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火岛杀人事件》 序章 简直不可思议! 从房门钥匙孔看进去,房间里面确实发生凶杀案。 死尸的脖子被绳子紧紧地勒住,嘴角还不时滴着鲜血。 绳子的另一端有一只手(那是凶手的手),戴着手术专用的手套。 侦探从上锁的钥匙孔里,目睹了这个凶杀案的现场。 但是,当管理员打开门后,里面却什么也没有,也未发现任何人。 凶手和死尸居然从这个密闭的房间里如梦似幻地烟消云散! 房门、窗户和连接隔壁房间的隔间门全都上了锁,房间内完全没有其他的出入口。 然而,当侦探他们只花三分钟时间进到房内时,房里早已空空如也。 “太不可思议!这简直是奇迹。怎么可能?怎么会有这种事?” 面对如此缜密的犯罪手法,连侦探也不禁拍案叫绝。 突然间,一记令人胆颤的响雷,把老旧不堪的窗子震得咯哒作响。 这是一栋位于孤岛上的疗养院,在这里完全无法对外联络,只有等待三天后的船只前来,才能对外连系。 “啊!怎么会变成这样?” “不要,我还不想死啊!” “老天爷,救救我吧!”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吓得陷入歇斯底里的尖叫中。 然而,在这些人当中,有一个人正窥视着侦探的举动。 (密室杀人。) 侦探在心里暗叫着,他的眼中瞬间燃起一把熊熊烈火,并以锐利的目光注视着在场每一个人的表情。 (有一个人说谎!一定有一个人在演戏!我要冷静地想一想!上了锁的门?钥匙孔……) 侦探在心底呐喊着。 (当管理员拿着另一把钥匙赶来开门时,那一瞬间,房间里传来一些奇怪的声响,好像是东西在地上被拖拉的声音。按着,又传来一个重物掉落在地上的声响。线索一定就在其中!) 可怕的杀人魔王正和侦探斗智。 血腥的连续杀人事件才刚刚揭开序幕…… 第一章 谜样植物人 1 少年静静地沈睡着,但他睡得极不安稳。 他让自己一脚踏入鬼门关,在危急之际却又被拉了回来。 从那时候起,少年的全身便插满塑胶管子,并靠着这些维生器材静静地沈睡着。 “这是千分之一的机率,大家只有静待奇迹出现了。” 全家人因为医生的这句话,耐心等待少年恢复意识。 少年的母亲是这家医院的护士,她常常在百忙中抽空来看这名少年,握着少年的手,对着他说话,播放他最喜欢的音乐,然后在唱完摇篮曲后静静地离开病房。 少年的母亲怀着无穷的希望,因为她曾经几度看过病患奇迹似地醒转过来,所以她深切相信自己的儿子也一定会再度苏醒。 事实上,这名少年已经成为“植物人”:这是一个极度冷漠又残酷的医学用语。 虽然少年的体内还流着温暖、鲜红的血,但他依然一动也不动地沈睡着。 半年前,一个下着小雪的清晨,少年在自己就读的高中里上吊自杀。 当他被两名提早到学校练习网球的女学生发现时,少年已失去意识。 随后赶来的体育老师虽然立即对少年施以人工呼吸,但直到他被送进救护车里,才重新恢复呼吸功能。 少年的脖子上留有因为痛苦挣扎而被自己指甲抓伤的痕迹。 上吊自杀通常会出现两种情况:一种是颈椎脱离,心跳停止,马上猝死;另一种则是颈部被绳子勒住后导致窒息而死,而少年的情形则是后者。 他虽然被人发现得早而挽回一条命,但是由于脑部长时间缺氧而导致脑死,从此,少年的意识再也没有恢复。 少年的床边摆着一张小桌子,小桌上放置一台个人电脑,电脑的硬碟里还保存着一篇他尚未完成的小说。 他的梦想是成为一个小说家,但是最后却走上自杀这条路。 自杀现场和家里都没有发现他的遗书,然而同班同学似乎知道他自杀的原因,但是没有一个人愿意说出来。 至于少年自杀未遂的事件,则被以“承受不了升学压力”为标题,刊登在隔天早报的一隅。 小桌子上除了放置个人电脑之外,还有一个深蓝色的玻璃花瓶,花瓶里插着一束红玫瑰。 这束怒放的红玫瑰好似在看护着面无表情的少年。 护士和少年的母亲已记不得玫瑰花是何时开始出现的。 只知道有人每天带着一束红玫瑰来看少年,插完花后便离去。 但是,始终没有人知道送花来的人是谁。 一束又一束的玫瑰花,犹如这个探望者坚定不移的决心。 这个神密探望者的胸中,怀着一抹刻骨铭心的憎恨感,和一股浓浓的“杀意”! 2 美雪:我有一件事情一定要告诉你。 好久、好久之前我就这么想了,大概是从幼稚园大班时候开始的吧! 我们从幼稚园、小学、国中到高中都在同一班,我和你真是结下不解之缘。 唉! 这一切都是那么令人难忘。 还是赶快进入正题吧! 我一向都不大会写信,记得小学时的暑假日志作业中,我每次开头总是“早上起来,刷牙洗脸”,然后“看完电视就去睡觉”就结束了…… 啊! 干嘛提这些不相干的事呢? 不知道怎么搞的,我的脑子里不停地浮现许多往事。 人是不是在临死之前,许多往事就会宛如走马灯似地涌现出来呢? 也许是真的哦! 虽然我没看过走马灯长什么样子。 好了,我要开始进入主题了。 但是在这之前,我还必须先说明一件事。 那就是当你收到这封信时,我在这世上的日子也剩下不多了。 你也知道,我必须再做一次胃部检查,用胃镜彻底检查一遍,而且我从昨晚开始就没有任何食欲了。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吗? 对! 我可能是得了癌症! 好吧! 废话少说。 我想要告诉你的是,我对你真正的感觉。 “‘真正的感觉’?阿一,看你一本正经的,在写什么东西啊?” 金田一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还末写完的信纸揉成一团,然后回过头去。 “哦!美雪,是你啊!话剧排演完啦?” “对呀!我提早出来的。喂!你在写什么?神密兮兮的。” 美雪在金田一的对面坐下来,视线落在他右手掌心里的那团信纸上。 金田一赶紧将它撕成碎片,若无其事地笑着说:“没、没什么啦!是歌词。这次校庆,我和高木那票人要组一个乐队上场表演。我要负责写歌词,还真不容易呢!我看我这辈子是当不成‘smap’了。哈哈!” 美雪一听,也噗哧地笑了起来。 “阿一,你别做梦了!” 看到美雪似乎没有起疑,金田一也松了一口气。 (看来她还不知道信的内容。在医生宣告病情之前,一切都还是未知数!这封信,不!这封遗书绝对不可以给任何人看到。)美雪和金田一现在正在学校附近的一家餐厅里。 位于金田一身后的那一桌,有三个高中女生正在大声谈笑。 金田一觉得她们看起来很面熟,像是和他读同一所学校。 之后,金田一无意中听到她们谈话的内容。 “喂!今年要不要去新岛玩?” “啊!那还不如去夏威夷。” “你们两个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听到这儿,金田一十分幽怨地说:“唉……她们真幸福,还有光明的未来在等待着,而我却是病魔缠身,说不定就这么去了。啊……” “你在胡说些什么?不要担心啦!只不过是胃部检查罢了。我爸爸也经常在做这类的检查,而且我也会陪你去。放轻松,不会有事的啦!” 美雪以安抚的口吻说道。 但是,金田一继续自怨自艾道:“啊!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答应接受检查。也许在我所剩无几的日子里,还能过得比较快乐自在些。” “好了啦!别再说傻话了。你的命那么硬,不会那么早死的。” 美雪边打开放在桌上的菜单边应道。 “是吗?不过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对于扭转劣势,我倒是满有自信的。” (的确!我每次都能从那些大事件、大场面中走过来,这点小病又算得了什么?) 今年初夏,金田一坐上那艘破烂客船时,却卷入“幽灵客船杀人事件”。 在前往小笠原仅仅两天的航海行程期间,就出现了三名死者,后来是因为金田一胃痛的关系,才找到破案的线索。 “身为名侦探金田一耕助的孙子,从不向厄运低头的金田一一,岂能为了胃部检查而丧胆!” “对啊!你想想,一向最讨厌去医院的你,居然会为了胃痛去接受检查,这就是向厄运挑战呀!而且,越早发现越好……啊!” 美雪发觉自己说错话,赶紧用手捂住嘴巴。 “早……发现?” “对、对不起,你别介意。” “难道我真的是……啊!我不要去医院!” 金田一抱头大声嚷道。 3 金田一觉得这间医院的候诊室格外宽敞。 也许是天花板挑高的缘故,另外也可能是因为挂号时间截止,等候看病的患者逐渐减少的关系。 不甚明亮的日光灯照在才刚粉刷过的白色墙壁上,显得有些死气沉沉,墙上还贴着定期健康检查的宣传海报,旁边另有一张“早期发现、早期治疗:癌症健康检查”的海报。 虽然海报上头没有什么危言耸听的字句,但是对自身健康已抱着不安的病患来说,这张海报显得相当怵目惊心。 有不少候诊的病人故意忽视这张海报,金田一即是其中一人。 金田一从小身体健壮,很少有机会来医院。 上次他来医院是因为在保险公司上班的爸爸胃溃疡住院,而前来探病。 “对了,那时也是在这里……” 金田一自言自语道。 美雪瞅着金田一的脸,不解地问:“啊!什么时候?” “哦!我爸爸上次住院的时候,也是在这家‘不动综合医院’。” “原来如此!‘不动综合医院’算是这附近比较大型的医院,我奶奶也都是在这边看病。” “我爸生病时,不要说他可怜,就连我们这些探病的人都累得受不了。像这种毫无生气的地方,真的能让人把病治好吗?” “唉!医院就是这样嘛!我也不喜欢来这种地方,虽然这种说法对在这里上班的人有些不公平。” “对呀!感觉阴森森的。” “可能是医院里总是悲多于喜的关系吧!” 美雪说完后就看着地板发呆,好像在为自己说出不喜欢来医院的事感到不安。 美雪总是这样,她会毫无掩饰地说出内心的真正感受,不过一旦说出口,她又会再反覆思量。 金田一始终很钦佩美雪这一点。 (如果美会现在抬起头来,发现我在凝视她……我该说什么好?还是和往常一样,用笑声来掩饰过去?) 金田一盯着美雪胡思乱想。 突然,美雪眨了一下眼,她那姣好的下巴朝着金田一转过来。 (糟、糟了!) 金田一赶紧转移视线,拚命地在脑袋里思索着该找什么话题来搪塞。 “啊!这间医院盖得不错呀!哈哈!” 金田一干笑了一声,美雪也附和道:“对呀!看起来还满宏伟的。” “怎么会这样呢?” 他们的背后传来一个不是很愉悦的声音。 金田一侧耳倾听,发觉这声音相当熟悉。 “老、老兄?” “剑持警官,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才想问你们两个为什么会在医院呢?” 剑持警官以略带烦躁的口吻反问。 “我要再做一次胃部检查。” 金田一回答后,只见剑持警官皱着眉头说:“哈!你也是啊?我们两个怎么会这么有缘,真不可思议!” “啊!那么剑持警官,你也要再做一次检查罗?” 美雪问道。 “对呀!我是直肠有问题啦!好像长了东西的样子。” “哦!怪不得看你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金田一,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看你心里大概在猜想自己会不会是得了癌症,而在担心吧!” “胡、胡说!我可是金刚不坏之身,才不会这么容易得……” “哈哈……警视厅搜查一课的剑持警官也有害怕的时候呀!” 金田一既不是警视厅督察的孙子,也非警视厅长官的侄子,只不过是一介平凡高中生,他之所以会称剑持警官为“老兄”,是有一点原因的。 他们两人初次相遇在伊豆冲孤岛上的“歌剧院”饭店里,当时那里发生了一连串的杀人事件,金田一以他遗传自祖父身上那份惊人的推理能力找出真正的凶手。 自从那次以后,剑持警官就相当佩服金田一的机智反应。 “你别逞强了!刚才你还不是担心得要命。” 美雪用手戳了戳金田一的腋下。 “乱、乱讲!我还这么年轻,怎么可能会得癌……” 金田一矢口否认。 剑持警官则立刻抓住金田一的小辫子说:“那可不一定哦!现在年轻人得癌症的机率也是满高的,最近报章杂志不是也常提到一种叫scirhous的硬性肿瘤吗?” “别、别说笑了。我看老兄,你才要注意!我的舅舅去年也是因为直肠癌而过世,年纪刚好和你差不多。” “那你可真的要注意了,若是亲人之中有人得到癌症的话,家人得到癌症的机率更高,像你这种就叫做‘高危险群’。” “老、老兄,你才是!” “什么!” “算了!我们别再争了。” “对、对啊!我们都别说了。” 正当两人停止争辩时,诊疗室里响起护士的叫声。 “金田一一先生,请进来。” 4 诊疗室和候诊室截然不同,里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医疗器材和设备。 在一个放满文件档案的资料柜上方,有一排内藏日光灯的透明板,上面挂着几张金田一的x光片子。 “嗯……” 金田一口里含着管子,注视着医生的眼睛。 “是……癌……症吗?” 由于冰冷的管子便在喉头里,所以金田一说起话来支支吾吾的。 看起来约四十来岁,理着平头的医生闭起一只眼,正聚精会神地看着装在管子前面的摄影镜头。 “没问题啦!只是胃炎。” 医生有点沙哑地喃喃说道,一阵浓浓约菸味随着他开口说话扑鼻而来。 “川崎医生,可以叫大林太太照x光了吗?” 年轻的护士探头进来问道。 川崎医生边看着摄影镜头边回答:“嗯!可以了。” 川崎医生的视线离开摄影镜头。 “别担心。照这个情形看来并不严重,再加上你又年轻,吃上两、三个星期的药就会好了。” “你不是安慰我吧?” 金田一不安地反问。 “那你要不要自己来看一看?” “自己看?” “对啊!这个叫做内视镜,也就是由许多细小的玻璃纤维做成的软线管。你从这个摄影镜头看,就可以看到现在所探照到的影像。” 川崎医生把黑色的软管弄弯,然后把摄影镜头拿到金田一眼前。 “哇!真酷。这就是我的胃啊?还发光呢!” “那是因为内视镜的光反射的关系。你看,这里有一块比较白的地方。” “好清楚啊!真不可思议。” “怎么样?相信我了吧!只是胃炎而已,吃点药就行了。只要不再发作,就可以不用来复诊了。” 川崎医生边说边在病历表上写一些字。 金田一仍意犹未尽地继续看着摄影镜头。 “嗯?医、医生,为什么胃里面看起来好像黏黏滑滑的,有点恶……” 金田一结巴地说着。 川崎医生有点不耐烦地将金田一的嘴巴扳开,然后动作粗鲁地将管子拔出来,并对金田一说:“你将来千万别当医生。” 5 “哈哈!金田一一复活了。美雪,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不过你说的对,我是不会向厄运低头的。呀呼!” 金田一走出诊疗室即兴奋地大声嚷嚷。 美雪赶紧用手捂住他的嘴。 “喂!小声点,这里是医院呀!” “哈哈!不好意思。咦?剑持老兄呢?他还没出来呀?” “嗯,他比你晚进去,到现在还没出来。” “唉!可能满严重的。待会儿地出来后,我们好好安慰他一下。” “你不要尽往坏处想好不好?” 美雪虽然在责怪金田一,但是语气和表情都比先前轻松、柔和许多。 金田一看了她的表情,十分欣慰地想着:(美雪还是很担心我的。) 美雪看着洋洋得意的金田一说道:“这下子可以安心地去旅行了吧!” “啊?” 金田一就像是突然被数学老师点上台做习题一样,一脸惊愕的神情。 (对哦!那次小笠原之旅无意中碰上杀人事件,所以我答应美雪暑假时要再去旅行一次。) “对、对不起。美雪,事情是这样的……我把打工存下来的钱全用光了。” “啊?为什么?” “因为我本来以为自己大概也不久于人世,所以就去寿司店大快朵颐一番……嘻!嘻!” “你、你骗人!” “是真的。” 金田一小声地回答。 “那么旅行就取消罗?” “嗯……啊……” “怎么会这样?” 看到美雪满脸失望的神情,金田一寸恍然大悟自己做了多么愚蠢的事。 (唉!我怎么会……我真是个大笨蛋! 美雪是如此期待和我一起去旅行,今年夏天也许是最后一次机会,让我们突破“最后一道防线”。 因为家里的人认为我们还是小孩,所以才会轻易答应我们两人一起去旅行,等到明年升上高三后,他们一定会反对我和美雪再一起去旅行的。 啊! 怎么办? 这次是我最后的机会了。 不要急,一定还来得及,赶紧想个办法…… 在美雪还没改变心意之前,一定有什么可以代替旅行的方法。) 金田一以他推理杀人事件的脑袋思索着,两个眼珠骨碌碌地转,像是在巡视候诊室里的每一个角落。 最后,金田一的目光终于停在公布栏内一张小小的徵人启事上。 医科专修补习班暑期校外教学,诚徵工作人员。 年龄十七岁以上,性别不拘。 工作内容:房间、浴室等的打扫及厨房打杂。 详情请洽本院讲习事务所。 (就是这个!) 金田一兴奋地暗中叫好。 “美雪!我们两人不去旅行,去打工如何?” “打工?” 金田一得意地指着那张徵人启事。 “如何?南房总的小岛呀!听起来好像很好玩的样子。” “嗯!让我考虑一下……” (只有霸王硬上弓了。) 金田一深怕夜长梦多,于是急忙说道:“好了,就这么说走了。走吧!我们去应徵,那个事务所好像就在医院里。” 他强拉着美雪前去寻找事务所的所在。 “等、等一下,我还没……” “好啦!别犹豫不决了。你想喝什么?今天我请客。” 金田一走到自动贩卖机的前面,开始翻着口袋寻找零钱。 “我要宝矿力,你呢?” “那我乌龙茶好了。” “乌龙茶吗?ok!啊……” 他不小心手一滑,十元硬币滚进了一间房门敞开的病房里。 “哎呀!怎么跑到那里去了!” 金田一四下张望后,才蹑手蹑脚地走进“海老泽邦明”的病房。 这间病房的光线非常昏暗。 窗外的夕阳透过半掩的窗帘射到病房里的墙、地板和床铺上。 一开始,金田一还以为这是一间空房,因为房间内丝毫感受不到一点“生气”。 不过,病床上确实躺着一个人。 那是和金田一差不多年纪的一名少年。 病房内,桌子、衣柜和床铺都整理得有条不紊,这和金田一的爸爸住时,桌上堆满了报纸、杂志,垃圾筒里也装满牛奶盒那种杂乱不堪的景象形成强烈对比。 金田一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躺在床上的少年,全身插满了半透明的管子。 他的双眼紧闭着,嘴里则合着管子。 虽然有人帮他剃了胡子,头发也梳得相当整齐,但是少年的脸有如蜡像般也面无表情。 至于盖在少年身上的白被单,根本没有半点皱褶,这也就是说他根本就没有翻过身。 (植物人!) 金田一想到这个名词,就感到全身不舒服。 (这个名词到底是谁发明的? 人就算没有意识也还是个人呀! 为什么要把他比喻成“植物”呢?) 突然间,金田一注意到床边的心桌上放置了一台个人电脑。 电脑的防尘罩已经拿开置于一旁,而电源也是插上的,不由得让人联想到少年打电脑的模样。 按着,金田一注意到电脑旁深蓝色花瓶里的那束红攻瑰花。 (这花是为谁插的呢? 是为了少年? 还是为了访客? 还是少年的双亲为了舒缓情绪而插的呢?) 金田一自己也不知道为何独独对这束玫瑰花如此在意。 然而事后他回想起来,当时确实有种即将发生事情的奇怪预感,那是遗传自祖父:金田一耕助的第六感。 “阿一,不要随便进别人的房间。” 美雪的声音从金田一背后传来。 “阿一!” “嗯,我知道。好了,我们走吧!” 金田一挡住美雪的视线,轻声地走出病房。 “算了!才十块钱而已。” 金田一喃喃说道。 他无意间往病房窗边一瞥时,插在深蓝色花瓶里的红玫瑰花倏地闪过眼前。 从踏进病房到他走出来的所有景象,都完整地收藏在金田一记忆深处。 此刻的金田一万万没想到,数周后将会重新打开这个记忆抽屉。 6 深夜里的医院走廊,在青白色日光灯的照射下更显得昏暗、阴沉。 紧急警报器的红灯正一闪一闪地映照在墙上,好似巡逻车门着红色警示灯呼啸而过。 一个非法侵入者的手里拿着凶器,小心翼翼地在走廊上行进。 虽然他在行动前彷徨了许久,但是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 侵入者正朝着目的地前进,鞋底的橡胶不断吱吱作响。 万一被出来走动的病患发现的话,侵入者可以马上换穿事先准备好的淡蓝色病患服装。 不过,他还是希望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完成任务。 侵入者一开始先潜进医院,然后躲在病房大楼附近的厕所里。 在这八个小时里,他不停地换地方藏匿,这一切都是为了那个“目标”。 侵入者再次确认工具是否准备妥当,一个是麻醉气体,这在医院里很容易弄得到。 如果找不到的话,还可以用三氯甲烷代替,而三氯甲烷则可以用乙醇来合成。 (有问题的是另一个工具。) 侵入者感觉指尖碰触两支冰冷的钥匙。 (自己做的那把钥匙打得开医药库的门吗?万一开不了的话,计划将会就此泡汤。) 眼见那道厚重、冰冷的铁门就在不远处,侵入者继续向前走。 他边搜着口袋里的钥匙边四处张望,昏暗的走廊上空汤汤的,见不到任何人影。 他从口袋里取出一支钥匙,并将它插进钥匙孔内,侵入者自制的钥匙在钥匙孔里卡哒卡哒地响着。 侵入者感觉心脏噗咚噗咚地好似要从喉头跳出来,脸颊和耳根也红得发烫。 他咬紧牙根,聚精会神地开锁。 卡哒! 门锁打开了。 顿时,侵入者胸中的不安立即烟消云散,一直左右自己的道德感,正在体内慢慢地消解。 现在的他已经踏进无底深渊,再也出不来了。 侵入者除了浑身起寒栗之外,还有一份奇妙的兴奋感油然而生。 当他转开冰凉的门锁踏进门内时,强烈的杀意瞬间在全身窜流。 他的脚步再也不拖泥带水,原先发烫的脑袋也不再混沌。 一瞬间,他反手将门关上,把房门上锁,并且开灯,然后开始搜寻目标。 这时,从玻璃柜子中反映出来的他,是一个面无表情的人。 (那已经不是我自己了。现在的我是一个冷酷的杀人者!“午夜零时的恶灵”!) 第二章 午夜零时的恶灵 1 “真棒!阿一,我是第一次坐渔船呀!” 美雪一边努力地用手压着快被海风吹掉的帽子,一边兴奋地嚷嚷。 “嗯……” 此时的金田一好像患了软骨症似的,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以这艘破渔船航行的速度来估计,从南房总的渔港到金田一和美雪要打工的小岛大概要一小时左右。 也许是低气压接近关东地区的关系,今天的海浪特别高,这趟旅程对胃还不大舒服的金田一来说,实在有点吃力。 “喂!你看到了吗?海里好像有东西飞起来呀!那是什么?” “那一定是文鳐鱼。” 开口说话的是同船一位身材高挑的女人。 她也是补习班的工作人员,名叫新谷百合,年龄约二十五岁左右,今后补习班所有人员的三餐就全靠她了。 “那就是文鳐鱼呀!好像鸟一样会飞呀!” 美雪惊叹道。 “对呀!听说要在海面上布网才抓得到它们,肉质还很鲜美哟!” 新谷百合畜着一头短发,说话时可以看到她有一口白净的牙齿。 “真的吗?不愧是大厨。嗯……新……” “新谷百合。你叫我百合就好了,未来的这两周我们可是同事哟!” “百合,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在补习班工作的?” 美雪笑眯眯地问道。 “我是前一个礼拜才到的。补习班在岛上的住处叫作‘荣光宿舍’,那里只有在高中生放寒、暑假时才会使用到。因此,他们才会在这段时间招募工作人员。” “啊!这么说来,荣光宿舍平常时间是空屋罗?” 金田一倾身问道。 他听了百合的介绍,也就渐渐淡忘晕船的不舒服感。 “其实也不是。平常时间有管理员在,舍监冢原传造先生一年到头都住在那里,他可以算是屋主。不过,这个老伯有点表里不一,你们要小心一点。而且他有点好色哦!” “哎呀!讨厌,好恶心哦!” 美雪有些夸张地叫道。 百合看了也格格笑了起来,然后往堆放在甲板的纸箱上一坐。 “待会儿你们就会见到他本人了。” 说完后,百合缓缓点上了一根菸。 她那极为优雅的点菸动作,散发出一股都会气质;与其教她到偏僻的孤岛上打工,还不如在闹区里的小酒吧上班。 虽然百合称不上是美人,但是眼鼻的轮廓非常分明,修长的身材配上牛仔裤、t恤的轻便装扮,真是相称极了。 “差不多快到了。两位,开始准备卸货罗!” 百合扬起她那略尖的下巴指向前方。 不知不觉中,一座满是白色岩壁的小岛已近在眼前。 “那是‘不知火岛’,荣光宿舍就位于那里。不过,以前这里的渔夫都叫它‘鬼火岛’。” “哇!好美的岛呀!” 美雪发出极尽崇敬的惊叹声。 然而,金田一却感觉到握在栏杆上的掌心在冒冷汗。 (为什么会这样? 为何我会如此忐忑不安?) 冷不防的,渔船大幅度地摇晃起来,船边的浪花四处飞溅。 “哇!浪变大了。” 百合眯起眼说道,然后回头张望着来时的方向,眼神中透露出依依不舍之情。 “鬼火岛……” 金田一紧紧地抓住栏杆。 那白色的岩壁在南国阳光的照射下,真是令人目眩。 在鬼火岛的上空有一大片灰黑色的乌云,好像火山口的喷烟冉冉升起,又仿佛是一个巨人魏然站立在小岛上空,要摧毁整座小岛似的。 虽然这些乌云是因为低气压慢慢接近的关系,但是金田一后来回想起来,那正是暗示即将发生惨剧的不祥前兆! 2 荣光宿舍是一栋老旧木造的洋式建筑物,但整个建筑物的结构非常牢固,而且还曾重新翻修过,雪白色的墙壁看起来格外清爽、干净。 距离这栋建筑物二、三十公尺的地方,还有另一栋相同形式的建筑物。 根据百合所说,那边是“东馆”,而现在耸立在眼前的则是“西馆”,挂在入口处的木牌上也是这么写着。 金田一和美雪在入口处等待的时候,百合把舍监给找了来。 这时,美雪突然不安起来,金田一笑道:“傻瓜!有我在怕什么?” 当金田一正在称扬自己的男子气概时,一个肥胖的中年男子探出头来。 “哎呀!以后要麻烦你们了。我是舍监冢原传造。” “你好,我明金田一一。” “我是七濑美雪。” 