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的桃符》 第1节 第一章 夜半找死猫 在我二十五岁的时候,就已经跟着师傅做装修工八年了。 我还有两个师兄,我们师徒四个人,整天蹲在建材市场附近的路口、街道上,摆着一个大木牌,上面写着“贴瓷砖、刷漆、封阳台、砸墙”等字眼,等着装修房子的主家来挑选我们。 入行五年,前前后后,我已经记不清楚装修过多少房子,每天都有高楼平地而起,每天都有房屋轰然坍塌,就像人的出生和死亡,花开花谢,周而复始。 我们也接触过很多主家,但是却从来没有遇见过像今天这一家这么过分的。 大师兄在正装修的卫生间里撒了一泡尿,恰好被过来视察装修进度的主家看见,惹了大祸。 主家阴沉着脸骂我们:“老子还没有住进来,你们就撒了一泡尿,成心让老子臊气!扣掉你们两个工的钱!” 我们统共就四个人,因为一泡尿,就被扣掉两个人的工钱,所有人的脸都白了。 师傅五十六岁的人了,从我遇见他的时候,就老实巴交,从来不跟人争吵,他腆着脸赔笑着说:“东家,你也知道这小区里的房子刚交手,你这房子在小区最里面的楼栋里,六层高,没有电梯,就小区门口有个公共厕所,来回一趟爬上爬下,跑老跑去要半个钟头,人有三急,有时候实在是憋不住了,才在屋里解决的,不是有心的……这卫生间还没有装修,我这大徒弟撒尿,也是尿到了下水管子里,就算是我们不对,您扣我们一天工钱得了,一下子扣掉两个人的所有工钱,我们差不多等于白干了啊。我们也是卖个苦力,您就可怜可怜我们吧。” 主家一听这话,挺着大肚子,伸出手指头,捣在师傅脸上:“你尿老子家里,还有理了!你看看这地上,尿了多大一滩,隔八丈远都能闻见尿臊气!妈的!你卖力气是你愿意,老子逼着你了?” 看着这满脸流油的大胖子一口一句“老子”,我实在是忍不住,便说:“别的装修队也是这么干!你去打听打听,谁没在屋里撒过尿?” “别人尿,你也尿?”主家又朝我喷起了吐沫星子,说:“别人还去死呢,你怎么不去死!” 大师兄说:“就我一个人尿,为啥扣两个人的工钱?” “你尿,扣你的!你师傅没管好你的鸟,也扣你师傅的!”主家骂道:“不愿意干,就收拾收拾东西滚蛋!钱老子一分儿也不给!你们这号人,马路牙子上到处都是,扔块砖头砸死一群,妈的!干不干?” 二师兄为人阴狠,不擅长言辞,憋着气听了半天,早已经是脸红脖子粗,听到最后,蹿出来就要上手打那主家,师傅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二师兄,大师兄也赶紧拉住,那主家吓了一跳,然后又叫了起来:“干什么?干什么!打老子?来,来,来!照这里打!打死老子!老子叫110过来看着你打!” 主家歪着头,往前拱,一副无赖相,手插进口袋里摸索着,像要掏手机。 师傅骂了二师兄两句,又赶紧劝住主家,说:“东家,东家,我们干!你扣吧,扣两个工的钱,我们认了!” “不是要打老子吗?”主家瞪着眼说。 “哪敢?哪敢?”师傅用指头戳着二师兄的头,说:“他就是个二杆子,我骂他了,您别和他置气。” “能管好不?” “能!” “妈的!” 主家解气了,丢下一句“给老子好好干”,扬长而去。 我们三个大眼瞪小眼,都气懵了,一个劲儿的埋怨师傅窝囊,师傅也不吭声,坐在地上只是抽烟。 晌午,娇娇来送饭,我们谁都没有吃得下。 娇娇是师傅的闺女,她娘死得早,是被师傅一把拉扯大的。 师傅家里穷,娇娇到初中毕业就不上学了,跟着师傅走南闯北,也常常在工地上干活。 娇娇发育的好,越大越好看,工地上男人多,总惹麻烦,师傅是不爱惹事的主,也就不让她到工地上干活了。 每到一个地方,师傅租一个房子,分成两处,我们四个男人睡一处,娇娇睡一处,我们打工,她做饭。 一般都是我们回去吃,今天实在是太气了,干活都没劲儿,谁也没想回去吃饭,娇娇等久了,就自己送来了。 看见我们都哭丧着脸,娇娇问我们是咋回事,我把上午发生的事儿说了一遍,娇娇也气愤,但气愤归气愤,活儿还得干。 我们已经忙了四十多天了,眼看再有三四天都能交工,这个时候要是赌气走了,一个子儿也不落,那这一个多月,就真算是全白干了,接下来连饭都吃不上了。 “我弄死他!”二师兄咬牙切齿地说:“那个死胖子,太他妈的欺负人了!” 二师兄以前因为打架,用钢筋把人的腿给敲折了,住了三年大牢才放出来,进了工地,遇见了师傅,愿意跟着师傅学手艺,师傅人好,就收下他了。但他的性子还是一直没改,胆大妄为,动不动就要弄死人,还好师傅能管住他,这才没再进号子。 大师兄油滑,坏点子多,他说:“咱们把下水管子给他糊住,装上马桶,拿了工钱以后就走!让他以后屙屎、尿尿都下不去。” 听大师兄说的这么损,我和娇娇都笑了起来,只有二师兄没吭声,师傅吐了个烟圈,说:“好好干吧,别一分钱都拿不到了,那咱们可就真是要吃风屙沫儿了。” 娇娇走后,一下午我们都无精打采的,晚上放工回去吃完饭,我是连觉都睡不踏实。 迷迷糊糊到半夜,睡梦中,我突然觉得像是有人在晃我。 我一个激灵醒了,睁眼一看,黑灯瞎火的,师傅的脸凑在眼前。 “别吭气儿。”师傅压低了声音,说:“你起来,穿上衣服,跟我出去一趟,动静小点。” 我不知道师傅要干什么,但是师傅的话,我从来都听。我点了点头,看见大师兄和二师兄都睡得正香——我们睡得是通铺——便摸索着,悄悄把衣服穿好,下了床。 师傅已经去了外头等着,我出去以后,师傅递给我个手电筒,我接着了,看见他手里还有一个玻璃瓶子,是那种小的水果罐头瓶子,两寸来高,茶杯粗细,里面还装的有液体,黄渣渣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我便问:“师傅,咱们干什么去?” 师傅说:“我见有人往垃圾山上扔了个死猫,你跟我去找找。” 我们租的是城中村的廉价房子,附近有个垃圾山,天天有车来运垃圾,附近的村民也总在那里丢死猪、死狗、死鸭、死鸡、死猫什么的。 这大半夜的,师傅叫我起来去找死猫,我有点懵:“去找死猫干什么?” 师傅看了看我,说:“有用。” 我还是不懂:“有什么用?” 我是那种比较轴的人,遇见什么事儿,做什么事儿之前,非要弄清楚不肯,师傅也知道我的秉性,他拿出一根烟,点燃了,先吸了一口,然后说:“扣掉眼珠子,泡上药水,砌到主家卧室靠床那墙的里头。” 我吓了一跳,揉了揉眼,又仔细看了看师傅,说:“师傅,你没事儿吧?” 师傅说:“我没事,也不是说着玩的。” 第2节 我看着师傅,烟头在夜里一亮一亮,映衬着师傅的脸有些和平常不一样。 师傅几乎从来都不开玩笑,和蔼而严肃。 师傅也从来都是本本分分、老老实实的,没做过什么坏事,这大半夜去找死猫,然后抠出眼珠子,砌到主家卧室的墙里——这实在不是师傅平时的作风。 我嚅嗫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师傅的烟已经抽完了,他丢了烟头,仰脸看了看夜色,说:“走吧,再磨蹭就晚了,你有什么想问,路上我再给你说。” 师傅这么说,我也只好跟着师傅走了。 “三个徒弟,只有你的心眼实诚,人品也好。”师傅走着,开了口:“老大油滑,一肚子坏水。老二太狠,生性刻薄。所以我不叫他们俩,这事儿不能让他们俩知道。” “咱们这到底是要做什么?”我越听越摸不着头脑。 师傅说:“那个主家太欺负人了,一泡尿尿掉俩人四十多天的工钱,心太黑,我要他过的不安生。” “是太欺负人了!”我也愤愤不平,说:“那在他们家卧室的墙里砌进去死猫的眼珠子,能有什么用?” 师傅说:“三百六十行,行行有下算。咱们的祖师爷是鲁班,祖师爷教了咱们吃饭的手艺儿,也教了咱们不受欺负的手段,把泡在药水里的死猫眼砌进墙里,就是祖师爷传下来的一个手段。床的一头靠着墙,那个主家睡觉的时候头也顶着墙,他就天天夜里睡不着。” 我越发好奇:“为什么?” “他只要睡着,就会做噩梦。”师傅幽幽地说:“梦见有一双眼盯着他看,一双死猫的眼。” 第二章 木工行当里的下算 我吓了一大跳,感觉浑身都有点发毛,夜风一吹,“呜呜”的响,好像有人躲在暗处哭一样,我更是遍体生寒,我胆颤心惊地看了看四周,觉得后背痒痒的。 师傅笑了笑,说:“怕了?” 我装腔作势地咳嗽一声,说:“没有。” 师傅又说:“是不是觉得下作?” 我老实地说:“有点。” 师傅说:“要不是主家心太毒,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碰这东西。” 我咽了口吐沫,说:“师傅,你怎么会这个法子的?” “祖师爷留下来的。”师傅说:“有个说法,叫这下算是木工厌胜术。上了年纪的老木匠,几乎人人都会两手。说自己不会、不知道的,那是瞎话,也是不愿意惹事。解放前,中国还有个大帮派,叫厌胜帮,专门用这些手段坑害人骗钱的,后来政府清剿会道门,厌胜帮才慢慢销声匿迹,这些手段慢慢地也不往下传了,所以年轻的木匠很多都不知道。” “我还是不懂。”我听得脑仁有点疼,我说:“为什么在墙里砌进去一双死猫的眼珠子,人就能天天夜里做噩梦,梦见一双眼睛盯着自己看?” 师傅站住了,说:“你站住,俩眼往地上瞅。” 我听师傅的话,站住了脚,往地上瞅。 师傅也不吭声,一时间场面非常静默。 过了半天,我忍不住抬起头看了师傅一眼,说:“师傅,这是干什么?” 师傅说:“你能感觉到我在瞅你不能?” “能啊。”我说:“人盯着人看,都会有感觉的。” 师傅说:“就是这个道理。” “可猫眼是砌到墙里面了啊。” “你闭上眼睛,我盯着你看,你能感觉到不能?” 我想了想,说:“能。” “那猫眼砌到墙里面,跟你闭着眼有什么区别?”师傅说:“墙就是一层眼皮。” “可猫是死的。死猫的眼,也行?” “你可以去试试,看行不行。”师傅说:“猫邪性,都说猫有九条命,才死的猫,还没有死透,眼珠子是能看见人的。就像是刚死的蛇,你用手拨弄它,它可能还会张嘴咬你。” 我又打了个寒颤,垃圾山已经到跟前了。 师傅绕着垃圾山走了一会儿,指着一块地儿说:“我记得是丢在这一片儿了,你用电灯照照。” 我拿着电灯,顺着师傅指示的方向一照,一只通体乌黑的狸猫直挺挺地躺在那里! 猫脸上,两只眼睛圆圆地睁着,大大的眼珠子,在电灯光中,幽幽发亮! 我吓得差点把电灯给扔了,师傅却说:“提过来,快点,别过了夜里一点。” 我看着那只死狸猫,浑身上下都是鸡皮疙瘩,再看看师傅,师傅正蹲在地上开那个罐头瓶子,手里还多了一把勺子,也不知道要干什么。 我只好咬着牙上前去提那死狸猫,我捏着猫腿,毛茸茸的,浑身都是一颤,差点没扔了。 “快拿过来!”师傅喊了一声,我赶紧小跑过去,把死猫丢在了师傅面前。 师傅却一点也不害怕,左手捏着猫头,对准了罐头瓶口,右手拿着铁勺,猛地插进了死猫的右眼,只听“咕咚”一声响,一颗圆溜溜的大眼珠子就落进了罐头瓶子里! 嘶…… 我倒抽一口冷气,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是凉飕飕的。 鲜血溅到了师傅的手背上,师傅毫不介意,又用勺子在死猫左眼上一剜——这次我连看都不敢看了! “好了,走吧。”师傅说:“别这么没出息。” 我扭头看的时候,师傅已经盖好了罐头瓶子,两颗猫眼珠子就在药水里上下漂浮着,黑白黄绿红,五色杂陈,看上去异常瘆人! 第3节 师傅丢掉了勺子,捏起了一把土,在手掌、手背洗了洗,弄掉了溅上去的猫血,然后若无其事地把罐头瓶子装进了口袋。 我咽了口吐沫,说:“这就好了?” “好了。”师傅说:“回去吧,别告诉老大、老二,也别告诉娇娇。” “嗯。”我虽然觉得有些别扭,但还是在口头上应了一声。 走在回去的路上,我忍不住说:“师傅,为什么不能让大师兄和二师兄知道?” 师傅说:“刚才我不是说了,老大一肚子坏水儿,老二心太毒,这事儿要是让他们知道了,肯定要缠着我学这些下作法子,他们要是学到了,肯定后患无穷。” “那您为什么又叫上我?”我说:“我看这事儿您一个人就能干得了。” “因为我害怕。”师傅拿出来一根烟,点燃,幽幽说道:“三十多年前,我自己告诉过自己,不能再做这种事情了。” “怎么了?” “有句老话说得好,会什么,就死在什么上头——会水儿的淹死,会骑马的摔死——我的师傅,你的师祖爷就是死在这上头的。” “他是怎么死的?”我从来没听师傅说过他年轻时候的经历,也从来都没有听师傅讲过他师傅的事情。 其实,截止到今天夜里,我也只是知道有关造屋盖房、装修家居、搬迁徙移的一些简单习俗,比如盖房打地基的时候,要用红纸包几枚铜钱,放在根基的四角,用来压邪;比如立柱圈梁的时候,要放鞭炮,请姜太公的图像挂起来,喊几声“姜太公神位在此,诸邪退避”;比如房子装修好的时候,先不能入住,而是要放几件主人的衣服在空屋子里,过段时间才能搬迁,搬迁的时候还要请亲朋好友来闹一闹…… 这些都是约定俗成的习惯,就好像元宵节吃汤圆,端午节吃粽子一样普通,我从来都不知道,这个行当里还会有一些别的可怕法子流传下来,能吓人,能害人,甚至能要了人的命! 师傅说:“我从小是孤儿,是被你师祖爷养大的,师祖爷有个女儿,也嫁给了我做媳妇,也就是娇娇的娘。那一年,我和你师祖爷在开封县下头一个大村子里给人盖房子,恰恰碰上我师娘生病,你师祖爷没有多少积蓄,就求主家预支工钱,主家不肯,说活儿没干完,不会把工钱给完。任凭我们怎么哀求,主家都不肯。刚好,那个村子里有个姓林的万元户,和主家是死对头,他知道这件事儿后,私下里找到你师祖爷,问能不能在房子里做做手脚,比如把房梁给弄歪些,柱子打空些……就是让房子住不长久。姓林的说,只要我们这么干了,就给我们一大笔钱。” 我问:“然后师祖爷就做了?” “唉……”师傅叹了口气,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啊,眼看师娘要病死在床上了,我们还有什么办法呢?但是那个姓林的说的法子,很难做到,把梁弄歪或者把柱子弄空,很容易被发现,所以你师祖爷就提了别的法子,我也是那时候才知道木工厌胜术这些道道儿。” “师祖爷用了什么法子?” “你师祖爷问那个姓林的,在主家下个咒,让主家出一条人命,行不行?姓林的很高兴,说行,最好是一家都死绝那才好!他还先给了我们一笔钱。等到起屋上梁那天中午,所有的工人都去吃饭休息了,你师祖爷让我望风,他自己爬到梁柱口中间,念叨——屋里进来鬼,梁上吊死人!念叨着,他从口袋里抽出一根白绳,在房梁上打了个死结,藏在人看不见的地方,然后才下来。” 我想象着那个情形,说:“这是要干什么?” 师傅说:“这就是个厌胜。老木匠都说,做了这个手脚,主家不出三年,就会有人吊死在房梁上。” 我吸了口凉气,说:“真的?” 师傅说:“真不真,谁知道呢?历来都这么传罢了。” 我说:“那后来,那一家有没有人吊死在房梁上?” “没有。”师傅说:“要是有人吊死,也不会有后来的事情了。主家也是个精明人,房子落成以后,主家又另找了个老木匠来验收。当时我和你师祖爷都吓坏了,生怕那个老木匠看出我们做的手脚,结果那个老木匠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仔细看了看,最后却没说什么话。主家把所有的工钱都给结了,我和你师祖爷拿着钱,心里格外不踏实,我们都盘算着等师娘的病好了以后,就来主家负荆请罪,把厌胜给解了,然后任凭主家处置。” 我说:“那后来师祖奶奶的病好了没?” “没等到那一天。”师傅阴沉着脸,说:“我和你师祖爷都走了眼,那个老木匠看见了我们暗中布置的手脚,只是当着我们的面没有说出来,而是等我们走了以后,他才告诉了主家。” 第三章 师祖爷活活憋死在棺材里 “啊?”我吃了一惊,说:“那主家怎么办了?” “那个老木匠也是懂行的人。”师傅说:“他给主家出了个主意,能破你师祖爷下的那个厌胜。” “什么主意?” “弄几块白布,做成丧服,找个年轻人穿上,用柏木刻个牌位,上面写上你师祖爷的名字,把你师祖爷吃饭用过的筷子烧成灰,盛在骨灰盒里端着,再把房梁上的那根白绳子解下来,穿在牌位上。最后让那年轻人捧着牌位和骨灰盒,哭着喊着来找你师祖爷。” 我惊诧地问:“这是要干什么?” “这是反咒。”师傅说:“给你师祖爷哭丧来了,这样一来可以解了你师祖爷布置的厌胜,二来又可以咒死你师祖爷。” “啊?”我听得入神:“那我师祖爷被咒住了没有?” “都是老木匠,都是行当里的高手,你来我往,见招拆招,斗法罢了。”师傅说:“你师祖爷拉着我跑到了镇上的一个棺材铺里,给了棺材铺老板一些钱,然后拉开一口棺材就躺了进去,让我盖上了棺材盖。” 我说:“这又是什么意思?” “对头要咒死你师祖爷,你师祖爷就玩诈死这一招,想逃过一劫。”师傅说:“我当时就在棺材外面哭,那个年轻人一直追到棺材铺,我们俩一起哭,哭到后来,他也没招,就回去了。” “那这场斗法,是我师祖爷赢了?” 师傅沉默了,烟头在夜里忽明忽暗,映着师傅发黑的脸和阴暗的眼神。 他再也不说话了,直到我们俩走到租住屋的门口,师傅才丢了已经燃烧到过滤嘴的烟,轻轻说了句:“我揭开棺材盖子,看见你师祖爷憋死在里面了。” 我惊呆了,张大了嘴看着师傅,半晌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只是觉得这外面突然变得好冷,好冷,风直接从我身体的每个毛孔吹到了骨髓深处! “怎么会憋死了呢?”我呐呐的说:“师祖爷就没有一点点动静?” “谁知道?”师傅用低沉喑哑的嗓音,梦中呓语似的叙说着:“他就像睡着了一样,躺在棺材里一动不动,鼻子没了呼吸,手腕没了脉搏。我和棺材铺的老板都吓住了……最后棺材铺的老板把棺材白送给了我,我下葬了你师祖爷,等回到老家的时候,你师祖奶奶也病死了,又过了一年,你师娘生娇娇,难产死了……老话说得好,一朝用歪心,祸及几代人啊。你师祖爷的遗物里有一本书——《木工厌胜术》,我反反复复看了好多遍,里面歪门邪道的东西多,正儿八经的东西也多,可我思量来思量去,总能想起你师祖爷在棺材里憋死的那情景,所以我把书烧了,也不想再用里面的道道儿害人。这次,唉……还是没能忍住。” 见师傅的脸色有些难看,我安慰师傅说:“这次咱没有歪心,是那个胖子太作践人,咱们自己出一口气也是好的。” 师傅说:“我就是打算过段日子,等这主家搬进去住了以后,再找他说道说道,如果他愿意把工钱还给咱们,我就给他解了,不愿意的话,那就让他天天做噩梦吧。” “师傅,那个死胖子要是报警了怎么办?” “我不告诉他玄机在哪里,他报警了也拿不出来证据。”师傅说:“再一个,我活到这把年纪,也够本儿了,不怕他报警。就是娇娇,以后要是我死了,你得照看好她。” “娇娇?”我一下子愣住了,只觉得一股血气从小腹直往上拱,供到了脑子里,脸涨得热辣辣的。 第4节 师傅说:“我带你了七八年了,知道你脾气、性子都是好的,不软也不坏,最重要的是没有赖心眼儿,娇娇跟着你,我也放心。” “师傅,我……”我一下子脸红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娇娇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段有身段,能干重活能吃苦,不矫情不野蛮,是千里挑一的好姑娘,能看得上我? “进屋吧。”师傅说:“嘴巴严一点,千万别对老大、老二透露一个字儿。” “是,师傅。” 我答应着,跟师傅进了屋子,我们俩都像是没事儿人一样,可我们俩也都忘了一句话——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很多事情,只要你做了,就一定会有人知道! 进屋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凌晨一点半了,大师兄和二师兄都还在熟睡。 我和师傅脱了衣服,装作什么事儿也没有发生,钻进了被窝。 第二天,我们和往常一样去小区装修房子,整个上午、下午,包括中午娇娇来送饭,一切都正常,师傅除了干活、吃饭、休息、抽烟之外,没做别的。但我看见那个罐头瓶子一直在师傅上衣口袋里装着呢。就这样直到晚上下工,师傅发话了,让我们三个先走,说还有一小片墙的灰和漆没有上,他要处理一下。 我知道师傅这是要动手了,要把猫眼封到卧室的墙里面! 今天整个白天,我们都在卧室里鼓捣,要靠床的那一面墙壁,剩下一片没有刷灰上漆,师傅只要用钻在上面穿个孔,把罐头瓶子塞进去,然后用灰填好,刷上乳胶漆,从外面看,是怎么都看不出来破绽的。 大师兄说:“师傅,要不我弄吧?” “不用。”师傅说:“你屎尿多,我知道你早都憋不住了,赶紧下去吧,我弄完了还要再验验白天的工,你们也别在这里碍事。” 大师兄和二师兄不说话了,我的心里却一阵慌乱,那感觉就像是把手插进人家包里偷钱,被当场按住了一样,无比的做贼心虚。 我看师傅时,师傅倒是波澜不惊,悠哉悠哉地在屋里晃悠着,说:“你们赶紧走,我弄完也就下去了。” 大师兄和二师兄对视一眼,一前一后出去了,师傅瞥了我一眼,说:“你也走。” 我知道师傅是怕大师兄和二师兄起疑,便只好低着头出了屋子,关上了门。 我们三个师兄弟从六楼下到一楼,互相之间一句话都没有说。 我是有心事的人,没什么话好说,二师兄的话本来就不多,但大师兄一直都油嘴滑舌的,这次却也成了闷嘴葫芦,我渐渐觉的异样,正想开口说些什么话缓和缓和气氛,大师兄却猛地一把抓住我的胳膊,说:“老三,昨天半夜你跟师傅干什么去了?” “啊?”冷不防被大师兄问了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我吓了一跳。 二师兄也阴瘆瘆的说:“都是师兄弟,师傅这么偏心是什么意思?” 我有些尴尬还有些恐慌地看着他们俩,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大师兄嬉笑着说:“老三,昨天你和师傅出去的时候,我正好憋了一泡尿,要起来,听见你们说话我就没动。后来你们出门儿了,我就把老二叫醒,在屋里等着,你们可是直勾勾出去了一个半钟头啊!到底有啥事儿,非要瞒着我和老二?” “没,没有什么事情。”我不太擅长撒谎,但师傅又不让我跟他们两个交底儿,我在心里是左右为难,说话也有些结结巴巴,脸上更是热辣辣的难受。 我编瞎话说:“那个,那个主家昨天不是扣了咱们两个工的钱吗,师傅心里不舒坦,半夜睡不着,想出去溜达溜达,见我也没有睡着,就叫上我一起了。” 大师兄“嘿嘿”一笑:“我看师傅是出去跟你商量咋当你老丈人的吧?” “啊?”我又懵了。 二师兄木着脸说:“你和师傅回来以后,在门口说话,我和老大趴门缝里偷偷听见了!老三,你别装蒜,老实说你跟师傅干什么去了?” 我摇头:“真,真没干什么?” “我记得师傅好像说要那个死胖子给钱,如果不给钱,就让他天天做噩梦,对吧?”大师兄说:“你和师傅一起去搞了什么鬼名堂吧?现在师傅又支开咱们,是不是在屋子里弄厌胜?” “你……”我惊恐地看了一眼大师兄,本来想说“你怎么知道厌胜的”,但话说到嘴边又被我硬生生咽了回去,这话说出来就等于是不打自招! 大师兄“嘁”了一声,说:“老话说得好——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木匠行里门道多,我会的不全,可不代表我不知道。师傅今天让咱们紧着卧室装,独独剩下一小片墙不刷灰上漆,他是不是要在卧室里鼓捣什么东西?老三,你要是不说,我可就告诉那个死胖子了。” “你怎么是个白眼狼呢!”我一听大师兄这话,恼了:“师傅是为了谁?要不是你一泡尿尿走了俩人一个半月的工钱,师傅能这样吗?你还要去死胖子那里告状,你去告去!” “哎呦呦!气了,气了!”大师兄嬉皮笑脸地拍拍我的肩膀,说:“老三,你怎么这么二杆子呢?我是开玩笑的,你听不出来?” “我听不出来!” “我的好老三啊,别说搁气话。你这一恼,我知道了,师傅肯定是在鼓捣厌胜。” 我看着大师兄,张了张嘴,却实在是无话可说。 这个人,油桶里的泥鳅——太滑了! 第四章 师傅亲传厌胜术 就在这时候,师傅从楼梯上走了下来,看见我们都站在楼道口,愣了愣,说:“怎么都没回去?” “师傅!” 大师兄膝盖一弯,“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他还拉了拉二师兄,二师兄“哼”了一声,脸色有些不自然,但也跪了下去。 我呆住了,师傅也呆住了,说:“你们这是干啥?” “师傅,我们三兄弟都是叫您师傅的人,你不能只偏心老三!”大师兄说:“您藏了一手,想给老三开小灶,让他吃独食儿,是不是?” 师傅皱着眉头看了我一眼,我急赤白脸地想要解释,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大师兄又喊了一声:“师傅!您会厌胜对不对?这门手艺儿您不能光教老三啊。” “唉……”师傅叹了口气,说:“谁告诉你我会厌胜的?” “老三都说了!”大师兄说:“您昨天半夜出去就是鼓捣厌胜的东西去了,刚才在上面不下来,也是在鼓捣厌胜。这法子是鲁班祖师爷留下来,保佑徒子徒孙不受欺负的本事,您是我的亲师傅,我没有爹,您就是我的爹,你不能对儿子藏私啊!” 第5节 大师兄睁着大眼说瞎话,我什么时候告诉他师傅会厌胜了? 我正要反驳,师傅却瞥了我一眼,用眼神制止了我,我只好闭嘴。 师傅说:“你们俩起来吧。” 大师兄摇摇头:“师傅不答应俺俩,俺俩就不起来。” 师傅说:“厌胜,我会。不过我没有教过老三,他就是给我打打下手,连干什么的都不知道。” 二师兄撇了撇嘴,显然是不信。 师傅又说:“你们俩放心,我要是教的话,就都教,不教的话,就一个也不教。” 大师兄和二师兄面面相觑,二师兄说:“师傅,那您到底是教还是不教?” 师傅说:“你们真想学?” 大师兄和二师兄异口同声地说:“想!” “这种本事太下作,学了不好。”师傅说:“用多了,会不得好死。” 大师兄说:“师傅放心,我们学了也不会经常拿来害人。” 二师兄说:“鲁班也会,没见不得好死;师傅也会,还用了,不还好好在这儿说话呢?” 二师兄就这德行,说话难听,常常能噎死人。 师傅被他噎的发了半天愣,然后才说:“你们先讲讲学这个干什么?” 大师兄说:“把祖师爷的全挂子本事学到手,才算是真正的匠人,不丢份儿。” 二师兄说:“谁欺负我,我就用这兑他!” 大师兄虚,二师兄狠。 师傅看了看我,说:“老三,你呢?” 我摇了摇头,说:“我不学。” 大师兄和二师兄一起扭过头来拿眼瞪我,我也不搭理他们。 我听了师傅讲的往事,师祖爷精通厌胜,落了个家破人亡的下场——自己憋死在棺材里,媳妇病死在床上,女儿难产丢了命——这本事有什么好的?谁爱学谁学去! “你们俩起来吧。”师傅若有所思地说:“我教,教你们三个,老三也要学!我说了,要教的话,都教,一个也不偏心,对谁都不藏私。” 我张了张嘴,想拒绝,师傅一句话把我堵了回来:“要是非不学的话,也行,别认我这个师傅了。” “哎呀我的好师傅!”大师兄从地上一下子弹了起来,兴奋地满脸红光:“师傅您老人家累了吧?饿了吧?走走走,咱赶紧回去吃饭歇会儿。” 二师兄慢慢地站起身,也很高兴,却什么话也没有说。 我站在那里,嘴里像是含着黄连吐不出来一样苦,师傅的话不容置疑,他要教我们厌胜,我不想学,他还非要我学,如果我坚持不学的话,就得卷铺盖滚蛋。 我给师傅当学徒当了这么多年,夯地、打基、垒墙、圈梁、结顶、贴砖、刷灰、磨地的建筑本事,连带着锯、刨、刮、削、钉、插、拼、装、粘、漆的木工本事,差不多全都学会了,卷铺盖滚蛋也饿不死,但是娇娇可就不归我了。 以前,我是看见娇娇的人了,心里头就热乎,自从昨天夜里师傅说要把娇娇许给我以后,我连动动念想都热乎,浑身热乎,再也舍不掉了。 回去的路上,大师兄因为兴奋,话显得特别多,叽叽喳喳说个没完没了。 我和二师兄都很沉默,我没心情,他话少。 师傅不停地抽烟,喷云吐雾,敷衍着大师兄。 突然间,二师兄问了一句话:“师傅,你那里有什么书没有?” “书?”师傅笑了:“下苦力的,又不是考大学的,要书干什么?你见我什么时候看过书?” “不是普通的书。”二师兄说:“是写厌胜术的书。” 大师兄不说话了,眼睛直勾勾盯着师傅。 师傅收了笑:“以前有,你师祖爷传下来的,我烧了。” 二师兄皱了皱眉:“为什么要把师祖爷留的书给烧了?” “留着是祸害。”师傅说:“你师祖爷因为它,家破人亡,有空我给你们讲讲。” 这下,大家都不吭声了。 我也终于理解师傅为什么会答应要教大师兄、二师兄木工厌胜术了,因为师傅知道,只要自己一天不答应他们,他们就会没完没了地纠缠下去。 师傅不能跟他们翻脸。 或者说不敢,大师兄坏点子太多,二师兄太阴狠,师傅自己无所谓,他还有个女儿呢。 我也明白了师傅为什么非要教我,教了我,娇娇就安全了。 只是我的胸口,越来越闷,心里头,也越发沉重起来。 晚上吃饭的时候,大师兄的话又多了起来,不停地问师傅在那胖子卧室的墙里头弄了什么东西,师傅让我说,我便一五一十讲了出来。 娇娇听了,瞪着一双大眼睛眨呀眨的,说:“天啊,往墙里头埋那东西是要干什么?” “这就是木工厌胜术中的一个法子,还有好多,都是鲁班祖师爷留下来的……”大师兄絮絮叨叨说了一通,娇娇总算是明白了个大概,说:“以前听人家讲,好多屋子闹鬼,有的半夜里能听见脚步声,有的能听见天花板上有弹珠的蹦跶声,有的还能听见喘气声,原来都是木工厌胜在作怪?” “不止这些呢!”大师兄越发卖弄:“有时候你睡到半夜起来,还能看见屋子里忽的飘过一个人影,还有人站在你床头,吐着舌头,俩眼流血!” “呀!”娇娇脸色一白:“大晚上的,你别吓唬人。” 第6节 “可不是吓唬你。”大师兄说:“我早就听过木工厌胜这道道儿的各种说法,厉害的,能让人破财、丢官,能让烈女变淫妇,能让好男变恶棍,能让富家大户家破人亡!” 娇娇的脸色变得更白,她看向师傅:“爸,你这不是害人嘛!你别弄了!太损了!” “有害人的,有伤人的。”师傅说:“我这都不是,我是吓唬吓唬那个胖子,只要他给咱们工钱,我还给他解。你们也记住,千万不能用这法子害人,否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大师兄连连点头,说:“师傅放心,肯定不害人。” 我也说:“我都不想学这东西,就当给大师兄和二师兄作伴算了。” 二师兄闷声闷气地往嘴里夹菜,吃饭,一个字儿也没说。大师兄用胳膊碰了碰他,他才“哼”了一声,也不知道应承师傅的话了没有。 娇娇还是忧心忡忡,说:“学的人多了,总会有害人的,也不知道鲁班祖师爷留下这法子干什么?” “你用电钻钻墙好使,用电钻杀人也好使。”师傅说:“东西都是好的,看谁用它。以前的社会,泥瓦匠、木匠都是下九流的人,谁都可以作践,鲁班祖师爷留下这套法子,就是想让世人知道,咱们匠人也是有手段的,你们太欺负人的话,咱们匠人就要用厌胜术了。这就好比——美国有原子弹,中国也造,它就不敢用原子弹打中国——这是让人有个畏惧的心在,让人互相敬重,不是为了害人。有些人心眼儿坏,拿这法子去害人,自然会遭报应,祖师爷也不保佑他的。” 这话把我给说服了。 也让我想起一句话——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要是人人都互相敬重,谁会拿这法子去坑害人。连学武术的人都说,“武”是“止戈”的意思呢。 “嗯。”娇娇也信服地点了点头,然后环顾四周,说:“咱住的这个房子里有没有谁弄过那玄虚?” “别疑神疑鬼。”师傅说:“大多数人的心肠还是好的,没来由乱害人。租这房子以后,住进来之前,我先用了禳解的法子,不会有事儿的。” “禳解的法子?”大师兄又来劲儿了,说:“师傅,人家都说想要学打人,就先学会挨打。咱们要学厌胜,就得先学禳解的法子。您就先教教我们几个禳解厌胜的法子?” 第五章 拆厌与防厌 师傅说:“禳解的法子有两大种,一种是见招拆招,你下了什么厌胜,我用另一种厌胜破它,我自己没事儿,还叫你出事儿,这叫拆厌;另一种是我不管你在屋里下没下厌胜,也不管你下了什么厌胜,我都用大法子破解,这叫做防厌。” 大师兄问:“那拆厌的法子都是什么,防厌的法子又都是什么?” 师傅说:“拆厌的法子太多了,掰十个手指头数指节也数不过来,以后学一个记一个;防厌的法子能数的过来,估计你们大多也都知道些,就好比以前的老式房子盖好以后,可以设瓦将军、立石敢当、钉狮牌、书天官赐福、迎姜太公在此、悬倒镜、矗吉杆、挂黄飞虎像、画山海镇、贴九天元霄、扎篱笆……现在这城市里的小区商品房,没有院子,没有围墙,没有门楼,没有屋檐,能做的不多,不过也有金木水三牲反咒法、星盘定局贴符法、送星安土化纸法……” 我听得头都大了,这么多法子,师傅是怎么记到脑子里的? 大师兄和二师兄倒是听得极为认真,等师傅说完,大师兄赶紧递上去一碗茶,说:“师傅,这防厌的每一种法子是不是还都有讲究?” “有。”师傅说:“像瓦将军,跟谁家相隔的房屋屋脊上有兽首,那这一家的房子就受冲了,得在屋顶上安置瓦将军,瓦将军的安放时辰、朝向都有讲究,不能对着屋子,主人不能直视;它跟狮牌还有些像,谁家相对的房屋屋脊上有兽首,也受冲,这就要在自家的窗户上钉个狮牌破解。” 大师兄说:“石敢当我知道,是立在门前的。” 师傅说:“那是谁家的房子跟巷子、路口相冲了,就要立在门前化解,这石敢当看着常见,实际上也讲究的很。得在冬至以后凿刻,大年三十夜里用三片生肉拜祭,再等到凌晨四点整,强准了没人看见的时候悄悄立起来。” 大师兄说:“天官赐福呢?” 师傅说:“天官赐福,要是有人的门楼跟你家的门楼相对,就得钉这个赐福牌子,这个牌子也比较讲究,得钉在你对门人家的墙上,屋脊上也行。牌子上的字儿要你对门的人写,你自己写了对你有坏处没好处,这就是个两好的法儿,得你对门的人同意。” “姜太公在此,我知道!”大师兄又表现了:“动土的时候要迎迎,好让诸神诸煞退位,尤其是请走太岁。” “对。”师傅喝了一口茶,说:“不能在太岁头上动土。” 大师兄受到师傅认同,越发的卖弄:“倒镜是挂在门楣上的!” “也不一定非要挂在门楣上。”师傅说:“要是谁家的卧室、客厅跟远处的屋角、墙角、屋脊……尖东西相冲了,得悬挂这镜子,这镜子得是四面高,中间低,烙馍的鏊子似的,倒挂在屋角或者门楣上,中间磨光,来化杀煞。” 大师兄挠了挠头,说:“吉杆呢?” 师傅说:“这也是早先盖房子常见的防厌法,这人住的房子,凡是前面地势高,后面地势低的,都不好,《宅经》上叫‘地空杀’,很凶!要是有天井的话,得在天井里立个杆子,没有天井有后门的话,就在后门立个杆子,没有天井也没有后门,就立在院子里——这就是吉杆。还有就是谁家的房子跟官府、路灯、大树相冲着了,又或者谁家的房子后面有山、高墙、高楼,那叫‘势压杀’,也得立这个杆子。” 娇娇说:“我听见还有扎篱笆,扎篱笆也是个破厌胜的法子?” “当然。”师傅笑了:“你没看见现在的富人住别墅,好多都不兴围墙,兴铁篱笆了?” 娇娇说:“那是为什么?” 师傅说:“凡是屋子朝向东、朝向南、朝向西的,日头一照,映着墙脊、屋脊或者别的影子就进屋了,这就好比凶器入室,不好,篱笆的头都是尖的,扎起来就是为了抵冲。” 大师兄说:“金木水三牲反咒法、星盘定局贴符法、送星安土化纸法,这些法子又是什么?” 师傅说:“所有的厌胜术都是在暗中布置的,不能见光,一见光就露信儿,所以盖好了的房子,主家也不知道匠人下没下厌胜,但这时候有个统一的解法,就是金木水三牲反咒法——在房子即将落成或者装修完毕时,用三牲做福礼,祭告诸神和鲁班祖师爷,写一道秘符,不能让除了自己之外的第二人看见,烧成灰,化在酒里,滴一滴狗血入酒,敬给领班儿的师傅连饮三杯,剩余的匠人也都喝上一点。如果这些匠人中有人下了厌胜,就要被反咒!” 二师兄问了一句:“秘符上怎么写?” 师傅说:“恶匠无良,蛊毒魇魅,自作自当,主人无妨,默念有七,本匠遭殃,他作我无恙,百物化吉祥!” 二师兄又问:“这法子里的金木水是什么?” “金是指以刀杀牲,以刀取血;木是说烧化纸符,成灰入酒;水就是酒水了。”师傅说:“这个法子繁琐些,还有个简易的变通法,咱们来这里住之前,我便用那个变通法防厌过,所以不怕这里有古怪。” 大师兄几句话没搭上,赶紧抢问:“师傅,变通的法子怎么做?” 师傅说:“拿一把斧头,敲击屋子里的梁木,或者门楣,一边敲,一边念咒:好好好,此屋好,住进来,管温饱。念完以后,端一盆清水,拿上柳条,用柳条蘸水,绕着屋子洒上一圈,一边走,一边也要念咒:木郎木郎,远去他方,恶者自受,善者自常,所有魇魅,于我无妨!” 我听见这几句话,不由得抬头看了师傅一眼,恰好师傅的目光也朝我看来,我们四目相对,又各自移开了。 娇娇笑了:“这个咒有意思,连三哥的名字都带进去了。” 我的名字正是叫做陈木郎。 师傅念的这个咒,听在我耳中,不知道怎么的,让我心里陡然起了一丝不安的念头。 大师兄继续缠着师傅讲各种厌胜的法门,我却已经没有心情听下去了,我站起身子,说:“师傅,你们讲吧,我肚子不舒服,我去一下厕所,等我回来以后,问大师兄、二师兄,把没听的东西补上。” “去吧,去吧。”大师兄说:“回头我教你!” 第7节 师傅也点了点头,我便起身出去了。 第六章 小师妹 走到外面,我没有去厕所,肚子本来就不疼,心里不舒服罢了。 我找到一片黑灯瞎火的地方,蹲下来,点了一根烟,郁闷地抽着。 刚吸了两口,我就看见屋门开了——暗处看明处,看的特别清楚——是娇娇出来了。 她站在门口,四处张望了一下,灯光映着她的脸和脖子,皮肤像羊脂玉一样温润无暇,嫩的几乎能滴出水来。娇娇的个头不是很高,但发育的非常好,前凸后翘腰细腿长,玲珑有致,丰满圆润,只看了两眼,我小腹里便是一股邪火猛蹿。 她只站了片刻时间,就往我这边走了过来。 她怎么看见我蹲在这里了? 我愣了一下,随即暗骂了一声自己是个傻子,抽着烟,烟头一亮一亮的,就是个近视眼儿,也看见了。 “三哥。”娇娇走到我跟前,笑嘻嘻道:“你在这里方便?” 我脸一红,说:“姑娘家家,说这话也不嫌害臊。” “你为什么不愿意听爸爸讲那些事儿?”娇娇搬了块砖头,坐在我旁边,说:“挺有意思的,老大和老二都听入迷了。” 我“哼”了一声,说:“那你怎么出来了?” “我见你出来的时候脸色不对。”娇娇说:“怕你是真生了什么病。” 娇娇这话让我心中一阵感动,师傅对我好,但是师傅是个大男人,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哪里还能顾得好我?至于大师兄和二师兄就更不用提了,都是吃独食的主。 一直以来,只有娇娇这个姑娘家知冷知热,心细的像根头发丝儿,常常关心我,我们俩的年岁也最接近,平时里话也最多,我是打心眼里早就喜欢她了,只是不敢吐口。 现在我有胆了,爹都同意了,女儿还能不从吗? 我扭头去看娇娇,她也正仰着小脸看我,一双大眼睛在夜里异常明亮,四目相对,我一阵心虚,再加上娇娇浑身上下都有股香味,乱往我鼻子里钻,我就有些意乱情迷,不由得目光一垂,落在了娇娇的胸口——天气不冷,娇娇只穿了一件秋衣,她身子前仰着,两团雪白浑圆的胸脯被我一下子瞅见了! 一股气直往上冲,却憋在了心头,浑身发热的我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女人都是感觉很敏锐的动物,娇娇立即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她满脸通红地拉了拉衣领,嗔怪道:“不正经!” “是你那里太鼓了。”我听娇娇没有生气,胆子更大了,索性也开了句玩笑。 娇娇一下子站了起来:“我不理你了!” “哎!”我急了,也赶紧起身,一把拽住娇娇的手,拉回来,脸红脖子粗地说:“娇娇,你爹把你许给我了!你是我的女人了!” 娇娇怔怔地看着我,突然“扑哧”一笑,说:“现在什么社会了?我爸把我许给你又怎么了?是不是你的女人,得我自己说了算!” 我焦躁的说:“那你说,你愿不愿意?” “愿意什么?” “跟我好!” “不愿意!” “为什么?” “你胆小!”娇娇仰着脸,撅着嘴说:“你心里头想我,你不敢跟我说!” “我,我——”我被激怒了,看着娇娇那红润的嘴唇,我把心一横,猛地就啄了上去! 一片湿润柔软,只一口,我就醉醺醺的,像喝了两瓶白酒。 “呀!” 娇娇挣扎了一下:“你这个死人!” 常在工地上混,不知道听过多少荤段子,我就是个雏儿,我就是再笨,也知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半推半就,更何况尝到了甜头以后,哪里舍得就此罢手? 我一手搂着娇娇的小细腰,一手捧着娇娇的脸,狠命的亲,狠命的吸,狠命的把舌头往她嘴里钻! 娇娇先是挣扎,然后就哼哼起来,哼着哼着闭上了眼睛,牙齿一松,我的舌头就滑了进去,一股甘甜进口,浑身都舒坦。 娇娇的身子越来越软,越来越软,后来直接倒在我的怀里了。 “我还胆小不胆小?”我亲的头晕,喘气的时候,挑衅似的问了她一句。 娇娇眼神迷离:“你还是没说你心里头想我。” “我心里头想你。” “怎么想?” “半夜里起来撒尿的时候,我就想摸到你床上去。” 娇娇吃吃的笑了起来:“只要你有胆子!” “你等着!”我说:“今天夜里,我就让你看看我的胆子!” 我和娇娇在外面腻歪了一阵,心里的阴霾一扫而光,走回去的时候,还美的冒泡。 师傅还在讲,嘴角冒泡,嘴唇都发白了,大师兄和二师兄听得眼睛直勾勾的,更作怪的是,我居然看见大师兄弄了一个本子,在记笔记。 我说:“大师兄,要是你上学的时候这么用功,现在也不会跟俺们混到一起了吧?” “少卖嘴。”大师兄说:“我这还不是为了你,你漏听了许多,回头看看我记的东西,就能补上了。” 第8节 我扫了一眼大师兄的本子,那上面的字歪歪扭扭,跟鬼画符一样,而且记的是东一句,西一段,除了他本人,谁也看不懂。 这个老油条! 师傅说:“今天就到这里吧,时间不早了,都洗洗睡去。” 二师兄盯着我和娇娇看了半天,娇娇受不住,转身回了自己的屋,二师兄阴沉的一笑,说:“老三,你是出去屙屎了,还是干别的了?” 我翻了翻白眼,懒得搭理他。 睡觉的时候,我翻来覆去睡不着,一心等着大家都熟睡了,我才偷偷摸摸爬起来,悄悄往娇娇那屋里钻,我一拧门,开了,心里头又惊又喜,娇娇没有反锁!我浑身发颤,抖着腿进去,又抖着手把门反锁了…… 第二天,起床,大师兄看了看我,说:“咦,你还在这里睡啊?” 我脸一热,说:“我不在这里睡,在哪里谁?” “谁知道。”大师兄说:“半夜里,咱这屋里头嘎吱嘎吱乱响,吵醒我了好几回,没瞅见你,是不是屋子里闹老鼠,你去逮老鼠了?” “我去撒尿了。”说着,我赶紧出去了。 大师兄在我背后“嘿嘿”笑了起来。 这接下来的几天,白天我们仍旧和往常一样去上工,一抽空师傅就讲木工厌胜,我总是以各种理由逃脱,大师兄也总是拿个本子记。 我和娇娇越来越大胆,当着师傅和大师兄、二师兄的面也敢腻歪,几乎每天半夜,我都摸进她的屋里去睡,早上又悄悄出来。 大家都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不说破罢了。 只是二师兄的脸色越来越阴沉,话也越来越少,尤其是看我的时候,眼里总有一种异样的神情。 我想这也许是我的错觉吧。 终于到了快完工的这一天,死胖子要来验看工程,然后结工钱,他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和他同来的还有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 死胖子说:“这是我的远房亲戚,开封县里,有名的老木匠马乂星老师傅!我不懂行,得让他来替我把把关。” “你好,你好。”师傅给马乂星递过去了一根烟,马乂星接住以后夹在了耳朵上,然后笑了笑,没说话。 死胖子说:“我听人讲,你们这行当里有些歪门邪道,稍微和主家不对付,就能给人下蛊下咒,我扣了你们两个工的钱,你们不会也给我来这一套吧?” 我的心猛然一揪,大师兄也紧张起来,只有师傅和二师兄神情不变,师傅憨厚的笑了笑:“哪能?害人的事情,咱从来不做。” “那最好。” 死胖子说:“马老师傅在路上还跟我讲,三十多年前,他们老家有一户人盖房子,就有个木匠在人家梁上下绳套,咒人家家里以后会吊死个人,结果被马老师傅的爹给破了!马老师傅按照他爹教的法子,还把那个恶木匠硬生生哭死在棺材里了!啧啧……听听都瘆的慌!” 听见这话,我腿一软,差点没瘫坐在地上! 第七章 冤家路窄 人们常常说一句话,叫做“冤家路窄”,但谁也不会想到,仇人之间的路会这么窄! 三十多年过去了,师傅从年轻小伙儿变成了年近六旬的老汉,这几十年来,师傅从来没有再弄过厌胜的手段,可是他一弄,就把对头给招来了! 当年,师祖爷完工的时候,是马乂星的父亲去验收,结果发现了师祖爷的下算,破了师祖爷的厌胜,师祖爷落了个家破人亡的结局;现如今,师傅完工的时候,居然是马乂星来验收——这究竟是天意,是宿命,还是巧合? 谁也说不清楚,我更说不清楚,因为我实在是太害怕了! 我不胆小,可遇见这种事情,我却无法不害怕。 这命就像是一个轮回,三十多年前的师祖爷和师傅,如今的师傅和我,两对儿师徒,两对儿翁婿,这身份和经历,简直是一模一样! 当年的事情会不会重复在师傅和我身上发生? 我想都不敢想! 我怕师傅出事,我更怕娇娇出事! 大师兄和二师兄并不知道师祖爷的那一茬子事儿,师傅说要给他们讲,但也只是讲了个大概,只说师祖爷是因为下厌胜,所以才家破人亡的,具体的来龙去脉,只有我知道,就连娇娇也不知道自己的姥爷和母亲到底是因为什么才去世的。 所以二师兄根本没有任何反应,他是个胆大妄为的人,天大的事情都不放在心上。 大师兄刚才还紧张,可是看见师傅连一点反应也没有,也就缓过来了。 而师傅,到底是久经风浪的人,到了现在,知道了马乂星的真实身份就是当年披麻戴孝哭死师祖爷的那个年轻人以后,仍旧沉得住气,还是满脸憨厚的笑意。 只听马乂星说:“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当时我爹让我披麻戴孝、捧个牌位去哭那个木匠,说是能拆厌,我就去了,临了我爹又给了我两包胶泥儿,交待我说,如果对头躲进了棺材里装死,你就把胶泥儿抹到棺材盖和棺材的缝里。我去的时候,那老木匠果然躲进了棺材里,他还有个徒弟,跟我差不多大,在那里装哭,我一边跟着哭,一边绕着那棺材走,把胶泥儿都抹上去了……” “啊?” 这话听得我如遭雷击! 我看见师傅的脸色也变了。 原来师祖爷竟然是这样被憋死的! 马乂星当着师傅的面,憋死了师祖爷,而师傅到现在仍然不知就里! “哈哈哈!”死胖子肆意的大笑起来,拍拍马乂星的肩膀,喊道:“老表,你们爷儿俩还真损!”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马乂星说:“我爹告诉我说,只要两个人用作死的厌胜术斗上了,那就必须得分个胜负,见个真章!否则,不是他败,就是我爹亡,你说我能不损吗?不过,当时我也真没想到,能把他给憋死,这么多年了,我心里也不好受啊。” 我心里一阵光火:“你这是故意杀人,你知道不知道?” “故意杀人?”马乂星笑了:“小老弟啊,屎盆子可不能乱扣,大帽子可不能乱盖——我就是在棺材盖上抹了点胶泥儿,咋就成杀人了?” 第9节 “你明明知道棺材里有人!” “棺材里是个死人!”马乂星冷冷道:“那是个棺材铺,棺材铺子里有老板,还有那个木匠的徒弟,两个人都说那木匠刚死,我也就信了!这事儿就是捅破天,我也有理!事后,我才知道那木匠当时是诈死,但这又能怪谁?他不给人家下那个吊死人的套,会有这结局?这是报应!” “那你就不怕报应?”我跟他杠上了。 大师兄频频拉我,让我不要再说了,可我忍不住。 马乂星有些诧异的看了看我,“咦”了一声:“这位小老弟是不是看我不顺眼?咋我说一句,他呛一句?” “没有,没有。”师傅赔笑道:“他是个二杆子脾气,您别搭理他就行。” “好了,好了!”死胖子说:“我也忙,你们也别废话,让我老表赶紧检查检查完事儿!” 我看了师傅一眼,师傅倒是无所谓地说:“请马师傅好好验收一下咱的手艺儿。” 马乂星说了句“客气”,然后就四处去看了。 那胖子像跟屁虫一样,马乂星走到哪儿,他就走到哪儿,不时地问东问西。 我们师徒四人没有跟上去,大师兄有些焦急,低声问道:“师傅,这个马乂星,能不能检查出来咱们动的手脚?” “再有经验的老师傅,也不过是个凡人。”师傅也低声地说:“谁也没有长着一双能穿墙的眼,我在墙里面下的厌胜,外面糊的好好的,他要是能检查出来,那就是神仙,要杀要剐,都随他了。” 师傅这么一说,我的心就稍稍放下去了。 只是师傅自己,却还是眉头紧锁,他的目光一直跟着马乂星游移。 马乂星是个削瘦的驼背小老头,穿的很朴素,干干净净,身上还挎着一个绿色的老式军用水壶,师傅的眼睛就一直盯着那水壶。 没过多久,马乂星验收完了,和那胖子一起过来,笑了笑,说:“活儿做的够细,不赖!没有几十年的经验,弄不成这样。” 胖子也眉开眼笑起来:“活做得好,工钱就没说的!” 这么虚伪,我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他几句。 师傅说:“主家要是满意,那咱就把工钱清了,俺们也再去找新的活儿,穷卖力气的,一天也不能闲着。” “好。”马乂星突然把水壶从身上去了下来,拧开了盖子,举到师傅面前,说:“老师傅,完工了,喝上三杯好上路,不成敬意勿推辞。” 那水壶离我也近,我一下子闻到了一股夹杂着腥味的酒气! 一个激灵打过来,这是……金木水三牲反咒法里的血酒啊! 这个马乂星与那胖子一定是事先用三牲祭祀过神灵和鲁班祖师爷,画了秘符,念了咒,用了狗血和在这酒里——这个防厌的大招,我可是听师傅讲过,谁下了厌胜,谁就会被反咒! 至于这反咒的结果是什么,谁也说不准。 师傅看着那水壶,也有些发愣。 大师兄满脸堆笑:“马师傅,您太客气了!我师傅他不会喝酒,就免了吧。” 马乂星说:“喝三小口,意思意思,抿一下也算事儿,这屋子装修完工,大家都辛苦,就当是给主家庆贺庆贺。” “对!”那胖子说:“别不给咱面子!” 大师兄说:“我师傅真不会喝!” 我也说:“想庆贺的话,咱们以茶代酒,意思到了就行了!” 马乂星盯着师傅,说:“老师儿,都是几十年的老匠人了,我这意思你不会不懂吧?你要是不喝,那可就是心里有鬼了啊。” 师傅一笑:“您说到这份儿上了,不喝也得喝啊!” 师傅接过水壶,放在嘴边,张了张嘴,又皱了皱眉头,说:“这酒可真冲!” “师傅……”我正想再劝他别喝,师傅却一仰脖子,喝了一口,又一仰脖子,第二口,啧啧一呲牙,第三口。 我看着师傅喝,自己心里直打鼓,肠子都快抽筋了。 师傅喝完,摇摇头,苦笑一声,把水壶递给马乂星,说:“这酒的味儿,真是不咋地。” “老师儿喝的爽快。”马乂星一笑,看看我们三兄弟:“学徒们,也都尝尝?来,这位小老弟先。” 这个老狐狸,先把水壶递给了我。 我看了师傅一眼,师傅若无其事,浑不在意,我把心一横,管他娘的,师傅都喝了,我怕个球! 我一仰脖儿,“咕咚”一声,喝了一大口。 一股火辣辣又腥又臭又糊的味儿从喉咙里直冲鼻腔,难受的我眼泪差点迸出来! “够了,够了!” 我还要再喝,马乂星连忙把水壶拽走,说:“你们师傅喝仨,你们当学徒的,一人喝一个就行。” 大师兄接过水壶,犹犹豫豫半天,偷眼看看师傅,又看看我,然后轻轻对着嘴唇,小抿了一下。 马乂星也不在意,把水壶递给二师兄。 二师兄直接一瞪眼,说:“我不喝。” 胖子不乐意了:“大家都喝了,你为什么不喝?” 二师兄把脸一沉:“有人还去死呢,你怎么不去死?” 这句话是原本胖子骂我的时候说的,现在被二师兄原话奉还,直接把胖子给噎了个半死,我听得也是心中大乐,二师兄真是个混不吝! 马乂星说:“好了,不喝就不勉强了。老表你把工钱给人家结了吧。” 第10节 胖子哼哼唧唧的,拉长了脸,把钱数了七八遍,才递给师傅。 果然是只有两个工的钱。 我在心里又骂了他一回。 从楼上下来以后,大师兄愤愤地说:“师傅,你下的那个厌胜,厉不厉害?要是我,直接在做几口小棺材,装几个死老鼠,在他家石梁上打个孔,塞进去,咒死他算逑了!” 第八章 给灶王爷的肉丢了 “闭嘴吧你!没到那份儿上!”师傅厉声道:“忘了我跟你们说的,你师祖爷是怎么死的了?” 大师兄说的那个厌胜法,是说用木头做半尺长、三寸高的小棺材,然后找来死老鼠,用纸做寿衣,给死老鼠穿上,放进棺材里,棺材头上刻着主人的名讳,嵌进主人屋里天花板上的横梁或者承重墙里,是极其恶毒的厌胜术,号称:一口棺材死一主,若然两个必双刑;大者主家伤大口,小者其家丧小丁!是厌胜死人的那种法子! 大师兄被师傅骂了一句,嘟嘟囔囔闭了嘴,也不敢再吭声。 二师兄问道:“师祖爷到底是怎么死的?师傅您以前老是只说个大概。” 师傅叹了一口气,说:“刚才那个马乂星,你们见识过了,就是他憋死了你们的师祖爷。” “啥?”大师兄瞪大了眼:“他,他刚才卖能说的,在棺材里憋死的那个老木匠,就是俺师祖爷?” 师傅点了点头。 大师兄又看了我一眼,说:“怪不得老三一直跟他呛茬儿!老三你知道这事儿啊!” 师傅说:“我以前跟他提过一嘴。” “这么说他讲的是真事儿。”二师兄的目光有些阴沉:“他是有些真本事。” “本事头儿还不小哩!”师傅摇摇头,说:“冤家路窄,冤家路窄!” “师傅!”大师兄突然惊慌道:“他让咱们喝酒,那是个金木水三牲反咒法里的血酒啊!” 师傅说:“我闻出来了。” “那您还喝?还让我们喝?”大师兄埋怨了一句,抠着自己的喉咙,似乎是想把酒给吐出来,结果只是翻了翻白眼,啥也没出来。 他羡慕地看了一眼二师兄,说:“还是老二精!” 师傅说:“没事,我在酒里做手脚了,破了这法儿。” 我们三兄弟都是一愣,众目睽睽之下,师傅拿着水壶就喝了,什么时候做手脚了? 师傅见我们诧异,笑了笑,把右手伸了出来,露出食指,说:“看看。” 六只眼睛一起去看,只见那根食指的指头肚还有一片殷红的小点——那是血迹。 大师兄愕然道:“师傅,你这是怎么弄的?什么时候弄的?” 师傅说:“马乂星挨屋子转悠的时候,我就约摸着他的水壶里装的是酒,我还从胖子身上闻到烧纸味儿了,那肯定是私下里用三牲祭祀的时候留下的,我估计他们要来防厌这一手,就事先拿了一把小号的梅花起子在手里,等喝酒的时候,在食指肚儿上刺了一下,然后手指头在壶口一晃,血就滴进去了。这反咒的血酒里只能有黄黑狗血,多一样人血就破了,所以喝了也没事儿。” 我们仨听得是目瞪口呆,大师兄赞叹道:“姜还是老的辣!师傅,您的手真快!” 二师兄说:“马乂星刚才讲,两人斗厌,你来我往,不死不休,谁败谁就得死!