祖母,母亲,婶母。”颜卿霜看着众人,还是依礼行礼,然后才将目光看向颜卿菱,“大姐姐。” 颜卿菱此刻站在杨氏身侧,才几日不见,竟好似又消瘦了一圈。 也不知道她在侯府那段时日,容氏可有苛待她。 不过她一贯如此,即便受尽委屈也不会吐诉半分。 颜卿菱看着颜卿霜,微微颔首,眼中泪光闪烁,却不敢多言。 此时此刻,能与母亲还在一处,她没有什么可抱怨的,在这狱中都比在定国公府过的要自在许多。 “母亲,霜儿一切都好,只是你们……”颜卿霜走近杨氏,刚准备说几句话,就被容氏给打断了。 “霜姐儿,你怎么来了,可是王爷想的法子帮我们洗刷罪名了?”容氏看着颜卿霜,依旧还是那副颐指气使的模样。 她骄傲了一辈子,有些性子刻进了骨子里,所以即便此刻在这肮脏黑暗的大狱之中,她还是站得端正,看着颜卿霜,一如在春晖堂一般,出声问道。 “回祖母,王爷去了前线,他说他定能查证清楚哥哥在前线到底遇到了什么样的事情,我今日过来就是想请你们千万保全自己,霜儿一定会替侯府洗刷冤屈的。” 颜卿霜说的万分认真,说完认真看向容氏,“祖母,霜儿知你心中有怨,可是这是欲加之罪,侯府没有一个是有罪的,这一切,自更不该怪罪到母亲身上,霜儿坚信哥哥绝不会做这样的事情,还请祖母也相信哥哥,相信霜儿,定能还侯府清白,定能接你们出去。” 颜卿霜说着,缓缓跪了下来,对着众人一拜。 这一跪,是因为这里面皆是她的亲人,她此刻不能与她们共困苦,于心不安,可是此刻,多一个人在里面,侯府就少一分清白的希望。 容氏听着她说的话,唇瓣微微动了几下,想说什么,却又最终没有说出口,只狠狠叹了口气。 颜卿霜后来又匆匆与杨氏说了几句话,容氏没有再干预,而是让孙氏扶着她坐到了一旁较为干净的地方,远远地看着颜卿霜。 杨氏知道颜卿霜一心想要替侯府洗刷冤屈,她心中矛盾不已,颜卿霜要替侯府求证,势必就会得罪背后诬陷侯府的势力,可是若不为侯府洗刷冤屈,侯府上下这么多人,她又如何忍心,只能一再地叮嘱颜卿霜万事小心,千万小心,颜卿霜自是一一应下,最后还是容氏出声说了颜卿霜此刻不宜再次逗留太久,杨氏才急忙应着,催着颜卿霜走了。 颜卿霜从天狱出来,一颗心越发沉重起来。 上一世,她未能救下侯府满门,那么这一事,拼上性命她也定要还侯府一个清白。 既然上天有意让她重活一世,她就不该再让这场悲剧上演。 “去杨府。” 坐上马车,颜卿霜对着马车夫说道,她得先去跟杨世萧说一下吴锦弦不愿意的事情。 从杨府出来,颜卿霜又去了凤浔生跟她说过的一座宅邸,就在华京城中,店铺临街,做的是药材生意,瞧见颜卿霜进来,那掌柜的便笑着迎了上来。 “成精的人参,你们这可有卖?”颜卿霜看着那掌柜出声道,“多少钱,我都出得起。” 颜卿霜说着,将一个物件轻轻地放在柜台之上。 那掌柜立刻领会,笑着道,“夫人说笑了,这成精的人参鄙店岂能有,但是那千年的雪参倒是有,夫人进来看看。” 那掌柜的说话间,使唤了别人来前面看着店铺,自己则亲自带着颜卿霜一行几人进的后厅。 才到里面,那掌柜的突然对着颜卿霜跪了下来,“王妃,我等都是王爷的死士,誓死好糊王妃,王妃若有事需要我们去做,尽管吩咐。” ------题外话------ 谢谢虚幻的影子大宝贝投的月票哦,么么哒 186 笙归—最屈辱的死法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87 营地相遇 “小姐,笙归死了。” 午膳时分,鸢落快步走了进来,俯身,凑到颜卿霜耳畔说道。 “死的很惨,与以车夫苟合,被人一箭贯穿,死在了那车夫身下,如今这满华京都是她偷人被王府灭口的消息,人人都说她是咎由自取,倒是没人关心到底是谁杀了他二人。” 颜卿霜听着鸢落的话,眉头微微蹙起,这张则文用心倒是够险恶,原以为他最多就是杀人灭口,不想连最后一点颜面都不给笙归留着,这心只怕比他祖父还要黑还要狠。 不过这一切,笙归也不算无辜,自作孽,她也无心去同情她。 用过午膳,收拾好东西之后,颜卿霜换上了丫鬟的装扮,让鸢落穿着她日常的装扮,两人一起坐马车出了王府。 马车一路行驶,在一处偏僻处,颜卿霜下了马车,重新走回到闹市之中,揭了那找随军医师的榜单,很快就有官兵过来询问,颜卿霜说明来意之后,那官兵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眼中有些犹疑。 “你瞧着也就十三四岁的模样,你可知道随军医师是做什么?到时候接触的可能都是缺胳膊断腿的人,你不哭晕就不错了,还能医治?”那官兵说着,叹了口气,伸手想要抢过颜卿霜手中的榜单,“小姑娘,别闹了,这是人命关天的事情,容不得开玩笑,你若是再不走,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我没有玩闹,我真的会医,医者仁心,不管场面多血腥我都不会害怕,若是不信我的医术,您可以找个人来考考我,若是过关了,便让我去吧,前方战事吃紧,我孑然一身,只是想为家国做些力所能及之事而已,将士浴血奋战,而我明明可以医治他们,却躲藏着不愿前往,我于心难安。” 颜卿霜看着那官兵,格外真挚地说道,眼神认真而又灼热,那士兵没想到她年纪不大,竟一身热血,不由得心生佩服,原本应该赶她走的,竟鬼使神差真的带她过去了。 — 颜卿霜坐在一辆简单到没有车棚的马车之上,换了一身男装,走在随军队伍之中。 看着这些即将奔赴前线的士兵,颜卿霜心情颇有些沉重,这些士兵,很多都还未及弱冠,年轻美好的年纪,却不知道是否还能回来,是否还能享受这个年纪带来的肆意的一切。 为了赶路,他们每天都只能休息很短的时间,吃东西的时间更是一再被压缩,颜卿霜即便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在看着身边的士兵一个个走得磨破鞋子,脚底起泡的时候,还是心有不忍,想要自己下去走一段路,让身边的士兵轮流坐一会马车,却被带队的医师一把拦住了。 带队的医师也是从华京出来的,而立之年,看着文弱,这一路上颜卿霜却发现他是一个颇有担当也颇为果断的人。 “蒋医师,这是为何?”颜卿霜见蒋学林拦着自己,不由得诧异出声,问道。 “颜医师,你是第一次随军,有些事情你不懂,”蒋学林是唯一一个知道颜卿霜是女子的,也正是他同意颜卿霜加入随军队伍之中的,既然是他首肯的,他自然要负责保护颜卿霜的安全。 蒋学林说着,四下看了一眼,俯身凑到颜卿霜身边,“他们若是都在步行,自是相安无事,若是你让出你的位置,也只能给其中一人,那么其余人就会觊觎眼红能坐上这个位子之人,这位子让出去容易,要回来可就难了, 且不说要不回位子你能走多久,光是这让位的行为引发的暴乱就不是你可以承担得了的,他们现在是一鼓作气,靠着士气撑着,你若是让一人之位,便是泄气行为,到时候若是当真出了什么乱子,拿你祭旗也不是不可能的。” 蒋学林几次随军了,有些事情他是亲眼见过的,初次随军之时,他也曾像颜卿霜一般,疼惜将士,想要让出自己的席位,也是他的师父拦住了他。 原本他还是有些不服气的,却在亲眼看到那些累到极致的士兵因为哄抢食物而杀了自己人的那一刻,他才真的确幸,有些善举并不会出现善意的结果。 那次的哄抢是因为他们被困峡谷,弹尽粮绝,等待救援之时,一个随军医师让出了自己的口粮,可是这一善举不但没有好报,还让本来军令如山的士兵轰然抢夺,那医师更是在抢夺之下,被人误杀,到最后,连是谁杀的他都无人知晓。 那一份口粮摧毁了那一群士兵最后的一丝理智,铁桶一般的军纪,瞬间倾颓。 颜卿霜听着蒋学林所讲的一切,后背阴寒。 战争是何其可怕的一件事情,可以将人化作野兽。 只是知晓了这一切以后,颜卿霜一颗心却越发沉重了,只低垂着头看着自己脚下,再也不敢去看周围的士兵了。 队伍走了许久,一直到天色黑透才停下来歇息一会。 蒋学林去领了医师的口粮,将颜卿霜的那一份递到了颜卿霜的手中。 随军途中,自然没有什么山珍海味,就连这粗粮馒头上面都沾着些许灰尘。 颜卿霜也不在意,轻轻拍了拍就大口地吃了起来。 “蒋医师,我们这次过去是与宸亲王的队伍会和吗?”颜卿霜下了马车,坐在蒋学林身边,状作无意出声问道。 “正是。” 颜卿霜听说是便暗暗松了口气,只要是便好,只要能离他近一些,便好,总能找到机会遇上他的。 吃完东西,颜卿霜靠着马车睡了一夜,一路上,她几乎都是这么过来的,原来的她睡觉很浅,稍有些风吹草动就会猛地醒来,可是这几日许是太累了,蒋学林走大她身侧,给她披上外衣她都不曾醒来,一直到大军开拔,蒋学林收回外衣,将她推醒,她才猛地醒来,急忙随着蒋学林一起上了马车。 一路这般紧赶慢赶,一直到某日夜里,终于安营扎寨了。 因为除了颜卿霜之外并没有人知道颜卿霜是女子,所以她便被安排与另外四名医师一起共用一个营帐,蒋学林知道她定然不习惯,便安排她睡在了内侧最靠里面的位置,而他睡在颜卿霜身侧,与她保持距离。 一切收拾妥帖之后,颜卿霜便出了营帐,站在门口眺望着。 他们是医师,所以离主营帐不算远,周围全是士兵的营帐,中心最里面应该就是凤浔生的营帐了。 只是这里守卫异常森严,她想要过去接近他几乎没有可能。 “你听说了吗,西戎王被自己的儿子杀了,新继位的西戎王比老西戎王做事还要狠辣,竟用了一个城池的百姓作为要挟,与宸亲王阵前对峙起来了。” “我听说了,若不是六皇子太过无用,还未撑到宸亲王前来救援就害得两个城池沦陷,如今宸亲王也不用因为顾忌城中百姓的生死而被掣肘。” “嘘,他再怎么说也是皇子,你这般直言,若被听到了可是杀头大罪了,只是今日死伤人数众多,只怕医师们是不得好睡了,我不跟你说了,我还得去传命令。” 那士兵说着,快步向前走去。 脚步声靠近,颜卿霜却还是愣怔在原地。 西戎王死了?那新继位的西戎王是谁? 左玄? 猛然想到这个可能性,颜卿霜心口一震。 原是指望他回到西戎,造成西戎内乱,能让凤启不战而胜的,可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那日濒死的左玄竟能顷刻之间就杀父弑兄,篡了这西戎王位! 她当真是小瞧他了。 “你是医师吧,快些去主营,将军受伤了。”那士兵看到颜卿霜一边说着,一边让身边另一个士兵带着她过去,然后自己进去通知其他的士兵。 颜卿霜整个人微微一颤,将军受伤了? 是他吗? 不敢耽搁,颜卿霜急忙取了医药箱,跟着那人快步向着主营走去。 到了其中一个营帐面前,那士兵恭敬地嫌弃帘子,“将军,医师来了。” “让他进来。”里面传来一声压抑着疼痛的声音。 颜卿霜双眉紧蹙,因为那声音不是凤浔生,而是,凤启鸣。 若是被他认出是自己女扮男装混入军营,只怕会出大事,颜卿霜想着,一时楞在门口,不敢进去。 “愣着做什么,将军让你进去。”那士兵见她愣着,推了她一把,出声道。 颜卿霜被推进了营帐,便只能咬牙靠近了。 好在她与凤启鸣见面次数不多,她如今又作男装打扮,想来他应该是认不出自己的。 凤启鸣此刻趴在榻上,上身没穿衣服,整个精瘦的后背就这般直接露在外边,一根染满了鲜血的箭就扎在他左肩之上。 “将军。”颜卿霜努力梗着嗓子出声道。 “免礼,过来吧。”凤启鸣还算是能忍得了痛,听到颜卿霜靠近,便出声道。 凤启鸣身边,还有几个一身戎装的男子,颜卿霜不认识,只微微行礼,便快步走到凤启鸣身边,查看起他的伤势。 还是,只是剑伤,并没有毒。 颜卿霜想着,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打开医药箱,取出一块软布,递给凤启鸣。 “将军等下取箭会很痛,请您将此物要在口中。” 凤启鸣一把拽过那块软布,咬在口中,颜卿霜这才取出短刃,在火上灼过之后,动作利索地划开了箭头附近的肉。 短刃入肉,凤启鸣闷哼了一声,颜卿霜没敢停下动作,快速地划开,然后捏住箭身,一把将箭头从肉中取了出来。 将箭丢在一旁之后,颜卿霜又急忙给他上了伤药,然后再是包扎,手指难免触及到他的肌肤,颜卿霜努力让自己不去多想,不去想他是太后一党,不去想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只将他当作一个普通的病患来看。 “将军,好了。”一切都处理妥当之后,颜卿霜这才收拾好东西,缓缓起身道。 凤启鸣在旁人的搀扶之下坐了起来,颜卿霜急忙退到一旁,低垂下了头。 就在她准备问自己可不可以去给他人诊治之时,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一双绣着祥云的战靴出现在眼中,颜卿霜整个人微微一怔,双腿顿时舍不得再挪动半分,偷偷地抬眼瞧看了他一眼。 是他,竟然真的是他。 “将军,王叔。” 营帐中,所有人都向他行礼,唯独她站在角落,垂着头,心如擂鼓。 “将在外,你还是唤我一声主帅的好。”凤浔生看着凤启鸣,声线冷硬如霜,“为何要弃了那两座城池?” 凤启派出这么多精兵强将最后却丢了两个城池,这是一件多么可笑而又可疑的事情。 “主帅,这一切,确实是末将之错,”凤启鸣听得凤浔生这般问,对着凤浔生缓缓跪了下来,“平牙关一战,末将未能劝阻颜将军,致使我军十万精兵强将皆战死与平牙关,一时之间,军心晃动,而西戎则趁着我军最疲累脆弱之时突袭,末将无能,没有保住那两座城池。” 凤启鸣这番话刚说出口,周围的将士都跪了下来,出声道,“主帅,这件事真的不能怪罪六皇子,当时颜将军是主帅,军令如山,即使我们想要阻止也是有心无力,平牙关易守难攻,本就危险,而那西戎更是在那里设下了埋伏,颜将军等于是带着十万精兵,自投罗网啊……” 说话的是一个老将,说话间竟是老泪纵横,忍不住呜咽出声,伸手捂住了眼睛。 他这一哭,身旁跪着的几个将军也跟着红了眼眶。 “十万将士啊,末将心痛如刀缴啊……” “……” 颜卿霜站在角落,听得气愤不已,他们竟将这一切都推给了哥哥。 虽然不知道事实究竟如何,可是很显然,这一切都是他们设下的局,引了哥哥入局,如今竟能这般像模像样地哀悼起那十万将士来。 何其无耻! “所以,你们是觉得这一切,与六皇子,毫无关系,是吗?”凤浔生看向身旁那几个将军,并没有因为他们故意营造的气氛而顺着他们的心思去走。 188 轻薄 凤浔生眼神冰冷,不见怒意,却早已让人胆寒。 那几个将军没敢抬起头来,只这般低垂着头,个个心中都存着几分惊慌,不敢与凤浔生对视,更不敢回答他此刻明显带着针对性的话语。 “主帅,末将有罪,这两座城池是在末将手中丢失的,末将不敢推诿。”凤启鸣见凤浔生这一声厉喝之下,那几个守将竟一个都不敢吭声了,心下不免有些紧张,知道此刻并不是和凤浔生闹僵的时候,所以便再次出声认下了自己的罪责。 太后针对凤浔生的部署还未到位,按照凤浔生在军中的地位,若是自己此刻得罪了他,那么倒霉的绝对是自己。 凤启鸣是这般想的,所以此刻即便受着伤也低垂下了头,认真道歉道。 “将军,六皇子毕竟年少,他也尽力了,此刻还负了伤……” 那位老者颤巍巍地,还想再为凤启鸣辩解些什么,却被凤浔生猛地打断了。 “所以隋老将军的意思,只要负伤就可以抵过?就可以无视他的无能,可以无视他犯下的过错,无视那两个城池正陷入水深火热之中的百姓?” 凤浔生厉声质问出声,凤启鸣脸色顿时惨白。 他怎么也没想到凤浔生竟会当着这几个老将军的面这般地骂他,丝毫不曾给他留半分的情面。 无能?这一切竟被他归结为了自己的无能? 隋老将军也没想到凤浔生会如此动怒,急忙道,“老臣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个意思。” “好,既然你们都觉得六皇子罪无可赦,那皇子犯法,也该严惩以正军纪,来人,拖下去,打五十军棍,罢免副将之职,即日起,留守军营,不得出。” 凤浔生这一番话说完,颜卿霜看得心惊肉跳。 她一直只是听说凤浔生战神的威名,知道他人前的冷硬,可是他面对自己的时候总是那般温柔缱绻,让她一直无法想象那个冷酷无情的战神到底是何般模样,可是如今当真见着了,才知道他是有多不容易。 这般严惩凤启鸣,他要背负的奇多,也会给自己招来许多的怨恨甚至暗杀,可是他却丝毫不惧。 “主帅,末将不服。”一旁的士兵过来扣住凤启鸣准备拖出去执行的时候,凤启鸣突然大声道。 “不服?那便留着命回去告御状吧,”凤浔生声音越发清冷,看了一眼那两个士兵,“还不动手?” “是。”那两个士兵应着,就将凤启鸣拖了下去。 在军营之中,凤浔生是神话一般的存在,即便凤启鸣是皇子他在军中的声望也无法与凤浔生比拟,军中士兵只认凤浔生,其余人,就算天潢贵胄,该打该罚,只要接到命令,他们就一样不会手软。 “将军,六皇子身上有伤,又身娇肉贵的,这五十军棍下去,只怕,只怕……”隋老将军听着外面军棍砸在肉身上的闷声传来,骇得不行。 毕竟是皇子啊,又是养在太后身边的,若是就这么被打死了,这可如何是好? “他既身为副将,又做错了事情,就该受到惩罚,若是他扛不住,也是他自己的问题,”凤浔生说着,扫了一眼此刻依旧跪在地上的几位老将,这些老将军有的也是一生出入沙场,没成想到了这把年纪了,竟然还会投靠太后做出这等荒唐的事情来。 