金田一和美雪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然后深深地一鞠躬。 冢原完全无视于金田一的存在,立刻露出泛黄的牙齿对美雪说:“哈哈!今天就先休息一下吧!学生们后天才会到,明天可就有得忙罗!哈哈!” 他面无表情地说道,却又不时发出几声高八度的干笑。 金田一生平最怕的就是和中年男子打交道,再加上刚才的晕船,他的胃又开始抽痛起来。 原本他打算和美雪两人在南国的艳阳下,一方面赚点零用钱,一方面希望和美雪的关系能有更进一步的发展…… 看来是好事多磨罗! 金田一祈祷着千万则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才好。 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在旅行袋最下面,和胃药一起放在银色小包包里的保险套,很有可能会原封不动地带回去。 “站在那里的是厨师:新谷百合小姐,相信你们都已经认识了。这里除了老师之外,工作人员包括我一共是五人,希望在这段期间内,大家能好好相处。对了!这是大野公平,他和你们一样还是学生。” 冢原殷勤地向美雪和金田一介绍。 站在冢原身后,一个长发及肩的青年向前跨了一步。 “大家好,我是大野,目前正在念大学。不过,在这里我们不分年纪,希望大家能工作愉快。” 大野精神抖擞地打招呼,然后行了个举手礼。 “你好!我是七濑美雪,他是金田一一,请多指教。” 金田一和美雪不约而同地向大野鞠躬。 “彼此、彼此。” 大野亲切的笑容和冢原的干笑形成强烈的对比。 “七濑,我带你去餐厅看看。大野,你就带金田一去打扫房间、整理床铺好了。” 这时候,大野识破冢原在打什么如意算盘,于是急忙说:“我还是先带他们两人去馆内,教他们打扫好了。不然后天学生们就要到了,会来不及打扫的。” “哈哈哈!也对,就照你的意思去做吧!” 冢原皮笑肉不笑地冷哼着。 3 “我想,你们应该也知道了,这栋宿舍是呈东西走向的长形建筑物。” 大野回头瞧瞧长达三十公尺的走廊,按着又说:“这栋大楼的构造比较特殊,东西呈长形,南面向阳。从西边开始分别是‘马醉木’、‘红梅’、‘银杏’、‘白桦’、‘无花果’和‘金木樨’六个房间,全部坐南。本馆(西馆)里只有坐西的‘红叶’和前面那间‘百日红’的南侧没有窗户。也就是说,这栋老旧建筑物包括走廊对面的别馆,都是依日照的方向而建的。你们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这里原本是旅馆吗?” 美雪反问道。 大野伸出食指摇了摇,并且说道:“不对!这里以前是一间疗养院。” “哦!怪不得要特别重视采光。” “对啊!结核病患者最需要的就是新鲜的空气和阳光。” “大野,你知道的还真不少嘛!” 美雪对大野投以钦佩的眼光。 “没有啦!我只不过是对建筑有点兴趣罢了。其实我从三年前开始,每逢寒暑假都会来这里打工,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我很喜欢这栋宿舍哟!” “喂!美雪,什么是疗养院?” 一直无法插进话题的金田一,有些吃味地问道。 美雪瞟了金田一一眼,没好气地说:“就是让结核病患者休养的医院呀!现在结核病已不算什么大病了,但是以前可是要长期住院疗养的哦!大野,你说是不是?” “你也懂得不少嘛!七濑,你是医生世家的子女吗?” “只是贫穷人家。” 金田一抢先替美雪回答。 “你管我!” 两人又你一言我一语地吵了起来,大野看了不禁发出会心一笑。 “你们两人的感情真不错!是情侣吗?” “怎、怎么可能?” 金田一忙不迭地否认。 美雪也猛挥着手道:“别开玩笑了!我们只不过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玩伴。” 美雪说完后,两人又互瞪一眼,开始抬起头来。 “‘别开玩笑’是什么意思?” “那你干嘛说‘怎么可能’?” (每次都是这样!太急于想更进一步,结果反而弄巧成拙。) 金田一不免为他和美雪的将来担心。 大野在一旁边看着他们两人斗嘴,边把玩着一个木制的钥匙圈。 “吵吵闹闹的真有趣呀!” 大野说完后,又特别在金田一的耳际促狭地说:“好不容易可以和喜欢的女孩一起工作,结果……唉!你没搞头了。” “啊?” 金田一乍闻此言,表情登时严肃起来。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知道我对美雪……其实仔细一看,这个叫大野的大学生长得还满帅的,至少应该满有女孩子缘。而且他看起来满成熟的,正好是美雪喜欢的类型。唉!我得加加油罗!) 大野好像洞悉金田一的心事,立刻转移话题说:“哪!这间就是‘金木樨’。” 大野在木板门的门锁里插进一支黄钢制的大钥匙。 美雪抬头望着门牌,喃喃自语? 然后,她又望着金田一问道:“阿一,你知道金木樨是什么意思吗?” “当然知道罗!我家厕所里的芳香剂就是金木樨的香味。” “阿一!你真是没情调。” 美雪嘟起嘴来埋怨。 而在一旁微笑,露出洁白牙齿的大野则打开厚重的木门。 “好吧!我打扫这间好了,你们两个到隔壁的房间去吧!” 大野把另一支黄钢制的大钥匙交给金田一,木制的钥匙圈上面写着“百日红”三个字。 “美雪,‘百日红’是什么意思?” 金田一歪着头问道。 大野和美雪一听,不禁笑了出来。 “‘百日红’是一种树皮很滑的树。阿一,你真的不知道吗?” 金田一有些不好意思地搔搔头。说,从以前到现在大约只有用过两、三次。” “为什么?” 美雪不解地问道。 这次金田一反倒变得机伶起来。 “你怎么这么笨呀!百日红的树皮滑滑的,就好像是惨遭滑铁卢的意思,对考生来说不太吉利嘛!书读了要活用,知道吗?” “哟!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哈哈!又来了。‘百日红’那间就拜托你们罗!” 大野微笑地看着他们。 金田一狐疑地询问。 “为什么要打扫这间用不到的房间?” “冢原舍监说要以备不时之需。” “哦……” 金田一似乎有点不以为然,一旁的大野又继续说道:“传说这个房间如果不打扫干净的话就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什么不好的事?” “讨厌,我好害怕哦!” 大野看着反应截然不同的金田一和美雪两人。 “等到后天……八月十五号那天我再告诉你们。如果你们不信邪,可以试试看。” “八月十五号?那天有什么事?” 金田一好奇地追问。 “那天有个传统活动要举行。” 大野只留下这么一句,然后捡起倒在走廊上的吸尘器,独自进去“金木樨”打扫。 4 “百日红”乍看之下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无论是墙壁的颜色、窗帘、照明设备,都和其他房间没什么两样。 只是其他坐南的房间里的桌椅都是靠南边摆放,而这里的窗户是开在东边和北边,床铺则是放在房门的对角处。 另外,也许是窗户位置的不同,这里的光线比其他房间要来得暗一些。 一进门的右手边,还有一个连接隔壁房间的隔间门,在这栋宿舍里,每两个紧邻的房间都有一个隔间门相通。 据大野的猜测,这个隔间门以前可能是用来调节空气。 因为结核病患者除了需要药物治疗之外,保持室内空气的流通也是很重要的一环。 现在这道隔间门已被钉死了,完全打不开。 房间的天花板满高的,高度大概有三公尺左右。 墙壁不是贴壁纸,而是用奶油色油漆之类的东西直接涂上去。 “没什么垃圾嘛!” 美雪往地板一望说道。 “但是,灰尘积得满厚的……你看。” 金田一越过床,将食指往窗框一抹。 “看来已经好几个月都没有打扫了。” 金田一边说边向窗外望去。 窗户下面正好有一个大池塘,每当微风吹过,深绿色的水面使会形成一波波的水纹。 刹那间,之前金田一在渔船上眺望鬼火岛时,心中所涌起的那份不安感再度涌上心头。 (据今天早上的气象预测,台风正逼进冲绳岛的南部。 虽然不会直接朝关东地区席卷而来,但是天气将会受气流影响而不稳定。) 想到这儿,金田一突然又忆起另一件事。 (后天的“传统活动”到底是什么?这个房间的“传说”又是什么?) “阿一,怎么了?” 美雪注意到金田一的表情有些不太寻常。 “啊!没……没什么啦!我看这些灰尘得花上一天才能打扫干净。” “对呀!真脏,得好好地清理一番!” 美雪从绿色水桶里拿出一条抹布,并用力把它扭干。 “算了啦!反正又不会用到,扫得那么干净给谁看啊!” 金田一说罢,将手上的一团棉絮丢进桌子旁边的垃圾筒里。 “不行啦!会带来厄运的哟!” 美雪急忙说道。 “刚才大野不是说,如果不相信的话可以试试看吗?我们就来试一试。” “不要啦!你就是喜欢胡来。” “怎么?你怕啦?” “才没有呢!我只是……” “既然不怕,干嘛还阻止我?” 金田一边说边拿起吸尘器开始动工。 5 “求求你,别再逼我了!” 当金田一和美雪正准备收拾扫除用具离开“百日红”时,对面的走廊传来一声大叫。 “川崎先生,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来这里可不是为了玩乐。” 讲话的是一个长发女人,年纪约莫三十岁左右。 她戴着一副眼镜,一双细长的眼睛看起来充满智慧,但是却给人一种盛气凌人的感觉。 “哈哈!花村老师,我知道。但是学生们后天才会到,不趁这两天好好休息一下,往后的两星期怎么受得了?” 被称为“川崎先生”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理着平头的中年男子,他说完话后还把手搭在花村的肩上。 “不要!” 花村歇斯底里地狂叫着,并且把川崎的手猛力一甩。 “喂!你这个人真没礼貌。不要把每个人都当成色狼好吗?” 也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过分了点,花村急忙低下头道歉:“对、对不起。不过,我真的不想出去晒太阳。你应该也知道紫外线是导致皮肤癌的主因吧!我实在是不想去海边……” 川崎一时之间无言以对,楞了一会儿才开口说:“我必须以一个专业医师的身分告诉你,身为黄种人的日本人和欧美的白人不同,根本没有必要视紫外线为天敌。不过,既然你坚持的话,那就等回到东京后,再一起吃顿晚餐吧!晚上总不用担心紫外线了吧?” “我考虑看看。” 当川崎又想搭花村的肩膀时,突然发现金田一和美雪站在不远处,于是急忙抽回手。 “你们是谁?” 金田一想打破这个窘境,于是大声喊道:“你们好!我们是来这边打工的学生,我叫金田一一,请多指教。” “我是七濑美雪,请多指教!” 美雪在一旁像助选员似地跟着疾声高呼。 “这样啊……我是讲师川崎洋三。” 川崎故意将视线移到别处。 “你们好!我是花村麻美,是补习班的英语讲师。” 花村在说话时,轻轻将手放在嘴边,动作十分优雅,非常有女人味,怪不得川崎会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金田一仔细地看了川崎一眼,赫然发现他很眼熟。 “对了!你是不是那位在‘不动综合医院’帮我检查胃的医生?” “啊?你是……” 金田一指着自己的脸说:“你不记得我啦?我在诊疗室里还跟你讨论很久呢!” “哦……你是那个高中生。嗯,叫什么来着?” “金田一一。” “哦!对、对!我想起来了。我那时还觉得你的名字满特殊的,没错!是金田一一。” “哈哈!我也常被误叫成金田二呢!” 金田一心里虽然不怎么愉快,但还是笑嘻嘻地自我解嘲。 “你不是医院的医生吗?为什么会来这里当讲师呢?” “打工啊!打工。” “医生不是赚很多钱吗?为什么还需要打工呢?” “其实那种大医院的待遇并没有你想像中的那么好,更何况,我对教书很有兴趣。” “川崎先生虽然是医生,但他也写过许多数学方面的教科书哟!” 花村收回刚才的凶悍态度,拍起川崎的马屁来了。 “我本身也是高中老师。这里的讲师可都是拥有丰富的教学经验,来头不小的哦!每年来这里补习的学生大都能如愿考上心目中的理想学校。你们也可以来试试看啊!不过,学费倒是不便宜。” “不、不,饶了我吧!我对读书没什么兴趣。” 金田一刚说完,美雪立刻插进来问:“哟!只有读书而已吗?” “少罗嗦!” 看到他们两人互不相让、斗嘴的样子,花村觉得挺有趣的。 “你们两个还真鲜呢!” “是吗?” 金田一抛下和美雪的“战场”,回过头来问道。 “至少来这里的学生中,找不到像你们这一类型的人。” 花村说完,便回头往长长的走廊望去。 “那些学生是哪种类型呢?” “大概可分为三种类型:一种是自视甚高的人;另一种是没有自己的主见,完全照着父母亲的话去做的人;而第三种则是为了不辜负父母的期盼,拚命用功的人。” “咦?难道没有为了拯救世人而立志成为医生的人吗?电视剧里的医生不都是这样的。” 花村听了金田一的话后,不禁苦笑道:“现在想要做医生的通常都是出身医生世家的子女,这些小孩从小就照着父母安排好的道路走,理所当然地认定自己以后也是当医生。至于你说的那种持有崇高情操的人,是不会来我们这种贵族补习班的。” “是这样的啊!” 听到这里,金田一突然对花村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心。 她一下子对川崎非常无礼,一下子又奉承他;一会儿对医生极为尊重,一会儿又对那些准备当医生的补习班学生冷嘲热讽。 不过,花村似乎对“医生”这个行业有着一份奇特的情怀。 (究竟是爱,还是恨?) 关于这一点,金田一就不得而知了。 这栋荣光宿舍似乎充满着不可言喻的矛盾气氛。 首先是一个浑身上下都充满着都会气息,却跑来这个孤岛上煮饭的女厨师新谷百合。 再来是因为喜欢这栋老旧建筑物,每年都会来这里打工的大学生大野公平。 还有表里不一、色迷迷的舍监冢原传造,以及把医科专修补习班讲师当副业的川崎洋三。 “金田一、七濑,你们两人要好好加油哦!要逃的话要在这两天赶快走哟!不然等到第一批学生来了之后,三天内可是不会有船来这里的。” 花村将眼睛谜成一条线,似笑非笑地说着。 6 隔日,金田一和美雪真是忙得透不过气来了。 因为要做的事实在太多了,从打扫、洗衣、厨房工作,池塘垃圾的清到除草…… 通通都是金田一、美雪和大野的工作范围。 虽然忙得不可开交,但他们两人都非常愉快,因为只要没被冢原逮到话,倒是可以“摸点小鱼”。 只是大野常会皮笑肉不笑地丢下这一句:“好戏就要登场罗!” 这句话令金田一和美雪不由自主地打起冷颤。 晚餐后,和金田一一起收拾碗盘的美雪略带不安地问:“阿一,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啊?哪句话?” “就是大野呀!他不是说:‘好戏就要登场罗!’然后又笑得很诡异。” “哦,听你这么一说,倒是……” “明天来的学生不知道会是些什么样的人?” “还不都是和我们差不多年纪的人。” “是吗? 可是我有点担心呀! 考医学院的人应该都很厉害吧! 不晓得会不会看不起我们……” “哎哟!如想太多了。” “唉!算了。至少到目前为止还胜任愉快,而且也满好玩的。” “看吧! 听我的建议准没错,满有趣的吧?” “嗯,大野人还挺不错的,百合也满好相处……就是那个冢原舍监有点令人作呕。” “对呀!如果那老头不在的话就太完美了。” “对了!阿一,你有没有看到西馆后面的那间教堂?” “有啊!那间教堂建得真美。怎么了?” “那是大正时代建的,听说是出自一位义大利名建筑师之手,而荣光宿舍则是他的弟子所设计的。” “哇!义大利设计师呀!咦?你怎么知道?” “当然是大野告诉我的,他好厉害,什么都知道。 “(大野这家伙!)此刻,金田一的内心波涛汹涌。(这两个人是什么时候单独在一起过了?)美雪并未察觉到金田一复杂的心情,继续侃侃而谈:“我一来到这里,就被那间教堂深深吸引,真是美极了!” 金田一顿不以为然地反驳道:“哼!但是冢原舍监叫我去拿梯子时,那里只不过是一间灰尘满布的置物间,不过,天花板倒是满高的。” “怪不得大野会说:‘那么伟大的建筑物居然被当成置物间,实在太可惜了!’ “对呀!” 不过,它是因为‘够老旧’才伟大的吗? “你怎么这么说?” “这回换美雪不高兴了。” 阿一,你有点奇怪呀! 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话? “没、没有啊!” “听了美雪的话,金田一有些惭愧,他没想到自己会为了一点嫉妒心而说了那些不成熟的话。” 我有点累,先回房去睡了。 “金田一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便走出餐厅。现在只留下低着头,满肚子疑问的美雪留在原地。大家请注意,学生们很快就要到达这里了。” 7 冢原一边看着慢慢驶进码头的白色大型游艇,一边叫道:“这些学生大都是名医的子女,我们的责任就是要让他们有宾至如归的感觉。来!各位,露出你们的笑容,哈哈!” 冢原说毕,就露出那嘴黄板牙哈哈大笑。 自色游艇靠了岸,放下舷梯后,学生们都小心翼翼地抓紧栏杆,踏上码头的水泥地。 “好大的船啊!” 美雪瞪大眼睛,十分惊叹地叫道。 白色的豪华游艇让人目眩,这和先前金田一等人所乘的简陋渔船相比,简直有天壤之别。 “缴了那么多的学费,总不能让他们坐渔船呀!” 百合像是洞悉金田一心事般地解释。 “渔船也满好玩的啊!是不是?阿一……阿一?” 金田一只是张着嘴呆立着,美雪看他没反应,于是贴近他耳朵大叫:“阿一!” “哇!” “你没听见我在说话吗?” “啊!哦……有、有呀!有听到啊!” 其实他根本什么都没听见,因为睡眠不足,所以现在脑中是一片混沌。 昨晚在餐厅和美雪的僵局,令金田一整夜辗转难眠。 金田一只要一闭上眼,就会浮现大野和美雪两人谈笑的情景。 当他极力想甩掉这些画面时,脑海里又浮起美雪夹杂在这些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里,兴高采烈地说着金田一听不懂的话。 事实上,美雪根本没把昨晚争论的事情放在心上,所以今天早上六点半还去叫金田一起床。 “坐渔船也满有趣的,你说是不是?” 美雪再次问道。 “嗯!不过会晕船。” 金田一话声甫落,随即传来男生“哇!” 的悲鸣声。 原来是一个提着好几个行李袋的少年跌倒在地上。 (他可能是一不小心脚滑,就从舷梯上跌下来的吧!) 金田一的瞌睡虫立刻一扫而空,他急忙跑上前去。 “喂,你还好吧?” 那个少年把头抬起来,及肩的长发散落在满是汗水的脸颊上。 他本来准备要拉金田一伸出来的手,瞬间却又迅速抽回。 “没关系,你走开。” 金田一顿时楞在当场,他没料到这个少年会对一个向自己伸出援手的人如此失礼。 因此,金田一也不甘示弱地嚷嚷:“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可是为了……” “喂!椎名,怎么了?” “啊!跌倒了呀!真是笨。” 金田一转头一看,两个刚下船的少年正有些挑逗地笑着。 其中一个眼角往上吊的少年,朝金田一和还在地上的椎名瞥了一眼。 “你真是没用!还把我的行李袋弄脏了。” 另外一个体形较壮的少年,用着和自己身材极不搭调的高亢语调叫道。 听到他的责骂之后,椎名赶忙爬起来。 “加藤,对、对不起。” 椎名手忙脚乱地捡起地上的行李袋。 “我的也弄脏了,笨蛋!” 开口的是那个眼角往上吊的少年。 他把左手插在口袋,然后将脚踏在好像是椎名的行李袋上。 按着,他又瞟了站在一旁的金田一一眼,抬高下巴问道:“你是今年新来的工读生啊?” 他丝毫不把人看在眼里,正如花村所说的“自视甚高”的那一种人。 霎时,一股厌恶感窜上金田一的心头。 就在这时候,有人开口说话了。 “森村,不要太过分了!” 众人都没注意到花村是何时出现的。 “自己的行李该自己提吧!” “我们可没有强迫他哟!花村老师。” 森村旋即得意洋洋地转头对椎名说:“对吧?是不是你自愿的?” “是、是啊!花村老师,是我自己要帮他们拿的。嘿!嘿!” 椎名脸色铁青地赶紧打圆场。 “是这样啊!那我就无话可说了。” 花村也拿他们没辙,遂迳自往前走去。 椎名挂着谦卑的笑容,再次提起三个行李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他突然在金田一的面前站住,并十分不客气地说:“喂!你干嘛一直盯着我看?” “咦?你是指我吗?” 金田一用手指了指自己。 “我并没有特别注意你呀!只不过是学生的人数比想像中少……” “少来了!你是看我跌倒觉得滑稽是吗?你也只不过是个工读生而已。” “不!不是这样的,我……” 金田一顿时不知该如何解释,此时,森村和加藤又靠了过来。 “哇!吵架呀!好呀!” “椎名,加油!干掉他。” 面对他们的摇旗呐喊,椎名的脸开始胀红,金田一也愤怒起来。 “你这个混蛋!” 金田一不由自主地握紧拳头。 “住手,阿一!” 美雪见状,急忙跑过来阻止。 “对不起,我替阿一向你们道歉,对不起。” 美雪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喂!美雪,我又还没……” 金田一话还没说完,就被美雪半推半拉地拖离现场。 8 “刚才真是吓死我了。你是怎么了嘛?” 美雪来到西馆的餐厅,刚坐下来就立刻质问金田一。 “那家伙太过分了,所以我才……” 其实金田一根本不是块打架的料,他从小到大几乎没有对人动粗。 “那个椎名对狗眼看人低的森村还有那个胖子加藤唯命是从,但却看不起我们这些工读生。哼!真气人!早知道就不要管他。王八蛋!想起来就一肚子火。” “哎呀!算了啦!我想他们的压力一定很大,别跟他们一般见识了。” “我知道啦!我可不想被炒鱿鱼,你放心吧!” 事实上,令金田一气愤的不只是椎名他们三人的行为而已。 (当时还有其他学生在场呀! 为什么没有人出来阻止呢? 不,好像连多看一眼的人都没有。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对此,金田一真是百思不解。 (这些学生对别人完全漠不关心…… 难道考医科的人真的和普通人不同吗? 像这些对他人毫无关怀之心的学生,能当医生吗? 真令人不敢想像!) “好戏就要登场罗!” 现在,金田一似乎有点明白大野这句话的意思了。 “哎呀!刚才真是好险。” 说话的人也是前来补习的学生一员,年纪和金田一差不多。 他笑眯眯地靠在餐厅入口处的墙壁上。 当他看到金田一已注意到他时,便慢慢地走向前。 “我想,你的心里一定在想不该来这种鬼地方打工吧?但是已经来不及罗!得等到三天后才会有第二批的学生来,而且我们连打电话都不行,这里完全是军事化的管理。” “请问你是?” 金田一客气地问道。 “哦!对不起。我叫川岛丰,也是参加‘fhs’的学生,请多指教。” 川岛轻轻地点了点头。 “什么是‘fhs’?” 听到金田一这么问,川岛的神情显得相当讶异。 “你不知道吗?就是举办这个校外教学的补习班呀!‘不动比保科拉特斯补习班’的简称就是‘fhs’。你们知道‘比保科拉特斯’吗?” “美雪,那是什么啊?” 每次碰到难题,金田一就会立刻向美雪求救,而美雪也总是不负所望地为他解答。 “他是古希腊的一名医学家,他认为人体是由火、水、空气和另外一个什么东西组成的。是吗?” “没错。你懂得还不少嘛!正确的答案是由火、水、空气和土四大元素组成。我现在就读的高中就是‘不动比保科拉特斯学园’。你们知道吗?我们校长演讲时有一个毛病。嗯……本校,嗯……是以古希腊伟大医学家,嗯……比保科拉特斯之名所命名的……嗯……他大概每二秒就会挟一句‘嗯……’,我们听到耳朵都快要长茧了。” 川岛边模仿声音还边加上动作。 虽然金田一和美雪都没看过川岛口中的校长,但因为他模仿得相当逼真,于是噗哧地笑了起来。 就这样,他们三人就有如旧识般地打开话匣子。 “哈哈哈!你挺风趣的嘛!哦!我叫金田一一。” “你好,我是七濑美雪。” 美雪也大声介绍自己。 “啊!你们不要这么拘束,你们要叫我‘丰’或‘阿丰’都可以。你们应该也是高中生吧?我现在就读高三。” “我们两个是高二生。” 美雪将双手放在下颚说道。 川岛也立刻模仿美雪的动作和语调说:“啊!真的吗?” 他的模仿几可乱真,金田一看了也觉得非常有趣。 “太好了,还有像你这样的人在,我们就安心多了。你们这群学生中,好像怪人挺多的。” 川岛把双手交抱在胸前猛点头。 “对、对。特别是和你起口角的那三个人,一个是作贱自己的椎名真木男,第二个是胖子加藤贤太郎,还有一个是自以为很了不起的森村圭一,这几个家伙最令人反感。其实森村是我们校长的儿子,所以他为所欲为、十分嚣张,没人敢说他的不是……” “川岛,你在说谁呀?” 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响起。 刹那间,在场三人都不约而同地朝声音的方向望去。 只见一个长发及腰的女孩子,正站在餐厅门口。 “太田!” 川岛的神色变得有些僵硬。 “如果被森村听到你刚才说的话,你就别想再继续读下去了哟!” 太田说完后,走到咖啡冲泡台前面,粗暴地抽出一个纸杯。 “阿绫,我是开、开玩笑的啦!我是特地来安慰他们,不然他们搞不好吓得要跑回家了……” 川岛拚命对着太田解释,并且朝着她走过去。 “对不起,请你不要叫得这么亲密好吗?我和你可没有这种交情,希望你不要太自作多情。” “哎哟!