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朝歌》 楔子 彼岸花开开彼岸, 忘川河畔亦忘川。 奈何桥头空奈何, 三生石上写三生。 忘川河畔,花朝站在三生石上,红衣似火,比这大片的彼岸花还要火红。 “九歌,你且下来。”曜朱一身玄衣,眉头紧锁。 “我是花朝,不是那风九歌。”花朝盯着曜朱,眼里是说不出的炙热,“待我功成,我便永远是花朝了。” “曜朱,你欢不欢喜?”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花朝笑得娇艳。 曜朱蹙了蹙眉,拔剑道:“你莫要发疯,你妄图夺舍上神,已是步入万丈深渊,再不知悔改,可就真的是万劫不复了。” “夺舍?”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花朝大笑,转而咬牙切齿,“你又知道些什么!” “第一次见你,便是在这忘川河畔,你言笑晏晏。曜朱,我甚是欢喜你……” “我本就是这补天石生出的灵智,你不也是从赤霄剑里生出来的吗?我想同你一样拥有自己的身体,我有什么错……” “我花朝便是这补天石,我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你们却三番五次要夺我灵智,抽我魂魄。风九歌才是那鸠占鹊巢的,不是我花朝……” “我才应该叫风九歌。只是这名字,如今已经脏了,我便弃了。曜朱,你心悦她,你便脏了。即便这样,我仍不愿弃你,可我却也不愿你此生痛快……” “我花朝,以血为引,以魂为誓,你曜朱,今生今世,永生永世,生生世世,得,不偿所愿……” 花朝笑得邪魅,曜朱剑锋刺去却被她躲开,玉指轻抬便將曜朱定在了原处:“原你的法术于我,我自是比不得,只如今,我花朝早已不是劳什子神仙了。你以为,我为何要同你讲那些。” “你堕入了魔道?”曜朱冷眼。剑眉星眸,真是好看的紧。 “神又如何,魔又如何?”花朝凑上前来,贪恋般地摸着他的脸,深吸一口气,似是要永远记住他的味道,“只要我是我,便是对的。” “你罔顾天道,是要遭天谴的!” “天道?天谴?你怎么如此天真?”花朝有些不可思议,“我都觉得,你幼稚的可笑。” 曜朱撇头冷哼一声。 “你们这些养尊处优的神仙……你放心,待我从陆压手里夺回我那一道精魄,我便带你去冥界之外。我真的是,喜欢你,甚是喜欢。” “你瞧你如今这般模样,还能妄想着什么呢。”花朝回头,就看见陆压立在自己身后,“别说,你这装扮,倒也有几分好看。” 花朝冷哼一声,右手一翻,便化出了造化玉扇,扇身划过,流转之气化作飞刃打向陆压。 “你道我是曜朱那般小仙?”陆压伸手一挥,就见那飞刃打了回去,“往日你躲得倒是快,如今你彻底占了这副身子,我看你如何逃!” “你以为我是你那不学无术的蠢徒?”花朝抬扇便化解了飞刃,广袖一翻,就见那万千彼岸花中凝出了一条赤蛇,随着花朝的动作,那赤蛇吐着信子便朝陆压咬去。陆压轻笑一声,嘴里开始念念有词,并不出手攻击那赤蛇,只是躲避那攻击,身法诡异多端,却每次刚好快一步。 “陆压道君只会躲吗?”花朝不屑道,“也不过如此。” “是吗?”陆压又躲了五步,花朝却突然觉得自己心口一疼。紧接着她就看见陆压手里拿着一物,似是她的心脏。 “你!” “愚蠢,自以为是。你即便就是这块石头,也莫要忘了这石头,也是有主子的!” 花朝转头看向曜朱,他却不曾看自己一眼。她昏睡过去之前,顺着曜朱的视线看到的,就是陆压手里自己的心脏,跳动着,滴着血,最后变成了一块五彩石。 是那般的祥和与美好。 第一章 一梦终醒 我是谁? 九歌醒过来的时候,眼前便是一颗浑圆发亮的珠子在她脑门正上方三尺的位置凭空滴溜溜转着,她抬手堪堪碰到那珠子便一下打入了自己的胸膛不见了,一下子连空气都暗沉了几分。 她揉了揉胸口,除了闷闷的有些疼,没别的什么感觉。应当是无碍吧,她心里这般想着。 下一刻,她的神识好似爆炸了一般,疼得厉害。 “……九歌,你的名字,风九歌。” “九歌,你既是一颗石头心,便不适合跟着本座修行……” “九歌,你识不得众生百态,尝不得人间疾苦……” “九歌神女,这便是娘娘的师弟陆压道君了……” “九歌?你便是本君师姐那石头心的女儿,有意思得很……” “九歌,往后,你便跟着本座的师弟好生修行……” “弟子九歌,拜见师父……” …… 风九歌……这是她吗? 有些可怜,她好像忘了她自己是谁。 她站起身来,仔细打量这屋子的摆设,除了自己休息的那方石榻,另有一方石桌并几个石凳儿,便没了旁的。 还真是有些简陋。 九歌撑坐起身来踱步到石桌前,随手拣了桌上的竹简翻开。 “癸巳,天干之癸属阴之水,地支之巳属阴之火,是水克火相克……” “上神,你醒了!” 九歌抬眼过去,就看见一个小仙娥捧了个白玉净瓶进了屋子,笑得很是明媚,见她醒来语气里满是惊喜。 “你……认识我?”九歌默了默,犹豫着开口询问,却又立时觉得自己这么问委实傻气了些。 小仙娥把手里的净瓶搁在桌子上,乖顺答道:“上神您这话可是说笑了,小仙是来侍奉您的,自然是认识您的。” “那我且问你,我可是叫风九歌?” 九歌摩挲着手上的竹简,偶尔会被上面的倒刺扎一下,提醒她这是现实。这种真实感竟然让她觉得很是不错。 “原来您记得呀。”小仙娥很是惊喜,“白泽上神还说您若是醒来指不定会脑袋一片混沌,记不清往事。可小仙瞧着您好好的呢,是白泽上神多虑了。” “白泽上神?他是谁?”这是个很熟悉的名字,可是她委实想不起来这人是个什么模样又是个什么样的性情,听这小仙娥的意思,她同这白泽该是旧相识,且关系还不错的样子。 可她记不起来了。 头真的很痛。 “您连白泽上神都不记得了?上神您别是拿小仙开玩笑吧!”这小仙娥看着就年岁尚小,果然很是不稳重,一惊一乍,“原来白泽上神说的是真的呀……” 九歌觉得自己一下更头疼了…… “白泽上神说,上神乃青帝伏羲与女娲娘娘所造。昔日帝君于昆仑山下感悟天地,创立八卦;娘娘抟土造人,化生万物;帝君又开明化,传大智;后来先水神共工与先火神祝融大战,共工不敌,怒触不周山,致使天塌地陷,娘娘才又炼石补苍天。待这天地归于平静之后,娘娘便以黄土为身,五彩石为心把上神您造了出来,又由帝君为您开了灵智,拜入陆压道君门下修行。白泽上神原是娘娘座下神兽,真身亦唤作白泽,是上神您的坐骑。” 九歌瞧着这小仙娥一板一眼的样子,大抵是背的很辛苦吧:“我睡了多久?” “具体年岁小仙不知道,听白泽上神念叨,大抵已有几万年了……小仙也才来了此处不过两千余年……”小仙娥愣了一下,继而摇摇头,“您此处的仙娥,三千年定是要换一批的。若不是前些日子那魔君与火神在东海上大打出手,搅得东海天翻地覆,让那十八层地狱的红莲业火烧着了大阵,上神怕是还要睡上许久……” “到那时我便见不到你了。”九歌看着眼前这个很是天真的小仙娥,勉强挤出一个看起来很和善的笑。 “上神说的是。”小仙娥觉得眼前这位上神怪怪的,只得点头应是。 “那你又可知,我是为了什么睡了这么久的?” 这才是她最想知道的,莫名其妙沉睡了大抵是上万年的日子,醒来便什么都不记得了,便是略一想想前尘之事便头疼的厉害,好生诡异。 “是道君隐于天外天前封印了您。” “道君?”这是何方神圣,听起来似乎是个大人物。 小仙娥敛了神色,摆出一副庄重肃穆的样子来,眼里却满是敬慕:“道君便是您的师父,世人都要尊称一声陆压道君的那位。” “那可真是怪了。”九歌满心疑惑,“你说是那陆压道君封印了我。那我且问你,他既是我师父,又为何封印我数万年?” “帝君与娘娘乃是造物二神,上神您既是帝君与娘娘之女,又以补天石为心,出世便是上神,又随道君修的是世外绝情之道,超脱了六道跳出了五行。”小仙娥仔细想了半晌,才慢慢道,“故上神从未遇过劫。” “从未?”九歌抬手揉揉脑袋,很是疼。 小仙娥一阵点头:“道君隐世前曾算出上神万年内会有天劫,怕上神您道行不够渡劫不成反伤了仙根,便将补天石之灵抽出将您封印在这东海之中的流波山中,又耗了万年的修为将这地界的气息抹去,好保上神平安。许是这补天石在外久了蒙了尘模糊了记忆,您才会一时想不起来。” “这解释倒还合理。”九歌点头,心里又觉得不太对劲儿。 她这一觉睡久了乍起来一时反应不过来,仔细想想又觉得哪里不对,又不知哪里不对,只觉得这话合情合理得诡异。 九歌抬眼就撞进了小仙娥亮晶晶的眸子里,只听那小仙娥说道:“这些都是白泽上神仔细嘱咐了小仙的。” 唔,这白泽上神倒是个行事周密的神仙。 “上神,您若是没什么吩咐小仙就先下去了。” 九歌挥了挥手示意那小仙娥自去便是,才又觉得有些疑惑。她都醒来这么些时候了,怎么不见那白泽上神庐山真面目? “诶?你竟醒了过来。” 第二章 入海流波 九歌微微一偏头,就看见一白衣胜雪的男子从门外踱步进来,尽管他眉头微蹙,也是好看的紧,唯一奇怪的,便是他的额头上居然长了一个突起,奇异却并不难看。 “白泽上神?” 九歌试探着开口,心里确是笃定了此人就是那小仙娥嘴里的白泽上神。 “正是。”白泽点点头,“吾乃白泽,乃是娘娘座下神兽,真身亦唤作白泽,是九歌你的坐骑。” 果然如此。 “你不必唤我上神,我是当不得你这一句上神的。这些日子你先在这岛上修养,待过些日子,咱们便回昆仑山去。”白泽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突然拍手笑道,“早年间,咱们一直住在昆仑山上的,你还曾在西王母娘娘座下听道了三千年,将西王母那昆仑镜都诓走了。” 这人突然笑什么。 九歌盯着他的眉眼,扯嘴笑了笑,似是有点印象,可是头昏昏沉沉,又好疼。 她竟从来不知,睡一觉还能睡出这种毛病来,端是真的叫她烦躁。 还有那些奇怪的对话,偏叫她半分头绪也摸不着。 “我瞧着你精神不大好,你还是先好生歇着吧,待舒坦点了便打磨一下记忆。”白泽见她始终恹恹的,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道。 “我记忆里,总有一个红衣服的姑娘,花儿般好看。你知道她是谁吗?”九歌摇摇头,“我说不上累不累,我只是被这些杂乱无章的记忆搞得烦躁。” 白泽一下愣住了,他当然知道那是谁。 “我不认识,九歌你熟识的神仙们,好像没有爱穿红衣的。” “我好像同她很熟悉。”九歌看他面上的表情好像不似作假,难道是自己记错了? “你大概是记错了吧。”白泽想了想,解释道,“咱们神仙大部分都喜欢飘逸些浅一些的衣袍,这样才能显得出一副好气度。” 他又补充道:“当然也有喜欢黑啊紫啊这种的,不过很少。” 这么一说,好像有些道理。 九歌点头:“许是我记岔了吧。” 白泽长舒了口气,缓缓道:“我还是去一趟普陀山讨一捧净水。那水旁的不说,打磨元灵很是管用。于你这几日理顺记忆也是有天大的益处的。” “劳烦了。”她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大抵是感谢吧。 “只一点你千万记得,莫要出这结界。”白泽最后嘱咐道。 九歌瞥了他一眼,一手撑着脑袋,点点头。他这话说的没什么不妥之处,可她就觉得不甚舒服,好像叫人管住了一般。 待白泽走后,九歌便捏了个诀换了身衣裳,变了根束带拢起头发便赤脚往门外走去。 出了门她便觉得明亮的厉害,屋内光线昏沉,甚至有些幽微,屋外日光透过门前参天梧桐枝桠间隙洒落在地上形成点点光斑,伴着些微的落叶轻声碎吟,纵是日光尚好,整个院子也氤氲在缭缭的雾气中。 真是好生奇怪,光线如此明亮的地方竟还有雾,也不知是如何办到的。 想到此处,九歌随手拦了个路过的小仙娥,见她面露惊慌,九歌有些懵:“你怎的了,我还没说什么呢,你怎么倒是这样一副惊慌模样?” “上……上神,您后背着火了!” 九歌回头一看,果然啊,这白袍子拖地的衣摆上着了火。 三昧真火! 这地方哪儿来的三昧真火! 九歌随手脱了衣袍扬手丢了出去,就见那衣袍变成了一团灰烬。 “上神您别发呆呀,快些出来!”那小仙娥急得很,忍不住叫道。 闻言,九歌挑了下眉毛盯着她,没开口。 “上神莫要愣着了,您才醒来,这院子里被道君布置了好些阵法,皆是一个套一个的,您再不到这荫凉处里来可是要被三昧真火烤干的!” 是了,她依稀记得自己的师父陆压道君是上古精火所化,确实是个玩火的行家。 “你们这些小仙娥,都是北海来的吗?”九歌闭上眼慢慢摸索这些阵法,怪不得这小仙娥这般害怕,这些阵法皆是用三昧真火撑起来的,倒是有点意思。 “回上神,小仙不知。”小仙娥愣了一会儿,摇摇头,“小仙原是姑射山上的一棵藤。” 藤?什么藤?这小仙娥怎得这般痴傻,连自己是株凌霄也不晓得。是了,凌霄便也是有藤的” 想到这里,九歌便有些想笑,一株凌霄,在这三昧真火的结界与大阵中两千年居然没被烤成干树皮,有点意思……只是,这阵法怎么解?抬手往前点了点,便觉得一手摸进了火堆,往前走两步却又觉得无甚变化。 “你平日里,都是如何在这些阵法里行走的?”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破解之法。 “回上神,自打小仙来了这流波山,就得了身份令牌。白泽上神嘱咐了小仙们有了这令牌才能在这仙山里行走无虞。”说着,这小仙娥便把她的令牌递了过来。 九歌接过小仙娥的身份令牌,心下了然,这里头不知用什么秘法,居然存了一丝北海的水汽和一缕玄冰的寒气。 唔……真是心思巧妙。 “你先下去吧,我在这儿晒会儿太阳。”我挥挥手,很是郁闷,我怎么觉得,我是被关起来了。那为何要关我?我被封印之前,发生了什么? 又或许,是怕这些修为浅薄的仙娥在这真火中呆久了会损耗仙缘?毕竟修行可不是件易事。 可明明在这流波山,嗅到了禁锢的气息。 恍惚间,她好像又睡着了。 “跪下!你可还记得,你可是如何化生的……” “自是黄土为身,补天石为心,端不过是泥身石头心罢了。只是我又为何要跪……” “孽障!你这泥身子里留的是帝君的精血,你这石头心是娘娘用心头血炼化了七七四十九天的补天石,这般至纯至圣的血脉,你就是如此糟蹋的吗?跪下,我让你跪下!你如何对得起帝君与娘娘……” “腾蛇,怨不得她,她如何能知道……” …… 知道?谁知道?我知道?知道什么? 第三章 上神白泽 “九歌,九歌……醒醒九歌……” 恍惚间,她好像听到白泽的声音。只是,为何睁不开眼,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怎么回事,竟让上神待在这阵法之中,你难道不知这之中充盈了三昧真火吗?” 怪了,这白泽怎么这般凶,她依稀记得往日在母亲座下,他可是乖顺得紧啊,许是年岁大了脾气也见长?诶?这是给我喂了什么,是要呛死我吗…… “你怕不是要呛死我……”一阵咳嗽,她果然醒过来了,呛一下还真的有用处。 “这是普陀山的甘露水,你若是醒不来,便是佛祖也回天无力了。”白泽轻轻柔柔笑道,眼里满是担忧。 这白泽,明明还是同往日一般和气啊,许是她刚才在做梦想岔了吧。 “多年未见,你这角倒是大了那么些许。”这么想着,九歌伸手摸了摸白泽额上的角。 “这几日你且好好修行,莫要多想,小心走火入魔。”白泽没有闪躲,任由她摩挲,只耐心叮嘱,顺手探上了九歌的灵台。 他的手很是温润干燥,手心里有薄薄的一层茧。 九歌正乱想着,就感觉到一股子微微清凉的灵气便徐徐渗入她体内。 “你且先出来,别在阵法里了,你才醒来,会受不住的。” “你是如何进出此处不被那阵法困住的?”九歌没有迟疑,老老实实走出来,寻了个石阶坐下,随口问道。 虽然她是觉得问出来与她如今这身份修为不符,有些许丢脸。但是,不耻下问也不拘年纪嘛。 毕竟,活到老学到老也是好事啊。 可是,这白泽为何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傻子,竟是这般丢脸吗……早知道不问了,白活了这将近二十万年。 “这阵法皆是由你所设。”白泽盯着她,斟酌了好一会儿,终是开口道,“你当日甚是骄傲,拖着我与麒麟来此处试你这阵法,确实奥妙,竟一时困住了我与麒麟。” “可是那小仙娥说这是师父所设……我不曾记得我设下这般的阵法。” 奇怪,怎么对不上呢。 “那小仙娥才来了多少年,她只知这结界耗了道君上万年修为,哪里就能知道这阵法来历。” 所以,若白泽不曾骗她的话,那便是只有她才知如何破此处阵法? 也就是说,是她把自己关了起来?还关得这般牢靠? 可她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你说的很是。”白泽点头。 “只是这些仙娥都是何处而来的?三千年一换,这般耗费人力物力怕不是太过奢靡了些。” 九歌思索了一下,又提出了自己心里的疑问。她这个人可向来不是个好糊弄的。 闻言,白泽忍不住笑道:“这些小仙娥都是花主座下的小仙,是我去向她求了来于此处有个照看的。何况,花木本就修炼得慢些,这些小仙娥来此灵地,也权当是一番机缘,只是她们多修为低下,在此处久了怕是盛不下这些灵力会爆体,三千年正正好好。再将她们送回去,回归本位,自有她们花木的修炼之法。” “原来是这样。”他说的是有几分道理。 “我瞅那小仙娥甚合我意,不如便长久地跟着我吧。”九歌伸手指向那个从刚才就同她一处的小仙娥。 “你若有心,且留着吧,待我回头去同花主说。”白泽没什么异议。 “你且过来叫我仔细瞧瞧。”九歌冲那小仙娥招招手,又转头对白泽道,“倒不必你如此麻烦,过几日我舒坦些了去拜访素问便是。说来,也不知这么些年,她可还是那般样子。” 她记得她与素问,早些年里是常在一块儿的。 闻言,白泽先是一默,继而轻叹一声:“沧海桑田,斗转星移。你已沉睡了七万年。素问……她已离世近万年了。” “如今的花主是素问之女,千回。” 千回?一年一见,千绕千回么…… 给孩子起这么个名儿,素问可真是个痴情种儿啊。不过是愚蠢至极,端得这种三心二意的男子也值得她这般留恋,还坏了自己道行! 九歌心里嗤笑了一声,面上不显。她深深地看了面前这小仙娥一眼,轻轻笑道:“袅袅枯藤淡绛葩,夤缘直上照残霞。凌霄骨硬,你既化作女身,还是娇俏些好。长情这二字甚合我意。我瞧着,这一个两个的可不就是长情的很么。” 见这小仙娥一脸懵懂,她又乐了:“你看你这模样,呆的很,我倒是忘了你还不知你自己真身是棵凌霄。” “你说是吧,白泽?”她一抬头,便望进了白泽眼里,漆黑的瞳孔,仿佛能吞噬一切。是了,白泽是顶顶智慧的神兽。 “你看什么?”九歌转开眼,扑哧一笑,又看向小仙娥,“日后,你便跟着我修行吧。