景德帝正值壮年,又是难得的明君,在他的治理之下,凤启一直都处于太平盛世,此刻为了嘉太后的一己私欲,为了她那极度的贪婪欲望就拥着她想废帝重立,这些老臣真是白活了这一世。 凤浔生想到这里,眼神越发清寒,“众位将军若是觉得此事不该六皇子一人被罚,本王也不介意查清一下众位将军是否有失职之处,一并惩罚。” 凤浔生话音落下,跪着的一众老臣顿时噤若寒蝉,再无一人胆敢吭声。 “好好管好自己,在本王这里,就休要想倚老卖老了。”凤浔生说着,转身,走出了营帐。 颜卿霜见那几个老将军还低垂着头跪着,急忙起身,快步跟了出去,见着凤浔生就在前面不远处,刚想上前叫住他,就被蒋学林一把给拽住了。 “你不想活了,敢靠近他?”将颜卿霜拽到角落处,蒋学林这才压低声音说道,显然是被颜卿霜方才的样子给吓到了。 “我,我只是想问个路,方才被唤来给六皇子殿下医治,如今不知该去给谁医治了。”颜卿霜见蒋学林这么怕凤浔生,只能装作不识,说道。 “你就算想问路也千万别去问他,他就是战神宸亲王,传闻性子异常清冷,喜怒无常,连六皇子他说打便能打,你有几个脑袋去招惹他?”蒋学林说着,拉着颜卿霜往不远处的营帐走去,“那边还有几个受伤的士兵,伤势较轻些,你去给他们包扎处理一下,千万别再接近主营了,听到了吗?” “是。”颜卿霜转身看了一眼凤浔生的背影,心中即使有千万个不甘却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公然去认他。 他此刻出征太后本就不知道要如何对付如他,若是自己公然出现,他等于是公然违了军纪,她绝对不能如此害他。 颜卿霜想着,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目光,跟着蒋学林去了别的营帐。 帮所有的士兵都处理好伤口之后,夜色已经很深了,颜卿霜跟着蒋学林回了营帐之中。 这种地方自然是没有洗澡的条件的,今日又都累着了,其余几个医师一回到营帐之中便都合衣躺下了,蒋学林看了颜卿霜一眼,见她衣服上沾染了不少的血,便起身来了一套干净的衣服给她。 “去那边帘布后换一下吧,他们都睡着了,应该无事的,我帮你看着,动作快些。”蒋学林看着颜卿霜催促说道。 “谢谢。”身上的衣服经过连日赶路本就脏污不堪了,再加上今日又医治了不少个受伤的士兵,鲜血沾染到了衣服上,混杂在一起,确实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颜卿霜道完谢便拿着衣服快步走到那帘布后方,仔细将那帘布拉严实了,然后动作迅速地换起了衣服。 隔着帘布,烛光将颜卿霜的身形投在那帘布之上,蒋学林一时竟有些看呆了。 婀娜有致,这身材,饶是他自诩清高一时竟也移不开双眼。 在发现自己在做什么之后,蒋学林脸上顿时滚烫无比,抬手就给了自己一巴掌,心中对于自己方才的心思很是不齿。 颜卿霜快速换好衣服,拿着脏衣服走了出来,“蒋医师,这军中的脏衣服一般是怎么处理的?” “这大军驻扎之地附近定然是有河流的,到时候会有专门负责浆洗的士兵拿到河边去统一洗好,然后再分发回来,只是毕竟是在野外驻扎,所以也不可能洗的太勤快,也不会洗的太勤快,你还得学会忍耐了。” 蒋学林说话间,目光都不敢再投向颜卿霜。 颜卿霜显然是用布匹束了胸的,所以平时并不看出来与男子有何不同,可是她方才换衣服的时候,解下布匹时候地婀娜,蒋学林却是看得清楚。 就是因为看得清楚,所以一直自认为可以坐怀不乱自诩柳下惠的他,竟然连直视颜卿霜都不敢了。 “好,我知道了,多谢蒋医师了。”颜卿霜说着,就将衣物找了个地方收了起来。 若是这附近有河流的话,那她就要自己想办法去洗衣物了,虽说她装的是男装,可是尺寸上却偏小许多,若是混在一起洗,到时候胡乱分发的话,他们的衣物她应该都是穿不来的,为了避免这种不必要的麻烦,她还是自己洗吧。 “颜医师,那个六皇子重伤昏迷了,这段时间他的身边应该都需要医师照看着,你,想去吗?”可以单独照顾六皇子的话,要做的事情相较于其他医师就会轻松干净许多,蒋学林存了些私心,所以才先问了颜卿霜,若是她同意,就说是六皇子点名要她去的,也可以堵住其余人的口,毕竟今日就是她去的。 “多谢蒋医师的好心,但是我并不想去,我觉得那些士兵更需要我。”颜卿霜礼貌地回绝道。 在听到凤启鸣亲口将所有的脏水泼向哥哥之后,她真的怕自己会忍不住把凤启鸣给治死了,所以这个时候她还是离凤启鸣远一些的好。 “颜医师年纪不大,却是医者仁心,蒋谋佩服。” 看着蒋学林那一本正经的样子,颜卿霜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她只是为了不想去给凤启鸣诊治而随口说的罢了,但是此刻,颜卿霜自然也不会多做什么解释。 合衣躺在靠墙的床榻之上,颜卿霜侧身躺着,身子紧绷着,丝毫不敢动弹。 蒋学林其实已经靠她很远了,努力给她腾出足够的距离来了,可是颜卿霜却依旧还是觉得连呼吸都困难。 从了凤浔生,她还从未在一个男子身边这般躺着睡觉过,真的很是煎熬。 而此刻,蒋学林却比颜卿霜还要煎熬,余光看了一眼颜卿霜的后背,他一颗心就跳得胡乱,怎么都无法平静下来,呼吸也逐渐变得粗重起来。 颜卿霜听着身后蒋学林粗重的呼吸声,疑心是因为自己太过于紧张才会如此,便逼着自己不去多想,逼着自己睡着。 也许是这几日真的太累了吧,后半夜的时候,颜卿霜居然真的睡着了,睡得很沉,迷糊中隐约感觉到有粗重的呼吸声喷在自己的脸上,颜卿霜心中一惊,猛然从梦中惊醒。 黑暗中,一个男子正俯身看着自己,他的脸几乎贴近自己的脸,可是颜卿霜一时却看不清眼前的人是谁,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颜卿霜一拳就向着面前的人挥去。 可是伸出去自认为凌厉的攻势却被眼前之人轻松化解,他微凉的手在她身上游走,颜卿霜想要出声喊,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来。 整个被他一把抱起,下一瞬背靠到营帐之上,他覆身过来,抵住了她。 颜卿霜惊恐于面前之人武功之高强,自己在他面前竟然没有丝毫的反抗之力。 这屋子里明明住了好几个人,可是他夜半进来,此刻又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好似根本就不怕惊醒这屋子里的其余人。 是啊,军中有女子本来就是大忌,就算此刻他没有封了自己的哑穴,她又真的敢呼救吗? 颜卿霜拼命抵抗,却被他单手扣住双手,置于头顶上方,另一只手轻挑地捏起了她的下颚。 “原以为是谣传,没想到这军营之中,竟还真的藏了女子,还是如此娇俏的女子。” 他的声音冰冷异常,说不出的熟悉,却又好似格外的陌生。 颜卿霜动了动身子,可是整个人被他扣得严实,根本挣不开。 “你若是好生配合,我自然不会告诉别人,你若是再不配合,吵醒了旁人,最终受罪的可是你自己,你怕是不知道这军营之中的女子会有多惨吧。” 男子的话越发凉薄,颜卿霜后背冷汗涔涔。 她当然听说过! 颜卿霜看着他,支吾出声。 “有话要说?”男子低头,陷进她的颈窝之中,轻声问道。 颜卿霜一阵恶寒,却只能点头。 若是当真被人玷污了清白,她哪里还有脸面面对凤浔生?所以绝对不行! 男子伸手,解开了她的哑穴。 “你怎么知道我是女子?”颜卿霜努力逼着自己镇定下来,看着眼前的男子出声问道。 “呵……”一声低笑传来,男子低头凑近她,“饿极了的野兽对腥味很敏感的,你不知道吗?” 颜卿霜的脸蓦地一红,手中轻轻碾转针,抬腿踢向他要害的瞬间,手中捏着的针就向着他的喉间扎去,手法狠辣异常。 颜卿霜这一招练了许久,自以为定能求得一线生机,却没想还是被他避开了。 “好狠的心。”他轻声笑着,一把捏着她的唇,竟吻了上来。 颜卿霜看着他不断接近,心乱如麻。 189 一个人,换两城百姓性命 “颜卿霜,胆子越发大了,敢睡在其他男子身边了?嗯?”他没有吻上自己的唇,而是绕到自己耳畔,压低了声音低声质问道。 颜卿霜狠狠吊起的一颗心瞬间落地,带着几分难以置信,颤着唇出声,“王爷?真的是你?” 她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的?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的? 方才生死一瞬颜卿霜一直逼着自己冷静,此刻知道面前的人是凤浔生的这一刻,眼泪却突然忍不住了,掉落下来。 凤浔生轻轻叹了口气,脱下外袍将她整个人罩住,一把抱起,直接出了营帐。 颜卿霜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也不敢挣扎,只能任由他抱着,脸被他的外袍遮着,看不到周围的场景,她也不知道凤浔生到底要带自己去哪里。 直到周围传来问安声,颜卿霜才确定他是把自己带回了他的营帐。 她知道,他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自己留在他的营帐自然是最安全的,可是这样,旁人不敢胡乱说什么,心中又会如何想,这样会不会败坏他在军中的名声? 颜卿霜正胡乱得想着,后背猛地贴上了床榻,脸上蒙盖着的外袍被他一把扯开,她还未来得及将心中的担忧说出口,凤浔生就猛地覆身上来,狠狠地吻住了她。 烛光摇曳,颜卿霜借着烛光看清楚他的那一刻,感受到那炽热的吻的那一刻,大脑瞬间空白一片,双手就像有了自己的主张一般,环住了他的脖颈,迎合着他。 一晚上,颜卿霜浑浑噩噩,凤浔生好似是在故意惩罚她一般,一直到她实在撑不住昏睡过去,他好似才意犹未尽地搂着她,哄着她睡觉。 “谁让你到这里来的?不知道有多危险?” 睡得迷糊之际,颜卿霜听到耳畔他清冷的声音,带着几分斥责,双手下意识地拦住他的腰,将头埋在他胸口,“担心你。” 颜卿霜实在太累了,含糊不清地回答道。 下颚被他轻轻捏住,颜卿霜感觉到他再度吻上来,顿时惊醒,伸手抵住他的胸口,颜色娇红,“王爷,好累……” 颜卿霜不知道自己此刻带着几分慵懒的声音有多魅惑,她知道自己双腿此刻都在打颤了。 凤浔生听着她的话,轻笑着一把抓住她的手,放在唇边,爱怜地轻轻吻了一下。 “王爷,你把我带回营帐之中,会不会被人非议?”颜卿霜这会清醒了几分,那些担忧便又浮了上来,出声问道。 “无妨,你安心待在营帐之中,我不在的时候不要出去,知道吗?”凤浔生看着颜卿霜,认真说道。 她来了也好,留在华京他还时刻担忧着太后会如何对付她,如今能护她在身边,还能安心些。 “嗯。”颜卿霜认真点头,“王爷,我怀疑哥哥没死,王爷,你说嘉太后会不会是想利用哥哥对付你?” 颜卿霜虽然不知道嘉太后究竟是怎么做的,但是这样的直觉很强烈。 “你猜的没错,”凤浔生低头看向颜卿霜,答道,“嘉太后与老西戎王有勾结,你哥哥如今应该被困在西戎,嘉太后原本是想让老西戎王借用你哥哥威胁我的,只是他们都没想到老西戎王会在此刻被杀,新王手段狠辣,却不屑于与嘉太后勾结,如今倒成了我们救回颜将军的好时机了。” “新王是之前来凤启的四王子吗?”颜卿霜看着凤浔生,小声问道。 凤浔生嘴角勾起一丝浅笑,“霜儿心中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算起来,霜儿可算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应该不会伤害颜将军。” 果然是他,如果真的是他,那自己可不可以去求他放了哥哥?当时他不是答应了自己欠自己一个请求的? 颜卿霜想着,抬头看向凤浔生。 “不行。”颜卿霜话未出口,就被凤浔生堵了回去,“安心在营地待着,我会带你哥哥安全回来的。” “可是,当时他说过欠我……”颜卿霜话还未说完,就被狠狠地封了唇。 “霜儿,你真的不知道他要的是什么吗?”凤浔生在她耳畔轻声问道,话语之中是隐忍的酸楚。 他一生骄傲,怎能容忍? 颜卿霜并不傻,当时左玄就提过说可以娶她,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她此刻确实应该对他敬而远之。 “好,我在营地等你,但是你答应我,万事小心,不能让自己有事,好吗?”颜卿霜咬着唇,小声哀求道。 “好,我答应你。”凤浔生柔声说着,浅浅吻了吻她,“睡吧。” — 这几日,颜卿霜日日都在营帐之中待着,依旧一身男装,尽量让自己没有什么存在感,不想给凤浔生添麻烦。 除了每日进来给她送吃食的凤浔生的亲卫之外,其余人并不知晓宸亲王这营帐之内住的到底是谁,只偶尔有传闻说是某天夜里,宸亲王从医师屋子里抱了一个个子娇小的医师进了自己营帐,自此之后便再也没让那医师出过营帐。 好在军中军纪严明,士兵们即使心中偶有猜疑,却也从不多言凤浔生的不是。 一个为了家国出生入死浑身是伤的将军,就算有断袖之癖看上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医师这又有什么的,他也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在士兵们眼中,这样的需求再正常不过了。 士兵们异常淡定,只有与颜卿霜原本同住一屋子的医师彻底乱了章法,尤其是蒋学林。 旁人不知,可是他却深知颜卿霜是个女子啊,难道她是女子的身份被宸亲王识破了?可是就算如此,他也不能就这么把人拘禁了吧? 蒋学林只恨自己人微言轻,连与凤浔生说上话的机会都没有,更枉论其他了。 — 云州城上,左玄站在城楼之上,看着底下的凤浔生,眼中闪过一丝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自他继位以来,他派了几波人去凤启华京打听颜卿霜的下落,想要求娶一人以平两国战事。 他想向景德帝求娶颜卿霜,若能得偿所愿,那他甘愿归还两座城池,并愿继续臣服于凤启之下,安心做一个年年上供的臣邦。 可是打探回来的消息却是颜卿霜已经嫁作他人妇,而所嫁之人正是眼前这个战功赫赫让西戎将士闻风丧胆的凤启战神,凤浔生。 “凤将军可想清楚了?以你夫人换两座城池百姓的性命,这交易,你并不吃亏,不是吗?”左玄居高临下,看着凤浔生,勾着笑意说道。 “大胆!我凤启战神的夫人岂是尔等这些宵小之辈可以肖想的?你若有胆,就不要躲在城楼之上,打开城门,与我们战场上较高下。”凤浔生的亲卫听着左玄的话,气得大喊出声。 这几日,左玄闭城不出,他们想攻城,可是凤浔生顾念着城中百姓的性命,战事就如此胶着,左玄一再出言不逊,凤浔生却一直都选择隐忍,没有人知晓凤浔生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前几日,五个武艺极高的人已经潜入了西戎的王府之中,按照凤浔生的猜想,在王府之中找寻着颜书畴的下落,可是人还未找到,却被人一网打尽…… “凤将军可是在等消息?”左玄见凤浔生不说话,嘴角的笑意越发明显,伸出一双好看的手轻轻拍了拍,五个五花大绑的士兵就被推到城楼之上。 凤浔生瞳眸猛缩,眼前这个左玄倒是真的不容小觑,不论是手段还是心思,都是老西戎王比不了的。 “凤将军,孤不是良善之辈,两座城池的百姓,还有这五个人的性命,你要还是不要,孤今日就要答案。”左玄眉眼低垂,看着凤浔生说道。 凤浔生握着缰绳的手狠狠攥紧。 两座城池,上万百姓的性命,他要如何抉择? 只要他下令攻城的那一刻,左玄囤积在城内的重兵就会在同一时刻开始屠城,若要颜卿霜,这里就会多数万个冤魂,就会血流成河,这样的选择,何其残忍。 凤浔生看着左玄,场面再次形成焦灼之势,就在所有人都屏息等着凤浔生的选择之时,一阵细碎的马蹄声打破了这一片的宁静。 马蹄声由远而近,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都看向了马背上那小小的人。 颜卿霜骑在马背之上,身上披着凤浔生的衣袍,一路上倒是畅通无阻,无人敢拦这个胆敢身披凤浔生衣袍的人。 凤浔生看着颜卿霜,眸中掀起惊涛骇浪。 而左玄在看到颜卿霜的那一刻,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怪不得他遍寻华京都寻不到她,原来她竟在这军营之中! 颜卿霜策马向着凤浔生而去,蒋学林以为她是被宸亲王扣下了,所以找了个借口来救她,门口亲卫见他认识王妃,不敢阻拦,蒋学林劝说她离开,说话间无意提起了此刻战事焦灼的真正原因。 “谁让你出来的?”凤浔生看着此刻了勒马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颜卿霜,眸中被怒火吞噬。 “王爷,你受百姓爱戴,若是今日让两城百姓被屠,余生,你可还能安稳度日?”颜卿霜与凤浔生保持着些许距离,出声问道。 “本王不在乎,”凤浔生几乎咬牙切齿,“颜卿霜,过来!” 凤浔生看着这个与自己保持着距离的小女人,心中的慌张无限地扩大开来,一点一滴几乎要将他吞噬。 “王爷若是不在乎,这场战事便不会胶着这么久了,王爷,你我皆知,若是数万百姓因我们而亡,余生我们都无法安好,”颜卿霜说着,突然转身看向左玄,“左玄,你不就是想要我吗?你此刻若是敢打开城门,我就进来。” “颜卿霜!”凤浔生近乎奔溃,“你一定我扣你回来吗?” 颜卿霜转头看向凤浔生,眸中盈着眼泪,手中捏着一枚发簪,抵着脖间。 凤浔生看到颜卿霜手中捏着的发簪,心口一颤,动作猛地停住。 “王爷放心,我定拼死守护清白。”颜卿霜看着凤浔生,用只有他们才能听到的声音,带着无比的镇重说道。 手中的缰绳狠狠勒进掌中,凤浔生看着城门打开,看着颜卿霜策马而入,周身如冰雪迸发,冰冷的字眼从他口中溢出,“攻城。” “是。”随着凤浔生的话,所有的士兵随着颜卿霜一起向城门口涌入。 城楼之上,万箭齐发,城楼之下,视死如归。 颜卿霜泪湿眼眸,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日,有一场战事会因她而起。 她才进入城门之中,左玄就快步迎了上来,飞身到她身后,扣住了她的马。 颜卿霜手中的发簪还紧紧抵着脖间,不肯放手。 “你就是这样报救命之恩的?让我背负千古骂名,成为凤启的罪人?” 发簪刺入肌肤,鲜红渗出,左玄突然明白眼前,她是抱着必死的心进来的,为的是换回两座城池百姓的命。 “我要的是活着的你,你若是敢死,我一样屠城。” 颜卿霜轻笑了一声,“屠吧,反正我看不到了。” 左玄听着她的话,一颗心就像被什么狠狠拧了一下,眼看着她将发簪刺入,他一把扣住了她的手,“你哥哥在我手里,你若不死,我放他回去。” 左玄见她动作停下,急忙一把抢过发簪,远远地扔了出去。 “你好好活着,我不屠城,我还你哥哥。” 身后,喊杀声阵阵,左玄却恍若未闻,只在颜卿霜耳畔低声保证道。 眼泪滴落,颜卿霜猛地闭上了眼睛,左玄拍马,在西戎亲卫的护送之下,出了城,直奔西戎王城。 打杀声渐渐远去,颜卿霜一颗心痛得几乎要裂开。 “如果还能再选一次,我一定不救你。” 左玄拉着缰绳的手微微一颤,“可是你已经救了。” “我这一生,只有一个夫君,他叫凤浔生。” “无妨,我相信时光,终有一日,你会发现你如今信誓旦旦的,并不似如此。” 她的话如尖刀一般刺入心口,左玄却忍痛回着。 在做了这个决定的时候就知道会遭她恨了,可是即便是恨也总好过这一世再无瓜葛。 190 身与心的禁锢 西戎王宫,最奢华的宫殿,是左玄亲自为颜卿霜所建。 夺下西戎王位的那一刻起,他就将命人将先王后的居所重新休憩布置,按照凤启大家闺秀闺阁该有的样子布置,宫殿后面连着小桥流水,翠竹袅袅,煞费心思。 颜卿霜坐在竹林中的一方石凳之上,身子倚在身后的竹身之上,白衣翩翩,半晌没有片刻动静,让人不由得惊疑那如仙子一般的人儿究竟是睡着了,还是羽化仙去了? “王后还是什么都没吃吗?”身后,左玄的声音传来,骇得宫内一众婢女齐齐吓了一跳,急忙跪了下来。 “回王上,王后从晨起便一直坐在那里,分毫不曾移挪。”婢女们低垂着头,低声回道。 “一群废物,下去吧。”左玄的声音带着愠怒之意。 “是。”一屋子的婢女在左玄的话音落下之后,急急地退了出去。 左玄站在那里,看着颜卿霜,一颗心揪成一团。 第三日了,他将她带回西戎王宫第三日了,可是她却粒米未进,滴水未喝,只每日躲在这竹林之中,身子越发消瘦,一阵风拂过好似都能将她吹走一把,让他每每瞧见都心惊难受。 站在木桥这边,左玄和她之间只隔了短短的一条小溪,一座木桥,可是左玄知道,他们之间其实隔着万山千仞。 缓步走到颜卿霜身边,左玄俯下身,看着颜卿霜,“还是不合胃口?” 颜卿霜缓缓睁开眼,看向他,“我哥呢?” 左玄心口处微微一涩,“霜儿,吃一些吧。” 左玄端起碗,舀了一勺汤,缓缓凑在颜卿霜唇边。 颜卿霜抬手嫌恶地推开了。 这几日,滴水未进,颜卿霜并没有很大的力气,可是她眼中的嫌恶却依旧那般明显,“我哥呢?” 手中的汤勺被颜卿霜推开,左玄索性丢了手中的汤碗,一把扣住了颜卿霜的手腕,“霜儿,我不想伤你,我想等你慢慢爱上孤,你可以讨厌我,可以恨我,但是你能不能别折磨你自己?我派人打探过了,侯府一门还关在狱中,你一死,你哥哥也会死,侯府一门就再无沉冤昭雪的可能了。” “卑鄙。”颜卿霜看着左玄,咬牙吐出两个字。 左玄伸手,轻轻捏住了颜卿霜,“我若是当真卑鄙,现在就能要了你,我也有千百种方式让你不敢死,让你不得不侍候在我身侧,你当真觉得我卑鄙吗?” 颜卿霜偏转过头,不让他的手捏着自己的下颚。 许是她用力躲避的样子太过于扎眼,左玄用力扣住了她的下颚,逼着她看向自己,“颜卿霜,我也是个正常的男人,不要挑战我的耐心,我是喜欢你,可是若是注定得不到你的心,我不介意先得到你的人。” 没有力气,颜卿霜挣不开,也没有多言,只闭上了眼睛。 左玄看着她如今的样子,怎么都无法将眼前这个毫无生机的颜卿霜与那个救下自己时英姿飒爽的女子联系到一起。 明知道是自己将她变成这样的,左玄却依旧舍不得放手。 “颜卿霜,你一日入了我西戎王宫,这一世都只能是我西戎的王后。” “我早已嫁人,他会来的。” 颜卿霜的声音很轻,看似在反驳左玄,却更像是在说给她自己听的。 “是,他会来的,等他来的那一日,就是我西戎的阶下之囚。”左玄说着,依旧狠狠扣着颜卿霜的下颚,“你只管饿着自己好了,这般没有反抗之力的你,不是更能让我为所欲为?” 左玄说着,低头,就去拉扯颜卿霜的衣衫。 “你放开我……”颜卿霜拼了命的挣扎,锦袍撕裂的声音传入耳中,颜卿霜咬牙,一头磕向了身侧的石桌之上。 随着撞击声传来,左玄整个人都懵了,一把拉过颜卿霜,紧紧抱在了怀里。 看着鲜血顺着她的额角滴落下来,左玄眼前一片猩红模糊。 “医师,快传医师来!” 左玄抱着颜卿霜向着宫殿内跑去,一边跑一边大声喊道,方寸大乱。 那些婢女们都被左玄此刻的样子吓到,急忙去请了医师过来。 左玄将颜卿霜放在床榻之上,他跌坐在床榻旁,攥着她的手,感觉她的手冰凉异常,看着她惨白如纸的脸色,一颗心一点点随之冰冻起来。 他原以为以侯府作为要挟,她是不敢去死的,他原以为只要把颜书畴扣住,他就能逼着她这一世都陪在自己身边,可是她到底还是这般不管不顾。 凤浔生,这一切都是因为凤浔生! 左玄眼中,寒意阵阵。 他带回颜卿霜之后,凤浔生就下令攻城了,短短一日,两座城池就被他重新攻下,可是他却没有丝毫要停下的意思。 凤启大军如今已进入西戎境内,带着凤字的帅旗仿佛招魂幡一般,一路斩杀,势不可挡。 照着这样的行进速度,凤浔生的大军早晚会逼入西戎王城。 左玄想着,看着颜卿霜衣角掉落出来的绢花,眼底暗沉,伸手取了过来。 医师给颜卿霜包扎过后,左玄没有允许她离开,让她贴身候着,稳妥地照顾颜卿霜,自己则捏着那绢花走了出去。 “王上。”黑暗处,一个侍卫模样的人快步走了过来。 “把这个交给将军,让他交给凤浔生看,务必生擒凤浔生。” “是。”那侍卫应着,接过左玄手中的绢花和那封信。 如今看来,要想让颜卿霜安心地待在自己身边,就只能让她对凤浔生彻底失望了。 左玄想着,目光不由得看向颜卿霜所在的宫殿。 霜儿,孤对你是真心,孤并不想伤你,却也放不开你,你究竟何时才能明白孤的一番苦心? “谁?”左玄正想着,余光看到身侧一个黑影闪过,冷喝出声。 “凉若参见王上。”黑暗处,一个女子一身黑袍,走了出来,对着左玄恭敬行礼。 左玄看了她一眼,冷声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王上,凉若知道你还在因为王后烦恼,凉若有一个法子可以助王上,可以让王后爱上王上。”凉若整个人都隐在黑色的袍子之中,再加上她略显粗哑的声音,整个人看上去犹如鬼魅一般,站在那里,看着左玄,说着话。 左玄双眉微微蹙起,“什么法子?” 凉若伸手,在自己袖中掏出一个玉盒子。 翠绿通透的玉色,月光之下泛着柔和的光晕,凉若举到左玄面前,缓缓地打开了盒子的盖子,里面是一只白色的虫子,那虫子在盒中扭摆着身子,月光之下,周身泛着彩色的光晕,五彩斑斓,煞是好看。 “这是?”西戎巫师众多,而凉若则是最为神秘的一个,她手中的这只蛊虫是她自己一手调教所得,并不常见所以左玄并不认识。 “情蛊。”凉若答得简单,“这是子虫,只要将它植入王后体内,王上以自身之血饲养母虫,王后就会在情蛊的作用之下,爱上王上,一生一世,矢志不渝。” “一生一世,矢志不渝……”左玄默念着,看着那五彩斑斓的虫子,心思晃动得厉害。 不得不说,这八个字实在是太有诱惑力了,若是真的可以如此,那该多好,如果她真的可以一生一世与自己相爱相守…… 可是被蛊虫控制所得的爱真的算的上爱吗? “王上,你可愿一试?”凉若见左玄犹疑不决,不由得再次出声问道。 “不用了。”左玄冷声回道。 他想要的就是实实在在真真切切的那个她,而不是被蛊虫束缚的傀儡,他舍不得这样对她。 凉若眼中闪过一丝恼意,一闪而过,掩藏极好,并未多言。 左玄抬步走开,向着颜卿霜的寝殿走去。 “王上。”左玄踏进寝殿,请安声便迎了过来。 “王后呢,醒了吗?” “醒了。”婢女们小声说道。 醒是醒了,可是王后此刻的样子若是让王上瞧见了,只怕会更加生气了,所以满宫殿的婢女此刻都小心翼翼的,大气都不敢出。 左玄哪里顾得上去瞧婢女们的样子,听说颜卿霜醒了,快步就向着寝殿走去。 “都出去。”左玄瞧着那些正准备请安的婢女出声道。 “是。”婢女们应着,都急忙退了出去。 寝殿宽阔的床榻上,颜卿霜木然地坐着,怀中抱着一件袍子,正是那日她披着出来的凤浔生的袍子。 她紧紧地抱着,将脸贴在袍子上,眼神涣散。 左玄走进寝殿,远远看到这一幕,满腔的激动,瞬间冰封。 她是故意的,为了抗拒自己,故意做给自己看的。 左玄双拳攥得极紧,手背上青筋暴起,一步一步向着颜卿霜走去。 颜卿霜听到他的脚步声,眉眼依旧低垂着,一眼都不曾瞧他,只是将手中的袍子攥得更紧了些。 左玄走到床榻边,微微俯身,看向颜卿霜,“为了他,你真的可以置侯府满门于不顾?颜卿霜,他在你心里就这般重要,竟远胜你的父母家人?” 颜卿霜攥着袍子的手微微颤了颤,她不想听他说这些,不想听他这些逼迫的话语,他很想捂住耳朵不去听,可是不行,她不能让他看出自己的犹豫,她必须让他觉得自己是不在意的,让觉得自己心中凤浔生才是最重要的,让他觉得只要他一碰自己,自己绝对会寻死,她才能护住自己的清白。 左玄见颜卿霜不说话,伸手,将一只木簪丢到了颜卿霜面前。 颜卿霜目光落在那木簪之上,瞳眸剧缩,一把将木簪攥在手中,“他在哪,你把他关在哪?” “你把这件袍子烧了,我现在就带你去见他。”左玄看着颜卿霜终于有反应了,心中松了口气,出声道。 颜卿霜一把将袍子抱在怀中,眼中满是恨意,紧盯着左玄。 “你若是确信他会来救你,那日后你想再要一件他的袍子何其容易,难道你哥哥的性命还比不上他的一件袍子?”左玄说着,俯身凑近她,“你若是动不了手,我帮你烧,只要你同意,你就可以见到你哥哥。” 攥在手中的木簪子扎得手心传来一股尖锐的痛意,颜卿霜闭上了眼睛,眼泪溢出眼眶,抬手将袍子递了过去。 左玄心中一喜,一把接过袍子。 “你这样做,只会让我越来越恨你,越来越恨自己,恨自己那日为何不一刀杀了你。”颜卿霜闭着眼睛,出口的声音带着满满的恨意,眼泪顺着脸颊流个不停。 王爷,对不起,我连你的一件袍子都护不住。 想到那一日自己策马入城,凤浔生在身后那近乎凄厉的喊声,颜卿霜一颗心就痛得死去活来,木簪子扎破手心,鲜血滴落在衾被之上。 颜卿霜的这些话就像钝刀一般,在左玄的身上划拉,左玄却只能忍着,抬手将衣袍丢入到炉火之中。 衣袍被烧的气味传来,颜卿霜终是哭出了声,嘴角溢出一口血,整个人没有撑住,昏死了过去。 “霜儿……” 左玄一把抱住颜卿霜,伸手轻轻擦去她嘴角的血,目光阴沉。 不过是一件衣服而已,你都这般舍不得吗? 为什么,为什么? — “王上。”凉若走进颜卿霜寝宫,“您找我。” “情蛊可会伤她?”左玄看了一眼颜卿霜,出声问道。 凉若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低垂着头出声道,“不会,只要王上的母虫无事,王后就不会有事,只是王上每日必要以血喂之……” “知道了,不会伤她便好,”左玄说着,好似终于下了决定一般,“种吧。” “是。” 凉若应着,上前,取出那玉盒子,小心翼翼地将情蛊取出,放到颜卿霜心口。 那蛊虫在颜卿霜心口处转了一圈,然后便一头扎入其中,整个身子没入其中。 凉若见那蛊虫进去了,这才取出母虫,递到左玄面前,“王上,我需要割破您的手指放血。” 左玄没有犹豫,伸出了手,鲜血滴到母虫身上,原本懒洋洋躺在盒中的母虫顿时亢奋了起来,没一会,鲜血便被尽数吸入了体内。 191 她忘了凤浔生 颜卿霜再次醒来的时候,总觉得脑子混混沌沌的,心口处闷闷地疼着,许多的情愫记忆好似都被蚕食了一般,记不真切。 “王后,您醒啦?” 随着婢女的一声轻呼,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哥哥?”颜卿霜在看清眼前之人的那一刻,眼角眉梢都染上了喜悦,“哥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颜书畴看着颜卿霜,眼底愁云密布,让婢女都退下之后,他才在颜卿霜床榻旁坐了下来,“霜儿,你怎么会成了西戎的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颜书畴被嘉太后和老西戎联手设计,被西戎生擒,关在西戎大牢至今,那所谓平牙关十万大军战死其实与他毫无关系,他是被凤启鸣下了药,直接奉送给西戎的,所以他至今都不知道,嘉太后为了让老西戎王配合演好这场戏,为了定下定北侯府的罪,竟生生害死了十万凤启士兵的性命! 颜书畴问到这些的时候,颜卿霜脸上也满是疑云,正想着,心口处那股闷痛却突然尖锐起来,“我也不记得了。” 颜卿霜一边捂着胸口,一边出声道。 “你怎么了?”颜书畴见她捂着胸口,担心出声,“是不舒服吗?” “还好,哥,你没事就好,真的是左玄救了你吗?” 颜卿霜看着颜书畴出声问道,颜书畴还未来得及回答,就听到外面传来一声,“王上驾到。” 颜书畴其实也很迷惑,颜卿霜所说的左玄救了他,其实也不错。 他是被老西戎王关进大牢的,而今日,确实是左玄放他出来的,也是出来之后他才知道,西戎竟然变天了。 左玄快步走了进来,对着颜书畴微微颔首,算作打招呼之后,便又快步走到了颜卿霜床榻边。 凉若与他说了,那情蛊会将她与凤浔生之间的记忆蚕食干净,而在母虫的作用之下,她会很容易就喜欢上左玄。 “霜儿……”左玄坐在床榻旁,伸手,轻轻将颜卿霜的手握住掌中。 心口处微微有异样的感觉传来,颜卿霜看着左玄,微微颔首,模样温柔,没有再像以前那般抗拒。 左玄小心翼翼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她也没有抗拒,只是靠在他胸口,轻声道,“王上,我这是怎么了,我好像忘了许多事情。” “是我不好,是我害你受了伤,霜儿,那些记忆,我以后慢慢说给你听好吗?”左玄一颗心跳得飞快,无数次梦中出现的相拥场景如今总算如愿了,他却依旧怕得不行,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千百倍的小心,就怕自己动作稍大些,就会惊醒了这个如梦一般完美的场景。 “好,来日方长。”颜卿霜轻轻说道。 来日方长…… 左玄一颗心随着她轻扬的声音,瞬间软作一团。 哄了颜卿霜歇息之后,左玄这才看向颜书畴,“颜将军,这边请。” 他知道颜书畴定然有许多疑问,这种时候,他绝对不能让颜书畴破坏了他的美梦,所以这个谎,他必须要编圆了,而真假掺杂的话,最容易骗人。 — 书房内。 颜书畴右手紧攥,青筋暴起。 “王上的意思,嘉太后为了加害于我,坑了十万精兵?”颜书畴双眼被怒火吞噬,按压不住的怒气从眼中迸射而出。 “正是,这是嘉太后与父王的交易,如今,孤是西戎之王,霜儿是西戎王后,孤自然不会坑害侯府,孤会放你回去,还会修书一封于你,以助你证明侯府清白。”左玄看着颜书畴出声道。 “霜儿与王上到底是怎么回事?王上难道不知霜儿在凤启早已许了人?”颜书畴原本以为颜卿霜是被左玄胁迫的,若是如此,他定要想办法带颜卿霜走,可是方才瞧着颜卿霜的模样竟不似被胁迫的模样。 那凤浔生呢?她与凤浔生不是早就互许了心意?他不相信自己妹妹会是那种薄信寡情之人,这里面一定出了什么事。 “霜儿失忆了,她并不记得她与宸亲王之间的过往了,定北侯府出事之后,孤派人去凤启找过她,没有寻到,后来却在战场上寻到了她,她受了伤,忘了许多事情,是,是孤趁着她失去记忆的这段时光趁虚而入了,可是如今她在这里很开心,孤也有能力护她周全,还望颜将军成全。” 左玄看着颜书畴,认真出声道。 “如今凤浔生自身难保,他根本护不住霜儿,他若是能护住霜儿,就不会将她一个人丢在险境,那一日,若不是孤正好遇到,如今霜儿……” 左玄说着,看向颜书畴,眼神真挚而又认真。 只要能留下颜卿霜在身边,只要可以,他不介意撒这些低劣的谎言。 