我只不过是觉得大家既然有缘做同学,就应该好好珍惜这段缘份罢了。” “川岛,你自己小心点。” “喂、喂!你该不会是想去打小报告吧?” “嗯,你说该怎么办呢?” 太田边把咖啡倒进纸杯边问。 “饶了我吧!不然,我可是要变成第二个海老泽……” 川岛这时突然住了嘴,然后朝不明事由的金田一和美雪瞄过去。 “海老……” 金田一喃喃自语道。 (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看过……) 金田一看了川岛一眼,发现他的神情已从嘻嘻哈哈的模样变成苦瓜脸。 太田的脸色也倏地沈了下来,但是她很快地以冷笑掩饰过去。 “哼!你的事我可管不着。” “太田,你、你……” “你们就别再争了。” 金田一看不过去,忍不住出面调停。 “你不要多管闲事!你要搞清楚自己只是一个工读生,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小心我叫川崎老师辞掉你!” 太田的矛头旋即指向金田一。 “你好像很喜欢挑拨是非呀!我从没看过像你这样尖酸刻薄的女孩。” 金田一也不管美雪暗示他别再说的眼神,一古脑儿地脱口而出。 “我可是要先声明一点,我们和你们是不同世界的人。我们是为了一个远大的目标在努力,这样才不会辜负亲友和父母对我们的期望。” 太田极为不屑地回辩。 “哼!我还不想给像你这样的医生看病呢!搞不好病情还会加重!” “你、你说什么?” 正当太田快要发飙时,大野刚好走了进来。 “各位,别再吵了。这样可不行哦!大家还要在这里相处两个星期呢!” 太田瞪了大野一眼,但很快又收回她锐利的视线。 “大野,你好好管一下这个不知死活的工读生。” 太田丢下这一句话,就快步离去。 按着进来的是一男一女,他们虽然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但并没有多问,就直接走向咖啡冲泡台。 “富永、白石。” 大野叫住这两人。 “我来介绍一下,这两位也是补习班的学生:富永纯矢和白石美穗。这两位则是工读生金田一一和七濑美雪。” 吉田永和白石两人皆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9 学生们抵达后,吃过午餐稍作休息,就开始上课了。 在他们上课的这段时间,金田一和美雪收拾好碗盘,做完清洁工作之后,就在大野的陪同下出去外面逛逛。 大野已经是第五次来这里打工,对于岛上的地形非常熟悉。 鬼火岛是一个直径大约三公里左右的东西向长形小岛,所以只需两、三个小时就能逛完全岛。 他们登上了小丘顶眺望全岛风光后,又朝海岸边走去。 “哇!好美哦!” 美雪十分陶醉地惊叹道。 “大野,这里的沙子为什么是白色的?” 金田一抓起一把脚边的沙。 “可能是含有较多的石灰吧!因为在好久以前,这一带是属于热带性气候。近来还在海中发现大批的珊瑚群呢!我想这个岛可能是从珊瑚礁隆起而形成的,珊瑚变成化石然后成为石灰,所以这里的沙子都是雪白色的。” 大野伸了一个懒腰,又继续说:“这真是个奇妙的小岛,虽然它很小,但是还会涌出泉水来!在西馆东侧的那个池塘,就是这样形成的。我想,当初之所以把这边辟为疗养院,水源也是一大关键吧!我不只喜欢宿舍的建筑,我更爱这个岛,在这边可以忘记一切不愉快的事。” 大野眺望着海的另一方,海浪比起早上学生们抵达时更高了,而厚厚的云层几乎笼罩住天空的三分之一。 “对了!大野。” 金田一突然想到一件事。 “刚才我们有经过一栋和我们住的地方一模一样的建筑物,那就是‘东馆’吗?” “对呀!” “今天抵达的学生一共有七人。有令人生厌约‘三人组’椎名、森村和加藤……还有风趣的川岛、凶婆子太田……还有……” “白石美穗和吉田永纯矢。怎么了?” “他们和我们一起住在西馆,那东馆不就用不到了吗?” “不……哦!对了!我忘了告诉你们,三天后还会有第二梯次的十五名学生到达,他们全部都被安排住在东馆。” “什么?十五个人?哇!那工作量不是又要加重好几倍了。” “哈哈!没问题的啦!熟悉工作之后,以后就会做得比较快。” “但是,为什么要分成两个梯次呢?第一梯次的学生会先送回去吗?” 美雪好奇地提出疑问。 “不!大家会一起坐船回家。先来的这批学生是为了要追上第二梯次学生的程度,所以多上三天的课。也就是说,今天这批是成绩较差的学生。等到第二批的学生来了之后,再重新上一次同样的课程。川崎老师教数学,花村老师负责英语科,他们两人也是为了第一梯次的学生才先到这里的。” “哇!真严格,好像是依成绩来决定一切。” 金田一难以置信地说。 “这就是补习班的作法,他们连住的地方也是依成绩而定的。成绩好的学生集中在东馆,而西馆也是从日照较好的东边房间开始按成续排下来。” (这么看来,这间补习班似乎是用成绩的好坏来决定待遇,好让学生有所觉悟,进而产生彼此间的竞争意识。) “真受不了!要是我早就逃跑了。” 大野听到金田一这些话,忍不住笑说:“就是为了要防止学生逃跑,所以在第二梯次的学生到达之前,这里没有任何船会来。而且,除非是紧急的事方可以用电话对外联络。这个岛就像监狱一样,只有鸟才飞得出去。” “真可怜。” 美雪摇着头,无限感慨地说着。 “对呀!所以我每年都要举办一个‘活动’,只有暑期课程才有哦!希望能多少留给他们一些回忆。你们愿意帮忙吗?” “嗯,当然罗!” 美雪马上附和道。 “就是第一天你所说的‘传统活动’吗?” 大野闻言,立即笑道:“答对了!就在今晚哦!荣光宿舍西馆的‘试胆大赛’!” “试胆大赛?” 金田一明显地摆出一副厌恶的表情。 “咦?金田一,你怕呀?” “才、才没有呢!只是,那些人会参加这种活动吗?” “当然,只要我说一句话,他们就会来参加。” “啊?” 金田一猜不透大野何以这么有信心。 (不过,刚才那个叫太田的凶婆子,倒是因为他的一句话而住口的。) 就这一点来看,金田一不得不对大野另眼相看。 (这个对建筑研究颇深的大野,为什么能让学生们对他唯命是从!) “要准备晚饭罗!走吧!” 大野率先往回走。 金田一往荣光宿舍的方向看去,一大片乌云正笼罩在宿舍的上方。 “今天晚上到底要怎么试胆量呢?” 美雪狐疑地看着大野。 大野闻言后,嘴角不禁露出一抹微笑。 “对了!你们还不知道……其实那栋西馆流传着一个怪谭。” “怪谭?” “嗯!‘那种东西’会出来哟!” “哈哈!怎么可能?” 金出一十分不以为然。 大野则露出锐利的眼神。 “是真的。‘fhs’的每一个人都知道这个传闻,不管是老师、学生都是这么叫它……” 说到这儿,大野刻意压低嗓门说:“‘午夜零时的恶灵’。” 10 (喉头干得发烫!在行动之前,应该先去喝杯水。) 但是,“恶灵”还是忍了下来。 (万一被人发现的话,那该怎么办? 应该没问题的,只不过是去喝水而已。 不行! 要杀人的人怎么能轻易露面! 说不定还会犯下一些不经意的错误,一定要谨慎一点。) “恶灵”在心中自问自答一番后,全情逐渐平静下来。 为了解渴,“恶灵”只好干咳几声,然后双手小心翼翼地戴上手术专用的手套。 “恶灵”的口袋里早已准备好“必要的道具”了。 过了一会儿,“恶灵”弯下腰来,从钥匙孔窥探走廊上的情形。 走廊上只有昏暗的白灯泡照着墙壁,看不到半个人影。 于是,“恶灵”轻轻地转开门锁…… 走廊上出奇地安静,但是,并不像那间医院令人有种刺骨的寒栗感。 (也许白灯泡给人的感觉比较温暖吧! 而且墙壁和走廊也不是由钢筋水泥建造的。) 老旧的木造走廊喀喀作响,“恶灵”还是比较适合在这里出现。 现在时间是晚上十点多,学生们正在房里做课程复习和预习的工作,根本不会注意到走廊上的声音。 “恶灵”很快地到达“那家伙”的门口。 他竖起耳朵倾听房里的一举一动。 (“那家伙”正在听录音带。) 随后,“恶灵”又从钥匙孔向房里窥视。 “恶灵”的目标正坐在书桌前。 一阵憎恨感倏地窜上“恶灵”的心头。 “恶灵”的手开始颤抖个不停。 (时间还没到,再等一会儿。) “恶灵”在心里对自己说着。 (再等一下,还不是下手的时候! 对! 就是这样! 我的手已经停止头抖了。 再视察一下四周的情形,嗯,就是现在!) “恶灵”轻轻地敲了一下房门。 “啊?是谁呀?这么晚了还……” 门内传来“那家伙”的声音,而且他的脚步缓缓逼进房门。 卡哒! “恶灵”猛然将房门推开。 这时,录音机里传来单调而有节奏的英文教学声音。 “恶灵”迅雷不及掩耳地用食指制止“那家伙”想要说的话。 “嘘!” “恶灵”很快地踏进房内,然后反手将门关上。 “那家伙”虽然有点惊讶,但并没有开口说话,又转身走回书桌。 录音机里继续播放着同样的声音:“shakeyourbodyandshakeyourheart!breakhisbodyandbreakhisheart!” 重复多次的语句,令“恶灵”听了生厌。 此外,坐回椅子上的“那家伙”似乎还跟着节奏在摆动身体。 他的表情和动作丝毫没有一点警戒心。 “shakeyourbodyandshakeyourheart!” 录音机传来的声音似乎要警告些什么。 “恶灵”对着转头过来的“那家伙”露出“笑里藏刀”般的微笑。 “恶灵”持着凶器的双手放在身后。 “那家伙”万万没想到自己即将踏上黄泉路,他毫无防备地转过身去。 (就是现在!) “恶灵”在脑中狂叫。 “恶灵”上前一大步,然后把绳索快速地卷在“那家伙”的颈项上。 “breakhisbodyandbreakhisheart!” 只见“那家伙”的身体不住地摇摆,然后不支倒地,额头不时撞击到椅子,使他痛苦地发出细微的呻吟声。 接下来,“恶灵”骑在他的背上,使尽全力拉紧绳子。 “……” “那家伙”已叫不出声,双手双脚挣扎个不停。 他用尽全力想从痛楚中挣脱出来,但是“恶灵”也不甘示弱,双方都汗流浃背地拉扯着。 “shakeyourbodyandshakeyourheart!” 那一成不变的旋律直入“恶灵”的脑中。 “breakhisbodyandbreakhisheart!” “恶灵”内心的憎恶感再也按捺不住,从全身上下的毛孔中喷泄出来。 (去死吧!) “shakeyourbodyandshakeyourheart!breakhisbodyandbreakhisheart!” “恶灵”紧咬的牙根吱吱作响,额头上的血管也渐渐暴起,似乎要贲张而出。 (杀死你!杀死你!死吧!死吧!死吧……) 当“恶灵”稍微恢复神智时,才发觉自己眼冒金星。 他用手背拭去嘴角的口水,发现手背上面沾着一些血迹,而且感觉嘴里似乎有个异物,“恶灵”立即将它吐在掌心。 (是牙齿! 可能是刚才用力过猛的关系。) “恶灵”将沾着血迹的牙齿放在口袋里,做了一次深呼吸。 “呼……呼……” 他往地上看了一眼,只见“那家伙”身体扭曲着卧倒在地。 “恶灵”摇了摇“那家伙”的背,他并没有任何反应。 之后,“恶灵”又将食指摆在“那家伙”的鼻孔下。 (死了!杀死他了!) “恶灵”一点也没有后悔,只有一份异常的兴奋感,因此手、脚和嘴唇又开始颤抖起来。 他兴奋地想要大声呐喊,但还是忍住了。 (你干得不错!) 刹那间,有个声音又在“恶灵”的脑海里响起。 (不过,还没完哦!还有下一个行动。) “恶灵”重新调整呼吸节奏,准备再次“出发”。 他把趴伏在地上的尸体翻转过来。 只见他那一双混浊的眼睛瞪着天花板,舌头吐在外面,而额头上的血迹也把右眼球染成一片鲜红。 (多么凄惨的死状!他的人生注定要如此。) “恶灵”重新再做最后的确认。 事前“恶灵”偷偷拿出来的钥匙,现在正好好地躺在口袋里。 目前当务之急是要将尸体搬走,“恶灵”的一切行动从现在才开始,所需的时间大概是二十分钟。 (现在是十点半。没问题!时间还很充裕。) 录音机里的教学声音没有停过,只是这节课程好像跟刚刚不同。 (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恶灵”慢慢地站起来关掉录音机,不让自己再胡思乱想下去。 第三章 钥匙孔内的惨剧 1 金田一拖着长长的声音问:“大野,‘那个东西’真的会来吗?” 在这间没有灯光的老旧餐厅里,只有小型手电筒的微弱光线,四周飘散出宛如鬼屋般阴森恐怖的气氛。 仔细想想,这间白天里人来人往的餐厅,入夜后却被选定为“试胆大赛”的集合地点,还真有点格格不入呢! 墙壁上的斑驳裂痕、天花板映现出来的污渍,乃至于窗外晃动的枝叶,无不让人觉得似乎随时会看到“不存在的东西”。 美雪紧紧靠在金田一身边,死命抓着他的肩膀。 金田一内心的恐惧感并不亚于美雪,但他为了表现出男子气概,故意摆出一副天塌下来也面不改色的神态。 “他们不来的话,我们三个人也可以开始呀!只不过这么一来,还真有点恐怖。在这间阴森诡异的餐厅里,只有我们三个人,也许恶灵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不要说了!阿一,你不要再闹了!” 美雪紧抓着金田一的肩膀,不由得加重了力道。 此外,美雪那傲人的“双峰”往前压着金田一,害得做差点流鼻血。 “喂!大野,怎么回事?如果真的没有其他人来。‘试胆大赛’也要照常进行吗?” 金田一有点不悦地问。 “一定会来的!” 大野信心十足地笑道,按着又看了看手表。 “距离集合时间还有五分钟,不来的学生应该只有森村那三个人。” “啊!就是那三人组呀!” 美雪的表情像是松了一口气,而金田一也是同样的心情。 “不对!加藤好像会来。” “是吗?” 美雪一听,不由得皱起双眉。 “那么,你指不会来的人是……” “椎名,还有川岛似乎也不会来。” 金田一乍听之下,立即惊讶地问道:“什么?川岛的个性不是非常活泼开朗吗?真令人意外!我还以为他会抛下一切前来参加。” “他倒是说过:‘我会参加,但是以别的方式。’ 这么一句话。” “他指的‘别的方式’是……” “你们好! “金田一话还没说完,随即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他们定睛一看,一位短发少女正站在餐厅入口处。原来她就是那个名叫白石美穗的女孩,白天时,她曾在餐厅和金田一及美雪打过照面。现在,她身穿轻便的牛仔裤及了恤,和白天的感觉截然不同。” 哎呀! 已经开始集合了…… 可是,看来只有向导来嘛! 真有趣! 呵呵呵! “白石一笑,她的大眼睛便谜成一条线。金田一及美雪似乎也被她的笑声感染,跟着例开嘴笑了起来。白天的白石给人的印象带点冷酷,脸上没什么表情;想不到她一笑起来,那道浓眉却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不管从哪个角度看,她都只是一个极为平凡的女高中生。白石不经意地和金田一四目相接,随即又微微一笑说:“早上真失礼!你们是金田一和七濑吧?应该是第一次来到这里,有没有听大野提起关于这栋宿舍的传说啊?” 白石还真是快人快语,而且口齿相当清晰,光从她孩子般的外表是绝对无法让人看出她是十分爽快的女孩。 金田一回道:“你是指‘午夜零时的恶灵’?” “什么?你们已经知道了呀!我还想如果你们不知道的话,我准备要详细地告诉你们呢!” “不!其实我们知道得不是很清楚,只晓得宿舍有恶灵出没……” “所以罗!还是由我来详细说明一下吧!大野,可以吗?” “可以呀!但是你可别吓坏大家了,‘百日红’那间房间若没有人去打扫打扫,会很伤脑筋的!” “好吧!让我来说说流传在这栋古老宿舍里的恐怖传说……” 当白石清清喉咙正想导入正题时,却传来一个粗野的男人声。 “我也要听!传闻是怎么说的?” 不知何时,餐厅入口处已站了三个人,他们分别是加藤贤太郎、太田绫以及富永纯矢。 刚才冒冒失失插进白石及金田一谈话中的是加藤,他有一百七十公分高,因为肌肉结实,因此挺胸阔步之际让人觉得非常有威严。 金田一看他那副趾高气昂的态度和似笑非笑的神情,很明显地感受到他的傲慢性格。 加藤出其不意地走到白石身旁,并催促道:“怎么还不赶快开始?白石,你不是对超自然力量很感兴趣吗?你不是还搞一个‘超自然研究社’,弄一些莫名其妙的占卜吗?” 白石的神情十分僵硬,好像刚才不曾说那么多话般地沉默不语。 “喂!富永,你不是也听过吗?” 加藤又将目标转移到站在后方的富永。 “不!我……” 富永畏缩地心声应道。 但是,加藤依然紧迫盯人地追问:“我、我什么啊?快说啊!” “我是知道一点点啦……” “哈哈!你准备开始讲了吗?” 加藤说着说着便皱起眉头。 “还是我来说好了。” 这时,大野插了进来。 “加藤,可以吗?” “随你便!” 加藤嘴上很干脆地顺从,但却露出嫌恶的眼神。 (这些学生不敢违逆大野,是因为大野年龄较长的关系吗?不!事情似乎并不只是如此。) 金田一的心中再度产生疑问。 “这栋宿舍颇具历史,从前是结核病疗养院,我想大家都知道吧!” 大野边说边举起手电筒,环顾大家的表情。 “这间疗养院是专门为结核病患提供疗养的场所,在这幢建筑物建成之初,结核病还没有突破性的治疗方法。也就是说,以前曾有很多结核病患者死在这里。” 这会儿,众人皆全神贯注地倾听,脸上均不自觉地流露出惊恐的神色。 美雪抓着金田一肩膀的那双颤抖的手,又加重不少力道。 “在轻井泽也有以结核病疗养院改建成饭店的例子。而岛上这幢建筑物是特别经由知名义大利建筑师之手,改建成学校宿舍。但是,那个房间……只有那间‘百日红’绝对不能住人,这是为什么呢?” 大野说到这里,换另一只手拿手电筒,照射在天花板的光刚好折射在他的脸上。 “因为那个房间正是恶灵的通道……” 大野顿了一下,之后便娓娓道出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百日红’第一次传闻有恶灵出没,正好是十年前的事。那时这栋建筑物已被‘fhs’(不动比保科拉特斯补习班)买下,准备作为学生宿舍。结果在那一年,即传出有人自杀的不幸消息。那位死者是在考不上大学之后,于三月初在自己家中,用窗帘上吊自杀身亡。他在自杀的半年前,曾到‘fhs’补习,就住在‘百日红’这个房间。本来这个房间就是因为‘百日红’这种植物给人不好的联想,所以学生都不想住在这里,久而久之,这个房间就被拿来作为应付不时之需时使用。死者就是因为他原先住的房间窗边有麻雀巢,而且生锈的窗户老是关不紧,所以才会搬到‘百日红’这个空房。结果就在半年后,他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至于首次有人目击到恶灵,则是在那年的夏天八月十五日。这名学生住在西馆,他在半夜十二点起床去上厕所,无意间经过‘百日红’这个房间前。这间房应该没有人住,却传来一些声响。这名学生觉得有些奇怪,于是近身往钥匙孔里一瞧……只见房间内一片漆黑,这名学生心想大概是自己多心,正想离去之际,突然有个小小的光点跃入他的视线内,那个光点在窗外飘浮着,就这样静静地停在半空中飘浮着。他再凝神一看,谁知道那个光点渐渐变强,不久,即膨胀成约垒球大小的模样。” “难、难道那是人的灵魂?” 美雪忍不住脱口问道,只见大野慢慢点头。 “这个嘛……应该是俗称的‘鬼火’,随着鬼火亮度的逐渐增强,学生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屋里有一个晃动的影子。” “影子?” 金田一吃惊地叫起来。 “是呀!那是一具悬吊在半空中的尸体。” 大野以微弱的声音说出来。 美雪更加用力地抓着金田一的肩膀,而且吓得双眼紧闭。 大野手上的手电筒,这时看起来就像鬼火。 金田一顿时觉得毛骨悚然。 “那位学生看到这种情景,惨叫一声后拔腿就跑,闻声而来的舍监、老师以及其他学生,他们马上用钥匙打开‘百日红’,但是里面却什么也没有。大家都说是那位学生眼花看错了……不过,真正恐怖的在后面,从钥匙孔看到鬼火及尸体的那位学生,第二天一早,就被发现死在‘百日红’房间下方的池塘里。” “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再听下去!” 美雪捂住耳朵高声尖叫,她已经快要被吓哭了,甚至连金田一也快要支撑不住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说了。咦?好像最后二个参加者也来了,看来‘试胆大赛’也该正式展开了。” 大野的目光扫到站在餐厅入口处的来者,那是穿着一袭正式套装的英语讲师花村麻美。 “大家好。” 花村的双手环抱在胸前,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花村老师也来参加,真是太好了!我们可以松一口气了。” 美雪放心地拍拍胸口。 花村立即接口道:“哎呀!我也没什么胆子,到了紧要关头,搞不好我会第一个先溜呢!” “可是有个大人在总是比较放心呀!阿一,你说是吗?” “啊!哦……是呀!” 金田一虽然这么回答,但心中却深感奇怪。 (这位花村老师还真让人摸不清楚她的个性。) 她对其他老师只要稍微有点不高兴,就会马上提高嗓门大叫,然而不久之后却又必恭必敬。 对付专门欺负他人的学生,虽然花村会出声指责,但只要对方回嘴,她就会马上闭嘴,不发一语。 还有,她对学生们嘴上说不关心,却在三更半夜爬起来,前来探视参加“试胆大赛”的这些学生。 (这不应该是她会做的事啊!这样看起来还真有些矛盾。) 花村曾说过她本来是个高中老师,而现在服务的这间补习班,教的则全都是希望能考进医科的学生。 (她到底是怎样的一位老师?) 金田一内心的疑问愈来愈多了。 “好了!快到十二点了,我们也该动身前往恶灵之家‘百日红’了。” 大野说着便拿稳手电筒,引领众人前往目的地。 就这样,金田一再度踏入一个奇妙、不可理解的恐怖事件中。 2 大野公平、花村麻美、富永纯矢、太田缓、白石美穗、加藤贤太郎,以及金田一和美雪,一共八个人停在“百日红”房前。 大野看看手表,接着抬起头来说:“还有三分钟就到十二点了,现在大家猜拳决定‘试胆’的先后顺序,准备好了吗?” 全部的人都无异议地点点头。 “第一个窥视钥匙孔的人并不一定就会看见恶灵,基于公平的原则,我们以猜拳来决定先后。这样一来,不管是谁看见恶灵,都不会有埋怨。好啦!我们不要吵到别人,猜拳时小声一点……准备好了吗?剪刀、石头、布……金田一,你在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不是要猜拳吗?” 金田一振振有辞地回道。 “不行、不行!你算是新来的向导,本来就应该要排第一个,这是沿习已久的传统,我难道没告诉过你吗?” 大野的话让金田一错愕地睁大双眼。 “哪有这回事?我完全没听过!我不干,那不是摆明要我送死吗?” 金田一急急地辩解。 “我不是曾经问过你是否愿意全力配合?你也很爽快答应了,不是吗?” 大野仍旧面不改色地继续劝慰着。 “哪有这回事?原来你指的‘配合’是这件事,我真是上了贼船!” “好了、好了,你也别争了。你不是一个堂堂的男子汉吗?” “是男子汉没错……可是,如果我真的看见恶灵,不就没命了吗?我可不想要这么早死……” “哎呀!那只是传说。” “但确实发生过呀!” “只有千分之一的可能啦!你看,大家也都赞成呢!” “是嘛!向导,你就不要再辩解了,躲不掉的啦!” 加藤带着微笑,并将那张方正的脸往前凑上去。 “不要拖拖拉拉的,你要我们这样干耗下去吗?” 就在这当儿,花村也插嘴进来说:“金田一,好啦!大家都在兴头上,你就阿沙力一点答应嘛!我喜欢有魄力的男子汉。” 花村停了一会儿,黑暗中隐约可见她那涂着口红的朱唇间,露出编贝般的牙齿。 “你看,只剩下两分钟了,好啦!其他人赶快猜拳决定先后顺序。对了,七濑是女生,所以可以一起猜拳。大野,你觉得呢?” “好啊!当然可以。” “我真的可以猜拳吗?真的?那太好了!我还以为阿一下来就轮到我,那样就太残忍了。” “喂,美雪!你不想排在我后面吗?唉!算了,我认了!” “哇!金田一,你还真爽快。只剩一分钟了,大家要不要先看看金田一的勇气?” “赞成!” 大家异口同声赞同大野的提议,美雪当然也是其中一员。 金田一带着志忑不安的心,蹲下身来,同时还回头瞪了美雪一眼。 “你竟敢背叛我!” “阿一,对不起。” 美雪双手合掌,满怀歉意地低下头。 “哼!算了,反正这些绘声绘影的传闻,一定是有人在暗中搞鬼。” 白石马上接口道:“金田一,没问题的啦!根据我的研究调查结果,之前做过的五次‘试胆大赛’中,听说曾有两次被人看见不明物体,而亲眼目睹的那两个人,不知道他们现在是生是死……” “好了啦!别再说这些了,我要看了,深呼吸……” 金田一两手扶着门锁,然后慢慢把脸靠近钥匙孔。 冰冷的把手触碰到金田一的额头,他歪了歪头,将右眼贴近钥匙孔。 “啊……” 金田一睁大双眼,只见钥匙孔里面一片漆黑,显得相当幽静。 “什么都看不到嘛!可以了吧?” “等一下!我的表还有十秒才十二点呢!” 太田不怀好意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 “六、五、四、三、二、一……十二点!” 这一刻,金田一仿佛可以听到秒针在摆动的声音。 现在已经是午夜零时,他的心情也跟着紧张起来。 刹那间,金田一看见钥匙孔那头缓缓地出现火一般的亮光…… 3 那亮光不像一般的灯火,其中隐隐透露着冰冷、阴森的气息。 顿时,金田一的全身竖起了鸡皮疙瘩。 (在没有电灯的房内却可以看见亮光,那光源一定是从某处而来。) 在这间微亮的房内排列着一张床,床铺则紧靠着窗户。 “咦?” 金田一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气。 