那这么说来,这次斗厌,马乂星败了,他会不会有事?” “这是吓唬人的小厌胜,不是杀人取命的。”师傅说:“败了也丢不了命。” 二师兄点点头:“他是杀师祖爷的凶手,师傅有没有别的打算?” 师傅瞥了二师兄一眼:“有什么别的打算?” 二师兄说:“不报仇了?”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师傅说:“你师祖爷的死,是他自己作的——他不该贪财坏了心眼儿,用鲁班师祖爷传下来的法子私害人命,就是鲁班祖师爷也不会保佑他。马乂星和他爹的心虽然黑,手段虽然毒,但根子上怨不得他们。” 二师兄说:“那就这么算了?” 师傅说:“谁种的因,谁收那果。马乂星要是行不义,老天爷自然会收了他。” 二师兄不再说话了,但是从他的眼神里,我能看出来他对师傅的不屑,他觉得师傅窝囊。 师傅说:“四个人发了两个人的钱,这钱匀一下?” 二师兄别过脸,不吭声。 师傅叹了口气,说:“我的钱就不要了,老大的钱,你们俩匀一点给他,年轻人花销大。等过段时间那厌胜起效了,我再去找那胖子要,然后还你们。” 我见二师兄还是没有反应,便说:“把我的分成三份吧,师傅、老大咱们仨一人一份。” 大师兄感激地看了我一眼,说:“老三你真仗义!等那死胖子给钱了,我一定还你!”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师徒四人又开始蹲马路牙子,等着有雇佣工人的主家来找。 大师兄还是缠着师傅讲厌胜,这是在等工,我没办法像以前那样,一会儿一去厕所开溜,也只能听着。 在第三天下午,有个五十多岁的老汉走到我们跟前,看了半天,师傅说:“老板要做啥?我们木工、漆工、贴砖、磨地平啥都会。” 老汉说:“活儿不多,就要一个人,灶火屋的地板铺铺,再修修灶台,会不会?” “地板好弄,就是修灶台……”师傅说:“什么样的灶台?” 老汉说:“城中村,普通人家的灶台,垒两个火,能烧煤球、能烧柴火使。” 师傅说:“那好弄,一个人足够了。这仨都是我徒弟,手艺好,你要是用的话,捡一个。” 老汉看看大师兄,大师兄满脸堆欢,老汉摇摇头,嘟囔句:“不实诚。” 第11节 老汉看看二师兄,二师兄阴沉着脸,老汉又摇摇头,嘟囔句:“晦气脸。” 惹得二师兄差点当场发飙,亏得师傅拉住。 老汉又看我,然后点点头:“你跟我走吧。” 我问了问工钱,合适,又管饭,便应承了,这活也干不长,最多两天,全当是打个零工,歇着也是歇着。 我跟着老汉走了,路上闲聊,才知道这老汉姓刘,老伴死得早,有一个儿子在外跑生意,常年不回去,家里平时就他自己。 刘老汉的话多,很健谈,一路上尽给我说些左邻右舍的事儿,说他们邻居是一对三十多岁的小夫妻,天天吵吵,有时候还打,他们的房子是年前大装了一下,男的跟装修工人不对付,工人走了以后,整天怀疑自己媳妇跟工人有事儿……烦死了…… 刘老汉家里有一条老狗,大狼狗,趴在地上从脑袋到尾巴快有一人长了。 我进院子的时候,吓了一跳,因为那狗没拴,我怕它咬生人,刘老汉却说没事,这狗跟着自己活了十四年了,可精可精了,自己领回来的人,它指定不咬,连叫都不叫。 那狗果然不叫,就是两眼瞅着我,像人看人一样,让我觉得心里有点发毛。 老汉也迷信,要修灶台,就在堂屋里摆了灶王爷的像,然后在梁上栓了一根绳子,绳子下面系着一个铁钩,铁钩上挂个竹篮,竹篮里放了一盘熟肉,肉上插一双筷子,说是敬给灶王爷吃的。 去了就干活,一直忙到晚上,刘老汉去买菜准备做饭,回来的时候,在堂屋里转了一圈,出来阴沉着脸喊我:“小陈!” “咋了?” “你把敬灶王爷的肉给吃了?” “啥?”我从灶火屋走了出来。 刘老汉说:“我吊在篮子里敬灶王爷的肉,你给吃了?” “怎么可能的事儿?”我有些生气,说:“我没那么下作。” 刘老汉脸色也不好看:“这家里除了你跟我,也没别的人了,你没吃,我没吃,那谁吃了?” 我更生气了,说:“那不是还有条狼狗?” 刘老汉也恼了:“篮子吊在梁上,那么高,那狗能够着?” “那你到底什么意思?”我把提着的瓦刀一扔,说:“我蹲在灶火屋干了一晌的活儿,都没有出来过,你看见我吃你那肉了?我是没见过肉,还是没吃过肉?” 刘老汉点点头,说:“中!我没看见你吃,就算是灶王爷吃了吧,我再放一碗!” “那我还在这儿干不干了?” “你要是心里没鬼,为啥不干了?” “干!”我愤愤地说:“天晚了,明天再来!” “不吃饭了?” “不吃了,怕人家说我嘴馋!”我扭头就走。 刘老汉在背后说:“我看是吃饱了!” 我气得浑身哆嗦,真想回过头骂几句,想了想对方是个老头子,家里又没人,我年轻力盛的,吵吵嚷嚷、骂骂咧咧的让左邻右舍听见了,也不成样子,像是欺负人。 忍一忍吧。 第九章 狗成精 走在回去的路上,我是越想越生气,越生气越想,越想又越不生气了。 看刘老汉的样子,篮子里的肉应该确实是不见了,但正如他所说,家里就我跟他,他没吃,我没吃,谁吃了? 狗也够不着啊,那篮子吊在梁上,离地快六尺高了,就是我够,也得伸伸手。 虽说狗急了能跳墙,但是那狗跳起来把篮子弄翻,得把碗给摔出来碎了吧?我也没听见有什么动静啊。 难道是有外人进来,趁刘老汉去买菜,我在灶火屋猫腰干活不注意,偷偷进屋把肉给吃了? 这么下作? 我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回去给师傅他们讲了讲这件事,他们也都觉得奇怪。 娇娇说:“不会真让灶王爷给吃了吧?” 师傅说:“那是凡人的贡品,灶王爷闻闻气儿都行了,还真下嘴吃啊?你当是你。” 大家都笑了。 师傅又跟我说:“老三啊,咱们下力的人,本来社会地位就不高,怕人瞧不起,所以越发不能做丢人的事儿。” 我说:“师傅你放心,我跟你这么长时间了,人品上没毛病!” “我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师傅说:“你们什么样的人,我知道,别人不知道啊?不能让人小看了,以后提起来咱们匠人,都撇嘴竖小拇指头,那可不行。肉让谁给吃了,刘老汉不清楚,就会怀疑你,出去就会训你,所以你得弄清楚!” 我为难地说:“这怎么弄清楚啊?我还得干活儿。” 师傅说:“这不管是人还是畜生,都一个德性,占了第一回的便宜,还想占第二回。今天白白吃了一碗肉,刘老汉又放进去了一碗,他能不吃第二回?” 我眼睛一亮,说:“师傅的意思是……” 师傅说:“明天你去干活儿的时候,刘老汉出去不出去?” 第12节 “出去啊。”我说:“刘老汉家里不用冰箱,天天都得出去买菜,买湿面条。” 师傅说:“明天刘老汉再出门的时候,你留个心眼儿,假装在灶火屋干活儿,偷偷瞅着外面的动静。” 我点了点头:“懂了!” 师傅又说:“要是那狗偷吃了,你得防备着点,这狗太精了!” “不太可能。”我摇了摇头,说:“那狗够不着。” “我这辈子经历的事情多了,啥怪事都有,没啥不太可能的。” 师傅吸了口烟,说:“年轻的时候,我跟着你们师祖爷给一户人家盖房子,那天晌午,来了个老头,过来问,谁是匠头?你们师祖爷说,我是,咋了?老头说,赏口饭吃吧?你们师祖爷说,我们这儿都是下力的人,不是主家,能下力就有饭吃,你一大把年纪了,能下力?老头说,我能下力。你们师祖爷说,你能下啥力气?老头说,我能打楔子(楔子,上厚下扁的小木橛,以前木匠做木工或者盖房子上梁的时候,器具有空隙的地方,就要塞楔子,用来填充、稳固器具)。你们师祖爷说好,那就打楔子吧。那老头吃完了饭,先是在工地上转悠了一圈,然后就找了个旮旯蹲着,抱着个木头用铅笔画了又画,直勾勾蹲了半晌,然后一声不吭走了。你们师祖爷看见以后,骂了句他奶奶的,骗吃的吧?画了半晌,画的啥他奶奶的腿啊,去看看!我就过去看了,你们猜我看到啥了?” “什么?”我们都被师傅的故事给吸引住了。 师傅说:“一地的楔子啊!” “啊?” “一地的楔子,我全都捡了回去,这后来的几天,我们不管是装门,还是上梁,按窗户还是弄檩条,扎椅子还是组桌子,凡是用楔子的时候,就能从那一堆里找到合适的!” 师傅说得两眼放光:“简直是绝了!神了!那楔子,用起来连刮都不用刮,严丝合缝!大家都说那是鲁班祖师爷下凡变的。” 娇娇瞪着大眼睛:“真的还是假的?” “天晓得!”师傅笑着说:“你们师祖爷不相信,说那是高手,他在工地上转悠了一圈,就能看出来我们用多少楔子,用多大的楔子!所以说啊,这世上有能耐的太多了,你解释不了的怪事也太多了!对于那些天天啥都不信,啥都不服的二愣子,你们请看了,日子绝过不了舒舒坦坦的。凡事多长个心眼儿,干啥都小心谨慎,吃不了亏!听见了没,老三?” 我心悦诚服的说:“听见了!” 第二天去上工,刘老汉明显还生着气,他不理我,我也没搭理他,自己干自己的活儿。 到了晌午,刘老汉果然又去买菜、买面条了,那盛肉的篮子还在堂屋的梁上挂着。 我也没动,还是蹲在灶火屋里干活儿,但我听师傅的话,把灶火屋的竹帘子放了下来,偷偷用余光透过帘子的缝隙,瞄着院子里。 院子里没动静。 只有那条大狼狗趴在地上,晒着暖,两只眼睛眯缝着,像睡着了一样,一动不动。 我心里犯了嘀咕,要是说有人从外面进来,这大狼狗应该会叫唤啊。 昨天是一点动静都没有,难道进来的人是熟人? 左邻右舍谁来找刘老汉,一见家里没人,就把肉给吃了或者带走了? 正在胡思乱想,那大狼狗忽然睁开了眼! 我吓了一跳,但还是装作在认真干活儿,目不斜视,只余光偶尔往外一扫,又立即收回来。 那条大狼狗盯着我看了片刻,然后慢慢站了起来,它那半人多高的身量,委实吓人! 站起来之后,大狼狗又瞟了我一眼,确定我没有注意它,便悄无声息地往屋子里而去。 我心中不由得“咯噔”一声,难道还真让师傅给猜对了,是这条狗偷吃了肉? 可它怎么能够着那肉? 我实在是忍不住,便蹑手蹑脚出了灶火屋,悄悄溜到堂屋门口,往里面张望,只见那大狼狗钻到堂屋东边的一张八仙桌下,顶着桌子走到了竹篮子下面,然后又从桌子底下钻出来,一跃而起,跳到了桌子上,伸着脑袋把篮子里的肉给咬了出来! 这一幕情景,让我大吃一惊,我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这狗绝对是成精了! 只见那狗嘴里含着肉,从桌子上跳了下去,又拱到了桌子底下,顶着桌子,往桌子原本搁置的地方走去。 它这是要把桌子放回原处,毁灭作案的证据啊! 我再次惊愕了一番,趁着那狗还在顶桌子,我赶紧又悄悄回到了灶火屋,装作若无其事地蹲了下来,继续干活。 过了片刻时间,那大狼狗从屋里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肉已经不见了——肯定是吃了。 它从灶火屋门口过的时候,又朝我这里瞟了一眼,我连抬头都没有——现在我满腔的心思都是在想,待会儿刘老汉回来了,看见肉不见了,肯定还要跟我吵,我该怎么给他解释? 这条大狼狗刚才的所作所为,已经完全超出了正常人对狗的认识和想象,要不是亲眼所见,根本不会有人相信! 就连我自己,到现在还有点怀疑,自己刚才到底看清楚了没有。 如果我跟刘老汉照实说,他要是能听进去一个字,就算是我烧高香了! 这条大狼狗也真是阴毒,我不在的时候,它也不吃那肉——昨天晚上刘老汉放进去的肉,一夜它都没动,偏偏我在的时候,它吃——明摆着是要嫁祸给我! 妈的,真他妈成精了! 正在满脑子胡思乱想的时候,刘老汉回来了,他把菜和面条在院子里一放——灶火屋没修好,刘老汉就在院子里用砖头临时搭了个火,做饭用——他进了堂屋,然后我就听见他够竹篮子的声音,接着就是一声愤怒的叫喊:“小陈!” “在呢!” 我从灶火屋走了出去。 刘老汉怒气冲天地站在屋门口,指着我骂道:“你怎么这么馋呢?你怎么这么没出息呢?你饿死鬼投胎转世的?你爹妈把你生下来没喂你奶吃?我敬给灶王爷的肉,你偷吃一次还不成,还天天偷吃!你……” “你,你闭嘴!”我本来还想好好说话呢,刘老汉劈头一阵恶骂,把我给骂懵了,连我爹妈都带上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说:“老头!我看你一个人在家,我不跟你一般见识!你那只眼睛看见我吃了?是你家的狗吃的!” 那大狼狗听见这话,原本趴在地上耷拉着脑袋,眯缝着的眼睛,一下子睁开了! 第十章 半路伏杀 第13节 刘老汉也愣住了,他看了看那狗,然后又看看我,说:“你胡说八道!那竹篮子吊那么高,这狗能够着?你看它是哑巴畜生,你就把自己干的缺德事赖在它身上,你心眼儿坏透了!” “你跟我过来!”我上前不由分说,拉住刘老汉的胳膊,一把拽到堂屋里,指着东墙下的八仙桌道:“看见这张桌子了没有?你的那条大宝贝狗,就是钻到这桌子底下,顶着这桌子挪到了竹篮子下面,然后跳到桌子上,吃了肉,又顶着桌子挪了回去!” “啥?”刘老汉也懵了。 我气冲冲道:“你家那狗就是个赖狗!想嫁祸给我!你要是不信,我跟你打个赌!你现在把左邻右舍叫来,咱们当着众人的面,把狗肚子剖开!如果狗肚子里还有没消化完的肉,那就是我没说瞎话!如果狗肚子里没有肉,我拿我自己的命去抵!” 话说到这份上,刘老汉也不吭声了,他往堂屋外看去,愣了一下,我循着他的目光去看,也愣了一下,因为那大狼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到了门口,此时此刻,它那一双狗眼正直勾勾的,怨毒的盯着我看! 我吓了一跳,说:“大爷,你这狗快要成精了!你看看它那眼神儿!” 刘老汉走到大狼狗跟前,一巴掌打在狗头上,发出“嘭”的一声脆响,把我惊得眼皮一颤,那大狼狗却耸拉着脑袋,趴在地上了,一动不动。 刘老汉扭过头来对我说道:“是了,是它吃的。” 我愣了一下:“你信我的话?” “这畜生脾气大。”刘老汉说:“平时只要它没犯啥错,你瞪它一眼都不行,它反过来还瞪你。更不敢打它了,打它它呲牙,再打就咬人。刚才我打它了一巴掌,它自己趴着受了,那就说明它犯错了,那肉肯定是它吃了。怪不得昨天晚上喂它的食儿,它都没吃完,平时能吃半桶!” 我也乐了:“你这狗真快成精了!好好管管吧。” “那对不住了啊,小陈。”刘老汉说:“我老了,嘴没个把手儿,啥话都能蹦出去,你别放在心上。” “没事。”我也大度:“你也不是故意的,搁谁谁都这反应。” “好小伙儿!”刘老汉竖着大拇指头说:“你将来是这个!今天在我这儿吃饭吧?” “中!” 误会消除了,在一起吃饭也不觉得别扭了。 这一天的中午饭还有晚饭,我都在刘老汉家里吃,也确实听见西院邻居里夫妻俩歇斯底里的叫唤、吵闹,盘子、碗摔得噼里啪啦的,我问刘老汉,他们一直都这样?刘老汉说,好多年了,装修房子后,跟装修房子前,像是换了俩人儿似的。 我心中一动,装修房子前后,俩人的性子才变了,而且还跟装修的工匠有过矛盾,难道是木工厌胜术? 还是回去问问师傅吧。 吃晚饭的时候,我跟刘老汉侃大山喷的云天雾地,俩人也挺痛快,刘老汉非要拉着我睡他家,晚上接着聊,我“嘿嘿”一笑,说:“不了,家里有人等着。” 刘老汉说:“小媳妇?” 我“嗯呐”了一声。 刘老汉连连点头:“我明白,我明白,都年轻过,就是悠着点身子。” 我是想悠着点,可是娇娇那姑娘,给了谁,谁也不会悠着点啊。 又喷了会儿,我就向刘老汉告辞,打道回府,临走的时候,突然觉得脸上冷森森的,像是有两把锥子扎在了肉里一样! 我往外一看,只见黑灯瞎火的院子里,那条大狼狗的两只狗眼绿幽幽的闪着寒光,眨也不眨的盯着我呢! 我心里突的一跳,不由得就想起了师傅的话,小心驶得万年船啊! 听刘老汉说的那话,这大狼狗记仇,瞪它一眼,就能瞪回来,我今天揭发了它,让它挨了一顿打,它还不定怎么报复我呢? 下午的时候,没瞧见它在院子里,好像是跑出去了一阵儿,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后来又悄无声息地回来,跟个鬼似的。 原本以为没啥事,但是现在,它这么看着我,分明是心里埋了大仇! 这大狼狗四蹄着地都能到我的大腿根那么高,立起来能把爪子扒在人脸上,那嘴有半尺长,太吓人了了! 不行,我得找个东西防身。 想了想,我去了灶火屋,掂了一把锛头(木匠常用的工具,类似斧子,但是把比较长,双刃,一头是横着的,能削平木块;一头是竖着的,能劈开木疙瘩),然后才走。 走在路上,我的心一直都是慌的,总觉得今天夜里要发生些什么事儿,还觉得身后有东西在跟着,不是人,就是那条狗! 我走几步,就回头看看,但也始终没有发现什么,人和狗都没有。 眼看着走到一个偏僻的拐角处,没有路灯,地都是土道,借着月色,也能走。 但是我突然看见这道上多了一个土坑! 之所以说多了一个坑,是因为这条道是我去刘老汉家里和回来的必经之处,我来回几次,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个坑! 那坑的边上还有一堆土,我凑近了一看,是湿的,显然是才挖出来的! 再一看那土坑的形状,我立即出了一身的冷汗! 因为那土坑的形状,竟然是一个人的形状! 人的脑袋、人的躯体,人的四肢,一目了然! 这是谁干的? 不对,这土坑的形状看起来竟然还有那么一丝熟悉,这大小,这长短——似乎和我的身体对应着! 爪子印! 我猛然看见了土坑旁有两个清晰而硕大的野兽爪子印! 是那大狼狗,那狼狗刨出来的坑! 一个念头陡然蹿进了脑海里——那大狼狗一个下午没在,是跑出来挖这个坑了,它能从我身上的味道寻找出我每天走路的痕迹,然后选择了在这个偏僻的地方杀了我,最终把我埋在这个坑里! “嘶!” 我倒抽了一口冷气,头皮像是炸开了一样,浑身也都起满了鸡皮疙瘩! 第14节 快走! 我刚刚握紧了锛,就感觉后面一阵阴风陡,猛回头,一个庞大的影子朝我扑了过来! 是那大狼狗! 我想也不想,提着锛猛地就劈了上去! 这大狼狗“嗷”的一声惨叫,在地上滚了一圈,血溅了我一身。 这畜生实在是太恶毒了,它吃肉,嫁祸给我,让我受不白之冤,我只不过是说了实话,它就要置我于死地! 由于惊吓,我现在两条腿都是软的,簌簌发抖,两手都在打颤,但是我仍然是握紧了锛头的把! 这家伙让我保了一命! 要是没有它,刚才那大狼狗就把我给扑到了,在我倒地的一瞬间,它肯定能一口咬断我的脖子! 锛头应该是在狗肚子上劈了一下,那大狼狗在地上“嗷嗷”惨叫着,翻着滚,正好滚到了它用爪子刨出来的那个坑里,血流了一大滩。 我看着它,它的眼睛也朝我看了过来,那眼神,几乎和常人无异,除了有些许的惊恐、害怕,更多的是怨恨! 能直观感受到的,令人心里发憷的怨恨! 这狗还记仇。 我脑子里立即就蹦出了一个念头——劈死它! 但我鼓了半天劲儿,还是泄气了,我下不了这手。 就算是知道它要咬死我,就算是有杀它的心,可是在它无力反抗的时候,我还是下不了这狠手。 我不是二师兄。 “妈的!看在老刘的面子上,饶你一条狗命!”我说给那狗听,其实也是说给自己听,壮壮胆,挽挽面子:“少打老子主意!” 说完,我就想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却不妨黑暗的角落里传来一道声音:“你不杀它,它迟早可是要咬死你的。” 这一声吓得我手一哆嗦,赶紧举起了锛头,喊道:“谁!” 一点红色的火焰一闪一闪,一个人影从黑暗中慢慢走了出来,嘴里噙着一根烟,正从鼻孔里往外喷气。 “是你?” 我吃惊不小,因为这个人竟然是马乂星! “白天后半晌,我从这边儿过,大老远就瞟见这狗这刨坑,还刨出了个人形坑,我就觉得要出事。”马乂星说:“我在这里守了半晌了,才看见原来是你。小老弟,怎么得罪这狗了?” “管你什么事!”我对这人一点好感也没有,甚至可以说是厌恶恶心透顶,我说:“你知道这狗要害人,你看见我过来,也不提醒一声?就躲在边上看狗咬死人?” “你不是有锛吗?”马乂星慢条斯理地说:“我见你提着锛走,就知道你死不了——咋?这狗都要弄死你了,你还心软?补上一锛头,杀了呗!” “没你那么毒!”我说:“你连人都敢杀,狗命在你眼里肯定是一分钱都不值,咱俩不一样。” “男人心软,办不了大事儿。”马乂星摇摇头,从口袋里摸出来一把瓦刀,然后跳进了那个土坑里。 大狼狗惊恐地挪了挪身子,喉咙里嘶吼着,瞪视马乂星。 那把瓦刀,在微弱的月光下泛着寒芒,刀锋竟然被马乂星磨的极为锋利! 我心中突突的乱跳,朝马乂星喊道:“姓马的,你要干什么?” 马乂星也不回头:“好狗,不物尽其用,可就是浪费了。” 第十一章 狗血和狗皮 说着话,马乂星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大黑塑料袋子,然后一脚踩在狗头上,任凭那大狼狗嘴里“呜呜”的叫,马乂星瓦刀刷的在大狼狗脖子上猛一划拉,狗的惨叫声戛然而止,一股血喷射而出,进了马乂星撑开的塑料袋子里! 我愕然地看着马乂星,心中说不出是一股什么样的滋味。 那大狼狗的四条腿,都在地上狠命的弹蹬着,却怎么也无法从马乂星的脚下把脑袋挣扎出来。 它的动作越来越小,渐渐的,完全停住了。 马乂星的那个黑色的塑料袋子,也装了一大半,他满意的把袋子的口系了一下,放在土坑的一个角落里。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嘴角挤出一丝笑意,那是轻蔑和无视的笑意:“脸色白的跟张纸似的,咋了?怕了?” 我摇摇头:“你的心太狠了!” “它要杀你,你反而给它鸣冤。”马乂星不屑的唏了一声:“你这样的人,迟早要吃亏!” “你这样的人,小亏不吃,迟早要吃大亏!” “呵呵……”马乂星冷笑着说:“我过的桥比你走的路都长,实在是懒得搭理你。” “我还懒得搭理你呢!”我说:“马乂星,我问你,你放那么多狗血,想干什么?” 马乂星也不说话,而是把瓦刀刺进了那已经死了的大狼狗脖子上,然后沿着狗腹一路划下,只听“嗤”的一声,锋利的瓦刀,从狗脖子划到了狗尾巴! 我惊得目瞪口呆:“马乂星,你是不是变态?你这又是干什么!” 马乂星仍旧不理我,而是把瓦刀放下,然后伸出两手,插进狗脖子里,奋力一撕,只听“刺啦”一声脆响,马乂星站了起来,手里提着一张血淋淋的狗皮! “你要不要?”马乂星提着狗皮问我。 第15节 我吓得后退了几步,指着马乂星说:“你有病!” “你不要的话,这东西就归我了。”马乂星说:“你把这坑给填上吧,埋了这狗,不留痕迹。我不告诉别人你杀狗的事情,你也不用对别人说我取狗血、揭狗皮。” 我怒道:“狗是你杀的!” “狗肚子上还有你的锛头印儿。”马乂星把瓦刀在土里擦了擦,抹掉了血,然后塞进了裤袋里,点上一根烟,一手提着狗皮,一手提着塑料袋,说:“小老弟,以后有机会再见。对了,你身上有血,回去的时候把衣服给脱了,别吓到人,也别让警察给逮住了。” 说完,马乂星一晃一晃地走了,背影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中,只留下我呆呆地站在那里。 我愣了一会儿,看了看土坑里那一大团模糊的血肉,强忍着恶心和恐惧,用锛使劲地往里面填土。 这个坑,原本是这条狗挖好了,准备埋我用的,现在埋了它自己,这让我想起一个词——作茧自缚。 有时候,这世上的事情还真是难以捉摸,当你挖好了坑等别人掉进去的时候,说不定你的一只脚已经陷在里面了。 狗是如此,人也是如此。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啊。 我把坑给埋住了,然后点了几根烟,插在土里,拜了拜,说:“大狼狗啊,你心胸狭窄,非要置我于死地,可是我饶了你一命,是马乂星手太黑,放了你的血,还扒了你的皮,你要是想算账的话,就找他去算账,我可是不计前嫌,又把你给埋了!” 念叨完,我把香烟给拔了,又把地给踩了一遍,踩结实了,然后把上衣脱了下来——上半身溅了一大片血,裤子上也有,我把上衣系在腰上,挡住了裤子上的血迹,朝家走去。 到家的时候,我就看见娇娇在门口张望了,一瞅到我,她就立即跑了上来,猛地扑到我怀里,胸脯子顶在我没穿衣服的上半身,撩拨的我小腹里邪火一拱一拱的。 “你怎么才回来!提着锛头干什么?”娇娇埋怨着,然后像是发现了什么,耸动鼻子,使劲嗅了起来:“你身上一股什么味道——哎呀!血!” 娇娇这么一叫,师傅、大师兄和二师兄也都出来了,师傅瞅了我一眼,说:“老三,开杀戒了?” 师傅眼毒,先瞅锛,又瞅我,然后就猜出了个大概。 我说:“师傅,还真让你说中了!肉是那大狼狗吃的,我跟刘老汉说了,那狗记恨我,就在我回来的路上挖了个坑,想咬死我了以后,把我埋坑里。亏您提醒我了,我回来的时候带了个锛。” “呀!”娇娇吓得花容失色。 大师兄的脸色也变了。 师傅说:“你把它杀了?” 我摇了摇头,说:“我劈了它一下,肚子割烂了,没死,后来你们猜谁来了?” 大师兄说:“谁?” “马乂星!”我说:“那个老混蛋就藏在黑没儿眼的旮旯里看,等我劈了狗一锛头,他才出来。” 大师兄说:“然后呢?” “那老混蛋太狠了!他用瓦刀在狗脖上扎了个洞,把狗血给放了,又把狗皮给揭了。”我说:“妈的,简直是变态!” 二师兄一笑,说:“老三,不是他狠,是你窝囊。狗要咬死你,你还不敢杀,就是个畜生,有什么不敢的?” 我没理会二师兄,而是问师傅:“他这是做什么?” “这老家伙!”师傅脸色一沉:“他没安好心!” 大师兄说:“他要狗血和狗皮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师傅冷笑道:“用这些脏东西,弄法儿下厌胜!” 大师兄来了精神:“能下什么厌胜?” “太毒了!”师傅说:“我不讲为妙,你们不听为好。” 大师兄说:“师傅,我们学学就是为了防范,你要是不讲,以后有人给我们下这厌胜,我们也不会破啊。” 二师兄说:“师傅难不成还要给自己留一手?怕学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 大师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二师兄又是一句话把师傅给噎死了,师傅无奈,只好说:“害人的法子,我讲多了也损阴德,你们非要听,我就讲给你们,免得你们说三道四。” 他们想听,我可不想,我连忙说:“师傅,我刚才吓着了,头晕,身上还有血,我得去洗洗。” 我也不等师傅回话,我就蹿进了屋子,娇娇也跟着进来了。 我听见二师兄在我背后说:“窝囊废!娇娇咋看上他了?” 我脸一沉,就想出去跟二师兄论论到底谁是窝囊废,娇娇却拉住我了,说:“他乱放屁,你甭搭理他!我又不放在心上。” 我说:“我以前就觉得他看你的眼神不对,自打我跟你好了之后,他看我的眼神也不对了。” 娇娇说:“我爸说他看人的时候像个狼羔子,心里头狠,能不惹他就别惹他。” 我脑海里闪过一个二师兄阴沉觑人的画面,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只要不是太过分,我还叫他一声二师兄,他要是过分,让我不成人,我也让他不成人!” 夜里我睡得早,也确实是身心俱疲,也不知道大师兄、二师兄缠磨着师傅说到了夜里几点。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我问师傅说:“那条大狼狗跟着刘老汉跟了好多年了,这一下子死了,没了,刘老汉心里肯定不舒服,得想个法子弥补弥补。” “你这就是贱!”二师兄翻着眼说:“就该狗把你咬死。” “你能不能说话好听点?”娇娇瞪着眼说:“要是不会说话,就别说话,也没人把你当哑巴!” 二师兄一愣,盯着娇娇看了半天,然后嘿嘿冷笑两声,埋头吃饭了。 师傅瞪了娇娇一眼,娇娇不服,大声道:“怎么了!” 师傅没奈何,问我:“老三,你想怎么弥补?” “师傅这里有没有让人好的厌胜术?”我说:“您给我讲一个,我暗地里给刘老汉弄个法儿,算是弥补弥补他。” 第16节 “好!”师傅眉开眼笑:“你这是积德的,师傅有的是法子,让人发财的,让人发科的,让人发官的,让人长寿的,让人吃饱穿暖的,都有!” “呵呵……”二师兄冷笑着说:“师傅有这么多好法子,怎么自己还是个下力的?” 师傅说:“厌胜术有个规矩,须在无人处,莫让四眼见,自己闭目开,专与他人用。须在无人处,莫让四眼见——这两句话讲的就是下厌,只能是下厌的人自己下,绝不能让第二个人看见,尤其是被下厌的人,更不能看见——藏那个猫眼的时候,我让你们都走,就是这个规矩。自己闭目开,专与他人用——这两句话讲的就是,下厌只能是给别人下,不能给自己下。” 第十二章 木匠的下算 二师兄不说话了。 师傅又看向我,说:“老三,你想让刘老汉怎么着?” “他一个老人家,肯定是不求当官,不求发财,也不求有什么好姻缘。”我说:“让他一日三餐,吃饱穿暖就好了。” 师傅点点头,说:“好办,数九十九粒米,藏在斗里,放在堂中梁上,别让刘老汉看见,只要刘老汉平生不做亏心事,这辈子不但饿不着,还能发点小财。” “好!”我兴冲冲地点点头,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说:“刘老汉有个邻居,两个小夫妻,天天吵,还开打。刘老汉说是他们装修房子的时候,跟匠人呛着了,本来好好的一对儿,匠人走了以后,就翻天了,这会不会是匠人下的厌胜?” “你们师祖爷说过,一个柴头系血绳,藏在地下随处行,夫妻父子频斗争,吊死绳头入冥冥。”师傅说:“可能会是这个法儿。要真是这个法儿,闹下去,说不定哪天就会出人命。” “这么厉害!”我吃了一惊,问道:“那这东西是埋在哪儿的?” 师傅说:“这个没讲究,埋在哪里都行,你可以去问问小两口,房子装修以后,俩人第一次大吵大闹是在哪儿?东西大致就埋在那地方了,一般来说,是在门槛附近的地下。” 我记在心里,说:“师傅,我一直都没弄明白,这厌胜术到底为什么能让人好,让人坏?埋个东西就能定人的生死、贫富、贵贱、喜怒?” 师傅说:“我也不明白,但这几十年来,我也琢磨了,得了一个理儿,也不知道对不对,说出来你们都听听。” 我们几人都支起了耳朵。 师傅说:“老三,要是有一个人骂你,你生不生气?” “生气。” “要是有一个人天天骂你,生不生气?” “那当然是更生气了!” “这就是了。”师傅说:“那坏的厌胜术,就好比有人在咒骂你,那厌胜术天天在,就是有人在天天骂你,你心里不自觉就气糊涂了,一气糊涂,就什么事儿都干不好,因为天天不顺心!出门不顺心,被车撞了;工作不顺心,财路断了;当官不顺心,前程断了;过日子不顺心,情分没了……这就是厌胜术能让人病灾、破财、丢官、情变的原因。” “可是有人骂我,我知道啊。”我说:“有人给我下厌胜,我不知道啊,这也能影响我?” “人的心是这天底下最难琢磨的地儿。” 师傅摸着自己的心口,说:“世上有太多的事情,你是想不明白的。就好比有人心里头恨你,嘴上并不一定要喊出来,说我要杀你,我要伤你,他就看你一眼,你就能知道他对你不怀好意……有人在心里骂你,不一定骂出来,你也能知道。” 师傅这话,让我不由得想起了二师兄,他看我的眼神,就时常让我觉得他心中不怀好意,这对我的心情,也确实影响不小,最起码,我要时常提防着他,做别的事情就会分心,就会不顺。 只听师傅继续说道:“厌胜术就是这样,让你不知不觉中就坏了心情,所以才叫做下算,叫做阴招。现代人不都讲究个磁场吗?磁场也是看不见、听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偏偏就能互相影响。” 大师兄听得满脸欢喜,说:“师傅这么一讲,我就全明白了!等我有钱买房子、盖房子的时候,我就在家里偷偷弄点手段,专门让我媳妇、儿子好!” 娇娇笑了:“大师兄,你还没媳妇,没儿子呢。” 大师兄“嘿嘿”笑道:“早晚的事儿!” 师傅说:“我还没说完呢,这厌胜术,不是下了就起效,还得分人。就好比骂人,有的人气量大,吐沫星子吐到脸上都不擦,等着自己干,这人你就是天天骂他,也没事儿,拿厌胜术咒他也没事,就是老话说的——量大福也大!好比刘老汉的邻居,要是小夫妻俩什么隔阂都没有,匠人再下厌胜,也挑不起事儿来——自己篱笆扎得紧,就不怕有野狗来钻!常常说,鸡蛋里挑骨头,真是鸡蛋,就没骨头,你还怕挑?” 大师兄说:“那好的呢?” 师傅说:“那些让人好的厌胜术,也得要人自己上进。有个厌胜术是盖起房子以后,在正梁左右各放一个铜钱,覆放,现在的商品房,就砌在承重墙或者圈梁、横梁的水泥儿里去,说是——双钱正梁左右分,寿财福禄齐登门。这是好的,可你要是天天坐家里,啥都不干,天上能给你掉下来钱?你天天不吃饭,能活长命?有句老话说得好,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尽了人事,才能看天意!这些厌胜术,是好是坏,往玄乎里说,都是在改变天意,做事儿的还是人!” 我听得心悦诚服,大师兄也频频点头,只有二师兄撇着嘴,说:“人定胜天!” 娇娇说:“大师兄说的好,赶明儿哪儿有地震了,让大师兄去,压着别震。” 娇娇这话说的我们大家都笑了起来。 师傅说:“老三啊,今天刘老汉的活儿就该完了吧?” 我说:“还有半晌就能干完。” “好,我这边也才接了个活儿。”师傅说:“干完了,就跟我们一起。” “中!” 师傅又说:“你要去给那小夫妻找厌胜,我就再教你一个法儿,让他们俩平平安安、和和美美的。” 当我到刘老汉家里的时候,刘老汉正在院子里急得团团转,看见我来,就说:“小陈啊,狗不见了!一夜黑地都没看见它!” 我“哦”了一声,说:“可能是偷吃肉,挨骂挨打了,就跑了?” 刘老汉唉声叹气地说:“有这可能,这狗会记恨人。” 我说:“跑了就跑了,狗跟主人不一心,养也是白养,我再给您买一条狗崽子,您养着。” “我还是出去找找吧。”刘老汉急匆匆出去了。 我替刘老汉心里不舒服了一阵,昨天我把狗给埋了,地来来回回踩了好几遍,加上那里十分偏僻,地湿人少,应该不会被发现的。 不过正好刘老汉出门了,我就得空做了个小木斗,把数好的九十九粒米放了进去,然后把斗摆在了堂屋梁上的暗角里。 但愿刘老汉这辈子衣食无忧吧,我在心中暗暗祈祷。 等我把灶火屋里的工程都给清完了,刘老汉还没有回来。 眼看着将近晌午,隔壁邻居家里突然传出来“啪嚓”的一声脆响,吓了我一跳,接着是一个女人尖声喊道:“刘二伟,你是要逼死我!” 第17节 “不好!要出人命了!”我打了一个激灵,赶紧往邻居家里跑去。 等我跑到隔壁家里的时候,就看见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正捏着一个碎碗片,披头散发、满脸泪痕的站在那里,作势要往自己腕子上划。 这正是刘二伟的媳妇谢丽红。 地上狼藉一片,尽是碎的暖瓶胆片、塑料壳子、玻璃、水,还有菜叶、面条……全扔了。 刘二伟脸色铁青,蹲在大门楼里,听见我过去的声音,才回头看了一眼,见是我,就没吭声。 他们认得我,我和刘老汉在在家门口吃过饭,遇见过这小两口,打过招呼,他们知道我是刘老汉家里请来的匠人。 我说:“刘哥,嫂子要割腕了,你也不管!” 刘二伟把脖子一拧,歪着头,说:“又不是我让她割的,死了也不怨我!” “刘二伟,我跟你拼了!” 谢丽红叫了一声,手里拿着碎碗片,就朝刘二伟张牙舞爪地扑了上来。 “哎呀,哎呀!不敢,不敢!”我赶紧拦住谢丽红,把碎碗片给夺了去。 刘二伟站起身子,叫道:“小陈,你别管!你让她过来!反正她也天天看我不顺眼——谢丽红,你过来把我弄死,你再去找个好的!” “嗬嗬……”谢丽红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哭起来:“这日子没法过了!我清清白白做人,天天遭人怀疑!嗬嗬……过不成了啊!呜呜呜……” “你们别闹了!”我叫道:“是有人在害你们!” 我这么一喊,谢丽红抽噎了一下,然后就不哭了,刘二伟也睁大了眼睛看我,说:“啥?小陈你刚才说啥?” “我说有人在背地里害你们!”我拉了一把谢丽红,谢丽红趁势站了起来,擦擦眼泪,说:“小陈,嫂子没明白你的意思,你是在说啥?” “你们俩人吵架,不是因为你们俩人的问题,是因为有人给你们下了厌胜!”我说:“有人捣了鬼,所以你们家里才不得安宁。” “啊?”俩人大眼瞪小眼,一起问:“啥是厌胜?” “就是咒人的东西。弄个小木偶,上面写上生辰八字,然后天天用针扎,知道这不知道?这就是厌胜!”我说:“你们告诉我,你们装修好这房子以后,第一次吵架,是在哪儿吵的?” “装修好房子以后?第一次吵架?”刘二伟挠了挠头,看了看谢丽红,俩人的脸突然都红了,也不吭声。 “怎么了?”我说:“快跟我说说,我给你们把别人给你们下的咒找出来,你们以后就不吵架了!” 刘二伟吞吞吐吐地说:“不会是因为这吧?” “你要是不想出人命,就赶紧跟我说!”我没好气道:“我告诉你们,这道道只有匠人懂,你们惹了给你们装修房子的匠人,他们做了手脚,要是不破了,你们一辈子过不安稳!” 谢丽红一听这话,便来劲儿了,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说:“哦!是了!是了!我就说以前也不吵架,就是装修好房子以后,天天吵!小陈,我告诉你,第一次吵架是在床上!” “啊?”我愣住了:“在床上?” 第十三章 床头柜里的木偶 师傅说过,要么是在堂屋(客厅),要么是在卧室,要么是在厨房,不管是哪个屋子,厌胜的东西一般都会藏在靠近门槛的地砖下面,但是谢丽红说是在床上,这算是怎么回事? 算是在卧室吗? 我不敢太确定,又问道:“在床上吵架,是怎么个来龙去脉?” 谢丽红一听这话,脸色一红,扭头进了屋子,丢下一句话:“刘二伟,你跟小陈说!” 我只好又看向刘二伟,刘二伟扭捏了一阵,说:“这话说出来怪丢人的——那天是刚装修完房子没多久,才搬进里屋睡觉的第三天夜里,我跟你嫂子那个,她嫌我不中用,我们就吵了起来。” 我恍然大悟,不由得心中暗笑,刘二伟急忙解释说:“小陈,不是你想的那样!我那天是太累了!” “知道,知道。”我“嘿嘿”笑了起来,略显不厚道。 刘二伟无奈地瞪了我一眼,说:“当时也奇怪,我平时没那么大火气,偏偏那天夜里,她一说我,我就上火了,满脑子里想的都是她跟那几个匠人有说有笑的事儿。” “然后你们就吵起来了?” “嗯。我说了一句,嫌我不中用?你是不是看那个组床的小白脸中用?你去找他呀!你嫂子就急了,我们吵了半夜。” 我心中灵光一闪:“组床的小白脸?那是谁?” “就是给我们家安床的木匠!”刘二伟说:“长得白白净净,说话油嘴滑舌,看上去,就不像是好东西,偏偏跟谢丽红有说有笑!” “你放屁!”谢丽红又从屋里蹿出来了,叫道:“刘二伟,你不识好歹!我啥时候跟他有说有笑了?我那是哄着他,让他把活儿给咱干好!床是要躺上去睡的,做的不好,让谁不舒服?” “床倒是做好了!也没见睡得舒服!”刘二伟反唇相讥。 谢丽红说:“你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 “又来了!”我说:“你们俩说不上三句就开始吵!” “他就是个狗!”谢丽红指着刘二伟骂:“翻脸比翻书都快!那木匠嘴贫一点,他就骂人家。” “我没当着他的面骂就够了!” “是没当着面骂,句句都让人听见了!” 我连忙问刘二伟:“刘哥骂那个木匠了?” 刘二伟气氛地说:“我还想打他呢!当着我的面,想给我带绿帽子!” “小陈,你听听,他是不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谢丽红气得够呛。 第18节 “好了,别提狗,刘大爷正为狗的事儿上愁呢。”我说:“你们带我去看看那床吧。” “床有问题?”刘二伟警惕起来。 “我怀疑,那木匠在床里面给你们下过什么东西。” 谢丽红脸色一变,连忙说:“走走走,小陈师傅快过来给看看!” 我跟着两人进了卧室,刘二伟一阵掀,把床上铺的褥子、床单、被子、枕头全都抱走了。 这床,是桐木做的,也不复杂,六尺长、五尺半宽,一尺半高,排骨架上搭了块床板,床头是个简易的造型——几块木板合起来的弧形床柜——放不下东西,只是摆设。 我前后检查了一遍,床板、床尾、四条腿和排骨架都一目了然,藏不了东西,只有那个床头的造型柜里有空间。 我看了谢丽红和刘二伟一眼,说:“你们心疼这床不心疼?” “不心疼!”刘二伟说:“那小白脸做的东西,我就没觉得睡舒服过!” 谢丽红想要说什么话,估计又觉得自己说出来更添和那木匠有一腿的嫌疑,所以话到嘴边,又像是咽了下去。 我说:“我要破开这床头的造型柜,里面要是有东西,那就是找着害你们的因了,要是没东西,我再给你们合上,保管跟原来一模一样。” “随便破!”刘二伟说:“真不心疼!弄坏了,合不上也没关系!” 谢丽红说:“你就看着弄吧。” 我点点头,说:“刘哥上来搭把手,咱们先把这造型柜给卸下来。” 造型柜卸下来之后,我和刘二伟把它给挪到了院子里。 刘二伟家里只有一把短斧头,不合适,我就又回了刘老汉家里,去拿锛头,恰好遇上刘老汉垂头丧气地回来,一问,是没找着狗——肯定找不到啊。 刘老汉见我拿锛,问我是咋回事,我把刘二伟家里的情况跟他讲了一遍,他又来了精神,要跟我一起过去看看。 有了趁手的家伙就好办,桐木质地轻软,一锛头下去,就破开了。 我把合板给揭开,柜子内外全见天日。 我赫然看见两个小木偶扎在一块合板之上! 那是两个裸体木偶,一个还黏了几根头发,胸脯子凸着,显见是女人,都雕刻的惟妙惟肖,就是面色狰狞,两人两张嘴都张着,两双手绞在一起,显然是在殴斗! 两个木偶脚底下是一根柴头,柴头粗的一端,系着一根绳子,暗红色的绳子,明显是血染成的——不由得让我想起了师傅的话——一个柴头系血绳,藏在地下随处行,夫妻父子频斗争,吊死绳头入冥冥! 我们所有人都看呆了,刘二伟上前拾起那块木板,喃喃说道:“这,这是什么东西?上面还刻的有字儿。” 谢丽红也凑近了去看,然后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骂了一句:“天杀的啊!”就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那两个木偶背上都刻着字迹,我看得分明,都是三个字,男木偶上面写着“刘二伟”,女木偶上面写着“谢丽红”。 这分明是厌胜无疑了! 我对他们两个说:“看见了没有?知道你们俩为啥天天吵架了吧?错不在你们,在那个木匠!” 刘老汉也喃喃说道:“太损了!这是木匠下的厌胜!” 我登时对刘老汉刮目相看:“您也懂这个?” “老人多少都听说过,现在少见了。”刘老汉说:“小时候我家盖房子,我爹跟木匠头拌了几句嘴儿,开罪了匠头。房子盖好以后,我娘又生了我老弟,我老弟慢慢长成了歪嘴儿,去看医生也治不好,不知道咋回事。后来有一天,我爬上梁头去玩,结果在大梁一头看见里面砌了把瓦刀,瓦刀把儿还有一点露在外面,我觉得奇,就下来跟我爹说,我爹忙去请了村里的老木匠过来看,老木匠说这是匠头下的厌胜,梁上一头按照分寸、深浅、位置、角度砌进个瓦刀,家里就会出一个歪嘴儿的人。这可把我爹给气死了!” 刘二伟在一旁听得上心,连忙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我爹就请老木匠破,老木匠就在梁的另一头,也按照同样的分寸、深浅、位置、角度砌进去了一把瓦刀。”刘老汉说:“这也是怪事儿,没过一年,我那老弟的嘴就不歪了。后来啊,村子里来了个歪嘴儿的木匠,直接跑到我们家告饶,说是他不对,弄了半天,他就是当年给我们下厌的匠头!我当场打了他一顿,还是我爹心善,就又找来村里的老木匠,把两把瓦刀都给起了。” 我们听得都是一阵感慨,谢丽红说:“那我们这个有什么说道?” “这我可不懂了。”刘老汉说:“我就经历过那一件事儿,你们还是问小陈师傅吧。” 我说:“这没什么好说道的,没看这两个木偶的样子,就是在互相打骂吗?就是那做床的木匠下的厌,为的就是报复当年刘哥骂他。这时间长了,还会闹出人命呢!今天嫂子不就准备割腕自杀吗?刘哥啊,你看看,要是嫂子真跟那木匠有一腿的话,那木匠会这么咒嫂子吗?用得着咒嫂子吗?” 谢丽红一听这话,两行眼泪又涌出来了,呜咽道:“今天要不是小陈还我这清白,我就是死了也不瞑目!” 刘二伟看着谢丽红,一脸歉意和怜爱,嚅嗫了半天,估计是想说两句软话儿,可当着我和刘老汉的面儿,也不好意思说出来,结果问了我一句:“小陈,这下作的东西,要怎么破?” 第十四章 人怕出名猪怕壮 谢丽红也跟着问:“对,这要怎么破?缺德的下贱坯子!最好也给他来个反咒,让他家里也天天跟炸油锅似的,一辈子过不安生!” 匠头有罪,罪不及妻儿,想想以前师祖爷为了跟马乂星的爹斗法,最后累的自己死了不说,媳妇和女儿也都不得善终,何必呢? 我叹了一口气,说:“我也是听我师傅讲的这里面的门道,只会拆厌,不会反咒。” 刘老汉盯着我,说:“小陈是个厚道人啊。” 刘二伟叹了一口气,说:“算了,就当是买了个教训,以后对人和善一点,也就不会招惹这些下算了。小陈兄弟,只要能破了就好,不反咒了。” 谢丽红恨恨的说:“便宜那鳖孙了!” 我说:“破了好说,把这两个木偶,连同柴头、血绳,都丢到煤火里,一把烧掉就行了。关键啊,还是人心,这些邪门歪道就是通过影响人心来影响人命的,你们俩互相信任,比什么都强!” “小陈说得对!”刘老汉笑了:“我看是你们俩这心结一解开,以后想再吵架也难!我也听不见热闹了。” 刘老汉这玩笑开的,大家都乐了起来。 谢丽红笑着说:“把那床也都烧了吧!我现在想想都瘆的慌,宁可打地铺,也不睡那破床了!” 刘二伟问:“那以后咋办?” 第19节 男人就是这样,误会的时候,什么都看不顺眼,误会消除的时候,倒显得比谁都大度。原本是刘二伟讨厌那床,现在又是他觉得烧了不值当。 谢丽红说:“这不是放着现成的好木匠吗?请小陈师傅再来做一张!不比谁都放心?” 刘二伟挠挠头,说:“看我这脑子,我倒是忘了!” 我摆摆手,说:“我可没空,刘大爷家里的活儿忙完了,我就得去找我师傅帮工了,他们那边接了大活儿,也缺人手。” “一客不烦二主,您都站院子里了,就是您了!”谢丽红不由我分说:“就这么定了!你师傅那边多你一个也不多,少你一个也不少,我们这边出了这档子事,现在找谁都不放心!” 刘二伟也在一旁帮腔,刘老汉也劝,这道理实在是抹不开人的情面,我只好说:“行,行,那我就给你们扎一张床!” 谢丽红说:“小陈师傅会不会下好的厌胜,会的话,就给我们下一个?” “嫂子,你要是身上粘了毛,保准比猴儿都精!”我笑道:“放心吧,来的时候,我已经备好了,给你们布置个好的。” “是吗?”谢丽红喜不自胜道:“那是怎么个好法?” “这不能说出来,说出来就不灵光了,也不能让你们看见,看见也漏气了。”我说:“下午我就来给你们做木工,做木工的时候,我自有安排。现在晌午了,我得先回去给师傅报个信儿。” 我要走,谢丽红和刘二伟哪里肯让我走,强拉着我留在他们家,做了几个菜,还开了瓶白酒,刘老汉作陪,好吃了一顿后,才放我回去。 实在是没想到,我这接了谢丽红家的活儿以后,又引出来一桩大事! 晌午回到家里,只有娇娇在,师傅他们都在上工,我借着酒劲儿,和娇娇亲热了一番,然后就去工地上找师傅了。 工地在沿河的别墅区,城郊专门开发出来打造独门独院独户独楼的富翁家园,师傅、大师兄、二师兄正和别的工队合伙在干,房子还没有成型,处于圈梁结顶的阶段。 师傅看见我来,就喊我过去,说:“这边正缺人手,还在到处找人凑数,你正好过来。” 我说:“现在还不行,刘老汉的邻居,就是老吵架的那夫妻俩,在床里面发现了俩木偶、一柴头,还绑着血绳,要烧了床,请我重新做一个。人都熟了,抹不开脸面,我就应承了。” 师傅点了点头,说:“那也好,你就先给他们组一张床,完了再过来。” “好。” 我刚应了一声,就听见大师兄在那儿喊:“老三,老三!” 我一路小跑过去,大师兄拉着我问:“你也准备过来了?” “先不呢,我那边还有活儿。” “不过来也好。”大师兄挤眉弄眼的说:“这个工地上,有三伙人,一伙是咱们,一伙是城关东十里的,还有一伙你猜猜是谁?” “谁呀?”我刚反问了一句,就看见一个人从毛坯房里出来,竟是马乂星! 马乂星眼尖,抬头就看见了我,嘴里噙着一根烟,乐呵呵走过来,说:“小老弟,你也来了?” 我看见他就不顺气儿:“你怎么也在这里?” “听这话说的。” 马乂星吐一口烟气:“下力气的人,哪儿有力下,就到哪里去,哪儿挣钱多,就到哪儿去。你问我怎么在这里,我还想问你呢!” 我哼了一声,也懒得跟他多说话,扭头到师傅跟前,说:“师傅,你防着他点!” 师傅点点头:“我知道,放心。” “那我走了。” 师傅摆摆手:“去吧!” 自始至终,二师兄都装着在垒墙,没有搭理我,我也没有搭理他。 这一路心里都不痛快,那个马乂星长着一张马脸,一双眼睛老是含着血丝,又细又长,明明不近视,眼珠子还有点往外凸,怎么看怎么像蛇眼,一看就是阴毒的小人,心里不知道憋着什么坏水儿! 师傅还在他的亲戚家里藏了一双猫眼,我近来一想起这件事,就觉得心神不安的,总怕出事儿! 怀揣着这份担心,一直到刘二伟家里时,才缓过劲儿来。 刘二伟家里放的有木材,搬出来就是现成的做床材料。 谢丽红在家政公司上班,下午要去工作,家里只剩下我和刘二伟,他是下乡收散货的,有忙季和闲季,现在是闲,便待在家里,给我打打下手,也胡乱聊聊天。 刘二伟说:“你嫂子一直惦记着你给下好的厌胜呢。” 我说:“放心吧,我记着呢!神不知,鬼不觉的就给你们下了!” 这一句话提醒了刘二伟,刘二伟挠挠头,说:“晌午把酒给喝了,花生米也没了,我去再买点回来,晚上还得请您!” 我连忙说:“别客气,别客气!” “不行,不行!”刘二伟早跑了出去。 我知道,这是给我留空呢。 我笑了笑,从口袋里拿出来师傅早给我准备好的东西——三片连在一起的青竹叶子! 竹,本来就是好东西,竹报平安节节高嘛。 在这三片叶子上,师傅用毛笔都写了字,左边的叶子上写“大吉”,中间的叶子上写“平安”,右边的叶子上写“太平”。 把这三片叶子用红布包着,藏在高顶椽子的暗角里,或者藏到梁上暗角里,寓意吉祥太平,正是大好的厌胜! 布置好以后没多久,刘二伟就回来了,左顾右盼,笑嘻嘻地问我:“小陈你把东西藏哪儿了?” 我骗他说:“埋在地下了,你把你家里里外外全揭一遍,肯定能找着。不过要是跑了气儿,可就不灵了。” “那就不管了,不管了。”刘二伟抓耳挠腮地说:“反正这心结是结了,以后跟你嫂子肯定吵不起来了。” 第20节 “可不是吗?”我说:“人心才是最重要的,人心在一起了,厌胜再厉害,也变得不厉害了。” 谢丽红下了班以后,回来听刘二伟说我已经下了好的厌胜,也是笑的合不拢嘴,又炒了几个菜,非要留我吃饭,我是想回去跟娇娇一块吃的,结果谢丽红拉着我说:“嫂子还有事儿要求你,咱们饭桌上说。”我只好留了下来。 吃了几口菜,和刘二伟碰了杯子以后,我问谢丽红:“嫂子,你有什么事儿问我?” 谢丽红先是一笑:“小陈啊,你也知道我做的是钟点工,经常去一个大户家里干活,这家的女主人叫徐冬梅,男人叫李海。冬梅大姐待我好,天天小红小红的叫,也不把我当外人,他们俩的好多事儿我都知道。这俩人是怎么回事呢?这男的收不住心,冬梅大姐难熬啊,就求到你头上了。” 我听得莫名其妙:“不是,嫂子,什么就求到我头上了?这里面有我什么事儿?” 谢丽红不好意思的一笑:“小陈,你别怪嫂子最快,是你本事好,眼毒!我跟你哥天天吵架,谁都没想到会是木匠捣的鬼,你一眼就瞅出来了,还把那腌臜东西给找见了……嫂子就在冬梅大姐面前说了几句,没想到她就上心了。” 我听得头大,说:“嫂子,我还是没明白你的意思,那个徐冬梅,求我什么呢?是想让我也去给她找找有没有匠人下的厌胜?” “嗯!”谢丽红大点其头。 我苦笑一声:“嫂子啊,我这是误打误撞碰上的,是刘大爷跟我说你们装修房子的时候与匠人有过矛盾,我才想到这上面来的。那个徐冬梅、李海两口也跟匠人闹过矛盾?” “没听她说啊。”谢丽红摇了摇头,说:“你就去看看呗,有没有,你一看不就知道了?” “不是这么回事。”我说:“我又不是透视眼,装修到墙里面、木头里面的猫腻,我哪里能看出来!凭的全是推断,再说,你们家的事儿……” 我本来是想说,“你们家的事儿还是我师傅指点的”,话到嘴边,又怕给师傅惹了麻烦,谢丽红要是直接求我让师傅出马怎么办?于是我又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谢丽红却抓住了话头,一脸紧张:“我们家怎么了?” 第十五章 求官的厌胜术 我话锋一转,说:“你们家是内因小,外因大,你和刘哥之间没有多大问题,你们俩,谁都没有外心,再加上确实跟匠人有矛盾,所以我才推测匠人下了厌胜。可是那个徐冬梅家里不一样,你自己也说李海收不住心——这是内因大于外因,跟厌胜的关系不大。” 谢丽红说:“什么外因,内因的,你把嫂子给绕糊涂了。” 我也是听师傅说的,再加上自己的理解临场发挥一下,谢丽红脑子不转圈,闹不明白,我就想了想,说:“打个比方吧,张三想发财,请了个财神爷供奉在家里,自己却好吃懒做,天天不干活,你说财神爷能给他下金元宝?能让他成大富豪?” “不能。”谢丽红和刘二伟都笑了。 “对啊。”我说:“财神爷就是外因,张三自己不干活就是内因。懒狗抽不上墙,使死抽狗的,就是这么个意思!” “那凡事儿不都有个万一嘛。”谢丽红说:“张三家里供个财神,供的积极了,说不定哪天财神就给他托梦,告诉他怎么办怎么办就能发财,你说张三得了这个梦以后,还能不干活?李海不收心,万一就是因为家里有厌胜影响的呢?” “这……”谢丽红一张好嘴,给我说的哑口无言。 谢丽红说:“你就当是可怜可怜我冬梅大姐,去走个过程儿也行!要是找不见什么厌胜,你就给下个好点的呗!” 我瞪着眼说:“下个什么好点的?” “能让他们夫妻俩和和美美,能让男的不沾花惹草的那种。” 师傅说过,木工厌胜术中的各种法子千种万种,有坏事儿的,就有好事儿的,而且都是对着来的。 能让人破财,就能让人发财;能让人丢官,就能让人升官;能让人横死,就能让人长寿;能让人家破,就能让人和睦;能让人下贱,就能让人贵重;能让人淫荡,就能让人忠贞…… 谢丽红所说的这个让夫妻和和美美,让男人不沾花惹草的厌胜,一定存在,师傅应该也讲过,只是我从来都不愿意跟师傅学,总是以各种各样的借口逃脱,所以并不知道这法子。 谢丽红再三央求,说:“小陈师傅啊,你嫂子我可是在冬梅大姐那边夸了海口了,都许了她,能请动小陈师傅去,你要是不去,嫂子咋还有脸在她家干活儿啊?” 刘二伟埋怨道:“你呀,就是翻吃嘴(地方俚语,说人嘴碎、嘴快)!没事儿跟人说那干啥!” “怪我,怪我事先没跟小陈师傅打招呼。”