唤作长情可好?” “长情谢上神赐名,今后愿永生永世追随上神。”那小仙娥后退了五步,跪拜。 九歌点点头,嗯,这是个乖觉上道的小仙。 “你为何要给她起这名字?”白泽的声音,寒凉的似是万年玄冰,毫无感情,细听来,竟还有些慌乱。 这又是抽什么风,九歌有些不解。 “世人都道:‘草木无情’,可你瞧瞧,她们却是顶长情的,不过是有感而发。”她睨了他一眼,“不过是个名字,你这般紧张做什么。” “是了,倒是你修了二十万年的绝情道,你又如何有感而发。”白泽微笑,移开了在她身上的视线,却依旧声音平稳得不带一丝感情。 九歌见他这副模样,心里很是了然。 她轻笑了一声,伸手幻化了一摞的话本子:“万幸,睡了好些年,难得还能找见这些东西,也不知是谁留下的。难不成我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她刚醒过来,怎么可能看过。 白泽一下睁大了眼,许久,才缓缓笑道:“倒是我又高看你了。” 九歌长舒一口气,这神兽怎么年岁大了也喜怒无常的:“我要闭关一段时间,我得好生慢慢想想,既然那花主是小辈,送个信儿去便是了。我能慢慢想起好多来,但有些,却感觉总是空白。” “你莫要担心,你活的年岁这般多,纵是有些忘了也无妨。” 嗯,有些事不记得也挺好的。 第四章 再见情怯 百日后,九歌终于想够了七七八八,也觉得差不多了。 剩下的那些在她清醒的十三万年多的岁月里实在算不了什么,便是记不起来了也无妨。 她觉得流波山甚好,东海以东,入海七千里才寻得到,便是飞也得飞个半日才能看得见个影儿,又有海上云雾层层叠叠笼着,清净得竟让她生出了岁月静好的念头。 不过,眼下却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她必须得去做。 远去北海之外的鲮岛,便是她师父陆压道君在下界的住处。 虽说陆压道君早已隐于天外天,但他一介散仙,来去随心,时常回这鲮岛上来。 清溪远涧,鸟语花香。 九歌一头钻进结界,忍不住撇嘴:还真是会享受啊。 “上神。”一个穿着道袍的小仙童冲她拜了拜,“道君已在溪旁等您了。” 九歌点头,心念一动就到了溪旁,陆压道君已摆好了茶。 “不孝徒风九歌拜见师父尊上。” “瞧着精神头还行。”陆压道君点点头,斟了杯茶,“坐下喝茶吧。” “谢师父。”九歌跪坐在陆压道君对面,师徒之间一时无言。 一盏茶后,陆压道君缓缓开口:“看来是因祸得福。” 九歌不解,什么祸? “徒儿不太明白师父的意思。” “看起来睡多了还是有些后遗症的。”陆压道君从身后摸了根竹子出来,细细打磨,“脑袋也不大灵光了。” 她怎么就脑袋不灵光了?明明是自个儿师父说话玄之又玄。 “请师父明示。”九歌很自觉的接过泡茶的活计,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你如今的修为能耐,上不得天外天,帝君和师姐那边我会去替你说。到底躲了天劫算是逆天而为,怕是会有反噬。”陆压手下顿了顿,似是在思考,“这事儿我去同你爹娘定出个章程来,你只管着勤修苦练便是。” 九歌给陆压倒了杯茶,语气里带着些她自己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谨慎:“那就有劳师父替徒儿操心了。” 陆压道君嘬了口茶,淡淡道:“你从前不会这样小心翼翼。” “是徒儿的不是。”九歌低眉垂首。 陆压道君手下一顿,最终只叹道:“罢了,一切自有缘法。” 她从北海回了流波山之后,还是觉得怪怪的。按说她同陆压道君师徒相处几万年,便是把她造出来的伏羲大帝和女娲娘娘都赶不上她和陆压道君的关系,怎么如今相见,只剩了客套和小心? 她觉得有些意兴阑珊。 虽说人人都羡慕当神仙的与天地齐寿,但这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到底是会一日复一日的无趣。 就像今日,白泽一早便去寻腾蛇与白矖两口子了,九歌自小便觉得腾蛇那厮严肃的很,比她那帝君爹都要大上些脾气。她才不愿被他抓住训斥个没完,便婉言谢绝了白泽相邀同行的好意。 如今她打北海出来,更无聊了。 早知道她也有今日,早些年里就该多收几个小仙童了,也不该早早遣散了昆仑宫里的小仙。 九歌瞅着时候尚早,突然一下想起来,自打醒来她还未去瑶池拜见。怎么说她也在西王母座下修行了三千年,西王母与她来说也是有半师之恩的。瑶池亦在昆仑虚中,同她那昆仑山上的昆仑宫隔了不过尔尔,算是邻居。更何况她还诓走了西王母的法器昆仑镜。 于情于理她都应去拜见的。 瞧瞧,世人都羡慕神仙自由自在,随心所欲。可谁说神仙就能不受拘束的?当小辈的还不是得乖觉懂礼? 九歌叹了口气,晃晃悠悠踱步到了山后的清泉旁。她从泉水下捞了两坛子酒,换了身颇能显道行高深的白衣,方才往西飞去。 流波山到东海海岸的距离很是远了些,不过九歌想着她虽不是那起子小辈儿的神仙要飞上个半日、大半日的,但直到此时她都没瞧见陆地的影子。想来也是流波山到昆仑虚着实太远了些。 一炷香的工夫过去了,她还是连陆地的影儿都没瞧见。这时候九歌真的是万般悔恨,就应该让白泽老老实实跟着她。这世间哪有当坐骑的丢下主人自个儿出门访友的道理。 等下,九歌突然想到连一只神兽都有友可访,可她这二十万年所交之友大半早已离世。她堂堂一个上古的正神,竟混到这般的地步,真真的是惨绝人寰。 她正唏嘘着自己的“惨境”,就瞧见西南方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正正的冲着她砸了过来。 这是怎么了,难不成她现如今在天上安安分分地飞着都能给人暗算了吗? 九歌冷笑一声,侧了侧身避开了那黑乎乎的东西的飞行轨迹,才又往前飞去。谁知那玩意儿竟然还能粘上她了! 她左晃右晃,捏了诀加速又往前飞了几百里,都见那东西丝毫没有被甩开的样子,只得伸手一把抓了过来。 这是什么?黑乎乎的还怪香的……难不成是只烤鸡?不对,这是沉香的味道……居然是只凤凰……不会是那老凤凰吧…… 不对,这凤凰一看便太小了,估计是涅槃之时香木堆得太多,火太旺便炸了……别说,这味道烤出来还挺香。 九歌一下想起来,她住处流波山的护山大阵,正是靠那三昧真火撑起来的。怪不得这小凤凰都焦成这般模样了还能追黏着她。她如今身上火气儿这么足,倒是十足十便宜了这个小家伙。 到底是上古的灵兽,如今延续越发艰难了,既是见了,便做点善事吧。 九歌一边暗自思忖,一边将灵力渡与这烧焦的小凤凰。不多会儿工夫,她就见那小凤凰变回了原身。只是这小凤凰光秃秃的实在是不好看,又没有要醒的样子,九歌只得捏了个诀把它藏在了袖子里。 又过了小半日的工夫,远远的她就瞧见昆仑虚的轮廓了。九歌自小便是在昆仑虚里长大的。往日里昆仑虚里群山众多,神仙很多,同她熟识交好的也很多。只是沧海桑田,白云苍狗,这昆仑虚里如今同她有交情的,也只剩下瑶池的西王母了。 许是近乡情怯,九歌停在在昆仑虚外愣了好一会儿,才整了整衣裳,往瑶池飞去。 第五章 往事闲话 “大胆!何人竟敢擅闯瑶池仙境!” 九歌也就刚飞进瑶池,还未站稳,就瞅见一把剑裹着青色的灵力冲着她就刺了过来。 怎么回事儿,她从前出入瑶池可是自由的很啊。 “青鸟姐姐,剑下留人。”九歌认出来了这剑的主人,忙用两指夹住剑尖,好凌厉的剑气! “青鸟姐姐修为又更进了,只不过你这剑刺进去也不过是刺到一颗石头上,没得把姐姐的剑给折了,不划算不划算。” “九歌上神?”,见那把剑化成一股青烟,九歌就晓得她认出自己来了,这青鸟一身青衣,柳眉杏眼,是西王母座下的神鸟,同那凤凰也是沾亲带故的,“你何时醒的?从前半个字也不肯多说的,如今的话倒是多了很多。” “青鸟姐姐莫要拿我这一颗石头玩笑了。我醒过来有百日了,如今刚出关,便来拜见娘娘了。”九歌自认为如今也算是老一辈的神仙了,自是应该和颜悦色,话多也显得和蔼些。 闻言,青鸟笑得更开心了:“难为上神记得娘娘。娘娘此时正在同九天上天宫的仙使说话,上神且去吧,今儿我当值,便不与上神客气了,回头再去寻上神。” 九歌点点头,知道这瑶池的规矩,只摸了一枚灵丹递给她,道:“我也没旁的给你,这是老君的仙丹,涨灵力淬肉身的,吃着玩吧。” “那便谢过上神了。” “无妨。”九歌潇潇洒洒摆摆手,提着两坛子酒往莲池走去,果真就瞧见西王母在亭子里同一个挺好看的男神仙说话。 “可是九歌?”远远的,西王母便唤她道。 闻言九歌忙上前去,跪拜道:“流波山九歌,拜见西王母娘娘。” “快起来坐。”西王母还是一如既往的和蔼可亲啊,“这是青帝伏羲与风皇女娲的闺女,名唤九歌,师承北海鲮岛陆压道君,曾在我座下修道,算是我半个弟子。七万年来一直在东海流波山隐世,故而你不曾见过。” “见过九歌上神。”这男神仙甚是知礼。 “仙友多礼了。”见他起身来拜,她也拱手道。 “这是天帝长子重黎殿下,已有七万岁了。”西王母与她介绍了这男神仙,着重提了一下这重黎的年纪,才又问道,“何时醒的?可感觉有何不适?” “无碍的。”许是上了些年纪,九歌总觉得自己话变多了,也狗腿了不少。她冲着西王母笑的那叫一个温淑恭良,把酒推过去道,“娘娘尝尝看,才从流波山下捞上来的,原是我师父酿的。大殿下也尝尝看。” “你近日便待在昆仑山吧,我回头令涂樾将你的洞府收拾一番,也同我做个伴儿。”西王母分了酒,思忖了一息的工夫,对她说道,“恰好过几日便是天后十二万岁寿辰,你便与我一同上九天庆贺一番吧。” “天后?”九歌觉得脑袋有些懵,“年岁怎得这般小?你母后名讳是何?” 这话是问重黎的。 “回上神,我母后名唤匀姝。”这上神竟已这般年岁了吗,重黎有些惊讶。 九歌点点头,她是有些印象的,却也真的想不太起来。 “三万年前,咱们同魔族有一场大战,那会儿的天帝是扶旭。扶旭你还记得的吧。扶旭受了重伤,没多久便陨落了,继任天帝的,是扶旭的三子少宸,少宸之妻便是匀姝。”她依稀有些印象,只是这对她来说确实也不是什么顶要紧的人物,如何能记得那般清楚呢。西王母打量了她两眼,才又笑道,“这酒很是不错,你师父如今可还好?” “看着还不错,想来师父他近日应当是体悟了不少。只是方才临走前,师父说他又要闭关。” “你莫要担心,就在此处安心修道,我与你有半师之缘,便不会让你走远路。”西王母摸了摸九歌的头发,很是慈爱的模样,“你可去天虞山了不曾?” 天虞山?她去那处作甚,人生地不熟的。 九歌摇摇头,问道:“我去天虞山作甚?” “这么说你还不曾见过曜朱?”西王母面露讶色,“我还以为你已然去过天虞山了。” “曜朱?好熟悉的名字。” 她应该认识吗? “看来你不记得了。”西王母叹道。 天地良心,她真的半分印象都没有了,不过九歌见西王母面露愁容,心下不忍,忙劝道:“尽管我在您面前是小辈儿,可我已然活了二十万年了,便是记性不好也是有的。” “罢了,都是天意。”她见九歌的表情不似作假,复又叹道,“我乏了,你便代我同大殿下说说话。大殿下,失陪。” 说罢,西王母便隐去了。 “大殿下可知那曜朱是谁?”九歌浑不在意西王母的异样,自顾自添了两杯琼浆玉液,递给重黎一杯,又冲天唤道:“涂樾,快些出来。”话音刚落,就瞧见一只纯白的九尾狐狸在她跟前幻作了人形。 “见过九歌上神,见过大殿下。”涂樾施施然行礼,“我已将你的洞府收拾出来了。” “见过涂樾上神。”重黎也行礼道。 “坐。”九歌递了一杯琼浆玉液给涂樾,复又冲重黎一笑,“大殿下请讲。” “曜朱上神是战神,真身是那赤霄剑的剑灵。”重黎解释道。 “噢,我确实不认识。”但是这个名字实在太熟悉了,九歌只得又转头问涂樾,“我应该是不认识的吧……你也晓得,我睡了好些年。” “你同他不熟的,他原是鸿钧老祖的佩剑。”涂樾笑得很是娇俏。 “怪不得。”九歌点点头,不疑有他,“那我定是听过他的名字。” 涂樾见她这幅样子,怔了怔,转头看向重黎,笑得更好看了:“不知大殿下与花主何时大婚?” “还不曾定下时日。” “和谁?素问的闺女?叫千回的那一个?”九歌有些吃惊,“她生父如今在何处?” “正是千回。”重黎有些害羞。 “鬼知道他在何处,前几日抱了个凡间女子尸身来求灵药,硬要说这女子是素问的转世。” 竟还有这种事情! 第六章 炸毛凤凰 九歌有些诧异。她早年同先花主素问也是有着上万年的交情,那姑娘千般好万般好,也是配得上自个儿身份的,奈何万般都奈何不了一个“情”字,一片芳心终错付了。 素问数万年的岁月里,只留了千回一个后人,倒是便宜了那个渣滓一般的凡人,白白得了长生。 “荒唐至极,素问魂飞魄散,何来转世一说。可惜我还未出手,那负心汉便被青鸟一翅膀扇走了。这种负心人,与他客气作甚!”提起千回的父亲,涂樾气得咬牙,转头看见重黎,瞪道,“你莫要负了千回,小心姑奶奶饶不了你!” “重黎一定真心待千回花主。” 九歌见那重黎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与他何干,涂樾你莫要吓唬人,我瞧着大殿下人很是不错。对了,涂樾,你帮我挑个乖顺些的仙童,四五千岁左右的便可,旁的不拘,只一样,来历一定要清楚明白。” 涂樾大惊,忍不住调笑道:“你竟也不嫌麻烦了?往日里你最不耐烦人多,嫌吵闹的慌。” “真是话多。”九歌睨了她一眼,冷冷道。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涂樾见好就收,“我即刻就去办。” 狐狸就是狡猾! “既如此,我便告辞了,大殿下请自便。”九歌点点头,起身拱了拱手便隐去了。 出了瑶池仙境便是昆仑山。 昆仑山是自古以来的仙山,昔日青帝于昆仑山创龙图,参悟太极八卦,晨考日出造六峜,制定出八个节气。即便青帝早已归于天外天,他在昆仑的仙宫也如同禁地一般,只供敬仰,而无人敢来涉足。 九歌就在这样的仙宫里,冷冰冰地过了十万年。 她已不想往后那般长的岁月,都与冰凉的空气为伴了。 九歌摸着昆仑宫里的石壁,依然是冷的。她突然一下有些许的难受,冷了二十万年的石头心,也想有些热度了。 也不知涂樾是如何把这么大的地方弄的这么整洁的,她若是能把涂樾骗了回去流波山,定是比白泽还要妥善的管家。唔,算了,还是白泽同自己亲近些,怎么说他都照看着长大的。 只是,日后的日子怕是要两边跑了。她是无论如何不能也不该舍了昆仑宫不管的。 这般想着,九歌突然记起兵器阁涂樾是进不去的,这些年,也不知是否蒙了一层灰。 九歌慢悠悠踱到兵器阁,推开门,攒了上万年的灰尘一下扑面而来,好呛啊。 她抬手捂住口鼻猛咳嗽了几声,又挥手了挥袖子赶了赶这些尘粒,就见一团肉乎乎的东西从她袖子里甩了出来,在地上咕噜噜地滚了好几下,撞到架子腿儿上才停下来。 是那小凤凰!这得撞的多疼啊……九歌瞧着甚是有趣,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她伸手一翻,想着伏羲琴可治万伤,不过她也多年不曾用过这伏羲琴了。这次用这伏羲琴,便权当这小凤凰走运。 然而,这伏羲琴却并未在意料中出现。 怪了,琴呢? 这琴是昔日父帝赐于她的,早已认过主,只要九歌心思一动,那伏羲琴定然会回来。 九歌深深呼了一口气,心念一动,一息之后,那伏羲琴现出形来落在她手上。九歌摸上琴身,很是想念这琴与她相伴的日子,只是她瞧着伏羲琴似是一直有人在弹的样子,心里又不大舒坦了。 她何时也有这么奇奇怪怪的感觉了?不过是这琴可能被人弹了而已。再说也不是等闲人就能碰得了这琴的,更何况如今这琴好端端在她自己手里,有什么值得再去深究的。 这般想着,九歌手下拨弦的力度便大了好些,灵力打出的光束在这小凤凰身上包成了一个青色的光茧,也不知这小凤凰受得住不。 万一回头再受不住灵力爆体,怕是得让那几只比我爹娘岁数还要大上好些的老凤凰活活烧死她。 九歌觉得自己预想地很有道理,便伸手把那灵力往回吸了好些,一层薄薄的青光包裹着那小凤凰。过了好一会儿,那小凤凰身上青光才淡淡散去,露出来了个身量不高的女娃娃,瞧着也就和人间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一般大。 她瞧着这小家伙也不像有什么大碍了,瞧着过不久就能醒的样子,便先清了一块地方出来,将那小凤凰挪了过去。 这兵器阁真是一如既往的叫人烦躁啊。这么好些破铜烂铁的,除了以往她那些个叔伯们留下的神器,剩下的没什么用还占地方。 虽说是打这里头随便捡一件出来均算得上三界里一等一的兵器,却也不派几个得力的天兵守着,偏生就这么堆放着,让她得空打扫一遍。 又苦又累不说,这兵器许久没人打磨使用,上头的灵力经常乱窜,几次险些将她伤了。 真是老顽固! 折腾了好半天,九歌才将这兵器阁拾掇得干干净净。她心里一边吐槽,一边顺手拣了把好看的扇子往外走。 不过她还没还没到门口,就看见那小凤凰坐在地上歪着脑袋拿她那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 哟,这小家伙醒的挺快的,看出来身体底子不错。 “你醒了,小凤凰?”九歌踱步过去,见她面色红润,便知道她已没什么大碍,“我是流波山的风九歌,你唤我一声上神也是使得的。早些年我住在这昆仑宫中,亦算是此处的主人。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小凤凰冲着她咧了咧嘴,一副丝毫不怕生的模样:“见过上神。” 九歌多看了她一眼,很是满意地点头,这还是个胆子大的小凤凰,很对她的胃口。 “我是南禺山的凰幼,今年已经五百岁了。” 凤凰是上古祥瑞,五百年一涅槃。怪不得她弄的这般狼狈,这小凤凰竟是第一次涅槃。说来,在自己印象里,倒是极少见到这么小的小凤凰。 “你涅槃时发生了什么,可是香木堆的太多便炸了?”九歌略微斟酌了一下,试探着开口问道。她觉得这话说出来许是会让这小凤凰不太好意思,但她又觉得小凤凰涅槃搞出这么大动静委实不是见容易的事儿。 九歌仔细回忆了一番,确信自己纵然活了这么大岁数,涅槃把自己搞成这般模样的小凤凰也是第一次见。 果不其然,那小凤凰一下脸涨得通红。 第七章 有客来访 半晌,她才小声说道:“我……我是香木堆的多了些,但是我涅槃时还感觉到了一股阴冷之火掺了进来,又冷又热,很是煎熬,再然后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阴冷之火?那便是昔日朱雀留在阴间的那股子火了。