因为窗外出现了一大一小两团光点,正静静地飘浮在半空中。 那两团光点慢慢地摇晃着,飘浮在窗外一片无根的漆黑中。 它们似乎要在这神密的黑暗中,慢慢引诱出目击者。 见到这光景,金田一全身无法动弹,想叫也叫不出声。 (这是骗人的!一定是我眼花看错了。说不定是星星或是什么发光物体。不,也许是飞机或是侦察机飞过吧!一定是这样!) 金田一不停地在心底这样告诉自己。 他极力想安抚内心的慌乱,试图去解释眼前这个诡异、无法用理论去说明的现象。 而且在未得到答案之前,金田一根本不想将视线移开。 (如果就这样离开的话,可能再也找不到解答了!就这样放弃的话,自己这一生可能会永远被钥匙孔内的“奇异”景象诅咒,想逃也逃不了。) 在这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各种想法纷纷在金田一的脑中涌现,而后消失。 (那到底是什么玩意?为什么在空房内会有亮光?这应该是间空屋啊!) 冷不防的,金田一的视线居然被遮住了! 遮住他的视线的是像人形一般的物体,而且勉强可看出这个物体身穿一件淡蓝色的宽松长袍。 (好像曾经在哪儿见过似的……啊!对了!那是医院病患所穿的服装。) 金田一的脑中方刚闪过这个念头,那个物体便缓缓地摇晃身躯,像是要把什么重物举起来。 透过那小小的钥匙孔,金田一可以看到那个物体拥有一双毫无血色、泛着青光的手。 (像死人一样泛着青光的手……不对!那不是皮肤的颜色。是手套!) 金田一从“医院病患服装”联想到,那个物体的手上应该是戴着外科医生开刀专用的塑胶手套。 接着,金田一注意到那个物体手上握着一种东西。 (是绳索!而且是粗绳索的其中一头。) 那个物体的双手慢慢拉起绳索,而绳索的另一头似乎有重物垂吊着。 终于,那个重物完全映入金田一眼帘…… 是一颗黑黑的人头! 那个物体继续将人头缓缓拉上来。 金田一看到死者的额头是一片土灰色,完全没有血色。 从死者额头上的伤口处则流出红黑色的血液。 死者睁着混浊、突出的眼珠子,呆滞地望着前方。 金田一的心脏简直快要从喉咙迸出去了。 距离他开始贴近钥匙孔,应该仅仅不过二十秒的时间,然而金田一却觉得已经有数小时之久。 金田一,很想放声大叫,但是怎么样都叫不出声。 由于身体无法动弹,眼睛也闭不起来,金田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 蓦地,他的眼前出现一张凹陷的脸颊,然后是嘴巴,从张开的紫色嘴巴中则吐出紫黑色的舌头。 绳索紧紧地绞着死者的脖子,粗粗的绳子深陷在皮肤中。 (绞死! 这个名词从金田一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把脸稍微往后移一点,以便将全部的景象尽收眼底。 金田一道才终于看清楚绳索上绑着的人头是谁。 (是森村圭一!那受上吊的眼睛的确是他没错。) 当椎名从舷梯上跌下来时,森村和加藤一起嘲笑地看着他。 之前所发生的画面,此时一一在金田一眼前重演一遍。 同时间,金田一感觉到身体慢慢可以动弹了。 “呜……哇!” 他仿佛从恶梦中惊醒般放声大叫,瞬间即跳离房门,跌坐在地上。 围绕在金田一身旁的所有人,也发现到事情非同小可。 加藤上前把手搭在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身体抖个不停的金田一肩上。 “喂,你到底看到什么?” 加藤的眼睛闪着好奇的光芒。 金田一头抖着双唇,根本说不出话来,只是用手指着钥匙孔。 加藤带着一副不信邪的表情,蹲在钥匙孔前。 “搞什么嘛!你一定在开玩笑,难道真有恶灵出现,我就不信……” 他语还没说完,舌头就开始打结,身体直打颤。 经过几秒钟后,加藤也高声呼叫,并且跌坐在金田一身上。 他睁着那双细小的眼睛,给结巴巴地说:“死、死人了!啊……森村,哇哇!” 当场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冻结住了。 “不是真的吧?” 太田喃喃自语,脸上还泛着凝结的微笑,心想加藤一定是在开玩笑。 “喂,你们听!” 大野指着“百日红”的房门。 吱…… 吱…… 一种像锯子来回锯东西的刺耳声由门后传了过来。 咚! 按着又传来重物落在地上的声音。 所有人不禁都震慑住了。 “谁?是谁在里面?” 太田说着便环顾四周,然后提高嗓门叫着:“是川岛吧?是吗?你快开门呀!” 她用拳头用力地捶着门板。 就在这个时候,“百日红”隔壁的“金木樨”房里响起一阵哀号声。 “哇!” “金木棍”的门把被人猛烈地扭转,房门随即被打开。 “啊!” 椎名真木男一脸恐怖的表情,从房内飞奔而出,房门又迅速地关上。 只见椎名背靠着墙,不住地喘气。 “那、那……那个……” 椎名的嘴唇不停地颤抖,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语不成句。 “椎名,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 大野紧张地追问。 椎名的牙齿不停打颤,支支吾吾地答道:“没、没……没什么……” 椎名用力甩开大野的手,软趴趴地摊坐在地上。 “不会没什么吧?看你那副样子……说出来,到底怎么回事?” “不!可能是我自己看错了……” “你看错什么?” “好像是……鬼火,在窗外摇晃……所以……” “鬼火?” 大家异口同声地大叫。 大野过去抓着金田一的衣领,一古脑儿地把他提起来。 “喂!到底怎么回事?你从钥匙孔里看到什么?” 金田一先吞了口口水,平抚了一下情绪,然后才开口道:“我看到一具尸体,是森村圭一那个家伙……他死在房内。不!他是被杀死的!” “什么?你是说他被人杀死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真的!就像这样……” 金田一用两手比着绳索扭绞的样子。 “他就是这样,不知道被谁用绳子绞死了,额头上还流着血……在房间里面。” “不!不是真的吧?” 太田此刻已不似先前的狂妄,反而变得长畏缩缩的。 加藤惊魂未定地开口说:“谁……谁去把门打开?” “好,我来……” 大野用力转着门把。 “不行啦!门锁起来了。” “搞什么鬼?三更半夜还这么吵!” 金田一转身一看,正好接触到一道刺眼的光线。 原来是手上拿着手电筒的舍监冢原传造来了。 “大家集合在这里做什么?哦,原来是‘试胆大赛’呀!你们这群家伙又参加了啊?” 冢原边说边扫视每个人的脸。 “冢原舍监,不好了!有人死在‘百日红’里。” 大野挺身向前说道。 “什么?哈哈哈!还真会开玩笑。” 冢原一点都不相信。 “是真的!” 金田一语气肯定地点点头。 “我、我也看到了,森村不知道被谁绞死了……” 加藤激动地边说边抓着冢原的手臂摇晃着。 冢原似乎也察觉到事情有异,他困扰地皱紧眉头。 “我知道、我知道了,你可以放手了。我现在就把门打开,这样可以吧!” 他弯下身把一大串钥匙拿起来,开始寻找“百日红”的钥匙。 “快点!快呀!” 太田的声音好像快要哭出来似的。 (可能是太田和森材的交情匪浅,因此反应比其他七个人要来得激动。七个人?等一下……) 金田一对照一下参加“试胆大赛”的人和名字。 (我、美雪、大野公平、花村麻美、加藤贤太郎、白石美穗、太田绫……还有一个人不见了!对啦!那位名叫富永纯矢的男生呢?他怎么不在这里?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就在这时,冢原回头看着大家说道:“打开了。” 他缓缓扭动门把,推开房门,所有人霎时都安静下来。 屋内伸手不见五指,一片漆黑。 冢原先把电灯打开,白色的灯泡把室内照得大亮。 金田一随着冢原走进房内。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金田一不由得困惑起来。 因为屋内什么东西也没有,更见不到半个人影,和昨天大白天他和美雪来打扫时完全一样,只是一间空屋而已。 “让开!” 这次是加藤冲到房门口,他把金田一推开,直接跑进屋内。 金田一被垃圾筒绊了一下,踉跄地跟在加藤后面。 “没有?什么都没有……怎么会……那刚才是……” 加藤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 “搞什么嘛!根本什么都没有。真是疑神疑鬼!” 冢原不太高兴地撇撇嘴说。 “好了!各位可以回去睡觉了,明天大家还要早起呢!” 他刚说完,马上就转身离去。 “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田咄咄逼人地问加藤。 “根本什么都没有嘛!加藤,难不成是你杀了森村,真是乱开玩笑……” “我真的没有胡说,的确看得一清二楚,这家伙也说他看见了。” 加藤指了指金田一。 太田根本不想再听加藤解释。 “哼!反正你和向导事先就串通好了,想要吓吓大家,好把气氛带起来。这一定是受大野指使的。大野,对吧?” “不!我才没有……” “算了、算了,我不玩了。这根本不是‘试胆大赛’嘛!” 她丢下这一串话,随后也走出“百日红”。 金田一睁大眼睛,来回搜查屋内是否有可以躲藏的地方,或是可以藏尸体的角落。 (这房间和我自天来时完全一样,不可能有空间可以躲藏。可是,从钥匙孔中所看到的影像又作何解释?难道真的只是我的幻觉?) 金田一走到窗户前,发现窗户没有上锁。 (不过,这并不是关键所在。 就算窗户是开着的,那扛尸体的人怎么可能在我和加藤从钥匙孔看到景象后,到冢原舍监开门这短短的一分钟之内,由二楼房间逃得无影无踪? 是呀! 这绝对不可能。 要不是恶灵或鬼魂的话,怎么可能会有此绝技!) 金田一抬头看了看天花板,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此时,其他人都已经三三两两各自回去自己的房间。 美雪非常担心金田一,因此一直在门外等待。 她看到金田一出来,便立刻开口问道:“阿一,怎么会这样?” 金田一非常明白美雪问这句话的意思,他也在问自己同样的问题。 (不过,绝对不会是我看走眼。我非常清楚,那的确是……) 金田一把房内的灯关上,再一次回头看着漆黑的房间,然后慢慢把门带上,顺便也把脑海中残留的那一幕“惨剧”关在门内。 金田一在回到自己的房间前,他先走到“百日红”对面尽头处的“马醉木”房前,那间房就是森村的房间。 他轻轻地敲了两、三次门,并没有任何回音。 (此刻已是半夜十二点多,也该是睡觉的时间了。但是那幕景象到底是幻觉,还是事实?) 金田一轻轻叹了口气,返身走回自己的房间。 4 金田一十分痛苦地度过一个失眠的夜。 他只要一闭上眼睛,钥匙孔内的惨剧就宛如噩梦般不断浮现在脑中。 待他一睁开眼,又会看见一个接一个的恶灵剪影倒映在墙上。 不过,更令金田一伤脑筋的是,如果钥匙孔内的惨剧不是幻觉,也不是怪异现象的话…… 那又是谁杀了森村圭一? (凶手是如何在短短一分钟之内,从房间内消失的呢!) 如果只有凶手一个人还可以解释,因为他能在有限的时间内,从“百日红”东侧的窗户跳到窗下的池塘里。 但若是凶手要和尸体一起消失的话,简直是不太可能的事。 凶手要把尸体抱起来,然后从窗户丢下池塘,自己再接着跳下去,这些动作要在短短一分钟之内完成,简直难如登天。 再说,凶手也没有隐藏尸体的必要。 (难道凶手没发现有人正从钥匙孔中偷看他的罪行吗?不可能啊!我们一行人在门前吵吵闹闹的,凶手不可能没听到声音。这么一来,凶手可能是存有某些目的,而故意“表演”给我们看的吧!但是,凶手到底是为什么这样做呢?) “真是大笨蛋!金田一,你想太多了!” 金田一边敲着头边自言自语着。 (还是……这些都只是骗人的把戏?森村那家伙和别人串通好,故意恶作剧吓人?对!一定是这样。) 金田一这么一想,答案似乎就出来了。 钥匙孔内的并不是“凶手和尸体”,而是“活生生的两个人”,他们联手上演一出戏,让大家惊惶失措之后,两个人再一起迅速地从窗户跳入池塘里。 (应该是这样吧……可能吗?大概……) “哎呀!烦死了。” 金田一烦躁地猛搔头,怎么样都想不出个合理的答案来。 5 天一亮,金田一马上起床换好衣服,想去“百日红”找出合理的答案。 他走出房间,试着敲敲隔壁美雪的房门,果然不出所料,她也一夜没有合眼。 虽然美雪并没有直接由钥匙孔看到当时的情况,但她反而因此在脑海中自我想像各种恐怖的景象,以致于睁大眼睛直到天亮。 金田一等美雪换好衣服后,两个人便连袂去“百日红”一探究竟。 从餐厅进入厨房门旁边的墙壁上,有一排木架挂着每一个房间的钥匙,所以任何人都可以很容易就拿走钥匙。 “阿一,这样不是无论谁都可以拿到钥匙吗?” “是啊!即使不是恶灵也可以任意进出‘百日红’了。” “可是,你不是也看见鬼火了吗?” “说的也是。” “阿一,我还是不要进去好了,我回去房间等你。” “美雪,我希望你也能在场,说不定真的是我看走眼了。” “阿一,你真的不相信那是恶灵吗?但是我觉得好像真有其事……” “其实我也不是全然不信啦!” “那你为什么又……” “不过,我有预感那绝对不是恶灵,而是有人从中搞鬼。” 美雪一听,不禁噗噗笑道:“阿一,你说话的语气还真像大侦探呢!嗯,你愈来愈有男子气概了。” “什、什么嘛!” “哎哟!你还会害羞呢!真可爱。” “美雪,别闹了!我们已经到鬼屋了。” 当金田一正要把钥匙插进钥匙孔时,突然停下动作。 他收起钥匙,弯下腰蹲在房门口,将右眼紧贴在钥匙孔上。 “阿、阿一!不要啦!等会儿你又看到什么……” 金田一不理会美雪在一旁阻止,依旧将右眼贴在钥匙孔上。 此时,房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景象,窗外则是一片蒙蒙亮的天空。 金田一旋即用钥匙打开房门,并和美雪一起走进去。 “阿一,真的什么都没有呢!” “是呀!” 金田一虽然嘴上这么回答,但总觉得好像有哪个地方和昨晚不太一样。 他满怀困惑地走进房间里面,仔仔细细地检视一番。 床上的棉被依然叠得整整齐齐的,书桌上还有一些灰尘。 金田一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直盯着窗户瞧。 “啊!差一点就忘记了。” 他慌慌张张地走到窗户前,差点就被桌旁的垃圾筒绊倒。 金田一定定地看着窗沿,然后用手指来回抚摸窗框。 “阿一,怎么回事?” 金田一没有回答美雪的问题,他又走到北侧的窗户,做了相同的动作。 美雪再度追问道:“怎么啦?” 只见金田一表情非常严肃地回? “什么事?你倒说说看啊!” 金田一盯着满脸困惑的美雪,缓缓地说道:“昨夜若是有人曾在房里逗留的话,他绝对没有从窗户出去。” “你怎么知道?” “看窗框的灰尘就知道了。” “灰尘?” “是呀!昨天我们只是随便打扫一下这个房间,所以窗框上才会积了那么多灰尘,而且这些灰尘现在还在。” “咦?那又怎样?” “这个窗户完全没有被打开过的迹象。也就是说,昨天在这间房内的‘东西’,是在完全密闭的状态下,如同烟雾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6 “美雪怎么这么慢?学生们都要起来了。” 荣光宿舍的厨师新谷百合一边在汤锅中加盐,一边咕哝着。 “百合,我去看看好了。我……哈……” 金田一双手捧着盘子,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 “哎呀!小心!不要把盘子打破了。你怎么一副无精打彩的样子?看来你们昨晚的‘试胆大赛’似乎还满精彩的。啊!难不成你和美雪之后还做了别的事,所以整夜没睡,现在才猛打呵欠?” “喂、喂!你可别胡说,根本没这回事!” (虽然昨晚经历了很多事,但却不像百合所说的……还是别提吧!) 金田一有些沮丧地垂下头去。 “喂!金田一,放在院子里大树旁的梯子,你收起来了吗?” 冢原突然探头进厨房扬声大叫。 “啊!没有。对不起,我以为你还要用……” “是呀!我是刚才在修剪树木时才想起来。咦?不是你收起来的吗?” “不是啊!” “真奇怪……算了!待会儿再找找看吧!” “哈……” 金田一又打了一个大呵欠。 “阿一、阿一!” 美雪一面慌慌张张地跑进厨房,一面脸色凝重地叫道。 “美雪,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 事实上,金田一的心里已经大概猜到是什么事了。 “ㄕn了!住在‘马醉木’那间的森村圭一失踪了!” 金田一把捧着的盘子随手放在流理台上,也不管百合的制止,就立刻从厨房飞奔出去。 结果,准备早餐的事就完全落在百合一个人的身上。 金田一、美雪、大野和冢原都去寻找森村,而吃完早餐的花村麻美及川崎洋三也随即加入搜寻的行列。 大家在院子里作地毯式的搜索,然而就是找不到森村。 “才一天而已,森村这家伙就想不开逃走了,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冢原摇着头说道。 “唉!他可能是受到坏朋友的影响吧!” 川崎也忍不住叹道。 就在这个时候,金田一突然插嘴进来说:“如果昨天晚上我所看到的景象是真实的话,森村圭一或许早已经被杀死了。” “金田一!你给我闭嘴!” 冢原不耐烦地发起火来。 “不要再说这些不切实际的鬼话,昨晚我开门进去后,房间里不是没有半个人吗?” “可、可是……” “‘fhs’是以斯巴达教育来管理学生,所以诸如此类的逃跑事件,每年都会发生,你不要在那里煽风点火、危言耸听,造成人心惶惶的。” 冢原没头没脑地训了金田一一顿。 7 待众人回到宿舍时,其余六名学生也已知道了森村圭一下落不明的事,在餐厅里闹烘烘地吵成一团。 “你不是大侦探金田一吗?你应该知道事情的真相吧?” 太田绫看到刚回来的金田一,立刻带着哭声问道。 她旋即又说:“你们不要再开了!加藤,一定是你和森村两人故意吓唬我的吧?” “金田一,你快说话呀!昨晚你不是也看见森村被杀的情形?” 加藤的脸色不太好看。 “嗯,没错。” 金田一虽然不太满意加藤命令的语气,但他仍肯定地点点头。 “太田,你和森村是什么关系?难不成你们正在交往中?” 啪! 太田用力地打了金田一一巴掌。 “那跟你没什么关系吧!别以为你自己多伟大!” “喂!你给我注意听好!” 金田一立刻火冒三丈,他不由得提高音调吼了出来。 “我郑重告诉你,昨晚正十二点,我由钥匙孔内看见森村圭一的尸体。他的脖子被绳子紧紧缠着,绳子的一端被一个身穿医院病患服装的家伙拉着,他的手上还戴着开刀专用的塑胶手套。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那绝不是幻觉,而是森村的确被杀了。在这幢宿舍中,的确发生了惨绝人寰的杀人事件。” 金田一一口气说完这么多话之后,现场的六名学生、大野及美雪,还有冢原和两位老师全都沉默不语地呆立着。 “阿一对这种事情最拿手了。” 美雪抓住一个恰当的时机开口说话。 “他的祖父是位鼎鼎有名的大侦探,大家应该曾经听过金田一……” “金田一耕助!” 富永纯矢马上接口喊了出来。 “我对他非常清楚,金田一耕助可以说是全日本数一数二的名侦探。哇!真令人惊讶,真是人棒了。” 昨天金田一初次在餐厅见到的富永,还有晚上的“试胆大赛”中,从头到尾面无表情的富永,这时第一次让人看见他眉飞色舞的样子。 “金田一,照这么看来的话,这可以说是密室杀人事件了。你从钥匙孔中看见的凶手及被害人尸体,竟然在短短的一分钟内,全部消失不见……喂!让我们听听你的推理。” “富永!你不要得寸进尺。” 加藤用地那双大手抓住富永的衣领,然而富永并没有露出畏惧的样子,只是恢复先前的静默。 “我不想听你罗哩罗嗦讲一大堆废话!我只想知道一件事,你这家伙在昨晚‘试胆大赛’中途溜到哪里去了?而且正是在金田一要看钥匙孔前,说!你到底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事?” “我去上厕所了。” 被加藤紧紧抓着的富永,吐出这么一句话。 “骗人!你一定……” 当加藤还想再说什么时,一个尖锐的惨叫声在餐厅里响起。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发出声音的椎名真木男身上。 “哇……” 只见椎名一边哭号,一边歇斯底里地用手猛拍着桌面。 “喂、喂!椎名,你怎么啦?” 大野高声地询问椎名。 椎名终于停止哭号,却激动地用指甲猛抓自己的脸。 “椎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川岛用力扳开椎名的手问道。 “接下来就是我了……我要被杀了,一定会……” 椎名以求救的眼神看着川岛,口中喃喃说道。 “海老泽……海老泽邦明要来索命了!” 当椎名从嘴巴里吐出“海老泽邦明”这个名字的瞬间,除了金田一和美雪之外,所有人的表情就像突然被电到一般地冻结住了。 (海老泽……当川岛被太田责备时,他的口中也曾说出这个名字。) 金田一的脑中闪过太田责备川岛时的画面。 “昨晚我看到鬼火在窗外飞来飞去,所以才会大叫出来……那一定是海老泽!海老泽变成‘午夜零时的恶灵’来抓我、森村,还有……” “椎名,你给我闭嘴!” 刹那间,加藤猛然扑向椎名。 椎名一屁股地倒在地上,但口中依然喃喃自语着:“我不想死!我知道他很恨我,所以……啊!海老泽,请你原谅我!是我不好,请不要杀我……” “你在说什么呀?海老泽根本还没有死!” 尽管川岛极力安抚椎名,但是椎名仍歇斯底里地辩解:“刚才金田一不是也有说过恶灵是穿着医院病患服装吗?而且加藤也看到了,那恶灵附在海老泽的体内,穿着淡蓝色的病患服……” 金田一听到椎名这些话,记忆之门登时打开了。 (对了!海老泽邦明就是医院里变成植物人的那名少年!) “为什么会这样……” 金田一不由得自言自语。 “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突然间,一个女人的声音高高扬起。 原来是厨师新谷百合,她似乎已在厨房听到刚才谈话的内容。 “你是椎名吧!你刚才提到被恶灵相中的目标有‘三个人’,那三个人是指你、森村,还有另一个人是谁?” “是我!” 加藤马上大声地承认。 “椎名这个笨蛋是想把我说出来吧!我和森村、椎名曾经捉弄过海老泽邦明,不久之后,他就上吊自杀了。可是他的自杀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我们只是和他开玩笑嘛!海老泽这家伙在班上是很随便的一个人,所以我们也肆无忌惮地开他玩笑,只是这样而已,真的!当时他的自杀新闻闹得很大,连警察也来调查,还问了班上同学一些关于他的事情。因为他没有留下遗书,所以自杀原因不详。也由于海老泽自杀的事件,害我根本无法专心准备考试。现在在这里的人,大家都是和海老泽同一个班级,所以应该还记得当时的情况。” 加藤面无表情,淡淡地叙述着,声音的频率较平时稍微低沉些。 至于其他人仿佛都在隐忍些什么,各个低着头沉默不语。 加藤对着新谷百合,宛如辩解似地继续说道:“海老泽那家伙后来并没有死,却成了植物人,现在住在‘不动综合医院’里。不过呀!他对我及森村会怀恨在心,是件很奇怪的事。老实说,我觉得椎名根本是在胡思乱想,不是吗?海老泽的医疗住院费用以及其他杂费,全部都是由医院负担的呢!由于海老泽和森村是同班同学,所以森村的父亲慷慨解囊,替他负担这笔款项,海老泽应该心存感谢,椎名,是吧?其他人应该也会这么想吧!富永、太田、白石……川岛,你们应该都这么认为吧?” 奇怪的是,没有任何人回答加藤的话。 但是被点名的这些人,每个人都流露出嫌恶的神情。 金田一见到这一幕,直觉事有蹊跷。 “大家还站在这里干嘛?再过十分钟就要开始上课了。” 川崎洋三打破尴尬的气氛,边拍着手边说道。 “上课?川崎老师在这种时候还要上课?有一名学生下落不明呢!” 金田一非常惊讶地问着川崎。 “当然要上课啊!森村的父亲创立了‘不动综合医院’及‘fhs’,他是一位非常受人尊崇的人,然而他的儿子却是一个问题学生……我们不能因为森村一个人逃走,而剥夺其他学生的上课权益吧!森村是因为无法顺利通过考试而逃走,为了这种人而妨碍其他认真的学生们的学习机会,那不是因小失大了吗?所以还是要照常上课。” 金田一虽然不以为然,却顿时语塞。 “还有,大野!” 川崎转头叫唤正在低头沉思的大野。 “是……” 大野猛然回过神,抬起头来应道。 “你应该以学长的身分来指导这些学弟、妹,然而你非但没有这样做,反而还在三更半夜聚集这些学生,举办什么‘试胆大赛’,真是乱来!” “对、对不起。” “如果被你在城南医科大学里当校长的祖父知道了,他一定会摇头叹息的。” (什么?原来大野是医科大学的学生!不!这还不打紧,他竟然还是城南医大校长的孙子!) 金田一听到这个消息,才终于恍然大悟。 (所以说嘛!难怪这些学生会对他如此服从。因为他们再过半年后,也许将会参加城南医科大学的考试,不!应该说已经打算这么做,所以他们听从大野的话也是人之常情了。) “好了!再过五分钟就是我的数学课,大家快点回房去拿教科书和笔记本,现在开始动作!” 川崎用非常强硬的语气说完后,眼睛望向窗外。 “风愈来愈强了,天气预报说下午台风可能会登陆,如此一来,行踪不明的森村不可能会回来了。” 金田一也随之看着窗外。 