谢丽红哭丧着脸,说:“小陈啊,嫂子求你了,你要是去了,冬梅大姐不会亏待你!你要是不去,我这饭碗说不定就保不住了。” “唉……”我叹了一口气,说:“嫂子,你让我回去想想吧。” 走在回去的路上时,我是懊悔的肠子都青了,早知道就不给刘二伟家里做床了。 给他们破解厌胜,本来就是现世招眼的事儿,现在居然又被谢丽红给传出去了。 人怕出名猪怕壮,我最怕的就是这些事儿一传十、十传百,传的人人都知道我懂厌胜,那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不怕给人拆厌、防厌,就怕惹上不该惹的人,得罪更厉害的匠人。 而且最重要的是,我的本事也不到家啊。 现在怎么办? 要不躲了算了! 我回到家里,就跟师傅原原本本讲了这件事,然后说:“师傅,明天我跟你去城郊盖别墅去,不去刘二伟家里了。” “那不行!”师傅说:“做人得讲个信誉!你答应给人家做床,做到一半撂挑子不干了,算怎么回事?我能教出来你这种徒弟?你也答应去徐冬梅家里看看,也不去了,你让谢丽红在徐冬梅跟前怎么说话?你这是坑人坑己!” 师傅说得我一脸惭愧,我懊恼道:“那现在怎么办?” “自己屙的屎,自己擦屁股!”师傅说:“那还有什么说的,你过去给看看。” “可我不懂啊。” “师傅!”二师兄突然接过话茬,说:“老三不懂,我去看。” 师傅瞥了二师兄一眼,说:“你懂?” “看来是师傅记性不太好了。”二师兄说:“你教过我们一个法儿,能让夫妻和合。” 大师兄笑着说:“徐冬梅是阔太太,我看老二是对钱上心了。” “你对钱还有仇?”二师兄阴沉沉看了大师兄一眼。 第21节 大师兄怕二师兄,当即就闭了嘴。 师傅看在眼中,说:“老三应承人家的,就让老三去。” 二师兄说:“老三不知道怎么弄。” 师傅看向大师兄,说:“老大,你不是说学到的东西,要教老三吗?” 大师兄讪讪的一笑,说:“老三也没找我学,这几天咱们也忙,我就忘了。” 师傅说:“那我给老三讲。” “偏心眼!”二师兄嘟囔了一句,故意说得每个人都能听见,娇娇把眼一瞪,就要发飙,师傅咳嗽了一声,掩过去了。 大师兄说:“师傅,老三这件事儿让我突然发现了一个大商机!” “什么大商机?” “咱们去给人拆厌、防厌、下厌啊!”大师兄说:“专找那些有钱的大户!想发财的,想升官的,想生孩子的,想娶漂亮媳妇儿的,想长寿的,肯定舍得花大价钱!这种活儿,不下力,还体面,还来钱多,不比咱们天天骑着破铁驴(自行车)、别着瓦刀强?要是请的人多……” 大师兄正说得起兴,不提防师傅的脸色已经越变越难看,大师兄还要再说,师傅已经勃然大怒,一拍桌子,吼了一声:“闭嘴!” 我们全都吓了一跳,愣愣地看向师傅,师傅瞪着脸色发白的大师兄,恶狠狠地说:“钱钱钱!忘了你师祖爷怎么死的了!” 大师兄嚅嗫道:“师祖爷那是,那是下了害人的厌胜,咱们只下让人好的厌胜……” “好的厌胜。”师傅冷笑一声:“马乂星他爹就是死在这上头的!” 马乂星的爹叫马藏原,师祖爷的本名叫曹步廊,师傅说从姓氏里就能看出来两人命中注定不对付——一姓马,一姓曹,马在槽中食草,就是“马食曹”,遇到一起后,能好吗? 马藏原是开封人,师祖爷曹步廊是许昌人,开封跟许昌之间有个城叫做尉氏县,这尉氏县里有个大户人家康福,生意做通了黑白两道,家财万贯,就是没有一官半职。 康福就觉得,生意做得再大,也始终是个商人,古时候讲士农工商,商人连农民都不如,要想光宗耀祖,要想真正有地位,还得想办法买通关系,混进官场圈子里去! 那时候,距离师祖爷被马藏原、马乂星父子憋死在棺材里已经过去了五年,马藏原的名声传遍了整个中原地区的木匠行,谁都知道他的厌胜术了得! 马藏原本身又懂一些风水堪舆的本事,有人请他去看宅基地、墓地,他也去看,越传名气就越大,名气越大,请他的人就越多,后来,他干脆就不再干垒墙、掂泥、抹灰、刷漆、组床、扎椅子的活儿了,专一观风望水,四处下厌拆厌。 康福本人十分笃信命理学,听说了马藏原的名头,就托了人,花了大钱,把他请回家里。 马藏原看了康福的阴阳两宅,都说好,是大富大贵的风水! 康福就问马藏原:“那我这家里能不能出个当官的?” 马藏原说:“康家坟头上有那棵蒿草,一定能出当官的!就是财势太旺,压了官运,只需要变通一下,消财就可求官。” 康福让马藏原把话挑明了说,马藏原就说:“一句话,只要舍得花钱,上下都使够了,不愁官不到手。” 康福说:“我这也没少花钱,请客吃饭送礼,填进去不少了!有人要,有人不要,要的也没济事啊!” 马藏原笑了:“我说的是上下都使够了才行,你那光是上面够了,下面还不够。” 康福问:“下面是哪儿?” 马藏原指指自己:“下面就是我啊!只要我在你这大宅院里下个厌,保证你一年之内,乌纱盖顶!” 康福恍然大悟,他拍拍马藏原的肩膀,说:“你要多少,只管张嘴,我现在是穷的就剩下钱了!” 第十六章 人为财死 马藏原让康福一家人都撵了出去,在那大宅院里,和几个徒弟带着铁锹、撬棍、锛头、瓦刀、斧头、木料、锯、凿子、刨子、钻……神神道道鼓捣了三天三夜,谁都不知道他们到底干什么了。 等到第四天,康福回去的时候,感觉家里的地像是被翻了一遍,问马藏原玄机何在,马藏原只是神神秘秘的一笑:“天机不可泄露,日后自有应验。”康福也连连点头,心中窃喜。 师傅说,马藏原那就是在故弄玄虚,其实就是把康家宅子大门楼的地板给掀了,在门槛处埋了一个木头人,刻上了康福的姓氏、名字、生辰四柱,又把木人的两个耳朵做的又大又宽,支楞起来,像是古时候官帽的两个翅膀,最后,在康家堂屋的梁上画乌纱,墙内刻玉带,门槛底下刻官靴——这便是古来相传的求官厌胜——梁为首,墙为腰,门槛为双足,两耳主福禄,中厌之人必登科,翰林院内去编书! 古代的翰林,现代的中央,那是想平步青云呢! 我们问师傅:“这法子真能让人做官?” 师傅说:“能不能我不知道,不过有钱能使鬼推磨,正常情况下,那康福花了那么多钱,求个一官半职,应该是不难吧?” “那康福到底当成官了没有?” 师傅说:“他要是能成,马藏原也不会死了。” 那一年,在许昌老家躲避风头许久的师傅,突然听到了个消息——马藏原被人活埋了。 这个消息可是匠人行当里的重磅炸弹,一时间把师傅都给炸懵了。 师祖爷才在棺材里憋死不过几年的光阴,这马藏原就被人给活埋了? 师傅也不窝在老家了,也不躲了,到处找人打听是怎么回事。 匠人的圈子本来就不怎么大,再加上相隔的又不远,马藏原的几个徒弟跑的跑,藏的藏,也没死绝,终究是有风声传了出来,师傅也就知道了前因后果。 马藏原给康福下的厌胜本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可坏事就坏在他一个徒弟身上。 马藏原得了势之后,免不了就摆架子,几个徒弟跟着他,天天挨骂是免不了的事情,但是偏偏就有那么一个徒弟,心眼儿小,暗暗怀恨在心,一直想给马藏原穿小鞋,而马藏原自己却不知道。 在康福家里门槛下埋木头人的时候,那个徒弟悄悄做了手脚,把木头人的一只耳朵给撅折了! 在梁上画乌纱帽的时候,那个徒弟又在一边多点了墨。 这么一来,竟弄得双翅折翼,乌纱不平,好厌成了坏厌! 下厌之后约摸六个月,康福半夜在酒店里喝醉酒,回来的时候,几个人跟着,硬是被仇人用气枪打穿了右耳朵,烂了一个大洞,差点整只都掉了! 第22节 这件事情传出去之后,在县城里闹得沸沸洋洋,到处都说康福做人不地道,强买强卖,逼得人家妻离子散,所以才来报复他。 还有人越级向上举报康福行贿买官,一时间,人心惶惶,上面派人亲自来查探,官场震动,康福花了不尽的钱,走了无数门路,最终不但官没做成,名下的所有门店全都关了,不动产查封,存款冻结,生生地从县城第一豪富,变成丧家之犬! 康福走投无路,最后连自己在郊区盖的大别墅也卖了。 在离开大别墅前一天的夜里,康福带人把宅子里的地全都刨开了,他非要看看马藏原给自己埋了个什么东西。 结果当刨到大门楼,挖到门槛下面的时候,一口小木棺材被挖了出来,一头翘,一头平,翘的那头朝下,康福的脸一下子就阴沉下来! 打开小木棺材,里面掉出来个木头人,右边的耳朵竟然断了!而且那木头人背面上还清清楚楚刻着他康福的名字、生辰四柱! 师傅说,棺材棺材,升官发财,如果不是埋死人的,只要不写上“奠”字,那就不是晦气的东西,寓意甚至还是好的。 小木棺材,一头翘,一头平,要是翘的那头朝上,平的那头朝下,就有升起的意思,是升官。 把翘的那头朝下埋在土里,那分明是沉棺! 再加上棺材里放着的小木人,刻着康福的生辰四柱和名字,却少了一只耳朵,弄得官帽不成官帽,相貌不成相貌,这哪里是盼着人好,分明是盼着人有个三长两短! 康福看见这些东西,当时就气的浑身哆嗦,他用刀把那木人上的名字还有生辰四柱刮了个干干净净,又用砖头把木人砸了个稀巴烂,丢进了火里,看着那木人烧成的灰,摸着自己烂了个大洞的耳朵,康福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马藏原,我操你祖宗!老子活埋了你!” 那天夜里,康福就失踪了。 人们再也没有见过他,也没有听见过他的消息。 只是六天以后,马藏原也失踪了。 在马家人四处找他的时候,警察局却接到了报案,康福卖掉的别墅院子里,发现了一具死尸! 是别墅新主人养的一条狗,从土里刨出来的——尸体还没有完全腐烂,面目依稀可见,正是马藏原! 马藏原是什么时候被康福给抓走的,没人知道,他又是什么时候被康福给活埋到院子里的,也没人知道,总之,从那一天后,再没有人找到过康福。 就连督办这起命案的警察,在明察暗访了二十多年以后,也不得不将案件封存,说是过了追诉期限。 师傅说完这件事情后,长叹一口,说:“这人的命啊,真是奇!你不服都不行,你们师祖爷被马家坑害在棺材里硬生生憋死,马藏原洪兴(风光)了几年后,被人给活埋,也是憋死。你们师祖爷死的时候,好歹还落口棺材,马藏原死的时候,什么也没有。一样的是,俩人都是为了钱,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老话儿说的可是一点也不错!咱们做匠人的,就该有匠人的本分,咱们的本分是什么?打地基、垒砖头、上梁、结顶、刷漆、做家具……不是给人下厌、拆厌、防厌赚钱的!偏离了这一条规矩,鲁班祖师爷就不保佑,就会没好下场!” “我看还是不一样。”二师兄来了一句:“师祖爷死是死在道行不够,马藏原死是死在用人不当。师祖爷要是本事比马藏原高,就死不了!马藏原要是防备好了徒弟,也死不了!” 师傅被二师兄再次噎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老二啊,你就是不信邪!”师傅末了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就是不信邪!”二师兄挺着脖子,说:“我看你的本事也不够!要说胆子,哼哼……” 二师兄不说话了,来了一句冷笑。 我实在是忍不住了,当即站起身子,怒斥二师兄道:“万建魁,你是不是分不清好坏?师傅说一句,你对一句!师傅是害你的?你目无尊长,还有没有个大小?” “陈木郎!”二师兄一拍桌子,也站了起来,沉着脸道:“你算老几?你还教训我目无尊长,你这是干什么?” “老二、老三!”大师兄赶紧站起来和稀泥:“说说闲话,听听别人的故事,你们俩怎么还吵上了?老三,他好歹也是你二师兄吧,你就提名带姓的喊?没规矩啊!老二,你也是的,你说师傅的话,也确实有些过分了……” “祁家和,你少在这儿充大头葱!”二师兄扭脸又朝大师兄开炮:“你除了能活活稀泥儿,你还能干什么!撒泡尿能弄丢俩人的工钱,熊样!” 这一下,大家都愣住了。 二师兄以前就算再犯浑,也不会浑到这种地步,逮谁骂谁,好坏不分。 他现在这种状态,简直就是疯狗! 大师兄就算是再能忍的性子,这个时候,脸也阴沉下来了。 眼看这就要变成三兄弟大打出手的局面,师傅猛地大喝一声:“都给我坐下!咋咋呼呼的,干什么!” 第十七章 师门叛徒 师傅的话,我不能不听,我狠狠地瞪了一眼二师兄,然后坐了下去。 大师兄本来就没有和二师兄对着干的胆子,刚才也是为了顾全面子,故意拉长个脸,现在听师傅这么一喊,就坡下驴,立即就坐了下去。 只有二师兄,却像是没有听见师傅的话一样,仍旧是站着,居高临下,而且还一副鄙视的表情,睥睨苍生似的,冷笑着,看着我们。 娇娇“呵呵”一笑,对师傅说:“爸,你以后选徒弟也得挑挑人,别什么东西都往家里引!那个马藏原不就吃了这方面的亏?” “你说谁呢?”二师兄朝娇娇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娇娇吓了一跳,我立即跳了起来,挡在娇娇跟前,喝道:“万建魁,你少冲着女人叫唤!” “建魁。”师傅叹了一口气,说:“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师傅也没亏待你吧?” “哼!” 二师兄别过了头,不看师傅,也不说话,只是从鼻孔里喷出来两团气。 师傅仍旧是和颜悦色地说:“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你为什么就不听师傅的话了呢?” “翅膀硬了,就想飞了!”娇娇说:“本事都学全了,还着师傅干啥?爸,当初你要是不传厌胜,说不定人家还能跟着你干,你连厌胜都传了,人家还跟着你图啥?” “你闭嘴!”师傅喝道:“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回你屋里去!” 娇娇嘴一撅,哭着回屋去了。 我本来想跟着,看了看师傅的脸色,只好悻悻地站着没动。 第23节 二师兄忽然冷笑一声:“我看出来了,你们是一伙的,就挤我一个外人!” “建魁,说话要凭良心。”师傅也改了称谓,不再叫他“老二”了,这说明师傅也是真伤心了。 师傅说:“这里就咱几个爷儿们,谁和谁是一伙儿的,谁又是外人?” “你和你闺女是一家,现在又招了陈木郎当女婿,你们不是一伙儿的?”万建魁又看看大师兄,说:“祁家和就是个墙头草,随风倒,你们那边人多,他自然就向着你们!可不就剩我自己是外人了?” “建魁啊。“师傅夹在手上的烟已经烧到了肉,指头猛地一颤,他把烟给搦灭了,说:“我看你平时不说话,以为你不是个伶牙俐齿的人,没想到你说起话来跟你做事的风格一样厉害啊!你这是铁了心,要闹吗?想闹出个什么结果啊?说说看。” “大路朝天,各走半边!”万建魁把头一扬,说:“咱们谁离了谁也死不了,既然互相看不顺眼,干脆就散伙算逑了!” 大师兄听见这话,脸色都变了,我心里虽然惊讶,但是却没感觉有多少意外,反而还觉得有点轻松,至于师傅,连眼都没眨,万建魁的小九九,师傅明眼人,自然全都看得一清二楚! 师傅说:“建魁,你是真要走?” “离了你,我照样能活!”万建魁说:“外面的能人多,天天在你这小庙里蹲着,见不了真神!” “好。”师傅说:“话既然都讲到了这份上,那确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我看你应该也是物色到了真神,我也不担心你饿死了。你是在这里过夜,还是……” 万建魁说:“我现在收拾了东西就走。” “老二,老二……” 大师兄见万建魁真去收拾东西了,急的跟什么似的,跟前跟后的喊着,想要劝他回心转意。 万建魁一瞪眼:“滚蛋!你才是老二!” 大师兄再也不吭声了。 我说了句:“不亏!没看见他这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吗?” “不是。”大师兄小声跟我嘀咕道:“你不知道,他不能走啊!” “我不知道什么?”我诧异地问:“他为什么不能走?” 大师兄支支吾吾的,看看我,再看看师傅,最后又看看万建魁,也没说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有些人啊,坏了一件事,就吓破了胆子!有些人,刀架到脖子上,也不吭一声,那才是真能人!”二师兄收拾完东西,站在门口,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别着瓦刀,扬长而去。 我愣了:“他这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哎呀!”大师兄一拍膝盖,终于说话了:“他是在说师傅胆小,说马乂星胆大!他这一走,准是去投奔马乂星了!” 第十八章 无利不起早 我一愣,问大师兄:“你怎么知道他会去投奔马乂星?” 大师兄说:“我早就看见他和马乂星眉来眼去了!我还看见马乂星跟他嘀咕过什么话……所以我才说他不能走啊!” 我看了看师傅,师傅波澜不惊地说:“走就走了,既然走了,投奔谁都无所谓。” “师傅!”大师兄急道:“他去找马乂星,那咱们在死胖子家里埋猫眼那件事不就露馅了?” “该露的,怎么也包不住。”师傅说:“要是他想说出来,就算不让他走,他就不说了?” “这……”大师兄看看我,无话可说。 师傅说:“好了,睡吧。” “唉!”大师兄长叹一口气:“以后还要跟他们在一个工地上干活儿,这多别扭啊!” 我说:“只要你别跟他学,也跟马乂星眉来眼去就行。” “说什么呢!”大师兄义正言辞道:“我会是那样的人?” 我笑了笑,大师兄小算盘打得多精细的一个人,万建魁毒成那个样子,大师兄跟他在一起,只能是吃亏,绝占不了便宜,所以根本也不会离开厚道的师傅。 眼看师傅开始铺褥子,我说:“师傅,我去看看娇娇。” “去吧。”师傅说:“明天早点起来,我还要传你手艺儿,徐冬梅家里,你应了人家,就去走一遭吧。” 大师兄朝我意味深长的笑笑:“老三,明天早点起来啊!” “别不正经了!”我的脸一热,赶紧往娇娇那屋里钻去。 还别说,万建魁一走,我的心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就像是端着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轻松了,也踏实了! 进了里屋,娇娇早就不哭了,正盘腿坐在床上,说:“万建魁走了?” “走了。” “白眼狼!”娇娇说:“早就约摸着他不是好东西,我爸就是心眼儿太好,也太窝囊,天天让着他,不知道图什么。木郎,你刚才就该揍他!” “师傅还不是为了你。”我笑了,说:“师傅要是光棍一条,能怕什么?窝囊不窝囊,可不是看会不会揍人的——刘备打不过关羽,也打不过张飞,刘备就窝囊?关羽、张飞不还得听刘备的。万建魁是光脚的人,所以不怕咱们穿鞋的。我和师傅可以揍他,也不怕打不过他,可是打了之后呢?打不死他,他记着仇,害不着我,害你;要是打死他了,我和师傅也别想活了。” “啊?”娇娇瞪大了眼睛,说:“那就由着他?” “你们女人,就不会想事情。”我笑着说:“在你们眼里,不打人就是窝囊,除了打人,就没别的法子了?老话说的好,宁可得罪君子,也不能得罪小人!万建魁是小人,咱们离他远点,不招惹他不就行了。” “嗯。”娇娇点点头,说:“那以后不招惹他,他也别招惹咱们。” “好了,睡吧。”我摸摸娇娇的头,说:“明天要早起呢。” 第二天清早,天刚蒙蒙亮,我就起床了。 大师兄还在酣睡,师傅的被窝已经空了。 第24节 我听见院子里有凿木头的声音,就走了出去,果然看见师傅蹲在院子里,正在一块刮的干干净净,削的四四方方的木板上凿刻。 “师傅,你早就起来了啊?”我也走了过去,蹲下身子。 师傅说:“起了大半天了。” 我盯着那木板,见似乎是人的形状,但又不是太像,因为有两个脑袋,我问师傅:“这是凿的什么?” “人啊。” “那怎么有俩头?” “俩人不就是俩头?” “俩人?”我更奇怪:“俩人长在一块?” 那木板是一整块,根本就没有分开。 师傅看了我一眼,说:“夜儿黑睡哪儿了?” “睡里屋了。”我颇有些不好意思,师傅怎么会问这个问题,明知故问,让我害臊嘛。 “一张床上,两个人。”师傅拿起那木板,吹了吹上面的木屑,说:“夫妻俩,不就得在一块吗?” 我恍然大悟,说:“这就是要给徐冬梅下的厌胜物啊!” “对。”师傅说:“我把这人形刻好,你去问他们夫妻俩的生辰八字和姓名,全刻上去,然后在他们床上枕头下面,找个地方,把这东西藏起来。成不成,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我惊讶了半天,说:“这样,就能成?” 师傅说:“成不成,还是要看他们自己。你不是也知道,关键在人吗?内因,还是大于外因的。” “好。”我点点头,说:“我明白了。” 师傅说:“去了千万别再卖弄了,也别贪图人家的钱!” “放心吧,师傅!”我说:“我知道利害。” 师傅把木人又刻了刻,刮了刮,吹了吹,最后又用了一根红毛线,在俩木人的腿上缠了一圈,递给了我,说:“夫妻,夫妻,同心同意,同宿同起,休戚与共,福祸相依。姻缘线牵,不断不离!” 我愣了半天:“师傅,你说什么呢?” “放木人时候,祈福的话!”师傅白了我一眼:“念叨的多了,总会感应人的。” 我“哦”了一声,把木人装好,背了咒语,便匆匆去了。 在刘二伟家里也没怎么耽误功夫,谢丽红就领着我去了徐冬梅家中。 这是个独门独户独院的大房子,铁栅栏圈着大铁门,院子里空落落的,里里外外都看着冷清。 大门是开着的,刚进了院子,谢丽红就喊:“大姐,小陈师傅,我给您请来了!” 没有人出来,也没有人应声,我却听见了屋子里一片噪杂,好像是个女人在絮絮叨叨的说,还有个略有些喑哑的嗓音在中间穿插。 “家里来客人了?”我装了一万个小心,就怕这事儿传的越来越开,徐冬梅家里要是有客人的话,我是绝不会显摆的。 谢丽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非要拉着我往屋里去看看,刚走到门口,我又听见那声喑哑的嗓音,这次听得清楚、真切了,我一下子就有些懵了——那声音是万建魁的! 我扭头就走。 不管他是来干什么的,我都不想搭理他。 这种小人,敬而远之才是上上之策。 只是我刚扭头一走,谢丽红就拽住了我,大声小气地说:“小陈,你干啥去?来都来了,还不进屋?” 谢丽红这一喊,屋子里的说话声音都停住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走了出来:“谁呀?” “大姐,是我!”谢丽红拽着我说:“你看,这就是我跟你讲的小陈师傅!小陈师傅,这就是我冬梅姐!” 我有些怨恨谢丽红了。 我也终于知道,刘二伟为什么总是怀疑她跟做床的木匠有一腿了,她的话,显然是太多了! “是小陈师傅啊!”徐冬梅热情的说:“快进屋里,快进屋里吧!” 我抬眼看了一眼徐冬梅,这是一个很漂亮也很端庄的女人,蓬松着头发,淡妆梳理,一身朴素的与这个大宅子都有些格格不入的衣服,让我对她有了好感。 我怕万建魁听见我的声音,便低声说:“屋子里不是有客人吗?我改天再来吧。” “没事,是你的同行。”徐冬梅说:“你进来吧,正好一起说说话。” “哎呀,走吧。”谢丽红推搡着我往屋子里进,我刚挣扎了一下,就看见万建魁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我们四目相对,我不动了,他笑了,脸上丝毫没有意外的神情——这分明是在等着我来啊。 万建魁说:“我还以为是哪个小陈师傅,没想到是你啊,老三。” “你们认识?”徐冬梅惊喜道:“那就太好了!” “我可不认识他。”我说:“这里既然有他,那我就走了。” 我扭头就走,谢丽红和徐冬梅都在那儿“哎”、“哎”的喊,谢丽红更是跑得飞快,一把抱着我的胳膊,说:“小陈师傅,你咋回事!” 我低声说:“那是我的一个仇人!嫂子,我求求你了,别让我在这儿待着好吗?” “仇人?”谢丽红愣了一下,她倒是反应极快,立即又说道:“嫂子知道你是好人!那要是你的仇人,肯定是坏家伙了!不行,得让他走,你留下来!” 说着,谢丽红就往回走了,我赶紧拉住她,说:“嫂子,你要干什么?” “我把他轰出去啊!”谢丽红说:“你放心,冬梅大姐最听我的话!” 第25节 “哎哎哎!”我连忙说:“你别!” 就是不想和这小人结仇,所以我才避开他的,这要是让谢丽红去把他轰走,不定怎么忌恨我呢。 谢丽红迷瞪着眼,说:“你不是说他是坏人吗?” “我什么时候说他是坏人了?”我哭笑不得:“我跟他有仇,也没说他是坏人啊,好人跟好人也能结仇,坏人跟坏人也能结仇,跟好人结仇的不一定都是坏人,对吧?” “这……嫂子有点迷糊了。” 你就没有清醒过。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暗想如果自己就这么走了,不定能从谢丽红嘴里说出什么话来。不如留下来,看看万建魁到底要耍什么花招,我不惹他就行了。 于是我说:“算了,我还是过去看看吧。” “这就对了嘛。”谢丽红眉开眼笑。 第十九章 淫乱木偶 我走回去的时候,徐冬梅也高兴了,万建魁皮笑肉不笑道:“老三,不走了?” “都分了家,还叫什么老三。”我不冷不热地把话给他顶了回去。 我不想让外人看笑话,所以把话说得含含糊糊,徐冬梅和谢丽红也听不出来什么,把我和万建魁都让进了屋里。 没想到我不惹事,自有惹事的人,万建魁平时话不多,这个点上,话倒是多了,他说:“还是老话说得好,无利不起早,陈木郎,干活儿的时候,可没见你这么早就来主家过。” 我乐了:“万建魁,你可是比我来的还早啊。是不是昨天夜里听我那么一说,晚上就没有睡觉,直接找到人家门口,就地躺外面了?” “两位师傅,这是说什么呢?”徐冬梅茫然不解。 “没什么。”我说:“开开玩笑。” “哦——两位师傅喝茶!”徐冬梅让谢丽红在一旁倒了两杯茶,我端起来闷喝,徐冬梅说:“我看你们也认识,我就不互相介绍了。陈师傅是我让丽红专程请来的,万师傅就是巧了——大清早,我就看见他在大门外走动,过去一问,原来是个懂风水,能掐会算的大师傅!” “什么?”我刚喝进去一口茶,差点全喷出来了。 谢丽红赶紧给我递纸,我擦嘴的时候,还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看看万建魁,再看看徐冬梅,说:“你说他,他是个懂风水,能掐会算的大师?” “对呀!”徐冬梅眨巴眨巴眼睛,三十来岁的女人了,硬是让人觉得她神态举止像个小姑娘:“可神了!” 我强憋着笑,去看万建魁,这家伙早年前还是个下死力的人,后来打人犯了法,出来后跟着师傅才慢慢学了些手艺,我们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年,平时说的话,加起来都能查清楚,怎么一夜不见,他就摇身一变,成了能掐会算还懂风水的大师? 有些搞建筑的老师傅,确实懂一点风水,能看个地,能辨辨形势,但大多数匠人是不懂的。 一般都是主人家盖房子,先找专业的风水先生选好了址,定下在哪里打地基,什么时候开工,然后才让匠人们干活。 师傅可能懂一些,但是我却从来都没听师傅说起过,至于万建魁,就更不用提了!他要是能掐会算,那我都能七十二变了! 关键是徐冬梅这么说,万建魁居然一点都不害臊,坐在那里,心安理得地喝着茶,一张大长脸连红都不红。 我心里暗暗佩服:这不要脸的人,脸皮还真是厚! 谢丽红一听说万建魁能掐会算,来劲儿了,坐在徐冬梅旁边,问:“大姐,万师傅给你算什么了?” “万师傅看见我,就说我是空闺相,守不住丈夫。”徐冬梅柔声细气的说:“万师傅还说这房子的风水不好,压了桃花地,男人容易被外面的女人招惹。” “哎呀!”谢丽红惊叫道:“算的真准!” 我在一旁听得是怒火攻心,什么狗屁算得真准,这就是万建魁昨天夜里听我讲了一通,大清早跑到这里编瞎话来了! 我对万建魁怒目而视,万建魁全当没看见一样,照旧慢条斯理地喝着茶,那样子,根本就不怕我会当面戳穿他似的。 倒还真能沉得住气! 徐冬梅说完了话,转过头来问我:“陈师傅,你觉得这房子的风水怎么样?” “我就是个下力的人,我可不懂什么风水,也不会算命看相。”我一阵冷笑,含沙射影地说。 “那您帮我看看,这家里是不是被人下了什么镇物?” 我说:“你和你先生得罪过工匠?” “没有。”徐冬梅摇摇头,说:“家里不缺钱,也不会跟他们斤斤计较,我家里那个为人也大方,跟工匠们都搁的挺好。” 我点点头,一听这话,大致就能判断了,那些工匠在房子里埋镇物下厌胜的可能性不大。 不过我又问了一句,说:“你先生不着家,是你们住进来之后,一开始他就这样,还是后来才这样的?” “一开始他不这样。”徐冬梅说:“才住进来的时候,我们关系可好了——结婚了两三年以后,他才慢慢变这样了。” “平时因为别的事情吵架吗?” 徐冬梅怔怔的说:“什么意思?” “就是除了因为他花花肠子这件事之外,你们有没有别的矛盾?”我说:“会不会因为别的矛盾,经常吵架?” 徐冬梅摇摇头:“没有。” “那就是了。”我说:“你先生那样子,不是因为厌胜的关系。是你们俩人本身有问题。” “我们俩本身有问题?”徐冬梅说:“有什么问题?” “这不明摆着的吗?”我说:“你先生花花肠子,你又性格太弱,管不住他。” 徐冬梅瞪大了眼睛:“就因为这样吗?” 第26节 我在心中叹了口气:连我这个还没结婚的人都看清楚了,你这结了婚好多年的还在犯迷糊呢! “妹子。”万建魁开口了:“你别听他的,他说的不对。你先生是好的,你也是好的,坏就坏在房子的风水。这房子风水不好,就一定会有恶人作怪!还有脏东西。” 徐冬梅脸色一下子就白了:“什么脏东西?” 我听万建魁满嘴胡诌就来气,再看徐冬梅信得跟什么似的,还吓成这个样子,我就更窝火了,我说:“万建魁,我还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成了懂风水的大师,你跟我讲讲,这房子到底是什么风水!” “呵呵……”万建魁一阵冷笑:“跟你说得着吗?妹子,你的卧室在哪儿?带我去看看。” “好。”徐冬梅当即就起了身,带着万建魁直奔卧室,谢丽红招呼我跟上,我也想看看万建魁到底还要搞什么鬼,就一起去了。 进了卧室之后,万建魁装模作样扫视一圈,然后盯着床,说:“就在这里了!” 我瞟了一眼那床——那是一张一米八宽、两米长的中式古典双人床,简简单单,板板正正,大气而端庄,板架结构,床头、床侧、床尾、床脚都是清一色的纯楠木制成,一层淡红色的清漆下面,还能清楚的看见楠木那淡雅柔和的纹理。 楠木算是家具中最高档的木材之一了,这床一看就价值不菲,我不吃不喝累死累活干半年,估计能买起一张。 万建魁的眼睛盯着那床,都快要发光了。 徐冬梅听他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愣了半天,然后慌忙问道:“万师傅,您说什么就在这里了?” “我说那脏东西,就在这床板的下面。”万建魁阴沉着脸,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床,绕着床侧走了一圈,装模作样,煞有介事,就好像是真的看见什么东西了。 “不会吧?”徐冬梅紧张的呼吸急促,我隔着老远,都能听见。 万建魁站在床的对面,说:“你要是不相信的话,我掀开来让你看看?” “好。”徐冬梅连连点头。 万建魁一把将床上的被褥全都掀开,伸手就去抬那床板,动作很快——在床板被他抬起来以后,我才突然醒悟过来,不好!这万建魁估计是要栽赃! 我正想跑过去看,万建魁突然大叫一声:“找到了!” 刹那间,床板落了下来,万建魁手里已经多了个东西。 那是一团东西,我们都凑近了看,原来是几个木人嵌在一块木板上,一男三女,全都是浑身赤裸,那男人的面容雕刻的栩栩如生,脸上还带着淫笑,动作也极其猥琐,而那三个女的或卧或蹲或躺,也都是面带春色——这一团东西,真是淫秽至极! 徐冬梅一下子就涨红了脸,立刻扭过了头去。 谢丽红一边啐,一边还偷眼看:“呸呸呸!这是什么东西呀!” “这就是恶人在你们家里下的脏镇物,也就是厌胜了。”万建魁说:“这是淫乱木偶,专门魇镇男主人,你们看,三个女人,三人成众!这就是让他在外淫乱啊!” “不看了,万师傅,你收了那个东西吧。”徐冬梅皱着眉头,一脸厌恶的说:“别再让我看见了。” “好。”万建魁将那东西往裤兜里一塞,说:“怎么样,我说的没有错吗?” 第二十章 联手做局 万建魁这个问题,既是问徐冬梅的,也是冲着我问的,但是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不是真的无话可说,而是不能说,没法说——在这个时候,事实胜于雄辩,徐冬梅和谢丽红都亲眼看见万建魁从床板下面拿出来那东西了,我能说什么?我说什么,她们也还是会信万建魁的。 人,往往都相信自己的眼睛。 都怪我刚才的反应慢了。 可谁又能想到,万建魁平时那么闷的一个人,还会玩这些把戏? 这世上,最好骗的还是女人和老人,而且感情受挫、人生失意、心里有事儿的人会变得更笨,尤其是徐冬梅这种天天守在屋子里的家庭妇女,整日不与人接触,世面上的一切险恶几乎都接触不到,防备心也几乎为零——从她让万建魁进屋就能看出来——一个陌生男人装神弄鬼说了几句话,她就敬若神明,还往家里领,这在我看来,简直是难以想象! 当然,在徐冬梅的心中,万建魁并不是在装神弄鬼、胡言乱语,因为万建魁的每一句话,都戳中了她的要害,她也没办法谨慎了。 总而言之,徐冬梅还是太善良,太单纯,所以才会太好哄,太好骗。 这种女人要是能管住李海那种花花肠子的丈夫,可就真是出邪了。 还是说老话说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收起来了吗?” 万建魁把“淫乱木偶”装裤兜里半天了,徐冬梅还不敢扭过来头,只是别着脸,小心翼翼的问。 万建魁说:“收起来了。” 徐冬梅这才扭过了头,我看见她的眼圈都有些泛红,她问道:“万师傅,这会是什么样的人放进去的?” “这可就难说了。”万建魁装出一副思索的样子:“你们这房子的风水太恶,会招来各种各样的恶人,如果不改改风水,恶人肯定不会绝,这类厌胜的镇物也不会绝。” “那要怎么改风水?”徐冬梅说:“房子需要扒了重新盖吗?” “搁不住扒了房子重盖。”万建魁说:“只需要请来一尊开了光的神像,改了宅子的气场,风水自然就变好了,恶人和脏东西也不敢来了。” 徐冬梅深信不疑的问:“往哪儿去请开了光的神像?” “我师傅那里有一尊真武大帝。”万建魁说:“他老人家开过光、消过磁的神像,灵验无比!” 徐冬梅说:“那您师傅他能来吗?” 万建魁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说:“他老人家喜好情景,轻易不出门。所以说,一般情况下,他是不会到处走动的。” “万师傅,您能不能帮帮我的忙,求求您师傅,让他帮帮我?您看我这里……”徐冬梅眼圈一红,眼泪掉下来了。 “你别哭了。”万建魁装出一副着急忙慌的样子,说:“我最怕女人哭了!好了,好了,我回去在师傅面前给你求求情。” “那实在是太谢谢了!”徐冬梅感激的擦了擦眼泪,说:“那刚才的东西怎么办?” 第27节 “没事。”万建魁说:“我回去以后,处理了它。” 说完,万建魁又瞥了我一眼,说:“妹子,这里要是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万师傅等一下。”徐冬梅走到床头柜旁边,打开抽屉,从里面抽出来两个红包,各塞进去一沓子钱,走了过来,递给万建魁一个:“万师傅辛苦了。” “这……” “万师傅您拿着吧!”徐冬梅说:“您可一定要把您师傅请来啊。” “行!我帮妹子这个忙!”万建魁就势头把红包给接下来了。 徐冬梅又把了一个红包递给我:“也辛苦陈师傅来一趟了。” 我连连摆手:“我不要,无功不受禄,我什么也没干,收这个不合适。” “您就拿着吧。”徐冬梅执意要让,我也执意不要,万建魁却一把接着,说:“他脸皮薄,我先替他收了,回去给他。” 我一阵愕然,几乎都要被气笑了。 万建魁见好就收,说:“妹子,我们先走了,回去在师傅面前求求情,要是得空,明天就能再来。” “麻烦您了。”徐冬梅毕恭毕敬的说。 我心中满腹心事,也没法再把师傅做的那厌物藏在床板下了,我说:“我也先走了。” 谢丽红送我们出了大门,还说:“小陈师傅,记得我的床啊!” 我都没有搭理她,那床,我也不想去做了,这谢丽红就是个惹事的主,我再在她那里干几天,估计全城的人都知道我了! 等谢丽红转身回去之后,我看了万建魁一眼,他刚刚走到路口拐角处,正从红包里往外掏钱,准备数呢。 我实在是忍不住了,跑过去一把拽住他,冷笑道:“姓万的,真是小看你了,深藏不露啊!真是老话说的好,会咬人的狗不叫唤!平常看你蔫不拉几的,没想到编起瞎话来,一套一套的,眼都不眨一下!蔫坏蔫坏,就是说你这种人的!” “你给我放手!”万建魁急忙回头看了看——已经看不见谢丽红的人了——便恶狠狠的说:“陈木郎,夜儿黑可说清楚了——大路朝天,各走半边,谁也不管谁!今天你就想坏我的好事是吧?” “坏你的好事?”我没有松手,依旧是攥住万建魁的衣服,说:“徐冬梅究竟请的是谁?是你还是我!谁坏谁的事儿?” “请了你,我就不能来了?你赚你的钱,我赚我的钱!你自己不要的,现在眼红了?你给我放手!” “我眼红?你放屁!”我骂道:“姓万的,这么一个可怜的女人,你还要骗,你缺德不缺德?你还要良心不要了?” “良心多少钱一斤!”万建魁冷冷道:“她有花不完的钱,捐出来一点也不亏!” “那是捐,你这是骗!” “你少叫唤!你哪只眼睛看见我骗了?”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把戏!”我“呸”的啐了口吐沫,说:“你懂风水吗?你能掐会算吗?你师傅还会开光?你师傅是谁呀?” “我会什么,还都让你知道?我师傅是谁,你也管不着!反正不是郑国彬!” 郑国彬是师傅的名讳,我听见万建魁提名带姓的喊,更是一阵恼火,把他的衣领子攥的又更狠了一些:“你这个白眼狼,你从监狱里出来的时候,是谁收留你了?是谁手把手教会你的本事?” “他要是不偏心你,我还是他徒弟!”万建魁说:“我在他身边,比你在他身边的时间长吧?他凭什么把娇娇许给你!” “原来你还惦记着娇娇啊!”我鄙夷的一笑:“万建魁,扫泡尿照照你自己,娇娇瞧得上你吗?心术不正!” 万建魁的脸抽搐了一下,眼神凶狠的像野兽:“陈木郎,你放手不放手?” 我心中“咯噔”一声,万建魁这是真恼了。 不过,我还是没有放手:“你少吓唬我!我不放手又怎么了?想打?你打得过我吗?” 我比万建魁年轻,又比他长得高大,力气也比他盛,单对单,我根本就不怯他! “想打是吗?”万建魁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说:“陈木郎,我是打不过你,但是要打,你就把我打死!打不死我,嘿嘿……郑国彬、郑娇娇,这俩老弱,我总能打过吧?” 我大怒:“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万建魁掰着我的手指头,松开了我攥着他的衣领子,然后扭头就走。 “万建魁!”我上前再次拦住他:“你新认了马乂星做师傅,对不对?” “对!怎么样?” “好,这是你和马乂星合伙做的局,对不对?你让马乂星一个木匠来假冒大师,还送开光的真武大帝!我看你和他都忘了他亲爹马藏原是怎么死的了!” 万建魁斜着眼睛看我:“陈木郎,你是打算把这事儿给我捅出去?” “我刚才在徐冬梅家里是给你留着面儿!”我说:“你要是还这么坑蒙拐骗,信不信我现在就回去,告诉她们你是个大骗子!你那个什么淫乱木偶,别以为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是你事先预备好的——掀床板的时候,你才从口袋里拿出来,栽赃嫁祸,假冒是在人家床板下面发现的!其实那里根本什么都没有!” “你回去说吧。”万建魁有恃无恐:“看徐冬梅她们是信你,还是信我。” 万建魁算是看准了徐冬梅吃他那一套,自然是浑不在意。 我冷冷一笑:“女人好骗,男人未必!我等李海回来,看他是信你,还是信我!” 万建魁愣了一下,然后说:“陈木郎,说实在话,我是真不怕你揭我的底,我现在是门里面的人!你要是敢把这件事捅出去了,就别怪我把郑国彬干的好事儿也抖搂出来!他在那胖子墙里藏死猫眼的事情……嘿嘿!到那时候,我看你们还怎么在匠人圈里混?!我看谁还请你们去干活儿?!你和郑娇娇,就等着吃风屙沫儿吧!” 说完,万建魁扬长而去,只剩下我,看着他的背影发怔。 门里面的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二十一章 领证 第28节 直到万建魁的身影消失很久,我都没有挪动步子,我实在是不知道该去哪里了。 刘二伟的家里,我是打定主意不会再去了,谢丽红的嘴就是个惹祸的源头。至于徐冬梅那里,我过去了又能干什么?万建魁说得出就做得出,我有他的把柄,他有师傅的把柄,我毁了他,也就等于说是毁了师傅。去找师傅?师傅现在和大师兄还在工地上,那个工地里又有一半是马乂星的人,万建魁说不定就要去那里,我过去干什么? 一时间,我竟然觉得自己无路可走。 我抬头看了看太阳,阳光分外刺眼,照的我头脑一阵晕眩。 我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抹念头:那天半夜,师傅摸黑把我喊起来,带我去垃圾山上找死猫,然后我看着他挖出死猫的眼,泡进药瓶子里……当师傅和我在做这一切的时候,是不是就注定说,我们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很早以前,在刚开始接触这一行的时候,没有遇到师傅的时候,那还是在工地上,晌午吃饭,一群民工围在一起,蹲在地上,听一个老师傅讲这个行当里的故事。他说——以前有个木匠,懂很多害人的法儿,他有一本书藏在身上,书上记载的也满满都是害人的法儿。每当他去给人做活儿的时候,趁着主家不注意,就会把那本书拿出来,随便翻到一页,然后就在这一页的害人法儿里挑一个出来,偷偷陷害主家。他为什么每一次都要做这种事儿呢?是因为他这本书是他的师父传给他的。他师父传给他的时候,说:你要么别看这本书,要么看了就不能停手,做了第一起,就会做第二起……要是哪天你不做了,那就是你的死期到了。这书,你还不能一页一页的翻,必须是随便翻开一页,然后在这一页里挑,做的法儿也不能重样儿,否则也必死无疑。结果那个木匠没忍住,就看了那本书,然后就必须一直做下去,直到有一天,他翻开了书,却发现翻到了之前就翻过很多次的那一页,而且页面上写的害人法儿他也全都用过了,这可怎么办呢?木匠一下子慌了,这个时候,有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起来:徒弟啊,我终于把你盼来了,我下了十八层地狱,受了好多年的苦,你来了,我就该投胎去了。木匠扭头一看,他师父就在他身后站着,已经折磨的不成人形了!木匠当场就吓死了!这本书,又落到了下一个人的手中…… 老师傅讲的是鬼故事,当时大家都听得津津有味,也没太当真,可是许多年后的今天,我突然莫名其妙的想,或许那个故事不是什么鬼故事,那本书里记载的害人的法儿,不是别的法儿,而是木工厌胜术! 我陡然打了个冷颤。 木工厌胜术,就像是一个永不消失的诅咒,只要开启,就永远停不下来? 不管我学不学,它都会像幽灵一样在暗中跟着我,纠缠着我? 前面的路会是怎样? 师傅和我的结局又会是怎么样的? 我的后背突然一阵发麻。 我是个思虑很重的人,我上过学,读书还算多,也很杂,只是因为经济困难,所以没有继续读下去,但是我的知识面并不一定比一些大学生窄。 师傅曾经开玩笑说木郎上到高中就不上学了,真是可惜了材料,看这孩子有时候唉声叹气,说话文绉绉的,要是一直读书读下去,说不定还能当个作家诗人啥的。大师兄也开玩笑说,这年头,在大街上扔十块砖头能砸死九个作家,还有一个是诗人,那绣花枕头,不一定有咱家老三懂得多哩…… 或许就是因为这些,才造成了我经常容易胡思乱想的性子,而此时此刻,我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我突然很想见见娇娇,我朝着家——那个在城中村租来的小小院落——走了回去。 娇娇正在院子里洗衣服,一边洗,一边哼着小调,看见我回来,她又惊又喜,站起来说:“晌不晌,夜不夜的,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早?活儿都干完了?” “娇娇。”我上前抱住了她,把头深深地埋在了她的肩膀里,那股特有的幽香,让我刚才不安的心一下子就获得了安宁。 “木郎,你怎么了?” 女人是这世界上最敏感的动物,娇娇一下子就觉察出了我的异样。 我本来想说没什么的,但是一个念头突然涌上心来,我把头抬了起来,说:“娇娇,咱们去把证给领了吧?” “啊?”娇娇一下子愣住了。 “咱们去把结婚证给领了!”我说:“今天大清早,师傅还敲打我,他都知道了我半夜偷偷钻你的被窝。” 娇娇的脸红了:“我爸也说过我,让我注意点。” 我挠了挠头,说:“那咱们就去把证给领了,到时候光明正大地睡一张床上,谁也不说咱俩的闲话了。” 娇娇抬起头,问:“那咱们什么时候去?” 我问她:“你知道你的户口簿在哪里放着吗?” “知道。”娇娇说:“就在柜子里塞着。” “那咱们现在就去!”我说:“我的户口簿也在屋里。” “真的去呀?”娇娇还有些犹豫:“不跟我爸爸说一声?” “你爸又不是不愿意,咱们回来给他一个惊喜!”我推着娇娇进了屋,去拿户口薄。 我想起万建魁那副嘴脸——他觊觎娇娇的心始终不死,我要断了所有人对娇娇有所觊觎的念想! 我和娇娇当天就领了证。 回来的时候,我还特意买了点酒和肉,娇娇做了顿好吃的,这算是庆祝,我们俩在家乐的跟傻子似的。 但是,娇娇所不知道的是,自始至终,都有一大块石头压在我的胸口,压得我有些喘不过来气。 我明明知道万建魁和马乂星在做局骗人,而且还是骗徐冬梅那样单纯、善良又可怜的人,我却不能说破,这让我深受良心上的谴责,也充满无奈的愤懑。 我记得十多年前,爷爷去世的时候,不许我再走祖上的老路,还对我说了三个字:“做好事!” 可我现在在做什么? 娇娇说:“木郎,你有什么心事吧,跟我说说?” “等师傅回来了,我再说吧。”我不想辜负爷爷的期望,也不想让自己的良心受煎熬,我决定把事情告诉师傅。 直到傍晚,师傅和大师兄才回来,师傅看见我,就问:“徐冬梅家的事情了了?” 看见师傅一脸疲惫和苍老的样子,我突然又心疼了,我犹豫了一下,说:“了了。” 师傅深深的看了我一眼,说:“没有要人家的钱吧?” 我摇了摇头:“没有。” 师傅“哦”了一声,然后和大师兄都洗了洗手,坐到了桌旁。娇娇已经把饭菜端了上来,师傅就着菜吃了一口馍,又喝了一口汤,拿眼瞥我,说:“老三,我一看你的脸色就知道事情没了,遇到什么难过的坎儿了吧?说说?” 我心中一动,到底还是师傅的眼毒! 不过这让我也轻松了,我深吸了一口气,说:“万建魁去搅局了。他应该是在昨天夜里去找了马乂星,然后和马乂星密谋要做局骗人,今天一大早,他就守在徐冬梅家门口了。” “啥?”大师兄半口馍差点喷出来,吃惊不小。 娇娇把筷子一放,说:“又是那坏东西、狼羔子!他是怎么骗人的?” 我把上午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娇娇早听得是火冒三丈,把万建魁骂了个狗血淋头。 第29节 大师兄的嘴张大了半天,说了一句:“没想到老二还有这好口才?” “你还叫他老二?”我冷笑一声,说:“忘了夜儿黑他怎么回敬你的?” 大师兄尴尬的笑了笑。 师傅放下筷子,叹了口气,说:“万建魁是受了马乂星的蛊惑,马乂星干这种事情,肯定不是一次两次了,跟他爹一样,也是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啊。” 大师兄一脸惊诧诧异:“师傅怎么知道马乂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 师傅说:“老三说的那个淫乱木偶,叫欢喜偶,专一咒人乱来的。听老三说的那样子,雕工很好,也不像是新东西,所以肯定不是夜里才做的。这说明马乂星手里头早就有那东西,他手里拿这东西干什么?还有什么真武大帝的像,这是一套一套的,玩熟了的,串起来想想,又怎么会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呢?” “怪不得我看见万建魁在今天半晌里才去工地,去了以后就跟马乂星躲在暗处咕咕唧唧。”大师兄一副恍然的表情,说:“原来都憋着坏呢!” 我说:“师傅,怎么办?这事儿咱们是管还是不管?” “还是别管了。”大师兄说:“咱们惹不起,躲得起。不是有句老话——多行不义必自毙吗?让他们自己作死去吧。” 师傅却反问我说:“老三,要是这事儿你不管,心里边能过得去吗?” “过不去。”我老老实实地说。 师傅点点头:“那就管吧。” “师傅!”大师兄急了:“万建魁要说砌死猫眼的事!” “说实话,死猫眼砌进去以后,我就后悔了。”师傅说:“我还是那句话,纸里包不住火,他要是想说,迟早都要说。大不了咱们不在这个地方待了,换个地方,照样营生。会手艺,能下力,又吃苦,还怕饿死?” “对!”师傅这么一说,我立即就缓过劲儿来了,压在胸口的大石头也没了,精神也来了,我说:“明天我还去徐冬梅家里,看他们捣什么鬼!要是马乂星真去弄个真武大帝的像,骗人家的钱,我就给他揭底儿!” “唉……何苦呢。”大师兄叹了一口气,一脸苦瓜相。 “大师兄,别皱眉头了!他那么坏,尽干些丧良心的事儿,就该揭他!”娇娇朝大师兄撇了撇嘴,然后扭头对师傅一笑,说:“爸,我和木郎有件大喜事要跟你说!你可别激动啊。” 师傅眼皮抬都没有抬,夹口菜塞嘴里,边嚼边说:“领证了?” 我惊住了:“您怎么知道?” 娇娇也惊了。 师傅翻翻眼,反问了一句:“除了这,你们俩还能有别的喜事?” 我算是服了。 大师兄也兴奋起来:“这就把婚结了啊!没有喜糖、喜烟,是不是也不用给份子钱了?” “让师傅挑个日子,过段时间办婚礼!”我说:“到时候少一个子儿都不行!” 大师兄嚷道:“证都领了,还叫师傅?该改口了吧?” 我愣了一阵,看向师傅,师傅也正瞅我呢,这么多年的疼爱,我可是全记在心里,略微扭捏了一下,就喊了一声:“爸!” “哎!”师傅答应的亮堂! 大家都笑了起来。 笑声中,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连忙问师傅:“师——爸……” 刚喊完这一声,娇娇和大师兄又已经笑成一团了。 “别笑了!”我挠了挠头,说:“爸,今天万建魁说了一句话,我感觉很奇怪。他说他是门里面的人,不怕我揭他的底,门里面的人,这是什么意思?” “你说啥?不是!万建魁他说啥!?”师傅的脸一下子变得黑黄,瞪大了眼睛,在灯光下显得极为可怕。 我不由得吃了一惊:“爸,您这是怎么了?” “万建魁说他是门里面的人?”师傅有些神经质似的,说:“老三,你没有听错?” “我没有听错,他就是这么说的。”看着师傅这个样子,我的心中陡然升起了一丝不安,我小心翼翼的问道:“爸,到底怎么了?” 娇娇和大师兄也都收敛了笑容,盯着师傅。 师傅癔症似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目光发直,什么话也没说。 “爸?爸!”娇娇使劲推了推师傅:“你怎么了?别吓人啊!” “哦,哦。”师傅这才晃过来神似的,勉强笑了笑,说:“没事,走神了。” 娇娇说:“那门里面的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谁知道那是啥意思?”师傅的脸色完全恢复了正常:“老三听秃噜嘴儿了吧?好了,时间不早了,赶紧收拾收拾,洗洗睡觉。” 师傅站起了身子,却朝我递了个眼色,我心中一动,暗暗会意。 这一天夜里,倒是用不着半夜偷偷钻娇娇被窝了,夫妻同床就寝,名正言顺!可是等到娇娇睡着了,我又偷偷溜出了被窝。我知道师傅也一定没有睡着。果然,我刚掩上了卧室的门,就看见师傅坐了起来。 我和师傅出去的时候,大师兄还在鼾声如雷。 跟着师傅走到了院子角落里,默默的看着师傅吸完了一根烟,才听师傅说了一句:“木郎,刚才我说让你管徐冬梅的事儿,这话我说错了,我收回来,那事儿不该咱们管,也轮不到咱们管。” “哎?”我愣了一下:“这是怎么说的?怎么突然就变了呢?” 师傅没有吭声。 我突然间有些晃过神来了:“师傅,万建魁说的那个门,到底是什么意思?” “唉……”师傅叹了一口气,说:“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民国时期的一个帮派吗?专门行使厌胜术来害人、骗人的帮派——厌胜帮。” “记得。”师傅半夜里喊我去找死猫,挖猫眼的时候,跟我提过这件事儿。 第30节 师傅说:“那厌胜帮,又唤作厌胜门!门里面的人,就是指厌胜门里面的人!” “啊?”我怔住了。 第二十二章 厌胜门 上世纪三十年代的中华大地,正值风起云涌的峥嵘岁月,各国列强在神州割据称雄,无数军阀明争暗斗,古老的东方满目疮痍……而这个时候,却恰恰是中国历史上会道门最为兴盛发达的岁月! 会道门,也叫做“道会门”、“会门道”,因为那些以封建迷信为手段,欺骗广大百姓的民间秘密结社。一般都叫做“某某门”、“某某道”、“某某会”,比如说上世纪兴盛一时的老母会、大刀会、九仙会、红枪会、黄带会、小刀会、一贯道、九宫道、跪乡道、小黄门、大圣门、天直门、混元门、老天门……所以将这些组织统一简称为“会道门”。 在大大小小三百余种会道门里,有一派就叫做“厌胜门”。 厌胜门奉鲁班先师为始祖,在外人看来就是一伙做木工、泥工、瓦工的匠人群体,但实际上,他们却是一个组织极为紧密,等级十分森严的诈骗团伙! 厌胜门里最高辈分的人,也就是一把手称为“泰山”,内部呼为“山爷”。山爷下面是“台柱”,大台柱、二台柱、三台柱……数目不等,以贡献晋升,内部呼为“柱爷”。台柱下面是“椽子”,最小的等级是“砖头”。 泰山是厌胜门里发号施令的人,对厌胜门的所有计划和行动全权负责,拥有至高无上、独一无二的权力。泰山一般在当地甚至全市、全省都有极高的声誉,比如某某风水世家的正宗传人,比如某某易数流派的亲传弟子……泰山泰山,就要坐得稳,所以他们是很少亲自露面的,除非是那些特别大的局和行动,台柱们镇不住场子的时候,泰山便要出山了。 