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晋朝当神棍》 第一章 禁止拍照 本是百花初绽的阳春三月,江南的烟雨却是连绵不歇。 青璃山中,翠微湿衣,卜玉镜踏着空濛山色,踩着青石板阶梯,前往山顶的雨净寺。 零星飘雨,透着时近时远若有若无的寒意。 或许是时间尚早,有或许是天公不作美,原本人流如织的青璃山,今天却人影罕见。 蜿蜒长阶,远远望去,仿若直入云霄。 卜玉镜憋着一口气登上山顶之时,早已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甚至都未察觉微雨已停。 “早知道这么累就不该来!”卜玉镜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扒着寺庙的檐下廊柱,边喘着气边嘀咕着。 卜玉镜向来自诩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什么神鬼魔佛,她一向不以为意。 只是最近身体微恙,屡屡进出医院,看着大堆报告单,虽无大病,但她仍觉心中郁结,情绪难平,再加之近日夜夜失眠,好不容易入眠也总是被噩梦惊醒,然后就有亲戚朋友建议说去寺庙拜拜。 卜玉镜当然不信拜神有用,只是想借此机到雨净寺当作散心。 可她没想到,拜个神竟然也如此不易,如此耗费体力,本想稍歇片刻便折返回家,但一想,来都来了,去看看也无妨。 卜玉镜这才又站起身,观视起这座寺庙。 她提脚往里走,看到一些进进出出的香客,大多是提着香纸的阿嬷阿婶,她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姑娘出现在这里,倒是格外显眼。 “小姑娘,来拜佛呀,难得看到年轻人来,这尊大佛很灵的,买柱香进去拜拜吧。”门口一个提着香纸的老阿嬷看到卜玉镜,热情招呼道。 卜玉镜勉强扯出微笑,摇摇头,道:“不用了不用了。” 老阿嬷还欲说些什么,卜玉镜便连连走开了。 再往里,穿过一个院子,供奉佛像的大堂敞开着大门,门口写着“流水下滩非有意,白云出岫本无心”两行字。 卜玉镜走进去,抬头仰望,那佛像金色漆身,高临屋顶,神态庄严,巍峨肃穆,似有佛光环绕。 原本不屑一顾的卜玉镜看到这般景象,心中也不由得沉静下来,多了几分敬畏的心情,让人不由自主想匍匐在神祇之前。 卜玉镜伫立在佛像前,久久凝视着这尊佛像,脑中似乎再也容不下其他的东西,只有眼前的佛像。 卜玉镜只觉此时此刻的自己四大皆空,这如有魔力般的佛像,让卜玉镜再也无法轻易移开眼。 不知为何,卜玉镜却不禁拿出了手机,打开了相机,想拍下这一刻,这尊佛。 明知此举有所冒犯,卜玉镜却似乎控制不住般依然将快门对准了佛像。 就在她按下快门的一瞬间,只觉眼前一团金光耀眼,双眼陷入一片白茫茫的光中,头也晕乎乎的,身体没了知觉,最后慢慢闭上了眼。 仿若是做了一场虚无的梦,等卜玉镜再度惊醒,却发现自己趴在一张旧桌上睡着了,口水还湿了袖口,炽热的阳光晒在身上,令她一时不知今夕何夕。 “玉镜,你怎么又睡着了?太阳这么大,你也该找个阴凉的地方才是。”卜玉镜正在疑惑间,一个提着菜篮的大婶站在她的面前,好心提醒道。 “我怎么在这里?”卜玉镜看着眼前有些陌生的面容,又环顾四周。 自己此时似乎在一个集市中,破落的街道上来往的行人却身着古代的衣服,卜玉镜又擦了擦眼,有些不敢置信。 “你这个孩子是睡糊涂了吧,唉,你也老大不小了,天天这副样子,怎么让你九泉之下的父亲安心哟。”那大婶却依然喋喋不休,似乎与自己十分熟识。 卜玉镜脑子转了一遍,确认自己十分清醒,立刻意识到自身所处的状况。 难不成是那小说中俗套的穿越情节?卜玉镜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光袖子上就缝了十来个补丁,若不是穿越了,还能如何解释? “大婶,我问你一件事。”卜玉镜一把揪住欲走的大婶,真挚的眼神充满着求知欲,若真是穿越,理当先摸清楚现在的状况。 大婶打掉卜玉镜的手,叹了口气,“什么大婶,你以前都叫我姜婶的,你现在越发没个正形了。” 看到曾经所敬之人的后人变成现在这副疯癫的样子,还真是让人不免感慨叹息。姜婶眼中流露出些许无奈。 “那姜婶,现在是何朝何年?”卜玉镜迫不及待。 姜婶答道:“现在乃是晋,乾盛九年。” “晋?”卜玉镜闻之拍案而起,随之又陷入沉思,半晌不语。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看到卜玉镜这副模样,姜婶摇摇头便离开了。 姜婶走了很久后,卜玉镜缓缓抬起头,看到自己旁边立着一面简易的旗子,白布上歪七扭八写着“卜半仙”三字,露出了绝望的眼神。 她不能接受作为一个无神论者竟然是穿越到晋朝做一个神棍,看这样子,还是一个贫穷没本事的神棍。 卜玉镜坐在烈日下,欲哭无泪。 她思来想去,觉得一定是自己在雨净寺拍照才会遇上这样的事情。 而雨净寺内,无人发现她在佛像前消失无踪,但是片刻后,一个安保人员拿出一块木牌放在佛像前,上写“禁止拍照”。 亵渎神祇会不会遭雷劈她不知道,而事实证明没素质真的会遭报应。 第二章 幻想破灭 卜玉镜坐在桌前,双手托着下巴,看着过往行人还有炙热的太阳沮丧极了。 总之,先找个阴凉的地方避避太阳吧,卜玉镜坐了良久后这样想着,于是便起身收拾身边的家当。 一条跛脚的破板凳,一杆简陋又丑的招牌,以及那张铺着白绫布的旧桌子。 卜玉镜在周围来回寻觅了半刻,总算找到了一棵大树荫蔽的地方。 她正挪动桌子的时候,那原本就摇摇晃晃的桌骨却应声散了架,看着地上四零八落的桌腿以及一只炸了毛的毛笔,卜玉镜心中升起一股莫大的委屈。 此时肚子也发出了饥饿的信号,好像是为这刻的悲惨伴奏般,让卜玉镜越发地丧气,眼泪不争气地夺眶而出。 卜玉镜从不曾在人前落过泪,顾忌有几分丢脸,于是偷偷抹了把眼泪,垂头丧气地一屁股坐在板凳上。 祸不单行,卜玉镜坐下的刹那感觉不对劲时已经来不及,板凳终于也罢工了,卜玉镜摔了个重重的屁股墩子。 此时此刻,饿着肚子,头顶烈日的卜玉镜坐在地上再也忍不住了,不由得放声大哭了出来。 还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为狼狈呢?此时的卜玉镜早就将脸面什么的抛到了九霄云外,她现在一点都不想晒到这该死的太阳! 卜玉镜边哭着边蹬腿,抬眼看了一眼闻声而来的路人,卜玉镜由放声大哭变成了嚎啕大哭,心中又生气又委屈还觉得丢脸,索性就破罐子破摔了。 卜玉镜从未想到曾经连下楼丢垃圾都要化妆的自己会有现在这副模样。 “玉镜呐,你怎么了?你哭什么啊?”越来越多的人聚集了过来,人群中有人走过来亲切地询问。 卜玉镜越哭越凶,想停都停不住,被人这么一问,更是忽然忘了自己因何而哭了。 “姜婶,我饿了。”卜玉镜看清了眼前人,瘪着嘴如三岁小孩般,眼泪汪汪满脸委屈道。 姜婶叹了口气,将卜玉镜扶了起来,“跟婶子回去,婶子给你做好吃的。” “嗯,谢谢姜婶。”卜玉镜止住哭泣说完这句话,又哭了起来,任由姜婶牵着自己往回走。 姜婶的手粗糙的很,她拉着卜玉镜,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哀切,“唉,玉镜啊,你何时才能长大啊,婶子也老了,也不可能一直照拂你。” 姜婶的话让卜玉镜有些莫名,看自身模样,也该是个成年人了,便只道:“姜婶,我不是已经长大了吗?” 姜婶眼神略带惊诧和担忧,随后垂下眼睑低声道:“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婶子我就不多言了。” 姜婶的话卜玉镜却完全当作了耳旁风,因为一路上卜玉镜都在想着自己要如何在这里存活。 卜玉镜跟着姜婶穿过街道,拐进一条小巷,小巷尽头一座低矮的房子映入眼帘。 “进来吧,玉镜。”姜婶打开那扇散发着陈旧气息的木门,招呼道。 卜玉镜疑心要是被人卖了可怎么办,这么偏僻的地方,可又一想,原先的卜玉镜啥也没有,还浑身脏兮兮蓬头垢面的,也没什么害怕的。 “嗯。”卜玉镜本来有些忐忑,这样一想后,便定下心神毫无顾忌地跟了进去。 姜婶放下手中的东西,给卜玉镜端了凉茶来,“坐吧,你先等等,我这就给你拿吃的去。” 卜玉镜环顾四周,姜婶家似乎也并不富裕,家里虽然整洁但却朴素的很。 在坐等食物的时候,卜玉镜脑中苦苦挖掘着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记忆,但却依然是一无所获。 她在脑海里迅速理了理对这个陌生世界仅有的认知。 现在这个朝代为晋,刚刚姜婶说了年号,但是记不太清了。 自己在这个世界也叫卜玉镜,是个在路边摆摊的贫穷江湖神棍,看样子也应该无父无母,目前看来,一切都是最坏的境地。 可能唯一的好就是邻里乡亲看着似乎都比较亲切,一来遇上姜婶这样的好人,也算是好运。 思索间,姜婶满脸慈爱地端来一盘馒头和一碗粥放在桌子上,“这是早上我做的馒头和粥,你先将就着吃吧。” “谢谢姜婶。”虽然不是什么美味佳肴,但是卜玉镜依然对此感激涕零。 卜玉镜拿起馒头就往嘴里塞,毕雪中送炭总是最可贵的。 姜婶笑了笑,坐到一旁,拿了针线筐在缝一件旧衣裳。 “玉镜啊,待会儿吃完了把身上衣服换下来,我没法给你买新衣服,我把这件衣服改一改,你拿去穿,怎么说,你也是个女孩子家,就算不能和别家的姑娘那样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也不该是现在这副模样,若是你的父亲母亲泉下有知,不知会怎么心疼呢。” 姜婶边缝着衣服边这样说着,语气多了几分哽咽。 “姜婶,我。。。,姜婶你别难过,我没事。”看到姜婶是真的心疼她,卜玉镜鼻子不禁酸酸的,一时之间不知如何以对,只得假装轻松地安慰道。 “孩子,外人的闲言闲语你不用放在心上,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也听得明白我们的话,我们都曾受过你父母的大恩,大家都不曾忘记。”姜婶点点头抬袖擦了一下眼角。 卜玉镜对姜婶说的话似懂非懂,只得郑重地点点头。 卜玉镜埋头吃着馒头,姜婶坐在一旁缝缝补补,看太阳似乎已到正午,这样的时光,突然让卜玉镜有种十分怀念的感觉。 “姜婶,你说现在是晋?”沉默的温馨气氛中,卜玉镜突然想到一事,抬头问道。 “嗯。”姜婶应声道。 卜玉镜停下手中的筷子,突然双眼发亮,想到一事心下暗喜。 若现在是晋,那自己或许可以见到名流青史的竹林七贤?在历史一代一代的传承中,他们早已被传成神话般的人物。 提起魏晋,自然想到的便是名士风流,竹林七贤的故事,以及那将近失传的《广陵散》。 卜玉镜一想到自己与这些人人物同处一个时代,心中突然欣喜万分。 幸运的话说不定真可以一睹竹林男子天团的真面目,或者一听正版的广陵散,那简直是可遇不可求的人间美事。 想到此处,卜玉镜一下子便忘了自己身处的窘境,来了精神。 “那现在在位者又是谁?”卜玉镜摸摸饱了的肚皮,瘫在椅子上漫不经心地问。 姜婶依然低头认真缝着手中的衣裳,道:“是曾经的隐湘侯,应孤鸿。” “隐湘侯?应孤鸿?晋朝有这么个皇帝吗?”卜玉镜嘴里默念了一遍,迅速搜寻着自己所了解的历史朝代。 卜玉镜越想越觉得疑惑,虽然自己对魏晋的历史并不是面面俱到的了解,但历史上的晋朝不是司马家的吗?怎么也不会有这样的名字。 “你问这个做什么?你现在怎么问起这些事了?”姜婶疑惑地望向卜玉镜。 “额,突然有些兴趣,只是大晋的皇帝不该姓司马吗?”卜玉镜试探性地问道。 “司马?自打隐湘侯登基为帝,改国号为晋不过才九年,没听说皇帝要改名换姓啊。” “不姓司马?那。。。那姜婶可听过竹林七贤,听过嵇康阮籍这些人?”听到姜婶的回答,卜玉镜有些急了。 如果此晋并非历史上所存的晋朝,七大男子天团便查无此团,那岂不是想一睹竹林七贤的愿望便泡汤了? 卜玉镜一想到这儿,心中便如遭火焚。 姜婶眼神迷茫,摇了摇头,“我们只是小老百姓,哪知道那些事情。” “怎么会这样?这个皇帝为什么要改国号为晋啊,害我空欢喜一场。”卜玉镜意识到自己圆梦无望,顿时泄了气,仰天长叹。 “听说原本新皇定的国号也不是晋,只不过是史官看诏书时认错了字,又下发了昭示,所以只得将错就错,变成了晋。” 卜玉镜一脸不可置信,“竟然还有这样的事?” 姜婶笑了出来,“可不是,这样的人当了皇帝,天下又能太平几日呢?再说他的皇位本就是。。。” “祸从口出,妇道人家不要妄论朝政。”谈话间,门外传来一个低沉的男人声音,打断了姜婶的话。 第三章 怒斥四方 卜玉镜循声抬头,见一身躯挺拔的美髯叔伫立在门口,挡住了屋外耀耀日光,他的神情在背光的阴影下显得更为严肃沉闷。 “相公,你回来了。”姜婶听到来人的话,面带一丝怯色。 男子皱眉,看了一眼卜玉镜,语气有些无奈,“玉镜,你一个女孩子家,怎么又弄成这副样子?” 卜玉镜面对这个陌生的男子,一时不知如何接话,不禁往姜婶旁边靠了靠,脑袋微垂。 她自小便不善于与陌生人打交道,尤其是像这种不苟言笑的年长男人,略带说教的言辞像极了上学时的教导主任。 姜婶见状,忙打圆场,“相公,你别一进门就这个模样,你明知道玉镜最怕你了。” “我也是为了她好,她总不能一辈子这个样子吧,我答应卜兄要照顾玉镜,可是你看她每天在外抛头露面,还摆个摊子给别人算命,像什么话。”中年男子走进屋,在桌前坐下,拍了拍桌子。 “要我说,玉镜,你还是搬到我们家与咱们一起住吧,再说你不是很喜欢你的清夜哥哥吗,这样清夜有空的时候还可以陪你玩。”姜婶慈爱地摸了摸卜玉镜的头发。 “搬到你们家?这不太好吧!”卜玉镜愣了一下,暂且不管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陌生名字,无论怎样,她都不想过寄人篱下的生活。 “就这么决定了,你从明天,不,今天就搬到我们家来,也不要再出去摆那个烂摊子了,以后就算我和姜婶无法照顾你,还有清夜可以照顾你。” 见男子态度如此强势,虽知他们是好心,但卜玉镜还是落落大方回拒道:“谢谢两位好意,我看还是不用麻烦两位了,我更。。。” “我也赞成玉镜的话。”卜玉镜还未说完,一个年轻男子清透的声音打断了卜玉镜的话。 “爹娘,玉镜。”那年轻男子翩然踏入,衣袂携了一缕清风,朝三人微微颔首示意。 玉镜抬头与他照面,四目相对,眼前男子二十来岁,生的倒是神仪清秀,目若春水,举手投足间颇有君子之风。 只是他看着卜玉镜的时候,眼神里却闪过一丝异样。 “清夜,你方才的话为何意?”姜婶夫妇语气略有惊诧。 “再怎么说,玉镜也是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我们虽是一片好意,但这样住在咱们家,会有损她的名声。”清夜面上挂着淡月般的微笑。 姜婶迟疑了片刻点点头,“清夜说的也有道理。” 清夜的父亲却凝神蹙眉,直道:“我孟光一辈子坦坦荡荡,看谁敢说闲话,再说我早就把玉镜当作自家人了,等清夜考了功名,就让玉镜正式嫁入孟家。” 孟父话落音,卜玉镜差点惊掉下巴。 别说自己才刚来这个陌生的世界便有人要定夺她的终身大事,重点是她作为一个现代人时,可是一个坚定的不婚主义者。 就算这个孟清夜长相不差,言辞品性也算过得去,但她可不想与这个人有什么未来。 孟清夜似乎一时也有些急了,但语气仍是温和有礼,“父亲,孩儿愚笨,不知何时能考中功名,这样岂不是耽误了她,我看我们还是需尊从玉镜的想法。” 站在一旁的卜玉镜这才明白了为何方才孟清夜看到她时眼中带着异色。 想必孟清夜也对这个每日蓬头垢面举止异常的神棍卜玉镜毫无兴趣。 但是眼见孟清夜对她略有嫌弃之态,卜玉镜一时心中又有不平,于是故意可怜巴巴道:“孟叔,姜婶,谢谢你们的好意,既然清夜哥哥也不喜欢我,那我更该回家去。” 这样一来拿孟清夜当借口堵了孟父的口,二来,也让这个故作君子的孟清夜如鲠在喉,气他一气。 孟父见玉镜说得如此委屈,眼神一凛,转向孟清夜,“清夜,是不是你私下对玉镜说了什么?” 往日的玉镜最喜欢粘着自家的儿子,平日若是听到可以嫁入孟家,玉镜估计高兴坏了,而今日不仅拒绝了他的安排,还露出这副表情,事出反常,必有蹊跷。 他孟光一辈子最重承诺,他以为儿子饱读圣贤书,也不该对玉镜有所嫌弃。 见父亲眉梢带怒,孟清夜疑惑地用余光瞟了一眼玉镜,解释道:“父亲,我没有,你是知道的,这些年我对玉镜向来待她如亲妹妹,怎么会嫌弃她呢?” 姜婶也道:“清夜绝不会是这样的孩子,他从小就心善懂事,你莫冤枉了他。” 见状,玉镜赶紧解释,“孟叔叔,清夜哥哥很好,是我配不上他,要回家住也是我自己的意思,您不要责怪清夜哥哥。” 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却又感到陌生的卜玉镜,孟清夜脸色更为疑惑。 孟父终于语气柔和了下来,“既然这样,那我也不能强求你,就随你高兴好了。” 卜玉镜愉快地点点头,应声,语气纯良无害地宛若一只小白兔,“谢谢孟叔叔,那我就先回去了。” 孟光目有忧色点点头,随后对孟清夜道:“清夜,你送玉镜回去。” 卜玉镜听到此话心下感激万分,毕竟她根本不知道原本的卜玉镜是住在哪里。 孟清夜面色平静,恭敬应是。 两人并肩走出孟家的门后,孟清夜便加快了脚步,负手自顾自地走在前面。 卜玉镜倒是不紧不慢,沉默不语跟在后面,眼睛东看看西望望。 卜玉镜只是被街边的吃食吸引了目光,慢了几步,孟清夜便已经走出老远。 玉镜赶紧追上,想了想,在后面弱不禁风地叫道:“清夜哥哥!” 前面埋头走路的人似是没听见,玉镜又提高了几分声音叫道;“清夜哥哥?” 这次卜玉镜肯定孟清夜是听见了的,因为孟清夜脚步明显顿了顿,只是依然没有回头理她。 这次卜玉镜有些气了,大声吼了一嗓子,“孟清夜,你给我站住!” 这一喊,惊天动地,四周的人全都望了过来,孟清夜似乎也被吓了一跳。 他转过头,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瞬间红了脸,卜玉镜甚至看到他眼底压抑的怒气在翻腾。 看到是卜玉镜,周围的人开始窃窃私语,但那私语的内容卜玉镜却听得一清二楚。 卜玉镜内心嗤笑,果然,不论什么年代总有长舌之人,这话根本就是故意说给卜玉镜听的。 “孟光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自己不怕麻烦就算了,养着这个整日里神神叨叨异想天开的傻孩子,还要害自己儿子也遭这样的罪。” “就是说,清夜多好多俊的一个孩子,听说就是这个卜玉镜天天捣乱,害得他无法专心读书,不然清夜那孩子早就高中了。” “骇,左员外家的千金原本心仪清夜,也是玉镜那孩子,弄的清夜至今未娶。” “清夜也是,这么大个人了,还事事都要听从他父亲的,就算读再多的圣贤书都没有用。” 众人言语如同漫天飞蝇,萦绕在卜玉镜耳边,卜玉镜倒是脸皮厚不怕人说,只是孟清夜的脸色却很不好。 见孟清夜脸色甚是难堪,卜玉镜一时气涌。 她生平最讨厌这些对别人说三道四之人,于是冲人群大声喝道:“你们都闭嘴,我卜玉镜的事情与你们有何关系,孟家的事情又与你们有什么关系,孟叔和我爸。。。哦,不,我爹都没说话,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们在这里指手画脚?有时间在这里看戏,不如回去好好教导自己的孩子。” 清夜与在场众人一时惊愕,这是他们从前认识的卜玉镜吗? “这孩子,无人管教,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有人道。 卜玉镜眼神如刀子般扫了过去,仿佛要生剥了那人,那人赶紧闭上了嘴巴沿墙溜走。 “清夜,咱们走吧。”见众人被吓到,不敢言语,卜玉镜拉着孟清夜的袖子便往前走,把那些嘀嘀咕咕的闲言碎语抛在了身后。 走出一条街,孟清夜忽然停下脚步。 “玉镜,你。。。” “刚才那些人就是要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不用谢我。”卜玉镜站住,看孟清夜欲言又止,以为是他道谢的话说不出口,于是抱着双臂十分自豪道。 孟清夜缓缓开口,指了指另外一个方向,“我只是想说,玉镜你走错了路,你的家在那个方向。” 卜玉镜闻言,十分不悦,冷哼道:“你!哼,算了,你带路。” 心下却在暗自嘀咕,这个孟清夜真是一点良心都没有。 孟清夜转身之际嘴角不禁浮起一丝柔和的微笑,不再言语,默默地在前面带路,表情又恢复到方才那副淡然君子之态。 第四章 吃枣药丸 两人七弯八拐,走过几条街,孟清夜在一座破落的宅子前停下脚步。 “到了,你进去吧,我就不送你进去了。”孟清夜转头朝卜玉镜示意。 卜玉镜望着面前的宅子,门上的木制牌匾已经蒙了好些灰尘,模糊了字迹,松松地斜挂着,一阵风吹来来回摇晃,仿佛时刻要掉下来般。 而宅子看起来虽然比孟清夜的家大了许多,但外围的墙壁也斑驳凌乱,经过风吹日晒的墙壁檐瓦龟裂开来,还绕着一些藤蔓,看起来甚是荒凉,毫无生机。 “这就是我的家?”卜玉镜内心惊讶着却顺带着将心里话脱口而出。 孟清夜不解地看着卜玉镜,“不是你的家,还能是谁的家?从前你只是傻了点,现在干脆连自己家都不认识了?” 卜玉镜连连矢口否认,摆摆手,“不是,我只是从没仔细看过,原来外面的墙壁这样破了。” 孟清夜点点头,“既然这样,我便回去了。” 卜玉镜还站在门口发呆,一脸不可置信,只是轻声嗯了一声。 孟清夜说罢转头离开,卜玉镜正小心翼翼推开大门。 “刚才谢谢你。”孟清夜的走了几步又回头轻声道。 大门吱呀一声开了,坏了的木门却重重落在地上,轰隆一声掩盖了孟清夜的声音。 “你刚才说什么了吗?”卜玉镜站在门里,满眼生无可恋地看了看坏掉的门,又看见孟清夜站在不远处似乎动了一下嘴角,于是问道。 孟清夜见状摸了摸有些发烫的耳根便一声不吭地离开了。 见孟清夜没有回应,卜玉镜撇撇嘴,“真是个没眼力见的男人,也不说帮我搭把手。” 卜玉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勉强将那半边门掩了回去,她拍了拍手上的灰,长舒了一口气。 只是当她转过身的时候,却被眼前之景吓到了。 这座东西厢房所连着的两进院子,杂草丛生,蛛丝结遍,原本的树木早已被淹没在杂草中,屋檐的瓦片时不时地掉落下来,发出清脆的声音,甚至惊起了在草丛中安家的鸟雀。 面对眼前的一幕,卜玉镜瞠目结舌,这还能算是人住的地方吗?这分明像是到了什么荒山野岭一般,也怪不得孟家夫妇对她如此不放心。 “难道我的穿越之旅要从修房子开始吗???”卜玉镜欲哭无泪,抱头长叹。 即使这样,宅子里的一草一木也不会回应她,卜玉镜在原地呆立了许久,终于向眼前的现实妥协了。 眼看已是下午,她振作了精神,她可没法在这样的地方睡觉。 于是她迅速搜寻着每一间屋子,大部分房间都是空空荡荡,值钱的东西更是不必说,连基本的生活用品都少之又少,她很好奇从前的卜玉镜到底是如何生存下来的。 总之,她决定收拾屋子从拔除院子的杂草开始,还好,在一间放置杂物的房间里,她搜罗出了锄头之类的东西,虽然已是锈迹斑斑,但好歹还能使用。 卜玉镜撸起袖子就开始除草,她一边干一边在心里为自己叫苦。 卜玉镜手起锄头落,杂草一片一片被撂倒在地,瞬间她感觉视野都开阔了不少。 虽然热汗淋漓,但看着变得越来越顺眼的庭院,卜玉镜越干越带劲,心中也充满了成就感。 终于,日落西山之际,卜玉镜清理完了庭院里所有的杂草,还顺便替那几棵可怜的树木剪了枝,松了土,浇了水。 她将所有的杂草堆在一起,找了个破旧的大铁锅放在庭院中央,将杂草扔进去,往上放了几块木柴,点了一把火。 好在庭院宽敞,她分批往里添加杂草控制火势,不至于让火焰蹿得太高,若是不小心点燃了自家房子,那她可真就毫无办法了。 火焰熊熊燃烧,火光照亮了整个庭院,趁天色还未完全暗下来,她将每间房点了许多蜡烛,提了水,开始清扫房间。 不知不觉,屋外夜幕降临,气温也骤降,卜玉镜还在吭哧吭哧地擦着不知是第几间房的窗台。 杂草烧尽,庭院里的火光越来越微弱,天上的星辰越来越多。 终于,不知是几更天,卜玉镜终于打扫完最后一间房,她已经累得直不起腰来,一屁股瘫坐在走廊上,喘着大气。 “卜玉镜啊卜玉镜,你这是做了什么孽,要来受这种罪!”卜玉镜双手撑着地,仰头望着天上的星辰,叹息道。 “好想吃火锅啊,想吃大餐啊,想躺在床上追剧啊!”一声又一声的叹息换来的只有无言的空寂。 夜风袭来,凉意轻拂,卜玉镜起身往那庭院的大锅中添加了柴火,随后搬来了小板凳坐在火前取暖,顺便往那火中丢了几颗方才打扫屋子时发现的红薯,以当作晚餐。 不知为何,明明已是深夜,卜玉镜却一点困意都没有,明明只是一天,她却感觉仿佛过了很久一般,她现在终于冷静下来,认真接受自己已经穿越了的事实。 星河隐,云破晓,眼见要天明,卜玉镜这才回到屋中,合衣躺下。 不知过了多久,卜玉镜被急促地冬冬敲门声吵醒。 “是谁啊,大清早的,扰人好梦,要遭雷劈的。”卜玉镜睡眼惺忪,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气呼呼地嘟嚷着。 她随便裹了条旧毯子哈欠连连地前去开门。 “谁啊?”卜玉镜没好声气地嘀咕着扒开挡住那扇破门的巨大木头,打开门,却见孟清夜一脸复杂地站在门口。 “是你?大清早地找我什么事?你知不知道打扰别人睡觉是很不道德的事?”卜玉镜拍拍手上的灰,将身上的毯子拉了拉,垂着眼睑瞅着孟清夜。 孟清夜满眼嫌弃之色,“我也不想来,只是母亲说今天也没见你在街上摆摊,现在已经是下午了,中午也没见你来我们家蹭饭,所以才让我来看看你,既然你并未出事只是在家睡懒觉,那我便走了。” 此时的卜玉镜比平时看起来更邋遢,灰头土脸的,头发乱糟糟的像是个鸟窝,他是一刻也不想多待。 说完,孟清夜白了一眼卜玉镜,提脚就准备走,果然卜玉镜还是原来的卜玉镜,昨天在街上大骂四方的卜玉镜也只是她的另一面而已。 卜玉镜眯着眼,满脸怒意,“你把我吵醒了就走了?” 孟清夜没有回头,停下脚步,语气冷冷,完全与在姜婶面前时判若两人,“我还愿意抽空来看你,你就该感到庆幸了。” 卜玉镜本想脾气发作,但突然转念,换了笑意,“你果然是个伪君子。” 孟清夜仿佛是受到了天大的侮辱,声音加重了几分,隐隐带着一丝恼怒,“你说什么?” 卜玉镜倚着门框,挑眉嘲讽道:“我说,孟清夜就是个伪君子,在父母和人前装的一副好少年模样,实则暗地里对人又是另一副样子,现在面对我,连装都不想装了吗?” 孟清夜转过身,有些咬牙切齿,“那你呢?之前不论我对你是什么态度,你不都是笑嘻嘻地贴上来吗?让人以为你确实是脑子傻了,为什么现在你又变了另一副模样开始在乎我对你的态度了呢?” 闻言,卜玉镜皱了皱眉头,心中不禁鄙视了自己一番,“原来曾经的卜玉镜是这样的吗?” 虽然心里这样想,卜玉镜却歪着头,斜睨着孟清夜,轻笑,“我乐意!你管我?我就看不惯你表里不一的样子,怎样,你要打我吗?” 看到卜玉镜那副“你能奈我何”的表情,孟清夜咬了咬嘴唇,脸色铁青,努力克制着袖中紧握的拳头。 孟清夜彻底被激怒了,初次见面时的翩翩君子之态荡然无存,此时的孟清夜仿佛是一只觊觎猎物的猛虎般,面露憎意。 “卜玉镜,你不要得寸进尺,你不要以为装疯卖傻就能博得我对你的同情和怜爱,我孟清夜永远不会对你这样居心叵测的女子动心,即使我一辈子都无法高中,我也不会让你有机会嫁入孟家,更让人可笑的是,你大字不识一个,竟然学你爹为人占卜,若是真能未卜先知,那你爹曾经是否能预见你的未来,为何还让你活成现在这样?虽然皇上建了神官厅广纳天下术士,但你以为皇上是什么样的货色都要的吗?别白日做梦了!” 卜玉镜听完,面色却毫无波澜,她可算明白了,为了不娶卜玉镜,他估计是故意次次落榜,还让原先的卜玉镜为他背了这个锅。 但听了关于卜玉镜的来龙去脉之后,卜玉镜也明白了为何孟清夜如此厌弃卜玉镜了。 “你总算说出你的真心话了,既然你这样讨厌我,何不向你爹娘说清楚,我可不想被街坊邻居说是因为我的缘故才让你无法高中的,说不定是某人本就资质学问不行,还全赖在我头上。”卜玉镜嗤笑道。 “放心,我今晚回去便会向爹娘说明。”孟清夜一甩袖子,丢下这句话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站在门口的卜玉镜经过方才这么一闹,睡意也全无了,心中也变得畅快不少。 打发走了孟清夜,卜玉镜重新掩上门,一转身,想到自身处境,摸摸饥饿的肚子,不由得长叹一声,“我看我是吃枣药丸啊!” 第五章 还原本真 卜玉镜在厨房里翻箱倒柜,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吃的东西,可是看了半天,似乎昨天那几颗红薯是最后的粮食。 卜玉镜现在饿着肚子有些后悔刚才那样对孟清夜,她想应该先去他家蹭完今天的饭再和他翻脸,现在可好,刚刚和孟清夜吵了架,现在也不好意思再去他家吃饭。 “既然饭没得吃,先洗个澡,换个衣服吧。”卜玉镜看了看自己脏兮兮的衣服自言自语地道。 卜玉镜泡了澡找了些干净衣服换上,重新打理了一番自己头发,在一面已经裂开了的镜子面前上下打量自己。 干瘪纤弱的身形,五官清秀,面似桃花含露,一双眼倒是又大又明亮,透着几丝沉沉的深不可测,及腰的青丝如瀑,看起来十六七的模样,正是少女最好的年华。 卜玉镜细细端详着自己,默默嘀咕着,“长相倒也不赖嘛,家里有还尚有些干净的旧衣服,原先的卜玉镜却把自己折腾成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当真是不太聪明样子。” 因为昨天在收拾屋子时,她偶然路过镜子跟前时瞥了一眼自己的样子,竟也吓了一跳。 一头乱糟糟的头发都已经遮住半张脸了,脸上也是脏兮兮的,衣服已经破的不能再破,看款式似乎是男式衣物,至于衣物原本的颜色,大概也经无法分辨最开始是什么色了。 也难怪看周围人的态度都把她当作傻子一般,孟清夜如此嫌弃她也是自然的,大概只有姜婶和孟叔是真的对她好的人。 想到此处,卜玉镜又想到自己还饿着肚子,若是此时到姜婶家蹭饭吃,应该也不打紧的。。。吧,她有些为难地挠挠头。 “玉镜,玉镜呐,你在家吗?”就在此刻,听到了熟悉的呼叫,是姜婶的声音。 卜玉镜喜出望外,赶紧跑出去开门,边跑边应声,“是姜婶吗?” 卜玉镜一路小跑打开门,姜婶拎着篮子,正惊诧地望着她。 “玉镜,是你?”姜婶不可置信道。 卜玉镜上前去挽住姜婶的胳膊,用余光瞟了一眼篮子里的东西,但篮子上掩着一块花布。 卜玉镜语气轻快,笑道:“当然是我啊,姜婶你这就不认得我了吗?我是玉镜。” 姜婶一时间语无伦次,“你。。。你怎么突然。。。” 卜玉镜自然是知道姜婶要说什么,于是接过话来,随口便道,“只是前日观天象,冥冥中受了启发,仿若神思忽然清明,多亏如此,我意识到从前是我让你们为我忧心了,所以我决定以后好好生活。” 姜婶刹时,老泪盈眶,似乎放了心般,捂着卜玉镜的手,点点头,喜极而泣道:“好好好,这就好,看你这样懂事,我们也稍微放了些心,也算是对你的爹有了交代。” 卜玉镜眉眼弯弯,甜甜地朝姜婶笑着,但心中对自己这样的表情已经起了无数鸡皮疙瘩。 “对了,姜婶,你来找我有什么事?要不进来坐坐吧!”卜玉镜迫不及待请人参观一下昨日自己的劳动成果。 姜婶一拍手,“光顾着高兴了,差点给忘了,我是来给你送午饭的,怕你饿着,今儿我去街上买菜,也没见你摆摊,也没和往常那样来我们家吃饭,方才叫清夜来看你,结果他回去后,似乎满怀心事的样子,我不放心便自己来了。” 卜玉镜一听有午饭,心中偷乐,挽着姜婶边往院子里走边道:“清夜哥哥方才来看过我,只是他好像心情似乎不太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读书太累了。” 姜婶道:“哎,这个孩子,就是太懂事了,什么都憋在心里不说,自己一个人默默承担。” 听到姜婶这样说,卜玉镜在心里默默朝孟清夜翻了个白眼,但面上却假装自责道:“都是我,都是我过去老缠着清夜哥哥,让他无法专心念书,不然他早就中了状元,以后我会尽量不去打扰他。” 姜婶见卜玉镜满脸愧色,惹人疼爱,安慰道:“不能怪你,不能怪你,都是他爹对他太严苛,对他抱了过高的期望,所以他背负压力太大。” 语毕,姜婶踏进院子,见到眼前之景,满脸震惊。 “这都是你一个人收拾的?”姜婶惊讶地语气中又带着欣喜。 卜玉镜笑着点点头,“我可是收拾了好一会儿呢。” 姜婶十分满意,轻轻拍了拍卜玉镜的背,“肯定累坏了吧。” 她从前是来过卜家的旧院的,杂草丛生,不见生机,当时他们是想帮卜玉镜收拾来着,但卜玉镜却拦着死活不肯,于是便就此作罢了,没想到还能看到这院子变得干净整洁的一天。 卜玉镜听到别人的夸赞,自豪道:“不累不累,自己的宅子不自己收拾怎么行,这宅子虽然破旧,但过两天再修整修整,种些花草,也算是过得去。” “好好,先吃饭吧。”姜婶把篮子放在院子里昨日卜玉镜搬出来的桌子上,欣慰地环顾着四周。 卜玉镜迟疑了片刻,望了一眼姜婶,得到姜婶的眼神允许,便迫不及待地揭开那块布,将食物一一摆了出来。 一盅肉沫豆腐,一盘青菜,一碟咸菜以及一碗米饭,菜式虽然简单,但对此时的卜玉镜来说已是美味佳肴了。 “姜婶做的饭真好吃。”卜玉镜边狼吞虎咽边赞叹道。 姜婶十分开怀,“慢慢吃,不够,晚上再上我家去吃,正好,你若是要修缮房子,我便让孟叔闲时来帮你修整,你一个女孩子家,身子又弱,总不能让你爬上屋顶去做这些。” 卜玉镜却大手一挥,“无事无事,我自己可以的。” 毕竟,在现代,她可是一个独立自主,扛得了水桶,换的了灯泡,通得了马桶,搬得了家的女汉子,修房子而已嘛,只要稍微学习一下方法,她相信自己很快便能学会。 姜婶一听,脸色一沉,“哎,一个女孩子家怎么能干这种粗活,叫旁人看见也不好。” 卜玉镜想了想,既然来了这里,就还是要稍微顺应下时代文化才行,于是勉强点点头。 “对了,后日陪我去庙里上个香。”姜婶道。 “上香?庙里?”一听到寺庙,卜玉镜不禁条件反射地莫名觉得心头一紧。 姜婶见玉镜如此反应,以为是她不愿意,“若是你有其他的事,我就自己去。” 玉镜忙摇头,“没事没事,我陪你一起去,姜婶是要去替清夜哥哥祈福吗?” 她想既然自己是从寺庙穿越过来的,说不定回现代的途径也与寺庙有关。 “我想去庙里还愿,之前我去庙里求菩萨,希望你能和普通人一样生活,看到你现在精神焕发,我想是菩萨听到了我的心声,所以一定要去还愿。”姜婶望着天感谢道。 “既是为我,那我更该陪姜婶一起。”卜玉镜将头靠在姜婶肩上,语气乖巧。 “好,那么后日早上我来叫你。”姜婶拍拍她的肩膀。 卜玉镜吃完饭与姜婶又闲聊了片刻,姜婶方才起身要回去。 “今日我便先回去了,还有活要干,你好好休息,修缮房子的事情就交给你孟叔,你放心。”姜婶临走前似乎依然有些不放心,嘱咐道。 卜玉镜点点头目送姜婶离开,心中又有了其他的主意。 第六章 初出茅庐 卜玉镜返回屋中,又仔细在屋中检查了一遍,将一些旧物品一件件理出来归类放置在一间屋子。 她搬动一个箱子时却感觉十分沉重,于是打开箱子,里面是整整一箱子书。 卜玉镜搬了椅子坐在跟前,一本一本地拿起来看,幸好自带繁体字识别技能,大多数也能看得懂。 里面都是一些发黄的旧书,但有一本却让卜玉镜格外注意。 那本纸张变得十分毛糙,边缘也不大整齐,看着像是经常翻阅,日积月累留下的痕迹,卜玉镜不禁拿起来仔细看。 那已经有些模糊的封面,配上里面的内容,卜玉镜大致明白了,是一本《易经》。 “看来我爹还是有些真才实学的嘛,可惜原先那个卜玉镜一点都没学到。”卜玉镜来回翻了几页,里面还有阅读之人留下的注解,十分详细。 卜玉镜把那本书拿出来放在一边,继续收拾其他的物品,除了一些旧衣物外,还有些小东西,卜玉镜也不管有用没用,全都擦干净,放了起来。 不知不觉中,夜幕已临,卜玉镜点了烛台。 听着外面熙熙攘攘地声音渐渐稀少,觉得宅子越发安静,这宽敞的院子在夜色中越发显得空荡荡,偶尔有一两只鸟雀掠过,总是会惊地卜玉镜背脊发凉。 “幸好邻里乡亲都知道这卜家的破宅子里没有什么值钱的物品,不然还要引来贪心的小贼,这样一想,还是挺安全的。”卜玉镜端着烛台在院子里转来转去,自言自语。 只是话音刚落,卜玉镜便听到前院有响动声,卜玉镜猛然停下脚步,汗毛竖起。 “不会真有贼吧??卜玉镜啊卜玉镜,你个乌鸦嘴,果然不能随便立g啊~~”卜玉镜屏住呼吸,耳听八方,在心中暗暗埋怨自己。 听没了动静,卜玉镜故意望着夜色大声咳嗽了两声,高声道:“哎呀,我们家怎么这么穷,钱没有,米也没有,晚上吃什么呢?肚子饿死了!” 她只希望若真是有贼,希望这个闯错门的贼能聪明点听懂她话中的暗示,不要在这个院子里浪费时间速速离开,以免一不小心吓着她。 过了半晌,忽然传来了敲门声,“玉镜,你在家吗?” 卜玉镜挪了几步,听到是孟光的声音,仿佛看到救星般,赶紧去开门。 “是孟叔吗?我在家的。”玉镜打开门,见孟光站在门口,脸色凝重,比上次更为严肃。 夜幕中,不知为何,明明不是冬季,清风拂来,却飘来一股淡淡的寒梅幽香。 孟光走了进来,四处环顾了一遍,“方才路过这边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你和谁在说话?” 卜玉镜暗中吐了吐舌头,还真是丢脸啊,“没有人,我自言自语。” “那就好,你一个人在家害怕吗?”孟光目光变得和蔼了几分。 卜玉镜有些为难地支支吾吾,“是有那么一点点啦,不过还好啦,反正我家一穷二白,也不怕有什么歹人。”说完露出了苦笑。 孟光关切点点头,嘴角浮出一丝笑意,“你放心,只要孟叔我在,我就一定会好好保护你,再说你爹生前可是占卜最灵,他也一定会保佑你平安。” 卜玉镜十分感激,“谢谢孟叔叔!” 为使卜玉镜安心,孟光把每间房子都巡视了一遍,“一切正常,不要多想,我就先回去了,你早点休息。” 卜玉镜送走了孟光,这才觉得心中安稳了些。 只是孟叔竟然没发现这座院子发生了这样大的变化,真是粗心呐。 卜玉镜还以为孟叔会和姜婶那样为此惊讶然后夸赞她一番,但是孟叔的反应居然如此平淡,这让卜玉镜还有些许失落。 没有手机和电脑的夜晚似乎特别漫长,为了打发时间,卜玉镜坐在床上又拿了那本旧书出来看。 卜玉镜边看不禁边感叹古人的智慧还真是深不可测,光凭这些便能卜出一些先机。 不知何时,等卜玉镜醒来时天已大明,想必昨天自己看着书便睡着了。 卜玉镜梳洗了一番,决定先出门散散步,熟悉熟悉自己生活的环境。 她伸了伸懒腰,打开门,路上行人络绎不绝,阳光出云,还真是个好天气。 卜玉镜闲庭散步般,眯着眼感受着微风与阳光,却不小心撞上一人。 卜玉镜收回目光正欲道歉,却听那男子开口骂道:“谁走路不长眼?” 卜玉镜打量了那男子一眼,粗布麻衣,身形单薄,年约三十岁,面色匆匆,眼带愠色。 “对不起,先生。”虽然那人语气不善,卜玉镜依然保持着礼貌的语气道歉。 那人抬眼看了一眼卜玉镜,仿佛受了惊吓一般,忙挥手道:“算了,本大爷今天不与你计较。”说罢匆忙离开,只剩下空气中余留着微弱的胭脂香味慢慢飘远。 “真是奇怪的人,难道是我长得丑吓着他了吗?”卜玉镜一脸茫然嘀咕着,见那人走了也只好带着疑惑作罢。 卜玉镜顺着街道一直走,穿过热闹的集市,真真是柴米油盐书酒花茶,通通都有卖,那些早餐铺烟雾袅袅,那是人间烟火的气息啊。 望着那些刚出锅的热气腾腾的食物,卜玉镜的肚子又不争气地饿了,她不禁咽了咽口水。 “姑娘,要买包子吗?馅多皮薄,刚出炉的。”雾气氤氲中,一个卖包子的大叔热情招呼道。 “额,可是我没钱。”卜玉镜面露囧色。 “没钱就走开,不要碍着我做生意。”大叔不耐烦地摆摆手。 “大叔,虽然我没钱,但是我可以帮你卖包子,酬劳只需要给我一个果腹的包子就好。”卜玉镜恳求地望着摊主,她只想通过自己的劳动换一顿早餐而已。 卜玉镜不相信,一个现代人到了古代真的就变成了饭都吃不上的废材。 “走开走开,不需要不需要。”摊主丝毫不理会卜玉镜卑微的请求。 卜玉镜见无法说服他,只得暂待一边,思索良策,如果连一顿早餐都无法自己解决,那么她还怎么在这里活下去。 行人来来往往,偶尔有人来买包子,见路人掰开包子,那热腾的馅儿香喷喷的,惹得卜玉镜越发饿了。 “老板,我要三个肉包子。”一个中年女子过来道。 “好勒。”大叔热情地捡了一个包子包好,随后又道:“我这边还有鸡蛋饼,需要吗?便宜卖你,很香的,来一个吗?” “不用不用。”那女子忙摇摇头。 “那就当是送你的,不收你钱,你拿着,以后多光顾光顾我!”老板极为热心,要与那包子装在一起。 那女子忽然十分紧张,一把夺过包子,“不用了,我不吃鸡蛋。”说罢,将钱搁在了案上,便急匆匆走了。 那大叔一脸尴尬,这年头还有人连白给的东西都不要的? 卜玉镜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偷笑起来,那老板似乎觉察到她的视线,转过头来狠狠瞪了一眼卜玉镜,卜玉镜赶紧收了笑意。 “这年头,竟然还说什么不吃鸡蛋,真是个古怪的女人,那肉馅里还不是有鸡蛋,我就不信她不吃,故作姿态。”老板将鸡蛋饼放了回去,双手抱臂,满脸不屑。 卜玉镜自然是将这抱怨听得一清二楚,只是她也觉得奇怪,那女子也确实反应过于激烈,只是个鸡蛋饼,还是白送,就算真不爱吃,也不至于像见了鬼一样。 “老板,既然人家不领情,你不如送我如何?我还能帮你开发新的包子馅儿。”卜玉镜依然不罢休,笑嘻嘻道。 “做梦!我看我今日是和女人相克!”老板怒道。 闻言相克两字,卜玉镜忽然想起一事,紧锁眉头,问:“老板,你方才说那包子馅里也有鸡蛋?” “是啊!怎么了?肉馅里加了蛋清,也是为了让包子吃起来更鲜美,连这都不知道,还说要帮我卖包子。”老板毫不在意地冷笑道。 卜玉镜心中一沉,莫非那女子。。。 再望去,那女子早已消失,见事态已难挽回,卜玉镜望了望天,天上烟云蔽日,朝阳不知何时悄悄隐去,心生一计。 “大叔,我方才以包子为你占了一卦,可非吉兆。”卜玉镜沉沉开口,搜寻昨日的记忆。 大叔斜睨了卜玉镜一眼,并不相信,“哼,一个小丫头还懂占卜?你不用耍花招了,今天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会答应你的。” “坎为你蒸屉下的水,乾是你头顶的青天,坎下乾上,是为天水讼卦,多为凶像。”卜玉镜手指摩挲着下巴,神情严肃,甚为认真,说的煞有介事。 她当然不懂卜卦,只不过记起昨日睡觉前所看的那一页《易经》,拿来现学现卖唬人而已。 老板听卜玉镜说的有模有样,不像是瞎说,瞪大了眼,追问,“你真懂占卜?你方才说的又是何意?” “天水相背,是争讼的卦象,并非是我危言耸听,大叔您最近怕是将会官司缠身,而且您还会失利。”卜玉镜从容平静。 如果她猜想的不差,鸡蛋是寻常百姓家必不可少的食物,而那位女子如此抗拒鸡蛋,或许是鸡蛋过敏体质。 若是过敏严重,产生的后果也可料想,不管过程如何,就结果看这与谋杀未遂无异,那女子家人寻上门来是迟早之事。 看卜玉镜说的如此信誓旦旦,老板似乎急了,恐慌地高声叫道:“你是谁家的孩子,小小年纪在这里胡言乱语,我做人做事坦荡不愧于心,也未有仇家,你就是危言耸听。” 激动的言语,让人似信非信的预言,躁动的情绪,惹得路人驻足侧目。 “如果只是我多虑了那便好,我也希望如此,毕竟我们无冤无仇,但假如成真,还望大叔保重。”见有好事者围观,卜玉镜片刻不想留,负手离去。 走了几步,卜玉镜又转过头,笑道:“哦,忘了告诉你,我叫卜玉镜,再见!”话落拂衣而去。 见卜玉镜走了,后面的人群已经沸腾成一锅粥。 若是预言成真,那卜玉镜的大名估计要传遍整个小镇了,只是,卜玉镜也希望那女子不是真的鸡蛋过敏体质,就算是,也不要闹出人命来才好,不然她也会良心难安。 “唉,还是没吃上早餐!”卜玉镜走在路上,看着阴沉的天叹道。 闹了刚才那一阵,卜玉镜现在觉得更饿了。 第七章 天上掉饼 “玉镜姑娘,请留步。”卜玉镜正在感叹自己的悲苦,后面传来一个女子婉转的声音。 卜玉镜好奇地转过头,“你叫我?你是?” 只见那女子二十五六的样子,半挽了头发,扎了一条浅绿的发带,柳眉凤眼,未施脂粉,却若月下山茶,皎洁风情。 那女子点点头。 “我在那包子摊附近卖饼,姑娘大概未曾注意到我,我并非故意偷听,只是离得近方才姑娘与那包子摊老板的对话我都听见了。”那女子说着面露几分愧色,又道:“今天我是替母亲来卖饼,一个都未卖出去,姑娘似乎一直都未吃上东西,这就送给姑娘了。” 说罢,那女子将包好的饼递了过来。 卜玉镜眼睛一亮,正准备伸出手,但又觉得不妥,不好意思白白受人恩惠,犹豫未动。 “没关系,也不是什么机密谈话,这饼。。。无功不受禄。”卜玉镜并非是要以恶意揣度人性,只是天下哪有白吃的早饭。 况且素不相识,心安理得的接受别人的帮助也非易事。 “姑娘不必觉得不好意思,方才姑娘自称是卜玉镜,那便收下吧,从前我们也受过你爹的恩惠,只是你现在这个模样,我一时未认出来。”那女子似乎察觉了卜玉镜的为难之处,笑着伸了伸手,将饼塞入卜玉镜怀中。 见那女子如此道,卜玉镜也不好再推脱,因之前姜婶似乎也说过同样的话。 若是拂了别人真心的好意,也让别人尴尬,于是这才接下,“那便谢谢了,不知如何称呼?” “叫我松音就好了。”自称松音的女子温婉一笑,动人心弦。 卜玉镜绽开笑容,“松音。。。姐姐?” “也罢,随你喜欢,我年纪本就比你年长,以后若是想吃饼,可以在方才那边找我。” 温柔的松音,让卜玉镜又感受了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 “好的,有空我会去看你的。”卜玉镜应下。 松音莲步轻移,身姿若飞,“那我便先回去顾摊了,再见。” 卜玉镜朝松音挥手送别松音后,抱紧了刚才的饼,热泪盈眶。 卜玉镜边往回走,边啃着饼,喃喃道:“还是好人多啊,吃一顿早餐还真是不容易。” 卜玉镜回到家,坐在院子中,百无聊赖,又拿了那本书来翻看。 多亏临时抱得佛脚,方才居然还派上了用场,卜玉镜不禁在内心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 卜玉镜想着,若是运用自己的智慧再加上这本书,说不定真能在这个世界当个名副其实的神算子,于是开始在心中暗暗筹划。 “玉镜,你在家吗?你这个门也得重新修一修了。”一声轰隆,打断了卜玉镜的沉思,随后传来孟光的声音。 卜玉镜惊地站起,扶了扶额,面露无奈,听声音,莫不是那扇门终于坏了,所以一推便倒了才发出这样大的声响。 “是孟叔啊。”见孟光拎着篮子走进来,卜玉镜起身笑脸迎上去。 孟光回头望望那扇躺在灰尘中的门,表情平静,将篮子递给卜玉镜,“你姜婶让我给你带了午饭来,正好,下午我帮你修缮一下屋顶,看这天气,恐有大雨,顺便给你把门也修修。” “谢谢孟叔,总是这样麻烦你们,真是不好意思。”卜玉镜接过欢喜道。 从前的卜玉镜是个傻子也罢了,只是如今,她到底还是一个有些良心的正常人,这样天天受恩于人,任脸皮再厚也会觉得心有愧疚。 “没事,多你一个人吃饭,也不会把我们吃穷,赶紧吃饭吧。”孟光满脸慈爱,笑道。 卜玉镜点头应是,端出饭菜放在桌上。 孟光则插着腰四处环绕,破损的墙壁,断了的窗棂,檐上屋瓦,看来完全修整还需颇费一番功夫。 “这是什么?”孟光忽然目光又转到卜玉镜身上,见到篮子压着一本旧书,问道。 “哦,是我收拾房间的时候,在书箱里找到的,虽然有点旧了,但是好像爹生前翻阅过很多次。”卜玉镜不以为然,埋头吃饭。 孟光拿起那书,扫了一眼,语气忽然变得凛冽,“以后不许再看这本书了。” 听到孟光语气这样强烈,卜玉镜疑惑抬头,“为什么?只是一本普通的易经而已。” “从前你那副样子便算了,现在,既然你知晓此书内容,又观你头脑清晰,我便不得不阻止你。”孟光将那书捏在手上,严厉的语气里带着几分苦心孤诣。 卜玉镜有些不自然地笑笑,小心翼翼伸手抽过那本书,探问,“只是一本书而已,孟叔你为何言辞如此激动?” “你难道忘了,唉,你父亲曾千叮万嘱,千万不可让你走上与他相同的道路,你怎么就是不听呢?从前也是,听说新皇广招江湖术士,你便一心想要以占卜成名,冀望得皇上召见,可是这条路,曾经染了多少人的血,包括你父亲的。”孟光说起此事,满心悲痛,语带哽咽。 卜玉镜心中有些无奈,她确实不记得啊,不知道这个主人从前经历过什么,“我。。。” “你不要说了,听好了,以后不许再拿出这本书,要不是念在这是你爹的遗物,我早就一把火把它烧了,你若执意如此,迟早会引来灾祸。”孟光说罢,便气呼呼地去修理那些掉落的窗户了。 “唉,到底过去发生了什么,看样子过去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卜玉镜一声叹息,彻底堵了胃口。 望着孟光忙碌的身影,卜玉镜心生矛盾,她可没想要进入皇宫以此来升官发财啊,她只想当个普通的神棍混口饭吃啊,只是若是想在这里混饭吃,那孟光肯定会处处阻碍她。 方才燃起的信心与创业火焰,短短一瞬间,便已奄奄一息。 卜玉镜顿时变得无精打采,如霜打了茄子,她可不愿靠别人来过活,一无是处。 卜玉镜坐在院子里看孟光在一边修修补补,眉头却是越皱越紧,但看孟光如此帮忙,她也不好一人在旁休息,于是进屋去烧茶水。 卜玉镜正蹲在炉子前等待,便听见屋外传来熟悉的声音,是孟清夜。 “爹,娘要我来看看你好了没有,让我叫您回家吃饭,还有玉镜。”孟清夜极不情愿地踏进大门,却又不好表现出来,于是高声道。 “再等等,我把这扇门给她修好,咱们便一块儿回去。”孟光没有抬头,依然拿着锤子叮叮当当地敲打着。 卜玉镜听闻两人谈话,负着双手轻快地走了出去,见孟清夜在门口呆呆地立着,卜玉镜热情地过去招呼,“哟,是清夜哥哥来了,是姜婶烧好了晚饭吗?” 卜玉镜见孟清夜环顾着四周,掩饰着满眼惊讶之色,似乎对玉镜的话没反应过来,她便故意凑上前去。 “清夜哥哥?”卜玉镜站在他面前,笑得灿烂,叫的亲切,十足天真少女模样。 孟清夜仿佛猛然从幻境中清醒般,见到眼前的卜玉镜,惊地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原来是你。”孟清夜看清眼前人,强压自己的惊诧之色,故作淡然。 卜玉镜望着他笑笑,“怎么?换了旧衣服而已,就不认识我了?” “你无论是什么样子,我都不会认错。”孟清夜一本正经高声道,随后瞥了一眼自己父亲,又在卜玉镜耳边语带讽刺轻声道,“不要以为换了件衣服,梳了头发,打扫了庭院,我就会对你有所改观,卜玉镜无论如何改变都还是那个卜玉镜。” 孟清夜说完,站直了身体,面带淡淡地微笑,如松竹般立在一旁,仿若刚才的话并非出自他本人之口。 卜玉镜在心底狠狠鄙视眼前这个男人,却又不好当面翻脸,只得扯出一丝假笑,咬牙切齿悄声啧了一句:真是个小心眼的男人。 她知道孟清夜这样讨厌她,除了原先那个傻乎乎地卜玉镜老缠着他之外,还因为昨天自己说他是个伪君子,所以才让他记恨在心。 孟光做完了手上的活,一边收拾工具一边道:“见你们相处地这样好,我也倍感欣慰。”随后又目光烁烁地望向孟清夜,抬高了声音,“清夜,你以后要好好待玉镜,她是个好姑娘。” “我知道,我自然会好好待她。”孟清夜应得波澜不惊,毫无愧色。 一旁的卜玉镜不禁又在心中暗暗鄙视了他一回:果然是个伪君子。 “那咱们便回去吃饭吧,免得你娘等太久。”等孟光收拾好,天已是傍晚。 于是孟光带着两人踏着暮色朝孟家而去。 第八章 父子反目 三人回到孟家,姜婶正端好了饭菜,等着他们,见到三人,起身含笑相迎,气氛其乐融融。 氤氲的炊烟,橘黄的灯火,还有亲切的孟叔姜婶,这样的氛围,让卜玉镜一时心中酸楚,她都想不起自己多久没有体验这样温情的生活了。 “玉镜,你站在做什么,坐啊,来,吃饭,吃饭,我做了你最爱吃的鱼。”姜婶见卜玉镜走了神,关切地道。 孟清夜抬眼扫视了她一眼,面带意味不明的表情,没有出声。 卜玉镜迅速压下了方才一闪而过的失落与伤感之色,忙换了笑脸,应声:“是,谢谢姜婶,我最爱吃鱼了。” 说罢她便立马坐下端起饭碗,往嘴里使劲扒饭。 孟光眼有惑色,往她碗里夹了菜,“玉镜别光吃饭,多吃点菜。” 卜玉镜一边狼吞虎咽,一边点头应声,虽然对她来说,这两人她才刚认识,但孟家夫妇却带她如亲女儿般,卜玉镜只觉眼中酸涩,似有什么要涌出来。 见卜玉镜吃的如此美味,孟家夫妇两人相视一笑,露出慈爱的笑容。 为了压下眼中涌出的伤怀之泪,卜玉镜连吃了三大碗饭,撑得她十分难受,但却又觉得心中有一种满足的畅快感。 “清夜,你陪玉镜坐会儿吧,我去烧水,我看玉镜你今晚也别回去了,今夜就在这住下,明日我们也能一起出发。”姜婶收拾着碗筷看着瘫在椅子上摸着肚子的卜玉镜,无奈地摇头笑道。 因为吃的太饱,卜玉镜脑中现在完全是一片空白,处于停止思考的状态,听到有人说话也只是木然点点头。 “出发?娘和玉镜明日要去哪里?”一旁的孟清夜见卜玉镜一脸迷糊的表情于是接下话。 “忘了和你说,我让玉镜陪我明天去庙里还愿。” “去庙里?还愿?娘真的信有神能实现人们的心愿吗?”闻言,孟清夜似乎情绪略有波动,但却依然保持着平静地语气。 姜婶道:“你这个孩子,休要说这种话,人在做,天在看,你说这种冒犯神的话,他们也能听得见。” 孟清夜不再争辩,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在心中轻轻叹息了一声。 他是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会相信这种虚无缥缈的存在,他从不相信世间有神,也不相信真有人能窥得天机未卜先知,不过都是些骗人的把戏。 想到此处,孟清夜不禁转头看了一眼卜玉镜。 “你看什么?你是不是又在心里说我坏话?”孟清夜这一转头,刚好对上卜玉镜锐利的目光。 孟清夜坦然道:“你还怕人说你坏话吗?” “我是不怕别人说我坏话,但你若是说我坏话,总觉得像被你诅咒了一样,让我浑身不舒服。”卜玉镜见姜婶与孟叔不在,白了他一眼。 俗话说:不怕真小人,就怕伪君子。 “放心,如果我真的会诅咒的话,我绝对不会将这诅咒用在你身上。”孟清夜望着天边的月亮漫不经心道。 卜玉镜浅笑:“哟?难得还有一点良心,我就知道你是绝不会对我那么狠心的。” 孟清夜转头看着后侧的卜玉镜,露出一抹笑容,那笑比今晚的弦月还温柔三分,眼眸却刹时一暗,“是不值得浪费在你身上。” 卜玉镜闻言,乍然心头怒气窜起,蹭地起身一脚踢了过去,“孟清夜,你实在是太可恶了!” 孟清夜身轻如燕,轻易便躲开了,结果卜玉镜没站稳,重重摔在了地上,屁股都快要摔开花了。 这一闹,姜婶闻声赶来,见她坐在地上,忙问,“玉镜,你怎么了?怎么摔倒了,没伤着吧?” 而站在不远处的孟清夜虽然表面平静,但眼中分明带着看好戏的神情,卜玉镜心思一定,抹着眼睛,就开始落泪。 “哪儿伤了?让姜婶看看,你别哭。”姜婶见卜玉镜突然哭了起来,柔声安慰道。 看穿卜玉镜装模作样的表情,孟清夜在旁道:“她没事,只不过刚才脚踩空了,所以摔了一跤。” “我腿疼。”卜玉镜故作难受地揉了揉脚踝,见孟清夜眼底幸灾乐祸的神色,她又假装站不起来,“清夜哥哥,能帮帮我吗?” 孟清夜皱了皱眉,如吃了蟑螂般。 卜玉镜自己也一样,若不是在这副娇弱的身躯上,这样的话说出来,她自己都要恶心死自己。 “清夜,还不过来,玉镜就交给你了,我去拿药。”见孟清夜站在一旁没动,姜婶朝他叫道。 为了维持自己的形象,孟清夜不得不走了过来,扶住卜玉镜。 孟清夜慢慢扶着她站起来,卜玉镜知道,孟清夜心里一百个不情愿,嘴角闪过一丝窃笑。 卜玉镜心想:既然已经恶心了,就索性就彻底恶心他一回。 于是站起的一瞬,卜玉镜假装腿软,一个趔趄顺势扑在孟清夜怀中,将他轻轻一推,两人同时摔倒在地。 只是为了以防孟清夜受伤,卜玉镜还记得摔倒的过程稍中微拉着他一些,自己则轻轻摔在孟清夜旁边。 灯光昏暗,夜色厚重,看不太清孟清夜的脸色,但卜玉镜知道他的脸色肯定相当难看。 “卜玉镜,你真是我见过的最不知羞耻的女人。”孟清夜不禁有些气急败坏,装了那么久的温文尔雅的君子之态在这一瞬间全被卜玉镜打碎了。 “这次之后,两不相欠,以后你也不必在我面前惺惺作态了,这次算是当作为以前的我讨回公道。”卜玉镜拍了拍孟清夜的肩,凑到他耳边低声说。 孟清夜闻言,并不信,嗤笑道:“你就这样喜欢我吗?非要嫁我不可吗?绞尽心思弄出这些花招,也不过是为了让我关注你接受你吧?” 卜玉镜揪着孟清夜的衣领啐道:“我呸,你别自以为是了,就算从前的卜玉镜对你有这份心思,但是现在的我,对你绝不会产生那样的心思!难道你没觉察到现在的我已非从前的我了吗?” 孟清夜消散了怒意,面色平静如水,静默无言。 此时,孟光刚好路过,所见乃是卜玉镜姿势暧昧地伏在孟清夜身侧,惊道:“清夜,玉镜,你们??” 两人这才忙站了起来,立在一旁。 见孟清夜一脸茫然无措,卜玉镜心事重重的模样,孟光走到孟清夜面前,沉声喝道:“孟清夜,你在做什么?” 孟清夜此时似乎无心解释,眼神避开了孟光的质问。 卜玉镜忙解释:“孟叔,无事,只不过是摔了一跤。” “真的吗?清夜他。。。唉,罢了,左右你以后都是我们孟家的人。”孟光叹了口气。 卜玉镜正欲辩解,孟清夜却冷冷地回道:“爹,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娶玉镜的,从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孟光乍见孟清夜如此态度,不可置信斥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是不会娶她的,永远也不会,您和母亲就断了这个念头吧,我一直未高中,也是这个缘由,难道您还未察觉吗?”孟清夜语气虽然平淡,但面色斩钉截铁,释放了压抑心头多年的话。 “你这个不孝子,你。。。你真是要气死我和你娘!”孟光怒上眉梢,指着孟清夜的鼻子,转手就要去打他。 卜玉镜却出手拦住,拉住孟光的胳膊,正色道:“孟叔,您不必生气,我对他也并没有存男女之情。” “你要打就打死我好了,反正我在你眼里的价值就只是这样,你为了遵从对故人的承诺,便从未问过我的意愿。”孟清夜红了眼眶,高声道。 “你,你给我闭门思过去吗,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出来,如果今年你能拔得头筹,考个状元,我便允了你今日之言,我倒是要看看,我孟光的儿子是不是真的有这样大的能耐!”孟光垂下胳膊,瞪着眼。 这时,姜婶走了出来,见几人面上带怒,哀声连连,“相公,你这是在干什么,好端端地发什么脾气?” “你该听听你的宝贝儿子刚刚都说了些什么?” “清夜。”姜婶转过头去看孟清夜。 孟清夜却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直入自己的房间,狠狠关上了门。 见孟清夜走了,孟光也摇着头踏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 “刚才还好好的,怎就突然。。。唉”姜婶眉目带忧,却又无可奈何。 这样一来,卜玉镜此时心中却有了几分愧疚,若不是自己刁难逼迫孟清夜,也不至于闹得父子两人反目。 “都怪我。”卜玉镜扶着姜婶坐下,有些良心难安。 姜婶拍拍她的手,“不关你的事,他们两父子,向来便是如此,你孟叔对清夜太过于严厉了些,清夜那孩子却又从来不肯说真心话,想是知道你孟叔不会听,所以他便渐渐将自己的真实想法掩饰了起来。” “我。。。”卜玉镜一时无言以对,不知如何说。 “今晚你便在这里歇着吧,明日咱们一早去庙里。” “嗯。”卜玉镜心情沉重点点头。 第九章 惊现故地 晚上躺在床上,卜玉镜翻来覆去却怎样也睡不着。 “早知会这样良心难安,就不该做的太过分啊。”卜玉镜睁着眼在心中低语。 听到一旁的姜婶呼吸平稳,似乎已进入梦乡,卜玉镜索性悄声爬了起来。 现在是春末,但半夜却还是透着一丝寒意,卜玉镜披衣起身,在小院中徘徊。 “如果此刻在现代的话,我可能正躺在床上玩手机吧。”卜玉镜抬头看了看悬空的弯月嘟囔着。 “你大半夜不睡觉,在这里自言自语做什么?难不成你也会夜观天象不成?”透过夜色,传来孟清夜低沉的声音。 卜玉镜被突如其来的搭话吓了一跳,她眯着眼望去,孟清夜正坐在他房门口的石阶上,看样子似乎在卜玉镜出来之前便坐在那里了。 卜玉镜收回目光,淡淡道:“与你无关。” “确实与我无关,只要我这次科举高中,我便再也不用见到你了。” “那我便祝你高中状元,这样我也能少背个锅。”卜玉镜满口不屑。 “什么?”对于卜玉镜后面说的话,孟清夜显然一时没听明白。 卜玉镜咂咂嘴,“没什么,祝你心想事成,这样以后你就彻底自由了。” 孟清夜轻笑,“这难道不是你想看到的结果吗?让我与我父亲坦白,见我们父子不和,现在如你所愿了。” 卜玉镜迟疑了片刻,“我本意并非想让你与你父亲决裂,只不过是。。。” “只不过是看不惯我假装孝子、君子的模样,是吗?”孟清夜不待她说完,接着道。 卜玉镜心虚了几分,又强装坚定,“是,我就是不懂,明明自己不愿意的事,却处处要受制于别人的目光而为。” “哼,这世上大概除了你这样没脸没皮的人,没人能不活在他人看法中。”孟清夜冷哼道。 “是啊,我是没脸没皮,但是我乐意,我活的高兴,谁管得着?”卜玉镜朝孟清夜走去,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那神态恰似佛祖笑观愚昧众生。 “不过这次还真是要多谢你,若不是你从中捣乱,父亲也无法知晓我的真实想法,这下我反而轻松了。”孟清夜语带几分讥讽。 “知道就好。”说完,卜玉镜便回房躺了回去。 夜色中,只剩孟清夜的身影凝望着天上的月亮出神。 翌日,卜玉镜还在睡梦中,便被姜婶叫醒了。 “这么早吗?”卜玉镜揉揉眼睛,见外面天色还未大亮,迷迷糊糊地问。 “我们要早些出发,要走好一段路呢,好早去早回。”姜婶已经起身开始收拾要去寺庙祭拜的东西。 卜玉镜挣扎着爬起来,胡乱梳洗了一番,便跟着姜婶出门去了。 卜玉镜走之前看了一眼孟清夜紧闭的房门,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卜玉镜跟着姜婶往寺庙而去,又是熟悉的山路,令卜玉镜苦不堪言。 走着走着,天已大亮,卜玉镜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感觉头晕目眩。 “姜婶,还有多远?”卜玉镜跟在后面气喘吁吁,但看姜婶却依然步伐矫健。 姜婶笑道:“不远了不远了,很快便到了。” 卜玉镜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走,这比她爬青璃山更累,她恨不得就地躺下。 “为什么寺庙都要建在山上啊?”卜玉镜上气不接下气。 “为了考验信男信女的真心,若是能坚持到山顶,更显诚心。” 卜玉镜现在心中有些后悔答应来寺庙还愿了,她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拖累,若不是顾及自己走的慢,姜婶恐怕早已到了。 “再坚持坚持。”姜婶知卜玉镜是走不动了,鼓励道。 卜玉镜已经累得说不出话,只能埋头往前走。 终于,不知走了几个小时,可算是到达了寺庙门口。 卜玉镜弯着腰,双手撑着膝盖,喘着粗气,大汗淋漓,手脚发软。 “你先在旁边休息一会儿,我进去上柱香,你在这里等我就好了。”姜婶见卜玉镜十分虚弱,唇色发白,略有担忧,便交代道。 “嗯,姜婶你去吧,我歇一歇就没事了。”卜玉镜挥挥手。 “那你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跑。”进去之时,姜婶频频回头嘱咐。 “知道了,我会的。”卜玉镜勉强抬起头,笑着目送姜婶进去,姜婶这才放心地离开。 卜玉镜找了个墙角,一屁股靠着墙坐了下来,歇了半晌,方才觉得缓了过来。 “那边的姑娘。”忽然传来了一个老者的呼唤声,卜玉镜不知所以抬头四处望了望。 “姑娘,你不用看了,我叫的就是你,坐在墙边的姑娘。”卜玉镜这才寻到了声音源头,是不远处,一个年过六十两鬓花白的摆着摊子替人算命的术士。 “叫我?”卜玉镜指了指自己,站了起来,拍拍衣服上的尘土。 那老者笑了笑,点点头,向她招招手。 卜玉镜一脸茫然地走了过去,那老者摆着的摊子上一叠白纸,一枝毛笔,一方砚台,卜玉镜心下了然,暗道:不过是行走江湖的骗子罢了。 “您找我有何事?”虽然这么想,卜玉镜还是笑盈盈地问。 “姑娘需要老朽给你卜一卦吗?”那老者看似并无恶意,慈祥地询问道。 卜玉镜笑着摆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我没带钱。” “没关系,只是观姑娘神态似乎是从很遥远的地方而来,所以给你免费卜一卦,千水万山来相逢是缘分。”那老者说的语重心长,深邃的目光里似乎透着几分玄机。 卜玉镜眼神一顿,探问,“可是我没什么想要占卜的。” “姑娘难道真的无想探问之事吗?姑娘对现在所处的环境感到满足吗?姑娘难道一点都不怀念从前的生活?” 那老者虽话是模棱两可,但是卜玉镜却觉得这个人似乎真不简单。 听这老者言下之意,似乎堪破了她的处境与无奈,不然为何会问她是否怀念从前的生活? 若这个老者认识卜玉镜,那也该知道真实的卜玉镜过去的生活没有什么可怀念的。 “那您可知我该如何摆脱现在的困境?”卜玉镜不再试探,直接问道。 “流水下滩非有意,白云出岫本无心,姑娘只要一直如此便好。”老者摇首吟哦。 卜玉镜皱皱眉,口中跟着念了一遍“流水下滩非有意,白云出岫本无心”,顿觉熟悉,恍然,她想起来了,她穿越之前去的雨净寺门口写着的便是这句话。 “先生,这座寺庙不会叫雨净寺吧?”卜玉镜猛然惊醒般,问道。 方才进来太累,她倒是没注意这寺庙的名字。 “不错,雨净寺已存三百年,所以许多人都会来这雨净寺拜佛。”老者捻着一抹胡须慢悠悠道。 “那您方才所说‘流水下滩非有意,白云出岫本无心’又做何解?”卜玉镜觉得一切都太过巧合,如果此雨净寺乃她在现代时去的雨净寺是同一地,那么或许,回到现代的契机也便在此地。 “哈哈哈,这就要看姑娘如何想了!”老者长笑了两声,语带机锋。 卜玉镜询问不得结果,也只得闷声作罢。 见姜婶未出来,卜玉镜便兀自地往里走去,香烛袅然,来拜佛的人络绎不绝,庭前若市。 随着人流,卜玉镜走到供奉佛像的门口,一尊大佛映入眼帘。 霎时间人影如幻,佛光似梦,她站在那里,仿若跨越了千年的岁月般,甚至听到了时光零落之声。 第十章 回忆涌现 卜玉镜抬头望着那尊巍峨佛像,忽然只觉脑海中铺天盖地涌来一些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 陌生又熟悉的面孔,惊天动地的哭泣,逃窜奔命的人群,血流成河的城镇,还有一个提着长剑的看不清楚的冰冷面容,一幕一幕如走马灯般,填充她空白的过去。 “玉镜,玉镜。”只听得由远而近传来一个熟悉的呼声。 卜玉镜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姜婶见她醒来,眉间忧愁转为了欣喜。 “姜婶,我怎么了?”卜玉镜觉得头有些昏昏沉沉,不知怎的,心里也多了一丝沉重,声音也比平日虚弱了几分。 卜玉镜扫视了一圈,这熟悉的地方是姜婶的家,可她分明记得方才她还在雨净寺。 姜婶摸摸她的额头,坐下来松了口气,“是我不该强拉你陪我去上香,你太劳累了,等我出来的时候发现你昏倒在寺里,多亏一个好心人帮了我的忙,不然我还不知如何带你回来。” 见姜婶语带愧疚,卜玉镜不禁回想昏倒前最后一刻,那些涌入大脑的记忆现在全部都明朗起来了,那是属于曾经卜玉镜的记忆。 “姜婶,这不关你的事,你不要自责。”有关姜婶的记忆也渐渐完整了起来,姜婶是她父亲去世后,待她始终如一的人。 “玉镜,听说你突然昏倒,没事吧。”这时,孟光大步走了进来,神态焦急。 卜玉镜不好再让人担心,于是撑着坐了起来,露出一个完美的笑,“孟叔,姜婶,不用担心我了,我没事了,我想回去。” 不知为何,虽然身体并无恙,但那些恢复的记忆却令她十分疲惫,此刻,她只想找个地方静静地厘清过去。 姜婶拉住她的手,十分不安,“你先多休息一会儿,明天再回去也不迟。” 卜玉镜握住姜婶的手,笑着安慰她,“我真的没事了。” 见卜玉镜神色坚决,孟光点点头松了口,“那便随你,但是万不可强撑。” 卜玉镜点点头,下了床环顾一周发现少了一人,“清夜,清夜哥哥呢?他还在闭门思过吗?” 不管如何说,卜玉镜现在拥有了过去的记忆,又想到昨日,心中难免对他有些愧疚。 提到孟清夜,孟光以叹息相回,而姜婶看孟光的眼神中带了许多愁绪。 “孟叔,清夜哥哥他并没有错,是我耽误了他,他对我有所怨言我也可以理解,只是我希望孟叔与清夜哥哥不要因此父子不和,只有失去过的人,才知道这亲情多可贵。”卜玉镜说完抬头望着孟光,眼中噙着泪水。 许是听了卜玉镜的话,又或是见年幼丧父的卜玉镜神态可怜有所感触,于是朝那紧闭的房间叫了一声,“孟清夜,你出来。” 话随着目光而落,三人皆齐齐望着那扇门,似是在等待什么奇迹般。 空气寂静无声,半晌,那门缓缓打开,孟清夜走了出来,察觉三人汇聚的目光,颇有些惊惧,“父亲。” “以后你不用思过了,其他的事我都可以不强求你,只有一条,记得你自己说过的话,你说你可以高中的话我等着看。”孟光说罢,一甩袖子,便走开了。 见孟光走远了,姜婶忙拉着孟清夜道:“这次要谢谢玉镜了,以后可不要再气你爹了。” 孟清夜怔了一怔,随后点点头。 “玉镜今日身体不适,你便送她回去吧。”见卜玉镜在旁未发一语,姜婶以为是她想回去了,于是交代孟清夜。 卜玉镜见状便辞别了姜婶,沉默地朝屋外走。 孟清夜看着卜玉镜的背影,没有拒绝,只是默默地跟在她后面。 一路上,见卜玉镜都没有说话,也未看他一眼,似乎心事重重的样子,孟清夜打破了沉寂,“今日的事情我不会感谢你。” “嗯。”卜玉镜置若罔闻般轻轻应了一声。 倒不是她故意不理会孟清夜,只是拥有了卜玉镜完整的记忆,她现在到不知如何与孟清夜相处了。 记忆中,当年混乱的逃窜之中,是孟清夜在她绝望哭泣之时将她从铁血马蹄之下拉到了一旁,护住了她,为了安慰哭泣不止的她,送了她一支糖。 这也是为何后来的卜玉镜会那样天天黏住孟清夜,以至于让孟清夜对她避之不及。 那时,在姜婶孟叔的照顾下,她经常去找孟清夜,孟清夜最初倒也未曾讨厌她。 可她为了不让孟清夜参加科考,竟然还悄悄撕了他的许多书。 在有女子心仪孟清夜之时,她会故意扮成疯子一样去吓唬那些接近孟清夜的女子。 孟清夜在年幼的卜玉镜心中留下了一抹光,此后,孟清夜是那道最温暖的光,她不能失去孟清夜。 随着时间流逝,年岁的增长,不懂如何表达心思的卜玉镜最终让孟清夜对她敬而远之。 孟清夜对她表现出的厌恶,疏离,让她仿若陷入地狱般,而她本人也在这种折磨中也逐渐变得半疯狂半嗔痴。 “今日怎这般沉默,该不会是又在想什么刁难我的事情吧?”见卜玉镜与往日不同,孟清夜故意道。 “过去的一些事,是我有愧于你,还有,谢谢你。”卜玉镜忽然站住,正声对孟清夜说。 徐徐清风吹动着孟清夜的头发,孟清夜仿若凝固了一般,乍然停驻。 风拂下一瓣落花,飘飘然从两人中间落下,长街越过春末的景色延伸远去,宛然十里柳条渐次抽芽。 “明天的太阳真是要打西边出来了,头一次听到卜玉镜道歉,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孟清夜似是无言对答,故作戏谑。 卜玉镜抬头看了眼雾沉沉的天空,认真地回答,“我观天象,明日没有太阳。” 孟清夜哑口无言,只觉自己是对牛弹琴。 “放心,以后我不会再让你为难了。”见孟清夜无话可说,卜玉镜不再玩笑。 孟清夜转头对她一笑,笑中带着一丝意味不明,“那就要谢谢你放过我了。” 卜玉镜释怀笑笑,不再言语,两人并肩往旧宅而去。 天空灰沉沉仿若要压下来般,晚风带着夏日的一抹暖意,吹落路边一树繁花。 卜玉镜看着落花,想着,她替从前的卜玉镜道了歉,言了谢,从前的卜玉镜与孟清夜的过往便结束在春末的暖风中。 此后,便是新生的卜玉镜,只是一个与孟清夜萍水之交的卜玉镜。 两人快到家时,却被人拦住,卜玉镜略有印象,是附近的邻里乡亲,只是叫不出名字罢了。 “不知道几位是何意?”卜玉镜挺身而出,不管来者是何意,她皆无惧色。 哪知其中一人却面带谗笑,热情中带着几分愧色,上前来寒暄,“玉镜姑娘,以前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还望玉镜姑娘不要记在心上。” 卜玉镜与孟清夜面面相觑,一脸茫然,随后,卜玉镜恍然道:“哦,我记得你,你是那天在街上说我是无人管教的人。” 见此人神色畏畏缩缩,想起那日在街上被她喝退的人,卜玉镜不禁在心里鄙视这些人,虽然不知他们有什么目的,但与这种人打交道绝非好事。 “玉镜姑娘果然分毫洞察,过目不忘。”那人趁机夸赞。 卜玉镜摆摆手,蹙眉道:“哎,马屁就省下,有什么话就直说。” “玉镜姑娘真乃神人,你说的那个包子铺的老板真的被你说中了,昨天早些时候,他被官府的人带走了,有人状告他吃了他的包子有中毒之状,如你所说,他真的摊上了官司。” “什么?那吃了包子之人状况如何?”虽然在意料之中,但卜玉镜难免还是有些忧心,忙问道。 那人见卜玉镜关注的地方与人不同,疑惑着却还是道出了自己所知的结果,“听说无性命之忧,只是少不得要卧床一段时日。” “人没事就好。”听闻那女子并无大恙,卜玉镜方才放了心。 一旁的孟清夜疑惑不解,“这是怎么一回事?发生了何事?” “你还不知道吧,玉镜姑娘昨日早上给那包子摊老板卜了一卦,说他将会官司缠身,这不,下午便灵验了,玉镜姑娘真乃神人,这事已经传开了,所以我们几人也想劳姑娘帮忙卜一卦。”那人又不厌其烦地解释了一通,最后又笑嘻嘻地用祈求的目光看着卜玉镜。 卜玉镜严词拒绝,“本姑娘没这个心情,几位请回吧。”说罢,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虽然经这一事她是在此地出了名,但昨日那一卦,也算是歪打正着,她只是推测了结果,然后依书直说,自然怎样说都会灵验。 可若是真有许多人来找她占卜,她可应付不过来。 “既然她不愿意,各位请回吧,况且占卜一事,毫无根据,这也不过是巧合罢了。”孟清夜出言打发了那几人,那人也不好再说什么。 “你倒是会拆我台。”虽然卜玉镜不愿被麻烦,但是孟清夜似乎对这种带有天意神意的事情很是排斥,直接便否定了她,这让卜玉镜心中多少有些不畅快。 孟清夜不以为然,“那你真能未卜先知吗?我从不信世间之事只需凭三言两语便可预测。” 卜玉镜故意叹了口气,“看来道不同,那便不相为谋了。”说着,两人也到了卜玉镜家门口。 “我也赞同你说的话,那便告辞。”不待卜玉镜请他走,孟清夜丢下这句话便掉头离开了。 卜玉镜目送着孟清夜走远,摇摇头走进院中。 第十一章 水光之灾 卜玉镜回到自己家中,有些怅然地坐在庭院中,看孤星沉醉,玉轮高悬,晚风送来远处悠远的玉笛声,还有那斑驳在光影中的过去。 卜玉镜的记忆中没有母亲的音容,而对父亲的印象却只有迷糊,爱笑,令人不省心。 那段不堪承受的过往中,卜玉镜一直被父亲迷迷糊糊地打扮成男孩的模样,她与父亲相依为命,家中虽贫,生活拮据,但两人却也在邻里的关照下过的还算有声有色。 父亲对所有的事情都很迟钝,除了陪她偶尔玩闹,便一心扎在书里研究他的占卜,时常也有一些人来找父亲卜卦,父亲却从不收取银子,他尽心帮助着众人化解那些预言中的坏事。 卜玉镜却不喜那些,只知玩耍,父亲便也由着她,本来是平静又普通的生活,却在某一日被打破。 官府来了人请父亲进宫,而那次,父亲一去,就再也未见过,只是中间会有人送来钱银。 半年后,她所居住的地方来了大批的官兵,一夜间,纵马横戈,哀嚎遍天,血泪交织,原本的生活全都在火焰中化作缕缕青烟。 轻烟扶摇直上九霄,在那熊熊烈火燃尽的深处,她见到一人提着长剑缓缓走来,漫天火光映着他清冷如霜的面容,他一身染了斑斑血迹的绛色衣衫像火焰般翻腾飘飞,仿若是从地狱走来的嗜血恶魔般让人战栗,又像是涅槃的凤凰般散发着惊绝的凄美,让人惊叹沉迷。 也就是在那时,孟清夜及时将呆在原地动弹不得的卜玉镜拉到一旁,从此便跟随着孟家与其他幸存的人逃至此地生活。 后来,她日日等着父亲归来,虽然人人都告诉她,她的父亲早已经被皇上杀死了,她却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 逃到这里不多久,先皇便被篡位者谋杀而亡,从此,新皇换了国号为晋,并下令广招江湖术士。 人人都道:名不正言不顺的上位者才需要借天意来平息民怨与谴责,这样得来的皇位是不会长久的。 而时至今日,晋已有了九年,却还安稳依旧。 父亲如何亡故,那日大火中的人又是谁,卜玉镜对此依然一无所知,或许是对此事存有执念,所以即使是大字不识的卜玉镜也想进入神官厅。 世人笑她异想天开,而她或许只是想得一个真相。 父亲的面容也随着时光慢慢淡去,卜玉镜只记得,父亲临走前,温柔笑着道:“以后你不要踏上与为父相同的道路,为父一生为人占卜,窥的不是天机,是人心,窥天机者尚可苟活,窥人心者生死难料。” 这便是父亲留下的遗言。 只是第二日,当卜玉镜打开门望着门前挤满的人时,不禁头痛无奈,“父亲,可能无法遵守你的遗言了。” “玉镜姑娘出来了。”听到开门声,门外的那群人顿时涌了上来。 “玉镜姑娘。”有人在大声叫着。 “玉镜姑娘,请为在下卜一卦,在下愿出十两。”人群一人举着手中的银子,拼命挣扎。 “是我先来的!玉镜姑娘请为我占一卦。” 看着眼前混乱的场景,卜玉镜心中有一丝欣喜又有几分担忧。 喜的是一夜之间,自己竟然成了火热爱豆,忧的是她根本无法为这些人占卜,虽然看到那银子时,她眼前一亮,但扪心自问后,不得不收回自己的目光。 “大家请回吧,我不会替你们占卜的。”卜玉镜见势急忙转身将门关上,后背抵着大门。 “玉镜姑娘,你既然替那包子摊的老板占了卜,为何不能替我们占卜?”屋外的人拼命锤打着大门,誓不罢休。 甚至有人慢慢扒着门缝伸了一只手进来,卜玉镜左右为难,连连叫苦。 “在古代成名这样容易的吗?早知道还不如收拾一下当偶像。”卜玉镜哀叹连连。 “玉镜姑娘,你今天不管为谁占卜都行,如果你不肯,我们便不走了。”门外的人高声道,附和的声浪一阵接着一阵。 闻言,卜玉镜心中思索着:看来这帮人也并不是真的想让我为他们占卜,只是想试试我是不是真的那样灵验吧! 卜玉镜定下心神,朝门外喊道:“如果各位保证不再为难我,那我今日便为诸位卜一卦。” 言讫,门外顿时安静了下来。 “好,既然玉镜姑娘如此说,那便依姑娘所言。” 听外面没了动静,卜玉镜才缓缓开了一条门缝,朝外望去,那群人似乎真的听从了她的建议。 “玉镜姑娘出来吧。”离门最近的一个年四十的男子道。 卜玉镜这才打开半边门,站直了身体,望着众人期盼的目光,卜玉镜清了清嗓子,“诸位,既然各位如此看得起我,那我便卜一卦,就一卦,说好了的。” 众人嚷道:“那姑娘要为谁占卜?” “为在场每一位。”卜玉镜面带微笑,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众人惊诧不解。 卜玉镜低眸含笑,牵动的嘴角却是掩饰着内心的小算盘,“我见诸位面相,片刻后皆有水光之灾。” “姑娘这话是何意?”见卜玉镜说的如此简单又笃定,众人不禁笑了。 “不管各位信或者不信,我言尽于此,如果想避此灾劫,便速速散去,各自回家吧。”卜玉镜见众人不信,也不多做辩解,转身便要回屋。 一人挥挥手,面露不屑,“散了散了,我还以为是什么神人,也不过如此,说什么众人将遭水光之灾,只不过是想打发我们走而已。” “你们看!”人群中突然一人指着远处惊道。 众人循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原来,天边堆积着层叠的乌云,正往这边飘摇而来,天空也愈暗,仿若那堆如雪的云下一刻便会散入此地。 这时,众人才恍然大悟,原来她所说的将遭水光之灾是即将来的大雨。 “如何,没骗你们吧?”卜玉镜回眸得意一笑。 “这。。。这。。。”众人哑然,不知如何作答。 “各位再不走,就等着淋成落汤鸡了,我家可是没有多余的地方供诸位避雨。”说罢,卜玉镜踏进宅子,立马关上了门,拿了木头抵着门闩。 “这下你们无话可说了吧。”卜玉镜满意地拍拍手上的灰,望着阴沉地天空自言自语。 卜玉镜回到自己房间,搬了椅子坐在廊下翘着腿想象着外面那群吃了瘪的人的面容,不禁笑了出来。 果然不过一刻间,便下起了雨,卜玉镜看着屋檐下滴落的雨滴,如玉珠蹦落,水花四溅,心情感到无比平静。 此刻不正是,骤雨落虚檐,心静人也闲。 第十二章 一日三餐 虽然找回了失落的记忆,享受着难得的平静,卜玉镜却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望着满天雨帘,卜玉镜愁上眉头,想了片刻,她终于想起来,她还未吃早饭,都怪那群人大清早堵着大门。 但是仔细想想,就算没有那群人,她早上又能吃什么呢? 卜玉镜万般无奈,来了几天了,除了去姜婶家蹭饭外,都没有其他搞定一日三餐的办法,唉,真是混的最凄惨的穿越者。 只是大雨丝毫未见停歇,外面的人似乎也走了,卜玉镜起身烧了杯热茶。 正当卜玉镜发愁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应该不会又是找她占卜的人吧。”卜玉镜咕哝道。 她起身蹑手蹑脚走去开门,从门缝了瞥了一眼,可见范围内却没看到人影,她不得不打开门,东悄悄西望望,“是谁啊?” “玉镜姑娘,是我,还以为你不在家呢。”门口出现一个熟悉的面容,莞尔的微笑,垂在胸前的淡绿发带,含情的凤眼,是那日在街上遇到的松音。 “是松音姐姐,你怎么来了?”见到这女子,卜玉镜不知为何觉得分外亲切,有些喜出望外。 松音笑道:“一早听街坊邻居说要来找你,我刚好路过,便来看看你,不会怪我冒昧吧。” 卜玉镜连连摇头,“不会不会,进来坐坐吧,额,只是我家家徒四壁,没什么能招待你的。” 卜玉镜忙将松音请了进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尴尬笑笑。 松音四处环顾了一番,并不介意,“玉镜姑娘说的哪里话,家贫并非是羞耻之事,富贵在天,姑娘不必介怀。” “家贫虽不是可耻之事,但贫成我这样的,大概也不是件骄傲的事,哈哈哈!”卜玉镜说着不由得笑了出来。 松音闻言也被卜玉镜逗得掩嘴暗笑,从没见人将贫穷说的如此理直气壮,倒是显得她胸襟开阔了。 卜玉镜上下打量了一下松音,见她怀中抱着一物,探问:“你不会也是来找我占卜的吧?” 松音噗嗤笑了出来,“你是被那些人吓破胆了?我可没什么要你帮我占卜的事情,况且,即便是真的能未卜先知,早知道了也只是徒增烦恼,如那包子摊的林大叔,即使知晓了自己所面临的为难,却依然无法提前避开这困局。” “还是松音姐姐看得透彻。”卜玉镜赞许道,果然这女子与寻常人不同。 “对了,这是我们家的饼,下雨了,收摊收的早,还有好些没卖完,想着你可能需要,便送来与你,不是什么美味的食物,但饥饿之时丧可果腹,还请你不要嫌弃。”松音拿出怀中之物,递与卜玉镜,隔着包着的纸,还能感受到食物的温度。 卜玉镜两眼放光,心中大喜,还真是上天垂怜,“谢谢松音姐姐,你简直就是天使!” 卜玉镜一把抱住松音,埋在她肩头,感激万分。 松音怔了怔,“天使?那是什么?” “哦,天使就是观音菩萨,善良,美丽。”卜玉镜探起头,认真解释着,她忘了古代人是不知道天使的。 “你把我说的太好了,只要你不嫌弃这是卖剩下的食物便可了,早上应该还没吃吧,赶紧趁热吃吧。”听了卜玉镜的解释,松音满眼宠爱,提醒道。 卜玉镜眨了眨眼,点点头,欢快地吃了起来,松音来的真是时候。 看着玉镜吃的美味,松音看着她,露出温柔的笑容,“玉镜姑娘,你在哪里学的占卜?之前听邻里说你目不识丁,更别说占卜了,现在看来是他们看走眼了。” “哈哈,我要是说我压根不会什么占卜,你信吗?”卜玉镜嚼着饼笑道。 “玉镜姑娘你说笑了,旁人不知,我是知道的,那日早上,你给林大叔卜了一卦,下午便灵验了。”松音疑惑不解。 “这个嘛,感觉很难解释啊。”卜玉镜歪着头,想了半晌。 确实解释起来过于麻烦,古代人知道什么事过敏吗?若是解释起来,她又有新的疑问要提出,玉镜想想还是觉得不解释了。 松音体贴道:“玉镜姑娘既然不愿说,想必是有难言,我也便不追问了,我也只是好奇而已。” “多谢松音姐姐体谅,你真是个好女人,这般美丽善解人意,我若是男子,一定会娶你回家。”卜玉镜将剩下的饼塞入嘴巴,笑嘻嘻道。 而她心中也确实如此作想,像松音这般的女子,大概是世间男子所求的理想人生伴侣吧。 松音被卜玉镜这样一夸,顿时红了脸颊,眉梢带着羞色,更显动人,“玉镜姑娘这般夸赞,我可承受不起,我只是一个随处可见的普通女子,反观玉镜姑娘,生的水灵,懂得也多,又聪明,嘴还那么甜,我想任谁与你相处过后,都会喜欢你。” 卜玉镜撅了撅嘴,想起一人,那人可是对她是十足的讨厌,于是道:“那可不一定,只是松音姐姐自己心地善良,所以将所有人都想得太好了。” “好啦,你再接着夸下去,今日便要过完了,我也要回去给母亲做饭了。”松音看了看渐渐稀疏的雨滴,起身说道。 卜玉镜拉着松音的手,有些依依不舍,“这么快就要走了,以后松音姐姐若是有空便常来坐坐吧,与松音姐姐一起的时候,总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 松音拍拍卜玉镜的手,安慰道:“没事,以后还会常见的,以后若是肚子饿了,便去街市找我。” 卜玉镜点点头,将松音送至门口,斜风细雨,迷蒙了松音离去的背影。 卜玉镜正转头踏过门槛,却听到孟光的声音,“那是谁?” 卜玉镜猛的回头,孟光提着篮子正望着松音的背影。 “她叫松音,是前日在街上认识的姑娘,她来看我,顺便给我带了饼来。” “这样啊,今日下雨,姜婶做饭晚了些,这是你姜婶让我给你送的饭,看来你暂时是不用吃了。”孟光提着篮子往屋里走,佯装遗憾地道。 卜玉镜一把接过篮子,笑道:“没关系,我留着下一顿吃,这样,就不用了劳烦孟叔再走一趟了。” 孟光欣慰笑道:“那你便自己看着办吧,我先回去了,有事的话去找我们。” 简短的对话后,孟光也离去了。卜玉镜看着空荡荡的庭院,心一点点沉下去。 第十三章 痛拆姻缘 卜玉镜左思右想,为了解决温饱问题,扮了男装,去一家茶楼应聘当小二。 茶楼的掌柜头都未抬,只说了一句:“管饭,没酬劳,能做便做,不能做便走。” 卜玉镜心下虽然不满,但为了不再麻烦孟家夫妇,咬了咬牙还是答应了下来。 茶楼的生意不差,所以卜玉镜每日被呼来喝去,都快跑断了腿。 每当晚上回到家时,她已经连站都没气力了。 无数次想放弃,但一想至少可以自食其力,又忍了下来,在孟叔还关怀之时,她却只得强颜笑答自己找了份轻松的活,让他们不必挂心。 虽然在古代打工的日子艰苦,但让卜玉镜感到安慰的是每天去茶楼的时候,都会路过松音的摊子,松音偶尔会送她刚做好的饼,或者是其他的吃食。 卜玉镜感觉只要每日早上见到松音温柔的笑容,她便又有了干活的动力。 茶楼人来人往,卜玉镜每日在来回跑腿中也算看尽人间百态,听遍当下谈资。 随着时光轮转,星月交替,仅仅一个月,大家似乎又将先前追捧的占卜神人卜玉镜忘得一干二净。 最开始还会有人来寻她卜卦,但她拒绝了几次,又因茶楼繁忙不在家,众人寻不得她,似乎便慢慢将先前之事淡忘了。 而卜玉镜呢,正好,也图个清静安稳。 