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雁来稀》 第一章 萧炎初立梧桐苑 楔子 北宋初期,辽兵频繁南下入侵。武林各派与朝廷合力抗衡。 江湖上除了嵩山少林寺、五台山的太平兴国寺之外,雁门山的“梧桐苑”和东京汴梁的“欧阳山庄”也都加入其中。 这几十年来,宋辽两国的交战皆因燕云十六州而起。 失岭北则必祸燕云,丢燕云则必祸中原。 后唐河东节度使石敬瑭反唐自立之时,作为与辽结盟的条件于公元938年将燕云十六州献给辽太宗,自此中原失去了北方最重要的一道防线。 宋朝开国后,辽国的铁骑经常由燕云十六州疾驰而至,汴京时常受到威胁。太祖皇帝不得不在附近广植树木,使之成林作为边境屏障,并在内府库专置“封装库”,希望能够用重金赎回燕云十六州。 太平兴国四年,太宗皇帝移师幽州,于高梁河与辽军激战,再次试图一举收复燕云十六州,却依旧以失败告终。同年八月,北汉名将杨继业投宋,驻守雁门关。 天下九塞,雁门为首。 雁门关是极其重要的雄关要塞,它有两关四口十八隘,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雁门关因其山而得名,雁门山位于白水宜君交界处,途径蒲、白水、宜君一直通向黄陵县。《山海经》中的“海内西经”曾有云:“雁门山,雁出期间。在高柳北,高柳在代。” 雁门关内雁门山,雁门山上梧桐苑。梧桐苑中幻影堂,幻影堂内坐阎王。 江湖上这几百年来,以折扇为兵器的梧桐苑主萧炎是头一份。一把折扇使得是出神入化,眨眼间取人首级。在武林中如果你还活着,就说明你从未见过他的折扇。 萧炎师从”见真门“,此派中人修身养心,不理俗事,隐居避世于武陵县梵净山之中。不受外界世俗打扰,远离朝代更迭的战乱,终日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许是群山高耸挡住了西北寒风的缘故,这里冬无严寒,夏无酷暑,松柏常绿,花开四季不绝。翻腾的云雾笼罩着茫茫林海,玉兰花和杜鹃花亭亭玉立。金丝的花蕊镶嵌着玫红的花瓣,乳白的花瓣环抱着青丝花蕊,把这里点缀的珠围翠绕,花团锦簇好不热闹。见真门隐藏在群山围绕的山谷之中,入口处一大片玉梅林排列成九曲黄河阵,外人不易察觉。 见真门第四十九代掌门人周列,内功深厚、医术高明。 《祝由术》和《慧定心法》为平生两大绝学。 《祝由术》起源于上古时期,是一种治病救人的巫术。大多由师父亲带徒弟,口传心授。 《慧定心法》为见真门的无上内功,心法有云:举凡发心,解行正悟,破惑明心,依性起修,七处破妄,破妄后即能见之性,破魔、破妄、破邪而后闻慧…… 此心法共有16层,需平心静气者方得始终。 萧炎是门徒中最有野心的一个,不甘隐居避世于深山之中。他有很高的悟性,更有强烈的魔性。内功心法破十五而始终未入十六,就是因为魔性。他认为见真门武功举世无双,应该成为武林第一大派。于是,自请下山闯荡。见真门主周列再三阻挠却也无济于事,无奈之下将他逐出师门,生死皆与见真门无关。 从那时起,萧炎四处打听当世的武林高手上门比武,每日午时下战书,子时上门较量,搅得整个武林寝食难安。整整折腾了两年六个月,武林各大派已忍无可忍,于是振臂高呼:遭恨至此,悬赏追杀。一时之间武林人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还是群猫捉一只老鼠,这游戏一玩儿就是一年。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他也从不报师门。 第一章 太平兴国六年(公元981年),夏。杨继业驻守雁门关的第二年。 杨老令公育有八子二女,义子杨延顺人称杨八郎。他原为北汉“四大令工”之一王子明的儿子,原名王英。王子明临终前将儿子托付给杨家,杨继业收其为义子,更名杨延顺,所以才有了杨家一门“七郎八虎”之说。 八女杨延琪一直随父兄戍守边关,终日在关内策马玩耍。 雁门关附近景色宜人,但她最喜欢的当属雁门山,这里山清水秀,高耸入云,溪水潺潺,是策马、习武的好去处。 这一日,杨延琪策马来至半山腰的栖雁湖练习枪法。杨家枪法变幻莫测,神化无穷,是武林之中的第一枪。它进则凶猛,退则迅速,一招一式接踵而至,身随足,臂随身,枪人合一;银枪在阳光照耀之下银光四射,舞动之时如梨花随风摆动,故而又称梨花枪。一套枪法使下来,便气息微喘,挥汗如雨。 她把银枪放置一旁,以湖水将帕子打湿擦了擦脸上的汗渍。山中的微风尤其凉爽,最是去燥散热。休息片刻之后杨延琪起身准备回营地去,但就在此时头上传来滚滚雷声。刚刚还艳阳高照,不一会天色逐渐暗了下来。远处一片黑压压的云团即将从天边翻腾而至,霎时间狂风大作。 乌云来势汹汹,这雨要是下起来必定如银河倾泻般势不可挡。杨延琪觉得应该先找个地方,暂时避一避雨。她记得离此处不远的地方有一处茅草亭,于是将银枪背在身后,翻身上马朝茅草亭的方向奔去。一路上狂风卷带着树叶,还有零星雨点迎面袭来。 杨延琪将马栓好后前脚刚走进亭子,大雨便倾盆而至。 雨水砸到地上泛起烟雾,亭子顶上黄色的茅草随风飞舞,将雨水吹散的哪里都是。杨延琪身穿白袍,青丝高绾,手持银枪立于亭内。望着远处雨雾后的隐隐青山,望着水帘中山路的尽头,她轻轻地闭上眼睛侧耳倾听着风声,雨声和时而传来的马鸣声。 百花亭上万裴回,云影阴晴掩复开。 日色悠扬映山尽,雨声萧飒渡江来。 就在她沉浸在这意境之中,反复回味之时,忽然听到纷杂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的向自己靠近。杨延琪睁开眼睛肃杀的盯着山路尽头,只见雨雾中有一团黑影以极快的速度向自己的方向移动! 转眼间一行人已来到近前,并在亭子外面不大的空场上停住了脚步,杨延琪仔细观瞧,只见有五个彪壮大汉围着一名文弱书生,书生立于众人之间云淡风轻,神情自若的看着他们。反观几名彪壮大汉却鼻青脸肿,紧张异常。几人围住书生迟迟不肯出手,他们仿佛在等,等一个不怕死的英勇之人一呼而上;可他们仿佛却又在害怕,怕这个英勇之人的出现后一呼而上自此黄泉幽幽。 这样的反差,杨延琪十分好奇。她复又打量那书生,只见他身着淡紫色交领长袍,东坡巾包头,腰带间插着一把折扇,在穿着上与寻常书生无异。这少年长得唇红齿白,眉目如画,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可眼光中却折射出仿若阎罗般独有的阴冷。 她本已经准备好用杨家的枪法好好教训这几个人,但是现在却改变了主意。杨延琪对面前的这个少年好奇心十足,于是决定暂时作壁上观,先看看再说。 这少年书生便是武林人士出重金追杀的萧炎,他远远地就看见茅草亭之内站着一名白衣姑娘。一开始还有些犹豫,觉得此时在这里动手怕伤及无辜。可现在近处瞧着这姑娘便觉得她绝非泛泛之辈,如此阵仗若是一般的姑娘早就大叫着离开了。而她却嘴边噙笑的站在一边,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五名大汉发现了萧炎与杨延琪之间眼神交流,于是他们决定趁他走神的功夫一拥而上。霎时刀光剑影一齐向萧炎劈砍而去。只见他倾身后倒,上半身腾空与地面平行,用双脚作为轴心旋转,以手掌拍击他们的髌骨。出招迅速,掌风凌厉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几名大汉的刀剑还未落下,便已经前仰后合的摔在地上。萧炎身体腾空而起向上翻转后稳稳的落在地面。就在此时,一名大汉翻身而起一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持刀杀到萧炎面前。 萧炎退后两步,右手从腰间抽出了折扇顺势打开,折扇圆弧的边缘抵在对方的脖子上,扇面正好拖住下巴。他咧嘴一笑右手腕轻轻抖动,扇子脱手而出围着大汉的颈部旋转一圈后回到萧炎手中。随后顺手收起折扇朝大汉的头部重重一击,眨眼间人头落地,身首异处。此时的雨与之前相比仿佛下的更紧了,鲜血随着雨水在地面散开。许是空气中血腥的气味太过浓烈,路边杨延琪的那匹马不安的嘶吼了几声。剩下的四个人犹如受惊的棕熊,拿着各自的武器迅速靠拢,紧紧地盯着萧炎。他们手持兵器上前几步,见萧炎纹丝不动后便又退了回来。萧炎负手而立摇了摇头向前三步想要靠近他们一些,几名大汉却如临大敌般退后了五步。 “你们走吧,我虽在江湖却也不想杀戮过重。”萧炎话音刚落,几个人便转头朝山下跑去。 若不是杨延琪亲眼所见,她绝不会相信世间有这样潇洒飘逸取人首级的功夫。她双目圆睁,站在那里大脑一片空白。这样的男子,让她赏心悦目,可男子手中的折扇又让她头皮发麻,她震惊自己所看到的一切,诧异到忘了呼吸。 “可有吓到?在下这厢向姑娘赔罪。”萧炎一边说着一边拱手向面前的白衣姑娘行礼。萧炎猜想她绝非寻常人家的姑娘,可自己毕竟在人家面前杀了人。而且那些人都逃走了,她却还是瞪大眼睛看着那身首异处的死尸。萧炎心中笑道:虽然胆色过人,可是终究还是个小姑娘。所以他觉得还是应该过去打个招呼陪个罪,才是正理。 杨延琪听到声音才回过神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眼望向眼前的少年。不知何时,他已经走进茅草亭,二人对视良久。 “为何要杀他?为什么不像对待另外几个人一样,放他一条生路”杨延琪说着看向亭子外面的那颗头颅,由于死亡来的太过突然这次脑袋都来不及闭上眼睛。 “呵!我也是无可奈何”萧炎苦笑道,“他们追杀我数日,再这样下去武林众人就都会知道我的行踪,到那时寡不敌众丢性命的就会是我了。今日也是逼不得已,为了保命而已。”说话间,萧炎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再言语。杨延琪紧紧地攥着手里那杆银枪,他随父亲戍守边关也有几年了,可是当她面杀人的萧炎的确是第一个。 不知过了多久乌云渐渐散去,雨势也逐渐变小。 “雨停了,你听好多鸟儿的叫声,他们多开心……”萧炎以为杨延琪也是江湖中人,只是初入江湖涉世未深所以才会被刚才的那一幕吓到,于是安慰道:“早晚有一天,你也会经历和我一样的事情,今天就当是提前练习了。” “我才不会~我父兄……”她本想反驳说自己的家人绝不会像他这般残忍,可话到嘴边却没有底气说出口。江湖和战场是一样的,两方照面就一定要分出胜负,拼个你死我活才会罢休。她虽然从没有亲眼见过自己的父兄杀人,可她知道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道理。他们的双手也是沾满鲜血的…… 萧炎没有在意她的反驳,撩袍走出亭子一手拎起地上的头颅,一手拽着身子的一只脚往树林深处走去。 “他已经死了,你还想干嘛?”杨延琪急声问道。 萧炎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他说道:“闯荡江湖的这三五年,对于各门各派我虽多有挑衅,可是杀人今天是第一次。人毕竟是我杀的,总不能让他身首异处让林间的野兽叼走尸骨无存吧!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让他入土为安是我唯一能做的。” 因为他是武林的侠客,所以作为出入江湖的人,总要杀几个泛泛之辈扬名立威。 这一战使他名扬江湖,更是博得美人倾心。 从那天开始,他们总能在这片山林的某处,有时是茂密的丛林小路,有时是山间曲折蜿蜒的小溪,有时是最初相遇的那间茅草亭。男女之间的情愫就是这样,他们都会对从未遇到过的那类人产生兴趣,被相貌和气质所吸引,而后便怀着某种期待试探性的交往,在你来我往之间产生默契。心与心贴的近了,举手投足间的每一个动作看在彼此眼里都是一句情话。这或许就是大家口中的独一无二,举世无双! 他问她:“你我总能不期而遇,如此有缘敢问姑娘芳名?” 她扬起下巴,硬声硬气地回答道:“我叫杨八姐,下面有7个兄弟。” “哈哈……姑娘想占便宜也要撒一个可信的谎,你家兄弟姊妹都是从下往上排序的吗?” “你管我家如何排序!你叫什么?”杨延琪的谎言被拆穿有些不好意思,双夹泛着红晕大声问道。在家里哥哥们都是一本正经的,只有四哥与众兄弟不同,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模样总是让父亲训斥。即使是这样,大多数也都是哥哥们让着她,从未碰到这样不知分寸的小子。 “萧炎,你可以叫我一声炎哥哥。”萧炎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小脸红扑扑的煞是可爱。小小年纪却总要装出一副老成的的样子,居然还说谎想占自己便宜。于是,便想逗着她玩儿。 “想做我的哥哥,你就要问一问我手里的这杆枪!”说罢,杨延琪举枪朝萧炎的面门而去。两人你来我往,缠斗不休。萧炎赤手空拳,杨延琪却始终占不到便宜。 从此以后,他们总是能在这雁门山内不期而遇。有的时候,他们会在栖雁湖切磋武艺,有时候会在林间策马打猎;如此天长日久,二人生出情愫。江湖儿女杀伐决断从不犹豫,也不扭捏,爱了便是爱了。 终于有一天,他们的事情被杨继业知晓。 他问萧炎,是否愿意投靠自己,报效朝廷。 萧炎却说,他喜欢快意江湖,仗剑而行。功名,朝廷并非他心中志向。 于是,杨继业反对他们在一起。因为,杨家乃簪缨世家,尽管是武将却也极尽荣宠受历代帝王的倚重。决不允许自家的女儿嫁一江湖匹夫,了此一生。 他们坚持过、抗争过,却也终是无用。 杨延琪被看管起来,她甚至想过要私奔,最后还是无可奈何的妥协了。 她向父亲说:“我可以再也不与他来往,可父亲要应允我一件事情。” 杨继业看了看自己的女儿,说道:“你说来听听。” “我不与他来往,可从今以后我的婚事,由我自己说了算。” “除却江湖草莽之人,其他随你心意!” “一言为定,各位兄长替我父女作证。可是,做事情总要有始有终,我不再见他却终究也要有个交代。”说着她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说道:“我这里有一封信,望由四哥代为转交。” “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萧炎看到这两句诗后,不解的问道:“为何要阻拦我们?” “萧炎,我家一门皆为武将,尽忠朝廷。绝不可能将自家女儿嫁予江湖草莽,一介匹夫!你心中只有江湖,没有家国。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山高水长有缘再见吧!”杨延辉说罢,勒马掉头朝雁门关军营的方向离去。 自此他们从未相见,杨延琪对天发誓:曾遇良人却将其辜负,自此终身不嫁,一生戍守雁门关。 朝观日升暮赏霞,柳绿枫红是春秋。严寒酷暑无穷尽,滔滔江水几时休?! 太平兴国七年(公元982年),萧炎将“梧桐苑“建在雁门山的过雁峰之上。他要陪着她,一起守住雁门关,更要守住他们的感情。 大雁是最忠贞的鸟儿,一生只会有一个伴侣。它们每年都会结伴在春、秋两季迁徙,过雁峰是它们的必经之地。每年秋来,大雁从北往南迁徙,飞至雁门关会稍作停留并栖息在过雁峰,叶落过关。雁门山者,雁飞出其山。 过雁峰顶有一大片梧桐树,梧桐苑就建在树林的正中央。梧桐苑没有院墙,周围只有无数高大的梧桐树作为屏障。所有的树木皆按照十大古阵中的“八门金锁阵“排列而成。 八门金锁阵是根据奇门遁甲制中的星象、地形和八门方位等制定而成的古战阵。所谓八门者:休、生、伤、杜、景、死、惊、开。 萧炎在八门的入口处都设了不同的暗门机关,闯此阵者如从生门、景门、开门而入则通;如从伤门、惊门、休门而入则必受困其中;若从杜门和死门入则必伤。传说诸葛亮的八阵图就是从八门金锁阵演变而成的。 过雁峰上,有一个形似茶壶肚的山洞,它的背面有一颗天然的歪脖树,看想去就像是茶壶的手柄。水流从壶肚之中奔腾而出,顺着壶嘴型状的岩石壁倾泻而下形成瀑布。由于瀑布的源头形似茶壶又悬于山峰之上,故得名“悬壶瀑布”。 悬壶瀑布下形成了一个天然的水潭,名曰“栖雁潭”。潭水盈盈,深不可测,每年大雁都会选择在这水潭附近栖息。 这样一个钟灵毓秀的地方,美的如同世外仙境,让每一个前来的拜访的人都流连忘返。门主萧炎武艺超群,过雁峰又是这样一个世外桃源,于是前来投奔的门徒络绎不绝。 时光如流水,弹指一挥间。多年后,梧桐苑已成为武林第一大派。萧炎也已成家立室,夫人是他在见真门的同门师妹。二人膝下只有一子名为萧慕铖,一身武艺尽得家父真传。 第二章 梧桐苑喜事变丧事,萧慕铖追查当年事 萧慕铖这些年凭借着其父在武林的威望,逐渐的闯出了名堂。三年前,他奉命追查“欧阳山庄”在走镖途中被劫一事。数月的时间,不仅追回了被劫的镖银,而且还受到了暮雀门门主的赏识,将自己的绝顶轻功倾囊相授。在这武林之内,梧桐苑以内功立于不败之地,暮雀门以轻功见长名扬天下;两项绝学集于一身,武林之内再无敌手!江湖人称“幻影迷扇”。 萧慕铖与父亲萧炎完全不同,萧炎出扇必伤人性命;而萧慕铖也许只是为了找乐子、吓唬人。所以,如果萧慕铖站在你面前摆弄扇子,那么很大程度上他并没有想要杀你的意思;但是,如果你只看到了一把扇子,那么所见之人将无人生还。 宋真宗八年,咸平六年(公元1003年)九月,梧桐苑内张灯结彩。 今日是梧桐苑的大日子,萧炎的独子萧慕铖和他的女徒弟木南荨喜结连理。不仅如此,萧炎更是宣布从即日起萧慕铖将正式接手梧桐苑的大小事务。 此时,月华初上。后山的春风亭内萧炎和欧阳靖并排而坐。此时的萧炎身着紫红色对襟长袍,长眉入鬓,双目炯炯发光。欧阳山庄的庄主,欧阳靖坐在他身边。他身着藏蓝色对襟圆领长袍,黝黑的皮肤上有些深色的斑点,八字眉,高鼻梁,铜铃般的眼睛中流露出悲伤和愧疚。 当年金沙滩一战杨家军几乎全军覆没,萧炎带其门徒将他从辽军的军营中解救出来。萧炎的本意是将其安置在梧桐苑,但由于他心中惦念家中亲眷最终选择只身回到汴京。更名改姓创建了欧阳山庄,以经营当铺和走镖为生。萧炎对欧阳靖有救命之恩,如今梧桐苑有难他却丝毫没有办法。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 萧炎转头看了看欧阳靖,垂下眼帘端起手边的茶盏。刚刚要送到嘴边复又放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少壮能几时?鬓发各已苍。” 欧阳靖听到这两句诗之后,双眼中瞳孔急缩,似是悲痛更加强烈。他用力闭了闭双眼,月光映照在脸上,眼尾处仿佛挂了几滴泪珠。 “焉知二十载,重上君子堂。十觞亦不醉,感子故意长。”欧阳靖哽咽的,将这两句诗念完。 萧炎知道他心中的苦,但碍于这丛林中无数双眼睛,千言万语却不能多说一句。他先是低低的笑了几声,端起手边的茶盏后大声的笑出声来。笑声在深夜之中的山间回荡,有些伤痛,有些不安,有些欣慰。他将茶一饮而尽,“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这是萧炎在这人世间说的最后一句话。 萧炎笑的声音越大,欧阳靖的悲伤就越浓。欧阳靖亲眼看着他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 随后,他也端起手边的茶盏。反复的念着刚刚萧炎的那句诗,“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半个时辰之后,宾客众人才在后山发现早已断气的二人。 喜事变丧事,而且是两位在武林中举足轻重的英雄。祸不单行,偏偏此时前院的幻影堂走水了。一时间火光冲天,曾经雄霸武林的梧桐苑顷刻之间化为灰烬。 萧慕铖以为这是人生最黑暗的日子,可是他想错了。 今天,只是他人生至暗时刻的开始。 萧炎的夫人周湄在得知消息后,留下一封信给萧慕铖上吊自尽。尸身淹没在熊熊烈火之中,烧成焦炭。而萧慕铖的新婚妻子木南荨,更是不翼而飞。 欧阳山庄老庄主过世了,武林众人自要前去悼念。梧桐苑此次受到如此重创,虽然已不复当年,可出于道义也要去应应卯。于是,一时之间武林众英雄纷纷奔走于雁门山和东京汴梁城之间。 萧慕铖这边在梧桐苑三十六堂堂主的协助下安葬了萧炎夫妇后,踏上了寻妻复仇之路。 死别已吞声,生别常恻恻。 故人入我梦,明我长相忆。 三个月后,圣上突然下旨将梧桐苑的女弟子木南荨,赐婚给欧阳山庄的少庄主欧阳天寒。自梧桐苑化为一片灰烬后,欧阳山庄现在的地位在江湖之上无可匹敌。可是木南荨早与萧慕铖成亲,所以这消息一时间成为汴梁城内最炙手可热的话题。 有人说,欧阳天寒最为痴情,为了心中所爱的红颜,竟然不惜一切除掉梧桐苑;可有人也说,为了一个女子,搭上自己亲爹的性命,欧阳天寒此人狠辣至极。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汴梁城的雪一连下了三天,屋顶,树梢,地上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大雪虽然已经停了,可是天色依旧灰蒙蒙的。凛冽的寒风吹得起劲儿,东南西北一通乱转,犹如一个冲出牢笼的怪兽在城中肆虐。它吹弯了树腰,吹飞了屋檐下的纸灯笼,又掀起屋顶和地面的雪花,夹带着一起在城中各处呼啸、游走。 此时雪已经停了,却又仿佛从未停止过。繁华热闹的京都如今犹如一座空城,偶尔可以在悠长的街道上见到几个人,却也都裹紧身上的棉衣,缩着脖子低头走过,行色匆匆。街道两旁的店铺大都上着门板,即使有几家开门的饭庄酒肆,也都挂上了重重的帘子。天地间寂静无声,只有冬风张狂的呼啸。 在这样的天气下却有一个人无惧寒冷,他孤身一人低着头面无表情迈着稳健的步伐行走在天地之间。前路漫漫,身后只留下他一个人的脚印。没有人知道他想要到哪里去,更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 他外披墨狐大氅,内着银白色对襟长袍,腰间的玉佩和折扇表明,这个人就是萧慕铖。由于双亲逝去,因此依旧是在重孝期内。这身装扮对他来说,再合适不过了。 汴京内城的南门大街上有一间东西教坊,名字看上去像是一座歌舞坊。其实,经营的是一间客栈。一般的客栈除了提供住宿之外,顶多再提供一些吃食酒水。而东西教坊除了这些常规的服务,额外会提供一些歌舞类的表演,目的是为了吸引更多的客人,毕竟与众不同才是立足根本。这东西教坊的东家是个女人,名叫任月芳。年纪大概在三十五岁上下,柳叶眉,丹凤眼,眉骨、鼻梁和颧骨都要比大部分中原女子略高一些。如果她不说话,举手投足间倒是有几分仙气流露;可是当她招呼客人的时候,便有一张八面玲珑的巧嘴,眉眼间流露出庸俗和市侩。能在天子脚下、都城之中将生意做的风生水起,必定不是普通人,她的另一个身份是梧桐苑的六堂主,三十六位堂主中唯一的一个女人。萧炎在世的时候,经常叫她六妹子。 原本京城的生意是由梧桐苑的大堂主高俊在打理,可生意却一直不温不火。赔钱自是不必说,最重要的是这间客栈是梧桐苑在京都收集情报的据点,却丝毫得不到有价值的消息。汴京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皇城之外,天子家门口。达官显贵、皇亲贵胄都是挑剔的很,城中一间小小的酒肆都是要有自己的特色和招牌,在这里做生意没有点绝活自是不成的。 高俊也是犯愁,宋辽两国的客栈都归他管,其他地方都是风生水起的,唯有这汴京城内的仙来客栈不温不火,每天只有零星的散客。如此一来,作为收集消息的据点,它丝毫没有意义。 萧炎每年5月会下山和各位堂主见上一面,巡视一下店铺,赶在9月底之前回到梧桐苑。任月芳与萧炎是在汴京城外相识的,当时任月芳不过十五六岁的上下。被一只打老虎在树林子里追的嗷嗷直叫,幸好碰到了萧炎出手将她救下并带回当时的仙来客栈,也就是后来任月芳打理的东西教坊。 任月芳在这里一连住了三天丝毫没有离开的迹象,于是萧炎主动提出来要送她回家。任月芳哪里肯愿意,她说自己无依无靠,无父无母无兄弟。是个身世可怜的野姑娘,希望萧炎收留她。 萧炎一听她这样说,也有些为难。除了自己的女徒弟木南荨之外,萧炎从来没有带女孩回去过。所以,只能将她留在高俊身边打打下手,但是也要问问高俊愿不愿意。 谁曾想,萧炎自己还没有开口高俊自己倒找上门了。 原来任月芳事先找过高俊,她对高俊说有办法能让仙来客栈成为京城最火的地方。 高俊不是初出茅庐的傻小子,别人说两句就会深信不疑。所以,任月芳能说动高俊将她留下,萧炎的确诧十分异。不过,他也并没有多问。对于高俊,萧炎从不怀疑,既然信任就不会过分的追究那些细枝末节。本来还以为,说服高俊留下任月芳需要一番口舌,可如今他自己提出来,萧炎也就顺水推舟的答应了。 萧炎本没有抱太大希望,可是第二年客栈就已经有了很大的起色。于是,高俊与萧炎商议决定,将汴京的客栈交由任月芳打理,并更名为”东西教坊“。 她不是一个普通的姑娘,萧炎始终知道却从没有问过。她不说,他自是不问。这些年,任月芳靠着自己的本事一步一步走到现在。 一个月前,欧阳山庄派人送来了一封信。邀请梧桐苑的门主萧慕铖,到欧阳山庄一聚。东西教坊是梧桐苑在汴梁城分支的事情,除了萧慕铖之外这世上就只有木南荨知道。 任月芳猜测,她一定在欧阳山庄。于是,派了身边的亲信王婆婆快马加鞭的给萧慕铖送去消息。 萧慕铖一个人从南熏门进入外城,过龙津桥进入朱雀门。在南门大街的东西教坊门口停下。他抬头望了望门上的匾额,拢了拢身上的大氅,随后走上前去敲门。 “店里已经住满了,请客官到别处看看吧!”里面的人开了一条门缝,探出一颗脑袋,看长相约莫十五岁上下的一个男孩。他将脑袋伸出门外之后,让两扇门紧紧地夹住自己的脖子。想用这样的方式,将门缝尽量缩小,生怕放进去一丝寒风。此人便是东西教坊的洒扫小工,赵生。 “我是来找人的”说着,萧慕铖将腰间的玉佩解下递给对方,“请小二哥,将这个交给芳姨。” 赵生没有伸手接,而是低头看了一眼萧慕铖手上的玉佩,复又抬眼上下打量对面这个男人。他一改之前的态度利落的将两扇门都打开,闪身站到一侧低声说道:“主子快进来,任堂主等您很久了!” 萧慕铖看到赵生的一系列动作后,心下笑道:“好个机灵鬼!” 他迈过门槛,打门帘进入到大堂内。首先感觉到一股杂着梅花香气的温暖平迎面而来,顿时趋走了寒意。大堂内的丝竹乐声隐隐传来不绝于耳,每一桌客人跟前都有一个火炉。正中间的台子上有五六个姑娘正在跳舞,这热闹的景象与外面萧瑟的街头,形成鲜明的反差。 萧慕铖叹了口气,摇头道:“醉唱玉尘飞,困融香汁滴。岂知饥寒人,手脚生皴劈。” 旁边的赵生没有说话,只是深躬了一下身子,率先走在了前面为萧慕铖引路。 东西坊的正门不大,可这门里却是别有洞天。两座木制的阁楼建在一方池塘之上,正门与前阁楼以一座石拱桥相连,站在拱桥上可以欣赏塘中红色的锦鲤。在前阁楼的二楼有一条走廊与后阁楼的回廊相连,这也是通向后阁楼唯一的一条路。 萧慕铖跟着赵生登上二楼,顺着回廊来到二楼的一座屏风前面。此处正对着大门口的那座石桥,从这个角度望下去,可以看到大堂上每一个桌客人的情况。屏风后是二楼正中间的小会客厅,会客厅大概有两间客房大小,墙上挂着山水字画,会客厅有六把圈椅分左右而置,迎面挂着一方嫦娥奔月的金丝挂毯,挂毯前香几上的博山古铜炉升起袅袅香烟。 打开金丝挂毯后面的那扇门便是连接后阁楼的走廊。廊子两侧挂着宫灯,每一盏宫灯上都会有一幅画。 “你去通报一声吧,我在这里等。”萧慕铖站在走廊上说道。 赵生躬身说道:“您稍后,小人这就去通报堂主。”说罢,转身朝后阁楼的回廊走去。 萧慕铖独自在走廊抬头看着周边的风景。昏暗的天空,肆虐的狂风,乱飞的雪花,走廊之下早已冻冰的池塘,还有被吹得东飞西飘,左右摇摆的宫灯。萧慕铖走上前去仔细观瞧,这灯笼上画的都是上古时期的神话。盘古开天地,夸父追日,女娲补天,后羿射日,精卫填海,大禹治水,神农尝百草等等。难怪这东西教坊能在京都立足,从建筑的结构,厅堂内的摆设再到装饰品的微末细节,无处不体现着经营者精巧的心思。 “我极喜欢这些故事,它告诉我做事情要执着、坚持,即使天塌了也要想办法尽力去补救,一切都还有希望;对于大家认为不可能完成的事情,除了坚持,还要有一份孤勇;但是,最重要的还是不顾一切,义无反顾的奉献。”任月芳从远处便看到萧慕铖在欣赏走廊上的宫灯,于是走上前去和他说话。 “所以,芳姨这么多年都跟随父亲身边,无私的奉献着一切。”萧慕铖站在那里,看着那副洛神出游图道:“三年前,我和荨儿去涿州城追踪欧阳山庄丢失的那批银子,一路上我们风霜与共。虽然凶险万分,但是我们内心是欢喜的。往事浮现眼前,沥沥在目,世间的浮华、爱人的相守都如眼前画中的洛神一般,当云雾散去,她是否真的来过?” 任月芳对萧慕铖说的这些感同身受,所有的人都知道自己喜欢萧炎,就连他的夫人都默许自己进门,只有萧炎本人每日装作一副浑然不知的样子。自己穷其一生的努力,都是为了能在萧炎的心里能有一席之地。可是,在他的心里永远装着一个人。 如今他人虽然已经不在了,但是自己会竭尽全力护住他唯一的血脉。 任月芳双眉轻挑,轻轻地深呼了一口气问道:“我叫人送去的信,你看了吧?” 萧慕铖点了点头,用手拢了拢身上的墨狐大氅又朝下看了看冻冰的池塘,小声道:“你这里,可安全?” 任月芳环顾四周,扬声道:“这场雪下了几日,今儿虽说是停了却依旧是有些冻人,我们进屋说话吧!”说罢,她朝远处的赵生招了招手。 赵生小步跑到二人身边,“门主,堂主,按照吩咐后阁楼的春雪已经收拾出来了。” 任月芳点头道:“你在春雪斋的门外守着,不许人靠近。”说罢,三人便顺着走廊朝后阁楼走去。后楼阁的顶层有三间客房,春雪、夏雷、秋雨和冬风。其中春雪斋的视野最好,景色极佳,最重要的是地点偏僻,之前萧炎来的时候都是住在这里。所以,任月芳今日将萧慕铖也安置在了春雪斋。 萧慕铖脱下外衣,挂在左侧书房内的屏风之上,与任月芳对坐在书房,赵生守在门外。 “收到信之后我便快马加鞭的赶路,进城之前听到了圣上赐婚的消息。我心中始终有个疑问……”说着看向任月芳。 任月芳点点头,给彼此都倒一杯了热茶,说道:“我知道你心中的疑问,可是我却无法给你答案,这是一张大网被人织的密不透风,我想就是你爹活着也无法解答。” 萧慕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芳姨也不清楚?” “荨儿这孩子,当初是被五台山的杨五郎亲自送到梧桐苑的,可是从没有说明她的来历。你爹也派人查过,却无功而返。想必,她并非出自江湖。而今皇上赐婚,更是扑朔迷离,或许与天波府有关!” “起初我也是这样想,可是风云突变,掀起的波澜一阵比一阵更大,天波府却毫无反应又让我迷惑不解。看来,欧阳山庄,我势必要走一趟了。”萧慕铖端起茶盏放在嘴边,轻轻地吹着热气,一阵阵的茶香扑鼻而来。 “不管如何,铖儿你可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没有那道圣旨,随你怎样杵破天不过是江湖之争,可如今……”她身体微微想萧慕铖的方向倾斜,语重心长的说:“莫要糊涂!这对抗朝廷的罪名,任谁也担当不起!你爹他……”想到萧炎,任月芳眼睛有些翻红。 “芳姨,你放心吧!”没有等她说完,萧慕铖轻声安慰道:“这事若是出在三年前,或许我会拆了欧阳山庄,带着师妹远走高飞!可如今不会了,即使我这样做了,荨儿也不会跟我走。”萧慕铖转着手中的茶杯,水在杯中层层荡漾,他回忆起之前的事情,“三年前,我们去涿州的路上,师妹一直对自己的身世耿耿于怀。她去过天波府,上过五台山,都没有得到答案。” 萧慕铖陷入了沉思,任月芳看着眼前的萧慕铖,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论长相,萧慕铖和他的父亲并不相像。如今经历了许多事情后,萧慕铖变得成熟、稳重,如此一来,倒是有一些萧炎的影子了。 二人各怀心腹事,片刻沉思后,萧慕铖对任月芳说道:“目前最重要的就是将整件事情搞清楚,一会让赵生跑一趟欧阳山庄,送上拜帖。明日,我要登门拜访…”他走到窗前,推开窗子。刹那间,狂风迎面而来。都说“山雨欲来风满楼”,可如今这狂风大作的模样,萧慕铖觉得要来的可不仅仅是“山雨”这么简单。 第三章 欧阳山庄再相聚,前路依旧迷雾重重 第二日,欧阳山庄内。 欧阳天寒站在院落内,看着屋内的木南荨。从皇宫出来后,她每天都站在窗前望着天空,天明时的云卷云舒,天黑时的繁星点点,她仿佛沉醉其中,无法自拔。起初,欧阳天寒以为她是在等萧慕铖。但后来渐渐发现,她的眼中没有盼望和期待,只有无尽的迷茫和绝望。木南荨在屋子里一坐就是一天,有大部分时间都是发呆,时而流泪,时而无声的大笑。她没有什么可高兴的事情,笑容中皆是嘲讽。 欧阳天寒不清楚,她是在嘲笑谁?在皇宫内,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圣上一道旨意,就将他们彼此绑在了一起。 欧阳天寒承认,自己对她有一种特殊的情感。这种情感,无法用单一的爱慕来定义。他们之间的纠葛过于复杂,由于彼此的身份此生都不可能成为夫妻。身在江湖,却依旧逃不开“圣命难为”这四个字。 欧阳天寒抬头望了望天空,他觉得此时头顶上有一张无形的大网,随时都有可能落在他们所有人的头上,将其一网打尽。 记得那日黄昏,宫内禁军护送木南荨回到欧阳山庄。她刚刚进门便对自己说:“劳烦欧阳庄主,给南门大街的东西教坊送封信。邀请师哥来山庄,我想见见他。”这是她这几个月来,对自己说的唯一一句话,也是最后一句。自此之后,这三个月来再也没有开口说过话。 以往爹在世的时候,每每提起梧桐苑的门主萧炎都会带着尊敬和钦佩。从那时候他便知道,梧桐苑的势力不容小觑。可却从没有想过,大辽、西夏、都城汴京都有它的势力。如此的江湖第一门派,当今圣上如何不会忌惮?灭掉梧桐苑是情理之中,而如今是不是要轮到欧阳山庄了。这些事情细细想来,让欧阳天寒的头皮真真发麻。今日天气晴朗,积雪反衬着阳光极度耀眼,明晃晃让人有些眩晕。 就在此时下人来报,梧桐苑主萧慕铖亲自登门拜访,人已在前院的花厅等候。 欧阳天寒快步从后院来到前厅,二人相见抱拳拱手相互问好。 坐定后,萧慕铖望着厅堂之上的匾额说道:“当今圣上御笔亲书的’天下第一庄’,如今可算是名副其实了!” 欧阳天寒此时与萧慕铖对坐在厅堂左右两侧的椅子上,他没有说话,只是端详面前的这个人。在经历的家中变故和门派纷乱后,如今他褪去了少年时期的洒脱和轻狂,增添了沉着和坚韧。看着萧慕铖的变化,欧阳天寒有些钦佩更多的还是悲凉。他们二人都是无辜被卷进这样的风波之中,父亲的意外亡故让他们对彼此都有芥蒂,到底是欧阳山庄牵连了梧桐苑,还是这事情本就是因梧桐苑而起?这个谜团需要他们一起去解开,而如今来看这些所有的问题的关键都系在木南荨身上。 “之前就曾听我爹说过,梧桐苑的势力不可小觑。可是,当琼霜妹妹告诉我要给东西教坊送消息的时候,我依旧有些不可思议。梧桐苑,不亏是武林霸主。”欧阳天寒面带微笑,对萧慕铖说道。 “什么武林霸主,不过是道上的朋友给先父几分薄面。如今家父不在了,梧桐苑在我手中不过是为了让弟兄们糊口过日罢了!”说着,萧慕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哎……这样看来,天寒大哥,比我有出息啊!” 欧阳天寒摇摇头,率先起身说道:“往后的日子还长,梧桐苑在萧慕铖兄弟的带领下,定会再次崛起,更何况你身后还有暮雀门。”说着,他伸出右手指向门外:“我们边走便说,琼霜妹妹等你很久了。” 二人闲聊间,就到了木南荨如今住的院子。 萧慕铖抬头看到院门上的字十分惊讶,他十分不解的看向身侧的欧阳天寒。“她从宫里出来后就一直闷闷不乐,也不与人说话。我以为她是思念故人,所以将这里改成了’梧桐苑’,可她依旧是那副样子。”欧阳天寒说着,向院子里扬了扬脸,“你去看看,就知道了。希望看见你,她会高兴。” 说着二人举步向屋内走去,正在发愣的木南荨寻声向外看。 只见欧阳天寒走在前面身后跟着萧慕铖,霎时间恍如隔世。太阳光突然更加的明亮起来,照着眼睛有些发疼,一阵眩晕向木南荨袭来。木南荨有些欣喜,更有些悲凉。从三个月前的那天,她的生活变成了一场可笑的噩梦。如今梦不仅没有醒,更是将萧慕铖也牵连进了这丑恶的是非中。心内翻江倒海,看着朝思暮想的人一步一步向她走来,情感上她恨不得即刻跑到他身边,可是理智却告诉自己只要师哥安全,朝暮相守的日子她可以舍弃。只要想到往后的日子他的身边将不再有她,恨不得即刻去死,无奈这条命生下来就身不由己。她如果死了,她身边的人必定无一人幸免,木南荨举步维艰。 今日萧慕铖穿了一件藏蓝色的圆领长棉袍,走在满是积雪的庭院内,格外显眼。往来的下人都忍不住侧目端详,他们见惯了欧阳天寒的粗狂豪气,京城贵公子的文雅。如今这位看上去都与他们不同,白皙的面容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一双桃花眼中透露着些许哀伤。他的体魄健壮犹如戍守边关的将军,一举一动不仅透露着男人的豪气,还有隐隐透露出些许书卷气息。他们的欧阳庄主与这样的男子相比,竟是落了下风。就在众人都在猜测他的身份时,欧阳天寒的贴身随侍漠北将他们驱逐出了院落,并且守在门口任何人都不得靠近。 我觏之子,维其有章矣。 木南荨想:这样的男子,即使没有她也一定会有更好的姑娘与之相配。天下之大,自己注定孑然一身,世间最美好的东西,亲情或是爱情都不会属于自己。 她挪动脚步向外迎,许是情感战胜了理智,她的脚步略显急切,慌乱之中将角落的一只花瓶碰倒在地,应声而碎。木南荨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地上的碎片,忽然间心里酸酸的有些委屈,流出泪来。 屋外的萧慕铖自从进入院子,就一直在压制自己心中的情绪。汴京城内耳目众多,各方势力都将自己的耳报神安插至此,相互之间无非是利益制衡亦敌亦友。梧桐苑和欧阳山庄都置身是非之中,走错一步就是深渊万丈。可是,当他听到屋内的声响,便再也按捺不住,施展轻功一跃而到屋内。站在厅堂内便见到了站在书房,看着花瓶碎片发呆的木南荨。萧慕铖没有上前惊动,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师妹,千言万语不知如何说起,万千情绪皆在胸膛翻涌。 木南荨察觉到了屋内的动静和那纠缠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她转身抬头望去,便见到朝思暮想的人近在咫尺。他们相互望着,谁也没有动。 木南荨闭上眼,贪婪的嗅着她盼望已久的熟悉的气息。那是他的味道,如花香一般浓烈,如美酒一般醉人。她胸膛起伏呼吸急促,鼻子有些酸酸的发涨,她忽然觉得腿脚发软,背脊一阵阵发出冷汗,眩晕过后她发现自己倒在了萧慕铖的怀中。 当木南荨睁开眼睛,看到萧慕铖的时候她感觉到心中一阵阵的刺痛。抬起颤抖的手,抚摸着他的脸颊,明明可以感受到手指尖传来的阵阵触感,可依旧恍然如梦。 “如果是梦,可千万不要醒啊!”木南荨轻声呢喃道。 “说来,这竟是我们新婚后的第一面!”萧慕铖抱着怀中的人,紧紧地将她禁锢在胸膛。“我曾经无数次幻想着我们新婚后的日子,今日这般光景是我从没有想过的。你……还好吗?” 当木南荨听见萧慕铖的声音时竟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将头埋在他的胸膛无声的抽泣。她不再压抑不再控制,将所有情绪都一齐发泄出来,所有的委屈和不安犹如潮水般猛烈翻涌。木南荨此时感觉胸膛内的心跳已经乱了节奏,并且有一种即将窒息的感觉,一瞬间她甚至觉得她的生命应该在此刻终止。 木南荨的情绪和感受,萧慕铖完全能够理解。他们的心早就牢牢地套在一起,看她这样自己更是难受。 此时的萧慕铖也在默默流泪,他颤抖着嘴唇细声安慰道:“我的荨儿定是受了极大地委屈,哭一哭就好了。我是你的师哥,更是夫君。天不会塌,我永远都在……哭够了,同我说一说话可好?”他一边说着安慰的话,一边用手反复的摸索木南荨的髪鬓。 这世间唯有两件事可称作可遇不可求的珍贵:男人的血和女人的泪。 木南荨低着头,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嘴唇始终没有说话。 萧慕铖并没有强求,而是将其抱起放到堂屋的桌子上。 他俯身认真的端详着木南荨,只见她低着头牙齿咬着下唇,依旧没有开口说话的迹象。萧慕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接着转身靠着桌子面向屋子的大门站着。他在胸前抱着双臂,故作轻松的说道:“我来的路上,欧阳天寒将你这几个月的情况和我说了。你这个样子,我们都很担心啊!有什么事情,是连师哥都不能说的呢?!”萧慕铖转头握住她的一只手,继续说道:“我有的是时间和耐心,等到你说话为止。“ 萧慕铖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在这世上哪有什么东西是坚韧不催的,滴水穿石,铁杵成针,越是看上去坚不可摧的东西,越是容易被击垮。 逝者如斯夫,时间奔腾无痕,卷走了爱恨纠葛,卷走了年华青春;无数人因为贪恋而争夺,经年之后,当天下生灵气若游丝之时,你才会发现,所谓的宏图伟业,万代河山从未真正属于过谁。 他想起了与木南荨在梧桐苑度过的那些时光,仿佛又听到了她银铃般爽朗的笑声。 父亲和母亲还都在,他们围炉而坐品茶赏梅,闲话家常。他捧了一大把雪抛向木南荨,而她却因为弄湿了鞋袜都跑到母亲怀里撒娇。 这一切历历在目,萧慕铖开口问道:“这欧阳山庄的雪景,始终比不上我们梧桐苑,是不是?” 木南荨伸出早已汗湿的左手小心翼翼地靠近萧慕铖,轻轻拈起袖口的边缘将头靠在他的肩背。不知是因为久别重逢的激动还是太过用力的原因,她的手一直在颤抖。萧慕铖没有动,只是低头看着那只拽着自己袖口的柔荑。“梧桐苑”这个词让木南荨慢慢地恢复理智,师父和欧阳叔叔已经因为她而丧命,自己决不允许她身边的人再次受伤。她咬紧牙关,以最快的速度翻身跳下桌子从袖口里抽出早已准备好的纸条,拉住萧慕铖的手往门口走去接机将纸条放到他的手中。 木南荨的一系列动作来的太过突然,待萧慕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关在了门外。萧慕铖没有敲门,只是紧紧攥着手中的纸条沉吟了半晌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屋内的情绪太过浓烈,屋外的欧阳天寒都能感觉的到。他不忍进屋打扰,于是退到院外与守门的漠北站在一起。他心中十分压抑,仿佛有人用手扼制他的喉咙一般无法呼吸,他与漠北静静的站在一起,久久无语。 过了半晌,院外的欧阳天寒感觉身边一阵寒风带过,回神后只看到了萧慕铖离去的背影。他没有追出去,而是转身跑进了梧桐院。他站在院子中央,愣愣的看着那扇门。十步开外的距离便已经感受到了关在那扇门中的那浓浓的哀伤。他没有上前敲门,也没有转身离开,只能静静地感受悲伤…… 木南荨用双手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音。当她听到师哥远去的脚步后,心中撕裂的疼痛。那离去的每一步犹如踏在她的心上,沉重的脚步踏得它生疼…… 掩泣空相向,风尘何所期…… 萧慕铖前脚回到了东西坊,后脚欧阳山庄便将喜帖送来了。 七日后欧阳天寒将与木南荨大婚…… 狂风怕落日,将近日暮之时吹了两天的妖风终是渐渐平息了。月亮偷偷地跳出了云层,在它的映照下周遭一切都披上了银辉。 春雪斋内,萧慕铖借助昏暗的烛火下,反复的看着木南荨塞给自己的字条: 未见君子,忧心怲怲;既见君子,庶几有臧。 如彼雨雪,先集维霰。死丧无日,无几相见。 萧慕铖反复思索,却依旧解不开这重重谜团。木南荨与皇家到底有什么关系,而在皇宫的那些日子她又经历了什么?能让她产生必死的念头…… 他突然一惊仿佛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一般,夺门而出…… 萧慕铖的轻功本就不错,三年前因缘际会又得到暮雀门的指点后更是出神入化。如今,他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来到了欧阳山庄内。木南荨的屋内没有烛火的光亮,显然她已经睡下了。他站在窗前想要伸手想要推开它,却在半路停住了。犹豫再三后他转身刚要离开,身后的窗子却应声而开了。 月光照在木南荨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看不出任何情绪。四周是黑暗的,光明都照射在她的身上,却始终照不了她的心。 萧慕铖知道,她不会再说话了。于是他也没有出声,只是伸手将身后的那只竹萧取出交到她的手上后,转身消失在茫茫黑夜之中。 从此,欧阳山庄每天晚上都会迎来一个不速之客,无声来去不留痕迹…… 木南荨的贴身武器就是萧慕铖今日送来的这把长萧,它比正常的萧要长出很多。当年萧炎将杨家枪法和五郎八卦棍相结合,专门为她独创了一套武功……她知道,师哥定时看了那张字条,将它送来给自己防身。但是木南荨自己知道,这些根本无济于事。可是她依旧很开心,因为看见了这支长萧,就会让她想起当年在梧桐苑时的那些快乐时光,往后日子有这些回忆陪伴算是苦中的一丝甜吧…… 从那日期,萧慕铖摇身一变成了这汴京城内浪荡公子的其中一个。这几日他看上十分悠闲,实则外松内紧。他知道有些事情随时都会来,与其愁容满面倒不如逍遥快活的度一日算一日,其他的便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屯了。 可是每当夜幕降临后,他依旧会悄悄的来到欧阳山庄,在屋檐之上陪伴木南荨度过这难熬的漫漫长夜。 第四章 欧阳天寒与木南浔大婚,萧慕铖送嫁妆 这一日,萧慕铖独自在城内闲逛。 “哎呀!这天儿可是真冷啊!小二,来壶酒!”这人未到音先传,话音刚落萧慕铖便打外面挑帘而入。 屋内掌柜的正在噼噼啪啪地打着算盘珠,看着这账本仿佛看到了白花花的银子。却不料,发财梦还没做全,就被这叫喊声拽来了回来。 他自是气愤不过,抬头正想给个教训,便看到一俊俏的青年立于面前。只见他身着紫袍,腰系玉带,乌黑亮泽的头发轻束于腰间,面白唇赤,两道剑眉微微向上,一双桃花眼眼狭长而有神。周身透着股侠义之风,可手上无刀亦无剑,只在腰中斜插了一把扇子。这腰间除了一把扇子还有一块和田玉佩,玉佩上刻着一个“铖”字。 这下掌柜的可算是明白了,原来是他。回头想想,这般年轻,在武林之中能有如此风貌,如此侠气的也只有他了。掌柜的想到这,暗暗地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幸亏自己长眼打量了一番,不然这舌头算是交代了……他点了点头,上去一个箭步把小二拉到一边,自己去招呼了。 “呦!这位爷,您需要什么跟小的我说。”掌柜的叫刘陆,笑容堆在脸上望着萧慕铖。 萧慕铖上下打量了刘陆一番,然后环顾四周,瞧了瞧这酒家的大概最后扬声说:“天冷,来壶酒,一斤牛肉。再……” “好您嘞,马上就来。”刘陆还没有等萧慕铖把话说完,应了音儿,转头就走。说实话,他此时头脑已经无法运转了,恨不得赶紧把这位小爷打发了。别看他此时和颜悦色,一会儿不知道谁惹恼了他,这酒馆可该不保了。 “站住!小爷我话还没有说完,怎么就走了?!”说话的正是为萧慕铖。 刘陆一头的大汗,越怕出错越坏事儿,他战战兢兢地再次转过头来,一脸的笑意已经烟消云散,只会低头看自己的脚尖,静静地等着疾风暴雨。 萧慕铖看着此时的刘陆大笑起来,他这一笑不要紧,刘陆更是摸不着头脑,扑通一声便跪下说:“我的小爷,小的有什么做错的还请明示,只是,别气坏了您。小爷,我的小爷……小爷饶命吧!” “行了,小爷不逗你了!就是告诉你,以后别笑了,真难看!”说着俯下身子,抽出腰间的折扇,抵在刘陆的下颚向上抬。刘陆看到了折扇更是吓得瘫在了地上,两眼立刻翻了白。 看到此景,萧慕铖满意地点点头说:“嗯…还是这模样受看,别愣着,给小爷拿酒去吧!”说罢,便找了一个靠近火盆的地方坐下,扇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归了位,好像从未离开腰间。 刘陆如临大赦班掉头就走,可就在他转身的瞬间即刻变了脸。刚刚还一副怕的要死的样子,而今却是一脸的恶毒和阴险。他暗暗地咬着牙离开大堂,朝后院的酒窖走去。从大堂到酒窖不过几步路, 萧慕铖刚刚坐定,打外面便进来两个常来常往的酒客。 “听说了吗?欧阳山庄的少庄主,欧阳天寒要成婚了,好像新娘子还挺漂亮,就是不会说话,唉!可惜了啊!” “是啊!听说了,那天我还见着了!两个丫鬟陪着新娘子,到我店里去选布料做嫁衣。哎呦,那小模样儿真是漂亮啊!可就是冷冰冰的,始终也没有个笑模样。” “许是对这门婚事不满意?” “不满意?!那是欧阳山庄的少主啊!这还不满意,想嫁什么样的?王孙贵胄不成!” “唉!我可是听说了,欧阳天寒还有个情敌呢!你说他成亲那天,会不会有一场好戏看啊!” “谁知道去!那人武功极高,轻功了得,内功也极其深厚。不好惹,你我啊!还是闭嘴为妙啊!” “是是……来来……喝酒,我们还是喝酒的好!这……不过话说回来了,那欧阳天寒也不是个好惹的……再说,人家已经是夫妻了,他打有什么用啊!” 话音刚落,便听到身后一声巨响,原来是萧慕铖。他听到了这两个酒客说的话,内心极其气愤,于是便把手中的筷子“轻轻地”放在了桌子上,可是这里面带着内力,所以桌子的三分之一,已经掉在了地上。听见声响的刘陆,便飞奔到两个酒客的身边说:“哎呦!我的两位爷,别说了!别说了!小的还想做生意了!” 此时的萧慕铖一手拿着酒杯,然后自言自语道:“她原来会说话的……她原来……是会说话的……”话说着,便有一滴泪掉在了酒杯中。萧慕铖一饮而下,泪的咸苦混着酒的辛辣在胃里翻腾。 萧慕铖留下了银钱,便起身出了酒馆。 今年的冬日里,大雪一场接着一场。 皎洁随处满,流乱逐风回。璧台如始构,琼树似新栽。 天,银灰色的阴霾; 地,白茫茫的寒冷。 因着是寒冬时节,所以路上已经没有了人烟,街市两旁的店铺也都挂上了厚厚的门帘,到处都是茫茫雪白。天地之间,狂风夹带着雪花吹打在萧慕铖的脸上。此时,萧慕铖觉得脸上仿佛千刀万剐般的疼痛,而这疼痛却不及心中的万分之一。 平坦的雪地中,只有萧慕铖一个人在走,他在世间唯一能够留下的,也只有这两排脚印而已。蹒跚的步履,忧郁的面容,孤寂的身影消失在了数九寒冬的天际…… 脸上的疼痛,是因为有泪;心中的疼痛,却因为它在淌血…… 小二将帘子先开一个缝隙,趴在门边偷偷地瞧着。一直到萧慕铖的身影消失在街市尽头,才离开大门跑到掌柜的身边一脸讨好的说道:“掌柜的,他走了!” “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没错,就跟丢了魂儿似的,走了!”说着,小二还仰着脸竖起大拇指朝门外指着,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哼!行了!去把桌子收拾收拾,这没你的事儿了。”刘陆说着便坐在了这两个酒客的中间。 “唉!那人是谁啊?!这……这是怎么回事儿啊?!”酒客里稍微胖一些的问道。 “我的爷啊!您连他都不知道啊!他就是萧慕铖,欧阳天寒的情敌,木南荨的老情人儿……哼!看着吧,欧阳天寒成亲的时候,可是有好戏看呢!”说罢,刘陆为自己倒了一杯酒,却只饮了半杯。 此时,另一个酒客恍然大悟道:“难道,他就是江湖上人送外号‘幻影迷扇’的萧慕铖?” 刘陆狠狠地点了点头,心想:我要是像你们反应这么慢,早就死百八回了! “那看来,等欧阳少庄主成婚的时候,我们是必到不可了……哈哈哈……”他们三人相视一笑喝起酒来。 欧阳大宅内到处都充满着红火的喜庆,府内的下人熄了园内的灯,都回去歇息了,毕竟此时已是夜深人静了。 木南荨一身红衣对窗而立,圆如碧盘的月是那样的明亮。它照亮了大宅院内的梧桐树;照亮了梧桐苑内的假山,照亮了此时屋内的一切,却唯独永远照不亮她的心…… 这处院落原先的名字叫清心居,是木南荨住进来之后,少庄主亲自书写下了匾额,更名为“梧桐院”。有人说,是因为新夫人的喜好,所以少庄主将清心居内的竹子全砍了种上梧桐,又改了名字。可是,只有欧阳天寒知道,更名是为了给木南荨一个念想,更是为了自己心中的那份愧疚。 都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可让人身不由己的又岂止江湖。 萧慕铖走后的第二日,朝中的寇丞相突然来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和盘托出,解开了他心中多年的谜团。从那日起他才明白,为什么木南荨出了皇宫之后再也不开口说话。她的身份对于多年交战的宋辽两国来说,都尤为重要。 木南荨此时身上穿的是一身嫁衣,这是欧阳天寒着人送来准备明天婚宴上穿的。 她打开窗子,望向那对面长廊顶上的人。因为他身后的月亮,所以看不清他的面容,可是她知道,他是悲伤的。 她不能说话,便只能微微地笑,静静地让他看着一解钟情。慢慢地,木南荨的脸上流出了泪。流泪,她也是笑的。 对面长廊顶上的是萧慕铖,每天他都会来这里看她,她在笑着流泪,而他又何尝不是哀伤以对…… 萧慕铖的一身紫袍,此时已经换成了青色,青的有些泛绿,却依旧是青色的…… 在这样的深夜,萧慕铖坐在屋顶,琼霜坐在窗前,他们就这么静静地坐着……他手中一直握着折扇,她手中一直握着长萧…… 他们就这么面对面地,静静地坐着,直至太阳驱走了黑暗,带出了天边的朝霞…… 鸡鸣天亮,他乘风独自飘然而去;鸡鸣天亮,她独自梦中与之相遇…… 太阳升起,再一次给这世间万物带来了生气。 欧阳山庄内人头攒动,门外早已排了数十辆的华丽马车。来往宾客络绎不绝,就连皇帝都派内侍送来了贺礼,这是一份无尚的荣宠。欧阳山庄并不是什么武林世家,也不是什么有名的商贾,更不是朝廷命官。这是一个游离于灰色地带的神秘家族。黑道不敢惹,官道也从不纠察,武林中受人敬仰,买卖生意从不独大。这样一个怪异的山庄而今由欧阳天寒掌管着,没有人知道山庄背后的势力,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渊源。 欧阳天寒一早就来到了梧桐院,当他推开正屋的门和木南荨面对面的时候,却迟迟难以开口。他微微的颤抖着双唇,苦涩的咬了咬牙说道:“如果,你反悔还来得及。隐姓埋名,绝迹江湖,和他远走高飞。很多事情我们都身不由己~” 木南荨看着他,轻轻点头,而后又摇摇头。木南荨翻开欧阳天寒的手掌,在手心内写下了一个字。这个字,这个姓氏,在大宋王朝是一个天神般的存在。对于其他人来说是一份荣耀,可是对于木南荨来说,却是一辈子的枷锁。 他们各怀心腹事,面对面的站了很久。 下人都在外面窃窃私语,他们是开心的。因为庄主和夫人的感情真的很好,外面这么多宾客需要招呼,庄主却依旧抽出时间来看一看夫人。 没多大一会,漠北来到梧桐院快步走到他身边,恭敬地说道:“主子,宫里来人了。”欧阳天寒先是一愣,随后理了理身上的衣服,疾步朝前院走去。 “欧阳庄主,皇上特地命杂家来宣旨,恭贺二位新婚。”房公公是皇上身边的总管太监,命他来传旨可见朝廷对这桩婚事十分重视。 “圣上厚爱,草民感激不尽!如若今后圣上需要欧阳山庄,天寒必定肝脑涂地”说罢,欧阳天寒深深的对捧着圣旨的房公公扣了三个响头。 房叶海把圣旨放到欧阳天寒手中,说道:“皇上还命老奴给少夫人带来了一件贺礼。”说罢,他身边的小太监立即捧出了一个锦盒。 房叶海双手接过并小心翼翼地打开,四周宾客一片哗然!房公公手里捧的是一把玉箫,材质为蓝田玉。触手生温,上面雕刻着一直飞舞的凤凰,萧的底端用红线拴着一只坠子,那坠子实用上好的紫檀木雕制,双面刻字。其他人看不清楚,而欧阳天寒看着坠子上面的字却头皮发麻。 满堂的宾客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这欧阳家无一人在朝为官,也不是富甲一方的有名商贾,表面看来对皇家的江山一点用处都没有。既然这样,那皇上的这份荣宠又缘起何处呢?在外人看来简直是空穴来风!这其中的奥秘,却只有房叶海和欧阳天寒知道。 就在此时门外小厮来报,梧桐苑门主前来观礼。 欧阳天寒举步走出喜堂向外迎,只见一台一台的妆奁如流水般被抬到了院子里。与此同时,木南荨在喜娘的搀扶下也来到了前院。从布匹绸缎到古玩字画,都是一些寻常人家嫁女儿的陪嫁,可是后来连鸡鸭猪鹅都一并送到院子内。看到这些东西,欧阳天寒的太阳穴隐隐发疼,他心说:这么大阵仗嫁他媳妇,这萧慕铖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嘛?莫不是伤心疯了,还有这鸡、鸭还有那猪是怎么回事儿?这是明着告诉大家伙,他欧阳山庄吃不饱饭了吗?想到这里,欧阳天寒苦笑着摇了摇头。 此时,多数宾客还不知道来者何人,都在交头接耳的猜测。一阵阵爽朗的笑声传来,纷杂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率先进入大家视线内的是萧慕铖。他身着红色银线暗花圆领长袍,外披白狐大氅。负手而立笑盈盈的看着他面前的这对新人,身后则是梧桐苑七十二堂的堂主。 “客从远方至,天寒有失远迎望请见谅啊!” 萧慕铖看见了一身喜服的欧阳天寒,他轻哼一声,笑道:“天寒兄此言差矣,我怎么能是客呢!咱们应该是亲戚啊!我今天是来代表梧桐苑给师妹送嫁妆的!虽说家父不在了,可是该有的礼数绝不会少!” 萧慕铖笑着与欧阳天寒身后的木南荨侧目而视,仿佛在说:怎么样,师兄给你做后盾,你是不是会安心些?! 欧阳天寒看着眼前的萧慕铖,感觉瞬间回到了他们三人初次见面的那一年。 那一年,都还年少,都是侠骨柔肠的年纪,有一腔热血,即使想独霸天下也要光明正大。可如今,家族利益,身家性命他不得不放弃一些年少时坚持的东西…他明白,这将是三个人的痛苦,走到现在他无力更改这个结局,这大宋的皇帝也决不允许。个人的委屈和苦难在大宋江山的百年安定面前,不值一提! 直至今日,仍旧记得,他们相遇的那一年… 第五章 欧阳靖亲上梧桐苑,萧慕铖追镖银独自探访涿州城 “师哥,师哥……”一个清脆的声音冲破山谷的寂静回响林间。在一条幽静的小路上,一个身穿浅黄色衣裙的女孩子四处的找寻着她要找的人。这时,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一颗果子朝她打来,女孩不假思索,伸手便抓住了果子。 “找你师哥我干嘛?一时看不见我,好像就过不下去似的。”少年坐在树上,手持折扇,故作一副嫌弃状。 “别臭美了,不是我,是师傅找你。快下来,你下来!”这黄衣女子一边叫嚷,一边围着树转。她挥着小手向上跳,恨不得能一把将少年从树上薅下来。 少年坐在树上用折扇逗弄着树下的姑娘,并没有将黄衣女子的话放在心上。看他这般吊儿郎当,黄衣女子双手叉腰站在树下说:“师哥,你赶紧下来别逗了,我跟你说,师傅唤你有正经事儿,欧阳山庄来人了。话我是传到了,你爱去不去!”说完,姑娘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哎,你这就走啦!太没有责任心了,传话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把我抓走过堂吗?师妹这就走了,你等等我啊~~”少年一边大声说道,一边跳下树去追那黄衣姑娘。 木南荨并没有走得很快,可萧慕铖却是追得紧,所以二人一路上打打闹闹的沿着蜿蜒的山路向山上走去。 幻影堂内萧炎和欧阳父子早已坐定,喝茶闲话。那时的欧阳天寒尤为青涩,坐在父亲旁一言不发。他对萧炎很是好奇,父亲执掌着欧阳山庄数年,江湖、商贾、朝廷都对他礼待三分。无论面对哪方势力,父亲都十分硬气,从未有忌惮和惧怕。可是却独独对萧炎十分敬仰,即使是在自己的地盘,也会称一声“阎爷”。 江湖流传着这样一句话“折扇现,阎王见”,没人见过萧炎的折扇,因为见过的都成了扇下鬼。 欧阳山庄不能永远游走在灰色地带,总要找一条路自己走。世代官宦欧阳天寒从来没有想过,为官者大多都是阴谋家,不磊落;想做要富甲一方的商贾,总要事事算计才有银子得,不逍遥;思来想去还是置身江湖,快意恩仇来得痛快。 以后走什么路,自是欧阳天寒说了算的。可如果想要坐稳江湖第一大庄的位置,幻影堂就必须消失或是臣服。欧阳靖感觉到了自己儿子的杀气,十分不满。 “寒儿,我和你叔父说话,你却在这神游。如此没有规矩,你是想念山庄的鞭子了吗?”欧阳靖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他是自己的骄傲,可是却还是年轻,就这么轻易地将自己的心思暴露,这就相当于将性命拱手让了出去。 欧阳天寒瞳孔紧缩,刚刚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太过投入,竟然忘记了自己还是在人家的梧桐苑。刚要起身赔礼,却听外面传来一少年的声音。 “原来,天下儿子都一个样儿啊!”萧慕铖大步流星的往堂内走,木南荨亦步亦趋的跟随。 “爹!” “师父” 二人一起在在萧炎面前站定,见礼。 欧阳靖大笑道:“阎爷,想必这就是令郎吧!” “不成器的东西,一天不打就容易忘了自己祖宗的兔崽子。让欧阳兄见笑了。”萧炎谦虚的说道,“小子,这是你欧阳叔叔。” “晚辈见过欧阳庄主。”萧慕铖拱手施礼后,便往身边看去,说道:“这位是我师妹,木南荨。” “荨儿见过欧阳庄主。”木南荨乖巧的行礼。 “好好……这还真是郎才女貌呢!” “这丫头我十分喜欢,儿子嘛…却时时刻刻想要送人啊!”萧炎谦虚的大笑道,“你们带着欧阳贤侄去转转,我和你欧阳叔叔有正事需要商议。”后面这话,是对着自己儿子说的。 萧慕铖应了一声,带着欧阳天寒和木南荨出了幻影堂。 欧阳天寒自从见到木南荨之后,就觉得世间女子在她面前都将黯然失色。肌肤胜雪,身段苗条,举止飒爽,气度清雅高华,一身鹅黄在她身上灿灿发光;当那灵动的双眸望向自己时,犹如烟波浩渺中的繁星。欧阳天寒怦然心动间,觉得有无数蚂蚁在心间徘徊。直愣愣的望着她,追随着犹如木偶般跟随出了幻影堂。 萧慕铖感受到了那炙热纠缠的目光,便说道:“都听说欧阳山庄的刀法很是精妙,有机会我定要用我腰间的折扇碰一碰你手中的刀。” 欧阳天寒听到萧慕铖的声音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轻笑道“折扇现,阎王见。就凭这句话,我欧阳天寒就甘拜下风!” 二人四目相接处,杀气无限。 “师哥~~”木南荨拽了拽萧慕铖的袖口,说道:“师哥莫要忘了,师父常嘱咐我们的待客之道。咱们一起到春风亭,吃盏茶如何?” 木南荨说话间,把萧慕铖拽出了前院,三人往后山走 幻影堂内,二人对坐。 “阎爷,这女娃娃一转眼竟然这么大了。对她……不知您是怎么想的?” “哎,是啊!一转眼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荨儿像她母亲更多些,但这忠义的性子却有她父亲的风骨。和我这兔崽子倒也是情投意合,至于以后的事情,走一步看一步吧!”萧炎说到此,端起茶碗,“欧阳庄主,喝茶呀!” 欧阳靖端起茶碗道:“看来阎爷已经探知她的真实身份了。” 萧炎摇摇头,叹了口气道:“哎……我也是猜测,毕竟是从五台山下来的孩子。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出其他的什么人。”说到此处,他话锋一转道:“欧阳庄主今日来找我,定是有要事!” 欧阳靖起身道:“如今辽兵四起,当今圣上励精图治,定要驱逐辽兵,夺回燕云十六州以安天下。所以命我私下丰盈国库,筹备军饷。” “欧阳庄主深明大义,以百姓天下为己任,我梧桐苑虽是江湖门派,却也深知国家大义的。”萧炎沉吟片刻,说道,“如有需要,请尽管开口。” 欧阳靖听后,欣喜不已,连忙说道,“有您这句话我就敢说了,我为陛下筹得白银万两,虽说不多,可是也足可以抵挡一阵子。可是,在押运的路上,被人截了!” 欧阳靖说话之时,双眼紧紧的盯着萧炎的一举一动,连面目表情的细枝末节都不肯放过。一是想知道这事情与他有没有关,二是想知道他是否会出手相助。 “哦~~原来是这样”萧炎知道了欧阳靖此番前来的目的,他起身走向门口,背对着欧阳靖,双目放空,沉吟半晌。如自言自语般说道:“这趟镖明面上是你欧阳山庄的银两,可暗地里却是黄杠。” “阎爷,正是如此啊!这事,我们到现在都不知道是谁做的,若想查清这江湖的事情,就必定得是您出手啊!”欧阳靖,拱手恳求道:“想必,您同鄙人的心思是一样的,虽为江湖人,却也心系百姓,期望国泰民安!” “那是自然,我只想问一句,若我查出这幕后之人,欧阳庄主,想如何处置。想必都是一些侠义为怀的绿林好汉,他们也只是杀富济贫,并不知是军饷!” “只需将银两悉数退回即可,定不会牵连涉事之人。”欧阳靖斩钉截铁的保证道。 “不知这镖,是在何处被劫?” “涿州城外!” 春风亭内,三人对坐无语。溪水潺潺,清风阵阵,山间的梧桐树沙沙作响…阳光透过浓密的梧桐树叶映射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影子,成群的小鸟在草丛和低矮的灌木丛中嬉戏玩耍,它们时而相互追赶穿梭林间;时而落于地面啄食小虫;又时而列队而站轻吟歌唱。这样一派祥和自由的景象,三人却无心欣赏。 木南荨看着眼前的两位少年,明明都是严肃的坐在亭内,可是却透露出别扭的孩子气。他们的背脊都直挺挺的,双目圆睁,昂首远望,就连眨眼睛的次数都在有意的控制。他二人分坐在木南荨的左右两边,刻意的显露出侠客的做派。这样的幼稚举动让木南荨忍俊不禁,她笑道:“二位大侠这是比内力还是定力啊?面前的茶已经好一阵子了,再不吃怕是要冷了!” 说罢,端起面前的茶碗分别向二人面前举了举。 萧慕铖和欧阳天寒都不尽红了脸,为了演示被看穿的尴尬,也分别举起面前的茶盏。果然,茶早已冷了~ “你们说师父和欧阳庄主说什么,不让咱们听啊?这梧桐苑内的事情,师哥几乎事事都在参与,唯独今日把咱们轰出来了,师哥,你就不觉得奇怪?”木南荨皱着眉头,仿佛自言自语的说道。听到师妹的话,萧慕铖才猛地回过神来,低头沉思。 就在这时,一旁的欧阳天寒说话了,“姑娘是什么时候来到梧桐苑拜师学艺的?” 这一问来得突然,木南荨和萧慕铖都愣住了好久,最后还是萧慕铖先开口说道:“师妹自小就在梧桐苑,我们一同长大,是青梅竹马的情分!” 此话一出,木南荨红了脸颊,而一旁的欧阳天寒却露出了鄙视的笑容,仿佛在说,“老子问你情分的事儿了吗?”于是,他没有搭理一旁的萧慕铖,而是对着木南荨继续问道:“这么说你是孤儿了?那你有没有想过,你父母是谁?” 听到这样的问题,木南荨也有些发愣,整整十三年了,这个问题从来没有想过。她有师父、师娘还有师哥,不说师父师娘对自己如亲生女儿,就是自己也觉得这只是个称呼,他们二人在自己心里与亲生父母无异。可如今被这样一问,她心里流露出另外一种情愫,可也只是一闪而过,什么也没有抓住,也就无法回味那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 欧阳天寒后来的追问,有些激怒了萧慕铖,他猛然的站起来,大喝一声:“臭小子,你今天来到底是什么目的,你爹来了之后就和我爹神神秘秘的,而现在你又来说这样的话挑拨,我今天…”他说话间,便要抽出折扇。 就在这时,木南荨一把按住了她的手,说道:“师哥,你皮痒了是不是?这闹大了,师父能饶了你?再说了,人家也只是好奇问一问,你这是做什么?”说罢,便一把将萧慕铖有按回了石凳上。 这一年他们三人相遇时都还年少,萧慕铖和木南荨暗生情愫,他们总以为直到牙齿松动,两鬓斑白都会一起相守在这梧桐苑内,整日里出了练功外就是打打闹闹,一辈子大概就是这样了。从未想过,有一天命运会将他们与欧阳天寒绑在一起,干出一番大事。 当然,这都是后话。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欧阳靖父子便离开了梧桐苑。 他们走后,萧炎将自己的儿子叫到了幻影堂内想要据实以告。可是,思来想去却只说是欧阳山庄的银子被劫了,绝口不提黄杠的事情。作为江湖人,朝堂上的国家之事知道的越少越好。不求高官厚禄,但求仗剑江湖。 “爹,您叫我来可是有事情要说?”萧慕铖左顾右看发现幻影堂内只有他们父子二人,仔细观察父亲的脸色也是阴晴不定,仿佛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要说,却欲言又止的样子。萧慕铖的性子本就浮躁,只半柱香的时间就要坐不住了,烦躁的想要骂人。可是,看了看上座的老子却也不敢发作,只得耐着性子问上一问。“您要是有什么棘手的事情,就让儿子为您分忧。我们父子之间,就无需客气了吧?” “哼!”萧炎白了一眼他,说道:“少在你爹我这油嘴滑舌,其实早就坐不住了,凳子上有狼牙棒扎你屁股吗?就你这么个急躁的性子,我真不敢把这事交代给你办!”本是随便说一说的,谁知道他却越说越生气。于是突然站起来,一个箭步冲到萧慕铖面前,点着自己儿子的脑门说:“要是不改改这个性子,你自己猜猜这颗脑袋还能抗在这副肩膀上几年?!” 看到这幅架势萧慕铖更坐不住了,他站起来跑到幻影堂门口,委屈的说到:“我的爹呀,我向来是这个性子。之前也没听您老人家说个不字,今儿是怎么了?莫非是看上了别人家的小子,觉得我入不了眼啦?”说完转身就要走,嘴里还嘟囔道,“我去跟娘说,给您请个大夫看看,怎么就暴躁起来了……” 萧炎大声说道:“你给我回来,老子正事儿还没说呢!敢走,你是想家法了是吧~”一听家法,萧慕铖脚底抹油似的跑了回来老老实实的坐在椅子上等爹说话。 “欧阳庄主有一笔银子被劫了却不知是何人所为,希望我们出手查找出来,主要是为了追回损失。” “就为这事儿?那他欧阳山庄也能查啊!他们虽说不是什么有名的江湖大派,可是在这大宋国查个劫镖的匪徒,还是可以的吧!” “你这个脑子,什么时候开开窍?要是这么简单,报官也能解决,他怎么会特意登门拜访?” “那是……”萧慕铖收起了吊儿郎当的样子,郑重其事的问道。 “这笔银子,丢在了涿州!你收拾收拾,今晚就上路。一路上只需要暗中打探,不要泄露身份。”萧炎对自己的儿子说道。 “今晚就走?这么快!”萧慕铖不解的问道。 “对,趁着夜色行动好遮掩。”萧炎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欧阳父子今日是光明正大来的,如果有探子暗中跟踪他们,想必现在对方已经知道了。等你明天光明正大的走,可就什么都查不出来了。” “好,儿子收拾一下,母亲那边请父亲代为转告。”说罢,转身离开了幻影堂。 次日清晨,木南荨照例去找萧慕铖一起练功,却发现早就人去屋空了。她对于师哥的勤勉感到诧异,萧慕铖哪天不是睡到太阳照屁股才起?于是,她带着满肚子的疑惑去了后山练功。从练功开始到用午膳,她都没有见到萧慕铖的半个影子。于是,便在用膳之时问萧炎:“师父,我今天怎么没见到师哥呢?” “哦,梧桐苑有一些事情需要他去办,出门去了。”萧炎假装随意的回答道。 “师哥每次出门都会跟我打招呼,问我想要什么礼物,或者是带我一起去的。这次不声不响的,有些反常。”木南荨歪头思考,自言自语道。 “你这孩子,他走的时候跟我打招呼了,说因为是晚上怕打扰你休息,就没有去找你。”说话的是萧炎的夫人,周湄。语气之中充满了长辈的关怀,“他说了,会给你带礼物的!”一边说,一边给木南荨的碗里又添了一勺汤。 “湄儿,你……”萧炎意识到夫人说漏了嘴,想要出口阻拦却已经迟了。 周湄立刻意识到了,尴尬的笑了笑没有多说。 木南荨听到师娘的话,睁大眼睛说道:“晚上!他昨晚就走啦!”说完,看向自己的师父萧炎问道:“很严重的事情吗?是不是特别危险?” 萧炎看到她关切的目光,大笑道:”行走江湖,有哪一天是不危险的?作为梧桐苑的少主害怕危险,以后这偌大的梧桐苑怎么交于他手?乖孩子,这件事情出了这间屋子就忘记吧!千万不要透露给其他人,知道的人越多你师哥就越危险,荨儿也希望他带着礼物平安归来,是不是? 说罢,萧炎放下碗筷朝门外走去。 木南荨想要叫住他:“师父,我……” “好了!听师父的,不许你去捣乱。女孩子家,学学女红才是正经的!”萧炎他脚下一顿佯装不悦,而后大步朝外走去。 此时的周湄也站起身,朝木南荨偷偷地摆摆手示意她不要再说,然后随萧炎一起离开了。 木南荨平日里最是听话,做事从不会任性妄为。可毕竟是小女孩儿心性,越是神秘的事情越要探个究竟。于是,在萧慕铖走的第二天夜里她也出了梧桐苑。 木南荨一出梧桐苑的大门,就看到了萧慕铖给自己留的记号。她甜甜的笑了起来,从小青梅竹马的情分让他们有了最基本的默契和了解。跟着记号走了一个晚上,她意识到这条路居然是往涿州的方向。 次日清晨,他们在通往宋辽边境必经之路上,一家不起眼的客栈相遇了。 而那边的梧桐苑也得到了消息,木南荨不见了。 萧炎收到消息之后,心情十分复杂,他恐惧夹杂着愤怒还有一丝担心,在自己的书房里走来走去,一旁的周湄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给萧炎父子缝补衣物。她知道,这个时候萧炎需要安静的陪伴。 过了一阵子,萧炎突然坐在书桌前笑了起来。他望向窗外的梧桐树,轻声说道:“一直认为她像四郎,可这样看起来更像八妹!” 声音很轻,可是周湄却听得极清楚。她想起了天波府内始终没有出嫁的八小姐,使得一手精妙绝伦的杨家梨花枪。出神间针尖将食指扎出了血珠子。 她怕打扰自己的夫君于是没有出声,只是将食指放在自己口中用舌头安抚疼痛,眼睛顺着萧炎的目光也望向了窗外的梧桐树。 杨延琪,天波府内佘老太君的八女儿,至今待字闺中未嫁。至道三年,当今圣上刚刚登基之初为了显示自己对杨家的厚待,曾经亲自到天波府求娶,却遭到了委婉的拒绝。 百姓都说,杨家一门忠臣良将。不贪图富贵,是天下将门的表率。可是,真正的原因却很少有人知道。这是一个秘密,也将永远是一个秘密。 第六章 萧慕铖和木南荨夜入涿州城 客栈的大堂内。 “小二,一壶酒、一盘牛肉、两个馒头,在上两道你们这里的拿手菜。”萧慕铖和木南荨选了大堂内一张最不起眼的桌子坐下,听到萧慕铖要了酒,小声说道:“师哥,你出来是办事的,怎么能喝酒,喝酒误事啊!你……”还没有说完,萧慕铖便伸手捂住了她的嘴说:“姑奶奶,你可别说了,在家有爹娘出门有师妹,还让不让人好活了!好妹妹,我就喝一点不会误事的!” 木南荨把萧慕铖的手从自己的脸上拍开,说道:“误事是次要的,主要是怕你酒喝多了会有危险!” “师妹这么关心我啊,是不是怕以后没有人娶你?”萧慕铖无赖状的说道。 “喝吧,喝吧!我好心提醒,师哥却拿我取笑。”木南荨红了脸说道。 二人打闹之间,酒菜都以上了桌。萧慕铖举起酒杯,刚要送到嘴里,便被几个辽兵打扮的人吸引了注意力。 他们刚刚进入客栈内,就极为嚣张。驱赶了好几桌客人,大声呼喝店小二。萧慕铖紧紧地皱着眉头,心中十分气愤,虽说这里离着涿州不远了,可是依旧是大宋的地界,辽兵居然如此张狂,丝毫不怕驻守在这里的宋军。他刚要起身被木南荨按住了,她小声说道:“师哥,咱们办正事儿重要,师父可是说了,暗中打探,秘密行事。”说到这,她突然意识道,萧慕铖始终没有将此行的目的告诉自己,于是便问道,“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咱们到底来做什么?师哥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萧慕铖十分诧异的看着她,说道:“我以为你知道,我爹没说啊?” “师父根本就不准我来,你忘啦,我偷跑出来的,怎么会知道。” “你不知道就敢跟着我来,女中豪杰啊师妹!!”说着别起身要拱手作揖。 木南荨双目圆整,撅起了小嘴看着萧慕铖。仿佛是在告诉他,如果师哥真是敢拱手作揖嘲笑自己,她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于是,萧慕铖领会了师妹的意思之后,收起了他油嘴滑舌后,安静的喝酒吃菜。 树欲静而风不止是武林的一贯作风,更是大宋边境的一贯常态。最终,萧慕铖还是出了手。 木南荨看着眼前一片狼藉的大堂,一阵阵头疼,说好的暗中打探呢?一下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师哥,你是痛快了!可是,咱们答应师父的事儿呢?不打草惊蛇?不挑起事端?暗自打探消息?” 萧慕铖看了看眼前的景象,再看看师妹,大笑道:“你这小丫头,也太小心翼翼了吧?”他一边说,一边将木南荨拽回了原来的桌子旁坐下,小声的继续说道:“你当咱俩多大的名气,打一场架就能让人知道咱俩姓甚名谁,何许人也啊!也太瞧得起自己了,我就算报出自己的名讳,他都不知道咱家大门朝哪儿开。行了师妹,吃饭吧,我都饿了!”说罢,萧慕铖继续喝起酒来。 木南荨恍然大悟,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啊!师哥说的好像有几分道理,于是她也安心的跟着萧慕铖一起吃吃喝喝。两只初入江湖的小鬼,自以为无人关注。殊不知这一切,早被人看到了眼里。 他们吃饱喝足后在客栈休息了一晚。第二天早上,便快马加鞭的继续赶路。 一路上打打闹闹,策马而行。他们陪伴彼此,走在“日出雾露馀,青松如膏沐”的山间小路,那是他们此生最美好的时光。几日后抵达大宋和辽国的边境,涿州已经近在眼前。 北宋太祖皇帝赵匡胤的祖籍是涿州,虽然太祖皇帝出生在这里,可是它始终是辽国的统治范围。所以收复燕云十六州,是大宋皇帝一生的愿望。 涿州虽然属于辽国的统治范围,但是城内住的大多都是汉人。所以,宋朝的攻打辽国的军需银子在涿州被劫了,能插手的便只有江湖势力,不管是明抢还是暗夺。 在这涿州城内除了辽国驻守的军队之外,还有实力不容小觑的暮雀门。 “幽栖莫定梧桐处,暮雀啾啾空绕林” 据说暮雀门都是女子,入此派者皆是命苦的女孩子。 此门派以轻功见长,门下弟子长袖善舞,你以为她们是在跳舞,其实她们是在杀人。 对于涿州来说,暮雀门便是整个武林。 暮色低垂,一弯月牙隐隐的出现在了天上。月光有些昏暗,相比之下的繁星反而更加明亮,微风吹动天上的流云,有一些会路过月牙家的门口,和它打个招呼,有一些则会围绕着天上的某几颗星星跳舞,月牙和繁星都因为流云的缘故忽明忽暗,时而挂在天上,时而躲在云端。 这样的环境适合吟诗品茶、舞剑饮酒,或者更适合做一些隐蔽的事情,例如翻墙!所以,木南荨对萧慕铖说:“师哥,趁现在月色昏暗我们进城去吧!” “不行,现在时间还早。就是因为月色昏暗,所以守城的将士一定会更加留心,以防有人潜入城内。我们先暂时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到了后半夜,他们最为困乏的时候我们再进去。” 闻言木南荨点点头,跟随萧慕铖离开。他们在城外找到了一见没有人住的房屋,看上去应该是城中有人在山中打猎,临时躲避雨雪的房屋。 推门而入,屋内的陈设很简单,除了一张床,就只有一缸水。因为害怕光亮会引来城外巡逻的士兵,所以两个人就肩并肩的坐在了屋内的床上。 屋子的门并没有关,因为木南荨说这样看天上的星星更漂亮。坐了很久他们都没有说话,就在萧慕铖快睡着的时候,木南荨叫了他一声。 “师哥” “恩……有话要对我说?”萧慕铖的语气太过温柔,木南荨从没有听过。于是她将头轻轻地靠在了萧慕铖的肩膀上,说道:“小时候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 “呵……只记得有一阵子,大概是你五六岁的时候最粘人。每天都要跟在我的屁股后面,喊着师哥。我走到哪儿你跟到哪儿,那时候爹还没有开始教你功夫,所以娇气得很。”萧慕铖一边回忆,一边说道。 “你那个时候是不是特别开心,有个这样的姑娘每天都缠着你,跟着你,你应该幸福啊!” “恩,开心、幸福!我开心到恨不得有一天早上爹娘告诉我,你被大老虎叼走才好呢!你为什么总喜欢跟着我?”萧慕铖轻轻地问。 他其实是想知道,这次的事情如此危险,她为什么依旧选择跟着自己。萧慕铖迫切的想要知道原因,是因为习惯了,还是因为喜欢。 “别人越不想让我做的事情,我就越要做。小时候你不喜欢我跟着你,我就偏偏跟着你,当你每天看见我那个憋闷的样子,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开心!”说着,木南荨居然笑起来了,“这次也是,师傅不让我来,我就偏要跟着来。师哥,从小到大我都是跟着你的,时间久了成了习惯。” “原来,真的是习惯。”萧慕铖的心,有些酸涩,紧紧地发疼。 “师哥,你还记得我是被谁送来梧桐苑的吗?”木南荨并没有深究萧慕铖说的话,因为她心里有一件事情惦记了很久。于是,抱着希望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在春风亭的时候,当欧阳天寒问自己,有没有想过自己的亲生父母时,她内心真的是有一丝悸动。从那一刻起,这个问题就是始终徘徊在心间。她思来想去,觉得问师哥是最安全的。因为如果直接问师父或者是师娘,也许他们会伤心。 “你问这个做什么?难道你真的听了那个小子的话,想要去找你的父母?离开梧桐苑,不要师父师娘,也不要我啦?”他一边问,一边转身看向身边的方向。他想看清楚师妹的表情,想知道她的心意。 可是,屋内光线太暗了,他只能看到大概的轮廓,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到。想起那个欧阳天寒就来气,好好地哪有这么多问题。如果不是他,师妹怎么会想这么多。 由于萧慕铖身体的扭动,木南荨的头突然没有了支点。她坐直身子将萧慕铖的身体摆好,又将头靠了过去。然后说道:“你看你,我就是随便一问,能把刚出生的女儿抛下,一晃十几年都不来看一眼,这样的父母你以为我想要吗?我只是想知道,当年的事情。”她用恳求的语气说道:“师哥,我有权知道。” “哎……”萧慕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当年我还小,太具体的细节我也记不清了。我只知道,有一天爹在大门外见了一个和尚,再回来的时候怀中就抱着你了。” “你是说,是一个和尚?”木南荨再次确认的问道。 “具体的事情,如果你想知道,找个时间我可以问问爹。” “恩……”木南荨听到萧慕铖说的话突然就安心了,她情不自禁的问道:“师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闻言,萧慕铖拉住她的手说:“从你来之前,这梧桐苑就只有我一个孩子,真的好无聊。当我看到爹怀里抱着个孩子的时候,我就知道,有人跟我做伴了。当时,还以为是个弟弟。”说着说着,萧慕铖自顾自的笑了起来,“后来,娘告诉我,以后有妹妹陪我玩儿了,让我一定要好好照顾她。一开始,我是不愿意跟你玩儿的,甚至还有些厌烦。可是,有一次因为要追我,你失足掉进了梧桐苑后院的池塘里。” “梧桐苑的后院,有池塘吗?”木南荨有些诧异,因为从她记事起,就没有见过师哥口中的池塘。 “对呀,就是因为你,爹后来让人填了那池塘。那一次,你整整高烧了三天。而爹也让我整整跪了三天。可是你知道吗?我居然不恨你,反而有些害怕,怕你醒不过来,害怕再也没有一个小尾巴每天追着我。从那天开始,我就发誓一定要将你当做我自己的亲妹妹来爱护,决不让你再受伤。” “亲妹妹?”木南荨轻声问道,当她听到师哥说,当做自己的亲妹妹爱护的时候,她的心不自觉地痛了起来,仿佛有针在扎她的心一般。 “除了亲妹妹,我,我还可以是什么?”木南荨怯生生的问道。 听到自己的师妹这样问自己,萧慕铖突然觉得,木南荨虽然看上去有着超出同龄人的成熟,可是心智还是孩子。 于是,他便笑着说道:“你还是个孩子……” 木南荨没有在说话,萧慕铖也没有在说话,他们各怀心腹事依偎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萧慕铖突然听到屋子的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他率先冲过去把门关紧,并对木南荨坐了一个禁声的手势。 他们自己的将呼吸放缓放轻,透过门缝想要一看究竟。 只见几个穿着怪异的姑娘从门前经过,她们头戴长纱帷帽身着墨绿色对襟长裙,裙摆宽大即使在行走间也可以遮住双足,衣裙的袖子也是长长的垂到地面,看不到她们的手。 萧慕铖立刻想到了那句诗:轻罗小扇白兰花,纤腰玉带舞天纱。 她们朝着涿州城的方向移动,步伐极快,轻功了得。从这点萧慕铖就可以判定,她们是江湖人。可是,却从未听爹提起过。既然她们去了涿州,那么等进城打探一番也许就清楚了。 萧慕铖和木南荨在木屋中又休息了一会,丑时刚过,二人就趁夜色潜入了涿州城。 涿州这座都城对于辽国来说极为重要,它是辽国的南部边陲最重要的地方。 与它相邻的幽州于公元937年被当时的契丹国也就是现在的大辽称为南京。此时,辽国共有三个大都:上京临潢府,中京大定府和南京幽州府。 隋大业四年,公元608年开永济渠,引沁水南通黄河,北达涿郡。 开皇三年,公元583年废除涿郡归入幽州。 大业三年,公元607年反将幽州归属于涿郡。 唐高祖武德元年,公元618年将涿郡再改回幽州。 直至大历四年,公元769年幽州节度使朱希彩奏请在范阳县设置涿州。从那天起,才将这两个地方正式剥离,涿州是涿州,幽州是幽州。 单从这一百多年,几代皇帝来回折腾就可以得知,这幽州和涿州相隔距离其实不远。 所以,当公元937年辽太宗耶律阿保机将幽州定为南京的那一刻起,涿州也就注定了它的不平凡。更何况,辽国在涿州隔白沟河与北宗对峙,而北宋北部的定州许多年来都与之抗衡、相较。 如今,辽国在此处置永泰军驻守。 辽国的将士每晚夜深人静的时候,都会分派成几队在城中巡逻。萧慕铖和木南荨二人潜入涿州城内后,几乎每隔两条街就会碰到巡逻的士兵。在躲避了两次之后,萧慕铖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于是二人商量后决定暂时找一寻常人家的院子躲避,等天亮之后在行动。 二人来到一家普通人家院墙外,刚要翻墙而入,就看到远处有几名姑娘,从穿着上看与在城外遇到的那几个人应该是一起的。他思索着要不要追上去一探究竟的时候,那几个姑娘已经走远了。他不禁赞叹道,好快的步伐,好高的轻功。 他想的入神迟迟没有动作,于是木南荨拽了拽他的衣袖,二人四目相对后,她给萧慕铖使了一个颜色率先翻进院内,萧慕铖也撩袍而上,跟了进去。 次日清晨,天蒙蒙亮二人复又来到了街道上。此时的街道,两旁的商户已经卸下门板,净水泼路将自己门前的地方打扫干净,准备迎客了。 涿州城因东北内折,西南凸出故俗称为“凹”城。他二人来到涿州城南范阳街的汇客居。萧慕铖来到门口,抬头看了看牌匾,有左右看了看没有巡城的官兵,才放心撩袍而入。 他进门后就走到柜台前,问道:“小二,你们掌柜的在吗?”小二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客观您是喝酒还是住店?”萧慕铖挑了挑右眉,并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继续问道:“咱们这汇客居如此有名,可是没有房间了?” 小二听到问题一愣,随即说道:“有没有房间,还得看公子拿什么来换。” 萧慕铖大笑三声说道:“所以,才要叫你们掌柜的出来啊!” 他们刚才进来的时候,小二正在擦拭柜子上的灰尘准备营业,在听到萧慕铖的第二个问题后,将手里的抹布往肩上一搭,低声回答道:“公子南边的桌子上特别干净,什么都看不见。您稍等,我去请掌柜的出来。 萧慕铖点点头朝桌子走过去,静静地等着店掌柜出来。 木南荨看着心里有很多疑问,但是她知道现在的环境比较复杂。所以,没敢多说而是静静的看着师哥,一起等汇客居的掌柜。 掌柜从后院走到前堂,他隔着帘子掀开了一个缝隙,目光顺着小二的指引望向萧慕铖的方向。之间客栈那边靠窗的一个桌子对坐着两个人,一男一女。二人看上去约有十七八岁的样子,男子身着一件暗紫色对襟长袍搭配一条银灰色腰带,凸显出了男子刚毅的线条,腰间一把扇子还有一块青绿色的玉佩,因为离着比较远,看不清楚玉佩的图案。女子则是淡蓝色对襟罗裙,腰间系着一只淡绿色的荷包,木簪将长发高高绾起。 掌柜名叫高俊,三十岁上下。汇客居在这涿州城内小有名气,来往的各国商客和使臣都会选择在这里下榻。所以,这里是明着是一处赚钱的营生,暗地里却是梧桐苑安排在涿州收取情报一个站点。他低头思索片刻,再抬头时满脸笑容。买着沉稳的步子,走到萧慕铖的面前。 抱拳拱手行礼,恭敬地说道:“在下汇客居掌柜高俊,二位客观看上去不想本地人,可是远道而来啊?!”说话间望向左右二人。 “我二人乃宋国的商客,来此处是为了收缴店家欠我的货款。你这里可还有空着的上房?”萧慕铖自顾自的朝窗外左顾右盼。 “还有一间,让小二带您上去。” “不急,有件事儿需要和掌柜说清楚。我和舍妹出来的匆忙未带足银子,不知掌柜是否允许在下暂时赊账?”萧慕铖语气诚恳的说道。 谁知这掌柜一听没有钱,立刻变了脸,一脸嫌弃的说道:“原来是个穷小子,还说什么来收账款。说得轻巧,我这汇客居每年来往宾客无数,还是头一次见到主动要求赊账的。再说了,客观面生第一次来,这要是半夜翻墙逃走,我这小本买卖实在赔不起,二位还是到别家看看吧!”说着,转头作势要走。 萧慕铖也不恼怒,轻笑道:“掌柜莫急,这样我将这腰间的玉佩抵押给您,到时候我们收到款子回来再向您赎回,如何?”说话间,萧慕铖将腰间的玉佩掏出来,放在桌上。 木南荨看到这里有些着急,这玉佩是师哥从小就带在身上的,怎么交于他人之手。莫说他二人身上的银子足可以住店,就是不够也不能将玉佩拿出去抵账啊!木南荨抓住萧慕铖的手刚要张嘴说话,就看到师哥瞪她一眼,拍了拍手示意自己放心。 掌柜听到萧慕铖的话,一脸疑惑的转过身来,低头便看到了之前挂在萧慕铖腰间的玉佩。这下终于看到玉佩上的花纹,他内心一阵狂喜。高俊伸手将桌子上的玉佩拿起,仔细端详。那是一块上好的和田玉,几片梧桐树叶错落有序的排列成圆形,中间是梧桐苑少主的名讳“铖”。他继而又拎起玉佩走向到门口。 萧慕铖看着他走到门口也不阻拦,只是悠闲地看向窗外。他发现日头已经从东边冉冉升起,街上的人慢慢多了起来,耳边隐隐传来小贩叫卖的声音。 高俊走到门前,借着阳光再次端详玉佩。他背光而站,犹豫玉佩的团是镂空的,所以阳光会透过缝隙照过来。他将手放到玉佩前面,阳光透过镂空的花纹映射在自己的手掌中,那是一个“炎”字。 他看到这个字之后,脸色变得复杂起来。有惊喜,有开心,还有一丝严肃。他尽力抚平自己内心的惊涛骇浪,将玉佩谨慎小心的揣在怀里,快步朝萧慕铖走去。 “公子这枚玉佩世间罕见,小的为刚才的不敬言辞道歉。此玉佩由在下代为保管,等二位有了银钱结账时定完璧归赵。”说罢,转身朝后院大声喊道,“小二,带二位客观进内院,安排一件上好的客房。”小二闻声而至,低头哈腰的说道:“二位请随我来!”木南荨起身跟了过去,萧慕铖可以慢了半步,经过高俊身边时听到他低声说:“主子先去,我随后就到。” 萧慕铖没有出声,神情自若的跟着小二进了内院。 高俊抬头环顾,将另外一个小伙计秦林叫到自己身边说道:“沏一壶茶送去,再命人烧热水让刚进去的二位客人洗洗风尘。他二人由你亲自伺候,一定记住。”最后一句,高俊一字一句说与他听。 秦林是高俊捡回来的,如果不是遇到高俊,他早就进了阎罗殿。秦林平时就在内院做一些洒扫的工作,每两年会与高俊外出几个月。他的工作看似低下,实际上是为了留在内院收集情报。因为汇客居的内院,只提供给各国来往的使臣和几个大商户居住。只要在这个院子内,各国的一举一动就都离不开秦林的监视。 只是,这秦林又是何人,为何高俊如此信任呢? 这还要从初建梧桐苑的那一年说起。 第七章 汇客居内见高俊,抢镖人为暮雀门 太平兴国七年(公元982年),四月。辽景宗耶律贤亲率将士越境南侵。三路大军攻满城、雁门和府州。 宋国大将崔彦进领兵于满城迎敌,破辽敌于唐兴;潘美领兵雁门与杨继业会师,迎辽敌破之;折御卿领兵府州,破辽敌于新泽砦。耶律贤5月班师回朝,同年十月卒。葬于乾陵,庙号景宗。 这年耶律隆绪(辽圣宗)十二岁,皇后萧绰三十岁。自古主少国疑,宋太宗赵匡义本以为,辽国由这“孤儿寡母”主持朝政从此会消停些。可谁也没有想到,辽国的鼎盛时期就是由这个女人迎来的,并且多年后还折损大宋杨家一门忠烈。 太平兴国七年(公元982年)五月,虽说雁门一战大破辽军,可是宋国的将士也损失惨重,许是打扫战场的将士以为秦林已经死了,所以将他扔到死人堆里。 待秦林苏醒后发现自己的身边尸横遍野,殷红的血液早已浸湿了他的战衣。湿冷、粘腻,一阵阵血腥的气息向他侵袭。秦林感觉自己的胃部一阵阵紧缩,他是在受不了这样的气味。于是,浑身颤抖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爬出死人堆,坚持着走了没有多久就昏倒在路旁。幸而碰到了外出办事归来的高俊,将他救下并带回了梧桐苑。 对于秦林来说,高俊和萧炎对他有救命之恩。 而秦林却不知道,当年高俊虽然看到了晕倒在路旁的他,却本不想管这闲事。只是因为,他无意中看到了秦林胸前秀的“杨”字。 高俊知道萧炎对杨家的情感,所以才会救他。 萧慕铖和木南荨二人被安排在内院的最居中的一间客房,这是一间套房,最靠外的是会客的厅堂,中间一张实木圆桌,两个如意镂空图案的圈椅,卧房和厅堂用一架木制的彩雕屏风隔开。 秦林敲了敲门,得了屋内人的同意之后,端着手中的茶壶推门而入,恭敬说道:“请您用茶。” 萧慕铖侧头上下打量了秦林一番,伸手将桌子上的茶杯放到自己面前。秦林看到后立刻上前一步,将茶倒满后便退到一旁恭敬地站着。他从进来就一直低头望着地上,一双眼睛从不乱看,不多话更没有多余的动作。 萧慕铖对他很是欣赏,于是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主子,小的秦林” 萧慕铖听到他对自己的称呼后有些诧异,他居然知道自己的身份,看来是高俊的心腹之人。他微微点了点头,说道:“且在屋内候着吧,和我一起等高堂主。”听到萧慕铖的说后,秦林低着头拱了拱背示意自己遵命。 说话间,卧房内的水声停了。木南荨绕过屏风走到萧慕铖对面的椅子坐下,萧慕铖倒了一杯水递给她,没有说话。 木南荨刚刚和了一口茶,敲门声便再次响起。 秦林知道是高俊来了,所以他转头看向萧慕铖等待他的指示。 萧慕铖不慌不忙的整理了一下衣服,朝秦林点头示意他开门。 高俊进来后转身将头探出门外左右看了看,回头对秦林说,你去把庭院打扫一下,不许人靠近。 秦林应了一声,便出去了。 萧慕铖站起来向迎向高俊,拱手行礼:“高叔叔!”此时的木南荨也站起来,一起行礼。 高俊赶紧伸出双手搀扶,说道:“辈分上我随时长辈,可你是这梧桐苑的少主子,这礼我可受不起!” “高叔叔您这话说的,我爹一直和我说高叔叔是他的兄弟,不是下属,让我一定要当做长辈来对待的。”说着,将高俊让到了椅子上。 高俊闻言连连点头笑容更加慈爱,他抬头望向木南荨,说道:“想必,这位就是荨儿吧!”高俊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眼前的这位姑娘,听说他们二人的关系极好,这让他有些担忧,毕竟这姑娘的身世,到现在都是一个谜。 “高叔叔,这次我和师哥来,让您受累了!”木南荨再次施礼,并且说了句客套话。 高俊摆摆手,说道:“哎……江湖儿女不搞这些客套,梧桐苑三十六堂我为首,所以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他说这话的时候始终都在观察着木南荨的表情变化,他看到当自己提到三十六堂堂主的时候,木南荨的惊讶表情。他心中就有掂量了,看来门主对于这个女徒弟是有防范的,对于门中的事务从未透露过。可是,如今这件事情为什么又要让她前来呢? 他对此事并未多想,“你们别站着,也坐吧!” 待萧慕铖和木南荨二人都坐定后,他转头对萧慕铖说:“没想到这次门主竟然派你前来,看来离这梧桐苑交到小主子手上的日子,是越来越近了。” “高叔叔,瞧您说的!爹还是每天骂我不长进,至于这次为什么派我来我也不清楚,不过听您话中这意思,我们此行的目的,您一早就知道了!”萧慕铖说道. “哈哈哈……小子!你高叔叔的情报站可不是废物、摆设,他欧阳靖拜访梧桐苑之前,你爹就一早知道这些事情了。这次说派你来探查,也不过是想历练历练你”说罢,看向木南荨说道:“荨儿是个姑娘,这些个事情就不要听了。我让人带你出去转转可好?” “高叔叔,师父这次派我跟着师哥就是为了帮忙的,您把我打发出去,我这忙还怎么帮啊!”木南荨撒娇道。 听到面前这女孩子说话的语气,高俊一愣。看着眼前的女孩子自然地撒娇,他突然意识到虽然门主有意防范却极尽宠爱,看样子是一直将她当做女儿抚养了。 萧慕铖听到高俊这样说便知道,这是对自己的师妹有所防范,虽不知为何却也不曾有异议。一个人行走江湖多年,对一个陌生人有防范之心实属正常。可是,师妹最近本就对于自己的生身父母只是耿耿于怀,如今这样怕是要多想了,于是立刻对高俊就说到:“这次来的确是爹让我二人一起来的,所以,高叔叔不必有顾虑,我会照顾师妹必不会让她受伤的。” 听到萧慕铖这样说,高俊点头沉声道:“这女孩子本应远离江湖,但是门主既然派你们二人前来,想必是另有一番考量,那我们闲话就不多说了。你们此次来,可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了吗?” 高俊最开始开还是一本正经,说到最后的时候却有一丝狡黠的笑意,听上去是询问却更有一些考验。 “的确是有!”萧慕铖回答道,“我们正想向高叔叔请教。” 听到这里,高俊的眼睛异常发亮,“哦?!说来听听。看看和我想说的事情是否相同! 萧慕铖将他与木南荨晚上看到的事情,原原本本说给高俊听。 “不知是何门派?”萧慕铖问道。 高俊点点头道:“根据你的描述她们应该是暮雀门的人,我得到的消息是暮雀门的门徒最近在燕云十六州一带活动频繁。她们的门主是一位苗族女子,除了她和她的门徒以外,暮雀门中还有一位身份来历十分神秘的女子,她在暮雀门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次欧阳山庄丢的银子就在她们手里。” “苗族……”萧慕铖思忖了片刻继续说道:“很早之前爹便与我提起过,那是一个古老的民族,蚩尤便是他们的首领。上古时期群居在黄河中下游一带,共八十一寨。由于战乱他们总共有五次大的迁徙,自然崇拜和祖先崇拜是他们的宗教信仰。苗族的蛊毒和巫术尤为神秘、毒辣。” 高俊点点头,表示赞同。 “暮雀门和欧阳山庄可曾结过冤仇?或者是,她们靠打家劫舍过活?!”萧慕铖问道。 “都不是,具体原因我也还没有调查清楚。暮雀门没有分支,所有门徒都集居在幽州兴隆县的伏凌山上。”说着,高俊皱起了眉头。 伏凌山是燕山山脉最高峰之一,主峰高达600多丈。一眼望去极其雄伟。山中的草木和野兽就分别有上百种,其中更不乏有一些凶猛的野兽,例如秃鹫,野豹子还有金雕。这里地理环境奇特,风景秀美,冬长夏短,四季分明。世间的美丽都透着危险,能把门派建在如此巍峨,秀丽又险峻的高山之上,门主必定是心狠手辣之人,不然这山中的飞禽走势也够她受的。 “哼~~”萧慕铖想到这里突然冷笑,“怪不得欧阳山庄只需要对方归还银子,想来早就知道是谁截了他的银子!” “对方的特征这么明显他应该早就知道,不过也说不好。暮雀门对男人招招必杀,对女人从不动手。也许,他整个队伍都被灭口了,也说不定。”高俊分析道。 分析到这,萧慕铖和高俊突然彼此看了一眼,然后一同看向木南荨。木南荨听得如神,被他二人突如其来的目光看的有些莫名其妙。 从他们一连串的反应来看,应该是有什么事情,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起。可是,高俊看向自己的时候,眼光发亮,饱含着看到出路的喜悦;而师哥看向自己的时候,眼中也是亮的,却透露着不安和恐惧。“这件事情,我可以帮忙对嘛?!”她试探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高俊立刻点头说“是”,萧慕铖面向高俊说“不行”。 他在担心,萧慕铖总感觉师妹这次跟来不太妥当。尤其刚刚,他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仿佛暗中有一直恶鬼,偷偷地策划这一切,策划谋夺所有人的安定,幸福,甚至是生命。他犹如坠入深渊,冷的彻骨。 “哎!”高俊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反正这事儿也不急,你们暂且在这里安心住下,我们慢慢想办法,总会有一条出路的。” 说罢,他看了看面前的两个年轻人,没有说话就离开了。 高卧南斋时,开帷月初吐。清辉澹水木,演漾在窗户。荏苒几盈虚,澄澄变今古。 雍熙三年,公元986年正月。老令公杨继业带着儿子们出雁门关,攻朔、寰、云、应四州,最终的计划是与曹彬和田重进会师于幽州决战辽军。可到了最后,却只有杨继业这只军队达到了幽州,另外两路大军都在半路就大败而退。当时作为监军的潘美也苦言相劝杨家军退守雁门关,再从长计议。 杨继业本已应允,却不曾想遭到了王侁和刘文裕的反对。耻笑杨继业枉有几万精兵在手,却胆小懦弱不敢前进。杨继业一生决战沙场,又怎能首次屈辱。无奈只得出兵与辽军厮杀,于是金沙滩一役八子之中只有杨六郎回到了天波府。 杨八郎和杨四郎同时被辽军所擒,八郎杨延顺为了报答杨老令公的养育之恩,对辽国宣称他是杨家的儿子,而四郎杨延辉化名木易,只说是杨家军的一名先锋。 于是辽国重兵看押杨延顺,想以此作为条件与宋国谈判。消息传出后,萧慕铖率领门徒倾巢而出,将杨延顺解救出来并护送至雁门关。辽国的重犯被劫,萧太后震怒。命人彻查数月却毫无头绪,因为觉得着实丢人,所以便按下不提含糊而过。 辽国银镜公主耶律碧莲早就仰慕杨家男儿,于是自请下嫁杨家先锋木易。虽然杨四郎的命保住了,可是却是带着耻辱度过下半生。 他今日在房内和萧慕铖说话时,趁机反复打量了木南荨,也问过秦林的感受。他们都一致认为,从这个女孩儿身上丝毫看不到杨家的影子。 可是,如果她不是杨家的女儿,杨延辉为什么要冒着身份暴露的危险,也要将此女送到五台山。更是要求杨家五郎一定将她送至梧桐苑,交由萧炎抚养。 这些年,杨家五郎也时常写信关怀她的成长。 这姑娘到底是谁,这个疑问将近二十年了,他总觉得这看似平静的边关,会因为这个木南荨再次风云突变。可转念再想,她毕竟是个女孩儿,又能掀起什么风浪?! 想到这,高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暗暗在心中叹息。这许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希望自己是瞎猜的,这感觉千万不要应验。 院子内的树叶在明月清辉的照耀下,随着清风轻轻摇晃。岁月流逝,月亮圆缺不知经历了多少个春夏秋冬,世间几度沧桑变幻,她却依旧保持原来的样子,清亮、澄莹。 想必杨家的男儿此时也必定在仰望月亮,他们应该会怀念金沙滩战役前的每一个日日夜夜。他们共同征战杀敌无数,不管敌人多么凶悍,因为对战中有父兄的照应,身后远方有老母、妻子的惦记,还有那两个被他们众星捧月般宠爱大的小妹妹的牵挂,“七郎八虎”无惧! 每次征战回来,折赛花总是带着家里所有的人在天波府外迎接。一家人其乐融融,把酒言欢。可是,雍熙三年的金沙滩让他们再无归家之日,那一年的天波府外,折赛花再也没有等来她的丈夫和儿子。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感怀此故人,终宵劳梦想。 如此好的月色,总是会让很多人失眠。从此夜开始,每一个人的轨迹都会改变。 萧慕铖和木南荨并立在窗前,皓月当空美景无限却无心欣赏。他们看着地上摇动的树影,久久不语。 “余亦谢时去,西山鸾鹤群。”木南荨悠悠的念叨。 “你说什么?”萧慕铖轻轻的问。 “师哥,这是我对你的承诺。就让我去吧!就当是报答师父和师娘的养育之恩,为梧桐苑去做一件我可以做到的事情。” “不行,你知道那有多危险!且不说从功夫上的差别,就是那样险峻的环境……我绝不让你冒险!”萧慕铖掷地有声,不容置疑。 木南荨偷偷地用自己的小手指够住他的手指,用恳求的语气对他说:“师哥,当我求你!余亦谢时去,西山鸾鹤群。等这件事情了解,我一定听你的话,立刻回梧桐苑再也不出门,再也不理其他的闲事。”她突然就笑了,“就像我们小时候一样,你在家的时候,我们就一起到后山练功,在春风亭饮茶听风赏雨,你出门办事,我就坐在大门外的台阶上数着月盈月缺,等你回来。” 木南荨的话勾起了萧慕铖许多快乐的回忆,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他越来越讨厌欧阳山庄的那两个人。如果半个月前,他们父子没有来梧桐苑,或许他和师妹还在梧桐苑玩闹,或许他们会一直这样下去,如今那样的日子…… “我答应你!”萧慕铖紧紧地抓住木南荨的手,转头说道:“但是我有一个条件,不许你单独行动,我必须同行。” 木南荨转头,与他四目相对说道:“可是,师哥。你也听到高叔叔之前说的,那暮雀门对男人~~” “师妹,这是我最后的底线。就像你说的,暮雀门对男人没有好感也从不手软。正因为这样我们才要好好筹划一番,你说是不是?” 木南荨的话没有说完,就被萧慕铖打断了。 师哥此时的样子与小时候哄她吃药的语气和表情一模一样,她痴迷这样的他。所以,她看着师哥眼中的坚定,她不由多想就点头同意了。刀山火海,她们总是要在一起的。 萧慕铖来开嘴角宠溺的笑着,他把木南荨紧紧地抱在怀里,抚摸着那如锦缎般柔软的头发,说道:“一路奔波,你已经很久没有睡个安稳觉了。今晚,什么都不要想。好好休息,明早我们和高叔叔一起想个万全之策。”说罢,他拍了派怀里姑娘的脑门,“别忘了,师哥的坏点子可是出名的多。” 木南荨将头埋在萧慕铖的胸前,贪婪地呼吸着带有师哥气味的空气。胸膛宽阔、温暖,她越来越贪恋这样的怀抱。甚至希望一辈子都在这样的怀抱中,有他就有安全,有他就有快乐,有他就有希望,有他就有家,他就是一切。他们相互拥抱依偎,心绪久久无法平静。 红颜薄命,情深不寿! 不知怎么她突然就想到就两句话,突然就有些悲伤,忽然就落下泪来。 萧慕铖感觉到怀里人儿情绪的变化,将她从自己的怀中拉出来,看着她的脸问道:“怎么哭了?不舒服?还是……” 看到师哥如此关心自己,她忽的就破涕为笑了,摇头道:“师哥对我太好,感动的热泪抑制不住了。” 听到木南荨这样说,萧慕铖也噗嗤的笑了,将她再次用入怀中。“我这心里便只有你……”听到师哥这样说,木南荨恨不得将自己融化在这样的怀抱中,和他融为一体,死生契阔,相随一生。 次日清晨,二人洗漱停当后和高俊在会客厅用早餐。萧慕铖将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 高俊思考片刻后:“既然你们决定了,那我这两日就派人出去打探。去摸一摸暮雀门在伏凌山的大概位置,你们这两天就养精蓄锐,等我的消息。不过此去凶险,一定要万分小心。” 世事弥漫,但凭命运。 第八章 涿州城内表心意,跟踪探访暮雀门 在高俊打探消息的这几日,他们决定好好在涿州城转转。 涿州城内最有名的当属水稻和金丝挂毯。 涿州种植水稻起源于南北朝,北齐孝昭帝建元年,公元560年,平州刺史稽骅上书皇帝“开幽州督亢旧皮长城左右营屯,岁收稲粟十万石,此境得以周瞻”。到了唐朝,更是被选作皇家的贡米。所以,这里的米行随处可见。 周围除了米行之外,还有很多店铺。酒肆,茶楼,当铺……分置在街道两侧,街上人来人往,车马软轿络绎不绝。由于是宋朝和辽国的交界处,所以大家的服饰也都不尽相同。更有甚者,将宋辽两国的服饰相结合,不少男子头戴幞头,身着圆领袍服,下身却穿着长裤,脚蹬皮靴。这明显就是汉族和契丹族服饰的结合。因为,在大辽国只有皇帝和一定级别的官员,头上才可以戴冠、巾,其他人都不允许私自带,而且大多数契丹男子习俗髡发,不同的年龄发饰不同。女子则是在袍内着裙,亦穿长筒皮靴,或是穿窄锈短襦,下穿曳地长裙。对于头发,妇女是可以绾发髻的,但是女孩子就比较尴尬了,幼童时期女孩子也是大多以髡发为主。出嫁之前,才可将头发留长。 街道两侧的店铺大部分和宋朝无异,有一家制作和售卖金丝挂毯的店铺引起了木南荨的注意。她完全被这种工艺精湛的手工制品吸引,拽着萧慕铖的手一下就蹿到了店铺前。 金丝挂毯起源于宣州,涿州更是将此项技术继承并发展至登峰造极的地步。它由真丝、金银线和优质的羊毛线编织而成,色泽艳丽,触手柔软,是厅堂的华丽装饰。 店铺内挂着许多图案的挂毯,有龙凤呈祥,嫦娥奔月,大禹治水,洛神出游等等。尤其是那副牛郎织女鹊桥会,织绘的十分精美。将“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的意境体现的惟妙惟肖。 “看上哪个了?”萧慕铖笑着问道,木南荨从小就很少出梧桐苑,甚至是自从十五岁之后就再也没下过雁门山。这样热闹的集市在她的记忆中几乎就不存在,所以十分兴奋,犹如一个吃到蜜糖的孩子。 “这个……还有那个,我都很喜欢啊!”木南荨指着“洛神出游”和“牛郎织女鹊桥会”两幅金丝挂毯,兴奋地说道。 “那我们都买下来好不好?!”说罢,萧慕铖作势就要掏银子。 木南荨犹豫了一下,说道:“等等师哥,我在看一看。” 洛神出游和牛郎织女鹊桥会,这两幅图虽然漂亮可是寓意却不是很好。牛郎织女虽然相亲相爱,可是被银河相隔一年只能见一次;而洛神,从始至终都是一场梦。 她隐隐的觉得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所以她最后选择了“哪吒脑海”。哪吒削肉剔骨以报父母养育之恩,虽然最后位列仙班,可是说到底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师哥,我喜欢这个……”她一路上都是蹦蹦跳跳的,自从被亲生父母的问题所困扰,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 金丝挂毯已被掌柜安排的伙计,先一步送回了汇客居,他们二人悠闲地又在城中转了许久,直到日落西山才回到汇客居。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大概过了五六日后,高俊带来了暮雀门的消息。 郦道元在《水经注》中有云:伏凌山甚高峻,严障寒深,阴崖积雪,凝冰夏结,故世人因以名山也。 伏凌山位于涿州城东北方向,兴隆县北部。 如今虽是夏末,可伏凌山上却高俊寒冷。所以高俊为他们准备了过冬的衣物,将干粮备足,又给了一张标注着暮雀门的地图后,当日便从涿州出发直奔伏凌山。 二人骑马几日后,先到达兴隆镇。 兴隆镇属于幽州都府,一路上关卡甚多有辽兵把守。高掌柜细心周到准备了通关文书,这一路上倒也顺畅。 他们在兴隆镇找了一家小客栈,准备休息一晚,明日上山。他们叫了酒菜,正在填充那空空的肚皮时便听到旁边有人闲聊。 一个看上去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与旁边正在上菜的小伙计说道:“最近,我们镇子里暮雀门的人往来不少啊!往年也看她门活动,可没有如此频繁啊!”这男子四方大脸,铜铃般大的眼睛,蒜头鼻子有些发红。 “这位爷,您小声些!我这店里就住着几位暮雀的姑奶奶,据说前几日在涿州城外,截了一大批银两。”小二低头凑近那中年男子,小声说道。 自从听到暮雀门三个字,木南荨和萧慕铖二人就竖起耳朵十分留心。只听那中年男子问道:“哦……这么说来,她们此次是押送银子的?不对啊!以她们的身手,押送银子一批人最多十几个也就够了,可我看这来来往往的可不下几十个啊!” “您这可是说对了,那银子早就上了山。这最近的几批人,估计是得到消息上山分银子的吧!”小二说着竟然小声的笑出声音来,仿佛他也能得几定银子似的。 “你小子怎么这么清楚,难不成这暮雀门的娘们儿中有你的相好?!”说着说着,变猥琐的哈哈大笑起来。听到中年男子的话,木南荨的眉头紧紧皱起,萧慕铖却是不以为意的笑着摇头。 店小二一听,脸色惨白赶紧捂住他的嘴,疾言厉色道:“胡说八道不要紧,你不要命别带上我!”说罢转身要走,中年男子眼疾手快,便拉住了店小二,说道:“好好,刚才是我失言,莫怪莫怪。我只是好奇,你怎么会这么清楚?” “那日夜里,我睡在这厅堂守夜,听到车轮滚滚,好奇从门缝里看到的。车上好几个大箱子,不是银子是什么?人头嘛?”店小二的语气明显没有之前那么和气,掰开他紧紧抓住自己得手,“客官您快撒手吧,再跟您说下去,等不到暮雀门的姑奶奶,掌柜就得先要我的小命儿,这么多客人还等着我伺候呢!”说罢转头便走了。这次中年男子也没有阻拦,看着小儿的背影摇了摇头,坐下继续喝酒了。 刚才的对话让木南荨和萧慕铖十分开心,这不正是应了那句话,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他们二人不动声色,酒足饭饱之后,便起身回到了自己的客房。 刚刚进门,木南荨便高兴地说拽住萧慕铖:“师哥……师哥,听到没有,她们……” 萧慕铖赶紧朝她摇头,示意她禁言。自己则是走到门口,打开门之后左右看了看,确认没有人复又把门关紧,才低声说道:“傻丫头,这么激动干什么!出门在外小心隔墙有耳,轻声些。”他走到桌子前坐下,到了两杯茶。一杯放在自己面前,一杯放在自己对面。 木南荨看到后,也跟着做了过去。她端起茶杯凑到嘴边没有喝,而是抬头看着面前的萧慕铖。这次自己任性的跟着出来,一开始也有怀疑到底是对是错,可是经过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木南荨看到了一个不同以往的萧慕铖。之前自己很纳闷,师哥脾气暴躁,性子急躁,这些师父都知道可为什么还是在议事的时候带着他,而且从始至终都是嘴上嫌弃他却从未真正的恼怒过。或许,师父早就看到了师哥的另一面。这样谨慎小心的他,看在眼里更加的爱在心间。 木南荨一双大眼睛盯着萧慕铖出神,萧慕铖喝了一口水放下茶杯抬头与她四目相对,也红了脸。师妹用如此爱意明显的目光盯着他看,这在之前从未有过。于是他清清嗓子,尴尬的笑着:“师妹,你看着我干嘛?” 听到师哥叫自己又看见他脸红了,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样子是不是很花痴?!她也不好意思的喝了口茶,掩饰尴尬。“师哥你继续说。” 萧慕铖轻笑,凑近她的脸说道:“刚才不是你高兴地有话对我说吗?” “是我吗?!我有话对你说!?”木南荨的脑袋有些发懵,对之前的事情仿佛有些失忆。 萧慕铖戏谑的点头,看着她可爱的表情,突然一副豁然开朗的表情,“难不成师妹被我的美色所迷,已经全然忘记了刚才要说的正事!”说罢,忍笑看着面前的木南荨。 “你……”木南荨此时脸颊如火一般,羞得直跺脚,“亏得我刚刚再为师哥的谨慎和冷静高兴,一转眼又是个痞子相!” 萧慕铖的笑容更大了,他抓起自己师妹放在桌子上得手,紧紧攥住问道:“所以,你喜欢我哪种样子更多一点呢?!” “那,哪一个才是你本来的样子呢?!”木南荨突然不想再闪躲了,她想表露自己的心意让他知道,无论在师哥的心里将自己看做什么。 “哎……你这丫头,开始跟我绕弯子。是我先问的你,你先回答!”其实,这次出门木南荨也给了他很多惊喜,之前在梧桐苑,她总是用一副老气横秋的沉稳表象面对自己。尤其是这两年,总是压抑自己,让萧慕铖觉得这个从小与他一起长大的姑娘,刻意疏远他。 他们四目相对,彼此的笑容在脸上绽放,久久没有说话。萧慕铖不着急,他可以等,甚至是等一辈子都可以。木南荨则是反复的给自己打气,一点一点地做心理建设。空气在他们之间凝固,周遭的一切都被隔离在外,一切都是静悄悄的,仿佛天地都在一起等着她的答案。从一开始的呼吸急促,到现在屏气凝神的对视,仿佛两人都要决心将自己变成雕塑! “我……”木南荨刚刚出声音,就感到攥着自己的那只手又紧了几分,师哥也在紧张嘛?她紧紧的咬住自己的唇“我喜欢师哥,所以师哥什么样子在我眼中都是最好的!” “那你为什么之前不愿意敞开心扉,总是装作沉稳,庄重的样子?”萧慕铖紧紧追问,他就是这样,所有事情都要弄清楚。 木南荨瞪起眼来,一副委屈的样子,“那样不好嘛?!你自己说的啊!你欣赏那样子的女孩。” 萧慕铖一愣,“我自己说的?我什么时候说的?!” “那年我十六岁生辰,我问过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你说要找一个师娘那样的,温柔,贤惠,大气的女孩!”说完又点了点头,表达了自己的确认,“嗯……就是你自己说的!” “哈哈哈……”萧慕铖笑着从凳子上跳了起来,一边笑一边在屋里转圈,木南荨一直追着问他为什么笑。最后萧慕铖转到门前将门打开,一下就跳了出去。木南荨跟到门口,只见萧慕铖突然转身二人面对面近在咫尺。一个人在门外,一个人在门里,面对面的站着。他们贴的那样近,谁也没有后退半步。 “你是娘一手带大的,怎会不像她!可是,我更喜欢这几日的你,活泼,可爱,并且毫不掩饰对我的依恋。我好欢喜!”说罢,他迅速退后半步关上门。 他的心跳在加速,她的心跳也在加速。 萧慕铖面对着门站了很久很久,久到他自己都觉得腿有些发木无法移动,活像是一个犯了错正在祈求自己娘子原谅的相公! 他尝试着挪动自己的脚,僵硬转身双手扶住走廊的栏杆,用反复的深呼吸来平复自己的情绪!客房在二楼,自己站了一会,便顺着楼梯朝大堂走去。 木南荨此时依旧傻傻的站在门口,她感觉自己脚有些发软,脑袋发晕。她需要新鲜的空气,于是直愣愣的走过去将窗子打开。微风吹来,外面街道人来人往的喧闹生让自己清醒了很多。刚才就仿佛一个梦,耳边反复回响着那句话,师哥说:我好欢喜!她开心的笑了,笑着笑着流出泪来。她真是越来越爱哭了,师哥会不会喜欢?!想到这她噗嗤的一声又笑了,觉得自己喜欢他有些走火入魔了,有些可笑。没有的时候想要得到,得到了又怕失去。难道,这就是女人嘛? 她站在窗前看着街道上川流不息的人群,耳边断断续续传来各种小贩叫卖的声音。街上有结伴而行的姑娘,有携手相伴的夫妻,还有几个七、八岁上下的孩子手里拿着几只木马跑来跑去。与梧桐苑的生活想比,木南荨更喜欢这样有烟火气息的世俗生活。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萧慕铖推门而入,便看到一幅绝美的画卷。夕阳余晖照应着窗边的姑娘,暗红色的圆领长袍内穿着长裙,脚下一双鹿皮靴,长发半绾着。这套衣服,是他们在涿州城闲逛时她自己看上的,萧慕铖忽然觉得她穿契丹族的衣服仿佛更好看! “看什么呢?!”萧慕铖轻轻走到身后,慢慢用双臂环住她。 木南荨转头看到是他,身体自觉地往后靠了靠,她希望他们可以贴的近一点,再近一点。“看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感受!师哥,我真的好羡慕他们的生活。拥有一间自己的小屋,不用太大却可以遮风挡雨。你砍柴挑水,我洗衣做饭。黄昏时分,还可以手牵着手在集市上闲逛。这才是寻常百姓家的生活,虽然清苦到也安稳” “会有的,等这次回去咱俩就过一过你说的日子。只希望,到时候师妹烧的饭可以吃!”萧慕铖说罢二人都大笑起来。 誓言美好却不能说破,因为它不易实现,总会让人失望。 “你刚才去哪儿?!” “去打探消息了,原来我们之前看到的那个中年男人和暮雀门都住在二楼……暮雀门住对面,他则住在我们隔壁。” “师哥为什么会打探那个中年男人?他有问题吗?” “直接打探暮雀门有些突兀,容易引人怀疑,需要他引个话题。另外一方面,他身上也是有功夫的,并且也曾侧面的打探过暮雀门,所以知己知彼总没有错。”萧慕铖沉声说道。 “你是如何得知他身上有功夫的?” “伙计转身后他伸手抓住对方,出手的速度十分敏捷,一般人做不到” “她们准备何时启程,知道吗?”木南荨问道。 “就在今夜……” 纤云四卷天无河,清风吹空月舒波。 月光洋洋洒洒的随意落在街头的每一处。 就在此时,暮雀门的姑娘们悄无声息的出了门,那蒜头鼻子的中年男子也偷偷的出门跟上了她们。木南荨和萧慕铖从客房的窗户翻身而出,桌子上留了银两作为房钱。 木南荨始终也就是会点三脚猫的功夫,对付街头混混还可以。遇上武林中人,就全然只有挨打的份了。这也是萧炎想要阻止她出门的原因,江湖险恶不适合姑娘。 所以,飞窗而出的那一下有些站不稳,幸好萧慕铖眼疾手快,扶住了她。萧慕铖看她一眼,嘱咐道:“回去好好练功。” 蒜头鼻子跟着那几个暮雀门的姑娘,他二人紧随其后。