台柱则是一些能言善辩,“能掐会算”,跟三教九流、黑白两道都打得通关系,在当地有一定知名度的假大师。 椽子是市井街坊里吃得开的人,土木行当里的老手、老师傅或者中间人,类似现代的包工头。 至于砖头,就是纯粹的工匠了,真才实学,会木工、泥瓦工、雕工,上面布置好的局,就由他们亲自去执行。 厌胜门行骗的方式大致可以分为两种: 第一种,由椽子物色行骗对象——也就是那些准备破土动工建造宅院的人。牵上线,派砖头们去设计、施工、建造房屋,然后在房屋里做各种手脚,使得房屋在建成之后,出现各种奇怪诡异的现象,让房屋的主人整天惶恐不安,这时候,厌胜门里就会专门派出来台柱,冒充风水先生,或者命理学大师,前来指点,要求破财消灾。 比如说,张三要盖房子了,会找当地熟悉的椽子,让椽子介绍些匠人,椽子就会回去报告台柱,并上禀泰山,由泰山做决定,是否要“圈”,这里的“圈”是行话,意思就是骗。泰山一旦决定要圈,就会和台柱、椽子商量好做局的方案,然后把自家的砖头介绍给张三,宅子建造完毕之后,出现了古怪离奇的事情,台柱们就要出山了,到张三家里,说风水不好,或是冲撞了太岁,或是招惹了厉鬼……总之就是要破财消灾! 建造一处宅子,耗时日久,耗资巨大,所以就算是房子建成以后,出现了什么诡异的事情,房主们也不会弃了房子不要,或是扒倒重建,所以一般都会给台柱们一笔数目不菲的酬劳,让他们帮忙解决问题。 而那些问题,都是砖头们事先设计好的,台柱们只要一出面,必定能解决,这样一来,房主既不会怀疑是砖头们捣了鬼,又更会对台柱深信不疑、佩服有加,台柱们在当地的名声反而会越大,行骗的机会也就越多。 砖头们是怎么做手脚的呢?他们用的就是木工厌胜术! 比如,在靠近气窗的大梁上做个木叶,一到夜里,有风从气窗里进屋,吹动木叶,就会发出“啪”、“啪”、“啪”的响声。夜深人静的时候,听起来像是有人在拍手,又像是有人在屋里走路……让住的人毛骨悚然! 又比如说在卧室的墙上钻个小风口,粘上毛边,到了半夜,风穿孔而入,在屋子里就会听见一阵人喘气的声音,但是偏偏到处都找不着人! 遇到这些事儿,你怕不怕?十有八九都会害怕!就算是胆子大,不怕,可是时间长了,也会心烦意乱,躁动不堪! 再加上那个时候的人们,普遍信奉鬼神,民间又一直有狐仙、白仙(刺猬成精)、黄仙(黄鼠狼成精)、长仙(蛇成精)的传说,大多会以为是家中不干净,招了什么东西住进了房子……而台柱们假冒的大师,又能言善辩,到了家中说的头头是道,直指房子的古怪诡异所在,由不得人不信! 当主人要所谓的大师施展道行的时候,假冒大师的台柱只要装模作样的说,设立香案,摆放供品,闲杂人等一律回避,不可观望……等驱散了人,紧紧闭上房门,台柱们或爬到梁上撅折了木叶,或用泥灰堵住风口,然后就万事大吉了!以后家里再也不会有脚步声和喘气声了。 第二种行骗的方法,椽子们物色富家大户、官宦人家,必须是那种出了事儿的门户,或者破财、或者情变、或者生病、或者贬官、或者死人……然后由泰山和台柱们制定计划设局,让砖头们制造道具——也就是木工厌胜的镇物,然后以各种手段,偷偷安置在行骗对象的宅子里,最后由台柱们出面,冒充大师,前去消灾解难。对于那些特别大的行动,一般就会由泰山亲自出面。 比如说富商李四生了病,久治不愈,求医问药无济于事,就该寻求神鬼之路了。厌胜门派出砖头偷偷在李家院子里埋下一个镇物——木工厌胜术中,知道某人的姓名和生辰八字,刻在木偶人上,用针扎在木偶人头上时间长了,那么该人的头疼;扎在肚子上,就是肚子疼;扎在胸上,就是心口疼;扎在腿上,就是腿疼……以此类推,埋在该人院子里与该人命格相冲的方位地下,或者藏在该人睡觉的床下,据说都能致病成功——埋藏好了镇物之后,台柱们就该出场了,说李四哪里哪里不舒服,从什么时候开始,求医问药又不行,其实不是病,而是被人给陷害了,陷害他的镇物就在某某处,然后让人一找,果然发现镇物……李四盛怒之余,免不了要问台柱怎么破解,这时候便是要破财消病了。 那么台柱们破解之后,李四的病会不会好呢?其实根本不用担心这个问题,李四的病既然拖了很长时间,结果无非就是两种,一是久病不治自愈;二是久病不治身亡。对于前一种结果,李四自然要感激台柱法力高深,肯定会另外再赏一笔酬劳;对于后一种结果,人都死了,还怎么追究台柱的责任?就算李四的家人想要追究,只要台柱出来说一声,那镇物太厉害了,而且请我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怪不得我之类的话,事情也就了了。真是运气很差很差的台柱,遇到第三种情况,李四既不好,也不死,还是一直病着,那台柱就又有两种对策了,一是拿钱直接跑路,二是伺机再骗一笔,然后仍旧跑路。 当年,厌胜门就是靠着这两个法子,屹立于会道门中上百年而不倒!无数豪门巨贾、达官贵人都落入他们的彀中而不自知,这其中就有极为经典的“文柳镇案”! 第二十三章 厌胜门经典大骗局 民国时期,三十年代,中原地区郑县文柳镇上有两家大户,一是文姓人,户主叫做文彦莱;一户是柳姓人,户主叫做柳发昌。这两家人,居处相隔并不远,一个在镇东头,一个在镇西头。两家都是财力雄厚的大户,镇上文、柳两姓人家各自参半,两家又都是各自姓氏的领头羊,谁都想成为这文柳镇的第一大户,所以心里谁也不服谁,但表面上却是客客气气,像是朋友。 当时,厌胜门的泰山胃口极大,早就想做一场大局,不但要吃文彦莱的财,还要骗柳发昌。这局不好做,但是恰巧椽子报来消息,柳家要返修老宅,重整门户,泰山便觉得机会来了,经过与几个台柱的精心密谋,厌胜门拟定了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 照旧是椽子负责搭线,勾上了柳发昌的管家,由厌胜门的一帮砖头们来负责柳家翻修老宅的工程,然后在施工过程中,台柱们开始行动了。 先是大台柱假扮成一个过路的道士,从文彦莱家门口经过,然后就停住了,在文家门口转来转去,左看右看,嘴里嘀嘀咕咕,还摇摇头,自言自语说:“不好,不好。” 这情形被文家的门房看去了,立刻就禀报了文彦莱,文彦莱是做皮货生意的人,平时最是迷信,对道士、和尚尤其有好感,听门房说有个道士在自家门口嘀咕不好,马上就跑出来看个究竟。 大台柱等的就是文彦莱,但是文彦莱一出来,大台柱扭头就走——这是为什么呢?这叫做欲擒故纵!是厌胜门骗人的手段之一! 文彦莱赶紧上前拉住大台柱:“道长,道长!怎么我一出来,您就走了?” 大台柱连连摇头:“啊呀,是非之地,是非之地啊,贫道不可久留啊。” 文彦莱不高兴了:“我这里是文柳镇的第一大家,怎么就成了是非之地?” “文柳镇的第一大家?”大台柱笑道:“恐怕不尽然吧?” 文彦莱老脸一红,说这话也确实没有底气,毕竟柳家也不弱于自家,他正要寻一些说辞,糊弄过去,大台柱突然来了一句:“就算是,以后也肯定不是了。” 文彦莱一听这话里有话,更是着急:“道长刚才一直在我家门口嘀咕不好不好,是个什么意思?我这家里究竟哪里不好了?” “出家人,岂可搬弄是非?”大台柱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施主若是有向道之心,化给贫道一碗饭,贫道就感激不尽了!” 文彦莱拍着胸脯子:“道长把话说清楚,别说是一碗饭了,一天的饭都管够!” 大台柱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哎呀,天机不可泄露,多说无益啊。” 大台柱越是装腔作势,越是不说,文彦莱就越着急:“道长今天要是不把话说清楚,就走不了了!” “这……”大台柱假装一怔:“施主这是何意?” “修道之人应该是慈悲为怀,道长要是看出我这家里有什么不好,就该明说告诉弟子!弟子全家人都是良善之辈,礼佛遵道,从不作恶!道长见死不救,岂是出家人的行径?”文彦莱也变了脸色:“道长今天在我家门口连说几句不好,又不明说一言为弟子解惑,这不是诚心诅咒我吗?弟子是生意人,最怕的就是有人存心不良,恶意诅咒!弟子向道有的是钱,也不心疼钱,但是对诚心诅咒我的人,那可就不会客气了!” 文彦莱也是能言善辩的人,当即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又间带威逼利诱,大台柱一听,好家伙,比我还能说,那我还说什么?当即就半推半就入了院子,进了堂屋,落了座。 第31节 一杯香茶润了喉咙以后,文彦莱又急忙问道:“道长刚才在弟子门口说不好,到底是哪里不好?道长又说,以后我文家肯定不是文柳镇第一大家了——这又是什么意思?” “贫道刚才确实看出了施主家里有些古怪。”大台柱正襟危坐道:“但贫道之所以不进来,就是怕贫道说了,施主您也不会相信!更怕施主您以为贫道是来搬弄是非的,所以贫道还是决定一走了之为妙啊。” 大台柱这话说的意思明显,不是我要来给你说的,是你非要问我的。我也不一定要你相信我的话,你信就信,不信就拉到,但是不能说我是行骗的。 文彦莱当然是指天指地赌咒发誓似的说:“我相信,我相信,我一万个相信,道长您就别卖关子了,赶紧说吧!” 大台柱关子卖完,干咳两声,清清嗓子,就开始讲正题了,这一讲正题,第一句话就耸人听闻——大台柱说:“贫道别无长处,一身的道行都在这一双眼睛上!施主,您请看贫道的这一双眼睛!” 文彦莱看看大台柱的一双眼,双眼皮,黑眼珠子,白眼珠子,除了长得怪大,也没有什么和常人不一样的地方啊。 文彦莱说:“弟子肉眼凡胎,哪里看得出来,请道长明示!” 大台柱说:“贫道这双眼睛,是五行眼!” “啊?”文彦莱愣住了:“什么是五行眼?” “就是能看穿五行之物的眼睛!”大台柱信口胡诌道:“五行之物,金、木、水、火、土,都有一股气!常人能看见五行之物的实相,却看不到五行之物的气!但是,贫道这双眼睛就能看见!世间万物,都可以用五行来区分,就好比这方位,南属火,北属水,西属金,东属木,中属土,常人只知道五行如此区分,却不知道为何如此区分,只因为南方有火气,北方有水气,西方有金气,东方有木气,中原有土气!你能看得见吗?” 文彦莱连连摇头,他当然看不见,鬼才能看见呢。 大台柱就接着喷:“我这双眼一瞟,就能看见南方有一股赤色的火气冲天而起!北方则是有一股黑色的水气蒸腾而生!西方金气氤氲,东方木气浓郁!中原是漫天土气啊!还有这四季,春为木,夏为火,秋为金,冬为水,也各有气!人的五脏六腑,心属火、脾属土、肺属金、肾属水、肝属木!我现在看你的心口,那里就有一团拳头大的赤气,那便是你的心脏!” 文彦莱频频点头,阴阳五行的道理,他还是知道一点的,大台柱说的话也是真假参半,所以文彦莱对大台柱五行划分的说法认同,但是对于大台柱五行眼的说法,可就是半信半疑了。他迷信,可毕竟不是傻子!随便来个道士,说自己能看见五行的气,他就敢相信? 大台柱继续喷道:“这人啊,整体来说,也是五行中的一行!就是说,这世上只有五种人,金行人、木行人、水行人、火行人、土行人,各有所长,不分贵贱,但是却都要五行相辅才能运好,五行相克就会命衰!贫道看施主您,五行之气兼具,却土气最盛,您便是土行人!土行人是什么人呢?心胸开阔,目光远大,温良恭谦,宽厚待人!” 人谁不愿意听见好话,文彦莱听大台柱这么夸自己,笑得嘴都合不住了。 大台柱心里暗笑,嘴上继续说:“您所在的地方,是中原,中原属土,您又是土行人,所以人地相合,所以您能一帆风顺,能创下偌大一个家业!” 文彦莱听得更是欢喜,却不料大台柱话锋一转:“但是!今天早上,贫道从贵府门前经过的时候,却猛然瞥见贵府之中充斥着一股木气!木克土啊!克的正是施主您啊!这还了得?所以贫道才会在那里嘀咕,说不好,不好。却不料这话被施主的家人听到了,待贫道想走的时候,施主已经出来了。” “木气?”文彦莱听得一怔一怔的:“我这宅子为什么会有木气?” “贫道用五行眼仔细观察过了,贵府本身是极好的,是火气,火生土,主对施主有利,但是却被一股外来的木气给压住了,火气不得出,木气又旺盛,生生要克住施主!”大台柱言之凿凿的说:“所以,贫道断定,施主以后会财运受阻,施主的家,也不会是文柳镇第一大家了!” “外来的木气?”文彦莱皱着眉头,问道:“从哪里来的?” “这股木气阴邪的很,如果贫道所料不差的话,应是有人设下了诅咒,专门来陷害施主!”大台柱道:“这股木气是从东边来的,贫道还不知道贵府东边有什么人家,不过施主可以去查查看,东边是否有人大兴土木。” 东边?文彦莱心中一动:柳发昌就是在东边,最近也只有他家在大兴土木。难道是柳发昌害自己了? 文彦莱还是不大相信,他又问大台柱道:“道长,这大兴土木跟木气又有什么关系?” “这么阴邪的木气,必定是出自木工厌胜术!”大台柱道:“木工厌胜术,施主可知道?西汉武帝时的巫蛊之祸,千百年来大大有名,那便是木工厌胜术引来的祸端!” 巫蛊之祸,是中国历史上最为有名的木工厌胜事件! 公元前91年,西汉丞相公孙贺的儿子公孙敬声跟阳石公主通奸,害怕被汉武帝知道,便用木工厌胜术,做了汉武帝的木偶——当时也叫做巫蛊,是木工厌胜术的一种——埋在汉武帝平时经常路过的甘泉宫驰道下,诅咒非常恶毒,想要咒死了汉武帝,然后就可以比翼双飞,无限快活了。 当时有一个著名的武人,叫做朱安世,人称“阳陵大侠”,就是现在的黑社会头子,因为以武犯禁而被汉武帝亲自下诏追缉,负责抓他的人就是丞相公孙贺。 结果,朱安世神通广大,不知道从什么渠道获悉了公孙敬声和阳石公主以厌胜术毒害汉武帝的事情,便告发了出去! 当时,汉武帝久病不愈,知道厌胜事件以后,勃然大怒,不但将公孙贺父子全部下狱处死,连阳石公主——他和皇后卫子夫的亲生女儿——也杀了! 不但如此,汉武帝还命令宠臣江充彻查此事,看看还有谁,参与了这起大逆不道的案子。 江充跟皇太子刘据不和,就先去查刘据的寝宫,又去查皇后卫子夫的寝宫,都找到了镇物木偶——后世也有人称是江充事先藏下的,借此诬陷卫子夫、刘据母子——江充将此事禀告了汉武帝之后,卫子夫自杀,刘据起兵反抗江充,结果失败,也自杀。汉武帝又命人杀了其自小疼爱的诸邑公主(也是卫子夫的女儿),大将军卫青的儿子长平侯卫伉也株连被杀! 这件事情,前前后后绵延了数年之久,因为互相牵连而被汉武帝处死的人多达十万! 这起案子,被称作是“巫蛊之祸”,而巫蛊所用的招数,正是出自厌胜术! 其实,在汉武帝时期,在巫蛊之祸前,就出现过一起厌胜事件——那时候汉武帝的皇后还不是卫子夫,而是陈阿娇——也就是“金屋藏娇”中的那位阿娇——她因为刁蛮任性而失宠,被汉武帝置于冷宫不加理睬。陈阿娇便请来了一个巫婆,名唤楚服,在宫中设坛祈禳,制造木人,行使厌胜,想要把汉武帝勾的回心转意,汉武帝也真的回心转意了,结果数月之后,有人告密,汉武帝大怒,杀掉楚服,废了陈阿娇的皇后之位,改立卫子夫。谁料卫子夫又摊上了巫蛊事件…… 后世的东汉、三国、魏、晋、南北朝,以及隋、唐、五代、宋,以汉武帝的事情为前车之鉴,统治者全都对厌胜术深恶痛绝,并制定了严苛的法律来禁止人行使厌胜——轻则流放数千里,重则处死! 唐朝大诗人杜甫更是有一首诗,单道这厌胜术:君不见秦时蜀太守,刻石立作三犀牛。自古虽有厌胜法,天生江水向东流。蜀人矜夸一千载,泛溢不近张仪楼。灌口损户口,此事或恐为神羞! 明、清之际,厌胜之风也大为盛行,尤其为皇家所看重。现在咱们去北京故宫的紫禁城里参观,也能看见故宫里主要建筑的正脊正中都放有“镇物”——太和殿上的金钱、金银铜铁锡锞、金银铜铁锡牌、五色宝石、五经、五色缎、五色线、五香、五药、五谷等等。这些全都是厌胜术中的好厌,保佑国富民殷、盛世太平的。 所以说,厌胜术,从古至今,传承不绝,并非是子虚乌有的事情,更不是笔者杜撰来的。只是新中国建立之后,会道门被取缔,数十万会道门的核心人物被判刑,这些东西才渐渐消亡,人们知道的也就少了。再加上现在无神论普及,大家多不相信这些东西,所以厌胜术的市场也小了,但是我们挂在身上的佛牌、金牌、玉佩——那些用来保佑我们自己的东西,也全都是厌胜,只是很多人不知道其前因后果罢了! 而在民国时期,厌胜术(鲁班术)差不多算是普及的知识,提起来,几乎可以算作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第二十四章 纪晓岚家人也中过厌胜术 文彦莱祖上是书香门第,前几代还有在清政府做过官的,后来风云突变,辛亥革命推翻了封建王朝,中华民国建立,文家的人才开始经商,做起了生意人,但是这文彦莱从小也是读过许多书的,知道不少历史上的事情,这巫蛊之祸,他并不陌生。 所以文彦莱知道大台柱也不全是胡说,但是他的话,似乎也不能全部相信。 万一这人是知道文家和柳家底细的,故意来挑拨是非,从中取利的骗子呢? 文彦莱沉吟了一阵,便问:“那道长能不能看出来,对头给弟子下的厌胜是要破财呢,还是要害命,又或是其他的?” 大台柱一听这话,就知道文彦莱是个精明人,他并不全信自己的话,是要看看是否应验,然后才信。 大台柱也早有准备,道:“单从现在的木气盛衰程度来看,是破财,但是时日若久,恐生异变!贫道这里有一法,倒也可解……” “要是破财,倒也无妨。”大台柱还没有说完,文彦莱就先笑笑,道:“钱财本乃身外之物,弟子家里最不缺的就是钱。不如先观望观望再说。万一道长看走眼了,弟子这边看走眼了,那岂不是要坏了乡邻之间的情分?” 大台柱一听这话,就知道今天是骗不到钱了。 嫁祸没有成功! 第32节 但是他也不能再勉强下去了,勉强下去,必然会让文彦莱生疑! 于是大台柱站起身子,打个稽首,高诵一声:“无量寿佛!施主真乃厚德之人!贫道佩服,佩服!这样吧,贫道是四处游荡的闲云野鹤,居无定所,不知道何时还能再过贵宝地。贫道就留下一道符,施主惠存,若是他日有求于贫道,可在晨朝时分,焚香三炷,放铜盆,烧化此符,贫道即便是远隔千里之外,也必能感知,届时一定再来。” 说着,大台柱拿出来一张符纸,递给了文彦莱,那符纸上画的是什么,其实大台柱也不知道,是真正的鬼画符! 文彦莱心中是半信半疑,表面上却恭恭敬敬接住了那符纸,嘴上说:“道长真是有道高人!弟子多谢了!今天就在弟子家里安歇,晚上弟子大摆筵席,为道长接风洗尘!” “无功不受禄,更何况出家之人,岂可贪恋口欲?”钱没有骗到手,哪里还有心情去吃饭,大台柱摆摆手,道:“贫道这就先告辞了,后会有期。” 说罢,大台柱也不再停留,一甩道袍,飘然而去,文彦莱在后面感慨道:“真是鹤骨仙风啊!” 等大台柱出了门,文彦莱就找来管家,吩咐一番:“找一个机灵的小厮,去柳家看看,有什么古怪的事情,立刻回来报我!” 大台柱回去之后,在泰山面前骂了文彦莱一通,说这人狡猾,白费了自己一嘴的吐沫星子。看来是虚骗不成,要下实招了。泰山点点头,那就下实招! 什么是实招?不是说文家会破财吗?空口无凭,是虚的,真的破了财,才是实的! 两天过后,文彦莱有一车皮货从关外运回中原,结果还没进入河南境内,就被人给劫了!这一下,文家可是直接损失了上千块大洋! 文彦莱虽然嘴上一直说,什么自己家里最不缺的就是钱,什么钱财乃身外之物,可这消息一传回来,文彦莱心疼的脸都抽筋儿了! 上千块大洋啊,那放到哪里也不是什么小数目! 文彦莱立即就想起来大台柱的话了——自己的宅子有阴邪的木气滋生,克住了自己的土命,要毁自己的财路,让自己做不成文柳镇第一大户了。 但是他哪里能想到,这起案子,就是厌胜门干的!而且还是跨省作案,是泰山亲自指令,让厌胜门在河北的分堂口做的。 厌胜门里虽然弟子众多,但是大多是砖头,砖头都是一些手艺人。真正的打手,会功夫的人不占多数,他们是做不了劫车的大案的,所以只能设局骗人。 那文彦莱的一车皮货又是怎么给弄没的呢? 原来是厌胜门河北堂口里的椽子,跟太行山的土匪有交道,文彦莱的皮货从河北境内过,椽子摸透了行车路线和沿途住宿,便把这消息偷偷报给了土匪,土匪下山劫了皮货,分给椽子了一小部分。 这样一来,厌胜门完全脱了干系——案子发生在河北,又是土匪干的,文彦莱根本就不会怀疑到是那云游道士做的局,更不会怀疑到本地人的头上。 文彦莱真是心疼啊,但这才只是刚刚开始,接下来,文彦莱就真正体会到什么是祸不单行,福无双至,屋漏偏逢连夜雨了! 文彦莱的母亲,已经七十二岁的高龄了,但活的还挺结实,耳不聋,眼不花,背不驼,吃得香,睡得着,早眠早起,整日里都是精神矍铄。但是在皮货丢了之后的次日夜里,就开始睡不着了,在床上辗转反侧,彻夜难眠,还心口疼,一连几天都是这样。 文彦莱是个大孝子,看见老母亲这么受罪,遍请当地的名医来看,没一个人能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这也是厌胜门捣的鬼。 是当时的二台柱亲自出马,二台柱是厌胜门里少有的功夫好手,能爬高摸低,攀墙走壁,钻床上梁,鸡鸣狗盗,无所不通,外号就叫“小时迁”,堪比是梁上好汉中——鼓上蚤时迁。 在文家的皮货被劫前一天夜里,二台柱溜到文家,在文家门口点了迷香,院子里丢了药馒头,把门房和狗全都放倒了(到了天明,药效一失,人醒狗醒,神不知鬼不觉),然后用绳索勾着墙头,爬进了文家的院子里,一路摸到文家的膳食药房,在文老太太天天吃的“大补丹”里下了药。 那药,如果按现在的药理来分析,是含了大量的可卡因,不是致命的毒药,却有很明显的提神作用,人吃了之后,精神兴奋,大量服用,根本就睡不着。 老人本来就不比年轻人,睡眠少,再摄入大量的可卡因,肯定是失眠。而老人的心血管又枯竭衰弱,得不到充分的休息,心脏、脑子都受不了,就容易头疼、心口疼。 文老太太睡不好觉,以为是身体不好,吃大补丹吃的更多,结果越吃越睡不着,她哪里能想到,问题就出在了大补丹里面! 文家请来郎中,一番望、闻、问、切,也根本查不出什么问题。这放在现在,就是服用了兴奋剂,要是让西医来进行一下尿检、验血什么的,或许还能查出来——可当时的大户人家,没有几个人信西医,他们垄断着大好的中医资源,看病吃药,都是请杏林国手——至于西医,则是穷人病急了的时候,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才会去请的。 文彦莱这一下子可急坏了,想来想去,就想到了大台柱。 大台柱当时说,有人对自己家里下了木工厌胜术,刚开始只是破财,到后面会有什么异变,可就说不准了,现在看来,这异变就是要害命啊! 幸好,大台柱当时走之前,留下了一道符,说是晨朝十分,焚三炷香,然后把符纸烧在铜盆里,他人就算在千里之外,都能感应到,不如试试。 第二天清晨,文彦莱就依照大台柱所说的方法,烧了那道符纸,然后就在焦急中等待。 在他心中,是没抱多大希望的,因为大台柱的说法,也太神乎其神了。他活了四十多岁,还从来没有见过道行这么高的人! 结果,就在当天傍晚,文家门外就传来一声:“无量寿佛!” 文彦莱在堂屋里都听见了那声熟悉的道号! 紧接着就是门房一脸惊喜地飞奔进屋,喊道:“老道长又来了!” 文彦莱这可是惊喜交加,屁滚尿流的慌忙跑出去迎接,到门口一看,不是先前的那位道长,又是谁? 而且道长的身旁,还有一个徒弟,长得也是眉清目秀,一看就是修行有成的道门弟子。 这可真是神了! 文彦莱这次连“道长”也不称呼了,直接口呼:“活神仙,活神仙,快请进!” 话说,大台柱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怎么文彦莱一烧符纸,他就来了?难道他真是能感应到? 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是个骗局,这个环节,也不例外,那符纸上画的是什么,大台柱都不知道,还感应个屁!还是厌胜门里的人耍了个把戏。 原来,厌胜门里派的有眼线,时刻都潜伏在文家附近,关注着文家的一举一动,文老太太生病,文家遍请名医,文彦莱焚香烧符……这一切,都被眼线看的清清楚楚、仔仔细细,然后立刻就回去禀报大台柱了。 大台柱再次装扮好,然后等到傍晚,才弄出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再次出现在文家大门口。 不但是他来了,还带了厌胜门中的一个弟子,假扮成自己的徒弟——一来,长了排场;二来,可以代为收钱。 上次没有拿住分文,这次,再也不能空手而回了。 又话说,厌胜门为什么不用厌胜术害人,而用这种鸡鸣狗盗的伎俩呢?厌胜术害人,是有时效限制的,少则三五天,多则数个月甚至数年,如果真要下厌,再等着厌胜术生效了去要钱,估计厌胜门里的人都该饿死了! 这一次,可是大台柱说什么,文彦莱就信什么,五行眼也好,厌胜术也好,文彦莱全都愿意信了。 请到堂屋之后,文彦莱还没有说话,大台柱就讲:“施主不用多说,贫道已经知道,贵府之中,必定有人生了恶疾!” “哎呀,活神仙就是活神仙!”文彦莱激动道:“实不相瞒,这生病的不是别人,正是家母啊!” 第33节 大台柱道:“敢问令堂所患何病?” “夜里睡不着,白天心口疼。”文彦莱道:“家母七十二岁的高龄,已经折磨的不成人形了!” “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大台柱感叹道:“令堂是到了人生的关口啊,这是有人故意不让令堂过去!” 文彦莱急的眼泪直掉,道:“这,这究竟是下的什么厌,这么恶毒?” 大台柱道:“施主可知道纪昀?” “纪昀?”文彦莱愣了一下,大台柱又说:“就是纪晓岚。” 纪昀纪晓岚,清朝乾隆年间的大才子,官至协办大学士,为人滑稽多智,民间有关他的传说尤其多,几乎可以算作是家喻户晓的人物。 “哦,哦!”文彦莱连连点头,道:“知道,知道!弟子心神大乱,一时之间都有些糊涂了。纪晓岚怎么了?” 大台柱说:“纪晓岚有个伯祖父,长期失眠、头疼,最终心悸而死!而且在他死了以后,他这一支,一连三代,每一代中都有人跟他一样,得同样的病——失眠、心悸,最后死掉。族中人都说他这一支是中了什么厉害的诅咒,却无法查清究竟是什么诅咒,又是谁下的诅咒!直到有一天,纪家翻修房屋,有个老木匠验看宅子居室,眯着眼睛看着楼角落笑着说,这里面有东西!纪家人连忙让匠人去找,最终在墙壁里发现了猫腻——那墙壁里一个用砖砌成的小龛,小龛里有个方形木块——工匠们取下这块木头,发现木头里面被钻了一个小孔,而孔中竟然放着一盏泥做的灯!那灯盏底部画着符咒,正是魇镇让人失眠心疼的!纪家人勃然大怒,将那灯盏打得粉碎,木块烧成了灰烬!从此以后,纪家人才逃脱了那个诅咒,再没有人因为失眠、头疼而死了。” 文彦莱听得脸色发白,道:“也是失眠、头疼?” “对!”大台柱道:“贫道说句不中听的话,那可是跟令堂的症状可是一模一样!这件事情,纪晓岚在他亲笔所著的《阅微草堂笔记》中有清楚的记载,施主要是不相信,可以取来此书,亲自去查看查看。” 《阅微草堂笔记》是纪晓岚的名著,市面上到处都有卖的,大台柱既然这么说了,就不可能是说谎,不然文彦莱马上就可以买来那书进行查证,所以文彦莱是毫不怀疑的相信了。 这件事情,也确实是纪晓岚亲自写在笔记中的,到底是不是真的,恐怕也只有纪晓岚自己知道了。 但是,仔细想想的话,纪晓岚记载的这一件事情,出处清晰,论述明确,而且是自家的事情,又涉及自己的三代长辈,说谎造假的嫌疑很小很小,毕竟没有人愿意拿这种事,在自家人头上胡乱开涮,更何况,如果纪晓岚造假的话,纪家人自己便可以出来指正。 大台柱之所以讲这么一件事,就是为了增加自己说法的可信度,而他设下的这个局,也参考了纪晓岚记载的这件事! 这完全可以说是——虚中有实,实中有虚,虚虚实实,实实虚虚——这已经是骗术中极高的境界了! 第二十五章 破财车与烧心灯 大名鼎鼎的纪晓岚,家里人都能中招,而且还死了几代人,更何况自己一介布衣,平头老百姓?文彦莱听得是胆颤心惊!这可不单单是自己老母亲一人的事情了,老母亲不幸之后,还会有自己,自己之后,还会有自己的儿子!事关文家的香火传承啊! 这下厌的人,可实在是太恶毒了! 文彦莱承受不住,赶紧问大台柱:“活神仙,看在弟子虔心向道的份儿上,您一定要帮帮弟子啊!” “唉……”大台柱长叹一口气,道:“上一次,贫道就说那厌胜术眼下只是破财,但是时日若久,必定会生出其他异变。可施主没有放在心上啊。” “弟子当时也是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处世态度,才会这么说的。”文彦莱一副悔不该当初的样子,痛心疾首道:“谁晓得,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啊!这对头实在是欺人太甚,不但要破我的财,还要害我的命!是可忍,孰不可忍也!活神仙,您这次可千万不要再袖手旁观了,一定要拉弟子一把啊!” “上次的时候,事态尚未如此严重,也没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贫道要是当时出手,虽然耗费些道行,也能妥善解决,可是这次……”大台柱摇摇头,一副悲天悯人又无能为力的样子。 让你上次不请我出手,这次,嘿嘿……晚了! 这就叫厌胜门骗术里的“烘”,烘事儿,烘人,把事儿抬高到一个无法收拾、极其严重的地步,把人架到焦躁不安、心急火燎的境界。这样一来,当事人更容易丧失理智,降低判断力,而行骗者则更容易得逞,且在不知不觉中抬高自己的身价。 果不其然,大台柱这么一说,文彦莱就更慌了:“活神仙您就发发慈悲吧!一定要救救弟子这阖门老幼啊!” 大台柱带来的那个砖头假扮的弟子发话了:“你这人好不识厉害!我师父平白无故救你们一次,要耗损十年的道行,不知道少活多长时间呢!” 这句话的关键点就在“平白无故”四个字,无缘无故,凭什么救你们? 文彦莱是精明的生意人,哪能听不出来砖头的话中有话? 大台柱却假意恼怒,喝骂道:“孽徒!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老老实实闭嘴!” “哎……”文彦莱连连摆手:“这个小仙童说得对,断不能让您白白耗损功力,弟子愿意出五十块大洋的香火钱给活神仙您做酬劳!” 大台柱听见这话,脸色却变了,当下怒道:“施主要是这么说话,贫道就该走了!” 文彦莱一愣,正不知道怎么又惹了这老道,那假弟子又已经开口批评道:“你这人,怎么能说是给我师父酬劳呢?我师父是得道高人,两袖清风,救济苍生,向来是分文不取!” 大台柱也道:“贫道是方外之人,要那钱财有何用处?只是贫道与小徒来此途中,在镇北头二十里,路宿一城隍庙,那个庙啊,年久失修,破败不堪,神像坍塌,惨不忍睹!那庙祝也是个可怜人,说这年月兵荒马乱的,很少有人来送香火钱了,他都两天没吃上饭,一个多月没吃上油了,贫道看他实在是艰辛,就丢下了些钱,可贫道毕竟是出家人,身上寒酸啊,能救得他一时,岂能救得他一世?施主要是有心向善的话,就去那城隍庙里捐些钱吧。修缮了庙宇,香火也就旺盛了,香火旺盛了,那庙祝也有活路不是?这可是人神共悦的事情,对施主来说,莫大之福啊!” “哎呀,哎呀,得罪,得罪!”文彦莱一听大台柱的话,那立即是敬佩的五体投地,原本还有一点点怀疑大台柱是要骗财的,现在可是半点怀疑都没有了!骗财的人,哪里会自己不要钱,反而让人把钱捐到城隍庙里去呢?文彦莱心悦诚服道:“您真是神仙!您这,这可真是让弟子高山仰止!弟子这就派人把钱给送去!” 那砖头撇了撇嘴,说:“师父,五十块大洋,能修好那庙吗?修好了庙祝也得饿死吧?” “你这孽徒!”大台柱骂道:“施舍多少,全凭人心,哪里能强求呢?这天上有三清,地下有阎王,三界众神都看着呢,施舍五十块大洋,就能收五十块大洋的善报!施舍五百块大洋,就能收五百块大洋的善报!要你这劣徒多嘴?” 大台柱表面上是骂砖头,实际上是说给文彦莱听的,你想要得的善报好一些,那就捐五百大洋,你要是想得到的善报少一点,那就捐五十块大洋,看你自己了。 这世上的人,只要家里真出了事情,尤其是关乎钱财、生命的大事,那绝对是着急上火,乱投门路。要是觉着自己又抓住了救命的稻草,那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丢下的,放多少血都心甘情愿,只要不倾家荡产就行。 所以文彦莱一咬牙:“我捐六百块大洋!亲自派人送去城隍庙!” 大台柱立即起身,朝着文彦莱躬身一揖,喊一声:“无量寿佛!” 文彦莱哪里知道,那城隍庙里原本就是个废弃的破庙,根本就没有什么庙祝,是厌胜门专门派去三台柱,在那里假扮的庙祝! 这钱,虽然没有被大台柱收去,到头来,仍旧是要落在厌胜门中! 当下,那大台柱叹道:“施主真乃大善人!贫道实在是不忍心您这样的好人,被小人暗算的家破人亡,所以贫道就拼着少活几年,也要把那小人下的镇物给揪出来!” 文彦莱连忙问:“活神仙呐,您知道是谁在给弟子下厌胜的镇物吗?” “施主不要再呼贫道活神仙了,贫道折寿。”大台柱说:“贫道上次问施主,东邻可有大兴土木的人家?如果有的话,问题十有八九就出在那里!” 文彦莱说:“实不相瞒。从弟子家里,往东走,没多远,有一户人家姓柳,也是大户人家,那户主柳发昌,跟弟子是面和心不合,我们这两家,都号称是文柳镇第一大户,其实家底儿半斤八两,都差不多。要说这镇上,别人也没胆子害我,能害弟子的人,十有八九就是柳家了,而且巧了,柳发昌近来就在翻修老宅!” 大台柱说:“不用说了,那一定就是柳家在捣鬼了!” 第34节 文彦莱说:“可是弟子派人去看了,没有发现柳家有什么古怪的行为啊?” 大台柱一笑,说:“施主你可真实在,你派的人是怎么去看的?在柳家外面转转吧,能进院子吗?能进堂屋吗?能视察匠人施工吗?这厌胜术,可都是秘密进行的!一个人做,绝不能入第二双眼中!而且这厌胜术的镇物,要么是埋在地下,要么是藏在梁上,要么是封在墙内、门里、床中……总之,藏处绝对隐秘,你派的人来回兜兜转转,要是能发现什么古怪,可就真奇了!” 文彦莱一听这话在理,连忙问:“那怎么办?” 大台柱说:“其实好办,施主只要花钱买通一两个匠人,让匠人帮您查看,一切不就一目了然吗?” “对呀!”文彦莱一拍大腿,眼睛亮了:“管家速来!” 文彦莱立刻派出管家,花了一个大洋就收买了一个在柳家做木工的匠人,天黑以后,被管家悄悄引到了家里,文彦莱亲自盘问:“你是在柳家做工的人?” 木匠答:“是的,老爷。” 文彦莱问:“做什么工的?” 木匠答:“做木工。” 文彦莱问:“哦,柳发昌有没有让你们干一些跟翻修老宅无关的事情?” “这小的就不知道了。”那木匠摇摇头,说:“不过我们匠头让几个老师傅偷偷做了几件木头小玩意儿,也不知道是要干啥。” “木头小玩意儿?”文彦莱心头一震,连忙问道:“都是些什么?” “有一个好像是马车,一匹马拉着一辆车。”木匠说:“还有一个是用砖头垒了一个龛,龛里面放了块方木头,在方木头里又钻了一个洞,洞里塞了个泥做的什么玩意儿,大概就是这样子,具体是啥,我也没看清楚,因为是黑了下工之后老师傅们神神秘秘做的。” 文彦莱听得心头发憷,问那木匠:“那你知道这些东西现在放哪里了吗?” 木匠摇摇头,说:“不知道。” “这样,你先回去,回去之后,不管是自己找也好,从别人那里打听也好,总之,要给我弄清楚,那两件小玩意在哪里,最好是给我弄回来。”文彦莱说:“只要你能给我找到,我赏你两块大洋!但是有一条,不能让别人发现!” 木匠连连点头,满心欢喜的去了。 文彦莱又赶紧请来大台柱,把前面的事情说了一遍。 大台柱说:“如果不出贫道所料的话,这两样玩意儿,一个是破财车,一个是烧心灯。那马车,应该是一匹马拉着一辆车,车上放着一块木刻的元宝,元宝上写了施主你的生辰和名字,马头朝着柳家,车尾朝着施主你文家。这就是破财车!” 文彦莱赶紧问:“道长,这是什么意思?” “这意思还不明显吗?”大台柱道:“你们文家的钱出去,流进他们柳家!文家破财,柳家发财!至于那个砖头龛塞方木块,方木块钻洞塞泥灯,必定是跟纪晓岚所记载的那个玩意儿一样!是咒施主你们家人失眠、心痛、早死的!这就是烧心灯!” “这个狗娘养的柳发昌!”大台柱这么一说,文彦莱气的手脚冰凉,站起来就破口大骂:“平日里看上去人模狗样,没想到心这么黑!我跟他不共戴天!” 换做谁,被咒成这个样子了,都得生气!恨不得立即跟人去拼命! 骂完了,还得问问解决的办法,文彦莱问大台柱:“道长,咱们怎么办?” 大台柱说:“你做的很好,让那木匠悄悄去查,只要把这两件镇物给偷出来,交到贫道手里,贫道就能破了他们的术!” 文彦莱连连点头,一边对大台柱好吃好喝、极力巴结着,一边心急火燎地等着那木匠回来。 到了第二天晚上,管家来报,那木匠偷偷来了。 文彦莱赶紧叫进屋,一看那木匠兜里鼓鼓囊囊的,像是装的有东西,文彦莱一喜,问道:“东西找到了?” 木匠说:“找到了,一辆马车,一块方木头。马车是在大门楼地下埋着呢,方木头是在西墙下挖出来的,上面还刻的有字儿。” 文彦莱赶紧让那木匠把东西拿出来,一看还都带着土呢,果然是从地下才挖出来的。 一辆马车,一块方木,马车里果然有个木元宝,元宝上刻着几行字,文彦莱一看,还真是自己的名字和生辰四柱! 文彦莱又惊又气,哆哆嗦嗦的,再去看那方木块,的确有个洞,洞里面塞着个泥做的东西,使劲磕出来一看,真是一盏泥灯!那泥灯灯盏下面也刻着一行小字,文彦莱凑到眼前,只见那上面写的是:“文彦莱阖门老幼不得好死!” 文彦莱浑身都是一抽,差点一口血喷出来气死在当场! 第二十六章 丁兰尺 管家赶紧上前来,抚胸捶背的,文彦莱才缓过一口气来。 “柳……柳发昌老,老匹夫!我日你祖宗十八代!”文彦莱蹦起来就大叫大骂,在屋子里乱兜圈子,像是找什么东西,要去跟柳发昌拼命! 这吓得管家和木匠都不知所措,赶紧去把大台柱给请来。 大台柱来了以后,说:“施主不要担心,这交给贫道来处理吧。” 文彦莱气急败坏的说:“道长,一定要给弟子讨回公道啊!让那下厌的柳发昌,遭到报应!” “放心。”大台柱说:“贫道平生最喜欢干的就是惩恶扬善的事情——施主且去,在堂屋备法案,设香炉,摆放猪、狗、羊三畜供品!四门紧闭,灯火全熄,家中大小老幼主仆一切人等不得入内!留清风(那个假扮的弟子)守护屋门!将这两件镇物交付于贫道!” 文彦莱连连说好,立即照办! 一切都准备停当之后,大台柱在堂屋里一个人装疯卖傻,跳来跳去,叫唤几声,烧几张纸,然后吃吃喝喝。 文彦莱等人在远处观望,被唬的一愣一愣的,过了好久,才看见大台柱出来,有气无力的说:“好了!” “好了?”文彦莱一愣一愣的:“没事儿了?” “没事儿了。”大台柱弯着腰,被清风扶着,像是耗损了好大的道行,说:“施主不用忧虑,且派人到柳家宅子外守着,不到天明,必有回报!” “道长辛苦了,赶紧回去歇息吧。”文彦莱还以为大台柱是做法累的不能动了,哪里晓得是吃撑的直不起腰了。 把大台柱送回屋里以后,文彦莱半信半疑的,让管家派了个小厮,去柳家宅子外面观望。 结果到了晚上,先是文老太太的贴身丫鬟跑来回报:“老太太睡着了!” 文彦莱这一喜,可是非同小可,心中直赞大台柱真是神人,刚刚做完法,老太太就睡着了,看来这老太太的病真是跟那镇物烧心灯有关啊! 第35节 而到了半夜,柳家宅子里,匠人们睡觉的地方突然一阵喧嚣哄闹,沸反盈天,几乎是炸开了窝! 不一会儿,柳家整个院子里便灯火通明,鸡鸣狗吠,全家人都慌乱起来,披着衣服出来探看究竟。 柳家的大门也没人看了,文彦莱派去的那个小厮,也趁乱溜进了柳家,去瞧瞧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原来在柳家干活儿的一个老师傅,在夜里睡着觉,突然浑身爆炸冒烟,转瞬间就炸的满身血污,烧的脸色发黑,像木炭一样! 这一下,柳家的所有人都惊动了,出了人命,那还得了! 柳发昌心中只呼:“倒霉,倒霉!”赶紧叫来匠头问是怎么回事。 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简直是莫名其妙!为了避免事态扩大,也为了不给柳家添晦气,匠头提议,把这老师傅的尸体抬出去,连夜去买口薄皮棺材埋了算了,家里人,给点钱补偿一下,就说是意外死了。 柳发昌无奈,也不想因为这事儿惊动政府,闹得满城风雨,那才丢人,更何况出了人命的事情,政府必定拿人问事儿,处理的好,也要上上下下使无数钱财,太不值当,他也只好自认倒霉,给了匠头一些钱,让他赶紧找人把那老师傅给抬出去埋了! 文家的小厮震惊的跟什么似的,赶紧回来给文彦莱汇报消息。文彦莱听说了这消息之后,也是惊得瞠目结舌,一夜都没有睡好。 到了第二天一清早,文彦莱就起来,去问大台柱是怎么回事,大台柱一笑,说:“这就是贫道之前说过的惩恶扬善啊。贫道在堂屋做法,就是要让雷公劈了那个给施主下厌的恶人!这个死了的老木匠,必定就是下厌的人了!” 文彦莱又是惊奇,又是佩服,半天都没有说出来话——这可真是遇到了神仙! 话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不用说,大台柱和柳家所有的匠人都是厌胜门的同伙,那个被文彦莱收买的木匠,就是厌胜门的砖头,他拿来的马车和木块,全都是厌胜门自己做的,刻意栽赃给柳发昌的,柳发昌本人,其实什么都不知道。 至于大台柱在堂屋里焚香作法,全都是糊弄乱搞,文老太太为什么能睡着?原因太简单了,这两天夜里没有人在大补丹里下药,文老太太当然不会再兴奋,加上前两天的折磨,早就精神疲惫了,药劲儿一消失,睡得跟死过去了一样! 那么那老师傅的死,又是怎么回事? 全身爆炸,上下发黑,浑身血污,脸烧的像木炭一样,总不会是假的吧? 也是假的——这是厌胜门多年来玩剩下的把戏——那老师傅在自己的衣服里藏了火药,剂量恰恰适中,点燃的时候能发出爆破音,却又炸不死人,至于炸出来的血,那是他事先在衣服内藏好的血包——猪尿泡分成一截一截的,灌上血,扎好——用的时候捏碎了,弄的一身血污,脸上又被火药给熏成了木炭一样的颜色,再加上是半夜,天黑,什么都看不清楚,匠人们全都是同伙,胡乱叫嚷成一气,乱糟糟的,柳家的人也不可能上前查看清楚,毕竟是死人,还死的这么惨,死的这么奇怪,谁敢上前一直验看?匠头又提议让柳发昌把人赶紧弄出去埋了了事,结果就这么不明不白给遮掩过去了。 其实那老师傅根本就没有死,还平白得了一笔发丧自己的钱,任务圆满完成,高高兴兴回厌胜门去了。 柳发昌这边郁闷的跟什么似的,文彦莱那边还愤愤不平:柳发昌老匹夫是主谋,结果只死了一个受指使的老木匠!文彦莱这口气是怎么呀咽不下去。 文彦莱苦苦央求大台柱:“道长一定要弄个法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惩罚一下那个柳发昌,不然弟子这口恶气出不来啊!” “贫道是出家人,怎么能干这个呢?”大台柱连连摇头,就是不干。 文彦莱说:“道长,您在何处出家修行?” 大台柱假装惊奇道:“施主你问这个干什么?” 文彦莱说:“弟子向略尽一点心意,为道长修行的道观捐五百大洋的香火钱,以颂扬道长的高深道行!” “唉……”大台柱叹息一声,道:“施主真是有心人啊,道观之中,还有贫道的师兄、师弟、弟子在,贫道不能代所有人拒绝施主的好意,但是施主如此慷慨,贫道又不能不报答——施主这就让贫道有些难办了。” 文彦莱满心都是要复仇的火焰,哪里还心疼钱,当下是深深一揖,呼喊道:“求道长成全啊!” “罢了,罢了。”大台柱心满意足,见好就收,道:“贫道就不惜再损一些阴德,提施主一报还一报!” “太好了!”文彦莱满心欢喜,说:“道长准备怎么办?” 大台柱说:“贫道也不为己甚,贫道这里有一柄丁兰尺,交付与你,你再给那个被你买通的木匠,让他在修缮柳家祠堂的时候,动一些手脚就可以了。” 文彦莱问:“什么是丁兰尺?” 大台柱说:“与木工所用的鲁班尺差不多,却是风水之中度量阴宅所必须之工具。” 说话间,大台柱从袍袖中摸出来一柄一尺二寸八分(合今天38.78厘米)长的焦尾木尺,递到文彦莱跟前,让文彦莱看。 文彦莱看时,那尺子上分做十格,分别刻着“财”、“失”、“兴”、“死”、“官”、“义”、“苦”、“旺”、“害”、“丁”十个字。 大台柱说:“这丁兰尺上十字,各有所指,六好四坏,这丁字乃是生子、添丁、多子多福的意思;这害字乃是伤、灾、病、痛,遭小人的意思;这旺字乃是招财进宝、家业兴旺的意思;这苦字乃是悲哀、愁闷、贫穷、困顿的意思;这义字乃是厚利多行财运的意思;这官字乃是升官高就的意思;这死字乃是重病不愈,遭受横死的意思;这兴字乃是家和万事兴、蒸蒸日上的意思;这失字,乃是破财丢宝的意思;这财字乃是财源广进的意思。但凡督造阴宅,祠堂家庙,祖先牌位,必用此尺。取其吉寸,不用其凶。贫道这把丁兰尺,是贫道自幼修行的时候练就的宝贝,极其灵验!施主你让那木匠拿了去,在柳家祠堂里动动手脚,把其尺寸设在失字、死字、苦字、害字四坏上,日久必见效用!” 文彦莱听了之后,心中大喜,连连称谢,拿了那丁兰尺,就又让管家寻来那被收买的木匠,将丁兰尺交给他,吩咐他要如何如何。那木匠自然是受命而去。 做完这件事,大台柱便即告辞,仍旧是留下一张符纸,说以后但有所求,焚符即来。 文彦莱再三挽留,大台柱已经是得了一千五百大洋的人,哪里还会再行逗留?说自己道行损耗太过严重,不回去修行,恐怕就有不测之祸。这个借口一出来,文彦莱也是无法挽留了。 最终,大台柱仍旧是飘然而去,留下文彦莱等人感慨叹息:“真是世外高人,不落凡尘啊。” 其实是,大台柱在文家的任务已经圆满完成,接下来便该轮到柳家了。 大台柱回去之后,等着柳家的砖头回来报讯,等到一切都安排妥当以后,便精心换了一副装扮,然后再次奔赴文柳镇而来。 而这个时候,柳家也已经出事了。 第二十七章 狱神照门 柳家出了什么事情? 自从那天夜里,一个老师傅在睡觉的过程中,莫名其妙爆炸而亡以后,柳发昌就闷闷不乐起来,总觉得有点什么事情,而且还是不好的事情,是冲着自己来的。但是具体是什么事情,他又说不上来。 结果,第二天白天,自己的小儿子就上吐下泻,差点脱水死过去!这可把柳发昌给折腾的,满腹心事,在家就是莫名其妙的烦躁,所以他忍不住要出去走走。 人但凡是有些难以解决的心事,不自然的就会想到求神问卜,这跟人迷信不迷信其实没多大的关系,而是跟人的本能有关。 就好比人在倒霉的时候,就会想到自己的命不好,人在喜事连连的时候,就会想到自己的运气好。做成了什么事情,就会说老天开眼,遭了什么磨难,就会说老天不长眼——这就是人与生俱来的本能,出于人只是这大千世界小小一份子从而对整个世界不能全面认知和了解的本能。 当然,迷信的人,会更加相信这些东西。 第36节 这世上,也没有多少人不迷信的。 只不过迷信的东西不一样罢了,有人迷信鬼,有人迷信神,有人迷信佛,有人迷信耶稣,有人迷信科学。 信科学的人瞧不上信鬼神的,信鬼神的还瞧不上信科学的,前者笑话这世上哪里有鬼神,出来一个给我看看?后者笑话前者这世上哪有外星人,出来一个给我看看?前者说,你又没去过外星,你怎么知道没有外星人?后者说,你又没死过,你怎么知道死了以后不变鬼? 所以,这是个没法辩论的问题,谁也别笑话谁,五十步和一百步而已。迷信什么都不好,迷而不信才最好! 闲话少说,言归正传!却说这柳发昌心中郁闷,便到街上闲逛,有意无意地就去看有没有算卦看相的,结果街上还真有一个摊子——有一个身穿长褂、头戴毡帽的长胡子算命先生坐在摊前,竖着一面旗幡,旗幡上写着四个大字:“铁口神算!” 柳发昌刚刚看了这摊子一眼,那算命先生的目光就跟他对上了,两双眼睛这么一对,那算命先生的脸色就有些异样,嘴里还喃喃念诵着,柳发昌离得远,街上人又吵闹,也没听见那算命先生说的是什么。 柳发昌就往那摊子前面靠,刚走到近前,那算命先生就说了一句话:“流年不利啊!” 听见这一句话,柳发昌就走不动了:“你说谁?” “说家中有事者,说心中有事者。”那算命先生一笑,说:“看足下土宿丰满圆润,该是豪门中人,只可惜一道赤脉侵睛,恐怕田宅有事,三阳生纹,子女难安啊。” 柳发昌惊得目瞪口呆,自己家里出了事,自己心里有事,自己是大富商,自己返修宅子出了事,自己儿子出了事,竟然全被这算命先生给说对了! 要说自己是大富豪,会比较容易,镇子里的人都知道,可是要说自己家里有事,自己又有心事,这就不简单了,能看出来自己返修宅子出了事,子女不安宁,那就更不简单了!这些事情可是很隐秘的,也是刚刚才发生的,没可能这么快就传到这算命先生的耳朵里。 所以柳发昌连忙一拱手,说:“先生真是神乎其技!还请指点迷境!” 算命先生说:“你不用跟我讲,单看你的面相,我就知道你出了什么事情,家里最近是否在大兴土木?大兴土木中是否出了事?出了事,是否又莫名其妙,不明所以?” “是,是,是!”柳发昌连连点头,问:“那先生能算出来,我这是遭了什么厄吗?” “不是遭厄,而是有人陷害啊。”那算命先生叹道:“命宫带星,你是遭了小人的毒手!” “小人的毒手?”柳发昌又问:“什么样的小人,又是怎么陷害在下的?” 算命先生摇摇头,说:“天机不可泄露啊。” “哎呀,先生!”柳发昌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你这话说到一半不说了,不是成心要急死我吗?这一块大洋算是卦金!求您赶紧说了!” 柳发昌把一块大洋拍在摊子上,本以为那算命先生会眉开眼笑,继续开讲,没想到人家连看都没看那大洋一眼,只是淡然说道:“足下家里的事情,比较难办,应该是有道行的高手做的法,要是由在下道破的话,是要折寿的,在下可还想多活几年呢。这一块大洋,呵呵……足下还是拿走吧。在下不趁人之危,落难者的钱,不敢收。” 算命先生说的吓人,柳发昌一愣,很快就明白了算命先生的意思,你家摊上大事儿了!一块大洋太少了,谁不怕死,找谁去。 柳发昌起疑了,这人没逼到一定的份儿上时,对钱还是相当敏感的,给一块大洋都嫌多;等完全被人骗入彀中以后,对钱的概念才会变得模糊起来,给一百块大洋还怕人嫌少。就好比现在的病人去看医生,小病的话,医生开的药方都懒得拿;大病的话,塞个大红包还怕医生不要。 现在的柳发昌,是“小病”,还算是处于比较清醒的状态。 他勉强笑了笑,拾起那一块大洋,说:“既然如此,那就不敢有劳先生大驾了,在下告辞了。” 这也属于生意人的一种策略,你想要骗财,我偏偏不给,连一块大洋也不给,等我走了以后,看你后不后悔,看你会不会叫住我。 结果人家算命先生是真的不在乎,只是说了一句:“如果足下家中正在大兴土木,务必小心匠人作祟!” 柳发昌心里“咯噔”了一声,也没心思再逛街了,急急忙忙回家而去。 被那算命先生一说,又想起之前莫名其妙死去的老木匠,柳发昌就对匠人们上了心,还没进家,大老远就先注意上了。 他的人刚走到大门楼,就看见一个匠人蹲在门槛后,正慌慌张张地用土埋什么东西——门槛下面已经被挖了个坑。 柳发昌登时起疑,喝道:“你干什么!” “没,没干什么。”那匠人脸色发白,结结巴巴的说。 “你在埋什么东西?”柳发昌越发起疑,说:“挖开,让我看看!” “东家,没什么东西。”那匠人说:“这里的地不平,得修修。” 柳发昌恼了:“快点挖开!” 那匠人看见东家发怒,也只好磨磨蹭蹭的把刚刚掩上去的土给扒开了,这一扒,就露出来了一个木头人,一个脖子上带着枷锁的木头人。 柳发昌脸色一变,他也是知道厌胜术的人——那年头,很少有人不知道这东西——柳发昌俯下身子,把那木头人抓起来,一看背后还刻着字——正是“柳发昌合家大小”! 这木头人戴着枷锁,被匠人偷偷摸摸埋在大门楼的门槛下,刻了自己合家大小的字儿,这能有什么好事?这不是诅咒自家的人将来以后都进大牢吗? 柳发昌气的双手直哆嗦,问那匠人:“好啊!你埋着东西是什么意思?” 没想到那匠人这时候也不慌张了,站起身子,说了一句:“东家啊,我这是为你好啊。” “为我好?”柳发昌有点懵了。 “对呀,您难道不知道?”那匠人指着木头人,说:“这是木工厌胜术!” “我知道!”柳发昌阴沉着脸:“不就是咒人的吗?” “咒人也分咒人好的,和咒人坏的。”那匠人说:“我这就是咒人好的。” “嘿!”柳发昌气笑了:“我倒要听你说道说道,这怎么就咒我好了?” 那匠人说:“您看啊,这是一个人,背上刻着您全家,那就代表着你全家的人啊!” “我知道!”柳发昌不耐烦道:“那这戴着枷锁又是怎么个意思?” “戴着枷锁,埋在大门楼的门槛下面,寓意就是踏进门楼第一枷啊!”那匠人说:“这意思不就是踏进文柳第一家吗?” 柳发昌一愣,细细一品,还真是这么个意思! 门楼门楼,谐音就是文柳文柳!第一枷,就是第一家!踏进文柳第一家,却是踏进了自己的家,这不是咒自己的家成为文柳镇第一大户吗? 这还真是好意思啊。 柳发昌呆了半天,看看手里头的木头人,又看看那匠人,再想想之前那算命先生说的话,自己也懵了,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第37节 这时候,别的匠人也都围过来看,柳发昌不想把这事情传出去,让镇里人笑话他还要弄这东西当文柳镇第一家,便把那木头人藏进了袖子里,对那匠人说:“你办的好,我赏你一块大洋!这事儿别说出去!” 柳发昌把之前给那算命先生的大洋又给了那匠人,那匠人接着,连连称谢。 柳发昌拿了木头人,并不进家,扭头又往街上去,去寻那算命先生。 等到了算命先生的摊前,算命先生一抬眼皮:“阁下为何来去匆匆啊?” 柳发昌略微尴尬的一笑,说:“在下还有些事情没有弄明白,还得请先生指点迷境啊!” 算命先生看了柳发昌袖子一眼,笑了笑,说:“阁下袖子里藏着脏东西啊,也不怕沾染了晦气!” “啊?”柳发昌一愣,连忙把那木头人拿出来,说:“这,这是脏东西?” “只要不傻的人,都能看出来,这是脏东西吧?”算命先生“呵呵”笑道:“这可是木工厌胜术里有名的镇物——狱神照!” “狱神照?”柳发昌傻眼了。 “听说过瘟神吗?”算命先生说:“瘟神驾临,百里死绝!狱神照门,合家入牢!” “不是!”柳发昌急了,当下把刚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都对那算命先生说了一遍,听得算命先生是“哈哈”大笑:“您可真是老实人啊!我只问您一句话,如果您不是住在文柳镇,这东西该怎么解释?” 柳发昌猛地醒悟过来,自己要是住在张王村、李赵镇,还怎么跟“踏进门楼第一枷”谐音? 摆明了是那匠人急中生智,临时编造出来的瞎话。 柳发昌又急又气又懊悔不叠:“那,那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算命先生说:“狱神照门,合家入牢啊!你们全家人都要从大门楼出出进进吧,全都要受这个狱神的诅咒,那是咒你们一家老小都进号子被判刑的!