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恩录》 第一章 人间事 烟花三月的日子,正是景致最风流的时节,金陵城里,踏青出行的人来往不绝,城中沿街的商铺大多生意红火,老板们都堆起十二分的热情和笑脸迎人送客,喧嚣声遍布着整个金陵城。 这样的好光景,城西的一隅,一家当铺却生意很清冷,这家叫典恩局的当铺,放在这在热闹的街市之中,显得有些可怜,更称得招牌都显得都好似旧了几分。 一个身着水红色衣衫的少女,正坐在典恩局的账台前,百无聊赖的翻着账册,少女生的很是俊俏,眉宇间却隐着一丝愁容,她轻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随手合上了账册。 身后另一个穿着浅绿色纱裙的少女,捧着一个甜白瓷盘子悠悠的走了过来,她有着一双水灵的杏眼,却咕噜的瞅来看去,显得有几分狡黠,她把盛着樱桃的甜白瓷放在账台上朝着红衣少女推了推,笑着说:“湘谣,那账册上灰都比账目多,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吃樱桃看春景,你看街上今天比昨儿还热闹呢”。 湘谣橫了她一眼:“酸溜溜的,有什么好吃的,这太平盛世的,有钱人家都附庸风雅,大多都巴不得多买些玉石字画的,就算穷人家,也不至于当传家宝的地步,谁会来当东西,开什么不好开当铺,我看还是乘早关门改行吧,阿绿,我们不如想个别的法子”。 叫阿绿的少女看旁边收拾东西的少年脚步一滞,嘻嘻的笑着说:“多宝,你放心,就算我们关门也会把你带走的,不会把你卖掉的,你去库房收拾去吧”。 叫多宝的小男孩不过十二三岁,他父亲去世后,被继母虐待的差点一命呜呼,阿绿见他实在可怜,便和他继母说好,花了二十两银子,把他买下来做伙计,几个月下来,总算养的恢复了人样,便开始跑腿打杂,十分的殷勤,生怕又被送回去或是卖掉,多宝松了口气,一溜烟跑去了库房。 阿绿捻起一个樱桃吃了下去,慢吞吞地说:“你急什么,我们八百年修炼都熬过来了,现在倒是急起来了,仙君说了,那四样宝物与我们有缘,迟早会和我们见面的,与其满世界的大海捞针,还不如坐守这典恩局守株待兔”。 湘谣怔在那里,前尘往事像画轴一样浮现在她的眼前,她和阿绿原本是三清山下的两只小狐狸,因为一次机缘巧合,听到了三清山上道观的大师讲道,便发了宏愿,与其做两只普普通通的小狐狸,被人打了去当狐皮大衣,或是在山中当一辈子的畜生,过个数载便老死这山野之中,还不如潜心修行,如果能够修炼成妖,想想都兴奋不已,这大千世界岂不是可以到处赏玩,再也不用害怕人类了。 于是湘谣和阿绿经过五百年的苦心修炼,加上偶尔从道观窃取丹药,她们终于是如愿所偿,修成了人形,但无忧无虑的玩了数年之后,残酷的现实又摆在她们的面前,就算修炼成了妖,妖精也有老死的一天,即便比人类的寿命远远要长很多,但也还是有衰老死去的一天,更糟糕的是,还有可能被修为高深的能人异士给收了,虽然她们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但妖精恶名在外,谁又会管她们是不是个好妖呢,毕竟一网打尽才是避免有漏网之鱼最好的办法。 湘谣和阿绿渐渐的明白了,修炼成妖只能暂时的安定,长远的办法还是成为一个逍遥的散仙,妖精想成为散仙,并非易事,一是得有高深的修为,二是得广行善事不得为非作歹,三是要有仙家机缘,可谓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一大半的妖精都在几百年的苦修之中被极大地压抑,或是曾经被人类伤害过,一得势就开始凶恶毕现,这些妖也基本被高人除去,而仙家机缘更是可遇不可求,最终能成为散仙的妖精可以说寥寥无几。 湘谣和阿绿又回到三清山苦修了三百年,才算拥有了高深的道行,而且数百年来救死扶伤,攒积了很多功德,一次在三清山道观听道时被前来讲道的北斗仙君点化,算是有了仙家机缘。 湘谣拉回了思绪:“这八百年我们日晒风吹,被人猎杀,东躲西藏,偷丹药时可以说是九死一生,几次靠诈死方得脱身,渡劫时更是天雷劈顶,眼看就能成散仙了,你可不要贪玩误了大事,赶紧想办法找到四件宝物”。 阿绿想起了那天见到仙君的情景,仙君超凡脱俗,他的模样英俊的让人的让人看了就脸飞红霞,一双眸子却盛满了悲天悯人的怜悯,看芸芸众人都有慈悲之状,说话却是语若冰霜:“你们能这样苦心修行,又行善积德数百年,实属不易,只是妖精要想升仙,除了你们经历的一切,还得了却凡尘旧事,历经人世的离合悲欢”。 阿绿心中自言自语:了却凡尘事?我以前在外面听戏,倒是说妖精修炼要知恩图报,好多妖精都变成美女嫁给恩公,也不知道为什么报恩就非得以身相许,这些写书的酸秀才可真会意淫,可是她们从来没受过人类的恩泽,被臭打猎的追着满山跑倒是很多次,她想着不禁在心中翻了个白眼。 仙君看了她一眼,又说:“虽然你们没有受过凡人大恩惠,但是机缘却不可不修”。阿绿听了不由得讪讪一笑,红了脸低下头不敢再胡思乱想。 仙君低头说:“这世上有四样宝物,是有仙根之物,乃是无方玉、南蛟珠、连城璧、风月镜,你们得到这四样宝物,便算有了仙家机缘,可脱去妖骨,成为散仙”。 湘谣问道:“这大千世界广阔无比,敢问仙君,我们该到哪里去找这四样宝物?” 仙君说:“我已经算过,你们和这四样宝物命中缘分匪浅,不必刻意寻找,宝物会自己上门找你们的,至于何时来,则是天机不可泄露,不过你们切记,只能让这四样宝物的主人心甘情愿的给你们,方算圆满,整个过程中不得滥用妖法索宝”。 仙君走后,湘谣和阿绿琢磨开当铺最容易见到宝物,便在这繁华的金陵城开了这家典恩局。至于这家店铺原来的主人,乃是一个柰树精。 柰树精老唐年纪已经不小了,他这辈子也没有什么仙家机缘,便做了大半辈子妖精,他也已经认命了,本来乐呵呵的在金陵城开家小酒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醉生梦死,谁知道这两个三清山的旧相识软磨硬泡占了他的店,改造成了当铺,对外他们三人只好宣称父女三人,因为家道中落,来到金陵城地界上讨生活,加上新收留的多宝,整个典恩局,也不过他们四人而已。 第二章 初相见 春日里好景作伴,让人忍不住把酒言欢,微醺的老唐觑了湘谣一眼:“反正也没人了,我看,还不如改回小酒馆呢”。 湘谣橫了他一眼:“那不是更方便你没日没夜的灌黄汤了”。老唐见他戳破自己的念头,撇了撇嘴吹胡子瞪眼不说话。 阿绿吃下最后一个樱桃:“我看多宝挺机灵的,不如送他去上学算了,虽说这个年纪开蒙晚了些,但是慢慢读下去,就算中不了举,怎么也能供个秀才出来吧,成了秀才就算有了身份,以后也可以安身立命了,也好过他在这里浪费晨光”。 老唐听了她的话警铃大响,暴跳如雷:“我的积蓄快被你们败光了,哪有钱供他读书,花那么多钱买了他,再供他读书,对他这么好,旁人见了,还以为他是我给你养的童养婿”。 阿绿听了瞬间脸黑,湘谣却无可奈何的摇摇头,第二天老唐却开始打听学堂一年的束脩要几两银子,他向来如此,嘴硬心软,不然这铺子也不会落到湘谣和阿绿的手里。 第二日,金陵城依旧满是南来北往的客,络绎不绝,典恩局也依旧生意惨淡,湘谣不由得摸了摸挂在腰间的连城璧,自言自语:“我们从三清山出来也有几年了,才得到一块连城璧,这等兔子上门的滋味也太煎熬了”。 她话音才落,一个穿着粗布蓝衣的中年男子和一个高大俊逸的少年郎走进来典恩局,中年男子从怀里掏出一个包裹,里三层外三层的打开,里面躺着一个赤金的小貔貅,他疲惫的问:“姑娘,请问这个,能当多少银子?” 湘谣看着那金貔貅,虽说不说十分贵重,也是不错的成色,他又打量这中年男人,他忠厚的脸上布满着风尘与疲惫,没来得及细刮的脸上有着青色的胡茬,穿着虽然整齐干净,却一看就十分的便宜,不像是有这样物什的人,她猜想这大约是是偷来的或者抢来的财物,心间掠过一丝异样的情绪。 湘谣抬头,无意间瞥见了站在后面的少年,只见他高高的鼻梁,清澈见底的眸子,修身玉立,有风霜遮掩不住的蓬勃少年气质,湘谣心里称赞:真是俊俏,视线落在了他的腰间,赫然挂着一枚没雕琢过的白玉,白玉通透无暇,却像一块小石头一样没有形状,看上去没有规则,喜欢玉器的人看了不免叹气,这样好的料子,却不加做工,未免暴殄天物,湘谣看了却吸了一口凉气,认出那正是她心心念念的无方玉。 中年人见她迟疑,忙解释说:“姑娘不必心存疑虑,这貔貅来路干净,乃是拙荆的陪嫁,我有嫁妆单子为证,也可以和姑娘过明路,找中间人做个见证”。 湘谣见了笑道:“客官误会了,我并非误解客官的当品来路不正,而是我也不好判断这金貔貅价值几何,客官稍坐片刻,我去请我爹爹出来”。中年男子点头:“姑娘请便”。 湘谣忙到后屋拉了阿绿和老唐,狂喜的说:“无方玉上门了”。阿绿嘿嘿一笑:“早和你说了,让你莫要心急,仙君说话定无虚言,这该来的跑不掉”。 三人一齐坐在了中年人对面,多宝则乖巧的上来给五人奉了茶水,又低眉顺目的退了下去,老唐把拿金貔貅在手上掂了一掂,眼珠子咕噜一转,笑着询问:“客官是寄在这店里等买家呢,还是急着脱手?以后是否赎回呢?” 中年人叹了口气:“直接卖了,不会赎它了”,中年人怕他不放心,接着自报家门说:“鄙人姓姜,名天清,干的镖局买卖,手底下不过几个人,做些小本生意,跑南走北的,日子虽说不富裕,也倒快活,人生本业也没什么可贪图的了,只可惜拙荆去年染上怪病,把家底都搭进去七七八八了也不见好,好在总算祖宗庇佑,走门路搭上了闻名天下的叶神医,开了一副方子,其他药材都齐全了,如今只差赤叶花和百转草没寻得,那赤叶花只开在西北,百转草却远在南海小岛,不得已只好变卖家产去寻来”。 阿绿心想,这姜天清看着平平,对妻子倒是一片真心可对日月,不免生出了几分好感,想着出力帮帮他渡过难关。 老唐也叹了口气:“姜镖头和夫人真是鹣鲽情深,只是你脱手的急,这金貔貅只能当个四十两啊”。阿绿心中一转:这金貔貅够买两个多宝了,看来多宝是真的不值钱,想着就同情的看了一眼多宝。 多宝却没心没肺的朝她笑了笑,看得出来今天当铺开张他非常开心,有钱挣自然就不会关门了。 姜天清的目光就流露出来一丝恳求:“老板,您好歹多给些,权当是江湖救急,以后当铺有需要送镖的地方,我一定竭尽全力报答您”。湘谣踩了一脚老唐,瞟了一眼那少年腰间的无方玉。 老唐清了清嗓子:“姜镖头,即便是四十两,我们也是照顾您了的,大家开门做生意都是一个不容易,不过……” “不过什么?”姜天清连忙问,老唐咧嘴一笑:“不过我看这少年郎腰间这佩玉,质地极为温润,若是典当,我可以出一百两银子,您看如何?” 姜天清脸上闪过一丝失望“这是小弟云湛,他腰间佩戴的,是我们家的传家宝,家父去世时,给我们留的最后一点念想,如若变卖,便是不孝了,说什么也是不能卖的”。 阿绿急忙道:“姜镖头,您若觉得价钱不满意,只管开价,令尊在天之灵知道这玉能解家中的燃眉之急,只会说你们物尽其用,怎么会说你们不孝呢?” 那个叫姜云湛的少年不悦的皱着眉头:“先父的遗物,岂有能量价的道理,不是什么都能拿银子买卖的。”阿绿看了他一眼,腹诽道:这个姜云湛,看着精致,却不知道变通,真是白生了一幅好模样。 姜天清拉了他一下:“云湛,不得无礼。”虽然阻止了自己弟弟说下去,但从神色可以看出,他其实是赞成弟弟说的话的。 老唐活了几百年,岂不会察言观色?闻音知雅的说:“是小女无礼突,还望姜镖头毋怪,既然镖头是个重情义的人,我愿出六十两买下这金貔貅,算是和姜镖头做个朋友,以后常来常往。待来日姜夫人康复,姜镖头重整家业要再买下这金貔貅,唐某也只收个存寄费”。 姜天清听了,连忙作揖:“多谢唐老板”。 交割完毕姜氏兄弟离开之后,阿绿兴奋的说:“这个姜镖头和夫人如此恩爱,倾家荡产也要救妻,我看我们作法救好姜夫人,这个姜镖头定会把无方玉献上”。 湘谣呵斥她:“不可,你忘了我们因为为了得到连城璧而施法,付出了什么代价吗?”阿绿想到连城璧的来由,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隐隐生疼,眼中就有了泪意。 湘谣看着叹了一口气,安慰的让她枕在了自己的肩头,桌上的烛火摇曳着暖光,把她们的影子拉的很长。 第三章 连城璧 今日的金陵城,下起了霏霏细雨,楼台亭阁都在烟雨中迷离朦胧一片,雨天鲜少有人出门,沿街的商铺生意都不好,典恩局倒是难得的显得合群了。 湘谣一早就去调查姜氏兄弟的所有信息了,阿绿摩挲着手中的连城璧,失落的坐在那里看雨,多宝端着一碟糕点走过来:“阿绿姐姐,吃点云片糕吧。” 阿绿摇摇头:“我不想吃,你过两天要去学堂了,去收拾东西吧”。多宝瞪圆了眼睛下去了,心道:没想到阿绿姐姐也有不想吃东西的一天,真是世界少有的奇事,以前一直担心当铺会被她吃垮的。 关于连城璧前尘往事氤氲在阿绿眼前,三年前她和湘谣受到了仙君的指点,来金陵城寻宝,谁知刚到城郊就遇见有人打劫,两个身形彪悍的蒙面人正追杀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行好事几乎是湘谣和阿绿形成的习惯了,毕竟修仙之路上一直没少干,两人想也没想就飞身下车,三招两式就将蒙面人打翻在地。 看着蒙面人还抄起刀站起来犹想杀人,阿绿贪玩的现出原形,一只狐狸的头便立在脖子上,蒙面人惨叫一声直挺挺的又倒了下去,湘谣急忙拉了她一把,阿绿这才想起来身后的少年,忙恢复人形。 那可怜的少年早已吓得缩成一团,面色惨白,如玉般温润的脸庞,因为恐惧而挤做一团,阿绿心中就浮现了花容失色这个词。 湘谣温柔的蹲下说:“这位公子,方才我妹妹是用幻术吓唬这歹人,不过是一些江湖秘术,你不必惊吓,阿绿,快给公子道歉”。 阿绿连忙顺坡下驴,嘻嘻一笑:“是啊公子,吓到你了吧,都是小女子的错,给公子见礼了,就是些旁门左道的江湖伎俩,你明白吗?” 少年颤抖的说:“我明白……”湘谣微笑着说:“明白就好”。 “……你们是狐狸精”少年大喘气的说。湘谣的笑容就凝固在了脸上,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只好哭笑不得的准备解释,少年却又说:“我知道你们不是作恶的妖精,谢谢你们救命之恩。” 湘谣一时无语,阿绿却一把扯过少年腰间的玉璧,惊呼:“连城璧!居然这么轻易就得到了。”湘谣定睛一看,果真是连城璧,也不由得心中大喜,却转念想起仙君的叮嘱,拉了拉阿绿的衣袖,轻声说:“仙君说了,要人家自愿给才算数的”。 阿绿满脸堆笑,讨好的说:“公子,你自愿给我们吗?”那少年不由得愤然不平:“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明明是你不由分说的抢走,却问我是不是自愿给你”。 阿绿把连城璧扔在他身上,气鼓鼓的说:“我们方才才救了你的小命,你怎么连知恩图报都不懂得,真是小气巴巴的”。 湘谣放软了声音:“那你要怎样才愿意把这玉璧给我们?”少年见他们对连城璧志在必得,想了想一直放在自己心的事,于是鼓了鼓勇气说:“这个玉璧可以赠予你们,不过你们得帮我办成三件事”。 阿绿气的跳了起来:“你这个人真是得寸进尺,我看你是敬酒不吃罚酒不吃,想吃忌酒吧!”湘谣橫了她一眼:“帮你办事也可以,但是有言在先,伤天害理的事我们绝不干”。 少年点头:“你们放心,我不会去谋财害命的,我只想要回我自己的东西”。 少年叫宋笠,是金陵知州宋渝的嫡长子,他的生母郦氏和父亲宋渝是贫贱夫妻,结亲于寒微之时,两人十分恩爱,成亲不久后就生下来宋笠,后来不久宋渝就中举发迹,因他颇通为官之道,加之恩师和同年的庇护,官运亨通,可惜宋笠六岁时郦氏就病逝了,宋渝续娶了恩师的幼女沈氏,沈氏生下嫡次子之后宋篷之后,就觉得宋笠及其碍眼,明里暗里开始使绊子,今天是郦氏去世忌日,沈氏必然是猜测到宋笠一定会来拜祭生母,所以提前在此设伏。 宋笠和湘谣、阿绿坐在马车上,一路车马摇晃的望金陵城去。 宋笠说:“我所求的第一件事,便是找出我生母的死因”。湘谣问道:“不是说令慈是病逝吗?”宋笠眼神一黯:“我娘去世之后,身边伺候的人都被我祖母打发走了,我娘的贴身丫鬟离府之前偷偷跑来告诉我,我娘病了请了很多医生都没用,弥留之际,有个她闺中的密友介绍来了一个医婆,医婆曾偷偷说我娘乃是被人长期下毒,每次剂量极少不易察觉,后来我娘离世,她们就都不知去向了……” 湘谣思索了片刻:“那府中谁有可能会对令慈下此毒手?”宋笠顿了顿说:“祖母一直不喜欢我娘,当年她相中了邻家的女子为媳,只是我爹对我娘一往情深,百般哀求,最终无奈之下祖母才勉强同意娶了我娘,我婶婶房氏也一直与我娘势如水火,婶婶进门没几年,我娘就病逝了”。 湘谣思忖着,一个是婆婆,一个是妯娌,这个郦氏在宋府处境的确不好,如果这两人之中有一人要致郦氏于死地,都非常难以防范。阿绿则想着,替人沉冤昭雪,本就是行善积德的事,这件事应承无碍,于她们来说也不失为一桩好事。两人便答应下来。 宋笠又开口:“父亲当年治理河患立了功,圣上赐了世袭的都指挥使一职,当年母亲在一旁服侍辅佐,父亲当时就允诺这个袭职会给我继承,只是后来沈氏诞下二弟,多年来不断怂恿父亲让二弟袭了这个职位,这两年父亲的口风也开始松动了,第二件事,就是想请你们帮我袭职,治理河患我母亲翻遍了古籍,眼睛都熬的不好了,劳心劳力的给爹出主意,才能顺利完工的,这个袭职,本就有她的一半。” 宋笠说完,很伤感的低下头,神情落寞。 湘谣心里叹息:自古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宋渝说是与郦氏情深似海,郦氏一死,不也是转头就另娶了,男人最受不住枕边风,郦氏不在了,宋笠也就没了帮他说话的人,久而久之,男人难免喜欢后面老婆生的儿子,不过宋笠是原配嫡子,郦氏又对得到袭职一事出力颇多,况且宋渝本就有诺在先,这个袭职本就该是他的,宋渝非要弃长子而给幼子,才是于礼法不合,这件事帮了他也无伤大雅,便也点头应了。 三人说话间便到了宋府,宋笠只说她们二人家乡发大水,流落街头,见着十分可怜,正好生母忌日,应当多行善事,为九泉之下的郦氏多积福祉,让她早登极乐,便买来府里当差。 宋笠身边的两个大丫鬟也到了年纪要放出府配人,正好两人顶了这个空缺,也省的另花钱去买丫鬟,宋笠的祖母宋太夫人知道,宋笠和继母沈氏向来嫌隙颇深,以为是宋笠防着沈氏,不想用她派的人,也就答应了,虽然不喜欢郦氏,但宋笠毕竟是自己的亲孙子,宋太夫人对他向来不算苛刻,此事也就定了下来,湘谣和阿绿便跟在宋笠身边,筹谋着完成他所托之事。 第四章 探旧案 清晨柔和的光线从树叶的间隙筛进房间,落在宋笠作画的宣纸上,一幅空谷幽兰图已经快要功成,他敛起笔触,把狼毫笔架在做成小山样式的笔架上,阿绿则在丫鬟住的东厢房伸了个懒腰,从外屋往里屋走。 阿绿经过几个侍弄花草的小丫鬟时,一个刚留头的小丫鬟低语:“起的比大少爷还迟,规矩都没学好就当大丫鬟,哪有这样的道理”。 另一个小丫鬟低语:“除了模样出众,简直做派粗野无比,听我娘说,大少爷一定是贪恋美色,想收了做通房”。一个有几分姿色的小丫鬟语气愤怒的说:“狐狸精”。 阿绿无语,尽管她们是窃窃私语,但是阿绿的听觉可并非人类可比拟,这些话一字不落的落在她耳朵里,不过她也不想计较,毕竟人家说的没错,自己的确不懂规矩,也确实是狐狸精,除了说宋笠要收她们做通房,其余没一句话冤枉了她。 阿绿走到内室,湘谣已经在伺候宋笠笔墨了,宋笠正聚精会神的给画收尾,湘谣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画画,宋笠皮肤白皙,双眸柔和温润,坐在那里自有一番谦谦君子的风度。 湘谣温柔的说:“公子真是丹青妙手”。宋笠抬头朝她熣然一笑,仿佛春风拂面般让人心神一震,湘谣有片刻的失神,只听他说:“多谢湘谣姑娘称赞”。 阿绿觉得自己也应该上去做做样子,便不耐烦地上前研墨,她哪里做过这些,又心不在焉,把墨溢的到处都是,宋笠看了直皱眉,欲言又止的叹了口气说:“该去给祖母和母亲请安了,我们走吧”。 湘谣知道,这是要去晨昏定省了,也是要去见两个嫌疑人宋太夫人和房氏的时候了,她知道这是正事,忙打起精神,二人随着宋笠,一路穿过院子和抄手游廊,先到了宋太夫人处。 宋太夫人刚用过早膳,正由丫鬟服侍着漱了口,湘谣打量宋太夫人,她六十出头的样子,头发黑白交错,虽然一直微笑着,眼里的精明却没随着年岁增长而消散。 宋笠给宋太夫人行礼:“笠儿给祖母请安”。宋太夫人刚点头说要说话,就有人禀报:“太夫人,大夫人和二夫人来了”。 大夫人就是宋笠的继母沈氏,二夫人则是和宋笠生母十分不穆的房氏,宋太夫人有两子,长子宋渝也就是宋笠的父亲,次子便是房氏的丈夫,以于两年前去世了,房氏孤儿寡母没有倚仗,宋太夫人十分的体恤她。 沈氏和房氏亲昵的联袂而来,看得出来十分的要好,阿绿飞快的睃了两人一眼,沈氏丰腴端庄,房氏一身素衣白裙,因是孀居,打扮自然是如此素净,阿绿看那房氏模样很是老实,不似大奸大恶之人,心底有些疑惑。 宋笠又向二人行过礼,沈氏看了立在后面湘谣和阿绿一眼,缓缓笑眯眯地说:“这就是新晋的两个大丫鬟吧”。湘谣和阿绿便上前行了礼。 房氏点头:“真是和画上的美人似的,让人看了就怜惜”,也就是说狐媚了。宋太夫人听了,眯了眼肃然的说:“大少爷明年就要下场考举人了,你们两个要仔细的服侍,端庄持重,时时规劝大少爷用心读书,不可想差了心思,我们家规矩大着呢。” 湘谣和阿绿心中腹诽不已,却只能低头应是。 宋笠恭顺的陪着三人聊了几句,便借口读书告辞了,阿绿听得不过是家常琐事,站的都腿脚都麻了,听了如蒙大赦,刚准备偷笑却看见沈氏毒蛇一样探视的目光,忙低下头,跟了宋笠回了房间。 一回房阿绿便往太师椅上一瘫,抱怨道:“当丫鬟也太累了,这投胎真是一门大学问”。宋笠不好意思的说:“抱歉”。又侧过头问湘谣:“你看出些什么吗?” 湘谣摇头:“只凭一面之缘,是看不出什么蛛丝马迹的”。阿绿却说:“你这后娘一看就不好对付,要不是你娘亲死的时候她还没过门,我一定觉得是她搞的鬼”。 宋笠想了想,从自己书桌的一个抽屉,拿出了一个上了锁的小盒子,又拿出钥匙打开了锁,一阵腐败的味道扑鼻而来,湘谣和阿绿都嫌弃的捂上了鼻子,阿绿看着那盒子里都是霉菌问道:“这是什么东西,真是恶心”。 宋笠苦笑:“那年告知我母亲是被人下毒的丫鬟说,母亲饮食不太定性,唯独一直爱吃家里小厨房做的糖蒸酥酪,怀疑毒是下在了点心里,我便偷偷在母亲房里的收起了一块,我拿去跟爹说,爹请了大夫来看,却说没有问题,我不甘心,便自己藏了起来,想着自己以后去找大夫看,我那时候年纪小,哪里想得到东西会坏”。 湘谣听了,略一思索,把手放在盒子上施了法,一块新鲜的糖蒸酥酪便出现在盒子里,宋笠呆滞了片刻后,又惊又喜的问:“太好了,湘谣姑娘,你快看看,这糕点里有什么?” 湘谣低头闻了闻:“这点心里加了川芎和苦杏仁,量都不多,川芎可以活血行气,但长年累月的食用便会中毒,苦杏仁也是积毒的东西”。 宋笠听了握紧了拳头,白皙的脸涌上了红色,问道:“那我们怎么才能找出凶手?”阿绿听了,眼珠子一转,笑着说;“我有法子”。说罢低声和二人说着些什么,宋笠听着喜悦的表情逐渐浮现在脸上。 一个月后,宋太夫人过六十四岁生辰,因为不是整岁,只请了一些通家之好,宋笠主动请命去操办请戏班子和写请帖的事,大家都直夸他长大了懂事了,知道心疼祖母,宋太夫人也乐呵呵的赏了一块羊脂玉牌。 宋家在金陵城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尽管不想大办寿宴,还是十分的热闹,寿宴上宋太夫人受着儿孙们的祝福,喜不自胜的喝了两盅酒,宋渝则摸着沈氏之子宋篷的头,和他开着玩笑,唯有宋笠,在热闹之中陪笑着,看着众人欢声笑语,眼里深处都是孤独,表面上却要作出一幅开心的样子。 湘谣看了有几分心疼的望了他一眼,宋笠对上了她的目光,笑意就有几分到了眼底,湘谣觉得脸有些烫,慌忙低下了头。 酒足饭饱,就有小丫鬟来报:“开锣了”。戏班子一开锣,更是热闹,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女眷们便都去看戏,宋笠上前扶了宋太夫人,宋太夫人满意的拍了拍他的手,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去了听戏处。 众人落座不久,戏便开唱了,今天唱的是《铡美案》,说的自然是包公给秦香莲伸冤的戏码,湘谣仔细的观察宋家女眷的表情,一丝也不放松。 看清那秦香莲的模样后,宋太夫人的鬓角开始冒出细汗,表情也有几分恐惧,又强压了下去,扯出一个勉强的笑意,沈氏则面露不悦,只是不好发作,房氏嘴角则闪过一丝嘲讽。 宋笠知道那秦香莲本就是阿绿变作自己母亲的模样在台上唱戏,并不诧异,不时的观察三人,台下气氛则有些微妙。 众人本都很安静,一个心大的远房亲戚却大大咧咧的说:“这扮秦香莲的角儿,怎么这么眼熟呢?” 台下的人都心知肚明,本就是保持默契的不说话,但被戳破都不免个个面露尴尬,气氛更是变得诡异了起来。 第五章 长风起 戏台上唱腔婉转,秦香莲苦诉冤屈,台上华服翻舞,台下却一片死寂,众人都屏息沉默,只有轻轻的晚风偶尔吹动步摇的窸窣声响。 宋太夫人打破沉默,笑吟吟的说:“真是年纪大了不中用了,看了这一折戏啊竟然直犯困,精神有些不济起来,你们慢慢听,我先去歇下了”。 众人心里都很明白来龙去脉,那个心大的远房女眷却又说道:“啊,太夫人,您不舒服吗?那要不要去请个大夫瞧一瞧?”房氏忙拽了一下她的衣袖,她这才疑惑地闭了嘴。 沈氏笑说:“这寿星都要走了,我们祝寿的还看个什么劲,今日不如就散了,这戏台子搭在这还怕没戏看吗?改日太夫人身子舒畅了,大家再来热闹一回”。众人都知道今日有些尴尬,连忙齐齐应是,于是各自散了。 晚风徐徐,夜里的宋笠,披着衣裳坐在窗边,临窗喝酒,湘谣和阿绿知道他心情不好,多年之后再见到和郦氏容貌十分相似的女子,沈氏的表现是不悦,她是宋渝恩师的幼女,闺中也是见过郦氏的,乍一见酷似丈夫前任的女子,她心情不爽也是正常。 房氏表现是嘲讽,她和郦氏宅斗多年,相看两厌,见一个戏子和她相似,想必很是得意,毕竟一个正经夫人和戏子神似可不是什么长脸的事。 而宋太夫人恐惧害怕,神态失常,难免会让人心生疑窦,如果真凶是房氏宋笠心里或许还好受一点吧,宋太夫人毕竟是他祖母。 湘谣坐在他对面宽解他:“公子,世事无绝对,虽然宋太夫人神色有异,但此案还得试探,你先不要多想,闷酒伤身,还是少喝些吧”。 宋笠迷茫无助的看着他,脸上因为喝酒有了一片绯红,眼角还有一丝泪意,湘谣看了心头一软,想着宋笠身上总是自带着一丝孤独伤感的气息,他不过是个等爱的少年。 阿绿根本不相信没有凭据的推测,她大大咧咧的说:“这案子还没破呢,你现在就喝酒也太早了,有点出息好不好,该准备下一步的事情了”。 宋笠举起酒杯:“宋笠敬二位姑娘一杯酒,二位姑娘虽非我同类,心中却如明月高洁,做事以善为先,有些人生而为人,却穷凶恶极,实不配和二位姑娘同活于人世,二位姑娘能愿意帮宋笠替母沉冤,宋笠永世不忘恩德”。 阿绿没心没肺的笑着坐下喝酒;“这才像个大丈夫嘛,你这个朋友我交了,来喝酒喝酒”。 湘谣坐在一旁看着他们一边喝酒,一边高谈阔论,投缘的恨不得当初结拜为兄妹,甚至划起拳来,不由得觉得好笑,两人从清醒的东拉西扯,到糊涂的前言不搭后语,最后喝多了昏昏睡了过去。 湘谣无可奈何,先叫人把阿绿扶回了房,又打了水帮宋笠擦洗了脸和手,才把他扶到床上,轻轻地帮他盖上被子,刚要离开,宋笠嘟囔的喊:“杳杳……”湘谣疑惑地询问:“公子说什么?”宋笠却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第二天,宋太夫人就病了。阿绿陪着宋笠去探病,宋太夫人贴身伺候的余妈妈出来回道:“太夫人不舒服,还睡着呢,大少爷晚些再来看太夫人吧”。 宋笠嘴边飞快闪过一丝嘲讽,轻声说:“那余妈妈记得和祖母说我来看过她了”。余妈妈满口答应,又折进去忙了。 回去的路上,阿绿问宋笠:“这个余妈妈是太夫人贴身伺候的吗?”宋笠点点头:“余妈妈伺候祖母很多年了,她是这个世界上,祖母最信任的人了,不过她忠心不二,就是宁死也要护主的,很是难缠”。 阿绿狡黠的一笑:“我有办法了”,宋笠知道她十分的机灵,含笑的望着她,一齐朝着自己住处走去。 此时湘谣正在收拾宋笠的东西,宋笠平日里极为爱干净,屋内处处都是一尘不染,东西都是熏香熏过,又养着几盆兰花,处处都有若隐若现的淡淡香气,说是收拾,不过是归纳一下宋笠的字画,。 湘谣打开宋笠的几幅画,其中一幅画着山水图,题字是唐代诗人寒山的:杳杳寒山道,落落冷涧滨。又打开另一幅画,画的竹林深处一座寺庙,题的字是唐代诗人刘长卿的:苍苍竹林寺,杳杳钟声晚。湘谣想到宋笠昨夜喊得名字,心底闪过一丝异样。 这时屋外的丫鬟墨梅喜笑颜开的走了过来说:“大少爷在吗?表小姐来了”。湘谣疑惑地问:“表小姐?哪位表小姐?” 这墨梅是沈氏身边的二等丫鬟,宋笠原来的大丫鬟配人之后,沈氏原本准备把她指给宋笠做大丫鬟,她自认有些姿色,一心想给宋笠做个通房,将来再抬个姨娘,也就翻身做主子了,没想到半路杀出湘谣和阿绿,两人都是难得的佳人,她想着宋笠难免会对二人日久生情,她做姨娘的心便冷了,对二人也是暗暗记恨,她看湘谣关切的样子,心中觉得很是痛快。 墨梅捂嘴一笑:“原来湘谣姐姐还不知道我们表小姐,表小姐是夫人的娘家侄女,我们大少爷从小和表小姐就很是要好,每次表小姐来都开心的不得了呢,虽说是表兄妹,可是大少爷毕竟不是夫人肚子里出来的,没准将来……” 墨梅这是提醒湘谣,这位沈姑娘和宋笠没有血缘关系,又非常亲厚要好,说不定两家会亲上加亲,喜结连理。 湘谣觉得心中某个地方一阵钝痛,勉强的笑问墨梅:“这位沈小姐,闺名叫什么?”墨梅想了想说:“听夫人好像是叫她杳娘”。 湘谣咬紧了下唇,墨梅看了心中说不出的痛快,夸张的说:“哎呀,不和姐姐闲聊了,我去告诉大少爷去,他听了不知有多欢喜呢”,说着得意洋洋的走了。 湘谣有些失落的坐在窗边自言自语:“人妖殊途,我和他本就没有可能,早断了念想也好”,可一滴泪还是在不经意间落下来,阿绿却在背后问:“湘谣,你在说什么呢?”湘谣连忙擦干眼泪,慌乱的看了她一眼,见宋笠不在,心下稍定,问道:“公子呢?” 阿绿在拿桌子上的李子吃,没注意她的异样:“你还真当丫鬟上瘾了,一口一个公子叫的那么顺口干吗,刚刚我们在门口,那个墨梅来跟宋笠说他表妹来了,宋笠就欢天喜地的跟她去了,我懒得跟去,这个宋笠不是很讨厌他后娘吗?怎么对这个便宜表妹倒是这么上心”。 湘谣黯然:“沈夫人是沈夫人,沈姑娘是沈姑娘,虽然是沈夫人娘家侄女,但说不定这个沈姑娘出淤泥而不染呢?” 阿绿将信将疑:“乌鸦窝里还能飞凤凰?这么一说,我倒是对这个沈姑娘有了几分兴趣,宋笠现在和我可是好朋友,我可得替他留个心眼”。 湘谣不耐烦:“人家的事,你掺和个什么劲呢?”阿绿撇撇嘴,想起今天的事,又眼睛一亮说:“对了,案子的事,我想到办法了”。 湘谣听了有些不好意思,她今天根本没心思想破案的事,早就忘到了九霄云外,差点忘了自己来宋府的目的,只好听阿绿说主意。 阿绿眉飞色舞的对着她耳语,湘谣不住的点着头。 第六章 茧自缚 一场春雨过后,宋府的景致如同被洗涤过一般,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处处赏心悦目,如同那画纸上的南方庭院,看着就清新怡人。 宋太夫人的房里却没有春天的气息,休养了两日,宋太夫人总算是好了不少,沈氏喂着宋太夫人喝药,宋篷在宋渝旁边撒娇,俨然一家四口享受天伦之乐,而一边的宋笠显然已经习惯了,眼观鼻、鼻观心的静坐着,湘谣和阿绿立在身后,低眉顺眼的看着地板。 宋渝捏了捏宋篷的鼻子,这才转过头问宋笠:“笠哥儿最近书读的怎么样了?我最近事务忙,也没问过你功课”,仿佛才看到这个儿子一样。阿绿想到前日宋渝还带了宋篷去骑马,说着事务忙没时间,却有空带小儿子去玩,想到这里她心里不禁嘲讽了宋渝一番。 宋笠还没说话,沈氏却说:“大少爷向来聪慧懂事,最是让人省心的,定会用功读书振兴门楣,老爷也别拘的大少爷太紧了,仔细把大少爷熬坏了”,宋渝听了也就真的不再过问,依旧逗着宋篷玩。宋笠看了,自嘲的笑了笑,继续沉默。 宋太夫人喝完药,就有丫鬟来报:“表小姐来了”。说着沈杳娘就款款而来,湘谣忍不住细细打量她,沈杳娘生的玉雪可爱,鼻若新荔,口似樱桃,眉眼弯弯像新月出云,看着就让人喜欢怜惜。 沈杳娘端庄的给宋太夫人行礼:“太夫人。”一管好声音像黄鹂鸟一样悦耳,宋太夫人笑着携了她的手说:“杳娘好不容易来一次,我这把老骨头却病了,不能陪你游园玩耍”。沈杳娘乖巧的说:“太夫人说的哪里话,您是长辈,哪有陪我玩的道理,应该是杳娘来陪您说话才是”。宋太夫人笑意更深,轻轻的拍着她的手:“真是个乖巧的好孩子”。 湘谣看了看宋笠,他目不转睛的看着沈杳娘,眼睛里盛着满满的欢喜,想沸腾的水一样往外滚,湘谣便低下了头,阿绿却饶有依旧兴趣的观察沈杳娘,她看到沈杳娘时不时的瞟宋笠一眼,眉目里全是爱意,心想:看来这两人是郎有情,妾有意。 沈氏睃了一眼沈杳娘,不动声色的放了药碗,笑着看着宋太夫人:“大少爷少年志高,执意等明年下场考过再说亲事,我想着中了举人再说亲也好,议亲的门第自然更高,大少爷也体面些,只是大少爷毕竟年纪不小了,身边也该有个知冷知热的人,整个金陵城哪有大户人家像大少爷一样,十七了还没有通房,底下的丫鬟看了难免心思活络,到时候做了什么想岔了的事情就不美了,我看还是给大少爷指个通房丫头,有人贴身的照顾,我们也放心些,也能镇镇房里的丫头,让大少爷安心读书,娘您说对吗?” 宋太夫人连连点头:“你说的是,笠哥儿不小了,是该选个通房了”,沈杳娘听了,有些神伤的低了头,阿绿心想:以沈氏的精明,不可能看不出宋笠和沈杳娘情投意合,看来她是不同意这桩婚事了,否则不会给自己侄女塞通房,难怪宋笠和沈杳娘没能定亲呢。 阿绿这么想着,沈氏已经说:“我看这湘谣不错,长得漂亮,人温柔懂事,我看大少爷和她也十分的亲近”。沈杳娘听说宋笠和湘谣亲近,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宋笠,湘谣却心中狂跳,宋笠已经开口说道:“笠儿一心只想先读书,实在无心风月之事,不想收通房,多谢母亲美意了”。湘谣听了头又低了几分。 沈氏还想说什么,宋渝却开口说:“大丈夫自然是先立业,笠哥儿有志向,应当鼓励他,通房的事暂时别议了”他是一家之主,宋太夫人和沈氏都不好再说什么,只好不提此事,拉了几句家常,几人便各自散了。 回到房里,阿绿打趣宋笠:“哎,某些人看见心上人,眼睛都要看直了,真是不害躁”。宋笠的从脸一直红到后耳根:“你胡说什么”。阿绿佯装惊讶:“哎呀,宋公子怎么生气了,莫不是自己对号入座,不打自招了?”宋笠知道上当,忙以书遮面假装看书。 过了半晌,宋笠喃喃的说:“我的第三个请求,就是想你们让沈氏答应把杳娘嫁给我”。阿绿噗嗤一下,刚想嘲笑他,湘谣却说:“不行,万一沈姑娘不想嫁给你,我们乱点鸳鸯,岂不是违背了不伤天害理的约定”。 阿绿摆摆手:“我自有办法知道她愿不愿意”,她心中有七八分肯定沈杳娘十分嫁给宋笠的,但本着保险起见,她还是决定去试一试。 湘谣打岔:“你说的查案计划,是不是该行动了?”阿绿一拍脑袋:“差点忘了正事,我一早就去”。 翌日,天刚擦亮,阿绿站在了余妈妈床前,朝她吹了一口气,然后笑嘻嘻的摇身一变,化作余妈妈的模样,去正屋等宋太夫人起床。 宋太夫人醒的早,看见她在一旁:“你今天来的好早”。阿绿微笑:“上了年纪越发的不爱睡了”。宋太夫人深有同感,看她端了药,叹气:“这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利索”。 阿绿喂她喝药:“您这是心病,想通了自然就好了”。 宋太夫人顿了顿:“你说的不错,那天那唱戏的孩子和郦氏简直一模一样,虽说我对郦氏没有大的亏欠,但总归郦氏死后,那大夫说糕点里有问题,我想着十之八九是老二媳妇下的手,却没有查下去,到底我是存了歹念”。这情况峰回路转,阿绿不禁呆住。 宋太夫人喝了口药,又说:“当年一来是我实在不喜欢郦氏,我年轻时丈夫吃喝嫖赌,夜不归宿是常事,后来更是惹了是非早早就去了,我一个寡妇,拖着两个儿子,含辛茹苦多少波折才养大他们,渝儿大了之后,眼里只有郦氏,哪里还有我这娘亲,郦氏能干又漂亮,这世间的好都被她一个人占全了,生下的笠哥儿,长的随她一样好看,你听这名字,笠和郦读起来多像,渝哥是真的爱她入骨,才起了这个名字,凭什么我一辈子凄风苦雨,郦氏却能要什么有什么,叫我我怎么能不妒恨郦氏”。 宋太夫人又推开药碗:“二来是这事必定是房氏所为,老二和他爹一样的不成器,除了吃喝玩乐什么也不会,房氏的性子和模样都像我,我一见她就想着自己年轻时吃的苦,对她是百般的维护,更何况家丑不可外扬,弟媳下毒杀害长嫂,这样的事抖出去,不仅是房氏难逃一死,老二的名声也算彻底完了,整个宋家都会沦为金陵城的笑话,所以我买通了那大夫,让他告诉渝儿,郦氏是病死的”。 宋太夫人眼里涌上了泪水:“谁知道郦氏死了不过一年,渝儿就续弦了沈氏,和沈氏也恩爱非常,我才知道,这天下男人都一样,我自己养的儿子也是如此,我才念起郦氏劳心劳力的支撑家业多年,对我也从不忤逆,我知道自己对不住她,所以她的丧礼我逼着渝儿风光大办,这些年明里暗里从沈氏手里护着笠哥儿周全,总算是护着他平安成人了,也算是稍作弥补”。 阿绿听着心中百感交集,没想到郦氏之死与宋太夫人无关,她最多是包庇凶手,但暗中保护宋笠平安长大,也抵消了她的部分罪孽,现在老来心病缠身,只能说是报应不爽,苍天绕过谁。 第七章 迷雾重 宋太夫人房里的熏香袅袅升起,在房中四散开来,直抵人的心神,阿绿心乱如麻,不知该说什么,宋太夫人已经摆手:“你下去吧,我想再睡一会”,看来宋太夫人不过是想找人倾诉,阿绿松了口气,应喏退下。 阿绿心神不宁的往余妈妈房里走去,却无意瞥见沈杳娘住的地方,她想到宋笠所求的第三件事,电光火石之间,便一计生上心头,她快步朝着沈杳娘房里走去。 沈杳娘刚梳妆完,听丫鬟通报余妈妈上门来见,以为是宋太夫人赏了东西,便出门来迎:“妈妈怎么亲自来了,有什么吩咐,您派小丫鬟通传一声就是了”。 阿绿笑着说;“表小姐是贵客,太夫人和夫人把您放在心尖上疼,我可不敢倚老卖老”。 沈杳娘羞涩的说:“太夫人和姑母不过是看我年纪小,便多加照顾些,妈妈太客气了”,两人坐到屋里,沈杳娘笑着问:“妈妈来可是太夫人有什么吩咐?”阿绿只是看了一眼服侍的丫鬟,并不说话。 沈杳娘也是机灵人,便说:“你们都下去吧,在外面候着”。 见丫鬟都退下来,阿绿才轻声道:“太夫人对表小姐喜欢的紧,一心想着把表小姐留在身边才好,她老人家知道大少爷倒是对表小姐一往情深,就是不知道表小姐是什么心意,怕乱点了鸳鸯谱呢”。 沈杳娘害羞的背过身去,心想太夫人何时这样的唐突,这种事怎能和没出阁的女孩子说呢,又想宋太夫人不会是病重了怕见不到宋笠成亲,所以着急了吧?。 阿绿见她害羞,又说;“哎呦,表小姐,您别只顾着害羞,误了大好的姻缘,这里又没有旁人,除了您的嘴,入了我的耳,没有人知道的,您是怎么想的,只管说给妈妈听。” 沈杳娘毕竟是闺中女儿,遇到这种事不禁又羞又躁,手指绞着衣带,低头思索了很久,过了大半天,才声若蚊蚋的说:“杳娘是喜欢表哥……” 阿绿等了她半天,早就耐心告罄,听到这句话如蒙大赦,心里乐开了花,不想让她害羞,便轻声走了。 “却不愿意嫁给他”。后半句沈杳娘说的十分坚定,看得出来是真心话,可惜阿绿已经出了门,这句话飘散在风中,阿绿一心想着怎么撮合宋笠和沈杳娘,一个字也没听见。 阿绿回到房中,把两件事完整的跟宋笠和湘谣说了,宋笠又是喜,又是忧,喜的是阿绿说了,他和沈杳娘的亲事包在她身上,又庆幸不是祖母下的毒手,忧的是杀母仇人还未找到。 湘谣听了沈杳娘的心声,目光先是一黯,接着又说:“既然宋太夫人不是凶手,我们就该查房氏了,早日了结宋公子的三桩心事,我们也好各奔前程”。她到了宋府之后,一向温柔大方,这次的声音却十分清冷,甚至有些决绝,宋笠和阿绿俱是一愣。 阿绿见气氛尴尬起来,便说:“我已经有了办法,今日大家都累了,先各自休息,明天我们再从长计议”。宋笠顺坡下驴:“好,你们都辛苦了,快去休息吧”。 回到卧室,阿绿拉住湘谣的手:“湘谣,你怎么了?是不是在宋府呆腻了?要不我陪你去散散心吧,”湘谣摇摇头说:“只是有些累,天天伺候人,活了八百年,当丫鬟却还是头一遭,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两人八百年的交情了,彼此过于了解,这种说辞阿绿自然是不会信,她把最近的事倒在肚子里仔仔细细的复盘了一遍,一个可怕的想法从她脑子里蹦出来。 阿绿看着她:“你不会是……喜欢上了宋笠吧?他是凡人啊,人和妖……”湘谣打断她:“我知道,所以我要你即刻促成他和沈杳娘的姻缘,我已经想明白了,我不会做傻事的”。 阿绿想了想,气鼓鼓的说:“喜欢的话就要争取啊,虽然沈杳娘人也不错,但你才是我的姐妹,如果你也喜欢宋笠,我们就把他抢过来,反正凡人不过活几十年,你和他白头偕老也不过几十年,我们就算晚几十年再成仙,也没什么的”。 湘谣摇头:“我们只要为妖一日,就随时有可能被高人收了魂飞魄散,这种提心吊胆日子我不想过,我们吃了那么多的苦,死里逃生几回,不就是为了成为逍遥的散仙吗?怎么能这样肆意而为”。 阿绿不解:“可是喜欢的东西不能留在身边,活到天荒地老也不快活啊”。 湘谣摸了摸她的头:“很多事你不懂,宋公子不是东西,他是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有感情,他和沈杳娘有情在先,缘分是有先来后到的,我们不能这样只顾着自己,人各有志,我志不在儿女情长,你尊重我的意思吧”。阿绿不很理解她的想法,但见她心意已决,只好照原计划办事。 时光有如白驹过隙,转眼就到了五月。宋笠带着湘谣来宋太夫人房里请安,宋太夫人现在勉强能下地走走,此刻靠在枕头上和宋笠说话,房氏则在一旁喝茶。宋太夫人问:“隐约听说你房里昨儿个有人出府了?” 宋笠点头:“是阿绿,当时她家乡发大水,除了她,只有一个出了嫁姐姐还在世上,因为嫁到了金陵边上的杏花村里,才躲过一劫,听说家里遭了变故,她姐姐伤心过度,昨日竟然死了,我便准了假让她回去奔丧了”。 宋太夫人叹气:“可怜的,余妈妈,等那孩子回来,记得代我赏她几两银子”。余妈妈应了声是,房氏显然守寡寂寞,看得出来对这种八卦很感兴趣,她好奇的问:“年纪轻轻的,就因为伤感过度人就没了?” 宋笠说:“只怪他们家误信了一个庸医,开了服方子,里面有味药材叫川芎,虽活血通气,却也有些毒性,长年累月的喝,人便没了”。 房氏听了,手中的茶盅便滑在了地上摔了个粉碎,茶水四溅让房里的人都吓了一跳。宋太夫人见房氏面如死灰,鬓角有汗,问道:“老二媳妇,你这是怎么了?” 房氏恢复了镇定,扯出笑容说:“真是庸医误人,没想到这喝药能救人,也能害人,我还真不知道这些,看来以后要注意了”。 单是喝有川芎的药自然不会轻易死掉,郦氏当年是因为主持家事繁忙不已,产后虚亏一直没有机会好好休养,落下了下红之症,加上应付宋太夫人和房氏劳心劳力,最后在常年的慢性毒药侵害之下才死于非命,不过这个有漏洞的故事对于心虚又身在内宅、眼界不高的房氏来说,足以瞒天过海。 宋笠看着慌乱的房氏,眼中闪过一丝恨意,宋太夫人看着房氏脸色不好看,于是说:“明天就是端午了,家里又要办酒席宴客,我身子不好,你们都回去好好休息一番,明天打足了精神来宴客,不要失了礼数”。 宋笠和房氏一齐出了门,宋笠笑着说:“二婶,我同窗送了我一筐子上好的杏仁,我看着个个饱满,待会差人给二婶送一些去”。房氏笑着点头:“那多谢笠哥儿了,笠哥儿真是越来越懂事了”。 宋笠一怔,房氏对川芎反应极大,对杏仁却毫无知觉,神色不似作伪,看着房氏远去的背影,宋笠心中疑惑开始翻涌。 第八章 空欢喜 五月的风开始带着一丝热气了,但夜里却依旧还是凉爽,宋笠穿着素白的贴身衣衫,和湘谣、阿绿一起讨论房氏的事,墨梅却走了进来,三人便默契的闭上嘴。 墨梅虽然是沈氏身边的丫鬟,但她一心想给宋笠做通房,对宋笠这边十分的亲热,常来常往的经常偷偷来送信,宋笠也就一直对她非常的客气。 宋笠笑着问:“墨梅,你怎么来了?” 墨梅看着宋笠只穿贴身的衣衫,知道他快歇下了,也不避讳湘谣她们了,说道:“大少爷,听说夫人给表小姐介绍了一个婆家,明天过了端午,表小姐就要被沈家接回去,和那人家相看了”。 