颜书畴看着左玄,许久,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想不出左玄如果不是真的喜欢颜卿霜的话,为何要将她留在身边,如今的左玄已经是西戎王了,若说是为了跟凤浔生叫板,那他也应该不用费尽心思来说服自己和讨好颜卿霜才是。 可是如今凤启与西戎交战,这种时候颜卿霜如果真的成了西戎的王后,她日后要如何面对自己的母国? “颜将军,孤知道你在忧心什么,你回去之后,若是能说服凤启收兵,孤愿意和之前一样,依旧做一个上供的臣邦,只为王后能安心在西戎生活。”左玄看着颜书畴,再次出声道。 颜书畴听着他的话,眼中带了几分惊诧。 “君无戏言,”左玄看着颜书畴,眼神依旧认真,“说起来,你与霜儿如今都在孤的掌控之中,孤又何苦这般骗你们。” 颜书畴知道,左玄说的是实话,说难听些,他与颜卿霜如今皆是阶下之囚,他又何必如此煞费苦心,可是即便如此,他还是有许多无法理解的地方。 左玄的意思很明显,他愿意放他走,可是他却不敢就这么一走了之,如果颜卿霜真的是失去了部分记忆的话,他真的担心如果有朝一日颜卿霜忆起自己与凤浔生之间的过往会后悔难过。 “我可以离开,也可以带着王上的诚意回去,可是离开之前,我必须再见一次霜儿。”颜书畴看着左玄,想了想,出声道。 “将军请便。”左玄并没有为难颜书畴,他也知道,颜书畴不会就这么轻易离开。 “多谢。”颜书畴应着,离开书房向着颜卿霜的寝宫走去。 十万精兵被坑,这样的仇恨让他整个人都无法平静下来,他必须尽快赶回去,将这一切告知景德帝,而如今,他唯一放不下的就是颜卿霜,他必须去问个清楚。 — 寝宫之中,婢女正在帮颜卿霜梳发,梳得是西戎的王后发髻,颜书畴站着看了一眼,双眉就蹙了起来。 婢女们见到颜书畴,急忙行礼。 颜卿霜见是颜书畴来了,抬手挥退了婢女。 “霜儿,你究竟忘记了多少事情,侯府阖府入狱了,你还记得吗?”颜书畴知道自己此刻问她这些话有些残忍,但是他必须要刺激她,刺激她想起她忘记的那些事情。 “记得,哥哥,王上说会给你证明的,他说愿意停战继续臣服凤启的,是不是真的?”颜卿霜抓着颜书畴的手,出声问道。 “那你,你还记得凤浔生吗?”颜书畴看着颜卿霜,认真问道。 “凤浔生?”颜卿霜念着这三个字,心口处那股钝痛再次传来,惹得她眉头紧蹙。 模糊的记忆之中好似只依稀记得他是凤启战神了。 有关凤浔生的片段被情蛊蚕食得过于干净,甚至连不涉及情爱的都被一并蚕食干净了。 颜卿霜想着,看着颜书畴,“哥哥,他是凤启战神对吗?你为何突然这么问?”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记得你和他之间的点点滴滴,不记得你曾经跟哥哥说过,你非他不嫁?” 颜书畴的话落入耳中,颜卿霜心口处的钝痛突然尖锐起来。 “哥哥,你在胡说什么?”颜卿霜捂着胸口,额角渗出汗滴。 颜书畴急忙一把扶住了她,双眉蹙得越发得紧了。 她好像真的记不起来了,关于凤浔生的一切,她都记不起来了。 颜书畴扶着她坐下,自己也在一旁落座,看着她认真道,“霜儿,我跟你讲一个故事……” 颜书畴看着颜卿霜,认认真真地把他所知道的颜卿霜与凤浔生之间的点滴告诉了颜卿霜,“霜儿,你说如果她因为失去了记忆,嫁给了别人,等她再想起来自己曾经那么爱过另一个人的时候会不会后悔呢?” 颜卿霜看着颜书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颜书畴说得这个故事明明跟她没有关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觉得心口处好痛好痛。 “不会后悔的,”许久,颜卿霜才出口道,“如果她真的真心爱过一个人,就不会再爱上别的人,如果她爱上了别的人,那就证明之前那一段根本称不上爱。” 颜书畴看着颜卿霜,许久,还是轻轻叹了口气,“照顾好自己,等侯府没事之后,我一定想办法再回来,若是到时候你还是这般想法,那哥哥便不再逼你。” “哥哥,你现在就要走?”颜卿霜见颜书畴说话间站起身来,便也急忙跟着站了起来。 “嗯,哥哥要走了。”颜书畴伸手,轻轻搭在颜卿霜肩上,“一定照顾好自己。” 颜卿霜认真点头,她也知道,爹娘和大姐姐都深处天牢,哥哥回去刻不容缓,她只是舍不得,只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但是却没有出声阻止。 — 傍晚,颜卿霜坐在书案之前,烛光下,她捏着画笔描摹勾勒着,原是想画左玄的,可是画着画着,那画中之人却长得与左玄越发不像起来。 左玄轻声屏退了左右,来到颜卿霜身畔,见她认真作画,模样恬静美好,身上也不再总是被死寂之气环绕,心中松快了不少,就这般看着颜卿霜,有些移不开双眼。 一直到那画中之人的轮廓开始明朗,越发看得出模样,左玄这才蹙着双眉上前,自身后环住了她,阻止她继续画下去。 颜卿霜被他吓了一跳,出声道,“王上,你来了怎么也不出声。” “你这画的是谁?”左玄努力忍住心头那慌乱的感觉,状似随意问道。 “画的是王上,是不是不像?”颜卿霜笑着放下画笔,抬头看了一眼左玄,“还真是不像。” 左玄扯了扯嘴角,“无妨,霜儿心中有我就够了。” 左玄说话间,弯腰轻轻抱起了颜卿霜,“霜儿,你既然已经嫁给我成了西戎的王后,那便给孤生个孩子吧。” “孩子……”颜卿霜呢喃着,心口处那只蛊虫突然躁动起来。 颜卿霜脸颊绯红,低垂下头。 左玄心中大动,抱着颜卿霜,大步向着床榻走去。 轻轻将颜卿霜放到床榻之上,左玄低头看着颜卿霜,一颗心跳得飞快,身体汹涌而来的强烈欲念让他变了嗓音,“可以吗?” 再出声,声音已经喑哑。 蛊虫疯狂躁动,心口处的感觉越加强烈起来,颜卿霜双眉猛地蹙紧,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心口,汗液大颗大颗顺着脸颊流下。 “霜儿,霜儿,你怎么了?”左玄看着她猛然惨白的脸色,急忙出声问道。 颜卿霜痛到蜷缩,只费力地摇了摇头,说不出话来。 — 医师开了安神的药之后,颜卿霜便睡熟了,左玄黑着脸看着凉若,眼中隐着怒气。 “为什么会这样?” “王上,情蛊才刚刚开始起作用,在王后心中宸亲王太过于重要,蛊虫为了避免她想起来就会拼命侵蚀那些被她深藏很难清除的记忆,这样就会出现这种情况。”凉若站在左玄面前,解释道。 “你不是说过这蛊虫不会伤害她吗?”左玄满是恼怒地盯着凉若出声道,“若是她有事,孤绝对不会放过你。” “王上息怒,这是正常现象,随着时间越长,王后对宸亲王的记忆就会越淡,直至想不起来,今日这样的事情就不会再发生了。”凉若信誓旦旦说道。 192 再相见 凉若离开之后,给颜卿霜诊治的医师这才擦了一下满头的大汗,为难地看着左玄,身子都在微微颤着。 “王后怎么了?”左玄看着医师的模样,双眉越蹙越紧,声音更是冷若寒霜。 “王,王后,她,她已经,有了身孕了……”医师不敢欺瞒左玄,说话间,额角的汗液顺着脸颊流下。 这王宫之中哪个不知道这王后是前几日王上才从军中带回来的,可是如今脉象已经能探出喜脉,那必定已过半月,所以这孩子的父亲只怕,只怕……并不是他们的王上。 医师想到这里,急忙跪了下来,头垂得低低的,“王上,臣不敢欺瞒王上,王后这些日子身子极虚,又一再晕厥,胎象很是不稳,敢,敢问王上,是否,保,保胎……” 医师声音越发地小了,王上极为宠爱王后这个谁都看得出来,可是乡野村夫尚且不能忍受自己的妻子与旁人有过苟且,何况眼前这个还是西戎的新王,一个手段狠辣极致的新王。 左玄听着医师的话,眼神变得阴鸷可怖起来。 有了身孕,她竟然已经有了身孕了,有了凤浔生的孩子了? 医师感觉到左玄身上那陡然变得极为压抑阴寒的气息,大气都不敢出,额间的汗滴落到地上,吓得他整个人几乎要伏到地上去。 “若是要落了这个孩子,可会伤到她?”许久,左玄才出声问道。 “多少会,会有些损伤,但是臣一定竭尽全力,帮,帮王后调理,让王后及早恢复,日后影响应当不大。”医师趴在地上,双眸盯着地面,颤声说道。 王上想要落了这个孩子,那这孩子肯定不是王上的了,他如今知道了这样的秘密,不知道是不是还能有命继续活下去了。 “既然知道该怎么做了,还不退下?”左玄的声音依旧阴冷。 “是,是……”那医师如蒙大赦,急忙退了出去。 左玄走到床榻旁,看着颜卿霜,目光游移,最后落在了她的小腹之上。 “霜儿,不要怨孤,你我之间不能隔着他的孩子,孤不会让你知道这一切,孤会好好待你。” 左玄轻声说着,在颜卿霜身畔坐了下来,将她的手攥在了手心之中。 “霜儿,你知道吗?孤年少时也曾随着父王进过凤启华京,孤掀开车帘看着那大街小巷上惊慌躲避的华京女子,只觉得无趣得紧,那时孤就想不明白,为何大哥,三哥他们一个个都说华京女子让他们流连凤启而忘返,明明一个个弱得让人心生无趣,那时候孤觉得,孤是绝对不会爱上华京的女子的……” 左玄说着,目光落在颜卿霜的脸颊之上,眸光温柔,满含深情,“可是孤也不曾想到,会有这么一日,不但爱上了一个华京女子,还爱的这般刻骨铭心,霜儿,你如今就是孤的命,你说命如何相让?” 这一夜,左玄在颜卿霜的床榻旁守了一夜,第二日颜卿霜醒来就看到了合眼靠坐在自己身侧的左玄,不由得伸手轻轻推了推他,“王上,你怎么在这里坐了一夜?” 左玄见她醒了,眼中闪过柔情,“昨夜见你那般,放心不下,亲自守着心中安些。” 左玄柔声说着,伸手,轻轻将她揽入怀中。 “王上,王后,”一个婢女听到声响,在门外出声道,“奴婢进来伺候王上,王后洗漱。” “进来吧。”左玄出声道。 门口的婢女便推门进来,伺候他们洗漱更衣。 颜卿霜坐在梳妆镜前,身后的婢女刚准备帮她梳发,左玄却突然走了过去,从那婢女手中接过了银梳。 那婢女急忙递过银梳,安静地退到一旁。 左玄捏着梳子,轻轻地帮着颜卿霜梳着头发。 “王上,这些事情你交给她们做便好了。”颜卿霜从铜镜中看着身后帮自己梳发的人,出声道。 “没事,孤今日想亲自给你梳发。”左玄说着,认真地梳着,仔细地给颜卿霜盘了一个发髻。 颜卿霜不懂,只觉得那个发髻格外地庄重华贵,左玄盘好发髻,轻轻捏着她的下颚,让她看向自己,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意。 这是西戎王后封后时该梳的发髻,只是那时候的颜卿霜哪里会肯,这封后也只是他的一纸诏书,并未行册封之礼。 “替王后更衣吧。”左玄说着,转身走到外面,医师已经熬好了汤药,在门口候着了。 左玄接过他手中的汤药,转身向着里面走去。 颜卿霜在婢女们的伺候下已经换上了西戎王后的装束,繁复异常,自带威严。 “王上,今日为何要我穿成这样?”颜卿霜看着左玄,出声问道。 “日前匆忙,封后大典还未正式举行,今日补一个给你,可好?”左玄看着颜卿霜声音依旧温柔,出声征询道。 颜卿霜微微颔首,并没有觉得有哪里不妥。 “把药喝了吧。”左玄见她应允,心情稍稍好了些,亲自喂她喝药。 颜卿霜几次心口剧痛昏迷,只以为这个药是治疗心口痛的,也没有多问,乖顺地喝下了药。 左玄见着她一口一口乖乖地将自己喂的药喝了干净,心中闷闷的,说不出的难受。 可是事已至此,他没有回头路了,他决不允许任何人拦在他与颜卿霜之间,哪怕这个人是一个还未成型,无辜的孩子。 “王上,巴图将军活捉了凤启大将凤浔生,此刻正在宫外求见,王上,见吗?”寝宫外,一个女官打扮的人出声问道。 “今日是王后的册封大典,既然巴图将军活捉了凤启的大将,那就请凤将军作为王后的母家人一起观礼吧,西戎与凤启和解在即,也不需要多动干戈。”左玄说着,目光温柔地看了一眼颜卿霜。 颜卿霜烟眉微微蹙着,凤浔生,不是说是凤启战神,自第一次上战场至今从无败绩,怎么竟会被活捉了? 左玄见颜卿霜蹙着眉,心中划过一丝紧张,担心着她在听到凤浔生的时候,心中是否会有异样,下意识地伸手,轻轻握住了颜卿霜的手。 颜卿霜抬头看向左玄,勾唇轻笑,好似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左玄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封后大典隆重而又庄严,底下众人之中,凤浔生紧紧攥着手中的绢花,几乎要将那绢花捏成粉末。 身上的气息凝聚,守在凤浔生周围的人都下意识地紧张起来。 “怕什么,他非神非鬼,说到底也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为了一个女人甘愿被穿了琵琶骨,”巴图说着,狠狠拽了一把手中的铁链,“现在的凤浔生哪里还是那个战神,不过是个废物罢了。” 穿透琵琶骨的铁链在巴图的摇晃之下在凤浔生的骨肉之间摩擦,剧烈袭来,凤浔生却依旧站得笔直,眼中带着浓浓燃烧的火焰,看着正在举行封后大典的两个人。 凤浔生双拳攥得极紧,“左玄,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你到底拿什么胁迫了她?” “凤浔生,我一生敬重你,可是我巴图怎么也没想到我这般敬重,西戎人称鬼将军的人居然如此愚不可及,居然为了一个女人沦为阶下之囚,当真是个笑话,什么战神,都是狗屁。”巴图看着凤浔生,啐了一口说道。 这一战,凤浔生一路屠杀,死在凤浔生手中的西戎战士不计其数,原本若是败在战神手中,巴图也就认了,可是当凤浔生看到那绢花和那封信放弃抵抗的那一刻,巴图心中却突然不是滋味起来。 虽然是敌人,可是凤浔生是他心中的神,可是如今,这个神邸一样的男人却在他面前倒下了,他心中没有半点欢喜,只有恨,说不上来的恨,如同憧憬被人狠狠撕碎一般的感觉。 “别看了,她如今已经是西戎的王后了,而你却成了西戎的阶下囚,你们之间,再无可能了。” 仪式在一点一点的进行之中,凤浔生看着颜卿霜的表情,心口处好似有一股烈火在灼烧着一般,熊熊的烈火,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 他看到颜卿霜在笑,那么温柔的笑意,对着左玄,没有半分被逼迫感觉。 可是一个人怎么可能变得这么快,他的霜儿怎么可能会变? 凤浔生收回目光,突然看向巴图,目光中冷然决绝。 巴图心中一慌,小心还未喊出口,就看到凤浔生一把夺过身旁侍卫手中的剑,利剑横扫,身边的几个侍卫,都在那一霎那被凤浔生割破了脖子。 巴图武功稍高些,却也被凤浔生划破了脸。 这一方角落顷刻之间,鲜血四溅,巴图看着凤浔生,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怎么可能,被铁链穿透了琵琶骨,你怎么可能还能夺剑杀人?”巴图手中举着剑,满是防备地看着凤浔生出声问道。 凤浔生伸手,一把拽住铁链,用力从肩甲处抽出。 低吼声传来,颜卿霜下意识地看向声音来源,一眼望过去就看到一大片的血迹,以及周围人慌乱的样子。 “护驾,护驾,保护王上,王后。” 所有侍卫突然蜂拥而来,挡在她与左玄面前,而侍卫面前凤浔生肩甲处渗出的血早就将他身上白色的袍子染得鲜红无比。 剑尖上,鲜血滴下,凤浔生浑身散发出浓浓的戾气,举剑之间地上就会多几具尸体。 他已经杀红了眼,这些侍卫,根本挡不住他。 “左玄,你若将霜儿还我,我可以停手,如若不然,今日我定你屠你凤启王宫。”凤浔生脚下,尸体成堆,他一步步迈上台阶,向着左玄和颜卿霜走去,声音冷如寒霜,一字一句,在这西戎王宫上方炸开。 所有人都知道,他有这个能力,西戎人人惧怕的可以以一人之力退敌兵千万的鬼将军,他说要屠了西戎王城,他定然可以做到。 “王上,快走……”巴图倒在血泊之中,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只喊出了这么一句。 颜卿霜看着像个血人一般的凤浔生一点一点靠近,眼中一片猩红模糊,心口处的疼痛再次肆虐而起。 左玄没有回答他,他便依旧一步步逼近,眼前的侍卫一个个倒下,直至此刻,他就站在他们面前。 “霜儿,过来。”凤浔生看着一身西戎王后装扮的颜卿霜,眼中冷意越加浓烈,出声问道。 “宸亲王,王上已经要与凤启议和了,您又何苦再造这么多杀孽,何苦在这西戎王宫多增这么多的冤魂。”颜卿霜拦住左玄面前,看着凤浔生,出声道。 穿过锁链之处的琵琶骨早已被磨损,凤浔生一路强撑着走到这里就是为了要带她走,可是此刻的颜卿霜看着自己,态度那么陌生,就好似根本不认识自己一般。 凤浔生猛地看向左玄,抬剑指向他,“你对她做了什么?” 颜卿霜下意识地往左玄面前再站了站,拦住了凤浔生的剑。 她知道凤浔生的剑有多快,在凤启时就听过他的赫赫威名,可是她不懂,鼎鼎大名的凤启战神为何会在西戎王宫之中大开杀戒。 止戈休战不是一件互赢的事吗? “孤没有对她做什么,霜儿是孤的王后,凤将军何其无礼。”左玄看着凤浔生,眼神直视他,丝毫不让。 凤浔生再次看向颜卿霜,看着她眼中的漠然,没有再多言,疾步绕到左玄身后举剑向着左玄而去。 颜卿霜双眉一蹙,一把扑倒了左玄。 凤浔生急忙收剑,内力回震到自己,一口血自口中溢出。 