正是应了那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们两个人和那“蒜头鼻子”一前一后跟踪暮雀门的人出了兴隆镇,来至伏凌山脚下。 伏凌山高耸入云,树木茂盛。因为是晚上,所以一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看不清它的模样。再加上特殊的地理环境,让山中的暮雀门更加神秘。 萧慕铖觉得跟踪她们这一路下来倒也轻松,并没有感觉到费力。所以,他觉得武林中对于暮雀们的传言有些言过其实。 可是木南荨此时却有些喘,她拼命的调整气息看了一旁神情自若的师哥暗暗思忖,到底是暮雀们轻功厉害,还是自己的身手实在差劲呢! 她们每一步都像踩在云端,没有任何脚步的声音。夜深人静的郊外,她们怪异的服饰,怪异的步伐再加上时而传来猫头鹰的叫声,竟有一丝诡异恐怖的感觉。明明是在赶路看上去却像是在跳舞,长袖清风,莲步轻移,婀娜的腰肢更是柔软温柔。在天上明月的映照之下,若仙若鬼。 这样的身姿让木南荨一个姑娘都想要看一看她们的容貌,更何况是男人。想到这,她看了旁边的萧慕铖一眼。萧慕铖与她四目相对后一愣,这丫头满眼的醋意还有些恼火,他仔细想想自己,什么都没干啊。这一路上身边除了她之外,也没遇上什么姑娘。果然,女人的情绪啊……女人的心。可是,从小到大他没记得娘有这样的时候。可见,女人和女人还是不一样的。 正在他二人神游之际,前面的几个人已经停下了脚步。幸好中间隔着一个“蒜头鼻子”,否则定会被发现。萧慕铖拉着木南荨一个闪身,躲进了旁边茂密的树丛之中。可是,他们前面的那个“蒜头鼻子”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暮雀门的姑娘们停下脚步,却没有转身。只听有人说话:“后面的英雄请现身吧,既然已经跟至这里我们又怎能不照面呢?”声音清脆,语调平缓如山间溪水,细细流淌到每一个人的耳中。 过了一会,“蒜头鼻子”从暗处现身却站在距离她们一丈开外的距离。可见,他也是有所忌惮的。 “英雄跟踪至此处,是想到暮雀门做客吗?”刚刚队伍中为首的姑娘走上前来,静等他的回答。 那姑娘上前几步,那“蒜头鼻子”便又退后了几步。他佯装镇定的大笑道:“在下只是好奇,暮雀门皆是女流之辈,却也干这杀人越货的勾当!”这话听上去正气凛然,可从他嘴里说出来却有些底气不足。或许还是刚才一路上跟踪而来气息还没有调稳,或许他压根就是害怕! “暮雀门的规矩,我们自己说了算!英雄今日这番话,从何说起?难道,那些银两是你的?” “不是!” “既然如此,送上门的人头非取不可了!”为首的那位姑娘说罢便要动手。 “你…你等会!”此时,蒜头鼻子舌头有点打结,他急忙说道:“既要动手,我们定要相互报上名讳,方便以后……” 还没等他说完那姑娘一个抬手,长长的衣袖就已经缠上了他的脖子。“作为一个男人,你的话有点太多了。碰上我,你也很难有以后了!”那姑娘说罢,手上又加了几分力道。此时,那“蒜头鼻子”路露出了惊恐错愕的眼神,喉咙里发出“呃呃”的几声后便一命呜呼了! “我们继续赶路吧,这样天亮之前我们必须赶回去的!”她旁边的一个姑娘说道。 “走?”为首的这位姑娘清哼了一声,继而朝萧慕铖和木南荨的方向走去。 第九章 二人被押暮雀门,门徒齐聚司雀台 暮雀门一行人中,为首的姑娘为掌门大弟子“妙颜”。 妙颜从出了客栈就知道,后面有人跟踪。因为在城内容易暴露且不好动手,所以才装作浑然不知的将他们引致伏凌山脚下。刚刚解决的那个只是无名小卒,后面的两个才是大鱼。于是,她走到萧慕铖与木南荨二人隐身的树林旁停下脚步,扬声说道:“是我动手,还是自己走出来?!“ 萧慕铖眼见自己的行踪被发现了,便没有想要再隐藏的打算。刚想起身出去,木南荨便将他按下后自己快步走了出去。 萧慕铖起身想追出去,却想起了高俊曾对他们说起,暮雀门从不对女人动手。于是,便放弃了刚才的想法。 木南荨刚刚走出去还未站定,便听妙颜轻笑一声道:“哼……果然天下男子皆薄幸,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躲在女人身后,算什么男人!”说着,她飞身而出轻舞长袖将树丛之中的萧慕铖带了出来。妙颜出手出手极快,萧慕铖反应过来的时候早已经腾空而起。妙颜另一只长袖接踵而来,眼看就要击中萧慕铖的胸口,之间对方一个闪身变落了空。一招未得手妙颜有恼怒,她将长袖横扫而过朝对方的咽喉处打去。萧慕铖仿佛早就料到她的招式,一手变拽住妙颜的长袖用力一带将二人的距离拉近,半空之中二人四目相对。妙颜隔着长纱帷帽看清了面前的这个男人,只见他长眉入鬓,鼻子高挺,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的与自己四目相对。她觉得这个男子格外好看,刹那间有些失神。可萧慕铖嘴角边的笑意却让她感到了羞辱,于是她想后空翻半周,一脚踹在了萧慕铖的小腹。虽然有些恼怒,可妙颜这一脚并没有使出全力。萧慕铖觉得有些吃痛,便放开了妙颜的长袖,二人相隔一米稳稳落地。 其他暮雀门的女弟子见此情景纷纷上前帮忙,她们纷纷挥动长袖朝萧慕铖的门面打去。只见萧慕铖抽出腰间的折扇挡在面前并向后撤了一步,他转身抓住木南荨的手腕想要逃走。暮雀门的弟子岂会让他轻易逃脱,长袖一抖变缠住了他和木南荨的脚腕和手腕几人合力将他二人悬在半空中,紧接着妙颜出招将他们二人的双手分开。因为木南荨是女人,所以她们没有过多地为难,只将她稳稳地甩到一旁。此时,萧慕铖的双手双脚还有腰上都被暮雀门的长袖紧紧锁住,一只长袖朝萧慕铖的咽喉直逼而来。此时的萧慕铖毫无还手之力,就在这时一直长袖阻止了她们的进一步攻击,只听妙颜大喊一声:“慢着……”众人纷纷停下,差异的望着她。 妙颜没有理会她们的目光,直径走到萧慕铖的面前上下打量。 “怎么?姑娘是觉得在下长得还有几分姿色,不忍动手了吗?”萧慕铖戏虐道。 妙颜对于萧慕铖的轻薄并没有生气,只是清冷的说道:“这位公子可知,你这样对暮雀门的人说话,就是在在自寻死路!” 萧慕铖听罢大笑道:“姑娘这不是已经叫她们停手了吗?可见是舍不得杀我的,那我还有什么可怕的!敢问姑娘芳名?” 其中一个姑娘是在听不下去了,变大喊一声:“你个浪荡小子,死到临头还敢对我们大师姐无理,你是找死。”说罢便要动手。 “凝素,退下!” “哦?姑娘叫凝素,很是好名字!听上去就是个漂亮的可人儿!”萧慕铖依旧在可不择言,可只有木南荨知道,自己的师哥只有在极度紧张的情况下才会这样,这是他安抚自己紧张情绪的一种办法。 出了两个人看着木南荨之外,剩下的几个都在萧慕铖的周围,木南荨大声喊道:“师哥,你今天的桃花运不错啊!师妹觉得,他们各个都是漂亮姑娘呢!眼瞧着都不离开你,一并都收了也可以啊~” 萧慕铖听到之后一愣,随即笑的更大声,他道:“师妹放心,师哥心里只有你而已,其他人也不过是逢场作戏!” 几位姑娘被萧慕铖和木南荨二人的话说的面红耳赤,如果不是头上的长纱帷帽挡住了脸,她们即刻就会找个地缝钻进去。 那个叫凝素的姑娘跺脚唤道:“师姐,你想什么呢!就让他们这样折辱我们姐妹!” 妙颜看了凝素一眼没有说话,只是伸手将萧慕铖腰间的玉佩拽了下来。仔细观瞧后,问道:“这枚玉佩从何得来?” “此为家传,怎么,姑娘喜欢?” 妙颜看了看手里的玉佩,又看了看他腰间的折扇。便想起了师父说的话:天下男子皆可杀,唯有雁门阎罗家。 她将玉佩塞进萧慕铖的腰间,然后对凝素说:“将他们二人的眼睛蒙起来,困紧了先带回在说。” “师姐你说什么?带回去!!师父怪罪下来,如何担待?暮雀门可从来没进过男人!”凝素觉得,师姐定时被这男子迷惑了,不然怎么会如此头脑不清楚。 “时辰不早了,回去在说。“ 说罢她们几个人七手八脚的将木南荨和萧慕铖二人绑起来,蒙住眼睛带上了暮雀门。 萧慕铖与木南荨夹在几人中间,长袖牵引着他们一步一步朝伏凌山的观云峰走去。大概一个时辰之后他们便觉得越向上走越是寒冷,甚至隐约有类似雪花的东西是不是落在脸上。“师哥,你有没有感觉到冷?”木南荨小声问道。“我还好,你是不是有些受不住了?“萧慕铖关切的问道。他知道,木南荨的内功修为极差,父亲这些年仿佛故意不教她功夫。虽然有些好奇,却从没有质疑过。他自己也觉得,师妹的身边有父亲和他两个人,不会有什么危险。可这次出来他却下定决心,回去后定要与父亲商议她好好教练功才是。 萧慕铖刚要再说话,便听到一旁的凝素说道:“你们俩最好把嘴闭上,不要在这里嘀嘀咕咕,再小声说话我就割了你们的舌头!” “暮雀门不是从来不对女孩儿下手嘛!”木南荨小声嘀咕道。 凝素本就心里不痛快,听到木南荨的话后更加生气,于是挥动长袖一下打到木南荨的背部,大声说道:“暮雀门的规矩我们自己说了算,轮不上你指手画脚!” 凝素这一下用的力气其实不大,但是因为木南荨没有准备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于是向前踉跄了几步。幸好前面有萧慕铖挡住,不然定是要摔个狗啃泥了。萧慕铖有些气恼,停住脚步道:“我和师妹二人虽不是你们暮雀门的客人,可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贼人,你们何苦这样对待我们。” 妙颜听到了后面的争吵,转身走到他们身旁道:“就因为知道你们不是贼人,所以才只是绑了带上山,而没有直接杀了你们。” 妙颜走到木南荨的身边,轻声问道:“你可是有些冷的受不了了?如果是就说一声,我们随身带了棉衣。” 木南荨听到后,摇头道:“今天穿了保暖的衣服,所以不是很冷。我只是有些好奇,这月份怎么会下雪?” “伏凌山的观云峰地势极高云雾笼罩,每日凌晨的这几个时辰都会降霜,四时不绝。所以,你们感觉到的是降霜而非落雪。”说罢,妙颜回到队伍前面大声道:“前面就到了,我们再坚持一段时间吧!” 一行人步行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便到了暮雀门。 暮雀门的门徒将萧慕铖和木南荨两个人关进了一间不大的屋子里,只见房间里有一个方桌,桌上放着烛台,茶壶和几个茶碗。木南荨发现房间面对门的那面墙上有窗户,便开心的跑过去推开,她一面推开一面开心的说道:“师哥,这窗子竟然没有上锁!” 推开窗子,木南荨便看到了窗外的三面都是山崖,山崖外挂着一座树藤缠绕而成的栈桥,紫色的牵牛花挂在栈桥底部,随着寒风在云雾之中飘摇若隐若现,看的木南荨心绪激荡。这里和雁门山不一样,雁门山危峰兀立、雄伟壮阔,而伏凌山却千山一碧,姹紫嫣红。前者像征服天下的汉子,后者却仿佛娇羞俊秀的姑娘。 木南荨顺势向下看去,只见栈桥之下云雾缭绕,深不见底,若从此处一跃而,定会粉身碎骨。此时,她才明白暮雀门为什么会松绑后将他们关在此处。 萧慕铖走过去四周看了看到是没有意外,他漫不经心的笑道:“人家既然赶不上锁,就定然料定你跑不了。”他转身,捏了捏木南荨的鼻头说道:“你刚才是不是觉得,这里能逃走?”萧慕铖指着远处说道:“唯一的路就是那座悬空的栈桥,从这里过去至少十丈开外,就是我爹来了也做不到纵身而至。这世间能有如此绝顶轻功,世间只有两人。”说着,他故意的叹了一口气,双手扶着木南荨的肩膀道:“师妹,你这不太聪明的样子要怎么办才好呢?!” 木南荨翻了翻白眼,然后拍掉他的双手手,撅着小嘴“哼”了一声跑开了。 萧慕铖看了看她,笑着走到桌边到了两杯水,说道:“走了这么久你应该累了,我们喝口水休息一下。” 木南荨端起水杯有些失落的说道:“可是这里连张床都没有,只有四张方凳。” 萧慕铖没有说话,搬起一张放凳子挨着一面墙放。他坐下来靠在墙上,然后张开手臂对木南荨说:“我靠着墙,你靠着我就可以啦!” 木南荨没有说话笑着搬起凳子坐在萧慕铖的身旁一头栽进怀里,双臂紧紧地环住他的腰。就这样,两个人微笑着相拥而眠。 另一面,妙颜将萧慕铖二人安置好后,便带着凝素来到了暮雀门的司雀台。 此时司雀台的正中坐着掌门蒙绕香卡,大多弟子也已经到齐。 妙颜紧走几步,带着凝素几人上前行礼。 “妙颜,你来迟了!”蒙绕香卡道。 “在路上碰倒个毛头小贼跟踪,徒儿料理了他。故而迟归,请门主责罚。”妙颜恭敬道 “可是我怎么听说,你此次上山带来了两个外人,其中还有一个男人!”蒙绕香卡说到这停顿了一下,然后一字一顿的说道:“身为本派大弟子,你可知罪?!” 听到蒙绕香卡的话之后,妙颜屈膝跪地道:“弟子知道本派门规,可是此人不同……弟子与其交手的过程中发现……” 还未等她说完,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从远处传来将她的话打断,她轻启朱唇道:“莫非,我们的掌门大弟子动了心不成?不然,还有什么理由对一个男人心慈手软?” 暮雀门众门徒闻声后纷纷侧身歇步双手合十在胸前,随后将又翻手掌向上举过头顶朝她行礼。 一名身穿契丹服饰的女子,高谈雅步地朝蒙绕香卡的方向走去。她身形上略显丰腴,柳叶眉、高颧骨、鹅蛋脸,微笑间红唇轻启脸颊两侧的酒窝若隐若现。此人便是暮雀门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神秘之人,名叫韩伏月。 门中弟子称她为“伏月里阿”。 蒙绕香卡忙说道:“你身体不好,怎么今天有空到司雀台理这些俗务?” “这不是听说了新鲜事儿,过来凑个热闹嘛!香卡,我看你啊……”说着她已经走到了蒙绕香卡的身边,抬手指了指还在跪着的妙颜道:“先让她起来,妙颜是你一手调教的大弟子,做事情一定有她的道理,咱们先听她说一说,别总是急性子……” 说罢还没有等蒙绕香卡同意,便挥手示意妙颜起来。 妙颜犹豫着看了一眼蒙绕香卡,在得到了师父的默许后才慢慢起身。 “师父,瑶流几月前带领门徒在涿州城外截取的那笔银子,是欧阳山庄的镖银。当时并未留下活口,可是如今梧桐苑的人却找上了门。” “梧桐苑?!”虽然隔着长纱帷帽看不清此时蒙绕香卡的表情,可是颤抖的声音已经说明了一切。她双手紧紧地攥着拳头,颤抖着一字一句地问道:“这就是你带他们上山的原因?可你如何确定是梧桐苑的人?” “他们二人一男一女,那少年昂藏七尺,身手不凡,如若不是顾忌与他通行的女子,恐怕我们姐妹联手也制不住他。更重要的是,他腰间的折扇和玉佩。”妙颜一字不落的将山下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蒙绕香卡听后,半天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远处发呆。 司雀台建于半山腰的台地之上,型如亭。六根檐柱将司雀台的上架托起,足有一丈之高,上架的望板罗列着翠绿的琉璃板瓦和滴水瓦,其顶部的井字梁、老角梁和子角梁都栩栩如生的雕刻着飞龙;六檐有尖角而上翘,雷公柱和六角之上皆立着一只雀鸟的木雕;檐角之下是吊挂楣子,六面都是镂空的五毒花样;檐枋之上挂着匾额,漆黑的匾额刻着金灿灿三个大字“司雀台”。 司雀台对面山壁上空横架着一组碧水谭,潭水与从天而降的瀑布撞击后跌将下去犹如飞珠溅玉般一落千丈,滔滔不绝,荡气回肠。 司雀台薄雾环绕,高山苍郁,姹紫嫣红,飞瀑沥沥。想那九天仙境,也不外如是。 过了半晌,韩伏月见蒙绕香卡依旧没有出声,于是轻轻摆手示意暮雀门的弟子散去。随后她又拉住了妙颜说:“莫要走远,你师父还是有事情要问你的。” 妙颜点头小声道:“弟子明白……” 韩伏月看着她们逐渐散去不见踪影后,走到蒙绕香卡身边道:“这么多年以为你早就放下了,却不曾想和我一样痴。” “伏月,我与你不同。他没有负我,所以我不会恨他。一晃将近二十年过去了……” “那……这梧桐苑的人杀了还是放了?还有那镖银如何处置,妙颜还等着你的命令呢!” “我想先去看看梧桐苑的那两个小辈,再做定夺!” 说罢,蒙绕香卡离开司雀台朝关押萧慕铖和木南荨的雀楼走去,韩伏月和妙颜紧随其后。 雀楼是典型的苗寨吊脚楼群,它依山而建,玲珑雅致,飞檐翘角,雕梁画栋。 吊脚楼群的最高处建着一座冲天楼,气势恢宏,丈高十五。九重十二层,曲径回旋。 正所谓:四川有座峨眉山,离天只有三尺三。树碧有座冲天楼,一只角伸到天里头。这是苗寨之中土家族人的一句谚语,在他们的心里,冲天楼比峨眉山还要高。 木南荨和萧炎便是被妙颜关押在了冲天楼。 冲天楼内饲养了上千只雀鸟,它们随意的在冲天楼内飞来飞去。除了协助门徒在这里练功之外,它们还负责看管被关在这里的不速之客。 蒙绕香卡一行三人走进冲天楼,暮雀门轻功卓绝,所以她们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关押萧慕铖和木南荨的房间外。妙颜刚要伸手将门推开,蒙绕香卡却拦住了她。 第十章 师徒饮酒谈心,蒙绕香卡倾诉往事 屋内的两个人对于门外的情况毫无察觉,他们此时正在相互依偎着聊天。 只听木南荨疑惑地问道:“师哥,你说暮雀门的人为什么将咱带上山?” “从昨天交手的情形判断,那为首的姑娘或许是因为我的身份,所以才将我们带上山的。”萧慕铖回忆道。木南荨有些吃惊的说道:“师哥的意思是,她知晓我们的来历。不过想想也是,梧桐苑的威名江湖上谁不知道啊!” 萧慕铖摇摇头表示不太认同,他说道:“我觉得不只是因为梧桐苑,一定还有其他的原因。”萧慕铖忽然看向木南荨道:“你记不记得,他问我玉佩的来历?!” 木南荨回忆道:“她问你玉佩的来历,你回答说是家传之物。然后,她才决定将咱们带上山的!”木南荨微微皱眉,她左思右想还是有些想不明白,道:“难不成,和师傅有关?” 萧慕铖一双桃花眼瞪得溜圆:“你是说,那姑娘和我爹之间有什么渊源?”说完之后,他自己紧忙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那姑娘年岁和我们相仿,不可能……” “那也许,是她师傅呢!她师父会不会……” 没等木南荨说完,萧慕铖伸手捂住他的嘴说:“师妹,师妹,近日忧思甚多怕是有些头脑不清楚了。一切等她们来了,谜底就解开了,咱们就别瞎猜了,你分析来分析去的我这心里直发毛!” 木南荨拿下萧慕铖的手,道:“哎呀,这屋里就你我两个人,你怕什么!在说我只是随便说说,你还当真了!” “回去我就给你告状,编排师父可是大罪!” 木南荨深深地叹了口气,道:“师哥,不用等你回去告状,我现在心里就直打鼓。”说着,她抓住萧慕铖的袖口问道:“你说我这次偷跑出来师父会不会特别生气?毕竟,偷跑出来还是第一次!” 萧慕铖看出来她提起偷跑出来的事情时有些忐忑不安,所以安慰道:“以我爹的脾气呢……如果他生气了定会一封书信追过来骂我们。可是,高叔没有和我提起梧桐苑那边的动静。估计小小的气一下也就过去了,毕竟有娘在嘛!” “从小到大师娘总是给你做挡箭牌,每回师父都是雷声大雨点小的过去了。” “是呀是呀,你这么听话的孩子偶尔的一次叛逆也无所谓吧!不过,娘肯定是担心坏了!” 木南荨听到萧慕铖的话后,心里升起一阵愧疚,于是说道:“那我们这次回去一定好好地给师父师娘承认错误,以后我们都听话一点好不好?” “你听话就行了,三脚猫的功夫还非要跟着我闯荡江湖!”萧慕铖说着,用手指点了点木南荨的脑门。 “嘿!整个梧桐苑最不听话的就是师哥你!”木南荨一下从萧慕铖的臂弯里出来,双手叉腰说道:“以后你老老实实的听话,听到没有!” “哎呦……知道了知道了~小爷我算是栽在你手里了!”说着,萧慕铖伸手又将木南荨揽在怀里道:“再休息一会,这样悠闲地日子恐怕不长久了!” “呸呸……不许说丧气话!”木南荨又往萧慕铖的怀里拱了拱,轻声说道:“从懂事那天起,我就羡慕师娘。这么多年,师父从来没有对师娘发火,连大声说话都没有。师娘呢……她是这世间最了解师父的人,无论是饮食起居还是师父的一些兴趣偏好,师娘都摸得透透的。师父的一个皱眉,她便能读懂师父的千般愁绪。”说着,她将头埋进萧慕铖的胸膛,轻声问道:“师哥,你说我们会不会像师父和师娘办携手共度一生?!” 萧慕铖将手臂紧了紧说:“咱们会比他们更幸福!荨儿,其实我总觉得爹和娘之间有一种疏离,他们与其他寻常夫妻不同!” 萧慕铖话音刚落,便听到仿佛有人撞击门板的声音,他起身机警的将木南荨护在身后。他大喝一声:“外面是谁?” 他竖起耳朵仔细听着门外的动静,只听到繁杂的脚步声响起并逐渐远去。萧慕铖没有犹豫,一个箭步冲到门口用力的将门打开。开门声惊动了楼内的雀鸟,瞬时间百啭千声,鸟集鳞萃般朝萧慕铖的方向袭来。 群鸟齐飞,犹如大漠中的风沙般迎面袭来。萧慕铖无奈只得将门再次关上,可是就在关门的这一瞬间,他看到了走廊尽头的三个人。 蒙绕香卡听道萧慕铖和木南荨二人的对话,心绪翻腾。她有些震惊,有些悲伤,还有些激动,这万般情愫奔涌而出。她突然眼前发昏,身子发软下意识的倚靠在身旁的门板上。 这声响惊动了屋内的萧慕铖,于是韩伏月和妙颜扶着蒙绕香卡想要迅速离开。就在蒙绕香卡接近走廊尽头的时候,她听到了身后开门的声音。回眸望去,视线穿过纷飞的雀鸟一眼便看到了站在门边的萧慕铖。 只一眼,蒙绕香卡泪涌而出。这一眼她盼了将近二十年,此时他近在咫尺却犹如远隔万水千山。蒙绕香卡在梦里演练了无数次的相逢,可如今这情形却比梦境还要虚幻。 六千多个个日日夜夜,她无时无刻不在期盼。 冲天楼内的一个回眸,竟是他们母子此生见的第一面。 蒙绕香卡在韩伏月和妙颜的搀扶下,离开雀楼回到了她和韩伏月所居住的“望雁台”。蒙绕香卡坐定后对妙颜说:“你去安排一下,给他们换一间舒服点的房间。好好照顾决不能让有一点错漏,如今山上渐渐凉了,多给他们一些被褥。” 妙颜轻声应道:“师父放心,徒儿现在就去办。”说罢,转身便要离开。 快到门口的时候,蒙绕香卡又叫住了她:“妙颜你等等,我刚刚说的这些事情,你要亲自去办,这样我才能安心。” 妙颜点头道:“师父放心,妙颜会的!” “你就没有什么要问的?”蒙绕香卡十分了解妙颜的性格,无论是谁,只要你不主动说的事情,她绝对不问。可是,如今她身为掌门人却违背了暮雀门的规矩,所以,她还是问了。 妙颜转过身子诚恳的道:“师父这样安排自是有师父的道理,至于疑问,我相信在恰当的时候师父会告诉我的,又何必追问。再说,月娘不是也什么都没问嘛……” 韩伏月听到妙颜的话后眼波流转,捂嘴轻笑道:“妙颜这孩子最得我心,看事通透!最重要的是,从来不多管闲事。”说着朝着妙颜走过去,拉着她的手说道:“快去办你师父交代的事情吧!另外交代厨房今晚要准备宵夜,你我今天怕是要陪你师父一醉方休了!”妙颜点头应着,便离开了。 韩伏月背对着蒙绕香卡没有回头,她说道:“我先回去,你自己平复一下情绪。休息好了,随时叫我。” 韩伏月离开后屋内只剩下蒙绕香卡自己,她摘下了自己的长纱帷帽走到梳妆台前对镜子照。她从心里不愿意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于是伸手将它扣在梳妆台上。走到床边,静心打坐。这是她多年的习惯了,一本《心经》自己不知念了多少遍,抄了多少遍,只有这样她才能平复心情,才能让自己在练功的时候不会走火入魔,她这一坐便是大半日。 此时,月亮已经偷偷地爬上了夜空。蒙绕香卡推开窗子朝外望去,伏凌山的夜晚虽然十分寒冷,可景色却是极美的,置身其中让人沉醉。现在正值夏末初秋的季节,山下的还是一片翠绿,可是这里的桦树和落叶枫已逐渐开始变黄,山腰的五角枫、山杨和栎树也在慢慢的变红、变黄、变紫。一片片,一层层的镶嵌在崇山峻岭之间,月光之下薄雾笼罩,犹如傍晚天边的玉霞,又如行驶在烟波江上的叶叶红帆。 她望着如此美丽的风景,却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这山中的寒风再冷,和她多年的心境相比都是暖的。她在心里默默问自己:蒙绕香卡,这样的景色年复一年,此情此景日复一日,你看了将近二十年还不够吗?盼了多年的孩子就在自己身边,却没有勇气去见他,如若当年你不是这般胆小,或许你此生最爱的两个男人都会在你身边! 她伸手去擦拭脸颊的泪水,可当她的手和脸颊相比触碰的时候,那种触感硬生生的,一刀一刀的刻在心上!蒙绕香卡摇头苦笑,这幅模样自己都不忍多看,她怎么敢… 心绪翻腾间,她伸手关上窗子,转身朝门外走去。 开门后发现,大弟子妙颜就守在门边。她知道妙颜是个心热的孩子,只是话不多而已。这让蒙绕香卡有些感动,她道:“妙颜,为师有些饿了。你叫厨房准备几个菜,再烫一壶酒送过来。” 妙颜看到师父又想回房间,于是赶紧说道:“师父,月娘已经让我准备好送到她房里了。她告诉弟子,等您饿的时候就去她那里。” 蒙绕香卡本想回房间,听到妙颜这样说便随她来到韩伏月的房内。 韩伏月正在卧房的床榻之上看书,听到推门的声音后便走了出来。 蒙绕香卡看到她从卧房出来问道,“我打扰你休息了吗?” 韩伏月举了举手上的医术答到:“没有,等你的时候翻一翻书打发时间而已。”说罢便将手中的书放回了书架上。她指了指桌子说道:“一天没怎么吃东西,我猜你这个时辰也差不多饿了。于是叫妙颜给你准备了几个菜,还烫了一壶酒。” 待蒙绕香卡和韩伏月二人先后在桌前坐定后,妙颜给她们分别倒上了酒,说道:“师父,如果没有事情吩咐徒儿就先告退了。” “你坐吧!”蒙绕香卡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说道。 妙颜先是一愣,随后说道:“弟子不敢,请师傅吩咐。” 韩伏月先是看看自己身边的蒙绕香卡又看了看妙颜,随后笑着站起身来一把拉过妙颜就按到了座位上。“你这孩子跟了我们这么多年还是如此生分,你师父让你坐你就坐,她定是有话对你说。”说着,拿起酒壶将妙颜面前的空酒杯倒满。 妙颜起身想要将酒壶接过来,韩伏月却伸手拦住了她。 “你松快些吧,整日里这样拘着都要成小老太太了。”说着,韩伏月放下酒壶后也坐了下来。 此时蒙绕香卡才发现,韩伏月准备的都是三人份。于是笑道:“果然是大户人家里出来的……” 没等她说完,韩伏月瞪大眼睛假装恼怒道:“哎!掌门人心情不好,可不能以揭人伤疤取乐啊!” “行了,行了……我自罚一杯就当给你赔罪了好不好?!”说着,蒙绕香卡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入口甘甜,烈而不暴,竟是杜康!” 韩伏月也跟着举起酒杯说道:“喝着解忧呗!” 蒙绕香卡却轻笑了一声:“就怕是酒入愁肠啊!” “杜康解忧却也不怕愁肠”韩伏月正说着却看见妙颜瞪大了眼睛发愣,便说道:“妙颜,愣着干嘛!给你师父倒酒啊!” 这时妙颜才回过神来,她在桌子上巡视了一圈才找到酒壶。妙颜是由蒙绕香卡和韩伏月抚养长大的,在暮雀门这些年师父对她们众弟子十分严厉,她向来沉静寡言,更别说和她们说笑了。所以,当看到她们二人如此你来我往在言语上相互调侃时,妙颜着实有些吃惊。 屋内对坐的三人之中,只有蒙绕香卡自己长纱遮面。暮雀门的女弟子,在不见外人的情况下是不需要的。 蒙绕香卡仔细的端详坐在自己对面的妙颜,想当初她到暮雀门的时候才4岁。那时候,蒙绕香卡根本不会带这么小的孩子。白日里倒还好,不管是读书、习字还是练功,妙颜学的都有模有样,从不喊苦喊累;最难过的就是晚上,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就会因为思念娘亲而哭闹不止。蒙绕香卡无奈只能将她抱在怀里,轻声细语地唱歌谣给她听。 在自己最难熬的日子里,是妙颜陪在她身边度过无数个寂寞清冷的夜晚,抚慰着内心深处最柔软的伤痛。 如今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儿已经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蒙绕香卡在跳跃的烛火下仔细端详妙颜,只见她面如凝脂,眼如点漆,眉若新月,烛火映着她的面颊红润如霞。 蒙绕香卡牵起妙颜的手紧紧地握着,对韩伏月说道:“她是我第一个带上山的孩子,也是最暖心的一个。我刚刚仔细瞧着,这孩子已经出落得如此好看了。” 韩伏月斜眼瞟了她们师徒二人一眼说道:“咱们暮雀门着实不缺漂亮姑娘,真是各有各的美。妙颜在众弟子中拔头筹,是胜在心智。沉稳,细致,通透……”她举起酒杯再次一饮而尽,又用肩膀碰了碰旁边的蒙绕香卡说道:“我这个’里阿’不白当吧!这群孩子,我比你了解!” 蒙绕香卡听着韩伏月如此自夸,心里有些不大服气。她轻哼一声道:“没有我,她们可认识你是谁?也不知道你美什么!” “嘿!你这个人。得!今儿你心情不好,不和你一般计较。”说着,韩伏月向妙颜扬了扬脸说道:“酒也喝了,人也夸了,你是不是该讲故事了!再不说,天都亮了!” 听到韩伏月的话后,蒙绕香卡觉得自己心里闷闷的,空空的。思绪一下回到了十多年前。 雍熙三年(公元986年)正月杨继业金沙滩身死殉国后,辽军故意放出消息,杨家四郎杨延辉活捉被俘。 大辽太后萧绰命人修书给大宋皇帝,企图以杨延辉换取瓦桥关。 瓦桥关是唐末时期,为防止契丹侵犯而置的。它与其东北面连置的益津关和淤口关合称“三关”。 “三关“一带地势低洼,多为湖河且土地贫瘠,故而居民稀少,容易被敌人所乘。再加上东北部日益强大的契丹部迅速向外扩张屡屡南犯,三关战火不断。终于在后唐同光二年,契丹部族夺取瓦桥关并在此屯兵与后唐对峙。 显德六年(公元959年),后周世宗柴荣神武,志一平天下。于是,御驾亲征对契丹用兵伐辽。一举收复了燕云十六州的瀛,莫二州和“三关”。将瓦桥关并改为雄州,三关以南始为国境。 直至北宋建立,瓦桥关依旧为北方的边防要地,集结重兵驻扎以防辽军入侵。 辽国萧太后胆识过人,女中诸葛。以瓦桥关换杨延辉还朝,此宗交易不管如何取舍大宋根基必有所伤。忠臣良将和边关要塞二者选其一,实在难以抉择。若太宗皇帝拒绝割让瓦桥关,那必定会令边关将领寒心,落得个寡情无义的名声,失民心者定失天下;可若是同意以瓦桥关换取杨延辉回朝,那自此宋朝边静将永无宁日,以辽军的悍然,夺取河北全境易如反掌。 就在辽国太后萧绰“意气扬扬甚自得也”的时候,收到一个令她大为震惊的消息,杨延辉被一群来历不明的人救走,不知所踪。 萧绰本以为煮熟到手的鸭子,却眼睁睁的从自己眼皮子低下飞了,顿时觉得怒气难当。吃了这个暗亏到时无所谓,可是谈判的国书已然送出,若到时候交不出杨延辉,大辽国便成了天下的笑话。于是她找来楚国公韩德让,想让他帮忙出个主意找一个稳妥的人,在不惊动各方势力的情况下,暗中将送信的士兵追回。 此时,辽景宗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娃娃,虽然由其母代为处理朝政。可是主少国疑,一个女流之辈能力压宗亲将朝政死死把持住,这些年她实属不容易。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得来不易的朝局因为这么一件事情毁了,所以这件事情必须秘密去办。韩德让推荐自己府上的一名门客,此人善轻功定能在国书到达宋国之前将他截回。 本是胜券在握的局面,如今最重要的筹码却不翼而飞。萧绰一时之间难以释怀,便传召看守的士兵详细的问清楚。根据士兵的描述,劫走杨延辉的并非杨家亲兵,而是一群江湖侠士。他们武艺超群,单靠着看押的这几个兵力根本难以抵御。为首之人赤手空拳,便将辽军中的士兵打的前仰后合。人群之中还有一个和尚,他棍法精妙无人能近身与之对抗。此二人,便是萧炎和杨五郎。 当他们闯入军营,找到关押战俘的军帐后才发现那根本不是杨延辉。而是杨继业的义子,八郎杨延顺。萧炎一行人迅速带着杨延顺撤离了军营,甩掉身后的辽兵之后,在郊外的树林内稍作休息。 五郎细问之下才得知,原来被辽军擒获的是两个人:四郎杨延辉和八郎杨延顺。 杨家在阵前杀敌无数,辽军早已恨之入骨,极有可能杀了他们来祭祀那些在战场上阵亡的将士。杨延顺想要为杨家保住一条血脉,来报答杨继业对他的养育之恩。所以,他提出由自己假扮杨延辉,而真正的杨四郎则化名为木易,只是称作杨家的先锋。随后,二人变分开关押了。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大辽的萧太后竟然没有杀他。反而对杨延顺礼遇有加,还经常来到帐内与他闲聊。杨延顺觉得十分蹊跷,在三追问之下才萧太后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意图。她是想用杨家人的性命向大宋换取瓦桥关,并要求杨延顺亲笔修书给大宋皇帝。 那是多少将士用性命守护的边境要塞,将士们的鲜血渗透那里的每一寸土地,成千上万将士为了国家和百姓的安宁将自己的枯骨堆在那里。与瓦桥关相比,他杨延顺的性命哪里有这么重要。他不会答应,宁死不屈。 可萧绰并没有放弃,她以辽景帝的名义修书一封送至宋朝。 若书信真的送至皇帝手中,一定会动摇朝纲,铸成大错。于是,杨延顺与萧炎和五郎商议,准备亲自去追将国书截获。 不管是辽国还是大宋,他们此时对于杨家的行踪最为关注。所以,萧炎前思后想都觉得三人之中自己去追最为合适。 于是,萧炎安排杨家两兄弟随自己的人先回梧桐苑,他承诺五日之内必将国书带回。 萧炎翻身上马,只身赶往汴梁城。终于,在汴京城外的树林将那名送信之人追上。而此时,大辽楚国公韩德让派来的那名门客也恰巧赶到。那送信的官员见来者不善,便怯声怯气的问他二人的来意。在得知对方是韩德让派来取国书的,便双手奉上后扬长而去。 萧炎与男子对面而立,仔细观瞧。之间男子眉清目秀,白皙的皮肤在阳光的照耀下有些发黄,他的额头比常人要宽一些。虽然身着辽国服饰,可是从发型来看他却不是地地道道的契丹人。男子冷冷的看着他,说道:“杨家的人便是你劫走的吧?” 萧炎点点头,说道:“明人不做暗事,的确是我!杨家一门忠烈,身为大宋子民决不能袖手旁观!” “想不到在大宋,江湖之辈都比那些朝堂之上的老爷们要仁义!” 萧炎疑惑的问道:“你这话从何说起?” 那男子仰天大笑道:“大宋的将帅之才比比皆是,可为什么就打不过大辽的军队?出了马匹之外,你们的皇帝老儿就没怀疑点别的?”他盯着萧炎的脸片刻后,叹了一口气说:“嗨……算了!跟你一个江湖草莽说这些干什么!不过,以你的聪明也应该猜到了什么!”说着,举了举手里的国书,说道:“你也是冲着这个来的?” 萧炎双手背在身后,挺了挺背脊说道:“不错!今日,定要将它带走的!” “那就凭真本事来拿吧!”男子说着招扫堂腿朝萧炎的下路进攻。 萧炎双脚腾空跳起轻易躲过,随后一脚用力向下踩踏地面,一脚迅速朝对方支撑腿的脚面用力踏去。对方也不含糊,只见他后脚向前买了一步,支撑腿向对侧斜退半步,右手出掌朝萧炎的腹部击去。萧炎用力向后拱背,腹部一缩便躲开了。随后萧炎迅速的侧身旋转至他身后,一把将男子塞在腰带里的书信夺了过来。 当男子反应过来的时候,却为时已晚。于是他前脚用力踏地双脚腾空,整个人在空中上身带动旋转,右臂向后扫去想要抢夺萧炎手中的东西。萧炎反应极快,只见他一猫腰便躲过了对方的抢夺,一掌打在了对方的肋骨。 男子双脚落地却未能站位,往后退了几步恶狠狠的盯着萧炎。眼瞧着自己落了下风,他心中十分气恼。于是朝萧炎使出了一招绞步洪拳,一拳比一拳的力道大。可是,萧炎却都能轻易躲过。二人拆招换式间,萧炎只觉得一道寒光朝自己面门而来,他立刻抽出折扇顺势打开挡在面前。随后只听“噗”的一生,一根银针穿透了扇面,萧慕铖向一旁侧头,银针擦着萧炎的下颚角飞出。这一针没有真的扎在身上,只是擦破了一点皮。 男子看到萧炎的下颚角多了一道血印后,冷笑几声说道:“既然你喜欢,变送给你了。”说完,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这几天日夜兼程的赶路,萧炎觉得体力消耗的有些大。况且想要的东西已经得到,所以便没有追去。他打开看了看手中的书信,确定没有问题后,也翻身上马前往汴京城。 第十一章 萧炎身重苗疆蛊毒,与蒙绕香卡初相识 日落时分,城门早就关闭了。萧炎便在了城外找了一间客栈,暂时休息。 这客栈虽然不大,可是环境却不差,往来的客人也不少。于是,萧炎找小二要了一间上房和一桌酒菜。 奔波了这么多天,萧炎此刻觉着有一些不舒服。他暗暗庆幸,幸好那男子翻身上马离开了。如果他们二人再拆招过式的纠缠一阵子,到底谁能占上风就真说不准了。想到此处,萧炎有些窃喜端,他起面前的酒一饮而尽。 就在这时,大堂内隐隐传来一阵阵金属碰撞发出的响声。那声音如鸣银铃,让萧炎忍不住循声望去。只见此时门外走进来两个人,一名年纪二十岁左右的女子后面跟着一个老者,从年纪推断他们应该是一对父女。 只见女子身着蓝布白花交领上衣,下着青色百褶裙,银链吊绣花围腰,头搭蜡染方帕,方帕四周缀满银饰。肤色微黄,柳叶弯眉桃花眼,睫毛浓密,鼻尖娇俏,一张“鲤鱼嘴”娇艳欲滴。耳垂上一对极大地纯银耳环随着头的每一次摆动隐隐泛光,胸前挂着一个用银丝穿织成牡丹花式的银项圈,项圈一周错落有致的坠着无数银铃和银花,两只手腕各有一只银镯。女子双眸含烟,行若流云,一举一动如弱风扶柳,流露出千姿百态的万种风情。客栈大堂内的男女老少,都被这姑娘吸引不自知的竟看呆了。饶是多年心中所属的萧炎,也有刹那的失神。 女子名叫蒙绕香卡,看穿着便知不是汉家女子,面对这许多缠绕在她赤裸的目光也并没有扭捏羞涩。 她迈步走到店小二面前,神态落落大方地问道:“这位小二哥,今日可还有客房?”声音温柔甜腻,听在耳中萦绕心间,百转柔肠,如春日里随风漂浮的柳絮,让人心里直痒痒。 小二这些年见到的客人无数,可如此娇媚之极的姑娘却是见所未见。他面红耳赤,声音颤抖忙不迭的回答道:“有…有有有……请问姑娘需要几间?” 看到店小二如此反应,蒙绕香卡掩唇大笑道:“那就两间吧!”说着从腰间的蜡染布袋中拿出一定银子放在小二哥手中,然后转身去搀扶那名老者:“阿爹,我扶您去休息吧!有什么想吃的您告诉我,让小二哥给咱们送到房间去”他二人一面说话一面随小二往楼上走,在不经意间看到了大堂内的萧炎。 他二人目光触及的一瞬间,蒙绕香卡原本满是笑意的脸变得肃杀宁静。她停下脚步,仔细端详萧炎。这时,那位老者也停下脚步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阿爹,您也看到了,是不是?” 那老者收回目光,拍了拍搀扶着自己的那双手说道:“哎!如此俊秀的青年,可惜了!香卡,闲事莫管!”说完加紧手臂,拽着她的手快步离开了。 这父女二人异样的举动,让萧炎有些奇怪。尤其是那姑娘,几次回眸望向自己。目光之中隐隐流露出欣赏,遗憾,甚至是怜悯。这让萧炎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之前本就有些胸闷气短,如今许是多喝了几杯酒的缘故更加头疼欲裂。于是,萧炎匆匆地胡乱吃了几口后也回房休息去了。 是夜,萧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胸口仿佛压了千金重石一般难以呼吸,他感觉此刻自己的气息有些混乱,有一股真气躁动不安地在体内来回乱窜。没过多久,额头渗出一层薄密的汗珠子。他催动内功,强行让自己体内乱窜的真气不在翻腾。慢慢地困意袭来,迷迷糊糊之间萧炎发现自己又来到了白日里郊外的那片树林,周围迷雾漫漫。 忽然,只听得身后仿佛有成千上万的骑兵朝自己呼啸而来。萧炎只得拼命朝反方向奔跑,跑着跑着他忽然发现前面有一条诡异的长河,河面足有一丈之宽,河面之上笼罩着团团黑雾,并且这黑雾之中有零星的几点幽绿来回摇晃,东飘西荡。 他试探性的靠近河岸向水中观瞧,赫然发现河中漂浮着无数早已腐臭的尸体,密密麻麻随着河流从东向西飘去。阵阵腥臭让他只觉得胃中翻绞,隐隐作呕。萧炎顿时觉得自己手脚冰冷,膝盖不受控制的发软。 后面追兵的声音越来越近,横在面前的这条河却说什么都过不去,正在这进退维谷之际,河内的死尸突然一个两个的直挺挺的站了起来。 他们脸上挂着腐肉,还有好多白花花的蛆虫从他的眼睛、鼻子和嘴巴里往外涌出,每一个死尸的眼睛都冒着阴森绿光。后有追兵前有活尸,他们从四面八方向自己包围。萧炎浑身抖如筛糠,头痛欲裂,就在他以为自己要命丧黄泉的时候,却从睡梦中惊醒。 萧炎睁开眼睛屋内一片漆黑,映在窗上的树影来回摇晃,外面传来淅淅沥沥的下雨声。他深吸了一口气,心中暗暗感叹:原来是一场噩梦!抬手将自己额头的汗珠擦拭干净,却感觉口中传来阵阵腥臭味。萧炎想要起身去喝口水,刚刚坐在床边便天旋地桩的眼前阵阵发黑。 萧炎觉得有些不妙!这根本不是多日奔波劳累所致,应该是中了毒!他扶着床尝试着慢慢站起,一步一步蹭到桌子前,双手托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他感觉自己越来越虚弱,虚弱到无法用一只手拿起一个茶壶。萧炎坐在屋内仿佛总能听到恶鬼的嚎叫,身边冤魂缠绕。正在这时,他听到门外传来几声清脆的音铃声,于是抽出腰间的折扇举步维艰的朝门口走去。 “公子…你可还好?” 萧炎听到这娇美的声音便知,是晚间在客栈大堂内见到的那名女子。 “姑娘深夜造访,可是有事找在下?”萧炎呼吸急促,声音沙哑的问道。 “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浑身燥热,口中腥臭,百鬼缠身?”蒙绕香卡站在门外,没有绕弯子的客套话,而是直奔主题急切地说道:“这不是中毒,一般的毒不会如此,这是苗疆的蛊毒!如果不治可就来不及了,快将门打开吧!” 萧炎听着那姑娘准确的将自己此刻的症状阐述出来,不禁大感意外。他原本就对这姑娘有几分好感,如今对她更是无比信任。萧炎将手中的折扇插在腰间后,赶紧将门拉开。此时的蒙绕香卡拆掉了头上的饰物,将头发变成鞭子放在胸前的一侧,其他的穿着和之前没有差异。萧炎顿时犹如见到了解救众生的九天仙女,伸手将她拉进屋内。 蒙绕香卡被他突如其来的这么一拉了,差点摔跤。她惯性的朝屋内趔趄了几步后站稳。此时她才注意到,不过短短几个时辰眼前的男子就已形如鬼魅。他双眼凹陷,面色蜡黄,眼下的乌青极重,脸颊两侧深深地凹陷进去。 蒙绕香卡心下一惊,心说道:哪里来的深仇大恨,竟然下如此霸道的蛊毒。她二话没说,搀扶着萧炎躺到床上。死死地盯着萧炎的脸看,然后问道:“今天可有和陌生人交过手?” 萧炎虚弱的早已无法说话,便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除了脸颊的这道伤痕之外,可还有其他外伤。”蒙绕香卡盯着他继续问道。 萧炎又摇了摇头,表示只有这一出外伤。 如此蒙绕香卡便知道,问题就出在萧炎脸颊的那处伤痕上。她俯下身将自己的鼻尖慢慢凑近,细细的去嗅伤口散发出来的味道。 萧炎躺在床上,只觉得一阵阵幽香萦绕在鼻尖。女子微弱的呼吸打在萧炎的耳垂上,如羽毛轻拂而过,浑身颤栗。寂静的夜晚,除了窗外的雨声便只能听到他们彼此的心跳。萧炎从未与任何女子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即使是杨延琪也是发乎情止乎礼。顿时觉得脸如火烧,他轻轻侧头想要张嘴说什么,自己的脸颊却阴错阳差的触碰到了姑娘的双唇。只是一瞬间的触碰,二人便急慌慌的躲开了。 “姑娘你……” “我刚刚……” 本是想要缓解一下气氛,两人却同时开口,这样一来却是更尴尬了。 两人沉默了片刻后,蒙绕香卡率先开口说道:“刚刚实在有些失礼,不过因为阿爹不让我多管闲事,所以不敢点灯。” 萧炎干笑了几声道:“我一个粗鄙的武夫有什么,只是怕姑娘……”一双桃花眼淡淡含烟,琥珀色的瞳仁仿佛泛着波光。一时间萧炎有些失神,心中的节奏漏了一拍。 萧炎和蒙绕香卡四目相对,爱慕的情愫悄悄的在彼此心中生了根。 突然,萧炎的眼中流露出了惊恐的眼神。蒙绕香卡知道,他的毒又发作了。于是从袖口中掏出了一个葫芦瓶,倒出两粒药丸塞进了萧炎的嘴里。 “你这是中害神,苗疆蛊毒的一种。幸好是碰到了我,只不过这药丸只能缓解你的痛苦,若要彻底解读只能等天亮了。需要明早进城去买一些药材回来,只需三天便能痊愈。”说着,蒙绕香卡攥了攥萧炎的手表示安慰。 “休息吧,我明日再来”蒙绕香卡起身准备离开,萧炎却反手抓住了她的手指。 蒙绕香卡以为他是不放心,于是复又说道:“放心吧,饶是再霸道厉害的蛊毒,咱们的药别说是压制一晚,就是压制上三四天也是不会有事情的。” “姑娘误会了,在下不是害怕!只是你对我有救命之恩,而我却还未知姑娘芳名!”萧炎其实除了想知道她的名字之外,最主要的还想请她帮个忙。自己这蛊毒没个三五日怕是好不了,可是杨家兄弟还在梧桐苑等自己的消息,所以必须要找个人送信。他莫名地信任她! “我叫蒙绕香卡,来自云南苗寨!”眼睛滴溜溜的转了几圈后,她问道:“公子是不是有事情需要我帮你去办?” 萧炎赶紧点头道:“不错,桌子旁边靠窗的凳子下面有一封信,请姑娘帮我拿过来。”蒙绕香卡点点头,按照萧炎说的地方找到了东西。 萧炎又伸手将自己腰间的玉佩取下,一并交到了蒙绕香卡的手中。他嘱咐道:“请姑娘到汴京城内的南门大街,仙来客栈去找一位叫高俊的掌柜。亲手将这封信交给他,如若有任何疑虑,便将这枚玉佩交给他一看便知。” 蒙绕香卡见他如此信任自己,心中乐开了花,于是承诺到:“公子如此信任,我必不负重托!”说罢抬脚就往外走,走到一半又退了回来,有些忐忑的问道:“那个……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而且,把东西交给他之后总得说点什么吧?!” 被她这么一提醒萧炎才意识到自己的疏忽,险些误了大事。他在心里重重的叹了一气,心下暗惊:这蛊毒如此厉害,竟让自己心绪不宁,疏忽至此!萧炎有些不好意的回答道:“还是姑娘心思缜密,不然就让你白跑一趟了!在下萧炎,夏日炎炎的‘炎’。”萧炎沉吟半刻后继续说道:“见到高掌柜后你就说’梧桐林内,故人盼归’。” 蒙绕香卡低声反复的重复了几遍,然后说道:“放心吧,一定送到!你休息吧,我明日再来!“说着快步离开了萧炎的房间。 萧炎自从吃了药仅半盏茶的功夫,燥热便退却了,眼前的鬼魅尽然消失不见。躺在床上静静地听着窗外的雨声,顿时觉得心旷神怡。 春季里的雨夜实属平常,这一夜的雨却下的格外柔软,窗外屋檐的滴水声络绎不绝,萦绕于耳,久久徘徊。这样的时光萧炎觉得格外珍贵,不忍入眠。 蒙绕香卡拿着萧炎交给她的东西,蹑手蹑脚地偷偷溜回自己的房间。 她将玉佩放在手中细细摩挲,久而久之居然可以感受到萧炎身上的温度。 伸手,推开窗子。雨丝伴着微风扑到脸上,凉沁沁的格外舒服。望着窗外夜雨冥冥,澹澹生烟,蒙绕香卡将玉佩紧紧地按在胸口,从心底油然而生一股窃喜。 大堂内这么多的人,她一眼就看到了萧炎,仿佛他身上有一道漩涡吸引着自己渐渐靠近。 以前在寨子里她觉得隔壁的阿再是最英俊的,所以便霸道的只许他对自己好。如果阿再和别的女孩子多说两句话,她是会生气的! 阿爹说,她和阿再是有婚约的。因为,阿再是土司的儿子,而自己是这个寨子里最漂亮的姑娘。 可如今见到了这个叫萧炎的男子,她觉得阿再与之相较实在一般。不是长相的问题,而是一种吸引。蒙绕香卡觉得一定是有神明的相助,才让中了蛊毒的萧炎与自己相遇。所以,她才不顾阿爹的告诫为他解毒。 倚窗漏夜听春雨,风尘漠漠如烟起。 不知不觉天边鱼肚泛白,雨渐渐停了。蒙绕香卡用清水洗了一把脸,梳妆停当刚刚将门打开便在门口碰到了自己的阿爹,蒙绕胜法。 原来阿爹是来告诉她,今日就要进城去在驿馆等待大宋皇帝的召见。 无奈,蒙绕香卡只得将萧炎交给她的东西收好,一步三回头的出了客栈的门。随阿爹进城去。宋朝的国都真的是好人闹,街上的人群车马往来川流不息。由于她和阿爹的穿着与他们不同,所以自从进城起街上的百姓便用好奇的眼光上下打量他们父女二人。 官员在驿馆门口迎接,然后便说了许多客套话。弯弯绕绕的说了许多,大概就是说宋朝的皇帝很忙,暂时还没有时间接待她们,只得在等几日等等这些……蒙绕香卡不喜欢这样的官腔,她也没有心思与他们纠缠。便和阿爹说,要出去转转。一开始自是不同意的,无奈只得搬出了阿再。蒙绕香卡和他说,出来时与阿再说好,要买一些东西送给他,阿爹这才允许。 于是,安顿好之后便将萧炎交给她的东西偷偷藏好,出了驿站直奔南门大街。 蒙绕香卡按照萧炎说的,到仙来客栈找到了掌柜高俊。那是一个看上去很普通的人,可是却比一般人要谨慎许多,对着她问东问西的甚是烦人。 他虽然长相普通,可是目光却很锐利。高俊反反复复的想要从蒙绕香卡的嘴里知道,为什么萧炎不亲自来,是不是有什么意外发生。 蒙绕香卡当然没有告诉他实话,只是说在雨夜的时候与人缠斗,有些伤寒需要将养。高俊依旧不依不饶,非要去探望!蒙绕香卡有些不耐烦的瞪着眼珠子说:“他有本姑娘照顾,不出五日便可康复了。你家主子只让你将此事办好,其他的莫要擅自做主!”其实,说这话的时候,她是心虚的。人家要见主子,自己有什么道理不让人家去。可是如果不拦住这掌柜,自己又如何与他独处。 于是她向高俊伸手说道:“玉佩还我,我要走了!”高俊看看玉佩,又看看面前的这个姑娘。心下思量道:门主既然能将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眼前的这个姑娘,应该是可以信任的。可是,她这穿着明显不是汉家女子。虽然好看,却总觉得有些奇怪。这些年除了杨家姑娘,门主也没有和哪个女子再来往过。许是,就喜欢她身上的这股奇怪劲儿?!想到这,一咬牙一跺脚,便将手里的玉佩交还给她,说道:“那我家主子便有劳姑娘了!”说罢,拱手作揖。 蒙绕香卡实在不懂宋朝的礼节,所以她并没有理会,是将玉佩收好后,直接离开了。 苗家典籍上曾记载,中害神者性焦躁不安、神昏头痛、幻视幻听、终日如冤魂缠身、鬼神泣声不绝于耳,梦中常有刀兵追赶难以入眠,常思自尽。此蛊如若不解,十人九死一疯癫。如若想要化解此蛊毒,则需先用灶心土同凉水搅在一起,饮之催吐。再取夏枯草二两,紫背浮萍二两,水煎服。而后每晚睡前,取蒜子、菖蒲、雄黄捣烂放入热水内洗身,可助安眠。连续四日,方可解。 一连四天,蒙绕香卡每天都会在辰时来到郊外的客栈为萧炎解毒。直到申时才会离开。 第十二章 蒙绕香卡与萧慕铖初相见 今儿是最后一天,萧炎在屏风后的盥洗室内泡药浴,蒙绕香卡坐在桌前饮茶。 浸在木桶之中,周围水雾缭绕。与前几日相比,萧炎今日觉得身上十分舒畅。他转过头去正好看到蒙绕香卡映在屏风上的身影,玲珑的身姿凹凸有致,高挺的鼻梁,娇俏的鼻尖,修长的手指时而轻抚玉颈,时而轻敲莲花瓣般的下巴,大抵是因为无聊,她偶尔还会微皱鼻子撅起小嘴儿东张西望,娇媚之余还有一些可爱。 正所谓:二八佳人姿容娇,笑靥生花乐淘淘。 萧炎痴痴的看着,她仿佛是集市上皮影戏中的女子,每一个动作中都有一个故事。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萧炎心中是心存感激的。他身上的蛊毒已清,或许从今日分别后再无交集,思及至此心中升起一阵失落,或许在自己的内心除了感激还有一丝爱慕。当“爱慕”这两个字出现在脑海中,萧炎心下大惊!或许,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慢慢地走进他心中了。萧炎对于自己的心不确定,对于蒙绕香卡的心也猜不透。若说他对自己无意,她不顾父亲的告诫,亲自为他解毒;可若说有意,这三四天来除了叮嘱他一些注意事项外,几乎没有什么言语上的交流。他们父女二人,是云南大理国派来大宋觐见的使臣身份,还是萧炎主动问起她才说的。想到这里,萧炎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又开始有些烦躁,他皱着眉头将自己又往水中沉了沉。 与此同时,大宋的朝堂之上,因为大理国的觐见而争论不休。大臣们分成两派,一派认为大宋应该答应大理国的要求,这样一来战马就可以当做番邦属国的贡品,谨献给大宋,一来每年可以省不少银子,二来质量也会比现在好很多;而另一派却持反对意见,大理国内部常年争斗不休,虽说是内战却也十分糟心,大辽这些年日渐强盛,已经消耗了大宋的大部分兵力,如今再将大理收复过来,无疑是雪上加霜。 双方各执一词,各有各的道理,让太宗皇帝十分头疼。 大理国时至今日已有六代君主,国土面积虽然不大,却是个多名民族国家,主要以白族、苗族和瑶族为主。 大理国外有吐蕃诸国,内有各方豪强势力,治理起来十分不容易,可谓是内忧外患。皇室做梦都想依靠大宋,成为宋朝的番邦属国一解多年困境。 当年太祖皇帝南征止于大渡河边,一是没有什么兴趣,二是对于那片土地甚为忌讳。唐朝时期此地名为南诏国,曾盛极一时。可南诏国却在唐朝南方边境不停地找麻烦,让唐朝损失不少兵力和财力,最终成为唐朝灭亡的间接因素。 所以,太祖皇帝吸取前朝之鉴,尽管大理国不断派使臣前来商谈,却始终未能面见宋朝皇帝。 可如今这情形看来,却是此一时彼一时。宋朝每年购买战马的花费就不下几十万银,这些马匹除了供给前线的军队外,主要还有皇城内的禁军。 大理人十分精明,别看每年大宋购买战马的价格不菲,可质量却不高。 权衡之下太宗皇帝也不敢轻易下决定。于是派去接待的官员只说是圣上日理万机,无暇见面。让蒙绕胜法稍安勿躁,再等几日。 俗话说,“清明断雪,谷雨断霜。” 从谷雨这一日起,春夏两季开始慢慢地交替。 也是在这一日,蒙绕香卡再次见到了萧炎。 就在蒙绕香卡坐在屋内欣赏窗外的蒙蒙细雨之时,驿馆的小厮来报,门外有朋友前来拜访。蒙绕香卡想了半天,都不记得自己在这大宋都城能有什么朋友。灵光乍现后,她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 蒙绕香卡心下大喜,她从未想过,萧炎能够亲自来寻。本以为那日分别后,再无缘相见。谁知,没过几日他就自己找上门来了。 她先是跑回到内室,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然后随小厮来到了驿馆门口。远远地,蒙绕香卡便看到了负手而立的萧炎。刚刚还急切的她,此刻却放慢了脚步。 只见萧炎身着藏青色对襟长袍,头戴东坡巾,一副清秀的书生打扮。 蒙绕香卡走近萧炎,上下打量着问道:“公子今日前来,所为何啊?” 萧炎拱手施礼道:“一是为姑娘当日的救命之恩,二是旧雨已过,新雨而置,在下内心忐忑而欢喜。” 蒙绕香卡被萧炎弄得一头雾水,于是极为认真的看着萧炎的双眼问道:“什么旧雨、新雨?今日,不是谷雨吗?” 看着眼前这可爱的傻姑娘,萧炎笑道:“是不是还没有人带你好好逛逛这汴京城?”未等蒙绕香卡回答,他便抓起她的手一边走一边说道:“走,我带你好好逛逛!” 一切来得太过突然,蒙绕香卡有些不知所措,做梦都想不到她和他居然可以如此亲近。他们二人手拉着手走在汴京城的大街上,感受着彼此的温度。 街道两旁有许多店铺,珠宝首饰,文房四宝,绫罗绸缎、糕点小吃一应俱全,应有尽有;除此之外,十字街口还有打把势卖艺、变戏法的,更有好看的皮影戏。 此时虽然淅淅沥沥的飘着小雨,街上的人却丝毫没有减少,好不热闹。 萧炎拉着她逛了许久,最终在一间酒楼门前停下。 “逛了大半日你也该累了。咱们吃点东西如何?”萧炎问道。 蒙绕香卡娇羞地点了点头,说道:“听你的。” 随后,萧炎抓着她的手大步走进面前的酒楼,并且特地找了一个临街的雅间。此时,外面的雨下的更大了些。 从房间的窗子望外瞧,刚刚还十分热闹的大街上一下子就冷清了许多。大雨突至,街上的人猝不及防的四处躲雨。 这样的情景,仿佛是老鼠见到了猫,或者是羊群遇到了狼,梦绕香卡觉得十分好笑,便轻声的笑了起来。 萧炎此刻发现,蒙绕香卡的一颦一笑都牵动着他的心弦,令人陶醉。 从那一刻开始,他便沉醉在她的巧笑倩兮之中,难以自拔。 梦魂悄断烟波里,心如醉。相见何处是,锦屏香冷无睡,被头多少泪。 蒙绕香卡沉浸在往事中,再加上酒杯中杜康的催化,早已由最开始的娓娓道来变成了此刻的絮絮不休。 韩伏月见她已枕曲藉糟,便朝身边的妙颜使了个眼色,然后一起将蒙绕香卡扶回她的房间休息。 夜夜相思更漏残,伤心明月凭阑干,想君思我锦衾寒。 自与萧炎分别后,她如今日这般度过了无数个酒醉的夜晚。 月光如水,秋风渐寒,伏凌山的夜晚华美却凄冷。 今朝追忆往事,令人惆怅无限。 或迷惘,或无奈,或遗憾皆为过往。 妙颜放下手中的笔,拿起面前这首诗,借着昏暗的灯光看了又看。最后,将它放在烛火之上烧为灰烬。 今晚,她自己也喝了不少酒,此刻有些微醺。于是,妙颜推开窗想吹吹冷风借此醒酒。可谁知过了一会,竟感觉到阵阵眩晕。她靠在窗边,双目微闭。口中反复的念着刚才纸上的那首诗,回想着师父那重如千金的往事,最后随着心中的旋律将它轻声哼唱出来。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清冷的歌声在寂静的山谷中反复回荡着,缠绵悱恻,九曲柔肠。 歌声随风飘荡,隐约传到了早已进入梦乡的萧慕铖耳中。 暮雀门虽然将他们看管起来,却享受着座上宾的待遇。一日三餐,酒肉齐全。 晚上酒足饭饱后他便早早地躺在床上,准备休息。奔波多日深感疲惫,可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的难以入睡。 自从他和木南荨来到暮雀门后,就感觉处处透着蹊跷。都说暮雀门轻功举世无双,可从昨天晚上的情况看,的确有些言过其实。那些姑娘的功夫只是一些花架子,如若高手过招便不堪一击,不甚实用。 可是,那日树林之中木屋门外,那几个姑娘的轻功却深不可测,按照穿着来看应该也是暮雀门的人。依照她们的速度,别说是那早已丧命的“蒜头鼻子“了,就是他自己也很难跟上她们的行踪。难不成,是有意将他们引到这里来的? 这不合常理啊!先是抢了欧阳山庄的银子,然后又大大方方的将他们引到暮雀门来。他是不是进入了全套,被人算计了呢? 萧慕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将这件事前前后后,从头到尾想了一遍,却依旧理不出头绪。大约过了半柱香后,阵阵困意向他袭来。 就在这半梦半醒,恍恍惚惚之间听到了阵阵的美妙歌声。 他并没有睁开眼睛,而是继续躺在床上任由它如海浪般一波一波地朝自己袭来。 萧慕铖没有动,更不愿发出任何声响。他怕惊动了那姑娘,扰乱了她的心绪,打断了她了歌声。 就这样躺着,不知过了多久萧慕铖在妙颜的歌声中又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日出扶桑一丈高,人间万事细如毛。 这浓浓的夜色还未消尽,群山之后,天际之外变散发出万道霞光。 新日旧情,人生的常态本就如此。 辰时三刻,暮雀门的门徒齐聚一堂。妙颜按照蒙绕香卡的吩咐,将萧慕铖和木南浔两个人也带到了司雀台。 妙颜心中始终有个疑惑,按照师父的说法她和梧桐苑门主萧炎应该是情投意合,两心相悦的。为什么最终没有走在一起? 如果是因为早已定好的那桩婚事,师傅此刻就应该在大理国相夫教子,也自然不会有现在的暮雀门。 那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们彼此分离,又伤了师父的容貌呢? 因为这一连串的问题萦绕在心头,所以去往暮雀台的这一路上妙颜眉头微蹙,不苟言语,这让跟在她身后的萧慕铖和木南荨既尴尬又紧张。 司雀台之上,暮雀门七大弟子各领一队列立两旁。妙颜将他们二人带到蒙绕香卡面前,说道:“师父,人给您带到了。”随后,妙颜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蒙绕香卡门下共有七大弟子,均是貌美如花、楚楚动人的妙龄少女。 依次为:妙颜、欢然、灵凤、云舞、昔心、玉音和凝素。 这七人各有千秋,妙颜容貌冷艳、性格沉稳;欢然与之相比,有些小家碧玉、性子更为脱跳;灵凤身量娇小,体态轻盈,轻功是这几个人中顶尖的,不过性子却直率,敦厚,平日里说话更是口无遮拦;云舞娇羞,媚态十足,眼波流动随处可见风情;昔心最为英气,面部棱角分明,却心思细腻,善于在复杂的事务中剥丝抽茧;玉音相貌平平,却心思深沉;凝素是几个人中最小的一个,心性单纯,善良胆小,皮如凝脂,肌肤胜雪,犹如雪山之上的冰雕。 此时,这几个姑娘摘去了头上的长纱帷帽。虽然都用一方丝帕遮住半张脸,但如果仔细打量,依旧可以隐约看到她们的长相。 木南荨审视一圈下来,无意识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突然自信全无,深受打击。窘迫之下,却涨红了脸。她转头扫了一眼身旁的萧慕铖,发现他盯着这几个姑娘看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了妙颜身上,眼神直愣愣的发呆。 她羞怒急了,伸手在萧慕铖的腰上狠狠地掐了一下。 萧慕铖看着面前的妙颜,这姑娘看上去清冷,不理俗事,但其实是个心思极重的姑娘。这些日子,每次看见她几乎都是眉头微皱,丝毫看不到轻松之态。或许,这就是身为掌门大弟子的处境,双肩担千斤,总有无数心思压在心头,难以抒怀。 他出神之际突然感觉一阵疼痛感,从腰上传来。萧慕铖回头查看,与木南荨四目相对。之间她双目圆整,隐含怒气地等着自己,面色有些涨红。 萧慕铖随即一愣,想不明白这怒气从何处来。只得无奈的揉了揉腰间,一脸讨好的看着木南荨。 司雀台众人皆看见了他二人的互动,却只有灵凤一个人按捺不住,上前一步说道:“这里是司雀台,不是打情骂俏的地方。死到临头了,却依旧有这闲情逸致。你二人,还不快速速报上名来,为何跟踪大师姐,摸上暮雀门!” 萧慕铖听到灵凤的话后,先是叹了一口气,而后说道:“你这小妮子,个子不高声音却不小!” “你!”灵凤觉得这人十分讨厌,从未有人这么明目张胆的嘲笑自己。 “我什么我~再说了,是你们大师姐请我上山的!不信,你问问……”说着,萧慕铖朝妙颜的方向扬了扬脸。 灵凤看他这样,恨不得在一巴掌呼他脸上。 “灵凤,退下!”她刚要动手,就听到蒙绕香卡的声音。灵凤无奈,攥着拳头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萧慕铖循声望去,他看到此时司雀台说完木亭之中站着两个人。 一个人是寻常夫人的装扮,另一个则是和暮雀门姑娘们的装扮相同,头戴长纱帷帽,身着长袖衫,皆是白色。 蒙绕香卡转过身来仔细的打量亭外的两个人,她忽然就看到了萧慕铖腰间的折扇和玉佩。当年,萧炎的腰间也有这样一枚玉佩。于是,她挥动长袖朝萧慕铖的那枚玉佩而去。长袖轻扫,将玉佩从腰间抽出,飞身而出接住后又转身回到亭内。 一招雀鸟归巢,干净利落,速度极快,让人猝不及防。白色的身影犹如夜空的流星,转瞬即逝;即便是闪电,怕也追不上她。萧慕铖和木南浔两人,目瞪口呆。 蒙绕香卡拎起玉佩,细细的端详。山中秋风撩扯着她的衣袂,衣袂翻飞可人却一动不动。犹如伏凌山之上的一尊神女玉石雕…… “这玉佩之上,是你的名讳?” 萧慕铖上前一步答道:“正是!晚辈梧桐苑,萧慕铖。想必您便是暮雀门的掌门人吧!”他望着蒙绕香卡许久,对方却再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蒙绕香卡看着阳光透过玉佩,映在自己纱帷之上的“炎”字。看着它,就仿佛见到了那久违的故人一般,阵阵酸楚撞在鼻尖上。良久,她又问道:“你父亲,还好吧?!” “您与父亲,是旧识?”萧慕铖觉得虽然她提及了父亲,却不知是敌是友。于是,疑惑地问道。 蒙绕香卡并未回答,她在心中长叹一声:恍然如梦啊……连他都长这么大了。 她转过头看着面前的萧慕铖,将玉佩死死地攥在手中问道:“是你父亲派你来的?你可知,暮雀门从未出现过男人” “您这话说的,倒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啊!欧阳山庄的镖银是您派人劫的,我和师妹也是你们掌门大弟子带上来的。现下倒是问起我来了……”萧慕铖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妙颜和凝素二人,复又说道:“不知她们是奉命行事,还是自作主张呢?” 妙颜听到这话,心中不禁一惊。将他们带上暮雀门,的确是自己自作主张。 但师父不仅没有责罚,还和她说起了旧情往事。这就说明,这件事情师父并没有责怪自己自作主张。可如今有人问起,若深究起来…… 妙颜咬了咬牙,双膝跪地付下身子说道:“请师父责罚!” 蒙绕香卡走到亭外,站在妙颜身边扬了扬手说道:“起来吧!你一会将他们二人带下去,送回房间”说罢,边作势要离开。 可是,萧慕铖却不干了。尾随其后,说道:“我问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的玉佩你也没有还给我…”他的话音还没有落,人就不见了。 木南荨快步朝萧慕铖走去,这块玉佩师哥从小便将它带在身上,又是梧桐苑少门主身份的凭证,可号令整个梧桐苑梧桐苑,绝对不能离身。 可是当她低头查看的时候,那枚玉佩好好的挂在萧慕铖的腰间。木南荨伸手拽了拽他的袖子,说道:“师哥,师哥……你自己低头看看……“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萧慕铖与木南荨四目相对,看到了她眼中震惊和慌乱的神色,一怔。 他低头一瞧,压低了声音说道:“它……什么时候挂回来的?“ 木南荨愣愣的摇头,她觉得自己心慌慌的。 以萧慕铖的身手,能在他眼皮子低下神不知鬼不觉的将物件送回来。想想都让人头皮发麻,毕竟这和取人首级本就没有区别!萧慕铖心中反倒松了一口气,他知道暮雀门并没有取他二人性命的打算。可人家就这么一直拖着,压根不提银子的事儿,这让萧慕铖内心十分焦躁。 这边,妙颜将他们二人送回雀楼后,赶往望雁台去见蒙绕香卡。 第十三章 妙颜动情难自制,萧慕铖冲天楼内谈交易 房间内,蒙绕香卡端着一本《杜工部文集》并不言语。 妙颜站在她对面,咬着嘴唇不知如何开口。她忽然觉得,本来是一件特别简单的事情,可如今却在她心里像是一团乱麻。任她如何抽丝剥茧都理不出头绪,反而越来越乱糟。她从没有像如今这般心绪不宁,难以平静。 “师父,这件事情……我”这已经是她第三次开口了,可以依旧不知道从何说起:“他们……其实……“她真的是有些着急了,手中微微出汗,长袖让她攥的皱皱巴巴,就像她此刻的心情。 蒙绕香卡“啪“的一声将手中的书扔在桌子上,看着她说道:”妙颜,别说了。这件事情,你解释不清楚的。你自己的心,你都没有懂,又如何让别人明白呢?!“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回去吧!在这件事情上,你不需要给任何人交代,不需要任何人明白!暮雀门我迟早是要交到你手上的,所以你的决定便是我的决定,这些年一向如此。你此刻要做的,就是要明白你自己的心。“说罢,拿起面前的书不再看妙颜。 蒙绕香卡的话像一记重锤砸在自己的心上,顿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这种被人一眼就看穿心思的感觉,十分复杂。师父了犹如母亲一般,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心思,她心里先是一暖,而后又觉得羞愧难当。她窘迫的离开后,去了冲天楼。 此刻,另外欢然和灵凤她们六个正带着自己的人在冲天楼内练功。 雀鸟分许多种,冲天楼内饲养的是山麻雀。 这种麻雀体长大约4寸左右,性格活泼,好奇心强,胆大极易接近人。但这并不代表,它的警惕性不高。雄鸟头顶和翅膀前面的部分为鲜艳的黄褐色或者栗色,上背部是黑色的条纹,脸颊为白色,咽喉处为黑色;雌鸟身体的颜色相对深一些,有深色的宽眼纹和奶白色的长眉纹。 虽然,山麻雀的不耐远飞,但它的速度极快、爆发力极佳。所以,蒙绕香卡用它来训练门徒的轻功。 暮雀门的姑娘们,在冲天楼内有的追逐着麻雀,随着它的轨迹在空中四处飞舞;有的则是先尾随其后,之后突然爆发超越并拦住麻雀的去路,迫使它不得不改变行进的轨迹。当然,这些都是基本功,最厉害的当属蒙绕香卡亲传的七大弟子。 有些雀鸟的腿上用红色拴着红豆粒大小的银铃,每一个银铃之上刻有她们名字的第一个字。她们每日里要做的,就是将它们从雀鸟的身上摘下来后,再栓到另外一只雀鸟的身上。在这过程中,雀鸟不能有任何损伤。 妙颜,此时就在反复的做着这件事。 云舞眯着一双丹凤眼,懒洋洋的靠在柱子上慢条斯理的说道:“大师姐,近日不大对劲。”她说着,眼波流转望向昔心道:“你应该能看出来,抽丝剥茧,猜测人心,你最拿手的啊!“ 灵凤最看不上她这个样子,于是冲到云舞面前说道:“这还用昔心,我都能看出来。自从那小子上了伏凌山,进了暮雀门,我们大师姐就没过过舒心的日子。师父,一定是因为他今儿早上的话,责怪大师姐自作主张了!“ “嘶~“云舞皱着眉头,轻抚耳朵说道:”别看你个子小,可声音却洪亮的很。我们都还没有七老八十,你这么大声做什么?“这云舞和灵凤二人相看两生厌,不是一日半日了。于是,她又狠狠地白了一眼灵凤,继续说道:”月娘这些年交给咱们的这些,你算是一句没记住啊!‘藏拙’这两个字,可能你一辈子都记不住!“ 灵凤是二师姐,被云舞这么奚落、讽刺一时间面子上挂不住了。于是,扬起长袖就朝云舞的门面甩去。云舞仿佛早就看透了她似的,一个转身便躲开了。“怎么?我说错了吗?二师姐的脑子,这些年仿佛有没长好!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该闭嘴,仿佛永远没学会!你出来搅和什么劲儿啊~“说着甩了甩手中的长袖。 灵凤眼瞧着自己一击未中,又要再次出手。她恨不得冲上去,用手中的长袖将她的嘴系上。 此刻只有凝素离着最近,于是便赶紧出手拉住了灵凤说道:“二师姐,咱们还是先解决大师姐的事情吧!咱们平日里最多也就是练半个时辰,可你看大师姐,这都一个多时辰了。”说着,眼中透露出一丝担心,望了望妙颜:“再这样下去,可就吃不消了啊!” 灵凤咬着牙横了一眼远处的云舞后,拽着凝素的手喊道:“师姐,这都一个多时辰了,休息一下吧!”一连叫了好几声,妙颜都耳充未闻,急的她直跺脚。 昔心走过去,轻轻拍着灵凤的肩膀说道:“二师姐,你们回去吧!大师姐是想用这种方法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人的身体达到极限的时候,才能将许多事情看透。” “可是,谁知道大师姐什么时候停下来!” “回去吧!”昔心朝外面扬了扬脸,说道:“该停下来的时候,自然就会停下来了。”灵凤还在犹豫,玉音却拽着云舞率先离开了。 凝素看着离开的那两个人,又转头看了看妙颜,思索了一会后拽着灵凤也离开了。 “凝素,你别拽我啊!咱们走了,大师姐怎么办?” “二师姐,咱们走吧!昔心师姐在,你就放心……快走快走!”凝素连拖再拽的,将灵凤带出了冲天楼。 当几个人都离开之后,冲天楼内瞬时间安静了。除了雀鸟煽动翅膀的声音之外,便只剩下银铃的响声。 “大师姐,她们都走了!”昔心的话音未落,妙颜就已经站在她身边了。她喘着粗气说道:“她们再不走,我恐怕就要累死了!” 昔心笑着说道:“你直接跟她们说不是更好!” 妙颜皱了皱眉头问道:“说什么?” 昔心抿着嘴,掉头就要走。妙颜却伸手拉住她,说道:“我是怕说出来,她们会去逼问你。到时候,你会被烦死!” “你是怕我心烦,还是怕我口风不严,泄露秘密啊?”昔心轻笑问道。 妙颜瞥了她一眼,松开手说道:“都不是!废话太多,更心烦。“ 昔心盯着面无表情的妙颜说道:“你……动心了,是不是?“ 妙颜猛然回头看着昔心:“你果然看出来了!师妹,你这颗七窍玲珑心让人胆战心惊啊!“妙颜十分讨厌这种,一眼被看穿的感觉,让她有深深的危机感。 “师姐,你太反常了。哪里是我,恐怕除了二师姐之外,那几个都看出来了吧!”昔心斩钉截铁的说道。 妙颜渐渐露出了懊恼的神色,原来蒙在鼓里的只有她自己。 “那……他是不是也……”妙颜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于是匆忙问到。 昔心忍笑看着眼前的妙颜,这个大师姐看着清冷,可心地善良,心思柔软。这是她第一次动情,所以看不清自己的心思,更看不透对方的心思。 妙颜以往的清明和睿智,早就不见了。 昔心叹了一口气,摇着头说:“我觉得他不会,一是,他的心思并不在你这,所以未曾察觉;二是,其实师姐隐藏的很好,只不过我们从小长大,我们对你太过了解,所以轻易的就看出来了。”昔心观察者妙颜表情的变化,小心翼翼的问:“你今日如此,是不是因为师父也看出来了!” 妙颜觉得头疼欲裂,心中一股无名火几乎要奔腾而出,却又无处可去。 “和我出去走走吧……”妙颜拽着昔心,朝司雀台走去。 这一晚,萧慕铖睡得十分香甜。 清风拂云,天的东边渗出火红的朝霞,它与透蓝的天空合二为一,形成靓丽的蓝紫色。 朝霞开宿雾,众鸟相与飞。此时,在万道霞光映照之下的伏凌山最是好看。 这一日,是萧慕铖二人来到暮雀门的第三日。和昨天一样,辰时三刻的时候被玉音带到了冲天楼内。 冲天楼共分三层,此刻他们在最高的那一层。 这层楼是专门提供给暮雀门的姑娘们,在每天练功之余聊天、休息时用的。 蒙绕香卡和韩伏月二人悠闲地坐着,一边看门中弟子练功,一边闲聊。 “这欧阳山庄的人还真是聪明,知道自己的斤两在我暮雀门讨不到便宜,于是到你们那里搬救兵。”蒙绕香卡看着面前的萧慕铖和木南浔,轻笑了一声继续说道:“你们梧桐苑还真是好心,这种受累不讨好的事情,何苦来哉呢?今儿我就看在’阎爷’的面子上,给你们一个机会。” 说着蒙绕香卡抬手,指了指自己面前的麻雀说道:“看见这麻雀了嘛?具体有多少只,我也不知道。但是这群麻雀中,有七百五十六只麻雀的脚上栓了银铃。少门主如若能在不伤害它们的情况下,将这些它们都摘下来我便放你走。不仅放你们走,欧阳山庄的银两还会悉数奉还。”蒙绕香卡仔细观察着萧慕铖的表情变化问道:“这桩交易,你意下如何?” 未等萧慕铖开口,木南浔皱着眉头先说道:“您是江湖之中的长辈,本应该最是公平公正的。可眼下您提出的这桩交易,却不大公平。” “哦?!如何不公平?你说来听听。” “暮雀门之中的姑娘们都以轻功见长,做这样的事情自然是不难。可是,对于我们其他门派的人来说,却有些强人所难了。”木南浔还没有说完,萧慕铖便伸手将她拽到自己身后,警惕的看着蒙绕香卡。他生怕木南浔的话惹怒了面前的人,会伤害到她。 “你不用这么护着她,我暮雀门从不伤害女子。“说话间,蒙绕香卡环顾四周,看了看她这些弟子继续说道:“小姑娘,你这话只说对了一半。我暮雀门的确以轻功见长,可是雀鸟身上取银铃这件事,却只有我这七大弟子可以做。” “那……”木南浔听了她说的话后,一个箭步从萧慕铖的身后窜了出来,刚要说话,蒙绕香卡便抬手制止住了。 “不过,我觉得你说的也对。所以,我改主意了!我给他三次机会,只要有一次成功了,我就兑现诺言。”蒙绕香卡对身边的玉音说道:“去给这位姑娘搬个椅子,让她做我身边。”她又朝萧慕铖抬了抬手,说道:“少门主,开始吧~~” 萧慕铖四周看了看,朝木南浔投去一个安心的眼神后飞身而出。 暮雀门的鸟儿就像是通灵了一般,之前无论多少人往来,它们都一动不动。可是,当萧慕铖飞身而出的一瞬间,所有雀鸟一齐挥动翅膀,腾空而起,四处乱窜。 萧慕铖只半柱香的功夫就气喘吁吁了,他拼命追逐那些雀鸟,偶尔才能抓到一只,最后却因为用力过猛,死在了自己的手掌心中。 如此反复,萧慕铖心态的变化从招式上一目了然。 韩伏月坐在蒙绕香卡身旁,并不言语。说到底这是人家母子之间的事情,从见到萧慕铖的那一刻,蒙绕香卡早已经打定主意,要将欧阳山庄的银子退回去。现在又想不动声色将自己的绝学传授给他,她就坐在这看戏就好了。 可这半个时辰下来,雀鸟损伤没有成千也得上百了。再这样下去,杀孽太重,说不好他走了以后,姑娘们又要去林中捉新的麻雀回来训练。 韩伏月心中思忖着站起来说道:“哎呦呦……我说掌门啊,快让那小子回来吧!别糟践这好好地雀鸟了。“她伸手指了指一旁的妙颜说道:”妙颜,你去!赶紧把他逮回来……“ 妙颜转身看着自己的师父,等待她的指令。 蒙绕香卡忍着笑说道:“去吧!“ 妙颜得令后翻身而出,挥动长袖缠住了萧慕铖的手腕,将他带了回来。 此时,萧慕铖正在全心全意的去捉那雀鸟,可是竟没有一个活着的。 那些雀鸟一开始还比较友善,后来可能是发现有许多同伴死在了萧慕铖的手中。于是,渐渐地有了攻击性。尽管萧慕铖尽力躲避,但是他的脸上和双手依旧出现了许多细微的伤痕。就在他差点要捉到那只麻雀的时候,手腕却被腾空而来的长袖缠住,带回冲天楼的长廊上。 由于事发突然,妙颜的速度又极快,这导致萧慕铖在落地的时候前后晃了晃,险些没有站稳。 他瞪大眼睛看向妙颜,感叹道:“掌门大弟子的身手的确不凡啊!当日在山下,姑娘果然是对我手下留情了!” 妙颜眼底有一丝慌乱滑过,她皱了皱眉头别没有搭理一旁的萧慕铖。二是松开他,直径走到昔心身旁。 蒙绕香卡喝了一口茶,拿起桌子上的一个苹果朝他扔了过去,说道:“怎么?空手而回?” “你这太难了!”萧慕铖大手一挥,指着妙颜她们说道:“我不相信,她们几个人能做到!” 蒙绕香卡大笑道:“小子!她们不仅能取下来,还能把它再放回去!” “切!”萧慕铖横了她一眼,不再说话。 “准备放弃了嘛?”蒙绕香卡见萧慕铖不再说话,并且脸上出现了一丝懊恼的神情,于是柔声问道。 萧慕铖低头看着手中的苹果,翻了翻眼皮儿说到:“没有!” 木南荨看着他们二人的互动,突然觉得十分和谐。她和师哥明明是来暮雀门抢银子的,可是人家掌门对他们却没有丝毫的敌意。 除此之外,她还惊奇的发现,师哥刚刚的动作极为可爱。在自己的记忆里,师哥还从未对谁露出过这样的神情。就像是,小儿子对母亲撒娇! 想到这,木南荨脑子里就炸开了一个雷! 是啊!暮雀门对男人从不手软,可是对她和师哥却处处礼遇有加。是因为给师父面子嘛?那这面子也太大了! 如今只有两个可能,要不她与师傅交情匪浅;要不就是从心底里十分喜欢师哥,所以破例善待他们。除此之外,她想不出来其他什么原因。 通过这几日的观察,木南浔还发现一个奇怪的事情。 这个叫”月娘“的女人,每次看到到自己时露出的目光都并不十分友善,甚至是有些阴毒。她们再次之前素未谋面并无恩怨,为何对自己充满了敌意。 这些疑问,她都不敢和师哥说起,再给他添乱。 在暮雀门的每一天都提心吊胆,她此刻只想赶紧离开暮雀门, 在木南浔思绪翻涌之际,蒙绕香卡说道:“行了,我看今日你们都累了。让玉音带你们回去休息,既然没有放弃,明日辰时三刻还在这里,咱们继续。” 说着,站起身来和韩伏月一起离开了冲天楼。 其实,那一晚蒙绕香卡并没有将她和萧炎两个人的事情说完。 第十四章 萧慕铖暮雀门内认干娘 当年她与父亲到宋朝觐见,宋朝皇帝以政务繁忙为由,一拖就是半个月。 也就是这半个月,让他们对彼此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心意相通。 蒙绕香卡从与萧炎的交谈中得知,他心中有一位姑娘巾帼英雄,不让须眉。也是因为她,梧桐苑才会建立在雁门山之上。 所以,那一日,当萧炎拉着她的手说,他与杨家姑娘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而今他是喜欢她的时候。蒙绕香卡轻轻地将自己的手从萧炎的手掌中抽离,并低头说道:“炎哥哥,我在家乡已经定亲了。” 当萧炎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怔怔望着自己空空的手掌心抽出良久,它悬在半空进退维谷。心如刀绞,无限酸楚。他知道,宋朝皇帝依旧没有下定决心,让大理成为自己的番邦属国。这样一来,蒙绕香卡不日将启程回到大理国。 这一别,也许就是一生。 那一晚,他们是他们此生共度的最后一晚。也是那一晚,造就了蒙绕香卡的今天。 苗族女子的身上从小变饲养情蛊,当定亲之时便将它下在男方身上,一次来作为彼此的约束。所以,蒙绕香卡的情毒已经放在了阿再的身上。 那一夜,他们喝了许多酒。 不知是夜色迷人,还是酒香沉醉。总之,他们犯下了难以弥补的错误。 云雨自从分散后,人间无路到仙家。但凭魂梦访天涯。 回到大理没多久,蒙绕香卡便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也就是从那一天起,下在阿再身上的情蛊出现了反噬。 蒙绕香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知道萧慕铖出生的那日,她的容颜与七十几岁的老妪几乎没有分别。 阿再对她说,只要将孩子拿掉,二人拜堂成亲后,情蛊就会停止反噬。 可蒙绕香卡却十分倔强,她斩钉截铁的说道:“为了这个孩子,我死都不怕,容颜变老又有何惧,早晚都是会有这么一天的。” 她的冥顽不灵触怒了阿再的父亲,这对于他来说是极大的羞辱。 于是,在孩子出生的当晚,他便命人放了一把火想要烧死她们。 她们母子命不该绝,从火场中逃出了生天。 蒙绕香卡带着萧慕铖,凭着记忆找到了梧桐苑。她偷偷的将孩子放到了树林外面,婴儿的啼哭声响彻山谷。 她只是将孩子放在了梧桐苑外,从始至终她都没有露面。 那张脸她自己看了都厌烦,路人看了都害怕,她又怎么会让萧炎见到。 从那一刻起,她和萧炎山高水长,各自安好。 蒙绕香卡并不准备将萧慕铖的身世来历告诉他,只是向将这个阔别多年的儿子多留在身边几日,多看儿子几眼。 此生,于愿足矣。 所以,当她知道妙颜对萧慕铖动了心思的时候,并没有责怪她。 甚至心中是有些高兴的。 如果他们能两情相悦,过些年再将暮雀门交到妙颜手中,那么这所有的事情便可两全其美。 只可惜,这些都是蒙绕香卡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 妙颜的确对萧慕铖有情,可是萧慕铖的心里却只有一个木南浔。 之后连着两天,萧慕铖依旧是空手而归。眼瞧着他们在暮雀门已经耽搁五六日了,而今又被这个难题困住。萧慕铖实在烦躁的很,可是有好不到什么办法来打破这个僵局。 就当他在屋内抓耳挠腮,不知所措的时候,妙颜出现在了他的房中。 妙颜看着萧慕铖急躁的样子,坐下后轻笑了一声道:“怎么?着急了?” 萧慕铖看了她一眼,冷嘲热讽道:“哎呀,看见你我就想起来两句话,不知哪一句用在你身上合适。” “那两句?” “一句是贵客临门;另外一句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你自己选一个吧!”说着,萧慕铖斜眼横了妙颜一眼,看向别处。 妙颜一愣,随即冷笑一声说道:“那我把来意和你说了之后,你自己选一个送给我。” 萧慕铖稍加思索后道:“那你说说,小爷我听听。到时候,给你选一个最贴切的。” 妙颜低头想了片刻,说道:“我相信你也看出来了,师父对你们,尤其对你青眼有加。他老人家没有孩子,如若你肯认他做义母,我想眼前的这些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 萧慕铖听了之后,一下从凳子上跳起来,大叫到:“你们暮雀门除了抢银子还抢儿子啊!娘还能随便认呢!”说着,对妙颜连打带拽的拖出了屋子,说道:“你啊!就是那无事不来的夜猫子,快请出去吧!”说罢便关上房门。 妙颜有些迷惘,依照她萧慕铖的了解,对方是会答应的啊!怎么会是,这个反应呢!这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要说了解萧慕铖,除了他自己的老爹之外,就数他的师妹木南荨了。 事情本身对于萧慕铖来说并没有什么难以接受的,只不过妙颜这样直来直往的沟通并不适合他。与萧慕铖这个人沟通,必须慢慢引导,徐徐渐进。这一点,谁也比不过木南荨。 所以,晚饭过后,萧慕铖就将今日妙颜和自己说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木南荨。木南荨听后笑道:“我觉得,这是个法子。如此一来,不仅得到了人家掌门的轻功绝学,又能找回欧阳山庄的银子。一举两得啊!而且,这个义母很大程度上也只是名义上的。我们离开了墓群门估计以后很难有机会再回来了。” 萧慕铖哼唧了一会,讷讷的说道:“你说的这些,我也知道。只不过让她这么一说,总感觉怪怪的。” 木南荨翻了个白眼,冷笑了几声说道:“只是让你认义母干娘,又不是逼着你娶媳妇。师父师娘都不在身边,你做出这许多姿态,露出一副立贞洁牌坊的模样给谁瞧呢!” “嘿嘿……你还别说!妙颜要是说他们家掌门招姑爷,我还就答应了呢我!” 木南荨听到他这样说,又联想到这些日子他和妙颜眼神之间的互动,心里就蹿火。抬起便是一脚,直接将萧慕铖屁股下面的凳子踹到。 萧慕铖也没有料到她会有这个反应,于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便顺势坐在了地上。 木南荨紧接着站起来说道:“明日我就自己回梧桐苑去。你爱给人家当儿子就当儿子,爱当姑爷就当姑爷,谁稀罕啊!”说罢,转身便往外走。 萧慕铖本是开玩笑,可一见木南荨真的急了,便赶紧起身追到门口拦住她说:“师妹,师妹,好荨儿!我是和你说笑的!”说着,他捧起木南荨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胸口上说道:“我这可心里,除了爹娘就是你。你摸摸,它是为你跳的!” 木南荨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和手掌心下那建壮的身躯羞红了脸。于是,她使劲抽出了自己的手,一边打开门离开,一边说:“油嘴滑舌,人家掌门怎么会看上你做儿子!赶紧休息吧!明天陪你,人干娘去!”说着,一转身,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暮雀门这些日子,因为萧慕铖和木南浔两个人的到来,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欢乐和人间气息。之前的暮雀门极其清冷,上前门徒却没有一个敢随意说笑。到是不是因为这里不许说笑,而是因为掌门每日里寡言少语、不苟言笑。除了盯着她们练功之外,大多数时间都会将自己在房间里,练字、打坐。如果,师父不主动出门,是没有人敢去叫的。 而今不同了,月娘和师父整日里都会说说笑笑的。同门姐们相互吵嘴打架,都比以前理直气壮地多。大家都在想,如果这样的日子能这样一直下去该多好。 所以,暮雀门中的大多数门徒,是喜欢萧慕铖和木南荨两个人的。有了他们在,这十年如一日的生活,丰富多彩了许多。 相比之下,自从萧慕铖和木南荨走后,梧桐苑便彻底安静了下来。平时这两个孩子在身边的时候,萧炎觉得十分闹腾,希望能清静清静。 可是如今两个月不到,他就已经开始想念这两个孩子了。整日里提心吊胆,现在只希望他们能平安的早日归来。 昨夜夜半,枕上分明梦见,语多时。依旧桃花面,频低柳叶眉。半羞还半喜,欲去又依依,觉来知是梦,不胜悲。 子时,夜深人静。每到这个时候,萧炎总会在雁门山顶的悬壶瀑布旁打坐。 这十五年来,萧炎度过了无数个难以入眠的雨夜。 他总是会在这样的夜晚,出现许多关于蒙绕香卡的幻觉。 仿佛一瞬间回到了当年他中蛊毒的那个夜晚,蒙绕香卡偷偷地趴在自己的门边,一声声的唤着自己。尤其是萧慕铖刚刚被送到梧桐苑的那些日子,他总是能出现这样的幻觉。 萧炎整日里的精神恍惚,无精打采,尤其是听到婴儿撕心裂肺的啼哭声时,他更是悲从心中起。那段时间,梧桐苑都是高俊在替他打理着。虽然,梧桐苑有乳母、下人还有萧炎这个亲爹一起照顾萧慕铖,但是他却始终面黄肌瘦,眼中无神,每到深夜都会啼哭不止。 眼见着这孩子马上就要到一岁了,却依旧毫无生气。梧桐苑为了他h遍请名医,也不见好转。就在这一筹莫展之时,周湄来到了梧桐苑。 周湄是见真门主周列的独女,更是祝由术的唯一传人。 那手鬼门十三针的绝学更是出神入化,梧桐苑众人十分钦佩。 原来,萧慕铖在出生之时受到了惊吓,才会导致他深夜啼哭,食欲不振,面黄肌瘦,甚至是精神涣散。 而萧炎的主要问题,还是在于自己的内心。他与蒙绕香卡分别后,内心十分悔恨忧伤。 他始终欠蒙绕香卡一个交代,更是欠她一条命。 尤其是在得知,她为自己诞下一子之后,他内心整日都在受着折磨。 由此,萧炎才会引发癔症。若时间久了,就会导致疯癫, 幸好,在这一切还没有造成严重后果的时候,周湄来到了梧桐苑。 早在见真门的时候,萧炎和周湄就有婚约。他一直认为,自己被逐出师门之后,师妹一定会另择佳婿。可谁知,她却认死理,说什么都不同意周列为她安排夫婿。 后来,周列逼迫的越来越近,她一气之下偷偷溜出了见真门。更是在一路打探之下,找到了梧桐苑。萧慕铖需要一个母亲来照顾,梧桐苑更需要一个女主人来料理家务。于是,他们二人便成了名义上的夫妻。 他与周湄相濡以沫,却与蒙绕香卡相忘于江湖。 转眼十数载,那臭小子已长成玉树临风的俊朗少年。他一直都在竭尽全力的呵护、弥补这个儿子,萧炎要做他一辈子坚实的背景。让他一生快意江湖,杀伐决断无所畏惧,人生顺遂喜乐无忧。 深夜的悬壶瀑布,声如奔雷,澎湃咆哮。 眼瞧着过了白露便是中秋,而这两个孩子毫无音信。他派人在伏凌山之下日夜守候,却始终不见他们下来。 就在前几日,欧阳山庄来信说,朝廷又要打仗了,想问一问寻找丢失银两之事是否有了结果。 萧炎心里清楚,如果银子再找不回来,这件事情将无法隐瞒,朝廷知道后便不可善终。 所以,梧桐苑替欧阳山庄垫上了这笔银子。 西边的李继迁因为得到了辽国的支持,这些年蠢蠢欲动,肆无忌惮。前几日竟然率领军队攻打清远军,所到之处所向披靡,势如破竹。辽国没有消停,西边又起战乱。 萧炎估计,这清远军不是李继迁的对手,兵败是迟早的事情。他只希望,萧慕铖和木南荨两个人能尽快的平安归来。 这些年来,边疆的百姓时常受到战乱侵袭,整日里提心吊胆,怨声载道。萧炎希望,这样的日子早些过去。 国家边疆太平,百姓安居乐业,这武林之中的侠客义士,才会有一个逍遥、自在的江湖。 悬壶瀑布波澜壮阔的轰鸣声在午夜的山谷间回荡,站在这雁门山之上极目远眺便可望见雁门关之上守城的将士。 世之不显,厥犹翼翼。思皇多士,生此王国。 萧炎在梧桐苑整日盼着他们回来,而蒙绕香卡这边却想方设法的让他们尽量多留几日。因为她知道,萧慕铖自此一去便是山高水长。她们母子二人,此生都不会有机会再见面了。 其实,让萧慕铖认蒙绕香卡做义母这件事情,根本就是韩伏月和妙颜两个人商议的。 他们觉得,如果事情进行的顺利这个结果是极妙的。 义母将欧阳山庄的银子作为见面礼送给义子,顺理成章;暮雀门的轻功举世无双,义母调教义子更是理所应当。 有了这层关系,就巧妙地将蒙绕香卡和萧慕铖父子轻易地绑在了一起。 从此,了却了蒙绕香卡的夙愿,她不再孤单。 于是,在韩伏月的极力撮合下,蒙绕香卡将萧慕铖收作义子。 这一来,萧慕铖和木南荨留在暮雀门整整将近两个月。 每日当萧慕铖和暮雀门弟子一起练功时,木南荨就会陪着蒙绕香卡和韩伏月说话。逐渐她和暮雀门的这几个姑娘熟络起来,一起喝茶,一起聊天。 她们常年在外行走江湖,所见所闻新奇百怪。木南荨最喜欢听她们说起这些光怪陆离的事情,什么无头鬼入室偷盗,采花淫贼误入义庄,七个姑娘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的好不热闹。 可是,木南荨也有不开心的时候。 比如,师哥最近格外喜欢和妙颜聊天。有时候,一聊就是几个时辰。她隐隐的可以感觉到,妙颜钟情于师哥。而暮雀门众人也有意撮合,这让她终日惶惶不安。 这一日是蒙绕香卡的生辰,暮雀门内张灯结彩,每个人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 寿宴之上,蒙绕香卡、韩伏月、萧慕铖、木南荨还有以妙颜为首的七大弟子坐在一起,把酒言欢。 忽然,韩伏月指着萧慕铖说道:“小子,今年多大了?” 萧慕铖一愣,随即答道:“还有几个月,就满十六了。” 话音刚落,韩伏月双手拍桌子站了起来,走到他身后拍着肩膀说道:“年龄也不小了,是时候议亲了。”说着,用手点了点面前的几个姑娘说道:“你看我们掌门的七大弟子,各个标致漂亮。给你挑一个做媳妇如何?”韩伏月突然付下身子,在萧慕铖的耳边说道:“你自己选一个合心意的,我觉得妙颜就不错!”说完,咯咯笑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萧慕铖和在坐的几个姑娘都羞红了脸,确然她们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萧慕铖。但是姑娘家家的,被人当众这样说总是会害羞的。而萧慕铖脸红,除了害羞之外更多的是着急。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看向木南荨。此时,木南荨就坐在自己身边,抿着嘴斜眼看他,右手的三个手指紧紧地捏着酒杯,仿佛决意要将它捏扁一般, 萧慕铖突然就想起来昨天晚上,师妹一脚踹翻凳子的情形,于是“噌”的一下就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除却木南荨之外的几个人都有些意外。不知道是因为反对而激动呢,还是因为开心而激动。 “那个,呵呵!圣人有云,好男儿应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所以,我……”萧慕铖说一半才发现,自己说错了啊!所以,后面的话不知道如何继续了。 韩伏月反应最快,捂着嘴笑道:“所以啊,应该先成家!你也是这么认为的是吧!我瞧着,妙颜就不错。你俩也熟悉,就这么着吧!”说着,还用手肘碰了碰旁边的蒙绕香卡。挑眉看着她,心中道:你瞧,若是成了如何谢我啊? 可谁知,萧慕铖“嗖”的一下又坐下了,端起酒杯说道:“我刚才说错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婚姻大事须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样做太草率了!” “哎!你这小滑头!你义母给你做主,便就是父母之命,我就是你的媒妁之言!怎地,分量不够?”韩伏月急声逼问道。 萧慕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道:“我也不单单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我,我是心有所属的!”他说道最后,竟然腼腆起来。他这句话,让一旁始终提心吊胆的木南荨安心了许多。露出了甜美,幸福的微笑。 韩伏月听罢,眼珠在眼眶里打转问道:“心有所属?是谁?”她巡视了一圈,恍然大悟道:“难不成,是你的小师妹?”韩伏月在最后提及木南荨的时候,眼中露出了阴冷的光芒。 第十五章 木南荨身中蛊毒,蒙绕香卡掌掴韩伏月 木南荨看到韩伏月的反应和眼神后,背脊阵阵发凉。她始终闹不懂,她二人送未谋面,这是哪里来的如此深仇大恨! 蒙绕香卡感受到了席间气氛开始有些不对了,于是出来打个圆场说道:“孩子们都在这,有情义有缘分自然会走到一起。你跟着瞎搅和什么劲儿?”说着看了韩伏月一眼,拍着她的手说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咱们还是要随缘的是不是……”说着举起酒杯,敬了韩伏月一杯酒。 其实蒙绕香卡也感觉到了韩伏月对木南荨的敌意,她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最近由于忙着教授萧慕铖功夫,始终没有时间与她深谈。看来,她们是需要谈一谈了。 可是,让蒙绕香卡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夜木南荨就出了事情。她终究,晚了一步。 酒席散去之后,她们就回到各自的房间休息。到了后半夜,大家却被一阵焦急的敲门声惊醒。 原来,木南荨回去后便觉得不舒服。一开始并没有在意,只是到了后半夜,忽然就觉得咽喉之处怵怵犹如百虫爬行,麻麻发痒。无奈之下只得用双手去抓外面的皮肤,却是隔靴搔痒,无济于事。到后来慢慢地,竟然咳嗽起来。 萧慕铖就在隔壁,听到动静后过来查看。发觉木南荨咳嗽起来难以自制,脸色慢慢泛红,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 他此刻才意识到大事不妙,可现在夜深人静的,又不好意思惊动两位前辈。于是,妙颜便是他此刻的救命稻草。 妙颜每天睡得都很晚,此时刚刚熄了烛火准备休息。便听到外面有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偷偷地叫自己。她不禁暗暗奇怪,天色已晚萧慕铖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深夜来找她。 妙颜隔着门板,轻声问道:“萧公子,可是有什么事情?” “妙颜姑娘,师妹好像是病了。这深更半夜,我也不好意思惊动其他人,于是便想姑娘你去看看。”妙颜心想,我又不是大夫,能干什么?可是转念又一想,这木南荨一定是病的很严重,不然萧慕铖不会不顾礼数,深夜来敲自己的门。 这样想着,便打开了门。此时走廊之上,烛火尽灭。他们彼此二人,只能借助微弱的月光视物。月光如薄纱笼罩着妙颜,光束与暗影的结合使她的更加五官立体,目光碧波入水。 这样的美人萧慕铖此时却无暇欣赏,神女有意,公子无心。 “别急,我随你一起去看看。”妙颜说着转身关上房门,点头示意一起去看看。 他们二人快步朝木南荨的房间走去,十步之外隐隐便能听到木南荨的咳嗽声。犹如一位得了肺痨,已入膏肓的病人。妙颜暗道不妙,按照时间推测,如果是生病根本不可能发展的如此迅速,那只有一个解释就是中毒。 在她暮雀门中毒,恐怕师父浑身是嘴都说不清楚。师父虽然没有说,但是从她对萧慕铖如此看重妙颜便知道他们一定有很深的渊源。而如今,这件事情如果处理不好,一定会造极深成误会,如此一来之前的心思就都白费了。 妙颜心中百转千回,脚下的步伐更紧了些。 而原本跟在身后的萧慕铖,在听到动静后更是拽着妙颜跑了过去。 他们刚刚进屋,木南荨趴在床边竟然咳出了血。 她的面色惨白在昏暗烛火的映照下犹如透明冰雕,地上斑斑血迹触目惊心。 妙颜心中咯噔一下,快步走上前去查看地上血的颜色,心下大骇。这木南荨,竟然中了蛊毒。她来不及多想,说道:“你扶她躺下什么都不要做,我去叫师父!”见萧慕铖对她的话没有什么反应,上前一步拽住他的手肘疾声问道:“我说的话听清楚没有,你什么都不要做,一定等我回来!” 此时,萧慕铖早就慌了神,看了妙颜许久才愣愣的点了点头说道:“好!” 妙颜确定他听到了之后,转身朝望雁台跑去。 当蒙绕香卡来到木南荨的房间,看到守在她身边手足无措的萧慕铖,就知道此时躺在床上的姑娘才是他情之所系。蒙绕香卡快步走上前去,对萧慕铖说:“你先和妙颜出去吧,有我在她不会有事的。”萧慕铖轻抚着木南荨的额头,平复了一下心情后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房门。 暮雀门的其他弟子听到走廊之上的动静,也都纷纷出门一探究竟。 云舞最先赶到,她睡眼惺忪的看了看他们二人问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深更半夜连师父都惊动了?” 妙颜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只是拍了拍萧慕铖的手臂,安慰道:“放心吧,师父一定会让她安然无恙的。我们到你房间坐着去等,如何?” 萧慕铖眼睛死死的盯着房门,摇头说道:“不,我要守在门外,你回去休息吧。” 妙颜看到萧慕铖那关切的神情,心如刀割。 眼前这个男人,这个男人的心是自己一生都不可能得到的。她狠狠地闭了闭眼睛,深呼吸后对云舞道:“木姑娘有些不舒服,师父正在查看。你们都回去休息吧!” 云舞的目光在妙颜和萧慕铖之间转了几圈之后,懒洋洋的说道:“那成!师父在里面就必然不会有事,我们就回去休息了。”她向其他人摆了摆手,款动金莲回房去了。灵凤和凝素去想要再次靠近,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昔心却一手一个抓住她们,说道:“大师姐让咱们回去休息,别去添乱了!” 听到昔心这样说灵凤和凝素彼此互相看了一眼,特转身离开了。 临走的时候灵凤小声嘀咕道:“真是羡慕这木姑娘啊!生病能整出这么大动静,可见在梧桐苑的时候就备受疼爱呢!” 说话间凝素回头看了一眼走廊对面的萧慕铖和妙颜,轻哼了一声道:“我觉得她远不如大师姐,江湖上的女子竟这样娇滴滴的。只不过生个病而已……” “得了吧,得了吧……别说这些听着酸溜溜的话了!咱们姐妹,这辈子是没有这个命,能有个什么哥哥啊……师哥之类的了。咱倒是想娇滴滴的,跟谁娇去啊!”灵凤挽着凝素的手说道。 “二师姐,暮雀门即便是有个大师哥,就你这性子想要娇滴滴,恐怕也难!” “嘿!”灵凤轻笑,拍了凝素手背一下,说道:“你这小妮子,跟云舞不学好是不是!枉费平日里偏心像着你!” 凝素赶紧抓住灵凤的手说道:“二师姐是最大方的呢!其实,那件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能原谅云舞师姐吗?” “好端端的说这个干什么!”灵凤语气僵硬的说道:“我们两个脾气相冲,与那件事情没有关系。”她松开凝素的手说道:“时间不早了,赶紧回去睡觉吧!” 凝素看着灵凤离开的背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回房间去了。 昏暗的走廊之上众人散去后,萧慕铖突然用手紧紧地抓住妙颜的手腕,将她拉至身前。妙颜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抬眼望去,却对上了他凶狠的目光。妙颜一怔,那样复杂而又犀利的目光她从未见过。面对这样的他,妙颜从心底油然而生出一丝恐惧,目光如刀,刀刀深入人心。 萧慕铖刚刚一直在思考,是什么原因让木南荨突然之间病的这么严重。他思前想后猛然间恍然大悟,厉声问道:“她不是生病,是不是?生病哪里会发展的这么快!是毒,而且是你们暮雀门独有的毒药,不然你不会深更半夜的去叫你师父,更不会叮嘱我什么都不要做!”萧慕铖愤怒到极点,他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的从牙缝里挤出来:“你一定知道,告诉我是什么毒药?为什么要害她!当初想方设法留下我,就是为了今天是不是?阴谋!都是阴谋!”他愤怒的低声咆哮着,一声一声犹如重拳,击打在妙颜的胸口,她羡慕、嫉妒躺在屋里的那个姑娘。 萧慕铖的手劲儿不小,妙颜手腕被他捏的咯咯作响。手腕疼,她的心更疼,望着他那因愤怒而腥红的双眼,一滴眼泪从妙颜的眼角间滑落。她难以自控的,抬起另外一只手想要抚摸面前这个男人的脸。可就在指尖即将要碰到的那一刻,萧慕铖突然就清醒了,他慌忙地松开了妙颜,连续向后退了三步。 妙颜看到了萧慕铖的反应后,那只手紧紧地攥拳抵在额头上痴痴地笑了起来。此时,那只被萧慕铖攥过得右手毫无知觉,只有手腕隐隐发疼,五个手指没有感觉更无法控制。她尝试着抬起手臂,用想要触摸萧慕铖的那只左手,轻轻将它托起。 “我也不知道是谁下的毒,它的确暮雀门有关,去不是我门派中独有的。”说着,妙颜深呼了几口气,冷冷的继续说道:“木姑娘不会有事,我先回去了,你自己在这里等师父吧。” 妙颜托着那只手上的右手,一步一步的离开了萧慕铖的身边。由于疼痛,妙颜的额头沁出许多汗珠。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房门终于打开了。 蒙绕香卡举步走出房门,说道:“她已无大碍……之后我……”还未等后话说完,萧慕铖早已跑进去,坐在木南浔的床边了。 蒙绕香卡先是楞了一下,随后站在门边继续说道:“之后我会每日派人将药送来,这件事情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说完,她转头离开了。 木南浔所中的是一种叫做蜣螂的蛊毒。 在唐代名医王焘所著的《外台秘要》中就曾有记载:蜣螂蛊。得之胸中忽然,或哽入咽,怵怵如虫行,咳而有血。 苗族的医学认为伤、亏、积、毒、虫、菌是人得病的主要因素。所以,在苗族的蛊毒之中多以“虫”为主。 蜣螂蛊毒的解毒方法十分简单,取水将胎衣散冲开服下,蛊毒自消。只是,后面还需要搭配一些清除余毒,调理心肺的药物,才不会落下病根。 蒙绕香卡在暮雀门中的确饲养蛊毒,除了她之外便只有韩伏月一个人可以拿到。 于是,她气冲冲朝韩伏月的房间走去。 蒙绕香卡在回望雁台的路上越想越生气,这些年韩伏月的所作所为她不是不知道。之所以任由她折腾,是因为身为一个女人,身为一个母亲是能够感同身受她的痛苦和憎恨。 她的偏执,她的疯狂皆是因为爱的背叛。 蒙绕香卡怒气冲冲的来到韩伏月的门前,抬起脚将门踹开。在深夜之中,门板相撞发出巨大的声响。她迈步走进房间,绕过屏风来到韩伏月的窗前。 此时,韩伏月仰面躺在床上,一双眼睛空洞洞的望着天花板。听到门口的动静后,她慢慢的侧过头并不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怒气冲冲的蒙绕香卡。 蒙绕香卡看到她这个不在乎的深情更加气愤,她上前一步将被子撩开后抓着她的肩膀将她从床上薅起来。 韩伏月穿双手用力将肩膀上的手扒拉开,盘腿坐在床边说道:“她是死了还是没死?” 蒙绕香卡只觉得全身的血液直冲脑门,她抬起手就给了韩伏月一个嘴巴。 韩伏月拔打了一巴掌之后并不生气,而是摸了摸脸颊说:“看来是没有死,不然你定是要杀了我偿命的。你这么生气做什么?我做错了吗?” “果然是你!”梦绕香卡浑身颤抖,用手指着她说。 因为蒙绕香卡一直带着长纱帷帽,所以韩伏月看不到她的脸。不过,从她指着自己颤抖的手就能看出,她是真生气了。韩伏月依旧不急不躁的轻笑道:“萧慕铖那小子全身心都在他那师妹身上,而妙颜却看上了他,这些你我都看在眼里。为了你和妙颜木南浔死是最好的处理方法,我做错了吗?” “你放屁!韩伏月,你少拿我们师徒二人扯谎!你是为了你自己,我说的对不对?”蒙绕香卡大声说着,又抬起手想要给她一巴掌。 韩伏月却厉声道:“你不如一掌打死我!不然你就看好她,反正不是她死就是我死!” “这是为什么啊?伏月!”听到韩伏月这样说,蒙绕香卡却收了手,心痛的问道。 韩伏月的眼睛此时布满血丝,眼睛瞪的极大说道:“就是因为她像她!你可知道,她们两个有多像!” “就因为这个?” “就这一个原因她就能死上千次万次!虽然,许多年前我只有一次机会远远地望了一眼,即使只有那一眼,也足够我记一辈子的!当年,那个女人刚刚死了丈夫,自己独自带着年幼的儿子被宗室欺负。我是可怜她的!可是后来,她为了她自己却抢了我的丈夫!”韩伏月声泪俱下,想起了那一段心酸的往事。 她吸了一下鼻子,哭着继续说道:“一开始,他们还躲躲藏藏。到后来,他和那个女人竟然毫无廉耻的暗中派人来杀我!香卡啊……那个时候我已经怀孕了!为了我的孩子,我忍气吞声,默默地忍受着!就连他夜不归宿,我都一句不问!可是……可是……”韩伏月此时的情绪有些失控,她用双手狠狠地拍着床说道:“他们要杀我啊!!要杀我!杀我也不要紧!可是我怀了他的骨肉啊!夫妻十年啊……十年我才怀上这个孩子啊!”最后她泣不成声的瘫倒在床上。 蒙绕香卡看着情绪崩溃的韩伏月,心中酸楚万分也跟着一起落泪。她坐在床尾回想起了当年的事情,如若不是韩伏月机警反应快,恐怕早已成为那些杀手的刀下鬼了。她十分想保住当年的那个孩子,可是韩伏月怀孕的时候思虑过甚,再加上过度惊吓和剧烈的跑动。最终,还是小产了。 当她知道自己的孩子没有了的时候,却没有像蒙绕香卡预想中的那样哭闹不止,寻死觅活。她格外的平静,仿佛就像是生了一场普通的疾病。从那一刻起,她将所有的怨恨都积压在心里渐渐深了根。 到今天这个地步,蒙绕香卡自己也有责任。 暮雀门的这些孩子,或多或少都受到了韩伏月的影响。所以,对男人格外的痛恨。 她们对男人的偏见,都是源自于韩伏月的教导。 如此才出现了暮雀门对男人从不手软的传闻,她曾想要制止,最后却放弃了。所以,她给暮雀门的门徒一个规矩,不管她们对别的男人如何,但是雁门山之上梧桐苑的人她们绝不可出手。 这就是那句“天下男子皆可杀,唯有雁门阎罗家”的由来。 “伏月,收手吧!像正常人一样过日子,不好吗?”蒙绕香卡劝道:“这些年,我对你的所作所为都是睁一眼闭一眼。你说你喜欢研究医术、蛊毒,我依着你。当年,云舞和灵凤她们两个人,也是你在背后从中作梗才造成她们两个误会这么深。到现在,每次见面都是剑拔弩张。即便如此,我也没有说过什么。可是这次,你居然对一个无辜的姑娘下手!他们,是梧桐苑的人啊!” 韩伏月此时蜷缩在床上,抽泣着小声说道:“我总觉得,木南荨是她的女儿。不然,不会这么像!” 第十六章 月娘软禁在房中,萧慕铖冲天楼内展轻功 蒙绕香卡猛地站起来,说道:”那是你的心魔在作祟,那姑娘被父母抛弃,还是婴儿的时候就被人送到梧桐苑抚养。一个中原长大的姑娘,怎么可能会是契丹人。这两日你就不要出房门了,这两日我会安排他们尽快离开。”蒙绕香卡起身,往外走去。 走到一半的时候,她停住脚步。隔着屏风问道:“我一直想不明白,你是什么时候从我房间中,讲蛊毒拿走的?” “就是那日,你、我还有妙颜喝酒,后来你有些醉了,我和她一起将你送回房去。我先将妙颜打发走,然后就在你放蛊毒的架子上顺手拿了一个。” 蒙绕香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暗自庆幸,那架子之上紧挨着蜣螂的就是金蝉。想到这,不禁脚下直冒寒气。她没有在说什么,默默地离开了韩伏月的房间。 天亮之后,蒙绕香卡将妙颜叫到身边说道:“你们的月娘最近身体欠佳,十分不舒服。并且,此次生病来势汹汹这次,比较严重。为了不让人打搅她休息,你们姐妹轮班守在门口,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明白了吗?” “师父,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难道,是月娘下的毒?”妙颜对于这样的结果虽然早就有所预料,却依旧十分震惊。 蒙绕香卡点了点头,说道:“这件事情过后我会处理,但是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将木姑娘的身体调理好,然后让他们尽快离开这里。” “妙颜知道了,木姑娘的药我会亲自看着,您放心。”说罢,便离开了。 清晨,太阳从地平线一跃而出。林间的鸟儿欢快的叫着,它们用欢快叫醒每一个沉睡的人。 被唤醒的人却不一定会快乐,因为他清醒之后,所有的苦难也会随之清醒。 木南荨的毒虽然解了,可是心绪却难以平静。萧慕铖看着她的睡颜,呼吸虽然平稳,可眉间紧蹙难以抒怀。 从中毒到解毒,所有的一切她都是知道的。这是蛊毒的最大特点,中毒之人无论身体出现任何变化,神志会始终保持清醒。它会让你清楚的记得所有的痛苦,在极度的惊骇中慢慢死去。 萧慕铖紧紧地握着木南荨的手,他这一晚上始终都在深深的自责和悔恨当中。 他被暮雀门的美好表象所蒙蔽,理所当然的认为他们没有危险。 木南荨几乎每日都在问他什么时候离开,可自己却没有在意忽略掉了。 如今想来,她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会如此着急。 一想到这些日子,木南荨一直处于焦躁和恐惧之中,他就恨啊!恨自己,更恨那个女人。兵不血刃,笑里藏刀,真是好计谋、好算计! 萧慕铖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都没有发现早已站在身边的妙颜。 妙颜左手端着药碗半蹲在萧慕铖身边,小声说道:“这是给木姑娘清理余毒,调理身子的药,你趁热喂她喝了吧。” 萧慕铖没有看他,冷冷地说道:“一计不成,再施一计!你们的药,我们可不敢再喝了。” 妙颜没有说话,只是当着萧慕铖的面端起药碗小小的喝了一口。随后起身将药碗放在了桌子上,说道:“这药是我亲手熬的,刚刚我也亲自试过了,你大可以放心。下毒的是月娘,师父已经将她软禁了。等木姑娘的身子调理好后,我就亲自送你们下山。喝与不喝,你自己决定。” 萧慕铖转头看着屏风之后的妙颜没有说话,目送她离开后起身走到桌子前面,将药碗端了起来。 他看看手中的药,又看了看此时躺在床上的木南荨。犹豫半晌,还是决定再相信她们一次。 他走到床边对依旧熟睡的木南荨说:“师妹,我还是选择相信她们。等你养好了身子,咱们就回梧桐苑。” 一连三天,妙颜每日早晚都会亲自送药。只是她与萧慕铖再也没有说过话,放下药之后就离开,不会有片刻停留。 木南荨的身子也逐渐好转,面色又恢复了往日的红润。 这一日清晨,妙颜照常给木南荨来送药。走进屋内没有发现萧慕铖的踪迹,只有她一个人坐在镜子前面梳头发。木南荨从镜子中看到妙颜后,赶紧将手中的梳子放下,快步迎上去。 “这些日子多亏了妙颜姐姐的照顾,之前师哥在我们都没有机会聊天。”说着伸手去拉妙颜,想让她坐在这里陪自己说说话。可是,木南荨的手碰到她的时候,妙颜脸上却生出痛苦的表情。 木南荨一惊,问道:“妙颜姐姐,你受伤了吗?”她心中有些奇怪,妙颜的功夫与师哥不分上下,以她的轻功虽称不上天下无双,却足可以自保。更何况,在这暮雀门之内谁又会出手伤害这个掌门的大弟子呢? 忽然,一个念头从脑中闪过,她脱口问道:“难道,是师哥?” 妙颜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静静地从她身边走过,将药放到桌上道:“萧慕铖呢?这几日他都寸步不离的看着你,生怕一眨眼你就不见了。” 木南荨甜甜的笑道:“不眠不休的守了我几日,怕他身子熬不住就打发去休息了。” 妙颜点点头说道:“他是极重视你的!” “妙颜姐姐,我代师哥向你陪个不是。他是因为太过于关心我了才会出手这么重,你可千万别怪他。以前在家的时候,我师父他老人家啊,就没少因为师哥这个毛躁的性子修理他。” “嘿!你这丫头!我这么护着你,而你呢!居然在我背后说闲话。”萧慕铖说着,大步流星的走进来。 “我哪里有说闲话?我说的分明都是实话!”木南荨跑到他身边,仰着小脸笑道。 妙颜用余光扫了一眼,说道:“今晚收拾一下东西,明天就送你们下山。你们聊吧,我还有事。” “妙颜姐姐……”木南荨跟着妙颜的步伐追出门去,叫了好几声她都没有停下脚步。她离开的背影好孤独,尤其是右手直直的垂向地面没有任何摆动,想来是伤的很厉害。 木南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身回到屋子端起桌子上的药一饮而尽。 萧慕铖见此,赶紧倒了一盏清水递到她手里。 木南荨喝了一口清水,看着他说道:“师哥,你对人家姑娘动粗啦?” “什么?”萧慕铖对她突如其来的发问一时间没有转过来,他愣了许久才想起来:“哦!你是说的妙颜吧!我哪里有对她动粗啊!那晚她们说你中了蛊毒,我情急之下就拽了她一下!” “就拽了一下,师哥你到底用了多大劲儿啊?!”木南荨差异的问道。 “怎么?她……受伤了吗?” “恩……刚才我想请她坐下说说话,无意之间碰到了她的右手。虽然,她没有说什么,但是看反应就知道伤的不轻!”最后四个字,木南荨一字一顿的对萧慕铖说出来。 “瞧你说的,哪有这么严重!”萧慕铖一副不相信的样子,说道:“如果真是那样,那晚我抓着她的时候为什么不反抗?” “这我怎么清楚!不过刚才回忆了一下,她刚才来给我送药的时候用的是左手。这几天你都没有观察到吗?”木南荨问道。 “你身中蛊毒,性命垂危。我心思都在你这里,哪里会观察其他人啊!” 木南荨听他这样说,面上一红有些害羞。她低下头喝了一口水说道:“你今天抽时间给人家赔个不是吧!” “师妹,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对于你身中蛊毒这件事,你就没有怀疑过是……” 萧慕铖还没有说完,木南荨就紧忙摆手说道:“没有怀疑过任何人,我心里清楚一定是那个叫月娘的人。师哥,谁是假意好,谁是真心笑,我心里清楚得很!” 萧慕铖看着自己的手,低头思索。木南荨继续说道:“师哥,你自己没有感觉吗?虽说只是一个义子,可是这些天来她对你的爱护和教导,与亲生母亲没有区别呀!” “师妹,咱不说这个了。我去帮你收拾一下,稍后一起去和义母他们告别,感谢这些日子以来对你我二人的照顾。明日就下山,回梧桐苑。” 木南荨知道,自己说的话他听进去了。只是心里还有些别扭,并未再多言。她推开窗子,山间的风打在脸上十分寒冷。山中火红的枫树叶上挂着白霜,白霜之下藏着红叶,这红白相间的一起隐藏在苍松翠柏之间,这样美丽的景色,明天过后怕是再也看不到了。 西边的太阳摇摇晃晃的坠入天边的云海之中,透过缝隙依稀可以看到橙黄色的光。 随着太阳的西垂,这一日终将尽。 蒙绕香卡在日暮之时,带着木南荨和萧慕铖一起来到了冲天楼。 此时,这冲天楼内除了不计其数的山麻雀外,便只有他们三个。 “我不仅是你的义母,更是这暮雀门的掌门人。所以,你若是想要将欧阳山庄的银子一起带回梧桐苑,就仍然要履行我们之前的约定。将这七百五十六只雀鸟脚上的铃铛摘下来,我想如今这对你来说,已并非难事。” 萧慕铖点点头,足尖点地飞身而出。只见他身手矫健、轻盈,出手速度极快却丝毫没有伤害雀鸟半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七百五十六只银铃全部被摘了下来。 蒙绕香卡看到萧慕铖的伸手,不禁拍手大笑,连声叫好。她用双手拍了拍萧慕铖的肩膀,说道:“好小子!不愧是我蒙绕香卡的儿子,如此短的时间内进步神速。悟性极高,根骨奇佳!明日,带上欧阳山庄的银子回去吧!” 萧慕铖单膝跪地,双手抱拳跪在蒙绕香卡面前说道:“萧慕铖承蒙前辈错爱,倾囊相授,才能有如此进步。” 蒙绕香卡赶紧伸手将他扶起来说道:“什么前辈!是干娘!”蒙绕香卡心中还是有些不甘心,这些天虽然朝夕相处,并且也认了自己做义母。可是他却一直称自己为前辈,所以她拉着萧慕铖的手说道:“记住了,我是干娘!你们明天就要走了,今日这称呼能不能变一变?” 萧慕铖咧嘴一笑道:“是,干娘!” 听到他正要称呼自己,蒙绕香卡更是合不拢嘴。她又伸手将一直站在旁边的木南荨拉了过来,说道:“这几天让你受委屈了,荨儿,我能不能这样叫你?” 木南荨上前反抓住蒙绕香卡的手,猛点头道:“当然可以!您是师哥的干娘,也是我的长辈。您能这样称呼我,荨儿很开心。” 蒙绕香卡笑呵呵的拉着他们二人朝冲天楼外走去,她有些愧疚又不失亲切的说道:“荨儿,这次让你受苦了。我带月娘给你赔个不是,她也是个苦命的人。当年,她的丈夫背弃她和其他女人暗中来往,更合谋想要害她性命。我虽然救了月娘,可是她却失去了唯一的孩子。所以,当有一些事情会刺激她的时候,月娘会做出一些极端的事情来。她身上没有功夫,就连给你下的毒都是趁我和妙颜不注意,从我房间里偷出来的。我之后一定将她牢牢看住,保证她再也不会害人,无论是谁都不会了。所以,你能不能原谅她?”蒙绕香卡透过帷帽的长纱紧紧地盯着木南荨,等待着她的回答。 爱人背弃,失去骨肉。这对一个女人来说,就是天塌地陷啊!木南荨转头看向萧慕铖,她想:如果有一天师哥这样对自己,那她一定是活不下去的了!她这么想着,鼻头一酸眼泪在眼眶之中打转。作为女人,当她知道韩伏月这样的遭遇后,既心疼又能感同身受。 可是,萧慕铖看到木南荨的眼泪却慌神了。以为师妹不愿意原谅,可却因为是自己的干娘替那个毒妇求情,所以左右为难之下,委屈的哭了。于是,他赶紧说道:“干娘,月娘她再苦也不能视性命如草芥一般。而且,这分明就是蓄谋已久。而不是因为受到刺激,突然行事的。” 这些事情,蒙绕香卡心中其实早就有数。韩伏月这个人看似性子脱逃、心直口快,实则城府极深。暮雀门能在十几年间发展的如此迅速,都亏了她这些年的筹谋。所以,萧慕铖说的也并无道理。或许从见到木南荨第一面的时候,她就开始策划了。可是,这十五年来陪伴自己的除了暮雀门的这些孩子们,就只有她了。 虽说,自己的亲儿子已在眼前,却终究不能相认。之前的十几年,乃至于往后的几十年,也许就只有韩伏月与她相依为命了。所以,她终究不忍心……可看萧慕铖的反应,是绝不想善罢甘休的。她刚想张嘴在劝说一番,却听到一旁的木南荨开口说道:“您别听我师哥胡说,这件事情我是当事人,当然要听我的。这一则月娘给我下的毒,而前辈您给我解读,终归都是暮雀门的人,一来一往便两不相欠了;这二来嘛,她也是苦命的人,事出有因并且终究没有酿下大错。我选择原谅她,而您也不要因此心中不安了。” 木南荨的大度,是蒙绕香卡没有想到的。看了看木南荨,又转头看了看萧慕铖说道:“那铖儿认为呢?” 萧慕铖狠狠地瞪了木南荨一眼,像是在责怪她毫无原则的大度和原谅。而木南荨看到之后,却是俏皮的一笑,朝蒙绕香卡努了努嘴。萧慕铖白了她一眼,转头笑道:“既然师妹大度不再计较,那铖儿也不会在说什么了。” “好好……我替韩伏月谢谢你们的宽容和原谅。其实,我已经惩罚过她了。我狠狠的扇了她几巴掌,并且将她关在房门之中软禁起来,绝不让她再出来伤害任何人。”