到了相看的地步,便是别的地方都满意,只消双方家长见见对方的孩子就要决定了,以沈杳娘的姿色和乖巧,这门亲事便大概率是要定下来的。 湘谣听了,和阿绿使了个眼色,二人便告辞退下了,墨梅看着宋笠痛苦的样子,也十分的痛心,她上前握着宋笠的手说:“缘分天注定,大少爷不要太难过了”,她媚眼如丝的看着宋笠,手也不老实的在他的手上滑着。 宋笠抽出手:“你也下去休息吧”,墨梅一愣,咬碎一口银牙的退了下去。 宋笠失魂落魄的坐了半晌,又叫了阿绿来说话,阿绿看着他颓废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天涯何处无芳草嘛,你就非得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啊,你把眼光放在身边的话,说不定有意外的收获呢”。 宋笠惊讶的看着她,阿绿本来指的是湘谣,却忘了眼下宋笠身边只有自己,这话听起来便十分的暧昧,见宋笠小猫一样水汪汪的眼睛,此刻正充满了疑惑地看着她. 阿绿觉得浑身都不自在起来,又想起湘谣的决定,只好打哈哈糊弄他:“墨梅就不错嘛,身在沈营心在你,人也漂亮”。 宋笠摇头:“你不懂,我心里的人只有杳娘,君子无二志,我不会喜欢其他女子的,我要是收了墨梅她们做通房,岂不是白白耽误她们一辈子,等她们到了年纪,我会给她们找了靠谱的人家配了,虽然不会大富大贵,但至少是为人正妻,不用再做低伏小,我和墨梅是主仆,湘谣对我是恩人……”。 阿绿不依不饶的叫道:“那我是什么?”宋笠笑着眨眨眼:“我们是好朋友啊,你忘了?”他的眼睛清澈的可以倒映出阿绿的脸,阿绿满意的点头:“不错,你这个人虽然不怎么机灵,但人还不错,我乐意跟你做朋友”。 宋笠一脸黑线:“我怎么不机灵了,我看上去很笨吗?”阿绿同情的点点头,宋笠忘了伤感,无可奈何的看着阿绿摇头。阿绿不通男女之情,想了想问:“天下佳人多的是,你为何就偏偏对沈姑娘死心塌地呢?”她十分不解的样子。 宋笠嘴角就噙了一丝甜蜜的笑意:“或许,等你遇上那个你一见他就欢喜的人的时候,你就明白了”,阿绿此刻依旧不理解。 宋笠笑着说:“杳娘第一次来我们家的时候,我娘还在,她是我爹恩师的孙女,那时我两青梅竹马,在一起无比的快乐,后来她姑姑成了我的继母,我因为沈氏的苛待,也不愿意再和她亲近,可她对我依然很好,我不理她,她还是一直来找我玩,我表面冷淡,心里不知道有多欢喜,再后来我们长大了,有了男女之嫌,不好在嬉闹,见了面只能以礼相待,有一次她来我家小住,我生了病,她偷偷来看我,我看到她眼睛都哭肿了,我告诉她我没事,休息几天就好了,她却只是哭,除了娘,没人和她一样对我好,我觉得一定要一辈子待她好……”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彼此少年相守的情谊,两小无猜,又一直觉得会永远在一起,哪曾想有一日她会另嫁他人,从此两人便只能天涯末路,阿绿知道宋笠此刻很是不好受。 宋笠说道最后,已经语带苦涩,物是人非事事休。阿绿听了拍了他一下:“等我们给你娘报了仇,不如你就带着沈姑娘远走高飞算了,银子你们不用担心,要多少都有”。 宋笠笑着敲了一下她的头:“你这个小狐狸知道什么,私奔的男女没有身份,躲到哪里都会被当地百姓发现的,到时候就全完了,你是不是听戏听糊涂了”。 阿绿气冲冲的说:“什么小狐狸,老娘比你大了八百岁,没礼貌的小兔崽子”,宋笠笑眼弯弯:“那你们八百年的小狐狸,会喜欢人吗,戏里可是有白蛇报恩的”。 阿绿橫了他一眼:“反正我不会”。宋笠趴着脑袋像小猫一样看着她:“那可不一定,你别把话说死了,没准有一天,你这个小狐狸就会来跟我说,那个小公子对我可真好,我好像喜欢上他啦,你说我该怎么办呢?”说完促狭的一笑。 阿绿踢了他一脚:“你要死了,敢拿我开玩笑”。宋笠连连求饶,阿绿才放过他。 宋笠正色的拉着阿绿说:“我还有正事和你说呢”,阿绿摆手:“说吧”。宋笠说:“你去帮我给杳娘送个口信,说端午宴开席后半个时辰,我在听琴轩等她”。听琴轩是宋府待女眷的更衣休息的小院子,因为去的偏僻,所以去的人很少。 阿绿疑惑:“你想做什么?”宋笠低头:“沈氏死活不同意我们的亲事,今生我和她怕是有缘无分了,我有些话想跟她说,也想断了她的心思,嫁过去后平安喜乐的过下去”。阿绿叹口气,点头答应了。 因为男女大防,事关沈杳娘的清誉,所以这件事不能有人知晓,阿绿只好偷偷摸摸的去了沈杳娘的房里,宋笠屋里服侍的丫鬟并不知道,以为阿绿在房中过了一夜,想着宋笠没有让人值夜的习惯,都以为宋笠今日心情不好,阿绿乘机成了好事,马上要攀上高枝了,更加骂的起劲,纷纷说阿绿是下贱狐媚子. 墨梅听说了这事,躺在床上,想着宋笠对自己的拒绝,却叫了阿绿进去服侍,又是羞愤,又是心酸,又是怨恨,泪水便从脸上滑落,恨意从心头爬起。 阿绿来了沈杳娘房里求见时,沈杳娘已经梳洗过了准备歇下,便让丫鬟去通传自己睡下了,可是阿绿执意要见她,说有事要禀,沈杳娘无奈,只好让人请她进来了。 沈杳娘客气的问她:“阿绿姑娘有什么事找我,非得夜里来说?”阿绿笑着看了看服侍的丫鬟,沈杳娘心中有些明白了,大概宋笠有话对她说,叹了气让丫鬟都退下了,阿绿见了笑着说:“大少爷请表小姐端午宴后半个时辰后,在听琴轩相见”。 沈杳娘神色凄婉:“麻烦阿绿姑娘和表哥说一声,我已经在议亲了,不方便和他再见面”。阿绿听了着急道:“正因如此,表小姐这次一回家相看,和大少爷今生今世怕也是再也不能相见了,大少爷有几句重要的话要说,请表小姐千万赏个脸,有些事说开了便好了,否则大少爷一辈子都无法心安”。 沈杳娘听了,思索了片刻,闭上眼说:“我知道了”。阿绿便松了一口气,心想总算是不负宋笠的所托,欠身告退了。 第九章 满堂红 宋府的端午宴依旧热热闹闹的开了起来,宋府一直有端午宴客的传统,端午这一日,金陵城诸多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会来踏青作客,宋太夫人身体见好,也想着和亲友们闲聊可以舒心解闷,也出现在女眷们的酒席上。 女眷们都在内宅坐席,传菜虽然不曾停下,这些内宅女眷倒是吃不了多少,随着最后两道八宝糟鹅和佛跳墙的上桌,女眷们惯例的各自尝了两口,就都放箸开始拉起家长里短那些事,无非是各家婆媳以及自家丈夫子女那些事,沈杳娘这样未出阁的女子,自然是插不上这些闲话的。 沈杳娘愁眉紧锁,看得出来有些心绪不定,她漫无目的的扫视着周围,看见了远处朝她使眼色的阿绿,她纠结片刻,还是借口方便,离了酒席朝阿绿走去。 阿绿看着满桌的山珍海味咽了好几口口水,但是心中明白还是宋笠的事要紧,便领着沈杳娘,三弯两拐的到了听琴轩,沈杳娘进去之后,阿绿轻轻地掩上了门,她嘴角微翘,一看就知道打着什么鬼主意。 湘谣犹豫的看了她一眼:“你这样真的不会出什么问题吗,要不还是跟宋公子知会一声吧”。阿绿摆手:“这些读书人,脑子都读坏了,只知道夫子曰,我看不推他们一把,这对苦命鸳鸯就真的要劳燕分飞了,有我看着,不会出事的,你快去吧”。 湘谣又犹豫了一会,才无奈的朝酒席处去了,阿绿略一施法,听琴轩便开始着起了火。 外面的火势起初并未影响内室,沈杳娘毫无知觉的看着宋笠,掏出一个蝴蝶玉簪,递给宋笠说:“这是我过生辰时,表哥送的贺礼,现在我要定亲了,还君明珠”。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宋笠看着那玉簪:“既然是送出去的礼,就没有收回的道理,我想跟表妹说,这些年你待我的好,宋笠会刻骨铭心,只是人生多的是阴差阳错的事,无论往日我想过什么,如今都是昨夜星辰昨夜风,我们都各自忘了吧,希望你回家之后,可以一生顺遂喜乐”。 沈杳娘眼中含泪:“往日并没有什么事,是表哥记错了,我都不记得,表哥要是记得什么,也请都忘了吧”。 宋笠怔住,两人相顾无言,这时浓烟也涌了进来,火势迅速的烧了起来,二人这才惊觉,宋笠一把拉起沈杳娘的手,想要从里面冲出去,阿绿哪里肯让,暗中施法阻止了他们。 另一边的湘谣已经到了酒席,她神色慌张的说:“不好了,太夫人、夫人,听琴轩走水了”。桌上众人听了都愣住了,沈氏一边取了对牌,让人叫外院内院的人都立刻去救火,一边问道“房中可有人”? 湘谣神色诡异回禀:“大少爷在里头”。宋太夫人听了,有些慌乱和气愤:“啊,你们这些丫头是怎么伺候的?要是大少爷有什么意外,看我不剥了你们的皮”。说完她带着警告的看了沈氏一眼. 沈氏既高兴宋笠身陷火海,又觉得自己这天外飞锅背的沉甸甸的,只好说:“娘,那些事还是秋后算账吧,我们快去听琴轩瞧瞧情况”。 宋太夫人听了就急急扶了丫鬟的手,一行人匆匆的朝着听琴轩走去,而此刻宋笠和沈杳娘一直逃不出去,十分的惊恐沮丧。 沈杳娘觉得自己大限将至,握着宋笠的手,泪眼盈盈的说:“表哥,我对不住你……”宋笠有些疑惑,以为她吓糊涂了,摇头说:“是我请你来的,应当是我对不住你才是,白白拖累了你”。沈杳娘摇头:“不,有些事我一直没对你说……” 宋笠阻止她:“不想说的就不必说了,看来今天我们是逃不出去了,不如我们就在此拜个天地,也算此生无憾了”, 沈杳娘又摇头:“对不起,我不能嫁给你。”宋笠痛苦的望着她;“就算是我们都要死了,你也不愿意吗?”沈杳娘说:“不是不愿意,而是我不配,也不能,如果你九泉之下知道了有些事,也不会原谅我的……” 宋笠泪盈于睫,不解的看着她,这时宋太夫人等女眷已经到了,阿绿见万事俱备,这东风也该吹了,忙暗中施法,帮着就救火的人扑灭了听琴轩的火。 沈杳娘正要对宋笠说什么,已经有外院的管事冲进来救人了,他们见沈杳娘也在里面,也是楞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便拉着二人冲了出去。 站在外面的一众女眷看到宋笠先是松了一口气,待看到后面还跟着沈杳娘,不禁面面相觑、目瞪口呆,待反应过来后,都开始窃窃私语、交头接耳起来。 沈氏脸色铁青,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无论如何也说不清,何况这院子里站着这么多爱嚼舌根的女眷,恐怕不出三日,整个金陵城都会知道宋家大少爷和沈家小姐,做出了见不得人的苟且之事,此事一个处理不慎,两家的体面都没了,她作为宋笠的继母、沈杳娘的姑姑、主持中馈的夫人,只怕是两家都不会放过她,这次本只想搭高台看戏,没想到反被戏棒戳到了肺管子。 宋太夫人见了这个情况,先是尴尬的脸红,毕竟在自家,自己的大孙子和未出阁的姑娘这样暧昧不清,这满院子的亲朋女眷都盯着她们,她只想抡起拐杖敲宋笠的头,问他书都读到哪里去了,但是木已成舟,如今追责已经无用,还不如硬着头皮解决眼下的破事,她想着宋笠对沈杳娘的一往情深,又想着郦氏的枉死,决定干脆成全他们算了。 宋笠和沈杳娘站在那,留也不是,走也不是,脸上俱是通红一片,有几个八卦的外府女眷就露出‘我懂的’的表情,一脸暧昧的笑着看着她们。 宋太夫人毕竟是经过了大风大浪的人,立刻换上笑脸,拉了沈氏的手说:“孩子们大了,都有自己的主意了,今天这么好的日子,有些事该定的就定下来吧”,说着到底想着都怪沈氏教不好侄女,要不然怎么会放任沈杳娘勾引宋笠,狠狠地捏了沈氏一下。 沈氏知道宋太夫人是提醒自己,赶紧救场,宋笠是男子,这事传开了,最多被人嘲笑不懂规矩,了不起将来做官后,被御史参一本失德的状子,仕途受些波折,沈杳娘这下名声可是全完了,不嫁给宋笠,只能一死了之,她暗恨沈杳娘不知轻重,死不足惜,但现下为了两家的名声,不得不及时止损。 沈氏笑的和花一样灿烂:“这两个孩子都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一直觉得金童玉女一样的般配,既然太夫人松了口,我看他们都不小了,还是赶在我们大少爷明年下场之前就把婚事办了吧,大少爷也好一门心思的读书,省的想的太多反而耽误了学业,我们老爷得了旨意,明年就要升调入京了,也算好事成双,图个吉利”。 沈氏先是甩了半口黑锅给宋太夫人,暗示大家宋笠和沈杳娘未定亲是宋太夫人以前不松口,撇清了自己,又指责是宋笠想的太多,先勾搭的沈杳娘,最后提及宋渝要升迁了,警告院子里的女眷们不想得罪宋家,就不要乱说话。 宋太夫人不想在此刻节外生枝和她计较,忙笑着点头:“正是这样,喜事就得成双成对的办才好”。 第十章 再回首 宋府的这场闹剧让院子里的外府女眷们看得想笑,但是这毕竟是别人家的家事,宋太夫人和沈氏一唱一和的轮流扮着白脸红脸,想把这事给遮掩过去,她们这些亲朋好友多少要卖宋沈两家这个面子,便都七嘴八舌的开始恭喜宋太夫人和沈氏。 一个机灵的中年妇人恭维宋太夫人:“您可真是有福气,这沈姑娘生的这样好,您得了这么标致的长孙媳妇,可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宋太夫人有心盖过去这事,接话道:“是啊,我心里是一千个满意,一万个快活,这结发夫妻最是恩爱,旁人不能比,希望他两可以白首到老才好”。 沈氏知道宋太夫人是在嘲讽自己不是宋渝的发妻,说自己不如郦氏得宋渝宠爱,只假装听不懂,笑呵呵的看着沈杳娘。 宋笠和沈杳娘本就羞愧难当,不知如何是好,加上院子里他两辈分最小,根本没资格说话,只恨不得钻进地里才好,众人见了他们窘迫的模样,也不想为难他们,说了几句闲话,便纷纷告辞,这事情才算过去了。 回到了房中,宋笠依旧是满脸通红,他长这么大,一直被人夸赞懂事守礼,像今天这样成为众人看热闹的对象还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 宋笠回过神了,才后知后觉今天这事无比的诡异,他有些试探的问阿绿:“这火烧的蹊跷的很,是不是你在搞鬼?” 阿绿心虚,只好嘿嘿一笑,宋笠气的指着他的鼻子:“你怎么不和我商量一二就自作主张,这样用手段逼人就范,实在不是君子所为。” 阿绿不以为意拽下他的手:“是我逼得,不是你,我才是小人,我自认小人,好吧,反正你们两情相悦,这样有什么不好的?” 湘谣也说:“我已经去看过了,沈家给沈姑娘定的人家,虽然位高权重,但那家的少爷身子十分的羸弱,我还瞧了一眼他平日用的药方,怕不是个长寿的,沈姑娘嫁过去说不准要守多年活寡,还不如就和你……” 宋笠打断她们:“不是,你们不知道,今天我们以为要命丧火海了,我便问了表妹这件事,她根本不愿意嫁给我。” 说完他嘴上浮现一个自嘲的笑意:“想来不过是我这些年来,自作多情罢了”。 湘谣和阿绿听了这出乎意料的话,都怔在原地,湘谣不解:“可是我们都看得出来沈姑娘明明中意于你啊,而且阿绿也化作余妈妈的样子,去探过她的心意了”。 三人都有些想不通,没人再开口说话,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让人感到十分的压抑。 湘谣知道,无论沈杳娘的真实想法是什么,事到如今,她都不得不嫁给宋笠,就算她自己不愿意,沈家为了家族名誉,也会逼着她嫁过来,自己答应宋笠的三件事,算是完成了一件,只不过这事做的是福是祸,如今她心里却已经没有底了,心乱如麻的她不由得捏紧了手中的帕子。 明月高悬,随着夜深,偌大的宋府变得很是空旷安静,房氏喝过丫鬟递过来的安神汤,用帕子擦了擦嘴,对丫鬟说:“笠哥儿平时看着安分守己,没想到也是个心里没谱的”。丫鬟笑着说:“大少爷血气方刚的,难免有时候行事急躁些”。 房氏叹息:“不过怎么样,这亲事是板上钉钉了,我问了太夫人的意思,八月初六是个黄道吉日,婚期就定在这天了”。丫鬟大惊:“怎么定的这样急?那嫁妆能置办得齐全吗?” 房氏笑着说:“寻常大户人家结亲,三书六礼下来,没个三年五载哪里能成亲?可是今天这事是天大的丑闻,两家巴不得明天就成亲,把这流言平息下去,哪里肯等得,杳娘本就是打算今年定亲的,沈家倒是提前备了一些嫁妆,实在办不齐的,也只好临时去买了,不过事到如今哪里还管的上嫁妆,沈家肯定恨不得早早地把这个烫手山芋给扔出去吧,不过沈杳娘未来的婆婆是她的亲姑姑,想来,也是不会和她计较这些的”。 丫鬟也笑:“您怎么像是说别人家的事一样”。 房氏自嘲:“反正这家业再大,也是大哥大嫂的,和我们有什么相干,我不看热闹,还能巴巴的凑上前去出主意吗?说不定我一片赤忠之心,别人倒嫌我多事”。 丫鬟听了也有些心酸,房氏却朝她摆手:“你下去吧,我要歇着了”。丫鬟便吹了灯,轻声关门下去了。 房氏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正想着心事,却觉得身后阵阵发凉,回头一看,屋里的窗户不知何时被风吹开了,她喊了一声:“丽叶。”屋外却没有回应,房氏不禁抱怨:“这死丫头,值夜也能睡着,明天非得狠狠地骂她一顿”。 房氏起了身,走过去把窗子关上,一回头却看到一张阴森惨白的女子的脸,那女子乌黑的长发垂落到腰间,一张脸没有任何生气,惨白中甚至泛着绿色的荧光。房氏吓得撕心裂肺的惨叫了一声,跌坐在地上。 那女鬼凄厉的喊了一声:“贱人,还我命来。”房氏吓得魂不附体,勉强看了那女鬼一眼,不是郦氏还能有谁,她抱住头哭着颤抖:“大嫂,这么多年了,您还没有安享极乐吗?您饶了我吧。” 郦氏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我死的冤枉啊……”房氏吓得直翻白眼,四肢抽搐:“大嫂,是我不好,您生前的时候,我不该常常和你置气,非要和你一争高下,处处给你下绊子,是我猪油蒙了心,您大人有大量,就放过我吧。” 郦氏继续说道:“好你个宋房氏,如此避重就轻,我到那阴曹地府,鬼差说乃是被人下毒而死,不是你害我,还能有谁?” 房氏呆了片刻才说:“大嫂是不是搞错了,我虽和你关系不穆,但下毒害你,确实是没有的事,如果我曾给你下毒,就罚我死后下那十八层地狱,受那下油锅之苦”。 郦氏的声音依旧在房中回荡:“你敢说你没用那川芎害人?”房氏疯狂摇头说:“我虽用过,却并非是害你,而是我那不成器的相公”。 郦氏显然被这话惊到了,不知该说些什么,房氏怕她不信,接着说:“而且单单凭一味川芎,根本不足以杀人,并且我是在您去世后数年才知道这个法子,还是那沈氏无意中说给我听的,说有些药材长期服用,足以杀人,我就常年给我那杀千刀的相公服用川芎、天南星等药材……” 房氏抹了一把眼泪,又接着说:“您也知道我相公,他正经营生什么也不会,只会吃喝嫖赌,喝多了动辄对我打骂不休,什么勾栏里的窑姐都敢往家领,后来他没钱了,便要索取我的陪嫁,我那些陪嫁是要供我儿读书,总不能让孩子也学他一样整日游手好闲,靠大哥大嫂你们养活,我实在是受不了了,只好狠了心,在他日常的饮食里加这些东西,他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所以这些药材才能催了他的性命,我不想杀人,这都是他逼我的……” 房氏说罢又用手捂住脸哭了起来,那郦氏看着她不似说假话,便悄悄的离去了,出了房门,才现出了真身,原来正是湘谣。 第十一章 多少恨 流言就像浪花,刚出现时不免带来阵阵的涟漪,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也就渐渐平息在大海之中,随着时间来到了七月底,宋笠和沈杳娘的那件传了好几日的趣事,也随着其他吸引眼球的事的出现,而渐渐的淡出了金陵城的社交圈子,毕竟如今二人成亲在即,即便当初有什么,只要二人名正言顺的成为夫妻,这流言的杀伤力自然减小不少。 那一夜湘谣从房氏那里回来,把房氏吐露的心声与宋笠、阿绿说过之后,宋笠就变得更加的沉默寡言,不过两月的功夫,人也消瘦了一圈,湘谣心里也明白,宋府人口简单,毒害郦氏的,不是宋太夫人和房氏,那真相就显而易见了,不管宋笠愿不愿意相信,宋府除了宋太夫人和房氏,当年有能力在郦氏饮食里日日下毒的,只有他的父亲宋渝一人。 第二日,便传出了房氏疯了的消息,房氏一直叫嚷着有鬼,说郦氏都回来寻仇了,二老爷肯定也要来找她索命了,房氏扯着两桩命案,宋太夫人和宋渝担心这些话传出去,对宋府如今的名誉雪上加霜,便把房氏软禁在房里,让心腹的下人严加看管。 而当宋渝酒醒知道了宋笠和沈杳娘的丑闻,气的暴跳如雷,一早便叫了人把宋笠抓到了祠堂,让他跪在了祖先面前反省。 宋渝拿着藤条,一边狠狠地抽打在宋笠身上,一边质问他:“原以为你是个懂事的,没想到你这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这种不知廉耻的事你也做得出来,平日里我对你言传身教,你都浑忘了吗?”宋笠想着宋渝做的毒杀糟糠之妻的肮脏事,却满嘴仁义道德的在这数落自己,心中不由得生出阵阵嘲讽之意。 立在一边的沈氏见宋渝手停了下来,则泫然欲泣的说:“老爷,都怪妾身没教好大少爷和杳娘,害的您面上无光,千错万错都是妾身的错,大少爷身边没一个贴身服侍的人,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难免会这样做出些荒唐事,您要打就打我吧,别打坏了大少爷的身子,他可是要承继咱们家家业的人。” 从小到大,沈氏便是这样明护暗踩自己,宋笠早就习惯了她这样虚伪的面孔,只是轻蔑的朝她一笑,沈氏一愣,很快又恢复了哀伤的神情。 宋渝冷哼了一声:“你不必护着这个不孝子,自古慈母多败儿,这件事也有你平日心肠太软的缘故,这个畜生说的好听,自己不收通房,原来不过是做做样子,好博个刻苦的名声,就他这个自私无知的样子,也配继承家业,简直异想天开。” 沈氏听了这话,心中大喜,就朝宋笠露出一个一闪而过的胜利者的笑容,又很快换上了难过的神色,快的让人几乎以为是错觉,宋笠只是不屑的转过头。 回到房中的宋笠,裸着上身躺在床上,湘谣在给他背上上药,宋笠有一些尴尬:“还是叫小丫鬟进来吧,你们也不是真的来当丫鬟的。” 湘谣本就很是心疼他挨打,一边轻轻的给他擦药,一边柔声说:“你别见外了,你挨打也是因为我们行事莽撞的缘故,不让我们帮忙我们心里过意不去。” 宋笠忍着疼说:“你们也是想帮我啊,这也不能怪你们。”湘谣见他很容易满足的样子,知道是因为自小受到的关爱太少,所以别人待他一点点的好,都会心存感激,下手便更加的温柔了。 为了平息宋府的流言,宋渝请了迎江寺的大师来宋府做九九八十一天的道场,只说是房氏半夜撞上了不干净的东西,患了失心疯。 打归打,人前宋渝却依旧做出一副父慈子孝的样子,当然这不过是不让人非议自己刻薄。道场开始设坛的那一天,宋渝便带上了宋笠一起招待迎江寺的大师,大师在府中四处转悠了一圈,把道场设在了宋府的东南角。 宋渝和那大师扯闲话打了几句太极,才直奔主题:“智空大师,以您高见,我们府上是否有那亡魂障孽?”智空微笑:“天下何处没有那魑魅魍魉呢?”宋渝对他的回答十分的满意,世界上哪块土地上没有枉死的鬼?即便有,把它镇住便是。 宋渝又作揖道:“那智空大师就请多多费些心思了。”智空点头:“宋大人放心,我们必好好为那徘徊游魂诵经超度,叫它早登极乐。” 宋渝眯了迷眼:“大师看,能不能直接收了它,省的它出来害人性命。”智空意味深长的看了宋渝一眼,低头合手:“小僧会尽力而为。” 宋笠看着宋渝那心狠薄凉、自私虚伪的面孔,不由得心中反胃,手也紧紧地捏成了拳头,想着宋渝知道听琴轩之事后,又罚自己在家里祠堂跪了三天三夜,满口的礼法道德,就觉得十分的膈应。 宋渝并没有注意到长子的异样,回头说:“笠哥儿,我还有政务要处理,你陪着智空大师好好的说说府中的情况。”宋笠点头应是,宋渝便先行离去了。 宋笠陪着智空边走边说,智空却笑着问他:“宋公子心中似有不平之火难以宣泄,不知是否与这次之事有所关联?” 宋笠低头问他:“常言道善恶到头终有报,为何有人行了大恶之事,却依旧心安理得,丝毫不见忏悔畏惧?” 智空轻声说:“物不平则鸣,看来宋公子的确有难以纾解的心事,这时间一切自有定数,所谓心安理得,或许只是人面强撑罢了,否则为何有人要开坛设法以求心安呢?”宋笠听了,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机械的陪着智空在院子里查看。 夜里宋笠又坐在临窗桌下,独自望着天边明月,湘谣端着点心过来陪他说话,湘谣轻声宽解:“无论如何,这不是你的错,你不要用别人的罪孽惩罚你自己。” 宋笠呆呆的盯着窗外:“其实以前我不是不知道,我爹也有嫌疑,只是我自己不愿意承认,虽然沈氏过门后,爹对我大不如前,可是娘在的时候,他们是人人称赞的一对璧人,他们那么恩爱,爹小时候对我也极好,怎么会是他呢?” 自己的亲生父亲毒杀了自己的亲生母亲,这仇报不报,怎么报,下不下的去这个手,想想都让人头疼不已,湘谣也不知道有什么话能让宋笠稍稍得到安慰,只有静静的陪着他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过了良久,宋笠才收回了思绪:“我要给娘报仇,做恶行,得恶果,这才是人间正道,我娘一辈子问心无愧,她不该这样为人所害”。湘谣问道:“那你想怎么做,不管你有什么打算,我和阿绿都会帮你的?” 宋笠朝她笑了笑:“我想自己报仇,不能连累你们修行,多年父子,我还是很了解他的,我们家底单薄,宋府有今日的富贵,他可不会是两袖清风。” 湘谣怜惜的看着他:“若是以受贿之名揭发他,你就不再是富家公子了,眼前的锦衣玉食都将不复存在,你想好了吗?” 宋笠点头:“我自然知道这些,人生本就是不断地选择取舍,为了给娘报仇,我一切后果都能承受。”湘谣想着,银子对于她来说,并不算难事,大不了以后自己出银子供他出人头地便是,也就没有反对,继续陪着宋笠枯坐到了天明。 第十二章 连理枝 八月初六,金陵城迎来了一场盛大的婚礼,宋沈两家都是金陵城首屈一指的大户人家,沈家的第一抬嫁妆进了宋家的门,最后一抬嫁妆还在沈家的院子里,正可谓是十里红妆、风光大嫁,看热闹的百姓无不羡慕称赞,一时之间,宋沈两家亲上加亲,也成了金陵城最热闹的话题。 看着沈杳娘一身嫁衣如红霞的走向自己,宋笠本该是满心欢喜,可想着沈杳娘内心并不情愿,以后自己还可能会失去贵公子的身份,沈杳娘也要随自己过清寒日子,宋笠怎么也开怀不起来,满腹心事的二人拜了天地,听完宋渝和沈氏的训话,便被引去了洞房。 阿绿带着两壶酒,一个轻功飞上了屋顶,把一壶酒递给面无表情的湘谣,开玩笑的说:“他们还没洞房,你现在去抢亲还是来得及的。”湘谣橫了她一眼,接过酒仰头喝了一口。 阿绿把湘谣的头放在自己肩头:“这世上的男人大多靠不住的,我看你还是靠我好了。”湘谣知道她在安慰自己,嫣然一笑:“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仙君会说拿到四件宝物,也是渡劫绝非易事了,这世上的难关的确不只有肉身之苦。” 阿绿还不理解湘谣所说的苦,但还是陪着湘谣一起看着星星喝闷酒。 宋笠和沈杳娘成亲之后,沈杳娘并没有和她说的那样,流露出丝毫的不愿意,对宋笠的照顾无微不至,在外人看来,俨然是一对神仙眷侣,只是一起去给郦氏祭拜之后,沈杳娘回来就小病了两日,其余时间,两人皆是十二分的恩爱。 沈杳娘积极地做好宋家大少奶奶的角色,而宋笠这一段时日,经常借口请教功课,去宋渝的书房找他,有几次宋渝不在,他便在书房等很久,众人皆说宋笠娶妻之后更加发奋了,必定会一举高中,宋渝也有了一些欣慰,而只有湘谣知道,宋笠只是找机会一个人到书房搜罗宋渝贪污受贿的账册证据,也暗中施法帮着他寻找. 湘谣知道,宋府已经山雨欲来风满楼,自己和阿绿的任务或许也快要完成了,她的心中却没有丝毫的快意,反而都是眷恋不舍,想要这时光慢些走、再慢些走。 时间就转眼间到了冬天,金陵城连下了几日的鹅毛大雪,亭台楼阁都披上了白色的衣裳,宋笠和往常一样,早早就起了床,沈杳娘亲自给他披上了斗篷,送他出门,他握了握沈杳娘的手,皱眉说:“要不屋里再添些炭火吧,你手总是凉。” 沈杳娘笑着看着他:“再添炭火就该上火了,我多穿些就是了,省的回头再去喝那降火的药,怪苦的。” 宋笠也笑:“又不是小孩子了,还怕喝药,爹今日出门了吗?”沈杳娘点头:“爹年底交接的金陵的事务,就要入京叙职了,因此格外的忙些,今天也一大早出去了。” 宋笠点点头,便徐徐的出了房门,宋笠直接来到了宋渝的书房,门口守着的两个小厮满脸堆笑的迎了上来,宋笠笑着说:“我来找爹问些功课。”胖胖的小厮一脸为难:“老爷一早就出府了。”宋笠摆手:“无妨,我去里面等爹回来就是。” 那个胖小厮上前一步挡住宋笠的路:“可是老爷今日放了一些公文在书房,说是回来再处理,让我们不要放闲杂人等进去。” 另一个高个子的小厮推了他一把:“你是脑子糊涂了吧,这天寒地冻的,怎么能让大少爷立在屋外面等,万一大少爷冻着了,你有几个脑袋砍?再说了,老爷的东西,那就是大少爷的东西,大少爷那是闲杂人等吗?” 高个子小厮一边骂他,一边让出路,喜笑颜开的说:“大少爷,您快请,千万别在这风口吹着了凉”。宋笠深深地笑着对他说:“你办事很是机灵,我会跟爹说,多多的重用你才是”,高个小厮听了,笑的只见眉毛不见眼睛,连连给宋笠作揖。 沈杳娘在房中做完了针线,信步走到了宋笠的书桌前,帮他收拾他的书画,便看到了那幅《杳杳钟声晚》和那幅《杳杳寒山道》,看着她的眼眶便湿润了起来,湘谣走过来,柔声的说:“大少爷对大少奶奶一往情深,以前天天想着您,现在好了,有情人终成眷属。” 沈杳娘羞涩一笑:“希望天可怜见,我能和相公偕老此生。”湘谣帮她接过画收起来说:“放心吧,一切必定如您所愿。”沈杳娘却笑着说:“没想到相公还去打过猎。” 湘谣好奇,转过头,原来是宋笠新画的一张《三清山遇狐图》,三清山下,一只白狐和一只红狐在那里休息,旁边坐着一男二女把酒言欢,一个一身黄杉,一个一袭绿衣。 湘谣心中一暖:“奴婢瞧着倒不像是打猎的样子,没准是去踏青的时候画的吧”。沈杳娘点头;“你说的有道理。”又把画对着湘谣比了一下:“我瞧着这画上的女子,看着倒像是你和阿绿呢。” 湘谣打马虎眼:“这画瞧着是新画的,大少爷最近哪里有空去游过山?或许大少爷就是照着身边的丫鬟画吧,毕竟大少爷眼里除了大少奶奶,也没有其他女子,画个画中人,只好从身边人里取样了。” 沈杳娘听了害羞的戳了一下她的脑袋:“你这丫头,真是坏透了,一味的打趣我。”湘谣笑着说:“我哪里敢,只是实话实说罢了,我还是帮您把画收起来吧,省的弄坏了大少爷对您的一片心,那就可惜了。”沈杳娘把画递给她,脸上都是少女的羞涩。 宋渝夜里回到书房,看到自己放在上锁抽屉里的公文不翼而飞,极度慌张的说:“鸣鹿、鸣鹿。”那个叫鸣鹿的胖小厮飞奔着跑了进来:“怎么了老爷。” 宋渝颤抖的指着被撬坏了锁的抽屉:“我的公文和账册呢?你们是怎么看的门,是不是家被偷光了你们都不知道?今天谁来过我的书房吗?” 鸣鹿皱眉说:“今日只有大少爷一人进来过。”宋渝把手边的砚台狠狠地砸了过去,鸣鹿头上的血混着墨汁一起滚了下来,宋渝气愤地说:“我不是说不让人进吗?你到底领的谁的银子,对大少爷比对我还忠心。” 鸣鹿跪下说:“我拦了,可是大成把大少爷放进来了,大少爷还说要抬举他。”宋渝的眼里都是杀气:“这个蠢货,蠢得挂像,既然是不中用的人,就不必留着吃闲饭了,你去找人把他处理掉吧,好在笠哥儿不是外人,我猜他拿这些东西,不过是想要我的袭职就是了,罢了,就让他去跟沈氏过招吧,沈氏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我看他怎么应付,哼。” 说道最后,宋渝的嘴角已经浮上了一次嘲讽,显然他对自己的判断很有自信,对沈氏的手段也很相信。 第十三章 尘埃定 冬日的夜格外的漆黑漫长,也更外的刺骨冰凉,白天孤单的人还可以借着温暖的日光取暖,一旦到了夜里,面对着孤灯和人心,孤单的人便更加的寂寞和寒冷。 宋渝匆匆来到了宋笠的院子里,沈杳娘披着大氅出来迎接:“这天寒地冻的,公公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您有什么事,派人来传了我们去说话就是了。” 两人并丫鬟婆子们进了里屋客厅,宋渝高声问:“笠哥儿呢?现在知道躲着我了?任意妄为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我这个当爹的还没死呢。” 沈杳娘见他发难,心头狂跳,忙回话道:“相公他说去祠堂了,今日智空大师的九九八十一天的道场做完了,需要结算香油钱,安排车马,很多事需要相公去处理,他从早上出门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呢,不知道他哪桩事做的不合您的意,待他晚上回来,我一定规劝他一早就去向您请罪,您还是先回去休息吧,这冬夜天冷,万一您着了风寒,我们这些做晚辈的岂不是要羞愧死了。” 宋渝算着,因为中间宋笠和沈杳娘成亲,做道场的事中断过一段时日,家里总不能一边办喜事一边超度吧,所以今日差不多是那九九八十一天之期了,心下怒火暂平了一些,但还是语带讽刺的说:“你们是长子长媳,于情于理想要继承家业无可厚非,但万事过犹不及,凡事还是要安分守己为好。” 沈杳娘并不知道前因后果,心中莫名其妙,嘴上却不敢不答话:“家业再大也是公公挣下来的,如何处理自然是您说了算,我们做小辈的不敢置喙。” 宋渝对她的回答很满意,也不想再和她纠缠,便说:“你早些休息吧,养好身体也好早日给我们宋家开枝散叶,笠哥儿当了父亲的话,也会沉稳些,做事也就不会过于无所顾忌。”沈杳娘有些害羞,只能红着脸应了是,宋渝便起身去了祠堂找宋笠。 祠堂里烛火摇曳,宋笠只身一人跪在祠堂,列祖列宗的牌位从上至下的排列着,一个看上去有些寒酸的小牌位被宋笠搬到了前方。 宋渝看着郦氏的牌位被搬了出来,眉头紧紧地锁在了一起,他走上前大声的呵斥宋笠:“你如今行事是越来越荒唐不堪了,没想到你越大反而越不懂事,越活越回去了,就算你思念生母,也不能随意挪动祠堂里的牌位,你可知道这是对祖宗的大不敬。” 宋笠冷冷的哼了一声:“父亲是不喜欢我对祖宗不敬,还是对我娘于心有愧,连见到她的牌位都心有惶惶,不敢直视呢?”宋渝眼神躲闪:“你……你什么意思?” 宋笠站了起来:“父亲不明白我是什么意思吗?或许是父亲这些年官运亨通,贵人多忘事吧,那儿子提醒你一下,糖蒸酥酪,川芎,苦杏仁,父亲可曾记起来一二呢?”宋渝后退一步说:“不知所云,我看你是和房氏一样,得了失心疯。” 宋笠步步紧逼走上前:“房氏是否得了失心疯,父亲心中最为清楚不过了,我娘是怎么被您下毒害死,您也必定无比清楚。”宋渝暴怒,扇了宋笠一巴掌:“逆子,你竟敢血口喷人,污蔑自己的亲生父亲,你眼里还有伦理纲常吗?” 宋笠指着郦氏的牌位说:“您敢对着我娘的牌位起誓,我娘病逝和你没有半分干系吗?以你的荣华富贵和二弟的身家性命,对着列祖列宗和我娘发誓。”宋渝语塞,甩下一句:“要挟父亲,你简直可笑,简直无耻”,便转身要走。 宋笠在背后冷冷的说:“您只管走出这扇门,明日我就会把今日在您书房发现的好东西送去京城,送到顺天府,或者您可以和杀了我娘一样,把我也杀了”。宋渝转身轻蔑的笑:“告发我?别忘了,如果我被罢官,你也别想再享受这平安富贵,你如今穿的是绫罗绸缎,吃的是海味山珍,你以为你还能去过的惯那清贫的乡野生活?。” 宋笠坚定的说:“看来父子一场,您始终没了解过我一丝一毫,您说的平安富贵,在我眼里一文不值,我只要天理公道。”宋渝咬紧牙关,一步步走到郦氏的牌位前面,轻声的说:“果然谁生的孩子像谁,你咄咄逼人的样子,和郦氏简直如出一辙。” 宋笠也看着郦氏的牌位:“你既然觉得我母亲咄咄逼人,当初又何必违逆祖母的意思,硬要娶她过门?说到底这不过是你为自己始乱终弃、变心变节找的借口罢了。” 宋渝冷哼了一声,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我和你娘青梅竹马,从小我就喜欢她,她聪明机灵,她的模样是那样的美,当时我觉得天下女子都不配和她相提并论,我今生今世都只会爱她一个人,巴不得天天和她腻在一起,可是人都是会变的.“ 宋渝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痛苦:“她哪里都比我聪明机智,我做什么都不能糊弄到她,其实当初水患之功,皆是她一人之功,她的确是个脂粉英雄,若非是女儿身,必定是个建功立业的大丈夫,我的一切事务都要依赖她,我在她面前越来越自惭形秽,身边的朋友同窗升官发迹,哪个不是招姬纳妾,你娘却连个通房都不准我收,我能怎么办,我一切都倚仗她呢,大家都不免说我是惧内,平生最怕夫人。” 宋渝自嘲的笑了笑,又说:“我越来越受不了这种日子,可惜人强强不过命,你娘再聪明能干,也只是个内宅妇人,需要受到很多的制掣,她没有殷实的娘家,加上生了你之后,落下了下红之症,身子一直孱弱,还要管理整个内宅的事务,婆婆妯娌都和她对着干,她越来越力不从心,最多的精力又都放在了你的身上,根本无心帮我处理政务,我的仕途便走到了瓶颈,官位不进反退,她却劝我,一家人过得平安就好,官位未必要做的多大。” 宋渝摸了摸郦氏的牌位:“可是我咽不下这口气,有些资质不如我的同窗都成了我的上峰,凭什么我不能出人头地,这时候我的恩师听说郦氏身子虚弱,说他的幼女还未定亲,他对这个幼女很是喜爱,做了他的女婿,他必定全心全意的扶持,恩师位高权重,如果有他的庇护,我必定官运亨通,我越看你娘越觉得她碍眼,恩师无意间告诉我,有些药材虽能治病,长期使用却能伤人身体,你娘的身子我最清楚,本就是一幅空架子了,再推一把必定油尽灯枯,我就恶向胆边生,我还以为这件事做得周密,不会有人发觉……” 宋笠半真半假:“娘垂危的时候,一个贴身丫鬟觉得那糖蒸酥酪不对,悄悄的找医婆看过了,写了一封密信给我,缝在了娘的遗物里,我也今年是整理娘的遗物时,偶然发现的”。 宋渝闭上眼:“不信抬头看,苍天绕过谁,或许这就是因果报应,我娶了沈氏,她说第一次在家中见我便立志嫁给我,苦苦哀求恩师才答应了她,沈氏对我,永远是体贴恭敬,把我当做她的天,我不是不知道她心计深沉、心狠手辣,但是我需要恩师的帮助,我也离不开她崇拜的目光,娶了她,在沈家的帮助下,我这些年不断升迁,那些瞧不起我侮辱我的人,都被我狠狠踩在脚下,她让我知道了,什么叫尊严。” 第十四章 散烟云 宋笠只觉得眼前这个男人,他又爱又恨,又同情又瞧不起,一时之间自己也分不清对他的情绪是什么,他望着宋渝:“你不过是先后寄生在我娘和沈氏的养分上寄生,这就是你所谓的尊严,真是可笑。” 宋渝提高的音量:“难道都是我的错吗?倘若你娘同意我纳妾,而不是明知道自己身子不适宜生育,非要强行生下你,又怎么会拖垮自己的身子,不管妾室生下多少孩子,名义上都是她的孩子,即便是去母留子,又有谁能阻止她?若不是她自己过于强势,怎么会和婆婆妯娌势如水火,导致自己腹背受敌?若不是她处处都要彰显自己的聪明才智,我又怎么会见到她就觉得疲倦厌烦?” 宋笠已经是泪流满面:“若不是嫁给了你,以她的才华容貌,她本可以和一个待她一心一意的人白首偕老,而不是年纪轻轻就含冤而死,你心里眼里从头至尾,都只有你自己,还要强行诡辩、推诿责任,你一文不名的时候,她没有嫌弃过你,下嫁给你孝顺婆婆、照顾小叔、主持家业、荆钗布裙的为你忙前忙后,在你考取功名后,你资质平平,她不得不打理内务之外帮你处理政务,为了帮你治理水患,她翻遍古籍,眼睛都熬坏了,从此不能看强光,你明知道她的婆婆妯娌是胡搅蛮缠之人,却放任不管……” 宋笠说着死死的盯着宋渝,接着说:“我娘说过,你娶她的时候,答应过她,此生绝不会纳妾,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却出尔反尔,她不愿意你纳妾,是因为她把你当做心上人,不愿意和人分享自己心上爱慕的少年郎,你却只当她是寻常人家的正妻,她拼命的生下我,是希望你们之间有自己的孩子,而不是你抱着别的女人生下的孩子和她一起过日子。” 宋笠接连的质问:“你一无所有之时为何不觉得她咄咄逼人?说到底是你自己变了心,如果你和娘一样,心里只有彼此,沈氏再柔肠百转,你又怎么会看到眼里?娘至死都遗憾不能和你白头到老,不能看我长大成人,她怎么也想不到,是你亲手拉她到你的身边,又亲手推她上黄泉路,我不想再听你自私虚伪的说辞,只要我明日没死,我就一定会进京。” 宋笠转身要走,宋渝一把抓住他:“笠儿!娘是你的亲娘,爹就不是你的亲爹吗?你生下来的时候,我欢喜的哭了半个时辰,我把你抱在怀里,像是抱了一块豆腐,生怕多用了一丝力气弄疼了你,又怕少用了一丝力气你就摔倒了地上,看着你又哭又笑,你第一次叫我爹的时候,我想就算有一天要为你上刀山,我也会梗着脖子往上冲,你大一些的时候,我把你抱在怀里给你启蒙、教你画画……” 宋笠听了面露不忍,宋渝又说:“你知不知道,你去读书,我偷偷去看过你很多次,你娘不在了,我冬天怕你冻着,夏天怕你热着,衣服吃食都要自己经过手,我也把你抱在怀里疼过爱过,你娘死了,你和你娘眉眼那么相似,我一看到你,就心里有愧,害怕和你亲近,但我疼你的心从没有少过一丝一毫啊,我几年前就写了折子给胡大人,我一死就让他呈给礼部,我的袭职家业都留给了你,我只是怕早呈这折子沈氏必定会下杀手啊。” 宋笠看着满脸是泪的宋渝,跪下来给他磕了头:“待孩儿为母亲报过仇,任凭父亲处置,绝无怨言。”说完决绝的离开了祠堂。 宋渝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跪在了郦氏的牌位前,抱着她的牌位失声痛哭:“报应如此,应该的,是我对不住你们母子,我也对不住沈氏,郦嫣,这些年,我真的很想你,你就等我到九泉之下亲自给你赔罪吧,如果有来生,我还想和你再做夫妻,我想把今生欠你的,一一还给你。” 第二日,宋笠刚睁开眼睛,就听到外面传来如山崩一样的哭声,他和同样刚醒的沈杳娘对视了一眼,沈杳娘眼里满是慌乱,他拍了拍沈杳娘的手,示意她不要怕,沈杳娘点了点头,反握住了他的手。 阿绿一脸担忧的走进了说:“大少爷,老爷昨夜喝多了酒,不慎落入后花园的湖里,救上来的时候,人已经仙去了。”沈杳娘惊呼一声,也一脸担忧的看着宋笠。宋笠很冷静的说:“你先去梳洗吧,我们还有的忙呢。” 沈杳娘知道女人家梳洗更耗时,不想耽误正事,便起身去梳洗了,宋笠一脸茫然的看着阿绿,两行泪就落了下来:“我逼死了自己的亲生父亲,世界上竟然有我这样的儿子。” 阿绿能想象他此刻心有多么痛,安慰他说:“他首先是你的杀母仇人,再是你的生身父亲,你做的没错,作恶本来就应当受到报应,一报还一报才是人间正道。” 阿绿也没想到,宋渝为了死后的尊严,也为着父子间最后一点情分,竟然选择了自我了断。 宋笠已经完全听不到她说了些什么,像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头人,呆滞的起了床,呆滞的梳洗了,木然的和沈杳娘一起去了祠堂,湘谣和阿绿不放心,都跟着一起去了。 宋笠和沈杳娘一身缟素的来到祠堂。宋太夫人和沈氏都已经哭得脱力了,在丫鬟的搀扶之下才能勉强坐在椅子上,屋里的丫鬟婆子小厮无论真心还是假意,都哭得如丧考妣。 沈氏没有精力去管儿子宋篷,宋篷一脸的慌张害怕,看到宋笠进来,他跑过去扑到宋笠怀里叫着大哥,宋笠摸了摸他的头,沈杳娘就把他牵在手里。 沈氏看到宋笠,眼里直冒火星,语气凄婉的说:“篷哥儿,过来,你大哥如今新袭了指挥使的当家人,仔细弄脏了他的衣裳,把你的皮剥了我们也赔不上,你爹那样谨慎的一个人,和他说了一夜的话,竟然就喝多了酒,不然也就不会丢下我们孤儿寡母了……” 宋笠看着沈氏怨恨的眼色,不动声色的别过头,和沈杳娘一起在宋渝遗体面前跪了下去,宋太夫人却是气的站了起来,抬手就打了沈氏一巴掌:“小娼妇。若不是你平日里不好好规劝老爷保养身体,他又怎么会半夜喝多了酒,还敢在这里指东骂西,若是我郦氏儿媳还在,怎么会变成今日这番田地,真是悔不该让你这贱妇进了我家门。” 众人知道宋太夫人如今悲痛过度,两个儿子都被她白发人送黑发人,谁撞上枪口都会遭殃,皆都不敢上前去劝。 沈氏此刻已经无所顾忌,冷笑着说:“郦氏活着您不也是瞧她万般不顺眼,如今她死了您倒念起她的好,只是人死不能复生,可惜您也不能把郦氏给招魂回来孝顺膝下,不过话说回来,郦氏要是知道您知道一些事没有告诉她,也不知道愿不愿意回来孝顺您。”她直指宋太夫人在郦氏临死之际知道了她的糕点有问题之事。 