这火焰异常寒冷,一缕就可让元神冻结,还可冻结天地之间的一切,威力不可谓之不大。 可是,是谁敢动这阴火? 九歌一下有些拿不准了。她本也就是想开个玩笑逗个趣儿的,却不想得了这么个有意思的消息,倒是值得她好生寻思寻思了。 “啊,我瞧你如今已没什么大碍了,只是南禺山此去甚远。若你要回去,怕还是得养上些日子。或是,你若是觉得此处也好,也可留下来陪我做个伴儿。”良久,九歌将手上的扇子转了两圈,递给小凤凰道。 “我既是救了你,便是同你有缘,且我与凤微也是几万年的老友,自是对你也不能不管不顾,这是早年间先花主在世的时候制的扇子,素问留世的墨宝不多,且送予你拿着玩吧。” “凰幼谢上神赐宝。”小凤凰笑眯眯地接了扇子,打开前后瞧了瞧,扇了两下,才又咧着嘴笑道,“上神认识我家那个老祖宗啊。真是没有想到,上神与老祖宗竟然是老友,只是为何凰幼为何不曾见过上神?” “你才活了多大点岁数?”这小凤凰真是有趣,九歌戳了戳她的小鬏鬏,“罢了,便是不哄骗你了,你们这些远古族类如今于延续传承上越发艰难,我可不敢私自留你在我这昆仑宫里。” “上神很大岁数了吗?” “嗯,很大岁数了。”她牵起小凤凰的手慢悠悠往外走。 “你且在这昆仑宫里待几日,这里虽比不上你在家的修炼之地,但到底是上古的神祇之地,于你修炼也是有好处的。待我的仙侍归来,便去南禺山报信,你莫要着急。” 凰幼丝毫没有怕生的意思,反而对这个于她来说陌生的宫殿一片好奇。 九歌想了想,便打发她自己去玩了。昆仑宫虽久没有人居住,但禁制还是全的很。她并不担心凰幼在这昆仑宫里的安危。 当日晚上,白泽便带着长情寻了过来。可怜他俩屁股垫儿还没坐热乎便又被派了活计。 九歌一手摇着扇子,一手撑着着脑袋支使白泽明日里跑一趟南禺山报信儿,又打发了他带着长情去南海竹林摘了好些练实。这般忙忙活活的,她才觉得这昆仑宫才算是有了点人气儿。 过了两日,涂樾领着三个女娃儿叩开了昆仑宫的大门。 九歌仔仔细细看了看这三个女娃儿,深觉得她们人形倒是都挺好看的,只是真身都不怎么美,带出去行走很是掉面儿。 九歌又想了想,把长情送到涂樾眼前,指着她说道:“你瞅瞅,我身边另一个小童便是这个小凌霄花,你给我拖了两只圆毛一只扁毛的来,生怕我的长情不被它们吃了?” 涂樾闻言表情有些诡异,吐槽道:“你这是起得什么怪名字?长情?你一个断情绝爱的老神仙,竟然还能起得出来这般旖旎的名字,确实很是很为老不尊。不过我们狐狸倒是很喜欢这个名字。” “少来这套,我这是缺什么补什么,你们九尾狐族没有适龄的女娃娃么?跟了我以后回了家也是有面的啊。”九歌嗤笑一声,反唇相讥。 “你这话可真是刀子往我心上扎。你还不晓得吗?我们青丘已好些年没添血脉了。应你的要求,实在是没有人选,不然哪能便宜了别家?” 她这话倒是事实。也不知是什么缘由,他们这些上古神兽在子嗣后代上,竟然艰难成这样。 九歌心里还在唏嘘,就听见涂樾话锋一转:“不过说来,如今司水的沅湘女神家里倒是有个女娃娃。这女娃娃是一尾顶好看的红鲤,也不知道她生父是谁。说起来也有三千年了,这女娃娃就是化不了人形,可是愁坏了那沅湘。你不如帮她一帮,权当是添个善缘。” 九歌闻言搁下手里的扇子,瞥了这臭狐狸一眼,不冷不热地笑道:“你可是收了那沅湘什么好处?” “那倒也没,不过是见她这些年里来了瑶池好些回了。娘娘不论她来多少回,均是不见,说是不愿沾染这些红尘是非,自有天定。”涂樾叹了一口气,有些讪讪,“我不过可怜她罢了。” 九歌表情严肃:“你不是那种咸吃萝卜淡操心的狐狸。” “早些年我兄长之子还是尾小狐狸的时候,偷喝兄长的酒喝得醉醺醺逃跑,一头钻进了那洞庭湖里,幸得沅湘女神相救才给我们青丘留了这一丝血脉,你也知道,如今我们这些远古一脉繁衍上越发艰难了,我兄长家这根独苗,是我们青丘顶顶的宝贝。如此,便欠了那沅湘女神一个人情,只得求到你这儿来了。” 这么说着,涂樾便站了起来冲着她就行了个礼。 原来是这样。 “只是这般我若答应了,你便是又欠了我一个人情了。”九歌示意她坐下,想了想说道,“我的人情可不好还。” “我倒情愿欠你的情。”涂樾也不客气,坐下端起茶杯来,灌了一口,又惊道,“这竟是泉水。我倒不知你这上神当的居然如此疾苦,如今便是连琼浆玉露都舍不出来了。” “是啊是啊,如今到底比不得从前了。”呵,臭狐狸白吃白喝还挑三拣四的! 九歌翻了个不甚雅观的白眼,她瞧着这九尾狐狸举手投足的媚气觉得有些恶寒,不由得冷笑道:“你且去与那沅湘水神说,让她择日上昆仑宫吧。” “哎哟呵,原来这万千年的石头心也开出了花儿,我还以为要同你磨好些日子了。”涂樾笑得娇娇俏俏,话里话外俱是打趣。 “只是为了让你欠我一个人情罢了。” 什么人情,她不过是年纪大了,便心软了好些罢了。 她正问着涂樾那尾红鲤的情况,就见白泽领了一个男神仙进来,一袭麻衣,很是仙风道骨。 “哟,老凤凰,好久不见呀。” 第八章 络绎不绝 九歌搭了一眼就认出来来的正是凤微那个老凤凰,招呼道:“来坐,来坐,好些日子没见了。” 凤微同涂樾打了声招呼后便坐了下来:“不是好些日子,是好几万年了。” 九歌哂笑一声,看白泽给上了茶水之后,又使唤他去把那小凤凰揪出来。 “今日这昆仑宫里倒是热闹。”凤微一脸老不正经,她瞧着就不愿意多看他一眼,“我还道是你同你爹娘一同前去天外天了。” “不曾不曾,只是睡了好些年,近些日子才苏醒过来。”九歌哈哈笑道,“你们家那小凤凰养的不错,如今很是壮实,我瞧了也很欢喜。” “没给你添麻烦便是不错了。”凤微微微一笑,那叫一个倾国倾城。 九歌自认为认识的神仙也不少。在这男神仙里,就数凤微这只老凤凰最是好看了,脾性也一向装的最是好。 “我此次前来,是有事相求的。”这话一出来,她有些震惊了,便是身旁的涂樾,都一副出乎意料的样子。 “何事?”难为这老凤凰有那般神通,居然还有事求她。这般想着,她又看了一眼涂樾,笑道,“今日你们莫不是组团来我这儿送人情的?” 凤微笑笑,没理会我的打趣,倒是涂樾她臭狐狸不轻不重“哼”了一声。 老凤凰瞅了眼刚被白泽揪过来的小凤凰,悠悠开口道:“凰幼,跪下。” 九歌承认,她懵了。半晌,她放下刚端起来的茶杯,还是没说话。 “你这是做什么?”见我不开口,涂樾叹道,“我们都已相识十几万年了,你有话开口便是。” 涂樾定是以为她不痛快了,想打圆场。其实她只是觉得这个老凤凰想要算计她,一时半刻想不到该如何防着他些。对,定得好生防着点。 “我今日,只是请殿下收了我们家这女娃娃为徒,许她在殿下座下修行,好给她许一个好前程。” 九歌恍然,她许久不曾听人唤她叫做殿下了,其实还是有些怀念的。 不过,旁的不说,凤微把他家娃娃送给她当徒弟,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论地位,普天之下没有谁是敢不给她半分面子的;论家产,比不得九重天上的天宫,比旁的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凤微怕不是青丘派去南禺山的卧底吧! “你也晓得我是个什么玩意儿,便也该知道我是个冷心冷肺的。旁的不论,你想想我那师父,再想想我。你把你们家这女娃娃交予我门下,真的放心?” “你冷得久了,给你添点温暖,不是很好?” 一句话,说的九歌哑口无言。见她一时说不上话来,那老凤凰一个眼神丢给了小凤凰,小凤凰冲她拜道:“凰幼,拜见师父。” 嘿,颇有几分霸王硬上弓的意思啊。 “恭喜上神了。”涂樾这臭狐狸也跟着起哄,她倒是“知情知趣”得很啊。 “罢了,起来吧。”九歌抚了抚额头,冲小凤凰招招手,“你这小凤凰,到底是同我有缘。你且说说看,你为何要让你们家这小凤凰拜入我的门下。”她盯着老凤凰,等他给我一个缘由。 尽管她心里已有了答案,但是九歌觉得,还是应该从他嘴里听到点什么。 “我们凤凰,与天地同生,沾亲带故的亲戚倒是子孙昌盛永葆繁衍。只我们凤凰,这么些年来,也不知为何,总是不得后嗣。你且看他们九尾狐族,同我们没什么两样。再看看白泽,普天之下只剩他自个儿。” “殿下是青帝与娘娘的后人,我家这娃娃很是不乖,四处闯祸,有了殿下这靠山,便是无人敢伤她性命了。另外便是,许是此处福地能保我们传承呢。” “你这老凤凰,嘴里没半句实话。”就知道他不过是瞎扯,九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说就算了,一把年纪没个正形儿。” 闲话了半晌,她便觉得有些疲乏了。自打她醒来,便常常觉得疲累,大抵是早些时候睡多了留下的毛病。 好在凤微和涂樾都是会看眼色的,不大会儿就先后离开了。待送走了那老凤凰和老狐狸,她便打发白泽领了那小凤凰去玩儿,这才觉得歇了一口气。 涂樾才走了的第二日,一大早九歌正冲着昆仑宫里那一池子金莲发呆,就瞅见长情领了个娇弱的美人儿和一个捧了个大荷叶的仙侍进来。 是了,她昨日才答应了涂樾说要给那个沅湘女神一个缘法。 只是,这找上门来的也太快了吧,当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水神沅湘,拜见九歌上神。”瞧瞧这美人儿的声音,哀哀戚戚,婉转的很。 九歌觉得自己不大能受得住这娇弱的感觉。她本想摆一摆这上神的谱儿,又觉得她这么大个年纪,自当有这老神仙的风度,便很是随性地摆了摆手道:“我已听涂樾说过了,你且将你那女儿放于我这莲池之中吧。” 说完她又指了指那荷叶,多说了几句:“尽管你是小辈儿的神仙,自也应当知道这莲池可称得上是小瑶池,你放下便可回去了。” 她特意好生瞧了瞧,还是没弄明白:一尾鱼,怎么分得清公母。 真的是个稀奇事儿。 “上神怜惜,沅湘自知于私自生女一事上,做的很是不合规矩……” 九歌眼瞅着那水神又要落泪,忙抬手制止。 “无妨。这事体合不合规矩,我一向不太明了。我不曾领值,修的又是逍遥道,自然是不晓得也不必遵守你们那些道道儿。你既能使我点了这头,便不必说那些。”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只是你这女儿既承了我昆仑宫的恩,日后便在我座下做个仙侍也好,也省得你日后再为她的去处愁怨。” “是,沅湘谢过上神。”沅湘冲着她盈盈一拜。瞧瞧这明目含泪的模样,可真是自有一股风流啊。 九歌顺手打发长情送客,心道:难不成这些年竟流行这般病娇娇的女神仙,只是这般能哭,怪不得请她司水,还真的好似是个水做的 第九章 初上九天 待送走了那沅湘女神,九歌盯着一池子的金莲发了好一会儿呆,这才念了个诀儿去唤了凰幼过来,又随手在莲池旁摆下了案几。 她看见凰幼从远处一蹦一跳地过来,到了近处一下就变成了故作沉稳地步伐。这小模样一下就把她逗乐了。 她一下就想起来自己少时在陆压道君座下修行的日子,不过她好像打小就没怎么活泼过。 “师父。”小凤凰冲她揖手行了个礼,一下把她拉回现实。不错,这小凤凰瞧着很是端正的样子。 “过来坐。”九歌摆出笑来,伸手招呼自己的小徒弟,顺带给她沏了杯茶。 唔,还应当添一句问候:“怎么样,昨夜睡得可还好?” “嗯!凰幼觉得很好。”小凤凰嘬了口茶,朝着九歌就是笑啊笑,笑得见牙不见眼。 傻样儿。 “道法看到哪儿了?”九歌按下心里的吐槽,专心问道。她心想自己可真是个负责的师父,还晓得考教功课,早年陆压道君可是放养她的。 “师父,老君曰:‘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吾不知其名,强名曰道。’这话我虽有些许明白,却还仍有不解之处,总觉得朦朦胧胧的隔了一层雾一般。” “自然就是道,道就是自然,强为之容即老君也。老君乃无生之至精,兆形之至灵。昔于太空之中结炁凝真,强为之容。体大无边,相好众备。若能洞见非身之身图像真形,理亦无二。”九歌仔细回忆了一下,如今的道书上好像是这么解说的来着吧。 天地良心,她一向不大爱看这些道书。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地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还好她近些日子里来书读的够多。 “一是无,二是有。一生二,二归一。一生二归交合而生的三就是德,就是自然。一是阳,二是阴。阳授阴,阴受阳。阳授阴受交合而生的旋转就是德能,就是自然。” “我少时与你读的很不太一样,也是这些日子才读了你看的这些。不过想来也是大差不差的。” “这样你可曾明白了?” 九歌又洋洋洒洒讲了一大篇儿,觉得好像这样说就很是差不多了吧。 “原来是这样,徒儿记下了,回去定然好生体悟。”凰幼不知何时掏出来了纸笔,已记了密密麻麻的一页,“师父果然同老祖宗说的一般,很是厉害呢。” “凤微那老凤凰,是个惯爱夸大的……”她很是哭笑不得。 不过这小凤凰倒看起来像是个爱学习的,她觉得很是心慰。 “九歌,你怎的还不收拾?” 她眼下正端着茶水,一边看着凰幼研读道法,一边看那尾红鲤在莲池里游的畅快,好不惬意。 偏生耳朵边就响起来白泽的声音:“我就知道你肯定忘记了。今日是天后的寿诞,得亏刚刚青鸟还特意来传了个信儿。” “是了。”她真的是记性不好了。 刚出昆仑山门,就瞧见西王母一行等在前头,九歌忙上去告了罪。想了想,她又同西王母讲了沅湘的事儿,待西王母说了不打紧后她才爬上了已化出原形的白泽身上,端坐着随着西王母一行一同往九天上飞。 路上九歌又同西王母聊了几句,她才知道那沅湘之女怕是天帝的私生女。便是那沅湘自己,也被说是由着天帝给的方便才成了司水之神。又因只是传言,天上对此也没什么动静,故而也只是小仙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西王母说,她如今所求所念不过大道,不过太平,不太想掺和进这些小辈儿的恩恩怨怨里。她又说,不论是天帝还是那沅湘,都已是这般品阶的神仙了,却还要闹出这些不美的事情,到底是失了道心。 九歌瞧着西王母一副扼腕叹息的样子,深觉得这些小辈儿们很是不懂事。 宫阙重叠,金碧辉煌。 九歌甚少到这天宫上来。她总觉得这九天之上的高高宫阙,实在是规矩礼数多的有些恼人。 好比此行,自打她进了南天门,就瞧见一众神仙个个拜来拜去,你作揖来我还礼。 幸而虽然她是一介逍遥散仙,又要不常在众仙面前行走,且也七万年未曾露面,但到底是跟着西王母来的,身边又跟着青鸟白泽两个谁都认识的上古神兽,旁的神仙倒是对她恭恭敬敬,半分也怠慢的。 只是她却是不知我因同西王母并肩而行居然成了这些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干的神仙们的八卦对象。 “仙友,同西王母娘娘一同前来的那个是哪方的神仙啊?” “惭愧,小仙似乎不曾见过这位。” “难道是西王母娘娘新收的徒弟不成?” “应当不是。小仙的住处离着瑶池不算太远,从未听说西王母娘娘近日里来收了徒弟。” …… 这边八卦的厉害,九歌那边自是不知道。他们如今已到了摆下寿宴的正殿门口。 天宫的仙侍个顶个儿的聪明伶俐,迎了他们一行人进了正殿。 这些仙侍们不曾见过九歌,也不知她是谁。又见她通身的不凡气度,只得特意向西王母多问了她一句。不过三两句的工夫,这些仙侍们就将他们引到了筵席上,从西面向北而上第一张请了西王母坐,第二张就请了九歌坐。 她四下瞧了瞧,都不大认得。 “白泽,你可曾带了礼物?”九歌虽然鲜少出席这种宴会,却也在瞧见门口那边的小仙显摆自己的礼物的时候恍然大悟。 “自是带了的。是早年里帝君闲来无事刻的玉。咱们昆仑山盛产美玉,帝君练手的时候刻了好些,我今儿就挑了块方正的。你且放心。”白泽真的是妥帖的我没话说,怕是没了白泽我都要活不下去了。 “你何时醒的?” 第十章 战神曜朱 这声音,低沉浑厚,又带点冷冽。 好熟悉的感觉!九歌有些恍惚,这声音她认识吗?再抬眼,噫,星剑的眉,透澈的眼,整张脸刀刻般的锋利冷峻,一袭玄衣也挡不住的挺拔身材。 啧,这个男神仙,真的是好看得很啊。 纵使她昨儿才夸了那老凤凰,说他皮囊是她见过顶好看的,这会儿她也要不认了,分明眼前这男神仙才是顶好看的嘛。 白泽见她有些呆了,胳膊肘轻轻戳了她一下见她没啥反应,只得又轻咳了一声。 “不知这位仙友是?”九歌老脸一红,暗瞪了白泽一眼,才冲着面前这好看的男神仙拱了拱手,“老身早些年里睡了一觉,时日有些长,醒来便常常精神不济,见笑了。” “九歌,我是曜朱。”好看的男神仙冲她微微一笑,冰雪都消融了呀。 “这是司战的神,是老祖的那炳赤霄剑的剑灵。同你也有半份的师门情谊。”多亏了白泽在她耳朵根上悄悄提醒。 “曜朱师兄。”九歌从善如流,笑的很是官方。 “你没事,便是很好了。”他又关心了一句。 这男神仙好看是好看,难不成是个傻的?他们之间很熟吗? 九歌矜持端庄地冲他笑着点点头,那男神仙才往别处走去。 真好看。 九歌瞅着他去同西王母招呼了几声后便坐在了她右手那一席里,举手投足间的气度,好看,很是好看! “天帝天后到——” 九歌刚瞧了好看的男神仙好几眼,此时再看高座上的这对夫妻,俗,俗气得很。她一下又想起来那些传言,更觉得这夫妻俩不美了。 “不知这位上神是……?” 哦,原来是同西王母客套完了,轮到她了。 “这是伏羲青帝与女娲娘娘之女,九歌上神。”西王母介绍道。 “原是昆仑宫的殿下。”闻言,天帝天后互相搀着起身拜了一拜。唔,这二位这不是感情挺好吗?可见传闻不真。 “拜见九歌殿下。”嚯,好大的阵仗。九歌心里感慨万千,她倒是忘了,这夫妻俩起身拜她,这一众神仙自然也得起身拜她。 瞧瞧,这天宫就是规矩多,麻烦的紧。 “今日是天后娘娘生辰,我也没什么好送的。我这里有一块昔日父帝雕琢的美玉,便送给天后娘娘赏玩吧。” 白泽把那玉递给席旁的仙侍上呈给了天后,那天后喜笑颜开,连声道:“殿下有心了。” 九歌摆摆手,很是云淡风轻的模样。只是四下一看,她倒是瞧见那顶好看的男神仙勾了勾唇。 这可真是够了。她一颗石头心见了这男神仙都觉得得千娇百宠的,可见是真的很好看! 这天上的宴席,无非就是重要的神仙当场送礼,然后乐舞,然后散席,着实无聊的紧。九歌瞧着这舞扭得还不如涂樾扭得好看,更觉得没意思了。也就偶尔和好看的男神仙视线相撞,他遥遥敬她一杯酒有些意思了。 “你能不能出息点,你一颗石头心,灭情绝爱的,你这眼珠子都要粘了人家曜朱身上了!”待她同好看的男神仙又敬完一杯酒后,白泽扯了扯她的袖子,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咬牙切齿。 “这可怪不得我。”九歌摆摆手,笑得眉目含春,“这男神仙怎生的这般好看,瞧瞧人家,再瞧瞧你,从前我只觉得你很够我的门面,如今只觉得还不够了。” “你……”白泽抬头对上了西王母探寻的目光,叹息着摇了摇头。 “冥冥之中,早有注定啊。”九歌隐约听到西王母叹道。 酒过三巡,九歌觉得有些憋闷,便出了大殿,找了个池子对着游鱼发呆,顺带散散酒气。 “散酒气最易着凉,即便咱们是神仙,也该注意这些。”她闻声回头,就见曜朱拿着个斗篷缓缓而来,一个愣神,斗篷就披到了自己身上,“可是觉得无趣?” “我一介散仙,自是觉得这宴会委实没什么意思。”白泽不是说这曜朱修的是那无情道吗?怎么感觉怪怪的。 “你同以前,不太一样了。”曜朱叹道。 “我们以前很熟吗?”九歌更觉得莫名其妙了。 真是可惜,顶好看的男神仙,脑子不中使。 曜朱盯着她看了良久,久到她险些忘记了呼吸。白泽说的对,真的是没出息,活了这么久,让个男神仙看两眼都觉得不能呼吸了,真的是丢脸丢惨了。但是,她早年里也不是这样的呀,怎么睡了一觉醒来,哪里都觉得怪怪的。 “我初次见你,是在普陀山上,你那时话倒要比现在少很多。” “我,第一次见你,便是在这忘川河畔,你言笑晏晏……”也不知为何,九歌突然就想到了这句话。她心里想着,嘴上便说了出来。 “你说什么?”面前的男神仙面色陡变,一时间杀意满盈。啧,果真是剑灵,锋利得连杀气都能划破皮。 “我也不知道,只觉得很熟悉,许是哪个话本子上的话吧。”左不过是心里想到了,嘴上便说了。九歌看面前这男神仙这般模样,想了想还是觉得好汉不吃眼前亏,讪讪笑道。 “以后,你莫要胡说。”他又盯了她许久,见她面色不似作假,长舒了一口气,摸了摸她的鬓发。 九歌不动声色后退一步,伸出手来拂了拂耳鬓,面上笑的真挚:“我出来透气也透的差不多了,就先回殿里了,战神请自便。”这曜朱莫不真的是坏了脑子,脾气反复无常,她还是离远点。好看也不是万能啊。 “我与你一同进去。” 九歌突然很是有些不耐,瞟了他一眼,提步回了正殿。她真想去求了西王母那灵药来,许是能给这个曜朱医一医脑子。 “你这斗篷,有些眼生啊。”白泽见她披着斗篷和曜朱一前一后进来,眉头紧锁。 “嗯。”她很是兴致缺缺,“我有些累了,白泽。” “那我去同西王母娘娘说一声,咱们便先回吧。”白泽一如既往地体贴,深得她心。 “嗯。”九歌觉得自己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 不过她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白泽回来,抬头看过去,正对上西王母满是担忧的视线。 第十一章 临行前夕 自打那日天后诞辰宴之后,九歌就被西王母摁着定下了规矩,每日要去瑶池同她修道。说是她看九歌自打醒来后仙元有些不稳,要好生帮她固一固仙元。 九歌是怎么也不服气的。她不过是睡了一觉醒来不那么冷情冷性了,怎么想都觉得自己仙元稳固的很。 “屏气凝神。”西王母不咸不淡瞟了一眼在下首打坐的九歌,“你从未去红尘中走一遭,怎么沾染了如此多的杂念?” 九歌一激灵:“是弟子走神了。” 西王母“唔”了一声,随口道:“元气于眇莽之内,幽冥之外,生乎空洞。空洞之内,生乎太无。太无变而三气明焉。”说完又看了九歌一眼,问道,“这说的是哪三气呀?” 九歌长舒了一口气,心道这简直就是白送她的题,最是简单。不过她面儿上还是摆出一副恭恭谨谨的样子来:“三气混沌,生乎太虚而立洞,因洞而立无,因无而生有,因有而立空。空无之化,虚生自然。上气曰始,中气曰元,下气曰玄。” “那这三气是如何化生的,又是谁先于谁呀?”西王母又问。 “玄气所生出乎空,元气所生出乎洞,始气所生出乎无。故一生二,二生三,三者化生以至九玄,从九反一,乃入道真。”九歌背完之后还笑笑,颇是得意洋洋的样子,“娘娘,我背的对吧。” “背的挺好。”西王母横了她一眼,没再管她。但西王母心里却满是担忧,她算是看着九歌长大的,早年的九歌性情正是随了她那颗石头心,鲜少起波澜。如今性情变得如此跳脱,甚至…… 西王母叹了口气,但是却一点法子都想不到。总不能还要挖了她的石头出来看看不成! 九歌却只当是西王母想要搓一搓她的浮躁,虽说她打心里对西王母充满感激,无以言表。但到底说她如今也已是开门收徒的上神了,这般被管束,也太掉面儿了些。 说来,也都怪她那徒弟。那小凤凰也太好学了些,单单是道法这一样,便每日里都能抽出一箩筐很是值得商榷的问题来同她讨论。 九歌虽自认为早年里对于道法这一项很是精通,亦觉得熟读道法这些书上的东西对于修行还是有很大些用处的,但她觉得眼下这小凤凰不能只背书,更重要的是还得历练一番。 傻徒弟都要读道法读傻了。 纸上得来终觉浅,九歌深觉这话很有道理。 其实她不过是现如今更喜欢话本子多一些而已,道法什么的,懂得多了未必有什么大益处。人情百态也是很重要的嘛。 别的不说,只看她自己,少时在陆压道君座下学了那么多的道法,修了那么多的法术,到头来却连历个劫都得叫旁人想法子给她躲了过去。 滑天下之大稽。 且说那日西王母派了青鸟来昆仑宫。 “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九歌站在梨树下,白色的花瓣儿落了她一身。 青鸟摊手:“奉娘娘之命,来给你派活计了。” “愿闻其详。”奇了怪了,什么事非得要她去啊。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青鸟见她蹙紧了眉头,“西南荒地最近不大太平。” “西南大荒之地?” “正是。有一讹兽得了一线天机,化成了美人模样,祸乱天下。”青鸟解释道。 奇怪,西王母明明是管女神仙的,什么时候连这种妖兽都要她管了?难不成如今只要是个母的都算做西王母的职辖了吗? 九歌心里奇怪,面上却淡淡问道:“娘娘平白揽这活计做什么?” “上神您有所不知。”青鸟叹了两声,语气有些无奈,“那讹兽所得的一线天机,是娘娘所授。讹兽下界也是娘娘点了头的。” 青鸟想了想,又补充说:“娘娘曾欠了那讹兽一个大机缘。” “唔,既是这样,那娘娘确实不得不管。” 原来是这样。 “正是。”青鸟点头,“只是这事儿娘娘不好出面插手,只得命小仙来昆仑宫求了上神前去。一来上神捉拿了讹兽为民除害,添了功德;二来,这事儿总归是娘娘出口相邀,也算是全了因果。” 这倒是,西王母娘娘是与天地共生的正神,若是因果还不干净,只怕给她自己徒留业障,枉费多年道行。 九歌也很头疼,西王母命她前去捉了那那讹兽,也是存了为她好的心思。不然,区区一个小妖,莫说旁的上神,便是青鸟去都是使得的。 可是,她半分也不愿意招惹那讹兽是真的。讹兽虽说不是个好战的兽类,但却最是花言巧语、谎话连篇,是个能搅乱人心的好手。 九歌估摸着这一去,怕是得好些个日子回不来,故而她在临行前特意拐到莲池旁的山洞里,把小凤凰揪了出来。 “这是昆仑镜。” 九歌指尖轻点了一下莲池的水面,氤氲的雾气里幻出了一柄古朴的镜子。她摩挲着这镜子上的古老花纹,露出一副很是感怀的模样:“此镜本为瑶池西王母娘娘所有,其上镌刻太乙玄纹,可通古今,接天人。” 这昆仑镜中机缘大的很。 可这昆仑镜也是个祸患——它丢了自己的器灵。 任何法器只要丢了器灵,就好比人三魂七魄失了其一一样。 这昆仑镜早些年里曾化生出来了一位镜中仙,是个风姿极其的清丽佳人,有通天晓地的本事。奈何这镜中仙生了情爱,更是私泄了天机。这一失足,便铸成了大错,她也遭了天谴,灰飞烟灭,终究是成了千古恨啊。 数万年的岁月里,昆仑镜只遗失过一回寻不着下落,就是叫这镜中仙给带走了。 因此九歌平素也只不过拿它当个历练的物件儿。 “好生玄妙!”凰幼拍手,“师父可是要把这镜子赠予凰幼?” “想的美。”九歌抬手揪住凰幼的小鬏鬏,笑得不怀好意,“凰幼啊,你如今既然是我座下唯一的徒弟,为师自然是要好生地教你。只是眼下为师有一桩大事要办,你便去这镜子里体悟一下三世轮回。道之一字,可不只是书上才有。” 说完,她提起凰幼就丢到了镜子里,很是干脆利落。 凰幼这凤凰窝里出来的小凤凰,要什么得什么。只是这人间疾苦,七情六欲,她都没尝过是什么滋味。昆仑镜里的三世搓磨,补的就是道心二字,算是给她全上了。 “但愿一切顺利。” 第十二章 镜中三世(一) 第一世,凰幼是一族圣女。高高在上,万人仰止。 她从出生便被抱进了部族中的禁地神宫之中,同她一起的,还有两个孩子。待长到了三岁上,凰幼粉雕玉琢的面庞霎时让彼时的圣女母爱泛滥,定了她为下任圣女的人选,另两个孩子便成了凰幼的侍女兼着替身。凰幼的一步登天连带着她的家人也水涨船高,成了部族里的大户人家。 凰幼长到十五岁上,彼时的圣女宣布退位,凰幼终于成了圣女。在部落中央的广场上,她受到了全部族的朝拜。 这是她第一次踏出神宫,看到外边的天空。 在此之前,她从没踏出过宫门,也从没见过外人。 十五年来,陪伴她的,只有先圣女,她的琴师,和两个侍女。 琴师是先圣女的私生子。 先圣女十五岁那年偷瞒着生下了他。没人知道他的父亲是谁,他也没有名字。大家知道的,无非是琴师出生那年,部族遭了神的厌恶,神罚一道道从天而降,凡人们只能哀嚎着遭受。 这事瞒得了外人却瞒不了部族的王和长老。 “把他扔出去就罢了,莫要给圣女添了罪孽,也莫要污了神宫。” 先圣女用身体同部族的王交易,换回了这个孩子的命。 但他仍被扔进了马圈。却被喂马的奴仆带了回去。奴仆不识字,只晓得唤他“弃儿”。 日子一天天过去,这个孩子的眉眼越来越像先圣女。马奴也渐渐老迈,他养不了马,一家子便没了吃穿,弃儿就被卖进了乐伎馆。 那年,弃儿十岁了。 先圣女的琴师侍奉了三代圣女,年纪大了,不多久便殡天了。先圣女在乐伎馆里一眼就看见了弃儿。 像,太像了。 先圣女压下心里的惊讶和狂喜,淡淡地夸赞弃儿技艺不错。 “他很好。” 她端着一股冷面孔回了神宫,指使着彼时才七岁的凰幼挑中了弃儿,挑中了她的儿子。 尽管她不能同他说,但自己的儿子总归是回到了自己身边,还有了尊贵的身份,圣女的琴师。 “我叫凰幼,你叫什么?” “他们都叫我弃儿。” 弃儿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 凰幼与这个很是尊贵的琴师,相伴了八年。 神宫里寂寞的日子,总是她与他相伴的。一个极尽孤独的少女,一个从未享受过温暖的少年,日子久了,免不了生了情。 情之一字,噬骨入髓。少时儿女血气方刚,一来二去,便破了禁制,尝了情滋味,乱了规矩。 一来二去,事情自然是瞒不住了。圣女已非完璧之身,这对神来说,是大不敬。神怒极了,再次降下了神罚。部族的王为求得神明原谅,被五雷轰顶。 国不可一日无君,先圣女近水楼台,瞒天过海,偷换了王印,成了女王。 一切都变了。 弃儿成了王子住进了宫殿,圣女却成了不知廉耻的女子被扔进了地牢,她的侍女里较貌美的那一个成了圣女,住进了她之前住的居所。 为祈求神怒的平息,女王决定开坛祭天,祭品便是凰幼。她要被活活烧死,以慰神之怨怼。 临刑前一天,女王来地牢看望她。 “老师。”凰幼穿着囚服,未施粉黛,却仍旧美丽不可方物。 “谁准许你叫我老师的?”女王扇了扇眼前不存在的灰尘,优雅坐下,“你不配。” 凰幼攥紧了手,面上很是悲伤:“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女王露出一副很惊讶的模样,“孤做什么还要同你这不知廉耻的女人解释吗?” “老师!我从三岁就跟着您了!”凰幼刻意忽略了女王脸上做作的表情,她真的很难过,但她却更想知道女王为什么要弃了自己,“十几年了,您对我来说,亦师亦母。” “亦师亦母?真是个天大的笑话。”女王冷笑一声,缓缓道,“你这个贱婢,勾引孤的儿子,便是把你挫骨扬灰也难解孤的心头之恨!” 凰幼抬起头,直视她:“我同弃儿是真心相爱的。” 女王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真心?真心值几个钱?” “可您从前,也是真心待我的。”凰幼咬了咬嘴唇,坚定地说道,“您从前,很疼爱我。” “所以这就是你给孤的报答?孤给你无上的身份,教你广博的知识,你就这么回报给孤?”女王嗤笑一声,“便是养个巴儿狗都能冲着孤摇个尾巴讨个笑,怎么都不能是你这幅白眼狼的模样!” …… “你可知道,孤第一眼在乐伎馆看见他,就知道他是孤的儿子。”女王换了语气,轻轻柔柔,恍若回到了凰幼少时,那时候的女王,也温柔似水,“孤同你一样,十五岁生辰那日成为圣女。孤当夜受到了神明的临幸,却私自留下了神的种子。” 凰幼一下想起来,自己继位那日的夜里确实是迷迷糊糊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大惊道:“那我……” “你当然没有。他看你一眼便知道你已非完璧,对他来说,你已经脏了,便不配受他恩露。他哪能不生气?”女王几乎是咬着牙道,“历代圣女,不过都是为了满足他而已。” 凰幼长舒了一口气,继而惊地说不出话来。 “孤辛辛苦苦遮掩着十月怀胎生下了那孽障,只要他性命无虞,便是他过了十年孤苦的日子孤也认了。”女王恨恨道,“孤为他筹谋半生,甚至搭上了自己!可他不光对孤没有半分亲近之心,反而同你这个贱人相爱了?” “孤把孤对儿子所有的思念与宠爱全部给了你,孤养你长大,教你为人,你怎么回报孤的?”女王重重拍了眼前的桌子,起身逼近凰幼,凰幼甚至能感觉到女王的呼吸打在自己的脸上。 “你抢走了孤的儿子,你抢走了孤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儿子。” 凰幼怔住了,她怎么也想不到,女王居然是因为这么个荒谬至极的原因,就想要了自己的命。 “贱人!” 女王咬牙切齿。这是她的儿子,便应该永远是她的。所以她嫉妒,她恨! 行刑那日,凰幼从容不迫上了祭天台,她在烈火中笑得很是灿烂。弃儿在宫殿之中用琴弦割断了脖子。 第十三章 镜中三世(二) 第二世,凰幼是京城大户人家的小姐。簪缨世家,怀瑾握瑜。 说起来,凰幼的名字是个算命的半仙儿起的。那半仙儿一见她就说她有从龙之相,非凰字不能用。只是名儿若太大了就怕不好养活,只得又拟了一个幼字往下压了一压。 凰幼少时便可通古文典章,晓六艺治术。待她长到十三四岁的年纪上,她就已成了名动京城的才女美人。 上元佳节,娇俏的人儿瞒着家里人偷跑了出去。月色灯山满帝都,香车宝盖隘通衢。在人潮拥挤涌动的长街上,火树银花不夜天,披着猩红斗篷的姑娘手里提着一盏兔儿灯,刚巧就那么回了头。白衣的男子刚顶了个面具抬起头来,就那么巧撞进了姑娘的眼帘。一眼便是一万年。 “在下岁宣,不知姑娘芳名?”白衣男子阔步向她走来,笑着问。 “凰幼。” “真是个极美的名字,同姑娘的气质很是相配呢!”岁宣忍不住赞道。纵使他在宫中长大,见过那么多的燕瘦环肥,但他还是觉得眼前的姑娘最是好看! 凰幼娇嗔:“你这人,哪有这样子说话的,好没礼貌!” 岁宣陪笑道:“是我的不是了,在下这厢给姑娘陪罪了。” 白玉枝头春寒,烟波暗藏柳烟松泉。凰幼就这么恋上了皇帝的幺儿岁宣。 十五岁及笄那日,一张圣旨,太师之女凰幼被选入宫侍奉君王。 “爹爹!女儿不嫁!”凰幼砸了一个哥窑的冰裂纹瓷瓶儿,恨恨道。 “你不嫁?这由得了你吗?”太师手里拿着圣旨,语气很是不耐。 他精心培养的女儿,可不是给一个垂垂暮年的老头子准备的! 凰幼不愿意相信自己的人生才刚刚要开始,就要嫁给一个能做她父亲的人!不,不是嫁,她不是正妻,她只是一个妾!妃嫔也是妾! 她不甘心地哭喊:“父亲!您去求求皇上!” “你说什么?”太师冷笑,“圣旨已下,你却叫我去求皇上收回成命?我有几个脑袋够皇上砍?” “我苦命的儿啊,认命吧。”她的娘亲,太师夫人,也只是搂了她哭。 她被关在了闺房里,门外的护卫婆子严防死守。甚至她的母亲都不能见她。 她砸东西,一屋子的陶瓷玉器被砸的干干净净,但是接着下人又会送来陶瓷玉器把她的闺房塞的满满当当。 她绝食,甚至上吊。给她送饭的婆子吓坏了,忙去请了她的父亲来。 但是太师来了之后,扫了她一眼,见她没什么大碍,便只是淡淡道:“无妨,你尽管去死。你若是死了,大不了我们阖族上下给你陪葬便是。” 不,她可以死,却不能让别人因为她而死。 最终,她还是妥协了。 闺中有女初长成,一朝选在君王侧。 入宫前一夜,岁宣敲开了她的窗子,他同她讲了很多的衷心话。 “你可知,我母妃位分低微在后宫里根本没有出头之日……” “我的兄长们个个儿才华横溢,治国安邦都是他们的强项,这让我在朝堂之上如何立足?” “我只恨我心中空有宏愿,想着躬身治天下,却也只能当个闲散亲王,整日寻欢作乐才不惹人怀疑。到头来,连自己心尖儿上的人也要变成自己的庶母都无能为力……” 临走前,他摸了摸她的脸,发誓一般说:“我是死也不愿同你分开的,我要成为皇帝,以江山为聘,我要让你万人之上,成为我的皇后。” 岁宣的到来,让她一下安心了。原来,他还是念着她的。这对她来说,就是黑夜里的那一束光,她抗拒不了。 到底是养在深闺里的娇娇,心上人的海誓山盟和花言巧语让她甘愿成为一颗棋子在帝王身侧为他筹谋。 她成了皇后之下的贵妃,享椒房恩宠。她撺掇着皇帝求长生之道,炼丹制药;她用她的美貌和智谋把膝下养子的妃嫔一个个拉下了高位。 旁人看来,她没有子女,她只有皇帝,谁人能疑心她?她甚至给皇帝吹耳边风为岁宣挑了一位家世显赫的妻子。一年年过去了,她二十岁那年,岁宣已经攒下了赫赫战功,可以独当一面了。她也为他架空了前朝后宫,用丹药熬尽了皇帝的精气。 终于她为他搏到了君临天下。 然而,她最终还是没有等到他许诺的凤印,更没有等到他的执子之手。她等到的,只是那个她为他亲手挑选的正妻,如今的皇后。这位国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笑得讽刺中带点悲悯,笑她自以为是,笑她不自量力,笑她天真,笑她愚蠢。 最后,皇后说:“太妃,请您恪守本分。” 是了,她机关算尽,最后却仍旧只是个太妃。 皇后走后,她怔了很久很久。她回过神来时,已是日渐黄昏。她吩咐太监请了皇帝来,龙袍加身的岁宣,果然同以前不同了。他喊她“太妃”。他开始对她虚与委蛇,继续给着她甜蜜的毒药。她一下就看透了。 三日后,新帝在承德门举行登基大典,普天同庆。