她想着在这里当个一辈子的咸鱼也挺好的,指不定哪天就又回到现代了。 但是某日,她的一句多言,让她平静度日的愿意再次落空。 一日,茶楼来了一对夫妇,两人似乎十分恩爱,那男子对自家夫人似乎甚是迁就宠爱,两人坐在窗边喝茶,清晨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两人脸上浮起的甜蜜笑意,竟然让卜玉镜一时看得出神了。 那一瞬间,或许卜玉镜心里生出了一丝羡慕,与不可察觉的孤独。 卜玉镜的目光始终跟随着那两人,直至两人离开茶楼之时,那女子掉落了一支发簪,女子回头找寻,那男子便等在外面。 “这位夫人是在找这支发簪吗?”卜玉镜眼疾手快,拾起落在楼梯边的发簪笑问。 那女子欢喜点点头,“多谢小二哥。” “夫人,发簪寻到了吗?若是寻不到我再帮你买一支便是。”门外传来那男子的声音。 “找到了。”女子拿起发簪转头高声道。 “夫人与你家夫君可真是恩爱。”卜玉镜偏着头往外望了一眼,赞叹。 只是卜玉镜忽然觉得门外那人总觉得在哪里见过,有些面熟,但一时也想不起。 女子听卜玉镜这样说,脸颊上染了红晕,眉间带着少女一般的娇羞,又带着一丝自豪。 “夫君说此生挚爱便只有我一人。” 说罢拿着簪子便迈着小步匆匆跑了出去,见到那女子神情仿若是陷入热恋的青春期少男少女般,卜玉镜也由衷为他们感到高兴。 “羡慕吗?”卜玉镜还呆呆站着沉浸在那两人的甜蜜气氛中,耳边传来一人的声音。 “嗯,看来花花世界,痴情的男人也还是存在的嘛。”卜玉镜还欲说什么,一转头,看到掌柜那张带怒的脸吓得赶紧收回目光后退了两步。 掌柜斥道:“还不干活去!在这做什么白日梦!” 卜玉镜乖巧地点点头,提了一壶水便连忙为客人加水去了。 “你啊,怎么跟个女人似的,这么好骗。”卜玉镜拎着水壶忙碌时,店里的另一个小二哥凑了上来,压低了声音道。 卜玉镜手一顿,“你说什么?你什么意思?” 卜玉镜以为是那小二看穿了她女扮男装的身份,于是瞪了他一眼。 “大家伙谁不知道,那女人相公经常在烟花柳巷厮混,男人私下都心照不宣,只有他家那个傻夫人会听信他三言两语的甜蜜谎言。” 卜玉镜难以置信,她刚刚相信了爱情,结果几秒钟,便被人狠狠打了脸,“什么?怎么可。。。” 卜玉镜听完,脑子中猛然想起一事,语气由惊讶慢慢转为沉思。 她想起来了,那男子便是她初次为人占卜的那天在街上撞到的人。 “这镇上,谁不知道那个落第的李秀才攀了有钱人家做女婿,吃着软饭,花着女人的钱去风花雪月。”小二哥暗嗤了一声。 卜玉镜有些气道:“狗男人,不是东西,为什么没人告诉那女子?这样的男人就该有多远仍多远。” “男人之间,谁会去理会这些,大家私下都一样,谁和谁还装什么君子?只不过是逛个窑子而已。”那小二说的风轻云淡,习以为常。 卜玉镜眼睛窜着怒气,白了他一眼,“都是些臭男人。” 说罢,将手中的水壶塞入他手中,愤懑地走开了。 “你自己不也是个男人,装什么贤良,呸!”小二朝卜玉镜背后淬了一口,满眼不屑嘀咕着。 卜玉镜越想越气,越想越为那女子不值,但是随后一想,别人家的事情,总归也是轮不到自己来管,但是看到那女子被骗,卜玉镜又心下不爽。 只是第二日,那对夫妇又来了茶楼,卜玉镜赶紧上前去招呼他们。 他们如昨日一样,点了一壶雨前龙井,一些女子爱吃的糕点。 卜玉镜在周边绕来绕去,暗暗观察着两人。 还是那样的太阳,还是那样的温情气氛。 卜玉镜思来想去,觉得自己不该打碎别人的表面美满的生活,至少,只要不捅破,那女子便能继续享受这样的甜蜜时光。 卜玉镜过去为他们添水,只听女子道:“夫君,你昨日说你今日要与友人聚会是吗?” 那男子淡淡笑着,“是萧兄他们说难得要聚一回,说是得了好字画,邀我一起去品评。” 卜玉镜听着慢慢蹙起了眉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的表情。 “那为何不能带我一起去?我也想去见见夫君的朋友。”那女子似是恳求又似撒娇。 “哎呀,这次不方便带你,全都是男人,也就是喝喝酒,品画作诗,你向来对这些没兴趣,我怕你去了会无聊待不住。”男子好言安抚,眼神带着几丝闪烁。 卜玉镜暗暗哼了一声,都是些为了出去鬼混找的托词。 “那好吧,那下次一定要带我一起。”女子似乎十分相信,不再强求。 男子拍了拍女子的肩,似是松了一口气,“我果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才娶了你这样体贴美貌的夫人。” “夫君,你啊,真是会哄我开心,能嫁给夫君你,也是我的福气。”女子娇嗔回道。 “我要去赴约了,不然要迟到了,待会你便自行回去,晚上不必等我。”男子说罢起身要走。 “嗯嗯,那夫君早点回来。”女子与男子告别,见男子完全消失在视线中才落寞回过头。 卜玉镜适时上前,问道:“夫人,还需要糕点吗?” 那女子摇摇头,随后见是卜玉镜,微微笑了一笑。 卜玉镜正欲离开,但又似有什么绊住了她的脚。 她探身轻声问道:“我见夫人似未施脂粉,生的却是花容月貌,只是气色欠佳。” 卜玉镜想起那日在街上撞到男子,走后空气中留有脂粉香味,而他的夫人似乎并不是常常涂抹脂粉的女子,想来,那天撞到他,他那样慌张,也是做贼心虚吧。 那女子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随后失落道:“夫君说最喜我不施脂粉,干净清爽的模样,说是与其他浓妆艳抹的女子不一样,所以,一直以来,我都未曾涂脂抹粉,只是容颜逐渐衰老,气色也差了。” 卜玉镜心中更加肯定,果然那男人身上余留的脂粉味是从风月场所带出来的。 想到此处,卜玉镜心一定,道:“并非夫人容颜衰老,只是我观夫人面相,似乎近日您家中犯了桃花,所以这才让您精气有损。” “你这是什么意思?”女子闻言有些惊讶。 “我自然说的不是夫人你,而是。。。”卜玉镜眼神飘忽,欲言又止。 见卜玉神色难堪,女子立刻意识到卜玉镜话中之话,“你是说我相公?不可能?相公曾发誓只爱我一个。” 卜玉镜知晓此女子不相信她的话,便道:“信与不信,全在夫人您,若是您不信,今日大可验证。” 女子频频摇头,不肯相信,却也是不想相信,“你的意思是我夫君今天并不是朋友相邀,而是另觅佳人去了?这不可能,不可能。。。” “或许见朋友也并不假,只是见了朋友又会顺道去了其他地方,又或者是与朋友同去也不无可能,若是夫人真要去印证我所说的话,那便要做好夫妻情断的准备。” 那女子并没有与卜玉镜心中所想的那样失控发疯,而是默默地付了茶钱,沉静道:“这是茶钱,不用找了,谢谢你。” 说罢,起身恍恍惚惚地离开了。 女子半信半疑离开后,卜玉镜暗道:“但愿你不要怨我。” 第十四章 意外之财 隔日,卜玉镜去茶楼上班,一去便听闻了李秀才家的丑闻轶事。 卜玉镜不由得感叹,昨日听着别人家事当下酒菜的人,今日自己便成了他人桌上的茶后谈资,而且还是让人津津有味的主菜。 卜玉镜端着茶壶行走在人里行间,听着众人津津乐道说着:“听说了吗,那个吃软饭的李秀才在外偷腥被他家的夫人发现了,夫人娘家人怎能容得下这样的女婿,说是要扫地出门,李秀才在门外头跪了一宿,苦苦求饶呢。” “啧啧,那个没用的男人,花着女人的钱,还这么不小心。” “要我说,也是活该!” 这新鲜的话题似乎比茶楼里的任何一样糕点任何一样小菜都下酒。 喝着刚沏的新茶,听着最新鲜的趣事。 众人嘴里说着德道正义,口中言着惋惜同情,但脸色却笑得一个比一个开怀。 “小玉子,那李秀才此前从未露出蛛丝马迹,他家的夫人怎会突然知晓,该不会是你??”昨日与她交谈的那个小二,名叫朱二奇,他见卜玉镜面露笑意,又凑过来探问。 卜玉镜瞥了他一眼,擦着手中的杯子,面色平静,“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既然人已为,又何怕人会知呢。” 朱二奇拍拍脑袋,后悔不迭,“我就不该多嘴告诉你。” 他已然认定了是卜玉镜所说。 “他李秀才的事,又与你何关?你是得过他的好处吗?”卜玉镜望着他似笑非笑。 “我能得他什么好处,只是大家都是男人,何必互相为难。”朱二奇觉得卜玉镜背叛了男人共通的友谊,很是瞧不起她。 而正在此时,却来了一个小厮,他怀中抱着个木盒,四处张望。 他看到卜玉镜时,问道:“我是李家的人,你便是昨日与我们家夫人交谈之人是吗?” “难不成是李秀才家。。。你怎么知道昨日是我与你们家夫人说了话?”卜玉镜疑惑不解,心想,该不会是那女子派人来寻麻烦了吧。 毕竟拆了一桩姻缘,又是在古代,若是那女子今日后悔了,还要将这气怪到她头上不可。 那小厮并没回答她的话,只是道:“夫人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说是答谢昨日占卜相助,让她看穿了忘恩负义之人。” 卜玉镜有些忐忑接过那木盒,道了谢,那小厮便走了。 众人被这最新到来的消息吸引了过来,纷纷望着卜玉镜,想一睹盒中之物。 卜玉镜缓缓打开木盒,里面装着满满的银子。 卜玉镜一时看呆了眼,仿若是中了彩票一般,这是她到这里后,第一次摸到银子。 站在一旁的朱二奇以及掌柜的将头伸了过来,眼冒金光,这盒银子少说也有几百两,够普通老百姓过一辈子了,没想到这李秀才家的夫人这样大方。 朱二奇此时更是看红了眼,又气又恨,别人不清楚其中缘由他还不知吗? 若不是他告诉卜玉镜这个消息,卜玉镜又怎可能得到这么大一笔银子,又或者,如果是自己向那李家夫人透露了消息,那这银子现在便是自己的。 见众人垂涎的目光,卜玉镜蹭地关上木盒,扫视了众人一眼。 “掌柜的,我要辞职了!”卜玉镜将肩上的毛巾重重拍在放在桌子上,高声道。 掌柜急了,“什么?你不做了?你说来便来,说走便走,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你想怎样?”卜玉镜将盒子紧紧护在怀中,她知道,掌柜可不会这样白白放过她。 掌柜似乎就是在等这句话,眼露黠光,理直气壮道:“想走也可以,要给我付一百两违约费,你现在说走就走,我一时上哪里去找人替你,你这不是影响我做生意吗?赔偿点银子也是应该。” 卜玉镜心下一盘算,呵,这个老东西胃口还挺大的,让我白白给他一百两,把她头拧下来也不行,她已经受够了没钱的苦了。 卜玉镜自然不会让他得逞,于是一把揽过掌柜,将头凑近,低声说:“掌柜的,别说一百两,一两银子我都不会给你,但是我可以让你挣一百两,或许,可以远超一百两,如何?” 掌柜自是不信,以为她信口雌黄敷衍他,信誓旦旦道:“那你倒是说说怎么个挣法?你要能让我挣一百两,我拜你为师!” “你看看我是谁?”卜玉镜手一伸,故意扯落了自己的帽子,那个丑的一绝的店小二的标配帽子,她早就想摘了。 卜玉镜松开掌柜,抬头,佯装惊吓,“哎呀!” 众人再看,原来这店小二是个女子,而有心人再仔细一看,有人惊呼道:“这不是卜玉镜吗?” 掌柜与朱二奇打量着卜玉镜,刹时震惊,虽然他们未见过但也听过关于卜玉镜的一些新的传言,说她如今如何神妙,卖包子的老板应了她的谶言被抓,而她行止早已非之前疯癫的模样。 如今看来,传言不虚。 再者,众人一来又想起,卜玉镜的父亲卜论衡的占卜之术当年也是名噪一时,甚至还被皇上传召进宫,若是他女儿得了他的真传,倒也不稀奇。 卜玉镜赶紧装作慌张之态,捡起帽子胡乱戴在头上,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望着众人,而朱二奇还尚在一连串的震惊中未反应过来。 “难不成那李家夫人也是因你为她占卜?”掌柜适时问道。 卜玉镜佯装被拆穿的样子,连连否认,“没有没有,不是我不是我。” 只是她这样欲擒故纵的方式却让众人更加信以为真,而一旁的朱二奇却是冷眼瞧着卜玉镜做戏。 “掌柜的,她骗人,根本就不是。。。”朱二奇低声在掌柜耳边道。 “你胡说什么,玉镜姑娘神机妙算,众人皆知,你给我闭嘴!”掌柜到底是个精明人,他现在明白过来了方才卜玉镜说让他挣一百两的方法了,在掌柜看来,不管此事是真是假,总之他只需要卜玉镜,所以立刻打断了朱二奇的话。 前一阵子便听说众人皆想找卜玉镜占卜,只是她闭门不出,而后无人得她踪迹,这才作罢,如今只要她坐镇在自家茶楼,自会有成群的人来寻她占卜,客人多了还愁挣不到银子吗? 卜玉镜余光瞥见朱二奇的小心思,挪了几步到他旁边,扯着嘴角不动声色道:“只要你闭嘴,分你五十两如何?” 朱二奇愣了愣,在她背后道:“才五十两?不行!” “做人可别太贪,不然容易遭来祸患,掌柜的,你看怎么办?若是朱二奇今日拆了我的场子,你即将到手的银子便要飞了。”卜玉镜不肯松口,便将问题抛给了掌柜。 掌柜自然不想砸了这笔买卖,便道:“朱二奇,只要你不说,以后你便不用再做跑腿的活儿,另外,我若是多挣一百两,便分你十两,你可要考虑清楚。” 朱二奇想了想,觉得似乎不错,便应下了。 “玉镜姑娘,既然如此,能不能请你帮我们再卜一卦。”有人冲着卜玉镜道。 卜玉镜左右为难,只想早点脱困,便道:“我一日只卜一卦,明日在此地请早吧。” 说完,卜玉镜向掌柜递了个眼神,一溜烟便抱着银子跑了。 “我的五十两!”朱二奇见跑的没影子的卜玉镜在后面哀怨地叫道,随后掌柜甩来一个凌厉的眼神,朱二奇只好赶紧闭上了嘴。 卜玉镜抱着银子兴冲冲地跑回家,将门紧紧关上,生怕有人追来,她将盒子里的银子倒在桌上,看了又看,反复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后,高兴地在院子里转圈圈。 第十五章 重置生活 卜玉镜坐在院中双手托着脸望着散落在桌子上银子欣赏了许久,脑中却早已想好了要如何把这银子花出去。 虽是天降之财,但终归是踏着别人的伤口得来的,卜玉镜还是稍有良心不安。 思考了半晌,卜玉镜怕银子遭贼,在家里寻了隐蔽的地方放起来,然后带了一百两欢喜地出门去。 一旦有了银子,便激发了卜玉镜的购物欲。 兜里有了银子感觉走起路来都足底生风,步伐都轻快了。 卜玉镜昂首漫步,走走停停,忽然觉得,人间一片祥和,百姓幸福和乐,连这穷乡僻壤的普通风景都变得顺眼了不少,仿若是世外桃源。 虽不知现在这晋朝的国都在哪里,但卜玉镜多多少少也知道自己身处在离国都千里之遥的小镇。 卜玉镜购置了衣物胭脂首饰,还有基本的生活用品以及食物。 等回过神来,自己已经迈不动道了,全身上下挂满了各种战利品。 卜玉镜正在为难之时,前方的茶铺门口一个身影映入眼帘。 “朱二奇!”卜玉镜艰难地往前走了几步,将东西放在地上撑着腰叫道。 正跑腿出来买茶叶的朱二奇听到有人叫他,回头便看到了如泼妇一般的卜玉镜正不怀好意地望着他笑。 朱二奇略带警惕,“你叫我做什么?”随后看了看卜玉镜脚边的大包小包,心里不由得又酸涩了起来,“有了钱果然不一样了。” 卜玉镜朝他招招手,“你过来!” 朱二奇依然心有芥蒂不肯,“你叫我过去我就过去啊!对我大呼小叫的,你给我发月钱吗?” “发啊!难道你不要你的五十两了吗?”卜玉镜挑着眉头,得意的笑中带着一丝威胁与利诱。 卜玉镜原本承诺的五十两她自然没忘,也没想说话不算数。 只是在茶楼那时的处境让她不得不先溜为上,现在正好遇着了,便顺手再用他一回,他平白得她五十两也不算亏。 朱二奇一听这话,眼神一怔,他以为卜玉镜之前是敷衍他,没想到她竟主动提起此事,忙撑着脖子探问:“你此话当真?你还记着要给我五十两银子?” 卜玉镜拍拍胸脯,义气十足,“我卜玉镜自然是说话算话,小女子一言,也是驷马难追。” 朱二奇见卜玉镜似乎不像诓他,这才走上前去,朝卜玉镜摊开手,撇着嘴问:“我过来了,银子呢?” 卜玉镜眼珠一转,眼睛闪着狡黠的光,“银子不会少你的,但是你得帮我把这些搬到我家,这样我才能付你银子。” 朱二奇那个家伙,她与他共事也有一阵了,多少还是有些了解他的,滑头机灵,她自然是不会先将银子给他。 朱二奇同样也不信卜玉镜,“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话,万一我给你送到了,你不给银子,我也拿你没办法,到时候我岂不是吃了闷亏。” 卜玉镜知空说无凭,便掏了十两与他,“这十两作为定金,你先拿着,等帮我送到家,我再给你剩下四十两,你也不算亏吧。” 朱二奇没想到卜玉镜如此干脆,接过银子白了她一眼,自觉地拿起地上的包裹,“那便走吧。” 卜玉镜心满意足地点点头空手跟在身后,两人边走着,卜玉镜看看这也想买,瞧瞧那也想买,结果等到家时,两人已经都腾不出手来,气喘吁吁地瘫在门口。 “你可小心着点,别把我的东西给摔坏了。”见朱二奇累瘫在地,包裹重重扔在一边,提醒道。 朱二奇却不听,直道:“现在送到家了,银子呢?拿来!” “先把东西搬进去再说吧。”说罢,卜玉镜轻轻踢了踢他小腿,眼神示意道。 朱二奇满脸不耐却也只得听从,两人搬了好一会才将所有东西放好。 “这下总可以了吧,银子拿来,我要回去了,不然晚了,掌柜又得扣我月钱。”朱二奇拍拍手,打量了一下卜玉镜的院子。 他倒是没想到卜玉镜是真的穷,虽然宅子大,但是空无一物,到处破破烂烂还有刚修补过的痕迹,心中突然又对卜玉镜拿了那几百两银子的事情释怀了。 卜玉镜拿了四十两塞在他怀里,抱臂望向一边,“这是四十两,一文未少,你可数数清楚。” 朱二奇没看,便径直塞入袖袋中,讪讪道:“那便明天见吧。” 卜玉镜疑惑转向他。 “你不会这么快就忘了你的承诺了吧,你说让众人在我们茶楼等着你来占卜的事情,可没法就这样算了。”朱二奇领会了卜玉镜疑惑的表情,惊讶道。 “没忘没忘,哈哈,怎么会呢。”卜玉镜经这一提醒方才想起自己差点忘了大事了,于是打着哈哈掩饰内心的不安。 “那就好,我倒是很期待你要如何为众人占卜。”朱二奇说完提脚便踏出门去,他倒是想看看这个卜玉镜是不是真的如传言中这般有本事。 朱二奇离开后,卜玉镜在家中抓耳挠腮,痛定思痛,觉得自己不该把事情搞这么大。 现在让她去占卜,她哪里会占什么卜,到时候骑虎难下,被人拆穿,她还如何在这里立足。 或许携家产连夜跑路会是更好的计划,但是又一想,若是自己跑了,那怎么对孟叔他们交代,他们一定会担心她,还有经常雪中送炭的松音,她还没来得及报答孟叔一家和松音的恩情呢。 这样左思右想,也没个结果,卜玉镜决定还是先吃饭,填饱肚子才是头等大事,便拿了方才逛街时买的点心出来,配了碧螺春,方才觉得真真不枉做回人。 只是天色尚早,卜玉镜便坐在院子里细细看自己收获的战利品。 她将房间重新装饰了一番,新的铜镜、衣服、首饰、脂粉归置放好,给自己换了新的床单被子,又点了沉香,展开花鸟画屏风,在花瓶中插了刚买的鲜花,卜玉镜这才觉得有了点生活的感觉。 而厨房中,她买了新的餐具,锅碗瓢盆,油盐酱醋茶一应俱全,总算有了点烟火的味道,卜玉镜十分满意地点点头。 随后卜玉镜又马不停蹄地跑出去,寻了家卖花的店,买了各色花卉让店家送来。 正在盛开的五色绣球,叶子肥嫩的蝴蝶兰,国色天香的牡丹,明媚动人的西府海棠,妖娆娇艳的玫瑰,将过花期的仙客来,含苞待放的芍药,以及花期已过的菊花,山茶,腊梅等等,烂如云锦。 有了鲜花的点缀,卜玉镜只觉得院子中顿时熠熠生辉,香气袭人,风光旖旎。 去买花的路上她还顺便找了木匠,重新帮她定制座椅,重装窗户,翻新门框。 如此大动干戈后,时间已近日暮,卜玉镜换了件衣服匆匆出门去,她去市集买了各色食材,拎着鸡鸭鱼肉往孟家而去。 这是她来这里后,第一次自己去孟家,凭着多日蹭饭的记忆,她已经轻车熟路了。 路边篱笆边垂下一簇簇的蔷薇花,在晚风中沉醉飘香,斜风忽起,吹落一地的杏花,正是那句“一支红杏出墙来”的真实之景,夜色一步一深沉,前路却一砖一光明,街灯与千家万户的烛光一一亮起,驱散了这黑白交界中的阴影。 第十六章 柳暗花明 卜玉镜本是喜忧掺杂,但是一路走来,处处好风光,已然让她忘了自己所忧之事。 卜玉镜拎着菜轻快地到了孟家,屋中有光,大门没关,卜玉镜径直而往厨房。 正在忙着晚饭的姜婶似乎并未察觉卜玉镜的到来。 “姜婶,你看我带什么来了!”卜玉镜在后面兴冲冲地叫道,将手中的菜伸到姜婶面前。 姜婶回头见卜玉镜双手拎着菜,神情与往日不同,精神更加焕发,身着她从未见过的新衣服,只觉她面容又清丽了几分。 “这是你买的吗?似乎是遇着好事了。”姜婶既疑惑又高兴,接过她手中的菜。 “掌柜的说我干活伶俐,所以给我另外赏了钱。”卜玉镜迟疑了一下,觉得还是先不要说出实情,于是笑着道。 姜婶在围裙上擦擦手,拉着卜玉镜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看了几遍,欣慰点头,“这就好,辛苦的话就告诉婶子,感到累的话就不要再去了,婶子知道你想自食其力,但我们孟家多你一个吃饭还是供得起的。” 卜玉镜眼含泪花,使劲点点头,这是第一次有人对她说如果累了就回来吧。 就算是在现代时候漂泊在大城市的卜玉镜也未曾在委屈心酸时听过爸妈这样的安慰。 生活在现代的卜玉镜,在重重压力之下,从未觉得自己还有回头路,也从未觉得自己还有可回去的地方,或者等待她回去之人。 短短一瞬间,卜玉镜忽然觉得如果留在这里能拥有这样平凡的生活,享受平凡的温暖似乎也不错。 “以后就不要再花钱买这些了,你一个女孩子家挣点银子不容易,自己便好好留着买点吃的,穿的,把自己打扮的美美的,以后要是想吃什么,告诉婶子,婶子让你孟叔去买。”看到一大堆食材,姜婶笑着叮嘱卜玉镜。 卜玉镜感激应是,还好姜婶没有为此责怪她乱花钱,果然是一个温柔的人。 “姜婶,我帮你吧,晚饭。”卜玉镜说着卷起袖子就开始整理食材。 姜婶在一旁看着利落的卜玉镜甚是惊讶,但却未问及原因,只道:“玉镜,你果然与从前不同了。” 卜玉镜笑了一笑,答道:“我还要报答你们的恩情,自然是要与从前不同。” 卜玉镜心知姜婶一家对她今日的转变有所疑惑,但他们却从未深究过原因。 不管是行为举止,言辞性格,以及从前不识字的卜玉镜如今却似饱读诗书的大家闺秀般,诸多令人不解的现象,姜婶他们却对卜玉镜依然如常。 这份细心呵护别人的体贴真真是世上最动人的温柔,卜玉镜心下这样想。 两人在厨房忙前忙后,谈笑风声,炊烟伴着香味,还有清澈的笑声,在这座不起眼的宅子中回荡着。 卜玉镜与姜婶做好饭时,正好孟光从外回来,孟清夜似是也卡着点一样从自己的的房间走了出来。 “玉镜,你来了。”孟光踏进屋子见到玉镜正在桌前忙着摆放着碗筷,打了招呼道。 卜玉镜回头脸色挂着灿然的微笑,“孟叔,你回来啦,正好,赶上吃饭。” 孟光淡淡应了一声走到桌前坐下。 卜玉镜望着门口的孟清夜,嘴角的微笑恍若昙花一现,瞬间便收了。 卜玉镜准备去厨房端菜,路过孟清夜身边时,轻声道:“你倒是时间踩得准。”随后飘然而去。 孟清夜看了一眼步伐欢快的卜玉镜,扯了扯嘴角,终究什么也未说。 因为自卜玉镜踏进他家大门时,他便知道她又来了。 而厨房中传来的香味与谈笑声,早已让他坐立不安,自己竖着耳朵听到有了动静,父亲回来了,于是便走了出来。 只是今日的卜玉镜却又与前两日不同,孟清夜心下疑惑却懒得去刨根问底,谁知道现在的卜玉镜又是她的哪一面,说不定明日又会变成另一个人。 卜玉镜和姜婶将菜端来,摆在桌子前,孟光与孟清夜眼神中都有些诧异。 虽然他们家不缺吃穿,但吃饭也从未如此奢侈丰盛过,又是白蒸鸡,又是红烧鱼,还有糖醋排骨以及其他素菜,今日这是天上掉了银子下来吗? 两父子面面相觑,疑惑不解。 姜婶看出两人心思,解释道:“这是玉镜带来的,托玉镜的福我们今晚能吃到这么多好菜。” 卜玉镜有些不好意思,忙道:“只是为了答谢你们对我的照顾,这是应该的。” 四人坐下后,孟光没有动筷子,目光严肃地望着卜玉镜,“你怎么会有钱买这些?” 卜玉镜对上孟光深邃的目光,心中一虚,眼神飘忽,“额,是掌柜的说我干活伶俐,所以打赏了我一点银子。” 卜玉镜说完,讪讪低下头,她不敢看孟光的眼,她也知道,这话是绝对骗不过孟光的。 孟光深深叹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气,“玉镜,你老实说,是不是又给人占卜了?” 稍微想想便知,有哪家的掌柜能如此大方,还会打赏一个干活没多久的小丫头。 他们所在的西音镇只是一个普通的小镇,大都是些平民百姓,即使是在此经商之人,也未有太多富裕之人。 卜玉镜沉默了半晌,低着头像做错了事的孩子,点了点头。 孟光语重心长道:“玉镜啊,我不是与你说过,千万不要和你父亲走上一样道路,这也是你父亲的期望,他不希望你走在这条道上。” “孟叔,我。。。这次真。。。”卜玉镜本想说出事实,否认这次的事情,但是又想到她已经答应了众人明日要为大家占卜,于是转了话调,“孟叔,我只是拗不过那些人,我一天只占一卦,我保证不会有任何事情。” 卜玉镜极力恳求,她知道孟光是为她着想,只是如今已无别的法子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爹,她想做便让他做,你也不想因你的阻挡让她以后日日恨你怨你吧,况且只是每日卜一卦,她若真的次次灵,想必也没什么灾祸,她若不灵,以后自然没人来找她,她也便自然没法继续以占卜为业了。”一旁的孟清夜见两人都不妥协,于是淡淡接下话。 他倒不是真的想帮卜玉镜,只是,他不喜欢父亲又擅自做主决定别人的人生,就如之前对自己那般,二是,他也想看看卜玉镜有什么通天本事,无论卜玉镜如何改变,他始终不认为卜玉镜真的会占卜这种事情。 孟光抿了抿嘴唇,欲言又止,看了一眼孟清夜和卜玉镜,卸下了方才的严肃之态,妥协道:“先吃饭吧,难得今天做了这么菜,玉镜的事以后再说吧,你切记不可乱来,一天一卦,不许多卜。” 得到了孟光的应允,卜玉镜连连点头,喜不自胜,余光悄悄瞄了一眼面色平静的孟清夜,心中对他多了一分赞赏。 这顿饭是卜玉镜来这里之后,吃得最丰盛满足的一餐,况且,想到孟光不再阻挡她,自己又有了舒适的住处和银子,心中畅快了不少,觉得终于迎来了柳暗花明的生活。 第十七章 淑女之泪 这次酒饱饭足之后,卜玉镜没有像往常那般瘫在椅子上,而是帮姜婶收拾了桌子便准备回去。 见天色已晚,姜婶与孟光也不好多留她。 天上云开星出,月影朦胧,似仙娥披纱,若影若现,远处传来狗吠之声,行人脚步之声,夜风也带了几丝暖意,颇有夏日的开端之感。 这次不待孟光交代,孟清夜也与卜玉镜一同起身。 他的声音似也因浸染过夏初的暖风,多了几分柔和之意,“我送你回去吧。” 说罢便如往常般自顾自往外走,姜婶与孟光自是欣慰,但卜玉镜心中却满是狐疑。 眼见着孟清夜也出了门看不见影子了,卜玉镜才提着裙子匆匆跟了出去。 听到卜玉镜追随而来的脚步声,孟清夜放慢了脚步。 卜玉镜走至他旁边问道:“哟,今晚不知吹的是什么风,你竟然会主动送我回家。” 卜玉镜想,今天的孟清夜也太奇怪了,不仅刚才为她说话,现在还主动要求送她回家。 今天早上太阳也没见打西边出来呀! 孟清夜微微一笑,停下脚步,“就算我不自己提出来,我爹还是会吩咐我做,既然结果相同,那我何必不显现一点君子风范呢。” 夜色中,借着路边的别人家窗户透出来的微弱灯光,卜玉镜见到头顶有花瓣洋洋洒洒飘落下来,落花拂过她的鼻尖,带着一丝奇异的花香,在风中渐渐消散。 身在此刻,不知怎的,即使孟清夜这样说,卜玉镜也未像往常那般被激怒。 她伸手接过一瓣落花,在指尖轻捻,继续向前走去,平静的声音在夜空中缓缓流淌,“你倒是会做人。” 卜玉镜说完将那揉碎的花瓣随手弹了出去,拿出袖中的帕子擦了擦余留在手中的花汁。 孟清夜跟了上来,瞥了一眼她手中的帕子,失笑道:“你也不是头一日才知道。” “只是你不是一直都不相信占卜之事,这次怎又会支持我的做法?是想卖个顺水人情给我?”两人并肩走着,转到了另一条街道上。 街上奔跑的孩童,男人们归来时的交谈,屋中升起的炊烟,让卜玉镜不禁想起自己小时候的生活。 “顺水人情?如果你觉得欠我个人情,我也不会拒绝,我只是想看看你到底有几分能耐罢了。”孟清夜话中带了一丝不屑。 卜玉镜歪着头,微微一笑,“我一定会让你见识我的能耐。” 虽然她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有这份能耐,但白白让人看轻了,她心中有些不甘心,尤其是面对孟清夜。 不知为何,孟清夜大多时候的态度总是让她感到莫名不舒服,是为什么呢? 是他伪装出来的从容,还是字里行间透出的傲慢?卜玉镜也想不明白。 “那你今日有为自己卜卦吗?”孟清夜不紧不慢地问。 卜玉镜一脸茫然,不知他此话何意,“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难道不知道自己刚刚与危险擦肩而过吗?你可知方才你接在手上的花是什么花?” 卜玉镜柳眉一皱,“什么花?不过是普通的花而已,夜色这样暗,我哪里看得出来是什么花?” “方才那花叫做淑女泪,花瓣形似美人的泪滴,色若霜雪,虽是好看,但却有毒。”孟清夜波澜不惊道出此话,脸上浮出一抹轻笑。 卜玉镜倒是大为震惊,随后有些愤慨,“你既然知道那花有毒,却没制止我,你是想看我死吗?” 说罢,卜玉镜心有余悸,将刚才那擦过手的帕子赶紧扔了。 原是无心之举,却没想到一片落花竟然这样危险,但是孟清夜也表现的太过平和了,果然是个没同情心的人。 “幸好你没有往鼻尖凑,花又只有一小瓣,要不然,虽不至于命丧当场,但也得在家躺上一阵子了。”孟清夜对卜玉镜不满的态度似乎毫不在意,说完扬长前去。 原本卜玉镜今夜心情格外的好,但是孟清夜却似乎总有激怒她的办法。 只是一想到晚上可以舒舒服服睡一觉,不用担心以后的一日三餐了,便又将刚才的不愉快压了下去。 “算了,本姑娘深明大义,念你送我一程,今天也不同你计较刚才那事了,只是以后,我对你可不会向今日这样客气了。”卜玉镜追了上去,恨恨道。 “我只是想提醒你,以后可要卜好了卦再出门,不然惹了麻烦还得我们替你善后。” 眼看快到自己家了,卜玉镜跑了几步,回头大声道:“不用你送了,还有不用你提醒,我自己知道。” 说完,便一溜烟跑远了,消失在孟清夜的视线中。 孟清夜呆呆站在原地,望着卜玉镜离开的背影,立了许久,最后转身轻轻叹息了一声踏着夜色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孟清夜不知怎的又想起从前的事情。 在兵荒马乱中,年幼的他救了比他更为年幼的卜玉镜一遭,从此两人便结下了后来的孽缘。 父亲为了遵守对故人的承诺,甚至不惜让他也背负起照顾卜玉镜的责任。 他想法设法想离卜玉镜远远的,甚至不惜年年落第,就是为了避开她。 他倒也不是真的打心底里讨厌她,而是不想因为被自己父亲逼迫而妥协,又或者是看不惯处境艰难的卜玉镜却把一颗心扑在他身上,这些带着期盼而沉重的眼神都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如今一晃已过九年,一月前的卜玉镜还令他避之不及。 而似乎是短短一瞬间,卜玉镜摇身一变,从不学无术蓬头垢面的疯癫丫头变成了亭亭玉立心有主张的少女,孟清夜每每看到现在的卜玉镜都会心生一种不真实感。 只是看到她如今这样,孟清夜心头似乎也轻松了些。 而卜玉镜回到家后,终于开始思考明日占卜之事的对策了。 她翻出那本《易经》,在灯下细细研究,翻来覆去,苦苦思索,困意一波接一波地袭来,只是卜玉镜却自知还不能入睡,依旧强撑着看书。 书上记载了几种占卜之法,只是种种看来,似乎既高深又难懂,卜玉镜抓耳挠腮,头发都快抓秃了,才勉强看懂了一二关窍。 只是书中记载如此多卦,她又哪里能一夜之间全部记在脑中,这样想的时候,卜玉镜已经完全撑不住了,歪着脑袋便睡了过去。 第十八章 五雷轰顶 翌日,满庭花香随着晨风丝丝过户,沿着门缝吹入房间,卜玉镜一觉好梦,醒来神清气爽,见那满院子的奇花斗艳,自己房间的暖帐锦被,仍觉昨日简直似一场美梦。 卜玉镜走到庭院坐下,闭着眼,享受着银子造就的美好清晨。 此刻却传来咚咚的敲门声,把卜玉镜飘忽的思绪拉回到了现实。 “卜姑娘,你在家吗?我给你送桌椅来了。”见里面没动静,外面的人又敲了几下,大声问道。 卜玉镜这才想起来,昨日让人置办桌椅的事情,忙跳了起来,慌慌张张换了件衣服跑去开门。 “老板可真早啊!辛苦了辛苦了。”卜玉镜打开门,露出比庭中花还娇艳的笑容,将人迎了进来。 “这都什么时辰了,不早了!”那来人本来等了片刻有些不耐,但开门见到笑靥如花的卜玉镜,顿时又爽朗了起来,心中暗暗嘀咕,“在这西音镇这么些年,从前怎么没发现这丫头生的还有些姿色。” “请进请进,今日便劳烦了。”卜玉镜一边说着一边带路,将人引进院子。 那木工带了两三帮手,看着甚是年轻,带头的人在院子和房内打量了几番,便吩咐帮手伶俐地开始干起活来。 卜玉镜见外面几人干的热火朝天,便进厨房烧了茶水,端了出去放在庭院中,又为自己做了简易的早餐,三两下下肚,随后无所事事地东看看西瞧瞧。 飞扬的木屑,叮叮当当地敲打声,在院子里交杂,太阳已升起老高,阳光照着院子里的花,那些花似乎开的更加鲜艳了,卜玉镜便提了水来浇花。 临近中午时分,朱二奇却耷拉着脸来了。 大门敞开着,卜玉镜见他走了进来,她知道他为何而来,却故装不明笑嘻嘻问道:“你来做什么?难不成是来给我帮忙的?” 朱二奇白了她一眼,头转向一边,赖洋洋道:“我们掌柜的,让我请你这位大神人,大财主!” 卜玉镜拍拍他的肩膀,指了指旁边那群忙碌的人,“你没看见我正忙着吗?我晚点会去的,掌柜的还派人你来请我,是不相信我吗?” 朱二奇冷哼了一声,“别说掌柜的不信你,我也不信你,还不是怕你连夜卷了银子跑路了,那我们掌柜的岂不是吃了大亏。” 卜玉镜转着眼珠,看着朱二奇说起掌柜时眼中的几丝不满,试探道:“朱二奇,哦,不,就叫你二师兄吧,照我说,你也别在那家茶楼干了,那掌柜的贪财又小气,你不如跟着我混如何?我有一口吃的就绝不会让你喝粥。” 朱二奇一愣,“为什么要叫我二师兄?再说让我跟你干,我怕哪天只能喝西北风了。” 卜玉镜忍住笑意,二师兄二师兄,是她每次叫朱二奇,她都会想到猪八戒,所以便想叫二师兄,但是她肯定不能当面说出来,便道:“你叫朱二奇,在茶楼怎么说你也是我的前辈,叫你一声二师兄也算不得什么。” 朱二奇狐疑地眯着眼问道:“真的?你真是这个意思?” 卜玉镜正经地点点头,表示肯定,朱二奇一看卜玉镜眼神真挚,自己又想不出其他理由解释,便暂时信了她。 “二师兄,你不答应我刚才的提议你以后会后悔的。”卜玉镜拉回了正题,毕竟在这地方,自己一个弱女子总有不便之时,有个靠谱的跟班也能安心点。 卜玉镜一句二师兄,不知怎么的,朱二奇竟然有些享受这种感觉,突然觉得这称呼也不赖,说话时底气都多了两分,“你都叫我二师兄了,还让我听你的?我会不会后不后悔,以后再说,你一天卜一卦能挣多少钱,跟着你我还不得饿死。” 卜玉镜悻悻地垂下头,故作失落,“唉,算了,谁叫我卜玉镜天生命格孤苦呢,没人信也是该然。” 卜玉镜这一说,顿时让朱二奇心里生出了三分愧疚与不忍,语气软了几分,“你现在不是过的挺好的嘛,只要不挥霍无度,那银子也够你衣食无忧一生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大家互不干扰,何必要拉上我呢。” 他与卜玉镜年岁相近,而关于卜玉镜,朱二奇也是知道些传言的。 西音镇很多人都是兵荒马乱时候逃难到此地的,卜玉镜似乎年幼便没了父母,还疯疯癫癫的,镇上的许多人都对她很是轻视,一个弱女子能活到现在,也是实属不易。 与卜玉镜同样,朱二奇也是年幼便没了父亲,母亲把他辛苦拉扯大长大。 现在虽是和平时期,但这山高皇帝远的穷山恶水之地,普通人生活已是不易,更何况是她这样的女子,朱二奇心下不由得生出几分同病相怜之感。 “说的也对,说不定哪天我就只能喝西北风度日了,我还是不拖累你了。”卜玉镜此时说的倒是真心话,她想到自己的未来还是未知之数,拉上别人,搞不好以后也会让别人陷入困境。 见卜玉镜面带愁容,说的凄然,想不到安慰之词。 朱二奇不由得脑子一热,脱口而出,“那你不如跟了我?你若是跟了我,这样我们便能有难同当,就算是和你喝西北风,我朱二奇也不在话下。” 卜玉镜心中一顿,幽然转身,锐利的目光似要穿透朱二奇般,“你说什么?我没听错吧?” 卜玉镜满脸不可置信,如果她没理解错,朱二奇方才那话是说让自己嫁给他吧。 卜玉镜顿觉五雷轰顶般,又好气又好笑,这个朱二奇今天是哪根筋搭错了,竟然说出这种话! 朱二奇似乎从梦中惊醒般,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摸了摸头,有些尴尬,连连道,“我随口说说,随口说说,我开玩笑的,你不会当真了吧?” 朱二奇说罢转身偷偷扇了自己一耳光,朱二奇啊朱二奇,你到底在说些什么鬼话?今天是吃错药了怎么说出这种浑话来?他朱二奇怎么可能娶卜玉镜这种女子! “是开玩笑我就放心了,你若是来真的我可还真要头疼了,这种玩笑以后莫对其他姑娘开了!”卜玉镜一听这才放下心来,插着腰,满脸语重心长交代。 朱二奇不敢再看卜玉镜,低头道:“我回去回复掌柜的,你的事情结束了,记得来!”说罢,转身便跑了出去。 卜玉镜在后面大声应道:“知道啦!” 看着朱二奇飞也似的逃跑的背影,卜玉镜不禁笑着摇摇头,二师兄啊二师兄,你就不该对我卜玉镜说这话,就算是认真的,她卜玉镜也只会当是屁话,让她结婚?不可能,不存在! 朱二奇跑出卜玉镜家好远一段路才停了下来,他才觉得自己心怦然直跳,脸上发烫,气也喘不过来,不禁在心下埋怨自己,朱二奇啊,你真是脑子有毛病啊! 第十九章 骑虎难下 折腾了大半天,房间里需要修缮重装的地方基本上弄得差不多了,卜玉镜付了银子,又列了张清单交给那木匠。 见卜玉镜出手如此豪爽大方,那木匠连连言谢,并保证一定把卜玉镜清单上所要的东西准时送到。 送走了那群人,卜玉镜又重新打扫了一遍院子,回到房间里精心挑选了衣裳,梳了在现代时从网上学来的古代发型,施了胭脂,坐在镜前端详自己。 只看那镜中人,本就纤细的五官在施了脂粉后变得更加清新明艳,淡扫峨眉,点绛朱唇,眼横秋水,耳著璎珞坠,头插碧玉缺月木兰簪,发尾系了珍珠蓝丝带,穿着梨花云雾烟罗衫,散花如意云烟裙,好一副天人之姿,西施之态。 卜玉镜满意地在镜子前转了转,此去可是战场啊,她这一身装扮便是是她的战衣。 一切准备好之后,最后将那本书揣在怀中,这才走出门去。 卜玉镜迈出大门,走了几步,缓缓回头,看了眼还在风中凌乱的门匾,颇有一种风萧萧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感! 卜玉镜一步一莲花,换了身衣服,走路也变得矫揉造作了起来,行似弱柳扶风,态若娇花照水,惹得路人驻足侧目,感受到路人异样的眼光,卜玉镜不禁觉得羞耻万分,提了裙子便往茶楼飞奔而去。 到了茶楼门口,已近黄昏,一路脚底生风,此刻倒是热了起来。 卜玉镜赶紧理了理衣服,正了正发饰,拿出小镜子看看自己的妆容,调整了呼吸,然后带着佛祖看破红尘般的笑容慢慢踏进茶楼。 茶楼满座,卜玉镜轻手轻脚,想不动声色地走进去,结果一抬眼便发现掌柜的立在门口等待。 他看到卜玉镜先是不可置信地擦擦眼,面露惊诧之色。 卜玉镜抬起胳膊僵硬地朝掌柜轻轻挥手,咬着嘴唇扯着假笑轻声道:“嗨,是我,卜玉镜。” 掌柜一看,大喜,马上高声道:“卜玉镜姑娘来啦!” 这一叫,让原本那些喝茶的人纷纷转头看了过来,不禁个个看呆了眼。 众人只见,门口立着一位十六七的少女,衣袂飘然,目含银河之星,貌若芙蓉初绽,纤腰楚楚浑似无骨,态如月华临照水,又如白鹤立云端,似仙若飞。 若不是掌柜的说此女乃是卜玉镜,谁还能在她身上看出从前半分卜玉镜的样子。 那些男人眼中聚焦在卜玉镜身上的好色之光,让她浑身不舒服,却又进退无路,她索性便提了裙摆大大方方走上楼,寻了一个空位坐下。 “哟,原来是卜玉镜啊,掌柜的不说,我还以为是游春苑的姑娘走错了门了呢。”卜玉镜坐定后,人群中一个男人磕着瓜子出言调笑。 其他众人一听,心领神会,皆哈哈大笑了起来。 “朱二奇,帮我上壶碧螺春。”卜玉镜目不斜视,并不理那人,径直对着拎着茶壶呆呆站在人群中的朱二奇叫道。 朱二奇见到方才的卜玉镜也失神了片刻,被卜玉镜这么一叫,才回过神来,忙忙去端茶。 “卜玉镜,你什么意思,是存心没把大爷我放在眼里是吧?”那男子见卜玉镜当他如空气,顿觉拂了面子,猛然站起踢到了椅子,将手里的瓜子洒在地上,拍案而起怒气腾腾道。 卜玉镜沉默了半晌,缓缓转过头去,眼里带着轻蔑的笑意,“这位爷,这里是茶楼不是游春苑,您要是不喜喝茶,更喜喝酒,便请往他处。” 卜玉镜其实遇到这种场面心里早就七上八下了,毕竟这是在古代,这个男人看起来就是一介莽夫,若他真要为难自己,她可是手无缚鸡之力打不过他。 但是转念一想,只要那掌柜想赚钱,自然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别人咂他场子。 此时,朱二奇拎了茶过来,卜玉镜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一杯,强装镇静。 见卜玉镜如此态度,觉得面子没地搁,那男子刚要发作,掌柜赶紧走了过来,笑道:“这位爷,您大人大量,就别与他一个小丫头计较了,她也是应众人只邀来这里给大伙儿占卜,今日您的茶钱我请了当是赔罪,还请您给个面子。” 掌柜心道开门做生意这么多年,什么样人的没见过,像这样嚷嚷地最大声的人也不是真的厉害角色,只需稍加安抚给个台阶下,也就过去了。 众人一看也顺势道:“大哥,算了算了,一个小丫头,您犯不着跟她生气。” 在掌柜和众人的劝慰下,那男子总算是罢休了,只是默然瞪着卜玉镜。 “玉镜姑娘,今日这么多人,都是想找你占卜,你却说一天只占一卦,那今日要为谁占卜呢?”事态平息后,掌柜乐呵呵地笑问。 “这嘛。。。”卜玉镜一时倒也未想好,是价高者卜呢还是随机闭眼挑呢,卜玉镜也有些为难。 方才那男子站了起来,面带几分挑衅的笑意,啐了口中的瓜子壳,向卜玉镜走来,坐在她面前,玩味道:“既然你这么有本事,不如今日就来替本大爷卜一卦,若是灵验了本大爷银子少不了你的,但是若是不准,后果可就难说了。” 他一生在江湖打滚,从不信这些个神神鬼鬼的事,从不相信什么天意,他也不信这么个小丫头有什么通天本事,所以方才结下的梁子,他可不会算了。 卜玉镜看着他,面无惧色,“如果众人无意见,那便今日便为你占卜。” 卜玉镜心想看这人面容粗犷凶狠,光看行为举止也能猜得出这人平时的作为,所以就算是随便说两句,忽悠一下也便能过关,就算实在过不了这一关,就收拾好家当随时准备跑路吧。 两人四目相对,众人把桌上除了卜玉镜的茶杯外的东西全部挪走,搬了凳子围在一旁,他们都想亲眼见识一下卜玉镜的本事是否真如传言中那般。 卜玉镜让朱二奇拿了文房四宝,随后朝那男子摊开手,“既然是为你卜卦,那便给我三枚铜板。” 那男子愣了一下,疑道:“什么?还没开始就要收钱?” 卜玉镜摇摇头,“我卜卦需要三枚铜钱,但是是为你占卜,自然由你拿出来方更诚心,若是卦准了,你就当是作为定金赠我,若是不准,我退你便是。” 卜玉镜定下心神,决定不管结果如何,就按书上所写之法,最后就全看天意吧,卜玉镜此时也不禁在为自己祈祷了,手心都已经开始冒汗了。 那男人白了她一眼,掏出三枚铜钱,放在桌上,“三枚铜钱在此,若是准了,大爷我付你十两,若是不准,可就不只是退回我三枚铜钱这般容易了。” “此话当真,若是准了,十两银?”听到有银子赚,卜玉镜一下便将刚才的担忧抛到脑后,眼睛登时一亮,确认道。 “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话,大爷我在江湖混了这么久,全靠守信二字混到现在,在场众人见证,我罗三虎绝不食言。”那男人拍拍胸脯,说的信誓旦旦。 卜玉镜将三枚铜钱放进装筷子的竹筒内,笑道:“那么就请记住你今日所言,不要到时候翻脸不认账。” 卜玉镜倒不是怕他不给钱,就怕他没钱给,所以再三提醒强调。 “不必废话了,开始吧。”罗三虎不耐烦地开始催促。 卜玉镜不再说话,开始摇动竹筒,众人屏住呼吸,眼睛随着晃动的竹筒转来转去。 第二十章 天雷无妄 卜玉镜摇了数下,铜钱在里面叮当作响,卜玉镜将铜钱倒在桌上,三枚铜钱散开,两阳一阴,卜玉镜提笔在纸上记了一笔,初爻,为阳。 随后又重新摇了一次,这次乃是两阴一阳,便记二爻,为阴。 第三次,众人见三枚铜钱皆是阳朝上,卜玉镜记得书中所记载乃是阳极则为阴,于是在纸上记下,三爻,为阴。 众人不解,照方才前两次看,阴面比阳面多便是阴,反之则为阳,怎么这次三面皆为阳却记为阴,心中疑惑,但见卜玉镜眉头紧锁,却也不敢多问。 接着,卜玉镜又依次摇了三回,后面三回皆为阳,卜玉镜长舒一口气,将记载转为卦象图,看了一遍。 众人都迫不及待等着卜玉镜解答占卜结果,但卜玉镜看了半晌,心中甚是忧愁,卦她是卜出来了,但是这到底是何卦象,她却忘了,书中那样多的内容她哪里能一夜之间全记住。 卜玉镜看着卦象愁眉苦脸,一只手摸了摸自己袖袋中的书,若是此时能将书翻开查找,她倒也能依书直说,对付一番。 但是眼下的状况,她若是当场掏出书,那无疑与当场作弊无异,那她还如何取信于人,就如考试带小抄一样,虽然能达到结果,但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 卜玉镜叫道:“茶,再给我一杯茶。” 朱二奇忙提了茶壶为她满上,“茶来了。”他自然也是在旁边瞧着。 他以为卜玉镜对占卜之事只是虚有其表,刚才看来似乎也不像骗人,朱二奇也一时琢磨不清。 卜玉镜一口气咕咚咕咚喝了几盏茶,打了个饱嗝。 罗三虎见状,轻笑道:“玉镜姑娘,卦象如何说,你不要一直喝茶啊,不会是占不出结果吧。” 众人见卜玉镜半晌不说话,也开始催促起来。 卜玉镜腾地站起来,高声道:“我要先去厕所,哦,不,我要先去一趟茅厕!” 罗三虎一听哈哈大笑了起来,“不会是占不出来想趁机遁逃吧!这样的人我可见多了,你要是占不出来,便直说吧!” 卜玉镜刀子似的眼神扫在他身上,厉声道:“只是喝多了茶,上个茅厕都不行吗?” 罗三虎被这凌厉的眼神微微震慑到,妥协道:“既然如此,那你便快去快回吧!大爷我在这等你半柱香的功夫,如果不见你来,大爷我便要到茅厕把你扛出来了!” 卜玉镜瞪了他一眼,知道自己骑虎难下,但好在她只是想去厕所临时抱佛脚而已,这点时间也够了,于是断然提裙往茅厕而去。 卜玉镜下了楼往后院走去,朱二奇也不动声色地跟了出去。 “玉镜,你赶紧跑吧。”见卜玉镜并没去茅厕而是在后院低头徘徊,朱二奇站在离她几丈远的地方说道。 卜玉镜没有回头,她此时正在翻查刚才那一卦的卦象,完全屏蔽了外界的声音。 “玉镜,我知道你要强,但是若是真的占卜不出结果,或者没有灵验,那个罗三虎是不会这样放过你的。”朱二奇见卜玉镜没有说话,以为是她在独自苦恼,便接着道。 卜玉镜轻声嗯了一句。 朱二奇以为卜玉镜是赞成他的话,于是往前走了几步,催促道:“玉镜,现在时间已经过了一半了,你赶紧从后门走吧,掌柜那边我会交代的,不然一会儿罗三虎找了过来,你便走不了了。” 他是知道罗三虎那人的,道上混的人,都是说到做到睚眦必报的人,且不说玉镜方才进门便得罪了他,他只是迫于众人的压力才勉强作罢,但是看他那样子是不会干休的,就等着找个茬跟她算账。 虽然他知道自己若是放跑了玉镜也难逃责难,但是,他也不愿看一个妙龄少女落入那个土匪般的人手上。 “好了。”卜玉镜舒了口气,找到了方才的卦象,并记在心中,合上书,塞入袖袋中。 卜玉镜一转身看到朱二奇正疑惑,哪知朱二奇拉着她的手腕就要往后门走。 “你干什么,朱二奇?”卜玉镜死死拽住,满眼疑惑。 朱二奇一脸茫然,“带你走啊,难道你还要留下吗?方才你不是已经也答应了要趁机逃跑吗?” 卜玉镜甩开他的手,有些莫名,“我什么时候说要逃跑了?” 朱二奇一时不知所措,眼中带着不解,“你方才。。。” 卜玉镜顿时也明白了一二,笑着拍拍朱二奇的肩膀安抚道:“我方才什么都没说,别担心,我要回去了。” 此时,罗三虎粗犷的声音传来了,“卜玉镜,你不会真的逃跑了吧?” 卜玉镜理了理衣裙,回头对朱二奇投过去一个安心的微笑,便往房间而去,“谁说我要逃跑了?” 卜玉镜轻快地上楼,在众人的注视下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罗三虎看卜玉镜似是有几分胆识,不禁也来了些兴趣,“哦?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此卦震上乾下,是为无妄卦,无妄卦本是主大亨通,贞正有利,只要行为遵循世间正道,跟随万物规律,便是无往不利。”卜玉镜一口气,说出来方才书中临时看来的解答。 罗三虎见卜玉镜说的有模有样,笑问:“照你这样说,只要我做个好人就什么都有了?” 卜玉镜点点头,“也可以这样说。”心下却暗自道:你若是走上正途,对其他人倒是个好事。 罗三虎随即高声大笑起来,眼神转而变得鄙夷,“这种敷衍的话,我听得多了,世人见浪子劝回头,见好人劝行善,都是这样的借口,就凭这样一句话你就想打发大爷我?我行走江湖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如果只是这样,自然是毫无说服力,我话还没说完,你又何必着急。”卜玉镜笑着顿了顿,随后指着方才记下的三爻道:“刚才占卜之时,第三爻阳极变阴,六三爻乃为变爻则是以此爻作解,而你的变数便在此,无妄卦中六三爻乃言有无妄之灾,说的是会无缘无故遭受灾祸,像是蒙受不白之冤之类。” 罗三虎听完冷哼了一声,笑得比方才更大声,“无妄之灾?从来只有别人碰上我会遇到无妄之灾,你说的我真想看看,谁能让我蒙受不白之冤。” 虽然卜玉镜说的有理有据,但是罗三虎此人,众人也是有所了解的,确实如他本人所说,只有别人遇到他的时候会遇上无妄之灾。 “既然你不信,那便往后且看,若是你度过了那一劫,记得十两银奉上。”卜玉镜笑了笑,起身从容离去。 出了茶楼,卜玉镜才发现自己已经汗流浃背了,但是不管怎么说,暂时眼下也算是躲过了一劫,至于准不准,那个罗三虎夜路走多了总会撞到鬼的。 这样一想,卜玉镜便心情舒适地伸了伸懒腰,心无挂碍地悠闲往回走去。 而茶楼里的人,在听完了卜玉镜的占卜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将目光聚集在罗三虎身上,罗三虎被这么一瞧只觉如被针刺。 戏看够了,而暂时又还没有个结果,于是众人这才各自散去。 掌柜虽然对占卜结果也有几分在意,但他最在意的只在银子上,今日一早便有许多人来此地等卜玉镜,托她的福,今日比往常多赚了不少。 第二十一章 仗义抓贼 卜玉镜出了茶楼,抬头一看,又是月破黄昏之际,灯火朦胧,夏日如魅影般在夜色中游荡,穿过牌坊的飞檐,钻过姑娘们的裙摆,掠过桃李的叶底,撞过秀阁的珠帘,最后散于无尽的夜空中随着一朵升起的烟花绽放出华美的颜色。 夜色,迎着街灯缓缓走来一人,在离卜玉镜一丈远的地方停下,“玉镜姑娘,是你?” 卜玉镜定睛望去,那窈窕的身影,还能是谁,“松音姐姐?” 松音不可置信地走上前来,拉着卜玉镜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欢喜道:“玉镜果然是个美人,这样一打扮,我都差点认不出了。” “论美貌,松音姐姐可不输给别人,我这些天正寻你呢,事情一多,总不得空暇,又不知你家住哪里,还想着遇到你了能和你聊聊天呢。”看到松音,卜玉镜有些雀跃,这几天,总不清闲,一直想着能有空和松音来个姐妹之夜,这时现在街上遇见,卜玉镜心情大好。 松音掩面而笑,解释道:“方才在路边看到柳婶拎了东西腿脚不方便,便送了她一程,这不,现在正准备回家,你的事情我也略有耳闻,想必是被那些邻里乡亲缠住了吧,所以这样晚。” 卜玉镜点点头,有些惆怅,“没办法,谁叫我自己出风头呢,自己惹得麻烦也只有自己解决咯。” 小镇里的消息总是传的分外快,松音知道她在茶楼为人占卜之事倒也不意外,一想到还有明天,后天,大后天,往后每天都要替你占一卦,卜玉镜顿觉身心无力。 本是这样的太平小镇,但也会发生人间不和谐的事情,一句惊呼“抓贼”打破了平和的夜晚,卜玉镜和松音两人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瘦削的男人怀里抱着个东西向卜玉镜他们狂奔而来,后来一个身着锦缎的微胖的中年男子气喘吁吁地追赶而来。 夜晚街上行人本就不多,听到有贼却无人出手相助,而是纷纷让道,躲开在一边,毕竟小偷流氓,抢银盗财之事,倒也见怪不怪,无人想趟这个浑水。 眼看那人离他们愈来愈近,卜玉镜心下难定,她想帮那人捉贼,但却又感心有余力不足,正当犹豫之时,那小偷横冲直撞而来,松音身姿一转挡在玉镜前面,拦住那人。 那人躲闪不及,撞倒松音,自己也一个趔趄摔倒在地,而卜玉镜呢,因离松音近的缘故也被带倒在地,这下三人齐齐趴在地上,看着甩出的那个包裹。 松音似乎受了伤,在地上一时起不来,卜玉镜与那男人见状,赶紧爬起来去抢那包裹,卜玉镜抢先拿到包裹,那男子来夺,两人扭打争夺间,卜玉镜临门一脚,将男子绊倒在地。 那男子自然不服输,竟然眼一瞪,心一横,掏出了匕首来,卜玉镜毕竟是一介女流,力气怎敌得过男人,而一旁的松音神色痛苦又带着些焦急挣扎着想站起来帮她,旁边的路人一看有刀,更是退避三舍,离得更远。 “壮士,算我多管闲事,包裹你拿去拿去,刀剑无眼,容易伤人呀!”卜玉镜自知处于险境,于是立马认怂,好言相劝。 谁知那男子怒上眉头,并不罢休。 “救命啊!你们都没人来帮个忙吗?你们要看我死在这里吗?”卜玉镜被那男子挟制着,只能张牙舞爪地大喊大叫,她可不想这么快就客死他乡,她的好日子才刚刚来临。 只是这些看客也未免太冷漠了些,就算不想沾惹麻烦,也不能见死不救啊!卜玉镜心里又急又气,不禁感慨世态炎凉。 就在男子的刀刺向卜玉镜时,只听见哎哟一声,那男人便飞了出去,卜玉镜定睛看去,一个蒙面男人将那小贼踢出了几丈远,那贼正爬在地上疼的缩成一团。 蒙面男子将包袱丢给卜玉镜,卜玉镜连忙爬了起来接在怀中,但转瞬间,那贼捡起地上的匕首朝卜玉镜飞掷而来,蒙面人急忙上前将那匕首挡下,也就是那空隙中,贼人立马爬起来拔腿便跑了,待几人反应过来,那人已经消失无踪。 卜玉镜将松音扶起,正欲向那蒙面人道谢,却听得熙熙攘攘的人声靠近,“让开让开,贼人在哪里?” 随着声音渐渐逼近,街道也被火把照的透亮,分神片刻,卜玉镜再一抬头,哪里还有那蒙面人的影子。 “贼人在哪在哪?”一群官兵簇拥着一人而来,领头的人懒懒散散地叫嚷着,随即将目光放到卜玉镜身上。 “姑娘,是你啊!多谢你多谢你!”那群人中走来一个微胖的男子,正是方才叫抓贼的男人,他见到卜玉镜手上的包袱,忙忙上来道谢。 卜玉镜愣了一下,随后将包袱塞入他怀中,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包袱还你!” 卜玉镜本来有些恼,因为方才自己拼死拼活替他抢包袱却不见主人,原来是去报官去了,想来还不算傻,于是便也释怀了。 “你是何人呐?”那群官兵的领头人走了上来,斜眼看着卜玉镜,质问道。 “官爷,是这位姑娘替在下拦住了那贼人,就不知那贼人在哪?”那中年男子连忙解释。 “跑了,既然没事了,我就先走了,不用谢。”卜玉镜风轻云淡拍拍手心的灰,揉了揉有些酸疼的手腕。 说罢拉起一旁的松音就要走。 “站住,我还有事没问完,谁许你走了。”那领头人语气傲慢无礼,态度恶劣。 卜玉镜心底自然知道最好不要惹官府的人,于是生生压下了怒意,露出一个完美的假笑,“官爷还有何事要问?” “你一个女子怎么能夺回贼人手中的包袱,说,你是不是跟那人一伙的?” 卜玉镜瞪大了眼,肺都要气炸了,这人脑子什么毛病,这是什么逻辑,随便就冤枉人,但依然好言道:“方才有人路见不平出手相助,这才帮我夺回了包袱,但人家做好事不留名,在各位来之前已经走了。” “官爷,我看这位姑娘不似那样的人,既然包袱拿回了,东西也没少,您就别追究了,这是请官爷喝茶的,各位辛苦了。”那中年男子似不想再拖延此事,笑着往领头人手里暗暗塞了银子。 那领头人拿了银子,装模作样道:“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们也不好再追究,今天就先这么着吧,散了散了。” 说罢,看了卜玉镜一眼,带着手下离去。 卜玉镜深呼吸了几口气,这才压下她想打爆那人狗头的冲动,自己豁命做了好事不得利便也罢了,反过来还要被怀疑是盗贼,这口气,正常人都咽不下。 见那群人走后,中年男人面有惭愧,“姑娘,实在是对不住,你好心帮了我的忙,还要被人怀疑,在下心里过意不去,不如请两位姑娘吃顿晚安以表感谢。” 卜玉镜摸摸自己乱成鸡窝的头发,看看脏了的凌乱衣衫,想着自己脸上的颜色估计也不怎么好看,哪里还有心情吃饭,于是摆摆手:“不用了,告辞,松音姐姐,咱们走吧。” “姑娘,既然晚饭之约不成,那便收下这个吧,看你的姐妹似乎受了伤,就当是赔偿的医药费。”那男子见卜玉镜不领情,于是掏了一锭银子,递给卜玉镜。 卜玉镜一看到银子,又见那男子眼神恳切,想着若是不收,别人可能于心难安,于是欢喜地接过银子,塞入袖袋中,“谢了,兄台!” 男子一时愕然,看着卜玉镜两人一瘸一拐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 第二十二章 月下对酌 卜玉镜搀着松音往回走,看松音似乎很是疼痛,便关怀道:“我先送你去看医生吧。” 松音疑惑了一刻,随后笑了笑,“你是说郎中是吗?我只是扭到了脚,不碍事的,休息几天便好了。” 卜玉镜有些愧疚,忙建议,“那今日便去我家吧,你若是这样回去,你母亲想必也会担心,一会儿我找个人给你母亲稍个信,你今夜就在我家住下。” 松音迟疑了半晌,似觉不妥,“这不好吧,我这个样子怎好上门叨扰你。” 卜玉镜一是觉得欠了松音的恩情,二是她也想有人晚上一起说说话聊聊天,所以执意道:“没什么打扰不打扰,你帮过我这么多回,这次我只是略尽心意而已,不要再推辞了。” 见卜玉镜说的这样真挚,松音也不再拒绝,“那便依你吧,今晚歇息一晚,明早我便回去,也不用找人替我稍信了,母亲今日去隔壁镇看姨母,明日才回来。” 卜玉镜一听不禁喜出望外,“那不是正好,今日我们两可以好好说说话,对了,我买了好些花,开的可漂亮了,你若是有喜欢的,我可以送你几盆。” 听到松音这样说,卜玉镜心也放了下来,顿时感觉分外高兴,原来有人说知心话有人一起陪着回家是这样的感觉,今夜,她不再是一个人独守空荡的宅子了。 现代的卜玉镜并不是害怕寂寞之人,只是,来到这陌生又无助的地方后,可以打发时间的事情也便少了,也无说的上心里话的人,不禁还是会偶感孤独。 如今有人一起踏月而归,有人一起在院子中聊天吃晚饭,这样的感觉,便是平凡的幸福感吧。 两人路上谈话嬉笑,不知不觉便到了家,因有人相伴,感觉路途都变得短暂了。 夜风送暖,推开大门,院子里的花香便扑了满怀,令人恍觉身在百花仙境。 卜玉镜替松音看了看扭伤,似乎并无大碍,于是便给她拿了新的衣物,烧了热水让她先沐浴更衣。 卜玉镜自己则撸起袖子,换了身便于行动的衣裳,将头发束了个高高的马尾,头上出门时戴的发簪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也不管了,胡乱洗了把脸,这才又恢复了精神。 她走到厨房,开始处理方才路上回来时买的食材,这是她来这里后第一次正正经经做饭。 幸而从前的自己也是下得了厨房上的了厅堂的姑娘,所以做起饭来卜玉镜十分利落熟练,三两下便做了三四个菜。 厨房中烟雾弥漫,东厢房中隐约有哗啦的水声,待卜玉镜做好饭时,松音也正好沐浴完,换了干净的衣物走了出来。 松音一袭浅紫色衣衫,头发披散在肩上,站在门廊上,月光洒在她身上,映照着她朦胧袅娜的身姿,门廊面前拥簇着百花,让她看起来仿若是那院中的花朵化作了仙子。 “松音姐姐,晚饭好了,咱们在庭院里吃吧。”卜玉镜端着菜呆呆看了片刻,这才走过来。 松音浅浅笑着,声音如柳絮拂风般温柔缥缈,似沉浸在这夜色中般,“嗯,今天真是谢谢你了,院子里的花很漂亮。” “松音姐姐你肯来我这里,我就很开心了,来来来,你腿脚不便,便坐下吧,我马上把其他的菜端来。”卜玉镜将手中的盘子放在院中的圆桌上,将松音扶到桌前坐下。 松音点点头,低头看桌上的菜,称赞道:“玉镜姑娘真是能干,不止长得花容月貌,没想到厨艺也是一绝。” 卜玉镜大步流星,几下便将其他的菜端来摆好,还提了一壶酒来,这酒是昨日在街上置办物品的时候买的果酒,这个时候正好。 “只是随意做了些,不知道合不合松音姐姐的胃口,我也就会这几样。”卜玉镜坐在桌前,不好意思的摸摸耳朵,然后打开酒,斟了两杯。 “玉镜你真是太谦虚了。”松音见到桌上的菜式似乎都少见,虽未尝过,但只闻香气便也知味道不俗,又看到卜玉镜斟的酒,惊讶道:“这是醉月薇?” “松音姐姐果然好眼力,这也被你看出来了。”卜玉镜笑道。 这是她路过一家酒坊门口时,那掌柜极力推荐她买的,当时她只当是普通饮料,闻着很香,便买下了,没想到松音竟也知。 松音端起酒杯,在鼻尖轻嗅,叹道:“露薇坊的醉月薇是整个西音镇最有名的酒,虽然这酒不似寻常喝的酒那样浓烈,而且酒中带有淡淡的蔷薇香,是适合女子饮的微甜的酒,但依然受到许多文人墨客的追捧,曾被奉为最雅之酒。” “原来还有这么大的名堂,这我倒是不知,那咱们今天要做一回雅人了。”听完松音的解释,卜玉镜迫不及待端起酒杯来,细细饮了一口。 入口冰凉却口感温柔,并没有酒精自带的冲击性强烈敌意。 入喉,顺滑味甘,是某种水果的甜味。 而后,又有一丝余留的涩味,而这涩并不太浓,多一分则过烈,少一分则太腻,与那水果的甜味配合的刚刚好。 下肚之后,只觉唇齿留香,仿若周身有满园蔷薇朵朵盛开。 “味道确实不俗,不愧是西音镇的酒中珍品。”松音饮了一口,表情甚是沉醉,赞叹道。 “既然松音姐姐喜欢,那今日便多饮几杯,来,吃菜。”卜玉镜心中也甚为满足。 这样的良辰美景,有人相伴,共饮美酒,确实是人生一大乐事。 松音笑道:“这酒虽然好喝,我可不敢多饮,这醉月薇也就是春末夏初之际才有卖的,因此价格也高,听说,十两银才能得这一小盅,防有人中间高价倒卖,所以酿酒之人还定下一个规矩,醉月微每人只得买一壶,这次运气好得了一壶,你若是喜欢这酒,可要好好珍藏。” 卜玉镜听完,甚是不解,“买个酒还这样麻烦,酿酒之人如此自信,只许一人买一壶,他难道不怕这酒卖不完吗?” 卜玉镜心下想到,这酒虽然好喝,但为什么偏偏搞得这么复杂,古代人真是讲究,又或者酿酒之人是个有风骨人吧,又或许只是个营销策略,毕竟物以稀为贵嘛。 “因现在刚好是春夏之交,醉月薇方酿好,你这才买到了,不然过几天,还有些不远千里赶来的人买这醉月微,那时,有银子都不一定能买得到了。” “松音姐姐只管放开了喝,喝完了等来年便是了,来,为我们的相遇干杯!”卜玉镜听了许久关于这醉月微也不想再听了,便举杯转了话题道。 “干杯!”松音抬袖举杯,半掩嘴角,饮下杯中酒。 两人饮酒吃菜吗,相谈甚欢,酒过三巡,两人微醺,倚着桌子呆呆地相视一笑。 卜玉镜抬起头看着天空越来越皎洁的月光,那月光似乎想洗净世间每一个隐蔽的角落般,“好久没这么开心了。”卜玉镜轻声喃喃道。 “我也是,如果不是遇到你,我不会有这样开心轻松的时候,只是为什么没。。。”松音也半醉半醒着回应道。 “你说什么?”听松音声音越说越小,最后的话化为唇齿间未出声,卜玉镜悠悠追问。 “我是想说,为什么没早一点认识你,这样我就不会。。。”松音说着说着没了声音,随后听见扑通一声,便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卜玉镜没有动,看着眼前人沉睡过去,只是懒懒地叫了几声,“松音,松音。” 见松音没动静,卜玉镜也不再说话,依然是看着天上那轮明月。 忽又想到方才救他的那蒙面人到底是谁呢?早前为别人占的卜会不会灵验呢?明日又该如何? 想着想着,卜玉镜却越来越清醒,于是便起身收了桌子,拿了毯子为松音盖上,然后烧了一桶热水,泡澡去了。 第二十三章 引狼入室 卜玉镜泡在浴桶里,想着这几日发生的事情,认识的人,明明才不过数日,但卜玉镜却觉得像是过了一年那样久。 卜玉镜靠在浴桶里,任热水浸着她的筋骨,她垂眸盯着水面的玫瑰花瓣,浮荡漂泊,温热的水汽和花香交织中,近日认识的人似乎一一浮现在水面上。 水中倒影出松音、孟清夜、姜婶、孟光等等还有其他一面之缘的人,卜玉镜拨动了一下水中的花瓣,这回水中倒影出漫天火光,还有那个面容模糊但周身带着寒意肃杀之感的男人。 卜玉镜只觉背后一凉,拍着水面,溅起的水花落到她脸上,她倏然惊醒,原来刚刚是做梦了,自己泡在水中不知不觉睡着了,原本的热水此时也只剩一点余温了。 卜玉镜赶紧从水中爬了起来,擦了身子,穿上衣服,想起还在庭院的松音,忙走了出去。 “松音姐姐,夜晚天凉,你怎么不回屋去?”卜玉镜站在门廊山看到松音披着毯子站在花丛中望着天上的月亮,神色略带凄惶。 松音闻声,回眸一笑,顿觉院中百花失色,“今晚的月亮很美,我想多看一会儿,或许以后就很难再看见了。” 卜玉镜疑惑不解,只以为是松音对月伤怀,便安慰道:“以后松音姐姐可以常来,咱们还和今晚这样赏月对酌。” 松音走了过来,语气带有伤感,“以后的月亮再美,也不再是今日的月亮了。” 卜玉镜一时无言,心想,好端端地怎么还说起哲学来了呢? “我们进屋吧。”松音见卜玉镜似有疑惑,笑着拉了卜玉镜的手往屋里走。 卜玉镜呆呆地跟了进去,“别的房间还未修整,不好住人,今晚咱们一起睡吧,还能说说悄悄话。” 卜玉镜身姿一转,率先踏入房间,爽朗地解释。 松音温柔地笑着点点头。 卜玉镜躺在松音旁边,能闻得到她身上传来的淡淡的香味,仿佛空气中都流淌着温柔的气息。 卜玉镜心想着果然只要有小姐妹就好了,男人什么的就一边去吧。 因方才泡了澡,又饮了酒,今日又心情格外好,格外放松,卜玉镜躺上床没多久便沉沉睡了过去。 夜半时分,卜玉镜隐隐约约听见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似乎还有低微的谈话声。 卜玉镜迷迷糊糊翻身朝旁边摸了一下,松音似乎也不在,卜玉镜猛地清醒坐起来。 房门半掩着,外面的月色穿过门缝洒在地面上,卜玉镜光着脚轻轻地走到门口,此时方才屋外的窸窣声突然戛然而止。 卜玉镜探头探脑,犹疑不定,寻思着要不要跟出去看看。 难道松音出去上厕所去了? 又或者松音是有梦游之症? 总不至于半夜睡不着出去赏花了吧? 卜玉镜扶着额头,想了想,还是打开门准备去一探究竟。 毕竟人家在自己家做客,或许是遇到了什么不方便的情况,又不想麻烦自己,主人若是不去看看岂不是怠慢了别人? 卜玉镜推开门,月光趁机钻进房内,洒了一地银霜。 “松音?”卜玉镜探着脑袋走在廊下,没见松音的身影,便轻声唤道。 唤了几声,依然没见人,卜玉镜心生几分不安,那些空荡昏暗的厢房,因她平时不怎么进去,所以此时总感觉那些房间仿若是一座座孤冢潜藏着最深沉的黑暗。 卜玉镜不禁加快了脚步,从一间间房门口探寻过去。 在路过书房之时,卜玉镜忽觉那门有微微缝隙,便停下脚步眯着眼仔细观察着。 “别动!”忽然,背后一道凉气袭遍全身,一个男子低沉的声音从她脑后幽幽传来。 卜玉镜心下一惊,将头微微转了半寸,便感受到脖子上那冰冷锋利的刀刃。 卜玉镜大惊,“我这是被挟持了吗?” “你若是敢乱动乱叫,你便性命不保。”那身后的人将她脖子上的利刃又逼近了一毫。 卜玉镜举起双手,强装镇定,“大哥,我们无冤无仇,我好不容易才过了两天好日子,你别乱来呀!” “别说废话,把东西交出来!”那男子低吟威胁道。 卜玉镜心中哀叹连连,这大半夜的又是哪一出,到底是让我交出什么东西也不说清楚,没头没脑的小偷。 “什么东西?如果你是冲着我前几日得来的那些银子来的,我可以交给你,但是你要给我留一百两。”卜玉镜以为是自己前几日风头太盛,又在大庭广众得了那一盒银子,招来了小贼,于是便道。 背后的男子厉声低喝道:“少跟我贫嘴!” “大哥,银子我都给你还不行吗?至少给我留十两。”卜玉镜以为自己讨价还价惹得歹徒不满,于是低声下气道。 虽然没银子难过活,但是破财免灾,小命要紧,而且这贼也是人,总不能不给人活路吧! 卜玉镜正在苦苦思索如何逃离魔爪,便听到后面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我翻遍了,没找到那本书。”那女子的声音少了平时柔婉,浸在着寒月中多了些冷漠与凛冽之感。 这声音,分明是松音,卜玉镜如被雷劈,头脑完全清醒过来了。 卜玉镜难以置信,自己一直当做恩人和姐妹的人,竟然是别有所图。 而自己竟然还引狼入室。 “松音?是你?”卜玉镜转不了身,但是她却感觉自己全身僵硬,血液都凝固了一般,脑中仿佛有钟声敲过,一片翁然。 松音走了几步,站在她面前,笑了,那笑与白天里判若两人,娇弱与温婉全无,那笑意映着月色带着一丝骇然。 “是我,没错,只要你把那本书交出来,我便念在你我相识一场的份上,饶你一命。” 松音语气冰冷,一字一句,仿佛一刀一刀划在卜玉镜的心上,将她的心扎的稀烂。 明明在现代时,她已是在社会中摸爬了好几年的人,她从不完全相信任何人,也是凭此心态躲过了许多的危险与暗箭。 为何到了这里却变得这般毫无防备,忘了人心的复杂了呢? “松音,为何?难道之前我们的相遇都是假的?全都是你为了接近我而为?” 与松音相遇相识的的场景依然历历在目,一幕一幕冲击着她的大脑。 从头到尾的串联起来,她也终于在这瞬间彻底想明白了。 啊,原来一切都是一场局。 一次又一次的关怀与谈笑也只是一场戏。 卜玉镜虽心中已知,但依然难以接受被背叛的事实,不禁失声冷笑了起来。 她笑自己这样轻信于人。 笑自己察觉了端倪却假装不知。 笑自己以为人生重新来过,好好待人,世间便不存人性之恶。 “若不是有人暗中保护你,将我们派来的人悄声杀掉,我也不至于绕这么大个圈子来接近你。”松音双眼望进卜玉镜深幽的眸底,面无表情,没有半点涟漪。 “你别再跟她啰啰嗦嗦,说,那书放在哪里了?快交出来!”那挟持着她的男子有些不耐烦,催促道。 明明刚才,卜玉镜心下想的还是保命要紧,就算把她的银子全部拿去也没关系,但这一瞬间,卜玉镜竟觉得命似乎也不那么重要了。 本来她便不是属于这里,自己什么也未曾拥有,姜婶一家也是因与父亲是故人的缘故,所以待卜玉镜才这样好。 本想,遇见松音,只有与松音之间的相识,是属于她自己的。 但现在,连这半点缘分与情分也是虚假的,自己又还有什么眷恋的东西呢,还有什么可支持她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活下去呢。 若是在这里死了,说不定自己也能回到原本的世界去了,或许也是一件好事。 卜玉镜缓缓闭上眼,“我不会交出来的,你动手吧。” 她从头至尾都不知他们要的是什么,至于是什么书,卜玉镜也懒得深究了。 她就算再天真也知晓,就算她此刻交出那本他们要的书,他们可能也不会这样放过她。 况且无论什么书,那都是属于原来的卜玉镜的东西,而若是自己死了,原先的卜玉镜活了过来,父亲遗物却没有了,那自己也心有不安。 第二十四章 视死如归 见卜玉镜似是视死如归,不肯交出东西,那男子狠戾道:“既然如此,那便如你所愿,留下你也无用。” 卜玉镜等待着性命的终结,那男子正欲下手,却被松音拦下。 “稍等,如果这样回去,我们也无法交差,留着她还有点用处,如果她死了,就彻底无人知道那本书的下落了。” “那总不能这样平白放了她吧?”那男子有些为难。 松音想了片刻,沉吟道:“你先将她带走,我回去请示主人,或许主人有别的方法。” “那何不直接把她带回去见主人?” 松音思忖片刻,“我们的目的只在书,如果将她带走,那暗中保护的她的人明早没见到她,必定会四处打探,将事情闹大,暴露主人的身份。” 那男子点点头,“烟火为信,我先带她离开这里,你稍后来找我。” 卜玉镜神色恍惚,眼神失落,只觉脑后被重重一击,随后便昏昏沉沉闭上了眼。 寂静夜色中,一条人影如鬼魅般身姿轻快地穿行在西音镇的小巷中。 远处茶楼中飘来熹微婉转小调,但听: 孤月醉,芳庭里,对酒金樽尽,云中路渺渺,相携手,笑看百花露盈盈。 斜阳坠,飞桃李,夜暝繁星隐,忘川水迢迢,盼回首,粉泪湿袖诉旧情。 沉沉夜色吞没了如风般急掠的人影,也吞没了这若有若无的杳杳清曲。 待卜玉镜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被绑在一座破庙的柱子上,依然光着脚穿着昨晚入睡的那件薄衫。 抬眼看东方已破晓,清晨的微风拂来,吹得卜玉镜浑身上下凉了个透透的。 而心却比那寒冬的冰棱更冷三分。 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活着。 卜玉镜缓缓睁开眼,低头看见的便是脚底的杂乱的枯草,她双手被缚住绑在柱子上,令她无法动弹不得。 “哟,你可算醒了。”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 卜玉镜抬眸,见一身穿黑色夜行衣的男子倚在门口,正偏头看着她。 卜玉镜仔细看去,那人面容有些熟悉。 “你是,你是昨晚那个小偷?”她想起来了,是昨日夜色中抓的那名小偷。 “我可不叫小偷,我有名字。”那男子瞪了瞪卜玉镜,斜眼轻蔑一笑。 卜玉镜这下彻底明白了,昨日那场抓小偷的追逐戏也只是个圈套而已。 卜玉镜目光淡淡,眼底流露着说不出来的情绪,轻轻叹了一句,“原来都是假的。” 她望着万里无云也无阳光的天空,嘴角浮起一缕冷笑,眼神空洞,仿若灵魂也随着那视线飘上了天际。 她不言,不恨,也不怕。 “你现在明白还不算太迟,好歹死也能死个明白,只是你现在还不肯说吗?昨晚在街上遇到你时,那本书分明还在你身上,若不是有人半路捣乱,你今日也不必平白受这委屈。”那男子嘴里叼着一根草,佯装怜悯遗憾地道。 卜玉镜经这一提醒,忽的明白原来他们所求的是那本《易经》。 只是这样一想,她昨日换衣时候似乎确实没见到那本原先揣在袖袋中的书。 她当时心情大好,便没注意,或许是在街上落下了,又或者是换衣服时掉到哪里了。 卜玉镜笑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哪里的东西,却有人来向她讨。 若是他们当初光明正大的来讨要,自己说不定会双手奉上。 “看来你与那书无缘,一切皆是天意。”卜玉镜语气如飘落在水面的树叶,没有丝毫波动。 那男子听到卜玉镜说的如此风轻云淡,于他来说更像是一种挑衅。 于是扔了嘴里的草,眼带了愠色,两步并作三步走上前来,揪了她的衣襟。 “你敢嘲讽我?你不要以为我们没拿到东西就不敢对你如何。”男子两条浓密的眉头皱在一起,眼神凶狠,仿若下一秒便要将眼前人生吞活剥了一般。 卜玉镜眉眼带笑,嘴角却未扬半分,这神色显得既古怪又渗人。 “事到如今,你以为我还会怕吗?”她平生最厌别人威胁她。 别人愈是威胁她,她愈是平静,别人对她狠,她能对自己更狠。 大多数时候只要报以同归于尽的心态,往往便能吓退那些纸老虎。 那男子狠狠松了手,她的头重重地在那柱子上撞了一下,咚得一声,脑子嗡嗡作响,她抿着嘴唇未出一声。 反而后脑勺传来的疼痛感却令她更加沉稳镇静。 “还真是个硬脾气的女人!我倒是要看看你能有多硬气。”那男子恼羞成怒,见卜玉镜血红地眼睛里透出来的绝望,举起手来欲打她。 卜玉镜仰起头,脸色苍白地如同一缕幽魂,她望着他,嘴角却带着笑意,“你今日若是敢打我,只要没将我打死,那以后死的便是你,我,说到做到!” 那男子看着卜玉镜眼中坚定决绝的傲然之色,明明只是一个娇弱的女子,但这话从她口中说出来却不知怎的让人有些生畏。 那神情分明像是在警示人,即便她化作魂魄,到了黄泉也会回来报仇。 男子扬在空中的手犹豫了片刻,又放了下来,“现在我不跟你计较,你该庆幸我不是什么好色之徒,不然,若是换一个人,就凭你方才那几句话,早就没了半条命。” 确实,如他所说,若是换了如罗三虎那般的贼寇,那她现在或许更加不堪。 她现在已如风中残烛,任人摆弄,而她也不再祈求生机。 只要在此了结,她便能回到属于她的世界了,她心中这样想着,眼底滑过一抹释怀。 “松音怎么这么慢,现在还没来!”男子不再理会卜玉镜,走到门口张望着,咕哝着。 他在这破庙等了有大半夜了,现在天已快完全大亮了,他烟火也放了两回了,照理说应该松音也该来了。 男子在庙前走来走去,纷杂的脚步声中带着几丝不耐与焦急。 “松音不会在路上遇到什么事了吧?”男子低眉猜测,一想到松音可能有危险,心里顿时没了数。 卜玉镜将他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笑言:“你这样担心她,难不成是喜欢她吗?” 男子转过头,白了一眼卜玉镜,“你知道什么?临死了就闭嘴省省力气吧。” 男子似被人看穿了心思有些恼,语无伦次地说着模棱两可的话。 “既然喜欢,你为什么不告诉她?”卜玉镜如与人闲话家常般,语气轻松,仿佛忘了自己还深陷险境。 男子急了,连忙否认,“谁说我喜欢她?” “你不说,她怎会知道你的心意,况且万一今日一别是永别,那时,你肯定会后悔没有早些说出口。”卜玉镜说的慢慢悠悠。 男子朝地上啐道:“我呸,你瞎说什么,今日将与人世永别的是你,还有心思操心别人。” 他为主人办事这么多年,手上也染过不少血,像她这样死前还这般悠然的人还是头一回遇见,若不是主人的命令,他倒觉得若是她真的死了还挺可惜的。 “你是在替我惋惜吗?”卜玉镜看他神色,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语道破。 男子心下一惊,随后没好声气地道:“你这个女人不仅话多,还喜欢自作多情,你死不死和我无关,我只需要办好我的事情。” 卜玉镜哈哈一笑,脸上多了些怜悯众生之色,“你这样是当不成合格的杀手和刺客的,没人教你,踏上了黑的道路,便要舍弃掉那些会阻碍道路的情感和良心吗?” 不知怎的,卜玉镜突然对他心生同情,仿佛看到了他的结局。 还尚有一丝良心与情感的坏人,最终都会以惨淡收场。 做好人要有做好人的坚持,做坏人也要有做坏人的觉悟,好人难做,坏人亦然。 “你这是在同情我吗?”如果可以,他真想让这女人赶紧闭嘴。 观男子神色似有动摇,卜玉镜摇摇头,“不是同情,只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男子没再说话,愤愤走到一旁,在门口的台阶坐下,似乎是陷入了沉思。 第二十五章 烈火之中 晨风起,天边隐去最后一颗星,薄云如流水般,缓缓在九霄滑行。 突然一阵风猛然袭来,卷起庙里四周的灰尘与枯草,空气漂浮着淡淡的血腥味,还有一丝丝寒梅幽香。 随着一阵纷乱的脚步声,这血腥味越来越浓,越来越近,渐渐掩盖了那抹若有若无的香味。 沙尘漫天中,一人映入卜玉镜的眼帘。 只见松音手中拿着剑带着一群人一步一步往后退至破庙门口。 “松音!”男子见松音进来,眼神一凛,拔剑而出,走上前去。 随着视线展开,一个熟悉的身影手持长戟朝松音步步逼近。 “放了玉镜!”男人沉声怒道,如孤狼长啸,又如猛虎低吼。 卜玉镜看去,竟是孟光。 “给我上,拦住他!云川,带她走!”松音拦住要冲上前去的那男子,厉声道。 原来那人叫云川。 她又抬眼看了一眼被包围的孟光,露出苦涩的微笑。 “除非放了玉镜,不然今日谁都休想离开此地!”孟光长戟一横。 长戟冷光闪耀,映着孟光如三尺寒冰的脸,令那些乌合之众顿失五分斗志。 看这透着冷芒的锐利长戟,还有孟光那笔挺的身形与坚毅深邃的神色,这分明是上过战场斩过万军踏过千尸的沙场喋血之人。 卜玉镜一开始便觉得孟光气态不凡,不似寻常百姓,只是没多想,而此时此刻,他完全展露出他的真实的一面。 “松音,我不能丢下你不管。”云川语气焦急,看着面前的大敌。 “你若是不趁机带她走,咱们可能都无法逃脱了。”松音提剑上手,动作熟练轻巧,令卜玉镜恍觉陌生。 孟光提戟而来,纵手一劈,划开人群,溅起满眼瓦砾灰尘。 众人将孟光团团围住,孟光忧心地望了一眼被绑在房间内的玉镜,长戟一旋,周围的人应声倒了一片。 长戟所过之处,鲜血四溅,浓重的血味扑面而来。 松音挥剑上手,上前应战。 她身姿轻巧,凌空而跃,剑戟相交,冷光乍然四射,火星飞散。 飘逸的身影,对上那无可匹敌的力量,纵使奇招频出,也还是受到压制。 “松音,我来助你。”云川犹豫不决,心一横,还是决定与松音并肩作战。 有了云川的协助,两人联手,松音轻松了不少,“不是叫你先走,不然如何向主人交代?” 云川眼神坚决,“我不能让你一人留下犯险,要走一起走!” “云川,你怎么如此婆婆妈妈,会误了主人大事的!”松音一边抵挡孟光沉重的攻击,一边气急道。 “我不会死在这里的,也不会让你死在这里的,我们会一起活着,我还有话要对你说。” 卜玉镜闻言笑了笑,终于,他还是听了自己的话吗? 一群人在刀光剑影中打得难舍难分,虽然孟光武力占有优势,但松音他们人多势众,消磨了孟光不少力气。 孟光额头渗出了汗珠,身上也受了些轻伤,明显,是力有不支。 纵然他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但也无法一直抵挡轮番的攻击。 那空气中飘满的血味令卜玉镜十分不适,仿若鼻中口中胃中全都充满了鲜血,令人窒息。 “你们不要再打了!”卜玉镜实在受不了,只觉视线一片模糊,看不清众人的神情,她大声道。 众人本就十分疲累,这一叫,让众人都不禁停了下来缓缓看了过来。 “你们不要再打了,孟叔,你不用管我了,我早就不是卜玉镜,你不用再守着故人承诺了。”卜玉镜微笑着,望着人群。 “玉镜,你再坚持一阵子,孟叔马上就带你走。”孟光神色哀恸,将长戟反手插进了后面准备站起来偷袭他之人的胸口。 那偷袭之人应声倒地,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孟光的长戟和衣衫。 看到那肠穿肚烂的人,卜玉镜胃中升起一阵恶心之感,酸味直涌,几欲吐了出来。 只是停顿了片刻,众人又打成一团,松音回头看了卜玉镜一眼,眼中有着一丝异样。 “松音,我不恨你。”卜玉镜朝着松音笑道,但微弱的声音立刻被刀戟之声盖过。 只是一炷香的时间,除了云川和松音,孟光已经解决了其他的所有敌人。 三人皆是负伤累累,但松音丝毫没有退怯之色,但持剑的手早已经在颤抖不止了,她已连剑都难以握住了。 可是她还不能死,她还想站在主人身边看主人微笑时候沉醉的神情。 云川挡在松音面前,挥剑再砍,只过数个回合,便是浑身是血,体力不支,跪倒在地。 松音欲上前相助,却被云川推至一旁。 孟光一鼓作气,拖戟而来,云川步步后退。 眼看步步逼近卜玉镜,云川奋力一砍,趁孟光未及反应时,另一只手飞快扔出一支火折子。 云川知道,松音为了完成主人的任务,会保卜玉镜。 可是他只想保护松音不受伤害,其他人的死活于他都不重要。 只有卜玉镜深陷险境,孟光才会让他有机可乘,让松音有逃跑的机会。 如卜玉镜所说,他终究是没有完全做坏人的觉悟。 那在这最后一刻,他便彻底做一回坏人吧,为他所爱之人。 那火折子落到卜玉镜旁边,火星遇着那枯草,便顺着地上的枯草迅速蔓延而去,眨眼间,火光蹿腾。 松音与孟光满眼震惊与惊慌,孟光更是心急如焚,招招致命,直取云川性命。 “松音,快走!”云川已经受伤沉重,却还撑着最后一丝力气与孟光周旋,只为给松音博得一线生机。 松音还欲来相助,孟光心系卜玉镜安危,将云川打飞出几丈远,想进去救卜玉镜。 破庙中的火焰点燃了那些陈旧腐朽的横梁,门框,大火肆虐,屋顶不断往下掉落带着火焰的木块。 卜玉镜在火中被呛得难以睁眼,只觉呼吸愈来愈艰难,视线愈来愈模糊。 看着孟光拼劲力气救她,不知怎的,此刻她却不想死了。 她若死了,那这些死了的人,还有不顾一切来救她的孟光,岂非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 可是火焰飘拂中,她却隐约看见云川步履蹒跚的爬起来,举着剑朝孟光走来。 孟光一心只想救卜玉镜,毫无察觉。 卜玉镜想出声提醒,却也叫不出声了。 就在危急一刻,卜玉镜有隐约在火光中看到那个记忆深处身穿绛色衣衫的男人。 又一次,他又提着冷剑踏着滚滚浓烟,伴着熊熊烈焰而来。 剑光一闪,松音便已倒在血泊中。 而下一秒,云川瞳孔变大,在惊诧中慢慢回头,手中举起的剑缓缓落地,最后朝着松音看了一眼倒在地上。 这一次,卜玉镜依然没看清他的面容。 虽不知那人到底是谁,但记忆的痛楚告诉她,现在眼前之人与九年前的那个人是同一人。 那周身弥漫着的寒气和凛冽,连这火焰似乎都无法消融化解。 卜玉镜眼见最后之景,便是这与记忆重叠的面容。 第二十六章 草庵花庐 火光冲天,照亮天际,远处的人只见天空上飘着浓烈烟尘。 无人看见一袭绛色衣衫的人抱着一个几乎奄奄一息的少女,后面还跟着一个浑身是血步履蹒跚的男子往密林深处而去。 层林染翠,鸟语嘤鸣,阳光洒落一地斑驳,顺着林中幽静小道延展而去。 小径尽头是一座被花簇拥的院子,那院子四周的篱笆上垂落着各色娇艳的蔷薇,灿如锦缎,院中的小屋外爬满了青藤,空气中充斥着浓郁的花香。 远远望去,似绿叶编就的屋子,映着满园春色,在阳光的照耀下遥若百花仙境。 花架旁的石桌边,一个身着霜色衣衫的男子正慵懒而舒适醉卧在花丛中的青石板上。 清晨的日光带着朦胧光影洒在他俊美的的容颜上,那五官竟比天下绝色女子更美艳几分。 一头乌发随意散落,如瀑垂下,宽大的衣衫散开在花间,脚边散落着几个空酒壶。 当真是夭夭桃李花,灼灼有辉光,悦怿若九春,磬折似秋霜。 “笛风,都城一别九年,别来无恙。”绛色衣衫的男子走到花丛中,望着那宛若花中谪仙的俊美少年,幽幽开口,声音仿若那拂过百花叶未动的晨风。 九年未见,眼前人长成了不输女子的绝美容颜,玉一般的肌肤,如扇般的睫毛,轻扬的薄唇,似笑非笑,微扬的眉眼自带一种妩媚、多情,仿若不属人间之色。 “今日,我见树上栖彩鹊,原来是您这位贵客来访。”那花中沉睡之人依然闭目缓缓而道。 声音清越空灵,如泉水击石,如佩环相碰响空谷,如在山涧摇曳的风铃之声。 玄色衣衫男子笑了笑,语气淡淡,“既尊我是贵客,为何不起身相迎?” “如今我是清都山水郎,谁来都一样。”名唤笛风的男子睁开眼眸,却是一双自带魅惑风流的细长桃花眼。 他琥珀色的眸子在阳光下,甚是温柔迷人。 语气疏懒傲然,像极了一只在花丛中晒太阳的猫。 笛风眼眸微抬,漫不经心扫视了一眼面前伫立之人。 眼前这人还是和九年前一样眉眼清冷,即使身着这如火般的绛色,也依然没能驱散他周身的这股凛冽寒意。 反而这颜色将本就不苟言笑的他衬得更加高贵冷峻,凛若冰霜。 玄色衣衫的男子在花中踱步,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些娇艳欲滴如美人胭脂唇的蔷薇,“我看你这院子里的蔷薇开的很是鲜艳好看,我正好摘几朵去祭奠故人。” “且慢。”笛风闻言身姿一僵,眼中浮现出一丝涟漪。 “嗯?只是几朵花也舍不得赠我?”玄色衣衫的男子停下脚步,把玩着一朵花姿最盛的蔷薇,仍是带着笑意。 只不过这笑意多了两分淡淡的威胁,还有三分戏谑。 “草民拜见皇上,还请皇上高抬贵手。”笛风翻身坐起,衣袖在花中飘飞,低头缓缓一拜。 “亏你还记得我是皇上,虽然我借了你的地方安置了两个性命垂危之人,你也不必对我如此冷漠吧?”玄色衣衫的男子手指轻轻一转,手中的那朵蔷薇便落了一片花瓣在掌心。 “应孤鸿!”笛风见到精心培育的花中珍品掉了一片花瓣,心如刀割,站起身来,大叫一声。 “罢了,我想起来我的故人不喜这些花花草草的。”看到笛风生气发怒的模样,应孤鸿面无波澜。 他走了几步,将手中的花瓣放在笛风手中,仿若刚才无事发生。 “多谢皇上。”笛风压抑着恼怒,低声道了一句,眼睛却如刀子般死死盯着应孤鸿笔直的后背。 应孤鸿走了几步,似是感受到了背后的目光,回眸从容笑道:“但我想起我的故人喜爱美酒,你便赠我几坛吧。” 笛风将花瓣藏入怀中,眉梢舒展开来,换了笑意,“噢~皇上若是想买醉月薇便去西音镇的露薇坊吧。” “我刚从那儿来,掌柜说醉月微卖完了。” “那既然掌柜如此说,我也没办法。”笛风将手拢进袖中,在花丛中漫步,仔细观察着方才那株被应孤鸿蹂躏过的蔷薇。 应孤鸿并不相信,“醉月薇乃是你所酿,你可别说你自己一点都没留。” 笛风如看着孩子般看这那株花,轻描淡写道:“皇上你有所不知,我虽喜酿酒,却甚少饮酒,今年的醉月薇数量本就极少,我并无存留。” 应孤鸿佯装惋惜,“哎呀呀,那枉费我亲自跑一趟,可惜了,合景真是运气不佳。” 笛风听到这个名字,猛然抬起头看向应孤鸿,“等等,你说什么?” 应孤鸿道:“忘了告诉你了,是合景托我向你要一坛醉月薇,如今你已经没有了,我也只能空手而归如实告诉他了。” 笛风眼中露出一缕不易察觉的恼意,还有无奈,“是他要?他才几岁便学会了喝酒?” 应孤鸿提醒道:“他已年十七了,也长成了不输你的翩翩少年了,不再是当年那个幼子了,他还说,盛国公府的独女今年也十六了,听闻才貌双绝,他很喜欢。” 笛风原本从容的脸上浮现了恼意与狠厉,“他敢?若是他敢打飘霞的主意,我绝不放过他。” 应孤鸿意味深长道:“他有什么不敢的?他从前便是这样威胁你的,现在依然能。” 笛风走到院中石桌前坐下,叹了一声,“你能和他共处九年还好端端的活着,应孤鸿你果然不简单。” 应孤鸿挑眉巧笑,“如何?你现在是不是又想起自己还有珍藏的醉月薇了?” 笛风嘴角勾起一抹轻笑,“还真是巧,你这样一说,我忽然想起去年多酿的醉月薇还埋在蔷薇架下。” 说着,笛风取了锄头往蔷薇架下走。 “笛风啊笛风,你是种花种久了吗,怎么年纪轻轻记性便如此不好了。”应孤鸿跟在他身后打趣。 笛风锄头落地,翻起泥土,淡淡道:“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亲眼目睹九年前那件事,活到现在还没疯就算是心智足够坚定了。” 应孤鸿倚着花架,看着翻腾的土沫,泥土中冒出了酒坛,“见你如今出落地如此相貌堂堂,仪态风流,隐在这山林间着实有些可惜呀,要跟我回都城吗?你父亲很是记挂你呢。” “花间醉卧自逍遥,又何必回那污浊之地染一身风尘。”笛风放下锄头,伸手去拿酒坛。 应孤鸿蹲下身,轻嗅着空中弥漫的酒香,“你不会想避开合景才一直隐居此地吧?” “我与他自幼相识,儿时结下的情谊不会这样轻易淡去。” “虽然合景不说,但我知道他盼着与你重逢。” “闲话便省下了,这一坛是陈酿九年的醉月薇,便带给合景吧。”笛风将挖出的酒坛拿到桌前,擦拭干净外面沾染的泥土。 笛风将酒坛交给应孤鸿如此交代。 “那我的呢?”应孤鸿急问。 笛风随后又进屋拿出了三坛摆在桌上,“这三坛是陈酿三年的,当是谢你这些年对我们家的照拂。” “你这偏心地也太过明显了吧。”应孤鸿佯装哀叹。 “三年陈酿的醉月薇,可是没人能花钱买到,你不要就算了。” “罢了罢了,既然醉月薇到手,我也该走了。”见笛风欲收回,应孤鸿忙将几坛酒抢在怀中,拎在手上。 “对了,今天救下的那两人便交给你照顾了。”应孤鸿拿了酒,走了几步回头嘱咐。 “我只是个种花的酿酒人,又不是郎中。” “那今天便做一回郎中吧,当年你若是从医,那现在整个大晋的医者大概没人敢居第一,你可别等我走了看人家气息微弱,就将人家埋在蔷薇花下当花肥了。”应孤鸿调侃道。 “你还在寻找当年那人之后吗?”笛风望着眼前之人,目色沉沉地转了话题。 “我一定要寻到他,不然我此生难安,况且,我对他。。。”应孤鸿目光坚定,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小时候只见过一面的人,却还念念不忘,对方还是个男人,作为一国之君,敢向天下人昭告自己有龙阳之好,古今王者,恐只有你一人了。”笛风在心中叹息,面露无奈,摇头道。 “你是想说我这样不值得是吗?”应孤鸿背对着笛风,没有回头,语气沉了几分。 “我不会多言,向来值不值得,也只有自己知晓,哪需他人评断。” “不愧是惯看山水风月的清都山水郎,胸襟气度不流俗。” “就算你如此夸赞我,我也不会回都城,帮我向我父亲问好。”笛风摆摆手,又重新卧于花间的青石板上,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应孤鸿背着他朝笛风挥挥手以示告别,“再会!” 那抹绛色身影只是片刻间便消失在这密林深处。 第二十七章 死里逃生 烟林霭霭,山花含笑,在阳光的照耀下弥漫着梦幻般的色彩,仿若真的是人间仙境,让人忘了尘世烟火之气。 这满是蔷薇的院子又恢复了静谧。 应孤鸿走后,笛风在青石板上眯了一会,不知怎地,觉得芒刺在背,坐立难安。 他懒懒地起身来,光着脚顺着院中的青石小道往房间里走。 那霜色的逶迤的衣衫拂过草地,拂过花枝,拂过难安的心,一步一月华,一步一生辉。 笛风打了个哈欠,微皱着好看的眉头望着床上躺着的卜玉镜,又看了看一旁因失血而筋疲力竭的孟光,按了按太阳穴。 “应孤鸿啊应孤鸿,你拿走了我珍藏的酒也就算了,还要给我留下两个麻烦。”笛风在心中叹息,在屋中倒腾了一阵,拿了药箱出来。 捣鼓了一阵子,为两人处理完伤口,笛风提着桶,在花间浇水,屋内传来少女若有若无的低吟之声。 笛风循声望了一眼,无奈地放下桶慢悠悠地走向屋子。 所以卜玉镜一睁眼,便看到床边坐着的这个美男子,以至于她以为自己已经升天了所以见到了神仙。 “你醒了?”笛风望着卜玉镜怔怔盯着自己,面色有些复杂。 卜玉镜拍拍自己的脸,“我死了吗?没死?你是人吗?” 这突然出现的美男子让她恍若梦中,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此人拥有让女人都嫉妒的美貌,她想,书中记载的潘安宋玉大概就是长这样吧。 “姑娘,你不想活了,我还想多活几年了呢。”笛风看着一脸傻乎乎被美色迷了眼的卜玉镜,浅笑着起身端来了水。 卜玉镜痴痴地接过水喝下,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笛风,“是你救了我?” 笛风沉思了片刻,点点头,“算是吧。” 他是迫不得已才救。 卜玉镜一听,忽然脑海中又闪现出那个绛色衣衫的男子,瞬间收回了目光。 她昏迷过去的最后一刻,虽然没见着那人的面容,但她知道那人绝不是现在眼前这个清逸美貌的人。 这样一来,在昏迷前发生的种种事情又清晰忆起,包括松音。 卜玉镜摇摇头,眼神带着质疑望着笛风,“我很感谢你帮我疗伤,可是我记得有一个穿绛色衣衫的人。” 对于笛风的话,她并不是完全相信。 有了松音的前车之鉴,她现在彻底清醒过来,越是娇艳的玫瑰越是容易伤人。 所以即使现在眼前人帅上天,她也要保持自己的理智与判断力。 “确实是他把你们带到我这里来的,但是他想做好人不留名,你要是想谢他的话,可能没有机会了。”见到卜玉镜态度这般转变,笛风愣了愣。 没想到她记得是应孤鸿救了她,看来自己是枉做好人了。 卜玉镜想到年幼之时的记忆,心下一沉,现在看来,若是真的与那人见面了,是恩是仇还两说呢。 “既然这样,那这份恩情便记在你身上吧,以后有机会我会还你这个恩情。”卜玉镜抬起头,眼眸微弯,甜甜一笑。 若是自己真与那人有仇,没了这份恩情倒好。 “我倒是希望没有这一天。” “为何?” “如果真有那一天代表我将有难吧!”笛风的语气忽然间沉重了几分。 卜玉镜扬眉一笑,“那可不一定,若是你以后娶不到妻,我可以勉为其难地以身相许的。” 虽是为了缓解气氛的玩笑话,但若真的有这么个天仙般的男人当自己夫君,她可是乐意至极。 说完,她看着一脸震惊目瞪口呆的笛风,努力憋着笑意。 没想到长得这样妖孽,怎么看都像流连花丛的情场老手却意外地纯情。 瞥见转过头暗中偷笑的卜玉镜,笛风展眉沉吟道:“姑娘若是这样想我倒是放心了,本来方才为姑娘诊治伤口上药的时候,自作主张为姑娘换了衣服,自古男女授受不亲,本想着怎样也得负责,现在姑娘也有意,那我倒是不为难了。” 这世上除了应孤鸿和合景,他笛风可不会轻易栽在其他人手上。 况且还是一个十六七的小丫头,竟然出言调戏他,他可不会这样默许。 卜玉镜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眼神凝重地收回笑意。 果然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另外一件干净的海棠色衣裳,哪里还是昨天自己穿的那件。 卜玉镜脸微微一红,垂着头,支支吾吾道:“原来是个流氓,好端端地给我换什么衣服。” 暗下却是气涌心头,没想到调戏不成反被调戏了,是自己轻敌了。 笛风看着卜玉镜的反应似乎甚为满意,慢悠悠道:“姑娘穿的薄衫已经污浊破烂不堪,在下也是逼不得已。” 卜玉镜抬头望着笛风,嘴角牵起一抹诡异的笑意,“既是这样,那便算了,我也没掉块肉,再说公子你长得这般好看,一般的凡人肉体在公子眼中应该也与一块猪肉无异。” 笛风失笑,“姑娘倒是不拘泥,确实是,毕竟除了脸和声音,有些地方与男子也没什么区别。” 卜玉镜看着笛风的眼神停留在自己一马平川的胸前,顿时明白过了。 “如何?身体未发育这也不是我的错啊,都怪那个皇帝让我们这种百姓饭都吃不饱。”卜玉镜插着腰,瞪着眼,气呼呼地道。 笛风闻言顿时笑了出来。 他还从未见有人这般理直气壮将这种事情怪到天子头上的。 而且一想到若是应孤鸿听到这句话,估计脸要变成冰棱了,他便更是忍不住笑意。 笛风笑完了,舒了口气,才道:“既然姑娘这般有精神,那等与你同行的大叔醒了后,你们便离开吧。” 卜玉镜走到孟光的床前,看着躺在床上浑身都包扎着的孟光,心中顿时又沉重起来。 想到孟光在破庙为了救自己手染鲜血,心下既是愧疚又有几缕失落。 “孟叔,是我连累了他。” 原来孟光先前说的自己他在便一定会保护自己不是随便说说的,只是一个故人之托便能让他不惜生命来救自己。 而且依照先前所看所听的消息推测,是孟叔一直暗中保护自己。 所以那晚前院有动静之时,孟光没多久便出现在门口。 那夜也确实是有人对她下手,只不过被孟光出手解决了,还有那晚风中的寒梅幽香。 那日在破庙之时,孟光出现的时候血腥味中也带着寒梅幽香。 想必,那香味是为了掩盖杀人后的血腥味而已。 只是这孟光身手如此不凡,他到底又是何方高人?那曾经的卜玉镜又到底是何来历? 卜玉镜现在,不禁对过去发生的事情充满了疑惑。 看卜玉镜神色有些伤怀,笛风从怀中掏出一本书递给她,“这是我朋友让我转交给你的,他说在街上看到了落下了这个,让我物归原主。” 卜玉镜接过来,正是祸之源头,那本自己遗失了的易经。 卜玉镜迟疑了片刻,接了过来,“谢谢。” 她觉得若不是因为这种本书,自己也不会到这个地步,若是自己一直拥有这本书,可能以后也不会安宁吧。 但是现在她认为很多事情都与这本书有关,包括过去,或许有了这本书的牵引,她能寻得一些蛛丝马迹。 她不想继续这样懵懵懂懂不明不白地过日子了,有些事情,自己不去面对,它迟早也要找上门来。 甚至,她已经无法再相信自己所见的每一个人,似乎周围的每个人都掩藏着另一副不为人知的面容。 笛风看着沉默无言的卜玉镜,不再说话,径直走了出去。 太阳已经在正空中,日光照射而下,他又想到那个平日在花架下忙碌着的迟迟未回的身影。 笛风对着天空悠悠轻叹了一声。 第二十八章 命运多舛 卜玉镜自从回到家后,便常常坐在院子里怔怔发呆,想着那两日所发生的事情。 不论是如颇有仙人之姿的笛风,还是记忆中那个男人,以及那像仙境般的蔷薇园,都仿如梦一般不真实。 当时告别了笛风,回来的路上,卜玉镜有试探性地问过孟光一些事情,包括那个绛色衣衫的男子,但孟光似乎并不大愿意告诉她事情,她便也不再追问。 她回来后依然记得每日去茶楼替人占一卦,还听闻她给罗三虎所占的卦真的灵验了。 所以卜玉镜的大名在西音镇更是声名远播,每日来一睹她占卜之人也越发的多了。 至于罗三虎,因为被人误会杀了人,于是被官府抓住关了几日,只不过几日之后,便又被放了出来。 那日与他约定的十两银,卜玉镜也没忘记找他要回,罗三虎倒也守信,带着佩服的眼神乖乖将十两银交给卜玉镜。 说来倒也神奇,她虽是依书直说为人占卜,但却真的卦卦都应验了。 卜玉镜不得不重新审视手上这本书的价值,果真是无价之宝,也难怪之前会有人觊觎。 一日,卜玉镜正从茶楼回来不久,孟清夜便上门来了,这是她遇险回来之后,第一次与孟清夜见面。 孟清夜依然是目色淡淡,看不出情绪,“玉镜。” “你找我有何事?”卜玉镜没了往日的心境与活力,开门见山问道。 “来看看你,父亲前些日子回家,我看到他身上有伤,问他,他也只说是为了救你,而其他详情一字未吐。”自打卜玉镜替人占卜以来,便再也未踏进过他们家。 他倒是乐得清静,只是现在卜玉镜的面色始终带着淡淡愁绪,又觉得有些感慨。 “你若是想来问我关于那日发生的事,那还真算是问错人了,我还有许多想问的事情呢。”卜玉镜冷眼横眉,望着孟清夜。 孟清夜转过身去看院子的那些花,语调有了一丝丝难以察觉的波澜,“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多问了,今天来只是和你辞别。” 闻言,卜玉镜倏然转身,眼神中带着惊诧,“辞别?” 孟清夜语气平静,“嗯,我准备动身去都城,再有两月,便是今年的国试了。” “若是此次高中,那今日便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吧。”意外听闻这个消息,卜玉镜还是有些微失落之色。 “若真高中,届时等我安顿好了,你可以与父亲母亲一道去投靠我。”看卜玉镜神色伤感,孟清夜道。 虽然他不想卜玉镜缠着他,但终归他也不忍心丢下她一人在这个地方无亲无故无依无靠。 卜玉镜看孟清夜不似随口应付,于是失笑,“以你的资质,自然会高中,只是你不是正好趁此机会摆脱我,又何必做出这样的承诺。” “虽是如此,但这些年,爹娘早就把你当作自家人,我也早将你当作妹妹般看待,我要说的便只有这些,再会。”孟清夜从头到尾表情便如一汪死水般那样毫无波澜起伏。 说完这句,便扭头提脚往外走。 “那我便在此祝你高中状元,平步青云。” 望着孟清夜离去的背影,卜玉镜一时间竟有些莫名的难受。 孟清夜听闻,没有回头,顿了顿步伐,“你好好保重,另外,爹娘就要麻烦你偶尔去陪陪他们了,至于我父亲为你受伤的事情就不必耿耿于怀了。” 说罢,身影已经飘然远去,只留得卜玉镜一人在大门口伫立伤怀。 虽说她与孟清夜之间谈不上感情又有多深,但如孟清夜所说,他们早就似一家人般,这是经年累月刻在身体深处的记忆与感情。 如今生死不明的松音与她背离了,现在连偶尔可以斗斗嘴的孟清夜也要远走,而孟叔与姜婶到底是长辈,此后自己当真是再无朋友了。 卜玉镜正欲转头回屋,却被人叫住,“玉镜。” 是朱二奇的声音,卜玉镜回头见他气喘吁吁,用袖子擦着额上的汗珠。 “你怎么来了?”卜玉镜勉强扯出一丝虚弱的微笑,她不想自己的情绪全落入别人眼中。 朱二奇愣了愣,随后道:“掌柜的请你走一趟茶楼。” 卜玉镜不解,“今日的占卜已经结束了,请我去茶楼做什么?” “来了个不得了的人物,指明让你帮他占卜,虽然掌柜的有解释过你的规矩,但是那人不罢休,掌柜也得罪不起,只得遣我来请你。” “什么不得了的人物?”卜玉镜听完朱二奇的话心生不好的预感。 “是官府的老爷。” “官府?官府的人怎会?”卜玉镜顿了顿,觉得事情大概比自己所预感的更坏。 果然人怕出名猪怕壮,尤其在这种地方,树大招风,便引起了官府的注意。 “玉镜?如何?如果你要是不想去,我便找个借口去回了他们。”朱二奇也看出了卜玉镜心中所忧,探问。 卜玉镜迟疑了片刻,心思已定,该来的迟早要来,躲也躲不掉,只能见机行事了。 于是点点头应道:“等我片刻,我随你一起去。” 为了以防万一,卜玉镜取了那本书塞进袖中,跟着朱二奇往茶楼去。 “玉镜,你可要小心说话,谨慎行事,这次来的可不只是小小的县令。”路上,朱二奇小心翼翼嘱咐卜玉镜。 “不是县令?那是谁?”卜玉镜有所疑惑。 难道自己的名声真传的这么快,以致于招来了高官贵人? “不清楚,但是那个县令在一旁唯唯诺诺地亲自服侍着,想必不是简单人物。” “是县令要见我还是那高官?”卜玉镜探问。 “县令说了你的事,说传你去,那贵人没反对,似是也颇有兴趣。” 卜玉镜听完,凝重地点点头。 眼下也无办法,自己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只是她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命...... 真是命运多舛。 两人到了茶楼,卜玉镜踏进茶楼便感受到了沉重的气氛。 门口列站着几个面无表情的便衣守卫。 掌柜面色紧张地立在楼梯边,用眼神示意她上楼去。 卜玉镜扫视了一眼,步上楼梯,茶楼中并无其他客人,除了二楼中间,坐着的那桌贵人。 “大人,卜玉镜来了。”一人见着卜玉镜,于是向着桌前喝茶的那人禀告道。 卜玉镜余光看了一眼,说话的人正是那晚在街上抓贼时赶来的官兵的领头。 卜玉镜站住,一个微胖满脸油腻的身影立在她面前,挡住了她的视线。 “你就是卜玉镜?”那胖子背着手,居高临下的看着卜玉镜,装腔作势道。 卜玉镜点点头应是,抬眼看了他一眼。 看样子这就是那个县令大人,那浮于表面装出来的威严让卜玉镜看得心中想笑。 “见着本县令大人,竟然不行礼!”县令似乎想给她一个下马威,或者在上头人面前展现一下自己的气势,指着她的鼻子喝道。 卜玉镜笑笑,“为官者为君者,应是爱民如子,德才兼俱,贤君好官,百姓自然会在心中臣服,真圣贤也不会在乎这表面的繁文缛节。” 虽然她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但她可不想随意便对人下跪,除了清明扫墓。 “玉镜姑娘果然不同凡响,楼全,退下吧。”卜玉镜出言不善,县令正欲发作,却被后面的人阻止。 低沉略带沧桑的声音,散发着一股压迫,令人不敢反驳。 “是,何大人。”县令白了一眼卜玉镜不甘心地退至一边。 那桌前的人赫然出现在视野中,看着与孟光一般的年纪,清瘦精干,眸子深邃,身着深黑色衣衫,衣着发髻一丝不苟,连那唇边的山羊胡都一根根打理得十分整齐,周身散发着深沉不可捉摸之感。 那人笑了笑,眉间的皱纹似乎都满溢着经过岁月历练的智慧,“丰神冶丽,胆量过人,气质不俗,果非凡人,看来传言不假。” 卜玉镜不卑不亢立在原地,“不敢当,大人过奖了,小女子只是一个想过平凡日子的普通人。” “听闻你会占卜,而且每日一卦,卦卦都应验,那你是否能看出我是何来历呢?”男人不紧不慢喝了口茶,试探中又带着一丝好奇。 卜玉镜心中有气,她怎么知道这人的身份? 这些人都是太闲才这样喜欢为难人吗? 心中埋怨着,嘴巴上还是笑着吹彩虹屁,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小女子不知,小女子眼浅识薄,从未见过像大人这般举止风度非凡之人,自然无法随意猜测。” “哦?口齿倒是伶俐,今日你若是答不出,那之前便是诓骗百姓,诈人钱财了。”那人淡淡地笑着,话中却带威胁。 卜玉镜心中盘算了片刻,答道:“大人也知我每日只占一卦,若是卜第二卦,自然也就不灵了,大人地位尊贵,心胸通达,何必与一个流落江湖的小女子较真。” 说完面露楚楚可怜之色,还拿出帕子轻轻掩着眼角擦了一滴不存在的眼泪。 卜玉镜心中嘀咕着,果然不是普通人,一般的彩虹屁还不好使,看来他是真的要存心找自己麻烦了,不禁感觉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面对卜玉镜一系列的做戏,那人丝毫不为所动,语气还愈发地亲切,“既然姑娘如此说,我也便不难为姑娘了,来人,带走,这样,姑娘明日一卦便由我收下了,等到姑娘明日为我占完卦再送姑娘回来。” 那人说完,周围的守卫便上来要抓住卜玉镜。 卜玉镜一看来真的,心中叫苦不迭。 这个老男人,还真是油盐不进。 自己将赔笑,马屁,认怂,装可怜通通来了一遍,竟然一样都没派上用场。 卜玉镜连连道:“大人,大人,有话好好说,我今晚还有事呢,就不随大人回去了。”说完露出一个带着求饶的苦笑。 “楼县令,此女子我便带走了。”那男人完全忽视了卜玉镜的话,对一旁的楼全道。 楼县令见卜玉镜落了难,心中自然是幸灾乐祸,谁让这个女子方才不将自己放在眼中。 眼下这位大人一出手,明眼人都看出来就是要故意为难卜玉镜。 楼全自是喜不自胜,连连应道:“何大人请便。” 卜玉镜都不想再为自己的不幸感叹了,自己这都是什么运气,摊上的都是些什么事。 难道自己真的就这样一去不复返了吗?就这样任人摆布了吗? 卜玉镜正欲想办法脱逃,门口却传来一个年轻男子清透的声音。 “且慢!”那声音恍若春风吹彻画楼珠帘叮铃作响,温柔,干净,却十分有穿透力。 随后一阵蔷薇花香丝丝而入,瞬间整座茶楼便盈满花香。 第二十九章 有惊无险 这熟悉的声音,这熟悉的花香,卜玉镜心中一怔,莫非是那座蔷薇园的主人? 众人见这来人皓齿星眸,灿如春华,如琼林玉树,仙姿飘逸,不禁都看呆了眼。 连门口的守卫都忘了上前拦住这突然出现的陌生人。 “来者何人?拦住他!”在众人惊诧瞬间,楼全率先回过神来下令道。 那些守卫这才惊醒般纷纷拔刀围了过来。 但那男子却对这些人视若不见,径直往里走。 卜玉镜望去,人群中,一人穿着缥色云纹锦衣,半束墨发,腰系白玉带,腰间斜插着一朵红色蔷薇十分惹眼,足踏抹绿云根靴,手提酒壶越过人群而来。 正是那日给他们疗伤的美男子。 “何太守,好久不见。”来人身姿翩然,眨眼间便上了楼,向着那沉稳如山坐在桌前的男人拱了拱手。 “是你?”来人站在卜玉镜旁边,卜玉镜有些诧异,脱口而出道。 “你。。你是谁?大胆狂徒。”楼全站在旁边看着这个没将他放在眼里的来人,厉声道。 只是面对这般人物,楼全的语气也顿弱了七分,毫无震慑之感。 那桌前的男人虽然一贯宠辱不惊,但见到眼前人似乎也带了几分惊讶,笑道:“原来是蔺家三公子。” 说完站起身来拱手还了一礼。 “何大人,这是?”楼全看到自己的上司何太守对这个年轻男人这般有礼,嗔目问道。 “何太守拘泥了,我现在乃是清都山水郎。”不待何太守开口,笛风笑着自我介绍。 何太守失笑道:“三公子说笑了,只是今日三公子怎么会来这里?” 笛风揽衣坐在何太守对面,拿了杯子斟了两杯酒,“听闻何太守下县巡视,特来请何太守一品这醉月薇。” 何太守并不着急,饮了一口酒,“果然是酒中珍品,原先便有所耳闻,确实不差。” “何大人既然对这区区一壶酒都能如此肯定,又何必为难一个女子呢?”笛风笑将酒饮尽,看了一眼旁边的卜玉镜。 “三公子觉得是本官故意为难这位姑娘?”何太守放下酒杯,笑了一笑,接着道:“三公子误会了,我只是想让姑娘明天为我卜一卦,才请她与我走一趟。” “何大人不是向来不信这些神鬼天意之事,据说当年皇上建立神官厅之时,您可是第一个反对的人。”说话间,笛风又饮了一杯。 “那是从前,本官如今也想多了解一些,这样也才能消除心中所存的偏见呐。”面对笛风话中暗藏的质问,何太守不动声色地反驳。 虽然两人看似笑饮,但话中却锋芒四射,暗流涌动,其余众人立在一旁静观这唇枪舌剑。 “我受一位故人所托要关照她,现在在下想为这位姑娘讨保,还请太守赏一个薄面。” “我也说了,我只是想请姑娘卜卦,只要这位姑娘为我卜了卦,我便不会为难她。” 听两人各执一词,各不相让,卜玉镜此时开口道: “大人,那我现在便为大人方才所问之事卜一卦,刚才大人问我是否能卜出您是何历来,现在我占出来了,大人乃是何太守,掌管所在之地的郡府事务,从民中而来,去往民间而练历,这样算不算回答了大人您的问题呢?” 旁边的楼全轻蔑地轻声道:“诡辩。” 笛风抬眼余光扫了一眼楼全,不以为意,转而笑道:“既然玉镜姑娘已经回答了您的问题,为您占了卜,何大人应该会遵守承诺吧。” 何太守闻言,那深幽的眼中翻涌着暗流,面如土色,却依然笑着,“既然三公子这样说,玉镜姑娘也回答了本官的问题,本官若再是为难,倒是显得本官无理取闹了。” “多谢何太守。”笛风微微颔首以示谢意。 走时,何太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卜玉镜,“楼县令,咱们走吧,今日没白来一趟!” 说罢,何太守起身带着楼全一行人便离开了茶楼。 “今日又欠了你一个人情了,多谢公子!”卜玉镜扭了扭脖子,舒展了一下身体,朝笛风道谢。 笛风道:“欠一个也是欠,欠两个也是欠,虱多不咬,债多不愁。” 说完将腰间的蔷薇花插在卜玉镜的发髻之上,潇洒悠然离去。 卜玉镜怔怔立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心中无话可说。 “玉镜,那公子是谁?他怎么会认得你?”朱二奇见笛风走远了,凑过来好奇问道。 玉镜漫不经心道:“只是一个萍水相逢的人罢了。” “玉镜,你可真不简单,那县令也便算了,竟然能让何太守那样的达官贵人屈尊为你而来,而且还有那样一位看起来便地位不凡的公子来为你说情,你果然不是一般人。”掌柜在见证这一系列事情后,颠颠地过来拍卜玉镜的马屁。 这样一个摇钱树他可不能得罪,这样看来,以后只要有卜玉镜坐镇他的茶楼,他便不愁没银子赚。 “若真是屈尊而来倒好了。”卜玉镜听罢不屑地嗤道。 只有她心里知道,这些人恐怕不是被她的占卜之术所折服才来的。 到底存了什么心思,也只有各人心中所知。 而笛风一众人离开茶楼后,笛风追上了何太守一行人。 “何太守,请留步。” “三公子还有何事?”何太守回过头,看见是笛风,面带笑意。 “还请借一步说话。”笛风看了看何太守周围的人。 何太守会意地屏退了左右,与笛风并肩而行。 “我也正好有话要问三公子,刚才那女子到底与三公子有何关系?” “何太守,先不说那女子与我的关系,只是,前些日子与何太守合作,可是让我损失了一个浇花的人呢。” “你是说那个叫松音的女子?”何太守闻言冷笑一声,“既然三公子只是将她看作一个浇花人,又何须如此在意?” “再怎么说,她也是我花时间一手培养出来的,这样白白浪费可是有些可惜的。”笛风失笑道。 “既然属下做事不可靠,这样的属下留着也只会坏事,况且按照云川的查探,她迟早会背离你这个主子的意思。” “据我所知,太守手下的云川对松音可是不顾一切,为了儿女私情,差点误了大事,太守以后对手下可要严谨挑选才是。” “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们也不用彼此埋怨了,只是今天为何又要阻拦我?”何太守眉目间露出一丝不解与淡淡的不耐。 “虽然我与太守你合作,是想做同样的事,但我们所行之路的终点却是不同。”笛风言语间似有不悦。 何太守扬眉,“那三公子的意思是我们的合作也到此为止了是吗?” “从前我不知我要找的人是她,我们都想要她死,但现在我改变注意了,我要她活,何太守若是想取她性命,那在下便不会袖手旁观。” “敢问三公子如今为何会改变主意?” “因为我找到了一个两全其美之法,还不用沾染血腥,何乐而不为呢?” “公子倒是找到了两全其美之法,但下官可是人财两空,观三公子神色,不似戏言,只是我很好奇,三公子到底是为谁做事?” 笛风闻言,大笑了两声,“我行事不为任何人,正如何太守你一般,何大人,再会。” 说罢,拂袖扬长而去。 第三十章 美色难消 自从这几日经历了这些事,卜玉镜走在大街上,步伐再也没有从前那般从容自在了。 只要这本书还在自己身上,她就没有真正安稳的日子,卜玉镜摸了摸袖中的书,眼观八方,耳听六路,一颗心始终带着警惕。 这样走着走着,卜玉镜脚步也不禁加快了几分,最后竟然是一路小跑回家的。 “玉镜姑娘,步履匆匆,是后面有老虎追你?”卜玉镜气喘吁吁地到家门口,却见笛风倚在门口,望着她笑道。 卜玉镜缓过气来,站直了身体,疑道:“你怎么在这里?” 本来破旧的宅子,经笛风往这一立,顿时便多了些隐世超然之意。 “怎么?不欢迎我?我可是救过你两回。”笛风看着开门的卜玉镜,笑道。 卜玉镜踏进院子,笛风也跟了进来。 卜玉镜莞尔,“公子你这是来讨人情了吗?” 虽然眼前是救命恩人,又是倾国美男子,但比起自己的小命来,这些在卜玉镜心中也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算是,但也不是,姑娘的院子也不差,只不过房子破了些。”笛风自顾自地踏进院子,打量着宅子内的环境,点评道。 面对这人直言不讳,卜玉镜背后斜睨了他一眼,“公子是有恩于我,本来公子若是不嫌弃,我还要招待公子一番以答谢公子,但寒舍实在简陋,与公子身份气度不符,就只能以后再寻机会答谢公子了,今日便不多留了。” 卜玉镜虽在心中惋惜这个长得如花似玉的公子,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她还是想尽快请走这尊大神。 “本公子不曾嫌弃,只要有玉镜姑娘在,即使这宅子破一些,我也居的开心,那便有劳玉镜姑娘帮我准备一间厢房了。”笛风转过身微微颔首,完全忽视了卜玉镜的婉拒。 卜玉镜愣了愣,呆若木鸡,随后才缓缓扯着嘴角强颜笑道:“这。。。公子,小女子还尚未出阁,公子又这是般端方尊贵之人,孤男寡女同住一个屋檐下,若是传出去,小女子区区贱名倒是没所谓,只怕有损公子名声。” 卜玉镜现在对身边所有人都存了一份疑心,她预感这天上掉美男同居的事情绝对不是什么美事。 有人无缘无故住进自己家来,名誉倒是其次,只是这怎么想也很可疑。 笛风笑得如沐春风,那容颜当真是让庭院中的百花羞愧,“既然姑娘都不在意这些,我一个男人又何必在意这些流言,况且,姑娘曾说愿意以身相许,我便当了真。” 卜玉镜还是没能拒绝眼前的美色,纠结了三秒钟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等她回过神来,笛风已经在为住哪间厢房而苦思了。 “我想要住在朝见太阳,晚见月出,窗前能看见庭中百花的房间。”笛风在院中慢悠悠走了一遍,最后望着卜玉镜如此道。 卜玉镜在心中长吁短叹,自己果真是请了一尊佛回来了吗? “你自己喜欢住哪间便住哪间吧,反正,这厢房都是空的。” “那我便住这间吧。”见卜玉镜如此说,笛风毫不客气地指了指挨着卜玉镜住的那间房。 卜玉镜后悔不迭,却对此人束手无策。 看着笛风如在自家般从容地往那房间走,她只得仰天长叹。 卜玉镜呐卜玉镜,色字头上一把刀,你迟早要被自己坑死啊! 但事实已成定局,这个人明摆就是要赖在她家。 不过再一想,罢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如此便听天由命吧。 她原本想着,自己和美男在异世界的美好生活即将开始了,然而现实总是残酷的。 于是,第一日,晨间。 “玉镜姑娘,我今日想吃赤枣乌鸡汤。”笛风坐在摇椅上眯着眼对正在厨房忙碌的卜玉镜道。 “好,不就是鸡汤,本姑娘满足你。”卜玉镜提着一只乌鸡,挽着袖正在拔毛。 第二日,天刚微亮。 笛风披着薄衣衫敲着卜玉镜的房门,“玉镜姑娘,我想吃龙井虾仁还有山药粥。” 卜玉镜揉了揉眼,开门见到笑颜如花的美男,顿时清醒,“好,虾仁和粥而已,简单。” 傍晚,卜玉镜从茶楼占卜回来路上,想到出门时候笛风交代她,帮忙带玫瑰香糕,于是又拐去了点心铺。 第三日,下着雨的清晨。 笛风站在她的床前,在她耳边轻声道:“玉镜,今日我想吃燕窝炒烧鸭丝,梅花豆腐。” 那声音比外面的雨声听起来还令人安心舒服。 卜玉镜掀开被子猛然坐起,“燕窝??你做梦。” 说罢拉过被子蒙上头又躺了回去。 半晌,没了动静,卜玉镜探出头,却见笛风衣襟半敞撑着头含情脉脉地注视着她。 “好,燕窝偶尔吃一顿也没关系。”卜玉镜咽了咽口水妥协了。 ...... 第七日,皓月当空,银河如垂,凌晨三点。 笛风不知道哪里弄来的酒,手中拎着酒壶,在卜玉镜枕边道:“今夜花好月圆,我想吃吉祥如意卷。” 卜玉镜闭着眼摸到枕边的簪子,伸手便刺。 笛风握住卜玉镜纤细的手腕,吐息带着淡淡的蔷薇花香,神色落寞,“今日是我母亲的忌日。” 卜玉镜将簪子狠狠插在枕头上,强行平息心中喷涌的怒气,走向了厨房。 翌日,卜玉镜拖着疲惫沉重的步伐前往茶楼。 一到茶楼,卜玉镜便重重坐在椅子里,趴在桌子上。 “玉镜,你没事吧?看你起色不好,是病了吗?”见到卜玉镜情绪消沉,十分疲倦的样子,掌柜关切地问道。 卜玉镜摇摇头,她如何能说得出这让她身心疲倦的理由,这都是她自作自受啊。 朱二奇给她到了茶,放在她面前,“玉镜,我看你今日看着不舒服,不然今日就别占卜了吧。” 他一直暗中关注着卜玉镜,先前的卜玉镜每日都是神采奕奕,精神十足,但是这些天却莫名一日比一日虚弱的样子。 卜玉镜猛然抬头,瞪着大眼睛,“不行不行,我不能,我需要银子。” 听朱二奇这样说,卜玉镜似想起什么,惊惶地摇头。 这些日子,为了满足家中那个赖着不走的美男子的口腹之欲,不知不觉中她已经花掉了不少银子了。 若是她再不占卜,按照这样下去,不需要多久,她便又要变回从前那个身无分文的卜玉镜了。 卜玉镜再三感叹,到底自己是养了个什么人呐,每天吃的还不重样,一道比一道贵。 她恍然清醒,难不成自己遇上个吃软饭的?自己包养了个小白脸??? “缺银子?一卦十两银,对你来说,一时也不缺这十两吧。”朱二奇心生疑惑。 见朱二奇起了疑心,生怕他追问到底,卜玉镜便蒙混道:“不是不是,我是说这十两对我很重要,你也知道的,我最爱银子了。” 朱二奇见卜玉镜似有心虚,直指道:“玉镜,你不会去赌坊了吧,欠了人家银子吧?” 卜玉镜忙摆手,“你看我这种守财奴是会去赌坊的人吗?你别多心,没有的事。” 说罢露出一个无可挑剔的微笑。 朱二奇这才幽幽说道:“不是便好,你可万万不能到那些地方去,那种地方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 卜玉镜会意点点头。 她可不想一直养着这个吃白饭的人,但是凭他那厚脸皮,想必用寻常方法赶也赶不走,当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第三十一章 反复无常 卜玉镜回去的路上,左思右想,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于是,心中拿定了主意。 卜玉镜到了家,悄悄推开大门,走到后院。 果然这家伙又在享受生活! 笛风正躺在凉亭里的摇椅上优哉游哉地欣赏那些日渐凋谢的花朵。 左手轻摇玉骨折扇,右手醉月薇一盏,凉亭里的桌上还放着卜玉镜买回来的点心。 卜玉镜眼睛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自己每天好吃好喝伺候他不说还得外出挣钱,他到是过的舒服。 自打他住进来后,趁卜玉镜不在家的时候,笛风还找人在院中搭了凉亭,修了水池,顺便种了荷花,重点是还得她掏银子结账。 卜玉镜此时真想连人带椅给他端出去扔到垃圾堆里去。 “玉镜,你回来了,今晚我们吃什么呀?”不待卜玉镜出声,笛风先缓缓开口了。 那软绵又疏懒的声音伴着一阵暖风徐徐而来,吹落了卜玉镜额头上的一颗汗珠。 “今晚可能需要公子你自己解决晚餐了,晚上我要去探望孟叔叔。”卜玉镜平息心神,佯装为难。 这样总可以暂时摆脱他了吧。 况且自己确实很久没去孟家了,自孟清夜来道别之后,她还一次都未去看过孟叔和姜婶。 “哦?是那日与你一起的大叔吗?”笛风语调平和,轻摇折扇的手顿了顿,一副将睡未睡的表情。 卜玉镜走进凉亭,拿起桌上的一块点心塞入嘴里,口齿不清道:“是,也不知道孟叔的伤是不是痊愈了,我早该去看看他。” “那我便和你一起去吧。”笛风收了折扇,眼眸微睁。 “什么?”闻言,卜玉镜震惊到被点心呛住,不停地咳嗽。 “你和我一起去?这不好吧!”卜玉镜夺下笛风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拍了拍胸腔,这才好了些。 笛风看着卜玉镜的囧像,浅浅一笑,“怎么了吗?我又不会做饭,你不在家难道让我这个客人饿着肚子吗?我自然只能跟着你了,况且,我也是他的救命恩人。” “看你那日与何太守对饮,怎么看也应该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怎么学的地痞无赖到处蹭吃蹭喝的?”面对笛风的话,卜玉镜竟然无从反驳。 笛风站起身来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伸了个懒腰,回眸笑道:“噫,就算是富贵人家的公子也有缺钱的时候啊。” 卜玉镜本觉得自己脸皮已经够厚了,现在看来,一脸更比一脸厚。 卜玉镜正在沉思间,想着如何甩掉这个跟屁虫,笛风凑了上来离她的脸只有半尺,“如何?考虑地怎样了?你不会真的在认真思考如何摆脱我吧?” 笛风桃眼微扬,静待着卜玉镜的回答。 卜玉镜吓得退后了几步,不禁觉得腿一软,抱住凉亭的柱子,心有犹疑暗暗低语,“可真是个磨人的妖精。” 见说中了卜玉镜的心思,笛风眼眸低垂,意味深长道:“哦,对了,刚才忘了告诉你了,你方才从我手中夺过去的酒可不是一般的醉月薇,这酒性比寻常所卖的醉月薇烈了几分,若不是量如江海长年饮酒之人,是会很快醉的找不着北的哦。” 经笛风这么一提醒,卜玉镜方才觉得头重脚轻,大脑也开始逐渐混沌起来。 卜玉镜使劲扒着柱子指着笛风摇摇晃晃道,“你这个。。。这个小人,暗算我。” 话还未说完,便觉得整个人昏昏欲睡,头也开始痛了起来。 “我明白你现在肯定十分难受,但是只需要我这颗独家所制的解酒神药,你很快便能恢复过来。”笛风从袖袋中掏出一粒红色的药丸,在卜玉镜面前晃了晃。 “你给我拿来!就为了一顿晚饭,你至于这样吗?”卜玉镜脚一软,坐在地上,抱着柱子委屈地啜泣。 “你只要答应带我一起去就可以了,不然就凭你现在的样子,别说去探望你孟叔了,睡到明天能不能醒都难说。”笛风蹲下身,轻轻擦了擦卜玉镜眼角挤出来的泪水。 卜玉镜神志不清地点点头,“带你去就是了。” “来,起来。”笛风得到了卜玉镜的应允,慢慢将她扶起来,喂了她解药和水,一举一动温柔到令卜玉镜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产生的错觉。 笛风让卜玉镜躺在摇椅上,自己则站在一旁替她扇风。 清风在侧,美男在旁,卜玉镜终于也享受了一回人间美事,不禁沉醉其中。 歇了半晌,要不是笛风停下了手中的扇子,卜玉镜都快要忘记还要去孟家了。 在笛风的催促下,卜玉镜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带着笛风出了门。 “到了孟叔家,你可不许乱说话。”路上,卜玉镜看着一脸愉悦的笛风交代道。 笛风颔首低眸,“姑娘说什么便是什么。” “不该说的一个字都不要说,你应该知道我指的是什么事吧。” “是,我听玉镜的。” 卜玉镜啧了一声,“知道就好,要是敢乱说话,以后吃饭的时候可小心些。” 她就怕这个性子不定的公子嘴巴漏风,要是让孟叔知道她与这么个来历不明的男人同住一个屋檐下,只怕以后都无宁日了。 这到底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情,她可不想看到孟光拍案发怒的样子。 不过一炷香的时候,两人便已到达了孟家。 卜玉镜见大门紧闭,便敲了敲门。 里面穿来孟光低沉又略带歉意的声音,“我不方便起来,请进。” 卜玉镜推开大门,便看见孟光半躺在屋檐下的凉椅上。 “孟叔,你伤可好些了吗?”见孟光似乎仍有不便,卜玉镜忙小跑上去问候。 孟光望着卜玉镜,满眼笑意,“无事无事,再过一阵子便好了,都是些皮外伤不碍事。” 随后目光又转到了随后进来的笛风身上,“这位公子是。。。谢公子那日救命之恩。” 孟光先是疑惑随后又转而微微欠身道谢。 “大叔你不必这样客气,我也只是顺手罢了。”笛风笑了笑,风轻云淡道。 孟光打量着眼前的人,随后连连向厨房叫道:“夫人夫人,快来招待贵客。” 随后便见姜婶连围裙都来不及解下就匆忙而来,“相公唤我何事?” “姜婶。”卜玉镜见到姜婶迈着小碎步跑来,笑着打招呼。 “玉镜,是你来了呀,这位公子模样好生俊俏,不知如何称呼?”姜婶点点头,然后看到了玉树临风的笛风,眼中带光。 “孟夫人好,在下笛风,若是不介意,可叫我清都山水郎。”笛风微微颔首,回以微笑。 孟光在一旁解释道:“前些日子便是这位公子救了我和玉镜,一直未曾答谢公子,我们心里一直过意不去,今日公子既然来了便在此用晚餐吧,夫人,赶紧再加几个好菜。” 看着孟光和姜婶如此这般感恩戴德,卜玉镜也不好拆台,默默看着笛风,在他的映衬下,自己倒彻底成了背景板了。 “那便有劳孟夫人了。”笛风开怀拱手拘了一礼。 姜婶忙引着他入内,“请进请进,我去沏茶,公子稍坐片刻。” 说罢又对卜玉镜道:“玉镜,你便替我陪这位公子说说话,我去准备晚饭。” 看着姜婶手足无措,每根发丝都透着欢喜的背影,卜玉镜在心中叹了口气。 这个男人还真是老少通杀啊! 卜玉镜扶着孟光入内,又去端来了茶。 她没想到到了这里,自己还是得伺候他,简直是没天理。 “笛风公子怎会与玉镜一起来?”孟光看着眼前如玉之人,笑着寒暄。 笛风语态柔和,有礼极了,一点都不似在卜玉镜家时那般懒散傲然。 “现在我与玉镜同住,今日她说要探望你,我便一道来拜访伯父。” 话刚落,卜玉镜闻言差点惊得将手中的茶壶都扔出去了。 再看孟光,眼中的笑意渐渐变成震惊,转而疑惑地望向卜玉镜。 第三十二章 真实身份 孟光不可置信般,又问了一遍,“什么?” 笛风回头看了一眼狠狠瞪着自己的卜玉镜,又对孟光笑道:“伯父不必放在心上,玉镜让我万万不可提及此事,也算是时机未至,方才见了伯父觉得亲切一时高兴便忘了。” 这样含糊不清的说辞让孟光更加确信了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卜玉镜面对孟光质疑的眼神,忙忙摇头,“孟叔,不要误会,我与他什么也没发生,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 此时,她无论如何解释恐怕都无力挽回了,而这个笛风哪里是忘记了,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卜玉镜真是恨不得将手中的茶壶狠狠砸在这个腹黑男身上。 “咳咳,公子喝茶喝茶。”孟光一时无言,面色尴尬地转移了话题。 但喝茶时的余光却在暗暗打量笛风。 笛风倒是应得从容轻松,还把手中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茶夸赞了一番,这样彬彬有礼的气度让孟光颇为欣赏。 可能是贵人临门的缘故,孟光与姜婶今日都精神焕发,十分高兴,晚餐时,眼睛全都在笛风身上,完全忽视了一旁的卜玉镜。 而笛风晚餐所呈现出的举止,与平日在卜玉镜家里完全判若两人。 任谁都会觉得这是位温和有礼,谈吐不凡的清贵公子。 晚餐过后,两人准备离开,姜婶将卜玉镜悄悄拉到一边。 “玉镜,你和婶子说实话,那位公子与你到底是何关系?” 卜玉镜无奈道:“姜婶,我与他真的毫无关系,最多是有救命之恩的关系。” 姜婶眼中流露着笑意与不信,“你还瞒我吗?和婶子说真心话,你是不是喜欢那位公子?你年纪也不小了,你如实说,婶子又不会笑话你。” “姜婶,你想太多了。”卜玉镜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叹息了一声。 本来她是不讨厌笛风的,毕竟谁不爱美男呢,但是,相处了这些天,这个家伙的性格实在很差劲啊! “你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你若是有两情相悦的心上人也是好事,免得婶子替你操心张罗挑选夫婿。” “我可不想嫁人!”听到谈婚论嫁这四字,卜玉镜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没想到,穿越到这个地方还是逃不过被催婚的魔咒。 姜婶拍了一下卜玉镜的后背,嗔怪道:“傻丫头,说什么呢,哪有女子不嫁人的?” “不是不是,我是说我现在还小,不想嫁人。”眼见着姜婶又要说道,卜玉镜连连安抚。 “我看那位公子不错,你们若是情投意合,婶子一定赞成,不论样貌品性都比清夜好很多。” “嗯嗯,知道了知道了,姜婶,你放心,这种事情我自己会看着处理的,您不用费心了。”卜玉镜挣开姜婶的手,敷衍道。 她现在只想快点溜走。 “你这样说婶子便放心了。”姜婶说完又朝笛风看了看。 “感谢你们的晚饭,我走啦!走啦,笛风!”卜玉镜拔腿便往门口跑,边走边告别。 “今日多有打扰,还望两位保重,在下便先告辞了。”卜玉镜已经跑出了大门,笛风则慢吞吞地还在和孟光辞别。 孟光点点头,笛风走出几步,孟光忽然叫住他,“请留步,公子。” 笛风疑惑回头,“还有何事?” 孟光走上前,压低了声音,“公子莫非是蔺家的三公子?” 那日机缘巧合被路过的故主所救,他重伤躺在床上时,却也迷糊间听得了些笛风与那人的对话。 笛风嘴角轻扬,并不惊诧,“先生如何得知?莫非先生。。。” “我只是一介草民,只是曾经听闻过关于蔺家三公子的一些风采,今日得见,果然不虚,如果真是蔺三公子,那玉镜交给你,我便放心了。”说罢,孟光拱了拱手。 笛风挑眉沉吟,“如果我没猜错,孟先生是曾经隐湘侯的旧部吧。” 若不是值得信赖的旧部,应孤鸿也不会轻易将人带到他那里。 孟光神色一滞,语带恳求,“还望三公子帮我保守这个秘密。” “是为了玉镜姑娘是吗?我会当做今天没来过这里,告辞。”笛风会意一笑,转身离去。 望着少年翩然离去的背影,孟光的眉间写满了忧愁。 他以为与世隔绝,隐于此地,便能从此安稳。 这一天,终究是来了,日后的生活,已再难平静。 当年他随隐湘侯直入京城逼宫为救一人。 天下大乱之时,他为应昔日故人私下之托,将玉镜带离是非地,脱离了军中生活。 现在看来,这十几年来的平静生活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了。 自从玉镜似换了一个人般,开始占卜,便引出了那些一直潜藏在暗中的危险,只是他未想到皇上也来了这西音镇。 如今,这西音镇恐怕也让玉镜无法再立足了。 而自己终是有负故人所托。 他只能将这微弱的希望冀望在蔺家的三公子身上。 传言蔺家三公子生性淡薄,天赋异禀,才貌双绝,却在十一岁时离开府邸,从此消失无踪,没想到是蔽在山中做了隐士,若是这样不喜招惹麻烦的性子,玉镜和他一起倒是让他能稍微安心些。 “你怎么这样慢慢吞吞的,孟叔和你说了些什么?”笛风迈出大门看见卜玉镜等在门口,脸色写满了不耐。 “闲聊了两句,伯父很是喜欢我,说让我好好照顾你。”笛风看到卜玉镜一脸嫌弃的样子,故意逗她。 卜玉镜虽不知是真是假,但却不屑地很,“看出来了,他们确实很喜欢你,谁叫某人这样会做戏呢?还有,你怕是忘了,现在到底是谁在照顾谁。” “姑娘收留之恩,没齿难忘。”见卜玉镜心情不爽,笛风郑重朝卜玉镜拜了一拜。 卜玉镜斜睨了他一眼,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这人演戏真是说来就来,“行了行了,就算你这么说,也没人知道是真心还假意,况且,这种无意义的感谢实在没用处,我不需要。” “那玉镜想让我如何道谢?”笛风跟上卜玉镜的步伐追问。 卜玉镜思忖片刻,眼睛一亮,比那天上刚出的星辰要明亮,“这嘛,我得好好思索,是不是只要我提出的条件你都能答应?” “自然。”笛风应得轻易。 “你不怕我让你去街上裸奔又或者杀人之类的?”卜玉镜一脸不信。 “如果是你真心所愿,我自然会去做。”笛风说的认真。 卜玉镜叹息一声,“你这是笃定了我不会让你干什么伤天害理伤风败俗之事才这样说。” 笛风没有回话,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卜玉镜也懒得再理他,她对这个人她实在是摸不着头脑,完全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平时晃晃悠悠地散漫的不行,似乎什么也没想。 但看到他这样沉默微笑的时候,卜玉镜又觉得他似乎在谋算这一盘大棋,而自己也是这棋盘中的一颗棋子。 原来,被人当面算计却又寻不到蛛丝马迹证据的时候是这样让人难受。 两人一路,踏着星光,吹着晚风,轻松到家。 若是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卜玉镜觉着目前的生活还是很美好的。 第三十三章 无名邀约 暖风终于吹走了春末,夏季急不可耐地趁虚而入,虽然才刚刚入夏,但一路行至旧宅,卜玉镜仍觉有了些许微热。 水池里开始躁动的蛙声,树上喧嚣的蝉声,以及四面楚歌的蚊子声,无一不再昭示着属于它们的时代已来临。 就如卜玉镜现在的人生一般,走了一个孟清夜,又来了一个笛风,若是走了一个笛风又会出现新的人加入她的生活,如此循环一生。 渺渺红尘,纷纷俗世,凡尘走一遭,谁非过客? 卜玉镜踏入院子,刚准备进屋换件衣裳,却被笛风伸手拉住。 “你干什。。。”卜玉镜一脸迷惑回头看他。 笛风满眼警惕,伸出手指挡住她的嘴巴,示意她不要说话。 不得不说,看到笛风这般正经的模样,卜玉镜竟然有些心动是怎么回事。 卜玉镜使劲摇摇自己的脑袋,看是不是脑袋里进了水,连连否定这个可怕的想法。 不不不,肯定是因为天太黑的缘故。 肯定是此时此刻,笛风突然靠近,让她不知所措,才导致心脏比平时多跳了几拍。 正在卜玉镜还在为自己的心思所纠结的时候,夜空中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公子果然机敏,这样也能察觉到我。”那夜幕中,卜玉镜四处张望着,看到屋顶立着一个黑影。 “说吧,谁派你来的?既然来了,何不下来一叙呢?”笛风望着那抹黑影,放开卜玉镜的手,走到她面前,姿态从容地仿佛问邻居要不要来吃饭一样。 那个人大笑了几声,随后道:“公子的好意心领了,今夜我只是来替人送个口信,公子若按时赴约,咱们自会再见。” 随后从夜色中飞来一封信,稳稳落入笛风手中,再看,那抹影子已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卜玉镜又愁又喜,愁的是家里居然这样容易便被人潜入了,这样往后她岂不是都无法住的安心了。 而转念一想,这来人一看就不是啥好人,他若是找了笛风去,这样正好送走这尊养不起的大佛。 在卜玉镜还在心中打着小算盘的时候,笛风已经悠闲地躺在了摇椅上,“玉镜,我想吃点心。” “就知道吃吃吃,你是饭桶转世吗?你难道不忧心一下你自己的处境吗?”想归想,但卜玉镜还是对他有一丝担忧,毕竟明人不做暗事,这场邀约怎么看也是一场鸿门宴。 可是笛风现在的态度,却让卜玉镜瞬间打消了这份心思。 人家自己都不担心,自己瞎操心。 管他鸿门宴,绿门宴,说到底又与自己有何关系? “玉镜,是在担心我的安危吗?”笛风悠然惬意,语气中带着一丝笑意。 卜玉镜叹了一声,“我管你?我自己都顾不过来,哪有空担心你?我巴不得你赶紧走!现在有人要替我请走你,我还想谢谢他呢。” 卜玉镜说完对着夜空合手拜了一拜。 笛风探起身,朝卜玉镜招招手。 卜玉镜上前去,笛风附在她耳边轻声道:“玉镜你就爱口是心非,虽然本公子长得玉貌天成,但可不要对我产生爱慕之情哦,这样可是会让我头痛的。” 卜玉镜眨眨眼,凑近他耳边回道:“我从没见过你这样厚颜无耻之人!” 此时这句话简直在适合不过了,她甚至想回敬他一个表情包来表现她此刻的心思。 卜玉镜说完便去房间点灯去了。 房间与廊下的灯一一亮起,映照着笛风俊逸的面容。 这浓重的夜风中,笛风的表情停滞了三秒钟,随后波澜不惊地笑了。 “玉镜,后日的邀约与我一同前往。”见卜玉镜端着烛灯与食盘走来,笛风悠悠道。 卜玉镜将点心重重地放在桌子上,脸色一沉,“谁要和你一起去参加鸿门宴?我才不趟这趟浑水呢?” 这么危险的事情,她可不会答应。 现在卜玉镜心中想的只有两件事,一是留着小命好好活下去,二是多赚点银子。 笛风掏出了那封信,递给卜玉镜,佯装无奈道:“可是,这封心中有指名道姓邀请你,你若不去,岂不是拂了人家的面子?” “什么?”卜玉镜不可置信,一把夺过信,大致浏览一下,确实写着她的名字。 “哪个多事的家伙邀请我参加宴会?我不去!”说罢,卜玉镜火冒三丈地撕碎了那封信。 仿佛只要撕了那封信便可全然当作没发生此事,也便撕掉了厄运般。 “你把这信撕地再碎,也改变不了事实,何不随我一道去玩玩呢?”见卜玉镜情绪失控,笛风失笑。 卜玉镜愕然,“玩?这事一看就不好玩啊!要去你去,我还想留着小命多活两天呢。” “你不信我能保护你?”笛风玩味地望着卜玉镜。 卜玉镜将笛风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番,半晌,摇摇头。 “如果保护不了你,那咱们便同年同月死,共入黄泉,多么动人心魄的情境,悲壮中带着些许浪漫。”笛风说的沉醉,道得轻松。 “要死你一个人死就好了,我可不想陪你!” 自从那日孟光舍命相救后,她便下定决心以后无论如何也要好好活下去。 “可事到如今,你避也避不了,你若不去,往后也无宁日。”笛风侧身撑着头,将一块点心优雅地送入嘴里。 “那不如这样吧,我看你的那座林中小屋既隐秘又漂亮,不如借我住几天避避风头?” “哦?你喜欢我林中小屋?”笛风细细品着口里的点心,轻阖了眼帘。 卜玉镜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满怀期望点点头,“喜欢!” 那仙境般的小屋谁不喜欢呢? 如果有饭吃的喝的用的,她甚至可以在那里住到终老。 只不过是交换住处住几天,也不算占了他的便宜。 “既然你喜欢,送你便是了,何必言借?”笛风眼眸微睁,说的极为认真动情。 卜玉镜略有不信,“你当真?你突然这样大方,我可不敢消受。” 这段时间,卜玉镜受到了许多教训了,里面包括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无功不受禄。 “当真。”笛风回答地干脆,随后又接着道:“只要你答应陪我一起去参加后日的晚宴。” 哈,果然凡事都是有代价的。 只不过卜玉镜是想不明白,到底是谁邀请她去,又有何目的。 “我不去,不去,说了不去就是不去。”卜玉镜摆摆手,没了耐心。 笛风翻身打了个哈欠,懒懒地道:“就算你不去,到时候还是会被人强行带去,你若自愿随我去,还能少受点罪,你可是要想清楚。” 卜玉镜苦思冥想,百思不得其解,“既然你这样说,为何这样苦苦强求非要我同你一起去,反正我受不受罪与你也无关。” “哎,无双公子自然是要绝代佳人一同上场,这样出场才够华丽,再说,我哪忍见你受罪?”笛风起身,手中的折扇轻挑了卜玉镜的下巴,眼神温柔。 卜玉镜翻了个白眼:“......”说了半天,就是想整个出场的排面。 真是个没品的男人,又不是去参加什么高级舞会还非要带个舞伴。 这一去,是生是死还难说呢,但不管怎样,她可是要活。 “首先你可要保证我的性命安全,其次那我配合了你,我有什么好处呢?”卜玉镜挑眉质问。 既然不能开溜,那总要拿点好处才是。 “可以,来年的醉月薇我便交由你来售卖,我只收取你十元一壶的本金,不管你卖多少钱赚的银子都归你。” “什么?醉月薇原来是你所酿?怪不得。。。”卜玉镜闻言,有些吃惊。 怪不得他所居住的地方满是蔷薇,而且经常见他手中拎着醉月薇。 不过这个提议倒是很吸引卜玉镜。 醉月薇这样畅销,即使给他十两一壶的本金,自己依然还是有的赚。 厂家独一份的授权,那不是自己一人垄断市场了吗? 想到这里,卜玉镜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 “看你表情,似乎是答应了吧。” “说话算话,反正我也是要去的,陪你一起也没什么不可。” 卜玉镜转过身,心中已经乐开了花,甚至开始想象自己今后逐渐富有的人生道路了。 “那你一切都要听我的安排,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轻举妄动。”两人达成了一致,笛风一本正经地交代。 卜玉镜点点头,“你需要我怎么配合,我都听你的,只不过,以防万一,咱们还是立个字据吧。” 这空口无凭的承诺她可不敢完全相信,虽然字据也能毁约,但至少比口头承诺来的可信一些。 卜玉镜此举倒是让笛风有几分意外,随后笑了,“依你便是。” 说罢,长袖一挥,笔走龙蛇,大名已落于纸上。 卜玉镜拿起来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字迹秀逸潇洒,与他本人气质倒是十分相符。 就算是他以后不承认,或许凭借他的亲笔署名也能卖点钱吧。 第三十四章 纵使相逢 在与笛风做交易之前,卜玉镜是打算卷了家当连夜逃跑,找个地方避避难的。 但是,笛风提出的条件过于诱人,而且观笛风从容的神色,似乎也不会吃亏。 这样思来想去,卜玉镜觉得自己做的这个决定没有问题。 然而,这一次,她又错了。 这不,为了参加明晚的鸿门宴,笛风已经叫了许多裁缝上门来为他量身定制衣物了。 一早上,来来往往抱着布匹与锦衣的人都快踏破门槛了,笛风还没选到他满意的衣服。 “这位大哥,你已经很美了,穿什么都好看,求你别再折腾了。”看着笛风有些乐在其中的模样,卜玉镜可算是体会到了那些陪女朋友逛街的男孩子的心情了。 明明看来看去都差不多,他却非得来来去去挑剔。 笛风依然是躺在摇椅上,好不惬意,“既然你这样说,那便留下最后一件吧。” 卜玉镜连连付了银子,拿了衣服,打发了那些人走。 “拿去吧,记得,这是我付的银子,也就是我给你买的衣服,不用谢,我会记账的。”卜玉镜将衣服扔在笛风怀中,怒冲冲地走进房。 从抽屉里拿出小本子,又记下一笔,某月某日,衣物,二十两。 又看了看锦盒中所剩的银子,卜玉镜顿失了五分精神。 她起身走出房门,边走边道:“我要去茶楼了,午饭你便自己解决吧。” 想不到啊,来了这里,还是逃不过当社畜的命运。 天一日没塌,地一日没裂,就依然还是要上班。 这可真是让人伤感的事情呐。 “好看吗?”笛风从隔壁房间走了出来,微笑着望着卜玉镜。 卜玉镜不经意地瞄了一眼。 呵,买的新衣服这就穿上了! 明明是极为普通的碧蓝色衣衫,穿在他身上却明艳地让人无法直视。 这颜色衬得他的容貌更为清透飘逸,那周身自带的仙气更是呼之欲出,仿若是那夏日湛蓝的天空上披着淡薄的云层一般。 老天爷果然是不公平啊! 卜玉镜一边在心中赞叹一边怨上天的不公。 “好看~”卜玉镜极其不甘心地承认道。 哪里是好看,分明是十分好看,她都看得差点移不开眼了。 “果然玉镜的眼光是没错的,那你早去早回。”笛风站在门口向她挥手告别,那情景,真是像极了早上妻子目送丈夫去上班的样子。 卜玉镜走出门,长叹一声,“我果然是包养了小白脸吧!” 随后拖着沉重的步伐往茶楼而去。 之前,她还会为自己占的卦灵验了而自得其乐,但时日一长,再有趣的事情变成了每日的任务,也就毫无乐趣可言了。 书中的那些卦辞,卦象,她虽然已经有六七分熟悉,但每日为人占卜出这些大吉大凶的卦象,她却不知怎的,心中越来越畏惧。 仿佛自己真在窥探天意一般,本就不信神鬼的卜玉镜,现在却也怕出门被雷劈了。 卜玉镜垂着头踏进茶楼,一进门便又发现了茶楼中异样的气氛,与那次何太守上门找茬时一样的情景。 掌柜恭敬立在门口,偌大的茶楼又只有一个客人。 想也不用想,又是哪家有钱的公子包了场子在等她占卜。 卜玉镜跟着掌柜往楼上走去,窗边背着他们端坐着一位玄色衣服的男子。 “公子,玉镜姑娘来了。”掌柜战战兢兢地走了过去,将卜玉镜引了过去。 卜玉镜有些狐疑,她还从未见到掌柜像今日这般不安,这又是哪家的大人物? 那男子未出声,摆了摆手,示意掌柜离开。 掌柜点点头唯唯诺诺地赶紧走开。 “玉镜姑娘,请坐吧。”那男子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磁性十足。 这声音一入耳,卜玉镜已然忘了之前自己所听到的任何声音。 似乎能感觉到这声音在耳中不停地回荡穿行,又似是缠绕在心头,勾人心魄。 卜玉镜走了过去,呆呆地坐在他对面。 光是听声音,便足以让卜玉镜的大脑处于颤动的宕机中了。 只是一抬头,对上眼前人的深幽的眼神,以及那如晨霜般冷漠的面容,心中一震。 明明不相识,卜玉镜却心生了一种莫名熟悉之感。 “姑娘,你没事吧?”男子淡淡的声音,传递出来的情绪却丝毫没有关怀。 卜玉镜微微颔首,屏住呼吸,“我无事,是我失礼了。” 见到此人,卜玉镜心头竟莫名产生出一种紧张感,以至于她都不敢去仔细打量眼前人的面容。 “听闻姑娘占卜灵验,今日是为了请姑娘为我卜一卦。”男子依然是那深沉又淡薄的语气,随后,他拿出一锭金子放在桌子中间。 而这次金子散发出来的金光却没能照进一向视财如命的卜玉镜眼中。 因为对面的这个男人周身所笼罩的低沉气压,令她根本无法分神去想金子的事情。 “那便开始吧。”卜玉镜伸手去拿竹筒,手却紧绷着难以放松。 “姑娘不必如此紧张,即使占卜不灵,我也不会寻姑娘麻烦,这金子依然是你的。”男子的手搭上卜玉镜握着竹筒的手,那如北极冰山的脸上此时竟然绽开了一缕微笑。 这一笑,仿若是千年的冰山瞬间融化,万里沙漠开出了鲜花。 卜玉镜嗔目,眼神中带了几分惊惶。 只是意外地,这男子的手却出乎意料地温暖。 她重新定下心神,沉思了片刻,扬起头,笑道:“公子见笑了。” “姑娘似乎很害怕我?”男子松开手,望着卜玉镜,脸上有些微不解。 卜玉镜从袖中掏出了三枚铜板,摇了摇头。 她摇动竹筒,铜板在里面摩擦碰撞,仿佛声声都撞在卜玉镜心上。 “那是姑娘见过我?亦或者是我长得像姑娘的某个故人?”男子深幽的眸子里浮出一丝异样。 这样一看,好像是确实在哪里见过。 卜玉镜依然摇头。 见卜玉镜不说话,男子也保持着沉默。 两人对坐,四周鸦雀无声,仿若与世隔绝,只听得眼前这铜钱伶仃作响之声。 他的双眼静观着卜玉镜手中的动作,皓腕胜雪,红袖生香,这眉眼。。。 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 “公子,我已卜出了结果。”卜玉镜将眼前人从沉思中拉了回来。 男子回过神来,修长的十指交叉撑着完美的下巴,“那姑娘为在下所卜是何卦?” “艮下兑上,为咸卦,亨,利贞;取女吉。” 卜玉镜指着纸上之卦象,认真解释道。 “何解?”男子依然不动如山。 “此卦表面之意乃是亨通顺利,有利于坚守正道;娶妻可以获得吉祥,若公子是问姻缘,此卦乃是好兆,如果公子有心意互通之人,且心思纯正,那么公子将很可能在姻缘上迎来一个完满幸福的结局。”卜玉镜一字一句分析着,即使这些都是她依照脑中的记忆得出来的结果。 “娶妻吗?”那男子听完,平静的面容上带了一丝不易察觉到讽刺之意。 卜玉镜点点头。 “这锭金子如约归你,告辞。”男子瞧了卜玉镜一眼,微微颔首,拂衣便走了。 卜玉镜望着离去的人,叹息道,“等。。。”她话还没说完呢。 收了这么一锭金子倒是怪不好意思的,她才刚刚为他解卦象呢。 “是他自己走的太快,算了,那我只好勉为其难的收下了。”卜玉镜抓起金子塞入袖中,望着已经走远的人长舒了口气。 “玉镜,今天你可是遇到了贵人了。”掌柜的笑嘻嘻地走来,在卜玉镜旁边绕来绕去。 “掌柜的辛苦了,我走了!”卜玉镜自然知道掌柜打得算盘,却故作不明,拍拍掌柜的肩膀,提脚要走。 掌柜笑意一收,拦下卜玉镜,“玉镜,你就这么走了?太不够意思了吧。” “掌柜的,你今天还没赚够吗?” 果然是商人,比她都还贪,自己赚了不少银子还想来分一杯她的羮。 掌柜朝卜玉镜摊开手,眼神示意,“哪有人嫌银子多的?” “得了,十两请你喝茶,以后还望掌柜的多多关照。”看掌柜不肯罢休的样子,卜玉镜掏了十两放在掌柜手心,当是安抚。 “玉镜你也太小气了。”掌柜有些不满地咕哝着,连忙将银子收好。 卜玉镜走到门口,回眸一笑,“掌柜的,你若是嫌少,那我就换家茶楼了。” “别别别,我的姑奶奶,这些天多亏得你。”听她这么一说,掌柜一时慌了。 进了门的摇钱树他可不能让别人拔走。 “那告辞,对了,明天我有要事,就不来了,替我和众人说一声。”卜玉镜迈着大步走出门,向掌柜嘱咐。 说罢,她则撒开腿一溜烟地跑了,怀中揣着那锭金子,笑得眼睛都没了。 鬼知道,她现在多感谢这位大方的公子,不然她真的要入不敷出了。 而与她相反的方向,那男子离开茶楼后,心中若有所思地漫步着。 “皇上,如何?那位神人说了什么?”突然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个抱着长剑的年轻男子。 “江湖骗子罢了。”男子双眼漫无目的的望着前方,笔挺的身体像极了一棵会行走的杉树。 年轻男子身体一转,站在他面前,往后退着,笑道:“这里的人都奉她为神人,不可能一点本事都没有吧。” “传言只是传言,我认为她的能力还不如神官厅最末尾的神官。” 对于刚才的占卜,若是换了别人,还确实能信几分,可他是应孤鸿,于他来说,娶妻一事就是笑谈。 可他要找的人到底又在哪里呢? “是吗?原本我还很期待呢,不过就算她确实有能力也无法进入神官厅。”年轻男子佯装失落,摇摇头。 “我此行本也不是出宫来为神官厅搜寻人才的,只不过是刚好来到这里偶然听闻,略有几分兴趣罢了。”应孤鸿不以为意,淡漠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已经出来的够久了,若是再不回去,恐怕这好不容易得来的醉月薇等不到带回京城了。 到时候又要被那个家伙纠缠唠叨,这样一想,顿时觉得脑袋微微作痛。 “也对,只是没想到皇上会千里迢迢亲自来这种穷乡僻壤买酒。” “我若不是亲自来,难道你能拿到那酒吗?我也正好趁机清静几天。”应孤鸿冷冷的反问,眼角眉梢带着孤傲。 “这。。。”年轻男子挠着后脑勺,一时语塞。 “笛风已经不是从前的笛风了,而你朝槿还是从前的朝槿,就算是靠抢的你也敌不过他。”应孤鸿脑中又浮现出醉卧花间的逍遥身影,又看了看眼前年轻的热血男子。 一个虽然看似手无缚鸡之力但却心思深沉,一个虽然剑术高超但却脑子不够,谁胜谁败,一目了然。 朝槿有些不满,浓眉一皱,拔剑而出,“那可不一定,我谢朝槿也不是曾经的谢朝槿了,下山前师父说我的剑术修为已得了他的真传。” 应孤鸿目不斜视地往前走着,伸出食指将剑柄一推,“哐”的一声,长剑回鞘,寒光乍收。 “走吧,今夜回京。”朝槿还欲就此发表长篇大论,应孤鸿三两个字便将他的话生生堵了回去。 第三十五章 答谢之礼 群山环绕的西音镇,往日的东风已渐转南风,日光又烈了一寸,长街也躁了一分。 两个背道而行的身影渐行渐远,若说前世五百次回眸换得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用一千次回眸换得今生在你面前的驻足停留,那为何如今纵使相逢,却依然没能让彼此的容颜照进各自的眼眸中。 渐浓的夏日气息让人不禁变得懒散起来,卜玉镜刚刚想起一点什么,那莫名熟悉之感的答案明明已呼之欲出,却又被她困乏的大脑压了回去。 因刚才得了金子,卜玉镜一路上兴高采烈不禁哼起了小曲。 “看你神色,想来今日你收获丰厚吧。”笛风摇着扇子躺在廊下纳凉,听见卜玉镜踩着轻快的步伐进门,悠悠问道。 卜玉镜一见笛风又是如此闲适的模样,瞬间收了笑意,“还不是拜某人所赐,我都快破产了,所以现在得了一点银子便有些飘忽了。” “所以我现在为了答谢玉镜,送了你一件礼物。”笛风眼角带笑,坐起身来。 卜玉镜沉思了一秒钟。 礼物? 他有钱买礼物? 他用谁的钱买的礼物? “什么礼物?”卜玉镜带着三分不信向笛风懒洋洋地摊开手。 笛风却搭上她的手,轻轻握住,笑盈盈地望着她。 “跟我来。”笛风的声音,轻柔,干净,如天边那堆叠的像软绵绵的棉花糖般的云层。 那笑容,艳极,俊极,暖极,让卜玉镜迷了眼又迷了心。 “你......你要带我去哪里?”卜玉镜的三魂已经飞了两魂,呆呆地如行尸走肉般任笛风牵着她。 一颗心却是突然扑通扑通地跳个没完,感觉呼吸和思考都变得困难了。 大脑中却闪现出各种让人脸红心跳的场景。 “送你礼物。”笛风回眸,温柔一笑,仿若原野百花绽放,银河洒落人间。 笛风牵着她往房间里走,卜玉镜霎时红了脸,不禁以长袖掩面。 “什......什么.......什么礼物啊?”她支支吾吾地问。 难道?难道美男子要用身体当礼物吗? 哎呀呀,这可太突然了。 可是,她这个躯体的主人还没成年吧? 但是作为躯体灵魂的她已经都过了二十五岁了,应该也没关系吧。 “喜欢吗?”就在卜玉镜还在脑内纠结之时,笛风在床前停下脚步,侧开了身子。 他指着床上的物品笑着凝望着卜玉镜。 此刻的她,脸色竟然带着少有的少女之态,实在不易。 卜玉镜顺着看过去,床上放着一套华美的女子衣裙,还有一支金海棠珠花步摇,一双梅花白玉簪,一对红翡翠滴珠耳环。 眼前与卜玉镜所想不同的礼物,让她脸上的娇态瞬间化无乌有。 这就是他送给自己的礼物? 且不说衣服,这些首饰即使是外行人也能看出价值不菲。 而卜玉镜更好奇的是,他到底哪里的来的这么多银子。 “你买这些做什么?” “你的银子哪里来的?” “你花了多少银子?” “这不会又让我付账吧?” “......” 卜玉镜脑子瞬间清醒过来,双目瞪着笛风,接连发问,咄咄逼人。 看着卜玉镜惊惶的模样,笛风始终面带笑意。 在卜玉镜质问完了之后,才不慌不忙地开口,“既然是送你的礼物,又怎会让你付钱,你来我往,这是送你明日你与我前去参加晚宴的新衣,至于我的银子从何而来,你不必担心,绝非是来历不明之财。” 卜玉镜眼神喷涌着怒意,“你有银子你不早说,花我辛辛苦苦挣的银子你忍心吗?买什么衣服首饰,只不过是一场鸿门宴,穿那么好做什么,你把银子直接给我就成了!” 她一步一步逼近笛风,数落人的样子大概像极了菜市场里为鸡毛蒜皮的小钱讨价还价的老阿姨吧。 可是,这分明不是小钱啊! 早就不该信他这种周身透着富有气质的贵公子装可怜的鬼话。 “那这样呢,你还生我的气吗?”两人相隔半尺间,面对卜玉镜连珠炮弹似的逼问,笛风不动如山。 随后轻轻一吻如蜻蜓点水,落在卜玉镜眉间。 似安抚,又似戏弄。 卜玉镜身子一僵,声音戛然而止,千言万语的话都憋回了肚中。 这......这是什么套路? 这套路也太俗了些吧。 这不是上世纪韩偶的剧情吗? 她从前很是鄙夷这种桥段,可是,眼前人俊雅不凡,再俗气的套路,好像都会令人心动哎。 果然,自己也还是个俗人呐。 “嗯,不气了。”卜玉镜抬起头,心情大好,连表情都明媚了起来。 仿若夏季的暴雨,来得突然,走得干脆。 面对卜玉镜的情绪转变,笛风一时竟有些意外。 这反应和他所看的书中所写的不一样啊! 笛风不经意往后退了一步,笑容有几许勉强,“不生气了就好。” “既然是你的一番好意,那我就感谢地收下了。”卜玉镜利落地将衣服和首饰收了起来,语气爽快。 随后,房间里陷入了沉默。 “那我期待你明日穿上这身衣服的样子。”笛风一边说着一边赶紧离开了房间。 向来从容的步伐此时却透露出一丝前所未有的尴尬。 “嗯,明日我会穿的,我先去做午饭了。”卜玉镜一边系着围裙一边往厨房走,神色倒是平静。 笛风重新躺回了摇椅上,阖了眼帘,淡淡嗯了一声。 待卜玉镜走远,他又抬了眼睑,以余光尾随而去。 笛风睁开双眸,听着厨房传来的切菜之声,锅碗碰撞之声,以及自己混乱的心跳声。 他那魅惑风流的眸子此刻却笼罩着淡薄的雾霭,陷入了混沌之中。 而厨房里的卜玉镜却心情大好,精神舒畅。 原来,有银子在手,美男在怀的日子是这般快乐。 院子中漂浮着炊烟以及菜肴的香味,可能是心情的原因,卜玉镜尝了尝刚出锅的菜,觉得今日的菜比往日的都要色香味美。 “开饭啦!”卜玉镜将菜端到廊下的桌子上,呼唤道。 笛风静静地躺着摇椅上一动未动,一只手无力地垂落着,另一只手挡着眼睛,也未应声。 卜玉镜也懒得管他,将菜全部端好,坐下来给自己盛了一碗饭。 可笛风却依然未动,若是平时,他早就一脸笑意地懒懒散散地晃悠过来了。 卜玉镜这才走过去察看,笛风躺在那儿一反常态地沉默,脸色也未带笑意,十分安静。 “你身体不舒服吗?”卜玉镜轻声问道。 “嗯。”笛风唇齿间发出一声轻得不能再轻的回应。 卜玉镜伸手去探他的额头,面带疑惑,“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不舒服,是感冒了吗?” 就在卜玉镜的手离笛风一寸间,他猛然坐起身来,吓得卜玉镜差点摔倒在地。 “我没事了,吃饭吧。”笛风恢复往日的笑容,正欲伸手去扶她,但突然又缩了回去,径直走到桌边坐下。 卜玉镜翻了个白眼,这才一会儿的时间,又是在演哪出? 饭间,两人都沉默不语,虽知笛风似有心事,但卜玉镜也懒得去探究对面人的心思,只是闷声往嘴里扒饭。 第三十六章 天泽履卦 卜玉镜为了那场动机不纯的晚宴在家做准备。 什么为了临时保命的匕首啦,迷药啦,细绳啦,护膝啦,护心镜啦...... 乱七八糟的东西收拾了一堆,结果发现太多了不得带个包袱才装得下。 只是,哪有人去参加宴会还带包袱的,况且万一进门有人盘查怎么办? 她在脑海中演示了各种可能,总之,只要一发现苗头不对就准备好随时开溜。 在房间里捣鼓了一阵子,卜玉镜才觉得从午饭到现在,某人太不对劲了。 她走出房间,左看右看,笛风竟然没有像往常般躺在摇椅上纳凉。 随后,从笛风紧闭的房间里传来一声淡淡地叹息声。 “你怎么啦?是真的哪里不舒服吗?需要我请郎中来吗?”卜玉镜满心狐疑,轻轻敲了敲门,把耳朵贴在门上问道。 这家伙突然是什么情况,虽然他经常行事随意,但像今日这般安静沉默还是认识他后头一回这样。 “不用。”往日那平滑清透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力。 “真的不用?”卜玉镜探问。 “嗯。”回音淡淡的,却又流露出些许不耐。 “切,亏得我好心关心。”卜玉镜有些丧气地骂骂咧咧地走开了。 真是个古怪的人! 离开笛风的房间后,卜玉镜这次躺在了笛风往日霸占的摇椅上。 正当她闭目养神之际,一个声音在她脑袋前幽幽响起,“玉镜。” “啊!”卜玉镜猛然睁眼,看到一张俯视的脸与她四目相对,吓得她弹了起来。 “哎哟!你干什么呀?”结果过于猛烈,笛风未来得及闪开,她的额头撞上了笛风的头。 这亲密的接触疼的她捂着额头直叫唤。 笛风一笑,轻抚了一下额头,眼中带着浅浅的温柔还有怜惜,“很疼吗?” “算了,没事,一会儿就好了,还好我头铁。”卜玉镜平息了怒火,揉了揉额头,并没有责怪笛风。 “我想让你帮我卜一卦。”笛风坐在桌边只手侧撑着头,望着卜玉镜。 卜玉镜转了转眼珠子,“怎么?想要我帮你卜一卦鸿门宴上的吉凶吗?” “算是吧。”笛风笑着点点头,眼神却游移到天边漂浮的那朵云上。 “可以。”说罢站起身,朝笛风摊开手。 笛风面对卜玉镜此举微有不解。 卜玉镜眨眨眼,“老规矩,先给银子。” 她花在他身上的银子,她在心里发过誓一定要讨回来的。 “多少?”笛风倒是波澜不惊。 卜玉镜一听,此时到有些为难了,她确实没想好要多少。 十两太少了,一百两?好像有点亏。 五百两?好像要的太多了。 她可是有良心的人,怎么能这么贪心呢? 心思一沉,卜玉镜笑颜如花开口,“一千两吧。” 良心什么的,她自然是没有的。 再说,良心又是什么?能当饭吃能买衣穿吗? 他花她银子的时候可是一点都没手软,一点都没讲良心。 笛风闻言笑了出来,“我还以为我认识的卜玉镜还会再贪心一些呢,没想到是个心慈手软的人。” 卜玉镜一听,气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一千两果然对他来说只是个小数目,果然是贫穷限制了自己的想象力。 被人莫名炫了富,还被暗嘲一番,她心中此时有几分不甘和后悔。 “你真有一千两给我?”虽然笛风如此夸口,卜玉镜仍是不信他此时此刻能拿出这些银子。 “这够一千两了。”笛风从袖中掏出一块巴掌大的玉佩。 卜玉镜接过来,在手中打量了一番,她又不懂玉器,可是只观成色,圆形玉身莹透纯净,毫无瑕疵,没有一丝杂质,光滑圆润,确实像是好东西。 “这值一千两?”卜玉镜提起玉佩,映着阳光,如同凝脂。 这种贵公子应该也不可能带着假冒伪劣的玉佩吧,但是这真的值一千两吗? “上好的和田羊脂白玉,百年才出这一块完美无缺之玉,价值连城,别说一千两,就算以一千两黄金交换,也有不计其数的人想要。”见卜玉镜不信,笛风从旁解释。 “哦?”卜玉镜观视着玉佩,如果真是和田玉,那确实如他所说,是价值连城。 可是这是在古代哎,玉佩难道不算定情之物吗? 再说了,她拿着这么个宝贝玉佩,卖了怕亏了,留着又不能当饭吃,还遭贼惦记,怎么想也是个麻烦。 “我不要你的玉佩,我只认真金白银。”说罢,卜玉镜将玉佩满不在乎地塞回笛风手中。 “你确定?这可比银子值钱得多。”笛风倒有些惊诧了,失笑道。 卜玉镜抱着手臂,挑眉懒懒道:“君子无故,玉不去身,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可不敢收。” 笛风露出些许欣慰地微笑,将玉佩放了回去,“既然玉镜如此说,我便不强求了,银子来日奉上,这是定金。” 说罢,笛风又掏出一枚金子递给卜玉镜。 卜玉镜一看,眼睛顿时瞪地比灯泡还大,缓缓接了过来,探问:“这是定金?” 笛风诚恳地点点头。 “好说,来吧,咱们开始吧。”卜玉镜袖子一撸,立马来了干劲。 笛风无奈地笑着摇摇头随卜玉镜在桌前坐下。 他认真地看着卜玉镜手上的动作,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卜玉镜卜卦。 没想到,平时抠门敛财的小女子也有这样沉稳认真的一面。 半刻后,卜玉镜占出了卦。 “如何?”笛风见卜玉镜眉头紧锁,忍住了想伸手去抚平她眉角的手。 “履卦。”卜玉镜歪着脑袋吐出两字。 “何解?” “此卦显示,我们,哦,应该说是你有危险,就像是踩在老虎尾巴上那般,但是只要谨慎处事,便能顺利。”卜玉镜说完摸了摸自己的心脏。 果然,晚宴是场鸿门宴,但所幸,占出来的结果还不算太差。 按照她之前占卜的准确率来说,这次她也能放心几分。 “听起来不算是最坏的结果。”笛风不知何时又打开了扇子,轻轻摇动着,为卜玉镜送来一阵阵清风。 “看起来确实是这样,但也说不定不准。”卜玉镜撅着嘴巴,靠在椅子上咕哝着。 毕竟只是占卜,还是可能会有万一。 “那我便独自前去赴约吧。”笛风沉默了片刻,沉吟道。 卜玉镜坐直了身,凑近笛风,“什么?不带我去了?” “放心,明年醉月薇的买卖权还是归你。”笛风会意一笑。 “不是,你如果一去回不来了又或者你赴约后跑路了呢?我找谁说理去?” “可是你之前不是不想去吗?” “可你不是也说了,就算我不跟你去,也会有人来请我去,与其受这个罪,还不如跟着你一起体面地登场。” 笛风哈哈大笑了几声,无言以对。 第三十七章 约定之日 约定之时已到,无星无月。 是夜,一辆马车在空寂的大道上飞驰,带着死寂越过黑暗而来,仿佛是黄泉通往人间的使者。 随后,在光明中停留了片刻又渐渐没入黑夜中,只听得沉重的车轱辘声缓缓往最深的幽冥之处而去。 “我后悔了。”卜玉镜坐在马车里,探着头看着马车外的景色从明亮变得晦暗到变得伸手不见五指,除了车马声,连蝉声蛙鸣都似乎消弭了。 这样的夜黑的可怕,静的恐怖。 就算是参加鸿门宴,也应该是一个富丽堂皇的地方才是啊。 眼下的情况让卜玉镜开始打退堂鼓了。 “后悔什么?”笛风倒是一贯的淡定,甚至开始闭目养神,毫无警惕之色。 卜玉镜坐立不安,“后悔答应与你一起去赴宴。” 是的,她后悔了,非常后悔。 就不该贪图银子而答应笛风的条件,她该悄悄地找个隐秘的地方藏起来避避风头。 虽然笛风再三承诺会保护她,可她还是无法完全将自己的小命交给别人来保管。 “我不想去赴宴了,我想回家,我宁愿让别人找上门来,死在家里也比死在荒郊野外的好。”卜玉镜说着就要去扒车帘,作势要跳车。 “你可想好了,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你就算从这里逃跑,也是给踩狼虎豹喂食的份。”笛风悠悠提醒。 卜玉镜一听,僵住了身体,又慢慢退回去坐好。 “不如我们一起逃跑,你不是说你能保护我的吗?”卜玉镜佯装笑嘻嘻地轻轻拉住笛风的袖口。 笛风微笑着,依旧闭着眼,并不答话。 “好笛风?笛风公子?风公子?”卜玉镜扯着他的袖子不放手,讨好地叫着。 “风公子?这个称呼我不爱听。”笛风沉吟道。 卜玉镜抿嘴思索了一回,眼睛一亮,“清都山水郎?” 说起来,笛风在人前总是自称清都山水郎,但却无一人当真。 笛风这回总算是睁开了眼,“这个我爱听。” “那......” “只不过太迟了。”笛风摇摇头,面露遗憾。 卜玉镜正疑惑间,却感觉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随后马夫道:“两位,已经到了。” “啧,看来这次是万策尽了,只能听天由命了。”卜玉镜不情愿地起身,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 在她磨蹭的时候,笛风已经率先下车了。 卜玉镜也跟着出来,笛风站在地上朝她笑了笑,“请吧。” 随即伸过手来,欲扶她。 卜玉镜看了看提着油灯的马夫,又看了看四周一片漆黑的夜,无视了笛风的动作,提了裙子跳下了车。 “两位请随我来。”车夫模样的男人提着灯在前面引路。 昏暗的灯照着脚下的那条小径,明明像是荒野,但小道却意外地干净,没有杂草落叶。 卜玉镜一边走着一边不安地环顾四周,那如无底洞般的黑暗里似乎随时都会蹿出些鬼魅妖魔来将他们吞噬。 笛风似是察觉到她不安的心情,顺势拉住了她的手腕。 黑暗中,混沌的光影中,笛风的侧脸仿佛笼罩着一层略带邪魅的温柔。 当他处在一尘不染如在百花仙境中的时候,便如那环境般纯净又美好。 而此时处于这样黑暗而杳冥的荒野之中,仿佛也便与这暗野融为一体。 看着与平时稍有不同的笛风,卜玉镜怔了怔,也便由笛风拉着她。 “大叔,你知道晚宴的主人是谁吗?”只听得寂静的夜色中,三人的脚步沙沙做响,一阵一阵的寒意冲击着背脊,卜玉镜打破了沉默。 前面提灯的人并不回答,只冷漠道:“不知。” 笛风亦不语,空山寂林只有萧萧树叶声。 “那这里是什么地方?”卜玉镜并不罢休。 她本意也并不是真的想问出些什么,只是想打破这片沉闷的寂静。 “不知。”依然是这冷冷两字,把将起的温度生生压了下去。 随之,气氛陷入了冰点。 半晌,小径已尽,脚下借着眼前的光呈现出如天梯般的石阶。 “两位请,我便送二位至此。”提灯人在石阶前停下脚步。 卜玉镜与笛风望去,长长的石阶两旁落地灯向远处延展而去,一阶一明灯,照亮了脚下的路,照亮了两旁的树林,也照亮了卜玉镜沉闷的心情。 两人再回头,身后的提灯人早已消失,只剩下一片黑暗。 “走吧。”笛风率先往前走去。 卜玉镜跟上,心中却闷闷不乐。 她这是和台阶有仇吗?怎么总是要考验她的体力。 这都是第三回了,她垂头丧气地极不情愿地迈着沉重的步伐。 前半段路卜玉镜还一声不吭地埋头走着,而后半段路,她几乎是挂在笛风身上,被迫拖行向前的。 “到了,你可以松开了我了吧。”笛风用扇柄轻轻敲了敲抱着自己腰的卜玉镜。 而卜玉镜呢,此刻却是一副要死不活地样子。 “大半夜的这样折腾人,虽然不知道这宴会的主人是好人还是坏人,但他肯定是个变态。”卜玉镜松开手,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气。 让赴约的人大晚上受心理和身体的折磨,这主人不是个变态还能是什么。 笛风却气息平稳,站在一边袖手旁观。 “休息好了的话,咱们就进去吧,至少里面有吃的有坐的地方。”等了半刻,见卜玉镜依然骂咧咧的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笛风提醒道。 “说的也是,我又困又累又饿。”卜玉镜说罢,起身就往里走。 两人绕过高大的千年古树走至门前,一座院子赫然眼前。 灯火暧昧,门口立着两个笔直的身影。 “两位里面请。”笛风与卜玉镜走至门口,那两人倒是十分恭敬迎接。 笛风和两人照面会意一眼,拉着卜玉镜踏进院子。 只听得里面传来笙歌鼓瑟之音,似乎十分热闹。 两人穿过九曲回廊,小桥清池,循声而去。 最后在一间灯火通明,门垂珠帘的房间门口停住。 “哟,这不是三公子嘛。”此时传来一个男人熟悉的声音。 两人望去,阴影里走来的正是那日在茶楼的楼全,此县的县令。 “原来是楼大人。”笛风挡在卜玉镜面前,微笑回道。 “既然公子与玉镜姑娘来了,便请进吧。”楼全那堆满肥肉的脸将他的眼睛挤到只剩一丝细缝,五官十分怪异。 笛风揽衣往里走,“请,不知楼大人此回是客人还是主人?” “这并不重要,只是与公子在此地相见,也是我们的缘分,请。” 三人一同迈入大门,大堂中间一方圆形高台,上有数个曼妙女子正在起舞,配合着乐师所奏的曲子,倒是一副好景。 而所到的客人各有隔间,环高台而设,隔着珠帘幔帐,外面的人看不清里面人的脸,但偶尔传来的喝彩声倒是一清二楚。 “两位这边请。”此时过来了一个小厮来引卜玉镜二人。 “那便暂时与二位分开了。”楼全抱拳笑着道。 “楼大人,请便。” 说罢,卜玉镜与笛风被小厮引至另一间早已备好的看台,是正对着高台的中间位置。 安顿好两人后,小厮便离开了。 “我还以为是要开什么大party呢,结果搞的跟看马戏一样。”卜玉镜坐下后趴在桌子上,无精打采地望着台上那些轻歌曼舞的女子。 她本就累极了,再加上刚才遇见那浑身上下都让人讨厌的楼全,卜玉镜更是瞬间兴致全无。 笛风神色倒是颇为享受,端起桌上的茶,悠然饮了一口,“好茶自然要配好戏。” 卜玉镜望着他,怔怔看了半天。 “你看我作什么?就算我长得好看,你也不用现在一直盯着我看呐。”察觉到卜玉镜的目光,笛风浅浅一笑。 “我是看你傻,来到这么个地方,竟然毫无防备之心,若是这茶里有毒怎么办?”依她阅片无数的经验,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 若是鸿门宴,饮食必定是有古怪的,然后坏人便趁机收拾主角一行人。 要是笛风死了,就没人能保护她了。 “看你年纪小,说话行事倒是老道。”说罢,笛风又饮了一杯。 看笛风故意作对,卜玉镜也不再多言,“既然如此,你要死便死吧,可不要怪我没提醒你。” 话刚落音,房间里的烛火骤然灭了一半,光线变得昏暗迷离。 “感谢在座的各位赏脸光临这场宴会,今日乃是有一宝要让大家见见。”高台中间上来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男子,他挥手打断了歌舞与乐声。 “为何宴会主人不现身,我们大晚上前来,可不是来赏歌舞的。”隔壁的房间传来质疑之声。 虽然看不见面容,但听声音与语气,也不是一般的凡夫俗子。 从方才踏进来,卜玉镜就感受到了这里异样的氛围。 虽然看似像一般的烟花场所,但赴宴的人却个个保持着矜持与沉稳之态,想必也是与笛风这般身份不俗之人。 “不必着急,主人因事务繁琐所以今夜可能无法到场,但主人会派代理人出来主持场面,另外,各位桌上有一只锦盒,里面的物品是为了弥补这次无法到场的失礼之处。” 