颜卿霜跟着左玄一起倒在了地上,小腹处传来剧痛,鲜血染湿了裙摆。 “王后,王后她,她……”一旁的婢女吓得不行,左玄一把抱起颜卿霜向着寝宫而去。 赶来的西戎禁卫将凤浔生团团围了起来,凤浔生跪跌在地,看着颜卿霜裙摆的血渍,双眸猩红。 那是他的孩子吗?他和颜卿霜的孩子,就这么没了? 凤浔生缓缓站了起来,举着剑怒视着周围的禁卫,厮杀声再次响起,禁卫一波又一波地涌上,直到凤浔生浑身鲜血,再次跪跌在地。 193 冲破禁锢 夜色从窗外洒进来,凤浔生幽幽转醒,手指动了动,下一瞬整个人猛然清醒,想要起身,肩胛处就传来剧痛。 黑暗处,凤浔生偏头看向自己的肩胛处,铁链再次穿透了那里,将他锁在了这个屋子里面,他一动,铁链便发出一阵声响,他试着扯开铁链,却没有成功,铁链两端被死死地固定在了墙上,他如果要硬扯开只怕还未扯下来就已经痛死过去了。 凤浔生坐在原地,目光幽深黑暗,想起白日里的那一幕,胸腔之中还是被火焰狠狠灼烧着。 他的霜儿究竟是怎么了,还有他的孩子。 凤浔生正想着,一声轻呼声传来,是一个婢女的声音。 “王上,王后醒了。” 再接着便是左玄和颜卿霜之间的交谈声,温声细语,字字不落,全部都落入到了他的耳中。 “霜儿,对不起,是孤的错,没有护住我们的孩子。”左玄坐在颜卿霜床榻旁,看着颜卿霜,满腔涩意,出声道。 “孩子?”颜卿霜喃喃出声,“我们有孩子了?” “是孤的错,孤原以为凤将军会同意孤止戈休战,两国共结秦晋之好,可是孤没想到他居然会在孤的王宫大开杀戒,让王后受了惊,也害得我们的孩子……” 左玄说着,好似已经痛苦到了极致,再说不下去了。 “孩子?”颜卿霜喃喃出声,脑中好似有个声音在一遍遍地回想着。 ‘你若回不来,我便随你去,除非,我有了孩子……“ 是啊,孩子,她说过这样的话。 颜卿霜想着,手下意识地抚向自己的小腹,“孩子呢?没了吗?” 这句话问出口,颜卿霜只觉得满腔的悲怆冲心底翻涌而出,眼泪倾盆而下,看着左玄,满脸的难以置信。 “霜儿,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孩子还会有的,只要你好好调理身子,我们还会有孩子的,会有的……” 左玄一把将颜卿霜搂进怀中,郑重其事地说道。 他们的对话以及颜卿霜的呜咽声,声声入耳,凤浔生听得一清二楚,双拳攥得极紧,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听着左玄这般骗着颜卿霜,听着左玄占据了本该属于他的位置。 — 颜卿霜哭了很久,最后哭得狠了,便昏睡了过去。 左玄见她确实睡着了,这才轻轻将靠在他胸口的颜卿霜放回到床上,叮嘱了婢女仔细照顾之后便转身走出了颜卿霜的寝宫,走进了旁边一间锁着的屋子。 婢女见他过去,急忙打开了锁,左玄便走了进去。 月色之中,凤浔生瞧见他走进来,眼中的怒意和嘲笑那般明显,明显得让左玄心口有些不舒服。 他明明已经这般落魄,明明已经是一个阶下之囚了,可是他眼中却还是带着明显的嘲讽,那种嘲讽就好似在讽刺他这一辈子都注定得不到颜卿霜的心一般。 左玄走到凤浔生身边,在距离凤浔生一臂远的地方站定了脚步,看着被锁在此处的凤浔生,轻笑了出声,“方才孤与霜儿之间的对话你应该都听见了吧,霜儿以为孩子是孤的,所以孤与霜儿之间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这些,你也猜到了吧?” 左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对着凤浔生说这些,就好似心中明白自己根本争不过凤浔生,所以只能用这种话语去刺激他,想要在谎言之下看到他的挫败感,看到他崩溃。 果然,随着他的这几句话,凤浔生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起来。 他端坐在那里,在知道自己此刻根本挣不开铁链时,他便索性不再浪费力气了,只是安静地坐着,看着左玄,“用巫术控制她,让她忘了我,再将对我的爱移到你的身上,你不觉得你太卑劣也太可悲了吗?” 凤浔生说着,借着月光看到左玄瞬变的脸色,心中安了几分。 果然是这样,他果然控制了霜儿。 “孤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可悲的是你,凤浔生,你如今不止要用这种谎言安慰自己,而且还注定要一辈子困死在这里,听着孤与霜儿欢好,听着她对孤柔情万种,凤浔生,你知道当霜儿躺在孤身下的那一刻时有多温柔,多美好吗?” 凤浔生猛地站起身,双拳发出骨节交错的声响,肩胛处因为铁链拉扯鲜血再度渗出。 左玄显然很满意自己成功激怒了凤浔生,笑着转身走开了。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左玄几乎每日都会去与凤浔生说这些话刺激他,和颜卿霜在一起时也总是诱着颜卿霜说出一些缠绵悱恻的话来。 “霜儿,医师说你的身体已经差不多养好了,孤想……” 寝殿内,烛光摇曳,左玄看着颜卿霜欲言又止。 他真的很想要了她,他忍的太久太久了,可是他又真的很怕颜卿霜又会像上一次那般吐血昏迷,她真的生怕这样的次数多了之后真的会伤到她。 颜卿霜见他欲言又止,伸手轻轻抚上了左玄的脸颊。 蛊虫一点一点侵蚀着她的意志,将她原本对凤浔生的痴恋全部转移到了左玄身上来了,此刻她见着左玄为了担心她身子而欲言又止的样子,心下不舍,轻轻点了点头。 “真的可以吗?”左玄伸手一把将她拽入怀中,“霜儿,你真的愿意再为孤生儿育女吗?” 颜卿霜出口的‘愿意’二字就像一把尖刀一般,狠狠地刺进了凤浔生的心口之中,紧接着,他便听到了男女欢好之声传来…… 一口血自胸腔之内吐出,凤浔生狠狠地闭了眼,却闭不了耳朵,无法不去听那些声响。 而此刻,颜卿霜的寝宫内根本不似凤浔生想的那般。 颜卿霜看到左玄靠近的一瞬间,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左玄早就猜到会这样,只轻轻抱着她说不会勉强她,而凤浔生听到的声音是左玄安排了侍卫与婢女演出来的,为的就是要让凤浔生痛苦绝望。 他知道自己这么做很卑劣,他也不知道自己对凤浔生的恨意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也许就是因为颜卿霜的心被他占得满满的,所以才会这般恨他,才要这样折磨他吧。 — 一如往日,颜卿霜睡下之后,左玄便去了凤浔生的屋子。 夜半时分,颜卿霜猛地惊醒,噩梦就要绳索勒在脖间一般,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梦中的一切让她很难受很揪心,可是醒来的这一刻,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方才到底梦到了些什么,只觉得心口处空落落的特别难受,那种难受比之前的每一次都要尖锐,让她情绪有些暴躁起来。 守在殿内的婢女听到她醒来的声响都急忙赶过来却又被她狠狠地骂了出去。 颜卿霜捂着胸口一步步地向外走去,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她只知道她的心好痛,痛不欲生,痛得她恨不得拿刀子将心剜出来。 颜卿霜走到殿外,看到一个婢女在惊慌地锁着那屋子的门,左玄离开的时候她本来就想去锁的,可是有事耽搁了,就给忘了,此刻突然想起来,刚准备锁上却突然看到颜卿霜出来,吓得手一抖,手中的锁掉到了地上。 “王,王后。”那婢女见颜卿霜向她走来急忙跪下请安。 “这里面有什么?”颜卿霜捂着胸口,脸色难看地看着那婢女问道。 “是,是……”那婢女跪在地上,身子抖得想筛糠一般,“奴婢不能说啊,王后,求您饶了奴婢,放奴婢一条生路吧,奴婢如果说了,奴婢就非死不可了,求王后娘娘放奴婢一条生路,就当没看到好吗?” 那婢女跪在颜卿霜面前,拼命磕头。 “你走吧,这门我帮你锁,你放心,我不会告诉王上的。”颜卿霜看着那婢女出声道。 “多谢王后,多谢王后。”那婢女听到颜卿霜这么说,仿佛捡回了一条命一般,急忙转身离开了。 这一片的婢女都被颜卿霜赶走了,这里就只剩下她了,颜卿霜伸手,轻轻推开了屋子的门。 屋内很暗,东西都胡乱地堆放着,颜卿霜迈步走入里面,一时也看不清里面到底有些什么。 乍一眼看过去就像一间堆杂物的屋子而已,可是想着刚才那婢女那般紧张的样子,颜卿霜就知道这屋子里面绝对不会这么简单,一定有什么东西。 凤浔生的双眼早就已经习惯了黑暗,所以在颜卿霜走进这屋子的一瞬间,他的目光就牢牢地锁定在了颜卿霜的身上了。 他看着颜卿霜一步步走进,刚刚听到的那些声音好似又在耳边炸开了一般,他甚至可以想象到颜卿霜在左玄身下的样子,是不是也如在自己身下一般那么娇柔妩媚…… 凤浔生想着,攥紧了双拳,看着她,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一直到颜卿霜走到他面前不远处,发现了他。 “你,你是谁?怎么会被困在这里?”颜卿霜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寝殿旁边的屋子里居然会锁着个人,一时惊得有些语无伦次起来,出声问道。 “王后还真是好忘性,才见过就不记得本王了?”凤浔生的声音依旧那么凉薄,在这狭小的屋子里响起。 “宸,宸亲王?”颜卿霜猛地蹲下身子,看向凤浔生,“您怎么会在这里,王上不是说要止戈了吗,不是说已经将您送回凤启了吗?” 凤浔生看着颜卿霜蹲在自己面前,突然就好像将她搂入怀中,可是又怕吓着了她,只能生生忍着。 “他的话你也信,你看本王如今这副样子,像是会被送回凤启的样子吗?”凤浔生攥着拳,怒气用平淡生冷的语气说道。 “他不放我放,”颜卿霜说着起身,循着他肩胛处的铁链一路摸索了过去。 凤浔生看着她这般拼尽全力要救自己的样子,心口处猛地一颤,想着她是否还记得些许他们之间的曾经,话都到了唇边了,却听到她突然出声了。 “宸亲王,您是我凤启的战神,我绝对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在这里受辱的,您放心,我一定救您出去,王上那边我去说,他待我极好,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凤浔生才热乎起来的一颗心瞬间又掉入了冰窟之中。 “是吗?他待你极好,却骗你将本王放了?”凤浔生冷着声问道。 颜卿霜手微微顿住,“这个我会去问清楚的。” 颜卿霜说完,找到铁链的固定处,两边都被大把大锁锁死了,她想要撬开,却发现根本就撬不动。 “别费劲了,若是连你都能撬开,还怎么困住我。”凤浔生舍不得见她这般白费力气,到底还是出声劝阻了她。 颜卿霜是真的撬不开,只能走回到凤浔生身边,“王爷,你有办法吗?我要怎么样才能帮你?” 颜卿霜的那一句王爷在凤浔生耳边弥漫开来,让他忍不住动了情。 他伸手,肩胛处剧痛传来,颜卿霜看着他肩胛处渗出的血,心口突然觉得好痛,“他为什么要这么对你,不是说好止戈休战了吗?为什么骗我!” 颜卿霜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看着凤浔生,眼泪竟模糊了眼眶,心口处泛起阵阵酸涩,让她根本止不住自己的泪。 “霜儿,你真的愿意帮我吗?”凤浔生伸手想要擦掉她脸上的眼泪,手却在即将触碰到她脸颊的地方停了下来,看着她,等着她回答。 “愿意啊,王爷,我要怎么样才能帮你?”颜卿霜伸手,一把握住了凤浔生的手出声问道。 凤浔生反握住她的手,猛地一拽,俯身将她压在了身下。 颜卿霜想要喊出声,却被他一吻封唇。 颜卿霜只觉得心口处好似什么东西要冲破心脏涌出来了一般。 “王上,王上……” 左玄身边的婢女突然大喊出声,将那盛着母虫的盒子递到了左玄的面前。 左玄看向那蛊虫,却见那蛊虫身上冒出阵阵青烟,就好似被人放在火上炙烤一般。 “快去把凉若给孤叫来。”左玄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一边嘱咐着一边割破了手指将血滴在了那蛊虫之上。 194 记起一切 鲜血滴在那母虫身上不但没有缓解那母虫不断冒烟的身子,反而像水滴滴落在烙铁上一般,顷刻之间就化成了青烟阵阵,而那母虫痛苦地扭曲成身子,那样子就好像真的被人放在火上烤着一般,好似随时都会被烤熟,烤化一般。 “参见王上。”凉若被婢女喊了过来,才走进宫内,刚想请安就被左玄喝止了。 “不必多礼了,你快些过来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左玄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了,可是他那看似冷静的声音之中去还是掺杂着担忧和慌张,怎么都掩饰不住。 凉若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但是很快又掩饰了过去,快步走到左玄身边,低头看向那只母虫,表情顿时变得骇然。 左玄看着凉若的表情,一把扣住了她,“怎么了,这蛊虫到底怎么了?” “王上,凉若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王后体内的蛊虫快要爆体而亡了,应该是王后一下子想起了太多关于她和凤将军过去的事情,蛊虫已经疲于应付了。”凉若看着左玄,努力解释着。 她只听说过如果用情至深,就算是情蛊也控制不住,可是却从未真的见过,这也是她第一次见到真的可以抵抗情蛊的爱。 “蛊虫在她体内爆体而亡会怎么样?”左玄双手死死地扣着凉若的手腕,眼中阴霾阵阵,死死地盯着凉若,一字一句问道。 “我,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我也不知道蛊虫若是真的爆体而亡对王后会不会有影响。”凉若此刻已经吓得魂不附体了。 原本想借着这个蛊虫在左玄面前邀功再引着左玄杀了凤浔生好为圣女报仇的,可是如今看来,这一切的计划都要失败了。 凉若的话刚出口就被左玄狠狠一把摔在了地上,“你连这个都不敢保证就敢将蛊虫用在王后身上,凉若,你真的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了吗?” 左玄说着,一把抽出放在一旁的佩剑,指着凉若。 “王上,如今的西戎,巫蛊这一脉人丁凋零,您真的要为了一个已经嫁过人的女人杀了我吗?”凉若看着举着剑指着自己,慌乱中失了分寸,对着左玄大声喊道。 她的话字字句句戳中了左玄的心脉,原本停着的剑狠狠地向着凉若挥去。 “王上,我可以救王后。”凉若眼看着左玄是真的想要杀了自己,急忙喊出了声。 剑尖在距离她脖子一指的地方停了下来,左玄冷着脸看向凉若,“怎么救?” “杀了凤浔生,蛊虫突然有异肯定是王后接触到凤浔生了,只有杀了凤浔生,才能让王后对过去的那一段感情再也掀不起波澜来,王上,您现在就可以派人去王后那里查看,王后定然是发现了什么关于凤浔生的痕迹了,既然蛊虫压制不住了,这种时候您就不能再留着凤浔生了,杀了他,才能永绝后患。” 凉若紧盯着左玄,认真出声道。 左玄缓缓地收回了剑,看向身边的婢女,“去王后寝宫看一下王后此刻在做什么,是否安睡。” “是。”那婢女应着,快步走了出去。 左玄扔了剑,坐回到了座位之上,看着那缩成一团的母虫,心中慌乱不堪。 她发现凤浔生了吗? 她就这么在意他吗?即便被蛊虫侵蚀了那么多的记忆碎片,她却还能将过去那段感情拼凑起来? 她爱的这么深吗? 可是这份爱,为什么偏偏是对他凤浔生的? — 凌乱的屋子里,凤浔生小心翼翼用颜卿霜的外袍将她裹了起来,紧紧拢在了怀中。 颜卿霜捂着心口处,那些记忆快速地向着脑中涌来,心口处却越来越痛。 “王爷……”颜卿霜伸手抱住了凤浔生,眼泪汹涌而出,“对不起,王爷,是我害你受了这样的奇耻大辱,王爷……” 颜卿霜说着,颤着手从外袍中探了出来,向着他的肩胛处伸去。 眼泪再度模糊了眼睛,颜卿霜哭得从未有过的伤心。 铁链穿透了双肩,那该多痛啊,可是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是自己害得他成了如今这般的样子。 颜卿霜越是这么想,心口处就越加疼痛起来,一口腥甜涌出,凤浔生急忙搂紧了她。 颜卿霜能想起他来,他本该开心的,可是他看着颜卿霜口中拼命涌出的鲜血去突然慌了。 他突然明白了,这种巫蛊之术,如果要强行打破,宿主一定要遭到反噬,所以自己此刻让她想起来了他们的过往,是不是也意味着颜卿霜会遭到反噬? “霜儿,我没事,他到底对你做了什么?”凤浔生握住颜卿霜的手,带着几分焦急出声问道。 “我也不知道,好像是情蛊,这段时间,总是会心口痛。”颜卿霜说着,口中又涌出一股鲜血。 