宋太夫人气的指着沈氏:“你……你”便两眼一翻昏死过去,众人纷纷手忙脚乱,两个孔武有力的婆子把宋太夫人架去了内院休息,沈杳娘上前担忧的对沈氏说:“娘,您何必和祖母置气,万一祖母有个好歹,您岂不是要背上不孝的罪名。” 沈氏昂首:“受了这个死老太婆这么多年冤枉气,今天总算是畅快了一回,事到如今了,我还有什么好怕的,难道我做低伏小,你们夫妻两就会放过我吗,大不了大家鱼死网破,你也不必在这里惺惺作态了”。 宋笠始终一言不发,头上包扎的十分厚实的鸣鹿却上前说:“大少爷,总管请您去商议发丧的事。”一边朝着宋笠使眼色,示意有重要的话要对他说。 第十五章 分飞燕 宋笠随着鸣鹿往宋府正厅走去,鸣鹿却递给他一张纸:“这是老爷昨夜让我转交给您的。” 宋笠一怔,接过信纸,上面只写了一句话:“笠儿,为父已经惩罚了自己,希望不要再自苦,也万望抚养你二弟平安长大。” 宋笠哽咽着收起了纸条,问鸣鹿:“看来父亲很信任你,你知不知道做管事最重要的是什么?” 鸣鹿回道:“老爷说过,做下人都以重心为第一要务,为主子排忧解难。”宋笠点点头:“那你记住你的话。”鸣鹿点头应是。 而此刻的沈氏已经回到了自己的院子,沈杳娘递给她一杯茶:“母亲节哀,千万要保重身体才好。” 沈氏对着屋子里服侍的丫鬟说道:“你们都下去吧”,众人听了鱼贯而出,墨梅却悄悄折了回去,躲在窗外偷偷窃听着二人的对话。 沈杳娘知道她来者不善,先说道:“母亲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示下吗?如若没事,我就先去看看大少爷了。” 沈氏嗤笑:“真是蜜里调油,一刻也离不得彼此啊,怪不得当初用那么下作的法子也要嫁进宋府。” 沈杳娘皱起眉头:“那日大火的确是意外,我来宋府作客,哪里能差的动人放火,相公也始料未及,纵火如此凶险,谁都不能万无一失的逃出来,谁会用这种办法。” 沈氏继续说道:“有心也好,无意也罢,如今你们是事事如意了,我却要在宋府看宋笠的脸色过日子,必须清心寡欲在这深院里守寡,以后这生活,便是一眼看不到边的苦闷,苍天如此不公,我却不会束手就擒,来日方长,我们慢慢瞧吧。” 沈杳娘看着沈氏:“您是嫡母,只要您安分守己,相公怎么敢给您眼色看?二弟年纪还小,请您做事三思则个。” 沈氏把手中的茶杯砸的粉碎:“贱人,你敢威胁我?你别忘了,郦氏是怎么死的,你心里不清楚这笔账吗?想跟我撕破脸,你豁的出去吗?” 屋外的墨梅听到这里,吓得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更加仔细的听着屋内的一字一句。 沈杳娘先是愣了一下,又痛苦的说:“她是怎么死的,姑姑比我清楚,我可没有害过人,何况我那时年幼,家中小事尚且不清楚,更别提生死这种大事了。” 沈氏擦了擦了手:“看来你是一心要和我装糊涂了,当前我倾慕老爷,觉得他英俊威武,又十分的聪明果敢,治理水患之事之智让我十二分的仰慕,当我知道郦氏身子一直孱弱,便动了取而代之的心思。” 沈氏拿起手边的一个红橘,纤长白腻的手剥开那诱人的果皮;“爹也一直欣赏老爷,那日我去求她,他正哄着你午睡,我以为你睡着了,便把在郦氏饮食里加药材的法子说了,让爹无意透露给老爷听,谁知道一回头发现你早就醒了。” 沈氏将一瓣橘子喂进嘴里:“后来一切随了我的意,郦氏死了,我嫁给了老爷,说起来要不是你一次去宋家作客,说郦氏房里的甜点好吃,我还真不知道郦氏爱吃甜点,还想不到这个法子,你说毒死郦氏,你算不算也出了一份力?” 沈杳娘不看她:“姑姑心思缜密,即使我没有无意告知此事,你也会有别的路子,您一贯不都是想要的东西不到手誓不罢休吗?您这样激我,不过是想诛心罢了。” 沈氏放下橘子,冷冷地说:“我嫁过来之后才知道,老爷不过是个绣花枕头,所谓才干,都是郦氏帮他处理一切,替他捉刀,他完全不是我心里那个才华横溢的如意郎君,我渐渐就后悔了,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我这一辈子就这么搭上了。” 沈氏眼里都是化不开的恨意:“宋家没有一个人是好东西,太夫人刻薄,房氏愚蠢,二老爷更是个废物,一生只会吃喝嫖赌,靠着我们养活,还妄图在老爷死后分他的家产,我就利用房氏的手,用杀郦氏的法子,除掉了这个无耻的蠢货。” 沈氏又提高了几分音量:“我恨宋渝,我恨郦氏,我恨宋家每一个人,可我还不得不做出贤良的做派,我心里的苦有谁能体会?我不会让宋渝和郦氏生的儿子过得快活,我要宋笠去死,让他们一家三口到地下去团聚吧。” 沈杳娘摇头:“你疯了,就算老爷和二老爷罪是有应得,郦氏和宋笠何罪之有?嫁过来是你自己一意孤行,你只知道怨天尤人下手狠辣,却从未想过,没有人逼你嫁到宋家,是你咎由自取,非要踏着郦氏的血嫁到这里的。” 沈氏疯癫的笑道:“好啊,你跟我在这说什么大道理,我问你,要是你的好相公知道,你一直知道他母亲被人下毒却不告诉他,你从小对他掏心掏肺的好,只不过是愧疚罢了,你猜,他还会不会对你这样一往情深,啊?” 沈杳娘怔在原地,沈氏得意的说:“你最好乖乖的听我的话,否则让你知道,一个不被丈夫真心疼爱的女人,过的是什么日子,让你体会到我这些年心里到底有多苦、有多恨,看你还能不能气定神闲的给我说这些道理。” 墨梅听了她们说的差不多了,怕待会被人发现,便疾步走出了院子,她嘴角浮现一个快意的弧度:“大少爷,我对你真心一片你却不丝毫不珍惜,我这就让你知道,你最爱的女子,到底是怎样对你的。” 宋笠回到了房间,问湘谣:“杳娘呢?”湘谣说:“被沈氏叫去了,要不我们去看看吧。”宋笠点头:“发丧和祭品的事都办好了,待会女眷还有杳娘招待,我们去接她吧。” 两人刚要动身,墨梅就走了进来:“大少爷。”宋笠好奇:“你怎么来了?”墨梅说道:“夫人和大少奶奶在房里说话,我听了一些不该听到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湘谣觉得有些不对,便插嘴说:“既然是不该听到的,你还是烂在肚子里吧,省的惹祸上身,有事的话,大少奶奶自然会告诉大少爷的。”宋笠觉得有道理,便准备出门。 墨梅恨湘谣多事,咬咬牙说:“大少爷,夫人和大少奶奶再说先夫人去世的事情,说先夫人不是病逝,而是夫人唆使沈大人,教老爷在先夫人的饮食里下毒,我知道这事见不得光,却被我不小心听到了,吓得要死,不知道怎么办,只有来找大少爷了。” 宋笠惊讶的回头,他早就有预感沈氏知道这件事的真相,但没想到她是出主意的人,但是是又如何,如果不是宋渝薄情,就算法子再巧妙,他不为所动,沈氏又能怎么办,说到底下毒的还是宋渝。 湘谣觉得蹊跷:“如你所说,这种见不得光的事,夫人又为何要对大少奶奶提及”。 墨梅就等这一句,忙说:“原来夫人是让大少奶奶来府中作客,打探先夫人的习惯,知道了先夫人爱吃甜点,才决定从吃食下手,大少奶奶小时候便知道这慢性下毒之事,却从没告诉过大少爷您,还说大少奶奶对您好只是心有愧疚……” 阿绿在一边听了,心中暗叫不好,大声呵斥墨梅:“一派胡言,大少奶奶岂是那种人,大少爷不用听她胡说八道。” 第十六章 白茫茫 宋笠听了墨梅的话,原本的木然变成了慌乱,甚至有些站不稳,湘谣忙扶住了她,宋笠轻声说:“我不相信,我要自己去问她。” 湘谣心疼的有如刀割,心里祈求这不是真的,就算是真的,沈杳娘也千万别承认,却又很明白,若非亲耳听到,墨梅编不出这样的谎话,心里更是难过。 湘谣扶着宋笠刚一回头,就看到沈杳娘两行清泪的站在不远处,她神色凄然,大红的斗篷在雪地里更加的显眼,她此刻眼泪已经说明了一切。 宋笠的脸不知是不是站在门口,雪光映照的缘故,比平日里更白了几分,就看上去有了憔悴的样子:“我不听别人说的,我要你亲口跟我说,你说什么,我都相信你。” 沈杳娘低头:“对不住,我不是有心去打探你娘的喜好,只是这件事,我的确从小就知道了,下毒之事关乎疼爱我的祖父,还有沈家全族的名誉,我当年不能告诉你,我一直想用自己的方法补偿你,到头来,我还是伤你最深,抱歉……” 宋笠点头:“知道了,我不怪你,你的确没有告知我的义务,这些年是我自作多情,误你终生,是我抱歉……”宋笠推开湘谣,跌跌撞撞的走出了院子,湘谣依旧不放心,提裙跟了上去。 沈杳娘拭去了泪水,深深地看了墨梅一眼:“阿绿,你带墨梅回夫人那里吧,告诉夫人,麻烦她差人来告知这些陈年旧事。”阿绿也知道墨梅心怀不轨,迟早会酿成祸患,无奈的点头答应了。 墨梅知道,这件事被夫人知道了,自己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连忙跑过去跪在沈杳娘脚边:“大少奶奶,我也是太害怕了,才会跑来和大少爷说,您发发慈悲,饶了我吧,夫人知道了,一定不会放过我的。” 沈杳娘淡淡的说:“我又没说你做错了什么,你何必如此诚惶诚恐,你是夫人的丫鬟,理应回夫人那里,夫人要是罚你,定是你做错了什么,我们是晚辈,倒也不便向夫人求情,还是你自己去和夫人解释吧,说不定夫人还要褒奖你一片赤胆忠心呢。” 阿绿见墨梅不肯走,忙朝两个婆子使了眼色,两个婆子便架了墨梅往外走,墨梅撕心裂肺的不断哀求,沈杳娘权当没听见,阿绿便用帕子捂住了墨梅的嘴,省的她乱喊。 阿绿刚要出院子,沈杳娘却喊着她:“阿绿。”阿绿回过头:“大少奶奶还有什么吩咐吗?” 沈杳娘笑的如春花绚烂,阿绿一怔,她记忆中沈杳娘从未如此明媚的笑过,美丽中还带着解脱的味道。 沈杳娘笑着说:“大少爷总是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子,你们记得多叮嘱他不要喝闷酒,我知道湘谣对大少爷很好,湘谣心里有大少爷,喜欢一个人的样子,是遮不住的,你记得提醒大少爷,有时候雾里看花,不如惜取眼前人。” 阿绿一脸的疑惑,不解的看着沈杳娘,沈杳娘却摆摆手:“没事了,你去吧。”阿绿满腹狐疑的点了点头,应声去了。沈杳娘看着阿绿远去的背影,黯然的说:“就让我为你做最后一些事吧,当是我还清沈家欠你的一切吧。” 湘谣看着坐在湖前的宋笠,轻声说:“自己的祖父和姑姑商量着下毒害人,这件事杳娘的确不好和你说道,何况当年她还年幼,这种关乎人命的事,她也不敢四处张扬。” 宋笠茫然的说:“我不怪她不告诉我,这件事和她无关,我只是难过,原来她从小对我好、关怀我,都只是心怀愧疚,或许她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样,和我两心如一,你说她对我的好,就没有一点是爱吗?,就一点点都没有吗?是不是都是为了弥补亏欠……” 湘谣劝解:“你是当局者迷,我们都能看得出来,杳娘对你的真心,如同你对她一样,你只不过是暂时无法想通当前的事,才会如此的痛苦。”宋笠不说话,只是看着冰雪飘飞的湖面,像一座冰雕一般。 沈氏和沈杳娘二人坐在沈杳娘的房里,屋里服侍的人尽数被沈杳娘遣退,桌上摆着精致的点心,,小炉子里煮着绿茶,香炉里飘起阵阵的青烟,让整个屋子里充盈着熏香和点心的香气,让人觉得有些饿。 沈氏有些颓然:“我也没想到,这个墨梅这样的刁滑,我已经让人解决了她了。”沈杳娘给她斟茶:“如此亡羊补牢,姑姑不觉得有些晚吗?” 沈氏不接她的茶:“哼,你叫我来,就是为了兴师问罪?此事说了便说了,就算宋笠和你恩断义绝,对我有什么害处,大不了就是废了你这颗棋子,我又不是就没有办法对付宋笠了,你又能奈我何?” 沈杳娘嫣然一笑,放下茶杯,将点心推到沈氏面前:“小厨房新做的,姑姑也尝尝。瞧姑姑这话说的,我怎么敢问姑姑的罪,如今我失了丈夫的欢心,也只能仰仗姑姑了,姑姑不念我是宋家媳,也得念我是沈氏女吧。” 沈氏不屑的说:“你想在我面前耍花招,也不掂量自己有几两重的骨头,你的东西,我怎会吃一口,你这些小伎俩,还不如留着想法子重新获得宋笠的喜欢,我劝你安分守己,我念在姑侄情分上,还能放你一马,你不要蹬鼻子上脸自讨苦吃。” 沈杳娘自己拿起点心咬了一口:“其实姑姑何必如此小心翼翼,想要杀人,又不只有在吃食上下毒,看来姑姑是在宋家多年顺风顺水,这千般的害人手段,竟也都忘得差不多了。” 沈氏心中觉得有些不妙,头却开始眩晕,大滴大滴殷红的鼻血已经滑落下来,五脏六腑也逐渐开始剧痛,她万分的疑惑,自己明明已经很谨慎,却突然看向远处依然冒着青烟的香炉,她愤怒的看着沈杳娘,沈杳娘也捂着腹部,鼻血不断地流淌下来。 沈氏跌跌撞撞的抓住沈杳娘的手:“小贱人,为了杀我,你还真是不择手段,竟然在熏香里下毒,把自己也给搭上。” 沈杳娘淡然一笑:“姑姑谨慎无比,若非如此,怎么能骗过姑姑呢。”她故意用茶水点心引开沈氏的注意力,怕的就是沈氏发觉,这也是为什么她要服侍的人的人都退下,她不想再有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沈氏嘶吼:“把解药交出来。”沈杳娘甩开她的手:“姑姑说笑了,断肠草之毒,天下唯有吴天师可解,那吴天师远在西北,我去哪里给姑姑寻来解药。” 天师吴重山是闻名天下的高人,不仅擅长收妖捉鬼、画符炼丹,还武功卓绝而且擅长药理,传闻世间奇毒断肠草只有他一人能解,只是他远在西北,甚少出来活动。 沈氏已经趴在地上,痛苦的指着沈杳娘:“居然下断肠草,你可真是把后路断的干干净净呐,为了他连命都搭上,你还真是冥顽不灵。” 此刻阿绿却推开门走了进来,她有些担心沈杳娘,一进来闻到屋子里的气味便吓了一跳,连忙封住了自己的呼吸,跑过去推开三面的窗户,用茶水浇灭了香炉,沈杳娘着急的说:“阿绿,你快出去……”声音已经十分的微弱。 阿绿跑过去按着她的手腕,切了脉象,知道她毒已经攻入心脉,大罗金仙也再救不回来了,不由得眼神黯然,她只好通灵给湘谣,让她带宋笠来见沈杳娘最后一面。 第十七章 别君后 深冬的雪从辽阔的苍穹飘落,把群山万壑都染了白头,也把道路湿透的难以行走,宋笠飞奔在宋府的小道上,从未觉得这路有这么的长,一路上摔了几次都没有减缓他的速度,也没能让他感到丝毫的疼痛。 当宋笠赶到的时候,沈氏已经断了气,沈杳娘也早已气若游丝,宋笠握着她的手,泪水落在她的脸上,轻声地说:“我已经差人去请大夫了,你坚持住。” 沈杳娘艰难的露出笑容:“好,我听你的。” 宋笠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回荡:“不管你是同情我也好,愧疚也罢,我都不在意,我都还是喜欢你,等你好了,我们好好过日子,该走的人都走了,我们一定会过得很快活。” 沈杳娘努力的睁着眼:“小的时候……我是觉得对不起你,但是后来,我真的爱上你了,我说不想嫁给你,是怕有一天事情真相大白,你会更难过,怕你会恨我……但是出嫁的那一天,是我这些年最开心的一天……我这辈子最幸运的,就是遇到了那一日的大火……”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沈杳娘的声音已经微不可闻,宋笠却每一个字都听到了心里去,沈杳娘的眼睛慢慢的合上了,嘴角却留下了一抹永远不会逝去的甜蜜笑意。 宋笠泪如雨下,却一声不吭,往事一幕幕在他眼前翻过,郦氏温柔的怀抱,宋渝握着他的手教他写字的温馨,生病时沈杳娘泪眼婆娑的模样,一切他爱的、留恋的、不舍的,都随风而去,只留他孓然一身,面对人世间的风刀霜剑。 深夜,湘谣和阿绿无言的对坐在房间里,阿绿惆怅的说:“我以为活了八百年,人世间的一切我都明白了,原来我什么都不明白,爱一个人,真的可以为他献出生命,即便是死了也心甘情愿吗?人活一世,什么才是最要紧的。” 湘谣失神:“世间每个人最难过的关都不一样,钱财关难过,名利关难过,情关也难过,可见人生来就是受苦的。” 阿绿吁气:“反正我们也不是人。” 湘谣听了眉头一皱,觉得她说话莫名的别扭,又想着宋笠的事,心中如乱麻一般,不知道何时才两人勉强睡去的。 第二天,鸣鹿来敲二人的房门,湘谣揉了揉睡眼,披着外衣开了门,鸣鹿递过一个盒子:“湘谣姑娘,这是大少爷留给你们的。” 湘谣不解:“留?大少爷人呢?”鸣鹿低头:“大少爷一早去了迎江寺。”湘谣打开盒子,阿绿也走了过来,盒子里静静躺着连城璧和一张纸条,湘谣心中已经有了预感,泪水盈上了眼眶。 阿绿打开纸条,上面写着:“连城璧自愿奉上,三生有幸与二位相识一场,谢二位这一年的帮助,今生一别,山长水远,多加珍重,宋笠敬上。” 阿绿含泪看着湘谣,湘谣已经收住了泪意:“功德圆满,现在我们也该功成身退了。”阿绿握着湘谣的手:“我们还是去看看他吧。” 湘谣和阿绿穿好了衣裳,收拾完东西,打着伞离开了宋府,鸣鹿目送她们远去,想到昨夜宋笠的话:家里以后只有太夫人和二弟两个主子,我已经陈书把指挥使的袭职让给了二弟,太夫人年事已高,精力多有不济,未免底下的人有了别的心思,除了几个老实忠心的人留下服侍,其余的人,我都已经将卖身契还给他们,送了盘缠让他们回老家了,以后你就是总管了,要帮着太夫人打理好家事,明天你把这个给湘谣和阿绿,放她们出府就行了。 湘谣和阿绿来到迎江寺的时候,宋笠已经剃完度了,看着他一身的和尚服饰,两人不禁眼神一黯。 智空对着他们二人说道:“宋公子既然已经出家,红尘中的一切是是非非,都不再和他有关,他已经拜在我的门下,现在法号静山,二位女施主还是舍离断,不要误了静山潜心悟道,请自行方便吧”。 湘谣对着宋笠的背影说道:“静山师傅,有些事情我们没能帮到你,实在是万分抱歉,你放心,我们以后还在金陵,宋二公子我们也会帮着照顾一二,保护他平平安安的长大。” 宋笠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阿绿却想着沈杳娘的话:“宋笠,杳娘说过,让你不要雾里看花,而是惜取眼前人,湘谣她……” 湘谣呵斥她:“阿绿,不要再喧哗了。湘谣和阿绿拜别静山师傅,望师傅心得自在,悟道有成。” 湘谣说完果断的转身离去,阿绿看着她,又看了一眼宋笠,纠结了片刻,一跺脚便追了上去,阿绿撑起伞,为湘谣遮挡着雪雨,两人漫无目的的走在金陵城的路上,宋府的一切尘埃落定,最后只剩下了这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阿绿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既然你那么在乎宋笠,如今沈杳娘已经去世了,又把宋笠托付给了你,你何不争取一下。” 湘谣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我在乎的是成仙大业,何况宋笠已经决定了自己的未来,他既然心里没有我,我又何必纠缠不休,既作践自己又使他烦恼。” 阿绿似懂非懂,不解的看着迎江寺边的长江流水,却看见有一个男子带着斗笠,坐在江边垂钓,阿绿觉得十分的滑稽,大雪天在江边钓鱼。 阿绿有心要开解湘谣,指着那人说:“湘谣,你看那里有个傻子,这下雪天,还跑到江边来钓鱼。” 湘谣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见仙君抬起头来,一脸不悦的看着他们,阿绿一看是仙君,只想打个地洞钻进去,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 湘谣疾步走了过去,阿绿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了过去,两人一起给仙君行过礼,湘谣说道:“仙君勿怪,阿绿一直是这样跳脱的性子。”阿绿也嘿嘿的笑。 仙君敛了神色:“虽然连城璧的主人心甘情愿的把连城璧给你们了,但是因为你们滥用妖法,导致了一些人的人生偏离了原有的轨迹。” 湘谣和阿绿想到宋笠和沈杳娘,心头都是一堵,半晌没有开口说话,仙君又淡然的说:“你们也无需过于自责,一切因果,命中自由定论,只是切记,获取其他三件法宝之时,不可再滥用妖法,你们可记住了。” 湘谣和阿绿喃喃应是,仙君又说:“只是我不可不罚你们。”二人听了,心中俱是十分的紧张,如同在油锅里接收审判,浑身都不自在起来,不知道会面临仙君怎样的处罚。 仙君递过手中的鱼竿:“就罚你们在此钓上一条鲤鱼吧。”两人听了都是一愣,仙君却带着笑意消失了。接过仙君手中的鱼竿后,两个人在这天寒地冻之中被冻的哭了出来,也没等到一条鲤鱼,反而不断地被来来往往的行人嘲笑是傻子。 当湘谣感觉自己快要被冻成狐狸干的时候,已经被二十六个行人嘲笑是傻子了,她不由得生气:“都怪你这个不长眼睛的死东西,我的狐狸毛都冻快冻掉光了。” 阿绿不停的吸着鼻涕,刚吸干净眼泪就冻掉了下来:“本来这个天出来钓鱼就是很傻,哪个过路的人看了不说我们是傻子,这能怪我吗?” 湘谣气的不想说话,静静的盯着水面,生怕放过那该死的鲤鱼,一直到天色黑了下去,那只等了一天的鲤鱼,总算是咬了饵料。 第十八章 金陵春 钓到那条心心念念的鲤鱼之后,湘谣和阿绿就开始思考该如何在金陵城立足,既然仙君说了,一切因果自有道理,那还不如守在金陵城等待宝物上门,反正眼下她们也没有更好的去处,在金陵城的客栈过了个年,转眼就到了元宵节。 元宵节花灯满城,烟火更是绚烂光彩,阿绿两只手都拿着吃的,四处逛的不亦乐乎,烤肉的香味,汤圆的甜腻,加上人群中的香料气味,阿绿快乐的有些恍惚,觉得做人也是有很多的乐趣的。 湘谣看着街边无数的灯谜,饶有兴趣的暗自猜着,却听见人群中传来一个妇人凄厉的声音:“我的孩子,谁看见了我家孩子。” 湘谣拉着阿绿走了过去,只见一个五六十岁的妇人,正坐在地上抹眼泪,妆容都有些花了,看得出来是十分的着急,渐渐很多人围上来问她出了什么事。 妇人一把鼻涕一把泪:“我看那河灯有趣,便凑过去看看,谁知道人多,我没牵住我家孙儿,要是找不到孩子,我怎么有脸回去见他爹娘,不如在这死了算了。”众人见她着急,忙帮着在附近找,却一无所获,有个年轻男子便说:“别不是被挤到了河里。” 那夫人刚止住了哭,听了这话又是一阵嚎啕:“我的乖孙哎,我可怎么活哟……”湘谣安慰她:“大娘你放心吧,孩子掉到水里,怎么也会扑腾的,今天河边人这么多,这灯火照的和白天一样亮堂,如果真的是掉到水里,大家早就发现了,想必是孩子到处找你跑远了,我们再四处找找好了。” 众人一听有道理,便都四散去找孩子,湘谣朝阿绿使了个眼色,二人轻身一跃飞到了附近最高的钟楼房顶,这周边的情况便一览无余。 阿绿四处张望,看到远处一个大汉正扛着一个小孩向人少的地方跑去,忙示意湘谣一起追,二人身轻如燕的在房顶穿梭,不断地迫近那大汉。 眼看着二人就要追上,一个蒙面的男子却从天而降,男子带着一个狰狞的青铜面具,看不见他的样子,身形和手法却依旧看得出来十分年轻,蒙面男子一脚把那大汉踹到在地,又一跃接住了飞出去的孩子,那小孩不过两三岁的样子,撕心裂肺的大哭着。 大汉从怀里掏出短刀:“你是什么人,为何插手管我的事。”蒙面男子不屑的道:“过路人,管眼前不平事。”大汉提刀便刺,蒙面男子显然武功不凡,他放下孩子,拔剑和那大汉周旋,动作行云流水,寥寥几招就把大汉打趴在地。 湘谣和阿绿见蒙面男子占尽上风,也不着急,在房顶看得津津有味,大汉知道不是对手,便放狠话道:“万花谷的事也敢管,阁下准备好身首异处吧。” 阿绿听了问湘谣:“万花谷是个什么门派,厉不厉害?”湘谣若有所思:“万花谷神秘的很,听说专门掳了还不记事的小孩,从小培养做杀手的组织,具体我也不太了解。” 阿绿听了掏出一只碧色蝴蝶,那蝴蝶飞到大汉的头发上,便化成了一堆粉末。她笑着说:“我倒要看看什么地方这么神秘,有了这个标记,他到哪里我都能找到。” 湘谣橫了她一眼:“万一他洗了头再回万花谷呢?”阿绿的笑容便僵住了,气鼓鼓的说:“你这个人真没意思。” 大汉放了狠话便丢了烟雾弹逃走了,蒙面男子抱着孩子回到了那妇人处,祖孙两相见便抱头痛哭,人群中却有人兴奋的说:“是鬼面郎君。”人群中便瞬间沸腾了起来,那妇人也跪着说:“多谢恩公。” 蒙面男子见众人兴奋的围住他,便一个轻松跳上树梢,三下两下消失在了围观群众的崇拜目光之中,阿绿见众人这么开心,忙拉了一个路人问:“鬼面郎君是谁?很有名吗?” 那路人显然是鬼面郎君的崇拜者之一,眉飞色舞的说:“鬼面郎君你都不知道,这两年鬼面郎君在金陵城救死扶伤,很多人都被他救助过,只是他永远戴着这个吓人的面具,没人知道他的模样,有人说鬼面郎君是因为其貌不扬才戴着面具,不过据说也有鬼面郎君救过的人说他其实长得很是英俊。” 阿绿撇撇嘴:“长得英俊还带什么面具,长得越不好看,才要遮的越多好不好,被他救过的人自然要夸救命恩人了,要不岂不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那路人显然很不高兴,转过身去不理她:“这人怎么这样,鬼面郎君也是你能诋毁的。” 阿绿总不能说做几件好事没什么了不起,自己八百年来做了多少,但这话也不能说,否则只会被人当脑子有病,便索性不再说什么,拉了湘谣到旁边一个小酒馆去喝酒。 两人要了酒菜,阿绿说道:“我们也不能日日去客栈住着,虽说那几件宝物和我们有缘,可事在人为,这年也过完了,大家也开始开门做生意了,我们不如盘个铺子下来,总得开门迎客才能早点遇到宝物。” 湘谣点头:“我也是这么盘算着,只是不知道什么生意容易遇宝。”阿绿得意的一笑:“自然是开当铺了,那几样宝物不是凡品,只怕寻常珠宝店肯定是得不到,我觉着不如开家当铺更稳定。” 湘谣叹气:“你说的也有道理,这是这铺子短期内却不易得,如今四海升平,正是好做生意的时候,金陵城又富庶,店家轻易怕是不会盘铺子出手,总不能凭空多出一座房屋,那还不把别人吓死”。阿绿也觉得苦恼,两人叽叽喳喳的讨论着办法。 小酒馆的老板出来挨桌的招呼着客人们吃好喝好,快到阿绿这一桌时,却脸色一变,转身就要走,阿绿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拍了拍湘谣说:“你看那老板,像不像是是老唐?” 湘谣只看到了背影,也觉得很熟悉,两人相视一笑,阿绿笑着说:“我们的铺子看来这下是有着落了。” 老唐匆匆的躲到后面的库房,紧张的自言自语:“天下这么大,我怎么偏偏这么走背字,到了金陵城还能遇到这两个祸害。” 湘谣和阿绿却已经站到了老唐身后,一人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老唐转头看到她们俩,快要哭出来了,凄惨的喊道:“苦也!” 阿绿嘻嘻一笑:“老唐啊老唐,我们三清山八百年的交情了,你可真不够意思,见到我们招呼都不打一声,是转头就跑啊。” 湘谣也说:“就是啊老唐,我们以前修行的时候,有什么好事可没忘记过你呀,偷些丹药都要分你一点,你这样一点情分都不讲,也太让老朋友们伤心了吧。” 老唐是一个柰树精,果树修行比起其他生物来说,更加的艰难,好不容易有了一些修为,被人和动物摘来扯去,元气总是聚不起来,虽然柰树的果子并不甜美,但是这样的命运也很难摆脱,幸而老唐生长在一片荆棘地里,避免了很多的掠食者,不过这样的机遇很难求,所以他也没什么一起修行的果树同伴,湘谣和阿绿是他在三清山修行时,为数不多的伙伴,对于她们的性格,老唐可以说是再了解不过了。 老唐没有什么仙家机缘,已经放弃了成仙的念头,本只想人世逍遥个百年,就算死了也无憾,没想到在这里还能他乡遇故知。 第十九章 再相见 老唐无奈的叹气:“说吧,你们这次准备怎么祸害我?”阿绿用力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怎么能这样想我们呢,我们是来带你发财的。” 老唐的眼睛亮了一下:“你们有什么财路,又挖到金矿了,哪座山头呢?”阿绿嘻嘻一笑:“现成的财路呀,我们打算把你的小酒馆改成大当铺,你说妙不妙。” 老唐当时铁青的脸色,事到如今,阿绿至今都没有办法忘记,她噗嗤的笑出了声,思绪也从回忆里拉了回来。 阿绿摩挲着手中的连城璧,看着湘谣床头挂着的《三清山遇狐图》,又是叹了口气。多宝敲门说:“阿绿姐姐,湘谣姐姐回来了。” 阿绿想着湘谣应该是查清楚姜氏兄弟的情况了,便和多宝一起来到了外厅,一看到湘谣,见她手中还提着一包牛皮纸包着的点心,湘谣把点心递给多宝:“给你们带的。” 阿绿一看就知道是迎江寺的素点心,湘谣常常去迎江寺听宋笠悟道,阿绿实在是搞不懂她的想法,老唐打开了点心,吃了一口说:“迎江寺的点心的确不错,你又去听那个静山师傅说佛法了?” 湘谣并不回答,只是说:“姜天清和姜云澈兄弟是武术世家出身,姜家也出过很多有名的高人,无方玉也是姜氏兄弟的曾祖父在一次收妖的时候得的,后来姜家门庭渐渐没落了,武功虽然传下来了,其他的道法都失传了,姜天清便和好友陈怒海一起,合伙开了一个天海镖局,姜天清和妻子段氏极其恩爱,他们父母去世的早,姜云澈也是哥哥和嫂子带大的,这次段氏病重,姜氏兄弟散尽家财,也要找到那赤叶花和百转草给段氏救命。” 老唐慢悠悠的说:“不怕他有所求,就怕他毫无软肋,既然这姜氏兄弟无论如何也要救回段氏,你们就有机会得到无方玉,再铁骨铮铮的男儿,为了救自己的家人,都不免舍下颜面去求人。” 阿绿吁气:“只是我们再乱用妖法帮段氏治病了,仙君说获得宝物是我们想要成仙命注定的关隘,投机取巧说不定反倒害了人家。”湘谣道:“只能边走边看了,先想办法和姜氏兄弟搭上关系才行。” 老唐看她们愁眉紧锁,有些心疼的说:“哎呀,明天是太后娘娘过六十大寿,大赦天下,举国上下都会十分的热闹,太后娘娘是金陵人,整个金陵城都必定为太后大肆庆贺,你们明天先去散散心,再慢慢想办法吧,这事急也是急不来的。” 第二日夜里,果然是车如流水马如龙,灯火辉煌的让人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湘谣一心想着无方玉,根本没心思去看人挤人的场面,但还是被阿绿拖到了街上,金陵城天上烟花似锦,地上摩肩接踵,各色的摊贩、各样的游戏琳琅满目,阿绿拉着湘谣四处看热闹,湘谣却只觉得挤的难受。 湘谣觉得实在难以忍受了,便拖着阿绿回去,看着脚下越来越偏僻的道路,阿绿一路上不停的抱怨:“这比元宵节还热闹,错过了不知道要等多少年,你这个人真是无趣。” 湘谣正要说什么,就听见不远处竹林里有年轻女子尖叫喊非礼,阿绿眉头一皱,她生平最讨厌欺侮女子的恶贼,她和湘谣一起跑了过去, 两人好不容易赶到事发地,这次依然是被那个鬼面郎君捷足先登,他从房顶上跳了下来,把那女子护在身后,对着两个想要轻薄女子的歹徒说:“大好男儿,不保护老弱妇孺,却来轻薄一个弱女子,真是给你们列祖列宗丢脸。” 阿绿气不打一出来:“这个鬼面郎君有什么了不起的,每次都抢我的风头,我也来给他露两手。”湘谣出手想拦的时候,阿绿已经一个轻功跳了出去,把那两个歹徒踢翻在地。 鬼面郎君只见一个人影从暗处跳了出来,吓了一跳:“什么东西?”阿绿气的跳脚:“你才是东西,姑奶奶我是玉面飞龙。”这是阿绿临时取得江湖绰号,觉得怎么也比鬼面郎君气派多了。 鬼面郎君并不说话,他身后那女子却突然打了他一掌,两个歹徒也爬起来和那女子站在一起,鬼面郎君吐了一口鲜血,跪在了地上,那女子诡魅一笑:“万花谷的事也敢管,送你上西天也不冤。” 三人见鬼面郎君已经中了毒掌,便起身就要用轻功溜走,阿绿目光一凛,飞出一把银针,三人一阵躲闪,一个男子未躲开来,当时就被银针扎到了脖子,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剩余的两人见情况不好,丢下身上的烟雾弹,电光火石间,阿绿判断着方位又打了一掌,另一个男子也应声倒地。 待烟雾散去,那女子已经不见身影,阿绿抬脚就要追,湘谣过来拉住她:“哪里追的上,先救人要紧。”阿绿这才看到那鬼面郎君已经晕了过去,虽然觉得这个鬼面郎君有点故弄玄虚,心里却明白他是个心地不错的人,便走过去查看他的伤势。 两人刚蹲下,阿绿便想揭开他的面具,湘谣拉着她说:“乘人之危可不是君子所为啊。”阿绿不屑的说:“我是小人,我承认啊。”她还是揭开了鬼面郎君的面具,看了不禁失笑:“还是位熟人啊。” 湘谣听了也看了一眼,剑眉锋利,白玉面庞,薄唇带着血丝,高耸的鼻梁被青铜面具压出了一个浅浅的痕迹,不是姜云澈还能有谁。 湘谣笑了笑:“看来无方玉果然和我们缘分深厚。”阿绿撇嘴:“长成这样还戴什么面具啊,寻常男子要是长成这样,一定恨不得穿的花枝招展的满街跑,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这号人物吧。” 阿绿想着姜云澈固执的不卖无方玉的事,补了一句:“而且他脑子也不知变通,真是暴殄天物这张脸,老天真是不会让人十全十美呀,多宝要是长成这样,我就不用担心他将来娶不到媳妇了,典恩局的门槛怕是都要被小姑娘们踩烂吧,啧啧啧。” 湘谣听了有些无语:“死了才是暴殄天物,快把他带回去疗伤吧,别在那里说些废话了。” 二人把姜云澈放在客房的床上时,老唐瑟瑟发抖的说:“你们是不是看这个后生长的俊俏,把人家敲晕了拖回来的,造孽呀,人家家里一定会报官的,到时候请了天师来收妖怎么办,就算没人管他,传出去我们在妖界还有什么颜面啊。” 湘谣橫了他一眼:“你倒是看清楚他是谁好吗,你是不是又喝多了。”老唐仔细看了看说:“我说怎么有点面熟,这不是无方玉的主人,那个姜小公子吗?” 阿绿拍了拍手:“不止哦,他就是金陵城赫赫有名的鬼面郎君,他被万花谷的人暗算,我们把他救回来了。” 老唐听了她的话,脸色一变:“你们可不要得罪万花谷的人,最好躲得远远的。”湘谣问道:“这是为何?” 老唐说:“万花谷的谷主,就是道行深厚无比的天师吴重山的弟弟吴重明,说实话,以我们的道行,天下能收了我们的凡人可以说凤毛麟角,但吴重山就可以做到,虽然说吴重山不喜杀戮,也很少出来活动,但他们兄弟感情甚是亲厚,得罪吴重明,就是得罪了吴重山。” 阿绿听了不由得苦笑:“不能得罪也已经得罪了。” 第二十章 无方玉 老唐气的跳脚:“你这个死丫头,你到底是怎么搞的。”阿绿便把前因后果说了:“我又不知道这个万花谷的来历,我当时只想着这个万花谷行事诡异邪恶,又设圈套伤人性命,便出手杀了那二人,我只是觉得行恶之人不除,会有更多人深受其害。” 老唐只能叹气:“希望万花谷的人找不到你,金陵毕竟不是他们的地盘,他们的手未必有那么长。”湘谣问:“万花谷不在金陵,是盘踞在何地?” 阿绿笑嘻嘻的说:“我已经追踪到了,是在岭南。”湘谣有些嫌弃的说:“看来被你标记的那个人,真的没洗头一路跑回老巢了呀。” 阿绿摊手:“事实证明,不爱干净就是会吃亏的。” 湘谣又说:“那吴重山也是个德高望重的世外高人,不仅道行深厚,且医术高明,那断肠草之毒,世间只有他一人可解,多年来也是做了诸多善行,他怎么会放任自己的弟弟如此胡作非为。” 老唐说:“龙生九子还各不相同呢,一个娘生的,好一个歹一个也是常事,吴重明天性凶恶,吴重山又能如何,大义灭亲的气魄,可不是人人都有的,吴重明虽然掳走小孩训练,但是念在哥哥的名誉上,也不敢只在岭南作恶,他只在一处地方带走一个孩子,事情也不至于闹得过大,而且万花谷主就是吴重明的事,江湖上很少有人知道,我也是偶然听一个道友谈起的。” 湘谣沉默,兄弟两一个德满天下,一个为害四方,真不知该叫人作何评价。 姜云澈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先是回忆了昨天的事,然后紧张的摸了自己的脸,发觉面具已经不在了,便心头一凉,又见自己裸着上身,更是一惊,嗖的一下坐了起来,却感觉后背有些生疼。 姜云澈在床边摸索着,阿绿突然说道:“是不是找你的面具啊,鬼面郎君。”说着她扬了扬手中的狰狞的青铜面具。 姜云澈这才发现阿绿在房里,瞪着她说:“你对我做了什么?”阿绿想到自己把珍藏多年的化毒丹喂了他,才救了他一命,他却如此不客气,瞬间就火冒三丈。 阿绿有心戏弄他,便嘻嘻笑道:“这么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捡了个名满金陵的俊俏小郎君,自然是该做的都做了,要不然多可惜呀。” 姜云澈脸刷的就红透了:“你一个小姑娘,怎么如此不知羞,这种话都能浑说。” 阿绿脸色一沉,指着他的鼻子说:“你这人真是狗咬吕洞宾,不摘面具怎么给你喂药,脱掉上衣是给你疗伤的,我们好心好意救你,你倒是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还来质问我,要不是我把珍藏的化毒丹喂你吃了,你早就死的透透的了。” 姜云澈不服气的说:“如果不是昨夜你莫名其妙的窜出来吓我一跳,我根本不会分心,被万花谷的小人暗算。” 阿绿气的跳脚:“就许你姜公子做好事不留名,我就不能出去救人了,你自己被万花谷的人设圈套,跑来怪我做什么。”两人依旧争执不休,老唐在外面听的直摇头。 多宝揉着眼睛从楼上下来,昨天救姜云澈回来的时候他已经睡了,他竖起耳朵听了听,问老唐说:“唐伯伯,阿绿姐姐在和谁吵架呢?我们要不要去帮忙啊?” 老唐喝着小酒吃着花生米,正一个人陶醉着,随口说:“和你姐夫呢。” 多宝听了眼睛一亮,开心的说:“阿绿姐姐说亲了吗?”老唐见他很开心的样子,问道:“你很开心吗多宝?” 多宝在原来的家里,每一天过得战战兢兢,最大的心愿就是吃饱饭,被买到典恩局之后,湘谣和阿绿对自己和亲姐姐一样,老唐虽然嘴上常说他,实际上也是很疼他的,他再也不用担心吃不饱和继母的毒打,他早就把典恩局当做自己的家了,一辈子也不想离开这里。 多宝笑着挠头说:“家里人多热闹啊。” 老唐突然想起,之前有媒婆见了湘谣和阿绿相貌十分的标致,老唐又看上去很有些积蓄的样子,曾经上门来说亲。三人打算在金陵城长住下去,这种情况说不定常常会遇到,但是湘谣和阿绿又没办法真的找户人家嫁了,只能说自己舍不得女儿,要招上门女婿,不让女儿嫁出去,所以在多宝的心里,湘谣和阿绿就算出嫁了,也是会留在典恩局的吧。 老唐觉得自己心里好像真的快要把湘谣、阿绿和多宝当成自己的孩子了,又想着自己这辈子也没有儿女,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也算是温馨愉快了。 老唐心里想着事,随口对多宝说:“你去叫他们吃早饭吧。”多宝点点头,走到客房的门口,敲了敲门,乖巧的说:“阿绿姐姐,你和姐夫出来吃早饭吧。” 阿绿和姜云澈正争执的热火朝天,听了这话,屋子里突然安静的有些可怕,多宝便蹑手蹑脚的离开了。 阿绿本来正组织语言怎么说赢姜云澈,乍一听了多宝的话,脑子一片空白,反应过来之后,就算是八百年的脸皮,也不禁有些发烫,她咬牙切齿的说:“多宝,你是不是睡糊涂了,什么姐夫,这屋里哪来的你姐夫?” 姜云澈耳朵通红,又冷哼一声:“小孩子你不教他,他怎么会乱叫人,怪不得疗个伤还要把我衣服扒了。” 阿绿肺都要要气炸了,活了八百年,她还没有哪一次像今天一样丢人现眼过,她气的把手中的青铜面具扔了出去:“你别自作多情了。” 阿绿气的一脸通红的冲了出去,她第一次有了把多宝揍一顿的念头,却看到湘谣带着姜天清和另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走了进来,阿绿不想搭理姜家人,招呼也不打一声,快步的离开了。 湘谣纳闷的说:“这是怎么了?我妹妹不懂事,两位勿怪。”姜天清摆手:“唐姑娘哪里的话,你们先是在典当的时候帮了我们兄弟俩的忙,后又救了我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弟弟,我感谢还来不及,怎么敢怪罪。” 湘谣带着两人进去了,姜云澈见到他们喊道:“大哥、怒海哥,你们来了。”原来那个男子就是和姜天清合办天海镖局的陈怒海。 姜天清生气的说:“要不是唐姑娘路过救你一条小命,我们来就该来给你收尸了,你这个臭小子,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多管闲事,就是不听,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你就非得吃了大亏才知道悔改吗?” 陈怒海见他开始唠叨,劝说道:“好了好了,没事就好,这也是吉人天相嘛,你看为了不给镖局惹事,出去做好事还戴着面具,这不也是为你考虑了吗?你就别朝他发脾气了。” 姜天清说归说,到底还是心疼弟弟,问道:“你伤势如何了?”姜云澈无所谓的说:“一点小伤,不碍事,我们回去吧。”姜云澈说完就想要起身,背上却一疼,竟然没起来。 姜天清看了便要去扶他,陈怒海却想着阿绿红着脸跑出去,姜云澈的耳朵又红红的,以为二人是有了什么情愫,他和姜天清多年故旧,姜云澈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和他的亲弟弟也没什么两样,他一把拉住了姜天清“我看小撤的伤有些要紧,还是让他在这养两天吧,省的挪来挪去,倒加重了伤势。” 屋子里的人听了陈怒海的话,俱是一怔。 第二十一章 定前程 陈怒海的话已经说了出口,自己要是不答应,就未免有些不礼貌赶客的嫌疑了,湘谣也说:“也是,养伤还是静养为宜,姜公子刚受的伤,眼下就急着走动,的确不太方便。” 姜天清有些犹豫的说:“唐老板和唐姑娘已经帮了我们很多忙了,继续叨扰未免有些失礼。”姜云澈也说:“我没什么大碍,我还是回去吧。” 陈怒海却说:“我们过几天就要启程去西北寻那赤叶花了,到时候小澈的伤要是没养好,又是一桩风波,何必因小礼而误了大事。” 湘谣也笑着劝说:“大家都是风里来雨里去的,混江湖里讨口饭吃的人,理应互相帮衬才是,说不定我们以后也有要姜镖头帮忙的地方,姜镖头就别和我们客气了,眼下找到药材救姜夫人才是头等要事,其余不过是些虚礼,无关紧要。” 姜天清听了给湘谣作了个揖:“唐姑娘的恩情姜某记下了。”姜云澈一想到阿绿就来气,还是开口说要走。 姜天清生气的说:“既然唐姑娘不嫌弃,你就别给我添事了,家里要出发去西北,一大堆事要忙,你还嫌我不够乱吗?”姜云澈无奈的闭了嘴,湘谣便和姜天清、陈怒海一起走出了房间。 三人一出来,看见老唐正摆着早点,阿绿闷头坐在那里生气。老唐招呼三人吃早点,姜天清推辞了几句,还是被老唐摁在了凳子上。 吃完早点,湘谣问姜天清:“姜镖头已经准备好去西北了吗?” 姜天清点头:“我们兄弟和老陈,再带着两个跑镖的小伙子一起,月底就启程,本来盘缠一直凑不齐,这次天可怜见,正好接了两个活镖要去西北。” 活镖就是送人了,虽说眼下世道太平,但是谁又能保证就不会遇到些山贼强盗的,从金陵去西北毕竟千里迢迢,没有武功傍身的人,花钱雇了镖局护送,的确会安心不少,只是能一单接下两个活镖,的确是运气很不错。 湘谣笑着说:“那真是运气好,可见上天也想帮着姜夫人早日康复。” 姜天清一阵唏嘘:“先是接了一个父母双亡的叶姑娘,真是可怜,去年冬天风雪大,压塌了家里的棚子,爹娘都没了,要去投奔在西北做生意的叔叔,后来是一个林公子,以前家里在西北,后来举家迁到了金陵,在金陵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不打算回西北了,家里派他回去把在西北的旧产业给处理掉,省的那些产业以后尾大不掉,挣不到钱反亏本。” 人生各有遭遇,有人过得好就有人暂时不幸,都是寻常事,湘谣却盘算着,姜云澈不会轻易的把无方玉给她们,又不能施法给姜夫人治病,不如随他们一起去西北走一趟,一路上帮衬着,欠的人情多了,姜家自然要想办法还上,何况姜天清是个明事理的人。 湘谣想着便说:“去西北山高路远,你们就五个人,还要送两个不会武功的活镖,未免有些困难,我们姐妹正好一直想去西北看看,却没有什么机会,不如我们和姜镖头一起去,一路上也有个照应。” 姜天清说:“去西北过于遥远,两位都是姑娘家,未免怕遇到什么危险。”阿绿知道湘谣的用意,也想快点拿到无方玉,便说:“有什么好担心的,我们可是能从万花谷的人手里救下人的,一般的人怎么会是我们的对手。” 陈怒海拉着姜天清说:“两位姑娘帮了我们这么多,既然两位姑娘想去西北游玩,我们怎么能回绝,老姜你是糊涂了,何况两位姑娘武功了得,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姜天清想着,姜云澈是练武奇才,根骨绝佳,虽然练武的年头比自己少,武功却是远在自己和陈怒海之上,湘谣和阿绿能救出他,武功显然更胜一筹,只是想着自己欠典恩局的人情已经不少,还是想要回绝她们。 姜天清说道:“我不是担心二位姑娘不能自保,而是我们忙着赶路,未免一路风餐露宿,委屈了二位姑娘。” 