蒙绕香卡一边拉着他们往望雁台走,一边说道:“虽然如此,可是我依旧要送给荨儿一样东西,作为赔罪。你们到我那去,去看看喜不喜欢。走走……”说着她乐呵呵的拉着他们便往前走,萧慕铖和木南荨两人在蒙绕香卡的身后相视一笑,乖乖的跟着去了。 第十七章 二人离开暮雀门,伏凌山下相聚首 三人来到望雁台,萧慕铖看到此时暮雀门的昔心和云舞两位弟子一左一右守在韩伏月房门外。如此一来,他稍微有些心安。毕竟,他们明日就起程离开这里了。萧慕铖默默地看着那扇房门良久,那扇门后关着的到底是一个苦命的女人,还是一个嗜血的魔鬼?他总觉得心中隐约有意思担心,总觉得这件事没有他们想的这么简单。可转念一想,她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就连下毒的虫蛊也是从蒙绕香卡房间中偷来的,应该是不会掀起多大的风浪。 木南荨随着蒙绕香卡走进房间,回头却发现自己的师哥还站在门外发呆。 “师哥,你怎么不进来?站在外面做什么?” 蒙绕香卡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之中,所以她没有发现萧慕铖凝重的脸色。她美滋滋的折回去,伸手将萧慕铖拉进屋里说:“快进来,进来,你们两个人稍稍坐一坐,我去拿。”她说着绕过屏风,朝卧室走去。 不一会,蒙绕香卡便捧着一个木制的方盒子走出来放在桌子上。她微笑着小心翼翼地将它打开,里面装着的是一套头饰。放在正中的是一个纯金打造的圆形发冠,发冠一圈是镂空的海棠图案,花蕊部分点缀着红宝石。这发冠还搭配两只碧玉雕刻的蝴蝶发簪,两只蝴蝶翩翩起舞,翅膀的顶端各由银丝穿过,坠着两个极小的珊瑚豆。这套发饰极为精致好看。 木南荨和萧慕铖两个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的问道:“您这是……” 蒙绕香卡往木南荨的面前推了推说道:“送你的?喜欢不?” 木南荨听后,摆动双手说道:“不不……您这太贵重了!” “这套首饰是我年少的时候,一个故人送给我的。我是苗族女子,从来没有穿过你们宋朝的汉人服饰,十分稀奇。所以,从衣服戴首饰,他就送了我一整套。这些年我一次都没有戴过,如今送你了!”说着蒙绕香卡拉着他们二人的手说道:“我看得出来,你们两个情投意合,在彼此心中都极为珍重。又是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情分。它就当我送给未来儿媳妇的见面礼了,在推辞我可要恼了!” 木南荨听到蒙绕香卡这么说,脸颊热热的犹如火烤。羞臊的不知说什么好,反倒是一旁的萧慕铖痞痞的说道:“看来干娘对我选的这个媳妇还是满意的!那,我们就收下了!” 蒙绕香卡看着她们二人,笑着点头说道:“好好……天色也不早了,你们赶紧回去休息。荨儿体内的蛊毒虽然以解,可仍旧需要细心调养,好好休息。所以,你们回去的路上不要太着急赶路。” 木南荨和萧慕铖二人点头,怀抱着木盒子离开了。 月亮偷偷地爬上树梢,萧慕铖此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久久无法入睡。他想起白天木南荨说的那些话,对于那一晚的事情,他也觉得应该去和妙颜道个歉。但现在天色已晚,他一个大男人三番五次在深夜去敲人家姑娘的门,总是不太好。可是,明日他们就要启程回梧桐苑了,此时不去,怕是没有机会了。于是,他起身穿上衣服来到妙颜的房门前,徘徊良久却始终没有扣响她的房门。 正当萧慕铖要放弃离开的时候,妙颜的房门却应声而开。 “为什么你总是要在我准备休息的时候来?我猜这次应该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不然我的房门早就响了。”妙颜表情清冷的说道。 萧慕铖轻抚手掌,沉吟了一会说道:“我知道深夜来找你的确有些失礼……” “这样的失礼,你也不是第一次了,直入主题吧。想和我说什么事情?” 萧慕铖对于妙颜这突如其来的直来直往有些不适应,他愣了一下说道:“那……我能不能到你房间里去说。深更半夜站在这里,如若真让人看到了也不太好。”妙颜目不转睛的盯着萧慕铖半晌后没有说话,只是侧开身子将门口让了出来。 萧慕铖坐在妙颜对面,不好意思的说道:“今早,我听师妹说你的手好像是受伤了?” “不妨事,好好将养几天也就好了。”妙颜面无表情的回答道。 “那日,她身中蛊毒我一时情急就……如若是我伤了你,还请妙颜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看在我关系则乱的份上,不要与我计较。”当听到萧慕铖这番话的时候,妙颜虽然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可她的瞳孔却紧缩了一下。只是在此刻的萧慕铖,低着头十分窘迫。所以,妙颜这细微的变化他并没有看到。 妙颜的心绪有些翻腾,却依旧努力的克制自己的情绪,让自己声音听上去尽量平稳的说道:“萧公子如果是为了这件事情,那大可不必。妙颜这些年行走江湖,大小伤无数。这对于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夜已深,明日还要赶路,请回吧。”说着她站起身来,将门打开看着萧慕铖。 人家这架势摆明了是送客,他也没有过多地纠缠,便起身离开了。 妙颜关上门后用额头抵住门板,低低的啜泣起来。这点小伤对她来说的确算不上什么,可是心中的伤却是要人命的。 母别子,子别母,白日无光哭声苦。 “明日,那小子就要再一次离开我了。”蒙绕香卡坐在桌前,怔怔的看着自己那双刚刚抚摸过萧慕铖的手。手指尖仿佛还能感受到那孩子皮肤上的温度。她自言自语道:“如今这见了,还不如不见。如此少年英雄的儿子,竟然是生给别人养的!”蒙绕香卡无奈的苦笑,今日这般也只能怪自己。当年她亲自将他送去梧桐苑,如今又怪得了谁呢! 她就这样坐在桌子上,独自一个人回想着这两个月来与萧慕铖相处的每一刻。直至天边渐渐从深青色变成了青白色,她才回过神来。 昨日从西边落下的日头,又从东边升起来了。这翻来覆去,周而复始的始终是同一个太阳,可是这日子过去了便却再也回不来了。 所谓:不如林中乌与鹊,母不失雏雄伴雌。 有时候,做人还不如一只鸟。 清晨,木南荨和萧慕铖二人收拾停当后,便一起走出雀楼。 此时,司雀台上只有蒙绕香卡和她的七大弟子。她们七个人默默地站着,始终不敢发出声响。师父自己一个人坐在亭子中,山谷中的寒风吹动着她的帷帽长纱和长袖、裙摆。自从梧桐苑的两名弟子来到暮雀门,她们周围的人和事都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来还有月娘可以和师傅说说话,如今月娘却…… 灵凤他们不约而同的看向妙颜,她们几个人之中,也只有大师姐和师父亲近些。灵凤小声说道:“大师姐,你……”她本想向让妙颜去劝劝,据打更、巡夜的师妹说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师傅就独自坐在这里,直到现在已经快两个时辰了。可是,她话还没有说完却见妙颜摇了摇头后,也闭上了眼睛不言不语。灵凤觉得这样的气氛让人十分难受,她又看了看其他几个人,都是一副恹恹的样子。 就在此时,木南荨和萧慕铖一起来到了司雀台。蒙绕香卡听到脚步声,循声望去瞧见是他们二人后快步走出亭子,迎了上去。萧慕铖和木南荨双双跪在她面前,萧慕铖说道:“铖儿拜别干娘,还望您保重身体!” 蒙绕香卡赶紧将他们二人扶起来,哽咽的说道:“儿啊,自此一去山高水长,你我二人也许再无缘相见。”说着,她颤抖着双手,轻抚着萧慕铖的脸继续说道:“回去,要听你爹的话,不可再莽撞任性。梧桐苑早在一个月前就派人在伏凌山脚下日夜蹲守,想是出来的太久了,一直没有音讯,你爹他开始担心了。”她说到此深吸了一口气,拍着萧慕铖的双肩说道:“下山去吧!江湖险恶,人心难测,你二人必定要多加小心。今后如果遇上了困难,就来找我。让妙颜和凝素送你们下山,去吧……”说罢,蒙绕香卡转过身去不再看他们。 萧慕铖和木南浔二人相互看了一眼,齐声说道:“那我们去了,您保重。” 听到身后脚步的声音越来越远,蒙绕香卡突然转身向前追了几步。她望着蜿蜒的山路之中她们二人的背影越来越模糊,她讲帷帽的长纱用手轻轻撩开一个小缝隙,透过缝隙她却仍旧看不清依旧离去的背影。最终,他们模模糊糊的消失在了山路的尽头。 蒙绕香卡独自来到萧慕铖住过的房间,她站在屋子中央狠狠地呼吸着,属于她儿子的气息。上天到底是待她不薄,在有生之年还能让她见到萧慕铖;可这凉薄的命运,终究还是将她们母子二人分开了。来到床前,她抚摸着床上整齐的被褥和枕头来回摩挲,她闭上眼睛想象着萧慕铖在这床上熟睡的每一个深夜。 她仿佛可以看到在深夜之中,他在熟睡之时的每一次翻身。或许,他还会因为梦中快乐的景象,而痴痴的笑起来;或许,他还会因为梦到白天练功的情景,而拳打脚踢;或许,他还会因为睡梦之中的一些美味佳肴,而将口水流到枕头上。对于这个儿子,她错过的,亏欠的真是太多太多了。 蒙绕香卡默默地想着萧慕铖的过去和未来,身为亲生母亲,在这不过百年的人生当中却只陪了他不过百天。想到这里,蒙绕香卡终究是忍不住,痛哭起来。这哭声隐隐传到雀楼的每一处,叫人闻之落泪伤心。 二子乘舟,泛泛其景。愿言思子,中心养养。 二子乘舟,泛泛其逝。愿言思子,不瑕有害。 就在蒙绕香卡在萧慕铖住过的房间中伤心落泪之时,门外传来短促并且速度极快地“咚咚”的脚步声。 这声音由远及近的传来,突然“嘭”的一声房门被打开。沉浸悲伤之中的蒙绕香卡被突如其来的响声惊动,皱着眉头寻声望去。此时,灵凤一个闪身蹿到蒙绕香卡面前,慌张的说道:“师父,月娘她不见了!” 蒙绕香卡一时没有缓过神来,仿若没有听明白似的,疑惑道:“你说什么?谁……不见了?” 灵凤听到师父的话后,心中万分着急,她跺着脚重复道:“师父,是月娘她不……不……哎……师父“ 灵凤话还没有说完,只觉得眼前一道白影闪过,刚刚还坐在床边的师父一眨眼间就没了踪迹。她一边唤着师父,一边追着那道白影快步朝望雁台而去。 蒙绕香卡疾步向韩伏月的房间奔去,她在路过自己房间后忽的停下脚步,又反折回去。来到门前,蒙绕香卡发现她的房门虚掩,果然是有人进去过。她没有多想,伸手将门推开。站在房内的她此刻如至冰窖一般,觉得背脊发紧,四肢冰凉。书房内的架子上,除了有几本书之外,其他装有蛊虫的盒子竟然都不见了。 她眼前发黑脚下一软,险些栽倒在地。稳住心神后,她厉声叫到:“灵凤,灵凤……” 灵凤听出了师父语气中的不安和急躁,她快步跑进去也傻眼了。师父的书房一项都是由她们七个人轮流打扫。那些架子上的盒子却从不让她们动。师父也从来没有说过,这些是什么。除了大师姐和月娘两个人知晓外,她们猜测应该是一些对师父来说十分重要的东西。“师父……”灵凤叫了一声。 “你赶紧去追他们,告诉妙颜月娘逃走了。叫她一定要寸步不离的守着木南荨,一直护送将他们平安的回到梧桐苑。你的轻功最好,应该可以追上他们。快去……“ 灵凤没有多问,她看师父的反应就知道,这是出大事了。于是,转身朝山脚下飞奔而去。 另一面,妙颜和凝素带着从欧阳山庄劫来的银子,护送萧慕铖二人下山。他们来的时候是被蒙住眼睛的,所以伏凌山沿途的景色今日是第一次见。同样在一座山中,山顶之上和半山腰之中的景色却大不相同。 他们刚刚出发的时候山中极为寒冷,周围所有的植物都被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霜。由于温度极低,山中溪水皆已慢慢的结了冰。当他们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周围植物的本色渐渐显现出来,山谷中吹出来的风也渐渐的有了暖意;等到了山脚下,始终围绕着他们的薄雾终于尽散了,阳光明媚,令人浑身舒畅。 萧慕铖他们刚下山走了没几步,道路两旁的草丛树林之中一下窜出了十几个人。妙颜反应极快,一跃而出与对方为首的一名大汉厮打起来。交手不过十数招,对方便渐渐地落了下风。此时,萧慕铖瞧着为首之人十分眼熟。在暮雀门的时候,听干娘说梧桐苑的人从一个多月前就已经在此处蹲守了。他心下思忖,难道是爹派来相迎的人不成!思及至此,萧慕铖赶上前去,一探究竟。 他来到近前,先是出手将缠斗的两个人分开,再定睛观瞧,原来真是自己人!于是,赶紧大声说道:“停手,快停手!都是自己人!” 妙颜听到他的话,率先收了手。只见那名大汉皮肤黝黑、粗糙,一张脸上窄下宽,鼻梁虽高可是鼻头也极大,浓密的八字眉挂在眼眶上,蛤蟆嘴上两撇八字胡。妙颜微微皱了皱眉,心说:这模样,真是够难看! 萧慕铖看见他,却极为开心。只见他张开手臂跑过去,大笑着跑过去道:“庄叔叔,见到你真是好啊!” 大汉闻声仔细辨认了一番,低头瞧见那枚玉佩后,大笑道:“原来是你小子!”他迎上前去,伸出手拍了拍萧慕铖的肩膀说道:“我老庄带着兄弟们在山脚下等你一个多月,不仅没见到你,连暮雀门的娘儿们都没个影。记得我牙花子都肿了啊……今日终于见到有人从山上下来了,就想抓个人问问情况,谁知就碰上你了!你说,这真是巧啊!“ 萧慕铖拉着他的手来到妙颜面前,介绍到:“这位是暮雀门大弟子妙颜姑娘,这些日子都是她在照顾我和师妹。“ 大汉对妙颜一揖,嘿嘿笑道:“老庄是个粗人,刚才失礼还望姑娘莫怪!莫怪啊!“ 由于妙颜此时头戴长纱帷帽,所以大汉看不见妙颜的表情,只见她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对自己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大汉一瞧有些不大开心了,说道:“这姑娘也太没礼貌了,我已经道过谦了,这是什么态度!“ 萧慕铖正要解释,木南荨跑了过来,道:“庄叔叔,不是所有人都和您一样,有个随和的性子。妙颜姐姐在暮雀门极少与人接触,尤其是男人。所以,才是这样的反应。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喽!“萧慕铖在一旁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哈哈哈……”大汉大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我们的小荨儿,还是你嘴甜!姑娘家就得是你这个样子,才能有人喜欢!”他一边说着,一遍用眼睛瞟向妙颜,仿佛是故意说给她听得一般。 妙颜身边的凝素不干了,刚想上前理论,却让妙颜拦住了。她说道:“一个姑娘家,何必与一个粗鲁、莽撞之人计较。”凝素瞪了他一眼后,极不愿意的甩手跑开了。 第十八章 众人回到梧桐苑,萧炎睹物思故友 这名莽撞大汉名叫庄憨,是梧桐苑的九堂主,人称“憨九”。为人平生最讲究“孝、义”二字,这也是萧炎看重他的原因。当年,庄憨的父母喜得贵子十分欣喜。可惜观察下来却发现,这孩子长得不怎么好看。所以,他爹一开始想给他取名叫“庄丑”。庄丑,装丑,实则好看。可是他娘确认为,男孩子好不好看的不打紧,主要是人得机灵。故而,便主张叫“庄憨”。庄憨,装憨,实则精明。他爹拗不过,便依了他娘的心意。可最终却是,又丑又憨。这段往事,就连他自己也时常拿来说笑。 后来村子里闹瘟疫,家里只留下他一个七、八岁的娃儿,根本没法生活。最后,是村里的几个大娘轮流给送吃的,一起将他养大。 国家连年征战,眼瞧着军营之中士兵数量日趋减少。于是朝廷抓壮丁,那几个大娘的儿子都去了战场再也没能回来。庄憨知道后,便将从小便照顾他的那五、六个大娘都接到自己家中供养。 那些年,他白天在铁匠铺学徒、做工;晚上,就在街上巡夜、打更。饶是如此,日子过得依旧是窘迫。 铁匠铺的老板看他忠厚老实,为人孝义,最终把一身的本领都传授给他。也是凭着这一身打铁的本事,被萧炎招揽至梧桐苑。而今他在梧桐苑,所有的兵器行、铁匠铺都有他来掌管,只要经过他手锻造的兵器必定削铁如泥、坚韧无比。 当年的那些恩人如今也只有耿大娘还活着,住在他家里与之相依为命。好在后来“憨九”娶的媳妇也是个心地善良的,一家人子孝妻贤、和乐美满。 就在梧桐苑众人沉浸在相见的喜悦之中,伴随着谷中清风从远处飘然而至一女子。这女子不偏不倚轻轻地落在妙颜身边,此时凝素也迎了上去,三人在一起嘀咕半天。 庄憨也看到了,小声问道:“哎……这来的又是谁啊?你猜她们在一起,嘀咕什么呢?” “看这轻盈的身形像是灵凤。”萧慕铖说道。 木南荨低头想了想,将萧慕铖拽到一旁说道:“你要不要去问一问,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萧慕铖张嘴正要说什么,就看见妙颜远远地朝他们走来,说道:“萧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萧慕铖虽然奇怪,但仍然是随妙颜走到路旁。妙颜四下看了一看,确定不会有人后说道:“刚刚灵凤来报,就在师父和我们送你的下山的同时,月娘跑了,并且如果我没有猜错,她讲师父房间内的蛊毒也都偷走了。” 萧慕铖瞪大眼睛,倒吸一口凉气,大声说道:“此话当真?!” 妙颜觉得他的反应有些过激,于是她抬头望向木南荨的方向。再确认这边的动静没有引起她的注意后,继续说道:“你千万不要声张,师父打发灵凤来就是为了让我和凝素继续护送你们,直至会到梧桐苑。并且,这些日子我会寸步不离的帮你照看木姑娘。最重要的是,我觉得暂时不要告诉她,身体的余毒刚刚清除,此刻实在不适合殚精竭虑。” 萧慕铖觉得妙颜说的极有道理,于是点头说道:“我明白,这件事情我自会跟他们说。”说着,他对妙颜拱手一揖说道:“那这一路上就有劳妙颜和凝素两位姑娘了,大恩不言谢!” “这事情本就是由我暮雀门而起,什么谢不谢的。那我们即刻启程,太晚了我怕途中有变。” 萧慕铖点头说道:“好!我同庄叔叔说,咱们即刻启程!”说罢,他快步朝庄憨走去。 如此,妙颜和凝素再加上庄憨带来的十几个人,一起按照原路返回梧桐院。 他们乔装打扮成商人的模样,萧慕铖和木南荨是主人,庄憨是管家,凝素和妙颜是木南荨的贴身是婢女,剩下的都是随从。这一路上欢声笑语不断,木南荨和凝素一直都在说庄憨不像是管家,倒像是家中的打手! 由于木南荨的身体,所以他们一路上走走停停,直到两个月以后才抵达雁门山脚下。此时,已经是农历的冬月。 由于刚刚下了一场小雪,所以山路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暮色低垂,山路极为湿滑。萧慕铖决定,在山下的镇子里住上一晚,明日天亮再上山。 这一夜,妙颜和之前一样与木南荨睡在一个房间。木南荨睡在床上,妙颜在她旁边打地铺。 “妙颜姐姐,虽然你和师哥始终不跟我说实话。但是我知道,你这样每天形影不离的是为了保护我。”说着,她翻身趴在床边说道:“我心中真的很过意不去,虽然我邀请你和我睡在一个床上,是你自己拒绝的。”说道后面,她嘟起小嘴用食指在被子上画着圈。 妙颜知道,木南荨是误会了,以为自己不喜欢她所以才拒绝的。于是她躺在地上,望着屋顶安慰道:“不是你的问题,是我不习惯与其他人挤在一起睡。“ “那我也不是别人啊!”木南荨恹恹的继续说道。 “不单是你,即使我们几个姐妹一起长大,也从来没有睡在一个床上过。” “真的吗?“木南荨说话声音虽然很小,但是从语气中可以听出她的开心,木南荨睁着一双大眼睛又往床边蹿了蹿说道:“妙颜姐姐,你不会是在安慰我吧?” 妙颜这个人和木南荨的性格截然相反,性子清冷并且不太喜欢说话。所以木南荨这样叽叽喳喳的没完没了,她突然就有些后悔刚才说出那句安慰她的话乐。于是,皱了皱眉干脆闭上眼睛,淡淡地回道:“没有……“ 木南荨在床上借着月光,仔细的看了看妙颜说道:“妙颜姐姐,你长得可真好看啊!月光撒在你的脸上,看上去就像是月宫的嫦娥呢!恩……你是从小就被送的暮雀门的嘛?“木南荨等了一会没有听到对方的回答,又看见她一直闭着眼睛,就试探的问道:”妙颜姐姐,你是睡着了吗?“ 妙颜顿时觉得,这丫头缠人的很,所以她依旧没有睁眼,只是“嗯”了一声。 木南荨看着妙颜,等了许久对方都一直都反应。木南荨叹了一口气,抿着嘴将身子翻了回去,仰卧在床上继续自言自语到:“我也是从小就被送到梧桐苑的,更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当初抛弃我,到底是因为养不起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妙颜姐姐,你知道你的父母是谁吗?你对她们还有印象吗?”她顿了顿,许久都没有再出声音。 就在妙颜以为她睡着了不会在说话的时候,木南荨的声音又轻轻地飘进了自己的耳朵:“师父、师娘和几位堂主都对我很好,他们都十分地疼爱我。虽然之前我和师哥就只见过芳姨和庄叔叔。但是,其他堂主每次上山来梧桐苑,也都会给我带许多小玩意儿。我即使心中有疑问也不敢去问师父,害怕他老人家伤心。我师哥说当年他还小,只记得是个和尚将我送来梧桐苑的。难道,我爹是因为出家才将我送来的吗?那我娘又去哪儿了呢?你说我是不是特别惨……我好想知道……爹娘在哪里……” 木南荨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到后来渐渐地就不再说话了。 妙颜的眼角,流出了一滴眼泪。每当听到木南荨提起萧慕铖的时候,她的心就像是被一只打手狠狠地攥那班疼。就那样,她瞪着眼睛一直到天亮。 清晨,窗外的街道上传来隆隆的水车声和行人熙熙攘攘的交谈声。 大家晨起后用过早饭,便收拾行囊准备出发了。 妙颜将萧慕铖引致一旁说道:“这一路上,都没有发现月娘的踪迹,这有些不太正常。如果,她的目标不再是木姑娘的话,我倒是有些担心师父。” 萧慕铖被妙颜的话点醒,赶紧说道:“对啊~干娘破坏了她的计划,万一被报复怎么办?那你们赶紧回去吧!” 妙颜点点头,继续说道:“那你要注意,不要让木姑娘接触陌生人,更不要接受陌生人给的食物和水。路上一刻都不要停,直至回到梧桐苑。” “好!你放心吧!”萧慕铖拱手一揖道:“大恩不言谢,一路小心。” 妙颜朝他点了点头犹豫片刻后,却依旧还是没有再说什么,与之擦肩而过。 木南荨跨出客栈的门便看到萧慕铖站在那里,仿佛在看着什么。她快步走到他身边顺着目光望去,道:“妙颜姐姐她们回去了吗?” 萧慕城点头道:“是!她们……”一转头就发现,木南荨的头上竟然戴着蒙绕香卡送的发冠。他面带微笑的看着她,并不言语。 “怎么?很怪吗?我还是第一次这样装扮。”木南荨说着摸了摸发髻,微红着脸说道。 萧慕铖不错眼珠的盯着她说道:“不,非常美!” 木南荨听到他这样说,嘴角慢慢露出了笑意,正要张嘴说话。却听到庄憨喊道:“已经收拾停当了,咱们可以上路了。”木南荨和萧慕铖回头,并肩快步走到队伍前面。 不过几个时辰,一行十几个人以行至栖雁湖。庄憨看了一眼木南荨,和萧慕铖商量道:“反正也没有多久了,咱们要不要休息一下?” 萧慕铖牢记妙颜临走时的叮嘱,为怕节外生枝,所以摇头说道:“不用,我们还可以坚持。也不差这一段,继续赶路吧!” 庄憨点头道:“也好,昨夜我一命人连夜上山给阎爷送信儿去了。相比这个时候,已是等的心急如焚了。” 又过了约莫大半个时辰之后,一行人终于抵达梧桐苑。 他们穿过梧桐林,来至幻影堂外。此时,萧炎夫妇早已等在门外。 木南荨一眼就看到了他们夫妇二人,于是跳着回首呼唤着“师父、师娘”。 “炎哥,你瞧他们回来了!”周湄十分开心,也朝木南荨和萧慕铖二人挥了挥手。 萧炎十分开心的看着他们由远及近,当一行人走到近前的的时候,萧炎脸上的笑意竟然逐渐凝固了。 他颤抖着双唇,愣愣的看着木南荨。那眼神,像是在看面前的木南荨,又像是在看多年前的故友。 木南荨和萧慕铖看到萧炎的表情后,相互看了彼此一眼。眼中都透着疑惑,木南荨凑到近前,站在萧炎面前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师父……” 萧炎抬起颤抖的双手,本是想要摸一摸她头上的发冠,可是双手最终却是落在了髪鬓两侧,轻轻地抚摸着。一旁的周湄以为萧炎和自己一样,是因为久别的激动,所以双手才会颤抖。她用手压了压自己的眼角,说道:“孩子们都平安的回来了……” “是啊,师父,您这是怎么了?”木南荨看到了师父眼中的些许湿润,于是问道。 萧炎扯了扯嘴角,勉强的露出了一个笑容说道:“没有什么,师父只是看到你们安全回来高兴的。”他依旧抚摸着木南荨的髪鬓说道:“我的荨儿,仿佛是瘦了许多!” “是吗?”她抬起头看着萧炎瞳仁中映出的自己,又看向一旁的周湄。然后,扎到周湄的怀中撒娇道:“那可能是,荨儿太过思念师父和师娘了吧!” 周湄一把环抱住怀中的娇女,说道:“就你嘴甜,要真是想我们以后就不要偷跑出去了。听到没有?!”她看了看萧慕铖,又低头看了看怀中的木南荨。 “知道了!”木南荨娇滴滴的答道。 萧慕铖上前一步,双膝跪地扣了一个头道:“爹、娘,孩儿回来了。” 萧炎一改之前的态度,扫了一眼他后“哼”了一声。一直站在后面的庄憨上前一步,将地上的萧慕铖拉起来道:“阎爷,这小子比我们这群老家伙都要强啊!不仅讨回了欧阳山庄的银子,还认了人家暮雀门的掌门做干娘!前途无量啊!” 萧炎听到后瞳孔紧缩,身形有些打晃。众人看到萧炎今日的反应,都觉得十分反常,萧慕铖赶紧伸出手扶住父亲,关切地问道:“爹,您是哪里不舒服吗?”木南荨从周湄的怀中出来也凑上前去,关切的询问。 萧炎抬了抬手说道:“无妨,无妨!”他稳了稳心神道:“此次,有劳庄堂主了!” 庄憨大手一挥道:“哎……门主这样说就见外了,这都是属下分内的事情啊!” 萧炎侧身说道:“一路辛苦你们了,咱们进屋说话吧!” 萧炎、庄憨和萧慕铖三人一起走进幻影堂,周湄则是领着木南荨回到了后院。 庄憨与萧炎寒暄一阵后,先一步离开幻影堂去休息了。此时,幻影堂内只剩下萧炎父子。他面沉如水,许久没有说话,坐在一旁的萧慕铖见父亲脸色不佳也不敢先开口,心中一个劲儿的打鼓。他心中琢磨:尽管时间长了些,可是欧阳山庄的银子已经悉数带回来,他这一趟可算是不战而屈人之兵了。父亲面色不佳,到底所为何呢?难道是因为,自己没有将偷跑出去的师妹轰回梧桐苑?那……这口气生的时间也够长了。思来想去,他始终无法解开疑惑。刚端起面前的茶想要喝一口,便听到父亲发话了。 “此次到暮雀门,都见了什么人?怎么就,认了一个干娘呢?人家姓甚名谁你可知道?”萧慕铖听到父亲的问话后,放下了手中的茶。一五一十的将暮雀门中的事情说了出来,当然也包括木南荨身中蛊毒和月娘逃走的事情。 用过晚饭后,众人散去。萧炎自己又来到了悬壶瀑布旁边,他将双手放在背后。因为已是深冬,瀑布的水流已不复往日的湍急。他极目远望,总想看得远一点,再远一点。时空流转,隔着千山万水,他仿佛看到了那个曾经娇美、灵透的少女渐渐变成了银丝暗隐的妇人。仿佛看到了那一身白衣,头戴长纱帷帽的蒙绕香卡。他不明白,为何如今的她不再以真面目示人,为何即使面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不会摘下帷帽;她为何没有与萧慕铖相认,只甘心做一个义母;如果是因为不想暴露身份让自己察觉,那为何又将自己多年前赠予她的发饰送给木南荨。还有那给荨儿下蛊毒又逃跑的韩伏月,会不会对她也下毒手? 这许多许多的疑问,在萧炎的脑海中久久徘徊不散。他恍然间仿佛看到了,那个身着苗族服饰的俏姑娘出现在空中与星月并立,对自己娇羞的笑着。他耳边再次环绕着那个多年没有出现的声音,她娇柔婉转,动人心魄地呼唤着自己。 萧炎执着的站在夜风之中,直至天明。 萧慕铖和木南荨回到梧桐苑的第二天,萧炎就意外地病倒了。周湄不眠不休,衣不解带地照顾他,直至数天后才有所好转。萧炎痊愈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提笔写下了那句诗:幽栖莫定梧桐处,暮雀啾啾空绕林。 萧炎不知道,这句诗中的暮雀到底是谁?谁是那远方的故友?他?亦或是她? 第十九章 木南荨喜得武功秘籍,梧桐苑众堂主欢聚一堂 就在萧慕铖和木南荨二人探访暮雀门的这几个月里,朝廷发生了两件大事。 先是在九月之时,李继迁命自己的牙将盗取宋朝贡马,并与其子李德明分别率兵攻打清远的南、北城门。知军刘隐、监押丁赞率兵抵御。当清远告急之时,邻州援兵却拖延数月未到。最终致使清远军陷落,朝廷饷道受阻,难以通畅。 一月后,张斌与辽军对战长城口。虽然辽军最终败走北撤,但却并非是宋军骁勇善战,将其击退。而是在两军对战的紧要关头,忽然天降大雨,辽军所使用的皮质弓弦失效。最终致使辽兵伤亡惨重,大败而逃。此战得胜,实属侥幸。 就在昨日,欧阳山庄送来一封信。信中写道:自九月清远沦陷后,灵州孤立无援、极为危险。圣上连续三日诏群臣商议对策,是派兵增援解灵州之困,亦或是直接将灵州弃掉。最终,圣上下旨命王超为西面的行营都部署,领步兵六万援灵州。 战报接二连三的送至梧桐苑,让萧炎彻底醒悟。如今边境时常战乱,难以安定。自己不可能保护这两个孩子一辈子,最终很多险境还是要他们自己去面对的。 所以,当他大病初愈后,便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他将杨家枪法和北少林的“逍遥棒”巧妙融合,再结合木南荨自身的特点,为她独创了一套武功,名曰《二十三式长萧图》。 北少林原名“法兴寺”始建于魏晋时期,因建在嵩山少林寺的北面又是他的分院,所以称为“北少林”。 杨家枪法的威力自不必说,而北少林的这一套“逍遥棒”法更是精妙绝伦。 逍遥棒又称“丐家棒”,棒招法歌曰:丐棒八法,四进四防,砸打顶撩,崩架滑挡。这套棒法共有八八六十四招术。因为兵器为齐腰短棍,所以是一套“击防合一”的自卫武功。 当萧炎将《慧定心法》和《二十三式长箫图》一起交给木南荨时,他的这个决定着实让那两个孩子大吃一惊。 木南荨瞪着大眼睛,难以置信的问道:“师父,您这是要正式的传授我武功了嘛?您以前不是说,女孩子要远离江湖纷争嘛?” “哼!那为师这番话你可听进去了?”王严瞪着眼睛,佯装恼怒道。 木南荨偷瞄了一旁站着的师哥,瞧他只是站在一旁并没有要替自己说话的样子。于是低下头,用脚提着地上的石子,吭哧半天也没敢说话。 萧炎瞧见她那个样子,忍住笑“哼”了一声,将一个长方形盒子递过去。木南荨疑惑的接过去,原来那盒子里装着一只紫竹洞箫。上面雕满了玉兰花,在尾部面刻着四个字“箫韶以随“。她看了看手中的这个物件,又看了看那本《二十三式长萧图》她顿时明白了。 “师父,这难道是兵器嘛?” “以后便要认真习武了,之前交给你的那些拳脚只是用来强身健体的,而如今却是让你保命的!“萧炎看着面前这个雀跃的小姑娘,沉声说道。 “可是,这是竹子做的啊!真要是碰上削铁如泥的兵器,这根本难以抵抗啊!” 萧慕铖上前拉住她说:“所以爹才将内功心法也传授给你啊!内功不深厚,就是给你程咬金的板斧,那也是白费!“ 木南荨觉得,从此刻起便是一个新的开始。她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个画面,她与师哥一起惩凶除恶、快意江湖。 以木南荨现在的武功,萧炎首先要求她将这“二十三式”练熟,其次才是《慧定心法》。因为内功修为,需长年累月不停修习,并非一朝一夕可成。而武功招式,只需月余便可初见成效。 故而,木南荨当下最重要的,就是要将这“长萧图”的招式熟记于心。 眼瞧着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过年了,梧桐苑的三十六位堂主陆续来至雁门山。他们要将这一年买买商铺的经营情况极其门徒人数的增减情况,一起汇报给萧炎。 除此之外,中原武林陆续出现许多神秘的门派。他们频繁的出现在宋朝的边境,其中有一独眼刀客武功怪异。 萧炎沉吟半刻,问道:“他们可曾骚扰百姓,或者是到其他门派生事?” 高俊答道:“这倒没有,不过他们倒是经常从庄老弟处购买一些兵器。” 萧炎皱了一下眉头,道:“暗中观测动向,尤其是这些兵器的去向一定要查清楚。” “门主是怕,他们会对中原武林造成威胁?” 萧炎摇了摇头,道:“中原武林的各大门派,除了江湖纷争外,大多也都会帮朝廷或多或少的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我们大宋国是这样,辽国、还有西面的李继迁也定会借助一些各自的江湖势力,这才是真正令人担心的事情。”他看向庄憨,继续道:“你那边一定要控制兵器的买卖数量,省的到时候自己添麻烦。” 庄憨点头连道:“省得,省得。我们兵器行自己的生意主顾都忙不过来,卖给他们的也都是一些不起眼的兵器。这些事情,我会叫手下的人注意,请门主放心。” 他们正说着,周湄从外面进来。他们看到赶紧起身行礼,道:“嫂夫人,我们又来叨扰了。” 周湄朝他们点头还礼,道:“哪里的话,众位都是炎哥的得力帮手、左膀右臂,哪里来的叨扰。住的地方,我已经让下人给各位收拾出来了。一会用过饭,便可以过去了。”她说着,在幻影堂环顾一周,却并没有发现自己要找的人,问道:“六妹子,还没到吗?” 周湄口中的六妹子不是别人,正是汴京城内“东西教坊”的掌柜,梧桐苑的六堂主任月芳,更是这三十六位堂主中唯一的一个女人。这“六妹子”,也是随着萧炎叫的。 “眼看着就要过年了,这些日子东西教坊正是忙的时候。所以,她会晚到几日。”萧炎对她道。 ”嫂夫人,可是找他有事?“高俊紧接着问道。 周湄摇头笑道:“我找她没有事,只不过她一个女人家,和你们住在一个院子里不太方便。所以说,过来和她说一声,叫她到我那院子里去住。” 高俊笑道:“嫂夫人真是体贴,这么多年都安排的这样稳妥,等她到了我自会转告的。” “那好,我就不打扰你们议事了,不过酒菜都已经备好了,不要太晚才好。”说罢,周湄走出了幻影堂。 “一路上大家都累了,你们先去用饭吧。用过饭后,回到院子好好休息一下。后面的事情,我们再议。”萧炎对众人说道。 几位堂主起身行礼正往外走,忽而又听萧炎道:“高俊、庄憨,你们二人先等一等。” 他们二人复又坐回到方才的椅子上,疑惑地相互看了一眼。他们都不知道,萧炎是因为何时将他们单独留下。 萧炎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口茶,一直望着所有人都出了院子后才道:“留下你们,是为了和你二人说一件事情。这件事情高俊是知道始末的,庄老弟你可能听着有些不明白。”萧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继续道:“此次,铖儿和荨儿暮雀门之行极为顺利,实属侥幸。” 庄憨不解道:“这是从何说起?事情处理的这么好,那江湖上都传开了。说梧桐苑的少门主,少年英雄,虎父无犬子之类的。可是,阎爷今日这话却听着奇怪!” 萧炎看了他一眼,又看了高俊一眼后,道:“铖儿这次,遇到了他的亲生母亲!” “什么?”高俊和庄憨二人瞪大了眼睛,异口同声道。 对于这件事情,他二人心中都大为惊奇。可这惊奇的原因,却是大不相同。对于萧慕铖真正的身世庄憨一无所知,而高俊却是十分清楚。 “难道……难道她就是暮雀门的掌门人!”高俊的语气中尽是震惊,他继续道:“会不会是有人在暗中迷惑我们,毕竟现在中原武林已不复当年的纯粹了” 萧炎摇摇头,道:“这种可能性不大,当年之事除了我之外,也只有你知道。” 高俊道:“可她始终不是我们大宋的人,她的父亲还有那个定了亲的男人。恐怕他们都是知道的!如若是他国之人,用来迷惑我们,企图对梧桐苑不利,亦或是想要称霸整个中原武林都说不定!毕竟,咱们梧桐苑依旧是这众多门派的领头人啊!” 萧炎皱着眉头道:“你说的这些我都想过,可她见到了自己的儿子却没有相认,你们来的时候瞧见荨儿头上的发饰没有?!那是当年在汴京城中,我送与她的。我只想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 “那铖儿对这件事就没有怀疑?毕竟暮雀门对于男人从不手软,却唯独对他与众不同。不仅带回了镖银,还将自己的绝顶轻功倾囊相授……“ 一旁的庄憨打断道:“你知道什么!人家掌门收了咱家孩子做了义子,那义母给儿子点什么不都很正常嘛!“ 高俊看着他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恨铁不成钢的说道:“那他怎么不收别人做义子啊?怎么不收你做义子!“ 庄憨被他说的脸上一红,答道:“那……那别人我不知道,我哪有铖儿长得好看!除了我那几个婶子,谁会让我当儿子!“说着,他有些局促的喝了一口茶。而高俊则是横了他一眼,没在搭理他。 高俊是见过蒙绕香卡的,她又对萧炎有救命之恩。所以,此刻提起她来的时候,就仿佛是在谈论未见的老朋友。许久,萧炎和高俊都没有说话。可是,一旁的庄憨却又按捺不住了。他从始至终听他们二人说话都感觉稀里糊涂、云里雾里,于是轻声问道:“阎爷、高大哥,你们说了半天我都没听懂啊!“ 一旁的高俊横了他一眼,向萧炎做的方向侧了侧身子。高俊也不明白,这件事情萧炎为什么会让这个傻子也知道。 “唉……”萧炎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周湄并非是铖儿的亲生母亲,当年她来到梧桐苑的时候,恰巧铖儿刚满周岁。” “啊?!”庄憨听到后瞪着眼睛,嘴巴大张,许久没有缓过神儿来。 高俊皱着眉一脸嫌弃的看着他,狠狠地拍了庄憨一巴掌说道:“把你那大嘴赶紧闭上吧!“ 庄憨不好意思的,抹了抹嘴巴“嘿嘿“傻笑了几声。萧炎看一眼,继续道:”这个秘密,之前也只有我们夫妇二人和高大堂主知道,如今你这‘憨九’也知道了。可是,我为何要与你说?“ 庄憨疑惑的看了一眼高俊,而高俊也不知萧炎的意图,所以与庄憨一起望向萧炎。 “庄憨兄弟是天底下最讲‘孝义’的人,我年少时同暮雀门的掌门相遇,在我性命危急的时刻是她救了我。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后,我们彼此倾心,私定终身。她回到家乡生下孩子后送到梧桐苑,自此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萧炎回忆道。 “这真是一个有情有义,坚韧且有胆识的女子啊!”庄憨感叹道。 “所以,我今天将你们,也是想让二位帮我一个忙。“ 高俊和庄憨二人同事起身,道:“您尽管吩咐。” 萧炎朝他们二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继而说道:“往后暮雀门的弟子在江湖上走动,如若遇上困难,或者是有任何危险,望请二位兄弟搭一把手。“ 还未等高俊说话,庄憨率先大手一挥道:“放心吧!说到底,都是咱们自己家的人啊!“ 高俊抿着嘴站起身来道:“如果阎爷没有吩咐,我们就先下去了。“ 萧炎点了点头,他们二人转身刚要出门,萧炎又叫住他们,道:“二位兄弟留步,今日我们说的这些事情,我希望……“萧炎目光如炬的盯着庄憨,他这个人虽然憨却不傻,当然知道萧慕铖是什么意思,于是沉声说道:”阎爷请放心,憨九知道分寸的。再说了,我这个人脑子不好,出了这个门那些不该记得的事情,早就忘记了。“说罢,他们二人一起离开了。 这一年的冬天格外寒冷,梧桐林外的悬壶瀑布早早地就结了冰。原本奔腾的水流,此时如镜一般悬挂在陡峭的山崖之上。 梧桐树的叶子早就都掉光了,笔直的树干,秃秃的枝桠,一个个光秃秃的站在雁门山之上。他们就如那边关难以归家的将士一般,伫立着、守护着自己的家园。这些“将士”无论何时,都不会要求休息,即使是在即将过年的这些日子。他们依旧是铮铮铁骨,凛冽寒风吹不折,冰雪盖顶压不弯。 寒冬时节,大部分动物都会选择躲在自己的洞穴里面,依靠洞穴里面的食物过活。如此一来,山中那些野兽觅食就会更加困难。它们经常会隐藏在山间路旁,等到夜幕降临的时候,袭击路人用以充饥。所以,萧炎为了大家的安全,命人将灯笼挂在山路一旁的树上。 所以,每当夜幕降临时,从远处望去,雁门山之上就像是盘着一条火龙,景象十分壮观,好不气派。 腊月二十三,小年。这一日,梧桐苑刘堂主任月芳姗姗来迟。每年的这个时候,是梧桐苑最热闹的。大家都各自带着亲眷上山,一起在梧桐苑过年。任月芳至今依旧是一个人,她在等萧炎可以接受自己;而高俊这么多年也仍然是一个人,他在等任月芳认清事实,不在固执的那一天。 人的一生“等待”两个字,最是无用。不属于你的东西,任凭你等到天荒地老,终究不过是耗费生命的徒劳。 就在大家都沉浸在相聚、团圆的喜悦之中时。他们却不知道,即将送走的这一年虽然坎坷,却依旧平顺;他们即将迎来的这一年,才是最为凶险的一年。 第二十章 木南荨的心意,周湄的打算 过了腊月二十三,便离除夕不远了。 自从任月芳来到梧桐苑之后,一直与木南荨一起住在“云影院”。 这一日是腊月二十九,木南荨来到萧炎与周湄二人的“日色居”。刚刚挑帘便听到屋内是不是传来的笑声,由于不知道屋内的是谁,所以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口,没有出声。侧耳倾听,仔细辨认之下便发现这屋内一共三个人。她心内思量:除了师娘和芳姨外还有谁在?突然间,觉得后面有人撞了自己一下,她“哎呦”一声回头看过去,竟是师娘的贴身婢女悠悠。 悠悠手中端着几样点心,差一点就掉在地上,她抬头就看见了木南荨,问道:“荨小姐,怎么站在这里?” 木南荨赶紧去堵悠悠的嘴,轻声说道:“你小声一些,我问你,除了师娘和芳姨意外,还有谁在里面?” “小姐,你不会是不好意思吧?那是庄大娘啊!” “耿大娘?谁啊?从来没听说过啊!” “哦!奴婢今年也是第一次见到,她是九堂主的干娘。” “今年怎么突然间来了?” 悠悠刚想再说什么,便听到屋内的周湄问道:“谁在外面说话?悠悠,是你吗?” 悠悠听到周湄叫自己,赶紧端着手里的吃食往屋内走去。快步来到屋内,微微屈膝行礼后说道:“在外屋碰到了荨儿小姐,她和我说了两句话。”说罢,便将手中的盘子一一摆到桌子上。 任月芳和周湄相互看了一眼,任月芳说:“我可是好久没看到她了,快将她叫进来陪咱们说说话。” 周湄笑着点头说道:“荨儿,既然来了,怎么站在门口不进来呢?” 木南荨在门口踟蹰半天,不知道是就此离开还是进去和众人打个招呼。她想了想,刚要转身离开,便听到屋内周湄在叫自己。她收回已经迈出去的右脚,转身进了屋。 屋内三个人围桌而坐,任月芳木南荨极为熟悉,只是她旁边坐着的妇人却是第一次见到,衣着虽然极为华丽,可皮肤却黝黑、粗糙,脸上还有许多褶皱。木南荨觉得,如此两相呼应得极不相称。想必此人就是悠悠口中的耿大娘。于是,走上前去打招呼,道:“师娘、芳姨、庄老夫人。” 那耿老太太听到木南荨如此称呼自己,便赶紧站起来摆着双手刀:“可不敢,不敢啊!老身就是个乡下妇人,夫家姓耿,小姐还是称呼我耿大娘吧!” 木南荨没有想到对方是这样的反应,于是十分尴尬的不知如何应对,转头望向周湄。 此时,周湄站起身来说道:“您老人家怎么当不得呢?明日除夕还要奉您为座上宾呢!”说着,便将老人家有安抚到座位上。悠悠是个极有眼力劲儿的小姑娘,她看到木南荨依旧站着,便拿了一个新的茶盏倒上茶放到了桌子上。周湄看了一眼悠悠,满是赞赏。一边回到座位上一边说:“荨儿你也坐,庄老夫人不是外人。” 木南荨点点头,便坐在了任月芳的对面。 “老身早就听那自家的憨小子说过,萧门主有一位极为宠爱的女徒弟。想必就是这位姑娘了。” 周湄点头道:“这孩子尚在襁褓之中的时候就被送到了梧桐苑。对外说是女徒弟,其实我们夫妻早就将她当做自己的女儿了。” “夫人和门主好福气啊!身边有两个金童玉女般的一双儿女。” “现在还是女儿,等过两年就不一定了。”周湄说着,偷偷观察木南荨的反应,只见她脸色一红尽显羞涩,频繁的饮茶。周湄便知,此次出门她与萧慕铖已经彼此坦白心意,这让周湄放心不少。她早就发现这两个孩子彼此倾心,却相互碍于面子谁也不提,偏偏萧炎在儿子感情方面从不上心,周湄在一旁干着急却帮不上忙。 “悠悠,给咱家姑娘再添点茶。”她笑着对木南荨说:“今日,师娘房中的茶格外香,是吧?!”说罢,她看了看此时更加窘迫的木南荨,又给了一旁的任月芳一个眼神。 “荨儿,许久不见出落得更是好看了。”任月芳知道她的心意,便在一旁推波助澜道。 “你不知道,她和铖儿前不久刚刚回来。听他师父说,在外面吃了不少苦。这孩子,竟一句也没和我提过。”周湄心疼的说道。 “都是师哥夸张了,其实并没有什么。除了在暮雀门的时候有一些凶险外,其他时候师哥将我照顾的都特别的好,并不曾吃什么苦。”木南荨小声的说道。 “哎……我说,你家这个儿子从小就是出了名的混不吝,从没见他对谁如此细心过啊!”任月芳对周湄说道。 “那就只能说明我们荨儿有办法,可以治住这个混小子。这从小青梅竹马的情分,岂是其他人能比的!”周湄和了一口茶,拍这任月芳的手说道:“你不知道,在暮雀门的时候那掌门人不仅认了铖儿做义母,而且还想要将她的大徒弟许配给咱家。那小子愣是没同意,说是心里有人了。”说到最后,周湄特意拉长了声音看向木南荨。 说着无心,可听者有意。周湄说这些话本来是想撮合木南荨和萧慕铖,可是任月芳却有一种怪异的感觉。她一改之前看戏的心态,正声问道:“这些话,你是听谁说的?” “自然是她师父和我说的啊!”周湄在桌下用手偷偷地推了一下任月芳,又朝木南荨努了一下嘴。她本意是想让任月芳自己一起,继续给他们两个人煽风点火。可谁曾想,任月芳并没有按照她的想法去做。而是突然严肃的看着木南荨问道:“荨儿,你师母说道可是真的?” 木南荨小脸通红的看着任月芳,道:“芳姨,您怎么也跟着是您一起取笑我。师哥只是说心里有人了,他可没说心里的人是我!” 任月芳看着木南荨出神,没有继续说话。反而一旁的周湄,依旧不依不饶道:“他从小到大,接触最多的女人不过就这么几个,我这个母亲、乳母还有你们的芳姨,再有一个就是你。没了,不是你那还能是谁?”如此一分析,周湄也觉得甚是开心,嘴角的笑意更明显了。 一旁的庄老太太也看出了端倪,笑道:“要说这荨姑娘啊,是真好!可惜了,我家中没有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孙子,不然我定要上门提亲,讨走做孙媳妇。” “哎呦,那可不成!这么好的女子我要留给我儿子的,肥水流了外人田,叫我们夫妇两的老脸往哪儿放啊!” 庄老太太听罢,也跟着周湄大笑起来。 木南荨此时再也坐不住了,觉得师娘今日和这个庄老太太着实的有些为老不尊。于是咬着嘴唇道:“师娘欺负荨儿,我走了。”说着,低头便往外跑。 此时,萧慕铖正好奉父命前来请母亲和客人道前院用饭的。谁曾想,刚进门便于低头往外走的木南荨撞了一个满怀。他二人都吓了一跳,木南荨抬头发现是萧慕铖,她跺了一下脚说道:“你,怎么……怎么走路没有声音呢!吓我一套……”说罢,绕过他朝门外跑去。 萧慕铖看到木南荨有些恼怒的样子,着实有些想不通,他摇着头正要往屋内走,便感觉到有人抓住他的手腕往外走。待他反应过来发现是木南荨,便于她拉扯到:“你被往外拽我,我找母亲有事儿!”可是木南荨哪里听他的,拽着他头也不回的往外走。萧慕铖只好无奈的边走边朝屋内喊道:“母亲,父亲叫我来请您和客人去用饭。” “师妹,师妹!你拽我干什么啊!” 木南荨拽着萧慕铖出了“日色居”之后,便甩开了他的手。此时,木南荨的面颊两侧还微微的有些红晕,她气呼呼的说道:“都赖你!”紧接着横了萧慕铖一眼后,便跑开了。留下萧慕铖自己一个人,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发呆。 “女人啊!女人的心啊!哎……”萧慕铖从始至终都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木南荨离去后他转身往日色局里看了看。刚才那样简直是太失礼了,可是此时回去也于事无补。他狠狠的叹了一口气,摇着头离开了。 屋内的周湄和庄老太太听到外面的动静后,相视一笑。 “屋外的那位相比就是少门主了!” 周湄赶紧摆手道:“门外那个的确是那不成器的儿子,可不敢当您这声少门主!您是长辈啊!” 庄老太太低头喝了一口茶,道:“那怎么不进来呢!这么匆忙的就走了?!” 周湄用手帕捂着嘴笑道:“我估计啊是荨儿那孩子,让我们说的羞臊的不行,害怕铖儿进来我们在说什么。所以,将他拖走了。”说着,她站起身来对庄老太太说道:“想必您也饿了,咱么一起去用饭吧!” 庄老太太点点头,与她一起往外走。刚走了两步,周湄却发现任月芳还坐在哪里发呆。于是,扬声道:“我说六堂主,六妹子!去吃饭了,可别发呆了。” 任月芳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仿佛入定了一般。如果不是周湄叫她,还不知道会坐在那里多久。 “萧大哥来叫我们吃饭了吗?”任月芳问道。 周湄笑了笑道:“你这人,今天怎么变得有些痴呢!炎哥遣铖儿来的!” “这小子来了,怎么不和我打招呼就跑了!” “我们都没见到他的人,如果不是他在门外喊话,根本就没人知道他来!”她们三人一边走,一边说道。 “他的轻功何时这么好了?连脚步生都不会有。刚刚荨儿也是,如果不是你房内的悠悠撞到她,我们竟一点动静都没听到。”周湄笑道:“不是和你说了嘛……暮雀门的掌门收他做了义子,不仅将欧阳山庄的银子悉数奉还,还将自己的轻功绝学传给他了。估计,荨儿是跟她师哥学的。” “我说你……就一点都不怀疑嘛?”任月芳皱眉问道。 被她这么一问,周湄有些莫名其妙,问道:“怀疑什么?占便宜的事儿,有什么可怀疑的?” “你自己的儿子,就这么随随便便的认别人做了娘,你也是心大!” “一个义母而已,而且又不白认!再说了,多一个人疼他有什么不好啊!”说着周湄轻轻地推了任月芳一下说道:“我都不往心里去,你在这吃的哪门子醋?” “他真是你亲儿子吗?”任月芳恨铁不成钢的问道。 任月芳是无意之言,却不曾想扎了周湄的心。而周湄她虽然心中苦涩,可面上却依旧保持微笑不动声色。 三人转眼间便到了聚喜堂,除了她们三个人之外都已经到齐了。任月芳环顾了一圈,却没有发现木南荨和萧慕铖的身影。 第二十一章 守着一段得不到的感情,他们都是痴心妄想 聚喜堂内,庄憨一看到自己的干娘来了,便赶紧起身去迎并将她搀扶到座位上。 “我让铖儿去请你们,他人呢?没跟你们一起吗?”萧炎皱眉问道。 周湄道:“我还以为他自己先过来了呢!”她转身换自己的侍女,道:“悠悠,你去把少门主和荨姑娘一起叫来吧。”悠悠应了一声,提起裙摆朝门外跑去。 萧炎坐在聚喜堂正中央的主桌之上,面沉似水。此时,桌上除了他们夫妻之外,还有高俊、任月芳等一种堂主。周湄瞧了瞧萧炎的脸色后,笑道:“咱们大家先吃吧,不用等了!”说着,又低声的对萧炎说道:“别摆着一张臭脸,这么多人在呢!先让大家吃饭,你回来私底下再罚他们两个。” 萧炎没有看她,只是“哼”了一声道:“我们先吃吧!不必等了……”见到萧炎的脸色缓和了一些,原本鸦雀无声的聚喜堂才逐渐变得热闹起来。 木南荨独自回到房内,看到侍女香茵正自己坐在堂屋之内剪窗花。香茵看到她回来后,迎上去道:“荨姑娘这么快就回来了?” 木南荨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将香茵手中的热茶捧在手中愣愣出神。她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这些日子总是心里觉得不太舒服,不知道什么原因,也无法形容心里这种感觉。时隐时现,让她心里一阵心烦意乱。 香茵看到木南荨脸色不太好,就没有继续问下去。她做在木南浔对面,拿起了一个自己剪好的窗花道:“姑娘瞧着图案,合不合心意?” 木南荨轻轻接过仔细观瞧,这窗花竟是一只上山虎!群山之间一只气势汹汹的猛虎向上攀爬,摇头摆尾栩栩如生。她拿起来往左边的窗户上比了比,又往右面的窗户上比了比,最后将它又放在了桌子上道:“怎么想起来剪这么个东西,哪家姑娘闺阁里面贴这个的!” 香茵笑道:“我的姑娘,明年是壬寅年啊!本应该就是老虎,咱们姑娘家贴着不好看,可以给少门主啊!”她眨着眼对木南荨说道。 听到香茵如此说,木南荨的眼睛立刻就发光了,瞟了一旁的香茵说道:“就你鬼主意多!那就多剪几个,下午给师傅那屋也贴几个!” 香茵得到了木南荨的肯定后,连连点头道好。这时悠悠站在门外叫到:“荨姑娘可在屋?”木南荨给了香茵一个眼神,示意她去开门。 香茵放下手中的红纸,边走边问道:“谁呀?” “是我,悠悠!门主遣我来请姑娘到聚喜堂去吃饭。” 香茵转头叫了一声姑娘,询问木南荨。 木南荨只顾着手中的剪纸,连头都没有抬便说道:“我就不去了,你和师父说我有礼物要送给他老人家,正在准备呢!” 悠悠听到屋内的回话后,答应着便离开了。 她刚离开,木南荨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赶忙将香茵叫过来,道:“你快去追上悠悠,问一问我师哥在不在聚喜堂。如果不在的话,你就告诉她不必去找了。师父那边就说,师哥在后山练功。你记下了吗?”香茵仔细的听了一遍,又小声的嘀咕了一遍,点头道:“听明白了!这就去……”她提溜这裙子一溜烟儿的跑了出去。 香茵跑出去没有多久,木南荨手中的喜上眉梢便成了。她看着红梅旁边的那只喜鹊十分开心,此刻的她眉眼具笑,喜上眉梢。 悠悠按照木南荨交代的回了萧炎,他只是轻声道了一句’不成体统’后,就再也没有说其他的。悠悠看到萧炎的反应后,心中不禁暗暗佩服荨姑娘,不然少门主这顿骂肯定是少不了了。 木南荨这次出门,不仅学会了察言观色,更学会了投其所好。这些都是从暮雀门中给自己下毒的那个“月娘”身上学的,这些她做的极好。不然,以暮雀门的规矩,她怎么会有命逃跑呢。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月娘是最了解蒙绕香卡心意的人。对于一个孤独的人来说,了解心意便可以成为相互扶持的贴心之人,彼此贴了心就不会再有防备,这才是月娘最厉害的地方。如果月娘不是对自己的恨意极大,乱了心神,她绝不会着急出手。而是隐忍一时,等他们下山的时候再找机会下手。那样一来,不仅可以掩人耳目,而且她木南荨必死无疑。 木南荨始终都想知道,她与月娘从未有过交集,为什么有如此深的仇恨,非要自己的命不可。这件事情,始终萦绕在她的心头挥之不去。 再回来梧桐苑的路上,她无意间听说月娘跑了。师哥他日日提心吊胆,生怕月娘跳出来再害自己。可是,木南荨却不这么想。她多希望自己可以再次碰倒月娘,这样便可以问一问她为何如此恨自己。这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更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午饭过后,当萧炎夫妇和众人回到“日色居”的时候觉得院子十分喜庆。可是,却又看不出是哪里不一样了。正当大家疑惑不解的时候,他们看到有三、四个女子正在叽叽喳喳的,站在“日色居”左手的厢房外不知正在鼓捣些什么。任月芳笑道:“这几个在窗户那干什么呢?我去看看……”她说着,拉起一旁的周湄便走了过去。 “你们干什么呢?这么热闹?”任月芳问道。 悠悠赶紧站出来说道:“六堂主和夫人回来的正好,荨姑娘给我们送了好多窗花来,说是百姓家过年的时候都会贴,叫咱们也贴上!”说着,她回身从竹笸箩里面拿出一个圆形的窗花递给了任月芳,继续道:“您看!小姐说这叫鲤鱼跃龙门!一般百姓家,转过年来要是有赶考的书生,就一定会贴这个的!” 任月芳拿起来仔细端详,可不是,这圆形中间有一只高高跃起的大鲤鱼,鲤鱼向右甩尾巴,卷起身子,只差那么一点点便可首尾相连了,真是活灵活现。 “这不会就是荨儿所说的礼物吧?!”任月芳笑看着一旁的周湄。 周湄赶紧走到窗前,猫着腰俯下身子顺着墙根儿一扇窗子一扇窗子的看着。每一扇窗子都贴着一个红色的窗花,它们依次为猴子捞月、喜上眉梢、一马当先、连年有余、龙腾虎跃、金鸡报晓等等,到了萧炎的书房外,第一个窗户上就贴着猛虎上山。周湄转过身去,朝萧炎招手道:“炎哥,你快来看!这是又喜庆有热闹,寓意还好,都快来看啊!” 众人纷纷走到窗前去看,最喜欢的还当是庄老太太,她笑道:“哎呀……真是稀罕人啊!这么看来,家里还是应该有个姑娘啊!真是好啊!”庄憨搀扶着她,走到周湄和萧炎的面前说道:“门主和夫人,真是天大的福气啊!” 萧炎也十分开心,大笑道:“您莫要夸奖他们了,都是一些小女儿的心思罢了!咱们进屋说话吧!” 庄憨也在一旁附和道:“这次出门回来,这两个孩子都与之前不太一样了。铖儿比之前更上进了,而荨儿这次回来总觉得与之前不同,却也不知道是哪里变得不一样了。我这个粗人,这些细节是说不明白的。不过,今天让荨儿一装扮,这梧桐苑倒是比往年热闹了不少,有人气儿了!” “哼!以前怎么着?没人气儿吗?”萧炎假装不太高兴的则问道。 “哎呦!憨九啊,不会说话!以前是仙气儿多,现在是人情味儿浓!”任月芳紧接着说道。 “还是六妹子会说话,说出来的话让人舒坦,是吧炎哥?”周湄看着萧炎说道。 任月芳此时满眼期盼的看着萧炎,可谁曾想萧炎仿若没有听到般,只顾喝茶。 庄老太太看出一些端倪,于是起身说道:“老身年岁大了,习惯了午睡,我就不叨扰门主和夫人了。” “那您老人家一定要多注意休息,今日要养好了精神,明日还要守岁呢!”萧炎夫妇起身,说道。 庄老太太点头道好,拽着自己的干儿子就离开了“日色居”的堂屋。庄憨不知道何故,但是碍于面子也只得跟着自己的干娘一起离开了。 “娘,您拽我做什么!”庄憨双手掺着自己的干娘,问道。 “你这个孩子,你看不出眉眼高低啊!得亏了门主宽大,不然你说你得多招人烦啊!” “您责骂孩儿是应当的,但也得给我个由头吧!!”庄憨着实有些委屈的说道。 庄家老太太横了他一眼,自己的右手用力攥了庄憨一下,道:“我问你,那六堂主是不是对门主有想法?那大堂主高俊,着许多年不找媳妇儿又是为了什么?” “哎呦……我的娘啊!您老人家还关心这闲事儿呢?” “哼!亏得你还行走江湖,见多识广!这些事情自然轮不上我们说话,但是你也要清楚,总是没有坏处的!老娘我主动提出来回去休息,那其他人还能呆得住?”庄老太太停下脚步,拍着自己干儿子的肩膀继续说道:“小憨子啊!有些时候,人还是要将这事情看的透彻一些为好!那六堂主要是早早的能将门主的心思看透,也不至于让门主如此态度去对她。” “什么态度?娘您就是想得太多了,我没觉得阎爷对她任月芳有什么不同啊!”庄憨扶着自己的干娘,继续朝他们的院子里走去。 “你看那门主,和谁都是和和气气的,你见过他什么时候当中给你们脸子看了?可是你看刚才,夫人说道六堂主的时候,门主不言不语的,可是连个笑脸都没有。也得亏得夫人性子好啊!” 他们母子二人前脚离开院子,其他人后脚也都找了个理由退出了“日色居”。只要任月芳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屋内只剩下萧炎、周湄和任月芳三个人,萧炎依旧面无表情的喝茶,并不说话。周湄十分尴尬的看着他们二人,也不敢出声。屋内除了时而传来的木炭被烧的“噼啪”声外,没有任何声音。 任月芳是在憋不住了,清了清嗓子说道:“我听说铖儿认了暮雀门的掌门为义母,可有此事?” 萧炎听到她说的话后,双眉轻佻侧目看向周湄道:“是你说的?” 周湄看了任月芳一眼,道:“是!我……我们上午闲聊的时候说起的。”她也不知道,萧炎这两年为何对任月芳的态度越来越冷淡,他是从来不与这几位堂主“拿架”的人,可是唯独对任月芳不苟言笑,她也有些莫名其妙。 “铖儿大了,认个义母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们做父母的都没有什么意见,怎么?你有意见吗?六堂主!” “萧大哥,您看。我并没有什么意见,只是听到嫂子今天跟我提起,我就顺嘴问了一句。”任月芳脸上火辣辣的,看到萧炎对自己的态度,她心中着实不太舒服。可她并不怪萧炎,两年前的事情的确是她做错了。没有将她轰出去,也不过是看在这么多年追随的情分,还有高俊的情分。 “那个,我也走了。荨儿剪纸的手艺真是不错,我也去学学。”说着,她站起身来快步走出了屋子。站在日色居的院子里,她闭着眼睛皱了皱眉,平复了一下自己翻腾的心绪后,失魂落魄的走出了院子。 看着任月芳离开的背影,周湄其实心中最是明白她的心情,那种近在咫尺却如“隔江观金”一般求而不得。“炎哥,既然不能成全她的心意,为何不对她和颜悦色的好一点呢?” “之前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对她比对别人亲近一些。在心中,实实在在的拿她当亲妹子的。可也正是因为如此,才给了她希望,等了许多年。不仅是她,就是高俊也是心心念念等了这些年。”萧炎攥了攥桌角,道:“我不能再害了他们!” “炎哥,月芳对高俊就像你对我们是一样的,永远”周湄说到此有些哽咽,“永远都等不到的……我比他们好一些,至少还能担个虚名。” “我们都是如此啊!师妹,我也是等了她大半辈子了!” “杨家姑娘,是最幸福的吧!至少,能让你始终挂在心上。” 萧炎连连摇头,道:“你知道铖儿认了干娘,可……你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莫非,这件事情这的如月芳所说……”周湄疑惑道。 “她说什么了?” “也没有多说什么,她就是觉得这件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依照暮雀门的门规铖儿此行,并不会如此顺利。” 萧炎点点头,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周湄说道:“我今日与你说的话,定要烂在肚子里!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可是,这关系到铖儿的幸福。” 周湄正襟危坐,说道:“竟然如此重要,炎哥你放心,我定将它烂在我肚子里带进棺材。” 虽然周湄这样说,可是萧炎并没有一丝懈怠。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一般,道:“暮雀门的掌门蒙绕香卡,实际上是,实际上她不仅仅是铖儿的义母,更是他的亲生母亲!” 周湄错愕的看着萧炎,脑袋之中嗡嗡作响,她始终以为萧慕铖是他和杨延琪的儿子,却不曾想另有其人!她脑子混乱的很,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甚至忘记了呼吸。她猛地站起来就往门外走,心神不定之下踢翻了屋子中央的火盆。“哐当”一声,盆中的炭火应声而出,散落在地上。 萧炎怕伤到她,眼疾手快的将她拽回到座位上。他们一起等着地上火红的木炭许久,直至门外的悠悠说话,他们才回过神来。 “门主,夫人,出了什么事情?” 周湄赶紧说道:“哦……没什么,我不小心打翻了炭火盆。” “奴婢叫人给您换上新的!” “不用不用,我和门主还有话说,如果需要我会叫你的,你回去休息吧!” 悠悠应了一声,离开了。萧炎听着脚步声消失后,走到门口将厚厚的帘子掀开一个缝隙,在确定屋外的确没有人了之后,放心的回到屋内做到周湄身边。 “所以,这些年没人能走进你的心里,是因为她?”萧炎看了她一眼,道:“我想她既然没有将真正的关系与铖儿说破,只是认了一个义母,定然有她的思量。对于铖儿来说,这也会是最好的结果。” “这些年你心中的那个人,就是她对不对?”周湄痴痴的再问了一边。 萧炎看了她一眼,点头道:“我与她之间不仅仅是男女之间的情谊,此生,我欠你们的太多了。多到估计下辈子都难以偿还。” “那为什么你们都觉得,不让他们母子相认是最好的?” “因为他亲生母亲的身份太过复杂敏感,这是其一;其二,他这么多年都将你视为亲生母亲,而你也是将他视如己出。如若现在告诉他,一则对你不公平,二则,他一定更是难以接受的!”萧炎说道此处,紧紧地握住周湄的双手道:“所以湄儿,你定要将这件事情烂在肚里!” 周湄泪眼婆娑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她多想现在就与他大闹一场啊!多想告诉他,这些年她竟然选错了敌人。忽而她又笑了,脸颊上挂着泪珠,无声无息的嘲笑自己。可是怎么办呢?!自小她就爱他,为了他宁愿抛弃见真门,抛弃自己的亲爹不远万里来找他。如今,便也只能认命了! 周湄用袖口拭了拭眼泪,说道:“放心吧!铖儿,他永远都是我的亲儿子!炎哥,我累了,先去休息了。”说完,挣脱萧炎的手径直朝卧房走去。她绕过屏风后并没有继续往里走,而是站在原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萧炎往周湄离开的方向望了望,犹豫了片刻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离开了。 周湄站在屋内,听着他逐渐远去的脚步声,终是忍不住哭了出来。十多年了,他从未踏进这个房间一步。到了今日,自己仍然对他抱有幻想和希望。她不过是比任月芳多了一个虚名而已,她们都是一样的痴心妄想。 第二十二章 神秘人大闹梧桐苑 阶馥舒梅素,盘花卷烛红。 共欢新故岁,迎送一宵中。 从除夕的申时起,雁门山上洋洋洒洒的飘起了雪花。它们轻轻地,柔柔地从天空上纷纷而至,悄无声息的如鹅毛般覆盖着山中的松柏、梧桐苑的屋脊和红灯、还有那冰冷的土地。 夜华初上,梧桐苑所有的小厮都在厨房与聚喜堂之间穿行。这喜庆的气氛,如春风般将院子中的寒冷驱散,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显而易见的开心。 聚喜堂外的院子里是任月芳带来的杂耍戏班,有傀儡戏、相扑、走钢丝和打花鼓等等;聚喜堂之内大家男东女西而坐,男人们喝酒、猜拳、行酒令,女人们则是坐在一起拉家常看杂耍。 除夕的宴席最为丰盛,桌子上摆满了菜肴。其中“绣花高饤八果垒”和“乐仙干果子叉袋儿”是两道看菜。 所谓“绣花高饤八果垒”,分别堆垒着香圆、真柑、石榴、橙子、鹅梨、乳梨、榠楂和花木瓜等水果;而“乐仙干果子叉袋儿”,则分别是荔枝、龙眼、香莲、榧子、榛子、松子、银杏、梨肉、枣圈、莲子肉、林檎旋和大蒸枣。 除此之外还有润鸡、润兔和下酒盏。其中,下酒盏分别是花炊鹌子、荔枝白腰子、螃蟹清羹、血粉羹和南烧鳝等。这满桌的珍馐佳肴,可谓是应有尽有。 在除夕的这一日,必不可少的则是“屠苏酒”。 屠苏是一种植物的名字,而这种草酿制的酒称为“屠苏酒”。它最早可追溯到汉末,相传它是由汉末名医华佗所制,将屠苏、大黄、白术、花椒、桂枝、首乌、防风、附子等中草药入酒浸制而成。在平日里,如若饮酒必定是要从年长者开始,而过年饮屠苏则恰好相反,从最年少的开始饮起。 当酒席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萧炎端起面前的酒盏站起身来道:“今日是除夕,更是除旧迎新的日子。在即将过去的这一年中,梧桐苑中的各位堂主功不可没。不仅如此,我更要感谢各位堂主的家眷,没有你们背后的支持,他们也不会如此安心打理店铺,行走江湖。我萧炎何德何能,可以得到众位兄弟的鼎力相助,为此深感惭愧。这酒,我先干为敬。” 说到此处,各位堂主也都一齐站起身来,同萧炎一起将盏中的酒一饮而尽。 女宾那边,周湄也端起酒盏与大家道谢、寒暄。 此时子时已过,一枚烟火直升夜空迎来了新的一年。霎时间,爆竹声响彻云霄。席间的每一个人都乐呵呵的相互道贺,小厮门为大家端上来了热腾腾的,形如偃月的饺子。 除夕这一日,是木南荨最难过的一日。她一早就已经在席间打瞌睡了,闭着眼睛东倒西歪的。 听到爆竹那震天动地的声响又,她便可怜兮兮的说:“师娘,荨儿困得已经不行了,可以回去睡了吗?”周湄怜惜的看了她一眼,将她的头靠自己的肩膀上说道:“好孩子,再等一会!吃了饺子在睡。” “可是,荨儿不饿啊!” 庄老太太看着她那“无赖”的样子,笑呵呵的说道:“说来,我老婆子也是乏了。荨儿,咱们一起吃一个饺子,然后就回去休息了!听话!”说着,夹了一个饺子放在了自己嘴里。 周湄也给木南荨夹了一个放在碟子里,说道:“快,不吃咬一口也行。” 木南荨不情愿的睁开眼睛,懒懒的夹起饺子放在嘴里,道:“这饺子怎么每年都是素的呢?!” 周湄温柔的说道:“傻孩子,素的才对呀!寓意来年要素素静静的,不要横生事端。”说着,她朝一旁的香茵招手,说道:“快来,扶着荨姑娘去休息吧!” 香茵其实也早就困得不行了,于是赶紧点头搀扶着木南荨离开了。 “老身也先去休息了!明日一早,定会有很多人来拜年的,你们也要养足精神啊!”说着,由一旁的媳妇跟着也离开了。 木南荨在香茵的搀扶下走出了聚喜堂,一阵凉风扑面而来立刻清醒了许多,睡意全无。“这凉风一吹,居然精神不少。香茵,你看这雪景真是好看,不如你陪我好好走走吧!” “荨姑娘,不如我去给您拿一件衣服吧!如今三更已过,可千万着了寒气。”说罢,转身就走。 “香茵……算了吧!”她一把拽住她的手腕,说道:“你说得对,这个时辰要是再不回去休息,明日就没有精神应付前来拜年的宾客了。” 回到“云影院”后,主仆二人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一头躺在床上便昏睡过去了。 木南荨不过睡了几个时辰,五更刚过她便被人推行了。睁开惺忪的睡眼,朦胧之间看到香茵焦急、惊慌的小脸,她下意识的问道:“什么事情,如此火急火燎的叫我!” “姑娘,快起吧!大事不好了!少门主让我请你过去呢!” 听到是萧慕铖请自己过去的,她“蹭”的一下就坐了起来,问道:“那他有没有说是什么事情?” “当然说了,不过姑娘感激穿衣服起来吧!路上我跟你说好不好!?”香茵一边说,一边将木南荨从床上拖了下来。 在赶往幻影堂的路上,木南荨将事情了解了一个大概。 原来今日一早,各大门派前来拜年的人便络绎不绝。刚开始都还其乐融融,但后来却出现了一个不速之客。此人自称是周湄的儿子,奉父命前来寻母。此话一出,犹如一个炸雷扔在了幻影堂。各个门派的人交头接耳的议论,师娘气恼的几近昏厥,师父极为震怒。幻影堂早已闹开了锅。 木南荨从正门悄悄的溜进了幻影堂,站到了师娘的身边。此时,师娘由任月芳照顾着,她也帮忙上去安抚。只听萧炎沉声问道:“你既然说我的夫人是你的亲娘,那么口说无凭,你可有证据?!” “证据?我姓周!这就是证据!我爹是入赘的!”木南荨循声望去,只见幻影堂中站着以为紫衣少年,玉面红唇,圆眼睛、圆鼻头、圆脸盘。一双眸子漆黑发光,眉毛弯弯的朝眼角的方向垂着。两只元宝耳朵下面长着两个大耳垂,远远看上去十分可爱!可是,他说出来的话却与长相格格不入。 萧炎沉吟了片刻,又问道:“少侠,如何称呼?今年多大了?“ “我叫周闹,今年十二,怎么了?!”紫衣少年一副不在乎的模样,仰脸问道。 “哈哈哈……臭小子,露馅了吧!”一旁的庄憨大笑道。 周闹不以为意的横了庄憨一眼,心道:这家伙太丑了,我如此好看,才不要跟他说话。 萧炎笑道:“周少侠,我与夫人的儿子到今日已经十六岁了。而你今年才十二岁,这简直是太荒唐了!”这时,其他门派的众人纷纷意识到,这件事情很大程度上是他周闹在说谎。人家萧门主的夫人,总不能是与人私通后,跑出去生完孩子再回来吧?!如果真是这样,萧门主能容她这些年。再说了,武林之中,谁不知道人家夫妇二人琴瑟和谐,相敬如宾啊! “阎爷,少跟他废话了!憨九现在就将他拎出去,让到林子里去喂老虎。”说着,庄憨一个箭步冲出去,伸手揪住了周闹的后衣领。刚要将他拎起来,却不曾想周闹一个小鬼推磨便挣脱了他的束缚。庄憨看着自己的手,心想:这小子有两下子,刚刚抓他的时候是用了五分力道,却让他轻易挣脱了。 庄憨眼珠一转,伸手又朝周闹的腰部袭击,这一次他用了七分的力道。而周闹反应器快,一个转身便有逃脱了庄憨的“魔抓”。眼瞧着这个丑八怪抓不到自己,周闹“咯咯咯”的在一旁捧腹大笑。给原本粉嫩的小脸上,增添了红晕。 庄憨的功夫胜在力道,却不如周闹轻巧。几个回合下来,周闹面不改色而庄憨却早已气喘吁吁了。一旁的萧慕铖却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于是,轻声的对木南荨说道:“师妹,看好我娘。”木南荨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见到他足尖点地飞升而出。 萧慕铖的轻功是暮雀门亲传的这件事早已传遍江湖,大家早就想见识见识。如今,见他体态轻盈,无声无息的出现后,众人不禁暗暗称奇。 周闹在幻影堂内一直都弄着庄憨,玩耍的不亦乐乎。正在此时,他眼角的余光发现有一道身影以极快的速度想自己逼近,他联想都没想转身就朝门外跑去。 萧慕铖发现周闹想要逃跑,他双足在空中叠踏借力,继而飞身去追周闹。最终,将他拦在了幻影堂之外的空场之上。周闹警惕的看着萧慕铖,向后退了几步说道:“你是谁?要干嘛?” “在下萧慕铖,你娘的儿子!” “嗨!儿子,你怎么还骂人呢?!”周闹问道。 “谁是你儿子?”萧慕铖此时气得已经要七窍生烟了,紧紧地攥着拳头问道。 “当然是你啊!你自己说的!” 萧慕铖上前一步,靠近周闹问道:“我什么时候说了!” “就在刚刚啊!我问你是谁,而你却骂我’你娘的’,还说自己是儿子!”周闹大笑道:“我的儿,你可不能不承认啊!” 萧慕铖火冒三丈的咬牙切齿,道:“老子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谁是谁儿子!”说话间,他就将腰间的折扇抽出,朝对方的门面打了过去。 周闹见萧慕铖如此,是既不怕也不恼。他总能轻易地躲过萧慕铖的攻击,十几个回合下来,他是见招拆招,只防守不进攻。 就当众人都在猜测这孩子的来历时,心细的萧炎却早就发现了端倪。原来,周闹这个孩子的功夫与萧炎几乎同出一辙。所以,萧慕铖这十几个回合下来一点便宜没有讨到。 周闹发现萧慕铖有点杀红眼了,便觉得没什么可玩的。于是,他躲避开萧慕铖的攻击后,朝幻影堂的萧炎发出了一枚暗器。 对于他这手,大家伙都始料未及。当一道寒光闪过的时候,才意识到大事不妙。幸好萧炎眼疾手快,他快速的伸出手将暗器稳稳地接在手中。 萧炎张开手掌,低头观瞧。当看到那枚暗器的时候,他大吃一惊。这样东西,他至少有二十年没有见到了。他颤抖着手掌将它放进袖内藏好后,快步赶至院内,制止了双方的缠斗。 第二十三章 经史令 周闹黑亮的眸子审视着萧炎,对方语气之中警告的意味已经非常明显了。他咧嘴一笑,道:“师叔,火候到了。此时将我擒住关到你的院子里,我们才好说话啊!” 萧炎看着他一愣,心下道:这孩子小小年纪看似胡闹,却有他自己的一套处事方法。萧炎小声道:“小子,这还用你提醒!“说话间,他出左手抓住周闹的右手后,死死的压住右肩向下。由于萧炎出手利落,下手极重。周闹吃痛的嗷嗷直叫,左手在空中胡乱挥舞,仿佛是想要抓住些什么。萧炎抬头朝人群喊道:“庄憨,拿绳子来!” “来了!”庄憨快步走过来,先是毫不犹豫的将手中一团东西塞到周闹嘴里,然后用麻绳将他紧紧捆住,道:“阎爷,扔哪儿?!” 此时,周闹皱着眉头大声嚷嚷着,仿佛是在说着些什么。但由于他嘴里塞了东西,所以说的是什么没人能听懂。 萧炎忍笑看了他一眼,对庄憨到:“扔到我书房去。” “得嘞!”庄憨嘴里答应着,伸出一只手将周闹拎起来,那模样就像是拎一只大公鸡。他一边走,还一边拍着周闹的屁股道:“跑啊!躲啊!你个小东西!刚才还耍我!”说到此处,又更加用力的拍了几下周闹的屁股。 萧炎抱拳对站在院内江湖各门派的人说道:“各位,今日武林之中的各位英雄前来拜年,我梧桐苑本应该好好招待。但如今,在下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处理,就不留各位了,望大家见谅!” 此时,嵩山少林的一位武僧站出来,道:“阿弥陀佛!萧施主,上天有好生之德,那姓周的娃娃你要如何处理?”萧慕铖瞪眼到:“娃娃?大师,您看他那个样子,哪里像个娃娃?要不是我父亲武义不凡,怕此时已经没命了!” 萧炎瞪了萧慕铖一眼,道:“这有你什么事儿?滚进去,看看你娘!”萧慕铖一副不大服气的模样,嘀嘀咕咕的进了幻影堂。他表面上不愿意,实则心里早就乐开了花。他其实早就想离开,去看看那个冒充他兄弟的周闹,到底是个什么来历、何种路数。他走进幻影堂来到周湄的身边,一脸的坏笑。 此时,木南荨和任月芳都守在周湄身边,相比刚才她的脸色缓和了许多。萧慕铖道:“娘,你想不想去看看那个臭小子?” 周湄听到他这样说立刻火冒三丈,她指着萧慕铖的鼻子说道:“你这个混小子,你是诚心要气死我是不是?” 萧慕铖赶紧解释道:“娘……娘,你听我说!这里面有诈!”周湄听到他说的后,难以置信的问道:“有诈?有什么诈?是人就能知道,这里面有诈!你娘我,能是那样的人吗?” “哎呦!我的娘啊!他胡说八道,当时除了你,压根就没人往心里去。”萧慕铖走进了他们三个,小手说道:“哎!我跟你们说啊,我刚才离着最近,看的是清清楚楚。就我爹禽周闹那一下,那也太假了!他能跟我过招十几个回合不吃亏,那就不是一般人!就我爹,就那两下!明明就是做给人家看的!而且,他俩动手之前还嘀咕了几句。可惜了,说的什么我没听见!”他说着,蹲下身子,摇晃着周湄的手说道:“娘,你就陪孩儿去看看吧!再说了,他这么污蔑您,我爹居然只是困了给他扔书房了。你说奇不奇怪?!哎呦娘……”说着让站起来,双手一使劲就将周湄从座位上拉了起来,半推半就的说道:“快走吧,咱们去看看,走去看看。” 周湄、木南荨和任月芳仨人是在禁不住他的软膜硬泡,跟着他就离开了幻影堂。 萧慕铖一边走,还一边装模作样的朝幻影堂大门喊道:“娘,您是不是还是不舒服啊?什么?您要回去休息啊啊!那行!孩儿扶您会去休息吧!慢点走……”一旁的木南荨,实在是看不惯他那个样子,于是伸手就朝他腰上掐了一把! 萧慕铖虽然吃痛却不敢高声叫唤,所以只能吃个哑巴亏。 萧炎这边,在赶走了萧慕铖后,一脸歉意的对那武僧说道:“智净大师,请恕犬子无状!您放心,那孩子我只要摸清了他的底细,确认对我们中原武林无害,老夫自会放了他,不会伤他性命的!请您放心!” “阿弥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萧施主如此仁义,老衲没有什么不放心啊!那我们就此别过了!” “大师走好!请替我向智诰方丈问好!” 智净笑着点点头,道:“萧施主,我们后会有期!”说罢,带着他身边的一个小和尚,就离开了梧桐苑。其他门派的人,也都随着少林寺的人也纷纷告辞。一转眼,诺达的院落里便只剩下欧阳山庄父子了。欧阳靖上前一步道:“阎爷,恐怕我父子二人还要叨扰你几天了。” “哦?!”萧炎先是一惊,而后问道:“今日,看到你二人的时候,我就十分好奇。往年都是派欧阳贤侄身边的漠北来拜年。而今年却一反常态,所以我就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能让你父子二人亲自来一趟。” 欧阳靖故作神秘,道:“阎爷果然是心思缜密,可这件事情上却百密一疏了。难道,您没有发现今日前来拜年的人当中少了一个吗?” 萧炎仔细回想,恍然大悟道:“对啊!今日他为何没有来呢?往年,他定要亲自来的!难道是……边关出了问题?” 欧阳靖只是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 萧炎立下就明白了,道:“这样,你父子二人现在梧桐苑休息。我现在去,把那小子问明白了。便立刻来找你!”说罢,便招呼一名门徒,将欧阳靖和欧阳天寒父子安置在梧桐苑的客房。 萧炎安顿好了欧阳父子后,再次回到幻影堂发现里面竟然一个人都没有了。他略微沉吟了片刻后,撩袍跨步来到他与周湄所住的“日色居”。 萧炎刚刚跨进院子,就发现他书房门口的窗户上趴着三四个人。他定睛一看,正是周湄、萧慕铖、木南荨和任月芳四个人。他们这幅样子,让萧炎实在不敢恭维。 于是,走近几步后大声的咳嗽了几声。 他们几个人听到萧炎的声音,赶紧就一齐回头。 偷听墙根儿,实在不是武林人的做派。所以,他们也十分窘迫。一直等着萧炎,开口训他们。谁知,萧炎不仅没有说他们,而且还让他们一齐进屋。 他打开屋门,看到周闹的现状后才知道,为什么刚才这几个人刚才那墙根怎么趴的这么起劲儿。 那周闹被五花大绑的困住了手脚扔在地上,而庄憨则在他身边有一下没一下的踢着他的屁股。周闹为了躲他,只能在地上不停地打滚。那样子极为滑稽,可笑。 萧炎皱眉走进去,忍笑道:“行了,庄憨。你给他松绑吧!” 庄憨一脸吃惊地道:“什么?给他松绑!不行,松开以后他要是再出言不逊,说一些不好听的话怎么办? 萧炎道:“叫你松开就松开,费什么话!”庄憨一看萧炎不大乐意的样子,有些发怵。于是慢慢腾腾、磨磨唧唧的给周闹松了绑。 谁知刚给周闹松绑后,他便跳起来指着庄憨的鼻子大声道:“丑八怪!你往我嘴里塞得什么?一股子酸臭味儿!” 庄憨听到后,忽而大笑道:“哈哈哈……臭小子!那是我庄憨一双穿了三四天的臭袜子!”说罢,庄憨笑的已经直不起腰来了。而其他人,听后也笑的前仰后合。 “你这个丑八怪,你看我不收拾你的!”周闹追赶着庄憨喊打,而庄憨则是一边跑一边笑。周闹的屁股被庄憨反复踢的不轻,所以他跑起来一瘸一拐的十分滑稽。 “够了!”一旁的萧炎实在看不过去了,于是道:“如此嬉闹,成何体统。周闹你过来……”萧炎朝他招手道。周闹一个箭步窜到近前,道:“师叔,您有什么就问吧!” 这一声师叔,将周湄叫愣了!于是,赶紧问道:“你刚才管我家官人叫什么?你……到底是谁?” 萧炎看了周湄一眼,然后身后递给她一样东西,道:“你看看这个,就知道他的身份了。庄憨、六妹子,你们先回去吧!如果有事儿,我自会叫你们的。”庄憨本不想走的,可是他看到任月芳朝他一个劲儿的是眼神,他便恹恹的答应着,和任月芳退了出去。 此时,日色居的堂屋内只剩下萧炎他们父子、周湄、周闹和木南浔。 “这经史令怎地会在你手里?”周湄继续知道这个答案。 经史令是见真门的重要信物,此令只有掌门坐下四大笛子才会有。而如今,它出现在这个年纪不大的娃娃身上又意味着什么呢? “师叔,”他指着周湄道:“我的确是他的儿子,但不是亲生的。爷爷讲,娘在离开后我是被过继的孩子。” 周湄听到这个话之后,心如刀绞,她哽咽的问道:“我爹他,身体可还好?!” “爷爷这次让我拿着经史令来,其实是为了请师叔和娘亲会见真门的!见真门中,除了大事情了!”周闹一改之前的嬉闹,一本正经的说道。 第二十四章 周闹持经史令,请萧炎回见真门 萧炎到:“你坐下,仔仔细细地说与我听。” 周闹坐下后,道:“师叔应该知道,我见真门隐藏在山谷之中。入口之处有一大片玉梅林,我祖先将它按照九曲黄河阵排列,所以外人根本不易察觉。爷爷说,300年来从来没有来过外人。甚至在娘和师叔之前,我派弟子也根本不与外人来往。可就在一月前,玉梅林之中闯入一男一女。他们触动了玉梅林之中的机关,差点上了性命。幸而,爹爹发现得早。便将他们带回到门派休养。“ “爹爹?!什么爹爹?你说的可是显师兄?”周湄问道。因为,当年萧炎离开师门后,他爹是想将她许配给显师兄的。他是个好人,但是为人头脑十分不清楚。他没有萧炎的抱负,更没有爹的淡泊。她向周列撒娇,撒泼,甚至是绝食抗争,可到最后他爹依旧没有能改变心意。所以,当初她才会选择离开见真门来找萧炎,这对于当年的周湄来说,是唯一的出路。 “恩……家父何显。”周闹点头道。 “简直是胡闹,见真门怎么能放进去外人!“周湄拍桌大怒。 “爷爷也是这么说的,他狠狠地斥责了爹。但是人已经进来了,就断没有再放出去的道理。爷爷给了他们两个选择,一是,将他们毒哑戳聋后,扔出见真门;二是,他们要永生永世留在见真门,永远不许出去。” “他们选择留在了见真门!”萧慕铖斩钉截铁道 “你怎么知道?!“周闹睁大眼睛,满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萧慕铖冷笑一声,脸上露出不屑的表情:“如果,毒哑戳聋扔出去,恐怕见真门早就不复存在了;你还能跑出来送信儿,这就说明他们二人在见真门与外界断绝了联系,孤立无援,只能从内部慢慢瓦解。“ 周闹低下头,沮丧地道:“不错,一开始他们还都老实。男的热心、善良,女的柔弱、贤惠,平日里经常会帮大家干一些活,或是说一些见真门之外,大家从未听说过的一些新鲜事儿来解闷,他们想借此拉拢众人,因为始终对他们有戒备之心,所以他们做的这些事情都是徒劳。后来……后来那女子居然勾引爹爹!我爹也是个不中用的,把持不住竟然与那女子苟合后,将见真门的水源泄露给她。“周闹说到后面时渐渐地低下了头,露出羞愧的表情。 “他们在水中下毒?那也就是说,见真门的门徒都已中毒,无一人幸免!不对啊!那你怎么没事儿呢?“木南荨问道。 “我从小就不爱喝水,大多数时间只会吃一些果子解渴,这才幸免于难。”周闹道。 萧炎道:“那么,中毒后有什么症状?” 周闹摇头道:“不知道,我出来的时候一些中毒的门徒只是出现了食欲不振,浑身无力的症状。就是因为不知道是什么毒,爷爷和众位师叔伯又都束手无策,所以才命我前来请二位。爷爷说,萧师叔或许有办法!” 萧炎铁青着脸,沉吟半晌道:“周闹,你先安顿下来,待我将门派中的事情安排一下,咱们就即刻启程。”周闹听后面露喜色,点头应道。 “周闹就先住到你那里,你要好好照顾他。”萧炎对萧慕铖道。 “好,孩儿知道的!” “铖儿和荨儿都先回去吧!“说罢,他独自离开了日色居。 萧慕铖领着周闹刚要出去,却被周湄叫住了:“等等,我想知道,我爹也就是你爷爷,对显师兄是如何处置的?” 周闹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周湄是在问他爹,道:“没有找到!当门中有人中毒之后,爹就消失了……”说到此处,周闹的眼圈有些红。 周湄看到他这个样子,突然就心软了。她走到周闹近前,轻抚着他的头说道:“先去跟你铖哥哥去,好好休息。你放心吧,你爹不会有事的。” “是爹有错在先,按理应该以门规处置的!只是,他是我见真门的人。就是死,也得死在自己人手里!”周闹眼中虽然有眼泪,但是依旧透露出超出年纪的坚毅。 周湄十分震惊,心下想:他一个十几岁的娃娃,居然有这样的见地和胸襟,可见爹这些年对于他的教导是付出巨大的心血。好在,他也是个争气的孩子。 周湄欣慰地道:“去吧!休息去吧!” 周闹扭扭捏捏半天不愿意走,周湄疑惑地看着他,问道:“还有事情吗?” “我……我能,叫您一声……娘吗?”周闹说道最后有些哽咽了。他长这么大,只有爷爷和爹。别人家的孩子都有娘,只有他没有。 “爷爷既然将你过继给我了,想叫就叫吧!”说话间,周湄的眼中滴下了一滴泪。 周闹“哇”的一声就哭了,嘴里喊道:“娘啊!我的娘啊!” 周湄抱住他,十分心疼眼前这个孩子。却一点没注意到,他这哭的方式有些不得体。 萧慕铖看着这个场面,一开始心中还是有很多感触的。觉得这个孩子不容易,从小没有娘的照顾,也是可怜。就将自己的娘借他过过瘾也无妨,可是当他哭起来的时候,这画风就有点不太对劲了。 他走上前去,拍了拍周闹到:“哎哎……会哭你就好好哭!要不就哭,要不就喊娘。你这又哭又喊娘的,你这……”??周闹一哭鼻涕眼泪都下来了,他用自己的袖子抹了抹,道:“怎么了?谁规定的哭就不能喊娘啊?” “没人规定啊!但是你这太难听了!跟哭丧是的!” 周湄擦一擦脸上的眼泪,道:“你这个没心肝的!这是明目张胆的咒我啊!” “哎!娘,你这可是不讲理啊!不是我啊……是这小子哭的太丧气!” “我没听出来,荨儿你听出来了吗?” 木南荨本来想置身事外的,如今师娘点名道姓呢,她也就没办法冷眼旁观啦!但这问题问的,根本就没办法回答。说什么呢?说听出来了,那这不是得罪师娘了嘛……说不是,师哥会怪她的啊!再说了,周闹这个苦发的确是欠妥。这些事情从心中瞬间而过,她决定不表态!她走上前去,装作一副不太明白的懵懂,瞪着一双大眼睛眼神游走在他们三人之间。 萧慕铖早就看出来,木南荨不愿意表态。他伸手抓住周闹的手腕,拽着他离开了日色居,往自己的“萧飒院”走去。周闹嗷嗷的叫着娘,萧慕铖却是不搭理他,手下也没有给他留情,连拖带拽的就给周闹弄走了。嘴里还念叨着:“娘也认了,丧也哭了!赶紧跟我走,有你这样的兄弟真是丢人现眼!” “你当我乐意!给我做哥哥,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你见过我这么好看,这么聪明的嘛!你给我撒开!娘!我胳膊咬断啦!” 他二人,就这样唧唧咋咋吵吵闹闹的离开了。 木南荨边跑边对周湄道:“师娘,您休息吧!我跟去瞧瞧,可别真出什么岔子!” “荨儿,你看脚下!别着急!”周湄满脸慈爱的扬声道。 周湄看着这几个孩子,虽然都不是亲生的,可是她却十分的满足。毕竟,“生恩”不如“养恩”大!毕竟,萧慕铖和木南浔这两个孩子是她亲手带大的;毕竟,截止到现在他们仍旧是彼此的唯一,这就够了! 幻影堂内,欧阳靖与萧炎二人坐定后,欧阳靖率先开口。 “不知道阎爷有没有听说,最近江湖上出现了许多奇怪的江湖门派。虽然目前还都没有什么动静,可是中原的武林门派仍旧是惴惴不安啊!”欧阳靖道。 萧炎点头道:“这件事情,大堂主高俊已经跟我说过了,我一命人细查他们的底细。不知……”他说着,双手抱拳朝上拱手道:“最近有什么动静?” 欧阳靖知道,他这是再问朝廷和官家。由于,江湖之人过问朝堂之事太过敏感,所以萧炎问的极为隐晦。 欧阳靖点头道:“这就是我今日来的第一件事,除夕之前受到奏报,益州有一位神卫都虞侯王均,他杀了铃辖符昭寿,起义自己做了皇帝,并占领了益州” “这是谋反啊!” “不错!不过这还不是最让人糟心的!”欧阳靖说道:“朝廷收到消息后,官家下旨就地征兵组建军队与之对抗。可谁曾想这帮蛮夷之人,竟然转身为寇了!这帮蛮寇极其熟悉附近山川的地形,欺男霸女,出处与官府作对。” 萧炎问道:“那可有什么对策嘛?” “官家派出了丁谓为安抚使,前去安抚边民,剿杀叛乱。我和天寒也要一同前去,为的就是保护丁谓的安全。” “何时动身?” “正月初五。” 萧炎闻言点头,道:“那今日你要说的第二件事呢?” 欧阳靖回答道:“我这要说的第二件事,于今日本应该来却没有来的那个人有关” 萧炎轻笑一声,道:“你竟然跟我卖起了关子!” “哪里哪里!正是因为要说他的事儿,所以才没有将小儿天寒一起带来” 萧炎道:“今日被周闹这一搅和,我竟将他忽略了!” 就在他们二人即将说道这第二件事情的时候,萧慕铖带着木南荨和欧阳天寒二人,却悄悄的来到了幻影堂门外偷听。 欧阳天寒在萧炎和欧阳靖二人议事的时候,在梧桐苑闲逛碰到了萧慕铖和木南荨。他们也想知道,这两位父亲将他们都支开,到底在密谋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所以,商议之下想来偷听。 第二十五章 萧炎与欧阳靖,提及木南荨身世 三人刚开始的时候害怕被发现,所以不敢靠的太近。但是,从房内传来的谈话声总是断断续续,听不真切。所以,他们几个人猫着腰放轻脚步又靠近了几步。 只听萧炎到:“天平兴国寺的这位了尘师父每年都来,今日怎的就缺席了呢?“ “阎爷,西北的李继迁与北面的大辽相勾结,边境堪忧啊!他虽然已经遁入空门,可是国家有难之时,却也无法置身事外。五哥带着太平兴国寺的一众武僧,去了灵州。“ 萧炎叹气,道:“唉……这边境何时才能消停。你今日来,可是有事情需要我帮忙?” 欧阳靖点头道:“不错,我和天寒初五启程去益州,五哥人已经到了灵州,这极其重要的雁门关,还望阎爷帮忙照看。我和五哥都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八妹会顶不住!” 萧炎问道:“八妹虽是女流之辈,却不让须眉。官家亲封的银花上将军,驻守雁门关多年从未有过疏漏。为何你二人,会有这样的顾虑?” 欧阳靖紧皱眉头,摆手道:“阎爷,这江湖之事都在你的掌握之中,可朝堂之事你却知之甚少!从去年的八月起,大辽和李继迁勾结不断骚扰我宋朝边静。他们占领州城之后,过不了多久便会弃城而去。这根本不是为了侵占,更像是找东西!“ “找东西?找什么?!他大辽能有什么东西,在我们大宋?“萧炎疑惑的问道。 “就是因为不知道啊!官家最近愁的,几乎每夜都难以入眠!你说他这样攻城却不为掠地,朝廷看着像是没有什么损失,可是耗损的军饷呢?边关将士,还有那些居住在边城的黎民百姓,谁经得起折腾啊!”欧阳靖说完后,狠狠的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叹了一口气。 萧炎并没有接话,而是自言自语的陷入沉思:“找东西……李继迁,大辽,独眼刀客,江湖出现的奇怪门派……“ “阎爷莫非觉得,他们之间是有着某种关联?或者是说,他们都是在找一样东西!“欧阳靖有些激动的说道。 萧炎摇头道:“一时之间,我也只是猜测……不过雁门关的事情你放心,近期我会让高俊和庄憨二人留在梧桐苑,随时集结人手支援雁门关。我和我家夫人近期会出门……” “这年还没有过,阎爷就准备到各个分支去巡视了吗?”欧阳靖问道。 萧炎道:“不是梧桐苑自己的事情,而是见真门!” 欧阳靖听到这三个字十分激动,他问道:“早就听说阎爷出自见真门,这些年在武林之中只是有人听说,却从未真正见到过啊!阎爷,是回去探亲?” 萧炎道:“当年我是被师父逐出师门的,无缘无故又怎么有脸回去!是见真门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情?” 萧炎道:“今日那个叫周闹的孩子,是家师派来求救的。见真门被外人闯入,并且门中上下都中了毒。具体的情况,还不是清楚” “见真门对于武林上下都是一个难以寻觅的仙境,何等厉害的人物竟能进入见真门。” 萧炎叹了一口气,道:“哎……一言难尽啊!总之,我们明日就会起程。希望见真门那边的问题不难坚决,我们尽量快去快回,雁门关这边有我梧桐苑,你尽管放心。” “那我就替五哥和八妹在这里先行谢过了…还有就是“欧阳靖突然压低了声音说道:”他还让我问你,荨儿可还好?!“ 萧炎道:“了尘,了尘,五郎或许永远都没有办法真正做到了却凡尘。他就从来没有和你说过荨儿的身世?“ 欧阳靖道:“他跟我压根就不提这件事情!平日里你二人经常通信,我以为你会知道!“ 萧炎一阵发愁,道:“这些年,我很少让荨儿在江湖上露面。即使,是在我这梧桐苑。她见过的,也只有六堂主任月芳和九堂主庄憨!她的身份一日不明,我这心里一日不安啊!” 欧阳靖想了想,刚要张嘴说话,便听到门外有动静。萧炎最先反应过来,三五步之间走到门口,开门走了出去。 当欧阳靖和萧炎一起出现在门口的时候,便只看到欧阳天寒自己不好意思的站在门外。萧炎狐疑的问道:“怎么?门外就只有你自己嘛?” 欧阳天寒心想:只有我自己,这怎么可能!可是,就在刚才,眼看着就要被人发现了,那俩小的就像脚底抹油了一般,跑的无影无踪了。爹说过了,做男子汉要对朋友两肋插刀,得仗义。虽然说,他和萧慕铖、木南荨还不是特别熟,也称不上朋友。但人家俩人已经跑了,就没有必要再把他们牵扯进来吧!于是,他一咬牙说道:“是!我自己在客房等爹,见他走了许久仍未归,于是便来寻!” 萧炎笑呵呵的说:“怕你爹在我这梧桐苑内出事?“ 欧阳天寒摇头道:“您说的哪里话!天寒只是有些奇怪。“ “天寒,你是将为父平日里教你的规矩都抛诸脑后了!你一向沉稳、持重,偷听这种事情你是绝对不会做的。说,还有谁?!“欧阳靖上前几步站在他面前,逼问道。 “没有别人,只有我自己。而且,不是偷听。如果是偷听,我怎么会如此轻易的让人发现。”欧阳天寒坚定地说道。 “你……”欧阳靖还想要在说什么,却被萧炎拦住了,他道:“既然如此,那欧阳贤侄就随我进屋说话吧!”说话间,萧炎将欧阳父子再次请进了幻影堂。 关上门,三人坐定后。萧炎道:“但愿太平天国寺的了尘大师,我们大宋的宣威将军此去可以旗开得胜,紧紧地守住灵州。至于,荨儿的身世……” 当萧炎说道木南荨名字的时候,欧阳父子表情各异,他们的内心都是震惊的! 欧阳靖没有想到,萧炎竟然就这样云淡风轻的将木南荨身世的事情,当着欧阳天寒的面说了出来。他明明知道木南荨这半年来,开始想要探究自己的身世之谜。而欧阳天寒,作为父亲他都没有把握自己的儿子会守住这个秘密! 再反观欧阳天寒,他脸上震惊之色并不亚于他爹。本以为萧炎请他进去后,会转移话题说点其他的事情。为此自己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想要帮助木南荨套取一些线索。却不曾想,萧炎毫无遮掩的继续刚才的话题。这到底是信任自己,还是他想利用自己传个话,或者做一些什么。 萧炎目光流转于欧阳靖父子之间,他故意拖着后面的话不说,就是为了看一看他们的反应。“至于,荨儿的身世……” “阎爷……”欧阳靖听萧炎的意思仿佛是要继续说下去,于是立刻开口阻止。萧炎大手一挥,笑道:“此刻在幻影堂内没有外人,无需遮掩。更何况,贤侄与他们也不过是一面之缘,话都没说上几句不会有问题的。”萧炎看向欧阳天寒,问道:“贤侄,我说的可对?” 欧阳天寒被萧炎盯着有些心虚,但面上还是强装镇定道:“阎爷说的是,我和少门主还有木姑娘并不熟,再说这是梧桐苑自己的家务事,又与我何干。” “真是英雄出少年啊!”萧炎虽然嘴上这么说,可心里却想:这小子的嘴真是硬啊!跟我这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胡说八道! “欧阳庄主,我想关于荨儿的身世,也只有等五郎回来后才有机会问清楚了。” 欧阳靖傻傻的问道:“这么多年都没说,或许他根本不知道?” “他一定知道!”萧炎坚定地回答。 另一边,萧慕铖和木南荨不仅顺利脱身,更是偷听到了关于木南荨身世的线索。 “师哥,你刚刚也听到了对吗?”木南荨轻轻问。 萧慕铖望着蓝天之中的朵朵白云,耳边反复回响刚刚他们从门外偷听到的那些话。有气无力的回道:“太平兴国寺,了尘。杨家五郎,应该就是当年送你上山的那个和尚。极有可能,你是杨家的孩子!” “杨家的孩子,为什么不送回天波府抚养,非要送到师父身边呢?”木南荨追问道。 萧慕铖道:“这个问题,就要问了尘大师了!” 木南荨点头道:“那我明日就上天平天国寺,找他问清楚。” 萧慕铖摇头道:“师妹如今一时方寸大乱啊!你难道忘了,刚刚欧阳庄主说道,了尘大师此时人在灵州驻守。不如这样,我们先陪爹娘回一趟见真门,等事情都了结了,了尘师父从灵州回来。我陪你一起去。”他拉起木南荨的手,继续道:“师妹,今后不管什么事情,我们都一起去面对,千万不要一个人身处险境。” 木南荨看着那双拉着自己的手,顿时觉得心中暖暖的。她面上一红,边点头答应了。 欧阳父子决定在梧桐苑休息一晚,天亮后再下山。 晚饭后,萧炎与萧慕铖来到书房内。 萧炎看着他久久没有说话,而站在他面前的萧慕铖更是气定神闲。萧炎忽然就觉得,他这个儿子长大了,就连肩膀都比之前宽了许多。过不了多久,他便能成为这梧桐苑的顶梁柱。萧炎也算是老怀安慰了,他对萧慕铖道:“对于今天周闹说的事情,你是什么看法?” 萧慕铖思索了半刻道:“我们或许应该请一位,对世间毒物都有所研究的江湖义士与我们同去。” 萧炎听到后,继续问道:“如果我现在急需给暮雀门夫人掌门送一封书信,你觉得谁去最合适?” 听到萧炎的话后,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父亲。他很难想象,如今发生的这一连串的情与暮雀门又有什么关系? 第二十六章 众人相聚见真门 对于萧炎来说,他从来不会去做没有意义的事情。他不是一个风花雪月的男人,不会用自己有限的生命,去陪你看一场翻飞的花雨;不会用自己有限的生命,去陪你感受江水的奔腾;更不会用自己有限的生命,陪你在暗香浮动的月影之下小酌。他每做一件事,都必须达成至少两个目的。 例如此时,他提及暮雀门,想到了蒙绕香卡。原因不外乎两个,首先萧炎对于天下之毒一窍不通,所以他需要一个可以信任又对天下毒物了如指掌的人,显然蒙绕香卡是最好的选择;其次,他心中是有疑问的,自古“人心如面”,她是那样一个巧笑颦兮、柔情似水的女人,作为一个母亲面对亲生儿子居然能狠下心肠拒不相认,他诧异更不解。一饭千金岂可忘?蒙绕香卡救其性命又钟情与他,此恩此情却无从报答,是萧炎此生的牵挂。 萧慕铖见自己的父亲神游许久,于是试探性的问:“爹您为何在此时提起暮雀门?” 他这一问将萧炎从深思中唤醒,萧炎细细的端详面前的儿子,他不得不承认,萧慕铖的那双眼睛和他母亲长得一模一样。萧炎反问道:“你们相惜相处也有两个月之久了,难道对于你自己的干娘,有什么拿手的绝技不了解吗?” 萧慕铖双眉一挑,道:“干娘除了轻功了得之外,蛊毒也是一绝啊!哎?爹,难道你认为见真门被人下了蛊毒?” 萧炎道:“你干娘是苗医,她对于天下毒物了如指掌,并非仅限于蛊毒。所以,还是要老烦她一趟的。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办吧!” “爹,注意是你出的,人却让我去请,这是什么道理?” 萧炎横了他一眼,道:“你自己的干娘,好说话。我和她,哪有你和她的交情深啊!” 萧慕铖听了萧炎的辩解后觉得好像有这么几分道理,傻傻的点头答应了。 “那你就写了信,赶紧命人送过去吧!”萧炎吩咐道。 “哦……”萧慕铖答应着,并没有走。他总觉得,这件事情有点说不上来的奇怪。 见萧慕铖只是答应着却没有走,萧炎问道:“怎么?还有其他事情吗?” “没有了!” “那还不快去!明日我们就要起程了!”萧炎大声呵斥道。 萧慕铖偷偷看了自己爹一眼,然后默默走出日色居。眼看着回到萧飒院,他才意识道被自己的爹耍了。蒙绕香卡,自己的干娘是苗医这件事情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爹却知道!要说他们之间没有交情,打死萧慕铖都不信!可是现在冲回去逼问,他还真没有这个胆子。所以,也就只能认了! 他写好了信之后,将它交给了庄憨,对他说:“庄叔叔,这件事情您要亲自去办。暮雀门大弟子妙颜,您是认识的。所以请您一定亲自将这封信交给她!” 庄憨道:“放心吧!这件事情我一定亲自去办,现在就下山!”说着转头就走,消失在梧桐苑的茫茫夜色之中。他前脚刚走,木南荨后脚就来了。 萧慕铖见到木南荨之后,十分诧异道:“这么晚了!你怎么来我这了?!” 木南荨故作轻松的说道:“东西我已经收拾好了!明日,我和你们一起去。”她一边说,一边用余光观察萧慕铖的反应。她其实知道,这个建议一定会遭到很多人的反对。但是,自己来之前就下定决心,不管如何,她一定要一起去。谁说什么,都没用。 萧慕铖笑道:“师妹,别耍小孩子脾气了!大过年的,在家好好呆着。那见真门到底什么情况,咱们谁也不知道。假如,万一,十分凶险呢?听师哥的话……这行走江湖,可不是每次都想暮雀门之行那样好命啊!在说了,你……” 萧慕铖还没有说完,木南荨便抬起手,将他后面想说的话制止住了,道:“停!师哥,你什么都别说了,我东西已经收拾好了!你不带我去,我自己也能偷着跟去,你信不信?” “我信,我信还不行吗?可问题是,你……我答应了,那爹和娘,能答应吗?”萧慕铖反问道。 木南荨满不在乎的撇了他一眼,道:“那就不是我考虑的事情了,总是我要去!你若不像我出危险,就赶紧想好说辞,明天一早将他们二人说服了!时间不早了,师哥早休息吧!”说着,木南荨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掸了掸衣服上的褶皱后,在萧慕铖不可思议的目光中,大摇大摆的回去了。 “今儿,我今儿没看黄历吧!”萧慕铖自言自语道。让自己爹算计了之后,还让自己的师妹逼迫着。他反复的拍着自己的胸脯,用以平复心情。这一夜,他都没有睡好!心中反反复复的重复着那些说辞,他心想:自己必须要有理有节的去说服爹,才有可能成功啊!或者是,威逼利诱相结合!恩……对!就这么办了! 萧慕铖躺在床上,心中有了主意后才沉沉的睡去。 第二日,天光大亮后,当萧炎、周闹、萧慕铖和周湄即将动身之时,在梧桐苑的大门口却远远的看见木南荨也背着自己的包袱向他们走来。 萧炎皱眉看向萧慕铖问道:“铖儿,这是怎么回事儿?难道,荨儿也要去不成?” 萧慕铖尴尬的咳嗽了几声后:“爹,是昨天我去叫是师妹的,我是这样想的……” 他还没有说完,萧炎就怒斥道:“简直是胡闹!你以为哪次都会像你们之前那样,有惊无险吗?行走江湖,就是将脑袋挂在裤腰带上!一个女孩儿家家的,不在家好好呆着,你……你让她跟着咱们干什么?你知道此行,有多凶险吗?” “爹,你冷静一点!首先,荨儿最近的功夫大有进步,尤其是轻功。她已经不是几个月前的那个木南荨了,保护自己不受伤还是没有问题的;再有,咱就说我娘,她的功夫还不如荨儿了不是照样也去了;最后,您说如果见真门那边真的是有什么,到最后难以挽救,我娘伤心欲绝的时候荨儿也好在一旁照顾,劝慰啊!” 他说着又朝萧炎一旁的周湄使了一个眼神,请求她帮自己说两句好话。 周湄看着这父子俩,又看了一眼已经准备好的木南荨,想了想开口道:“炎哥,我看荨儿的架势,此行是必去无疑。如果你不让她光明正大的跟着,就单单靠高俊自己难以看住她。与其让荨儿自己在暗中偷偷地跟着,还不如光明正大的与我们同行,如果遇到危险,铖儿和周闹两个人是足以护她周全的。” 萧炎皱着眉头仔细的思虑一番,哼了一声后翻身上马道:“那就一起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萧慕铖兴高采烈的答应着,并且朝远处的木南荨招手,示意她一起走。他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了。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心想道:真是……幸不辱使命啊! 五个人策马而行,一刻都不敢耽误的从雁门山飞奔而下朝见真门而去。当他们赶路至一大半的时候,蒙绕香卡也在暮雀门收到了萧慕铖的信。 她反反复复的看着这封信,却始终不肯决定。不敢?不,不是不敢,蒙绕香卡最难的日子已经过来了,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可惧怕的了;不想?不,不是不想,她与萧炎已经分离十七年了,她从未妄想过他们在此生还能相见。只是……有许多事情,她要如何面对?她早衰的面容,他身边的夫人。她知道,不管如何纠结,此行是一定要去的。而如今这般纠结,只不过是给自己反复的去做心理建设,将她可以坦然的面对那一切。 庄憨是个急性子,当他看到蒙绕香卡端着萧慕铖给她的信,反复看了许多次,却始终没有说话的时候,突然上前一步想要说话,却被妙颜拦住了。庄憨不解的瞪着妙颜,道:“这时不我待啊!在犹豫下去,说不好就得出人命啊!”妙颜小声的安慰道:“你放心吧,虽然我不知道这信中写的是什么,但是我相信师父不会耽误事情的。你稍安勿躁,此时你若是鲁莽的冲撞了师父,岂不是弄巧成拙了吗?” “哦……”庄憨恍然大悟的点头道:“是,是,还是妙颜姑娘想的周全,那就劳烦姑娘了!” 妙颜轻轻点头,走到蒙绕香卡的身边问道:“师父,梧桐苑遇到困难了吗?”蒙绕香卡先是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道:“这信虽然是铖儿送来的,但是出事情的却不是暮雀门,而是见真门!” “见真门!”妙颜倒吸一口冷气,道:“师父,可是那个传说隐藏早梵净山之中,却始终无人找到的那个神话般的见真门?” 蒙绕香卡点点头,道:“没错,见真门……”妙颜正在全神贯注的准备听师父说下文,可等了许久,却也不见师父往下说,这见真门到底怎么了,居然需要劳动师父。 “师父?那,我们去,还是不去!” “妙颜,传我令下去,今日你还有灵凤、云舞、昔心一起随我下山。门中事务交由玉音暂代,欢然和凝素从旁协助。我们,即刻下山赶往见真门。” 妙颜按照蒙绕香卡的命令暮雀门内的事情都安顿好后,便随蒙绕香卡下山去了。这是蒙绕香卡十五年来,第一次下山。却不曾想,这一趟让她有命去,却无命回! 暮雀门的轻功一绝,所以脚程也会比一般人快一些。梦让香卡带着四名弟子几乎是与萧炎他们同时到达的梵净山脚下,当萧炎与蒙绕香卡相见的时候,他们二人都恍如隔世。 第二十七章 玉梅林遇险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当萧炎赶至在梵净山脚下的时候,便看到了站在树下赏月的蒙绕香卡。萧炎远远地看见,一株开的正盛的腊梅旁边站着几个女子,四个女子身着墨绿色长纱衣,头戴白纱帷帽;为首的那名女子,身着白色长纱衣,头戴白色帷帽。此时月色明亮,夜晚间的霜露映着银白色的月光熠熠生辉。四周的景物都被掩盖在夜幕之中,唯有蒙绕香卡身旁的腊梅开的娇艳。他突然间就像是魔怔了一样,迅速的拉住了缰绳。翻身下马,一步一步地朝她走去。 与萧炎同行的几人,对于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有些莫名奇妙。他们勒住了自己的马,坐在那里看着萧炎一步一步的朝蒙绕香卡走去。萧慕铖看到了暮雀门的人十分开心,他刚想翻身下马却叫自己的娘伸手拦住了。周湄死死地盯着萧慕铖,抿着嘴角摇头示意他先不要动。 萧炎在大家的注视之下,一步一个脚印的,慢慢地,犹如朝拜一般神圣庄重的朝蒙绕香卡走去。 离这老远,她就听到了马蹄的声音。蒙绕香卡知道,那个人此时正在朝自己走来。她回头,接着月光循声望去。 他二人看到彼此的时候,都有一种一别经年,恍如隔世的感觉。萧炎再离梦让香卡十余步的时候,停住了。他紧张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又用双手理了理自己的两鬓,手足无措的干笑问道:“多年不见,我是不是都老了?!” 当蒙绕香卡听到“老了”这两个字的时候,她心中仿佛有无数之小蚂蚁细细的啃食这自己。老了,她蒙绕香卡早就老的不成样子了,与自己相比萧炎脸上的这点风霜都算得了什么。于是,她吸了吸鼻子,轻声说道:“不,依我看来,你依旧是当年汴京城外,客栈之中的少年郎。” 萧炎迷乱了,当听到蒙绕香卡声音的那一刻就迷了心神。那娇媚、温柔的声音萦绕在自己的耳畔、心间,顺滑,温润得如二月里小溪之中的那一汪春水。他想张开双臂,飞奔到她的身边紧紧地拥入在怀。脚后跟儿早已经腾空两三次,可那两条腿仿佛是灌了铅一般难以抬动。他,终究是站在了原地没有动。萧炎连此生最后一次拥抱她的机会都错失了,这个遗憾知道他死的那一刻都耿耿于怀。 “瞧你说的,哪还有什么少年郎啊!儿子,都老大的了!”萧炎尴尬的拽了拽自己的腰带,说道。 “铖儿,也来了吗?” 萧炎此刻才意识到,自己身后还跟着四个人呢!他转过身去,朝萧慕铖他们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过来。“铖儿和荨儿你是认识的,我就不用介绍了。另外那个男娃儿是我的师侄,叫周闹。”听到自己的师叔提到自己,于是他便远远地朝蒙绕香卡拱了拱手。 “那位……”萧炎说道这的时候,突然就觉得喉咙之中仿佛又锋利的刀子一般,每一个字都割得他生疼:“那位是我的夫人,周湄!也是我,在见真门的同门师妹。” 听到萧炎这样说,梦绕香卡饶是心中万分伤痛,却依旧硬生生的稳住了心神,暗暗地攥了攥拳说道:“尊夫人,的确漂亮。” 就在这时,木南荨和萧慕铖跑了过来,一起叫到:“干娘!!”看到这两个孩子的时候,蒙绕香卡心中的阴霾顿时去了一大半,她笑着应承道:“你们两个,走了这么久都不给我写一封信,有事才想起我这个干娘啊!” 萧慕铖尴尬的笑了几声,道:“谁让干娘医术高超来着,铖儿这不也是替父分忧嘛!” “你干娘我医术高超,你是从何处得知的?”蒙绕香卡这是明知故问,而今面前的这些人之中,也只有萧炎知道她的底细。 萧慕铖瞥了瞥嘴道:“干娘,执掌暮雀门多年,江湖上声名远播,想打听点关于您的事儿,那就如发蒙振落耳。” “这样啊!江湖上声名远播的应该是你梧桐苑啊!你这小子如此口若悬河的抬举我,这是想做什么呀?”蒙绕香卡笑问道。 木南荨听到后,抿嘴一笑道:“干娘,别听他胡说八道!这次,您带妙颜姐姐下山了吗?”说着,她朝蒙绕香卡的身后瞧了瞧,继续道:“几位姐姐都是身姿绰约的俏佳人,掩面之后我还真是难以辨认呢!” 蒙绕香卡知道,木南荨这是在给萧慕铖打掩护。她点头道:“这次妙颜、灵凤,云舞她们几个都跟我一起下山了,我知道此行凶险,所个人便多个帮手。” 木南荨听到妙颜的名字后十分开心,蹦跶着朝她们跑过去打招呼。 萧慕铖此时用十分委屈的眼神看着萧炎,仿佛是在说:爹,我这可是给您抗雷呢!反观萧炎,若无其事的观察四周环境,对萧慕铖视若无睹。 萧炎抬头看了看夜空道:“时辰不早了,我们赶路吧!从这里到见真门,至少还有两个时辰的路途。马匹的动静太大,容易打草惊蛇。所以,我们都要拴在树下,徒步上去。” 周湄建议到:“如果这样安排的话,我们就需要留一个人在此处看马,可是我们之中谁留下呢?” 蒙绕香卡道:“你们的人自是都要山上的,如此便从我这边留一个吧!”她说着,转身唤道:“昔心,你来!” 昔心听到师父在唤自己,于是走上前来道:“师父,您有何吩咐?” “你想来心细,所以为师要将你留在这里,一则是看好我们所有人的马匹,二则,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你需要随时观察这里的动向,一旦出现异动随时来通报我们。” 昔心环视了众人后,点头道:“弟子遵命!” 蒙绕香卡慈爱地拉起昔心的手道:“好孩子,师父不在你身边,往后一定要万分小心,听到没有?” 昔心听着她的话,心中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由心而生,她刚想开口说话,一旁的灵凤道:“师父,不过三五日的时间,哪有会有什么问题啊!昔心没有问题的,对吧!”她说着,朝昔心扬了扬脸。昔心赶紧点头道:“是啊!师父,您才应该注意安全!不要牵挂太多,我们已经都长大了!” “是啊!都长大了!”蒙绕香卡忍住眼泪,紧紧地握着昔心的手久久没有说话。 高山月影多歧路,蜿蜒曲折云深处。 昔心将所有人的马匹牵入林中,牢牢地拴在树上。她翘首而望,众人行走的山路之上。周闹走在最前面带路,后面紧跟着萧慕铖和木南荨等人,他们被浩渺的烟波笼罩着渐行渐远,最终被淹没在漆黑的夜色之中。 任由月光如何明亮,却也只能照见脚下的路。这里十分寂静,偶尔树林的深处会传来几声猫头鹰的叫声。 正月的深山极为寒冷,再加上气氛有些诡异,让木南荨在心中升起一丝寒意,颤颤发抖。她不自觉地伸出手去,牵住了萧慕铖。 萧慕铖看了一眼木南荨,手掌的冰冷暴露了木南荨心中的恐惧。他为了让她安心,紧紧地回握住木南荨的手。 此时,天色慢慢地亮了起来,从最初的深蓝色变成了发白的浅蓝色。走在最前面的周闹逐渐放慢脚步,轻声道:“前面就是了,我们到了。” 应声望去,一大片玉梅林映入了众人的眼帘。萧炎快步走到最前头,与周闹并立道:“我们分成两队,分别由我和周闹带着进入玉梅林。进去之后,千万不要随意乱动,触碰了见真门设置的机关,可不是闹着玩的。” 众人听到萧炎的话后,精神都绷得紧紧的。 周闹带着蒙绕香卡和她的三个徒弟,剩下的人则跟着萧炎,亦步亦趋的进入了玉梅林。每踏一步都是小心谨慎,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他们走了三分之一,眼看着就要出林子的时候,意外却发生了。凤舞一不留神,踩到了地上的一支枯树枝,发出了极其清脆的“咔嚓”声。萧炎赶紧回头望去,观察了片刻发现并没有移动,稍稍的安心些。他刚转过身去,想要继续赶路,却发现天空的不远处,密密麻麻的朝着边飞来了许多鸟。速度极快,呼啸而来。 他们仿佛是战争上的冲锋官一般,勇猛向前朝他们迎面扑来。大家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被他们包围了。 这群鸟中,不仅有麻雀,还有乌鸦,黄雀等等……这些鸟一般是不会袭击人的,但如今却犹如从地狱飞驰而来的疯魔一般,挥动着翅膀见人就扑,用自己的尖喙去撞人的身体。幸好是冬天,身上穿的衣服比较多,可以替他们抵挡攻击。其他让你除了要费尽心思的驱赶他们之外,还要保护好脸部皮肤不被抓破啄伤。这个时候,暮雀门的长纱帷帽起了很大的作用。 如今这玉梅林中乱成了一团,可谓是八仙过海各显其能。就在这一阵兵荒马乱之时,蒙绕香卡突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于是大喊道:“不要与它们缠斗,更不要被他们抓伤。我们尽快穿出玉梅林,快!” 他们听到蒙绕香卡的喊声后,一边抵挡鸟群的攻击,一边快速穿过玉梅林,朝见真门退去。 第二十八章 见真门中的沟壑 众人闻言往见真门中退去,这些疯了一般的鸟儿也跟了出去。穿过玉梅林便是桃香谭。这谭水乃是天然的温泉,玫粉色的潭水袅袅升起烟雾,微风吹拂阵阵花香。 当他们靠近着桃香谭没过多久,鸟群突然间就逐渐的各自飞走,消散在他们周围。 周闹看到此情此景,指着天空飞走的鸟儿大声道:“师叔你看,它们飞走了!” “闭嘴!”蒙绕香卡将自己的声音压低,训斥周闹道。 周闹从小到大也只有自己的爷爷这样训斥过他,心中十分恼火,他瞪着眼睛竖起眉毛高声道:“我与师叔说话,你凭什么管我!” 周闹话音刚落,还未等蒙绕香卡说话,从他们身后的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带刀的中年男子。这男子身着淡紫色长袍,身长7尺,苍白的脸上两道浓密的八字眉,杏核眼、高颧骨,太阳穴的位置微微向内塌陷,看上去他的年龄与萧炎不相上下。 萧炎和周湄彼此看了一眼,却都迟迟不敢相认。还是周闹率先叫到:“曾师叔,是曾师叔来接我们了!”他一边跑,一边喊道:“曾师叔,是不是也要让您来迎我们的!” 蒙绕香卡从他出现的时候,变细细观察。她发现此人眼中神情涣散、无光,行动僵直,呼吸急促。说的在眼中一点,他根本就没有人类的鲜活之气! 周湄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喊道:“周闹,快回来!太危险!”与她话音一同出发的,还有蒙绕香卡的长袖。当周闹跑到近前是,他口中的曾师叔却毫不犹豫地抽出了自己背后的刀,直愣愣的朝周闹的脖颈砍去。看到这一幕周闹也傻眼了,脑子一片空白,全然忘记了躲避。幸好蒙绕香卡出手快,她用长袖紧紧地拴住了周闹的腰,轻轻一甩周闹整个人腾空而起被拽了回来。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当周闹落地的那一瞬间险些没有站稳,他不明白从小疼爱自己的曾师叔为什么会对自己痛下杀手,他们都是亲人啊!想到这里,眼圈不自觉地红了起来。周湄赶紧走过去,将周闹拦在怀里,轻声安慰连说了好几声“不怕,不怕”。 梦绕香卡也是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当她看到面前的这个“中年男子”的时候,对自己心中的那个答案又加重了几分肯定。她咬着牙,狠狠地说:“大家不要出声,尽量放轻脚步我们先离开这里。一定不要发出非常大的响动……”众人按照蒙绕香卡的吩咐,小心翼翼的挪动脚步。 他们此时都看出了端倪,先是云舞猜到了干树枝,引来了一群“疯鸟”;后来周闹的喊叫声,又引来了面前这个毫无人气的“中年男人”。见真门又被人下毒了,所以现在这些东西到底是死是活,谁也不知道。依照目前的这个情况看,他们应该是通过听觉来判断周围所发生的事情。 面对这样危险、诡异的环境,经常行走江湖的人虽然十分震惊,但心神依旧上课稳住。而久居闺房的周湄和木南浔,此时早就脸色惨白、背脊发凉,脚下阵阵有些发软。萧炎父子发现了她们的异常,走上前去搀扶着,慢慢移动脚步离开了桃花潭。 众人推到了一个安全的角落后,蒙绕香卡走到萧炎和周闹的近前道:“我觉得,萧掌门的夫人和荨儿需要休息。所以,我们必须要找到一个落脚的地方。” 萧炎朝自己的身后望了一眼,点头道:“你说的极是,可如今敌暗我明。我也一直在想,到底哪里能让我们暂时落脚,还不会被人发现。” “我……”周闹是个大嗓门,他一张嘴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声音又大了,突然先前就出现了刚刚曾师叔的那个恐怖画面,于是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小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习惯了,我知道一个地方,绝对没有人发现。” “你如何确定?”萧炎低声问道。 “从前爷爷只要惩罚我,我就会离家出走。自己躲在那个地方三天三夜,除非是我自己出来,否则谁也找不到我!”周闹有些嘚瑟的说道。 “那……你是怎么发现的?”萧炎问道。 “哎呦,师叔你就先别问了!总之,我们到那里一定很安全的。有什么话我们去了,在慢慢说吧!” 蒙绕香卡点点头道:“周闹说的对,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落脚,我们再从长计议。” “好!”