她在她的昭华宫里,打扮得如同那个上元佳节,三尺白绫绕过了殿内的梁木。 可惜,她终是没有死成。 刚巧进来添茶的小宫女救了她。于是,大礼刚成,皇帝礼服还未褪便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只是,她心都死了他来又有什么用呢。她同皇帝谈的很是不愉快,她看透了皇帝不过是一次次给她画着饼,他终究是怕了悠悠众口,还是说,他根本就从没想过要娶她? 她质问着皇帝,步步紧逼,皇帝甚至给了她一巴掌。最后,皇帝负气而走,而她被幽禁在了昭华宫,他不许她死。他说,她若死了便让阖宫的人为她陪葬,还要诛了她的九族。 她可以自己死,但不能连累旁人。许是前半辈子作孽太多,她想余生赎罪了。她剪了发,架起了佛堂,如一只被豢养的金丝雀,除了自我和自由,她什么都有。 她最后寿终正寝,除了太庙的牌位,她什么也没得到。 第十四章 镜中三世(三) 第三世,凰幼是闯荡江湖的侠女。自由自在,敢爱敢恨。 她的父亲是有名的孤胆英雄,江湖上人人都要赞一声“大侠”的。只是行走江湖的人总有那么三两个仇家。 很是不巧的,她瞧中的那位无双公子,便是同她有着杀父之仇。她不知,他却知道。 这位公子平素爱着白衣,不爱打打杀杀,偏爱琴棋书画诗酒茶,又有一身好功夫这在他们江湖人里是顶风雅的公子。 茶楼里,凰幼第一眼见着他,满脑子便只剩了“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邻桌的人说,无双公子果然名不虚传,瞧这通身的气派,不是我等粗人可比的。 原来,他真的世无双。 凰幼深以为然,她从前也总觉得自己是个很不错的姑娘,虽算不得国色天香,但也娇俏可人。只是如今她见了他,便只想着往地缝里钻了。 同桌的人很是熟稔地请他过来同坐,无双本想着回绝,却在看见她的时候,变了话茬,坐了过去。 “在下无双公子。” “这是凰幼姑娘。” 同桌的人这么介绍道。 无双落落大方冲她点头示意,她却一下红了脸。 无双请她喝了茶,认下了她这个江湖上的朋友,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 然后他们相爱了,成了江湖上一对神仙眷侣。 那年的冬天,大雪纷飞,她带他回了她家去拜见她的双亲。她的爹娘看出无双的目的不纯,很是忧心。更主要的是,无双同他爹长的像极了,尤其是他的眉眼,星眸剑眉,英气的很。 夜里,无双歇下之后,她的爹娘唤了她过去。 “娇娇,你可想好了?” 她是爹娘的掌上明珠,爹爹一直唤她娇娇。 “那是自然。”她有些不耐烦,不知道自己的爹爹为什么这么啰嗦。 “你想好什么了?”她爹爹有些生气,“你从不把爹爹的话放在心上,这小子的来历你清楚吗?” “他还能有什么来历?他爹娘早亡,如今不过是没根的浮萍罢了!”凰幼很是不以为然。 “他为何爹娘早亡,是因为……” 她爹爹正要说出实情,就被她娘亲截住了话头:“夫君,女儿大了,她有自己的考量和判断。你莫要凶她。” 凰幼见状,揽住了自己娘亲的胳膊,撒娇道:“还是娘亲疼我,不像爹爹,就只会凶我!” “可是,娘还是觉得,你现在成婚有些太早了。”她娘亲叹了口气,“你如今也不过十六岁,江湖儿女不比那些养在深闺里的姑娘们,便是二十岁再成亲也算是早的。你如今还小,便该趁着如此机会好生玩玩。待日后添了孩子,你就是再也抽身不得了。” “没事的娘亲,倒时候女儿就把孩子放到咱们家里来,让您和爹爹帮着照看。”凰幼浑不在意,喜滋滋地笑,“无双那般好看,我也不差,以后孩子一定粉团子一般的玉雪可爱!” “瞧瞧,这是谁家的姑娘,怎的这般不知羞啊!这婚事八字还没一撇呢,就把孩子挂在嘴边儿了!” “爹——” “怎么了,你没皮没脸还不让人说了?” “娘,您看看爹——” “好了好了,不要再拿女儿打趣儿了。” …… 无双躲在门外,听着里边的嬉笑欢闹,攥紧了拳头。 他本来也能拥有这种快乐。 凰幼爹娘没再多说什么,她爱的义无反顾,执意要同他生死相随,她爹娘如何能拗得过她。 来年春天,他们便成婚了。 他父母双亡,孑然一身,故而婚礼是凰幼的爹娘操办的。 成亲前一夜,凰幼的爹爹终究是没忍住,唤了无双过来。 “不知您找无双所为何事?”尽管眼前这人明日便是他正正经经的岳父了,但他却仍旧客套的很。 “无双来了啊,坐下便是,不必这么客气。” 他能正常同杀父仇人说话已是很难了,怎么可能还能热络起来。 但他仍旧应下:“是。” “你同你父亲,长得很像。这通身的气派,也像。” 无双睁大了眼,满是不可置信:“你什么时候认出来的?” 他认得自己,那为何还要答应他同凰幼的婚事? 凰幼的爹爹笑而不答,又道:“我拗不过娇娇,她是那样刚烈的性子。她认准了你,那就是你了。” 无双低下头,没说话。 “我同你爹的因果报应早就了了,只是父仇子报,这道理我也无话可说。”凰幼她爹爹叹了口气,“只是无论如何,娇娇都是无辜的,只要你发誓这辈子对她好,从一而终,绝不弃她负她,你便是要了我这条命,老夫也绝不多说一句!” 他当然会亲手要了他的命。 第二日是大喜之日。 凰幼的爹,也是江湖上的一方名侠,好友甚多,因而他们的婚礼很是盛大。夜半,客散。临回新房前,他最后敬了他的岳丈岳母一杯茶,他在那茶里下了软筋散。 于是,他的新婚吉日成了他报仇雪恨的吉日。 凰幼在新房睡得安静而甜蜜,满心满眼都是他。他步步为营,一步一算计,千算万算,没算到自己真的爱上了这个活泼生动的女子。 他给她点了安息香,他到底还是爱她舍不得她的。他回了新房,摸了摸她的鬓角,她的眉眼,她的唇,然后举剑,刺向了自己的腹部。 他当然不是想自杀,他还想着和她厮守呢。他只是想让他的谎言更完美一些。 她醒来之后,天翻地覆。他同她讲了一个故事。新婚之夜,仇家找上了门来。是他他拼死护住了她,却没护住她爹娘。于是一夜之间,她父母双亡。她哭晕在他的怀里,醒来后,她拽着他的衣角,很是无助。 “无双,我什么都没了,我只有你了。” 他亦回抱着她,是那样的紧。 从此,他带她隐居山野。 那日,她见他祭奠父母,他在他双亲牌位前说了实话。 他说他大仇得报,可他却爱上了仇人的女儿。 他说,她是我的劫,却也是我的命。 她几乎要窒息。 她想了很久,她恨他,却也只有他了。她甘于现实的温暖,她软弱地不愿失去最后的他。 从此她扮演着一个不知情的好妻子,还生了儿女,继续扮演着慈母。 但是其实,她什么都知道,但她只是自私。 第十五章 双蛇夫妇 西南荒地离昆仑山并不是很近。 九歌到了西南荒地才晓得,这差事果真如她所料,棘手的很。要降住这讹兽并非易事,她估摸着得费上好些日子。 讹兽是神兽,更是曾受天道之佑。想到此处,九歌有些犹豫,她活了二十万年,还不曾正儿八经历一回劫。不说别的,她连雷劈都没碰见过。 此行若是手下没个轻重伤了那讹兽,恐怕是给她自己挖了个坑,可别回头到她历劫的时候把这笔账算上了。这就很是不划算了。如此一盘算,九歌觉得自己还是小心点为好,还是自己的道途重要。况且讹兽嘴里没句真话,很是狡猾。 只是九歌万万没想到,这讹兽祸乱的,居然是南越古国。 此刻,九歌正在南越王都的上空和腾蛇、白矖两口子大眼瞪小眼。 腾蛇见了她,脸色很臭。九歌甚至都听到了他别开脸时从鼻腔中发出的一声“哼”。 到底是白矖反应快,也懂礼数,扯了腾蛇一把,给她行礼:“殿下怎的突然造访?白矖今日见南越上空仙气极盛,便想着是哪位仙家到访,不想却是殿下。不知殿下近来可好?” 九歌摆出一副很是矜持的模样,眼看着腾蛇不情不愿向她行了礼,这才慢悠悠开口道:“我虽晓得白泽前不久刚来串了趟门子,但你既是开口问了,我须得好生答一答你。虽说我醒来有些时日了,过去的事也能记个七七八八,但到底是好些事情好些人想不起来了,而且很是容易犯头疼。” 闻言,白矖面色微凝:“咱们下去,我给殿下好生看看。”见九歌点了头,她才长舒一口气,转身在前头领路。 待到了下届,九歌仔细打量着这两口子住的圣殿,很是富丽堂皇。她随手拣起一个象牙制的摆件,摆弄了几下,轻笑道:“怪不得你们两口子愿意留在尘世,这人间可不就是个安乐窝吗。” “殿下说笑了。”白矖也跟着笑笑,颇有些不好意思,“我给殿下看看,殿下闭眼吧,切记一定要放轻松,莫要抗拒我。” 九歌点点头,依言闭上眼,仍旧留了个心眼,虽说她母亲是这二位的旧主,可谁知眼前这女人是不是真的白矖,不过瞧那男人的死鱼脸倒应该是腾蛇本尊无疑了。 人心隔肚皮,不对,是蛇心。 “腾蛇,给我护法。” 白矖一声娇喝之后,九歌觉得自己的神识突然一阵剧痛。待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是出了一身冷汗。九歌盯着面前这两个面色凝重、一言不发的,一下就笑了:“怎么了?发现我不是本尊,是被夺舍了?” “一派胡言!休要乱说!”那腾蛇突然生气。 九歌发誓,她只是要开个玩笑缓和一下气氛。 “殿下很好,晓得保护自己。方才我探殿下神识,应当是灵智蒙了尘,好生打磨便无碍了。只是殿下,您是否已有了七情六欲?”白矖拉住腾蛇的胳膊,顺便瞪了他一眼才又对她温温柔柔说道。 九歌思索了好一会儿,才斟酌道:“我不知道我是否有了七情六欲,但我开始晓得孤寂无聊了。” 白矖脸上再次露出一抹忧色:“从前殿下出世的时候,娘娘为了殿下好避天祸,就断了殿下的七情六欲,如今却不知为何……只是娘娘如今不在,我也做不得主。” “哦?难不成我得去一趟北海?” 难怪,师父一直都说她走的是绝情的路子,不是那无情道。 “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良久,白矖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九歌的脸,“殿下莫怕,顺其自然就好了。” “她只要坚守道心,便不会做错事!”这个腾蛇怎么这么凶啊,九歌使劲儿想了好多遍,自己不曾得罪过他啊!难不成是年纪大了,脑子也不好使了吧。 尽管她很想一个白眼丢过去,但最终九歌还是叹道:“让白矖姐姐担心了。” “不会的。”白矖又瞪了腾蛇一眼,转头对她却很是温柔,“我们自是都盼着殿下好的。” “嗯。”腾蛇不情不愿应了一声。 “对了,此次我前来你们南越国,是为了一桩公案。” “可是为了讹兽一事?”看来,白矖很是清楚她的来意。 “正是。”九歌点点头,眉头紧锁,有些疑问,“这讹兽在你们的地界儿上作乱,你们都不管束吗?” “您说笑了,讹兽同我与腾蛇的阶品相当,且此处又有她的劫数,非我与腾蛇之力可管束的。” “她竟是在此处历劫?”九歌睁大了眼,很是惊讶,这是她万万没想到的,“谁家历劫却是祸害别人的?这一趟我也算是长了见识。” “正是,这是她的命数,亦是南越的命数。”腾蛇端出一本正经,玄之又玄的样子。 九歌深呼吸了一步,她深觉得虽然自己是一个仙风道骨的上神,可是这个腾蛇也太气人了吧,化了人形都不能好生讲人话吗,一句话能把她气个半死! “南越如今的国君并非池中之物,却总是以平庸示人,讹兽如今祸乱他前朝后宫,也是想试一试他有没有化解的本事。”白矖看她不说话,遂解释道,“可到底是出了变数,那讹兽是真心爱上了国君。这一项上,她已然是是违反了天规。这便是西王母娘娘让殿下来的目的。” 怎的又是这些情情爱爱的事儿,好生无聊。 “我去同她见上一见,想必她不至于见了我就逃吧。”九歌抬起手轻轻拂了拂耳鬓,她不耐烦时常常如此。 “愿遂殿下愿。”白矖盯着我的动作,良久,长叹道。 腾蛇依旧黑着他那张碳一般的脸,一言不发。 待九歌走后,腾蛇重新布了结界,才阴**:“她定然有问题!” “你果真不信她。”白矖看着他的动作,有些无奈,“她身上没有半分旁人的记忆。” 腾蛇冷笑一声,反问道,“你如何敢保证?她都能留了后手防你一招,从前的殿下可不会这样!” “腾蛇,白泽说了,她忘记了太多!”白矖有些生气,“我探过了,她化生时娘娘留的印记还在,也确实七情六欲上有被斩断的痕迹,更何况,她的习惯性的动作仍旧也在。” “万一她是装的呢?” 第十六章 南越之国 九歌自拜别了她们两口子,就想着该用什么样的法子把那讹兽给勾出来。她只晓得讹兽很是喜欢华美的小玩意儿,又是个好奇心极强的。 是了,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变化见矣。西北方位为乾,乾为天属金。九歌飞到王都西北角上,暗叹这果然是个聚宝的好地方。她在这上头设了个仙障,抬手就幻化了一棵灵树。其实这树也没别的用处,就是流光溢彩的很是好看。九歌想了想,又随手布了几片星,瞧着更是美轮美奂。 不过,我四下打量了一下,犹觉得有些不足。 “你在做什么。”九歌轻点在枝桠上正思索用灵气添点什么灵物让这地界儿显得更有灵气的时候,猝不及防听到有些熟悉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唔,有点近,这气息吹得她耳朵根儿有些痒痒。九歌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一个没站稳,就滚下了树去。 很是不巧的,脸朝下。 九歌本以为她可能接下来一段时日不能见人了,却没成想她没跌到地上,反倒是跌进了一个怀抱。 嗯,有些温暖。 只是,这味道,好熟悉,九歌情不自禁闭眼蜷了一下。 “……你若喜欢白衣,我便为你舍了红衣,我着白衣。你喜欢琴,我便弹琴,我再不祭出造化玉扇来。” “曜朱,我真的,是喜欢你,甚是喜欢你。” …… “你没事吧?” 九歌睁开眼,就望进了曜朱透澈的眸子里。他的眉眼,真好看。 鬼使神差地,九歌一抬手就摸了上去:“真好看,你眼里好像是有着星辰。” “那你喜不喜欢?”他腾了一只手出来,捉住她的手,紧紧攥着。 有点疼。 疼?九歌突然反应过来,她这是在做什么?轻薄堂堂的司战之神吗? 九歌一下挣开他的手,从他身上跳开,觉得很是不好意思。但她到底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了,须得镇静一点才不显得她堂堂一上神居然这样自乱了阵脚。 “曜朱上神。”九歌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站稳,冲他拜了拜。 他冲我回了礼,浅笑道:“怎么说我们也算是同门,我们之间原不必如此多礼。我唤你九歌,你唤我曜朱,这样就很好。” “曜朱。”九歌也没客气,从善如流。 司战之神可是长了实权的,他要拉关系,她又何乐而不为呢。 有便宜不占乌龟蛋! 入夜了,九歌和曜朱坐在灵树的枝桠上。 细细算来,她同曜朱其实并不熟识,硬要扯上些关系便是曜朱是她师伯手里的一把剑的剑灵,受她师伯教诲,同她有半点的师门之谊。 可这半点的师门情委实同没有差不多。六界之中甭说神仙,算上些妖魔精怪,哪个不是道行深的带着道行浅的,今日我来你座下求学,后日我去旁人那里修道。要这么算的话,谁还跟谁没点关系了?这个战神,难不成是靠脸皮打仗的? 对啊,他是战神啊。抓个兔子什么的不是很简单吗?况且他也说了,是西王母请他来助她的。且不管他是不是诓她,他既然说了,这种层次的苦力工,她自是不用白不用。于是她瞅着曜朱那张好看的脸,目光变得热切。 “你觉得,她会来吗?”夜深了,讹兽还是没出现。半晌,她哑着嗓子,轻声问他。 “不确定。”曜朱摇了摇头,又略一思索思索了一下,抬手又化出了几个绕树嬉戏的小仙童,憨憨的,很是可爱,“讹兽到底也是极聪明的神兽,又开了灵智。她既有那为祸作乱的本事,定不是这么好骗的。” 九歌深以为然,低头看见胖乎乎的小娃娃,伸手就想捞一个上来玩。 “你莫要乱碰。”曜朱察觉了她的意图,一把摁住她的手,“这是赤霄剑气所化,你不要命了不成?” “你莫要小看旁人,我怎么说也是个上神,你怎么就产生了你的剑气能夺我命的错觉?”九歌触雷一般立马抽出手来,斜眼看他。 还真是麻麻的,她早年里偷了雷公电母的雷电球玩就是这种感觉。 九歌看他盯了她半晌都不说话,倒觉得很是不好意思。想她堂堂上神,居然同他逞口舌之利,实在是有失风度。 不过她却忘了,她眼前也是个上神,眼下他的官儿可比她大多了。 良久,曜朱失笑:“你瞧你设的这个仙障。” 呵,无知。她就知道他定是觉得他能进这仙障来便意图说她于这仙障上设的很不结实。无知!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若是设一能妨住你的仙障,那讹兽难不成也能钻进来?我设这道仙障不过是为了防止外头的小兽误闯进来罢了。”九歌想着就觉得很是得意,这才是天才之作。 然而,直到启明星起的时候,讹兽都没有来。 第二天,第三天……讹兽都没来。 如今的兔子都这么沉得住气了吗?九歌深觉得她可能是得要去南越宫里逮兔子了,这般不上道,回头再给那讹兽心尖上的人瞧见原形,人面兔子身?千万别给吓死了呀。 罪过罪过。 曜朱说,再等等看。 第五日晚上,九歌正托着腮在灵树下打着盹儿,突然就一下想起了她那个小凤凰徒弟凰幼。是她草率了,昆仑镜虽说是个修炼心性的好去处,可也不是没有陷在虚幻里回不来的。 她应该把昆仑镜带出来的。现下也不知道凰幼她如何了。镜中一年便是镜外一个时辰,这都四五日了,大抵是第一世已经过去了吧。 曜朱呢,他怎么今天这么安静。九歌四下看了看,抬头就看到他倚在枝杈里睡着了。他今日着的是白衣,见过他很多次了,这几日又是常在一处的,说来她还是第一次见曜朱穿一袭白衣,好似天边皎月,很是柔和洁净。 “你信我,你只要陪我一小会儿,我保证乖乖回去。” “你怎么可以穿白衣!你换掉!我最讨厌白色了!你为什么喜欢那个占了我身体的骗子!” “对不起,我再不说她的坏话了,对不起对不起……” 第十七章 果真来了 九歌觉得很是疑惑,怎么又是这些这些奇奇怪怪的话。 说起来,自打她醒来,她就总是莫名其妙脑子里就蹦出来奇怪的对话。 她隐隐有些不安。 “你在想什么?” 九歌我回过神来就看到面前站了一个穿着淡紫色罗裙的小姑娘,如水的眸子紧紧盯着她瞧,满是好奇:“你们是此处的主人?” 那小姑娘抬眼扫了一眼树杈上的曜朱,却仍旧只是盯着眼前的九歌看。 “你觉得呢?”九歌一眼就看出了她的真身,她果真来了。 那小姑娘眼里一下就充满了兴味:“你认识我。可是我却不认识你。” 讹兽果然是承了天道的智慧而生,虽说比不上白泽麒麟那等神兽,但还是聪明警觉的很啊。 “讹兽啊,爱情好玩吗?”九歌抬手化出一柄羽扇来轻轻扇着风,说起这扇子来,那可是很了不起。