阿绿却说:“无妨,我们姐妹也是跟着父亲走南闯北跑江湖的,吃些苦都是家常便饭,何况那赤叶花和百转草认识的人甚少,我们姐妹跟父亲在外头跑得时候,正好见过,万一姜镖头到了地方,却不认识药材,误了正事,岂不是可惜,我们姐妹跟父亲在外头跑的时候,正好见过那两样药材,可以帮着姜镖头辨认。” 陈怒海见阿绿为人直爽,武功出色,相貌也极好,见识更是广阔,不由得在心里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丝笑意。 湘谣也说:“是啊,何况你们这次保镖的还有一个叶姑娘,你们都是男子,未免不方便照顾,不如我们姐妹帮着照应一二。” 陈怒海推了姜天清一把:“两位姑娘这样的客气,你就不要婆婆妈妈的了。”姜天清无奈的同意了:“两位姑娘愿意帮姜某一把,实在是义薄云天。” 告辞离开之后,姜天清抱怨陈怒海:“你今天是怎么了,先是要把小澈留在典恩局,又叫我答应两位姑娘一起上路,当初我来典当金貔貅的时候,就看出她们想要那无方玉,要知道我欠典恩局的不少,她们再帮我找到了药材,除了把无方玉给她们,我实在无以为报。” 陈怒海却笑着说:“我看小澈和那阿绿姑娘有些意思,便想着撮合他们一番,如果他们要是成了,阿绿姑娘就是你们姜家的人媳妇,无方玉给就给了呗。” 姜天清疑惑地说:“阿绿姑娘?” 陈怒海看着他说:“怎么,你还瞧不上啊?那阿绿姑娘生的多标致,性情又豪爽,唐家人心地和性子都好,你自己有妻有女了,也得给小澈想想,他总是要成家立业的。” 姜天清摇头:“我怎么会瞧不上,唐老板家境殷实,膝下有没有儿子,选婿的眼光怕是极高,我们到底是家底单薄,人家怕是看不上。” 陈怒海不同意:“小澈如今是家底单薄了些,可是他人品好,模样又出众,能力又强,将来肯定会出人头地的,你看有多少小姑娘想嫁给他,那个刑姑娘,还有那个什么王姑娘,天天说是来看嫂子的病,其实还不是来看小澈的吗?只是小澈到底是跑江湖的,那些姑娘不如阿绿姑娘一样有见识,可以支撑起门户,你看阿绿姑娘和我们小澈多般配呀,站在一起就是金童玉女,看着就让人高兴。” 陈怒海美滋滋的笑着,姜天清却皱起了眉头:“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怎么没看出来阿绿姑娘看得上那个臭小子,而且那些姑娘们来家里,是因为娘子生病前常给她们捎带外面买的胭脂水粉什么的,感念娘子人好,才常常来探病的,你不要乱说话坏了人家姑娘的名节。” 陈怒海无语,姜氏兄弟不愧是一个娘生的亲弟兄,对这些儿女情长的事一点都不开窍,姜夫人生病前是因为在外面跑江湖的缘故,见到好东西的机会多,经常给这些姑娘捎带东西,但是人家姑娘又不是没给钱,说白了就是顺带做生意嘛,什么感念姜夫人的好,谁会整天没事惦记一个做生意的大嫂,隔三差五的就来探病,有时候来的人多的感觉房里都有点站不下,那些姑娘们看到姜云澈眼睛都看直了,明明是冲着姜云澈来的。 第二十二章 种因果 陈怒海见姜天清有些不悦,便软了口气说道:“我这也是和你说,自然不会和外人说这些,平白害了人家姑娘的,你放心好了,我敢打包票,小澈和阿绿姑娘一定是两情相悦,只是他们年轻人,难免脸皮薄,我们更应该多撮合他们才是嘛。” 姜天清见陈怒海说的无比的自信,也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犹豫,难道姜云澈真的和阿绿相互爱慕不成,如果他们真的在一起了,倒是一桩好事,他觉得唐家人心肠好、讲道理,阿绿又是跑江湖的,和姜云澈也能互相照应,无方玉的难题也得以解决,当做聘礼给她们也不算不孝,毕竟嫁过来两家就是一家人了,而且每天来姜家探病的小姑娘实在太多了,他隐隐觉得有些好像根本没和自己的夫人来往过,不会真的是来看姜云澈的吧,姜云澈毕竟没成亲,要是传出去总是不好听。 姜天清叹气:“是真的就好了,但愿人家姑娘看得上他,不过不管是不是,如果真的救好了夫人,无方玉也只能给她们了,欠了这么大的人情,不能不还,到时候我自己去父亲坟头请罪。” 陈怒海还在美滋滋的想着姜云澈和阿绿将来在一起有多般配,连将来孩子的名字都快想好了,听了姜天清的话,觉得他就是杞人忧天,搞不清楚状况:“你就别胡思乱想了,我说能成,这事就肯定能成,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姜天清觉得这事八字还没一撇,不知道他哪来的滔天自信,无语的摇了摇头,两人各怀心事的回到了天海镖局。 姜天清一回到房里,就看到邻家邢记香铺的小女儿邢紫鸢,她正在细心照顾自己沉睡的妻子段氏,姜天清看了就对侍女蕙心说:“蕙心,刑姑娘是来作客的,怎么能让她服侍夫人呢?” 邢紫鸢笑着说:“姜大哥回来了,我也只是顺手帮个忙罢了,姜大嫂以前对我很好,我也应该来看看她。”邢紫鸢生了一双灵动的杏眼,粉面桃腮、尖尖下巴,身形窈窕,像一颗甜美的水蜜桃。 邢紫鸢说完期待的朝着姜天清身后望去,然后有些失望的嘟了嘟嘴,露出了几分小女儿的娇俏可爱。姜天清叹了口气:“我们月底就要出发了,云澈要去置办些东西,这几天都不回来了。” 邢紫鸢红了脸喃喃的说:“我知道了,去西北很远,我去迎江寺求了一个平安符,等云澈哥哥回来,姜大哥给他吧。”说着她塞了一个平安符给姜天清,便羞涩的跑走了。 姜天清看着那平安符,感觉有些烫手一样放在了桌子上:“蕙心,不是和你说过了,不要麻烦那些小姐们照顾夫人吗?” 蕙心说:“夫人病了之后,来家里看她的姑娘小姐们都快把门槛踩平了,其他人我都只客气的待了,让她们看了一眼,可是刑姑娘不一样,夫人一直喜欢刑姑娘,以前还说想把刑姑娘说给二爷呢,我就没拦着。” 姜天清怔了怔,他知道自己的妻子一直中意邢紫鸢,也相信妻子的眼光,觉得邢紫鸢会是个好姑娘,可是缘分这东西,讲究天注定,如果姜云澈不喜欢,邢紫鸢再好又有什么意义呢?他一向不懂这些东西,只觉得头疼,他坐在妻子身边,握着她的手:“你快点好起来吧,你好起来了,我就不用操心这些事了,没有你我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而在典恩局,阿绿则揪着老唐的而朵:“多宝说了,是你教他叫的姐夫,你故意让我丢人是不是?”老唐连连叫痛:“你别听那个臭小子的鬼话,我什么时候教他了,居然敢赖我,我要打断这个兔崽子的腿。” 阿绿啐了他一口:“多宝才不会撒谎呢,你个为老不尊的家伙,简直坏透了,我现在看到那个戴面具的傻子就觉得丢人,都怪你。” 湘谣翻了个白眼:“能不能别闹了,快给人家送午饭去吧,总不能人家在我们这里养伤,我们把人家饿死在床上吧。” 阿绿大叫:“凭什么我去,饿死他算了,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好心好意的救他,他一句谢谢都没有,简直忘恩负义。” 湘谣看着她:“我还要准备我们去西北的东西呢,你还想不想要无方玉了。” 阿绿哼了一声,端起饭菜咬牙切齿的进了客房,看见姜云澈拿了一本诗集在看,心中腹诽:装什么文化人。她搬了一个小方桌架在床上,重重的饭菜放在小方桌上:“吃饭吧,鬼面大侠。” 姜云澈蹙了蹙眉,还是拿起筷子准备吃饭,但是一用力后背就剧烈的疼痛,筷子又落在了方桌之上,又去拿勺子,结果也是落在桌子上,如此两三次都没吃上饭, 阿绿看着来气,心里骂了姜云澈几百回:跟我吵架的时候怎么那么有劲,现在要吃饭了在这里装柔弱,不会要我喂他吧,这绝不可能,我宁愿去喂猪也不喂他,我倒要看这个二百五要装死到什么时候。 阿绿一脸嘲讽的看着姜云澈,姜云澈笨拙的尝试了几次,只能拿起来却不能发力夹菜,最后无可奈何的放下筷子,把手边的诗集又拿了起来看。 阿绿气的面部表情一度失控,按捺住了要上手打他的冲动,硬生生挤出一个渗人的笑容,拿起了筷子:“来,姜少爷,我来喂你吃饭。” 阿绿一个字一个字恶狠狠地往外蹦,姜云澈甚至一度觉得她是不是在饭菜里下了药。姜云澈内心根本不想吃阿绿喂的饭,但是肚子实在太饿了,饭菜的香味不停的往他鼻子里面钻,他咽了咽口水,还是选择向现实低头,张开了嘴。 阿绿心里不停的说:就当是在喂猪了,人生在世谁还没做过几件恶心自己的事呢。 姜云澈边吃便说:“你就不能喂我吃口肉吗,我又不是小兔子只吃草。”阿绿终于忍不住了:“有得吃就不错了,能不能不要挑三拣四,吃菜会死吗,饭都塞不住你的嘴。” 姜云澈无奈的说:“我现在跟半个废人一样,你就不能客气一点吗?别的姑娘都是温柔似水的,只有你跟一壶烧开的油一样,一热就会爆炸,都是一家人,湘谣姑娘怎么就那么温和心软,你就是铁石心肠。” 阿绿心里一阵鄙夷:你觉得天下的姑娘都温柔似水,是因为你长成这样罢了,你要是长成城西打铁的王铁匠一样,你就会发现,很多姑娘不仅不似水,还似火似电似炮仗,她们看了你不仅不会心软,还能心如磐石邦邦硬。 看在无方玉的面子上,阿绿决定不和他彻底撕破脸:“好,来喂您吃肉,您张嘴。”姜云澈正张嘴要吃,湘谣却带着陈怒海进来了。 陈怒海看着阿绿和谐的喂姜云澈吃饭,脸上笑出了一朵花,湘谣有些惊讶的看了阿绿一眼,陈怒海笑着说:“小澈特别爱干净,在家里无论寒暑,天天都要洗澡换衣服,我来给他送些换洗的衣物。” 湘谣接过陈怒海手中的包裹,放在了柜子里:“陈大哥放心吧,我们会照顾好姜公子的。”陈怒海说:“湘谣姑娘温柔大度,阿绿姑娘聪慧善良,我放心的不得了。” 陈怒海笑着对阿绿说:“阿绿姑娘,我们小澈给你添麻烦了,他不懂事,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你只管骂他。” 阿绿听了心里一阵舒坦,觉得姜家除了姜云澈,其他人都还不错,陈怒海看了阿绿和姜云澈一眼,心满意足的的点了点头。 第二十三章 辞故人 姜云澈听了陈怒海的话,心里十分的不服气,说道“海哥你放心吧,她不用你教就已经没少骂我了。”阿绿气结:“我什么时候骂你了?” 陈怒海却敲了一下姜云澈的头:“你不做错事,阿绿姑娘好端端的说你做什么?阿绿姑娘说什么你就照做,不许违逆阿绿姑娘的意思。” 阿绿觉得这话听着顺耳,得意的看着姜云澈,姜云澈觉得陈怒海的胳膊肘是铁了心的要往外拐,很无奈的看着阿绿嘚瑟。 夜里姜云澈艰难的在洗澡,多宝一旁帮他擦背,姜云澈有些愧疚:“谢谢你啊多宝,你们家的人都太热心了。”姜云澈在心里补了一句,除了阿绿。 多宝笑的天真无邪:“你以后可以一直住在这里呀,你不要看阿绿姐姐看着很小气,其实她人很好的,她就是嘴上不饶人而已。” 姜云澈感觉自己身子一僵,又想起多宝那一声姐夫了,尴尬的说:“等伤好了,我就要回自己家了。”多宝说:“我知道,你们要去西北嘛,湘谣姐姐和阿绿姐姐也会去哦。” 姜云澈抓着他的手:“谁说的。”多宝歪头:“湘谣姐姐说的,而且你哥哥已经答应了。”姜云澈感觉天都塌了,往后的人生没有了一点点色彩。 帮姜云澈洗完了澡,多宝来帮阿绿收拾东西,阿绿说:“我们这次出去估计得几个月才能回来,你可要好好读书哦,记得叫你唐伯伯少喝酒。” 多宝点头,偷偷摸摸说:“阿绿姐姐,我帮你看过了,姐夫身材很好哦。”阿绿咬紧了牙关,把手指关节捏的啪啪作响,屋里很快便传出来多宝的惨叫。 姜云澈在楼下也听到了多宝的叫声,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他一直觉得多宝非常的可爱,而阿绿简直是个女魔头,不可理喻,连这么可爱的小孩都能下手。 姜云澈正事血气方刚的年纪,身强体壮,在典恩局休养了十来天,身体就已经好的七七八八,只是这些日子他和阿绿越来越不对付,可以说是相看两厌。 要出发的前两天,姜云澈回了天海镖局收拾东西,老唐也弄了酒菜给湘谣和阿绿送行,阿绿她们不过去几个月,这个死老头子不过是想找个借口喝酒。 老唐举杯说:“后天就要出远门了,还真有点舍不得你们了,一路上要当心啊。”湘谣看着老唐的眼眶有些湿润,觉得老唐已经把典恩局当成家了,自己和阿绿、多宝就是他的家人,老唐年纪已经很大了,或许老了就会伤春感秋的,湘谣想着,或许南蛟珠和风月镜晚点出现也好,他们也可以多陪陪老唐。 湘谣挽着老唐的手说:“几个月就回来了,等拿到了无方玉,我们不醉不归。”多宝也背了他新学的唐诗,阿绿也有了些不舍的情绪了,典恩局里流淌着温馨和离别的气氛。 离别的前一天,湘谣和阿绿去迎江寺辞别宋笠,智空大师却说宋笠病了,阿绿想着宋笠身体向来挺好的,心下不免着急,对湘谣说:“我们快去看看他吧,一个人病着,日子不知道多难熬。” 比起对姜云澈的厌烦,阿绿对宋笠就有着难以一见的温柔,湘谣面上不显,心里早已乱入麻,两人匆匆来到宋笠的房间,一进门就闻到草药那清苦的味道,宋笠躺在床上,脸色有些发白,人显得怏怏的没精神。 宋笠看到二人来了,苦笑道:“你们怎么又来了。”阿绿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好像有些发热,你把自己照顾的好好的,我们自然来的少了,你这样不是存心让我们放不下。” 阿绿说的是责怪的话,语气却很柔软,宋笠说道:“只是风寒而已,没有什么大碍。”湘谣已经拧了毛巾敷在了他的头上:“小病不仔细将养了,大病就该找上门来了。” 宋笠淡然一笑,便有了当初清贵公子的雅致:“生死有命,何必如此的看不开。”湘谣冷冷的说:“这就是静山师傅参悟到的道理吗?” 宋笠笑容便深了两分:“你们这次来找我做什么?”阿绿帮他掖了掖被角:“我们是来跟你辞行的,我们要出门几个月。”阿绿便把无方玉的事和宋笠说了一遍。 宋笠打趣的看着阿绿:“这个姜公子,听上去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啊。”阿绿脸沉了下去:“有个锤子意思,我告诉你,他就是个泼皮无赖。”宋笠安静的听阿绿说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眼睛里都是宠溺。 阿绿看到湘谣眼里的担忧,觉得应该让他们单独相处一下,便摆手说:“算了,你们聊吧,我先出去逛一逛。” 阿绿出去了,湘谣坐在宋笠的身边问:“难受吗?”宋笠还是微微的笑:“一点点,不过很快就会好的,阿绿还是像个小孩子一样。” 湘谣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像孩子一样也挺开心的,如果有一天真的长大了,就会开始有烦恼和痛苦了。”宋笠也看着她:“如果有些人让你感到烦恼,你还是放下他吧。” 湘谣帮他换了个毛巾:“心长在我身上,事情要怎么想,与你无关。”煎药的咕噜咕噜声音在屋里响动着,像湘谣的心和那药一样滚烫着热气。 夜里湘谣在床上辗转反侧,一闭上眼就想到宋笠在一盏孤灯之下,凄风苦雨的样子,她心里想着那是他自己的事,和自己有什么相干,眼里的泪却滑落下来,阿绿也没睡,看着她咽泪装欢的样子,心里很不好受,她朝着湘谣吹了一口迷烟,湘谣没有防备,昏昏睡去。 第二天阿绿一个人去了天海镖局,姜天清好奇的问:“湘谣姑娘呢?”阿绿解释道:“家里有些事要她处理,我们先走,她晚几天和我们汇合。” 姜天清不再多问,为阿绿介绍出镖的人:“老陈和小澈你已经认识了,这是跟着我们跑镖的两个小伙子,伏虎和听涛。”伏虎长得很结实,听涛肤色有些黑,看上去都是老实巴交的样子,阿绿笑吟吟的和他们互相打过招呼,几人就算是互相认识了。 姜天清让阿绿坐上了马车,自己一边套马车一边和陈怒海说话:“多谢了你了,跟我跑一趟。”陈怒海摆手:“我们撒尿和泥一起长大的交情,还说这些就见外了,何况嫂子对我有恩,定思这些年多亏了她带着,我为她奔波是应该的。” 陈怒海的妻子生儿子陈定思的时候难产去世了,他的儿子是由段氏一直带在身边的,和自己的女儿养在一起。几人准备好了正要走,邢紫鸢却匆匆的赶来了。 姜天清和姜云澈都迎了过去,姜天清说道:“刑姑娘也太客气了。”邢紫鸢眼睛红红的:“我来送一送云澈哥哥,毕竟一去数月,你们要万事当心才是。”姜云澈有些不解,心想自己和邢紫鸢好像没熟到这个程度吧。 陈怒海看着邢紫鸢望夫石一样的姿态,瞄了一眼马车上的阿绿,在后面喊道:“小澈,快走吧,阿绿姑娘等着上路呢。” 阿绿正拉开马车的帷幕看着这一幕依依不舍的画面,觉得他们肯定有点情况,正看得津津有味,突然被点名,有些愣在那里,姜云澈不悦的回头嘟囔了一句:“她还催上了。”转头匆忙对邢紫鸢说:“紫鸢,我们要走了,你回去吧。” 说完姜云澈就起身上了马车,坐在前面赶马车,而姜天清和陈怒海他们则骑马走在前面,邢紫鸢这才看到马车上有个女子,仔仔细细的打量着阿绿,阿绿看着她敌视的目光,心中无语,觉得跟着姜云澈就没好日子过,平白无故这就招人恨上了。 第二十四章 千里路 看着车马远去,邢紫鸢眼里的光芒也渐渐暗淡了下去,她问身边的蕙心:“那个阿绿姑娘是什么人啊,还挺漂亮的。” 蕙心说:“她家是开当铺的,叫什么典恩局,好像帮过镖局里一些忙,听说她要去西北游玩,所以跟着镖局一起去了。” 邢紫鸢不屑的说:“什么游玩,我看她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分别是奔着云澈哥哥来的,我倒要去这个典恩局会会,看看是个什么来路。” 而当湘谣醒来的时候,镖局的人已经出发了,老唐劝解道:“阿绿说让你先去照顾那个静山师傅,再赶去和他们会和,我想着也好,你这样心里牵挂着个病人,也没什么心思去做别的,还不如等他病好了再赶过去,以你的修为,赶过去也要不了什么功夫。” 湘谣没有反对,只是说:“我只是担心阿绿太莽撞,八百年来我们还没分开过呢。”老唐不在意的说:“她机灵着呢,你放心吧。” 阿绿他们先是去客栈接了那个父母双亡,去西北投奔叔叔的叶姑娘,姜天清他们已经和这个叶姑娘打过照面了,直接招呼她进了马车,阿绿便亲切的和她寒暄:“我叫阿绿,咱们顺道,一起去西北。” 叶姑娘羞涩的朝阿绿点点头:“阿绿姐姐好,我叫琼雪。”叶琼雪看上去十五六岁的样子,细长的眼睛,一张樱桃小嘴,看上去有些纤瘦,模样并不出众,因为在孝期,鬓边簪了一朵白色的珠花,声音也很小,有些不自信和怯懦,带着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 阿绿握了她的手:“不必客气,我们一路上还要互相照应呢。”说着朝她眨了眨眼睛,叶琼雪的眼睛就亮晶晶的,浅浅的露出一个害羞的笑意。 等到了城南,就接了那个林公子,林公子不用人叫,就坐在了马车外面,挨着姜云澈坐下了,这个林公子家境非常殷实,但是对他管束的极严,他平日里总没有就会出去玩,这次好不容易得了去西北处理掉旧产业的机会,坚决不要自家的家丁护送,找了天海镖局保镖,只带了一个贴身的小厮小冬。 至此去西北的人也齐了,林公子或许是在家里憋的太狠了,一路上叽叽喳喳个没完没了,没多久大家就知道他叫林洵照,自称知交遍天下,还会些功夫,不过他比划了两下,大家一看就知道是些三脚猫的招式,都觉得好笑。 林洵照一路上说着他那些闯荡江湖的趣事,当然地点仅限在金陵城内,阿绿则听的有趣,撩开了前帘听他说,叶琼雪就有些害羞对的低了头,不看前面的姜云澈和林洵照,姜云澈觉得这个林洵照实在是过于自来熟,有些招架不住他的热情,看到阿绿撩开了帘子,暗暗松了一口气。 林洵照说:“我跟你们说,还有一次啊,我夜里溜出来喝酒,看见一个歹徒正在轻薄一个姑娘,我正要上去行侠仗义,你们猜怎么着,这时候赫赫有名的鬼面郎君从天而降,嗬,那身手叫一个漂亮,看得我是佩服的五体投地,那歹徒被打的哭爹喊妈,连夜跑去自首了,自从鬼面郎君在金陵城出现,金陵城的治安比以前更好了,大丈夫应如是啊。” 阿绿看到姜云澈的嘴角勾上了一丝笑意,不屑的说:“那鬼面郎君出行都要带个面具,真是喜欢故作玄虚,说不定缺个眼睛或是少个耳朵呢。”姜云澈的笑意就消散了,回头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阿绿就觉得十分的痛快。 林洵照眼里闪烁着崇拜的光芒:“大英雄长成什么样有什么要紧的,而且那兰陵王不也是姿仪绝世还带着面具吗?说不定那鬼面郎君也和姜兄弟一样,貌比潘安也说不定啊,要是我能和他一样受人崇拜,真是死而无憾,如果有一天我能见到鬼面郎君本人,一定会激动的飞起来。” 阿绿心中腹诽:那你预感还挺准的,可不和你姜兄弟一样嘛。 阿绿看着林洵照喋喋不休的说着鬼面郎君的事迹,崇拜的嘤嘤赞叹,不乐意再听他说下去,不禁朝着姜云澈翻了个白眼,刷的一样放下了帘子,帘子落下的那一刻,叶琼雪大着胆子望了外面一眼,又红着脸低下了头。 湘谣看着眼前心不在焉的邢紫鸢,说道:“姑娘,你这珠钗能当十两银子。”邢紫鸢却没听到,只是四顾的打量着典恩局。 湘谣提高了音量:“姑娘,你不是真心来当东西的吧,在这看什么呢?”邢紫鸢慌乱的说:“啊……没有。” 邢紫鸢看着湘谣姣好的面容,有些讪讪的说:“听说阿绿姑娘家在这里。”湘谣疑惑:“是,不过阿绿出远门了,你和她认识吗?” 湘谣和阿绿从做小狐狸的时候就天天呆在一起了,阿绿不可能有她不认识的朋友,邢紫鸢喃喃的说:“我知道,她和云澈哥哥一起去西北了。” 湘谣看着邢紫鸢委屈中带着不甘心,一下子明白过来,少女情怀总是诗,邢紫鸢已经很漂亮了,对于心上人的一举一动还是患得患失,看着她担心的神色,湘谣觉得她也有些可爱:“你那么担心姜公子,怎么不跟去西北了。” 邢紫鸢就有些失望:“我跟云澈哥哥提过了,他说千里迢迢的,带着我不方便。”不带她却带了阿绿去,所以她才巴巴的跑来典恩局,看看这个阿绿姑娘生活的环境吧,湘谣不以为意,哪个少女不怀春,这不是她该管的事。 湘谣笑了笑:“既然姑娘不是真心当东西,我还要去迎江寺,姑娘自己玩吧。”邢紫鸢见她要走,匆匆的说:“云澈哥哥从西北采了赤叶花,还要回来去南海找百转草,到时候我一定会跟去南海的。” 邢紫鸢说着就一溜烟跑了,湘谣见她这下战书一样的表现,不由得苦笑摇摇头,提篮去了迎江寺。宋笠见湘谣执意要来,便跟她说些闲话,看着她在屋里忙来忙去,和在宋府时一样,庭前花开花落、云舒云卷,屋里岁月静好。 一路的舟车劳顿,到夜里阿绿他们到了一个叫幽虹山的山脚下,一个气派宽敞的幽虹山庄矗立在那里,陈怒海说道:“我以前跑镖路过这个山庄,老板人很好,收价也公道,这次就算好了今天就歇在此处,好在路上也没耽搁。” 众人下马,阿绿问叶琼雪:“琼雪,你还好吧?”叶琼雪虽然纤瘦,但家境普通,自小也是做惯了洗衣做饭的活的,虽然觉得长途奔波有些不舒服,但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点头说:“我挺好的。” 姜云澈和林洵照也跳下了马车,林洵照主动去扶车里的二人下车,叶琼雪不好意思的虚扶了他的手臂下了车,陈怒海看了着急的说:“小澈,人家林公子是客,怎么能让人家忙呢,快去扶阿绿姑娘下车。” 林洵照忙说:“无碍无碍,陈大哥千万别和我客气,我这个人从来不客气。”姜云澈也觉得陈怒海小题大做,但还是不情不愿的上前去扶阿绿,阿绿先是居高临下的睃了姜云澈一眼,才心满意足的扶着他的手臂下了车。 陈怒海看了一眼林洵照,他生的眉清目秀,有一种养尊处优而特有的富贵风流气质,论长相很出众,虽不及姜云澈,但一张嘴巧舌如簧很惹人注目,而那叶琼雪一身素衣白花,模样普通,身世可怜,看上去像风中弱柳,作为男子看了不免有几分心疼,他觉得姜云澈应该更主动一些,省的被人捷足先登,不禁摸了下摸巴思考对策。 第二十五章 幽虹山 一进到幽虹山庄,阿绿就眉头一皱:有妖气。 妖精彼此之间只要离得近,很容易感受到对方的存在,阿绿脑子里飞快的思考,陈怒海说以前住过这个山庄,他既然能全身而退,想来应该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妖精,而且这妖气散而不敛,估计这妖精修为很一般,她心中略定。 几人刚进去,山庄的老板就迎了进来,他五短身材,脑袋圆圆,还留着一撮山羊胡子,看着就很有些喜感。陈怒海和他打招呼:“曲老板。” 曲老板笑容满面的和他见过礼,环视了众人一眼,视线落在阿绿身上的时候,就呆滞了几秒,阿绿警告的看了他一眼,曲老板就已经后背出汗了。 同为妖物,他走到阿绿边上才能发觉,她必定受过是仙家指点,妖气已经散去大半,成仙也是指日可待的事。 姜云澈就挪到了阿绿的面前,挡住了曲老板探视的目光,曲老板回过神来,笑着说:“这位姑娘真是绝代佳人,各位随我进去吧,一路上风尘仆仆的,快先去歇息一下。” 人家既然这样的捧着自己,也就不敢揭露自己的身份了,阿绿放下心,跟着陈怒海他们往里走,姜云澈听到曲老板说阿绿是绝代佳人,则是不屑的撇了撇嘴。 夜里明月高悬,夜风轻轻的吹着花香飘满整个山庄,让人昏昏欲睡,阿绿正要洗澡,刚准备脱下外衣就觉得窗外好像有身影飘过,她轻蔑一笑,两个指头一挥,就听见噗通一声有人从二楼滚了下去,那人刚惨叫出声马上又捂住了嘴。 叶琼雪有些紧张的问:“阿绿姐姐,是不是有什么声音啊?” 阿绿说道:“啊,好像有只猫,我出去看看。”叶琼雪担心的说:“还是算了吧,黑灯瞎火的。”阿绿笑着说:“不碍事,姜云澈他们就在隔壁,你先睡吧。” 阿绿轻轻掩上门,一跃从二楼跳下去,一把揪住正要逃窜的曲老板的耳朵:“曲老板夜里还这么精神呐,既然都到窗外了都不进来坐坐?” 曲老板嘿嘿的笑:“阿绿姑娘这样的俊俏,我真是过目不忘,屋里那些都是凡人,不过能活个百十载,你要是跟了我,咱们长长久久做一对神仙眷侣该多好。” 阿绿笑靥如花:“哦,曲老板想和我长长久久?”曲老板点头说:“想啊想啊,做梦都想。”阿绿说道:“好啊,那总得让我看看你的庐山真面目。” 阿绿一掌劈到了曲老板的天灵盖,曲老板就现出了原形,原来是一支大山参,阿绿拍拍手说:“看你这样子,还不到五百年的道行,要是再敢在我面前惹事情,我就把你炖了请大家喝参汤。” 曲老板等阿绿走远了,才敢化成人形,摸着头打滚道:“不看我也知道你是什么,一定是个母老虎,怎么一言不合就打人啊。” 曲老板边叫痛边说:“算了,天鹅肉吃不到不要紧,正事才要紧。”说完他就化身成了一个娇美的少女,阿绿并没有回房,而是在二楼的栏杆后面,看着他到底想玩什么花样。 林洵照和姜云澈住在一间房,两人正收拾着要睡,一阵凄婉的哭泣声传来,林洵照支着耳朵听了一下说:“云澈,好像有人在哭,好像还是个女子。” 林洵照自来熟的速度惊人,一天的时间,对姜云澈的称呼从姜公子到姜兄弟,到了晚上就已经叫云澈了,姜云澈很无奈。 姜云澈问道:“是叶姑娘吗?”林洵照说:“听着不像啊。” 姜云澈披上衣走了出去,看到一个穿着蓝色衣裳的女子站在花树底下哭泣,自己房门的角度正好能看见她娇美的脸,姜云澈四周张望了一下,觉得这个女子没什么危险,就转身准备回房。 站在暗处的阿绿就打趣道:“没想到侠骨丹心的鬼面郎君,也有这袖手旁观的时候啊。”姜云澈也讽刺道:“你这玉面飞龙不也好好的在看着吗?” 阿绿听他说起那个自己随口取得名号,有些尴尬的清了清嗓子:“这怜香惜玉,自然是你喜欢做的事,天下男子哪个见了这梨花带雨的美人不心动啊。” 姜云澈望着她说:“你了解天下几个男子?谁说天下男子都是一样的?她既然没有危险,哭了自然有她的如意郎君去安慰,和我有什么相干。” 阿绿眼睛一亮:“哦,姜公子既然不喜欢美人,莫非是有那断袖、龙阳之好?”姜云澈脸上变得铁青:“你可真是会强词夺理,简直莫名其妙。” 姜云澈转身往屋里走,腰间佩戴的无方玉晃动出了一个飘逸的幅度,阿绿突然想到了曲老板到底想干什么,必定是打无方玉的主意,只可惜他不了解姜云澈,他这个人做事很正派,除非是他自己的心上人,他可没有去安慰别的女子的习惯,还不如和万花谷一样,设个落难女子的局呢。 阿绿正要回房,看见林洵照走了出来,她眼珠子一转,就有个了想法,笑着问他:“林公子也没睡吗?”林洵照看到阿绿,也笑着说:“听到哭声就出来了,云澈说没什么,我还是有些好奇。” 阿绿指着曲老板变化的女子说:“哭得很凄惨呢,要不林公子去问问吧,有什么困难的地方,说不定我们还能帮上一把。” 林洵照听了点点头便下楼去了,阿绿几乎要笑出声了,妖精化形本来就不能长久,那曲老板修为平平,还挨了一记重掌有伤在身,撑不了多久,林洵照又是个话痨,阿绿倒要看看他怎么脱身。 曲老板见姜云澈不为所动,正要重新想个法子骗到无方玉,却看见林洵照下楼来了,一时又不好走,林洵照已经问道:“这位姑娘是怎么了,这夜里在这里哭泣。” 曲老板拭着泪说:“有些伤心的事,只是公子帮不了奴家,叨扰到公子了,奴家这就走。”谁知道林洵照一把拉住她:“你不说出来怎么知道帮不上呢?我们人多,你只管开口。” 曲老板心里大骂林洵照多事,却不能表露出来,轻轻推开他的手:“公子还是让奴家回去吧,奴家再不回去就要出事了。” 林洵照拍着胸脯,又拉住曲老板说:“是不是你家里人欺负你了?我跟你回去理论,我可是鬼面郎君的弟子。”林洵照闭着眼睛吹牛皮。 曲老板感觉自己的化形快要撑不下去了,推开了林洵照:“公子真是古道热肠,只是真的不必了。” 林洵照安慰她说:“你是不是没听过鬼面郎君的名号,所以不相信我,我告诉你,在我们金陵城,鬼面郎君可是鼎鼎有名的大侠,专门行侠仗义,可以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曲老板气的想一掌拍死林洵照,心中想着这人长得清秀俊雅,没想到事多话更多,他再不离开自己真的要变回本身了,到时候自己突然变成曲老板,还不直接把他给吓死,造了杀孽自己就等着被收了吧。 曲老板打断林洵照的长篇大论:“公子放我走吧,我不走真的会有大事。”林洵照继续安慰她:“你说有什么大事,朗朗乾坤,太平盛世,我就不信有人如此罔顾法纪。” 曲老板一咬牙:“我拉肚子了,公子再不放我走,我就要窜在衣裳里了,我哭是因为我今日拉肚子弄脏了好几件衣裳了,明天就没有衣裳穿了,不是谁欺负我。” 林洵照像被烫到了一样缩回了自己的手,尴尬的说:“哦,那姑娘你快回去吧。” 曲老板飞奔着消失在了夜色里,林洵照则被惊呆在原地愣了半晌。 第二十六章 心中事 林洵照懵懵的回到了房间,姜云澈问道:“那姑娘怎么了?你怎么去那么久?”林洵照有些不敢置信的说:“她说她拉肚子,把衣裳都弄坏了。” 姜云澈听了尴尬的一时没找到合适的表情,只好面无表情说了声哦,表示自己知道了,心里却万分庆幸自己没有过去问。 曲老板刚跑到没人的地方就撑不住变回了本相,正大口喘着粗气,却感到一个小石子砸在了自己的脑袋上,一抬头就看见阿绿坐在树上,正托腮看着自己。 曲老板气喘吁吁的说:“阿绿姑娘,你怎么还没睡?我发誓我不会去打扰你了,我知道我不是你的对手,再说了,我平生从来不做坏事,都是本本分分的做生意。” 阿绿哼了一声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个土里长的脑袋在想什么,你要是再敢打无方玉的主意,我一定炖你喝参汤,我说到做到,你给我记住了。” 阿绿说完就轻身一跃的走了,曲老板摸了摸头说:“罢了,反正无方玉对我来说也不过能换一大笔钱,没有仙家机缘,说什么都没用,不要就不要呗,你有什么可嚣张的,我收拾不了你,后面自然有人能收拾你,等着瞧吧。”曲老板想到他们是要去西北,一个促狭的笑就涌上了脸。 姜云澈的房里流淌着尴尬的气氛,两人躺在床上,都不知道要不要说些什么,姜云澈一想到他说的那姑娘为什么哭的事,就觉得想笑,强忍着笑意闭眼睡觉。 林洵照望着床顶的帷帐,还是开口说:“我还以为我有机会和鬼面郎君一样,可以救人于水火之中了,谁知道那姑娘也太不靠谱了。” 姜云澈终于没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林洵照有些恼羞成怒:“这有什么好笑的,我已经很狼狈了,你居然还笑我。” 林洵照气的去挠姜云澈的痒痒,姜云澈笑着拉了他:“好了好了,我不笑你了,明天还要赶路呢,早些睡吧别闹了。” 林洵照这才罢休,两人一说笑,关系就拉近了不少,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睡着了。 阿绿回到房,发现叶琼雪还在等她,见到她回来,叶琼雪松了一口气,问她:“阿绿姐姐,是不是有人在哭啊?” 阿绿上了床:“没什么大事,林公子已经处理好了,你要是好奇,明天我们可以去问问他好了。” 叶琼雪眼睛亮晶晶的,却说:“那不太好吧。”花季的年纪,谁不好奇那些有趣的事,阿绿想着叶琼雪的身世,怕是从来也不敢有什么要求吧,便搂了她说:“有什么不好的,明天我帮你问。” 叶琼雪见她搂着自己睡,语气很是亲昵,有些感动,父母双亡之后,她就像雨中的浮萍,阿绿第一个给了她些许的温暖,她靠在阿绿身边,甜甜的睡去。 第二天众人吃过早点便准备出发了,曲老板依旧一脸是笑的来送他们,不知道为什么,陈怒海觉得曲老板的头好像有点肿。 陈怒海无意的说:“曲老板在这山庄还金屋藏娇了吗?我昨夜隐隐约约好像听到了女子的哭声。” 曲老板尴尬的回答:“哦,是小女,因为身子有些不适,啼哭惊扰了各位,真是抱歉。” 陈怒海说:“曲小姐生病了吗?这里离金陵也就一天功夫,金陵名医多,曲老板要不还是去金陵看看吧,省的耽误了病情。” 曲老板摆摆手说:“想来是吃坏了东西,小事,小事。” 姜云澈听了又忍不住想笑,林洵照脸色发白,死死的抓着姜云澈的手腕,姜云澈感到了手腕上的疼意,硬生生的把笑意憋了回去。 继续上路没多久,阿绿就撩了帘子问林洵照:“昨天那个曲小姐到底为什么哭啊?”叶琼雪便侧着耳朵想听他说什么。 林洵照眼神飘忽:“曲老板不是说过了吗,曲小姐生病了。”阿绿放下了帘子:“没意思。” 陈怒海无意回头一瞥,正好看到阿绿撩帘子和林洵照说话,心中警铃大响,借着路上大家解手的机会,觉得不能再耽搁下去了,凑到了林洵照和叶琼雪的身边。 陈怒海先是拿出了一个牛皮纸装的小包裹,递给了叶琼雪:“那次我们接你的镖,你害羞没说什么,我跟邻居打听了你的情况,无意中听说你爱吃蜜饯,走之前去给你买了些,路上难受的时候就吃一点,也好受一些,等到了西北见了你叔叔就好了。” 叶琼雪有些感动的接过了蜜饯,紧紧地捏在手里,微不可闻的说了句:“谢谢陈大哥。” 陈怒海却不在意,镖局常做回头客生意,把雇主招待好了本来也是他的分内事,下次人家有活就会还想着自己,生意也就好做了。 陈怒海笑着说:“那两个活宝呢?”陈怒海本来就是找准了姜云澈和阿绿不在的时候来的,却明知故问的问林洵照。 林洵照不疑有他的说:“他们俩解手去了吧。” 陈怒海隐晦的笑:“怕是有什么悄悄话躲着说去了吧。” 林洵照一听觉得有些情况,精神大振:“悄悄话?莫非云澈和阿绿……”陈怒海就露出一个你应该懂得的微笑。 陈怒海压低声音说:“这也是我们长辈看好的事,有些话说破了他们年轻人反而不好意思,大家心里头明白就是了。” 林洵照点了点头,也露出一个我明白了的神情,也压低了声音:“放心吧,陈大哥,我们不会说我们知道这件事的。” 陈怒海满意的点了点头,就转身去牵马了,叶琼雪轻声的问林洵照:“那阿绿姐姐会嫁给姜公子吗?” 林洵照嘿嘿一笑:“既然他们是两情相悦,两家人又交好,这事自然是板上钉钉了,真是没看出来呀,不过陈大哥叫我们保密,我们还是装作不知道好了。” 叶琼雪的眼底就闪过失落的神色,又很快恢复了平时的样子:“那太好了,姜公子和阿绿姐姐。郎才女貌的,站在一起很般配呀。” 林洵照也点头:“我也这么觉得,他们俩人都这么有趣,将来生了孩子,我一定要做干爹才行,这样我们三个就算一家人了。” 叶琼雪不太理解他这是什么逻辑,默默放下了帘子,掏出一个绣了云纹的荷包,红了眼睛,叹了口气把那荷包扔了。 夜里到了客栈,阿绿梳洗过了正要睡,却看到叶琼雪在那里发呆,阿绿坐到她身边问她:“琼雪,你怎么,坐在这里想什么呢?” 叶琼雪低头看着自己的绣花鞋:“我在想阿绿姐姐真厉害,人长得好看还会功夫,和姜公子一样是人中龙凤,不像我什么都不会。” 阿绿宽解她:“怎么会呢?你不是说你会做针线,还会做饭,你看你这绣花鞋做的多好看,针脚又细又密,将来谁娶了你,真是有福气。” 叶琼雪黯然:“这些寻常女子都会做,不像阿绿姐姐能跑江湖,全金陵也找不出来两个。” 叶琼雪说着觉得自己的话有些问题,补救道:“我不是说阿绿姐姐出来抛头露面,而是说阿绿姐姐很厉害,可以和姜公子他们一起走南闯北的,日子很有趣。” 阿绿根本没在意,只是觉得她提了几次姜云澈,笑着打趣:“你老提姜云澈干吗呀?你是不是中意人家呀?” 阿绿本意是想打趣她,没想到叶琼雪反应很大,急急的说:“我没有……我没有,阿绿姐姐你不要多想,我知道我草芥一般的人,不配……” 叶琼雪想说自己不配和阿绿争姜云澈,但想着陈怒海说了要保密,就把后半句话咽了下去。阿绿却以为叶琼雪想说自己配不上姜云澈。 阿绿想到了在金陵的邢紫鸢,邢紫鸢家里殷实,性格热烈主动,外表和叶琼雪比起来,一个是娇艳欲滴的玫瑰,一个是普通的山间小花,阿绿觉得从各方面条件来说,叶琼雪都难以和邢紫鸢抗衡,有些替她叹息。 第二十七章 雨打萍 阿绿本是随口一说,但叶琼雪过激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阿绿觉得叶琼雪这样不自信的女子,见到邢紫鸢这样的竞争对手,她会很容易觉得自形残秽,恐怕会很辛苦,但是感情的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旁人是不能够体会的。 阿绿见她着急,便岔开话题:“你也不必这样妄自菲薄嘛,你也有自己的好处,不过我觉得姜云澈也没什么可喜欢的,不像林公子,人开朗性格好,倒是个不错的人。” 叶琼雪有些惊讶的说:“林公子?” 阿绿点头说:“是啊,林公子没有定亲,这个姻缘说不定落在哪里呢。”叶琼雪红着脸低下头说:“林公子待我也很好。”,接下来的两天又开始帮林洵照做荷包。 阿绿觉得有些头疼,叶琼雪像一个溺水之人,见到每一个对她有一丝好的人,都像看到了一块浮木,拼命的想要用力的去抓住,不管是姜云澈还是林洵照,对于她来说,都是能给她灰暗的生活带来光亮的人,那个人是谁都可以,阿绿不知道怎么改变她的想法,别人若是不喜欢她,她急着捧出真心,反而会把人家吓到。 经过湘谣几日细心的照顾,宋笠总算是康复了,宋笠转了一圈说:“我真的好全了,你快去追阿绿他们吧,省的你在这里日日悬心。” 湘谣看着他不仅身体好了,好像还终于长了一些肉在身上,非常满意的点点头,好像在肯定自己这些日子的投喂成果:“不用你赶客我也要走了,乘着阿绿还没把天捅破,我得去看着她,你自己好好保重吧。” 宋笠眼神一如当初那般清澈,歪头笑道:“那你就快去吧,再晚些去,我怕你就是女娲也补不上那满天的窟窿了。” 湘谣橫了他一眼,转身便要离去,宋笠却叫住她,湘谣不解的回头,宋笠微笑:“西北山高路远,你一路珍重。”湘谣嫣然一笑:“晓得了。” 湘谣刚走,邢紫鸢就不知从哪蹿了出来,她大声喊道:“静山师傅。”宋笠朝她点头:“刑姑娘。” 邢紫鸢把手别在身后,一脸打趣的说:“我听智空大师说,静山师傅最近生病了,没想到是和佳人有约,不能给我们这些庸脂俗粉讲经了。” 宋笠一滞:“我是六根清净之人,湘谣姑娘还未出阁,她不过是在红尘之中的故交,还请刑姑娘不要开这些玩笑,省的传出去有伤风化。” 邢紫鸢挑了挑眉:“静山师傅放心,我不是那种喜欢搬弄口舌是非的人,我只想问问静山师傅,有些人为什么明知道有些事求不得,却还不肯放手呢?” 邢紫鸢也是敏锐的女子,只从湘谣刚刚望宋笠的那一眼,她就察觉湘谣对宋笠绝非只是故交而已,女孩子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外面再不表露,眼神也是遮不住的,她自己就是这样,就更有体会,她对阿绿怀有敌意,对典恩局的人也是关注密切。 邢紫鸢来迎江寺求过平安符给姜云澈,宋笠和她也不过几面之缘,却听湘谣随口说过她和姜云澈的事,宋笠反客为主:“既然求不得,说明本就没有缘分,何不干脆放下,刑姑娘是聪明人,应该知道,不属于你的,再强求也不会改变结果。” 邢紫鸢听了一怔,有些生气的鼓起腮帮子:“属不属于别人说了不作数,我自己自然会去找到答案的。” 邢紫鸢拂袖而去,宋笠无可奈何的摇摇头,谁不是撞破头才知道南墙有多硬呢?就让邢紫鸢自己明白这世上一切,都是强求不来的好了。 又是一日匆忙的赶路,夜里歇在客栈时,林洵照拿着叶琼雪白天塞给他的荷包,有些抓不到头脑的看了几遍,想着叶琼雪当时红着的脸庞,他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自己和叶琼雪好像话也没说过几句,这心意来的很突然。 姜云澈看热闹不嫌事大,促狭的推了推林洵照:“洵照,有姑娘送你荷包还这么苦恼呢?最难消受美人恩呐。” 林洵照把荷包放在桌子上:“说实话,虽然同行这几天,但我连叶姑娘鼻子眼睛都没看清楚过,也不知道她看上我什么。” 林洵照扪心自问,他根本没有把叶琼雪放在心上过,在他的印象里,叶琼雪就是总跟在阿绿后面,一个沉默寡言的小姑娘,有阿绿这样阳光明媚的人在侧,叶琼雪又内向,实在很难吸引别人的目光。 姜云澈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也没记住叶琼雪清晰的模样,主要是她很少说话,又总是低着头,姜云澈没有太注意过她,反倒是阿绿的脸。此刻在他的脑海里格外的清晰,他晃了晃脑袋,想忘掉那个总让自己吃瘪的脸。 姜云澈继续打趣林洵照:“以我之见,要不明天你再仔仔细细的看看?看清楚了就肯定不会忘记了。” 林洵照摇头:“还是算了吧,我还是喜欢活泼有趣的姑娘,叶姑娘实在不对我的胃口,况且……我家里不会同意的。” 姜云澈思索了一下,婚姻讲究父母之命,门当户对,林洵照家是富庶大户,家里又对他看得重,叶琼雪家境清贫,容貌也不出众,何况叶琼雪父母双亡,还是死于意外,如果林家迷信,怕是会觉得叶琼雪八字不好,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的。 姜云澈本想继续打趣林洵照,说阿绿倒是活泼,但不知道为什么话到嘴边,又不想说出去,直接咽了回去:“你既然不喜欢叶姑娘,还是早早表明心迹吧,省的叶姑娘以为你默认了,拖到后来伤了她,不喜欢人家就不要这样吊着。” 林洵照叹气:“我知道,只是叶姑娘本来就敏感,我不知道怎么和她说,怕说的不好反而更让她难过。”姜云澈也想不出来怎么解决,两个人想着想着办法,半天也没想出来,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阿绿看着桌上的小香瓜,问叶琼雪:“这小香瓜你怎么还没吃呢?”叶琼雪抿着嘴羞涩一笑:“林公子给的。”意思是不舍得吃吧。 阿绿觉得惆怅,林洵照今天路过一个小香瓜的摊贩处,自掏腰包买了很多的小香瓜,大家都分到了,说起来林洵照给姜云澈的最多,把卖相好的都给姜云澈了,叶琼雪这也能觉得是林洵照对她很好。 阿绿只好说:“总不能带来带去,反而把瓜给捂坏了,白白糟蹋了林公子的心意,还是吃进肚子里为妙。”叶琼雪一听有道理,笑着去净了手吃瓜。 阿绿心中盘算,还是和林洵照通个气看看他是什么意思,如果林洵照有这个想法,自然是千好万好,林洵照虽然不太稳重,人品还是靠谱的,叶琼雪也算有了依靠,不用和现在一样,像风中无根的种子,漂泊无依。 阿绿想着,或许对于叶琼雪这样的女子来说,谈情说爱太过于奢侈,她想要的只是一个对她好的男子,一个稳定的归宿,她或许根本没考虑过自己喜欢的是谁,阿绿并不能说她错了,跟一个吃不饱穿不暖的人,说那些字画的高雅,显然毫无意义,人家只想谈论明天去哪里弄吃的,站在每个人的位置就会有不同的看法。 阿绿看着桌子上那卖相很一般的小香瓜,别说和林洵照给姜云澈的那些上品比,就算是和林洵照给自己的比,也显得有些小,阿绿觉得林洵照应该是对叶琼雪没什么心思,但她还是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她不想看着叶琼雪失落痛苦的样子,人对弱者总是容易抱以同情。 阿绿又想着湘谣在就好了,这些事还是她比较会处理,算算日子,湘谣应该是出发了吧,她还真的已经很想念湘谣了。 第二十八章 梅花镇 人生路上不会是一帆风顺,总是有多的坎坷曲折,行车路上自然也是如此,阿绿他们经过一个叫梅花镇的地方时,马车的轱辘毫无预兆的就松动了,阿绿正昏昏欲睡的准备眯一会,被突然的颠簸吓了一跳。 姜天清和姜云澈很是忙活了一会儿才修好,只是天色已经晚了,几人也是饥肠辘辘,阿绿昨夜没睡好,更是又困又饿,今天肯定是到不了预期的地点了,几人找到了镇上最大的客栈——九霄客栈,准备在这里吃晚饭和过夜。 经过幽虹山的事,阿绿这次特地拿出仙君赠予的一个小铃铛摇了摇,确认了整个镇上没有什么山精树怪的,才大步流星的进了九霄客栈。 