不知何时,天空已经完全被灰色的云层覆盖住,而老旧的玻璃窗也被逐渐增强的风吹得好像要破裂一般。 金田一忽然有个不祥预感:这里将会陆续发生重大事故。 (如果真如天气预报所言,台风逐渐接近的话……对了!) “川崎老师。” 金田一走到正欲跨出餐厅的川崎面前。 “我想打个电话,联络一些事情。” “你要打给谁?” “打给……研究中心。对了,还有警察。” “你别开玩笑了!只不过是一名学生失踪而已,到时候闹得人尽皆知的话,我可是要负起责任来呀!” “现在不是讨论责任归属的时候,我真的亲眼看见森村被杀死了。” “你别胡说!” 川崎怒瞪着金田一。 “那一定是有人在恶作剧!总而言之,我不准你打电话,我是这里的负责人,一切都得听我的!” 川崎抛下这句话后,就气愤地走出餐厅。 8 美雪和大野一起收拾、整理餐桌,金田一则陷入沉思中。 (不知道在害怕什么的椎名真木男。 急于为自己辩解、脱罪,强调没有理由成为凶手目标的加藤贤太郎。 消失无踪的森村圭一…… 还有那位变成植物人的海老泽邦明。 森村、加藤和椎名三人是如何欺负海老泽这件事,从加藤的话里根本无法得知。 但是如果海老泽真是因为这样而自杀的话,那就不可能如加藤所言,他们只是“开玩笑”那么单纯了。 如果昨晚那桩怪事是由真人实际演出的杀人事件,那么凶手的犯罪动机可能和海老泽的自杀未遂有连带关系。 也许森村的失踪只是序幕!) 金田一心中的不安感油然而生。 “风真的愈来愈强了。” 美雪十分不安地说着。 “船要到后天才会来,这期间会不会又发生什么奇怪的事?” “不知道,所以还是先打个电话通知一下剑持老兄比较保险。百合,你知道哪里有电话吗?” 金田一对着厨房大叫。 “电话在冢原舍监的房里,不过,我想他是不会让你打的。” 百合正在厨房里准备晚餐,她边煮马铃薯边回答。 “我会编个适当的理由,例如:我忘了要去补习,一定要打个电话给补习班等等……” “你还真会编呢!” 百合说着便格格笑了起来。 “看你那副紧张的样子,你说昨晚看到森村的尸体这件事,似乎并不是胡说的罗?” “我没有必要去骗人嘛!而且又不只我一个人看见,加藤那家伙也看到了,‘百日红’隔壁房的椎名也说看见鬼火,所以这其中绝对有问题。” “你先冷静一下,我去想想办法借电话,你们就先在这里喝杯咖啡等我回来。” 百合关掉炉子上的人,之后便匆匆离开。 金田一、美雪和大野三人就在餐厅里喝咖啡等待。 没多久,下课铃声由扩音器中传了出来。 登时,走廊上脚步声杂沓,按着,白石美穗开门走进餐厅。 白石看了看金田一及其他两人,自己也走到冲泡台拿了个纸杯倒咖啡,然后坐在他们旁边。 “现在怎么样了?找到森村了吗?” 白石刻意压低声音问金田一。 “还没呢!” “喂,你昨天看到的那个恶灵,真的穿着病患服装吗?” “是呀!虽然房间里面很暗,我看得不是非常清楚,但还是可以认得出来。我在来这里之前,曾经去过‘不动综合医院’检查胃部。那时候我不小心……真的是不小心才走进那个叫海老泽所住的病房,那时他穿的衣服和昨天我看到的非常类似……” “嗯,这么说来,愈来愈符合‘灵魂出窍’这种说法了。” 白石喝了一口咖啡。 “‘灵魂出窍’?” 美雪听不太懂白石的意思。 “是的,我对这方面还略有研究。我从小到大曾有好几次亲眼目睹过鬼魂,高中时还筹组‘超自然研究社’,也出版了几本相关刊物。” “真的啊!看不出你对这些还挺有兴趣的嘛!” 金田一虽然语带嘲讽意味,坦白石仍兴致勃勃地说道:“灵魂可以分成两种,一种是死者的魂魄无法返回灵界,称为‘死灵’;另一种是因为活着的人凭着一股执念而产生‘灵魂出窍’的现象,也就是所谓的‘生灵’。我想这次的事件是因为海老泽的灵魂,从已成植物人而无法自由行动的躯壳内脱逃而出,为的是向让自己遭遇此下场的三名凶手复仇……” “白石!不是只有三名凶手吧?” 霎时,椎名真木男出现在餐厅门口,他气愤地插话进来。 “你老实说,当时是不是全班一起取笑海老泽的?是吧!我们三人的确是直接凶手,但是你们也是共犯啊!是我们大家一起害他的!” 白石的情绪变得不太稳定,她扬起眉毛回道:“是吗?即使如此,但他最恨的人绝对是你!我说的没错吧?你……” “金田一、大野,不好了!” 百合的声音打断了白石的话,她边叫边跑进餐厅里。 “不好了,电话不通了!” 金田一听到这个消息,差点就打翻手中的咖啡。 “什么?电话不通……” 大野也激动地站起来。 “每支电话都没有声音,不知道是电话坏了,还是线路被风吹断了。” 百合说着便指向窗外。 窗外的天色宛如傍晚晦暗不明的天空,刹那间,闪过一道白色的闪电,按着响起震耳欲聋的霹雳巨响,连窗户玻璃也被震得卡卡作响。 在餐厅里面的六个人,全都屏气凝神。 雷鸣声由近而远,慢慢地渐趋小声。 此刻,屋内每个人都面露惊恐的表情,仿佛身边躲着不该存在的“东西”,而“它”正以那对恶霸般冰冷邪恶的双眼,在某处紧盯着自己。 9 风势已强到让人的眼睛无法睁开,但不可思议的是竟然没有下雨! 金田一等人朝着山顶上走去,才一会儿工夫,风势已经变得更加强劲,花草树木都被强风吹得东倒西歪。 眼见四周被强风破坏的惨状,一行人心中的不安更加高涨。 待他们到达山顶上后,正如金田一所猜想的一样,电信通讯设备被拦腰折断,另外还有好几处受损。 (很明显是人为的蓄意破坏。) 金田一的心中非常肯定。 “唉!究竟是谁会做出这种事?” 冢原一边叹气,一边喃喃说道。 “不能修好吗?” 事实上,金田一也不抱太大的希望,只是试探性地询问。 “也不是不能修好啦!只是我对这些东西不太熟悉,再说也没有工具可以修理。真糟糕!明天以前若无法跟外界取得联络,我们根本就出不去。” 从冢原这番话中可以听得出来,他对昨晚金田一所看到的景象,已经不再完全否定,态度有一点改变的迹象。 现在每个人的心中都有预感,一定还会有怪事接二连三地发生。 “没有小艇之类的东西吗?” 大野立刻对金田一摇头。 “只有简单的小竹筏,再不就是塑胶船而已。可是这些东西一旦下水,顷刻间就不知道会被海浪冲到什么地方去了。” “阿一,你看那边!” 美雪的叫喊声比风啸声远大,她一手按着头发,另一手指着前方。 在场的所有人都朝美雪所指的方向望去,然后不约而同地惊呼起来。 只见远方有一团颜色浓暗的风从地面朝空中卷起,它仿佛有生命一般,一面慢慢地摇晃,一面朝金田一等人的方向前进。 “龙卷风!” 大野以近乎哀号的声音叫道。 一旁的冢原则安慰大家说:“别担心,‘鬼火岛’上常常会有类似的情形发生,大家可以放心,它不会接近宿舍的,顶多只是到这里而已。” “既然这样,大家还是快点回宿舍去吧!” 大野逃难似地往来时的方向狂奔。 其他人也跟着大野拔腿就跑,只有金田一某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他并非因为脚软而无法举步,而是好像有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头顶压下来,让金田一的全身都无法动弹。 金田一可以感觉得到冥冥之中,命运的波涛似乎硬将他卷入杀人事件里,他除了奋力和那个恐怖的凶手一搏之外,已经别无他法了。 顷刻间,龙卷风扭动得更厉害了,它横扫的范围愈来愈大。 呼! 呼…… 凄厉的狂风传来一阵阵怒吼,好像要把大树连根拔起似的。 金田一的脸颊忽然被风中夹杂的细沙掠过,他也因此才回过神来。 “阿一,快走啦!” 美雪边跑边催促道。 “啊!好!” 金田一咽了一口口水,好不容易才跨出脚步。 10 “恶灵”抬头看着教堂高耸的天花板,随即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要把一个人吊上这么高的地方,得花多大的力气呀?) “恶灵”不仅得把尸体在“那个房间”吊上去,而且在这之后的麻烦更大,还要用绳索从窗户慢慢把尸体运下去,然后放在预先准备好运送落叶的手推车里,再推到隐密处藏匿。 他先将尸体放入收集落叶的洞穴里,以塑胶布盖上,按着用一块大石头压着,最后铺上一层湿落叶。 (今天应该不会有人来教堂打扫,况且大家送有别的事要忙。只要在下个事件发生前,尸体没有被找到就可以了。) 到目前为止,一切都非常圆满地按照“恶灵”的计划进行,虽然有些细节和他原先估计的不符,但还不至于发生大问题。 只是,有一件事一直让“恶灵”耿耿于怀。 (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件事是他怎么想都想不透的。 但是,“恶灵”当然不会因为这点困惑就动摇心志,因为他就是为达目的而存在的,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左右他。 看好位置后,“恶灵”准备把绳头抛过去,他只瞄准一次,就轻轻松松地把绳子抛上靠近教堂天花板最近的那根横梁。 “恶灵”仔细把绳子绑好,使出吃奶的力量用力拉紧。 好不容易,“尸体”的脚尖终于离地了。 “恶灵”见状,手臂更加用力。 (吊死这个“不能原谅的男人”!吊死、吊死。吊死“他”!) “这样就可以了。” “恶灵”扭动一下肩膀,喃喃自语道。 他低头看一眼手表,现在是三点五十分。 (很好!当他们看到“这具尸体”时,所有人应该都会深信“百日红”里的惨剧并非幻觉。然后,每个人都将会极度惊恐、害怕吧!嘿嘿嘿!“午夜零时的恶灵”阴影将无所不在……) “恶灵”的嘴角浮出一抹满足的微笑。 11 现在是下午四点,失踪的森村圭一仍未现身,不过,“fhs”的补习课程并未因这件事停摆,还是继续照常进行。 在鬼火岛和外界唯一的联络工具被破坏之后,川崎洋三和花村麻美这两位老师也慌了手脚,他们也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会发生。 尽管如此,川崎还是坚持一切都起因于森村的恶作剧,花村则认为继续搜寻下去只是浪费时间,所以决定补习课程仍照常进行。 为了补回早上漏掉的那些预定课程,除去中午休息时间,下午每节课的休息时间都缩短了五分钟。 学生们在下课后都露出疲累的神态,大家纷纷走进餐厅,在咖啡冲泡台前排成一列等候。 下午三点过后,风势逐渐减弱,台风似乎慢慢地远离了。 根据对岛上气候知之甚详的冢原所说,天气最快在今夜放晴,晚一点则是明天早上。 金田一则再度造访“百日红”,他想确定今早来时所察觉到的疑点。 (早晚的感觉不一样是理所当然的,但是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金田一也不管t恤是否会弄脏,迳自躺在地上瞪着天花板看。 就在这个时候,他注意到原先猛烈敲打着窗户的风声,像是电视音量倏地转小似的,只是远远传来“嘶……” 的声音。 金田一坐了起来,此时四周静悄悄的,也几乎快听不到风声了。 他侧耳倾听,想找出那个“奇怪的声音”。 沙…… 一种像收音机收讯不良的杂音,不知道从哪里传了过来。 (或许是浪潮的声音吧!但是,宿舍所在的位置距离海边相当远……到底是什么声音!) 金田一定神细想,并开始寻找声音的来源。 (声音似乎是由窗户外面传来,但窗外应该只有茂盛的阔叶树木呀!) “阿一、阿一,快来看!” “百日红”的房门突然被人用力推开,美雪随即探头进来。 “怎么啦?叫得这么急!” 金田一拍拍裤子上沾染的尘土,倏地站了起来。 “下雪了!” “什么?你在说什么梦话,现在是八月,怎么可能会下雪嘛!” “可是,现在真的在下雪啊!你看看窗外!” “啊?怎么会……” 金田一把目光望向北侧的窗外,顿时楞在当场。 “雪、雪……” 过了一会儿,金田一缓缓地走向窗边。 此时,窗边高耸的阔叶木树叶,窗下院子里的草坪、花坛全被一片白雪覆盖住。 (真的是盛夏的雪景!) 白雪依旧沙沙沙地下个不停,就像下雨一般绵密地从天而降。 “真令人不敢相信!” 金田一某呆地喃喃自语。 (昨晚“百日红”里的尸体及凶手如梦幻般地消失无踪。 突然袭卷而来的龙卷风,还有现在出现的盛夏白雪…… 从昨晚接二连三所发生的异象,这一切只能用一句话来说明全部都是恶灵玩的把戏。) 想到这儿,金田一轻轻摇摇头,想把“恶灵”两字甩开。 因为他不能放弃追根究柢的精神,这是祖父教他的。 “美雪,我们走!” 阿一拉着美雪的手走出“百日红”。 “等、等一下!阿一,你要去哪里?” “去外面呀!现在是八月,根本就不可能会下雪嘛!我们去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也可以顺便去欣赏一场难见的盛夏雪景。” 12 “呜……哇……” 金田一才刚跨出宿舍大门,便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并以手掩住脸。 跟在他后面的美雪也同样地边护着脸,边逃进屋檐下。 “原来不是雪,是海边的白沙呀!” 金田一抓起地上的一把沙,接着也返到屋檐下。 “为什么这种东西会从天而降呢?” 金田一困惑地喃喃自语。 “大概是龙卷风吧!” 就在这当儿,花村麻美赫然出现在美雪背后的玄关处。 “白沙海岸附近不是有龙卷风吗?龙卷风卷起沙滩上的白沙,然后像下雪般地吹落在这里。在龙卷风频繁的美国西北部,就经常会发生这种事,有时候甚至还会落下鱼来呢!” 美雪颇表赞同地点点头。 “没错!一定是我们在山丘上看到的那场龙卷风造成的。” 大野公平看到盛夏雪景想来一探究竟,所以此时也跑到金田一及美雪所在的屋檐下。 “我曾经在去年夏天见过两次龙卷风,但是下‘白沙雪’这种情形还是第一次发生呢!看起来像是真的雪景,非常漂亮,但等会儿扫起来可就麻烦了。” “可是,‘盛夏的雪景’很难得见到呢!还是先别管清扫,暂时保持这样吧!” 花村随后便招呼大家:“走吧!大家一起去餐厅边喝咖啡,边欣赏‘盛夏的雪景’,这样不也别有一番情趣吗?” (现在不是想这些“享受”的时候吧!搞不好森村早已被杀死了……) 金田一拍落身上附着的白沙,无奈地跟在花村身后。 餐厅里,新谷百合静静地喝着咖啡,欣赏窗外的奇景。 “哦!你们回来了。” 她说完便一口饮尽咖啡,然后走进厨房里。 花村选定一个四人的座位坐下来,美雪马上去倒了四杯咖啡,还把糖罐及奶精端出来。 “阿一,我们在长辈面前应该要勤奋一点。” 美雪对呆坐在位子上的金田一抱怨道。 然而,金田一丝毫没有不好意思的样子。 “我倒的话一定会打翻的,而且从以前开始,不是都由你负责吗?” “哼!还敢说这种风凉话。” 虽然美雪的嘴上这么说,可是脸上却没有不高兴的表情,她只是喜欢跟金田一拌嘴而已。 大野听到他们俩的对话,不禁笑着调侃道:“你们俩的感情真好,好令人羡慕哦!我可以想像你们的高中生活,一定是非常快乐,有许多令人难忘的回忆。” “才怪哩!我们的高中生活最无聊了,对吧?” 金田一说着,又看了美雪一眼。 美雪则露出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 “大野,你不是也曾有过高中生活吗?看你一副英俊潇洒的模样,一定很受女孩子的欢迎吧?” “不!我的高中生活根本没什么好提的,一天到晚都是看书、看书……” 大野的脸色看起来相当消沈。 美雪听到大野的回答,不禁楞了一下,过了半晌才又问道:“大野,你不是医大学生吗?医大的学生一般给人的印象都是有钱人的子女,可是,你一点也看不出来呢!居然还会到这里来打工。” “我家有没有钱几乎和我没什么关系,因为我已经打算一毕业就搬到外面住,所以现在才会努力存钱。” “嗯……大野,你该不会也是‘fhs’补习班出来的学生吧?” 金田一随口说出这句话,却却却却让大野明显露出不快的神色。 他的双眉往上吊,斜睨着金田一说:“是又怎么样?” 金田一不由得当场楞住。 (态度始终温柔亲切的大野,第一次反应这么激烈。) 不过,大野也立刻感受到气氛的尴尬,于是嘻嘻哈哈地说:“对不起。我……正如金田一所言,我是‘fhs’出来的学生,同时也是和这次参加补习的学生读同一所高中,但是高中生活对我而言,并没有留下什么美好的回忆,所以……嘿嘿!” “原来是这样呀!真不好意思。” 金田一的心里却有其他想法。 (他为什么会来这里打工呢?难道真加大野之前所说的,只是喜欢这幢古老建筑物吗?真的只是这样吗?不!有一点“矛盾”……) “哇!真美啊!” 大野刻意转移话题,并转头看着窗外。 “我作梦地想不到,竟然可以在这里看到盛夏的雪景!刚才见到雪地里的教堂,真想更靠近去仔细瞧一瞧。那么棒的建筑物,不管搭配何种景色都非常完美。” (盛夏的雪景的确有一种令人目眩神迷的美感。但是……这并非真的雪景啊!而是龙卷风所造成的假象。) 金田一心中颇不以为然。 (雪景之美在于它终究会消溶不见,但是,白沙不会消失溶化,它可能会随着风吹雨淋而混杂在尘土中。可是沙仍然是沙,永远都会残存着……心里的伤痕也是一样。) 金田一认为驱使人去犯罪行凶的动机,就是因为内心深处留有无法彻底消融的“伤痕”。 (大野也有令他伤心的回忆吧!而且,他的伤口应该是在当“fhs”学生时所留下来的。) 金田一不明白这是否跟昨晚所发生的事有关。 只是他总觉得在这里的每个人,似乎都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真的好美哦!” 大野状似陶醉地自言自语着。 金田一想仔细看清楚紧盯着假“雪景”的大野眼中的神色,但无法确定他眼中映出的究竟是什么。 13 快到下午五点的时候,学生们开始三三两两聚集在餐厅里。 依照课程安排,全体人员五点准时在餐厅开会,然后六点用晚餐。 下午的课程在四点半结束,之后半小时是学生的自由时间,大家各自回房休息或是复习功课。 在大家差不多都到齐时,川崎洋三最后才露脸。 他先巡视所有学生一遍,然后大声问道:“椎名怎么还没来?他还在房间休息吗?” 花村困惑地追问川崎:“他怎么啦?” “他在上课中曾说人不舒服,然后我就叫他先回房去了。” “那是几点的事?” “我记得好像是三点半左右吧!” “我去叫他。” 金田一百股不祥的预感,马上自告奋勇地说。 昨天晚上,椎名表现出来的恐惧和异常的胆怯,让金田一十分担心。 金田一走出餐厅,马上三步并作两步地奔跑起来。 他跑在木造的走廊上,不祥的预感愈来愈强烈。 “椎名!五点了,大家都在等你哦!” 金田一用力敲着“金木樨”的房门。 但是他并没有得到任何回音。 金田一立刻跑去拿备用钥匙,然后再赶回椎名的房前。 当他打开房门,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金田一马上回到餐厅宣布椎名失踪的消息,这下子连川崎也慌了,他立刻发动所有人一起去找椎名。 学生们负责在宿舍内寻找,其他人则到宿舍外搜查。 在堆满白沙的院子里,除了金田一等人外,还有大野从教堂走回来的脚印。 “美雪,我们一道去看看!” “咦?看什么?” “我想确定一下这对脚印是到哪里去的。” 金田一指了指往教堂去的脚印。 “嗯,好!可是……” 美雪马上就了解金田一的意思,并以眼睛的余光看看旁边大野的态度。 大野显然没有注意到,因为他直往别的方向走去。 “快点!” 金田一小声地催促美雪。 还好现在风已经停止吹拂,大野的脚印才不致于被白沙掩盖;但是如果风势再度增强的话,这些脚印马上就无法辨识了。 金田一和美雪追踪这些脚印,最后停在教堂前大约二十公尺的地方,只见同一个位置有好几双相同的脚印,然后这些脚印又朝来时方向走回去?转回去……这样看来,他没说谎……” 金田一在思考时,嘴里总是念念有词,双手也跟着比划不停。 “阿一,你看!” “哇!吓我一大跳,什么嘛?” 金田一拍拍胸脯,同时回头探看。 “咦?” 他的视线马上就被教堂的窗户吸引住,因为教堂里正点着明亮的灯光。 (难道是昨天有人来放梯子时,忘记关灯了?不!不可能。) 冢原对他们千叮万嘱过,在这座仰赖自行发电的岛上,电是非常宝贵的资源,没有必要绝不能任意开灯,所以一定要随手把灯关上。 (那么,是在冢原舍监还梯子的时候:不、不对!记得他还曾问我:“不是你收起来的吗?”这样一来,他应该没有把梯子拿回教堂……) “哎呀!赶快再仔细想想。” 金田一对着自己大叫,想藉此平稳激动的情绪。 他一步步踏上没有任何脚印的白沙上,慢慢地走近教堂。 这座教堂的门看起来大概有两百五十公分高,巨大的门耸立在眼前。 金田一又回头确认,是否还有其他人走近这幢建筑物所留下的脚印。 但是白沙上只有美雪和金田一两人的}印,并没有其他人的,也没有被人刻意涂抹过的痕迹。 “并非只有还梯子才能来教堂,那么还有谁会来呢?例如大野……” 金田一一面自言自语,一面用力地推开教堂大门,但门一打开很快又关上了。 “美雪,你先不要进去。” “咦?为什么?” 美雪不解地盯着金田一看,旋即像是恍然大悟地叫道:“难、难道是……” 金田一没有回答,只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阿一!怎么会?为什么呢?” “反正你先去叫其他人过来再说吧!” “嗯,好!” 金田一目送美雪离去的身影,然后再度转身推开教堂大门。 教堂里面因为窗户很少,所以室内空气不太流通,一股霉味扑鼻而来。 在这座偌大的教堂里,只有一盏老旧吊灯从高约十公尺的天花板垂下来供照明用。 金田一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他慢慢抬起头。 只见在距离地面六公尺左右高度的地方,有好几根粗粗的横梁。 从最里面数来的第二根横梁上,正吊着一个长发男人。 虽然教堂的屋顶处有点昏暗,但还是可以看出那个人的面孔。 他的脸色铁青、眼睛紧闭、嘴巴半开,而且嘴唇已呈紫黑色。 (椎名真木男!) 他的脖子上还系着平常围在工地外缘,那种极坚固的塑胶制粗绳索。 椎名长发所及的脖子后方的组绳索,是绕过横梁而悬吊着。 金田一看看四周,并没有梯子之类的东西。 (看起来也不像是有人扛着尸体,爬上梯子布置好的。这么说来……) 金田一的脑子在迅速转动着。 (难道是凶手事先把椎名杀死,在尸体脖子上乡上绳索,然后在绳索一端挂上重物,顺利掷上横梁后,再吊起死尸。 凶手选择容易滑动的塑胶绳索,用意就在于它和横梁的摩擦力较小,可以轻易地把尸体吊起来。) 金田一推测到这里,不由得不寒而栗。 “好残忍的手法啊!” (这是裁决犯人,对他处以绞刑啊!) 昨天晚上,金田一从钥匙孔内看到的惨剧又在他的脑中浮现。 (森村那浮肿紫黑色的脸。半开的眼睑,还有那混浊呆滞的瞳孔……) 金田一十分肯定自己绝对没有看错。 (那绝对是一具“尸体”,而且被杀的害后不久又处以绞刑。) 凶手杀了森村及椎名两人,然后再吊起他们的尸体,这也就是所谓的“二次杀人”。 (难道他们死一次远无法平抚凶手心中的恨意?如果真是这样,那凶手的恨意有多么强烈呀!) 金田一将眼光从那具无力垂下的尸体上移开,不想再去多看一眼。 如果可以的话,他实在很想立刻逃离这个地方。 (在这座空汤汤的教堂里,仿佛弥漫着凶手深深的恨意。) 金田一全身的汗毛直竖起来。 (这座和外界隔离的孤岛,竟然会成为惨绝人寰的杀人舞台! 凶手究竟是谁? “午夜零时的恶灵”又是谁呢!) 轧…… 大门被重重地推开来,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 “哇!” 同时间,男男女女短促的叫喊声及脚步声充斥在这座“刑场”里。 朝金田一迎面而来的是无数张充满恐惧、后悔的面孔,有的人蒙上眼睛,有的张大嘴巴,有的咬牙切齿、恐惧地发抖,每个人都尽力表现出自己和死者是站在同一阵线上的表情。 (不过,其中一定有一个人在欺骗大家,他的反应是假的。) 金田一心想有一个人正在努力克制自己不要显露出杀戮之后的兴奋,那个人企图以巧妙的演技来欺瞒其他人。 (凶手一定在这群人之中。 那个残忍冷酷的“午夜容时的恶灵”,一定在这些人当中!) 第四章 第三名牺牲者? 1 大约六点左右,在“鬼火岛”的所有人齐聚在教堂里。 此时的气氛笼罩在一片低气压中,每个人都低头不语。 “庭院里也有树,再怎么样也比这个地方好。为什么偏偏选在这个地方上吊?” 过了半晌,冢原搔着脑袋,十分困惑地说。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教堂内不断回响着。 “这不是自杀,一看就知道他是被谋杀的。” 金田一突然冒出这些话。 “谋……谋杀?怎么会……” 冢原露出无法置信的表情。 “我是这么认为的,因为他一个人是不可能在那个地方上吊自杀。而且就算是他要在这里自杀,也需要有梯子辅助才行。” 金田一随即又补充说明。 “正如大家所见,这附近根本没有梯子之类的东西。一定是有人杀了椎名后,再将绳子套在他的脖子上,然后把尸体吊到横梁上。凶手再拿梯子爬到和尸体同高度,将绳子另一端也绑在尸体的脖子上,然后把梯子收起来……如今也只有这个可能性了。” “可是……凶手为什么要用这么残忍的手段?” 大野一个人低头喃喃自语。 “而且这么说来,昨天晚上金田一看到的就不是幻影罗!” “嗯,虽然我还不能证实,但是我想‘百日红’房里真的有尸体,而且那具尸体就是森村圭一。” 金田一非常肯定地说道。 “到底是谁做了这么残忍的事?” 川崎非常气愤地直摇着头。 (凶手一定是为了要把椎名吊起来,才把梯子拿到这里,等到用完了才又放到别的地方去。但是,梯子到底被凶手放到哪里去了?) “无论如何,最好还是到此为止吧!因为如果真如你所说这是杀人事件的话,那我们这些外行人解下尸体,不是会破坏命案现场吗?” 花村面露惧色地说。 然而,金田一只是咬了咬嘴唇,按着便转身回教堂去。 “我爬墙把他弄下来。” “喂!金田一,你要做什么啦?” 金田一根本不理会大野的叫唤,他一边寻找可以支撑双脚的地方,一边开始爬到墙壁上。 “等……等一下!没有用的,金田一,别试了!” 花村连忙过来制止金田一。 “不用担心啦!我小时候常常爬树,先爬上屋梁,然后再……啊……去他的……哇!” 金田一还爬不到两公尺的地方,就倏地掉了下来。 2 “真是个大傻瓜!没有梯子怎么可能爬得上去嘛!” 美雪一边将药膏敷在金田一肩上,一边说道。 “我以为一定可以的,没想到……” 金田一痛苦地皱着眉头。 “如果等到爬高一点再掉下来的话,伤势就不只是这样了。阿一,别再做那些徒劳无功的事了。” 美雪露出心疼的神色。 “可是椎名还吊在那里……总令人觉得有点难过。” 美雪没有说话,只是颇有同感地点点头。 “不管是怎么被人杀死了也还是个人啊!他们怎么可以把椎名这样放着就一走了之?要是连身为大人的他们都不知道该如何处理,那我们这些小孩就更不用说了。但话说回来,椎名好歹也和我们认识,所以我才会为他感到难过啊!” 美雪看到金田一那副气愤的样子,不禁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就喜欢看你这么认真的样子。” 美雪用她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盯着金田一瞧。 虽然金田一知道美雪所谓的“喜欢”不是“那种”意思,但一颗心还是忡忡乱跳。 “阿一,我觉得把尸体解下来是件可怕又困难的事,我就做不到。” “对女孩子来说,的确是太难了一点。” (身为男孩的我,最终还不是无能为力而掉下来……与其勉强爬上去,还不如冷静下来想想办法,或许还能想出更好的办法来也说不定。) 金田一感到有些懊悔。 这时候,金田一深吸一口气,想让心情稳定下来。 (总之,明天早上再好好地思索一番,说不定就会想出什么好方法了。) 蓦地,金田一的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出现了另一个想法。 “美雪,凶手为什么会把椎名的尸体吊在教堂里?” 就在金田一说出疑问的同时,有人敲了敲医务室的门。 “是谁?” 美雪警觉地提高音调问道。 “是我,大野。大家都到餐厅集合了,你们要一起来吗?” “好!我们马上去。” 金田一说完,大野便打开门探头进来说:“金田一,全靠你了。” “什么意思?” “因为你是名侦探的孙子呀!既然如此,你一定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吧?” “这、这个……” 金田一缩着脖子站了起来,此时,他肿胀的肩膀还在隐隐作痛。 3 当金田一一出现,原本吵杂的餐厅顿时充满紧张的气氛而安静下来。 川崎带着厌烦的表情,轻咳一声后说道:“金田一,富永说你的祖父是有名的大侦探,是吗?” “这个嘛……” “算了!无所谓啦!因为昨晚和刚才你都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而且你也和我们‘fhs’没有任何关系,当然会以中立的立场看待任何人。所以,我现在就把这个会议交给你来主持,你觉得如何?” “我无所谓啦!” 金田一耸了耸肩膀,一副不在乎的模样。 “嗯,那首先请将你的看法说出来给大家听听吧!” “我还在思考、综合所有的可能性,但是……” 金田一说着说着,便环顾在场的每一个人,每个人均是带着一脸不安的神情。 因为一天之间有两个同学被杀,而且凶手或许就是在座的其中一个人,所以当然没有人可以安心下来。 但是,在座的只有加藤贤太郎的表情有点不太寻常。 他的下颚颤抖着,双手像赶苍蝇般不断地抚摸身体,脸色十分凝重,眼睛也充满了血丝。 即使餐厅里已经开了很强的冷气,但他的额头上还是冒出很多汗。 这时,椎名所说的话突然浮现在金田一脑中:“海老泽变成‘午夜零时的恶灵’来抓我、森村,还有……” (椎名当时一定想要告诉我什么事。加藤当然也知道内情,所以才会如此害怕。) 金田一轻咳几声后,以缓慢的语调说:“我只能将至今所发生过的事情做个推理,尝试在仍存有疑问的地方做个整理,所以烦请各位助我一臂之力。” 金田一之所以选择用“推理”这个字眼是有原因的,他是在强调现阶段都还仅是推论,而不是事实。 另外,他是故意卖弄用语,因为这么做可以获得众人某种程度上的信赖。 “首先,在昨晚发生的事情中,我们可以了解到一件事。” “你是指昨晚你从钥匙孔中看到凶手和尸体的那件事?” 新谷百合用手托着下巴问道。 “嗯,没错!那时我确实从钥匙孔中看到身穿病患服装的凶手,和可能已经早就死亡的森村圭一。加藤不是也看到了吗?” 当加藤发觉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时,他立刻高声回道:“是、是的!我看到了,我也看到了。” 金田一点点头,然后继续说:“后来,椎名真木男又从‘百日红’的隔壁房狂奔而出,他说看到所谓的‘鬼火’。接着,冢原舍监就马上去拿钥匙来开门。” “我确实是去开了门锁,但那是因为你们说看到尸体,所以我才……我只有去开门而已,真的只有去开门而已。” 冢原急忙地一口气说完,像是要撇清嫌疑一样。 “嗯,我们知道了。从加藤自钥匙孔中窥探,一直到冢原舍监把门打开让我们进入房里的这段时间,大约只经过一分钟而已。可是门一打开之后,房内却没有任何人在,这是第一个让人感到疑惑之处。” “金田一,你有没有检查过窗户呢?” 富永纯矢客气地举手发问。 “窗户是关着的,我确认过了。” “那么……凶手也有可能从别的地方逃脱呀!因为‘百日红’的窗户下方有个池塘,凶手会不会先把尸体丢下去,然后自己再跳下去……这么做虽然很困难,但也不无可能呀!” 富永十分兴奋地推测道。 他的眼神中也露出光芒。 (富永似乎对推理这方面的话题很感兴趣。) “这是不可能的。” 金田一否定了富永的话,然后停顿了一下,还偷偷瞄了冢原一眼。 事实上,金田一在说实话时,通常会犹豫不决的。 “其实,我并没有很仔细地打扫那个房间。” “什么?” 冢原皱着眉头,大声怒吼道。 金田一不以为意地继续说:“当我们刚到达时,那里还是满布尘埃,连窗框上也都是灰尘。实际上,那个窗子自从我和美雪来了以后,根本一次也没有开过。” 登时,餐厅内充斥着众人的吵杂声及叹息声。 “一定是‘午夜零时的恶灵’在作祟!” 白石美穗十分认真地说。 “你说这些傻话,当心会交不到男朋友哦!” 坐在一旁的太田绫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白石马上胀红了脸,面露气愤的模样。 但是她一下子就平息激动的情绪,面无表情地望着金田一。 金田一不受影响地冷静说道:“这么说好了,有关昨晚发生的事,我还没有完全归纳出来。但是,至于刚刚的事,我已经找到一个非常重要的线索了。” “难道你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吗?真不愧是名侦探的孙子!” 富永激动地站起身来。 “不!我还不知道凶手是谁。不过,椎名一定是被凶手吊死的。” “为什么?” “脚印。” 金田一说着就走向挂在餐厅墙上的白板。 4 金田一将从荣光宿舍到教堂的简图画在白板上,并且还在那上面画了一些脚印。 “我和美雪发现椎名真木男的尸体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半,不对!是五点二十分左右。我们从宿舍到教堂的这条路上,除了我和美雪的脚印之外,只有大野的脚印清楚地残留着。” 听到这儿,所有人都将视线集中在大野身上。 “我只是因为想欣赏雪景中的教堂,而走近一点去看而已。但是,我没有进去教堂就折回来了。” 大野不知所措地摊开双手。 “没错!大野的脚印在教堂前约二十公尺处就停下来,然后就折回去了。而我也曾检视过教堂四周,可是并没有发现其他的脚印。不过也有可能是时间久了,被白沙给覆盖住的缘故,所以才找不到脚印。” “没有脚印?是真的吗?” 富永睁大眼睛看着金田一。 “太厉害了!该不会是‘不可能犯罪’……简直就像侦探片一样。” “富永,你有完没完啊?现在可是真的死了人啦!” 川崎洋三大声地责备他。 “富永,这也不算是‘不可能犯罪’。” 金田一不理会川崎,迳自回答富永的问题。 “下白沙雪的时候大约是四点,在那之后,如果有人走过一定会留下脚印。照这么推测的话,凶手应该是在四点以前,就已经到教堂去把椎名真木男吊起来了。”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就是凶手把他吊死的罗?” 富永又忍不住地插嘴问道。 但是金田一没有回答富水的问题,只是继续说:“椎名因为身体不舒服而说要回房去休息,那时正是在上川崎老师的课,这么说……” “大约是三点半左右,当时我有看了手表一眼。” 川崎很有把握地说。 “这么说来,川崎老师和我们这些学生一起上课到四点半,那他就不是嫌犯罗!金田一,这样推论没错吧?” 富永很得意地问着。 “可以这么说。” “那其他人呢?在那段时间内,有不在场证明的人请举手。” 富永看着大家说道。 “富永,你说什么!难道你地想当侦探吗?” 富永看都不看太田绫一眼,依旧迳自问道:“怎么样?都没有人吗?” 这时候,冢原轻轻地举起手。 “四点之前我都和大野在一起。大约在三点左右,由于我们急着要用电话,所以我又和大野去山丘上的通讯设备看了一次,想试着修修看,而回来时在半路上就遇到降雪了。” 冢原一直注视着大野,大野也回看他,并点头说道:“是的,之后我们就慌慌张张跑回来了,原本想欣赏美丽的雪景……” “我也有不在场证明。” 大野的话还没有说完,花村就举手发言了。 “我大约是从三点半左右一直到下雪之前,都一直和百合聊天。” “是呀!我们两人一直聊天。” 百合马上就接着回答。 “这么说来,就只剩下金田一和另一个打工的女孩罗!” 富永边将视线转向美雪边说道。 “你……叫七濑吧!请问你们两个人那段时间在做什么?” “我好像是在‘百日红’。” 金田一努力地回想着。 美雪也紧接着说:“我跟百合说要去准备晚餐,之后在途中遇到阿一,他跟我说要再去昨晚的现场看一看,然后我们就各自行动了。” “有人可以帮你作证吗?” 面对富永的质问,美雪顿时无言以对,还好百合适时伸出援手。 “美雪应该一直在厨房里忙才对,因为我交代的东西她全都准备齐全了。所以如果只有她一个人在做的话,根本就没有时间踏出厨房一步。” “对啊!阿一跑掉了,就只剩下我一个人在做,很辛苦呀!” 美雪嘟着嘴巴,十分怨怼地看着金田一。 “喂、喂!美雪,这些话待会儿再说嘛!总之,我和美雪不是凶手就对了。而且,我们和在座所有的人一点关系都没有,不是吗?” “这可很难说哦!有时候看似没有关系的人,其实是最有杀人动机的。百合,你说对不对?” 花村带着别有深意的眼神看了百合一眼。 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顿时都集中在百合一个人身上。 “花村,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川崎诧异地盯着百合和花村看,花村随即咄咄逼人地说:“百合,你好像结婚了吧?你的本姓不是海老泽吗?也就是我们班上自杀未遂,后来变成植物人的海老泽邦明的亲姊姊!” 大家一听全楞住了,其中以加藤贤太郎最为震惊。 他听到后马上站起来,却被椅脚绊住而又一屁股跌坐下去。 “骗、骗人的吧?是你把椎名和森村给……” 他用颤抖的手指着百合,却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就在此时,金田一出声说:“百合刚才不是有花村老师说的不在场证明吗?” 即使金田一这么说,也没办法让加藤那一直颤抖的身体平静下来。 霎时,百合站起来说:“晚餐准备好了。” 她丢下这句话,就快步往厨房里走去。 “哎呀、哎呀!” 花村像是在看一出好戏,她冷冷地叫道。 “这样说来,除了我们这位大侦探的孙子之外,大家都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了。话说回来,原本就没有不在场证明的嫌疑犯,如果再将自己推理到不利的状况也是挺奇怪的。以侦探推理来说,目前也陷在‘不可能犯罪’之中了。怎么办?名侦探,我们还要继续吗?” 金田一不理会花村的冷嘲热讽,他轻松地说:“嗯……我们先去吃饭吧!肚子空空的根本没办法作战。” 5 夜空中繁星点点,窗外的月光将院子照得闪闪发亮。 八点过后,众人纷纷离开餐厅,转眼间,餐厅内已经空无一人。 金田一、美雪、百合和大野四个人一起在厨房里的小木桌上吃饭。 他们吃完饭后,开始动手收拾残局。 从餐厅端回来的盘子上,至少还留着一半以上的菜没吃完。 尤其是加藤贤太郎的盘子,更是连碰都没碰过的样子。 百合视而不见地将剩下来的饭菜全部倒入垃圾袋。 “要不要喝咖啡?” 在完成清洁工作后,百合对其他人问道。 金田一来到荣光宿舍这儿已经第四天了,这还是百合第一次主动留他们下来喝咖啡。 通常她在工作结束之后,就会直接返回自己的房间休息。 “那我去准备咖啡壶。” 当美雪准备要拿出马克杯时,却被百合制止了。 “今天我为你们煮特制的咖啡,还是不要用这种杯子喝比较好。大野,你也来一杯吧?” “嗯,那就拜托了。” 大野原是十分开朗的男孩,却在亲眼目睹椎名真木男被吊在教堂后,那份爽朗就完全消失殆尽。 (大野之前的笑容可能也是勉强装出来的。) 不甚了解大野的金田一,在心中有了这样的想法。 百合将沸腾的水注入咖啡壶中,然后将装咖啡豆的上层容器扭转至一定位置,放好滤纸,调配好适量的咖啡豆粉。 深褐色的咖啡豆粉随着热水的注入,渐渐地变成泡泡般膨胀起来,然后又黑又浓的咖啡才一点一点地滴入玻璃壶中。 “哇!好棒!原来咖啡是这样煮出来的啊!” 美雪大声惊叫着。 “是啊!随身包咖啡和用咖啡壶煮出来的味道不一样吧?” “嗯。百合,你平常都做些什么?也是做厨师的工作吗?” 百合听完金田一的问题后,不禁格格她笑着。 “我在东京吉祥寺和先生开了一家店。从我十八岁离开家以来,几乎很少和父母亲联络。由于一直没有人告诉我,所以邦明自杀未遂的事,我也是在两个月前才知道的。” “真的吗?怎么会……” “你们不是想知道这些吗?” “哈哈!你说的没错。” “嘻嘻!你真是个有趣的家伙。我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所以你们想知道什么就直说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百合,你为什么会放着先生和店里的事不管,独自跑到这个偏僻的小岛上工作呢?” 瞬间,百合楞了一下,按着又马上恢复往常的口气,轻轻地说道:“因为我想知道邦明自杀的真正原因。我听母亲说,邦明的同学都集中住在这里的宿舍参加补习,所以才……” “你是不是为了要报复?” 金田一大胆地提出心中的疑问。 “等……等等,阿一,你在说什么呀?百合,对不起,他这个人每次只要有事情发生,就会口无遮拦。” 美雪急忙解释着。 但百合却露出难得一见的洁白牙齿笑着说:“哈哈!金田一,你可真率直,我愈来愈喜欢你了。不过,你错了。不管复不复仇,邦明自杀是因为个性太软弱的缘故。那孩子从小就很细心,但是也很脆弱。如果,他是因为被同学欺负而轻生,那他自己也应该负一半的责任。” 说完,百合便拿起沸腾的咖啡壶走出厨房。 金田一和美雪也一起准备好百合和大野的咖啡杯,跟在百合后头。 大野则带着一脸凝重的表情,跟着金田一他们走到餐厅。 金田一、美雪和大野把杯子并列在桌上,百合边注入咖啡边说:“邦明和我完全不同,他是个听话的好孩子。母亲一直期望他当医生,可是那个孩子好像不想走医生这一行,而想当个小说家。然而他又不敢辜负母亲的期望,所以一直都很努力念书。” “百合,你的母亲现在在做什么?” 金田一好奇地问。 “她在‘不动综合医院’当护士,也就是邦明住的那家医院。” 百合停了一下,按着又说:“母亲常常把‘邦明,你将来要当个医生’这句话挂在嘴边。我曾笑着跟她说:‘邦明如果有一天进了“不动综合医院”当医生,那你也要叫他医生吗?’ 那时,母亲顿了一下才回道:‘那是当然的罗!’ 很令人吃惊吧! 我实在无法忍受这样的母亲,所以才决定离开家里。 当然,也不全是为了这个原因。 “百合又露出冷笑,只不过这次似乎是在嘲笑自己。” 如果你没有想要报复的念头,又为什么想要查出真正的原因呢? “金田一更加不客气地追问。” 唉! 那是因为我想救我的母亲。 她一直以为邦明是因为她的期望而产生压力,所以才会想不开去自杀。” “…… “金田一相当后悔自己这么残忍地质问百合,一时无言以对。” 邦明病床边的心桌上放着一台个人电脑,那就是他用来写小说的,如今还留着一部未完成的小说储存在电脑里。 母亲常说:‘如果能让邦明醒来,我一定要让他写自己喜欢的小说。’ 为了能让邦明在恢复意识后继续写作,因此病房里还摆着那台个人电脑。 母亲一直非常后悔,她认为自己为了圆自己的梦想而害苦了邦明…… 邦明其实也有他自己的梦想啊! “金田一看到百合抿了抿嘴唇!心想此时她的脸上虽然不带任何表情,但是心底一定在流泪。一旁的美雪擤了擤鼻水,一脸快要哭出来的样子。金田一掏了掏牛仔裤的口袋,想拿出手帕来给美雪。” 啊! “一不小心手帕掉落在地板上,金田一赶忙弯下腰去捡起来。(咦?)就在这当儿,金田一忽然瞥见坐在对面的大野放在膝上的双手。他的右手正紧握着左手,右手的指甲甚至陷进了左手背里,左手背也因此留下好几道指甲痕。金田一几乎忘了要检手帕,他不由自主地抬头看了大野一眼。只见大野两眼无神,不知在想些什么,现在的他和白天眺望雪景时的表情一模一样。然而大野放在桌底下的双手却不安地紧握着,面前那杯热腾腾的咖啡,他则一口也没喝,只是一直沉默不语。” 金田一,怎么了? 你不喝咖啡吗? “金田一听到百合的询问,连忙拿起咖啡来喝一口。” 嗯,真好喝。” “金田一,可以打扰你一下吗? “背后忽然有人出声,害金田一差点吓得将刚入喉咙的咖啡吐出来。他回头一看,原来是富永纯矢站在身后。” 我…… 我知道凶手是谁。 6 “富永,是真的吗?”大野惊讶地站起身。 “我是没有直接的证据啦! 但是我发现有个家伙的行动相当怪异。 “谁?” “就是川岛。” “那个很活泼的川岛丰?” “金田一不禁扬声问道。嗯,就是他。” “你说他行动怪异……你究竟看到什么?” “昨晚举行‘试胆大赛’的时候……” “‘试胆大赛’?” “嗯,那家伙昨晚不是没来参加吗?” 我在活动进行到一半时,从窗户看到他在搬梯子。 “梯子?” “金田一想起今天早上冢原对他嚷嚷说放在树旁的梯子不见了,现在才知道原来是川岛拿走了。” 当时我想去上厕所,所以就离开一会儿。 我上完厕所后,无意地朝窗外看了一下,赫然发现那小子在搬梯子。 我吓了一跳,总觉得自己看到不好的事,所以一直没说出来。 后来我仔细想想,那个梯子一定是凶手在密室杀人的道具。 我想他一定是计划…… “富永很得意地作了各种推论,但是金田一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回房后,金田一仍在思考这件事。(”消失的梯子“?梯子为什么会消失呢?)凶手要吊起椎名的尸体一定要用到那个梯子,因为即使凶手是用绳子先把尸体吊上去,之后如果不用梯子爬上去将绳子绑在尸体脖子上的话,根本就无法造成”吊死“状。(但是,凶手为什么要把梯子藏起来?用完的梯子又为什么要把它搬出教堂外藏起来?难道还有其他的用途?凶手的用意究竟何在?还有,如果川岛真的趁我们在”试胆大赛“时,偷偷把梯子搬走的话,他到底是要搬去哪里?做什么?难道真如富永所说是作为密室杀人的道具?那么凶手就是川岛罗?不过,就算是他拿那梯子来作为密室杀人的道具,那又如何在短短一分钟之内将梯子从密室中搬走!)”唉! 事情愈来愈复杂了。 “金田一刚躺下床时,骤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来了! 等等,我在开门了。 “金田一心想大概是美雪,但门一打开,外面却没有人。” 奇怪!” “阿一,我在这儿。 “美雪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传了过来。” 这里、这里,我在隔间门这边。 “美雪的房间就在金田一的房间隔壁,而两个房间中间有一个隔间门。” 怎么搞的? 吓我一跳。” “啊! 讨厌,你居然只穿内裤!” “咦? 美雪,你怎么看得到?” “从钥匙孔啊! “(原来如此。我和美雪的房间和二楼其他屏问的构造是一模一样的,尽管所有的隔间门都被钉死了,但从钥匙孔内却可以看到隔壁房里的情形。)”喂! 阿一,要是这个隔间门可以打开就好了。 “此时,隔间门传来卡哒一声,美雪似乎将身体紧靠在门边。” 怎么说? “金田一也靠着隔间门反问。” 因为才刚发生过这么恐怖的事,我自己一个人睡会害怕。 “隔间门又因美雪的体重而嘎嘎作响。” 不用怕! 真有什么事发生的话,我一定会破门进去救你。 “说完,金田一被自己讲了这番令人脸红的话而吓了一跳,顿时心跳不已。美雪也顺势温柔地说:“嗯,那你一定要来救我哦!” 虽然隔着一道门,但是金田一仿佛可以感觉到美雪的体温。 (真希望就这样一直下去。) 之后,又有人敲门了,不过这次是在正门的地方。 “来了。” “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来打扰。” 加藤铁青着脸,强颜欢笑地站在门口。 “什么事?” 金田一冷冷地回道。 说实在的,金田一最不喜欢加藤这一类的人。 因为加藤夥同森村和椎名欺负海老泽邦明,他可以说是逼海老泽自杀的共犯。 最让人不可原谅的是,加藤先前竟连一点悔过的意思都没有。 (难道他现在因为自己的同夥被杀而有了悔意?) “你到底有什么事情?我还有一些事要想。” 金田一连看也不看加藤一眼。 只见加藤的嘴边露出谄媚的笑容说:“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想要进入金田一的房间。 金田一立即出手阻止他。 “有话在这里说就可以了。” “好吧!也没什么事啦!其实我是想拜托你,只要今晚就好,可不可以让我在你这里住一晚?” “你要睡在我的房间!为什么?” (其实不用问也知道,加藤一定是怕被“午夜零时的恶灵”杀死。) “这个嘛……我两个朋友都被杀了,这你也知道的嘛!” “我可不知道。你不是说没做什么亏心事吗?” 砰! 金田一毫不客气地将门关上,并且迅速锁上门锁。 “喂!工读生,拜托啦!” 加藤在房门外慌张地叫喊。 “我叫金田一。” “金田一,求求你,我只能靠你了。” 金田一离开房门,身手矫健地又躺回床上去。 门外的加藤又持续叫喊了一会儿,之后就没有声音了。 (如果他真的被杀了,我也会良心不安的。) 金田一不安地从床上跳起来,抱起枕头和棉被直往加藤的房间狂奔。 7 “真不好意思,我会永远记得你的大恩大德。” 加藤频频鞠躬道谢。 “没办法啊!如果你真的就这样死了,我也会睡不安稳的。” 金田一将棉被铺在地板上。 “冢原舍监那里有每个房间的备用钥匙,我想,一定是有人去拿备用钥匙来开门,否则根本不可能在密室里杀人。” “可是,那是‘人’才会这么做啊!” 加藤皱了皱眉头。 “咦?不是‘人’还会是什么?” “说不定是恶灵,白石不是这么说的吗?” 听到加藤的话,金田一不禁回想起白石曾说:“另一种是活着的人凭着一股执念而产生‘灵魂出窍’的现象,也就是所谓的‘生灵’。” “到目前为止发生的一连串不可思议的异象,应该是某人在搞鬼,因为就算是魔术,也一定会有窍门和机关。” “可是,之前你不是也看到了吗?像是穿着淡蓝色病患服装的凶手勒死了森村,窗外的鬼火四处飞舞,还有‘百日红’房里的气氛也不太对。总之,就是一切都不太寻常就对了。” (鬼火? 对了! 我差点就忘记鬼火这件事了。 凶手和尸体不可能会同时凭空消失…… 窗外那道模糊不清的火光到底是什么!) 金田一在脑中不断激汤,猛然间灵光一闪。 (等等!说不定那不是鬼火,而是凶手诡计的一部份,而且又是在“试胆大赛”最高xdx潮的时候出现。这么说来,一定是当时不在场的人所做的。) “金田一,我……” 加藤突然开口,打断了金田一的思绪。 “什么事?” 加藤往金田一这边靠了过来,然后以神密兮兮的口吻说:“事实上,我一直都很内疚。” “为什么要内疚?” 金田一边用棉被将自己里住边问道。 “海老泽之所以会自杀,我不觉得他真的是因为被我们欺负的关系。” 加藤突然迸出这些话。 “你们到底对海老泽做了什么?” 金田一见机不可失,马上切入重点询问。 然而加藤没有回答金田一的问题,反而自顾自地说道:“我是从森村那里听来的,而且很多事都是由椎名去执行。通常是森村下令,由我去叫椎名执行,我只是介于森村和椎名之间的传声筒而已。对了!一定是椎名,海老泽自杀未遂一定是因为椎名。” “什么意思啊?” “椎名原本和海老泽是哥儿们,因此据我推测,海老泽会想要寻死,一定是因为椎名背叛他的缘故。” 加藤说着说着,开始低声啜泣起来。 “原本不该是海老泽的……那是因为森村听到海老泽对椎名说什么‘我才不想当医生’这类的话,我们才开始对他反感的。” “为什么他说不想当医生,你们就对他产生反感呢?” “那是当然的罗!” 