想当初涂樾为了制这柄羽扇,险些把西王母瑶池里的仙鹤给拔秃了,“你坐呀。” 九歌喊出“讹兽”两个字的时候,眼前这个小姑娘眼里的兴味就慢慢消散,继而换上了满满的警觉:“你是谁?” “我是昆仑宫的九歌上神。”九歌慢悠悠地自我介绍,顺手还加了两道保证曜朱也一时半刻解不开的仙障,当然也许曜朱立时就能解了也说不准,毕竟战神,术法上格外精湛也是有的。 要知道,讹兽可是再狡猾不过的。 “我瞧你既然不愿意坐,那我便站起来吧。说来也不怕你笑话,我当了这么久的上神,很是不喜欢别人居高临下地同我讲话,不太舒服。”九歌也没给她说话的机会,仍旧是依着自己的节奏慢慢道来,“我听说你如今在南越过的很是滋润,腾蛇白矖与你同阶,管不到你头上。你又寻得了情情爱爱,又能左右政事,这么一瞧,你很可以嘛。” “上神可是要来捉我的?”看来这讹兽很是晓得自己的处境啊。 “虽说我是想和你好好谈谈的,”九歌摇着羽扇,笑的云淡风轻,“但是也得看你的态度不是?” “上神说笑了,我是国君之女,是来助南越国君的,他不该如此平庸的……”我看她眼珠子一转,笑得甜美,就知道她开始骗人了。 只是,国君之女?这也太扯了吧…… “怎么你居然还是个喜欢禁忌之恋的?倒是我小瞧了你。”九歌摇摇头,她不太想听讹兽的花言巧语。讹兽擅长的就是嘴皮子功夫,谁知道会不会哪句话就把她绕进去。九歌虽自诩是个聪明的,但如今大家都同她说她灵智蒙了些尘,那她就不拿自己的聪明才智打赌了。 “上神这般耐不得性子吗?”讹兽作为神兽里顶可爱的,倒是真的不曾辱没了她的皮囊,“我可是听说从前上神是个冰雪性子。” 从前? 九歌突然就不耐烦了,很不耐烦。 “与你何干?”她听到曜朱不冷不热地反问,去抚鬓角的手停在了发梢上。她微微偏头,发现他高大的身影把她笼罩了起来。 啧,曜朱身量可真高啊。 “曜朱战神?”那讹兽眼里又升起来了兴味,“你倒是个死心眼的。忘川河畔的事,我很清楚。旁的不说,那花朝君上如今是魔族二把手。” “你省省吧。”曜朱截断她的话,九歌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心疼讹兽,统共没说几句话,还被截了话口好几回,“虽说那南越国君命里有劫,你也命里带劫,到底确是各历各的劫便罢了。偏生你执迷不悟,硬要扛了他的劫,又去诱他霍乱纲常!你如此悖弃天道,你可曾想过后果?” “那你呢,曜朱战神。”讹兽轻轻笑道,“你又何尝不是在同天道作对?” “我不是很想听你俩叙旧。我如今也算是拖家带口的,早点把事情解决我还得回去教徒弟。”九歌眼瞅着他俩“叙旧”要说个没完,就觉得很是不痛快。她发现自打她醒过来,是真的脾气见长,“你同我去西王母娘娘面前认个错,改了便罢了,你本就是应天道所生,仙路很是坦阔,莫要因小失大。” 九歌很是不理解,这情情爱爱的,既然不允许爱,那不爱了便是,怎么就不行了呢? “上神,我不会去的。”讹兽看着她,一字一句说道,语气很是坚决。 “你可想好了?”九歌又问。 “上神,你死了这条心吧。我是不会弃他而去的。”讹兽盯着她和曜朱,一步步后退,语气很是坚定。 九歌有点生气。 她伸手揉了揉眉心,叹道:“怎么说你也算是天地之灵,我不想伤你。可我这几日很是上火,你最好乖乖的,莫要等我没什么耐心了。” “上神,你同我说这些是没用的。” 九歌眼里看着讹兽后退了十几步,猜着她怕是想跑,果不其然,那讹兽转头便欲冲破仙障,九歌来不及伸手去拦,就见她一头撞在自己设的仙障上,带了一团火滚落到了地上。 怎么这讹兽也是傻的吗?六界之中谁人不知她九歌上神师从陆压道君?一个玩火的行家教出来的徒弟,可不就是得会玩火吗。 怎么说也不能丢了自己家师父的脸面不是。 “九歌上神!你这是什么火!你放了我!”三昧真火在身上,可不是闹着玩的。 “讹兽,你是上古生灵,如今也已是半副仙体,何苦执迷不悟?”曜朱化了剑,把在手里翻看了一会儿,才抬头直视讹兽。 她觉得,曜朱说的很对。但她又觉得,这讹兽着实不识好歹。 九歌真的觉得自己没什么耐心了。 讹兽被三昧真火烧的现了原形,是个约莫半人高的兔子,不过是人脸兔子身。九歌盯着她仔细看了两眼,觉得这讹兽原形倒是个怪可爱的圆毛品种。 她见那讹兽痛苦得不行,嚎得声嘶力竭却始终不松口。她叹了口气,心道自己果然是心软了,到底是动了恻隐之心。九歌一手化了根捆仙索缚得她紧紧的,一手把三昧真火吸了回来。 第十八章 九歌之怒 “上神委实好手段。”良久,那讹兽才喘着粗气儿恨恨道。 “对不住了。”九歌抬手摸了摸鬓角,很是云淡风轻。 唔,一股毛儿被烧焦的味道。 “不要同她多言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讹兽狡猾得很。”曜朱似是不经意地眼神扫过她的手。 九歌瞧得清楚,他是还有话想说的。只是他最后却只是轻叹一口气,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知道您睡了七万年,想必九歌上神已是忘记了很多以前的事情吧,这样吧,我同您做个交易可好?”讹兽眼珠一转,轻笑道。她的声音很是婉转甜蜜,像是唱歌儿一样,很好听。 “你莫要胡来!”曜朱咬牙切齿,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出剑指着讹兽的鼻尖儿警告道。 九歌皱皱眉头,觉得这曜朱真是奇怪,讹兽明明问的是她,她都不曾有什么话可说,他就这么大反应。 难不成他俩在打什么哑谜吗? 她觉得很没有意思。 “不必了。我已然活了这么久了,便是有些事忘记了,也是有忘记的道理。”九歌不傻,白泽他们同她解释的,不过是一套说辞。她心知自己从前被沉睡并非只是自己的师父陆压道君怕她仙根不稳,怕她历劫应对不来。可这些事情,她若想知道,早晚她都能知道。况且她心里如今惦记着昆仑宫,她那徒弟也不知如何了,她并不想同这个狡猾的兔子牵扯太多。 “上神从前如高山冰雪,冷清冷性,如今却有一颗火热的心。上神难道就不想知道自己究竟为何性情大变吗?”讹兽仍是不死心。 “闭嘴!”九歌生气极了,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什么时候自己也容得下旁人这般置喙了?想这个兔子聒噪成这样,惹火人的本事果真是一顶一的,“我道是为何西王母娘娘为何一定要我来捉了你回去,原来不光是在这小国里为祸作乱。娘娘给了你天机,你竟还不知满足,还敢再窥探天机?” 九歌眯着眼睛,磨着牙笑道:“你这个兔子倒是胆子真的很大啊,你须得明白,该你知道的,你自然会知道,不该你知道的,便是你私自窥视也无用。何况你知不知道,莫说你扰乱凡人命数,只是私窥天机一条,你便是有九条命也抵不了?” “西王母娘娘仁慈,不想夺你性命。可是我却不是个心软的。” “言多必失,小兔子。”九歌说到此处,摇了摇头,轻叹了口气,深觉得自己也不过是“色厉内荏”的草包。 她伸手拿羽扇去拍了拍她的脑袋,不料那小兔子反过来就是一口,咬在了她的手上。曜朱抬剑就要刺过去,就见讹兽变得同兔子般大小,蹿了出去,只留下捆仙索落在原地。 按说这捆仙索是等闲人都挣不开的,可见这个讹兽果然不是什么空有颜色之徒。 好疼啊。果真老话说得对,兔子急了还咬人呢。瞧瞧,这一口咬的还不轻,都出血了。 “你没事吧。”曜朱快步走到九歌旁边,执起她的手来,目光很是担忧,“是我没……” “无妨。”九歌没想听他说下去,一下抽出自己的手来,只随手掏了块帕子出来擦了擦流出来的血,语气里满是不在意,“不过是个兔子。” 其实,她气急了。她活了这么些年,还真没见过这般不识好歹的孽障!九歌四下里看看没找见讹兽,心道这孽障定是藏进了灵树里,不过这灵数皆是她灵力所化,这孽障又能藏到哪儿去呢。 只见九歌长袖一挥,灵树便化作了虚无。九歌瞧见半空中掉下来一只兔子,她飞掠过去就想提住这孽障的耳朵。却不成想这孽障又变了形,这回成了一只体型硕大的白虎。是了,菟乃虎也。 她先前竟化成了兔子,以弱示人。这讹兽耍心眼儿的本事倒是真的很令人刮目相看。 九歌心里冷哼了一声,抬手一扇子就往她脑门上扇去,却被她辗转腾挪闪身躲开,反手冲着九歌就是一爪子探过来。九歌转身轻轻巧巧巧地避开,抬手用羽扇遮面,悄悄打出了一记心诀,预备将她锁在地上。没想到竟发现几枚细小的冰凌连成一道线刺入了讹兽的皮。九歌回头,正巧看见曜朱又扔了一道火打在了讹兽身上。这动作几乎是与自己同步的! 九歌见讹兽嚎的很是痛苦,想着她的冒犯,竟然有些“心软”,冷笑着又给她添了一道三昧真火进去。 笑话,她被这孽障咬了一口的手可是如今还在流血呢。 “你为何给她冰凌再用火?”水火本不相容,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忘川河底的厉鬼游魂离了忘川河便会化成一滩水,这便是那水所制的玄冰,不会化的。”曜朱笑着解释道。 “……” 九歌心下了然,这倒是她见识浅薄了。 “你知道我父帝是谁吗?”九歌看着被她锁在地上的讹兽,轻轻摇了摇手里的羽扇,“你知道昔日远古正神隐于天外天前把法器都封在了昆仑宫吗?你又知不知道里边有一尊法器唤做昊天塔的?你还知不知道我正是如今昆仑宫的主人?” 九歌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睚眦必报的,按说她这种年纪的神仙,是心态最平和,脾气最温善的,但是这讹兽此番实在是把她惹恼了,伤了她不说,竟然还意图蛊惑于她!如此巧言令色,不识抬举! “上神!不要!”直到她把昊天塔祭出来,瞧见她手上托着的金色小塔,那讹兽脸上才露出了惧色。是呢,她好像还从未见过有不怕昊天塔的,“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您,请您放过我。”九歌瞧着这白虎的身体里却传出来娇娇弱弱的声音,觉得很是出戏。 “昊天日明,及尔出王。便是我多年不曾出来,你们也不该忘记了呀。”九歌长叹了一口气,并不理睬地上讹兽的挣扎。她转头看向曜朱,“你觉得可有不妥?” “并无不妥之处。”曜朱凝视着九歌,目光里满是探究。 上次,白泽也是这么瞧她。 第十九章 幸不辱命 九歌收了昊天塔,她晓得那讹兽如今在里头很是不好受。 “此行多谢战神相助了。” 她对着曜朱,很是端端正正地行了个拜礼。 “只是还要劳烦战神同我一同向娘娘复命。” 曜朱伸手扶了我一下,语气确是极淡:“你不必同我客气。” 九歌不甚在意,他们本就不熟。她翻手拢了拢袖子,转身腾云而起,礼貌性的伸手邀了曜朱一下。 曜朱先是愣了一下,继而浅笑,站在了我身后。 “我有时候真的不知道你是不是你……” 九歌隐约听到他喃喃。 天光乍破的那一瞬,她远远地瞧见了昆仑虚群山的影子。也不知道白泽有没有又出门访友,凰幼该是还在昆仑镜中没能出来吧,长情也不知书读完了没,那小红鲤也不晓得能不能化作人形了。 西王母说得对,她这颗石头,开始有了牵挂。 九歌带着曜朱如往常般落在了瑶池仙境中,吓了涂樾一跳。九歌哂笑一声,曾几何时,连狐狸都这么胆小了。 “曜朱战神。”涂樾恭敬向曜朱拱了拱手,才转头来同自己说话,语气很是热切,“九歌上神,你回来了!” “嗯。”她伸了个懒腰,四下望了望,这昆仑虚的早晨还真的是水汽充沛啊,整个仙山都氤氲在晨雾里,怪不得那些老神仙都想着求一块昆仑虚的山头当洞府,“娘娘如今在何处?” “在瑶池旁晨修呢。我来引路。”涂樾笑得狐狸眼都快瞧不见了,“娘娘想罚这讹兽很久了,奈何这讹兽惯会钻空子,若非是你,怕是还要让她自在些日子。” “喏,此次多亏了战神。你又不是不晓得我只有名头吓人,可惜这么多年来,也不太好使了。” “是了,战神道行高深,有战神相助,抓一只小小讹兽,自是不在话下。”九歌总觉得这狐狸今日很是谄媚。 “涂樾上神客气了。” “你竟已是上神了!”九歌很是惊讶,忍不住上下打量了涂樾一遍,果然这通身的气度确是不同了,她这么久竟然没有发现。这般想着,九歌又探了探涂樾的元神,果真已是上神了,且仙气也算是浑厚,可见是正正经经下了功夫。 “万年前侥幸飞升上神。”涂樾把他俩送到了凉亭处,笑道,“二位快进去吧,我还要护阵,便不陪同了。” 九歌挥手同她道别,才与曜朱一同往瑶池边行去。 “娘娘。”远远的,九歌看见穿着白袍的西王母端坐在瑶池中央的荷叶上,上前唤道。 “回来了?”她不过晃了个神儿,就见西王母足尖轻点便已到了跟前。 “是,幸不辱命。”曜朱这人果真是个沉稳的。 西王母问:“那讹兽如今在何处?” “在昊天塔中。”九歌伸手唤出昊天塔,金色的小塔在她手上虚空溜溜地转着。 “你这丫头,如今是越发大胆了,正神们封在昆仑宫中的法器,你说还有哪个是你不敢动的!”西王母瞪大了眼,哭笑不得,嗔道,“还不快把她放出来。” 九歌“嘿嘿”一笑,念了个诀,昊天塔微动,就把讹兽甩到了地上,“砰”地一声,这一声,连她觉得都疼。 她瞧着地上那奄奄一息的讹兽,叹了口气,一道泛着淡淡青光的灵力轻抚上讹兽的身子。待她收回灵力,那讹兽虽仍是虚弱,却也化作了人形,也有力气说话了。 “娘娘!”那讹兽缓过来把我们三个挨个看了一遍,才了悟般冲着西王母跪下。 “九歌,上善若水,虚怀若谷。何解?”九歌正等着西王母审这讹兽,却不想娘娘不曾理会她,却先考校起自己来。 “天人合一的最高境界,天天即是我,上善若水,不以争为争。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九歌再次感慨还好她少时书背了不少。 “曜朱,何为道?”西王母冲她点点头,转头又去问曜朱。 “老君曰: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吾不知其名,强名曰道。”曜朱应对也很是自如。 “那么讹兽,昔日你下界前,本座同你说了什么?”西王母盯着讹兽,神色很是淡然。别人许是只当西王母娘娘掌六界女仙,很是和善,九歌却晓得,她这般样子是极生气了的。 “求娘娘饶过!我再也不敢了。”那讹兽听了这话,很是吓得不行,九歌瞧了也不免好生反省了一番自己的行径,她细想了三遍确定了自己这么些日子来很是乖觉,方才放下心来。 “我念你于走兽类中是很有灵根的,又是天地分离伊始化生出来的,与天地同寿,有心渡一渡你,你却如此好赖不分。”九歌看着西王母不怒不喜,面无表情,顿时想到了自己手上还托着昊天塔,便匆忙把昊天塔收了起来,这才真的长舒一口气。 “娘娘!讹兽并非不晓得您对讹兽的好意,只是情之一事,委实不是讹兽可以控制的,讹兽……讹兽愿躬身悔过,只求……只求娘娘再给讹兽一个机会!”这讹兽认错态度倒是十分诚恳,九歌觉得她这一番话下来,若是自己,早就感动得不行了。九歌偏头看了看不发一言的曜朱,只见他也是面无表情,单是瞧着便觉得十分冷漠。 她心下微微感慨了一番,才又瞧向那讹兽。 “情?旁人不知你也不知吗!”西王母冷笑,“倒是本座想岔了,你竟能如此大言不惭。那南越国君原身是个女子,你竟还如此引诱她!如此置天闱不顾!你要本座如何给你机会!” 啥?九歌觉得自己听错了,她捏了捏自己的耳朵,转头看曜朱是一脸的震惊,再看脚下讹兽瘫坐在地上嗫嚅着说不出话,一下就懂了。她没听错。 这女的和女的……虽说这神仙里好同性的不是没有……可她还是觉得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西王母并不理会她的哀求,而是又问道。“讹兽,我再问你。七万年前,你可是去过忘川河畔?” 第二十章 撬出真相 哦?这其中难道还有什么原委? 这般想着,九歌觉得有道视线落在他的身上,正是曜朱。 他看我做什么?七万年前正是自己被封印的时候,那时候的忘川河畔,可是出了什么事?难不成与她有关? 九歌抬眼就见那讹兽匆匆瞥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九歌心里正纳罕,就又听那讹兽开口说道。 “娘娘,讹兽去过。讹兽那时瞧中了一个人间的男子,我去忘川是想堵他的轮回,瞧瞧他托生在了何处。” 这一番话,很是情真意切。九歌觉得若不是这讹兽是个惯会诓人的,她这颗心只怕也要被感动坏了。 “事到如今,你还是执迷不悟,不知悔改。”果然,西王母也晓得她是在说谎话,“既如此,那你便在我这瑶池下头好生反省吧。” “蓝鱼!”西王母再不看那讹兽一眼,只冲瑶池喊道。 瑶池水面波澜微起,涟漪圈泛得一圈大过一圈,在最大的涟漪圈泛到池边破掉的时候,九歌看见蓝鱼从水中幻化了出来。蓝鱼常年住在瑶池底,常年为西王母打理瑶池,是个可知过去未来的妙鱼儿。 “娘娘,九歌殿下,曜朱战神。”蓝鱼一一拜了,方才水浪一卷,把那讹兽带去了池底,几乎是瞬息之间,瑶池池面又复归了平静。 九歌很是感慨。想那讹兽且不管是兔子还是老虎,都是惧水的,如今却被关在了瑶池底下,可不就是自作自受么。 真是善恶终有时啊。 出了西王母的瑶池,九歌很是礼貌的邀了曜朱到她的昆仑宫去饮一杯茶,她本意只是想同他客套客套,好显得自己是个格外有气度的,却不想这个人居然顺水推舟。 白泽已经等在昆仑宫大门处了,他果然是个很妥帖的。 白泽见她和曜朱同行,也只是眼中闪过一瞬的惊讶,仍旧很是和煦地请了曜朱进门。若不是九歌自三万岁来便同他朝夕相处,怕也不能察觉出他的惊讶。 九歌又想起来今早涂樾见到她同曜朱同行时的不敢置信。 所以,他们在惊讶些什么。 “上神回来了!”九歌才同白泽吩咐了想在莲池旁饮茶,就见长情“哼哧哼哧”地跑了过来,几日不见,这小凌霄花怎么更加不稳重了。 九歌拍了一下小凌霄花的脑门儿,给她介绍说:“这是司战的曜朱战神。” “曜朱战神好。”小凌霄花很是乖觉,九歌觉得甚是满意,昆仑宫的人,面子上就该谦逊懂礼。 “凰幼可是还没出来?那尾红鲤可有化作人形?” 闻言,长情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小丫头片子叽叽喳喳地同她讲着,不觉片刻众人已到了莲池旁。九歌一边请了曜朱坐下,一边又化了一道灵力进莲池温养着这红鲤,方才敛了裙裾,坐了下来。 “我有几个问题想问战神。”九歌冲着正在沏茶的白泽招了招手,“白泽,你沏过茶便也坐下吧。” 九歌没等到什么回答,可她瞧得分明,白泽同曜朱对了个眼神,才将茶器搁在了桌上,连坐下的动作都小心翼翼。 她冷笑一声,抓了把养元丹丢给长情当糖豆吃,才慢悠悠开口:“那我便问了。” 