九霄客栈装潢的比一般的客栈要华丽一些,里面充斥着浓郁的香料味道,林洵照点头道:“没想到这偏僻小镇还有这样的客栈,看起来倒不比我们金陵的大客栈差。” 客栈的老板娘扭着水蛇一样的腰肢走了过来,浓艳的妆容盖不住她惊艳的五官,只是眼角眉梢的细纹暴露了她三十出头的年纪,不过有着成熟女子特有的风韵。 阿绿觉得单论外表,无论是自己和湘谣,还是沈杳娘和邢紫鸢这样的美人都比不上这个老板娘,只是她无论是穿衣打扮,还是身上用的香料以及妆容,都有着浓浓的俗气和风尘气,看起来难免就落了下乘,显得很是轻浮,给人一种不正经的感觉。 老板娘热情着来招呼他们:“我们这是去西北的必经之路,南来北往的客人多着呢,虽然比不上金陵那样富贵风流,但也得看起来像个样子,省的客官们住着不舒心。” 老板娘施施然一笑,声音软糯,笑容媚态横生,屋子里其他一桌的客人都看直了眼睛,几乎要淌出口水来,跑镖的伏虎和听涛都很老实,看着老板娘低低的前衣,半露出春光的样子,都红着脸低下头。 老板娘对着姜天清等人打招呼:“这桌客人看着面生,第一次光顾小店吧,我叫梅九娘,是这九霄客栈的老板,认识了大家就是朋友了,以后多多关照才是,我请大家喝一坛子女儿红,算是和大家交个朋友,希望你们别嫌弃我们店小酒浊。” 姜天清抱拳说:“梅掌柜客气,鄙人姓姜,是这趟镖的镖头。” 梅九娘笑的灿烂:“姜镖头照顾我的生意,真是感激不尽,姜镖头高大威武,有了您的关照,我一个弱女子,在这讨生活,这心里也定了不少。” 梅九娘很会哄男人开心,只是姜天清不怎么解风情,只是说道:“梅掌柜太客气了,您能在这商道上开这么大的客栈,哪里轮得到我一个吃劳力饭的粗人关照。” 梅九娘看着阿绿不耐烦的样子,说道:“这店也不是我开起来的,我也不过是接手罢了,看着几位都有些饿了,我看还是先摆饭吧。” 众人道了谢,梅九娘的目光在姜云澈的身上转了几圈,把手搭在他肩上说:“这位公子好生俊俏,我原不信那掷果盈车的典故,今日见了公子,才算是信了,公子驾走在金陵路上,怕是那姑娘们投的果子一车也装不下吧。” 梅九娘说完捂嘴一笑,姜云澈却觉得没什么好笑的,面无表情的道了谢,气氛就有些冷,梅九娘讪讪然的帮忙布了菜,就扭着水蛇腰走了。 林洵照吃了一口菜,忍不住拍大腿说:“这菜口味也太绝了,香气四溢,吃下去唇齿留香,不知是加了什么香料。”众人也附和称赞。 纵是阿绿活了八百年,这样香的饭菜也是第一次吃到,香气并不刻意,和饭菜原本的香味融合的极好,让人食欲大振。 林洵照拉住一个跑堂的:“小二,你们家这菜是加了什么香料啊,真是天下一绝。” 跑堂的为难的说:“这是本店的秘方,是不能外传的,而且我们不过是跑堂的,哪里能知道这些,这香料的配方只有我们老板娘才知道。” 林洵照一脸坏笑的说:“这么好吃的秘方,带去金陵开家饭庄,何愁不发家致富,云澈,要不你委屈一下,想办法去从梅掌柜嘴里套出话来,以后我们合伙做这生意,一定比跑镖来钱快。” 姜云澈黑着脸说:“我刚想说这饭煮的软了,没想到是投了你的胃口,你这么想吃这碗软饭,干脆自己去想办法找梅掌柜要秘方,一个人吃比两个人合伙吃,还能多吃一点。” 林洵照被这样他讽刺了一番,只好嘿嘿一笑:“我们还是靠自己勤劳的双手发家致富吧,男人吃软饭吃起来没面子”。 他们两个插科打诨,叶琼雪却目光柔和的看着林洵照笑了笑。 夜里阿绿感觉浑身都累得酸疼,连日的车马劳顿,叶琼雪更是倒头就睡了,阿绿看了一眼屋里香炉点着的安神香,觉得有些不习惯,九霄客栈迎来送往的都是穿行于南北的赶路人,一天的赶路疲惫不堪,这样在商路上开起的客栈,给客人点安神香也是常事,是服务周到的体现。 阿绿准备起身去把安神香熄了,这香点了大半夜她也没觉得有啥用处,反而有些浓郁,让她睡不着,她刚一下床,就觉得头晕目眩,站起来更是觉得天旋地转。 阿绿的意识开始模糊,她明白这眼下一定是着了这家客栈的道了,但是普通的迷药根本不能迷倒她,唯一能伤到她的除非绝世奇毒断肠草,就算是断肠草,只要在她鼻子底子一过都会被她发现,而且这并不是中了断肠草的感觉,阿绿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还是倒在床上昏睡了过去。 阿绿醒过来的时候,姜氏兄弟、林洵照、叶琼雪、陈怒海,以及伏虎、听涛还有林洵照的小厮小冬,都齐齐整整的被绑在一个昏暗的底下密室里,这个密室非常的高,连着几条长长的甬道,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迷宫一般,只是太昏暗,看不清到底是个什么格局。 阿绿闻到屋子里有淡淡的血腥味,凭着妖精的嗅觉,她觉得这是人的血,她本想施法解开绳子,又想着仙君的话,按捺住了自己的怒气,决定先观察一下情况再说。 几人先后醒了过来,陈怒海先是骂了一声娘,然后说:“妈的,老子走南闯北这么多年,第一次栽在黑店的手里。” 姜天清有些疑惑:“我们也是老江湖了,照理说,不会连蒙汗药都发觉不了,而且这家客栈看起来也太不像黑店了。” 梅九娘的笑声就在黑暗处响起:“因为根本就没下什么蒙汗药迷魂汤,你们当然发觉不了了。”密室里就突然就亮起了一片油灯,把这底下密室照的如同青天白日一样的亮堂。 看清了这里的庐山真面目,众人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叶琼雪更是一声惊呼,吓得大声的哭了起来。 原来这密室的墙上挂着几张人皮,阿绿想到一种邪术,就是剥下人皮,用那邪术把别人的皮披在自己身上,变成别人的模样,而且很难看出破绽。 就算是陈怒海这样的老江湖,看了眼前的惨状,也不由得头皮一阵阵发麻,林洵照则是闭上了眼睛默念:“我一定是又做噩梦了,赶快醒过来,赶快醒过来……” 阿绿并不担心,梅九娘身上没有一丝妖气,不管是修为多深的妖精都不可能做到,既然她是人,自己就不怕会死在她手上,就算她会一些邪术,也不可能把自己给剥了皮,之前不过是因为没感到妖气,才放松了警惕,没想到这小镇卧虎藏龙,居然还有人练这种阴毒的邪术。 第二十九章 九霄栈 梅九娘看着众人神态各异的表情很是得意,显然她很享受别人害怕她的感觉,阿绿觉得她脑子不太正常,不过也是,正常人谁会练这样的邪术。 阿绿问道:“我猜是那些菜里的笑料有些猫腻吧?” 梅九娘身后站着几个五大三粗的大汉,正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她媚态横生的说:“不错,只是那可不是毒,那是正儿八经的香料,只不过嘛,和你们房间里的安神香一起用,就会让人昏迷罢了。” 阿绿心中明白过来,果然是没毒,只是香料之间相生相克,自己就没有警惕。 梅九娘不屑的对姜天清说:“你们这些跑江湖的粗人,哪里懂这些曲曲绕绕的东西,这可是万花谷主精心配制的香料,岂是寻常人能够发觉的。” 阿绿脱口而出:“万花谷主吴重明的东西?”梅九娘惊讶的说:“你怎么知道万花谷主的名字?江湖上知道他真名的人可不多。” 阿绿扯谎道:“我们也很熟啊,大家都是江湖上混的,多多少少会有些交情的嘛。”阿绿想着,梅九娘最好是能看在吴重明的面子上放了他们,自己也就不用使用法术了。 梅九娘笑的放荡:“你这个小姑娘,扯起慌来真是脸不红心不跳,那吴重明是我的老情人了,我还不了解他,你们这种市井走夫,他才不屑和你们有交情。”阿绿心里鄙视这个吴重明起来,掳人孩子不说,还练这种损阴德的邪术。 梅九娘追忆起往事:“想当年我那见钱眼开的老爹,见九霄客栈的老板阔绰,不顾他年老体衰,非要把我嫁过来,谁知道那个老不死的,原来是个太监,因为服侍过先皇,新帝继位后,被恩准回乡养老,开了这九霄客栈,我那时候才十七岁,他做不了男人,天天只会打骂我出气,我就这样过了三年,有一天我实在受不了,就送他归西了。” 梅九娘说道这里,脸上还是有痛快的神色,显然恨极了那太监:“我二十岁的时候,遇到了吴重明,他那年才十七八,我和他在九霄客栈做了几年快活夫妻,那是我这辈子最快活的日子了,没想到他是个狠心薄情的,在这呆腻了就回了万花谷,剩我一个寡妇在这任人宰割。” 梅九娘长得如此美艳,一个弱女子在这人来人往的客栈当老板娘,要和各路人马打招呼,没有人保护,会遭遇什么,想想也就知道,或许是反抗不了,梅九娘干脆就放荡起来,自己都不要脸了,别人还能怎么作践你。 梅九娘甩了甩帕子:“好在那几年,我跟着吴重明学了些真东西,你们知道这画皮术是个什么好东西吗?” 阿绿随口说道:“披着别人的皮改头换貌,一种下三滥的阴德邪术罢了。”梅九娘走到阿绿的身边:“不错,你这小丫头,还有点见识。” 梅九娘摸着阿绿的脸说:“这客栈来往的大多是臭男人,我等了很久,才等到你这个标致的小美人儿,那些男人现在拜在我的石榴裙下,过几年我人老珠黄了,还不知怎样的嫌弃我,有了你这张皮,我还能多漂亮个十几年。” 阿绿有些疑惑:“可我听说画皮术想变成一个人的样子,不一定要剥下她的皮,用其他人的皮,再用邪术画上也可以。” 梅九娘点头:“你说的不错,我的确可以用别人的皮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只是这样的话只能维持最多十天半个月,实在是太麻烦了,如果直接披上自己想要的皮,就可以用的长久。” 姜云澈怒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披着别人的皮去抛头露面,也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梅九娘走到他身边说,用食指轻轻勾住他的衣领:“自欺欺人也被被人厌弃的好啊,说句老实话,我在这九霄客栈见过无数的男人,像你这样英俊的还是头一个,你要是好好的从了我,我就放你一马,除了这个小丫头,其余人我都放了,你觉得怎么样?” 姜云澈嫌弃的别过头去不看她,陈怒海大骂道:“你奶奶的,要杀就杀,不要多出这许多的屁话来,说个怕字我就不是你陈爷爷。” 林洵照急急的说:“梅掌柜,你放了我们吧,我有钱,我家里有的是钱,我给你很多钱,买我们的命总可以了吧。” 梅九娘眼珠一转:“有钱也行啊,你写信让你家里带五百两银子来,除了这个小丫头,其余的人我全放了。” 林洵照着急的说:“那怎么行呢,我们是一起来的,就要一起回去嘛,你把阿绿杀了,我云澈兄弟岂不是要打光棍了。” 阿绿和姜云澈俱是表情一窒,心想林洵照到底在说什么鬼东西,陈怒海倒是十分满意的点点头。 梅九娘怒气冲冲的说:“那就是没得商量了!”她示意身后的壮汉动手,一个壮汉便拿起一把锋利的剜刀,准备往阿绿的脸上割去。 阿绿想着好汉不吃眼前亏,总不能真让梅九娘把自己的皮剥了吧,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催动法术,屋里的油灯忽然全部灭了,四周猛然黑了下来,阿绿暗中施法,松开了所有人的绳子。 屋里的油灯再全亮起来的时候,姜云澈等人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很快反应过来,纷纷出手和那些大汉打了起来,只有林洵照和自己的小厮小冬插不上手,便把不会武功的叶琼雪护在了身后,叶琼雪看着挡在身前的林洵照,眼睛里闪着明亮喜悦的光芒。 等到众人把几个大汉打趴在地的时候,却才发现梅九娘早就趁乱逃跑了,陈怒海气愤的说:“那个婆娘手段实在是太毒辣了,一定得抓了她送官,要不然不知道她还要害了多少无辜的人。” 姜天清提醒他说:“我们还是先想办法出了这个密室吧,不然去哪里抓她,不过话说回来,我们的绳子怎么就突然解开了?” 阿绿当然不会傻到去承认是自己做的,假装没有听见他的话,林洵照却说:“这就是吉人天相,就连老天爷都帮咱们呢。” 姜云澈不相信什么老天帮忙,他怀疑是这里面有人也会一些邪术,但没有凭据,他也不好去说什么,姜天清和自己弟弟想的一样,他仔细的打量了一下叶琼雪,和陈怒海交换了一个眼神。 陈怒海和姜天清过于熟悉,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除了阿绿、林洵照和叶琼雪,其余都是他们镖局的人,自然不可能会这些神奇的东西,典恩局的人在姜天清心中印象太好,林洵照是个没心眼的富家公子,姜天清几乎是下意识就觉得叶琼雪有问题。 陈怒海觉得无所谓,所谓邪术,用来害人才叫邪术,用来救人那叫法术,是不是叶琼雪出手又如何,只要用这些东西的人心地是好的,会不会这些都没什么要紧的。 陈怒海说:“管他怎么解开的呢,先出去才是要紧的,总不能在这地下室里饿死吧。”众人也觉得还是先出去比较重要,开始观察起这里的情况。 地下密室四面都连接着甬道,姜云澈挑了其中一条,丢石头试探了一下,确认里面没有机关,众人便跟着他往前走,油灯拿在姜云澈手上,走在后面的叶琼雪觉得有些暗,轻轻的伸手抓着林洵照的衣袖。 林洵照感到了有人拉着他的衣袖,回头一看是叶琼雪,他默默的抽出了自己的衣袖,吩咐小冬说:“小冬,扶着一点叶姑娘,甬道里有些黑。” 叶琼雪的脸上闪过一丝失落,没有去接小冬伸过来的手,小冬抓到的只有空气,先是呆滞了一下,才缓缓收回了自己的手。 第三十章 长甬道 在甬道里穿行了很久,众人才发觉这甬道比自己想象中要长的多,甬道弯绕曲折,他们走了很久才走到头,却发现尽头是一堵墙,只能又折回了原来的地下室。 林洵照瘫坐在地上说:“这样可不行,走了那么久,才走完一条甬道,这里还有三条呢,我看我们要不分头去看看,然后在这里集合吧。” 折腾了一上午,大家都有些疲倦和饿了,这样一条一条的试下去,只怕很难受,陈怒海就准备分头行动。 姜云澈却说:“我觉得不对,那梅九娘看上去没有什么功夫在身上,但当时几乎是灯一灭她就消失了,如果她是从甬道逃走的,这甬道这么长,我们打完的时候她一定还没跑出去,我们肯定能听到脚步声,但是我什么都没听到,我怀疑出口暗门就在这地下室里。” 阿绿听了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大家就开始找那暗门的机关,但这里除了那几盏油灯几乎没什么陈设,那油灯则根本掰不动,而大家摸遍了墙砖也没有什么玄机。 叶琼雪也低头思考,看着自己的绣花鞋下踩着的青砖,她突然有点想法,她走到梅九娘当时站的位置,对着最靠近的那面墙,在墙根底下用力一跺,那面墙便开出一面门。 众人见门开了,都十分的惊喜,姜天清意味深长的看了叶琼雪一眼,低沉的说:“叶姑娘真是神通广大。”陈怒海一听,就知道姜天清更怀疑叶琼雪有一些傍身的秘术了。 叶琼雪不知道姜天清的心思,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只是突然想到家里开狗洞的事了,就是在墙根打个洞。” 林洵照欢天喜地的说:“只要能离开这鬼地方,钻狗洞也没事,我们快走吧。” 那扇暗门连接着一个狭长的楼梯,楼梯上就是一扇门,应该就是连着外界的出口了,陈怒海第一个走在第一个,推开头顶的门,他轻松的爬了出去,刚一落地,就发现这是在九霄客栈的后院里,梅九娘带着一大群官兵站在出口守株待兔。 梅九娘对着其中的捕头说:“娄爷,就是这帮人,闯到我的店里来打劫,底下还有几个人呢。”她说话的功夫,林洵照已经爬出来了。 陈怒海破口大骂:“你个死婆娘,居然恶人先告状,你大爷的开黑店抓我们,还想剥我们的皮,我今天非要弄死你。” 梅九娘佯装害怕的躲到了娄捕头的怀里:“娄爷……” 娄捕头色眯眯摸着她的手说:“放心宝贝儿,我一定替你做主。”娄捕头说:“竟敢跑到我相好的店里闹事,兄弟们,通通给我捉回去审。” 梅九娘看到那些捕快们动手的时候,除了阿绿、姜云澈和叶琼雪,其他人都陆续爬了上来,陈怒海和姜天清、伏虎一起冲上去和捕快们交手,听涛则把林洵照护在身后。 梅九娘一把拧动了架子上的开关,楼梯里立刻飞出一张带着桃木剑的网,阿绿见那网上有小刺,怕伤到叶琼雪和姜云澈,一跃飞过去准备劈碎那张网,谁知道一剑下去那网纹丝不动,网上的桃木剑和小刺直接刺到了阿绿的肩头,阿绿惨叫一声从楼梯上滚落下去。 姜云澈看到阿绿受伤,也从楼梯上跳了下去,林洵照看着着急,伸手一把就把最靠近出口的叶琼雪拉了出来,惯性的作用叶琼雪直接扑在了林洵照的怀里。 梅九娘心中道,这可是吴重明从他哥哥天师吴重山那里,偷来的金蚕冰丝网,任你什么兵器都砍不烂,还下了符咒和桃木,符咒镇妖邪,桃木压鬼怪,别说你们只是凡人,就算是妖魔鬼怪也别想全身而退。 梅九娘想着又拧动了一下开关,楼梯上的门便渐渐关了起来,听涛看见姜云澈和阿绿还没上来,喊了一声:“二爷。”跳了下去想要救他们,他刚跳下去门便关了起来。 陈怒海一边抵抗一边说:“老姜,这些是官兵,我们杀不得,他们人太多了,你带着几个拖后腿的先走,我和伏虎拖一阵子,你们出去了再想办法救我们。” 姜天清想着,既然这些是官兵,不会随意就把他们杀了,必然会带回去审问再说,便撤了出去,拉了叶琼雪,带着林洵照和小冬走后门逃跑。 梅九娘见他们要跑,心中着急,但请来官兵被陈怒海和伏虎缠住了,她便吩咐自己的家丁:“快去追呀,画皮术的事传出去,大家全都要没命了。”那些家丁便穷追不舍的跟在姜天清他们身后。 陈怒海和伏虎抵抗了一阵子,又不敢杀官兵,终究是寡不敌众,被那些捕快擒住了,而姜云澈把阿绿从金蚕冰丝网里救出来时,那门已经被关上了,还多了一道沉甸甸的石板压着,听涛安慰他说:“二爷你别担心,大爷他们一定会回来救我们的。” 姜云澈扶着阿绿刚准备找一个干净的地方查看伤势,听涛却惊呼了一声,姜云澈顺着他的目光一看,原来是一个洞穴里不停的钻着毒蛇出来。 姜云澈气愤的说:“这个梅掌柜真的是心狠手辣,居然放这么多毒蛇进来。” 听涛拔剑不停的砍下那些毒蛇的脑袋,阿绿也想帮忙,但中了那专门收妖的符咒,她伤的很重,一用力反而吐出一口鲜血。 听涛且战且退:“二爷,你快带着阿绿姑娘躲到甬道里去,这毒蛇实在是太多了。” 姜云澈横抱起阿绿就往甬道里跑,没想到刚一跑进去,那甬道立刻落下一块花岗岩,把他们隔绝在甬道里面,姜云澈推了那花岗岩一把,花岗岩岿然不动,姜云澈不由得生气:“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 姜云澈还没抱怨完,甬道里已经开始被注入大量的凉水,水堆积的很快,姜云澈感到一阵绝望,既然这甬道里能这么快的积水,必定是两头都被堵上了,从哪一边都不可能出去。 水很快就漫过了姜云澈的膝盖,他拍着花岗岩大喊道:“听涛,你快想办法打开这石门,要不然就要在这里淹死了。” 花岗岩阻隔了里面传来的声音,听涛什么也没有听到,他带着哭腔说:“这蛇也太多了,二爷,我好害怕。” 随着一阵水流的冲击,姜云澈一个没站稳,抱着阿绿就扑到了水里,阿绿呛了几口水,整个人淹没在甬道的水里,前尘往事都涌上了她的心头,她觉得自己肯定是要死在这了,听说人死之前就会想自己最在乎的人。 阿绿想到自己还是小狐狸的时候,和湘谣无忧无虑的满山跑,想偷吃老唐的果子,被已经修炼了一百年的老唐用树条抽打,修炼时无数次觉得又苦又累,想要放弃,又被湘谣捉回去修炼,第一次遇到仙君时的开心,第一次去人世间见识的新奇,还想到救多宝的事,以及在宋府的时光,还有跟姜云澈吵架的时候。 阿绿缓缓的闭上了双眼,却被一双温暖的手臂从水底下捞了出来,她迷迷糊糊看到了姜云澈的焦急的脸,水已经漫到了姜云澈的胸口,阿绿得到了空气,贪婪地呼吸着,她觉得自己不能就这样狼狈的死了,既没有成仙,而且还有好多好吃的东西没尝过、很多好玩的东西没见过。 姜云澈温柔的问道:“你没事吧。” 阿绿觉得可能开始出现幻觉了,姜云澈居然会这么温柔的和她说话。 阿绿说道:“还没死呢,我一定要活着出去,去打爆那个梅九娘的狗头。” 第三十一章 惊鸿影 姜云澈听了阿绿的话,不由得轻轻笑了一声:“你怎么这么厉害呀,都这时候了,不想着怎么活下去,就想着报仇。” 姜云澈橫抱这阿绿在水里走,阿绿的头无力的靠在姜云澈的肩头,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和身上淡淡的皂角气息,感觉到有一些安心。 阿绿用尽最后的气力,施法封住了出水口,随着她的运功,一大口鲜血也从嘴里涌出来。姜云澈吓了一跳说:“那里有个石墩,我抱你上去休息一下。” 姜云澈抱着阿绿坐到了石墩上,上半身总算是从水里脱离出来,姜云澈看了一眼底下的水说:“好了,现在好像没有再进水了,你撑着,大哥他们会来救我们的,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打爆梅九娘的狗头。” 阿绿笑了笑,微弱无力的说:“那你一定要带我出去啊。” 姜云澈轻声的说:“好,一言为定,我们一起出去。” 姜云澈看着阿绿,她的脸因为失血的原因,显得格外的白皙,长长的睫毛盖在半开半闭的眼睛上,湿漉漉的头发垂在他的膝上,眉头微微蹙着,她难得有这样的乖巧的时候,显得整个人都很可爱,姜云澈感觉脸有些红,身上也有些热。 姜云澈的声音,就有了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怜惜:“疼吗?” 阿绿的声音越来越轻:“疼死了,我就没被这样欺负过,恨死那个梅九娘了。” 姜云澈不知不觉的把她抱的更紧了,波光粼粼的水光,在他们的身上闪着银光,如果不是没心情,眼下这场景倒是极美的。姜云澈看着阿绿说:“你不要睡着了。” 阿绿说:“那你给我唱歌吧,我最喜欢听湘谣唱歌,她唱歌我就不困了。”姜云澈有些不好意思:“可是我不会唱啊。” 阿绿说:“随便唱两句好了。” 姜云澈想了想,唱到:“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 阿绿没听过这歌,打断他说:“你还是别唱了,果然不好听,唱的不知道是什么鬼。” 姜云澈无奈的说:“也没有那么差劲吧,这叫越人歌,我以前听嫂子唱的,我大哥就说好听。” 阿绿笑道:“你嫂子唱的,你大哥当然只能说好听。”姜云澈一想觉得有些道理,也微微一笑,阿绿看着他低头一笑,觉得这人有时候挺烦,但看着这脸还是能让人少生三分气的。 肩上的伤让阿绿觉得钻心的疼,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姜云澈把她的头放在了自己的怀里,想用体温让她好受一些。 姜云澈思索了一下说:“我还是给你说故事吧。”姜云澈小时候生病就喜欢听段氏说故事,阿绿反驳:“我又不是小孩子,你就说你自己小时候的糗事好了,出去了我好有东西可以嘲笑你。” 姜云澈此刻就是在哄她,闻言说道:“我懂事的早,小时候没闹过什么笑话。”阿绿不屑的说;“鬼扯。” 姜云澈很是无奈,回忆了一会儿说:“有一次小伙伴一起去树林里玩,我们比谁胆子大,有人说他可以徒手抓飞虫,我说有本事你抓蜜蜂,他吹牛说他也敢徒手抓,我就捅了蜂窝,然后我们被蜜蜂追的满树林跑,邢紫鸢说跳到河里就没事了,就拉我跳了河,最后其他人都被蜜蜂蜇的的满头包,我嫂子只好挨家挨户去道歉。” 这样好的大嫂,难怪他怎么也要找到药材去救她,从大家的话里,阿绿渐渐知道了段氏是一个很好的女子,也明白了姜氏兄弟和陈怒海为什么不辞辛苦的救她,她暗暗下定决心,不管怎么样,也要帮忙救好段氏。 听涛奋战了许久,终于差不多把那些蛇清理的干净了,谁知道一个放松立刻被一条毒蛇咬到了腿上,他忍着痛清掉了剩下的毒蛇,撕下衣带记在伤口上方,自己处理着蛇毒,自然没有余力再去管那花岗岩里面的二人。 而带着三人逃跑的姜天清被追的东逃西蹿,如果是他自己肯定能逃脱,但是叶琼雪已经体力不支,摔倒在地上,姜天清只好去和那些家丁打斗。 一个家丁看着这边三人瘫在地上,像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一个飞身过来就要杀人,刀口直冲叶琼雪而来,林洵照当英雄的热血瞬间点燃,他提剑挡在了叶琼雪前面。 林洵照不过是些三脚猫的功夫,提剑一通乱抡,乱拳打死老师傅,竟然砍丢了那人的刀,那家丁只好挥气沙包大的拳头,一拳把林洵照锤飞在地,叶琼雪今天体力消耗过度,又惊又吓之下,看到这一幕,尖叫了一声便昏死了过去。 林洵照觉得胸口一阵剧痛,脑袋更是眼冒金星,小冬连忙跑过去扶他。正在姜天清心中一片绝望的时候,一个浅黄衣裳的身影从天而降,三招两式就把这群家丁打倒在地,姜天清斩草除根,上去抹了他们的脖子。 姜天清拱手道:“湘谣姑娘来的太及时了,我又欠湘谣姑娘一条命。”湘谣依旧温柔优雅:“我们是江湖故人,姜镖头别客气了。” 林洵照已经呆在了原地,从湘谣从天而降的那一刻,他就被惊艳的说不出话了,真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林洵照觉得从前在书上读到的仙女佳人,这一刻在他心里都有了真人的样子,他相信了世上原来真的有一见钟情,见到湘谣的第一眼,林洵照就觉得,今生今世他都有了守护和追求的目标,世间万物都因为有了这个女子的出现变得更加的可爱了。 林洵照呆呆的看着湘谣,小冬哭着说:“公子你没事吧,不会是被打傻了吧,你往前冲什么呀。”小冬说着用手在林洵照眼前晃了晃。 林洵照不耐烦的一把拉开小冬的手,站起来对着湘谣作揖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林洵照没齿不忘姑娘的恩德。” 姜天清介绍说:“这是阿绿姑娘的姐姐,湘谣姑娘。”林洵照已经看呆了,湘谣只觉得这人好像有些傻里傻气的。 姜天清焦急的说:“阿绿姑娘受伤了,和小澈一起被困在了九霄客栈,湘谣姑娘快和我去救人吧,小冬,你先带着你家公子和叶姑娘先找一个地方落脚。” 林洵照急急的说:“我也和湘谣姑娘一起去吧。”小冬觉得九霄客栈太危险了,不敢再让林洵照去冒险:“公子还是别去了,我们总不能把叶姑娘扔在这里不管吧。” 林洵照看了看昏迷的叶琼雪,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说:“那你们快去快回,湘谣姑娘,那里很危险,你要当心啊。” 湘谣没和他寒暄,和姜天清快步的走了,小冬看着林洵照痴痴的望着湘谣远去的背影,无奈的拉了林洵照一下:“公子,我们还是带叶姑娘去找地方落脚吧。” 林洵照恋恋不舍的收回了目光,小冬背起了叶琼雪,林洵照对客栈心有余悸,找了一家很老实的农户,给了些银钱,就在农户家落了脚。 湘谣和姜天清来到九霄客栈时,娄捕头已经抓了陈怒海和伏虎回去审问了,出来抵抗的只有梅九娘的家丁,看着家丁节节败退,梅九娘心中觉得不妙,趁着场面混乱,转头就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第三十二章 美人恩 二人来到那扇石门那里,姜天清学着梅九娘的样子打开了机关,两人匆忙下了楼梯,就看见中了毒而迷迷糊糊的听涛。 姜天清看着满地的毒蛇尸体,上前扶了听涛问:“你是不是被蛇咬了?小澈和阿绿姑娘呢?”听涛无力指了指被花岗岩堵上的甬道。 湘谣掏出一粒化毒丹,递给姜天清说:“快喂他吃了。”姜天清连忙接了过去。 乘着姜天清给听涛喂药的时候,湘谣施法打开了花岗岩石门,哗啦啦的流水便从甬道里留了出来,猝不及防的三个人瞬间湿了鞋袜。 花岗岩一打开,他们就看到姜云澈抱着阿绿坐在石墩上,两个人浑身都湿透了,湘谣顾不得许多,跑了过去问道:“阿绿她怎么样了?” 姜云澈抱着阿绿跳下了石墩:“被一个邪门的网给刺伤了,又呛了水。”湘谣给阿绿把了脉说:“我们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再说吧。” 陈怒海气急败坏的对看守他的狱卒说:“跟你们说了多少遍了,那家客栈是个黑店,里面还关着人呢,你们能不能派个人去看一看?” 那狱卒并不是穷凶恶极之人,悄悄的说:“那梅九娘和我们娄捕头是相好的,你说什么也没有用,你家里要是还有人,去报官试试看吧。” 陈怒海一心担心着姜云澈和阿绿的安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牢房里团团打转,伏虎就看见一个狱卒大摇大摆的走了过来,对他们说:“你们两个,可以出狱了。” 陈怒海一边急急忙忙的催他开门,一边说:“早就说了我们是冤枉的,你们抓到那个疯婆娘没有,让老子先去赏她两个大嘴巴子。” 狱卒开了门,不耐烦的说:“快滚快滚,放你们走,哪来的那么多的废话,再说把你们还关回去。” 好汉不吃眼前亏,陈怒海和伏虎先出了监狱,却看到姜天清已经来接他们了,陈怒海凑上去说:“老姜,外面情况怎么样了,你们干掉那个梅九娘了没有?” 姜天清一边带着他们走一边说:“加上你们两个,我们就全凑齐了,是湘谣姑娘及时赶到才救了我们,不然这次大家全都玩完了,我们一落脚就去报了官,好在林公子有亲戚在临近的县城做官,请了人家出面找人才能查了九霄客栈,证明了是一家黑店,又打点了银子,才能放了你们出来的,阿绿姑娘和听涛受了伤,我们先在这歇息两天再说,那个梅九娘,狡猾无比,我们根本没抓住她。” 陈怒海气的直拍大腿:“我他娘的就不信,这个梅九娘还能上天遁地不成,就算是上天遁地了,我也非把她抓住不可,把老子吓了个半死,还以为自己要被剥皮了。” 姜天清无语:“你不是说自己断头都不吭一声吗?”陈怒海心虚:“说当然是这么说,难道在那娘们面前服软就有用了?管他的还不如先过了一把嘴瘾再说。” 姜天清摇头,知道这个发小就是这样,也不再说他什么,三人一起赶到了林洵照租下的那农家大院。 昏迷的叶琼雪一阵扑腾,嘴里喊着“林公子”,惊醒了过来,看到身边只有小冬,她想着昏迷之前林洵照挡在自己的面前,被那家丁一拳打飞的样子,眼中含泪的拉了小冬的手问:“小冬。林公子呢?,他没什么事吧?” 小冬被她吓了一跳:“你醒了叶姑娘,我家公子没有什么大碍,这是一点皮外伤,已经上过药了。” 叶琼雪想着林洵照把自己从楼梯里拉出来,又在危难之时救了自己,抹了眼泪说:“还好林公子没什么事,要不然我真是对不住他,林公子救了我几次,我真是无以为报。” 叶琼雪想着林洵照不顾安危救自己的事,脸上浮起了两片红霞,小冬安慰她:“我家公子一向这样热心,叶姑娘不用放在心上,幸亏湘谣姑娘赶到,不然我们所有人,估计都在九泉之下说话了。” 叶琼雪疑惑地问:“湘谣姑娘是谁?” 小冬想着那时她已经晕了过去,耐心的解释:“是阿绿姑娘的姐姐,武功可厉害了,两三下就干掉了那些家丁,人也十分的漂亮。” 叶琼雪点了点头,羞涩的说:“那林公子现在人在哪?要不我去照顾他吧。” 小冬说:“公子好得很,不用照顾,阿绿姑娘受了伤。公子去看她了。”叶琼雪这才想起来阿绿的伤,急忙起身说:“对了,阿绿姐姐受了伤,我得去看看阿绿姐姐。” 小冬跟着叶琼雪来到阿绿的房里,湘谣已经给阿绿运功疗过伤,也喂她吃了仙君赠的丹药,阿绿并非凡人,有了仙君的几分仙法傍身,只需静养就能慢慢的恢复,她还没有醒过来,安静的躺在床上睡着。 湘谣坐在床边守着,姜云澈和林洵照则站在一边探望,叶琼雪忍不住流着泪上前探望,姜云澈看到她来了,给湘谣引荐道:“湘谣姑娘,这是叶姑娘,这一路上和阿绿姑娘坐在一辆马车上。” 叶琼雪上前福了福说:“湘谣姐姐好,我叫琼雪,见过姐姐。”湘谣淡淡的点了点头,并不热络,显得有些疏离。 姜云澈想到湘谣对人好像一直都是如此,礼貌客气但是不亲昵,只有对典恩局自家的人才非常的亲密,在外人面前向来都是温柔而持重的,好像因为无方玉的关系,对自己要比其他人上心一些,他突然就有点想问湘谣,典恩局到底是为什么想得到无方玉,却觉得这样很不礼貌,或许有一天,阿绿愿意自己告诉他。 叶琼雪却没有想得太多,想着阿绿现在受伤昏迷不醒,湘谣没有心思应酬别人也是正常的,想着她就很担忧的看了阿绿一眼。 阿绿直到深夜才醒过来,她一睁开眼就看到了湘谣,她兴奋的拉着湘谣:“湘谣,你总算是来了,宋笠的病都好了吧?” 湘谣橫了她一眼:“我再不来,你这条小命就已经交待了,你说你,居然能被一个凡人坑的团团转,传出去不怕被人笑话,宋笠没事了,我就日赶夜敢的来追你们了。” 阿绿叫道:“那怎么能怪我,我只是一时的大意轻敌罢了,那个梅九娘实在狡猾又毒辣,姘头还一大堆,又是万花谷又是捕头的,我也是吃了她的暗亏。” 湘谣试探的说:“白天的时候,姜公子可是来看过你好几次呢,很是关心你的样子。” 阿绿摆摆手:“我和他这次也算是一起出生入死了一回,我决定了,和他化干戈为玉帛,从今天起我们也是好朋友了,你不知道,他这个人真的很仗义的。” 湘谣欲言又止,却觉得阿绿既然不懂这些儿女情长的事,自然是最好了,自己何必反而要去提醒她呢?干脆什么都没有说。 阿绿突然想了起来,郑重的问:“抓住梅九娘了吗?”湘谣摇了摇头:“当时场面混乱,鬼知道她跑到哪里去了。” 阿绿气的拍床板:“居然让她给跑了,这个混蛋,我堂堂一个未来的小狐仙,居然差一点就死在了一个开黑店的手上,此仇不报非君子,我一定要亲手锤爆她的狗头。” 阿绿一激动,伤口又开始疼,她捂着伤口说:“疼死我了,这次真的吃了大亏。”湘谣把她摁在了床上说:“你消停一点吧,被一个不会法术的凡人弄成这个样子,你还好意思说呢。” 第三十三章 表心意 夜里红烛在风中摇曳,而姜云澈正帮着林洵照上药:“行啊,你小子也算是行侠仗义了一回啊。” 林洵照吱哇乱叫:“行侠仗义一次,胸口就青了一片,要不是我身体底子好,又有点武术的架子,非被锤出内伤不可,你说我的鬼面郎君出去扶危济困,会不会常常是一身伤啊。” 姜云澈下意识的回答:“不会,人家好得很。”林洵照奇怪的说:“你怎么知道?” 姜云澈愣了一秒才说:“人家功夫高啊。”林洵照点头:“那也是,一般人伤不到他。” 姜云澈皱着眉说:“还有,什么叫你的鬼面郎君啊?”林洵照骄傲的说:“心中鬼面郎君就是我心中唯一崇拜的男人,那就是我的神……” 姜云澈尴尬的拉住他说:“行了行了,别再夸了,就你每次夸鬼面郎君这个滔滔不绝的样子,人家听了,还不得不好意思起来。” 林洵照不在意,只是又说:“不过从今天开始,鬼面郎君就不再是我唯一崇拜的人了。”姜云澈好奇的问:“哦,又是哪位大侠让你折腰了呀?” 林洵照眼睛里都要涌出爱意的说:“当然是湘谣姑娘了,你不觉得湘谣姑娘简直就是仙女下界吗?你没看到我崇拜的目光吗?我愿为她鞍前马后,赴汤蹈火,九死不悔……” 姜云澈橫了他一眼:“我只看到你见色起意的目光了。”林洵照不屑的说:“是人都有对美的追求,干吗说见色起意那么难听呀。” 姜云澈不由得说:“你不是说你喜欢活泼的姑娘吗?湘谣姑娘可是很沉稳的,而且湘谣姑娘的母亲也去世了,只有父亲在金陵开当铺,你家里能同意?” 林洵照无所畏惧:“标准都是死的,见到了湘谣姑娘,什么标准在我心中都不存在了,只要湘谣姑娘要是能同意,我家里不同意也得同意。” 姜云澈歪头:“好啊,你这是连不孝的准备都做好了是吧。”林洵照摆手:“没那么严重,我觉得我家里也会喜欢湘谣姑娘的,世界上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她呀。” 姜云澈觉得他已经被爱意瞎了心,摇了摇头,这时外面响起来敲门声:“林公子。” 林洵照一听是叶琼雪的声音,求救似的看了姜云澈一眼,姜云澈无奈的摊了摊手,示意自己也没法子,林洵照只好整理好衣衫去开了门。 林洵照问叶琼雪:“叶姑娘,这都夜里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叶琼雪低着头,羞怯的说:“林公子今天救我,受了些皮外伤,我去找了一瓶金疮药,林公子拿去敷了吧,也能快些好起来。” 林洵照摇头说:“云澈已经帮我上过药了,阿绿和听涛比我伤的严重,你还是拿去看他们用不用的上吧。” 叶琼雪举着药瓶的手,就尴尬的收了回来,小声的说:“那我就不打扰林公子了,你早点休息吧。” 关上门之后,林洵照苦恼的说:“这可怎么办呐,阿绿鬼主意多,等她醒了,我得跟她讨个主意才是。”姜云澈噗嗤一笑:“我算是服了你了。” 因为阿绿和听涛的伤势,一行人便在梅花镇小住两天,第二天一早,林洵照就拉着姜云澈去看阿绿了,阿绿正躺着无聊,湘谣不准她起来,她就只能自己发呆了。 看到他们两个过来,阿绿有些兴奋:“你们终于来了,闷死我了。”姜云澈温柔的问:“那你好一些了吗?” 阿绿一怔,没心没肺的说:“不使劲也不那么疼了,有梅九娘的消息了吗?”姜云澈说:“大哥和海哥已经去打探了,尽量能找到她。” 林洵照搬了凳子说:“我是来和你商量事的,你看看叶姑娘的事,怎么解决为好?”阿绿叹息:“你一点都不喜欢琼雪吗?其实琼雪是个很好的姑娘……” 林洵照说:“喜不喜欢和她好不好有什么关系呀,我只是有心上人了,其实伏虎和听涛都不错啊,我们家小冬也挺不错的,你看着谁合适,我们一起帮忙撮合一下。” 阿绿皱眉:“你也不能随便拉郎配吧,这得看琼雪自己是什么意思。” 姜云澈听了却心里盘算,伏虎和听涛都是踏实上进的小伙子,本来段氏是要张罗着开始给他们说亲了,段氏一病,他们两的亲事只能先放一放,叶琼雪的出身,无论如何也嫁不进林家的大门,嫁给伏虎和听涛倒算门当户对,伏虎老实,听涛善良,叶琼雪性格敏感,与其和神经大条的林洵照硬扯在一起,伏虎或者听涛反而更能包容她。 阿绿先是好奇的问:“你有心上人了?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呢?”林洵照嘻嘻的笑:“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我想当你姐夫。” 阿绿惊讶的长大了嘴,事情的发展有点超出了她的预期,林洵照嘿嘿的笑:“我知道我看起来像那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但是我一定开始上进,争取配的上湘谣姑娘。” 阿绿好不容易才把张大的嘴给合拢,以人类的价值观来看,林洵照风度翩翩,家底相当厚实,湘谣算是高攀了,但是阿绿心里清楚,湘谣可不是普通的人类,而且阿绿想到湘谣喜欢的宋笠,和林洵照这一款怎么也匹配不上,阿绿直觉的感到,湘谣应该不会看上林洵照的。 阿绿直接的说:“你死了这条心吧。” 姜云澈就又噗嗤的笑出了声,林洵照可怜巴巴的望着阿绿说:“不要这样嘛,好歹给我一点机会让我表现一下吧。” 阿绿橫了他一眼:“那你好好表现吧,反正你不试试也不知道什么叫绝望。” 林洵照拍着胸脯说:“我对湘谣姑娘的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我一定会努力的。”阿绿却在发愁叶琼雪的事,她也不知道怎么解开这个结。 姜云澈看着她为难,主动说:“要不我们请了叶姑娘帮忙照顾一下听涛吧,也许他们相处一阵子,叶姑娘看到听涛的好,就会改变心意。” 阿绿想着当时受伤的时候,听涛拼命的跳下来救他们,觉得听涛虽然不英俊潇洒,但为人诚恳良善,是个值得托付终生的人,既然林洵照真的对叶琼雪不上心,强扭的瓜也不甜,叶琼雪又很想有个依靠,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阿绿只好点头答应了。 又过了一天,小冬看着走来走去的林洵照,无奈的说:“公子,你歇一会吧,既然湘谣姑娘看不上你,你非要去碰一鼻子灰干吗?” 林洵照不耐烦的说:“你懂什么,你把嘴给我闭上。” 小冬想着林洵照昨天下午去给湘谣送水果,晚上去给湘谣送书解闷,今天早上去送新奇的吃食,刚刚又去送了一些衣裳首饰,说是怕湘谣来得及没带什么东西,这两天梅花镇附近拿得出手的东西都被林洵照翻出来,都送给了湘谣,湘谣对他却始终很冷淡,小冬都觉得有些丢人,林洵照看上去却乐此不疲的样子。 林洵照苦恼的眉毛都要纠结到一起了,问姜云澈:“云澈,你说湘谣姑娘到底喜欢什么东西啊?” 姜云澈吃着林洵照送剩下的水果说:“我怎么会知道。”林洵照又问:“那你以前送姑娘东西的话,会送什么呀?” 姜云澈仔细想了想说:“我好像从来没送过姑娘东西,都是她们送东西给我。”林洵照便飞过来一个大大的白眼,姜云澈只能无奈的耸了耸肩。 第三十四章 在路上 听涛躺在床上,偷偷拿了镜子看自己肿起来的脸,不由得轻轻的叹息,湘谣的化毒丹救了他一条小命,但毕竟中毒的时间有点长,从九霄客栈出来之后,他的脸就肿的和猪头一样,经过两天的喝药调理,总算是消了些肿,但还是没有好全。 叶琼雪捧着药走了过来,准备喂听涛喝,听涛接过药说:“叶姑娘,还是我自己来吧。”叶琼雪没有客气,把药递到了他手上。 听涛一边喝药,一边悄悄看着叶琼雪,叶琼雪很沉默,看上去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听涛心里叹气,二爷请叶琼雪帮忙照顾自己,本事好心,看着他也老大不小了想帮着撮合,但是叶琼雪的样子,听涛觉得她不是很愿意的样子。 听涛小心翼翼的说:“明天我们又要启程了,阿绿姑娘的伤好些了吧。”听涛也是没话找话说,总不能两个人就这样尴尬着。 叶琼雪说:“湘谣姐姐一直照顾着,林公子和姜公子也不停的去探望,我也不好凑过去,听说没什么大碍了,好在阿绿姐姐是坐马车,不用骑马,在马车上多休养也是可以的。” 听涛放下药碗说:“叶姑娘,我没什么大碍了,你也去休息去吧。”叶琼雪人在心不在,听涛也觉得没什么意思。 叶琼雪起了身:“那你多休息一下,我去看看阿绿姐姐。”听涛朝她点点头。叶琼雪就转身来到了阿绿的房门口。 叶琼雪看着里面,阿绿倚在床上,正挽着湘谣的手,笑嘻嘻的看着林洵照变戏法,她轻声的问立在门口小冬:“这是在干吗呢?这样的热闹。” 小冬苦着脸说:“公子为了哄湘谣姑娘开心,跑去镇上找了个变戏法的,花钱让人家教他变戏法,现在学了正变给湘谣姑娘看呢。” 叶琼雪的声音就有了三分苦涩:“林公子对湘谣姐姐真好,这两天一直变着法子讨湘谣姐姐的欢心。” 小冬一张苦瓜脸:“谁说不是呢,公子现在满心满脑子都是湘谣姑娘,只盼望上苍垂怜,湘谣姑娘能看到我家公子的好,省的他这样茶不思饭不想的。” 叶琼雪扯出一个笑容:“林公子品貌兼修,湘谣姐姐会被打动的,他们两一对璧人一样,看上去真是般配。” 小冬叹了口气:“那倒是,湘谣姑娘端庄大气,又救过我们家公子,想必我们家老爷夫人看了也会喜欢,说起来我们家公子从小众星捧月的,是被捧在手心长大的,没想到有一天也会这样放低了身段献殷勤。” 叶琼雪悠悠的说:“湘谣姐姐人漂亮又有本事,才有这样的好福气,别人捧在心尖上当宝的人,她看都看不上。” 小冬没看到叶琼雪眼里的泪光,随口问道:“叶姑娘,你不是应该帮忙照顾听涛吗?说起来听涛也不小了,人上进踏实,你是不是也该考虑一下自己的事了。” 叶琼雪茫然,喃喃自语:“再上进也只是个跑镖的,将来风里雨里讨日子过,还不是像无根浮萍,又有什么用呢。” 小冬正在专注的看着林洵照变戏法:“叶姑娘你刚说什么?”叶琼雪说:“没什么,我去休息一下。”小冬没看她,胡乱点了点头。 姜氏兄弟正收拾着出发的东西,姜云澈转头问:“大哥,听涛也不小了,该给他说门亲事了吧。”姜天清好奇的反问:“你有主意了?” 姜云澈便提议:“你看叶姑娘怎么样?” 姜天清反对:“听涛怎么说也是个自由身,小伙子挺精神的,人也踏实,你不是说以后不想跑镖吗?我和老陈已经决定以后把镖局给他继承了,还是给他说一门家底清白的姑娘吧,你嫂子醒了自然会安排的,叶姑娘心思重,八字又硬,我觉得配我们听涛差了些,你们要是非要管她的事,我看小冬不错,虽然是下人,但是林公子人好,将来放了卖身契,让小冬出去当个小掌柜也是可能的。” 姜天清还是怀疑叶琼雪说不定懂些什么歪门邪道,人也放不开,他觉得有点看不上,对于他们这样的江湖儿女来说,湘谣和阿绿或者邢紫鸢这样能支撑门户的姑娘,更能帮上忙,段氏就是这种豪爽的女子。 叶琼雪像一根藤蔓。柔柔弱弱依附着别人生活,经不起风雨还得别人去照顾她,姜天清自己跑镖送过几个类似的女子,他觉得和这种妻子相处也太累了。 听涛也是跟在姜天清身边长大的,姜天清看不上,这是估计还得作罢,姜云澈有点头疼,阿绿为了叶琼雪的事很伤脑筋,他想帮阿绿一些忙,省的她受伤还要操心这些事,脑子里却想着自己为什么现在这么在意阿绿的感受,又不禁红了耳朵。 翌日,因为已经耽搁了两三天,大家决定继续启程,陈怒海很不甘心:“那个梅九娘,还真是狡兔三窟,居然消失的这么干净,我找了两天,她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就这样算了,真是窝囊。” 姜天清劝他:“那梅九娘会画皮易容这种邪术,换成哪个女子的模样逃走都行,说不定她现在批了一张老太婆的皮,你去哪里找她?” 