萧炎点头道:“我去和他们说,咱们即刻出发。” 此时,暮雀门的三姐妹和萧慕铖正在极力安抚周湄和木南荨。萧炎走过去,告诉他与蒙绕香卡的决定。而这边,周闹朝蒙绕香卡拱手作揖,郑重说道:“周闹刚才失礼了,多谢前辈刚刚不计前嫌,出手搭救!” 蒙绕香卡伸出手去,赶紧搀扶道:“我这么大的一个人,和你小孩子计较什么!你还年轻,江湖涉事未深,刚刚那样的反应也属平常。毕竟,你见真门的内功心法博大精深,小小年纪有这样的武功修为,应该有些傲气的!” “爷爷经常跟我说,外面的人都是心术不正恶徒,只有我们见真门的人才是这世间最善良的人。所以,要我不要学师叔和我娘。因为外面的花花世界,叛离师门。”说着周闹紧紧地盯着面前这个,从没有露出过真面目的女人,继续说道:“虽然,我从未见过你的容貌,可我猜想前辈年轻的时候一定是极美的!因为书中说过,相由心生!” “你半大孩子,懂得还挺多!”蒙绕香卡笑道。 “你们说什么呢?香卡,你可小心点!这小子,糊弄人的本是可是一绝!”萧炎指着周闹的脑袋道。 蒙绕香卡低头一笑,问道:“她们还好吗?” 萧炎道:“没什么问题了,我们随时都可以走。” 周闹带头,萧慕铖和妙颜二人押后,一行人走在见真门的街道上,四周死一般的寂静。这一路上别说是个人,就连牲畜都看不到。这见真门中,哪里还有往日安逸、祥和的景象。 如果说见真门是一个江湖门派的话,倒不如说是个村庄,或者是一个远离世俗的小国度。这里的门徒每日除了修习武功之外,大部分的时间过得都像普通百姓一般。不管是种植小麦、蔬菜,还是豢养家畜禽类,亦或是养蚕织布,每个人都亲力亲为。到了黄昏之后,每家每户都会坐在自己的院子里,闲话家常。谁家的儿子和谁家的姑娘想要结亲了,谁家的媳妇又生了娃儿,或者是数着日子,等着每年一次的比武较量。 见真门中的“无寿堂”是每个人的向往。每年掌门人都会让大家比试武艺,从中选择一名最优秀的留在无寿堂,由掌门人四大弟子亲自教导。对于见真门的人来说,这一天比过年都热闹。 而今,全然不见当初的样子。每家每户大门紧闭,庭院之内的花卉和植物早已枯萎、败落。道路两旁的庄稼地早已荒废,明明此时早已艳阳高照,却丝毫感觉不到明媚,一眼望去茫茫死灰。 周闹带领他们穿过这片居住地,朝一大片松柏林走去。 泥土和小草混合的清香扑鼻而来,每一支松针之上都挂着晶莹的晨露,凝结得多了便忽悠悠坠落而下,砸到青草之上渗透到泥土之中。这一路上,耳畔还时不时传来潺潺的溪水声和“叮咚”山泉声。景色虽然宜人,但是依旧没有见到一只活着的小动物。 木南荨心中十分伤感,这样的一个人间仙境,就这样被毁了。 大概走了一炷香的时间,一道足有6丈宽的沟壑横在众人面前。周闹指着它道。:“那,到了。在这道沟的石壁之上有一个洞穴。” 周湄瞪大了眼睛,走到边缘向下望了望。沟壑之中云雾缭绕,深不见底。“这要如何下去呢?”周湄回头问道。 “这里到处都是粗壮的藤蔓,抓着它顺着下去就到了!”周闹解释道。 木南荨转了一圈,问道:“这里藤蔓如此之多,如何知道哪一只藤蔓可以将我们顺到你说的那个洞口呢?”周闹皱着鼻子,耸了耸肩道:“你到底是笨呢?还是观察力不够啊!” 木南荨听到他说的话后,很不开心刚要出言反驳。一旁的萧慕铖却拦住她了,指着不远处的地方说道:“应该就是那里的几只藤蔓,我说的可对?” 周闹眼睛一亮,笑道:“铖哥哥,你还真是聪明啊!不错,就是那里!” “你怎么看出来的?!”灵凤惊奇的问道。 云舞讽刺道:“你以为天下人都和你一样蠢嘛?你没看到那里和其他地方是有区别的吗?” 灵凤双手叉腰十分不快,可有不敢大声说话,她道:“你为什么总是和我作对?!刚刚荨姑娘也问了,难道她和我一样蠢嘛?” “你是你,人家是人家!荨姑娘大多时间都是待在梧桐苑,论江湖阅历她是我们之中最少的。不知道,很正常啊!”云舞走到灵凤身边,围着她转了一圈继续道:“可是,我们二师姐可不同啊!常年在江湖上行走,这点观察力都没有那就是丢人!给师父丢人,给暮雀门丢人,更是……”云舞还没说完,便听到蒙绕香卡低声喝道:“够了!如今这情景,居然还有心思打嘴架?!我看你们,真是越活越回去!” 云舞被训斥后,低下头退到一旁,没有再出声。 萧慕铖尴尬的咳了一声,问周闹道:“这几朵野花,是你种呢?” “这可不是什么无名野花,它叫金丝杜鹃。这种花容易栽种,生命力顽强,所以还有一个别名叫’死不了’!不过,用它做标记也有弊端。”周闹解释道。 “什么弊端?”木南荨问道。 “就是因为太容易成活了,所以它的花籽随风飘到哪里,就会长在哪里并开出五颜六色的小花。所以为了标记精准,我几乎隔一段时间,就要将其他地方的金丝杜鹃拔干净。” 蒙绕香卡说道:“你这个小子,真是古灵精怪!” “萧掌门,您和铖儿在上面照应着,我和周闹先下去打探一番。确认安全后,我们再来商定如何下去。”蒙绕香卡对萧炎道。 “香……,好,你定要注意安全,保护好自己!”萧炎一时失言,差点叫了她的名字。 萧炎对蒙绕香卡的叮嘱,周湄听在耳里,痛在心中。他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语气对自己说话,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十五年,萧炎对她的感情从来没有变过。想到这里,她胸中忽然钝痛,脸色又苍白了不少。 蒙绕香卡点点头,与周闹一起抓着藤蔓顺着沟壑的石壁跳了下去。 第二十九章 山洞与暗河 这沟壑的石壁上,除了藤蔓之外还布满了青苔,十分湿滑。四周云海翻滚,能见度不足一丈。他们向下坠了大概十五六丈之后,便落在了一块看上去摇摇欲坠的石头上。由于经常会被人踩踏,所以这块石头上的青苔与石壁上的相比,明显要少很多。蒙绕香卡抬头向上望去,除了白茫茫的如烟的云雾之外,什么都看不到。脚下的石头极小,一次只能将将容下两个人站立。石壁上的藤蔓密密麻麻地垂在洞口,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帘幕。这样一个隐蔽的地方,世间难求。 撩开洞口的石壁藤,周闹率先进去为她引路。这个石洞虽然旷阔却极为昏暗,因为常年见不到阳光所以极为阴冷。蒙绕香卡道:“这个山洞虽然隐蔽却潮湿阴冷,我们会隐藏在这里一段时间,所以这里需要木柴,一是取暖,而是照亮。” 周闹认真道:“前辈放心,一会等大家都下来了,我就去拣一些木柴回来,供大家烤火。” 蒙绕香卡点头,道:“还有,听说你们这里的水源都被下毒了,我们……” “这个前辈不用担心,您仔细听听这山洞之中,可有什么声音?”周闹说道。 蒙绕香卡默不作声,侧耳细听下发现,从不远处竟然传来阵阵微弱地水流声。她即刻从腰间取出火折子,与周闹向石洞深处走去。他们走了大约十几步,眼前就出现了一条暗河。暗河之中的水清澈见底,蒙绕香卡看见后心下大喜,却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随后心中十分疑惑,她问周闹:“你是如何确定,这洞中的水是干净的,没有被下毒的?” “前辈您有所不知,我们平日里喝的水都是地表的山泉水。泉水清澈,凛冽,而这里的水我曾经喝过几口有些咸,其中还有许多细小的沙石,所以我推测这应该是河水。”周闹解释道。 蒙绕香卡道:“那好,我们即可上去,将大家都先暂时安顿在这里,然后在从长计议。” 周闹点头道好,然后二人一起顺着藤蔓返回。 萧炎在崖边频频的往下看,生怕出问题。现下想来有些后悔,他应该和周闹一起下去的。正在他焦急万分的时候,看到周闹和蒙绕香卡二人穿过云雾,腾空而起后问问的落在他们身边。 众人见他们回来了,都纷纷跑到身边询问具体的情况。萧炎开口道:“如何?” 蒙绕香卡点头道:“的确是个极其隐蔽的地方,只不过山洞内有些昏暗、阴冷,我们必须要多捡一些柴火,供我们在洞内照亮取暖。”??萧慕铖道:“干娘,这是些小事情比较容易解决,我担心的是……” 蒙绕香卡知道萧慕铖担心的是什么,所以拍着他的肩膀道:“干娘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刚刚在下面我查探过了,这洞中有一条暗河,它与见真门所引用的水并不同源。所以,那里的水应该是干净的。” 萧炎道:“只要有水,其他的东西都可以将就。” “其实没有水源也没有事情啊!我最讨厌喝那些没有味道的水。所以,如果口渴了就会吃那些瓜果,酸酸甜甜的好吃还解渴。”周闹笑着说道。 木南荨皱着眉头,问周闹道:“你可是忘记了此刻见真门的样子?除了这里的松柏树,外面所有的植物都枯萎了,哪里还会有瓜果让你吃?” 听到木南荨说的话后,周闹脸一红慢慢地垂下了头。他心中想道:是啊!如今的见真门早已今非昔比了,那些亲人、同门、朋友都不知生死。他也许,从此就再也没有家了! 木南荨看到他这个反应,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出言安慰道:“那个……你别灰心啊!打起精神来!干娘来了,师傅和师娘也在,他们一定会有办法将这里恢复如常的。或许,这见真门的人和咱一样,也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等你搬来救兵就他们呢?!” 周闹抬头问木南荨:“你说的是心里话?你真的这么想?” 木南荨连连点头道:”恩……是啊!不信你问大伙儿!“ 蒙绕香卡道:“放心吧,我一定会尽力的。咱们先下去安顿好再说吧!“她安慰完周闹,又对萧炎说道:”萧掌门,石壁之上长满了苔藓,十分湿滑。大家向下攀爬的时候,除了这些藤蔓之外,我们没有什么可以借力的。还有就是,下面洞口的石头十分小,一次最多只能容纳两人站立。所以,你看看如何安排吧!” 萧炎环视了一圈道:“咱们这些人除了湄儿和荨儿意外,应该都不是问题。” 萧慕铖拉着木南荨的手道:“荨儿自从回到梧桐苑,便一直跟我一起练轻功。虽然和我们比还是有一些距离,但也没有爹想的这么差劲,所以她跟着我,你们不必担心。” 萧炎点头道:“那好,湄儿就跟着我。” 蒙绕香卡点头道:“周闹,你带着妙颜现在去接应大家!灵凤和云舞紧跟着下去,假如有人在过程中出现了危险,你们好出手营救。” 萧炎对萧慕铖道:“你带着荨儿在暮雀门的两位姑娘之后下去,我和你娘跟在你们后面。”此时,她突然意识到,蒙绕香卡落了单,便问她道:“那你……” “我就不下去了,等你们安顿好之后,叫周闹再上来一趟。”蒙绕香卡对萧炎道。 周闹问道:“前辈我们还有其他事情吗?” “你得带我去看看你们见真门日常所引用的水源,去看看那里下的到底是什么毒。” 周闹点头道:“好,前辈。您放心吧!等大家都安顿好了,我就即刻上来找您。” 萧炎却有些担心地说道:“你要随时观察周围的动向,最好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等周闹。”蒙绕香卡点了点头刚要说话,萧炎又说道:“不行,我和湄儿还是先不下去了。等周闹上来与你汇合后,我们再下去。” 蒙绕香卡摇头道:“不行,你们必须全都下去,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危险。再说了,我自己一个人目标小不容易被人察觉。”她说着,将周闹和妙颜拽到一起道:“你们两个按照刚才的安排,赶紧下去吧!” 周闹对众人道:“我们以藤蔓为暗号,大家下去安全抵达后用力的扯一扯藤蔓,而上年的人看到藤蔓晃动才可以继续跟着下来。” 众人都觉得周闹想到周到,连声道好。就这样,周闹和暮雀门大弟子妙颜最先下去。妙颜施展轻功与周闹一起顺藤而下,当周闹想要拉扯藤蔓的时候,妙颜却出手拦住了他。周闹十分疑惑地看着她,不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想要做什么。 妙颜环视四周,道:“这个石头只能容纳两个人,而洞口又被这藤蔓遮盖的严严实实。如果,他们有谁下来的时候除了问题,我们都不好出手搭救。所以,我想留……” “你是想只留两根藤蔓,剩下的都砍掉?”周闹问道。 妙颜摇头道:“那不行,如果都砍掉的话隐蔽性就没有了。” 周闹看着眼前的这些粗壮的藤蔓道:“可惜我们的手中没有绳子,如果有绳子的话就好办了!” “没有绳子也好办,咱们先让灵凤她们下来我自有办法。”妙颜对周闹道。 周闹看了妙颜一眼,然后用力的扯了扯藤蔓。过多久,灵凤和云舞顺着藤蔓也下来了。她们站到石壁突出来的石头上,却没有发现师父之前说的那个洞口。于是,云舞将自己的声音压得极地,喊道:“大师姐,周闹你们在哪儿?” 就在这时,面前的藤蔓轻轻晃动了几下。这让刚刚下来的两个人有些猝不及防,她们十分警惕地看着面前的藤蔓。当妙颜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二人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怎么了?经常行走江湖的人,今日怎么胆子变小了?!”妙颜笑道。 “大师姐,你可别笑话我们了。以前行走江湖都是人在作怪,我们自是不怕。可你今日也看到了,那出现的可想个人?”灵凤口无遮拦地继续说道:“我猜想,这见真门的人也许早就都变成那个样子了!” 周闹听到灵凤说的话之后,瞬间浑身上下犹如雷击一般,头皮阵阵发麻。虽然他自己也想过这样的可能性,可是如今听到有人这样直接说出来,他依旧觉得心中十分难过。 妙颜拍了拍周闹的头说道:“别难过,你灵凤姐姐想来口无遮拦,哪里就像她说的这么严重了。放心吧,慢慢都会好起来的。”周闹这次没有作声,只是咬着嘴唇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妙颜叹了一口气对灵凤和云舞说道:“留下你们刚刚下来的那两只藤蔓,剩下你们二人用长袖困住拖拽到洞口的两侧。尽量将洞口露出来,我守在洞口,一旦有什么意外我出手也方便一些。” 灵凤和云舞按照妙颜的吩咐,站在洞内用长纱袖将洞口的藤蔓捆起来,分左右两侧拽开。这些工作完成后,妙颜用力再次拽了拽藤蔓。 按照这样的方式,上面的木南荨和萧慕铖,周湄和萧炎四个人也陆续的跟着下来。 周闹看到大家都安全的进入到石洞中后,他道:“既然大家都上来了,我就安心了。如果大家口渴了,在石洞深处有条河那里的水可以喝。我走啦……” “我走了”这三个字刚说出口,周闹的身影便消失在了洞口。 第三十章 巫术与恒魇 自从看到了周闹口中的曾师叔后,蒙绕香卡便觉得见真门的人应该不仅仅是中毒,他们还极有可能被人施了巫术。 传说,上古时期在女丑尸北边的大荒山之中有一地,在这里居住着这样一群人。他们右手执青蛇,左手执赤蛇,精通巫术。可从登葆山上下往来于天上人间,既向天帝转达民意,又向百姓转达天帝的旨意;既可消除人民的疾病痛苦,又可知道人民的生死存亡;可通过占卜知晓前世之因后世之果。这样的人被称作巫师。而十大巫师之中,以巫贤最为有名。 舜帝对巫咸极为敬重,称他做“巫神”,封他为良相。死后葬于大荒山之中,并将巫咸所居住的地方封为“巫咸国”。 千百年来,从巫咸国流传出来的巫术有许多种,其中一种就是摄魂术。这种法术不仅可以让人起死回生,又可长生不死。但无论是哪一种,这些人都会永远受巫师控制,不得自由。 就在蒙绕香卡沉思之时,周闹面带微笑的从不远处跑过来,小声道:“前辈,我来了,可以走了。” “她们都安顿好了?”蒙绕香卡问道。 “好了!一会咱们回去的时候带一点干柴回去就行了。”周闹一边向前走,一边回答道。 “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周闹猛地回头看着身后的蒙绕香卡,问道:“我们不是去饮水的源头嘛?“ “不,那样太危险了!周闹,你只需要袋我到附近的溪水去看一看,就可以了。“ 周闹满脸疑惑的看着她,挠了挠头道:“好吧!这个松柏林之中就有一处,我带你去看看吧。“周闹说着往前走了两步,忽悠又转过身道:“我一直不知道您尊姓大名,总是前辈前辈的叫好生疏呢!“蒙绕香卡看着周闹,想了想道:”我姓暮。“ “哪个暮?“周闹问道。 “日暮沉沉的暮。” 周闹道:“那我以后就叫您暮姑姑!” 蒙绕香卡想了想,回道:“好,随你!” 周闹心中十分欢喜,道:“这下好了,我不仅有了娘,还有了姑姑!” “暮姑姑,我瞧着铖哥哥的轻功特别的厉害,仿佛比师叔还要高些,是您教的嘛?”周闹问道。 “恩……” “那……以后有时间,您也教教我好吗?或者是我也像他一样,认您做干娘!“ “好……等把眼下的事情解决了,我就教你……” 周闹和蒙绕香卡两个人一边聊天,一遍穿梭在松柏林中。他们在林中七拐八拐,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一条溪水旁。蒙绕香卡蹲在溪水边朝四周望了望,确认安全后挽起了自己的长袖,捧起溪水进行查看。 这溪水清澈透明,乍看之下并无不妥。但如果细细的闻起来,便可以嗅到一股淡淡的腥臭味。蒙绕香卡一下便可以确定了自己的猜测,缓缓站起身来对周闹道:“走吧!我们回去吧!” 周闹左顾右盼后,神秘的问道:“这就可以啦?到底是什么毒?” 蒙绕香卡道:“这里随时都会有危险,我们回去说吧!“ 周闹点点头带着蒙绕香卡按照原路返回去,并在途中捡了许多木柴。 石洞中阴冷潮湿,接着从洞外投射进来的微弱的管,她们看到地上堆了几张动物的皮毛。木南荨和妙颜她们将这些皮子拼接好铺在地上,这样一来大家席地休息的时候就会既柔软又暖喝。木南荨直起身来拍了拍手,道:“等干娘和周闹将木柴带回来,有了篝火就不会这么冷了。”说着,她望向始终面朝洞口站着的萧炎。 她的直觉告诉自己,师父和干娘之间关系非同一般,或许他们之间早就认识。她鬼使神差的就想要走到师父身边问一问,刚刚靠近还未开口。周闹和蒙绕香卡二人便回来了,周闹的身后背了许多手指般粗的木头枝子。 他口中叫着木南荨,道:“荨儿姐姐快来,我们用这些将篝火点起来,就不会这么冷了。” 木南荨望着师父和蒙绕香卡却迟迟没有动,她想听一听他们二人到底会说些什么。可周闹却偏偏拽着她的手,往石洞的深处走去。 “如何?到底是什么毒?”萧炎急切的问道。 蒙绕香卡沉声道:“我们过去说吧……” 此时篝火已经点燃,一股暖流游走在众人之间。 “到底如何?”萧炎再次急切的问道。 蒙绕香卡并未直接回答他,而是对着周湄问道:“萧夫人,我记得令尊精通祝由之术,而您的鬼门十三针更是一绝。” 周湄和萧炎对视了一眼,不知道她何故提起了这个。周湄笑了笑,谦虚道:“您说这些我也只是略通一二,怎么?难道你是怀疑这其中有什么关联吗?” “如果一个人中了恒魇,要如何?”蒙绕香卡问道。 “暮姑姑,什么是恒魇?”周闹好奇的问道。 萧炎对于周闹的这个称呼有些诧异,他皱眉问道:“周闹,你叫她什么?” “是我让她这么叫的,不过是个称呼而已,我们还是言归正传吧!” 萧炎无奈的摇了摇头,看着蒙绕香卡,心下道:不是你一直顾左右而言他的嘛,如今倒是说上我了。此时,周湄有些坐不住了,她焦急的问道:“你确定,是恒魇嘛?” “八九不离十!如果是恒魇的话,你们所有人恐怕都要做好最坏的打算。”蒙绕香卡道。 木南荨听到“恒魇”两个字的时候,头皮阵阵发麻。师娘这些年,一直在偷偷地将祝由术和鬼门十三针传授给她,所以对于这两个字着实不陌生。 “可是,如果是恒魇的话,他们又为何要下毒呢?”木南荨将自己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 此话一出,所有的人都惊奇的看着木南荨。萧慕铖惊讶的等着双眼,激动地问道:“你何时懂得这些的?” “师娘一直都在教我啊!没教过你啊!”对于这件事情,木南荨也很是惊讶。师娘是怎么想的,自己的亲儿子,居然不教! 萧慕铖猛地转过头来,看着自己的娘,委屈的问道:“娘,你这是什么打算?我是不是你亲儿子!”这本来是一句委屈的撒娇,可听到另外三个人的耳朵里,却让他们心中一颤。 周湄慌张的回答道:“你别捣乱,师父传道也要看天资!那个,咱们继续说。我和荨儿也有同样的疑惑,他们为什么要下毒呢?” 萧慕铖翻了翻白眼,也跟着吊儿郎当地重复道:“是啊……为什么要下毒呢?这么简单的问题还用问,见真门内功心法深厚,武艺高强,不下毒先将他们控制住,如何下手啊!” “嘶……铖儿哥哥,你也懂啊!”周闹崇拜的看着他,问道。 “去去,别捣乱!我懂个屁,谁教我啊!我瞎猜的!”萧慕铖没好气的说道。 看到萧慕铖这个吃瘪的样子,灵凤一时没绷住竟然笑出了声音。一旁的妙颜拍了她一下后,才赶紧收住了笑声。 萧炎出声制止,道:“好了好了,说回到正题。我现在急切地想要知道他们为什么要下毒?下的是什么毒?如何才能解毒?” “此毒是由河豚毒、蟾蜍毒、蜘蛛、蜥蜴、人的尸骨和曼陀罗等几十种动植物混合而成。它本就是巫师研制的,一种迷惑人心智的巫毒。除了会使人麻痹之外,还会让人的皮肤慢慢破裂。但却无需解药,中毒之人只要中断服用,神志便会逐渐清醒。其实,毒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们现在的状态并不是这种毒药引起的。而是,我们刚刚一直在讨论的恒魇。”蒙绕香卡耐心的解释道。 “恒魇这种病十分可怕。它是一种侵害大脑致死的一种病,师娘给我的那本医术上记载,这种病症只会通过血液传染。或许,这就是他们下毒的原因。”木南荨凭借自己对于恒魇的了解,做了一个大胆的推测。 蒙绕香卡点了点头,接着木南浔的话说道:“不错,先用毒药控制住他们的心神,只要皮肤慢慢出现伤口,那么恒魇这种病就不难传递了。” 周湄的眼中慢慢溢出了泪珠,她颤抖着双唇说道:“感染了这种病,最先出现的就是食欲不振、头晕恶心,然后进入发热的状态,快则一天慢则三五天,染病之人便会进入假死的状态。然后,再用巫术将他们唤醒。这个时候,‘它们’将不再是‘他们’。” “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它们’不再是‘他们’?”萧炎继续问道。 “意思就是说他们不再是人,而是吃人的魔鬼。他们会将唤醒自己的那个巫师视作主人,听从他一切支配。”周湄啜泣着说道:“那些个东西,只能靠吃新鲜的人肉充饥。必须是,活人!” “吃活人!”周闹惊呼道:“那,显师叔还有爷爷……”他哭着问蒙绕香卡:“暮姑姑,师叔请你来就说明,你比我们都厉害,能不能想象办法啊!” “灵凤,你带着周闹去给大家取点水喝。不吃东西可以,不喝水可不行。”蒙绕香卡对灵凤说道。 “我不走,支开我做什么?是不是他们都没有救了!”周闹不依不饶的哭道。 蒙绕香卡安慰他道:“你去吧!我答应你,一定帮你把他们都救出来。暮姑姑是真的渴了,快去给我弄口水喝吧!” “那好吧!”周闹不情愿的站起身来,与灵凤一起拿着他们之前随身带的水壶朝山洞深处的暗河走去。 “师父,您将周闹支开是不是因为,这个病根本就没办法治好?”一直没有说话的云舞,颤巍巍的问道。 蒙绕香卡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木南荨却是深深地叹了口气道:“根本就不需要治,因为感染了这种病之后,大脑会迅速被侵蚀,他们此刻早已经是死人了!死人,哪里需要治疗啊?” 篝火噼噼啪啪的发出响声,刚刚的暖流早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从心底蔓延的寒冷和绝望。 “荨姑娘,可是死人为什么会动?”云雾继续问道。 “这正是恒魇的可怕之处,据坊间流传,当年春秋五霸之首的齐桓公,到了晚年就是患了这种病,就是靠吃人肉活着。他们有思维,有嗅觉和听觉,但是视力却近乎为零。”木南荨继续解释道。 “炎哥”周湄不敢放声大哭,只能低声抽泣,她攥着萧炎的手臂说道:“你知道嘛,如果真的是恒魇,这世间将再无见真门!”萧炎紧紧地攥着拳头,咬牙切齿道:“到底是哪里来的恶贼,居然如此毒辣!” 蒙绕香卡安慰道:“萧夫人,萧掌门,二位不必如此。到现在为止我们也都是猜测,也许还有另外一种可能,这也正是我提起‘鬼门十三针’的原因。” “另外一种可能?”周湄抬起朦胧的泪眼,问道。 “对,如果另外一种可能,鬼门十三针就可以医治。所以,我们也许要探一探你们见真门的宝地了。” 萧炎试探性的问道:“你是说无寿堂?” 蒙绕香卡点头道:“今夜我们就去!” 第三十一章 心结 近日的奔波再加上精神过度的紧张,现如今大家都有些疲倦了。萧慕铖他们在赶路的时候特地多带了一些干粮,此时正好用来充饥。 夜色深沉,像是石砚中浓重又难以化开的稠墨。它黑压压的笼罩着整个沟壑,压得让人喘不过气来。萧炎站在洞口抬头望不见来时的路,而低头是不见底的深渊。这与他们现下的处境十分相似,不上不下的被悬在半空。 一串轻巧的脚步声在萧炎的身后响起,他警惕的向后看去,只见蒙绕香卡从火光中向他走来,并肩而立。 “这一天,我盼了许多年。如今这相见的情形,却与我之前那千万遍的想象都不一样。”蒙绕香卡轻声道。 萧炎听到她说的话心中一颤,一股酸涩从胸膛涌到鼻尖,他的双唇不住颤抖,道:“纵我不往,子宁不来?这些年,我一直都在找你。可你却在暮雀门中,画地为牢。我思来想去都想不明白,你肯为我背弃家国,背弃父母,甚至是生下铖儿。你是那样一个有勇气的人,可你为什么就不肯见我!” 蒙绕香卡痴痴地低声笑道:“那你又为什么宁愿选择守在雁门山,都不到她身边去?你为何要找我,也不过是因为我曾救过你的姓名,曾为你抛弃一切,曾拼命为你生下了铖儿。那是我的勇气,与你有和相干?“ 蒙绕香卡的语气中带着许多不忿,这让萧炎有些诧异。他以为她是知道自己心意的,可如今看来她却是从未了解过。“你可想知道,这么多年我心中的那个人到底是谁?”萧炎知道,如果此时再不将自己的心思与她说明白,次生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可蒙绕香卡听到他这样问后却十分恼怒,她觉得自己这些年对他的思念,为了他将自己折腾成如今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如今看来都是一场笑话。蒙绕香卡压低了声音怒斥道:“不管是当年还是现在,你为何总是再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总是说一些与我无关的事情。你心中的人是谁?总归不是我!你将守护给了杨家姐姐,将陪伴给了你夫人,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都没有我,蒙绕香卡对于你来说不过是一个梦中人而已!”她越说越委屈,一腔怒火呼之欲出,甩手就想走。可就在这个时候,萧炎紧紧的拉住了她的手,力道极大。仿佛她是一个偷了他贵重物品的毛贼。蒙绕香卡想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尝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她深呼了一口气冷声道:“怎么?我偷你梧桐苑的东西了嘛?抓着我不让走,是什么意思?“ “你没有偷我的东西吗?香卡,当年你带着我的心远走高飞。而今,你终于回来了,我怎么会放你走?“萧炎知道她这些年吃了许多苦,受了许多委屈,所以他必须耐着性子和她慢慢的说。 “请你自重,这样拉拉扯扯让孩子们看见成什么样子?“蒙绕香卡转过头去,慌张的朝萧慕铖的方向看了过去。 萧炎定定的看着她,道:“这群孩子不是傻子,你以为他们没有感觉嘛?我们也曾年少过!” 蒙绕香卡冷笑一声,道:“阎爷!您如今在江湖的地位和威望都是我望尘莫及的。所以,能给你帮忙是我的荣幸。你不用怕我走了,今儿我既来了就会一管到底。即使不为了你,也要为了我的铖儿!“ “你为什么总是误会我?就是误会让我们错过了彼此,如今我必须要说清楚。香卡,你可还记得当年我到驿馆去找你的时候,说了什么?“ 提起当年的事情,蒙绕香卡的心即刻就柔软了,可她依旧没好气的说道:“不记得了!“ 她在赌气,他知道。此时,虽然隔着白纱看不到她的表情,可是那又如何?她的一颦一笑,一喜一嗔早已印在了自己的记忆中。萧炎拽了拽她的手,说道:“我们好好说一会话好不好,刚刚你说了许多,也听我说一说。刚才你有一句话说对了,你的确是我的梦中人,是我每日魂萦梦绕的那个人。” 蒙绕香卡一直背对着萧炎,当听到自己是他魂萦梦绕的那个人之后,猛地回过头来便看到了氤氲着柔情的眼睛。“你……说什么?”她的心阵阵悸动。 “你老老实实的站在这里,心平气和的听我把话说完好不好?”萧炎见她许久没有回答,于是尝试着慢慢的松开手。“当年的事情怪我没有和你说清楚,我忽略了你是苗家女子,对于汉人的这些一窍不通。那日是谷雨,汴京城的驿馆门外我见到你的时候,对你说‘旧雨已过,新雨而至,内心十分欢喜’。你还记得吧?“ “是,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蒙绕香卡幽幽道。 “哼!记得有什么用?你完全不懂我在说什么!当年我就是想告诉你,和八妹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在我心中的那个人,是你!“ 蒙绕香卡内心一阵狂喜,幸福感劈天盖地的朝她袭来。这种感觉就像是小的时候,你每一日都坐在家门口的板凳上和身边那只小黄狗,看着每天来来往往的人。在这些人之中,总有一个扛着许多支糖葫芦的从眼前走过。你十分想吃,却又不敢开口。突然一日,那个卖糖葫芦的人从你身边经过,拿下来一只送给你。你想要的恰好也属于你,这便是世间最美好的幸福。 她误会了他,以为他对自己除了感激之外是没有任何情感的。一想到他们分离这么多年都是因为误会,蒙绕香卡有些懊悔。假如当初她放下姿态,坦诚地问清楚。那么,如今的情形就会完全不同。 或许,他们会在梧桐苑中有一场热闹的婚礼。三星在天,红烛高照,福瑞满堂,满院子的宾客热闹非凡。萧炎与她并肩坐在红色罗帐之中,细细的端详着自己娇羞的小脸……当蒙绕香卡幻想至此的时候,心中快乐的乐曲戛然而止。琴弦断裂的毫无征兆,让她猝不及防。 她忘了最重要的一点,因为自己身上的情蛊,所以爱上萧炎对于她来说,始终都是一场灾难。这与他们是否相爱毫无关系,爱上了便在劫难逃。 “一切都过去了,我们都已经不是当初相遇的模样,不过今天将它说开,倒是结了我多年的心结。”蒙绕香卡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没有波澜,她心底是绝望的。孩童手中的糖葫芦吃了便不再回来,往后买再多只都不会是当年的那一个;冬天的初雪是珍贵的,当被太阳融化之后,它的美好就只能留在记忆里。 萧炎对于蒙绕香卡的反应有些不解,他道:“怎么会过去了呢?铖儿已经长大了,等见真门的事情一了,咱们就……” “炎哥哥,你心里有我,我十分欢喜。梧桐苑你可以交给铖儿,可是雁门关呢?这些年你做的那些事情,我都知道。梧桐苑虽然是武林门派,可朝廷哪一次与辽军对战,你没有出过力?即使没有杨家姑娘,你心中的民族大义,家国百姓,你是放不下的。” “香卡,你听我说……”萧炎急切的打断道。 “你听我说!”蒙绕香卡转过身,与萧炎面对面道:“我与你交个实底,不出三日江湖上将再无见真门!到时候,你的夫人、周闹都需要人安慰。这样的灭门只灾,会是他们永久的伤痛。你肩头的担子有多重,我心里清楚,而你也不能将他们都忽视掉。” 蒙绕香卡的话,如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心上,将他彻底砸醒。这些事情他的确放不下,更何况木南荨的身份至今不明。是他冒失了,将事情想简单了。他们二人并肩而立,久久沉默不语。 萧慕铖盘膝而坐,看着洞口并将而立的两个人。他们站在一起,让人感觉莫名的心安。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干娘和爹站在一起,犹如神仙眷侣一般。他们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入到洞中,爹从来没有用那样的语气与娘说话。温柔,焦急,无奈,甚至还有些委屈,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他十分好奇,于是偷偷地起身,想要听听他们都在说什么。 木南荨是第一次在野外休息,她心中十分不安。所以休息的时候,紧紧地攥着萧慕铖的手不肯撒开。他低头看了看熟睡的木南荨,看着攥着自己的小手,不自觉地嘴角上扬。萧慕铖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的手从木南荨的手掌抽出,又为她盖好身上的皮子,确认她此时依旧睡的安慰后才蹑手蹑脚的起来。刚走两步衣角便被一只手突然拽住,他低头一看竟然是周湄。 周湄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拽住衣角朝他摇头。萧慕铖想要询问原因,周湄便赶紧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并示意他做到自己身边。周湄伸出手,轻轻抚摸这萧慕铖小声道:“好孩子,不要去打扰他们。让他们,好好地说说话。” “娘,您是不是觉得冷啊?”萧慕铖将周湄的双手紧紧地握在双手之中道:“你为什么不让我过去看看呢?您才是爹的夫人,他却将您丢在这里不管,与干娘去聊天!” “你小声些!”周湄赶紧伸出手去堵萧慕铖的嘴,安慰他道:“他们一定是有很重要的话要说,即使是多年不见的朋友也一定有许多话要说,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 “更何况,再过一个时辰我们就要去无寿堂了,那里是什么情况我们都不知道。他们一定是有许多事情要商议的。”周湄用羡慕的申请望着洞口的两个人,怔怔的说道:“铖儿,你看他们站在一起……” 他们站在一起,才是夫妻之间该有的模样。 蒙绕香卡听到了洞内的动静,对萧炎说道:“我曾无数想象着,能与你这样空山鸟语间闲话家常。如今这般,我也算是如愿以偿了。时候不早了,咱们大家详细的商议一下,去探无寿堂的事情吧。” “你等等……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要问你。为何不告诉铖儿你是他亲生母亲的事情,还有你为什么要对周闹隐瞒自己的姓氏?”萧炎问道。 蒙绕香卡叹了一口气道:“蒙绕这个姓氏太过特殊,你与朝廷联系紧密,会给你带来许多麻烦。所以,我真实的身份尽量不让人知道。还有,我虽然生了他却没有一天尽到做母亲的责任。萧慕铖将永远是你和周湄的儿子!”说罢,她独自回到了石洞之中。 第三十二章 夜探无寿堂 经过反复商议后,众人决定将周湄和木南荨留在山洞之中。而其他剩下的人,则一起到无寿堂一探究竟。 二更天,戌时一刻。 夜已深,四周死一般的寂静。此刻虽然没有风,却冷的彻骨。 一轮明月高悬,三两小星挂在天边,它们照着众人脚下的路,更是将他们每一个人的影子拉得幽长。走在见真门空旷的街道之上,每个人的身后都仿佛有一只恶鬼紧随其后,难以摆脱。 面对这样的诡异气氛,萧慕铖拼命将自己的呼吸放缓,生怕鼻息声惊醒了匍匐在暗处的魔鬼。 走了不知多久,为首的萧炎和周闹停在了一扇石门前。眼前的石门足有一丈多高,上面雕刻着护世四天王,分别是东方持国天王,南方增长天王,西方广目天王和北方多闻天王。多闻天王所持的宝幡之下有一颗小小的镂空银球,周闹腾空而起将它拉出后,石门应声而开。 两扇石门打开的时候与地面摩擦出巨大的响声,久久回荡在无寿堂的大殿之上。周闹站在门口,见殿内灯火通明与往常无异,便迈步大摇大摆的往里走。他身后的萧慕铖手疾眼快,将他拽回来后压低声音道:“你这孩子,怎么不长记性!” “不会有危险的,你瞧里面还点着灯呢!“周闹反驳道。 “你可看见里面有一个人了?空无一人的大殿上却灯火通明,这便是危险的信号。”萧慕铖急急的说道。 周闹瘪着嘴抬头朝萧炎看去,只见萧炎双眉紧锁一丝不苟的盯着大殿之内的动静。 无寿堂的大殿内有六根石柱子分列在左右两侧,每根石柱子由下而上盘着一条巨蟒。它们张开血盆大口,吐着信子,居高临下俯视着殿内的一切。 忽然,从石柱子的后面闪出了六个人。这六个人皆是身着紫衫长袍,披头散发,惨白的脸上泛着绿光,身后背着一把漆黑的短刀。他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目光呆滞。显然,他们也是没有视觉,完全是靠声音来分辨周围的情况。刚刚应该是石门打开的声音惊动了他们。 而如今,萧炎带着人站在门口不出声音,而那六个人呆呆地站在殿内,没有任何反应。 在僵持了一段时间后,萧慕铖看了看身边的人,心道:如此下去也不是办法,今晚少不了一场恶斗。早出手,早了结。大殿内的这六个人从穿着看,极有可能是见真门的人。待会一旦交手,周闹定会顾及往日情分手下留情。可这些人早就受人控制,湮灭了人性。所以,一会双方在缠斗的过程中,保护周闹的安全就变得尤为重要。毕竟见真门如今活着的,也就只有他了。想到这里萧慕铖咬了咬牙,伸手将周闹护在了自己的身后,然后小声道:“一直这样站着不是办法,早晚都套交手。干娘,对付他们可有好的办法吗?” 说话间,那六个人仿佛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一起往朝门口的方向挪动了几步后又停下了。 蒙绕香卡应该是他们之中最为紧张的!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不怕是因为无知。当你对一件事情了解得极为透彻的时候,便会油然而生一种敬畏之心。比如此刻,所有人都不会知道,他们面前的这六个人,有多可怕! “面前的这六个人,没有视觉完全是靠听觉和嗅觉来辨别环境的变化。所以,如果在殿内缠斗的话,一旦烛火尽灭我们就会凶多吉少了。所以将他们引出来,这是最稳妥的办法。”蒙绕香卡一边小声说,一边警惕的观察着对面那六个人的动静。 “我去将他们引出来……”萧慕铖说道。 蒙绕香卡一把将他拽住,嘱咐道:“千万不要硬碰硬,他们没有疼痛的感觉,更不会因为伤及内脏而死。所以,你一定要千万小心。尤其是不要沾染上他们的血液,不然,你就会变得同他们一样!”她说着又将手上的力道集中了几分,问萧慕铖道:“娘说的话,你可记住了?” 紧要关头上,萧慕铖并没有发现蒙绕香卡称呼上的改变,他只是匆匆的点头道:“明白了,您和爹留在外面保护周闹。我去了……” 萧慕铖飞身而出,而妙颜紧随其后道:“我同你一起去……”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的出现在大殿内。 就在萧慕铖和妙颜二人准备与那六个人大打出手的时候,石洞之内的周湄和木南浔也没有闲着。 他们走后,木南浔站在洞口外频繁的朝上望去。怎奈这沟壑之中的云雾太过浓密,白茫茫如团团棉絮遮挡在眼前,什么都看不见。反观周湄却十分沉得住气,她从怀中取出一包银针放在面前,唤道:“荨儿,你进来!” 木南浔听到师娘的召唤后,一步三回头的朝洞内走去。 周湄看到她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将她拽到自己身边安慰道:“荨儿,你和我作为他们最亲近的人,除了关心之外,最重要的就是相信。今日一同去的这些人,都是当世武林中首屈一指的高手。他们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木南荨点了点头,指着地上的银针问道:“师娘,您怎么把它拿出来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这正是我要和你说的!在此之前我一直教授你许多医理,而今天我便要将这鬼门十三针传授给你!”周湄认真严肃的对木南荨说道。 木南荨瞪大了眼睛看着周湄,她简直难以相信,鬼门十三针是见真门中不外传的绝技,如今师娘竟要传授给她。这其中缘由,木南荨是在搞不明白。 周湄看出了她的疑惑,说道:“荨儿,这套针法的确从不外传。可你,我从未将你当做外人。如今这情景,估计你早外都会用上。所以趁着这个时候,我便将它完全传授给你。下面我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要听清楚,一个字都不能落下,听明白了吗?” 木南荨频频点头道:“荨儿听明白了!师娘放心,我一定好好用心的学!” 鬼门十三针是由战国时期的名医扁鹊所创。 扁鹊曰:百邪所病者,针有十三穴也,凡针之体,先从鬼宫起,次针鬼信,便至鬼垒,又至鬼心,未必须并针,止五六穴即可知矣。 故而这十三鬼穴分别为:鬼宫、鬼窟、鬼路、鬼市、鬼堂、鬼心、鬼信等。 对于患病者,我们需以银针打通心经,所谓心主神志,心乱神便难安;其次,再以银针打通督脉,可达到镇定、安神的作用;当十三针完全扎入患者体内的时候,医者便可利用患者作为媒介阴阳互通。 人体之中的穴位木南荨还没有记全,所以周湄与她说的这些几乎就是对牛弹琴。 通过她眼神之中的懵懂和迷茫,周湄就知道木南荨几乎什么都没有听懂。于是,她对木南荨说道:“荨儿,此时这些多你来说有些难以理解。可你一定要尽快,将这些牢牢记住并将它参详明白。” “师娘,来日方长,您这么着急做什么!” 周湄看着她,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自从进入了见真门起,她就心慌的不行,总觉得此行会出大事!可是,这些毕竟只是自己的预感,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想到这些,她将木南荨的手紧紧地攥在手中,说道:“我不管刚才说的那些,你否都都能明白。但是,师娘下面说的这一套口诀你必须牢记于心!挺清楚没有!” 木南荨咬着牙,点了点头。 接着,周湄缓缓的将鬼门十三针的口诀说了出来: 百邪颠狂所为病,针有十三穴须认,凡针之体先鬼宫,次针鬼信无不应。 一一从头逐一求,男从左起女从右,一针人中鬼宫停,左边下针右出针, 第二手大指甲下,名鬼信刺三分深,三针足大指甲下,名曰鬼垒入二分, 四针掌后大陵穴,入针五分为鬼心,五针申脉为鬼路,火针三下七锃锃, 第六却寻大椎上,入发一寸名鬼枕,七刺耳垂下五分,名曰鬼牀针要温, 八针承浆名鬼市,从左出右君须记,九针劳宫为鬼窟,十针上星名鬼堂, 十一阴下缝三壮,女玉门头为鬼藏,十二曲池名鬼臣,火针仍要七锃锃, 十三舌头当舌中,此穴须名是鬼封,手足两边相对刺,若逢狐穴只单通, 此是先师真妙诀,狂猖恶鬼走无踪 当周湄将鬼门十三针的针法对木南荨青囊相授的时候,无寿堂的大殿之上,萧慕铖和妙颜二人合力与那六个人拆招过势不下几十个回合。 这六个人虽然没有了活人的气息,可却懂得在交战之中相互照应。这些人力大无穷,刀法凌厉,速度极快。最重要的是,他们丝毫不会感到疲累。 萧炎在门外仔细观察,心下不禁骇然。这几个人现在所用的仿佛是六宇连方阵,他快速的在脑中回想,在江湖之上到底是哪个门派的人,既精通阵法,又精通下毒之道。 眼瞧着他们二人落了下风,马上就要坚持不住了。站在门口的灵凤安耐不住,飞身而出大声喊道:“师父,我去帮她们!”云舞看着灵凤的冲动,气得直跺脚。最后实在放心不下,也飞身跟了过去。 此时大殿内,形成了四打六的局面。就在此时,大殿内的烛火竟全部熄灭了! 第三十三章 无寿堂内的六宇连方阵 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大殿内,萧慕铖只能凭借着微弱的月光勉强视物,恍惚之间人影攒动。在这极度黑暗的环境中,完全找不到攻击的对象。他唯一能确认的就是那几道白影,始终围绕在自己的身边。 他们四个联手也只能勉强招架。按照常理来说,以妙颜的轻功想要逃脱他们的包围简直易如反掌。可是如今,他们六个却将妙颜、灵凤、云舞和萧慕铖团团围住,牢牢地困在这个圈子里。灵凤是个急脾气,她咬着牙道:“姑奶奶还就不信了,你们真能把我困在这里!东南飞雀……”灵凤的话提醒了其余的几个人,四个人几乎同时纵身而跃,分别朝不同的方向飞身而出。他们想要以这种方式,分别脱离出这个包围圈。 就在萧慕铖以为自己即将脱困成功的时候,突然感觉到有一股极大地力量抓住了自己的脚踝并向下拖拽。与此同时头顶上出现了一团黑影,伴随着“呼”的一声,两柄漆黑的大刀从上而下的朝他们的天灵盖劈去。 几人心下大惊,不得不使出“雀鸟归巢”以极快的速度回到地面并闪身而过,躲避头顶的刀锋。 任萧慕铖几个人使出何等招数,这六个人都将他们死死的锁在自己可攻击的范围之内。 周闹将自己两只袖子向上拽了拽,说道:“我也去!” “回来!”萧炎的怒吼,让他止住了脚步。 “你可知这是什么阵法?你进去也是徒劳!”萧炎说道。 周闹在一旁看着,急的直蹦,说道:“那我与暮姑姑一起去帮他们!” 蒙绕香卡将他拽到身边,安慰道:“别捣乱,听你师叔的。你那几个哥哥姐姐,暂时还不会有危险。”她抬头向萧炎问道:“如今这个情形,要如何是好呢?” “这六个人的脚下是禹罡七步,所使用的阵法名叫六宇连方阵,也叫六丁六甲阵。此阵法乃是茅山宗的镇山之宝。结合大殿内的六根石柱恰好形成了十二个方位,分别是丁丑延寿、丁亥拘魂、丁酉制魄、丁未却灾、丁巳渡危、丁卯渡厄;甲子护身、甲戌保形、甲申固命、甲午守魂、甲辰镇灵和甲寅育真。幸好……”萧炎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听到萧慕铖喊道:“我说爹别在嘀咕了!您可就我一个儿子!招架不住了!” 萧炎赶紧扬声道:“铖儿,他们虽然是移动的,但是柱子却动不得。你们尝试推到身后的柱子旁边,将他们拉开,就能出来了!” 萧炎的话音儿刚落,大殿之上的六个人嘴里一齐念叨:禹步相催登阳明,白起混沌管我形;天回地转步七星,蹑罡履斗齐九灵!这声音响彻在空荡荡的大殿之内,久久回响不绝于耳,穿云碎石。 萧炎听罢,暗道不好!于是再次朝大殿之内喊道:“要快,不然可就真出不来了!” 阵中的六个人仿佛知道了他们的意图,脚下的步伐较之方才又加快了几分。萧慕铖好几次都想将腰间的折扇抽出来,打爆他们的头颅,可是又怕沾染上他们的血液。这种受制于人的无力感,让萧慕铖心中怒火中烧。 萧炎喊道:“铖儿沉住气,莫要急!千万不要分神,脱身为上啊!” 几个人按照萧炎的指挥,一点一点的朝柱子的方向移动。果然,当几个人拉开相互的距离时,那六个人的威力似是减弱不少。几个人背靠着石柱,再次使出了之前的东南飞雀,竟真的逃出了六宇连方阵。他们丝毫不敢懈怠、停留,迅速朝门口跑去。眼瞧着就要出来了,石门却在这时突然松动,缓缓闭合。 萧慕铖心中怒道:这是要留老子在这吃饭不成! “师叔,门,这门怎么自己动了!” 萧炎上前一步站到门前,喊道:“周闹,快用内力将门顶住!” 萧炎的《慧定心法》已修至十五层,内功混元、深厚。所以这一扇石门对于他来说并不费力,可周闹却抵挡不了多久。萧慕铖眼看着两扇石门渐渐闭合,身后的六个人又穷追不舍。情急之下,脚下的步伐又加快了几分,率先冲到门口,与周闹一起阻止石门闭合。 眼瞧两扇石门之间的缝隙越来越小,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蒙绕香卡长袖轻舞,将殿内的最后一个人,以最快的速度带了出来。石门“轰隆”一声紧紧地闭合,四大天王的石雕再次出现在眼前,可是,那宝幡之下的银铃却不见了。 最后一个出来的是妙颜,刚刚她甚至以为自己一定会葬身在那座恐怖的大殿之中,经历的种种真可谓是九死一生。她四肢一软,靠着石门瘫坐在了地上。 萧慕铖蹲下身来问道:“妙颜姐姐,吓坏了吧!?” 妙颜斜眼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不是不愿意搭理他,而是她此刻依旧心跳加速,浑身颤抖。千言万语哽在喉间,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究竟是什么人,竟然如此厉害!”蒙绕香卡惊叹道。 萧炎心中也是毫无头绪,眉间紧蹙摇着头。这时,石门后面传出了一连串阴森恐怖的笑声,这声音分不出男女、辨不明老少。犹如阎罗殿中的鬼魅,如泣如诉,如癫如狂。 “天清清,地灵灵,星璀璨,月未明,彼岸花开黄沙卷,断头不见血,见血祸连连; 天清清,地灵灵,神鬼泣,刀光影,狂风暴雨雷声鸣,夺命难断魂,魂断吡杀门。” 这歌声时而哀怨婉转,时而悲惨凄厉。听得众人,汗毛直立,惶恐不安。 周闹拽着萧炎的手恳求道:“师叔,咱们明日天亮了再来吧!这,这简直太恐怖了!” 萧炎紧紧地抿着嘴一句话不说,带着众人迅速的离开了见真门。这事情发生到现在,处处透着诡异。他们对于敌人那边的情况完全不了解,他们为什么非要消灭见真门不可?他们到底是哪个武林门派,竟有如此邪门的法术!或者说,他们根本就不是中原武林众人。回去的路上,这些问题在萧炎的心中反复盘旋,挥之不去。 就在即将走出村落,往松柏林的方向走去时,身后竟然出现了一个小女孩儿的声音:“小闹哥哥,是你吗?” 那声音极小,像是一只奄奄一息的小奶猫,见众人没有反应,她又重复的叫了一声道:“小闹哥哥,是你吗?” 这第二声,一字不落的传到了周闹的耳朵里。周闹听到后,浑身一个机灵,突然就停下了步伐。颤巍巍的问道:“是谁?谁在喊我?谁?” 萧炎听到身后的动静,停下脚步问道:“周闹,发生什么事情了?” “师叔,我听到有人再叫我?” 萧炎先是一惊,难道这见真门中还有侥幸逃脱的门徒?他抱着一丝希望走到周闹身边,问道:“你确定,真的听到了?” 周闹拼命点头道:“不信,你们自己听!” 众人皆屏气凝神竖起耳朵,果然听到了一个小女孩儿的声音:“周闹哥哥,真的是你!你看我是谁?”说话间,从路旁的一间小茅屋里,走出来一个大约七八岁上下,身着紫衣,黄发垂髫的小姑娘。 接着月光,周闹看清了那姑娘的脸,惊讶的大叫道:“漫漫,你是漫漫!”他转头眉开眼笑的对萧炎说道:“师叔,我认识她!她是庞奶奶家的漫漫!” 看着面色惨白近乎于透明的那个小姑娘,蒙绕香卡仔细端下觉得这事情太过蹊跷。她刚想走过去询问,便听到萧慕铖问道:“你这小姑娘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大哥哥,您是姓萧嘛?周爷爷说,让我在这里等一个姓萧的人,只有他才能就我们的性命。”小姑娘声音极轻,幽幽的说道。 萧炎走上前去,俯下身与她面对面,问道:“你说的周爷爷,可是见无寿堂的中的周爷爷?” “恩!就是他!”小姑娘坚定地点点头。回答道。 萧炎皱了一下眉头,右眼没来由的跳了两下。此时,见真门中出处透着诡异,一时也理不出丝毫的头绪。于是,他轻声对面前的小姑娘说道:“那既然如此,你愿不愿意和叔叔还有你周闹哥哥一起,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呢?” 小姑娘用乌黑的大眼睛环顾了一圈,低下头想了一会说道:“那好吧!” 萧炎刚站起来,蒙绕香卡便将他拉到一边说道:“这太危险了,如此一来我们很容易就暴露了藏身地点。” “可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们找不到我们,我们同样也不晓得对方身在何处。这或许很危险,可也是唯一有可能找到他们的机会了。”萧炎分析道。 蒙绕香卡咬着嘴唇想了想道:“你说的也有道理!那好吧!我们就先将她带回去在说。” 如此一来,他们带着这个叫做漫漫的小姑娘,按照之前的方法回到了是洞内。 洞内的木南荨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当看到众人回来之后,她便快步跑到萧慕铖身边,紧紧地将他抱住。说道:“你可回来了!还好吗?有没有受伤?”这样说着,她鼻子一酸掉下了几滴泪珠子。 萧慕铖看着泪眼婆娑的木南荨,十分心疼的用手将她的眼泪擦干说道:“你师哥内功深厚,轻功了得!有谁能伤得了我,放心吧!” 此时,周湄也站起身来迎了上去。她忽然就看到了周闹身边的那个小姑娘,于是便问道:“这小姑娘是哪里来的?” 周闹拉着这个叫漫漫的小姑娘的手,跑到周湄身边说道:“娘,她是漫漫。我们以前经常在一起玩耍的!” 周湄借着洞内的火光仔细端详面前的这个姑娘,一开始看上去除了脸色有些苍白之外,与正常人并没有分别。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小姑娘的头发,忽然间她看到了那小姑娘耳朵后面的东西,心中大骇!她的呼吸一下变得急促起来,瞪大了眼睛再次观瞧。当看清了小姑娘耳后的东西后,她紧紧的闭了闭眼睛,心下道:这帮人简直丧心病狂,连一个小姑娘都不放过。而且,这样一个危险的孩子竟然还被带到了她们藏身的山洞之中。周湄在心中反复思忖后,决定先按兵不动。于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和善的对周闹说道:“那你要好好照顾这个小妹妹哦!外面这么冷,你先带她到那边烤烤火去吧!” 周闹十分开心的点了点头,手牵着这个叫漫漫的小姑娘走到了篝火旁边坐下。 蒙绕香卡走到她身边说道:“看你的神色,应该是发现了什么。” 周湄点点头道:“叫上师哥,我们到暗河边去说。”就这样,他们三人各举了一个火把,一起向石洞深处的暗河走去。 第三十四章 摄魂术 萧炎、周湄和蒙绕香卡三人相继来到暗河边,三人的影子倒映在对面的石壁上。 周湄心中清楚,同门之中的人没有一个幸免于难。可她还是不死心的想要问一问:“师哥,无寿堂之中可见到了爹?” 萧炎喊了口气,将刚刚在大殿内发生的事情,原封不动讲给周湄听。他无奈的说道:“我们在无寿堂的大殿之上,只见到了六个人。但是,由于他们攻击性极强,有披头散发的,所以至今为止,我们不仅没有见到师父他老人家,就连那六个人都不晓得到底是谁!” 周湄听到萧炎的讲述后,感觉自己的喉咙涩得发紧,她狠狠地将那股酸涩的感觉咽了下去,瓮声瓮气的说道:“我知道,爹他老人家很大程度上也已经遭了毒手!我已经不期望他能够平安,可毕竟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啊!” 蒙绕香卡听除了周湄此刻悲伤的心情,可以她的立场却不知道如何劝慰,偏偏萧炎又站在旁边一声不吭。蒙绕香卡觉得气氛十分凝重尴尬,她将心一横举着火把走到周湄身边,用手捏了捏对方的手臂说道:“对于你的心情,我虽然不能完全感同身受,却是十分理解。我想,也许我们能够从那个叫漫漫的小姑娘身上,找到一些线索。” 周湄十分感激的望着自己面前的这片白纱,她此刻虽然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和眼神,可她真挚的语气让自己十分感动,心中流动着一股暖流。周湄吸了吸鼻子,道:“带你们到这里来,其实就是为了躲开他们,想要将这个小姑娘的事情问清楚。”她说着,又朝外面看了看,然后将声音压得极低,继续说道:“这个漫漫,你们是从哪里遇上的?” “是周闹听到了她的声音,我们才在松柏林外的一条小路旁发现的。”蒙绕香卡说道。 周湄紧接着继续问道:“那你们就没有人发现她身上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萧炎解释道:“当时这个小姑娘自己说,是师父他老人家救了她,并嘱托来与我们汇合的。我们也觉得十分蹊跷,可这个姑娘看着除了脸色有些不大好看之外,并没有什么不妥,我们才将她带回来的。” “夜色深,月光又不甚明亮,情急之下你们没有看到也实属正常。这小姑娘,也被感染了!”周湄的话就像是一根针,直直地扎入了萧炎和蒙绕香卡的心中。那还不过是一个八岁上下的小姑娘,居然连她都不放过。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丧心病狂的人。 萧炎满眼怜悯的看着那个小姑娘,问道:“既然她也被感染了,可是又为什么会与其他人的反应不同呢?” “我刚刚与她说话的时候,看到她脖颈之上耳朵后方有一条乌黑的线。那应该是一条连接大脑和心脉的血管,由此可见,毒素已经通过心脉向上蔓延。如果不出我所料,过了今晚她的心跳将彻底停止,变成和其他感染者一样的活死人。”周湄的话,让蒙绕香卡陷入沉思,她突然发现了一个极其重要的线索。她向周湄问道:“这个叫漫漫的小姑娘说,是你父亲救了她。你觉得这话的可信度有几分?” “一分都不可信!”周湄斩钉截铁的回答。 “你就这么肯定?” 周湄看了看面前的两个人,说道:“我父亲是一个极其重男轻女的人,只有我一个女儿是他这辈子的遗憾。所以,他即使找人,也不会是个女孩,你瞧周闹便知道了,此为其一;其二,如此重要的事情,作为见真门的掌门人,应该是派一个武艺高强的人来接应我们,而不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最后,也是最为重要的一点,我爹常年待在无寿堂从不外出,她是怎么碰上我爹的呢?所以,这个漫漫一定是幕后的神秘人派来的。” 萧炎听到周湄的分析后,面露愧疚之色。如此显而易见的漏洞,自己居然没有发现就贸然将这小姑娘带来了。要不是周湄机敏发现了端倪,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周湄看到萧炎脸色的变化后,安慰他道:“师兄,你也不用懊恼。其实,将她带回来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 萧炎不解的问道:“一个即将毒发的人,能对我们有什么帮助?” “感染这种病的人,虽然有听觉和嗅觉,可以自主行动,看上去与活人无异,但是归根究底他们还是死人。但你们今日在无寿堂的大殿之上遇到的那六个人,明显是有思考能力的。所以我怀疑,他们不仅是中毒,而且……”周湄还没有说完,蒙绕香卡便立刻接着说道:“摄魂术!” 周湄立即说道:“所以,你之前问我鬼门十三针的事情,是因为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其实,我也只是猜测,所以当时并没有和你明说。” 周湄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事不宜迟,即刻出去为她施针!不过,我自己可能有些困难。” 蒙绕香卡说道:“放心,我会控制住她,安心吧!” 三人商量定后,一起朝周闹和漫漫的方向走去。两个孩子坐在一起聊天,周闹看到自己的小伙伴十分开心,满脸笑容。 萧炎摆手对周闹说道:“你过来,师叔找你说句话。” “哎!好的师叔,我马上过去!”周闹放下手中用来拨弄篝火的树枝,对漫漫说道:“你坐在这里等会,师叔叫我呢!去去就回!”说完,便跑到萧炎的身边去了。 周闹刚一离开,蒙绕香卡挥舞长袖将漫漫的手臂和身体捆在一起。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漫漫“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喊道:“周闹哥哥,救命啊!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周闹刚跑到萧炎身边,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听到了漫漫的求救声!他转过身去查看,脑子一片空白。双方都是他十分信任的人,可如今发生在眼前的这一幕让他始料未及。他想都没想,就要冲过去。无奈,却被身后的萧炎一下子紧紧地抱在怀里。任他怎么挣扎,都无法逃脱萧炎的束缚。他看到周湄手中拿着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走到漫漫的面前,周闹着急的大喊道:“暮姑姑,娘!你们要对漫漫做什么呀!她是好人啊!求求你们了,不要伤害她啊!”周闹踢着腿大喊大叫到。 石洞中发生的则一切,让所有人都十分诧异。这么大的人对一个小姑娘动手,始终不好吧!萧慕铖最先跑到萧炎的面前,问道:“爹,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啊?” 萧炎的眼睛一直盯着漫漫的方向,说道:“我们自有道理,一会就都知道了。” “荨儿,你过来!”周湄拿出银针,大声喊道。 木南荨赶紧跑过去,问道:“师娘,您喊我什么事儿?” “你还记不记得刚刚师娘教的阵法?第一针,你来!”周湄焦急的说道。 “师娘,我没做过啊!我不行的!” “别说这么多了,我在这!你大胆的施针,要快!在晚就来不及了!”周湄催促着她,并将一根银针递到木南荨的手中。 木南荨盯着自己那只捏着银针的手,不住地颤抖。周湄在一旁又焦急的催促了一遍,她实在是骑虎难下。于是一咬牙,举起银针朝漫漫的人中扎去。 人中穴为鬼门十三针的第一针,位于鼻头与上唇之间,鼻中沟的三分之二处。从下向上斜刺入3至5分。 这第一针下去,漫漫叫的声音比刚才更大声了。身体左右摇摆,试图摆脱困在自己身上的白纱。 这第一针刚刚刺进去,周湄这第二针紧接也扎了进去。第二针要扎在少商穴,位于两手拇指末节外侧,靠近指甲根部从外向内直刺。 就这样,木南荨与周湄彼此交替着刺了十二针。此时在场所有的人都十分紧张,尤其是施针的两个人,额头和鼻头都沁出了汗珠子。 最后一针,由周湄亲自扎。这一针才是这套针法的精妙之处,她从右面的下颚穿进,并将穿过舌头后从另一侧下颚穿出。这个穴位也叫鬼封,将次穴位打通后,便可以隔空与神鬼妖魔沟通。 周湄将银针横穿漫漫的口腔之后,这小姑娘便不再吵闹,脖子上的那颗脑袋想失去了最重要的支撑一般,直直的朝地面的方向垂去。 “她死了!她死了!你们为什么要杀了她!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周闹看到漫漫不再哭闹,便以为她死了。于是在萧炎的怀中拼命折腾,拳打脚踢,完全失去了理智。 就在周闹认为她再也不会说话的时候,漫漫突然之间又将头抬了起来,裂开嘴角拼命地狂笑。听着她的笑声,让人从心底感觉到莫名的恐惧。 “天清清,地灵灵,星璀璨,月未明,彼岸花开黄沙卷,断头不见血,见血祸连连;”漫漫嘴里念叨的这句话,与他们在无寿堂门外听到的那段话一模一样。 此时,周闹也停止了大脑,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看着漫漫。 周湄厉声问道:“装神弄鬼算什么英雄,你到底是谁!?” “哈哈哈……我是谁对于你们来说重要吗?根本不重要!你们应该最想知道的是,为想要做什么!我说的对吗?萧门主!”漫漫虽然双唇紧闭,却依旧不影响她说话,对方使用的便是千里传音术。 听到对方点名道姓的问自己,萧炎开口说道:“阁下到底何许人也?你将我的同门还有师父都囚禁起来了,是不是?” “哈哈哈哈哈……想知道?我偏不告诉你!明日巳时,无寿堂的大门将为诸位敞开!到时候,你们心中所有的疑惑,就都会解开!不过……你们能活到明天再说吧!”阴森可怖如鬼魅一般的声音,回荡在石洞之中,久久挥散不去。 漫漫的脑袋再次朝地面垂去,与此同时,周湄看到那个黑线已经延伸到了她的发际线之中。她伸手去摸漫漫的额头,这孩子已经开始发高烧了。再过一会,这个世界将再也没有漫漫这个女孩了。 第三十五章 幕后恶人与韩伏月 鬼门十三针,历来传男不传女。此针法除鬼魅、邪祟,需将人体十三道鬼穴全部打开,在这个过程之中极损耗施针之人的阳气。女体本就为阴,如若常以此针治病救人,便会消耗阳气,折损寿命。 见真门掌门周列膝下只有一女,在情非得已之下才将此针法传授与她。 当年周列在传授这套阵法之时就与周湄讲过,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到万不得已这十三鬼穴决不可全部打开。如若全部打开,无论多厉害的鬼魅也会即刻灰飞烟灭,而自身也会因为逆天改命而损阴德。这许多年来,她都一直遵循父亲的教导,从不轻易使用鬼门十三针,也从未将这十三针施全。这也是为什么她没有将它传授给萧慕铖的原因。作为母亲,周湄不希望自己的儿子与这些鬼怪打交道。可作为这门绝技的传人,她又不希望此门绝技失传。周湄觉得,这传男不传女的规矩既然从她这破除了,干脆就一破到底,所以才传授给了木南荨。说到底,人都是自私的。 而今日,附在漫漫身上的并非鬼魅而是人的一缕魂魄。此人精通摄魂之术,施法驱动这些早已失去自我意识的人,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刚刚自己将这十三针扎全了,相比那人的魂魄依然受损,没个三五日无法恢复。她的身手不佳,便只能用这种方法助他们一臂之力。 木南荨见周湄站在慢慢面前出神,许久没有说话;走上前去刚要张嘴说话,便瞧见周湄额头之上豆大的汗珠顺着面颊往下淌。她心中一惊,赶紧伸出手将周湄搀扶到一旁休息,说道:“师娘,您哪里不舒服?”周湄朝她摆了摆手道:“师娘没事儿,休息一下就好。你也到一旁,调息打坐。记住,今日是特例,往后鬼门十三针不到万不得已决不可用,也不可扎全。”她紧紧拉住木南荨的手,嘱咐道:“一定切记!” 木南荨点头道:“记住了,您赶紧休息,不要说话了。” “你去吧!”木南荨离开后,萧炎见周闹也不再折腾,于是将他放开。走到周湄身边关心的询问道:“我为你运功调息可好?”周湄看着他眼中关切的目光心中有一股暖流,她朝他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大碍!现在最关键的,是要将漫漫送走!” 周闹小步跑到周湄身边道:“娘,为什么要将她送走?” 周湄无奈的说道:“这是我们唯一能做的。孩子,你要知道,这是一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病症,无药可医。” 萧炎道:“那我们就替她结束这个噩梦,希望下辈子她能托生在一个平凡的家庭,平安喜乐。” 周湄看了一眼众人,道:“没有用的。把她送走是最好的方法,你们也见过那些人。虽然行动不受影响,可是他们的心智却不受自己控制,并且没有疼痛的感觉。如若想要真的了解他们,只有两个方法。无论哪一个,我们下不去手!” 蒙绕香卡看着被自己紧紧困住的漫漫,冷冷地说道:“一是大卸八块,二是烈火焚身!” 众人听后,都倒吸一口冷气!这就意味着,见真门的人都将会死无全尸,挫骨扬灰。 周闹哭着问周湄,道:“娘!真的就没有办法了吗?” 周湄无力的摇摇头,见真门如今的处境,是在他们来之前都始料未及的。别说是漫漫,倘若自己的爹也惨遭毒手的话,也同样是这个结局。想到这里,她心如刀割。 周湄六岁那年娘就病逝了,多年来她们父女二人相依为命。作为父亲他和蔼、慈爱,作为传道的师父,他严肃、苛刻、一丝不苟。当年她为了萧炎,义无反顾的离开了见真门,爹那个时候一定十分的伤心。本想着这次回来与爹重逢后,一定好好地道个歉,求得父亲的原谅。可现在看来,所有的一切都变得痴心妄想了。她一定要将幕后的恶人揪出来,碎尸万段!周湄百转千回间,双手瑟瑟发抖,手心之中尽是冷汗。 蒙绕香卡警惕的看着漫漫,并说道:“妙颜,铖儿,你们两个人将她送上去吧!” 萧慕铖看了一眼周闹,他咬着牙没有说话,眼中猩红泪眼婆娑。忽然就心软了,说道:“要不,就将她留下来吧。困住了,放在一旁就是了。” “不行!”蒙绕香卡和周湄异口同声道。 周湄焦急的说道:“你赶紧把她送走,她如果发起狂来,是要吃人肉的!到时候,我们一个都跑不了!” 周闹似乎看到的希望,于是劝说道:“她虽然会发狂,但终究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而我们都是有功夫的,应该很容易牵制住她!” 周湄将周闹揽在自己怀里,抚摸着他的头道:“傻孩子,你将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你应该瞧见了无寿堂大殿之中的人了,他们不知疲累,没有疼痛的感觉。即便是一刀扎穿肺腑,也没有办法阻止他们发狂。唯一的办法,就是将她的头砍下来,或者是烈火焚身烧成灰烬。不然就是把我们都累死,也没有办法牵制她。”她抬头看了看洞内所有的人,问道:“那个时候,你们谁能狠下心肠对她出手?!” 周闹咬着下嘴唇不再说话,心中刚刚升起的希望有被周湄的一番话浇灭了。 萧慕铖一言不发踏着沉重的步子走到漫漫面前,准备将她送走。就在这时,木南荨开口说道:“师哥,你等等!刚刚那人约我们巳时到无寿堂,估算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不如,我们现在就一起走吧!” 大家听到木南荨的话之后,一起看向萧炎。毕竟,这些人之中他才是发号施令的那个人。只见他快步走到石洞口,撩起藤蔓朝外望去。此时,外面虽然仍旧是云雾缭绕,天色却隐隐发亮。萧炎转头道:“荨儿说的不错,此时天色已经微微发亮了,我们一起将漫漫送上去,我也想再看看……”他是想最后再看一眼见真门,毕竟以后或许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只不过,这后面的话没有忍心说出口。虽然,这已经是不可逆转的结局,大家早已心照不宣。可如此残忍的事情,他还是张不开嘴,说不出口。 山崖之上,松柏林中。天空渐渐发白,太阳跃跃欲试腾空而出。萧慕铖抱着漫漫,走在队伍的最后面。他能感觉到,漫漫原本滚烫的身子渐渐冷了下来。一个鲜活的生命,正在从自己的手中慢慢消失。这世上黑夜与白昼交替不息,有人来也有人走,这些年的江湖闯荡早就见惯了生生死死,可面对这样一个娇小的女孩,他依旧心痛不已。萧慕铖在心中发誓,一定要将这个人揪出来并用同样的方式让他消失。 他们最终选择将漫漫放在一个开满鲜花的草地之上,周湄拿出怀中的帕子将她脸上的泥土擦拭干净。漫漫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一呼一吸之间相隔的时间越来越短,胸腔的起伏逐渐消失不见。她,再也不是漫漫了。 一行人迈着沉重的步子,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见真门之中的一草一木,每一条溪水萧炎和周湄两个人都十分熟悉。萧炎从小就被送进了见真门,是众多门徒之中最顽劣的。他经常在应该练功的时候,带着师弟们偷偷跑出无寿堂,到山中的溪水之中洗澡。八岁的时候他就敢提刀宰牛杀羊,其他人看到鲜红的血就浑身发颤,只有他格外兴奋。所以,十岁那年周列没收了他的刀,送了一把折扇作为他的武器。 其他人都用刀,只有他用折扇。这两样相遇,那就是秀才遇到兵。一开始,萧炎就像一只被折断翅膀的雄鹰。从原来的无人可敌,变成了后来的手无缚鸡之力。萧炎去找师父理论,可他老人家却没有说话,只是笑呵呵的接过折扇随手一掷,便直直的插入一颗大树之中。他目瞪口呆的跑过去,发现扇子的三分之一没入树干。周列告诉他,在当时武林之中唯有内力深厚才可傲视群雄。从那一刻起,他苦修慧定心法。他十三岁那一年,已将慧定心法修到十五层。由于内力深厚,萧炎在见真门之中除了周列之外便再无敌手。师父曾经偷偷地告诉过他,慧定心法实际上共二十六层,而后面的十一层心法连同《黄泉杀魂刀》的刀法早就丢失不见了。 所以当年他离开见真门,一是为了称霸武林,二就是为了寻找那半部心法和一整套打发的下落。 假如,当年他没有下山而去,或许见真门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巳时已到,萧炎带着众人来到无寿堂门外。此时石门大开,无寿堂内依旧是灯火通明。大殿之内,隐约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人。萧炎与萧慕铖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后,抬起脚步向内走去。 无寿堂之内除了有六根石柱之外,还有八扇石门。每一扇石门之后都有一条密道,通向无寿堂的各处。 “是你!”蒙绕香卡看着大殿之中的女人,惊讶地叫出了声。 而萧慕铖在看清楚了那女人的长相后,以最快的速度将木南荨护在了身后。 萧炎看见她们的反应后,赶紧问蒙绕香卡道:“你们认识?” 蒙绕香卡看了一眼萧炎和周湄之后,点头道:“不错,不仅认识而且还十分的熟悉。她是我暮雀门的人,名叫韩伏月。” 韩伏月微笑的站在大殿之内,此时她依旧是一副契丹族中,已婚妇人的打扮,捂嘴轻笑道:“姐姐,难得你还肯认我!”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难道这里的一切都是你做的?!”此时,蒙绕香卡头脑之中一片空白。 韩伏月摇着头道:“姐姐,你应该是了解我的。我哪里有这么大的本是,都是他做的!”韩伏月说着,朝自己身边的男子瞥了一眼。 萧炎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一个独眼男子站在那里。苍白的面孔,漆黑的眸子,漆黑的衣服,身后还背着一把漆黑的刀。他仅存的一只眼睛中闪闪发光,仿佛可以装下一整片星海。萧炎心下一片了然,此刻他面前站着的这个少年,应该便是高俊在幻影堂之中与他说起的独眼刀客。 “可惜了,他只有一只眼睛!”木南荨感叹道。 萧慕铖听到她说的话后,猛然回头问道:“师妹,你说什么?” “小姑娘,我有两只眼睛。只不过另外一只太过危险,所以才将它藏起来了,你要看吗?”那独眼刀客,面带微笑的问道。木南荨听到他的声音后,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颤,她心下道:这个人的笑容和声音一样冰冷,实在可怕!他到底是谁? “小姑娘!”这个男人继续冷笑道:“你要想知道我是谁,就直接问出来便好,憋在心里我又听不见!还有,别怕!我的笑容和声音虽然冷,可心终究还是热的!” 木南荨倒吸一口冷气,这男人的眼睛会读心吗?他居然什么都知道! “你到底是谁?!”萧慕铖大声喝道。 “我昨天,就告诉你们了啊?!”这个男人一脸无辜的看向他们说道,不过我也可以再给你们提个醒:“萧掌门,按照辈分来说,我应该叫您一声师叔呢!” 萧炎心中咯噔一下,想起了当年师父和他说的话,他稳了稳心神沉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天清清,地灵灵,神鬼泣,刀光影,狂风暴雨雷声鸣,夺命难断魂,断魂吡杀门。”男人再次念了一遍歌谣后,便拱手作揖对萧炎说道:“在下吡杀门,丁苍生。此次,是为了慧定心法的前半部而来。” “叛徒,竟然是你们!你到底把我师父怎么样了?”萧炎厉声问道。 “我现在就让你们相见!”他话音未落,众人便瞧见关显,也就是之前周闹口中的“显师叔”,推着一个老者慢慢地从左侧的第一扇石门中走出来。 第三十六章 见真门中的恩怨 周列坐在木制的轮椅之上,花白而凌乱的头发,一双空洞混沌的眼睛镶嵌在毫无血色的脸上,他早已有了往日的风采。当周湄看到自己的父亲变成了这个样子之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大声的喊了一声:“爹!”这声音撕心裂肺,万分悲痛。原本早已有些麻木的周列,当听到自己女儿的声音后忽然眼中熠熠生辉,他在众人搜寻着女儿的身影。 周列看到自己最得意的徒弟萧炎,怀中紧紧地抱着一名女子,他知道那就是自己的女儿。十多年没有见,他们已经不再是周列记忆中那年少的模样,周列此时身体虚弱无力,根本没有办法站起来独立行走,所以只能坐着。他朝着萧炎和周湄的方向大喊道:“快走!不要管我们!带着周闹,离开这里!” 萧炎向前走了几步,道:“师父!是徒儿不孝,让您受苦了!我一定要将您救出来!” 周列听到萧炎这样说,心中十分欣慰。当年他没有看错人,这个徒弟的确是一个值得托付的忠义之人。他先是点头而后又摇头道:“炎儿,听师父的话,带着他们赶紧离开这里!” 萧炎没有理会周列的话,而是继续问道:“师父,其他的师兄弟呢?他们也都遭毒手了嘛?” “炎儿,除了我和周闹他爹何显之外,所有人都变成了关曾这个样子!”周列说着,转头想自己身后的方向看了看,然后继续说道:“都怪我啊!我不应该没有将事情弄清楚,就贸然派周闹去找你!让你们大家也身陷险境!我虽然懊恼不已,却又有几分庆幸。幸亏我将周闹遣走,至少见真门还留下一条血脉啊!”说到此,周列哽咽的落下泪来。 周湄忍着泪水坚定地说道:“爹,这见真门之中的人都是我们的至亲手足,至亲有难我们就是粉身碎骨也要尽力营救!我们既然来了,就不会轻易走!” 丁苍生冷眼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忽的将身后那把漆黑的刀抽了出来。 苍白的手,漆黑的刀,他冷笑道:“好不容易见了面,说了这么多话,却是一句有用的都没有!” 他的这句话,让萧慕铖心里一惊,正所谓关心则乱,当局者迷! 这个时候,应该将事情的原委弄清楚!丁苍生留下了活口,就证明他想要的东西还没有得手。在这个时候,他们反而是安全的,至少性命无忧。萧慕铖思虑再三后,深吸了一口气问道:“那阁下想听什么?我们说什么才是有用的呢?” 丁苍生抚摸着刀的手停顿了一下,继而将它杵在地上用眼上下打量着面前的这个少年,他裂开嘴露出惨白的牙齿,笑道:“请报上名来!我从不和无名无姓之人说话!” 萧慕铖双手抱拳,道:“在下萧慕铖,梧桐苑主萧炎之子!” “哎呀!”丁苍生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道:“真是虎父无犬子,英雄出少年啊!你的功夫是你爹教的?” 听到对方这样问,萧慕铖先是一愣,而后隐隐的觉得有些奇怪。他与丁苍生对视了许久,对方不错眼珠的紧紧地盯着自己,等待答案。他此刻浑身僵直,那只握着刀柄的苍白的手比之前仿佛又紧了几分,萧慕铖见状便心下了然。他没有理会丁苍生,而是转身走到萧炎身边,说道:“爹,我和荨儿第一次见到长辈,您应该给我们介绍一下啊!” 萧炎听到后,匆忙将自己脸上的泪水擦了擦,说道:“对对……铖儿提醒的是!你和荨儿快来,给长辈叩头请安!” 萧慕铖面带微笑的朝木南荨招手,二人跪在地上朝周列磕了三个头,随后萧慕铖对周列说道:“依照父亲我们应该叫您一声太师傅,可如果随着娘的话,我们应该称呼您一声外祖父!” 周列颤抖着双手,想要摸一摸面前的两个孩子,可由于距离太远他又无奈的将双手放下,看着皱眉和萧慕铖问道:“这两个都是你们的孩子?” 周湄强颜欢笑道:“爹!我和师兄只有铖儿一个孩子,荨儿是我们的徒弟。这孩子从小养在身边,我们将她视如己出。女儿想着,想把荨儿许配给自己的儿子,您看他们是不是很般配?” 周列看到两个孩子后,笑呵呵的频频点头,这久别重逢的喜悦仿佛让他忘记了此刻的处境和伤痛。他颤抖着声音说道:“本以为,这辈子到死我们都不会再见面了!没想到啊!”他对丁苍生说道:“小子……老夫我真的是要谢谢你啊!如果不是你,哪有我们这骨肉团聚呢?!” 丁苍生心中十分恼火,本以为当这些人看到周列这个老匹夫的样子时一定会方寸大乱,那个时候他便可以周列的性命做人质,去交换慧定心法的上半部。可这一切的计划和安排,都被萧慕铖给搅乱了。恨得他咬牙切齿,恨不得提到将面前的这些人都杀了。想到此,他握着刀柄的手又不自觉的进了几分。苍白的手上青筋凸起,密密麻麻十分骇人。 韩伏月的目光始终在丁苍生和萧慕铖二人之间流转,她心下道:少主虽然支持丁苍生到见真门夺取慧定心法,称霸中原武林,以达到大辽国吞并宋朝的目的。但是,少主的心中却始终对他有所防范。生怕他称霸中原武林之后,便不再受大辽的控制。可如今看来,她只需要站在一旁坐山观虎斗。在中原武林之中,假若没有了见真门和梧桐苑这两大劲敌,其他门派变不足为惧。到时候,宋朝的边境没有了梧桐苑的支持,战事上大辽也会更顺畅。盘算到这里,韩伏月暗暗地点了点头,开口对丁苍生说道:“看来你被萧慕铖那小子气得不轻啊!” 丁苍生恶狠狠的盯着韩伏月说道:“你主子派你来是看我笑话的嘛?” 韩伏月轻笑了一声,说道:“这群人之中,看似毫无缝隙,其实她们之中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这个秘密。足可以将你眼前的那个萧慕铖击垮。” 丁苍生听到她这么说,眼中熠熠生辉,仿佛是看到了一笔巨大的宝藏,他问道:“是什么秘密?” “现在可不能告诉你,也不是时候。你放心大胆地与他们纠缠,时候到了我一定会助你一臂之力!”韩伏月看着对面的那群人,沉声说道。 丁苍生低头看向手中的刀,许久没有说话。过了半晌,他依旧盯着自己手中的刀冷冷笑道:“诸位,这亲也认了,头也磕了,终身大事都定下来了。也该说点正经事了吧?!” 周列抬手示意跪在地上的二人起身,对着丁苍生说道:“你费力谋划,无非是想要慧定心法的前半部分。可我早就跟你说过了,当初那两个叛徒盗走黄泉杀魂刀的刀法和慧定心法后半部之后,见真门就将前半部分心法销毁了。之后的心法传授,完全是靠师父口耳相传。我说的句句属实,是你自己不相信。” 丁苍生依旧不抬头,继续道:“我信!我怎么不信呢?就是因为我深信不移,才想劳烦您老人家将它默写出来。如果您当初痛快答应了,见真门也不会有此祸事。” 萧慕铖忽而笑道:“嘿嘿……我果然猜的不错!你刚刚假装漫不经心的问我师承何处,想来是为了打探慧定心法的传人到底都有哪几个。我说的对不对?” 丁苍生依旧低着头,眼皮向上一翻盯着萧慕铖说道:“和聪明人打交道这种感觉真是美妙极了!” 萧慕铖叉腰,说道:“呵!多谢兄台夸奖!不过这个事情本就是你有求于我们,没有个等价互换是不是太没有诚意了?” 丁苍生立刻道:“这可就冤枉我了!我一早就和周掌门说过,在下愿意用慧定心法的后半部来换取前半部。可他不同意啊!我也是被逼无奈才会出此下策的啊!不如,萧兄弟你帮我去劝劝如何?” 萧慕铖摇头,叹气道:“我劝不了!你开出的条件,我都没与办法接受,又如何劝说他人呢?见真门手中有慧定心法的前十六层,门中上下弟子包括我在内,能够将此心法修习到十五层的人都寥寥无几。所以,慧定心法的后半部对于我们来说用处不大。但对你却不同,没有我们这前半部分的心法,你们手里的就是废物。如此分析下来便知道,你并非真心而是狂骗我们来着。” 萧慕铖的一番话道破丁苍生的意图,他刚要张嘴为自己辩解,一旁的周列大笑说道:“我这外孙子真是聪明的很啊!丁苍生,你既然叫萧炎一声师叔,那你一定知道毗杀门与我见真门之间的恩怨?” 丁苍生冷声道:“我的师祖和您的师父是同门,当年因为一些事情被逐出师门,离开之时师祖他老人家带走了《黄泉杀魂刀》的刀法和《慧定心法》的后半部分。” 周列点点头继而道:“你说的也对,也不对!你的师祖方安和我的师父方平不仅是同门更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方安是叛逃,并非是被我师父逐出师门的!他离开见真门的时候,盗走了《黄泉杀魂刀》的刀普和《慧定心法》的下半部。炎儿……”周列叫了一声萧炎,转头对他说道:“这也是为什么当年为师将你的兵器由宽刀改为了折扇的原因,你的天赋和戾气像极了方安。如若不趁早逼迫你潜心修习内功心法,你一定会走上一条成魔的不归路。” 萧炎问道:“师父,炎儿从未听说过我门派之中,还有黄泉杀魂刀这路功夫!” 周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慧定心法》和《黄泉杀魂刀》皆为见真门的上乘武功。此刀法极为凌厉、残忍,黄泉杀魂刀,刀刀杀魂夺命,刀刀摧肝断肠;如若没有慧定心法相辅佐,刀法成,人变魔!所以,这几百年来见真门的弟子已经慢慢的放弃了修习刀法。可方安却在机缘巧合之下看到了这本刀普,并沉醉痴迷到不能自拔的程度。师父身为掌门人曾劝诫过,他却依旧我行我素。最终,不愿意再受管束偷偷离开了见真门。” 丁苍生听到此处,冷哼一声不以为然道:“怪不得师父说,见真门之中都是一些道貌岸然的小人!如今看来,真是一点都不假!你们倒是将事情撇得干净,想当年方平用卑劣的手段抢夺掌门之位,之后又不肯将见真门的上乘武功倾囊相授。一个好好的武林门派,却因为受了他的愚弄最后竟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村庄。在师祖的新婚之夜,你们还带人杀了他的新婚妻子!这件事情,你们为什么不提?怎么,敢做不敢认啊?!” 萧炎和周湄从来没听周列提起过这些陈年旧事,一时之间脑子有些不好使,早已失去了辨别是非的能力!而一旁的灵凤却显得格外兴奋,她凑近妙颜小声说道:“想不到这见真门看着像是一个仙境,内里却糟粕不堪!啧啧,真是让我大开眼界,怎一个乱字了得啊!” 妙颜用手掐着她的手腕,小声告诫道:“在人家的地盘,改一改你这个嘴快,说话不过脑子的毛病。不要命了吗?” 妙颜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语气和灵凤说过话,她知道大师姐这次是来真格的了!于是,便悻悻然地闭上了嘴巴。 韩伏月在一旁突然发现,丁苍生已经跟着他们的节奏跑偏了。于是出言阻止道:“这都过去多少年了,旧时的恩怨如何扯得清楚。做正经事要紧,切莫中了他人的圈套了!” 云舞听到了韩伏月的话,问道:“月娘,您虽然不是暮雀门的弟子,可你那条命是我师父救的,这些年暮雀门上下也都待你不薄,现如今你怎么能帮着外人来对付我们呢?” 韩伏月大笑道:“云舞啊……云舞!你这脑子和灵凤没有什么区别啊!你大师姐没有说话,你师父更没有说话,你可知道为什么?” 蒙绕香卡皱了皱眉头,从人群之中走过去,问道:“你从我那里带走的那些虫蛊,现如今在何处?” 韩伏月听到蒙绕香卡的问话后,笑的声音更大了,她说道:“我的好姐姐,你这么问到底是在害怕什么呢?是担心他们的性命,还是担心你自己的性命呢?”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蒙绕香卡,妙颜轻声问道:“师父,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啊,妙颜!快问问你师父,她心中到底有多少事情瞒着你们姐妹,还有你萧慕铖,去问问你干娘……哦!或者问问你爹,他们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瞒着你!”韩伏月十分得意的说道。 萧慕铖狐疑的看向萧炎和蒙绕香卡,他心中原本就有一个疑影儿,此刻再加上韩伏月的挑唆,他更加坚定了心中的想法,他刚张开嘴还没等问周湄便一把将他扯住说道:“你这孩子,一个是亲爹,一个是干娘!你不相信他们,倒是让一个心怀叵测的人挑唆,何时变得这么糊涂了?” 韩伏月瞪着眼睛,冷哼了一声说道:“行!我心怀叵测!姐姐,既然你惦记着自己养那些蛊虫,我现在就给你拿来!”她伸出双手三击掌后,左侧的第一扇石门伴随着“轰隆隆”的声音缓缓打开,从门中走出了几个人。 第三十七章 萧慕铖出手杀何显 话说,韩伏月伸出手来在空中三击掌后,从石门后走出了几名男子。从装束上看这几个应该也是见真门的人,他们每个人怀中都抱着一个小罐子直径走到韩伏月面前。 韩伏月走到他们面前清点了一边确认无误后,将他们怀中的罐子接过来在地上排成一排。她看着面前的蛊虫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说道:“哎呀!我离开暮雀门的这些日子,就考着它们睹物思人了。姐姐,看见它们我就会想起你的那张脸……” 蒙绕香卡听到韩伏月提起自己的脸,别觉得有一股热流冲上脑子,脸颊火辣辣的发烫,她恼怒道:“韩伏月!你应该知道我的底线!“ “姐姐,你也应该知道我手里攥着的到底是什么!” 此刻蒙绕香卡心中十分紧张,她呼吸急促隔着帷帽上的白纱定定地望着她,一字一顿的问道:“你这样威胁我,无非是希望得到我的一个许诺。” 韩伏月朝着蒙绕香卡的方向走了几步,说道:“今天,我只想让你袖手旁观。” “好!”蒙绕香卡扬声道:“我答应你,今天我一定袖手旁观!” 韩伏月满脸得意的点点头,一步一步地退回到丁苍生的身边。 周闹听到了蒙绕香卡的承诺后,不可思议的看着她说道:“暮姑姑!你怎么可以这么快就向坏人妥协了!你知不知道,他们是杀人凶手!见真门上下,还有漫漫都是他们干的!你为什么吗?”周闹用尽全力将最后一句“为什么”喊了出来,在大殿内久久回荡。他的心真的好痛好痛,虽然与蒙绕香卡才相处了短短两日,可当她第一次在危机之中救下自己的时候,周闹在心中对她就万分的钦佩。从小到大,他从没有见过轻功如此厉害的人。至今为止,在他心中除了爷爷之外,就是蒙绕香卡让他钦佩了。可现如今,却是这个样子,他的心中实在难以接受! 其实,蒙绕香卡给出这样许诺的后,心中也十分难过。面对周闹的质问,她不知道如何解释。她要怎么说呢?周闹的那句“为什么”在耳边嗡嗡作响,她皱着眉头想要张嘴解释,却不经意地看到了那双与自己十分相似的眼睛。她的儿子,她十月怀胎剩下的儿子此刻正在冷冷的看着自己,眼中还略带一丝嘲讽。那嘲讽的目光深深地刺痛了自己,她颤抖着双唇千言万语都不知从何说起。 灵凤上前一步大声说道:“周闹,把你的嘴给我闭上!你知道月娘拿出来的是什么嘛?是师父亲自豢养的蛊虫!“ “难道我们这些人的姓名还没有几条虫子值钱吗?!”周闹气势依旧不减的与灵凤对峙。 妙颜一把将灵凤拽了回来,她淡淡的说道:“在我看来,你们的性命的确没有那几条虫子值钱!” 木南荨听到妙颜这样说,觉得十分奇怪。她是一个面冷心热的人,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一定是有十分重要的原因的。她仔细的观察着丁苍生和韩伏月的表情,一个满脸疑惑,一个得意洋洋。 很显然,他们虽然是一伙的,但彼此之间也不是十分了解。韩伏月手中掌握的许多秘密,并没有和丁苍生全盘托出;丁苍生也完全不知道韩伏月到底在策划着什么。到底是什么样的利益让他们联手? 而韩伏月身上,也有许多谜团是木南荨不知道的。比如,当初在暮雀门她恨自己入骨。而如今再度相遇的时候,她却始终没有注意到自己。这许多的疑惑犹如一个个密密麻麻的死疙瘩,牢牢地系在心间。但有一点是可以确认,韩伏月成功的激起了暮雀门和梧桐苑之间的矛盾。 “周闹,不许无理!”说话的是周列,他虽然看上去脸色不好,但是头脑却十分清楚,他道:“暮雀门与我见真门之间素无瓜葛,今日能前来相助与我们来说已经是莫大的恩情了!况且,人活在这世上,总有一些难以宣之于口的秘密。强人所难,不是我见真门弟子的做派!”面对着突如其来的变故,萧炎始终冷眼看着没有说话。他突然发现,他们这群人始终被韩伏月牵着鼻子走。自从离开见真门闯荡江湖一来,他从来没有如此被动过。 妙颜心中对周列所说的这番话十分感激,于是走上前去双手抱拳道:“前辈的深明大义晚辈佩服,暮雀门大弟子妙颜替家师在此谢过!” “周闹,你是叫周闹吧?!”韩伏月微笑着甜甜的说道:“月娘送你一个礼物如何啊?” “哼!”周闹朝韩伏月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儿,然后将头转过去不看他。 见此情形,韩伏月也不恼继续耐心的说道:“我的这个礼物啊,你一定会喜欢的!”说着,她再次三击掌。这次石门后走出了两个人,他们一前一后抬着一副担架。担架上坐着一个男人,浑身血淋淋的。脸色看着比周列还要差上几分。 只见两个人就像对待一只待宰的牲口一般,将手中的担架连同人一起扔到了地上。顿时间一阵撕心裂肺的哀嚎声响彻大殿。最先辨认出来他的是周闹,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地上的人,胸膛剧烈起伏穿着粗气。良久之后他试探的叫了一声:“爹?!你……是我爹么?” 地上哀嚎的人听到了周闹的声音后立即止住了叫声,抬头在大殿内寻找。忽的就看见了一张熟悉的小脸,他立刻就认出来了,大声叫道:“周闹!我的小闹儿!你可回来了!你再不回来就看不见爹了!” 周湄与萧炎两个人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她小声说道:“地上的这个人,居然是何显!” “爹,你怎么成这样了?!”周闹大喊着,就要往何显身边跑。萧慕铖一把便将他拉了回来,警惕的看着韩伏月。 他此刻才突然意识到,韩伏月一点一点的将自己手中的筹码放出来,不过是为了诛心而已。 而他们自己,也差点中了韩伏月设下的层层圈套。 韩伏月最拿手的就是诛心,她总能用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挑起人与人之间的矛盾。 就如此刻一般,当她看到萧慕铖将周闹拦住之后,便摇着头幸灾乐祸的说道:“啧啧啧……哎!可怜啊!真是可怜!伤的这么重,却连自己的儿子都不心疼你。何相公,你怎么会落到这般田地呢?!” 何显听到韩伏月如此嘲讽自己,心中万分悲凉。再加上身体的伤痛,心中顿时火冒三丈,他破口大骂道:“周闹!你个混蛋小子!老子辛辛苦苦养你这么大,如今你爹我有难了,你却站在一旁干看着!我养你何用?!我就是死,也要带上你这个不孝的儿子!” 何显气急败坏的拼命地骂着,他已经逐渐的失去了理智。周闹在一旁看着抚养自己长的爹变成了这个样子,耳朵里充满了他对自己怨恨的咒骂,心中百感交集。 即使心中再委屈,再难过。周闹却始终咬紧牙关,没有让眼眶中的眼泪掉出来。 周列实在看不下去了,怒吼道:“何显!我见真门中怎么会有你这样的门徒?你看看你自己,哪里还有个做爹的样子?见真门中人,都是铁骨铮铮的硬汉!” “师父,师父!他们一刀一刀割下我的肉啊……你看看,我浑身上下,哪里还有一块好地方!”何显说着,用手卷起了自己的裤腿和袖口。众人看到他身上的伤之后,都倒吸一口冷气。何显的四肢血淋淋的露出,大部分的肉已经消失不见之剩下了森森白骨。 韩伏月满脸嫌弃的皱着眉头,又朝何显踢了一脚道:“果然是个软骨头!你师父比你也抢不了哪里去,人家可是没坑一声呢!” 周湄听到韩伏月的话后,精神几近崩溃!她要着头狠狠地咬住自己的下嘴唇,没过多久嘴唇与肉之间漫漫沁出了血珠子。她一下扑到周列身边,利落的卷起了周列的裤腿。恐怖的一幕出现了!周列的小腿竟然一块肉都没有了,只剩下了腿骨。上面爬满了蛆虫,蛆虫原本是白色的,可现在却被血染成了红色或者是粉色。周湄觉得心中一阵翻腾,浑身颤抖着胸口处涌现出冰冷的感觉。随后,她便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晕死过去了。 萧慕铖和萧炎两个人赶紧跑过去,一人扶住周湄,一人伸手去掐她的人中穴。没过多会,周湄便悠悠转醒。 木南荨咬着牙狠狠地说道:“简直不是人!” 韩伏月听到后,拍腿附和道:“是呀!简直不是人!可我们也没有办法啊!见真门的这些人,成天嚷着饿!鸡、鸭、鱼、牛、猪,能吃的这些肉我调着花样的给他们做着吃。不是没有胃口,就是吃进肚子之后又原封不动的吐了出来。看着日渐消瘦,突然我就发现啊,他们喜欢吃人肉!哈哈哈哈……” “原来你是将他们当做这些活死人的食物了!这就是留下他们二人的原因吗?”木南荨质问道。 韩伏月不慌不忙的继续说道:“是也不是!我们主要还是想从他们两个人的口中获得《慧定心法》。” 木南荨厌恶的瞥了地上的何显一眼说道:“有了他这么个软骨头,你们不是应该早就拿到了吗?” 丁苍生听到木南荨提到何显后,嗤之以鼻的说道:“他?他就是个废物!《慧定心法》他只知道前五层,后面的一概不知!真不知道,这个老匹夫当初是如何看上他,收做门徒的!” 何显听到丁苍生对自己的讽刺后,出言反驳道:“你知道个屁!《慧定心法》那是我见真门的绝学!修炼值第五层已经很不容易了,像我儿子周闹那边有天赋,小小年纪就能修炼至十层之上的简直是凤毛麟角!哼!你别看我不行,可是我儿子厉害!”木南荨厌恶的白了他一眼,就在不久前这个何显还对周闹破口大骂!而如今,却又变成了这幅嘴脸。提到周闹,一副沾沾自喜的无耻嘴脸。她恨不得即刻将他杀了,省的在这丢人现眼。 木南荨的想法和萧慕铖不谋而合,所以当她心中盘随着如何将他杀掉的时候,一把折扇依旧横空出世在自己的面前,直直的朝何显飞去。 第三十八章 周列救女把命丧 何显双目圆睁,惊恐地看到一把折扇朝自己的脑袋飞来,浑身不住的颤抖。就在他以为自己小名不保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耳边略过了一阵冷风,面前的折扇顿时被分成两半“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此时,丁苍生依旧低着头抚摸着那把漆黑的刀。 没有人看到丁苍生出刀,就连刀的光影都没有看到。可躺在地上那把被一分为二的折扇却说明,他是出了刀的。 萧慕铖心中一颤,倒吸了一口冷气,心说:好快的刀! 他看着这一幕,感觉自己的脸上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再爬,头皮阵阵发麻!难道,这就是周列口中所说的“黄泉杀魂刀”吗?放眼整个中原武林,如此凌厉、迅猛的刀法,绝对再也找不出第二个! 萧慕铖故作镇定的扯着嘴角,艰难的微笑到:“不过是一把折扇而已,阁下这一招是不是太过恨绝了?” 丁苍生抬起头仔细观察着萧慕铖的表情,对方虽然在微笑,可是他的面部肌肉却在不住地颤抖。丁苍生心中暗笑道:原来,你小子只不过是在佯装镇静而已。 想到此处,丁苍生嘴角上扬的弧度似乎更大了,他摇头冷笑道:“这一招叫花开两岸,是黄泉杀魂刀中最漂亮的一招!只是,可惜了啊!” “可惜什么?”灵凤问道。 周列沉声说道:“可惜他今日这一刀劈的是一把扇子,如果劈的是一个活人的话,手起刀落,人分两开,鲜血四溅。那情景就像是开满了曼珠沙华的忘川河岸。” 丁苍生看着周列,心中竟然涌现出一丝亲切的感觉,他感动地说道:“想不到,这世间除了我毗沙门之外,居然还有人懂得欣赏这黄泉杀魂刀的美!” 周列却摆手道:“这刀法变化无穷,迅猛非凡,对于习武之人来说它的确令人着迷。” “狂风席卷黄泉路,冥府幽幽忘川隔。”丁苍生问周列道:“如此好的武功,见真门为何要将它舍弃,不许门徒修炼?” “你是从生下来就是这般模样吗?黄泉杀魂刀是需要用鲜血和灵魂献祭后,才会练就它的超凡绝伦。久而久之,当你的双手鲜血满部的时候,你将不是原来的你,而是刀魔!”周列用极为悲悯的目光看着丁苍生,问道:“孩子,你有多久不敢看向镜中的自己?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面无血色,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冷酷无情的?” 周列的话仿佛戳中了他心中的那处伤痛,他颤抖着声音说道:“所以,我才要回来见真门,来取慧定心法。师父临终的时候告诉我,只有慧定心法才能拔出我心中的魔,成为天下第一的刀客!” 在萧慕铖身后的周闹“噌”的一下窜到前面,手指着丁苍生大声说道:“就是因为你的利益熏心,因为你想要的那个天下第一刀客的名声,便毁我了见真门!如此自私的人,就是得到了心法你也还是个魔鬼!魔鬼!” 丁苍生抬起头眯着眼,死死地盯住面前这个直呼自己“魔鬼”的男孩,那是他的逆鳞,是不可触碰的伤痛。他紧握刀柄的手在颤抖,立在地面之上那把漆黑的刀同样也在颤抖。丁苍生知道,他心中的那个魔因为这个男孩的咒骂被唤醒,他就要关不住它了。 之前在使用摄魂术驱动漫漫的时候,被周湄用鬼门十三针上了自己的一缕魂魄,从而导致了他人性的那一面更加薄弱。 此刻,他内心正在与那只魔鬼对抗,他不想放它出来,不想滥杀无辜。这五六年来,他尽量让自己活得看起来像个人! 木南荨最先发现了丁苍生的变化,她赶紧上去用手捂住周闹的嘴,说道:“别再刺激他了!将他激怒我们都没有好果子吃!”丁苍生身边的韩伏月也发现了他的反常,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韩伏月悄悄地挪动着自己的脚步,尽量将他们之间的距离拉的大一些。 终于,丁苍生心中的刀魔管不住了。他举起宽刀长啸一声,一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超众人劈来。 大殿两侧的八个石门随着丁苍生的长啸应声而开,与此同时涌现出了许多早已死去,受人控制的见真门徒,这其中也包括始终站在周列身后的关曾。他们手中提着大刀朝萧慕铖他们奔涌而来。 他们不知道恐惧,没有疼痛感,只知道挥刀砍人。如果说丁苍生是魔鬼,那他们就是魔鬼的杀人工具。 周列在一旁干看着却帮不上忙,他们这群人面对这些杀人工具无力还手,只能勉强应付。他们只能左右来回地躲避对方的攻击,丁苍生提到直奔萧炎而去。 萧炎一直将周湄护在身后,面对丁苍生凶猛的刀法,渐渐地他有些难以抵挡。蒙绕香卡看到后,便对云舞说:“你过去帮他们!” 云舞应了一声后,飞身来到周湄的身边与萧炎一同对付敌人。 韩伏月见状大喊道:“蒙绕香卡,你身为一派的掌门竟然言而无信,你刚才答应我,绝不会帮助他们!” “我是答应你了!可你却对我下手,难道你让我放弃抵抗,任人宰割吗?”蒙绕香卡说道。 韩伏月咬着牙跺脚心道:都怪这个丁苍生,打乱了我所有的计划! 最先招架不住的是木南荨,她大喊道:“我们要想办法啊!这样下去我们不被砍死,也得被累死啊!” 蒙绕香卡出长袖困住了一名壮汉拿刀的手,她对准刀把的末端用力一推,便将刀从对方的手里抢了过来。 她腾空而起,紧握大刀,朝着那人的脖子砍去! 手起刀落,人头落地!当他身首异处之后,就停止了对蒙绕香卡的攻击,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众人见这个办法十分奏效,于是也纷纷仿照蒙绕香卡的样子,夺刀,砍头! 没过多久,见真门的大殿之上便已经是满地横尸,血流成河!简直就是人间炼狱! 大殿之内敌人前仆后继的向他们袭来,萧炎和云舞在招架丁苍生的同时也慢慢露出了破绽。此时,已经失去人性的关曾举着手中的刀,朝周湄砍去!周列看见着自己的亲生女儿有危险,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然从轮椅上站起来,几步窜到周湄身边,替她硬生生的挡住了关曾得刀! 周列被关曾的大刀贯穿胸膛,鲜血飞溅到周湄的脸上,染红了她的双眼。 她亲眼看着从小与她一起长大的师兄,杀了自己的亲爹!她的眼泪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嚎叫,将周列死死地抱在了怀中。伸出手,抚摸着那久违的面庞,看着他有用太过用力而折断的腿骨。周湄不住地叫着“爹”,她说:“爹啊!就为了一本内功心法,您宁愿搭上这么多人的性命!现在,又搭上了自己的性命,这是为什么啊?” 奄奄一息的周列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紧紧地攥住女儿的手说:“为了维持如今中原武林的平静,为了不让他们的阴谋得逞!身为掌门人绝不向叛徒妥协,是我的气节!”他的手颤抖着,想去抚摸周湄的脸,却因为没有力气而无法触碰到。周湄赶紧捧起他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脸上。 周列喘着粗气说:“女儿啊!你的眼光比爹要好!如果今日你们可以全身而退的话,一定要和炎儿好好地过日子!何显,绝……不可留!!”说罢,他便气绝身亡了! 萧炎一边和云舞对付丁苍生,一边频频的朝周湄的方向望去。 关曾在杀了周列之后,依旧没有停手的意思。他无动于衷的再次举刀朝周湄砍去。 萧炎见状一个箭步飞奔至关曾面前与之缠斗起来,他早已经失去了人性,每一刀都朝着萧炎的要害砍去!面对自己的同门萧炎几次挣扎,最终还是将刀抢夺到自己手中,用力一挥关曾人头落地,没有了头颅的身体倒在地上,鲜血顺着脖子向外汩汩流淌。 关曾人头落地的同时,萧炎听到了周湄的呼喊。他知道,周列去世了。 云舞那边失去了萧炎的帮助,她一个人完全不是丁苍生的对手! 灵凤见此情景,催动轻功,腾空而起后稳稳地落在了云舞的身边。“你是傻子吗?招架不住了,不知道喊我!”灵凤没有好气地说道。 云舞听声音便知道,是灵凤。她们姐妹之间因为多年前的那件事,打了这么多年。此刻面临危险的时候她才知道,这从小一起长大的同门情谊,永远都在!她想要对灵凤说声谢谢,却因为哽咽而无法出声。 灵凤这边在出招抵抗丁苍生和其他人攻击的同时,也在竖着耳朵想要听到云舞的那声谢谢。可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于是她心想:这个臭丫头!我都不计前嫌的与你并肩作战了,可你却连句谢谢都不给我!看回到暮雀门之后,我怎么收拾你。 云舞,虽然嘴上没有说,可是“谢谢”两个字却在心中叨念了千遍万变了。 在这紧要关头,大家各自为战却又彼此照应。 他们所有的精力都集中自己面前的这群人身上,却忽略了那个叫韩伏月的人! 此时,她手举着火把,正在一步一步的朝封在罐子里的蛊虫走去。 就在她即将要成功的时候,云舞出现在她面前,一脚踢走了她手中的火把! 韩伏月不会武功,而云舞在情急之下,那一脚力度也大了一些。韩伏月直接被踢翻在地,并朝旁边翻滚了两下。 丁苍生提刀追着云舞便跟了过去,他一刀就将云舞的帷帽劈成了两半。幸亏她躲避的及时,不然两半的可就不止自己的帽子了。就在她心中庆幸不已的时候,后背上狠狠地挨了一刀! 或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 云舞躲过了致命的第一刀,却没有躲过那第二刀! 第三十九章 无寿堂内,身首异处 韩伏月被云舞一脚踢翻,恰巧翻滚至一把大刀的旁边。她将刀握在手中二话不说,直奔云舞而去。 云舞虽然侥幸躲过了丁苍生的那一刀,却硬生生的挨了韩伏月一刀。 她觉得后背上一凉,转身查看就发现韩伏月手中握着一把满是献血的宽刀,站在自己的身后。云舞脑袋翁的一下就炸开了,她给自己的那一刀并不深,所以这么多的血迹绝不会全是自己的。不是她的,那就只能是他们的! 韩伏月拿着刀也傻眼了,她当时没有想这么多。当她朝着那人影挥过去的时候才发现,那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 韩伏月从始至终,从没有想过要伤害暮雀门中的任何一人。她不过是想要完成主子交给自己得任务,不过是想让她们从是非之中抽出,不要插手而已。 韩伏月拿着刀再次靠近云舞,就在此时她的脖子上多了两道白纱。那是妙颜和灵凤的长袖,她们二人同时用力,韩伏月的呼吸越来越困难,面色憋的通红。 “咣当”一声,那把刀从韩伏月的手中滑落掉在地上。 一双血红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看向云舞,一滴眼泪从眼眶中落了下来。那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居然被自己出手伤了性命。死在妙颜和灵凤的手中,也是她自己活该!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在韩伏月即将失去意识的时候,她恍惚听到蒙绕香卡喊了一句“住手!”她知道,她们毕竟相依为命了十几年,她虽然十恶不赦可姐姐依旧不忍让她送命。韩伏月该死! 丁苍生瞧见了妙颜和灵凤对韩伏月出手,于是挥刀朝她们其中一个而去,想要试图阻止。 就在他的刀即将没入灵凤身体的时候,云舞飞身扑了过去从身后将灵凤抱住。丁苍生那把漆黑得到直直地没入云雾的身体,从背后贯穿出胸口。 当丁苍生拔刀而出的时候,云雾的血溅在了他的脸上。忽然之间,他就清醒了!出刀见血,杀魂夺魄之后他才能停下来!所以,周列才说丁苍生被这套刀法变成了魔! 灵凤转身将浑身是血的云舞抱在怀里,云舞脸色苍白的说道:“师姐,师姐,谢谢你!” 灵凤跪在地上看着怀中奄奄一息的云舞心如刀绞,她张着嘴巴想要说话。过了老半天,她才撕心裂肺的哭了出来。因为多年前的那桩事情,云舞已经有许多年没有叫自己师姐了。在自己的心中,她其实早就不怪云舞了。只不过是碍于师姐的架子,无法和她主动和解。 而云舞在最开始也曾试图想要和灵凤解释,可每次看到她的那张臭脸之后,有直愣愣的将自己准备好的话咽了回去。 一个张不开嘴澄清,一个张不开嘴原谅。因为各自的脸面,她们之间的关系僵持了许多年。 “云舞,我的小云舞!”灵凤将自己的师妹紧紧地抱在怀里,哭泣着说道:“你替我挡那一刀做什么?赔罪吗?” 云舞听到她说的话后,朝她犯了一个白眼,穿着粗气说道:“我,没有做错什么!哪里需要赔罪!救你,是因为你是我的师姐!”她虚弱的握着灵凤的手,继续说道:“当年我被带上暮雀门,你是第一个拉着我的手,对我笑的姐姐!师姐,当年我不是要和你抢的!不管你信不信……” “我信,我信!”灵凤赶紧点头说道:“那件事情早就过去了!我的就是你的,只要姐姐有,只要我的妹妹喜欢,姐姐就都送给你好不好?” 云舞点头对灵凤说道:“姐姐,妹妹最后求你一件事情好不好?” “你说,姐姐一定答应你!” “我不想变得和他们一样,我要你亲手将我的头砍下来,并将我的尸首烧为灰烬!”听到云舞这样说,灵凤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失声痛哭。 云舞的眼神渐渐涣散,她喃喃的说道:“告诉她们,来生……我们还做……姐妹!” “云舞~~”灵凤亲眼看着她咽气,声嘶力竭地反复喊着她的名字。当年师父将云舞带上暮雀门,粉嫩嫩的小娃娃十分讨人喜欢。她不自觉的就伸出手去,将那小娃娃拉到自己身边。灵凤是从心底喜欢这个小妹妹的,她长得真好看……圆圆的脸蛋却长着一双狭长的眼睛,看上去格外好看。她说:“从今天起,我就是你姐姐了!你叫什么名字?” “云舞”她怯怯的看着灵凤,继续说道:“师父说,我以后就叫云舞。还告诉我说,在这山上有许多姐姐。你是哪个姐姐,叫什么名字?” 灵凤牵着她胖嘟嘟的小手说道:“我叫灵凤!记住了吗?灵凤!” 听到灵凤那满含悲痛的声音后,蒙绕香卡和妙颜相继朝着边赶来。她们蹲下身子,看着已经死去的云舞泣不成声。 “师姐,我不想变成那个样子!” “你要亲手看下我的头!” 云舞临终的请求一遍一遍在灵凤的耳边回响,她将云舞放平后捡起地上的一把刀。按照云舞的临终嘱托,手起刀落将她的头颅砍了下来。灵凤在做这件事情的时候,始终闭着眼睛。 做完这件事情后,她的精神几近崩溃。灵凤扔掉手中的刀,双手保住脑袋拼命地摇晃。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是她来做这件事情?可是,不这么做她又能如何?灵凤知道,云舞此时已经身首异处。她觉得此刻头疼欲裂,一阵阵血腥之气迎面扑来。胃部阵阵痉挛想要呕吐,灵凤觉得自己已经疯了!过去她们姐妹相处的那些日子历历在目,如今却已阴阳两隔。为什么会成为这个样子?她宁愿云舞或者和自己打架置气,也不愿意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妙颜害怕她出事,所以赶紧跑过去一把抱住她双手在背后反复摩挲。希望借此,让她的情绪慢慢平缓下来。 灵凤在妙颜的怀中将她们这半年经历的事情从头到尾想了一遍,从萧慕铖和木南荨两个人上暮雀门开始,一切就都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了。月娘的背叛出逃,云舞的死无全尸都是因为他们而起。如果不是这两个人,或许就不会有今天的这一切!灵凤忽然之间仿佛就找到了仇恨的寄托,找到了心中情绪的宣泄口。她猛地推开妙颜,朝萧慕铖而去。她嘴里还大喊着:“这一切都是你们造成的!” 还沉浸在悲痛之中的妙颜被灵凤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呆了,她还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儿,那边灵凤和萧慕铖之间已经开始过招了。 灵凤提着刀将殿内的那些活死人的脑袋一个一个的砍下来,一双眼睛凶狠的看这萧慕铖。 木南荨最先发现灵凤,她大喊一声:“师哥,小心后面!” 可是,他们发现的太晚了!没有人会想到,灵凤能朝着自己人挥刀。 萧慕铖目瞪口呆,他知道这一刀即使不命中要害,单凭那刀上的血污自己也是活不成了。他听天由命的闭上了眼睛。 眼看着那把沾满鲜红血迹的刀就要看向萧慕铖脖子的时候,妙颜长袖一挥,迅如闪电般将灵凤手中的刀打落在地。她上去照着灵凤的后脖颈狠狠砸去,灵凤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都停手!”丁苍生大吼一声,将手中的刀架在了蒙绕香卡的脖子上。 那些手持宽刀的活死人随着丁苍生的一声令下,纷纷停下手中的刀,有秩序的站到了他的身后。 妙颜怀中揽着失去意识的灵凤,焦急的喊道:“小子!你放了我师父!为了保命,挟持一个女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丁苍生听到妙颜的话并未恼怒,反而轻笑起来,他道:“我的确是为了保命,不过是不保我的命,而是你们的!” “我们的?”木南荨和萧慕铖对视了一眼,诧异的问道。 “你们是感受的活人,会痛、会累、会伤心!而他们却不同,如此不知疲累,不畏生死,前仆后继的痛下杀手,你们到底能坚持多久?” “老虎不吃羊,黄鼠狼守着鸡,留我们一条性命不过是另有所图吧!”萧慕铖问道。 萧炎扶着一旁的周湄说道:“我猜是为了……慧定心法!” “你们父子都是聪明人!”丁苍生转头瞄了一眼被自己挟持的蒙绕香卡,说道:“将慧定心法交出来,我让你们安然离开。不然,我就先杀了她再了结你们!” “黔驴技穷、穷途末路了吧!?如果你真的是想要杀了我们,那刚才便不会叫他们停手!”萧慕铖猜测道。 丁苍生轻轻挑眉回答道:“我让他们停手,不过是害怕上了你和你爹这两个活心法而已。像这种毫无用处的人,你认为我会留着?”说话间他将手中的刀朝蒙绕香卡的脖子又靠近了几分。 “无关紧要的人而已,要杀就杀,想挟持她来和我们谈条件,你做梦!”周闹从萧慕铖的身后窜出来大声说道。 听到周闹的话后,丁苍生并没有说话而是仔细地观察着在场每一个人的表情。 环视一圈之后,他笑道:“看来这个小娃娃说的话就能代表你们了,那就如你们所愿!”丁苍生的刀刚刚挨到蒙绕香卡的脖子,便听到有人大喊道:“不要!” “怎么?这么快就改变注意了?”丁苍生十分得意的问道。 “你提的这个条件我们也不是不答应,只是慧定心法被我爹收着。他现在已经仙逝了,所以我们一时也不知道,东西放在哪儿了!”周湄焦急的说道:“你看能不能给我们一点时间?” 丁苍生低头沉思了半刻后,继续说道:“如果你们始终找不到,又待如何?” 萧炎道:“如果找不到,我们就将心法背默出来给你如何?” “那就这么说定了,只是要暂时委屈你们住在这里了!”丁苍生道。 萧慕铖和父亲交换眼神达成一致后,他对妙颜说道:“只能委屈你们暂时住在这里了。” 妙颜感激道:“你千万别这么说,大家能为了就我师父的性命和他妥协,我心中已经是万分感激了。” 众人达成一致后,男女分别被丁苍生关押在无寿堂内。 第四十章 见真门中寻心法 冬去冰须泮,春来草自生。 初春依旧料峭,可万物依旧迎着寒冷争相复苏。 清晨起来还是阳光明媚的,可到了下午天空之中却飘起了小雨。 虽然是春雨,可打在脸上却依旧冰冷刺骨。 丁苍生独自一人往来于无寿堂和松柏林之间。他从一户人家的大门上卸下来一块门板,绑上了麻绳,将尸体一个一个的收殓。 他面无表情的走在见真门内泥泞的山路上,雨水极为冰冷,拍打在脸上犹如刀割。他在心中反复的告诫自己,不能心软,决不能心软!丁苍生紧紧地咬住牙关,硬生生地将心中的悲悯压下去。慧定心法他一定要得到,无论多少性命都死不足惜。 冰冷的春雨又如何,这雨水再冷都不及他丁苍生的心冷,它曾经被浸泡在幽冥河中,它是见过彼岸花开的。他拥有这世间最快的刀,最冷的血,最硬的心!丁苍生一遍一遍的催眠自己,却在看到云舞的尸体时流下了眼泪。 这些尸体大部分他都不知道姓名,所以只有周列、韩伏月和云舞的墓碑上是有名字的。 丁苍生站在周列的墓碑前说道:“我知道,您不肯交出慧定心法是怕我为害武林,可我却从来没有这个想法。我只是不想再做魔鬼了,如今的我别无选择!丁苍生在您坟前立誓,从此刻起决不再伤害一人姓名!” 他走到云舞的墓前俯下身子,抚摸着墓碑上的名字说道:“云舞姑娘,对不起!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此生是我欠你的,若有来世我等你来取命!“ 人生短暂,万事皆有命。 当周湄和萧炎再次来到无寿堂大殿之上的时候,地上的尸体已经不见了。周湄慌张的问道:“尸体呢?我爹的尸体呢?” “喂狗了!”丁苍生的声音冰冷无情。 周湄气急败坏的跑到他面前,拽着他的衣领怒斥道:”他老人家活着的时候被你折磨,死后居然还不给他留一个全尸!你这个魔鬼,你这个混蛋!“ 丁苍生一把将她推到地上,说道:“别在这里发疯了!你们要是找不到慧定心法,我就将你的儿子也扔出去喂狗!你信不信!” 周湄听到他提起萧慕城,又想到那些身首异处被野狗啃食的同门和亲人,她用双手紧紧的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出声。 萧炎看到周湄被吓得惊慌失措的样子有些不忍心,他走上前去将周湄搀扶起来后说道:“你放宽心!他是吓唬你的!我们一会将慧定心法找到后交给他,我们就回梧桐苑去。” 周湄听到他说的话后点点头,而后忽然仿佛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急切的摇着头,她刚想要张嘴说话,便看到萧炎朝自己使了一个眼色摇着头。 他双手紧紧的抓住她的的肩膀说道:“咱们先到地下秘道寻找心法,有什么事情我们随后再说。在他没有得到心法之前,起码我们都是安全的。”周湄一双眼睛朦胧、空洞,她的思绪和心智已经失去了方向,只是麻木的点着头。 萧炎看到她的反应后长出了一口气,牵起周湄的手对丁苍生说道:“慧定心法一直由师父亲自保管,无非两个地方:他老人家的卧房和地下密室。卧房我们已经看过了,没有找到。所以,现在我们就只能去密室碰碰运气了。” 丁苍生盯着他示意他说下去。 “这大殿之上右侧的第二道石门直通密道,我们现在就去。如果找不到,就只能另想办法了。” 丁苍生沉思了半刻后,点头说道:“头前带路吧!” 萧炎从来没有碰到过他这样的人。 这些年在江湖之上,但凡见到自己人都会尊称一声“阎爷”!向来只有自己对别人爱答不理的份,何时受过这样的待遇!丁苍生一个后辈,居然对他惜字如金!一股无名之火直往脑门撞,可回头想想自己如今的处境却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萧炎平复了一下心情后,牵着周湄率先进入密室。 见真门的密室之内灰尘满布,除了一些毫不相关的书籍和几坛子好久之外什么都没有。 丁苍生环顾四周后,说道:“依旧是一无所获啊!看来,只能麻烦师叔了。” 说罢他率先走出密室,按照原路返回。 而萧炎则是从迷失之中抱出了两大坛子酒,他对上周湄疑惑的目光,说道:“一醉解千愁!” 周湄十分不解,在如此危机的情况下,他居然还有心思喝酒!她张了张嘴后,终究是将疑惑咽进肚子里面去了。多年来,虽然萧炎对自己没有夫妻的情分,可周湄对她却有着夫妻之间的信任。 月光惨淡,凄凄哀哀,飘飘洒洒。 灵凤自从清醒后就一直掩面而泣,她仿佛要将这一生的眼泪都抛在今日一般。 妙颜看着她,再想想云舞,她心中揪着生疼。事已至此,眼泪不解决问题。妙颜知道,眼泪有的时候是女人的武器;而有的时候,却是一文不值。 比如,此刻。 阎罗殿收了魂,就不会因为眼泪流得多了就将亲人放回来;而外面的那个魔鬼,也不会因为她泪流成河从而心慈手软。 她冷冷地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来,道:“把眼泪憋回去!” 灵凤沉浸在自责之中,隐隐约约地仿佛听到大师姐在说话。但是,由于自己哭的太久了脑子里嗡嗡作响,所以没有听清楚,她沙哑着嗓子问道:“什么?” 妙颜闭了闭眼,快步走到她面前拎起她的领子狠狠地说道:“哭!有用吗?!之前多少个人劝过你,多少个人给你们创造机会和解。灵凤好骄傲啊,绝不妥协!那你如今又是哭给谁看?!”说着,妙颜又薅着灵凤往自己跟前凑了凑,说道:“你眼睛之中流出来的,不是金豆子,不是救命圣水!它是懦弱,是无能,是耻辱!你再这样下去,云舞的性命就白白的断送了,因为她救了一个废物!”她说着,鼻子一酸也差点掉下眼泪来。 灵凤一下就被妙颜骂醒了!她伸出手来胡乱的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和鼻涕,深呼了几口气后说道:“大师姐说的对!