曜朱和白泽没出声,只点了点头。 “说吧,都瞒了我些什么。” 还是没能得到回答。 九歌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我时常觉得,你们看我的眼神,看的仿佛不是我而是另一个人。” “我醒来之后性情大变,我从前冷清冷性的,我都记得。我从前无欲无求,无悲无喜,是个没有情感的,如今晓得牵挂,知道喜恶,亦有爱憎。” “西王母问讹兽忘川河畔一事,想必从前我为何被师父封印,讹兽应是在暗处瞧了个一清二楚。我想着,二位应该是都在场的吧。既是知情,便同我讲一讲吧。” 话音刚落,九歌就看见曜朱拿杯子的手微微一顿继而握得更紧,白泽几乎是不可闻般的叹了口气。她晓得,这事果真如她所言。 良久地沉默,身旁的小凌霄花更是吓得蔫巴了。九歌摸了摸她的头发,轻轻安抚了一下。 “怎么了?你们到了我这昆仑宫竟是都不会说话了吗?白泽你跟了我许久,我还从未发现你有这个毛病。战神往日里该同我也是熟识的,想来也应是个正常的。”九歌禁不住嘲讽道。 事实证明,激一激他们也是有用的。 “你是帝君与娘娘所造,心脏不是旁的,正是娘娘的法器女娲石……”先开口的是曜朱,“问题就出在这女娲石上。你可知我真身是赤霄剑的剑灵?那女娲石是比赤霄剑还要通神的法器。” “你的意思是女娲石在我体内生了灵智,修出了灵体?”九歌惊讶极了,这是她怎么也想不到的,也太扯了吧……她只当是从前有人假冒她,却不想假冒她的人居然是她自己。 “正是,她于九万年前的二月十二花朝节降生,给自己取名叫花朝。”曜朱的话里满是酸涩,我听得出来。 “诘晓三春暮,新雨百花朝。”她喃喃道,“二月十二是百花的生日,所以她本该是领花神一职的?”九歌心下了然,怪不得于百花上只称花主。原来是该当的没当成,新的还不够资格。 “正是。她由女娲石所生,可你又把女娲石当了心脏,她便觉得是你鸠占鹊巢,占了她的身子,她便想要让你魂飞魄散,给她腾地方。可是你身上有着帝君与娘娘的骨血啊,又同我们相熟了十几万年。何况,是你先来的,于情于理,她便疯魔了。” “后来七万年前,忘川河畔,是道君抽了女娲石才把她剥离了。只是道君化了大半修为护你,终究是让她逃了。” “她若不逃走呢……是不是要被绞杀?”九歌反问,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又圣母又虚伪,她好好的坐在这儿,这般询问不过是无病呻吟罢了。 没等曜朱和白泽回答,九歌又开口问道:“那……花朝如今在何处?” 第二十一章 潋滟花朝 没有花神的降世,那便是花朝还活着。 “……不知。” 九歌心下很是怅然,她晓得曜朱的话真真假假。只是花朝到底与她同根同源,她又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于她有亏欠。可是说实话,她确是很想见见花朝的。 “那你呢,白泽?” 九歌看向一旁一直没说话的白泽,“你又做了什么?”话出口,她才发现自己嗓子很是低哑。 “我只是你沉睡后便被道君下令守在流波山好生照看你,不容得出丝毫差错。”白泽摇摇头,回答的很是坦然。 半晌,九歌挑了挑眉,语气淡淡:“再没有旁的了吗?” “没了。”白泽低头伸手抓起了茶杯,声音闷闷。 又是谎话。 “很好。”九歌冷笑一声,摸了摸自己的耳鬓,起身整了整衣衫,才又道,“师父为我损了大半修为,我理当去瞧瞧他。二位慢慢吃茶。” “道君如今正在闭关,他先前不是交代过了让你莫要去扰他么?”白泽过来拽住她的袖子,目光里满是担忧。 九歌轻轻绽开一个笑,不动声色抽出袖摆,很是温声细语道:“我只想尽我当徒弟的一份心。而且我还有些话想问师父。” “更何况,我不是在同你打商量。” 九歌晓得自己的态度委实算不上好,可她并不是傻子,她晓得白泽与曜朱同她并非全说的都是真的。只是,她此刻心中疑团仍是很多,若是师父不能为她解惑,她想尽了法子也得去一趟天外天了。 良久,白泽妥协了:“那我同你一起吧。” 她见白泽神色有些黯然,心里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这事同我有关,我也陪你们一同前去。”曜朱起身,他还是那身白衣,一举一动都瞧着很是风雅。 “战神很闲吗?”九歌睨了他一眼,语气不咸不淡。 “天道昌盛,空闲很多。” 九歌总觉得他们三个看起来很像是要去砸别人场子的,怪不得把鲮岛上的小仙们骇得不行。 九歌仔细想了想她上次来时同自己师父的说的话,心里暗道师父果真是老奸巨猾! 然而九歌最终还是没有见到陆压道君,她在跪了九九八十一天。白泽同曜朱,亦在鲮岛上陪了我八十一天。 她本欲跪到师父肯出关见我,却在第八十二天的时候收到了西王母派青鸟传来的口讯。西王母娘娘定是什么算好了。 九歌跪着给陆压道君留了书,她起身的时候膝盖已没了知觉,一下栽倒在扶她起来的曜朱怀里,接着她就瞧见去收拾行囊回来的白泽快步上前来,灵力覆上了她的膝盖。 只是,九歌没想到自己会和花朝这么快就相见了。 他们不过刚离了北海,约莫快到石者山的时候,就瞧见前边一个身段很好的女子正一掌拍死了一只文题白身的豹子。女子红衣似血,似是可以染红漫天的云霞。 “二位,多年不见了。” 瞬息间,红衣女子就到了他们眼前,曜朱与白泽往前迈了一步,将九歌护在了后头。见到他俩的动作,红衣女子浅浅笑了笑,目光里却很是不屑。这会儿,九歌看清了她的面貌,同自己有九分相似,剩下的一分不相似也只不过是她比自己精致太多。 想来,她是花朝,是自己同根同源的妹子。 “你为何在此处?”曜朱语气十分冷硬,九歌却从中听出了一丝紧张。 花朝抬手抚了抚额角,歪着头娇笑。分明是及其随意的一个动作,她做出来却是有着万种风情。 “你们紧张什么?”花朝眨了眨眼睛,很是狡黠。 “花朝君,此处不是你们魔族的地界。”曜朱声音恢复了平稳,九歌瞟了他一眼,心里晓得,这曜朱怕是在强装镇定,“你身为二魔君,不好好地在你魔族中坐阵,却跑到了石者山,还打伤了一只此处的灵兽孟极,你想做什么!” “不,你错了。”花朝先是捂着嘴娇笑,继而又伸出一根指头来在他们三人跟前摇了摇,她一直都在笑,“我可不是打伤了一只孟极,我是一掌拍死了一只孟极。” “你……!” “你也晓得,我身子一直不大好,我来找这孟极呢,无非是相中他的骨头,回去泡了酒,定是极好喝的。”花朝截了曜朱的话头,捋了捋袖子上不存在的褶皱,“放心,就冲在我把你放在心上这么些年,待我制好了这药酒,定会派人送一坛子去你的天虞山。这东西可是大补呢。”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花朝媚眼如丝轻轻笑道,她的语调亦轻轻往上扬了扬,九歌觉得这语调和自己从前在人间听的曲儿一样好听。 嚯,想不到战神与自己这同根同源的妹子还有这段情缘往事。九歌心里一阵腹诽。 “胡言乱语!”曜朱在咬牙。 花朝像是没听到一样,翻手变了一枝彼岸花出来,凑到鼻下轻轻嗅了嗅。 “还记得我最后同你说的吗?”她指尖点了点彼岸花的花瓣,“我的花从来只送有缘人。这花,同你甚是相配。”她笑着冲着手里的花吹了口气,那彼岸花就飘到了曜朱面前。 这彼岸花长在忘川河畔,花开一千年,花落一千年,花叶生生相错,世世永不相见。 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花朝她……这是在诅咒吗? 九歌盯了花朝很久。花朝一直都在笑,只是她的笑从来都到不了眼底。 “你这是何必呢,你如今已在魔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执掌五方魔军,你该知足了。”我总觉得我们的战神对花朝太过于绵软,少了那分杀伐果决的气魄。可能是他手里拿着那朵彼岸花的缘故吧,司战的神手里执了朵火红的娇花儿,怎么看怎么滑稽。 花朝斜飞了个眼刀过来,媚眼如丝,只是说出来的话却不带什么感情:“你不要同我说笑,我如今可没有了当年的好脾气。” 她突然有点烦躁,从始至终,花朝都在无视自己。 九歌往两边扒拉了曜朱和白泽一下,一步就走到了二人前面,她盯着花朝,良久,她才一字一句说道:“你就没什么要同我说的吗?” 第二十二章 一波未平 白泽一把扯住九歌的袖子要把我拖到他身后,却被她伸手甩开了。曜朱虽没同她拉扯,却也化出了赤霄剑立在我身旁。 “你是在同本君说话吗?”花朝也往前走了一步,这个动作惊地曜朱拔了剑,白泽聚了灵力。见到这二位这般的反应,花朝扑哧一笑,凤眼微眯,“本君还以为你躲在这二位后头不敢露头呢。” 九歌听出了她语气中浓浓的的嘲讽之意。 “好生无礼!我与你同根同源,又比你长了十一万岁,是你的阿姊……” 这话一说,九歌就觉得不大对。她自己越想越觉得这话有些不要颜面了。事已至此,她说再多都是狡辩了…… “哈哈哈……”果然,花朝的大笑打断了九歌的话,九歌正待往下说什么,却听花朝嘲讽道,“九歌殿下,你在做什么美梦?你占了本该属于本君的肉身,却还敢自称是本君的阿姊?你是不是在众神中因着地位很是高便不晓得天高地厚礼义廉耻了?你知道吗?你是个强盗!是个小人!” “我花朝如今可是肮脏的魔族之人,从不敢同你这昆仑宫的主人攀关系。” “本君劝你还是长点脑子,可莫要惹得本君不痛快了。便是你们三个,也不见得能在我手下讨什么好处。” 即便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花朝她仍是笑着,很好看却也很冰冷。 “花朝,我同你也是朝夕相处过的,你从前很是个明媚的女孩子。”一直没说话的白泽长叹了一声,终于还是开口了。九歌有些惊讶,她竟不知他同花朝还有这般渊源。 花朝视线越过九歌,看向白泽,九歌看着花朝,觉得她的眼神柔和了很多。果然,她再开口时,又同最开始般了,不对,并不一样,她好像还带了点惊喜。 “白泽,我还以为你再也不愿同我说话了!” “你是个很聪明的孩子,我瞧着你从一个懵懂的小姑娘到你晓事,我很是欣慰你能长大。可是,你为何要把自己囿于执念,落得这般境地。” 九歌一直觉得,白泽是个比自己父帝和母亲还要负责的看护人。她的父帝是青帝伏羲,可他不光是我的父帝,他更是全天下的帝君。母亲也不光是自己的母亲,她用黄土造出了这世上的人,又为了这世人几乎耗尽了修为补天,她更是天下所有人的母亲。 九歌明白,他们先是道义于天下人,然后才是自己的父母。而白泽,三万岁母亲把他派到了自己身边同我朝夕作伴,十七万年来一直如此,哪怕在自己被封印的七万年,他也一直在她身旁。 只是九歌从不知道,白泽他也是这样见证了花朝的成长。 她对自己说“本君”,却和白泽说“我”。九歌不得不承认,她心里有些不舒坦了。 霎时间,九歌心里暗道一声不妙,什么时候她心里竟也生了这般情绪,若是一个看顾不好滋生了心魔,可就不美了…… 看来西王母娘娘说的对,她确实仙元出了问题。 “你是个很好的孩子。”白泽走上前,抬手轻轻为花朝整理了额间的碎发。 然后她看见花朝一把拽住白泽的袖子,笑得纯良。那笑意到达了眼底,花朝像极了一个孩子:“白泽,我九万岁了。” “我知道。”白泽同样笑得很是温柔。 “可是这七万年来我的每个生辰你都不曾来看我!你欠了我七个生辰,待我十万岁生辰,魔族是要大贺的,你必须要来呀!”花朝不满地嗔怪道,这语气也像极了一个讨要糖的孩子,“不如,你同我去魔界吧!我如今是魔族次君,护你周全,让你享安乐是顶简单的!”花朝像是做了一个什么了不得的决定,她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花朝,你又胡闹了,如今你都已是位高权重的魔君了,竟还这般任性得像个孩子。”白泽轻叹一声,语气里颇有些无奈,他伸手摸了摸花朝的头,“你得多吃些,怎么这般瘦。” “还不是……” 花朝话还没说完,九歌就看见白泽一道灵力打在了她的脖颈处,花朝就这么失去了知觉,倒在了白泽的怀里。 白泽把花朝放在了下界石者山的一处山洞里,还为她设了一道阻着其他生灵的仙障。 他最后摸了摸她的鬓发,转身离去,九歌瞧得分明,白泽眼里藏了一滴泪。 只是,他们却不知道,白泽转身的瞬间,本该沉睡的花朝,攥紧了手,脸上浮起了自嘲与痛。 九歌几乎是飘着回了自己的床上,她睡了一天两夜。她似掉进了一个极深的梦境里,梦里红衣如火,白衣无锈。待她再睁眼时,就见一个小脑袋凑到了自己眼前,九歌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沅湘家的小红鲤鱼化作了人形啊。 “你何时化作了人形?”九歌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小脑袋,顺势探了探她的灵台,很好,仙元是稳的。 小红鲤鱼往后缩了缩头,扑闪着大眼睛冲她很是害羞地笑着摇了摇头。 哟,瞧这腼腆的样子,昆仑宫里日后也有了个内向人儿啊。“罢了。”九歌起身念了个诀,换了一套青色的罗裙,伸出手示意小红鲤鱼牵着自己,却不想看见那小鲤鱼一下涨红了脸,羞答答地把手藏进了袖子中。她一下被逗笑了,这小姑娘,还真是个可人儿。我上前一步,揉了揉她的脑袋,然后牵着她的手往外头去。 “你还记得吗?你母亲把你送到我座下来,你往后万把儿年的都得随我修道,这般腼腆可是会吃亏的。”九歌边走边同她说道,“我是九歌上神,你倘若出去听见有人说流波山的那位上神或是昆仑宫的那位上神,亦或是那位殿下,那他们说的便是我了。” 九歌低头看向她,正巧同她视线撞在了一起,小红鲤鱼连忙红着脸点了点头。 “你莫要怕我。”九歌对她露出一个她自己觉得很是温柔的笑,“我这儿也是有规矩的,当我座下的童子,得我给起一个我叫着顺口的名号。” 她想起来西王母同我私下说的这小红鲤鱼的身世,是个命苦的小丫头。九歌一下很是感怀。 第二十三章 一波又起 “那就叫长乐吧。愿你此世长乐未央,一生平安顺心。” “这名字和长情姐姐的名字好像呀。”小红鲤鱼怯怯地开口,声音细细柔柔的。 九歌低头冲她笑道:“是啊,你往后与她一起同我作伴,名字自然是要登对些,方才显得体面。” “那凰幼妹妹呢?”原来这些小的已经关系这么好了呀。 “凰幼是我的徒弟,自然是要同我们一处的。”九歌回答得很有耐心,又想了想,嘱咐她,“你去找凰幼,同她说让她来藏书阁寻我。记住,是藏书阁,她知道的。” “嗯!”小红鲤鱼一下松开她的手,跑跑跳跳往远处去了,声音听起来极其地欢快。还是个孩子呢,去找小伙伴儿的时候是这么的迫不及待。 “慢点儿!莫摔着!”她不禁失笑。 凰幼进来的时候,九歌正托着腮对着一张白玉棋盘自己和自己下棋。九歌瞄了她一眼,示意她坐过来。 “师父。”凰幼站在离九歌三步远的地方,跪呈了昆仑镜上来。 “你可有参悟到什么东西?”九歌伸手接过昆仑镜,随手丢在了一旁,“你过来坐,不必拘束。” 想来,凰幼该是吃了不少苦头的。她本来以为得自己亲自去一趟捞了这徒弟回来,谁成想她竟然自己回来了。 “师父,徒儿此行,确实有个问题很是不解。”凰幼坐到九歌面前,恭恭敬敬,很是端正的样子。 九歌抬头看了她一眼,顺手摸了个黑子,又低下头看自己的棋盘:“你问。” “情是什么呀?” 九歌执棋子的手一顿,却是半晌也没能落下去。 “为师,是块石头,生来便被断绝了七情六欲,无欲也无情。修的是绝情道。”九歌想了想,斟酌说道。 “怎么会呢,虽说别的事情上徒儿不大清楚,可是师父对我,对长情,还有那小红鲤鱼都很是慈爱,才不是没有感情的呢!” “长乐。”九歌纠正道,“那尾小红鲤鱼的名字,叫长乐。” 九歌又道:“诚然,我亦觉得你说的有几分道理。可是你的疑惑,却也是为师现在的疑惑的。天道无穷,总是需要时时去探寻的。” “这轮回,是他们佛家常说的,我们修道的管这叫转世,到底都是轮转的意思。他们觉得轮回一世又一世,我还是我,所以此生的不足来世还可以弥补。我们修道的说这转世,一世再一世,我却同上一个我不同,须得此生尽善尽美才是。所以佛家常说修来世,我们修道的却总觉得今生修行须得尽早。” “他们佛家修的是一颗佛心,我们修道的也得修一修道心。道心不正,便是术法上再精湛,也终究是走了歪路,长就不得的。” 九歌从不知道自己原来竟然有这么多的道理可以同旁人讲。 “为师让你去昆仑镜中经这三世,为的就是修你的一颗道心。只有参透了人间百味,尝尽了悲欢离合,你才能做得到坚守道心,一心向道。修道的路上才不至于说走了歪路子。” “你可能明白我的意思?”九歌瞧着自家傻徒弟那似懂非懂的样子,只得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你平日里闲得无事的时候,可以多想想为师的话。只有你自己思索的多了,便什么也通透了。” 凰幼闻言先是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九歌瞧着她仍旧懵懂得很,只得叹道自己家徒弟到底年纪还小,还是个五百岁的小凤凰呢。 “你可会下棋?”九歌想了想,决定不再难为她,边把棋子按着黑白色捡出来边问她。九歌见她又摇摇头,这才笑了笑,语气温和道,“我教你下棋可好?” “算了,下次吧。”她没等凰幼答话又说道。 九歌余光里瞥见了白泽急匆匆的步伐。 在她的印象里,白泽一直都是温和稳重的,似这般焦急的形态倒是很少见到。 “何事?”九歌搁下手里的棋子,问道。 “南海深谷归墟之处的鲛人族出了岔子,说是鲛人族大长老的走失了二十年的孙女前些日子找回来了。鲛人族寿命不过百年,这小姑娘出生没多久就不见了。她被一个商人囚在地牢里日日织鲛绡,落珍珠,取油燃起了长明灯。还……”白泽顿了下,才又艰难说道,“还劈开了她的鱼尾,好作玩乐。” “与我何干?”我低着头看着棋盘不曾看他一眼,我晓得我的语气不是很好,我心里是有些怨白泽的,我既怨他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同花朝那么好,又怨他那日欺骗了花朝。 可是我很感谢他,尽管所有人都同我说什么先来后到,但于我来说,我确实占了花朝的肉身不假。我晓得我和花朝此生或许是只能拔刀相向,断不可能和平共处的,可我对于她,情感确实很是复杂。 “鲛人族要同凡人……开战了!”白泽几乎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才同我解释道,“天帝的意思是去平息了这场祸事,便点派了你随军前去掌监管一职。