陈怒海知道他说的有道理,不得不先记下这个仇,套好了马车就张罗了大家出发了,路过九霄客栈,湘谣过去点了火,把九霄客栈烧成了一把灰;“还是烧了她的老巢,省的她再出来害人。” 阿绿气呼呼的说:“等我们先找到药材,救了姜夫人,再回来照这个梅九娘算账。”陈怒海连声附和:“还是阿绿姑娘对我的脾气,这地方我一定得回来。” 一路上花香鸟语,林洵照打开了话匣子说个不停,湘谣皱了皱眉:“他一路上都是这么吵吗?哪里来的这么多话说。” 叶琼雪小声的说:“林公子这样也挺好啊,路上无聊,有他说话,也热闹许多。”阿绿也点头:“其实林洵照有时候说的也挺有意思的。” 阿绿把头埋在湘谣的怀里,很调皮的朝她眨眼。湘谣笑了笑:“我倒是他像个小孩子一样,难怪你和他能玩到一块去。” 阿绿叫道:“我才不像个小孩子好不好,不是你说背后非议别人不是君子所为吗?你现在倒是做起小人来了。” 叶琼雪看着她们姐妹之间亲热的样子,默默的低下头不说话,在到九霄客栈之前的时光,是她觉得最幸福的时候,虽然每日奔波,但有阿绿这样的小姐妹可以聊天,抬头能看到喜欢的人,大家对她都很好,现在对她依旧很好,只是湘谣来了,她是自己见过最耀眼的女子,一出现立刻成了所有人目光的焦点,就连阿绿都要靠后站,自己就更加的不显眼了。 虽然大家对她一如既往,可是林洵照也好,阿绿也好,眼里都是湘谣,她这才知道,什么叫真心的喜欢一个人,就是把自己的真心都奉上,眼里再也没有别人的位置了,她明白了林洵照之前给自己东西,只是因为想给阿绿,不好把自己撇单而已,说到底是她痴心妄想。 夜里乘着湘谣帮阿绿洗头,叶琼雪一个人披着外衣出来看月亮,她正伤怀自己身世飘零,身后传来一个醇厚的男声:“叶姑娘,这么晚了还没睡吗?” 第三十五章 冷雨天 叶琼雪一回头,看到陈怒海正好奇的看着自己,叶琼雪轻声说道:“白天在马车上睡的有些多,现在不是很困。” 陈怒海直截了当:“你是在想林公子的事吧,缘分这种事强求不来的,早点放下对自己反而是种解脱。” 叶琼雪一直对林洵照示好,很多人都知道,但是像这样直接被人当面戳穿,陈怒海还是第一个,叶琼雪又羞又急:“我在想什么,和你有什么相干。” 叶琼雪说完就红着脸跑进了房里,陈怒海愣在了原地,叶琼雪一直表现的很温顺,像这样不留面子的数落人还是第一次,陈怒海觉得有些下不来台,尴尬的在那里挠头。 第二天陈怒海比平日里,离马车要远了一些,他觉得再见到叶琼雪,就有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尴尬,他们紧赶慢赶,第二天傍晚就赶到了汴州城。 夜里阿绿拉着湘谣出来逛街,林洵照也拉了姜云澈跟了出来,叶琼雪说身体不舒服,自己躺在了客栈里。 湘谣无奈的说:“你身子刚好一些,非要出来看什么热闹。”阿绿不以为意:“好不容易来一次汴州城,不出来看看多可惜。” 林洵照买了一包刚做好的馃子说:“汴州城真是热闹,和我们金陵差不多,你们尝一下这馃子。” 阿绿不客气的尝了一个:“这馃子还是金陵城的精致好吃一些,这里的倒是一般,不过中午的胡辣汤好喝,我们那边没有。” 他们两个人叽叽喳喳的讨论着各处的吃食,说的热火朝天,很快手上就买了一大堆吃的。阿绿正说的热闹,姜云澈突然开口道:“你们说渴了没有,那里有茶室,进去休息一下吧,你还有伤呢。” 姜云澈默不作声的挤到了阿绿和林洵照的中间,阿绿感觉伤没痊愈,这体力是要差一些,便满口答应的一起去了茶室。 四人刚一落座,阿绿就把买来的吃的摊在了桌子上,招呼着三人快吃,湘谣却突然摁住她的手,眉宇间都是戒备。 阿绿知道湘谣不会没什么事就小题大做,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却看到了那次伪装成落难少女,打伤姜云澈的万花谷女杀手,当时两个男杀手被阿绿当场毙命,这女子却侥幸逃脱了,没想到在这里又遇到了她。 阿绿轻声的对姜云澈说:“你的老熟人。”姜云澈也朝那里看了看,发现那个暗算过他的女子,正在和一个面容冷峻的年轻男子喝茶聊天。 姜云澈冷哼了一声:“我那一掌之仇还没报呢,今天是该和她比划比划了。”湘谣和阿绿已经施法在听那二人说些什么,都没有回答姜云澈。 那男子说道:“我已经打听过了,那对夫妇年纪已经不小了,很艰难的才生了这么一个孩子,还是三代单传,我们要是带走那孩子,只怕他们承受不了,茱茉,要不我们还是换一个孩子吧。” 那个叫茱茉的女杀手冷哼一声:“冷雨,每次我找到一个练武的好根骨的时候,你总有理由拒绝,这个不忍心,那个不舍得,可是我们总要带孩子回万花谷交差吧?你不要再妇人之仁了,今天你说的天花乱坠,我也要带那个孩子走,你要是再阻拦我,别怪我不顾共事的情分,去谷主那里告你的状,说你不愿意给谷主办事。” 冷雨不敢再劝说,茱茉提起佩剑就出门去了,冷雨只好紧紧地跟在她的身后,阿绿贴耳对湘谣说:“没想到万花谷这个鬼地方,还有这种没有昧了良心的,倒数乌鸦窝里飞凤凰了。” 姜云澈招呼着三人跟上去:“他们估计又去掳孩子了,我们跟上去看看。”林洵照好奇的问:“什么掳孩子?那两个人是人贩子吗?” 湘谣对林洵照说:“阿绿还有伤,林公子你先带她回去,我和姜公子去看看就行了。”阿绿忙说:“我不碍事的。”湘谣警告的看了她一眼,林洵照对湘谣言听计从:“我们还是回去吧,你要是再受伤,寻药的事还要等,姜夫人的病真就要耽搁了。” 阿绿撇撇嘴,心不甘情不愿的跟着林洵照先回去了。湘谣和姜云澈跟上万花谷二人的时候,那二人已经潜入了一户人家,湘谣便和姜云澈趴在对面的房顶看着动静。 两人观察了一会,茱茉和冷雨才从里面跳出来了,冷雨的肩头还扛着一个孩子。阿绿小声的说:“他们出来了。” 湘谣和姜云澈听到阿绿的声音,无奈的回头:“你们怎么没回去,真是胡闹。”林洵照无奈的说:“我们已经回去了,但是我看到阿绿又偷偷溜了出来,我就跟着她又回来了。” 阿绿伸出手:“万花谷很难缠,你还是戴着面具吧,省的被认出来,以后他们去寻仇,你们镖局就麻烦了。” 姜云澈接过面具,嘴角浮现了一丝甜蜜的笑意,:“你还留着这个呀,那湘谣姑娘怎么办?要不我一个人去吧。” 湘谣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阿绿和姜云澈,说了一句:“她上次已经见过我了,没什么打紧的”就飞身下了屋顶,姜云澈也飞快的戴上了面具,潇洒的从楼上飞了下去,挺拔的身姿加上神秘的面具,让人看了不禁心神一荡。 阿绿留着面具本来是打算拿来威胁他的,那时候看他不顺眼,想着抓个把柄在手上,以后拿这个气死他,在甬道姜云澈救了他之后,她看姜云澈就越来越顺眼,甚至觉得和他呆在一起玩很是开心,留着这面具也没有什么意义了,还不如物归原主好了。 林洵照激动的拍着房顶:“阿绿,原来云澈就是鬼面郎君,没想到我和鬼面郎君成了好兄弟,我是不是在做梦啊。” 阿绿在他胳膊上狠狠地掐了一下问:“疼吗?”林洵照更加的激动:“疼,我不是做梦,没想到鬼面郎君年纪和我一样大,人生如云澈这样活一场,简直死而无憾。” 阿绿心想:他又要开始绵绵江水、滔滔不绝的夸赞姜云澈了,林洵照却问:“你怎么一点都不激动?不会一路上只有我一个人不知道这件事吧?” 阿绿安慰他:“琼雪和小冬不也不知道嘛。”林洵照捶胸顿足:“我一路上说了那么多鬼面郎君的事,你们是不是都在看我的笑话,太丢人了实在是,你都不告诉我,真不够意思你这个人。” 阿绿腹诽道:那也不是单看你笑话,不是你说出来,姜天清还真不知道他弟弟跑出去做了那么多好事,还特地把姜云澈叫了骂了一顿。 林洵照又说:“湘谣姑娘简直是月宫嫦娥,飞出去都那么赏心悦目。”阿绿白了他一眼:“猪八戒才这么夸嫦娥呢。” 阿绿和林洵照说话的时候,湘谣和姜云澈已经飞到了茱茉和冷雨的身边,茱茉很快察觉,拔剑挡了姜云澈飞来的一招。 受到姜云澈剑气推击的茱茉连连后退了几步,带着怒气的说:“鬼面郎君做好事从金陵做到汴州来了,真是让人佩服。” 姜云澈不屑的说:“你们万花谷为非作歹,也从金陵一路祸害到汴州了,真是让人不齿。” 冷雨把睡着的孩子放在了地上,也拔出了剑:“什么鬼面郎君,原来不过是藏头蔽面,这位姑娘都不加遮掩,你一个大丈夫又何必藏身于面具之下,不如以真面目示人。” 湘谣嘲讽道:“你自己抢别人的孩子,做这种伤天害理的阴毒事情,才是不知道哪来的勇气见人吧。” 冷雨脸上一红,低了头不说话,年轻俊秀的脸就有了阴郁之色,看得出来,做这种掳孩子的事,的确不是他内心的本意。 第三十六章 走西北 姜云澈提剑冲了过去:“把孩子放下。”有人开战,四人很快就打成一团,冷雨跟姜云澈过手几招就败下阵来,挨了姜云澈一剑,姜云澈心中纳闷,他觉得这人一直收着打,感觉像是故意在放水。 茱茉更不是湘谣的对手,很快就受伤飞到了地上,姜云澈便去抱那孩子,茱茉眼里精光一闪,飞出三根毒针,湘谣反应很快,剑气一挥,毒针就被打了回头,扎在了茱茉的额头,冷雨急忙跑过去查看,茱茉已经开始口吐白沫,抽搐了两下就闭了眼。 姜云澈还想补一剑杀了冷雨,湘谣却一把拦住了他:“这人还不算没救,放了他这一次,下一次再敢胡作非为,再杀他也不迟。” 姜云澈也不是喜好杀戮的人,听了湘谣的话,抱着孩子一个飞身进门,把孩子还了回去,湘谣看着冷雨说:“万花谷的人都是从小被掳去的,你自己也经历过这些事,就不要再做这种害人妻离子散的事了,你还年轻,现在悔改还能重新做人。” 冷雨看着湘谣眼里悲天悯人的光芒,又看了一眼茱茉的尸体,一言不发的捂着自己的伤口走了,湘谣有一种直觉,未来有一天,他们还能再遇到这个冷雨,或许今天,在冥冥之中,改变了很多的事情。 回到客栈,林洵照激动的抱着姜云澈的手臂:“鬼面郎君,真的是你吗?你知不知道,我做梦都想见到你,你教我几招吧,以后我跟着你一起去闯荡江湖,四处行侠仗义,然后一起名扬天下,你觉得怎么样。” 姜云澈头疼:“大侠也是要吃饭的,不挣钱吃饱了,哪里有力气去行侠仗义啊。”林洵照又说:“做生意我在行啊,我有很多挣钱的门路,这些你不必担心。” 林洵照喋喋不休的说着,姜云澈打断他:“还是快睡吧,我们明天还要赶路呢。”林洵照心满意足的熊抱着姜云澈睡着了,好像生怕他跑掉了一样,姜云澈很不习惯,推了他几次都没什么用,很无奈的叹了口气,只好闭着眼睛数绵羊入睡。 越往西北方向走,越是阿绿他们没见过的景色,马车上欢声笑语不断,陈怒海听了也觉得很欢喜,轻声对骑在他后面的姜天清说:“这个林公子人不错,到处都能吃得开,又大方仗义,将来一定能做好林家的大生意,他要是真的和湘谣姑娘成了,我们小澈有这样的连襟,也多个自立门户的帮衬。” 姜天清皱眉:“你之前不是还很防着人家吗?”陈怒海有些不满意的看着他:“之前是怕他拐走了阿绿,现在他中意的是湘谣姑娘,自然是千好万好了。” 姜天清觉得陈怒海有时候很像个小孩子,只是说:“叶姑娘的叔叔家就快到了,你别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我们先把叶姑娘送到她叔叔手上,身上的担子也轻一些。”陈怒海就看了一眼马车,想起好像这两天都没听到叶琼雪开口说过话了。 林洵照依旧活跃着气氛:“你们真的太过分了,每天就听着我说鬼面郎君,都不告诉我人家就坐在我边上,你们是不是跟看猴似的,拿我寻开心。” 阿绿哈哈大笑:“人家鬼面郎君自己不开口,我们怎么好意思说出来嘛,你还不划算嘛,天天和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同床共枕的。” 姜云澈又黑了脸,回头看着阿绿:“你一定要把话说的这么奇怪吗?” 林洵照就好奇的问:“对了,你们为什么会知道云澈就是鬼面郎君的?” 姜云澈想起自己那时候狼狈的样子,不想让林洵照知道,就重重的咳了两声,阿绿一脸坏笑的凑过去:“怎么,想暗示我保密呀,那你得拿出点诚意来呀。” 姜云澈一脸宠溺的看着她笑:“那你你觉得怎么样算是有诚意啊?” 阿绿认真的想了想,眼睛里都是狡黠:“要不你再去捅个蜂窝吧,怎么样?”姜云澈想起在甬道和她说的,自己小时候捅蜂窝的事,眼里的笑意更深了。 林洵照好奇:“捅蜂窝又是什么说法?”姜云澈说:“这也是个秘密。” 林洵照大叫:“凭什么什么都不能告诉我?”姜云澈看也不看他:“告诉你还叫秘密吗?” 他们三个人说的热火朝天,湘谣看着叶琼雪脸色有些不好看,温和的说:“你是不是不舒服?听说明天就能到你叔叔家了,很快你就不用奔波了。” 叶琼雪扯出一丝笑意:“谢谢湘谣姐姐,我没事。”阿绿闻言也回头来看叶琼雪,心中叹气,姜云澈原想着撮合她和听涛,后来这事不了了之,阿绿总觉得,叶琼雪不是很去自己叔叔家里,才会一直急着有个依靠,只是姻缘这种事,不是一头热就有用的。 夜里,陈怒海起来视察,自从在九霄客栈被梅九娘暗算之后,他每夜都会在他们住的房间边上视察一番,确保安全,却看到叶琼雪一个人坐在楼梯上哭。 陈怒海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问:“叶姑娘,你怎么了?”叶琼雪泪眼盈盈的看着陈怒海:“我不想去我叔叔家,叔叔和我爹一直关系不好,如今却愿意花钱,托了镖局接我来西北,还不知道有什么图谋。” 陈怒海一下子明白,叶琼雪为什么一直这样急着解决自己的终身大事,可是她叔叔是叶琼雪唯一在世的亲人,他要接她去,他们这些做外人的,哪来的立场和资格去阻拦呢? 陈怒海只好劝解:“长辈的事是长辈的事,你叔叔和你爹不和睦,但你爹如今都走了,他心疼你这个侄女也是很正常的。” 叶琼雪失魂落魄的说:“也许吧。”就擦干眼泪回了房间,陈怒海心里很不是滋味,觉得他自己在把叶琼雪往火坑里推。 第二天到叶琼雪叔叔家门口的时候,她叔叔已经得了信,在门口等着他们了,陈怒海上前扶了叶琼雪下马车,看了一眼她叔叔叶梁,此人獐头鼠目,一看就不是什么心地善良之辈,陈怒海在心里叹了口气。 叶梁笑出一口黄牙:“多谢各位了啊,把我这可怜的侄女一路送到西北,真是辛苦了。”姜天清抱拳:“应该的,叶老板不必客气。” 阿绿惴惴不安的看了一眼叶琼雪,她头也不抬,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人看上去更加的单薄了。 送别了叶琼雪,陈怒海心里一直都很堵,又赶了半天路,他突然说:“一般我们走活镖,平安到了只后,雇主都会再包个红包,这个叶老板这样的小气,一分钱的红包都没有,却愿意花钱让我们送叶姑娘来西北,你们不觉得不对吗?我得回去看看。” 姜天清警告他:“那是人家的家事,人家再抠门,心疼哥哥唯一留下的骨血,花些钱接来照顾也是理所当然的,你不要节外生枝给我惹事。” 阿绿却掀开帘子说:“姜镖头,还是让陈大哥回去看看吧,只是去瞧一瞧,如果没事,大家也就放心了,省的大家心里不舒服。” 湘谣盯着阿绿:“阿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很多事情都是天注定的,你不要任性,说不定你人为的改变了反而不好。” 陈怒海已经下定了决心,掉转了方向,挥动着马鞭,策马奔腾的往回跑,看着陈怒海远去的身影,姜天清有些生气:“这个老陈,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他,简直比牛还倔。” 第三十七章 救风尘 陈怒海潜入叶家的时候,叶琼雪正哭着抱着叶梁的大腿:“叔叔,您就可怜可怜我吧,我就您一个长辈,您不能这样对我。” 叶梁一把踢开叶琼雪:“我聘礼都收了,就等你来就发嫁,你说什么都没用,我听大夫说了,那严公子死就是这几天的事了,你再不出嫁,我还得倒贴你来西北的钱,嫁衣我都做好了,乘着严公子还没咽气,明天你就嫁过去。” 叶琼雪满脸是泪:“那严公子都要死了,你把我嫁过去,我不是守活寡吗?” 叶梁嘿嘿一笑:“你放心,严家说了,是怕严公子黄泉路上孤单,才要找个媳妇陪着他,严公子死了,你也会跟着他一起下葬,你们就去地下做一对快活鸳鸯吧。” 叶梁走后,叶琼雪心如死灰般坐在地上发了一会呆,就拿出自己藏好的三尺白绫,套在了房梁上,陈怒海当机立断,从窗子里跳了进去。 叶琼雪先是吓了一跳,看清楚来人,扑到陈怒海怀里痛哭:“陈大哥,你救救我吧。”陈怒海拉着她逃跑:“放心吧,我就是来救你的。” 陈怒海骑着马一路奔腾,叶琼雪伏在陈怒海背上,一行眼泪落在了陈怒海的身上,她决然的说:“陈大哥,就让我跟在你身边伺候你吧。” 陈怒海一滞:“我死过老婆,还有个儿子在金陵。”叶琼雪痛苦的闭上眼,心中道:就是他吧,我还能如何呢。 叶琼雪环抱住了陈怒海的腰:“那次你给我蜜饯的时候,我就很感动,觉得你是一个很好的人,以后你都像今天这样保护我好吗?我会好好照顾你儿子,我不想再这样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了” 陈怒海想着第一次叶琼雪,她那楚楚可怜又单薄的样子,坚定地说:“好,往后余生,我来照顾你。” 陈怒海心里知道,自己不是叶琼雪心中最好的人选,如果不是情势比人强,万般不得已,叶琼雪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自己年纪比叶琼雪大这么多,又是个鳏夫,还有儿子,叶琼雪怎么也不会选择自己,只是想起那天夜里,叶琼雪一个人在夜里孤独的眼泪,他的心就有些软,很心疼这个一直凄苦的女孩子,他心里的热血澎湃着,激励着他像一个盖世英雄一样,生出羽翼去保护这个女孩子。 陈怒海卷着沙尘赶上了阿绿他们,阿绿看见叶琼雪,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陈怒海却扶着叶琼雪下马,对着众人说:“以后,琼雪就跟着我了,过两天,我请大家喝一杯喜酒。” 众人全都惊呆在原地,伏虎最先反应过来,笑着说:“恭喜海哥,恭喜嫂子了,那我们一定得好好喝几杯,一醉方休。” 木已成舟,说出口的话又不能吞回去,看着陈怒海的喜悦和叶琼雪的羞涩,众人开始七嘴八舌的说着恭喜,听涛却默默低了头,一个人转过身去喂马。 阿绿十分复杂的看了叶琼雪一眼,她觉得叶琼雪只是出于本能的想找个人,搭伙活下去,从姜云澈道林洵照再到陈怒海,叶琼雪有的好像有的都是感恩而非爱情,她追求的一直都是安全感,听涛、伏虎这种没家底的小伙子,带不来叶琼雪想要的安全感,陈怒海也许算是她理想的归宿吧。 姜天清目光闪烁,陈怒海续弦是好事,有个人照顾他和他儿子,自己也能放心了,只是不知道娶了叶琼雪,对他来说,到底是福是祸。 到了林洵照家里的旧产业那里,大家就开始张罗陈怒海和叶琼雪的婚礼了,省的夜长梦多,叶家人追来要人,他们打算就在西北把婚事给办了。 虽然是续弦,姜天清还是请了人来敲锣打鼓,放了爆竹,做足了喜庆的场面,倒也显得热热闹闹的,阿绿看着镜子里凤冠霞帔的叶琼雪,微笑着说:“今天真漂亮。” 叶琼雪也微微一笑:“女儿家就算再不好看,出嫁这天都是好看的,一辈子就这么一天呢。” 阿绿帮她盖上大红的盖头,轻声说:“过去的都随风散了吧,以后好好过日子。” 叶琼雪说:“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命,自然要好好的过下去。” 陈怒海满脸喜悦给大家敬酒,姜天清好好的灌了他几杯酒:“今天说什么也躲不掉酒,非得灌你个够。” 陈怒海感谢的说:“陪你喝应该的,两次结婚,都是你在忙前忙后,大恩不言谢了。”陈怒海痛快的一饮而尽。 伏虎笑着说:“大爷还是别灌了,海哥待会还要入洞房呢,当心把他喝倒了,新娘子恼了你。”众人一阵大笑,陈怒海就笑着去揪伏虎的耳朵:“你个小子,胆子是越来越肥了”。 喝了几巡酒,姜天清才放陈怒海去圆房,林洵照又带着伏虎和小冬去闹了洞房,热闹了半夜大家才散了。 林洵照处理完自己家的旧产业,众人就继续上路了。阿绿看着已经换了妇人发髻的叶琼雪,觉得她嫁了人,反而要比以前开朗了一些,不再那样畏畏缩缩的。 刚到甘州城,陈怒海就从帘子外递过了一包蜜饯:“这里的蜜饯,比我们南方的要甜。”叶琼雪就一脸羞涩的接了过去。 阿绿打趣她:“蜜饯甜不甜我是不知道,琼雪的心里倒是跟蜜一样的甜。” 叶琼雪红着脸说:“促狭鬼,胡说些什么呀。” 阿绿就抿了嘴笑,陈怒海比叶琼雪大了十几岁,老夫少妻的,陈怒海自然很宠着她,后来的一路上,两人倒也很恩爱,这让阿绿一直悬着的心沉到了肚子里。 阿绿正说西北的什么东西好吃,林洵照在外面突然兴奋的说:“那就是天师府吗?闻名天下的吴重明天师就住在那里吧。” 姜云澈答道:“应该就是吧。” 阿绿就有些紧张的望了一眼湘谣,湘谣很淡定的朝外面看了看,若有所指的说:“吴天师既然能誉满天下,想来是个事事分明的,不像那些不入流的天师,什么都讲究一网打尽。” 阿绿心中稍定,还是很担忧的望了一眼天师府,高高的台阶足足有两层楼那么高,显得很是庄重威严,看上去就像苦修的世外高人的住所,有一种隐逸脱俗的意味。 离天师府几里路,就是姜天清要找的赤叶山庄,赤叶山庄世代由官商黄家继承,传到今天,当家人叫黄裕光,三十出头的年纪,武功也很是了得,赤叶山庄世代在西北做生意,也一直负责一些宫里贡品的供给,赤叶花就是其中的一样贡品。 赤叶花除了能入药,传说还能滋阴补阳,是上佳的补品,但是其珍惜异常,天下唯有赤叶山庄能够提供,此花三年才开一次,一次只得几朵,除了上供的,黄家自己珍藏的也不多,姜天清这次筹集银两,主要就是为了凑钱买上一朵赤叶花。 众人拜访了赤叶山庄,姜天清向说明了来意黄裕光:“拙荆病的厉害,药材里差了一味赤叶花,黄老板帮个忙,卖我一朵,姜某感激不尽。” 黄裕光脸色很苍白,一直在小声的咳嗽:“江湖救急,本来是没什么好说的,只是你也看到了,这一年来我身子大不如前,全靠赤叶花吊着一口气,本来赤叶花就大部分都是要上供的,家里也没多少,我也实在是爱莫能助。” 姜天清满脸恳求:“黄老板发发善心,好歹匀我一朵。” 黄裕光的妻子却语带不善:“我们当家的自己都指望着这个救命,哪里还管得了旁人死与活,我们断断不会给的,你们走吧。” 屋里就安静的落针可闻,所有人的脸色都有些焦急。 第三十八章 盗灵药 黄裕光拉住自己的夫人:“他们从金陵一路赶到西北,也是多有容易,你不要这样数落人家,姜镖头,不是我不帮忙,实在是我家里剩的赤叶花不多了,下一次开花还是两年后的事,我自己也断不得药。” 黄裕光说到这里,已经是气喘吁吁,阿绿心中疑惑,根据姜云澈他们打探到的消息来说,这个黄裕光去年还去过京城进贡,当时身体还相当的硬朗,他正值壮年,怎么仅仅一年的光景,就变成了如今这样羸弱的样子。 黄夫人见他喘气,忙扶了黄裕光坐下,吩咐丫鬟:“还不快端药来,你们走吧,我们帮不上什么忙,别来我们家打扰我们当家的了。” 丫鬟端上来药,黄夫人就吩咐人送客,阿绿故意偏了一步,闻了一闻那药的气味,心下就有了几分明白,阿绿一把抓住那丫鬟的手,夺过了那碗药。 黄夫人看了尖叫道:“你是要作死吗?这是赤叶山庄,不是你们家后院,你这个丫头怎么如此没有教养。” 阿绿把药放在鼻子底下过了一遍,大声的说:“黄夫人不用着急,我会些医术,这药有问题,里面掺了乌藤毒,黄庄主只会越喝越虚亏。” 黄裕光颤抖的问:“此话当真?到底是谁这样害我?” 黄夫人勃然大怒:“一派胡言,这药是我们甘州城,最有名的胡大夫开的,更是我派了贴身的丫鬟日日看着熬的,怎么会有问题。” 湘谣便说道:“有没有问题,多找几个大夫一查便知,黄夫人如此激动,张口就是反驳,倒是不免让人心生疑窦起来。” 黄裕光也觉得黄夫人反应过激,一脸狐疑的看着她,黄夫人依旧怒气冲冲:“你们如此污蔑我的清誉,当心我送你们去见官,我们黄家是皇商,不是什么寒门小户的人家,岂容你们随意玷污名誉,管家,还不快给我送客。” 黄裕光指着黄夫人要说什么,却急火攻心,昏死了过去。黄夫人见状,更加肆无忌惮,叫人把阿绿他们全撵了出去。 几人回到客栈商议对策,阿绿气呼呼的说:“这个黄夫人摆明了有问题,只是现在黄庄主人昏迷着,没有办法和他搭上话。” 姜天清说:“我们去报官吧,只要救出黄庄主,他就可以重新开了方子解那乌藤毒,也就不用吃赤叶花续命了,可以说是解了我们双方的围。” 湘谣却说:“强龙不压地头蛇,黄家在这里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又是有官职的,无凭无据,官府怎么会去里面搜人,黄夫人只用说一句,庄主只是病了,就能打发过去,反正这里的人都知道黄庄主病了一年,没有人会起疑,反而会说我们诬告,把我们给抓起来。” 姜云澈说:“湘谣姑娘说的有道理,我看我们明着来肯定是行不通,黄夫人比我们有权有势,我们怎么都是吃亏,还不如暗着来。” 阿绿试探的问:“不能明着来,你的意思是,去偷?” 姜云澈点头:“把赤叶花和黄庄主偷出来,帮着黄庄主医治好,我们也算是还了他的人情,让他自己去找黄夫人算账,比我们名正言顺。” 阿绿觉得这样也行,赤叶花再珍贵,也不如命珍贵,让黄裕光自己选,他也会选自己的小命,这样对他来说很公平,总比让他不明不白的被自己老婆毒死强,对于双方来说,这都是皆大欢喜的局面。 深夜,赤叶山庄的灯差不多都熄灭了,湘谣和阿绿、姜云澈、姜天清一起,潜入了赤叶山庄,湘谣压低声音说:“我和阿绿去找赤叶花,你们去把黄庄主背出去,到手了在后门外会和。”姜云澈做了一个收到的手势,四人就分头开始行动。 湘谣和阿绿找了一圈,也没找到赤叶花,阿绿轻声抱怨:“这个破山庄,实在是太大了,这要找到什么时候去。” 湘谣却指了指阿绿身后,阿绿回头一看,原来是中赤叶花的花亩,只是小小一片地方,却用铁丝网围的很严实。 湘谣说道:“我看我们还不如施法催熟两朵,回去晒干了入药也是一样的,省的满山庄的找他们藏起来的那些。” 阿绿眼睛一亮:“还是你聪明。” 阿绿刚施法,怀里仙君送的铃铛却突然发烫,打断了阿绿的施法,阿绿说:“仙君可能察觉到我们这次又施了几次法,这铃铛跟烧着了一样。” 湘谣无奈的说:“算了,还是再找找吧,我们以后还是别用法术了,仙君知道必然要怪罪我们了。” 两人摸黑到了黄光裕的书房,到处找了找,湘谣看到有一个上锁的蓝色锦盒,用剑劈开了锦盒,伸手去打开那个盒子,盒子里却突然钻出一只虫子咬了她手指一口。 湘谣猝不及防,吃痛的叫了一声,阿绿跑过来劈死了虫子,却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两个人俱是脸色一变。 阿绿颤抖的说:“湘谣,是断肠草的味道,这虫子可能是喂断肠草长大的,体内有断肠草之毒。”湘谣忙吞了一颗化毒丹。 阿绿扶着她说:“我们的化毒丹只能拖慢毒发的时间,这毒只有吴重山能解,我们去找吴天师求解药,天师府离这里很近。” 湘谣拉住了阿绿说:“我们是妖,哪有自己送上门去天师府的,他不收了我们就算通情达理了,怎么会给我们解药。” 这时一个小厮说:“谁刚刚在这里叫呢?”说着他推开了门,看到里面有人,拔腿就跑,边跑边叫道:“进贼了,山庄进贼了。” 赤叶山庄的灯火一盏接着一盏亮了起来,阿绿扶着湘谣说:“我们先撤。” 湘谣和阿绿跳到后门外的时候,姜云澈和姜天清已经在门外焦急的等了,见他们来,姜天清说:“刚找到黄庄主的房门口,就听见有人喊进贼了,我们只好先撤出来。” 姜云澈看着阿绿扶着湘谣,心中咯噔一下:“湘谣姑娘受伤了吗?”阿绿一脸难过的说:“她中了断肠草。” 姜天清慌乱的说:“什么?这下糟了。”阿绿听了更是心乱如麻。 姜云澈安慰她说:“不怕,天师府离这里很近,我现在就去求药,你们先送湘谣姑娘回去。” 姜云澈的声音温暖从容,让人听了就很有安全感,阿绿感觉到了一种有了依靠的感觉,心中有了一些安定。 赤叶山庄里,已经灯火通明,黄夫人看了书房满地狼藉,恶狠狠地说:“简直无法无天,这帮人竟然当赤叶山庄是客栈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无名!” 一个蒙面男子就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行礼道:“无名在此,夫人有何吩咐。” 黄夫人看着他说:“老爷培养你当死士,这些年也算是尽心尽力,如今有人来行刺老爷,该是你尽忠的时候了,我命你去取了他们项上人头来给老爷压惊,白天我已经差了管家去问了他们住的客栈,你现在就去吧。” 无名应声而去,黄夫人却想着那些人始终是知道了自己下毒的事,心中一直很不安,正好借此机会除掉他们,又对一个小厮说:“你去画了他们的画像,明天一早就去报官,说家里丢了黄金百两,看清了贼人的样子,却没有抓到人,我倒要看他们有没有天大的神通,这样都能逃出生天。”。 那小厮听了也应喏下去了。 第三十九章 天师府 阿绿和叶琼雪照顾着表情痛苦的湘谣,林洵照在边上看着十分的着急,阿绿对姜天清说:“姜大哥,我们去找些绿豆来,可以拖一阵子,好歹撑到云澈把解药带回来。” 姜天清连忙答应,自己已经欠了典恩局不少,如果湘谣因为给自己求药而死,他一辈子良心都会不安,两人一起出门去找绿豆。 林洵照坐不住,站起来说道:“我也去天师府求药去。”小冬拉着他说:“您就别添乱了公子,姜公子已经去了,伏虎和听涛也赶去了,去求人比的又不是人多。” 小冬话音刚落,无名已经破窗而入,叶琼雪吓得一声惊叫,陈怒海看了连忙提剑和无名打斗了起来,屋子里很多物件被剑锋劈的碎成一片,小冬连忙拉了林洵照往后躲。 无名见陈怒海武功了得,自己最多能和他打个平手,不想多做纠缠,不如杀一个算一个,回去好歹有个交代,他用力一剑推开陈怒海,直奔躺在床上的湘谣刺去。 湘谣眼睁睁的看着无名的剑刺过来,却无法使劲躲开,心中不由得涌上一阵凉意,一刹那之间,自己眼前的光就被挡住了,原来林洵照在无名推开陈怒海的时候,就已经跑向了湘谣的面前。 小冬看着林洵照跑过去,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冲了过去,挡在了他们面前,无名一剑不偏不倚刺在了小冬的心脏,无名想要拔剑再砍,剑却已经被小冬死死的握在了手上,一时间竟拔不出来,血水不断地从小冬的心脏和手掌心流出来。 陈怒海抓住机会一剑封喉,直接结果了无名,一道血水溅洒在了窗楹上,昭示了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凋亡。 林洵照慌忙的把小冬包在怀里,那一剑插入心脏,小冬连句说遗言的机会都没有,留恋的看了一眼林洵照就咽了气。 林洵照看着断气的小冬,泪水大滴大滴的落在他脸上,不断地喊道:“小冬……”叶琼雪看了也低头抹眼泪,陈怒海面带不舍得拍了拍林洵照的肩膀。 湘谣看着林洵照痛苦的样子,心里也十分的不忍,她之前只觉得林洵照不成熟,却忽略了他的正直热血和重情重义,她觉得林洵照对自己的喜欢,就像是不懂事的孩子看中了新鲜的玩具那样,过一阵子就忘了,没想到他舍了性命也要救自己,湘谣不由得心中五味杂陈。 林洵照抱着小冬流了很久的眼泪,湘谣却情况开始加重,嘴角沁出一丝殷红的血,叶琼雪看着着急,担心的喊道:“湘谣姐姐……” 林洵照急忙的看了一眼湘谣,对着陈怒海说:“小冬已经死了,湘谣不能再出事了,陈大哥你保护好她,我要去天师府求药。” 陈怒海心里知道,姜云澈如果顺利的话,早就带药回来了,现在还没回来,自然是遇到了麻烦,多一个人多一丝希望,如果林洵照没去,湘谣死了,林洵照怕是一辈子都不会好过,他去了,不管怎么样,至少他心里会好受一些,便说:“有我呢,你快去吧。” 林洵照来到天师府时,姜云澈他们仍在请求吴重山开门求见,一个童子不耐烦地说:“我师父已经睡了,你们明天再来求见吧。” 姜云澈说:“小道长,我们家中有人中了断肠草之毒,要是明天早上再来,怕是只能来请你们超度了,你行个好,帮我们通传一下。” 那童子态度坚决:“我师父睡着了从不见客,各位还是请回吧。” 林洵照见状,站在台阶的最底下,看着布满青苔的台阶,比两层楼还要高,他看到的仿佛不是坚硬的青石砖台阶,而是湘谣痛苦的神情,他毅然的跪下,一跪一叩首的从第一个台阶叩头,边叩便说:“鄙人林洵照,求见吴天师。” 林洵照一个台阶一叩首,磕头声音很是洪亮,那童子先是一惊,想着这青石砖坚硬无比,台阶更是高的出奇,心中断定他不可能这样磕着头上来,望着天空中开始飘着的细雨,他不做声的静静的看着林洵照。 童子站在屋檐下看了很久,林洵照依然不停的起步、跪下、叩首,不停的说道“求见吴天师,请天师赐药。”他的脸上就开始流露出了一丝不忍。 姜云澈看了,也一步一叩首的上着台阶,伏虎和听涛看了也跟着叩首,四个人在雨里不断地喊着求见吴天师,等到林洵照把高高的台阶全部磕完了,雨水已经把他们四个人浇的浑身湿透了。 林洵照跪在最高的台阶,血水混杂着雨水从他脸上滑落,染红了他的半张脸,那童子看了,朝门里不忍的喊了一声:“师父……” 吴重山就从里面走了出来,姜云澈不知道吴重山什么时候就来到门后,只见他整个人仙风道骨,有一种仙人下界的感觉,人很清瘦,目光澄澈,手里拿着一个拂尘。 吴重山站在屋檐下,看着台阶上大雨倾盆,他们四个人的头青红淤紫一片,看上去悲壮又感动,他声若洪钟的问林洵照:“你为何人前来求药,如此心诚。” 林洵照已经很是眩晕,只能努力的睁着眼睛看向吴重山,尽管力不从心,还是大声的说:“为心上人求药。” 吴重山有些意外,摇了摇头说:“前尘往事断肠诗,侬为君痴君不知。莫道世界真意少,自古人间多情痴。” 吴重山扔给了林洵照一个小瓷瓶,吩咐童子说:“关门。”说完便抬脚进了门里,童子也跟了上去,把门关了起来。 林洵照紧紧地把瓶子攥在了手里说:“多谢吴天师赐药。”说完便晕了过去。 姜云澈及时赶到,一把扶住了林洵照,他拿过药瓶,揣在了怀里,伏虎把林洵照背在了身上,他们急匆匆的赶向客栈。 姜云澈赶到湘谣房间的时候,姜天清和陈怒海正在把小冬的尸体抬出去,姜云澈心里一沉,跑进去看到阿绿好端端的坐在湘谣身边,眼里充满了盈盈泪水,才感觉心又恢复了正常的跳动。 姜云澈把药递给阿绿,阿绿急忙喂了湘谣吃下,湘谣吃了药,很快表情就不再痛苦,有些放松的睡了过去。 阿绿感激的望着姜云澈:“这药来之不易吧,辛苦你了。” 姜云澈低头看着她:“我没什么,洵照比较辛苦,他把头都磕破了,吴天师才肯见我们。” 阿绿看着他乌青的额头和湿透了的衣裳,心疼的说:“还说不辛苦,你身上还在滴水呢,而且你看你的额头,青一块紫一块的,还疼吗?” 阿绿说着不自觉的站了起来,用手轻轻的摸了摸姜云澈的额头,她的手刚接触到姜云澈的肌肤,两个人都怔在了原地。 姜云澈先反应过来,脸上堆满了甜蜜的笑意:“现在就一点都不疼啦。” 阿绿反应过来,飞快的缩回了手,绯红着脸坐到到床上,嘟囔着说:“胡说八道。” 姜云澈心里都是满足,眼睛里都是欢喜的看着阿绿。 阿绿却心中诧异:“自己怎么会去摸他,简直莫名其妙,大约是今天真的是遇到了太多的事,心里慌乱,才会这样的举止怪异。” 第二天林洵照醒来的时候,看到湘谣和阿绿并排坐在床边看着自己,他轻声的问:“我又做梦了吗?” 阿绿听了笑着说:“什么做梦,你没感觉到自己的头还在疼吗?” 阿绿不说还好,一说林洵照立刻感到了来自额头的剧痛,不由得摸向自己的头:“我的头还在吗,疼死我了。” 第四十章 赤叶花 湘谣一把拉住了林洵照的手:“上了药的,摸掉了仔细会留疤。”林洵照就呆呆的说:“好,那我不摸了,脸还是很重要的,毕竟我这么英俊潇洒。” 阿绿打趣他:“磕头磕的那么卖力的时候,倒没想到脸也是很重要的啊。”林洵照依旧呆呆的:“不是没想到,只是那时候什么也顾不得了。” 湘谣目光闪烁:“还没谢过你呢。”林洵照打断她:“不用,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对了,小冬呢?” 湘谣眼里就有了一丝伤感:“尸身停放在那里呢,大家想着等你醒了做决定,总不能让他这样孤零零的葬在异乡。” 林洵照撑着起了身:“我去送送他,把他火化了带回家乡安葬吧。” 夜里星空满天,徐徐的晚风吹动着惆怅离别的氛围,当小冬的尸身在火光里化为灰烬时,林洵照喃喃道:“我还没给他娶个媳妇儿呢,他就这样死了……” 姜云澈安慰的拍了拍他的后背,听涛就喊了一声:“海哥回来了。” 林洵照回头一看,陈怒海背着黄裕光跑了进来。众人忙跟着他进了客栈,陈怒海把黄裕光放在了床上:“奶奶的,总算是把他偷出来了,累死我了。”叶琼雪就拿帕子给他擦了擦鬓角的细汗。 阿绿给黄裕光把了脉,拿出几根银针插在了他头上的穴位,又掏出一粒化毒丹喂他吃了下去,过了一夜,到了第二天中午黄裕光才醒了过来。 黄裕光看着眼前的这些人,吓了一跳,挣扎着要起身。 湘谣摁住他的肩膀说:“黄庄主,你虽然侥幸捡回一条命,但是积毒很深,身子还是很虚弱,需要养个两三年才能恢复元气,还是不要激动了,我们无心害你,否则也就不会救你了。” 黄裕光慢慢想起了昏迷之前的事,拱手道:“多谢各位了,救命之恩,黄某当牛做马也会报答。” 伏虎这时跑了进来,急急的说:“不好了,官府带人围了客栈,来了很多的人,把这里围的水泄不通。” 众人面面相觑,姜云澈思索了一会儿说道:“这样吧,洵照你和湘谣、阿绿还有嫂子先避一避,万一情况不好,我们也不至于全军覆没都被抓起来,这里我们来应对。” 如果女子被抓紧监狱,自然是诸多的不方便,而且林洵照还伤着,叶琼雪也受不住刑罚,湘谣没有客气,带着三人先躲了起来。 官兵冲进来的时候,陈怒海大吼一声:“你们要干什么?官兵就可以胡乱闯进别人的住所吗?还有没有天理了?” 领头的捕头说:“得罪了,只是有人告发你们闯进赤叶山庄,盗走了黄金百两,只好请你们跟我们到衙门里去一趟,查明了情况再说。” 姜云澈说道:“说我们去赤叶山庄盗窃?简直是莫名其妙,赤叶山庄的黄庄主此刻就在这里作客,他可以为我们证明清白。” 黄裕光坐了起来:“没错,这些都是我黄某人的朋友,怎么会盗取我们家的财物,想来是有人诬告,各位请回吧。” 那些官兵面面相觑,脸上都是震惊的神色,那捕快呵斥道:“一派胡言,黄庄主昨天后半夜就已经病逝,黄夫人一大早就派人了发了丧,说是因为这些人,潜入赤叶山庄盗窃,黄庄主本就身体虚弱,受到了惊吓,昨天半夜就心悸而死,我们早上还送了我们知府大人亲自前去吊唁,你们竟敢这样糊弄我们,简直罪无可赦,给我全部抓起来。” 屋里的人听了都愣住了,没想到黄夫人这样的雷厉风行,直接给黄裕光发丧,断了他们借着黄裕光自证清白的机会,也断了黄裕光的后路。 黄裕光更是痛心,没想到妻子如此心狠,一点生路都不肯给他,他再一次气的昏死了过去,双拳难敌四手,陈怒海他们不敢杀官兵,下手一直收着打,毕竟杀官兵那可是要牢底坐穿的罪行,又要保护黄裕光,很快就落了下风。 姜云澈见场面不妙,在他们的掩护之下,背起黄裕光直接破窗逃跑,姜天清和陈怒海、伏虎、听涛则被官兵带回了衙门。 黄裕光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眼前又是姜云澈和湘谣、阿绿他们,只是这次他已经不再激动,反而眼里都是灰暗的。 湘谣说道:“黄庄主放心,这里很安全,天无绝人之路,我们总能想办法证明棺材里的那个是假货赝品的,你放心好了。” 黄裕光见湘谣这样说,眼里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那就多谢你们了,等我回到家中,一定把剩下的赤叶花都给你们,再献上金银珠宝聊表谢意。” 阿绿说:“黄庄主先不必客气,你先好好休养,洵照、琼雪,你们先照顾黄庄主,我们去一趟赤叶山庄。”林洵照点头:“你们放心去吧。” 来到赤叶山庄,黄夫人正哭得如丧考妣,各位来吊唁的宾朋也都纷纷安慰黄夫人,只有一个穿月白色衣裳的中年妇人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 阿绿大声喊道:“黄夫人演起戏来真是让人钦佩,丝毫看不出来您谋杀亲夫的凶狠,反倒真像个痛失顶梁柱的无辜妇人。” 黄夫人看到来人是阿绿他们,大声呵斥道:“大胆狂徒,就是你们半夜来赤叶山庄行窃,才导致我们当家的惨死,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来人,不必留活口,把他们全都给我杀了。” 那月白色衣裳的中年妇人大声制止:“慢,正如弟妹所言,如果是他们盗窃,甚至惊吓死了光弟,又怎么会如此大胆,竟然这样众目睽睽之下,前来自投罗网,他们可是口口声声说你谋杀亲夫,这样大的一顶黑锅扣上头来,还是容我们问问的好,省的毁了你一生清誉。” 黄夫人听了柳眉倒竖:“严夫人,这是我们黄家的事情,就不劳您操心了。” 那严夫人态度强硬:“我即便出嫁多年,也是黄家的女儿,今天死的是我的亲弟弟,我怎能袖手旁观,你如此心急要处理掉这些人,莫不是心中有鬼?” 湘谣看见她们姑嫂两个摆明了早就不和,心中暗喜,立刻说道:“严夫人所言甚是,黄夫人的确有所隐瞒,黄庄主并没有死,而是一年来一直被黄夫人下药,身体十分虚弱,我们冒着风险把他救了出来,谁知道黄夫人知道了,竟然直接给黄庄主发丧,还诬赖我们偷了庄子上的黄金,试想我们如果偷了百两黄金,早就可以远走高飞,一辈子都享受不完这荣华富贵,又何必来这里送死,不过是不平则鸣,为黄庄主伸冤而来。” 此言一出,人群之中立刻炸了锅,众人议论纷纷,对着黄夫人指指点点。 黄夫人捏紧了拳头:“鬼话连篇,你们竟然如此红口白牙的污蔑我,你们不走,不过是有同伙被官府捉住了,想要挟我放人罢了,大家不要听这些贼人狡辩。” 严夫人却不依不饶:“我看这三位皆是姿仪出众,气度高洁,不像是为非作歹之人,反倒是弟妹你气急败坏,看上去像是欲盖弥彰,是真是假,打开棺材一验便知,何必在这里多费口舌。” 黄夫人走到棺材旁边说:“棺材已经钉上,再开棺岂不是惊扰庄主的亡灵,这万万不可,姐姐的名誉也就完了,还是请三思为好。” 严夫人对着家丁说:“谁要是敢不开棺,一律视为这毒妇同党,直接移交官府处置,给我开棺!” 严夫人比黄裕光大很多,出嫁前代理过多年家事,在这赤叶山庄多年积威犹在,家丁们不敢犹豫,打开了棺材,众人上前一看,赫然就是黄裕光的尸身躺在里面,严夫人脸色就有些难看,黄夫人脸上则爬满了阴谋得逞的得意之色。 第四十一章 画皮术 阿绿见着情况,也是愣了片刻,黄裕光人好生生的呆在他们安排的地方,为何棺材里又躺着一具黄裕光的尸体,可眼前睡在棺材里的,明明白白就是黄裕光。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黄夫人已经叫人盖上了棺材再钉上。 黄夫人扑在重新钉好的棺材上,嚎啕大哭道:“当家的,没想到你连离世都不能体体面面的走,竟然叫人撅了棺材,我百年之后还有什么颜面去见你呀。” 见到棺材里躺着的真的是黄裕光,此时舆论风向瞬间倒向黄夫人,众人开始对严夫人和阿绿三人指指点点。 严夫人见事情急转直下,不由得有些没面子,就上前去拉了拉黄夫人的袖子:“是我伤心坏了,脑子也不清楚起来,弟妹不要伤心,光弟就是怪,也只会怪我,和你不相干的。” 黄夫人一把甩开严夫人的手:“我知道姐姐一向看我不顺眼,您是长姐,就算不喜欢我,我也只能毕恭毕敬,没想到如今你这样一点面子都不给我,在外人面前这样的侮辱我们夫妻,一来吊唁就拿捏着山庄的事务,难不成我嫁过来多年,还是黄家的外人吗?山庄事务居然要你一个出了阁的姑奶奶来管。” 阿绿听了不由得着急,这个黄夫人十分的厉害,直接拿捏着这事发作起来,话里话外指责严夫人对她刻薄,更越俎代庖的管理娘家的事情起来,以后严夫人再敢插手山庄的事,就有欺负守寡弟媳的嫌疑,赤叶山庄将完全由黄夫人一手遮天,她怕严夫人斗不过这个弟妹,接下来就麻烦了。 严夫人显然也不是省油的灯,也嘤嘤的哭了起来:“都说长姐如母,光弟是我一手带大的,乍一听他死的冤枉,我不免也是急昏了头脑,弟妹怎能这样就和我生分起来,我那病歪歪的儿子的病,这两日又加重了,大夫说了,左不过就是这几个月间的事,叫我们把后事先准备了,我是连逢噩耗,才这样昏头涨脑的。” 严夫人这一招自曝家丑也是相当有威力,白发人送黑发人最让人心痛,院子里很多人又开始同情起严夫人,可怜他丧弟又要丧子,又觉得黄夫人有些咄咄逼人。 黄夫人咬碎一口银牙,心中暗恨不已,但是面上还是得继续做戏,她上前主动抱着严夫人:“说起来我们俩怎么都这么命苦。” 院子里有年纪大的女眷最感同身受,看着黄夫人和严夫人抱头痛哭的场面,也不禁开始抹起眼泪来。 姜云澈就小声的说:“这个严夫人,不会就是买了叶琼雪的那个严夫人吧。” 阿绿吓了一跳,想到叶琼雪回来之后说给他们听的事,严家,病重的严公子,家境殷实,各个条件可谓严丝合缝。 阿绿苦笑道:“天下不会真有这样巧的事吧。” 