是灵凤做错了!如今,我没有伤心的资格。不哭了!我绝不再哭了!”她虽然嘴上这么说,可眼泪却依旧止不住的哗哗往下淌。 妙颜也不想将她逼得太紧,于是缓和了自己的语气,将灵凤抱在怀里说道:“今晚好好休息,明日我们与他一定要有一个了结!大不了,我们都留在这里和云舞作伴!” 灵凤坚定地点点头,可心中却依旧疼的发紧。 “妙颜,灵凤,你们来!”蒙绕香卡开口,将她们二人叫到自己身边。 刚刚妙颜的话,她都听到了。这个掌门大弟子是她毕生的骄傲,一个女孩子面对这么多变故后,却依旧可以清醒淡定。她想,是时候将暮雀门交给她了。 灵凤和妙颜站在蒙绕香卡面前,互相对视一眼。她们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疑惑,却都默不作声等待师父说话。 蒙绕香卡伸手将自己腰间的两只飞雀解下,送到妙颜的手中。 妙颜见师父如此举动大惊,她立刻跪在蒙绕香卡面前,叫到:“师父!” 灵凤瞪大了眼睛,她知道这两只飞雀代表着什么。所以,也跟着妙颜一起跪在师父面前。 蒙绕香卡淡淡的说道:“师父,将暮雀门就交到你手中了!等你们回到暮雀门后,灵凤代传为师遗训,妙颜从即日起执掌暮雀门,希望你们姐妹同心同德,辅佐妙颜将暮雀门延续下去!” 妙颜摇着头,说道:“师父!您这是做什么?!虽然我们如今处境危险,却远远没有到这个地步!” 蒙绕香卡没有接话,她自顾自说道:“妙颜,有些时候,有一些话,必须要说明白!无论什么时候,明白都比糊涂要强很多,尤其是感情!我想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妙颜心中清楚,师父说的是自己对萧慕铖的感情。可此时,却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她抬起头,拧眉道:“师父,我……” 蒙绕香卡没有给她机会,直接打断说道:“你听我把话说完!萧慕铖,是我的亲生儿子!” 妙颜和灵凤听到自己师父这样说后,十分惊讶。 灵凤的惊讶在于师父和萧慕铖之间的关系,而妙颜惊讶是因为,师父居然将守了这么多年的秘密说了出来。 师父,这是下了必死的决心了! 蒙绕香卡没有在意她们惊讶的表情,继续说道:“由于我的身份特殊,所以你们千万不要将这个秘密说出去。告诉你们,只是希望以后如果梧桐苑除了什么问题,暮雀门上下必须要鼎力相助。听明白了吗?” 妙颜虽然心中依旧存有许多疑惑,不十分明白。却依旧点点头,说道:“师父之名,弟子万死不辞!” 蒙绕香卡听到了妙颜的保证后,心中踏实了许多,她亲手将两只飞雀系在妙颜的腰带两侧。牵住她们的双手说道:“明天,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们都要活着离开!保命要紧,此为其一!其二,如果有机会的话,一把火烧了这里以绝后患!”她讲两个徒弟从地上扶起来,继续说道:“你们去休息吧!养足了精神,明天还有一场恶战等着你们!为师,想要自己静一静” 妙颜和灵凤想要陪在师父身边,却又不能违背师父的命令。她们二人,一步三回头的朝床边走去。 蒙绕香卡自己一个人从天黑坐到天明,过去的种种她都在脑中回忆了一遍。她在心中暗暗祈祷,希望下辈子老天爷能让自己第一个与萧炎相遇。 为了保护自己心中最爱的两个男人,今日她一定要与丁苍生同归于尽。 第四十一章 清晨,烟雾缭绕。 无寿堂后院内,客房外的院落之中。 蒙绕香卡散开了高绾多年的发丝,独自站在一株桂花树前。她如雪的白发散落在脑后,与帷帽之上的白纱融为一体。 阳光穿透云雾的缝隙照在她身上,四周氤氲出淡淡的光华,犹如一幅水墨画卷。 萧炎从房间出来就看到了这样一幅画面,假山石前、月桂之下、光华之中那个人,仿佛是天外来仙一般。 他怀中抱着两个大酒坛子,傻傻的看着自己念了大半辈子的爱人,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如鲠在喉。 蒙绕香卡察觉到背后有人,猛然回头便看到萧炎。他怀中抱着酒坛子,两只眼睛直愣愣的看着自己,屹然如一个傻小子般。忽的,蒙绕香卡竟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举步走到萧炎面前,轻轻的问道:“严哥哥,你可还记得当年我们相遇时的情景?” 蒙绕香卡的一个问句,将他神游在外的思绪拉了回来。萧炎低头看了看自己此时的这个形象,暗暗觉得太傻! 他正想将酒坛子放到地上,自己的面前就多了一双手。蒙绕香卡伸出手来,结果萧炎怀中的一个酒坛子放到地上。原本在身后的头发跑到前面,当萧炎看见白发的时候,先是一愣随后惊呼道:“香卡!你都头发!”说着,他伸出颤抖的手将白发捧在手心中低头看去。 蒙绕香卡释怀一笑道:“当年为了你们父子险些送命,还好我命硬,最终只是白了一些头发而已,不妨事的!” “为了我们父子?!”萧炎不解的问道。 “我们苗族姑娘身上种着情蛊,当定亲之后就会将情蛊下在男方身上。对双方,是一个约束。”蒙绕香卡说着,走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继续说道:“可是,当年在汴京城外,只看了一眼我就爱上你了。再到后来,又有了铖儿。情蛊反噬,我险些丢了性命。” “这些事情,你为什么从来没和我说过!”萧炎听到她这些年受的苦,心痛极了。 蒙绕香卡沉默了半晌后,说道:“当年,是我自己偏要爱上你的!明知是死路,却非要跑下去,那也只能自己酿的苦救自己喝。” “我没问你这个,我问的是为什么当年不告诉我?!”萧炎继续逼问道。 “说出来无非是两个目的:一是理解,二是同情。恰巧这两个我都不需要,所以我觉得也没有说出来的必要!”蒙绕香卡潇洒地说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可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记得!”萧炎答道。 蒙绕香卡看着他良久,鼻子一酸眼中升起一团水雾,她吸了一下鼻子说道:“当年我的美吗?” “当年的你,单就一个‘美‘字难以形容!“萧炎望着那株桂花树,呆呆的说道。 “那你一定不要忘记那一年的蒙绕香卡!你可……千万别忘了!“蒙绕香卡哽咽的说道。 “萧炎,永世不忘~“ 蒙绕香卡低头望向自己面前的那双宽大的手掌,长袖之下的那双手动了动手指。 初春之时的清晨还是有些冷,她多想再将自己的手放进萧炎的手掌之中,感受他的温暖。可是,最终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内心蠢蠢欲动的渴望。蒙绕香卡不敢再靠近萧炎,那会动摇自己的决心!她不能害人害己! 给予他自己能给的一切,这边是蒙绕香卡对于爱的定义! 萧炎怀抱酒坛出来的时候蒙绕香卡就知道,他这是要准备与丁苍生同归于尽了! 做这件事情,还是自己比他更合适。 边关的安稳、中原武林的平静都需要他,而蒙绕香卡相比之下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女人。替他去拼命,她义不容辞! “师叔,咱们将这见真门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找到我想要的东西。看来,也就只有麻烦您亲自誊写了。”丁苍生面带微笑地看着萧炎,继续说道:“两天的时间,足够了吧?” 萧炎并没有看他,依旧望着那住月桂发呆。 “不够?也是,您老人家年岁大了需要休息。那要不……五天?”丁苍生犹如自言自语一般,又将时日延长了两天。 可萧炎依旧保持着刚才的那个姿势和神态,依旧对于丁苍生的话没有回应。 丁苍生脸上的微笑逐渐变得僵硬,蒙绕香卡瞧见他双眉微皱,眼中流露出一丝烦躁,稍纵即逝。他抬手攥了攥背上那把宽刀的刀柄后,耐着性子继续说道:“那么,十天如何呢?” “呵!贤侄啊……你就是给我五十天都没有用啊!这世间的东西,总有一样是你求而不得的。”萧炎目光如炬,毫无惧色的看着丁苍生说道。 “这么说来,师叔是要与周掌门一样顽抗到底了!哪怕是拼上这院落之中所有人的性命,也在所不惜?”丁苍生内心十分渴望得到这本心法,因为它是自己余生的幸福和希望。萧炎的顽固让他十分恼火,苍白的脸上青筋直蹦。丁苍生余光瞥见了坐在一旁的蒙绕香卡,他忽然大笑着从怀中掏出了一个不大的瓷坛子,对她说道:“您老人家还是劝劝萧掌门吧!不然,咱们今晚就要吃炸金蟾了!” 蒙绕香卡还没等他说完,就‘咯咯’的笑了起来。“小子,你不用吓唬我。养蛊之人的性命和蛊虫息息相关,你知道,我更是清楚。所以,这些年来我也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蒙绕香卡说着,走到了一个酒坛子面前将它包起来放在石桌上。 丁苍生冷笑一声,摇头道:“您真拿我当做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诓骗嘛?如若早就将生死看透,那昨日韩伏月用这些蛊虫要挟的时候,你又为何妥协呢!?” 蒙绕香卡不紧不慢的将酒坛子打开,随后酒香阵阵飘散在空气之中。她抬头向上迎着阳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下道:这世间值得留恋的太多太多了,我的爱人,我的亲人都是我想要活下去的理由。可是,这世间又有太多的无可奈何,为了我的爱人和亲人,蒙绕香卡今日必须和他同归于尽! “这个时辰,屋内的几个人怕是都睡醒了吧?周闹,你居然还能沉得住气?铖儿,再来见干娘一面吧!”蒙绕香卡话音刚落,左右两侧的房门都皆应声而开。 妙颜和灵凤两个人从房内出来后,走到蒙绕香卡身边齐声换了一句师父。她点头道:“你们两个人站到一旁去,站开些为师有事情交代。” 此时,她二人相互看了一眼不太明白蒙绕香卡想要交代什么。只是师命难违,于是她们退到一旁与萧慕铖和木南荨站到了一起。 “该来的都来了,师叔您还是不改初衷嘛?”丁苍生沉声问道。 未等萧炎开口,周湄率先说道:“家父临终之前叮嘱过,无论何时都不可将慧定心法交出来。对于我来说,父命难为,师兄更是师命难抗。所以我劝你,还是放弃吧!” 周湄的这句“父命难违,师命难抗”,将丁苍生心中最后的一丝希望浇灭。 当一个人丧失了希望的时候,他的理智也会一点点消失。例如此时的丁苍生。 他的宽刀仿佛感受到了主人心中刀魔的召唤,它在丁苍生的身后蠢蠢欲动。 黄泉杀魂刀噬人心魄,刀魔频繁不受控制屡屡出现,这不是一个好兆头。所以,丁苍生此刻也在极力与之搏斗,苍白的脸上生出了薄薄的一层汗珠。 蒙绕香卡知道,此事再不动手就没有机会了。她长袖一挥,长纱帷帽翻落在地后。 自己这副尊容已经遮掩了十几年了,她不想再藏了。阳光照在面部的皮肤上,好暖和啊!蒙绕香卡一下子觉得,身上轻松了许多。她这辈子背负的东西太多了,早就活够了,豁出性命去也要让她们都安然无恙的离开! 灵凤从小长在她身边,师父的真容今日头一次得见!满头白发在阳光之下熠熠生辉,皱纹爬满了她的脸,皮肤因为失去弹性所以下垂的极为严重。她今年也不过四十岁,为什么看上去却像是一个年近八十的老婆婆呢!灵凤一下惊奇的叫出了声:“师父,您的脸!” 萧炎转头看向蒙绕香卡,由于太过震惊,他的一双瞳孔急速放大,双唇颤抖着半天都没有说出话。 蒙绕香卡将他们所有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虽然心中早有准备,可是当看到萧炎的反应后她的心还是狠狠地疼了一番。眼泪从眼中掉出来,流进了皮肤的沟壑之中。不管如何伤心,自己的舌头永远尝不到自己的眼泪,是甜是苦自己都不清楚,这才是真正的苍老。 蒙绕香卡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到周湄的面前,牵起她的手说道:“我这个样子,吓到你了是不是?” 周湄反手拉住她的手,哭着说:“你怎么会成了这个样子呢?!” “不重要了!这些都不重要!我只有一件事情,想邀请你答应!”蒙绕香卡咬着牙说道。 “你说,我一定答应你!” 蒙绕香卡为周湄擦了擦眼泪说道:“今日之后,他们……”蒙绕香卡其实是想说他们父子的,可如今这情形她私心里希望萧慕铖永远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所以她斟酌再三,‘父子’二字终究没有说出口,她停顿了一会,继续说道:“他们就拜托你照顾了,萧炎这个人心肠最软,有你这样一个美丽的妻子在身边陪伴这么多年。他……绝不会负你~~一切都会过去的~” 周湄没有理会她说的话,而是紧紧地抓着她问道:“你想做什么?” “一会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要将他们平安的带出见真门!剩下的交由我来料理。”蒙绕香卡用只有她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周湄将头摇的像波浪鼓一般,她急切的说道:“你不能这么做,我不会答应你的,他也不会答应的!” “我……心意已决!昨晚我就将暮雀门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你必须要答应我将她们都安全的带出去。”周湄还要说些什么,蒙绕香卡立即打断道:“这件事情只有我做最合适,丁苍生的手中有我豢养的蛊虫,我的性命与它们的性命息息相关。逼急了他,我早晚都是个死!所以……你明白了吗?!” 周湄紧紧地攥着她的手,咬着牙说道:“放心吧!我不会让你白白牺牲的!” 蒙绕香卡得到了她的允诺后,开心的笑了。然后沉声剩下的人说道:“一会都要听萧夫人的,丁苍生此时与他心中的刀魔正在较量,之前使用摄魂术的时候又受伤了,他根本就无暇顾及我们大家。我们逃出去的,时机到了! 为等众人反应过来,她迅速的拿起刚刚打开的那坛子酒,朝丁苍生飞身而去。 第四十二章 回眸一刹天涯远 丁苍生一直在于心中的刀魔相制衡,如果对它不加以控制任由其肆意妄为,早晚有一天他会丧失自己真正的心智,背心中的魔鬼控制。心中跳动的节奏忽快忽慢,忽浅忽重,心口仿佛被千斤大石压着一般的沉痛。 他飘忽之间,即将要失去意识的一瞬间,蒙绕香卡已与他对面而立。她用长袖将自己死死地困住,无法抬手更不可能将身后的宽刀抽出。一坛陈年老酒,从上而至浇在他们二人身上。 蒙绕香卡轻功过人,这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压根不给丁苍生反应的机会。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蒙绕香卡将取出的火折子举在面前了。 这不是丁苍生第一次面对死亡,可是这一次他害怕了。 蒙绕香卡看到了丁苍生眼中的恐惧冷笑道:“怎么?杀人不眨眼的魔鬼,也害怕死亡吗?” 周闹见蒙绕香卡得手将丁苍生控制住了,拔腿就往假山后面跑去。不一会他怀中抱着两个酒坛子跑出来,并用力朝客房的门板砸去。 扔出去之后,他大声喊道:“别站着了,快来帮忙!” 萧慕铖惊恐的大叫道:“干娘!我们还是有办法的,千万别啊!”他说着就要往蒙绕香卡身边跑,周湄一把将他拉住。 蒙绕香卡知道,此刻她只要稍稍回头就能看到他。可是,她在心中告诉自己不要回头,千万不能回头!只要她到自己的骨肉,那份母子的依恋就会击碎自己心中那份决绝。到时候,谁也逃不掉! 蒙绕香卡将眼睛瞪得大大的,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不眨眼,是为了不流泪。 “是什么让你连死都不怕?”丁苍生对蒙绕香卡的这个决定,万分不解。 “是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爱!他的命更重要!”蒙绕香卡的声音极小,只限她和丁苍生两个人听到。 萧慕铖心中焦急万分却又不敢用力挣脱,害怕伤到周湄。木南荨看着低头不语的妙颜姐妹两个,忽然恍然大悟。原来,干娘早就将一切都安排好了,周闹还有暮雀门的人都已经早就知道了几天的这个计划。 她双手攥着拳头,刚想挪动脚步周湄大声喝道:“站住!你现在过去,你干娘计划的这一切就白费了,我们大家都得死在这里!” 木南荨急的直跺脚,眼瞧着师哥和师娘是指望不上了,便朝着萧炎大叫道:“师父,您倒是想想办法啊!难道真的让干娘去送命嘛?” 木南荨说了半天,萧炎都是一动未动的站在桂花树下看着蒙绕香卡。虽然,她的容颜早就改变看不到当年的样子。但是,她那双眸子里那千娇百媚的柔光却始终没有变。 蒙绕香卡这个人,看上去娇媚可性子却执拗得很。所以,一旦是她认定的事情谁也无法改变。 萧炎的眼睛酸胀不已,满目热泪。他不得不承认,如果从大局着想的话,蒙绕香卡的安排便是最好的结局。 他咬了咬牙,弯腰低头将地上的的另一个酒坛子抱起来,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无寿堂的后院。 看到萧炎离开后,木南荨的心像是掉进了冰窟窿一般,眼前一阵阵发黑。她拼命克制才让自己没有晕倒,任由周闹将自己拖拽出去。 萧慕铖一步三回头的看向梦绕香卡,他感觉心中有一个非常要的东西在一点点流逝。在暮雀门与蒙绕香卡的每一幕,都在自己的大脑之中交替闪现。他可以感觉得到,干娘是拿自己当做亲生儿子看待的。那份强烈的母爱,他是可以感受得到的。此刻,作为儿子将要与母亲永别。 他的心要痛死了! 妙颜和灵凤始终站在院子里,不说话也不动。 所有人都已经退出了院子,只有她们两个依旧陪在蒙绕香卡身边。 蒙绕香卡看到她们两个人后,十分气恼的说道:“你们就是这么报答我的养育之恩的吗?你们留在这里,暮雀门就会永远消失在中原武林。你们忍心吗?”蒙绕香卡声嘶力竭的大叫道:“违抗师命,就是天大的不孝!!” “不孝”这两个字犹如晴天霹雳一般,落在了妙颜和灵凤两个人的头上。 妙颜低头看到了自己腰间的两只飞雀,那是掌门的象征,是责任,更是暮雀门上下几千条人的性命。她极力克制不让自己哭出声音,伏在地上扣了三个响头后拉起灵凤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丁苍生看到所有的人都逃离了院子之后,怒发冲冠!他的第一反应是慧定心法自己还没有得到……于是,他强行将自己心中的刀魔召唤而出。 他的双眼变成了血红色,背后那柄漆黑的宽刀一闪而出。它先是割断了困住丁苍生的长袖,而后直飞如蒙绕香卡的胸膛贯穿而出。 鲜血染红了她洁白的衣裙,蒙绕香卡在自己的意识即将消失的瞬间,将自己手中的火折子丢向了丁苍生。 丁苍生反应极快,只见他大手一挥便将已经到近前的火折子丢到了客房的门板上。眨眼间,几间客房同时起火。他没有片刻停留,迅速转身而出。 因为丁苍生没有想要杀了他们,所以当萧炎带着众人离开无寿堂的时候极为顺利,并没有发现一个活死人的踪迹。 走出无寿堂的大门后,妙颜带着他们来到了一个茅草屋内。取出几个火把并将其点燃,说道:“这些是我们昨天晚上就已经准备好的,师父交代我们一定要将这个地方烧毁。” 周湄看着自己手中火把,心中赞叹道:暮雀门的轻功真可算得上是举世无双啊!大家同住在一个院子里,她们深夜外出竟然无一人察觉。 “哎呀!”周闹忽然大叫着朝门外跑去,木南荨眼疾手快的拽住他问道:“你干什么去?” “我们出来了,可是爹还在无寿堂呢!快放开我,我要去救他!“ 周湄立即说道:“周闹,你暮姑姑牺牲了自己,好不容易让我们逃出来。现在回去太危险了!” “可是,为人子我不能对自己的爹爹见死不救吧!“周闹反驳道。 萧炎走到他面前,用极为严肃的语气说道:“师父老人家临终时有遗言,让我们清理门户!同门多年的份上,我们无法亲手将他了解。放任其自生自灭,是我们唯一能做的。” “我知道,今日见真门中的这场劫数都是因为爹。可是……”周闹此时心中极为矛盾,毕竟是何显将他一手带大的,这些年他尽到了一个当爹的所有责任。如此算来,他可是称得上是一个好父亲。但是他为人昏庸,无能,极容易受人蛊惑。如果不是他,丁苍生和韩伏月根本不会如此轻易得手。所以,周闹对何显有爱更有恨! “师叔!”周闹心中的苦无处可诉,千言万语化作了一句呼唤,他红着眼眶说道:“从此以后,周闹无家可归了!” 周湄将他揽在怀里,柔声说道:“怎么会呢?以后,梧桐苑就是你的家!” 灵凤皱了皱眉头,说道:“好了,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师父牵制不了他多久,我不希望她老人家白白牺牲。”说罢,她率先走出去,众人紧随其后。 一路之上,他们举着火把将沿途的所有房屋一个一个点燃,最终在桃香谭前停下。周湄走到萧慕铖身边,说道:“铖儿,跪下给你干娘叩头。你的这条命,是她给的!” 木南荨听到周湄如此说,便也走上前去说道:“那我和师哥一起吧!” 周闹也跑过来说:“还有我,还有我!如果没有暮姑姑,我这条小名早就没有了。”说着,他就要下跪。 周湄一把将周闹拽起来,说道:“你们都等等。萧慕铖,你自己先来!“ 萧慕铖点点头,跪在地上朝无寿堂的方向扣了三个头。周湄望着远处的熊熊烈火,心中道:这个儿子我会用自己的生命去保护,绝不辜负你。 萧慕铖站起身后,妙颜带着灵凤和木南荨几个人也朝着无寿堂的方向叩了三个头。就在她们起身的时候,丁苍生带着见真门中的活死人追赶了上来。 萧炎看见他们脸色一变,大喊道:“快,大家赶紧进入玉梅林!” 玉梅林是九曲黄河阵的排列,没有人带着绝出不去!丁苍生不懂阵法,所以活死人也会被困在其中。于是萧炎灵机一动,心生一计。只要他们全部引入玉梅林中,再放一把火……只有烧的彻底,才能以绝后患。 萧炎打定主意后,决定让周湄带着木南荨这几个姑娘先走,他和萧慕铖断后。 这是萧炎此生最错误的一个决定,聪明反被聪明误说的就是他。 慌乱之下所有人都没有注意,丁苍生原本用来遮盖眼睛的那个眼罩消失了。 丁苍生和其他人一样,拥有两只眼睛,之所以将它遮盖住是因为他的这只眼睛,可以摄人心魄。只需要一眼,就可以轻易的被他控制。这只眼睛,此刻是为萧慕城准备的! 到底年轻气盛,萧慕铖一看到丁苍生就想起了蒙绕香卡。怒气翻滚的他早就将萧炎的计划抛诸脑后,萧慕铖抽出腰间的折扇,朝丁苍生飞奔而去。 萧炎见此心中一惊,暗道不好。他大喝一声:“铖儿回来!” 但萧慕铖轻功非凡,此时早已与丁苍生对面而立。此时阻止,为时已晚。 丁苍生闪身躲避,折扇围着他转了一圈又回到萧慕铖手中。他出手本是想要取丁苍生的首级,却只是划破了他的领口。一招未得手,萧慕铖再次出掌朝对方的胸口而去。 丁苍生微微一笑,抡起手中的刀朝萧慕铖的脖颈而去。他要的只是心法,并非人命。所以,他用的是刀背。他躲开了萧慕铖那一掌,用刀背抵住对方二人四目相对。 丁苍生的那只眼睛呈琥珀色,犹如一道深深地旋涡将萧慕铖困住。 萧慕铖只觉得天旋地转,精神越发涣散,逐渐的失去了意识。 周湄听到了萧炎慌乱的叫声,便不管不顾的掉头往回跑。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没有人来得及阻止。当周湄来到萧炎身边的时候,萧慕铖和丁苍生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见真门中的那一群活死人。 山谷之间回荡着丁苍生阴冷的笑声,他道:“我要的只是心法……” 周湄疯了一般的想要回去寻找,可萧炎死死地拽住她说道:“我们走!” “那是你和她唯一的儿子!你怎么舍得?!”周湄凄厉的大叫道。 萧炎铁青着脸色,大喝道:“走!” 周湄看到萧炎的脸色,从心中生出阵阵寒意。 萧炎头也不回地将她拖拽出玉梅林。 山谷之中,大火熊熊燃烧。 从此,中原武林再无见真门。 回眸一刹天涯远,瘦马青山陌上尘。 浊酒向风寻旧梦,晨花夕谢几分真? 第四十三章 欧阳靖探望萧炎,边关战火不断 梵净山之上浓烟滚滚,将见真门烧个干净。 众人怀揣着沉痛的心情,于梵净山脚下分别。 妙颜姐妹回到暮雀门后,为蒙绕香卡和云舞二人料理丧事。 随后,妙颜遵从师命接任掌门之位。她依旧住在自己原来的房间,并将望雁台的房间上了锁。那里有太多的回忆,暮雀门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办法在那个房间里安眠。 蒙绕香卡的气息依旧残留在那里,挥之不去。当然,还有从小看着她们长大的月娘…… 与妙颜分别后,萧炎夫妇带着周闹和木南荨快马加鞭的回到了梧桐苑,并下令门中上下严禁将萧慕铖失踪的消息外传,以免为梧桐苑招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世间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不过几日光景,梧桐苑少主失踪的消息在中原武林不胫而走。各大门派分分派人前来拜访,这其中大部分都是来凑热闹的,还有一部分是来打探虚实的,真心实意关心帮忙的人寥寥无几。 冷眼旁观、见风使舵、虚情假意,武林众人在梧桐苑出事的这段时间将这些小人嘴脸演绎的淋漓尽致。梧桐苑看似依旧门庭若市,可实际上在江湖的威望却早已不复从前。家族门派的兴旺除了当家之人外,更要看后辈的造诣和能力。 萧炎将至不惑之年,再过几年本应退位让贤交到萧慕铖的手中。如今,作为梧桐苑的少主却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这就意味着梧桐苑的鼎盛之期将尽,天下第一门的位置易主是早晚的事情。 此时的中原武林明面上依旧风平浪静,实际上早已暗潮涌动,各门派为着“第一”两个字跃跃欲试,暗中较量。 如今的局势萧炎心中明镜一般,只不过他连续失去了至亲至爱之人打击过大,沉浸在悲痛和担忧之中无暇顾及其它。而高俊和庄憨两个人看在眼中,急在心里,却一点劲儿都使不上。他们只能将自己的部下散到各处暗中打探萧慕铖的消息,每日烧香拜佛希望萧慕铖平安归来。 咸平五年,正月二十。 奉官家圣谕安抚施、黔、高等州蛮,平复战乱,以安民心的安抚使丁谓,回京复命。 丁谓于淳化三年考中进士并任大理评事,此人博闻强记、聪明机智,善于应对一切突发状况,有较强的应对能力。这十几年间,他曾多次奉旨安抚边民、稳定边疆局势。 此次平乱,丁谓抵达益州后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罢兵休战。在欧阳靖父子的陪同下,深入险境于溪洞会见其首领田彦伊进行和谈。 谈判期间他恩威并施,晓谕朝廷的安抚之意,并声称官家已知晓边民常年深受压迫,为了生存才不得不反抗。只要酋长带领大家缴械投降,不再与朝廷对抗,官家则既往不咎,一律赦免不杀。他们手中掳掠无辜百姓,朝廷愿以锦缎、金银赎回。对于处理边民暴动这件事,他向来都是反对刀柄相见,以安抚团结为上。 田彦伊对他手下部众将朝廷的和谈条件一一讲明之后,他们纷纷表示愿以从此归顺,时代供奉朝廷,并将誓言刻在石柱之上并竖立在边境之上以表诚意。 从此,西南边境得以安宁。 朝堂之上,龙颜大悦。并钦定五日之后在宫廷之内大摆宴席,犒劳丁谓以表功勋。 同时,宋真宗提出了一个困扰了他许久的一个问题。 金銮殿之上,真宗问丁谓道:“边境之上的这些州蛮,不停地反抗朝廷、起兵造反。爱卿可有良策让其永远归顺朝廷,不兴兵、不造反、不胡作非,与我朝百姓和平共处,边防长治久安?” 丁谓答道:“启禀陛下,淳化五年臣幸得先皇错爱,曾至川陕一带平复蛮夷叛乱。当时,臣就发现了当地官员的许多不当行为。今日,陛下您问起臣冒死进谏。请恕臣莽撞!”说着丁谓撩袍跪在大殿之上。 真宗赵恒眯着眼看了他良久,说道:“爱卿但说无妨!” “边境资源匮乏,无论是驻守的将领还是官员都极为清苦。而摆脱困境的机会则是升迁或是调任。升迁调任,凭的是功绩。这两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十分困难。长此以往,他们便养成了好大喜功,欺压州蛮百姓,寻衅生事的恶习。当地的州蛮被压迫的时间久了,迫于生存只得反抗。如若官员能以安静为胜,边境之地便可长治久安。”丁谓此话一出,大殿之内鸦雀无声。 他知道,说出如此言论自己将得罪许多为官的同僚。可官家询问,却也是不得不答。说的浅了,官家会认为他敷衍了事;说的重了,官家也不见得会高兴。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伏在地上未得圣言不敢起身。丁谓觉得此时空气凝重,头上仿佛悬着一把铡刀。只要皇上稍稍皱眉,这把刀就会毫不犹豫的落下来。 赵恒眯着眼睛在大殿之内巡视一圈,沉声说道:“众卿以为如何?可有什么好的建议?” 听到皇上这样问谁也不敢搭茬儿,将头深埋在胸口心里不住的打鼓,生怕自己的名字从皇上的嘴里说出来。毕竟,能熬到现在这个位置都不容易。 过了不知多久,赵恒深叹了一口气道:“算了,此事以后再议吧!丁谓,你回去好生休息。五日之后,朕为你设宴庆功!时候不早了,退朝!”说罢,赵恒起身率先离开了。 丁谓知道,这一关算是过了!并且,过的漂亮!在他心中为官者,最重要的就是皇帝的信赖。他是个聪明的官员,可最终却因为太过聪明而走上了奸佞之路。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欧阳靖从边境回来的路上便得知萧慕铖失踪的消息,于是临时更改了行程。让丁谓自己回京复命,他则带着欧阳天寒马不停蹄的赶往梧桐苑。 当欧阳靖见到萧炎之后,心中一惊。此时的萧炎哪里还有之前意气风发的样子,不过短短的月余他的头上已经长出了许多白发。面色发灰,两腮塌陷,颧骨突出,一下子仿佛老了十几岁。 欧阳靖紧紧地握住萧炎的手安慰说:“铖儿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找到的!倒是阎爷你,如果这段时间不好生调理,等铖儿回来后看到你这副样子,让他该如何自处?” 萧炎点头,笑了笑说:“你放心吧!我知道你的意思,如今这梧桐苑还需要我撑着。这段日子,辽国的军队一直在边境蠢蠢欲动,听高俊说,萧鞑凛已带领军队在雁门关外的五百里处扎营了?” 说道这件事情,欧阳靖就头疼不已。 萧鞑凛驻扎在雁门关外已经有十几天了,却迟迟不见动静。既不攻城,也不扰民。欧阳靖心中十分不解,难道他们是来看风景的? 这等刀落的日子,着实不好过。 “五郎那边战况如何了?”萧炎往自己身上拉了拉被子,问道。 欧阳靖重重的谈了一口气,摇这头说道:“我看,怕是守不住了!” 萧炎皱眉问道:“这李家有这么厉害?五郎去了也不行吗?” 欧阳靖忽的笑着问道:“战无不胜的杨家军不是照样在金沙滩全军覆没了!杨五郎,说穿了也是人!”欧阳靖看着窗外继续说道:“对方有几十万大军,杨五郎再厉害也就是个以一敌百。杯水车薪而已……” 春雨滋养万物,更滋养着萧炎心中的万千愁绪。琉璃瓦上的雨水顺着滴水檐不住的向下淌,悬壶瀑布的山泉水随着气温的回暖慢慢开化,梧桐树也抽了新芽,一切都是万物复苏,欣欣向荣的美好景象。 可萧炎的心境,却无法与它相呼应。 一串紧凑又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来,萧炎和坐在床边的欧阳靖一同望向房门。 脚步声在门外停住,随即传来“笃笃笃”三声敲门声。 “阎爷,雁门山的军营之中送来一封信。送信的官爷说,请您亲自拆阅。”房门之外的人将声音压低后说道。 欧阳靖回头与萧炎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萧炎扬声对门外的人说道:“送进来吧!” 他话音刚落,门从外面被推开。一个略微清瘦、面容白净的年轻人,推门而入。 萧炎将他手里的信接过来,并没有着急打开。他问道:“送信的那位官爷可走了?” “是,官爷放下信之后就离开了。” 萧炎点点头道:“知道了,你去吧!将大堂主高俊叫来,就说欧阳庄主来了,请他亲自招待。” 少年答了一声“是”,便离开了。 萧炎眼见着他将房门关上,离去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后才将信拆开。他看过之后神色凝重的将信交到欧阳靖手中,说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看来,我们得下山一趟了!“ 这封信是杨延琪亲笔所写,原来萧鞑凛在雁门关外五百里出扎营后,杨延琪为了确保城内百姓的安全,以免大辽的探子混进雁门关内打探,便下令从即日起雁门关城门紧闭。如此一来,虽然会给城内外百姓的日常生活造成困扰,可是为了边关的安宁也只能如此。 萧鞑凛想要实施的第一个计谋被杨延琪轻易识破,如今雁门关城门紧闭又增加了戍守的将士。这样一来,想要偷偷溜进雁门关压根不可能。于是,他派出了自己的先锋乔装成大宋的普通百姓,自导自演了一出苦情大戏。为的就是煽动百姓情绪,造成混乱后他便可趁乱混进去。他想要不费一兵一卒,就将雁门关收入囊中。 过了一会房门再次被敲响,这次是高俊。 得到允许后,高俊推门进入房内。萧炎指了指自己面前的一个方凳,说道:“坐吧,坐下说话。” 高俊坐定后,欧阳靖将手中的信递了过去。他将信接过来后,粗略的看了一遍道:“雁门关的城门紧闭,到今日已经是第五日了。而百姓的暴乱是从昨天傍晚开始的,这件事情十分棘手” “不过是百姓有些误解,让八妹去解释清楚就好了”欧阳靖说道。 高俊看了看欧阳靖,又看了看萧炎后说道:“昨晚我派人去打探了一番,百姓之中混杂着大辽国的士兵,二人群之后百米之外的那片树林里面,藏着辽国的军队。我想他们一定是想要借助百姓的力量将城门撞开,随后他们便可兵不血刃的攻占雁门关!” 欧阳靖倒吸一口冷气,问道:“这些,八妹她都清楚吗?” 高俊摇头说道:“这就不清楚了!以现在的情形来看她应该知晓一二,不然城门早就打开了。” 萧炎想了想,说道:“收拾一下,我们即刻下山!不管八妹知不知道,这一趟我们都飞去不可!” 欧阳靖和高俊刚想出言相劝,便听到门外有人大声说道:“不许去!你想都不要想!” 说话的人是周湄。 第四十四章 二十年后,雁门关再次相见 周湄本来是给萧炎送药的,结果走到门口便听到他说要下山。于是,她端着药碗推门而入,身后跟着周闹。 “不许下山!你自己的身体就是这么不上心,我多少副药给你喝下去,总是不见好!”周湄说着走到床边,将药碗送到萧炎面前说道:“喏……喝药!” 萧炎接过周湄手中的碗后并未着急喝,而是给了高俊一个眼神说道:“你先带欧阳庄主去休息,风尘仆仆的前来看我,还未来得及好好休息。” 高俊立刻就意识到萧炎的意思,于是赶紧站起来说:“是呀是呀……欧阳庄主先去洗洗风尘,吃点东西。”他说着用手指了指房门口继续道:“您随我到客房来!” 欧阳靖看了看面沉如水的周湄,说道:“那……阎爷、夫人叨扰了!” 萧炎尴尬的笑了两声,刚要说话,周湄转过身去看着欧阳靖,抢先开口道:“欧阳庄主哪里的话!您能来看师哥,我们十分感激不尽!只是,我们现在也有难处。江湖上的一些事情,我们还可以勉强应付。至于其他的,我们真的是有心无力了!请您见谅!” 欧阳靖一愣!现在面前的周湄和自己印象中的那个人大相径庭,他偷偷瞄了萧炎一眼。发现他也不太敢说话,这夫妇二人的变化到让他有些意外。 高俊觉得气氛十分尴尬,于是快步走到欧阳靖身边,拽着他的袖子小声说:“你先跟我出去,咱俩外面说!” 欧阳靖还没有缓过劲儿来,就被高俊拖到门外了!他指了指房门,说道:“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高俊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拽着他的手腕一边走一边说道:“一言难尽……一言难尽啊!您随我来,听我细细到来!”说罢,他竟然大笑起来。 原来,这些都是周闹搞的鬼。 萧炎刚刚回到梧桐苑就一病不起,自己最爱的人死了,儿子又不知踪迹凶多吉少。一下子他仿佛没有了精神寄托一般,心如死灰。周湄开口劝了许多次,可任凭她如何苦口婆心萧炎都是闭着眼睛,不吭一声!眼瞧着萧炎就要不行了,高俊和庄憨就像那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坐立不安。 忽然有一天,周湄拉着周闹气势冲冲的一脚将门踹开,连哭带闹了一顿。 也就是从那天起,萧炎仿佛被周湄制服了一般,从之前的爱答不理到现在的百依百顺。 欧阳靖听了之后,说道:“就这么容易?我看萧夫人不是个泼辣之人,为何突然就这样了?” “你算是说对了!我们家夫人,那时大家闺秀,怎么会如此泼辣!还不是周闹那小子”高俊说周闹的时候,竟然噗嗤笑了起来,“你是不知道啊!就那小子一肚子坏水!” “是他!他才多大啊!”欧阳靖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高俊喝了一口自己面前的热茶,说道:“他告诉我家夫人,一般像阎爷这样的男人,最怕的就是泼妇!你就跟他混横不讲理,准保有用!” “不会这么简单吧!?”欧阳靖坏笑道。 高俊拍了一下桌子说道:“你听我说啊!阎爷曾经跟周闹说过,以后这梧桐苑就是他的家!就是这句话,救了我家阎爷一名啊!这小子告诉我们家夫人,就逮住这句话跟他闹到底!” 欧阳靖脑子想了想当时的那个画面一脸坏笑,扶着手掌说道:“你继续说,我听着个呢!” 此时高俊就像是一个到处传老婆舌头的夫人,他满脸坏笑的说道:“那天啊……我家夫人拉着周闹,脚下生风啊!她到了屋里将周闹往阎爷的床边一推,便放声哭了起来!阎爷一下就睁眼了,他哪见过那样泼辣的女人。更何况是一直温良贤淑的夫人呢!我们家阎爷一下就懵了!”高俊说道起劲的地方,还站了起来,继续说道:“我们夫人大喊一声,萧炎!你男子汉大丈夫,说过的话为什么不认?阎爷瞪着眼,反驳说,我哪句话不认了?然后啊……” 民间有一句话,叫做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就如此时萧炎面前的周湄,一副傲娇的模样坐在床边不错眼珠的看着他,将手中药一饮而尽。 “铖儿一时半会还回不来,这偌大的梧桐苑还需要你撑着,所以你必须听话!你得急着,有你才有梧桐苑,有梧桐苑周闹才有家!这可是你答应我们娘俩的,你……”周湄刚说到一半,萧炎便拉住她的手说道:“师妹,你说的话我都知道!你放心,我答应的事情不会食言。你瞧,我最近不是一直都在听你的话按时吃药嘛!” 当萧炎拉住周湄手的时候,她的脸颊立即浮上了一抹红润,低着头早就不见了刚才那副气势冲冲的模样。周湄低着头,尽显娇羞。 站在一旁的周闹看到后在心里狠狠地摇了摇头,心说:娘啊!一招美人计就将您拿下了,这要是没有儿子我还得了啊!于是,他大声的咳嗽了两声。 周湄听到声音后,立即朝周闹看去。周闹瞪着眼睛,偷偷地朝萧炎努了努嘴。经周闹一提醒,她立刻明白了!自己这是差点又被骗了啊! 于是两只眼睛一瞪,将自己的手从萧炎的手掌中抽出来,佯怒道:“既然你听我的话,那么就别想下山!” 萧炎听到周湄的话后,十分头疼。他用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正想着如何说服周湄,忽然间他用余光瞥见了站在一旁的周闹。萧炎暗暗咬了咬牙,心下道:都是这个臭小子搞的鬼!一肚子坏水,没有他周湄早就同意了。 于是,他面色严肃的说道:“周闹,你先出去我和你娘有话说。” 周闹毕竟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一见萧炎板着脸也有点害怕,于是偷偷地看了一眼周湄。 周湄看了看萧炎的脸色,然后朝他点了点头。 “好吧!那不准欺负娘!”周闹小声的说道。 萧炎扶了扶自己的额头,说道:“去吧!” 周闹皱了皱鼻子,然后一步三回头的走出了房间。 “师妹,我知道你是担心我的身体。可我后面的话十分重要,你一定要听仔细!”萧炎闭着眼睛,沉声说道。 “师哥,你说吧!” 萧炎睁开眼睛,紧紧地盯着她说道:“你可知道国破家亡的道理?辽兵已经兵临城下了,如果雁门关破了,梧桐苑人我们有天大的能耐都会保不住的!” 周湄听到萧炎的话后,头发根一阵发麻,她疑惑地问道:“不是因为关闭城门不允许随意进出的原因,百姓自发的暴动嘛?怎么会又和辽兵扯上关系了?” “高俊刚才来就说为了说这件事。他派人打探,这次百姓暴动也是辽军煽动的。他们早就在雁门关外的树林之中做了埋伏,一旦为了安抚百姓将城门打开后,他们便可轻易地攻破雁门关。”萧炎的语气中尽是担忧。 “消息确切吗?”周湄问道。 萧炎点点头长出一口气道:“这与八妹心中所说不谋而合,应该可信!” 八妹,杨延琪!周湄听到这个名字后,心中狠狠地疼了一下。刚刚她之所以如此反对,一来是因为他的身体情况,最重要的是因为那封信。今天一大早她便得知杨家军送了一封信到梧桐苑,本以为是因为百姓暴动请萧炎出马。可如今……她知道无论如何都拦不住萧炎。 周湄双手捧着药碗默默地站起来向门外走去,走到一半的时候她停下脚步说道:“民族大义面前,我们都是微不足道的。我不会拦着你去做英雄,可你一定要活着回来!”说罢,她快步走到门口。在即将出门的那一瞬间,周湄再次说道:“临出发之前,去给香卡姐姐上柱香吧!” 萧炎看着周湄离开后,他紧张的心情瞬间就放松了。萧炎摸索着自己的袖口,在心中盘算着,原来自己与八妹已经有将近二十年没有见过面了。 此时夜色降临,银白色的月光让初春的夜晚又冷了几分。 杨延琪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难以入眠。 今日傍晚时分,她收到了梧桐苑的回信。当看到“八妹亲启”这四个字的时候,杨延琪恍惚觉得像是回到了二十年前。那字迹既熟悉又陌生,虽然只有短短几个字却让她觉得无比踏实。 “明日巳时,必至雁门关。萧炎敬上。” 杨延琪想到了第一次见到萧炎的情景,二十年过去了他是不是也涨了皱纹,添了白发?他会是什么样子?胖了还是瘦了?她在脑海之中努力的想象着如今萧炎的模样,就这样痴痴地反复的琢磨,不知不觉间天就亮了。 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他为了她守在雁门多年,虽然从未见面,但是杨延琪知道在她身后有一座高山是自己永远的依靠。虽然独自驻守雁门关,却从未感到孤单。那座山上有她的青春年华,有她此生的最爱。 杨延琪将盔甲穿戴整齐,看着铜镜之中的自己。心中欢欣雀跃激动万分,拿着梳子的右手不停地颤抖。驻守边关决战沙场多年,她的双手沾满敌人的鲜血,在所有人眼中她是铁血的银花上将军,可在萧炎的面前一却依旧是那个英姿飒爽,洒脱爽朗的杨八妹。 正如此时,她站在城楼之上眺望远处,眉眼具笑,娇美可人。巳时,她远远的就望见一队人马朝自己的方向策马而来。众人之中,她一眼就看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杨延琪转身飞奔下城楼迎了上去。 第四十五章 木南荨与萧炎同赴边关 萧炎带着一队人马来到雁门关,远远地就看到了杨延琪站在那里迎接自己。 此次下山,原本只安排了欧阳靖父子和庄憨随行。谁知当他们三人走出梧桐林后,竟然看到了木南荨。只见她一身浅灰色衣裙背对着自己,乌黑的长发高高束起,双手叠交在身后紧紧地握着那把长萧。 自从回到梧桐苑后,这还是萧炎第一次见到木南荨。 前几日周湄曾经对他讲,自从回到梧桐苑之后木南荨就终日在后山练功,从日出到日落。他们夫妇都以为,这孩子是因为思念萧慕铖,所以才用练功来麻痹自己。 其实,这只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木南荨每次在后山练功的时候都感觉师哥就在自己身边。她坚定地相信萧慕铖早晚有一天会回来。所以,她要代替师哥照顾师父师娘,守住这武林第一门派的威名。等他平安归来,接管梧桐苑。 木南荨站在悬壶瀑布旁边,愣愣的出神。忽然间听到自己身后的脚步声,她转头微笑道:“师父,荨儿等您很久了。” 萧炎上下打量着自己面前的木南荨,总感觉她和之前不太一样了,却也说不出具体是哪里的变化。是皮肤比之前黑了一些?还是比之前又瘦了些? 萧炎望着木南荨出神想了半天,忽然一个词从自己的脑子里蹦了出来。“坚毅”,是坚毅!从前的木南荨犹如一个闺阁姑娘,柔软、活泼、不谙世事。而如今,黝黑的皮肤,挺拔的身姿,一双眼睛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光芒。 他忽然觉得,她这似笑非笑的表情像极了当年雁门山林之中的杨延琪。 如此一来,萧炎更加坚定了自己的那个猜测,木南荨一定是杨家的孩子!毕竟,侄女大多数都是与姑姑相似的。想到此处,萧炎露出了和蔼的笑容,说道:“荨儿,我们这次是去边关,那里太过……” 未等萧炎说完话,木南荨便足尖点地翻身上马,那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萧炎笑着摇了摇头,木南荨这是害怕自己不同意她一同下山,所以压根不想给自己说话的机会。其实,他想说的是边关动乱凶险,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萧炎是愿意带着木南荨一起走的,对于她来说这是一个历练的好机会。更何况,木南荨的轻功能在这短短的时日之内有如此大的进步,让萧炎一下对她有了新的认识。 木南荨拍了拍自己坐下的枣红马,它在得到主人的讯号后长啸一声。随后,从梧桐林中窜出一队人马。 “你这是?”萧炎不解的问道。 “师父,您既然答应了师娘不亲自动手,不带人去是不是不太妥当?”她说着看了一眼那队人马,继续说道:“这十六个人是我亲自挑选的,都是咱们梧桐苑门徒之中的佼佼者。” 一直站在后面的欧阳天寒,此时最先走出来说道:“阎爷……时候不早了,咱们走吧!” 萧炎点点头又回过身去看了看梧桐苑,他想:假若萧慕铖真的回不来了,木南荨就应该成为梧桐苑唯一的传人。 想到此处,他翻身上马带着众人朝山下奔去。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萧炎来到雁门关看到的便是这幅景象,城楼之下有许多百姓朝雁门关涌来,他们叫嚷着要进城。 一个商人模样的人在下面大嚷道:“我们都是大宋的百姓,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城去?!我一直在外经商,前些日子收到消息家里的大娘子就要生孩子了,我得赶紧进城去啊!”他话音刚落,便有许多百姓附和道。 还有一个小商贩模样的男子,说道:“是啊是啊……我是给城里的米行掌柜送货的,这米要是再不送进去耽误了生意,我会被活活打死的!“说道自己会被打死的时候,他竟然还流了几滴眼泪。 城楼之下,百姓众多,总有这样或者是那样必须进城的原因。眼见着雁门关外,城楼之下的百姓越聚越多。忽然间一位老者挤到最前面跪在城门下,说道:“女将军,行行好吧!我孙子病了好几天了,村子里的郎中也没有办法,让我进城去碰碰运气。我家三代单传啊!“ 杨延琪站在城楼之上,看着蜂拥而至吵嚷着要进城的百姓,她束手无策。 此时,庄憨小声说道:“不然就将他们放进来吧!我看下面都是一些贫民百姓,怪可怜的。“ 杨延琪眉头紧皱,沉思许久。 “不行!“就在杨延琪即将动摇的时候,木南荨说说话了。 “你一个小丫头,懂什么?!“庄憨不悦的说道:”再这样下去是会动摇军心的,到时候大军压境的时候,一样守不住这雁门关。“看着随意插嘴的木南荨,庄憨有些生气,他心想:这女娃娃就不应该参与到这些家国大事中来!阎爷这些年太宠着她了,如此不知轻重以后还得了! “庄叔叔……你往下仔细看看!”木南荨说着跑到庄憨身边,完全忽略掉了他不悦的神情,拽着他的袖子继续说道:“你看看那边,那边……还有这个可怜巴巴的老头儿!“她一边说还一边用手中的长箫指给庄憨看。 “您可看出什么端倪来了?“木南荨问道。 庄憨本就是个粗汉子,又因为对木南荨的女孩儿身份有偏见,所以并没有仔细观察。只是将自己的袖子从木南荨的手里抽出,然后哼了一声说道:“有什么端倪?!我没看出来!女孩子就该待在绣房里,没事儿跑这来干什么?“ 欧阳天寒心中咯噔一下,心说:坏了!这庄憨真是想什么说什么!雁门关这么多年,都是杨延琪这个女人守着。他这么说,就是明摆着看不上大宋朝这位银花上将军啊! 想到此,欧阳天寒偷偷地瞄了一眼父亲身边的八姑姑。 杨延琪听到庄憨这样说,侧脸睨笑着说:“瞧您这意思,边关着戍守只是我应该让出来,回家绣花去!” 庄憨听到杨延琪的话后,犹如晴天霹雳一般,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这话怎么接?说不是,那刚才他那番话就是放屁;说是,银花上将军戍守雁门关那是官家安排的,往轻了说是折辱朝廷明管,往重了说就是抗旨! 他僵着一张脸,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只能咧着嘴呵呵傻笑。 杨延琪最痛恨的就是鄙视女人的男人,所以她现在可以说是火冒三丈。不过是看在萧炎的面子上,否则早就用自己手上的银枪将他挑下城楼了。 庄憨尴尬的一直傻笑,然后用自己的手肘轻轻地碰了碰自己身边的萧炎。满脸哀求的看着他,希望阎爷替自己跟这位姑奶奶说两句好话。 萧炎看到庄憨的那个傻样子,实在觉得好笑。只不过边关重地身边又有这么多将士,幸灾乐祸是在有损威名,所以他暗地里咬了咬自己的腮帮子,然后清了清嗓子说:“八妹,你误会了!憨九不过是因为心疼我家荨儿,所以才会这么说他!这是他爱护晚辈的一种表现,如果对你有所冒犯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大人不记小人过吧!” 杨延琪看了萧炎一眼,小声嘀咕道:“你身边居然还有这么缺心眼儿的人!”这句话只有萧炎和欧阳靖听到了,所以他二人相视一笑,这件事儿就算是过去了。 “小姑娘,你继续说!”木南荨听到杨延琪主动和自己说话,十分的激动。她从小就经常听到杨家军的威名,心中更是对这位女将军钦佩不已。更何况,她还极可能是自己的亲姑姑。 想到此处,木南荨小心翼翼的问道:“我真的可以说吗?毕竟我还小,没有经历过什么。” 杨延琪冷笑一声,说道:“说吧!毕竟这行军打仗脑子比经历更重要,总比有些头脑简单的人强太多了!” 木南荨一听杨延琪的话头,就知道这是在指桑骂槐的说她家庄叔叔呢!她偷偷地吐了吐舌头,用眼瞄了一眼自己师父。发现他只是看着城下的百姓,对于杨延琪的话他既没有认同也没有反对。 于是,木南荨壮着胆子说道:“那个抱着孩子的老人家,看上去已年过花甲其实却没有这么大的岁数。” “你怎么看出来的?”庄憨早已没有了当时的气焰,他小声的问道。 木南荨微微一笑,用自己手中的长萧指着那个老人说:“庄叔叔你看,他虽然佝偻着腰,可双腿却笔直有力;还有他的脸颊干瘪褶皱,可是脖子上面那突兀的血管却出卖了他。所以,这个人一定是敌人的探子乔庄改扮的。目的,是利用自己可怜的处境来煽动群众的情绪。还有你看。”她说着,又朝右前方的那名商人指了指继续道:“你看那名商人,这人潮涌动许久,可是他身后却始终都跟着一个不起眼的小厮。而且,他每说一句话都会眼睛都会朝他身后的方向转动。” 庄憨恍然大悟道:“哦!荨丫头,你是说那个商人也是辽国探子假扮的!” 木南荨皱着眉头好笑的看着庄憨,说道:“庄叔叔,那商人的确是商人,那小厮才是探子假扮的。并且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名商人此时正背他身后的‘小厮’用刀子抵着。” “哦……所以……”庄憨这才明白,他红着脸看了看木南荨,又看了看杨延琪。心下道:我老庄还真是不如女人! “所以,杨姑姑才会咬紧牙关,无论下面乱成什么样子都一直将城门紧闭。”木南荨小心翼翼的猜测道。 杨延琪听到木南荨的这一番话后,眼底闪过肆意赞赏。她深吸一口气,朝远处扬了扬头问道:“那么,如果是你的话,准备如何来打破这个僵局呢?” “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强。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木南荨轻声念叨。 杨延琪立即问道:“这几个人之中,谁是贼王?” “当然是他!”木南荨说着纵身一跃,朝城下那名跪在地上的老头儿飞身而去。 第四十六章 木南荨拆穿耶律摩达 “微风拂杨柳,月华水中纱。”杨延琪对木南荨的轻功赞叹道:“梧桐苑的弟子果然不俗啊!” 萧炎听到她这样说先是一愣,随后摇着头说道:“我哪里有这样的能耐,这都是她留下的!” 杨延琪听得出萧炎的语气之中有哀伤、遗憾和落寞,她猜不出萧炎口中的这个“她”到底是谁。 萧炎没有注意到杨延琪眼底的疑惑,因为他将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了木南荨身上,生怕出什么岔子,毕竟这是她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面。 城楼之上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紧紧地盯着木南荨的一举一动。 人群之中的那个“老头儿”其实是辽国的名将,萧鞑凛麾下先锋官耶律摩达乔装改扮的。此人力大无穷,擅使开山斧,有万夫莫当之勇。他与杨家军是宿敌,按照常理来说他们彼此之间应该是十分熟悉的。可是,他却用十分精妙的易容术将其本来的容貌掩盖住,致使包括杨延琪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有将他认出来。 木南荨是典型的初生牛犊不怕虎,仅凭观察和猜测就敢断定此人是辽国派来隐藏在百姓之中的奸细。她从未想过,胆敢孤身来到宋军城下不顾自己的安危煽动暴乱的人,岂能是泛泛之辈? 只见她飞身而出,使出一招“飞燕游龙”直奔耶律摩达而去。她先是自己手中的长箫将耶律摩达怀中,那个用冬瓜伪装的“孙子”挑落在地。随后又在他的头顶盘旋一圈儿后闪身回到城楼之上,一招“雀鸟归巢”木南荨此时稳稳的立于城楼之上,并且手中多了一顶帽子。 木南荨出手极快,来去不过一眨眼的事情。如果不是她手中拎着那顶帽子,根本没有人相信刚刚的那道影子竟然是这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姑娘。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让那个耶律摩达也有些措手不及。他看着地上的冬瓜半天才反应过来,赶紧用自己的手摸了摸头,他心下道:不好,露馅儿了!耶律摩达赫然抬头迅速地看了看周围的百姓,他发现他们也都在震惊之中没有回过神儿来。于是,他的眼球在眼眶里转了几圈后,趁着所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抱枕脑袋掉头就跑。他知道,自己虽然能征善战却也是寡不敌众,更何况自己此时手无寸铁。正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这样的局面也只能溜之大吉。 宋朝人都是留着头发的,只有大辽的人才会留那样的发髻。百姓们此时此刻才意识到自己被敌国利用,当了出头鸟。众人一下子将矛头转向了耶律摩达,积攒了许多天的满腔愤怒倾泻而出。看到耶律摩达那个骗子要跑,他们当然不能轻易放过,于是紧跟着他追了过去。瞬间城楼之下吵嚷不休,那景象就犹如热油浇冷水,炸开了锅。 飞燕游龙,雀鸟归巢,萧慕铖说暮雀门的轻功中这两个招式是他最喜欢的。即实用又好看,木南荨始终记在心里。 他在前面跑,百姓在后面追赶。杨延琪忽然大叫一声:“不好!”转头跑下城楼,一边跑还一边喊道:“打开城门,准备迎战!”木南荨和欧阳天寒率先跟着杨延琪跑下去,不过木南荨跑到一半又折回来,恰巧碰到想要跟随一起出城的萧炎。她说道:“师父您和庄叔留在这里以防辽军从侧面偷袭,萧尚和萧天你们两个人留在这里。一定要寸步不离的跟着师父,剩下的人随我一起走。” 等木南荨消失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的时候,萧炎才意识到自己被她这个小丫头片子给安排了。他苦笑着对庄憨说:“是不是我已经老了?现如今,应该是年轻人的天下了吧!”萧炎叹了一口气,默默地回到城楼观战。他眼中流露出复杂的神情,有失落、有担心还有欣慰。 宋朝的百姓群情激愤,并没有意识到眼前的危险。大伙儿都拼命的追着耶律摩达跑,想要狠狠地打他一顿出一口恶气。眼看着就要追上他的时候,忽然从树林里窜出一队辽兵。他们手持弓弩,二话不说便将追赶耶律摩达的百姓尽数射杀。百姓的惊叫和哀嚎之声起此彼伏,一个一个 有许多百姓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命丧黄泉了。等到死了人他们才知道害怕,纷纷抱头哀嚎,四处逃窜。 杨家军的将士高举盾牌从人群的两侧包抄,最终在百姓和辽军之间筑起了一面保护墙。让剩下这些无辜的百姓,免受辽军的杀害,平安离去。 丛林之中只是辽军的一小股精锐部队,面对宋国早已集结完毕的千军万马他们毫无招架之力。便只能趁乱撤退,以免到时候正面交锋的时候吃败仗。 百姓尽散,辽兵撤回了五百里以外的军营之中,雁门关的城门外又恢复了往日的秩序和宁静。虽然眼前的危机已经解除,可驻扎在五百里之外的几十万辽军仍然没有离开。所以杨延琪依旧将雁门城门紧闭,不敢懈怠。 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 此时正是二月里,汴京城内的迎春花早已盛开。可此时,深夜的雁门关却飘起了洁白的雪花。 军帐内,杨延琪和萧炎二人对坐。桌案上烛火跳动,映着二人的面容忽明忽暗。 杨延琪沉浸在往事不能自拔,坐在桌案后久久不语。尤其是在萧炎将木南荨的来历说与她听之后,竟然难以抑制心中的酸楚留下了眼泪。多少年了,自金沙滩一战父兄尽忠沙场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哭过。她始终都不相信,四哥投降敌国是因为贪图富贵,惧怕送命。 兄弟几人之中四哥最为洒脱,看似玩世不恭,可心中忠孝大义不比任何人少。 按照萧炎的叙述木南荨很可能是四哥和大辽国公主的女儿,他能托五哥将女儿送回来这就说明,四哥的心中始终记挂着大宋,记挂着家中的亲人。他留下辽国,一定是有自己的盘算和企图。怪不得她第一眼见到木南荨时候就总有一种亲切感,原来是自己的侄女。 喜极而泣的杨延琪哽咽的说道:“炎哥哥,我替杨家替四哥谢谢你这么多年来对这孩子的养育之恩!她是一个优秀的孩子!有胆量、有计谋,更有一身的好武艺!这都是你多年来的心血……” 萧炎摆摆手说道:“你不要就这样一口咬定,她是杨家的女儿。我建议还是想个办法今早的和四郎联系上,问个清楚。” “你不觉得她与年轻时候的我特别相似嘛?虽然长得不尽相似,可她的性格,她的在战场上给人的感觉,与我当年几乎一摸一样啊!俗话说,甥随舅女随姑啊!”杨延琪两眼放光,兴奋地说道。 其实这件事情,萧炎在心中也来来回回地转了好几个圈了。一方面他觉得单凭这些迹象,就断定说木南荨是杨家的人太过草率;而一方面又觉得,如果说木南荨不是杨家的人,他却也是在想不出其他的可能性。 所以,当杨延琪一口咬定木南荨就是杨四郎的女儿时,萧炎也并未反驳。 杨延琪一直处于骨肉相聚的兴奋之中,并没有注意到萧炎紧锁的眉头。她依旧自然自语道:“炎哥,你说如果我现在就和她相认是不是有点太唐突了,会吓着她的!不如,待将萧鞑凛击退后我带她回一趟杨家。娘她老人家慧眼如炬,让她来一起辨认辨认。”说着她起身走到军帐内的兵器架前,抚摸着自己的那杆银枪说道:“如果娘知道她是四哥的女儿一定很高兴!” 萧炎站起身来悄悄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只是将事情的原原本本的和你说了,至于带着荨儿回杨家的事情我劝你还是要慎重的!我想,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炎哥,你能陪我到帐外走走吗?”杨延琪转过身,眼睛盯着萧炎说道。 历朝历代驻守边关都是最苦的差事,条件艰苦,环境恶略,枯燥无趣。它随时都有可能变成烽火连天的战场,对于朝廷来说,这是国家安定的最后一道防线;对于将士来说,这也是距离地狱最近的一道门。 萧炎和杨延琪并肩走在营地内,巡逻的士兵偶尔会从他们身边掠过。其他不当值的将士们则会聚在篝火旁,喝酒吃肉,天天说地,相互倾诉一下思乡之苦。 “我知道你的意思,四哥现在依旧以木易的身份在辽国做他的驸马。大宋朝廷之中那些奸佞之臣视我杨家如眼中钉一般,如果我们现在与荨儿相认,消息一旦泄露出去,四哥的处境就会危险了。”杨延琪命人在她的军帐前也架起了篝火,此时她看着天空飞舞的雪花,坐在篝火旁与萧炎聊天。 “说的正是这个道理,所以我即便有这个猜测却也始终不敢让她知道。”说到此处,萧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可这孩子偏偏是个执拗的性子,你别看她什么都不说。可心里的鬼主意多着呢!我知道她一直在想方设法打听自己亲生父母的下落,我真害怕被有心之人利用弄巧成拙啊!” “这就多虑了吧!毕竟梧桐苑是武林门派,和朝廷毫无关联!”杨延琪满不在乎的说道。 “毫无关联吗?你自己再仔细想想。欧阳山庄是武林门派吧?可是,江湖上谁不知道欧阳父子是为皇家办事的。还有五台山的兴国寺,本是俗世之外的清修之处,可当年太宗皇帝却以自己的年号为它赐名,现如今你家五哥也在那里修行。我梧桐苑为武林第一门派,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你怎么知道我这里没有敌国的奸细?你又如何肯定,我这里朝廷不会派眼线盯着?”萧炎的这一连串提问,让杨延琪一愣。 她随即说道:“炎哥,你怎么会……当年你不是……” “当年年轻气盛,见识浅薄。我执掌梧桐苑这些年,朝廷和武林各门派之间暗中往来我不是不知道。彼此之间相互利用,相互依赖,才会长久共存。如今想来,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江湖义士也都是大宋的子民,哪里会有什么纯粹的江湖呢!”萧炎看着杨延琪的眼睛,略带愧疚的说道:“八妹,当年如果我懂得这些道理……” 杨延琪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有些事情也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我们都是人,也都有执念。现如今也只能希望,我们下面的孩子们不要走咱们的老路。我听说了令郎失踪的事情,如今有线索了?” 听到杨延琪提起萧慕铖,萧炎差点掉眼泪。那是他和蒙绕香卡唯一的儿子,悉心教导多年如今却下落不明。眼瞧着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却仍然毫无消息。这心中的酸楚滋味,无人能体会。 “师父,杨姑姑!”他们二人刚刚提起萧慕铖,还没有来得及详细去说,便看到木南荨走出自己的帐子朝着他们两个人的方向走来。 第四十七章 木南荨的身世被萧炎一语道破,杨延琪百感交集。 自从萧炎告诉杨延琪木南荨有可能是四哥的女儿之后,她就总能从木南荨身上看到自己年轻时候的影子。她不止一遍的在心中说道:这就是我们杨家的孩子,也只有我们杨家的孩子有这样气派,四哥生性洒脱,而他的女儿与之相比更多了几许豪迈。如果有朝一日她能归入杨家,一定也可以统领千军万马,驻守边关,成为宋朝的一名猛将,巾帼不让须眉。 杨延琪不错眼珠的看着木南荨从远处走过来,最终在萧炎身边坐下。接着面前的篝火的光亮,杨延琪忽然发现,在木南浔明媚笑容的后面隐藏着数不尽的担忧和哀伤。不过十六七岁的小姑娘,竟然学会了掩藏情绪,强颜欢笑。这让杨延琪的心中对木南荨除了有自豪之情外,还有几许怜爱。 她和几个哥哥如她这般大的时候,虽然已经在沙场上摸爬滚打多年,可却没有如此重的心思。至少,他们的心里没有负担。 “杨姑姑,杨姑姑……”杨延琪望着木南荨出神,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太过投入,以至于木南荨说了许多话她都没有听到。萧炎暗中又手肘碰了碰杨延琪,她才意识到自己出身太久了。 于是,杨延琪尴尬的笑了笑,略带歉意地说道:“不好意思,刚刚出神了。荨儿,是在和我说话吗?” 木南荨听到杨延琪对自己的称呼后有点意外,今日在城楼之上,自己与杨家姑姑刚刚见第一面。那时候,她还对自己冷冷的不多说一句话。这才短短几个时辰,她却一改之前的态度对自己热络了许多。这让她想起了正月初一那日,她与师哥在幻影堂门外偷听到的那些话。 难道,师父将自己的身世已经告诉了杨家姑姑,难道自己真的是杨家的孩子! 想到此处,她再次看向杨延琪的时候忽然觉得她们还真的是有几分相似。或许她就是自己此生见到的第一个亲人,木南荨激动的险些热泪盈眶。她颤抖着双唇,扯着嘴角微笑道:“我刚刚是想问,今日城楼之上荨儿是不是很聪明,很厉害啊!” 杨延琪点点头,用从未有过的慈爱语气对木南荨说道:“是,我们……不,是咱们荨儿很厉害,姑姑看到你很开心!” 木南荨的手心里密密麻麻的一层汗珠,湿冷,滑腻。她握紧自己的双手,拼命地抑制自己心中想要抱一抱杨延琪的冲动。“姑姑有没有觉得荨儿与您,有几分相似呢?!”木南荨小声的试探着问道。 杨延琪看着她心中悄悄的说道:我可怜的傻孩子,你是我的侄女,亲侄女怎么会不像呢!可是,她却也只能是在心中默默地念叨。她不能在此时将这层关系挑破,这样太危险了。“你与我年轻的时候,倒还真是有几分相似!”杨延琪像是自言自语似的回答道。 萧炎看了看自己身侧的两个人,暗暗叹了一口气,起身说道:“我的身体还没有复原,此时觉得有些累先去休息了。荨儿,你陪着你杨姑姑说说话吧!师父先回去了!” 木南荨听到萧炎这样说,焦急的与萧炎一起站起身来,说道:“师父,您那里觉得不舒服?我身上带着师娘的药,要不要徒儿给您……” 还没有等木南荨说完,萧炎便摆摆手说道:“不妨事,就是有些乏了,你不必担心!” 木南荨点点头说道:“也好,那您赶紧去休息吧!我……会陪着杨姑姑的!” 萧炎走到杨延琪身边,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后迈步朝自己的帐子走去。 她们二人目送萧炎离开后,杨延琪率先走到木南荨身边拉起她的手说道:“外面太冷了,咱们到帐子里面去说。不知怎的,越看你越觉得亲切。你与姑姑说一说你小时候的事情好不好?!” 能有这样的机会木南荨求之不得,所以她十分开心的点头答应了。 杨延琪亲昵的拉着木南荨的手朝自己的军帐走去,两个人聊了整整一夜。木南荨将她从有记忆开始那一刻的所有事情,一件一件地讲给杨延琪听。 假若,这世间所有的关联都起源于一个误会;假若,这被关联的所有人都深深地陷入这个误会之中,执着难以自拔的话;那么有一天当真相被揭开的时候,我们面临的将是一场无法躲避的灾难。 正如现在这样,杨延琪自从金沙滩一战后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开心过。她的手始终没有离开过木南荨,她时而摩挲木南荨的后背,时而抚摸鬓角,时而紧紧地握住木南荨的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这一夜听着木南荨的讲述,杨延琪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小姑娘,从牙牙学语到蹒跚迈步,从小童垂髫到如今的亭亭玉立,她一步一步的向自己走来。 杨延琪想用这一晚上的时间,来弥补那没有陪伴木南荨长大的遗憾。可错过就是错过了,弥补过去还不如抓住现在。臆想和真实相距甚远,有的时候还会背道而驰。 雁门关的雪接连下了几日,嫩绿色的枝丫覆盖着晶莹剔透的雪花,宁静富有生机。 不知道什么原因,辽军在雁门关外驻扎多日却迟迟不见动静。这让大家一时间摸不着头脑,只能严加戒备,增加城楼之上士兵的换防次数以防偷袭。 杨延琪的军帐之内,萧炎、欧阳靖和木南荨等人围着炭火而坐。萧炎最先说道:“也不知道这萧鞑凛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到现在迟迟没有动静。所以昨夜我和欧阳庄主商量了一下,怕是还要在你这军营叨扰几日。” 杨延琪笑着摇头道:“两位哥哥明显是不信任我,怕我应付不来,是不是?” 欧阳靖生怕她误会,所以赶紧摆手道:“哎……我们可不是这个意思。你是官家亲封的银花上将军,守护边关这么多年,我们怎么可能不信任你呢!只是……多年未见,我们应该好好聚一聚。你说,是不是?” 萧炎接着欧阳靖的话,赶紧解释道:“正是这个缘故,不然怎么会说是‘叨扰’呢!而且,我看你和荨儿也甚是投缘。有个说话做伴的,难道不好吗?” 提到木南荨,杨延琪的目光一下就变得格外的温柔,她看了看木南荨说道:“还是哥哥们想的周到,那我就看在荨儿的面子上,勉为其难的再收留你们几日吧!”阵阵欢笑声从军帐之中传来,这将是他们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次相聚。 雁门关五百里之外,辽国将军萧鞑凛的军帐内。 萧鞑凛身着圆领窄袖长袍,下着里裤脚蹬鹿皮长靴独坐帐内。旁边就是他征战沙场的铠甲,隐隐的散发着银色的寒光。萧鞑凛屏退左右之后,将手中的密函再次打开。 这封从都城寄来的密函,他反复看了多遍。 乾亨四年(公元982年)辽景宗驾崩,留下了十四字遗诏“梁王隆绪嗣位,军国大事听命皇后”。自此,萧太后开始了她的摄政生涯。如今一晃二十年过去了,却始终不曾提及还政之事。她以为耶律隆绪依旧是当年那个听话的少年,实际上那个少年早已经变成了一头懂得隐忍、懂得谋划的狼。 五年前耶律奚底投到萧鞑凛的帐下,并暗中替耶律隆绪拉拢他为其办事。一开始萧鞑凛碍着与当朝萧太后的血亲关系,不愿意背叛转投。再者萧太后这些年也的确是凭借着自己的政治才能和不达目的不罢不休的韧劲将朝廷拨乱反正。所以,萧鞑凛没有背叛的理由。 遭受到萧鞑凛的多次拒绝后,耶律隆绪屈尊纡贵漏夜前来与他相见。 经过彻夜长谈,萧鞑凛忽然发现他面前的这个国主,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稚嫩的少主了。耶律隆绪极其认可自己母亲卓越的政治才能,同时却也担心在朝堂之上多年一家独大的韩德让,有朝一日会把持朝政,祸乱朝纲。怕韩德让将自己当做他的政治傀儡,甚至是取代自己的位置。 耶律隆绪将自己的处境和担忧对萧鞑凛和盘托出,并且允诺不会借助军队的力量,逼迫当朝太后还政;更不会在亲政之后,迫害萧太后一党的忠臣良将。他暗中在军队之中扶植自己的力量,只是为了防止小人在还政之际趁机控制军队,扰乱朝纲。也是从那一刻起,萧鞑凛决定追随耶律隆绪。 三日前萧鞑凛收到少主的密函,密函中说十几年前太后娘娘丢失了一件她此生最珍贵的宝物。如今,携带这件宝物的人就在雁门关内的杨家军之中。并于密函再三叮嘱要谋定而后动,千万不要冲动以免宝物受损。 在密函的最后,耶律隆绪还附上了一副人物画像。萧鞑凛猜想,这一定就是少主在密函中提及的那位携带宝物之人。 他将画像端在手中,仔细观瞧。这画中之人的眉眼看上去似曾相识,那种熟悉的感觉萦绕在心,他将自己身边熟悉的人都想了一个遍也没能找到与之相似的人。无奈之下,最终只能放弃。 耶律奚底的行踪被宋军识,以至破仓皇逃回已经五日了。由于少主的这封密函,导致他原本的计划完全无法实施。所以为今之计,也只能暂时停止攻城重新再做打算。 第四十八章 耶律隆绪 耶律隆绪是辽国的第六位皇帝。 身为耶律贤(辽景宗)的长子,他自幼便聪慧过人,通乐理、善诗文、精齐射,作为兄长他能爱护幼小,作为儿子他敬重父母,作为皇子他又能下善待宫人。耶律贤看在眼中喜在心头,他这个长子既有中原汉人所崇尚的“恭谦礼让”,又有契丹族勇士所具备的勇猛和机敏。再加上其母萧皇后卓越的政治才能,年仅十岁的耶律隆绪被辽景宗耶律贤于乾亨二年(公元980年)年封为梁王。这也是再告诉所有人,他对于这个皇子是寄予厚望的。 乾亨四年(公元982年)秋,九月二十四日,辽景宗病逝于云州焦山行宫。九月二十五日,耶律隆绪即皇帝位,由其母萧太后暂摄朝政。 萧绰知道“主少国疑”这四个字,所以她必须拉拢依靠朝中重臣才能对抗那对于皇位虎视眈眈的宗亲。耶律斜轸在辽景宗在世时深受器重,是辽国的南院大王。韩德让时任南院枢密使,是辽国汉臣之中权势最大之人。此二人在耶律隆绪即位之初的那段时日,成为他们母子二人最大的依仗。 韩德让与耶律斜轸受顾命辅佐萧绰,三人经过秘议之后,先是诱敌深入而后出其不意地夺取了始终觊觎皇位的各路诸侯宗亲的兵权。自此,大辽国的皇太后萧绰开始了她长达27年的政治生涯。 统和十七年(公元999年),耶律斜轸病逝。如此一来先皇钦点的顾命大臣便只剩下韩德让一人,多年来他凭借着过人的谋略和治世之才为大辽国带来了繁荣和兴旺。再加上他与皇太后萧绰之间那些说不清的关系,朝堂之上便出现了他一人独大的局势。 耶律隆绪多年来对于韩德让也是恭敬有加,即使朝堂之上他一人独大的局势愈演愈烈,可私下里他们二人却极为亲近。 韩德让从来没有因为自己权势通天、功高盖主而对少主傲慢无礼,反之这些年韩德让每每与萧绰谈论国事都会带着耶律隆绪,碰到他不明白的事情韩德让也会详细讲解。 而耶律隆绪,也没有因为自己皇帝的身份对韩德让趾高气扬,颐指气使。反而对他恭顺谦和,尊其为师,敬其如父。 对于外面所流传的关于萧绰与韩德让之间那些难以启齿的事情,耶律隆绪也从不往心里去。他始终相信母后对于先皇的忠贞,更相信以韩德让的人品必不会辜负这浩荡皇恩。而且,多年来他们每次讨论国事耶律隆绪都是在场的。 然而,实际上这也只是耶律隆绪自我安慰的一套说辞。一直被当做储君培养的他深知,这世间上所有的事情都不会是“空穴来风”。虽然大多数时间耶律隆绪对于那些传言都是一笑置之的,但是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心中那颗怀疑的种子就会偷偷的发芽,慢慢的生根,深深的在驻扎在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终于有一日深夜,耶律隆绪鬼使神差地想要去萧绰的宫帐去看一看。 当他悄声靠近萧绰宫帐的时候,恰巧与刚刚从里面出来的韩德让相遇。耶律隆绪虽然嘴上不说,但其实一直对他们之间的关系有所怀疑。如今,当他与韩德让在萧绰的宫帐外四目相对之时,那份羞愤如惊涛骇浪一般在胸膛之中翻涌。 韩德让在帐外看到耶律隆绪的时候,脑袋里“轰”的一声眼前阵阵发黑。脸色在月光的映照下惨白异常,心中不住地颤抖着。他撩袍跪地,心虚道:“老臣参见大王……臣与太后娘娘……”韩德让想要将今晚的事情亲自向耶律隆绪解释一下,谁知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耶律隆绪便转身离开了。 在帐内的萧绰听到了帐外的动静出来查看,谁知眼就看到了耶律隆绪那愤然离去的背影,她又低头看了看跪在地上的韩德让,聪明如她怎么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呢?!于是,萧绰想都没想就追了过去,她一边追一边呼唤自己的儿子,希望他能停下脚步听自己说两句。谁知她越喊耶律隆绪走的就越快,最后萧绰气恼的大声叫到:“文殊奴,你站住!” “文殊奴”是耶律隆绪的别称,好多年都没有人这样叫自己了。他忽然就停下脚步转过身去,借着月光仔仔细细的端详着母亲。父皇去世的时候他还小,母后一个女人能顺利的将整个朝政把持在自己手里,离不开韩德让的协助。况且,父皇走的那年母亲不过三十岁,她所需要的安慰与陪伴都不是自己能给的。 这些道理他都懂,可是作为先皇的儿子他无法容忍这样的背叛。 耶律隆绪咬着牙向萧绰行礼后低声说道:“作为儿子我可以理解母亲,作为一国的君主我却无法容忍。母后,今日就当我没有来过,请您不要试探我的底线。”说罢,耶律隆绪转身离开。 回到皇帐后,耶律隆绪一脚将帐内桌案踢翻。深夜之中,东西掉落在地的声音极为突兀。守在帐外的士兵害怕帐内的主子有时,一股脑的冲了进来。 耶律隆绪听到身后的动静后,怒斥道:“都给孤王出去!滚!” 冲进来的士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之间有些不知所措。跟随大王将近十年,他给人的印象永远是宽厚温柔、沉着睿智,从来没有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片刻后,耶律隆绪发现身后的人依旧没有出去,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个大王做的实在没有意思,天下有哪一个统治者做到他这个份上。国家他做不了主,臣子不将自己放在眼里,这王上做的连自己的娘都给别人了!他一个堂堂男儿,却成了这天底下最大的笑话。想到此处,他觉得自己无比可笑。耶律隆绪满腔的哀怨与悲愤难以抒怀,他想要哭可咧开了嘴之后却成了笑。诡异的笑声回荡在空旷的皇帐内,眼角漫漫流出了泪。 看到耶律隆绪的情绪有些失控,帐内的士兵也不敢多待,他们放轻脚步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没有人知道这之前发生了什么,更没有人知道耶律隆绪这一晚在皇帐内是如何度过的。 月垂日升,当耶律隆绪再次出现在朝堂之上的时候,便早已不是昨日的那个契丹大王了。他在面上依旧任由太后摄政主持大局,而实际上却开始悄悄地在朝堂和军队之中培植自己的势力。 耶律隆绪的改变无人洞悉,可是萧绰和韩德让两人之间的变化却是极为明显。 他们从那日起不再偷偷摸摸的见面,而是明目张胆地过起了夫妻般的日子。二人同案而食、并排而坐、同榻而卧、共枕而眠,他们无所避讳的同进同出,一起外出打猎、处理政务,萧绰甚至在接待外国使臣的时候都由韩德让陪着。 面对这样的境遇,耶律隆绪虽然怒在心头却始终不动声色。朝臣们将王上的无动于衷看在眼中,便也只能叹息而过,将心中的愤愤不平掩藏。 天长日久,耶律隆绪对他们二人行为的容忍让韩德让的内心愧疚不已。于是,他对萧绰说:“你我幼时曾有婚约,如今再谐旧好,我一定会将他当做自己的儿子看待。”而事实上韩德让说到做到,这些年他就真的将耶律隆绪当做自己的儿子看待。 可是,皇权的争夺充满了算计。在这条路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耶律隆绪要的不仅是执掌皇权,他更想要韩德让的命。 故而,多年来他费劲心思培养暗探并且安插在各处。韩伏月便是其中一个,毗沙门的丁苍生是他的同盟。 耶律隆绪暗中支持丁苍生回到见真门抢夺心法,其实是为了扶持属于自己的江湖势力。毕竟,他的野心始终在中原。吞并大宋取而代之,是耶律隆绪一生的使命。 第四十九章 契丹是一个游牧民族,骑射和狩猎都是祖宗留下的,无论何时都不能忘本。所以,耶律隆绪在每日临朝听政结束后便会外出打猎。 这一日午时刚过,当他满载而归的时候,便看到耶律金娥在自己的皇帐外垫着脚四处张望。她是母后最疼爱的孩子,明明早已嫁做人妇却依旧像个小女孩。在众多弟妹之中她与自己是最亲近的,当然那也只是曾经。自从她和那个中原人成亲之后,一切就都变了。 耶律隆绪翻身下马将手中的牛角弓交给近侍后,径直朝自己的皇帐走去,做出一副对她视若无睹的样子。耶律隆绪本以为她会想曾经那样,跟在自己的身后蹦蹦哒哒地走进来。可谁知,耶律隆绪背对着门口等了许久,都没有听到耶律金娥的脚步声。 无奈之下,他轻叹一声转身走出去站在耶律金娥身旁,斜睨了她一眼道:“你……找我有事?” 耶律金娥站在他身侧,紧张的连大气都不敢喘。她的眼神左右飘忽,双手背在身后揪着自己的手指头。她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道先说哪一句他才不会误会自己。 不知何时,耶律金娥开始害怕和自己的哥哥接触。原来,他是个剑眉星目、笑声爽朗的少年,犹如太阳一般周身散发着暖暖的气息。 可是现在,他虽然依旧是剑眉星目,但是眼中所散发出来的光却变得阴郁、清冷。他无论看谁,都像是一头孤狼审视猎物。她已经很久不敢直视哥哥的眼睛了,那样的目光想想就让人心惊胆寒。 想到这里,耶律金娥将头埋在胸前盯着自己脚上的鹿皮靴子。她不敢抬头更不敢说话,就那样窘迫的站在自己哥哥的身侧。 其实,耶律隆绪只是假装不在乎她罢了。虽然未正眼瞧她,却始终用自己眼睛的余光关注着这个他一直以来最疼爱的妹妹。 见她红着脸依旧不说话,耶律隆绪轻哼了一声说道:“自从嫁了那个木易之后,你就越来越像那些中原女子。说话遮遮掩掩,遇事扭扭捏捏。你说你……”耶律隆绪说着伸出手,在自己妹妹的额头上轻戳了两下后阔步往皇帐内走去。 耶律金娥抬起头看着耶律隆绪离开的背影,看着他一个人从阳光明媚之下走进黑暗的皇帐之中。她忽然就觉得,或许哥哥所有的变化都源自孤独。虽然,他每天无论到哪儿都是前乎后用的一帮人,但是那无边的寂寞却依旧围绕着他。 几个兄弟姐妹虽然都长大了,却依旧可以和母后撒娇,他却不行。这么多年来,身边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哥哥后宫的人虽然不少,却都是为了巩固时局或者平衡各方势力的政治婚姻。包括皇嫂在内,没有一个是他自己想要的,更没有一个人可以走进他的心里。 木易说他们中原有一句话,叫做“高处不胜寒”。或许说的,就是哥哥这样的人吧! 耶律金娥十分怀念那个经常带她策马打猎的大哥,她低头走进帐内轻声道:“王兄,你为什么总是对驸马有这么大的意见呀!就因为,他是个汉人?!如果是因为这个,那咱们的臣子之中不是也有不少的汉臣嘛……那个韩……”她原本是想说,那个韩德让也是汉臣,却十分受母后看中。但是,当她看到哥哥那副要杀人的模样,便将后面的话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妹妹今日来,到底是为了何事?”耶律隆绪的声音与之前相比又低沉了几分。 耶律金娥小心翼翼地往耶律隆绪的身边挪了挪,说道:“臣妹今日前来,是想跟王兄求个恩典。”她仔细的观察着耶律隆绪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说道:“我想恳求王兄,以后如果再打仗的话,可不可以不让驸马去啊?!” 耶律隆绪轻蔑的笑道:“金娥,朕其实不是对他有意见,而是压根看不上!知道为什么?我辽国与大宋交战多年,他是我见过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软骨头!杨家的一众儿郎,除了出家的五郎和如今依旧驻守边关的六郎之外,其余众人皆战死沙场。杨继业宁愿撞死在李陵碑前,也不做我辽军的俘虏。杨家军中,皆是顶天立地的男人。唯有这个木易,无论是当俘虏还是做驸马他都能心安理得,一副问心无愧的样子。什么礼义廉耻,什么忠君爱国都被统统抛诸脑后!如今,又因为贪生怕死让你前来求朕不让他上战场!”耶律隆绪越说越生气,于是拍案而起一个箭步冲到耶律金娥的面前,继续道:“当日如果他不是杨家军的先锋官,母后会把你嫁给他?会肯留他一条狗命到今天?!” 耶律金娥看到哥哥动怒后就阵脚大乱了,她慌忙摆着手解释道:“王兄,不是的,不是您想的那样!今日我来他根本就不知道,是我的主意与他无关。”她伸出颤巍巍的小手,试探着去拉耶律隆绪得手,“哥哥,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耶律隆绪听到她叫“哥哥”顿时觉得心中暖得发痒,自十二岁那年登基到如今足足六年,她还是头一次叫自己哥哥。耶律隆绪伸出将其抱在怀中,拍着她的头说道:“怎么不叫‘王兄’了?让外头的听见,岂不是坏了规矩?“这些年无论是“家事”还是“国事”都让自己心力交瘁,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看看这个妹妹了。一段时间没有见,她仿佛长高了,也比以前长胖了些。 耶律金娥将头靠在自己哥哥的肩头,鼻头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她伸手环住耶律隆绪抽泣着说道:“哥哥,对不起!我知道,这些年我们都让你为难了。可是,今天这件事情我不得不来求你!“ “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让你不得不来求我?” 耶律金娥松开双手红着脸说道:“因为我怀孕了,战场之上刀剑无眼,我真的怕孩子出生之后却看不到他的爸爸。”她说着紧紧地拉住耶律隆绪的手,恳求道:“看到你未出生的外甥的面子上,哥哥就答应我这个请求,好不好?!这真的是我自己的主意,木易他真的不知道!” 耶律隆绪与耶律金娥相对而立,他半眯着眼睛看向自己的妹妹,胸膛随着呼吸的节奏起伏不定,半晌后他竟“噗嗤”的笑出声来。耶律隆绪摇了摇头,转过身去背对着耶律金娥无力地说道:“回去吧!你的请求,朕答应了。” 耶律金娥伸出手去想要抚摸耶律隆绪的背脊,就在指尖即将要碰到他的时候却停下来。她默默的对着耶律隆绪行了一个礼后,一步三回头的走出了皇帐。 脚步声在耶律隆绪的身后声响起,渐行渐远、远去无声。此刻,他的心中泛起阵阵凉意。既做了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君主,就不要再妄想那些自己根本不可能得到的东西。例如亲情、朋友,再例如人与人之间的真诚。作为统治者如果自己不够清明的话,或许他这辈子都要活在别人编织的谎言里。 她是自己的亲妹妹,有什么事情不能直言,要这样避讳自己。或许,自己这个傀儡皇帝做的太久了,久到连自己的妹妹都认为他是个混沌不堪的蠢蛋。 耶律隆绪是个贪心的皇帝,他既想要志高皇权,又想要舐犊情深。这世间事哪会轻易两全呢? 他瘫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这种被亲人遗弃、轻视的痛楚游走在全身的每一处。 耶律隆绪忽然之间就迷茫了,他反复地在心中问自己,做了这么多,安排了这么久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权利?为了从此不再任人摆布,为了不再做个傀儡,为了获得一个统治者的绝对自由? 或者,就只是为了心中的欲望? 耶律隆绪想不明白,所以他也始终看不懂自己的母亲。 “主子,萧礼在帐外求见!”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帐外想起,将耶律隆绪的思绪从回忆中拉了回来。他整了整衣摆,扬声道:“进来吧!” 话音刚落,萧礼从外面进来之后单膝跪地,小声道:“主子,思州来信了!” 耶律隆绪道:“呈上来吧!” 萧礼应了一声,从怀中取出后递到他的面前。 耶律隆绪将信拿到手中后并未着急打开,而是问萧礼道:“东西呢?处理了吗?” “是”萧礼站在他面前,低着头回答道:“按照老规矩,已经处理掉了!”萧礼知道耶律隆绪问的是传递消息的信鸽,每只鸽子只负责传递一封信件,到达目的地后就处理掉。 这是一开始就立下的规矩。 耶律隆绪身边有四名亲信:萧仁、萧礼、萧义和萧信。 耶律隆绪会通过他们四个人向军中暗中倒戈的将领们传递消息,下达指令。其中,萧礼是专门负责信函传递的。把这个任务交给他并非是因为信任,只不过是因为萧礼是他们四个人中唯一不识字的人。契丹文和汉字,他都不认识。 耶律隆绪将看过的信函扔进炭盆之中烧毁,只留下了一幅画像。 “萧礼,找个可靠的画师按照这幅画像多画几副。再由你亲自教到我们自己人手中,告诉他们,此人应该就是母后此次发兵南下的目标。”萧礼答应了一声,接过耶律隆绪手中的画像。 当他准备要退出皇帐的时候,耶律隆绪再次叫住了他,“萧礼,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那边“萧礼略微一怔,随后回答道:”公主和驸马一切如常。“ 耶律隆绪道:“告诉你哥哥盯紧他,我猜当年的事情一定和他有关。“ 萧礼答道:“主子放心,没有人能脱离我们兄弟的掌控。”说罢,便退出了皇帐。 “木易,木易……”耶律隆绪眯着眼睛,口中反复的念着这个名字,“你只不过是一个连祖宗都不敢认的懦夫罢了!” 十六年前的金沙滩之战杨家全军覆没,从战场上俘虏了杨家四郎杨延辉和这个叫木易的先锋。当年母后本想用杨延辉和宋朝的皇帝做一场交易,可最后人却被中原武林的江湖义士劫走。最后,就只剩下这个叫木易的前锋。 他曾无数次回忆这段过往,在心中总觉得这件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所以,当萧信将暗探培养出来之后,耶律隆绪交给他们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去宋朝打探杨家的近况。 结果在这些年里,大宋朝廷没有传出任何关于杨延辉的消息。反倒是武林之中,忽然崛起了一个“欧阳山庄”。从时间上看,倒是与当年之事相契合。 这些线索串接在一起,那个答案在耶律隆绪的心中呼之欲出。 木易就是“杨延辉”的这个件事情原本就只是猜测,耶律隆绪始终没有拿到什么确凿的证据。 直到统和六年(公元988年)的一天,耶律隆绪在听政结束后照例外出打猎,凑巧看到了丛林深处的木易。 第五十章 深秋清宵冷,木易银枪舞 子时将至,月上中天。 溶溶的月光笼罩着墨色山林,天空中悄无声息地降下了银霜。 银霜恣意飘散,像是月光之中跳舞的精灵。 这样的深夜总是让人觉得孤独,而人在孤独的时候总会想念家乡。 杨延辉怀抱银枪斜靠在树旁,月光下的他俊朗娟秀,眉宇间总是挂着淡淡的惆怅。银霜飘落打在脸上,却犹如银针细细麻麻地扎在心间。 对于一个心怀天下的英雄来说,战死沙场是最好的归宿。 人固有一死,死得其所才不枉人世间走此一遭,可杨延辉却没有这样好的命。这许多年来,他就像是一只孤鬼,终日在波涛翻涌、血腥扑面的奈河中,被挟裹着任由铜蛇铁狗撕咬。 堕奈何,无路出。 他将一个奸佞小人的本质发挥得淋漓尽致。背宗弃祖、偷盗坑骗,纵是百般无奈,千般抗拒却终究是做了。 像他这般的恶人即便是“那落迦”,只怕也难以相容吧! 杨延辉双眼微闭,右手轻轻地在枪头上来回摩挲。 秋风骤然而起,将树枝上摇摇欲坠的叶子拽落下来,在半空之中片片飘零。 他突然睁开双眸,目光如炬,膀动身摇间挥动银枪,使出一招“四夷宾服”。此为中平枪法,是六合枪之王。 正所谓:中平枪,枪中王,高低远近都不防。高不拦,低不拿,当中一点难招架。 它又是“二十四势梨花枪”之元,对战之中妙变无穷。 杨延辉在“四夷宾服”之后接了一招青龙献爪,此势犹如孤雁出群,招招之中,势势之内,皆围绕着凌厉的杀气。 一截二进蛇弄风,扑着鹌鹑不放松。 打开门户诱敌逐,虚虚实实变无穷。 他虚我实花枪摇,我虚他实退银枪。 起手凤点头,电闪风回转,梨花飘落散。 杨家的“二十四势梨花枪”堪称精妙绝伦,锐进不可挡,速退不可及。 他可以易姓更名,更可以认贼作父,可杨家枪却绝不能忘。 他乡之中,也只有它才能慰藉杨延辉此刻的思乡之情。 杨延辉本以为在这更深霜重的时辰,除了自己以外没有人会来这里。所以,他全身心的投入,在茂密的山林之中,将杨家枪法尽情的挥洒。就连有人靠近,他都不曾察觉。 世间之事总是出奇的巧合,耶律隆绪就是在这一夜,撞见了从萧绰宫帐出来的韩德让。 虽然这件事情让他羞怒难当,却又不得不隐忍不发。毕竟,他只是一个手无实权的傀儡而已。 满腔的怒火无处可去,他便只能选择在此时,避开所有人的耳目到树林中策马。御马飞驰,寒风在自己的耳边“呼呼“作响,如寒刀一般一下一下地划在自己的每一寸皮肤上。 塞外的深秋之夜格外寒冷,拉着缰绳的双手逐渐的失去了知觉。他将双手放在嘴边,朝着它们哈了一口气,却依旧没有什么感觉。 耶律隆绪忽然就茅塞顿开了,如果你的心会痛,那就说明它还不够冷! 翻身下马后,他独自一人在这清冷的夜色之中闲逛,卷着落叶的狂风时而与他擦身而过,一片片,一丛丛。 走了没几步,耶律隆绪无意之间瞥见树林之中有人影晃动。他神色一顿,心中便觉得有些蹊跷,于是放轻脚步前去查看。一开始,耶律隆绪也只是瞧了一个背影。只觉得此人根基沉稳,身手矫健,枪法精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他想:此人如若是能为己所用,那将来一定是战场之上的一员猛将。如此想来,心跳不觉加快了许多。他正想从树后走出去,会一会此人。却不曾想,就在此时他接着银辉般的月色,看清楚了那人的脸。 耶律隆绪的心中咯噔一下,如此武艺高强之人,竟然是他自己的妹婿“木易”! 各国军队之中流传着这样一句歌谣:“一柄金刀八杆枪,闻风丧胆鬼魅消。” 这“一柄金刀”指的是杨老令公,“八杆枪”是指他的八个儿子。 耶律隆绪倒吸一口冷气,对于自己刚刚的鲁莽冲动暗自懊恼。他居然轻易地就被惊喜冲昏了头脑,竟然忽略了许多细节。譬如,这山林的不远处就是辽国大营,深夜出现在此,那多半是营地中人。可是如果是辽国大营之中的人,这样好的本事他怎么会不认识呢? 再譬如,辽军之中多以弓弩、长矛作为武器。能将长枪挥洒得如此出神入化的,却几乎没有。天底下,也就只有大宋的杨家。 想到此处,耶律隆绪的脑袋里“嗡”的一声,响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闷雷。他屏气凝神再次仔细观瞧,那木易所使的竟然是杨家的“二十四势梨花枪”。 梨花枪,木易,杨。 耶律隆绪心下大惊,这些年他们母子竟然在身边养了一头狼!此人绝不是他自己口中所说的什么先锋,而是宋朝的明威将军,杨家四子,杨延辉! 母后此生自恃聪明,步步盘算,以为自己从战场上寻得一件绝世珍宝,更是为女儿寻得了一个好归宿。却不曾想,到头来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好一个杨延辉,好一个杨四郎。在这众目睽睽之下隐藏自己,蛰伏多年他到底在谋划什么? 耶律隆绪细细想来,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他不得不承认,论计谋、轮策略、论隐忍,中原的汉人比他们要强出百倍。幸好有天神庇佑,让他在此时发现木易的真面目。不然,他契丹族辛辛苦苦几辈人打下的基业,必将毁于一旦。 沉浸在思乡之情的杨延辉,对于树林深处所发生的一切浑然不知。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不知道危险正在一步一步朝他近;更不知道此刻树林深处的那个人,已经带着他的秘密,退出了这片树林。 耶律隆绪策马飞驰,以最快的速度回到营地,不动声色的回到了自己的王帐。 这一晚上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桩桩件件皆是惊天秘事。一夜躺在床榻之上辗转难眠,他始终在思考一个问题。如果这个木易是杨延辉的话,那么当年被劫走的又是何人?他与杨延辉是什么关系?那欧阳山庄,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这团团迷雾围绕心间,让他难以入睡,直至天色发白才感觉到阵阵睡意袭来。 自十二岁登基以来,这是耶律隆绪头一次以身体不适为由罢朝。 萧绰不放心,派御医前来诊治。御医诊了半天也没有看出什么端倪,只是说了一些虚虚实实的鬼话,随后便回去复命了。韩德让听后,安慰她说:“毕竟是一国的君王,自己的母亲和臣子闹出这等事,他面子上过不去。你万不可与他硬来,有些事情不必太过在意。” 萧绰听后觉得心中更加愧对他,于是柔声说道:“如果没有你,我们母子早就让那群如豺狼野兽的宗亲们生吞活剥了,又哪里会有如今大辽的繁荣。所以,阿让我绝不负你,文殊奴是我的儿子,我了解他。相信早晚有一天,他一定会理解我们、接受我们的。” 女人终究是女人,饶是萧绰这样一个女中诸葛、巾帼豪杰,她也永远不会了解男人的心是何等的坚硬,血又是何等的冰冷。 御医走后,耶律隆绪一觉便睡到了午时。此刻,他坐在床边觉得头痛欲裂,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帐外的内侍听到里面有动静,于是赶紧带着一众婢女鱼贯而入。先是捧了一碗热奶茶到耶律隆绪面前,说道:“太后娘娘遣人来问了好多次,如今皇上醒了老奴这就派人去回话。” 耶律隆绪接过他手中的奶茶喝了一口,冷热适中正是入口的最佳温度,牛奶夹杂着茶叶的香气萦绕在齿颊之间。这是耶律隆绪的老习惯了,他总是喜欢在起床后喝上一口香浓的奶茶。 “什么时辰了?”耶律隆绪问道。 内侍绞了帕子递到耶律隆绪的手中后,小声说道:“午时一刻。“ 耶律隆绪接过帕子,胡乱地抹了一把脸问道:“萧义现在何处?“ 内侍赶紧将帕子从他手中接过来,笑着回答道:“萧义一早就候在帐外,说是等您起身后肯定还是要出去打猎的!” 耶律隆绪站起身来,由内侍和婢女服侍着更衣。整个过程他始终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这些人都是从小就跟在他身边伺候的,对自己的主子察言观色的本事都不在话下。从束发到更衣,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出错。 收拾停当后,耶律隆绪快步走出皇帐,翻身上马带领一队轻骑朝树林奔驰而去。 耶律隆绪时常想起统和六年,深秋的那个夜晚。正是因为他提早知道了木易的真实身份,所以当耶律金娥提出那个要求的时候,他才会那样失望。 她如果不想让自己的男人上战场,只需要和母后说一声便可。明知道自己没有实权不得做主,却偏偏做出一副兄妹情深的样子来苦苦哀求与他。 耶律金娥,大辽国的铁镜公主。她应该早就知道自己男人的真实身份了,不想让他继续跟随大军作战,无非是为了防止木易与自己的亲人决战沙场。 一切都是借口,为了保护自己的男人,她宁愿说谎来试探自己的亲哥哥。 母亲、妹妹是他在这个世上的骨血至亲。 耶律隆绪从心中翻腾出阵阵寒气,一个人如果连他的骨肉至亲都不能相信。那么,放眼望去围绕在自己身侧的这些人,谁还能相信? 耶律隆绪将思绪从回忆里拉出来后,提笔给远在思州的丁苍生回了一封密函并交给了萧礼。 第五十一章 消失不见的萧慕铖 思州内有一秘境之地,它与思南、湄潭、务川等七县相接壤,背靠大娄山,南及乌江水。 在群山林立之间有一道峡谷,峡谷两岸的岩壁极为陡峭,苔藓密布,直耸入云霄。在峡谷的顶端有一片茂密的树林,那里生长着许多极其珍贵的植物;侧的岩壁之上悬挂着如银链玉带班的清泉瀑布,一条九弯十里的长河从中蜿蜒流过,绵绵不绝。 一声惊空遏云的鹰唳响彻山谷,那是一只毛色雪白,并且拥有着一双锐利的眼睛和健壮的鹰爪的海东青。它先是孤绝肃杀地在山谷间反复盘旋了一阵,随后突然急转直下,朝峡谷之下那底清澈见底的十里长河俯冲而去。它紧贴水面低空飞行,顺着河水流动的方向一直飞到长河的尽头。 在长河的尽头与之相连的是一片金竹林,金黄色的竹竿从火红的彼岸花中拔地而起,竹竿上面缀满了绿色的竹叶。在这片黄澄澄的金竹林里,终年盛开着那传说之中“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世不相见”的曼珠沙华。 一个大概七八岁上下,身着一身水蓝长袍的小童儿站在火红的曼珠沙华的花海之中,垫着脚、抻着脖儿不住地张望。他身后是一见不大的茅草屋。 他仿佛是在等什么人,由于等了许久,一双乌黑的瞳仁中流露出了些许焦急和担忧。他时而原地打转,时而蹲在地上与花丛之中的蝴蝶、蜻蜓嬉戏玩闹。此刻,他正双手插腰一本正经地训着一只吓跑蝴蝶的小豹子。皱着小眉头,噘着粉红的小嘴,煞是可爱。 忽然,天际之间隐隐的传来了一声鹰唳。 他先是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于是不再出声,他和趴在花丛之中的小豹子四目相对,侧耳等待。过了许久,他都没有再听到任何动静,小童儿失望的叹了一口气,吹着脑袋对小豹子说道:“宝子,你说大老白是不是迷路了?!今天也该来了!”说着蹲在小豹子面前,抚摸着它的头说道:“你说,大老白会不会出事情了!半路上遇到坏人,被杀了,变成烤肉了啊!”那只小豹子转了转眼球,坐起身来后晃了晃脑袋。 “咦?”小童儿笑道:“你对它倒是挺有信心的嘛!” 他伸手拍了拍小豹子的脑袋,站起身来说道:“好吧!那就信你一次!” 小童儿话音刚落,一声鹰唳再次从空中传来。这次的声音十分清晰,他兴奋地蹦起来眺望天空。只见那蔚蓝的天空之中有一抹白影闪电一般“嗖”的一下钻入了金竹林中。海东青展开双翅在竹林之中穿梭,最终忽闪着大翅膀停在了茅草屋顶。 小童儿看见这只雪白的海东青后,开心的手舞足蹈。他朝着它挥着双手大笑着:“大老白!我和宝子等你很久了!”由于兴奋,他粉雕玉琢的小脸逐渐的泛起了红润,胖嘟嘟的脸颊两侧浅浅地嵌着酒窝。身侧的那只小豹子也因为喜悦,围着他来回跳跃,口中发出低低地“嗷呜”声。 这只海东青先是“咕咕”的叫了几声,然后双脚一跃稳稳的落在了屋前的空地上。 小童先是张开双臂跑过去,弯腰抱了抱它之后,便将拴在海东青脚上的一个小竹筒解了下来。 “老白,我带你进屋休息吧!这次多住两天,宝子你陪着大老白,我先去送信。”小童儿一边说着一边走道屋内的方桌前,伸手扭动一个桌子角。“轰”的一声,桌子下的地面裂开了一道缝隙。 小童儿伸手从怀中取出火折子吹出火苗后,顺着楼梯走了下去。 黑暗的甬道狭窄悠长,时不时还能听到滴水的声音。小童儿举着火折子,七拐八拐的走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便瞧见了一个小光点。“噗”的一声,他吹灭了手中的火折子,将它揣进怀里后朝那个小光点跑去。 随着他一点一点地靠近,小光点最终夸大成了一个大大的光圈。他奔跑着将黑暗甩在身后,投入和煦的光明之中。那里,便是从见真门中叛逃的方安所创立的毗沙门。 其实,当年方安的叛逃也是无可奈何!他何尝不知道,当自己踏出那片玉梅林的时候,方安这个名字,将永远等同于“叛徒”这两个字;他有何尝不清楚,自己盗取的那后半部《慧定心法》根本无法成事。 奈何“情”之一字为天下奇毒之首,它能腐蚀这世间最硬的心肠,催化这世间最铁的英雄骨! 要想弄清楚见真门和毗沙门之间的恩怨,还要从他们的起源说起。 见着门起源于印度,就是自西汉以来所说的“天竺”或者是“身毒”。而“印度”一词,则是由唐朝前往西域取经的高僧,唐玄装所译。法师曾云:“夫天竺之称,异议纠纷,旧称身笃,身毒,贤豆,天竺等。今从正音,宜云印度。” 印度从古至今曾经历两大王朝:“孔雀帝国”和“笈多帝国”。 在古老的印度,有一个被人民称为“月护王”的人名叫旃陀罗笈多。是他带领着印度最勇猛的战士,推翻了摩揭陀的难陀王室并建立了印度史上第一个政治王朝“孔雀帝国”。月护王在位期间赶走了印度境内所有的入侵者,获得了整个领土的绝对统治权。阿育王即位后,在他的带领下孔雀帝国的强大和繁荣达到了巅峰。 阿育王在位期间,也是印度佛教最兴盛的世代。 但好景不长,随着阿育王的去世,那个曾经兴盛的“孔雀帝国”逐渐衰退,并最终走向灭亡。 这样一来,之前被推翻的摩揭陀王室,顺理成章地回到了原本属于他们的居住地。由于摩揭陀王室的力量并不强大,所以致使好不容易被统一的土地,又一次地被外来的侵略者瓜分。 印度又恢复了列国时期那种分裂状态。在整个印度的诸多列国之中,“大月氏人”所创立的贵霜帝国最为强大。大乘佛教和铸造佛像所使用的犍陀罗艺术,是贵霜帝国最灿烂的瑰宝。 贵霜帝国在强盛了三百多年后一间衰退,最终由于政治力量的分裂而被摩揭陀国王消灭。 贵霜帝国覆灭,大月氏人在战争中四处逃窜。其中有一对夫妇,带着一双儿女辗转来到中原。他们隐藏了自己原本的姓氏,躲进了大山之中。 一开始山里面的村民觉得,虽然他们一家人都长得十分美丽,可是那红色的头发和蓝汪汪的眼睛却处处透着诡异,再加上彼此语言不通,很长一段时间里村民们都不敢与这一家人亲近。 一日村中来了一伙强盗山贼,他们不仅肆意抢夺财物,更企图掠夺、霸占村民家中那些貌美的女儿。村中乱成一团,就在大家几近绝望的时候,有一个人如天神般降临在他们面前,赶走了恶霸。 他高超绝妙的武功,让村民们叹为观止。从此,他成为了这个村子里除了村长之外最有威信力的人。 他就是在贵霜帝国覆灭的那场战役中逃离出来的绝世高手,也是见真门的缔造者,阿徒罗斯。 阿徒罗斯认为我们生而为人,就一定会被世间表象所迷惑,从而看不到本质。而一眼就能看透本质者即为“见真”,那是佛祖赐予有缘人的福气,更是阿徒罗斯的愿望。他希望世间所有的人,都可以拥有这样的福气,这便是“见真门”的由来。 见真门无寿堂的石门之上雕刻着的那两位,其中一个名曰“毗沙门天王”,是如来佛祖坐下四大护法天王之一,译成汉语就是“多闻天王”。 方安既然将自己创立的门派取名为“毗沙门”,这就说明他从未忘记自己的师门。 一身水蓝长袍的小童儿从暗道中跑出来后,大叫道:“师父,师父!大老白来了……” “子流,小声些!小心一会儿他出来,又训你!” “黎薇姐姐……”这个叫子流的小童儿听到有人叫他,闻声寻去就看到此刻站在阳光之下的方黎薇。 她身材高挑,肤若凝脂,眼窝深陷,棕红色的头发微卷散在脑后。最好看是她的眼睛,浅蓝色的瞳仁之中泛着如水的波光。绝世容颜,不过如斯。 子流不死心的朝大红门里瞧了瞧,讨好的凑到方黎薇的身边说道:“姐姐,师父还在和他带来的那个哥哥练功啊?!” 方黎薇对他的话罔若未闻,自顾自地蹲在花丛中一边浇水,一边欣赏。 子流瞧她没有理会自己,低头想了想再次说道:“大老白来了,姐姐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瞧瞧?” 听到子流这么说,方黎薇拿着水舀子的右手一顿,她抬起头刚想说什么。丁苍生,却出现在了自己的视线中,身后跟着子流口中的大哥哥。 方黎薇心中燃起的火苗,再次被熄灭了,子流亲眼看着方黎薇脸上的笑容一寸一寸的消失。 丁苍生看到花丛之中的两个人,扬声叫到“子流!这时候,你不应该守在门外的吗?” 子流听到声音后立即跑过去,将怀中的书信掏出来,“师父,那边又来信了。”子流说着将书信举到丁苍生面前,并朝偷偷地朝他身后的男人看了一眼。 丁苍生接过书信后,转身又回到屋内。 子流目送他们离开后,再次跑到方黎薇的身边小声嘀咕道:“黎薇姐姐,那个大哥哥来这里好几个月了,一句话都没说过,莫非是个哑巴?!掌门就是和他练功吗?可是他看上去傻傻的还能练功夫?姐姐……你说他是哪里来的啊?!” 方黎薇斜睨了他一眼,将手中的水舀子丢进水桶中,随后站起身来说道:“要不,我帮你问问?” 子流一听方黎薇说要帮自己问问高兴地拼命点头,两只圆咕噜的大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方黎薇拍了拍身上的土说道:“到时候我就和师兄说,咱家子流最近因为他是谁的事情,思虑过甚以至于茶饭不思、夜不能寐,所以……” “黎薇姐姐……”子流一把抓住了方黎薇的衣裙,赶紧说道:“子流不好奇,不好奇!子流今天早上刚刚吃了一个大馒头呢!现在有些犯困,我出去和宝子玩儿了!”说完撒腿就跑,方黎薇看着他那副脚底抹油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她回首看了看那扇紧闭的大红门,陷入沉思之中。 方黎薇知道,师哥这次带回来的这个男子名叫“萧慕铖”。 第五十二章 到底谁才是被算计的那一个 “笃笃笃”方黎薇轻敲房门,道:“师哥,我可以进来吗?” 她将耳朵凑近听到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到了门前。伴随着“吱呀”一声,房门缓缓打开,丁苍生那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脸出现在方黎薇的面前。 “师哥”她叫道。 丁苍生原本十分严肃的表情在见到方黎薇后,变得缓和了许多。他先是低头看了看方黎薇手中的托盘,随后侧身为她让出进门的位置,柔声说道:“这些事情,让子流做就好了。” 方黎薇面带微笑的走进房中,四下扫视了一圈,发现萧慕铖还是和之前一样,一丝不苟地坐在书桌前认真的默写心法。不管屋内发生什么,他都置若罔闻。方黎薇没有说话,她将手中的托盘放下后,将一碗清水端起来放在了萧慕铖的面前。 “喝口水再写吧……”方黎薇站在萧慕铖面前说道。 萧慕铖闻声抬头,先是看了一眼桌上的水碗,然后又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丁苍生。 丁苍生没有说话,只是朝他点了点头。 萧慕铖并没有放下手中的笔,他伸出自己的左手端起水碗一饮而尽后,又埋头继续书写。整个过程他都面无表情,目光呆滞,方黎薇就站在他面前,他却仿佛没有看到一般。 自从来到毗沙门那天起,萧慕铖都只听从丁苍生一个人的命令,整个人仿佛是一个牵线木偶。如果没有丁苍生的命令,他会不吃不喝地一直写下去,这些都是刚才那碗水的功劳。 这水中的东西,就是当初丁苍生投在见真门水源中的药。 这种药不会致死,却会让人从此失去自我的控制能力和辨别能力。就如此刻的萧慕铖一般,他已经彻底的成为了丁苍生的奴隶,对他唯命是从。 方黎薇端起那个水碗,一抹诡异的笑容在脸上一闪而过。 当她转过身来对着丁苍生的时候,那抹诡异的笑容早就消失不见了。 方黎薇看这丁苍生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她咬了咬牙还是选择什么都没有说,低头离开了。 丁苍生看在眼中,疼在心里。方黎薇是自己带大的,当年他跟着师父的时候,师娘也是刚刚怀上这个小丫头。这个名字,还是自己给起的。 她出生在一个夏季的黎明,一夜暴雨之后,微红的天空之中飘着几朵蓝紫色的彩云,那日蔷薇正艳,翠蔓花红。 “黎薇”丁苍生伸手拽住了从他身边经过的方黎薇,经过仔细的观察后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 丁苍生只得试探地问道:“刚刚欲言又止的,是何故?你我相依为命这么多年,难道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吗?” “哪有什么不能说道,我只是不想再给师哥添麻烦了。我拖累了你这么多年,我……”方黎薇低着头,语气充满了愧疚。 “胡说!”丁苍生截住她的话,十分生气的说道:“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怎么能说是拖累?黎薇,你不仅不是拖累,反而是我好好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方黎薇听得出,丁苍生言辞恳切,这些年他们不仅仅是同门,更是可以给予彼此温暖的那个人。 但……那都是不久之前的事情了。 当方黎薇面对丁苍生的时候,她便会对自己所做的那些事情感到愧疚。她怕被自己的眼睛出卖,所以始终不敢抬头,与丁苍生对视。 她想要自己的幸福,即使会伤害到那个全心全意对自己的人,她也不会轻易放弃。 这副模样落在丁苍生眼中,却更加激起了自己内心之中对方黎薇的保护欲。他希望当师妹面对自己的时候,可以坦诚相待,可以那他当做这辈子的依赖。 他心疼的将方黎薇拦在怀中,轻声的问道:“到底怎么了?我们相依为命多年,你的痛就是我的痛,你不快乐我又怎会开心呢?” 方黎薇轻轻地扭动身体,从丁苍生的怀中挣脱出来说道:“我只是觉得自己无聊罢了!” 丁苍生的怀空了,心也跟着空了。他也发现了方黎薇最近的变化,却也只是以为姑娘长大了,自己毕竟是个男人会有些不好意思,所以并未介怀。 “小丫头!”丁苍生宠溺的摸了摸方黎薇的头,说道:“原来是这个,子流不是每天都陪你说话吗?还有那只豹子!” 方黎薇不高兴的撅起小嘴说道:“那就是个孩子,有很多事情是不能讲到!还有那只豹子,它和你带回来的这个人一样,只认子流一个。它就像是子流的尾巴,如影随形。” 她撒娇的样子,早已搅乱了丁苍生心中的一池春水。 所谓温柔乡,英雄冢。 丁苍生伸手点了点方黎薇娇俏的鼻头,柔声说道:“那晚上师兄陪你赏月,如何?” “真的吗?!”方黎薇听到丁苍生说他晚上要陪自己,表面上做出一副开心的样子,可实际上心中却毫无波澜,甚至是有些腻烦。 她先是装出一副十分开心的样子,可是过了一会却恹恹的说道:“还是算了吧,我不想耽误师哥的正事……” 丁苍生截住方黎薇的话,说道:“陪我心爱的小师妹,就是正事儿!” 方黎薇摇头道:“我知道,师哥将他带回来是为了《慧定心法》的上半部。也只有它才能让你彻底恢复正常……”说到此处,她怕丁苍生误会,于是赶紧摆手说解释道:“我不是嫌弃你啊,师哥!你可千万别误会,我是想说,你要将它练好,然后陪我一起到老。” 虽然虚情假意,却也是托付终老的情话。丁苍生对所有人都心存防备,唯独方黎薇他从不设防。 丁苍生摇头道:“黎薇,你我之间根本不需要解释。我明白你的心意,可你明白我的心意吗?” 方黎薇望着面前的丁苍生,愣了很久。 她不想骗他,甚至想现在就将一切都说明白。她想告诉丁苍生,她对他的心意完全清楚,甚至了若指掌,但是却不能接受。丁苍生从来都不是她方黎薇心中的那个人,从前虽然清楚自己的心意,却也因为这些年她始终被约束在这个山谷之中,从来没有机会见到别的什么人,所以她即使不喜欢也不得不认命。 一个人的日子太清冷,两个人在一起的日子才会有温度。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自从萧慕铖出现之后,她就心动了。 只需要一眼,她就可以确认,萧慕铖才是自己想要陪伴一生的人。 “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这才是她心中爱人的样子。 丁苍生看着脸色微微泛红的方黎薇,关心地问道:“黎薇,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手覆上了方黎薇的额头。 特头上突如其来的凉意,让她猛然间回过神来。方黎薇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躲开了那只冰冷的手。 此时,房间内的气氛有些尴尬。方黎薇不好意思的朝丁苍生身后的萧慕铖的看了一眼,然后又看了看丁苍生,说道:“师哥,我能不能找你借他用用?” 丁苍生一怔,然后回头看了一眼,难以置信地问道:“你刚才出神,就是为了他?!” “师哥!你想什么呢?!”方黎薇心中一惊,生怕丁苍生察觉到自己心中对萧慕铖的情谊后,会对他不利。所以,她撇了撇嘴说道:“人家明明是在为你着想,可到头来你却这样猜忌我!师哥这样真是伤人心呢!” 方黎薇假装恼怒的“哼”了一声后,转身就要走。 丁苍生抱着双臂,面带微笑地看着她说道:“站住!你刚才说,是为我着想?”他不紧不慢地走到方黎薇面前,继续道:“既然是为我着想,那倒不如说来听听吧!” 方黎薇低头沉默了许久后,忽然抬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丁苍生,颤巍巍的说道:“师哥,你难道真的不知道吗?这些年,你我相依为命,就在刚才你还说明白我的心意!你……” “好了!我不问了!”丁苍生看到方黎薇那副委屈的模样,心中一阵慌乱。他快步走到萧慕铖面前,沉声说道:“不用再写了,今日你去陪黎姑娘,一切都听她安排。明日一早,你再来。” 萧慕铖在听到丁苍生的命令后,将手中的笔轻轻地放在桌子上,面无表情的来到方黎薇身边。 此刻,萧慕铖背对着丁苍生,他的眼神变得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方黎薇道谢后,便带着萧慕铖离开了。 丁苍生绕道书桌前,拿起萧慕铖誊写的《慧定心法》,心中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此刻,在他手中的不仅仅是一份上乘的内功心法,更是他摆脱魔道的希望。想要陪伴在方黎薇身边,照顾她一辈子的话,首先就是要将自己变回一个正常人。 方黎薇带着萧慕铖先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她将耳朵听在门板上仔细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过了半晌后,她又将门偷偷地打开了一个缝隙左顾右盼的反复确认了好几遍后,才彻底放心。 当她转过身来的时候才发现,萧慕铖依旧装傻充愣地站在房间中央一动不动。 方黎薇也并未拆穿,而是坐在桌前不紧不慢地,一口一口地喝茶。 她倒是想看看这个萧慕铖,能装到几时! 自从他来到毗沙门的这一个多月一来,他喝下去的所有药都是自己亲手调配的。 那点药量顶多是让他睡眠的时间增加一些,行动迟缓一些,可大脑的意识早在半个月前就已经恢复了。 “这世间的事情,真是难以预料啊!你说,我们谁才是被算计的那一个?” 第五十三章 使君有妇 方黎薇端坐在萧慕铖面前,秀眉轻佻问道:“算计?慕铖哥哥你学富五车、见多识广。那就请为妹妹解释一下,何为算计?” 萧慕铖冷笑一声答道:“为了自己的目的,暗中谋划,损害他人利益。” 方黎薇颔首表示赞同,继而说道:“恩…如果按照慕铖哥哥这样说的话,妹妹我做的这些可属实称不上是‘算计’。” 萧慕铖双眉微蹙,面带疑惑地问道:“既然我说的不准确,那就请方姑娘自己说说吧……你自己的这个行为,叫什么?” “我这顶多算是,女儿家的小心思”方黎薇说着站起身来,走带萧慕铖面前,一双柔荑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胸膛,继续说道:“我的确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暗中做了一些手脚,可却从未损害过别人的利益。如今,师哥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慧定心法》,而你也恢复了神志。我们一举三得,各取所需而已啊!” 萧慕铖后退半步,严肃地说道:“方姑娘你我之间男女有别,如今独处一室已经是有违礼数了,还望自重。” 方黎薇望着自己停留在半空的手微微一怔,表情略显尴尬,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她将手放下并交叉与身后,耸了耸肩,故作轻松的说道:“谦谦君子,我心难忘,慕铖哥哥我心中爱你,有什么错吗?” 她一面说着,一面紧紧地盯着萧慕铖,不放过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方黎薇希望看到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会有一瞬间的心动,或者是片刻的妥协。 可当萧慕铖面对方黎薇露骨的表白时,内心却丝毫没有波澜,他义正言辞的说道:“难道,这就是方姑娘心中想要的?你我本是萍水相逢,这些日子你的帮助和照顾,在下一定会铭记于心,可是……”萧慕铖说到此处停留片刻,似有一丝犹豫。 看到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方黎薇再次上前半步栖身而至,逼问道:“可是什么?” 萧慕铖被她逼得,只得复又后退半步并高拱双手答道:“可是,在下已有聘妻,我与她是青梅竹马的情分。” “已有聘妻”他将这四个字说的铿锵有力,每一个字都透露着矢志不渝的坚定。 那四个字就像是铁锤一般,一下一下地砸在自己心上,冰冷、生疼。 方黎薇面色一顿,略作沉吟微笑道:“我看戏文里面的那些男人,都是三妻四妾的,我又不是醋娘子。我们三人……” 萧慕铖大惊,赶紧摆手拒绝道:“不可不可……万万不可!我和她虽未成礼,可名分已定。方姑娘,这人各有志,而且这感情的事情勉强不来……” 方黎薇听到他这样说,顿时容颜倦怠,怔怔地说:“是啊……感情的事情,勉强不来!” 