如果不出在下所料的话,您现在回去,已经找不到那个匠人了!” 柳发昌还是半信半疑:“您老先别走,我回去看看!” 柳发昌飞奔回家,里里外外一找,那个匠人果然已经消失了! 柳发昌过去问匠头,匠头说那匠人刚才过来请辞,说是家里出了白事(死人了),得回家奔丧去,这种事儿不好拦着人啊,就结了工钱,放人走了。 再问匠头,那人老家在哪儿,匠头摇摇头,说只知道他姓刘,叫狗剩,半路入的行,听口音是北方人,像河北的,也像山东的,又像是河南、陕西的,具体是哪里人,谁也不清楚。 柳发昌这一下可是气破了肚皮! 合着被一个匠人玩得团团转,还白白送了一块大洋! 第二十八章 局中局 柳发昌第三次跑回街上去找那个算命先生。 算命先生成竹在胸:“怎么样?” “全都让先生给说中了!”柳发昌气的直咬牙:“妈了个巴子!这群匠人,我管他们吃,管他们喝!好酒好菜,顿顿有肉!居然弄这烂脏玩意儿害我!” 算命先生说:“阁下家里已经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到了这时候,柳发昌已经对那算命先生佩服的五体投地了,什么戒心都消除了,他说:“实不相瞒,昨天夜里,家里还死了一个老师傅!死的古里古怪,莫名其妙!” 柳发昌把那老师傅怎么怎么死,又怎么怎么处理,全对算命先生说了,算命先生一听,捋着胡子说:“这么看来,那群匠人还是有好有坏的,至少匠头是向着你的。” 柳发昌奇怪道:“这是怎么话说的?” “你想想啊。”算命先生说:“如果昨天夜里,匠人们趁着这事儿闹起来,你能脱得了干系不能?如果他们把这事儿告到政府里去,找了警察,你吃不吃官司?” 柳发昌一愣,随即点点头:“处理不好的话,就要吃官司。” “对啦!”算命先生说:“这就是狱神照门的诅咒!那老师傅死的莫名其妙,天知道是怎么回事?如果告到官府,你们家解释不清楚,必定吃官司!这不就是要进大牢吗?那匠头让你趁夜快速处理了,那是为你好!由此可见,他跟那个下厌胜术的匠人,不是一伙儿的!” 柳发昌听得满头大汗,心中则是暗暗感激那个匠头,继而又想起来自己的小儿子,连忙又对算命先生说了。 算命先生叹口气,说:“你第一次来的时候,我就已经说了,你们家遭了小人毒手,事情惹得不小,你还不信。看来那个狱神照还只是其中之一,应该还有别的镇物。” 柳发昌懵了:“那怎么办?” “那个刘狗剩已经跑了,指望他回来给你找镇物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算命先生说:“而且,那个刘狗剩应该只是个拿钱替人卖命的,他背后还有个高人!” 柳发昌一惊:“不会吧?” “不会?”算命先生冷冷说道:“我问你,你跟那个刘狗剩有仇吗?” 柳发昌摇头:“没有!” 算命先生又问:“有怨吗?” 柳发昌又摇头:“没有。” 算命先生再问:“骂过他?” 柳发昌仍旧摇头:“没有!” 算命先生最后问:“打过?” 柳发昌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更没有!” 算命先生一笑:“那你说,他为什么要害你?” 柳发昌无话可说了,对呀,无冤无仇的,为什么要害我? “有高手幕后操纵啊!”算命先生一语道破天机:“你肯定是得罪了别的什么人,这人买通了那个刘狗剩,背后给你捣的鬼!你回去好好查查吧,我不会说错的。我也该走了。” 柳发昌一愣:“您准备去哪里?” 第38节 “我一个算命先生,云游天下,居无定所,走到哪里是哪里。”算命先生收拾着摊子,说:“总之,是不能在这是非之地待了!你好自为之吧!” 仍旧是欲擒故纵的把戏。 柳发昌哪里肯放人,这就好比是溺水快死的时候,猛地抓住了一根竹竿,那是死活都不会松手的! “先生不要走啊!”柳发昌拽住算命先生的袖子:“您得救救我!” 算命先生一脸不耐烦:“哎呀,在下已经说过了,对方的道行太高,我是要折寿的啊!” 柳发昌都快哭了:“可是您也不能见死不救啊!” 算命先生说:“我这家里只剩下一老母亲,天天跟着我到处奔波,全靠着我一人在外算命,收些微薄的卦金糊口维持生计,我救了你,早早死了,谁去养我的老娘?可怜我那老娘啊,就住在胡同口一没门的破院子里,这几日没有什么收入,我们娘儿俩连租金都快交不起了,所以我才得赶紧走啊。” 这就是要钱了,而且是大钱,把人能从生管到死的大钱! 柳发昌哪里还敢装模作样,立即说:“先生放心!您要是救了我的命,那您的老母亲就是我的老母亲!我当她亲娘一样养!我这就派人去咱老娘那里送去三百大洋!” “这……”算命先生十分迟疑:“三百大洋,刨去吃喝,还能买口好棺木吗?这一辈子没让她老人家享过什么福,死了以后,总得体体面面吧?” 先生真是孝子!”柳发昌咬咬牙:“五百大洋!” 算命先生不吭声了,只是皱着眉头。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也罢!”算命先生长叹一口气,说:“看在你也喊了一声老娘的份上,我就不惜命了,帮你过了这一关!” 废话,那是看在五百大洋的份儿上了。 话说这个算命先生是谁? 还是大台柱! 那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柳家发生的一切,当然也全在厌胜门的算计之内。 老木匠离奇爆炸身亡,前文已经有述,此处不再赘余,再说柳发昌的小儿子是怎么回事? 被匠人们偷偷下了泻药! 柳家这么多匠人,人多手杂,柳发昌的小儿子又正当贪吃的年龄,经常出入厨房吃点零嘴,匠人们在糕点里暗藏泻药,并不是什么难事。 柳发昌心情郁闷,焦躁不安,外出散心,也早被眼线们报告给大台柱,而大台柱立刻就在街上摆 摊子,守株待兔。 被文彦莱收买的那个匠人,也就是大台柱属下的心腹砖头刘狗剩,在回到柳家之后,先是在柳家祠堂里做了手脚,然后遵照大台柱事先制定好的计划,等着柳发昌出了门以后,就守在了大门楼,在门槛下挖好坑,专一等着柳发昌回来。 在柳发昌回到门口的时候,刘狗剩假装开始埋土,结果“不幸”被柳发昌给看破了,随后便有了随机应变、东窗事发、畏罪潜逃的戏码轮番上映。 至于胡同口破房子里,算命先生的老母亲,也是厌胜门里的女骗子假扮的! 这全都是厌胜门挖好的连环陷阱,专等着柳发昌入局! 而如此布局的好处就是:首先,让最可能露馅的刘狗剩合情合理地消失,到时候就算文家和柳家真的怀疑了,要互相对质了,也没有证人!其次,让匠人们之间出现不同的表现,说明匠人们不是一伙的,消除柳发昌怀疑匠人团伙作案的心思;再次,由大台柱揭发刘狗剩作祟,也可以消除柳发昌心中对算命先生跟匠人们是一伙的怀疑。一石三鸟! 大台柱跟着柳发昌回到柳家之后,先是让柳发昌查问家里的仆从,看近来有没有什么闲杂人员在柳家附近逗留徘徊。 很快,就有家里人回报:“看见过文家的管家还有下人来晃荡过几次!” 柳发昌立即上了心,又找来匠人们,逐个问话,关键是问那个潜逃的匠人刘狗剩之前都有什么异常举动。 匠人们都是事先得了话,有人推说什么都不知道,有人说曾经看见刘狗剩晚上偷偷溜出去过好几次,还有人说看见刘狗剩是往西边去了…… 于是,种种迹象都表明,这一切,似乎是跟文家有关联! 再派人继续查下去,柳发昌很快就得到消息,前几天文彦莱请了一个道士,在家里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做什么勾当。 大台柱立即说:“不用讲了,柳老爷,那个要害你的人十有八九就是文彦莱!在他背后支招的人肯定就是那个道士!我说的,等闲人士,哪有这般本事!” 其实都是大台柱他自己。 柳发昌气的两眼冒火,大骂文彦莱:“这个文彦莱太不是东西了!居然能做出这么下三滥的事情,买通匠人来害我!” 大台柱说:“你们两家的情况啊,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方压倒东风,谁都想独占鳌头,把另一家给挤垮,好成为这文柳镇第一大户!明里不行,就只能暗中出招了,恰好你家在翻修宅子,这就给了文彦莱可乘之机!平时他也逮不着这好机会啊。柳老爷,那文彦莱身后既然有高人坐镇,我怀疑他下的阴招不可能就这一个。” 柳发昌头疼道:“刘狗剩跑了,谁知道他都动了什么手脚?要不咱们直接找文彦莱对质?或者抓住那个道士?” “呵呵……”大台柱一阵冷笑,心中暗骂柳发昌遇了事儿也是个傻缺,那个道士就是老子,现在坐在你这里当算命先生,你往哪里抓去?嘴上说道:“柳老爷您可真是实诚人!你去找文彦莱对质,他能承认?那个道士现在也不在文彦莱府上了吧?这天下那么大,你去哪儿抓一个游方的道士?” 柳发昌完全没了主意:“先生您说该怎么办?” “没什么好怕的。”大台柱说:“既然我跟你回来了,那就是要替你消灾的!我看那匠头心地还算不错,你让他跟着我,逐一排查这宅子,一块砖头、一片瓦、一根椽子都不放过!” “好!”现在是大台柱说什么,柳发昌就听什么。 大台柱就带着匠头仔仔细细排查起来了,柳发昌还得好吃好喝伺候着,赏了大台柱,又要赏匠头,心中对人家还感激涕零。而他受的这窝囊气,自然全都算到文彦莱头上了! 柳发昌的心情非常矛盾,一方面,他是希望算命先生和匠头能找着点什么,另一方面,却又害怕算命先生和匠头找到什么害人的东西。 一天过去了,管家过来对柳发昌说:“先生请老爷去祠堂一趟!” “祠堂?”柳发昌心中升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当下急匆匆就跟着管家去了祠堂。 第二十九章 扎木偶,浇草人 第39节 到了祠堂以后,柳发昌看见算命先生和匠头都是一脸沉重的表情,就好像是哀悼柳发昌痛失双亲一样,柳发昌心里打鼓,战战兢兢的问:“两位师傅,怎么了?” 大台柱叹一口气,说:“你看看这供桌吧。” 大台柱指了指摆放柳发昌列祖列宗牌位的供桌。 柳发昌看了看那供桌,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儿,诧异道:“这,这供桌怎么了?” 大台柱提醒道:“看看桌子腿儿。” 柳发昌蹲下身子,仔细一看那供桌的腿,发现不对了——供桌的腿像是被人才锯过! 柳发昌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是怎么回事?谁把供桌的桌子腿儿给锯了一截?” 匠头默默地递给柳发昌一柄尺子,说:“东家,这是丁兰尺,专门用在测量阴宅、祠堂、供桌的建造设计……您还是自己量量这供桌的尺寸吧。” 柳发昌对丁兰尺也知道些门道,狐疑地接过了尺子,开始量供桌,结果量到底,他的脸白了——供桌的高度,几尺子量下来,对准的刻度,不偏不倚,竟是个“死”字! 柳发昌一下子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浑身都抖起来了! 在那个宗法观念还特别深入人心的时代,特别是对于豪门大户来说,祠堂里的任何东西,包括一草一木都是神圣不可侵犯的!那是整个家族的信仰和尊严所在,也是整个家族兴旺衰败的关键! 这倒好,供桌让人给锯了不说,连尺寸都改到死字儿上了!这是成心要断一家人的活路啊! “我,我,我……”柳发昌一连喊了几个“我”,最终狂吼一声:“我去找文彦莱那狗娘养的拼命!” 大台柱没有拦,这差不多等于说是挖了人家的祖坟了,再不让发泄发泄,非憋死不可! 而且大台柱有恃无恐,柳发昌去跟文彦莱吵,肯定是两人互相指责,互相叫骂,到最后,谁也讲不出个道理来。 柳发昌发了疯似的跑到文家,门房一看柳老爷今天的脸色不对啊,还没来得及打招呼,柳发昌就蹿进院子里,“嗷”的一声就骂开了:“文彦莱,你娘了个xx的给老子滚出来!” 文彦莱听见有人跑到自己家里问候自己老母亲了,都有些懵了,再一听,是柳发昌的声音,那个气啊,完全是不打一处来,也从屋里冲了出来:“柳发昌老狗,你娘的你是吃屎了吧!你嚎什么丧!” “我嚎你全家的丧!”柳发昌看见文彦莱出现,一个恶狗扑食,就冲了上去,完全一副要掐死文彦莱的势头,文家的家人见势不妙,赶紧拉住柳发昌,柳发昌其状如疯,喊道:“文彦莱,你买通我家的匠人,干些缺德的事情,也不怕生孙子没屁眼!” 柳发昌还不算糊涂,知道文彦莱的儿子已经使用菊花很多年了,孙子还没生出来,所以直接咒人家的孙子。 文彦莱一听柳发昌的话,知道事情败露了,也发作出来了:“你还有脸说!柳发昌,我没跟你算账就够你的了!你还恶人先告状,找上门来了!我问你,我家的皮货为什么被土匪给劫了?我娘为什么睡不着觉?头疼心疼?” “你家皮货被土匪劫了,关我屁事!”柳发昌听得莫名其妙,回的歹毒无比:“你娘睡不着觉,那是想汉子了!你问我干毛!我又不是你爹!” 这一下可是捅了马蜂窝,当着全家老小的面,辱及先人了,文彦莱也发了疯,上前就要厮打。 文家的下人们也不乐意了,老奶奶都被人家占便宜了,能乐意吗? 大家一窝蜂把柳发昌给打了个半死! 这时候,柳家的仆从们也全都赶来了,一看自家老爷被人按在地上都快打残了,都红了眼——于是文柳镇上的两大豪门,打了个天昏地暗,最后连地方警察都惊动了,过来统统抓回去,问是怎么回事。 结果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文彦莱说是柳发昌先使阴招害自己,差点害得自己家破人亡,刘狗剩可以作证!柳发昌说文彦莱是放屁,明明是他买通刘狗剩暗算柳家,差点让柳家小少爷拉死在茅房里…… 警察也被弄的头大,总结来去,这关键人物是刘狗剩,抓到他,一切都明了,可惜,刘狗剩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柳发昌说刘狗剩是畏罪潜逃了,文彦莱说刘狗剩是被柳发昌杀人灭口了…… 警察没办法,两家各打五十大板,都罚了点钱,勒令回去安安生生,不准再惹事! 这两人都鼻青脸肿地回家去了,彼此也结下了死仇! 柳发昌找到大台柱和匠头,非要他们想个法,咒死文彦莱不可,两人假意推脱,柳发昌是彻底恼的眼红了,又给了两人许多钱,匠头才做了个木偶,刻上文彦莱的生辰四柱以及姓名,大台柱胡乱烧了些纸,装模作样诅咒一番,然后交待柳发昌以后没事了,就可以天天拿针扎那木偶了,扎哪儿,文彦莱就哪儿疼!扎坏了,就再做一个!扎不了多久,文彦莱就得驾鹤西去。柳发昌这才心满意足,消停下来,当晚就朝木偶的心窝扎了几十针。 随后,大台柱就告辞了,然后和他的“老娘”一起消失了——本来就是四处游走的算命先生,走的合情合理。 匠人们修好了柳家的宅子,得了工钱,也走了,匠头还格外得到一笔厚赏。 至于文彦莱,回家之后,第二天就烧了大台柱留下的符纸,到了晚上,终于盼星星,盼月亮的把“活神仙”又给盼回来了,这家伙,可把大台柱给忙的,一会儿“贫道”,一会儿“在下”的,反复化妆,来回串场子…… 大台柱一出现,文彦莱就痛哭流涕哭诉衷肠,说:“道长啊,那个刘狗剩做事儿不利索,被柳发昌那个狗才给当场捉住了!柳发昌那不要脸的东西还带人打上门来了!您可一定要替弟子做主啊!” 大台柱大吃一惊:“姓柳的居然如此猖狂?实在是欺人太甚了!看来贫道之前实在是太妇人之仁了,这样吧,贫道教你一个法子,保管帮你出了这恶气!” “道长快快说来!” “你去派人找些秸秆来,扎一个草人,绑在你院子里最老的那棵树上,在烧纸上写下柳发昌的生辰四柱和姓名,塞进草人胸口,然后每天早上鞭打一百下,晚上再用沸水淋那草人的脑袋!坏了以后,就再扎新的草人,写新的烧纸!贫道保管过不了多长时间,那柳发昌就浑身发麻,脑袋烧疼!用不了三年五载,肯定一命呜呼!唉……这法子太过阴毒刻薄了,贫道传授给你,又要损阴德了,折寿命了……以后要躲进深山,潜心修行,再不敢出红尘招惹是非了。” 文彦莱听见这话,自然是又给了大台柱不少钱,然后千恩万谢的把大台柱给送走了。 这次,大台柱再没留下什么符箓,以后当然也不会再现身了…… 而文彦莱和柳发昌,都各自听从大台柱的话,一个天天鞭打草人,沸水浇草人脑袋;一个天天扎木偶……彼此也很快知道对方在干什么,嫌隙是越积越深,好端端的两户大家,最终成了不死不休的仇敌! 也不知道是巧合,还真是厌胜术的威力,数年之后,文彦莱突发心疾而亡,柳发昌则得了一种怪病,浑身麻痒不止,最终发烧暴毙! 而厌胜门,却因为这一次局,骗了文、柳两家数千块大洋!足足够整个堂口吃喝用度三年! 这一起公案,也被厌胜门奉为经典案例,记录在册——《厌胜经》。 第三十章 无有顾虑,无有恐怖 我听了师傅讲这些事情,不寒而栗,这世上的人心,实在是太险恶了!也太丑陋了! 我问师傅:“文彦莱和柳发昌都不得好死,唯独厌胜门里发了财,这公平吗?难道真是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 师傅冷笑:“谁是好人?谁是坏人?文彦莱和柳发昌为富不仁,不见得是好人,为了一己之私,听一面话,就托道士、找匠头、问算命先生,给人下厌,把人往死里咒,算是好人吗?” 第40节 我想了想,也是,又问:“那厌胜门里的人呢?” “厌胜门在新中国建立之后,被清算了,泰山、大台柱等人因为杀人、诈骗……罪大恶极,被枪决了,其他的门人也全部被判刑,入了大牢,绵延几百年的门派,彻底销声匿迹,烟消云散了。他们诈骗来的财产,其实平时也会给穷人分一些,没花完的,也集体充公了。” 我叹息了许久,突然心中一动,看着师傅:“这里面的事情,您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师傅瞥了我一眼,吐出一口烟气,淡然说道:“因为我看过那本《厌胜经》。” “啊?”我愣住了:“您,您怎么能看到厌胜门里的书?难道那书流传到世面上了?” “不是。”师傅幽幽说道:“你师祖爷,曹步廊曾经是厌胜门里的台柱。” 我更加吃惊了,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听师傅继续说道:“新中国建立以后,你师祖爷被判了十年刑,后来因为狱中表现好,提前出狱,这才做了木匠。我也是那个时候,跟了他。” 我到现在才突然明白,为什么师祖爷的下场会那么惨,连带着师祖爷的家人下场也那么惨,他原来竟是劣迹斑斑厌胜门里的台柱! 他所犯下的罪孽,肯定不是几年牢狱之灾就能消除得了的,更何况,在出狱之后,他居然又为了钱,再次对人下了厌,出手害人,那便是鲁班祖师爷不会保佑他了。 可是厌胜门不是已经彻底烟消云散了吗? 怎么万建魁会说他是门里面的人? 而且他和马乂星所使用的手法,完全就是厌胜门的做法啊! 这又是怎么回事? 我正想问师傅,师傅却说:“木郎啊,你带着娇娇走吧?” “啊?”我一呆:“走,往哪里走呀?” “回老家去吧,别在城里混了。”师傅说:“最好是躲着万建魁和马乂星。” 我不服气:“凭什么?就因为他们是门里面的人吗?现在又不是旧社会!” “也不全是吧。”师傅把烟头掐灭了,一张脸隐匿在黑暗的夜色里,看不出是什么表情,他说:“我后悔了,我后悔一时冲动,在墙里砌下那双死猫眼了,不但我又碰了厌,还把你也搀和进来了,更让老大和老二越陷越深。我这几天夜里,老是做噩梦,梦见你师祖爷,梦见你师娘,我越来越怕了,怕这厌胜,一开弓,就没有了回头箭。” “爸,是那死胖子不对,你做的不过分。”我说:“至于大师兄和万建魁,走什么样的路,是他们自己选的,你不用太内疚。这厌胜术,既然有人拿来害人,就会有人拿来救人。它本身是没有什么好坏之分的,能分出来好坏的是人,是人心。” “你比我看得透。”师傅笑了:“把娇娇交给你,放心了!你还是带着娇娇走吧,就算是你不怕万建魁、马乂星,也得为娇娇考虑考虑不是?毕竟是领了证的人,合法夫妻了,得负责任。” 我沉默了片刻,说:“那您跟我们一起走吧,大师兄也走,咱们都别在这里呆了,万建魁那白眼狼,不管他是什么门里的人,咱们惹不起,还躲不起?” “我不能走。”师傅摇了摇头,说:“我小时候爹妈死得早,是你师祖爷把我养大的,教了我一身本事,给我成了家。此恩等同父母,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啊。” 我猛地打了个寒噤:“爸,你,你不会是还要想着找马乂星报仇吧?” “放心,我不会做蠢事的。”师傅说:“我是觉着马乂星现在又开始走马藏原的老路了,他这样子,就离死不远了,我要在这里看着他,看他多行不义必自毙!” 一阵冷风吹了过来,我遍体生寒,浑身都麻木了。 我突然觉得,师傅并不像他表面上那么温和,也不像他表面上那么柔弱。 “爸,我不能走。”我紧了紧衣服,说:“您这个样子,我没法走!我走了,也没法跟娇娇说明是怎么回事。大师兄是墙头草,靠不住的人,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不放心。既然你说要看着马乂星他们多行不义必自毙,那我也看着,躲得远远的看着。” “木郎啊,你不傻,也不笨,更不窝囊,哪里都好,就是一个犟!”师傅说:“这有什么好看的?” “不,不能走。”我说:“还有一件事情没有解决,我走了,良心上过不去。” “什么事情?徐冬梅?” “对。”我说:“明知道马乂星和万建魁要做局骗人,不管不问,我过意不去。如果不知道也就算了,但偏偏我知道了,我心里过不去这道坎儿。徐冬梅太可怜了,被自己丈夫欺负,还又被那两个混蛋骗!万建魁又是个好色的人,徐冬梅自己在家,天天跟个傻大姐似的,我怕万建魁还有其他的歪心。” “唉……”师傅叹了口气,说:“你还有个毛病,心太善!” 我反问师傅:“心善不好吗?” “徐冬梅就是心善吧?”师傅说:“有时候好,有时候也不好。” 我说:“那是因为她傻,我又不傻。” 师傅说:“就是因为心善,所以才傻。” 我愣了愣,说:“那要是这样的话,我情愿傻。” “又犟了!”师傅摇摇头,说:“又犟又傻,没治了。你准备咋帮徐冬梅?” “明天一早我就去,我看万建魁和马乂星玩什么把戏,他们要是过分的话,我就当场揭穿他们。”我说:“不过,师傅,你说他们会不会把咱们的事情也抖搂出去?” “砌死猫眼的事情?”师傅说:“我都讲过很多次了,不管咱们怎么做,他们也会说出去的。善人就是善人,恶人就是恶人,狗改不了吃屎。” 我心里一阵别扭,咋听着这话好像是连带着我也给骂了。 “不过,明天你可能见不到马乂星。”师傅说。 我诧异道:“为什么?” “因为要吊。”师傅说:“骗人的把戏嘛,吊足了胃口,才会出场。这要是一请就来,不就没了高人的架子?也容易让人起疑。而且多吊吊,还能抬高价码。” 我一想,大台柱扮演道士和算命先生的时候,确实也是先吊着,做足了势。 我说:“那我去找李海吧,让他回来,他总不会也信马乂星和万建魁。而且有男人在家,马乂星和万建魁也不敢太放肆。” “这是个办法。”师傅说:“不过,你能找到人?” 李海总是不着家,就连徐冬梅都找不到,我往哪里找?我说:“我去问问徐冬梅吧,可能会有点线索。” 师傅说:“徐冬梅要是知道了,自己都会找吧?” 第41节 这倒是实话,再柔弱的女人,明知道自己丈夫在外面胡搞,又知道在哪里,也会去找的吧。 我想了想,说:“那我就守株待兔,看能不能守到李海那个负心汉。” 虽然这么说,但我心里还是有点犯怵,因为谢丽红那个惹事精太烦人了,见到她,不说别的,准又该叨叨她家的床了,我可是不想再踏进她家的大门了。 师傅看着说:“你真是打算不走了?” “不走了!”我坚定地说:“明明知道万建魁要祸害人,却装作不知道,就算回去也没法安生。” 师傅说:“不怕他说出去死猫眼的事儿了?” 我说:“您不是说,他迟早都会讲出去的吗?” “哈哈……”师傅一笑,说:“和尚们常说,无有顾虑,无有恐怖。你不怕他讲那个事儿,就算是不怕他了。” “还是有点怕。”我说:“怕那家伙会对您和娇娇……” 师傅说:“你天天缠磨着他呢,怕什么?” 对呀!师傅这么一说,我就觉得眼前猛然一亮,好像遮住太阳的乌云散开了一样,我要是去防备万建魁骗徐冬梅,不就能跟万建魁缠磨在一起了?我们两个既然在一起,他还怎么回来害娇娇和师傅? 想明白了!我心里不由得一阵舒坦! 这才是真正的“无有顾虑,无有恐怖”! 师傅拍拍我的肩膀,说:“你这也算是在帮我,帮我赎罪,帮我消灾。我拦不住你,就不拦你了。” 我诧异道:“这话怎么讲?” 师傅说:“万建魁本性不好,我带了他这么多年,没有把他改过来,这就是我的罪过。他从我这里学到了木工厌胜,拿去骗人害人,也是我的罪过。你防着他,不是在帮我消灾赎罪吗?” 我怔了怔,没说出来话。 “明天马乂星不去徐冬梅那里,万建魁一定也会去。利欲心只要一开,就刹不住闸了。”师傅站起了身子,揉着膝盖,说:“回吧,该睡了。明天你防着万建魁,我防着马乂星。” 我吃了一惊:“马乂星也在作怪了?” “要是万建魁没说瞎话,他和马乂星都是厌胜门里的人,那马乂星就肯定在作怪使坏。”师傅说:“我们施工的那个别墅快完工了,户主千万的身价,你想想马乂星会放着肥肉在嘴边光眼馋人却不吃吗?我猜他肯定在房子里动手脚了。唉……这个厌胜门,到底是咋又起来了呢?” 师傅摇摇头,叹口气,回屋里去了。 师傅的背影瘦弱而佝偻,脑袋上有一半的头发都已经白了,我当初才见到他的时候,他不是这个样子——那个时候的他,看上去结结实实,高大魁伟,就像是一颗顶天立地、遮风挡雨的大桐树! 这才几年的光阴啊! 我发了一会儿呆,觉得外面越发的冷,也越发的黑了,黑的眼前抓瞎,什么也看不见,我缩了缩脖子,赶紧快跑几步,跟上了师傅。 第三十一章 会说话的胎儿 回去躺被窝的时候,娇娇突然扭过身来抱住了我,小声说:“你又和爸嘀咕去了?” 我一惊:“你还没有睡着啊?” “睡着了,你出去的时候我又醒了。”娇娇说:“出去了这么长时间,讲什么了?” “没事。”我笑了笑,摸着娇娇的头发,说道:“万建魁那狼羔子要干坏事,师傅心里不舒坦,出去说说,也算是发泄一下。” 娇娇说:“爸爸就不该教他们那东西。” 我说:“万建魁那种人,爸如果不教他,他估计早翻脸了。他跟了爸这么多年,爸早拿他当半个儿子了吧?对儿子,爸也不会藏私不是?爸也是想着能捂热他的心,可是蛇蝎心肠是捂不热的。不过,就算是爸不教,他也会寻摸着别人,比如马乂星。狗行千里吃屎,他是改不了这性子了。这也是命啊,命中注定的因果。” 娇娇说:“你信命?” 我苦笑一声:“谁不信命?我老家村子里的一个老头,按辈分儿是我老太爷,临死的时候说,年轻的时候倔,不信命,什么都不信!到老了,临死了,想一想,不信也不行,不服也不行。命,就是这个命啊。” “那咱们俩是什么命?”娇娇来了精神:“要不去找个看相算卦的,给咱算算?” “算什么算。”我说:“那些看相算命要钱的,十有八九都是骗子。佛经里说,算命先生活着没什么好下场,死了以后也是要下地狱的。” 娇娇说:“你怎么知道?” 我说:“因为我祖上就是干这一行的。我太爷爷是相士,饿死了;我爷爷是相士,肝癌死了……我爷爷活着的时候,跟我说,命越算越薄,越算越坏,不能算啊。看看诸葛亮,智者近妖,五十四岁就死在五丈原了,儿子、孙子一起死在战场上,孙子死的时候才十几岁……看看刘伯温,前算五百年,后算五百年,自己喝毒酒死了,两个儿子一个跳井,一个拿刀摸了脖子……看看曾国藩,最会相人,还写了一本书叫《冰鉴》,自己得了皮肤病,整晚上整晚上睡不着,用指甲挠的浑身是血,不到六十岁,眼就昏的快成瞎子了……” “别说了,别说了。”娇娇往我怀里缩着:“说的真吓人。” 我抱着她,问:“那还算命不算了?” 娇娇直摇头:“不算了!” 我笑了,但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当年爷爷还活着的时候,他说:“木郎啊,咱们家前几辈子,世世代代都是相士,损了太多的阴德了,给子子孙孙贻害无穷!所以,你爸,我不让他学了,你也别学了,去做别的事儿去,做好事!这世上能改变命运的,没有什么好办法,改风水、改名字、拜菩萨、求神仙……那都没有用,只有做好事,实惠才是落在自己头上的!古人说得好,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那一年,爷爷去世了,死的凄凄惨惨,平时将近两百斤的体重,死的时候瘦的一把骨头。当时,我还在读高二,不到十五岁。 爷爷的话,我记住了,一句话——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其实也就是三个字——做好事! 为自己,也为后世子孙积德。 就是因为这三个字,所以师傅讲厌胜术的时候,我躲着,打死我都不想学那些害人的法子,更不会去做! “木郎,你爱不爱我?”我正在回忆往事,娇娇却突然问了这么一句话。 我先是一愣,然后失声笑道:“你这是怎么了?我不爱你爱谁?” “你就说爱不爱?” 第42节 “爱。”我说了以后,又问了一句:“你到底怎么了?” 娇娇说:“不知道,突然觉得心里害怕。” “怕什么?” 娇娇说:“不知道,就是有点害怕。” “你这妮子。”我哭笑不得,道:“睡吧,别胡思乱想。” “嗯,你抱紧点。” 我说:“再紧就勒死你了!” “嗯嗯……木郎,我,我想那个……” 我一愣:“啊?” 娇娇“哼哼咛咛”的说话,大腿夹着我的腿蹭来蹭去,我也没听明白她说的是什么。 “讨厌!”娇娇发嗔道:“我想要。” “啊?”我又愣了一下,感觉娇娇的两只柔夷小手,一只放在我胸膛上,划来划去,捏捏这个,摸摸那个。另一只手在从我肚子上一路钻到我大腿根儿!这把我给撩拨的。 不过我还是能坚守底线的,我说:“别了,咱们睡吧,都困了。” “嗯嗯……”娇娇不依,哼哼着说:“我想了。” “想什么了想,你今天是不是吃着什么东西了?”我说:“咱们才睡的时候,都两次了!” “还没够,新婚之夜,要多。”娇娇也不由我分说了,直接一翻身,趴到我身上,摸索着,要给我来“霸王硬上弓”,我赶紧捂着我紧要部位,说:“别,别,乖,咱们明天再来。” 娇娇顽固道:“不!” “你这妮子,还造反了!”我一把把娇娇给抱下去,按到被窝里,说:“还要不要你夫君的身体好了?再说,也没那个东西了,明天买了再说啊。” “那就别用了。”娇娇的一双腿,在被窝里乱蹬。 我在她屁股上使劲打了一下:“别闹!安全措施那是一定要做好的,不然弄出来个小娇娇怎么养啊,现在还没存多少钱呢。” 娇娇笑了:“弄出来个小木郎!” “弄出来小木郎也得饿死。”我说:“好了,睡觉啊,体谅体谅,可累了。” 娇娇的手又不老实了几下,看我始终无动于衷,就只好气哼哼的左翻翻,右翻翻,也不知道折腾了多久,才终于算是睡着了。 这妮子肯定是吃错药了,我这么想着,想着,也睡着了。 很快,天就亮了。 我睡醒的时候,睁开眼一看,床上没人了,娇娇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床出去的,不会是去买那东西了吧?我自己一边想,一边笑,也起了床,穿好了衣服。出了卧室,一看师傅和大师兄也都不在。我不禁奇怪:这都不吃早饭了?还是已经吃过饭了? 我们住的房子比较小,是个小平房带个院子,平房总共四间,东面一间是娇娇的卧室,中间两间是堂屋(客厅),西面一间是灶火屋(厨房)。 我从堂屋里穿过去,到灶火屋里看,结果还是一个人都没有。锅台碗筷什么的,都干干净净的,显然是没有做饭的样子。 我不由得愣住了,这仨人大清早,都不在家,干什么去了?也不喊我一声? 正摸不着头脑呢,突然看见师傅、大师兄和娇娇一起从外面回来了。 大师兄看见我,便笑了起来:“老三,恭喜,恭喜啊!” “恭喜什么?”我莫名其妙。 师傅和娇娇在后面,师傅也面有喜色,只有娇娇,眉头皱着,脸色还有些发白,我赶紧上前去,扶着她,问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去了?” “娇娇起来说肚子疼,我和老大带着她去医院做了做检查。”师傅笑着说:“结果,医生说她怀孕了。” “啊?” 晴天霹雳打下来似的,直接把我给劈傻了! 我看着娇娇,半天没说出来一句话。 怀孕了?怎么可能? 大师兄跑到我跟前,锤了我一下,笑道:“你行啊,老三!这么年轻就要当爹了!比我强!” “不是……”我问娇娇:“这是真的?” “嗯。”娇娇点了点头。 “怎么回事?”我惊诧无比:“每一次,咱们都有措施的啊,怎么就,怎么就能怀上了呢?” “咋了?”师傅不高兴的说:“听你的这意思,还不愿意,不高兴?娇娇怀的不是你的种?” “不是,不是。”我连忙摆手,说:“爸,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娇娇也不乐意了,说:“这个孩子,你要不要?” “要啊。”我说:“都有了,当然要了。” 娇娇翻着眼看我:“不怕养不起?” “唉……没有的时候说养不起,有了的时候,怎么着也得养活起。”我说:“小时候家里都穷,不还是长大了,也没饿死。没事,我多干干活就行了。” 娇娇这才笑了。 我领着娇娇回屋,埋怨她说:“你们去医院,怎么也不叫上我?” “你睡得太死了。”娇娇说:“怎么都叫不醒你,那一会儿我肚子又疼的厉害,我们就只好自己去了。” 第43节 “哦。”我暗暗责备自己,媳妇怀孕了,都不是第一个知道的,这事儿给弄的。 娇娇说:“我去做饭。” 我赶紧拦住她:“我去,我去。你好好歇着吧。” 等做好了饭,我一边给娇娇盛饭,一边喊道:“师傅,大师兄,快来盛饭!” “他们都走了。”娇娇在堂屋里说。 “他们怎么走了?”我盛着饭出来,突然大吃一惊,因为我看见娇娇的肚子竟然鼓起来了! 刚才还是平平的,现在居然凸出来了,就像是人家怀孕四五个月的样子! “这,这,你这肚子,怎么回事?”我把饭放到桌子上,看娇娇还若无其事的样子,连忙问她。 “哦。”娇娇摸着自己的肚子,笑了:“医生说我坏的这个孩子不一般,长得会特别快,将来一定会很有本事。木郎啊,咱们现在给他想一个名字吧?” “不是……”我急的跟什么似的:“就算是长的再快,也不能这么快啊!你这肚子,明明都像是怀孕三四个月了!” “哎呀,没事儿的!”娇娇说:“你快给孩子起名字吧。” “起什么名字啊,不行,不行,你跟我走,咱们再去一趟医院,我怕你不是怀孕了,而是肚子里有病。”我拉着娇娇要走,却看见那肚子似乎是又大了一些,我更加惊悚了! 娇娇一把甩开我的手:“去什么医院啊!医生都说过了,没事!你快点想个名字,他都快出生了。” “什么?”我感觉自己是有点幻听了:“娇娇,你刚才说什么?什么他都快出生了?” “医生说啊,这个孩子被我怀到肚子里的时候,都已经快个月了。”娇娇笑着说:“那可不就是快要出声了吗?” 刹那间,我头发发麻,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 我看着娇娇,说:“娇娇,你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怎么说的话,这么混乱?” “受什么刺激,你快把耳朵贴过来,你听听,他在肚子里踢我呢!”娇娇的脸上洋溢着一抹怪笑。 我不要过去,娇娇却拽着我,硬要我听,我把耳朵贴在了娇娇的肚皮上,那一刻,我突然感觉到娇娇的肚子还在膨胀!还在变大! “爸爸。”一道婴儿的声音,突然从娇娇肚子里传了出来! “啊!”我惊叫一声,猛然跳了起来! 第三十二章 虚惊一场 眼前渐渐变亮,我突然发现,自己是坐在床上的。 刚才是个梦? 我慌忙扭头去看娇娇,结果又吓了一跳,因为娇娇也是醒着的,而且也是坐着的,还跟我一起扭着头,我们四目相对,又都“啊”的叫了一声。 我擦了擦满头的大汗,感觉手心里都是湿的,我喘了一口气,看着娇娇:“你叫什么?你怎么满头都是汗?怎么了?” 娇娇说:“你叫什么?你怎么也满头都是汗,脸色还这么白,你怎么了?” 我说:“我刚才做了个噩梦。吓醒了!” “我也是做了个噩梦!”娇娇惊奇道:“我也是被吓醒的!” “你做的是什么梦?”我们俩异口同声问对方道。 我们都愣了一下,娇娇一笑,说:“你先讲讲你的吧。” 我咽了口吐沫,把梦里面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跟娇娇讲了起来,娇娇越听,眼睛瞪得越大,还没等我讲完,娇娇就叫道:“我做的也是这样的梦!那个孩子还会叫,叫了你一声爸爸!” 我呆住了。 我们俩都不说话了。 屋子里的空气像是一下子凝结了。 突然感觉好冷。 我们连忙又都钻进了被窝,娇娇蜷缩着,躺在了我的怀里,小声问:“木郎,咱们俩怎么会做一模一样的噩梦?会不会有什么坏事要发生了?” 我哪里知道啊,我现在也是吓得不轻。 我沉默了片刻,说:“要不咱们起来,去医院里检查检查?” “好。”娇娇犹犹豫豫的点了点头。 我们又抱了一会儿,感觉缓过来劲儿了,不是那么冷了,就赶紧爬起来,穿上衣服,下了床。 推开卧室门一看,师傅和大师兄都不见了。 堂屋里的地铺也被收了起来,整齐的叠放着,摆在堂屋的角落里。 我和娇娇互视一眼,赶紧去了灶火屋,屋里也没人,不过有饭——饭菜都已经做好了,还在锅里,散发着温气。 娇娇说;“是爸做好了饭,等不上咱们,就先吃了,然后和大师兄一起走了吧?” 我看了看表,都已经上午九点了! 这么晚了!我吓了一跳,看来师傅和大师兄应该是都去工地了,他们两个这几天都走的特别早。 我挠了挠头,看着娇娇:“咱们怎么会睡到这么晚?” 娇娇说:“谁知道,因为做了噩梦?” 第44节 “算了,先吃了饭,然后赶紧去医院吧。”我是实在不放心。 其实我们俩被这事儿给搅得,也没多大胃口了,喝了点稀饭,随便夹了几口菜,然后便匆匆往医院去。 因为事关重大,我们破例多花了几块钱,挂了专家的号,然后焦躁不安的等,等轮到我们时,医生问是怎么回事,我连忙说:“想检查检查怀没怀孕。” 医生看了看我:“你检查?” 这话问的,我摇摇头:“不是我,是我媳妇儿。” 医生说:“看你也不像是能怀孕的人。” 屋子里坐的妇女、实习医生哄然大笑,娇娇也笑,我的脸一下子热到了脑门后。 医生笑着说:“谁挂的号,谁来说话。不看医生的,别抢着说话,瞎耽误工夫。” 我闭上了嘴,娇娇说:“就是检查检查,看有没有怀孕。” 医生先开了个做检查的条,递给我,然后问:“还有没有别的了?” 娇娇摇摇头:“没有了。” 医生看了看我们俩:“就检查一下怀孕没有,还用得着挂专家号?普通的门诊号就行啊。” 娇娇看了我一眼,然后又看看医生,说:“我怕怀的孩子有问题。” 医生懵了:“你到底是来检查怀没怀孕,还是来检查胎儿是否健康的?” 娇娇说:“先检查怀没怀孕,要是怀了,就检查检查胎儿。” “那也不用挂专家号。”医生说:“我看你脸色不对,到底是怎么了?到了医院还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我是医生,你不跟我说,挂号干什么?” “那个……”娇娇犹豫了半天,说:“我做了个噩梦。梦见自己怀了孩子,但是吧,那孩子古怪,一天就把我的肚子给撑大了,还会在肚子里说话。” 医生看着娇娇愣了半天,回头又看看我,指了指自己的脑子,小声问:“她这里……” “没毛病,没毛病。”我连连摇头,说:“医生,其实我也做了个一模一样的梦!所以我们俩才害怕,才跑来挂专家号的!” 医生的脸沉了下来:“你们这不是胡闹吗!?这轮不到我管,你们不该找我问。” 娇娇说:“那该找谁问?” “找神棍,找神婆,找算命的瞎子、瘸子,观里的道士,庙里的和尚去问问!” 屋子里的人又都是哄堂大笑,我和娇娇一连狼狈地跑了出来。 “木郎,你看这个医生!”娇娇撅着嘴。 被那医生讽刺了几句,我倒是缓过来劲儿了,也清醒多了,我说:“不怨他,他肯定还以为咱们俩是来调戏他呢。条子不是开了吗?走,咱们先去做检查。” 我拉着娇娇去验血,好不容易拿来了结果,一看,没有怀孕。 娇娇有点发愣:“这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我挺高兴的:“没有怀孕还不好吗?走吧!” 回去的路上,我已经完全放轻松了,娇娇还在嘀嘀咕咕的嘟囔,说:“为什么会做那样的梦,而且还是两个人做一模一样的梦?这事儿真奇怪!” 我说:“你别胡思乱想了,全都是巧合,只能说明咱们俩太好了!有个词不是说同床异梦吗?咱们俩这就叫做同床同梦,彼此心里面没鬼!” 娇娇撇撇嘴,说:“心里面没有鬼,梦里面有鬼,还是找个算命先生给看看吧。” 我说:“那咱们去找万建魁吧。” 娇娇一脸惊讶:“找他干什么?” “他现在不是冒充什么大师吗?”我说:“你们女人不都信这些东西吗?你看徐冬梅都快把他当成活神仙了,你去找他,说不定他还念在咱们是熟人的份儿上,给你大打折扣呢。” 这几句话说的,娇娇“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恶心我呢,是吧?” 我说:“你还能听出来啊。” 娇娇也听说,也识劝,不去找算命先生了。 不过我却一拍脑门:“坏了!” 娇娇问:“什么坏了?” 我说:“爸昨天晚上讲,万建魁今天肯定还会去徐冬梅那里行骗,我本来说要早点起床去徐冬梅家里,看他搞什么把戏呢!现在这时间——”我看了看表,都中午了。 “别去了,回家先吃午饭吧。”娇娇说:“万建魁就算是去,肯定也早走了。” 娇娇说的有道理,我只好跟着娇娇回家,路上又绕了一趟药店,买了些计生用品。 娇娇没有怀孕,我的心里格外轻松,噩梦的事情,很快就抛到脑后了,午饭吃的也特别香,特别多,一门心思又开始想万建魁那坏家伙到底会怎么骗徐冬梅。 娇娇吃晚饭,洗刷完毕,坐在我旁边,说了一会儿闲话,就开始拉着我往卧室里进,我说:“干嘛?” 娇娇说:“睡会儿午觉。” 我摇了摇头:“早上起得太晚了,现在一点也不瞌睡。” “你陪我躺在床上说会儿话!”娇娇硬拉着我进了里屋,把我推到床上。 刚一躺下,娇娇就钻被窝了,麻溜的把自己衣服给脱了,然后又脱我的衣服,我说:“你不是要聊天吗?脱衣服干什么?” “哎呀,衣服脏!”娇娇不耐烦地说:“别穿着衣服躺床上!” 我只好把衣服也给脱了,钻进被窝里。 第45节 结果,娇娇的手又开始不老实起来,上下摸索,我警觉起来:“媳妇儿,还能不能聊天了?” “咱们不聊天了。”娇娇的嘴在我耳朵边吹气如兰,手指头在我胸膛上画了一个又一个圈圈,弄得我浑身发痒,她娇声娇气的说:“木郎,咱们那个吧?” 我被她撩拨的邪火大起,翻身就趴了上去……这可真是饱暖思淫欲啊,我暗暗的想。 热情退后,我看着娇娇像个小猫一样蜷缩在我怀里,我说:“娇娇,你知不知道咱们这种行为叫什么?” “叫什么?” 我说:“这叫昼夜宣淫!” “去你的!”娇娇打我了一下。 我说:“我感觉有点不对。” 娇娇说:“什么不对?” “你没有觉得你这两天要的太频繁了吗?”我说:“而且,每次都是你主动要,以前你可不这样子。” “这有什么。”娇娇白了我一眼:“光兴你主动,不兴我主动?” 这话倒是把我给问的无话可说。 我从被窝里钻了出来,去穿衣服。娇娇问道:“你干什么去?” “我心里藏不住事儿,也没多大耐性,你也知道。”我说:“我得去徐冬梅家里,看看万建魁到底捣什么鬼了。” “你别跟那富婆好上了!”娇娇敲打我说:“人家男人可不在家!” “想什么呢!”我说:“她会看上我这么一个穷打工的吗?” “你打工的,怎么了?我不照样看上你了!”娇娇说:“难道我长得没有徐冬梅好看?” “有,有!你比她年轻,也比她漂亮!”女人有时候确实挺烦人的,我心里这么想着,嘴上说:“徐冬梅是个死心眼,就算我想,她也不想啊。” “你还真想了!”娇娇气鼓鼓的瞪着我。 “哎呀,我就是那么说的!”我都快哭了:“我也是个死心眼,一辈子只对你好。别闹了啊。” 娇娇撅着嘴:“说你爱我。” “我爱你!” 娇娇这才笑了:“咱们再来一次?” “大姐你饶了我吧。”我光着脚麻溜的从床上跳了下去,娇娇“咯咯”直笑:“我吓你的!” 我看着不像是吓我的,这个娇娇,我越发觉得她古怪了,不会是上了瘾吧?那我以后还怎么受得了? “我走了啊。”我说:“你把院子门关好。睡觉的话,把屋门锁好。” “嗯。”娇娇乖乖的说。 第三十三章 枕头芯里的厌胜镇物——回被宠 谢丽红带着我去了一次徐冬梅的家,我记得的路,离我这里不远也不近,不过走路要花的时间就太长了。我骑了自行车,二十分钟左右就到了。 别墅大门没有开,我放好自行车,按响了门铃。 “谁呀!”谢丽红的头伸了出来:“哎呀,小陈!” 谢丽红跑得飞快,过来把门给我开开,我看见她,一阵头大。 “你怎么没去家里?”谢丽红一边把我往屋里让,一边说:“我等着睡你做的床呢!” “有点事情,没有去……” “小陈师傅来了!快坐!”徐冬梅在大厅里已经迎了上来,看她今天的样子,比昨天好像高兴了很多——昨天看见她的时候,郁郁寡欢的,一双眉毛拧着,自始至终就没有打开过,但是今天明显不一样,眉头舒展,嘴角还一直挂着笑。 我不由得好奇:“徐大姐,今天怎么这么高兴?” “你看出来了呀!”徐冬梅难掩兴奋:“今天上午你怎么没有来?” 谢丽红接着就说道:“上午,万师傅又来了!不过他的师父没有来,说是很忙,脱不开身,等有空了再说。嘁,一听就是托词!” 我心中暗暗佩服师傅,还都让他给说中了——马乂星故意吊着徐冬梅,不来。这个老狐狸! “有本事的人,架子都大。”徐冬梅笑着说:“多请几次,只要心诚,就好了。” “徐大姐,你还真相信万建魁啊。”我冷笑着说:“他今天上午来干什么了,把你高兴成这样?李海回来了?” “李海没有回来。”徐冬梅的嘴稍稍撅了一下,随即又笑道:“不过他很快就会回来了!” 我奇怪道:“为什么?” “万师傅给下了个厌胜的镇物!”谢丽红抢话说:“不过是好的镇物,叫回背宠!说是会把李哥给召回来!哎呀,可神了!” 我说:“什么镇物啊,让我看看。” 徐冬梅一脸为难:“万师傅说不能随便让人看,会不灵的。” “对对对!”谢丽红说:“小陈你给我们家下厌的时候,不也不让我们看吗?” 我看着这俩女人,心里一阵发愁,她们两个在一起,万建魁就是把她们俩给卖了,估计这俩人还帮万建魁数钱呢! 第46节 “没事的!”我说:“被下厌的人不能看,其他人无所谓。更何况我跟万建魁是师兄弟,他下的厌,跟我师出同源,我看,一点影响都不会有。” 徐冬梅说:“原来你们是师兄弟啊?” “是啊,昨天他不是叫我老三。”我说:“师门里面排行,他第二,我第三。不是我说他的坏话,他的本事其实不如我,他做什么事情不太专注。我看看他下的镇物,会不会有什么重要的细节给遗漏了。厌胜这东西,很奇妙的,只要有一点点做的不好,效果就会不好,甚至还有可能产生相反的效果,如果那样的话,李海可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这么一说,把徐冬梅给吓得脸都白了,谢丽红也连连点头:“怪不得,怪不得,我老是感觉万师傅做事儿的时候,眼睛在瞄来瞄去,不像小陈师傅你认真。” 万建魁瞄来瞄去,那是贪财贪色! 我说:“有句话要给两位姐交个底儿,万建魁这个人有个毛病——好色!” “啊?”俩人都愣住了:“不会吧!” “会不会,你们自己想,想想他的眼在你们身上老实不老实。”我说:“我讲这个话,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先跟两位姐说,他曾经还蹲过号子,有前科的人,徐大姐要是你自己在家的话,就被再让他轻易进屋了,到时候真发生什么事情了,你说不清楚,后悔也来不及!” 徐冬梅看看谢丽红,两个人都有点发懵。 我又接着说:“你们应该也能看出来,昨天我对他不热情,甚至还有点敌意。” 谢丽红说:“我看出来了,为啥?” “就是因为他好色,对我媳妇动了念头!”这句话,我倒不是瞎说的,其实前面的话,都不算是瞎说。在背后说人坏话这种行为,如果放在以前,我是非常不屑,也是非常鄙夷的,但是如今却要此一时,彼一时了。这两个傻女人,如果不说一些悚然听闻的话,她们不会上心的。我也不求她们立即把万建魁当成是坏人,拒之门外,只要能起疑,能防范就好了。 两人沉默了半天,谢丽红说:“我信小陈师傅的,我们打交道时间长了,我知道他,他没有孬心!万师傅,万师傅的眼,确实不老实,人看着也阴瘆瘆的。” 徐冬梅点了点头。 我说:“把他下的镇物让我看看吧?” 徐冬梅和谢丽红这回不推三阻四了,徐冬梅说:“丽红,你带着小陈师傅去看吧,我就不去了。”徐冬梅还是担心自己看了镇物,会泄了镇物的灵气,效果就不灵验了。 谢丽红说:“万师傅也没让我看是什么东西,不过我知道他把东西给放在哪里了。小陈,你跟我来。” 谢丽红把我引到了卧室里,说:“万师傅应该是把镇物放到了枕头的枕芯里。他进了卧室,出来以后交代我们说,不要乱动枕头,至少要放半年,不能清洗枕芯。去枕头套的时候,也不能动了枕芯。” 我点了点头,上前,把枕头套的拉锁拉开,把枕芯掏出来,使劲甩了几下,便有一个东西掉了出来——两个绑在一起的木头人。 “哎呀!”谢丽红立即捂住了眼睛,却还从指头缝里偷偷看。 “看吧。”我说:“有我在,没事儿。下厌的时候,不能让第二个人看见,下了之后,就无所谓了,只要下厌的对象不看就行。” “哦!”谢丽红马上把手放了下来,凑近了观察。 我细细看了看那木头的纹理,又使劲捏了捏软硬,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味道,断定那是柳木。 两个木头人,一男一女,形象都很逼真,用一根根红线,密密麻麻的缠在一处,我数了数那红线,足足有七七四十九根! 两个男女的身上,都用毛笔写的有字迹,一个上面写着:李海,某某年某某月某某日某某时;另一个写着徐冬梅,某某年某某月某某日某某时。 谢丽红说:“这是万师傅来的时候,问冬梅姐的,俩人的生辰八字,他当时才用毛笔写上去的。” 我鄙夷道:“你看这字,写的歪歪扭扭,真难看!” “是!”谢丽红赔笑道:“真是难看。这红线把两人绑在了一起,我猜应该是说月老牵的红线,拴住俩人不分开吧?那红纱是干啥的?” 有一片红纱,缠在了“李海”的头上,主要是蒙住了木头人的双眼。我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所以也没回答谢丽红的话。 “李海”的心口上钻了个洞,还塞了一根东西,我拔出来辨认了一下,是艾条。这又是什么意思,我也不明白。 除此之外,“李海”的手还被一根铁钉给钉着,脚上还被黑胶带给缠着。 我愣了半天,这怎么看怎么恶毒,怎么看都像是诅咒李海的吧? 谢丽红小心翼翼的问我:“小陈,这个有没有问题?” “有点问题。”这东西跟师傅之前给我刻的夫妻木偶不太一样,我也闹不明白,便把它装进了我的口袋里,出了卧室,去找徐冬梅。 谢丽红紧紧跟着我,问:“有什么问题啊?” 徐冬梅也等了半天了,听见谢丽红的话,就是一惊:“有问题?” “这根师傅之前交待的不太一样。”我说:“为了稳妥起见,还是让我拿回去让师傅看看吧,我也在师傅面前替徐大姐说几句好话,争取让他亲自来。” “那太好了!”徐冬梅一听我要在师傅面前给她说好话,高兴的跟什么似的。 我心里不由得暗暗感慨,这女人当真是好骗到家了!我随便一说,她也信。她哪里知道,万建魁口中的师傅,与我口中的师傅不是一个人啊。 “哦,对了!”徐冬梅突然又说道:“万师傅还给了我一道符,说是等我家男人回来以后,让我偷偷把那符给烧了,把灰掺进浓茶里面,给我男人喝。只要他喝了茶水,再睡上三天,就会对我一心一意,再也不沾花惹草了!” 我说:“你把符给我看看。” 徐冬梅跑回里屋,然后拿出来一个信封,小心翼翼的把一张巴掌大小的黄色纸符抽了出来,递给我,我接过一看,上面是用朱砂画的,曲曲拐拐,也不知道画的是什么。 徐冬梅问:“陈师傅,这个符有问题吗?” 鬼才知道呢。我摇了摇头,说:“要师傅看看吧。” 徐冬梅挺不舍的,把信封给了我,说:“还装在这里面吧,别弄皱了。” 当下,我就拿了信封,拿了那木头人,打道回府。临走的时候,徐冬梅又要给我钱,我坚决不要,说:“你有钱的话,还是存起来吧,留着自己用。” 徐冬梅笑着说:“我有钱,他经常给我钱,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花。存起来也没有用。” 我心里暗暗叹息,哪天李海把你赶出去了,你想花钱也没有了。 我想了想,说:“徐大姐,如果李海哪天回来了,你告诉我,我有要紧事跟他说。我留个号码给你,你就打这个号。” “好。”徐冬梅点点头,根本不问我有什么要紧事。 第47节 我把留了一个小灵通号给徐冬梅,如果李海回来了,就给我联系。 我们师徒五个人(带上万建魁),只有两个小灵通,一个让娇娇拿着,一个让师傅拿着——不是我们买不起五个,是买那么多,也不知道跟谁打电话。更何况,只要开机,每个月都要花钱,太浪费了,能省一点是一点吧。我留的那个号码,是放在娇娇那里的小灵通号。 我走的时候,谢丽红追了出来,叫住我说:“小陈啊,你回去可一定要好好跟你师傅说,能请他来就把他请来,冬梅姐实在是太可怜了!李海真不是东西,以前宠的跟啥似的,后来就开始隔三差五的夜不归宿了,到了现在,有时候一连三五天都不回来!回来了,冬梅姐只要一问他干啥去了,都开始吵,大吵大闹!你看这家里,其实也没多少活儿,冬梅姐还让我天天来,其实就是她自己在家,太寡了,你说要这日子要是就这么过下去,还有啥意思?” 我心里无比沉重的点了点头,说:“我知道。她的忙,我尽心尽力的帮!” 第三十四章 欲求不满 回到家里以后,娇娇就开始一个劲儿的追问我情况,等我把“回背宠”拿出来以后,她又开始研究起那个东西来。 不过,我都不知道这是怎么个东西,她就更不知道了,看也是瞎看,好玩罢了。 玩了一会儿,娇娇厌了,跑到我身边,开始贴着我。我看书,没怎么理她,她越发水蛇一样的往我身上缠,还嗲声嗲气的说:“木郎,别看了,咱们去床上聊会儿天?” “还要去床上聊天?”我把书放了下来,看着娇娇:“今天中午都被你骗了一次,还来这个?” 娇娇“哼咛”一声,扑到我怀里,说:“趁着他们没回来,咱们再做一次吧?” “不是。”我终于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了,我把娇娇扶起来,严肃地说:“娇娇,你到底怎么了?” 娇娇眨眨眼:“我没怎么啊?” “你这行为,怎么有点,有点……”我说不下去了。 娇娇却催促我说:“有点什么呀?” 我说:“有点放荡。” 娇娇一愣,随即脸色就涨红了,她“腾”的从我身上下去,然后一声不吭地回到了卧室,“砰”的关上了门。 这显然是生气了,但是我觉得她确实是有点过分了,晚上也就算了,怎么白天一闲下来,就光想着这些事儿呢? 我在堂屋里坐着没动,过了片刻功夫,就听见里屋传出来一阵“嘤嘤”的啜泣声,是娇娇哭了。 