湘谣也低头说:“这棺材里摆明了不可能是黄裕光,但是却有一张和黄裕光一样的脸,黄裕光是三代单传的独苗,家中没有兄弟,不可能有人会和他这么像,只有一种方法能拥有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电光火石间,阿绿想到了一个很讨厌的人,说道:“画皮术!” 湘谣点头:“梅九娘一定也来了西北,估计是一离开九霄客栈就来了,我们在梅花镇养了几天伤,她就比我们先到了,说不定她和黄夫人以前就认识了。” 阿绿心里明白,画皮术十分的诡异偏门,江湖之中,除了万花谷主吴重明,应该只有梅九娘一个人会这东西,吴重明如果来西北,他们杀了茱茉之后,不可能不来找他们的麻烦,所以只能是梅九娘人在这里了。 阿绿忍不住扫视了一眼院子里的人,没看见梅九娘,反倒是看见了官兵走了进来,连忙提醒了湘谣和姜云澈。 只见有官兵喊道:“听说盗取百两黄金的贼人又闯了进来,他们人现在在哪里。” 黄夫人连忙指了指阿绿他们说:“贼人在此,快把他们给抓住喽。” 棺材已经重新钉了起来,显然不可能会重新打开,既然留下了已经没有了意义,何必再和官兵们纠缠,三人对视了一眼,直接轻功飞跃,从赤叶山庄里跑了出去。 严夫人坐在回去的马车上,心中满是疑惑,这事情绝对说不通,她愁眉紧锁,心中哀叹,黄夫人只知道享受荣华富贵,有小聪明而没有长远计,赤叶山庄百年的基业,难道真的要毁到她的手里吗。 严夫人正头疼着,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她一个没坐稳,差点从轿子里滚出去,她不悦的掀开帘子说:“你是怎么御车的,怎么这样的毛毛躁躁,几乎把我甩了出去。” 严夫人掀开帘子,却发现赶马的小厮已经晕了过去,而阿绿、湘谣和姜云澈,则站在了她的车下。 严夫人猝不及防,吓得惊叫了一声,湘谣却说:“严夫人不要惊慌,我们和你无冤无仇,不会伤害你的,我们只是要你的帮忙。” 严夫人很快就镇定下来,这四周都没有人,自己叫救命都没有用,他们杀了自己甚至毁尸灭迹都易如反掌,既然他们说了不会为难自己,想必不是来行凶的。 严夫人也觉得今天的事奇怪,如果他们真的盗取黄金害死了黄裕光,无论如何今天也不会出现在这里,她问:“你们有什么是用得上我?” 湘谣说道:“事情是这样的,黄庄主其实根本就没死,黄夫人一直在黄庄主药里下乌藤毒,想要制造黄庄主久病缠身,最后病死的假象,但是被我们发现了,她就软禁了昏迷的黄庄主,我们把黄庄主救出来之后,黄夫人居然直接发丧,把真的黄庄主变成假的,这样她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严夫人相信他们的说法,因为他们实在无需巴巴的,跑来编故事给自己听,但是她还是有些不解的疑惑:“可是关键的是,那棺材里躺着的,却是是我弟弟啊,我相信你们的话,这点我实在是想不通。” 阿绿说道:“这是一种江湖秘术,可以把一个人化妆成另外一个人样子,黄夫人倚仗的就是死人不会开口的漏洞,完成了这个李代桃僵的计谋。” 姜云澈也说:“严夫人如果不信,可以随我们去看看黄庄主,你们是亲姐弟,是不是正主,你去了一问便知。” 严夫人立刻答应了下来,他们三个如果真要对她不利,在这里就能抹了她的脖子,她并不迟疑,知道他们是真的要带自己去见弟弟。 来到黄裕光现在住的房间,看着黄裕光面色苍白的坐在那里,严夫人的泪水立刻涌上了眼睛,她轻声的问:“光弟,你真的是我的光弟吗?” 严夫人的语气里带着期盼,黄裕光也有了泪意,哭着拉住了严夫人的手:“是我,大姐,不信你摸摸我头发里的疤痕。” 小时候父母有一次进京,严夫人带着黄裕光玩,不小心让黄裕光磕在了柱子上,当时就流了血,黄裕光是家里几代单传的男丁,父母看的极重,要是知道了这事,自己肯定就要倒大霉了。 严夫人当时吓得不停的哭,黄裕光却拉了姐姐的手说:“姐姐不要怕,我不告诉爹和娘。”两人只让贴身的丫鬟偷偷请了人处理了伤口,因为没仔细的处理过,头发里面留下了一个永久的疤痕。 为了不让严夫人受罚,黄裕光没和任何人说过这件事,这事是只有他们姐弟知道的秘密,严夫人摸着他头发里的疤痕,那疤痕她曾经怜惜的摸过很多次,连那疤痕的纹理都已经了熟于心,一摸到手里,严夫人就知道,眼前的人,就是她的亲弟弟。 第四十二章 换天日 严夫人确信是黄光裕之后,痛哭的上前抱住了他,姐弟两个大哭唏嘘了一场。 湘谣见他们情绪稍稍稳定了一些,就开口说:“好了,人活着就好,现在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帮黄庄主证明身份,否则三天的停灵期一过去,黄夫人急着把黄庄主下了葬,一切都死无对证,黄庄主就再也无法回到赤叶山庄了。” 严夫人听了,连忙擦去了眼泪:“还请各位侠士帮忙。” 严夫人说着就要跪下,阿绿连忙拉住了她:“严夫人不必客气,其实我们也有事相求黄庄主,您不用如此见外。” 黄裕光看着湘谣:“不知你们有什么主意吗?” 阿绿思索片刻,打了个响指说:“我有个法子。”众人皆看向她,阿绿把自己想法说了,众人皆是连连点头。 到了黄裕光下葬的那天,来送别的亲朋好友一早都到了,黄夫人眼睛哭得红肿,很多女眷都围在她身边安慰她,来到棺材面前,黄夫人哽咽的说了一声:“起灵吧。” 主持葬礼的中年人说道:“黄庄主生前是体面人,大家一起送黄庄主最后一程吧。”四面的哭声就陆续响了起来。 黄夫人正掩面要哭,棺材里突然传来啪啪的响声,分明是里面在拍打木板,院子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严夫人高声的说:“难道光弟还没死?” 黄夫人脸色已经开始发白,有些颤抖的说:“我亲眼见到我们当家的断的气,这还能有错不成,姐姐在说什么胡话呢?” 这时棺材里又传来几声更清晰的拍打声,方才众人还更说服自己是听错了,现在则是真真切切的听到了耳朵里,有胆小的女眷就吓得尖叫起来。 严夫人抓住机会说:“光弟一定还活着,快开棺。” 黄夫人站在了棺材面前:“想来就是上次撬棺材钉,才让当家的动了气,不肯投胎轮回,要来找我们算账,如今尸变,再开棺大家岂不是死路一条。” 严夫人一把拉开她说“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世界上哪有什么鬼呀怪的,我看就是是有些人自己心中有鬼,给我开棺。” 人命关天,棺材里的动静这么大,不管黄夫人怎么说,现在不开棺是不可能的,棺材一打开,黄裕光就坐了起来,院子里的人纷纷吓得要逃。 严夫人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探了探黄庄主的鼻息,大声说:“光弟还有气儿呢,他是活人,不是鬼魂,大家不必惊慌。” 院子里众人听了这话,才停下来脚步,黄夫人面色惨白,双眼无神的说:“不,这不可能,我明明是找了一个和黄裕光身量一样的替死鬼,杀了让梅九娘改头换貌成他的样子的,那人明明就是我亲口让人杀了的,怎么会没死呢。” 黄裕光指着黄夫人说:“你个毒妇,竟然下药毒害我,还这样急不可耐的把我下葬,还好苍天有眼,你没料到,你下的分量不够,我还能醒过来吧,可见多行不义必自毙,我定不会放过你。” 院子里一阵哗然,大家都没有想到,平日里很直爽的黄夫人,私下里竟然这么胆大心狠,下毒谋杀亲夫,还理直气壮的操办丧事,做戏做足了全套。 黄夫人已经崩溃,拼命的摇头说:“不可能,你只是个冒牌货,你是假的,就算你没死,你也是假的……” 黄夫人冲上去想撕掉黄裕光脸上的假人皮,揭露他的本来面目,没想到一手抓上去,居然是真真切切的皮肤,黄夫人不由得愣在了当场。 严夫人一把把黄夫人拉倒在地,大声的呵斥道:“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还想再伤害光弟吗?来人,把她给我抓起来。” 黄夫人被软禁起来之后,黄庄主也被扶到了房里,院子里众人看了一场闹剧,和黄裕光寒暄了一场,就纷纷起身告辞了,客人都走了之后,躲在暗处的阿绿他们被请到了黄裕光的房间里。 黄裕光和严夫人对阿绿他们千恩万谢,湘谣忙说:“黄庄主不必谢我们,我们还有四桩事要求着黄庄主帮忙呢。” 黄裕光说道:“别说是四桩事,就是四十桩、四百桩事,也是应该的,几位恩公只管开口提便是,黄某必定肝脑涂地的尽量去办。” 湘谣说道:“没那么夸张,第一件,我们还有几个朋友,因为救黄庄主出来之事,身陷囹圄,还请黄庄主搭救,免了他们的牢狱之灾。” 黄庄主说:“这是我该做的,几位壮士是为了救我出来才入狱的,怎么用你们求我,真是折煞我了。” 黄裕光说完就吩咐小厮:“就说我们没有失窃黄金,带些银钱去官府打点一二,把姜镖头他们给带出来。” 那小厮应声而去,湘谣又说:“第二件事,便是和黄庄主求那赤叶花。” 黄裕光连忙打开床头的柜子,递过来一个锦盒:“家里剩下的赤叶花,你们都拿去。” 湘谣等人又道了谢,湘谣又说:“第三件便是请黄庄主,让我们我们相见黄夫人,问她这用画皮术之人在哪里,那人心术不正,害死了很多人,和我们也有些过节,我们想要找到她。” 黄裕光也很恨这个画皮之人,差点害的他死无对证,就这样被黄夫人强行下葬了,又吩咐另一个小厮:“去把那个毒妇给我带过来。” 黄夫人被五花大绑的带了过来,阿绿瞪着她开门见山道:“快说,帮你用那画皮之术瞒天过海的人在哪里?” 黄夫人已经心如死灰,反问道:“你们又是如何偷天换日扳倒我的?” 阿绿说:“很简单啊,我们乘着你们要下葬前去祠堂的时候,把棺材里的尸体换成了黄庄主,只要有严夫人做内应,支开看守的下人,这事自然能成,只要黄庄主拍动了棺材,严夫人非要开棺,自然就能让你无话可辩,毕竟是你自己说的,你亲眼看了黄庄主断气的,之前还开棺验过,你确认了棺材里就是黄庄主,就算要换说辞也来不及了的。” 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黄夫人挖坑让严夫人跳,没想到自己也栽了进去,真是天道好轮回,她谁也怨不得了。 黄夫人闭上了眼睛说:“会画皮术之人叫梅九娘。” 阿绿捏紧了拳头:“果然是她!” 黄夫人有些惊讶:“你们认识她?莫非就是你们拆了她的九霄客栈?” 阿绿承认了:“那个黑店,杀人剥皮,不知道害了多少无辜的过路人,差点把我们的皮也给剥了,我们就把那破地方,一把火给烧了个干干净净。” 黄夫人听了说道:“难怪,她没了九霄客栈,就想找她的旧情人,万花谷主吴重明,但是她并不知道吴重明的万花谷在哪里,就来天师府找吴重明的哥哥吴天师,想问他吴重明人在何处,自己好去找他。” 黄夫人顿了顿说:“谁知道那天师吴重山门都不给她开,她吃了天师府的闭门羹,在西北只认识我一个人,就来投奔我来了,虽然我和她是同乡,但是倒也没什么交情,后来我听说她会那画皮术,觉得日后说不定用得着她,就在后花园的雅舍把她安置了下来,她也就说了自己的来意,我才知道了那万花谷的事。” 黄夫人接着说:“后来的事,你们也就知道了,她知道了我下毒的事,又知道了当家的被你们偷去了,就给我出了这个主意。” 阿绿便问道:“那梅九娘现在还在不在你们赤叶山庄?” 黄夫人回答道:“那天吊唁,你们来开棺的时候,梅九娘躲在暗处看见了是你们,后来跟我说是一定要报仇,我当时不清楚缘由,问她也不说,后来我也顾不上她了,这两日倒确实没看见她,我也不知道她如今还在不在赤叶山庄。” 第四十三章 暗香来 听了黄夫人的话,阿绿不禁气的跳脚:“她还好意思说报仇,简直可笑,我们才要找她报仇呢。” 湘谣继续说:“第四件事,是要求严夫人的。” 严夫人有些惊讶,问道:“不知道我能帮上你们什么?” 湘谣想着听涛打探来的消息,缓缓说道:“听说严夫人前几天准备娶媳妇儿,但是人却跑了是不是?” 严夫人点了点头:“难道……” 湘谣说道:“那姑娘不愿意,便从家里逃了出来,是我们救了她,这姻缘讲究两心相悦,既然这姑娘不愿意,请严夫人就放了她吧。” 姜云澈看湘谣平日里对叶琼雪一直淡淡的,并不亲密,没想到此刻竟然会为了叶琼雪的事求严夫人,叶琼雪虽然逃了出来,但是名义上还是严家的儿媳妇,严夫人要是发起狠了报了官,叶琼雪这辈子就只能躲躲藏藏的过日子了,湘谣的确考虑周到又心地善良,说起来典恩局的人心地都很好,姜云澈就很想融入到典恩局的环境去。 姜云澈这样一想,就又看向阿绿,只见阿绿说:“死后元知万事空,严公子如果真的不幸去世,与其自欺欺人的给他找个伴,不如为他多积善行,也好早求个极乐。” 严夫人叹了口气:“我也是一时的想岔了,怜惜我那孩子一个人孤孤单单上路,既然事已至此,那就这样吧,我不会再追究此事了,也不会再去害了别家的姑娘,你们放心吧。” 湘谣他们听了严夫人此言,都长舒了一口气,叶琼雪的事,总算是尘埃落定了。 有一个小厮就进来说:“庄主,严夫人,我们已经审问过夫人房里服侍的人了,春兰想活命,有话要交待。” 严夫人得意的看着此刻已经面如金纸的黄夫人,吩咐道:“把春兰带进来吧。” 阿绿就看到第一天来赤叶山庄时,端药进来给黄裕光的那个丫鬟被人带了进来。 春兰跪在了地上,身上有被拷打过的血迹,她不停的颤抖,脸色惨白的看了看黄夫人,黄夫人就警告的望了她一眼。 春兰只犹豫了片刻,就心一横的说:“庄主饶命,是夫人和那胡大夫有了苟且之事,怕被您发现,这一年来,才给您下乌藤毒,还推荐了胡大夫来料理您的身子,也就更加肆无忌惮的下起毒来,我虽然知道了,但夫人捏着我的卖身契和身家性命,我实在不敢违逆她的意思,只能每次熬药的时候,偷偷减少乌藤毒的剂量,庄主您大人大量,就放了我吧,我家中还有孤寡老母,不能没人照顾啊。” 黄裕光心里知道,这个春兰不过是想活命,有没有减少剂量,那真的是苍天才知道了,只是她这样说了,自己要杀了她,以后谁还敢来揭发事情,黄夫人调教的丫鬟也是够鸡贼的。 黄裕光咳嗽了两声,指着黄夫人说:“你这个贱人,如此淫晦不堪,来人,把胡大夫传到庄子上来,直接击杀,尸体扔到野地里去喂狗,把这个毒妇浸猪笼,给我沉塘,春兰戴罪立功,打了十大板撵出府去。” 严夫人看黄裕光看着春兰的眼神很是恨毒,估计这句放出府去不过是说给旁人听的,春兰却丝毫不知,连忙磕头谢恩。 黄夫人听说要把自己浸猪笼,痛哭流涕的跪在黄裕光脚边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当家的,你怎么能如此绝情呢?就算我做错了事,老话说的好,枕边教媳,您慢慢的教导我就是了,我不过是一时的糊涂,你怎么就这样的狠心起来,您要是实在生气,打我两下也就是了,我这次悔不当初,以后一定好好的服侍您。” 阿绿冷哼了一声:“一时糊涂?黄夫人你忘了你当时发起丧来有多果断了吧?日日灌自己枕边人毒药,这样歹毒的心肠,也不知道要黄庄主怎么教你了。” 一想到黄夫人害死了小冬,阿绿就心中冒火,黄夫人活有余罪、死有余辜,居然还能这样为自己开脱,简直恬不知耻。 黄裕光也是一脸的嫌弃,对着下人说:“把她拉出去,看见她这恶毒的面容,我就觉得心里发寒。” 黄夫人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胡乱的扑腾道:“当家的,不,不会的,你不会对我这么绝情的,以前不管我犯了很多错,捅了多大的篓子,得罪了什么人,你都会原谅我的,你忘了吗?你现在怎么能要我去死,你怎么舍得杀了我呢,你怎么能这样……” 黄裕光充耳不闻,湘谣心里叹气,或许就是因为黄裕光一次次的迁就,把黄夫人惯得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到最后杀人就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处理完了黄夫人的事,阿绿他们就来到梅九娘住过的雅舍,却扑了个空,屋里早就人去楼空,三人到处翻查,湘谣找到了一个包裹,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张人皮。 湘谣摊开人皮,众人看了倒吸一口凉气,原来那张皮画的是黄夫人。 阿绿说道:“这个梅九娘,真是一身的恶毒主意,她帮忙出主意让黄庄主回不来,设计让严夫人在众人面前出丑,丢了管理赤叶山庄的资格,好让黄夫人独掌赤叶山庄的大权,还准备再杀了黄夫人,用画皮术取而代之,成为赤叶山庄的新主人。” 黄夫人此人一得意便忘形,根本不是梅九娘的对手,如果一切顺利,没有他们的插手,梅九娘必然把这件事给做成,想想就让人后怕,而且一有风吹草动,梅九娘就迅速消失,像冬日里藏在雪地里的一株白梅花,只闻到阵阵暗香来,却不知道她藏身在何处。 湘谣也有些头疼,像梅九娘这样难缠的凡人,她也是第一次碰到,一个没有功夫、出身贫寒的弱女子,能一步步学到画皮术,把来客错综复杂九霄客栈搞得红红火火,再差点鸠占鹊巢霸占赤叶山庄,还险些把阿绿这种修为不浅的妖精都给杀了,简直是个脂粉枭雄。 姜云澈无奈的说:“梅九娘必然已经离开了赤叶山庄,我们还是先去接了大哥他们出狱,再想个对策。” 以梅九娘的狡猾程度,一时半会儿想要捉住她,简直难于上青天,三人便先去接了林洵照和叶琼雪,再去接了姜天清他们出狱。 监狱里,陈怒海气急败坏的朝那狱卒吼道:“说了没盗取黄金就是没有,你们这些狱卒,真是个个都听不进去真话!” 那狱卒继续用鞭子抽打着他们:“老实交代,把金子藏在了哪里?你们的同伙现在又身在何处?” 狱卒打的正起劲,就有人来说:“好了,黄金没有丢,是赤叶山庄的人自己记错了地方,大人让我们放人。” 陈怒海就啐了打他的狱卒一口:“小妇养的,说了没偷没偷,还打个没完了。” 那狱卒听了生气,还欲接着打,来传话的人拿了黄裕光的好处,拦住了他说:“快些放人,别耽误了大人吩咐的事。”那狱卒才住了手,把伤痕累累的陈怒海他们给放了。 守在门口的叶琼雪看着一身伤的陈怒海他们出来了,忙凑上去说:“这些狱卒怎么这样的不讲道理,事情都没有查清楚,就把人打成这样。” 叶琼雪细细的帮陈怒海擦去下巴上的血迹,陈怒海安慰她说:“只是一些皮外伤,不碍事,他们是得了黄夫人的意思,想要屈打成招,对了,那个黄夫人怎么样了?” 姜云澈回答道:“已经沉塘死了,黄庄主连下葬都不愿意,直接拉去了乱葬岗。” 陈怒海大声说:“痛快,这个女人心也太狠了,谋杀亲夫,也是该死,可怜我最近命犯煞星,一路上进了两次大狱,还挨了一顿冤枉打,真是倒霉呀。” 众人听了,不免觉得好笑,都笑着看着他。 第四十四章 生死劫 尽管接下来的日子,阿绿他们把方圆几里都翻了个底朝天,也还是连梅九娘的一根头发丝都没有找到,为了早点给段氏治好病,他们还是决定起身先回金陵。 一路上因为小冬的死,林洵照比来的时候缄默了不少,阿绿觉得无聊,就大半的时间都在睡觉,她睡的正香,马车却猛然停住。 阿绿揉了揉睡眼问:“怎么停了,这是到了哪了?” 姜云澈说:“到了黑风山,前头就是梅花镇了。” 阿绿不解:“在这里停下干什么?” 姜云澈压低了声音:“好像我们遇到山贼了。” 阿绿皱眉看了看湘谣,湘谣也很无奈,不过这一路上都不太平,她也算是习惯了这种突如其来的状况。 阿绿掀开帘子,看到两边的山头各有一大片壮汉,或是提着斧头,或是拎着大刀,阿绿粗略的估计了一下,大约是有近百人。 湘谣也看清楚了,吓了一跳说:“怎么会有这么多山贼?” 陈怒海额头已经开始冒汗:“这里一向不太平,但是像今天这样出现这么多山贼,我也是头一次见。” 阿绿看到叶琼雪吓得脸都白了,安慰的捏了捏她的手,叶琼雪勉强的朝她点了点头。 随着一声哨响,两边山头的人马都冲了下来,陈怒海他们都骑马去厮杀,湘谣和阿绿也飞身下马去帮忙,他们打得如 火如荼的时候,从侧面突然窜出一个大汉,跳上马车,架着马车就要逃。 坐在马车前方的林洵照连忙和那人抢夺缰绳,那人情急之下,一个飞踹就把林洵照踹下了马车,驾驶着马车直接溜走。 马车上的叶琼雪吓得不轻,不停的惊声尖叫,陈怒海看见妻子被人掳走,又急又气,不留神就挨了几刀。 湘谣在人群中喊了一声:“他们人太多,不要恋战,先突围去救人。” 这些山贼虽然人多,武功却远不如他们,几人虽然多少受了伤,还是都顺利突围出来去追马车。 追到一个偏僻的小树林,姜云澈才最先跳上马车,他用剑架住了抢马车之人的脖子,厉声问道:“停下来!我们的马车,看起来就不是豪门大户出行,你们怎么会倾巢出动来抓我们?老实交代。” 那人连忙勒住马说:“好汉饶命,我们也只是奉我们老大的命来抓人的。” 阿绿他们已经赶到,阿绿问道:“我们认识你老大吗?如此不计代价来抓人。” 那人看着他们说:“我们老大你们的确不认识,可是你们应该认识他的相好的,他相好的叫梅九娘,就是她来到我们山头,求我们老大帮忙捉人的,说你们烧了她的九霄客栈,那客栈我们老大也是入了股的。” 阿绿怒道:“这个梅九娘,相好过的男人,真是遍布天下啊。” 姜云澈一刀结果了那壮汉,陈怒海连忙掀起帘子,看到叶琼雪吓得昏死了过去,连忙把她抱在怀里查看情况,见她只是昏了过去,并没有受伤,才放心的长舒了一口气。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天色黑下来的时候,他们又只能住在梅花镇。 晚上众人聚在一起,阿绿说道:“这个梅九娘,简直阴魂不散,我们只是消极防守,免不了要着她的道,还是得想个主意除掉她。” 林洵照摸了摸摔下马车之后,更加疼痛的额头说:“这个梅九娘,来无影去无踪,我们当务之急是怎么才能找到她。” 他们正想着主意,叶琼雪端了冰糖雪梨进来:“大家喝点冰糖雪梨,去去火吧。” 叶琼雪刚把东西放下,陈怒海就握了她的手说:“你不是不舒服吗?怎么还去弄了这个来,快坐下来歇息一下。” 叶琼雪抿嘴一笑,给众人都端了一碗冰糖雪梨,湘谣觉得她好像哪里不对劲,接过冰糖雪梨,刚递到嘴边,就脸色大变,直接砸在地上说:“这冰糖雪梨有毒,大家别喝。” 众人听了都吓了一跳,碗都停在了半空之中,陈怒海就不高兴的说:“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难道琼雪还会害我们不成?” 叶琼雪就顺势躲进了陈怒海的怀里,一幅很害怕的样子,陈怒海气的把冰糖雪梨一饮而尽,大声说:“大家不放心的话,我喝给你们看。” 阿绿闻了一下手中的冰糖雪梨,心中震惊,一把拉住叶琼雪:“你疯了,居然给我们下毒。” 陈怒海一把甩开她的手:“跟我媳妇儿过不去,就是跟我过不去,我看你们才疯了,我都喝下去了,现在我好好的,你们还这样疑神疑鬼。” 陈怒海刚说完,就觉得腹中剧痛,呕出一口鲜血,他转过头不敢置信的看着叶琼雪,叶琼雪转身就想逃,阿绿眼疾手快,直接踢了她膝盖一脚,叶琼雪就跪在了地上。 湘谣递给陈怒海一粒化毒丹,陈怒海连忙吞了下去,湘谣走到叶琼雪的面前,觉得她哪里奇怪,却又说不上来。 林洵照看事情变成这样,痛心疾首的说:“叶琼雪,没想到你这人知人知面不知心,居然好端端给我们下毒。” 湘谣听到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句话,脑子里灵光一闪说:“不对,她不是叶琼雪。” 湘谣撕下叶琼雪的披着的人皮,就看到了满脸惊恐的梅九娘。 阿绿气的劈掌就要打她,梅九娘却镇定了下来:“你敢杀了我,就一辈子也别想找到叶琼雪了,你可得想好了。” 阿绿的手就悬在了空中,愤怒的看着梅九娘那妖艳的面容,心里不禁万马奔腾。 陈怒海摇摇晃晃的走过来,掐住了梅九娘的脖子问:“你把我媳妇儿弄到哪里去了,给我老实交代,不然我把你碎尸万段。” 梅九娘请了自己相好的山贼头子出马,不是为了杀人,只是想掉包叶琼雪,然后让他们放松警惕,好乘机下毒,这的确让他们始料不及,如果湘谣和阿绿也是普通的凡人,现在只怕一屋子的人都已经凉透了,梅九娘不但做好了毒杀的计划,还藏起来叶琼雪,做好了万一不成功,自己也能换人质的计划。 湘谣觉得这个梅九娘的确果断阴狠,而且为非作歹还能屡屡全身而退,算起来不是有法术傍身,他们这一路上已经死在她手里好几回了,能活下来无非是因为他们中有超出凡人的存在,真要是说起来,他们的确不是梅九娘的对手,阿绿之前栽在她手里,倒也不算冤枉,是真的玩不过她。 陈怒海越是着急,梅九娘就知道他越不可能放弃叶琼雪,自己也就越安全,所以反而轻松了起来,摸着陈怒海的手说:“刚刚还叫人家媳妇儿,现在就这样的辣手无情,你们男人啊,总是这样的善变。” 梅九娘的声音甜美的像蜜一样,此刻陈怒海听了却只觉得反胃,把她甩在了地上说:“不要恶心你陈爷了,快给我说。” 梅九娘不慌不忙:“如果不能保证我可以全身而退,我凭什么要说呢?孤单单的死,还不如找个垫背的一起。” 陈怒海恨的心头起火,湘谣平静的问:“那你要怎么样才能说?” 梅九娘要的就是这句话,她正色道:“去叫了娄捕头来,你们见过的,就是我那个相好的捕头,抓过你们进过大狱的,我我放到他手上,我就说出来。” 湘谣心里盘算,娄捕头是官家人,他要是把梅九娘带到衙门,他们这些人的确没办法动她,梅九娘还真是永远都能找到办法脱身。 第四十五章 地下室 阿绿听了却讥讽道:“你相好的男人估计比我见过的都多,谁知道是哪一个呢?搞不好一个衙门都是你相好的。” 梅九娘油盐不进:“你有那个闲工夫跟我耍嘴皮,我自然是耗得起,不知道娇滴滴的陈夫人,能不能耗得起。” 陈怒海愤怒的抓住叶琼雪的衣领说:“你要杀我们,大可朝我来,为什么要害琼雪,烧客栈的又不是她。” 梅九娘推开他的手:“我哪里知道是谁放的火呢?这两位姑娘都是厉害的,我可绑不走,我不绑了你夫人,怎么有机会下毒呢,你要怪就怪天公作美,你夫人身量和我相似,要不然我还真想不出来怎么办。” 姜云澈看到陈怒海眼中有泪,知道他已经失控了,对听涛说:“听涛,快去请娄捕头来。” 虽然抓到梅九娘是难得的机会,放虎归山不免让人觉得可惜,但是相比之下,自然是先救叶琼雪要紧,听涛快步出了门,不消片刻,就把娄捕头带来了,身后还跟了一大群官兵。 娄捕头看到趴在地上的梅九娘,心疼的说:“我的心肝,这些日子你跑到哪里去了。” 梅九娘泪眼盈盈的说:“娄爷,快救救我。” 阿绿踹了梅九娘一脚说:“不要废话,快说琼雪她人在哪里。” 娄捕头看了拔出剑吗来:“大胆,我看你个小丫头片子是获得不耐烦了。” 梅九娘抬头说:“先放我过去。” 陈怒海狠狠的说:“你过去了要是不说,就算是人头落地,我也要把你给剁了。” 梅九娘跑到娄捕头怀里,对着他们说:“人就在九霄客栈的地下室里,那地方想必你们也是很熟悉了,就用不着我带路了吧。” 陈怒海听了,不顾自己的伤势严重,拔腿就跑,听涛他们连忙跟了上去,湘谣低声对阿绿说:“不知道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阿绿就从袖子里飞出一只碧色蝴蝶,蝴蝶落在梅九娘头发上,就成了一堆细小的粉末,阿绿嘟囔道:“就算不是真的,也不能再让她跑了,否则遗患无穷。” 阿绿刚说完,一个黑衣服的男子就从天而降,湘谣看清来人,疑惑地说:“冷雨,他怎么来了,他不是应该在万花谷吗?” 冷雨一脸歉意,对着湘谣他们抱拳道:“对不住了各位。” 阿绿刚反应过来,冷雨已经丢下数枚烟雾弹,烟雾散去的时候,冷雨和梅九娘已经消失不见了。 娄捕头大怒道:“哪来的狂徒,居然在本捕头的怀里,抢走了我的女人,快给我追呀。” 阿绿却愁眉苦脸的说:“完了,吴重明居然派冷雨来接梅九娘了,这个梅九娘,真是靠着她那些相好的张牙舞爪,还怎么也打不死。” 湘谣表情很凝重,梅九娘现在去了万花谷,就不是他们能插手的事了,如果有一天真的要与万花谷为敌,那才真是完了。 姜云澈说道:“我们也去九霄客栈看看吧,现在梅九娘是真的攀上了高枝,她最好没骗我吗,不然我们去哪里找叶琼雪。” 林洵照却突然说道:“对了,湘谣,你是怎么知道那冰糖雪梨里有毒的?” 林洵照突然觉得,一路上很多事情都想不通,仿佛如有神助,每一次都能逢凶化吉。 湘谣一顿,随口说:“其实是梅九娘开口说话让我听出了破绽,她虽然刻意模仿,但是我还是听出来了,那不是琼雪的声音,才起了疑心。” 林洵照不由得尴尬,湘谣是半路才来的,对叶琼雪的声音居然比他们还熟悉,说到底是他们根本没对叶琼雪上心,所以并不了解她,而陈怒海又过于粗枝大叶,才让梅九娘瞒天过海,湘谣虽然看上去对人淡淡的,但却真的关怀到了每一个人,想着他就觉得湘谣更是好,心里更加的被她吸引。 阿绿吁了口气,心想好在林洵照心思比较单纯,才能这样轻易就糊弄过去。 陈怒海和听涛来到一片废墟灰烬的九霄客栈,急匆匆的跑到那个差点丧命的地下室,地下室里两个精壮的汉子见有人来了,忙手忙脚乱的穿着衣服。 陈怒海看着光着身子躺在那里的叶琼雪,她的眼神仿佛已经失去了焦距,木然的像死去一般,平静的躺在地上,只有从眼里滑落的泪水,显示着她还活着。 那两个汉子匆忙穿着衣服,陈怒海的双眼已经红了,像能喷出怒火一般,提着刀疯狂的杀戮着,听涛不忍心的脱下外衣,轻轻地盖在了叶琼雪的身上,听涛不敢去想,这半天的时光,叶琼雪受到了多少次蹂躏,才会这样,连反抗都没有了,梅九娘偏偏挑了九霄客栈,在这里摧残叶琼雪,也是杀人诛心。 陈怒海抱着裹着外衣的叶琼雪,从地下室走出来来时,阿绿他们刚刚赶到,看到叶琼雪散落的头发,木然的神情,还有没有裹住衣裳的双腿,陈怒海则溅了一脸的血,他们都不忍心看这场面,纷纷别过脸,阿绿的泪水夺眶而出,想过去看看叶琼雪,湘谣却一把拉住了她,对着她摇了摇头。 陈怒海抱着叶琼雪没有表情的走到他们身边,问了一声:“梅九娘呢?” 姜天清悲悯的看着他说:“被万花谷的人救走了。” 陈怒海的声音格外的平静,听起来反而渗人:“万花谷在哪?” 阿绿哽咽着说:“岭南。” 陈怒海点了点头,不再说话,抱着叶琼雪就那样走着,众人都默默的跟在他的身后。 姜天清心里叹息,以陈怒海的性格,梅九娘找人玷污了叶琼雪,这个仇他拼了命也要去报的,只是跟万花谷比起来,陈怒海就像是一个渺小的虫子,要去跟一架庞大的战车拼命,只会被无情的碾压,最后粉身碎骨。 回到了客栈,阿绿把头埋在湘谣的怀里落泪,她每次无助的时候就会这样,湘谣怜惜的摸了摸她的头说:“万般皆是命,你也不用太难过。” 阿绿泪眼婆娑的看着湘谣:“湘谣,是不是因为我们用了法术,改变了他们的命运,小冬才会死的,琼雪才会被人……” 湘谣安慰她:“如果不是你,他们走到九霄客栈的时候,就被梅九娘剥了皮了,在赤叶山庄更是不可能拿到赤叶花,一切因果都是命中注定,你不用自责,你不是作恶的人,不必为他们犯下的恶行而痛苦。” 阿绿又说:“我第一次看到琼雪,就觉得她很可怜,那样的单薄,战战兢兢的和我打招呼,我就想着要一路上照顾她,我真的很想帮她……” 湘谣和阿绿不一样,阿绿看上去没心没肺,实际上内心情感很丰富,很容易和别人成为好朋友,天生爱打抱不平,对朋友都会掏心掏肺。 湘谣对人处处周到,让所有的人都如沐春风,情不自禁的和她亲近,但她的内心的情感很少,除了阿绿和老唐在她心里是家人,宋笠和多宝是她极少例外的投入感情的人,照顾弱小是她立志成仙的本分,但她内心实在分不出情感,来给这些芸芸众生,外在表现得温柔客气,她的心里却是疏离的。 湘谣劝解阿绿:“仙君说过,人生离合悲欢自有定数,梅九娘如今在万花谷,说明她气数未绝,不是你想帮叶琼雪就能改变的,只怕我们也惹不起吴重明。” 阿绿以为这次来西北,不过和以前的出行一样,会是一个愉快的旅途罢了,没想到事情一步步的超乎她的想象,到最后出现了她最不想看到的结果,她把头更深的埋进了湘谣的怀里,好像这样就可以躲避很多不想面对的事情。 第四十六章 返故乡 经历了地下室的事之后,叶琼雪比从前更加沉默寡言,像一个失去了灵魂的木头人,陈怒海也一路上再也没有开过口,虽然陈怒海依旧和以前一样照顾叶琼雪,可阿绿觉得,他们夫妻之间,再也没有了往日的亲昵,叶琼雪现在像任人摆布的布娃娃,别人说什么她只是点头应是。 发生了这种事,林洵照就是心再大,也牢牢的闭上了嘴巴,阿绿一路上悉心的开导叶琼雪,但是无论怎么推心置腹,叶琼雪都没有任何改变。 湘谣对阿绿说:“他们夫妻这是心病,除非报了仇,杀了梅九娘,日子再慢慢的过下去,才会渐渐的好起来。” 阿绿就默然,梅九娘已经今非昔比,她人在万花谷,现在要杀了她,谈何容易,她想了想说:“善恶到头终有报,我们总能找到机会的。” 众人就这样,一路低气压的回到了金陵城,老唐已经得了消息,赶在城门口来接她们了,姜云澈和林洵照把马车停在 老唐的身边,跳下去给他作揖:“唐老板”。 老唐看着姜云澈和林洵照热情的打招呼,神情里都有些紧张和讨好,心中有些明白,眼珠子一转,也笑呵呵的说:“两位公子真是一表人才,将来不知道哪家的姑娘这么有福气,能得此如意郎君。” 姜云澈和林洵照听了都很高兴,几乎是齐声说:“唐老板太客气了,不知道你会来接他们,什么礼品也没给你准备。” 老唐笑眯眯的摆手:“无妨、无妨。” 湘谣和阿绿已经下了马车,湘谣听了就咳了两声,老唐就说道:“那我们就先回去了,出发去南海找百转草的时候,记得上门只会我们一声。” 姜云澈笑着扶了老唐一把说:“歇息三四天就出发了,到时候我上门去拜访您,请两位姑娘一起去了南海。” 老唐就高高兴兴的拍了拍他的手说:“好好好。” 湘谣朝着老唐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老唐才收住了话,喜笑颜开的拉了湘谣和阿绿回去了,伏虎就打趣道:“二爷,看来您未来的岳父大人,还是很喜欢你的。” 姜云澈就红了耳朵,瞪了伏虎一眼:“你不说话,是会憋死吗?” 伏虎笑嘻嘻的说:“会憋的难受。” 路上老唐笑眯眯的看了看她们两个,摸了摸胡子说:“行啊,你们两个,去了一趟西北,女婿都给我带回来了。” 湘谣就掐了老唐一把:“你胡说些什么,我对林公子没有男女之意,你别忘了,我们是要立志成仙的,你别动这些奇怪的念头。” 老唐摸了摸手说:“没有就没有嘛,好端端你掐我干吗,你对林公子无情,我看人家对你可并非无意,他们两个见了我,明明就是看到了那毛头小伙子,看见了岳父大人的表现,又想讨好,又是紧张,又怕人家看不上自己。” 阿绿有些好奇的问:“你怎么知道他们是什么心情?” 老唐暧昧的一笑:“谁还没有年轻过呀,想我当年年轻的时候啊……算了算了,还是不说了,总之,信我的没错。” 阿绿就有了好奇之心:“你年轻的时候都做了什么?说出来让我们也开心开心嘛。” 老唐听了反将了她一军:“那你呢?湘谣说了,她对林公子没心思,难道你对姜公子也没有心思?” 阿绿就卡在那里了一会儿,又气急败坏的说:“你这个老不死的,嘴是越来越坏了,你再敢胡说八道,我们今天就吃柰果了。” 作为一只柰树精,老唐觉得自己的枝条都疼了一下,吹胡子瞪眼的说:“你这个死丫头怎么回事,现在这么开不起玩笑了。” 湘谣一直认真的听着阿绿的回答,看到她的表现,知道她对姜云澈已经心动,心中不由得叹息。 一回到典恩局,多宝就欢天喜地的跑出来迎接他们,阿绿看着多宝,有些惊讶的说:“多宝,这才多久不见,你怎么长这么高了?” 老唐不在意的说:“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就是傻长个子呗。” 湘谣看着多宝跟自己和阿绿差快一般高了,觉得多宝好像是要长大了,就问道:“你上学学的如何了?” 老唐就与有荣焉的说:“先生说多宝很有天分,又很刻苦,可以下场考童生了。” 湘谣就很高兴,想要摸摸他的头,又觉得多宝这个子蹿的,再摸头已经不合适了,就朝他点头,鼓励的笑了笑:“明天就去翰墨轩给你订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 多宝就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阿绿则很是心满意足,觉得极度有成就感,像看到他们栽下的一株树苗,正在朝着参天大树成长一样,做为培育树苗的人,她很想拉了多宝四处炫耀一番,让大家看看吾家有男初长成,且长势喜人,卖相不错。 四人刚进典恩局,就有一个小厮跑了来,那小厮看上去很机灵,低眉顺眼的对老唐说:“唐老板、唐姑娘留步。” 四人就回了头,老唐看他很是陌生,就问道:“你是?” 那小厮就回话:“我叫小夏,是城南林府的小厮,我家公子让我来来给湘谣姑娘,还有唐老板送些礼物。” 老唐和湘谣对视了一眼,看到湘谣眼神里的拒绝,他就笑着说:“这非亲非故的,怎么好收林公子的东西。” 小夏无奈的说:“我们家公子说了,唐老板不收,就不让我回去,非要我把礼物送出去,唐老板就当可怜我,还是收下吧。” 老唐就无奈的说:“那就多谢林公子的美意了,你回去记得帮我们谢过林公子。” 小夏听了就高兴的说:“多谢唐老板,你们把东西搬进来吧。” 外面的人听了,就纷纷搬了礼物进来,湘谣和阿绿知道林洵照一向有点浮夸,倒还算平静,老唐看到这么多人搬东西,却吓了一跳,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们搬,他们把东西东西放下,又点头哈腰一番才离开,老唐就有点回不过神来。 老唐有些讪讪然的说:“这林公子也太会来事了,你看这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下聘的,你这是迷住了一个土财主啊。” 阿绿和多宝已经在角落里拆起东西来,多宝小心翼翼的问:“阿绿姐姐,这个林公子,是不是中意湘谣姐姐啊?” 阿绿挑眉一笑:“那还用说嘛,你看着些东西。” 多宝就有些黯然的说:“我也会努力读书的,将来出人头地了,和林公子一样有出息,给湘谣姐姐……和你买这么多东西的。” 多宝怅然的看了湘谣一眼,又红着脸低下头,阿绿哪里知道他的少年心事,以为他是在表决心,点头称赞说:“我们多宝最有志气了,姐姐等着你的礼物哈。” 老唐抱着怀里上好的女儿红,望着湘谣说:“我觉得这个林公子人挺不错的,我觉得你可以考虑考虑嘛,话不要说的那么死。” 湘谣揪住了老唐的耳朵说:“到底是林公子人挺不错,还是你怀里抱着的,这二十年的女儿红不错啊?才看到几坛子酒,你就想把我给卖了,要是林公子天天送来糖衣炮弹攻击你,你是不是想把我绑了蒙上盖头,直接抬到林府去啊?” 老唐吃痛的说:“我是那种人嘛,我这也是关心你,怕你错过大好姻缘嘛,你这人,怎么不相信人呢,你看,连多宝都有礼物,林公子对你多上心呐。” 阿绿就有些好奇:“他怎么知道我们家有几口人的?” 老唐拉下了湘谣的手,摸着耳朵,没好气的说:“自然是那个,英俊到要戴面具的鬼面郎君说的呗,人家在我们家可是住过的,我看他两跟亲兄弟一样,说不定每天商量的就是怎么从我这典恩局拐姑娘出去。” 第四十七章 烟花乱 老唐越老越像一个顽童一般,阿绿听了他的话也觉得头疼,心中想着老唐现在就像是急着闺女出嫁的老父亲一般,开始着手挑女婿了,也懒得和他扯这些事情,只是说:“这还有封信呢。” 老唐听了眼睛一亮:“快念念说的什么?” 阿绿打开信说:“林洵照说明天夜里有烟火看,带我们和姜云澈一起去看烟火。” 湘谣不置可否:“烟火常常有,有什么好看的,还是别去了。” 老唐却不同意:“人家送了这么多东西,不去也忒不礼貌了,一定得去。” 到了第二天夜里,湘谣到底是被阿绿拉了出去,刚和姜云澈、林洵照碰头,就听到后面传来叫唤声:“云澈哥哥”。 四人回头一看,邢紫鸢一身浅紫衣裙,脸颊微红,显然是小跑过来的。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邢紫鸢就嗔道:“云澈哥哥,你来看烟火,怎么也不叫上我一起呀,要不是蕙心告诉我,我都不知道你出来了。” 阿绿饶有兴趣的看着邢紫鸢,姜云澈却有点懵,随口说道:“你要看自己来看便是了,这有什么好一起的。” 邢紫鸢就有点委屈的望着他,林洵照就问道:“这位姑娘是?” 姜云澈介绍到:“邢记香铺的刑姑娘,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 林洵照听了,意味深长的看了阿绿一眼,浮上了一丝调侃的笑意,笑着和邢紫鸢打过招呼。 邢紫鸢对他没什么兴趣,先是对湘谣说:“湘谣姑娘,我们又见面了,最近你怎么没去听静山师傅讲经啊?” 湘谣和阿绿听了就眉头一皱,宋笠可以说是她们的软肋,不论如何,她们不想再把宋笠卷进是非之中,没想到邢紫鸢都找到宋笠那里去了。 林洵照依旧好奇:“静山师傅又是谁啊?” 邢紫鸢大大的杏眼装满了惊讶:“静山师傅你都不知道,静山师傅在迎江寺修行,他不但经讲得好,人又温润俊俏,很多人喜欢听他讲经的,湘谣姑娘就是,湘谣你说对不对。” 湘谣只是很有风度的微笑点头,并不和她搭话,林洵照却锁住了眉头,心中盘算着些什么,邢紫鸢也不在意湘谣的疏离,眼睛直接打量到了阿绿的身上。 湘谣心中叹气,铺陈了这些话,应该是要进入正题了。 邢紫鸢就开口道:“这是阿绿姑娘吧,真是天仙一般的人物,难怪唐老板舍不得把你嫁出去吃苦,说是你们姊妹,都要留在家里招女婿上门的,这也正常,谁家有了这样标致的姑娘,都舍不得嫁出去看人脸色的,不像我们这种蒲柳之姿,少不得嫁夫从夫了。” 湘谣和阿绿有点意外,这话原来是有媒婆上门说亲,老唐为了搪塞她们,想出来的借口,说是舍不得她们出嫁,要留在家里招上门女婿,这样一来,条件好的男孩子,家里必定不愿意,条件不好的,老唐就借口看不上,渐渐地也就没人上门说亲了。 阿绿知道邢紫鸢对自己有敌意,但是没想到她做事情还挺周密的,连说亲的事和宋笠的存在都能挖出来,要是她真黏上了自己,以后也是够麻烦的,自从有了梅九娘带给她的巨大阴影,阿绿也不敢小瞧这些凡人了。 听到了上门女婿的事,姜云澈和林洵照的表情都有点僵,不管是姜家还是林家,都不可能同意他们去典恩局倒插门,两人对视了一眼,虽然没说话,但是已经达成了默契,一定得把唐老板的心给捂软了才行,要不然终身幸福都得完蛋。 阿绿只好和和气气的说:“刑姑娘也太自谦了,放眼金陵城,能和刑姑娘一较高下的女子也不多,你要是蒲柳之姿,我们岂不是都是些野草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阿绿虽然不怕邢紫鸢,也不想和她弄得很僵,邢紫鸢现在像是护食的母老虎,逼急了鬼知道她能做出什么事,她们倒是无所谓,可是金陵还有宋笠,还有多宝,邢紫鸢要真是心狠手辣之人,耍起阴招来,她们只会防不胜防。 林洵照是活跃气氛的小能手,他见场面开始微妙起来,就笑呵呵的说:“刑姑娘来都来了,那就一起去看烟火吧,大家都认识,以后就是朋友了,所谓出门靠朋友,以后相互也算有个照应,我们就别在这里干站着了,走吧走吧。” 有人打圆场,几人都顺着坡下了,说说笑笑的往闹市区走去,邢紫鸢一把挽住了阿绿的胳膊,水灵的眼睛忽闪的眨着,目光落在了阿绿脸上。 邢紫鸢笑着说:“阿绿姑娘是金陵本地人吗?我以前好像都没见过,没想到金陵有你们姊妹这样的风流人物,不知道阿绿姑娘喜欢吃什么?今天街上热闹,什么吃的都有,我和云澈哥哥都爱吃梅花糕,小时候家里不让吃外面的东西,我就偷偷的和云澈哥哥溜到街上来买,有几次都差点被抓到,说起来还怪不好意思的,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贪吃啊?” 邢紫鸢说完抿了嘴,盈盈笑眼流动着少女独有的娇憨灵动,邢紫鸢光彩夺目的镶宝石耳坠,都没有她此刻的笑脸明亮耀眼,恍惚之间,阿绿感觉自己看到沈杳娘的影子,抿嘴一笑的时候,两人倒有些许相似,或许美人都是相似的面容吧,阿绿心中却思索,这是不是宋笠愿意给邢紫鸢讲经的原因呢? 阿绿回过神,也笑着说:“我们是外地来的,不是金陵本地人,只是住在这里。能吃是福,我也很爱吃梅花糕这些小糕点的。” 邢紫鸢看着阿绿明眸皓齿,介于漂亮和可爱之间的精致面容,心中不由得有些酸,时不时的瞄一眼姜云澈,看他有没有在看阿绿。 姜云澈只是觉得今天的邢紫鸢有些奇怪,林洵照心里却很清楚,看着邢紫鸢来者不善,她非要和阿绿斗法,他觉得听着都有些累,想着怎么才能把话题给岔开了。 林洵照刚要没话找话,烟火就已经放了起来,他们的话就都淹没在烟火的声响中。 姜云澈嘴角浮上笑意,靠在阿绿耳边说:“我们第一次在一块看烟火呢。” 阿绿就对着他耳朵,笑嘻嘻的说:“上次看烟火的时候,我们正好把你捡回典恩局。” 姜云澈就宠溺而无奈的看着她,邢紫鸢就凑了过来说:“你们说什么呢,放烟火太吵,我都没听到。” 阿绿就对着她说:“说前面梅花糕好吃呢,待会去买。” 邢紫鸢不为所动:“你就糊弄我吧,定是在说我坏话呢。” 阿绿听了就忍不住笑了,她觉得邢紫鸢也挺可爱的,像个时刻准备着护卫自己心上人的战士,生怕姜云澈被别人抢走了,所以严防死守的盯着哨,一刻也不松懈。 