凤浔生的眼神越加阴戾起来。 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凤浔生急忙将颜卿霜裹紧。 那婢女好似是找了一圈,最后看着这屋子的门开着,进来瞧见这般模样,便跟见了鬼一般急急地退了出去,转头跑远了。 凤浔生抱着颜卿霜,缓缓站了起来。 颜卿霜慌乱地抹着自己嘴角的血,口齿不清地说着话,“王爷,你想做什么,王爷,凤启不能没有你,用我换你好好地回去,值得的……” 颜卿霜生怕他做什么傻事,还在胡乱地说着话,就见他低头,突然万分深情地看了自己一眼,“霜儿,我既然找回了你,自是要带你一起回去的,你放心。” 话才说完,颜卿霜就感觉他提起了全部的内力,充斥而出,将那两条铁链生生崩断了。 颜卿霜不敢去看他的肩胛处,她不敢去想这该有多疼。 人被逼到绝处时竟然是潜力是可以被挖掘的,一般人都可以有不可思议的爆发,更何况这个人是凤浔生。 195 让他们离开 凤浔生肩胛处的血带着湿热感滴落在颜卿霜的脸上,身上,染红了颜卿霜的双眸。 颜卿霜双手攥得极紧,心口处有一股剧烈膨胀的感觉,就好似这个心口下一秒就会炸裂一般。 左玄听了婢女的话赶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凤浔生抱着额颜卿霜走出了那个屋子。 被血浸透的两个人就这么站在自己的面前,浑身的血让左玄看着心口震颤,他们的血混在了一起甚至都分不清哪些是凤浔生的,哪些是颜卿霜的。 “凤浔生,你把她放下来,你这样会害死她的。”左玄看着颜卿霜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忍不住大声喝道。 “我害死她?”凤浔生冷笑出声,“在她体内种下情蛊的人是你,将我困在这里的也是你,怎么,如今这场面,西戎王不满意?” 凤浔生的话语很冷,字字句句,利剑一般刺入左玄的心口。 “王爷,放我下来。”颜卿霜看向凤浔生,轻声说道。 凤浔生小心翼翼地将她放了下来。 颜卿霜攥紧了外袍,苍白着脸色看向左玄。 “你的命是我救的,你也答应过我会许我一件事,如今你贵为西戎王,总不会言而无信吧。”颜卿霜看着左玄一字一句说道。 话语恢复了冰冷无情,让左玄有些心惊。 她果然都想起来了,恢复记忆之后的她面对自己时便恢复了那般无情的模样,无论自己花费多少心思,都抵不上凤浔生的几句话,几缕牵绊。 “是,孤确实说过。” “既然如此,还请王上放我们走。”颜卿霜说着,伸手攥紧了凤浔生的手。 十指相扣,即便手上满是鲜血,却依旧亲密无间。 “孤也记得霜儿曾说过无论如何都不会嫁给一个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的人,可是如今,你却还是为了一个生死都在孤一念之间的人要背叛孤?”左玄看着颜卿霜,有些颓败地说道。 “他是我的夫,这一世,不会变。”颜卿霜下意识地攥紧了凤浔生的手,“王爷,我们走。” 颜卿霜努力忍着心口处的剧痛,扣着凤浔生的手,一步步向外走去。 她不敢表现出那锥心的刺痛感,她知道如果她表现出来了,凤浔生为了她肯定会放弃这逃出生天的机会,她不能呼痛,她不能倒下,就算要死,也要撑到看到凤浔生平安的那一刻。 左玄站在原地,看着颜卿霜和凤浔生走过自己身边的那一刻,心口猛地的酸楚充斥而来,他上前一把钳住了颜卿霜的手,“你是孤的王后,没有孤的允许,你哪里都不能去。” “来人,扣下他。”左玄说话间想要从凤浔生手中拽过颜卿霜,可是却没有成功。 凤浔生伸手将颜卿霜搂入怀中,然后一掌打在左玄的胸口,“别碰她。” 三个字,冷锐如刀锋。 左玄后退了两步,突然低笑出声,“凤浔生,我还真是小看你了,都伤成这样了,居然还能伤到我,你伤我无所谓,你若是此刻带着她离开,她活不过今夜,你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自己的猜想被左玄这般直接地说出口,凤浔生身子微微一颤。 颜卿霜靠在凤浔生身上,能明显感觉到他身子的震颤,拉着他的衣襟想要让他别去管左玄说什么,却一下没忍住,一口血吐在了凤浔生的胸口。 凤浔生暗黑的瞳眸中隐满霜雪,冷冷看向左玄,“还有解吗?” “有啊,你把她留给我,孤自会救她,”左玄看着凤浔生,笑的有些阴柔,“那母虫是食孤的血而活,如今唯一能救她的,应当只有孤的心头血了,凤浔生,留下她,你和她,都能活……” 凤浔生扣着颜卿霜的五指微微松了一下,颜卿霜心口顿时一阵慌乱。 “王爷,我宁愿死在你怀里,也不要浑浑噩噩地活在这里……”颜卿霜说的有些费力,“不要弃我于此……” 鲜血染红了牙齿,颜卿霜努力抬头看向凤浔生,带着哀求出声道。 其实是不想凤浔生看到自己如今的模样的,肯定很丑,很难看,可是她顾不上了,她怕极了,生怕凤浔生会丢下她,怕自己会再忘了凤浔生,怕自己真的会浑浑噩噩地在这里做着西戎的王后。 凤浔生看着她这个样子,复又扣紧了手指,“放心,我不会再松开手了。” 凤浔生说话间,揽紧颜卿霜,一步步向着走去。 左玄抽出佩剑,横在了凤浔生面前。 颜卿霜这一刻真的是恨极了左玄,一把抢过左玄手中的剑,剑在她手心转了一圈,狠狠没入左玄心口。 他没有躲。 剑没入他身子的那一刻,颜卿霜手猛地一松,就好似那柄剑具烫无比,烫红了她的手。 她知道他的心口在右边,带着恨意故意刺他。 她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他明明可以躲开的。 左玄膝下一软,跪跌在了地上,四下侍卫顿时蜂拥而至。 左玄抬手,止住了他们,“今日,孤无论生死,王宫中所有人都不许为难他们,放他们走,听到了吗?” 周围的侍卫听着左玄的话,面面相觑,却不敢违逆,只能带着怒气看着凤浔生和颜卿霜二人。 左玄撑着身子,看向凤浔生,一点一点将心口的剑抽出,“孤的心头血,可以腐蚀那只蛊虫,不会让它在霜儿体内爆裂,”左玄说着,看着颜卿霜,苦涩一笑,“凤浔生,她一直都是你的,从未有一刻属于过我,你听到的那些,都是假的,即使情蛊侵蚀,她都接受不了我……” 左玄说着,将剑递到凤浔生面前。 凤浔生寒着脸接过那柄剑,转身,将剑尖滴下的血递到颜卿霜的心口处。 鲜血竟瞬间隔着肌肤没入其中,而那种身体快要炸裂一般的痛楚竟随之消散了。 凤浔生轻轻放下剑,抱起颜卿霜,看向左玄,“你今日若不死,本王便欠你的,除了霜儿,你要本王任何东西本王定如约偿还,哪怕是本王的性命。” 凤浔生说着,搂进了颜卿霜,一步步走远,声音远远飘来,“前提是,你得活下去……” 196 暗杀 西戎王宫的侍卫就这般围着凤浔生和颜卿霜,一直到他们走到王宫外面。 许多人都想对凤浔生扑而杀之,却最后都没有动手。 不敢动手,一方面是因为左玄的命令,另一方面或多或少还是忌惮凤浔生的实力。 这个人在西戎人眼中如神如鬼,在他们眼中,一个正常人怎么可能在被穿了琵琶骨之后还能血洗西戎王宫,怎么可能还能斩杀他们的巴图大将军,所以即便眼前的凤浔生已经被鲜血浸透,已经不可能以一人之力对抗这么多人,可是他们却还是带着敬畏的心理,没有人率先去打破这一敬畏,只远远看这儿凤浔生和颜卿霜相依偎着走出了西戎王宫。 两人走出西戎王宫没有多久就遇到凤启的暗哨。 自从凤浔生被俘之后,暗哨就一直在西戎王宫附近徘徊,想要寻找机会进去救凤浔生,此刻看着他浑身是血的出来,那个暗哨,堂堂七尺男儿,竟是哭到哽咽,将马匹让给了凤浔生和颜卿霜,带着他们与大部队会合了。 回到军营之后又急调了医师过来给凤浔生诊治。 胸口处滴入左玄的心头血之后,颜卿霜此刻其实已无大碍了,只是身子还比较虚弱,但是凤浔生身上的伤却很深也很难治。 蒋学林算是这一批随行医师里面医术最好的,所以被喊来给凤浔生治疗了。 当时他原本是想救颜卿霜出去,所以才把两军对峙的真实情况都告诉了颜卿霜,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颜卿霜的第一反应竟是解了匹马直奔而去,尔后他又听说颜卿霜被西戎俘获,再后来连凤浔生都被西戎俘获了,这些日子,他整个人战战兢兢难以度日,总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私欲而造成的。 如果不是自己心中对颜卿霜存着私心,颜卿霜便不会知道那些,后面的一切也都不会发生,也是那时候,他才知道颜卿霜竟然是宸亲王妃。 蒋学林走进凤浔生的营帐内,当看到凤浔生和颜卿霜时,心中就像压着一块大石头一般。 特别是看到那个一直威风凛凛的凤浔生如今竟如个血人一般地倒在血泊之中时,整个人都怔在了原地,他怎么也无法想象那个如神邸一般的男人有一天竟也会这般狼狈。 “蒋医师?”颜卿霜见蒋学林楞在原地,不由得出声提醒道。 “王,王妃……草民叩见王妃……”蒋学林这才猛地回过神来,急忙行礼。 一想到自己曾经冒出来的那些想法,蒋学林此刻就羞窘得几乎无法正视颜卿霜。 颜卿霜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急忙示意他不必多礼,“王爷伤得很重,把药箱给我。” 颜卿霜此刻也无暇去顾及他的震惊了,直接伸手说道。 “是是是……”蒋学林急忙将自己的药箱递了过去。 宸亲王妃师从医仙白沐尘这个他是听说过的,自己的医术在她面前倒显得有些班门弄斧了。 颜卿霜接过药箱,打开,然后轻轻撕开凤浔生身上被鲜血浸透的衣服。 蒋学林此刻也顾不上震惊紧张了,急忙上前帮忙。 凤浔生的双肩被铁链贯穿,又磨损严重,军营中的这些药物根本就无法好好医治他的伤口,只能缓解,让他的伤势不至于恶化。 一晚上,颜卿霜和蒋学林都没有合眼,一直忙到天光放亮,将凤浔生肩头的伤口处理好之后,颜卿霜就让蒋学林先回去休息了,自己嘱咐了凤浔生的亲卫好生照看凤浔生之后,便亲自去水源处打水,准备回来将凤浔生身上好好擦拭一番。 凤浔生的一个亲随担心她的安危非要跟着她也没有阻拦,想着等下有人帮着自己提水也好。 安营扎寨必须要用水,所以水源离营寨也不算远,颜卿霜看着那波光粼粼的湖泊,想着这几日的事情,脑中浑浑噩噩的。 刺向左玄的那一剑她是下了死手的,自己心口不再疼痛了,那也就是代表自己真的刺入了他的心口了。 剑入心口,还能救活的,她知晓地便是白沐尘,当时鸢落也是被一剑刺入心口,是凤浔生和白沐尘联手将她救活的,她也知道当时为了救下鸢落,凤浔生耗费了多少心力,如今这西戎可有也如此神通的人? 颜卿霜一边用木桶打着水,一边心不在焉地想着这些。 刺下那一剑的时候,颜卿霜心中真的是恨不得左玄立马死去的,因为他不顾自己的意愿抹去了自己对凤浔生的记忆,又因为他对凤浔生痛下狠手,将那么骄傲的凤浔生像一个囚徒一般地囚禁在那样的屋子里。 在恢复记忆的那一刻,颜卿霜其实就已经明白左玄为什么要将凤浔生困在那里了,就是因为明白,所以心中对他的恨意才那么深,那么浓烈。 可是当那一剑真的刺入他的心口,当他的心头血救了自己,当他们离开的时候,颜卿霜心中却又有些不是滋味起来。 她不爱欠人人情,只希望左玄还能活着,日后能还了这个人情。 “王妃,小心。” 颜卿霜正想着,却突然听到身边的亲随厉喝了一声,随即整个人被他一把推开,木桶掉入池中,桶中的水飞溅而出,颜卿霜整个人跌入池中,原本射向自己的一个暗镖此刻正插在那亲随的身上。 那暗标应该是被涂抹了剧毒,那亲随中了暗镖没多久整个人就蜷缩在地上,口吐白沫,样子痛苦不堪。 “你怎么样?”颜卿霜急忙蹲下身子想要帮他查看,冷不丁身旁又有暗器袭来,她只能闪身避开。 这水源离营寨不远,按理说西戎的士兵是不敢在此对她下手的才对。 “出来!” 颜卿霜一直盯着附近可以躲人的地方看着,远远看到黑袍一闪,她闪身避开,脚尖踢中飞来的暗器,将那暗器打了回去。 那人显然是没想到颜卿霜会有这样的身手,避开的匆忙,露了行踪。 颜卿霜飞身而去,一把扣住了那人,“你是谁?” ------题外话------ 宝宝们,这本文的订阅很差,每天差不多只有一两块钱,但是这是牍子第一次写古言,也花费了很多心血,所以只要还有宝宝在看就绝对不会烂尾,就是可能更新会比较慢些,牍子争取每天都更一些,谢谢还在追文的宝宝们,抱抱你们。 197 人是你害死的 凉若被颜卿霜一把扣住,死命地挣扎了两下却没有挣开。 她原以为颜卿霜是个弱不禁风的女子,倒是没想到颜卿霜武艺远超自己,一时不查,被颜卿霜逮了个正着,心中不由得越加愤恨起来。 “颜卿霜,王上对你真心实意,一心为你,可是你呢,你不念着他的好也就算了,你竟然为了解自己的蛊虫取了他的心头血,要了他的命,颜卿霜,我今日就算拼上自己的性命也要替王上报仇。” 凉若被颜卿霜反手扣着,挣扎不开,只能这般嘶吼道。 颜卿霜听着凉若的话,心口微微一颤,手下一松,凉若得了这个机会急忙一下挣开了。 颜卿霜对上凉若的脸,脑海中有些熟悉感,“你是西戎王宫里的蛊师?” 凉若轻嗤了一声,不置可否。 “西戎王他……”颜卿霜看着凉若,下意识地出声问道。 “你还好意思问他?他被父兄陷害,几乎丢了性命,你知道他多艰难才拼出这条血路,坐到如今的位置吗?可是为了你,为了你居然连命都不要了,可是你呢,你却弃他于不顾,真是不值。”凉若说着,从袖中掏出了一个盒子,冷眼看着颜卿霜,“我今日就要为王上讨个公道,像你这般水性杨花的女人,就不配活着。” 颜卿霜看着她拿出一个盒子,眼神一冷,抬脚将身侧的石块踢向凉若,将那个盒子打翻了出去,下一瞬快速移到凉若面前,一把扣住了她的脖子,眼神冰凉慑人。 “呵,公道?”颜卿霜冷笑着,手中的力道加重了一些,“旁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当真不知吗?我身上的蛊虫是谁种下的?如今左玄就算身死,也是你害的,是你一手害死了他,与我何干?我问这一句并不是觉得我欠他什么,在他用万余百姓的性命相要挟的时候,当他囚禁凤启战神的时候,我对他就只有恨了,你难道不明白?” 颜卿霜手上力道不轻,却又不至死,凉若涨红了脸,看着颜卿霜,拼命挠抓着颜卿霜的手,想要将这只手从自己的脖颈处挪开,可是颜卿霜却纹丝不动。 一直到凉若双眼开始泛白,颜卿霜才猛地松开了她。 凉若一边剧烈地咳嗽,一边看着颜卿霜,“你胡说,王上不是我害死的,是你,是你害死了他,是你……” 凉若说着,嗓音变得有些尖锐起来,显然是被颜卿霜的话给刺痛了。 “我不想跟你争这些,他还有救吗?”颜卿霜看向凉若,出声道。 “剧毒,早就去见阎王了。” “那你就别想安然离开了。”颜卿霜说着,直接封了凉若的穴道,扯着她到了河边,将她丢在了那个已经断气了的亲随身边,自己提了水桶离开了。 凉若被颜卿霜推倒在地,又被封了穴道,这般躺在地上,正对着那亲随可怖的脸,整个人吓得几乎扭曲,拼命想要挣开,身子却一点都动不了,想要呼救,又发不出声音,只能看着颜卿霜提着水桶越走越远…… ------题外话------ 谢谢麦兜兜jenny宝贝投的月票哦,这两天开始复工了,事情有点多,才说过尽量不断更就断更了,汗颜了!!! 198 太后一党欲趁乱杀人 凉若是西戎的巫蛊师,年纪并不大,但是在巫蛊之术上天分极高,所以在左玄登上西戎王的位置之后,她便极力地表现自己,她知道左玄爱才惜才,定会将自己留在身边,而事实也正如她所期待的那样,左玄将她留在了宫里。 她对左玄一直有着一种说不清楚的感情,想要成为左玄心中那不可替代的一个,所以在颜卿霜出现的时候,她看着左玄那么费心地去讨好一个女子,心中醋意与恨意掺杂,所以才会提出用蛊虫控制颜卿霜。 她原本以为被蛊虫控制了心智的颜卿霜会让左玄失去兴趣,会厌烦了每日这样以血肉之躯喂养母虫,早晚有一日,颜卿霜会被左玄弃之如敝履,而她愿意等。 可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结果竟然会是这样的,她想不到颜卿霜对凤浔生的爱会那么深,深到点滴刺激就能抵住蛊虫的侵蚀,她也没有想到左玄,堂堂的西戎王竟然会不顾一切拿自己的心头血去救一个女子。 如今的左玄被她吊着一口气,可是那样的他又与死有什么分别呢? 最让她绝望的是,颜卿霜说的这一切都是事实,左玄如今会变成这般样子,都是她害的,是她一手造成如今的局面。 凉若想着,眼泪滑过眼角,紧紧闭着双眼,动弹不了,想着自己身边躺着一具尸体,整个人吓得瑟瑟发抖。 — 颜卿霜提着水桶回到营中之后就将方才的事情告诉了门口的守卫,让他去帮那亲随收尸,至于他们要怎么处理凉若她就管不了了。 提着水桶走到里间,颜卿霜看着依旧还在昏迷之中的凤浔生,小心翼翼地将他身上的衣物一件件脱下,缴了一块干净的布过来给他细细地擦拭着,擦拭干净之后才取了一套干净的衣物给他换上了。 他如今这个样子绝对不能在营地久待,而且此刻的军营之中,凤浔生受了重伤的事情是遮掩不住的,凤启鸣他们绝对会趁着这个时机动手。 夜间,颜卿霜正思忖着自己该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带着凤浔生离开,凤浔生就醒了。 