我还是没动,决定晾她一会儿,结果娇娇的哭声越来越大,我心疼了,就准备进去看看。 卧室的门没有反锁,我一推开门就看见娇娇趴在床上,把脑袋埋在被窝里,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 我坐到床上,拍了拍娇娇的肩膀:“别哭了,就说了一句话,哭成这个样子啊?” 娇娇不理我,还是哭。 “好了,对不起。”我说:“是我错了,我不该用那个词,你这是正常的生理反应。” 娇娇还不理我。 我直接把她给抱了起来,说:“你把鼻涕都擦到被窝里了,晚上一睡,黏黏的,那怎么行?” 我这么一说,娇娇忽的破涕为笑,举起一双拳头,在我胸膛上乱捶起来:“说你错了!” “我错了,我错了。”我说:“我刚才就承认错了。” “那我好不好?” “你好!” 娇娇把脸在我衣服上蹭来蹭去,鼻涕、眼泪蹭的我衣服湿了一大片,然后才算是不哭了,坐在那里得意洋洋的看着我,那意思是让你说我,我把你衣服弄脏! 我心中好笑,这傻妮子,蹭脏了,还是她洗,就好像占了什么便宜似的。 这女人有时候就跟小孩子差不多,吵架、生气、使性子、闹别扭……其实就是故意的,也是不管对错的,目的只有一个,让男人哄哄她,一哄就好了。 我说:“好了吧,天都快黑了,爸跟大师兄估计也快回来了,做晚饭吧?” 娇娇也不说话,直勾勾的盯着我看。 我刮了她一下鼻子,说:“看你那傻样,怎么不动?” 娇娇猛地扑在我身上,说:“趁爸爸他们没有回来,咱们再来一次!” 我脸色一变,强忍着没有发作:“别闹了,快起来。” 娇娇摇晃摇晃我的胳膊:“不是闹的,我是说真的。” 我立即从床上站起了身子,盯着娇娇,严肃地问道:“娇娇,你到底是怎么了?” 娇娇抬头看着我,愕然道:“我怎么了?” 我说:“你不应该是这个样子啊!” 娇娇说:“那我应该是什么样子?” “你不觉得,你不觉得你现在很奇怪吗?”我说:“我是个男人,我都没有你要求的这么频繁!你以前也不这样啊!” 娇娇气鼓鼓的:“现在我们是结了婚的合法夫妻!” “合法夫妻也不能一天五六次吧?”我说:“你现在就像是被狐狸精给附身了,你没觉得吗?” 说到这里,我突然间心中一动,脑海中仿佛有一道光猛地闪亮,一个念头被我抓住了:狐狸精附身了! 不对,不对,我是不太相信这世界上有什么精怪的,所谓的成了精的狗也不过是刘大爷家里的大狼狗那般程度。再精应该也不会变成人的模样吧? 我的意思是,会不会是厌胜术在作怪呢? 娇娇现在的表现绝对是异常的! 第48节 领证之前,我们晚上也来事儿,可一直都是我主动,她从来没什么要求,现在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 我想起师傅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坏的厌胜术,可以把一个忠孝节烈的女人给咒成是荡妇淫娃! 如果真是厌胜术在作怪,那会是谁下的? 我脑海里立即就浮现出了万建魁那张阴沉的驴脸,还有那双恶毒的蛇眼! 那家伙手里就有一尊欢喜偶! 不行,我要找找,看这屋子里到底有没有厌胜的镇物。 但是这东西,就算是你知道有,也无从查起,即便是做了几十年匠人的老师傅,也得慢慢排查。 不过,咒人淫荡的东西,和床事有关系,一般来说,大多都在床上或者床的周围,应该不会超出卧室的范围。 “你瞟来瞟去,看什么呢!”娇娇大声的说。 我看了娇娇一眼,她撅着嘴气鼓鼓的,看样子又要发脾气了,我说:“娇娇,我不在家的时候,这屋子里有没有别的人来过?” “什么?”娇娇没听明白我的意思。 我说:“有没有别人进过这个屋子,比如说万建魁。” “你说什么呢!”娇娇一下子恼了,把枕头抱起来劈头盖脸地往我身上砸,带着哭腔喊道:“陈木郎,你没有良心!我是那样的人吗?你滚!” “哎呀,哎呀!”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说话说得有问题,赶紧安抚娇娇:“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怀疑你跟万建魁有事儿,我是怀疑万建魁偷偷在屋里放什么东西害你了!” 娇娇愣了愣,情绪慢慢稳定下来,看着我,说:“万建魁害我?害我什么?” 我说:“我怕他用木工厌胜术,在这屋里给你下镇物!” 娇娇吃了一惊:“我没见他进这个屋子啊?再说,我从来都不给他好脸色,他也不敢进来。” 我想了想说:“万建魁有咱们院子和屋子的钥匙!你出去买菜买生活用品不在家的时候,他能偷偷摸进来!” “他不会那么下作吧?” “他还不下作吗?”我说:“你不觉得你自己现在像是变了一个人吗?” 娇娇摇摇头,说:“我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变化啊?”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我摇摇头:“被下厌了的人,是察觉不到自己的变化的。你先起来,让我找找看。” 娇娇见我一脸的严肃认真,知道我不是开玩笑的,便赶紧从床上下来,帮我一道找。 我们两个把床上的被子、褥子、草席全都掀了,把枕头也拆了,床板也抽了,连带着床底下统统找了一遍,什么也没有发现。 我又翻箱倒柜的找,正扒拉的起劲儿,听见屋门响了,接着就是大师兄的声音:“饭做好了没有,饿死我了——哎?” 大师兄一进屋就愣住了,师傅跟着他进屋,也愣了一下,都围上来瞅我们。 “家里招贼了?”大师兄的脸色一下子紧张起来:“乖乖!把物翻成这个样子了!丢什么东西了没有?” “是我们自己翻的。”我说。 “哦。”大师兄这才缓过神来,又开玩笑道:“咋了?不过了?床板都拆了!” 师傅也问:“你们俩这翻箱倒柜的,是干啥呢?” “爸,我正想问你个事儿。”师傅一来,我就像是见到了救星,想把娇娇的情况说给师傅听,是不是厌胜捣的鬼,师傅应该能判断出来。 我刚开了个头,就听见娇娇“咳咳”的咳嗽起来,回头一看,脸都红了,我猛然醒悟,这事儿不能当着大师兄的面儿说啊,于是我拉着师傅,说:“爸,是我的一点私事,咱们去外面说去。” 大师兄多精明的人,立刻会意:“洗洗手,我去做饭去!看你们把屋子倒腾的,晚上怎么睡……哎,这是什么东西!” 大师兄一下子看见了桌子上放的那个回背宠! 他立即过去拿了起来,师傅也吃了一惊,眼睛一瞟,说:“回背宠!从哪里弄回来的?” 果然是行家,一看就知道是什么东西。 “爸,你认得啊。”娇娇说:“快讲讲这是什么东西?” 我说:“这是今天上午,万建魁那坏东西放在徐冬梅家里的,塞在枕芯里,还留下了一道符,说是烧成了灰,掺进浓茶里,让李海喝了以后,李海就不会早对别的女人上心了,从此以后,一心一意,专门对徐冬梅自己好。” “还有这东西?”大师兄看了师傅一眼,说:“师傅,你什么时候教他的?这个我怎么没学过啊?” “这不是我教的。凡是有关男男女女的事情,我都没有教你们。你们还年轻,又都没结婚,教了这东西,是造孽!”师傅走到近前,把回背宠拿在手里,说:“这东西,万建魁也做不出来,是马乂星的手笔!” 大师兄也不做饭了,赶紧把椅子搬过来,让师傅坐下,说:“师傅,来讲讲这里面的门道。” 说着,大师兄把他的笔记本又拿出来了。我看着他翻开来,上面密密麻麻的记得都是字儿,我吓了一跳,这么多内容?看大师兄热衷的样子,我心中一阵不舒服,这东西,越陷越深,定力不够的人,一旦哪一天利欲熏心,或者脑子一热,恐怕就会出大事了。就连师傅,忍了几十年没碰这东西,临了,还是在死胖子那里下了个厌。 这就好比学武术的人,天天说防身防身,谁晓得哪天二杆子劲儿上来,会不会一拳把人给打死?他们学武术的人,可从来没有想过是为蹲监狱做准备的。 我心中暗暗的想,什么时候把大师兄这笔记本偷偷给拿走烧了,一了百了,以绝后患!免得再出一个万建魁。 第三十五章 《金瓶梅》里的回背宠 师傅已经被回背宠给拿到手里了,翻来覆去看了一遍,说:“说实话,马乂星心术不正,但是这手艺,还真是没得挑,我比他可要差一大截子。这年头,干咱们这一行的人越来越少了,他如果能老老实实的把心思都用到手艺儿上,发财是迟早的事情,何必非要把心思用到歪门邪道上去呢?” 大师兄不想听师傅叨叨这些大道理,又催促师傅:“这东西到底有什么门道,师傅说来听听。回背宠,这是啥意思?” 劲头儿一上来,大师兄也不累了,也不喊饿了,也不去做饭了。 第49节 师傅说:“回背,回背,就是厌胜术里的一个词,专门说好厌——讲的就是用镇物把坏事儿变好事儿,把凶事儿变吉利事儿,遇难成祥,化险为夷。这父子不和睦了,兄弟闹别扭了,朋友搁气了,婆媳不合了,都可以用这回背。加了一个宠字,就是专门用到夫妻之间了。” 大师兄连忙写了几笔,然后问:“就是说要夫妻和和美美的?” “是这个意思。”师傅说:“你们看这上面的红线,红线就不用说了,月老牵红线,牵上的才能在一起。七七四十九根,把夫妻俩结结实实的拴在一起,谁都分不开!” “为啥是七七四十九根?”大师兄说:“这有没有什么讲究?” “人身上有七窍,人心里有七情。”师傅说:“人死了之后有头七、二七、三七……一直到七七。这七七无论是在佛家还是道家,都是个劫数。七七四十九根线绑在一起,牢不可分,七窍相通,没有隔阂;七情相合,没有二意;死了之后,到了七七,也要在一起!” 七七四十九根红线,原来是这意思,我不由得暗暗咂舌。 “那这红纱蒙住这男人的眼是啥意思?”大师兄说:“不让男人看?” “用红纱蒙住男人的眼睛,有俩意思。”师傅说:“一是不让这男人再看见别的女人;二是,他看自己的女人就像看见西施、貂蝉,越看越喜欢,而且无论这妻子以后变得多丑,多难看,这男人都一心一意,绝不三心二意。” 师傅说完这话,我看见娇娇的眼睛亮了。这妮子,动心了。也是,这种说辞,世上哪个女人听了都会动心。 大师兄又问:“那这艾条呢?这是艾条吧?插在心口上,是什么意思?” 师傅说:“心里有艾,就是心里只有爱的意思。” 这次,不等大师兄问,娇娇就问了:“爸,那这男人手上钉一颗钉子是什么意思?” 师傅说:“意思是封住男人的手,以后无论女人做了什么事情,无论有多过分,这个男人都不会打她,不会施暴。还有那脚上缠着胶带,意思是只守着自家的女人,不再到别处招蜂引蝶,沾花惹草。” 娇娇听完,直接把那回背宠给拿走了,说:“这么说,这东西是好东西啊,不是坏的。” 师傅说:“对你们女人说是好的,对男人说可就坏透了。” “怎么坏透了。”娇娇不满的撅起了嘴。 师傅说:“这人不论咋样,都该是个人样,有个人心,不是谁的提线木偶。女人要是好的也倒罢了,那女人要是坏的呢?用这法子不是坑害了男人吗?” 师傅说的话在理,娇娇也无法反驳,只是说:“反正这东西,对徐冬梅有用,她是好的,她男人不好。” “怕就怕的是,有一天,这东西被她男人发现了,那可就坏事了。”师傅说:“藏在枕芯里,谁能保证不露馅?再一个,万建魁和马乂星这俩人,绝不会安好心。我怕他们也是在做双面局啊。坑了这个,再去坑那个。” 师傅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民国时期,厌胜门在文柳镇里做下的事儿。 大师兄却不明白:“啥双面局,咋坑了这个又坑那个?” 师傅说:“我听你们师祖爷说过一个有关回背宠的事儿,还说是出自哪一本典籍,木郎可能看过,讲的是潘金莲和西门庆的事儿。” “《水浒传》,吴承恩写的!”大师兄说:“我知道!” “《水浒传》那是施耐庵写的。”我说:“我看过书,不过也没发现里面讲这个事儿啊。” “不是《水浒传》。”师傅摇摇头,说:“是另一部书,还是个奇书,不但说了潘金莲,还说了个女人,叫,叫李什么姐儿。” “李桂姐!”我一下子明白了,不是《水浒传》,是《金瓶梅》。 “对对对。”师傅说:“就是李桂姐,还是木郎有学问,那是本什么奇书?” “呃……是《金瓶梅》。”说完,我的脸就热了,那方面的事儿,还是因为看了这本书之后才天天想的。 大师兄嚷道:“我也看过!就是本黄书嘛!” “啥黄书!”师傅责备大师兄:“你懂什么!那是奇书!里面就专门讲到回背宠这件事儿!” 这《金瓶梅》确实是明末奇书,不过里面的内容,也确实太荤了,师傅不知道,只要是我看过的书,他都觉得好,大师兄说是黄书,师傅肯定不愿意了。 大师兄撇撇嘴,朝我挤眉弄眼贼笑几声,也没再反驳师傅,说:“是奇书,师傅您接着讲。” “就知道你看的不是正经的《金瓶梅》,不然还叫我讲啥?”师傅说:“说的是西门庆在妓院里勾搭上了一个女人,叫李桂姐,天天不回家。潘金莲就不高兴了,总是在家里骂这个李桂姐,李桂姐知道以后,就让西门庆剪了一缕潘金莲的头发,李桂姐拿着那头发塞到自己的鞋底夹层里,天天踩在脚底下。这就是一厌,潘金莲从此之后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天天感觉恶心头晕。后来,有个瞎子,是懂厌胜的高手,就给潘金莲出了这么个主意,做了个回背宠给潘金莲,还让西门庆喝了那符,从此以后,西门庆就对潘金莲好了。木郎,那书里有没有这回儿事儿?” 我点点头:“有!” 其实我也记不清楚了,当时看书的时候,对某些描写倒是记忆深刻,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倒是给忽略了,隐隐约约好像是有这么一节。 师傅说:“我怕就是怕马乂星和万建魁把回背宠给了徐冬梅以后,又去找李海现在勾搭的女人,再给她介绍什么损招,收两家的钱。到时候吃亏受罪的,还是徐冬梅。这就是双面局,坑害两家。” 我心中一动,终究是师傅想得远,厌胜门里既然有这个先例,马乂星和万建魁不会不盗用这个创意的。 看来,找到李海,把情况都说清楚,非常有必要! 娇娇拿着那回背宠在愣愣的发呆,心里想什么,我也不知道,大师兄只是在本子上记,万建魁和马乂星会不会做双面局,吃两家,他全然不在意,他在意的只是自己的本事有没有学全,在意的是师傅会不会对他藏着掖着。 我叹了一口气,悄悄拉着师傅:“爸,咱们去外面,说点别的事情吧。” 师傅起身跟我走了出去。 走远了,我才说:“爸,我和娇娇在家里把床铺掀了,翻箱倒柜,其实就是在找镇物。” “嗯?”师傅一惊,诧异道:“你们找啥镇物?咱们屋子里有?” “我也是怀疑,这两天娇娇太不对劲儿了!”我忧心忡忡的说:“而且,我们两个今天早上没睡醒,还都做了噩梦,关键是那噩梦,我们俩做的一模一样!” “做的啥噩梦,说说。” 当下,我把那个噩梦从头到尾给师傅讲了一遍,讲完之后,我自己又打了个冷颤。 师傅沉默不语,脸色已经变得有些难看了:“那娇娇又是怎么不对劲儿了?” 这种话我有些难以开口,嚅嗫了半天,也没想好措辞。在老丈人面前,说人家闺女对那方面的要求太多,这,这怎么开口? 师傅看了我一眼,突然点点头,说:“我明白了——是不是领了结婚证以后才开始的?而且是房事上的问题?” “是!”我心头一震,脸色变了,师傅能猜出来,这就说明它绝不是一件好事! 第50节 果然,只听师傅说:“十有八九就是厌胜术了。而且十有八九就是万建魁那狼羔子干的!他不是有咱们院子和屋子的锁吗?这混账!当初这不该收他!明天把院子大门和屋门的锁全换了!” 朦胧的夜色里,师傅的脸变得青黑青黑,眼中也闪着凶光! 我这是第一次听见师傅说脏话,骂万建魁。 这说明这次的事情不小,师傅是动了真怒! 那到底会是什么样的厌胜术?我惴惴不安起来。 第三十六章 死灵咒 沉默了片刻,师傅突然摇了摇头,说:“不对,不对,我没有教过万建魁这么恶毒的厌胜术,肯定是马乂星在背后唆使的,主意是他出的,路是万建魁趟开的。” 我忍不住问:“爸,到底是什么样的厌胜术?” 师傅看了我一眼,说:“死灵咒。听说过七活八不活没有?” 我摇摇头:“什么意思?” 师傅说:“怀孕早产的时候,怀孕七个月的胎儿能活,怀孕八个月的不能活。” 我心中“咯噔”一声,暗暗觉得不妙:“这跟死灵咒有什么关系?” 师傅先吸了一口气,才说:“找到八个月就早产出来的死胎,把人皮揭下来,用药水泡的不会腐烂时,做成小人偶,这就是死灵!再用木头雕刻出一对夫妻,写上夫妻姓名、生辰,用白绳子把死灵和夫妻木偶缠在一起,打个死结,然后下厌!” 我吓得脸都白了:“这,这会出现什么后果?” “这对夫妻只要行房事,就是怀孕,怀孕八个月后早产,产出来的也是死胎!从那以后,这对夫妻再也不会怀孕,绝嗣!”师傅说着,脸颊的肌肉不由得抽搐了几下,显然是在使劲儿的咬牙! 我先是惊恐,然后就是愤怒,无比的愤怒! 要下这个死灵咒,除了万建魁,不会有别人了! 他知道我和娇娇的名字,知道我和娇娇的生辰! 他也有条件能偷偷进我们住的地方下厌! 他居然用这么恶毒的咒来下给我和娇娇,我低吼一声:“这个杂种,我去打死他!” 师傅一把拽住我,说:“先找到死灵咒再说!” 我一愣,也稍稍平静下来,对呀,还没找到镇物,怎么就知道一定是厌胜术的问题? 我大口大口地喘了几下粗气,忽然又想起来哪点不对,我连忙问师傅:“爸,那娇娇在房事上变得和以前不一样,这又是为什么?” “房事不频繁,怎么能怀孕?”师傅说:“就算是把男人折腾死,也要怀上!” 我不由得打了个冷颤,我每次都用了安全措施,正常情况下,娇娇根本没法怀孕,怪不得她频频要求,如果不是我坚持不安全就不做,说不定已经铸成大错了!即便是这样,不让娇娇怀孕,可是按照娇娇那频繁的要求,我要是每次都满足,说不定还真能把我给折腾死。 “而且这咒邪性,就是从人结婚以后开始灵验的。咒的就是真夫妻。”师傅说着,突然想起来什么事情似的,说:“对了,得去医院查查,看看娇娇有没有怀孕,真怀孕的话,事儿就大了!你和娇娇你们两个那个的时候,有没有安全措施?” “有,有。”我连忙说:“爸放心,今天早上起床以后,我和娇娇因为都做了那噩梦,放心不下,就去了医院做检查,没有怀孕。” “那就好。”师傅的脸色变得好了一些,然后说:“咱们现在就去找那镇物!” “那镇物到底会藏在什么地方?”我说:“我和娇娇已经把里屋的床还有柜子都翻遍了,枕头、被罩也拆了,就床底下、柜子上也看了,就差地板没揭开了。” 师傅摇摇头,说:“这镇物不是下在里屋的。下在里屋咒不到人。” 我愣了一下:“那要下在什么地方?” “茅房(厕所)。”师傅阴沉着脸说:“早产死掉的孩子,大多被人丢在茅房里。茅房里,秽气也重!” 师傅说着,从墙角里提起一柄铁锨,便往茅房那边走去。 我的心陡然一沉,又是恶心又是惊恐,也跟着师傅走了过去。 师傅把厕所的灯给打开,昏黄的灯泡在黑夜里闪烁着幽光,就像是垂垂暮年老人浑浊的眼球,茅房里的马桶是坏的,得我们自己盛水冲。 死灵咒的镇物会在哪里? 我看见师傅瞪大了眼睛,目光在地上一寸一寸的挪着,突然间,他动了,铁锨在距离马桶两扎的地方铲了下去,挖了三铁锨,然后一顿,再猛地往下一铲,早将一团物事给挖了出来! 那东西在地上滚了几滚,然后不动了! 我定睛一看,一团暗红色的东西,已经辨别不出那是什么材质做出来的了,两个略大一点的人偶,一男一女紧紧抱着一个小人偶——人皮偶! 黑黄的人皮,里面不知道包裹的是什么东西,做出来一个畸形的婴儿形状,两颗眼珠,似乎是用死鱼眼嵌在里面的,又凸又大又黑! 一股恶臭还带着奇怪的酸味扑鼻而来,冲的我再也无法忍受,我扭头俯身趴在马桶上就吐了起来! “呕!” “呕!” 晚上本来就没有吃饭,胃里是空的,可即便如此,我的胃里还是翻江倒海,酸水全都出来了! “你吐吧,我去拿点油。”师傅说着,走了出去。 等师傅出去以后,我倒是好了一些。我慢慢站直了身子,但是两条腿,却软的像面条一样,我不想再看那死灵咒,却又忍不住去看,看了一眼之后,又想吐了。 这个时候,我形容不出来自己的心里到底是什么感受。 除了恶心、恐怖之外,有愤怒,还有轻松,甚至还有一点点悲哀。 愤怒,是因为竟然真的有人给我和娇娇下了这厌胜,这极其恶毒的厌胜术! 第51节 轻松,是因为这厌胜术所用的镇物被我找出来了,而在此之前,大错并没有铸成。 悲哀,是我从来都无法想象,人的心,会如此丑陋,丑陋到令人作呕!究竟是什么样的仇恨,会让人不惜去扒下一个已死婴儿的皮,用来诅咒另外一个还未形成的生命。 我不由得又想起来那天夜里,马乂星毫不犹豫,而且手法熟练的从那大狼狗身上扒下狗皮的情形——现在想想,他绝不会是第一次做那种事情,那驾轻就熟的手法——他究竟昧着良心做了多少坏事?他为什么还不受到惩罚? 可笑而可悲的是,万建魁竟然会欣赏马乂星,会认为马乂星那是勇敢,是不懦弱的表现。 这世道究竟是怎么了? 我又看了一眼那死灵咒,心中暗暗发誓——与马乂星、万建魁势不两立! 他们是恶,我要铲除这恶! 就算他们背后有厌胜门,就算厌胜门死灰复燃,我也不怕,我要连厌胜门一起铲除! 这是为了那些像徐冬梅一样的人,也是为了我和娇娇,更为了我们的子孙后代。 “爸,你拿油干什么?木郎呢?” 我听见娇娇的声音在屋子里喊道。 “我和木郎有点事情做,你和老大做饭,别跟着我,听见了没!” 师傅的最后一句话,声色俱厉,娇娇必定不会再跟着了。 这东西还是不要让她知道了为好。 师傅走了过来,把油递给了我,然后他用铁锨把那镇物给铲了出去,丢到了墙角里,递给我一把打火机,说:“你自己去把那东西给点了。” 我把油倒在了镇物之上,闭住呼吸,把打火机点着,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那镇物旁边,火碰着油,腾的一下就烧了起来! 刹那间,整个院子都亮了起来,一股焦臭不堪如同烧死老鼠的味道让我胃里再次翻江倒海! 我看见娇娇站在屋门口,朝我们这边远远地看来,只是没有走近。 而师傅默默的看着那火,嘴里低声的说:“木郎啊,你是一个有福的人。” “啊?”师傅这一句话说的没头没脑,让我愣了半天。我都被人害成这个样子了,师傅居然还说我是有福之人,我的福分在哪里? 师傅说:“上一次刘老汉家里的狗想要杀你,被你发觉了,它死了,你没事,这是你的福。被下厌的人,一旦诅咒成了,很少有人能不迷本性,也很少有人会想到是厌胜术在作怪,一般都是到出了事之后,才会发现……这次死灵咒的事儿,娇娇被迷住了,你没有迷住,不但没有被迷住,还找到了镇物,这就是你的福分。我没有看错你,娇娇跟着你,是沾了你的光啊。” 我半天都没说出来话,师傅的话有道理,又似乎没有什么道理,我接也不对,不接也不是,过了半天,我才说道:“爸,娇娇是好人,她也有福的。” “对,她的福气就是跟了你。”师傅说:“她跟着我,就没福。这世上的人啊,三代积德,才能出一个贵人,一人败德,就会毁掉三代。你师祖爷他那个人,说实话,不算什么好人,他在厌胜门待过,做过局,骗过人,害过人,把自己那一代毁了,把他女儿那一代也毁了,本来还要祸及娇娇,可娇娇找对人了。有你在,娇娇毁不了。” “爸,没有那么严重。” “有。”师傅倔强的说:“人为什么有福,一个字,善。一辈子能做到这一个字,就够了,就什么都有了。” “我会一辈子都记住这一个字的。”我坚定的说。 地上的火越来越小,渐渐的,终于熄灭了,那镇物,全部都化成了灰烬,黑乎乎的一片,就如同这世上所有的脏东西一样,仍旧是十分恶心! 第三十七章 水漫金山 我呆呆的看着那灰烬,师傅也呆呆的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说:“爸,这就破了吗?” 师傅点点头:“破了。” 我想了想,说:“爸,那马乂星和万建魁会不会遭到反咒?” 师祖爷当年下“吊死绳套儿”,结果被马藏原给破了,两人互相斗法,师祖爷落了个棺材里憋死的下场,今天马乂星和万建魁下死灵咒,被师傅给破了,那马乂星和万建魁会不会被反咒死呢? 毕竟这死灵咒,也如此恶毒! “会。”只听师傅说:“凡是用厌胜术害人的人,都会有报应。害人的事儿成了,总有一天会被破掉,一旦破掉,下厌的人,重则死,轻则受同样的咒。这个死灵咒,没有害成你和娇娇,反咒不会太大。” 我皱了皱眉头,说:“当年师祖爷不也才下了个套儿,没有弄出人命吗?怎么最后的结果……” “你师祖爷不是被反咒死的,是在斗法中被马藏原设计害死的!”师傅咬牙切齿的说:“如果马藏原仅仅是毁了那个吊死绳套儿,不接着斗法,你师祖爷死不了!马藏原是收了那富户的钱,非要置人于死地!当然,你师祖爷的死,也是他自己作的,不单纯是那一次下厌,是他在厌胜门里作恶积下来的恶果。多行不义必自毙啊。” 我有些明白了:“那马乂星和万建魁到底会受到什么样的反咒?” 师傅说:“马乂星和万建魁,他们的下一辈,或许会难产,或许会夭折,或许会残疾。” 我说:“应到了他们的下一辈上,这不太公平。就应该应到他们自己身上!” “没什么不公平的。”师傅说:“佛经里说,一切的果,都起于因,一切的业,都由人造。受苦的人,或许是因为前世造业,种下了恶果,所以今生才来受苦。” 我怔怔的说:“那马乂星和万建魁就不知道这些吗?他们作恶就不怕遭受报应吗?” “迟早会有的,你等着吧。”师傅的眼中闪着寒光。 我心里突的一跳,不知道怎么的,我感觉师傅跟以前好像不太一样。我说:“爸,你是不是要报仇?” “看来马乂星是知道我就是曹步廊的徒弟了。”师傅没有回答我的话,却说了这么一句不着边际的话。 “啊?” “马乂星要对我下手啊。”师傅说:“他害死了我师父,又来害我女儿,他不会放过我的。” 我突然意识到,师傅这就是在回答我的话。 第52节 他是真的要报仇,他要对马乂星动手了! “爸,您什么道理都知道,可千万不要犯傻啊。”我怕师傅去打人,甚至杀人。 师傅反过来问我:“那你说该怎么办?” “他们在做坏事,我们去揭发,自然有人收拾他们。”我说:“我一直想联系上李海,然后告诉李海,李海不会放任不管的吧。” 师傅笑了,说:“我跟你是一样的。” “啊?” 师傅说:“我已经查明白了马乂星在工地上动的手脚,明天,就是完工的时候了。” “这么快就完工了?”我说:“之前不是还缺人手吗?” 师傅说:“这都好几天前的事儿了,那里工资高,工人还不好找?去的人一窝蜂,杂七杂八的就给弄差不多了。” 我说:“这样乱找人,质量能把关吗?” 师傅说:“房主又不知道,承包人赶工期,到时候做不完,要扣钱的。这一弄完,再过个把月,别墅的房主就要入住,到那时候,马乂星就要露出尾巴来了。我会揭发他的!只要他作恶,总有机会能收拾他。” 我诧异道:“他到底在工地上做了什么手脚?” “他真是个行家!做的事情几乎是滴水不漏,隐藏极深!”师傅说:“白天有人看着,不方便查看,所以我每一次早上都提前和老大去,趁着没人,兜兜转转,却什么都没有发现。马乂星应该也是防着我的,直到夜儿黑,熬到了半夜,我实在是睡不着,就自己起来,又摸到了工地。” “您半夜里出去了?”我十分惊讶。 师傅点点头,说:“就是夜儿黑出去的那一趟,让我给发现了。” 我问师傅:“到底马乂星动了什么手脚?” 师傅说:“算是厌胜术里一个很常见的法儿,叫做‘水漫金山’!” 我好奇道:“这又是怎么说道的?” 师傅说:“就是在下水道里做功夫,马乂星在下水道里的拐角卡口处,弄了一个绊子,塞了一块砖头,砖头上用一根铁丝系着,铁丝头拉上来,藏在预制板缝里头,压在地板砖下面。谁也看不出来。平时家里通水,只要量不大,就没有关系,可是一到下雨天,才显本事。那下水道里的水流不及,再加上沫子、垃圾什么的拥堵在那里,一准漫到地上来,把院子给淹了。这就叫水漫金山!” 我恍然大悟,说:“原来这这样!” 师傅说:“这别墅里的地面都是铺好了的,下水道就地下,上面是预制板铺垫,再上面才是地板砖,到时候水漫金山,把院子给淹了,户主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算是请师傅来,也看不出来咋回事,除非把地板砖都给揭了,再把下水道上铺的预制板给掀开了,一处一处排查,才能发现原因。但是,谁会愿意费这个劲儿呢?而且住着也糟心吧。” 我连连点头,说:“是,确实糟心。不过,这也骗不了什么大钱吧?” “呵呵……”师傅冷笑着说:“你太小看了厌胜术,我问你,水漫金山是哪里面的说辞?” 我说:“白娘子传奇。” 师傅说:“白娘子是什么?” 我说:“是蛇啊。” “对啦!”师傅说:“有了蛇,这水漫金山的戏码才能做足啊。” 我茫然道:“什么意思?” 师傅说:“下水道里会出现蛇!出现大量的蛇!从下面钻出来,往别墅里游!” 我愣了一下,再想起那场面,不由得吓得浑身一哆嗦:“下水道里怎么会有蛇?” “马乂星放进去的。”师傅说:“厌胜术里面有许许多多的法子,都是跟各种各样的脏东西有关,比如老鼠,比如蛤蟆,比如蝙蝠,比如蟑螂,比如黄鼠狼,比如蛇……有招这些东西的法儿,也有撵这些东西的法儿。就好比要造成家里闹鬼的情形,晚上想要鸡闹腾,懂行的木匠做一个鸡舍,白天把鸡放进去,没一点事儿,也不叫也不闹,但是只要等到天黑,里面的鸡就会扑腾个不停,怎么也管不着,不过只要把鸡放出来,就一点事都没了。要是说这是家里进了鬼,钻到鸡窝里去了,准有人相信。”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好奇道。 “鸡子最怕一种声音。”师傅说:“嘶鸣音,像是电波,巧手的师傅,设计出来的鸡舍,在白天里,比较闹的时候,那声音不出来,一到晚上,夜深人静,那声音就出来了,能把鸡子给吓死!” 我这才明白:“哦!” 我不由得想起一句话来,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无尽的,只可惜有一部分人心术不正,把好东西都用到了邪地方上。 师傅说:“整个院子都被淹了,在来回蹿一些水蛇,你想想谁会不害怕?那个时候,马乂星再过去,他冒充个风水大师,说这是别墅的风水不好,藏邪风,存污水,引牛鬼蛇神的,必须得改一改……要是你,你改不改?” 我连连点头,我最怕蛇了,只要能把蛇给我弄出去,我肯定同意啊。 师傅说:“会招蛇的法子,就会驱蛇的法子,蛇弄走了以后,水淹院子的就更好解决了。马乂星知道铁丝扣在哪个地板砖下面,他趁着人不备,过去,单独把那块地板砖揭了,一拉铁丝扣,卡在绊子上的砖头就掉了,水也不会堵在那里了。不知道怎么回事的人,得把他当神!” 我问:“那这蛇,究竟是怎么引来的?” 师傅说:“自古以来,湘西多出毒物,在湘西永顺老司城,精通招蛇术的人尤其多,那是历代土司的领地,解放战争时期,解放军打到那里,土司聚众顽抗,就曾用秘法招来漫山遍野的蜈蚣和毒蛇,让解放军损失惨重。厌胜门里有人曾经专门赶赴湘西,花重金从永顺老司城里学这方法儿。马乂星知道,也没什么奇怪的。” 听师傅说这意思,似乎师傅也知道,但他显然是不愿意明说,我也就不揪着问了。 大师兄已经叫着我们回去吃饭了,师傅说:“走吧,再不回去,老大又该疑心我给你开小灶了。” 第三十八章 淫秃驴 吃饭的时候,气氛怪怪的,大师兄怪,娇娇也怪。 大师兄是想问我和师傅刚才在干什么,却又不好开口,本来是个话唠,结果变成了个哑巴。 娇娇则是病恹恹的,看上去有气无力,像是干了什么重活儿似的。我问她怎么了,她摇摇头,说:“wo也不知道,总感觉这几天一直提可大劲儿,想要干什么,可是一下子就又泄气儿了,精神也提不上来。” 我心中好笑:你是提着劲儿要行房事,以便于怀孕呢! 娇娇又问:“你怎么也吃不下去饭?” 我确实吃不下去饭,我还没能从刚才那死灵咒的反胃中缓过来呢,看到饭菜不吐就已经很难得了,我只是喝水,想冲淡一下。 第53节 大师兄不说话,我不吃饭,娇娇病恹恹的,这顿饭吃得有多怪,可想而知。 到了最后,大师兄实在是忍不住了,问师傅:“师傅,你和老三刚才在烧什么?” “咋了?”师傅说:“随便烧点东西。” “随便烧点东西?”大师兄不相信的摇了摇头,说:“明明是一股怪味,我闻了半天,好像是有什么血的味道!” 我和师傅都是一愣,不由得面面相觑,这大师兄连这味道都能闻到! 师傅说:“你的鼻子倒是尖!” 大师兄“嘻嘻”一笑,说:“师傅,您就跟我说实话吧,您和老三到底烧的是啥?是不是厌胜术用的啥镇物?” “不说,不是什么好东西,怕说了之后,你吃不下去饭。”师傅摇摇头。 大师兄看了我一眼,说:“木郎吃不下去饭,就是因为这个吧?” 师傅点点头,说:“对,他刚才已经吐了好几回了。” “没事儿,我能忍。”大师兄挺挺肚子,说:“我不怕恶心!师傅,你快说说。” 师傅说:“茅房里弄出来的东西!饭桌上说,合适吗?” 大师兄左右瞅瞅,说:“娇娇已经吃好饭了,木郎不吃,我看师傅您也差不多了,我又不在乎。” 我忍不住说道:“大师兄,你怎么对这些东西这么感兴趣?你学了之后到底想干啥?” “艺多不压身啊。”大师兄说:“我也不想干啥,就是想着别被人使阴招给害了,到时候连死都不知道。” 我说:“你以前不学,不也照样过了这么多年?” 大师兄说:“那你都知道了,为啥我不能知道?” 这话说的我一愣,还真是没法接。大师兄又央求师傅:“师傅,您不能只偏心老三啊,他是您的女婿,我是您的徒弟,都一样亲,对不?您就说说吧。是不是厌胜的镇物?” “是!”师傅被纠缠的没法,只好说。 大师兄又问:“真的带血?” 师傅又只好说:“是!”闻都闻出来了,能说不是吗? “师傅以前教的法子里面,很少有带血的。”大师兄的双目炯炯有神,像是发现了藏宝库,又把笔记本给掏出来了——他倒是随身都带着——他说:“师傅,快说说吧,到底是啥东西,咋会带血,又咋会在茅房里被发现?” 师傅看了娇娇一眼,说:“娇娇,你回屋里去。” “我不困。”娇娇说:“我还想吃点东西。” “想吃东西,端到里屋去吃!”师傅瞪了眼睛。 娇娇不情不愿地站起了身子,嘟囔道:“老是躲着我。” 我也站起了身子,说:“咱俩一起回去。” 我怕师傅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出来,不过看师傅的神情,又不像是要说那事儿,估计是别的厌胜术,我也不想听了,这种事情,越听越好奇,听多了就瞎捉摸,捉摸来捉摸去,结果都没什么好事。 我和娇娇进了里屋,把门关上以后,娇娇却蹑手蹑脚的又站在了门后面,把耳朵贴了上去,我连连给她使眼色,不让她偷听,她都不理我,我也懒得再说了。 娇娇趴在那里听了一会儿,脸上忽然红一阵,白一阵的,我正奇怪她怎么了,却看见她走了回来,一屁股坐到床上,在地上啐了一口,说:“呸!爸爸也老不正经!跟大师兄说的都是什么呀!” 我没好气的说:“不正经你还听!” 娇娇回过头来,说:“你想不想听?” 我说:“我可没那兴趣。” 娇娇说:“我给你讲讲吧。” 我摇摇头:“别讲,我真的没兴趣。” “也是,你都知道。”娇娇说:“你和爸爸一起去挖出来的。” 我愣了一下,师傅不会说实话了吧? 娇娇突然说:“怪不到我最近老是想和你那个,原来是被人下厌了!万建魁真是个不要脸的东西!” 我叹了一口气,看来师傅真的说实话了啊! 不过看娇娇的脸色,好像没多大异样。只是这时候,我也不好再问了。 娇娇沉默了片刻,然后说:“不行,不说出来,我憋得慌。” “什么毛病。”我心里想,女人果然都是藏不住事儿的。 娇娇说:“刚才爸爸跟大师兄讲,你们在茅房里挖出来的是月水布缠着的木鱼?” “啥?”我愣了一下:“月水布?缠木鱼?” 月水布是什么东西?还缠着木鱼?我是第一次听说这个东西!不过由此看来,师傅并没有把死灵咒的事情对大师兄说出来,我松了一口气,心里也舒坦多了。 娇娇却又啐了一口说:“你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听见这么个说法儿。爸爸说那个东西叫‘淫秃驴’,呸!什么下流名字!” “淫秃驴?”我怔了怔,说:“这名字是够下流的,秃驴不是和尚吗?淫人家和尚干什么?” “谁说不是呢!”娇娇说了一句,又看我:“爸爸没告诉你这名字?” 我摇摇头说:“我没问,爸也没说。那月水布到底是什么东西?” 娇娇说:“月水布就是月经带,以前人用的月经带,现在不都不用了,改用卫生巾了。也不知道万建魁那死不要脸的东西是从哪儿弄来的……” 第54节 “啊?”我彻底愣住了:“那,那缠着木鱼是什么意思?” “你刚才到底干什么去了?”娇娇瞪着眼:“怎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啊。”我撒谎道:“东西都是爸挖出来的,挖出来的时候黑乎乎一团,脏死了,还很臭,熏得我直吐。我哪里还有心情去管那是什么东西啊,恶心死我了!” 娇娇这才缓过来神儿,说:“怪不得。我听见爸爸说,用女人的月水布缠着木鱼,埋在地下,哪个女人从那里过了,就会变得,变得特别淫荡。” 我一脸惊讶:“这是什么道理?” “月水布缠着木鱼,有两层意思,一是有月经的时候,还想着那事儿;二是看见了敲木鱼的和尚也动心思。”娇娇说:“这不是淫荡是什么?呸!都是些什么下流法子!” “哦。原来这就叫做淫秃驴啊。”我这才了然。也不知道是真有这个厌胜术,还是师傅临时编造出来的,不过听这描述,似乎是却有其物,月水布什么的,不是男人能随便编出来的,要是不知情的人,根本就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看来厌胜术里真是有不少下流的法儿,不过这“淫秃驴”也算是带血的东西,又比较恶心,倒也合情合景,能瞒得住大师兄。 娇娇说:“我可是受了这法儿,才变成那样子了,我本来不是的。” “我知道,我知道。”我笑了笑。 “笑个屁啊。”娇娇说:“那咱们俩做的那个噩梦是什么意思?” “一直弄那事儿,不就要怀孕生孩子了吗?”我说:“现在镇物找到了,也烧了,就没事了。” 娇娇点点头:“哦。” 看着娇娇一脸羞涩的模样,我倒是又来劲儿了,我说:“你那样也好,我不嫌弃。现在,正是时候儿,来吧!” 说着,我就去抱娇娇,娇娇却一把推开我:“去去去,没心情!” “为什么?” “次数太多了,烦!” 我愣了半天,早知道这样,白天实在是该半推半就了…… 第三十九章 狭路遇仇人 第二天清晨起来,娇娇已经不在床上了,我却一阵茫然。我本来是个普普通通的匠人,每天出去干活儿然后拿钱,日子虽然枯燥清贫,却过的踏踏实实,可是现在,我突然感觉什么都变了,自从那天晚上,跟着师傅去找那条死猫之后,什么都变了。我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干什么了。 “发什么呆呢?”娇娇走进里屋,说:“赶紧穿上衣裳,出来洗洗吃饭!” “爸和大师兄都走了?”我没有听见他们俩的动静。 “早都走了。”娇娇说:“你现在是越来越懒了,你还是赶紧出去找个活儿干吧。爸爸说别墅那边今天就完工了,明天你还跟爸爸他们一起找新的活儿吧。” 我点点头,穿好衣服,洗漱一番,去吃饭了。 吃完饭以后,又不知道该干什么了,我拿一些书随便翻着,娇娇看见了说:“天天看这些花里胡哨的书,能干什么用?” 我说:“这不是花里胡哨的书,这是名著。” “名著怎么了?”娇娇说:“你天天翻,天天看,还琢磨着以后自己能写一本出来?” “那有什么写不出来的。”我说:“知道安徒生不知道?” 娇娇一愣:“什么畜生?” 我气愤的说:“你这人,没法跟你沟流!” 娇娇又问:“沟流是什么意思?” “就是沟通和交流!”我说:“你知不知道卖女孩的小火柴?” “卖火柴的小女孩我知道。”娇娇说:“语文课本上学过。” “对,被你给气糊涂了。”我说:“那就是安徒生写的!” “哦。”娇娇恍然大悟:“想起来了,是个外国人。” “对,还是个鞋匠。”我说:“一个鞋匠成了世界级的童话大师,我怎么就不能写书呢?《七侠五义》还是说书艺人写出来的,《聊斋志异》是蒲松龄摆茶摊时候写出来的……你不能小看人啊。” 娇娇撇撇嘴,说:“先不饿死了再说吧。” “叮铃铃……” 娇娇正说着话,放在桌子上的小灵通突然响了起来。 “爸爸怎么这时候来电话?”娇娇拿起了小灵通,一看,诧异道:“是个陌生的号码。”说着就接通了: “你找谁?陈师傅?陈木郎?你是谁呀?谢丽红……” 我听见这话,赶紧过去把电话拿了过来,说:“嫂子,我是小陈!” “小陈啊,李海回来了。”谢丽红说:“刚刚回来,估计待会儿就要走,你不是说等他回来的时候,让告诉你一声吗?你要不要过来?” “我马上过去!”我说:“你们先拖着他,别让他走。” 谢丽红说:“好!” 挂了电话之后,我对娇娇说:“娇娇,我得出去一趟。” 娇娇瞪着眼说:“刚才那个女的是谁?怎么知道咱们家的小灵通号码?你出去干什么?” “她啊,就是刘二伟的媳妇儿啊,我不是跟你说过吗,他们家请我扎床的!”我说:“她还是徐冬梅家里请的家政工人。小灵通号码是我告诉她的,我之前跟她和徐冬梅交代过,等李海回来了,就告诉我一声!我要去找李海,揭破万建魁和马乂星的骗局!现在李海回来了,我得赶紧过去!” 娇娇听我这么说,脸色便缓和了,说:“那你快去吧,千万可要小心!” 第55节 “好!”我准备走呢,突然想到家里的锁说要换,还没有来得及,便说:“娇娇,我出去以后,你把院子门反锁起来,要是在屋里睡觉,就把屋门也反锁了!除了我和爸回来,别的人,谁叫门,你都不要开。” 娇娇点点头:“知道了。” 我拿起回背宠和那道符,装进兜里,骑了自行车,朝着徐冬梅家里飞奔而去! 到徐冬梅家里大门口的时候,我就看见谢丽红在张望呢,看见我来,赶紧迎了上来,说:“你可算来了!俩人正吵呢!” 果然,我刚进院子里,就听见一个男人的吼声:“你天天管我,管我!你越管,我越不回来!” 估计这就是李海了。 接着就是徐冬梅带着哭腔的声音:“我管过你吗?我管你什么了?结了婚的丈夫三五天都不在家,晚上也不回来,做妻子的都不知道丈夫去了哪里,连问问都不可以吗?” “你在家好好的,非要问我去哪里干什么?”李海嚷道:“我不在家怎么了?你是缺钱花还是缺房子住?” “那你买这个房子就是让我自己住吗?” “你要是不想住,你可以走!我不拦着!” 我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本来想冲进屋里去,到了门口又忍住了,这是李海的家,不是我的家,这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情,我是个外人,我这么冲进去算是怎么回事? 于是我对一脸愤愤不平的谢丽红说:“你去把李海叫出来吧,就说是有人找他。” “行。”谢丽红进屋去了。 没一会儿,李海就出来了——高高的个头,不胖不瘦,皮肤白净,梳着一丝不苟的短发,还戴着一副金属框眼镜,穿着一身休闲西服,看上去斯斯文文的。 “请问你是?”李海上下打量了我一遍,说:“找我的?” “对。”我开门见山,直奔正题,我说:“我是个工匠,盖房子、做家具的,我叫陈木郎。我在谢丽红嫂子家里做过工,她认得我。我来找你,是想告诉你,有人在你们家行骗,要骗徐冬梅大姐。” “骗徐冬梅?”李海吃了一惊,扭头看看谢丽红,谢丽红的脸色都变了,说:“我不知道啊,不知道谁在骗大姐。” 徐冬梅也从屋里出来了,走到了门口,脸上还带着泪痕,看见我以后,诧异的说:“陈师傅来了?”说着,她又张望了一番,似乎是在看我有没有带师傅过来,张望完,颇为失望。 李海看着我说:“陈木郎是吧,你把刚才的话给我讲讲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我扫了徐冬梅和谢丽红一眼,说:“李先生,你要是方便的话,咱们找个地方,就咱们两个说。” 李海迟疑了一下,迅即又回头看了一眼徐冬梅,说:“我出去跟这位陈师傅说点事情,你先在家里等着。”说罢,也不等徐冬梅回话,扭头就往外走。 徐冬梅“哎”了一声,又急忙看我,说:“陈师傅,你别让他又跑了啊,他好不容易才回来一趟的。万师傅给我的那个符呢?你带来了没有……” 我赶紧截住徐冬梅的话,说:“大姐放心吧,您先回,我再不出去,您先生可就真的跑了!” 徐冬梅这才不吭声了。 我出去的时候,李海正站在自己的车门前,焦急地翻看着手机,见我出来,有些不耐烦的问道:“说吧,怎么回事?” 我把回背宠还有那道符从口袋里掏出来,递给他道:“你看看这个东西。” 李海并没有接,而是小心而诧异地看了看我手里的东西,翻着眼皮,问:“这都是什么呀?” 从这一点细节上,我就已经看出来了,李海远比徐冬梅谨慎小心的多。 我笑了笑,说:“这是一个大骗子骗你妻子的东西。这个绑着红色绳子的木雕叫做回背宠,那个骗子对你妻子说,只要把这回背宠塞进你家床上的枕头里,再把这道纸符烧成灰,放进浓茶里,等你回家的时候,让你喝了,你就会回心转意,从此以后,对你妻子一心一意,再也不会天天不着家了。” 李海一愣,盯着那东西看了半天,突然“扑哧”一笑,说:“就这东西能管用?糊弄鬼的吧?徐冬梅她也相信?” “这东西有没有用,你先不要管了。至于徐冬梅相不相信,那是你自己娶的媳妇儿,她什么样子的人,你自己肯定比我更了解。”我说:“你接触的女人应该也比我多得多,连我都知道,这感情上受伤的女人最好骗了。就徐冬梅现在这个样子,估计有人对她说,相爱的人指指连心,你把指头剁了,你丈夫就会回来,她也会相信的!” 李海不笑了。 我又说:“我知道你有钱,住着豪宅,开着豪车,别人骗你们个几千几万,你也不在乎。但是那个骗子还好色,你不怕给你戴绿帽子?” “他敢!”李海的脸色猛然一阴沉,继而狐疑的看着我,说:“你怎么对我们家的事情这么上心?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那个骗子叫万建魁,他也是个工匠,和我是师兄弟,原来跟我在同一个师傅下面学手艺。”我说:“后来他不学好,心思变坏了,不想老老实实的做工,而是要坑蒙拐骗的害人。恰好我在谢丽红家里做过工,谢丽红又是你们家的家政工人,她跟徐冬梅感情好,跟我说起这件事,我就知道了。我不能看着万建魁骗人,徐冬梅又信他的话,我就只好来找你,来告诉你。” 李海摇摇头:“不对,你跟万建魁要是师兄弟的话,那感情肯定是跟他亲近啊,又怎么会跑来揭穿他?你这是干什么?大义灭亲?” “不是大义灭亲,他那是眼红!” 一道略微苍老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把我和李海都吓了一跳。 我和李海扭头看时,只见两个人一前一后,一老一中,从拐角处走了出来。 前面的蛇眼老头正是马乂星,后面的驴脸中年人则是万建魁!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这两个混蛋,居然在这时候一起来了! 第四十章 口若悬河 我一看见这两个人,就想起死灵咒的事情,无明业火三千丈,直往上冲!只是一时气的有些说不话来,浑身都燥热! “陈木郎,背后说人坏话。”万建魁倒是先开口了:“要脸不要?” “你这个王八蛋!” 我跑上前去,一把揪住万建魁,一拳砸到他脸上了,万建魁一个翻身,摔在地上,马乂星喝道:“陈木郎,你干什么!” 他不喊,我倒是把他给忘了! 我扭头又揪住马乂星,骂道:“老不死的东西,你天天干坏事,夜里睡觉做噩梦不做?!” 我抬手就要打他,马乂星却白眼一翻,身子软绵绵的往下倒。 第56节 我愣了一下,赶紧松开手,马乂星就地躺了下去,万建魁就跳了起来,喊道:“陈木郎,你疯了吧!见人就打!你现在把我师傅给打死了!你杀人了!” “放屁!”我说:“老子还没有打他呢!他自己躺下去了,想讹人不是?这有人看着呢!” 李海不耐烦道:“你们都是什么人呀!想打架去别的地儿去!再闹,我报警了!” 李海这么一说,我的脑子才清醒了许多,今天是来办正事的,别办到公安局去了,到了那里,就什么都说不清楚了。 马乂星和万建魁应该是在别墅那边结完工之后,才过来的。我们这也算是仇人狭路相逢了。 只是没想到这个马乂星这么老奸巨猾,我还没有打,他就往地上躺。 于是我说:“李先生,这两个就是我说的骗子!他就是万建魁!躺在地上的这个是老骗子!冒充什么大师,其实就是个老木匠!” 李海瞥了一眼万建魁,冷冷的说:“就是你往我们家枕头里塞什么木偶,还准备给我喝什么符?玩下蛊是不是?” “李先生。”马乂星突然从地上站了起来,也不装死了,说:“那是回背宠,不是骗人的,这在古籍里都有记载的。” “是不是骗人,咱们叫警察来当面谈谈怎么样?”李海说着,就拿手机准备拨号。 “李先生,那可是您太太请我们做的!”马乂星说:“要是您报警,警察来了,我们可是什么都说的,到时候说出来您有什么丢人的事儿,可不要怪我们!” 李海把手机放了下来:“我有什么丢人的事儿?” “是您天天不回家,在外面拈花惹草,您太太才会找我们帮忙的。”马乂星说:“警察问我们,我们就这么说。到时候,李先生在外面胡搞,李太太请人下蛊,这些事儿可就都传出去了!李先生还开着公司的吧,到时候花边新闻一大把,损了事业,可别怪我没提醒您!” “呵呵……”李海笑了起来:“你还威胁我?” “不是威胁你。”马乂星说:“我们是帮你!” “帮我什么?”李海说:“拿这东西埋我家枕头里?这叫什么回背宠?还有那符……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这是厌胜,通俗点说就是咒人,你说是蛊也行,不过蛊也不一定都是害人的,这回背宠最起码是让你夫妻和睦的吧。”马乂星能言善辩,当即信口开河,说:“让你回你妻子身边,算是什么害人的?实话告诉你吧,你本来不是这拈花惹草的人,是你这房子的风水不好,招了小人来,在你们家下了坏的厌胜,所以才把你给带坏了。我徒弟上次可是在你家里找出来一个咒你的镇物——欢喜偶啊——专门让人变得淫乱的!你要是再这么下去放任不管的话,可是破财害命,祸不单行!” “别给我来这一套!”李海目中闪着寒光,说:“我不信!拿我当三岁小孩儿骗了?在我家里找出来咒我的镇物?那是你们事先放进去的吧!我告诉你们,以前的事情,过去的,我就不再追究了,以后你们要是再敢来我这里坑蒙拐骗,进我的门,拿我的妻子开涮,藏一些恶心人的东西,我饶不了你们!信不信我不报警,也照样能收拾你们?!” 我心中大喜,没想到李海完全是个软硬不吃的人,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曾经沧海难为水啊!我之前还发愁怎么让他相信我说的话呢,没想到根本不用,因为马乂星和万建魁在他这里就行不了骗! “知道李先生能量大。”马乂星却是不怕,只笑了笑,说:“所以背了人命也没事。” 马乂星这话一说出来,我吃了一惊,不知道马乂星是什么意思,李海更是脸色大变,左右一看,指着马乂星道:“你他妈的在胡说八道什么呢你?!” 一个斯斯文文的人,突然骂出来脏话,把我愣了好半天。这是急了吗? “好,就当我是胡说的。”我正在想马乂星说厉害身上背了人命是什么意思,却听马乂星又改了口,说:“不过色字头上一把刀,李先生目泛红光,奸门深陷,应该是招惹了烂桃花,所以别以为占了女人的便宜就是好事,说不定哪天真的背上人命了呢?” 马乂星这几句话说的云里雾里,更让我摸不着头脑——听上去是话里有话,像是马乂星在跟李海暗示什么信息,但是我却又猜不出来到底是几个意思。 李海沉默起来,目不转睛的看着马乂星。 马乂星不再说话了,而是左右环顾四周,绕着李海家的大别墅,兜兜转转,看了一圈,又回来叹息道:“这宅子真好,可惜了一点,前面略高,后面略低,像是阴棺,存阴气,招邪祟,久而生害。” 李海看看自家的房子,说:“我这宅子,哪里前面略高,后面略低了?怎么我看不出来?” “不是看上面,是看下面。”马乂星说:“如果你舍得,就把地基四周的土给挖了,把地基全都给露出来,看看是不是。如果不是,算我说瞎话,天打五雷轰!如果是,呵呵……我倒是有办法,用厌胜术就能改了这不好!” 李海不吭声了。这是现在没办法证明的事情,而且马乂星又发了毒誓,他能说什么? 但是我却知道这里面的猫腻,我听师傅说过,建筑行当里的匠人,有眼睛特别毒的,对地理虽然没有透彻的理论研究,却有丰富的实践知识!能一眼看出一个地方的水土情况,哪里地下水多,哪里地下水少,哪里地质软,哪里地质硬……甚至连一个地方有没有老鼠和蛇虫聚集,都能瞧出来。这个马乂星或许就是那种人?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就说明是李海家别墅所在的地方前面硬,后面软,再加上宅子重,前面是院墙和大门,自然就会后面下陷,造成前高后低的局面。 前高后低,确实不好,所以盖房子的时候,往往会把主屋所在的地方给垫高,根基也打的高,免得湿气都往主屋里落,积存的多了,对人的身体伤害极大,因为湿气最能侵害人的血肉骨头,也会招惹虫蛇蚊蚁聚集。 师傅曾经讲过一件事:说是多年之前,安徽有户富家,在山下建了一处大宅子,事先请了几个风水先生去看,没有一个说不好的。主家很高兴,盖好之后也就住了进去。结果几年后,一个外地人从那里过,看见宅子建在那里,摇摇头叹息说,这宅子找的地方实在是太恶了,恐怕不出一年,就要家破人亡!那富家翁听见之后,说,这不是成心咒老子吗?当即把那外地人给打了一顿!谁成想,七个月后的一天夜里,这房子轰然倒塌,砸死了连富家翁在内的四口人!竟然真的是家破人亡!后来在处理废墟的时候,人们才发现,那房子的地基下面居然已近被掏空了!不但如此,人们还挖出来一窝大大小小数千老鼠!正是这些老鼠,在房子下面来回钻行,把地基给掏空了。那外地人眼毒,首先一眼就看出来那宅子下面的地质不是太硬,其次看出来房子所在的地方有大老鼠窝!所以他才会那么说。富家翁不问个究竟,把人给打了一顿,结果落了大难。 那个外地人是真本事,马乂星是不是还两说,但是马乂星不存善心,满肚子坏水儿,这是确定的!所以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有一万句,我一万句都不信! 李海沉默了半天,突然一笑,说:“要是我这房子真有问题,风水不好,我怎么还能财源广进,年纪不大,却能挣下这么大的家业呢?” 马乂星“呵呵”一笑,说:“这世上一切的事情,都是由量变引起的质变,无论好事还是坏事。您的命硬,运气不衰,所以年纪轻轻,顺风顺水。这宅子虽然不好,但是一开始还对抗不了您的硬命好运,对您形成不了什么祸害,但是时间长了,小病会成绝症,小祸会成大灾!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李先生不会不懂吧?这坏风水一点一点消耗着您的硬命好运,再加上招引来小人作祟,以前您是财源广进,以后可是要慢慢破财了。或者,恐怕已经在破财了!” 李海的眼皮子一跳,嘴唇动了动,还没说话,马乂星又问:“李先生今年多大了?” “三十五岁了。”李海说:“怎么?你还会看生辰八字?” “生辰八字不需看。”马乂星说:“只是您已经三十五岁了,要是正常的人,孩子都上学了吧?” 