闻言,大家都纷纷去开眼前的盒子。 卜玉镜看着桌上的精致锦盒,手游移不定。 万一,是暗器呢? 卜玉镜将盒子推到笛风面前,笑道:“你开。” 笛风看着她摇了摇头,“不管里面是什么,我都不需要。” 卜玉镜看着这盒子既好奇但又有一丝恐惧。 大庭广众之下,就算不是直取人命的暗器,但也有可能是什么慢性的毒烟迷药啊。 受了暗算还浑然不知,到时候只能任人宰割。 “噢,你家主人还真是多礼了,替我感谢你家主子。”旁边有人打开了盒子,似乎十分满意,向高台上的人道谢。 随后,打开盒子的人似乎都传来赞不绝耳之声,这惹得卜玉镜心中痒痒的,她更加好奇这盒子中到底是何物让所有人都这样满意。 “大家不用客气,此物尽管带走,另外,一会儿有更好的宝贝在等着,但是如果想要的话,就要各凭本事了。”那男子说完,便离去了,歌舞又重新开始了。 安抚了众人的心,晚宴总算是真正开始了,侍女端来各色佳肴美酒,糕点水果。 卜玉镜此时也不管那锦盒了,盯着吃的双眼放光。 第三十八章 鸿门宴上 “你刚刚不是说要谨慎吗?怎么现在你自己倒是吃起来了?”看到卜玉镜已经开始动手往嘴里塞吃的,笛风在一旁打趣道。 “我太饿了,再说,总不至于在水果里下毒吧,我只是吃点水果垫垫肚子。”卜玉镜剥了个香蕉往嘴里塞,边吃边道。 笛风还欲说些什么,但看卜玉镜此刻难得打起了精神,便咽下了到嘴边的话。 吃饱喝足,歌舞也看够了,此时好戏才刚刚开始。 一人带着狐狸面具走了出来,“各位,招待不周,还请见谅,今晚是邀请大家来夺宝,想必大家都有兴趣。” 那身形微胖的男子,那压低的声音,笛风和卜玉镜一眼便认出了他。 此人不是楼全还能是谁,那周身散发的如同腐尸般让人厌恶的气息,卜玉镜怎样也认得他。 “你家主人如何断定我们对此物一定有兴趣?”有人不屑地问道。 “这位兄台说的有理,小爷我什么宝物没见过,你今天若是拿不出让本爷看得上眼的东西,你这宅子明日便要化为灰烬了。”又一人语气更加傲慢道。 “两位兄台先不要着急,我们暂且瞧瞧,既是宴会,两位又如此不凡,还是稍作冷静。” 有人挑衅,自然也出现了打圆场的人。 而更多的人,是在沉默观望。 楼全并不急,眼角闪过诡谲的目光,“既然诸位如此焦急,那在下便不卖关子了,来人,带上来。” 话落音,两个小厮带着一名轻纱半掩面的女子走了上来。 幢幢烛影中,女子身着轻纱长裙,柔软的衣衫勾勒出她曼妙玲珑有致的身姿,那双水眸在灯火下迷离缱绻,虽看不见整个五官,但只光看眼睛也知是一名美貌的女子。 方才还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变得温柔香软了起来。 卜玉镜撑着下巴盯着台上的女子,隐隐觉得有些熟悉之感,只是,仔细看去,又看得不真切。 一旁的笛风只是将视线微微停滞了片刻便收了回来,依然闲适地饮茶。 “别说掩着半张脸,看不清,就算这女子真的有倾城之貌,但作为今晚的宝物,也未免太小瞧了我们的眼界。”有人不屑一顾。 “都城有的是倾城绝世的女子,原本我还些期待能见到什么好东西,如果只是一个姑娘的话,本公子宁愿退出。”有人蔑视轻笑。 ...... 卜玉镜望了望笛风的神情,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 如果真的只是为一个女子,那邀请她来做什么? “各位何须着急,我话还未说完,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我也知入不了各位的眼,只是,这女子的手上握有宝物,若是谁得了她,也便能得到宝物。”看着众人不耐的样子,楼全眼神流露出一丝得意。 “愿听其详。”有人彬彬有礼接下了话。 “各位可曾听过一本书,传闻曾经的占卜名家卜论衡便是以此书闻名一时,他拥有此书后,卜的每一卦,最后都应验了,包括前朝灭亡。”楼全说的神秘,卖弄着关子,成功引起了众人的兴趣。 一听到卜论衡的名字,卜玉镜一时也陡然清醒,坐的端正。 虽然她拥有了原主人卜玉镜的全部记忆,可那些记忆实在是过于普通,那记忆中,有关卜论衡占卜的事情也是少之又少。 “是《易经》。”一人接过了话,语气中有几分炫耀,有几分自豪。 楼全点点头,“没错,就是《易经》,只要得到这本书,便可窥探天机,预知未来之事。” “我当是什么绝世好书,一本《易经》而已,几个铜板随处便能买到,至于这么神吗?”有人嗤笑道。 “确实如这位公子所说,普通的《易经》当然随处可买,可是卜论衡的手上的那本与寻常版本不同,寻常的易经生涩难懂,没有经年累月研究和悟性之人,无法窥的这本书的精妙,但是卜论衡流传下的那本,即使是普通人,也能一看便会,能预知他人事,预知世间事,预知天下事,只要有此书在手,又何愁什么得不到呢?” 卜玉镜心中一惊,原来这个楼全如此大费周章也是为她手中的书而来。 只是书还在她手上,那台上的女子又如何得知书在哪里。 “既然阁下说的如此玄妙,何不拿出来让大家见见世面呢,不然又如何证明阁下说的是真的呢?” “就是,如果这女子拥有这本书,那阁下会将她让给我们?” 有人拆穿了楼全话中的漏洞。 “这女子是唯一知道那本书下落的人,也是唯一与那本书的持有者有来往的人。”楼全说着,余光悄悄落在了卜玉镜他们身上。 卜玉镜赶紧撇过脑袋,将视线转到笛风身上。 “既然知道持有者是谁,又何必这样大费周章。” “就是啊,何不直接抓来那书的拥有者。” “各位有所不知,那名卜论衡的后人,有人暗中保护她,更无法让她将宝物献出,但是这样的好东西怎能流落在民间呢,自然是该献给皇上,所以一位大人便安排了这位女子接近此书的持有者,本来,眼看就要将宝物寻回,但却有人从中作梗,功亏一篑。” 卜玉镜听完此话,心中霎时明朗。 再缓缓向那高台上的女子望去,那熟悉的眉眼,难道是? 可是那日她昏迷前,明明看到松音被那绛色衣衫的男子杀死了。 难道她没死? “那阁下的意思是?” 众人皆来了兴致,等待着楼全的最终意图。 “只是这女子后来背叛了她的主子,将书交给了其他人,所以,若是谁今日能让她开口,能问出那书的下落,那有能者既可得美人又可得宝物,岂不美哉?”楼全的话说的甚是有吸引力。 随即他粗鲁地扯下了那女子的面纱,卜玉镜心下一沉,眼睛瞪得老大,几乎跳了起来。 果然是松音。 只是今夜的松音不似之前温婉,也不似那夜凛然,眼中全是空洞。 苍白的面容映着艳丽的口红,楚楚可怜中又带着一丝妖娆,仿佛是故意勾人魂魄一般。 只是察觉到卜玉镜他们时,松音的眼神似乎又有了一丝微光。 其余众人则是发出略带惊叹的笑意,好一个媚而不妖艳而不俗的女子,确实也是不可多得的美人,这样一来,让那些人彻底激起了斗志。 向来,得不到的东西最是好,亲手打下江山,亲自驯服美人的过程,最让人沉醉。 “小爷我从来没有驯服不了的美人,让她开口又有何难?” “可别先夸下海口,到时候问不出什么来,就很难看了。” “我也愿意一试。” 众人七嘴八舌,本来四平八稳的人此刻争执了起来。 “我倒是有疑问,阁下难道就这样白白拱手将美人与宝物送给我们吗?”此刻,终于还有一个清醒的人,提醒了众人。 “这位公子果然不凡,确实,想得到天下的东西不可能无代价,美人可以拱手献上,但那书所带来的荣耀,我们家主人希望能分享小小的一杯,如此,并不过分。”楼全面对着质疑,倒是将所图说的清楚,这样反而让人放心了下来。 “既然阁下如此坦诚,我等倒是心安了。”那人语气淡了下来。 “那诸位便请准备吧,而为了显公平,有意愿一试的人将抓阄决定顺序。”说完,楼全又令人搬了桌子来,一支签筒里有数枝竹签。 卜玉镜看看笛风,又看看松音,心中躁动不安。 怎么看,松音也只是一颗将被抛弃的棋子,虽她曾经欺骗过自己,但看到松音这般处境,同为女人,又有几分同情。 只是仅凭她一人,也无法扭转局面,更何况还有这个楼县令。 若是自己出了风头,别说松音,她自己也将身陷险境,成为众矢之的。 如此场面下,那些看客都虎视眈眈地望着松音,仿若是动物园里的笼子门打开了般。 卜玉镜转而盯着沉默的笛风,说起来,那书是笛风还给他的。 本来笛风若是有心,大可私下拿了那书,但他却没有。 也正是因为书是笛风还给她的,所以她这些日子才放心让她住在自己家。 “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现在如果那楼县令说话当真,我倒是有些好奇,那书到底是谁给你的了。”但是方才听楼县令的话,似乎又另有玄机,卜玉镜此刻不禁开始重新审视眼前人的意图。 笛风的眸子在这烛光阴影中显得分外黯淡,他也将目光投在松音身上。 “是那日在破庙救你之人让我转交给你的。”笛风没有看她,语气比往日淡漠了几分。 “那能说说你那位故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吗?” “故人只是故人,以后若是有缘,你自会见到。”面对卜玉镜的猜忌与怀疑,笛风应得波澜不惊。 不知为何,见到笛风这般平淡的反应,卜玉镜心中有些恼了起来。 她不禁开始想,为何他会把书交还给自己?那书又是从何得来? 今夜在这里,除了是楼全知晓她身份的缘故外,笛风又为何执意让她同道而来? 而松音到底又是谁派来的人? 忽而卜玉镜又想到那日与松音在庭院对饮时,松音欲言又止,伤怀哀怨的模样。 “各位准备好了,就开始抽签吧。”楼全的声音打断了卜玉镜的思索。 抬眼再看,一个小厮端着竹筒一一在众包间的珠帘前走过,只听得珠帘作响,竹签轻撞。 第三十九章 显山露水 卜玉镜与笛风自然是略过了这抽签环节。 其余人皆是跃跃欲试,而笛风与卜玉镜两人所在的这个小小空间里,四处充溢着怀疑的味道。 “你想知道为什么我执意要你与我同行吗?”笛风转而看向卜玉镜,问出这句意外之话。 仿佛眼前的热闹躁动与他们无关。 “你若是想说便说。”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她虽然不是十分想知道,但还是有五分想知道的。 “信中还说,如果你要是逃跑,那下场便是如同这女子此时这般,若是脱离了我的视线,不管你在哪,他们都能找到你。”笛风的眉间浮现出一丝愁绪,淡淡地如烟霭萦面。 此时,已有人走了上去,搓了搓手,欲一展身手。 卜玉镜紧盯着松音,却见那男人从腰间拿出一把笛子,缓缓拿起放到嘴边。 “照你这样说,你是为了保护我?你可别说,你住进我家也是为了保护我。”卜玉镜垂下眼眸语气柔和了几分,心下也松了一口气。 纵然笛风有诸多可疑之处,但至今,他也未显山露水。 而她除了那本易经,也没有其他可利用的地方,若是笛风想谋求什么,有许多可下手的机会。 “那本书于我并不重要,我要保护的只是你的人而已。”笛风的余光在那高台上停留了一秒钟便收回了。 话刚落,台上传来那男子的笛声。 “真是可惜了。”卜玉镜哀叹了一声。 “可惜什么?” “这话若是放在别的情境下,可算是一句深情告白,可惜,此情此景此人,我实在无法有感动的念头。” “如果你愿意这样想,也未尝不可。”笛风的表情有了几分玩味。 随后,传来高低嘶哑的刺耳笛声,扰乱了卜玉镜的心绪。 “姑娘,我自幼学习音律,这曲子是我得意之作,姑娘若是听了喜欢,还望不吝告知那书的下落。”那男子语气甚是自豪,停了片刻,又开始吹奏。 “得意之作?这哪个老师教的?”卜玉镜捂住耳朵,但那刺耳的声音仿佛又从眼睛或者是鼻子钻进去。 其他人开始暗自发笑,也有不耐。 场面实在惨不忍睹,偏偏吹奏之人还陶醉其中,而松音依旧眼神空洞,面无表情。 “这位公子,下来吧,听了许久,这位姑娘未动半分。”有人终于忍不住了。 “就是,你这笛音,别说让姑娘开口告诉你宝物所在,听了这曲子能活下来就不错了。” “哈哈哈!” ...... 众人开始嘲讽,挖苦。 那男子面子挂不住,脸色十分难看,将笛子扔在地上,皱着眉头回到了自己包间。 “换我来,让她尝尝本大爷的厉害。”说着,又跳出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 那男人站在松音面前,完全挡住了松音瘦弱的身形,只听男子道:“小美人,你今天若是说出宝物的所在,本爷便给你一笔银子保你今天平安离开,开出这样好的条件,恐怕只有我了。” 松音不言不语。 “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本爷我可没什么好耐性。”见松音不说话,男子有些怒了。 依然,还是沉默。 只听“啪”的一声,松音被打倒在地,苍白的脸色留下了红红的手痕印。 卜玉镜一看,立马坐不住了,几欲冲了出去,却被笛风拉住。 她撇开头,不去看,可那拳打脚踢之声依然声声入耳,如钻心之蛊。 可众人却看,松音虽已伤痕累累,一双眼却始终带着顽抗,而那众人没察觉的视线所到之处,乃在笛风身上。 “作为男人,怎么能对女子如此粗鲁,真是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终于有人出来阻止,可那语气,却一点也不似怜惜。 “还是把硬骨头,啐。”那男人也打够了,气撒过了,又有人出来阻扰,狠狠瞪了一眼蜷缩在地上的松音便退了回去。 “姑娘,你还好吗?”这回,是个身着锦衣的清瘦男子,全身上下虽是透着华贵,但那阴阳怪调,轻浮的语调却让人更不舒服。 他居高临下的站在松音面前,俯视着眼前弱女子,朝她伸出了手。 松音看着他,却也没有回应他。 那男子慢慢蹲下身,从袖袋中掏出一只玉瓶,“我这里有减缓疼痛的伤药,吃一颗,让你顿时便会忘了刚才所受的苦。” 说罢,轻轻抚过松音受伤的脸颊,随即掐住她的下巴,将瓶中的药倒进松音的嘴里。 这一看,其他人也纷纷想瞧个究竟。 随后,众人皆会意笑了起来。 笛风却依然平静无波。 “小人,卑鄙小人,果然,男人都没一个好东西。”卜玉镜面对此景咬牙切齿。 “哎,确实,仔细看看,台下那位姑娘样貌也是不俗,待事成之后,你这位代理主人还得帮忙好好介绍介绍。”那台上男子也转过了身,将目光停在卜玉镜身上。 卜玉镜别过头,故意不去正眼看他。 “自是应该。”楼全连忙应下。 只是那双眼,却透着无限的哀愁与绝望。 那日,她的行动失败,受了重伤昏迷被莫名的人带走,连日来,她都想再见一面心中所念之人。 她受尽折磨,不见天日,她甚至忘了自己还活在人间,只是她还想再见一面眼前人。 仅凭着这一个执念,她才苟活到今天,她原本在那日行动失败就该殒命的。 可如今,自己这般狼狈肮脏的模样,即使是活下来,也无法再站在他的身侧,再也无法替他固守那满园的蔷薇花了。 松音视线渐渐迷离模糊了起来,他坐在那里,还是那样清雅脱俗,可他身边却坐着别的女子。 若那旁边今日坐着的是她该多好,即使是死,也无怨。 而其他人似乎乐于见到此景,自然无人阻拦。 看到松音挣扎着,痛苦地表情,卜玉镜再也忍不住了,举起了手中的茶杯。 而此时,只觉一阵细微的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随后听到一阵惊呼,再定睛看去,一把银色的匕首穿过那两个小厮身体的间隙,稳稳插在松音的胸口之处。 两个小厮看到鲜血如注,惊惶失措地逃开。 众人皆是大惊失色,连楼全也愣住了。 而松音还剩下一丝微弱的气息,脸色却露出了笑意。 第四十章 惊魂未定 “是谁?”惊魂未定间,楼全大喝一声,守卫都冲了出来率先稳住局面。 卜玉镜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茶杯,又看看一旁佯装无事的笛风。 见有人能不动声色取人性命,场面陷入混乱。 如果自己在此生命安全受到威胁,谁还能安心坐在此处问生命宝物。 “发生此等事情,恕我无法再奉陪了。”有人站起身来拱手就要走。 “是啊,信中说是鉴宝大会我才来赴约的,现在,那女子死了,谁能从死人口中问出答案?” “说的没错,在下告辞了。” 说着,一些人离席要走。 卜玉镜看到楼全的眼里浮出狡黠之光,随后朝身后的侍卫递了个眼色。 那侍卫领会了意思,转身消失在阴影里。 “各位,稍安勿躁,还没有揭晓答案呢,各位该学学这位公子与姑娘。”楼全高声道,嘴边带着一抹诡异的笑容看向卜玉镜这边。 “其他人都散了,我们也走吧。”卜玉镜翻了个白眼,拉起笛风的手腕。 虽然她知道是笛风出的手,但看到松音在她面前殒命之刻带着笑容,她便知这样任人凌辱还不如一死。 比起笛风的冷酷无情,她更恨楼全的阴险歹毒。 本来这场邀约就是不怀好意,现在笛风暗中出手,楼全针对他们也是迟早的事,现在再不走恐怕就走不了。 “今晚没有我的允许,恐怕谁也无法踏出一步。”楼全使了个眼色,忽然冲出许多带着武器的侍卫将大门四周团团围住,挡住了众人去路。 “我倒是不信了,本大爷想走,谁能拦得了我,就凭这几个人吗?”方才那个对松音动手的人高马大的男子走了出来,不屑地揪起一个侍卫。 他拎着那精瘦的侍卫仿佛就若老鹰拎着小鸡一般轻而易举。 “哦?是吗?”楼全冷哼一声,笑了笑。 忽然那男人身子一歪,松了手,自己却应声倒在地上。 “这是怎么回事?”原本聚集在门口要走的人现在立马退开几丈远,表情更加惊惶。 楼全慢慢走了过来,打量了一下地上躺着的男子,“只不过在各位的茶中加了点佐料而已,不必惊慌,若是各位能保持冷静,我自会放各位平安离去。” 众人目瞪口呆,有怒难发,只觉身体不适,“想不到你竟然这般卑鄙。” 虽然如此说,但也只得愤愤退回到各自的房间坐好。 卜玉镜心中一惊,但却感自己并无异样,正庆幸自己没有喝茶,但又看了看笛风空了几回的茶杯,不禁忧上眉头。 “各位,虽然这女子死了,但是她的这双眼睛却透露了一切。”楼全站在松音的尸体旁,顺着松音死之前的眼神看来,正是笛风。 四周的人经楼全这样一说,也纷纷探头来看。 “是何大人派你来的吗?”笛风抬眸一笑,眼中映着摇曳烛光,美艳却又危险。 那日行动失败后,他虽未专程去寻过松音的踪迹,但与楼县令有所瓜葛且知道他与松音关系的人,除了那位何太守又还有谁呢? 他当面断绝了与何太守的合作,如今那人便是用这种方法来警示他吗?又或者威胁? “是谁派我来的不重要,因为你难以踏出这道门,知道得再多也是带进坟墓。” “是吗?”笛风不以为意地反问。 “各位请看,这女子死之时,视线最后落在这位公子身上含笑而亡,如果不是他与这女子有所关联,那便是他出手杀了这位女子,这才让大家陷入此时的险境。”楼全将众人的焦点引到了笛风身上。 闻言,众人早已失了理智,在楼全三言两语的挑拨下变得怒不可遏。 所有人将矛头都对准了笛风,虎视眈眈地望着他与卜玉镜两人。 “可与我无关啊,明明是这个死胖子害的你们,关我们什么事?你们是昏了头了吗?”见众人紧逼的视线,卜玉镜愣了愣,连连摆手。 楼全走了过来,隔着珠帘站在卜玉镜面前,俯身道:“确实与你无关,只不过还未请教姑娘芳名,若是姑娘今日当众报上姓名,我便放姑娘离开。” “你说真的?”卜玉镜挑眉笑问。 “真的。” “我信你才怪,你若不知我的名姓,为何会在信中邀约我来?”卜玉镜脸色一冷。 别人也就算了,若是这个楼县令说的话都能信了,明日太阳真的要打西边出来了。 “哎呀呀,邀请人数太多,一时想不起姑娘的芳名,姑娘还请见谅,报上名姓,这次在下定会牢牢记在心中。”楼全故作愧疚,拱手而道。 “我。。。”卜玉镜正欲说话,突然看到楼全眼中闪出一丝得意的眼神,立马闭上了嘴。 寻思着这是故意逼她自报姓名,然后借机泄露她与卜论衡的关系,引来众人的觊觎。 差点就入了圈套,卜玉镜捂住自己的嘴巴,摇摇头。 “如何?姑娘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吗?还是另有隐情不便告知?” 果不其然,楼全开始借机发挥,祸水东引。 “何必为难一个姑娘呢?”见卜玉镜陷入众矢之的,笛风站起身挡在卜玉镜身前。 “你又能如何左右我的行为呢?”楼全静静地看着笛风,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果然,话刚落音,笛风剑眉微蹙,手捂着胸口,身体不支,瘫在椅子上。 直到刚才卜玉镜都还深信他们能够脱险,可这回看到笛风这般模样,不禁有些失措,“你怎么了?你给他吃了什么?” 卜玉镜看看周围的人,又看看笛风,依照楼全所言,他们的茶中皆有某种药,但其余人暂时都无事,为何偏偏笛风一人反应如此剧烈。 “这位公子气质不凡,所以在下给他准备的茶自然也要比其他人的好许多。”楼全哈哈大笑起来。 笛风似乎越来越难受,虽然不明显,但卜玉镜的手放在他的背上已感到他因疼痛而颤抖起来的身体,额间不停地渗出汗珠。 “既然你说他气质不凡,那他是何人你又知道吗?得罪了他,你也不会有好下场!”面对这样的困境,卜玉镜只得虚张声势地将笛风护在身边。 难道真的没有其他办法能解除危境吗?可是出门前,她占的卦明明是有惊无险啊! 怎么现在关系到自己生死的时候这卦就不灵了呢? “就算他身份再高贵又如何,这里可是一个偏远的小镇,今夜过后,谁又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楼全不屑一顾。 “那今晚还有这么多知情人,难道你要杀了所有人灭口吗?”卜玉镜环顾四周,想激起其他人对楼全的恨意。 “哈哈哈,你说他们吗?”楼全大笑了几声,如听了个天大的笑话般。 这时房间里的灯火又亮了几分,方才那个断了手指头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拍了拍手掌。 随后,那些其他房间的人皆围了过来,包括刚才倒在地上的男人。 “小姑娘,想挑拨离间,你还嫩了点。”那年轻男子上上下下地打量卜玉镜。 “莫公子,这两人如何处置?”楼全恭敬地立在旁边朝那清瘦男子行了一礼。 “你们,原来是一伙的?”卜玉镜眯着眼,恍然大悟。 原来自己又踏进了别人的圈套,搞了半天,这群人就是在自导自演,真是多此一举。 卜玉镜这样想着的时候,不禁退了半步,看着笛风,“你不会也是...?” 眼下,她已经无法相信任何人了,包括笛风。 如果笛风也是骗他的,那以后,她的词典里大概便永远没有信任两字了。 “放心,你并不是孤身一人,他还是你的同伴,只不过他比你更有利用价值。”楼全放低了声音,佯装怜惜地安抚卜玉镜。 正当四面楚歌时,众人听得屋顶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哈欠声。 “啧啧,一大群人在这里演了这么大出戏,你们就不能爽快点吗?不能直接把这个男人给杀了吗?等得我都要睡着了。”明朗的少年声音穿透人群而来。 “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楼全及众人转身,看着高台上立着一个穿着褐色衣衫少年面带爽朗笑容怀中抱着一柄长剑,大声喝道。 “诺,从那里啊,我都等了一晚上了,就等你们杀了他,你们这些做坏人的就不能做事干脆点吗?”少年从兜里掏出一把瓜子,一边吃一边指了指移开了瓦片的屋顶空洞。 那清朗的眸子里带着满满的活力,高耸的马尾在肩头扫来扫去,仿若一个荡秋千的孩童。 “来人,抓起来!”意识到有局外人闯入,楼全一声令下,那些侍卫将少年层层围住。 “哎,抓我做什么?我可是和你们一道儿的。”那少年并不急,干脆盘腿坐了下来,吃瓜子的动作依然没停。 楼全带着警惕地神色笑了笑,“照你这么说,你是来帮我们的?” “那倒也不是?我只是想来看看戏,哪知道这样无聊,别怪我没提醒你们,要杀他就赶紧下手,不然等下来不及了。”少年睁着无辜的眼睛,漫不经心地回道,余光却落在笛风身上。 “多年不见,朝槿你怎么也变得和合景一般顽皮了。”正在此时,笛风却缓缓站起了身,面色从容地望着高台上看戏的少年笑道。 “哟?亏你这样多年不见我还认得出我来。”那名叫朝槿的少年扔了瓜子壳,拍拍衣服上的灰尘也站了起来,随后又对一脸惊恐的楼全道:“你看,我让你早点下手你不下手,现在可没机会了。” “你......你怎么会安然无事?”楼全显然无法相信眼前的意外之状。 卜玉镜也瞪大了眼,重重一掌拍在笛风背上,“原来你还是骗我的,你没事装什么装。” 虽然她心下是松了一口气,但看到在场的个个都是戏精,只有自己一个人被骗的团团转,心中还是不爽。 这么一拍,笛风气血一涌,竟咳出了一口血来。 “你......你没事吧?”一看笛风这模样,卜玉镜又慌了连连轻轻抚了抚他的背。 她下手虽然重但也不至于一巴掌将人拍出血来吧。 笛风将卜玉镜拉过来,从她袖中掏出一方帕子擦了擦嘴角,虚弱道:“你轻点,这毒我可是花了好一会才解的。” 高台上的少年看着这场景,掏着耳朵不屑地撇撇嘴。 第四十一章 少年意气 四方诧然,场面僵持。 众人恍然明白过来。 “有人说你是大晋第一医者,看来名不虚传。”谢朝槿看着茫然无措的敌人,调侃笛风。 “不敢当,只是在江湖行走,学了点保命的本事。”笛风语气倒是十分谦虚。 卜玉镜看着两人旁若无人地斗嘴,突然觉得自己是多余的。 “果然有点本事,来人,谁抓住他们,本公子重重有赏。”那个被楼全唤做莫公子的男子一声令下,守卫将他们两人围得严严实实。 “需要我帮你吗?”高台上的少年语带戏谑对笛风道。 笛风站在那里如逐风青柳,与朝槿对视着笑答:“你若是肯出手帮忙那最好不过了,我也能轻松点。” 他虽然这样说,但在卜玉镜看来,面对重重包围,他的身上明明显现的是大写加粗的游刃有余四字。 楼全与莫姓男子退居后面,一挥手,那些人挥刀砍来。 朝槿自然也无法幸免于难,他剑未出鞘,单手挡住后面的攻击。 “你若是承认你不如我,那我便帮你。”朝槿轻松挡下各方的刀剑,身姿轻盈。 笛风一把将卜玉镜拉到身侧,掀起桌子,绊倒了几个冲过来的人。 卜玉镜看着对方气势汹汹而来,心中也有些慌乱,却也只得任由笛风拉着。 “你可以不必帮我,你只需要保护好她就行了。”笛风身姿灵巧,折扇飞旋,颇有四两拨千斤之势,那些冲过来的人一个接一个被打倒在地。 “我为何要保护她?”朝槿凌空跃起,落在与他们仅有珠帘相隔的地方,替笛风挡住了另一方的攻势。 笛风微微回头,看了一眼朝槿,“你若是能今日保她平安,那说明你确实胜我一筹。” “你的意思是说只要我保护了她,你便承认我比你强咯?这还不容易!”朝槿一听立马来了干劲,长剑出鞘,寒芒闪耀。 只是数个回合,他便轻松打倒了阻拦在他面前的敌人。 随后他趁机拉了卜玉镜,揽着她纵身跃至高台上,脱离了险境。 卜玉镜不禁摇头,这人还真是容易被操纵,这样明显的激将法,竟然轻易就应下了。 而笛风没了顾忌,身手也利落了起来,足尖轻点,长腿横踢,折扇开合间,敌人倒了一片。 “他说的话你也信?”想到笛风那略恶劣的性子,卜玉镜忍不住吐槽。 朝槿眨巴着眼睛,表情凝重了起来,“你是说他骗我?他根本就不打算向我认输?” “你......算了,你当我没说。”这蠢萌的样子真不是装的? 卜玉镜对此表示无语,世上还有这样单纯的人?真是不容易。 “不过我与他确实很多年没见了,依我小时候对他的了解,他不是你说的这样的人。”谢朝槿摩挲着下巴思索道。 卜玉镜看着还在打斗中的笛风,歪着脑袋,来了兴趣,“你这样一说我倒是好奇他小时候到底是怎样的人了?” 谢朝槿碰了碰卜玉镜的肩膀,指了指笛风,“小时候,我与他比剑,可他平日里只知道闭门读书,所以自然败给了我,然后啊......” “你若是闲着,便想想怎么逃跑吧。”朝槿还未说完,笛风却甩来一个犀利的眼神,打断了他的话。 说着,门外又涌来一群蒙面人,这些人的身手比方才那些乌合之众强了许多,而那楼县令与莫公子也不知何时悄然离去了。 “哎呀呀,下次见面再和你说,咱们还是先想办法跑吧。”谢朝槿领会了笛风眼中的杀气,也意识到处境不利,打住了话题。 朝槿长剑轻挥,鲜血四溅,杀出了一片空地。 “我们先走。”朝槿拦住卜玉镜的腰,准备撤退。 看着四下敌人不绝,卜玉镜道:“往哪儿走?” “哪里来便哪里走,我们先走一步啦!你自己保重。”说着,笛风足尖一点,带着她轻轻往方才那破了洞的屋顶飞去。 看到孤军奋战的笛风,卜玉镜突然想到袖袋中的一物,掏了出来,是一瓶药粉,这是她先前出门时准备的,收拾了一堆东西,最后也拿了这样小小的东西在身上。 “笛风,接着。”卜玉镜看着被困住的笛风,扬起手,将瓶子丢了过去。 笛风见卜玉镜和朝槿离去,身姿一跃,接住那瓶子。 随后,身影一旋,踢起桌子上的茶杯,打翻了那烛台。 烛火遇着那珠帘幔帐,迅速燃烧了起来,笛风借助房梁立柱,飞身而起,洒下那药粉,随即抽身离去。 熊熊火焰燃起,照亮了黑夜,笛风背影映着冲天的火光,翩然从容。 他摇着折扇,驻足回头看了一眼那被火光包围的院子,那火光照亮了门口的三字“雨净寺”。 青烟飘摇,人影消散,今晚的一切都消弭在这漫天火光中。 待尘埃落定后,一切又如初。 “怎么?在等我吗?”笛风悠闲地下山后,便看见了瘫坐在石阶上的卜玉镜以及蹲在一旁的朝槿。 谢朝槿站起身,不屑道:“是她要等你,说是怕你死在里面了,不然我才不愿意等你。” 卜玉镜锤着酸痛的腿,抬头看了一眼平安无事的笛风,“你要是死了,来年的醉月薇还有占卜未给的银子以及我被你花掉的银子我找谁要去?” 果然,这个家伙不简单,看来是自己杞人忧天了。 看来以后最该担心的还是她自己,周围处处都是戏精,天上掉的饼,还有落在怀里的美男,全都是来坑自己的。 “那便走吧。”笛风俯身温柔地扶起卜玉镜,嘴角带着意味不明的微笑。 三人顺着来时路,往回走去,只是越走,卜玉镜越觉得这路熟悉。 可能是夏季的原因,天也亮得早了,天边还闪烁着一颗星辰,清晨的微光照着脚下道路,这不是往雨净寺的路吗? 卜玉镜回头看了一眼已经消失在青山环绕中房子,难道,他们刚才所在的地方是雨净寺? “你怎么会在这里?”往回的路上,笛风与朝槿并肩走在卜玉镜身后,笛风开口道。 朝槿沉默了半晌,“这个嘛,本来是要回京的,但是,有人说,无论如何我都敌不过你,我可不愿被人看扁,所以我就想亲自来见识见识。” “你与他一起来的?那他一人回去了?”笛风笑了一笑,并不在意,慢悠悠地问道。 朝槿点点头,“他说他再不回去,某人就要翻天了。” 卜玉镜自然将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但看两人叙旧,也不好插话,只好默默地在前面带路。 “那你呢,何时走?”笛风声音轻轻柔柔地,如同晨风拂过。 “既然见过你了,今日便走。” “那你怎么还不走?你再和我们走下去,便又离都城远了一步。”笛风似乎颇为嫌弃,笑道。 朝槿为难地摸摸脑袋,“额,因为我的马不见了,我得去买匹马。” “你带银子了?”笛风反问。 “嗯。”朝槿老实点头。 “这样啊,那不如,请我们吃一顿饭再回去如何,我知道这里菜做的最好的酒楼。”笛风说得轻巧,一点都没觉得难为情。 卜玉镜有时候不得不感叹,他的厚脸皮一般人还真是学不来,似乎一点都不会感到抱歉愧疚。 “为什么?”朝槿疑惑道。 “因为今日胜负未分,你请我的这顿饭我会记住的,有机会我会再与你比试,到那时便能真正与我一决高下。” “嗯,也行,说话算话,总有一天,我要让你心服口服地认输。”朝槿倒也干脆。 “好好好。”笛风连连应道。 卜玉镜不禁无奈扶额,怎么笛风说什么他都信? 恐怕这是她来这里遇到的第一个心思这样单纯的人。 第四十二章 拨开迷雾 一路上,卜玉镜听着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瞎侃闲聊,原本疲乏劳累的路途也多了几丝欢乐。 三人踏着晨曦,行至镇上。 笛风在中途忽然停下脚步,转头对朝槿道:“朝槿,你先去看看马匹,我要与玉镜先回去梳洗一番。” “你是嫌我碍事?”朝槿看着笛风,眼中充满了疑惑。 “我们一会儿在这里汇合。”笛风指了指旁边的酒楼,正是西音镇最好的酒楼。 “可是你们要一起回去?”朝槿问得意味深长。 卜玉镜将他脸上的疑惑看得明明白白,故意接下话,“你也可与我们一同回去。” 朝槿愣了愣,将笛风揽到一边,悄声问:“笛风,你与这位姑娘是.....你们俩?” 笛风掀开他的手,理了理衣袖笑道:“不错,就是你想的那样,你还要跟我们一同回去吗?” 卜玉镜见两人鬼鬼祟祟的模样,在旁边高声道:“你们俩大男人大庭广众之下在干什么呢?” “只是有点小问题请教请教他罢了,姑娘好意邀请,但我还是先去办事,咱们一会儿见。”朝槿转过头,撩拨了一下额前的碎发,扯着笑容回答。 说完,转身便跑了。 “那咱们就回去吧。”笛风说着便自顾自地朝回家的方向走去。 卜玉镜追了上去,狐疑道:“你和他说了什么?” “只是让他赶紧办正事。” “那你又与他是旧相识?你的朋友可还真多。”卜玉镜接着问道。 “朋友算不上,只能算是认识而已。” “你可真无情。”卜玉镜戏谑道。 某种程度上来说,笛风有时候确实是有些无情。 “多情总被无情恼,当个无情的人又有何不好?”笛风轻笑道,声音里带着若有若无的惆怅。 “如果你真是个无情的人,又为何明知是鸿门宴还赴约?”看着笛风往日飘逸的背影中添了一笔沉重的色彩,卜玉镜停下脚步正声道。 来到这里,她一直都未将自己真正带入卜玉镜原本的生活中,而总是以旁观者的姿态游离在红尘之外。 似乎只要不认真参与游戏,便能一直保持清醒,随时可以抽离这个躯体与这个时代。 所以她一直觉得只要保住自己的小命,便无所谓周围人的善恶。 关于许多事,她不去想,不去问,但并不代表她一点都没有察觉。 笛风停驻了片刻,没有回头,那原本孤高如霜菊的姿态似乎又比往日更甚了,“这都只是你的揣测罢了。” 笛风说完,提脚继续往前走,微风掀起他的衣袂,朝阳映照在他身上,将他的身影衬得更加洒脱飘逸,还带着几分世外高人的孤寂。 “你是为了松音才去的吧!又或许,你原本是有意用我来交换松音的吧?”卜玉镜笑了笑,快走了几步,与笛风并肩而行。 虽然昨夜场面混乱,层层圈套,但她还是察觉到了松音眼中临死之际流泻而出的欣慰与深情,那绝非是传达给自己的。 笛风望了一眼卜玉镜,眼神中流露出不明的情绪,随后淡淡笑道:“你既然知道了,这样也好,好过日后我不小心说漏了嘴,还要大费周章地来解释的好。” “那现在我虽然知道了,但是你不打算向我解释一下?”看到笛风毫无愧色,倒也在卜玉镜的意料之中,所以她也分外沉静。 “解释什么?解释我与松音是什么关系吗?难不成你吃醋了?”笛风却故意避重就轻。 卜玉镜佯装吃惊道:“吃醋?你又不喜欢她,我吃什么醋?我也无法想象你这样的人会喜欢上谁。” 只要她有意愿,她总是能准确捕捉到周围人的情绪和感情之事。 若只论感情,那个先前抓她的云川对松音一往情深,而松音呢,却偏偏倾心于这个淡漠又寡情的孤傲公子。 而结局,用情者,无一善终。 或许,确实如笛风所说,无情也没什么不好,至少,自己不会受到伤害。 笛风听完朗声大笑,赞许道:“若是她也能如你这样看得明白,或许就不是今天这样的下场。” “无论如何,她与你相识一场,就算你无视她倾注在你身上的深情,但她为你做事,你也不必说的如此冷漠。”见笛风这番语气,卜玉镜心中不由得对松音产生了一丝悲悯。 她无法忘记,昨夜松音死在自己深爱的人手中脸上释然的笑容。 她也无法知晓和体会松音那刻的心情,到底是怎样的爱一个人才能这样无怨无悔。 “你对仇人都如此宽容吗?你可别忘了,当初她博取你的信任,又背叛你,让你差点殒命。”笛风语气沉沉。 “可她终归是没下手,而她是奉何人之命你也比我更清楚。”想起那日种种,仿佛已经是很久远前的事情,当时的心情,卜玉镜已经都快淡忘了。 只是那日,庭中对月饮酒,她便隐隐知道,相比起那日的庭中月,松音更喜欢那醉月薇。 若是没有那满溢着温柔花香的醉月薇,或许那晚的月光便是松音最想留住的。 “如果是奉我之命,那你又如何解释最后救你的人是我,而且还归还了那本人人都想得的书?”笛风没有否认,眼中闪着好奇,似乎是想听听卜玉镜的想法。 卜玉镜道:“或许是某人的出现,又或者是某种契机,让你觉得留我一命更有价值,又或者那本书本就不是你所最后想要的。” 她也想不明白,无论是她的命还是她的书,笛风明明有许多机会得到,他却迟迟没有动手。 笛风轻轻拍了拍手,赞叹道:“你这样聪明,若不是在这样的机缘下相识,或许我们可以成为知己。” “知己吗?我可还想多活几天。”卜玉镜闻言扬眉轻笑。 说着,两人已到了家,笛风站在门口犹豫了片刻。 半晌,才道:“既没做成知己,也没做成仇人,那我进去换件衣服应当还是可以的吧。” “这样犹豫,倒不像你了。”卜玉镜打开了门,自己先走了进去。 “昨夜,你没穿我送你的那套衣服,那今日便穿上如何?”笛风跟在后面,提议道。 卜玉镜进房门之前,回头灿然笑道:“无论如何也想看我穿?” 那套衣服卜玉镜倒不是不想穿,只是觉得平时穿上有些浪费了。 “就当是为了践行。”笛风翩然一笑,宛若湖光千里,晚霞照影。 卜玉镜点点头,走进了房间。 第四十三章 魔高一丈 “好了吗?该出门了。”卜玉镜还在屋内拾掇自己,门外便传来了笛风的声音。 卜玉镜犹豫着拔下了笛风送的那支海棠珠花步摇,起身最后照了一下镜子。 “来了。”卜玉镜迈着小步开门便看见了立在门口的笛风。 果然不管看多少遍,笛风那俊逸的容貌依然还是会令人惊叹。 看到卜玉镜,笛风的目光怔了怔,随后笑逐颜开,“我果然没看错,这衣服很适合你。” “那便走吧。”卜玉镜丝毫没理会笛风不似夸赞的赞美,径直便走出了大门。 笛风跟在后面悠悠叹息了一声,“看来留下你确实是正确的选择。” “如何说?”卜玉镜漫不经心问道。 “因为这样漂亮的姑娘不明不白地死了岂不是很可惜。” “若是别人这样夸我,我会开心,但是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我一点都不会感到高兴。”卜玉镜轻哼了一声。 卜玉镜承认这个宿主的容貌打扮之后勉强算得上美貌,但要和身后跟着的这个男人相比,那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你现在既有令人惦记的美貌,又握着那本人人都想得的奇书,不如你跟我回花庐住,你占卜,我酿酒,我还能保护你,你看如何?”笛风的语气似试探又似玩笑。 “那可算了吧,你还是放过我吧,与你在一起难道不才是最危险的事情?我可不想做第二个松音。”虽然弄不清笛风话中的真假,但以卜玉镜这些天对笛风的了解,她若是信了他的话,那才是最危险的事情。 若说孟清夜是偶尔毒舌的伪君子,那笛风便是有着天使面容的黑心肠。 “难道你是怕和松音一样不可自拔地爱上我?”笛风故意曲解卜玉镜的话,凑到卜玉镜耳边轻声呢喃。 卜玉镜一听,眼珠子都快翻上天,这人还真是仗着有几分姿色就口无遮拦。 她若真是十七岁的少女,或许早就对他动心了,可这副十七岁的躯壳里住着的是二十七岁的灵魂呐。 “是是是,你说是便是,但是我与松音又有不同,我怕死,怕死在你手上。”卜玉镜懒得与他辩驳,敷衍地答道。 笛风皱了皱眉,还欲说些什么,卜玉镜赶紧加快了脚步,与他拉开了距离。 这种无营养又欲擒故纵的话,她实在不想再听了。 “笛风,你可来了!”远处,卜玉镜看到一人怀中抱着一堆东西,朝他们挥手。 “哟,谢公子,你怎么不进去?”卜玉镜率先一步上去笑盈盈地与朝槿打招呼。 走近,看到朝槿手中抱着的一包瓜子,精神十足。 “你...你是?”看到卜玉镜与他说话,朝槿迟疑地问。 卜玉镜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十分无语,“你这就不认识我了?这才多大一会儿的时间。” “噢~是你,你是笛风的......,昨天没细看,原来是个大美人,怪不得笛风他......”朝槿看到后面悠闲而来的笛风恍然大悟,随后又装作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 “我叫卜玉镜,你就叫我玉镜吧,昨夜相救之恩,没齿难忘。”见朝槿表情不像是装出来的,只好郑重地自我介绍了一回。 这下,她彻底肯定,这谢朝槿是脑子里缺了根弦,这孩子的脑子是真没救了。 想着,不禁摇摇头,眼里不由得露出了一丝遗憾又怜悯的神色。 “我叫谢朝槿,昨晚的事情不用谢我,我自会向笛风讨回来的,只不过你为何这样看着我?”谢朝槿爽朗地回应了卜玉镜,然后也察觉到了她眼中不可捉摸的神情。 “没什么没什么,今天你想吃什么,我请你,不用客气。”卜玉镜像拍小孩子般拍拍朝槿的肩膀,慷慨道。 “真的吗?那我就不客气了,诺,请你吃瓜子。”笛风闻言十分开心,说着将手中的瓜子打开递到卜玉镜面前。 看到朝槿这般无忧无虑,坦率天真的模样,卜玉镜不禁感慨万分。 笛风连这样天真无邪的人都坑,果然是个没良心又无情的人吧。 想着,卜玉镜又望了望旁边那个满腹心思的笛风,一个似海底月捉摸不定,一个如东升朝阳率真明朗。 “咱们吃饭去吧。”卜玉镜带着两人踏入酒楼。 三人一进去,便成了众人眼中的风景线。 在小二的引导下,三人穿过满座的大堂,无数热烈的目光投在三人身上。 卜玉镜一眼扫去,便看见那些妙龄少女眼中掩饰不住的激动爱慕的目光落在她身后两人身上。 也难怪,一个霞姿月韵,一个霞明玉映,只要眼不瞎,谁不爱看美男靓女呢。 自然,这其中,还夹着一丝丝对她的恶意以及嫉妒之光,毕竟女人间的敌意总是只有女人才能感知到。 三人落座后,那些炽热的目光许久后才一一散去。 “笛风,难道咱们看起来很可疑?又或者是我多心了,为什么那些人都盯着我们?”朝槿放下了手中的瓜子,余光悄悄打量着周围的人,手紧紧握着他的剑柄。 卜玉镜与笛风会意一笑,这人还真是够迟钝。 “吃饭吧,你不用担心,我敢保证他们对你绝无恶意。”卜玉镜用筷子敲了敲面前的碗,打断了朝槿的不安。 “既然玉镜这样说我就放心了,我相信你。”朝槿说罢,端起碗便往嘴里扒饭。 卜玉镜漫不经心地吃着菜,探问道:“朝槿,你何时开始认识他的?” “你说笛风吗?”朝槿口齿不清地抬起头,随后咽了口中的食物接着道:“我们小时候便认识了,只是我们比剑,他败给我之后,我们本是要一起去拜师学艺的,但是没过多久他便离家出走了。” “哦?听你这么说你们也有许多年未见了,那这次是久违的重逢?”卜玉镜往朝槿碗中夹了菜,继续问。 “嗯,他离家出走后,我找了他很久呢,可是怎么也寻不着,若非这次意外听闻他在此处,我还以为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 “那你这次是怎么找到他的?” “你若是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只管来问我便是,何必要从旁人口中了解我。”一直不言不语地笛风忽然接下了话,望着卜玉镜笑道。 朝槿低眉垂眼瞟了一眼笛风,忙忙往嘴里塞食物,不再回话。 “问你?你说的话我能信吗?”卜玉镜语带嘲讽。 笛风放下手中的碗筷,撑着头望着卜玉镜柔声回道:“只要你真想了解我,你有问我必答,我很乐意。” “那你可要言出必行,朝槿作见证。”卜玉镜笑着送了一个眼神给朝槿。 “当然。”笛风也抛了眼色给朝槿。 朝槿如鲠在喉,面露难色,委屈之极。 “那你能说说你家有多少银子吗?”卜玉镜却笑嘻嘻出乎意料地问出这句。 “这......这还真难说。”笛风的眼角抽搐了几下,蹙眉敛笑。 “玉镜姑娘,盛国公府到底有多少银子家产,这是连皇上都想知道的事情。”朝槿先是一惊,随后靠近玉镜,压低了声音道。 朝槿一句无心之言透露了笛风的身份,卜玉镜倒有些意外了。 “盛国公府?原来是国公府的公子,难怪。”虽然她早知笛风来历不凡,但也未设想他竟然是国公府的人,毕竟,古代哪有名门望族会放任自己的后代在乡下种地的。 笛风瞥了一眼朝槿,朝槿脸色一沉,“你不知道他的身份?这...我...” 朝槿意识到自己的失言,不禁左右为难。 堂堂盛国公府的公子流落在这荒郊野岭中,自然是不想别人知晓他的身份,现在自己多言,暴露了他,朝槿心中有些恐慌。 “朝槿,你不必惊惶,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笛风微微一笑表示不在意,安抚了朝槿,又对卜玉镜道:“没错,我是盛国公府的人,蔺笛风,但那是九年前的身份,现在的我是个酿酒的清都山水郎。” “那盛国公到底是个多大的官?”卜玉镜突然来了兴趣。 “现在的盛国公是前朝的丞相,只不过年事已高,所以皇上便封了个国公的头衔,虽无大权,但在朝中的影响力依然不减从前,再加上他们家世代高官,家底也自然丰厚,也是都城首屈一指的大富豪。”朝槿兴致勃勃地解释,完全忽略了一旁的笛风。 卜玉镜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心中有了算盘,“那你这次回去会去他家吗?” “你要做什么?” “这个,你若是见着盛国公,帮忙带个话,蔺家的三公子欠了我这么多银子,我想盛国公府不会是欠债不还的地方吧?”说着,卜玉镜掏出了一张纸,上面记载着笛风在她家连日的花销。 只不过这花销,被她加了几个零而已,算是利息。 朝槿惊诧道:“这。。。。。。” 只见纸上密密麻麻地详细记载着开销的具体条目及金额。 “若是不信,这上面还有他本人的签名。”卜玉镜翻过纸张的另一面,末尾赫然写着笛风的大名。 这名字确实是那日答应她来年的醉月薇授权给她的允诺,没想到却被她好好利用了一番。 笛风在旁边摇了摇头,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也有被人暗算的时候。 第四十四章 过客如风 过客犹风去匆匆,八月如蒸夏更浓。 卜玉镜坐在廊下躺在摇椅上纳凉,穿堂风阵阵袭来,依旧是燥热不堪。 那日三人酒楼一别,想来似乎还是昨日之事,这座宅子,处处还余留着笛风的残影淡迹。 “看来,我就是个天煞孤星的命啊!”院子里洒落着卜玉镜无力的叹息,仿佛让那庭院的花也蒙上了阴影丧失了生机。 那日分别,谢朝槿回了都城,而笛风便不知所踪,卜玉镜回来后望着这空空的庭院,呆坐了许久。 果然,无论多少次,她依然讨厌离别,即使那人与自己并不算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怎么,你才发现吗?”门外传来朱二奇的声音。 卜玉镜抬着沉重的眼皮瞥了一眼来人,懒懒道:“怎么?掌柜又让你来看我是不是跑路了?” 自从参加了那场鸿门宴,笛风走了之后,卜玉镜觉得整个人都没有力气,毫无精神,连要去茶楼占卜的事情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就在她准备在家躺到天荒地老的时候,朱二奇破门而入,看到如死尸般的卜玉镜,深深地松了口气,从那以后,朱二奇便时不时地趁着上街购置茶叶的时候来窜门。 朱二奇走了过来,用袖子擦擦额头上的汗,兀自端了桌子上的茶一饮而尽,随后又倒了一杯放回原处。 “也不要将掌柜说得这般无情,掌柜也惦念着你呢。” “哼,是吗?掌柜的难道不是惦念着银子吗?还有,那杯茶是我的。”卜玉镜眯着眼,用扇子挡着耀眼的光线。 朱二奇蹲下身,仰头看着天上的似火骄阳,随即坐在地上,用衣襟扇着风,漫不经心地道:“是啊,现在天气本就热,去茶楼的人也少了,再加上你偶尔才去茶楼占卜,客人就更少了。” “掌柜的银子挣得少了,你日子也不如之前好过吧,掌柜是让你来当说客的吗?” “更不好过的日子从前也过来了,现在的日子反而算是好日子了,你看我这样是当得了说客的人吗?” 曾经的苦日子过多了,现在这样平淡的生活他倒是十分知足了,至少与母亲两人,不用挨饿受冻。 “倒也是,况且就算掌柜亲自来也无用,我已经有些厌倦了卜命理占天机了,这些日子攒下的银子也够我一段时间生活无忧了。” 占卜以来,她积攒的钱财,以及笛风和那位出手阔绰的男子给的金子,就已经够她这样平凡的生活好几年了。 什么知命数,什么测天机,知道又能如何?只不过徒增烦恼罢了。 朱二奇看着失去了生机的卜玉镜,淡淡问道:“是那位叫笛风的男人让你挂碍了吗?” 自卜玉镜占卜以来,他对她由一开始的同病相怜渐转为情愫暗动,如今却化为了一抹清晰的自卑自怜。 他看着她从泛泛无名的弱女子逐渐成长为风姿过人的占卜神人,而自己却始终停留在原地,离她越来越遥远。 遥远地明明她就在自己眼前,他却看不清她的脸,如同这天上的日光般令人无法靠近。 自从他发现了那个叫笛风的男子与她同行,两人谈笑甚欢,最初他有些愤怒,有些嫉妒,而后转为不甘还有懊恼。 从那以后他便知,他与她之间隔着那条鸿沟越来越宽也越来越深。 卜玉镜忽然像是回了魂般,惊坐而起睁眼质问道:“在你看来,是这样的吗?” 朱二奇一时有些惊诧,随后又点点头,“嗯?嗯,是的。” “啊,是这样啊。”卜玉镜长叹一声,缓缓吐出一口气,重新躺了回去。 自己竟然没有意识到,在旁人看来,的确像是失恋了般,无精打采。 说到底,虽然她对笛风有好感,但那完全是他拥有一张令人神魂颠倒的面孔,而不是所谓的情愫,这点,她还是分得清的。 “在你们看来,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梦,我才变得这副样子吗?” “难道不是吗?自从那个男子消失后,你便不怎么来茶楼,每次见你也是怏怏的,没有半点精神,那个男人就那么值得你倾心吗?”朱二奇此时语气中带了怨怼,还有几分不甘。 卜玉镜闻言哈哈大笑了起来,顿觉天阔云舒。 “你笑什么?” “我笑你呀你,也笑我自己,我想我只是因为天热夏乏不想出门懒得动而已。”朱二奇的一番话,令卜玉镜瞬间舒缓了胸中的情绪。 当初笛风走之后的几天,她确实有些不习惯,便宅在家中不出门。 只是,日复一日的,天气热了起来,过了几天不用记挂占卜的日子,渐渐的,便更不想出门了。 当她尝试着踏进烈日下,身体的本能便告诉她,还是该在家里呆着。 “啊?是这样吗?玉镜,你不必强颜欢笑,我懂你的心情。”朱二奇见卜玉镜反应如此反常,更为担心,甚至开始安慰她。 看到一脸沉重的朱二奇,卜玉镜用扇柄轻轻敲了一下他的头,笑道:“你懂个锤子!什么你又懂了,你不懂。” 她知道朱二奇误解了她的意思,但凭她一面之词的解释,朱二奇好像也并不信。 “玉镜,你真的没事吗?”朱二奇站起身来关切地问。 “哎呀,你就好好的去买你的茶叶吧,不用担心我,对了,我得去看看我早上熬得鸡汤了。”说罢,卜玉镜连忙奔向厨房,想到她早晨炖的鸡汤还在熬着呢。 朱二奇讪讪地跟着后面,看到卜玉镜眉飞色舞地品尝着鸡汤,在旁边咕哝道:“你想通了就好,世上的好男人多的是,不值得为那个轻浮的男人伤心。” 卜玉镜完全没在听朱二奇的话,一心品尝着炖煮了一早上的鸡汤,喝了一口,感觉心中美滋滋的。 “你要来一口吗?好喝极了!要不吃了午饭再回去?”看到朱二奇呆立在旁,卜玉镜将盛在碗中的鸡汤递到他面前笑问。 鸡汤的香味扑鼻而来,朱二奇咽了咽口水,又看了笑颜如花的卜玉镜,退了一步,“不用了,我要回去了。” 说罢,拔腿便跑了。 “这个二师兄,真是的,请他喝鸡汤都不喝,这样也好,我独自享用。”看着朱二奇离去的背影卜玉镜端着鸡汤皱了皱眉。 随后又往碗中添了一勺,端了出去,放在廊下的桌上。 第四十五章 帝临八月 而朝槿,离开了西音镇后,快马扬鞭,直奔都城而去。 快马飚尘,穿林越山,少年姿态,昂扬风发。 到了都城之内,大道策马疾驰,任谁都不禁想驻足看清这马上的意气少年。 大晋的都城曾经名为帝临城,如今又名八月城。 生活在八月城的人都知道,原本在六十四卦中,临卦象征君临天下,而新皇篡位登基后,便改为八月城,至于为何是八月城,那是因为如今的新帝应孤鸿是在八月逼宫篡位。 而临卦,还有另一半的卦辞,那便是时至八月则有凶险,正是应了这一卦。 人人都说,新帝是以此来警示那些不服之人记住八月血事。 八月城熙熙攘攘繁华如故,但城中百姓对新皇的微词却从未停止。 朝槿带着卜玉镜给的那张清单直入长阳宫,步伐轻盈,候在院中的一众宫女见到这风尘仆仆的少年郎,不禁个个看红了脸,掩嘴拂袖间朝他暗送秋波。 深居后宫的寂寞哪里是这样潇洒的少年郎能明白的,所以对此朝槿只觉背脊发凉不得不扯出笑颜,加快了步伐,朝着那紧闭的门扉走去。 “皇上,我回来啦!”朝槿破门而入,兴致勃勃地嚷道。 而房内的桌前,却趴着两个醉意熏熏的男子,一个玄衣墨发面朝内侧,一个蓝衣银发脸埋臂弯,桌上的酒壶还散发着带着蔷薇花香的浓浓酒味。 “皇上?”朝槿走到玄衣男子旁轻声叫了叫,没有动静。 随后又踱步到蓝衣少年旁边,摇了摇他纤弱的肩膀,“合景?”也没反应。 “弘元大人来啦!”朝槿站在两人中间,大叫了一声。 “啊,弘元大人,弘元大人来了,在哪里?在哪里?”刚才还神志不清的两人被这一声惊的赶忙直起了身,眼神朦胧地左看右看,瞬间清醒。 朝槿正气凛然地站在两人面前,悠悠道:“弘元大人没来,你们两可算是清醒了。” “哎呀,是朝槿你回来啦!”那蓝衣银发的少年看起来十六七的模样,他看到眼前的人瞬间换了一贯在人前天真无邪的笑容。 “合景,你怎么也跟着他喝起酒来了?”谢朝槿拿起桌上的酒壶倒了到,一滴都不剩。 名叫合景的少年表情迟疑片刻,笑了笑,将目光移到旁边人身上。 玄衣男子佯装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恢复了平日里的清冷,“你才刚回来就这样没礼数,是在山上呆久了,忘了宫中的规矩了吗?朕是皇上,他是三殿下。” “是,皇上,是,三殿下。”朝槿不耐地拖长语气,无奈地拱了拱手。 皇上也便罢了,哪有前朝灭亡了还留着前朝的皇子在宫中安安稳稳地做三殿下的。 想来只此一朝,绝无分号,心胸如此广阔,也只有这大晋的皇帝应孤鸿了。 合景明亮的眸子如同小鹿的眼瞳般黑亮澄澈,闪烁着希望与宁静的气息,“朝槿哥哥,你这风尘仆仆地怎么不先去沐浴?需要我吩咐女官替你沐浴更衣吗?” 看到少年脸上治愈人心的笑容,朝槿不禁又一次感叹,即使他是前朝的皇子,继续留下来当三殿下也挺好的。 “沐浴着什么急,我赶着回来还想与你们一同品这醉月微呢,哪知你们一滴都没给我留。”方才还神采奕奕的人,现在立马便耷拉了脑袋,没了精神。 应孤鸿在旁淡淡道:“你没与我一同回来,难道不是私下去见笛风了吗?怎么,没让他送你几坛吗?” “唉,别说送我酒,我为了救他可是差点搭上小命,对哦,我怎么忘了问他要酒了?”被应孤鸿这么一说,朝槿后知后觉反应了过来。 “哦?他遇上危险了?”应孤鸿依旧平静如水。 合景也狐疑着脸,“笛风他会遇上危险?” 见两人皆不信,朝槿只得坦言妥协道:“好吧,我承认他是比较厉害,可这次若不是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他也未必能安然脱身。” “哦。”两人听完反应尤为平淡,异口同声点点头,对他此话不以为意。 朝槿闷声叹了口气,想起一事,又道:“给你们看样东西,这次可不是假的。” 说罢,朝槿得意地掏出怀中的那张纸摊在桌上,挑眉而笑。 因长途跋涉,那张纸变得皱巴巴的,极其不雅观。 “这是?”合景伸出食指,略有嫌弃地戳了戳那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疑问。 应孤鸿则是瞥了一眼,立在一侧没有说话。 “这是笛风在外面欠的债,债主托我把这欠条送去盛国公府。”朝槿抱着手臂,说的很是骄傲,毕竟,难得看到笛风出糗。 “噢?这倒是有意思。”原本浑身都在抗拒触摸那张纸的合景,听到此话,立马来了兴趣,将纸拿在手上,细细查看。 下面的签名,确实是出自笛风之手,只是这纸上的内容,嗯,字迹实在是丑。 “原来只是这种事情。”应孤鸿对此事毫无兴趣,负手走到软塌上侧身躺下。 “那这就由我收下了,我替你转交给盛国公吧!”合景敛眸一笑,将纸藏入袖中。 朝槿见状伸手去夺,却扑了个空,“三殿下,这种事情就不必劳烦你了,由我代劳即可。” “我看你是想去看望某人吧,如果你喜欢盛国公府的小姐大可让皇上给你赐婚就是了。”合景不仅没将那清单交出来,反而藏得更深了,还不忘打趣朝槿。 朝槿被人拆穿了心事,一时语塞,红了耳根结结巴巴道:“谁。。。谁说我喜欢她了。” “那明日我去拜访盛国公,你要与我同行吗?”合景故意试探道。 朝槿立马上钩,说的正义凛然,“当然要去,毕竟我是见证人,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合景疑惑道:“只不过有一事我倒是奇怪,到底是谁有这样的本事能让笛风欠债?” 而另一边本来闭目躺着的应孤鸿听闻此话,也不禁眼眸微嗔。 “是一位聪明貌美的姑娘,与你年纪相仿,皇上也见过的。”朝槿往应孤鸿那边扬了扬下巴。 “原来是她。”应孤鸿想起一人,又懒懒地阖上了眼。 只是脑中却不断闪现卜玉镜的面容,那容貌曾经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 “皇上不是一向对女子没有兴趣吗?竟然还记得比一面之缘的姑娘。”合景走到应孤鸿旁边戏谑道。 应孤鸿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第四十六章 一意孤行 炎炎烈日,仿佛要融化整个天地,止不住的蝉鸣之声,更是增添了几分燥热。 朝槿见合景又要哪壶不开提哪壶,便借口说要沐浴赶紧离开了。 见朝槿走了,合景果然慢悠悠地在应孤鸿旁边坐下,手中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支碧玉簪,问道:“莫非那女子是这支缺月木兰簪的主人?” 应孤鸿一怔,抬了眼皮看了一眼,随后冷漠道:“你要是喜欢便送你好了。” 真不知道合景到底在哪里找出的这玉簪,那日他在街上见到那女子掉了这玉簪便随手捡了,后来带回来随手一放连他自己都忘了在哪儿了。 “这是女子的玉簪,我要来有何用?”合景细细打量着手中的玉簪,只是一支随处可见的簪子而已。 “送你喜欢的女子有何不可。”应孤鸿敷衍道。 “这种廉价没品味的东西我可送不出手,既然对你也无用,那便干脆扔了,放在这里倒是辱了其他的宝贝。”合景手一松,玉簪顺势而落。 “既然是我捡来的,改日还得归还给人家。”在玉簪落地瞬间,应孤鸿却弯腰稳稳地接在手中。 随后,他掏了帕子擦了擦,放回到书架上的锦盒中。 “看来那女子真是不一般。”看到应孤鸿这样的反应,合景大笑了起来,仿若是听了个天大的笑话般。 面对合景的挑衅,应孤鸿依然面无波澜,随即转身对他道:“倒是你,三皇子,你到底什么时候来接任?” 这样熟悉的对话,合景已经听了千万遍了,而他给的答案也永远相同,“等我十八岁。” “那你今年几岁?”应孤鸿闷声叹气。 “十岁。” 面对这件事,应孤鸿总是会一改平日的惜字如金,开始絮叨起来,“你唬谁呢,你是坤德三十六年出生的,前朝坤德四十四年终,现在已经是乾盛九年了。” “你知道你还问我。”合景撅了撅嘴,满不在乎。 “我只是懒得算年份。”应孤鸿在房内来回踱步,纷乱的步伐中透着焦躁。 “等我登基了我要昭告天下,大晋的第一代皇帝是个连算数都不会的傻瓜。”合景笑嘻嘻地道。 应孤鸿摸了一下头发还算浓密的头顶,单手叉腰指天扬言:“我巴不得你现在就昭告天下,我好早日闲游江湖去。” “那你心心念念之人知道你是个傻子后还会理你吗?”合景眼眸一转,言辞间带了几分威胁。 应孤鸿哀叹道:“三皇子,你就不能放过我吗?我已经替你背了九年的弑君罪名了。” 不知不觉,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十八岁的少年了,如今,他已二十七岁有余,再过几年,他便是而立之年了,他却还没寻到他要找的人。 提及此事,合景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你当年为了那个人能不顾千古骂名血洗长阳宫,若不是我出手比你快了一步,你一样会甘愿负了这弑君之罪。” 当年之事,无论过了多少日夜,他依然历历在目。 “谁说小孩子都是天使的,我看小孩子才是来自地狱的恶魔。”应孤鸿双手掩面,仰天长叹。 “我没你那样幸运,还有个舍身救你之人,我若不是恶魔,又怎能活到现在,早就死在了当年。”合景说这话的时候一点都不似十六岁的少年。 见应孤鸿沉默不言,合景又道:“不过,你当真若寻得那人,便要从此袖手江湖,离我而去吗?” 应孤鸿背对着合景,望着窗外的风景,声音沉沉,“我本就无意于天下,你比谁都清楚,当初也是逼不得已,才为你做嫁衣。” “我以为你只是说说,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你却还不死心,哎哎唉,你对我真是狠心,我还真是可怜呐。”合景见应孤鸿如此执着,故意说得可怜兮兮。 应孤鸿转过身,定定地望着合景,“你别以为说的这样可怜,我便会信你,八岁殿前挥剑弑父,我可不敢忘也不敢一直与你同行,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至今,也就那人死在我的剑下,他也该死,你不是也这样认为吗?我是为民除害。”应孤鸿的话虽然冷漠,但合景似乎丝毫不以为然。 应孤鸿不再与合景纠缠,摆摆手,“好啦好啦,总之,明年,我做皇帝就只做到明年。” “若是我帮你找到那人后代,你是不是就可以留在殿前侍奉。”合景小碎步上来踮着脚凑到应孤鸿面前。 应孤鸿沉思了半晌,道:“那可难说,万一他喜欢逍遥自在,我也便会随他而去。” “那他若心在仕途呢,那你是不是也任他而为,陪他在朝堂?” 应孤鸿一听此话,大惊失色,“这。。。这怎有可能,他长大若是还记得他父亲是如何而亡的,他便不会有此想法。” “是吗?”合景悠悠地在应孤鸿身边转来转去。 “嗯。”应孤鸿若有所思重重应了一声。 随后,应孤鸿招来了侍卫,在合景听不见的地方耳语了几句,那侍卫便匆匆离开了。 “怎么,还要继续派人去民间寻找会占卜的年轻男子?”见应孤鸿此举,合景心中一目了然。 “既然已经找了九年了,我自然会一直找下去,你不是好奇我出宫遇到的那个女子吗?我曾找她占卜,她所卜之言是我会迎来一个圆满的结局。”他知道,大晋是不会允许皇上与男子在一起的,所以,他当时并不信那女子所言。 但若真能有圆满的结局,那便是寻得那人后,与他隐遁江湖,归还这皇位,洗却一身荣华与红尘。 “你再这样下去,我怕都无青年才俊敢来报效朝廷了,你可知,如今五年一次的国试又将到来,据我所知,那些王公大臣家的公子少爷都不敢报名参加,空有一身才华却报国无门,真是替他们可惜。”合景摇摇头,对眼前人既有同情又有可怜。 “他们不参加国试与我何关,我看是他们能力不足,怕落榜遭人笑话吧。”应孤鸿不屑置辩。 “自从你为了逃避选妃,昭告天下有龙阳之好后,就让八月城的王公贵族心惊胆战,本来众人也不信,但偏巧你又一直招揽年轻的江湖术士入宫,还专门设立了神官厅,明言只收男子,可大晋开国以来,你是第一个提出允许女子参加国试入朝为官的,这样一想,众人自然便对此话深信不疑了。”合景喝了一口茶,细细道来。 “所以呢?”听合景讲了大半天,应孤鸿还是没能明白合景话中的逻辑。 他有龙阳之好又与王公贵族不敢参加国试有什么关系? 合景无奈叹了一声,明明这个人平日里比谁都心思缜密,怎么偏偏在这种事情上这样迟钝。 “因为那些王公大臣怕皇上看上了自家的公子少爷,他们又不敢反抗,无论怎么想,男子不读书报效国家却被养在深宫,这都不是一件体面光荣的事。” “哦,原来是这样。”应孤鸿终于反应了过来,随后不屑道:“他们以为我是随便哪个男人都喜欢的吗?那群老匹夫也太把他们自家的宝贝儿子孙子当回事了。” 原本他一心想着幼时有着约定的人,一心想寻到他,倒是没想其他人是怎么看的。 “你终于想明白了?我们这几个知道内情的人自然是无所谓的,但那些王公大臣,谁又知道或者能担保您就只非某一人不可呢?” “只是他如今什么模样在哪里我都不知,我也无法告知群臣啊,所以照你这样说我更需要尽快找到他,就算为了朝廷,也好让那些个多想的人放心。” “按照时间推算,你要找的那人与我年纪相仿,或许人家早就娶妻生子呢,毕竟那么多年前的约定,还是小时候的约定,万一他不记得了也是有可能的。” 应孤鸿冷眼一瞪,“你不是也还未娶妻?” “我只是没遇到合我心意的人,也还未到必要时,我若是愿意,早就妻妾成群了。”合景避开应孤鸿的视线,假装去看窗外。 “总之,这都是你自己的事情,等到明年,我就将皇位还你,从此我就算踏遍千山万水,也会将他找到,即使是他的墓碑又或者是他已有妻室,这样我便能安心了死心了。”应孤鸿说完摔门而去。 合景看着渐行渐远的应孤鸿,在烈日下消失无踪,眼中也燃起了如这烈日般的灼灼光辉。 第四十七章 盛国公府 翌日,合景约了朝槿一大早便往盛国公府而去。 晨光方穿破云层,八月城的百姓便瞧见街上一辆四马鸾车在侍卫与宫人的护卫中缓缓前行,鸾车上传来的铃声清脆明亮,顺着窗隙飞进千家万户中。 百姓心中自是明了,能在八月城如此张扬又能有如此排场之人,除了皇上外,也就只有那位前朝的三殿下了,所以纷纷恭敬退至一旁。 朝槿则是骑着马匹随行在侧,看到街道旁的百姓纷纷避让,朝槿不禁有些良心不安。 “合景,咱们这排场是不是太大了点?”朝槿靠近鸾车,在旁低着头轻声问道。 合景却十分淡然,“排场大吗?我可是三殿下。” 朝槿唉了一声,只得作罢。 果然他就不该与合景一起来,早知道他就自己骑马悄悄先去盛国公府了。 这样无功无劳的自己,哪里配得上万民这样的敬仰之态呢。 车马逐渐往玄武大道而去,朝阳拨开云层在街上洒下一片光影。 而他们身后却又多了些闲言碎语。 “三殿下真是数典忘祖的人,毫无志气,竟然能与他的杀父仇人相处这么多年。” “若我是他,早就杀了那谋朝篡位的野心家。” “可不是,若是我的儿子与他这般,我恐怕死不瞑目,看到他这个样子死人也要气活了。” ...... 这些怨言与流言如同这清晨的炊烟般,瞬间便消散于这日光中,连一粒浮尘都未曾留下。 浩浩荡荡的一行人离国公府越来越近,而此时国公府的内院中,却鸡犬不宁,他们还不知更麻烦的事情正在靠近。 人人都道,盛国公府蔺家是大晋最富有的高门大户,世人羡慕,群臣眼红。 御史台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聚集着一群牙尖嘴利的狼人,自然也是死死盯着传闻中富可敌国的盛国公府。 盛国公府中,楼台错立重重,廊桥九曲相环,飞瀑流觞,荷风四面,碧瓦鎏金飞檐,院落深深,威严华贵中又透着几丝雅致,自是一派大户人家的风范。 内院深处,却盘旋着嘈杂纷乱之声,声音还越来越大,大到整个内院的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一个声音厚重沧桑的男人道:“今年,咱们家必须有一个人去参加国试。” “大哥,你去,你是蔺家的长子,就该参加国试,入仕途,光耀蔺家门楣。”一个年轻男子怯怯地道。 “为兄天生愚笨,二弟你自幼聪慧,这件大任就交给你了。”另一人推脱。 “大哥去。” “二弟你去。” 随后震天一吼,“你们都给我住口!” 瞬间四周鸦雀无声。 半晌,一个中年女子打了圆场,“爹,您别对他们这样凶,这可都是您的宝贝孙子。” 男人语气凄楚,苦口婆心,“儿媳啊,我儿命薄去得早,你辛苦养大他们,咱们家就指望他们能延续蔺家的荣耀了,如今我已日渐衰老,这盛国公的名头也将随我入土,一旦到那时,谁来庇护咱们蔺家?” “可是,爹,不是我儿他们无能,您也知道,如今的皇帝不选女子为妃,净招纳年轻男子入宫侍奉,我这个足不出户的女流也知道,那神官厅就是皇上.....,唉,不说也罢,我只是怕他们两到时候也被.....”女子说着开始轻啜起来。 老者叹了一声,“唉,笛风聪明机谨,要是笛风他在......” “这种时候才想起三哥哥吗?”一个年轻女子打断了众人谈话。 “原来是小妹。”一人语气虽然轻柔但却傲然,其中还掺杂着一丝不屑。 少女道:“既然两位哥哥都不愿意去,那我去参加国试。” 老者瞠目,随后否决,“不行,你不能去,堂堂盛国公府,怎么能让一介女子代表蔺家去参加国试,到时候我还有何颜面面对百官。” 这时,合景一行人已到国公府大门,门口的小厮跑进来传话,打破了这僵持的局面。 “国公爷,三殿下来了。” 众人脸色一暗,心中苦不堪言。 贵人无事不登三宝殿,三殿下的到来绝不是什么好事。 上次三殿下驾临国公府,看上了一幅有几百年历史的名家画作,说是借去品评一番。 从此再无后文。 上上次来,说是宫中上好的牡丹花和国公府的青花缠枝莲纹莲蓬口瓶最配,想借去插几天花。 从此有借无还。 上上上次来,看到盛国公手中的竹股烫花素面折扇,很是喜欢,盛国公便割爱赠予了他。 ...... 总之,此后,盛国公府人人都知,只要三殿下驾临,府中便要破财。 盛国公起身道:“众人随我一起去见客人,飘霞你回房去。” 说罢,带着众人往前院去迎接。 合景带了朝槿刚进前院,便见两鬓霜白的盛国公一路蹒跚小跑前来迎接。 “三殿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盛国公见着这清朗的少年,走到跟前拂衣便要下跪行礼。 合景忙忙拉住,将盛国公扶了起来,笑道:“盛国公您是重臣又是长辈,我可受不起这礼。” “多谢三殿下,快请进,只不过,今日天气炎热,不知三殿下有何要事竟亲自登门?”盛国公陪侍在侧,引着合景往大堂里走。 不知是天气太热的缘故还是方才路走得急了,一旁的朝槿看到盛国公府一家脸色苍白,不停地擦拭额上冒出的汗水。 合景在主位上坐下,府中的丫鬟端来解暑的饮品,为众人一一奉上。 合景端起那白瓷杯看了半天,又缓缓放下,“没事,只是许久没见了,替皇上来探望盛国公。” 看着合景的动作,盛国公额头不知怎的,又沁出豆大的汗珠。 幸好,早就吩咐府中的下人,只要三殿下来府中,便用最普通的茶具招待。 “多谢皇上和三殿下关怀,如您所见,尚能虚度几年光阴。”说完,盛国公用袖子轻拭了汗珠。 合景轻轻一笑,如清风乍起,掩去了这房间夏日的燥热。 “那就好,这两位少年郎想必就是蔺家的大公子与二公子了吧。”合景抬眸看了一眼躺下坐着的两位年轻男子。 “正是,还不向三殿下报上名字?”盛国公府眼神暗示了两个呆坐着的孙子。 此时不留名更待何时,若是他们任有一人得三殿下暗中帮忙,也能解决他们眼下所忧之事。 “我是蔺绝书。” “我是蔺绝音。” “拜见三殿下。”两人领会了盛国公的意思,立马伏地叩首,拜了一拜。 “两位公子请起,听闻盛国公府还有一位千金,惊艳绝伦,智慧无双,引得八月城无数青年才俊前赴后继,念念不忘。”合景笑眯眯道。 八月城的人谁不知道盛国公府除了家财万贯,还有一位庶出的千金,才貌称得起天下无双,但作风却十分风流。 只是后面这一点,对刚刚修行完剑术下山不久的朝槿来说,大概有些匪夷所思。 毕竟,这些年未见,他的梦中人早已非是在梦中,而是堕入了红尘,他却还不知。 盛国公知合景是故意而言,面露苦笑,“哈,三殿下过奖了,只是个顽劣的小女子罢了。” “三殿下,莫非您是对我们家飘霞......”一旁的蔺家主母,也就是大公子与二公子的母亲余氏笑着探问。 这三殿下如此记挂在心,莫非真的是看上了那个不知礼数的丫头吗? 余氏心中自是有些疑惑,同时又有些不甘。 虽然早就想撵她出门,给她随便寻个婆家嫁了便是了,但是,三殿下这样尊贵的身份,若是真娶了她,那丫头岂不是将来要踩在自己头上? “只是听多了传闻,有些好奇罢了。”合景说完往朝槿看了一眼,朝槿低着头,浑身都散发着混乱不安的气息。 “哎呀,我就说呢,还以为三殿下对我们家飘霞有意,若真是看上我们飘霞,那是我们蔺家无上荣光,只是三殿下这般尊贵之人,与我们飘霞放在一起,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我们家飘霞也不敢不能有这种想法,方才是我多言了,多言了。”余氏滔滔不绝。 说来说去也不过是暗示三殿下蔺飘霞没什么好的,千万别对她有什么其他想法。 盛国公紧盯着合景没有丝毫变化的面容,随后对余氏道:“既然知道是多言,就不要再在三殿下面前说些无用的话。” “夫人说话倒是有趣,无妨,哦,对了今天来有一件正事差点忘了。”扯了半晌闲话,合景终于想起了此行的目的。 合景拿出那纸,交给朝槿,“盛国公请过目。” 朝槿亲手拿给盛国公,补充道:“这是笛风,也就是蔺家三公子在外面欠的钱财,他无力偿还,那债主便交由我亲自传达给盛国公您。” 盛国公接过那纸,细细看了一遍,眼眸一暗,“十万两?” 看来此回,还是要破财。 朝槿点点头,“嗯,而且后面有笛风的签字画押,不假,况且当日那人把这欠条交给我的时候,笛风也在场,他并未否认。” 合景道:“十万两对寻常人家确实是不小的数目,但是对盛国公府来说,这十万两只是九牛一毛吧。” 盛国公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仿佛每一根发丝都在衰老,“三殿下说笑了,十万两对蔺家来说也是不小的数目。” 盛国公口里这样说,但心里却如刀割一般,十万两,离家多年的人竟然欠了十万两。 小数目?对从前的盛国府来说,拿十万两确实如十两那般轻松。 但现在,整个盛国公府的家当都没有十万两。 合景淡淡一笑,“堂堂盛国公府不会连这点银子都想赖吧?” “这.....数额巨大,还需他本人回来亲自言明,既然这位公子见过笛风,那他现在身在何处?”盛国公半喜半忧。 自从笛风离家之后,再无音讯,现在蔺家正是需要他的时候,既然有了下落,那便好办了。 第四十八章 笑里藏针 盛国公眼神落在朝槿身上,此人便是找到笛风的关键,他自然要多看几遍,只是怎的越看越眼熟。 “盛国公,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朝槿啊,谢朝槿!”见盛国公的眼中带有一丝疑惑而且叫的如此生疏,朝槿站在他面前提醒道。 盛国公恍然大悟,满目慈祥连连道:“原来是你这小子,是朝槿啊,自你去修行后再未见,一眨眼你已经长这么大了。” “朝槿?” “谢朝槿!” 蔺绝音和蔺绝书也失声叫道。 知道了面前的是谢朝槿,两兄弟不禁又回想起往事,心中不禁恨得咬牙切齿。 他们当年就是因为在秋祭大典中比剑输给了出身卑微的谢朝槿,所以一日间整个帝临城便都知道了此事,被人背后笑话当世盛国公府的公子还不如一个奴仆,自此就一直被父亲责骂,训斥。 为此,他们受过的白眼嘲笑,如今又一一涌上心头。 “是我,怎么,才区区九年,一个个都不认识我了?”看到自己还能被人记起,朝槿自豪道,面对对方流露出的敌意还浑然不知。 盛国公开始热情寒暄起来,“朝槿啊,你这一去修行九年,日子很苦吧,以后可以把这里当做自己家,我会吩咐下人给你备一间房,你可时时来住。” 朝槿摸着头有些受宠若惊,“真的吗?” “真的,若是你把笛风叫回来,那我们家就更热闹了。”盛国公话中有话,笑里藏针。 “上次见他是在西音镇,只是后来我们分别了,我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果然,这盛情的话语瞬间让朝槿如实坦白了一切。 合景坐在上头,看着堂下父慈子孝的场面,始终笑眯眯地静默不语。 “西音镇吗?哈哈哈,算了,他玩些日子,也总归是会回来的。”盛国公迟疑了片刻,随后又和蔼地笑道。 合景这次终于坐不住了,起身道:“朝槿,话已带到,交托的事也办完了,我们走吧。” 众人这才发现忽视了合景,忙忙转过身来。 盛国公道:“三殿下就要走了吗?” 合景笑道:“若是盛国公舍不得我走,我也可留下来品尝一下国公府的饭菜。” 盛国公如鲠在喉,眼神一滞,“国公府的饭菜自是比不过宫中御膳房膳食,只怕委屈了三殿下。” 合景道:“今日天色尚早,改日有空我会再来品尝的。” 说罢,带着频频回首的朝槿大步离开。 “恭送三殿下!” 见人走远,国公府上上下下皆松了口气。 “来人!”随后,盛国公挥手招来侍卫。 侍卫应声而来,拱手而立。 盛国公沉声道:“给我派人去西音镇,就算把整个西音镇翻过来,也要把笛风带回来!” 侍卫应是,却仍在原地徘徊未走。 盛国公瞪了一眼,“你还呆在这里做什么?” 侍卫犹豫道:“属下手中有些人并不认识三少爷,而且时过九年,就算小时候见过,现在恐怕也......” 盛国公低头沉思了片刻,确实,九年的时光足以颠覆一个人的样貌,兴许自己碰上了也未必认得出。 “爹,我看,笛风他想回来的时候自然会回来,他离家这么多,想回来早就回来,如今您派人去寻,就算寻到了也不一定能将他带回来。”旁边的余氏在脑子思量了半天,终于憋不住了。 她作为蔺家的主母,她怎会眼睁睁看着一个贱妾的儿子回来抢了国公府的风头。 光是对付一个蔺飘霞她就已经费尽了心思,再来一个蔺笛风,这往后的盛国公府还不被他们搅得鸡飞狗跳。 盛国公恨铁不成钢,无奈道:“可是你看看,你教出的儿子,还不是他们两兄弟不争气......” 蔺绝书和蔺绝音缩了缩肩膀,低下了头。 余氏虽心有不甘,却又无话反驳。 “让我去吧,我去接三哥哥回来!”一个妙龄少女款款而来,高声道。 盛国公一看来人,低声喝道:“飘霞,你休要胡来!” “现在盛国公府不是很需要三哥哥吗?除了我,还有谁能请得动他回来?”蔺飘霞十分自信,那平日清冷的眉眼此刻却异常神采飞扬。 余氏本是心里不愿,但一听蔺飘霞的话,不由得心下一喜,转而道:“是啊,不如就让飘霞去吧,他们两的母亲是亲姐妹,他俩也自幼亲近些,若是爹真想让风儿回来,便让飘霞去吧。” 盛国公犹豫了半晌,“你一个千金小姐,怎能如此抛头露面,如今城中本就有些风言风语,你再这样没规矩,还如何嫁的出去?况且路途遥远,若是有个三长两短。” 虽是庶出的孙女,但好歹也是盛国公府的独女,盛国公也不至于对她所作所为完全不闻不问。 “多派些人保护她便是了,再说,谁敢与盛国公府为敌?”余氏在一旁倒是语气殷切。 若是苍天有眼,让她此番一去不回,自是天意,若是躲过了天意,只怕也躲不过人为。 思虑了片刻,盛国公妥协了,“说得倒也是,那便好好准备一番,准备出发吧,离国试仅有半月,要尽快找到他。” “是,多谢祖父!”蔺飘霞转身提裙而去,脸上挂着几分意味深长的笑意。 人散之后,盛国公府一切归于寻常,只是余氏脸上添了几分喜意,而盛国公的背影却更显凝重。 合景坐在鸾车上,车盖上的金色流苏轻晃,铃音轻传,他那一头的柔顺银发微微飘起又落下,安静又纯洁,当真是冰雕玉刻的人儿。 “朝槿,你若再回头,这眼睛只怕明日要长在背后了。”合景直视着前方,悠然道。 朝槿回过头来,垂着脑袋,无精打采,“唉,还是没见到,已经九年未见,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我。” 合景冷笑道:“谁都可能忘了你,但是盛国公府的人绝对不会忘记你。” 方才蔺家两兄弟眼眸中透射的怒火,他坐在上头自然是看得清楚,只是朝槿却不自知。 九年前的秋祭上,奴仆出身的他让盛国公府在整个帝临城的达官贵人前丢尽了颜面,这笔账,就算大晋改朝换代了,盛国公府绝对不会忘记。 甚至有人相传,蔺家的三公子离家出走也是因为比剑败给了谢朝槿,咽不下这口气,才消失至今的。 当然,传言只是传言,合景所了解的内情当然不是这个缘由。 “也是,蔺老爷子还是这么老当益壮,对人又那么热情和蔼,若真是我的祖父该多好。”朝槿说着,沉浸到了自己的思维中。 合景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唉,飘霞也不知道过得好不好,我看她那个大娘一点都不好。”说着,朝槿又自顾自地伤感了起来。 合景道:“依我所知,她过得挺好的。” 只要在这八月城走上几回,不出三日,便能听闻各种关于蔺家大小姐的风流轶事,风月艳闻。 “真的吗?” “真的,我想过不了多久你就会知道。” 合景自然懒得与他说这坊间的流言,若是自己说了,他大概也不会信,还不如等他自己亲耳无意听闻,自己也就不用做坏人了。 第四十九章 天降危机 而西音镇里,在家吹着风躺在摇椅上喝着鸡汤安然度日的卜玉镜还不知,更大的危机正在步步逼近。 这不,一碗鸡汤还没喝完,便听到外面人声嘈杂,锣鼓喧天。 虽然她有些好奇,但天气炎热,太阳毒辣,她也实在懒得动,她向来不爱凑热闹。 只是闭着眼听着外面一清二楚的响动。 西音镇还从未这么热闹过,卜玉镜只是隐约听得好像是有什么大人物来了。 只是不管是何方神仙,与她也无半分关系。 听了半晌,也没听出个什么名堂,卜玉镜心中如万蚁挠心,终于躺不住了,顺着墙边走到门口,躲在阴影下。 看到许多人往东边的街上跑去,卜玉镜探了一步,走到阳光下,顺手捞了一个人,也一同拉进阴影中。 “姐姐,你拉我做什么?”卜玉镜缩回了脚,低头看,自己拉住的是一个十来岁的男孩,那孩子满目疑惑。 卜玉镜蹲下身,笑问:“额,姐姐问你,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男孩朝她摊出了一只手。 卜玉镜满脸问号。 “我爹说,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男孩扎了眨眼。 卜玉镜无奈地递给他一盒点心,“这下可以说了吧。” 男孩子接下点心,点点头,“勉强可以。” 卜玉镜差点气得要夺回来那盒点心,但是又想自己和一个孩子较什么劲,便压下了怒气。 “说吧。” “听说镇上来了一个很厉害的人物,是个漂亮的姐姐,从京城来的,说是来替人还钱的,十万两呢,所以大家都去了。”男孩打开盒子塞了一块点心在口里。 卜玉镜心下一惊,十万两?莫非,随后忙问道:“人家来替人还钱,你们都要去认领吗?” “我爹是这么想的,那位姐姐未指名道姓,说明她自己也不知道是要还给谁,所以人人都有希望不是吗?” 卜玉镜不禁笑问:“你们真当人家京城来的人傻钱多吗?会毫无依据的把十万两还给一个不认识的人?” “既然是京城来的,能还十万两,说明是有钱人家,说不定人家不稀罕这十万两,况且,那位姐姐长得倾国倾城,就算拿不到银子,去看看美人也好。”男孩说的头头是道。 卜玉镜拍拍手站起身,喃喃道:“看来我才是最该去的人。” 那孩子看卜玉镜自言自语便拿着点心跑开了。 十万两,这不就是那日交给朝槿的欠条吗? 没想到他真的把这欠条递给了盛国公府,真是可靠! 卜玉镜不禁在心中赞叹朝槿办事效率高。 想到此处,卜玉镜连忙从屋中寻了一把伞,出门 要知道当初她写下这欠条的时候,她是没指望真的能收到这笔钱的。 既然人家这么讲信用送上门来,她自然要去收下的,毕竟可是十万两呢。 卜玉镜打着伞混在人群中,与那些个成群的男人格格不入。 远远的,她便看到西音镇最好的酒楼二楼栏杆边,背着阳光立着一个窈窕的身影。 高挑的身姿,纤细的腰肢,随风飘飞的纱裙,披肩的长发,只是立在那里,便与寻常人家的女子不同,好一个背影杀手。 酒楼被重重侍卫围了个水泄不通,楼下是来一睹芳容的拥挤人潮,像极了机场为明星接机的粉丝。 卜玉镜寻了棵树,收了伞,懒懒地靠在树荫下,望着楼上人的动静。 半晌后,那女子总算转过身姿,面朝众人。 楼下众人一时呆住,别说男人,连卜玉镜见惯了各大美人明星的现代人见了这般佳人,也不禁惊到双腿一软。 嘿,好一个倾国倾城,国色天香的佳人! 星眸流转,顾盼溢彩,明明表情十分高冷,但那凤眸却自带了一丝妩媚,凛冽中带了几分柔和,艳绝中又带了几分傲然。 这眉眼隐隐觉得与某人十分相像。 “各位父老乡亲,因小女子的长兄在此地徘徊受恩于人,借了些银两,如今我特来此归还银两,只是长兄如今行踪不明,所以我只得以这样的方式来找寻恩人。”那女子朱唇轻启,语调里少了些大家闺秀的娇柔,多了些江湖义士的侠气。 说罢,蔺飘霞环视了一下众人,所见之处,皆是些贪财好色之辈。 卜玉镜暗道:怪不得长得几分相似,原来是兄妹。 还真是一对长着一副祸国殃民脸的兄妹啊! “姑娘,是我,我曾借给令兄银子,他说要以十万两答谢我。”人群中有人举手。 “姑娘,是我!你别听他胡说,是我。” “姑娘,是我是我。” ...... 一群人争先恐后,吵得不可开交。 卜玉镜本来想叫一声,但这些男人嗓门实在太大,就算她叫了,别人也听不见。 没想到,会有这么多冒名顶替的人。 但这十万两迟早是她的,她可不急,毕竟有那张清单。 那女子又怎可能轻易便将十万两给人,除了她与那来还钱的女子,估计无人知道这清单内容。 “既然这位公子说是自己,那便请这位公子进来吧。”蔺飘霞望着人群中的一个男子,随口道。 那男子倒是十分开心,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进了酒楼。 正在众人担心他吞了那十万两银子的时候,只听得一声惨叫伴随着一坨影子从茶楼中飞出。 众人一看,正是方才那男子,他正痛苦地躺在地上哀声不绝。 随后蔺飘霞又走了出来,笑道:“如果敢骗我,便是如他那样的下场。” 这下,各人有了些迟疑,看来若不是真的恩人,便要自作自受。 “姑娘,我,我,我!”再看,依然有人自告奋勇。 “那公子便请进吧。”蔺飘霞语气淡淡道。 卜玉镜心想,这人还真是为了钱什么都不怕。 哪知,那人却道:“这样一个大美人,即使没有十万两,让我与她对坐看一眼,就算被打我也知足。” 说罢奋不顾身地踏进了酒楼。 卜玉镜不禁扶额叹息,果然,钱和美貌是无所不能的。 这次,没有人飞出来,而是被人揍得不成样子拎出来的。 “还有谁?”楼上佳人风姿凛然。 众人一看,不禁转头唏嘘,有了退却之心。 果然美人如花隔云端,还是在远处观赏便好。 见四下安静了,卜玉镜这才站直了身。 “姑娘,那十万两的借条是我的。” 蔺飘霞的目光循声而来,其余众人似看好戏般连忙让出了一条道。 “那么姑娘请进吧。”蔺飘霞迟疑了一刻,十分有礼道。 卜玉镜在众人的目光中缓缓走进酒楼,里面立着一堆侍卫,不愧是盛国公府的人,排场比先前那几个人大了许多。 “姑娘请坐。”见卜玉镜进来了,蔺飘霞请她入座,而自己则站在对面。 卜玉镜坐下,随后笑道:“蔺小姐不坐吗?你这样站着,我会感到紧张。” 蔺飘霞眼中闪过惊诧,坐了下来,随后冷笑道:“看来你知道不少事情。” 卜玉镜盯着前面举止优雅的女子道:“别的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欠我十万两银子未还。” “那你知道他在哪里咯?” “以前知道,现在不知道,不然我也不会托人把这欠条送到国公府了。” 蔺飘霞的语气多了淡淡威压之感,“那你的意思你不知道他的下落,而且还要讨回这十万两?” 卜玉镜顿了顿,然后点点头。 哪知,蔺飘霞展开笑颜,随后微微挥手,周围的侍卫围了上来将她双手绑住。 “喂喂喂,蔺大小姐,你这是干什么?你不是来还钱的吗?难道你不信我?你大可问我那欠条中的内容,我绝对一字不漏地说出。”一看这阵势,卜玉镜惊惶了。 这又是什么展开,难道不该是美貌大小姐还了她十万两银子,然后顺便与她结为好姐妹吗? 怎么翻脸就要抓人是几个意思? 第五十章 机缘巧合 “盛国公府的银子可不是这么好拿的,给我带回去!”蔺飘霞望着卜玉镜,眼神冷冷。 卜玉镜心中咯噔一下,这又是受的什么罪? 这是她来这里后第几次被人抓来着? 第三次?不对,应该是第四次!还真是没完没了。 这样一想后,卜玉镜瞬间又坦然了,“那十万两我不要了,总可以放了我吧。” 这种场面再来几回,她恐怕都要习以为常被人抓了。 所以她的异世界生活就是吃饭、睡觉、被人抓? “你不要这十万两,若是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我们国公府言而无信?”蔺飘霞依然不罢休。 卜玉镜总算是懂了,他们这是既不想还银子又想灭口啊! 她怎么老摊上这种事情,为什么总是有人想要她的命? 她长这么大现在才知道自己的命有这么值钱,这么抢手。 “那蔺大小姐,你到底想怎样嘛,只要你放了我,我既不要十万两了也从此绝不再提此事。”卜玉镜好言好语地承诺。 眼下为了保命只好舍了银子了。 “你不用在我面前装可怜,虽然不知道你是用什么办法算计了三哥哥,但是我可不会这么容易被你骗。”蔺飘霞用手指弹了一下卜玉镜的额头,蹙眉道。 卜玉镜疼的龇牙咧嘴的,但也无可奈何。