他伤得严重,此刻正发着烧,醒来的那一刻就一把拽过了颜卿霜的手,“营地不能待。” 说话间就撑着身子起来,牵着颜卿霜的手想要出去,隐约便听到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听声音来的人还不少。 凤浔生眉头紧紧一皱,提剑划开了营帐侧面,拉着颜卿霜走了出去。 巡夜的士兵看到凤浔生和颜卿霜出来,刚想出声就看到颜卿霜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出于对凤浔生的敬重,一群人愣是止住了声音。 给凤浔生擦完身子的时候,颜卿霜就给凤浔生换上了士兵的装扮,自己也换上了士兵的衣服,就是想要方便逃跑的,此刻见那些士兵有意助他们,便索性拉着凤浔生混进了巡夜的队伍之中。 “营地窜进了西戎的奸细,为了保证将军的安全,我们必须进去看一眼,你敢拦我?”隋江军的声音传来,凤浔生不由得蹙紧了眉头。 199 一定救你出去 “隋老将军,主帅营帐岂能容得你们擅闯?我家将军的营帐里面没有细作,你们要找细作的话就去别处找去吧。”营帐门口,凤浔生的亲随出声阻止道。 此刻他们还不知道营帐之中凤浔生与颜卿霜已经逃了出去,只是单纯地不想凤浔生如今的伤势被他们知道的太过于清楚。 颜卿霜带着凤浔生回来,凤浔生重伤的消息自然是遮掩不住的,可是重伤也只是一个说辞而已,凤浔生到底伤成了什么,是否还能清醒着指挥战事这才是凤启鸣一袭人最关心的事情。 “营地里来了细作,宸亲王重伤,保不准那细作就是冲着战神来的,这种时刻,战神的营帐自是重中之重,本就该派人好好查看才是,你们却一个个捂着不给老夫查看,到底是何居心,难道你们与那细作竟是一伙的?” 隋老将军声音苍朗有力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刻意的为难,凤浔生下意识地握紧了双拳。 颜卿霜知道凤浔生是生怕那些亲随被他们为难,可是此刻,若是他们现身那凤浔生就可能真的走不掉了,所以她必须狠狠心,她就不相信凤启鸣他们敢在军营之中大开杀戒。 凤浔生的亲随并不是一个两个,暗杀凤浔生一人容易,要杀尽那些亲随反倒不容易了。 这般想着,颜卿霜伸手握紧了凤浔生的手,眼中满是哀求。 凤浔生知道她的心思,只能暗暗叹了口气,伸手将她的手攥紧。 颜卿霜这才狠狠松了口气,紧紧牵着凤浔生的手,跟着巡夜的士兵一起到了营地外面,在将士的帮助之下,颜卿霜赶了一个运粮草的马车,小心翼翼地扶着凤浔生上了马车,这才扬鞭离开了营地。 在颜书畴被左玄放回之后,两国的战事其实就已经停下了,颜书畴是带着左玄的亲笔书信回来的,书信上写的很清楚,西戎愿意继续做一个臣邦,而失去的那两座城池凤浔生也已经夺回了,更是打下了西戎一座边陲重城,这种情况之下,凤启自然没有再继续征战的道理了,只是因为凤浔生被俘惹得景德帝震怒,这才下令重兵依旧囤积在两国边界,想要逼得左玄交还凤启战神。 凤浔生和颜卿霜是最清楚这一切的,此刻既然西戎已经不足为患,那么他们要做的就是揭露太后一党,营救定北侯一族。 颜卿霜一边驱赶着马车一边小心地注意着凤浔生的伤势,马车行出去一个时辰不到凤浔生便又昏睡了过去,颜卿霜更加不敢耽搁,驾着马车快速地向着华京的方向而去。 — 华京,宫中。 颜书畴被关在一间暗室之中,眼神晦暗,百思不得其解。 他一路辗转回来,好不容易避开了太后一党的追杀,进宫面见了景德帝,将左玄愿意继续臣服的过程说清楚之后,刚想揭发太后与老西戎王一党有所勾结,可是还未说清楚,就见着太后带着左芷允到了景德帝的御书房。 许久未见,当再次看到左芷允的时候,颜书畴心中万分的激动,按捺了许久才将那份久别重逢的激动按压下去,可是很快,左芷允却帮着太后指证了他与西戎勾结。 “皇帝,西戎野心颇大,伤我凤启许多将士,更是坑害了十万将士,颜书畴就是勾结西戎的乱臣贼子,如今西戎眼看着我凤启势大,他自知不敌,这二人便又想出了这样的法子,想要蒙混过去,皇帝,你可不能被奸臣蒙蔽了双眼。” 太后看着景德帝,字字句句,锋芒毕露。 颜书畴早就知道太后会有这么一手,而左玄给他的老西戎王与太后的往来书信自是可以打压太后最有力的证据,可是他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左芷允会说出那样的一番话来,正是那一番话,让他将那些证据深藏了起来,一时不敢拿出来了。 过去几日了,可是直到此刻回忆起左芷允的眼神来,颜书畴心中还是压抑得难受。 她的眼神那么冷,那么冰寒,并不是假装,而是真的不带丝毫的感情。 她跪在景德帝面前,清楚地诉说着他们之间的过往,将自己对她所说的那些保证全都说了出来,然后带着几分凉薄说道,“书畴,识时务者为俊杰,父兄将我弃在凤启的这一刻,我就知道我必须忠心凤启,对不起,你原是为了我负了凤启,我却还是负了你,也许我就是这般薄情寡义之人吧,你如今看清了我也好。” 正是因为左芷允的反常,所以颜书畴将那些可以指正太后的证据藏了起来,他在等,等着凤浔生这个可以调动京城守军的人回来,等着京中守军可以与太后身后势力一战的时候才将那些证据拿出来。 他相信左芷允会这般说话绝对是受到了威胁,这种时候,如果自己将证据上承天听,说不得会逼得太后行逼宫之举,到时候景德帝危矣,凤启危矣,而他绝对不能做这样的事情。 颜书畴想着,暗暗叹了口气,想到左芷允,心中总是有些酸涩难以排解。 那日再见她,总觉得她变了许多,说不出的憔悴与形伤之下,是那双黯然无光的双眼,一反初见时的灵动,那日的她双眼之中竟满是死气让他心惊。 “缥缈,她究竟对你做了什么,才会将你逼成那般模样,”颜书畴暗暗攥着拳,低声呢喃道,“芷允,对不起,是我无能,无法护你,让你流落到那个老巫婆的手中,芷允,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一定会!” 200 信鸽的主人 颜书畴正想着,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声响,急忙收拢了思绪,靠坐在椅子之上,双眸盯着暗室的门口。 “这里关押的是重犯,不得探视。”门口,守卫不近情面的声音传来。 颜书畴不由得微微蹙了眉,不知道此刻还会有谁来探视自己。 他知道景德帝应该是相信自己的,只是迫于太后的威慑,所以此刻不得不做做样子将自己关押起来,但是这种时候,景德帝自然也不会派人来探视自己。 “二位将军,麻烦通融一下,奴才是来送饭的。” “送饭的?前几日来的不是你啊。” “前几日来的是我们宫里的小青子,他今儿被派去别处了,所以便派了奴才过来了,”门口那太监模样的人说着话将自己带着的食篮打开,递到了守卫的面前,“将军,你们看,这里面只有饭菜,并无其他。” 那两个守卫将信将疑地凑上去看了一眼,见食盒中当真只有平日里的那些饭菜,便也没有多说什么,打开暗室的门,将人放了进去。 而就在暗室不远处,一个被扒了太监服的小太监被人打晕了,藏在了假山之后。 — 暗室中没有窗户,也没有点蜡烛,四下一片漆黑,颜书畴屏息凝神,听着来人的脚步声。 他从军多年,自然听得出来,这来人的脚步声沉稳而又坚毅,绝对不是太监那轻飘的步子。 难道是太后不敢留着自己,派人过来暗杀了? 颜书畴想着,紧蹙着双眉,右手下意识地暗暗收紧,只等着人走到面前来。 “将军,将军……” 那人才走到里间,就小声轻呼出声。 颜书畴微微一怔,紧攥着的拳头倏忽松开了,因为来人不是旁人,正是一直跟随着自己的侍卫,苍木。 “苍木,是你吗?”颜书畴压低声音问道。 那侍卫急忙快步走到颜书畴身边,“将军,是我,”苍木说话间,急忙将食盒放在了地上,眼中盈满了眼泪,连音调了变了变,“属下就知道,将军不会死的,还好,将军回来了,那些横加的罪责将军也终于可以说清楚了。” “苍木,我没事,”颜书畴听出了苍木的哽咽,轻轻拍了拍他,“既然你来了,你便在外面替我盯着些,如果有宸亲王的消息,就想办法递给我。” “是。”苍木急忙出声道。 “还有,那只我让你养着的信鸽,如今可还在?” “在,属下一直都养着,就等着有一日将军能派上用场。” “好,回去以后将那信鸽放了,仔细盯着点,看它飞往何处,在它到达目的地之前射杀,千万不要引起他人注意,你只需看清楚它要飞往哪里即可。”颜书畴看着苍木,沉声说道,“这些事情会有些许危险,千万顾好自己,危急时刻,切记自保。” “是,将军,属下谨记。”苍木急忙道。 “好了,擦擦眼泪快些出去,莫让人瞧出什么来,若是让太后知道了,你性命堪忧,快去。”颜书畴出声催促道。 “是,属下告退,将军千万照顾好自己。” 苍木说这儿,也不敢久留,快步走了出去,走到那假山背后,顺手扶起那小太监走了开去。 看来这小太监的身份要借用许久了,这些日子便只能将他关起来了,万万不能坏了将军的事。 201 霜儿,还疼 从暗室出来,苍木片刻不敢耽搁,回了自己的住处,小心翼翼地拿出了拿过饲养鸽子的鸟笼。 从颜书畴让他将这鸽子养着的那一日开始,他就日日不敢懈怠,他知道颜将军从来不会做一些无用的事情,这只鸽子既然要他养着,那必然是有用的,所以即便那时候华京之中人人都在说颜书畴死了,人人都在说颜书畴通敌叛国,坑害了凤启十万将士,他都从未放弃过这只鸽子,更是从未听信过那些流言。 现在他万分庆幸自己当时的坚持,终于还能在这种时刻傍上将军的忙。 小心翼翼地取出信鸽,苍木走到屋外,叮嘱了几个属下一起自四个方向监察之后,便放飞了那只信鸽,而他自己则飞檐走壁,尽可能地跟着那只鸽子,看着那只鸽子径直向着缥缈宫的方向飞去。 苍木心中一惊,急忙取箭将那只鸽子射杀,而他安排好的侍卫则以最快的速度将鸽子的尸体取走了。 缥缈宫,荨夫人,居然是荨夫人。 苍木知道了结果,快步回了自己的住处,此刻即便他再心急却也没有办法立刻去通知,必须要等到晚饭时刻借着送饭的由头才能进去通知将军。 — 宸亲王府。 白沐尘正坐在庭中抚琴,琴声之中隐着杀伐之气,一反他平日里的温雅。 颜卿霜成了西戎王后,凤浔生被俘的事情早已在华京之中传遍了,华京中说什么的人都有,他就算不想听,可是却也闭不上耳朵,听多了,心中难免浮躁不堪。 他深知凤浔生为人,亦自认为算是了解颜卿霜,一个能为了所爱付出这般许多的女子,又怎么会顷刻之间就转头了他人怀抱呢? 突然就有些愤恨自己身为医者,手无余力,自己最亲的人生死未卜,可是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白沐尘正想着,就听到王府侧门处有门童的声音传来,琴声戛然而止。 因为他听到门童惊呼了一声‘王妃’,然后下一瞬又噤了声。 王妃?颜卿霜?她回来了? 白沐尘急忙站起身,起的急了膝盖不小心磕到桌案上,他却也顾不上了,快步向着侧门处走去,远远就看到颜卿霜艰难地扶着凤浔生正在走进来。 两人样子皆是狼狈不堪。 白沐尘站在原地看着,眼泪竟是模糊了眼眶,就这般傻站着,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了。 “师父,你傻站着干嘛,过来帮忙啊。”颜卿霜艰难地扶着凤浔生,这一路她一直细心护着凤浔生,几日几夜不曾合眼了,此刻若不是心中对于凤浔生的担忧支撑着,只怕早就昏死过去了。 “是,是,来了。”白沐尘被颜卿霜这一喊才猛地回过神来,快步上前,一把扶住了凤浔生。 “你哭了?”颜卿霜看着白沐尘慌忙擦眼泪的模样,戏谑出声。 白沐尘此刻也懒得与她斗嘴,只掖了掖眼角,喉间哽咽难言。 “师父,你小心些,王爷被穿了琵琶骨,伤得很重,一路上又耽搁了许久,我不放心别人瞧看,只能带回来找你。” 颜卿霜看着昏迷之中的凤浔生还紧皱着眉头轻哼了一声,想他肯定是痛极了才会如此。 “快扶回寝殿去。” 白沐尘说话间,王府的几个小厮急忙过来,搀扶着凤浔生向着寝殿走去。 白沐尘说凤浔生的伤口有些感染了,必须剔骨削肉,怕颜卿霜看不了,便把颜卿霜赶了出来,自己在里间给凤浔生医治。 颜卿霜听到剔骨削肉的那一刻心就痛得缩成了一团,但是还是依言走了出来,生怕自己留在殿中会扰了白沐尘。 才从殿中出来,颜卿霜就看到鸢落和香絮满面泪水地站在那里。 两人瞧见颜卿霜回来,竟是一起跪了下来,哭得哽咽。 颜卿霜急忙擦了眼泪,快步上前,将她二人扶了起来。 “以前也没要你们跪过,怎么,一段时日不见,倒学会这些了?”颜卿霜看着她们,伸手拂去她们脸上的泪水,出声道。 香絮此刻已经哭得不能自已了,鸢落则努力忍着,却还是一遍又一遍地湿了眼眶。 “你们身在京中,可知爹爹,母亲她们,可还好?”颜卿霜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抖得不成样子。 近乡情更怯,此刻能知道侯府众人的消息了,却又生怕听到什么自己不敢听的消息。 “小姐,她们没事,皇上很护着她们,说是在你和王爷回来之前,定北侯府都不能定罪,前些日子大少爷也回来了,进宫之后就被皇上软禁在了宫中,”鸢落急忙将自己知晓的这些都告诉了颜卿霜,“小姐,你和王爷这次回来,可是找到证明侯府清白的证据了?” 颜卿霜微微颔首,“通知阖府,我与王爷回来的消息不得走漏半分,若有走漏,绝不轻纵。” “是。”鸢落急忙领命,转身见浅刃就在身后不远处,便与浅刃一起去通知了。 香絮还在哭,站在那里,哭成了一个泪人一般。 这些日子,华京之中骂颜卿霜什么的都有,说她不贞不洁,说她叛国,说她贪慕权势,成了西戎的走狗,她一个胆小怕事的丫鬟,在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却是怎么也忍不住,豁出命去跟别人撒泼打了起来,最后还是鸢落和浅刃救了她。 自那之后,她就将自己关在了屋中,日日跟自己说,自己自幼就跟着姑娘了,姑娘是什么人她岂能不清楚,她怎么可能会是这种人。 如今,姑娘终于回来了,这些流言终于可以不攻自破了。 颜卿霜看着她,看着她无声呜咽,看着她哭得不成样子,跟着红了眼眶,上前伸手将香絮搂进了怀中。 “傻丫头,怎么哭成这样,好没出息。”颜卿霜嘴上虽这般说着,心中却是心疼的,她知道这些日子,香絮和鸢落定是顶着巨大的压力下来的。 她们两个她太了解了,所以也能明白这个小丫头此刻为何会哭成这样。 香絮被她这么一说,哭得越发控制不住了,颜卿霜也任由她哭,“哭吧,哭完就好了。” — 寝殿之中,颜卿霜看着此刻双肩被厚厚包扎着的凤浔生,缓缓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积了多少德,竟能换来他如此倾心相待。 铁链穿透琵琶骨该有多疼啊,可是他却生生忍了下来。 若是早知道会害他如此,那一日她都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拍马离开。 她其实没有那么大义凛然,她只是太了解他了,她知道他看似冰冷无情,却将这凤启百姓的性命看得比命还重,一生守家卫国,若是因为他两座城池化为鬼城,他,怎么可能做到不在乎。 正是因为懂他,所以那一日,她才替他做了决定。 耳畔好似还回荡着那一瞬他的绝望嘶喊,颜卿霜抬手,脸上冰凉一片,急忙伸手擦净。 “王爷……”颜卿霜喃喃的,将他略显冰凉的手紧紧地攥在了手心之中,“王爷,我们回来了,一切都要好起来了。” “小姐,浅刃回来了。”门口,鸢落的声音传来。 颜卿霜小心地将凤浔生的手放回衾被之中,嘱咐了人好生照看之后,便走了出去。 “王妃。”浅刃看向颜卿霜恭敬出声。 “怎么样,联系上哥哥没有?”颜卿霜看向浅刃急切出声问道。 浅刃颔首,从袖中拿出一封书信,“这是颜将军亲卫所书,如今颜将军被关在暗室之中,他也只能借由每日送饭的机会去与颜将军互传消息,所以王妃若是有什么想与将军说的,只能找他代为传达了。” “亲卫?”颜卿霜微微蹙眉,“可是苍木?” 对于哥哥的亲卫,她还是有些了解的。 “正是。” “好,若是他,那便信得过了,”颜卿霜说着,压低声音,嘱咐了浅刃几句。 浅刃急忙点头,转身快步离开。 荨夫人,太后,我们既然活着回来了,这笔账,这十万将士的血海深仇,也是时候该清算了。 “王妃,王妃,王爷醒了……” 殿内,香絮的声音夹杂着几许惊喜,颜卿霜急忙转身快步跑了进去。 香絮见颜卿霜进来,急忙识趣地退了出去,轻声掩了门扉。 凤浔生脸上惨白,嘴角却是挂着笑意,“过来。” 低沉的声音,即便略显粗哑,却意外地好听。 “你别动。”颜卿霜见他撑着要坐起来,急忙快步上前,一把按住了他的两条胳膊,不让他胡乱动,“你伤的重,寻常麻药对你又没用,这一动若是牵扯到伤口,该多疼。” 凤浔生笑着看着她这般强势地扣着自己,嘴角的弧度越发明显,“我倒是知道一味麻药对我极为有效。” “什么?我去寻来。”颜卿霜见他这么说,急切出声问道。 “你的吻。”凤浔生轻笑着,双眸灼灼地盯着颜卿霜,“霜儿可愿……” 凤浔生还未说完,就被颜卿霜俯身吻住了双唇。 颜卿霜满脸通红,从脸颊一直红透到耳廓,却还是执着地亲吻着他。 “可好些?”许久,颜卿霜才缓缓起身,出声问道。 “技术,差了些……” “你……” 颜卿霜佯装伸手要打他,却被凤浔生一把扣住,轻轻一拽,她便又重新跌回到了凤浔生的身上。 “霜儿,还疼……” 凤浔生说着,微微仰头,轻轻吻了上去…… ------题外话------ 谢谢野猫狐狸大宝贝给的月票,么么哒 谢谢还在追文的宝宝们,大么么 202 伏诛 颜卿霜没敢闪躲,伸手轻轻搂住他的脖子,帮他撑着力。 被她这么护着,凤浔生一下没忍住,轻笑出声。 颜卿霜脸颊泛红,低头看向他,“你笑什么?” “霜儿,若是我日后双肩都使不上力气了,那不是每次都得要你这般扶着才能……” 凤浔生还未说完,就被颜卿霜捂了嘴,“王爷,你伤的重,还是少说话,好好休息的要紧,这几日你都在府内好好歇着,外面应当不会有人知道我们已经回来了。” 凤浔生见她故意岔开话题,便也不再打趣她了,见着颜卿霜将手松开,便出声道,“去那边柜子里将虎符拿出来,交给浅刃,让他安排下去,秘密部署,我们回来的消息瞒不了多久的,早晚会传到嘉太后耳中,所以我们从现在开始就必须加紧布放,不能失了先机。” “好,”颜卿霜说着,低头在他额间轻吻了一下,“你安心歇息几日,这些事情我会办妥的。” 颜卿霜说着,小心翼翼地帮他盖好被子,这才转身去那柜子里翻找,找出虎符之后便走了出去交给了浅刃,把凤浔生嘱咐的话又仔仔细细跟浅刃交代了一番。 浅刃也不敢怠慢,立刻接了虎符出了门。 — 这段时日,凤浔生一直在府内养病,这华京城中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里早已波涛汹涌,两方势力都在忙着布局,毕竟事关生死荣辱。 帝王的争夺,一贯是染满鲜血的。 一辆王府的马车行驶在华京之中的官道上,车帘偶尔被风掀起,露出里面两位如玉一般的公子,惊鸿一现。 “郡王世子,这次真的是麻烦你了,等下我入宫之后定跟圣上说明一切,绝对不会牵扯到恂郡王府。”颜卿霜此刻一身男子装吧,模样潇洒,动作不羁,却是在对着凤允祥说着这样的话。 凤允祥不在意地靠坐在马车一侧,凝神细细地看着颜卿霜。 颜卿霜被他这般盯着,颇有些不自在起来,不由得微微皱眉看向他,“世子有话不妨直说。” 凤允祥见她略显不快,这才不再那般吊儿郎当,坐直身子,微微前倾,看向颜卿霜,“若不是我暗中一直派人守着王府,你今日想怎么入宫?为什么有麻烦的时候,你永远不会想到我,我就这般不值得你信任?” 颜卿霜一怔,没想到他竟是在计较这些,急忙出声道,“自然不是,世子与晗月郡主对我的好,我铭感五内,永生不会相忘,我自是信你的,只是这件事情牵扯颇大,侯府如今又阖府入狱,我不想牵连了世子。” “牵连?”凤允祥轻笑了一下,“我看着是担心被牵连的人吗?如今你既然嫁作了宸亲王妃,我自是敬你重你,可是护你之心也从未变过分毫,莫说牵连,就算为了丢了性命,我凤允祥也甘之如饴!” “世子!”颜卿霜轻喝出声,“还望世子注意身份,切莫再说方才那样的话语了。” 凤允祥苦笑了一下,再度靠回到马车上,“原也不想说的,只是希望你之后,我与晗月,乃至整个郡王府,都可以成为你的倚仗,日后无论你在哪里受了委屈,都可以与我们细说,你权且将我当作兄长便是。” “兄长?”颜卿霜轻笑出声,“只怕王爷不会答应。” 颜卿霜这话出口,凤允祥脸上略显尴尬,想到凤浔生的辈分,脸色更是难看了几分,可是没曾想,颜卿霜还要继续伤口撒盐。 “若是我没有记错,世子刚唤我一声叔祖母?” 凤允祥斜觑了颜卿霜一眼,一口气差点没憋过来。 颜卿霜好笑的看着他那副样子,心情倒是跟着轻松了不少。 有了凤允祥的帮忙,颜卿霜倒是没有费多少力气就跟着他一起入了宫,见到了景德帝。 景德帝看到她也不惊讶,仿佛早已料到了,颜卿霜将自己手上的证据以及前几日颜书畴让苍木带出来的证据一起上呈给了景德帝,景德帝也不含糊,直接下令皇城司带重兵围了缥缈宫。 对于荨夫人,景德帝是没什么感情的,而荨夫人在这皇宫之内也一直扮丑以求安于一隅,她对于景德帝也并没有分毫感情,所以此刻东窗事发,彼此便都没有任何退路好余地了。 — 皇城司带着重兵包围了缥缈宫,而此刻,凤启延正好在缥缈宫中,听着外面的声响,听着宫女们的惊呼声,凤启延猛地将目光投向了荨夫人。 荨夫人倒是不慌,轻笑了一下,站起身,“早晚要来的,你又何必如此惊讶。” 这凤启的皇宫于她而言是禁锢,是一辈子逃不开的牢笼。 若不是为了西戎的他,她又怎么甘心在此一世。 如今西戎王已然换人,那些威胁自然也不复存在,她终于可以解脱了。 荨夫人坐下梳妆台前,唤了宫女过来梳妆,换上了自西戎带来,藏了许久的衣衫,缓步走了出去。 “荨夫人勾结西戎,里应外合,残害凤启将士,论罪当诛,您可还有什么想说的?”卫景明佩刀走入缥缈宫之中,看着荨夫人,出声问道。 颜卿霜和凤允祥就在宫门外,等着荨夫人认罪伏诛。 荨夫人却是不慌不忙地走了出来,袖中一个木制的盒子随着她走路的摆动掉了出来。 “小心,那是蛊虫。”不知是谁大喝了一声,门口处突然几支箭一起向着荨夫人射来。 荨夫人就站在那里,纹丝不动,而那木盒掉落在地,散了开来,里面什么都没有。 她只是一心求死罢了,既然无论如何都是个死,便不愿意再多费唇舌,多受罪了。 可是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荨夫人会殒命当场的那一刻,凤启延却突然出现在了荨夫人面前。 几支箭一起没入凤启延的胸膛,鲜血顿时染红了他的袍子。 颜卿霜心口一颤,脚下下意识地往前移了两步,停在了那里。 “延儿……”荨夫人终于哀嚎出声,一把抱住了凤启延摇摇欲坠的身子。 203 景德帝想要的证据 凤启延跌倒在地,缓缓伸手,看向宫门外的颜卿霜。 荨夫人便也随着凤启延的目光向着颜卿霜看去。 “霜儿……”凤启延含糊不清地吐出了两个字,声音极轻,颜卿霜自是听不到的,可是荨夫人却是听得清楚。 前段时间颜卿霜成为西戎王妃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虽说他不信,可是没有看定她平安归来,心中终究难安,所以这段时间,他一次次的来缥缈宫就是想从荨夫人这边探听到一点关于西戎的消息,奈何荨夫人一直不愿多说。 如今好了,看着她平安站在那里,他就安心了。 荨夫人听着凤启延含糊出声的那两个字,眼泪顿时溢出了眼眶。 这些年,她精于算计,连亲生儿子亦在她算计之中,为了自己,她不愿意凤启延与颜卿霜有来往,逼着凤启延做了许多事情,看着此刻垂死之际满心满眼还是颜卿霜的凤启延,荨夫人的心终于痛了。 眼泪一颗颗滴落,落在凤启延身上,凤启延苦笑着看着荨夫人,“母妃,我派人去西戎查过,所以我终于懂你了,你是为了他,所以才会心甘情愿听老西戎王的安排,即使这般蹉跎一生,是吗?既然你深知感情之事无法勉强,又为何要装出那副样子来逼迫于我,母妃,我这一生,只爱过一人……” 凤启延说话间,嘴角溢出大口鲜血,目光最后还是落在了颜卿霜身上,最后无力垂下,没了声息。 颜卿霜站在那里,心口处酸涩不已。 重生而来曾那么恨他,却也从未想过有一日他会这般死在自己面前。 为什么会这样,他不是那么贪恋权势,那么贪恋地位吗,如今怎么会舍得就这么死了? 凤启延让一心求死的荨夫人心中多了一丝恨意。 若不是她的父王将她逼入绝境,她又怎么会去算计自己的儿子,害了他这一辈子,既然凤启延死之前还护着她,那不如便全了他的心愿,帮颜卿霜一把。 荨夫人轻轻放下凤启延的尸身,转身走进屋内,皇城司所有人都满是戒备地看着她,却没有再动手。 当她扔出那只空的木盒的时候,卫景明就知道,她如今不过求死而已。 荨夫人到殿内取了一个匣子出来,走到卫景明面前,“卫大人,这里有皇帝想要的东西,她和我之间所有的联系,她做过的所有腌臜事情,全都记录在内,是我坑害了凤启,这些,就权当补偿吧。” 卫景明看着荨夫人,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接过了木匣子。 木匣离手,荨夫人便伸手一把拔出了卫景明的佩剑。 周围的人都急着想要上前,生怕她伤害卫景明,荨夫人却是笑着用剑快速地抹了脖子。 鲜血四溅,她的身子轰然倒下。 颜卿霜看着眼前的场面,眼前猩红一片。 虽然早就知道,权势之争便是杀戮之争,可是眼看着生命在她面前终结,说要无动于衷,到底还是太难了些。 凤允祥看出了她的异样,缓缓靠近她,“你若是觉得不舒服我先带你回御书房等吧。” 颜卿霜轻轻摇了摇头,虽说这一世牵扯不多,可是她却还是想送一送凤启延。 凤允祥见她坚持,也没有拦她。 皇城司得了证据也不敢耽搁,立刻拿去交到了景德帝的手中。 当天夜里,景德帝就带兵围了嘉太后的寝宫。 205 大结局(上) 在荨夫人被围的那一刻,嘉太后就派人去联系了张旸等人,可是派出去的人却是再也没有回来,她就好像被困死在了寿康宫一般,与外界彻底断了联系,心中也知晓,知道自己这一次大概是在劫难逃了。 所以当景德帝派兵围剿的时候,她倒也就不惊讶了。 只是她毕竟是景德帝的养母,有养育之恩,景德帝不好亲手杀她,只将她日日封锁在这寿康宫之中,一步不得出。 原以为这就是嘉太后最后的结局了,却没想到她一把年纪,最后却自缢在了寿康宫中。 而关于她的自缢,外面也是众说纷纭,只是人都去了,再多的闲话,也终究是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了。 宁德候这些年作为外戚与嘉太后图谋的那些事情在嘉太后覆灭的那一刻也被挖了出来,宁德候侯府被判了流放之刑,而定远侯府众人则由景德帝亲自从狱中接了出来,如此隆恩,这华京的风向自是随着景德帝的一言一行而动着。 在定远侯下狱时那些敬而远之的朝臣此刻却是争相恐后地想要登入定北侯的门槛。 不冲别的,光冲着定北侯生了这么一个能为帝王平乱,能得战神真心的女儿,就足以让人争破头了。 只是这颜承荀倒也来了脾气,出狱之后闭门谢客,愣是一个都不见。 他越是这般,这日日前来拜谒的朝臣反倒络绎不绝。 颜卿霜这几日都住在府中,陪着母亲和姐姐闲聊着,说起父亲的那个脾气,杨氏又是笑着打趣了一番,颜卿霜也就跟着笑着。 一切尘埃落定,一颗心总算是安了。 这一世到现在,能看着父母,哥哥,姐姐都好好的,颜卿霜便也觉得没有白活一世。 “夫人,姑娘,宸亲王来了。”母女三个正说笑着,却是看到拈烟快步走了进来,笑着出声道。 杨氏笑着站起身,轻刮了一下颜卿霜的鼻子,“宸亲王这是来要人了呢,这下,母亲可就不敢留你了。” “母亲……”颜卿霜难得能在母亲身边这般撒娇,赖着不肯走,最后也愣是被杨氏给请了出去。 “都在华京,想回来随时都可以回来,如今他都上门来寻了,你若再赖着,那边不像话了。” “他不在意这些。”颜卿霜几乎脱口而出。 杨氏笑得更加温和了些,“母亲知他疼你宠你,他可以不在意,但是你不可以,既然已入王府,便该守这些规矩才是。” 颜卿霜瞧着杨氏那样子,自己今日不回那是不成了,便也只能起身,与杨氏,颜卿菱告别之后,便又去了前厅。 凤浔生正与颜承荀在说着话,瞧见颜卿霜过来,目光便落在她身上,片刻都移不开了。 这几日他帮着景德帝扫清余孽,也知道她心中惦念母家,所以特意将她送回了侯府来小住几日,如今事情办妥了,那没了她的王府他竟是一日都待不下去了,于是乎这一日也没耽搁,就上门要人来了。 — 王府,寝宫之中。 龙纹银盏燃着昏黄的光晕,寝宫中央,帷幔遮蔽的床榻上,凤浔生看着身下的人,喉结翻滚。 “霜儿,多久了?”凤浔生的声音喑哑低沉,看着颜卿霜,出声问道。 从西戎那次之后,他受伤,又帮着景德帝肃清余孽,到现在,他已经有多久没有碰她了? 颜卿霜双眼迷离,被他那喑哑的声音刺激的大脑一阵阵发懵,抬头看着他,下意识地出声道,“王爷,你说什么?” “还叫王爷?”凤浔生轻轻捏住她的下颚,笑得颠倒众生,“叫,夫君。” 颜卿霜俏脸微红,颤声道,“夫君。” 凤浔生心口一动,狠狠压住身下的人。 帷幔无风自动,压抑的声音微带着喘息自寝殿之中溢出…… 鸢落和浅刃坐在屋顶之上,零星能听到那暧昧的声响,顿时红了脸,“你自己坐着偷听吧,我先走了。” 鸢落说话间,起身就要走。 手腕被浅刃一把扣住,“我哪里偷听了,保护王爷的安全是我的职责。” “我不管,那你在这守着,我走了……”鸢落紧张得说话都结巴了。 她有时候挺佩服浅刃那不要脸的程度的,就比如此刻,那脸不红心不跳的样子,只能用两个字形容,皮厚。 “我不允,”浅刃说话间,拽着她的手微微用力,将鸢落拽入怀中,覆身压在了屋檐之上,唇瓣凑到她耳边,“你是不是也想……” 浅刃的话在耳边炸开,鸢落下意识就要伸腿踢他,却浅刃压住,“你别乱动,你现在可在他们屋顶上,不怕打扰他们出来看到我们这番模样,你就继续动。” “你,无耻……”鸢落羞得双颊通红,看着浅刃出声道。 若不是看在他救过几次性命的份上,鸢落觉得自己此刻真的想狠狠给他一记。 “谁让你迟迟不答应嫁我的,我今日就无耻了。”浅刃说着,低头吻上了鸢落的唇。 月光洒下,给屋檐之上镀上了一层银霜,鸢落双颊通红,双眼圆睁,瞪着浅刃,大气都不敢出。 “闭眼。”浅刃呼吸之间,不耐地出声道,“再这么瞪着我就……” 鸢落依旧这般瞪着他。 裂锦声响起,浅刃索性撕下一片衣角,蒙住了她的眼睛。 眼前一黑,鸢落下意识地伸手环住了浅刃的脖子。 “如今天下太平,一日不守也无事。”浅刃说话间,一把抱起鸢落,飞身下了屋檐,进了自己的房间。 205 大结局(下) 文昌居。 颜书畴看着此刻一身丫鬟打扮的左芷允,笑着伸手轻轻将她一缕头发绕到了耳后。 左芷允目光有些闪躲,之前在荨夫人的帮助下,嘉太后控制了她的心智,让她做下了许多坑害侯府的事情,虽然这些事情并不是出自她的本意,可是终究是做了,所以此刻,面对颜书畴,她还是有些瑟缩的,再加上寿康宫地下室那段黑暗的过往,那些屈辱让她觉得自己根本就配不上颜书畴了。 嘉太后身死,颜书畴求了圣恩将她从寿康宫接了出来,带回了侯府。 而她来到侯府,侯府上下无一人说什么不是,他们的宽容更是让左芷允羞愧难当。 感觉到左芷允的闪躲,颜书畴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伸手轻轻将她拉入怀中,“缥缈,我说过会娶你的,如今我来兑现承诺了,你可还愿意嫁我?” 颜书畴轻轻扣着左芷允,感觉到她的身子在自己怀中轻轻颤着,心中越发疼惜。 是他不好,是他没有保护好她,所以让她多吃了这许多的苦。 当他看到地下室那些肮脏的刑具时,在凤浔生的默许之下,他屠杀所有欺辱过左芷允的太监,可是即便如此,他依旧觉得对不起左芷允。 这一生,只有娶她进门,给她一生安定,才能弥补那段过往,才能替她慢慢疗好心底的伤。 左芷允听着颜书畴的话,心里越发挣扎起来。 若是换了以前能听到颜书畴这样的话语,她定然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可是如今…… 颜书畴自是知道她心中那些犹疑,所以还未等她开口,便又在她耳边继续道,“缥缈,我这一生只心系于你,所以,你若不愿嫁我,那我便只能青灯古佛,了此残生了。” “那如何能行,你是侯府世子,怎可出家为僧。”左芷允没想到颜书畴会这么说,急忙出声道。 若是因为自己让侯府世子出家为僧了,那自己的罪过不就大了? 颜书畴听她这么说,笑着搂紧了她,“若是不想我出家为僧,那便嫁我为妻,可好?” 左芷允刚想再说些什么,颜书畴却是低下了头,轻轻稳住了她的唇,堵住了她剩余的话语。 许久,颜书畴才缓缓放开她,凑到她耳畔轻声道,“缥缈,无论你之前经历了什么,皆是我的错,是我没能护好你,你没有错,你更不会配不上我,如今圣上,父亲皆同意了,你我之间再无阻碍了,我余生别无所求,只求你能嫁我为妻,为我生儿育女……” 颜书畴的唇瓣在左芷允耳畔轻轻摩挲着,说着这些以前憋在他心中想说却不曾说出口的话。 左芷允将这些话听在耳中,眼泪满眶,最终点了点头。 — 五年后。 颜书畴坐在庭院之中,远远听见一声姑母,整个人顿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快步走了出去。 不远处,凤浔生站在颜卿霜身侧,怀中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正闲步向着自己走来。 “舅舅……”小女孩见着她,笑着从凤浔生怀中下来,快步向着他跑了过来。 “凤念筠。”颜书畴快步上前,一把将那小女孩抱在怀中,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小丫头,越长越像你爹了。” 凤浔生看着凤念筠和颜书畴那亲热的样子,笑着伸手,将颜卿霜揽入怀中,“这丫头跟舅舅比跟我这个爹爹还亲,什么时候给我再生一个?” 颜卿霜笑着伸手在他腰间狠狠掐下。 “要不今晚?” 颜卿霜手上使的劲更大了些,凤浔生顿时变了脸。 颜书畴笑着看着那打情骂俏的两人,抱着念筠进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