想到这里,阿绿侧过脸去看了看姜云澈,看到烟火的变化,在他脸上不断地投射出光影,姜云澈清澈的目光和高高的鼻梁,在这光影的变化里熠熠生辉,让人挪不开视线。 感受到了阿绿的眼神,姜云澈也侧过脸看着她,姜云澈的眼神清澈深情的像湖水,像是要把阿绿融化在他的目光里。 邢紫鸢就笑着说:“云澈哥哥,阿绿姑娘就那么好看呐,别人都在看烟火,你看阿绿姑娘做什么,君子非礼勿视你都不知道啊。” 阿绿和姜云澈慌乱的结束了对视,有些尴尬的抬头望天,才发现烟火已经放完了,于是更加尴尬的干笑了两声。 第四十八章 献殷勤 邢紫鸢看着姜云澈欲盖弥彰的样子,不想继续刁难他,很是泄气四处张望,林洵照只好又出来打圆场,硬拉了他们几个人去买梅花糕。 几人各怀心事,随便说了几句话就没得没什么意思,湘谣就开口说:“后天就要去南海了,今天烟花也看了,梅花糕也吃了,我们就先回去收拾东西了。” 邢紫鸢就说道:“后天就出发吗?带上我一起吧,我也想去南海玩玩。” 姜云澈想到了叶琼雪的遭遇,直接拒绝道:“我们是去采药的,不是去玩的,你一个姑娘家,跟去的话太危险了。” 邢紫鸢不服气:“那湘谣和阿绿姑娘为什么就不危险了。” 姜云澈辩解:“她们武艺高强,和你不同,遇到危险可以脱身的。” 邢紫鸢扬着脸说:“我也会功夫啊,遇到危险的话,我也能自保的,云澈哥哥你忘了,我小的时候,和你一起学过的。” 姜云澈想着邢紫鸢那几招花拳绣腿,揍林洵照一顿还可以,真遇一群上歹徒,肯定是没什么用的,就感觉有些头疼,于是想着干脆早上悄悄的走,不叫她就是了。 邢紫鸢很是了解他,看他不说话了,知道他还是不愿意带上自己,不服气的撇了撇嘴角,转过头不说话。 姜云澈和林洵照把湘谣和阿绿送回了典恩局,才分了头,邢紫鸢和姜云澈住的很近,自然是跟着他一起走回去。 邢紫鸢看他一路上都不开口说话,就指着头顶的夜空说:“云澈哥哥,你看天上的星星,你还记不记得,你小的时候跟我说的,星星会听见人说话的,听到有人说谎,就会眨眼睛,所以星星才会一闪一闪的。” 姜云澈皱眉道:“有吗?我不记得了” 邢紫鸢就拉了他:“云澈哥哥,那你看着星星跟我说,你是不是喜欢阿绿姑娘?” 姜云澈瞬间红了耳朵,加快了脚步说:“你能不能不要胡闹了。” 话音刚落,他们已经到了天海镖局的门口,姜天清亲自送了一个年轻的男子走了出来,那男子高大俊朗,看着却很面生。 姜云澈就指着旁边最华丽的一家店铺说:“你家到了,我家也来了客人,我得回去了。” 姜云澈说完就一溜烟往镖局走,邢紫鸢气的在背后跺脚:“这地上烫脚吗?你跑那么快做什么。” 跑到姜天清身边,看着那男子离开的背影,姜云澈问道:“大哥,这人是谁?” 姜天清回答:“他是裴公子,叫裴昭郎,要去扬州探亲,托了我们的镖过去。”姜云澈点点头,却有些预感,南海之行, 也许会和西北之行一样,注定不会平静。 翌日,宋笠正在煮茶,就有人在背后喊了一声:“静山师傅。” 宋笠回头一看,一个陌生的少年,带着小厮和礼物站在他身后,宋笠有些疑惑,问道:“我好像没见过这位施主。” “我叫林洵照,是湘谣姑娘和阿绿姑娘的朋友,小夏,把见面礼给静山师傅。”林洵照很是热情的和宋笠打招呼。 宋笠没有接林洵照的礼物,只是微笑着说:“无功不受禄,林公子不必客气。” 林洵照就笑嘻嘻的说:“听说静山师傅经讲的巧妙,我就来学习一番,不收礼物,倒显得我有些唐突了,静山师傅不要客气才是。” 宋笠说:“林公子所求为何,直接说吧,不必如此委婉,倒浪费时间。” 林洵照没想到宋笠这个人如此开门见山,愣了一下,有些委屈的说:“我听说湘谣姑娘很喜欢听静山师傅讲经,就想来学习一下,回去哄湘谣姑娘高兴。” 宋笠有些吃惊,然后释然的一笑:“湘谣如果喜欢听你说,你说什么她都喜欢听,林公子不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你若是喜欢湘谣姑娘,可以多去典恩局找她说话就是。” 宋笠说完就不再搭理他,自顾自的煮茶,林洵照依旧不死心,跑过去讨茶喝,宋笠见他这个人像牛皮糖一样粘人,很是无奈,只好随他去。 林洵照看着宋笠说:“静山师傅气度风雅不凡,必定出身书香世家,人又如此年轻英俊,怎么会出家呢?” 宋笠倒茶的手就滞了滞:“为了赎罪,为了给家人求个极乐。” 林洵照不在意的品了品茶说:“你家人看你过得好了才能乐,你这样自苦,他们怎么乐的起来呀。” 宋笠有些讶然,呆在那里不说话。 林洵照在那里喝茶,姜云澈则在典恩局献殷勤,,帮着老唐清点仓库,多宝一边拿拂尘给仓库里的东西扫灰,一边说:“姜公子你歇着吧,你是客人,这活也不多,我做就行了。” 姜云澈装出一脸不高兴的问多宝:“多宝,你怎么个子长了,脑子倒回去了,你叫我什么?你以前不是这样叫我的。” 多宝很吃惊,试探的叫了声:“姐夫?” 姜云澈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说:“这样才乖嘛。” 多宝不由得抱怨:“可是你以前,不是不让我这么叫你吗?你还说……” 姜云澈打断他:“你也知道那是以前的事了,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现在和以后,你就只准这么叫我,听到了没有。” 多宝腹诽道:善变的男人。 不过多宝的确很喜欢姜云澈,姜云澈对他不错,人又厉害英俊,典恩局就差一个年轻力壮的顶梁柱,省得那些街坊四邻的长嘴妇人,总说湘谣和阿绿嫁不出去,又看他们家没有成年的小伙子,觉得没人撑腰,处处想占典恩局的便宜,想到这里,多宝决定不跟姜云澈计较,多个姐夫总比没有强。 阿绿走了进来,看着他们收拾的成果,很满意的点点头:“不错不错,你们手脚还挺快的嘛,收拾完了出来吃些水果吧。” 姜云澈就和多宝去净了手,老唐正眯着眼睛戳水果吃,表情很是满足的说:“家里就是要有这种勤快的小伙子啊,也省的我一把老骨头了,还要干这么多活。” 姜云澈逮住机会,就凑上去帮老唐倒了水说:“那以后我还来帮唐老板干活,我会的可多了,干活很快的。” 老唐心里舒服极了:“你这个后生真的不错,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是个好小伙,一看就喜欢,果然我的眼光就是好。” 阿绿朝老唐翻了个白眼:“你干什么活了,家里活不都是我们在干,你干的重活就是把酒坛子搬到床上去喝吧。” 多宝听了,忍不住笑了出来,老唐就敲了敲他的脑袋说:“笑什么笑,不许笑,你们这些没良心的小兔崽子,就会睁着眼睛说瞎话。” 老唐的话音刚落地,林洵照就带着几个小厮,带着礼物来了典恩局,宋笠对他一直不咸不淡,林洵照也觉得没意思,就去找姜云澈玩,才知道他来典恩局了,林洵照想着不行,自己也得来表现表现,不然老唐肯定只喜欢姜云澈,不喜欢他了,于是十万火急的跑到了典恩局。 林洵照天生活泼,很活跃的和老唐打招呼:“唐老板,上次匆匆打了个照面,还没来得及和您说上几句话,今天就特地来拜访您了。” 老唐就嘿嘿的笑说:“林公子太客气了,这怎么好意思呢?” 林洵照自来熟的凑上去帮老唐捏肩膀:“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呀,您不要拿我们当外人嘛,您怎么使唤多宝,就怎么使唤我们兄弟俩,我和云澈都很听话的。” 老唐连连点头:“我一看你就是个好后生,我也很喜欢,你们两个都很好,比我们家那两个丫头听话多了。” 第四十九章 典恩局 阿绿和湘谣看到老唐真的一点都不客气,没一会的功夫,他们三个人就一幅父慈子孝的画面了,很是尴尬的避到了一边。 阿绿压低声音说:“这个老唐,怎么夸姜云澈就怎么夸林洵照,他连换个词都不行吗?他这样心安理得的接受人家的好意,还不是我们尴尬。” 湘谣的拳头都捏紧了:“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我看他就是故意的,想坑我们一把,等他们走了,我们再跟他算账。” 多宝心里却想着:唐伯伯真是心里不清楚,要不是你这两个不听话的丫头,人家两个天子骄子,会吃饱了没事,对你这个老头子这么殷勤吗,图你爱喝酒还是图你闲话多啊 典恩局里热热闹闹,旁边店铺却议论纷纷,一个卖干果的妇人对卖布料的妇人说:“没想到典恩局那两个丫头,闷声不响的,竟然搭上了这么两个俊俏的后生。” 卖布料的妇人也说:“是啊,这两个年轻人看着就招人喜欢,又勤快会来事儿,又高高大大的,一看就是能支立起门户的。” 卖干果的妇人语气就酸溜溜的:“典恩局那个湘谣倒不错,那个阿绿疯疯癫癫的没个样子,我看那后生眼睛也是瞎的久了。” 那卖布料的妇人也说:“她们姊妹俩也就是生的好看,要论贤惠勤快,哪里逼得上我们家的丫头,凭什么找到这样好的后生。” 卖干果的妇人不屑的说:“凭着那股子狐媚劲呗,没娘管的野丫头,讨好起男人来,不知道有多下作呢。” 另一个妇人凑过来说:“说的也是,招蜂引蝶的,能是什么好货色。” 卖布料的妇人说:“不行,得把我们几家的丫头都叫过去看看,凭什么便宜了典恩局的野丫头啊。” 老唐挑三拣四,最后典恩局的两个姑娘一直没定亲,这事是整条街很久的谈资了,这些妇人平日里不知道笑话了典恩局多久,老唐他们不屑解释这些,她们就更觉得典恩局是追悔莫及,更加肆无忌惮的嘲笑典恩局。 如今看到姜云澈和林洵照这样难得一见的翩翩少年郎,主动上门拜访,她们就像是看到一个平日里样样不如自己的人,如今突然发达了,在自己面前显摆起来,心里难受的要命,连生意惨淡时,用来自我安慰的笑话都没有了,现在恨不得就去把姜云澈和林洵照抢过来,再去奚落典恩局,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别人得到了好东西,比自己失去了还难受。 盛夏时节,说多了话也不免口干舌燥,湘谣就又端上来冰镇过的新鲜水果,用井水湃着,看着就清凉解渴。 湘谣有意制止他们三个继续感情升华,说道:“说了那么多有的没的,想必也是口干了,不如少说两句,多吃点水果好了。” 林洵照正笑逐颜开的拿水果吃,突然五六个少女走了进来,看着一群莺莺燕燕,前拥后促的来了典恩局,几人都有点摸不着头脑。 阿绿问道:“请问你们是要典当什么物件吗?先坐下吃些水果吧。” 领头的一个橘红色衣裳的少女说:“阿绿别客气了,我们只是来找你们姊妹玩的。” 阿绿听了就更懵了,她依稀记得这个少女叫菱角,她不是对面卖布家的女儿,就是卖干果的家的女儿,后面那几个少女,好像也是街坊四邻的闺女们,但具体叫什么,是谁家的,她以前还真的没有注意过这些。 平日里这些街坊们都和典恩局不太熟络,他们总觉得典恩局这一家人,故作清高,生意场惨淡无比每天还能过得很是逍遥,简直丝毫不上进,本来看着湘谣和阿绿容貌出众,很多街坊就给自己的儿子或者侄子、外甥之类的男丁上门说亲,但都无一例外碰了一鼻子灰,更是觉得典恩局看不上这些邻居们,于是都不会来串门,今天突然这么热情,事出反常必有妖。 菱角知道,阿绿他们对自己这些人向来有礼貌但不热情,见她怔住,也不在意,只是直勾勾的看着姜云澈说:“这好像是天海镖局的姜公子吧,我以前见过你的。” 菱角说完了就故作娇羞的捂嘴一笑,其他几个少女也纷纷和姜云澈、林洵照二人打招呼,阿绿这才明白过来,果然黄鼠狼给鸡拜年,总是有所图谋的。 姜云澈看着那些少女做作的样子,觉得有些烦,拉了林洵照说:“既然你们有客,我们就先回去了,明天还要出发去南海,我们再把东西点一点。” 林洵照看得明白,也不想和那些人纠缠,于是也起身告辞,阿绿朝他点点头,看到姜云澈他们就这样走了,菱角她们顿时很是尴尬,满脸通红的看着阿绿,阿绿就玩味的笑着,看她们接下来怎么表演。 菱角只好硬着头皮说:“我们家切了冰镇的西瓜,本想着来请你们姊妹去解解暑,没想到你们家有客人,想来你们也吃过水果了,我们就告辞了。” 大热天跑了请人家回家吃西瓜,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出来,阿绿强忍着笑意说:“别呀,我们家来了客人,东西自然先紧着客人吃,说起来这西瓜我还真没吃上,我就跟你们去吃两口吧,也好解解馋。” 菱角大囧,平日里阿绿和湘谣从不和她们玩在一起,就信口编了个理由,没想到居然真答应了,冰西瓜刚出来的时候,她们几个人就吃完了,西瓜虽便宜,再寻冰就难了,放到井水里凉又来不及了,她求救一般的看了看身边的几个女伴,那几人也是面面相觑,都纷纷的红了脸。 湘谣就走过来说:“阿绿,我们还要清点行李,哪有时间去吃西瓜,几位姑娘请回吧,我们家中还有些事要忙,不能前行去拜访了。” 菱角听了如蒙大赦,长舒了一口气说:“无妨无妨,是我们太唐突了,就不打扰你们了,你们去忙吧。” 说完了话,菱角她们就脚踩风火轮一样,一溜烟就跑了,阿绿看了在后面笑弯了腰。 湘谣橫了她一眼:“非要巴巴的恶心人做什么呢?和这些人有什么好计较的,岂不是自贬身份。” 阿绿心情很好:“这不是她们赶着上门先来膈应我们的嘛,我也只是随口那么一说,你看她们吓得,就差现摘一个西瓜来了。” 湘谣没觉得有什么好笑的,拉着阿绿回了房,说道:“这次要去南海,帮天海镖局摘到百转草之后,我们再向姜云澈求无方玉,赠他黄金千两,想必他总会松口吧。” 阿绿想了想说:“姜云澈不是贪财的人。” 湘谣知道阿绿的心思,说道:“黄金有价,情义无价,不管怎么样,我们也算尽心尽力的帮了他了,怎么他也要还这个人情的,阿绿你要记得我们的目标是什么,有些东西,还是不要想太多的好。” 第五十章 南行路 湘谣语委婉的劝告阿绿,不要留恋红尘感情,阿绿却不以为意:“我活的不快活,成仙成神又如何,不过是长长久久的不快活罢了,凡事只管由心而为便是了,眼前高兴了,以后的路,走着瞧就是了,车到山前必有路,有什么可担忧的。” 湘谣很是无奈,目光就落在了宋笠画的《三清山遇狐图》上,想起来这一次去南海,还没和宋笠道别,不过既然劝阿绿放下,自己也应该放下而已,就不再去想这件事,只是晚上,不知道为什么,在宋府的时光,就再一次出现在她的梦里。 翌日,当湘谣和阿绿起了个大早,赶到天海镖局时,姜云澈他们已经在那里等着了,阿绿看到了林洵照。 阿绿笑着问:“你怎么也要去,你家在南海也有产业要处置吗?” 林洵照嘻嘻的笑:“我还没去过海边呢,我也要去看看。” 阿绿知道他醉翁之意不在酒,也不点破他,只是看向陈怒海,陈怒海正对叶琼雪说话:“你既然在家里,看到嫂子那边事多了的时候,也去帮个手。” 叶琼雪木然的点点头:“我知道了。” 阿绿就不免叹气,叶琼雪现在需要陈怒海无微不至的关怀,才能慢慢从阴影里面走出来,但是陈怒海不想再带着她去冒险了,让她在家里休养,叶琼雪一天天在变,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谁心里都没有底,而陈怒海这次去南海,途径万花谷,必然会去寻仇,到时候只怕是命运堪忧。 姜天清就向大家介绍起来,这是裴昭郎裴公子,湘谣姑娘、阿绿姑娘,你们互相认识一下吧,除了保了镖去扬州的裴昭郎,其余人大家已经很熟了,于是他们三个互相见过礼,就上马启程了。 因为在马车前的位置让给了裴昭郎,姜云澈这次便骑马前行,阿绿看着他骑着高头大马的样子,觉得他还挺神气的,笑着打趣了他一番。 裴昭郎看林洵照和湘谣、阿绿说说笑笑的,也主动开口融入环境,不时的和他们搭着话,裴昭郎问湘谣:“湘谣姑娘家里是做什么生意的?” 湘谣随口说:“家里开了间小当铺,维持生计罢了。” 裴昭郎就笑着说:“那很有趣啊,经常可以看到一些稀奇的玩意吧。” 湘谣摇头:“生意一般,见不到什么好物件。” 裴昭郎就继续说:“扬州繁华,不比金陵逊色,到了扬州,我请湘谣姑娘去看看扬州的风光吧。” 湘谣淡淡的说:“我们时间赶,怕到时难以抽出空子,浪费了裴公子一番好意了。” 裴昭郎有些失望,很快又重新鼓起勇气说:“无妨,我在扬州探完亲,也是要回金陵的,说不定回来的时候我们还是顺道呢,到时候在金陵,再去贵店拜访,跟湘谣姑娘学习一下鉴宝的本事。” 林洵照见他一直在和湘谣说话,心中警铃大响,连忙说:“湘谣家的当铺叫典恩局,我倒是常常去,裴公子要是想去,可以找我呀,唐伯伯最喜欢我了,每次去都喜欢拉着我说半天的话。” 阿绿简直想笑,林洵照统共就去过典恩局一次,看着他像宣示主权一样,着急的显摆老唐对他的热情,阿绿觉得这路上应该会很有意思。 看戏不怕台高,阿绿在那边饶有兴趣的看着林洵照和裴昭郎说话,话题总是若有若无的扯到湘谣身上,都忍不住掏出瓜子边磕边听。 阿绿问道:“裴公子一表人才,家里可曾定亲了?” 裴昭郎摇头道:“没有,因祖母前年过世,要守完三年孝期,才能议亲事。” 阿绿就“哦”了一声,一脸坏笑的看着林洵照,林洵照的脸就黑了下去,也看着阿绿,示意她帮忙,阿绿假装没看见,闭了眼靠在那里休息,耳朵却依然支棱着听他们的动静。 林洵照只想着,最好明天就到扬州就好了,赶紧送走这个裴昭郎,裴昭郎却拿出一个锦盒,递向湘谣说:“这是用水果和草药制成的小丸,含在嘴里,会感觉通畅些,两位姑娘要是不舒服,就含一颗吧”。 林洵照一把接过锦盒说:“还有这等好东西,我先尝尝。” 林洵照塞了一个在嘴里,干制水果的香气从草药的清香里溢出来,的确比蜜饯要好用,让人感觉舒畅了一些。 裴昭郎被林洵照的自来熟吓了一跳,见湘谣没有要吃的意思,只好讪讪的收回了锦盒。 车马行了大半天,姜云澈突然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响,阿绿也感觉有异动,因为天气热了,马车的帘子都是撩起来的,她看了看一直跟在自己边上的姜云澈。 两人对视了一眼,姜云澈就喊了声:“先停下。” 众人就吁了马,走在最前面的陈怒海问道:“小澈,怎么了?” 姜云澈指了指马车后面的箱子,翻身跳下了马,阿绿也下了马车,两人来到马车后面的箱子前,阿绿问道:“这里装的是什么?” 姜云澈说:“邢记香铺让我们托运去扬州的香料。” 阿绿不理解:“香料怎么会有动静?” 姜云澈脑海里浮现了一个可怕的想法,他的鬓角冒出来细细的汗,难道说,不会吧…… 林洵照也已经过来了,他伸手去开箱子:“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一打开箱子,林洵照就满脸都是惊愕:“刑姑娘,你怎么装在箱子里?” 箱子里的邢紫鸢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爬了出来说:“谁让不带我出来的,我只能出此下策了。” 姜天清已经过来了,有些不悦的说:“刑姑娘,你跟来做什么,这不是胡闹嘛。” 邢紫鸢委屈的嘟了嘴,喃喃的说:“阿绿姑娘能来,我为什么就不能来了。” 阿绿觉得邢紫鸢还挺神奇的,问道:“箱子里不闷吗?” 邢紫鸢就得意的说:“我又不傻,我在箱子侧面打了洞的,不然我早就闷死了,要不是天有些热,我还能待好一会呢。” 陈怒海说道:“你这样出来算什么,我送你回去。” 邢紫鸢拒绝:“我和家里说过了,跟云澈哥哥出来玩的,我不回去!” 姜天清无奈的说:“我们时间赶,送她回去又要耽误一天,她要跟着就跟着吧,我们得赶到附近的城镇再说,不然晚上都没地方落脚。” 陈怒海不喜欢有人介入姜云澈和阿绿之间碍事,还是有点不放心,皱着眉头不屑的看了看邢紫鸢。 邢紫鸢懒得理睬陈怒海的眼色,就笑着说:“多谢姜大哥。”说着挑衅般的看了阿绿一眼,又拉着姜云澈说:“云澈哥哥,你也别生气了,我保证下次不这样了。” 姜云澈觉得,再发脾气也于事无补,反而显得自己小气,要怪只能怪自己疏忽大意,小瞧了邢紫鸢要来的决心,就撇开邢紫鸢的手,自己上了马。 邢紫鸢没有搭理阿绿,自己上了马车,林洵照就笑的很狡黠:“嘿嘿,刚刚还看我的戏,现在轮到你了吧,咱们换手挠痒,你帮我解决裴昭郎的事,我帮你让邢紫鸢对姜云澈死心,你看怎么样?” 阿绿橫了他一眼:“你可真够无聊的。” 第五十一章 雾里花 邢紫鸢上了马车后不久,他们就到了客栈,姜云澈正准备打水洗个澡,林洵照却拉了他坐下。 林洵照很是表情凝重的说:“这样下去可不行,这个裴昭郎,绝不是是个老实的,我看他一定对湘谣图谋不轨。” 姜云澈橫了他一眼:“你才是对湘谣姑娘有所图谋才对吧,还说别人呢。” 林洵照就一脸不悦:“我那时光明正大的追求,裴昭郎这是想挖我的墙角,这种行为及其的没有道德,难道你不觉得吗?” 姜云澈无语:“湘谣姑娘又没答应你,裴公子也是有机会的。” 林洵照就打了姜云澈一下:“你是谁的兄弟,你到底站哪边的?干吗要帮裴昭郎说话呀。” 姜云澈无奈:“好好好,我当然站你这边了,那你想怎么样嘛。” 林洵照想了想:“嘿嘿,干脆撮合撮合裴昭郎和邢紫鸢吧,这样我们都解了燃眉之急,岂不是皆大欢喜。” 姜云澈立马拒绝:“你能不能不要再乱点鸳鸯谱了,之前就是你提议给叶琼雪撮合姻缘,我们脑子坏了才同意你的建议,结果事情搞得一团糟,你还敢再来一次,简直是疯了。” 林洵照也知道这事情不太可能,只是他也没什么主意了,纯粹是病急乱投医,林洵照刚要再出主意,就听到外面一阵喧哗。 姜云澈担心是他们的人遇到了麻烦,就拉着林洵照下楼看,却看见邢紫鸢正在和一群人吵架,人群中还跪着一个泫然欲泣的女子。 姜云澈皱着眉头走了过去,裴昭郎也听到动静走了过来,姜云澈问邢紫鸢:“这是怎么了,你和他们吵什么?” 邢紫鸢指着那女子说:“这位姐姐路径这里,被人扒了包袱,除了贴身的衣物都被偷去了,没钱续住,客栈要撵了她走呢。” 裴昭郎看到了那女子,却有些惊讶的叫了一声:“雾女?” 那女子看到了裴昭郎,连忙哭着跪到了裴昭郎面前:“裴公子,您怎么在这,您行行好,救救我吧,这异乡黑夜的,我去哪里借宿呢?。” 姜云澈看到裴昭郎认识这女子,就选择观望一下,看看是个什么情况,裴昭郎对那客栈老板说:“这位姑娘今夜住宿的费用我替她给了,你们让她先住下吧。” 只要有人出钱,管他是谁给呢,客栈老板立即换上了一幅笑脸:“那就请姑娘早些歇息吧,方才是我们失礼了,姑娘莫怪。” 邢紫鸢气鼓鼓的说:“失礼都失过了,现在来道歉有什么用?”见她针对,客栈老板只好讪讪然的赔笑。 没多久他们就搞清楚了这个雾女的来历,原来一年前,裴昭郎从青楼门口的人贩子手里救下了她,无家可归的雾女就跟在了裴昭郎的身边。 本来雾女服侍他很是殷勤周到,又识文断字,裴昭郎便让她在自己的书房里做大丫鬟,好帮着他整理书文,而裴昭郎的母亲裴夫人,对裴昭郎的学习看得很紧。 裴夫人看见雾女貌美,裴昭郎也年纪大了,又在孝期没定亲,嫌弃雾女不是家养的丫鬟,怕她不懂规矩带坏了裴昭郎,在孝期做出了什么出格的事,坏了裴昭郎的名声,上个月把她撵了出来。 雾女的老家远在扬州,自然要经过此地,没想到她昨天刚到,就被偷走了包袱,除了贴身的衣物都被洗劫一空,才会被客栈老板赶出去,幸好遇到了下来打抱不平的邢紫鸢,要不然此刻她已经流落街头了。 倚在楼上看情况的阿绿说:“这也是她和裴昭郎缘分深厚,不然今日这个雾女可就惨了。” 湘谣就戳了戳阿绿的头:“你的脑子怎么总是那么浅,你就没觉得这事不对劲?” 阿绿怔了怔:“什么不对劲?” 湘谣摇了摇头说:“我以为只有男人见了落难美人才会昏了头,没想到你一个女儿身,也这样的不清醒。” 阿绿就笑嘻嘻的抱着湘谣的胳膊说:“好湘谣,你发现了什么,也和我说道说道呗。” 湘谣看了她一眼:“首先,裴家又不止雾女一个丫鬟,为什么裴夫人单单就容不下她,非要撵了出来,要知道,丫鬟都是有卖身契的,当家主母不是觉得这个人实在问题大了,是不会轻易赶人的,毕竟说出去总容易让人非议刻薄,而裴夫人赶了她出来,却还让她带不少东西出来,可见裴夫人并不是一个尖酸刻薄的人,一个宽容的主母非要把事做绝,可见裴夫人一定有不小的把握,雾女的确想勾引裴昭郎。” 阿绿觉得湘谣说的有一些道理,但也不完全认定雾女就是这样的人,她一向不会揣测一个人品行不端,除非亲眼所见。 湘谣又说:“其次,雾女说她的东西被偷了,那贼人能偷了她的银钱,却还善心大发没有偷她贴身衣物的包裹,对雾女这样一个很有几分姿色的少女,孤身一人在路上,也没有生出什么歹念,这个盗贼,未免也太君子了吧。” 阿绿听到这里,才反应过来事情不对劲的地方。 湘谣接着说:“最重要的是,雾女被赶出裴家一个月了,居然才刚走到这里,不早不晚的等裴昭郎到了,又刚刚好的被他搭救,真是万分的凑巧。” 阿绿想到,裴昭郎在路上说过,他这次去扬州探亲,本该上个月就启程,但是染了风寒,裴夫人就让他休息一阵子再上路,那时候雾女应该还没被撵,对裴昭郎的行程应该是知道的,时间算的这样准,很难让人相信这件事是巧合。 阿绿点头说:“这样看来,这个雾女是算好了,要在这里再搭上裴昭郎的,我们要不要跟裴昭郎提个醒?” 湘谣对不熟的人向来很冷淡:“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一切自然有因有果,人家的事,我们不要随便插手,免得过多的破坏事情本来应有的发展。” 阿绿就就又点了点头,她觉得这个雾女应该对裴昭郎没有什么恶意,否则在裴家呆了一年,早就下手了,自己的确先作壁上观为好。 湘谣却突然意味深长的说:“不过这个邢紫鸢……还挺有正义感的嘛,和那个爱管闲事的鬼面郎君倒是很像。” 阿绿听了就有些愕然,站在那里发起呆来。 另一边裴昭郎却在求姜天清:“雾女也是因为我的缘故,才被撵了出来,我愿意出她的镖金,请姜镖头也顺路带她到扬州吧。” 邢紫鸢也撒娇道:“姜大哥,一只羊是放,两只羊也是养,你就当是做好事了,就带上她吧,要不然她一个姑娘家走到扬州,一路上得遇上多少波折啊。” 姜天清无奈的点头,他们这种跑镖走江湖的,口碑很是重要,客户的要求,只要是合理的,他也不好拒绝,更何况裴昭郎又不是不出钱。 雾女就又跪下说:“多谢公子,多谢这位姑娘,你们的恩德,雾女真是无以为报。” 邢紫鸢连忙拉起了雾女:“你不要动不得就跪啦,我们女儿家娇贵,怎么能一天到晚,跪这跪那的呢。” 第五十二章 风月镜 雾女被邢紫鸢拉了起来,又朝她欠了欠身子表示谢意,解决了雾女的事,几人也就各自回了房休息,而阿绿却脑海了一直想着湘谣的那句话,不知道为什么,翻来覆去折腾了半宿才迟迟睡去。 第二天在马车上,大家互相见过,也就算是认识了,雾女谦卑的和湘谣她们打招呼:“雾女见过二位姑娘,路上有什么事,只管吩咐雾女去做。” 阿绿微笑道:“你也太客气了,大家都是一样的,怎么吩咐都用上了。” 雾女连忙说:“不不,雾女只是公子的婢女,各位是公子的朋友,都是贵人。” 裴昭郎就回头说:“雾女,你现在已经不是我的婢女了。” 雾女就眼中带泪的说:“公子,我真的没有那非分之想……” 裴昭郎就叹气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知道母亲是错怪你了,只是既然你已经出了裴家的门,母亲也把卖身契还给你了,你就别拿自己当我的丫鬟了,以后回了家,好生过日子吧。” 阿绿不想气氛这样冷下去,就开口问道:“雾女这个名字倒是很特别,是裴公子给你改的吗?可有什么典故?” 雾女看了裴昭郎一眼,摇了摇头说:“是我爹取得,我娘连生了两个女儿,第三胎的时候,我爹望眼欲穿,希望母亲给家里添个男丁,取得都是男孩的名字,没想到母亲生了我,爹爹很不高兴,名字都没给我取,我出生的那天起大雾,家里人就叫我雾女。” 邢紫鸢听了很同情的握着雾女的手,邢紫鸢家里有四个哥哥,父母到了中年才生了她,因此宠爱若掌上明珠,四个哥哥都很有出息,大哥捐了个县官,其余几个哥哥生意做得红红火火,都是一方巨贾,没谁愿意争自家的产业,哥哥们疼她,除了祖田要传承,让父母把家里的香铺和其他产业全留给她做陪嫁。 邢紫鸢在父母和哥哥们的宠溺下长大,因此养成了男儿般刚烈的性格,看到雾女这样的可怜人儿,立刻就心软了,阿绿却想着湘谣提醒自己的话,觉得这个雾女并不像她表现的那样,是朵楚楚可怜的白莲花,对这她保持了一定的距离,至于湘谣,这里的人,除了阿绿之外的她都保持都一样客气而疏离,因此没多久,雾女就和邢紫鸢很是亲厚了。 邢紫鸢就说道:“裴公子就随口一说,你哭什么呀,眼睛都红红的。” 雾女就“呀”了一声,掏出了一个小靶镜,看了看自己的眼睛,邢紫鸢就说道:“这个靶镜真好看。” 雾女的靶镜上镶着碧玺和猫眼石,纹饰也是华美精致,雕龙刻凤的,雾女说道:“这是我母亲的遗物,是她祖传的东西,因此我一直贴身收着,算是留个念想。” 湘谣和阿绿却对视着苦笑了一下,雾女手中的靶镜,正是她们朝思暮想的风月镜,果然仙君说的不假,四件宝物都会自己找上门的。 湘谣心中盘算着,无方玉还没到手,这风月镜又出现了,看来还真的要好好了解一下这个雾女了,看看她想得到什么,用来交换这个风月镜。 湘谣还在思索,阿绿已经笑吟吟的说:“这个靶镜的确好看,我原是不爱梳妆打扮的,看了这么精致的靶镜,倒想买了胭脂来对镜梳妆了。” 邢紫鸢就说道:“难怪以前听人说,有人打了一套好家具,觉得放在自家的小屋子可惜,竟然想着买一幢大房子来配它,我还想着世上哪里有这么本末倒置的人,原来眼前就有一个阿绿姑娘就是这样。” 阿绿假装听不懂邢紫鸢讽刺她的话,依旧和雾女说道:“这靶镜是你母亲的遗物,本来这么说不好,但是我实在喜欢的紧,不知道雾女姐姐可不可以割爱?不管要用什么换,都是可以的。” 林洵照听了就看了看骑马走在前面的姜云澈,知道他没听见,决定帮他表现一番,就说道:“你喜欢啊,我买给你呀,雾女姑娘,你只管开价。” 阿绿就笑嘻嘻的说:“你怎么这么好心呢?说吧,在哪挖了坑给我跳呢?” 林洵照委屈的大喊:“你总是这样冤枉我,我是那种人吗?我本来就很好心,再说了,你和云澈都是我的好朋友,我买东西给你们怎么了。” 林洵照想帮阿绿买靶镜,除了的确真心把她当成好朋友,还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自己帮姜云澈哄了阿绿开心,姜云澈怎么也要记住这个人情的吧,到时候自己就正式拜他为师,跟他学功夫,继承他鬼面郎君的衣钵,想到这里,他就觉得心里美滋滋的。 邢紫鸢听到林洵照把姜云澈和阿绿视为一体,就有些生气的说:“林公子是不是觉得什么东西都是拿钱能买到的,简直俗不可耐。” 阿绿依稀记得,第一次见到姜云澈,向他求无方玉的时候,他就说过类似邢紫鸢刚说过的的话,看来湘谣说的不错,姜云澈和邢紫鸢的性格还真有很多相似之处,不知道为什么,阿绿心里就有些酸酸的,她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自己也说不上来这是怎么了。 林洵照根本不想搭理邢紫鸢:“嘻嘻,我这个人就是这样,俗不可耐,让刑姑娘失望了,刑姑娘可以不用听我胡说八道啊,刑姑娘既然那么高雅脱俗,想必一定知道雾女她所求何物了,不如说出来听听啊。” 邢紫鸢听了脸都气红了,口不择言的说:“雾女想要的还不简单,她只想跟在裴公子身边,不知道林公子你能不能做到。” 雾女听了就红了脸,羞涩的低下头,看得出来,邢紫鸢说的正是她内心真实的想法,湘谣就和阿绿交换了一个眼神, 虽然邢紫鸢没有想帮她们的意思,但是误打误撞,让她们知道了要交换的条件。 裴昭郎听了邢紫鸢的话,就有些不自在起来,他侧过脸看了湘谣一眼,见湘谣没有什么表情,才舒了一口气。 邢紫鸢看到了裴昭郎这个举动,她本是个机敏的人,林洵照和裴昭郎对湘谣有意,一路上表现的极为明显,她自然是心中有数的。 邢紫鸢恼怒林洵照为了阿绿怼她,更加口无遮拦的说:“林公子若是没有法子,我倒是有主意,不如我说给你听听,既然裴公子对湘谣姑娘很是中意,如果湘谣姑娘嫁给裴公子,湘谣姑娘人好,同意雾女做陪嫁也不是不可能的。” 雾女在听到裴昭郎对湘谣有意的时候,看着湘谣眼里闪过一丝冰冷的光芒,像一条剧毒的蛇,吐着信子要攻击时的表现,虽然只是一刹那的事,一直观察雾女的阿绿,还是捕捉到了这个阴冷恶毒的目光。 林洵照刚要说邢紫鸢,裴昭郎已经很是不悦的说:“刑姑娘喜欢编排人,说我就是了,湘谣姑娘和雾女都是没出阁的女子,刑姑娘不觉得这样开玩笑有些不妥当吗?” 裴昭郎一直表现的很有风度,这会突然这样的疾言吝色,倒是十分的出人意料。 第五十三章 惹是非 阿绿没想到裴昭郎也会有看不惯别人,挺身而出的时候,阿绿一直对他没什么深刻的印象,这下才觉得他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想到雾女那个怨恨的神情,阿绿觉得风月镜这事宜早不宜迟,最好速战速决,否则拖来拖去拖成仇,雾女怎么也不会把风月镜送给她们了。 邢紫鸢说湘谣的是非,林洵照对她本来就不佳的印象更是跌到了谷底,看到姜云澈的马停下来吃草,此刻离他们很近了,又说:“刑姑娘天之骄女,笑话打趣别人惯了,同理心是不会有的,哪里知道雾女她们这些女子的不易之处,开起玩笑来自然是百无禁忌,云澈,你说我说的是不是?” 姜云澈不明白前因后果,听了这莫名其妙的一句,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再看一马车人都面沉如水,就连裴昭郎都很不悦的样子,就有些不知所措。 邢紫鸢气的要哭出来:“你……你胡说八道。” 本来听到裴昭郎出言训斥她,邢紫鸢就已经烧起了怒火,现在林洵照更是直接捅破了事情,让姜云澈也知道了,邢紫鸢更是又急又恼,她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只是觉得大家都护着阿绿和湘谣,气的说话都不利索了。 阿绿看了就很头疼,邢紫鸢这样的任性,几句话就能把一马车的人都气的半死,恐怕这一路上都不会消停下来了,要不是不想用法术,阿绿真想让她一路睡到南海算了。 姜云澈懒得管马车上发生了什么,他只是担忧的看着阿绿,阿绿只好回应一个“我没事”的表情,自此之后,姜云澈就一直骑行在他们的马车边上,靠在阿绿坐的那边窗户不紧不慢的跟着。 到了歇息的客栈,林洵照也没忘记继续吐槽邢紫鸢:“这个刑姑娘,简直尖酸刻薄,都是你惹得桃花债,害的我们都被她排揎,我看她就是看阿绿百般的不顺眼,干脆我们还是把她送回金陵吧。” 姜云澈一脸的愁云惨淡,他印象里的邢紫鸢虽然有些任性,但还是知道进退的,人也很机灵,听林洵照的话,他心里很是疑惑,邢紫鸢现在和他记忆里的那个玩伴,已经不是一个样子了,只是无奈的说:“这怎么还能怪我,再说都走了这么远了,再回去肯定是不成的了,你就多担待,帮我多护着阿绿一点吧。” 林洵照气的头脑发胀,扑倒在了床上,努力的想办法整一整邢紫鸢。 而陈怒海也在房里抱怨:“这个刑姑娘,一来就搞得鸡飞狗跳,这样不识大体的女子,怎么能说给小澈,这事万万不成的,我看一回金陵,就去典恩局提亲,把小澈的亲事定下来吧,省的夜长梦多。” 姜天清不答话,只是默默地收拾着东西,今天马车上剑拔弩张的,他自然也是感受到了,只是邢紫鸢是自己妻子段氏心仪的弟媳妇,他相信自己妻子的眼光,自古长嫂如母,父母都不在了,姜云澈的婚事,自然要段氏来决定,这些事他无从下手,还是想等妻子醒过来,让她去决定。 姜天清想着,说起来段氏喜欢邢紫鸢也不无道理,姜云澈毕竟年轻没有根基,有了邢家的帮助,姜云澈的人生必然一帆风顺,邢紫鸢的陪嫁,够他们小夫妻几辈子吃穿不愁了,她人又漂亮机灵,更何况邢紫鸢对姜云澈爱慕有加,必然会照顾好弟弟,段氏也是为了姜云澈的以后打算。 典恩局的人姜天清也是很满意,之前他支持阿绿,看不上叶琼雪,是因为两人条件悬殊太大,但是如果在阿绿和邢紫鸢之间选择,他想两者平衡,难以抉择。 说句真的,姜天清觉得阿绿和邢紫鸢都嫁给姜云澈更好,但是姜云澈自己都不会同意的,他的弟弟,他心里最了解,姜云澈这个孩子,一心从不二用,让他接受娥皇女英共事一夫的局面,以他的个性,他断然是要拒绝的,所以这件事,姜天清不想评价,他选择不理会陈怒海的主意。 阿绿托腮思考:“如果我们要帮雾女留在裴昭郎身边,还是得说服裴夫人,让她同意雾女继续伺候裴昭郎才行吧。” 湘谣抿了一口茶:“雾女只想留在裴昭郎身边伺候?我看未必吧,倘若她只有这么一点点野心,裴夫人怎么会容不下他呢?” 阿绿想到雾女那个阴毒的眼神,觉得湘谣又说对了,不由得苦笑,恐怕雾女是不会接受裴昭郎身边有其他的女人的。 阿绿就叹了口气:“人心不足蛇吞象,雾女当时差点被卖到青楼的时候,想的肯定是只要有人能救下她,就别无所求了吧,后来进了裴家,应该就想着能留下就满足了,到最后又想和裴昭郎地久天长的在一起,人的野心果然都是一点点养出来的。” 湘谣放下茶盅:“这事太难办,雾女是侍女,她想当裴昭郎的妻子,还得裴昭郎只爱她一个,除非我们给裴氏全族的人都灌下迷魂汤,否则裴家人断断不会这样失心疯的。” 阿绿也一筹莫展:“现在的问题是,裴昭郎甚至对雾女都没什么想法,更别说非她不娶、至死不渝了。” 湘谣正要说什么,屋外就响起了敲门声,湘谣只好先去开了门,看见裴昭郎很是拘谨的立在门外。 湘谣有些疑惑,但还是很平和的问道:“天都黑了,裴公子有什么事吗?” 裴昭郎搓了搓手道:“湘谣姑娘,今天的事,对不起啊。” 湘谣反应了一下,才知道他说的是邢紫鸢说的事,湘谣就宽慰道:“刑姑娘喜欢开玩笑,我没有放在心上,再说了,这事也不干裴公子的事,裴公子何必这样客气。” 裴昭郎就红了脸:“其实刑姑娘有些话说的没错,认识湘谣姑娘之后,我就对姑娘朝思暮想,我知道湘谣姑娘像高空明月,不是我这种泥淖之人可以攀附的,但是我对湘谣姑娘一片痴心,希望湘谣姑娘可以给我一个机会。” 裴昭郎说完脸红的像个大柿子,转头就跑了,湘谣都没回过神了,他就已经跑到了自己的房里,阿绿在后面有些哭笑不得,不禁扶额道:“这都是什么破事儿啊。” 而刚出门的姜云澈和林洵照正好把这一幕看在了眼里,林洵照狠狠的捏着姜云澈的手说:“裴昭郎这个登徒浪子,简直色胆包天,不知廉耻,毫无底线,灭绝人性,辱没祖先……” 姜云澈觉得手都被他捏疼了,皱着眉看他,只见林洵照另一只手捂着心脏,看上去要窒息死掉的样子,摇头说:“你就不能有点出息吗?湘谣姑娘又没答应他,你一幅要死要活的样子给谁看啊?” 林洵照立刻抖擞起了精神:“说的对,管他是什么昭郎蟑螂白眼狼,我一定要让湘谣知道,他就不是个好郎,呸,不是个好人。” 姜云澈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评价这个好兄弟了,只好安慰的拍了拍他的手。 第五十四章 谈条件 湘谣刚关上门,阿绿就笑道:“唉,又一个翩翩少年郎为了我们湘谣神魂颠倒啊。” 湘谣橫了她一眼:“你到底有没有个正经的时候,早点拿到无方玉和风月镜,我们就不用在经历这种烦恼了。” 阿绿还想接着打趣她,门外又响起来敲门声,湘谣有些烦了:“这还有没有个消停的时候了,我们装睡吧。” 阿绿却戏谑的说:“还是看看为好,省的错过了别人的心意。” 阿绿一开门,看见雾女站在门口,有些不安的看着她,阿绿就问道:“雾女,你还没睡呀。是有什么事吗?” 雾女说道:“我想给湘谣姑娘做双鞋,不知道湘谣姑娘穿多大的尺码,就想来讨个鞋样子,湘谣姑娘睡了吗?” 阿绿就携了雾女的手说:“好端端的,你给她做鞋干什么?还是多多休息,每天都要赶路呢,省的熬坏了身子。” 雾女讷讷的说:“刑姑娘说了,我家公子对湘谣姑娘有意,若是有缘分,湘谣姑娘以后说不定就会嫁给公子呢,公子对我有再生之德,我侍奉湘谣姑娘,也是应该的。” 阿绿有些怅然,同样是内向,叶琼雪就比雾女可爱多了,虽然叶琼雪做事也有目的性,但起码心地善良,利己的时候不会想着损人,但雾女顺从的表象里,总有试探的意味,暗藏锋芒,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阿绿就说道:“刑姑娘心直口快,今天也只是被洵照激了一下,才随口那么一说的,实际上,我姐姐她已经心有所属了,断然不会和裴公子在一起的,你不要想太多了。” 雾女听她对林、邢二人的称呼,知道她对着二人亲疏有别,顺着她的话说道:“林公子其是性格豪爽,只是刑姑娘的确有些鲁莽了,所以林公子才说的有些不客气,只是缘分的事,难以预料,我家公子若是心诚,说不定湘谣也会回心转意的。” 阿绿想着邢紫鸢对雾女的善意,又想着她们二人的亲厚,没想到雾女说起邢紫鸢的坏话来,竟是没有丝毫的犹豫,发自内心的,她不喜欢眼前这个看上去很谦卑的女子。 湘谣却走了过来说:“我心匪石,不可转也,就像雾女姑娘对裴公子一往情深一样,我的心也不会因为裴公子的真诚就改变的。” 湘谣不得不出来说话了,阿绿话已经很明白啦,雾女却依旧不信,很明显是要湘谣的表态,她一口一个“我家公子”,挑衅的态度已经呼之欲出了,不安了她的心,她绝对不会交出风月镜的,只好向她保证绝不会喜欢上裴昭郎,才能让她消除敌意。 雾女听了这话,脸上掠过一丝喜色,笑着说:“如果湘谣姑娘和我家公子真的有缘无份,那真是太可惜了。” 阿绿心中腹诽:你其实想说的是,那真是太好了吧。 雾女又掏出风月镜说:“其实有些话,我倒是忘记说了,我外祖父原是炼丹修仙的术士,这风月镜是他的挚爱,他说这是修仙之人,做梦都想得到的宝贝,只是他老人家折腾了一辈子,也没能修成正果,反而因为修仙,荒废了庶务,把家里弄得一穷二白,两位姑娘对风月镜志在必得,想必也是这个缘由了。” 湘谣和阿绿不禁脸色大变,没想到雾女知道这是风月镜,还知道这是修仙之人所求之物,白天在马车上,她可是表现得波澜不惊,看不出一丝的异样,看来这个雾女可以说是心机极其深厚。 阿绿很快就笑着说:“那大家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们爹爹也是痴迷修仙之术大半辈子了,他年岁大了,大夫也说了他时日无多,我们也不忍心他一辈子失望,想拿着你这风月镜,去哄哄他老人家,让他高兴高兴。” 阿绿在心里说,对不起了老唐,只能拉你垫背了。 阿绿说的真诚,雾女想了想,信了她这个说法,她毕竟肉眼凡胎,哪里看不出湘谣和阿绿的底细,只觉得她们年纪轻轻,怎么也不像苦修之人的样子,说是她们爹爹要修行,雾女觉得这说法不假。 雾女就友好的点头:“原来如此,可惜我外祖父已经去世了,不然他们道友之间,想必自有一番契阔,说不定还能成为知交好友呢。” 阿绿接着说:“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人,我们也大可不必遮遮掩掩,我们想得到风月镜,你所求为何,也不妨开诚布公,我们各遂其愿,也算是皆大欢喜不是?” 雾女就换上了笑容:“阿绿姑娘如此爽快,我再故作客气,反而倒不美了,我想永远留在我家公子身边,不知道两位姑娘可能办到?” 阿绿问道:“只是留在身边?” 雾女就晦涩一笑:“只要能永远留在公子身边,其他的事,我自己就能办到,求得多了,只怕难为了两位姑娘。” 雾女的意思是,如果她提出嫁给裴昭郎为正妻,湘谣和阿绿根本办不到,只要能留下,她自然有办法让裴昭郎对她一心一意。 阿绿想着雾女在风月镜一事上展现的深沉心机,觉得她要做的事,没准真能办到,既然她只是要留在裴昭郎身边,难度自然会小很多。 湘谣也盘算清楚了:“那就一言为定,如果我们帮到雾女姑娘,把你留在了裴公子身边,雾女姑娘就将风月镜赠予我们。” 雾女的唇角就勾了起来,浮现也一丝有些诡异的笑容:“湘谣姑娘不会要用刑姑娘提供的建议吧?” 湘谣有些不悦的:“你只管放心,我绝不会嫁给裴公子。” 湘谣无语,这个雾女疑心实在太重,就算自己已经说了对裴昭郎无意,她还是时不时见缝插针的试探,要自己表态。 雾女听湘谣说的坚决,就又换上了纯洁无瑕的笑容:“既然湘谣姑娘这么说了,我就放心了,天色很晚了,我先回去睡了,两位姑娘也早点歇息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雾女回了房,阿绿吁了一口气说:“这不是个省油的灯啊,难缠着呢。” 湘谣脸色冷峻:“不管怎么样,再到扬州之前,这件事都得办到,这灯再不省油,我也把它吹熄火了。” 阿绿就有些担忧:“我觉得这个雾女,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主,我们把她留在裴昭郎身边,会不会害了裴昭郎啊?” 湘谣关上了门:“拿到法宝是仙君交待的任务,既然是命中注定的事,裴昭郎躲也躲不掉,从他救下雾女的那一刻起,这就是他的宿命了。” 阿绿想了想:“等我们拿到了风月镜,如果这个雾女只是老老实实守着裴昭郎,也就随她去了,如果她真的为非作歹,我们也不能袖手旁观才是。” 湘谣知道阿绿的性格,就算自己不答应,路见不平她还是会拔刀相助,还不如顺了她,无奈的点头说:“好吧,就依你。” 阿绿这才放下心来,开始思考怎么才能让雾女留在裴昭郎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