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一个普通百姓怎么和盛国公府的大小姐斗? 卜玉镜干脆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昂首问:“那你准备把我怎样?” “带回八月城再处置。” “八月城是京城?” “是,怎么了?” 卜玉镜一听要去京城,心中竟然莫名有些期待,“那咱们什么时候走?” “你......你倒是有几分胆识,怪不得能让三哥哥落入你的诡计中。”蔺飘霞怔了怔随即点点头,开始认真打量起卜玉镜。 卜玉镜歪着嘴道:“我算计他?你该找他来问问,到底是谁算计了谁?” 蔺飘霞道:“我自会找到他,此番出来也是为了找他回去,等找到他,我会酌情再处置你。” “那你准备如何找他?” 蔺飘霞不怀好意地望着她,冷笑道:“不如拿你来当诱饵试试他会不会出现。” 卜玉镜一听苦不堪言,叹气道:“自上次与他分别后,他便消失无踪,恐怕他现在已经不再这西音镇了,既然你们是兄妹,你直接吼一嗓子不就好了,何必这么麻烦。” 蔺飘霞瞪着眼看她,低声斥道:“你知道什么?如果这么容易找到他,我又何必千里迢迢亲自前来。” 卜玉镜看了看蔺飘霞的脸色似乎不太好,识相地没再说话。 看来,这其中也有许多内情啊,果然,大户人家就是是非多。 “来人!”蔺飘霞一声令下,侍卫立马竖耳聆听待命,“把她......”半晌,后面半句没了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侍卫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探问:“小姐,您能再说一遍吗?我刚才没听太清。” 卜玉镜茫然地望着她,如果自己没听错,方才她后面什么也没说吧。 没说出口的话别人能听见才有鬼,做侍卫的也真不容易。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当然什么都没听到了!”蔺飘霞又似嫌弃又似指责。 “那小姐......”侍卫立马低下头。 蔺飘霞想了一会儿,在卜玉镜面徘徊了几个来回,问道:“在我想好处置你的方法之前,给你一个自救的机会,无论什么方法。” 自救的机会,可她又不会武功,自然是不能靠打打杀杀了,只能显现一点自己的利用价值。 卜玉镜一听来了精神,笑道:“我会占卜,很灵的,需要我为你占卜吗?” 蔺飘霞摆摆手,“我不信神鬼命理。” 卜玉镜又道:“我会做饭。” 蔺飘霞皱皱眉头,“我家有京城最好的厨子。” “我能陪你游山玩水。” “不需要。” “我能带你去吃天下的美食。” “不用。” ...... 两人一来一回讲了许多,卜玉镜都已经开始口干舌燥了,竟然还是没找到对这位大小姐胃口的事情。 她现在怀疑这个大小姐根本就是想看笑话,根本没有要放她走的打算。 不过再仔细想想,或许是自己太废,除了吃饭睡觉还有那半吊子的占卜之术,她就真的一无是处了。 卜玉镜想到此处,不禁有些丧气,盘腿坐在地上,恳切地望着蔺飘霞道:“蔺小姐,我看你还是随便处置我吧,反正我也是个一无是处的废人,活在世上只是浪费粮食。” “我还从未见过你这样不求上进的人。”蔺飘霞一看卜玉镜这副样子,一时间倒又有些无可奈何了。 “啊,上帝啊,请宽恕我吧,我就是个废人,是条咸鱼,请不要让我翻身吧,我若死了,让我回现代吧。”卜玉镜身子一歪干脆躺在地上喃喃自语。 蔺飘霞眼神一亮,“你刚才说什么?上帝?现代?” 卜玉镜抬了一下眼皮,随口懒洋洋道:“哦,算了,跟你解释你也不懂。” 她知道,蔺飘霞现在肯定在心中笑话她,笑她懦弱又神经兮兮。 “莫非你是?”蔺飘霞笑了,但是不是笑话她,而是带着惊喜的笑。 “嗯?怎么了?” “莫非你也是穿越来的?”蔺飘霞蹲下身拉起卜玉镜轻声道。 卜玉镜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指着蔺飘霞,“你也是?” 蔺飘霞使劲点点头,看着卜玉镜仿佛是看着久违的亲人般。 卜玉镜难以相信,竟然在这里还能遇上同一个世界的人。 虽然两人并不相识,但是在这种年代相遇,自然是像是遇到了故人般令人感到亲切又激动,至少,自己不是孤独一人。 两人对视半晌后,激动地拥抱在了一起。 一旁的侍卫看得倒是既困惑又惊讶。 随后,蔺飘霞遣散了侍卫,叫了好菜好茶,与卜玉镜同桌而坐。 方才还是剑拔弩张的气氛,现在却其乐融融,真叫旁人不解,但也只能叹一句,女人的心思真是摸不透。 蔺飘霞与卜玉镜一边吃饭一边讲着各自的遭遇,时而哈哈大笑,时而连连叹息。 原来蔺飘霞是在九年前就穿越来了,那时她还是一个十八岁的高中生,却穿越到国公府的独女身上,一个容貌无双却可怜的八岁孩子。 如所有老套的穿越文一般,她的母亲是一个不争不抢的小妾,在府中处处遭人欺压,虽有蔺飘霞这个女儿,但却依然不得宠。 后来现在的蔺飘霞穿越过后,开始了宅斗生活,用现代人的智慧在重重欺压中活到现在。 即使是现在的主母,在领教过她的手段后,也不敢轻易得罪她。 而她不甘于深闺孤独生活,经常偷偷溜出去,利用自己的美貌结识京城中的各路青年才俊,坐拥无数美男,却片叶不沾身。 卜玉镜整个过程都仿佛在听三流小说剧情一般,在她讲出下一句前,卜玉镜甚至都能出口接的上下面的展开。 果然,蔺飘霞才是故事的主角吧。 第五十一章 流年不利 卜玉镜撑着头,眼神懒懒的,故事也听了,饭也吃了,茶也喝了,接下来该做什么呢? “玉镜,你跟我回盛国公府吧!”蔺飘霞拉着她的手,眼神殷切。 卜玉镜抽回了手,打了个哈欠,“去京城?” 蔺飘霞见卜玉镜没有干脆地答应下来,似乎有些意外,道:“你窝在这个穷乡僻壤的小镇干嘛,咱们应该去京城闯下一片大天地。” 卜玉镜伸了个懒腰,想了想,“可是我觉得这里也挺好的,至少生活平静,能自给自足吃穿不愁,如果还能回现代便回,不能回,这样终老一生也未尝不可。” 倒不是卜玉镜不想去京城,只是眼下她确实是这样想的。 人多的地方是非多,到时候又怎么能保证自己可随时抽身呢? 因为蔺飘霞的身上都已经快看不到现代人的气息了,她在这里生活了九年,这里的一切已经慢慢融入她的血液和骨髓。 比起现代,她似乎更享受现在的生活。 蔺飘霞不解,“你难道准备就这样过一辈子吗?如果真的回不到现代。” “嗯,想想也没什么不好。”卜玉镜靠在椅子上,阖了眼睑。 “玉镜呐,跟我去八月城吧,放心,有我罩你,在八月城你可以横着走!”蔺飘霞跑过来摇摇卜玉镜的胳膊。 “我不去。”卜玉镜摇摇头。 “十万两!说实话,我并没有把十万两带在身上,你只要跟我去八月城我才能给你。” “姐姐,你这是威逼利诱。”卜玉镜叹了叹气。 “如何?明知是利诱,你上钩吗?”蔺飘霞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图,目光灼灼地看着卜玉镜。 卜玉镜猛然睁开眼,瞪着蔺飘霞看了许久。 “你.....你看我做什么?”蔺飘霞被这么一瞪,不自觉地缩了缩身子。 卜玉镜咧开嘴笑道:“有饵当然上钩。” “聪明人!”蔺飘霞一拍桌,脸色大喜。 卜玉镜站起来,双手搭在蔺飘霞肩上,紧紧按住她的肩膀,眨着眼道:“那就这么定了。” “那等我寻着我们家三哥哥就出发。”蔺飘霞怔了怔点点头。 “哟?这么顺口就叫三哥哥,你是入戏太深还是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 “唉,叫习惯了,改不了口,就像刻在身体上的记忆般,说起来我本人还未亲自见过这位让蔺家上下平日里都闭口不提的三哥哥呢。” “那你准备如何让他现身?”依照卜玉镜对笛风的了解,那人若是想纯心消失,必定不会让人找到他。 “这个嘛,我自有办法。”蔺飘霞胸有成竹地狡黠一笑。 卜玉镜往后退了几步,抱紧自己,惊恐地盯着蔺飘霞。 不会又拿自己开刀吧。 “放心,既然咱们是来自同一个地方,我不会牺牲你的,我有办法引他出来,毕竟,这宿主小时候的记忆,我也知晓。”说罢,蔺飘霞叫来了一个侍卫,耳语了几句。 卜玉镜狐疑地看着却听不见他们到底说了什么,依然是半信半疑。 “究竟是什么办法不能让我听听吗?”卜玉镜问道。 蔺飘霞笑了笑,露出不怀好意地表情,“不如我们来试试我这个与世隔绝的三哥哥到底更在乎我这个久未相见的亲人还是你这个萍水之交的朋友。” 卜玉镜心中一惊,深知这绝非明智之举,“大小姐,你都几岁了,这种小孩子的把戏就不要玩了吧,再说,我也不在乎你家那位三哥哥在不在乎我。” 好端端地,做什么不好,非要试探人心。 不是说好不拿自己开刀吗?果然女人的话信不得。 蔺飘霞并不理会卜玉镜的抗议,给侍卫递了个凌厉的眼神,一群侍卫突然间有了动作。 “大家后退!”领头的侍卫会意挥手,高声道。 随后众人纷纷散开,往门口退去,场面突然变得紧张起来。 门外一群吃瓜群众不明就里,等了半天,看到这番情景,自然开始揣测。 “快放了我家小姐!”侍卫又道。 “你们不要过来,听她的先放下武器。”蔺飘霞顿时入戏,接住了下一句台词。 卜玉镜坐在那里,看看后面又看看蔺飘霞,现在这是又开始演起来了吗? 看来这位蔺大小姐已经写了剧本,是想营造出她挟持了蔺家小姐的戏份,而且完全都不必她本人亲自配合,他们也能演。 “我先走了!”卜玉镜实在无可奈何,不想陪她在这里搞这种闹剧,起身要走。 “拦住她,不要管我,你们千万不能放她走,不然盛国公府的威严何在?”蔺飘霞这次表情更是入戏,搞得卜玉镜都不知这是真是假了。 卜玉镜刚站起身,几个侍卫便上来真的拦住了她,看来这句话是当真。 而外面看热闹的人这下开始沸腾起来,虽无法探清内里虚实,但众人已经开始脑补了整个完整的画面,正如蔺飘霞编排的剧本一样。 这下,看热闹不嫌事大,外面的人开始奔走相告。 一是盛国公府的千金竟然驾临了西音镇,二是那个平日吊儿郎当的卜玉镜竟然为了十万两挟持了蔺家的大小姐,不管是哪个消息,都足以让这个平静的小镇掀起万丈波澜。 “大小姐,你不会玩真的吧?你这样损坏我名声,我可是要倒大霉的。”卜玉镜有些惊恐。 挟持国公府的大小姐,这要是传了出去,在这年代,怎么着都是死罪吧。 这点轻重她是分得清的,千金大小姐演戏自然是没什么,可她只是个小老百姓。 “放心,只要你听我的,自然没事,真真假假还不是我说了算,我要保你,也没人敢为难你。”蔺飘霞凑过来,轻声安慰道。 “大小姐,你再这样,我要叫了!”卜玉镜无奈道。 “你若敢叫,我会叫人把你绑起来堵了你的嘴,况且,你叫了也没人相信。”蔺飘霞悠闲地坐在桌子前品茶。 卜玉镜赶紧闭了嘴,识时务者为俊杰她还是知道的,而且她相信这位在这里生活了九年的大小姐绝对是说得到最得到的狠人,不然她怎么能在那个勾心斗角的高门大户平安活到现在。 见卜玉镜没有轻举妄动,蔺飘霞点点头道:“你看,这样不是挺好的,来,喝茶。” 说罢,给卜玉镜斟了一杯茶。 卜玉镜苦笑着喝下那茶,只觉得心中更苦了。 来到这里后,她总是在被坑的边缘徘徊或者正在被人坑,这次好不容易坑别人一笔银子,到头来,还是一坑更比一坑深。 这大概就是所谓流年不利吧,如孟清夜以前所说,她出门前应该先给自己卜一卦。 第五十二章 人生如戏 茶喝了一盏又一盏,既然已成了这种场面,卜玉镜也只得既来之则安之了。 等到日上树梢,日渐西斜,直到最后一抹夕阳都将收进那远山下。 卜玉镜挟持了盛国公府小姐的事情早已传遍西音镇了每一个角落,笛风却还是未出现。 在白昼与黑夜交替之时,酒楼还未点灯,昏暗的光线照的里面的人困意连连,卜玉镜都不知打了多少个盹了,而且这样的黄昏之时,总让人心里不舒坦。 “看你这招不管用啊。”卜玉镜靠在椅子上悠悠道,仿佛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 “我不信,我不信,他不管你便罢了,我不信她连我这个妹妹都不管,就算知道我是胡闹,他也该现身来嘲笑我才是。”蔺飘霞也有些等不下去了,失望地喃喃道。 街道上人已散去,酒楼内混沌不堪的光线映照着心思各异的众人,卜玉镜甚至已经开始慢慢看不清蔺飘霞的脸色了。 就在天地仿佛要随着这混沌坠入无边黑暗中之时,远远地传来纷杂的脚步声以及愈来愈亮的灯火微光。 “给我包围起来!”脚步声越来越近在门口停住,只听一个男人喝道。 这时,酒楼里的灯点了起来,照亮了整个大堂,路上的街灯也一一亮起,让这街道瞬间明亮了起来。 “蔺大小姐,好像不是你的三哥哥来了。”卜玉镜猛然睁开眼,只觉声音有几分耳熟。 “是谁如此大胆,在此放肆!”蔺飘霞也自知等的不是自己想要等的人,再就是本就耐心已失去,她站起来高声斥道。 “微臣来迟,还请蔺小姐恕罪。”灯火通明中,走来一个微胖的身影,拱手一拜。 卜玉镜定睛一看,这不正是之前的那楼县令,没想到他会出现在此。 蔺飘霞看着门口的来人,放松了几分警惕,问道:“你是谁?” 楼全抬起头来,“在下是此县县令,听说有人在这里闹事,挟持了国公府的小姐,所以小的特来逮捕不法之徒。” 说罢,楼全一挥手,厉声道:“来人,把她给我抓起来!” 楼全看着卜玉镜,眼中闪过得意之色。 那些官兵一涌而至,将刀架在卜玉镜的脖子上把她围了起来。 卜玉镜向蔺飘霞投去求助的眼神,蔺飘霞站在卜玉镜面前转眸道:“区区小事而已,不必劳烦县令大人。” “这怎能是小事,国公府的大小姐驾临此地,竟然发生这种事情,是小人的失职,这次我定将犯人处以重刑。”楼全却假装请罪,面色十分恭敬,让人无法反驳。 卜玉镜心中一凉,没想到自己又落到这个人手中,看来是与他八字犯冲。 “方才只是本小姐与她打赌,闹着玩儿罢了,楼县令不必如此苛责自己。”蔺飘霞似乎也稍微意识到现在情况不太妙,便笑着解释道。 “劫持国公府的小姐乃为死罪,蔺小姐这玩笑可不能随意开。”楼全假惺惺地笑着。 “楼县令难道连本小姐的话都不信?”蔺飘霞见事情似乎闹大了,收起了笑容威胁以道。 楼全道:“蔺小姐,不是我不信,如今此事已经传开成定局,事实若非是如此那便是蔺小姐在构陷他人,在本朝,诬陷他人也是重罪,就算您是国公府的人恐怕也不能例外。” 蔺飘霞一拍桌子,怒道:“本小姐说无事便是无事,谁要你多管闲事了?” 楼全颔首道:“蔺小姐不要为难下官,下官也是依法办事,此事总要有对百姓有一个交代,下官不想让本县子民蒙受不白之冤,亦不想国公府和蔺小姐受到众人的质疑。” 卜玉镜看着有些慌了的蔺飘霞,不禁连连叹气,看吧,果然还是玩脱了。 再说楼全本与卜玉镜先前结下了梁子,这下,他更是不会轻易放弃这个机会。 蔺飘霞见此人软硬不吃,便道:“本小姐说要带走的人,谁也不能动,就算有何事,我会带她去京城处置。” “蔺小姐,您虽贵为国公府的千金,但并无权利处置犯人,她是本县之人,理应交给我这个县令处置。”楼全依然不罢休。 卜玉镜看两人争执不下,干脆坐了下来,开始喝茶。 “你们慢慢争吧,等你争辩出了结果再与我说。”卜玉镜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仿佛与己无关。 “玉镜,你到底还想不想和我去八月城了?”蔺飘霞见卜玉镜悠闲自如,有些恼道。 卜玉镜没有抬头,“唉,还不是大小姐你非要演这么一出,才落得现在的局面。” 蔺飘霞一时无言以对,只是狠狠瞪着楼全。 “楼大人,好久未见了,这么巧。”双方对峙间,一人携着满襟花香走了进来,瞬间驱散了黑夜中的混沌之色。 “是你?”楼全背后一惊,转身来看,原来是他。 那日雨净寺的失误让楼全心中本就不甘,现在一看到本应与那日的大火一起化为灰烬的人出现在眼前,更是芒刺在背。 笛风如满身着月光而来,走了进来,身姿飘然,又又又一次看呆了在场众人。 “楼大人怎这般惊讶,是觉得我不该出现在此吗?”笛风径直走到卜玉镜旁边的位置,坐下,拿了茶杯也倒了一杯茶。 蔺飘霞看着这如玉公子走来,只觉眼前白光耀眼,眼中毫不掩饰地流露出花痴的眼神。 “自然,现在本官正在办正事,闲杂人等本应回避,虽然你与何太守熟识,但本官执法,不容有碍。”楼全看着笛风,满眼敌意。 笛风笑了笑,没有回话,仰头喝完茶又转向眼冒星星的蔺飘霞道:“小妹,九年未见,你不认识为兄了吗?连哥哥都不叫一声。” 这样风轻云淡的一句话,卜玉镜自是不以为然,但在场其他人明显都惊诧不已。 蔺飘霞显然一时没反应过来,“哥哥?” “哎,飘霞出落地比从前更美貌了。”笛风非常自然地应下了这声疑问的称呼,还顺便寒暄了一句。 “你真的是三哥哥?”蔺飘霞随即醒悟过来,喜出望外抓着笛风的胳膊道。 一旁的楼全脸色却是十分不好,“你也是蔺家的人?” 此时楼全才明白为何当初何太守对他言语间十分客气,且叫他为三公子,原来此人就是蔺家失踪多年的三公子,蔺笛风。 果然世事难料,没想到盛国公府公子一直隐居在此地多年,而自己毫不知情,原本以为只是寻常富贵人家的公子与何太守有些交情。 “楼大人难道不知道?我还以为以楼大人的缜密心思早就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了呢。”笛风言语间似有所指,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楼全虽心中不安,但强装了镇定道:“蔺家的三公子失踪多年,甚少人见过,你又如何证明你便是那蔺三公子呢?” 此话一出,卜玉镜觉得屋内的灯仿佛都化为了一个个明亮的问号。 第五十三章 欲加之罪 蔺飘霞依然望着笛风,自打笛风进来后她的眼睛就没从笛风身上移开过。 “楼大人是在质疑本小姐连自家人都会认错吗?”虽然蔺飘霞没有见过本尊,但循着记忆的影子还是能依稀看出几分他从前的模样的,就算不是,她也愿意认这个哥哥。 “下官自然是不敢,只不过......”楼全不甘心,还想说些什么。 蔺飘霞这才回头来,大手一挥底气十足喝道:“好了,不用说了,他就是蔺家的三公子,我的三哥哥,此次祖父就是让我出来找他回府的。” “可今天的事就算是蔺三公子,本官也得按律法办事啊。”楼全见笛风身份压了他一头,再加之那日雨净寺之事心中本就有些心虚,所以转了话题。 “蔺公子,你家的好妹妹惹出来的事,你可要解决。”卜玉镜见楼全又开始咬着自己不放,赶紧望向笛风。 笛风笑着望着楼全,道:“楼大人真的无法就此作罢吗?” “蔺公子,这女子挟持了蔺小姐,这乃是大罪,我若是不处置她,以后还如何立信于民?如何对的起盛国公对得起皇上?”楼全说的忠心耿耿,言辞恳切。 “那盛国公府便更不能随意放过她了,我们带她回到京城,自然会让祖父亲自向皇上禀明其中内情,治罪于她。”笛风眼中带着淡淡的威胁。 “蔺......” “既然蔺公子如此说,那便带回京城吧,楼大人总不至于连国公府的面子都不给吧。”楼全还欲说些什么却被一人打断了话。 卜玉镜一听,心中暗道:这下还真是越来越热闹了,看来这回她是性命危矣。 众人循声望去,一人带着便衣的护卫大步走进来,威严的气态,沉沉的嗓音,华丽的衣服,即使是头发花白依然挡不住那人的风采。 见众人脸色不解,那人身边的侍卫掏出一枚令牌,楼全上前眯着眼瞧了一眼,连连伏地行礼,“拜见莫太师。” 笛风似乎也有些意外,站起身来拱手行了一礼,半眯着眼眸打量面前的人。 那令牌,确实是莫太师没错,只是位列三公如今正在京城享福的人怎会出现在此地。 见楼县令与蔺笛风都行了礼,周围的侍卫皆齐齐跪了一地。 那莫太师犀利深幽的眼神扫过来,卜玉镜赶紧站起来走到蔺飘霞旁边沉默不语。 “众人不必行礼,起来吧。”莫太师穿过人群走到桌前坐下,一时如众星捧月般。 “莫太师怎会来西音镇?”笛风盯着莫太师率先问道。 莫太师没有回话,反问道:“你就是蔺家三公子?” 笛风点点头,“正是。” “我只是有事来此,听说此女在此地以占卜为名,妖言惑众,如今又犯下此等大事,那便押送回京,再行发落。”莫太师一言九鼎,没有留给任何人反驳的余地。 楼全面带了笑意,连连附和道:“既然莫太师这样说,那便有劳莫太师了。” 卜玉镜在心中暗道:还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啊,瞧这语气态度,哪只转了一百八十度的弯。 只不过,他刚刚说什么,妖言惑众? 卜玉镜看到连笛风与蔺飘霞都无话可说,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惹上大事了。 笛风见局势难转,便道:“莫太师,我与小妹正欲往京城,请让我们同行,这样大家也能有个照应。” 莫太师看了一眼笛风,随即淡淡道:“那便如此,明早启程时我会派人来通知你们,先将她押下去。” 说罢,起身拂衣,大步流星而去。 笛风和蔺飘霞看着卜玉镜被侍卫带走却无能为力。 卜玉镜心下一横,也懒得恼了,左右不过是死一回,反正她已经在鬼门关徘徊过好几回了,也不差这一回。 “放心,只要到了八月城,我便会救你出去的。”走时,蔺飘霞十分愧疚地轻声对卜玉镜道。 卜玉镜点点头,一脸无所谓。 众人散去,他被莫太师的人关进一个小屋子,守卫的人嘱咐道:“你可别想逃跑,老老实实呆着。” 卜玉镜来来回回看了一遍,还好没将她关在大牢,至少,虽然出不去,但好歹还有张小床能舒服睡一觉。 明日事明日再忧吧,卜玉镜躺在床上这样想着,不知不觉便睡过去了。 第二日,天还没亮,卜玉镜还饿着肚子,便被人生生拉了起来,将她关进了囚车中。 在卜玉镜一脸茫然的时候,看到笛风与蔺飘霞才想起恍然想起,自己还是个犯人来着。 整顿好了队伍,拿着长矛长枪的士兵在前开道,莫太师坐着四马并驾的马车,两列亲卫队守卫在侧,后面便是笛风与蔺飘霞一行人。 笛风骑着马风姿斐然,伴随在蔺飘霞的马车旁,蔺飘霞却探出头,趴在车窗边一直盯着蔺笛风。 就这样,在众人指指点点地目光中,他们向八月城进发。 卜玉镜万万没想到,自己会是以这样的姿态去八月城,还以为能一路游山玩水到达八月城呢。 此刻她的肚子已经开始咕咕叫了,昨晚没吃晚饭,今早又没吃早餐,她已经饿的连担忧自己处境的力气都没有了。 间卜玉镜这副样子,笛风骑着马哒哒而来,从怀中掏出一包吃的隔着囚车递给卜玉镜。 卜玉镜满心感激地收下,打开就开始大快朵颐。 “算你有良心。”卜玉镜抬头看了一眼笛风。 “可不关我的事。”说罢,笛风回头看了一眼蔺飘霞。 蔺飘霞眼神投过来刚好与卜玉镜四目相接,眼神交汇的刹那,蔺飘霞赶紧将头缩回了马车。 卜玉镜知她是心中有愧,便对笛风道:“如果不是为了找你,你家的那个妹妹也不至于用此方法引你出来,也就不会惹得这样大的动静,说到底还是因为你。” “放心,只要到了八月城,表明了你的身份,要保你的人多的是。”笛风倒是毫无内疚。 卜玉镜眨眨眼,“是吗?恐怕要我命的人比要保我的人多吧。” 这阵子以来,她总算是明白,楼全何太守还有这个莫太师也都是一丘之貉,不然楼全敢那样明目张胆地要自己的命吗? 说到底也是仗着有人撑腰才为所欲为,只不过他没摸清笛风的身份踢到了笛风这块硬石头,但笛风回了八月城,又有谁还会去追究这个小县令的事呢。 而所有的人似乎都是冲着自己的身份与那本书而来,不知这莫太师又是为何而来。 “但是要保你的人可以为你解决所有要害你的人。”笛风意味深长地说道,随后又拍了马匹回到原来的位置。 卜玉镜吃着东西静静地思索着,直到东西吃完,也没想到什么好办法。 毕竟,她对八月城一无所知,对八月城的人也不熟悉。 想到这儿,一人的面容闪过她的脑海。 卜玉镜一拍脑袋,“怎么将他忘了。” 她想到的正是孟清夜,如果论八月城的熟人,比起笛风朝槿还有蔺飘霞这种萍水相逢的人,她还是更相信孟清夜。 只不过去了八月城的孟清夜是为了今年国试,又上哪儿去找他呢?再说他无权无势,也无法帮助自己,想到这里,卜玉镜又沮丧了起来。 熟话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可她既没父母也没朋友,就只能靠自己了。 第五十四章 祸不单行 卜玉镜坐着囚车摇摇晃晃,随着这群人风餐露宿,很是受折磨,只是过了两三日她竟开始习惯起来了,虽然这囚车是四面漏风的,但夏季嘛,倒也没所谓,而且意外地她运气还十分好,一路行来都未下雨。 只不过人生嘛,总是好的不灵坏的灵,这不,昨夜还是繁星满天,今日傍晚时分突然开始电闪雷鸣,风雨交加,车队只好朝最近的驿站奔腾而去。 只是这路上,卜玉镜受了不小折磨,颠簸的山路,溅起的泥浆,瓢泼的大雨将卜玉镜从上到下淋得透透的。 她抹了一把脸,那原本星星点点的泥浆在脸上倒是抹得更均匀了,实实在在的面如土色。 这简直比刚来这里的时候情况更加窘迫。 期间,蔺飘霞倒是很义气地去求过几回莫太师,让卜玉镜与她同坐一辆马车,但都被莫太师言辞拒绝了。 终于,一路奔波之下,他们一行人歇在驿站,在笛风的说情之下,莫太师勉强同意让卜玉镜出来活动片刻,换身衣服。 暴雨依然如注,到达驿站之时,卜玉镜被叫下车时,只觉浑身沉沉的,肚子也开始微微作痛,顾不得满身污泥,卜玉镜便找了空处,靠在门边。 “是饿了吗?”笛风见卜玉镜坐在地上头埋在膝盖上,过来关心道。 卜玉镜摇摇头,她连回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或许是饿了吧,可是她又没有感到饿。 笛风递了点心过来,是卜玉镜从前经常给笛风买的玫瑰香糕,“吃点吧,路途遥远,离八月城还有半日,只要到了八月城一切就会好了。” 看到卜玉镜这般落魄不堪的模样,任谁都会感到一丝丝心软和怜惜。 蔺飘霞十分愧疚,拿了干净的衣服过来道:“玉镜,这里条件有限没法洗澡,你淋了雨,去换身干净的衣服也好,免得着凉。” 卜玉镜抬头,依然是摇头,她疲倦极力一点都不想动,而且那自腹部传来疼痛之感似乎也愈来愈烈。 见卜玉镜这般样子,蔺飘霞以为是卜玉镜在生她的气,便蹲在她面前自责道:“玉镜,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是我害你受这样的苦,要不是我.....我去找莫太师。” 蔺飘霞说着气急站起身来要去找莫太师理论,她不能再看到别人为她的错误受到折磨了。 “不用去了。”卜玉镜拉住她的袖子。 若是她去闹一闹,事情将变得更麻烦,双方还免不得一番争吵,她现在只想静静地坐一会儿休息一会儿。 “你别拦我,我要去!”蔺飘霞拿开卜玉镜的手,依然怒气冲冲。 这样平日里小小的动作对此时的卜玉镜来说却是莫大的刺激,仿佛触到她体内的怪兽般,整个身体的血液开始汇聚一处躁动起来。 巨大的痛楚开始猛然汇集到卜玉镜的腹部,令她一时疼痛难支,顺势歪在地上蜷缩着身体。 一阵一阵越来越深的疼痛令她全身发凉,冷汗连连,而肚子处仿佛有万千针扎般。 “玉镜,你怎么了?”蔺飘霞一时受到惊吓大叫道。 “玉镜。”笛风将她扶起,语气里多了几分淡淡的急切。 这熟悉的感觉,这可怕的痛楚,卜玉镜心里忽然想起来了,是自己的例假期到了。 平日里,每当临近这种日子的那几天,她都会在家好生休养,所以只会隐隐作痛片刻便过去,但这次,她却忘了,又连日奔波,还淋了大雨,少不得要受一番更大的折磨了。 蔺飘霞这下彻底慌了,高声道:“我去找莫太师。” 说罢,往莫太师歇脚的房间而去。 “玉镜,你什么时候受伤了,那伤到哪里了?”笛风准备将卜玉镜扶到椅子上,却见她衣衫上浸有血迹,惊问。 虽然衣服湿透了还混着泥浆,但依然清晰可见混着雨水的血迹顺着衣衫缓缓浸染而下。 卜玉镜虚弱地很,她想解释,却又不知如何解释也没有力气解释,看笛风这模样,他还真是对女子一点都不了解。 卜玉镜深吸了一口气,在笛风的搀扶下坐在椅子上,摇摇头,只道:“我没事,没事。” 此时笛风竟然露出前所未见的惊慌失措之感,卜玉镜心里有丝暗笑,但脸上却笑不出来,这令人无法描述的疼痛感让她几乎要丧失意识了。 “她怎么了?”忽然,一阵脚步声匆匆而来,莫太师过来风轻云淡地问。 “她似乎是受伤了。”笛风呆在一旁,看着玉镜裙子上的血污,皱着眉头。 蔺飘霞一看,连连过来拉住卜玉镜的手,几乎要哭了出来,“玉镜,你哪里疼?你怎么会受伤?” 随即,又转向莫太师厉声道:“莫太师,请派人去请郎中。” “老夫可不会吃你们的苦肉计。”莫太师似乎不太相信,说完拂袖要走。 “莫太师请留步,借一步谈话。”笛风此时站了出来,走到莫太师跟前道。 莫太师停住脚步,眼中露出慑人的光,“蔺公子直说无妨。” 笛风与莫太师走到廊下,才道:“莫太师似乎是知晓她的身份才来去西音镇的吧,既然您知晓的她的身份,您还这般对待她,我都有些稍微看不过去了,若是到了八月城,我见了皇上一不小心说漏了嘴,什么样的后果,您比我清楚吧。” 莫太师深深吸了一口气,面带笑意,“她的身份?皇上知道了能如何,老夫知道她的父亲曾对皇上有恩,但过去这么多年了,一点小恩,你以为那个无情的皇上还能放在心上?” 笛风如听了笑话般,灿然一笑,“您确定只是小恩?能让皇上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血洗长阳宫,您还认为这只是小恩?” 九年前的那件事,天下人只知是隐湘侯为了替自己的父亲报仇逼宫弑君,但却没有几人知悉其中详情,包括眼前这位前朝的重臣莫太师。 莫太师眼神一凛,似有不信,但看到笛风那高深莫测的眼神,又陷入沉思。 “来人,去找个郎中来。”莫太师看着那连绵不绝的大雨立了半晌,随后吩咐道。 “是。”旁边的侍卫应声冒雨而去。 莫太师又转头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卜玉镜,道:“许她沐浴更衣,另外,已近八月城,上路的时候她不必坐囚车了。” 笛风在旁听了这句话,这才离开,往卜玉镜那边走去。 只是,此时,蔺飘霞脸上有几许焦急尴尬,方才她已得知了卜玉镜的实情,只是这荒山野岭一时半会去哪里找那样东西。 笛风在旁道:“莫太师派人去请郎中了,玉镜你感觉怎么样?” 蔺飘霞犹豫了片刻,道:“三哥哥,这里有女人用的东西吗?” “什么?”笛风一脸茫然,不明所以。 “哎呀,算了,我自己去找,我先吩咐人去烧水,你带她回房。”蔺飘霞见笛风脸上露出疑惑,也懒得解释,自顾自地急匆匆跑开了。 笛风这回是真的满脸问号,他还从未遇到像今天这样令他束手无策的问题,但是见蔺飘霞如此道,也只得先将卜玉镜带回房,好在这驿站还有一两间歇脚的房。 “如何?还能站的起来吗?”笛风见卜玉镜似乎比方才更加难受了,额头上不停地沁出汗珠,不经意碰上她的手却似如那寒雪一样冰凉。 卜玉镜想起身,却难以直起腰来,仿佛有人拿了一把刀在肚子里来回翻搅到肠穿肚烂。 若是真有刀,此时她还真想拿把刀捅进自己的肚子。 卜玉镜紧紧抓着笛风的胳膊,疼痛难忍,痛不欲生,死死咬住嘴唇,眼神迷茫,头脑混沌,只是被汗水蒙了眼睛的视线中隐约看到笛风白色的衣袖被她抓的处处都是污泥。 正当她双腿一软要瘫倒在地时,感觉自己被人抱了起来。 卜玉镜瞬间僵直了身子,她此刻脑中想的却是自己又给别人添了麻烦,又要欠他一个人情了。 “你不用勉强。”笛风似乎是感觉到了卜玉镜的歉疚,笛风轻声安抚道。 卜玉镜不再去想,暂时将心中的歉意抛到一边,任笛风将她抱在怀中,她意识迷茫,眼皮不受控制地微微闭上,她甚至能感受到笛风心脏的跳动。 温柔暖和又平稳的心跳声令卜玉镜不知怎的十分安心,仿佛那腹部的疼痛也减缓了一些。 第五十五章 天意难测 卜玉镜在疼痛中慢慢丧失意识,而笛风将她送到房间后却是为难极了。 他抱着卜玉镜看看一边尚且赶紧的床,又看看卜玉镜浑身湿透带着污迹的衣衫,站在房中苦苦思索。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赶紧将她放下。”终于,在笛风的双臂逐渐麻痹之时,蔺飘霞破门而入看到抱着卜玉镜傻愣愣站在房中的笛风时,眉间写满了疑惑。 笛风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后昂了昂首,淡淡问道:“放在哪里?” 蔺飘霞会意过来,轻叹了一声,然后高声道:“快把水端进来!” 说罢,一群端着热水的侍卫鱼贯而入,将水倒进浴桶中,片刻,房间便雾气袅袅。 “将她放下吧,交给我就好了。”蔺飘霞利落挽起袖子,将手中的一个包袱放在床上,那姿态一点都不似千金大小姐。 笛风点点头,“嗯,我在外面候着,有事情就叫我。” 说罢将卜玉镜轻轻放在浴桶旁的椅子上,卜玉镜的双手却是一直紧紧抓着他的衣袖,似是听见两人的对话,笛风要离开时,她才松了手。 笛风走了出去,阖上门扉,站在门廊下,这才发觉自己的衣袖上也染了血迹,他摇了摇自己僵了的手臂,心下浮起愁绪。 “蔺公子,这地方一时半会寻不着郎中,我看还是等到去八月城再说吧,我看你也去换件衣裳吧,男人的衣衫染上女人的处子血污可不是好征兆。”此时,莫太师信步而来,见到笛风衣衫的污浊冷笑道。 笛风眼色一怔,又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忽地明白过来,“不劳太师费心。” 语落,笛风便提脚匆匆离去,不知不觉中悄悄红了耳根。 只是她并非是受伤,这样一想,笛风心中又松了口气。 “玉镜,把脏衣服换下来吧,泡一泡热水澡吧,这样会好一点。”房间内,蔺飘霞正在帮卜玉镜褪去那湿淋淋的衣衫,又伸手一根手指试了试水温。 卜玉镜艰难地点点头,进了浴桶,阵阵热气侵袭而来,缓缓游遍她的奇经八脉,渐渐地也不难受了。 “来这里后前几次危险都没能要我的命,没想到栽在大姨妈手上。”稍稍舒缓后,卜玉镜靠着浴桶闭着眼轻叹道。 蔺飘霞坐在床边,抱着手臂,“你呀,也太大意了吧,幸好,方才驿站小厮的老婆来给他送饭,我才跟去她家借了些女人用的东西。” 卜玉镜道:“这回多谢你了。” 果然,关键时候还是女人才行,想到笛风刚才懵懵懂懂的样子,卜玉镜不禁又好笑又好叹。 蔺飘霞垂着头,声音小了下去,“如果不是我任性而为,也不必让你受这个罪。” 卜玉镜睁开眼,望着氤氲雾气,目光淡淡,“说不定是天意。” “没有天意,只有人为。”蔺飘霞反驳道。 卜玉镜似是释怀,笑道:“如果不是天意,我们也不会来这里。” 说着,她从水中起身,擦了身体,换上蔺飘霞拿给她的赶紧衣裳,顿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说的也是。”蔺飘霞用毛巾替她擦着头发,歪着头思索了片刻又点点头。 “去了八月城,你可要补偿我,这几天我都饿的不行了。”此时的卜玉镜恢复了五分精神,仿若刚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回来。 “那是自然,只是没想到莫太师会来,事情或许会比我们想象地复杂一些。”蔺飘霞沉吟道。 本来,在八月城内,作为国公府的小姐,这些年以她的手段和美貌,除了皇上,没人敢对她如何,只是,这回偏巧遇上的是与盛国公地位相当的莫太师。 而莫太师与盛国公本就不和,立场对立,若是成了莫太师眼中的一粒沙子,自然也无法好过。 卜玉镜佯装吃惊道:“你不会说你没办法吧,要让我随那个莫太师随便处置吧。” 蔺飘霞忙忙摇头,“你放心,只要我在,不会让你为难的。” 蔺飘霞虽是这么说,但心中还是有几分心虚。 “大小姐,莫太师说雨停了,准备启程了。”忽然,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蔺飘霞暗啧了一声,回道:“知道了,马上就来。” 转而又看向卜玉镜,探问道:“玉镜,你好些了吗?如果我们尽早启程,也能早点回八月城。” 卜玉镜点点头,腹部的疼痛虽然不似方才那样剧烈,却也并未真正无事。 她迟疑着笑道:“不打紧,我也想早点到。”说着,故作轻松地伸了个懒腰。 “那就好,我们走吧。”蔺飘霞小心翼翼地挽着卜玉镜胳膊往外走。 这次,莫太师应了他的承诺,允许卜玉镜与蔺飘霞同车而行,他其实本就不担心她会逃走,只是,她那死去的爹实在可恨,所以才让她吃点苦头罢了。 马车中,蔺飘霞贴心地给她铺了软垫,又拿了毯子给她,这才心中稍安了一些。 而笛风自方才后就一直沉默不语,似在看风景又似在沉思发呆。 卜玉镜整个人也懒懒的没有什么力气,所以只是闭着眼跟随着马车的节奏摇来晃去,昏昏欲睡。 若醒若梦之间,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得蔺飘霞的声音,“玉镜玉镜,醒醒,到了。” 卜玉镜恍然睁开眼,现在她已经好很多了,原来自己不知不觉睡过去了。 意识逐渐清醒,仿佛从寂静之地突然跨越到闹市般,铺天盖地的喧嚣声涌入耳中,好一会儿,她才适应了过来。 车马缓缓前行着,路也不再颠簸了,卜玉镜拨开窗帘,探头朝外看去,宽阔的大道上行人川流不息,退避的行人却个个盯着他们这群声势浩大的队伍。 只见长街远去似不见尽头,路边的人朝着他们指指点点,交头接耳,卜玉镜赶紧将头缩了回来。 “我怎么觉得这八月城的人有些奇怪,他们难道不是经常见到达官贵人吗?”卜玉镜问蔺飘霞。 蔺飘霞笑眯眯道:“八月城的人什么大场面都见惯了,但是却没几个人见过国公府失踪已久的三公子。” 卜玉镜不解,“他们怎么知道笛风回来了?” 蔺飘霞得意道:“自然是我通风报信散播的消息。” “果然是你干的好事。”这时,蔺飘霞那边的车帘被人挑开,笛风探了头过来,笑道。 蔺飘霞满不在乎道:“为了玉镜,我也只能如此了。” 笛风摇摇头无奈地放下了车帘。 “为什么?”卜玉镜更为疑惑了。 “走完这条街,盛国公府的路与太师的府的路就不同了,届时太师要将你带走,我可是毫无办法,但是我方才在驿站时让一个侍卫先回八月城放出蔺家三公子要回来的消息,这样整个八月城的人都知道此事了,那八月城最里面的人自然也会知道,只要有人想来见久违的蔺家三公子,你就有获救的希望。”蔺飘霞一五一十地解释。 她放出笛风回城的消息,是指望着宫中的三殿下能赶来凑热闹,而若是那个性情古怪的三殿下,说不定真能救卜玉镜。 “你这圈子也绕的太大了吧,你想搬救兵,何不直接让那侍卫去给那人送信?”卜玉镜深深哀叹一声,这个大小姐的法子未免过于大费周章,而且还极其看运气。 蔺飘霞道:“因为八月城最里面的那些人我只在刚穿越过来的时候见过一面,不熟啊,我没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请人帮忙,但是我这位三哥哥就不同了,我敢打赌对他有兴趣的人比对我有兴趣的人多的多。” 卜玉镜听罢喃喃道:“那倒也是。” 蔺飘霞这话倒是不假,不得不说,她自己本身也对笛风很感兴趣。 第五十六章 受宠若惊 虽然卜玉镜对此十分淡然,但蔺飘霞却紧皱着眉头暗暗祈祷,比卜玉镜还紧张。 “啊,马上就到百玄门了,等过了这道门,如果我祈祷的人没出现,我一定要想办法把莫太师请到府中才行。”眼看着,前方是一座拱形城门,蔺飘霞掌心合十,表情虔诚。 “蔺小姐,马上就到百玄门了,莫太师让属下带走那位姑娘。”果然一个侍卫骑马过来,隔着车帘道。 蔺飘霞没有做声,依然紧紧闭目。 “蔺小姐。”外面的人开始催促起来。 “你闭嘴,本小姐又不是聋子!”蔺飘霞不耐烦地掀开车帘,探出头斥道。 只是,定睛一看,那城门口立着一群人,蔺飘霞心中不由得大喜,车马走近几步,再看,领头的竟然是自己的祖父,似是在等待谁。 “祖父怎么会在这?”蔺飘霞缩进来,自言自语道。 “什么?你的爷爷盛国公?”卜玉镜反问道。 蔺飘霞点点头,“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在这里,不过也总是是一根救命稻草。” 果然,在队伍到达城门时,盛国公迎了上来,只听得寒暄之声:“莫太师别来无恙,此回还多谢莫太师能护我家孙女一程。” 莫太师依旧是坐在马车上,探出头去,笑道:“原来是盛国公,没想到您会亲自前来迎接,果然传言说蔺家庶出的小姐和公子在附中不受待见都是外人的片面之词。” “我儿去的早,只留下这三子一女,都是我的亲孙,哪来庶出不受待见一说,既然遇上了,莫太师不如到寒舍坐坐。” “我还有事,就不去了,改日再上门拜访。”莫太师却一口拒绝。 “莫太师莫非是嫌老夫府中茶水不如太师府的甘醇,不然只是百步之遥,也不肯赏脸一叙。”盛国公却不罢休极力邀请,其间眼神却暗中打量着后面骑在马上的笛风。 众目睽睽之下,莫太师也只得妥协,“那便请了,叨扰了。” “莫太师请。”盛国公笑道。 “你们把那犯人先带回去,我晚点便回去。”莫太师因盛情难却,便下了车,与盛国公并肩而行,走了几步却又回头吩咐道。 盛国公与笛风对视了眼神,劝阻道:“哎,何必急在这一时。” 蔺飘霞伸出头看看马上波澜不惊的笛风又看看那盛国公,顿时明白了为何祖父会出现在这里。 “是你告诉祖父的?”蔺飘霞压低了声音质问道。 笛风微微一笑,如明月清风,不言不语,答案却不言而喻。 “果然,我只是好奇你怎么能说服祖父亲自来迎接。”蔺飘霞眼中多了一丝赞赏。 看来他这个传闻中的三哥哥确实是有几分本事的。 “我只是向来不喜欢做没把握的事情。”笛风望着前方,神色悠然。 他只是让那个提前回到八月城散播消息的侍卫帮忙带了一封信给盛国公而已。 信中写道:此回寻我定是要事相求,若是想得我之助,那便在这个时辰至百玄门等候,拦住莫太师。 只是照此结果看来,此回国公府寻他回去必是有大事要找他帮忙,不然堂堂国公爷不会如此爽快地便答应了。 蔺飘霞十分受挫,坐回马车中对卜玉镜道:“看来有人早就有所筹谋了,枉费我费尽心思多此一举了。” 卜玉镜见此安慰道:“有个样貌如此俊美足智多谋还能帮你的哥哥,你已足够幸运了,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 蔺飘霞目不转睛地盯着卜玉镜,半晌才道:“那又怎样,也只是哥哥,他真的是帮我吗?” 卜玉镜挑了眼皮,无奈道:“怎么,你还知足,你不会连哥哥都不放过吧,你们可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妹。” 蔺飘霞十分遗憾道:“唉,多好一男人,可惜是哥哥,他比八月城其他那些贵族子弟好太多。” 卜玉镜感慨道:“别的方面是不是好太多我不知道,你就是看他长得好太多而已吧。” 蔺飘霞被戳中心思撇撇嘴不再说话。 而前方,莫太师还在固执地要手下先带回卜玉镜,盛国公虽不知具体情况但依然婉转阻扰。 “盛国公,莫太师,竟然如此凑巧,在此遇见二位。”正在两人纠缠不休时,一人打破了这僵局。 卜玉镜和蔺飘霞都伸了脑袋出去瞧,是个银发水蓝锦衣的少年,个子虽不高,但站在人群中却如山巅之雪,高岭之花般耀眼夺目,清圣生辉。 “三殿下。”盛国公与莫太师一见来人,拱手作揖,周围的侍卫又跪了一地。 蔺飘霞与卜玉镜连连收回了目光,坐进马车,只当做不知道。 “又是大人物?”卜玉镜悄声问道。 蔺飘霞笑了一笑,十分高兴,“自然,你没听见他们称呼他三殿下吗?” “什么来头?” “前朝的三皇子,如今改朝换代了还依然能保留着三殿下的名头也是好手段,虽然没怎么见过,但是他经常来我们府中,府中上下都视他为不速之客。”蔺飘霞耐心地解释。 “他不会就是你想请的人吧?”见蔺飘霞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卜玉镜大胆猜测道。 蔺飘霞使劲点点头,“最难缠的人只有更难缠的人来对付。” 卜玉镜和蔺飘霞还在马车内专心地交谈,却听得脚步声慢慢靠近,两人立刻坐直了身体,屏住了呼吸。 幸好,那脚步声只是微微停留了片刻便往后走去了,只听:“笛风,你总算是回来了。” 笛风翻身下马,“三殿下。”人前,笛风还是尊称他为三殿下。 “听说你要回来,我特意出城来迎接你,你都不感动一下吗?” “多谢三殿下。”笛风面无表情道。 “既然感谢那就要拿出诚意,酒呢?” 笛风看了看安静的马车,道:“先回府再说吧,请。” 这下,莫太师也不好再与盛国公争执,一行人往盛国公府而去。 队伍缓缓前进,一路伴着万民好奇的目光,平时宽阔的玄武大道今日也变得拥挤起来,道路两旁尽是来一睹蔺家三公子真容的人。 而看过的人皆纷纷惊叹蔺家三公子无双的容貌与气态,人越聚越多,片刻间,这个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八月城。 只是旁观的人更是好奇这马车中又是何人,前面得莫太师与盛国公开道,左右又得蔺家三公子与三殿下相随,真叫人艳羡。 而马车中的蔺飘霞与卜玉镜却一动不动,既不敢露脸也不敢出声。 尤其是卜玉镜更加惊恐,蔺飘霞本就是闻名八月城的美人,但若是有人看到平平无奇的卜玉镜,那她以后走在八月城的街道上,只怕要被人扔臭鸡蛋了吧。 第五十七章 进退两难 幸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三殿下和笛风身上,被一群人前呼后拥着进了国公府,等卜玉镜和蔺飘霞下车的时候,只剩下周围的一众侍卫。 “走吧。”蔺飘霞碰了碰卜玉镜的胳膊。 卜玉镜站在国公府的大门前,踌躇犹豫着,她现在不仅是犯人还是妥妥的乡下人进城。 果然,八月城的气派和西音镇天差地别。 “一定要进去吗?”卜玉镜立了半晌,进退两难。 退,已无路,进,也是死路。 蔺飘霞胸有成竹道:“有我在,怕什么?走!” 说罢,不等卜玉镜回话,拉了她便踏入府中。 府中下人见着蔺飘霞纷纷退开,“小姐,你回来了。”一个十五六的丫鬟从人群中跑了出来。 “惊鹭,我不在府中的时候她有什么动静吗?”蔺飘霞依然是拉着卜玉镜大步流星的向前。 那叫惊鹭的丫鬟面露为难,怯怯道:“小姐,先不说这个,老爷让你收拾一下去见客人。” 蔺飘霞昂首道:“收拾什么收拾,我本来就是要去的。” 卜玉镜心中哀叹连连,预感着狂风暴雨就要来临了。 她根本无暇参观这有钱人家的大院子,只是被蔺飘霞拉着七弯八拐的向前走着。 当两人走到大堂门口之时,里面的人齐齐望了过来。 主位上是那位银发的少年,三殿下,堂下左右是莫太师,盛国公,依次还有笛风,以及另外两个不认识的年轻男子和一位妇人。 众人见着堂前的两位少女,一个明艳动人,一个清丽可人,神色各异。 卜玉镜哪里见过这等阵仗,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 “拜见三殿下。”蔺飘霞倒是不卑不亢,落落大方地向那银发少年微微颔首。 卜玉镜站在蔺飘霞身后垂眉低眼,沉默不语。 “大胆妖女,见到三殿下还不行礼?”莫太师却面露不满,拍案而道,洪亮威严的声音惊得卜玉镜汗毛都竖起来了。 卜玉镜恍然从梦中醒来,突然神思明朗了起来。 这个老头竟然叫她妖女,她若是妖女能被你们这些个家伙逮住吗? 于是卜玉镜站了出来抬头正声道:“莫太师,说我是妖女可是要有证据的,再者一般的妖女是指那些聪明又美貌的女子,那我可要多谢莫太师对我的夸赞和肯定了。” 卜玉镜说完用余光悄悄打量着莫太师的脸色,她不气他一气,心中难平。 “这位姑娘气度非凡,莫太师可真是独具慧眼。”银发少年缓缓开口,眼里流露出两分笑意。 莫太师站起身来,拱手道:“三殿下,您误会了,这个女子是我抓回来的犯人,只因国公府的小姐替她求情,我才同意让她轻松随行。” “犯人?”盛国公听到此话,神色一惊。 笛风开口道:“祖父,这只是一个误会,是小妹与她打赌,才闹出了这样的误会。” 盛国公一听扯上自家人,脸色一沉,盯着蔺飘霞。 “三公子,这不是误会二字便可轻易解释的,我听说三公子欠了这位姑娘十万两银子,当然你也是被她所迷惑的,到现在你还要袒护她吗?”莫太师意味深长道。 蔺家人一听,个个竖起了耳朵,看向了卜玉镜。 盛国公一听又气又为难,气的是自家孙子竟然是欠了这么一个普通女子的钱,为难的是事到如今,三殿下也在此,他也无法轻易略过这件事情。 笛风笑了笑,“莫太师又何必紧抓不放,我若此时将她推入火坑,难免有人要猜测是我不想还人家银子才联合莫太师演了这场戏,到时候不仅是我,还会牵连莫太师的名声。” “莫太师说此女有罪,不知具体是犯了什么罪?既然牵连甚大,不管谁来定罪都有失偏颇,不如带她一起进宫面见皇上,让皇上处置。”银发少年看着堂下之人争论不休,眼底滑过一抹淡淡的异样。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顿时齐声道:“是,三殿下。” “喂,蔺大小姐,你不是要保我的吗?你不是说有你在就没事的吗?我看这事情好像越来越不妙了哇。”卜玉镜在后面拉了拉蔺飘霞的袖子,低声道。 蔺飘霞低头暗转了脸色,“玉镜,这次真的只能求老天保佑你了,我也无计可施了。” “不是吧?我这么快就要掉脑袋了吗?”卜玉镜说的惊恐,但语气却十分平静。 蔺飘霞道:“听闻皇上最讨厌女人了,尤其是占卜的女人,但如果你是男人又两说了,指不定还能升官。” 八月城的人谁不知道,当今的皇上是个断袖癖,还广纳江湖术士建神官厅,明明本朝允许女人入仕途,但只有神官厅,是不允许有女子的。 所以众人纷纷揣测皇上大概是在会占卜的女子手上吃了亏才不让女子入神官厅。 “那便走吧,莫太师与笛风随我一起进宫吧。”银发少年起身,望着众人笑道。 在场之人不知该是喜还是忧,但至少送走了这位三殿下,盛国府上下是高兴的。 莫太师高声道:“来人,把她押走。” 随后进来几个利落的侍卫上前就要抓卜玉镜。 卜玉镜心下是真不明白,为什么还要叫人还抓她,这场面她还能跑了不成,至于防人防成这个样子吗? “我自己会走,不需要劳烦各位兄弟了。”卜玉镜身子一缩,脚步一转,躲到银发少年后面,嘟囔道。 “放肆!”莫太师一见她拿三殿下为挡箭牌,眼睛瞪得老大,仿佛整颗眼球都要掉出来一般。 银发少年挥挥手,不以为意道:“无事,就让她随我一起坐车进宫吧,这样莫太师便放心了吧。” 莫太师一愣,“这......老臣只是担忧三殿下安危,这个女子狡诈善辩,我只怕......” “只怕什么?莫太师莫非信不过我?”银发少年依然还是笑着,但语气却加重了几分,十分渗人。 莫太师点点头,不再争辩,只得看着卜玉镜上了三殿下的马车。 “我也要去!带我一起去吧!”笛风走时,蔺飘霞拽住笛风的衣袖不撒手。 笛风任她拉着,也不动,只是静静道:“这我可无法做主。” “三哥哥?三哥哥!带我去嘛!好不好,我想见到玉镜安然无恙我才放心。”见硬的不成,蔺飘霞撒娇道。 “那也不行,今天不能带你去,但是往后我可以答应你一件别的事情,你可要考虑清楚。”笛风骑上马,要俯下身在蔺飘霞耳边悄声道。 蔺飘霞悻悻地松了手,那温柔的声音,那绝美的容貌,她能拒绝吗? 当然不能,于是痴痴地看着笛风一行人走远。 第五十八章 银发少年 马车内,卜玉镜与那众人避之不及的三殿下面对面坐着,那少年一副纯真无邪的笑脸望着她,看得卜玉镜都不禁想伸手去摸摸他的脑袋了。 “你叫什么名字?”少年满脸好奇,眼睛笑成弯弯的月牙形。 “卜玉镜。” “我叫应合景,虽然他们都叫我三殿下,但你可以叫我合景。”少年歪着头满脸笑意。 卜玉镜一怔,眨了眨眼,随后不好意思道:“这不好吧,你毕竟是三殿下,我直呼你的名讳到时候又要被人抓住不放了。” “有我在,没人敢质疑。”应合景收了笑容,说得十分认真。 卜玉镜愣了片刻,随后叹了口气道:“之前也有人和你说同样的话来着,结果呢,我的处境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卜玉镜心想,这些人是不是都仗着自己是官二代就以为无法无天,到头来比起那些老狐狸他们还是嫩了点,不然她怎会落到这般田地。 “你不能拿我和国公府庶出的小姐相提并论。”应合景马上便猜出了卜玉镜话中所指之人。 “不愧是三殿下,马上就猜到了,虽然如此不过也不用特意加庶出这个词吧。”不知怎的,作为现代人的卜玉镜听来,这个词总让人觉得不舒服。 只要加上庶出这个词,似乎那人的人生便毫无意义了一般。 “可事实也确实如此,从前听闻她因是庶出,所以在府中受了不少苦,不过某一天却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府中上上下下都不敢怠慢了她,包括盛国公。”应合景端着胳膊似乎百思不得其解。 卜玉镜自然是知道其中缘由,只道:“庶出嫡出不都是自家人吗?为什么偏要弄得庶出就好像低人一等,你们这种大户人家还真是麻烦。” 应合景听闻仿佛是看了什么新奇的宝贝一般,探着身子问道:“你觉得嫡出庶出并无分别吗?嫡出乃是正妻所生,若是如你所说嫡出庶出一般,那世上便没来小妾一说了。” “所以说嘛,就该一夫一妻,这样大家都高兴,不好吗?非得娶什么小妾。”卜玉镜无奈道。 “那以后你的夫君若是要另娶,你该如何?”合景似乎对这个话题来了兴趣,接着问道。 卜玉镜理所当然摇头失笑道:“夫君?我是不会有夫君的。” 毕竟她已经做好抱着银子过一辈子的打算。 结婚?结婚是不可能结婚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你此话何意?”应合景对此回答有些震惊。 “因为我没打算嫁人。” 只是她一谈及这个话题便忘了这里是古代了,古代哪有女子不结婚的。 所以说完这话她便后悔了,现代人都不是所有人能接受这样的观点,古代人又怎么能理解她的想法,少不了又是被人一阵教育。 “噢?计划可不一定跟得上变化,将来,若真有那么一个人。”只是出乎意料地,应合景只是淡淡地回应着,并没有对她长篇大论。 “退一万步,假如真有那么一天,若是他不能对我一心一意,那我便离开他,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卜玉镜对合景的反应倒是既有诧异又很满意,不禁对眼前这个十六七的少年多了些赞许。 合景笑着点点头,看着满脸悠闲的卜玉镜沉默了半晌。 随后似是想起什么,抬头道:“此去你不害怕吗?皇上可是......” 卜玉镜摆摆手,“我知道我知道,皇上不就是个断袖嘛,不喜欢女人,我都知道,所以待会儿你若不想帮我,那我就听天由命吧。” “你真是个有趣的人,即使我不帮你,我觉得皇上也不会处置你,所以莫太师今天是注定白跑一趟。”合景望着卜玉镜,语气意味深长。 这女子便是让笛风欠了十万两的人,想来也是那枚缺月钗的主人,他预感只要这女子留在这里,以后的生活便会更精彩有趣。 “你和皇上是什么关系?你们关系很好吗?”卜玉镜还想临时抱抱佛脚,试探地问道。 虽然她无惧生死,但若死的太难看太痛的话那她还是宁愿先活着。 “什么关系?这倒是一时难以说清楚。”合景被这样一问,思忖了许久,模棱两可答道。 说起来,他与皇上是什么关系,还真值得好好思考一番。 朋友?兄弟?仇人?敌人?......无法定论。 卜玉镜垂着眼皮,无力道:“这样简单的问题都这么难回答吗?” “嗯,等我回去有空与他商量商量达成一致再告诉你,作为补偿你可以问一个其他的问题。”合景笑眯眯地竖起食指。 “我也没什么问题想问的,硬要问的话,我比较在意你的头发为什么是银色的?”卜玉镜一开始见到他就盯着他看了很久了,那头银色柔顺的长发令她十分在意。 古代还能染银色的头发?这哪家的tony老师染发技术这么好,颜色这样自然又有光泽。 合景突然面色一僵,敛了笑容,眼神空洞洞地望着卜玉镜,仿佛似陷入了深渊中。 “如果你不想说,也不必回答,反正我只是随便问问随便问问。”卜玉镜一看他这副样子,顿时正经了起来,连忙打圆场。 难道这头发是什么禁忌的问题? 似乎是触碰到了什么不好的开关,卜玉镜忙捂嘴不言。 合景只手托着脸,轻轻皱了一下眉头,嘴角又浮起微笑,只是这次眼睛却没有变成弯月形。 “天生的,听宫中的人说我出生的时候便是银发,吓得母后和父皇大惊失色。”合景语气虽然淡然,但是话的末尾却透着几分失落。 卜玉镜抿嘴盯着他的头发,银色的头发丝丝顺滑,垂落在肩,随着马车微微拂动,像蛛丝一般细腻,衬得他本就如凝脂般的肌肤更加通透纯净,清澈的眼神像一汪溪水缓缓流淌着平静与纤细。 卜玉镜有所悟地点点头,道:“的确,这样少见的发色确实令人会感到新奇,不过这颜色可真好看啊。” 卜玉镜内心无比羡慕嫉妒,一个男人的头发竟然比她的头发还柔软光滑,再配上他这天生的发色,就像是住在月宫里浸染过九天银河的光辉般清圣高洁。 “好看?”合景似乎有些意外。 “嗯嗯,我能摸摸吗?”卜玉镜雀雀欲试,双手已经忍不住想在他头上蹂躏一番了。 摸上去的手感肯定很好吧,卜玉镜这样想着。 “不能!”合景像炸了毛的猫,眯着眸子,眼里满是警惕。 卜玉镜尴尬笑笑,无奈道:“也是。” 然后,马车内便陷入沉寂,卜玉镜在脑海中设想着自己的结局,想着真到危急关头怎样才能死的舒坦一些好看一些。 第五十九章 命运再会 卜玉镜懵懵懂懂恍恍惚惚中跟着应合景进了皇宫,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站在一座名为“长阳宫”的大门前。 笛风望着长长的宫巷,来往的宫人,晚霞的余晖照着金色的琉璃瓦,映照着更迭的过往,眼中升起几分叹息。 “三殿下,我就在此等候。”卜玉镜跟着合景正欲踏进长阳宫内,莫太师忽然止住脚步立在门口拱手道。 “莫太师不与我们一同进去吗?”笛风在旁淡淡问道。 合景突然转过头来,佯装恍然,“噢!我差点忘了,皇上曾说没有他的允许禁止莫太师踏入长阳宫一步。” 卜玉镜暗中打量着莫太师隐忍不发的表情,心中惶恐,这个三殿下还真是会戳人痛处。 莫太师脸色尴尬地点点头,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不甘。 笛风沉默不语,这九年,他不在八月城的九年,到底发生了多少事情他不得而知,只是眼下看着这位前朝时权倾朝野的莫太师如今顶着虚名却处处受制于人多少让人有些感慨。 “那有劳莫太师在此等候了,我们先进去请示皇上。”合景说完,叫上笛风与卜玉镜走了进去。 卜玉镜回头望去,伫立在夕阳下的莫太师原本威严慑人的气态在这宫墙内瞬间化为无形,看上去与普通老人无异,还透着几许无奈与凄凉。 只是走进宫内,便让众人感到隐隐的异样,偌大的宫殿,皇上的住所,竟然无个一宫人。 穿过院子,里面那屋子大门紧闭,似乎里面在密谋着什么惊天秘密般。 卜玉镜他们走至门口,合景正欲敲门,却听得里面传来男人的低吟之声。 “皇上,痛吗?”一个男子战战兢兢地道。 “嗯。”一声低沉又克制的声音清晰传入外面人的耳中。 笛风在廊下徘徊着,装作一脸无事地看天空。 卜玉镜则一脸花痴,掩嘴窃笑,早已想入非非。 大白天的,就这么刺激吗? 合景似乎似乎完全不以为意,直接推门而入,语气有些兴奋道:“看看谁来了?” 说罢,将笛风和卜玉镜推入房中。 两人一个趔趄,蹒跚入内,抬头看去,一个裸着上身披散着头发的男子坐在椅子上背对着他们,还有一个身着官服的年轻男子正跪在他面前,双手搭在他腰间,看不清面容,但是在卜玉镜二人看来,这场面实在是暧昧极了。 那跪在地上的男子一看有人入内,慌忙地挪到一边,跪着伏在地上。 “拜见三殿下。”那跪在地上的男子将头低的只差钻进地缝里了。 合景笑了笑,“你先下去吧。” 那男子赶紧点点头,连滚带爬地出去了。 端坐在椅子上的男子则冷静地披上衣衫,将头发拢到衣衫外面,站起身来。 那背影笔直又挺拔,十分迷人。 笛风将眼睛撇向一边,卜玉镜则直勾勾地盯着移不开眼。 在卜玉镜炽热的目光中,男子转过身来,看着眼前人淡淡道:“原来是笛风,还有你。” 说着便走到卜玉镜面前,那深幽锐利的目光看得卜玉镜赶紧回过神来。 这棱角分明,处处散发着寒气的俊朗面容,卜玉镜想起来了,这不是那日给了她一锭金子占卜的人吗? 看到眼前满脸冷漠又熟悉的面容,卜玉镜随即惊道:“是你?你是皇上?” 虽然她之前也知道他一定是大户人家的公子,但不知道竟然是天下最大的大户人家的公子。 只是这下,卜玉镜突然有些慌了,方才只顾着看激情场面,竟忘了这是皇上了,而且自己还是莫太师口中的囚犯,这下,是彻底没有好果子吃了。 “拜见皇上。”笛风看了看惊慌失措的卜玉镜,对着应孤鸿缓缓颔首一拜转移了应孤鸿的目光。 应孤鸿踱步到笛风面前,“你终究还是回来了,也不知是谁究竟有这样大的面子,请动了你回八月城。” 合景道:“当初是谁让他离开八月城的自然也还是谁请他回来。” 应孤鸿看着不该在此地出现的卜玉镜冷冷道:“那她呢?” “这个嘛,就要问莫太师了,是莫太师将她带回八月城的,对吧,笛风?” 笛风与合景对视了一眼,点点头。 说起来,似乎也确实是这么回事,但笛风又总觉得哪里不对。 “我看我一个平民在这里也不合适,也不是我硬要来的,皇上您不如跟那莫太师说一声,让我走如何?”卜玉镜趁大家话未说清的时候接下话题道。 “莫太师将你辛苦带入八月城,你现在说走就要走,你让皇上如何跟莫太师交代。”见卜玉镜转身想跑,合景一把抓住玉镜的袖子。 卜玉镜瘪瘪嘴,低声道:“三殿下,你不能说话不算话,你方才明明说......” “我方才说了什么?”不待卜玉镜说完,合景便打断了她。 “你......”卜玉镜嗔目望着若无其事的合景,方才明明说有他在就保她无虞的。 卜玉镜算是明白了,这些人说话没一个算数的。 “我看堂堂三殿下就不要为难一个小女子了,皇上,此事只是莫太师误会了......”此时笛风总算是看不下去了,在旁解释了来龙去脉。 卜玉镜心中念叨着总算还有个稍微有些良心的人,她这样被人戏耍,迟早有一天她要让他们还回来的。 应孤鸿静静听完笛风的叙述后,没有表情也没有话语,目光一直停留在卜玉镜身上。 “你的话我是听明白了,来人,去通知一声莫太师,请他先回去吧,这个女子先留下了。”屋中沉默了半晌,应孤鸿总算是开口了。 “皇上,你叫我?”此时门外窜出一个人影,他站在门口探着半边身子问道。 “也行,总之打发了门口的莫太师走吧。”应孤鸿眼皮都没抬一下,淡淡道。 谢朝槿立直了身躯,看到屋内的卜玉镜似乎有些吃惊,“是你啊,玉镜姑娘,我去去就来,你们可不要瞒着我吃好吃的。” 说罢,身影如风,转眼便不见了。 应孤鸿眼神认真了几分,冷笑道:“看来你有几分本事,区区一个占卜的平民,竟然能惹得这么多高官贵人为你奔波。” “皇上你还不是一样,一直留着人家的簪子,现在见到了失主,却不归还给人家。”合景毫不留情地拆了应孤鸿的台。 笛风则在旁暗笑,合景则一副无辜天真的表情,惹得应孤鸿脸色如土。 卜玉镜倒是满脸疑问,“簪子?什么簪子?” 关于丢失簪子的事情,她早就忘了,那日留给她的记忆只有在街上抓贼以及与松音在庭中饮酒。 “没什么,你不必知道这么多。”应孤鸿干咳了两声,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卜玉镜倒也不在乎,她现在最关心的是她到底何去何从,于是问道:“皇上,您能大发慈悲放我回去吗?我留在这也是碍事。” “放你回去?也不是不可以。” “那就多谢皇上,没想到您真是一个大好人。”卜玉镜一听能做主的人开了口,忙忙道谢,生怕他反悔。 “那朕问你一个问题,你刚才进门之时见到了什么?”应孤鸿走到卜玉镜跟前,那眼神仿佛要刺透卜玉镜的心一般。 “这......”卜玉镜想起方才所见不禁嘴角带笑,刚才之景还在脑中回荡,想起来别有一番滋味。 见卜玉镜的神色怪异,没有马上作答,应孤鸿眼眸一暗,道:“你这辈子也别想踏出八月城了。” 卜玉镜一听,双腿顿时都没了力气,她双手捂着脸,心中苦叹连连,早知道刚才就该说什么都没有看见,看来皇上是怕她多嘴,所以不肯放她走了。 第六十章 西宫别苑 最终,结果没能如卜玉镜所愿,胳膊拧不过大腿,卜玉镜又又又一次被队友卖了。 笛风尚且还不走心地试图救她一把,但那个口口声声说要保她的三殿下卖她真是眼睛都没眨一下,反而似乎对此结果很是满意。 “打入大牢吧,谁也不用替她求情。”应孤鸿说话掷地有声,容不得旁人反驳。 但本来无人反驳,卜玉镜再次感叹,她难道就要在牢中过完下半辈子了吗? “皇上,您曾经不是还找玉镜姑娘占过卜吗,她只是个弱女子,您这样做会不会太无情了?”谢朝槿千方百计打发了莫太师后回来却是听到这样的话,不禁疑问道。 卜玉镜感激地朝朝槿点点头,感动地眼泪都要出来,总算有人替她说了句好话。 应孤鸿道:“如果她为我占的卜灵验了,那时我便放她出来,如果未灵验,那便说明她确实是招摇撞骗妖言惑众。” 朝槿思索了片刻,皱了皱眉,“将她关入大牢是不是太严重了些,牢中的生活可不好过,一进去恐怕活不到占卜灵验的那天。” “皇上,我一个弱女子,您不能这样对我。”想到要进大牢,卜玉镜含着眼泪连连摇头,开始委屈巴巴装起了可怜,想为自己博一个好一点的下场。 “那便这样吧,许你住在西宫别苑,但是没有我的旨意,不许迈出宫门一步,另外需要负责打扫整个西宫。”应孤鸿沉吟道。 “囚禁?”卜玉镜心中冒出这两个字,不过听起来似乎也比坐牢好啊,至少活动地方大。 笛风三人神色各异,齐声弱弱道:“西宫别苑?” “你不愿意?”应孤鸿压低了声音质问道。 “可以可以,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卜玉镜赶紧应了下来,虽然看到三人的脸色便知那绝不是什么好地方,但万一惹得这位皇上不开心,自己还是要去蹲大牢。 应孤鸿刚说完立马又想起一事道:“对了,宫中不养闲人,也没有白食给人吃,所以朕把那样大的西宫借你住,你需要付朕暂住的费用。” “借给我?交房租?”卜玉镜一听房租两字几欲昏倒过去,来到这里打工就算了,现在还要交房租,而且还是给皇宫交房租,这皇上也是够小气。 “皇上,您这不是为难我吗?我被莫太师不由分说带到八月城,我哪里有银子?”卜玉镜心想这生活实在是太难了,这还不如给她一刀,了结了她好,总好过受这些罪。 应孤鸿提醒道:“蔺家的三公子不是还欠你十万两吗?我看够你住一阵子了,你就祈祷在十万两花完的时候所占之卜灵验吧,不然剩下的你就自己想办法,要么就去住大牢。” 说完,应孤鸿拂袖便走了,留下一脸茫然的众人以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侍卫。 “笛风,你快还我钱!”卜玉镜朝笛风摊了摊手,催促道。 笛风微微笑道:“我现在没有十万两。” 合景走过来合上她的手轻声道:“不如我去和皇上说说让你到我宫中给我当侍女?” “不用了!谢谢三殿下!”看到合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卜玉镜并不觉得去他身边当侍女会比在西宫别苑好,于是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那便祝你在西宫别苑住的开心。”合景似笑非笑地说完这句话便也离开了。 卜玉镜一看形势,赶紧扯住笛风的袖子,泪汪汪道:“你可不能丢下我,不能把我丢在这皇宫内不管我。” 现在的情形,笛风是她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如果笛风也撒手不管,那她真的要葬身这深似海的皇宫大苑内了。 然而笛风长眉一蹙,折断了卜玉镜最后的救命稻草。 “你好好呆着,我相信皇上不会为难你的,以后我还会来看你的。” 卜玉镜瘫坐在地,看着最后的一抹希望化为泡影,心如死灰。 笛风他们散去后,卜玉镜几乎是被那群侍卫拖着去那个所谓的西宫别苑的。 一路上卜玉镜喃喃道:“唉,看来是天要我亡我不得不亡。” 当那群侍卫把卜玉镜扔进西宫别苑内的时候,夜幕刚至,根据路程和距离来看,这座西宫别苑应该是离刚才的长阳宫很远的角落里。 卜玉镜踏入西宫内,一阵冷风袭来,吹得卜玉镜浑身发凉,光线暗沉看不清楚里面的样子,只听得树上有鸟雀飞过,掠下几片树叶落从卜玉镜脸边滑落而下,吓得她汗毛都竖起来了。 望着眼前黑乎乎的宅子,没有生机也没有人气的房间,卜玉镜站在院中迟疑着不敢往前。 忽然,黑暗中听得咯吱一响,一团跳动的火光从远处而来渐渐向她靠近。 卜玉镜屏住呼吸,使劲咽了一口口水,全身僵硬动弹不得。 当看到那烛火伴着隐隐的黑影时,卜玉镜终于吓得拔腿便往大门口跑,但那门早就被关上了。 “开门啊,有鬼呀!啊!!”卜玉镜使劲锤着门高声大叫道。 “姑娘,你别白费力气了。”那黑影逐渐靠近,随即传来低沉的老妪声音,那声音沉得像是从黄泉而来的。 卜玉镜头皮发麻,顿时失了声音,只是呆呆望着那影子一步一步走近。 “姑娘,我吓到你了?”那影子在离她一丈远的地方停下,轻声问道。 那烛光将来人照的清晰起来,来人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 “原来是人啊!”卜玉镜看清了来人之后,长舒了口气摸摸自己方才剧烈跳动的心脏。 她上学时见到暗恋对象的时候心都没有跳的这么快过。 那老妇人走了几步上前将卜玉镜扶了起来,道:“我守着这西宫别苑已经许多年了,有时候我确实都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活着。” “快别这么说,您确实还活着,手还是温的。”卜玉镜忙忙打断了她的话。 如果这老妇人是死了不自知,那不是更让人恐怖。 “姑娘一定是个好心肠的人。”那妇人语气里带了几分欣慰的笑意。 在前面掌着灯引着卜玉镜往屋内走,烛光所照之处,断壁残垣,杂草丛生,完全不像人住的,比卜玉镜刚来时她的那座旧宅还更像鬼屋。 “大娘您为何会在这座西宫内,还有啊,这里怎么就您一个人,您不害怕吗?”寂静黑暗的西宫内,卜玉镜连珠炮弹似发问,以此来减轻这里的阴冷之气。 老妇人道:“这里从前本就是冷宫,只不过改朝换代,冷宫中的人死的死,逃的逃,最后只剩下我这把老骨头了。” “那您从前也是皇上的妃子?”卜玉镜想了一圈,冷宫中不都是皇帝冷落或者犯了事的妃子,那这位老妇人莫非也是前朝遗留的妃嫔? “姑娘说笑了,我只是个身份卑微的奴仆,只不过从前先皇在时就被安排到冷宫侍候那些失宠的了妃嫔。”那老妇人失笑道。 “原来如此,那前朝已灭,您为什么还留在这里?”卜玉镜不禁开始为这个老妇人感叹,同时也觉得或许这老妇人的一生也便是她自己以后人生的写照。 想到此处,卜玉镜不禁又惆怅起来,悲从中来。 “离了这里我又能还去哪里呢?我也一把年纪了,做事也不如那些勤快伶俐的年轻宫女,如今后宫也无宫嫔娘娘需要侍候,我也无其他亲人,皇上没将我赶走我已是感激万分了。”老妇人语带凄凉,神色忧伤。 “以后,有我陪着你了,我想我恐怕会老死在这里了。”卜玉镜本想安慰一下老妇人,可她说的也确实是事实。 只能说同是天涯沦落人。 从前卜玉镜便发现,人在倒霉的时候,还挺容易交上朋友的,交上那些和自己一样倒霉的朋友。 第六十一章 弘元大人 明明天才刚黑不久,但这座西宫别苑内却像是三更半夜般,夜色深沉,卜玉镜随着老妇人踏入房间,微弱的烛光照着老旧简朴的陈设,仿佛那些桌子椅子柜子在这里已经存放了千年。 “姑娘,虽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被禁在这西宫别苑内,这本不应是高兴的事情,但我在这里呆的太久了,时隔多年来了你这样一个可说话的人,我心里其实还是有些宽慰。”老妇人似乎有些欣喜但又有些愧疚。 卜玉镜自是明白她的想法,毕竟,困在这不见天日的破旧庭院中,无人说话,无人相陪,终日与寂寞和黑夜相伴,这种孤寂凄凉的日子,卜玉镜实在很难想象她是如何度过这么多年的。 “阿嬷你不用感到不好意思,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况且,我大概一时半会也无法从这里出去了。”卜玉镜深深呼了口气,空气里都是尘埃与阴冷的味道。 “那以后晚上就咱两相伴了,这间房我平日尚在收拾,你便住这间好了。”老妇人点了几支蜡烛,房间里顿时亮堂了许多。 “那你呢?”看着老妇人掌了一盏灯往外走,卜玉镜疑问道。 老妇人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只道:“我住在西宫的另一头,你今晚便安心在这里住下吧,若是饿了,隔壁有厨房,虽然食材不多,但还是能填肚子。” 说完,颤颤巍巍的身影随着那一盏灯火消失在黑夜中,只留下卜玉镜呆呆地坐在房间内。 趁机无风也无星的夜,卜玉镜关上门坐在屋内,时刻听着外面的动静。 这里仿佛是与世隔绝般的寂静沉默,黑夜压的令人不敢喘息,哪里还顾得上肚子饿这回事。 卜玉镜坐了一会儿就赶紧爬到床上,裹着被子坐在床上,眼睛盯着那盏摇曳的烛火。 而皇宫内苑的中心处却是宫灯千盏,将皇宫大道照的如同白昼,应孤鸿离开长阳宫后便去了御书房处理政事,那书桌的抽屉内,还躺着那个装着碧玉却月钗的锦盒。 “应孤鸿,你在吗?”应孤鸿看着眼前的奏折正在沉思之际,门外传来合景的声音。 随即,门被推开,合景携着一缕夏日的晚风以及满身的夜色闯了进来。 “我好歹是皇上,且论辈分,你该叫我一声哥哥。”应孤鸿放下手中的笔,合上桌上的奏折。 奏折上又是要求撤销神官厅的谏言,看得教他心烦。 “那我叫你应叔叔你看如何?”合景脸上带着平日里少见的明亮的笑容。 “你既然这么闲,这些奏折就交给你了。”看着合景的表情,应孤鸿也知大概这宫中又有谁遭殃了。 “鸿哥哥,我来找你是有事。”合景一本正经,收起了方才的笑容,神色凝重。 应孤鸿瞥了他一眼,有些心不在焉道:“何事?” “弘元大人又来催你纳妃了,我方才看到他带着一堆画轴往这边来了。”合景脸色重新绽开笑容,仿佛就等着看一场好戏。 “我不是很早就昭告过群臣,我乃龙阳之好,他们难道听不明白吗?”应孤鸿有些不耐,语气凉凉。 “群臣无策,但依然抱着一丝希望,至少想让你留下子嗣继承大晋江山。” “他们又想送哪家的姑娘进宫?哪家的父母这样狠心,送自己女儿进宫守活寡。”应孤鸿实在不明白,他已经说得够清楚了,却总有人依然不死心。 明明他已经说过他不喜欢女人,但还是有人试图想改变他。 “鸿哥哥,你又没试过,你怎么知道你不喜欢女子呢?”合景端坐在榻上,明明举止十分庄重有礼,说出来的话却分外直白。 “你小小年纪知道什么?”应孤鸿重重叹息了一声,暗沉的眸子里划过一缕笑意,正如黑暗的夜空划过的流星般,璀璨但又短暂。 “谁说我不知道,我已经十七岁了,父皇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有一位正妻,三位侧室了。”合景不紧不慢,语气悠长柔和。 应孤鸿转过身,眼眸一亮,嘴角上扬,“嗯?你终于承认你十七了,不是十岁了。” “哈!”合景轻轻一笑以掩饰被抓住漏洞后不甘的情绪。 应孤鸿道:“那正好,弘元大人来了的话,那堆美人画像我让你先挑,我让弘元大人先为你安排婚事。” “不不不,我不要。”合景连连摇头。 “怎么?难道连这你也要学我吗?” 合景站起身来,在那书桌前转悠着,“那倒也不是,只不过我现在无心此事,但若是能以此借口打发了弘元大人,我倒也乐意。” “那群臣想必要群起而攻了。”应孤鸿眉上写满了担忧,转而立在窗边看外面的夜色。 只是话刚落音,便听到了敲门声以及那个苍老又急促的熟悉声音。 “皇上,您在吗?” 应孤鸿听到人声,面色沉重,身子一僵,内心慌乱了起来,忙忙悄无声息的坐到桌前。 “嘘,快告诉他,我不在。”应孤鸿给合景使了个眼色。 合景领会了眼神,走到门口,大声道:“咳咳,皇上说他不在。” “皇上,您再这样,老臣便要死谏了。”门外人一听,推了门便进来,满脸无奈还有淡淡的恼意。 来人正是位列三师的太傅李弘元,他已年过七十,满头白发,深陷的眼眸总是带着淡淡的急躁和对应孤鸿的希望,一个十足的好人好官好老师。 太傅虽是虚职,但因从前的关系应孤鸿却一直很是尊敬他,所以对他甚是客气有礼。 就连一贯任性不把任何放在眼中的合景对他也是礼让三分。 应孤鸿暗中瞪了一眼合景后连连起身迎了上去:“原来是弘元大人,我以为是那些为政事唠叨个没完的老顽固们呢。” 随即又含笑道:“弘元大人,您请坐,快来人,上茶!” 李弘元将怀中的画卷放在桌子上,有些生气道:“皇上,老臣喝不下这杯茶,今日皇上无论如何也得选一个女子。” 那气势颇有种不破楼兰终不还的感觉。 应孤鸿迟疑道:“可是朕的情况,您也知道的,朕不忍心那些女子为朕守活寡。” 李弘元厉声道:“这些女子皆为自愿,为大晋的世代繁荣昌盛,这点牺牲不算什么,她们深明大义,都抱着一颗视死如归的心。” “这。。。”也不必用视死如归还形容吧,应孤鸿一时无言。 此时合景却随手拿了一卷画轴递给应孤鸿在旁怂恿道:“鸿哥哥,你先看看嘛。” “你。。。你们。。。”明明只是一老一少,应孤鸿却觉得自己四面楚歌毫无还手之力。 “鸿哥哥,我看这位女子不错。”合景打开画轴,指着画像上女子道。 李弘元站起身看了一眼,十分满意点点头,“殿下好眼力,这是盛国公府独女蔺飘霞,虽是庶出,但却听闻聪慧非凡,样貌无双,才华胸襟不输男子。” “既然是这样好的姑娘,纳入后宫太浪费了。”应孤鸿不经意打量了一眼,画像上确实是容貌惊人。 只是盛国公府的小姐,那不就是笛风的妹妹吗? 他可不想与笛风做亲戚。 李弘元重重道:“皇上!” 应孤鸿侧开了身子,故意道:“朕喜通达聪慧之人,她若是能在今年科举高中,朕便考虑考虑。” 李弘元一听顿时面露难色,“可。。。皇上,她虽然比寻常大家闺秀聪慧,可是女子高中科举难免困难,自从皇上登基,下达允许女子入朝为官的策令到现在已九年,从未有此先例。” 应孤鸿故作生气,加重了语气,“方才弘元大人还将那国公之女夸的天上有地上无,原来是诓骗朕。” “老臣,老臣知道了,这便去国公府传信。”李弘元悻悻地垂下头,语气弱了三分。 虽然这个条件有些强人所难,但是说破嘴皮总算能让皇上退一步结果也不算太差。 “那就这样,以免你们从中作梗暗做手脚,今年国试最后一场由朕亲自监考。” “是,老臣知道了,臣告退。”李弘元垂着头缓缓离去,背影里带着些许无奈与沉重。 待李弘元走后,合景笑道:“鸿哥哥,我看你分明是故意为难。” “这怎么算是为难?”应孤鸿说完笑着坐到桌前又开始看起了奏折。 第六十二章 血路迢迢 御书房内,应孤鸿埋头批阅着奏折,合景盘腿坐在榻上,身体懒懒地靠着靠背,腿上放了一本书,眯着眼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一副岁月静好,静水深流的光景。 “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她是谁了?”忽然,应孤鸿惊得抬头高声道。 合景缓缓睁开眼,不紧不慢地问:“你在说谁?” “就是刚才那个女子,我想起来了,是我那日顺路救了她然后交给笛风照顾的那个女子,难怪他们如此熟识。”应孤鸿后知后觉,想了许久才想起来。 只是那日救下她的时候,只记得她狼狈不堪的样子,如今打扮地整齐了倒是一下子没认出来,怪不得那日找她占卜之时看着有些眼熟。 合景将书合上,抱着膝盖喃喃道:“现在才想起这种事情,你是不是反应太迟钝了,还是说年纪大了,记性也差了。” 应孤鸿也放下了手中的奏折,眉间透着淡淡的不耐,“女人的事情我一向不太关注。” “那这样说来,其实你们已经有过几面之缘了,那你现在还如此对她,还真是薄情的男人,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 “只是见过两面,也无交情,怎么算是薄情?”虽然人人都道他冷漠无情,但应孤鸿却在心里自认为自己是天下最多情专情的人。 合景道:“也是,但是比起笛风,还是你更薄情,笛风虽然看似对谁都不在意,但这次,我觉得她对那女子却有几分难得的认真。” 合景自懂事以来,便觉得世上之人,只要不动情,便能无敌。 可是红尘中痴愚众人,总是被所谓的感情所牵绊,而他也乐得看这些人落入情感的漩涡中无法自拔,他们陷得越深,越是痴迷,越是不可自拔,便代表他所坚定的无情之路是正确的选择。 没有多余的顾虑,没有多余的牵挂,永远保持清醒,理智,所有的抉择都不必为情而左右,这才是最聪慧明智的人。 应孤鸿思忖了片刻,道:“他的心思,不是让人轻易看得明白的,若是被人一眼看穿,那便不是笛风了。” 在应孤鸿的认知中,笛风并非是会外露自己感情与想法的人,不然,也不会在九年前一走了之,从此消失得无影无踪。 “也不必将人都想得如此复杂。”虽然笛风比合景年长了两三岁,但合景与笛风自小一起学习。 合景很是欣赏笛风那异于同龄人的成熟稳重和淡漠之感,以及他眸中永远对所有事情都充斥着若有如无的不屑。 那种不屑除了他天生的傲气,更是因为他天才的头脑与绝世的才华,后来长大了些,合景才明白,那大概是没有与他并肩的人而流露出的孤寂感吧。 那时候,合景觉得他们是同一路人,对身边人的生死似乎都漠不关心,对世间万事看在眼中却也无动于衷。 只是阔别九年后回归的笛风,他的眼神却与记忆中有了些微的不同。 “皇上,神官厅的玄星大人方才悬梁自尽而亡。”此时,门外有侍卫禀告道。 应孤鸿的手微微一怔,随后波澜不惊道:“知道了,下去吧。” 侍卫应是。 片刻后,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走远。 “是你做的吗?”应孤鸿背对着合景,冷淡地问。 玄星便是方才出现在长阳宫的神官,年仅二十。 合景轻笑了一声,摸了摸鼻子,道:“皇上是指什么?” “那个神官自杀,你敢保证绝对没有你的功劳吗?”见合景佯装不明,应孤鸿反问道。 合景终于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捶了锤自己的肩膀,无辜道:“与我何关?侍卫明明说他是自杀。” 应孤鸿沉默着,没有回话,也无从回话。 在合景方才进来的时候,应孤鸿便瞧见他脸上的笑容,那时他其实便已知那笑容所代表的含义,只是他不愿意多想。 事到如今,他又如何能责怪合景什么,无论合景做了什么,不管他知情或者不知情,这都代表着默许了合景。 合景不知何时,站在了应孤鸿身后,语气带着阴沉的笑意,“一个处心积虑要刺杀你的人,死了不是更好吗?你是在为他感到惋惜吗?” “你知道?”应孤鸿虽觉诧异但转念又觉得合景能发现也在意料之中。 那名神官确实是来刺杀他的,只不过刺杀不成,被他抓了个现形。 应孤鸿不想将此事闹大,所以方才笛风他们进来时,那名神官正在为他包扎不小心划到的伤口。 只是在看到那名女子的神情之时,他才明白过来,当时的场景确实会让人误会,但合景明显没有这样想。 “自从九年前你篡位登基,又建了神官厅,以上天的名义惩治了一些高官,触动了一些人的利益,这些年,来刺杀你的人一波接着一波,你是习惯了,可我都看腻了,你以为你好心放过他们,感化了一个,就不会有下一个了吗?”合景话中带了几分讽刺与嘲笑。 合景心里笑他,明明是贵为一国之君的皇上,明明处置那些贪官恶徒干净利落,但却在这种事情上总是一再退让,明明是比他年长了十岁的人,却还一心坚守着十多年前的承诺,日复一日地寻找一个生死不明的人。 这种为情执着的人,合景认为是天下最愚蠢最傻的人。 “可是如你所说,九年来,千方百计前来杀我的人源源不断,我即使杀了一个,两个,但只要我还活着,也还会有第三个,第四个......可我能一直杀到我死去的那天吗?”应孤鸿冷笑着,话语中带了无限的苍凉。 他似乎已看到自己踏着用他人鲜血铺洒的道路慢慢走向死亡,那血路会一直蔓延伴随到他的青冢前。 合景怔怔望着应孤鸿,眼神十分坚定,那双干净的眸子在这烛光下深不见底,而他那满头的银发像是一道一道的冰冷剑芒汇聚而成,在夜色下散发着凛冽的杀意,“所以这些事既然你不想做,那便由我来做,我会用鲜血来开辟你前行的道路,直到你死去,毕竟你死的会比我早。” 应孤鸿自知无法说服他改变想法,只是重重叹了一声气。 这一声叹得是人在其位的身不由己,叹得也是兄弟注定背道,更叹天意无常,血路迢迢。 第六十三章 重操旧业 曙光穿破了这覆盖在这皇宫上的黑夜,洒下柔和温暖的日光,只是这阳光却在西宫别苑前停住了步伐,光影一线间生生把这个皇宫割裂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照不见日光的西宫别苑除了让卜玉镜害怕之外,也让她睡了个清静的好觉。 早上她也曾醒过几次,但每每瞥见屋外昏暗的光线她便以为天色还早,东方还未破晓,尚可再睡一个钟头,所以,等她实在是躺不住爬起来的时候,走到屋外发现其实已经是中午了。 “昨天那个阿嬷竟也没来叫醒我,一定是知道我太累了。”卜玉镜看着空空荡荡的西宫,伸了个懒腰自言自语。 只是放眼望去,眼前之景令她乍然清醒。 偌大的西宫,庭院小道上杂草丛生,房梁上蛛丝如网,庭院一角还有些破烂的桌子凳子碎花瓶未清理,窗台门框上堆积着厚厚的灰尘,凉亭的顶盖也缺了一角,好一座荒废的宫苑。 只是昨晚,卜玉镜记得就着灯火的打量周围的时候,并没有如此凌乱呀。 想罢,卜玉镜开始一边转悠一边呼唤道:“阿嬷,阿嬷!有人在吗?” 她想去寻找昨晚那个阿嬷,只是在附近转悠了几遍,高声呼喊了好久,也未有人应她。 西宫中其他的屋子也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子,难不成昨晚真的遇上了鬼? 想到此处,卜玉镜打了个冷噤,拔腿往大门口跑。 她正欲敲门,却听到屋外传来纷杂的脚步声,似乎是一群人。 “你就是昨天犯了事的奴婢?”卜玉镜一抬头便撞上了一个身材高挑神色高傲的年轻女子。 她带着一群宫女,站在门槛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卜玉镜,那修长的眉,那凌厉的眼角,尖尖的瓜子脸,分明的五官显得更加盛气凌人。 卜玉镜一看来者不善,立马换了笑脸,“这位姐姐找我?” “我是来看看是不是有人偷懒,果然,不出所料。”那女子无视了卜玉镜的话,与她擦肩而过,兀自踏进院子。 卜玉镜此时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疑惑道:“额,我没太明白。” “皇上交代过,命你打扫整个西宫,宫中不养吃白饭的人,难道你忘了吗?”那女子转过身过,目光十分尖锐,语气更加尖锐。 卜玉镜这才恍然大悟,想起来昨日的话,只是没想到竟还有人来监督自己。 “知道了,我会做的,皇上也没说让我什么时候做完,着什么急。”卜玉镜看着满院废墟,没了力气,随地便坐在了台阶上不满地嘟囔着。 这场景怎么觉得有些似曾相识,又是打扫旧房子的活。 她可不会忘了刚来这里为了收拾自己的居所,花了多大的功夫,而这西宫比她自家的宅子大了好多倍,只怕收拾起来要累断自己的老腰。 “哼,你们给我盯着她,在没收拾完西宫之前,不许她吃饭,我堂堂一个二等女官竟然要亲自来监督这种不知礼数的奴婢,也不知道皇上在想什么。”那女官一边埋怨着一边用手帕捂着鼻子,扇了扇空气中看不见的灰尘。 旁边的小宫女齐声道:“是,烟岫姐姐。” 名唤烟岫的女官说完便提裙要走,卜玉镜却上前一把扯住她的手。 “额,这位美女姐姐,能不能问你一件事?” 那女子先是一惊,随后愤怒地甩开卜玉镜的手,又拿手帕擦擦手,嫌弃道:“你做什么?” “我只是想问问这座西宫里的那位老阿嬷在哪里?”卜玉镜也顾不了其他,笑嘻嘻地探问。 烟岫听闻黛眉微皱,“你在说什么疯话,这西宫闲置多年,在你来之前哪有人住?” 卜玉镜捂住双眼,长叹道:“可是我昨晚分明遇到一个阿嬷,她说她在西宫待了许多年了。” 后边的小宫女们一听纷纷神色怪异,面露惊恐。 烟岫瞪了众人一眼,尽力掩饰着内心的慌张,高声道:“我看你是没睡醒吧,还不赶紧干活去!” 卜玉镜心下疑惑,昨晚那人分明是活人啊,怎么可能是鬼呢,可是这女官说话也不像是吓她或者骗人,这里看起来也完全是一片废墟,确实也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子。 不会真的遇上了鬼吧!可是世上真的有鬼吗? 烟岫说完便神色匆匆离去,只留下了两个小宫女守在门口,盯着卜玉镜。 卜玉镜寻不到结果也只得作罢,唉声叹气拿了扫把去扫地,这样破烂乱糟糟的院子也实在是看得心里堵得慌。 就算是为了自己住的舒适一些,也该打扫干净些才是,于是卜玉镜挽了袖子就开始干起活来。 