话音刚落,她蓦地再次杏目圆睁,戟指颤声地逼问道:“我到底是哪里配上你,我宁可伏低做小你都不肯答应!你可知,我顶讨厌听你这”姑娘“二字,听着生分,让人寒心!” 萧慕铖面带愧色地安慰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也只能赔个不是了,万望姑娘海涵。” 方黎薇眉头深锁轻瞟了他一眼,此刻她的心中妒火中烧,久久难平。 这是她第一次体会到“求而不得”的滋味,着实不好受!方黎薇不是个好脾气的姑娘,她经常会因为一些琐碎的小事发脾气。 就像此刻,她因为怒气上头所以面色有些潮红。她有好几次都想要将面前的桌子掀翻,好好和他大吵一场。 可是,最终却忍了下来!她双手紧紧地攥住拳头,觉得有一股气血直冲上头,竟然有片刻的眩晕。 方黎薇双眼微闭,默默地调整自己混乱的气息,让心绪尽量平静下来。她在心中反复地告诉自己:方黎薇,你一定不要轻易放弃,因为这个男人必须是你的!也只能是你的。 萧慕铖看出了她内心的羞辱和恼怒,如今的情形绝不能与她决裂。在这深谷之中,他还是要依靠她帮助自己逃出去的。所以,萧慕铖犹豫再三后,还是决定说几句好话哄哄方黎薇。 于是,他沉吟了半晌后刚想张嘴说话,却看到原本满脸怒容的方黎薇忽然之间变得笑面如花,之前的不快一时之间便都烟消云散了。 她抿了抿嘴角,做出一副娇羞可爱模样,问道:“慕铖哥哥,那姑娘是不是很美?会比我还好看吗?” 萧慕铖闻言一愣,随即摇了摇头,并未作答。 “你摇头是何意?她不好看?还是我不好看?我到底是哪里配不上你?”方黎薇再次逼问道。 萧慕铖生怕她再生气,于是赶紧慌忙地解释道:“话不是这样说的,我摇头是因为,喜欢一个人与相貌无关系啊!这天底下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可以明明白白的说出来的。” 方黎薇无力地摇了摇头,轻声叹道:“既然使君有妇,我说再多也是无意,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不过,慕铖哥哥,你我既然没有夫妻地缘分,那做兄妹总可以吧?‘方姑娘’这三个字,我实在是不想再听了!” 听到“兄妹”二字,萧慕铖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赶紧答道:“那敢情好!爹娘要是知道,我替他们认了这样一个漂亮的女儿,一定特别开心!”说着,拱手一揖朗声说道:“贤妹不弃,请受愚兄一拜!” 方黎薇赶紧跳起来伸出双手,将萧慕铖拉起来说道:“你见谁家哥哥拜妹妹!赶紧起来,起来!” “按理说我应该送你一件礼物的,可是现在这种情况,也只能后补了。”萧慕铖不好意思的说道。 听到他这样说,方黎薇的双眸瞬间绽放出了璀璨的光芒,她紧紧拉住萧慕铖的手说道:“不,慕铖哥哥,有一样东西不用等以后,你现在就可以做到。” 萧慕铖不解的问道:“是什么东西?” “自由!”方黎薇脱口而出,赶紧回答道:“慕铖哥哥,十三年了,我从来没有出过这个山谷。金竹林外的那条十里长河,是为一条进出山谷的路。你敢不敢带我走,给我一个自由人生。” 此时此刻,方黎薇仿佛是一只被卷入洪流之中的小松鼠,而萧慕铖则是她遇到的一根浮木。 他会带着自己乘风破浪,自由自在地看尽世间美景,让她可以痛痛快快的做自己。 “你会答应的,对不对!”她知道这里管不住他,等眼前的这个男人离开以后,便又会回到之前的日子。她真的害怕了! “如果,我能脱离现在的困境,就一定带你离开。”萧慕铖反手拉住方黎薇湿润的手掌,皱眉继续说道:“不过,我现在却做不到。他的刀,太快了!” 幸福来得太突然了,方黎薇这辈子都没有想过,居然有人能带她离开。她心绪澎湃,开心不已。 她拉着萧慕铖的手,将其拖到自己的卧房,神秘地道:“既然哥哥应允了我,为了能快一点受到这份礼物,我现在也要送慕铖哥哥一件礼物,你等着!” 方黎薇说罢将自己床上的被褥掀起,在床板中央的位置有一个正方形的暗格。 她将暗格中的盒子取出,捧到萧慕铖的面前,问道:“慕铖哥哥,这个就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她说着,从头上取下一只发簪将盒子打开。然后,继续说道:“有了这两样东西,我们想要离开这里便指日可待了!” 萧慕铖将盒子内的东西小心翼翼的拿出来,那是一把砗磲材质的折扇和一本残破不堪的书籍。 “这是当年我们的先祖从见真门内带出来的,这一本就是《慧定心法》的后半部。原本还有一套《黄泉杀魂刀》法,爹死后师哥趋走了。” 萧慕铖不可思议的看着方黎薇,问道:“你竟然会把它们给我?你就不怕……” “怕什么?”方黎薇反问道,“你把《慧定心法》的前半部交给我师哥,你就不怕吗?” 萧慕铖点点头,人家姑娘都这样说了,他如果再推脱的话,就显得矫情了。当他决定将东西揣进怀里的时候,方黎薇却伸出一只手横在他面前。 “你别误会,既然答应交出去我就不会后悔,只不过这两样东西,你不能随身带着。如果让师哥发现就麻烦了,所以它还是要放在我这。”说着,方黎薇将东西从萧慕铖手中拿走,又放进盒子里锁了起来。继续说道:“我会和师哥说,以后每晚将你借走两个时辰陪我。他对你我二人都没有设防,所以一定会答应的。” 说罢,她转身将东西放回到原处。等收拾好一切之后,她拉着萧慕铖的手撒娇道:“慕铖哥哥,你陪我说说话,好不好” “我们就这样出去,陪你说话?丁苍生一定会发现端倪的!”萧慕铖蹙眉摇头道。 方黎薇坚定地回道:“你放心,他是绝对不会发现的。此刻,师哥一定是在他的密室中,潜心修炼你给他的心法呢!”说着,她拉这萧慕铖一路小跑到院子中。 这里所有花草都是由方黎薇亲手照顾,由于山谷之中常年恒温,适宜草木的生长。只见满园的花团锦簇,青翠萦目,五光十色的花花世界。 群芳之中,最漂亮的当属那一大片白色的曼陀罗。 萧慕铖快步走上前去,诧异地问道:“这可是那传说之中的彼岸花?” 方黎薇自豪地挑了挑眉,回道:“对呀!” “可是,这彼岸花不应该是红色的吗?为何,你这里是白色的?”萧慕铖继续追问道。 方黎薇大笑道:“那这说来可是话长了呢!慕铖哥哥,我们坐过去慢慢说吧!” 花园之中有一口水井,水井旁边放着一个长长的板凳。他们二人一前一后的走过去,并肩坐下。 “关于彼岸花,有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慕铖哥哥,我准备讲,你可做好准备听了吗?”方黎薇望着面前的花海,喃喃地说道。 第五十四章 关于彼岸花的故事 在很久很久以前,一个长相无比丑陋的恶鬼爱上了一个美丽的姑娘。因为他的丑陋,所以姑娘并不爱他。由于爱恋和自私的占有,他将姑娘囚禁了起来。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后来终于有一天,那里来了一名侠士,他不仅救出了姑娘并与她相爱。 恶鬼不忿,想要将那美丽的姑娘抢回来。最终,却在缠斗的过程中被那个侠士用剑斩杀了。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姑娘被带走,最终鲜血流尽,气绝身亡。 恶鬼的血溅落在乱草丛中,一种火红娇艳的花在那片草丛之中绚丽地绽放开来。 侠士带着那个美丽的姑娘逃到了一出世外桃源,本想与她生生世世的过下去。却不料有一日,那姑娘抽出了侠士手中的那把长剑,将其杀害。 原来,那美丽的姑娘只是利用他从恶鬼手中逃脱,却从来没有爱过他。 侠士的鲜血被雨水冲刷着,流淌到这世外桃源的每一寸土地上。来年春天,那里竞相绽放着一大片洁白的花。 那只丑陋的恶鬼名叫曼珠沙华,而那名侠士名叫曼陀罗。 曼陀罗洁白无瑕,通常开在通往天堂之路上,引领离开人间的亡魂们通往下一个新生; 而曼珠沙华却绽放在地狱之途,漫天黄沙之中,它是地狱之中那些恶灵和众魔仅存的温柔。 如果说曼陀罗代表升华和新生,那么,曼珠沙华则代表着堕落和悔恨。恶鬼坠入地狱,日日承受着鞭挞、油煎和凌迟的无边痛苦。刑囚千万年,赎清前世的罪孽。 这便是关于彼岸花的故事。 日落的余晖笼罩着方黎薇,她怔怔地望着面前的那一片曼陀罗。 萧慕铖听了彼岸花的故事后久久回味,对于方黎薇来说,或许丁苍生就是故事中的恶鬼,而自己则是唯一能帮助她脱离魔掌的人。那么,他最后的结局会不会也像故事中的那个侠客一样,被姑娘所杀呢? “慕铖哥哥,你半天都没有说话。是不是在想,如果你带我离开了这里之后,会不会和故事里侠客一样的下场。”方黎薇转过头,盯着萧慕铖的眼睛问道。 那双眼睛清澈、明亮,仿佛可以看穿一切。萧慕铖面对她的追问,竟然不知道如何作答。 “那只是一个关于彼岸花的故事,我没有当真。”萧慕铖左思右想,才想出了这样一个不算答案的回答。 方黎薇耸了耸肩,换了一话题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轻易的就把《慧定心法》交给了我师哥呢?就不怕他练成一个绝世高手后,杀了你吗?” 萧慕铖听了之后,大笑道:“你对他还挺有信心的啊!” 方黎薇听出了他语气之中的轻视,于是皱起眉头继而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萧慕铖站起来,负手走到水井旁边向下看了看,随意地拍着井口说道:“修习《慧定心法》必须要先修心,能不能成功起心动念很重要。丁苍生心中的刀魔已经深深地扎在他心里,生了根,因此他失了先机。不过,据我对他这些日子的了解来看,其实生与死、人或魔,他都从未在意过。所以,他抢夺《慧定心法》的最大原因是你。在他的心里,从始至终最重要的只有你,这才是他最大的杂念。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啊!” 说到此处时,他看到方黎薇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了厌烦的神色。“你为什么不喜欢他?”这句话,萧慕铖几乎是脱口而出的。待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唐突。 提起丁苍生,方黎薇的心中逐渐浮起了一团乱麻。乱麻之中的每一个结都是死疙瘩,解不开,拽不断。 她望着逐渐西沉的太阳,沉思半晌后无奈地说道:“这些年来,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彼此都在慢慢地长大。我对他越来越惧怕,却又不得不依靠。我与他相处的并不自在……” “所以你才想要离开这里,才会用那半部《慧定心法》做和我交易。”萧慕铖说道。 方黎薇点头道:“这只是一部分原因。这心法本就出自见真门,还有那把名为‘皙雪’的折扇,如今也算是物归原主。这些东西与自由相比,实在是微不足道。” 日暮低垂,月朗星稀。 萧慕铖躺在破烂的柴房之中,皎洁的月光从残破的房顶和墙壁的缝隙之中渗透进来。 他脑海中始终浮现着那把折扇的样子,虽然只是匆匆一眼,他却难以忘怀。 按照方黎薇的说法,这把名叫“皙雪”的折扇出自见真门,可是他从从未听父亲提起过。 海物有砗磲,白皙如雪,质润如玉,坚韧光洁;尊七宝之首,称四石之最;兼五德之上美,超众宝而绝伦。 砗磲与金、银、玛瑙、珊瑚、琉璃、琥珀并称为佛教七宝。 它的质地坚韧,气质纯净若兰,在海底经过上万年的生长和雕琢,汲世间万物之精华。 用这样珍贵的宝物所制成的兵器,一定非同凡响。萧慕铖举起自己的右手,一次又一次地幻想着“皙雪”在自己手中的情景。如果他可以将《慧定心法》和“皙雪”一起带回去,那么梧桐苑在武林之中再无敌手。 这一边,萧慕铖和方黎薇已经结盟,而丁苍生却还沉浸在《慧定心法》的修炼之中,无法自拔。 光阴乃万代之客,日月交替垂落西海,逝川奔腾流入东溟。 自从木南荨将辽军的计谋拆穿那日期到今天,萧鞑凛的大军在雁门关外已经驻扎了半个月,到今天终于按捺不住,举军攻城了。 出发前,萧鞑凛将耶律隆绪送来的那副画像再次看了一遍,并牢牢记住。他心中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今日一战必然能与之相见。 如若能擒获带回大辽,无论是在太后那还是少主那,都会是一件天大的功劳。 萧鞑凛坐在马上,将画像折好小心翼翼地放进怀中。他大手一挥,信心满满地带着大军浩浩荡荡朝雁门关而去。 辽军驻扎在城外五百里,既不进攻也不撤退,所以身为驻守雁门关的将军杨延琪一刻都不干放松。戍守在城楼上的将士都是经过她亲自筛选过的,各个身经百战,胆大如虎,心细如尘。 所以,当辽军如乌云压境般兵临城下的时候,他们却没有一丝慌乱。 杨延琪和木南荨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后,已经十分亲近了。她们正在计划着,等辽军大败而归之后,就一起到出去走一走。 木南荨挽着杨延琪的手臂说:”天气日渐回暖,杨姑姑一定要随我到雁门山上去看一看。那里有一大片葱翠的梧桐树,路边还有金黄的迎春花漂亮极了。再过些日子啊,大雁就该回来了!到时候,那悬壶瀑布下面清澈见底的栖雁湖中,就会大雁成双结对的在那里休息,玩耍。那景象啊……可美了!“ 杨延琪宠溺的拍着她的手,继续说道:“到了秋日里啊,荨儿和姑姑一起回汴梁城。那里有许多好吃、好玩儿的地方。还有天波府,到时候一定要去那里住上几日。家里人看到你去,一定会特别高兴。” 二人的笑声断断续续地传到军帐之外,萧炎和欧阳靖二人站在营帐之外,都感受到了那份快乐,军营内巡逻的将士也不自觉地面含微笑。 “这些日子是我家八妹在这十几年中,最快乐的时光。”欧阳靖十分开心地轻拍萧炎的胸脯继续说道:“老兄,你功不可没!让我家八妹最伤心的是你;让她最开心的也是你,还是你有本事啊!” 萧炎将他放在自己胸口的手轻轻拂去,瞄了他一眼说:“你几岁了?儿子都快娶媳妇了!怎么还如此不正经?” 欧阳靖闻言显示一愣,随后略带伤感的说道:“是啊!时间竟然这样快,你我都是快做爷爷的人了!”他深深叹了一口气后,仿佛想起来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一般,严肃地问道:“铖儿,可有消息了?” 萧炎苦笑这摇头,回答道:“梧桐苑的门徒几乎都放出去了,至今还是没有任何消息。显然,人家这是故意躲起来了。铖儿这孩子哪里都好,就是过于莽撞,一颗心总是掉在胸口,沉不下去。希望这次,对他来说是个教训。” “你这是亲爹嘛?”欧阳靖瞪着一双眼,朗声问道。 他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你还能心平气和、不紧不慢的在这分析你儿子,就不担心他的安危?你可就这一个儿子啊!” 萧炎摆手信心十足的回答道:“丁苍生的目的不过是为了得到见真门的心法,这个时候他只能将希望寄予在铖儿身上,所以,丁苍生不会要了他的性命。” “那万一呢?”欧阳靖复又问道。 萧炎幽幽地回道:“就算是有什么万一,那也是命。是他的命……也是我的命!” 欧阳靖盯着萧炎,审视片刻后道:“既然想的如此透彻,为何之前意志消沉,一病不起呢?” 萧炎看着他,心说:你怎么这么多问题,跟个婆娘一样。 他没好气的对欧阳靖说道:“就像你说的,那毕竟是我的亲儿子!我唯一的儿子!正所谓关心则乱,这事情发生突然,一时想不明白也是有的。如果我真的一点都不担心的话,那你就真该找个郎中好好给我瞧瞧了。” 对于萧炎的话,欧阳靖倒是有几分不同的意见,他刚要张嘴反驳就觉得身边有一阵风“嗖”的一下就过去了。那人着急忙慌的朝杨延琪的军帐跑去,只给他们留下了一个背影。 二人对视一眼之后便知不妙,紧跟着那一闪而过的背影来到杨延琪的军长内。 他们疾步赶至军帐内还没有站稳脚,便听到那名戍守城楼的小兵说道:“杨将军,辽军大兵压境,浩浩荡荡的大概有十几万大军,此时恐怕已经到城门外了!” 杨延琪“蹭”的一下站起身来,肃杀地问道:“何人为将?” “那还用问吗?肯定是萧鞑凛啊!”欧阳靖急声说道。 那戍守城楼的小兵赶紧附和道:“那旌旗之上,的确是写着‘萧’字!” 杨延琪快步走到自己的铠甲面前,道:“吩咐下去,准备迎敌!” 那小兵得了命令之后,转身跑出军帐。 杨延琪冷哼一声,说道:“既然他送上门来,姑奶奶就让他尝一尝我银枪的厉害!” 木南荨兴奋地跑到杨延琪身边,附和道:“姑姑,我们一起将他们打回老家去!到时候,我们就可以游山玩水啦!” 杨延琪听罢朝她点点头,随后换上铠甲,手提银枪,跨上战马英姿飒爽的朝雁门关的城楼而去,萧炎、欧阳靖、木南荨和欧阳天寒等人,也都随之而去。 第五十五章 萧鞑凛下令,要活捉木南荨 一将功成万骨枯! 当木南荨站在城楼之上,望着那战火纷飞,箭矢如雨,血肉横飞的战场的时候,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一句话。虽然很俗气,可是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却只有上过战场的人才会知道。 他们看着自己朝夕相处的兄弟们,接二连三的倒在血泊之中,明知道此番有去无回,却依旧迎敌而上。他们拼命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身后的父母妻儿? “忠孝两难全”这五个字,道尽了从军男儿心中的纠结、无奈和悲壮。当一个男人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就已经将个人的生死置之度外,泯灭了自己“怕死”的天性,剩下的便只有为家国安稳奉献一切的无私。战场之上,各个儿都是英雄。 雁门关的城楼之下,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已哀嚎连连,尸横片野。宋辽两军皆有伤亡,实力不分上下,胶着难分胜负。 杨延琪立于城楼之上,全神贯注地密切关注着战况。 就在这时,不知从何处飞来一只冷箭,直朝她面门而来。幸好杨延琪身经百战,反应机敏,她只是微微将头一偏,那只箭便紧紧擦着自己的鼻尖飞了过去。 由于事发突然,周围的人都惊出了一身冷汗。两军阵前如若主将被斩杀,必定军心动摇,溃不成军。 待众人从刚才那惊险的一幕中醒过神来之后,纷纷跑到杨延琪身边查看。 木南荨与她的距离最近,所以最先来到杨延琪的身侧,紧张地问道:“姑姑,如何?有没有受伤?” 杨延琪冷笑了一声,拍了拍她的手说道:“无事,他们敢如此挑衅。看来是忘了杨家枪的滋味了!”说话间,握着银枪的手不禁又紧了几分,她大声叫了身边的一名小兵道:“你去将我的马牵出来,本将军去会会他们!我也想知道,刚刚那一箭到底是和人所放!” 听她这样说,萧炎赶紧劝道:“八妹,你还是在城楼上指挥作战吧!你得相信前方奋战的前锋,到目前为止这辽军还没有占到什么便宜,压根还不需要你出手!” “这是什么话?”杨延琪双眼一瞪,没好气的说道:“杨家没有孬种!我虽然是个女人,可是只要手里攥着这杆枪,就不可能怕了谁去!”她瞟了萧炎一眼,继续说道:“炎哥,我没强求你跟我去吧?!” 萧炎被杨延琪呛得脸色惨白,张了半天嘴愣是没说出一句话。他太了解杨延琪了,作为驻守雁门关的银花上将军,她决不允许任何人,在任何情况之下挑战她的权威。她将杨家军的威名看的比命都重要,所以刚刚那一箭表面上看她是躲过去了,可实际上却是死死的扎在了她的心上。 萧炎无奈之下,只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不再阻拦。 “男儿要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耳。”木南荨轻声地在欧阳天寒的身边说道:“天寒大哥,可知道这话的意思?” 欧阳天寒苦笑道:“既然荨妹妹都这样说了,我就随杨姑姑一起出城。”他忽然正色,紧紧地盯着木南荨继续说道:“我前去迎敌,你一个小姑娘就给我老老实实地呆在这。下面太危险,半月前的那一幕我不希望在看到!” 木南荨小脸一扬,瞪眼说道:“你回去多读读书吧!想不到大哥年纪轻轻,脑子里居然有这么多腐朽的想法!巾帼不让须眉,女子上阵杀敌自古有之。你看姑姑就知道了,哪里比你差了!?” 她白了欧阳天寒一眼,不顾萧炎和欧阳靖的阻拦,追着杨延琪下了城楼。 萧炎忽然心烦意乱,总有一种预感,觉得要出大事。他刚走了两步,就被人一把拽住了手腕。 他猛然回头,瞧见身后的欧阳靖双眉紧蹙,他出言阻拦道:“天寒已经跟着去了,不会有事儿的!我出来之前可是答应嫂夫人了,决不让你操劳亲自上阵杀敌!” 萧炎哪里会听劝,他用力转动自己的手腕,想要从欧阳靖的手中挣脱出来。如果放在一两个月前,欧阳靖是拦不住萧炎的。 但是如今却不同了,自见真门回来之后,萧炎就一直卧床不起。尽管周湄一直在尽心的为他调养,却依旧没有恢复到往日的状态。 就在他们二人暗中相较内力之时,雁门关的城门应声而开。 杨延琪率先骑马飞奔而出,木南荨和欧阳天寒紧随其后。 杨延琪的出现,让战场上的将士纷纷振臂高呼,气势大为振奋。 萧炎知道,此时即便自己想要阻止也来不及了。 他看着眼前的一切,从心底生出一种无力感。时至今日,萧炎忽然发现曾经那个雄心勃勃,手持折扇挑战整个中原武林的自己,竟然再也无力掌控任何人。这种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并非是一句“心余力绌”或是“力所不及”能说清楚的。 这半年来,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后,他忽然就觉得自己老了。 此刻,萧炎格外的想念萧慕铖,盼望他能尽早的平安归来。 人老了之后,总是需要一个精神支柱在才会安心。 萧炎被欧阳靖看管着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站在城楼之上远远地观战。 眼见杨延琪带着那两个孩子在乱军之中来回穿梭,他们虽然武功高强却依旧险象环生。 城楼之上的两个人,因为紧张有一种心被提溜到嗓子眼儿的感觉,额头上冷汗直冒。 心中反复的念菩萨,暗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一定保佑他们平安归来。 战场之上,杨延琪和木南荨二人奋力杀敌,而欧阳天寒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保护她们二人身上。 眼瞧着辽军节节败退,宋军即将获胜之时,木南荨隔着很远,一眼就看见了辽国军队旌旗之下的萧靼凛。 刹那间,四目相对。 萧靼凛心中一震,大喊道:“抓住她,要活的!” 两军阵前,不捉拿主将,却要一个来历不明的小丫头!辽国众将士虽有疑惑,却依旧遵从军令,朝着木南荨的方向一拥而上。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杨延琪也是始料未及。她抓住木南荨的手腕,大喊道;“我带荨儿先撤,天寒你替我们断后!” 欧阳天寒握刀的手不禁紧了几分,他目露凶光地看着那些一拥而上的辽兵,坚定的回道:“姑姑放心,任凭他们谁也跨不过我的刀。” 这句话,好熟悉!木南荨愣愣地看着欧阳天寒,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模糊之间她仿佛看到了萧慕铖。 从小到大,师哥总是会陪在自己身边,他坚定地对自己说:放心,有我在。这句话,木南荨将它当作一生的承诺。 她以为自己可以扛起一切,可以克制住内心深处的不安和想念。 可是,这些日子所有的坚强,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木南荨有些恍惚,错将欧阳天寒当作了萧慕铖。鬼使神差地挪动脚步朝他走去,脸上还挂着两行泪珠。 杨延琪一把将她拽住,厉声喝道:“这种紧要关头,你要做什么?赶快走!” 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想要从千军万马之中全身而退哪里会这么容易。 辽军士兵手持长矛,将欧阳天寒团团围住,不遗余力地超他扎去。 欧阳天寒见状不慌不忙地猝然一跃而起,离地面足足有半丈之高。携一抹寒光朝辽兵而去,瞬时间银光飘洒,迅如闪电势沉如山,十几名辽兵全部被笼罩在刀光之中,好不厉害! 那辽兵本以为这一矛下去,必定会在欧阳天寒身上戳几个窟窿,却没想到眨眼之际,便失去了人家的踪迹。还没待反应过来的时候,便纷纷丧命。 欧阳天寒这一招,看似平淡无奇,表面并不凌厉,可实则暗藏杀机,迅猛狠辣,极见功夫。 辽兵不禁陡然一惊,纷纷后退。 萧鞑凛将手距地高高的,大声叫到:“弓弩手准备,放!” 一时之间,弩箭脱手而出,如银蛇般朝欧阳天寒的方向窜去。 木南荨大声叫喊,这两个月来消失在自己面前的生命太多了。她决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再发生,于是她突然用力挣脱杨延琪的手,飞身而出。眨眼间就已来到欧阳天寒的身边。 “你这是做什么?”欧阳天寒大怒道。 木南荨一边闪躲,一年抵挡迎面飞来的弩箭。她回道:“我不可能丢下你!师哥不在了,我不能再失去你这个哥哥!” 欧阳天寒被她说的心里暖洋洋的,可在此危险之际,根本不是感动的时候。 于是赶紧劝说道:“你听话,赶紧回去!你在这里我反而容易分神!” 说话间一个不留神,欧阳天寒的手臂便被迎面飞来的弩箭射中。 木南荨见到他受伤后有些分神,根本没有注意到那迎面朝自己胸口飞来的弩箭。 等她反应过来为时已晚,就在她以为自己即将命丧黄泉的时候,一道白色的身影闪到她面前,紧紧地将自己罩住。 那温暖的怀抱,既熟悉又陌生。她的脑子一片空白,当一股温热的鲜血流到自己手上的时候才回过神来。 木南荨转过头去,当她看清楚趴在自己肩头那个奄奄一息的人时,便再也止不住自己眼中的泪水,如决堤般流淌。 那个人,竟然是杨延琪! 第五十六章 杨延琪命丧雁门关 辽国的弓弩力道极大,突如其来的那只寒箭死死地从背后钉进去,一下贯穿了杨延琪的铠甲,直入胸膛。 她紧紧地抓住木南荨的手,到死都不想放开。 自金沙滩一战,父兄众将死走逃亡,只剩下五哥、六哥和八哥。五哥出嫁为僧,八哥因为要掩护身在辽国的四哥身份不被暴露,故而隐姓埋名不能相认。 原本热闹的天波府一下冷清了下来,死寂一般的宅院犹如一座大山,压得他们每个人都喘不过气来。 十多年来,在杨延琪的心里只有两件事:一是镇守雁门关,绝不让辽国的铁骑踏入大宋的国土半分;二是保护家人,当年骨肉分离的痛苦绝不能再发生。至于其他,此生也再无奢望。 而今,她用自己身躯护住了杨家的孩子。这是她为杨家,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恍惚间,她仿佛望见了一道极其耀眼的万丈霞光,从天而降。她的父亲杨继业手提金刀,跨骑骏马,大笑着向她奔来。 还有那个温润儒雅的少年郎,手摇折扇微笑着将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递到自己面前。 杨延琪为了那个人,终身未嫁。她提着一口气,也不过是想在离开人世之前,再拉一拉他的手。 那一箭不仅贯穿了她的心脏,更是扎在了城楼之上的欧阳靖和萧炎的心上,那感觉痛彻心扉。他们吼叫着相继从雁门关的城楼一跃而下,以最快的速度来到她的身边。 杨延琪将手伸向萧炎,轻轻一笑,面若桃花。 萧炎赶紧将手递过去,想要紧紧拉住她的手,再拥其入怀。 可这一世,他们终究没有这个缘分,那双手终是错过了! 萧炎脑袋“嗡”的一下炸开了锅,胸膛的那颗心脏犹如失去了跳动的力量,仿佛忽然就停了跳动。喉头一股腥甜之气向外翻涌,温热的鲜血从口中喷出。他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失去意识。幸好欧阳靖手疾眼快,将他扶住。 “姑姑!”欧阳天寒大吼一声,纵身一跃来到木南荨身边,将挡在她身前气绝身亡的杨延琪抱在怀中。 木南荨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她慢慢蹲下身来,用自己的衣袖一点一点地将杨延琪嘴边的血迹擦拭干净。 “烦请天寒大哥,带姑姑回去!”木南荨咬紧牙关,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她转过头去,一双猩红的眼睛恶狠狠地瞪向此时坐在马上大笑的萧鞑凛。 那副嘴脸,让木南荨终身难忘。 她握紧手中的长箫猛然站起身来,催动轻功跨越辽国的千军万马,朝萧鞑凛飞身而去。她怒吼道:“恶贼!我要你给我姑姑偿命!” 原本占据上风的宋军,却因为主帅在阵前遭到射杀而节节败退。 萧鞑凛见此战况,信心满满地坐在马上。他自认为,这次辽军的铁骑一定可以踏碎雁门关的大门。攻城略地,寻得贵人,他一定会成为大辽国的功臣。 只可惜,这美梦还未做完,木南荨便已欺身而至。她手中的长箫眼见就要戳到自己的鼻尖了,却在眨眼之间没有了踪迹。 还得等众人反应过来,木南荨已经翩然站落在萧鞑凛的马屁股上,并手中的长箫死死地抵在他的下颚上。 辽国的弓弩手看到主帅有难,随即掉头过来,将手中的箭矢分分对准木南荨。 萧靼凛见状大惊失色,赶紧挥动手臂对着众将士大吼道:“都给我放下,放下!你们谁要是伤到她,我就踩碎他的脑袋!听到没有,给我放下!” 军令如山,辽国的弓弩手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将箭收起来。 萧鞑凛此刻也只是松了半口气,因为他的性命依旧是攥在自己身后的这位姑娘手上。他心中不禁惊叹道:好快的速度!这姑娘,居然有这么好的身手!怪不得,太后和主子都在寻她。 他自诩征战无数,也算是辽国的一员猛将。可是,这位姑娘却让他胆寒。明明是第一次见,却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姑娘,莫要冲动,咱们有话好说!”此刻的性命,未来的富贵荣华都系在她一人手中,所以萧鞑凛的语气中尽是讨好。 木南荨冷笑一声,勒住萧鞑凛脖子的力道又加了几分。 在此紧要关头,耶律摩达脱手就将自己手中的一柄开山斧扔出去。这个大家伙,带着一股劲风朝木南荨飞去,力沉威猛,势不可挡。 不过木南荨却满不在乎,只见她身形微动,一个侧身便轻易躲过了。 耶律摩达不由得怒由心生,怒目戟指大喝道:“臭丫头,你想要什么?!” 木南荨冷目一横,恶狠狠地答道:“他的命!”随后又恍然大悟般的反问:“怎样?你也要一起吗?黄泉路上,好做个伴!” “哼!姑娘!你好大的口气啊!”耶律摩达仿佛听到了笑话一般,上下大量着。 耶律摩达心中暗道:瞧这姑娘模样长得不赖,浑身上下英气十足。只可惜爱说大话,这毛病可不好,是得好好教训一下! 挥动着手中的开山斧,大喝道:“你现在把我们将军放了,不然我一斧下去,定要敲碎你脑壳!” 木南荨冷笑着摇了摇头,讥讽道:“你刚刚那一斧,难不成是闹着玩儿嘛?我说要他的命,就绝不会松手!” “那就别怪我以大欺小,以强凌弱!看我怎么打的你叫爷爷!”耶律摩达猝然迈步欺身向前,高高跃起,用尽浑身力气朝木南荨的头顶劈过去。 耶律摩达手中那柄开山斧少说也要有个十几斤重,普通人想要将它拎起来都费劲。而他却能双手持斧尽情挥洒,可见其力大无穷。 这一斧带着一股劲风迎头袭来,威猛势沉。木南荨知道,面对这样的对手决不能硬碰硬。 于是她揪住萧鞑凛的脖领子,身姿微晃,便将萧鞑凛从马上带了下来,眼见着飞出足有两丈远。耶律摩达这一斧用了十足十的力道,却不曾想扑了一个空。此时,想要收势却也是做不到了。萧鞑凛的那匹战马,被他一下砍死。 那马儿仰天嘶吼一声,便气绝而亡。 木南荨看着那倒在血泊之中的马儿,也是暗暗惊出了一身冷汗。幸好自己闪躲及时,不然此时躺在地上的恐怕就是自己了。 虽说心中惊惧,可木南荨的嘴上却依旧是不饶人,她朗声道:“傻大个,你这斧子练得还是差些火候啊!居然连着两次都扑空了,我劝你还是回去好好练练吧!” “少跟老子耍嘴皮子,有本事你别躲!咱俩面对面的较量一番。”耶律摩达气急败坏地大叫道。 木南荨冷哼一声,暗自催动体内真气,“蹭、蹭、蹭”一连三步就蹿到了耶律摩达的面前。 他觉得这女子的功夫实在是诡异,可用“神出鬼没”四个字来形容,就像是在变戏法一般。不可思议的是,当他挥动斧头准备迎敌的时候,却攸的两眼微化间,失去了人家的踪迹。 他上下左右扫视了一番,却都没有发现对方的踪迹,却突然感觉到身后被一只不大不小的棍子狠狠地戳了一下。 他一阵吃痛,忙不迭身躯疾转,双斧横于当胸。当他看到木南荨气定神闲的立于自己身后的时候,他那双乌黑的眼睛瞪得像两只铜铃一般。 耶律摩达皱眉问道:“你这是那一路邪魔外道的功夫,再这里跟我装神弄鬼!” 木南荨白了他一眼,嘲笑道:“你这个人好没有道理,不怪自己孤陋寡闻却说别人的是邪魔外道。” 耶律摩达此时怒火攻心,大吼着挥动手中的双斧,朝木南荨劈去。 萧鞑凛一瞧这事态不妙,万一耶律摩达真的将这姑娘打伤了,别说荣华富贵了,就是连性命也难保了。于是他赶紧朝着耶律摩达大叫道:“千万不要伤了性命,只需禽住就好!一定要手下留情啊!” 耶律摩达是一身硬功夫,身躯魁梧,四肢健壮。但凡这样的人,都不大轻巧。 所以,木南荨的轻功便凸显出了极大的优势。 她犹如闪电一般围绕在耶律摩达的周身,让他一阵眼花缭乱。浑身的力气,却找不到攻击的目标。不一会,他就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耶律摩达浑身上下,挨了木南荨不下二十九棍子,而他却一斧子都没有砍中,连人家的衣角都没有碰到。 如此一来,他满脸涨红有些恼羞成怒。双手拎着斧子,喘着粗气说道:“你们中原人总是如此狡猾,喜欢投机取巧,好没有本事!” “看在你岁数大的份上,我这是再给你留面子呢!”木南荨纵身一跃,稳稳地站在耶律摩达面前说道:“如果真像你说的咱们正面交锋,只怕你会比现在输的更惨!” 耶律摩达大斧一挥答道:“巧言令色,你就是不敢与我交手,怕我将你砍成两瓣!” 木南荨盯着他半晌,又看了看站在他身后的萧鞑凛,点头道:“既然你想与他在黄泉路上做个伴,我就成全你!” 说罢刚要动手,握着长箫的手却被人紧紧抓住。木南荨并未回头,只是暗暗催动真气,吞吐几个呼吸后却并未挣脱。 回头观瞧,竟然是欧阳天寒! “天寒大哥,你拉着我做什么!你松手,我要他的命!”木南荨蹙眉道。 欧阳天寒并未说话,手中一使劲便将她带上了马。 站在耶律摩达身后的萧鞑凛见此情景,大声喝道:“快给我拦住他们,别让她跑了!” 耶律摩达带着骑兵在后面追,欧阳天寒与木南荨共乘一骑在前面跑。 铁蹄铮铮,豪迈彪悍地踏在血流成河的土地上。辽军的铁骑万蹄齐发,将战场之上将士的尸骨无情踏碎,一时间狼烟滚滚、血肉横飞。它们鬃毛耸立,飞奔着、嘶吼着绝尘而来,震耳欲聋。 欧阳天寒在骑马上频频回头望去,身后的大辽骑兵死死地咬着他们不放,耶律摩达挥着斧头跑在最前面,大有不将他们捉回去誓不罢休的气势。 眼看着就要跑到雁门关的城楼门口了,他们坐下的那匹枣红马却在长啸一声后倒在了地上。 第五十七章 雁门十六蛟 耶律摩达为了阻止欧阳天寒将木南荨带走,脱手将自己的开山斧扔了出去,狠狠地将马匹的后腿砸断。 失去马匹的木南荨和欧阳天寒稍作犹豫,随后便拼命地朝城楼大门跑去。可是人只有两条腿,终究是比不上马儿四条腿的速度,所以很快他们便被骑兵追赶并包围。欧阳天寒将木南荨护在身后,警惕的盯着周围的动静。 “不用顾及我,咱们一起杀出去!”木南荨轻轻地在欧阳天寒的耳边说道。 “一起杀出去!”欧阳天寒不可思议的回头相望,那双眸子璨若星河,木南荨周身的肃杀之气让他头皮阵阵发麻。 在欧阳天寒的印象里她温婉、俏皮、热情,这世间所有的厮杀、恩怨、名利欲望都与她没有关系。在外人看来,梧桐苑是武林的霸主,可对于木南荨来说那只是她的家。不得不说,这些年来萧炎夫妇将她保护的很好。虽然身在江湖,却可以任性洒脱。 那个时候,在她心中唯一的烦愁就是萧慕铖的那颗心,到底在哪里。 可如今,她慢慢变得清冷、坚硬,一副江湖女侠客的模样。曾经的那个木南荨,早在一个多月前和萧慕铖一起消失了。 她伪装的很好,仿佛骗过了所有的人。可欧阳天寒却知道木南荨并没有变,她只是死死守着自己,守着与萧慕铖有关的一切,等他平安归来。 耶律摩达面露得意之色,威胁道:“小子,你将这臭丫头交出来,我就放你回去。” 欧阳天寒对耶律摩达的威胁置若罔闻,紧紧地拉住木南荨的手,气定神闲的看着他。 看到对方不搭理自己,耶律摩达有些不大高兴,却依旧好言相劝道:“你说你,怎么和那丫头一样倔呢!好汉不吃眼前亏不懂啊!硬碰硬你又打不过我,这又是何必呢……” “打不打得过,还是要交手之后才能知道。”欧阳天寒轻笑道:“不是你说了就算的!” 耶律摩达忽而大笑道:“小子你自己低头看看自己,再看看我!一个细皮嫩肉,弱柳扶风;一个皮糙肉厚,威武强壮;就这外在条件胜负已然分明啊!” 木南荨“噗嗤”一下,笑出声来:“一个契丹大汉,能将汉语说着这样也不容易了!” “他们是要抓你,居然此时还能与我说笑!”欧阳天寒不可思议地感叹道。 木南荨回道:“天寒大哥在江湖行走多年,依旧没有将这世事看淡嘛?有些事情,结局早已注定,并不会因为我们的态度而改变。我们能做的,也不过是感叹一声‘无能为力’而已。” “我从不信命,即便是老天爷我也要与他斗上一斗。”欧阳天寒对耶律摩达说道:“那个皮糙肉厚的莽撞大汉,你我的废话说的已经太多了,也该动一动正格的了。”他一边说着,一遍用双目环顾四周的骑兵:“是你与我一对一单挑,还是一起上呢?” 耶律摩达手持一双开山斧,从马上跳下来说道:“你这口气,真是不小啊!一起上未免有些胜之不武,咱俩单挑吧!” “单挑你也是胜之不武!”木南荨躲在欧阳天寒身后,撇了撇嘴说道:“我们这细皮嫩肉的,哪里是你的对手!” 耶律摩达冷哼了一声,瞪着眼回道:“我们契丹都是蛮夷之辈,与你们可比不得。在我们这里就是拳头硬的说话,只要老子没有以多胜少,那就不叫欺负人。” 木南荨轻轻地皱了皱眉,眼中流露出一丝担心之色。她本以用言语挑唆对方一下,就可以有机会二打一。却不曾想,对方根本不吃这套。 这耶律摩达力大无穷,出手迅猛,再加上多年征战累积的经验,就算是她和欧阳天寒一起上,都没有十足的把握能一举将他击败。而今他选择与欧阳天寒单挑,他们是半分胜算都没有。 就在她为难之际,从雁门关中窜出一队人马。木南荨一眼就认出,那是自己从梧桐苑带出来的十六个门徒。 说来奇怪,雁门关外原本晴空万里。 而当这十六个人绝尘而至的时候忽然狂风大作,一大片乌云从西南方翻滚而来。 耶律摩达见状暗道一声,不好! 如若这雨真的下起来,那么他们的弓弩将全部失效。失去弓弩的骑兵,威力也会大不如前。 而反观宋军,人家既然敢把这只十六人的军队放出雁门关,就说明些人绝非泛泛之辈。 宋辽交战多年,彼此自是十分了解。可眼前的这一队人马,他确实头一次见。 行军打仗,最忌讳的就是知己却不知彼。 就在他在心中衡量、盘算之际,豆大的雨点送天而降,“噼里啪啦”的砸了下来。 所谓“天公作美,适逢其会”,此刻正是动手的绝佳时机。 大雨倾盆,这是六个人硬生生地将辽军的包围圈厮杀出了一个大大的缺口。耶律摩达目瞪口呆,难以置信。与他一起追赶而来的三千骑兵都是最精锐的战士,即使没有弓弩的掩护和帮助,他们腰间的弯刀也绝不是摆设。 可反观对方只有十六个人,并且他们没有佩戴任何兵器,赤手空拳就让对手毫无招架之力。宋军之中竟然有如此厉害的高手,犹如天降神兵,锐不可当。 耶律摩达顾不上许多,只得鸣金收兵。 没得为了一个女娃娃将自己的精锐全部折损进去,他耶律摩达还没有蠢到去做这种得不偿失的事情。 耶律摩达暗暗咬了咬牙,无奈的摇头翻身上马,带着早已溃不成军的骑兵部队绝尘而去。 这一战虽然守住了雁门关,却让朝廷失去了一员猛将。 杨八妹战死沙场的消息传到汴京城,震惊朝野。 与此同时,“雁门十六蛟”的名头也在大宋百姓之中传开了。 木南荨强忍着悲痛的心情,为杨延琪将身上的血污擦拭干净,换上了一身素白色的战袍。将她和那杆始终陪伴着她的银枪,一齐放入棺木之中。 萧炎身着一袭黑色长袍,望着棺木之中的杨延琪发呆。 他喃喃的自言自语:“八妹,是我误了你一生。到如今,连一个为你穿孝、守灵的人都没有。有许多话,我始终没有机会与你说。而现如今,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萧炎走到香案前,颤抖着双手点上了三炷香查在香炉内。 “年少时,我与你一见倾心。初入江湖,不谙世事。心中那份不甘和骄傲,让你我擦肩而过。虽有遗憾和不舍,却依旧扭着性子一条道跑到黑。想要争一争,这天下第一的位置。”他说着,盘膝坐在蒲团之上,看着杨延琪的灵位继续念叨:“我知你刚烈,却不曾想还是个死心眼儿,为了我这个江湖的草莽始终不肯嫁人。我将梧桐苑设立在雁门山上,原本也是想守你一辈子的。可是,那一年我遇上了萧慕铖的母亲。起初见到她,只是觉得有趣。可长久相处下来之后,她却慢慢地走进了我的心里。” 此刻木南荨刚巧走到帐外,听到了“萧慕铖的母亲”这几个字,便鬼使神差的停住了脚步。她知道姑姑一生未嫁,所以换上孝衣后准备回来为姑姑守灵的。却不曾想,听到了师父在帐内。 木南荨放轻脚步慢慢靠近,她心中隐隐觉得今天自己会听到一个天大的秘密。一个极少有人知道的,讳莫如深的秘密。 只听得萧炎继续说道:“我想告诉你的是,萧慕铖不是我和师妹的孩子。他的母亲是暮雀门的掌门人,蒙绕香卡。” 木南荨倒吸一口冷气,心中翻滚出了阵阵凉意一直蔓延到自己的四肢百骸。 怪不得,怪不得当自己和师哥闯入暮雀门的时候,人家会放过他们二人。 怪不得逼着师哥认蒙绕香卡做干娘,怪不得干娘会把一身的绝学传授给师哥。 怪不得当师傅看到干娘送给自己的头饰会落泪,怪不得干娘会为了他们甘愿牺牲自己的性命。 那是师哥的亲娘啊!如果,师哥知道了这个真相后他一定会伤心的疯掉。 “荨儿,你进来!”木南荨一愣,原来师父早就察觉到了。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又拭了拭脸上的泪水后,迈步走了进去。 木南荨轻咬着下唇,双手的食指抅在一起放在身前,轻声的叫了一声“师父”。 她低着头站在萧炎身后,心中不禁暗暗恼悔。师父称霸武林这么多年,是江湖上人人敬怕的“阎爷”,自己这点小伎俩他又怎会察觉不到呢! “师父既然早就知道了我在外面,为何一开始不叫徒儿出来?害得我白白得意一场!” “多大了,还撒娇!”萧炎瞥了她一眼说道。 “恩?!”木南荨瘪了瘪嘴,小步蹭到萧炎身边,蹲下身后拿起一打纸钱放进面前的火盆里。“师父,我想听您把故事讲完。” 萧炎望着杨延琪的灵位,将当年的过往一一说给木南荨听。 回首往事,萧炎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落寞的说道:“如今,在我身边的就只有你和湄儿了。刚刚我看着你杨姑姑的时候就在想,这辈子到底得到什么了?我守在这雁门关还有什么意义?” 木南荨从始至终都在充当一个静静地聆听者,那是上一辈的恩怨纠葛,她没有资格去谈论是非对错。为今只是希望,师哥可以平安归来,她不想错过。 “荨儿,你与铖儿之间的感情你师娘已经和我说了。”萧炎说到此处,稍稍停顿后继续说道:“假若,铖儿这孩子福大命大,能够平安而归的话。我就做主,为你们把婚事办了。” 木南荨将手中剩下的纸钱,轻轻地撂在火盆中,静静地说道:“师父,不管师哥能不能回来,我的这颗心都不会变。婚事是后话,我现在倒是想和师傅商量另外一件事情。” 在萧炎眼中,她还是那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他本以为木南荨听到她和萧慕铖的婚事会开心一些,却不曾想竟是如此冷静。他不禁觉得,要对这个徒弟重新认识了。 未等萧炎搭腔,木南荨就继续说道:“我想亲自将姑姑送回天波府。” 第五十八章 千里万里,雁声无限起 辽军的的营地之中,许多将领都站在主帅的军长外交头接耳的谈论着什么。 自从耶律摩达返回军营后就遭到了主帅萧靼凛的斥责,一开始还能隐约听到耶律摩达辩解的声音。可他越是辩解,萧鞑凛骂声音就越大。 大约两个时辰之后,随着萧鞑凛的一声怒吼:“你个蠢钝如猪,胆小如鼠的傻货,滚……滚出去!” 耶律摩达黑着脸从军帐内走出来,那些看热闹的人谁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去找不痛快。所以,当看到他黑着脸出来之后,便默不作声速速地散去了。 萧鞑凛坐在帐内的书案前怒目圆睁,“呼哧呼哧”地喘着大气。 虽然已经狠狠地将耶律摩达骂了却依旧不解气,他一拳重重地砸在书案之上,咬牙切齿地低声吼道:“可恶至极!” 本以为这富贵荣耀就在眼前了,可却因为耶律摩达的目光短浅而错失良机。 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可以在大辽的军队之中来去自如、挟持主帅,这到底是因为她本事太大了,还是自己根本就是养了一群废物! 无奈之下,萧鞑凛只得飞鸽传书,将这里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回报给耶律隆绪。 现如今已经打草惊蛇了,如今只能按兵不动,等待主子的下一步计划。这次辽军南下攻城本就是为她而来,如今却让其全身而退。 传出去,这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萧鞑凛走出军帐,喊来了一名自己的近身侍卫,将一个细小的竹筒塞进他手中,低声耳语道:“这件事情你亲自去办。” 那名侍卫攥了攥手中的东西之后,点头道:“将军放心,属下这就去!” 萧鞑凛亲眼看着他走出了军营之外,负手而立环顾着那清澈、高远的天空,心中暗子猜想:雁门关外的十六名男子到底是何人,竟然能随意的呼风唤雨!到底是巧合?还是真的身怀异术?还有那名姑娘,他越想也觉得眼熟得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天空清澈高远,万里无云。 一排大雁自雁门关的方向展翅而来,犹如广阔草原上的一缕霞影,又如无垠大漠之上的那一抹尘烟。 它们排着队,浩浩荡荡的飞向远方,飞入那苍茫的大地与遥远的天际之间。 三天之后,辽军突然拔营撤退。 朝廷新任命的将军还未到任,为了稳定军心,杨延琪的棺椁一直停在军营之中。 如今他们拔营撤退众人心中虽然存有疑虑,却终究是松了一口气。 “天气原来越暖了,为了保险起见,明日我就想护送着姑姑回汴京城。”吃午饭的时候,木南荨将自己心中的盘算说出来。 听到她这样说,欧阳天寒夹菜的手忽的一顿,看了一眼欧阳靖和萧炎。发现两位都依旧面无表情的吃饭,丝毫没有要发言的意思。他便也没敢搭腔,继续埋头吃饭。 木南荨将手中的碗筷放下,眼睛盯着地面也没有说话。 过了半晌,萧炎用眼睛瞄了她一眼,说道:“我原本也是计划明天将她送回去,你若想跟着就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木南荨将身子微侧向萧炎,道:“我知道师父是担心我的安危,此去汴京城,我会请天寒大哥与我同去。” 萧炎用手指朝帐外点了点,说道:“那十六个人是你带来的,自然也是要跟着你的。” 木南荨摇头道:“不行,师父现在身体不佳。他们要留下来保护您的安全,我身边有天寒大哥您尽管放心。” “荨儿放心,师父习武多年,身体就是再不济也要比寻常人强些。我身边有你庄叔叔,欧阳伯伯还有你杨姑姑留下的两名副将,即便是辽军使诈再次兵临城下,也不足为惧。所以,那些人还是跟着你比较好。”萧炎耐心的劝说道。 木南荨低头想了想,回答道:“这样他们十六个人我带走一半,剩下的随身跟着师父!” “荨儿……” 萧炎刚想要开口继续劝说,却被木南荨阻拦道:“师父,如果您的身体如从前一样,那么我一定听您的将他们都带在身边。可如今却不同了,没有我木南荨梧桐苑不会散,江湖武林也不会乱。可如果师父您有什么闪失,您有没有想过后果?!” 木南荨看萧炎的面色有些松动,于是继续说服:“师哥至今下落不明,师娘、周闹还有梧桐苑的上上下下,还需要仰仗您。单凭我自己,撑不下去的!” 说到此处,木南荨动情之余眼中竟然闪着泪花。 萧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吧!就如你安排的那样,明日一早你们就起程,将她送回去吧。”说完,他伸出手来疼爱地拍了拍木南荨的额头,“你能亲自送她回去,她定然是高兴的。你们吃吧,我再去看看她……” 木南荨目送着萧炎离开,短短的几个月师父仿佛一下子老了许多,脊背微躬,步履蹒跚,连原本乌黑的头发都冒出了许多银丝。 她生怕师父再遭遇什么打击,如果是那样,他会不会…… 想到此处,她闭上眼睛狠狠地吸了一口气,缓解一下自己因为胡思乱想而造成的紧张情绪。 用罢午饭,木南荨和欧阳天寒回到各自的帐内收拾需要带的衣物。 因为转天很早就要上路,所以当晚守灵的工作就交给了庄憨。 烟笼寒水月笼沙,今晚挂在夜空的虽是一弯月牙,却更外的明亮。 木南荨早早的便躺到了床上,可是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好几次都无法入睡。 她不止一次地在心中将这半年来所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想了许多遍。无论白天如何坚强,每每到了晚上,包在她那颗若软的心的坚硬外壳就会自动裂开。 闭上眼睛,就能看见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干娘,师哥,杨姑姑,只见了一面的师公,还有身首异处的云舞姑娘。 这些人、这些事情压在心里让她喘不过气来,每到深夜她都有一种濒临死亡的绝望。 迷离之间刚觉得有些睡意,却被门外的人再次叫醒。 “荨儿妹妹,起身了吗?” 木南荨睁开眼睛,却没有出声。 帐外的人听到里面没有人应答,便又再次叫到:“荨儿妹妹,起身了没有?”这次的声音比刚才的那遍要大些。 所以木南荨一下就听出来,原来是欧阳天寒的声音。 于是她围着被子坐起身来,扬声问道:“外面是天寒大哥吗?可是有什么事情?” 欧阳天寒不好意思的回道:“再过一个时辰咱么就要出发了,所以我来看看妹妹是否起身。要不要在出发之前,吃一些东西垫垫肚子。” 木南荨想了一下,说道:“天寒大哥稍后,我马上就来!” 她说着便以最快的速度起身并穿上衣服,随后快步走出帐子。 欧阳天寒看到木南荨的装扮一愣,只见她身着一身白色素袍,将其右边的头发披散下来。这很明显,是在为杨延琪着孝。 他张嘴想要说些话什么,可最终他却低头想了想,随后便没有在说什么。 按照古礼,家中如若有亲长去世,例如父母,公婆,丈夫等,需要将头发披散开来以示哀伤。 但到了如今,大宋开朝后有司重新拟定了散发之礼。规定只有皇太后薨逝才允许将头发完全散落下来,皇帝和皇后、诸王、公主、县主、诸王夫人、六宫内人皆披散左边的头发。 而在民间则习惯,父亲披散左边,母亲披散右边。 护送回京的人马早就整顿好在外等候,木南荨和欧阳天寒二人在杨延琪的灵位前叩头,齐道:“姑姑,我们送您回家。” 木南荨起身后,高声道:“起灵……” 四名士卒分别在杨延琪的棺椁左右两边稳稳地将其抬起,他们脸上除了肃杀之色外,还隐隐的流露出几分悲痛的神色。红了眼眶,却没有让一滴眼泪掉落出来。 除了守城和巡逻的将士之外,其余的人都自发地等在军营之外,想要送这位巾帼将军最后一程。 东方的鱼肚被一抹红霞染成了粉红色,随着红霞的范围慢慢扩大,原本洁白的云朵也被映照成玫瑰红色。 那一轮红日从蓝紫色的天边升起,一道耀眼的金光穿透玫瑰红色的云朵,洒落在大地之上。 木南荨坐在马上看着天边的万丈霞光,喃喃地说:“姑姑,荨儿亲自送您回家,您一定十分欢喜。” 她手中拉紧缰绳双腿用力一夹马肚子,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木南荨走了一段路后回头朝军营望去,一眼便看到了依旧站在军营门口的萧炎和欧阳靖。她看不到对方的表情,也无法理解他们对姑姑的感情。 梦魂悄断烟波里,心如醉。 相见何处是,锦屏香冷无睡,被头多少泪。 萧炎站在军营门口,久久不肯离去。 他现在内心的自责和悔恨无人能了解,如果当年他没有一意孤行,脱离见真门独自闯荡,这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见真门不会造次横祸灭门,蒙绕香卡不会因此送命,杨延琪也不会孤身至死。 萧炎将所有的不幸,都归结到了自己的身上。 他目送着队伍渐渐远去,直至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 此时,一行大雁自雁门山的方向飞翔而来。他们啾啾地鸣叫着,朝关外的方向飞去。 顿时在这千里万里,雁声无限起。 为这欣欣向荣的清晨增添了几许哀伤,萧炎慢吞吞地走回到杨延琪生前的军帐之中。他环顾四周,在心中默念道:“八妹,此生我辜负了你。下辈子,你可要离我远一点。千万,千万别再碰上我。” 第五十九章 木南荨初入天波府 堤边纸钱灰若雨,沽酒赛神巫语降。 当木南荨和欧阳天寒一行人到达汴京城郊外的时候,恰巧赶上清明节。 一路上看到许多百姓在祭奠自己的祖先,虽不设香火却将一串一串的纸钱在墓旁的树木之上。纸钱如“飞雪”一般随风飘散,这般景象让木南荨心中的哀痛又加重了几分。 行至汴京城门之外,便看到一名身着盔甲,腰带佩剑,将军模样的人站在那里。 此人便是镇守京畿的是本朝名将,太宗明德皇后的长兄李继隆。虽然早已年过半百,却依旧精神抖擞。 欧阳天寒见到他后,赶紧从马上下来,抱拳拱手道:“老将军,许久不见,您身体可还好?” 李继隆不苟言笑,重重地点头道:“这把老骨头还算硬朗,别说是驻守京畿,就是官家派我去驻守边疆,也是没问题的!” 欧阳天寒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嘴硬”是军中之人的通病,他早就听父亲说过,官家将京畿交给他已是勉强了。 按照他这个岁数早就应该卸下一切军中职务,回家颐养天年了。 木南荨从来没有来过京城,并不认识他,所以一直坐在马上没有动。 欧阳天寒指了指木南荨道:“老将军,这位是木姑娘,这次与我一起送杨将军回来。” 李继隆仔仔细细的端详着马上的那位姑娘,心中有些狐疑。这位木姑娘是哪里冒出来的?从未听说过杨家,或者是欧阳家有这号人物啊! 不过,当他听到“杨将军”这三个字的时候,心中的悲痛之情让他很快就将木南荨这档子事儿忘了。 李继隆狠狠地叹了一口气,微微有些哽咽说道:“有人来报,说是有一对人马朝城门而来。我就猜到,是她回来了。我已经差人到天波府禀报了,今日不得空,明日我定亲去祭奠。” 欧阳天寒回道:“老将军,军中之人马革裹尸是荣耀。姑姑巾帼英雄,如今也未免不是一种归宿。” 李继隆吸了吸鼻子,摆手道:“莫要耽搁了,你们赶紧去吧!” 欧阳天寒再次拱手道:“保重!”随后翻身上马,同木南荨一起带着带着人马浩浩荡荡地进了城。 这一路上,木南荨没有将杨家的旗号打出来。在这一点上,她是有自己的考虑。 短短的几天时间,杨延琪身故的消息已传遍整个大宋。以杨家军的威名,如果将旗号亮出来,沿途一定会有很多百姓前来送行。 如此一来,回京的速度就会放缓,此为其一。 其二,姑姑为了百姓免受战乱之苦,国家长治久安而驻守雁门关。是胸怀天下的女将军,也必然不想为了她,劳动百姓。 木南荨和欧阳天寒走在最前面,紧随其后的是萧沛和萧游。他们二人是木南荨从梧桐苑带出来的门徒,而萧沛则是这十六个门徒的领头人。 杨延琪的棺椁在队伍的最中间,一行人骑着马不紧不慢地走在汴京城内。 一个尖嘴猴腮的瘦猴,拍了拍他前面的那个白胡子老头的肩膀,问道:“哎……这是谁死了?这么大阵仗呢!” 前面的那个白胡子老头回过头,瞟了他一眼不懈的回道:“哼!你难道没有听说,杨家将军以身殉国的消息?” “天波府的杨家?”尖嘴猴腮的瘦猴试探的问道。 白胡子老头白了他一眼,懒得搭理他,只是自言自语道:“可惜了啊!杨家一门忠烈,各个骁勇善战,人丁却不大兴旺!哎!可惜啊!”他一边说着,一边摇头。 对于白胡子老头的态度,那尖嘴猴腮如瘦猴的人并未在意,依旧追问到:“哎……那雁门十六蛟这次是不是也跟跟着回来了?” 习武之人的听觉会比一般人灵敏一些,所以当他提起“雁门十六蛟”的时候,萧沛循声望去恰与人群中的“尖嘴猴腮”四目相对。 那人一愣,随即退后消失在茫茫人群之中。 “荨姑娘……”萧沛小声提醒道。 木南荨回道:“我听到了,一会到了天波府后,你和萧游走一趟,去拜访芳姨。” 萧沛和萧游对视后,点头应道。 自从那一日在雁门关之外,他们十六人风雨之中打败辽军骑兵的事情早已经是街头巷问了。 “雁门十六蛟”的事迹,在百姓之中广为流传。大家都以为,但凡是这样的人物都应该是狮头、虎须,膀大腰圆,脚跺一下地动山摇,大喝一声如雷震。 实际上,这十六人皆其貌不扬,甚至将其放进茫茫人海之中都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们。这也是木南荨从众多门徒之中,将他们挑选出来的一个重要原因。没有突出的外貌特征就不容易暴露,无论是做探子、护卫还是杀手,都是极佳的。 木南荨和欧阳天寒骑马行至汴京城内西北隅的金水河旁,便看到“天波府”三个大字。 杨家人得到消息后,早早的就等在府外。 为首的那名老夫人,便是杨延琪的母亲,折赛花。她出生在将帅之家,自幼受父兄影响,不仅善骑射,更是熟读兵书,深谙排兵布阵之法。其族自晋、汉以来,控扼西北,世居云中,继生名将,世笃忠贞。 其父折德扆,羌族人。骁勇善战,曾在宋朝建立初期,破河东沙谷砦一役中,独自斩获五百首级。于后汉乾佑二年(公元949年),将其女折赛花许配杨继业为妻。 折赛花年近古稀,却仍旧免不了要经历丧女之痛。她与老令公子女不少,而如今留在身边的也只有一个杨六郎。她不禁怀疑是不是因为这一生征战沙场,导致刀下亡魂无数损了阴德,才会如此。要不,就是她这个姓氏不好! 木南荨与欧阳天寒一同下马,来到那头发花白,手持龙头拐杖的折赛花面前。 虽然素未谋面,可天波府老太君的威名早已如雷贯耳。所以,木南荨下马后恭恭敬敬地同欧阳天寒一起朝折赛花拱手施礼。 “晚辈给老太君请安!”木南荨道。 折赛花没有说话,而是跨过他二人直径走到杨延琪的棺椁旁。她双眼通红伸出颤抖的手,轻轻地抚摸着。 “八妹啊!娘等了好多天了,你终于回来了!”折赛花哽咽着,发出干枯而嘶哑的声音。 “娘,您老要注意身体啊!”两位四十岁上下的夫人一起走到折赛花身边,劝说道。 以为穿着月牙白色圆领长袍的夫人说道:“灵堂早就布置好了,我们还是先要将八妹迎进去的。再过一会,许多朝中大臣怕是要来亲自拜祭的。” 折赛花用袖口拭了拭眼角的泪珠后,便任由她们搀扶进天波府。 灵堂设在杨延琪生前居住的院落之中,虽然不大却十分幽静、雅致,院落的一角种着几棵梧桐树。梧桐树下有一池塘,池塘之中竟然养着一双大雁。 木南荨站在院落之中,怔怔的望着它们发呆。 她没有想到,着许多年过去了。师父早已娶妻生子,而姑姑的那颗心却始终未曾变过。 果然,若论痴情女人终究要比男人略高一筹。 木南荨难以想象,当姑姑得知梧桐苑门主成亲的时候,她的心里该是如何的难过。 易地而处,假如自己与师哥有一天也像师父和姑姑一般,她会如何? 木南荨想的入神,她都没有发现欧阳天寒早已经站在了她身边。 “荨妹妹?”欧阳天寒试探性的叫了一声发现她没有反应后,有伸出手指戳了她肩膀一下。 木南荨被肩膀上突如其来的那一戳吓一跳,皱着眉头转过身后看到了欧阳天寒。 欧阳天寒朝屋内扬了扬脸说道:“姑姑的灵堂已经布置好了,老太君派人请你我到花厅用茶,已经请了第二遍了。” 木南荨看到是欧阳天寒后,舒展眉头回道:“那我们快去吧!莫要让老人家就等,失了礼数。”她与欧阳天寒举步走出院子,沿着游廊绕过水榭亭阁,假山竹林后来到了天波府的前院。 前院花厅之内折赛花坐在正中,七名妇人分别坐在两旁。 木南荨知道,目光大致一扫便知,那是杨家的七个媳妇。 在欧阳天寒的指引下,木南荨再次向折赛花行礼。 折赛花微笑着点头道:“好孩子,这一路上辛苦你们了!”她转头对自己左手边上的两个媳妇说道,“你们两个留下,剩下的你们先回去休息吧!” 待众人都离开之后,折赛花指着为首的那名妇人说道:“这是我家大儿媳妇,她旁边这位是柴郡主,我家的六儿媳妇。” 木南荨走上前去刚想行礼,那两位夫人却同时伸手将她拦住,笑嘻嘻地说道:“不必如此客气,一路上也累了,赶紧坐下喝口茶歇歇脚吧!”说着,柴郡主拉着木南荨的手,将她让到自己对面的椅子上。 自打进了天波府后,这里的一切便都透着不寻常。 欧阳天寒明明不是杨家人,却在这天波府内极为自在,仿佛常来常往一般。譬如现在,他就大模大样的坐在椅子上喝茶,神情泰然自若。而几位长辈对他既没有特别的照顾,也没有说什么客套话。这让木南荨十分不解。 还有折赛花和两位夫人看自己的眼光,审视中略带着一丝激动还有期盼。难道,姑姑已经写信回来,先行将自己的身份说明了? 这样猜想着,木南荨将身边的茶盏端起放在嘴边,轻轻啜了一口茶。 赶了一天的路,也的确是口渴得厉害,所以这一口茶喝到嘴里格外的香甜。 折赛花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木南荨的一举一动。虽然上了年纪,却依旧目光如炬。 她笑呵呵地,用尽量平和的语气问道:“姑娘贵姓?家中可还有什么人?这次大老远的来到这汴京城,他们可放心啊?” 木南荨放茶盏的手微微一顿,旋即一笑回道:“小女姓木,草木皆兵的‘木’。自小被贵府的五郎送到梧桐苑寄养,这十几年来始终与师父、师娘相依为命!” 听到这样的回答,折赛花心中不禁一惊。这姑娘竟然如此直言不讳,将这件事情直愣愣的就说出来了。 为了掩饰自己的吃惊,折赛花也端起茶盏饮了一口茶。 第六十章 不能说出的真相 留在花厅之内的两位夫人,一位是杨延平的妻子周靖云,另一位是杨延昭的妻子,当朝郡主柴熙容。 柴熙容上下打量着木南荨,云淡风轻般的说道:“姑娘真是好胆识,我杨家视它为辛密,而你却可以坦荡面对。” 木南荨冷笑了一声,回道:“郡主娘娘不用如此含沙射影的说话,我知道这件事情牵扯甚大,被有心人传出去会牵连杨家,甚至还会让如今暂时看上去风平浪静的边疆再起战火。”她一边说着,一面仔细观察折赛花的表情。 “的确如此……”折赛花点头道,“既然你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关系,为何还如此莽撞的将此事脱口而出呢!莫非是因为……” 木南荨摆了摆手,转了一下茶盏思虑半晌道:“我的事情一旦东窗事发杨家的确会有麻烦,可朝廷还是要仰仗天波府的。但是,梧桐苑就不会这么幸运了。师父师娘这么多年,为了我承担了灭门的风险,我不会将他们置于险地。” 自从进入这花厅之内,欧阳天寒就像是一个不存在的人一般。稳稳地坐在木南荨旁边,仿佛发生的这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木南荨对于他这样的态度有些不满,虽然彼此之间情谊不如师哥那般深厚,可毕竟也是朋友啊! 想到这里,木南荨朝他冷冷的横了一眼后,随即微笑着继续道:“更何况,您已经将大部分人都遣走,只留下二位夫人,足见信任。” 折赛花仿佛对她的回答甚是满意,脸色比刚才缓和了许多,伸手指了指她旁边的欧阳天寒道:“那你就不怕那个臭小子说出去吗?” “您不认识他呀!”木南荨瞪大了眼睛,假装很惊讶的一副表情说道,“我以为您们都是认识他的呀,不然以老太君的性格,应该将他轰出去啊!” 折赛花被木南荨反问得不知道如何去接,只得伸手去摸一旁的茶盏,用喝茶掩饰尴尬。她心中忽然就想到自己家中的那几个晚辈,这杨家的这一众孩子之中,还没有哪个如此滑头的。这刁钻的小模样,倒有几分自己年轻的模样。 柴熙容将自己婆婆的尴尬看在眼中,于是出言解围道:“我们以为是姑娘你的朋友啊!所以,才让他坐在这里的。” “哦!”木南荨一副焕然大悟的模样,回道:“原来,您是这般的信任我,甚至连我的朋友都坚信不疑啊!” “砰”折赛花用力的将茶盏放在桌上,以示威严。 木南荨自然是懂得见好就收的,所以收起了刚才那副张狂的模样,低下头不再言语。 折赛花始终将木南荨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在心里不禁对她有几分赞赏。她面前的这个孩子既端庄又不失灵动,直率却知进退。 折赛花甚至从她身上,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她开始从心底祈祷,这个孩子一定要是杨家的血脉。 “八妹生前给我写了一封信,特地交代了你的事情。我本意也是想要亲自见一见你,等五郎从边关回来之后问一问他,再做打算的。”折赛花没有绕圈子,对她挑明一切道:“只可惜,八妹却……”提起杨延琪,折赛花哽咽了。 雍熙三年,她失去了丈夫和儿子们;如今十六年过去了,八妹这她最心爱的女儿,竟然也踏上了黄泉路。 折赛花这些天就在想,假如当年她替女儿想一想同意了与萧炎的婚事。 结局,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可有些事情,是注定了无法回头的。 提起杨延琪,木南荨的心中阵阵酸楚,她满怀愧疚的跪在折赛花面前。红着眼眶说:“老太君,姑姑是为了救我才……” “你说什么?”杨家大儿媳和柴熙容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惊呼道:“姑娘,请再说一遍!你刚刚说八妹因何送了命?” “我说,姑姑是为了我,才牺牲的!”木南荨咬牙,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欧阳天寒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蹲到她身边冷声道:“临来的时候,我父亲不是同你反复交代过了嘛!这件事情,从此将它烂在肚子里。” 木南荨撑了许多天,忽然一下就崩溃了,万般情绪一涌而出,低声啜泣道:“可是,姑姑的确是因为我才死的。我不能隐瞒真相,即便是杨家的人将我碎尸万段,我也要将它说出来。不然,我不会心安的!” 柴熙容猛的往门外走过去,拉开门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人之后复又回到木南荨身边,张开嘴想要说什么,却在看了老太君一眼后将想要说的话咽了回去。她拉着自己嫂子的手,回到了座位上。 折赛花铁青着脸,低声说道:“姑娘就只顾着自己安心,这样的话说出来,会将杨家置于何地你可曾想过?” 木南荨一脸懵懂,不知道折赛花这样说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啊! 折赛花摇了摇头后,对欧阳天寒道:“你起来,回去坐好!这些日子你也累了,回你的欧阳山庄看看吧,这姑娘就留在天波府吧!” 随后,她拄着龙头拐杖站起身来,低头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木南荨道:“你跟我来!” 木南荨应了一声后,随着折赛花朝花厅门外走去。 临到门口,折赛花停下脚步不放心的嘱咐道:“今日之事谁也不要往外说,尤其是老四媳妇儿那里,更不许提起一个字。” “媳妇明白……” 折赛花带着木南荨出了花厅的门,顺着游廊朝杨家后院的祠堂走去。 折赛花亲手将门推开却并未进去,她站在门口对木南荨说道:“这里是杨家祠堂,里面供奉的都是为国征战的英雄,八妹没有嫁人,所以她自然也会被供奉在这里。你且随我进来……” 木南荨看这祠堂的门槛要比刚刚花厅的那个要高一些,所以便赶紧伸出手来搀扶着折赛花走进去。 “你去将门关上……”折赛花拿起桌案上的火折子,将祠堂内的烛火点亮。 折腾了大半日,木南荨抬头看了看外面的日头,此时已经接近黄昏。她忽然就想起来,折赛花自从她们进门后就,不是忙着安排杨延琪的后事,就是在花厅里同自己说话。 大半日过去了,只是喝了一盏茶,连块糕点都没有吃过。木南荨不禁有些担心她的身体…… 沉重的木门伴随着“吱吱呀呀”地将光亮关在了外面,祠堂之内只剩下几只烛火不急不慢,淡淡地燃着。 它们像极了那些将青春耗尽后看透世事的老者,没有跳跃更没有烛花…… 木南荨站在那些牌位面前,望着那一个个熟悉有陌生的名字。 她仿佛忽然看见了那一张张鲜活的面孔,影影绰绰地在自己眼前晃过。 杨家的故事,师父给她和是个说了一遍又一遍。虽然素未谋面,可他们的事迹和名讳早已熟记于心了。 站在他们的面前,她忽然有一种骄傲。有一种家族赋予的荣耀…… 折赛花将祠堂内所有的烛火逐一点燃后,对木南荨说道:“此刻,当你看到他们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木南荨回道:“荣耀和骄傲。” 折赛花点点头,继续道:“那你可知,刚刚你在花厅的那些话,会毁了你刚刚说的荣耀和骄傲呢?” “为什么?!”木南荨一脸不解的问道。 “杨家一门的每一场战役,每一滴血,每一条鲜活的生命,皆是为了国家和百姓。所以,才会有了这满门的荣耀。”折赛花的嘴上虽然说着荣耀,可她的语气中却没有丝毫的欣慰之情,更多的是苦涩和嘲笑。 她指着那些牌位继续说道:“你的姑姑必须是为国而牺牲的,而不是因为救你!你懂不懂!” 折赛花最后的这句话,就像是一道闪电一般,毫不留情的将她霹醒。 木南荨倒吸一口冷气,她忽然知道为什么临行前欧阳伯伯叮嘱,一定不要说姑姑再乱军之中,是为了救我而牺牲的。她更理解了,为什么当两位夫人听到自己将事情说出后,会是那样的反应。 若没有她在花厅说的那些话,杨延琪是为国捐躯的,是为国为民的忠烈;可如果这些话一旦传了出去,一旦管家知道杨延琪是为了救她而死的,不仅杨家会因为她不明朗的身世受猜忌,更会让姑姑忠烈的名声沾上污点。 木南荨忽然觉得自己好蠢,她自以为她很厉害,自认为她可以掌控一切,可是到头来却是一团糟。自己什么都不懂,什么都做不好。这样的木南荨,如何能替师哥守住诺达的梧桐苑。 木南荨抱着自己的头慢慢蹲下,在心中一遍一遍的呼唤着萧慕铖的名字。她还能坚持多久,什么时候自己才可以不用伪装坚强? 折赛花看着蹲在自己面前这个小姑娘,那样痛苦,那样无助,她忽然就心软了,忽然就心痛了。 折赛花慢慢屈膝俯身向下,她一手住着拐杖,另一只手去撑住地面,让自己的一条腿先跪在蒲团的一角上,屁股顺势地坐在蒲团上。 她将两腿微盘在身前,拐杖轻轻地放在地上。将姿势调整舒服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折赛花伸出手,慈爱地抚摸着木南荨的头,说道:“孩子,你还小。世间的险恶你根本无法想象,杨家享受着无上荣耀的同时也单着天大的风险。朝中上下,边疆内外,有多少人虎视眈眈的盯着我们。如若不然,哪里又会有金沙滩那样的悲惨结局呢!” 木南荨婆娑着泪眼,望着自己面前这个老太太,紧紧地握住她那枯槁,干燥,满是老茧却又温暖入心的双手。 此时此地,这双手莫名地给予了她最大的安慰。 “我只是想告诉大家一个真相而已……”木南荨解释道。 折赛花回道:“明白!我们都明白。可是孩子,大多数的人往往都没有勇气面对真相。它不如谎言甜,没有假象来的痛快。” 她拿出手帕为木南荨擦干眼泪后,继续说道:“孩子,你是八妹生前最后的牵挂,我一定会替她将你的身世弄清楚。累了一天,下去休息吧!” 木南荨点点头道:“那我扶您起来,咱们一起……” 折赛花摆了摆手,回道:“不了,我想在这里坐一会。你放心去吧……老身征战多年,身子骨硬朗的很。” 木南荨一步三回头的往门口走去,她将手放在门上却并未急着打开,思索半刻她小声道:“那日在雁门关内,辽军主帅见到我后便下令要捉拿。所以,老太君您说会不会那边也知道了什么?” 祠堂之内无比安静,静得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由于久久之内得不到回复,所以木南荨格外紧张。当她是在忍不住,想要继续追问的时候,折赛花的声音在她的身后响起。 “你放心的休息吧……一切都有我!” 木南荨想,她此生何其有幸,身边居然有这么多人对她说“一切有我”这句话。 对于她来说,这便是世间最温暖的承诺。 第六十一章 仁明殿内,郭氏皇后 折赛花盘坐在蒲团上,目送着木南荨离开祠堂。那窈窕、挺拔的背影,一点一点地被淹没在夕阳的余晖之中。 “两世一身,形单影只。”折赛花摸索着隐隐作痛的膝盖,轻声念叨着,“重贵,自从今年开始,我的白头发越来越多了。这腿每逢阴天下雨隐隐的都会有些疼,最厉害的一次,都下不了床。” 她望着门外的夕阳西垂而下,天边的云被染成了好看的橘红色,四周被金色的线条勾勒出许多不同的形状。像蝴蝶,像夏蝉,像南归而来的大雁,只可惜这样好看的景色放在折赛花眼中,处处透着迟暮的悲凉。 她忽然瞪大了眼睛,掷地有声地再一次呼喊着自己丈夫的名字。犹如孩童受了天大委屈一般,嘴角向下颤抖着双唇继续说道“杨继业……杨重贵!你与我少年夫妻,到老了都不曾与我做个伴。那几个儿子也跟你一个德行,扔下老娘、妻儿不管。你可知道,我也撑不了几年了。到时候,这个家……” 折赛花就这样,断断续续地念叨,直至月上西楼她也没有出来。 杨家长媳周氏来了多次,却都不敢开口。雍熙三年的时候,婆母也是像今天这般独自一人在祠堂内做了一夜。 而如今老太君年岁渐高,周氏不敢让她再来这么一次,于是壮着胆子走进祠堂后,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娘?!” 她等了半刻不见折赛花有任何反应,便又叫了一声说道:“娘!虽然春意渐生,可到了夜里还是有些冷。我扶您回房吃些东西可好?!” 折赛花朝她招了招手,唤道:“靖云啊……你来!” 周靖云看到婆母朝自己招手,赶紧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她身边,微笑着应道:“娘……” 她刚想伸手将折赛花从蒲团上搀起,却不曾想自己的手腕被紧紧的抓住。 折赛花的声音从她的头顶幽幽传来:“孩子,你心里怨他嘛?” “什么?”周靖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不知道自己的婆母说的是谁。 “延平,他狠心地抛下你和宗显,心里可怨他?”由于几个时辰以来滴水未进,折赛花的声音有些嘶哑。 提起杨延平,周靖云鼻子忽然一酸眼泪就落了下来。 这个问题,要她如何回答? 若说不怨那是假的,可若说怨恨,那么身为长媳的她未免有些不识大体。正当她手足无措,踟蹰着要如何回答的时候,听到了折赛花重重的叹息声。 她拿起拐杖,在周靖云的搀扶下站起身来,道:“竟是我老糊涂了,这样的问题要你如何答?就连我都有这满腹的委屈,更何况是你!” 折赛花理了理自己的衣裙,对周靖云说道:“走,你扶着娘一起回房间吃些东西。后面还有许多事情需要料理,即使委屈也得撑着啊。” 周靖云以为婆母是说给自己听的,于是恭敬地应道。 其实,最后这句话,折赛花是说给自己听的。近一年多来,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每当夜晚躺在床上的时候,她都做好了就此长眠的准备。 有时候想想,就这样走了也好。 但是如今,她却不能这么想了。 朝内奸佞还未除,辽国、西夏依旧虎视眈眈,燕云十六州依旧攥在人家手里。再加上今天送八妹回来的丫头,她的身世对于杨家来说简直就是选在头上的一把利剑。如果有人想用她来做文章,那天波府将会面临一场浩劫。 虽然自己年迈,再也不能够上阵杀敌。但是她却可以为孩子守住这个家,替他们与朝中的奸佞小人周旋。杨家的孩子率直、忠诚、武艺高强,各个是国家的将帅之才。 可是再优秀的人也有缺点,如果不是因为轻信于人,金沙滩之战也不会败得那般惨烈,以至于杨家男儿几乎全部丧命。 所以,她必须为了这个家撑下去。 在周靖云的搀扶下,折赛花回到了房间内。用饭、梳洗一番后,她躺到了床上对自己的大儿媳妇周靖云说:“你吩咐官家,明日一早准备好车马,我要进宫一趟。” “娘,儿媳陪您去吧!”周靖云说道。 折赛花摇了摇头说:“不用,一会你去老六的房里替我说一声,明日熙容陪我进宫。” 周靖云一愣,随即点头道:“媳妇儿知道了,一会我就去。天色已晚,您老赶紧休息吧。” 她顺手为折赛花掖了掖身两侧的被子后,退出了房间。 次日清晨,天色蒙蒙有些发亮。天边的启明星,正在闪闪发光。 折赛花和柴熙容收拾停当后,先后上了马车朝宫门方向而去。 柴熙容一身紫红色的华丽服饰坐在折赛花身旁,说道:“娘,咱们去哪儿?直接上文德殿嘛?” 折赛花摇了摇头,回道:“作为命妇,当然是先去见皇后娘娘了。” 文德殿在皇宫正殿大庆殿的西侧,皇帝平日听政都会在此。 折赛花这次想要与皇帝单独见面,谈一些重要的事情,所以进宫后没有选择直接去听政的文德殿,而是直接去了皇后所居住的仁明殿。 仁明殿中皇后正在于前来请安的嫔妃们闲聊,一名宫人走到她身边回禀说:“娘娘,天波府折老太君和柴郡主在外求见。” 皇后一脸难以置信地问道:“昨日,杨将军的尸骨才被送回来,她们不是应该操办丧事的嘛,怎地今日反而进宫来了?” 宫人低头不语,等着皇后下面的话。 “你去,将二位请进来吧!”皇后低声对她身侧的宫人说罢,又对着仁明殿内的嫔妃扬声说道:“今儿时间不早了,大家都散了回去休息吧!” 殿内的嫔妃见皇后下了逐客令,便一起应声退下。 皇后郭氏宣徽南院使郭守文的次女,赵恒至道三年三月即位,五月郭氏被封为后。 郭皇后性情温和,不喜奢靡。膝下育有一子,名曰赵祐。 皇帝甚是喜爱,今年正月十五那天颁布旨意,封为信国公。 后宫的恩宠,直接影响外戚在朝堂的地位。而皇后郭氏却时时刻刻提点自己的家人,决不可因为自己的关系张扬跋扈,结党营私。 也正因为如此,折赛花才会先来拜见皇后。今日她与官家见面之事越少人知道,杨家才会越安全。 婆媳二人站在宫门外没有多久,众妃便从仁明殿鱼贯而出。 柴熙容搀扶着折赛花刚踏进仁明殿的门,看皇后娘娘站在通往正殿的走廊上。微微一笑,华贵、端庄,仪态万方。 折赛花立即屈膝下跪,道:“臣妇拜见皇后娘娘。” 郭氏皇后赶紧伸出手扶住她,说道:“老太君快快请起,虽然到了春日,可清晨时分还是会有些冷,您老快快随我到殿内说话吧!” 皇后亲自来迎接,这让折赛花在心中十分感动,她一边跟随皇后走进殿内,一边说:“本来今日我们进攻来,是向皇后娘娘请安的。却不曾想您亲自来迎接,真是让老身受宠若惊。” 皇后柔声回道:“您可千万别这样说,杨家为大宋镇守边关多年,各个忠烈。能有这样的将帅之臣,是百姓之福,陛下之幸啊!” 说话间以来来至在仁明殿内,坐定后皇后率先出声问道:“老太君今日前来,可是有十分重要的事情与本宫说?” 折赛花向前挪了挪身子,笑呵呵地回道:“老身今日带着熙容前来,是专门给皇后娘娘请安的。与您并无事可说。” 皇后点了点头,半晌后对身边的一个小宫人吩咐道:“素琴,你去看看陛下散朝了没有。其他人也都下去吧……没有叫你们不许进来” 仁明殿内此时只剩下皇后与折赛花婆媳二人,柴熙容恭维道:“皇后娘娘果然清明,婆母和我的这点小心思终究是没有瞒过。” 虽说是奉承,可郭氏听着也十分受用,于是笑道:“本宫也是误打误撞罢了!杨将军为国捐躯,昨日刚刚回京。如果不是有要紧的事情,你们也不会赶在今天进宫。既是要紧的事情,自然是要找陛下商议了。至于来我这里,应该是为了避人耳目。” 皇后目光温和地投向折赛花,问道:“老太君,本宫猜的对不对?” 折赛花赶紧点头道:“殿下猜的一点都不错。” “既然如此,老太君就稍安勿躁,安心在此处等一等。”皇后慢慢起身,继续道:“只是有一事不明,还望赐教。” 折赛花与柴熙容二人也随着她站起来,回道:“皇后请问。” 她款步来到折赛花面前,轻声道:“我父兄、侄子也在朝中做官,老太君就不怕我将此事说出去。” “皇后不会的!”折赛花胸有成竹道,“这些年娘娘执掌后宫,圣眷正浓,而您的家人却从来没有因此骄纵结党,甚至都没有向陛下讨要过什么赏赐。像您这样谦和、无私的人,对今天的事情也一定会守口如瓶。” 皇后听到折赛花这样评价自己和自己的家人,一时间竟然有些许小小的骄傲。她暗暗地长出一口气,说道:“二位宽坐,本宫先去更衣,看时辰陛下也快下朝了。” 她即将走到门口的时候,脚下一顿回过头对着柴熙容说道:“许久未见,郡主可愿意同陪本宫闲话家常呢?” 柴熙容一愣,“这……”她实在是没有想到,皇后娘娘会邀请自己聊天。她是太祖皇帝赵匡胤的义女,与皇帝赵恒是同辈。虽然沾亲,却不十分亲近。如今忽然示好,倒是让她有些手足无措。于是柴熙容迟疑着看向自己的婆母,想征求一下她的意见。 折赛花想了想后,便点头答应了。 赵恒下朝后派人将快要出宫门的寇凖留了下来,本想与他商议一下杨家的事情。却没想到,自己的近侍房叶海禀报说,皇后娘娘差人来过。 赵恒对自己的这位妻子十分了解,若无天大的事情是轻易不会派人来文德殿寻他的。所以,他一边批阅今日的奏折,一边问道:“来的是谁?她有没有说,皇后找朕有何事?” 房叶海低头回道:“是娘娘贴身的素琴来的,倒也没说什么。只是问了问皇上下朝了没有。” 赵恒盯着他半晌,忽然说道:“告诉寇凖在这里等一会,你同朕一起去仁明殿看看皇后。” “遵旨……”房叶海恭敬的回道。 二人前脚刚走,寇凖就来了。 一名小内侍走进殿内奉茶并对寇凖说,皇上去了皇后处,让他稍等片刻。 他表面上微笑着应和,可心里却十分着急。本来计划是出了宫门就直奔天波府祭拜的,可如今却让皇上绊住了脚。 急的他轻抚手掌,来回踱步。 而另一边,当赵恒走进仁明殿的时候发现里面空荡荡的。连一名侍候的宫人都没有,这显然是被安排过得。 正当他奇怪只是,背后想起了一位女子的声音。 “参见陛下!” 赵恒回头去瞧,原来是皇后的贴身侍女素琴,问道:“皇后娘娘呢?宫人都去哪儿了?皇后,可是身体欠安?” 素琴轻声道:“回禀陛下,娘娘无碍。只是殿内有人,十分想见陛下。” 赵恒一愣,随即带着房叶海朝内殿走去。 刚刚迈进内殿的大门,他便看见了坐在椅子上,等候已久的折赛花。 他回过头,对房叶海说道:“你在外面守着,不许人靠近。” 随后,便快步朝折赛花走去。 第六十二章 圣旨赏赐荣耀,杨五郎回到天波府 一个时辰之后,折赛花才带着柴熙容自仁明殿出来。 没有人知道,她与赵恒之间说了什么。 皇后亲自将折赛花送走,临别时对杨延琪的死表达了哀伤和惋惜,并目送杨家人离开。 “皇后和老太君聊了很久吗?”赵恒的声音,从皇后郭氏身后响起。 郭氏慢慢转身,嘴角向上微笑着答道:“老太君只是来请安的。臣妾今日有些不适,说了没有两句就将她们送走了。” 赵恒双眉微微上挑道:“哦?那今日下了早朝,朕为何来看皇后呢?寇凖此时还在文德殿候着呢!” 郭氏装作一脸疑惑的问道:“今日陛下前来,难道不是因为听说臣妾身体保养来瞧瞧的嘛?” 赵恒显然对皇后的回答很是满意,大笑道:“许久没有与皇后用膳了,今日晚膳叫上祐儿一起。皇后还是要注意身体啊,莫要操劳。” 说着,赵恒伸出手将郭氏的双手握住,道:“天气还是有些冷的,赶紧回去吧!朕回文德殿了。” 皇后屈膝行礼道:“臣妾恭送陛下。” 赵恒理了理衣袖,带着叶房海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文德殿内,寇凖哪里有坐得住。他本来是与朝中几个不错的官员越好,去天波府祭拜杨延琪的。谁曾想刚出宫门,就被皇上叫了回来。原本以为就是说两句,却没想到一个多时辰了,连皇上的影子都还没有见到。 一时间,他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在文德殿内转来转去。 寇凖字平仲,是太平兴国五年(公元980年)中的进士,太祖皇帝赵光义殿试后亲授大理评事,被派往归州巴东出任知县。那一年,他不过才十九岁。 三十二岁时,太祖皇帝先后将其迁升为盐铁判官、尚书虞部郎中、枢密副使等。 赵恒即位后,因为欣赏其才华,为人又刚直、敢于直谏,故而先后将其放在工部和刑部任职。 此时,寇凖奉旨掌管兵部的同时又任三司,由此可见,皇帝对他十分的信任。 文德殿内的茶已经冷了三五盏,宫人进来换到第六盏的时候,他是在坚持不住了,便问道:“陛下走的时候,有没有说是何事找我?” 小宫人将头埋在胸前摇了摇,茶换好后便离开了。根本不管跟在身后,继续追问的寇凖。 这一幕恰巧被刚刚回到文德殿的赵恒看见,他微微皱眉对着早已跪在地上的那名小宫人,问道:“怎么?你是如何惹恼了寇大人的?” 那小宫人战战兢兢的叩头回道:“回陛下,奴婢只是换茶,其他的一概不知!请陛下赎罪!” 房叶海见赵恒只是微笑,并不说话。心下便了然,对地上的宫人说道:“笨的要命!还不快下去,等回去看不剥了你的皮!” 那小宫人口头谢恩后,连忙退了出去。 房叶海对寇凖笑道:“寇大人,是杂家管教不周,我替她们给您赔不是。” 寇凖赶紧摆了摆手,回道:“公公客气,与她无关!是我自己心太急了,还请您切莫要为难她。” “您是大人不记小人过,如此我就替她谢谢您了!”房叶海说话间,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赵恒在书案后坐定,接过一旁宫人递过来的茶盏,问道:“爱卿有何急事?竟如此沉不住气。” 寇凖含糊着应道:“没什么,只是想起陛下今日早朝之时交与臣的事情,这才……” 寇凖这个人虽然直,可却不是没有脑子。他知道,如果自己对官家说实话,就是害了自己更是害了天波府。所以,对于内心所想他只字未提。 可赵恒从小身在皇家,看惯了尔虞我诈,在这节骨眼儿上,寇凖到底是因为什么着急,他心里也能猜个大概。 为君者看破而不说破,也不过是给自己和臣子们留些脸面而已。 赵恒冷笑一声,说道:“你这人就是太直,怎么朕的事情是事情,别人家的你就不管啦?” “别人家的事情?臣年岁渐长,有些事情不太记得住,还请陛下提示!”寇凖这装疯卖傻的功夫,一点都不亚于他忠烈耿直的性子。 赵恒看见他跟自己这装傻充愣,有些来气。手中拿着奏折,敲打着桌子咬牙道:“杨家……杨家!天波杨府!” 寇凖用自己的手狠狠地拍了两下脑门,说道:“该打,该打!这么重要的事情,臣居然给忘了!陛下圣明,杨家一门两代忠烈!臣执掌兵部,是应该去悼念一下的。”说罢便立即转身,一边走一遍说道:“多谢陛下提醒,臣现在就去,即刻就去!” 寇凖这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可是不一样,他此刻心里嘀咕的是:哼!如果不是皇上你拦着,我早就到天波府了。 “回来!”赵恒赶紧出声将寇凖拦下,说道:“朕不便出宫,有些东西还需要借爱卿得手,送至杨家。”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寇凖怀揣着一道圣旨走出宫门,直奔天波府而去。 将近正午时分,天波府内前来悼念的王公大臣络绎不绝。灵堂内外的一切事务,皆有杨家的大儿媳妇周靖云和六儿媳妇柴熙容操持。 犹豫身份特殊,木南荨并未露面。 看到寇凖自院内缓步而至,她二人快步相迎。 寇凖看到她们,并未多做寒暄,拱手说道:“敢问二位夫人,老太君何在?平仲今日是替官家前来宣旨的。” 周靖云和柴熙容二人相互对望一眼,眼神交流后柴熙容转身离开。 周靖云说道:“寇大人稍后,郡主已经去清了。婆母近日精神不打好,一直在房内休息。” 寇凖附和道:“人之常情,还望节哀!” 说罢,二人一前一后走进灵堂。寇凖因为身带圣旨,所以并未行礼,只是坐在一旁喝茶等待。约莫半盏茶的功夫,柴熙容搀扶着脸色不佳的折赛花来到了寇凖的面前。 寇凖赶紧站起身来,对折赛花说道:“老妇人,接旨吧!” 折赛花对于这道圣旨并无惊异之色,反而是泰然自若地点点头,撩裙跪在了地上。 这圣旨的大概意思就是,折赛花出身名将世家,嫁予丈夫杨继业后更是为大宋镇守边疆多年。所教导的儿孙,皆是忠烈之将,世笃忠贞。为表其功绩,特封为郑国君太君夫人,赐姓“佘”。希望杨家之后的每一场战役都能所向披靡,平安归来。 圣旨宣读结束后,寇凖又祭拜了杨延琪才离开。 一时间,汴京城中对当日天波府内所发生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百姓都说,官家如此厚待杨家,可见是一位明忠奸、辨曲直当世的明君。 自此之后,折赛花便成了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佘太君”。因杨延琪终身未嫁,皇上特许其破例,下葬于杨家祖坟。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晃木南荨在天波府住了足有半月。在这段时间里,边关战报更是接二连三地传至京城。 三月里,被围了数月的灵州终究还是失陷了,李继迁定居于此,改称灵州为“西平府”。 与此同时,辽国分别派出北府宰相萧继远、南军统领萧鞑凛等挥师南下。 边关局势紧迫,朝堂上下一片哗然。镇守雁门的将领刚上任还没有过久,这泰州等地又先后遭到辽国骑兵的骚扰。寇凖曾登门拜访过佘太君,可杨家早已是武将可出了。 放下朝堂之事不提,杨五郎从灵州赶至天波府的时候,杨延琪已然下葬。无奈,他便只能在祠堂之内为自己的妹妹上柱香,哭几声也就罢了。 晚饭过后,木南荨与杨五郎才正式见面。 他们对坐在花厅内,木南荨难以掩饰自己内心的激动,竟然在杨五郎面前落了泪。 她哽咽道:“五叔,师父说当年是您亲自将我送上五台山的。所以,今日我只想知道,我的亲生父母到底是谁?” 杨延德一身僧袍端坐在椅子上,面露难色由于许久,不知如何开口。 木南荨在催促了几次没有得到回复后,用乞求的眼神看向佘太君。 佘赛花低头想了想,对杨延德说道:“老五,如果你知道这其中的内情就说出来吧。不仅是她,就是母亲我也想知道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杨延德面露难色,叹了一口气说道:“娘,不是我不说,而是真的不知道。不知道的事情,我不能胡说啊!” “木姑娘”杨延德对木南荨继续说道:“当年,贫僧的确是收到了四弟的一封信,可信中只是说将你送至梧桐苑,让萧炎代为抚养。而其他的事情,关于你的身世,他在信中只字未提啊!” 木南荨听后,犹如霜打了的茄子一般,蔫蔫地瘫坐在椅子上。这是她最后的希望,如今也破灭掉了,心中有说不上来的阵阵酸楚。 杨延德看到木南荨这般神情,有些于心不忍。自己也是为人子更为人父,完全明白她想要寻找双亲的心情。可是,理解归理解,她想做的这件事情十分危险。并不是表面上看到的,仅仅是寻亲这么简单。 如果不及时阻止她追本溯源的话,那到时候朝堂之上亦或者是武林之中,一定会掀起一场惊涛骇浪,血雨腥风。 于是,杨延德柔声继续劝说道:“木姑娘,我劝你还是放弃吧!这些年你师父、师娘将你视若己出,如今十多年过去了,你的父母也没有来寻,而你又何苦执着呢?” 木南荨眼神茫然的看着杨延德,她很难理解对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师父和师娘对自己视若己出,这等大如天的恩情她是不会忘记的;而自己的亲生父母将她带到这个世上,虽然她从未想过要认祖归宗,却总是要见上一见的。 更何况,她总感觉这件事情不仅仅是关系到自己,更关系到天波府和梧桐苑的安危。木南荨总是能够隐隐感觉到,这背后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所以她必须要弄清楚。 而如今木南荨见杨延德如此竭尽全力地劝说自己放弃寻亲,便断定他一定是知道内情的。或许,她的身世根本就没有表面上看的这么简单。 木南荨转头看了看佘赛花,又看了看杨延德后在心中盘算,老太君刚刚失去姑姑脸色仍旧有些不佳,所以当着她老人家的面有些话还是不能说的太过头。那么,便只能等到夜深之后单独去找他详细问个清楚了。 思及至此,木南荨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柔声说道:“夜已深了,老太君需要休息,而五叔连日赶路也十分辛劳。二位长辈先去休息吧,有些事情荨儿还是要自己想想。” 杨延德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被佘赛花出言阻拦道:“也好,有些事情的确是需要自己想一想。人生在世,有些事情还是要看开一些的!” 木南荨胡乱点头应付了一下,转身离开了花厅。 第六十三章 东方日出啼早鸦,城门人开扫落花。 木南荨离开了花厅之后,并没有着急回自己的房间。 她独自信步在天波府的回廊,原本是想借着如水的月色,平复一下此刻较为复杂的心情。却不曾想,竟然不自觉地就走到了杨延琪生前所住的,那处叫“孤鸿”的院落。 她刚刚来到天波府的那几天,起先并没有注意到院子门口的那块牌匾。还是与几位婶娘聊天的时候无意中听到她们提起,这处院子原本的名字叫“逐波”。 “孤鸿”这两个字,是杨延琪亲笔写下的。而在匾额右下角的落款处,写着“壬午年,秋”。 壬午年,太平兴国七年。 也是那一年,师父在雁门山之上建立了当今武林第一大门派,梧桐苑。 花明柳暗绕天愁,上尽重城更上楼。 欲问孤鸿向何处,不知身世自悠悠。 “欲问孤鸿向何处,不知身世自悠悠。”木南荨在口中反复念着李商隐的这句诗。她轻声叹息着,迈步走进院中。 许是深夜的缘故,又或许是因为这院子的主人已经去世的缘故,她觉得这院中的月光格外清冷,就连吹进院子的春风都夹杂着些许泣诉的声音。 明明是春天,明明一切都满含这成长和希望;可木南荨却觉得,今年的春犹如秋一般悲凉。 她靠坐在回廊下,开始在心中梳理这些日子所发生的事情。 这每一桩,每一件从表面看上去顺理成章,可如若细想起来,又处处透着蹊跷。 木南荨隐隐觉得,或许欧阳山庄并不仅仅是一个武林门派这么简单。 这其中有多事情,连自己都能看出的破绽,可师父他老人家却总是浑然不觉。 这唯一的解释就是,她心中所有的迷题,谜底都在师父心中藏着不想让人知道。可是,师父到底为什么要隐瞒? 将这所有的事情连在一起,一个答案仿佛在脑海之中呼之欲去,却又一闪而过后再也不见了踪迹。 此刻仿佛能抓到许多东西,却又仿佛一个都抓不到。这种感觉,让她格外的烦躁。 木南荨就是这样的人,她对所有未知的事物都充满好奇心,越是阻止的事情她越是要做。 往往这世间天大的祸事,便都是这样闯出来的。 萦绕在心中的谜团太多了,放在心里硌得难受。于是木南荨决意在今夜,必须要将自己的身世问清楚。 她豁然起身,朝杨五郎的房间走去。 此刻,杨延德的屋内虽然烛火通明,却早已是人去楼空。 木南荨在屋内转了一圈,连个人影儿都没看到。她双手叉腰站在屋子的中央,一个劲儿的运气,小声嘀咕道:“跑了,居然跑了!” 先皇亲封的宣威将军、殿前司马,竟然为了躲避自己这个黄毛丫头,漏液逃跑了!木南荨啊,木南荨!你竟然如此可怖,你自己知道嘛? 想到此处,木南荨觉得实在滑稽可笑,小嘴儿一撇笑出声来。 既然要找的人已走,她也就没有再继续留下来的必要了。木南荨低头,吹灭了桌上的烛火后关上门退了出来。 转身刚逃走,便看到黑暗之中一个气势汹汹的身影朝这边来。待对方走近后木南荨才看清楚对方,原来是杨延德的妻子,马赛英。 她向前迎了两步,笑道:“五婶婶,您是来找五叔的吧!” 马赛英看到迎面而来的木南荨先是一愣,随即应道:“是啊!木姑娘也是来找他的嘛?”马赛英说着,朝木南荨的身后看了看,发现屋内一片漆黑。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问木南荨道:“他……休息了吗?” 木南荨摇了摇头,举步离开并笑道:“他跑了!” “跑了!他竟然又跑了!”马赛英气急败坏的声音,从木南荨的身后传来。 木南荨忽然间心情大好,她想:跑得这么快,或许根本不是因为自己呢!不过,这杨家五叔,太平天国寺的“了尘师父”还真是有趣儿的很。 东方日出啼早鸦,城门人开扫落花。 木南荨留下一封信后,迎着春日的朝霞踏出了天波府的大门。她先是去了南门大街的东西教坊,去找六堂主任月芳。 芳菲的四月,京城之内淑气腾升。 四周的铺子陆续地拆下门板,开门迎客。 东西教坊门口人流熙熙攘攘,大堂之内客人虽然还不算多,可是伙计却没有一个懈怠的。 木南荨前脚刚刚踏进门,一名伙计便迎上来招呼道:“姑娘,您是来吃饭还是住店啊?” 木南荨上下打量她面前的这个少年一番,忽觉面善得很于是笑道:“小二哥,你这里可有什么拿手的吃食,推荐给我啊?” 那名伙计很是客气地将木南荨带到一张干净的方桌面前,并说道:“姑娘,您是头回来京城吧?” “哦?小二哥,为何这样说?”木南荨好奇的问道。 小伙计自信满满地回答道:“姑娘,京城之内的人都知道,咱们东西教坊的菜式每一道,都是咱们拿手的好菜。所以,压根不需要我推荐。您随便一点,便都是上佳之品。” 木南荨双眼放光地看着他,心中不禁赞叹,好一个会说话,会做生意的小伙计。怪不得,这东西教坊的生意会这么火。 她饶有兴致的刚想要继续开口询问,只听得二楼有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赵生,让你接待个客人还如此油嘴滑舌!” 木南荨循声望去,便看到任月芳快步从楼梯上走下来。 “芳姨!”木南荨轻点头道。 任月芳开心地笑道:“荨儿怎么不在来之前,提前给我递个话儿呢!” 木南荨抿了抿嘴,答道:“事出突然,我也是临时决定过来看看的。” “好……只要你来了,如何都好!”任远芳拉着木南荨上楼,并挥手对赵生说:“这里没你的事儿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赵生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有些懵住了。抓着脑袋小声嘀咕了一声后,便离开了。 任月芳亲热地拉着木南荨来到二楼,绕过屏风来至在会客厅内。 “既然来了,就在这里多住几天。”任远芳笑的合不拢嘴道,“咱们后阁楼一共有四间房,春雪斋是给阎爷留着的,我一会吩咐人把“秋雨轩”给你收拾出来。” 面对任月芳的热情,木南荨心中暖暖的。甚至有一刹那,她真的想就此留在这里了。 “芳姨!”木南荨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您别忙了,我这次来就是想问问师父的情况,我坐一会就走。” 任月芳的情绪一下子就冷了下来,有些失望的说道:“哦……一会就走啊!” 她左顾右盼的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那行,我让他们给你做几道菜。怎么也得吃了饭再走啊!” 木南荨回道:“那就有劳芳姨了,雁门关那边的事情,您清楚吗?” 任远芳点头道:“我知道,你担心阎爷。”她说着,拍了拍木南荨的手安慰道:“朝廷已经;另外派人去镇守雁门关了,阎爷带着咱们的人已经回到梧桐苑了。” “那师傅的身体?”木南荨继续追问道。 任月芳笑道:“已无大碍,只需静心修养即可。你就放心吧!” 木南荨暗自松了一口气,回道:“那就好……” “萧沛和萧游在我这,你要不要见一见?”任月芳小声问道。 木南荨低头想了想,回问道:“这里……可以吗?” 任月芳重重地点了点头,回道:“放心,没问题。你在此处喝口茶稍等片刻,我这就将他二人给你带来。” 木南荨看着任月芳离开的背影,心中暗自佩服。 她佩服萧炎自身的魅力,居然可以让这么多优秀的女子为他死心塌地,付出一生。 在这些众多的女子当中,她最佩服的就是任月芳。 不管是杨延琪还是蒙绕香卡,她们至少得到过师父的爱;还有周湄,天下人谁不知道她是萧炎的夫人。 可是,任月芳呢? 名分师父不肯给,感情更是奢求不到。尽管如此,她却依旧心甘情愿地付出,付出她的感情,付出她的青春。 扪心自问,她做不到。 一个女人打理生意已是不容易,在鱼龙混杂、显贵如云的这京城更是难上加难。难怪,高俊叔叔等了她一辈子呢! 在感情方面木南荨是幸运的,大多数的女人都是想要的得不到,摆在你面前的又看不上。最终,妥协在礼教的面前。与那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人,将就一辈子。 每个人都在祈求来生,可这辈子的事儿我们都无法掌控。那下辈子的事儿,谁又说的准呢? 木南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以至于萧沛和萧游二人站在她身后半天都没有被发现。 萧沛等了片刻后,皱了皱眉头,提醒道:“荨姑娘,放松警惕是武林之人最忌讳的。” 木南荨听到有人说话后,吓了一跳。她警惕地转身看到是萧沛,暗暗地送了一口气。 “这是梧桐苑的底盘,哪里会有什么危险呢!”木南荨最硬的辩解道。 萧沛直愣愣的怼回去,道:“就是在梧桐苑的时候,也不见得都是自己人。更何况,这是京城。即便是梧桐苑的底盘,也不可能完全没有危险。” 木南荨双眉紧蹙好一阵,心想:这是要说教我吗? 一旁的萧游看到气氛有些不对,赶紧出言解释道:“荨姑娘不要介意,他就是这么个脾气,想来也是为了姑娘您的安慰着想。” 木南荨撇了萧游一眼,回道:“我不会记在心里的。那日,我让你们办的事情如何了?” 萧沛回道:“那日我们二人,跟着那名消瘦的男子,看到他走进了一条窄巷子后就再也没有出来。我们蹲守了几日,发现那条巷子有一扇门与正街上的一个酒馆相连。” 木南荨眼中闪过一道光,她好奇地问道:“那个酒馆的名字叫什么?你们是怀疑,咱们进城当天,在街上打探雁门十六蛟的人,与那酒馆有关?” 萧沛和萧游二人相互对视一眼后,坚定地朝木南荨点了点头。 第六十四章 邢州偶遇 他们三个人正在说话的功夫,任月芳端着酒菜走进来。 “他们说的这件酒馆我知道,与我们只隔了一条街。虽然地方不大,可是酒却不错。就是名字起得怪,叫‘??都’。”任月芳将酒菜放在桌上,说道。 木南荨赶紧站起来,问道:“芳姨也知道这个地方?” 任月芳拉着木南荨的手一同坐在桌前,然后给彼此倒上了一杯酒后回道:“在这京城做生意,总要知己知彼才能维持下去啊!” 木南荨点了点头,对萧沛说道:“你们也一起坐吧!” 萧游一听让他坐便毫不犹豫地坐了下来,顺手拿起一个酒杯给自己倒了酒。刚想喝袖子就被萧沛拽住了。他转头看过去,发现萧沛仍旧一动不动地站在那。萧游一时之间进退维谷,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木南荨面带疑惑地看向萧沛,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萧沛向木南荨揖了揖手,说道:“多谢荨姑娘,只不过我仅是梧桐苑的一个普通门徒,没有资格与……” 木南荨横了他一眼,不耐烦地打断说:“让你坐就坐,那这么多事儿!” 萧游看出了木南荨的不耐烦,便扯着萧沛的袖子坐下,嬉笑着打圆场:“荨姑娘莫怪!他就是这么个古板性子,没有别的意思。” 他给萧沛倒了一杯酒,并举起自己面前的酒杯说道:“早就听说东西教坊的‘四季酿’十分好喝,早就想要尝一尝了。今日我们兄弟二人借六堂主的这杯酒,感谢荨姑娘对我们提拔之恩!” 说着,萧游和萧沛二人一个仰头,便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木南荨面无表情地端起酒杯,也喝了下去。 酒香清冽,入口柔和,齿颊间还缠绕着一股桃花的香气。 任月芳笑问道:“荨儿,我这酒如何?” 木南荨道:“好是好,不过这酒明明只有桃花的香气,为何要叫四季酿呢?” 任月芳回道:“所谓四季酿并不是单指一种酒,咱们今日喝的这壶酒名叫‘芳菲尽’,只有在春日里才会有;夏日里的应季酒,名叫‘红蕖鲜’,是取每年五六月份里荷花的花苞酿成的;秋日里的酒叫‘菊有芳’,冬日里的则叫做‘初含雪’。 木南荨赞叹道:“就连喝个酒都如此风雅,怪不得东西教坊在汴京城内的生意如此好!”说着,她为自己又倒了一杯酒喝。 “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木南荨轻声念叨着。 片刻出神后,她对任月芳说:“芳姨,那个叫做‘??都’的酒馆,您这边还需要派人盯着。看一看他们那里出入的人都是一些什么身份,有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任月芳回道:“放心吧,那边我已经派了人暗中盯梢。一旦有什么新的消息,我就会差人送上梧桐苑的。” “芳姨办事,荨儿肯定放心。不过,您还是要小心自己的安慰。那边还不知道什么情况,万不可暴露了这边的身份。”木南荨嘱托道。 任月芳面带微笑地点了点头,并让木南荨放心。 “萧沛、萧游,你们二人今日即刻动身,回梧桐苑去。”木南荨继续吩咐道。 萧沛问道:“怎么?荨姑娘不跟我们兄弟二人一起回去?” 木南荨摇摇头,说道:“我还有我的事情要办,就不跟你们回去了。” 萧沛回道:“如果是这样,那姑娘就将我带上,让萧游回去报个平安即可。” 木南荨拒绝道:“不可,让你们二人回去除了保平安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如今是四月,师哥已经失踪三个多月了。如果他再不回来,恐怕就会有人按捺不住了。所以,你们必须要回去,帮助师父驻守梧桐苑。” 木南荨一语点醒梦中人,任月芳赞同道:“荨儿说的对,当年阎爷创建梧桐苑之时得罪了不少武林同道。这些年,表面看上去他们是心悦诚服。可实际上,却都惦记着‘武林第一大派’的名声。铖儿这次失踪,恰巧给了他们这样一个机会。” “芳姨,您觉得现今武林除了梧桐苑和欧阳山庄之外,哪个门派会有这样的实力和野心?”木南荨虚心请教道。 任月芳喝了一口手中的“芳菲尽”,思索片刻后分析道:“现如今武林,南北少林虽然有实力,可出家之人定不会看上这等这虚名;见真门已毁,暮雀门刚刚更换了掌门,再加上和你师哥之间的关系,定不会发难;太平兴国寺和欧阳山庄也不会趁火打劫;这样算下来,也就只有‘湘竹宫’了。” “湘竹宫?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呢?”木南荨问道。 任月芳回道:“关于湘竹宫,你还是回去问问你师娘,或许她比我们更了解。” “难道,又和见真门有关?”木南荨自己小声念叨。 任月芳笑而不答,只是问木南荨下一部想要取何处。 木南荨也没有遮掩,将天波府内所发生的一切告诉了任月芳。 “我是想,去一躺太平兴国寺,找了尘师父问个清楚。”木南荨说道。 任月芳叹了一口气道:“哎……也好!这件事情始终缠绕在你心头,若不弄明白你也不会甘心。只是你江湖阅历尚欠,他们二人你还是要带上一个的。” 一旁的萧沛和萧游二人闻听此言,也跟着附和连忙称是。 谁知木南荨坚定地摇头道:“我一个姑娘家,带着一个大男人不方便。我注意一定,芳姨还是不要再劝了。”她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裙,继续说道:“时辰不早了,我就先走了。芳姨,咱们梧桐苑再见。” 任月芳还想再劝,谁知一转身人就不见了。 萧游用手肘怼了怼一旁的萧沛说道:“哎哎……要不咱们悄悄地跟上去,保护荨姑娘如何?” 萧沛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还真看得起咱俩,论拳脚功夫咱们没问题。轻功?你还是省省吧!咱家荨姑娘这轻功,我看也就只有少门主才能追的上她。” 说罢,萧沛转身对任月芳双手抱拳,说道:“六堂主,我们兄弟也告退了。” 任月芳点头叮嘱道:“路上一定小心。” 三人互道珍重后,萧沛和萧游兄弟两一路直奔雁门山而去。 木南荨则孤身一人。前往太平天国寺。她这一路脚程极快,不过三、四天的功夫便已到达了邢州。 这里西依太行山,东临大运河,民风淳朴,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 “北过降水,至于大陆。” 根据《史记》记载,大禹治水便是在此处。 唐朝的魏征和周世宗柴荣,便都是邢州人。 日暮西垂之时,木南荨独自进入了邢州城。 由于连日赶路过于劳累,所以她进城后随便找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客栈住了下来。 木南荨要了一间二楼的上房,洗去了多日的风尘之后,便一头栽倒在床上昏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恍惚间仿佛听到门外有脚步声音。仔细再听,却又不见了。 木南荨心想:或许是深夜投宿的客人,恰巧从放门口路过。 迷迷糊糊翻了个身后,再度进入梦乡。 次日清晨,木南荨起床收拾好一切后,准备去吃早饭的时候。却在客栈的大堂之内,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此人,便是欧阳天寒。 二人对面而坐,木南荨率先开口,道:“天寒大哥,这是追踪问迹?” 欧阳天寒放下手中的茶碗,摆了摆手说道:“是守株待兔。” “守株待兔!”木南荨不可思议的惊呼道:“你是如何知道,我已经离开了天波府。又是如何知道,我离开天波府之后,准备到哪里去呢?” 欧阳天寒给木南荨倒了一杯茶,放在她面前。不慌不慢地解释道:“你走的当天,老太君就派人给我送去了消息。当我得知,你没有从五叔嘴里探听到任何有用的消息,你二人又是前后脚离开的天波府。我就判定,你一定会去五台山找他。如此一来,邢州就是你的必经之路。” “那你又是如何知道,我会住在这间酒楼的呢?”木南荨继续问道。 “邢州城门旁边有处茶楼,我已经等了两日了。”欧阳天寒回答道。 木南荨突然垮下脸来,问道:“这么说,你是来阻止我的?” 欧阳天寒伸出左手的食指,冲她摇了摇回道:“我是来陪你去的,好让大家都放心。” 他二人说话间,吃食已经陆续地端上了桌。欧阳天寒拿起一只空碗,先给木南荨盛了一碗热腾腾的稀粥。他道:“赶路多日,这应该是你吃的第一顿正经饭。先喝口粥吧,暖胃的。” 木南荨看了他一眼,犹豫了片刻后,伸手将碗接过来。 虽然只是一碗白米粥,可此时喝在嘴里却有几分香甜。暖胃,更暖心。 自从木南荨从欧阳天寒手中接过这只碗,欧阳天寒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她。 碗中的粥已经喝了大半,欧阳天寒却始终盯着自己。一时间木南荨有些窘迫,她红着脸将粥碗放下,清了清嗓子说道:“五叔也是连夜就离开了天波府,老太君怎么没有任何反应呢?” 欧阳天寒抿着嘴笑了笑,回到道:“五叔,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他出家多年,五夫人心中的结始终没有解开。他也曾尝试劝说过,可……总之,就是说不通。也就只能逃跑了……” 木南荨叹了一口气,说道:“做杨家的媳妇儿,也是不容易啊!”她忽然看到欧阳天寒面前的是空的,于是问道:“你怎么不吃呢?” 欧阳天寒举了举自己手中的茶碗说道:“因为不知道你何时起身,所以天刚亮的时候就坐在此处。我已经吃过了,这些都是给你的。” “天寒大哥,你在这坐了两个时辰啊?”木南荨吃惊的问道。 欧阳天寒耸了耸肩,回道:“两个时辰怎么了?为了等你,我可是在城门旁的茶楼内坐了两天啊!” 木南荨听后点了点头,拿起桌上的一个馒头继续吃东西。她隐约感觉到了欧阳天寒对自己的心思,可是她却不能有任何回应。因为那里始终装着萧慕铖,生生世世都不会变。 他们彼此,早已许了白头之约,生生世世不悔、不变。 第六十五章 慧定心法,通天还是成魔? 从那一天起,木南荨便与欧阳天寒结伴而行,一同赶往五台山去找杨延德。 而另一边,萧慕铖被困在毗沙门内已整整三个月。 自从他将《慧定心法》的前半部交给出去以后,丁苍生就全身心地投入到心法的修习之中,无暇顾及其他。 如此一来,也萧慕铖有了更多的时间和方黎薇商议,一起逃出毗沙门的事情。 以萧慕铖现在的功力,根本无法与丁苍生的“黄泉杀魂刀”去抗衡。所以他在等,等一个绝佳的机会。 方黎薇拽着萧慕铖的袖子,急切地说道:“慕铖哥哥,现在一整部《慧定心法》都在咱们手中,你为什么不继续将后半部分也修习了呢?” 萧慕铖低头看了看抓住自己的那只手,不经意间皱了皱眉。他抬起手,将自己身上的衣服理了理说道:“你以为这么容易?说练就练啊!” 方黎薇眼看着他将衣袖从自己的手中抽出去,不禁有些尴尬。她知道萧慕铖是故意的,可是她却不在乎。 往后的日子还长,她就不信这天底下还能有捂不热的石头!她深呼吸了几次,对萧慕铖继续劝说道:“慕铖哥哥,有些事情总要试一试才能放弃啊!你等着,我给你一样东西。” 说罢,方黎薇转身就朝自己的房内跑去。 不一会的功夫,只见她双手捧着什么东西快步走过来。 “慕铖哥哥,我知道,自从你来到这里之后就没有好好地洗个澡换身衣服。”说着,方黎薇将双手送到萧慕铖面前,继续说道:“喏……这是我最近这些天为你做的。一会你洗一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还上干净的衣服。咱们再说,好不好?” 萧慕铖望着她手中的那身崭新的衣服,问道:“这是你做的?” 方黎薇羞涩的笑道:“是呀!我们一直生活在这个峡谷之中,很少和外界联系。所以,师哥和我自己的衣服,都是自己做的。” 她见萧慕铖只是用手摸了摸,却并未接过去,便急切地解释道:“这个是我特地按照慕铖哥哥的尺寸,给你做的。不是……不是师哥的衣服。只是,我的手比较笨,针脚没有外面的绣娘、裁缝的好,你别嫌弃就好!”方黎薇说到最后,生也越来越小,脸也越发红了起来。 萧慕铖见状赶紧将衣服接过来,说道:“不是不是……怎么会嫌弃呢!我只是,觉得这太贵重了!怕是,辜负了你的一片心意。” 方黎薇暗暗咬了咬牙,说道:“慕铖哥哥不必怕,是我有事相求在先。更何况,这件事情的确是有些为难,所以,一套衣服而已,不算什么的。” 萧慕铖仔地端详方黎薇半晌后,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说道:“那就多谢了,你是个好姑娘,只是……” “慕铖哥哥……”方黎薇立刻出言阻止他,道:“你知道我的心思,可我也知道你的心思。黎薇现在不奢求其他,只希望你将我当做一个妹妹疼爱,好不好?” 萧慕铖点头道:“好!以后我们就以兄妹相称,咱们离开这里之后,就一起回梧桐苑。” 方黎薇听到萧慕铖要带自己回梧桐苑,她就开心的仿佛要飞起来一般。这意味什么?她可以每天和心爱的人朝夕相对,呼吸着他呼吸过的空气,喝着他也同时在喝的水。一同看日落月升,朝夕相伴。 一时的喜悦让她已经忘记了,在萧慕铖的心里始终住着一个木南荨。 方黎薇开心的说道:“慕铖哥哥,你先去我屋等着。洗澡水,马上就来!” 她说着,便蹦蹦跳跳地跑开了。 萧慕铖看到她这副模样,不禁笑出声来。他心想,或许是自己将她想复杂了。一个从没有出过峡谷的女孩,心思定是单纯的。 他躺在热气升腾的热水之中,顿时觉得浑身舒畅。扬起手臂,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后,便开始琢磨。 按照日子算,丁苍生此时已经进入了修习心法的关键时刻。第六层心法是个坎儿,再过半个月便知分晓,一切皆要看天意。 如果,丁苍生在半个月之内突破了第六层心法,他黄泉杀魂刀的功力一定更胜从前;如果他没有攻破,沉浸在自己虚构的世界中,走火入魔。一个疯子,一把颠刀,会不会同样难对付。 所以,萧慕铖思来想去觉得方黎薇的建议他应该接受。 不管为了逃离现在的困境,还是以后称霸武林。反正,这心法他早晚都是要练的。想通了这一点之后,萧慕铖紧蹙在一起的眉头,渐渐地舒展开了。 其实,修习《慧定心法》最重要的就是心无旁骛。可是,丁苍生这个人心中有太多的执念。这份执念,最终会害人害己。 譬如此刻,丁苍生正如萧慕铖所说,修炼到了这至关重要的第六层。成则通天,败则入魔。 他心中暗暗念叨着,《慧定心法》第六层中所说的:“气沉丹田,六窍归一。先见身内,后观外物。身意快然,眉间光明。能见林泉,远瞩云,心所知,身际觉。若感知此微妙者,则血脉开阔,筋转脉摇,潜在根内,诚明合一……” 修习第六层心法,是需要将人完全置身于自己创造出来的幻境之中。那是一个虚无的世界,更是修习者内心深处的一片净土。 创造出幻境并不难,难的是在整个修习的过程中,不能有任何的妄想出现。 不同的心境,会幻化出不同的世界。 此刻,丁苍生已经完全沉浸在他自己编织的那个幻境之中。 秋风,红叶,碧蓝的天空万里无云。 一团团如棉絮的羊群,三三两两地点缀在绿油油的草地上。 几匹健硕的野马,排成一列昂首走在清澈的溪水边。 丁苍生在溪边盘膝而坐,树上有鸟儿在鸣叫,身边有蝴蝶在飞舞,草丛间有几只虫儿来回蹦跳。他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沐浴着和煦的阳光,身心完全置于其中。 丁苍生渐渐感觉到,自己的丹田之处有一股温热的气流在游走,一开始感觉这股气流,也不过只有一颗鹅卵石般大小。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温热气流的范围在扩大,原本是自己用身体包围着它,可随着这股气流不断地扩大,最后仿佛是一口温热的大钟,将自己罩在其中。 丁苍生此刻忽然觉得自己浑身充满力量,他的心跳在加快,他的血液在燃烧。恍惚之间,他觉得自己竟然慢慢地腾空而起,漂浮在半空之中。 原本环绕在身边的景物,此刻却出现在自己的脚下。这是一种,十分奇特的感觉。有点像,灵魂出窍;又有点像从天而降的神明,审视这个世界。 他的身心在这个虚妄的幻境之中,得到了真正的自由,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去往任何地方。 可是,他忽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最开始的时候,仿佛是一个婴儿的啼哭;仔细辨认之下有仿佛像是一个妙龄女子的,银铃般的笑声。丁苍生知道,那是方黎薇的声音。 从小到大,他们只有彼此陪伴在身边。那种熟悉和依恋,是任何人都无法理解的。 他顺着声音,穿云而去。 忽而天空乌云密布,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倾盆大雨从天而降。 地上的草变得枯黄,风卷黄沙满天飞舞;不知道从哪里跑了一群饿狼,直奔羊群而来。溪水不在清澈,取而代之的是殷红的鲜血。 溯流而上,便看到方黎薇满脸血污,披头散发犹如鬼魅般站在河水之中,凄厉的嘶吼着。 那嘶吼响彻天际,震得他头疼欲裂。温暖的气流消失无踪,血液倒流,四肢百骸冰冷入骨。丁苍生此刻虽然极不舒服,但心中却依旧挂念着方黎薇。他的身体越升越高,将与方黎薇之间的距离越拉越大。 最终变成一个黑点,消失在了丁苍生的视线之内。 如此一来,他心急如焚,五内具焦。从最开始的享受,变成的现在的反抗。 他催动内力,使劲全身的力气想要回到方黎薇身边。 丁苍生觉得心中有些针扎般的疼痛,时跳时停。身体的血液犹如海浪一般,在胸口处反复翻腾,喉头处一股腥甜不受控制地喷射而出。 他只觉得眼前一黑,之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其实,每个人的心中都有执着的欲望。这欲望就像是吊在树上,窜来窜去的一只猴子。 《慧定心法》的修习最考验人心,如若你无法做到万物皆空的话,那便只能拽住你心中的那只猴子。空与克制,二者有其一,心法便可成。 很显然,方黎薇便是丁苍生心中的那只猴子,他做不到“空”;而对于那只猴子,他更是无法克制。所以,心法难成。 当年,萧慕铖修习《慧定心法》的时候年龄还小,并没有成人世界之中的这些杂念。所以,十分顺利的便把第六层心法打破了。 如果是现在,萧慕铖也不可能有十足的把握可以突破。毕竟,他心中的挂碍太多了。 丁苍生险些走火入魔,幸好他是第一次通过冥想进入环境,身心浸入的并不十分深,如若不然,他定会神魂颠倒,三魂七魄游走于外,疯癫成魔。 丁苍生努力修习《慧定心法》的时候,萧慕铖也没有闲着。他每日都会在方黎薇的房中练功,而方黎薇则会在外面给他站岗放哨。 萧慕铖面对的境况与丁苍生相比,则顺利得多。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了,转眼间天上的月亮从一弯月牙便成了一轮碧盘。 半月之期已到,丁苍生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晚饭的时候,萧慕铖依旧将自己假装成呆呆傻傻的模样,躲在那间简陋的柴房之中。 今日,丁苍生一定会看到一场终身难忘的大戏。 疯癫之路,萧慕铖要送他最后一程。他想起了见真门中,为了搭救众人而甘愿牺牲性命的蒙绕香卡。 萧慕铖忍住泪水,跪在地上朝着月亮叩了三个响头,暗道:“干娘,今晚铖儿就为您报仇!