李海一怔,说:“现在我年轻,还不想要孩子。” “恐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吧?”马乂星一笑:“家大业大,后继无人,夜半梦醒,不觉得脊梁骨发寒?” 李海的脸色又变了:“看来您还真是位高人,说的话,句句都戳我的心窝!怎么,这医学上都解决不了的事情,您也有办法?” 马乂星说:“当然有啊。” 李海问:“你有什么法?” 马乂星说:“厌胜术!” 第四十一章 病入膏肓 李海一愣:“厌胜,厌胜,到底什么是厌胜?就拿一个木偶塞到枕头里,用一张纸符烧成灰泡浓茶里让我喝了,我就能改了我的性子?我还真不信!” “那是被这个陈木郎坏了事!”马乂星指了指我,说:“如果他不把这回背宠从枕头里拿出来,如果您现在已经喝了掺了符灰的浓茶,你现在是什么样子,您知道?” 第57节 李海笑道:“那可以再试试啊!把这东西放回去,让纸符烧了我喝了,看看我的性子会不会转。” “您已经起了逆反的心,再用就不灵了。”马乂星说:“这厌胜术有一条规矩,就是下厌的时候不能让第二人知道,说是怕人知道了会泄气,泄了气就不灵,其实真正的原因不是这个,而是怕人逆反。人逆反了以后,要么会毁了厌胜术,要么就根本不信。毁了厌胜术自不必说,肯定就不灵了;至于不信——有一句老话说得好啊,信则灵,不信则不灵。厌胜术不是骗人的把戏,是真真实实能改变人的东西,您说是咒人也好,下蛊也好,其实都可以。举个简单的例子来说说什么是厌胜——您今天心情很好,开着车走到了马路上,结果有个人拦住了您的车,您摇下车窗问是怎么回事,那人说我咒你开车撞死!” 李海的眼皮霍的一跳,他也是开车的人。 “只是打个比方而已。”马乂星笑了笑:“李先生还不信呢,就感觉不舒服了,要是真有个人这么对您干了这件事,您心里会不会有火?” “会!”李海说:“是个人心里就有火!” “对。”马乂星说:“接下来还是打比方,是假设。您开着车继续走了,结果就因为刚才被人无缘无故咒骂了,心里不痛快,开车也心不在焉的,一个没照顾好,迎面撞上了一辆大卡车,最后是真的……” 马乂星不再往下说了,李海的脸色已经变得非常难看了。 “这就是厌胜术,非常简单的厌胜术!”马乂星说:“您说这厌胜术对人到底是有影响还是没影响?” “有。”李海点点头。这是明摆着的,谁也无法否认的事实,我不由得暗暗佩服马乂星真是能说!这是要开始把李海从不信引上信的轨道上了。 只听马乂星继续说道:“其实厌胜术是什么东西呢?用现在的话来说,是外因诱发内因,从而加大对人的影响,强化它在某一方面的作用。所以首先要有内因,这外因才能起作用,如果您心里先存一个不信了,外因再大,也影响不了您。您看中国几千年了,照样有人在门口立个石碑,上面写着‘泰山石敢当’,也有人在盖房子的时候,请个‘姜太公在此’,入住新房子的时候,挂上毛主席的像,包括故宫里许多房檐上都挂着金钱、谷穗,现代许多人都戴金银玉挂坠……这些都是厌胜术,保平安的厌胜术。如果内心先存一个不信的话,会用这些东西吗?如果心里先存一个不要自己平安的逆反心思的话,这些东西就算是用了,能起效果吗?” 我不由得在心中比较,师傅也懂厌胜术,也讲了不少厌胜术的东西,可是就没有马乂星讲的透,让人一听就能信个十分八分。 而且,我也是到现在听了马乂星的话,才知道下厌的时候不能让第二人看见的真正原因,原来不是怕所谓的“泄气”,而是怕人有逆反的心理! 实在是有道理,人都不信了,你再下厌胜也没用啊。 一个人要是想自杀了,你给他脖子上挂一百个保平安的坠,也挡不住他跳楼啊。 厌胜术只是在放大某一方面的影响,起决定性作用的永远都是人心! 只听马乂星继续说道:“就好比李先生,李先生心中对自己的结发妻子是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了吗?” 李海摇了摇头。 马乂星说:“我们下的这个回背宠,就是要加大你这一方面的影响,加大你对你妻子的感情!如果说你内心中真的是完全排斥你妻子,那这个回背宠当然没有用。就好比我说要通过厌胜术改你的运,要改你这家里的风水,那是因为你本身的运气就不差,所以通过厌胜术才能更上一层楼。如果你本身就没有好运,神仙也救不了你!” “好了。”李海看看手表,说:“时间不早了,也该吃午饭了,两位师傅要是有空,咱们一起找个地方坐坐?慢慢聊?” “有空。”马乂星笑着说:“听凭您的安排。” “那上车吧?” 马乂星摇摇头,说:“这车,我可不敢坐……我劝李先生还是卖了吧。要不咱们还是往前面走走,到街口,打个车吧。” 李海脸色一变,说:“行,打车去。” 三人就这么往前走了,完全把我当成了空气。 我大喊一声:“李海,他们俩真的都是骗子啊!” 李海连头都没有回,万建魁扭过来脸,朝我一笑,说:“木郎,回家跟着郑国彬,好好干活儿去吧,别到时候儿子生下来,都没钱买奶粉!” 三人越走越远,我呆呆的站在那里,李海就这么信了? 硬生生从不信到信了? “陈师傅?”有人在后面叫我,我愣了一下神,回头看时,只见徐冬梅和谢丽红都探头探脑的在看。 我连忙把手里的回背宠和纸符又塞回兜里——徐冬梅看见了一定会要。 徐冬梅没瞅见李海,便急了,跑过来又往车里看看,更急了,说:“李海呢?” 我叹了一口气,说:“别急,他的车还在这里呢,他应该会回来。” “不是,那他不开车,他去哪里了?” 我说:“去请两个骗子吃饭去了。” “两个骗子?”徐冬梅和谢丽红相顾愕然。 我说:“就是万建魁和马乂星。” 谢丽红诧异道:“马乂星是谁?” “万建魁的师傅。” 谢丽红越发诧异:“你们不是一个师傅吗?” 我说:“以前是一个师傅,现在不是了。万建魁才找了个大骗子当师傅,跟我们闹翻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徐冬梅又着急又惊讶,说:“陈师傅,你能不能跟我说说清楚?” “好吧。”我就把刚才发生的一幕全都给徐冬梅和谢丽红讲了,然后说:“这是万建魁和马乂星在做局,要骗你们家。可是李海居然相信了。” 徐冬梅和谢丽红都愣了半天,然后徐冬梅说:“我没听出来他们两个是怎么骗人的啊?” “对呀。”谢丽红说:“不就是用厌胜术把人的运气变好,还要让李海添个孩子吗?这不是好事吗?” “我和李海结婚这么多年了,都没能生孩子。”徐冬梅脸色有些尴尬,说:“我去医院里查过,不是我的问题。那个马师傅一眼就看出来是李海心有余而力不足,多厉害啊!他还说能用厌胜术解决,这不是挺好的吗?” 徐冬梅这么一说,我就知道了,看来还真让马乂星给说中了,李海不是不想要孩子,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我说:“如果是因为生理问题,不能生育,那就是内因无法解决!厌胜术再厉害,也没办法!就好比让男人生孩子,再用厌胜术去咒,也咒不出来啊。” 徐冬梅说:“万一有用呢?” “万一,万一,你们就是抱着侥幸的心理被这个万一给骗了!”我有些气急败坏的说:“之前万建魁在你们卧室里找到的那个欢喜偶,是他事先藏在兜里,临时拿出来嫁祸的!你们家根本就没有人下厌,也不招什么邪祟。” “没有那不是更好吗?”徐冬梅说:“凡事都不是要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吗?陈师傅,你这么急是怎么了?” 第58节 我在心里说:遇见你这样的人,我能不急吗! 谢丽红突然说:“其实,我倒是觉得万师傅那个回背宠还挺好的,虽然就放在枕芯里没多长时间,可起作用了!你看李海今天就回来了,要是陈师傅没有把那符纸给拿走,让冬梅姐给烧了,泡到茶里给李海喝,说不定李海已经回心转意了。” 徐冬梅也连连点头,说:“陈师傅,那个符你还拿着呢吗?要不你还给我?” 我长大嘴,呆了半天也没能说出话来——这两个女人已经病入膏肓了! 我哆哆嗦嗦的把手伸进兜里,想要把那回背宠和纸符一起拿出来,交给她们,从此都不再管这一家的闲事了,但是在手摸到纸符的那一刹,我又改变主意了——不能就这么放弃了!这么放弃,就是在马乂星和万建魁面前认怂!这两个混蛋,那么害我,我怎么能认怂?我一定要把这两个混蛋的面具给扒下来,露出他们骗子的真嘴脸! 再说,我这是在做好事呢,做好事难,但不能因为难就不做了吧?师傅才说过,就是因为我有福气,才连带着娇娇也有福气,这福气从什么地方来的?宅心仁厚来的! 眼下,是跟徐冬梅和谢丽红说不着了,再说下去也说不清楚,这两个完全是糊涂女人。要不怎么会有人说,这世上只有两种动物会经常犯晕,一种是老母鸡,还有一种是女人呢?经常迷方向的也是她们! 其实,我也有点晕了,刚才马乂星说的话,仔细想想,确实找不出来他骗人的破绽,我得回去找师傅,跟师傅捋一捋。 于是我说:“东西我今天没有带来。我先回去了,下午我再来。” 我跨上了自行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徐冬梅在后面“哎”了一声,谢丽红喊道:“小陈,在这里吃吃饭吧!” “不吃了!” 这两个人,心眼儿总还是好的,我暗暗的想到。 第四十二章 厌胜门的局 骑到家里时,师傅和大师兄果然已经在了。我大老远就看见堂屋的桌子上摆着一瓶酒,放着一盘花生米,两个人正满脸红光的吃喝呢。 灶火屋里一股肉香味飘了出来,透过纱窗能看见娇娇忙活的身影——这是在改善伙食啊——看来是别墅那边给结了工钱。 “哎,老三,回来了,快快快,上桌!”大师兄看见我,连忙伸手招呼了起来。 我本来是憋了一肚子气,被这气氛给感染了,倒也泻了不少火。 我走进堂屋,往凳子上一坐,先拿起杯子倒满了酒,然后一仰脖子,喝干喝尽!最后“砰”的一声,重重的把酒杯放在了桌子上。 “嘿,老三!”大师兄笑道:“这是受气小媳妇的样子啊。咋了,这是去干嘛了?” “气死个人!”我说:“李海回家了!我接了谢丽红的电话,就去了徐冬梅家里,刚和李海说了没几句话,就碰见了万建魁和马乂星!我本来是揭他们俩的底儿呢,没想到说着说着,马乂星居然当着我的面,把李海给哄了!到最后,李海不但不搭理我,还请他们俩去吃饭了!就连徐冬梅和谢丽红也不信我了!气死我了!” “啊?”大师兄惊讶道:“马乂星那老东西,这么大本事?” “可不是!”我说:“那老东西,上下嘴皮子一碰,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说的是天花乱坠,吐沫横飞啊!要不是我事先知道他是个什么东西,连我也给骗了!” 师傅和大师兄面面相觑,都笑了,师傅说:“他是咋口若悬河的?” 大师兄说:“对,你讲讲,让咱们也跟着学学。” “那有什么好学的!”我又把上午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通,大师兄直笑:“马乂星这老东西,还会装死?哈哈!” 师傅的眉头渐渐拧了起来,沉默半天,说:“老三啊,不是人家不信你,是你没有抓住点子,所以才揭不了马乂星和万建魁的底,别人当然也就信不了你。” “啊?”我一愣:“我没有抓住点子,这是什么意思?” 师傅说:“你约摸着李海是信他们俩了是吧?” 我说:“是啊。” 师傅说:“李海为啥信他们俩?” 我说:“因为李海想要孩子,李海还想转运。” 师傅说:“李海为啥想要孩子,为啥想转运?” “爸您这话问的奇!”我说:“要孩子,那是因为李海没有孩子啊;想转运,是因为马乂星说李海近来在破财了。” “对啦!”师傅咬碎了一颗花生米,说:“这就抓住了点子!李海之所以从不信到有点信,再到请他们俩去吃饭,是因为马乂星说的话,句句都说到了点子上!李海生理有问题,不会生孩子,让马乂星给说中了;李海这段日子在破财,也让马乂星给说中了。所以李海才服了,才信了。关键的问题是,马乂星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弄明白这个问题,才能揭了马乂星骗人的老底儿!” 刹那间,我恍然大悟,师傅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李海、徐冬梅、谢丽红都信马乂星和万建魁了,就是李海对马乂星说的那句话:“看来您还真是位高人,说的话,句句都戳我的心窝!” 马乂星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事情的? 难道他真的能掐会算? 我又去瞧师傅,师傅一笑,仿佛看穿了我的心事,说:“这个不难,一看二诈三蒙。万建魁去过徐冬梅家里,没看见有孩子,回去跟马乂星说了。马乂星见到李海的时候,再一诈,就诈个八九不离十了。你们看他说话,说的其实都是两面话:他问李海今年多大了,李海说三十五岁了,马乂星就说,这个岁数的人,孩子都该上学了吧?如果李海有孩子呢,就会说对,上学了,或者说孩子小,还没上学;如果李海没有孩子呢,当然就会说没有孩子的理由,这不,马乂星一下子就诈出来李海的实话了。” “哎,还真是啊!”大师兄拍手叫绝:“这还真是来回话,怎么圆都成!” 师傅说:“接下来的话,仍旧是两面话,马乂星说,李先生不是不想要孩子,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吧?这个心有余而力不足,咋解释都成。说是生理有问题生不了孩子也成,说是心理上有问题不想要孩子也成。在李海那里,他会自动把话里的意思代入到自己的实际情况上——因为人都有这个心理,不管好的坏的,都自动往自己身上套,走在路上听见有人喊帅哥、美女,不管自己是不是帅哥、美女都会扭头去看——所以李海一听这句话,就觉得是马乂星说对了!而马乂星也能通过李海对这句话的反应,猜出来李海的实际情况。这就叫蒙!” “高啊,师傅!”大师兄说:“您太厉害了,您要是去骗人,不比马乂星差!” 师傅白了大师兄一眼:“我骗人干啥?我有胳膊有腿儿的,能吃苦能下力,赚来的钱花着踏踏实实!” “是,嘿嘿……”大师兄笑笑。 我心中却是知道,师傅说的这个“一看二诈三蒙”就是厌胜门里骗人的法子! 李海挺精明谨慎的人,到底还是被马乂星那老狐狸给带进去了,这根本是防不胜防啊。 “菜好了!”娇娇从灶火屋里来回往桌子上端盘端碗,四菜一汤,好了! 我们四人团团一坐,开怀畅吃,经师傅这么一点拨,我心里舒坦多了。 第59节 饭菜吃到一半,娇娇说:“木郎,下半晌,你就跟着爸一起出去找活儿吧?” 我迟疑了一下,师傅已经接口说道:“我和老大去找,木郎该干啥就干啥,找到活儿了以后,带上木郎一起就行。” 娇娇撅了撅嘴:“徐冬梅家里的事情,没完没了啊!” “是万建魁和马乂星,我跟他们没完。”我说:“不把他们揭出来,他们不但害别人,还害咱们。太不是东西了。” 娇娇这才无话,估计是想到了自己也被下过厌吧。 “老三。”师傅说:“马乂星的话还有几句听着怪,他说李海能量大,背了人命也没事儿?” “对,他当时是这么说了。”我回忆着道:“当时我也觉得怪,可是李海骂了马乂星一句,马乂星后面就改口了,说李海招惹了烂桃花,不注意的话,迟早会背上人命。” “这话也怪。”师傅说:“李海是个精明人,一般的话骗不住他,马乂星说他没有孩子,破财什么的,这些话最多是让他半信半疑。我猜,真正起作用的,是——招惹了烂桃花和背了人命!我怀疑,马乂星和万建魁做局了!” 我脸色一变:“您的意思是,李海真的背了人命?” “我说了,有可能是马乂星做的局。”师傅沉吟道:“我听你刚才讲,李海要开车去饭店,马乂星却说不敢坐李海的车,还说让李海最好换一辆车,这不也奇怪吗?为啥他不敢坐车?为啥要李海换车?为啥李海也不问问原因?还真的去打车了——如果把这个事情和李海背了人命这句话联系到一起,那就是李海撞死了人啊。” 我心头大震,菜也吃不下了,脑海里反反复复想的都是之前在徐冬梅家门前,马乂星和李海所交谈的每一句话,甚至每一个表情! 我突然意识到,马乂星前前后后说话,无论虚实,就连打比方,都是拿车祸来说事儿的,而且每次当他提到车祸的时候,李海的表情都是变化相当之大! 难道真的让师傅给说中了,李海开车装死了人? 再接着往下想的话,李海撞死人了,为什么会没事? 联系马乂星的话,李海能量大,近期又破财了,那就是说李海是用钱摆平了这件事!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种事情,李海肯定隐藏的极深,根本不会让第三人知道的,马乂星又怎么能说出来?除非马乂星是真的大师,能算出来!可马乂星就是个老木匠,他之所以知道,绝非是因为他能掐会算——而是因为李海撞死人这件事就是他精心布局的! 顺着这个思路捋下来,虽然想法可怕,但是所有我之前感到别扭的地方,却全都不存在了!一切昭然若揭啊! 布局害人,假冒大师点破,再骗人——这是厌胜门驾轻就熟的程序啊!民国时候的大台柱不就是这么干的吗?当年柳发昌家里那个半夜突然爆炸而亡的老师傅,演的不正是这个戏码吗? 师傅熟悉厌胜门里的套路,所以一琢磨马乂星的话,就琢磨出味道来了,而我只是觉得别扭,不经点破,根本就想不到这一层! 第四十三章 又是局中局 吃完午饭,我再次来到了徐冬梅家里。 准确来说,我是守在门口的——因为我来的时候,李海、马乂星、万建魁还没有回来,李海的车还在别墅外面停泊着。 师傅说,李海这次不会再轻易离家不回了,他摊上事儿了——出了车祸,撞死了人,虽然拿钱摆平了,可却被马乂星知道了,李海心里有鬼,踏实不下来了。就算他想再在外面鬼混个没影,马乂星也不会同意。马乂星肯定已经布好了一张大网,准备满载而归,不从李海那里骗个成千上万块,马乂星绝不会收手——因为马乂星扎下了大本钱——布置好一个车祸撞死人的局,怎么会这么轻易给浪费了? 当然,这一切,都是以师傅的猜测成立为前提的。而师傅的猜测自然就是李海真的出了车祸,而这场车祸又是马乂星布的局——准确来说,是厌胜门布的局。 师傅也告诉我接下来怎么办了,对马乂星和万建魁死缠烂打,不管他们玩什么把戏,都不要怵,记着骗局就是骗局,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有把握了就揭穿,没把握了就胡搅蛮缠,逼着他们乱阵脚,一旦他们乱了阵脚,就该露出破绽了。 不过师傅也说了,马乂星太狡猾,估计能看穿我的意图,不会跟我纠缠下去的,他们会另想办法,另选时机,所以很有可能是我一去跟马乂星纠缠,马乂星就会走人。不过这也没关系,师傅说,等他们离开了之后,我再找李海单独交流,将厌胜门行骗的手段告诉李海,以李海的精明,应该能明白过来。 所以我就一直守在李海的车旁边,守了快一个小时,才看见吃得红光满面的三人回来了。 万建魁看见我,先吃了一惊,说:“陈木郎,你还没走?” 李海也说:“对呀,你怎么还没走呢?” 我说:“我等着看两个骗子玩什么把戏呢!” 我之所以这么说,就是先堵住马乂星的嘴,如果他非要赶我走,那就表明他心虚了。只有先留下来,才有机会胡搅蛮缠! 果然,马乂星笑笑,说:“你这大小伙也真是的,非说我们是骗子吧,又拿不出证据来,成心捣乱眼红呢吧?” “你不是要给李先生下厌吗?”我说:“我也是木匠,我也懂厌胜,我倒要看看你下的是什么厌,能让李先生既转运,还能生出孩子来!李先生,我也不为别的,我也不捣乱,我就是冲着谢丽红嫂子的面儿,给您把把关!” “这……”李海这等精明的人,是巴不得有个懂行的人能看着。我料定了他这一点,才这么说的。李海果然假装为难的看着马乂星,看似是寻求马乂星的意见,其实就是变相的同意我留下来。 马乂星老狐狸,怎么会看不明白,眼珠子一转,说:“李先生,这个陈木郎,是我们师徒的仇人,他先前在我的一个亲戚家里搞装修,结果在人家卧室的墙壁里下了个厌,弄了一双死猫眼睛泡到药水里,砌进墙壁里,这在厌胜术里有个说法——叫做‘望断魂’!是生生要咒我那个亲戚挪到新房以后,夜夜做噩梦,梦梦都见一双眼盯着他!时间久了,失眠不说,弄个精神衰弱都是轻的!你说这人恶毒不恶毒?” 李海一惊,看着我:“有这种事?” 我还没说话,万建魁就说:“陈木郎,你要敢说你和郑国彬没做过这件事,我就敢跟你赌咒!朝死了赌咒!你敢不敢?” “万建魁你这个狼崽子!”他果然把这事儿给马乂星说了!我恶狠狠的瞪着他,道:“赌咒?咱们赌一个狠的!谁给我和娇娇下了死灵咒,谁万箭穿心而死!你敢不敢赌?” 万建魁一愣,脸色微微发白起来,马乂星却是一笑:“万箭穿心?现在这社会,哪里来的箭?你说这牙疼咒,摆明了心不诚。我们也不跟你胡搅蛮缠,你处处破坏我们师徒的好事,这不厚道。不说别的,就说我们下的回背宠,你凭什么去拿走?还说我们是骗人,你回去问问郑国彬,看他敢不敢说这回背宠是骗人的?” 这个马乂星,果然有一手。我要看着他下厌,他没办法明着赶人,就揭露我和师傅在那胖子家里下“望断魂”的厌,我刚说出“死灵咒”的事儿,他就又说出“回背宠”来,移花接木,搅乱视听,迷人耳目。不但是我,李海都有点晕了:“这什么断魂的,什么死灵的,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不过这也正合我意,反正我来的目的就是胡搅蛮缠,搅得他自动露出马脚来! 于是我说:“李先生,这是他玩的手法,转移话题呢,怕我说出什么有损他人品的事情来,坏了他在您心目中的形象。” 马乂星说:“李先生,我也不是怕陈木郎说什么,只是怕他捣乱。这厌胜术是很隐秘的东西,稍稍动一点手脚,意思就不同了,你说,我下的是好厌,要是被陈木郎暗中一捣鬼,略微改动一下,弄成个坏厌,到时候,我找谁说理去?” 我说:“李先生,有你们这三个人,六只眼睛都看着,你说我能动什么手脚?他们就是因为我是个懂行的人,能看破你们外行人看不破的猫腻,所以才执意不让我在近旁的。” 李海“吭哧、吭哧”笑了起来:“你们说的都有理,你们说我听谁的?” 李海不傻,乐得看我们斗,斗来斗去,他站在局外,谁好谁坏,能看的清爽。 “唉……”马乂星叹了一口气,说:“李先生,你这摆明了是不太相信我啊。实话告诉你吧,你这宅子里的秽气都已经弥漫出来了。” 马乂星使劲耸了耸鼻子,就好像他真的闻到了,说:“恐怕这几天,我说的话,就会有应验啊。” 第60节 李海诧异道:“你说的什么话要应验了?” “你这宅子招小人,招祟物。”马乂星说:“小人已经在你家里藏过欢喜偶了,眼下这不还有个小人在搅局吗?” “你才是小人!”我说:“你们全家都是小人!还这几天出祟物,你倒是说清楚啊,这几天到底是几天啊?是今天还是明天,还是后天呢?” “三天!三天之内,估计就会有祟物出没了!”马乂星被我给挤兑的没法,脸颊一抽一抽的:“等着瞧好了,如果没有,那是李先生万幸!如果有的话,嘿嘿……需要我来帮忙,就打我的电话。号码,咱们吃饭的时候,我告诉过你。” 说完,马乂星扭头就走,万建魁愣了一下,也连忙跟着走了。 李海叫道:“马师傅,这就走了?” 马乂星头也不回的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半信半疑,用了白用!我说过,人心一旦逆反,厌胜术会失效的!” 两人走的很快,片刻间,背影就消失在我们的视野中了。 这是厌胜门骗局中的吊,接下来估计要出实招了,我心中暗想。 我也暗暗佩服师傅,一切都在他老人家的预料之中,马乂星不跟我胡搅蛮缠,拔脚走人了,那么接下来,我就有了单独和李海交流的机会,得把厌胜门骗局的套路告诉他了! “你看看。”李海突然埋怨我:“你在这里搞得他们俩都走了!这怎么办?” “李先生是真傻还是装傻啊?”我说:“你真相信他们了?” 李海皱了皱眉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说:“李先生明明是想让我们斗,斗来斗去,你好看出来破绽。是不是?” 李海嘴角一撇,似笑非笑,也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来了个默认。 我说:“马乂星不傻,他明白你的心思,也知道我要是在场,会坏他的好事,所以宁可不做,也要先撤。” “可人家是真有本事啊,什么都能瞧得明白。”李海说:“你说,这万一要是真的在三天之内,我们家里真的招来什么祟物了,那该怎么办?” “就算真的有祟物,那也是马乂星做的局。”我说:“马乂星这一走,就是两个意思,一是避免跟我纠缠下去,在你面前露出破绽;二是要给你来实招了。” “做局?”李海一愣:“什么局?” 我说:“李先生,这里没有外人,我也不跟你说虚的了,其实马乂星走了正合我意,我就是想跟你单独聊聊的。你是不是开车撞死了人?” 李海的脸色猛然一变,刹那间面如死灰!那反应就好像是小偷正从人裤兜里夹钱,被人猛然按住了手! 而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出其不意的突然发问,才能看到真实的反应! 这个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李海真的撞死人了! 这也说明,师傅的猜测是正确的——马乂星布下了一个车祸撞死人的大局,厌胜门张好了口袋,要把李海给套进去! 李海的反应很快,脸色马上恢复正常,冷冷的看了我一眼,说了两个字:“滚蛋!” 说完这个字,李海扭头就往家里走回去。 这是掩饰! 我心头一阵恼火,强行按下去,说:“李海,你要是就这么走了,保管你后悔一辈子!你是被人陷害了!” 李海猛地站住,然后扭过来头,脸上青红不定,狐疑道:“你说什么?!” “你也别跟我装傻,马乂星知道你撞死人了,我也知道!你撞死人以后,还能像个没事儿人一样,回家里溜达,是花钱摆平了吧?”我说:“这种事儿很隐秘,马乂星怎么会知道?我又怎么会知道?你自己好好想想!别真把他当神仙了!” 李海的眼珠子快速的转了好几圈:“你的意思是,这是马乂星布的局?” 我说:“十有八九是!” 李海说:“他是怎么布的?” 这时候知道问我了?我冷笑一声:“你刚才不是说滚蛋嘛,怎么这会儿不滚蛋了?” 李海一愣,随即“哈哈”笑了起来,他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又冲我竖起大拇指,说:“好!有性格!就冲你这一句话,我就知道你是个实诚人!我交定你这个朋友了!” 我怔了怔,这个李海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我还以为我说出那句话来,他不气死,也得气个半死呢! “走吧,木郎,到家里坐去。”李海拉着我的手,亲切的就像是多年的老朋友,他说:“实话告诉你吧,我一开始就不信那两个人,我就是想弄明白,他们俩怎么会知道我这么多隐秘的事情!什么烂桃花,什么撞死人……我心里一直不舒坦,你刚才一说是他们布的局,我敞亮多了!走走走!到屋里,我给你泡茶!” 我被李海拉着往宅子里去,心中暗想:这李海,心思百转,喜怒不定,真是个厉害角色,怪不得年纪轻轻就成了大富翁! 我本来以为,他掉到马乂星的局里了,没想到这是个局中局啊!感情就我自己老实! 不过,马乂星和万建魁,这次要倒霉了。 第四十四章 木匠出身的亿万富翁 谢丽红看见我和李海手拉手进了院子,又往屋里去,惊讶的张大了嘴:“你们俩,你们俩……”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徐冬梅更是又惊又喜,说:“李海,你没走啊?!” 李海说:“冬梅,去给木郎泡点茶,把我放在柜子里的普洱茶砖给破开了。” “木郎?”徐冬梅一愣,不晓得是说谁。 我不好意思的说:“徐大姐,就是我,我叫陈木郎。” “好!”徐冬梅高兴地跟什么似的,立即去了。 我叹息一声,说:“李先生,徐大姐多好的人啊。” 第61节 “我知道。”李海伸开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说:“陈师傅,咱们进书房去说。” 李海的书房在宅子的最西一间,南北两丈半长,东西一丈三尺宽。两扇大窗户,一面朝南,一面朝西,阳光充足,十分宽敞明亮。 书房靠东的墙壁摆放着一溜五扇门的花梨木高头大书柜,富气逼人。 坐北朝南则摆着一张大书桌,放着电脑、打印机、传真、笔筒……下面放着一张配套的木质皮座转椅。 西面窗户连着一个小阳台,阳台上放着一尊茶几,两条藤椅。李海带着我走过去,说:“坐吧,木郎。咱们俩今天下午这半晌就在这里喝喝茶,聊聊天,还能欣赏欣赏夕阳。” 我艳羡的说:“要是什么时候,我能有造化,享受这么舒坦的生活,就好了。” 李海笑笑说:“想赚钱不难,只要你有手艺,懂行,跟着我,不出三年,能买个跟我这一模一样的房子。” 我看着李海,愣了愣:“跟着你?我是个匠人,下力的,卖的是手艺,跟着你干什么呀?” 李海说:“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 我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李海说:“其实我跟你一样,也是木匠。” “啊?”我难以置信的看着李海:“这屋里这么多书,你还戴着眼镜,会是木匠出身?” “再没有文化的人,有了钱以后,都会花钱买学历,买文凭,多少也读些书,充充门面。”李海说着,又摘了自己的眼镜,笑道:“这是平面镜,不是近视镜!十几年前啊,我是跟人合伙倒腾二手家具的,干了一段时间,赚了第一桶金,后来自己出来单干,开了家具公司,专一生产高档实木家具!几年间,生意越来越好,实木,尤其是红木,那价格被炒得越来越高,我跟着发了一笔大财!所以说,木郎啊,咱们两个是同行。” 我摇摇头,苦笑道:“我跟你不能比。” “谁也不比谁笨到哪里,谁也不比谁聪明到哪里,都是一样的普通人,一个脑袋俩胳膊,差的就是机遇。”李海说:“那个马乂星讲我的命硬,讲我的运好,确实没说错。我的命是真硬!开公司的第二年,我住的还不是这个房子,也没有跟冬梅结婚,我是在城中村里租了一个小平房。那年夏天,天真热!屋里没空调,电风扇吹出来的风也是热的,热的我夜里翻来覆去都睡不着!于是我就拿了条凉席去了房顶,睡到半夜,被惊醒了。你知道为什么吗?我听见有人爬上了房顶,刚睁开眼,就有人过来捂住我的嘴了,然后我就看见了三个蒙着脸的人!” “啊?”我被李海说的往事吸引住了,听得入神,忍不住问:“他们是干什么的?” “还能干什么?”李海“呵呵”笑道:“抢劫的!那是熟悉我的人,知道我赚到钱了,眼红,半夜里要入室抢钱!那时候,钱很少存银行里,都在家里藏。只是他们没想到我会在房顶上睡,爬房顶的时候,没注意,把我给惊醒了。当时是一个人捂住我的嘴,手里拿着刀,在月亮下,刀锋一闪一闪的,晃我的眼,他让我别吭声。其他两个人下去,进屋找钱。我急了,张嘴就咬,把那人咬的浑身打颤,血顺着我的嘴往下流!他一刀捅到我的肚子里,我没松口,他又捅了一刀、两刀、三刀……我没劲儿了,我瘫在房顶上,我喊,救命啊!救命啊!邻居们起来了,那仨人全都跑了,我的钱没有丢。” 李海的故事让我听得惊心动魄,他还撩开上衣,让我看他肚子上的伤疤:“肚子上挨了三刀,腰上一刀,屁股上四刀,总共是八个刀口!最凶险的一刀,差半寸,就扎到肝儿上了!” 正说着话,徐冬梅端着茶过来了,说李海:“你撩衣服露着肚皮干什么?” 李海放下衣服,说:“让木郎看看我的刀疤。” 徐冬梅说:“又在显摆你的福大命大!” “那是啊,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李海说:“那天夜里我没有死,抢救过来以后,公司的生意越来越好,三十岁出头,我就成了千万富翁,到现在,我的钱到底有多少,其实我都不知道了。总该过亿吧?” 徐冬梅撇了撇嘴:“你就吹吧。” 李海一笑,说:“我们俩说点事儿,你先忙别的去吧。” 徐冬梅“嗯”了一声,就出去了。 我还在为刚才的故事心神激荡,暗道:果然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想想那天夜里,我差点被大狼狗偷袭咬死埋了的事儿,不由得一阵丧气,那事儿跟李海这比起来,完全不是一个档次啊。 “喝茶。”李海说:“冬梅泡的茶,好喝。” 我连忙喝了一口,一大口,我是真渴了,中午吃了不少娇娇炒的肉,又说了不少话。结果被烫的舌头乱蹦,引得李海“哈哈”大笑,我也跟着讪笑,其实我也喝不出来好坏——人还没活到品茶这个境界呢。 “慢慢喝。”李海把茶杯放下来,说:“我跟你讲那个事儿啊,是想说,这人的钱再多,也是拼了命赚下来的,不是骗来的,更不是抢来的。谁打这钱的歪心思,我跟他没完!” 我心头一震,看见李海的眼中猛地闪过两道凶狠的亮光,下意识的就起了一个念头:马乂星和万建魁完了! 李海说:“那年爬我家楼顶的三个劫匪,你知道最后是什么下场吗?” 我摇了摇头。 李海说:“我当年悬赏一万块通缉他们!一万块啊,在十几年前,绝对是个天文数字!那时候一个村里还不出一个万元户呢!专门从认识我的人里,手上有伤的人里找!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很快,人就给扒出来了!携带凶器,入室抢劫,致人重伤,我花钱找人,上下打点,三个人,一个死刑,两个无期!没死的那两个,到现在还在里面蹲着呢!我专程去探过监,给他们送吃的,让他们尝尝这外头的好滋味!嘿嘿……俩人已经磨的没人形了!” 李海说到最后,咬牙切齿的,看得我心里一阵发寒。 “木郎啊。”李海说:“我以前是做木匠的,我也听说过厌胜术,在马乂星那里装不懂,是故意的。在你面前,我可什么都说了。” 我点点头,知道李海是什么意思,他什么都说了,自然也不希望我有所隐瞒。 我说:“你知道厌胜门不知道?” 李海摇摇头。 “厌胜帮呢?” 李海又摇摇头。 我说:“那我先给你讲个民国时候的事儿吧。” 李海点点头,他不着急,他能耐得住性子。 我也讲的很细,把师傅讲给我的那个民国时候发生在郑县文柳镇的事儿,从头到尾给李海讲了一遍。直到一壶茶喝完,直到黄昏时候,夕阳的光彩真的从窗户照进了书房,落在了茶几上。 我喝了最后一杯茶,太渴了。 在我讲的时候,李海一直没有插嘴,只是静静的听着,认真的听着。 等我讲完的时候,李海笑了,他说:“我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聪明的人就是这样,根本就不需要多说,举一反三,触类旁通,听完故事,他就明白他自己的事情是怎么回事了。 李海说:“你就不想知道我怎么招惹了烂桃花,怎么开车撞死人了吗?” 我说:“你一讲,我不就知道了。” 第62节 第四十五章 色字头上一把刀 “色字头上一把刀。”李海说:“都是好色惹的事!” 原来那几天,李海一直都在酒店里住。就在昨天夜里,李海出去参加了个饭局,应酬了一下,开车回酒店的时候,有个女人在路上拦车,长得挺漂亮的,条儿也顺,身材像模特——李海说这种事情算是比较多吧,只要开着豪车,夜里总有漂亮女人拦,只不过像昨天晚上遇见的这种姿色的,就不是很多了,所以李海很动心,就让她上车了。 那女人上来就问:“能不能送我回家啊?” 李海反问:“你家在哪儿啊?” 那女人就告诉了李海她家在哪儿在哪儿,李海听了觉得并不熟悉,那女人又说:“我住的地方比较偏僻,一个人回去比较害怕,家里也没别人,更没有人来接……要是你能给我送到屋里该多好啊。” 李海心里暗想:这就是性暗示了。也乐得送她回去,几块钱的油费嘛。 于是那女人指路,李海开车,走的路确实挺偏僻的。李海开始也有点疑心,怕那女人是给他下套子的,只是车刚开了没多久,那女人就开始对李海动手动脚了,拉开李海的裤链,手就伸了进去……人这色心一上来,就管不住自己了。李海说他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奔放的女人,也顾不了许多了,一边开车,一边‘回应’她。 路上本来也没什么人,走到个拐弯处,那女人一阵狂乱,李海也一时忘情,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听见“嘭”的一声响,李海回过神了,赶紧踩刹车,然后就看见车前面,一个人影飞了出去!那人落在地上以后,一动不动! 李海当时吓了一大跳,赶紧下车去看,地上一滩血,那人直挺挺的躺着,眼珠子瞪得老大,一看就像是死人。 李海正心慌,没想到那个女人尖叫一声,从车上跑了下去,大喊大叫道:“撞死人了,撞死人了啊!”跑得跟兔子似的,蹿到小过道儿里,眨眼就找不见了。 李海也慌了,他怕周围有人出来,截住他不让走。李海说他倒不是怕赔钱,车入的有保险,赔也是保险公司赔钱,就算让他赔,也不过是九牛拔一毛而已。李海一来是怕死者家属出来了,控制不住情绪上来打人;二来他也怕事情闹大了,传出去对他和公司影响不好。毕竟是因为在车上玩女人才撞到人了,裤链还没拉上呢,到时候怎么说? 于是李海也不敢再看了,赶紧上车掉头就跑。走到半路,他又下车看了看车头,没事,没有血迹,只有一点点凹陷的痕迹。他这才稍稍心安了些,把车牌照给换了——他车后备箱里有一堆车牌照,大半是假的。 回到酒店以后,李海怎么都睡不着,感觉是倒了血霉,心神不安的,所以一大早,他就回家了。 一回来,徐冬梅就问他这几天去哪里了,李海心里头正烦呢,两人言语不合,很快就吵了起来,吵着吵着,我就来了,再然后就是马乂星和万建魁出现。 李海说:“本来是不信他们俩的,结果马乂星说我招惹了烂桃花,又说我背了人命,怎么怎么的,句句直指要害,你说我能不信他吗?” 我点点头,说:“确实,人到了这个份上,有些话明明平时里不信,这时候也就信了。” 李海说:“我不怕赔钱,就怕闹事,闹得大了,弄个肇事逃逸,媒体再一介入,说不定还要判刑住监。我正想着要不要去警察局探探风呢,马乂星说能用厌胜术帮我化解——说实话,我对厌胜术知道一点点,平时就是半信半疑,不排斥,到了这种时候,差不多就全信了,当时马乂星说的头头是道,合情合理,也没理由不信啊——所以马乂星这么一说,我就跟抓住救命稻草了似的。再也不会想到,是他设的局啊!现在经你一讲那个故事,我迷过来了,这是个局,美人局,死人局!他们事先摸清楚了我晚上去了哪里,要回到哪里,会从哪里经过,还摸清楚了我的底细,知道了我的秉性,然后精心设计了这么个局!那个女人,是他们的同伙,那个被撞的人,要么事先就是个死人,被他们躲在暗中,扔到了我的车头上,要么就是碰瓷那一套,装死的!这几个人,本事可是真大啊!设计的面面俱到!把我玩的团团转!我就奇怪呢,真要撞死个人,到了现在,还没点消息出来?” 我突然想到,万建魁跟我们分道扬镳的那天夜里,应该就是他们制定整个计划并决定实施的时候,是我给了他们启发。 “他们背后是整个厌胜门,万建魁亲口说过,他是门里面的人。”我说:“是一个组织在算计你自己。估计已经盯上你很久了。这次如果你不上钩,估计就要弄出什么风声来,说有人肇事逃逸,还有目击者什么什么的,让你心慌,自乱阵脚……随后马乂星就来,说能帮你躲灾避祸什么的,要你大出血!” 李海点点头,说:“我得找人去查查清楚了!这群混账东西,算计到我头上,我一定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我说:“他们布置好这么一个大局,费尽心思,估计不会善罢甘休的。” “呵呵……”李海冷笑几声,说:“放心,我自有安排,将计就计,顺藤摸瓜,可以直捣老巢!不接招,不理睬,他们主动滚蛋!这都是办法。” 我暗暗佩服,到底是在大场面上混的人,事情一弄明白,就什么都不成问题了。 李海说:“我倒是还想看看,马乂星说的那个三天之内,会有邪祟上门的事情,会是个什么把戏。” 我说:“厌胜门里把戏多,你们还是防着点吧。” “嗯。”李海说:“到时候,真出了什么洋相,你得来看看,最好是叫上你师傅一起来。你的手机号码呢?” “没有手机,有小灵通号,在我媳妇儿那里。”我说:“号码,徐大姐知道。” “我送你个手机吧!”李海说:“小灵通都快淘汰的东西了,谁还用啊。” “不用,不用。”我连忙说:“平时联系的人基本上没有,每个月还要交月租什么的,净花冤枉钱。” 李海扭头喊了一声:“冬梅!” “哎!”徐冬梅应声过来了。 李海说:“去屋里头拿个红包,给陈师傅,拿最大封的!” “好。”徐冬梅高高兴兴的去了。 我变了脸色,说:“李先生,你这是把我当什么人了!?” 李海一笑:“木郎这话是什么意思?” “马乂星和万建魁是骗子,我可不是。”我说:“我干这事儿,不是为了钱,是为了自己的良心!” “我知道。”李海说:“我给的是辛苦钱。不说别的,就你讲的那个文柳镇的故事,就值一万块!” “李海,你要是拿我当同行,就别再这样了。”我说:“你也当过木匠,知道匠人也是有尊严的吧?匠人匠人,凭手艺干活赚钱!不干活儿,要的哪门子钱?!” 说完,我便往外走。 “哎!”李海一把拉住我,徐冬梅也拿着红包出来了,一脸诧异:“你们,怎么了?” 李海说:“你把红包放回去吧。” “啊?”徐冬梅愣了一下。 李海说:“放回去吧,木郎不是贪财的人。” 徐冬梅“哦”了一声,又看了我一眼,回转卧室了。 “木郎啊。”李海说:“现在这社会,人心隔肚皮,个个虚情假意,处处要设防,我真是很长时间都没有遇着你这种人了,厚道,真实!我是真心的佩服你!我也邀请你,如果可以的话,来我公司里,跟着我一起努力!” 我想了想,真有些动心,但我还是忍住了,说:“等你哪天对得起徐大姐了,再说吧。” “哈哈……你呀!”李海大笑着说:“你看着吧,从今往后,我改了,不再胡搞了。” 第63节 “啊?”我一惊:“你改了?真的?” 李海说:“真的!” 我嘴动了动,本来想说“狗改不了吃屎的”,但是话到嘴边,我又给强行咽了下去,这话太难听。我摇摇头,说:“我不敢信。” “是真的要改了。”李海说:“就因为这一条毛病,别人给我下这么大的套,组这么大的局,教训已经够了!我要是再不知道悔改,下次说不定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色字头上一把刀,老生常谈,那是至理名言!家和万事兴,也是老生常谈,还是至理名言!人这一辈子,胡天胡地,能捞着什么呢?我不在家,别人欺负我媳妇儿,骗我媳妇儿,我全都不知道,还得你一个外人出面来保护……我现在都想钻地缝里了。” 我也听得心头发热,突然间瞥见徐冬梅站在卧室门口,眼泪正悄无声息的往下掉,我心里头也是忍不住一酸——为徐冬梅心酸,我说:“李海,李大哥,只要你真的改了,等这一件事儿过去之后,我跟着你干!” “好!一言为定!”李海伸出手来,我也伸出手,两下一击掌,我说:“你跟嫂子好好说说话吧,我回去了。” 徐冬梅赶紧抹抹眼泪,出来说:“陈师傅,你吃了晚饭再走吧?!” “不了。”我头也不回的说:“我媳妇儿还在家里等我呢。” 如果李海真的改了,那该多好啊。他那么胡闹,徐冬梅都能不计前嫌,该有多爱他啊。 人,最怕的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等福没了,再后悔,可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覆水难收,没有后悔药买! 第四十六章 连环拆厌 回到家里吃晚饭的时候,我把下午的事情讲了一通,包括李海中局的事情。这一天,可把我给累的,来回讲故事,舌头都快起茧子了。 娇娇听了以后,骂道:“李海真不是个东西,胡天胡地的乱搞女人,恶心!木郎,你以后别跟他干,免得被他教坏了!” 师傅说:“浪子回头金不换。有钱人,几个能保证没有花花肠子?受了教训,改过自新的人也挺难得!” “对,对!”大师兄说:“要是跟着他干,说不定咱们也发财了!到时候,凭师傅这手艺,去当个什么技术顾问,那就赚大钱了!” “大师兄你扯到哪里了?”我说:“给你们讲这个事儿,是让你们琢磨琢磨,马乂星说三天之内,李海家里会有邪祟上门。爸,你说这会是个什么把戏?” “这是马乂星被你给闹的糊涂了。”师傅说:“他要自乱阵脚了。” “啊?”我一愣:“怎么说?” 师傅说:“他还真把自己当神仙了,说三天之内有邪祟上门,然后就真有邪祟上门了,那不摆明了是他在捣鬼吗?老三,你不用怕,他能玩的把戏,我知道的也不少,无非是什么蛇鼠虫蚁……如果真有邪祟上了李家的门,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当众戳他的老底。” “中!”师傅这么一说,我算是吃了定心丸。厌胜门里的勾当,毕竟是师傅知道的透彻,马乂星玩什么把戏,我瞧不出来,师傅却是门儿清! 大师兄说:“到时候让我也去看看吧?” 我说:“你不怕万建魁那狼羔子?穿帮了的话,他说不定要杀人的。” 大师兄的脸色一变,嚅嗫道:“那我还是不去了。” 我“哈哈”笑道:“大师兄,你怎么这么怂啊!我就随便一说,看把你给吓的!” “嘿嘿……我就是怕那个二杆子啊。”大师兄讪笑着说。 夜里,我搂着娇娇睡得正香,突然听见“啊”的一声大叫,吓得我猛地从梦中惊醒,娇娇也睁开了眼,慌乱的说:“怎么了?谁在叫唤?” “师傅,师傅!”大师兄在堂屋里喊了起来。 “是爸!”我一掀被子,也顾不得穿衣服了,赶紧从床下跳了下去,打开屋门,冲到堂屋。灯还没有亮,我把卧室门掩上,摸索着开了堂屋的灯,然后看见师傅眼睛瞪得大大的,身子僵直躺在床铺上,额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满头大汗,牙齿咬得死死的,嘴角还往外溢着白沫子,看上去十分吓人! “魇住了!”大师兄说:“师傅这一定是做了噩梦,给魇住了!” 我急道:“那怎么办?” “叫啊!”大师兄说:“大声叫他!师傅!师傅!” “爸!”我摇晃着师傅的胳膊,朝着他的耳朵大吼一声。倒是把大师兄吓了个半死——他叫了半天,连一声大的也没有。 “呃……”师傅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低沉短促的嗓音,然后眼珠子就转了。 “好了,好了!”大师兄喜道。 师傅眨眨眼睛,缓缓的转着眼珠子,看看我,又看看大师兄,说:“把你们俩给吵醒了啊。” 我说:“爸,你这是怎么了?” “做了噩梦,一时被魇住了。”师傅坐了起来,看看我的下半身——我不由得老脸一红,刚才出来的急,什么也没穿。我赶紧扯了床单盖着,大师兄已经笑了起来。 “爸没事吧?”娇娇在里屋问道。 “没事!”师傅说:“你睡吧!老三,你也回吧。” 我狐疑道:“真没事?好端端的,怎么能魇成这个样子?” “是马乂星和那个狼崽子啊。”师傅说:“在拆厌了!” “啊?”我和大师兄同时一惊,我立即醒悟过来:“那双死猫眼,那个望断魂被他们起出来了?” “应该是。”师傅说:“肯定是马乂星这个老狐狸,怕我在你背后支招,坏了他的好事,这就拆厌了,他是想走他老子马藏原的老路,要反咒死我呀。这个老狐狸,疯了!这种反咒能咒死人吗?” 大师兄说:“那您刚才是?” 师傅说:“刚才我是做了个噩梦,居然梦见了你们师祖爷!瞪着一双大眼,贴到我眼皮上了,白生生的脸,跟抹了粉似的,骂我不肖,害死了他,还要掐我脖子……” “哎呀!”大师兄打了个冷颤,说:“师傅,你别讲了,大半夜的说这个,要吓死我了!” 师傅便停住了。 第64节 我说:“爸,我觉得马乂星有句话说的挺对,这厌胜术是外因,人心才是内因,厌胜术害人,是外因影响内因。要是心里不信,不自然就破了吗?” “呵呵……”师傅苦笑道:“老三啊,你说的轻巧,可是我咋才能不信这厌胜术?” 我一愣,对啊,师傅信了一辈子了,根深蒂固,怎么会宽慰两句,他就不信了? “还是得见招拆招。”师傅说:“马乂星那老狐狸一定是起出了望断魂,放在电灯下面照着了。这么一来,那胖子那里的工钱,也别想着要回来了。” 我埋怨师傅道:“爸,还想着那钱呢,早知道吃点亏就算了,也不能碰这厌胜术啊,命才是第一。” “嗯。”师傅哼了一声,说:“老大,你去给我找块黑布条。” 大师兄呆了呆,然后伸手塞进被窝里,只听“刺啦”一声响,大师兄又把手伸出来,掌中已经多了一块黑布条。 我和师傅都是一怔,我说:“大师兄,你这是从你内裤上撕下来的?” 大师兄说:“我就知道我内裤是黑的,别的地方,往哪儿去找黑布?” 我气道:“你怎么这么不讲究?” “没事,没事。”师傅说:“老大,你去把这块布条去水里洗洗,沾点醋,然后再拿过来。” “师傅,我这内裤是才洗过的,不脏。”大师兄说:“不信,你闻闻,啥气儿都没有!” “不是嫌脏。”师傅皱了皱鼻子,说:“这是规矩,拆招就得这么办。” “哦。”大师兄这才点点头,起身穿着他那条撕烂的内裤,洗布条去了。 过了一会儿,大师兄又拿着那布条回来,带着股醋味,递给了师傅。 师傅点点头,顺手就把布条缠到了自己头上,遮住了眼睛,然后说:“好了,都睡吧。” 我诧异道:“这就行了?” “行了。”师傅说:“有了这个,心里就踏实了,就能睡着了。” 说完,师傅往后一倒,躺了下去。 我只好对大师兄说:“大师兄,你照顾好师傅,晚上睡轻一点,有什么事情,就叫我。” “知道!”大师兄说:“赶紧回吧,别提溜着那根东西晃来晃去的。” 我站起身子,临走的时候,踹了大师兄一脚,赶紧跑。关灯进里屋的时候,我听见大师兄嘟囔道:“这没大没小的兔崽子。” 让你说我。我得意洋洋的晃着那根东西,钻进了被窝,一把搂住娇娇,故意假模假样地使劲顶了两下。 “死去!”娇娇骂我:“软的跟面条似的,还不老实!咱爸到底怎么了?” “说是被马乂星、万建魁给反咒了。”我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对娇娇讲了一遍。 娇娇叹息道:“这样下去,真是没完没了了,你来我往,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我心中也是一阵凄惶,当初开这个头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收尾这么难? 李海,李海,我脑子里突然蹦出来一个念头——劝李海把马乂星和万建魁都给干掉算了! 这个念头一出来,连我都吓了一跳。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恶毒了? 不能这样,不能这样,我心里默默念叨了几遍,才稍稍平静下来,搂着娇娇,在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这一觉,午夜梦回许多次,前所未有的不踏实! 好在第二天白天,也没什么事发生。 但又是在夜里——夜半时候,师傅再次惨叫了一声,把我和大师兄给叫醒了。 依旧是被魇住了,我和大师兄叫魂似的,把师傅给叫回来,师傅一把把黑布条给扯了,说:“这一招又破了,那老狐狸和狼崽子肯定是把装猫眼的药瓶子放到水缸底下了,又把连着电的灯泡也放进了水里照着。用黑布条蘸水蘸醋遮眼睛,已经不管用了,这次做梦做的更厉害,梦见你们师娘了。” “师傅,你做梦怎么老是梦见自家的人?”大师兄说:“自家的人,你还怕?” 师傅说:“你知道啥?越是自家的人,越是凶!要拉着我去地下跟她团聚呢!” 我说:“那这次怎么破?” 师傅说:“老大,去院子里捧点土回来吧。” 大师兄奇道:“捧土干什么?” 师傅说:“回来撒我脸上,身上点,就当是把我给活埋了。” “啊?”我和大师兄都是一惊。 师傅解释说:“人死了,就什么厌都不起作用了。不能真死,就诈死,棺材我是不敢躺了,有阴影,就弄点土撒撒,意思意思吧。” 大师兄只好起身去院子里,走到门口的时候嘟囔道:“老三,下回出来穿点东西行不行?别让师傅老使唤我。” 我说:“谁叫你不裸睡?” 大师兄说:“我怕硌着师傅!” “这臭小子!”师傅骂了一句。 片刻后,我和大师兄看着师傅把土撒在自己脸上,身上,然后神色还真的放轻松了。 我和大师兄面面相觑,大师兄伸手就把他放在枕头下面的笔记本给拿出来了,翻开就记。我摇摇头,起身回里屋。我是越来越累了,真想快点了结这场恩怨!大家都快收手吧! 天亮了,我仰面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娇娇做好了饭,叫了我好几次,我也不想起来,没有胃口,也没有动力。直到他们吃完,说要刷锅了,我还是躺着。 起来干什么呢? 第65节 现在我满脑子都是厌胜,厌胜!我都快要疯了! 娇娇气的要掀我被子,我死拽着不让她掀。 “叮铃铃……” 娇娇的小灵通突然响了起来! 师傅在家,不会是他打的,只能是李海! 我翻身一跃而起,立即接通了电话,那边传来的声音果然是李海:“是木郎?” 我说:“是我!” “好,你快过来,我家里出事了!”李海的声音很低沉,显得有些愤怒,却不是太慌张:“木郎啊,你听我说,你最好带上你师傅。我准备给马乂星打电话,让他也过来。” “中!”我精神一震,说:“你等着,我跟我师傅一起过去!” 李海说:“大概多长时间?” 我说:“二十分钟!” “好,等你们快到了,我再联系马乂星。”李海的声音阴瘆瘆的。 第四十七章 蟹壳烟,黑狗血 等我和师傅到了李海的家里以后,我才知道,李海家里出现的邪祟是什么东西。 一进大门,我就被惊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徐冬梅和谢丽红面无人色的站在屋门口台阶上的侧面,不敢进屋,也不敢下院子里,就连李海也是一脸惨白! 一股奇怪的味道隐隐飘荡在空气中,一大片毛茸茸、黑乎乎的拳头大小的东西,挤在院子中央,快速的蠕动着,像是在争抢什么东西,又像是在互相撕咬,那是——老鼠! 另外,还有几十只老鼠,在院子里来回蹿动,发了疯似的团团乱钻!它们瞪着豆一样大小的眼睛,发出灰暗的光芒,呲牙咧嘴,露出尖长的牙齿,伸着猩红的舌头,发出刺耳的叫声:“吱吱!吱吱!” 徐冬梅和谢丽红躲在李海身后,瑟瑟发抖,那些老鼠却根本不怕人,不时的跳到台阶上,从三人的裤腿下面钻过,吓得徐冬梅和谢丽红尖叫连连! 我也怕老鼠,准确来说,不是怕,而是恶心! 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密集恐惧症,尤其是对从心底都犯怵的东西,更害怕! 我想,这世上估计没有几个人会喜欢老鼠,它们丑、臭、脏!它们传播疾病,而且会咬人! 老家曾经有个婴儿,被半夜钻出来磨牙的老鼠,咬掉了半片嘴唇,一辈子都是豁子嘴! 被老鼠咬过的皮肉,就算好了,也会长疮,鼠疮! 我和师傅一进来,师傅就冲李海他们喊道:“你们快回屋里去,别让老鼠给咬了!” 