有了先前一次的经验,这次卜玉镜打扫起来却觉得十分顺手熟练,速度也快了些。 三两下不到半天时间,至少已经打扫完她活动的地方,那些杂草中时不时的爬出一起虫子,吓得那两个小宫女频频尖叫,这让卜玉镜甚是愉悦,至少出了一口气。 只是卜玉镜坐着歇息的时候却觉得自己的腰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她坐在台阶上休息,两个宫女则立在院子里,见场面无聊尴尬,卜玉镜便试图打破这份沉闷。 “我方才闲来无事,给你们算了一卦。”卜玉镜望着那两个小宫女故意道。 两个宫女互相对视后,依然还是面无表情地跟着木桩似的立在那里。 “你们不信我?我占卜很灵的,皇上也曾找我占过呢。”见那两个宫女没反应,卜玉镜又开始引诱道。 两个宫女这回看了眼卜玉镜,但却欲言又止。 “你们今日将遇上贵人,虽然这贵人可能无法帮你们什么,但信不信由你们咱们走着瞧。”卜玉镜明白了她两想问不敢问的样子,语气笃定道。 说完,卜玉镜便走进厨房,想去找吃的。 她将厨房翻了个遍,只有落满灰尘锈迹斑斑的锅,早就是空无一物的几案,压根就没有昨日那个阿嬷说的食材,卜玉镜越想越后怕,但又觉得或许只是自己做梦而已。 卜玉镜沮丧地走出厨房,望着那远处不愿意亲近她的阳光,心里无比怀念当初那个世界的生活。 “拜见三殿下。”卜玉镜还在仰头看着天空的时候,便听到那两个宫女惶恐中又带着欣喜的语气。 卜玉镜一听也知道是谁,她依然望着那天空,懒得去搭理来人。 “玉镜姑娘果然手脚伶俐,这荒废多年的西宫这么快便打扫得如此整洁,比我宫中的那些宫女利落多了。”应合景慢悠悠地走进来,看到望着天空发呆的卜玉镜笑着道。 卜玉镜又想起昨天他说话不算话的事,懒懒道:“三殿下便认为我只配做一个扫地的宫女吗?” 合景笑了笑,看着依然没有正眼看自己的人,道:“如果你一直这样对我,恐怕连宫女都当不成。” 卜玉镜听懂了他话中的意思,放弃了挣扎只道:“三殿下想如何便如何,我一个弱女子又能不能拿你如何。” 她可是很记仇的,一个给她希望又掐断了她的希望的人,她是不会给他好脸色的。 忽然,一个清朗的声音接过了她的话,那语气中带着微弱的笑意,“玉镜,难道我一直高看了你的野心?现在这副样子倒是不像你。” 卜玉镜一怔,终于收回了目光,垂下了头,门口站着的是笛风。 哼,还是那样该死的俊美,旁边的两个小宫女都看直了眼,卜玉镜生怕她们口水流下来。 “你怎么也来了?你们是来看我过得有多么凄惨的吗?如果是这样,那么请回吧,我确实过得很凄惨,比你们想象中的凄惨。”卜玉镜看见笛风也没好语气,这些人,都是一丘之貉。 个个人模人样,表面上风度翩翩,玉树临风,实则呢,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第六十四章 阴晴不定 “我还好心带了吃的,算是我多此一举吧,三殿下,咱们走吧。”笛风忽然从袖中掏出一包东西,提在手中晃了晃,耷拉了眼皮,故作失落道。 卜玉镜一看到吃的,如猛虎出笼,朝笛风扑了过去。 “人可以走,吃的要留下!”卜玉镜话间,夺下了笛风手中的东西。 只是笛风也不知是吓到了了还是躲闪不及,随着手中东西被夺的力道,身子一倾,朝着卜玉镜压了过去。 卜玉镜没来得及反应,惊恐着退了半步没站稳生生往后倒去。 就在卜玉镜以为自己要么将摔成脑震荡要么被笛风给压死的时候,笛风却忽然站直了身躯将卜玉镜一把拉起揽入怀中。 两人姿势暧昧地贴在一起,卜玉镜正欲推开笛风却瞥见旁边暗笑的合景以及笛风眼眸中淡淡的笑意,立马戏精附体。 她眼眸一垂,把手中的东西悄悄放到袖袋中,双手紧紧抓住笛风的衣襟,将脸埋在笛风怀中。 笛风衣襟上淡淡的香味充斥着卜玉镜的鼻腔,随后她嘴角勾起一抹旁人看不见的窃笑,使劲挤出了几颗眼泪,轻轻啜泣了起来,肩膀还随着节奏轻轻颤动着。 笛风眼神一僵似乎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方才他确实就是为了逗逗她,但也不至于哭起来吧。 “笛风,你把她弄哭了。”合景站在旁边不忘添油加醋道。 笛风面色尴尬笑了笑,“怎么可能?我又没对她做什么,再说我可从来没见她哭过。” 笛风总觉得女子比世上任何事物都难看懂,她们总是莫名的哭莫名的笑,在正常的情景下做出他难以理解的举动,从前的松音也是如此。 有时候觉得她们脆弱,但在有些大事面前她们又表现地无比坚强,而在面对一些小事时,却又立马脆弱不堪。 卜玉镜见笛风不信,抓着他衣襟的手又多了两分力道,肩膀抖动的幅度也大了两分。 “可今时不同往日,处境不同。”合景很配合地在旁解说。 卜玉镜一听,立马由轻啜变成了大哭。 本来先前是装的,只是听到合景的话,卜玉镜突然鼻子一酸,真真哭了起来,虽然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哭,可就是止不住。 这回合景与笛风似乎是真真感受到了卜玉镜的伤心,两人都沉默着闭口不言。 而旁边两个宫女却是一边羡慕一边鄙夷着卜玉镜,她们这些在宫中当差的女子在这深宫高墙中,永无自由。 曾经还能奢求得皇上偶然垂怜,脱离这伺候人的生活,但如今的皇上偏偏不爱女色,这打破那些宫女的最后一抹希望,也断绝了她们最后的精神寄托。 而这眼前的三殿下平日虽然看似温和,但人人都莫名畏惧他,不敢靠近,如今看到两个风华正茂的美男子都围绕着卜玉镜,自然是让人心生嫉妒的。 “玉镜,我刚才不该戏弄你。”笛风一双手无处安放,悬在空中,想拍拍她的背,却又不敢动弹。 卜玉镜吸了吸鼻子,在笛风衣襟上使劲蹭了蹭,想着既然目的已成,便收起眼泪,只是,这眼泪跟决了堤的河流一样,想停也停不住。 “你们先下去。”合景见到碍于旁人眼色而表情尴尬的笛风,合景沉声打发了旁边的宫女。 两个宫女互相看了看,低着头走了出去。 两个宫女一走,卜玉镜缓缓抬起头,挪动了身子走到一边,抱着柱子接着哭了起来。 可她心下却是没有半点悲伤,只是为什么就哭起来没完呢,这样子以后又要被他们这些人笑话。 合景在旁边看戏似的憋着笑,笛风皱着眉,看着卜玉镜的背影无奈地叹着气。 “呐,给,别哭了。”笛风走至卜玉镜跟前递了手帕给她。 卜玉镜接过手帕擦了擦眼睛,谁知眼泪越擦越多。 “别哭了别哭了,我可没欺负你,呐,给你吃的。”笛风又不知从哪掏出一包糕点递给卜玉镜。 卜玉镜一边掉着眼泪一边往嘴里塞点心,真好吃。 “给你还银子来了,十万两,你再哭我可就走了。”笛风见卜玉镜边吃边哭,无奈地从怀中拿出了十万两银票在卜玉镜面前晃了晃。 卜玉镜一看到银子眼睛发亮,那眼泪跟珍珠似的闪闪发光,她嘴里塞满了点心鼓着腮帮子伸了手就要去拿。 “你若是不哭了,我才给你。”笛风跟安抚三岁孩子般安抚卜玉镜。 卜玉镜使劲吞了嘴里的食物,用袖子抹了一把脸,暂时忍住了眼泪,道:“给我!” 笛风看着卜玉镜眼泪汪汪的眼睛,红着鼻子,却是一副又凶又可怜的口吻,既好笑又无奈,只得将银票递了过去。 卜玉镜欢喜接过,仔细数了一回,确实是十万两没错,这才转移了注意力,彻底收起了眼泪,将银票装好。 合景看了这么久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哈哈哈,除去九年前你败给朝槿那一回,这是我第二次见笛风你吃瘪。” “三殿下,你莫幸灾乐祸,昨日的事情我可是铭记在心呢。”见笛风转而望天沉默,合景在旁落井下石,卜玉镜毫不留情地道。 合景大言不惭笑道:“随时恭候。” 卜玉镜拿了银子心里顿稳如泰山,抱着双臂不客气地问道:“你们来干什么?三殿下便算了,笛风你一个外廷男子,竟然往皇上的后宫跑,真是不知避讳。” 就算这个不近人情的皇上喜欢的是男人,但是这后宫照理说也是皇上的后宫,宫中虽无妃嫔,但好歹也有些宫女。 “有什么关系,皇上对这些宫中的女人又不会有兴趣,避讳什么?”笛风满不在乎道。 “算了,和我也没什么关系,你爱去哪儿去哪儿,但是不要妨碍我的工作。”卜玉镜说着拿了把扫帚往笛风与合景站的笛风扫。 合景与合景步步退让,优雅转身,衣襟未沾半分尘埃。 卜玉镜越扫心中越气,扬起的灰尘倒是扑了自己一脸,呛得鼻子眼睛都难受。 “何必与自己过不去?”看见卜玉镜被灰尘惹得喷嚏连连,笛风在旁道。 “银子送完了你们可以走了,真是无聊,一个堂堂三殿下,一个国公府的少爷,在这深宫之中捉弄一个弱女子为乐,啧啧,真是替你们脸红。”卜玉镜余光瞟到门口烟岫的衣裙,嫌弃地道。 若是这两个人再不走,恐怕日后少不了被刁难一番,方才见那两个小宫女的表情她便知自己被人嫉妒上了,再不打发了他们走,自己准没好果子吃。 原本在门口偷听的人听了这话大步流星迈了进来,抚了抚衣袖与发饰,柔声道:“拜见三殿下。” 烟岫走近合景福了福身,面带娇俏,方才那凛冽的眉梢一瞬间变得温柔可人,楚楚动人。 合景点点头,没有说话。 烟岫却站出来斥责卜玉镜道:“你竟然对三殿下如此说话,还不快干活去。” 卜玉镜不想与她争执,有气无力地拉长了语气道:“是,知道了,烟岫姐姐。” 说完拖着扫把走到另一边开始搅着屋檐边的蜘蛛网。 见卜玉镜态度如此配合,烟岫似乎有些意外,随后她颔首笑着转而对合景道:“不知三殿下今日为何会驾临,这种地方阴森不详,三殿下身份尊贵,以后若是有事派人通传便可,无需殿下亲自前来。” “你叫什么名字?哪宫的宫女?”合景眼眸冷寒,嘴边却带着笑容,语气柔和。 烟岫没敢抬头,脸上带着些微酡红,颇有些受宠若惊含羞道:“回三殿下,奴婢是掌管御花园的二等女官烟岫。” 合景笑眯眯地道:“抬起头来。” 烟岫满眼期待和倾慕的抬起了眼,在对上合景的目光时,却感身体一僵。 “确实有几分姿色,这位是国公府的三公子,至今未娶,你说说看,我和他,谁更俊朗你更喜欢谁?”合景风清云淡地问出了这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旁边的笛风看着合景,一脸诧异。 烟岫的目光在笛风身上停留了片刻又低下了头,方才的欣喜瞬间化为乌有,脸上满布阴云,“这......殿下......” 面对这样无论怎么回答,都无法两全的问题,烟岫陷入了焦灼与思索中。 “回答不出来吗?”合景靠近了几步,声音淡淡的轻飘飘的,仿若晨间的炊烟,缓缓飘散于九霄。 “殿下,奴婢该死。”烟岫意识到处境不妙,觉察到了这位性情阴晴不定的三殿下此时的情绪似乎不佳,立马跪倒在地,语带求饶。 “来人,带走。”合景不大不小的声音刚好叫来了外面的侍卫。 烟岫一听,吓得连连叩头,“三殿下,饶命啊,饶命!” 卜玉镜停下手中的动作望了过去,两个守卫进来抓着烟岫要走,合景则对眼前人的求饶无动于衷。 “三殿下,你这是?”笛风在旁问道。 合景笑道:“她刚刚说她想死,我只是成全她而已。” 烟岫眼泪连连忙忙道:“殿下殿下,饶命,奴婢不想死不想死。” 合景佯装一脸疑惑,望着她道:“咦?你刚才还说你该死,怎么忽然又不想死了,真是难以捉摸,可是本殿下说出的话向来没有收回的道理。” 说罢,轻轻摆摆手,侍卫便将烟岫拉了出去,走了好远,都还能听见烟岫的凄哭。 卜玉镜在远处看着这一幕,看呆了眼,想到那日自己还与他在马车对坐闲谈,今日便见他如此风轻云淡地处置人,想起来,卜玉镜后背越发的凉了。 “玉镜姑娘,那我们告辞了。”合景转头望向呆若木鸡的卜玉镜笑道。 卜玉镜机械地点点头,目送着合景与笛风踏出宫门。 第六十五章 风生水起 卜玉镜后怕了许久,原来至今她遇到的人中,看起来最无辜最纯良的三殿下才是最最狠辣的人。 相比较起那些浮于表面的恶人,或者心思深沉的心机者,合景这样含笑杀人于眨眼间的才是最可怕的。 虽然她感谢合景帮她除掉了这个日后会为难她的烟岫,只是这样果断无情的手段令卜玉镜心中难安,谁知道自己哪天会不会触到逆鳞然后死于莫名一句话中。 一行人走后,方才那两个小宫女畏首畏尾的走了进来,卜玉镜自然是看见了她两,但也未曾与她们搭话。 看着卜玉镜扫了半晌的院子后,那两个宫女终于小心翼翼开口了,“玉镜姑娘。” 卜玉镜头也未抬地道:“怎么了?” “姑娘你为我们占的卜真的应验了。”那两个宫女神色似乎有些激动。 卜玉镜斜睨了他们一眼,满脸问号。 “方才玉镜你说我们今日会遇见贵人,而的确如你所说,今日我们终于见到了三殿下,还有那位风华绝代的国公府的三公子。”两个宫女说着回味着跳起脚来。 卜玉镜看着两张不知世故的稚气脸庞,反问道:“你们确定今天遇到的是贵人?” 难道她们不知道烟岫的事情?还是说她们就喜欢那种杀人不眨眼的邪气帅哥? 其中一个宫女道:“我们进宫三年了,只是最底层的宫女,从未见过三殿下和皇上,更不要说宫外的男子,今日一见,我死也甘愿了。” 说着,另一人也点点头眼神痴迷,还陷入在刚才与合景和笛风的初见之景中。 卜玉镜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打破了她们的幻境,道:“你们难道不知道你们的烟岫姐姐出事了吗?” “烟岫她怎么了?”两个宫女疑惑道。 “你们那位令人神魂颠倒的贵人可是眼睛都未眨一下便将烟岫抓走了,观刚才情景,恐怕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这......你说的是真的?”一个宫女有些诧异有些害怕地问。 “我骗你们做什么,你们稍微去打听一下不就知道了。”卜玉镜好心提醒道。 她实在不想看到这还抱着美好幻想的小姑娘沉迷在自己的梦境中,身处危险而毫不自知。 另一个宫女迟疑道:“或许是烟岫姐姐美貌,运气好,三殿下看上了她,想将......” 只是她话还未说完,卜玉镜便翻了个白眼打断了她的话,“做梦!你们能不能清醒一点。” 卜玉镜真想拿个棒子敲醒她们的大脑,这些天真的少女脑袋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 两个宫女缩了缩肩膀,随后也意识到这种想法过于天真,陷入了沉默。 “我劝你们还是踏踏实实地做自己的事情,别异想天开,以后再遇到那位三殿下能躲多远躲多远。”卜玉镜看了看她们,有些丧气地叮嘱着。 “那玉镜你与蔺家的三公子还有三殿下是什么关系?我们方才见你与他似乎很是熟识,叫我们躲远一些,你是想一人独占吗?”小宫女有些不甘地反驳道。 “独占?拜托你们看看清楚,如果可以,我宁愿不要与他们认识,不然我会落到这个下场?”卜玉镜觉得这群久居深宫的少女都已经无可救药了。 “如果我是你,恐怕每天睡觉都要笑醒,若是得三殿下与蔺公子亲自来探望,居在这西宫别苑又算什么?”两个宫女轮番反驳,话语间酸味十足。 卜玉镜叹息一声,也不再与她们辩驳,反正无论她怎么说,在那些不愿看清事实的旁人眼中看来,她这些衷心的劝慰反倒像是炫耀了。 卜玉镜漫不经心地收拾着庭院,心中还在想着合景的事。 这个三殿下莫不是心理有些变态,以后还是少与他搭话才是。 “唉!”卜玉镜重重叹息一声,她日后在这宫中的日子恐怕是越发地艰难了。 “玉镜,你叹什么气啊。”一个小宫女笑嘻嘻地凑了上来。 卜玉镜看了她一眼,随口道:“这么大的西宫别苑,我恐怕扫上几天也扫不完,我到现在还未吃过饭呢。” 那宫女忙道:“玉镜,这些活交给我们来就好了,待会儿我们偷偷去拿些吃的给你。” 卜玉镜长眉一挑,“你们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说吧,想让我做什么?” 这样明显的讨好,这么明显的另有所图,卜玉镜怎会看不出。 小宫女吃吃一笑,“玉镜,你占卜这么准,以后还能帮我们占卜吗?还有啊,那位蔺公子应该还会再来吧?” 卜玉镜冷笑一声,心下明了,想来也是,能让旁人惦记的也只有她的占卜和笛风的交情了。 为了能让自己在宫中的日子过得舒坦些,卜玉镜立马神采飞扬地答道:“当然能,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占卜也花不了多少时间,蔺公子嘛,我想他还会来的。” 两个小宫女一听立马开心地跺脚,接过卜玉镜手中的扫把,双眼含春,“玉镜,你真是个大好人。” 卜玉镜自满地笑了笑,点点头,小姑娘果然好骗啊。 所以,卜玉镜这回总算是轻松了一回,那两个小宫女又叫了其他的宫女来帮忙,只不过一天时间,整个西宫别苑便打扫得干干净净,卜玉镜也终于吃上了饭。 当然,代价是帮她们占卜。 经由此事之后,宫人中私下口耳相传,原本冷落寂寥的西宫没过几日便变得人来人往,就连看守大门的侍卫都禁不住好奇的找卜玉镜帮他们占卜。 原先只有三三两两的人半信半疑地来找卜玉镜,但没过几日,众人都知道了她占卜灵验,于是蜂拥而来,卜玉镜也趁此机会开始收取微弱的银子来当报酬。 虽然宫中有神官厅,但神官厅中的人是不会轻易替这些宫女侍卫占卜,所以现在有了一个卜玉镜,大家自然都视为珍宝。 只不过,人一多,动静也大了,自然也容易传到有心人耳中。 卜玉镜私自占卜惹得神官厅的人十分不高兴,所以自然也有人向上面打小报告。 这不,午后,应孤鸿刚刚准备小憩片刻,便有贴身的侍卫来禀告。 “皇上,西宫别苑的那位姑娘最近在宫中私自给宫人占卜。” 应孤鸿半眯着眼睛,不耐道:“朕知道了。” 在应孤鸿还未想起西宫别苑里住的是谁的时候,第二日又有人来禀。 “皇上,西宫别苑的姑娘昨晚聚众饮酒,扰乱宫闱。” 应孤鸿闭着眼道:“朕知道了。” ...... 在应孤鸿正想着等明天处理完政事去西宫那边瞧瞧的时候,晚上便有人来禀。 “皇上,西宫别苑的姑娘在唱小曲。” 应孤鸿不以为意,“她爱唱便让她唱好了。” 侍卫道:“可是那小曲的词似乎是对您不敬的话。” 应孤鸿眼眸微嗔,怒火澎湃,拂袖而起,“朕知道了。” 侍卫道:“那,皇上......需要把她抓起来打入大牢吗?” 应孤鸿随即平息了怒气,缓缓坐下,喝了一杯茶,“以后她的事不必来禀。” 侍卫走后,应孤鸿看了看抽屉里的十万两银票,嘴角微微上扬。 这十万两别说只是暂住在西宫别苑了,就算是将整座西宫别苑买下来都够了。 自从听闻她在宫中为人占卜后,应孤鸿还未去处置她,她便托人送来了十万两以及一封手书。 十万两只是暂住的费用,若是不干涉她在西宫的行动,她日后每月还将奉上一百两作为报酬。 西宫反正离长阳宫和前朝甚远,只要不出格,她爱在西宫怎么闹就怎么闹,他坐收银子何乐而不为呢。 想着,应孤鸿又安心地坐下来品茶。 第六十六章 国试之日 卜玉镜那边呢,她当然知道自己的行为会引起波澜,所以在那位长阳宫的皇上未处置她之前,她便先发制人拿了银子去贿赂他,与其说是贿赂不如说是赌注,只是没想到效果竟比她想象的还好。 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她原本认为天下之主是不缺钱的,不会将她的这点银子放在眼中,只不过出乎意料的,原来有钱的人越是爱钱,没错了,这下,卜玉镜更加彻底的坚信世间大多数事情都是能用钱解决的。 起初她只是给宫人们占卜,而后开始晚上开起party来,毕竟第一晚遇到那个人人都没见过的老阿嬷后,这个西宫更显得阴森,所以卜玉镜尽可能拉人在西宫夜夜笙歌,潇洒自在,渐渐的,也不再想那晚遇到究竟是人是鬼了。 其间,合景倒是来过几次,只是每次来都会吓跑许多人,让整个西宫的喧嚣瞬间消失,后来他便不再来了。 而至于烟岫的下场,卜玉镜曾暗中打探过,但是也未得到结果,她便不再去想了。 今日日光柔和,天朗气清,卜玉镜照例坐在廊下悠游自在的看书打发时间,等待着夜晚的狂欢,只是,从早上起床到现在,平日里热闹的西宫今日一个人都未来。 卜玉镜在院子里晃了片刻,走到门口去问那两个守卫。 守卫告诉她今日是国试,宫人们都有要事需忙。 卜玉镜听闻后惆怅了片刻,突然又想到孟清夜。 太久没有出现,她都快忘了孟清夜这个人了,要不是提起国试,她恐怕连孟清夜这三个字都认不得了。 卜玉镜这边百无聊赖,但外头可是气氛肃穆,愁云惨淡。 国试在尚书省下的贡院举行,天微亮时,便已有许多学子等候在门口,有的摩拳擦掌,有些垂头丧气,有些则是自信十足,窃窃私语声让这原本紧张的场面更加让人手脚冒汗。 而国公府那边,笛风与蔺飘霞则刚刚坐上马车,准备去往贡院。 “笛风,蔺家的未来就系在你身上了。”走时,盛国公亲自送他们出来,苦心孤诣地叮嘱,眼里饱含着期待。 “知道了,祖父。”笛风表情平静地点点头。 “祖父,还有我呢?”蔺飘霞站一旁兴高采烈的道。 她原本就等着这一天,本来她还在想着如何说服祖父去参加国试,哪知太傅昨天亲自登门,让她去参加国试,盛国公就算再反对也不好拒绝,结果还是如愿以偿。 盛国公皱了一下眉头,似乎是毫不看好,冷着脸道:“你一个女儿家,随便写写便是了,若不是太傅亲自来说,我绝不会让你去参加国试。” “祖父,那我们走了。”笛风拉了蔺飘霞便上了马车。 马车绝尘而去,盛国公久久伫立在门口,目送着马车远去,很久后,余氏才缓缓走了出来,扶了盛国公进去。 她心里是十分矛盾的,她不能让自己的儿子去参加国试,但又怕笛风真的高中抢了她儿子的风头,还有那个庶女,听说她要被送给那个有龙阳之好的皇上为妃,她倒是求之不得。 “原来你去西音镇找我是为了让我回来参加国试。”笛风坐在马车内悠悠道。 原来蔺府急着找他回来让他去参加国试,好混个一官半职,除了继续保持蔺家的风光外,还因如今的国公府早已内里衰落。 祖父在书房与他谈话,暗中坦露,如今的盛国公府就只有一个躯壳,谁也不知道他们连笛风欠的那十万两都已经拿不出了。 关于这一点,笛风倒是颇有些意外。 “可你自己不是也答应了嘛,谁叫你当初为了玉镜就轻易许下与祖父的交易。”蔺飘霞见笛风语气中似有不悦,掉转了矛头。 她之前那样积极的找笛风回来,是想自己也能跟着笛风一起去参加国试,如果早知冥冥中自有天意,她当初就不迂回这么大一圈了。 “看你似乎很是高兴,你就这么想进仕途吗?虽然当朝许女子当官,可是你要知道至今未有女子入朝为官,朝堂中可没你想象的那般简单。”笛风对于蔺飘霞的情绪有些不解。 他自然不明白蔺飘霞为何会对当官如此有兴趣,这与他记忆中的小妹的性格相去甚远。 他们两的母亲本为亲生姐妹,再加上他们都是庶出,所以两人在府中也格外亲近。 自从两人的母亲逝世后,笛风看着那样可怜纤弱的小妹,他便在心中暗暗发誓,无论如何也要保她一世安然。 只是九年前,意外卷入那件事后,他不得不离开蔺家。 而自己不在家的这些年,印象中那个每日都粘着他需要人哄着的小妹如今已经变得有些陌生了。 “不是有你在嘛,对了,你考试准备的如何?”蔺飘霞一点都不紧张反而情绪高涨极其兴奋像要去秋游般。 笛风道:“随缘吧,只是听闻此回是皇上监考。” 蔺飘霞似乎更开心了,连连点头,那漂亮的双眸中暗含着一抹期待。 笛风看着表情如此灿烂的蔺飘霞陷入沉默,嘴边浮起微笑,如今看她如此活泼,他也算安心了。 在贡院开门之时,笛风与蔺飘霞两人也刚好到达。 马车停下,只听得一阵唏嘘声,众人回头,便看见了风华绝代的蔺家兄妹两正从马车下来。 蔺家三公子的回归早就成了八月城的谈资,而蔺家小姐传闻更是由来已久,只是如今亲眼见得,众人还是不禁感到惊叹。 一个风流毓秀的佳公子,一个倾城之容的佳人,站在一处,便吸引了全场的目光,衬得其他人更加黯淡无光。 人群中,孟清夜本准备迈进贡院大门,感受到众人吃惊的目光,他回头望去,正好对上蔺飘霞顾盼流辉的双眸,美艳的眉眼中却带着三分孤傲两分温婉,蓝衫子,杏黄裙,胭脂淡淡,两袖生风,虽然身着普通的衣衫,但却依然掩盖不住满身的风华。 再看旁边那位年轻男子,桃眼微展淡淡笑意,丝带束发,白衣飘然纤尘不染,姿态闲雅,翩翩欲飞,若春风扑面,又如眼前有百花绽放,仿佛能闻到空气中漂浮着满溢花香的春意。 在惊讶于两人的容貌之外,孟清夜更加在意的是今年竟然有女子参加国试,不禁对这女子又多了两分欣赏。 笛风与蔺飘霞下车后往贡院走,两旁的人都不自觉地让出了一条道,孟清夜对此满目不屑。 第六十七章 心波难平 笛风与蔺飘霞成了今年国试全场的焦点,但即使这样,笛风兄妹两人也熟视无睹的往贡院里走,直到他们进去后,后面的人才陆续进去。 在踏入贡院的大门后,便看见数十个宫人立于两侧,十位考官负手伫立于前,众人在进入之后皆瞬间哑然沉默,考官紧皱的眉,颤动的山羊胡似乎无一不在渲染这种紧张的气氛。 时辰到后,贡院大门缓缓关上,将众人与外面的喧嚣暂时隔离了起来。 “现在会发给每个人一个号牌,稍后大家按照各自拿到的号牌对照座位入座。”一个身着官府,面色沉闷的考官看着众人交代道。 众考生齐齐应是。 随后宫人端着刻着数字的木牌走至众人间,一一分发。 众人还在端详手中的号牌时,前方不远的馆中竹帘轻卷,一人端坐于内,贵气威逼。 “今日由朕亲自监考,还望各位发挥出最大的实力。”语气沉沉,似期待又似安抚。 “拜见皇上。”众人一看那端坐在内的人,纷纷伏地叩首。 “免礼,时辰将至,众人平身。”应孤鸿今天一早便被合景叫了起来,早早来到贡院。 本还有些疲倦的他看到面前一众面带虔诚与希望的人,也顿时打起了精神。 只是人群中,除了笛风外,应孤鸿一眼便看到了蔺飘霞,果然是如传闻般有着一张倾世绝俗的脸。 蔺飘霞起身,也刚好对上应孤鸿投来的目光。 她怔怔盯着应孤鸿,眼神痴痴的。 眼前人是她朝思暮想求而不得一见倾心之人,她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眼见到的便是应孤鸿。 那时,应孤鸿刚刚上位,来盛国公府参加他们父亲的葬礼,她当时身体虚弱,连葬礼都未能出席。 当她被姨娘强行拽出房间后在院子里遇上了应孤鸿,许是看她年幼起了呵护之心,又许是看她年纪尚小便失了父母,还被继母如此对待于心不忍,于是出手阻止了余氏,从怀中掏了半天没掏出手帕只掏出一本书,便顺手赠予了她。 那时的应孤鸿正是十八岁的少年郎,身上却带着浓烈的杀伐之气,而蔺飘霞才九岁,即使身躯里也是十八岁的灵魂,但在这陌生的世界冷漠的豪门中,得到了一丝久违的暖意,他便从此在她心里生了根。 只是后来却得知他是当朝的皇上,还是个断袖,蔺飘霞本来心灰意冷,但后来在朝廷颁布了许女子当官的策令后,又燃起了希望。 她在闺房中埋头苦读,一个现代人苦读古代人的书,就是为了今日,为了有朝一日能堂堂正正站在他面前。 而此刻再见,蔺飘霞觉得自己多年前心里种下的根在刹那间发芽散叶,开出了大簇大簇的花。 纵使民间传闻当今皇上是个断袖还残暴滥杀,且无情无义,性情古怪,没有人性,但无论世人如何说他诽谤他,蔺飘霞始终只相信自己所见到的,她相信他绝非是那样的人。 初见如惊鸿照水,从此心波难平。 蔺飘霞看着一身绛色衣衫,姿态凛然,眉目冷漠的应孤鸿,看入了迷,直到笛风在她耳边叫了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 “时间到了。”笛风在旁边看着蔺飘霞,拉了拉她的袖子,满眼无奈。 看样子,自己的小妹终也长大成人,有了自己的想法,只是,她倾慕着不该倾慕的人。 蔺飘霞猛然收回目光,见到身边的人都已散去,这才点点头拿着自己的木牌去寻找自己的座位。 考试的时间比蔺飘霞想的更长一些,她觉得屁股都坐麻了,交卷时间却还未到,而此次所考乃是事务策令,幸好,自己是来自现代,且又在古代回炉重造了几年,这才能得心应手,信手拈来。 考试半途中,应孤鸿巡视考场,驻足在一人跟前,看了许久。 “你叫何名?”应孤鸿看着那浑然不知依然低头写文的年轻男子,冷冷问道。 此此时,孟清夜才惊得抬头,见是皇上,随后又很快平静下来,落落大方道:“草民孟清夜。” 应孤鸿盯着他,拿起他桌上未写完的文章,浏览了片刻,然后点点头,漫不经心道:“孟清夜,姓孟,那你父亲是何人?” “家父孟光。”孟清夜虽不解但也老老实实地答道。 应孤鸿挥手招来随行的考官,吩咐道:“此学子文采出众,论事辩理甚为别具一格,万里挑一,便定为探花吧,可允他不必继续考试。” 此言一出,惊艳众人,其他人听闻既是好奇又是佩服又还有些许嫉妒。 国试中途便能让皇上一锤定音,直接定为探花郎,这种事情还前所未有。 “皇上,这.....这不合规矩。”随行的考官也自是惊讶,他监考这么多年,从未遇到过这等情况。 向来国试都由尚书省的考官先调出满意的答卷,再由皇上定夺,选出前三甲,这种半途便已选前三甲中的探花,未有此先例。 “规矩?大晋朝,朕的话就是规矩,你若一定要一个白纸黑字的规矩律法,那朕稍后便传人将此条纳入本朝法典中。”应孤鸿冷眼一横,长眉一拢,不容人反驳。 考官冷战连连,忙忙道:“是,遵皇上旨意。” “皇上,谢皇上赞许,只是请允许我写完此次答卷。”孟清夜拱手诚恳道。 虽然孟清夜也感困惑,但他可不想半途而废,被人质疑,只有交出圆满的答卷,日后才能让人无话可说。 “准了。”应孤鸿淡淡抛下这句话,将答卷还了孟清夜便走了。 如今大晋朝的官员皆是人人自危,眼前这位皇上上位后虽然处置了许多贪官污吏,采纳了许多谏言,清了君侧,但行事却从不讲究规矩,只依他所意所喜,若有人质疑,稍有不慎,便是落得九族俱累。 看到眼前这位面容清秀的学子,考官心中已是连连苦叹,若是此人确有真才实学倒也罢了,就怕皇上只是心血来潮,看中了他的容貌,那便是偌大的不幸。 这些年,国试中少有青年才俊,即使每次国试有选出前三甲,却与前朝时的人才相比,无论是年龄还是文采都差了一截,而那些自幼有良好教育的人家皆为富贵公子,谁又愿意冒着被皇上豢养的风险而入朝堂。 一场国试如梦一场,有人得意有人失意,有人高中金榜,自然也有人落第无名。 卜玉镜深居宫中,却依然一副岁月静好与己无关的模样,毕竟,他人高考,又与自己何关? 就仿若当年经过高考的考验之后,再看后来者的高考,顶多也只会提一句,紧张都是别人的。 虽然因国试,来西宫的宫人变少了,卜玉镜也没有闲着,她近日在苦心专研厨艺,除了睡好之外,自然也要吃好,外面的风风雨雨于她无碍。 只是今年的国试,是九年来最让人瞩目的一年,无论是蔺家的小姐参加国试,还是失踪多年回归的蔺家公子也来参加国试,以及皇上在考试中途便定了一个寂寂无名的书生为探花的事情,无论哪一桩,在国试完当天便传遍了八月城的大街小巷,成为时下最新的谈资。 所以连宫中深处的卜玉镜也从宫人那里听闻了这些消息。 第六十八章 人间天堂 只是,众人不知道的是国试结束之后,蔺家兄妹便消失在了八月城。 这不,国公府那边正静等着他们两人回来,只是盛国公从早上等到天黑也未见两人回来,派出去的人已经回禀了一波又一波。 “国公爷,小姐和三公子没坐马车回来。” “国公爷,听人说国试结束后,小姐和公子两人似乎在城中徘徊。” “国公爷,有人在东巷见到过疑似小姐和公子的人。” “......” 盛国公扶着额头,听着没有半分用途的消息,看着暗沉的夜色,觉得头痛不已。 当下,他们两人去参加国试本就成了整个八月城的焦点,现在,他们两的行止都牵系着国公府的名声以及他们自己的未来。 再者,若是遇到有心人针对国公府,他们两人的安危也甚是令人担心。 这时,国公府的管家面色匆匆而来,脸色凝重。 “说吧,这次打听到了什么消息?”盛国公看着管家为难的脸色便知又是毫无结果。 管家小心翼翼轻声道:“找到小姐和三公子了。” 盛国公一听,面露喜色,拍案而起,忙道:“快说,他们两人在哪里?” 管家进退两难,压低了声音支支吾吾,“三公子在...在芙蓉阁。” “芙蓉阁?孽子,一回来便往那种地方跑?”盛国公听闻芙蓉阁三字,脑中轰然,双耳嘤鸣作响,气血上涌,几欲昏倒。 八月城有谁不知道芙蓉阁乃是城中最大的青楼,听闻也有许多达官贵人出入此间,多少人在此一掷千金,散尽家财,最后落得个家破人散,但却依然有人前赴后继,乐此不疲的想成为芙蓉阁的座上宾。 八月城中甚至有人道:男人不入芙蓉阁,不知人间有天堂。 夜夜笙歌,纸醉金迷,温香软玉温柔乡,不枉人世走一遭,便是对芙蓉阁最好的描述。 蔺笛风乃是蔺家最后的希冀,盛国公听了此事自然是怒火冲天。 “爹,您要保重身体,我相信风儿心中自有分寸。”这时,余氏从外面走来,听到此话看到此景,忙上前安抚盛国公。 盛国公慢慢坐下,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接着问道:“那小姐呢?” 管家见到方才主人被气成那个样子,此时更是犹豫不决。 “问你话呢?怎么不回话?”见到管家有口难言的模样,余氏知道这位盛国公的庶出小姐准没做什么好事,于是故意催促道。 “小姐,小姐她...小姐她在神乐坊。”管家说完垂下脑袋,仿佛是自己犯了错似的等着狂风暴雨的来临。 “神乐坊,那是什么地方?她....唉,他们真是要气死我才算数!”盛国公哀叹连连,愁眉苦脸,感觉十分痛心。 “神乐坊是八月城新开的一座乐坊,是时下最受人追捧的乐坊。”管家含糊其辞地回道。 余氏见盛国公似乎稍微放下心来,在一旁思索了片刻,恍然道:“神乐坊,好像在哪听过,哦,对了,是那日邀请王夫人来府中喝茶听她说的,说八月城新开了一家乐坊,里面的琴师都为男人,个个技艺不凡,长得也是俊朗无匹,许多小姐夫人争相前往,十分热闹呢。” 余氏说完,余光打量着盛国公逐渐变色脸,心中十分得意。 “琴师,都是男人,俊朗?”果然盛国公敏感地抓住了这话其中的重点。 “你老实道来,那个什么神乐坊到底是什么地方?”盛国公指着管家瞪目质问。 管家见瞒不住,只得老实道来:“神乐坊的琴师的确都为男子,而且是年轻俊朗的男子,许多贵妇,小姐、富人家的侍妾会出入其中,并且出手阔绰,打赏那些琴师,更有人说神乐坊是女人的芙蓉阁。” 听到这些话时,盛国公仿佛一下苍老许多,没了力气,无语望天。 他已是耄耋之年,早年丧子,如今自己命数也将近,蔺家几代的荣耀难道真要在此衰落吗? “把他们叫回来,绑也要将他们绑回来。”盛国公无力地挥了挥手,压抑着心中的悲愤。 “可...不管是芙蓉阁,还是神乐坊,都不是一般人能进去的,即使进去了,小姐与公子若是不愿走,我们也不能在此地动手。”管家一听又为难了。 “真是目无王法,只是靡靡之地,我就不信我堂堂国公府都拿他毫无办法。”盛国公此时怒气已达顶点。 管家擦了冷汗一字一句道:“芙蓉阁背后之人神秘且权势极大,他们有自己的规矩,在芙蓉阁内,没人敢放肆动手,还有那神乐阁,进出皆为权贵夫人,千金名流,也曾有人为了自己的妻女去闹过,但最后,似乎都如石沉海底般,没了后续,所以有人猜测神乐阁与芙蓉阁的幕后之人为同一人,如果小姐与公子不愿意走,我们贸然动手,恐怕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盛国公握紧了拳头,重重锤在桌上。 “那便派人去附近守着,只要小姐与公子一出来,立即带回去!另外不要声张。”盛国公思虑了半晌,自知没有办法,只得如此吩咐。 管家应是,退了出去。 余氏则暗藏着得意的笑容,在旁宽慰盛国公。 孤灯对月明,暗影幢幢,本来辉煌贵气的国公府在今日的月色却显得黯淡了许多。 而那八月城最为让男人神往的芙蓉阁内,珠帘玉碎,云鬓峨峨,迷离灯火照着朱颜星目,映着金樽清酒,人影错杂,尽是欢娱温软之声,确似仙乐缭绕,衣袂飘飘的逍遥天宫。 普通人到了这里,首先都会被这金碧辉煌的装饰所震撼。 金灯金樽鎏金飞檐,白玉雕窗翡翠珠帘琉璃盏,耀眼夺目,处处令人大开眼界,仿若是走进了宝藏之窟,更不用说其中还穿梭着粉面朱唇、翠袖玉腕、娇若桃李、清似梨菊、气若寒梅的翩翩佳人。 莺莺燕燕,莺歌燕舞,眼花缭乱,踏入其间,谁还记得自己身在凡尘,教人真真体会了做一回神仙的感觉。 而在上房雪字间里,众佳丽簇拥着一位令百花失色的俊美公子,此人正是笛风。 在送往迎来的芙蓉阁里,没人会探问你的身份,也无人在意身份,芙蓉阁向来是只认钱不认人,只要银子给的足够,便可以满足客人的任何要求。 所以在这里,笛风便只是一个来光顾芙蓉阁的客人,而非盛国公府的三公子。 第六十九章 心仪之人 笛风身边,一个粉面桃妆的粉衣女子在旁奉茶,另一个清丽淡雅的蓝衣女子在旁弹琴,还有一白衣女子端着琉璃盘在旁奉着香味浓郁的水果,另外几个则是跪坐在侧,双眸含星望着笛风。 锦账拂动,琴音袅袅,暧昧的烛光,照得珠帘闪闪发光,笛风一袭水绿色长衫,半靠着软塌,手肘借着膝盖只手撑着头,长发垂落,眸子里落了淡淡的光影,直直地盯着前方弹琴的女子。 这副风流潇洒的姿态惹得侍奉他的女子个个移不开眼,即使是见多了俊俏贵公子的芙蓉阁的女子,如今见了这样一位非凡脱俗的公子,也无法克制内心的倾慕。 “公子,你在思念谁?”旁边的奉茶的粉衣女子双眸含情为他斟了杯茶,柔声问道。 与其说是问,更像是话家常般为了打开话题。 芙蓉阁盛名已久,自然不是单靠富丽堂皇的气派以及无数的美女,还因芙蓉阁的女子不仅精通琴棋书画歌舞,还需洞悉人心,通透伶俐。 虽然青楼女子自古便是供人欢娱,但对客人精神上的抚慰却更能令人流连。 露水姻缘与一夜春宵皆如梦般,梦醒便消,至多给人留下片刻的回味,时间一久便忘了,但精神上与心理上的抚慰却会让人久久无法忘怀。 心灵上的羁绊远远超过肉体上的维系,这便是芙蓉阁的待客之道。 “思念?”被人这么忽然一问,思绪本就飘忽的笛风却是带了几分疑惑。 “如果公子有思念之人,不知如何传达这份思念,我们可为公子设法。”粉衣女子一边打量着笛风的情绪微弱的情绪变化一边道。 “那便帮我一个忙,证明一件事吧。”笛风望着面前善解人意的女子,又打量了一圈周围的几个女子。 “何事?”粉衣女子眼波盈盈,光彩照人,期待地问道。 笛风没有回话拂袖起身,墨发飘飞,那颀长挺秀的身姿流露出高贵淡雅的气质,缓缓向那弹琴的蓝衣女子走去。 那蓝衣女子颔首抚琴似乎并未察觉笛风的举动,突然间,笛风走至她面前,伸手拉起她的纤纤玉腕。 “公子。”那女子似乎有些意外,水眸微抬,眼带诧异之色,随后黛眉舒展,温婉一笑,乍如十里湖光春色铺开,醉人心神。 “跟我来,我有礼物要赠你。”笛风的语气柔的仿若那冬日暖阳。 “真的吗?”那女子有些受宠若惊,提裙站起。 笛风含笑望着她,微微点头。 笛风拉着那女子走了几步,其余的女子皆眼生艳羡。 “呐,送给你!”笛风停住脚步,从袖中掏出一枚玉佩,在这烛光下散发着晶莹的光泽,虽没有他那块价值连城的和田玉名贵,但也是上等成色。 蓝衣女子见到这玉佩,眼中抑制不住的惊喜,随后接过玉佩,轻轻抚过。 虽然在这芙蓉阁中她们见惯了富贵名流,金银珠宝,但这玉佩也是不俗之物。 蓝衣女子望着笛风,微微福身,“多谢公子。” 笛风看着她,温柔低头,轻轻一吻落在她眉间。 那女子似乎没料到笛风会有此举动,眸中尽是无辜惊讶以及娇羞。 原本作为青楼女子,逢场作戏之事早已是信手拈来,只是这次,却与平时不同,蓝衣女子不禁低下了头,脸色酡红,眼中流转着心动与缱绻的娇柔。 旁边的一众女子不禁哑然,仿若是看到了什么不可置信之事,这突如其来的场面,让人心跳不已。 在这些女子们还沉浸在这甜蜜的情境中时,笛风却早已抽身坐回了原位,笑容与温柔乍收,与方才判若两人。 笛风陷入了沉思,果然书中写的没错,这才是正常女子会有的反应。 而像卜玉镜那种女子的反应,才是显得不正常。 笛风的一连串反应让众人有些措手不及,似乎没有跟上笛风的情绪转变。 只是那粉衣女子却很快缓解了这气氛,盈盈起身走向笛风。 “公子可是想明白了什么?”粉衣女子将茶递到笛风手上。 “想明白了。”笛风轻轻叹了一声,冷笑道。 粉衣女子绕着笛风,手指轻轻拂过他的衣襟,随后伏在笛风耳边轻轻吐息道:“那公子可愿与我们说说公子所思的那位姑娘。” “她大概不是女子。”笛风自言自语喃喃道。 粉衣女子半信半疑,迟疑道,“那...那是男子?” “嗯,我并非此意,她不是正常的女子。”笛风又想到卜玉镜,想到那时暂住在卜宅的时候,面对卜玉镜时那份混乱躁动的心情到底由何而起。 也是从那时起,他发现他无法用以往淡漠的心情面对卜玉镜,他既想对她有进一步了解,可在见到她时,他又不禁有些退却。 所以他来到这遍地女子的芙蓉阁,便是想了解自己那份不可捉摸的心情。 “每个人眼中的心仪之人,自然觉得他们与众不同。”粉衣女子摸不准笛风话中之意,便如此解读。 笛风伸手揽过蓝衣女子的素腰,盈盈不堪一握,柔弱无骨,心情却无半分波动。 “心仪之人?可我觉得你们也与众不同。” 粉衣顺势半倚着笛风,眼中尽是娇媚,她的手轻轻抚着笛风的脸庞,随即凑近了脸。 魅惑一笑,摄人心魂,“那我或许也可做一回公子的心仪之人。” 在那女子与笛风距离半寸之间时,那女子却忽然起了身,饶有意味地盯着笛风。 而笛风呢,更是满脸波澜不惊,完全没有上次与卜玉镜四目相对时的无措退缩之感。 “看来我是做不成公子的心仪之人了。”那女子盈盈一笑。 笛风却反问道:“为何?” “公子眼中没有我,心中更没有我,甚至,到现在,公子都未问过我的芳名。”粉衣女子徐徐走开,手指拂过琴弦。 “那姑娘如何称呼?” “琉萤。”粉衣女子缓缓回眸,灿如春华。 “流萤?可这个名字却有些红颜薄命的味道,萤火虽美,却短暂易逝。” “不是流逝的流,而是琉璃的琉,若是用琉璃做的萤火虫,那它便能在世人的赞美中永存于世。” “可琉璃做的萤火虫,虽然华美,但却也无法在夏季的星空下展翅发光。” “或许有些萤火虫并不想在夏夜发光,而是想活得更长久呢。”琉萤带着怅然的笑意。 明明是完美的笑容,可在笛风的眼前却显得有几分凄恻。 第七十章 眼瞎心茫 这厢美人在怀,那厢琴瑟在御。 神乐坊与芙蓉阁只隔了一条街,只是笛风与蔺飘霞在百玄门便暗下分道而行了,但他们彼此都以为对方已经回到了府中。 相比起芙蓉阁的辉煌气派,神乐坊则显得温雅低调的多。 台上雅乐起伏,或拨弦,或吹笛;堂下粉袖朱颜,或饮茶,或私语。 而蔺飘霞却独享一间,纱幔轻垂,烛光幽然,只能依稀照的见路而已,沉沉的萧声自里间悠悠传来。 只是那曲子却自带着洞箫独有的苍凉悠远,似万里沙漠一人独行的孤寂,又如立于高山之巅感叹苍生的渺小。 蔺飘霞拨开一重又一重的纱帘,那圆形雕窗外挂着一轮弯月,映着外面波光粼粼的水面。 窗边一人就地盘腿而坐,长长的头发挡住了他的侧脸,只是身着单衣的单薄身躯却笔挺端庄的像一副静止的画,仿佛身体里有一根竹子在撑着他。 “能换首别的曲子吗?我今日心情很好。”蔺飘霞步伐轻快,走到那人对面,也盘腿而坐。 对面的人没有回答,也没有停下,只是吐息之间悄然换了曲调,比方才那曲子少了些苍凉落寞。 蔺飘霞靠着窗边,盯着面前双目暗沉未有微光的人,笑道:“你是眼瞎了,不是哑巴了,你是不是又忘了?” 只听得萧声一滞,随后戛然而止,男子将萧轻轻放置一旁,声音微弱地不能再微弱。 “我无法一边吹箫一边说话。” “那你说话声音这么小作甚么,我都听不清。”蔺飘霞认真打量着眼前人,在心中暗暗叹息遗憾。 在这淡淡月光下,他的脸上笼罩着一层薄薄的微光,雪色衣衫,唇红齿白,白白一副好皮囊只可惜却是个瞎子。 “我只是天生眼疾,不能算是瞎子,我可以感受到光。”那男人又微弱地反驳道。 “那不还是瞎子吗?”蔺飘霞无奈打趣道。 那男子沉默了,如雕像般一动不动,只是沉默中却似乎带着一丝淡淡的恼意,但这丝恼意微弱地几乎不可察觉。 半晌,这诡异的气氛实在让蔺飘霞难以忍受,她叹了口气,“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听闻这句话,那男子将头朝窗边微微偏转了三度。 有时候,蔺飘霞都怀疑他真的是个假人,不然怎么能有人能这样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 “自从半年前我救了你,你就一直不言不语,现在好不容易说话了,却还是惜字如金。”蔺飘霞又想起半年前自己从一个贵族公子哥手中救下他时的场景。 他在街上卖艺,吹得一首好萧曲吸引了她的主意,只是也吸引了一些无聊的人。 那些平日里横行霸道的纨绔子弟似乎是看中了他的技艺,只是当知道他是瞎子的时候,又百般羞辱他,那可怜的模样,活脱脱一个被当街欺凌的良家少女的模样。 蔺飘霞在这八月城里人脉广,骄横惯了,她要保的人自然也无人敢拦。 她一时的怜悯便救下了他,然后把他托付在乐坊里,修习乐器。 如今他的技艺已是炉火纯青,也是这神乐坊最好的琴师,只是他的性格与他天生的残疾,无法与人顺利相处,蔺飘霞也只得让他独自呆着,闲时传授其他琴师技艺。 “奏音。”那男子沉默半晌,微微开口,仿佛连烛火跳动的声音都能将他的声音盖过。 蔺飘霞眨了眨眼,“什么?” “我的名字叫奏音。”那男子声音稍微大了一分,重复了一遍。 “奏音,咋一听还以为是走音,你这个名字太不走心了。”蔺飘霞听清楚后吐槽道。 然后那男子又陷入沉默了。 蔺飘霞一看,好不容易让对方开口,结果又让人瞬间自闭,马上换了话题。 “今天,我见到他了。”蔺飘霞的脑海中又开始浮现应孤鸿的影子。 “嗯。”奏音应了一声,似乎是不知如何作答。 “可是我却永远也无法与他在一起,我心中所追随的他永远只是一个幻影。”蔺飘霞不知何时挪了位置,平躺在地,将头枕在奏音的腿上。 奏音似乎微微颤动了一下,随后又恢复了雕塑的模样。 “嗯。”奏音简短应了一声,似乎在说知道了。 “但是,就算不能与他在一起,我也要与他并肩,替他出谋划策,解天下之危。”蔺飘霞的语气中带着坚定。 她相信,她此次一定可以登科,只要她入了入仕途,也能一样陪伴在他左右,替他分忧,比起坐在后宫里日日等待他的归来好得多。 “嗯。”这一声语气悠长,似乎在鼓励他加油。 “你对我的身份和来历不好奇吗?”蔺飘霞翻了个身,故意道。 她只是让自己暂时不去想应孤鸿的事情,她也知,只要在八月城代上几天便能听闻关于她的那些传闻,即使奏音是个瞎子,也总会听到一些流言蜚语。 “你就是你,与你的身份无关。”此时奏音的语调比方才高昂了些,声音也大了些。 “想必你也知道,我就是人们传言中那个水性杨花作风放荡的国公府的庶女,蔺飘霞。”这些年,她作为一个现代人来到古代,凭着自己的美貌,她确实是游走于各种青年才俊贵族公子之间。 只是,坊间那些风流艳闻也太过了吧,活脱脱把她传成了个青楼女子。 她只是与那些公子哥打打麻将,玩玩骰子,喝酒撸串,听听小曲而已,为了在国公府在八月城生存下去,她可是使出了毕生的交际能力,就为了有事时有个能拉自己一把的人。 若说她意图不良,居心叵测,但那些接近她的男人大多也只是为了她的美貌而来。 有些求爱不得便翻脸无情的人倒也多得是。 再者遇到性格合得来的正人君子,谈谈恋爱,也没犯法对吧,可古代的世人将她传得十分不堪。 她最初还会反驳几句,可时间长了,她也懒得一一解释了,当个没良心的渣女日子也挺快乐的,况且她也不是随便到碰上男人就一夜春宵的人,自己倒也没吃什么亏。 世人说便由得他们说,世人贬便由得他们贬。 “传言只在愚者之间流传。”奏音却轻轻吐出这样一句话,仿若安慰。 “你的意思是你相信我?可你都没见过我,也不了解我。”蔺飘霞轻笑。 原来他不知眼瞎还心瞎,她自己都渐渐觉得她已经在这样的生活中开始堕落无间了,可这个人却什么都不知道就相信她,只因她救了他一命吗? 对于这样获取来的信任就如同故意制造出自己悲惨的身世来获取别人的同情般。 “虽然我眼...有眼疾,但是我却看到你的心里只有空白与虚无,那里面是无尽的深渊,无尽的孤独,还有对爱的渴望,你渴望得到温柔的呵护,忠诚的爱意。”这次,奏音彻底转过了头,看着外面的月光。 那缓慢平静的语调就仿若月光流泻在身上,也流泻进了蔺飘霞的心间。 萍水相逢之人一句话,便轻易地勾起了她这九年所尝过的酸甜苦辣的回忆。 世人只知盛国公府富可敌国,只道庶出的千金风流轻浮,却不知这看似荣耀的背后到底经历了怎样的心酸与无助。 蔺飘霞躺在奏音的膝上,心中仿若被水洗过一般,眼角不禁滑下了眼泪。 泪水滴落在奏音膝上,隔着衣衫,他感受到了那缕冰凉,又缓缓拿起手边的洞箫,开始吹奏了起来。 那萧声掩盖住了夜里的一切细微的声响,萧声呜咽,低沉婉转,如泣似诉。 第七十一章 榜上有名 国试结束后第七日便是揭榜日,今年的八月城似乎格外热闹,这不,一大早,旭日初升,八月城的主街道便已挤满了围观的人。 所有人都等着前三甲的揭榜,等着一睹今年的状元郎游街。 若说平民百姓只是凑热闹,而那些达官贵人则是暗中观察着今年新进的青年才俊,揣摩权衡着局势,在思考拉谁到自己的阵营之上。 辰时刚至,皇榜初揭,榜上赫然出现的名字让人觉得意外但又觉在意料之中。 皇榜昭告天下,探花蔺飘霞,榜眼孟清夜,状元蔺笛风。 众人哗然,世人惊叹的是本朝竟然真的出现了第一个登科及第的女子,而且还是那艳闻漫天的国公府的小姐。 而孟清夜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榜眼在人们眼中倒是稍显的没有存在感,众人虽疑但也无法深究。 至于最让人瞩目的状元,竟然是那个失踪九年最近才回归的蔺家三公子,人们对他既感神秘又觉敬仰。 一时间,八月城上至老妪,下至总角,所有的女人都对这位蔺家的三公子心生仰慕,这样出身名门望族,样貌俊朗且又才华无双的年轻公子,谁不心驰神往呢?而那些家有女儿的有夫之妇,谁又不想有这样的乘龙快婿呢? 城中熙熙攘攘,锣鼓喧天,这个好消息早就传至了盛国公府,而盛国公在高兴之余,却眉头紧锁,因为从国试到今天,那两个孙子都未回府,而派出去守着的人也没有消息。 在府中等候未果,他盛国公便换了朝服,急匆匆往宫中而去。 大晋的皇宫中,百官与皇上已在大殿上,应孤鸿面无表情坐在龙椅上,看着殿上百官,等候着前三甲来觐见。 “过了多久了?”应孤鸿端坐着,眼睛都未眨一下,招来了旁边侍奉的宫人。 宫人小步上前,轻声道:“回皇上,两刻钟。” 是的,从送到消息到现在,众大臣与皇上已经等了两刻钟了,但三位本该此刻出现在殿上的人却连个人影都未有。 应孤鸿眼眸半垂挥了挥手,“再等半刻,若再不来......” 只是他后面的话还未说完,外面便传来了宫人高声传讯。 “榜眼,孟清夜觐见!”一声接一声的高呼由远而近,由模糊到清晰。 百官都不禁转头看向大殿的门口,而应孤鸿更是直直盯着大门,似乎在等待一场奇迹。 “草民孟清夜拜见皇上!”孟清夜随着初升的朝阳踏入大殿,阳光洒落半个大殿,在这日光中,孟清夜昂首挺胸大步流星而来。 在众人还未看清他的面容时,他伏地缓缓叩拜,声音清晰明亮,自信而明媚。 应孤鸿的视线在他身上落了片刻,又将目光转到他身后的大门。 “还有两个人呢?”看着空空的大门口,应孤鸿问道。 孟清夜愣了愣,群臣也一怔,似乎没反应过来。 “您想等的两个人大概还要再等一刻钟。”一人声音清澈,踏着小步悠闲而来。 群臣一看,来人是三殿下,应合景,连连行礼。 “拜见三殿下。” 他站在门口,日光淡去,微风杳然,脸上依然挂着平日里那纯洁无暇的笑容,弯弯的眉眼里似乎盛满了天山瑶池里的春水,那头细碎柔顺的银发配着那袭淡蓝锦衣更是衬得他神圣高洁。 “原来是你,你也来凑热闹吗?”应孤鸿看着门口的人,语气淡淡。 应合景身姿翩然,径直走上前去,站在最前面,余光打量了一下孟清夜,笑道:“怎么算是凑热闹,我也想一睹今年前三甲的风采。” 应孤鸿问道:“听你的语气是知道另外两人在哪里了?” 因为合景的突然来到,众人似乎都忘了还跪在地上的孟清夜,而孟清夜似乎毫不在意。 合景道:“他们大概是太高兴了,耽搁了吧,皇上再等等就是了。” “皇上,盛国公求见。”门外传来宫人的声音。 应孤鸿皱了皱眉,一拂袖,道:“准!” 随后便见盛国公迈着小步匆匆走进来,他颔首打量了一下殿中,便急忙上前去跪倒在地,“拜见皇上,请皇上恕罪啊,他们年幼丧父,是老臣教导不周,两个孽子不知轻重,误了觐见的时辰,请皇上治老臣的罪吧!只求皇上不要迁怒于他们。” 盛国公心中已明两人未到,便先发制人提前认罪。 说罢,老泪纵横,颤抖不已,表现的既痛心又自责,让在场的人一脸无措,随后反应过来后,又不禁心生了佩服。 看到盛国公这般模样,本来心中确实有几分不悦的应孤鸿现在变得有些不耐烦,他最见不得这样的场面。 满头白发苍苍,为大晋鞠躬精粹的老臣,明明可以安度晚年,却还要为两个不知分寸的年轻人四处奔走求饶,实在让人不忍。 “盛国公,您这般又是何苦,老夫还没来得及恭喜国公爷,养育出了这样优秀的后辈,本来蔺家出了一对才华无双的兄妹,是莫大的荣耀,可现在他们还未入朝为官,便如此轻视皇上,这样即使是再有才华,却德行有失,您这般举动不是让皇上难堪吗?”此时,百官中站出来一人,他走到盛国公旁边,语气带着安慰和惋惜的笑意。 盛国公抬头看去,正是莫太师。 莫太师眼中充满了嫉妒,又带了几分嘲笑与得意。 “盛国公,您请起吧,朕不会治他们重罪。”应孤鸿无奈地道。 听闻此话,盛国公才颤颤巍巍起身,朝应孤鸿一拜,“多谢皇上。” “皇上,蔺家三公子和蔺小姐来了!”此时,门口宫人适时传话。 不待应孤鸿说话,蔺笛风与蔺飘霞已走了进来。 本来是风华绝代的才子佳人,但此时两人似乎是垂头丧气,双眼无光,仿佛行尸走肉般走到大殿上,兀自跪在地上,朝应孤鸿拜了一拜,又站起身来。 众人一看这场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是何玄虚。 “你们两个孽子,还不向皇上请罪?”盛国公一看两人似乎没睡醒一般,大喝一声。 “请皇上降罪!”两人听罢又如同被操控的木偶般乖乖跪下,叩首请罪。 应孤鸿睁大了眼睛,探身看去,一个烟圈深黑,眼袋微垂,一个双眼红肿,满布血丝。 下面的群臣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暗笑中带了几分好戏的表情。 应孤鸿看这般情景,心中升起怒意,高声道:“我看你们似乎还未清醒,那便先罚你们三个打扫宫苑一个月!等一个月后,再行封赏!” 蔺飘霞与蔺笛风齐齐叩拜,有气无力道:“多谢皇上!” 盛国公一听倒是急了,忙道:“皇上,您刚才不是答应老臣不治他们之罪吗?” 若结果真是如此,那蔺家现在的这份光荣便会变成羞耻,伴随着他们一生,盛国公自然是不想接受现在的结果。 “朕刚才答应你的是不治他们重罪,打扫宫苑算不上重罪吧?”应孤鸿说的轻巧,斜睨了盛国公一眼,不怒自威。 盛国公欲言又止,只得默然退下,不再反驳。 “今日退朝!”说罢,应孤鸿提脚便要走。 “皇上。”在众人哗然欲退之时,人群中传出一个声音。 “何事?”众人又纷纷停下脚步,瞬间散开来,循声而去。 孟清夜抬起头目色疑惑道:“皇上,草民也要罚吗?” 应孤鸿一时茫然。 合景在旁笑道:“皇上您刚才说的是罚他们三人打扫宫苑。” 孟清夜点点头,随后道:“可是草民并没犯罪,也要罚吗?” 应孤鸿显然是刚才被蔺家两兄妹气糊涂了,没有意识到自己口误,此刻被合景这样强调后他又不好在众人面前改口,只道:“方才朕说此话之时,你自己并未反驳,而是沉默,因为朕是皇帝,你便不加反驳,以后如何当个正直的好官?所以你与他们一同受罚!” 这回,众人都不禁笑着摇摇头,为这个无权无势的小书生感到一丝同情。 第七十二章 怜香惜玉 西宫那边,卜玉镜倒是比任何人都积极,一大早便托了小宫女去打听皇榜的结果。 小宫女方才回来传达了此次国试的结果,卜玉镜倒是觉得在意料之中。 她现在最关心的是孟清夜能混上哪个官职,能不能把她从这该死的西宫里弄出去。 想到自己晦暗不明的未来,卜玉镜坐在院中的桂花树下连连叹息,叹息地树上的叶子都开始掉落了。 在她还在为此事苦恼沮丧之时,一人却悄无声息地踏了进来。 来人静静地站在卜玉镜身后,如一块铜墙铁壁般笔挺又如空气般让人没有察觉。 只听得偶尔的落叶之声,细微且无力。 突然,卜玉镜只听得背后传来一声“啊”的惊叫吓得她猛然转身。 卜玉镜一看,身后那张之前正经严肃的冷然面容此时却扭曲地像意识流的绘画般古怪又狰狞。 应孤鸿喘着大气望着自己肩膀上的那只蠕动的青虫哪里还顾得上卜玉镜看他时的神情。 “看什么?没看到怕虫子的人吗?还不赶紧给我想办法?”看到卜玉镜捂嘴憋着笑意,应孤鸿沉声一喝,眼角眉梢却是要哭了出来。 因为难得看得平日一本正经冷若冰霜的脸变成现在这样狼狈的样子,卜玉镜真的是没忍住嘴角的笑,她捂住嘴,可那笑声又不自觉地从嗓子里爬了出来。 被应孤鸿一吼,卜玉镜只得捡了根树枝一边将虫子从他肩上挑了下来一边侧着头,努力控制着自己的上扬的嘴角。 卜玉镜替他赶走了那个不速之客,应孤鸿理了理衣衫,清了清嗓子又恢复到了平日人前高冷的模样。 看到应孤鸿满眼堆积着怒意,卜玉镜赶紧收了笑意敷衍地福了福身,“拜见皇上。” “刚才的事你要是敢说出去,你该明白会有什么下场。”应孤鸿目光如冬日的湖水般冒着寒气。 面对这样如此迅速的变脸,卜玉镜现在都快觉得刚才所见的乃是幻觉了,于是点点头。 应孤鸿站在空地上,望着那棵茂盛的桂花树,转头对卜玉镜道:“朕渴了,还不给朕准备茶!” 卜玉镜挠挠头,有些为难道:“额,这里没什么好茶,平日我也不喝茶,您要是喝茶需要等待片刻。” 果然是伴君如伴虎,向来擅长洞察人心的卜玉镜如今面对应孤鸿时也实在摸不清他的心情。 应孤鸿此时似乎注意力全放在那棵让他受惊了的桂花树上,只是点点头,平淡地道:“去吧。” 卜玉镜只得赶紧回房间拿出那不知道放了多久的茶叶走进厨房,她向来没有喝茶的习惯,给别人煮茶这还是头一回。 卜玉镜看着冷锅冷灶不情愿地开始点火,准备水壶烧水,她蹲在灶前顾火。 每次用这种土灶她都会被烟熏的睁不开眼,所以除非有人给她帮忙,平日里她吃饭是能从简便从简,偶尔会心血来潮做些难得一吃的东西。 现在不是饭点却还要与这炉灶打交道,她心中实在是一百个不愿。 她一边发着牢骚一边被烟呛得眼泪直流,于是便起身走出屋子去透气。 哪知一出去,却见院子里忽然火光点点,浓烟滚滚,比厨房里还呛。 卜玉镜既疑惑又惊诧,忙转身提了水准备去救火,她可不想命丧火海。 当她提了一桶水再踏出来时,却见应孤鸿手中提着长剑,站在那火光旁,一袭深红的衣衫飘扬,那场景重现了卜玉镜儿时的记忆。 见到这番场景,卜玉镜拎着桶的手开始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那水也晃荡着洒了出来。 她想往前却迈不动脚,似乎是身体自带的恐惧又或许是惊讶,卜玉镜就那样呆呆地站在原地,和九年前那样,身体无法动弹。 “你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拿些干柴来?”见到卜玉镜眼神怪异地呆立在门口,应孤鸿一边用剑翻着那堆即将灭掉的火堆,一边咳嗽着吩咐卜玉镜。 卜玉镜这才反应了过来,定睛看去,方才那棵茂盛的桂树已经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那燃烧着的正是桂花树的树叶,可那树叶正绿又湿润,自然是无法轻易点燃,所以才这样大的浓烟。 卜玉镜连连进厨房抱了一堆干枯的松针,放在那堆叶子之上,本要熄灭的火焰遇见了松针立刻又重新燃了起来,腾的蹿起火焰。 两人站在那火堆前,卜玉镜本来方才有一肚子怨言要说,可现在站在应孤鸿身边,她却觉得心头紧缩,无法言语,心情也变得莫名的沉重。 “桂树啊桂树,你可别怪朕无情。”应孤鸿望着渐渐变成灰烬的树叶自言自语。 “朕还以为你是个机灵的人,刚才却这样没眼力见。”见卜玉镜没搭话,应孤鸿又道。 卜玉镜只听见有人在说话,却完全没听进对方到底说了什么,只是机械地点点头。 应孤鸿见卜玉镜如此反常,十分意外,“我说话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卜玉镜又点点头,只觉呼吸越来越急促,心脏跳动得越来越快,甚至渐感窒息。 “你别以为刚才抓住了朕的弱点便能以此事威胁朕,不将朕放在眼中。” 应孤鸿又想到刚才的事情,神情有些不悦,他一个堂堂帝王居然会怕一只小小的虫子,若是被人知道,还不被人笑掉大牙。 而这话在卜玉镜听来却是越来越缥缈,越来越远,仿佛只是夜里的絮絮低语朦胧不清。 “喂,你......”应孤鸿被连连忽视,正欲发作,身边的卜玉镜却忽然身体一歪,向那火堆倒去。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应孤鸿目色一怔,千钧一发之时将她接在怀中,再迟一秒,恐怕卜玉镜便要面目全非了。 见到莫名昏倒的卜玉镜,应孤鸿叹了叹气,觉得此刻是似曾相识,上次在那破庙也是,他不想引人注目,所以才不得已抱着她去找笛风。 但是这回,他不会再做这种无聊的事了,于是叫来了门口的守卫。 “把她送进去休息。”应孤鸿将卜玉镜交给守卫,冷漠道。 守卫双手扶住卜玉镜,探问道:“需要叫御医吗?” “不用!”应孤鸿一挥手,瞟了一眼卜玉镜。 “是。”因为摸不清应孤鸿与卜玉镜之间的关系,守卫也不敢与她有太过亲密的接触,守卫只得以极其艰难的姿势搬动卜玉镜。 看到守卫那副难看的模样,应孤鸿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挥手道:“真是没用,没碰过女人吗?连搬个人都不会,让开,我来!” 说罢,应孤鸿从守卫手中将卜玉镜一把捞了过来,拎着她的后衣襟,像拎着小猫一样将卜玉镜连提带拖扔在了房间的床上。 皇上果然是喜欢男人,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守卫看着这样的场景,心中如此想。 第七十三章 威胁勒索 房间内,卜玉镜躺在床上,应孤鸿则在房内四处打量。 原本朴素的阴暗的房间倒是被她装饰的别有生机,用串起的纸鸢替代了珠帘,桌上的酒瓶中插着一束不知名的野花,涂满了各色花纹图案的石头陈列在书架上,显得别有几番味道。 只是在应孤鸿眼中看来,这些小小的点缀也不过是苦中作乐,不值一提。 小小的房间转了一圈,应孤鸿的眼睛又转到卜玉镜身上,原来她睡着的时候是这副楚楚可怜招人疼惜的纤弱模样,只不过她平日里的言谈举止又与她这面容实在是不相符。 等了一刻钟,卜玉镜还未苏醒,便起身准备离去。 可是正当迈出一步,应孤鸿忽然想起自己此行来的目的还未达成,这西宫本就偏远,来回再走一趟实在是麻烦,于是又坐了下来。 应孤鸿百无聊赖中坐在桌边撑着头竟然打起了瞌睡。 而此时卜玉镜早已醒了,只是见应孤鸿尚在,又不得不假装还未苏醒,继续躺着,耳朵时刻注意着应孤鸿的动静。 只是躺在床上,卜玉镜脑海中又开始思考自己方才为何会无缘无故晕倒,心中不由得埋怨这躯体的脆弱。 而忆起那幕过往,她又开始揣测应孤鸿与她之间的关系。 难道他们又如那些狗血小说里的情节一样是仇家?当年是应孤鸿灭了卜玉镜所在的那个镇子? 然后作为女主的她与仇家九年后相逢,他又是她的救命恩人,然后等到两人相爱时却发现了彼此夙仇不共戴天这样的情节? 卜玉镜掐指一算,已为自己的人生谱写好了剧本,心中暗自叹息,如果真是这样那可就太俗套了。 若他们真是仇人,那她到底是跑路还是想办法报仇呢? 卜玉镜脑子高速运转,想了三秒便得出了结论。 当然是趁对方还未发现自己的身份时赶紧跑路啊。 报仇?古话说冤冤相报何时了,报仇的没一个好下场。 “你再不起来我就将这水倒下来了。”在卜玉镜还闭着眼左思右想的时候,耳边传来一个低沉带着威胁的声音,吓得卜玉镜赶紧睁开眼。 应孤鸿正端着茶壶,作势要将水倒在她脸上,他醒来便见到卜玉镜抽搐的眉梢,便知她在装睡。 “我刚醒,刚醒,皇上您有话好说。”卜玉镜蹭地坐起身来,本想发作,但一想他们之间实力差距,又换了讨好的笑脸。 应孤鸿仰头饮了一口水,随后放在桌上,负手背对着卜玉镜道:“这个月的银两。” 卜玉镜眨眨眼,忽然反应过来应孤鸿的话,原来他是专程来讨之前自己承诺给他的每月五十两的银子的。 没想到,一个皇上竟然能如此抠门敛财,卜玉镜实在是感慨不已。 “皇上,这个月我收入微薄,您已经坐拥天下了也不缺这点银两,这次的五十两就免了吧。”卜玉镜为难道。 早知道这个皇上能答应的这么爽快,之前就不该承诺每月给他五十两,这个月因国试之事,宫人们都每日繁忙没空来西宫别苑,她确实是没有什么收入。 只是没想到,这个人竟然为了这五十两耿耿于怀,专程跑一趟。 明明此前在西音镇为他占卜时,他非常大方地便给了她一锭金子,卜玉镜还以为他是个视钱财为粪土阔绰的富贵子弟。 本来当时笛风还她的十万两她还未捂热便送了出去,她便心疼了好久,现在还要每月被逼着白白送人银两,实在是亏大了。 “这是你我之间的交易,你应该知晓,若不是看在这笔交易的份上,你早就死了几回了,你以为若是没有朕的私下关照,你能安然无恙放肆高调活到现在?”应孤鸿此回倒是说了句大实话。 虽然卜玉镜的到来让西宫别苑热闹了许多,也让整个皇宫多了些生机,但她行事张扬不拘一格,早就惹得一些人的不满。 古来宫中,莫名其妙便丧失了性命的人不计其数,更何况是被皇上丢进宛如青冢的西宫别苑里的人,那便是弃如敝屣。 “是吗?那还要多谢皇上了,既然皇上如此费心,何不直接把我放出宫去?”卜玉镜半信半疑,心生不满。 鬼知道她为了在这暗流涌动的深宫内活下去,花了多少银子,说了多少好话,这才勉强维持住现在这样和睦的场面。 如今被应孤鸿这句话一说,仿佛功劳都归到他身上去了。 若不是他将她关进在西宫别苑,又哪里会有这些事? “放你走?你不知君王的话一诺千金从来没有收回的道理?”应孤鸿说了这个最让人无法反驳也最没有说服力的理由。 “那我是真的拿不出来,如果皇上执意讨要,那就银子没有,命倒是有一条。”卜玉镜见应孤鸿不肯松口,便赌气道。 应孤鸿望着她,波澜不惊,“命我不要,如果你这个月拿不出,那下个月便拿一百两。” “一百两?”卜玉镜瞪大了眼。 “堂堂一国之君,竟然威胁勒索一个小姑娘,真是有失颜面。”门口忽然传来轻笑。 应孤鸿望了一眼来人,耷拉了眼皮,“怎么到处都有你?你若是闲着,便去替朕批阅奏折。” “皇上你自己的事情不做跑到这里来打劫,还把事情推给我,也亏你说的出口。”应合景便笑着边踏了进来,似乎是习以为常。 应孤鸿板着脸冷冷问道:“你来做什么?” “是来替蔺家两兄妹来说个人情,盛国公很是忧心,一再哀求我,我于心不忍这才答应他来问问你是否还有周旋的余地。”合景负手站在应孤鸿身边,原本个子不高看似弱不禁风的他更显得娇小瘦弱了。 “说吧,这回你又从盛国公那里拿了什么好处?”应孤鸿对合景的说辞似乎完全不信,一针见血地问道。 合景佯装无辜笑眯眯道:“话可不能这样说,这样说就好像我是收受了贿赂一般,盛国公只是说有件稀有的碧玺猫眼贡珠想邀我去品鉴,这顶多只算是有相同爱好之人的邀约而已。” “等等,三殿下说的蔺家兄妹是笛风和飘霞?他们怎么了?他们不是刚刚高中吗?”一旁的卜玉镜听着却感困惑。 合景答道:“对啊,他们是高中了没错,原本是一件风光两无的盛事,可谁叫他们觐见迟到,藐视皇权呢?” “那你去盛国公府品鉴什么猫眼贡珠的时候就转告盛国公,朕说的话,从来不会改变。”应孤鸿一挑眉,斩钉截铁道。 合景微微含笑,“那我便去转告盛国公,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了。” 说完,又悄无声息的悠闲离开了。 “正好,你若是拿不出五十两银子,正好可以叫蔺家的两兄妹给你想想办法,今年国试的前三甲都在宫中,想必个个都是智慧无双,如果他们连这点小事都想不出解决办法,那朕可要撤了他们的名头了。”应孤鸿起身意味深长丢下这句话,便拂袖离开了。 转眼,便只剩了卜玉镜一人在原地茫然。 第十七四章 淇水滺滺 卜玉镜思索着应孤鸿走时留下的那句话,觉得也未尝不是个好办法,只是她不能踏出西宫别苑,只能托人送信给那三个人又或者等他们自己上门来。 而与卜玉镜有着几重宫殿相隔悠长的宫巷半阴半阳,一个宫女带着三个人穿过这重重宫门,迢迢深巷,缓缓往北幽宫走去。 来往的宫人见着这几人纷纷驻足侧目,国试前三甲登科第一天便被皇上罚打扫宫苑,这还是头一次见。 三人垂着头踏入北幽宫便见许多宫人在忙碌着,领他们来的那个宫人与北幽宫的掌事女官耳语了几句便丢下他们离开了。 “北幽宫最近人手不足,你们就留在这里帮忙吧。”一个个子高挑样貌姣好的女子走上前来打量了一下三人,冷冷地道。 “不知需要我们做些什么?”孟清夜见旁边两个人没有反应,率先走出来有礼地问道。 虽然他对自己无辜受牵连本就心有委屈,但他也知,一旦入了朝堂,以后遇到的苦楚与委屈可比现在多的多。 “三位是今年登科的前三甲,自然心思都是机敏的聪慧的,我想不用我吩咐,三位也该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吧。”那女官眉眼凛寒盯着面无反应的蔺家兄妹二人,将不该做什么几字说得十分重。 “不知如何称呼?”孟清夜用胳膊戳了戳旁边的蔺笛风。 女官黛眉轻扬,眸中暗含了一分愁绪,“叫我淇悠姑姑便可。” “淇水滺滺,桧楫松舟。驾言出游,以写我忧,姑姑家乡在江水边?”不待孟清夜回话,笛风忽然如回魂般笑意盎然地优雅吐出这句诗。 淇悠姑姑嘴角微扬,低眸转身,轻笑道:“不愧是今年的状元郎,只不过我的家乡在不在水边与蔺三公子今日的工作可没有丝毫关系。” 淇悠姑姑只是稍稍打量了一下笛风便如此道,即使她深居后宫不关注前朝的事情也从未见过蔺家的三公子,但却也能凭着她的经验与平日里所听来的消息如此断定他的身份。 笛风眼睛一亮,语气多了些认真,笑道:“那不知姑姑有哪些事情需要我们协助呢?” “荷儿,带孟公子去打理栽种今日刚到的那些花苗。”淇悠没有回应笛风,只是随口唤来了一个拎着水壶的小宫女,瞥向孟清夜。 那十五六岁模样可人的小宫女脸蛋红扑扑的有些害羞道:“请跟我来。” 说完,引着孟清夜便走了。 孟清夜心中哀苦,他与花是向来无缘,君子爱花,可他却未养活任何品种的花。 “锦儿,带蔺小姐去缝制宫中衣裳。”淇悠又看了一眼蔺飘霞,见蔺飘霞眉头一皱似有话说,又接着道:“蔺家千金才貌无双,年纪轻轻便不输男儿国试登科,如此聪慧伶俐,想必对女儿家的事情是信手拈来。” 这一句话生生地将蔺飘霞想说的话压了下去,她一个现代人哪里会做什么缝制衣服刺绣。 在这里的这些年她都光顾着吃喝玩乐斗姨娘了,除此之外读书便是她唯一做过的正事。 可是被人这么一说,她心中又不甘心认输,激起了她的斗志。 于是便跟着锦儿往里走,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笛风负手瞧着淇悠,笑得倾国倾城,“那我呢?是不是不需要我了?” 淇悠意味深长一笑,“这里有件最适合状元郎做的事情,若是皇上不派三位来,我可是要苦恼许久。” 笛风心中一怔,故作惊讶,“哦?是吗?” “请随我。”淇悠说着便提裙往前走,穿过一个院子,越走人越少。 正当笛风疑惑之际,淇悠在一座尘埃满落的旧屋子前停住。 “这是哪里?”笛风望着这偌大的宅子心中有些不详,不会让他堂堂一个状元郎打扫这种地方吧? 只是他跟着淇悠走进去之后,马上就发现留给他的事比让他打扫房子更麻烦。 “这里是储物阁,闲置了许久,原本是用来放珍品的,但是自从这里曾经失窃之后,珍品便搬到另外的地方去了,这里便堆放了一些旧的物品。”淇悠推开门,光影里漂浮着满满的灰尘,里面更像是个杂物间般堆积着大量的乱七八糟的盒子字画之类的。 “宫中也不缺地方放东西,现在打扫这种地方做什么?”笛风极不情愿地跟在后面,不时地拂拭着衣襟上看不见的灰尘。 淇悠将一个倒下的放置物品的架子扶起来,道:“虽然是旧物,但是这里面也有些难辨真假的珍藏,因为普通人难以判别,所以便暂时堆放在这里,蔺公子既是状元想必是博古通今饱读诗书,而且盛国公府富可敌国,作为蔺家三公子想必从小便对各种珍品耳濡目染,这个工作是不是非常适合蔺公子呢?” 淇悠说完回眸望着笛风一笑,那笑中带着机关算尽的赢者姿态。 “我可以拒绝吗?除了这个还有别的吗?”虽然被这样吹捧,可是笛风可不像飘霞那样容易被人刺激,所以断然拒绝了这件事情。 淇悠缓缓道:“除了这件,也有别的可选择,只是我认为这件事是最适合蔺公子的。” “除了这件事,别的我都可以做!”笛风望着如垃圾堆般覆盖着厚厚灰尘的物品,如此道。 “那既然这样,我也不强求公子,那今日宫中的夜壶便交由蔺公子了。”淇悠面对笛风的拒绝毫不紧张,只是语气平静地道出另一项选择。 笛风一听洗夜壶不禁大惊失色,转了笑颜道:“哎,淇悠姑姑,这件事除了我还有谁能做呢?方才只是与你玩笑。” 说着,便立马收起了风华绝代的贵公子模样,开始从杂物堆里拿起一卷画轴开始看起来。 “既然蔺公子如此自信,那便交于蔺公子了。”淇悠眼底含着笑意,看了一眼笛风转身缓缓离开。 淇悠一走,笛风便摔了手上的那卷画轴,心中气愤难平。 他原本想着只不过是被罚打扫宫苑而已,凭着他的绝代风华,只要稍稍暗送秋波便会有一大群人争先恐后来帮他做,哪知却是被安排到这样一个没人的地方来收破烂。 他又想起那个叫孟清夜的任务只是种花而已便更是恼怒,在他看来,种花怎么能算是惩罚,那明明是天下最雅最悠闲之事。 这下,他又想到自己那座无人固守的蔷薇园了,只觉心如刀割。 第七十五章 故人相见 卜玉镜对笛风他们的处境还浑然不知,这几天也不见有其他宫人来串门,她只好委托门口的守卫给笛风他们递个话,可那守卫犹犹豫豫唯唯诺诺地还是拒绝了她。 她突然想到,既然没人来找她占卜,那她便来给自己占一次卜。 说起来,她靠占卜为生以来似乎从未想过要预测自己的未来,原先,她只觉得这是一条谋生的手段,不以为意,这次,她想来大胆预测一下自己未来的命运。 想到此处,卜玉镜坐在院中的石桌边,掏出了自己的几个铜板。 找不到竹筒,她只好捂在手心再轻轻散落出来。 一开始,倒也与平日没什么区别,还是曾经的方法,可就在她摇最后一次铜钱时,当她松开了手后,那三枚铜钱纷纷散开如长了脚般掉落在地。 卜玉镜急忙弯腰去寻,可是寻了好久,也只寻得两枚落在夹缝中侧立的铜钱,剩下一枚则如人间蒸发般不见踪影。 此卦不成,卜玉镜心下一横,又掏了一枚出来,与刚才剩下的两枚凑在一起,重新开始。 她最后小心翼翼,蹲着马步,轻轻松手,三枚铜钱落下弹起翻了几个跟头,又有一枚滚落到地上。 卜玉镜视线忙跟随着那枚越滚越远的铜钱,正当伸手去抓时,却见它生生跌落进长满浮萍的一汪池水中沉入水底没了影子。 难道真的医者不自医,算卦的人无法测出自己的命运吗? 可卜玉镜就是不信这个邪,咬咬牙又从所剩不多的铜钱中掏出了一枚,这回以防铜钱会弹起,她干脆坐在地上,直接开始。 结果还真有些玄乎,每每到最后之时,眼见一卦将成,但最后总会莫名丢失一枚,又或者铜板会立起来,没有结果。 当卜玉镜还在和这几个铜板较劲时,一抬眼才恍然发现天色已暗。 卜玉镜一想到连连丢失了数枚铜板,不禁背后开始发凉,于是才做了罢。 最近无人光顾的西宫别苑显得十分冷清,卜玉镜还是照例在院子周围点了许多灯,房间里更是点上了数十只蜡烛。 晚风轻轻吹过,吹得那院子里的烛火若隐若现,诡异阴森,偶尔,风稍大一点,那些跳动的烛火会陡然熄灭几只,令院子里忽明忽暗。 如果是像今日天晴倒罢,若是遇上雷雨天,院中大雨滂沱,电闪雷鸣,树影摇晃,这西宫就显得格外阴森恐怖,这种时候,卜玉镜就只能躲在房间里,在房里点上更多的蜡烛,缩在床上。 卜玉镜忙活完了正靠在椅子上欣赏夜空之时,听到外面有窃窃私语之声。 听到有人的动静,卜玉镜不动声色竖起耳朵,心中期盼着其他人的到来。 “小哥,行个方便,让我们进去看看她。”门外,蔺飘霞正在和守卫交涉。 当她从笛风那里知道卜玉镜被困此地,天一黑便借故偷溜了出来,无论如何,她也要来看看卜玉镜。 守卫看着蔺飘霞以及后面郎朗仙姿面色悠闲的笛风,还有一直站在远处宫墙边眼神不安的孟清夜,十分为难。 “蔺小姐,即使您是探花,未来国之栋梁,但您非宫中之人,我也不能随意放您进去。” 即使他守在这里,但也听闻了关于国试三甲最新的消息,虽然眼前三人都是将来的高官贵人,可他只是一个守卫,这里关着的也不是寻常女子,毕竟这是唯一一个皇上会主动看探望的女子。 “哎呀,放心啦,只要我们都不说,谁又知道呢,况且皇上对女人也没兴趣,我们进去又有什么关系,难道皇上还怕外人污了宫中女子的清白?”蔺飘霞望着守卫,说的头头是道。 “这。。。这。。。”守卫支支吾吾,左右为难,无法反驳。 笛风见将打破守卫的防线,上前一步道:“不用这啊那了,上次我也来过,既然有一次为何不能有第二次,无妨,若是皇上追究起来,就说是我逼你的。” 两个守卫互相对视一眼,会了意,忽然身子一歪,齐齐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孟清夜在不远处看得明明白白,被这突如其来的情景倒是吓了一遭。 笛风与蔺飘霞则是相视一笑,这一出还真是演的逼真,随后无奈摇摇头向孟清夜招了招手推开大门踏了进去。 门一推开,卜玉镜早已经等在门口了,方才她听到声音便早就坐不住了贴在门口偷听。 看到笛风他们进来,卜玉镜无法掩饰住脸上的欣喜之色。 “进来吧,你别磨蹭了不然白白浪费别人的苦心。”笛风笑着进了院子又回头朝外面道。 卜玉镜狐疑地望去,半晌,却见一个熟悉的人影缓缓靠近,定睛一看,是孟清夜踟躇犹豫地迈着小步而来。 “孟清夜!”卜玉镜见到门口出现的人十分意外叫出了声。 “玉镜,怎么是你?”孟清夜此时比卜玉镜更意外,他从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卜玉镜。 本来他是不愿来这里的,只是笛风与蔺飘霞用了各种理由来说服他加上威胁,他才不得不冒着危险而来。 他只是一介平民,无法与国公府的人相比,他现在所在的每一步都需要谨慎再谨慎,不然牵连的不只是他自己还是自己远在家乡的亲人。 “嗯?你们认识?”蔺飘霞有些高兴又有些疑惑。 孟清夜看着卜玉镜微微点点头,笛风则在旁边看着两人的表情脑中不住的揣测他们之间的关系。 卜玉镜高声不屑回道:“确实是认识,只不过不是什么友好的关系。” 她之前便说过,她与孟清夜已是两清,只要看到孟清夜,她脑中又会浮起曾经的卜玉镜对孟清夜干的那些蠢事。 虽然她自己可以忘掉,但是对方可能一直都将她那些蠢模样存在脑海中。 想到此处,她便想要是能让孟清夜失忆就好了,那这些过往就都能随着他的失忆渐渐埋入尘埃。 孟清夜冷哼一声没有说话,独自走到了一边。 “不过你们这么晚来做什么?国试三甲第一天便被罚打扫宫苑大概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吧。”卜玉镜也不再去理会孟清夜,转了笑脸和蔺飘霞道。 蔺飘霞上前拉住卜玉镜,面色十分愧疚,“看到你还好好的我就放心了,你知道那天我有多担心你,要是你真有个什么意外,我这辈子也无法安心。” 卜玉镜将手搭在她的肩上,叹了口气,安慰道:“如你所见我还活得好好的你不必愧疚,只不过我现在可不算太好。” 说完,卜玉镜又指了指这环境幽暗诡异的西宫别苑。 “放心,只要等皇上的惩罚结束了,我会想办法保你出去的,你一定要等我。”蔺飘霞说的信誓旦旦。 卜玉镜听罢满意地笑着点点头。 第七十六章 生财之道 迷离灯火,映着四人和谐的身影,这平日幽冷的西宫别苑此刻显得格外温馨明亮。 “原来是这么回事。”蔺飘霞在听完了卜玉镜连日来的遭遇上,喟叹道。 孟清夜抽动了一下眉头,欲言又止,没有回话。 笛风则是倚在廊柱上望着夜空,余光却静静地停在卜玉镜身上。 “对了,我还得求你们帮我个忙。”见蔺飘霞还在为卜玉镜的遭遇感到同情的时候,卜玉镜趁热打铁,道出了自己所想。 也算她运气好,她还正烦恼怎么找他们几个人,现在他们竟然主动送上门来,那还不趁机也让他们也出把力? 蔺飘霞关切地问:“什么事,你说。” 一听卜玉镜有事相求,笛风与孟清夜都齐齐将目光锁在她的身上。 卜玉镜不好意思地摊开手,试问道:“银子有吗?” 其余三人听罢,皆面露难色,左顾右盼。 且不说本就是平民的孟清夜,此时的笛风与蔺飘霞却感惭愧。 这几日他们身上的银子都撒在了芙蓉阁与神乐坊,本以为高中之后会得些赏赐,却没料到是现在的窘境。 “多少?”孟清夜望着卜玉镜面色凝重,没有问其缘由,只道。 卜玉镜本无意找孟清夜,她也知道孟家的情况,孟清夜来京城参加国试也不会有多余的银子,但见孟清夜这般诚心,卜玉镜伸出五根手指。 “五两?我这里还剩八两,可以先给你五两。”孟清夜一愣了一愣,立即便准备掏银子。 卜玉镜摇摇头,难为情道:“是五十两。” “五十两?怎么会需要这么多?”孟清夜停住了手中的动作,眉头一皱。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卜玉镜吞吞吐吐,说的含糊不清。 方才与蔺飘霞说她的遭遇之时,她自然是略过这些私下与皇上交易的事情。 孟清夜也不再追问,将银子悉数掏出,放在卜玉镜面前,“我只有这么多了,如果能帮到你,你便收下。” “这......”此刻,卜玉镜竟然有些感动,又有些不好意思。 “不用多说,以后要还的,不是白白给你。”孟清夜似乎是看出卜玉镜的心思,直言道。 卜玉镜犹豫着,看看笛风与蔺飘霞,笛风熟视无睹地将头转向一边。 蔺飘霞则歉意十足,“玉镜,不是我不帮你,我身上,没有银子,都怪我无用啊。” 说罢伏在卜玉镜肩上捶胸顿足。 “算了,孟清夜你把银子收起来吧,我想到了更好的办法,只不过需要你们一点小小的帮助。”卜玉镜忽然灵光一闪,眼中露出看猎物般的笑容,望着三个人。 “当然帮,只要玉镜你说,我能帮的都会帮。”蔺飘霞眼神真挚地抬起头,语气十分诚恳。 “话先说在前头,违法乱纪不仁不义的事情我可不干。”孟清夜见卜玉镜似有主意,略带顾虑道。 笛风笑了笑,“这......” “你肯定会帮她的吧,三哥,不然太没义气了,不要以为你去芙蓉.....”蔺飘霞见笛风没有爽快地应下,以为是他不愿,出口便威胁他。 结果话还未说完,笛风便身姿轻移到蔺飘霞身边,从后面捂住了她的嘴,随后笑道:“玉镜的请求,我怎会拒绝。” 卜玉镜见此情景,心中大喜,“那现在我们就开始行动吧。” “怎样?我们是要去夜探国库吗?”蔺飘霞站了起来,双眼放光,兴奋地搓搓手,满怀期待地望着卜玉镜。 “哦?这样的话,本公子可以为你们放风。”笛风一听似乎还饶有兴趣。 “不可,如果是做这件事,我就帮不你了。”孟清夜听罢倒是急了,饱读圣贤之书的人怎么能去做这种事情。 卜玉镜见蔺家两兄妹凑热闹不嫌事大,拍拍蔺飘霞,笑道:“只是区区五十两,还不至于要行这种险招。” “那要如何?”三人齐齐问道。 “你们在这等着,我去去就来。”卜玉镜说完跑进房间翻箱倒柜了一番。 不一会儿,她便抱了文房四宝出来,放在院中的桌上。 “孟清夜,我记得你从前是擅工笔的,来,这个位置就交给你了。”说罢,卜玉镜将疑惑不解的孟清夜按在桌前坐下,将笔塞在他手中。 “那我们呢?”蔺飘霞问道。 “你们两站在这里来。”卜玉镜又拉了笛风和蔺飘霞到柳树掩映的廊下,给他们安排好了绝佳位置。 檐上月,柳暂歇,庭树满芳华,翩翩佳公子,灼灼倾城颜,闲倚雕栏边,万阕美词难描此景。 “你不会是......”看到卜玉镜两边忙活,蔺飘霞反应了过来。 卜玉镜点点头,“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随后又交代桌前拿着笔茫然无措的孟清夜道:“孟清夜,现在轮到你出手了,开始画吧。” 没错,这两个绝代美人在此,若是将他们的画像画出来,再拿去卖,附上亲笔签名,在这寂寂深宫,还愁卖不出去,赚不到银子? 毕竟追星族的力量可是不能小觑的,卜玉镜对自己的造星计划十分满意。 孟清夜迟疑了片刻,眨眨眼,“画他们?” “对,你们两不要动。”卜玉镜在旁抱着胳膊点点头,又叮嘱着一边欲偷偷溜走的笛风。 笛风头一扬,又站回了原位。 “这......唉。”孟清夜拿起笔铺开纸,叹息着摇了摇头,开始挥毫洒墨。 替人画像这还是他头一次,从前都是画些山水花草,但是此刻两个绝色之人在这廊下月中站在一起,堪称是最绝妙的景色。 孟清夜很快便沉浸其中,开始画了起来。 “多画几张。”卜玉镜在旁边转悠着,肚子里已经在暗暗打着主意。 孟清夜看着蔺飘霞,一笔一画,描摹着她完美绝伦的脸庞,幽然月色下,蔺飘霞沉默安静,半垂着眼眸,这样的她显得分外的落寞与孤寂,让孟清夜不禁停下了手中的笔,怔怔望着她映着月华的面容,神思漂浮。 卜玉镜在旁注意到了孟清夜的神情,一目了然,没有说话,只是暗中带笑。 “哎哟。”忽然孟清夜轻轻叫了一声,收回了目光,看了看自己被夜色中飞来的石子打中的手。 “没事吧?”卜玉镜看得清清楚楚,这飞来横祸是出自谁手,没有戳破,探着头询问道。 “没事。”孟清夜摸了摸手,又开始专心致志地画起来。 卜玉镜朝那边的笛风翻了个白眼,这里除了笛风还有谁会做那样的事情。 难道这蔺家的三公子看似薄情,对谁都淡淡的,从不流露半分真心,难不成是个妹控? 而笛风察觉到了卜玉镜的眼神故意转了视线。 第七十七章 无本生意 露寒夜重,烛火杳然,卜玉镜在旁边无聊得都打了几回盹,中间还去点了好几次蜡烛,笛风与蔺飘霞也已经靠着栏杆筋疲力尽,唯独孟清夜顶着月光,越画越入迷,丝毫不见倦意。 几人忙至深夜,卜玉镜收了好多画卷,这才放他们几人离开。 卜玉镜困倦至极,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有人来找她她方才从梦中惊醒。 她起身开门,三个面色漠然蓝色宫衣的一等宫女端着笔墨纸砚走了进来。 这西宫别苑,是一等宫女从不会涉足的地方。 卜玉镜还在诧异之际,那几个宫女已经放下了东西又翩然离去了。 她看了看整齐摆放在桌上的文房四宝,看起来似乎格外精致,质量也比她昨日拿出来的那些更为上乘。 只是到底是谁送的呢? 三殿下?那个成天看似笑眯眯一副岁月静好模样的人应该是私下消息最灵通的人吧。 或者是笛风?可他现在不是正在被罚,凭他身份再尊贵也不可能使唤得了一等宫女吧。 又或者是朝槿?皇上? 总之,想了半天,想也是无用,卜玉镜便不去想了,只是将这些统统都收下。 她收拾好自己,煮了个早饭,又打扫了院子,浇了树,又将昨日的画拿了出来。 画像上的笛风与蔺飘霞当真是如谪仙般,再配上昨日那清幽的夜色,显得更是意境深远。 卜玉镜一幅一幅展开,逐一欣赏了一遍,十分满意,果然孟清夜的功底甚是不错,如果他国试没考上,去当个画师大概也能混口饭吃了。 想到此处,卜玉镜又看看空空的庭院,计上心头。 她找了几条长绳,将画一幅一幅夹在绳子上,随后又拿了两幅到门口,让门口的守卫拿在手中,她坐在大门口的台阶上,盼着有人能来。 她等啊等,等到正午,阳光似乎要融化这地面和这万物一般,只是这西宫恰好偏凉。 在她即将闭上眼的时候,忽的听到脚步声朝这边而来。 “真热啊,到西宫避避日头吧。”一个宫女道。 “若说平日里西宫还怪让人害怕的,倒成了夏日避暑的好地方。”另一个人附和道。 卜玉镜猛然睁开眼,笑意堆了一脸,缓缓站起身来,“两位姐姐,进来坐坐?” 两个宫女见了卜玉镜倒也十分淡然,宫中人都知道这西宫近日住了一位会占卜的女子。 “你在这里做什么?”一个宫女擦擦额头的细汗,问道。 “自然是等你们呀!”卜玉镜狡黠一笑。 两个宫女走了过来,狐疑道:“等我们?” “哎呀,进来坐坐吧,看看画像如何?”卜玉镜上前拉了两个宫女,就往院子里拽。 两人一踏进来便看到满院挂着的画像,登时瞪大了眼睛,一一看过去。 微微飘动的画卷,画中的人或含笑或低眉,栩栩如生,翩翩欲飞,好似要活过来般,那画中绝美的容颜,让人看得移不开眼。 “这画中之人是...”两个宫女看着画中的笛风,眼神已然痴迷,一人怔怔地问。 “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另一个接道,“哦,我知道了,这不是传说中那位昨日被皇上罚打扫宫苑的状元郎蔺家三公子吗?” 卜玉镜拍拍她们两人的肩膀,得意地笑道,“没错,好眼力,就是那位最近超级火热的蔺家三公子,怎样?画像要买一副吗?” 卜玉镜终于露出了她的真实意图。 “真的是他?”先前那名宫女一听是蔺家三公子,激动不已。 自从宫中人知道蔺家三公子在北幽宫做事后,听说最近有许多宫人都纷纷闲时跑去北幽宫想一睹真容,只可惜,北幽宫的掌事是那位宫中最为严厉的淇悠姑姑,那些那些跑去围观的人没有一个遂愿。 “那还能有假?世上长成这样的男子可没几个。”卜玉镜摸摸下巴肯定道。 “可以买吗?”其中一名宫女眼睛痴痴盯着画像,面容陶醉。 “当然可以,毕竟那样的公子也难以看得几回,买一副回去挂着每天看看,说不定某一日便能遇上真人呢。”卜玉镜见二人如此沉醉,话随口就来。 那两个宫女转头问道:“那一副要多少银子?” 卜玉镜伸出一只手,“五两。” “五两?这么多?”那两个宫女有些为难。 “我们的俸禄本就不多,五两买一副画未免贵了些。” 卜玉镜心想着到手的生意不能飞了,于是沉默片刻道:“你们两可以凑起来买一副,这样可以轮流看,以后有了闲钱,可以再来买。” “这......”两个宫女四目相对,犹疑不决。 “我买一副可以送你们一次免费占卜的机会,这可是很大的优惠了。”卜玉镜见两人主意未定,忙趁热打铁,增加筹码。 “可以。”两名宫女相视一看达成共识,点了点头。 说着,两人从荷包里各自拿出二点五两银子,郑重交到卜玉镜手中。 “成交,你们可以选一副最喜欢的带走,占卜,可以随时来找我。”卜玉镜接过银子在手中掂了掂,满意地微微点头,心中窃笑不已。 两个宫女得到应允,十分欢喜,在那些画卷下来回徘徊。 “我要这幅望月的,这精妙绝伦的侧脸,越看越俊朗。”一个指着那副笛风侧身望月的画卷说道。 “不,我更喜欢低眸含笑的这幅,你看看,这笑容多迷人多温柔,要是我亲眼所见他的笑容,我死而无憾了。”另一个捂着胸口,神情忘我。 “这幅好。” “这幅,买这幅。” 卜玉镜看着两人在那画卷下争执不下,暗暗叹笑,这不是像极了追星族的迷妹们吗? 看来古往今来,没人能抗拒美人帅哥。 看两人僵持了好久,卜玉镜才上前打断了他们,“今日选一幅,来日你们有空可以来买其他的,况且,如果不被其他人买走,我挂着这里,你们可以经常来观赏。” 两人相视一笑,欢喜地拿了一幅倚栏饮酒的画卷高高兴兴地离去了。 只是那两名宫女走后不到一个时辰,西宫别苑的大门便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全都是得了消息来买画卷的,其中还有些太监侍卫,看到有蔺飘霞的画像,花钱更是毫不手软,势必要抢一幅美人画像。 哄哄闹闹的西宫别苑直到傍晚才安静下来,门口的两个守卫为了维护秩序也是累瘫在地。 因画卷有限,很快便抢售一空,卜玉镜只得承诺然他们明日再来。 卜玉镜瘫在院子里数银子的时候,才觉得画卷还是太少,即使是卖五两一幅,依然还是很难一下子凑到五十两。 卜玉镜心下一横,今晚他们三人再来,她势必要让孟清夜画到三更才能作数。 第七十八章 视若不见 夕阳收进了西山,又是暮色已浓,天上星辰已出,三个鬼鬼祟祟地身影从北幽宫悄悄溜了出去。 “姑姑。”北幽宫里一处宫人所居的院落中,一个绿衣宫女进了冷烛堂。 “他们几个又溜出去了?”一个女子声音沉沉波澜不惊,低头垂眸在灯下缝制一件衣裳。 女子年约三十,深蓝宫装,杏眼柳眉瓜子脸,模样不差,平日里有些凌厉的五官在这烛光的下镀了一层温柔的光辉,看着让人感到亲切却又带着少许让人敬畏的气度,正是淇悠。 本来,只是一宫的掌事姑姑是住不了这样的好的地方的,可是后宫中又没有其他妃嫔女眷,再加上她与皇上从前便认识的关系,所以作为一个一等女官住在此地,倒是无人敢有怨言。 “是的,淇悠姑姑,您不禀告皇上吗?”小宫女容雪颔首轻声询问。 宫人皆知北幽宫的淇悠姑姑行事苛刻,待人严格,做事从不差分毫,是个谨慎之极的人,不仅对自己所管辖的宫人严厉,对其他宫的宫人也是如此,其他宫的姑姑虽是心中不平却也只得含笑吞气。 因为那些宫中的老人都说淇悠乃是被贬当隐湘侯时的救命恩人,那个手段狠厉阴晴不定的皇上待她自然不同常人,有皇上这座大山谁也不敢与她置气,即使有些咽不下这口气的人想抓住她的把柄借此发挥,但却始终寻不到半分理由。 所以久而久之一众宫人对淇悠姑姑便也是既怕又敬。 只是,那三位被皇上处罚而丢进北幽宫的人在淇悠姑姑眼皮底下犯错,这回淇悠姑姑竟没有立刻采取行动倒是让人不解。 “无妨,他们始终不是宫中的奴才,皇上责罚他们,皇上都未说什么,我又何需多管闲事。”淇悠将最后一枚扣子缝上,将线绕了几圈打了个漂亮的结,剪断了线头。 一连串的动作行云流水般熟练又优雅,那线结打得整齐干净,竟然一点都看不出来线头,那手法一看便知是做过千百遍的手才能这样利落干净的收尾。 容雪挪了步子,走到淇悠跟前接过她手中的针线篮子,埋头整理起来,边道:“可是姑姑不是最见不得有人破坏这宫中的规矩吗?若是他们在这宫中乱走,被皇上知道了,惹得皇上不快,不知又有多少人要遭殃呢。” 她并非是真的替那三人担心,谁都知道那三人是今年国试的三甲,还有两个更是盛国公府的人,于公于私皇上也不会拿他们三人如何,只不过,他们犯了错,皇上追究起来,遭殃的终究是他们这些最下层的奴才。 宫中见过皇上人的不多,可关于皇上的传闻他们却是听了不少。 譬如前日她撞到长阳宫那边的于公公,说是神官厅的玄星大人自杀了,但是宫人私下都说是有人撞见了皇上与玄星大人白日共处一室,皇上碍于颜面暗中赐死了玄星大人。 再如前几日她听御花园的宫女说御花园的掌事烟岫被关进了大牢折磨的不成样子了,就是因为近日被囚禁在西宫里的女子犯了错,所以被皇上迁怒。 想到此行种种,容雪又不禁在心里担忧了几回,她在北幽宫做事,皇上若是责罚,也必然不会责罚淇悠姑姑,遭难的也只是他们这些普通的宫人。 淇悠闻言收起了手中的衣裳,余光斜睨,目光严厉,沉声喝道:“是谁教你说的这些话,不知轻重,跪下!” 淇悠听出了容雪的话中之意,除了目色冷寒的训斥,心中唯有一声叹息。 “姑姑,容雪知错了。”容雪目光一怔,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平日里淇悠姑姑便教导他们在宫中千万要谨言慎行,管住自己的嘴,切忌私下议论主子,不然这重重宫墙,谁又能知是不是隔墙有耳,若是让有心人听了去,不止是他们自己,可能还会牵连整个北幽宫的人。 如今她说出这番话,这话中之意分明就是暗指当今皇上暴戾无道,这若是让人再添油加醋的编排了出去,传到皇上耳中,这还得了。 只是想到这一层时,话早已说出了口,后悔已是来不及。 看到脚边匍匐着满身恐惧的容雪,淇悠缓缓道:“他们三人的事情我自有主意,你只需帮我稍加注意便可,他们偷溜去西宫的事情你便当作不知道就好了,跟谁都不必提起。” 在后宫生活多年的淇悠怎会不知道着三人在她眼皮子底下做的事情,只是,这件事,她终归是管不了,前朝的事情,哪里轮得到后宫的宫女插手,况且皇上的性子,旁人不知,她是最明白的。 说是处罚他们三人,其实也只不过是为了给他自己寻个台阶下,随口找了个理由打发了他们,不然怎么会只是打扫宫苑这样简单的惩罚。 再说,他们三人往西宫跑的事情,恐怕,皇上早就知晓,只是未有出格之事,也无他人发现,皇上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管。 若是此事闹到大了,让皇上不好收场,势必会更加麻烦,到时候夹在群臣眼光和盛国公府中间左右为难。 “是,姑姑。”容雪轻轻擦拭了一下眼角溢出的泪水,声音柔柔的。 她抬起头,双眸中含着晶莹的泪光,十分惹人怜惜。 看到容雪这副模样,淇悠又想起自己故去多年的孩子,是个漂亮的女儿,若是能活到现在,大概也是容雪这般年纪。 淇悠不忍再训斥,只是淡淡道:“下去吧,罚你明日一天不许吃饭,若再有下次,定不轻饶。” 明明心中升起几分怜惜,但语气却是漠然地拒人于千里之外,任谁都会觉得她是个心肠冷漠没有感情的人。 而那溜出西宫的三个人影,时躲时藏,一路往西宫别苑而去。 与前一晚相同,卜玉镜早已备好笔墨纸砚等着他们了,只是这次,院中的景色又稍有不同。 本来昏暗的庭院却是张灯结彩般装饰了许多的千纸鹤,轻纱幔帐,还有木塌长椅,明灭的烛火罩着颜色各异的灯罩,散发出柔和梦幻的光芒。 三人想退,却已是来不及,卜玉镜早已拴上了门,守在门口。 今晚,她想要二十张画卷,这样才不枉费她花了一个时辰的布景。 第七十九章 墨菲定律 天刚刚亮,西宫别苑便人头攒动,皆是纷纷前来求画之人。 而不远处的回廊下,一个人藏在廊柱后面露出半个头朝西宫这边探望。 “皇上,您在这里做什么?”突然,后面走来一个人看到应孤鸿抱着柱子在这里探头探脑,疑惑问道。 应孤鸿惊地转身看到来人,立即站直身子佯装无事,轻轻咳嗽两声,“朝槿是你啊,你来干什么?” 朝槿也没再追问,只是摸了摸头不好意思道:“听说西宫里有...有画像,我想去看看。” 他听说西宫里这两天在卖飘霞的画像,他自然也是想买几张回来,只是他却一直不好意思来。 想到蔺飘霞,谢朝槿的耳根微微发红,心也跳得快了些。 “你要去买画?”应孤鸿似乎不知朝槿的心思,继续望着西宫门口淡淡地问。 朝槿迟疑了片刻,颔首点点头,“皇上呢,也是买画?难道皇上您...是要买蔺小姐的画像?” 看到出现在此地的应孤鸿,朝槿忽然想到难不成皇上也对飘霞有兴趣,忽然心中警惕担忧了起来,可皇上不是喜欢男人吗?不过人总是会变的,更何况是行事向来随心的皇上。 “我不买画,怎么,你是要去买蔺家小姐的画像?”应孤鸿回头疑问道,随后看到朝槿紧张的表情,恍然明白过来,笑道:“你不会是喜欢盛国公府的那位小姐吧。” “我...我...”被应孤鸿指出心中所想,谢朝槿一时红了脸,撇过头去支支吾吾。 看到朝槿的反应,应孤鸿彻底了然,他靠在廊柱上抱着手臂,余光仍然盯着西宫门口越聚越多的人,风轻云淡道:“喜欢一个姑娘有什么好躲躲藏藏的,喜欢就行动啊,堂堂男子汉,拿出你的勇气吧。” 头一次见到谢朝槿这般小心翼翼的神情,应孤鸿倒是觉得有几分新奇,平日里那个开朗自信的少年郎现在却怀揣着懵懂的感情,在这里徘徊,实在是令人感慨。 看着谢朝槿不知所措但又带着期盼忐忑的心情,应孤鸿倒着实有些羡慕,这样最好的年华里,本该是少年少女春心萌动,感情汹涌的时候。 而他自己如朝槿这般年纪的时候却是满手鲜血,身在无间,连仅剩的那一丝对人的感情埋藏在心底随着岁月流逝也逐渐变得淡薄。 “真的吗?我真的可以喜欢她吗?可是我与她的身份...”谢朝槿听到应孤鸿的鼓励变得精神亢奋了起来,但随即又垂下头,他只是前朝宫女与别人私通所生的孩子,而蔺飘霞不仅才貌无双,还是盛国公府的千金小姐。 每每想到此处,他又觉得他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还未踏出第一步,便已想的这么远,如果她也喜欢你,你们之间身份差距便不是问题,可你不表明心意,日后她遇到了其他的人,你就追悔莫及去吧。”或许是看到谢朝槿在心仪之人面前存了自卑,应孤鸿又接着道。 果然陷入爱恋中的人都是这般患得患失。 “皇上说的有道理,那我去了。”谢朝槿在应孤鸿的一番安慰下,又重新拾起了信心,提脚就要走。 可是走了两步,他又退回来,对站在原地的应孤鸿道:“皇上不一起去吗?” 他虽然不知道应孤鸿到底在看什么,但是也看出来皇上好像是很想去但又拉不下面子去凑热闹,所以站在此地窥探。 “朕不去,你去吧,对了,切莫不要说在这里见过我。”应孤鸿拍了拍朝槿的肩膀,便负手径直离去了。 他虽然说让那女子可以找笛风他们三人帮忙,没想到她倒是想到这么一个不用自己出力的法子,更令他不解的是,只是区区一些画卷,为何会有那么多人来买。 就算画中人再美,也不会活过来站在自己面前,每天对着纸上的画像看又有什么意义,有这个精力,还不如去看本尊来的更快。 就连他宫中的宫女,也偷偷托人来这里买笛风的画卷,私下偷偷拿出来观赏,虽然这并没有犯什么大罪,他也可以理解宫中女子的寂寞,但一想到笛风的画像竟然如此吃香,应孤鸿心中升起一阵鄙夷。 如果靠脸吃饭那与芙蓉阁的女子又有何区别。 应孤鸿走了之后,西宫别苑又来了一个人。 他坐在不远处的亭子中间,侧着身子给池中的鱼喂饵料,碧波荡漾,锦鲤戏水,银色的垂肩柔发被风微微拂起,半垂的眼眸映着波光,明亮潋滟,说不尽的澄澈干净,静静散发出柔和圣洁的光芒,似乎能驱散人心的邪恶,抚慰受伤的心灵。 不远处路过的宫女们皆不时驻足偷望,站在烈日下红了脸而浑然不知,只是看着那如画的人就仿佛能让人忘了头顶的烈日,足底的滚烫,即使是身处刀山火海也只觉是站在青山云端。 察觉有人在别人的目光,他抬起头来眼眸微弯,嘴角含笑,这种一击即中的温柔更是令人神魂颠倒。 卜玉镜出来送走最后一波买画的人,也看到了不远处如画般的人物,那一头银发,一脸纯良无辜的笑容,还能是谁,自然是那个最让人摸不着心思的三殿下。 卜玉镜看着那些被迷得魂都溜走了的宫女,心中一阵同情,叹息着摇摇头转身回了院子。 她可不想与那人有目光接触,也不想与那人有过多的瓜葛,虽然只是见过几回面,但她的求生欲告诉她,如果想活得长久一点,就要离这个三殿下远一点。 只是,世上之事总是好的不灵坏的灵,自己越是怕什么便来什么。 傍晚之时,卜玉镜正美滋滋地想着如何布置今天的背景,便听一人迈着悠闲的步伐踏了进来。 “玉镜姑娘在思考什么?有需要我帮忙之处吗?”应合景慢悠悠地走进院子,见到卜玉镜站在光秃秃的桂树下沉思,笑问。 卜玉镜心中重重叹息一声,转过头来假笑道:“哎哟,是三殿下,有礼了。” “是不是打扰你了?”应合景说的极为有礼,笑得也极为温柔,只是这语气和笑容却令卜玉镜背后一寒。 “三殿下说笑了。” “既然如此,我便叨扰了。”说罢,合景便自顾自地坐了下来。 随后又道:“麻烦玉镜帮忙沏一壶茶来。” 卜玉镜咬了咬牙,和气笑道:“好,三殿下稍等。” 说完,气呼呼地走进了厨房。 这场景怎么感觉似曾相识,哦,是了,前几日应孤鸿来也是让她泡茶,结果好端端的一棵桂花树被他糟蹋了,不然现在正是桂花盛开之时。 卜玉镜一边煮茶一边想着如何把这三殿下打发走,正在沉思着,突然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玉镜,茶还没好吗?” 卜玉镜吓得大叫一声,打翻了滚烫的热水,偏偏她身子一让,这水全泼在了应合景身上。 第八十章 天意人为 如此一来,卜玉镜犯下如此大罪,终于被打入大牢。 卜玉镜靠着墙壁,抱着膝盖,明明夏季还未过完,但身体却隐隐有些冷寒。 幽深晦暗的大牢内只能听得见微弱的哀吟声,清脆的铁链声,三面都是墙,看不见隔壁的人,但却让人觉得周围关押的都是豺狼猛虎般似乎随时会冲出来,将她的脖子撕咬开来,让人无法安心。 “吃饭了!”忽听得沉重的脚步声走近,一个满脸胡渣的中年男人面色凶狠地将一碗饭扔在她的牢门口,随即便又走远了。 卜玉镜看着那夹着砂砾的米饭搭着几片青菜叶子,毫无胃口。 她回想起那日,她将热水打翻在合景的腿上,她急的忙去叫守卫,当时合景似乎是想拦住她,可被水烫伤不是小事,她也顾不得这么多,倒是没想后果。 合景受伤的事情一盏茶的功夫便传遍了整个宫闱,笛风他们三人赶来的时候,合景已被太医院的人带走,只剩下应孤鸿居高临下地看着瘫在地上的卜玉镜。 “本来看在你有那么点本事的份上,朕才留着你,让你任意妄为没加阻止,如今犯下这等大罪,你让朕如何饶你?”应孤鸿负着双手看着呆若木鸡的卜玉镜,声音犹为冷寒。 “是我的错,是我不小心伤了他。”卜玉镜方才见到合景腿上那副惨状,心头不住地颤抖,心中满是自责。 “皇上......”见到这番场面,笛风还欲向应孤鸿求情。 只是话还未说完,应孤鸿便打断了他,只当做没听见他的话,“不小心?是不小心还是故意为之,恐怕你自己心中有数吧。” 宫中发生的任何事,应孤鸿都不会轻易相信只是不小心或者巧合。 合景向来谨慎,被茶水烫伤这种事情怎么想也不像是会发生在他身上的情况,况且这个女子本就来历不明,还与众多人都有所瓜葛,而偏偏她与众人的相识都是偶然,这样多的偶然,又怎能不让人怀疑这是处心积虑的一场安排呢。 “故意?我怎么会故意......”卜玉镜低着头反驳,随后抬头看到应孤鸿冷漠带着怀疑的眼神,她瞬间明白过来,原来他一直都对她怀有提防之心。 “误伤三殿下,先拉下去打一百大板。”应孤鸿明明十分生气,可是他的面容却只是更为凝重和严肃,那凌厉的眼神如腊月的飘雪汇聚成的利刃,一刀一刀扎在人的心尖上,让人恐惧地不敢动弹。 “皇上,还请皇上手下留情,我想她不是故意的。”见卜玉镜在劫难逃,笛风心有不忍,出口道。 应孤鸿看了一眼笛风,眼神不同往日,“你如何证明她不是故意为之?况且,你自己现在都还在受罚中,还是少插手后宫的事情。” “皇上,草民请求皇上高抬贵手,玉镜从小与我一同长大,如同家人一般,她的性格我是最了解的,虽然她偶尔有些任性,但是向来坦荡,不会做这种事情。”出乎意料的,一旁的孟清夜跪倒在地,重重向应孤鸿叩首。 如果只是不小心,卜玉镜还能有救,可若是被定义为故意,那卜玉镜恐怕是难逃死劫,无论如何,自小一起长大的人,孟清夜也无法看着她被处死。 “朕记得你,你叫孟清夜,你的父亲是孟光,今年国试第二名,若不是朕先定了你为榜眼,说不定现在的状元便是你了,若是你远在千里之遥的父母知道了想必为你很是骄傲,可你现在却为一个罪犯求情,真是可惜了如此才华。”应孤鸿的话中含着威胁与警告。 几人都随即陷入了沉默,他们深知,无论说出什么样的理由,应孤鸿都不会轻放卜玉镜,此事也无法轻易善了。 那日之事,卜玉镜只觉恍若是梦,这座牢房不见天日,难道她真的要在这里香消玉殒了吗? 卜玉镜不禁开始设想,如果当时自己烧了水不在厨房守着也就不会陷入沉思,也不会因为走神而没有察觉合景的脚步,也就不会不小心打翻水壶,她倒是宁愿当时烫到的是自己,至少,也还能在那西宫躺上一阵子。 想来想去,也没有那么多如果,可仔细一想,若不是合景自己悄悄进来吓着了她,她怎会吓得失手打翻开水,就算自己沉思,也不该听不见他走路的声音。 再一想,当时水泼在他身上时,合景除了因烫伤皱了一下眉,似乎丝毫没有惊吓或者讶异,在那样的突发情况下,任谁都会吓得不知所措,怎会如他那般平静,甚至,到最后,他的眼眸深处还含在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当时,被吓坏的卜玉镜以为是他为了宽慰自己,才向她露出那抹笑容,可现在仔细想来,一切更像是一场预谋。 卜玉镜愈想愈肯定,面对那种突发情况,合景脸色连一秒的惊吓与慌乱都没有,反而像是充分准备后而流露出的表情。 想到这里,卜玉镜心中顿时生气怒火与不甘,如今想来,合景是故意而为吗?本来他的心思就让人摸不透,虽然看着像是纯净的少年,可在靠近他后,他周身流泻出来的却是阴沉和黑暗。 可是这样一想的话,卜玉镜又更加想不通了,她与三殿下并无多少交集与来往,仅见过的几面都是不咸不淡的寻常对话,自己也并未冒犯他,他为何要针对自己呢。 “听说你会占卜?”卜玉镜还在沉思之际,有个狱卒过来搭话。 卜玉镜抬头,一个二十四五岁身体精瘦而黑的男子站在牢门口。 “是又怎样?”因放下想到自己可能是被合景所害而入狱,卜玉镜语气有些不耐。 “你昨天也未吃饭,今天饭也未动,如果你能帮我占一卦,我便偷偷拿个馒头给你。”那狱卒看了看牢门口未动的饭菜,上面已经爬满了一些虫子还有苍蝇。 卜玉镜将头别向一边,没有理他。 “在这大牢中,你一两天不吃还成,一直不吃,恐怕还不到皇上要处死你,你便饿死了。”见卜玉镜不为所动,男子继续道。 “饿死便饿死了,省的遭受砍头之痛。”卜玉镜咽了咽口水,确实如狱卒所说,她总不能一直不吃不喝,之前还不觉得,现在被人一说,她倒是觉得更加饿了。 “你想占什么?需要三枚铜钱才行。”卜玉镜懒懒地伸出手,终于妥协了。 本来她想自己犯了这么大的错,若真死了也就算了,可现在她偏偏可能是被陷害,她就不能这样安心死掉了。 狱卒半信半疑,掏出三枚铜板,丢了进去,嘿嘿一笑,“帮我占占我什么时候升官娶妻。” 卜玉镜白了他一眼,突然觉得原来狱卒也是普通人而已,随后便开始占卜。 熟练的手法,烂熟于心的卦象,卜玉镜未曾想到自己竟能将这么多卦象牢记在心中。 看到卦象,卜玉镜叹息着摇摇头。 “如何,卦象不好?” “不止是不好,是差到极致,但否极泰来,最大的危机也伴随着最好的结果。” “危机是什么危机,好的结果又是什么结果,你说的这样模棱两可,到底是好是坏?”狱卒有些急了。 卜玉镜抿嘴深呼吸,看了看平静的四周,扯出笑容道:“是好,心所想之事都能成,只......” “玉镜姑娘我们又见面了,你为他占的这个恐怕无法应验了。”卜玉镜未说完,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她,来人正是莫太师。 他立在牢门口,笑吟吟地看着卜玉镜,一身黑色云纹锦衣让他看起来比那日更加威严肃穆,深邃的眼眸看不清他的情绪。 “莫太师!”卜玉镜惊讶道。 随后,只听啊的一声凄厉惨叫,方才的狱卒应声倒在血泊中,莫太师身后闪出一个提着长剑的男子,他正在擦拭剑上的鲜血。 “玉镜姑娘,你说人的命运到底是天意来决定还是人决定的呢?” 第八十一章 伯仁之死 血洒幽暗道,是天机亦是人为,她方才所占之卜,还有一句尚未说出口。 “心想之事皆能成,只要避过今日的大祸。” 只是她观这狱卒日日在此,想来应该无大碍,才断言此卦是好。 卜玉镜本来是从不相信能测天机时运,可是自从占卜以来,明明只是依书直说,可她的占卜却从未失灵。 现在虽是人为故意打破这句谶言,但眼前所见,到底是不是也算天机呢? “玉镜姑娘,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莫太师看着满脸惊愕的卜玉镜,言词间带了些许嘲讽。 卜玉镜满眼猩红,嗔目而道:“没想到堂堂莫太师为了与一个小女子作对,竟然滥杀无辜。” “这人表面是我所杀,但实际却是你所杀,你若不为他占卜,他又怎会招来今日的杀身之祸呢?”莫太师俯身直视着抓着牢门的卜玉镜。 卜玉镜看着那人躺在鲜血中,眼眸未阖还望向她这边,虽知莫太师的话是诡辩,可面对此番情景,卜玉镜却无话反驳。 这狱卒原本是想借占卜探问天机,预测自己的时运,可偏偏他的时运却是因此而转变。 若是卜玉镜当时断然绝为他占卜,他虽不知自己命运却也还能安然地活着,来见证和创造自己的未来。 卜玉镜不禁内心开始动摇,或许,真是算不尽的天机,测不清的人心。 莫太师见卜玉镜不说话,又道:“老夫知道外人都说你是占卜神人,或许你自己也认可了这句赞扬,只是事到如今,你依然如此认为吗?你自诩仅凭一本遗册和三枚铜板便能洞悉所有人的命运,那你可曾预测过你自己的命运将如何?” 卜玉镜一声不吭,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上沾了鲜血的铜板,半晌后,抬头对上莫太师质疑的眼神,昂首道:“我虽算不出我自己的命运,但我却还能算一算莫太师您的未来,您不是不信占卜,不信命运,那何不让我为您占一卦呢?” 莫太师冷笑一声,“老夫自己的命运从不是由他人来断定,我也不想知晓任何关于我的未来之事,但我却可以决定你的命运。” “虽然我不知您为何要与我过不去,但莫太师莫非是害怕知晓了自己的命运而无力扭转所以才如此惧怕占卜吗?”卜玉镜一直不明白,为何莫太师会抓住她不放,若说莫太师是针对她,不如说莫太师似乎是对占卜天机这件事心存敌意。 总不至于卜玉镜一家从前与莫太师结有仇怨吧。 “既然你对你的占卜之术如此信任,那我们便走着瞧吧,如果你能活着从这里走出去,那老夫便屈尊请你为我占一卦。”面对卜玉镜的嘲笑与试探,莫太师抛下这句话便负手离去了。 而那地上的尸体也瞬间被人拖走了,过道上留下长长的血迹,空气中的尘埃缓缓落下,很快那血迹便干的与那污秽的地板融为一体。 卜玉镜靠着墙,手中依然捏着那三枚铜板,心情十分沉重。 虽然那莫太师是故意与她作对,可莫太师的话又不停地敲击着卜玉镜的心。 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 提前预知自己的命运又真的是好事吗? 有些人生来便如蝼蚁般活着,如那狱卒一样,生死半分不由自己,若这也是天意,那无法掌控自己人生的活着还有何意义呢。 如此一来,又何需多此一举来卜算天机? 这样想着想着,恍惚中她似乎看到了记忆中的父亲浮现在眼前,她循着父亲的背影往前走,却在兜兜转转中走进了死胡同,迷了路。 此时的长阳宫内,应孤鸿坐在桌前批阅奏折,笛风持剑破门而入,朝槿利落地闪现出来挡在应孤鸿面前。 “怎么?你想找朝槿比剑吗?”应孤鸿头未抬,淡淡道。 笛风身上所携的淡淡花香此刻却带了两分锐利刺鼻的胭脂气息,空气中处处都弥漫着怒意。 应孤鸿自然知道他是为谁而来。 “不是。”笛风突然一收锋芒之气,笑着缓缓吐出这两个字。 应孤鸿有些微的诧异抬起头,挥了挥手示意朝槿退下,“喔?那你持剑而来,是要弑君吗?看来皇宫的守卫是时候换一批功夫更厉害的人了。” 笛风往前走了两步,低眉抚着手上那把镶嵌着红宝石的剑柄。 他微微抬眸,眼中无尽风流,“不敢,况且皇上难道忘了我曾自称为清都山水郎吗?我天性疏狂,几曾着眼看侯王?” 话声落,那剑便如闪电般朝应孤鸿飞去,一旁的朝槿想上前挡住,只是才踏出两步,那剑却已被应孤鸿稳稳接在手中。 “好剑。”应孤鸿把着剑,仔细端详道。 剑仅拔出半尺便觉锐利无比,剑光如镜,显露出半条夔龙图案,剑鞘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神兽饕餮,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宝剑。 笛风向朝槿笑了一笑,随后悠然道:“自然,炉火照天地,红星乱紫烟,此剑为千古名剑之首,棠溪宝剑,皇上以为如何?” 应孤鸿点点头,“你拿来的东西我向来不会怀疑它的真假,不然北幽宫里那些有可能被埋没的宝贝可就无人能发现了。” “那你觉得此剑价值多少?”笛风继续问道。 “千金,或许千金也难买。”应孤鸿将剑交给旁边的朝槿,抬起头认真地望着笛风,似乎在等他未完的话。 “那便拿它换玉镜一命,应该足够了吧。”笛风这话说的风轻云淡理直气壮。 在朝槿看来,这简直算是强行交易,拿一把宝剑换一条人命,这样荒唐的事情,也亏笛风敢说出来,应孤鸿虽与笛风本就有些交情,可朝槿相信应孤鸿绝对不会如此轻易便应允。 哪知下一秒,应孤鸿随后便应下了,“可以。” 谢朝槿惊得目瞪口呆,心里暗道:“这也行?” “你这是贿赂皇上。”应孤鸿有些意味深长道,只是眼里又明显流露出赞许之意。 “这怎能算是贿赂,这只是交易,就像玉镜与皇上的交易。”笛风笑得如春风中的桃李,话中暗指了只有应孤鸿才能听得明白的话。 应孤鸿与笛风四目相对,自是听懂了笛风的意思,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那这个交易便成了。” 随即两人默契地笑而不语,只剩下朝槿在旁一脸状况之外。 第八十二章 时来运转 这暗中的交易除了在场的三人皆无人知晓,宫中人只知三殿下亲自去牢中将那女子接了出来。 而面对群臣的不满时,皇上是这样说的:三殿下以死相逼求朕原谅当事人的过错,朕也没理由抓着不放,不然显得朕太无情。 群臣内心: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世上最无情的人便是当今的皇上。 史官记载,应孤鸿登基九年间,格杀宫人五百余人,贬谪流放了八月城中的八大世家中的六大家,数十位前朝大臣离奇死亡,以神官厅所占的天机为由打压处置了不少高官。 如今的朝中,除了少数肱骨之臣外,其余的百官皆是人人自危如惊弓之鸟,所以如今朝堂风气呈现出前所未有的清廉干净。 只是此事平息后,蔺笛风、蔺飘霞与孟清夜三人也被安排了各自的职务。 孟清夜被派到廷尉司协助廷尉史,处理各类案件,蔺飘霞则被委派为鸿胪寺少卿,协理朝廷礼宾事务,而蔺笛风则被分到了纠察百官公卿的御史台。 此昭一出,百官哗然。 廷尉司自是不必说,朝廷的核心机构之一,若是孟清夜平步青云,自是前途无可限量,日后或许少不得有求他的时候。 而鸿胪寺平时看似不起眼,但在维系两国关系之时,也自是有一番大的用处。 御史台则更是不必说,百官若是稍微行差踏错,或是与御史台的人交了恶,仔细查起来,谁还不能被抓到两三个小把柄。 然而三人皆为今年登科前三甲,皇上无论怎么安排众人就算心有不满却也无可辩驳,只是,令人意外的是,那个明明犯了重罪的卜玉镜不仅免去了责罚还进了不许女子涉足的神官厅,倒是令人匪夷所思。 百官皆为不满,纷纷上奏,早朝刚退,奏折就已经堆满了应孤鸿的书桌。 卜玉镜立在一旁,看着应孤鸿与应合景两人僵持不下。 “谁让她进神官厅的?”应孤鸿终于打破了沉默,拍案而起。 “是我。”合景淡声应道。 “三殿下,你别的时候捣乱也就算了,现在连我一手建立的神官厅你都要染指。”应孤鸿看着眼前毫无自知之明坐在椅子上的少年,语气变得有些无奈。 合景笑道:“她的占卜之术在民间流传甚广,人人都说她占的卦,卦卦准,卦卦应,这样的人才不该浪费。” “当初建立神官厅之时我便说过,神官厅只招男子,你这样不是当众打折我的颜面吗?”应孤鸿眼神带了几分急躁。 合景双手交叉放在腿上,宽大的袍子下遮着那日被烫伤的双腿,面色悠然,“可是她还没在神官厅当差,便不算神官厅的人,鸿哥哥你也并未食言。” “你。。。唉,我觉得还没等到你接任,我就要被你气死了。”应孤鸿转了身去,不再看他。 “朝堂中职位这样多,以她的才能就算不在神官厅也可在其他司局任职,况且,皇上不是鼓励女子入朝为官吗?”合景定定望着应孤鸿笔直的背,目光仿佛要将他的身体穿透般。 面对应孤鸿的反应,合景笑得意味深长,他所担忧的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他本来是想借这次受伤的事情来试探笛风对她的心思,只是却忘了还有一个天性多疑的人将她彻彻底底调查了一番。 世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只要有心,关于她的一切便都能查得一清二楚,包括她的真实身份。 只是一旁的卜玉镜似乎还浑然不觉。 “朕认为她无资格胜任任何职位,朕不许。”应孤鸿语气严肃了起来。 她可是他寻找了九年之人,他怎会让她被缚在朝堂,只是,他怎么不知道自己的恩人几时有个女儿,难道是他所寻之人的妹妹吗? 不过这样一来,他也总算有了线索,他离他想见之人的日子也不远了。 “鸿哥哥要是实在不肯,那我便纳她入府为妻。”合景说的轻巧。 卜玉镜眉头皱了皱,不屑说话,即使是当朝的三殿下,即使是美少年,她也不会这样嫁给别人,更何况还是个弟弟。 “你。。。”应孤鸿一愣,被堵得说不出话,欲言又止。 “反正鸿哥哥对女子又无兴趣,我想娶的人,你也无权阻止。” 看着两人谈论地忘我,卜玉镜终于忍无可忍,也顾不得自己刚刚被释放,站了出来。 “你们都不征求一下我本人的意愿吗?”她面如土色地看看合景又看看应孤鸿。 “怎么?你不愿意嫁我?你若是嫁我,以后便是大晋的皇后。”合景似乎并不意外,望向卜玉镜微微一笑。 卜玉镜头一扬,“我不愿意,我对小屁...小孩子可没兴趣。” 卜玉镜心下道:咱们年龄差距太大,我可不搞什么老少恋。 虽然她现在看似十五六岁,可她的心理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成年人,对这种比自己少了十来岁的心机boy可没兴趣。 “听到了吗?人家不喜欢你。”应孤鸿嘲笑道。 “你不是与我同岁,竟然说我是小孩子,难道你喜欢他这个断袖癖吗?” “那倒也不是,只是他现在在位,他能给我最多的银子而已。”对,没错,卜玉镜自从牢里出来后便私下与应孤鸿达成了协议。 她以后可继续在宫中用美男子的画像卖钱,甚至应孤鸿还能协助她做成绘本杂志,卖出宫去,而所得的银子他们五五分,应孤鸿对此也表示十分满意。 虽不知应孤鸿作为一代君主为何要这样辛苦敛财,但这样天大的好事,卜玉镜自然不会放过。 “那明年他便卸任了,大晋便要尊我为帝,那时候我就能给你最多的银子。”对于卜玉镜的说辞,合景这回也不知道她话中究竟是何意思。 “这样一想,似乎也不错,那便等你明年登基再说吧。”卜玉镜看着眼前的少年露出了少有的疑惑神情,摸了摸下巴笑了笑。 合景用手拨了椅子上的木轮子,转向应孤鸿身边,垂眸道:“应孤鸿,你不是早就想闲游江湖去了吗,明天你便下诏,宣布退位,传位于我。” “哎,你不是说你今年十岁,要等到你十八岁才肯继位吗?还有八年呢。”应孤鸿趁机调侃。 “应孤鸿,你欺负人,我无父无母无兄弟姐妹,一直把你当师父般敬重,父亲般爱戴,你不能这样对我。”合景说着头垂的更低,语气变得无辜又可怜。 “那你就永远当为师的好徒弟,为父的好儿子,等朕寿终正寝了,这皇位自然也就是你的了。”应孤鸿走近他,拍拍他的后背,嘴角带笑。 “等你寿终正寝,我也半只脚跨进坟墓了,这皇位我还能坐几天。”合景重重捶了一下椅子的扶手。 看着两人你争我斗,言辞逐渐变得低龄化,吐槽道:“你们能不能别这么幼稚啊,真是像一对亲父子。” “朕可生不出他这么大的儿子。”今年我也才27岁,应孤鸿悻悻地道。 第八十三章 前尘往事 两人争执未果,最终,卜玉镜还是自行请愿暂时回到西宫居住,继续卖她的美人图,只不过这回,她可以随意进出西宫别苑的门了。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因祸得福?卜玉镜心想。 这次不仅化消了她的牢狱之灾,还反而还还了她半分自由,笛风与应孤鸿背后的心思卜玉镜自然是不知道,这回明面上,救她的还是三殿下,她自然心怀了几分感激。 除此之外,这次她意外发现,这个传闻中暴戾冷漠的皇上似乎也并没有传言中的那样不近人情嘛,而且这两次交易中,卜玉镜觉得应孤鸿是个难得的干脆大度的人。 不像孟清夜那样为了颜面而口是心非,也不像笛风那样压抑内心故作无情,更不像合景脸上带笑,笑里藏刀。 他需要钱,便与卜玉镜大大方方做交易,不拘泥于条条框框,且说话算话。 他怀疑人,便也是明明白白写在脸上和眼神里,比起来路不明的卜玉镜对他自己的威胁,他似乎更在意她对他所在意的人的威胁。 不然,她被关在西宫时每日闹腾出这样大动静,他却熟视无睹,而在得知她烫伤了合景之时,他才开始怀疑她的来历与意图,因此大发雷霆。 或许是至高无上的皇权赋予他这样任意而为潇洒的处事手法。 不管如何,在卜玉镜看来,他感觉应孤鸿大概才是活的最有实感的人。 卜玉镜坐在院中,面前摆着一张笛风的画像,盯着画像在沉思之际,耳边响起一个熟悉低沉的声音。 “笛风确实生的俊美风流,不过你盯着他的画像看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应孤鸿不知何时又悄无声息站在卜玉镜身后,见卜玉镜盯着画像一动不动,他在后面叹道。 这回卜玉镜只是心中微微一惊,自从烫伤了合景之后,卜玉镜每天都告诫自己,遇事一定要沉重淡定再淡定,千万不要被吓得一惊一乍。 所以她表情静止了片刻,反应过来是应孤鸿站在她身后,她平静地转身,“原来是皇上。” 卜玉镜没有起身行礼,她只是想再试验试验应孤鸿对她的态度是不是真的有所转变还是她自己的错觉。 这次事情后,她隐隐觉得应孤鸿对她的态度似乎亲切了许多,这莫名的转变,让卜玉镜心生疑惑。 应孤鸿竟然真的没有摆起皇上架子来,而是眼神中带着一抹柔和又慈爱的目光,在卜玉镜对面坐了下来,随后拿过她手上的画若有所思地问道:“你喜欢笛风?” 虽然卜玉镜自己内心对他猜测了许多,觉得她不像是人们口中暴戾无道的君王,但此时面对应孤鸿如此柔婉的态度,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现在,那些宫女都说他是八月城第一美男子,而且又是新科状元郎,谁不喜欢呢?”卜玉镜撑着脑袋,漫不经心地回道。 要说她对笛风的喜欢,也只是单纯垂涎他的美色,要说别的感情,似乎还真没有。 人人都争先追捧的人和东西,卜玉镜是向来不愿成为这追逐者中的一人的,越是大家都喜欢的,她却偏偏不喜欢。 说到底,也只是因为卜玉镜觉得世上无完美的东西都是不属于她的,即使追寻,也只是镜中花水中月,黄粱一梦一场空。 “如果你真的喜欢她,我可以帮你。”看着卜玉镜,应孤鸿总觉得像见到故人般亲切,眼中不自觉地流露出欣慰的神色。 “帮我?帮我什么?您可别插手这种事情。”一看应孤鸿似乎是来真的,卜玉镜语气也认真了几分,连连摇头。 这个皇上是闲着没事干吗?还喜欢学人家红娘帮人牵线搭桥? 应孤鸿有些不解,“你不是喜欢他吗?我看他对你也有几分意思,既然这样,还不如让我成全你们两人。” “不不不,您错了错了,我不喜欢他,再说,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 “不妨直说。” “为什么突然对我态度这么好,这样让我心里略有些惶恐啊。”卜玉镜终于忍不住道出了埋藏在心中的疑问。 应孤鸿听后,轻轻叹了一声,眼角流出笑意,“本来我是不想说的,以免勾起你的伤心事,但你既然开口问了,我若不说,倒是显得我别有用心了。” “?????” 卜玉镜听完这话满脸问号。 应孤鸿坐直了身体,脸色渐渐凝重了起来,开始道:“你的父亲是卜论衡对不对?曾经那个名噪一时的占卜名士。” 卜玉镜一听,心下一惊,随后迟疑地点了点头,又立马摇摇头。 她忽然想起自己曾经猜测她与眼前这个人或许有仇呢,只是她无法断定也不想为从前的事情烦忧便当作青烟一抹随它去了,如今,却被对方发现了自己的身份,那...... 卜玉镜不敢再想,再想去,可不是什么好的结局。 看到卜玉镜这警惕矛盾的反应,应孤鸿似是看穿了卜玉镜的心思,接着道:“你不用担心,如果你早些说你的父亲是卜论衡,我怎会让你受这些委屈。” 卜玉镜诧然,“你认识我父亲?” 应孤鸿提起往事语气沉重地仿佛天塌地陷般,“何止是认识。” 说着他又起身,负着双手,望着晚霞如血的天空,接着道:“他是我的恩人,若是没有他,也就没有如今的我。” 十五年前,他的父亲康亲王因得罪了皇上,君王一怒,一夜之间,康亲王府上上下下三百余口人全被下狱,因即将秋祭,不宜见血,于是皇上赐三尺白绫,保他们全尸。 朝廷上下无人敢出声求情。 原本年仅十二岁的应孤鸿也在劫难逃,只因当时颇受皇上重视的卜论衡占了一卦,说康亲王是皇上手足,他的独子乃可正天道,保国运,这才保了他一命。 只是就算这样,皇上依然不放心,于是卜论衡提议将他贬谪至远离京城的湘水之滨的地方,因是皇族的缘故,便封了他一个隐湘侯的名分,并下令非皇上亲自传召,终生不能入京城。 隐湘隐湘,便是警告他老实安分地隐于湘水之滨,不要妄图有复仇之心。 他心如死灰,又恨又怒却也无可奈何,一夜间,他丧失了一切,千里前尘,从此只能一人独行。 他被流放至封属地时,也只有卜论衡违抗了圣意为他送别。 卜论衡为他送别之时,怀中抱着一个不足两岁的男孩打扮的婴儿,婴儿稚嫩的手拉住应孤鸿冲他一笑时时,他忍了多日的酸楚一下子从眼角倾泻而出。 原本已是生无可恋的人在那一刻突然又活了过来。 第八十四章 从一而终 “看你陷入回忆不可自拔,面色感慨我本不该打扰你,可是皇上,您不是要告诉过去发生的事情吗?”看应孤鸿站在原地如静止了一般,等了半晌后,卜玉镜终于走到他面前晃了晃手,将他从回忆了拖了出来。 应孤鸿恍然回过神来,看着面前的卜玉镜面色有些不堪,转了方向,“咳咳,只是往事太长,一时间我不知从何开始说了。” 卜玉镜坐回原位,悠然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您可以慢慢说,或者可以长话短说。” 如今她知晓了自己与应孤鸿并非是敌人,心中便放心下来了,而对那些陈年旧事,卜玉镜倒也没多大兴趣知晓,想想也不是什么好事。 只是看应孤鸿似是想要倾诉过往,她倒也能当个听众。 应孤鸿点点头,开始回忆往事,“与你父亲的机缘,当从十五年前说起,......” 卜玉镜听着应孤鸿娓娓道来,那沉重的往事一幕一幕掀开,充满着鲜血与背叛的过往,听得卜玉镜对他竟然开始新生同情了。 夜色由明转暗,繁星满空,像是衣袍上镶嵌的钻石般熠熠生辉,四周也开始安静下来,只听得应孤鸿低沉的嗓音与藏在树里草中的虫鸣之声。 卜玉镜抱着膝盖仿如一个局外人般静静听着应孤鸿所说的熟悉又陌生的故事。 “既然先皇将你流放到湘水之滨,你又是如何回来的?”卜玉镜听了半晌终于发问了。 “你父亲给了我生存下去的勇气,我原本是打算安居一隅,永远不再踏入是非之地,但我走时,你父亲见我孤单落寞,便与我许下一个诺言。” “什么诺言?”卜玉镜心知,按照时间推算,卜论衡肯定无法兑现与他的诺言。 应孤鸿的语气带着悲伤又怀念的情绪,苦笑道:“他说等到他怀中的婴儿成年之时,便带着他的孩子去属地与我相聚,并将他孩子的终身幸福交托于我,从此我们三人便是一家人,我就再也不是孤单一人了。” “你答应了?”卜玉镜听完心中咯噔一声。 应孤鸿不解,淡淡道:“当然,我自然是十分高兴他这么说,自从康亲王府上下一夜之间全灭,卜论衡便是我唯一可以相信的人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父亲说将那婴儿的终身幸福交托于你,可你不是说那婴儿是男婴吗?你如此轻易便答应了吗?”见应孤鸿没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又道。 如果她没理解错,按照应孤鸿的说法,把一人的终身幸福交托给另一人,怎么想都应该算是许下了婚约吧,应孤鸿竟然傻乎乎地便应下了。 “当时我还未懂事,只是听他这么说心中高兴,便答应了,对于性别之事,我倒并未在意,后来长大些了,想起卜论衡的话,虽然心中颇有忧虑,但后来我又想明白了,既然是我亲口答应的,我就该履行承诺,况且当年那婴儿带给我的悸动,让我明白,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与性别无关。”应孤鸿说起这话的时候神色十分坚定直率,没有不觉得自己的取向与众不同而感到难以启齿。 那样坦荡的眼神与胸怀,令本来欲打趣一番他的卜玉镜也不禁收起了自己心中无聊的念头。 “为了履行自己的当初的约定,所以你才向世人昭告自己那让世人不齿的取向,才一直不纳妃立后?”听到这里,卜玉镜对应孤鸿又多了些佩服。 “我向世人昭告我乃断袖,只是为了摆脱那些整天追在我身后让我选妃的大臣,让他们知难而退,我一定要找到他。”他自登基后已经苦苦寻觅了九年,九年,依然没有音信,仿若人间蒸发般,毫无踪迹可寻。 卜玉镜拖着下巴,认真地问:“你若找不到他呢?又或者他已经死了?又或许他不喜欢男人,那你又该如何?”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如果寻到了他,他已经获得了幸福,我也可以安心了,所以这次我暗中查探,得知你的父亲便是卜论衡,那你的哥哥呢?”应孤鸿失落的神情忽然又精神了起来。 “哥哥?”应孤鸿忽然把话题转移道卜玉镜身上,卜玉镜随口反问。 “对啊,你父亲当时怀中抱着的是一个男婴,按照时间算,应该比你早出生,是你的哥哥才对。”应孤鸿看卜玉镜似乎十分意外,忙提醒道。 “我没......”话刚开口,卜玉镜心中一顿,立即明白了过来,自己也是故事中人。 方才她一直听着他讲,总觉得是在听别人的故事,与自己毫无关系,所以刚才与他说了那么久倒是没反应过来。 这下她才想到她哪里有哥哥,她的回忆里并没有哥哥,仅有的家人除了已经逝去的母亲,小时候便是父亲一手带大的,按照卜玉镜的推测,自己便是当年父亲手中抱着的那名婴儿,刚才应孤鸿说了那么久的婴儿不是她自己还能是谁? 只不过父亲总是冒冒失失,把她打扮成男孩子模样,这下子,卜玉镜彻底明了,应孤鸿要找的那个人便是自己,被父亲将终身幸福交托给应孤鸿的也是她本人。 兜兜转转了这么久,卜玉镜没想到自己不仅是戏中人,还是这故事中的主角。 “你没什么?”见卜玉镜略有迟疑,应孤鸿疑问道。 卜玉镜想明白了此事的前后,忙忙摇头道:“我是说我也没法知晓,小的时候曾经遭遇了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后来是孟叔他们把我抚养长大的。” 卜玉镜话中半分真半分假,她可不想成为别人的执念,尤其在听完应孤鸿说完这些话后,卜玉镜莫名感到万分沉重,所以不想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原来被人遗忘不是最让人伤怀的,最怕的是被人日日惦记在心,自己由此背负着沉痛的心意更让人难以承受。 若问世上有什么比泰山更重,那便是他人从一而终经年累月的深情。 “你说的是九年前的那场政变。”应孤鸿听了这话没再继续追问,而是语气中带了莫名的恨与惆怅。 卜玉镜点点头,九年前,正是应孤鸿篡位登基的那年,也是她在有记忆之后初次遇见他。 漫天的火光,红色的衣衫,冰冷如霜的长剑,这些都曾经是卜玉镜梦中日日夜夜会出现的场景,而且总会吓得她一身冷汗醒来。 曾经纠缠她的的噩梦如今却与她在夜色下对坐侃侃而谈,不得不说,人生真的很奇妙。 “我本在湘水之滨等着你们一家人,只是等来等去等到的却是皇上要将卜家株连九族,皇上昭告天下,卜论衡妄图颠覆乾坤,漏泄天机,妄论国运,乃为罪人,应有天罚,可是这些说辞与当年下旨诛灭康亲王府时所定的罪行有异曲同工之妙,我便知,皇上定是还在为卜论衡为我求情一事心有怨念,所以我无论如何也要救下你们。” 卜玉镜听到这里才总算完全清楚这段故事的始末,淡淡道:“只是你却没来得及是吗?” “是,当我率领我暗中培养的亲兵直入皇城之时,你的父亲已经被皇上处死,在我赶到卜论衡曾住的那座小镇时,已经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了,也未找到你们。”每每想到此事,应孤鸿心中便升起无限惋惜与遗憾。 终归,是他有负恩人所托,终归,他也未兑现与恩人的约定。 为了寻找卜论衡的后人,他才建立了神官厅,不分门第,招纳天下术士。 为的就是某一天,若是子承父业,他要找的人可以自己来到他身边。 第八十五章 放下过去 故事到这里,才勉强算是厘清了前缘。 冲冠一怒,君临天下,背负着千古骂名只为故人一诺,让人佩服也让人唏嘘。 “过去的既已过去,你已经做到仁至义尽,我想父亲不会怨你,你也可以放下了。”听完了这段往事,明白了其中的爱恨情仇,卜玉镜也不愿见应孤鸿为了十几年前的话而给自己画地为牢,所以便想劝慰他放下过去。 最重要的是希望他不要再找寻那个不存在的人。 “如今见到你,我心甚慰,只是,你哥哥他......”看着眼前身形娇弱言谈却极为成熟的少女,应孤鸿怔怔地望着她,眼底又划过一抹失落。 看应孤鸿似乎依然没有放弃的意思,卜玉镜又苦心孤诣道:“或许他现在过得很好,如果他真记得你,真要找你,也会主动现身,但是这么多年,你都未找到他,要么他已经死了,要么他的记忆中已经没有你,所以你不必在沉沦在往事中。” 这话是在说给应孤鸿听,似乎也是在说给她自己听,他要找的卜玉镜本就不在这人世间,现在的卜玉镜也不是与应孤鸿有过约定的那个卜玉镜。 想到这里,不知怎么的,卜玉镜却心中莫名涌起酸楚。 所有对她好的人都是从前便对卜玉镜好的人,而如今真正的她却又有几人知。 应孤鸿听完重重叹了口气,只道:“你说的也有道理,或许是我太过执着,但......” 但是他依然无法轻易放弃,这句话他没有说完。 说到底,他们本来也就只见过一面,甚至都没来得及向卜论衡问及他的名字,因为那时他相信他能在湘水之滨等到他们来与自己团聚。 时过境迁,一个小小的婴儿又怎会记得一面之缘的人,从始至终或许只是他自己一厢情愿想完成这个所谓的承诺,而经年累月心理暗示,让他似乎真以为自己对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人产生了深厚的感情,这样想来,实在有些可笑。 这份感情仔细想来是从何而来呢? 或许他抱着这份心情不松手,只是想留住曾经在深陷危难之时得到的那点温暖和笑容。 他怕一旦自己放下了,心中便会从此空空如也,再无惦念,那抹他最后享受的温情也会随之消失,想来,这样的人生已经毫无乐趣可言。 察觉到了应孤鸿情绪中一闪而过的落寞,卜玉镜喃喃道:“生活嘛,总是向前的,人生中还有许多值得珍视的人。” 言不由衷的安慰,毫无说服力的言辞,卜玉镜自己都不禁发笑,这种虚浮的话连她自己都无法说服,又怎么能说服别人呢。 自从她自己来到这里,她遇到了许多人,这些人在她心中却永远只如过客,她以佛祖的姿态懒看红尘,从未让自己融入其中。 虽然她有事可做,有人可往,她也并不觉得孤独,日子过得不好不坏,可始终,她却觉得自己心中空空的,像是缺了一块,无论用什么都无法弥补。 甚至,渐渐的,她连基本的喜怒哀乐都在慢慢丧失,她对任何人都能坦然相对,但却又对任何都没有真心相待,或者说,她似乎没有心。 她能觉察到周围人的所有情绪波动,而她却不会为这些波动随之起舞。 她也笑,但却不是真的开心,她也哭,但却也不是真的伤心,她更多的时候只有无奈的叹息,似乎唯有叹息,才能勉强表露一二分她的真实心声。 “你说的没错,或许是时候面对往后了,既然你孤身一人,那便住在宫中,皇宫中的住处可以任你挑选,这是我能为故人最后所做的事情,那便是尽我所能照顾你。”应孤鸿释怀一笑,声音抬高了几分。 卜玉镜歪着头想了想,答道:“我还是就住在西宫吧,住的习惯了也懒得搬了,这里清静。” “那便随你,你若是有需要尽管吩咐宫人,若是你需要,我会安排可靠的女官料理你的起居。”应孤鸿看看周围凋敝的景色,颇有些自责。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也只有让恩人的后人过的好一些了。 卜玉镜摆摆手,笑逐颜开,“暂时不需要,只要给我多些新鲜食材,多给点好吃的,另外让我多赚点银子就成。” 应孤鸿欣笑着点点头,“不过你住在宫中,只要你有需要,什么都有,为何要赚那么多银子?” 对卜玉镜执着于赚银子这件事,应孤鸿还是稍稍有些无法理解。 如果说从前她是为了生存才拼命赚取银子,那么现在衣食无忧了,为何还要对银子心心念念。 卜玉镜想了一会儿,随后认真道:“银子嘛,总是多点的好,天底下有谁会嫌钱多呢,再说,以后我若想出宫去,想出去游历山水,又或许想回乡下养老,有些积蓄总是好的嘛。” 虽然这些话也是实话,但也只有在靠自己的劳动换取了银子的那一刻,她能感受到半分真正的开心,似乎那一瞬间,那让空白的心,稍微填补了一些。 “说的也是。”应孤鸿沉吟道。 “倒是你,堂堂一个皇帝,竟然还要存私房钱,想方设法谋取钱财,这才是让人不解。”卜玉镜终于问出了多日的疑问。 古代帝王,四方之滨皆王土,坐拥王座之人自然是呼风唤雨,金银珠宝享之不尽,但偏偏这个君王还要瞒着旁人私下赚外快。 自从那一次应孤鸿亲自上门来要那五十两银子之时,卜玉镜便明白了应孤鸿并非是针对她,而是针对银子。 被问及痛处,应孤鸿嘴角抽搐了一下,面色极不自然,撇过了眼,不去看卜玉镜,“自然也是为了不时之需,万一,万一以后我不当皇帝了,又或者是被人夺了权,如你所说,有些银子在,总是好的。” 面对卜玉镜的发问,应孤鸿回答的也是模糊不清。 卜玉镜也懒得再去追问,这就是她的习惯。 她不想深入去了解任何人,这样才不会在他人身上付出时间精神与真心,不会让自己陷入感情的牵绊中,如此一来,当需要舍弃某段关系时,她便能毫无亏损与犹豫的斩断与他人之间的联系。 如果花从未开过,便也不会害怕有花落的那一天。 “你似乎是惧怕鬼神妖邪之物?”应孤鸿看着满园的烛台,幽幽道。 从未有人会在院子中点这么多灯,卜玉镜似乎对此是乐此不疲。 “是啊,怎么了吗?没见过怕鬼的人吗?”若是别的女子,或许会羞羞答答红着脸低着头否认,只是否认中却又带着一丝恐惧与楚楚可怜,但卜玉镜却偏偏如此坦荡,回答得理直气壮。 怕鬼就是怕鬼,虽然说一个现代人怕鬼实在是不符合社会主义价值观,但这没由来的情绪她也无法克制。 “那我给你院子里派些小宫女,再给你增加几个守卫,让你安心些。”应孤鸿见到卜玉镜如此反应,心中不禁有些好笑,但随后又极为体贴地为她设想。 卜玉镜翻着白眼,思索了半晌,“宫女一个就够了,守卫多派几个便是了,另外,务必帮我安排样貌好看些的说话中听些的。” “好,可以。”应孤鸿丝毫没为卜玉镜的挑剔而感到不耐,反而很是爽快。 第八十六章 纳妃之事 月落星隐,两人在庭院中竟相谈甚欢。 谈话中,卜玉镜觉得应孤鸿的为人并不像外人传言中那般,相反,他温和,有礼,大度又言谈举止极有分寸且通透,到底是与她年纪相仿的成年人,说话并不需要拐弯抹角,交谈起来自然是十分顺畅愉快。 他那份沉稳与坦然的气度是其他人身上所没有的,如果不是敌对关系,与应孤鸿这样的人做朋友倒是不差。 直至三更,应孤鸿才离去。 原本当他知道她是恩人的后代之后,心中甚是欣喜,本来只将她当作不懂世事的小妹般对待,但与卜玉镜的谈话之后,只觉她的外貌年龄与她本人的心思相差甚大。 她偶尔也会有露出少女的娇嗔,但她的娇嗔却多数时候是为了恰到好处的调节氛围,而不是无理取闹的小姑娘情绪,而当她听完了所有的沉重过往却波澜不惊,面色从容,那种姿态让应孤鸿实在无法将她看作是一般的少女。 应孤鸿回到长阳宫,只觉心中有种前所未有的轻快感。 “皇上,您这大晚上的去哪儿了,我可是找了好久。”应孤鸿刚踏进宫门,耳边便传来朝槿的声音。 朝槿站在门口,见了应孤鸿长舒了一口气,院中的宫灯通明,几个宫女太监立在门口,微微低着头神色紧张。 “出去转了转,无事,你们先下去吧。”应孤鸿径直往屋里走,在踏入屋子的时候稍稍一顿足,扫了一眼门口满脸倦意的宫人。 宫人如释重负应声退去,朝槿跟在应孤鸿后面一同走了进去。 朝槿靠着窗子,望着有些异常的应孤鸿,满腹苦水,“您以后要是去哪儿也要告诉我们一声,我可是派人悄悄寻了许久。” “我去哪儿还要向你们汇报吗?找我有什么事?”应孤鸿抬眼扫向朝槿。 那冷芒乍射的质疑目光吓得朝槿赶紧站直了身。 朝槿忙好言好语道:“不是,只是方才弘元大人来了,找您不着,我刚好撞见了他,他可是朝我发了好大一顿脾气呢,长阳宫里上上下下的人被他训了个遍。” 说到这里,朝槿有些委屈无奈。 那个位列三师的太傅,谁人不知,皇上都要敬他几分,他们这下做下人的又怎敢与他辩驳。 虽然人人都道皇上冷漠无情,但唯独对弘元大人却是无可奈何,外人不知,朝槿是知道的,皇上对弘元大人似乎是对父亲般敬重。 “太傅?他来做什么?”一听到这个名字,应孤鸿脸一僵,语气变得极不自然,眼神也变得慌乱飘忽起来。 朝槿叹了口气,弱弱道:“还能是什么事,虽然他没直说找您何事,可他却在院中说的好大声,说您是不孝子,说在没看到您没纳妃之前,他死不瞑目。” “还说了什么?”应孤鸿解下了衣袍,披了一件丝质的白色长衫,更显得他身形修长秀逸。 “说希望您还记得当时许下的承诺。”朝槿学太傅的恳求的语气又复述了一遍,随后自己笑了起来。 应孤鸿只是微微一侧身,朝槿便赶紧收起了脸上的笑,咽了咽口水,调整了自己写满内心想法的五官。 “知道了。”应孤鸿心中已大概明白弘元大人的意图,但随后又忽然接着吩咐道:“你先下去,对了,往西宫调几个信得过的身手好机敏的守卫,尽快安排下去。” 谢朝槿一听,以为是应孤鸿还要严加看管卜玉镜,小心试探道:“皇上,玉镜姑娘又犯了什么事儿吗?” “交代你做的你只管去做就好,朕做事需要向你汇报吗?”应孤鸿自然是没打算与朝槿解释他与卜玉镜之间的关系,于是冷冷地反问。 况且他们两人间的关系若是不小心走漏了风声,对卜玉镜来说也并非是什么好事,本就危机重重的宫中,有些事情还是少些人知道便少一分危险。 “是,那皇上无事了属下便先下去。”自讨了没趣,朝槿也只得悻悻地应道,将属下两字说的重重的。 但朝槿也知,他们身份悬殊,虽然应孤鸿并未完全将自己看做奴才,可无论如何,他们也不可能成为朋友,当然也不会像朋友那般亲密,有些事情不告诉也是正常,想到这里,朝槿心中有些落寞。 “咳咳,还有,尽量挑几个样貌俊秀些的。”朝槿正欲踏出大门,应孤鸿背着他忽然补充了一句。 朝槿疑惑地回头望了一眼,但又不知道何意,想问但看了一眼应孤鸿的背影又默默地咽下了口中的话,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声。 翌日,宫中的人便传遍了,说是西宫门口又多了些守卫,而且还是样貌身段武功皆是上品的侍卫。 那些宫女是又有些敬畏又有些好奇,宁愿多绕点路只为路过西宫门口,悄悄看几眼那几个相貌堂堂的侍卫。 宫人们纷纷揣测,那个卜玉镜估计是被皇上永远囚禁在西宫了。 而长阳宫那边,朝阳刚刚升起,第一抹日光照进长阳宫的时候,一个年迈的身影便迈着匆匆的步伐走了进来。 “皇上,皇上,您在吗?老臣李弘元前来求见。”大名鼎鼎的太傅熬白了头发也没能让皇上娶妻立后,他甚为焦急,不仅为皇上也为大晋。 门吱呀被打开,随后只见应孤鸿一身雪青色牡丹暗纹直襟轻薄长袍,腰束青白色祥云纹的宽腰带,头戴玉冠,俊朗的面容上没有了往日肃杀之感,此刻却更像似气质清贵淡雅的翩翩贵公子,缈缈若高山之云雾,遥遥似九天之月,周身弥漫着一种柔和朦胧的感觉。 “原来是太傅大人。”应孤鸿微微一笑,这一笑,让人顿时忘了史官所记载的关于他的种种暴行。 面对这样的笑容,这样的气态,任谁也无法相信这是一个手染鲜血,脚踏修罗之道的人。 李弘元从未见过这样皇上,历经大风大浪的他此时表情也微微有些震颤。 “老臣拜见皇上。”此刻李弘元不禁内心感慨,语气都软了三分。 “免礼,太傅里面请。”应孤鸿言行十分有礼。 在旁人看来,哪里像是皇上与大臣,若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父慈子孝的场景。 “皇上,可还记得那日,您说纳妃的事情。”若不是为了江山社稷,李弘元此时倒是不忍心如此逼迫他了,所以语气也没有了往日的强硬,换了慈祥的口吻。 应孤鸿笑了笑,“朕记得。” “您说您喜通达聪慧的姑娘,若是要让国公府的小姐进宫,便需登科及第,如今,蔺小姐不负众望,得了国试第三名,这样一来,皇上您......”李弘元又提起了纳妃之事,那日应孤鸿与他的话他一直记得。 他本想皇上是故意为难他,只是蔺家小姐倒是争气,如今还中了探花,这一点实在是出乎意料,不过这样一来,皇上也便再没有推脱的理由了。 应孤鸿垂眸一笑,坚定道:“可以,如果她愿意一辈子在宫中守寡,虚度一生。” 李弘元倒是有些意外,他原本以为皇上还要找些理由来搪塞推脱,没想到,这样干脆便答应了。 李弘元心中虽是舒了口气但又隐隐有些不安。 但也只得应了声是,便无话可说了。 第八十七章 居心叵测 “你真要娶盛国公府的庶女?”李弘元前脚刚走,后脚合景便慢悠悠地踏了进来。 应孤鸿抬头望了合景一眼,显然,他已经听见了两人的对话。 “是又如何?”见到合景意味深长的表情,应孤鸿没有否认。 合景对应孤鸿的回答不以为意,微笑着盯着应孤鸿不同往日的面容,“难道你一点都不在意朝槿的心情吗?” “可是那日不是你从那堆画像中将国公府的蔺小姐特意挑出来的吗?”应孤鸿淡淡的问。 那日那样多的画像,怎么偏偏随手就刚好拿到了蔺飘霞的呢? 当时应孤鸿对那些女子都没兴趣所以倒是没在意,只是现在看来,那并不是偶然吧。 合景道:“怎么能说是特意?这难道不正说明你与蔺小姐有缘吗?” “我自认是看着你长大的,但现在我却越来越难以明白你的心思了,你难道是想看我与朝槿反目吗?我想朝槿虽然平时有些小孩子心性,但我相信他并不会为这种事情与我背离。”应孤鸿看着合景深潭般的眼眸,越想看清却越是看不清。 “我可没有这个意思,朝槿与你反目对我并无好处。” “所以我才感到疑惑,无论是卜玉镜的事情,还是我选妃的事情,你都要插上一手,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对于合景在背后有意无意的动作,应孤鸿从前倒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最近,他却总是莫名其妙的做一些他怎么也想不通的事情。 “你只要知道我所做的任何事都是为了你,还有整个大晋,另外再顺便看看戏图个乐。”合景眯着眼眸,弯弯的眉眼却暗藏着不为人知的心思。 “只为看戏,不惜烫伤自己,惹得朝槿伤心,你这场戏的代价未免也大了些。”应孤鸿将目光转移到合景被衣服遮住的腿上。 见合景微微有些倾斜的身子,想必是腿上的伤还未完全愈合,已经是这副样子,却还不忘来看应孤鸿陷入困境的样子,真不知该说他是执着还是无聊了。 合景听完应孤鸿的话,懒懒地坐在榻上,撑着脑袋,闭上眼睛道:“哎呀,被你看穿了,我还以为无论如何你都会信我的,没想到你还是对我心存了戒备,真是伤人心。” “平日谨慎惜身的三殿下,只光走进厨房这件事便已是令人不解,更何况,还被一个女子烫伤了腿,冷静下来想想,似乎不太可能。”对于这件事,应孤鸿在和卜玉镜聊过天之后便隐隐察觉了不对,只是没有揭破而已。 向来尘埃不染,甚至有些洁癖的人怎么会无缘无故走进那破旧的厨房里,听说那叫烟岫的女官便是因为不小心碰到他的衣衫才被投入大牢中的,只是宫中传开的却是应孤鸿所为。 应孤鸿倒是不介意多背一个骂名,只是他的容忍倒是让合景越发地毫无顾忌了。 “我只是想看看在故人的恩情与我之间,你到底会选择哪边。”合景一字一句,说的无情,却带着一丝探问。 “故人的恩情与你,并不需要选择,这两者并无对立的关系。”对于合景的探问,应孤鸿负手而道。 他不明白为何合景总是这般试探他们之间的情分,又像是怕他离开,却又对他怀着若有若无的敌意。 “正因为我们并不存在对立的关系,所以我才委屈了自己制造了这场对立,若她是毫不相干的人,我知道你会选择站在我这边,可一旦查出了她的身份,你便偏向了她,恐怕你自己都未察觉。”合景动了动眼皮,并未睁开眼。 若是现在睁开眼,他眼中的情绪一定不是他想让应孤鸿看清的情绪。 此刻的他像是一个为了争宠的孩子一般,这样的自己,令合景也不禁厌弃。 “所以你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你明知道他们一家是我放不下的心事,却在旁边默默看戏,若此回我真的不小心杀了她,你应该是最明白我的心情的。”想到合景早知晓了她的身份却瞒住他,心中不禁有了一丝怒意。 若是没有笛风他们几人求情,若是自己一气之下杀了她,他死后有何颜面去见那亡去的故人。 合景笑道:“可是,不也正因此事,你才查清了她的身份吗?比起旁人告诉你,自己查来的消息更令你惊喜吧,若不是我,恐怕她还要一直被囚禁在西宫任人欺负,你也永远不知道你要找的人就近在咫尺。” 自从见到她,见到笛风对她与众不同的态度,他便暗中派人调查了她,原本他以为只是一个有些手段的小女子,然而却查到了更重要的消息。 卜玉镜乃前朝卜论衡之女,而且卜论衡仅有一个独女,并无儿子,自卜论衡死后便被如今的榜眼孟清夜一家照料着,且一直疯疯癫癫,直到前一阵子突然恢复了神智,替人占卜,还结交了笛风。 后来因莫太师之故被带回京城。 当他知道她是卜论衡的后代之后,合景便更想看应孤鸿到底何时才能发现近在眼前的恩人之女。 合景之前是想告诉应孤鸿的,只是一看到他还死心塌地怀念自己的心上人的时候,还一再声明自己乃龙阳之好,合景便觉得好笑,默默地吞下了这个消息。 “那你可知晓关于她哥哥的消息?”应孤鸿并没有为合景这番说辞发怒,反而很是严肃认真地询问。 合景面色一凝,展开笑颜,“她说他有一个哥哥?既然是她的哥哥,你应该去问她才是。” “可是她说她当年在战乱中流离失所,各自离散,并不不知晓她哥哥的情况,可是当年我所见的乃是她哥哥,而我却查来查去始终查不到有关于她哥哥的线索。”应孤鸿皱着眉,神情凝重。 “我也不是什么都知道的。”合景饶有意味道。 心中却是不禁发笑,卜玉镜又没有哥哥,自然是查不到关于她哥哥的线索,合景虽然心中明白卜玉镜便是应孤鸿要找的那个人,只是却不明白为何卜玉镜也要骗他。 既然卜玉镜不愿承认,那他又怎会多嘴呢? “罢了,我再派人去寻孟光,当初似乎是他们一家养育玉镜长大,他或许知道些什么。”应孤鸿也不再追问,并且对合景的说辞丝毫未产生怀疑。 “孟光就是那个当年随你逼宫但在天下将定时却又悄然退隐的侍卫?还真是个有意思的人。”关于孟光,合景本来便知晓一些,只是这次调查卜玉镜的时候,没想到却查到了他。 当年政变,眼看天下已定,应孤鸿即将登上皇位,若是他留在宫中,想必现在早就是官居一品的大将军了。 “他的性子本就有些与众不同,他曾说他一介武将,不适合朝堂,虽然不知他当年为何突然离开,但我想,他自有自己的主意,这么多年,我也不愿再去打扰他的生活。”应孤鸿不禁又想起他那日偶然救了满身是血的孟光。 他们互相照面时,一瞬间都认出彼此,但谁也没拆穿,沉默不语一直走到笛风的花庐。 明明记忆中的他威风凛凛,强壮勇猛,但那日救他之时,才忽然觉得时光不饶人,曾经那样身手矫健的人如今也终于被岁月所摧残,应孤鸿不禁有些感慨。 第八十八章 拉人入伙 天刚蒙蒙亮,晨风中还带着几许凉意。 “玉镜,我真的不行了。”西宫中传来有气无力的男子声音。 “玉镜,折腾了一宿,已经足够了,我好累。”紧随其后又一个女子微弱的声音响起。 “我还可以。”清朗的男声带了些疲惫,只是话刚落音,只听扑通一声,有什么重重倒在地上。 昨晚卜玉镜抓了笛风他们三人不知不觉便画了一宿。 卜玉镜倚着桌子看着三个已经累趴下的人,以及满院的画像,揉了揉自己混混沌沌的脑袋,头一垂便趴在桌上睡过去了。 如今的西宫再也不是从前任意让人进出的地方了,自从增加了守卫,外面的人只有在得到守卫的允许后才能进入,否则一律降罪。 只是守卫的意思便是卜玉镜的意思,她想让谁进来才能让谁进来,所以谁也看不见国试前三甲通通不顾形象的躺在院子里的这番场景。 日头高照,热烈的阳光洒在三人身上,却依然没能将三人从沉眠中唤醒。 只是在这皇宫中,还有两个可以随意进出西宫,一个是皇上,另一个自然就是三殿下应合景。 这不,合景慢悠悠地来到西宫,守卫自然不敢拦阻,他一踏进院子便见到这样千载难逢的场景,不禁拿起了桌上的笔和纸开始自顾自写写画画起来。 他绕到蔺飘霞身边看了看,也围着躺在地上的笛风转了转,开始泼墨挥毫。 大约一个时辰后,他终于放下了笔,拿起画像看了看。 只见那画中正是院中的四人,一个妙龄的女子将洁白的手腕搭在栏杆外面靠着栏杆歪着头睡着了,一个俊美公子躺在院中的草地上,洁白的衣衫沾了少许的落叶晕开在绿色的草地上像是一片飘落凡尘的云朵,另外一个清秀的少年衣袖与手上沾了墨迹,一只手撑着头双眸紧闭,眉头深锁,还有一个十五六纤弱的少女枕着臂弯趴在石桌上,只瞧得见她墨发边柔软的耳垂带着一枚通透的水滴形耳坠。 “皇上给你们送银子来了。”应合景望着沉睡着的三人,声音不大不小,却很有穿透力。 “银子?银子在哪?”因卜玉镜离他近,所以卜玉镜第一个猛然惊醒抬起头四处张望。 “皇上来了?”蔺飘霞与孟清夜身子一歪迷迷糊糊地叫着,差点身体失衡摔倒在地,瞬间便清醒了。 “你又来做什么?”而最后草地上的那一人,轻轻睁开眼睛,拿手挡住那直射而下的阳光,翻了身背着阳光随后又闭上了双眼,喃喃吐出这几字。 “看来你们昨晚是大战了一番,看你们辛苦,所以来看看。”应合景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一把扇子,正是那把盛国公赠他的烫花素面折扇。 卜玉镜看清来人,环顾一圈没见应孤鸿便知是合景故意在骗他们,“三殿下,有何贵干?” 卜玉镜一边伸着懒腰打着哈欠,不走心地问道。 “他们三人好歹是今年国试三甲,这样任你使唤,恐怕迟早要折损良才,你也该注意些才是。”合景说到后面拖长了语气,言语中带了些戏谑。 “三殿下惜才,并且宽宏大量,那不如三殿下替他们三人?这样,多些时间与三殿下相处,我也好向三殿下为烫伤你之事赔罪,另外好好感谢三殿下的救命之恩。”卜玉镜盯着合景,眼中仿佛在说那日的事情我已经明了。 “噫,我本就觉得此事有些意思,想要加入你们,只是怕你们有所顾忌,现在你如此盛情邀请,我又怎么会拒绝呢?”合景摇着折扇,姿态甚是风雅出尘,那自信的微笑更是比世间任何娇媚的女子都惹眼。 卜玉镜原本是想故意为难他的,只是没想到合景一口答应了。 自那日烫伤事件之后,卜玉镜对他虽有几分顾虑,可是见他那出挑的样貌,又满意点点头,“那便多谢三殿下屈尊了,三殿下的画像到时候想必是最能卖出好价钱的。” 虽然笛风他们很配合卜玉镜,可是他们三人白天皆有事情,只有晚上才得空闲,只是看他们三人如此疲倦,卜玉镜心里也是过意不去。 如今有白白送上门的,她自然是照单收下,乐意至极。 她虽没在宫中走动,但从那些宫人的言谈中便也能知道,比起笛风和蔺飘霞,三殿下在他们心中的地位是比其他人长得好看的人都高出一筹的。 “那便将此画赠你,当作与你们同行的礼物。”合景笑着将刚作成的画像递给卜玉镜,表情十分诚恳。 卜玉镜狐疑接过画像,看到画中他们四人,心中还有几分惊讶。 没想到这个三殿下倒是有几分真才实学的,这功底丝毫不逊色孟清夜,不论是意境还是画功,都是上乘,图中人物栩栩如生,而更重要的是这幅画的意境更为精妙,明明只是画出眼前之景,但画中所传达出来的却是清透美好闲适之感。 见了这画,大概谁都会认为这是出自一个隐居世俗不染红尘的世外高人大家之手。 “这画看了着实令人心情舒畅。”一旁的孟清夜也贴了过来,偏着头看了看,不禁感叹道。 本来还迷迷糊糊的蔺飘霞听到孟清夜这样说,也跑了过来扫了一眼,随后流露出赞叹的神色。 而笛风倒还是躺在草地上一动未动,只是淡淡道:“画的好是该然,毕竟他曾师从于大晋第一画师秀隐先生,若是拿不出让人眼前一亮的作画,倒是辱了秀隐先生的名号了。” 虽然九年未见,除了应孤鸿外,笛风应该是最了解合景的人了。 从前合景便善工笔,而他喜医理,一个本欲成为超越秀隐先生的顶级画师,一个想成为悬壶济世的名医,可是,最终因前尘种种,两人却都未达成目的。 “秀隐先生?”卜玉镜不明所以,她从未听过这个名号。 孟清夜诧然,随即解释道:“秀隐先生乃是画界的翘楚,如医中华佗,是大晋最好的画师,再加上秀隐先生避世隐居,许多人寻遍各大山水,一掷千金,只为求一幅秀隐先生的真迹,这世上见过他本人的人恐怕也没有几个。” “这么厉害,那秀隐先生长何模样?三殿下若是能画给我们看看......”卜玉镜听完之后,不明觉厉,心中又开始打起小算盘。 合景似乎看穿了卜玉镜的心思,淡笑道:“只是个会画画的古怪老头子而已,有什么好看的。” “啧,不画就算了,那今晚三殿下就当画师吧。”卜玉镜见盘算落空,不屑地咂咂嘴。 “不,我比较适合当画中人。”合景反驳道。 第八十九章 皇上还是个处... 如料想中的那样,合景的画像刚刚拿出来便被宫人们抢购一空,除了宫女竟也有一些太监悄悄买回去收藏。 卜玉镜掂着手中沉甸甸的银子,笑开了花。 果然三殿下在宫中的人气不是盖的。 “看来这回有合景的加入,你收获颇丰啊。”卜玉镜正在在院子里美滋滋地数银子,应孤鸿走了进来,语气柔和得让人难以相信,只是卜玉镜倒是习惯了。 卜玉镜手一滞,抬眼看到淡淡笑意的应孤鸿,随后又低下头继续数银子,“皇上你来了。” “没想到合景竟然会与你们一起,这倒是让我有些意外。”应孤鸿坐在卜玉镜旁边的凳子上,修长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 “呐,这是你的那份。”卜玉镜分出一半的银子放在应孤鸿面前。 她与应孤鸿的交易她可还记着呢。 应孤鸿有些意外地轻轻笑了笑,“不用了,我的这份暂时先放在你这里吧。” 卜玉镜怔了怔,义正言辞,“如果是因为卜论衡的缘故,你大可不必如此,我不想借着你想报恩的心情趁机占你便宜。” 应孤鸿的心意她自然是明白的,自从知道她是卜论衡之女后,应孤鸿便对她的要求千依百顺,对她日常生活更是体贴入微。 虽他自己无时间常常来西宫,但带着他关怀的宫女每天一波又一波。 先是文房四宝,后又是时令新鲜水果,首饰衣物更是不必说,即使卜玉镜一再强调衣服已够穿,但还是时不时有宫女送来最新样式的衣物,以及拿最新的布匹来让她挑选。 这样承恩于人,卜玉镜无法心安理得的接收这些。 她就像是一个鸠占鹊巢白白得人恩惠的伪装者。 应孤鸿摇摇头,觉察到卜玉镜心中的顾虑,便道:“我可没说不要这银子,只是先存放在你手上,若有需要,我会来取。” “既然这样,那我便收起来了,到时候可别怪我私吞。”卜玉镜将银子装了回去,故意高声道。 “我相信你,你不是这样的人。”应孤鸿笑着看着卜玉镜。 只是他看卜玉镜的眼神令卜玉镜十分不爽,他分明是将卜玉镜当作一个小孩子在哄,也没有把她说的话当真。 “那就多谢皇上了。”卜玉镜微微低头阴阳怪气道。 “你是想继续带着皇宫中还是想回到你的故乡去。”应孤鸿忽然转了话题。 卜玉镜想了一会儿,淡淡道:“都可以。” 对于现在的卜玉镜来说,这里没有她的故乡,至于西音镇的那座旧宅子,也只能算是暂住之地。 “你不想回去吗?” “父母不在,便无归处,在哪儿都是一样的。”卜玉镜说的这句话倒是流露出了平日难有的真情实感。 到底哪里算是她的归处呢?她该回的又是哪里呢? 是从前卜论衡所住的那个镇子? 又或者是有孟光的那座西音镇? 不,这些都不是属于她的归处。 只是这份隐在心底的寂寞却被卜玉镜紧压着,生怕一旦漏泄出来,她便意识到这世间唯有她一人。 “那便呆在这里,我会好好保护你,创造一个属于你的归处。”见到卜玉镜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寞孤寂,应孤鸿轻轻摸了摸她头,心中升起几分怜惜。 温暖的掌心拂过卜玉镜的头顶,卜玉镜本想打开他的手,但那双手所传来温柔却令卜玉镜有种久违的安心之感。 卜玉镜静静地没有动弹,心中五味杂陈,原来被人呵护是这样的感觉。 眼角一阵酸涩,似乎有什么在涌动,卜玉镜忙眨了眨眼,压下了这股莫名的情绪。 “你太小看我了,我是见过大风大浪长到现在的,我才不需要你的保护呢。”卜玉镜移开了身体,故作轻松大声道。 如果她有这样的想法,恐怕她早就寻了笛风当她的庇护伞,如今,她也不会允许自己心生依赖他人的想法,尤其是在这样人心难以预测的皇宫中。 她笃信,这世间唯有自己可以相信。 只要不去相信任何人,便不会对任何产生依赖,也便不会有失落,不会有背叛,不会有得而复失的孤寂与悲伤。 “是吗?确实,是我太小看了你。”应孤鸿悬空的手轻轻落下,见到这般倔强的卜玉镜,微垂着头喃喃道。 是啊,他说要报恩,却一直竟不知恩人还有一个女儿,让她独自见证了残酷的乱世。 让一个纤弱的女子独自飘荡多年,如今却说来保护她,着实显得有些可笑。 究竟是为了保护她还是为了减轻自己的负罪感,他已然不知。 又或许只是看她孤身一人,想到自己也是如此,又恰巧与自己有些渊源,所以生出了同病相怜之感想留她在身边,企图从她那里找回当年被人信任与保护的感觉。 卜论衡留给他的温暖便是他的世界中唯一的一点光亮,他不停地寻找那个人,也只是想追寻着这份光亮不想放弃。 一旦他要找的人与他想象中不同,或许,他的世界便会彻底沦为一片黑暗。 见应孤鸿似乎莫名沮丧,卜玉镜歪着头道:“虽然话是这样说,但是在皇宫中,我还是得靠你才能平安活下去,你是大晋的皇帝,保我区区一条小命,应该还是可以指望吧。” 应孤鸿听到卜玉镜这么说,顿时眼中又有了光,“自然,只要你在宫中,不,只要我在,我绝对不会允许你受到伤害。” 应孤鸿说完这句话,神色又变得威严冷肃了起来,似乎是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 “那你还要继续找我的哥哥吗?你真的喜欢他真的喜欢男人?”见到应孤鸿如此信誓旦旦,卜玉镜心里不禁感到莫名安心,于是又暗自窃笑着换了话题。 应孤鸿似乎没跟上卜玉镜跳跃的话题,脸色一暗,“这......如你所说,他如果真记得我便会出现,但是我依然不会放弃寻他,至少也要得知他是否平安活着。” “你又何必抓着一个不知生死的人不放,你若喜欢男子,我看笛风就挺好的,世家出身,你们又熟识,最重要的是他样貌俊俏,艳压绝色女子,还是状元郎。”卜玉镜眯着眼睛,说着说着不禁扬起了嘴角。 想到两人站在一处,简直是男才女貌,哦,不对,男才男貌,天作之合啊! 一个天才妖媚贵公子,一个霸气俊朗冷酷君王,多么绝配的一对! 可是,孟清夜似乎也不错,一个死要面子的清秀小书生,一个直白坦率的冷面君王,好像也不错。 应孤鸿听完卜玉镜的话,满脸黑线,“当初我只是想寻到你哥哥,并不是哪个男子都可以,况且,我已经决定纳妃了,如合景所说,不试试怎么知道女人不行呢?” “纳妃?”卜玉镜有些吃惊,没想到自己的一番话还打断了他的执念。 原先非说自己龙阳之好的人现在竟然说要纳妃,说要试试女子。 难道他坚守着自己的执念一直未沾女色? 这么说...... 卜玉镜忽然想明白了一件大事,脱口而出道:“你还是个处......” 只是最后一字还未说出,看到应孤鸿的脸色已经黑的不能再黑了,卜玉镜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 “与你无关,对了,如果蔺家的小姐再来,你问问她是否愿意放弃如今的仕途进入后宫,想好了再来答复我,或一进后宫便永无自由。”应孤鸿被卜玉镜拆穿了私人之事,脸上发烫,丢下这句话后便立即离开了。 瞒骗了二十七年的事情竟然被人当面拆穿,应孤鸿心中又气又羞。 第九十章 那该怎么办... 位于皇宫南边的披月宫中一人在院中徘徊着,披月宫乃是三殿下应合景的居处,也是宫中最大的居所。 因此宫中有一弯巨大的月形水池而得名,宫中的屋子皆为环水,廊桥错落,对着中心的阁楼乃是一片更大的水面,此地也是赏月的最好地点。 中秋之夜,月满之时,月光照着这池水,在高处望去,波光粼粼满铺月色的水面仿佛天上的月亮落在了院中。 踏过重重回廊,小桥流水,合景刚踏出宫门便迎面撞上了谢朝槿。 “三殿下。”谢朝槿见到合景条件反射地拱手道。 合景负手看着他,意味深长道:“这几天都未见你,是出宫办事去了吗?” 朝槿点点头。 这几日他都在宫外暗中调查莫太师的事情,刚刚汇报完消息,正想去休息呢。 “既然刚刚回来,我有一事想与你说。”见到满脸疲倦的谢朝槿,合景笑道。 “什么事?”本来筋疲力尽的朝槿听到此话,又勉强打起了几分精神。 “皇上要纳妃了。” “嗯,嗯?纳妃??”朝槿先是应了一声,后面忽然意识到不对劲,不禁瞪大了眼。 合景故意将话说的模糊不清,“弘元大人似乎与皇上之前做过某种约定,现在是约定兑现的时候。” “纳妃那是男人还是女人?哪家的?”朝槿似乎听到什么惊天大秘密,压低了声音问道。 合景淡淡道:“蔺家的。” “这...不会吧?盛国公能答应吗?”朝槿十分诧异,皇上一向表明自己乃是断袖,虽然朝堂上下都认为神官厅乃是皇上为自己培养男宠的地方,但朝槿是知道的,皇上从未做出什么难以启齿之事。 这回难道他看上笛风了?最近接触的人中,也只有笛风比任何人都优秀,且还有无双的模样。 “是蔺家庶女蔺飘霞。”合景明白朝槿想歪了,于是纠正了他。 朝槿差点惊掉下巴,满身的疲惫此刻烟消云散,“你是说皇上要纳飘霞为妃?怎么会?” 皇上怎么会突然对女人有了兴趣呢? 而且还偏偏是蔺飘霞,那个他倾慕已久的女子。 合景拍了拍还深陷在震惊中的朝槿,道:“我早就说过让你去求皇上为你赐婚,先下手为强便不会落到今日的地步。” “可是...我不相信,我不相信飘霞会愿意进宫当妃子,她可是今年国试的探花,如果进了宫,她便不得不放弃她如今的官职,斩断自己的仕途。”朝槿摇摇头,自言自语。 “蔺小姐恐怕还不知自己的命运即将改变吧,况且即使她知道又如何,皇上下旨,盛国公府再给她施加压力,她又能如何?”见到朝槿如预料之中的慌张,合景又补充道。 朝槿语气焦灼,转头就要走,“我要去找皇上,求他三思,她与飘霞向无交集,又何必伤害一个女子,皇上向来宽容,一定还有转圜的余地。” 合景一把拉住朝槿,阻止了他的步伐,“你现在去找皇上也没用,即使皇上不愿意,但弘元大人的话,皇上向来也是不会违背的,再如果蔺小姐也同意,你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 合景心中知道,她若是听闻这个消息,定会答应。 八月城中的高门大户,世家子弟,包括皇上在内,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些人了,他们的喜好他自然也是一清二楚。 蔺飘霞自以为掩饰的很好,但合景却知,她的眼神一直都在应孤鸿身上。 “那该怎么办?”朝槿急的团团转,“对了,我可以去找飘霞,劝她不要答应,如果她不愿意,皇上也不会强求。” 此刻的他恨自己无能,恨自己出身卑微,恨他们的距离太遥远,不然,也不至于只能痴痴望着她却不敢靠近她半步了。 “你以什么身份去找她呢?你连自己的心思都未曾表明,与她也无来往,你们之间最多算得上萍水相逢。”合景看着无法克制冲动的朝槿,又反问道。 “那你说我还能如何?我...我真是没用。”朝槿重重吼道,随后将拳头用力锤在墙上,似乎能感到那宫墙也在颤动。 合景走到他旁边,沉吟道:“你若是想阻止,唯有一计,那便是换个人入宫。” “换个人?” “皇上本就是被弘元大人所逼迫才不得不应下此事,对皇上来说,是谁都无所谓,只不过是为了堵住弘元大人的嘴,如果换一个人进宫,那飘霞便暂时不必进宫。” “那还能换谁?又有谁与愿意进入后宫守寡一辈子?”对合景的建议朝槿脑子更混乱了。 合景眼眸带了一些波光,笑道:“我记得莫太师有一小女,据说性子乖顺,寡言少语,胆小懦弱,虽长得也算是清秀艳丽,但在八月城的一众贵族小姐中很不受欢迎,眼下莫太师与盛国公向来不和,如今盛国公府刚刚在国试中出了大风头,想必莫太师背后也十分不甘吧。” 朝槿这回可算是明白了,问道:“你是说把这个消息告诉莫太师,引起他的不满,好让他自己把自己的女儿推入后妃之位?” 朝槿虽然觉得合景的意见有些道理,但莫太师又会如他们所愿吗?而且牺牲另一个女子的幸福来换取自己的企图,实在算不上君子所为。 “莫太师若是知晓一定心生不满,他肯定不愿再见国公府压他一头了吧,据我所知,莫太师是会牺牲自己女儿幸福来换取自己利益的人,况且,这个他对他那个处处被人看低的小女儿也早就失望了吧,还失了许多颜面,如今有这样的机会,他会放过吗?”见朝槿心下不定,合景又推波助澜道。 朝槿犹豫着陷入沉思和两难之地,他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 朝槿一向自诩是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但没想到在这种事情上,他却昏了头。 如今被合景这么一说,他确实心生了动摇。 “容我先考虑考虑。”朝槿悻悻地低着头,灰头土脸。 “你考虑的时间不多了,若是弘元大人去了盛国公府,事情一旦定下来,就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了,如果你心有愧疚,我愿你替你走一趟太师府。”合景旁敲侧击,咄咄逼人。 “多谢三殿下好意,这件事不能劳烦你,如今太师府本就...”合景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 太师府本就在被暗中调查,三殿下如今若是与太师府扯上关系,到时候便很难说得清了。 “我今日要去国公府,正好探探国公府的口风,是否要给太师府递个消息你自己看着办吧。”合景丢下这句话,提脚便走了。 “太师府...吗,飘霞。。。”合景走后,朝槿靠着墙壁滑下,一屁股坐在地上,双眼无神。 第九十一章 占卜你的姻缘 合景与朝槿告别后,却缓缓走向西宫别苑。 “如何?我的画像应该卖了不少银子吧?”合景见到卜玉镜坐在院中百无聊赖地把玩着三枚铜钱,笑吟吟道。 卜玉镜转过头,抬了眼皮,蹙眉道:“三殿下,是你啊。” “我看你在这西宫中也憋得慌了吧,不如跟我出去散散心。”合景站在她身边,温柔体贴道。 卜玉镜霎时眼睛一亮,“真的?你真的能带我出去?” “你如果想出去,谁能拦你?” “好像也是哦,皇上只说不许人随意进出西宫,并没有说让我不能出西宫哦。”卜玉镜忽的想起自己此刻已是自由身了,也许是前段时间被关的久了,她倒是没有出门的习惯了。 “那便走吧。”合景说的悠然,仿佛是要带卜玉镜去踏青一般。 “好的,那走吧,只不过你要带我去哪儿?”卜玉镜满心欢喜地站起身。 合景迟疑着顿了顿步伐,“盛国公府。” “去那儿做什么?”听闻是要去蔺家,卜玉镜瞬间丧失了兴致。 她原本以为合景说的带她出去是要出去逛街呢。 “传达皇上纳妃之事。” “可是,皇上还没有决定吧,你现在去岂不是...”卜玉镜听完有些疑惑。 明明应孤鸿之前还交代她若是见了蔺飘霞便问问飘霞本人的意愿,怎么现在直接就定夺了,万一,飘霞不愿意进宫,那合景此番前去说了此事,后面岂不是没有转圜之地了。 “如果我自己前去,说不定会情不自禁说出来,但是你若与我同去,便能阻止我啊。”合景语气平淡,但这言辞间分明存了一些威胁,似乎他断定卜玉镜一定会答应。 卜玉镜明知是阳谋,却也不得不应下,叹了口气道:“好吧,那我便与你同去吧,只不过去过国公府后你要带我去逛逛八月城。” 合景低眸转头,“可以。” 说完,两个人便双双出了西宫别苑。 除了进来的那一次,这还是卜玉镜第一次在宫中走动,她本想好好观赏一下宫中的景色,哪知才走到下一个宫门,便看见有轿撵候着了。 “上来吧。”合景十分优雅自然地坐上轿撵,见卜玉镜还站在原地,提醒道。 卜玉镜歪着头想了一会,虽是有些不习惯,但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坐上后面一座轿撵。 作为一个现代人,她对这种被人抬着的轿撵实在有些不习惯,只是坐上之后,意外地平稳。 七弯八拐,走了许久,穿过了许多宫门,才终于到了城门口。 只是,卜玉镜刚伸展了身体想着总算能自己走几步了,结果又是一辆豪华的马车等在城门口。 那金色锦缎的车帘,车角悬着的鸾铃还有缎带实在是过分显眼,而那拉车的两匹马高大壮实,一身白色鬃毛顺滑如光,气势非凡。 而一旁还有数个侍卫守着,卜玉镜被合景连番催促地叫上了马车。 又是如那日进宫时候的情形,两人面对面坐着,卜玉镜沉默不语,合景则是笑意盈盈望着她。 卜玉镜与合景四目相对时,没有移开自己的眼睛,她只是想看看清楚合景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当初自己还浑然不觉,被他和善的笑容所欺骗,现在再看来,卜玉镜只觉得面前的人根本不似一般十五六岁的少年,那双带笑的眼睛似乎总在算计着什么。 “你看着我做什么?”合景没有回避卜玉镜眼神的探寻。 “看你到底在想什么?”卜玉镜托着下巴若有所思道。 合景笑道:“那你可看出我在想什么了吗?” 卜玉镜摇摇头,“我自然是无法看清你在想什么,只不过我可以给你占卜。” “哦?” “到现在为止,我还未替你占过卜,有兴趣一试吗?”卜玉镜展开笑颜。 合景沉思了片刻,饶有兴趣道:“试试又何妨?” 他本对占卜之事毫无兴趣,只是对于卜玉镜的能为,他确实有些好奇。 卜玉镜眼神闪过一丝坏笑,“别的事情似乎都在你掌控间,那我便替你占占你的姻缘。” 她也很好奇,这个整天面带笑容却又心机深沉的少年,到底会喜欢那种女子。 或许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上,尤其是像合景这种有权势又有心机的人,但唯独,情之一字,人无法掌控。 “姻缘?”合景听完笑了,仿佛是听了个笑话。 连他自己都很难想象自己会为谁动心动情,若以后真有姻缘,他也只会选一个于他有利用价值的姻缘。 “就当是打发时间吧。”卜玉镜看出了合景眼中的轻蔑,便淡淡道。 合景没有说话以眼神默许,只是静静看着。 好在车还算平稳,卜玉镜又掏出那三枚铜钱,开始占卜起来。 