加藤一副理所当然地说道:“我和森村都想当医生,所以听到一个护士的小孩竟然说这种话……” 金田一似懂非懂地直点头。 (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想当医生?是为了要帮助病人减轻痛苦?还是因为自己父母亲的关系?) 金田一的父亲在保险公司上班,可是他从来没想过要和父亲做同一行。 对金田一来说,医生不过是众多职业中的其中一个,只不过是赚的钱比较多而已,但是能赚钱的工作多的是啊! 金田一对自己未来的职业还没有明确的方向,他认为直到真正清楚自己的志向再来选择也不迟。 (这些和我年纪相当的学生,究竟为什么会下定决心当医生呢?) 金田一回想起刚到“鬼火岛”时,花村曾说过会来这里补习的学生们,大约可以分成三种人。 第一种是自视甚高的人,第二种是没有自己的主见,完全照着父母亲的话去做的人。 最后,则是为了不辜负父母的期盼,拚命用功的人。 此外,花村还说:“那种持有崇高情操的人,是不会来我们这贵族补习班的。” 金田一现在终于了解花村话里的意思了。 过了一会儿,加藤吸了吸鼻水,继续说道:“海老泽在那段期间的成绩忽然突飞猛进,才会故意说些‘我才不想当医生’的话。因此,森村要椎名给海老泽一点教训。海老泽一定没有想到,他视为好友的椎名会遵从森村的命令,因而受到极大的冲击吧!森村居然想到用这招来打击海老泽,真是个聪明的家伙!” (好一个推卸责任的理由啊! 就算加藤说的全是事实,但他说的那些人都已经不在人世了,所以这些说词根本无法取信于人,反而对加藤更为不利。) 金田一故意对加藤问道:“为什么椎名会这么听你们的话?” “森村的父亲是‘不动综合医院’的院长,而我父亲也是内科主任,椎名的父亲是我父亲手下的一名内科医生。在医院里面,这种层级关系是很严格的。椎名还有一个妹妹也在医院关系企业的附设学校里就读,所以他根本不敢违逆我和森村的话。而海老泽的父亲虽然已经过世了,但是他的母亲也在‘不动综合医院’里当护士,所以海老泽更不敢违抗我和森村。事实上,连我都不敢违逆森村,而且他连‘fhs’都没放在眼里。” 金田一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原来父亲工作上的职务关系,也会影响到孩子们的交往。) 这时,金田一的脑海中浮现海老泽插着氧气管的景象。 那个想当作家的海老泽,却因为母亲过度的期望、考试的压力、被同侪欺负,还有友人的背叛,连遗书都没有留下,便企图结束自己的生命。 通常自杀者寻死的主要原因是为了逃避,想要藉此“报复”的人也不少。 自杀者会往遗书中将逼自己走上绝路的人名一一记下,叙述一些关于自己的怨恨与痛苦的话,并希望那些“坏蛋”将来会受到大众的谴责。 (但海老泽却没留下遗书之类的物件,这又是为什么?) 金田一猛搔着头,极力思索这个疑点。 (伤害海老泽的不只是三个人而已,那些视而不见的同学以及老师,甚至他的母亲和姊姊,是否都应该负点责任?或许,他就是藉由自杀来让大家醒悟己身所负的责任。) “喂!金田一,杀害森村和椎名的人果然……” 加藤骤然闭嘴,专心地想着某件事情。 过了不久,只见他瞪着双眼,脸色十分仓惶。 金田一懒得理他,微微地转头看着放在枕头旁的手表,正值十点半。 虽然是平常上床睡觉的时间,但是对于或许是下一个受害者而言,那股紧绷的情绪总会令人难以成眠。 不久,当金田一发觉有些怪异时,他的眼皮已经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他的头就像被水泥固定似的,双脚也渐渐变得沉重。 (真奇怪,这并不像是平常想睡觉时的感觉。) 此时,金田一的意识已经非常模糊了。 (我要站起来!我要叫出声……) 金田一全身虚软无力地用手敲着地板。 (快点……快来人啊!救我……) 没多久,金田一就像被人拉进梦乡,整个人深深地沈睡。 8 “恶灵”的手中握着一罐瓦斯气体,这罐瓦斯气体正是他从医院里偷出来,用来麻醉全身的“道具”之一。 他将管子接到钥匙孔上,再注入相当份量的麻醉瓦斯于房间内,之后迅速逃离现场,躲入一间厕所里。 “恶灵”再将这罐瓦斯气体放置在厕所的扫除用具室中,因为很少人会来这个地方,所以也不用怕会被人发现。 “恶灵”一如往常般冷静地回去房间旁等候。 大约过了十五分钟后,麻醉气体开始发挥效果。 (假如能在别人发现之前就让加藤昏睡,那我就成功了。应该不会有问题吧?如果被人察觉了,现在应该会有人跑出来才对。) “恶灵”悄悄将耳朵贴在门边,偷听房里的动静。 (很好!房里没有任何锋音。) 按着,“恶灵”又从钥匙孔中窥探,看到加藤已经在床上躺平了。 同时,“恶灵”发现铺在地板的一团棉被上面还有一个人。 (加藤这个家伙似乎很怕“恶灵”前来索命,还找人来陪他睡。 真笨!他真以为这样就可以从“恶灵”手中逃走吗!) “恶灵”从口袋里拿出备用钥匙。 “恶灵”当初为了不引起众人怀疑,特地潜入东馆,将没有使用的空房间的备用钥匙偷出来,然后再和“百日红”房间的备用钥匙交换。 在行动结束之后,他又迅速将钥匙掉换回来。 卡擦一声,门锁马上就被他打开了。 “恶灵”小心翼翼地打开门,而且为了不吸入过多的瓦斯而屏住气息。 (他们两人都已经睡得像死猪一样了。) “恶灵”避开躺在地上的金田一,快速地打开窗户透气。 他什么都不想地深深吸上好几口气。 就这样过了两分钟,“恶灵”走近躺在床上的加藤身旁,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装有三氯甲烷这种具挥发性的强力麻醉药的容器。 “恶灵”很小心地以不吵醒加藤的方式,让他完全吸进三氯甲烷。 (金田一又该怎么办呢?为了慎重起见,也让他嗅一下比较好吧!) 但是,“恶灵”马上又停止了这个想法。 (三氯甲烷是一种强力的麻醉药,曾有人因体质差异而致死,况且还会产生致癌的盐素化合物。 算了!还是尽量不要让无辜的人大量吸入这种危险的东西比较好。 只要加藤没有反应的话,金田一也不会听到任何声响。) “恶灵”旋即弯下身去确认加藤的情况。 只见加藤规律地呼吸着,正陷入熟睡状态。 “恶灵”的手中拿着和昨晚杀害森村所用的相同绳索,套在正张开口呼呼大睡的加藤脖子上,并且还多绕了好几圈。 他的手法相当熟练,完全没有昨晚的紧张和焦虑。 加藤的表情有点扭曲,但是一点都没有挣扎的样子。 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加藤这时就像是全身麻醉一样。 医生在动手术时,也是在同样的情形下,以便切开内脏或是打开头盖骨…… “恶灵”又再使了点力,只听到绳索发出吱吱般令人厌恶的声音。 加藤脖子的肉被勒得紧紧的,一直到脸上没有血色为止。 “恶灵”看了一眼手表,从开始动手到现在大约过了五分钟。 (再两分钟,不!再等个三分钟吧!) 这三分钟对“恶灵”来说,实在是相当漫长。 “恶灵”全身汗流浃背,和杀一个有抵抗力的人比起来,勒死完全不会动的人似乎更累,那是因为受到抵抗的话,会更激发他心中的攻击性。 (“午夜零时的恶灵”即将消失不见了。快点结束这一切吧!) “恶灵”在心中这样叫喊着,并将全身力道贯注在双手上。 (快点死!快点、快点!) 就这样,差不多过了三分钟,“恶灵”移动一下位置,相当小心地跨越过金田一的正上方。 这时,加藤已经是完全不会动了。 “恶灵”缓缓地调整呼吸,将耳朵贴在加藤的心脏上。 虽然他还可感觉到加藤温热的体温,但加藤的心脏却已经停止跳动了。 (这一切都结束了!不对!还有一个人没死。) “恶灵”站起身来,将绳子紧紧地困绑在加藤的脖子上,绳子另一端则穿过悬挂窗帘的滑轨。 “只剩下最后一个了。” 他喃喃自语,并用力拉着绳子…… 9 “阿一、阿一?” 剧烈的敲门声和美雪高分贝的叫唤,让睡得有如一条死猪的金田一恢复些许意识。 “阿一,你还在睡吗?喂!该起床了!” 美雪不见金田一前来应门,敲门声更加急促了。 “嗯……” 金田一慢慢张开眼睛,虽然想坐起身,但身体却不听使唤。 “阿一!怎么回事?回答我啊!” 美雪的声音开始混杂着不安的情绪。 “嗯……是美雪……吗?” 金田一摇晃着混沌不清的脑袋,用手撑起重重的身体。 “阿一,太好了!你没事吧?” 敲门声乍然停止了。 “什么事啊?美雪,发生什么事了?” “我怕得睡不着,所以想到你的房间去,没想到你在房门贴了张纸条说在这儿,所以……喂!这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美雪没有听到房里有任何回应。 “喂,你听到了吗?发生什么事了?” 金田一没有回答,只是呆呆凝视着窗户的方向。 在床和窗户这五十公分的距离之间,有个人正直挺挺地站在那里。 金田一没有马上会意过来,只是疑惑地看着他。 (为什么这个人站起来这么高?) 金田一不禁再稍稍往上一看。 黄铜色的窗帘滑轨上挂着一条绳子,绳子的另一端就缠绕在这个站着的人的脖子上。 这个站着的人正是加藤贤太郎的尸体。 “不可能……” 金田一惊骇地喃喃自语。 (我明明睡在他的旁边,怎么还会发生追种事!) 一股血气顿时往头上冲,金田一的睡意完全被赶走了。 “畜生、畜生!” 金田一跪在地上,猛撞着自己的大腿,懊恼自己的无能。 (那阵突如其来的睡意,果然就是凶手的诡计!他一定是从钥匙孔内注入麻醉药之类的东西让我们睡着。) “我怎么这么糊涂!这么不小心……” 金田一相当自责。 加藤特地前来求助金田一,没想到他却什么忙都没帮上,依旧让加藤落到这种下场。 祖父的音容顿时浮现在金田一眼前。 “我知道、我知道,我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 金田一双手握紧拳头宣示:“我以爷爷金田一耕助之名发誓,一定要找出真正的凶手!” 10 现在是夜深人静的时分,金田一、美雪和冢原三人聚集在加藤被杀害的“红叶”房间里。 为了避免引起大骚动,他们决定等过些时候再叫其他人出来。 冢原本来主张将尸体保持原状,但金田一认为尸体一直被吊放着实在不妥当,才说服冢原将尸体放置在床上。 当美雪将整个经过向冢原说明时,金田一心浮气躁地来回踱步着,满脑子只想要把发生过的事情尽快整理出来,但思绪却是愈理愈乱。 为了要让金田一集中思绪,美雪和冢原便出去门外谈话。 美雪非常了解金田一的个性,在这种时候让他一个人单独思考会比较好。 金田一试着从一连串事件的开端,循序渐进地去理出整件事情的经过。 (午夜的“试胆大赛”从钥匙孔中看到的惨剧、窗外飘浮的鬼火、因看到鬼火而吓得夺门而出的椎名,以及拿着钥匙的冢原……) 金田一更加仔细地回想当时的情形。 (打开门后,大家一起进入房间,按着打开电灯……房间里却没有任何人影,凶手和体都不翼而飞。那时,我楞在房门口,而加藤则从后面冲进房里,害我绊到垃圾筒差点跌在地上……) 一切经过全都重新按部就班地在金田一的脑中一一掠过。 (然后……隔天一大早,我就赶紧去确认窗框的尘埃。当时的情景……) “嗯?” 倏地,金田一的心中警觉到某件事。 “冢原舍监。” “什么事?” 冢原探头进来问道。 “房间钥匙现在在你的身上吗?” “你是说……这个吗?” 冢原将挂在腰上的钥匙串取下来。 “借我一下。” 金田一拿着钥匙串,直奔向“百日红”房间。 这个房间自金田一之前进来之后,应该没有其他人进出过才对。 事实上,房内的摆设位置也和金田一记忆中的样子完全一样。 “原来如此!不对劲的地方原来是在这里。” 金田一恍然大悟地说着。 “但是,如果‘那个’真的是凶手移动的话,那又是为了什么?” 金田一进到房间的最里面,发现窗外似乎此昨晚更明亮。 (大概是因为月亮没被云层遮住的关系吧!) “那时,鬼火就是从这儿浮上来的……假如我的猜测正确的话,那么鬼火……不对!不太可能,太牵强了。畜生!这样下去我不就输定了吗?” 美雪也随后赶到,她听到金田一自言自语,不禁出声问道:“什么意思?我怎么一点都听不懂,你说清楚一点吧!” “每次的‘试胆大赛’都只是吓吓大家而已吗?” “吓吓人而已?” “对呀!每次镇里的‘试胆大赛’上,不是都会有些年轻人在脸上涂些奇怪的颜色吓人,不然就是用线吊一些像鬼火的道具飞来飞去的。我想,那晚一定也是有人在恶作剧。” “是谁在恶作剧呢?” “就是那个说想来参加却没来的……川岛丰。” “就是那个最先和我们说话的活泼男孩?” “正是。他自从出事以来,整个人变得非常沉默,但是我不认为他是那种沉默寡言的人。”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真有这么一回事。” “这只是我的推测而已,但是……大野曾说过,川岛要以其他的方式参加‘试胆大赛’。假设真知大野所说的,川岛为了要让‘试胆大赛’达到高xdx潮,而去制作假鬼火出现,那他应该会因为后来发生森村这个事件,害怕因此被其他人怀疑,以致于不敢吭声吧!川岛害怕被当成凶手,所以不敢承认自己弄假鬼火来吓大家。” “原来是这样,所以川岛才会变得这么安静。他在半夜搬来梯子,然后爬到窗边,用假鬼火来吓唬人。真不愧是名侦探!阿一,真厉害!” “不对!事情不是这样的。” “咦?不然是怎样?” “我从钥匙孔中看到川岛弄的假鬼火是在东边的那个窗户。” 金田一说完,便往床铺的方向走去,然后指着正对着门口的窗子。 “这里。” 金田一走近窗子,并且“刷”地打开窗户。 “如你所看到的,这下面是个大池塘,怎么可能立起梯子呢?” 美雪将头探出窗外,下面果然有一个大池塘。 “所以……这个假设还是不成立。” 金田一登时全身无力地瘫坐在床上。 美雪也跟着坐在一旁,思索了一会儿才说:“那么有可能是真的鬼火罗!百合不也说过吗?以前当地的渔民都称这个鸟为‘鬼火岛’,那个会飞的火光果真是鬼火!” “喂,别这么快下结论嘛!啊!肚子好像怪怪的……啊!好痛……” 金田一扭曲着脸,用手按着肚子。 “阿一,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又闹胃痛了。真气人!在这节骨眼上却……” 蓦地,金田一停止呻吟及咒骂声。 “等一下。” 金田一张开双眼,紧抿着嘴唇,并扬起那两道浓眉。 就在这一刻,之前所发生的一切再度重返金田一的脑中,而坠于五里雾中的“真相”也逐渐清晰可见。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难怪梯子会消失。” “阿一?” 美雪睁着活灵灵的大眼睛,不解地瞪着坐在床上的金田一看。 “美雪,我知道了,全部事件都是由一条管子连结起来的。我们一开始就搞错方向,不!应该说是被凶手误导了。” “被凶手误导?” 金田一表情严肃地继续说:“等等……凶手现在正……快!” 金田一立刻从床上一跃而起。 “美雪,快去叫大家起床,用力敲他们的房门,听到没有?” 金田一说完,就直冲出房间。 “等……等等,阿一!” 美雪跟在金田一的后面追问道:“你知道些什么?” “真正的凶手,以及尸体从密室里消失的诡计,还有教堂前脚印之谜,这些都因为鬼火和胃痛给了我所有的答案。” “这么说来,难道……” “是的呀!” 金田一快速地边走边说:“所有的谜题都解开了!” 11 在银白月光照射下的教堂出奇地宁静,就像是所有事件的终点站一般。 “恶灵”缓缓地泼着桶子里的东西。 (结束了! 一切都拮束了。 原本就该结束的生命,就这样燃烧殆尽吧! 我不要留下任何的证据。 就算能天衣无缝地照计划进行,但最后如果不能脱罪的话一切就完了。 我如此苦心积虑,计尽得如此周详,并将一切的罪行都转移到别的地方。 因此,我不得不将这栋建筑物烧掉。) 他又打开了第二个桶子,里面装的是从仓库中偷出来的汽油。 在春季的补习课程,“恶灵”曾来过这个地方,那时就已经确认好放置汽油的地点。 由于这是焚化炉的燃料,所以即使是夏天也会储备着汽油。 “恶灵”一面忍受着汽油难闻的气味,一面心想这一切都即将结束了。 “接下来……就只剩下点火这道功夫了。” “恶灵”口中念念有词。 (这个身躯已经完全在“恶灵”的支配下,被冷酷无情的“午夜零时的恶灵”给侵占了。) “恶灵”开始迅速地“工作”。 他不以为意地往自己身上泼汽油。 (脚上、下半身、再来是双手,最后是头……这是最后一次犯罪。也是我最后一次杀人。) 这时候,“恶灵”的心中下了命令。 (杀!) “恶灵”的手紧紧握着着火机。 (点火吧!杀!杀掉……) “住手!” 突然间,有人在教堂门口处声嘶力竭地叫喊着。 “恶灵”惊愕地回头一看。 只见教堂大门已被打开,有一个仍在大声喘气的人影站在那里。 那个人就是金田一! 第五章 水落石出 1 “住手!” 金田一声嘶力竭地喊着。 凶手听到他的吓阻声,不禁停止手上的动作,猛然回过头来。 “住手!你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呢?你的所作所为,我全都摸得一清二楚了,再继续下去也没有意义,你已经输了!” 金田一滔滔不绝地说道。 (总之,要先阻拦他动手,如果让他点起火苗,一切就来不及了。) 教堂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汽油味,所以金田一不敢大意。 其实金田一早就预料到在解开谜底的同时,凶手会往教堂有所行动。 因为凶手最后一定要湮灭自己犯罪的事实,而除了放一把火,将全部烧成灰烬之外,根本别无他法。 (不久,所有人都会来这里,只要拖延一点时间,事情就会出现转机。只要大家知道了凶手的真面目,凶手一定不敢轻举妄动的。) “我已经全部知道了,这一切是你一手安排的诡计,快把打火机扔掉!” 金田一一面说,一面慢慢走近凶手。 然而凶手一言不发,只是以他冰冷的双眼直瞪着金田一。 “阿一!” 就在这时候,教堂外传来美雪的叫声。 金田一清楚地听到众人杂沓的脚步声,但他并没有回头,因为他怕只要眼光稍微转移,凶手就会逃得无影无踪。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怎么会?” “这不是真的吧?” 当众人见到教堂里的光景时,惊讶声也纷纷响起。 “金田一,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出声询问的是大野公平。 “就如你所看到的。” “可、可是,这家伙不是已经……” 富永纯矢惊愕地睁大双眼。 “喂!金田一,你能解释一下吗?” “是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冢原和花村同时开口问道。 过了一会儿,金田一才沈稳地回答所有人的问题。 “这一切都是他自导自演的戏码,他就是杀死那‘两人’的真凶,也就是‘午夜零时的恶灵’,你说是吧?椎名真木男!” 被指名道姓的椎名,眼中流露出十分绝望的神色。 2 “怎么会……他的确被吊死了,还吊在那根横梁上的啊!为什么?” 川岛丰指着教堂天花板的横梁问道。 “那是假的!他演了一出上吊的戏,电视连续剧里不是常有类似的情节吗?” 金田一紧盯看椎名的眼睛,现在椎名的手上还紧握着打火机。 (椎名自己应该也在和引火自焚的恐惧感搏斗吧!只要他稍微有一点犹豫,应该就不会太冲动。) “但、但是,他是怎么将自己吊在那么高的地方?况且又没有梯子,他怎么可以办得到呢?” 新谷百合难掩兴奋的情绪,她急着想知道答案。 “其实仔细想想,这并不是多困难的事,就像我这样做的话……” 金田一边示范边解释。 “首先,他将赤裸的上半身绑上绳索,实际上那条绳索是用来支撑身体的重量。绑好身体后,再用另一条比较短的绳索缠绕在脖子上,看起来就像是上吊一样。绑在脖子上的绳索当然是用另外一条,所以和身体的重量没有任何牵连。如此一来,一切就准备就绪了。然后,他把身上的绳索一端系上重物,抛掷到横梁另一头,绳索便挂在横梁上,再除去绳端的重物,用力地上下拉动绳索,这样一来,身体就能慢慢吊上去了。虽然有些吃力,但椎名的身材瘦小,体重较轻,再加上他所使用的是方便滑动的尼龙塑胶绳,所以还是可以办得到的。等到差不多上升到接近构梁处,再使用扣环固定住绳索,最后穿上衣服遮盖身体上的绳索,一具上吊的尸体就完成了。椎名之前就故意在脖子上绑着另外一条短绳索,因为他留着长发,所以即使脖子后面稍微露出支撑身体的那条绳索,也可以用头发来遮掩,搞不好你就是为此而留长发的吧!椎名,对吗?” 椎名不答腔,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定定地看着金田一。 金田一继续说道:“他那张看起来十分惨白的面孔和紫黑色的嘴唇,全都是化妆的效果,他应该是照着电视连续剧的情节如法炮制。没有人会仔细查看一具吊死的尸体,而且又是在这间昏暗的教堂内,就算细看也只是看到一具上吊的尸体而已。椎名,你真是胆大心细呀!这些全是你一手导演出来的,而且也可以说明为何‘沙雪’上没有留下脚印,因为一开始就只有你一个人来教堂。你一定是在白沙开始下的时候,就已经把自己吊在横梁上了。就算你从窗户看到白沙落下来的情景地无能为力,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谁才会注意到教堂灯还亮着而跑进来。如此一来,便产生了对你不甚有利的‘不可能杀人事件’。” “但是,他为什么要选择吊在那么高的地方?为什么要自找麻烦……” 冢原不明就里地喃喃问道。 “这随便想也知道嘛!他不想让任何人碰他,或是把他放下来。” 金田一一边盯着椎名,一边用手指着横梁。 “那根横梁距离地面至少有六公尺,椎名吊在上面,脚尖距离地面也将近四公尺,所以如果我们没有梯子,是绝对没有办法将他放下来,也无法触碰到他。” “啊!这么说来,难道梯子不见一事,是……” 冢原顿时恍然大悟地提高嗓门。 “是呀!椎名是为了要让自己演出的‘假上吊’不至于穿帮,而故意将梯子藏起来。当初我也理所当然地认为凶手是在冢原舍监整理完花草后,就利用梯子把尸体吊上横梁,因为梯子在那天早上就‘莫名其妙地消失’,因此这样的推测是合乎常理的。可是,在这个情况下,又产生其他的疑问。那就是‘为何凶手在犯完案后,又刻意把梯子搬离现场,而且特地把梯子藏在某个地方’?凶手拿着那么笨重的梯子是非常吃力的事,要是被人发现的话就糟了。所以为何凶手会不辞辛劳地搬动梯子,其中的原因实在令人费解。” 金田一停了一下,仔细地观察椎名的表情。 椎名依旧保持原来的姿势,既不开口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紧握着打火机站在原地。 但是,他的表情有了细微的变化,原本眼中流露出凶狠的暴戾之气,已经慢慢淡了下来,而且可以看出握着打火机的那只手的力量减弱不少。 (再一会儿,只要再过一会儿,椎名自焚的决心就会彻底瓦解。) 金田一想要乘胜追击,于是继续说道:“认真思考起来,这件事从头到尾的关键就在梯子上,我会把目标瞄准在椎名的身上,也是因为梯子的缘故……川岛丰。” “是!” 川岛忽然被金田一直呼其名,不由得像小学生般必恭必敬地回话。 “你曾在‘试胆大赛’的中途,利用梯子爬上椎名二楼的房间窗外,制造鬼火吓人吧?” “咦?啊!不……” 川岛回答得结结巴巴,金田一见状又马上追问:“富永有看到你搬动梯子。你在当晚冢原舍监整理好花园后,就把梯子搬出去了。然后,你在‘百日红’隔壁房间,也就是椎名住的那间‘金木樨’下面放好梯子,慢慢爬近靠窗的地方,用手电筒或是什么道具作成鬼火在窗外飞舞,想要用此来吓椎名,对吗?” “是……是的,所有经过就像你所说的。” 川岛以紧张的声音承认了。 “你把手电筒放入袜子内,再用线绑住,垂吊在捡来的树枝上。你本来是计划如果能让其他人从‘百日红’的窗户看见鬼火,是最好不过的事,可以掀起‘试胆大赛’的高xdx潮。但是由钥匙孔根本看不见北侧窗户的鬼火,而东侧窗户下又是池塘,所以你只好退而求其次,在‘百日红’的隔壁房间,也就是椎名的南侧窗外制造鬼火。而且你知道椎名没有参加‘试胆大赛’,还知道他会在半夜十二点左右起床温习功课,因此当他看见鬼火,一定会惊慌地飞奔到房外,那些参加‘试胆大赛’的人也会因此骚动不安。可是没想到之后真的发生了杀人事件,川岛害怕我会怀疑他是凶手,所以一直不敢说出来。” “可是……金田一,这不是有点奇怪吗?” 富永从旁插嘴问道:“你不是也从‘百日红’的钥匙孔看到窗外的鬼火吗?” “这件事就由椎名来告诉我们事实的真相。” 金田一说着便走近椎名。 椎名一动也不动,只是以悲伤的目光注视着金田一的动作。 (椎名是一手策划这个杀人计划的凶手,就算地想自我了断,但在不明白为何自己天衣无缝的计划会被人识破之前,椎名应该是不会轻易结束自己的性命的。) 金田一又同椎名走近一步。 “‘百日红’的窗外并没有鬼火,自始至终,鬼火都只在你的房间窗外出现,所以你会惊慌失措地冲出房外,这是可以理解的。不管你是否早已下定决心犯案后要自我了断,但是在杀了人后,马上就看见鬼火,当然也会让你心生恐惧。” “这到底要怎么解释?我实在……” 金田一制止了富永想继续说下去的话。 “总而言之,事实就是这样。那时候,我和加藤从钥匙孔里所看到的一切,并不是‘百日红’屋内的真实景象,而是隔壁房‘金木樨’,也就,是椎名房内的情景。” 3 “椎名房内的情景?” 富永不禁提高嗓门,露出一副难以理解的表情。 金田一不理会他的反应,继续说下去:“那时我所见到穿着病患服装的那个人,应该就是椎名本人。