西王母娘娘替你应下了。” 我正纳闷何时这天帝还能使唤动我了,原来是西王母替我应下的。那便去吧。 “我知道了。”我抬头看了一眼凰幼,又低头来收拾我的棋盘,“凰幼,你也同我一起去。” “可你从未上过战场……”白泽话里话外满是担忧,“只是此次领五方天兵的是天帝的两个儿子,就连曜朱,也同你一样只领了个监管的差使。” “噢,他是战神,跟着上战场自然是应该的。”我晓得他是不放心天帝那两个年轻的儿子没什么经验,“谁领兵也不是什么大事。” 我感觉白泽的视线在我身上停了很久,良久长叹了一口气。 “若是我此行魂飞魄散了,你便让花朝拿走这具躯壳吧。”我抬起头来,看向白泽。 彼时,他一只脚刚踏出了藏书阁的门槛,闻言整个动作停在了那里,良久,他回过头来,视线就这么和我的撞在了一起。 “你不要乱说。”最后,他这么说。 第二十四章 鲛人为祸 第二日是九重天上点兵的重要日子,天帝亦会亲临。 九歌晓得,天帝在场不过是要给他的儿子撑撑场面。且不说她不是他们九重天上的神仙,不归他们管束。即便她是,又有几个敢管我的?九歌晓得西王母替她应下这份差使是为了让她前去历练一番,但她对天帝指派自己前去监军一事很是不满。九歌很清楚,这其中定有什么猫腻,所以她只派了长情去了一趟九重天,也算面子上过得去了。 说起这南海鲛人族来,人首鱼尾,貌美善歌,织水为绡,坠泪成珠,长明灯里燃着的就是他们的油。 九歌决定先去南海看看,不然等那些天兵到了怕是得不得安宁了。她和凰幼坐在白泽背上的时候,我这么和她介绍了这个神秘的部族。 她本想着只带了凰幼前去南海,却不想出门就看见白泽等在那里,见了她俩就很是乖觉地化了原形出来。他这么窝心,九歌一下就不想同他闹别扭了。 不过半日的功夫,他们三人就到了南海的地界儿上,九歌听说南海里的龙王被那鲛人族打的门都不敢出,便决定先去瞧瞧这个很是没用的水君。她施了一道避水咒又叠了一道障眼法把他们三个人裹了起来,一路上,零零散散的,果真遇上了不少鲛人。鲛人族的血脉一向在美貌上传承的格外好,男的俊女的俏,而且深蓝的头发,翠碧的瞳孔更是为他们添了不少风情。 只不过九歌的确很难想象,容貌这般清逸出尘的一个部族居然有这么重的戾气。鲛人族自古便以东海为尊,许是这成千上万年来,这南海的鲛人族一直都偏安一隅,无人管束,便不晓得天高地厚了吧。 待到了南海龙王的水晶宫门口,九歌特意设了一道厚厚的仙障,好叫外头看不进来,白泽则上前去敲响了水晶宫的大门。 只见水晶宫的大门开了一道缝儿,探出来了一个守卫的脑袋,打量了他们几眼,轻舒了一口气,仍很是警惕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又来找谁?” “我们从昆仑而来,是来见你们龙王的。”白泽答道。 “那你们在此处稍等片刻!”那守卫说完,啪的一声关上了水晶宫的大门。嚯,这动静可是有点大啊。 没多久,水晶宫的大门便在他们面前大开了,龙王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站在里面,阵仗很是大了些。 “哎哟,还真是打昆仑来的上神,白泽上神,别来无恙啊。小仙还道是那鲛人幻了形来戏弄小仙,就想着带这一帮子人来叫他好看。没成想真是您,好在这阵仗给您接风也算是衬了您的身份。”这南海龙王倒是个妙人儿,这一番话说的很是有水准,可见是个老奸巨猾的。 “这位是昆仑宫的九歌殿下,如今天帝掌权,也不好宣称殿下名号,你也只管唤一声上神就是了。”白泽这话也是巧妙极了,先说她是殿下,又说她给天帝面子只称自己是上神,到显得她是个极为深明大义的神仙了。 九歌心里轻笑一声,不知道这算不算暗地里给天帝穿小鞋儿。 “殿下!”九歌瞧那老龙王冲她热泪盈眶就要跪拜,忙一个颜色支使凰幼一把扶住了他。 “龙王唤我上神就行,不兴什么殿下不殿下的。” 南海龙王从善如流:“上神。” 真是个狡猾的老家伙! “不知这位是?我瞧着这为小友儿气度很是不凡。”只见那南海龙王目光一转,又冲着凰幼去了。 “噢,这是九歌的徒儿,是凤微他们家的娇娇儿。你且悠着点,凤凰吐火可是能把你这水晶宫烧个干净的。”白泽微笑着介绍,满脸无辜,很是一本正经。 果然那南海龙王很是恭谨地冲凰幼拱了拱手,只是凰幼到底年纪小,很是怕生,看起来高冷极了。 这下就有些尴尬了。好在这南海龙王有着一颗剔透的玲珑心,等一行人坐在大殿上饮酒的时候,他就已经恢复了一开始谈笑风生的模样。 席间,老龙王哭诉了他如今的悲惨,硬要让九歌为他做主,替天行道。当然这老龙王言辞中免不了大肆渲染了一番,于是就少了四成的可信度。九歌把这四成的水分丢了去,便大致晓得如今的情形了。酒过三巡,这老龙王很是神神秘秘地同她说:“上神,你可知是谁把那鲛人族大长老失踪的孙女找回来的?” 九歌摇头。 “我就知道你不知道。”南海龙王笑的很是诡秘,“是那魔族的大君,非欢君上。” “您想想,鲛人族中身份贵重的女子可是从来都是护卫森严的啊,更何况,鲛人可是能以人为食的。又怎么会轻易被人制住了呢。”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件事是魔族策划的?” “谁知道呢,上神?”最后,南海老龙王冲她眨了眨眼。九歌忍不住笑了笑,这南海龙王原来才是个大智若愚的啊。 拜别了南海龙王,三人便去了鲛人族大长老的孙女被囚禁的城市,那是个繁华的港口城市。看起来没什么不一样,凡人们该做什么做什么,气氛丝毫不像是一个即将被血洗的城市那样的充满惊恐与不安。他们找到了当地最大的一家茶楼。尘世的茶楼虽说这茶是差强人意了点,这消息确是极为灵通的。 果不其然,茶楼里聊得最多的就是有户富商家豢养、贩卖鲛人最后落了个灭了满门的下场件事。九歌听了很久都没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觉得很是无聊,便领了白泽和凰幼找了家戏园子听戏去了。她一直就觉得,人间有两大至宝,这其一是话本子,其二嘛,便是这戏折子了。 不过他们来的不巧,戏台子上撘的是一出《赵氏孤儿》,九歌私以为,这戏很是无聊。男人们的打打杀杀,权谋天下是最没意思的事。她还是更想着看些风花雪月的故事。但她瞧着白泽和凰幼看得津津有味,便只得在心里悄悄嘲讽了一番这两个没有见识的。好在是这场完了,后边又出了一台《救风尘》。这就是她很喜欢的了,风花雪月,端的是好看的很。 九歌看的入迷,瓜子吃完了才回过神来。她转头欲招呼小二再给上一盘瓜子一盘花生并一壶茶送过来,谁知却看到了一身玄衣的曜朱站在我身后不远处,小二的“小”被她生生咬在了唇齿之间,发不出声音来。 九歌又一次觉得,曜朱真的是个好看的男神仙。 第二十五章 请君入瓮 她又一次请了曜朱一壶茶,这次还附赠了一碟瓜子、一碟花生还有一台风花雪月。 九歌知道他是个很正派的神仙,同各路神仙都很是讲究客套礼貌,定然不会欠她两次吃茶的情儿,这事儿传出去于他的名声得多难听啊。所以,九歌决定得好生想想让他如何还自己这“茶情”。 她思来想去,唯觉得她这兵器阁里少了几把很是出彩的剑,曜朱既然是个剑灵,如今又领了司战的职位,那便一定少不了稀罕的宝剑。 九歌听说他有一对剑唤作紫郢和青索的,品质很是上乘,便是不丢在兵器阁里,拿来给自个儿手底下的小仙用了也是使得的。 给谁呢? 凰幼自然有凤微那个老凤凰操心,想来怕是也看不上这剑,更何况这剑本就是一对的,那总也得成双成对才好看。那给长情和长乐也是极好的。九歌想到自己虽于剑道上悟得不那么精妙透彻,但也算是小有所成,教教她俩是很够的了。只是她请两次茶便哄去曜朱一对儿剑,倒显得她委实不大厚道。九歌深觉得自己得想个法子,好叫那曜朱欠她一个配得上那两把剑的人情。 这般想着,九歌再看向曜朱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就热切了许多。 曲终戏罢,九歌瞧着凰幼拿手一直搓着她那快睁不开的眼,晓得她是困了。到底是年岁小了好些,不像他们这些老家伙,便是不吃不睡也没什么事情。这小凰幼还在长身体呢。 白泽先领着凰幼找客栈去睡觉了,不管于九歌,亦或是于花朝,哪怕是她这突然添的小徒弟,不管是她所见还是她所闻,白泽都妥帖细心到了九歌觉得自己快要受不起的地步。 从前白泽只是她的坐骑她的玩伴,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是她的挚友她的家人了。 九歌和曜朱沿着城中的大道慢悠悠的散步,清风恰好,人间正喧嚣。 “我还从想过,我有朝一日的闲情逸致居然会是同战神一起。”九歌停在一个铜镜摊子前,执了一柄铜镜,细细地瞧着,很是感怀。 “怎么,难不成我还够不上吗?”她难得竟然从曜朱的话里听出了一丝笑意。 “那自然不是。”九歌很喜欢这柄铜镜,伸手从袖兜里掏出一颗珠子,看也不看,就丢给摊主,才冲曜朱道,“我性子很是古怪了些,同我在这人间逛夜市倒是委屈了战神,我便感怀一下罢了。” 曜朱微微偏头,和她视线撞在了一起,他眼里仍旧似是有星辰:“你很好。” 九歌突然觉得有些脸热,好奇怪,这微风吹过明明凉爽的很啊。 她买了好些小玩意儿,不论贵贱,全都给了珠子。最后我打听了城里最大的首饰铺子,进了大堂之后掏出了一布袋珠子,撂在桌子上,很是财大气粗。 她当然是故意的。 这些珠子就是鲛珠。鲛人坠泪成珠,一颗可值千金。然而,她却从昆仑宫的那破烂堆里扒拉出来了好几箱子。九歌晓得既然鲛人意图血洗这座城,便一定有眼线遍布,她这般拿鲛珠招摇,约莫着不多时肯定会有她想见的人主动寻上来的。 绕了一圈,她领着曜朱慢悠悠晃进了一座看起来很是上档次的酒楼,瞧着金碧辉煌的。 九歌要了个雅间,让小二随便上点酒菜,就同曜朱闲聊起来,说起来,正正经经的同他闲聊这件事,她还是头一回。 “喏,这个送给你。”九歌随手又掏出一颗鲛珠,递给他,“昆仑宫里还有好几箱子呢。” “你真的很是聪明。”曜朱伸手接过鲛珠,在手里摩挲了几下才收到袖子里。 显然,曜朱知道她要干什么。 九歌见他面上一直荡漾着浅笑,很怕他是魔怔了,但她又一下想起同他在天宫上的第一次见面,这个人好像那时候也不太正常。可能这是间歇性的犯病? “我还以为你会随着天兵一同来南海,却不想你竟同我想到一处去了。”九歌给他斟了一杯酒,假装没看见他脸上的笑。 九歌私以为,像曜朱这种神仙,平时不笑吧很是清冷俊美,上神的气魄彰显得一等一,可是他这么个似水般轻柔的笑,也不是不好看,就是觉得哪里怪怪的,叫人这心里总是很不安顿。 “天兵来不来,还两说呢。”曜朱晃着手里的杯子轻笑。 九歌一时没听清:“你说什么?” “我说,我听此处的地仙说,魔族大君非欢已在此处盘桓了好几日了。”曜朱敬了她一杯,缓缓说道,“鲛人族从来都非我族类,常年住在南海深谷之中,又滑溜得很,很是不好管束。” “你的意思是,魔族同鲛人族是狼狈为奸了。” “不好说。”曜朱应了一声,突然面色陡变,一记火诀打进了雅间角落里开着莲花的水盆里,就见那水里蒸出来了一股气儿化作了一个鲛人捂着胳膊滚落在了地上,“何人私自窥视!” 九歌还是觉得面无表情,肃穆庄重的曜朱顺眼点儿。 “你是何人?”她瞥了那个鲛人一眼,随手指了指我左手边的位置,“别在地上滚了,过来坐下吧。要不要来一杯酒?” 曜朱也瞥了他一眼,没出声。她发现他在不认识的人面前,是真的不怎么开口说话的。 “你们又是何人?”那鲛人捂着胳膊站起来,没理会九歌的邀约,而是后退了一步,眼神死死地盯住她和曜朱。 九歌皱了皱眉,打了道仙障把这间屋子裹了起来,扔了几道真火顺手把他围了起来,烤鱼应该挺香的。 推杯换盏了几轮,那个鲛人好像被烧得不行了,这才哑着刚才一个劲儿痛嚎的嗓子挣扎说道:“我是鲛人族的五长老。” 这鲛人族果真是于相貌上很是出彩的,瞧瞧面前这个,都长老级别的了,还是俊俏地很啊。九歌同曜朱对了个眼神儿,她才收回了那几真火。 “早说就不会落这种难受。”九歌随手掏了个颗珠子在他跟前晃了晃,又塞回到自己的袖兜里,“跟了很久了吧。”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何有这么多鲛珠!还有你这外衣!用的居然是鲛绡!” “我何时说了要同你说我是谁?”九歌睃了他好几眼,很是觉得鲛人族许是灵智都不太高,她眼珠一转,轻飘飘开口道,“何况现在求人的可不是我们,五长老可是要闹清楚形势。” “原来是非欢君上的使者?” 第二十六章 非欢何欢 果然,那鲛人的眼一下就亮了,很是热情地凑了上来。九歌一下就觉得,这不该是个鲛人,他该是属狗的吧,瞧这尾巴摇的,都要上天了。 “误会,误会,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叫二位使者见笑了。只是,非欢君上呢?怎么不见他?”这鲛人说到那非欢居然还有些羞涩……九歌震惊,她没看错吧…… 九歌清了清嗓子,不慌不忙,回答得很是傲娇:“我家君上岂是闲人?君上不来定是有更要紧的事儿!你这好生没规矩!” “是是是,这位使者说的是。”那鲛人族五长老点头如捣蒜,这般狗腿的样子,真是辜负了这张好皮囊。 “不知使者可有带信物来。” 信物?她哪里来的什么信物? 原来这鲛人族也不是傻到家啊。 “本君道是何方神圣驾临呢。本君在此处也好些个日子了,从未见过像今日一般仙气兴盛,不想原来是曜朱战神。”九歌正准备给这个鲛人一下叫他安生生地睡一觉,就见一个着了身紫袍的男子很是轻易地撕开了她先前设下的仙障,站在他们面前冲曜朱笑得很是温润。 “非欢君上果然在此地。”曜朱抬眼,眼里闪过一丝波澜,“别来无恙啊。” “别来无恙。” 原来这就是非欢。 非欢这个名字有点意思,难不成是取自“非欢独慊慊,侬意亦驱驱”么…… 许是她才从戏园子里听了戏出来的缘故,九歌瞧着这个魔族的大君也像是个很有故事的呀。 “君上!您来了!这两个又是谁?”鲛人族的五首领一下明白过来自己被戏耍了,对着她和曜朱龇牙咧嘴。 真的是前功尽弃啊,这个非欢怎么来的这么不是时候。 “你该是长了耳朵的吧,本君方才唤他什么你听不懂吗?蠢货。”非欢这人声音倒很是温柔,但是说话是真的不中听啊。 九歌瞧着那个鲛人五长老一下闭上嘴老老实实地不敢出声的乖巧模样,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却不想引起了他的注意。 “诶?这便是九歌上神吧,倒是真与舍妹花朝长得很是相像啊。”非欢很是不客气地坐在了桌子旁,瞅着九歌就笑了,“不过真要比起来,本君觉得还是我们家的花朝更好看些。” 九歌强按下了一口酒吐他脸上的冲动,得亏她是个定力很强的老神仙。但是,哪有这么讲话的……是真的很不中听啊。她在心里暗暗腹诽。 不对,花朝何时成了他的妹妹?这么想着,她也这么问了。 “花朝怎么会是你的妹妹?” 非欢屈着手指,拿指骨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语气很是轻柔:“因为她足够优秀啊。自然就配当本君的妹妹了。” “其实,你也不差。” 九歌听了这句话,第一反应便觉得眼前这位魔族的大君,是个很装模作样的人。披着一张人皮,不干人事儿。 “不知非欢君上可是来有什么要紧事要办的?”曜朱一开口,九歌就觉得这个屋子里有些冷了。 “曜朱战神不必同本君演戏。本君来这儿是为了什么,又要做什么,曜朱战神不是早就猜得清清楚楚了吗?”非欢伸手幻了个玉杯出来,给他自己斟满酒。他倒是脸皮厚得很,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儿。 曜朱冷哼一声:“本座瞧你也是心里门清儿。” “话可不是这么说,本君不过是顺便路过,顺手就搭救了他们鲛人族的娇娇,是吧?”非欢面色和煦,眼神轻飘儿地从那个杵在一旁的鲛人族五长老身上扫过,吓得那个五长老忙不迭点头。 “瞧吧,人家都点头了。所以说,你们做神仙的啊……”非欢留了个话尾巴,很耐人寻味,九歌却知道定不是什么好话。 她听这个非欢话说一半留一半,如此不痛快的样子,一下就觉得很是意兴阑珊。 “曜朱,走了。”九歌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裳,语气淡淡。 虽说她以前总称呼曜朱“战神”,但是如今可是当着魔族之人的面儿。她怎么也得展示一番他们当神仙的团结友爱不是? “嗯。”曜朱跟着站起来,“非欢君上,记得结一下酒钱。” 第二日,九歌“闲来无事”领着凰幼在大街上散步,这小家伙是头一次见人间的集市,满心满眼的都是好奇,她乌黑的眼珠瞧着啥都滴溜溜的转。九歌伸手递给她一布袋珠子,跟她讲了相中了什么就拿珠子换就行。 九歌瞧着拿着布袋子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女娃,很是有种拉扯大孩子的成就感。 “凰幼,为师尚有一事未了,你自己去逛,瞧着这前面这酒楼了吗?你瞅着快要晌午了就来寻我,我带你尝一尝这人间的珍馐。” 打发了凰幼自个儿去玩之后,九歌走进了酒楼,要了个临窗的雅间,点了一壶清茶。她推开窗,探头往下刚巧可以看到主干道。想来凰幼应该能看见她吧。 茶很好喝,清风入窗也很舒适。 不多时,一阵幽香飘来,她等的人果然来了。 “九歌上神真是好兴致呀。” “非欢君上。”她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请他坐下。 九歌给他沏了杯茶,推到他面前:“君上试试看。” “上神如何笃定本君会来?”非欢轻轻笑着,却不曾碰过她的茶。 “那君上又如何认为本座是在等你呢?”九歌反问。 非欢一下笑出声来:“上神是个聪明人。” “你和花朝,像又不像。”他又说。 “哦,怎么说?” 九歌面上不动声色。 “上神想从本君这里套话,也总得给点好处吧。”非欢嘬了口茶,并不上她的道儿。 九歌冲他笑笑,什么都没说。 “上神,你这点就不如花朝可爱。”过了一会儿,非欢还是浅笑着开了口,“花朝就很会同本君谈条件。说起来,本君对自己亲妹子可都没比得上对她的一半。” 九歌端了茶盏,抿了一口道:“本座和花朝是不同的。” “是啊,是不同的。上神有的,我们家花朝都没有。花朝有的,上神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