李海说:“屋里也全是老鼠!” “啊?”我和师傅都是一愣。我感觉头皮发麻发的都快要炸开了。 谢丽红喊道:“不但有老鼠,还有蛆,还有蝇子!在厨房里,涌出来一团又一团,恶心死了!” 我说:“给消防队打电话,让他们过来抓啊!” 李海瞥了我一眼,然后摇了摇头,说:“等马师傅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吧。” 我怔了怔,心中暗道:这个李海又变卦了?这么快就又相信马乂星了? 师傅却低声说道:“治标不治本,今天让消防队过来把老鼠给弄走了,明天还会来。还有那蝇子、蛆虫咋办?” 我猛然明白了,李海等马乂星来,是要治本! 师傅喊道:“你们也别站在屋门口了,过来院门口吧,这里没有老鼠。” 李海“嗯”了一声,朝我们两个走过来,徐冬梅和谢丽红也紧紧跟着,出了院子大门,她们才惊魂甫定。 李海看着师傅,说:“这位就是木郎的师傅吧?” “对。”我说:“也是我爸,岳父。” “哦!”李海恍然的一笑,伸出手来,要跟师傅握手,师傅跟他握了一下,说:“我姓郑,叫我老郑就中。” “中!”李海笑道:“地道!老郑师傅,不好意思了,看这家里给弄的,害的你们连院子都进不了,屋子也进不了——满屋子老鼠乱窜,比院子里还多!” 我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冬梅的嗓音有些喑哑,说:“早上一起来,我就听见院子里吱哇吱哇的乱叫,一开门,满院子都是老鼠,差点没吓死我!” 徐冬梅说着,拍拍胸口:“更吓人的是,屋门一开,一群老鼠就往屋子里乱钻。” 李海笑道:“听听,把她吓得喉咙都叫唤哑了。” “你还笑!”徐冬梅白了李海一眼,说:“厨房里更恶心人,满屋子苍蝇乱飞,还有蛆虫从灯罩里、橱柜里钻出来,一团一团的涌。” 谢丽红说:“我来了以后也吓瘫了!老天爷,这是遭了啥灾啊!会不会真是让万师傅说中了,这宅子不好,招小人,招脏东西?” “对。”李海说:“马师傅和万师傅都是高人,说三天之内有东西上门,就真是有!”李海说这话的时候,牙齿咬的脸颊上的肉都抽搐着。 我和师傅面面相觑,知道李海是动了真怒——马乂星确实是乱了阵脚了,弄这么一出,就算李海以前能信他,现在也不会信他了!这一招,能骗过徐冬梅和谢丽红,却骗不过李海。 李海看看师傅:“老郑师傅,你懂这个吗?” “我懂。”师傅点点头,说:“我知道是咋回事。厌胜门里的老把戏了……” “好。”李海摆摆手,打断了师傅的话:“老郑师傅先别说,咱们看马乂星来了以后,怎么处理。对了,老郑师傅,木郎,待会儿马乂星他们到了以后,我说什么话,得罪你们了,千万不要放在心上,你们知道我是什么个意思就成!” 第66节 我“嗯”了一声,说:“知道——他们也快到了吧?” 李海翻翻手表:“也该到了。” “哎呀!” 李海话音刚落,院子拐角处就传来一声惊叹:“这院子里怎么跑过来这么多老鼠?” 说曹操,曹操到!马乂星和万建魁出现了!他们正隔着院墙——铁栅栏——往院子里看,嘴角噙着笑,那是幸灾乐祸的笑。 “哟!”马乂星看见师傅,先是一愣,然后皮笑肉不笑,说:“这不是郑师傅吗?咋,夜里能睡好啊?” “托你的福!”师傅冷笑着说:“天天黑做噩梦!梦见一只老狐狸带着个狼羔子,到处咬人!” 万建魁的脸抽动了一下,舔了舔嘴唇,没吭声。 “这梦做得奇,不过好在是梦,别真的被咬住了。”马乂星嘿然一笑,又朝李海说道:“李先生,您叫了陈木郎和郑国彬来,又叫我们师徒来,是几个意思?” 李海说:“我请的是您!他们俩是不请自到,如果碍着马师傅的眼了,我把他们撵出去?你们两个,走吧?” 李海一边说,一边朝我递眼色,我明白是什么意思,配合着演戏嘛,于是我大声说:“我们在这里碍着谁的事儿了?这是大门外,我们一没进院子,二没进屋子,谁撵得着我们?” “这……嗐!这俩人厚脸皮!”李海为难的说:“马师傅,他们在院子外站着,还真撵不着。就先别管他们了,这,这眼下的事情要紧!你看你说三天之内有东西要来,我还不信,结果这还真来了!屋子里也有,不但有老鼠,还有蛆虫、蝇子!这,这咋办?您老快下厌吧!” 马乂星假意叹了一口气,说:“我早就看出来这宅子里会招这些个脏东西,你还不信。要是之前你就听我的劝,也不会受这惊了。” 李海忙问:“那现在还晚不晚?能治不能?” “治倒是能治。”马乂星为难的说:“就是要麻烦多了。” “别管多麻烦,别管使多少钱,马师傅只管弄!”李海说:“这东西太磕碜人了!我这上千万的宅子都不能进了!” 马乂星看看师傅和我,说:“下厌赶走这些东西,没问题,就是这两个人不能在这里,院门口也不能站。我们是仇人,他们在这里,我心里不安宁,下厌也下不好。” 马乂星还是怕我和师傅搅了他的局。 师傅冷笑起来:“马乂星,你弄这一出,能骗得过别人,骗不过我!你要是不下,那我可就代劳了。不就是下厌吗?下厌弄走这些老鼠和蝇子、蛆虫,不是啥难事!门里面的把戏,你懂,我也懂!” 马乂星脸色一变:“门里面的把戏?郑国彬,你啥意思?” “别装蒜了!”师傅说:“狼崽子之前都说出来了!厌胜门,好啊,死灰复燃了!” “是你说的!?”马乂星回头去看万建魁,声色俱厉! 万建魁嘴角一抽,冲着师傅骂道:“郑国彬,你个老东西!” 我上前指着万建魁道:“不要脸的白眼狼,你再骂你爹一个试试?” 万建魁恨恨的看了我一眼,没再吭声。 马乂星脸上阴晴不定,看看师傅,又看看李海,说:“李先生,你到底信谁?” 李海一笑:“谁能帮我度过这个难关,我就信谁。把老鼠、蛆虫、蝇子给我赶走的,我出十万块!” 听见这个数目,万建魁眼都绿了,马乂星却指着师傅,说:“这个郑国彬,可是个地地道道的木匠,不懂厌胜术的木匠!” “马乂星!”师傅冷笑一声:“真逼着我说出来这里面的道道儿啊,蟹壳烟,黑狗血!” 师傅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一句话,马乂星的脸竟然迅即变得像死人脸一样! 他呆呆的看着师傅,半天才喃喃说道:“你,你,不可能,不可能……这法子,只有看过经的人才懂……” 突然间,马乂星像是明白了什么,他猛然回头问万建魁,道:“郑国彬手里头有经?” “我不知道。”万建魁摇了摇头:“没见过。” “想要经,晚了!”师傅狞笑一声:“马乂星,马藏原当年指使你害死我师父,到底是为了啥!?他们可是师兄弟啊!我师父死的时候,我就把经,当纸钱给烧了!” 我大吃一惊,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师祖爷曹步廊和马藏原是师兄弟? 他们都是厌胜门里面的人? 当年师祖爷的死,难道不单单是斗厌那么简单?而是另有隐情? 师傅和马乂星口中所说的“经”,我可以肯定,就是《厌胜经》! 莫非就是为了这本书,师祖爷曹步廊才死在马藏原的手上?而师傅一直没有对我们讲实话? 第四十八章 招鼠术和生蝇术 看看万建魁,也是一样惊讶的脸色,他显然也懵了。 “郑国彬!”马乂星突然喑哑着嗓子喊了一声道:“那经是门里面的东西,你不能烧啊!” 师傅也红着眼叫道:“已经成灰几十年了!” “会有人找你的!” “找啊!去地下问我师父要去!” 两个人就这么样,你瞪着我,我瞪着你,都红着眼睛,喘着粗气,蹦着青筋,张着鼻孔,活活像是两只斗鸡! 李海等人全都看呆了。 第67节 这里面的恩恩怨怨,别说他们不知道了,就连我,现在也已经是一头雾水了。 “走!” 片刻的沉默,马乂星朝着万建魁喝了一声,扭头就准备离开。 “慢!” 李海上前伸手一拦,说:“马师傅,就这么走了?” 马乂星眯着眼睛:“李先生还想干啥?” “把我家里弄成这个样子!设局骗我,害我,坑我媳妇儿!”李海“嘿嘿”冷笑了两声,说:“真当我是面人儿了,想怎么捏,就怎么捏?今天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人是走不了了!” “李海!”马乂星一看这是彻底翻脸了,设的局崩了!他也翻脸了:“你老实一点,拿钱消灾,撞死人的事情或许还能有缓!你要是给脸不要脸,死人的家属就该上警察局哭冤了!带着坐你车的那个女目击证人去警察局!” 局崩了,骗不成了,改成赤裸裸的威胁了。 李海脸色铁青:“马乂星,你怎么知道有个女的上我车?” “烂桃花啊。”马乂星笑了起来:“李海,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你他妈的设局害我!”李海跳了起来:“上我车的那个女的,是你们的人!那个被我撞了的人,也是你们弄了个尸体丢过来的,对不对?!” “是又咋了?”马乂星恶狠狠说:“三天内,拿五十万消灾!” “消灾?我消你妈的灾!”李海突然上来,一拳砸到了马乂星的脸上!马乂星“嗷”的一声惨叫,被打的满地滚了起来,众人无不大惊失色,徐冬梅和谢丽红哪受得了这个,当即是“哇哇”乱叫。 万建魁弯腰就去捡地上的砖头,我早冲了上去,拦腰抱住他,一拱身,把他按在了地上,搦着他的两条胳膊,死死压着,让他不能动! 这人心狠手辣,打起架来,下手没有轻重的。 马乂星捂着脸,趴在地上,一双蛇眼怨毒的看着李海:“李海!你疯了!你等着住监狱吧!” “老东西,跟我玩这一套!看看谁住监狱!”李海啐了一口,拿出手机来,按了一个号,接通了,说:“老高,过来吧,这两个诈骗犯就在我这里,你们过来带走,他们还有同伙,一定要一网打尽!” 马乂星一愣:“你这是在报警?你还敢报警?” 李海一笑,用脚踢了踢马乂星,说:“老东西,下半辈子,在监狱里过吧。诈骗罪,敲诈勒索罪,数额巨大,要五十万啊,够你住到死了吧?我懂法的。” “你没证据!”马乂星叫道:“你撞死人了,肇事逃逸,我们有证据!” “别喊了,听听这个。”李海从兜里拿出来一个小黑盒子,拨弄了几下,一按,里面有声音传了出来: “马师傅,就这么走了?” “李先生还想干啥?” “把我家里弄成这个样子!设局骗我,害我,坑我媳妇儿!真当我是面人儿了,想怎么捏,就怎么捏?今天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人是走不了了!” “李海!你老实一点,拿钱消灾,撞死人的事情或许还能有缓!你要是给脸不要脸,死人的家属就该上警察局哭冤了!带着坐你车的那个女目击证人去警察局!” “马乂星,你怎么知道有个女的上我车?” “烂桃花啊。李海,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你他妈的设局害我!上我车的那个女的,是你们的人!那个被我撞了的人,也是你们弄了个尸体丢过来的,对不对?!” “是又咋了?三天内,拿五十万消灾!” “……” 那是个录音机! 李海早就准备好了的! 马乂星的脸,像是瞬间被抽干了血,万建魁本来还在挣扎,现在也趴着不动了。 李海阴笑着:“别欺负我年纪小,也别欺负我读书少。商场如战场,尔虞吾诈,手段不比你少!” 马乂星喃喃道:“你这次是算计好了,要阴我……” “对!”李海说:“就是算计好了要阴你!” 马乂星说:“你就算准了,我会说出来吗?” “除非你舍得你们辛辛苦苦布好的那个局给废了!”李海说:“那样的话,你估计就不会说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啊。骗子会眼巴巴看着要到手的钱飞了吗?”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确实,李海说的对,马乂星他们辛辛苦苦布置好的局,就是要骗钱的,翻脸之后,露底之后,骗不成了,能不威胁吗? 除非他们真的放弃了李海这块肥肉。但到了这份上了,有几个骗子能放弃? 于是他们言语威胁了,而只要一出言威胁,就是敲诈、行骗的最好证据! 警察很快就来了,领头的队长,好像跟李海很熟悉,两人有说有笑的,还约了吃饭的时间。 马乂星和万建魁被带走了,马乂星在被铐上手铐的时候,回头阴瘆瘆的看了师傅一眼,说:“郑国彬,你活不到过年了!” 这话说的我心里头猛然一紧! 一个警察上来给马乂星打了个嘴巴子,马乂星“嘿嘿”笑了起来。 万建魁在瞅我,像头饿狼一样在瞅我,他说:“老三,你等着我出来。你和娇娇一起等着啊!”警察也给了他一个嘴巴子,人终于也被押上车,带走了,但是我的心里,却沉甸甸的,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师傅也是这样,像是被抽干了力气,没了劲儿一样,无精打采的。 李海却相当兴奋:“今天多谢两位了。” 第68节 师傅说:“客气了。我看就算是没有我们爷儿俩,李先生也能摆平。” 李海笑着摇头:“摆不平,就这院子里的老鼠和屋里的苍蝇、蛆虫,我都摆不平。” “这个好弄。”师傅说:“用水冲。用水把整个院子的地坪给冲一遍,老鼠肯定跑光跑净。屋子里用拖布蘸醋拖地,老鼠也会跑光。至于厨房里的苍蝇和蛆虫,要是嫌恶心的话,把灯罩和橱柜都换了吧。” 李海说:“这就行了?” “对,这就行了。”师傅点点头。 李海说:“这是个什么原理呢?刚才我听见老郑师傅说,蟹壳粉、黑狗血,那是什么意思?还说什么经,那经又是什么意思?” “经,是厌胜门里骗人的秘籍宝典,叫做《厌胜经》,实不相瞒,我师父原本也是厌胜门里的人,他拿着那本经,死的时候传给了我,我给烧了。”师傅说:“经里面记载的都是些下作的厌胜术,比如那蟹壳粉就是‘招鼠术’的秘方,用腹下有毛的螃蟹制作毒药,剧毒,可以用来杀人,但是把这螃蟹的壳磨成粉末,放在火里烧成灰,把灰洒到某个地方,就能招老鼠。老鼠的眼睛基本上看不见东西,全凭一只鼻子闻,它们对这蟹壳粉的味儿非常喜欢,闻到了以后,绝不会再走,会发了疯似的往味道浓的地方钻,互相咬,乱蹿……所以,你们家能进来这么多老鼠,就是被马乂星、万建魁偷偷撒了蟹壳粉。但是,这城里面是没有这么多老鼠的,肯定是他们特意捉来的,然后在昨天晚上才往你们门口一放,老鼠闻见味儿,自己就跑进来了。” 徐冬梅和谢丽红听见这话,都惊得长大了嘴。 李海回顾徐冬梅说:“听见了没有?这肯定是那个万建魁,进了几次家,偷偷把蟹壳粉撒到了院子里和屋里。” 徐冬梅又是恼怒,又是羞愧,说:“谁会想到还有人用这种法子害人的!” 谢丽红忙说:“那个万建魁还在厨房里鼓捣过,没让我和冬梅姐进去,说是看看有没有什么脏东西,这么说来,那厨房里生出来那么多蛆虫和苍蝇,也是他捣的鬼?” “对。”师傅说:“黑狗血是‘生蝇术’的秘方。这黑狗血不是黑狗的血,而是黑色的狗血,是用普通狗血配出来的。” 说着,师傅看了我一眼,我知道师傅是什么意思,马乂星那黑狗血的来源,就是刘老汉的那条大狼狗! 师傅说:“这黑狗血最腥,最臭,苍蝇喜欢的不得了,只要晾着放上几天,保管里面全都是蛆虫的卵,再把那血抹到你们家厨房中的灯罩里和橱柜里,蛆虫、苍蝇能成窝成窝的生出来!” “怪不得我总是闻见厨房里有股味儿!”谢丽红说:“找来找去,就是找不到在哪儿,原来是在灯罩里,还有橱柜的角落里!这万建魁,天杀的,太缺德了!” 师傅说:“蟹壳粉经不住水冲,经不住醋洗,所以院子里用水一冲,屋里拖布蘸醋一拖地,蟹壳粉的味儿就全消了,老鼠也不会再来了。灯罩和橱柜换了,苍蝇和蛆虫也不会再生了。” 第四十九章 坟里藏书 师傅说完,我们无不惊叹,李海说:“这厌胜术真是博大精深啊!” “有啥博大精深啊。”师傅一笑:“全都是见不得人的下作东西!早早失传了才好!” “这我不同意。”李海肃容说道:“老郑师傅这话说的就太偏激了,厌胜术存在了数千年,全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智慧结晶,失传了该多可惜?之所以有人拿它来害人,是因为用的人心术不正,跟这厌胜术本身,没有什么关系。试想一下,用刚才那个招鼠术来灭绝老鼠,该多厉害?弄个大铁网,里面撒些蟹壳粉,放到老鼠出没多的地方,开个孔洞,老鼠不都往里面钻了吗?钻的多了,一网打尽!省时、省力、省钱!有什么不好的呢?那个生蝇术,配好的黑狗血,如果里面混一些药,比如敌敌畏,晾到外面,蝇子一窝蜂围上去,然后就被毒死了,还用得着喷杀虫剂吗?” 李海这一席话说得我和师傅都愣住了! 对呀,这厌胜术,明明可以派上大用场,为什么都被拿来害人了? 李海说的对,厌胜术本身没有什么错,错的是用它的人。心思纯正的人,用法得当的话,不但不会拿它害人,反而能造福世人! 师傅沉默了良久良久,然后才感叹着说:“如果我能早些听听李先生说的话,就不会把《厌胜经》给烧了。里面的法子,很多都该绝了。” 李海满脸失望:“那经书真烧了?” 师傅一愣:“李先生以为我是在说瞎话?”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李海说:“我是奇怪,如果经真的失传了,那这些经书里的秘法,马乂星怎么也懂?” “经书有残的,也有全的。”师傅说:“我烧的那本应该是厌胜门里流传下来的唯一全本。而民国时候厌胜门里面的老人,也有拿残本的,他们的后代子孙,比如马乂星,自然也会懂一些残本里的法子。” “哦!”李海恍然大悟:“马乂星的先人,也是厌胜门里的,他现在又干这一行,真是死不悔改啊!” “是啊。”师傅叹了一口气,说:“李先生,你这里的事情也了了,我和木郎的心意也尽到了,就不打扰了,告辞!” “哎,等等!”李海说:“老郑师傅怎么这么急?报酬还没给呢!” 师傅诧异道:“啥报酬?” “我刚才说了,谁能把院子里的老鼠、屋里的苍蝇和蛆虫给弄走,给十万块钱!”李海说:“做生意的,最讲诚信,说什么就是什么!老郑师傅出了主意,十万块钱归你!” “这个不能要!”师傅吓了一跳,连连摆手,说:“我们爷儿俩是来帮忙的,举手之劳,不能要钱!” “秘方可是无价的!”李海说:“如果不是实诚人,我给二十万也不一定给我说这个法子。那十万块钱,算是我的一个悬赏吧——我刚才悬赏的时候,你们没人反对,那就是应承了。应承了就要接着,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不能反悔的!你如果死活不要,可能会落个厚道的名声,我却成了不讲信义的人。” “这……”师傅没想到李海会这么能说。 李海从口袋里拿出来一本存折:“钱我都已经备好了,就在这存折里,密码六个八,你随时可以取。我也是个倔人,占理的事情,寸步不让。老郑师傅如果执意,我就该翻脸了。” “中吧。”师傅犹豫了一下,突然伸手去接那个存折。 我心里头一沉:“师傅,这钱太多了……” “木郎!”李海说:“你师傅贡献的法子,可跟你无关啊。” 师傅一笑,把存折拿在了手里。 李海大喜,说:“今天中午我请客,木郎,叫上你媳妇儿,大家一起!你以后就跟着我干了。” “李先生。”师傅说:“木郎这段时间还不能跟你,我们之前还有个活儿,一直没给人家干完呢,等结了工再来找您吧。” 李海一愣:“这样啊。” 我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知道师傅是说了谎话,哪有什么活儿啊,我没有,师傅也没有,他这么说的目的无非是拒绝李海对我的邀请。 师傅为什么会这样,我还不太清楚,不过师傅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等回去了,我再问他也不迟。 师傅说:“李先生,钱已经结了,中午的饭就不吃了,今天上来过来是请了假,得了空就得赶紧回去,不然就落主家的埋怨。来日方长,咱们改天再聚。” 李海点点头:“那也只好这样了。” 临走的时候,谢丽红喊住我问道:“小陈,我们家的床你不去做了?” 第69节 我说:“嫂子,你还是去买一张吧。” 回去的路上,我心里头别扭,我问师傅:“为什么要拿李海的钱?” 师傅说:“为啥不能拿?没有咱们,李海就落到马乂星的局里了。你也听见马乂星说的话了,他要五十万!这十万跟五十万相比,不多。” 师傅居然这么说,他的形象立马在我心中坍塌,我有些愠怒:“那咱们跟马乂星有什么区别?!本该是他骗的五十万块钱,最后分了两成给咱们!不对,是给你!” 师傅看着我,沉默了许久,蓦然一笑:“木郎,你说我还能活多长时间呢?我要这钱,又能花多少呢?” 我呆了呆,情绪稍稍平静了下来,我说:“爸,我知道你的心思,你肯定是要说,这钱拿回来是留给娇娇和我的吧?可是我不要,娇娇也不能要。这钱,是不义之财。要了损阴德,折福分啊。” “没有偷,没有抢,没有骗,也不是捡来的昧了。”师傅说:“咋就成了不义之财呢?” “反正我还是那句话,我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我说:“你要是非要这钱,将来就算是给我和娇娇留下来了,我也不会要,更不会让娇娇要!哪怕到时候捐出去,也不放着烫自己的手。” 师傅叹息一声:“等我死了以后,随便你吧。” “您怎么老说死呀死的?”我说:“您现在还不到六十岁,身体好好的,十年之内,估计连个病都不会生!” 师傅拍拍自己的心口,说:“这里面一直在蹦啊跳啊的,你师祖爷说过,人之大限将至,都有预感。我不是一天两天有这预感了,谁知道能混到哪天?” “这都是丧气话!”我说:“吃好睡好喝好,干活挣钱,比什么都实在!是不是这两天给闲的了?要真是闲得慌,咱们下午就去找活儿。” 师傅“嗯”了一声。 我们俩谁也不再说钱的事情了。多说无益,我说不动他,他也说不动我。 我们来的时候是骑着自行车的,回去的时候,却是一直推着的,这样方便路上说话。 又走了半天,师傅突然说:“木郎,你心里是不是还埋怨我在李海那边给你辞了?” “没有。”我说:“不过我确实有点奇怪,李海那里不好吗?” “李海这个人,心眼儿太多,心思太重。”师傅说:“他别有所图。” 我说:“他还图什么?” 师傅说:“《厌胜经》。” 我一惊:“书已经烧了啊,他还图什么?再说,他一个开公司的,要《厌胜经》干什么?” “我说书烧了的时候,他信了吗?反复问了几遍才算止住。”师傅说:“他要《厌胜经》干啥?嘿嘿……你没听见他说的一句话吗?一个秘方十万都不止!你知道《厌胜经》里有多少奇技淫巧,有多少秘方偏方吗?” 我摇摇头,我又没有看过。 师傅说:“经里的记载,大术一百零八,小术八百九十二,总共是满千之数!” “这么多啊!”我更是惊讶。 “是啊。”师傅说:“所以才主贵。” 我沉默了半天,然后说:“爸,师祖爷的死,您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的地方没说?马藏原处心积虑的要害死他,难道就是两个素不相识的人,纯粹为了斗厌?” “是,是瞒了你。”师傅说:“你师祖爷曹步廊,还有那个马藏原,都是原来厌胜门里的台柱。你师祖爷是管经书的,新中国建立以后,他和马藏原都住了监狱。刑满释放,出来以后,又都重新做了匠人,本来是相安无事的,后来,大环境宽松了,各种妖风邪气又开始冒头了,马藏原贼心复发,又想和你师祖爷重组厌胜门,你师祖爷不肯,马藏原就要他交出经书来,你师祖爷说,经书已经烧了,马藏原不信,两人反复纠缠多次,你师祖爷始终咬住经书已经没了,马藏原也没有办法,但是两人之间的嫌隙是有了。再后来,就到了斗厌的那次,马藏原终于设计害死了你的师祖爷。” 我难以理解:“师祖爷既然已经说经书没了,马藏原又为什么非要害死他呢?” “因为你师祖爷是精通厌胜术的人,经书里的一千个术,你师祖爷全都知道。”师傅说:“马藏原既然要重新开张了,你师祖爷却不肯入伙,你想想,马藏原能让他活吗?” 我明白了,师祖爷不死,马藏原就始终觉得有人能克制住他,只有师祖爷死了,他才能安心重开厌胜门。 人,永远都是这么自私! 我说:“那厌胜门,是他开的吗?” “不知道。”师傅摇了摇头,说:“不过,在你师祖爷去世以后,马藏原觉得这世上谁也治不了他了,也着实风光了一阵,可结果也没逃过被活埋的下场。你知道出卖马藏原的那个徒弟是谁吗?” 我的脊背猛然一阵发寒:“爸,不会是您吧?” “不是。”师傅笑了:“我当时躲在乡下,根本就不敢露头。” “那是谁啊?” “不说这个了。”我的心被吊了起来,师傅却突然截住了,说:“你师祖爷其实没有烧书,他去世以后,书落在了我的手里;我其实也没有烧书,经还在。” “啊?” “书在你师娘的坟里埋着呢。”师傅说:“石碑下的一个铁盒子里,藏着这世上最全的厌胜术!” 第五十章 夕阳下的殷红 我心头一震:“爸,你不是说你已经把那书给烧了吗?怎么会在师娘的坟里埋着?” “我没有烧。”师傅说:“你师娘去世的时候,我把书给埋了。那书是她爹留给我的,我本来想烧来着,烧了之后,让她带着到地下还给她爹。可我试磨了半天,我又舍不得。我怕哪一天,我人没了,或者我脑子老糊涂了,我记不住书里面的东西了,那可就把老祖宗给糟蹋了。我不能烧!今天李海说的话,更让我觉着,那书不能烧。木郎啊,那本书,是这天底下唯一的一本完整的《厌胜经》,如果你想要的话,你就去挖出来看。” “爸,我不想要!”我立即拒绝了。 “哦。”师傅淡然的一笑,没再继续说什么。 可是我的心中已经波涛汹涌了! 师傅的话,让我陷入到了一个巨大的恐慌之中——我完全不知道师傅到底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了。 原本我信以为真的话,突然间被推翻;原本我信以为真的事,突然间被颠倒。 第70节 一个与之朝夕相处了八年之久的人,我曾经认为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人,在这突然之间,我又觉得他完全陌生了。 我原以为师傅是个很老实巴交的人,也是个懦弱窝囊的人,我以为他孱弱到连鸡都不敢杀,可是回想起来,那天夜里,他用了个勺子就熟练的把死猫的眼珠子给挖了出来!我提着死猫吓得瑟瑟发抖的时候,他连眼睛都不眨!我被死灵咒恶心的胃里翻江倒海的时候,他镇定自若!马乂星是个老狐狸,可是马乂星的所作所为,马乂星的每一步,几乎都逃不出师傅的掌控和揣度! 师傅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这一汪水究竟有多深,我不知道,我想知道,可又害怕知道! 我甚至开始猜测,师傅当初教我们师兄弟三个人学习厌胜术,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 这些事情不能深究,想的多了,我的头皮都变麻了。 师傅见我表情怪异,说:“木郎,你咋了?” 我摇摇头,说:“没什么,就是有点后悔。” 师傅说:“后悔啥?” 我说:“如果那天半夜,我没跟着你起来,没跟着你去找那死猫……如果一切都能回到从前,我不知道这行当里有这么多下作的东西,我不知道厌胜术是什么,不知道厌胜门是什么,那该多好啊。” “唉!”师傅叹了一口气,说:“后悔这个干吗?这都是命啊!” “都是命……” 我突然想起来那天夜里,娇娇莫名的恐慌。我又想起来,马乂星和万建魁被警察带走时满脸的怨毒表情,我不由得打了个寒噤,说:“师傅,马乂星和万建魁会被判多少年刑?马乂星真的会被关到死吗?” “诈骗、敲诈五十万,这不是一个小数目。”师傅说:“说不定还能够得着死刑呢。李海也不想让他们俩出来吧。” 我忧心忡忡的说:“可是我总觉得他们还会出来,出来以后继续祸害咱们。还有那个厌胜门,厌胜门会不闻不问这件事吗?” 师傅说:“公安局会沿着马乂星这条线,顺藤摸瓜,把厌胜门给打掉吧。” “但愿是这样。” 我这么说着,强迫自己心安理得,却又不由自主的频频想起马乂星说的那句话——郑国彬,你活不到过年了!还有万建魁的那句话——老三,你等着我出来。你和娇娇一起等着啊! 我不寒而栗。 家门到了跟前,我迈着很艰难的步子,走了进去。 一进院子,我就觉得气氛不对。 大师兄似乎正在跟人说话,声音从堂屋里传出来,低声下气的。我正想看看是谁在屋里,一句刺耳难听的骂声就传了出来:“去你妈了个巴子!少跟我叨叨,烦死老子了,老子不跟你说,老子等着那个老东西回来!听他说!” 不用看,只听声音,我就知道是谁。 那个胖子。 那个因为一泡尿,克扣了我们两个人工钱的胖子! 如果说一切事情都有因果的话,那么这个胖子就是造成今天这个在我看来已经无法收场的局面的因! 内因在我们,而他就是最大的外因! 刹那间,我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我把自行车往院墙上一靠,骂道:“哪个鳖孙在撒泼呢?!滚出来!” “哟!” 那胖子讶然一声,还真从屋里滚出来了——他长得太胖,太圆了,从屋里蹿出来,就像是一个球滚了出来。 “老东西回来了啊?”胖子看见师傅,就满嘴喷吐沫星子,骂了起来:“你个老不死的!往我们家卧室的墙里塞死猫眼,想让我天天黑了做噩梦,挺能耐啊你!老子给你工钱,让你好好干活儿,你居然还敢玩阴的,你妈的!” “闭上你的鸟嘴!”我捡起一把铁锨,往空中一抡,吓唬他道:“再敢骂一声,信不信我拍死你?!” “你敢?!”胖子色厉内荏,看我发狠,也怵了,声音都小了很多。 “老三,老三!别冲动!”大师兄从屋里跑出来,看见这阵势,吓得脸色发白,赶紧过来劝,要我把铁锨给放下。 娇娇也出来了,娇娇是个泼辣的主,跟大师兄息事宁人、胆小怕事的态度不一样,她一见自己的老子和男人都回来了,立刻就有劲儿了:“木郎,拍死他!骂了半晌了!一个大男人跟个娘儿们似的!烦死我了!” “你们是一窝无赖!”胖子嚷道:“你们往我墙里面砌进去死猫眼,还有理了?” “你要讲道理啊,老板?”师傅说:“那咱们就讲讲。一泡尿,还是尿到下水管子里的尿,洒到没有装修的地上一星半点,搁得住扣掉两人的工钱吗?我们一天能挣多少钱啊?您一天能挣多少钱呢?我们住在城中村,住租来的小平房,晚上睡觉要打地铺;您住在闹市里,住高档的小区洋房,您为啥非要为难我们呢?” 胖子没话说了,嘴里嘟囔着:“反正你们在我屋里砌死猫眼,就不对!说到天王老子那里也不对!” 我说:“不是已经被马乂星那老东西给弄出来了吗?你还想怎么样?” “赔我钱。”那胖子说:“我得把墙再修修补补。” “你说什么?”我扬着铁锨,恶狠狠的说:“让我们陪你什么?” “赔钱……”那胖子的喉咙艰难的动了动,咽了口吐沫。 “我赔你钱!”我一铁锨拍在地上,“咣当”一声,震耳欲聋,尘土飞扬,吓得那胖子猛然一蹿,像是个皮球弹了弹。我骂道:“说我们砌的,有证据吗?你去告啊!私闯民宅,我打死你都不犯法!” 说着,我又抡铁锨,那胖子赶紧往外跑。 “哎,老板!”师傅喊住了他,伸手摸了摸口袋,抽出来两张一百的钱,朝那胖子说:“给你钱,够修补了。” 那胖子愣了一下,犹犹豫豫的要过来接,我一看他还真过来接,又要抡铁锨吓唬他,师傅却瞥了我一眼,让我别动,我只好不吭声了。 “算了。”那胖子走到了师傅跟前,却突然说:“算我倒霉吧,不要了!” 说完,那胖子扭头就走。 “老板!”师傅又喊了他一声:“你能找到我们,是马乂星、万建魁给你说的地址吧?” “嗯。”胖子点了点头。 “告诉你个事儿。”师傅说:“他们俩诈骗,敲诈勒索,要人家五十万,已经被警察抓住了。可能要住一辈子牢了,说不准,还会是死刑。马乂星不是你亲戚吗?你去给他找个律师吧,辩护辩护,或许会判的轻一点。” 第71节 那胖子听见这话,浑身的肉都是一颤,立刻脸色发白的跑了出去。 “师傅,他们真的被抓了?”大师兄又惊又喜。 师傅点了点头。 娇娇说:“活该!” 师傅说:“以后,这事儿就算是翻篇儿了。老大,吃罢晌午饭,咱们还去找活儿干吧。” “中!”大师兄兴高采烈的,跟遇着什么喜事似的。 娇娇也高兴:“我去炒俩菜!” 师傅始终都没说那十万块钱存折的事情,也没跟大师兄提《厌胜经》的事情,我自然也没再开过口。我想把这一切都快点给忘了。 似乎是我的心声被老天爷知道了,这生活,好像又回到了从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工地、家里,简单、乏味,却又充实起来。 日复一日,两个月就这么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了。 天,从八月,走到了十月。 深秋了,温度一点一点转凉,下一场雨就得添一件衣裳,很快就到了穿外套的时候。 这期间,李海也找过我,打电话总是打到娇娇的那个小灵通上。三次,三次我都没在家,也算是很不巧了。 我回来的时候,也没给他再打过去——打过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而以后,他就再没来过电话了。 两个月里,我们师徒三人接了两个新房装修的活儿,主要是贴瓷砖,刷漆。 这天傍晚完工,我们仨有说有笑的下电梯走在楼下小区里,我和大师兄在前,师傅在后,突然间一声怪响,我和大师兄都回头看,师傅不动了——一根钢筋头从他的胸前钻了出来! 带着血! 在夕阳的光辉下,一片嫣红! “嘀嗒,嘀嗒……” 鲜艳的血,顺着师傅胸前的钢筋往下滴。 我的脑子像是一下子被掏空了一样,完全无法思考,甚至也无法呼吸了! 大师兄也惊呆了! 师傅的身后,一根钢筋,从他脊梁骨斜斜的插了进来! “呃……” 师傅想要说话,刚一张嘴,就有一口血沫子喷了出来! 师傅仰面就要倒下。 “爸!”我终于回过神来,大喊一声。 “快打120啊!”大师兄也歇斯底里的喊着。 我哆哆嗦嗦的从师傅口袋里掏出了小灵通,一连拨了三遍,才拨正确了号码。 空荡荡无人入住的小区,还有空荡荡的楼,全都在此时此刻,陷入了死一样的沉寂! 第五十一章 木郎,木郎,远去他方 师傅被送进了急救室,我没敢跟娇娇说。 娇娇打了好几遍电话,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吃饭,都是大师兄接的,大师兄说最后扫一下尾,晚点回去,让她先吃,别管我们。 我哭得跟什么似的,根本没法去接电话。 警察也来了,问了好一会儿情况,我才把情绪稳定下来,然后就后悔当时没有去楼上看看,说不定还能当场抓住凶手!可是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完全已经懵了的状态,怎么可能还有心思去想别的事情? 警察问了一阵情况后,说:“你们谁跟我们一起去案发现场勘查一下?” 大师兄嚅嗫着说:“我在这里守着师傅吧?” 我点点头,说:“好,我陪警察同志去。” 站在还残留着血迹的小区过道上,我颤抖着声音,对警察说明了事发经过。 随后,由物业上的人领头,我和警察上楼,逐层逐户去看。物业里的工作人员拿着每一户的钥匙,打开了每一户的门,让我们检查是否有人在。 其实,这个案子的情况并不复杂——首先,能判断出来不是意外,因为钢筋不可能无缘无故落下来,而且是斜斜的落下来,更奇的是斜斜的对准了师傅落下来。 很明显,是有人从楼上,往下丢出了一根钢筋,照的非常准,就是为了要师傅的命! 有这个本事的人不多,我恰恰就知道一个——万建魁!我严重怀疑是他,可是他现在还在监狱里服刑,所以我又把他给排除了。 在我们逐层逐户去检查的时候,整个楼栋里已经空无一人! 也不可能有人了。 凶手绝不会在这里等着警察来搜查。 这个小区刚刚建成,还没有业主前来入住,我们装修的房子算是最早交房的那一批。小区里的公共设施还没有健全,尤其是监控设备,基本上是零建设状态,电梯内有录像头,可是凶手会走楼梯。 这个小区的周边也非常荒乱,我们装修的楼栋后面,还设有一个小区的入口大门,但是围墙还没有建成,人可以随意出入。谁进来,谁出去,无人知道。 毫无线索! 第72节 连可疑的脚印,都没有发现。 找不到线索,警察便只能从我们的交际圈子进行排查,说:“郑国彬平时有什么仇人没有?” 仇人,我立马想到的就是马乂星、万建魁。 我说:“有两个人,算是对头,一个叫马乂星,也是个老师傅了,不过他现在是在监狱里服刑呢。还有一个人,叫万建魁,不过他也应该在监狱里面。这个万建魁,是有本事从楼上扔钢筋,戳中人的。至于其他的仇人……我爸平时为人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基本上不惹事,就算有对头,也跟这两个人脱不了干系。” 警察记了他们的名字,说要查查,让我回去等消息。 我回医院的时候,娇娇已经在了,守在手术室门口,哭成了泪人。 她看见我便扑了上来,哭着问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流泪问她怎么也来了。 娇娇断断续续的哭着说着,我才弄明白——她一直在家里等我们回去,左等右等等不到人,等的心惊肉跳,等的坐卧不安。女人的感觉是异常敏锐的,她觉得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在笼罩着她,于是她又打电话,大师兄推脱说马上要完工了,她说要师傅接电话,大师兄说师傅忙的抽不出来手,她又说让我来接电话,大师兄说我也忙,这就露馅了,怎么可能会就我跟师傅忙,大师兄不忙呢?娇娇又不笨,说要去小区找我们,大师兄没办法,就告诉她,师傅出了事儿,让她来医院。 师傅的伤非常严重,四尺多长的钢筋,不敢拔出来,医生说,只要一拔钢筋,人绝对没命! 医院也没办法弄出来钢筋,师傅已经昏迷过去了,身体无法躺着,也不能趴着,只能在医生的扶持下,侧着立在那里。最后,医院叫来了消防队的人帮忙,消防队提议,用钢筋切割器把师傅身前背后露出来的钢筋先都给截了。 虽然医生和消防队员采取了种种措施,但是在砂轮切割钢筋的时候,师傅身上的伤口仍旧是被震的血流不止,嘴角吐着血沫子——那是内脏破了的迹象! 当师傅体外的钢筋被截断之后,便要做手术,取出还残留在体内的钢筋——那手术一直做到天明! 我们三人就守在手术室外面,娇娇哭着哭着就趴在我怀里睡着了,大师兄蹲在地上也睡着了,我一阵清醒一阵茫然,迷迷糊糊中看见医生出来,赶紧上前去问师傅的情况,医生只说了一句:“伤者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要住院观察,后续还有手术!” 娇娇哭着问:“那我爸爸醒了没有?” “还没有。”医生摇摇头。 “陈木郎!”这个时候,突然有人喊我。 我们都扭头去看,却是昨天负责查案的警察走了过来:“你说的那个马乂星,还有万建魁,我们回去掉档案了啊,他们不是在押的犯人,根本就没有在监狱服刑啊。” “什么?!”我吃惊道:“他们俩是犯了重罪,诈骗不成,又敲诈人家五十万块钱,怎么会不在监狱?” 警察说:“这个我们也查了查卷宗,他们在被抓住之后,是因为诈骗、敲诈勒索的证据不足,而被无罪释放的!” “证据不足?无罪释放?”这个出乎意料的消息,让我惊得目瞪口呆! 大师兄也吓坏了,一个劲儿的说:“肯定是他们下的手,肯定是他们下的手,他们下一步是不是还要对咱们下手?” 我猛地打了个寒颤,我看着娇娇,说:“你就住在医院病房里,你别回去了!” 医院里绝对比那个出租房里安全! 娇娇双眼噙着泪:“爸爸不醒过来,我哪儿都不去,可是,咱们的钱怕支撑不了多长时间。” “有钱。”我说:“放心,钱不是问题!” 师傅拿着的存折里,还有十万块钱。 警察说:“那你们知不知道马乂星和万建魁现在人在哪里?” 我们都摇了摇头,我说:“我们一直以为他们俩坐牢了,差不多有两个多月都没再见过他们。” “那好吧。”警察说:“我们去找他们,你们最好也找找,有什么消息的话,尽快通知我们。” “嗯!好!”我们连声答应。 警察走了,我沉默了一会儿,说:“娇娇,我出去一趟。” 娇娇说:“你去哪儿?” “我去找李海。”我说:“我要弄清楚,马乂星和万建魁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无罪释放,他们现在又去了哪里?” 大师兄嚅嗫道:“老三,我是跟你一起去,还是在医院里守着师傅?” 看着大师兄窝窝囊囊,没有一点主心骨的样子,我叹了一口气,说:“你在医院里守着师傅吧。” 大师兄说:“那你早点回来啊。” 娇娇说:“路上小心点,别急!” “知道了!”我头也不回的说。 当我到李海家里的时候,谢丽红一脸惊喜:“小陈,是你啊!” “嫂子。”我说:“李海呢?他在不在家?” “我在!”李海从屋里走了出来,神情还挺高兴:“木郎,你来了!” 徐冬梅也跟着出来了,高兴的说:“你们进屋聊,我去泡茶!” 我能看得出李海和徐冬梅的感情状态很好,看来他履行了他之前对我说的诺言,没有再到外面胡天胡地了。 “李大哥,我爸被人害了!”进屋一落座,我就开门见山的说了,说着,眼泪就止不住地往外流了起来。 “什么!?”李海大惊失色:“老郑师傅他……这到底怎么回事?!” 我抹着泪把事情给李海讲了一遍,然后说:“马乂星和万建魁根本就没有住监狱!他们被无罪释放了!” 李海点点头,对这个消息倒是没有丝毫的惊讶:“我知道这事儿,我也给你打过电话,想告诉你这个情况,可是你一直没接我电话,都是你媳妇儿接的,你也没给我回。” 我惭愧的说:“我不知道大哥要说这事儿。我当时……” “先不提了。”李海摆摆手,说:“马乂星和万建魁背后有股大势力,把他们捞了出去,连我也没办法。这次,老郑师傅出事儿,我估计会是他们下的手。” “我想也是他们下的手。”我说:“可是现在,连警察都不知道他们的去向,就算是找到了,也没证据证明他们是凶手,没有录像,没有脚印,没有目击证人,那根钢筋上,连个指纹都没有提取到。” 第73节 “先找到人再说吧,破案的事情交给警察。我在警察局里还有几个熟人,我打个招呼过去,让他们上点心!”李海说:“找人这件事儿,就交给我了,你回去照顾好老郑师傅,看病缺钱的话,跟我讲。” 我感动的点了点头,这种情况,不是逞强的时候。 “这次我给你个手机,你拿着吧。”李海说:“方便我们联系。” 我又点了点头。 “回吧。”李海说:“我也不留你了。” 我也没喝茶,在徐冬梅和谢丽红诧异的眼神中,匆匆的就离开了。 回到医院之后,师傅仍旧是重度昏迷,看着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的师傅长睡不醒,我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能是在焦躁和不安的状态中,苦苦等待了。既等着师傅的苏醒,也等着警察和李海的消息,有关马乂星、万建魁的消息。 我跟娇娇,每天都在医院的病房里守着。大师兄熬不住,回家去了,只不过时时会来医院。 午夜梦回,我常常能想起来马乂星说的那句话——郑国彬,你活不到过年了! 师傅真的会离开人世吗?我不敢想象,也完全无法想象! 我和娇娇,在这种煎熬中苦苦度过了三天四夜! 师傅终于睁开了眼睛! “木郎,木郎,远去他方……” 这是师傅睁开眼睛之后,说的第一句话,他像是在叫我的名字,又似乎不是。 “谁是木郎?!”医生说:“进来!” 第五十二章 逼上梁山 “爸!”我进了病房,趴在师傅的病床前,泣不成声。 “木郎,这次真是我的大限要到了……”师傅虚弱地蠕动着嘴唇,声音轻的像是在说梦话,我要凑得很近很近,很专注的去听,才能勉强听的清楚。 “爸,您醒过来了,就是快好了!”我说:“您别胡思乱想,医生说,您福大命大,这次不是致命伤,能治好的。” “我自己的状态,我知道。”师傅说:“你听着,我现在不是跟你说这个的,我知道凶手是谁。这钢筋下来的时候,我脑子里一闪念过去,是万建魁的脸。他啊,扔东西准……” 万建魁确实有这个本事,以前在工地上干活,大师兄和别的工人吵起来了,万建魁站在三楼上看见,直接撂下一块砖头!大师兄和那个工人离得很近,两张脸之间估计也就只能过一块板砖——万建魁那板砖就从大师兄和那个工人的脑袋中间砸了下去! 那砖头但凡稍微偏一点,不是砸着大师兄的头,就是砸着那个工人的头!不论砸到谁,脑浆子都得出来! 两个人当时就闭了嘴,再也不敢吵了。 从那以后,工地上的人都怕万建魁,知道他是个狠角色,尤其是大师兄,更是对万建魁怕的要命! 我本来就怀疑这根钢筋是万建魁投下来的,只是先前以为他住监狱,排除了这个可能,后来警察说他根本就没被判刑,师傅又这么一说,我几乎要完全确定就是他了! 我恨得把牙齿咬得“嘎嘎吱吱”乱响,这个忘恩负义的畜生! 我说:“爸,万建魁那个狼羔子没有被判刑!” 师傅听到这句话,本来是半睁着的眼猛地睁的又大又圆:“我就知道是他,我就知道是他……” 我哭着说:“爸,你放心,我已经去找过李海了,也告诉警察了,一定会把这狼羔子挖出来,给您报仇的。” 师傅说:“没用,就算找到他,也没有证据证明是他干的,上次被警察抓住,有录音做证据,还能被放出来,这一次,更没用……” 师傅说的对,就算是抓到了万建魁,也没有证据能说明是他干的! 李海说他们背后有股大势力,不用想,一定就是厌胜门! 怎么办? 一种无奈和无力的屈辱感,让我的心里像被针扎着一样疼痛! “木郎……”师傅忽然握住了我的手,说:“我求你一件事。” “爸!”我说:“您说!不用求,您吩咐我!” “替我报仇。”师傅像是突然有了力量,一字一顿的说:“替我除掉那个狼羔子,别让我死了以后,还不安心,他会打娇娇的主意……” 我心头一震,除掉万建魁? 让我杀人? 我的手微微有些发颤。 “别害怕。”师傅像是洞穿了我的心思,师傅说:“我不是让你去杀人,你只要下一个厌胜术就行。” “厌胜术?”我说:“怎么下?” “回去把经书找出来。”师傅说:“开篇第一术。” 我愣住了。 难道无论如何,我都要去碰那本我始终不愿意碰的书吗? “木郎木郎,远去他方,恶者自受,善者自常,所有魇魅,于我无妨……” 师傅突然无力的吐了一口气,然后慢慢的念叨着,警报器突然刺耳的响了起来,医生冲进病房,把我撵了出去。 我和娇娇在门外焦躁的等着,医生出来说:“伤者的病情很不稳定,以后不能长时间说话,注意让伤者多多休息。” 第74节 我和娇娇连连点头。 医生走了以后,娇娇说:“爸叫你进去,说什么了?为什么不喊我?” “爸让我替他报仇。”我叹了一口气,说:“爸说凶手是万建魁。” 娇娇一愣,说:“爸要让你杀了万建魁?” “不是。”我说:“爸要我下一个厌胜术替他报仇。” “又是厌胜,爸要你怎么下?” 我摇了摇头,说:“爸还没说。” 我不敢对娇娇说,还有一本《厌胜经》在师娘的坟地石碑下面埋着。女人的嘴快,说出去,是天大的祸害。 “叮铃铃……” 娇娇的电话响了起来,是大师兄打来的,原本师傅拿着的那个小灵通,现在在大师兄手里。 “大师兄。”我接通了电话。 “老三,有件事我想跟你说说。”大师兄的言语吞吞吐吐的。 “什么?”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大师兄说:“我准备走了。” “走?”我说:“你往哪里走?” “咱们散伙算了。”大师兄说:“我去别的地方干活儿了,你和娇娇好好看着师傅吧。” 说完,大师兄不等我回话,就把电话给挂了。 我又气又惊,拿着电话,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木郎,你怎么了?”娇娇拍拍我。 “祁家和这个混账东西!”我大骂道:“也是个狼羔子!” “他怎么了?”娇娇惊诧道:“你怎么骂他?” “我还想打他呢!”我说:“怪不道这两天他都不露面了,原来他早想好了要散伙!师傅现在还这个样子,他要散伙!师傅还没死呢!” 我突然感觉到自己说错话了,赶紧“呸呸呸”吐了几口唾沫。 娇娇沉默了半天,然后说:“树倒猢狲散,人各有志,不都是这样吗,算了,不强求。” “不行!”我说:“我得回去一趟,我要当面问问这窝囊废,问问这墙头草!看他是不是也长了一副狼心狗肺!” 娇娇说:“你别回去了,你回去万一打起来怎么办?” “打他也是活该!”我说:“当初要不是他的一泡尿,会有后来这么多事儿吗?我和爸的工钱都匀给他了,他就这么报答爸的?爸还没好,他就要散伙,你在这里看着爸,我回去一趟,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我也是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万建魁也就罢了,怎么祁家和也这样?难道师傅收的徒弟,都是狼羔子? 我气冲冲的往出租房里回赶,到了大门前,突然看见一辆车停在外面——面包车。 有外人进家了! 我立即小心起来,偷偷从门缝里往院子里张望——暗处看明处,看得非常清楚。堂屋里的灯是亮着的,两个人站在那里,正在说话。其中一个人是大师兄祁家和,另一个人是—— 万建魁! 我的眼睛猛然瞪大,心头一股火起,立即就要冲进去,却突然看见又有两个人从里屋走到了堂屋,两个陌生的男人。 他们手里还抱着一摞书——似乎全是我平时看的书,递给了万建魁。 万建魁随手翻了几下,说:“再找找,把所有的书都带走,本子什么的也带走!只要上面写的有字,就带走。” 他们找书干什么? 我猛地一惊,瞬间恍然大悟,他们要找的书是《厌胜经》! 虽然师傅已经在马乂星面前说过,《厌胜经》被烧了,可是他们并不死心! 我又看了一眼,听见万建魁在大声的笑:“老东西已经不行了,陈木郎要是再一死,娇娇就成个小寡妇了。无依无靠,还不来找我?老大啊,跟着我,以后吃不了亏!” 我咬了咬牙,默默的转身离开了。 万建魁人多,我不能进去,好汉不吃眼前亏。 祁家和那个墙头草,我也完全对他不抱任何希望了,是死是活,是好是坏,以后都与我无关。 我也不报警了,就算警察来了,带走万建魁问一番话,还得放出来。没有证据,能拿人家怎么样? 万建魁敢大摇大摆的出现,就说明他有恃无恐! 我要回师傅的老家去找书,找到那本《厌胜经》。 一切,都是万建魁给逼的! 尾声 《厌胜经》中的第一术 《厌胜经》中记载的厌胜第一术,名为:万箭穿心! 第75节 下批:万夫所指,无疾而终! 这个厌胜术来自于春秋时期郑国大夫祭足,并且有经典案例记载于《左传·隐公十一年》。 春秋时候,郑国君主郑庄公联合齐国和鲁国,准备讨伐许国,事先要检阅部队,选拨将帅。 那年五月,郑庄公在宫前发派兵车,三军将士中,勇猛过人者可执掌御车。老将颍考叔与公族子弟子都争了起来。 颖考叔是郑国大夫,智谋过人,也有武略,子都则是郑国公孙,且是春秋第一美男子,《诗经》中有诗“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但是子都却又是郑国第一擅妒之人。他和颖考叔争夺御车,最终被颖考叔取得了御车的掌控权,心中便愤恨之极。 到了这年七月,郑庄公正式下令攻打许国。 攻城的时候,颍考叔奋勇当先,第一个登上了许都城头。 子都在城下,遥遥看见颍考叔又出风头,将立下大功,心中更加妒忌,趁人不备,弯弓引弦,朝着颍考叔后背射去,一箭而中,颖考叔翻身落城,当场身亡! 这便是成语“暗箭伤人”的来源。 许国打下来了,郑庄公却损失了一名大将,心中极其悲痛。 在验看颖考叔的尸体时,郑庄公突然发现,那箭竟是从颖考叔背后直穿胸前的! 郑庄公觉得不对——当时颖考叔奋勇争先,敌人都在身前,他又怎么会背后中箭? 郑庄公是春秋小霸主,为人十分聪明,当时便想到了,有极大的可能,是自己人在背后对颖考叔下的黑手。 可是没有任何证据能指出,这冷箭是谁放的。 郑庄公便请教于大夫祭足,而祭足就说了一句话:“万夫所指,无疾而终!” 什么意思呢?就是一万个人来诅咒一个人,这个人就算是没有病,也得死! 厌胜术——万箭穿心便在祭足的设计下,开始进行了。 这是一个大规模的厌胜术: 郑庄公让所有参加攻打许国的将士,每一百个士兵出一头猪,每二十五个士兵出一只狗和一只鸡,作为祭祀神祇的供品,祷告天地;然后立一具木人,刻上一行大字:暗箭伤人,射杀颖考叔者!作为凶手的替身。 随后,郑庄公又下令,让掌管国家祭祀大事的巫师前来念咒,日夜诅咒暗箭伤人的凶手,又派三军将士轮流来射箭,对着那个木头人射箭! 春秋时期,大夫死后三个月才能下葬。 在这三个月中,郑庄公派人轮流为颖考叔守灵,子都也在其中。日夜承受那厌胜术的诅咒! 三个月很快过去了,到了要下葬颖考叔的这一天,郑庄公率领群臣前来吊唁,忽然看见一个人蓬头垢面,提着一把剑,冲到郑庄公跟前,群臣大惊失色,侍卫纷纷上前,却见那人突然跪到在地上,痛哭流涕,说:“臣是颖考叔,攻打许国时,率先登上许都之城,却被奸臣子都冷箭射杀!今特来禀报君上,要奸臣抵命!” 说完,那人当即调转剑柄,反手一刺,那剑从他的背后只穿胸前,当场而亡! 死状,竟然与颖考叔一模一样! 众人上前仔细一看,那人却是子都! 至此,大家才知道了颖考叔的死因。 这一段历史,在《左传》、《东周列国志》中都有记载。 《厌胜经》也将其收录在内,当做是厌胜术“万箭穿心”的经典案例! 我回到老家,找到师娘的坟墓,好好上香拜祭一番之后,从石碑下面挖出来了师傅说的那个铁盒,打开来,里面赫然放着一本民国时期的老版书,拿起来后,下面还压着一本册子。 把那老书翻开来,字迹都是繁体,而且是竖着排版,从右往左才能读。 再打开那本册子,却是手写的。 第一页,一行大字:厌胜门弟子郑国彬誊抄经书于此。 我大吃一惊,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师傅也是厌胜门的弟子?! 再往后面看,我便见到了经书中记载的第一个厌胜术,也就是那万箭穿心。典故之后,便是方法: 其一,取猪、狗、鸡为牺牲,拜祭鲁班祖师爷,允我报仇; 其二,制一木人,刻上字迹——暗箭伤人者; 其三,日夜诅咒其万箭穿心,每过一个时辰,用针刺其心; 其四,待其所害之人亡后七七四十九日,自然灵验。 我看了半晌,突然愣住了,这最后一条,待其所害之人亡后七七四十九日,自然灵验?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只有暗箭所伤的人死了,暗箭伤人者才会受到这厌胜术的惩罚? 那师傅…… 师傅为什么会要我来用这个术给万建魁下厌? 他还活着啊! 我的心头陡然掠过一丝不安。 我犹豫了许久,又把这两本书放进铁盒中,重新埋在了师娘的石碑下,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声:“妈。” 随后,我便立即赶回城里,风尘仆仆到了医院。当我跑到师傅所在的病房时,却发现师傅原本所在的病床上,空空如也! 而娇娇也已经不见了! 人呢?! 第76节 刹那间,我只觉得仿佛有一记重锤砸在我的后脑勺上,天旋地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