森村的尸体也不是在‘百日红’里,而是在‘金木樨’房内,所以当我们开门之后,才会产生‘凶手和尸体怎么会无故消失’的疑问。因为这两者本来就不存在于‘百日红’内,而是从头到尾都在椎名的房间里。” “可是阿一,你怎么可以从‘百日红’的钥匙孔,看到‘金木樨’内的情形呢?” 美雪不禁开口问道。 富永也跟着说:“是呀!这不是很令人费解吗?” 金田一又再走近椎名。 “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请仔细想想这两个紧邻房间的陈设位置。‘百日红’的房门正对面是书桌,旁边放着床铺,最里面则有窗户。相对于此,隔壁的‘金木樨’则是从门口进去,可以看见放在右侧靠墙的书桌,旁边是床,窗户在最里面,也就是说两个房间里的摆设,正好形成九十度回转。另外,在靠近‘百日红’房间入口处,有一扇隔间门可通‘金木樨’。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从‘百日红’隔间门的钥匙孔看见‘金木樨’房内的情景。” 默默听着金田一陈述的椎名,脸上明显流露出害怕的神情。 椎名拿着打火机的右手,不知何时已经无力地垂了下来,而且刚才那副顽强的样子,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金田一,等一下!” 富永突然冲向前,站在金田一面前。 他是一个爱好推理的狂热份子,尽管眼前有一个全身淋满汽油的危险人物,但富永完全不放在眼里。 “也许事实真知你所言,但该如何解释才合理呢?你的意思是指‘百日红’入口处的门,和房里的隔间门之间有什么玄机吗?” “是的,当时那两扇门的钥匙孔的确藏有玄机。” “是什么?” “就是像内视镜之类的神奇道具。” “内视镜?你是说检查内脏用的医疗器材?” 川崎马上提高音量问道。 “是的。我之前到‘不动综合医院’给川崎老师检查胃部时,川崎老师在我嘴里放进一个有如小型望远镜之类的仪器,也就是内视镜。内视镜伸出一条黑色的管子,透过它就可以观察胃里的情形了。我当时就是这样让川崎老师检查我的胃,如果没有这项器具,根本无法得知体内的情形,所以我才愿意试试。川崎老师,你觉得如何?如果把这种内视镜放在隔间门及房门钥匙孔处,不是可以由‘百日红’房外清楚地看见‘金木樨’房内的情景吗?” “嗯,可能性很大。” 川崎干咳了几声才回道:“内视镜是由极纤细、透明的玻璃纤维制造而成的长管,可以任意调整角度来插入胃中、直肠,将患部情形透过手中的摄影镜头而一目了然。因为粗细不同,其中也有正好符合钥匙孔大小的尺寸。最近性能又改良不少,不管角度多大,或是明暗亮度,都可以藉由内视镜清晰地显示出来。可是……金田一,要怎么样才能利用内视镜连接两个钥匙孔呢?” “这很简单呀!首先以胶布或是按着剂固定住摄影镜头,摄影镜头当然是固定在房内的钥匙孔上,再把另一端放入隔间门钥匙孔内即可。” 金田一神情严肃地看着椎名。 “椎名,你在做这些准备工作的时候,正好是我们在准备集合,即将前来举行‘试胆大赛’的时候。因为‘试胆大赛’是每年固定举办的传统活动,你知道会往八月十五日这天半夜零时准时进行,所以利用这一点来实现你的计划。至于森村,恐怕早在这之前就被你杀害了,你让我们看到他的脖子上缠着绳索绞死的情景,只是你计划中的一个节目。当你听到我和加藤看到那一幕所发出的惨叫声时,你马上由隔间门的钥匙孔拉出内视镜管线。” “哦!原来那时发出的奇怪声音就是这个缘故。” 美雪恍然大悟地拍手叫道。 “是的,那是内视镜摩擦钥匙孔的声音。” “金田一,可是……” 川崎不解地插嘴进来:“你也见过那种内视镜嘛!前面不是有个类似麦克风大小的摄影镜头装置吗?那椎名又是如何处理的呢?” “当时在‘吱吱……’声之后又发出‘咚’一声就是解答。事实上,当我要冲进房内时,加藤也抢着挤进来,就在进门处我差点被垃圾筒绊倒。我隔天早上又去‘百日红’一次,环顾整个房内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直到刚才我才终于了解,原来是垃圾筒的位置不一样。因为我晚上进房时,垃圾筒是置于靠门的右侧,也就是隔间门的下方处。但隔天早上去看的时候,它又回到原位,和我们一开始来到这栋宿舍时所见一样地放在书桌旁边。” 现在,金田一和脸色铁青的椎名相距只有两公尺左右。 “椎名,是你移动了垃圾筒的位置。将垃圾筒放在隔间门的钥匙孔下方,是为了要隐藏还遗留在‘百日红’房内唯一的‘道具’。” 椎名依然没有答话,金田一于是继续说出他的推论:“你使用器具把由自己房间穿出去的内视镜管线切掉,不过这样一来,就会如川崎老师所言,剪断的前端部位摄影镜头会掉在房内乱滚。所以,你才会考虑到用又大又深的垃圾筒接住摄影镜头。当然罗!为了使掉落的声音尽可能不被我们听见,所以你事先在垃圾筒内铺了一层纸降低音量。尽管如此,我们还是可以听到‘咚’的声音,可是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我们根本没有想到那么多。糟糕的是在后面,你因为挂念着垃圾筒里的东西,所以之后进房取回道具时,又把垃圾筒摆回书桌旁,但如此一来,反而变得更突兀了。” 金田一说到这儿,椎名的身体就像断了线的木偶般瘫坐在地上。 瞬间,金田一俐落地上前一步,迅速抢下椎名手中的打火机。 “完了……我完了!死不成了……” 椎名的嘴里喃喃念着这几句话。 这时,金田一才松了口气说:“终于让‘死人’活了过来!” 4 椎名那双充满怨恨的眼睛直盯着金田一。 “一开始我就有心理准备会落到这种下场,这都怪我自己迟迟无法下定决心,所以才拖到现在……” “我想没有人不怕死亡的,只要时间一长,你一定会打消自焚的念头。” “你为什么要阻止我?我已经是个死人了!” 椎名带着既哀怨又无奈的声音说道。 “不对!你和海老泽一样,都是活生生的人。” 金田一定定地看着沉默不语的椎名。 “如果你真要道歉就要好好活着。等海老泽恢复意识时,再好好向他道歉。你现在就死的话,到时不就无法表达你的歉意了吗?对了!你先向海老泽的姊姊道歉如何?” “咦?海老泽的姊姊?” 椎名狐疑地看着金田一。 “就是厨师新谷百合小姐。她结婚了,所以才改姓。” 椎名一听,立刻跪下来,并将额头贴在地上。 “对不起!请原谅我!都是因为我,才会让海老泽……” 此时,椎名的眼眶盈满泪水。 “别这样!” 百合顿时手足无措。 “我真傻!我……” 椎名吸着鼻水,声音嘶哑地说:“海老泽和我从国中开始就是很要好的朋友,我相信他也一直把我当成他最好的朋友。因此他才会告诉我,他的志愿是想当个小说家。他想成为像赤川次郎一样的名侦探小说家,所以邀我一起尝试创作小说。每次从补习班下课后,我们会先一起到咖啡店坐坐,讨论一些推理情节……日子过得非常快乐。那时候,他用自己辛苦存下来的零用钱买了一台个人电脑,我们用那台电脑开始将两人一同构思出来的故事写下来。他说:‘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来写一本属于我们两个人的书。’ 海老泽常说:‘现在写的这本书只有我们两人才有,但是日后它一定会出现在书店里。’ 我也很快乐地活在他的梦想中,因为要是真的能实现就太好了。 一直到他自杀之前,我真的把他当作最好的朋友,是真的! 但是,我却背叛了他! 让我最好的朋友落到这么悲惨的下场…… 啊! “椎名激动地捶着胸口,满脸尽是眼泪和鼻水,他用硬咽的声音说:“我不是因为父亲是森村及加藤他们父亲的部下才这样做,我只是很畏惧那两个人,假如我不欺负海老泽,我怕自己会变成他们欺负的对象,所以我才……我真是个懦夫!我是人渣!我只想结束自己的生命……” “请便啊!” 百合冷冷地说。 “百合小姐,请你原谅我,我还偷了海老泽的遗书。” “什么?” 百合的表情顿时变得僵硬起来。 “海老泽在学校上吊自杀时,我刚好也在学校里。当体育老师将他从树上抱下来时,我也在场。我发觉他已经没有意识……害怕他万一在遗书中提到我的名字……于是,我偷偷地从他的口袋中拿走遗书。” 椎名颤抖着嘴唇,继续说道:“我在家里打开那封遗书时,双手不停地发抖,根本不晓得自己在做什么。当我念着遗书上的文字时,整个人才渐渐清醒过来。遗书中,海老泽对我没有任何憎恨的词句。我一直以为他最恨我,没想到不只是我,连加藤和森村的事,他也丝毫未提,他只是向他的母亲道歉……此外,他还写到关于我们两个人的共同创作。他写道:‘能写下这本书非常高兴,就请椎名继续完成吧!’ 我那时真想死掉算了,但又想到如果我就这样死了的话,便留下得意洋洋的森村和加藤。 最差劲的人的确是我,但是他们两人也和我一样不可原谅。 没错! 当初要我去逼迫海老泽的主谋就是森村和加藤,所以绝不能就这么简单地原谅他们,不能让他们就此逍遥法外! 于是我决定先杀了他们之后,再引火自焚! “其他人都不发一言,只是倾听着椎名哀伤的告白。虽然没有人会原谅椎名所犯下的罪行,但是对现在悲痛逾恒的他,却又心怀一份怜悯之情。” 我也曾因身为杀人犯而挣扎,心想不如自杀算了。 但是这样一来,我的家人怎么办? 父亲势必要辞掉医院的工作,而且妹妹在学校里也会待不下去,不是吗? 不仅如此,以后不管他们走到哪儿,一定会被当作是杀人犯的家属,而被大家在背后指指点点。 父亲找不到工作,妹妹也要一辈子背负着‘凶手的妹妹’这个标记生活,因此,我决定不让这种事发生。 做错事的只有我一个人,跟父亲和妹妹一点关系也没有。 所以我才会想出先杀掉加藤和森村之中的其中一人,然后再伪装成自己也被杀害。 最后将剩下的那个人解决掉之后,我就可以安心地死掉…… 也不会有人怀疑到我,不是吗?” “椎名,内视镜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你是从医院里偷出来的吗? “川崎困惑地询问。只见椎名轻轻地点了点头。” 是的。 我请父亲带我到医院参观时,偷偷将医药库的钥匙印在模型粘土上,然后自己再重打一支。” “没想到我们医院的管理这么差! “川崎一边摇头,一边嚷道。金田一随即向呜咽中的椎名问道:“椎名,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椎名默默抬起头,用那无神的双眼看着金田一。 “就是让凶手和尸体同时消失的这个诡计,真是令人不可思议!当时我明明从钥匙孔看到凶手和尸体,开门后却又不见踪影,我还真的以为是在变魔术呢!椎名,我不知道你究竟是基于何种理由而设计出这个诡计的?” “想到这点的人不是我,而是海老泽。这是我们在共同构思那本侦探小说时所想出来的……” 椎名垂下头时,串串的泪珠也随之滚落脸庞。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金田一轻轻地敲了自己的头一下。 “阿一,是怎么一回事?” 美雪睁大眼睛,十分好奇地问道。 “这个计谋是椎名为了要替自己留下一些‘暗示’,也就是为了要告诉海老泽,这个连续杀人事件的凶手就是椎名。” “暗示?” “没错!这个计谋是为了有一天当海老泽醒来时所设计的,也就是椎名留下的‘遗书’。” “计谋变成遗书?” “是啊!如果有一天海老泽清醒过来了,他一定会知道当初逼他走上自杀这条路的三个人都被人杀死的消息。而且海老泽一定会详加调查,然后会发现自己所想出来的情节竟被用上了!这世界上知道这个计谋的人只有海老泽,以及和他一起构思那本小说的椎名。总而言之,这是椎名所埋下的伏笔,他故意要让海老泽知道杀掉加藤和森村的人是他。椎名,我说的没错吧?” “嗯,你说的完全正确。你比我们小说里所写的侦探还要厉害。” 椎名歪着嘴角,好像是想要笑,却又笑不出来。 “我一直希望海老泽能来责备我……我为了帮他报仇而杀了森村和加藤,最后也准备把自己杀了……我真的好希望他能来责备我……” “真受不了你们这群人!” 一旁的花村突然迸出这一句话。 “你们不是将当医生视为终身的职志吗?为什么这么轻生呢?竟然还留什么遗书!真搞不懂你们在想些什么……你们到底是为了什么才立志要当医生的?” “花村老师,其实我们自己也不知道。” 大野说完后,表情十分痛苦。 “我们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只知道将来一定要当医生。我们从小就被灌输这样的观念,更是这样被教育长大的。所以即使想做别的事,到最后还是又回到原点。像我原本想当个建筑师,所以很认真地去念有关建筑方面的书籍。而且当初我除了去考医学系以外,也去参加建筑系的考试,而且也通过了,但最后还是来到医大就读。‘fhs’对我来说,是一段充满痛苦的回忆。现在回想起来,总觉得自己很可笑。但是,我还是又回来了。不管是打工或做什么都好,我替自己制造许多理由,然而终究又回到这里来工作,总觉得这样一颗心才能安定下来。或许对我来说,只有这个地方可去吧!” 花村不悦地挑起眉毛反驳道:“你是基于这种心态才想当医生的吗?你不是因为要帮助那些因病而哭泣发愁的病人才想当医生的?我的父亲就是一位医生,一年到头几乎没有时间回家,他把病人放在第一位,在我国中时他就因为过度操劳而病逝了。所以我小时候的志向就和你们完全相反,只要不当医生其他什么都好,最后我当上了老师。但是现在想想,如果当初能当上医生就好了。这种矛盾的心情,连我自己都无法理解。至今,我仍怨恨父亲把病人看得比家人还重要,所以我才会来‘fhs’教书。我想要以自己的力量,帮助那些有心想当医生的孩子们达到愿望。” 此刻,金田一沉默地环视所有人脸上的表情。 只见有人对花村的话产生共鸣而直点头,但是也有人根本不认同她这番话而别过头去。 金田一完全无法体会花村所说的话,他只知道世上最不可原谅的,就是任意剥夺他人的生命。 相反的,救人的行为比什么都值得令人尊敬。 像刚才金田一就挽救了椎名的性命,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却也令他颇感自豪。 事实上,金田一认为医生这行业若是真正以救人为主旨的话,那么身边的人应该引以为傲。 医生不应该只是为了名利,而是为了要保有它真正令人自豪的主旨才来从事这份工作的。 5 为了怕椎名还有自杀的念头,所以由学生们轮流陪着他。 原本应由金田一和美雪来照应椎名,但学生们却自愿挑起这个任务。 这些看似相当唾弃椎名的学生们之间,虽然心里依旧存有强烈的排他性格,但也绝不希望椎名因此而死去。 在他们认真的眼神中,金田一可以深刻感受到一份坚定的决心。 包括椎名在内,他们都是在医生世家中成长的孩子,没有人可以像金田一一样,自由自在地进入自己想念的公立学校就读。 (然而如此一来,如何培养出个人的价值观?或许他们一辈子就这样懵懵懂懂地,循着以当医生为职志的轨道走去也不一定。) 金田一的心里是这么想的。 两天后,第二批来“fhs”补习的学生乘着游艇来到小岛,此时金田一利用游艇上的无线电和千叶县的警察取得了连系。 椎名很快地就被县警押走,而“fhs”的暑期补习也被迫中止,学生们正在整理行李,准备坐游艇回家。 在这个时候,金田一却独自一人伫立在教堂里。 (发生命案那天夜里的吵杂与今天的寂静比起来,宛如作梦一般。) 金田一想要逃到一个既昏暗又宁静的地方,便无意识地往教堂走来。 “金田一……” 突然有人在背后叫唤他。 “因为门开着,所以……打扰到你了吗?” 来者是川崎洋三。 “没有。” 金田一摇着头说道,旋即回过头去。 “你在这里做什么?” 川崎边问边走到金田一身边。 “没什么。只是觉得有点累,所以想找个没有人的地方静一静。川崎老师,你又怎么会来这儿?” “我跟你一样。” 川崎抬头望着上方的天井。 “以前疗养院还在的时候,病人应该也像现在的我们一样,想到这里来寻找一种心灵寄托,不是吗?” 金田一颇有同感地点点头。 “这座教堂刚建立时,链丝菌素这一类的抗生素还没被发现,所以结核病几乎是不治之症。只要一染上这种慢性病,除了让病情稳定下来,一直到死亡一途之外,病患还要接受一连串不见得可以痊愈的治疗,对病患而言,实在是很痛苦的事。于是这里就成了病人们为了逃离死亡阴影,而来此祈求的地方,有时也被当成那些等待死亡的病人的殡仪馆。那时候这里不像现在有椅子和桌子,一切都非常简陋。” “啊!” 川崎说完,金田一忽然冒出这么一声。 川崎知道金田一根本没有在听自己的解说,于是改变话题。 “对了!椎名想要跟你道歉。” “椎名?” 金田一这才正视川崎的脸。 川崎看到金田一讶异的神情,不禁笑道:“就是第一次和你见面时,当时他从游艇的舷梯上跌下来,你靠过去想帮忙,但他却对你非常不礼貌,所以他想向你道歉。” “哦……那件事啊!没关系,我现在能理解他为什么会那样了。” 金田一轻描淡写地说。 “哦?真的吗?” “因为我和他素未谋面,所以他有必要让我对他留下坏印象。这样子,我就不会因为看到他吊死的尸体,而心生同情地想去取下来。所以他才会故意对我找碴,而我也因此上了他的当。” “原来如此。至于其他人大概都已经知道他的为人,所以绝不会为了他去冒险取下尸体,是吗?” “没错!” “可是,你那时候还是想把他的‘尸体’取下来。真不知道椎名作何感想……” “这个嘛……” “我记得以前帮你看病时,我曾劝你将来千万则当医生,你还记得吗?” “有吗?” “嗯。可是我现在却希望你能打消这个念头,因为像你这样对人没有差别待遇的慈悲心,是作为一个医生所必须具备的。” “没这回事!哈哈哈……我没有这么伟大啦!啊!对了!” 金田一在得意之余,猛然想起一件事。 “川崎先生,这个岛是叫‘不知火岛’吧?” “是啊!” “为什么以前本地渔民都叫它‘鬼火岛’呢?” “那是因为岛上鬼火四起的缘故。” “咦?” “大约到了每年八月中旬左右,就会有鬼火出现在这个岛上。据说是因为这个岛上的泉水涌出时,将在地底由落叶及动物尸体所形成的沼气带出来,又因为和高温的强风摩擦生热而产生火花,鬼火就是这么产生出来的。以前本地的渔夫都认为,那是死在疗养院里的病人们的灵魂,故意选在中元时节回来。咦?你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我有看到鬼火……” “啊!是你那次从钥匙孔里看到在窗外飞舞的那个啊!那不是川岛的恶作剧吗?” “不对!那是……” “怎么了?” “事实上,那时候我看到两团鬼火。” “两团?这是怎么回事?那不是川岛在恶作剧吗?” “是没错,但是还有一些恐怖的事情,你要听吗?” “那是当然的罗!” “川岛不是用梯子爬到窗子附近吗?如果他的两手部拿着制造鬼火的东西,那他是怎么抓住梯子的?” “听你这么一说……” “很奇怪吧!所以,这两个鬼火当中的其中一个,就有点……” “阿一!” “哇!” 金田一被这突如其来的叫声吓得跳了起来。 “美……美雪,你叫这么大声,害我的心脏差点吓得跳出来。” 美雪站在门口,气喘吁吁地问:“为什么?” “没……没什么。你有什么事啊?” “我是来叫你们的。大家已经开始登船了,川崎老师也快点来吧!” “好的。” 川崎回答完就准备走出去,但是当他走到教堂的门口时,突然停了下来,回头看着金田一。 “金田一,我有个好办法。” “什么办法?” 金田一不解地望着他。 “知道鬼火真正面目的方法。” “啊……” “我们去看看海老泽清醒了没,假如他清醒的话就可以问问他。” “要问他什么?” 川崎笑着说:“问他在沈睡时,灵魂有没有去过椎名的房间?” 尾声海老泽躺在病床上的姿势,和金田一几周前看到时是一模一样。 病房里依旧是整理得干干净净,但干净的另一个意思,就是代表躺在床上继续沈睡的海老泽一点也没有好转。 金田一的手里握着一束玫瑰花,那是刚刚才从隔壁的花店买来的。 床边的小桌子上和金田一以前来时一样摆着深蓝色的花瓶,里面还插着一束品种略为劣等的红玫瑰。 (椎名自从事情发生以后,就未曾来探访过海老泽,因此这束玫瑰花应该是海老泽的母亲代为插上的呢!) 金田一正想将花瓶里的花拿走时,视线忽然停留在桌上的个人电脑。 “我看看……” 他站在已经拿开防尘罩的个人电脑前,按着打开电源。 电脑萤幕上显现青白色的闪光,瞬间又浮现出文字。 金田一小心翼翼地移动滑鼠,寻找储存于电脑里的侦探小说。 简直不可思议! 从房门钥匙孔看进去,房间里面确实发生凶杀案。 死尸的脖子被绳子紧紧地勒住,嘴角还不时活着鲜血。 绳子的另一端有一只手(那是凶手的手),戴着手术专用的手套。 侦探从上锁的钥匙孔里,目睹了这个凶杀案的现场。 但是,当管理员打开门后,里面却什么也没有,也未发现任何人。 凶手和死尸居然从这个密闭的房间里如梦似幻地烟消云散! 读到这里,金田一不由得倒吸一口气。 “怎么回事?原来当我第一次来到这间病房起,答案就一直在这……” 金田一低头望着依然躺在病床上的海老泽,口中喃喃自语着。 “海老泽,知道答案的只有你一个人……” 突然间,房门被打开来。 “请问你是哪一位?” 一个年长女性的声音响起。 金田一迅速关掉电脑的电源,回头一看,是一位穿着护士服的中年妇女。 “啊!对不起,我未经同意就自己跑进来。我是来看海老泽的……” “你是邦明的朋友啊!” 那个妇人开心地笑了。 金田一看着她的笑容,十分恭敬地问道:“请问您是海老泽的母亲吗?” “是的,我是邦明的母亲……咦?” 忽然间,她的目光停留在金田一手上拿的玫瑰花束。 “难道你就是长久以来持续送花来的人吗?哇!我终于能见到你了。你来了好多次,可是我都没能见到,实在太谢谢你了。” 海老泽的母亲向金田一深深鞠了个躬。 金田一连忙伸出手去扶起她,而后说道:“不,您弄错了,我是受人所托而来的。以前送花来的那个人因为有事无法来,所以由我代替他来。” “是吗?他叫什么名字?” 她狐疑地皱起眉头。 “他要求我不能说,所以……” “真是遗憾!” 海老泽的母亲不由得喃喃自语。 “难道是女孩子?一定是这样的!邦明还真有一套。嘻嘻,一定是这样,所以才会送红玫瑰花。” “咦?” 金田一惊讶地看着她。 “你不知道吗?红玫瑰的花语就是‘爱情’呀!” “不是!我只是受人之托送玫瑰花来,所以才……‘爱情’?” 金田一的心中又有了一个小疑问。 (椎名为什么要送海老泽红玫瑰,而且几乎每天都送? 红玫瑰的花语是“爱情”,这又代表什么意思?) “怎么了?” 海老泽的母亲用怪异的表情看着金田一。 “啊!没什么。” “真对不起!” “什么?” “自从我先生过世以后,我每天忙着工作,所以我都不认识邦明的朋友。像他有认识送玫瑰花的人,和像你这样的好朋友,我却一点儿都不知道,真是对不起。” “没……没有这回事。” 金田一猛摇着头。 “那么就请您将它插上了,拜托罗!” 金田一抽出其中一枝,然后将剩下的玫瑰花全交给海老泽的母亲。 她又对金田一深深一鞠躬,边道谢边收下花束。 “我也该走了。” “是吗?有空再来哦!” “好的!那我告辞了。” 金田一正打算离去时,突然又回头说道:“对了!伯母,如果海老泽醒来的话,你最希望地做什么?” “咦?” 在那一瞬间,她的神情相当迷惑,但旋即就微笑地回道:“我希望他能继续完成这本小说。” 她将视线移到桌上的电脑。 “这个故事很有趣哦!而且在这篇侦探小说中,尚未写到最精彩的推理部份。如果他醒来的话,我一定要他继续写完这个故事。” 金田一听完,便对她露出微笑。 “等小说完成了,一定要让我看一下哦!” 语毕,他头也不回地离开病房。 (海老泽一定会醒过来的!等他醒来的时候,我要告诉他:“你和椎名一定要想出更难的计谋,否则是无法赢过金田一的。”) 金田一没有敲门,就直接打开病房的门。 “阿一,你迟到了哦!跑到哪儿混了?” 美雪盯着金田一的脸,酸溜溜地问道。 “嗯……有点事。对了,老兄,你还好吧?手术进行得很顺利哦!” 金田一的视线落在剑持警官的脸上。 “是……是吗?” 剑持警官从床上坐起来说道。 “本来只是来检查直肠的,结果却动了痔疮手术。啊!完了……” “哈哈哈!这样不是很好吗?如果真的只是痔疮的话……” 金田一像是故弄玄虚,话说到一半便不再说下去。 “啊?金田一,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剑持警官的脸强烈地抽搐着。 “喂!难道我老婆跟你说了什么吗?” “老兄,你的反应也太过度了吧!我只是听说你有痔疮而已,没什么啦!你也太小心眼了!” 金田一暧昧地笑道。 “阿一,我觉得你的说话方式有问题哦!” 美雪也在一旁帮腔。 “她说的对啊!金田一,你到底是到这里来做什麽的?” 金田一立刻将他刚才从送海老泽的玫瑰花束中抽出来的一枝红玫瑰,递到剑持警官的面前。 “老兄,你看,这是慰问你的花哦!” “咦?是玫瑰花啊!但是你也太小气了吧!怎麽只有一朵?” 剑持警官紧蹙着眉头问道。 “这可是最高级的品种哦!” “嗯,原谅你吧!” 剑持警官很开心地说着。 “喂,美雪,把花插在空罐子里吧!” “好的。” 美雪将罐中残馀的咖啡倒掉,然後把罐子洗干净。 这时,金田一捱近她的身边说:“美雪,你对花语了解吗?” 美雪回过头来答道:“嗯,有点研究啦!” “那我问你,玫瑰的花语是什麽?” “玫瑰?因为它的颜色有很多种,所以意思也不太一样。像白玫瑰就是‘尊敬’,香槟玫瑰就是‘爱’……” “如果是那种玫瑰呢?” 金田一指着他放在一旁的红色玫瑰花。 “这个嘛……正确的花语是……” 美雪脸上浮起得意的笑容说:“‘君心知我心’。” 《金田一少年之事件簿第四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