您若在天有灵,就保佑我吧!” 第六十六章 萧慕铖逃离毗沙门 方黎薇亲手准备了一顿十分丰盛的晚餐,这让丁苍生心中万分感动。 他一把拉住方黎薇的手,柔声说道:“师妹,今儿是什么好日子吗?怎么做了这么一大桌子好菜!” 方黎薇低头看了看抓住自己的那只手,如果是在平时她恐怕早就避之不及了。 但是如今,她要想顺利逃离毗沙门,不再受他的掌控,就必须要忍过眼前这顿饭。 方黎薇定了定心神,微笑着回答道:“师哥这些日子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练功,我看在眼里十分愧疚与心痛。所以,特地亲手做了这些为你补补身子。不知……师哥能否理解我的这颗心?” 丁苍生瞪大了眼睛,满目惊喜地看着眼前的师妹。他就知道,师妹与自己一同长大,朝夕相对。早晚有一天,他们二人会心意相通。 如今,这不就苦尽甘来了嘛! “师妹,我……”丁苍生心中有一肚子的话要跟方黎薇说。 可是,方黎薇却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她端起桌上的就被,柔声说道:“师哥,这第一杯酒,师妹敬你。先预祝你大功得成,如何?” 丁苍生从未见过方黎薇对自己笑的如此娇媚,一时间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师哥,你是哪里不舒服吗?”方黎薇表面上柔情似水,实际上内心之中暗藏着惊涛骇浪。她生怕丁苍生发现什么端倪,她最怕眼前这个魔鬼发起疯来,会杀了萧慕铖。 所以,她端着酒杯的那只手暗暗地生出层冷汗。 丁苍生呆呆地摇了摇头,接过方黎薇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他刚刚将酒杯放到桌子上,面前又被端来了一碗鸡汤。“师哥,你快尝尝我的手艺如何?有没有长进。”今日的方黎薇一改常态,欢快的犹如一只唱歌的小鸟。 丁苍生接过鸡汤端在手里,对方黎薇说道:“师妹,这么多菜咱俩也吃不完,不如将子流也叫来。咱们许久没有凑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吃顿饭了。” 方黎薇听罢,耷拉着眉眼一副不开心的样子,说道:“师哥就这么不愿意和我单独在一起吗?以后你大功得成,咱们三人再一起庆祝,难道不好吗?” 说到此处,她恨恨地将手中的筷子拍在桌子上,继续道:“我本想着,你最近心力交瘁,想要你安安静静地吃顿饭,将补一下身子。谁曾想,你压根不领情。” 方黎薇白了丁苍生一眼后,“噌”地一下站了一起来,拔腿就往外走。 “干什么去?”丁苍生一把将她拽住。 方黎薇赌气的回道:“去叫子流啊!” “黎薇,师妹!是我错了,咱们不生气了,好不好?”丁苍生见状,赶紧柔声哄道。 方黎薇睨了他一眼,扬了扬脸说道:“那你去把那碗鸡汤喝了。” 丁苍生看着她心中划过一丝疑虑,可是最终他却选择信任方黎薇,端起面前的碗将鸡汤一饮而尽。 今晚的这一顿饭,是丁苍生此生吃的最开心的一次,多年的夙愿达成,苦尽甘来了。 他不要称霸武林,不要盖世武功,他只想要方黎薇真心实意地与自己爱一场。至于是否可以厮守终身,他从未奢求。 夜深人静,丁苍生躺在床上回想起今日的事情,依旧不敢相信。方黎薇对自己的变化,让人猝不及防。虽然心中欢喜,可是总觉得有些蹊跷。 因为心中有事,所以翻来覆去的难以入睡。他起身披上衣服,手中举着蜡烛轻声微步地朝方黎薇的房间走去。 悠长的走廊尽头,那扇木门的后面传出了微弱的女子娇羞的喘息声。丁苍生心中心中一颤,不禁加快了脚步。 “慕铖哥哥……”方黎薇颤巍巍的叫道。 “黎薇妹妹,我们这样你就不怕让他知道吗?”萧慕铖戏谑地问道。 “这颗心是我的,我想对谁好就对谁好,想爱谁别人也管不着!”方黎薇低声回道。 萧慕铖大笑说道:“如此说来,你不喜欢他啊!” 方黎薇先是娇羞的喘息,随后断断续续地说道:“慕铖哥哥,你好坏啊!你明明知道,我这心里装的都是你!” 丁苍生在门外,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心中大怒!原来,今日这一切都是骗我的!怪不得席间,她一个劲儿的让喝酒。 这萧慕铖来了毗沙门这么多日子,这两个人是什么时候勾搭在一起的。既然她爱的是萧慕铖,那么晚上吃饭的那一番做派又是为了什么? 丁苍生在门外站着,一时之间他的疑惑、失望、愤怒皆涌上心头。 由于修炼心法的时候受了内伤,此刻又受了极大地刺激,以至于心绪翻涌难以平静。丁苍生忽然觉得耳中嗡嗡作响,眼前的景物逐渐模糊,随后一口鲜血喷洒在地。幸好他及时用双手扶住了门板,才没有栽倒在地。 房内的两个人仿佛是听到了门外的动静,于是将门打开查看屋外的情况。 房门打开后,方黎薇吃惊地看到了门口的丁苍生后,她惊呼道:“师哥,你怎么在这?这个时辰,你不是早就应该休息了吗?” 丁苍生借着月光,恨恨地盯着方黎薇。那咬牙切齿的模样再配上他惨白如雪的脸,深夜之中格外地渗人。 方黎薇见到他这幅模样,心中一颤后退了两步后,小声地说道:“师哥,你……你别这个样子看着我!怪吓人的!” 方黎薇话音刚落,萧慕铖就不怕死地冲过来,将她一把抱在怀里说道:“有什么事朝我说,莫要吓到她!” 丁苍生听罢轻笑道:“朝你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梧桐苑内有一个女弟子与你十分要好。可如今,怎么就这般轻易地将她忘记了呢?”他一边说着,一边朝萧慕铖走去。 “还有,你是如何恢复神智的?说!” 丁苍生越活越气,于是突然间出手,遏住萧慕铖的脖子。 “师哥!”方黎薇不知从哪里来的劲儿,一下将丁苍生推开后,大声道:“是我先看上慕铖哥哥的,你别伤害他!你要是有气,朝我撒!” 他们二人这相互保护的模样,彻底将丁苍生激怒了。忽然疯癫地大笑起来,那笑声震天动地,就是山里的野狼听到后都会被吓跑。 萧慕铖心中暗道不好,在趁其不备的时候,拽着方黎薇的手腕以最快的速度窜出门去。 就在他们到暗道门口的时候,丁苍生拎着他那把漆黑的刀,出现在洞口前拦住了去路。 方黎薇心中既惊恐又紧张,她紧紧地攥住萧慕铖的衣袖,不肯松手。 “黎薇,我知道你心性单纯,一定是被他迷惑了。所以师哥不会怪你,但是他必须死!”丁苍生抡起手中的刀,指着萧慕铖的鼻尖说道。 “慕铖哥哥……”此时方黎薇十分担心,她知道丁苍生手中的刀有多可怕,更知道萧慕铖是她此生脱离丁苍生的最后的希望。 萧慕铖轻蔑的一笑,拍了拍方黎薇颤抖的手说道:“黎薇妹妹,放心。我答应你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你找个安全的地方躲着,如果一会伤到你我可是会心疼的。” 说着,又抬手抚了抚方黎薇的鬓角。 这个亲昵的举动,彻底将丁苍生激怒。他挥舞着宽刀,直接朝对方的天灵盖劈去。 萧慕铖早有防备,身子微微一侧便轻巧地躲过了。 丁苍生见一招未成,于是手提宽刀朝萧慕铖横扫而去。 谁知这一次,萧慕铖却未闪躲。他伸出右手,五根手指毫不费力的将刀刃死死地捏在手中。丁苍生见状大骇,想要从对方的手中抽出自己的刀。可是了半天的劲儿,却是纹丝未动。 “怎么?是晚上的酒喝多了,还是刚才把你气坏了?如今,夺刀的力气都没有了吗?”萧慕铖继续讥笑道:“像你这样无用的男人,要女人干嘛呢?” 被萧慕铖如此耻笑,丁苍生怒火中烧。他紧咬牙关,暗中反复地催动内力,吐纳了几口真气之后,他却依旧不能将自己的宽刀从对方手中夺出。情急之下,当他再度用力地时候,萧慕铖却忽然松了手。 这突如其来的招数,丁苍生没有防备以至于后退好几步。 在自己心意的女人面前如此丢脸,是个男人都难以忍受这种侮辱。所以,丁苍生此时用上全身的力气,准备再次劈向萧慕铖的时候。 人却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他举着宽刀,满面怒色的呆立在哪里。难以置信的左顾右盼,接着明亮的月光,找了好几圈儿都没有找到人影。 就在丁苍生焦急万分的时候,一道黑影带着强劲的掌风从天而降,朝他袭来。 这道黑影,便是刚刚消失的萧慕铖。 丁苍生心中暗道不妙,将宽刀横在自己的头顶,挡住了萧慕铖劈向自己的那一掌。 他们二人在三个月之前就交过手,那个时候萧慕铖完全就不是丁苍生的对手。 可是现在却恰恰相反,如今的萧慕铖却是让丁苍生难以招架。 他觉着自己的这把刀此刻就像是扛着一座山,不过短短三个月,萧慕铖的内力竟然如此醇厚,这不禁让丁苍生有些疑惑。 萧慕铖将内力源源不断地向掌下的那把宽刀压去,不一会的功夫,他就看到丁苍生的额头上沁出了黄豆般大小的汗珠子。 他的双臂在发抖,双腿弯曲眼看着就要跪倒在地的时候。萧慕铖突然撤掌,并且朝丁苍生的胸口狠狠地给了一脚,将其踹翻在地。 萧慕铖想起了死去的梦绕香卡,将五根手指紧紧地攥在手掌之中。他要杀了这个恶魔,为干娘报仇。 就在他要对丁苍生痛下杀手的时候,方黎薇却扑到他的身前,说道:“不要!他刚刚吐了好几口血,已经没有反抗的力气了。你留他一命好不好?” “你可知,他杀了我的亲人?”萧慕铖红着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看着丁苍生。 方黎薇哭着点头,她颤巍巍地说道:“我知道,我知道!可是,他做的所有的事情都是因为我,师哥因为要保护我才会学了这黄泉杀魂刀。可这刀法,魔性太强早晚会迷失心智。他怕自己疯癫之后,没有人照顾我。这才去见真门,抢夺心法。” 方黎薇擦了擦眼泪,紧紧地拽住萧慕铖紧握的拳头说道:“就此一回,好不好?今日你放他一条生路,往后如果你们再相遇便各凭本事,我绝不再替他求情。好不好?” 萧慕铖看了看自己脚下的方黎薇,又看了看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丁苍生。犹豫片刻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将方黎薇扶起后说道:“我答应你,今日就放过他。” 方黎薇欣喜万分,跪在地上就要对萧慕铖扣头。 萧慕铖赶紧拦住她说道:“你这是做什么?” “你就我出苦海,又因为我放弃为亲人报仇的机会,当然要谢谢你啊!” 萧慕铖一把将方黎薇拽起来,说道:“黎薇妹妹,或许是他命不该绝吧!咱们事不宜迟,赶紧离开这里。” 方黎薇听罢点了点头,又转回身去看了看倒在地上的丁苍生后,随着萧慕铖走进了暗道。 第六十七章 画梁语燕惊残梦 舞裙香暖金泥凤,画梁语燕惊残梦。 毗沙门的院子内,旭日东升。一缕金光映射在丁苍生那惨白如纸的脸上。 这些年的陪伴,这几个月来的谋划终是黄粱一梦。当他悠悠转醒之后,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院子中竞相绽放的花朵。几许晨露懒洋洋地趴在花瓣上,藏在花蕊之中沉甸甸的,将花儿压弯了腰。 小鸟们争先恐后地在草丛之中钻来钻去,用捕捉来的小虫儿填饱肚子。 这样的景象他看了许多年,成千上万个日日夜夜,从未有过什么改变。 是啊……这十几年来她成日里都只对着一个人,一种景,换做是谁都会厌烦至极。 更何况,黎薇每日面对的那个人,是他这么一个怪物呢! 曾以为只要得到慧定心法,克制住因修炼黄泉杀魂刀而生出的心魔之后,自己就会是一个正常人。可是,丁苍生却忽略了他那只眼睛,那只需要看一眼就可以摄人心魄的可怕的眼睛。 丁苍生累了,他颤抖着双唇双眼紧闭,像是一滩烂泥般躺在地上。 他呼吸着清晨迎面扑来的,夹杂着泥土的气息和花草芬芳的空气,耳边传来微风拂过的声音,还有那小鸟欢快的鸣叫声。阳光和微风都是温暖的,可丁苍生的四肢百骸却是冰冷彻骨。 他想,就这样死去不是很好吗? 独自一人,来去如风! 方黎薇和萧慕铖在金竹林中碰到了子流,还有那只叫“宝子”的小豹子。 “黎薇姐姐……”子流是吃惊地看着方黎薇,掌门这么多年都将姐姐藏在毗沙门中,今日能在金竹林内见到她,子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大叫着,快步跑到方黎薇面前。 “黎薇姐姐,掌门终于放你出来玩儿了吗?” 方黎薇付下身子,掐了掐子流的小脸蛋轻声说道:“我们是头偷跑出来的。” “你们……”子流疑惑地问道。 “恩……你往身后瞧。”方黎薇伸出手,朝身后指了指。 子流将脑袋微微一偏,便看到了站在方黎薇身后的萧慕铖。 “是他!”子流瞪大眼睛惊呼。他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对着萧慕铖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一番。 他心中暗暗赞叹道:这个哥哥可真好看啊!这么美的人,他也只在书本里才看到过。 “你不是个傻子嘛?”子流突然指着萧慕铖问道。 “子流……太没礼貌了!怎可如此胡说八道!”方黎薇出声训斥道。 他们在一起生活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方黎薇发脾气。子流偷偷地瞄了一眼方黎薇不悦的神色,慢慢低下头红了眼眶。 萧慕铖见状笑道:“他不过是个小孩子,口无遮拦罢了。再说了前些日子我的确是假装痴傻来着,这不能怪他。” 他蹲下身子,对子流说道:“子流,我和你黎薇姐姐要出去玩耍一番,你想不想跟着一起去呢?” “我?”子流瞪大眼睛,试探性的问道。 “恩……”萧慕铖点头说道:“外面有许多和你一般大的小孩子,可以交到许多朋友。” “我有朋友!”子流指了指那只豹子,大声说道:“宝子,就是我的朋友。” “嗷呜……” 小豹子听到子流叫自己的名字,于是赶紧跑过来,用自己的小脑袋瓜蹭了蹭他的裤腿儿。仿佛是在告诉萧慕铖说,子流说得对,我们是朋友。 “那你知道什么是炮仗嘛?你吃没吃过,酸酸甜甜的糖葫芦?还有会说话的鸟儿……”萧慕铖绞尽脑汁,猜测他会喜欢的东西,引诱他道。 子流一双迷茫的小眼睛低头看了看小豹子,说道:“宝子,他说的这些东西我好想真的都没有见过啊!”毕竟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听到这些见都没有见过的新鲜物件之后,竟然真的有些动摇了。 他思索了半天,忽然蹦出一句说道:“那我们都走了,掌门怎么办呢?这里,就只有我们几个在一起生活。” 子流的话像是一把匕首,直直地就插入了方黎薇的心间。 她心中一痛,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自私了。可是,转念一想。丁苍生这么多年,将自己和子流困在这幽深的峡谷之中,从不顾虑他们的感受,这不也是在满足自己的私欲嘛? 方黎薇深呼一口气,安慰子流道:“我们走了又不是不回来,到时候,咱们可以给掌门师哥带许多好东西回来。或许,过两天他就来找我们了也说不定啊!” “那我能带着宝子嘛?”子流问方黎薇道。 方黎薇也从来没有出过峡谷,一时间也拿不准,于是用眼神向萧慕铖询问。 萧慕铖想了想,说道:“子流,你刚刚也说了,你们掌门自己在这里怪孤单的。不如,就将宝子留给他做个伴如何?” 子流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拍手称赞道:“这个注意好啊!那就这么定了!我现在就将宝子送回到小木屋去,你们等着我……”说着,便带着小豹子跑走了。 方黎薇不解地问道:“你为什么要将子流带走呢?我不会功夫,他也不会,这不是给你自己添麻烦吗?” “丁苍生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比我清楚。子流不过是个孩子,将他留在此处,丁苍生会像你一样去照顾他嘛?你也不想,子流长大之后变成一个像丁苍生这般的人吧?”萧慕铖回答道。 “我希望全天下的人,都可以向慕铖哥哥一样。”方黎薇微笑着对萧慕铖说道。 此刻,方黎薇淡蓝色的眸子之中熠熠生辉,灿若星河。她的眼中、心里,就只有一个萧慕铖,再无其他。 萧慕铖带着方黎薇和子流二人穿过金竹林,顺着峡谷之下那绵延不息的九曲长河,终是离开了毗沙门。 他们来到了思州境内的一个小镇,镇子上来往的人并不多。可这足以让从没有出过毗沙门的方黎薇和子流二人,兴奋一阵子了。 看着她们在实市集上跑来跑去的样子,萧慕铖不自觉地就想起了木南荨。 当初,自己带着木南荨一起寻找暮雀门的时候,那一路上她也是这般模样。 一晃数月过去了,不知道她是否还好。 萧慕铖带着他们在市集上逛了大半日后,发现了两个急需要解决的问题。 首先是,由于方黎薇的相貌太过与众不同,走在街上太过引人注目; 其次就是,他的身上盘缠不多了,思州距离雁门关路途十分遥远,如果没有足够的盘缠,恐怕之后的日子就难过了。 所以,他先是找了一间小客栈住了下来。 安顿好了之后,他对方黎薇和子流说道:“今日,你们先在房间里呆着,在我没回来之前,哪里也不许去。” 方黎薇点头道:“我知道慕铖哥哥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办,你放心去吧!我们绝不踏出这个房门一步。” 说着,她用手拽了拽旁边的子流。 子流收到信号后,也跟着点头道:“慕铖哥哥你去吧!我一定听黎薇姐姐的话。” 萧慕铖在得到他们二人的保证后,转身离开了房间。 可刚走出去没几步,方黎薇却追了出来。 “慕铖哥哥,你等等”方黎薇快步走到萧慕铖面前,从袖子里抽出一样东西,交到萧慕铖的手中。 他低头一看,原来是那把名叫“皙雪”的折扇。 方黎薇低头不好意思地说道:“这是我之前的承诺,如今它是你的了。” 萧慕铖拿在手中掂了掂,分量不轻!如此重量,拿在手里都费劲更何况是当做兵器来使用。如果内功修为不到,这把折扇放在手里也是个摆设。 他想了想说:“如此珍贵的东西,如果黎薇妹妹舍不得,就算了吧!” “不不……”方黎薇赶紧摆手,否认道:“慕铖哥哥,我不是舍不得。之前没有交给你,是因为你的内功心法尚未练成,就是交给你也没有什么用处。如今,却不同了。普天之下也只有你,才能配得上它。” 萧慕铖听到方黎薇如此说,便也没有在推辞,转身朝客栈外走去。 他先是找了一家铺子,给方黎薇买了一顶帷帽。如此一来,往后再出门就会方便许多。 随后,他便漫无目的的在街上来回溜达。 在其他人看眼中,萧慕铖此时无非就是一个在集市上闲逛的外乡人。可实际上,他却是在找梧桐苑安插在这里的分支。 这些年,萧慕铖偶尔会帮着萧炎看梧桐苑名下这些店铺的账簿。他隐约记得梧桐苑在此处,有一间打铁的铁匠铺。 他走街串巷的闲逛了将近两个时辰,终于在一条长街的拐角处发现了一家铁匠铺。 乍一看上去,这件铺子和其他的铁匠铺并没有什么差别。可如果仔细观察便会发现,这间铺子窗户的镂空图案是一片一片的梧桐叶。 萧慕铖不动声色地走进去,扬声说道:“这里,谁是主事的?” 他这一说话,原本铺子里叮叮当当的打铁声音戛然而止。所有人都举着手中的锤子,侧目打量他。半晌后,从炉子旁边走过来一个大汉,他沉声说道:“我是!这位公子,可是有事情?” 萧慕铖闻声观瞧,发现这个大汉倒是有几份九堂主庄憨的神情。 他礼貌的双手抱拳,说道:“敢问尊姓大名?” “公子客气,在下姓周,大伙都叫我周老三!”那名自称周老三的大汉,也抱拳回道。 萧慕铖点点头,说道:“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我想与周三哥谈一笔买卖。”说着,他将腰间的玉佩摘下来,递到周老三的面前。 周老三并未将玉佩接到手中,只是离近了端详一阵子之后,大为震惊。 “公子,家中后院有上好的茶叶。如若不嫌……” 萧慕铖立刻回道:“那就麻烦周三哥了!” 周老三激动地说了一声“请”后,便赶紧带着萧慕铖朝后院走去。 院子不大,却收拾的十分干净。左右两边分别摆了一派兵器架,上面放着长刀、长矛、狼牙棒或者是三叉戟等,许多铁质的兵器。再往前走,便是一排三间正房。 他们二人先后走进屋内,周老三转身将门关上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激动地说道:“我的小爷!少门主!咱们可算是找到你了,你要是再不出现,梧桐苑就要出大事儿了啊!” 萧慕铖看到周老三这副样子先是一愣,随后赶紧伸手将他从地上搀起来,问道:“我不在的这些日子,梧桐苑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快和我说说。” 周老三扶着萧慕铖的手站起来,随后又叫人送了一壶热茶进来。 他低声对送茶进来的人吩咐道:“在外看着,不许任何人靠近。” 等那人出去后,他便将梧桐苑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一件不落的将给萧慕铖听。 第六十八章 欧阳天寒的狼子野心 周老三用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才将梧桐苑这些日子所发生的事情说明白。他话里行间的每一句,都透露着对木南荨的钦佩和赞美。 说了太久的时间,他觉得有些口渴,于是举起杯子猛灌了几口水,继续说道:“这荨姑娘啊……别看她年纪小,可到了关键时刻就凸显出了非比寻常的领导才能。自从少门主你失踪之后,阎爷就病倒了。幸好夫人通晓医术,梧桐苑内的事物又有荨姑娘帮忙打理。现如今阎爷已然康健,就等着你回去了!” 说到此处,周老三忽然间一愣,半晌后突然拍了自己脑门一巴掌,说道:“哎呀,你瞧我这脑子!这等大喜事,应该尽早通知阎爷。” 说罢,他“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刚要张口叫人却被萧慕铖拦住。 “周三哥,我这次找你其实还有别的事情。” 周老三大嘴一咧,露出了洁白的大门牙问道:“你这跟我还客气,少门主又是就吩咐呗。” 萧慕铖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儿来。他倒不是客气,主要是梧桐苑的少门主要回家,可身上没有银子。这话说出去,有些丢人。 他实在是说不出口,于是便涨红着脸摸了摸自己的手肘。 周老三一瞧,便立刻明白了,“我知道了,少门主如今有些捉襟见肘了,是不是?” 萧慕铖不好意思地笑着点点头,说道:“不知道周三哥这边方不方便,就算我借的。” “借啥借!”周老三听他这样说,眼睛一瞪大声说道:“买卖是你家的,少东家来要钱,我还能算是借的?你等着,我现在就给你拿去!”说着,便大步流星地朝里屋走去。 过了一会周老三手中拎出来了一个小布包,交到萧慕铖手中说道:“出门在外,还是要有一些因子傍身的。这里面有一些银票,我又放了五十两碎银子,你使起来方便些。” 萧慕铖放在手中掂了掂后揣进怀中,正色道:“周三哥,这笔钱算我借你的,来日一定还。” 周老三挥了挥大手道:“这是店铺近几个月的盈利,本就是自己家的钱,何谈借与还呢!” 萧慕铖想了想说道:“既是店铺的盈利,到年底的时候,我会将这笔银子归到账上。如此,周三哥就不要推辞了。” “成!”周老三点头说道:“还是少门主想得周到,不然这几个月的盈利到了年底归不上,九堂主可是要骂人得咧!”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周三哥,日后有机会到了梧桐苑,咱们不醉不归!”萧慕铖抱拳道。 周老三也同样抱拳回礼,说道:“我这里有匹快马,少门主带上吧!” 萧慕铖本想答应,却忽然想起来方黎薇和子流。这只有一匹马,可他们却有三个人。更何况他二人从没有出过毗沙门,估计谁也不会骑马。 他沉吟半刻后试探地问道:“咱们可有马车?” “马车?”周老三心想,他会骑马啊!那不成还有其他人?还是……他忽然灵光一闪,问道:“少门主哪里受伤了吗?”说着,便要伸手去查看。 萧慕铖赶紧闪躲,摆手说道:“我未曾受伤,只是因为这次和我同行的还有两个朋友。他们都不会骑马。” 周老三好奇的将脸凑过去,小声问道:“是姑娘?” 萧慕铖原本在心中对方黎薇并没有什么,可周老三这一脸的暧昧却让他再次红了脸。 他赶紧解释道:“周三哥您别误会,不都是姑娘,还有一个孩子!” “孩子!”周老三吓了一跳,十分大声的说道:“哪里来的孩子!你的?这才三个月,日子不对来不及啊!” 萧慕铖一听他这样说,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赶紧解释道:“那孩子已经七八岁了,是她的弟弟!” “哦哦哦……嗨!你瞧我!”周老三不好意思的打着哈哈,说道:“有……有马车!我这就叫他们给你准备,需不需要我派个人送你们回去?” 萧慕铖一听赶紧摆手,说道:“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的。”说着便快步离开了正屋,朝院子里走去。 萧慕铖回去后,只在客栈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便驱车离开了这个小镇。 方黎薇和子流,一个柔弱,一个年幼,这二人都需要人照顾,所以带着他们赶路要比萧慕铖自己走,会慢上许多。 不过自从有了这辆马车之后,赶路的时候倒是方便了许多。 萧慕铖原以为,回到梧桐苑之后便能看到木南荨了。 可他却不知道,就在自己带着方黎薇和子流一起赶往梧桐苑的同时,木南荨和欧阳天寒两个人已经赶至五台山脚下的一个小村庄之中。 木南荨和欧阳天寒并肩追着夕阳的余晖,走在交错相通的田间小路上。身边不时有几个扛着锄头的村民与他们匆匆擦肩而过,小路旁的农户家里,偶尔还会传出妇人和孩子相互交谈嬉笑的声音。 远处炊烟袅袅,近处茶饭飘香。 在如此祥和气息的影响下,木南荨的脸上慢慢洋溢出了幸福的笑容。 “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欧阳天寒看着四周的景象,语气之中满是向往。 木南荨停下脚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接着念道:“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世间竟然真有这样的安详,温暖的世外桃源。” 欧阳天寒看着木南荨,眼前出现了另外一番景象。她手中的长箫变成了做饭的铲子,自己手中的大刀变成了田间的锄头。他们就仿若这里的村民,抛却江湖上的厮杀,一切过着男耕女织的田园生活,一直到两眼昏花,两鬓斑白。 “等到所有的事情都结束了,我陪你到这里来生活,如何?”欧阳天寒将心中美好的愿望说了出来。 木南荨闻言先是一愣,片刻后随即一笑回道:“好啊!这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你、我还有师哥,咱们三个人一起到此隐居,我也想做一做这是外的高人。不过……”她话说到一半,转过身来看着欧阳天寒,戏谑地问道:“你舍得了京城的欧阳山庄?天下第一的名号,你不要了吗?” 欧阳天寒此时正在全身心地沉浸在这四周的景象当中,被她这么一问犹如当头棒喝。他立刻转过头吃惊地望着木南荨。 他以为自己内心的这份野心掩藏的极好,他以为自己已经骗过了所有人。却不曾想,自己心底的这个秘密竟然被木南荨说了出来。 她看向自己的眼神满是讽刺,甚至还有几分不屑。木南荨最后的这两句话,犹如一盆寒冬的冰水,将欧阳天寒原本那颗炙热的心泼了一个透心凉。 “荨妹妹这是什么神情?作为男子,有野心是好事啊!”欧阳天寒为自己辩解道。 木南荨撇了撇嘴角,冷笑道:“就怕,是狼子野心吧?!” 欧阳天寒听到木南荨如此说,忽然间就冷了脸,冷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木南荨心中“咯噔”一下,心想:“完了,这玩笑开大了!” 她刚想追上去解释两句,谁曾想欧阳天寒竟然停住了脚步,转头大声问道:“你的好师哥,萧慕铖他就没有你刚刚所谓的狼子野心?” “他没有!”木南荨斩钉截铁的回道。 “你就这么肯定?!” 木南荨坚定地点了点头,说道:“我们从小长大,我相信他没有你那样的野心。” 欧阳天寒皱着眉头,死死地盯着木南荨的双眼。 四目相对间,她眼中的坚定竟让欧阳天寒有些错愕。虽然木南荨年纪不大,可看人却很准。 木南荨说的没有错,他的确是有狼子野心。 在欧阳天寒的眼中,那武林之中人人称赞的梧桐苑也没比欧阳山庄强到哪儿去。取而代之,那是早晚的事情。 弱肉强食,胜者称王,武林之中的“天下第一”也是各凭本事。 本就是问心无愧的事情,可是当面对她的质问,欧阳天寒却觉得有些心虚。他轻声咳嗽了几声,有些尴尬的说道:“明明是在说隐居避世的事情,怎么忽然间就说起这些个没用的了。荨妹妹,我看时间也不早了,咱们还是找个地方落脚吧!” 木南荨知道,欧阳天寒这是在转移话题,掩饰尴尬。而她也十分懂事的,没有在继续追问。毕竟,欧阳天寒现在对自己的好是发自内心的。 至于江湖上的门派之争,那便是以后的事情了。 如果师哥能平安的回来,那梧桐苑“天下第一”的名声自然保得住;若师哥从此之后下落不明,那这第一的虚名也就没什么可争的了。到那时,江湖上的一切纷争都与自己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想明白这两点后,木南荨调整了自己的心情后,顺着他的话说道:“是啊!咱们走了这么久,也没见到一个客栈。不如,随便找一户人家借宿一晚吧。” 说话间,他们来到了一户人家门口。 这户人家用竹子编制成篱笆墙,在房前圈起一个半大不小的院子。 院子中养了七、八只鸡和四、五只大白鹅,墙根底下码放着许多劈好的木柴。 屋子的门窗紧闭,院门也是关着的。 欧阳天寒和木南荨两个人站在门口观望了许久,都看不到房内有任何烛火。 木南荨小声嘀咕道:“是不是家里没有人啊?” 欧阳天寒又仔细看了看,摇头道:“我看不像,你瞧这地上还有家禽吃剩下的粮食呢!这明显就是刚刚有人喂过。”说罢,他走到院子的正门出扬声喊道:“请问,屋内有人在吗?” 欧阳天寒连续喊了两声后,门忽然打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了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老头儿,嘴中应道:“来了,是谁在外面叫门啊?” 那留着山羊胡的老头儿拄着一根木棍,慢慢摸索着走得极慢。 等他走进后木南荨才发现,这山羊胡老头双目失明,虽然枯瘦如柴,两鬓斑白,可是腰板儿却听得直直的。 欧阳天寒回道:“大叔,我们兄妹路过此处,想在您这里借宿一晚,不知是否方便?” 山羊胡老头儿一听,赶紧摸索着将院门打开,应道:“方便,方便的……二位请进。寒舍简陋,只要二位不嫌弃。听口音,二位是外乡人吧?汴京城来的?” “大叔好耳力啊!我们的确是汴京城来的。”见这山羊胡老头儿双目失明,行动不便,欧阳天寒赶紧伸出手去,扶着他一同进屋。 天色昏暗,屋内竟无一丝烛火,这让木南荨不禁疑惑。可转念又一想,这老人双目失明什么都看不到,对他来说点不点烛火周遭都是黑暗的。 第六十九章 诡异的祁老头 木南荨在屋里屋外转了一圈,发现屋里就只有这山羊胡子老头儿自己。 “大叔,您贵姓啊?家中还有什么人?”欧阳天寒扶着他坐在凳子上,与之闲聊起来。 闻言这山羊胡子老头儿先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回道:“免贵姓祁,村子里的人都管我叫老祁头儿。家里……”说到此处,他轻轻有些哽咽,“家里就剩下我自己了,老伴儿去世得早。原本还有一个儿子,前几年也死了。” “那您靠什么维持生计呢?日常生活谁来照顾?”木南荨从门外走进来,恰巧听到他说起家中的情况。 说起维持生计,老头脸上洋溢出一丝自豪,他道:“我有手艺啊!靠着自己的手艺,在村子里换点吃的。”他伸出手,指着院子道:“我那院子里样的几只鸡,还有那几只大白鹅都是这么来的。小老儿我,在这十里八村还是有几分名气的!” 说到此处,他忽然又想起写什么来,赶紧说道:“灯……灯!那桌上有油灯,你们自己点上吧。平时家中就我自己,也用不上它。” 说罢,他用手搓了搓自己的裤子,站起来说:“对了!还有水!我去烧热水,给你们沏茶喝!” 欧阳天寒刚将桌上的油灯点上,一听他说要给自己烧水,赶紧说道:“您眼睛不方便,您若不介意,还是我们自己来吧!” 祁老头儿笑着摆手道:“不介意,不介意!其实,平时烧水砍柴啥的,也都是别人帮我干!” 欧阳天寒看见这祁老头儿笑的憨憨的,于是他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 “那您老就坐在这,我去烧水。” 木南荨一听欧阳天寒要去烧水,不禁瞪大了眼睛也跟着他出去。 “你还会这个?”她十分新奇的问道。 欧阳天寒听到她这样问,不由得停下脚步,挑眉看向她道:“我会的东西多了,你有没有兴趣挖掘一下?” 木南荨听罢一愣,红着脸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说道:“烧水去吧你!” 欧阳天寒看着她那般手足无措的害羞样子,不由得开心大笑。 他在心中对于木南荨的感情十分复杂,假如她的身份真的如大家猜测的那样,是四叔和大辽国公主的女儿,那他们从名义上就是一家人。 欧阳天寒看着屋内和老人说笑聊天的木南荨,心中升腾出一丝暖意。 在遇到她之前,欧阳天寒的心中只有一个想法。他希望在自己有生之年,欧阳山庄可以代替梧桐苑称为武林第一大派。 现在又有了第二个愿望,他想将木南荨娶进家门,爹和老太君对这门亲上加亲的婚事,一定会非常满意的。 欧阳天寒一边想着,一边走进厨房添柴烧火。灶台内的火苗红彤彤地映在他的脸上,就犹如他心头那把欲望之火越烧越旺。 木南荨坐在屋子里,陪着祁老头闲聊。 不一会,欧阳天寒拎着热水走进来道:“热水来啦……” “长条案子上有一个瓷坛子,茶就在里面。”祁老头赶紧说道。 欧阳天寒按照他说的,将罐子打开取出茶叶冲泡。 起先他并未留意,可当开水将茶泡开之后,一股独特的芳香扑鼻而来。欧阳天寒神色一怔,端起茶碗细细地端详起来。 木南荨见到他神色有异,便以为是嫌弃老人家的茶叶不好。靠近欧阳天寒小声地嘀咕道:“怎么了?是这茶叶有什么问题吗?出门在外,将就点吧!” 欧阳天寒看了她一眼,嘲讽道:“咱俩这是见过多大的排场啊?这茶还说是将就……” 木南荨一怔,回问道:“你说的到底什么意思?” 欧阳天寒没有说话,将茶地给她看。 木南荨接过来之后先是看了看,发现茶汤之上有一些漂浮物,有些像烧融后的蜡。她又将鼻子凑近仔细问了问,一股独特的想起扑鼻而来。 木南荨一时有些懵,她从未喝过这样的茶。于是小声问道:“这茶与我平时喝的都不一样,莫非是有什么问题?” 欧阳天寒侧目看了看祁老头,回答道:“这茶是好茶,并没有什么问题。可是,这样好的茶出现在这里那就是天大的问题了。”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木南荨讷讷的问道。 他们两个虽然压低了声音说话,可是眼睛不好的人耳朵都十分灵敏。所以,祁老头断断续续的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将就”,“好茶”还有“问题”这几个字。 他以为是自己的茶叶除了什么问题,于是问道:“怎么了?是茶叶有什么问题吗?” 欧阳天寒并没有急着回答问题,而是举着茶碗慢慢走到祁老头面前,吟诵了一首诗。 “武夷春暖月初圆,采摘新芽献地仙。 飞鹊印成香蜡片,啼猿溪走木兰船。 金槽和碾沉香末,冰碗轻涵翠缕烟。 分赠恩深知最异,晚铛宜煮北山泉。” 祁老头听罢,抚掌大笑道:“原来你俩说的是这个啊!识得此茶的人不多……年轻人不愧是从京城来的。” “能有此茶的人,也不多!”欧阳天寒试探地说道。 “年轻人,不用试探我。你恐怕是想说,在这样的小村落里并不会有这蜡面茶,是不是?”祁老头直言不讳地问道。 欧阳天寒见他面色坦荡,便知他并非什么歹人。原本紧绷的神经,有了些许的放松。 木南荨跑到欧阳天寒身边,吃惊地说道:“天寒大哥,你是说这是蜡面茶啊!听说次茶产自福建,,极其名贵,向来都是作为贡品进贡给皇室的。”她瞪大眼睛,望向祁老头问道:“大叔,您家怎么会有如此名贵的茶叶?” 祁老头并未回答,而是笑道:“快喝,知道名贵就赶紧趁热尝尝,味道如何。” 欧阳天寒和木南荨交换了一个眼神后,将茶碗送到嘴边喝了一口。 “名不虚传!” “哈哈……那就好!既然喜欢,就多喝一些。这蜡面茶和外面的家禽一样,都是人家的酬谢。”祁老头解释道。 木南荨走到桌前,倒了两碗茶。一碗给自己,一晚递到了祁老头的手中,并问道:“大叔,您到底是做什么的?对方居然用如此名贵的东西酬谢。” 祁老头喝了一口茶,说道:“我就是会一些占卜之术,卜凶问吉,给人占一占前程、婚姻,或者是帮人选一选宅墓。有一年,官府刚刚缉拿的一名江洋大盗,越狱逃跑了。追踪数日不见其形迹,于是我便帮他们找找。” “您还能找犯人呢!”木南荨一脸不相信的问道。 “在我看来,官府丢犯人和村里的农户丢一头羊没有啥区别。怎么找羊就怎么找他呗!”祁老头笑答。 木南荨笑问道:“那您这算不算是歪打正着?” 欧阳天寒听到此处,微蹙着眉头用手拽了拽木南荨的衣袖,示意她说话要分轻重。 可是,祁老头仿佛毫不在意地回道:“也算是歪打正着吧!这些年运气还算是不错,每次都能猜中。不然,我这瞎老头可真是要饿死了。” 木南荨听罢心中“咯噔”一下,略带歉意的对祁老头说道:“大叔,对不住啊!我原本,不是这个意思!” 祁老头赶紧摆手道:“无妨,无妨。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说罢,他拄着木棍站起来说道:“你们这些日子赶路也累了,东屋就给你们住了。天色不早,休息吧!有话我们明天再聊。”说罢转身,朝西屋走去。 欧阳天寒赶紧伸手去扶,并说道:“大叔,我这妹子心直口快的,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祁老头笑了笑说道:“放心吧!大叔活着这把年纪,还会和你们这两个孩子一般见识。去休息吧!”说着,他便直径进了西屋。 木南荨暗暗吐了吐舌头,转身进了东屋。 屋内十分整洁,木南荨伸手摸了摸被褥竟然都是全新的。仿佛是这大叔早就知道他们要来,特地为他们准备的。 欧阳天寒不一会也走进来,并对木南荨说道:“你觉得如何?” “诡异!自从进入这房子一来,我就觉着它处处透着诡异。”木南荨神色紧张地说道。 欧阳天寒看了她一眼后,一屁股坐在炕上说道:“刚才也没觉得这位祁大叔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可是总觉得哪里有些怪。先不管了,我们就只住这一晚,明天一早就离开。”说罢,欧阳天寒利落地脱了鞋,和衣躺在了炕上。 第七十章 独处之夜,各怀心腹事。 木南荨双手叉腰看着大大咧咧躺在床上的欧阳天寒,觉得他有点太不拿自己当外人了。那女有别不知道吗? 就算是行走江湖,那也得有个忌讳吧!男女七岁不同席,如今都十七岁了,躺在一张床上是不是不太好啊! 木南荨冲过去想把他叫起来,且发现欧阳天寒鼻息均匀,早已睡沉。她撅起嘴瞪着眼睛“目露凶光”地盯着欧阳天寒熟睡的脸,重重地叹了两口气。才这么一会居然就睡着了,想来定是累极了。 木南荨轻轻地拿起旁边的一床被子给他盖子身上,娇俏地小脸儿上露出了一丝温柔。她借着薄如轻纱的银色月光,仔细地端详着欧阳天寒。 光洁平滑的额头上,长着两道又粗又宽的眉毛;高耸的鼻梁,鼻头缺稍微有些大;皮肤虽然不白却也不算黑,隐隐的还有些泛黄。这样粗狂、豪放的长相,性格却极为温润、清冷。 可萧慕铖却不同,外表衣服谦谦贵公子的模样,一双桃花眼极其迷人。可是脾气秉性却与长相极为不符,他生性脱跳、不受拘束,潇洒倜傥之中又隐隐透出几分刚毅。 在木南荨看来,这两个人虽然都十分优秀。可若让她自己选择,她依旧更喜欢萧慕铖。 低头算算日子,师哥杳无音讯已经三、四个月了。武林之中都盛传,梧桐苑的少门主失踪多日,早已是凶多吉少。各门各派跃跃欲试的想要找个由头,取代梧桐苑在武林之中的地位。 可是,她心中始终相信,萧慕铖一定会平安归来。到时候,这些武林中人一定会后悔今时今日所做的一切。 木南荨踮起脚尖轻声慢步地走出房门,待她回到屋内时手中却多了一把茶壶。她将茶壶放在两个人中间,作为楚河汉界的标注。 其实祁老头东屋的炕很宽,睡上三五个人绰绰有余。所以,即便她们两个人都躺在床上睡中间也还相隔一大段距离。 饶是如此,木南荨还是觉得心里不舒服。她环顾这间屋子,并没有找到其他可以睡人的放。所以,才想了这样一个法子。 将茶壶放好后,木南荨又开始盯着自己的鞋子发呆。就在她左思右想,到底如何是好的时候。原本睡得香甜的欧阳天寒突然就说话了:“人家祁大叔的铺盖都是干净的,你真的准备穿鞋上来睡觉吗?” 木南荨此时正在专注思考,欧阳天寒这突然一出声说话,吓得她“啊”的一声立即从床上跳了下来。 夜深人静,除了远处时而传来的狗吠声之外,四周没有其余的声音。这就使得木南荨这一声极为突兀,不仅把欧阳天寒吓了一跳,还将西屋的祁老头喊醒了。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儿?”祁老头朦胧间口齿含糊地问道。 欧阳天寒无奈的扶了扶额头,大声回道:“大叔,没事儿,我妹妹刚刚做了一个噩梦。不好意思打扰您休息了……” 他二人屏气凝息地等了片刻,发现祁老头并没有回话。心中猜想应该是又睡着了,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欧阳天寒小声地对木南荨说道:“大半夜的,发出这样的声响。你就不怕老人家误会?!” “误会?!”木南荨懵懵懂懂的一副模样,呆呆地问道:“误会什么?大不了就是误会我胆小罢了!” “你……”听到木南荨这样说,欧阳天寒一时语塞,竟也不好意思去解释。无奈他伸手指了指自己身旁的茶壶,问道:“你这又是唱的哪出戏?” 木南荨轻声一哼说道:“这个,是避免你与我唱戏的一个‘小把戏’而已。” “作何解释?”欧阳天寒回问道:“你觉得我会与你唱哪出戏?” 木南荨狠狠地横了他一眼,快步走过去坐在炕沿上边咬了咬牙,随后心一横脱下了脚上的鞋子,盘膝坐在床上说道:“你自己心知肚明,何必又问我?” “哦……”欧阳天寒一副极其孟浪的神态,忽然坐起身子与木南荨盘膝对坐:“如若我猜的不错,应该是游龙戏凤,是也不是?” “你!”木南荨气急败坏地伸出手指着他,啐了一口道:“亏得我一直叫大哥,今日你竟说出如此不要脸的话,我……”虽然身在江湖门派,可从小到大始终被萧炎夫妇当做闺阁女儿般养在梧桐苑内,远没有江湖之中女子身上的泼辣习气,所以也说不出什么出格的话。心中憋闷的的她左顾右盼间看到了炕上的茶壶,于是抄起来作势便要朝欧阳天寒砸去。 “好妹妹,荨妹妹是为兄的错”欧阳天寒见她有些温怒,于是赶紧讨饶道:“这壶里的茶这么名贵,你要是拿来砸我岂不是浪费了。放下吧,快放下……”他说着,将木南荨手中的水壶接过来放到原来的位置。 木南荨拽了拽自己身上的衣裙,说道:“等我回去看见欧阳伯伯,一定给你告状!” “其实,你就是不放这只茶壶,我也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欧阳天寒轻声说道。 原本气势汹汹的木南荨听到他这么想,忽然一下子就柔软了下来。她知道自己这样就是在质疑对方的人品,如果细细追究起来这就是对欧阳山庄最大的污辱。木南荨低头解释道:“其实,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因为从小到大都未与除了师哥以外的其他男子如此亲近,所以心中有些别扭。这本就是我自己的原因,还望天寒大哥莫要往心里去。” “你还在等他回来吗?”欧阳天寒故作不经意地问道。 木南荨坚定地点点头,回道:“是的……我要守着梧桐苑等师哥回来!” “他若是入江湖传言那样,再也回不来了呢?”欧阳天寒追问道。 “不会的,师哥知道我还有师傅和师娘,都在等着他。所以,他一定会平安回来的。”木南荨眼中噙着眼泪,说话斩钉截铁。 “可万一呢?!你就这么信任他!”欧阳天寒不死心的继续追问道:“如若有个万一,梧桐苑会怎么样?你想过吗?你今后的归宿将如何?这些你都想过吗?” 木南荨摇头道:“从未想过,我不喜欢给自己预先留下后路。尤其是与师哥有关的事情,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如果师哥真的回不来了,我就会代替他尽孝,一生守在梧桐苑。” 这本是十分深情的告白,可惜却是她对别人的情谊。欧阳天寒一时之间心中苦涩难当,他直挺挺地躺在炕上,盖上被子闭上眼说道:“休息吧,明日还要赶路呢!” 木南荨应了一声后也盖上了被子躺在炕上,她转头望向双目紧闭的欧阳天寒,心中五味杂陈。她明白人家对自己的心意,可是感情的事情勉强不来。这一路上木南荨并非无动于衷,她无数次反复地在心中问自己,假如萧慕铖从没有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当面对欧阳天寒的时候是否会动心。 答案是否定的! 并非他不优秀,而是他们二人并非是同一路人。 由于连日来赶路,木南荨想着想着便觉得眼皮打架,不一会便进入了梦乡。 在梦中出现了许多张脸,认识的不认识的,来来回回地在自己脑海之中闪过,这其中就有萧慕铖。 他手摇折扇站在云海之中的雁门山顶,一直看着自己笑,而身旁边就是那口悬壶瀑布。 久别重逢,她心中万分欣喜。于是拼命地朝他身边跑去,眼看着就要到他身边了,耳边却传来一阵嘈杂的说话声。 木南荨从梦中转醒,耀眼的阳光透过窗纸映进来。原来,又是一场梦。 她转头朝身侧望去,欧阳天寒不知何时已经不在了。院子里传来交谈的声音,一个是欧阳天寒,一个是这屋子的主人祁老头,另外一个男子的声音听着有些耳生。 她起身收拾停当后,迈步朝屋外的院子走去。 她最先看到的就是坐在门口的祁老头,只见他双腿略微交叉盘坐在一个小方板凳上。脊背挺得笔直,用来探路的木棍紧紧地握在手中,犹如士兵手中的长矛般立在身侧。虽然他背对着自己看不到表情,可这挺拔的身姿却不禁让木南荨对他的身份有几分猜想。 侧耳听去,门外除了欧阳天寒与另外一个男子的攀谈声外,还夹杂着扫地、砍柴的声音。 “姑娘起来了?锅里有煮好的大米粥,自己去取吧!”祁老头将头微侧过来之后,笑呵呵地对木南荨说道。 “辛苦大叔了!”木南荨客气道。 “哎……”祁老头摆手道:“这粥是隔壁家袁大娘的儿子煮的,我哪里有什么辛苦。” 木南荨笑了笑没有说话,只见欧阳天寒正在抡着斧子在厨房外面的空地上砍柴,而另外还有一个少年正在洒扫院子。 欧阳天寒见木南荨起来了,便笑问道:“昨晚休息的可好?” 阳光下他满头汗水,背后的衣服被浸湿了一大片,举着斧子的双手绷着青筋。看着这样的欧阳天寒,木南荨的心不知为何竟然漏了半拍。 她不自然的回道:“睡得极为香甜。” 欧阳天寒并没有注意到她一样的神色,只是一边擦汗一边点头道:“那就好!来,我带你认识一个人。”说着,他走到那名少年身边,拍着对方的肩膀说道:“这位是袁木兄弟。” “袁兄弟,这就是我与你说起的荨姑娘。”欧阳天寒爽朗的为他们二人互相引荐道。 木南荨面带微笑地朝对方点了点头,并未说话。而袁木也只是拿着扫帚对她憨憨地一笑,然后又低头继续扫地。 就在木南浔转身准备超厨房走去的时候,院子外面又来了几个人。 光看穿着便可知,所来之人非富即贵。 “祁爷在家吗?”一行七八个人中,有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喊道。 袁木听闻赶紧将手中的扫帚放在一边,跑去开门并道:“在家,在家,几位快请进!” 那名管家走到祁老头面前,拱手施礼道:“多谢祁爷的金口玉言,今日我们特地前来拜谢。” 祁老头冷哼一声道:“不是我金口玉言,是你家老爷有那个命数。礼物放在桌子上,你们可以回去了。” 这样的场景袁木经常看到,所以不足为奇。可木南荨和欧阳天寒却极为好奇,二人不约而同地凑到袁木身边打探道:“袁兄弟,这到底是何人啊?如此厚礼,所谓何事?” 袁木抓了抓头,不好意思地笑着回道:“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一会等他们走了自己问吧!”说罢又低头扫起地来。 第七十一章 祁老头身份终明,神算子指点迷津。 木南荨神秘兮兮地将欧阳天寒拽到厨房,她先是给自己成了一碗粥,随后边喝边说道:“你猜这些人到底是何身份?” 欧阳天寒朝正屋的方向瞟了一眼,回道:“看穿着,非富即贵!” 木南荨一边喝粥,一边思索道:“你说,他真有这么厉害吗?” “不知道……”欧阳天寒摇摇头说道:“不过听袁木兄弟说,大叔曾是宋朝的禁兵。” “禁兵?!”木南荨对于这个消息十分震惊,怪不得他在这个年纪身姿依旧如此挺拔,若是普通的老人在他这个年纪早就躬身驼背了。 “不对呀!”木南荨忽然说道:“按照宋朝的兵制,他们这些上了年级的士兵会保留军籍,日常生活所需的钱粮全部由朝廷按月发放的。最不济也应该是有农田,作为安置啊!他怎会潦倒如此?” “潦倒!你那只眼睛看到他潦倒了?以梧桐苑在江湖的势力,就昨晚的那壶茶你可见过?”欧阳天寒又指了指前来送礼的那些人,继续道:“如果是一个简单、普通的老头儿,即便曾当过禁兵,他们为何如此恭敬?” 木南荨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说道:“事出反常必有妖啊!”她放下手中的粥碗,凑近欧阳天寒继续道:“看来这祁大叔是有真本事的啊!咱们出去瞧瞧如何?” 欧阳天寒还未来得及回应,木南荨便先一步朝正屋走去。都到门口的时候,恰巧碰上那一行人准备离开。那名管家模样的人迈步朝外走,与木南荨四目相对后先是一愣,随即笑道:“姑娘也是来找祁爷帮忙的吗?” 木南荨不知如何回答,故而只是抿嘴一下,侧身让到一旁。 袁木匆匆看了木南荨一眼后,将众人带出正屋。 “祁大叔,他们是什么人啊?”木南荨走进正屋,坐在祁老头身旁问道。 “早饭吃了没有?”祁老头听到木南荨的声音后,脸上立即露出了慈祥的微笑,回道:“都是一些俗人罢了,无需理会!” 木难续听到他这样说,只是笑笑可心中却觉得他有些狂妄。在这世间生而为人,心中所想无非逃不过酒、色、财、气这四个字。将别人都视作“俗人”,那他自己呢?就能免于世俗,做个世外高人? 木南荨一阵腹诽,冷笑一声道:“昨日晚间,您说平日里会帮人占卜。我心中好奇,可否为我占一卦?” 祁老头一听到木南荨想要自己替她占卜,神色忽然之间就冷了下来。他双眉紧蹙,默不作声。这时,欧阳天寒和袁木也都走进屋内。他们二人都察觉到气氛不对,所以谁也没有说话。 就这样,三个人都目不转睛地紧盯着祁老头。 半晌后,祁老头忽然出声说道:“姑娘此去,是寻人的。” 此话一出,木南荨和欧阳天寒面色一怔,瞳孔紧缩。他们震惊的相互望了一眼,却依旧没有作声。四周的空气似乎凝固了,木南荨极力克制自己的心情,呼吸急促地等着对方往下说。 “你这个孩子,父母双全却未曾在身边尽孝。此去五台山却依旧是徒劳,不过你心中所想的一切,终有一日都能成。”说罢,祁老头起身走到门口的方凳子坐下,继续晒太阳。 袁木看着目瞪口呆的木南荨和欧阳天寒,笑道:“如何?活神仙一般吧?!” 木南荨回过神来之后,对欧阳天寒说:“一定是刚才闲聊的时候说漏了嘴!” 欧阳天寒回道:“你这可冤枉我了,我可是一个字儿都没说。” 袁木笑道:“木姑娘、欧阳大哥你们是外乡人,不知道很正常。祁爷,可是这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神算子!”说着,他朝门外挑了挑大拇哥继续道:“刚才走的那些人,你们可知道是什么来历?” “袁木……你在那满嘴胡咧咧什么呢?!我这院子你不给扫啦?”原本坐在屋外,只晒太阳不说话的祁老头,此时却开了口。 欧阳天寒听出了人家语气中带着不悦,于是赶紧笑道:“祁大叔,我家妹子年幼,说话不知深浅,还望您老人家莫怪。” “祁爷不是怪你们,是怪我呢!”袁木边说,边朝外走去。 祁老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起身进屋将门关紧后低声问道:“小子,你……”他说道一半时停住了。 欧阳天寒伸手扶着祁老头坐下,说道:“您想要问什么?” 祁老头其实是想问,你到底和杨家是什么关系。话到嘴边却咽了回去,人家既然选择隐姓埋名又怎会轻易承认。 所以,他最终摆了摆手说道:“没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们,你们此去定会扑个空……” 未等祁老头说道,木南荨赶紧问道:”假如,我们此去一无所获。还请老人家能为我们指一条明路。” “泰州。”祁老头斩钉截铁地说道:“在泰州城外,有你要找的人。” 木南荨心中半信半疑,还想继续再问却被欧阳天寒伸手拦住。他道:“多谢祁大叔指点迷津,我们兄妹二人即刻启程,还望您老人家保重身体。” 祁老头听罢冷哼一声,心说:什么兄妹,我老头子眼瞎心却不瞎。你小子喜欢别人,可人家心里却装的是另一个人。 他虽然心中这样想,可嘴上却不能这么说。虽然人的命格自有定数,可运道却是可以人为掌控的。祁老头是真心想要帮助这两个孩子,少走一些弯路。他坦言道:“老头子我雍熙三年的时候,曾在金沙滩与辽军厮杀过。死里逃生,却吓了一双眼睛。你们若是信我这个老头子,小老儿我送你们两句话。” 一听这祁老头曾是杨家军的将士,欧阳天寒和木南荨心中大为震惊,他们没有想到世间竟然有如此巧合的事情。于是对齐老头不禁有几分敬意,他二人异口同声道:“还请前辈赐教。” “凡是不可强出头,大祸皆从口中出。” 欧阳天寒和木南荨二人拜别祁老头儿后,便马不停蹄地朝五台山之上的太平兴国寺走去。 果然不出所料,寺中的一名小和尚说杨五郎连庙门都没进,人就被一封信叫走了。 两个人起先还对祁老头的话半信半疑,现在却万分佩服,深信不疑。 “小师傅,那了尘师父有没有交代他去哪儿了?”木南荨试探性地问道。 小和尚双手合十低头回道:“了尘师叔走得急,并未与小僧提及所去何处。”说罢念了一声菩萨后转身离去,不再理会身后木南荨。 欧阳天寒深叹一口气,无奈道:“哎!看来,我是甩不开你了!” 木南荨因为心情不好,所以没好气儿的回道:“是你自己屁颠屁颠的要跟来,不喜欢随时可以走,本姑娘不拦着。”说完,气势汹汹地超山下走去。 欧阳天寒见状赶紧追上,说道:“你瞧又恼了不是,我就是和你说笑的。” “人都不知道去哪儿了,谁有心思和你说笑啊?!”木南荨心急火燎的说道。 欧阳天寒好脾气的哄道:“走吧……我陪你去泰州悄悄。” 木南荨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于是反问道:“你什么意思?” 欧阳天寒挑眉说道:“祁大叔不是跟咱说了嘛……去泰州就可以找到你要找的人。” “你相信?”木南荨反问道。 “信与不信,这是我们最后的线索了。反正也要回去,路上绕一下去看看也耽误不了几天。”欧阳天寒说服道。 木南荨沉默不语,思索片刻后,回道:“既然如此,那就只好麻烦欧阳大哥再陪我走一趟啦。” 说来也巧,他们二人刚下山。便听到周围的百姓谈论说,辽军出兵攻打泰州。如此一来,欧阳天寒和木南荨二人对祁老头说的话,更加深信不疑。 欧阳天寒出钱买了两匹快马,与木南荨朝泰州而去。 木南荨和欧阳天寒前脚离开了祁老头的院子,袁木紧跟着就扔掉了自己手中的扫帚,迈步走进屋内。 之前的憨态尽消,此刻的他双目放光,锐利有神。 “主子说了,只要他如愿得到自己想要的,您的孙子一定会安然无恙的回来。”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打银票放在桌子上后,转身离开了。 这老头名叫祁枫,本是杨家军中的一名士兵。金沙滩一战,他侥幸逃脱。幸运的是,逃亡的路上偶遇一位道士。 这名道士不仅救了他的姓名,更将自己大六壬推演的绝学倾囊相授。 本是一件行善积德的好事,可如今却受人挟持,与虎谋皮。 其实,祁老头心里清楚,即使没有他木南荨最终的结局都是一样的。 这一点,当他们二人踏进自己家院子的那一刻,就早已注定了。 第七十二章 答案呼之欲出,耶律隆绪亲赴泰州 杨家五郎虽然出家为僧,可心中有一些执念却依旧放不下。所以,每当边关告急有敌兵来犯的时候,他必定召之即至。 只是有一点,杨五郎始终不明白。辽军这半年气势汹涌的在大宋边关攻城略地,不过半月便弃城而归。这是做什么?杨五郎左思右想都不明白,怎么看都像是在闹着玩。 可是,辽国的萧太后虽是女流之辈,却有着天下男子都为之汗颜的谋略。再加上那满朝的谋略之臣和她那个看似傀儡却清明睿智、心思深沉的儿子。这些人,怎么会拿军国大事闹着玩呢! 索性,辽军所到之处从不屠城,也从不祸害百姓。驻扎几日之后,便会离开。 或许,他们真的如百姓坊间流传的那样,是来找东西的? 辽国有什么东西,会遗失在大宋呢? 那不成是…… 杨五郎独自站在边关的城楼之上,那个答案在胸中呼之欲出,惊出他一身冷汗来。 有些事情终是不可避免,该发生的谁都阻止不了。 辽国,耶律隆绪的皇帐内。 萧礼拿着刚刚收到的飞鸽传书,恭敬地递到耶律隆绪手中。 “主子,这是刚刚收到的飞鸽传书。” 耶律隆绪接过密函打开一瞧,开怀大笑。他豁然起身,在自己的宫帐内低头、踱步。 良久,耶律隆绪疾步走到萧礼面前说道:“安排下去,我们启程去泰州。” “主子,您是不是应该去和太后娘娘禀报一声。”萧礼恭敬地提醒道。 耶律隆绪双目一瞪,反问道:“回禀什么?皇帝要御驾亲征这有什么可回禀的?你只管去安排吧!人不要多,只需一队精锐的轻骑即可。” 萧礼见耶律隆绪主意已定,便没有在说什么。领了旨意后,退出了皇帐。 “来人……”耶律隆绪扬声朝帐外喊道。 听到皇帐内的召唤,一名守在门口的内侍挑帘而入,回道:“请皇上安!” 此时,耶律隆绪正低头在自己的书案前翻找东西。他抬眼瞟了一眼进来的那名内侍,低沉地应了一声后吩咐道:“孤王准备前往泰州御驾亲征,即刻便走。半个时辰后,你再去禀报皇太后!明白了吗?” 内侍一听皇上要走,而且还没有提前禀报太后。即刻被吓得魂飞魄散,两腿一软“咕隆”一声直愣愣地跪在地上叩头,规劝道:“皇上,这御驾亲征之事,您还是亲自和皇太后商量商量吧!您圣体尊贵,万一有什么闪失,我们就是十颗脑袋也赔不起!皇上,您就别为难小的了!” 内侍跪在地上拼命叩头,他原本以为耶律隆绪会跑过来给自己一脚。可过了大半天,自己的脑门儿都被叩出了一个大包了,耶律隆绪额却始终没有任何反应。 他战战兢兢地停下如鸡啄米般的动作,偷偷地撩起眼皮朝耶律隆绪看去。刹那间四目相对,耶律隆绪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目似剑光,不怒自威。 内侍只觉得头皮阵阵发麻,不由得浑身上下抖如筛糠,五体投地地趴在地上不敢在说话。 “现在,连你都能提孤王做主了吗?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脑袋开花!”耶律隆绪斥责的声音从内侍的头顶传来,吓得他浑身一个激灵。伺候这位爷许多年了,太了解他的脾气了。如果他对你暴跳如雷,那责说明性命无忧,让他发泄一通也就过去了。 他如今的这幅模样,才是最危险的。耶律隆绪的目光犹如一把锋利的宝剑,正在一刀一刀地割破自己的胆。 内侍迫不及待地表忠心道:“奴才不敢!您是天子,想做什么都是您说了算的。奴才……” 耶律隆绪觉得这些人实在呱噪,于是出言阻止道:“别啰嗦了,按照孤王说的做。咱家太后娘娘最讲理,她知道你们关不了我,不会降罪的。” 说罢,他从身后的书架上取出一个锦盒,将一副画像十分宝贝地放到里面收好。走到内侍身旁,蹲下身子用手敲了敲内侍的头说道:“想要脑袋,就按照我说的做。孤王保你,安然无恙。” 耶律隆绪踏着沉稳的步子,朝宫帐外走去。骏马的嘶鸣声从外面传来,耶律隆绪带着一队轻骑绝尘而去。 内侍一屁股做到了地上,犹如一尊雕像般一动不动。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就缓过神来大叫着朝萧绰的宫帐跑去。由于在地上坐的时间太久了,他的左腿有些发麻,跑起来一瘸一拐的甚是好笑。 “皇太后,皇太后……大事不好了!”内侍大叫着火急火燎地朝萧绰的宫帐跑去。 萧绰听罢怒火中烧,她快步走到宫帐门口,迎面赏给他一个嘴巴,怒斥道:“不懂规矩的混账东西,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身为皇帝身边的内侍,竟然在此失魂落魄的大呼小叫,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主子归西了呢!” 内侍捂着脸,直挺挺地跪在萧绰面前,哭诉道:“太后娘娘,这天真的是要塌了!就在刚才,皇上带着一对人马往泰州去了,说是要御驾亲征。” 萧绰听到这个消息后,犹如五雷轰顶一般,眼前阵阵发黑,顿时间觉得天旋地转。 还是她身边的小侍女手疾眼快,赶紧伸手扶住萧绰,大喊道:“来人啊……快宣御医!” 韩德让本在宫帐之内没准备出去,谁曾想萧绰出去没一会,却听到侍女的呼叫。于是他赶紧跑出去看看,只见萧绰一动不动地半躺在宫帐门口。 韩德让大为吃惊,赶紧将她抱进宫帐内。 大概一盏茶的时间,萧绰躺在床榻之上悠悠转醒。 她咬牙道:“去……将那个没有规矩的人呢?” 韩德让端着药碗坐在她身边,劝道:“你刚刚昏迷的时候,我已经问过他了。木已成舟,你此时和他一个内侍生什么气呢!” “作为皇上的近侍居然不知规劝,我就是即刻拿绳子勒死他都不冤!”萧绰气急败坏的怒道。 韩德让瞧见她余怒未消的样子,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握着萧绰的手道:“你呀!咱们的年纪都不小了,迟早有一天要撒手归天的。作为一国的皇太后,你最大的问题就在于总是拿一国之君当个孩子一样保护。文殊奴已过而立之年,雄鹰的翅膀硬了却不让它飞。你到底是爱他,还是害他呀!” 萧绰闻言,忽然就掉下眼泪来,哽咽地回道:“阿让,我是伤心你知不知道?我们母子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如今他做什么事情都避讳着我。我……你能不能理解一个做母亲的心情!” 提及耶律隆绪,萧绰突然就情绪失控地大哭起来。 韩德让见状悄悄地朝宫帐内的侍婢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出去。 此时,宫帐内只剩下他和萧绰二人。 韩德让伸出手来,摩挲着萧绰的背帮她顺气道:“这事儿也不能完全怪他,你说咱俩之间的这个关系,也的确是让他为难了。” 萧绰停住哭声,盯着皱眉发愁的韩德让片刻后,倒在他的怀中又再次痛哭起来。她断断续续地抽泣道:“文殊奴这样一走,我这心中是在不放心。你说,我要不要再派一队人马跟着一起去啊!人多一些,是不是就更安全?” 韩德让哭笑不得地回道:“我的太后娘娘,你此刻就算派人去,也不见得能追得上。”说着,他环住萧绰的手臂再次紧了紧,“萧礼、萧信他们四兄弟同文殊奴一起走的,更何况还有队我们的精锐轻骑,会没事的。” 萧绰擦了擦眼泪,说道:“可是,泰州那边正打仗呢!我对萧鞑凛可是下了死命令的,他必须拿下泰州城,将它翻个底朝天。阿让,我想要见她,我等不急了!可是文殊奴却不知道我的计划,两军阵前万一他一时意气用事,有什么损伤的话……” 韩德让赶紧出言安慰道:“你放心吧!文殊奴是大辽的皇帝,据我这些年的观察,这孩子胸中自有丘壑。说句你伤心的话,现如今的文殊奴,你我想的是什么他心中一清二楚。可是他心所谋划的一切,你真的清楚吗?” 萧绰从韩德让的怀中挣脱出来,担忧的说道:“我也是因为这个,所以成日担忧。你说如果有一天,他忽然齐了歹意要对你不利,那要如何是好呢?” “圣上他不会的!”韩德让十分肯定的说道:“你的儿子,你应该信任他!” 韩德让将萧绰紧紧地用在怀中双目微闭,她的担心自己又怎么会不知?只不过,君父大如天。若耶律隆绪真想要自己的命,谁也拦不住。 “太后娘娘……”一名萧绰的近身侍婢在帐外道:“皇后娘娘前来求见。” 萧绰闻言赶紧坐直了身子,擦了擦眼眶里的泪珠后扬声道:“赶快请她进来吧!” 第七十三章 一幅女子的画像 辽国的皇后萧黛,出身显赫。 在耶律隆绪即位第三年的时候,由萧绰做主册立为后。 刚成亲那几年,耶律隆绪与她也算得上是琴瑟和鸣,体贴有加。 随着耶律隆绪的年岁渐长,后宫的女人也逐渐多了起来。萧黛作为皇后,虽然表面上贤惠大度,可暗地里为了争风吃醋,巩固地位也做了不少见不得光的事情。只要不伤害到国本,耶律隆绪和萧绰也都是得过且过,说到底不过是女人之间的事情。 如今皇后膝下只有两个女儿,萧绰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却十分着急。 “儿媳给母后请安……”萧黛端庄地走到萧绰身旁,行礼道。 萧绰扬了扬手,说道:“现如今在这宫帐内就只有你我二人,这些俗礼就免了吧!皇后这个时候来,可是为了皇帝御驾亲征的事情?” 萧黛刚刚坐稳,听到萧绰的话后一愣道:“原来陛下是这样跟母后说的吗?” 萧绰听出了她这是话中有话,于是挑眉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是……可却不全是!” 萧绰最讨厌跟自己拐弯抹角的人,便皱眉说道:“有什么话你就直说……” 不悦的语气让萧黛有些尴尬,她扯开嘴角笑了笑说:“臣妾听内侍禀报,陛下走的时候还带走了一位年轻女子的画像。” 萧黛一边说,一边仔细地观察着对方的神情。 萧绰虽然心中不禁也有几分疑惑,可为了给自己的儿子打掩护,自始至终她都面沉似水,看不出什么情绪的变化。 萧绰沉默了半晌后,忽然笑道:“哼……原来是打翻醋坛子,到我这吐酸水儿来了!皇后,这么多年你可是连一个儿子都没有给皇帝生啊!单凭这一点,别说是多找一个女人,就是废了你满朝上下也没有人敢为你出头!” 萧黛闻言心中一紧,皇后无嗣,这是她多年来的一个痛。更何况,在皇帝的后宫之中最忌讳的就是留下一个善妒的名声。 想到此处,她不由得跪在萧绰面前,紧张的解释道:“儿媳不敢!臣妾也只是害怕对方来路不明,怕红颜祸水。” 听到她这样说,萧绰的脸色缓和了很多。 “你回去吧!”萧绰柔声道:“这件事情你知我知,就不要再让第二个人知道了。画像上的女子,我会去查的。皇后啊……与其时刻防着别人,还不如自己争气,你说呢?” 萧黛知道萧绰这是在借机表达出心中的不满,从而敲打自己。于是她恭敬地回道:“儿媳晓得,母后好好休息,臣妾告退了。”说罢,起身离开了宫帐。 “你出来吧……”萧绰朝床边的屏风说道,“其实,你本不用躲在后面的。” 韩德让笑着从屏风后面走出来说道:“我若在,恐怕皇后说话会有所顾忌。” “你听到没有,这个混小子居然是为了一个女人!”萧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咬牙道。 韩德让负手站在床边点头道:“我听到了,这件事情你就不用管了,我会派人去查一查。不过……你不觉得这件事情不合常理嘛?” “我知道你说的,这文殊奴从来没有去过中原,他怎么会去泰州找一个女子呢?他们又是何时认识的?”萧绰将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她不是没有想到这一层,只不过……忽然有一个念头从她脑子里闪过,她赶紧问道:“你说,那件事情他会不会知道了?” 韩德让闻言,顿时觉得心脏被人用手捏了一下。 萧绰等着他的反应,可韩德让却低头不语,在自己的面前来回踱步。 她知道,他在思考。所以,此时此刻除了等待没有其他的办法。 统和六年,他与萧绰育有一女,却在出生当晚被人抱走,不知踪迹。 十多年来,他们二人虽然从未放弃过寻找,但却始终杳无音讯。就在半年前,终于有了眉目。辽国的探子传来密函,他们在宋朝发现了这个孩子踪迹。 他二人激动,欣喜。每天都巴望着,能够将女儿接回来一家团聚。可是,由于她的身份特殊,所以便只能派人暗中查找。 无奈宋朝疆域辽阔,派出去的人就像是大海捞针一般。 数月过去了,他们的女儿始终没有找到。就在前几日,探子再次传来消息说有人在大宋的边境见到了她。所以,他和萧绰这才决定出兵南下。 所排出去的辽军几乎将大宋的边境翻了一个遍,如今也只剩下一个泰州了。 耶律隆绪,女子的画像,泰州御驾亲征。当这几个词联系起来的时候,韩德让几乎可以确定耶律隆绪早已知晓此事。除了他们自己以外,耶律隆绪也在找这个孩子。 那他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将她寻回来,让她们母女相认;还是……还是将对自己的仇恨转嫁在了他同母异父的妹妹身上! 想到此处,韩德让立即停下脚步走到萧绰身边,他张了张嘴想要对萧绰说些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却又硬生生地咽了下去。千言万语只剩下了一声叹息,韩德让转身快步走出了宫帐。 郊外清新的空气让人身心舒畅,沐浴在春日的阳光之下,他在心中暗自庆幸,庆幸自己没有让担忧冲昏了头脑。虽然此刻能够将耶律隆绪叫回来的只有萧绰,但是他如果刚刚真的开了这个口,眼下的问题的确解决了,可是以后呢? 耶律隆绪与他母亲之间的嫌隙会越来越大,对自己的恨也会越来越深。 一个韩德让死不足惜,但是他唯一的女儿却不能被牵连。 如此一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悄悄派人给萧鞑凛送一封信,嘱托他如果找到这个孩子,一定要暗中保护。 数日后,耶律隆绪带着人马抵达泰州城外。 萧鞑凛几步走出军帐前去迎接,面对迎面而来的耶律隆绪他撩袍拜道:“给主子请安!” 耶律隆绪快步从他身边走过,冷冷地说道:“起吧!” 萧鞑凛起身谢恩后,随他走进军营。 耶律隆绪双手叉腰站在军帐中间环顾了一圈后,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一个木盒子递给萧鞑凛道:“你瞧瞧这个。” 萧鞑凛低着头伸出双手,恭敬地将盒子从耶律隆绪的手中接过来。盒子里放着一副画像和一封密函。这幅画像萧鞑凛见到过许多次,真正令他震惊的是密函之中的内容。 当他看到“公主”两个字的时候,只觉得膝盖一软便跪在了耶律隆绪的面前。他战战兢兢地说道:“臣死罪!” 耶律隆绪看到他这幅样子轻蔑的一笑,道:“我说萧将军,你请的是哪门子的罪啊?” “主子,此事事关皇家隐私,臣不该过问!”萧鞑凛壮着胆子回道。 耶律隆绪对萧信他们四兄弟使了个颜色,示意他们先出去,然后将萧鞑凛搀扶起来道:“萧将军上个月在雁门关见到的,可是画像上的这位姑娘?” 萧鞑凛点头道:“臣确认无疑!只不过,当时不知道姑娘的身份,还差点误伤了她。如今想起来,臣真是罪该万死!” 听到萧鞑凛这样说,耶律隆绪暗暗地松了一口气。他摆了摆手,说道:“当时没有告诉你,不知者不怪。我收到消息,说她已经到泰州城了。” 萧鞑凛赶紧回道:“臣这几日与宋军在城外交战的时候,并未寻到她的踪迹。” “不急……”耶律隆绪说着,走到书案前坐下道:“她一定会来的,我们兄妹二人一定会见到。我们只需要守株待兔即可。” “那主子今晚就歇在我的军帐内,有您御驾亲征我们的将士一定会所向披靡,泰州城破指日可待。”萧鞑凛奉承道。 “行了,你也下去休息吧!出去的时候,将萧家四兄弟给朕叫进来。“耶律隆绪吩咐道。 萧鞑凛闻言如获大赦般,谢了恩之后赶紧退出了军帐。 第七十四章 萧家兄弟四人作为耶律隆绪的贴身侍从,他们对这位主子的忠诚可谓是碧血丹心,肝脑涂地。在他们的世界里,只有耶律隆绪才是自己的主子,其他人都是与己无关的陌生人。而耶律隆绪对他们也是十分信任,他从不需要在萧家是兄弟面前隐藏自己的情绪和想法。 其实说到底,都是人心换人心。 自从抵达泰州城外的那一天,耶律隆绪就派萧仁偷偷潜入城内进行打探。他早就已经迫不及待的,想与自己这个同母异父的妹妹见上一面了。 木南荨和欧阳天寒一路策马,在耶律隆绪抵达泰州城外的第五天后,他们二人也抵达泰州城内。 就在杨五郎在军帐之内与将领们商定作战策略的时候,看守的将士来报,说是军营之外有一对年轻人求见了尘大师。 杨五郎眉头深锁,左思右想之下都猜不出这一对年轻人到底是谁。 于是他问道:“此二人现在何处?” 那名看守军营的将士回道:“小的不知道是谁,就没放他们进来。此时,应该还在军营门外。” 杨五郎听罢,赶紧起身说道:“各位再此稍后,贫僧去去就来。”说罢迈着四方步出了军帐,朝大营的门口走去。 杨五郎走出去没几步,远远地便看到了军营外的那两个年轻人,男子挺拔俊朗,女子飒爽窈窕。 他们二人由于自小生在江湖,浑身上下由内而外的散发出一种安闲自在的气息。与军营之中肃穆、威严的氛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立夏将至,四周的树木枝繁叶茂,道路两旁花团锦簇。在如此生机盎然的环境的衬托下,木南荨和欧阳天寒这两个人仿佛不是来寻人,倒像是来游山玩水的。 杨五郎想,若这大宋的天下能四夷臣服,边关安稳。或者是,这两个孩子只是出生在普通人家,或许他们的生活会更惬意。 想到此处,杨五郎在心中暗暗地叹了一口气,快走了两步,双手合十在胸前大声笑道:“阿弥陀佛,两位小施主是来踏青的嘛?” “五叔……”木南荨和欧阳天寒正在欣赏四周的美景,听到杨五郎的声音后转身,快步跑到他的身边。 “偷跑出来的?”杨五郎的这话虽是问句,可是语气之中却充满了坚定。 木南荨耸了耸鼻子,讽刺杨五郎道:“五叔这是明知故问嘛!难道您是在光天化日下,大摇大摆的走出天波府的?” 杨五郎闻言一愣,心说:嘿!这个小丫头说话够冲,完全不顾及长辈的面子啊!这性子随谁?四哥?还是那个大辽国的公主? 他心中虽然这样想,可面上却依旧是那副高僧、大师的模样,不痛不痒的一笑置之。 这么多年来,杨五郎虽然嘴上一直都说,在没有证据情况下不能单靠一些蛛丝马迹,就判定木南荨是他杨家的孩子。 但实际上,他自己在心中早就将木南荨当做杨四郎的女儿,自己的亲侄女看待了。所以,他才会在这十几年来不间断地往梧桐苑写信,关心她的成长。 “都说塞外苦寒,可我却觉得这里的景色比京城还要美上几分!“木南荨一边说,一遍跟随杨五郎走进军营。 欧阳天寒走在她身边,用眼睛不着痕迹地瞄了一眼,说道:“你不过是在今年的春日里到边关转悠了两圈,哪里能体会到戍守边关的辛苦。” “谁说的?!”木南荨一听他这样说自己,心中自是不服,她双眼一瞪挺了挺胸脯说道,“在雁门关外,我也算是与辽军正面交锋过的。” 欧阳天寒一听她这话,心中便有些不忿,他突然停下脚步对木南荨说道:“结果呢?要不是你……” “要不是我什么?”木南荨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问道。 欧阳天寒是想说,要不是你八姑姑也不会死。这话一点都没错,可却不能说出口。木南荨在心中对于杨延琪的死始终不能释怀,如果他现在说出来,这就相当于往人家的伤口上撒盐。 “没什么……”欧阳天寒敷衍了一句,转身继续跟在杨五郎身后朝大营走去。 可木南荨却不依不饶的跟在欧阳天寒身后,嚷嚷道:“没什么是什么意思?我最讨厌大男人婆婆妈妈,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出口,你这幅样子,就像是一个刚出嫁的小媳妇儿!” 欧阳天寒听到她这样说自己,自尊心极度受创。他霍然停住脚步咬牙说道:“要不是我奋不顾身地将你从辽军手里抢回来,恐怕你早就成了人家的俘虏了。” 如果说,之前木南荨只是单纯想要和欧阳天寒斗嘴的话,那么此刻却是真的有些恼了。 她小脸通红,双手叉腰道:“你别放自己脸上贴金了,当时辽兵将你我团团围住的时候,要不是梧桐苑的门徒出手解围,让你我二人脱离困境。只怕辽军俘虏的不止我自己吧……” “木南荨,我……”就在欧阳天寒即将要暴跳如雷的时候,杨五郎忽然快步走到他们面前,怒斥道:“都给我闭嘴!这里是军营,不是你们吵架拌嘴的地方。想吵架就给我回家去!” 欧阳天寒从小到大见过五叔无数次,可是看见他发脾气还是第一次。所以,一时之间心底有些发憷,立即乖乖地闭上了嘴巴。 两个人心虚地看了看满面怒容的杨五郎后,便谁也都没有再说话。 杨五郎带着他们二人,一路来到了自己的军帐内。 原本坐在一起喝茶聊天的几位将领,看到杨五郎回来后纷纷站了起来。却发现,与他一起走进军帐的还有一男一女,两位年轻人。 为首的一个皮肤黝黑的将领问道:“这二位是?!” 杨五郎回道:“家中不放心,特地派这两个孩子来看看我!” 众将领一听是天波府杨家来的,各个都向他们二人投来赞许的目光。由此可见,杨家在军营之中的威望极高。 他们纷纷告辞,更有人自告奋勇的说要为他二人安排住的地方。一阵寒暄之后,军帐之内归于平静,只剩下了杨五郎、木南荨和欧阳天寒三个人。 “说吧……这次来是有什么事嘛?”杨五郎走到沙盘前,一边看着刚刚的部署计划一边问道。 “五叔,我……”木南荨刚要张嘴说话,杨五郎便摆了摆手拦住了她道,“不用说!你来做什么贫僧心里一清二楚,问的是他。” 杨五郎用手指隔空虚点欧阳天寒,继续道:“人家是有事儿,你这猴崽子跟着起什么哄呢?” 欧阳天寒装傻充愣道:“刚才不是五叔您说的嘛?家中不放心,特地派我过来看看!” 杨五郎没好气的瞟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道:“这话说着,你倒是一点也不心虚。” 他们说话间一名副将走进军帐,对杨五郎说道:“我们将军让我来传句话,他已经给两位小客人准备好了住的地方。如果他们累了,可以随时去休息。” 杨五郎即刻抱拳谢道:“真是不好意思,家中的孩子胡闹,倒是叨扰将军了!” 那名副将赶紧客气道:“莫要这样说,杨家的孩子各个都是国家的栋梁。话既然带到了,那小人就先下去了。”说罢,他转身迈着铿锵有力的步伐走出了军营。 杨五郎对他们二人说道:“从五台山追到泰州,也是难为你们两个人。下去休息吧!有什么话以后在说。” “五叔……”木南荨又叫了一声。 杨五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你都一路追到这了,我铁定是跑不了了。你们先去梳洗一番,好好休息一下。等晚饭的时候,咱们好好地聊一聊。” 虽然他这样说,可木南荨心中还是有些犹豫。欧阳天寒走到她身边,拍了拍肩膀说道:“先去休息吧,边关战事吃紧他不会跑的。” 木南荨觉得欧阳天寒说得在理,于是点了点头随欧阳天寒一起出了军帐。 杨五郎呆呆地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许久,心中五味杂陈。他实在是不想让这个孩子失望,可是,她想问的事情自己这里却没有答案。 第七十五章 端拱元年(公元988年),三月。 五台山的太平兴国寺外,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他黑衣蒙面,趁着夜黑风高的时候,将一个襁褓放到山门外。 万籁俱寂的深夜,婴儿的啼哭声响彻云霄。仿佛是在向这山间的一切,哭诉自己的冤屈。 这声音随着夜风飘进了寺院,僧人们一时间都跑出来瞧个究竟。 他们将婴儿抱起来之后,发现襁褓之中有一封信,信封上写着杨延德亲启。 接着月光昏暗的光亮看去,犹豫山中黑夜寒冷,襁褓中的婴儿已经被冻得嘴唇发紫,哭声越来越微弱。 当即之下他们便决定将信件和这个小婴儿一起,送到了尘师父,也就是杨五郎的禅房之内。 躺在床上的那个婴儿,看上去不足一个月的样子。小的可怜,也被冻得可怜。 杨五郎拿起手中的那封信凑近桌案上的烛火,在反复端详下发现,虽然写信的人故意隐藏自己的的笔迹,可是他依旧发现了端倪。 自己的亲兄弟,即便是在战场上支离破碎、面目却非他都会认得。 杨五郎压抑着自己激动地心情,拆开信封的手不住地颤抖。 拆开信封后,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杨五郎瞬间便红了眼眶,他感觉自己的鼻子酸酸的,泪水模糊了眼前的一切。他恨恨地闭了闭眼睛,本想要将眼泪关在自己的眼眶之中,可最终它却依旧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信中这样写道: “延德吾弟,自别后多年未见,请代问母亲安好。 宋辽两国交战多年,败多胜少。 景宗死后,圣宗耶律隆绪即皇帝位。国主年幼,其母萧太后把持朝政,国家日渐繁盛,兵强马壮,人才辈出。 其母子野心勃勃,不安于现状。妄图改天换地,取我宋朝而代之。 故而,为兄今日送一道保命符与你。 此女婴出身大辽皇室,身份贵重。他日若大辽来犯,兵临城下之时,或许可救我大宋于水火,以免生灵涂炭。保我宋朝,几代安稳。 汝身在寺院抚养女婴甚为不便,可送至雁门山上,请梧桐苑主萧炎代为抚养。 为兄安好,勿念。 愿我大宋江山,千秋万代。” 杨五郎与欧阳天寒、木南荨三人对坐,将当年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就只有这样?”木南荨难以置信的问道。 杨五郎喝了一口茶,点头道:“就是这样,知道你身世的就只有四哥了。” 木南荨情绪激动,大声的继续追问道:“为什么回信,为什么不找他问清楚呢?” 欧阳天寒拽了木南荨一把,压低声音赶紧说道:“你疯了吗?四叔在大辽的事情,几乎没有人知道。这是一个秘密!你知不知道如果他的身份暴露了之后,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五叔……”欧阳天寒的反应极快,他生怕再次惹怒杨五郎,于是替她求情道:“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 欧阳天寒话说到一半,便被杨五郎打断。他只是摆了摆手,和蔼地说道:“无妨,她的心情我是理解的。一个人就犹如一棵树,没有根又怎么能枝繁叶茂,代代生息呢?可是孩子你要知道,根也分远近、深浅。” 杨五郎停顿了片刻,看着有些不解并且一脸迷茫的木南荨,继续说道:“你看有的树木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将自己粗壮的根系露在外面,可有的却只能被掩埋在潮湿、阴暗的土地之下。因为只有这样,这棵树,这棵树的根和叶才能继续生长,大家才能活命。” 被他这么一提醒,木南荨浑身一震,脑子逐渐恢复了清醒。她懊恼地说道:“对不起,是我昏头了。竟然会忽略这么重要的事情。” 杨五郎疼惜的看着她,安慰道:“其实,让你经历这么多事情是我们的过错。那是你的人生,本不应该被我们左右。更不应该成为两个国家之间争斗的牺牲品。” “不!”木南荨摇头说道,“所谓英雄,必然是要牺牲自己而成全天下的!杨家的男人,都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她认为自己是杨家的血脉,大家都可以为了国家牺牲自己,那么她的牺牲也是理所应当。 可造化弄人,她却偏偏不是杨家的血脉。 这件事情杨四郎将它含糊带过,没有说明木南荨的身份,其实就是为了让大家误以为他是自己和铁镜公主的血脉。 这样一来,她也算是半个杨家人,为国家安稳所承受的一切也是理所应当。不然,若据实相告的的话,依照出家人的性子是绝不会如杨四郎一般,做出这般有损阴德的事情。 杨五郎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个小姑娘,还记得十多年前初次见到她时的模样,就那么小小的一个人被裹在被子里,寒风将她的脸吹得通红,鼻子塌塌地摆在脸上。 时移世易,他实在没想到当年那么丑的一个小婴儿,今日居然出落得如此灵动、美丽。 那双漂亮的眸子里闪烁着年少的光芒,蕴含着对“少年英雄”最炙热的向往。 杨五郎在心中默默的叹了一口气,对他们二人说道:“好了,该说的我都说了,这就是整件事情的全部。明日就回去吧!边关这种地方,杀气太浓重了。你出来这么久了,阎爷要担心的!” “五叔,当年的那封信您还留着吗?”木南荨对他说的话仿佛没听见一般,她满怀希望的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杨五郎垂下眼摇了摇头,便没有在说话。 这就意味着,她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木南荨吸了吸鼻子,站起身来说道:“五叔,谢谢您今日如实相告。我就不打扰您了……”说罢转身朝帐外走去。 昏暗的烛火映照着木南荨的背影孤寂又萧索,她拖着自己的悲伤、孤寂双脚就犹如灌了铅一般沉重,一步一步地朝外走。 杨五郎看着这样的背影,心中一阵绞痛。她虽然没有在自己的身边长大,但毕竟是自己将她送上梧桐苑的。他在自己的怀中,也曾睡得安慰香甜。 即便心中有千万心疼和怜惜,他却不知如何表达。也只能是,眼睁睁地看着木南荨独自失望的离开,心中的伤痛只能她自己去抚平了。 木南荨刚刚走到门口,即将要走出军帐的那一刹那停住了脚步。“五叔,当年那一路照顾我不容易吧?” 被她这样一说,杨五郎的情绪差点崩溃,他死死地咬住自己的牙不让眼泪落下来。由于用力比较大,他的胡子都在颤抖。 缓了好半天,才能张嘴说话。他先是咽了咽唾沫,向下压了压哽咽的感觉后,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道:“是啊,着实不容易!那时候你还那么小,正是需要奶水的时候,可我这里却只有米汤。饿得你在一天之中,大部分时间都是哭闹的。偶尔还需要换尿布,幸好沿路的村民看到我一个僧人带着你甚是不易,大多都会帮衬一把。” “那您当年的模样,一定很滑稽!”木南荨此刻明明眼含热泪,却仍要硬生生地咧着嘴角笑出来。那苦涩的笑容,万分刺眼。“城外的辽兵依旧虎视眈眈,您还是要多注意休息。” 说罢,木南荨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军帐。 杨五郎赶紧给了欧阳天寒一个眼神,示意他赶紧跟出去悄悄。 他能看得出来,欧阳天寒心中十分中意木南荨。 可是,就在三天前他却听武林中人都在议论,说梧桐苑的少门主回来了。 第七十六章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木南荨走出军帐后,便看到了一轮明月。在明朗月光的笼罩之下,夜空中的星光显得是那样微不足道。 天空黑暗深邃,就像是师哥的眼睛。那里有太多自己值得迷恋的东西,如果他在那该有多好! 从古至今,月亮就成为开启思念的一把钥匙。 眷侣各自天涯,虽不能相守,却可以一同望着挂在天上的月亮。有情之人总是觉得月夜漫长,整夜无眠思念远方的人儿。 虽然不能把如此美好的月光捧到他的面前,但却可以一同欣赏。 木南荨呆呆地站在军营之中,仰望天空。在心中反复的念叨着:师哥,今晚明月当空。这世间的千万人都会仰望着它,而这千万人当中一定会有你。 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萧慕铖带着方黎薇和子流二人一路上走走停停,本来三天就可以走完的路程,他们却用了五天。主要是因为她们从来没有出过毗沙门,看到什么都格外兴奋、稀奇。而萧慕铖心中本来十分着急,可是看着人家如此开心,便不忍心扫了他们的兴致。 毕竟消息已经通过周老三送回去了,爹娘此时应该早就收到消息了。他们安心了,梧桐苑又跑不了,早晚都是要回去的,所以他也就对于回程的时间没有在意。 可是,今日他却听说木南荨和欧阳天寒离开了汴京城之后并没有回梧桐苑,而是去了泰州城。虽然他在毗沙门被关了几个月,但是自从他出来之后,这一路上通过百姓互相之间的谈论已经知道,泰州城在打仗。 此时,他望着头顶的这轮圆月,自己的那颗心早就长了翅膀飞到泰州城了。 木南荨自小就没有离开过梧桐苑,她是在爹娘和自己的庇护下长大的。边关苦寒,风沙又大,萧慕铖从心中就认定她受不了这样的苦。 欧阳天寒这个人他不放心,不管从哪里看他都不放心。想到这里,萧慕铖回头看了看躺在床上,早已睡熟的子流。 如果只有自己的话,他早就改道去泰州了。可如今他的身边还跟着方黎薇和子流,他们两个没有行走江湖和人际交往的经验,很容易被人骗。 更何况两个人都不会武功,离开他会有危险,一起去泰州更危险。不仅危险,说不定到时候还会添乱。 为今之计,便只能按照原来的计划先带着方黎薇和子流回梧桐苑。希望,到时候木南荨也能平安的回来。 等见了面,他一定要好好地抱一抱她,让她痛快地撒个娇。 想到此处,萧慕铖仿佛看到了木南荨那副明明心里乐开了花,却硬要佯装恼怒的样子。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偷偷地爬上了他俊俏的面庞。 “慕铖哥哥?你怎么还不睡啊”子流坐起身来,用小肉手揉了揉他惺忪的睡眼。萧慕铖打开窗子全神贯注的赏月,全然忘记了今晚这样明亮的月光会越过窗子洒进屋内,映射到子流的脸上。月光明晃晃地,将一向睡得都比较沉的孩子都照醒了。 萧慕铖听到动静后,闻声望去。便看到子流眯着眼睛,坐在床上来回晃悠,嘴边还挂着晶莹的口水。那副样子真是可爱至极,萧慕铖笑了笑关上窗子走到床边说道:“睡吧,明日可不能像之前那样任你们玩闹了。” 子流本就迷迷瞪瞪的,所以当听到萧慕铖说道“睡吧”两个字的时候,便一头栽倒在床上。他后面说了什么压根就没有听到,只是胡乱的应了一声后,沉沉地睡去了。 次日清晨,吃过早饭后他们便启程了。 一路上,萧慕铖对方黎薇和子流那好奇的小眼神视若无睹。看着他的变化,方黎薇心中有些不解。之前,萧慕铖都会照顾他们的情绪,可是今天他却仿佛心不在焉一般只知道赶路。 一路上萧慕铖把马车干得飞快,大半日在车里晃晃悠悠的方黎薇有些反胃。于是,她撩开帘子小声的对萧慕铖说道:“慕铖哥哥,咱们歇一歇吧!我有些不太舒服。” 萧慕铖闻言,赶紧将马车刹住回头问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说实话,萧慕铖心里其实有些不耐烦了,这样走走停停几时才能回到梧桐苑。若是木南荨那边有什么不测,他都鞭长莫及。因为他此时心里早已经十万火急了,所以说话的口气也有些不好。 方黎薇听到他生硬的语气后,心中忽然便觉得有些委屈。她红着眼眶道:“我头晕,有些反胃。” 萧慕铖闻言回头望去,发现她的脸色的确不佳,由于不舒服嘴唇也变得苍白、毫无血色。再加上方黎薇说话的声音怯怯的,他才发现自己刚才的语气有些不好。于是十分抱歉地说道:“黎薇,实在对不住。我今日赶路有些急了。” 萧慕铖抬起头朝四周望了望,这里荒无人烟,只有茂密的树丛,想了想继续说道:“你既然不舒服,我们倒是可以休息一下。但是不可停留太久,这里是郊外难免有野兽出没。我们要在天亮之前赶到下一个镇子找到住的地方,否则我们就要在马车里过夜了。” 方黎薇闻言乖巧地点了点头后,扶着萧慕铖的手臂下了马车。 他扶着虚弱的方黎薇走到一棵大树下,并对她说道:“你在这里不要动,等我回来。” 方黎薇紧紧地抓着他的袖子说道:“慕铖哥哥,你去哪儿?” 萧慕铖低头看了看她的手,微笑着说道:“我回车上给你拿一些衣服放在地上,不然坐久了容易着凉的。”说罢,他又看了看抓住自己的那双手。 方黎薇请咬唇,不太放心的松开了自己的手。 不一会的功夫,萧慕铖便从马车上将自己的斗篷拿来垫在地上,让方黎薇和子流两个人坐下休息。 安顿好一切后,对他们说道:“在这里乖乖地带着,不要乱走。我刚刚听到这周围似乎有水流的声音,我想去找一找,顺便给你们带一些水来。” “那你要快些回来!”方黎薇赶紧嘱咐道。 萧慕铖看着她的反应,觉得有些好笑。什么意思?这是甩不掉了吗?于是轻笑着摇头道:“放心吧!我不会把你们放在这里的。” 话毕,萧慕铖站起身来,身膀一摇刹那间便窜出几丈远。 方黎薇看着不远处私有一道光影在树林之中穿梭,似风摆杨柳,独自起舞。眨眼间便不见了踪迹。她心中不禁大骇,好厉害的轻功。 萧慕铖纵身一跃至半空中,双脚借助周围树梢的力量在空中奔跑。他时而犹如陨星下坠,时而如雄鹰翱翔,飞高逐低,飘忽不定。 不一会儿的功夫,萧慕铖便在茂密的树林中找到了一条清澈的小溪。 他摘下一直挂在腰间的水壶,俯身用溪水将其灌满。他发现波光粼粼的溪水中还有几条鱼游来游去,他想抓回去烤了正好可以填饱肚子。 想到此处,他正要脱去鞋袜下去摸鱼,却听到不远处有人走动的声音。 他下意识的纵身一跃,藏到了茂密的树叶之中。 之间两个道士模样打扮的人,身后背着宝剑,一边走一边讨论到:“听说了吗?梧桐苑的少门主回来了!”说话的是一个膀大腰圆的道士。 另一个油头粉面的道士说道:“切!回来?好几个月了,一点消息都没有,他糊弄鬼呢?肯定是假的!” 听他这么一说,那个膀大腰圆的道士却不干了,他反驳道:“怎么可能是假的?这是梧桐苑的堂主在接待少林寺的高僧时,不小心自己说漏嘴了,现在江湖上都在传呢!” 油头粉面的那个道士,走着走着忽然该停下脚步,对他的同伴说道:“梧桐苑的那几个堂主是什么人?个顶个儿的人精,他们能说漏嘴?那一定是故意将风声放出来的。” 听到这时,萧慕铖心中还有几分成就。自己居然能受到武林之中这么多人的关注,说明影响力非凡啊!可在往下听,却顿时火冒三丈。 第七十七章 木南荨丢了 那膀大腰圆的道士不解问道:“故意的?所为何呀?” 那油头粉面的道士轻蔑的一笑,说道:“所为何?当然是为了这天下第一的名头!你以为,梧桐苑没有了少门主,就单凭他萧炎自己,这第一的宝座还能坐得稳?” “我的妈呀!你小点声!”膀大腰圆的那个道士听到自己的同伴这样说,吓得他立马伸出手来去捂他的嘴,并赶紧劝说道:“江湖这些年,谁敢直呼那位的名字?虽说少门主不在了,可梧桐苑的威望依旧不减,你就不怕隔墙有耳。这个时候,还是要恭恭敬敬地称人家一声阎爷!” 谁知,那油头粉面的道士大袖一挥,就把那膀大腰圆的道士那抱拳虚拱的手扫开,不在意地说道:“你怕什么?这荒山野岭的哪里会有人,再说了那是我胡说吗?前段日子,梧桐苑的门主病了,整个武林可有一个是真心实意地去探病的?我说你啊……哼……” 话没说完,他就轻哼了一声,甩着袖子大摇大摆地走掉了。 “哎哎哎……你话还没说完呢!”见同伴独自离开了,那膀大腰圆的道士便赶紧追上去嚷嚷道:“你这话说一半,着实讨厌!” 萧慕铖便站在树上,见他俩吵吵嚷嚷地走远后纵身从树上跃下。他眯着一双桃花眼,咬牙看向那二人离开的方向。 刚刚话听到一半的时候,萧慕铖就想下来好好教训这两个人。可转念又一想,将他们收拾了一顿之后气是出了,可是之后呢? 暴露了行踪,江湖之上一直觊觎梧桐苑的那些宵小之辈,一定会借此机会追杀。 如果只有他自己,那当然不怕。可偏偏这次同行的还有方黎薇和子流,他需要顾及的太多了。绝对不能意气用事,所以他忍了! 想到此处,萧慕铖再次走回到溪水边,脚下用力踢起一颗花生大小的石子。他以最快的速度将石子攥在手中,催动内力朝溪水扔去。 原本溪水里畅游的鱼儿,在石子激起水花的那一刻就肚皮朝上,一命呜呼了。这就是所谓的“鱼在水里游,祸从溪边来”。 说是打鱼,其实萧慕铖实在用这样的方式将心中的怒火发泄出去。 萧慕铖拎着几条鱼回去的时候,仔细地回想了一下刚才发生的事情。方才那两个道人身后所背的宝剑炳上都雕刻了仙鹤的图腾,那是“鸾鹤观”的标志。 每一名弟子拜师入门后,掌门人都会赐予他们一柄这样的宝剑。 萧慕铖忽地冷笑一声,他张开自己的双手扬起头恣意地享受着温暖的春风。 阳光透过树上那一簇一簇的绿叶,将斑驳的影子映照在他的脸上,随着偶尔吹起的微风,阳光忽明忽暗。 萧慕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外表看上去越是放松、惬意,他的内心就越浮躁、恐惧。 此时,他一个人站在茂密的树林中纹丝不动,仿佛是诸多树木的其中一个深深地扎根在土中,纹丝不动。他在入定?在冥想?不……他在安抚自己心中的浮躁和愤怒。 梧桐苑自建立以来,武林中人无不信服,唯萧炎马首是瞻。凡是江湖上混的,无论是谁都要恭恭敬敬地称一声“阎爷”。 梧桐苑威震武林,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连鸾鹤观这样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都敢讥讽、轻蔑,甚至妄图与梧桐苑一较高下! 虽然只是两个门徒的闲聊,但是萧慕铖却认为他们的掌门,那个看似仙风道骨实际上坏事做尽的道士,也定是动了心思的。看来他要尽快回道梧桐苑,否则这江湖的门派要是联合起来梧桐苑怕是要遭难了。 想到此处,他慢悠悠地睁开眼睛,纵身一跃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在地上留下了一对深深地脚印。 鸾鹤观建在一座并不知名的小山上,原本香火并不旺。为了增加门派在江湖上的威望,观主凌风子便派门中弟子在周围的镇子上兴风作浪,装神弄鬼。 今天王财主家脑妖精,明天李员外家惹冤魂。而凌风子则趁机降妖除魔,匡扶正义。慢慢地便有了赛神仙的称号,家里有什么事情都要找他出面管一管。 久而久之,名利双收。 他暗地里还干着拐卖良家妇女,欺农霸田的勾当。他与官员相互勾结,可称得上是地头的一霸。而梧桐苑,因为鞭长莫及更不愿意与官府为敌,所以只能是动用江湖势力尽量打压。如此做法,对于当地的百姓来说,也不过是饮鸩止渴罢了。 这两个道士今日之所以会出现在此处,一是为了去收农户的田租,二是等天黑之后要做一做那阴间的恶鬼。 当下这般光景,只能是等边关稳定了,朝廷才能有精力来收拾这群贪官污吏。 天子居庙堂,江湖鬼游荡。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杨五郎遁入空门后,万物皆可抛,却始终放不下边关的战乱。 自从几日之前抵达泰州后,木南荨总感觉暗中有一双眼在时刻窥探着自己。 刚开始,她还以为是自己想多了。后来有一天夜里,木南荨躺在床榻之上朦胧间,感觉自己所住的帐外有一道黑影闪过,速度极快。她以为是猫头鹰或者是蝙蝠之类的动物,便没有在意。 可是没过多久,那道黑影又回到了自己的帐外。从远处慢慢靠近,最后形成了一道人影投映在军帐上。 木南荨一个机灵,睡意全无。她翻身坐起,抄起手边的长萧以极快的速度窜出帐外。 借着月色仔细打量这周围的景物,却没有发现任何踪迹。 因为是深夜又身处边关,在没有拿到这个人的时候不宜声张。所以,她虽然满腹狐疑,却仍旧不动神色的退了回去。 这件事情,她没有对任何人讲。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给了对方有趁之机。 咸平五年,四月二十。萧鞑凛率兵攻城,杨五郎带领宋兵顽强抵抗。 辽军大败,退军五里。 退军五里是耶律隆绪的旨意,可萧鞑凛却不赞同。大军都在拔营,他气势冲冲的闯到帐内,问道:“主子,我们虽然这场败了,可却没有必要退军五里啊!这会削弱将士们的士气,到时候咱们就更难办了。” 面对他的无礼,耶律隆绪并未恼怒。他只是淡淡地问道:“此次你与宋军交手可见到了她?” 萧鞑凛怒气冲冲,脑子里想的都是如何攻城。面对他这样问一时有些懵住了,等这两只大眼睛半天没有说话。 而耶律隆绪也并未催促,只是含笑看着他。 “嘶……”萧鞑凛忽然就回过神来了,倒吸了一口凉气说道,“从始至终,并未见到公主。” 耶律隆绪点点头,不紧不慢道:“一座泰州城,我要它作甚?你只有退军五里,宋军才会放松警惕。到那个时候,我想做的事情才能成!” 萧鞑凛听了半天,还是一头雾水。他知道“圣命难为”这四个字,见耶律隆绪如此坚持又胜券在握的样子,便没有再说话。 不得不说,耶律隆绪身上既有他契丹男子的骁勇,又有中原汉人的计谋。有这样的国主,大辽的兴旺是必然的结果。 果然,在收到辽军退兵五里的消息后。宋朝的将领都松了一口气,唯有杨五郎依旧愁眉深锁。他觉得哪里不对劲,却想了半天都没有琢磨出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辽军退兵五里的第三天,木南荨消失在了宋朝的军营之中,随后泰州城破。 第七十八章 正如耶律隆绪所预料到的那样,大辽退兵五里后,泰州城的宋国军营内都沸腾了。从上到下,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久违的笑容。将士们点起篝火围坐在一起,喝着最烈的酒,吃着最香的野味。他们盼望着这场战役赶紧结束,家中的父母、妻儿已经许久没有见到了。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当初一同参军的同伴,有多少已经成了青山之上的一堆白骨。 出生入死无数次,无数次生离死别。 其实,生而为人总是会死的。保家卫国死在战场上也算是死得其所,可身在尘世总有牵挂。如若一去不回,那这世间百态、人情冷暖便只能留下那一家“老弱妇孺”自己去品尝了。 身为人父,身为人夫,身为人子,总是舍不得,放不下的。 杨五郎站在军帐门口,挑着帘子向外望去。他总觉得这一仗赢的太过蹊跷了,具体是何处不合常理自己一时也说不上来。这是一种直觉,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将的直觉。 木南荨从没有见过军营的生活,所以她特别喜欢在没事儿的时候在这四周逛一逛。 而这里的将士也知道,突然出现在这位女孩儿是从汴京天波府来的。所以,即使他们好奇又或是倾慕,都不敢上去搭讪说话。 迎面碰上了,也会立即低头拱手行礼称一声“杨”姑娘。 倒不是她冒名顶替,而是初到营地的时候,有一位将军当着杨五郎的面,称她为杨姑娘的时候,杨五郎选择了默认。 木南荨觉着主家都默认了,她一个冒名顶替的要是再解释,就有些矫情了。 日久天长,木南荨也就习惯了。不过是个称呼,一个代号。连根都丢了,一个代号的对错谁又会在乎呢? 闲逛回来的“杨姑娘”木南荨回到军营后,便恰巧看到了站在自己军帐门口拧眉出神的杨五郎。“五叔?”她轻声地叫了一声。 杨五郎回过神来,问道:“又出去遛弯儿啦?” 木南荨点了点头,说道:“出来有一阵子了,我想明天就回去了。正如您说得,时间这么久师父、师娘恐怕要担心了。” 杨五郎含糊的应了一声,说道:“也好,到时候让欧阳那小子同你一道回去。” 木南荨看着杨五郎两眉之间那道深深地沟壑,出言问道:“五叔,辽军大败是好事。可您为何还是如此愁眉不展呢?” “小姑娘家家的,别打听。五叔以后不希望,再踏足边关。”杨五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听说,梧桐苑的少门主有消息了,不日将抵达雁门山。回去,挑个日子两个人把事情办了,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 “五叔,你说的是真的吗?”这个消息对于木南荨来说,真是天大的喜讯。由于激动,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师哥,终于要回来了!五叔,谢谢您能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我。”说罢,木南荨一路小跑地回了自己的帐子。 这一夜,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彻夜难眠。 月上中天,夜半子时。 木南荨的帐外来了两名不速之客,二人悄悄靠近营帐屏气凝神地站在门外。 木南荨手持长箫站在门口,屏气凝神地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此时,木南荨一人在帐内,偷偷潜入军营的两个人站在帐外。一帘之隔,彼此按兵不动。 不一会儿的功夫木南荨有点按捺不住了,气息也变得浮躁起来。 此刻,她心中有两个疑问。 这两个人漏液潜入军营的人是谁? 连日来在自己账外乱窜的黑影,是不是他们? 营地内随时都会有人巡逻,更何况欧阳天寒就在自己营帐的不远处。他们竟然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闯入,可见身手了得!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自己很少在江湖走动,绝不会结下仇家,所以应该不会是江湖之人;不是江湖,那就应该是官府。可是,官府寻人也不用这样偷偷摸摸。更何况,官府寻她一个小姑娘做什么? 木南荨思忖片刻再一抬头,帐外的黑影踪影全无。 她心下大骇,未曾思索一步便迈出了营帐。左顾右盼了半天,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木南荨眉头紧蹙,正要退回军帐内的时候便只觉得脖颈后一疼,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次日清晨,欧阳天寒和诸位将军在军营大门处站了许久,都不见木南荨的踪影。萧慕铖已经平安,木南荨为了能尽快见到他是不可能耽误启程时间的。更何况,昨日傍晚就已经说好了,今天天一亮就启程回去的。 想到此处,欧阳天寒不得不放下军营门口前来送行的诸位将军,独自跑到木南荨的营帐里去寻她。“你磨蹭什么呢?我可听说萧慕铖这次来带了个……”欧阳天寒一边催促,一边迈步走进帐子。他在帐子里转了一圈后,都没有看到木南荨的身影。 欧阳天寒以为她自己等不及先走,顿时怒火中烧。他拧着两道眉刚准备跑出营帐,余光却瞥见了木南荨放在门口的包袱。 欧阳天寒先是拿在手里想了想,随后又看到床上没收拾的被褥,他脑子里轰的一下就炸开了。二话没说,拎着手里的包袱就往杨五郎的军帐跑去。 “五叔……”欧阳天寒气势汹汹的从外面进来。 杨五郎略微抬头,看着欧阳天寒问道:“怎么?我没有出去送你,心里不开心啦?” “哎呀……”欧阳天寒拎着手中的包袱,急得直跺脚,“五叔,荨儿她丢了!” “丢了?!”杨五郎就像是听到一个笑话一样,说道:“她又不是个孩子,你再去找一找。” “我天没亮就站在门口等她,我这一路过来已经问过昨夜巡逻的将士了,都说没看见她。” “哦……”杨五郎眯着眼想了想,继续道:“或许是她着急,自己先走了。你现在就去追,还来得及!” 欧阳天寒见到杨五郎这幅不紧不慢的样子,顿时火冒三丈。他将手中的包袱高高拎起,大叫道:“她包袱还在这呢!走什么走啊!还有,她连床上的被褥都没有收拾。怎么会是自己提前走了呢!” 杨五郎闻言已经,快步走到欧阳天寒面前抢下他手中的包袱。打开一看,果然是木南荨的衣物。 “多久了?”杨五郎紧张第问道。 欧阳天寒懊恼的摇了摇头,说道:“不清楚!” 杨五郎心说,这下出大事儿了。人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跟谁也交代不起! 欧阳天寒见他许久不说话,于是催促道:“我们赶紧把门口的将军们都叫回来,我们大家带人都出去找找吧!” 杨五郎把手中的包袱往桌案张一扔,说道:“找?怎么找?上哪儿去找?平时见你老持稳重,这会怎么如此犯傻呢?人什么时候丢的?谁将她掳走的?为的是什么?” 欧阳天寒被杨五郎问的张不开嘴,于是好似赌气地问道:“那就不找啦?” “咱们什么都不知道,找什么?”杨五郎叹了口气说道:“目前看荨儿应该不会有危险,大不了就是吃几天苦。我们只能等着,看看对方到底想要做什么。” 就在这时,军营之外突然来人禀报,辽军统帅萧鞑凛领5万骑兵前来攻城。眼看着就要顶不住了…… 杨五郎顿时觉得天旋地转,转身一脚便将桌案踹翻在地。 而此时,木南荨已经安安静静地躺在了耶律隆绪的营帐之中了。 第七十九章 话说,这深夜潜入军营,反复在木南荨帐外作妖的并非旁人,正是偷偷潜入泰州城打探的耶律隆绪的贴身侍卫,萧仁。 肩膀上扛着一个人,在泰州城中站岗巡视的守城士兵的眼皮子低下溜走,这本是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泰州城外辽军大营内,一名女子躺在床上沉沉地睡着。乌黑如绸发丝散落在床上,衬托着一张巴掌大的小脸。肌肤似雪,晶莹剔透似荔枝的果肉,一眼望去便知香甜。 不过她虽然是在在睡梦之中,却依旧眉头深锁,似有万千心事压在心头。时而落泪低声啜泣,时而惊恐频频呓语,耶律隆绪瞪着眼睛傻愣愣的看着她。 他想要伸手替她抚平没有的沟壑,更想帮她失去面庞上的泪珠。可每次他伸出去的手,近在咫尺即将触碰道的时候,却又收了回来。所谓近乡情怯,就应该是这样的感受吧。 耶律隆绪对于这个妹妹,比对任何人的感情都复杂。那种感觉就像是喝了一瓶剧毒,如喉穿肠,五脏碰撞。 他在心中纠结了许久后,终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后离开了。 “萧仁,再去泰州城内一趟,给她请个大夫过来瞧瞧。”耶律隆绪站在木南荨休息的营帐外低声说道。 “主子,您这也太不为我考虑了!”萧仁抗议地说道,“您就不怕我一去不回,让人逮住。” 耶律隆绪闻言,眯着眼睛说道:“都能从大宋的军营里偷个活人出来,单枪匹马反而怕了。是你废物,还是爷使唤不动你了?” “不是……瞧您说的!”萧仁一脸讨好地笑道,“您说这一来一回多浪费时间啊!这姑娘……” 耶律隆绪听到“姑娘”这两个字后,瞪大了眼睛威胁道:“嗯?你称她什么?“ “不是,公主,公主。”萧仁头皮真真发麻,低头瞥了瞥嘴道:“主子,你何不将萧义叫来!” “萧义?” “对呀!”萧仁赶紧提醒道:“主子您忘啦,萧义懂得药理,略通医术啊!” “那你还站在这干什么?”耶律隆绪问道。 “啊?”萧礼一时间有点摸不着头绪,于是继续说道:“不是,主子您看啊……咱公主玉体金贵。虽然萧义可以看病,那也得您先同意不是?!” “所以我才问你,还站在这干什么?”耶律隆绪这话的意思就是,我同意了你赶紧滚过去把人带来。 萧仁跟了他主子这么久,当然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所以,当耶律隆绪的话音刚落,他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木南荨从小到大都没有受过这样的苦,长途跋涉,思虑深重,心火过旺。再加上夜里被萧仁掳来的时候,感染了些风寒。所以,才会有些发热。 萧义切过脉后,对耶律隆绪说道:“好在底子好,属下稍后会开一剂汤药。服下后约两个时辰左右,就会有所好转。” 听到萧义这样说,耶律隆绪悬着的一颗心松下来。 “不过……” “不过什么?”耶律隆绪的神色刚刚稍有放松,却不曾想萧义的话锋一转,让他再度紧张起来。 萧义建议道:“这里是行军大营,所住的帐子与上京不同。这营帐太过捡漏,夜里还是会有寒风入侵。如此一来,不便于身体的调养和恢复。” 耶律隆绪沉吟了片刻,问道:“那你的意思是?我们带着她回上京?” 萧义一听他这样说,下意识的边摸了摸腰间的银针。他心中念叨着,主子怎么突然变傻了?难道,他就想如此轻易地就将公主交还给太后吗? 于是,萧义尝试着开口提醒道:“如果我们回到上京,您可有对策将公主藏起来不让人发现?” 被萧义这么一提醒,耶律隆绪忽然醒悟过来。他伸出手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说道:“我们回南京的行宫,你去安排。让人把那里的宫人准备接驾把!” 萧义略施一礼,恭敬地说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等等……派个人去,不需要你出面。还有,召萧鞑凛到朕的营帐等候。朕有事要与他商议,咱们不能就这么走了。”耶律隆绪在萧义即将出门的那一刻,对他吩咐道。 人与人之间相处,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更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爱恨交加,才是情感最正确的状态。 正如此时,耶律隆绪很自然地走到了木南荨的床边,为她掖了掖被子。 虽然,他们只是同母异父的兄妹有从小流落在外。可是,在耶律隆绪的心中依旧将她视作亲人。“妹妹……”耶律隆绪心虚的叫了一声,“在往后的日子里,在之后的争斗之中,你可能会吃些苦,受些委屈。但是哥哥向你保证,那一定是暂时的。你一定要相信,伤害你也只是无奈之举。” 想到他之后的计划,再看看床上的木南荨。耶律隆绪心中就像压了块巨石般,透不过气来。 等耶律隆绪从木南荨这里离开,回到自己营帐的时候,萧鞑凛已经在内恭候多时了。 瞧见他快步走进来,萧鞑凛赶紧放下了手中的茶碗起身行礼:“属下请皇上安!” 耶律隆绪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摆了摆手道:“起来吧,说正事要紧。” “皇上深夜召臣前来可是有何吩咐?” 耶律隆绪用眼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说道:“萧将军,夜深了,朕也知道不应该这个时候将你从床上薅起来。” “皇上此话严重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别说是不睡觉,就是您现下即刻要臣去死,臣都不会有任何迟疑。”萧鞑凛打仗虽然笨了点,可是话却说的极为漂亮。单就这一点来看,耶律隆绪还是十分受用的。 于是他笑了笑,说道:“爱卿的忠心朕是知道的,所以才会深夜召你前来商议大事。泰州的这场战役,你是如何计划的?” “回禀陛下,宋辽两国交战多年,彼此身为熟悉,所以臣想……”萧鞑凛正要胸有成竹的高谈阔论一番的时候,却被耶律隆绪粗暴的打断。他不耐烦地说道:“好了……朕不想知道你的计划。今晚召你前来,就是想让你知道知道朕的计划。明日一早,你亲率五万骑兵、弓弩手,突袭泰州城。” 萧鞑凛一听,连忙跪在地上扣头道:“还请皇上三思啊!两军交战并非儿戏,这样忽然改变作战策略,只怕太过仓促。” “仓促?作为将士,就应该做好时刻上战场的准备。”耶律隆绪皱眉,不悦地说道:“如果你没有这胆量,朕不介意阵前换将。想来,太后娘娘和韩大人也是不会介意的!” 威胁!萧鞑凛知道,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他知道,耶律隆绪这已经很给面子了。如果自己不老老实实按地照皇上说的去做,就算是再扣上一个抗旨不遵的罪名,都不为过。 想到此处,他直愣愣地跪在地上,双手抱拳道:“臣遵旨!” 说罢,起身变朝外走。 “萧爱卿……”耶律隆绪将他叫住,冷冷地说道:“朕等不及了,天亮之后朕必须要见到我妹妹。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记住这是圣旨。” 耶律隆绪总是能轻易地,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他是一头温顺了将近二十年的狼,凶狠、更善于伪装。 果然,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这次突袭十分成功,萧鞑凛很轻松地就夺下了泰州城。 第八十章 南京幽州府,袁木到底是谁? 由于辽军兵败之后退兵五里后,大宋放松了警惕。萧鞑凛带兵突袭的时候,他们根本没有任何防备。再加上木南荨半夜在军营失踪,这接二连三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是足无措,惊愕万分。 饶是有杨五郎坐阵,可是自古兵败如山倒,任谁都无力回天。 无奈之下,宋军只能撤出了泰州城。 萧鞑凛率部众占领泰州城之后,挨家挨户的进行搜查。没有人知道,他们想要找什么。 索性,大辽的将士对宋朝泰州城内的百姓还算是礼遇有加。每日也只是搜查,并未对百姓有什么伤害。 约么有个三、五日后,宋朝百姓见辽军进城后并未做过什么烧杀抢掠的歹事,也就逐渐安心地过起了正常的日子。 一连数日,辽军手持画像将泰州城挨家挨户的翻了一个底朝天,都没有找到那姑娘的踪迹。急得萧鞑凛寝食难安,味同嚼蜡。泰州城可以说是太后娘娘和皇上最后的希望了,如果还是找不到的话,到时候要如何交差呢? 萧鞑凛插着腰在帐内来回踱步,他绞尽脑汁都想不出她能藏在哪儿?还是说,在泰州城破的时候已经随着大军从撤退了呢? 如果她随着宋军撤退了,自己难不成还要带人去追嘛? 又或者说,她压根就没来过泰州城…… 就在萧鞑凛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耶律摩达疾步走来并呈上了一封信。 他接到手中一看,竟然是耶律隆绪的字迹。萧鞑凛赶忙将信封拆开,细细阅读。 “传令下去,即日起撤出泰州城,我们回上京。” 耶律摩达瞪着大眼问道:“辛辛苦苦攻下的城池,不要啦?!” 萧鞑凛双目微闭,摇头苦笑着将手中的信递给了耶律摩达。他忽然觉得自己身心俱疲,整日里像一个小丑一样被人耍的团团转。 “原来,我们的皇帝早就将人找到了。咱们用性命攻城略地拿下泰州城,只是为了配合他唱了一出戏,只是为了掩护他将人偷偷地转移。”萧鞑凛整个人摊在上,犹如自言自语的说道。 耶律摩达看过信后一屁股坐在萧鞑凛身边,气哼哼地说道:“这就是那我们当外人啊!既然有这样一个计划,为何不和我们明说?” “明说?!”萧鞑凛冷笑道,“如果明说,你会在攻城的时候拼命吗?不拼命怎么拿下这泰州城?在他的心里,依旧拿我当做太后娘娘的人。” “这的确是事实!” “事实你个狗屁!”萧鞑凛本就是一腔怒火,再碰上这个蠢钝如猪的耶律摩达更是火冒三丈。给他一通臭骂,连踢带踹的将人轰了出去。 脾气发泄出去了,人也就冷静多了。 萧鞑凛忽然发现,这大辽国上下几乎没有人真真正正地了解过他们的这个皇帝。就连太后娘娘,也摸不清楚他的脾气。 回头想想,如今发生的这些事情都是他一步一步策划好的。皇帝不想再做傀儡,可太后娘娘却不可交出朝政大权。此时此刻满朝文武,都成了他们母子二人的棋子。他与太后娘娘的这一盘棋,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了。 而此时看来,皇帝仿佛略胜一筹。 他先是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从上京跑了出来。美其名曰御驾亲征,实际上只是为了他这个同母异父的妹妹。有了这个小公主在手,就相当于是攥住了太后娘娘和韩德让两个人的命脉。然后,他又下令让大军在于送军对峙的时候佯装败逃,退兵五里。 这一来,宋军就会认为我们已经放弃了攻打泰州城从而放松警惕。军营内的岗哨就会懈怠许多,萧仁才能深夜潜入有机可趁的将一个大活人绑来。 等天亮了,宋军就会发现有人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将一个大活人绑走了。此时,军营内一定会方寸大乱。皇帝再命自己带领骑兵突袭攻城,一来是为了将自己支开,二来是为了让宋军大乱,自顾不暇。 如此,皇帝才能有机会带着小公主消失的无影无踪。 想到此处,萧鞑凛在帐内大笑,心中不禁赞叹道:小主子啊!真是好计谋,好手段啊!可唯一他想不透的是,他怎么知道这姑娘就一定会在泰州城内的宋军大营之中呢? 次日清晨,萧鞑凛带着将士弃城而去。而耶律隆绪则带着木南荨,朝大辽国的“南京行宫”而去了。 此时的辽国共有三个国都,分别为上京临潢府,中京大定府和南京幽都府。 幽都作为辽国的陪都,其城墙高三丈宽一丈五尺,幅员三十六里,是三个国都之中最大的城。南京子城又称皇城,皇城的西侧有一座宫苑称为“瑶池宫”。 瑶池宫是皇城之中较大的一座宫苑,内有一座岛屿名叫“瑶池岛”。瑶池岛上有一座宫殿,名曰“瑶池殿”。 此宫殿是按照耶律隆绪的宠妃,萧菩萨哥的喜好建造的。 正所谓是:绣户惊残梦,瑶池啭好音。 耶律隆绪此次出来只带了随行的侍卫,所以为了能更好的的照顾木南荨,在启程之前专门花银子为她买了两名婢女贴身服侍。 在路上,木南荨得病就好的差不多了。而她清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逃跑。 她想了许多办法都没有成功,最后耶律隆绪实在没有办法,便命人用绳子将她绑起来。吃饭、喝水日常的一些事情,都是由两位婢女伺候着。 一开始她还大吵大闹,可折腾了几次之后她发现压根就没有人搭理她。而身边照顾她的这两个姑娘,更是一问三摇头什么都不知道。 大约折腾了三四天之后,便心灰意冷的放弃了抵抗。 