说来奇怪,这三枚铜钱,她能为任何人占卜,却唯独无法为她自己占卜。 几番起手沉思后,卜玉镜将铜钱收了起来。 “如何?占出了什么?”见卜玉镜似乎已占卜结束,合景笑问道。 “你会娶一个你意想不到的贵女。”卜玉镜望着合景笑着说出了占卜结果。 合景波澜不惊,并不在意,“我三殿下的身份,自然会娶一个贵女,这不用占卜也能知道。” 卜玉镜又道:“可是这名女子,可能开始会是你讨厌的人,可是她日后会从此彻底改变你。” “那我便拭目以待了,到底是何方神圣。”合景听完,冷哼了一声。 这世上绝无能左右和改变他的人,他一直都如此坚信。 卜玉镜还想说些什么,马车却停了下来,随后便听随行的侍卫说盛国公府已到。 两人沉默不语踏入盛国公府,门口的小厮急忙跑进去通传。 卜玉镜跟在合景身后,倒显得像是个小丫鬟般平平无奇。 “三殿下,老夫有失远迎,请进请进。”片刻后盛国公便迎了出来。 匆忙的步伐中透着少许不安。 “盛国公请。”合景大大方方的带着卜玉镜走了进去。 盛国公余光瞥了一眼旁边的卜玉镜,随后又带了笑颜与合景一道走了进去。 卜玉镜走进国公府也不禁为这气派的宅子感到惊叹,比起她那旧宅,这盛国公府简直算是金碧辉煌了,庄严又精致,处处透露着一股银子的味道。 卜玉镜边看边想,打理这样的宅子,应该得花不少银子吧,看来笛风一家是真的有钱,怪不得朝槿说盛国公是第一首富,看来不虚。 第九十二章 一举两得的方法 “三殿下此回前来有何要事?”盛国公客气地将合景引入大堂。合景并未坐下,笑道:“并无要事,只是宫中呆久了闷得慌,来府上走动走动。” 卜玉镜站在合景旁边面无表情地沉默着听着两人寒暄,身体站的笔直,眼睛却是东张西望。 合景似乎察觉了卜玉镜的情绪,于是提议道:“不如带我们去参观参观整座盛国公府,每次来都只是小坐,还未仔细一观府中的景色。” 盛国公略带着疑虑但还是应了下来。 一众人在盛国公的引导下往庭院走,卜玉镜跟在旁边打量着府中景色,不禁暗自点头。 现今荷花尚在开放,穿过石阶小桥,两边都是荷花池,荷叶翩翩,荷花开放散发着阵阵清香,还有一些花瓣已凋落,长出了莲蓬。 环水长廊上镂花雕窗,从窗子往外望去便是阴郁的树木,流水潺潺,分外清雅凉爽。 “这位姑娘是玉镜姑娘吗?”盛国公盯着卜玉镜看了一会儿,终于问了出来。 他虽然年事已高,但这位女子的面容他还是丧有印象的。 初次见时,便不知何故与莫太师有了间隙,而且还让笛风欠了十万两,如今倒是好端端站在他面前,他更是有些好奇了。 他从未见到三殿下有随身带着侍女的情形,只是观这女子年纪与三殿下相仿,举止丝毫不受拘束,看来也不像是一般的宫女,而她朴素简洁的打扮,似乎也不似与三殿下有何牵扯的女子。 “我...” 卜玉镜刚想回话却被合景拦下了。 “国公好眼力,我以为这么个普通的女子入不了您的眼。” 卜玉镜盯着合景,面露不悦。 她承认自己确实平淡无奇,但这样当着她本人的面却还这样说,还真是让人不爽。 “哪里,三殿下说笑了,玉镜姑娘姿色出众,机灵直率,这样的姑娘不论谁见着都会记得住。”盛国公说的倒是真心话。 他对三殿下都要礼让三分,但这个叫玉镜的女子初次来国公府面对莫太师的质问时也是从容淡定,现在更是与三殿下并肩而行,丝毫没有觉得拘束紧张,着实让人觉得有些意思。 “若是您知晓她是卜论衡之女后,是不是会更为记忆深刻?”合景意味深长地看着前方道。 卜玉镜心中一惊,这个三殿下这样容易便说出这件事,恐怕是没安好心。 盛国公蓦然脸色一沉,随后扯出一丝笑意,“卜论衡之女?” “怎么?是不是觉得与她爹完全不同?”合景笑了笑。 “老夫听说前朝时,因卜论衡预言前朝将灭,被皇上株连九族,血洗卜论衡的故地,没想到他还有女儿尚在人间。”盛国公说起此事来,语气多了些惆怅。 如今的皇上与卜论衡的那些过往,盛国公自然也是清楚的。 卜玉镜静静地听着,没想到这个前朝的皇帝与他们家还有血海深仇,那当时所见的应孤鸿,该是为了去救他们,只是却被年幼的她当作了仇人。 合景道:“是啊,或许这便是天意?” “难怪玉镜姑娘能平安地站在三殿下身边,想必皇上甚是欣慰吧。” “皇上确实很是欣慰,所以皇上如今准备选妃了,想必国试之前弘元大人来过吧。”合景终于把话题拉到正题上来了。 “选妃?”盛国公瞠目结舌,对此表示很是震惊。 “弘元大人之前让蔺小姐去参加国试,便是为了此事。”看盛国公似乎还有些不知情,便提醒道。 盛国公似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皇上有意...”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皇上会看上自家的女儿,又或许皇上并不是真的为了纳妃而纳妃,只是随便找个人入住后宫,堵住满朝文武的嘴。 “皇上此前与弘元大人约定,若是蔺家小姐能通过国试,且自愿入宫,那皇上便会履行与弘元大人的约定,答应为了绵延大晋而纳妃。” 盛国公恍然,“难怪那日太傅到府上来劝说我让飘霞参加国试,原来是这样。” 虽然盛国公觉得皇上若是能将自己这个满城艳闻的孙女纳为妃子是件好事,可如今,飘霞刚中探花,这在大晋是难得之事,凭借她的才能,往后她还有光辉的仕途。 若是发挥他自己在朝中的人脉,以及笛风的帮助,虽然因她女子的身份让她仕途可能会有些艰难但也绝不会碌碌无为。 虽然他表面上不喜欢这个任意妄为的庶出孙女,但他对飘霞依然还是寄予了厚望。 比起寂寞后宫,或许还是当官更适合她。 合景明察秋毫,捕捉到了盛国公眼中的犹疑,“怎么?您似乎不愿意?” “皇上能看中飘霞,确实是她的荣幸,只是,我怕她这个性子进了宫迟早也要闯出祸来,况且,也不怕三殿下笑话,飘霞在京中的名声向来不好,我怕连累皇上的一世英名。”盛国公说的委婉,有理有据。 看似数落了蔺飘霞却实则句句都是拒绝。 合景自然明了,笑道:“皇上的情况大家都知晓,皇上倒也不愿强求,只是弘元大人近**得太紧,我想皇上大概也只是为了应付弘元大人,盛国公不用太放在心上。” 盛国公陪着笑意,脸上带了一丝讨好,“老夫惶恐,还请三殿下多劝劝弘元大人,皇上日理万机,本就政务繁忙,弘元大人还这般逼迫,实在是操之过急了。” “但是此事终归还是要有个定数,皇上也不能出尔反尔,不过若是盛国公实在不愿,我倒是可以为您出一计。” 盛国公满怀期待,“殿下请说。” 合景停住脚步,微笑道:“附耳来。” 说罢,盛国公把头偏了过去,合景在他耳边带着笑意地低声耳语了几句。 卜玉镜站在后面没听见他们说什么,只是看到盛国公听完了合景的话表情很是开怀。 “多谢三殿下。”盛国公郑重地向合景拜了一拜。 合景悠然道:“这可是个一举两得的方法。” “三殿下说的是,说的是。”盛国公感激连连,脸色都红润了些。 随后,几人加快了脚步,向院子更深处走去。 第九十三章 你想巴结她? 合景并没有在国公府多做停留,走时,盛国公送了一个锦盒给合景。 回去的路上,合景应卜玉镜的此前的要求,答应放弃了马车,走在街道上。 几个侍卫不近不远地跟着,合景虽然面上看着淡定,但整个身体却显得十分不自在。 “怎么?你从没这样在大街上走过?”卜玉镜看看这里瞧瞧那里,不愧是天子脚下,总是比别的地方繁华些的。 卜玉镜从不觉得自己懒于收拾自己,只是走在这城中,卜玉镜却不由自主地觉得自己似乎过于平凡。 合景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道:“我是大晋的三殿下,平时自然是不需要走在这群凡夫俗子中的。” “可是这样在外面走走才能看见大千世界的模样,若是整日呆在皇宫,与那井底之蛙又有何区别?”卜玉镜停在一个首饰摊前,拿起一支簪子打量着。 合景站在她身后,压低了声音道:“只要我有需要,即使不出皇宫大门,同样也能看得见这大千世界。” 说起来,他似乎确实没有这样走在人群中了,八月城人流众多,他不习惯被人海淹没,况且,因他特殊的身份,这样走在街上,也不算安全。 卜玉镜将手中的簪子放了回去,摊主抬起头满脸不悦正欲说什么却在瞥向卜玉镜身后时,将嘴里的话咽了回去,悻悻地低着头。 卜玉镜察觉到了摊主的转变,余光扫视了一眼后面面带睥睨之色的合景心中明白了过来。 “也是,你是三殿下,皇族中的人,这样在外面也确实危险,毕竟总有人对皇族心存莫名的恨意。”卜玉镜继续向前走去。 看这番情形,卜玉镜也知道了八月城中的人大概都认识合景,不然那个摊主也不会在见到合景后就顿时敛了怒意。 合景笑道:“你知道就好。” 合景风姿翩然,走在街上,那高贵的气质让他周围的人不禁纷纷避开,让他身边仿佛有一个无形的保护罩般。 两人正走着,却听到前面有些人驻足私语。 “你瞧,那不是莫家的小姐吗?穿的那副样子,真是好笑。”卜玉镜前面两个身材高挑的女子接头接耳嘲笑道。 “可不是,真是枉为太师府的千金。”另一个也掩袖附和道。 合景往前走了两步,旁边有人眼尖瞧见了合景立即与他拉开了距离,这样一来,周围的人纷纷让出了路,让他身边多了一个空圈。 卜玉镜望过去,只见一个十五六的少女身穿大红色的上衣,深紫色裙子,红着脸,垂着头,双手绞着手帕,全身上下都紧绷着,紧张不安,旁边跟了一个十七八面无表情的丫鬟。 在卜玉镜看来,她分明是个明丽可爱的少女,可那大红大紫的装扮实在与她那十五六的年纪完全不符。 “莫霜祎,你不要以为你是太师府的人就能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背对着卜玉镜的另一位少女身穿粉色纱裙,梳着飞天髻,姿态窈窕,气势高傲,正在指责那名畏畏缩缩的少女。 卜玉镜看了看旁边脸上挂着看戏的意味深长的表情,又看了看那少女,忽然明白过来,太师府,难道是莫太师家的? 卜玉镜实在难以想象那般强势威压的莫太师之女竟然会是这般在街上任人欺负的模样。 “季...季小姐,我没有,我没有...”那名叫莫霜祎的女子连连摇头,稍稍抬头眼中全是惊恐的神色,随后又声音小了下去,头垂的更低了。 卜玉镜拍拍旁边的一个大婶,悄声问道:“发生何事?” 卜玉镜本不是一个爱看热闹的人,只是看到那少女惶恐无助的模样,令卜玉镜动了怜惜之心。 “一个是太师府的千金,一个京兆府尹家的季小姐,季小姐说莫小姐撞到了她害她摔碎自己最喜欢的玉簪,左右不过是些贵族小姐间的纠纷罢了。”那大婶似乎是司空见惯般淡漠道。 “那事实呢?”卜玉镜疑问道。 “谁也没看清。” “那怎么没有人替莫小姐说话?” “八月城谁不知,太师府的小女儿是个懦弱胆小的贵女,虽是嫡女出身,但却因天生沉默寡言,也不善琴棋书画,被八月城的其他贵族小姐笑称为草包,若不是她后面有太师府,还指不定被人如何欺负呢。”大婶仔细地解说着,仿佛是说书一般。 “那京兆府尹家的小姐便能如此当众欺负莫小姐?”卜玉镜反问道,若是论地位,太师也不比京兆府尹低。 大婶摇摇头,叹笑道:“虽然太师府地位不低,可京兆府尹的权力却远超太师府,况且,这等小事,对大人来说,只是孩子之间的玩闹罢了,自然没人会当回事,莫太师也绝不会因为此等小事去平白与京兆府尹起干戈。” 听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卜玉镜看着莫霜祎,心中不禁苦叹。 果然这就是传说中人善被人欺吗? 卜玉镜想到此处,实在看不过去了,走了过去,笑道:“这不是季小姐吗,果然天姿国色,名不虚传,我仰慕季小姐已久,今日得见,不枉此生啊。” 卜玉镜见了那季小姐,确实是颇有姿色,只是说出这番话时,卜玉镜还是生生地压下了自己躁动的良心。 季小姐听闻此话自然是有些喜色,只是却又故作不在意,摆了高姿态,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打量着卜玉镜道:“哼,算你有几分眼力,不过你这等平民想妄图攀附本小姐吗?” 卜玉镜的出现让现场的人又多了几分看戏的劲头,而合景对此似乎只是略微表示了诧异。 “季小姐是高门贵女,我这等平民自然是望尘莫及,只是今日此番言行实在有损您的风华,您大可不必与她置气。”卜玉镜又朝季小姐靠近了几分,闻到了一阵淡淡的芳香。 季小姐挑眉望着卜玉镜,“怎么?你是为她说情?” 季小姐看似自傲没头脑结果却意外地反应迅速,明白了卜玉镜话中的意思。 “季小姐如果非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卜玉镜索性坦率承认,满脸无奈。 “我就知道看你这样没安什么好心,怎么,想趁机巴结太师府的小姐吗?”季小姐轻蔑地看着卜玉镜,嘲讽道。 卜玉镜笑了一笑,“这嘛,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第九十四章 他竟英雄救美? 卜玉镜这句被现代称为恋人分手的经典回答显然也惹怒了面前这位锦衣玉食的千金小姐。 “看来你是想存心与我过不去咯?”季小姐趾高气扬地高声道。 她此刻露出像是一只傲慢又高贵的天鹅俯视着脚下的蝼蚁般的眼神,看着不知好歹的卜玉镜与一旁依然满脸傻气的莫霜袆。 卜玉镜连忙摇头,“我可没这么想,我只是觉得同为女子,何必这样为难对方呢?况且,若是季小姐认为是她摔碎了你的玉簪,让她赔便是了。” “本小姐会稀罕她赔我一支玉簪吗?就算再买一支,也不是原来的那支了。”季小姐冷眉竖目,一点也不肯退让。 卜玉镜余光看了一眼旁边恨不得把头埋进土里的莫霜袆,心中很是无奈。 生性胆小的人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自然是紧张不安,只是莫霜袆似乎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卜玉镜正欲说话,莫霜袆旁边那个面无表情的丫鬟突然上前来给季小姐福了福身,依然还是那种冷漠寡淡的语气:“季小姐,我们家小姐害您打碎了玉簪,我们愿意三倍价格赔偿,还请季小姐大人大量,不要与我们小姐计较了。” 那丫鬟似乎是想尽快了结此事,于是上前来为自家主子说话。 只是那语气一点都无法感受到保护自家主子的样子,反而这句话一说,倒是彻底坐实了莫霜袆的“罪行”。 季家小姐轻哼了一声,十分不屑,阴阳怪气道:“三倍价格赔偿?你们赔得起银子恐怕也赔不起这其中的价值,这支玉簪可是皇上赏赐的,莫小姐如今打碎了御赐之物,便是亵渎圣上,这可是大事。” 那丫鬟垂眼不再作声,仿若一个局外人般冷眼旁观。 “我虽然是个路人,只是有人能证明是莫小姐打碎了你的玉簪吗?而且季小姐明知是御赐之物,还这样不小心带在身上,如今保管不力还如此大势张扬,问真问责起来,季小姐也无法全身而退吧。”卜玉镜又朝季小姐靠近了些,后面的话声音越来越小,小得只有她们两人能听见。 “这位姑娘说的对。”突然,合景清澈的声音从众人群中传来,随后只见他悠然走进这场女人的战圈中。 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纷纷汇集到了合景身上。 就连原本高傲的像天鹅般的季小姐在见到合景后眼神也变得温婉了起来,与刚才判若两人。 “三殿下。”季小姐见到丰采斐然的合景,脸上带来一抹娇嗔与红晕,连说话也变得娇弱起来。 卜玉镜斜了一眼合景,默默退至一边。 合景慢悠悠道:“原来是季小姐,果然如传闻中那般美艳动人,口齿伶俐。” 面对合景两句不走心的称赞季小姐受宠若惊般红了脸,团扇掩面,“三殿下会来此,今日能与三殿下在此相遇,也算事缘分。” “这位是莫太师之女吧。”合景转头看了看莫霜袆,没理会季小姐。 莫霜袆战战兢兢地微微点点头,朝合景福了福身。 “方才听你们说什么玉簪的事情,是何缘由?”合景故作不明,发问道。 季小姐抢先一步,道:“今日在街上偶遇莫小姐,我们两人不小心撞在一起,打碎了一支我喜欢的玉簪,莫小姐说是要三倍价格赔偿我,我怎么会要她赔偿呢,只是一支玉簪而已。” 这套说辞与方才的完全不同,卜玉镜在旁翻着白眼没有说话。 这位季小姐为了给合景留下好印象竟也不避讳在这众多百姓面前说谎,或许她不知道卜玉镜与合景是认识的所以才敢肆无忌惮这般扭曲事实。 “想必季小姐没了这只玉簪很是难受吧,不如我送你一支新的。”合景的声音温柔似水,眉眼带笑,迷的季小姐顿时丢了三魂七魄。 季小姐既开心又感地点点头,满眼惊喜之情。 “诺,送你,季小姐,这支簪很适合你。”卜玉镜正想看合景还能搞些什么花招便看见他从袖中掏出一支素银发簪,正是方才卜玉镜驻足时随手拿起来瞧了一眼的簪子。 那支簪没有任何款式,又没有任何点缀,看起来十分廉价,与季小姐这样的豪门千金看起来自然是不配的。 即使是合景亲手送的季小姐接过来的时候脸上还是明显愣了一下,随后不明所以地含笑收下。 “多谢三殿下。”季小姐朝合景暗送秋波,媚眼如丝,福了福身,那姿态别提有多娇美。 合景负手笑道:“那玉簪一事,就到此为止了,我想季小姐不会再追究莫小姐了吧。” 季小姐此刻眼里哪还有别人,光是合景这样笑着对她说话,即使是说让她现在去死,她大概也会欢喜地点头答应吧。 见季小姐点头同意了,合景十分满意,随后走到莫霜袆面前,偏着头看了看,莫霜袆却不自在地将头埋地很低了。 “莫小姐,抬起头来,季小姐方才说不会再追究此事了,你不向我说声谢谢吗?”合景目光温柔,让人如沐春风的语气瞬间吹散了莫霜袆的不安。 莫霜袆缓缓抬起头,那大大的眼睛里早已满溢着晶莹的泪花,明亮的眼神像一汪世上最纯净的山泉,仿佛能洗涤人世所有的尘埃与罪恶。 “谢谢三殿下。”莫霜袆泪中含笑的表情让合景都微微有些动容。 她看合景的眼神仿佛是看到了救世主一般,那充满感激和拨开云雾般的明朗神色,让人心头莫名一震。 “那我们走吧。”合景移开自己的目光,下一刻他竟然做出了包括卜玉镜在内的所有人都震惊的行为。 合景轻轻牵起莫霜袆的手,朝季小姐微微颔首后便穿过人群缓缓离去了。 合景突如其来的举动令莫霜袆不知所措,她看了看脸色逐渐凝重的季小姐也只好任由合景拉着往前走。 一众吃瓜群众也是惊呆了,难道三殿下对太师府的那个草包女儿有兴趣? 众人想罢又觉得不可能,便回头幸灾乐祸地看着灰头土脸的季小姐。 卜玉镜站在人群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不可置信地擦擦眼睛。 这个三殿下是突然开窍了? 还是别有所图? 竟然懂得英雄救美了? 而一旁的季小姐只能捏着手中的素银簪在原地愤怒地跺脚。 她堂堂京兆尹的女儿,哪里比不上那个草包,三殿下竟让她在众人面前如此丢脸。 “翠儿给我扔了它!”季小姐气呼呼地将手中的银簪丢给旁边的丫鬟。 “是,小姐,可。。。”丫鬟看着手中廉价的簪子,犹豫不决。 “我自己丢!”季小姐夺过簪子一把扔得远远的,随后只听见不远处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 “三殿下可真是欺负人。”丫鬟在旁边打抱不平道。 “翠儿,给我把簪子捡回来!”季小姐走了几步,又怒气冲冲吩咐道。 “是,小姐。”丫鬟说着,又小跑着往刚才丢出去的方向而去。 卜玉镜在原地叹息地摇摇头,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第九十五章 太师府的小女 卜玉镜和那帮侍卫始终与合景保持着几丈远的距离,默默跟随在后,任卜玉镜脸皮再厚,可她不想做个电灯泡,虽然合景或许并没有那么想。 可卜玉镜却将莫小姐那少女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虽说她看起来不善言辞,但她的眼睛却始终注视着合景。 在那样的窘境下,就算出现的不是合景而是其他男子,莫小姐也会视对方对救世主,因而产生倾慕之心,更不要说是合景这样的人中之龙了。 合景身上散发出来的只可远观的圣洁之感,别的女子只光是看一眼便已是如季小姐那般六神无主,而处在方才那样的情境下,任谁都可能对他从此死心塌地。 卜玉镜不知道该说合景是有意还是无意,她仿佛已经看到了他身上被一段求而不得的感情围绕了。 就在卜玉镜还想跟在后面多看看这两个少男少女懵懂的情感时,合景他们已经止住了步伐。 卜玉镜抬头看,不远处,便是赫然出现在眼前的太师府。 想到莫太师,卜玉镜欲迈进的脚步瞬间顿住了。 她正想转头先走,哪知莫太师却走了出来,卜玉镜便驻足背对着他,只希望他没看见自己,此刻她仿佛有种静止便等于隐身的错觉。 “原来是三殿下。”莫太师见到自家小女与合景站在一处,笑意相迎,随后瞥见侧后方的卜玉镜又道;“还有玉镜姑娘。” “今日在街上遇见令千金,见她似有难处便送她一程,莫太师除了政务还需好好关照一下令千金啊。”合景迎风而立,未动一步。 莫霜祎则是站在旁边沉默不语。 “多谢三殿下关照,你还不带小姐回房。”莫太师扫了一眼自家女儿的脸色似乎瞬间便明白了什么,向合景拱手行了一礼,又厉声吩咐了旁边的丫鬟。 丫鬟见状连扶带拉地将莫霜祎带走了。 而莫霜祎在视线阻挡最后一刻,还不忘回头看一眼合景。 “既然莫小姐平安到达,我便先走了。” “三殿下,不如进府中小坐,老臣还需好好感谢您。”一贯高高在上的莫太师今日却难得露出谦卑的姿态。 合景道:“那倒是不必了,只是正好听到一个消息想告诉莫太师。” 莫太师满脸疑惑探着头,“何事?” 合景不紧不慢,缓缓吐出几字,“皇上似乎要纳妃。” “纳妃?”莫太师似乎也颇为震惊。 “是,莫太师不想把握一下这个机会吗?”合景压低了声音,满脸笑意。 莫太师沉吟道:“您是说小女可...” 合景摆摆手道:“我可什么都没说,告辞。” 说罢,转头就走,走了几步刚与卜玉镜擦肩之际,莫太师却叫住了卜玉镜。 “玉镜姑娘。”莫太师望着这个始终没有正面看他的女子,心中还积压着上回的恩怨,语气尖锐的很。 卜玉镜心中一怔,但随后又想到自己也没做过什么亏心事为何要躲着他,于是换了完美的笑脸,转身应道:“莫太师好。” “玉镜姑娘,上次一别,没想到会在这里见面,你还真是让老夫意外。”莫太师笑意中夹着讽刺。 卜玉镜眉开眼笑道:“我也很意外。” “玉镜姑娘可还记得,那日我说的话。”莫太师忽然转了神色,收起了笑意。 “什么话?”卜玉镜故作不明。 她当然知道莫太师指的是什么,那日在牢中,莫太师曾说的话,她可是一直没忘记。 “若是再见,便请你为我占上一卦,如今你平安站在我面前,可否劳驾姑娘替我占一卦?”可能因合景在旁的缘故,也可能是回想那日自己言之凿凿的模样如今被打了脸,有些顾虑,此刻他对卜玉镜倒是柔和了不少。 卜玉镜扬眉道:“有何不可呢?我知道莫太师是不信这些的,如今为莫太师占上一卦,也是我的荣幸。” 莫太师邀请道:“那不如里面请吧,也请三殿下也赏脸做个见证人,若是你今日卦准,往后老夫便是拥护你的立场之人。” 见到合景正在踌躇之际,卜玉镜大手一挥道:“不用进去了,我早已为莫太师占了一卦。” 合景与莫太师似乎有些诧异,侧目视之。 卜玉镜往前走了几步,站在莫太师面前,别有深意轻声道:“您以后将会是皇亲国戚。” 只是这句话,后面的合景是没有听见的。 而这一卦当然不是她占出来的,而是她仿佛已经跨越了时光看见了合景与莫霜祎的未来,所以才这般断言。 莫太师脸色有些不自在,可是又忍不住探问,“怎么说?” 卜玉镜一边往后退着一边道:“莫太师往后自然便知道了。” 说完这句话,莫太师还站在原地回味着卜玉镜话中的意思。 再看,卜玉镜与合景已经走远了。 有了卜玉镜的这句话,又联想到合景刚才所透露出来的消息,莫太师更加确信,自己的小女飞上枝头做凤凰的时机已经来了。 莫霜祎,太师府嫡出的小女,除了一个哥哥与一个父亲外,再无其他亲眷。 她是莫太师与夫人老来所得的一个宝贝女儿,可是因高龄生产的缘故,莫夫人在产下莫霜祎后便去世了,从此,莫太师便一个人拉扯着女儿长大,也未再娶。 作为太师府的掌上明珠,莫太师自然是对她倾力栽培,有求必应。 从前去宫中上朝之时,因不放心放在府中,便经常带她出入皇宫,交给宫中的姑姑照看。 甚至因经常带女儿来上朝而被同僚与皇上取笑,莫太师自己倒是乐此不疲。 每每议事结束之后,皇上与众臣看着莫霜祎生的可爱乖巧还时常争抢着要抱她,这让莫太师既高兴又自豪。 可是女儿渐渐长大,开始懂事的时候,却忽然不爱说话了,也不每天粘着自己的父亲了,还经常将自己关在家里。 而九年前,应孤鸿篡位之前,莫太师带着莫霜祎去皇宫与皇上商议政事,因事务繁杂,便随她自己去玩,皇上甚至为了让莫太师专注于政务还专门为莫霜祎准备了一个房间,让她暂时住在宫中。 莫太师也因此更为放心地埋头自己的事情,直至应孤鸿带兵直入长阳宫时,莫太师才想起来自己的小女。 当时先皇大势已去,为保全莫府上下,莫太师便归顺了应孤鸿。 只是那之后,回到莫府的女儿再也没笑过,且惜字如金,不再与他人交谈,整日将自己关在房间。 莫太师不忍逼迫她却也不知女儿为何会转变,只得由着她去。 只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任她被太师府保护地再好,也总有闲言碎语。 在几次世家小姐们的往来聚会中,莫霜祎的短处被揭露无遗。 所以,后来八月城的世家望族皆知太师府的女儿是个草包。 莫太师看着自家女儿甚是担忧,他担心以后自己不在,她该如何。 可是如今有这样一个无后顾之忧的机会,他自然是要尽力争取。 虽然他也猜到皇上是为了外在的缘由才不得已纳妃,自己的女儿进了后宫也并不会有好过,可是,即使这样,至少进了后宫,至少还有皇上保她周全。 即使守着无尽寂寞的深宫,也比往后无莫府照拂被人欺负的好。 第九十六章 想与你偷偷说... 果然,不日,卜玉镜便听闻莫太师单独觐见应孤鸿的消息。 莫太师那日是匆忙离开皇宫的,卜玉镜不知莫太师究竟与应孤鸿说了什么,但莫太师的脸色很是不好。 卜玉镜在西宫正百无聊赖时,应孤鸿又来了。 近日笛风他们三人也因自己所在的职位事务繁忙起来,所以最近也无画像可卖了。 自从知道卜玉镜是卜论衡之女后,应孤鸿便时不时会来探望她,或是带些吃食,或是陪她小坐闲聊片刻,这样的应孤鸿让卜玉镜觉得他是比孟清夜更为普通的普通人。 “玉镜,你想出宫去吗?”应孤鸿坐在庭院中,自己往杯中倒了一盏茶。 优雅的气态,俊朗沉稳的面容,与这秋初的夕阳融为最动人的风景。 他身后那棵光秃秃的桂树也早就被他差人连夜挖走了,又重新移了一棵繁花正茂的金桂。 红透天边的云霞,伴着飘落的桂花,空气中漂浮着初秋的缱绻香味。 卜玉镜望着那棵繁花满枝头的桂树,漫不经心道:“不想。” “为何?”应孤鸿如墨的眉上覆盖着一抹淡淡的阴郁。 “反正即使出去了,我也无处可去,最多也只是回到我原先的那座寂寥的旧宅,浑浑噩噩度日,在宫中,好歹还能时不时有人来找我。”卜玉镜撑着脑袋,看似无意的话却透露出了自己的真心。 她出宫去了,也还是和从前一样,用占卜来混口饭吃,可是占了越多的卜,她心中便多了一分犹疑和动摇。 她飘荡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她自己都不知她到底在寻找些什么。 蔺飘霞早已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她的身上已经很难看到现代人的影子,况且她如今已经登科,进入仕途,凭借她的才能,这样登上高位直至老去也算是有所值得的一生。 而这些原本就是这里的人更不用说,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使命亦或者是执着。 她原本以为这些人中笛风与她最像,似乎心中无所求,也无愿,但如今看来,他们也到底不是一路人。 笛风再怎么不愿意,他还需要被迫背上家族的责任。 “我带你一起出宫,我们一起去寻你的哥哥也好,去完全当年与你父亲未完的之约也好,若是与我一起,你愿意吗?”应孤鸿垂下眼眸,颤动的睫毛似乎都在诉说着他内心对自有的向往。 莫太师前日主动前来请求他将纳莫霜祎为后妃,应孤鸿虽然婉拒了,可莫太师非但没有知难而退,反而跪地请求他。 应孤鸿原本以为莫太师是为了自己的野心不惜牺牲他的亲生女儿,可是从莫太师那副满脸苦楚的表情看来,那更像是一个父亲为了能保全自己的女儿的托孤行为。 这样的莫太师,反而让人甚是同情。 若是从前的应孤鸿或许就直接应下了,可是现在,他寻到了恩人后代,遇见了卜玉镜,他多年执着在此刻刚要出现曙光,他心中便越发地急躁了起来。 不论是蔺飘霞还是莫霜祎,他都不愿娶。 如果自己追逐多年的温暖只是一抹幻影,他还需要时间来走出这段支撑他度过这漫长岁月的幻象。 “可你不是皇上吗?迟早也还是要回来这个地方。”卜玉镜没理解应孤鸿话中深沉的意思,只弱弱道。 “我早就不想做这个皇上了,我想回湘水之滨。”应孤鸿望向天边渐渐消散的晚霞,话中含着无尽的惆怅与怀念。 他想回湘水之滨,守着那份约定。 只有在那里,他才能感受到当初带给他的那份悸动与温暖是真实存在过的。 “湘水之滨?你从前被贬的属地?” “嗯,那里远离八月城,春日的江水边开满桃花,秋日的夕阳没入江水,当初无心欣赏,现在想来确实是难得的美景。”应孤鸿说这些的时候,眼波中似乎潋滟着清澈的湘水。 “听来确实是个好地方,但是那是你的归属地,那里的一草一木与我无关。” “那你是愿意留在宫中了,既然如此那便委派你神官厅的职位,免得你太过无聊。”应孤鸿见卜玉镜应的冷淡,也未再多说。 经常看到卜玉镜在西宫中望着天边发呆的时候,应孤鸿总觉得她身上弥漫着一种难言挥去的寂寞寥落之感,仿佛是一个历经了漫长岁月的人,静守着另一段不属于这里的时光。 但当与她交谈之时,她身上的这份感觉便立刻消散无踪,仿佛是换了一个人,戴上了一副面具。 如今想来,如合景所说,以她所能,神官厅确实是她最好的去处。 “神官厅?”听到这里,卜玉镜忽然来了劲,不禁抬高了声音。 “嗯,看你一人在此也无聊,不如去神官厅,充分发挥你的能力,我想这样,你或许不会再觉得百无聊赖的吧。”应孤鸿点点头,看着卜玉镜瞪大的双眼,嘴角浮起淡淡的笑容。 “可是,你不是说过神官厅不许女子涉足吗?”卜玉镜忽地又想到这事。 她记得合景曾经向应孤鸿提议时,应孤鸿是这样说的。 “规矩是我定的,如今我来打破,有何不可?况且,神官厅也无需再设立了,我准备解散神官厅的众人。”应孤鸿语气沉沉。 卜玉镜更加不解了,“你都要解散神官厅了,还让我去神官厅任职?” “神官厅原先设立便是为了寻找...你也知道的,所到底也只是为了方便你们可以来找我,如今已经找到了你,这神官厅也无需再设,所以我准备只留玄象大人一人担任神官之位,你便在旁辅助玄象大人即可。” 天色渐暗,应孤鸿的眸子里似乎闪着星光,让平日里原本还没天黑就需点灯的卜玉镜此刻倒是不害怕这黑夜来临了。 卜玉镜双手撑着脸颊,望着应孤鸿越发明亮的眸子,淡淡应道:“哦,也可,只不过,是有俸禄的吧?” 她觉得或许她如飘霞一样,有了事情可做,发挥自己的价值,便能融入其中,填补自己心中的那块空白,况且还有工资,何乐而不为呢。 “俸禄自然不会少你的,明日我便下旨。”应孤鸿端起手中已经凉了的茶水一饮而尽。 微凉的茶水将应孤鸿全身上下都洗的通畅清净。 “那便如此说定了,那飘霞的事呢?”决定好了自己的前路,卜玉镜忽又想到飘霞。 与她相识一场,她可不愿见飘霞身不由己,在深宫中和自己这般无聊度日。 “我会仔细考虑,也会寻求她的意见。”应孤鸿微微叹息一声。 “另外还有一事,想偷偷与你说。”卜玉镜见应孤鸿还未下定论,便又暗笑着压低了声音神秘道。 应孤鸿半眯着眼眸,“何事?” 卜玉镜看了看四周,又听了听外面暂无脚步声,于是方才用手挡着道:“莫家小姐喜欢三殿下。” 路上看来的八卦,卜玉镜正愁无人分享,虽然应孤鸿不是一个绝佳的八卦分享者,但好歹说出来比憋着强,尤其是合景的八卦,想必应孤鸿也会十分在意吧。 应孤鸿沉默了几秒,随后抬头意味深长一笑,“是吗?你见过莫小姐?你说的是那个太师府的小姐?” 关于莫太师的女儿他也是有所耳闻的,八月城内都道,蔺家小姐风月无边,莫家小姐心智不全,还真是两个极端。 “见过。”卜玉镜满脸笑意点点头。 “这倒是一个有趣的消息。”应孤鸿眼神飘向了别处,心中暗自谋划了起来。 他正疑惑莫太师怎么会知道他要纳妃的消息,弘元大人早已认定了是蔺飘霞,自然不会多此一举,这样想来,泄露风声的人便也只有合景了。 第九十七章 你在我眼中的样子 虽然应孤鸿还未正式昭告选妃之事,但是总有小道消息不胫而走。 宫中负责大典事务的领头人早已暗中听闻了消息,早早做起了准备。 蔺飘霞自从在鸿胪寺当差以来,虽是看似体面,实则在那群男人中处处遭受排挤。 纵使她是大晋最优秀的女性之一,依然无法被这些墨守成规的人认可,整日做些打杂跑腿的事。 一大早,她便被安排去给掌宗庙礼仪的太常府送些东西,并找太史令带回他们所问的天时星历之事的结果。 蔺飘霞不想被人小瞧,所以便拿了文书乖乖去太常府,这样她想还可以顺道去看看卜玉镜。 只是事情还算顺利,太常府的人虽然对她也是冷冷冰冰,但好歹也未为难她,办妥了事情,蔺飘霞又转而往卜玉镜那里跑。 只是走到半路,便听到两个宫女在廊下说着悄悄话,似乎是提到了卜玉镜了。 蔺飘霞赶紧蹑手蹑脚凑了过去,“两位姐姐在说什么呀?能不能让我听听?” 两个宫女被突然出现的蔺飘霞吓了一大跳,嗔目道:“你是谁?” 惊讶的眼神中带着惊惶,但同时在看到蔺飘霞那张举世容颜后,又带了半分惊叹。 “我嘛,只是个闲人,也想听听这宫中的新鲜事。”蔺飘霞笑得美艳无害。 其中一个小宫女盯着她随后恍然道:“我知道了,你是今年国试登科的蔺小姐。” 蔺飘霞插着腰神采奕奕地点点头。 “现在知道我是谁了,能让我听听你们刚才说的话吗?” 两个小宫女犹豫了半晌,然后压低了声音道:“其实也不算是什么秘密的事,只是听说皇上解散了神官厅,只留了跟随多年的玄象大人。” 蔺飘霞神情惋惜,“就这样啊,确实不是什么大事。” “不仅如此,皇上给那个住在西宫的女子委派了官职,听说是协助玄象大人占卜之事。”小宫女继续道。 “你是说卜玉镜?”蔺飘霞听闻用手抵着下巴思索道。 两个小宫女摇摇头,“西宫那边我们并不熟,只是先前听说西宫里被皇上囚禁了一个女子,我们并不知道她的名姓。” 宫中的宫人并不是所有地方都能自有走动,而北幽宫与西宫那边是淇悠姑姑所管辖的范围,她们甚少踏入。 “解散了神官厅?可是不是听说皇上不许女子涉足神官厅吗?”蔺飘霞有些不解。 “是啊,先前众人都说皇上建立神官厅是为了豢养男宠,可如今只留了年近四十的玄象大人,和那名女子,这次大家都在暗中猜测,皇上是不是对女子也有兴趣,不然怎会区别对待?”小宫女茫然摇头。 蔺飘霞黛眉微皱,抿着嘴唇,眼中闪现出复杂的情绪。 两个宫女见蔺飘霞沉默不语,福身而走,“那我们就先走了。” 蔺飘霞脑中千思百虑,百思不得其解,为何皇上会不惜自破诺言让玉镜登上那个位置? 难道,皇上对她真的与众不同?对她存有不同的心思? “蔺小姐?”忽然远处传来一人的声音。 蔺飘霞转身,是孟清夜正抱着一堆卷轴向她走来。 他穿着青色朝服正装,清秀的五官却略显苍白,脸上依然如往昔一样似乎是布满了些许愁绪,如此看来,也并不只她一人不受待见。 只是此刻他见了蔺飘霞,眼中又亮起了三分精神。 “原来是你,也去跑腿?”蔺飘霞打住自己的沉思,抬头看着孟清夜怀中沉甸甸的文书,打趣笑道。 孟清夜苦笑着抬了抬手臂,点点头,神色轻松了不少,“你呢,要去哪里?” “去太常府送些东西,现在正准备去找玉镜呢?有些日子没见她了。”蔺飘霞见到孟清夜不知怎的,也开怀了不少。 毕竟先前一同在宫中被罚,一同在西宫作乐,两人虽是交情不算深,但能在此刻遇见熟人,倒是倍感亲切。 “找玉镜?她现在可能不在西宫吧,听说皇上封了她官职,跟在玄象大人身边,此刻大概在神官厅吧。”孟清夜因在廷尉司的缘故,廷尉司与内宫中的人来往多,有些消息倒也是传得更快。 虽然他对此事也有些许疑惑,但见到卜玉镜能平安地且能在宫中任职,心中倒是轻松欣慰了不少。 “这样啊,她能这样也挺好的,免得呆在西宫无聊。”蔺飘霞勉强笑着敷衍道。 其实她心中却始终无法释怀,她辛辛苦苦努力这么些年,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站在应孤鸿面前,她想既然得不到他,至少,还能在事业上与他并肩而行。 可如今的卜玉镜,却不费吹灰之力便得到了她想要的。 “嗯,是啊,虽然如今神官厅已经名存实亡,皇上给她派遣的职位也只是个从八品,但无论如何,我还是希望她能好好地做下去。”孟清夜转头望向天边升起的太阳,心中充满了无限希望。 他想,若是父亲母亲知晓了,恐怕更高兴吧。 “我若是会占卜便好了啊。”蔺飘霞垂着眼眸有些落寞,近似喃喃低语道。 孟清夜一听,立马道:“蔺小姐你可万万不能这样想,她是不学无术,只能靠这个来打发时间,如今的你才是更为优秀,怎么好端端的说想占卜,况且占卜之术乃为人心虚幻之景,如今的你可是鸿胪寺少卿,是大晋九年来第一个国试登科的女子,你才是大晋真正所要的人才。” 蔺飘霞扬起头苦笑道:“是吗?孟公子真是抬举我了,虽然的大晋许女子为官,可我终究是名女子,就算再有才能,在满是男子的鸿胪寺也无用武之地。” 比起顶着鸿胪寺少卿的名号却天天受人白眼的她现在更加羡慕的是与应孤鸿近在咫尺身居九品芝麻官的卜玉镜。 在鸿胪寺的她也只有在诸王列侯与内附部族之封拜、朝聘等重大场合才能远远见到皇上一面,而神官厅却是离皇上最近的。 “不必灰心,我相信蔺小姐一定可以让世人抛开偏见,摒弃成见,走上你心中想走的路。”孟清夜看着蔺飘霞,虽然自己已经两夜未合眼,但依然笑着这样鼓励她。 他原先也以为蔺家小姐只是个生性风流中看不中用的花瓶,可是自从贡院国试初见以来,他对蔺飘霞的看法有了翻天覆地的转变。 贡院万众学子中回眸一瞥,初见是她花容月貌,而后再会,国试初露锋芒,他便是彻底臣服于她的才能与气态。 孟清夜自是明白如今的蔺飘霞的处境比他或许更为艰难,可是越是这样,他便越发地敬佩她。 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龙泉壁上鸣。 孟清夜在蔺飘霞身上所见的并不是绝世的容貌,而是从内而外散发着的万丈光芒。 蔺飘霞微微一笑,脸色开阔了不少,“谢谢你,那么我先走了。” 说罢,与孟清夜擦肩而过朝相反的方向而去,只留下停住在原地的孟清夜。 第九十八章 人走茶凉神官厅 卜玉镜如皇上所说,被带到了神官厅,见到了那位光杆司令,玄象大人。 一进门,神官厅已是空空荡荡,只有一人背对着大门站在案桌前,那背影似乎在叹息着神官厅过往的荣耀。 往日人气满满的神官厅一下子寂静了下来,也难免让人伤怀。 “您就是玄象大人吧。”没有宫人无人通传,卜玉镜径直走了进去,对着那背影道。 那笔直的背影没有转身,只是淡淡道:“你就是卜玉镜?” 只是语气似陈述又似微弱的疑问。 “嗯,玄象大人是在感慨人走茶凉的神官厅吗?”卜玉镜往前迈了几步,打量着四周刻满奇异符号的墙壁。 “人走茶凉吗?哈哈~”玄象突然高声大笑,那笑声中连卜玉镜都无法分辨到底是含着怎样的情绪。 卜玉镜有些茫然,“玄象大人,您没事吧?” 玄象这才缓缓转过身来,与卜玉镜四目相对。 卜玉镜仔细看去,却感觉这人与自己心中所想的有些不同。 只看背影以及刚才谈话时候的样子,卜玉镜还以为一定是个精明干练的顽固老头子,只是这么一看,大家口中的玄象大人也才不过三十出头,头发十分不羁地在头顶绑成一堆,额前散落着凌乱的碎发,嘴边留着薄薄的胡须,高挺的鼻,深陷的眼,棱角分明的脸,本来应看起来十分精神,只是配上这人此刻的气态,却又透露着一股子懒散的气息。 明明衣着还算整洁,只是总让人觉得是在街边的流浪汉不小心跑错了地方般。 “怎么?这样盯着我看,莫非你是喜欢我这种落拓大叔型的男人吗?”玄象突然凑近卜玉镜,瞪着那双精亮的眼睛直视着卜玉镜的双眼。 卜玉镜没有躲开视线,直直地望着他,“玄象大人,虽然此处只有我们两人,您请自重。” 玄象收回了目光,后退了几步,眼神复杂。 这种话哪里是一个十五六岁的柔弱少女说的出来。 “你是皇上的女人?”玄象转了身子,走到案桌前,背着卜玉镜似乎在捣鼓些什么。 “不是。”卜玉镜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无奈回道。 玄象终于又回过头来看她,只是手中多了一壶酒,他脚一腾坐在案上漫不经心地道:“那皇上怎么派你来这里?” 卜玉镜扯了扯嘴角,挑衅道:“那玄象大人难道是皇上的男人?” 玄象一听,刚喝进嘴的酒突然喷洒了一地,眼珠子都快掉到地上去了。 “你这个小姑娘,小小年纪,可真是会瞎说。”玄象把酒壶扔在桌子上,用袖子擦了擦嘴边的酒。 “我只是按照玄象大人的说法来做推测而已。” “罢了罢了,不与你这个小丫头计较了,说吧,你今天有什么安排?”玄象不耐地摆了摆手,垂眸问道。 卜玉镜疑惑不解,“安排?我是被皇上安排来协助玄象大人的,什么安排应该是我要问的才是。” “我没什么可给你安排的,你随意,不打扰我喝酒便可,又或者陪我一起喝酒。” “喝酒?难道神官厅无正事?”卜玉镜抱着双臂彻底对眼前人失去了希望。 她原本以为就算是个顽固刁钻的老头子她也认了,这样好歹有事情做,比闲着强,只是现在倒好,这个神官厅的长官似乎是毫无干劲。 “神官厅能有什么正事?本来我正高兴皇上遣走了神官厅的其他人,我自得清闲,结果又安排了你这么个絮絮叨叨的小姑娘,真是扫兴。”玄象抓了抓脖子,立刻皮肤上留下几道抓痕,只是他似乎毫不在意。 在卜玉镜看来,他就像是一只猫在给自己搔痒。 “神官厅的俸禄原来这么好领,也难怪皇上想解散神官厅。”卜玉镜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故意道。 要说皇上解散神官厅的理由,现在大概除了皇上也只有她一人知晓。 “你是想跟皇上告状吗?我知道了,皇上是派你来监督我的是不是?”玄象突然凝眸看着卜玉镜。 “你在做什么,皇上若是真想知道,还需要派我来监督你吗?况且看玄象大人您这般有恃无恐的样子,想必这样的行事作风皇上也是早就清楚的。” 玄象在卜玉镜旁边绕了几圈,笑道:“你这个小姑娘还算有点眼力见嘛,不差。” “多谢玄象大人称赞,既然今日无事安排,那我便自己安排了。”卜玉镜见在神官厅也无事可做,他也不想和这个比她还懒散的人呆在一起,于是拱手便要走。 “等等,玉镜姑娘。”玄象突然跑了过来揽在卜玉镜身前,笑眯眯地望着她。 他额前的头发一拗一拗像极了在风中飘荡的蛛丝,几乎要与他的睫毛连接在一起了。 “怎么了?玄象大人突然有事需要我做了?”卜玉镜停驻脚步,笑着问道。 玄象拨了拨额前的碎发,清了清嗓子,突然严肃正经了起来,“听说你与蔺家的三公子是朋友?” 卜玉镜眼神中突然充满了警惕,“怎么?这种小事玄象大人也要打听?” “这怎能算是小事,蔺家三公子可是盛国公的孙子,又是当今的状元郎,听说还是个绝世美男子,谁不想与他沾上点关系呢?” “那玄象大人是...”卜玉镜眯着眼睛,大脑高速运转,猜测着玄象的话中之意。 “你不想去看看他?听说他在御史台任职,你们朋友一场,你还未恭贺过他吧?”玄象在卜玉镜背后来回走着,絮絮叨叨地说着,仿佛是恶魔的低语。 卜玉镜打起了精神,回头问道:“玄象大人是想去御史台呢还是想借我来认识蔺公子呢?” 卜玉镜虽不知玄象到底有何目的,只是这样显而易见的意思,卜玉镜倒还是听得出几分。 “不瞒你说,我有个表妹,对蔺公子甚是仰慕,一直书信托我找蔺公子表达她的心意,我也没办法嘛,姑娘家的心思,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咯。”玄象表情尴尬中带点请求,直言不讳地低声道。 卜玉镜见他说的诚恳,但也不完全相信,只是目前她也是闲着,便道:“原来是他的粉丝,那我们便走吧。” “多谢玉镜姑娘,只是你刚说的粉丝是什么意思?”玄象像卜玉镜拱手一拜,十分感激,只是随后有露出疑惑的眼神。 “没什么意思,代表狂热的追随者,我们家乡的方言。”卜玉镜也不再多言,随后解释了便提脚往外走。 两人一路往御史台而去,只是卜玉镜对宫中尚不熟悉,于是便由玄象带路。 两人兜兜转转,圈圈绕绕,最后双双迷失在无尽的长廊中。 “玄象大人,您不会不知道御史台在哪里吧?”卜玉镜听了下来,靠在柱子上,捶了锤有些酸痛的双腿。 他们至少已经走了超过半个小时了,哪知还御史台的一片瓦都没瞧见。 “额,怎么会,我在宫中这么多年,怎么会不知道去御史台的路呢,玉镜姑娘,你要相信我。”玄象也瘫坐在栏杆边,擦拭着额上的汗珠,说着让人完全无法信服的话。 “虽然我不知道御史台到底在哪里,只不过这里再过去,就是廷尉司了。”卜玉镜抬头指着前面的拱门,斜睨着玄象。 玄象顺着卜玉镜所指的方向看去,前方拱门处立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前方廷尉司。 玄象摸了摸后脑勺,有些不自然地嘿嘿笑了笑。 第九十九章 迷路的两个闲人 “现在如何?”卜玉镜看着玄象淡淡地问道。 玄象却毫不在意地笑道:“下一个路过这里的人,我们叫他们帮我们指指路就行了。” 卜玉镜也懒得再说话,懒懒靠着柱子环顾四周,只希望有个人能出现帮他们指条路,她可不想再白费功夫地走弯路了。 两人等啊等啊,平日明明处处都是人的宫中如今却连只蚂蚁都未看见。 而且无事可做的两人在这种望眼欲穿的等待中越发觉得时间过得太漫长。 卜玉镜靠着柱子坐了下来,头倚着红色廊柱已经昏昏欲睡了,眼皮没由来的开始困倦了。 而玄象更是不顾形象地躺着似醉似梦。 “玄象大人,你去御史台真的只为了你表妹?”卜玉镜为了不让自己完全陷入睡梦中混混沌沌地开口问道。 玄象闭着眼,半晌后才幽幽道:“嗯。” “皇上解散了神官厅为什么却独留玄象大人您一个?”卜玉镜继续问道。 “谁知道呢?可能是看我长得比较好看?”玄象咕哝着。 卜玉镜撇撇嘴,心里满是不屑,嘲讽道:“皇上就算喜欢男人,应该也不好您这一口吧。” “这还真没准,皇上的心思谁能猜的中呢。”玄象翻了个身,声音比刚才清楚了几分。 卜玉镜道:“您既然不说,那便算了,自我进宫以来,竟是遇到些装模作样的人,我还以为玄象大人是个难得真性情坦诚的人呢?” 说完,卜玉镜偷偷看了看玄象,果然玄象听了这话似乎情绪似乎有些不安,辗转反侧。 “你这丫头还算有眼光,我与他们那些人不一样,皇上留下我只是因为我本就在宫中任职。”经不住卜玉镜这激将法,玄象老实道。 “哦,原来是这样?那为何会在神官厅?”卜玉镜听来又不禁更加好奇了。 世间传闻神官厅是皇上招纳江湖术士所建立的,看来也并不是完全属实。 “原本我便在太常府当差,任太史令,掌天时星历。”玄象说起从前似乎很是怀念的样子。 “那出任神官厅的长官到底算是贬职还算是升职呢?”卜玉镜睁开眼思索着。 “你问这个做什么?与你无关。”玄象说起这事似乎带了些怨气。 卜玉镜失笑道:“罢了,玄象大人你不说我也猜得出几分,看您这样子,大概是太史令做不下去了,皇上又刚好建立了神官厅,才将您调遣过去,不用想也知道,比起太常府这样长久存在的职位,一群由乌合之众建立起来的神官厅可不算什么体面的地方。” “知道还问。”玄象不满地喃喃道。 “只不过我好奇的是,玄象大人既然是生性随意不受拘束的人又怎会屈居在这闲职上浪费光阴,何不直接辞官归隐,种花南山下。” “我要是有银子有房子有田地,不用你说我早就不在这宫中了。”玄象坐起身来,不甘地翻了个白眼。 卜玉镜恍然,“原来都是为了银子,混口饭吃。” “那你呢?又是怎么回事?竟然能让皇上把你安排到不收女子的神官厅,而且皇上还解散了神官厅,这怎么想都不是巧合吧,我倒是好奇你到底使了什么方法。”玄象打量着眼前的少女,她纤弱清秀的五官和身躯看起来弱不禁风,可是却让人觉得她体内有一颗强大坚硬的心。 每当她开口说话时便让人越发觉得她说话的语气和内容与她那张脸十分违和,仿佛她体内的灵魂是另一个饱经风霜与世俗的人。 “自然是因为我有本事咯,有了我,皇上也没必要养着那些吃闲饭的人了。”卜玉镜故意抬高了语调,表情自傲,眼露睥睨一切的骄傲感。 “哦?你占卜很厉害?”玄象望着她饶有兴趣地问。 “自然,我占卜很厉害的,不然怎能让皇上不惜解散建立多年的神官厅,你不会真以为皇上养着神官厅的那些男子是为了当男宠吧。”卜玉镜双手枕着脑袋,垂着眼眸,探问道。 玄象又重新躺了回去,“谁知道呢?关于这些传闻可从没少过。” “您可亲眼见过?”卜玉镜不禁感叹了一回人心的愚蠢,人们总是容易相信流言。 玄象顿了顿,语气沉重了几分,“不曾。” “那便是了,不可信无据之言,谣言止于智者,这样浅显的道理想必玄象大人比我更清楚吧。” “这些事我从不关心,左右不过一些小事,皇上爱与谁好便与谁好,只不过...。”玄象似乎是懒得再与卜玉镜继续这个话题。 “只不过?”听玄象一转话头,似乎还有别的要说,卜玉镜探起了身子。 “只不过,我们等了这么久也未等到半个人,不如原路折返吧。”玄象说着也坐起身来。 卜玉镜望了望天上的太阳,似乎还是上午,随后又道:“原路折返?那您记得原路吗?” “这...”玄象这回撅着嘴又转眼假装去看别处。 卜玉镜重重叹了一口气,环顾四周,她也完全早就忘了来的路了,哪里还能原路折返。 正在卜玉镜感到无奈时,不远处匆匆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咦?孟清夜!”卜玉镜立马站了起来,朝那远处抱着一堆快要挡住嘴巴的文件的人挥了挥手。 孟清夜循声抬头便看见了朝自己兴奋挥手的卜玉镜,见到她这副表情孟清夜感觉甚是怪异。 “是你啊,你在这里做什么?这位是?”孟清夜走了过来,艰难探出头来问。 “神官厅玄象大人。”不等玄象说话,卜玉镜立马热情地介绍道。 孟清夜看了看玄象又看了看卜玉镜,“说吧,你又有什么事要我帮忙?” 卜玉镜一怔,假笑道:“哎呀,被你发现了。” “看你的表情我就知道准没好事,快说吧,我还有事要忙。”孟清夜有些不耐地催促道。 “请问御史台怎么走?”卜玉镜极其礼貌的问道,玄象也满眼期待地看着孟清夜。 孟清夜皱了皱眉,却也不好拒绝,无奈冷冷道:“那你帮我一把,正好,我本来待会儿要去御史台送些资料,既然你们要去,那我便先去御史台,带你们过去。” 卜玉镜赶紧点点头,帮孟清夜分担了一些怀中的文书,孟清夜顿感轻松了不少。 “我也帮你拿点?”玄象抿了抿嘴,笑呵呵地伸出手道。 孟清夜道:“不用劳烦玄象大人,这点我自己便可。” “那走吧,清夜哥哥,哦,不,未来廷尉大人。”卜玉镜跟在旁边讨好地道。 孟清夜斜睨了卜玉镜一眼,卜玉镜赶紧收起了笑容,低着头讪讪地跟在后边。 “你们去御史台做什么?”孟清夜走在前面,不冷不热地问。 “嗯,去看看笛风啊,相识一场,我还未恭贺他呢。”卜玉镜虽然隐瞒了真实原因,不过这话也不假。 她倒是很想看看笛风那样的人被人差遣的时候是何模样,刚刚看到孟清夜那副模样便知他们在新任职的地方定是不好过,但是孟清夜必定是忍气吞声地遵从。 只是对于笛风的处境,她倒是更为好奇,她实在无法想象他认真做事的场景,就算他是状元郎,在御史台那样以严苛而闻名的地方多少也不会轻松。 第一百章 敌人见面分外眼红 孟清夜在前面带路,没再说话,卜玉镜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便也不再多话。 有了导航,卜玉镜三人很快便到了御史台。 只是笛风并没有如三人所想的那样在勤勤恳恳工作,而是躺在树下的草地上翘着腿悠闲地啃着一个老大的苹果。 卜玉镜左看右看,除了笛风其余的人都在忙碌地做着自己的事情,而这些人对笛风是置若罔闻,只当他是隐形人般,丝毫没人管他。 卜玉镜走了过去,俯身低头问道:“怎么?御史台也这么闲?” 笛风见到眼前突然出现的面容似乎有些惊讶,将手中的苹果缓缓放下,漂亮的双眸写满了疑惑,“玉镜,你怎么来了?” 卜玉镜站直了身,遗憾道:“本来以为你在御史台做事必然辛苦便来探望你,看来是我们多此一举了。” 笛风坐起身来,这才看到站在卜玉镜后面的孟清夜与玄象正看着他。 “御史台确实事务繁多,我只不过是休息片刻而已。” 孟清夜懒得吐槽,只道:“御史中丞大人在吗?” 笛风歪着头,眼中露出迷惑,“御史中丞?谁?” 孟清夜在心中深呼吸了一口气,平复了情绪才道:“你们御史台的主官,你的顶头上司。” 若是换了其他人,孟清夜定是要与他辩驳几句,作为御史台的人竟然不知自己的上司,实在是让人无语。 “额,哦,你是说柳千笙,他刚才出去了,你要是找他,可能还要等一阵子。”笛风似是终于想起来了这个人,说完又咬了一口苹果。 那薄唇上沾着苹果的汁水,显得滑腻又迷人,仿佛让人觉得他的嘴唇也是如蜜一般的清甜。 “柳千笙虽然年龄不大,算是英雄出少年,是少见的青年才俊,但他好歹也是御史台的主官,没想到你竟能直呼他的名讳,看来天才的性情果然都是不同凡响的。”一直未发一言的玄象终于插上了一句话,看着笛风手中的苹果,他也不禁咽了咽有些干渴的喉咙。 卜玉镜在旁听着,又观笛风的语气,想着这柳千笙必定是个年少有为性情古怪傲视一切的厉害官员吧。 从前便听说太过天才的人总是有些与世界格格不入的,因为他们的才智心思,旁人无人能懂,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人,性格怪异也是常有的事。 “这位大叔是...”笛风将眼神移到玄象身上,一脸正经向卜玉镜投向疑问的目光。 卜玉镜赶紧站了出来,“这位是神官厅的玄象大人。” “玄象大人?哦,原来是那个混饭吃的神官厅。”笛风不以为意地说出此话,旁人听来这话甚为尖酸刻薄,只是还好玄象似乎也并不在意笛风对神官厅的评价。 或许他本人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一点也没有反驳和不愉快的意思。 “你在御史台还不是一样混饭吃,而且从今往后,我也在神官厅混饭吃了。”卜玉镜见笛风毫无顾忌,便开始数落他。 笛风终于吃完了最后一口苹果,将果核随手一抛,从袖中掏出丝帕擦了擦手,“所以往后我们都要在这宫中混饭吃了?” 只是话刚落音,便听见有人啊的一声惊叫,打断了几人的谈话。 随后便传来一阵骂声,“是谁个不长眼的乱丢东西,竟然敢砸到本公子,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 “不好意思,是我。”还未见其人,笛风便自觉地自首了,只是脸上一点抱歉的样子都没有。 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转过长廊灌木,出现在卜玉镜他们面前。 “哼,原来是你,想来也只有你会干这种市井刁民才会干的事。”来人冷哼一声,见了笛风语气间夹着了几丝嘲讽。 卜玉镜望着他,只觉有些面熟,没什么特色的长相,小眼宽额,尖瘦的下巴,高耸的颧骨,眉目间处处透露着一股不善的气态。 与笛风站在一起,更显得小人之态,丑陋之姿。 笛风总算是站了起来,轻轻拂去衣袖上的草叶,轻笑道:“哎呀,这不是莫公子吗,早知是你,我刚刚...” “装模作样的道歉就省下吧。”那男子挥一挥手,打断了笛风后面的话。 笛风拿起腰间的折扇,转而走到卜玉镜身侧,“我想莫公子误会了,我只是想说,若刚才知道是莫公子,我该扔的重一些才是。” 说完,眼中流泻出不屑挑衅地笑意。 男子眉头一紧,气不过,但又不想表现出来,便道:“蔺笛风,你不要仗着自己是国试状元,你的祖父是盛国公就不把任何人都放在眼中,如今在御史台,我勉强算是你的前辈,御史台可不会放任任何人胡作非为。” “我顶多算是好吃懒做而已,比起莫公子,还算不上胡作非为。”笛风接过话来又将他嘲讽了一番。 “莫公子,莫非是,莫太师...”卜玉镜听着两人争锋相对,在旁边喃喃道。 她忽地想起来,在雨净寺的那夜,她与笛风去赴鸿门宴,他们被围困之时,似乎那个楼县令便站在他旁边,唤他莫公子。 当初她还以为只是个有点权势的纨绔子弟,没想到,他背后撑腰的是太师府,怪不得敢毫无顾忌地杀人,还让楼县令对他言听计从。 “在下莫江流,姑娘看起来有几分面熟,敢问芳名?”自称是莫江流的男子转了眼神盯着卜玉镜,似乎也在她身上探寻些什么。 卜玉镜心底一怔,回忆逐渐清晰,这分明就是那日欲杀他们之人,想到这里,卜玉镜连忙笑着摇摇头,“不面熟不面熟,我怎会与莫公子这样的贵人认识呢?” 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见到笛风的态度便知,莫江流若是认出她来,想必又得搅动一番风雨。 莫江流并不信这番说辞,围着笛风与卜玉镜转了两圈,若有所思道:“嗯,确实,可能是我记错了,姑娘生的这般貌美,我又怎有机缘相遇。” 说罢,意味深长地看着卜玉镜,只是那眼神中分明带了一丝异样的色彩,卜玉镜断定,莫江流定是认出了她,只是碍于那过去的阴谋,不好当众说出来而已。 “莫公子如此自知,不禁让人佩服。”在莫江流还欲说些什么的时候,笛风身姿一转,挡在卜玉镜的面前。 这莫江流虽然看似不学无术,仗着太师府胡作非为,可是自从笛风在御史台遇到他以来,更深切的认识到他远远不如表面上这般没有头脑,实际上心思阴险地很,在御史台似乎也因有些才能颇受重视。 第一百零一章 那夜是人是鬼 莫江流扫视了一眼众人,不再回话,冷哼了一声便走了。 卜玉镜与笛风寒暄了几句,向他说明此行的来由后便让玄象与笛风私下去谈了。 她则在御史台四处转了转,孟清夜办完了事情要走,卜玉镜怕寻不着回去的路便去喊玄象离开。 只是她与孟清夜寻了好一会儿也没寻到两人,问其他的人都说不晓得。 见天色不早,孟清夜又急着离开,卜玉镜便留了口信托人转达给玄象和笛风,告诉他们自己与孟清夜先行离开了。 离开了御史台,孟清夜露出少有的凝重表情,“你来京城的事情,我爹娘他们可知道?” 卜玉镜心下一沉,不敢看孟清夜,“额,这个嘛,当时情况复杂,我没来得及告诉他们,但当初的事情满镇皆知,想必孟叔他们也会有所耳闻。” 孟清夜直直盯着卜玉镜,欲言又止,最后却只是叹息了一声。 “不过有一事我倒是想问问你,孟叔以前是干什么的?是否曾在军中待过?”自那日孟光救了她开始,这个问题便一直压在卜玉镜心头。 孟清夜微微诧异,“小的时候,父亲从前是经常不在家,但具体做什么我倒是不清楚,父亲未曾说过,我也未曾问过,你为何忽然这样问?” 卜玉镜顿了顿,摇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孟叔气态不凡,好奇所以问问。” 孟清夜似乎还心存疑惑,但也未再追问,只道:“这两天我写封家书叫人递回去,免得他们为我们担心。” 卜玉镜点点头。 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情,她都还未给孟叔他们报平安,想必他们在家也是甚为担忧,更有甚至,假如孟光并不是普通人,那么或许他此时说不定已经人在京城了。 想到这里,卜玉镜心中便更为不安。 她怕孟光探寻不得她的消息,到时候焦急之下做出了什么不适当的举动,牵连了他们一家。 见孟清夜沉默着,卜玉镜抬起头问道:“你在廷尉司可还好?”随即,余光瞥到面露难色的孟清夜,又道:“罢了,我这句话是多嘴,想来廷尉司并没将你这个榜眼放在眼中。” 孟清夜叹了口气,“我资历尚浅,年纪尚轻,被人看轻也是再所难免。” 卜玉镜体察到他的艰难处境,宽慰道:“不需管那些人如何看你,你只管去做吧,我相信你的能力并不比那些人差,只是缺了一点时间而已。” 孟清夜堆满愁绪的眉头似乎在听到这句话后有了些微的舒展。 他转了话头,“嗯,不过最近廷尉司似乎正在翻查一件大的陈年旧案。” 卜玉镜笑道:“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廷尉司要查的旧案多得是,你这样与我说,不怕泄露了机密吗?” 孟清夜若有所思道:“本来廷尉司的本职责便是查案,不过是恰巧看到那桩涉案人也姓卜,我觉得这姓并不常见,便想到了你。” 卜玉镜心中微动,又问:“虽是少见的姓氏,但同姓倒也寻常,只不过那人叫什么名?” 孟清夜摇摇头,“我只是个打杂跑腿的,这种案子自然是不会让我接触,我也只是不小心看到卷宗的一角而已。” 卜玉镜又放回了心,淡淡道:“哦。” 转过几道回廊,视野变得熟悉了起来,孟清夜停下脚步,道:“我要回廷尉司了,到这里你应该知道如何回去了吧。” 卜玉镜抬头这才发现到了他们刚刚来时所停留的那条廊下,“嗯,我可以自己回去,你先去忙吧。” 孟清夜见卜玉镜今日格外的安静,颇有些担心,又回头看了她两眼,随即才离开。 与孟清夜分道后,卜玉镜没有去神官厅,直接回了西宫,抬头看日光已偏斜,正是午饭时辰。 卜玉镜正想着中午吃什么,刚踏进西宫的门槛,便遥遥瞥见应孤鸿负手立在廊下。 应孤鸿看着卜玉镜舒眉笑道:“你回来了,在神官厅是否还习惯?” 卜玉镜微微疑惑,走了过去,“我原先以为皇上是真心看中我的才能,才让我进神官厅,只是我今日看来,皇上似乎只是想找个地方随意打发了我。” 照理说工作清闲却能照常领银子是个让人求之不得的事情,卜玉镜虽然闲散惯了,但好歹这回打起了想认真做点实事的念头,今日一去发现是个半吊子的职位,这让卜玉镜稍有不满。 应孤鸿立刻便领会了卜玉镜话中的意思,笑道:“我并不是为了敷衍你或是出于报恩之心才将你放在神官厅,只不过眼下,却没有比神官厅更适合你的地方。” 卜玉镜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左右我本也是个不思进取的人,到底也没什么能耐,得了这么一个旁人羡慕不来的职位,倒也该知足了。” 应孤鸿见卜玉镜似乎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态度,便道:“神官厅确实不如其他司部,但是玄象大人曾经乃是太常府的人,他若是肯教导你,你将来或许也可在太常府某得个职位。” 卜玉镜抬眼道:“玄象大人得皇上这般肯定,看来我以后确实该虚心向他求教才是了。” 沉心想想便也知了,玄象大人曾是太史令,掌星历,自然也是有些本事的。 应孤鸿朝卜玉镜笑了笑,没有回话。 卜玉镜拖了一把凳子给应孤鸿,自己则在另一把上坐下,幽幽道:“不知皇上今日来此是何事?” 应孤鸿拂衣坐下,四下看了几眼,道:“听宫人说你曾似乎在搬来西宫第一夜遇上了什么人,难怪前一阵子让我给你多派几个守卫。” 或许从旁人的角度该说是鬼,但是应孤鸿不信鬼神,况且他确信真有此事也绝对是人为。 深宫高苑从来不乏这些鬼怪之说,宫人们总是会私下口耳相传,许多人为之事因种种巧合和中间传达之人添油加醋,最后流传出来便与事实相差了甚远。 应孤鸿向来是不信这种事,偶尔听见了也只当没听见,教人私下训斥宫人几句便就罢了,只是,前不久路过御花园却听到几个宫女在谈论西宫的古怪之事。 卜玉镜本来已淡忘此事,此刻被应孤鸿这么一提醒,背后忽的一凉,又想了起来。 “那夜我确实见到一个老妇,真真切切是人,或许只是哪个人怜悯我当日的处境所以乔装了进来照顾我罢。” 应孤鸿沉思了半晌,望向卜玉镜,“你确信是人?” 卜玉镜抿着嘴使劲点点头。 不然还能真是鬼? 谁想承认自己撞见鬼,况且那夜的老妇人确确实实是有温度的活人。 应孤鸿也同意卜玉镜的说法,“你这么说那便是了,或许还能查一查当日之人到底是谁。” 卜玉镜神色异样地盯着应孤鸿坚定自若的脸,木木地点点头。 第一百零二章 廷尉司彻查西宫 傍晚时分,一道皇上的口谕便传至廷尉司。 皇上下旨命孟清夜彻查西宫别苑闹鬼一事。 廷尉司众人最初还以为是皇上青睐孟清夜,一听是查这种事情,顿时皆私下暗笑。 廷尉司下查百姓上判诸侯,错案冤案,重案疑案,都可查,却偏偏从未查过鬼怪之事。 鬼怪之事大多乃为无稽之谈,或是小人作祟不值一提,也不值得动用廷尉司。 孟清夜心中自是明白,但也只得在同僚的嘲笑的目光中红着耳根恭敬地接下了这道旨意,面露不甘。 一众人散去之后,一人走了过来,站在孟清夜身边道, “你若觉得皇上让你查此事是屈才了那你大可去回了皇上。” 孟清夜转头看,是廷尉左监宋宪。 宋宪在廷尉司能力和人望都颇高,只是经常板着脸满目严肃,周身散发着一股鬼神退散的气息,使得其他人不敢与之多打交道。 连人称无情神探的廷尉大人祁望见着宋宪时常都要劝一句,宋大人平日里该多笑一笑,不然那些个疑犯还未审理恐怕就要紧张猝死了。 孟清夜平日里与宋宪的交集也并不多,忽然见到宋宪竟然主动上来搭话还是略有些意外。 孟清夜颔首道:“宋大人,下官并无此意,并非不满。” 宋宪面无表情地看着孟清夜,又道:“世上无鬼怪,鬼怪之事通常也是人为作怪,同样是一桩案子,况且还是在皇宫中,你当仔细查得清楚些,确保皇上的安全。” 孟清夜点头作揖,“多谢宋大人指教,下官自当铭记在心。” 面对宋宪的叮嘱,孟清夜心有感激。 如孟清夜所想那样,宋宪只是一个不善表达面冷心热的人,不然也不会这样开导他。 宋宪微微颔首便一言不发地走开了。 孟清夜正走至廷尉司门口,便又被祁望拦下了。 祁望立在门口笑道:“皇上指明让你彻查此事想必是另有意图,若是此事办妥了,必能堵住不善的流言。” 孟清夜拱手道:“多谢祁大人提点,不论是人是鬼,下官定查个水落石出。” 祁望道:“本司十分看好你的能力,这次可别让本司失望。” 说完,祁望拍拍孟清夜的肩,负手而去。 走了几步,祁望忽的又回过头补充道:“廷尉司是法大于一切的地方,切不可徇私枉法。” 祁望走后,孟清夜呆呆立在原地,越发觉得这件事似乎不如表面所见的那般是件小事了。 可是要如何着手去查呢? 想来想去,西宫内的情况,也只有卜玉镜最清楚。 因得了祁望与宋宪的鼓励,孟清夜已经等不到明天再去问了。 孟清夜转头便踏着昏暗的夜色往西宫而去。 虽说皇宫内苑对外廷之人出入管的不算严格,但此时夜幕已至,各宫门把手得也森严了起来,没有了笛风与蔺飘霞那两个人尽皆知的风云人物开道,孟清夜路上还受到了一些阻拦。 好在他拿出了廷尉司的令牌说是奉皇命查案,那些守卫才踌躇了半天放他进去。 越往西宫那边,灯光越发昏暗起来,但是当西宫出现在视线中时,灯光又变得亮堂起来。 如今的西宫完全不似之前那般昏昏暗暗,惨惨淡淡,院墙边上挂着一盏一盏灯笼,灯火璀璨,门口的守卫精神十足,看起来比那廷尉司更安全。 孟清夜走到门口,照例被守卫拦住,他只得叫道:“玉镜,玉镜,你在吗?” 卜玉镜闻得声音,走了出来,“孟清夜你大晚上的来做什么?” 孟清夜望着卜玉镜疑惑的神情道:“自然是有正事。” 卜玉镜示意了一下守卫引着孟清夜往院中走,“还有正事找我?” 孟清夜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道:“来查当初西宫闹鬼的事。” 卜玉镜瞪大了眼,“闹鬼的事?” 卜玉镜这下想起来了,先前白天应孤鸿说要查一查这事,却没想到竟然派了孟清夜来查。 孟清夜点点头,“皇上亲自下令命我来查,想必此事另有内情吧。” 卜玉镜笑了起来,“皇上还真是小题大做,这种事我还以为是要让太常府找人来观天历摆祭坛做法呢,没想到却请了廷尉司。” 孟清夜神情严肃瞪了一眼卜玉镜,“此事必然没那么简单,再者皇上知晓我们认识,派我来查也方便些。” 卜玉镜抱着手臂,问道:“那你准备怎么查呢?” 这事都过去那么久了,卜玉镜都已经慢慢淡忘了,如今又再提起这个心理阴影,也有些不快。 况且那个老妇此后再未出现过,卜玉镜有时回想起来依然觉得那是自己的错觉。 孟清夜沉思了片刻,道:“你和我详细说说那日的事情,任何细节都不要遗漏。” 卜玉镜叹了一口气,又从头到尾把那天晚上的事情说了一遍。 孟清夜听完后沉默了半晌抬起头问道:“那老妇人年纪大约多少?” 卜玉镜撑着脑袋想了想,又摇摇头,“我也无法确定,那夜我本就浑浑噩噩,再加上灯光昏暗,我并未完全看清她的脸,只是...” 卜玉镜一怔,忽然又想到些什么。 孟清夜急忙问:“只是什么?无妨,只管大胆说。” 孟清夜预感卜玉镜想到了很重要的细节。 卜玉镜接着道:“只是虽然她的声音和面容仪态似乎是个老人,但是她扶我的时候我摸到了她的手,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当时我并未注意,现在我想到了,我认为她是个老妇只因我眼睛所见便如此断定,只是她的手却相当温暖,而且似乎并不像一个老人的手。” 孟清夜眼神一亮,追问道:“你是说那人可能并不是你实际所看到那般大的年纪?” 卜玉镜有些迟疑,“也不一定,或许人家偏偏把手保养的好些呢。” 这么一问,卜玉镜顿时也不敢确信自己的记忆了。 孟清夜问道:“那除了走路姿态和声音,你又从何判断她是老人?” 卜玉镜回道:“借着灯光,我见她鬓边头发有些花白,再加上她步履蹒跚,自然便认为是老妇了。” 孟清夜似有所悟点点头,“或许那个老妇根本就不存在,而是另一个人乔装成的,而且年纪并没有你印象中那般大。” 卜玉镜背后一凉,低声道:“那又是谁费尽心思扮成这般模样来与我搭话呢?我那日才刚刚被莫太师带入宫中,谁也不认识,况且那人似乎是友非敌,那夜若不是遇见那老妇,我恐怕是一夜不得好过呢。” 卜玉镜当初被应孤鸿二话不说扔进西宫别苑,在那么一座阴森森的宅子里,任谁在这样的地方都会感觉恐惧无助,只因那老妇的出现让卜玉镜才安心了不少。 孟清夜道:“明日我再去找笛风,问问那日你被关进西宫之后的事情。” 卜玉镜还是有些茫然,“你要去找笛风?是要去御史台吗?” 听孟清夜说要找笛风,卜玉镜却又担心起另一件事来。 孟清夜不知所云地点点头。 卜玉镜皱眉道:“你若是御史台遇上了那莫江流,离他远些便是。” 卜玉镜那日见过莫江流后心中便越发不安,莫江流与笛风之间的旧事势必还会挑起一番风雨,卜玉镜担心莫江流到时候将孟清夜和笛风归为一派,往后为难他。 孟清夜不解,“你又是如何与那莫公子认识的?” 卜玉镜低着头一言不发,不知如何解释。 孟清夜轻叹道:“看来我离开后,你在西音镇还惹了不少大事。” 但看卜玉镜还有那日莫江流的反应,孟清夜便也能猜到一二,他们几人之间必有过节。 那莫江流是莫太师的长子,听闻嚣张跋扈惯了,皇上竟也只当做不知道,惹上了这样的人物确实是一桩麻烦。 卜玉镜悻悻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是他非要凑上来惹我们。” 那日雨净寺莫江流可是差点要了他和笛风的命呢。 孟清夜没再回话,站起身来又在院子中四处查看了一番,问了些小问题,便辞别了卜玉镜。 第一百零三章 对你,我甘愿 孟清夜走后,卜玉镜斜倚在廊下的梨花榻上,看着星淡月朗的夜空出神。 晚风轻送,夹着桂花的香味扑进卜玉镜的鼻腔中,更觉秋意渐浓。 一道清朗的声音穿透夜色飘进卜玉镜的耳中,“在想什么?” 卜玉镜收回思绪望向来人,应孤鸿着一身莹白色衣衫,立在月下,笼罩满身清光,看起来更为柔和了,与卜玉镜从前记忆中肃杀凛然的他判若两人。 虽说应孤鸿平日里总是穿一身绛色或者朱色这样鲜艳又明亮的颜色,给人一种尊贵又威严的高不可攀之感,但他今日所着这浅色衣衫在卜玉镜看来又仿佛像那皎洁温柔的海上之月,让人忍不住靠近却又恐自己的污秽染指于他。 见卜玉镜没回话,应孤鸿走到卜玉镜对面坐下,道:“是想起往事了吗?你若觉得烦闷倒是可以同我说说。” 每每看到卜玉镜,应孤鸿都觉得少女的心思实在难懂。 若是能探得一二心事,两人说说心里话,或许会更好。 卜玉镜这才坐起了身,恹恹道:“只不过是在想我第一夜在西宫遇到的那人到底是谁。” 应孤鸿笑了一笑,道:“这件事你便不用再苦恼了罢,我已经委派廷尉司彻查此事了,廷尉司自会有所交代。” 卜玉镜斟了两杯茶,将一盏已经凉了的茶移到应孤鸿面前道:“你真的打算让孟清夜一人来查么?” 应孤鸿端起茶盏,眯着眼眸道:“看来他已经来找过你了,没想到他做事还甚快。” 卜玉镜刚张一张嘴,随即眼睛一转又咽下了要说的话。 皇上亲自下令让他查,他能不快么? 卜玉镜思来想去,怎么都觉得应孤鸿让孟清夜来查此事不仅仅是因为孟清夜与她熟识的缘故。 应孤鸿也只当做没看见卜玉镜欲言又止的样子,将一口未动的茶搁在桌上。 他道:“难道你不相信孟清夜的能力吗?我倒是很看好他,不然怎会中途就定得他做榜眼。” 卜玉镜满脸不信的样子,望着应孤鸿道:“哦?若真是这样,作为她名义上的小妹,我倒是要替他谢谢皇上抬爱了。” 应孤鸿笑笑,转移了话头,“且不说这事,我今日来是想问你明晚要不要去参加宫中的中秋夜宴。” 应孤鸿抬头看了一眼几近圆满的月亮,明日便是八月十五了,宫中每年照例会宴请一些朝中重臣来参加宫中的中秋宴。 往年的中秋宴左右不过请各大世家公卿重臣携家眷来一起吃饭喝酒,大家互相寒暄恭维几句,再赏赏歌舞亦或者是有人来了兴趣做做诗,又或者哪家的公子小姐趁此机会暗许了芳心,往后成就一段佳缘等等。 这样的中秋宴不仅应孤鸿感到厌烦了,连同那些公卿大臣估摸也觉得腻了,可偏偏,这样一个所有人都当作例行公事的宴会每年还是跟冬天喝凉水拉肚子一样准时。 只是今年或许又比往年多了一丝趣味。 今年的中秋夜宴还是太常府负责,只是今年的宾客中多了蔺笛风蔺飘霞这样的人物便足以为这场索然无味的宴会增添几分调料。 卜玉镜又重新懒懒地靠在榻上,淡淡吐出两字,“不去。” 应孤鸿垂下眼眸,轻轻笑了笑,“只怕你一个人在此时此地有些孤寂,你若不愿,我也便不勉强。” 卜玉镜望着天上的圆月,才恍然,原来已是中秋。 从前中秋又是怎么过的呢? 在现代时因自己一人在外地,这样阖家团圆的节日她往年也是一人过的。 早已经习惯孤身一人,这样的日子对卜玉镜来说再平常不过。 见卜玉镜眼眸黯淡了下来,应孤鸿又道:“明日我让人准备些你喜欢的糕点送来,另外再给你安排个伶俐的宫女,前阵子给你安排的宫女,似乎不合你意,我便将她安排到其他的宫中。” 先前怕卜玉镜寂寞害怕,应孤鸿便从自己的宫中挑了个聪慧的丫头给卜玉镜,哪知没过多久,那宫女便在路上拦下应孤鸿,说是自己能力不足,宁愿降去浣衣局。 应孤鸿料定其中必有其他隐情便只得将她调离西宫。 想来也是,卜玉镜这样的表面和气实则内心拒人千里之外的人,宫人在她面前伺候着难免为难,再加上那宫女知道应孤鸿对卜玉镜不一般,更加诚惶诚恐。 卜玉镜只是心不在焉地哦一声,没有拒绝。 应孤鸿站起身来走到卜玉镜面前,直直盯着她,道:“明明有我这个大活人就在面前,你为何非要去看那天上的月亮,你到底在看些什么呢?” 应孤鸿原先以为卜玉镜只是一个因小时候的遭遇而变得有些倔强难以信任别人的少女,以为只要给她足够的安慰和保护便会让她开怀些,只是现在,越来越看不懂她眼中为何会经常流露出那种似乎堆积着百年惆怅的情绪。 卜玉镜对上应孤鸿的视线,他的脸在月光暗影中显得格外严肃。 卜玉镜想移开眼却总觉得被死死勾住一般不得动弹,她不得不迎着应孤鸿质问的眼神缓缓道:“我...我只是...” 只是什么,她竟也想不出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天上到底有什么?月亮上又有什么? 只是习惯性地看着夜空,或许是从前低头的时间太久,现在才觉得夜空比任何风景都美吧,只有望着夜空,才觉得心中一团郁结能得以舒展。 又或许只有望着夜空的时候,才觉得自己并不曾与整个世界脱离。 不论是在古代还是现代,任何事物都不一样,但唯一相同的只有这一片天空。 这是能联系过去和现在唯一的纽带。 见卜玉镜眼中有一抹惊惶之意,应孤鸿走开两步,背着卜玉镜也望向那无尽的夜空。 他无奈地叹息了一声,道:“或许你该对我对其他人多一些信任,能多敞开一点心怀,到底要我如何做,你才能把你心中那扇大门的锁打开呢?” 应孤鸿自觉把卜玉镜当作妹妹一般爱护,他本以为他们该更亲近些,可是,她却始终不肯对他敞开心扉,难道自己就这样不值得别人信任和依靠吗? 不论是康亲王府上下,还是卜论衡,又或者是这天下,他似乎什么也保护不了。 现在连一个弱女子都无法相信他,更何况那满朝的百官以及天下的百姓呢。 卜玉镜现在才彻底回过神来,沉吟道:“我并没有不相信你们,我也知你是真心想对我好。” 应孤鸿微微皱眉,无奈地轻笑了一声,似是不信。 卜玉镜沉声道:“我平生最怕两件事,一怕承人恩情,二怕劳烦他人。” 可是来到这里后,这两样却都全了。 她得过许多人的帮助,可她却始终说不出一个坦荡的谢字,心中只有愧疚。 月光流泻在庭院中,地上似洒了一层清霜,这银光照亮了庭院了每个角落,也照亮了应孤鸿的眸子。 应孤鸿再转过身时,他的眸子闪着熠熠清辉,温柔极了。 他缓缓道:“对你,我甘之如饴。” 第一百零四章 重叙故人情 中秋晚宴的帖子一早便已经送至各个公卿重臣府邸,盛国公府便是第一批收到帖子的地方。 盛国公盯着桌上的鎏金请柬,眉头深锁,端坐在内堂。 管家迈着大步匆匆进来,弯腰拱手道:“国公爷,三少爷和小姐托人来信说今晚不回府了。” 盛国公一听大怒,喝道:“岂有此理,越来越不像话了,他们两个是存心要气死老夫不可!” 随后又一甩袖厉声质问道:“他们去了哪里?” 管家擦着冷汗唯唯诺诺道:“三少爷似乎是与三殿下出去了,至于小姐,好像是去了神乐坊。” 盛国公听闻后平息了情绪重重叹了一声坐回椅子上,满脸倦意。 盛国公闭着眼摆摆手道:“派人去传信,他们今日必须给我回来!不然以后就不用踏进大门一步。” 管家愣了愣,应声退下。 芙蓉阁中依旧温香软玉,熙熙攘攘。 上房雪字间中笛风与合景相对而坐,旁边立着上回那个叫琉萤的女子。 笛风方才早些时候离开御史台的路上遇上了合景,合景竟带他来了芙蓉阁。 笛风端着手中的茶杯,茶盖轻轻拨开杯中的茶叶,道:“竟不知你也会来这种地方。” 合景摇着手中的折扇,笑道:“你来的,为何我却来不得?” 笛风端茶的手微微一顿,而后抬眸道:“没想到你连这种私事都查,看来你更适合御史台。” 笛风自认为上回来芙蓉阁是绝对没有除盛国府以外的人知晓的,但没曾想合景对他的一举一动似乎都颇为清楚。 合景不紧不慢道:“我没想查你,你想干什么我都无资格过问,只是好奇罢了。” 笛风朝琉萤微微示意,琉萤便缓步离开房间。 笛风道:“好奇什么?” 合景眼中满是探问,“好奇你此番回京到底是为了什么。” 笛风放下手中的茶杯,只手撑着头道:“放心,当年之事我不会向任何人提起。” 摇曳烛火中,当年之景仿佛又浮现在眼前。 九年前,隐湘侯应孤鸿为父报仇直逼长阳宫,血溅三尺,应孤鸿本无意杀死前朝皇帝,可是混乱中有人快了他一步,那便是当时年仅九岁的三殿下应合景。 应孤鸿还未出手,应合景却已将手中的剑插入了他父亲的心脏,后来人们所见之景,都以为是应孤鸿所为,但应孤鸿这些年却并未解释,默认了这桩弑君的千古罪名。 笛风经常进宫与合景一同学习,练武,旁人看来似乎是一对感情深厚的兄弟。 只是年幼时的笛风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合景,令他大为震惊。 合景面无波澜的从他父亲的胸膛中缓缓拔出那柄长剑,扔在了应孤鸿身边,随后跪在他父亲的尸体旁泪眼涟涟。 合景抬起噙着泪光的眼眸淡淡道:“应孤鸿,这皇位从此便是你的了。” 应孤鸿也满目诧异,但在外面的士兵到来之刻,应孤鸿捡起了那柄满是鲜血的长剑,傲然而立,衣袖飘飘,登基为帝。 那样陌生的合景,那样冷漠的合景,他余光里散着警示的气息,因为他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事情,为了保护盛国公府上下的安危,令笛风不得不从此消失于八月城,好让眼前的人放心。 他们从前一起学习之时,合景问笛风:“你会一直站在我这边的吧,不管发生何事。” 那时笛风自然是想都未想便应下了。 合景似是不放心地又补了一句:“不过就算你不站在我这边,我也有法子。” 笛风疑惑问道:“什么法子?” 合景笑道:“你是我见过的最接近于完美的人,只是你唯一的弱点是你那小妹。” 而后想来那时的合景便与笛风眼中的合景有所不同了。 笛风只道:“我这个做哥哥的自然要护着小妹,她是我唯一的小妹,也是我最亲的人。” 见到这样的合景,怎能不让笛风对他有所顾,只要自己远离这八月城,至少自己唯一的小妹不会成为皇权中的牺牲品。 烛火晃了晃,合景正盯着笛风,他道:“你想起了什么?让你如此出神。” 笛风一惊,收回神思,淡淡一笑,“在想如何才能让三殿下打消对我的疑虑。” 合景垂眸哂笑道:“或许你该对我多一些信任。” 笛风道:“那三殿下对我又有多少信任呢?” 合景反问,“我们难道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自打笛风从这八月城消失之时,他们之间便已生了无法跨越的隔阂。 笛风望着合景,眸中带着少有的恳切,“如果你还当我是朋友,那便永远不要将飘霞卷进来。” 小的时候,笛风便发现了合景看飘霞的眼神不同,他原觉得自己的好友与自己最亲的小妹若能在一起,那便是再好不过。 只是,只是九年前的那场动乱中,笛风已经在心底对合景生出了一些防备与畏惧。 他绝不可能让飘霞嫁给合景那样的人。 只是幸而飘霞似乎另有心仪之人,只是她的心仪之人却比合景好不到几分。 合景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天上的圆月,淡淡道:“你是怕我会伤害她吗?又或是你在惧怕我?” 月亮有阴有缺,但也有像今日这样的圆满,但是人之间一旦生出裂隙便再也难有圆的那一天。 笛风望着窗前披着月光的合景,只觉得他的背影变得越发缥缈不清了。 合景接着道:“笛风,你越来越不似从前了,我一直认为你是我所认识的人中最与众不同最让我欣赏的人,你从来不会让人猜出你的心思,从不会把所想写在脸上,只是,现在你 的弱点除了飘霞,又多了一个叫玉镜的女子,这与我所认识的你相差甚远。” 笛风失笑道:“你是想说,你对我失望了?” 立在窗前的人影沉默着,没有回话。 笛风又道:“我从不知三殿下对我还抱着这样高的期待,年岁渐长,我也看得明白了,我只是一个俗人而已,一个有喜有忧的凡人而已。” 合景缓缓转过身,背着月光望着笛风微微一笑,“那飘霞与玉镜,不知你又会选谁呢?” 笛风眸子一暗,“三殿下这话我听不明白了,我与玉镜只是萍水相逢,她与飘霞之间又何来选择一说。” 合景道:“真的只是萍水相逢那样简单吗?若只是萍水相逢又为何跑到芙蓉阁中,利用这里的姑娘来试探自己的心意,而且最重要的是,你又为何封锁消息,不告诉皇上关于卜玉镜的真实身份呢?” 笛风又给自己斟了一杯茶,面无波澜道:“这些只是三殿下妄自猜测而已,三殿下多想了。” 合景不再与他辩驳,又坐回桌前,将自己杯中的茶饮尽。 “你若不愿承认我也不会再多说。” 若不是有人暗中故意封锁了消息,堂堂天下之君怎会查不到卜玉镜就是当年应孤鸿所牵挂的那人,又怎会查不到卜论衡生前并无儿子? 笛风却似有所悟地抬起头道:“原来芙蓉阁的东家竟然是三殿下。” 不然青楼中恩客私下的言行又怎会传至堂堂三殿下的耳中。 合景坦然道:“我本就没想瞒你,也无需瞒你。” 第一百零五章 我们回府吧 “那皇上呢?”笛风道。 合景慢悠悠道:“我虽没告诉他,但是他若想知道便会知道,他不想知道就算我告诉他,他也只当做不知道。” 笛风质疑道:“哦?是他不想知道还是你不想让他知道?” 合景哂笑,“笛风,你这是在小看我们当今的皇上吗?” 笛风只手撑着头倚在扶手上,遥望着天空。 半晌,他道:“你不觉得咱们的皇上就像这当空皓月吗?他能照得清黑暗之下所有的角落。” 合景垂眸笑道:“我会替你转告你对他的夸赞的。” 笛风转了话头,打了个哈欠,懒懒地问:“三殿下还不回宫吗?难道也要与我这个浪子一样宿在这花柳之地?” 笛风早已派人一早便派人传了信回盛国公府,他能想象现在盛国公接到信后气急的模样,只是那样气派又陌生的府邸,令他实在觉得憋闷。 合景提醒道:“你今夜又不打算回去了?如今朝中想必许多人都对盛国公府所获的荣耀有所不满,那些人正愁等着抓不到你的把柄呢,你便如此放纵,这下倒是让他们轻松了。” 笛风满不在乎地闭上眼睛,道:“放心,就算我再怎样纵情声色,也比不上三殿下是芙蓉阁的东家这件事来的让人震惊。” 漫不经心的话语中透露着一抹威胁的意味,笛风确定合景是能听懂他的言外之意的。 合景意会一笑,有些无奈,“笛风啊笛风,我就说你该对我多些信任。” 此时,外面响起敲门声。 一女子轻柔的声音传入,“笛风公子,有访客。” 笛风看了看合景,道:“是谁?进来吧。” 合景却是一脸意味深长地在旁笑望着房门。 门应声而开,一股淡淡的香味携着清风飘然而来,“三哥,你果然在此。” 笛风听到声音僵了面容,直直盯着合景。 蔺飘霞轻快地走至笛风旁边坐下,见到合景似乎并不意外,只是颔首应了一声,“三殿下也在。” 笛风见合景暗笑着撇过头,故作平静地问:“你来做什么?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飘霞满目流光,痴望着笛风笑的像是一朵盛开的牡丹花,“怎么?你也会有害怕的时候?若要人不知道除非己莫为。” 合景此时却迎上笛风刀一般的眼神,接着道:“你别这样看我,可不是我告诉她的。” 蔺飘霞察觉到了两人间微妙的气氛,灿然笑道:“确实与三殿下无关,只不过是那日高中之时看见你从芙蓉阁出来我便知了,男人来这种地方我也是可以理解的,你又何必这样遮遮掩掩。” “说罢,你来这里找我什么事?” “喊你回去,祖父说若是今晚咱们不回去,以后都不必回府了。” 蔺飘霞晚些时候刚踏进神乐坊便有府中的人传信来,说是为了明日中秋夜宴,盛国公让她立刻带笛风一道回府,不然以后都不必回去了。 蔺飘霞虽然不想回去,但她可不想把自己辛苦多年为自己挣得的立足之地拱手让给她那个刻薄的大娘和两个愚蠢的哥哥。 笛风端起茶盏,饮了一口,眉间露出淡淡的不耐,“不回去岂不是更好。” 蔺飘霞一听有些急了,嘟囔道:“你倒是潇洒,可以随意而为,只是可怜我了,若是不回去也无其他立足之地。” 合景在旁听了许久,终于开了口,“蔺小姐若是不想再回府,可以随我回宫中住,宫中若是有蔺小姐这样风华绝代的美人,必定会给那寡淡无聊的皇宫增添不少色彩。” 合景说的淡然,接的随意,一时间竟让飘霞分辨不出他话中的真假。 笛风嗤笑道:“如果我没记错,你曾经也向其他人说过相似的话吧。” 每每听见合景用这张纯真无辜的面容风轻云淡说出这样的话,笛风便不禁心底长叹。 这似曾相识的话,如果没记错,合景对要被囚禁在西宫别苑的卜玉镜也说过。 笛风倒是不知道该叹合景是无意还是有心,同样的话对不同的女子说,这若是换了别人,妥妥的是个遭人唾骂的薄情郎。 合景却不以为然,“那又如何,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蔺飘霞顿时明白了两人的话中之意,笑道,“多谢三殿下好意,只不过,你也听见了,祖父若是今晚不见我们回去,以后我们都无家可归了。” 合景站起身来,道:“那便等你日后想来的时候再与我说,今日我也要先行回宫了。” 说罢,便负手往门外走。 笛风与飘霞站起身来拱手行礼,目送合景慢悠悠地出去。 合景走后,蔺飘霞望着半躺在榻上的笛风道:“咱们回去吧,我的三哥哥。” 笛风闭着眼道:“我不回,你自己回去吧。” 蔺飘霞坐在笛风旁边,急道:“你不回去,我一个人怎么回去?我如何向祖父交代。” 这若是换了别人,蔺飘霞哪里会这样好言好语耐着性子劝,早就拿脚将他踹回去了。 可是看着这样少见的俊美的脸,她又哪里舍得动粗。 托这位三哥的福,蔺飘霞身边最近莫名其妙多了一些大家闺秀的围绕。 从前她都是与些贵族子弟吃喝玩乐,甚少有来往的贵女千金,但自打笛风回了八月城,名声响彻京城后,曾经那些个看蔺飘霞不顺眼的千金小姐千方百计地接近她,迂回婉转地打听关于笛风的事情。 蔺飘霞虽觉厌烦,但看到那些曾经瞧她不上的女子如今各种来讨好她,她心底莫名又生出一种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