木南荨坐在马上不知度过了几个日夜,终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被人蒙着脑袋带出了马车。她被两个婢女扶着上了一只摇摇晃晃的小船,四周安静极了,静得只能听到船橹划水的声音。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便被人掺着上了岸。 就在她心中好奇这是什么地方的时候,头上的罩子便被人拿掉了。强光突然照射在自己的眼睛上,让她一时之间难以适应。眼泪吧嗒吧嗒地,流个不停。 “咱们也没虐待姑娘,这怎么还哭鼻子了?”木南荨还没有将眼睛睁开,并听到了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 “你是谁?!”木南荨脱口问道。这个疑问在她心里憋很久了,她迫切想知道将他帮来的人是谁。 “姑娘将眼睛正看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咱么也算是故人了!” 木南荨深吸一口气尝试着睁开双眼后,一张既陌生又熟悉的脸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木南荨一副难以置信模样,瞪大了眼睛说道:“竟然是你?!这一切都是你设计的?为什么要将我引到泰州城,为什么将我帮到这里?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那男子仰天大笑道:“姑娘一口气问我这么多问题,要我怎么回答呢?这样吧,我只回答一个问题,好好想一想你最想知道什么?” “现在就要问吗?”木南荨觉得现在自己的思绪有些乱,容易做出错误的判断。所以,她想将这个机会留着。等自己冷静下来之后,在于他周旋。 “可以!反正在下最近都会在姑娘身边,想清楚了随时可以问我。现在,还请姑娘移步到殿内看看。哪里不喜欢就说出来,在下去办。” 木南荨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瑶池殿”三个大字赫然映入眼帘。 “这里以后就是姑娘的居所。”男子恭敬地说道。 木南荨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可除了一些假山花草之外并没有发现其他的。 进入到瑶池殿内后,木南荨开口说道:“你根本就不叫袁木,祁大叔也是被你买通了。” 那男子忽然转过身来,笑着盯着她看了片刻回说道:“一个问题的机会,你就打算问这个?” “我这压根不是猜测,而是断定。断定你不是袁木,断定祁大叔被你收买。”木南荨深吸了一口气之后继续说道,“所以,你回不回答,承认又或是否定对我来说都无所谓。” 男子点头说道:“我不是袁木,祁大叔的确被我收买了。” “那……你是谁?!” 第八十一章 柳莺 菊燕 鸾鹤观 男子挑眉问道:“姑娘,我只回答一个问题。你是准备将如此宝贵的机会,放在我身上吗?” 木南荨幽幽一笑,眼神坚定地看着他说道:“如何使用这次机会自然是我自己说了算的,你只管回答便是了。” 男子耸了耸肩,迈步朝门口走去。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木南荨见男子还没有给自己答案就要走,便向前追了几步。 “我是辽国人……”男子停下脚步,背对着木南荨回答道。 “如何称呼?” 男子轻笑着转过身来说道:“我说了,只回答你一个问题。这算是第二个了!” 木南荨仰起头,辩解道:“你刚刚说过了,之后的这些日子都会跟在我身边。这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我总要知道姓名的呀!不然以后有什么事情,我要如何叫你呢?” “阿义……” 男子随意地扔下了两个字,便迈步走出了瑶池殿的大门。 “那你姓什么呢?” 伴随着咣当一声响,瑶池殿的大门紧紧地关上了。这扇门将明媚的阳光挡在门外,木南荨心里一颤她忽然感觉到了恐惧,她生怕自己从此没有了自由。 她的声音回响在空荡荡的大殿之内,回应自己的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吸声。木难续红着眼眶,轻声的自问,我到底是谁?她从没有怨恨过自己的亲生父母,也从来没有奢望能够与他们相认。她只想弄清楚,自己除了是梧桐苑主萧炎的徒弟之外,还能是谁? 推开瑶池殿的窗子,极目远眺。 除了碧波的湖水,远处翠绿的杨柳枝,便是那高高的城墙。 木南荨环顾殿内的一切,她随手拿起一只瓷瓶扔到了湖水之中。 清澈,深不见底。 木南荨掩面啜泣,她在心中千万此地呼唤着萧慕铖的名字。希望,他可以感受到自己的悲伤,可以知道自己此时的困顿。 萧慕铖一路上马不停蹄地赶路,终于在四月末的一天傍晚赶至在雁门山脚下。 月华初上,萧慕铖推开窗子望着天空的那一弯月牙。不知道为何,他这一天都心绪不宁。总是有一种悲伤的情绪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他隐隐地觉得,一定是木南荨遇到了什么危险的事情。奈何鞭长莫及,他便只能祈求上苍保佑木南荨平平安安的。 “荨儿,雁门山的大雁已经南归了。你到底何时才会回来呢?”萧慕铖倚窗,轻声低语。 萧鞑凛带领大军撤退出泰州城后,直接回了上京。 宋军收到消息后虽然感到万分惊奇,但更多的是庆幸。 毕竟,他们城池又回来了。边境又恢复了往日的安定,辽军的弃城而归在他们心中始终是个谜团。 欧阳天寒带着极其愧疚的心情,快马加鞭、跋山涉水地赶至雁门山,到梧桐苑亲自请罪。 木南荨被关在瑶池殿足足三日,成日里,除了看书之外就是在自己的卧房练功。这期间除了送饭的婢女之外,也便只有她身边的这两个女孩儿做伴了。 她身边的这两个女孩儿也是苦命人,自小被人牙子拐卖到了一户商贾之家。专门负责家中大姑娘的饮食起居。本以为从此可以过上安稳的生活,却不曾想这户人家突然遭遇变故。小姐被逼上吊自杀,老爷夫人从此一蹶不振。 田产宅院变卖个精光,奴婢仆役尽散。 她们再次过上了流移失所的生活,虽然之前存下的一些银两可也坚持不了多久,所以便靠着给人将补衣物为生。 这两人人生的虽然算不上国色天香,却也称得上清秀。 那个大一点的叫柳莺,小一点的叫菊燕。 木南荨和两个小姑娘围着被子一同坐在床上,当她们讲起自己身世的时候皆黯然神伤。 “为人将补衣物温饱应该没有问题的呀,你们怎么会流落到这里为我做婢女呢?”木南荨不解地问道。 两位姑娘闻言彼此对望了一眼后,都红着脸低下了头半晌没有说话。 见她们二人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木南荨心中便猜到一二。善解人意地她没有再追问,轻声安慰道:“不管怎么样,如今也算是有了个好归宿。只可惜,你们受我牵连也一同失去了自由。” “荨姑娘千万不要这样说!”柳莺一把抓住木南荨的手说道,“姑娘可知,虽然我们如今被关在这里,可是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之前我们时候钱大姑娘的时候,固然是有些脸面。可她但凡有个不顺心就拿我们出气,寒冬腊月的跪在雪地中也是常有的,荨姑娘你却不同。” 菊燕红着眼眶哽咽地说:“姑娘,穷苦人家的孩子生在这世道,即使是在外面又哪里会有什么自由?” “怎么会?天下这么大,哪里不能活命?”木南荨反驳道。 柳莺深深地叹了口气,摇头道:“听姑娘说这话我便知道,你从小到大是生在蜜罐里的。从不曾受什么委屈。要活命,哪里就这么容易的!更何况,我们是两个弱女子。” “姑娘不是问我们为何回到这里吗?”菊燕咬了咬牙,横下一条心将自己的遭遇说了出来。“其实,我们姐妹二人靠着一双手是可以养活自己的。可是,都怪我自己不争气。再为一户人家送衣服回来的路上,我淋了雨找了风寒。我们的钱只够吃饭,哪里吃得起药呢!”说到此处,她愧疚地拉着坐在她身边柳莺的手说:“对不起,都怪我……” 柳莺一咬牙将自己眼眶中的泪水狠狠地憋了回去,她伸出手来拍了拍菊燕的手以示安慰。 木南荨看在眼里,心中不禁有些着急,于是急切地问道:“你们是要把我急死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柳莺吸了吸鼻子,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原来,菊燕染了风寒之后一直发热不退。无奈之下,柳莺便请了郎中到家中出诊。 郎中的出诊费极高,付了诊金又为菊燕抓了药之后手中的银钱便所剩无几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个时候有凑巧赶上房东来收租。 眼瞧着她们姐妹二人就要流落街头的时候,却赶上了一个道士出手相助。 那道士先是拿出自己的银钱替她们付了房钱,然后又为姐妹二人买了许多日常的应用之物。她们心中对那道士真是万分感激,本以为他是救苦救难的慈悲之人,却不曾想…… 那道士见菊燕身体大好了之后,便来索要银钱。一朝变脸,凶恶之极。 柳莺和菊燕千求万求,好话说尽都于事无补。那道士说,既然她们姐妹俩个还不起钱,他倒是可以为她们安排一个好去处。不仅可以将欠他的银钱换上,更可以从此让她们衣食无忧,不在颠沛流离。 “他将你们安排到那里去了?”木南荨其实心中早就有了答案,却不忍相信。 菊燕哭着说道:“自然是男人寻欢作乐的地方,我们姐们不从趁他们交易的时候闯了出去。好在老天有眼,让我们碰到了阿义大哥。” 木南荨听到此处,狠狠地拍了大腿一下,气哄哄地说道:“岂有此理!简直就是逼良为娼,这世间还能有如此心肠歹毒的修道之人!” 柳莺看到木南荨脸色不太好看,于是擦干了眼泪,扯出一抹微笑劝道:“姑娘莫要生气了,虽然我们之前过得苦,可如今遇上了荨姑娘你,我们看得出你是好人!” 木南荨咬着下唇,思索了片刻问道:“你们可还记得那道士的模样?” 柳莺和菊燕闻言一愣,不知道木南荨这样问到底是何意。 菊燕摇了摇头,皱眉回忆道:“那道士长得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除了有些胖之外和寻常人没有区别。” “若说与众不同的话,应该是他身后背的那把剑了!”柳莺说道。 木南荨听罢,立即逼问道:“剑?什么剑?” 柳莺回答道:“那道士身后背了一把剑,剑柄上雕刻了一只仙鹤。因为那只仙鹤雕得惟妙惟肖煞是好看,所以他每次来的时候我都会格外留意。” 木南荨听罢不仅冷笑一声,说道:“我早就应该想到,做道士做得如此腌臜龌龊,也就只有他们了!” “姑娘知道?”菊燕和柳莺异口同声问道。 木南荨点了点头,回答道:“他应该就是鸾鹤观的弟子,我相信早晚师父会料理了他们!” 第八十二章 远与君別者,乃至雁门关。黄云蔽千里,游子何时还? 自从萧炎收到消息称萧慕铖不日将抵达雁门山之后,梧桐苑中笼罩了数月的阴霾尽散,内外张灯结彩,上下喜气洋洋。 而缠绵病榻多日的萧炎更是在一夜之间痊愈,梧桐苑仿佛一下子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机。武林中人收到消息后,也都纷纷赶来道贺。 一时间梧桐苑门前车马盈门,门庭若市。 周湄带着自己的婢女悠悠,将萧慕铖所住的“萧飒苑”从里到外打扫了好多遍。用萧炎的话说,她就差把萧慕铖院子里的树也都拔去重新种了。 一连数日,萧飒苑都是一片喜气洋洋。就连木南荨的贴身婢女香茵都每天从云影苑跑过来帮忙,她心中的喜悦之情一点都不亚于周湄和萧炎。 香茵自小跟在木南荨身边情同姐妹,如今萧慕铖平安回来了自己是真心替木南荨高兴。她一边擦拭屋内的桌椅,一边幻想着萧慕铖和木南荨相聚的场景。 悠悠一进门,就看到香茵拿着抹布蹲在萧慕铖的书案下,抱着书案的腿儿反复擦拭还时不时的傻笑。那副样子,犹如一个情窦初开的笑丫头。 她蹑手蹑脚的走到香茵身边,蹲下身子与她面对面地说道:“小妮子,在这抱着少门主的桌案干什么呢?莫不是,你也思慕他?” 香茵被突入起来的声音下了一个激灵,待回过神来的时候便瞧见了自己面前的悠悠。她傻傻地问道:“悠悠姐,你刚才说什么?我有些出神了,没有听到!” 悠悠伸出手掐住香茵的下巴,左右端详着说道:“这两年我们香茵真是出落得更好看了,不如我去回了门主夫人,让她老人家做主把你指给少门主做小如何?” 香茵听到悠悠这么说小脸羞怒难当,她蹭的站起来甩手将抹布仍在地上说道:“你胡说什么呢?平日里咱们叫你一声姐姐,好歹也是夫人身边出来的,如今怎么能如此信口雌黄。你……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想要嫁给少门主了?”说到后来竟然有些哽咽,眼珠子扑簌簌的直往下掉。 悠悠本就是开玩笑的,没想到她的反应竟然如此大。于是赶紧赔不是道:“哎呦……好妹妹!原是我的不是,莫要生气!” “哼!”萧慕铖归来,香茵本是一心一意地在为木南荨高兴心,没想到被悠悠如此猜忌中委屈极了,所以根本不理会她说的话。弯腰捡起地上的抹布,疾步向外走去。道:“道歉晚了,我现在就去找夫人回禀此事,看到时候夫人和门主怎么收拾你!” 香茵在前面走,悠悠在后面追这赔不是。打闹间正与走进萧飒院的周湄撞个满怀。香茵猛地抬头一看是门主夫人,吓得立即跪在地上说道:“夫人……” 周湄微微皱了皱眉头,轻声斥责道:“年纪渐长,怎么反倒毛燥起来了呢?” 悠悠见状赶紧走过去,跪在香茵身边说道:“夫人就不要责怪她了,原是我不好……” “不是,是香茵自己毛手毛脚,还请夫人责罚。”香茵间悠悠替自己说清,之前的怒气便尽消了。 周湄本就不是刻薄之人,自己也从没有责罚过任何门中的下人。她摇头轻笑道:“行啦!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儿,我也没说要责罚谁,你们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说着,周湄伸出手来将她们二人搀扶起来,开心地说道:“你们的少门主,我儿子要回来了!高兴还来不及,我可不想热大家不痛快。行了,赶紧干活去吧!” 悠悠和香茵二人相互对视一眼后,见夫人心情极佳丝毫没有要责罚的意思,便赶紧答应着跑开了。 “回来!”两个人刚走几步又被周湄了回来。待她们扭扭捏捏的走到自己面前,周湄瞧着她们的反应甚是可爱,于是忍住笑意敲打道:“这是被我撞见了,如果以后被门主撞见了可就没这么轻易绕过了,这一点你们要事情谨记。还有……”周湄说着,伸出右手食指在她们二人的脑门上个点了一下,继续道:“我儿子的院子,你们要是收拾不好!我可就真要罚了……” “夫人放心吧!”悠悠和香茵一口声的回道,“收拾不好,我们自己罚自己!” 梧桐苑内闲置了小半年的客房终于又住满了,此刻武林同道、各门各派都齐聚梧桐苑等着一同迎接萧慕铖的归来。 这空前盛世的景象,看似一团和气实则波涛暗涌。 此次各门各派在雁门山上的聚集并是非是梧桐苑的邀请,而是心照不宣的巧遇。 用萧炎的话说,如果所有的相聚都是不期而遇,那么巧合则不再是巧合,而是一种合谋。 周湄满面春风,喜气洋洋地走进萧炎的书房,说道:“炎哥,咱这梧桐苑许久都没有这么热闹了。这各门各派如今都聚齐了,你却始终不露面。从始至终都只有高俊前去接待,这未免不太好吧?” “你不懂,我如果神采奕奕地亲自出去接待了叫他们,那他们辛辛苦苦准备的戏本子要如何唱下去呢?!人家要唱戏,咱不能拆台吧!”说着,萧炎走到蒙绕香卡的灵位前,上了三炷香。 周湄走过去与他一同对着蒙绕香卡的牌位拜了拜后,说道:“什么意思?他们难道不是专门来道贺的吗?” 萧炎看了周湄一眼,走到厅堂之内的椅子上坐下来,说道:“萧慕铖,一个没有接手梧桐苑的少门主,哪里就值得武林同道赏他这么大的脸面?” “他是没有,可炎哥你有啊?”周湄说着走到萧炎身边,将刚沏好的热茶递到他手中。 萧炎端起茶盏,只是问了问茶香随后便随手放到桌案上说道:“真是太高看自己了,你可知道他们心中都在想些什么?他们一定都此刻都在想,梧桐苑少门主平安归来的这个消息使我们故意放出去的。不过是一种巩固武林地位的手段,他们这次来是为了探听虚实。如果到时候,萧慕铖久久未归的话。这些武林同道,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周湄一听这话,即刻瞪眼道:“炎哥,你既然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为何还要高俊以礼相待呢?应该抡起棒子,将他们都赶出去。” “你呀……”萧炎摇头说道,“沉不住气!我倒是希望他们闹一闹,借着这个机会倒让咱们好好看清楚这群侠士的嘴脸。他们如果不亲自上梧桐苑来闹,有些门派我还真是鞭长莫及。” “你是想借此机会,清一清这江湖的门派?” 萧炎点点头,仿若自言自语地说道:“我倒是希望,铖儿可以晚回来几天。这样才能有机会,让他们原形毕露。” 周湄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之前脸上喜气已经换上了愁容。她就在想,这样彼此算计的日子过到哪天才是个头!如果萧慕铖他日接手梧桐苑之后,也要过这种劳心费神的日子。那她倒宁愿萧慕铖就此归隐山林,做一个闲人。 梧桐苑内齐聚南、北少林寺、欧阳山庄和鸾鹤观等各大门派,唯有湘竹宫的人迟迟未曾路面。也正是因为如此,萧炎才时刻警惕不敢懈怠。他命高俊安排几十名门徒守在雁门山下的小镇中,一旦湘竹宫的人露面,梧桐苑便会即刻知道消息。 第八十三章 无巧不成书 古话说的好,正所谓无巧不成书。 萧慕铖带着方黎薇和子流在抵达雁门山下的小镇后,便随意地寻了一间客栈住下。他本是想着,在天亮之后就带他们一起回梧桐苑的。 可是就在启程的当天早上,萧慕铖却在客栈内遇到了湘竹宫的人。 他们各个身着碧色圆领长袍,腰带上挂着一只湘妃竹筒。十几个人三五成群地坐在客栈的大堂内,时而低语,时而哄笑,时而贼眉鼠眼地左顾右盼,仿佛是生怕见到什么人似的。 “慕……”子流跟在萧慕铖的身后,想要说的话还没有说出口便被一只大手捂住了嘴。 萧慕铖低吼说道:“别叫我!” 子流闻言先是一愣,他看到萧慕铖脸上紧张的神色,于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你先去黎薇姐姐的房里待一会。”萧慕铖蹲下身子,将子流拉进怀中小声说道,“我不叫你们千万不能出来,听到没有?!” “听到了!慕铖哥哥,你放心吧!我们不添乱。”子流小声地在萧慕铖的耳边说道。 他迈着小腿儿“蹬蹬蹬”地跑到方黎薇门前敲了敲,房门刚打开了一个缝儿子流便机灵的钻了进去。 这个时候,客栈的小二上来给客人送茶水恰巧与萧慕铖走个对脸。他满脸堆笑地和萧慕铖打了一个招呼,刚要走就被叫住。 “小二哥留步。” “客官,您有何吩咐?”店小二手中拎着茶壶,哈着腰来到萧慕城身边问道。 “今日咱们这客栈好生热闹啊!”萧慕铖试探性地问道。 店小二闻言先是朝楼下看了一眼,随后小声道:“客官有所不知,楼下这几位都是江湖的侠客!” “哦?”萧慕铖挑眉看向店小二,故作疑惑地问道,“我瞧着他们身上也没带兵器啊!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那是……”店小二说到此处,有些洋洋得意。他故作神秘地问萧慕城道:“客官您可知这是什么地界儿?” 萧慕铖皱了皱眉,忍住笑意摇头答道:“不知道……” 店小二不可思议地上下打量着他,问道:“你是外乡人吧?” “为什么这么问?” 店小二嘿嘿一笑回道:“在这雁门关内,谁不知道梧桐苑失踪多日的少门主要回来了。这对武林来说是一件大事儿啊!您瞧见下面那些位了吗?那是湘竹宫的人,中间那桌眉清目秀的少年,便是湘竹宫宫主的大弟子,孟云朗。” 萧慕铖佯装一副豁然开朗的样子继续道:“原来如此,可是在下还有一事不明,需向小二哥请教。” 店小二一本正经地往再次萧慕铖身边靠了靠,说道:“您说来听听,虽然我也不见得知道。” “按理说,少门主归来应该算是人家自己的事情。他们这些人跟着凑什么热闹?”萧慕铖目不转睛地看着下面的人问道。 “嗨!这梧桐苑是武林第一大门派,多少人都看着呢!有的是来道贺的,有的是来缓和关系的,而有的却是来一探虚实的……”店小二正要一本正经的分析,却忽然一怔随后拍着大腿道,“坏了!我这是要给客人送茶的……”说罢,转身快步朝走廊的另一头走去。 萧慕铖看着店小二那着急忙慌的样子,哑然失笑地摇了摇头。他举步走到楼梯口,先是伸手将自己腰间的玉佩拽下来揣在怀里,随后才慢悠悠地走到楼下,随意地找了一个角落坐下。 一碗清粥,几点小菜。 萧慕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桌上的吃食,可耳朵却早就飞到了隔壁桌去了。 “大师兄,你说师父让咱来道贺,空手去合适吗?”一个五短身材的黑胖子,小声嘀咕道。 孟云朗挑眉看向他,冷哼一声道:“湘竹宫和梧桐苑结怨已久,以前咱们屈于在萧炎的淫威之下不敢报仇。而如今,这情形却与之前大不相同了!让武林闻风丧胆的‘阎爷’老了,如果没有他儿子这梧桐苑谁知道还能撑多久啊!” “那咱们……” 那黑胖子刚要张嘴继续说话,却只见孟云朗抬起手制止他道:“这是雁门山脚下,咱们还是少说话为妙。千万不可坏了师傅的大事儿!” 他嘴上说着,双眼无意间瞥见了坐在角落的萧慕铖。对方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于是也朝孟云朗的方向看来。 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孟云朗只觉得自己心中一颤。 角落那名男子的那一双桃花眼慵懒中透着冰冷,犹如一把寒剑直插人心。孟云朗皱了皱眉,觉得此人一定不是江湖上的泛泛之辈。刚想站起来与他打个招呼,却不曾想人家放下手中的碗筷后转身上楼了。 孟云朗无奈,只得目送着萧慕铖上楼离开。 “大师兄,你怎么了?”一旁的黑胖子一边问,一边顺着孟云朗的目光看过去,“一个小白脸,有什么可看的?” 孟云朗收回目光,横了他一眼说道:“此人刚刚上楼的时候脚步稳健却悄无声息,单就这一点看,你口中的这个小白脸轻功便远在我之上。” 黑胖子瞪大了眼睛,极为吃惊地说:“大师兄你说什么?就那个小白脸?会功夫?你别再看错了吧!” 孟云朗深吸了一口气,回道:“但愿是我看错了吧!”他举起面前的茶碗将茶一饮而尽。 半个时辰之后,孟云朗带着湘竹宫的门徒走出了客栈,直奔梧桐苑而去。 萧慕铖回道自己的房间后,一开门便被站在门边的人吓了一跳。他瞪着眼大声说道:“你怎么会在我房里!” 店小二将自己手中的抹布往肩膀上一搭,回答道:“嘿嘿……少门主!我是奉了门主的命令,特地在这等您的!” 萧慕铖闻言上下打量他一番后,问道:“刚刚你早就认出我来了?!” “瞧您说的!身为梧桐苑的人,要是连自己的少门主都不认识那干脆死了算了!” 萧慕铖白了他一眼,说道:“别贫嘴了,我爹叫你来盯着我可是有话要传达?” 这名店小二忽然收起了刚刚的嬉皮笑脸,正色回答道:“阎爷说了,让您先不要上山。” “为什么?”萧慕铖不解的问道,“这武林之中这么多人齐聚雁门山,他们的目的我爹可知道?” 店小二点点头,回道:“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让您晚回去几日。只有您不在,大鱼才敢咬钩。这是门主的原话……” 萧慕铖低头不语,思虑良久后才答应,“好吧!那边听他老人家的……我在等几日。” 店小二瞧他同意了,心中十分高兴,他道:“得嘞!那少门主,三日之后我们以烟花为信。” 说罢,他转身边要走。 萧慕铖赶紧叫住他道:“你叫什么名字?在哪位堂主手下做事?” “小的在大堂主高俊手下做事,名字不足挂齿。能为二位门主做事,是我的福气!”说罢,这名店小二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房间。 果然,有几个门派在连续等了数日后依旧不见萧慕铖的身影后,按捺不住开始闹事了。 湘竹宫作为幕后黑手,唆使鸾鹤观跑到梧桐苑的幻影堂内捣乱。大吵大闹着,要萧炎出来亲自给大家一个说法。 江湖上传言少门主归来的事情,是不是梧桐苑自己散播的谣言。 鸾鹤观别的本事没有,煽动情绪他们却很在行。 第八十四章 逸圆、逸清大闹幻影堂 以鸾鹤观为首的几个门派,在梧桐苑住了不下十日。湘竹宫的弟子住了也有两三日了,大家都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于是,当高俊派人请他们到幻影堂喝茶的时候,大家都在猜测是不是萧慕铖回来了。 众人怀着万分激动的心情纷纷来到幻影堂,相互照面寒暄后便落了座。本以为萧炎会出面招呼大家,谁曾想过了许久都不见人。同前几日一样,只有高俊一人在幻影堂前前后后的忙活。 桌上的茶水换了一轮又一轮,却始终不见主角登场。饶是那些整日参禅念经的和尚,也不大坐的住了。 孟云朗四下观瞧,只觉得一股浮躁的气息在幻影堂内来往穿梭,显然大家等得都不耐烦了。他清了清嗓子,端起面前的茶盏喝了一口,并在不经意间瞟了凌风子一眼。 就这一眼,凌风子就像得了圣旨一般。心中翻涌澎湃,脑子里面幻想着鸾鹤观和自己辉煌的未来。无数的良田、黄金和美女,无论走到哪儿百姓们都会尊敬地称自己真人神仙。到时候,这中原武林,鸾鹤观和湘竹宫各占一半。他往后做任何事情,再也不用估计梧桐苑了。 想到此处,凌风子差点没有笑出音儿来。他用手拍了拍站在自己身边的弟子逸圆,并低声对他交代了几句。 在嘀咕了许久之后,凌风子最后双目微闭,轻声说了一句:“去吧……” 逸圆得了师父的命令后,顶着一脸欠打的模样,憋着大嘴走到幻影堂中间,大声道:“我说!这儿到底有没有主事的?给我们大家伙晾在这半天了,到底有没有个规矩,还是武林第一大门派呢!” 此话一出,大家都愣住了。他这话说的虽然不假,可语气中却透着狂妄和轻蔑,让人从心里着实觉得有些厌烦。故而,在场的武林人士并无人与之应和。 高俊在梧桐苑帮助萧炎打理生意这么久,为人处世老练、圆滑,自是不会与他计较。虽然鸾鹤观名声不好,可来者皆是客。人家提出意见了,作为主人定是要出言解释、安抚一番的。 “这位小道长,梧桐苑多有怠慢还望海涵!”高俊满脸堆笑地快步走到逸圆的面前,拱手说道,“本应是我家门主亲自出来招待的,无奈临时被一些俗务绊住了脚。这才命我先来招呼各位,待事情一处理完门主一定前来给各位赔礼。”说到此处,高俊双手抱拳高举扬声道:“各位,多包涵!”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高俊如此赔笑又赔礼的,在场的其他人也都不好在说什么。 武林上谁人不知,在梧桐苑内光是大小堂主就七十二位,需要处理的事务自然也就多一些。 人家梧桐苑的堂主将话都说道这份上了,大家伙心中也就顺畅了许多,纷纷表示理解。 可逸圆却不依不饶地继续嚷嚷道:“嘿!我说,你们门主不出来说是处理俗务,我们理解。那你们少门主呢?怎么到现在还不见踪影啊?” “这……”面对他的这个问题,高俊略微有些迟疑。 “怎么?你们梧桐苑不会是骗人的吧?我们可都是专门来贺少门主平安归来的!不会是……回不来了吧?” 逸圆的话一石激起千层浪,刚安静下来的幻影堂一瞬间犹如市集一般热闹,沸反盈天。 此时,凌风子的另一名徒弟逸清见逸圆的话起了作用,便赶紧上前来一起帮腔。这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将场面搅得十分难看。 鸾鹤观的两个道士在幻影堂内大放厥词,嘴里不干不净地骂骂咧咧了许久。湘竹宫以孟云朗为首的那些弟子在一旁坐着冷眼观瞧,若无其事的饮茶。仿佛耳边传来的并非是喋喋不休的谩骂,而是心旷神怡的丝竹乐曲。 他们每个人脸上都挂着轻蔑的,若有似无的笑意。 少林寺的一个小和尚实在看不过眼了,他双手合十念了一声菩萨后便出言阻止道:“鸾鹤观皆是修道之人,理应恬淡无为,清净无欲。您二位如此行径,还哪有那清逸、潇洒的气度,更有违‘人行大道,从道为事’的根本。” “嘿嘿……”逸圆晃了晃自己那宽厚的膀子冷笑一声,斜眼儿瞟了瞟他说道,“哪里来的小和尚,竟然在此说教!尊师凌风子乃正一道寇谦之的再传弟子,我们修的是正经的仙法,哪里轮得到你再次说三道四的。再说了,就算我态度不好,言语粗鄙不堪,可是人家梧桐苑的人都还没有说什么,你一个少林寺的臭和尚在这抱打不平算怎么回事儿?” “无量天尊!”一直坐在椅子上没有说话的凌风子忽然开口,“逸圆,休要无理!贫道管教不善,还望大师见谅!”他本是不想管的,可谁知这两个蠢货竟然去惹少林寺的人,这是要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嘛?开罪少林寺的人,自己还是知道后果的。 凌风子暗自叹了口气,一脸堆笑的看向少林寺的几位大师,想要再说两句客套话赔罪。却不曾想,人家始终闭着眼睛都不曾睁眼瞧他。 如此一来,这气氛就有些尴尬了。凌风子的客气话说出去了,可幻影堂内却没有一个人接茬。这着实是碰了一个软钉子,凌道子顿时觉得脸面上有些过不去。 他红头涨脸的刚要发作,却听得耳边响起了尤为熟悉的声音。 “无量天尊!贫道是不是来晚了?!” 众人循声望去,瞧见几个道士手持拂尘朝幻影堂内走来。 “不知张真人驾临,梧桐苑未曾远迎真是罪过,罪过!”高俊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极为恭敬的将为首的一名老道士请进幻影堂,并让至上座。 此时,人群之中开始交头接耳。 一个说道:“你瞧,人家才是正经的正一道传人!”说着朝凌风子努了努嘴儿继续道,“他们,算哪门子的正一教!” 另一个说道:“他这样说,你就这样听!管他呢!你瞧刚才还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神奇至极。一瞧见人家来了,连个屁都不敢放!” 这几句风凉话一个字都不落的飘进了凌风子的耳朵里,气得他两眼冒,银牙紧咬。手中暗子用力攥了攥拂尘,随后站起身来走到张真人面前,躬身行礼。 他刚想说两句客套话,一旁的小道士却将他扶起说道:“凌道长不必多礼!家师与您素无交情,如此大礼受之有愧。您请回吧!” 凌风子被这小道士的话也得够呛,一时间站也不是走也不是,不上不下的极为难看。可是他又不敢即刻发作,毕竟论江湖地位鸾鹤观的人的确是给人家提鞋都不配。 那么,如此厉害的人物,到底是谁呢? 此人名叫张正随,字宝神,是第二十四代正一派天师,于龙虎山之上的真仙观修行。为人正直淳朴,不喜与世俗之人交往,但每年都会传度法信,拯救穷苦的百姓。 第八十五章 正一派真人,张正随 道教原始于汉朝,虽然最初门派广泛,但流传至宋朝后遂只剩下“正一派”和“全真派”,形成两足鼎立之势。 “正一派”与“全真教”虽然都是道教,但他们在修行的方法上有很大的不同。 北魏寇谦之改革天师道(既后世所称的正一派),规定道徒可在家立坛,朝夕礼拜,不必出家修行;而全真教则规定了道士不蓄妻、不茹荤,并且必须要出家住在深山丛林之中持斋礼拜,奉戒诵经。 道士一般都是师徒相传。因为修的是仙道,所以师父在收徒弟的时候,须择出身名门、资性淳良之人。 故而,刚刚鸾鹤观那名叫逸圆的道士称凌风子是寇谦之的再传弟子纯属扯淡。 修道之人的出身向来是非富即贵,如东晋书法家王羲之,从祖辈开始便信仰天师道;寇谦之更是出身贵族。张正随虽然家境贫寒,可人品却是贵不可言。 每年除了在龙虎山的真仙观诵经修道之外,剩下的绝大部分时间张正随都是云游在外,拯救黎民苍生于水火。 与张正随相比凌风子简直是不值一提,这些年鸾鹤观的所作所为,在这江湖上谁人不知?凌风子那厮更是个嘴不应心,道貌岸然的宵小之辈。 梧桐苑这些年一直想要清理了他们,替天行道。 怎奈鸾鹤观与官府勾结,这些个贪官污吏从凌风子身上没少捞银子。虽说是江湖门派,可却有官府做后台。即便是身为武林第一大门派的梧桐苑,想要插手都难。 毕竟,杀了凌风子就相当于是断了那些个贪官污吏的财路。这就是变相的公开与官府作对,稍有不慎就很可能会被扣上一个“谋反”的帽子。 显然,这一层利害关系鸾鹤观也是清楚地,所以才会明目张胆地称霸一方,祸害百姓。而梧桐苑,也是始终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将他们了结。 如今他们这么一闹,便算是自己送上门来了。所以,高俊才一个劲儿的赔笑脸,纵容逸圆和逸清二人在梧桐苑内公然叫嚣。 只有这样,梧桐苑才会有借口,当着所有武林同道的面除了他。这样一来,便可算作江湖恩怨。生死随天,与人无怨。 凌风子在张正随面前吃了瘪,心中不爽却又不能发难。这感觉如鲠在喉,这些年也没有人敢让他如此下不来台。 一时间气血直冲上脑,耳边问问作响,脸色一阵红一阵白。饶是如此难堪的场面,竟然也没有一个人出来为他解围。 在场所有的人都坐在一旁看热闹,却未有一个人不能任由事态发展,将自己置之度外。 这个人便是湘竹宫宫主的大弟子,孟云朗。 毕竟湘竹宫和鸾鹤观早已暗中结盟,凌风子的脸面是小事,坏了师父的计划却没有人担待得起。所以,之前躲在一旁看热闹的孟云朗一瞧形式有变,便不再袖手旁观。 他笑呵呵地站起身来,走上前去为凌风子解围道:“请道长宽心不必挂怀,逸圆顽劣众所周知。梧桐苑乃天下第一大派,这点容忍的雅量还是有的!” 凌风子一瞧同盟来了,有了台阶下之后,脸色倒是缓和了不少。顿时后换上了那一副道貌岸然的嘴脸,说道:“贫道回去定要好好管教,幸得高大堂主宽厚,不然这小子定要遭打的!” 他们二人一边走边聊,你一言我一语相谈甚欢的模样。可在场的人谁不知道,这不过是湘竹宫给他鸾鹤观递了个板凳而已。 张正随为人清高,从始至终都不曾看他们二人一眼。他面无表情地对高俊说道:“怎么不见欧阳庄主?” 高俊赶紧回道:“欧阳庄主正在书房与我家门主说话,所以一直没有露面。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怠慢了这些江湖同道。” 张正随闻言后起身,十分客气地说道:“那就还要烦请高堂主带路。” 高俊听后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笑开了花。赶紧回道:“张真人真是说笑了!是我们梧桐苑招待不周,还望见谅!请您随我来。” 张正随临走之前甩了甩手中的拂尘,对一旁的小道士说道:“你们在此等候,就不必跟着了!” “是……”几名小道士异口同声,恭敬地答道。 高俊在前面带路,每一步走得是万分谨慎。 听闻这位张真人自去年秋日起就一直在外云游,就连当今圣上想要见一面都难,更何况他们这些江湖草莽。 而今,能在此时莅临梧桐苑这真是给了莫大的脸面。 所以,高俊走在他身边真是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惹得这位老神仙不开心。若真是那样,这罪过可就大了。 “高堂主……” 张正随突然出声,让本就十分紧张的高俊浑身一震。他闻言赶紧停下脚步,转身恭敬地说道:“张真人可是有事情要吩咐……” 张正随瞧他如此紧张,哈哈一笑道:“你无需如此紧张,我又不是虎豹豺狼。贫道只想要你一句实话,你家少门主到底有没有消息?” 高俊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汗珠子,怯生回道:“少门主此刻就在山脚下,不过是阎爷不让他上来而已。” “哦?”张正随伸手捻了捻自己的白胡子,“你家门主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高俊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门主的书房就在前面,有什么话您还是亲自问他吧!” 张正随点了点头,跟着高俊继续朝萧炎的书房走去。 按照平时的规矩,高俊定是要先行通报得到允许后才能推开书房的门。但是今天,他却一反常态地直接伸手将门推开。 伴随着“吱呀”一声,明晃晃的太阳光直直的照进来。 此时,欧阳靖与萧炎正在书房内对弈。 棋局正值胶着,不分伯仲。 一下子被人打扰,二人都有些不太高兴。因为是在梧桐苑,所以欧阳靖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并未说话。 “梧桐苑的规矩都忘了!我的书房是随便可以进来的吗?”萧炎连头没有太,手中举着棋子表情十分严肃。 他的话音刚落,便觉得一个人影笼罩在自己二人头上。 萧炎和欧阳靖几乎同时转头望过去,因为走进书房的这个人是背光而站,所以他们无法看不清对方的长相。 只能从穿着上判断,进来的是一名道士。 萧炎不禁一愣,腹诽道:这人是谁?难道是凌风子?如果真的是凌风子的话,那他真是活腻味了。竟然敢如此造次,高俊去哪里了?难道是外面的局面失控了不成? 思及至此,他正要开口呵斥。对方却抢先一步责问道:“你们这两个小子,还有闲情逸致下棋!将这么多武林同道放在外面不管,是何道理?” 萧炎闻言一惊,敢这样面对面和他们说话的这世上没有几个。他转头与欧阳靖二人对视一眼后,赶紧起身迎了上去。 第八十六章 湘竹宫的由来 萧炎的脚下比欧阳靖要快上半步。当他二人走到一半的时候,便看清了来人的容貌。 此刻站在门口的竟然是正一派的天师,张正随。 萧炎脚下一顿,赶紧躬身行礼,惊呼道:“竟然是您老人家,有失远迎真是罪过罪过。” 欧阳靖相比萧炎倒是没有这么拘谨,不过倒也是恭恭敬敬地给张正随行礼,口中道:“一直听闻您云游在外,今日怎么有空来这儿寻我?” 张正随先是笑呵呵地看了他们二人一眼,随后对萧炎说道:“萧门主不必行此大礼,贫道只是再回来的路上,听闻梧桐苑近几个月来所遭遇的变故,所以便想过来看看。” “不是来寻你的……”这最后一句是对欧阳靖说的。 欧阳靖闻言只是笑着挑了挑眉,并未说话。 “只是一些小事,何至于就劳动您老人家。您请上座……”萧炎一边说着,一边用眼睛朝院外瞟了一眼。只见高俊低着头,恭恭敬敬地站立在门边。看到他后萧炎心里松了一口气,显然张正随是由高俊亲自引到这的。 他心中清楚,只要有高俊在,这位神仙真人就不会遭到怠慢。 “张真人您老宽坐,我出去交代几句片刻就回。”萧炎歉疚地说道。 张正随点点头,回道:“放心去吧!还有这小子陪我能陪我不是?” “是!”欧阳靖赶紧接话道,“我也许就没有与您下棋了,要不您帮我看看最近有没有长进?” 张正随听罢,转头看了看此刻正摆在桌上的那一盘残局。摇头笑道:“你连他都下不过,还想跟我对弈?!” “啊?”欧阳靖赶紧走过去,反复看了几遍后问道:“您什么意思?我输啦?” 张正随哈哈大笑道:“小子,你早就输了!到现在连人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都没弄明白,还想要赢?” 欧阳靖一头雾水,他自信端详这盘棋依旧没看出任何端倪。 就在此时,萧炎手中端着一盏热茶迈步走进来。瞧见张正随面脸笑意,不禁有些不解。到底是发生了何事,让这位真人神仙如此高兴。 “您尝尝,这是今年的新茶,用去年冬日里初雪的雪水烹制的。”萧炎恭敬地用双手将茶盏捧放在桌上,并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欧阳靖。 只见他死盯着棋盘不出声,张正随则是笑呵呵地一副看好戏地模样。萧炎微微一怔,心中便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欧阳靖目不转睛地盯着棋盘问道。 萧炎偷笑了一下,随后装傻充愣地问道:“你问哪个?是幻影堂的那群人,还是我书房的这盘棋?” 若论棋艺,欧阳靖深知自己就是再练上几年也不及萧炎的十分之一。他用对弈锻炼心智,而自己却只是消遣。 欧阳靖在内心一声叹息后,伸手指着门的方向说道:“幻影堂上那些人,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萧炎淡淡一笑刚要张嘴解释,却见欧阳靖摆了摆手道:“你别……别光和我一个人说,张真人也等着你回话呢!” 张正随轻轻摇了摇头,伸手点了点欧阳靖说道:“你这小子,竟然把我推出来做挡箭牌。怎地,他还能不告诉你啊!” 欧阳靖撇了撇嘴说道:“这可说不准。这些年他背着我干的事儿也不少,问他多少遍却是只笑不语。现下由您在这,晾他也不敢不说。” “多大个人了,儿子都要娶媳妇儿了,却还像个孩子。”张正随无奈地说道,“行了,都坐下说吧!” “晚辈的确是先要跟您认个错,”萧炎挨着张正随坐定后解释道,“梧桐苑空有武林第一的名头,却因为我的无能让鸾鹤观顶着正一派的名头在武林为非作歹,祸害相邻百姓。” 张正随捋着胡须笑道:“若是为了正一派的名声,那萧门主大可不必介怀。可如若是为了这些受苦的百姓,认错却也是不顶用的。” 萧炎闻言赶紧回道:“晚辈明白的,请您放心。萧炎保证,今日一定将鸾鹤观的事情处理干净。” 欧阳靖好奇的问道:“你预备如何处理?” “过了今日,江湖之上再无鸾鹤观。”萧炎的语气一下子冷了下来。 张正随压低了声音,好心提醒道:“萧门主你要知道,今日幻影堂上的这场闹剧,单凭凌风子自己是决然不敢如此兴风作浪的。” 话及至此,萧炎叹了一口气说道:“晚辈如何不知呢!梧桐苑与湘竹宫之间的恩怨,起源于多年前的一场误会。这冤家宜解不宜结,这汪家妹子本不是坏人,我也是想借此机会将事情说开。” “萧门主这是在为令郎接手梧桐苑铺路啊!”张正随听来听去,忽然就明白了,萧炎已然有了退隐之心。 “什么事情都瞒不过您,晚辈的确有此想法!”萧炎点了点头,有些无奈地说道,“这半年来,晚辈经历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尤其是近三个月来,这心力已是大不如前。铖儿如今也长大了,梧桐苑早晚都是要交给他的。只是,这湘竹宫……哎!我们这一辈的恩怨必须由我亲手化解,不能给孩子种下祸根。”正言不讳的将自己的想法和担忧一股脑的都说了出来。 “为人父母,用心良苦啊!”提及到子女,张正随的内心也有几分触动。 修道之人求得是今生,并不会将希望寄托在下辈子。修身养性,保福延寿,最终羽化登仙;而修佛之人求的则是来世,他们更讲究因果轮回,万物、玩法、万事的因缘,最终是要通晓三界获得大智慧,从而摆脱六道轮回之苦。 讲得再直白些,修道之人所谓的位列仙班,其实就是天道。在那里他们可以腾云驾雾,受享无穷。可是天道,却依旧包含在佛家所说的六道轮回之中。 既然在轮回之内,就仍旧会有七情六欲,仍旧摆脱不了情感上的牵绊。张正随修道多年,但心中依旧放不下他家中的那两个儿子。 那么萧炎口中所说的汪家妹子又是何许人也?他与湘竹宫的恩怨又是如何而来呢? 这就要从湘竹宫说起了。 湘竹又名斑竹,虽然通身翠绿却斑痕无数。 相传在两千多年前,作为部族首领的尧帝在晚年的时候,考虑得最多的就是王位继承的问题。那个时候还没有父死子继,兄终弟及的习俗。 部落内部有人向他举荐他的儿子,丹朱。 知子莫如父,尧帝深知丹朱性情暴虐、为人傲慢并且才能也不甚突出。所以,他始终认为丹朱无法给他的子民带来美好、安稳的生活,丹朱根本不合适继承王位。 就在尧帝为此事睡难安寝,食难下咽的时候,四岳也就是四方部族的首领一致向尧举荐一个叫舜的人。 尧帝为了考验他的德行,将自己的两个女儿娥皇、女英同时嫁给他,并让自己的九个儿子与他共事。 由于舜的品行高尚,为人和善,孝顺父母,兄友弟恭。尧帝的这两个女儿,逐渐地爱上了舜。 最终,舜在尧帝去世的那一年上了帝位。 舜帝清明、温厚,对待他的子民犹如春雨自任万物一般。在登上帝位的三十九年后,有一次外出巡视突染重病,逝于苍梧的郊野,安葬于长江南部的九嶷山之上。 舜帝去世万民齐哀,娥皇、女英二人闻知更是悲痛欲绝。 虽然,当初下嫁只是“政治联姻”的产物。可舜帝优秀高尚的人格让她们为之倾心,并深深地爱上了这个男人。 闻听噩耗后,她们一路坎坷沿着湘江寻到了九嶷山。但是,她们却找不到丈夫的葬身之所。 望着滔滔的江水,云烟浩渺。娥皇、女英在江边扶竹日夜哭泣。日复一日,她们的眼泪干了,慢慢从眼睛里流出了血。 伤心欲绝的二人,最终双双投入湘江自尽,随舜帝而去。 娥皇、女英的血泪滴落在湘江岸边的翠竹上。 泪痕成斑,永世不退。 这便是湘竹的由来…… 也正是因为这个典故,所以湘竹宫的历代掌门皆由一对鹣鲽情深的夫妻共同担当。 第八十七章 湘竹宫与梧桐苑的恩怨 《水经注》云:“苍茫之野,峰秀数郡之间,罗岩九峰,各导一溪、岫壑负阻,异岭同势。游者疑焉,顾曰:九嶷山。” 湘竹宫便建在这九嶷山上的紫霞岩洞之中。 紫霞岩原名重华岩,是九嶷山中一个宏大的溶洞。洞口有一个数丈之高岩石柱,在日光斜照之下变得紫气缭绕,如九重仙界一般。 江湖之人皆称,湘竹宫内有三宝:斑竹、香杉、紫霞飘。 而萧炎口中的汪家妹子,便是湘竹宫的第十五代掌门人汪紫莲。 湘竹宫原本由汪紫莲与孟昭天共同执掌,二人育有一子名曰孟云朗。 雍熙三年,孟昭天带其门徒下山,同萧炎一起将杨延顺从辽军手中劫出来。 孟昭天本想跟着萧炎一起去追大辽的国书,可碍于汪紫莲即将临盆心中实在放心不下,便与萧炎在郊外树林分道扬镳。 自此,孟昭天便从武林上消失了。 汪紫莲一人独守湘竹宫,等了数月都不见丈夫归来。她只能扔下只有三个月大的孩子,只身前往梧桐苑要人,却扑了个空。 为此,汪紫莲一口咬定是萧炎设计害死了他的丈夫。因为心虚,所以才避而不见。 萧炎也曾亲自登九嶷山上门解释,可汪紫莲却闭门不见。 这十多年来,她始终固执地认为,萧炎是为了天下第一门派的虚名害死了孟昭天。毕竟,当年在江湖之上,也只有湘竹宫能与梧桐苑去争一争这天下第一的名头。 汪紫莲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亲手毁了梧桐苑,毁了萧炎一手建立起来的这天下第一大派。蛰伏多年,时至今日老天爷终于给了这个绝佳的机会,让她亲手为自己的丈夫报仇。 消炎书房内,三人相谈甚欢的时候高俊在门外报,湘竹宫宫主汪紫莲姗姗来迟。 汪紫莲站在明晃晃地太阳下,抬眼看着头上那块牌匾。“幻影堂”这三个字沾满了鲜血,江湖上人人称颂的萧炎,那个一脸正气、大义凛然的梧桐苑门主,在她看来就是一个杀人如麻,视人命如草芥的魔头。 她本不屑与鸾鹤观为伍,可放眼江湖肯与她联手将梧桐苑扳倒的,也就只有凌风子一个人。走投无路之下,才无奈与他结盟。 汪紫莲一身青色衣裙,以金色竹叶为头饰。双眉微蹙,站在幻影堂外始终不肯进门。 孟云朗赶紧站起身来到院内迎接,刚走到门口脸上就硬生生地挨了一记响亮耳光。其他门徒站在他身后,面面相觑却不敢出声。 孟云朗撩袍跪在地上,喊了一声“娘”。 “幻影堂内有你爹的血,我看一眼都觉得伤心,你怎么能安安稳稳的坐在里面?你这样,对得起谁?”汪紫莲咬着牙,眼中含泪愤恨地说道。 听到母亲这样说,孟云朗犹如醍醐灌顶,内心羞愧难当。他低声道:“是儿子不孝,没有考虑周全,惹得母亲伤心了!” 萧炎刚刚步入幻影堂便看到这一幕,他匆匆与众人打过招呼后便快步来到汪紫莲面前,拱手施礼道:“汪家妹妹驾到未曾远迎是梧桐苑怠慢了,还望你不要见怪。” 汪紫莲冷笑了几声后,对跪在自己面前的孟云朗说:“你先起来,这笔账我回去再与你算。” 萧炎见人家并不搭理自己,于是陪着笑脸又说道:“这个时候日头正毒,咱们里头说话可好?” 汪紫莲抿着嘴,摇了摇头淡淡地说道:“可不敢当!做您阎爷的妹妹,我怕是高攀不上。你这幻影堂更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湘竹宫的人死一个还不够吗?咱们还是外面说话吧!” “这……”萧炎被呛得一句话也说不出,从他心里始终绝对对汪紫莲母子有愧疚。虽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追根究底,孟昭天的死他是有责任的。 萧炎的愧疚在汪紫莲的眼中却是心虚,他越是歉疚、忍让,汪紫莲就越觉得是萧炎杀了自己的丈夫。 欧阳靖此时也走到萧炎身边,说道:“咱们还是进去说吧,当年的事情我也算是个见证人。这里人多嘴杂的,说话不方便。汪宫主不放在梧桐苑住上一两天,让萧门主尽一尽地主之谊,也能让我们有机会将当年的事情都说开。” 汪紫莲愤然道:“怎么?哄我住在这,方便你们好下手是不是?这样,你们当年做的那些个见不得人的事情就没人知道了,更没有人会找你们算账了。是也不是?欺负我们孤儿寡母,你们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我们都不是这个意思……”欧阳靖赶紧解释到。 汪紫莲冷哼一声,道:“好呀……既然二位都认为自己问心无愧,那就当着这么多江湖英雄的面,把当年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讲出来吧!是真是假,是非曲直让大家评评理。” 欧阳靖无力地摇了摇头,在心中长叹一声暗道:这真真儿叫做有理说不出啊! 萧炎也为难,这件事情牵扯太大。如果只牵扯到江湖,便可堂而皇之的将事情讲出来;可现在,怎么说?说欧阳靖是杨八郎?若真是将真相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来,那身在辽国的杨四郎就会性命不保。梧桐苑、欧阳山庄也会遭来灭顶之灾,这江湖上又会掀起腥风血雨。 萧炎原本的计划是只告诉汪紫莲一个人,只要将误会解开,以她的人品定然会守口如瓶。当然,这是最好的结果。如果,汪紫莲抵死不相信,到时候也是件麻烦事儿…… “怎么?不敢说啦?!”汪紫莲双眉轩动冷冷地看着他们,心中极为鄙视,“既然如此为难,那本宫主也不会强人所难。” 萧炎一听心中阵阵欢喜,拱手便要拜。谁知汪紫莲大袖一挥,说道:“且慢,我花还没有说完。既然如此,那我今日定要为先夫报仇。” 说罢,汪紫莲打开自己腰间的竹筒,取出了四片金竹叶。 她用右手的三根手指捏着微微用力,轻轻一捻。四片重叠的竹叶便立刻在手中形成了扇形。在太阳光的照耀下,明晃晃兮金灿灿。 “你真的要动手吗?”萧炎沉声问道,语气之中满是无奈。 汪紫莲冷着脸,将金竹叶一片一片地夹在自己的手指间。 这是湘竹宫的独门武功,名叫金光断魂掌。虽然只是一片小小的竹叶,可杀伤力极大。它中间厚,两边薄且锋利无比。只要让它碰到,便是一条长长的血口子。 幻影堂内的人一听说湘竹宫的宫主要与萧炎动手,变再也坐不住了。大家纷纷快步走出来,有的想要劝架,有的只是为了看热闹,而有的却只是为了拉偏手。 比如凌风子,他就是来拉偏手的。 本来是一对一的局面,却因为凌风子厚脸皮的跟着搅和。一下就变成了二打一的局面,一时间剑光流转。 欧阳靖一瞧,即刻就想上前去帮忙。谁曾想被张正随一把拽住,“你做什么去?” “我帮忙啊!”欧阳靖急哄哄地说道。 “别去了,你这一去不仅帮不了忙,还会跟着添乱。萧门主这些天设的局,便全毁了。”张正随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与欧阳靖打哑谜。 “什么意思?”欧阳靖话音刚落,别觉得眼前有一道极快的白影闪过。 他赶紧回头定睛观瞧,发现凌风子正捂着自己的鼻子,鲜血直流。 汪紫莲也愤恨的大声说道:“是谁?有本事出来,咱们面对一面的比试!暗中伤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算不算英雄好汉,也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 欧阳靖听着这声音极为耳熟,却一时间想不出是谁。 孟云朗见状赶紧将汪紫莲护在身后,说道:“在下湘竹宫大弟子,孟云朗。敢问是哪一路的英雄豪杰?” 话音刚落,他的面前便出现了一张俊俏的脸。 孟云朗看着面前的人,瞠目结舌。他看着自己面前这个手拿折扇的少年,愣了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梧桐苑的少门主,萧慕铖! 第八十八章 萧慕铖叩拜张正随 白袍墨发少年郎,玉面朱唇春风笑。 萧慕铖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众人面前,手持一把雪白的折扇,足足一副少年公子的模样。 他走到萧炎的面前,撩跑跪地向自己的父亲叩了三个响头,朗声说道:“不孝子萧慕铖给爹请安,儿独自漂泊在外的这几个月,让您和娘担心了!” 虽然早就知道自己的儿子已平安归来,可是当他亲眼见到萧慕铖跪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依旧是难以掩饰自己心中的激动,萧炎伸出双手将萧慕铖扶起来并颤声道:“快起来!回来就好!你这个小子,以后做事再不可鲁莽!你爹、你娘都老了,禁不起吓了!” 这世间最美好而瞬间,莫过于最宝贵的失而复得。 萧炎迎着和煦的阳光,仔细地端详着萧慕铖。他在心中反复的念叨着:香卡,一定是你在天有灵,将儿子完好无损地送回到我身边。你决然而去对我已是重创,若他也不见了那真就是生无可恋了。 想到此处,他动情地想要将萧慕铖抱在怀里。他伸出手臂视图将儿子紧紧地环在怀里,却发现萧慕铖已经长大了,他已经不能像小时候那样,躲在自己怀里撒娇了。孩子长大了本应该是一件高兴的事情,不知道什么原因却觉得有些心酸。 欧阳靖瞧见萧慕铖回来也觉得十分开心,也终于明白刚刚他想要去帮忙的时候,张正随为什么要拦着自己了。 这根本就是人家父子二人设的一个局,为的就是借此机会让萧慕铖在江湖上扬名立威。 若想把这偌大的梧桐苑交到他手里,总要有个名头。 欧阳靖冷眼瞧着,他们父子二人如今是沉浸在重逢的喜悦里难以自拔了。这院子里站着一大帮人呢,总不能一直这么晾着吧? “阎爷,有什么话你们父子稍后再说吧……”欧阳靖走到他二人身边,用手拽了拽萧炎的袖口,又朝张正随的方向使了一个眼色。 经过欧阳靖这一番提醒,萧炎恍然大悟。他赶紧拉着萧慕铖的手,来到张正随面前说道:“张真人,这便是晚辈那不成器的儿子。” 张正随笑着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 “快,给张真人叩头。”萧炎此时一脸的急切与忐忑,在他的心里这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若张正随肯在这么多人面前,肯接受萧慕铖的三拜。他日江湖之上,德行、声望无人能及。 萧慕铖并不知道父亲心中的谋划,他只是觉得刚刚回来,一定要乖乖听话。再说了,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白胡子老道看上去十分面善。人家都活到这个岁数了,自己理应叩头表示尊敬。 “梧桐苑萧慕铖,给张真人请安。”萧慕铖撩起自己的袍子,直愣愣地跪在张正随面前,规规矩矩地叩头。 张正随哈哈大笑道:“萧门主,令郎是个好孩子。他日定成大器啊!” 萧慕铖心中不禁腹诽,好孩子?成大器?这老道是从哪里看出来的!不过是恭维罢了……想不到,修道之人也不能免俗! 他低头伏在地上撇了撇嘴,有说这话的功夫,你倒是让我起来啊!那边还有几个人等着我收拾呢! 萧慕铖跪在地上一直等着对方说“免礼”二字,他心中早已迫不及待的,想要在此刻亮一亮身手给他爹长长脸。 张正随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将萧慕铖的那些小心思瞧得是一清二楚。他只是想瞧一瞧这年轻人的定力如何,所以才故意抻了这么久。 萧慕铖的想法、张正随的意图,萧炎都没有察觉到。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之中难以自拔,对于萧炎来说这一幕就意味着,今日所谋之事已经成了一半。后面,就要看着小子自己争不争气了! “该拜的都拜完了吧?”汪紫莲忽然闪身出来,她心中不明白,张正随为什么要给梧桐苑这个脸面。难不成他也是个欺世盗名之辈?还是说萧炎这个人太会装了,连这样一个拥有大智慧的人都被蒙蔽了。 她想不明白,也没有闲情逸致去思考。现在,唯一想的就只有报仇。 汪紫莲之所以会这么恨,除了他的丈夫之外还有一个原因。那是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 孟云朗根本不是她和孟昭天的儿子,当年那个孩子早就死了。 那个出生不过百天的孩子,在汪紫莲离开湘竹宫的第三天就感染了风寒。浑身烧得滚烫,吃了多少药都不见好。最终,死在了湘竹宫一个婢女的怀里。 汪紫莲始终在心里不愿意承认,这是因为自己的疏忽而造成的结果。 当她抱着那个早就凉透了的,脸色变得青紫的,身上渐渐散发出淡淡尸臭的婴孩的时候,汪紫莲五内俱焚,肝肠寸断。 她用湘竹宫独门武功“金光断魂掌”将那些贴身伺候自己儿子的婢女,和知晓这件事情的门徒统统杀光。 汪紫莲从山脚下的一户农家手里买了一个男婴,取名叫孟云朗。 也就是现在,这个名义上的儿子。 她暗暗发誓要为自己的丈夫和儿子报仇,可是这个仇什么时候才能报?汪紫莲也不知道,她隐忍了十数年,费尽心力的培养这个孩子。 她是想如果自己在有生之年没有机会报仇,至少还有这个孟云朗替他完成使命。只是一个蠢笨的方法,她坚信“子子孙孙,无穷匮也”,更坚信“花无百日红”。早晚有一天,梧桐苑会毁在湘竹宫的手里。 到时候,哪怕她已经便成了地狱中的恶鬼,也在所不惜。 汪紫莲将丧夫之痛和丧子之痛都一股脑的堆积在心里,慢慢化成对萧炎的怨恨。 本想着杀了萧炎,这桩恩怨就算是了了。 可是,当她看到武功高强,俊朗不凡的萧慕铖的时候。便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自己早夭的儿子,若他还活着那该多好!若儿子还活着,也一定会像这个小子一样身手不凡。 不……她和孟昭天的儿子,一定会比萧炎的儿子还要优秀。如果他们都还活着,自己也不用人不人鬼不鬼地独自苟活这么多年。 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汪紫莲都会恍惚。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人还是鬼?她是那样的爱自己的丈夫和儿子,他们都去了,作为妻子、母亲她也应该跟着去的!可她为什么还活着?或者,她早就死了。 当年的汪紫莲,早就跟着儿子一起死了。 对!她要报仇,要杀了萧炎和他的儿子。让他的妻子也尝一尝,自己当年所承受的痛苦。 想到此处,她心中油然升起意思报复的快感。 汪紫莲仰天大笑,怒吼着朝跪在地上的萧慕铖而去。 “萧炎,杀了你还不如毁了他!” 由于汪紫莲出招太过突然,在场的大部分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他们都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以为萧慕铖这次一定会血溅当场了。 可谁曾想,眨眼间跪在地上的那个人却消失了。 这让以为自己肯定会得手的汪紫莲狂怒,她犹如一个疯婆子一般大声的嘶吼道:“臭小子!装神弄鬼!和你老子一样是个缩头乌龟!有本事给老娘出来……” 话音刚落,众人就觉得有一道白影从人群之中飞出,一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汪紫莲的脑袋飞去。 第八十九章 汪紫莲作势后退两步向左一闪身,折扇与之擦肩而过,直直地朝张正随飞去。 张正随久经战阵,临危不乱。只见他随即袍袖轻拂便卸去折扇的迅猛来势,轻巧地将它稳稳地接在手中。 并赞赏地点头说道:“少门主好深的内力!” “张真人谬赞,刚才若不是您帮忙,晚辈只怕是非死即伤啊!”众人只听到萧慕铖说话,却始终找不到人在哪儿。 就在他们左顾右盼间,只觉得眼前有一抹若有似无的人影闪过。随即,萧慕铖又再次出现在了大家的视线之中。 他伸出双手恭敬地接过折扇后,对汪紫莲戟指道:“你这个女人,实在是阴险狠毒!竟然乘我不备出招,看你岁数也不小了怎么可以如此有违侠道?” “侠道?”汪紫莲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她吊起眉梢,冷冷地笑了几声问道:“何为侠道?我汪紫莲但闻其详!” 萧慕铖手握“皙雪”上前走了两步,“惩……” “我不听……”汪紫莲皱着眉头,一脸不耐烦的转过身去。 顿了顿,道:“你们梧桐苑的‘侠道’都放在了嘴里,各个儿口吐莲花。可做出来事儿,没一件放得到台面上。听你谈论侠道,我怕辱没了先师和祖宗!” 萧慕铖被汪紫莲气得不轻,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握着“皙雪”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萧炎站在一旁看着,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生怕萧慕铖的脾气一上来,不管不顾的说一些混账话。亦或是对汪紫莲下了狠手,场面就不好收拾了。 别人或许没有注意,可身为父亲的萧炎却看出了萧慕铖的变化。 他的身边总是隐隐的围绕着一团青蒙蒙的雾气,眉宇间神凝气敛。可见这孩子的内功,精进了许多,甚至已经超过了他这个爹。 还有萧慕铖手中的那把折扇,别人或许不认识可萧炎却对它十分熟悉。 那是见真门的镇派之宝,皙雪。 多少年了,如今失而复得他也算是对师父有个交代了。 萧炎本想走上前去打个圆场,却不曾想萧慕铖忽然由怒转笑。 他笑得自在,可在场的人却听着渗人。 “汪宫主您是前辈,身为晚辈有些话本不应该说。”萧慕铖的话还没有说完,汪紫莲又想张嘴说话。“规矩,请您拿出掌门的气度,规规矩矩地听我把话说完。您说话的时候,我可从来没有打断过。” 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您刚刚说,听晚辈我谈论侠道辱没祖宗。可那是您的祖宗啊!与我有何相干,为了你家祖宗凭什么不让我说话?” 汪紫莲本就对萧家父子有成见,现今又听到萧慕铖这般言论,更是觉得眼前的这个臭小子可恶至极。她恶狠狠瞪着萧慕铖那张讨厌的脸,一时间气血翻腾。 未等对方把话说完,汪紫莲便横飞出一掌朝萧慕铖的咽喉而去。 萧慕铖反应极快,他低头闪身再次稳稳地逃脱。 汪紫莲心中复仇心切,哪里肯轻易罢手。一时间,他们二人在幻影堂外拆招换式。汪紫莲出手狠绝,招招必杀。可萧慕铖却只守不攻,一味地闪躲。 “你不爱听,大可以把耳朵堵上。你不听,不代表人家不听啊!”萧慕铖自小油嘴滑舌惯了,因为这个没少挨打。 欧阳靖悄悄地走到萧炎身边,“哎呀……那时候我总觉得你对他下手有点狠。” 萧炎横了他一眼,问道:“现在呢?!” “你也是不容易……”欧阳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每次,都被气的不轻吧!” 萧炎用手肘狠狠的怼了欧阳靖一下,无奈的说道:“你又在这说风凉话的功夫,还不如给我出出主意。” “你别着急啊!”欧阳靖揉了揉自己的胸脯,小声说道:“你猜张真人今天为什么来?” “我是说汪紫莲和铖儿,你跟我扯什么……”萧炎话说到一半忽然就止住了,他稍作停顿试探的问道:“你的意思是,他老人家今天就是专门为了我和湘竹宫的恩怨来的?” 说罢,萧炎还偷偷地瞟了一眼始终站在一旁看热闹的张正随。 “不对啊!如果他老人家是来给我帮忙的,为什么到现在都不说话呢!” 欧阳靖偷笑道:“天机不可泄露!” 二人说话间,汪紫莲与萧慕铖已渐渐地分出了胜负。 其实,这两个人过招没多久明眼人便都瞧出来了。这汪紫莲根本不是萧慕铖的对手,无论她使出何等招式,却连人家的衣衫都沾不到。 许是不想将恩怨越结越深,又或是不想落得一个仗势欺人的名声。毕竟这里是梧桐苑,萧慕铖始终不愿意在自家的地界儿下狠手,所以才会招招避让。 饶是这样,可汪紫莲逐渐的便有些体力不支。并且自己心中也清楚,论年纪她不占优势,轮功力或许也不及萧慕铖。江湖上谁人不知,他的轻功是暮雀门的掌门人亲自传授的。 可那又怎么样?这弑夫杀子的血海深仇就不报了吗? 思及至此,汪紫莲使出全身的力气,将内力全部集中到那只夹着金竹叶的右手掌,席卷起一阵疾风,朝对方的门面而去。 她本以为萧慕铖依旧会以躲避为主,却没想到对方却反其道而行,直愣愣地迎面而来。 众人为之大惊,在他们的眼中这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就在大家以为,梧桐苑的少门主即将血溅当场的时候,形势却发生了逆转。 只见萧慕铖将皙雪打开并随手将它掷了出去,雪白的折扇在空中不停的打转。就在汪紫莲的手掌即将要碰到萧慕铖的时候,只听得“当啷”一声,她手中的金竹叶应声落地,手腕处鲜血直流。 “娘!”孟云朗见状赶紧跑到汪紫莲身边查看,他扶着早已满头大汗的汪紫莲,眼神之中尽是担忧。 “叫什么!你娘还没死呢,就开始号丧!”汪紫莲紧咬牙关,惹着疼痛训斥孟云朗。在她的眼中,孟云朗不是她的儿子,更不是湘竹宫的大弟子,他只是一个报仇的工具。 这些年,自己费尽心血的将他培养长大。可到头来,这个孩子却依旧软弱无能,丝毫没有男子汉的杀伐果断。 这个不成器的家伙,如果他能顶用自己就不会受伤。 想到此处,汪紫莲伸出手将孟云朗用力的推开,牙咬切齿道:“没有用的废物!” “娘?”孟云朗瞪着眼睛,傻傻的叫了一声汪紫莲。 而汪紫莲却皱着眉头,一脸嫌弃的说道:“不要叫我!我不是你娘,身为人子不能为父报仇,你有什么资格做我的儿子!” “我萧慕铖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这样做娘的。”萧慕铖拿出怀中的手帕,将皙雪上的血迹擦净,“汪宫主,怎样?咱们还需要再动手吗?” 汪紫莲冷哼一声,紧紧地抿着嘴唇不出声。 “真是个倔性子!”萧慕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走到孟云朗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孟兄,好好劝劝令堂。咱们两家平心静气地将当年的事情说开,冤家宜解不宜结。你也不想背着仇恨过一辈子吧?” 萧慕铖说的这些,孟云朗又怎么会不知道。他张了张嘴,声音却硬生生地卡在喉咙间。 这些年来都是唯母命是从,他虽然身为湘竹宫的大弟子,却丝毫没有自主的权利。 第九十章 孟昭天遗物 汪紫莲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她眯着眼睛眼中流露出阴毒的目光。萧慕铖与自己近在咫尺,这是可能是自己杀掉他最后的机会。 汪紫莲突然举起自己的左手扑了过去,在此危急时刻,不知从何处飞来一柄拂尘拦在了她与萧慕铖之间。 拂尘虽软,但张正随内功深厚,由于躲避不及汪紫莲的衣袖被划开了一道不长不短的口子。她垂手看了看自己的衣袖,冷哼一声道:“张真人,看来你这是要将此事管到底了?” 张正随并未搭理她,而是先转身对萧慕铖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用和蔼的语气问道:“可有受伤?” 萧慕铖拱手施礼,恭敬地说道:“晚辈多谢张真人,您这已经是第二次救我了。” 第二次?众人闻言不禁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 “大侄子,你怎么说是第二次救你呢?难不成你与张真人早就认识了?”欧阳靖不解地问道。 “我与张真人今日乃是头一次相见。”萧慕铖摇头说道。 “那你为何说,是第二次救你呢?” 萧慕铖先是横了一眼离自己只有一丈开外的汪紫莲,不仅冷笑道:“刚才,我爹让我诶给张真人行礼的时候,那个婆娘在背后偷袭我。若不是张真人反应快,以内力助我逃脱。此刻,萧慕铖恐怕已经是一具面色铁青的尸体了。” 经过他这么一解释,大家心里便都明白了。 张正随笑呵呵地对萧慕铖说道:“少门主不必谢,你毕竟也是因为我才会让人有机可乘。贫道本意是想看看你有多少定力,谁曾想差点害了你。” 萧炎这时候也快步走到萧慕铖身边,从这孩子开始和汪紫莲交手的时候他的一颗心就悬在半空。这要真是出点什么意外,他要如何跟孩子的娘交代。 好在,萧慕铖毫发无损,安然无恙。 张正随伸手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布包,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走到汪紫莲身边说道:“你先看看这个,认不认得。” 汪紫莲微皱了一下眉头,狐疑的身手将布包接过去打开。 顷刻之间,泪如雨下。 她用自己的衣衫将手上的血污和汗渍擦拭干净,轻轻地捻起一片竹叶细细的打量。她的神情专注,对于手中竹叶的每一个细节观察的十分谨慎。迎着阳光,在金竹叶的顶端刻有一个小小的“昭”字。 “故人归来”的喜悦夹杂着多年分离的悲伤,如澎湃的巨浪席卷而来。汪紫莲脚下一软,摔倒在地。她将这几片金竹叶抱在怀里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胸口。 隐隐地,她仿佛还能问道孟昭天的气息。他的温柔,他的体贴,他宽厚的胸膛和健壮的臂弯。那些誓言犹记于心,那些缠绵的情话耳畔依稀。可是到头来,万事皆非。 梧桐半死清霜后,白头鸳鸯失伴飞。 孟云朗走过去,将汪紫莲揽在怀中。任由母亲在自己怀里放声哭泣,母亲堆积在心头的多年的苦闷他是知道的。 小的时候,母亲经常会在深夜低低啜泣。偶尔,也会抱着父亲留下来的衣服喃喃自语。孟云朗没有碰到过心爱的人,所以他不知道失去挚爱的痛苦是怎样的。 不过,自己在很小的时候,曾经在山里带回来过一只受伤的小鹿。那只小鹿生的好看,圆圆的眼睛中闪闪发光,就想天上的星星;褐色的短毛摸在手中柔软、顺滑;每次为它换药的时候,小鹿都会用自己温热的舌头舔舐孟云朗的小脸。他以为,这只小鹿会永远跟在他身边,做他人生中第一个朋友。 可是,后来母亲发现之后便派人把它杀了。 湘竹宫的宫人当着自己的面,割了那只小鹿的喉管,放干了他的血,扒下了光滑如丝的皮毛,架起篝火享受美食。 那是他第一次与母亲顶嘴,公然反抗她的狠辣与无情。 汪紫莲将他捆在湘竹宫门口的那根总是紫气缭绕的石柱上,狠狠地赏了自己十鞭子。 她说:“你与我都是背负着血海深仇的人,你与我都不配有朋友。一个人没有情感,他的心就一定是空的。心空了,死也就无惧了。” 所以,他没有朋友。湘竹宫的每个人看到他都是恭恭敬敬的,在那恭敬中还带着疏离。 所以,他无法理解母亲对于父亲的感情。 孟云朗猜想,父母之间的感情,或许就像是自己对那只小鹿的感情一样。 又或许,不一样……因为小鹿死了就死了,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了谁为它报仇;可父亲死了这么多年,母亲的心中却依旧念着“杀人偿命”。 汪紫莲的悲伤,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为之动容。最能对这种悲伤感同身受的,则是萧炎。他用手指压了压自己的眼角后,想要走上前去安慰几句,却被张正随拦下了。 又过了片刻,汪紫莲的情绪逐渐平复了许多。她从孟云朗的怀中挣扎出来,用一种祈求的口吻说道:“张真人,刚刚是我出言不逊,对您多有得罪。您老人家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与我一介女流计较。若不计前嫌,您是否可以告知,这金竹叶是从何处得到的?” “你真想知道?”张正随俯下身子,蹲在她的面前问道。 汪紫莲擦了擦脸上的眼泪,跪在地上郑重地给他叩了一个头,颤声道:“望您成全!” 张正随站起身来,摇了摇手中的拂尘,扬声道:“萧门主,贫道可否借你书房一用。” 萧炎赶紧回道:“当然可以……” “你……”张正随那手中的拂尘杵了杵孟云朗,没好气的说道:“把你娘扶到萧门主的书房去。” 孟云朗抬起迷离的眼睛看了看张正随,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汪紫莲。刚把手伸出去,还没有碰到汪紫莲的衣袖,便又慌忙的将手收了回来,老老实实地跪在母亲身边。 从小到大,无论做任何事情,在没有得到母亲的许可他是绝不敢做的。 即便是这个什么张真人,即便武林之上的各大门派都要给他几分面子。可是在孟云朗心中,却始终不及他母亲的分量重。 张正随见自己说的话对孟云朗没有什么用,便没有再搭理他。 他对跪在地上的汪紫莲沉声说道:“这世间有许多事情,都不能光明正大的拿出来,放在台面上公之于众。这本就与黑白、对错无关,我说的你能不能明白?“ 张正随盯着汪紫莲片刻,发现她已经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看来,紫莲宫主还不是真心想要知道,那贫道……” 张正随的话还没有说完,汪紫莲慌忙的站起身来。许是跪的太久了,她的脚下有些虚浮。好在孟云朗手疾眼快将她扶住,才不至于摔倒在地上。 汪紫莲稳了稳心神,声音有些沙哑的说道:“烦请萧门主带路……” “高俊……”萧炎见状万分开心,高声说道:“快,你亲自把客人带到书房去。万不可怠慢……” 高俊保证道:“阎爷放心吧!”说着他走到汪紫莲母子身边,对他母子二人说道,“二位请随在下到书房稍作休息,张真人随后便到。” 孟云朗搀扶着汪紫莲跟在高俊身后,走了没两步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大叫道:“且慢……紫莲宫主莫要被他们迷惑了!” 本是水到渠成的一件事情了,却不曾想半路杀出了个程咬金来。 萧慕铖眉头深锁,眯着眼睛闻声望去。当看到那个“程咬金”之后心中一阵窃喜,他刚才还在烦恼,不知道找个什么由头向他发难呢,却不曾想人家自己找上门来了。 “凌风子,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萧慕铖冷冷的问道。 逸圆双手叉腰,从人群中窜出来大叫道:“萧慕铖!再怎么说,我师父也是你的长辈。这样直呼其名,是不是不太好啊!还武林第一大派呢!” 第九十一章 处置凌风子 “恩……的确不太好!”萧慕铖环抱着手臂,围着他们师徒二人转了一圈,“不过……你在这如此撒野是不是也不太好啊!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这些年你们鸾鹤观做了什么,别以为大家伙儿不知道……” 萧慕铖说的话让凌风子心中一紧,可他转念一想,鸾鹤观做的这些事情又不是一次两次,更不是三年五年。 这么多年了,他们若是敢动、能动的话,也不会等到今天。 凌风子得意的笑了笑,他的身后往小了说是官府、县太爷,往大了说那就是朝廷。几个江湖上的草莽,有什么可怕的。 今天来,就是为了将梧桐苑推倒,这中原的江湖他要占到一半。 如今当务之急就是要将自己的同盟拉住,不能受他们的迷惑。到嘴的鸭子还能让它飞了? 凌风子冷哼了一声,撇了撇嘴说道,“一个后辈,我不与你计较。”他快走了两步,来到汪紫莲的身边,“紫莲宫主,您就这么轻易地让他们糊弄住了吗?您仔细想一想,如果他们事事做在理上,那有什么话不能当着这天下英雄豪杰的面说出来呢?” 汪紫莲垂首蹙眉,睫毛上还挂着几滴眼泪。当听到凌风子提及“天下英雄豪”的时候,她不自觉的转过头去环视着此刻站在幻影堂外的这些人。少林寺、太平兴国寺、欧阳山庄等大小门派都只是冷眼旁观,他们没有一个人准备站出来替自己说话。 汪紫莲又看了看站在自己身边,一脸焦急的凌风子。 她怅然苦笑,世间百态、人情冷暖不外如是。 虽然知道,凌风子脸上的焦急并非是真心为自己着想,可是汪紫莲的心里仍旧有一瞬间的感动。凌风子这个人,胆量配不上他的野心。如若当初他提出合谋的时候湘竹宫没有答应,估计今天在这个场合鸾鹤观连大气都不敢出。 汪紫莲摊开手掌,看了看手中的那几片孟昭天留下的金竹叶后,抬头对有些愧疚地对凌风子说道:“今日之事,是我湘竹宫失信于人,对不住了!” 话毕,汪紫莲带着孟云朗头也不回的跟着高俊走了。 凌风子呆立在原地,脑子嗡嗡作响,头皮阵阵发麻。他恍惚间,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此刻,他那颗勉强跳动的心觉得有些慌。 眼珠在眼眶提溜溜儿地转了几个圈之后,转过头去三步并作两步地朝外就跑。 萧慕铖运足内力右手微动,皙雪脱手而出恰巧打在他的膝盖窝处。凌风子隐隐地听到自己的左腿“嘎巴”一声,随后便失去了知觉直愣愣地倒在了地上。 片刻后,他只觉得左腿钻心的疼痛,趴在地上翻滚、哀嚎。 逸圆和逸清赶紧跑过去,想要将自己的师父扶起来。可是,每当他们二人的手碰倒凌风子的时候,他哀嚎的声音就越大。 逸清惊慌失措地问道:“师父,师父,您伤哪儿了?” “腿,我的腿!你们两个蠢蛋!”凌风子闭着眼睛,大叫道。 逸圆的两只肥胖肥胖的大手悬在半空之中有些无处安放,他十分不解地说道:“徒儿知道您伤到腿了,可是我们俩个没有碰到它,您叫这么欢做什么啊!?” 此话一出,引得在场一干人等哄堂大笑。 这人算不及天算,计划赶不上变化。 这师徒三人原本是来挑起事端,争名夺利的。却不想,现如今却成了梧桐苑内最大的笑话。 “你们这两个不忠不孝的东西,为师都被人打成这样了,居然还能在这说风凉话。”凌风子疼的鼻涕眼泪一个劲儿的往下淌,“上啊!给我上!身为徒弟就要为师傅报仇、出气,你们到底懂不懂啊!” “我滴妈呀!就您这样的师父,不要也罢!明眼就知道打不过,却以不孝的的名声胁迫我们去送死!”逸清蹭的一下站起身来,大叫道。 逸圆赶紧用手拽了拽他的袖子,说道:“师弟,师弟……这么多人都看着呢!你这样公然忤逆,也太不给师父面子了吧!” 逸清一挥手,甩掉了逸圆的胖手,说道:“这些年他带着咱们多了多少恶事,你数的过来吗?咱家这个师父,早就名声狼藉了!当人家不知道呢!要什么脸啊!” “师弟,你小点声,小点声!”逸圆环顾了一圈后,低声对逸清说道,“再说了,这些年师父带咱们也不薄。他赚的那些银子,也没少分给咱们兄弟啊!” “那是咱们替他办事儿了!不然,你以为他会给我们吗?”逸清使劲儿的嚷嚷,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做的那些事儿都是凌风子指使的一样。 萧慕铖看着鸾鹤观这师徒三人,他忽然觉得这凌老道虽然坏事做尽,可他对徒弟应该还算是不错的。这个油头粉面的逸清,着实有些忘恩负义,狼心狗肺。 这样一对比,那个胖胖的逸圆还算是个敦厚、老实的。 萧慕铖心里记挂着很多事情,所以他万分着急地想要将这件事情了解。 “爹,您老人家看他们三个人要如何处置呢?”萧慕铖问道。 萧炎沉吟半刻,随后来到张正随的身边,恭敬地说道:“张真人,您看这件事情要如何处置呢?” 张正随听到萧炎的话后,紧忙摆摆手说道:“这江湖的事情,向来都是你们梧桐苑说了算。贫道今日来,只是想要解开汪紫莲的心结。省的她将仇恨挂在心上,日夜煎熬,其余的莫要问我。” “这……”张正随这样说,便是将难题又推给了萧炎。 都是千年的狐狸,谁也别和谁玩儿聊斋。 萧炎本意是想借张正随的嘴说出来,如何处置凌风子。毕竟,这些年凌风子一直打着“正一派”的旗号招摇,由张正随说出来便是清理门户。再有就是,梧桐苑更可以免去许多麻烦。 可张正随也不傻,萧炎想什么他心里一清二楚,这个烫手的山芋绝对不接。张正随拿白眼瞟了一眼萧炎,心想我帮你解决湘竹宫这个大麻烦还不知足,竟然还想借我的手除去凌风子! 这真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萧炎看到了张正随额那一记白眼,心中一顿。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既然如此,那晚辈便替张真人做主了。” 萧炎转过身来,刚要说话。逸清赶紧跑过来,一把抱住萧炎的大腿说道:“阎爷,我们这些年都是被歹人胁迫,才会做出这许多不是人的事情来。看在我们也是身不由己的份上,您能不能饶我们一命!” 逸清一边说,一边哭嚎。萧炎皱了皱眉头刚要说话,他的面前就出现了一只大手,一下就把逸清拎起来扔了出去。 萧慕铖似有嫌弃的拍了拍手,说道:“少在这装可怜,你们一丘之貉谁也不冤枉!若是真饶了你们,那我们梧桐苑如何向这满院子的天下英雄交代,如何向被你们祸害过得百姓交代,又如何向张真人交代?这些年,你们打着正一派的旗号做了多少事情!” 张正随刚开始还捻着胡子,闭着眼睛惬意地听萧慕铖说话。微微的笑意挂在脸上,对他的一番话十分赞赏。 可听着听着便觉得不对了,这萧慕铖话锋一转又拐到他这边了。他猛然间睁开眼睛,瞪着站在凌风子师徒三人面前的萧慕铖。 这孩子和他爹一个样子,真是万分狡猾。说来说去,还是要将这事情推到他身上啊! 张正随转头,又看了看面露得意之色的萧炎。他决定眼不见为净,转身就要走。 萧炎大惊,赶紧伸手拦住了他的去路,询问道:“张真人,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哼!”张正随狠狠地挖了萧炎一眼,说道,“事情都了了,有你们替贫道做主,贫道甚为安心。这样就不打扰了……” 第九十二章 废去武功,送上少林寺 张正随其实是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到萧炎的书房舒舒服服地喝杯茶。可是,他却误以为自己要离开梧桐苑。 如此一来,张正随边顺水推舟玩心大起。便想正好借此机会吓唬吓唬他,谁让他竟然敢“算计”自己。虽然没有成功,但是那也不行,此刻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以后还得了。 他眯着眼睛望着萧炎,萧炎有些尴尬地笑着,“张真人,我知道您是世外高人,不愿意沾染我们这些个凡尘俗世。要不您到我的书房稍坐片刻,这边的事情一处理完,我就去找您赔罪。” 一听到张正随要走,都把他吓死了。他老人家要是走了,书房那位姑奶奶可怎么办啊?人家还等着要说发呢! 于是,萧炎偷偷地朝欧阳靖一个劲儿的挤眉弄眼。这个时候,他出面是最合适的。 面对萧炎的困境,欧阳靖也深感同情。这位老人家向来脾气古怪,说一不二。也怪不得萧炎紧张着急。可话又说回来,既然这些他都知道,又为什么要招惹张正随呢! 想到此处,欧阳靖无奈的摇摇头。他赶紧走上前去,为萧炎解围。 “您老人家消消气,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也要在这吃一碗茶再走,要不多亏啊!”欧阳靖换上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走到张正随的身边用手拽了拽袖子,“您老人家既然已经出手了,那就得管到底啊!千万不能撂挑子。” 张正随横了萧炎一眼,刚要张嘴说话。欧阳靖赶紧拦道:“这件事情解决了,我一定让他给您跪着,赔罪!父子俩一起!” 听到他这样说,张正随原本十分严肃的脸上有了隐约的笑意。 欧阳靖见他似有松动,于是赶紧撤热打铁将张正随让至书房宽坐。 张道人走了,就该轮上凌老道了。 萧炎一转身,即刻换上了另一幅面孔。他双眉紧锁,双眼迸发出道道寒光。“凌风子,时至今日,你的心中对那些无辜受难的百姓可有愧疚?” 凌风子听到萧炎的话后癫狂大笑,“愧疚?!阎爷,这许多年来我的确多了很多坏事,可我从未隐瞒,您也一直都清楚。不单单是您,近日在场的这些武林豪杰也都是清楚的!”说到此处,他扶着逸圆的手勉强站起来,豆大的汗珠顺着下颚滴到衣襟之上。 凌风子看了看背叛自己,跪在地上的逸清,冷哼了一声继续道:“知道又能如何?你们有都能奈我何?” 这个老道如此说话,在萧慕铖眼中就是挑衅。他紧紧地握着皙雪想要上去给凌风子一巴掌,可半截却被萧炎拦下。 “小子!你还是嫩啊!想要接受梧桐苑,阎爷还得多费几年心思!”凌风子不屑地看着萧慕铖,嘲讽的笑着,“杀了我容易,可你要知道我只是地方官吏的爪牙,没有凌风子也会有别人。我至少还会忌着梧桐苑在江湖的威势,有所收敛。其他人,可就不一定了!” “听你这意思,我们还要替百姓谢谢你。”萧炎冷笑,人不怕做错事,怕的是死到临头都不知悔改。凌风子就是这“死到临头”都不知悔改的典范,“你可知道,作为一个刽子手上一个人和杀一百个人没有区别!” 凌风子瘪了瘪嘴,满不在乎的说道:“在你们眼中当然的确没有区别,可是在我这却是大大的不同。我没有泯灭人性,我也称不上杀人如麻。即使毙命身亡到了地狱,判官笔下……” 没等他说完,萧慕铖勃然大怒道:“到了判官笔下也一定会让你上刀山下油锅,扒皮抽筋、千刀万剐,堕入十八层地狱永世……” “痛快吗?”凌风子大笑着插话道,“你这样说也不过是过过嘴瘾,你见过判官?你去过地狱吗?你这样替判官做主,你真以为你爹是阎王嘛?!”凌风子此刻是豁出去了,总是一死的,心中怎样想便是怎样说了。“江湖之上尊称你爹一句‘阎爷’,那是大家活儿给面子!小子,你莫不是将梧桐苑看的太高了!” 萧慕铖不由得一愣,这些话他还是头一次听说。白皙的面容因为尴尬和羞怒涨得通红,他一个闪身眨眼间便来到凌风子面前,抬手给了两个清脆的耳光。 这两巴掌来的太过突然,当场的人包括萧炎在内都目瞪口呆。凌风子也没想到萧慕铖如此冲动,这两巴掌带着十足的力道打得他头晕目眩,耳中嗡嗡作响,好久都没有缓过神来。 逸圆看着被打懵的师父,不有得心疼。 可是,跪在地上的逸清在心中却万分解气。他窜起来对这萧慕铖竖起大拇指道:“少门主好魄力,这样的恶人就应该好好教训。” 逸清本意是想要好好拍一拍萧慕铖的马屁,这样一代待会处置的时候或许会从轻发落。却不曾想萧慕铖压根不领他的情,双目圆整的大声呵斥道:“好好跪着去!凌风子是你师父!他要是恶人,你又能好到哪儿去?” “铖儿!回来!”萧炎沉声说道,“在场这么多江湖前辈,岂容你放肆!就算是处置,咱们梧桐苑也不能独断!智净大师……” “阿弥陀佛……”智净一直站在一旁,从始至终未曾说话。可是,不说话并不代表漠不关心。“萧施主……不必问老衲!出家人遁入空门,江湖之事本不应该过问。此次前来,也不过是贺一贺少门主平安归来。况且萧施主你宅心仁厚,大仁大义,江湖之上都唯你马首是瞻。凌风子作恶多年,江湖上人人皆知。梧桐苑,做出便是。” “智净大师太客气了,少林寺建立至今已有几百年了,梧桐苑在少林寺面前简直不值一提。犹豫事关少林寺,在下还是要与您商议的!”萧炎低声说道。 “哦?!”智净双眼一亮,手中捻着挂在脖子上的佛珠,试问道:“难道是与他们有关?” 萧炎点点头,仔细斟酌后缓缓开口道:“这师徒的确作恶多端,可毕竟没有直接的害人性命。我是这么想的,与其杀了他们还不如将其引入正途。但愿他们可以幡然醒悟,迷途知返,造福百姓。” 智净心下了然,点头道:“所以,萧施主是想将他们交给少林?” “不错!”萧炎眉开眼笑地点头,继续说道,“放眼整个武林,只有少林才是一方清净之地,也只有少林寺的大师们才有可以劝人向善的大智慧!” “这个……”智净听罢有所迟疑,萧炎也知道他的顾虑在何处,于是赶紧说道:“当然,我也不会给少林寺添麻烦。我会先亲手废除这师徒三人的武功,然后再交由少林寺看管。不知,您意下如何?” “鸾鹤观可不止这师徒三人,剩下的道人萧门主准备如何处理?”智净直言不讳地,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第九十三章 杀害孟昭天的真凶逐渐浮出水面 “若您觉得我的办法可行,愿意将他们师徒三人带回到少林寺。那么,鸾鹤观剩余的道士将由梧桐苑处理。”萧炎对智净说道。 “阿弥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萧施主如此仁德宽厚,实乃武林之福!老衲代掌门师兄答应了您的请求!”智净对于他的安排十分赞赏,于是一口便答应了。 萧炎高兴地谢道:“既然如此,那在下便将这个决定告知给今日在场的诸多武林同道了!” 智净大师双手合十在胸前,微微的点了点头。 得到了智净大师的赞同后,萧炎转身走上台阶,来到幻影堂的门口扬声说道:“诸位武林豪杰!今日大家聚集在此,梧桐苑万分荣幸。在下先替小儿谢谢各位了!” 这开场话说的漂亮,让大家心里十分舒服。 于是,人群之中有人高喊道:“阎爷,您客气了!少门主是您的独子,自失踪之日起您也是忧心忡忡,如今平安归来大家理应前来贺一贺的。你们大家说,是不是啊!” 他的话音刚落,院落内便有许多人与他呼应,连声称是。一时间院落内说话的声音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萧炎挥了挥手臂,示意大家安静后,继续说道:“这都是大家对萧慕铖的抬爱,萧某人铭记于心。稍后我会在聚喜堂排上好酒好菜,好好招待各位。但是现在……” 他话锋一转道:“有一桩积压在我心头多年的事情要处理。” “鸾鹤观这些年危害武林,祸害百姓,人人得而诛之。”萧炎伸手指着凌风子说道,“可是,萧某总是觉得杀一个人容易,要救赎一颗抵押给魔鬼的心却很难。所以,我刚刚与少林寺的智净大师商议过了。决定废去凌风子师徒三人的武功交由少林寺,希望他们可以迷途知返,在佛祖面前日日诵经,去弥补自己之前犯下的罪过!” 凌风子面对萧炎的这个决定十分意外,自己本以为今日便是他们师徒三人的死期。他早就做好了一命呜呼的准备,却不曾想人家只是废去了自己的武功,并且被安置在舒适的客房之内修养。逸圆面对这样的结果十分开心,他不想死更不想师父死。 如今,他与师父两个人的命都保住了。而且还被少林寺收留。虽说是去赎罪,可是他们毕竟坐了这么多错事,别说是念经祈福,就是日日要他做苦力也毫无怨言。 凌风子经过这一遭之后,也被萧炎和智净的宽容大度、以德报怨所感化。说到底,他也并非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一切都是因贪财而起…… 师徒三人之中,唯有逸清的处境最为尴尬。 他没有凌风子那般敢作敢当,更没有逸圆那般忠诚不二。他在众人面前将自己多年做的恶事全部推给了凌风子,企图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委曲求全的弱者,只为了萧炎可以让自己一条小命。 如今,虽然保住了命,可处境却艰难了。 将他们师徒三人处置了之后,萧炎命庄憨带人前去鸾鹤观安置那些剩余的道士。 这其中若有想要继续混迹江湖的,庄憨会将其带回,从此称为梧桐苑的门徒;若有想要归家的,梧桐苑便会每人分给他们几两银子,放其下山与家人团聚。 自此,鸾鹤观将会从江湖上彻底消失。 将这一切安排妥当之后,萧炎快步回到了自己的书房,并将最终的处置结果讲给张正随听。 张正随听后用自己手中的拂尘戳了戳站在一旁的欧阳靖,说道:“你小子,跟人家学着点!” 欧阳靖则是笑了笑,满不在乎地回道:“没办法,我这家风如此,真是学不来啊!” “哼!”张正随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自己一根筋,却说推脱是家风的缘故。我怎么记得你家也不全是死心眼儿啊!” 欧阳靖嬉笑着说:“您老人家就别说我了,这梧桐苑和湘竹宫的事儿您还没解决呢!” “你坐下……”张正随转而对萧炎说道,“现将你知道的,说与紫莲宫主听。” 萧炎走到汪紫莲对面的椅子上坐下,随后开口道:“这还要从雍熙……” 他刚开口说了几个字,汪紫莲便不耐烦地打断道:“你说的这些我不想听,也不想知道。”她定定地望着张正随目光如炬,“我只想知道,先夫是被何人所害,他的金竹叶又怎么会在张真人手上。” 张正随叹了口气,转了转手边的茶盏道:“我常年在外云游,那一日正巧要回龙虎山,便在半路上遇到了孟昭天。那时他已经身受重伤,我为他强行输入真气续命却于事无补。他在弥留之际将这金竹叶交给我……” “那他有没有和您说,是谁将他打伤的?”汪紫莲眼中含泪,急切地问道。 “他只和我说了两个字。” “哪两个字?”萧炎和汪紫莲异口同声问道。 “耶律……” “耶律……”萧炎皱着眉头,在口中反复念叨着这两个字,“据我所知,‘耶律’是契丹皇族的姓氏。我们当年从大辽的军营里逃出来的时候,并未发现追兵啊!若发现了,我绝不会让他独自离去的!那昭天大哥又是如何被发现的呢?”他思来想去,都找不到答案,“不过,紫莲宫主你放心。这件事情毕竟是因梧桐苑而起,我定要为昭天大哥寻得真凶,给他报仇!” 面对萧炎汪紫莲十分愧疚,她拎着衣裙从椅子上站起后,直愣愣的跪在萧炎面前掩面而泣。 “这么多年,我在心里对你有许多的怨恨,也一直认定你就是杀人凶手。甚至今日还与鸾鹤观合谋,要将梧桐苑置于死地。”说到此处,汪紫莲泣不成声。 萧炎伸手想要将她扶起来,却被拒绝道:“阎爷,若不是我湘竹宫在背后给凌风子撑腰,他今日绝不敢在幻影堂之上大放厥词。在这大喜的日子里,却让您难堪!现下,您却不计前嫌要帮我追查真凶,我这心里真真是羞愧难当啊!” “孟贤侄,快快将你母亲扶起来!”萧炎抬手将孟云朗叫过来,待汪紫莲坐稳后,他笑着摆手道:“紫莲宫主且莫这么说,湘竹宫明面上是与鸾鹤观合谋,可实际上却是阴错阳差地帮了梧桐苑的大忙。如果今日凌风子不这么闹一场,我还真就没有借口将其除去。你也算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啊!” 听到萧炎这么说,汪紫莲更是羞愧难当,她红着脸不知道在说什么好。 幸好,此时高俊走进来替她解了尴尬。 “张真人,阎爷,欧阳庄主,紫莲宫主……”高俊拱手对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打了招呼后,对萧炎说道,“刚刚有人来报,说欧阳山庄的少庄主已经到了山脚下,再过几个时辰应该也就到了!” “哦?!真的吗?”萧炎抚掌大笑,“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荨儿呢?她怎么样?是不是瘦了?” “这……”听到萧炎问道木南荨,高俊却支支吾吾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多大岁数了,说个话还这么支支吾吾的!这有没有外人!”萧炎佯装恼怒道。 高俊皱了皱眉头,回答道:“咱们的人,并未见到荨姑娘的身影。” “什么?!”这句话刚巧被一步迈进书房的萧慕铖听到。 第九十四章 萧慕铖追到书房其实是想问一问萧炎,为何会对凌风子他们师徒三人心慈手软。却不曾想,刚刚进门,就听到了这个消息。 “铖儿……” “少门主……” 书房内众人闻声望去,只见萧慕铖站在门口双目圆整,眉宇微蹙。他跨进书房的脚步微微一顿,随后快步走到高俊面前慌忙问道:“高叔叔,你刚才说什么?没有见到师妹是什么意思?他们两个人不是一起走的吗?” 几月未见,萧慕铖的身量与之前相比更加伟岸,足足比高俊高了半个头。这居高临下的气势,让高俊深深地感到了一股强劲的威慑力。 许是年少气盛的原因,他的这股气势连萧炎都有所不及。高俊稳了稳心神,恭敬地回答道:“门徒只是回报没有看到荨姑娘,我们也不能没有见到就说她不见了。或许,是留在军营了或者是跟了尘大师回五台山了,也说不定。” “萧慕铖!”萧炎见他还要开口询问,于是率先开口沉声道,“你也太没有规矩了!书房内这么多长辈你进来可有行礼?你回来这么久了,可有去后院给你娘叩头?!聚喜堂的宾客你可有去亲自谢过?” 萧炎这一番话问下来,萧慕铖哑口无言。 “哼!”萧炎瞪着他冷哼一声继续道,“如此沉不住气,这梧桐苑让我如何放心交给你!” “爹……我不是……”萧慕铖开口想要解释,却不曾想萧炎一瞪眼,“怎么?你还敢顶嘴了!” 萧慕铖撇了撇嘴,撩袍跪在地上不大服气的说道:“爹莫要生气,都是孩儿的错。孩儿给您叩头认错……” 萧慕铖作势弯腰叩头,额头还没有碰到地面就听到萧炎又说道:“嗯?你给我叩什么头?长幼都不分了吗?” 萧慕铖翻了翻白眼儿,保持脑袋姿势不动双膝挪了挪,对着张正随叩头道:“晚辈给张真人叩头,问安。” 欧阳靖在一旁冷眼看着,想要笑却又不能笑。他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着跪在地上的萧慕铖,心下道,这梧桐苑的少门主膝盖也是真不值钱啊! “萧门主……儿子还是要关起门来教育的!好歹你也得给他留点面子,起来起来……”张正随面带微笑地伸手拽了拽跪在自己面前的萧慕铖。 “这孩子,在他们小一辈里算是拔尖儿的了!阎爷的要求,也不要太严格了!”欧阳靖开口劝说,“他毕竟也是要接手的,适当的留点面子!” 萧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下去吧!先去后院看看你娘,再去聚喜堂帮你高叔叔照顾一下那里的宾客。” “那荨儿……” 萧炎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怒道:“怎么?梧桐苑已经你做主了吗?到底你是她师父还是我是她师父?一手带大的孩子,我会不心疼不着急?赶紧滚!” 萧慕铖咬了咬牙,他的确是急于想要知道木南荨的消息,可爹说的话也不无道理。虽然不开心却也不得不从命,他恭敬地施礼说道:“是,那儿子先行告退了!” 说罢,萧慕铖举步就往门外走去。 在即将要出门的时候,萧炎忽然叫住他,嘱咐道:“这件事情先不要对你娘说,除了多一个人担心之外,毫无用处。懂了吗?” “儿子晓得轻重。”萧慕铖并转身,只是微微转头应了一句便快步离开了书房,朝周湄的院子走去。 “阎爷……天寒这孩子……”欧阳靖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萧炎制止住。 他说道:“具体什么情况还不清楚,等他上山来我们再详细问问也不迟!” 汪紫莲轻轻站起身来,带着孟云朗对着其他三人行礼道:“那我们母子二人就告辞了,继续留在这里一点忙都帮不上,反而会给各位添麻烦。” 萧炎连忙站起身来,说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以后有需要就让大侄子来找我,但凡梧桐苑能帮忙的,我萧炎绝不推辞。寻找杀害昭天大哥凶手的事情,我也会慢慢追查。只要一有消息,我即可就派人给你送去!” “阎爷,我……”汪紫莲面对萧炎的宽厚,一时之间有些羞愧难当。她拽着孟云朗想要再次给萧炎叩头,却被拒绝。 萧炎摆手道:“好了!一切都是误会,现在解释清楚了,往后我们常来常往。说不定,以后我梧桐苑还有用得上湘竹宫的时候呢!” 汪紫莲听到萧炎这样说,心中舒服多了,于是回道:“那我们母子二人就告辞了!” “别别……”萧炎立即说道,“聚喜堂里备好了酒宴,你们今晚就住在这。等休息好了,再启程也不迟。也算是给我一个尽地主之谊的机会吧!” 汪紫莲低头想了想后便点头答应了。 日色居内,周湄正在为萧慕铖缝制新衣。儿子所居的萧飒院早就收拾好了,一切具备只等他平安归来。 她抱着那间衣服,一针一针地为它绣制花样。脑海中却浮现出蒙绕香卡一身白衣的模样,她自言自语道:“铖儿回来,我的这颗心也就安稳了。也算是没有辜负亡者的托付,只等荨儿回来之后让他们俩完婚。他日在地下我们二人相见,我对你也算是有个交代。” 周湄的贴身婢女悠悠在一旁听得是一头雾水,她心中很是好奇夫人口中的这个“亡者”到底是谁。 就在此时,一个小姑娘从外面快步跑进来,并大声说道:“夫人大喜!少门主他回来了!” “谁回来了?”周湄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被这小姑娘的一惊一乍吓了一大跳。一不小心,绣花针将左手的大拇指扎出了一个血珠子。 不过周湄却并未在意,她只是将自己的拇指放进嘴里,含糊道:“你刚刚说谁回来了?” 小婢女跑到她面前,满心欢喜地说道:“少门主回来了,此刻正往咱们院子来呢!” 她的话音刚落,周湄便听到了几声熟悉的声音。 “娘……娘,儿子回来了!” 周湄循声望去,便看到了那个自己日思夜想的面孔。她顿时热泪盈眶,模糊了双眼,“我的儿啊!你可把娘担心坏了你知不知道?!”萧慕铖跪在周湄面前准备叩头,周湄连忙跑过去将萧慕铖抱在怀里。 这一副母慈子孝的场面,不禁让人感动的泪流满面。 萧慕铖任由娘将自己抱在怀中,他的眼中也不由得湿润了。“娘……您看我都毫发无损的回来了。这大喜的日子,就别再哭了!将眼睛哭肿了,可就不好看了!到时候,爹不喜欢了怎么办?” 周湄听到他这样说,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用双手轻轻地拍打着萧慕铖的背脊,佯怒道:“你这孩子,刚回来就拿你娘开涮!油嘴滑舌的毛病还是改不了,小心你爹打你!” 萧慕铖嬉笑着站起身来,扶着周湄坐下。 悠悠是一个极有眼力见儿的姑娘,她朝那个还傻乎乎站在一旁抹眼泪的小姑娘使了一个眼神后,拽着她走出了日色居的正堂。 临走的时候还悄悄地把门带上,好让他们母子好好说一会贴己话。 第九十五章 欧阳天寒向萧炎请罪 萧慕铖扶着周湄坐下,倒了一杯茶捧在手里郑重其事地跪在地上,说道:“儿子不在的这些日子让娘担心了,是儿子不孝。以后一定小心行事,不让您跟着担心、难过,请您喝了这杯茶。” 周湄疼爱地将他扶起,接过手中的茶一饮而尽后道:“你这个傻孩子!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吧?可有受伤?快让娘仔细瞧瞧!” 说罢,周湄有仔仔细细地将萧慕铖从头发丝儿到脚后跟儿,上上下下地看了几遍。 萧慕铖笑着说道:“娘,孩儿未曾受伤!不仅如此,还学了一身本是回来!”他故作神秘地,偷偷地在周湄的耳边说道:“现在若真是动起手来,估计连爹都不会是孩儿的对手呢!” “你这孩子,净拿好话唬我!”周湄扬手作势要打,可落在萧慕铖的肩膀上时却变成了拍。“你爹的本是,娘科是清楚的!” 萧慕铖挑了挑眉,并未在说别的。而是拿起周湄桌上缝制一般的衣服,坐下说问道:“娘这是在为孩儿缝制新衣嘛?” “是呀!都做得差不多了,就差袖口上的花纹还没有绣好!”她说着从萧慕铖的手中接过衣服,走到他身后比了比,“呀!竟然这衣服瘦了许多……” 周湄又转到萧慕铖的面前,仔细的端详后说道:“不对啊!” 她伸手摸了摸萧慕铖的脸,说道:“娘看着你这小脸明明是瘦了,可这衣服怎么会……” “我的娘啊!以后这些事情就不要再做了,您眼瞧着就要到了抱孙子的年纪了,小心伤了眼!眼睛坏了,以后孙子谁来看呢!?”萧慕铖站起身来,从周湄的手里将衣服再次拿了过来放在一旁。 周湄一听到孙子就笑不拢嘴,连声道好。 “娘,那个周闹呢?!”萧慕铖环顾四周问道。 “后山练功呢!”周湄坐下,喝了一口茶回道。 “娘,我这次回来还……”萧慕铖刚开口想要与周湄说说方黎薇的事情,却被门外的人打断。 悠悠站在门口,扬声说道:“夫人,少门主,门主派人来传话,说要少门主移步到聚喜堂。” “哎呦!”萧慕铖一听,用手拍了拍脑门道,“坏了!爹让我给您请过安之后,到聚喜堂去招待客人。孩儿一看到娘,就开心的都给忘了!” “嘿!你这个臭小子!”周湄拍着大腿笑骂道,“忘了就忘了,与我有何干系。你以为拿我做挡箭牌,你爹就不打你了!?快去吧……别耽误了!” 萧慕铖笑着说道:“那儿子就先行告退了,等那边一完,儿子再过来与娘说说话。” 周湄笑着朝他拜了拜,目送着萧慕铖离开。 聚喜堂内宾朋满座,觥筹交错,一派喜气祥和的场面。 萧炎还特地为少林寺等一众僧人,安排了几桌素斋。 萧慕铖举着酒杯,穿梭在聚喜堂内,一桌一桌地敬酒作为答谢。看上去满面春风,喜气洋洋,可他的内心却因为挂念着木南荨的下落而忧心忡忡。 酒过三巡,萧慕铖有些不胜酒力。他喝的面红耳赤,言语含糊不清,脚步渐渐地有些虚浮。 忽然,一个门徒匆匆跑进来低声与萧炎嘀咕了几句。随后,萧炎便带着欧阳靖匆匆朝聚喜堂门外走去。 微醺的萧慕铖看到后不禁有些好奇,便也慢慢悠悠跟了过去。 他们三个人两前以后的往外走,就在即将跨出门槛的那一瞬间,遇到了迎面而来的欧阳天寒。只见他发丝凌乱,眼下泛着乌青,眼球上血丝满布,浑然一副颓废的模样。 萧炎和欧阳靖见状心中大惊,还未等他二人说话,欧阳天寒便直直地跪倒在地,声音沙哑地说道:“晚辈今日特来给阎爷请罪!” 听到他这样说,萧炎心中“咯噔”一下,他知道木南荨一定是出事了。 他稳了稳心神,伸手将欧阳天寒搀扶起来道:“有什么事起来说话……” 欧阳天寒站起身来,耷聋这脑袋说道:“荨妹妹她不见了,都是晚辈一时疏忽……”后面的话还在舌尖上打转,未曾说出。便被一股极大的力道拎了起来,他被一双大手薅住脖领,双脚腾空而起,眨眼的功夫便从门外被拽进了聚喜堂内。 “帮你刚才的话,在给小爷说一遍!”萧慕铖将欧阳天寒拉进聚喜堂,二人脸贴着脸站着。他满脸通红,眦目欲裂,怒不可言。 看着这样的萧慕铖欧阳天寒心中微微一颤,他见惯了萧慕铖吊儿郎当的样子,如今这幅样子看上去十分可怖。 萧慕铖见欧阳天寒傻愣愣的看着自己不说话,便咬着牙轻声笑道:“怎么?敢做不敢当?我师妹到底怎么丢的?!” 最后一句话,萧慕铖运足内力大吼一声。震得聚喜堂内所有宾客的耳朵嗡嗡作响。 离他最近的欧阳天寒更是被他震得头痛欲裂,眼前阵阵发黑。 萧炎晃了晃脑袋,耳中的嗡鸣声才逐渐减轻。他一个箭步冲上去,握住萧慕铖的手腕大怒道:“你要做什么?做什么?赶紧给我撒手!” 萧炎一边说,一边用力拉扯萧慕铖想让他松手。自己运足内力拽了好几下,萧慕铖依旧纹丝不动,他便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于是好言劝说道:“铖儿,你要听话!这天寒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荨儿的消息就更无从可知了。有什么话,怎么好好说,好不好?” 萧慕铖死死地盯着欧阳天寒,因为愤怒和担心他不禁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他在心中反复重复着他爹说的话,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清醒过来。 是啊!因为冲动他险些酿成大错!如若不是爹拦着自己,恐怕欧阳天寒的小命早就不保了。如此一来,梧桐苑同欧阳山庄便会结仇,木南荨的下落也很难再找到。 待他想清楚这一切后,便慢慢地松了手。 “天寒大哥,请恕小弟莽撞!”萧慕铖拱手施礼,平静地说道,“你也知道,荨儿与我一同长大,情分深厚。刚刚,我也是关心则乱。万望海涵,切莫怪罪!” 欧阳靖见状,原本选在嗓子眼的心一下落了地。 他赶紧走上前去,将欧阳天寒护在身后代替他回道:“贤侄这是说的哪里话,本就是他的错!我们还要多谢你手下留情啊!” 萧慕铖听出来欧阳靖语气之中的不悦,但并未理会。而是转而对萧炎说道:“爹,儿子到书房去等。” 语罢,转身离去。 被突如其来的这么一闹,大家的兴致也就去了一半。再者,梧桐苑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但凡有点眼力劲儿的也知道,人家已经没有心思再招待自己了。 于是众人纷纷起身,谢宴离去。 不过,经过今天宴席上这一闹,整个武林都对萧慕铖刮目相看。 放眼武林,能有如此深厚内功的怕也只有他了。 梧桐苑后继有人,少门主武功造诣青出于蓝,人家这武林第一大派的地位算是稳当了。 第九十六章 月上柳梢头,书房人对坐。 此时,欧阳天寒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这件事情的经过,他在脑海中不知回想了多少遍。总觉得事情发生得诡异,可无论如何却理不出头一点头绪。 “爹,梧桐苑这些日子可有收到什么信件?”萧慕铖问萧炎道。 萧炎无力地摇摇头,“没有……没有信件,更没有荨儿的消息,甚至就连咱们的七十二堂都没有收到任何异动。” 萧慕铖失望的瘫坐在椅子上,自言自语道:“没有,什么都没有。她就这样平白的消失了!” 欧阳天寒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道:“杨五叔说,荨儿妹妹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他会在边关派人悄悄打探,咱们只需要稍安勿躁,等待消息便可。” “哎!”萧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无奈道,“也只能如此了,但愿荨儿能够吉人天相!” 他顿了顿,继而对欧阳天寒说道:“你也不要太过自责,这都是命中注定的事情。赶了这么久的路,我瞧你也累了。与你爹一同去休息休息吧……” 欧阳天寒赶紧站起身来,拱手施礼道:“多谢阎爷体谅……” “那我们父子就先去休息了,欧阳山庄无主多日,我们明日也就回去了!”欧阳靖起身说道。 “也好!”萧炎想了想点头道。 萧慕铖站起身来,将他们父子送到门外,“天寒大哥,刚刚多有得罪!”萧慕铖站在门口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欧阳天寒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理解。 目送着他们父子二人离开后,萧慕铖转身回到了书房。 “爹……都是我刚刚太冲动了。临走的时候,瞧着欧阳庄主仿佛不太开心的样子。” 萧炎摆了摆手,说道:“你不用理他,要是有人打我儿子,我也不开心!问题是,他儿子欠揍啊!要不是他,我荨儿肯定会回来的。” 他爹说的前几句话萧慕铖是万分赞同的,可最后一句话却有些护短。 萧慕铖与木南荨一同长大,也是最了解她的人。 他这个师妹看上去乖巧无害,可实际上心里主意大着呢!只要是她木南荨想要做的事情,没有人能拦得住。 “爹……”萧慕铖说着,将整本慧定心法的武功秘籍从怀里掏出来,放在桌子上,“我从毗沙门逃出来的时候带回来两样东西,慧定心法的后半部分还有这把名叫皙雪的折扇。”说着,他将皙雪从腰间抽出后,也放到了桌子上。 萧炎满怀欣慰地抚摸着桌子上的这两样东西,眼含热泪,“如此一来,师父便可瞑目了!” 说话间,他拿起皙雪在手里掂了掂后对萧慕铖道:“这把折扇你爹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早就听说它不是凡物,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铖儿……如今它是你的了!” 说罢,萧炎将皙雪复又递到萧慕铖手中,笑道:“就这种量,别说是做武器,就是拿它扇会风都累够呛。我儿,出息了啊!” 萧慕铖这是第一次听到父亲当面夸奖自己,语气之中满是自豪,让他心中为之一动。 “爹,孩儿有件事情要向您请罪!”萧慕铖接过皙雪后,撩袍跪在萧炎面前说道。 “嗯?!你这小子,又做什么事情了?” “儿子从毗沙门中带回来了两个人,一个是前任掌门的女儿名叫方黎薇;另外一个叫子流,不过是一个八九岁的小娃娃。” 萧炎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没有说话。 萧慕铖生怕他爹因为上一辈的恩怨,不愿意收留他们。便赶紧补充道:“儿子这次能平安回来,他们也是帮了大忙的!” 其实,在萧炎心中对于她们从何处来,是谁的女儿亦或是谁的门徒并不在乎。他此刻心中想的是,这小子居然带个姑娘回家。难道是这些日子朝夕相处,产生感情了? “爹?爹……”萧慕铖见萧炎一直没有表态,于是着急地又叫了几声。 “你……不会是看上人家姑娘了吧?!”萧炎回过神来之后,试探性的问道。 “您说什么呢!”萧慕铖突然站起身来,在萧炎身边坐下,“我只是觉得她们可怜,才带回来的。您知道嘛……她们从来没有出过毗沙门!也从不知道外面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您说,是不是很可怜?” “就只是因为可怜?!” 萧慕铖沉声道:“爹,今日我就将自己的心意与您说个明白。我萧慕铖这辈子,心里就只有一个木南荨。” 萧炎听到自己儿子这样说,放心地点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我只是怕,荨儿那孩子伤心。” “我知道爹和娘都很疼爱她,所以您就放心吧!我不会让她受委屈的……再说了,从小到大都是她欺负我,我哪敢欺负她?” 萧炎冷哼一声,笑骂道:“谅你也不敢!荨儿可是我和你娘的心肝肉呢!” 说到此处,萧炎仿佛忽然又想起什么事情,他开口问道:“带来的人呢?安置在哪儿了?你都回来一天了,怎么才跟我说呢?!” “我这不是没顾上嘛!没有得到您的允许,我没敢待她们上山。况且当时我也不知道这里的情形如何,贸然带上来反而添乱。我派人看着她们呢!”萧慕铖解释道。 “派人看着?派谁看着呢?” “山脚下,鸿雁居里的店小二啊!他难道不是您派去的嘛?爹您什么时候又培养新人了?” 萧炎摆手道:“不是我,是荨儿!你可有听到过‘雁门十六蛟’的名头?” “你是说,那个店小二?!” “什么店小二!他叫萧游,是我专门派去等你的!”萧炎横了一眼萧慕铖,说道。 萧慕铖一听便来了兴致,“这个叫萧游的人的确激灵,她如何找到这些人的呢?” “还是等荨儿回来,你自己问她吧!”未等萧慕铖说话,他便起身拽着萧慕铖的手说道,“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你没有做!” “什么事情啊?!” 话音刚落,萧慕铖就被萧炎拽到了蒙绕香卡的排位前。 当蒙绕香卡这四个字映入眼帘的一刹那,他一下就沉默了。 萧炎哽咽着说道:“你回来了,她也就能安心了!” 萧慕铖拿起三炷香点燃后插进香炉内,随后跪在地上叩头。他悲伤地说道:“干娘,铖儿回来了!您若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荨儿,保佑她也能平安归来!到时候,我一定带着她来给您磕头。” 萧炎的眼眶有些湿润,他在心中悄悄地对蒙绕香卡说,你瞧,咱们的儿子平安回来了。 对于木难续的失踪,所有人都坚信她不会有生命危险。对方若要取她的性命,在军营之中就已经动手了,谁会傻到将人绑走以后再下手呢? 大家唯一担心的,就是木南荨会吃苦。 而实际上,木南荨却是在大辽国的行宫里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 第九十七章 皇后追夫到行宫 耶律隆绪将木南荨软禁在瑶池殿内,并派自己的贴身侍卫萧义保护她的安全。 又派去许多内侍婢女,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吃穿用度完全按照皇家公主的标准,无论木南荨提出什么无理的要求,耶律隆绪都尽可能的满足她,除了放她离开。 经过一段时间的抗争,木南荨也发现想要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从这里逃跑根本不可能。 如此一来,她便逐渐安生了许多。 而耶律隆绪从始至终都没有与她见面,但是几乎每天晚上等到夜深人静,大家都睡熟了之后偷偷的去看过木南荨。 到目前为止,耶律隆绪依旧不敢直接面对自己这个同母异父的妹妹。 他害怕自己与她相处久了之后就会心软,会放弃自己之后的所有谋划。 作为君王,他应该无惧一切,不择手段的去争夺属于自己的皇权,开拓更大的疆土;但身为哥哥,利用自己的妹妹去谋夺他想要的,的确是有些厚颜无耻。 所以,他不敢见木南荨。 这样的日子没有过多久,大辽南京的行宫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耶律隆绪的皇后萧黛。 皇帝御驾亲征之后,便独自跑到行宫居住,国都内只留下一萧绰自己主持朝政,这让朝中上下的文武大臣都议论非非。 大臣们认为,这一切都是他们太后娘娘为了独揽大权,架空皇帝而设下的一个局。 萧绰和韩德让两个人背着骂名有苦说不出,心中自是十分恼火。再加上萧鞑凛的密报里说,耶律隆绪将木南荨带去了南京。 所以,当皇后萧黛提出来要到南京去陪王伴驾的时候,在韩德让的极力撮合下,萧绰十分痛快的就答应了。 皇后萧黛带着随行的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了耶律隆绪的书房。 门外只有萧信一个人守着,萧黛昂首挺胸的走到门前。 “属下参见皇后娘娘……”萧信瞧见她后,不卑不亢地行礼。 萧黛随意地应了一声后,问道:“皇上可在书房内?” 萧信站起身后,回道:“请皇后稍后,属下进去通报一声。” 萧黛不经意的皱了皱眉,心中有些不忿。萧信说好听了是皇帝的贴身侍卫,说不好听了也就是皇家养的一条狗。自己并没有说过“免礼”这两个字,可他却不卑不亢地站起身来与自己这个皇后回话。 这让萧黛心中对萧信十分不满,却又碍于耶律隆绪的面子没有与他深究。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耐烦的说道:“不必了,本宫身为皇后要见自己的夫君,还要你一个侍卫通传吗?” 语罢,萧黛伸手将书房的门推开迈步走进了书房。 萧信眼看着皇后带着一众婢女,浩浩荡荡地闯进了皇上的书房。他摇了摇头,腹诽道:皇后今日这是自己撞上去非要找不痛快啊!主子这几日,正因为小公主的事情烦躁得要命。没有人敢惹他,他也找不到错处与宫人们发火。这下好了,主子满肚子的愤怒终于有地方去了。 萧信叹了一口气,刚想在心中为皇后祈祷几句。耳边传来了耶律隆绪暴怒的声音,“萧信!你给朕滚进来!” 完了!萧信一听这声音便知道,皇后这是要遭殃了!他用双手狠狠地揉了揉自己的脸后,转身跑进书房,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了耶律隆绪面前。 此时,书房内皇后跪在地上抖如筛糠。 萧信扫视了一圈后,赶紧跪在地上行礼。还未等他说话,头顶之上便传来耶律隆绪斥责的声音,“你是死人吗?和你怎么说的?好好守着不许让其他人进来,可是现在呢?我这一屋子,跪的都是什么东西?” 萧信知道,耶律隆绪这是在指桑骂槐,只是想撒以撒心中的火气,于是他装着胆子说道:“回主子,您说的每一句话属下都牢记于心。可皇后娘娘说,要见自己的夫君不需要通传。属下这才……” 萧信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皇后便愤然起身指着他大叫道:“好你个奴才,竟然敢陷害本宫!刚刚本宫要进来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将皇上的旨意说给本宫听?现在,到将错误都推给我了!” “皇后……您……这不能愿望属下啊!”萧信一脸无辜,装作十分委屈的样子说道,“当时您哪里给属下说话的机会了!现在,主子发怒了您倒是推个干净,属下也冤枉啊!” “行了!”耶律隆绪眉宇紧蹙,呵斥道,“皇后一路舟车劳顿,先下去休息吧!都给朕听好了,以后不经传召不得踏入书房半步!” 萧黛心里清楚,自己这是被眼前这个可恶的萧信摆了一道。她双手紧紧地握着拳头,咬着牙应了一声后,极为不悦的带着婢女扬长而去。 “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连皇后都敢算计!”耶律隆绪坐在书案前面,看着萧黛离开后对萧信说道。 “回主子,属下哪里敢算计皇后啊!咱们是真的拦了,也劝了,可皇后娘娘不听啊!属下人微言轻的,再说了,主子的这一腔火气也得有地方去不是!”萧信跪在地上,不紧不慢地解释道。 耶律隆绪瞟了萧信一眼后,说道:“行了行了,少在这跟朕装可怜!你去告诉萧义一声,如果皇后去瑶池殿找麻烦,一定即刻派人来通知朕!” “主子,您是说皇后娘娘是冲着小公主来的?”萧信试探地问道。 “哼!”耶律隆绪眯着眼,冷冷地道:“我与她夫妻多年,皇后的为人我在清楚不过了!她在意自己皇后的地位,更在意朕的恩宠!膝下无子,是她多年的心结。所以,她生怕朕的身边再多几个新人,分去自己的宠爱!” 萧信一时间恍然大悟,随后笑道:“我觉得主子多虑了,小公主武艺高强怎么会吃亏呢!” 耶律隆绪一听,瞪着眼睛一个箭步窜到他身边,照着萧信的脑袋狠狠地拍了一下,说道:“你是觉得不够乱是不是?真打起来,如何收场?不管是皇后受伤,还是我妹妹吃亏,到头来都是打朕的脸!” 耶律隆绪说到最后,抬手还要打。萧信见状赶紧站起身来,一边跑一边道:“知道了知道了……属下这就去给萧义传话!” 话音儿刚落,人就不见了踪影。 之后一连三天,皇后萧黛都没有到瑶池殿去找麻烦。 萧家四兄弟还以为皇后转了性,逐渐地放松了警惕。 却不曾想,萧黛却在第五天的晚上,领着许多人气势汹汹地闯进了瑶池殿。 至于原因,自然还是因为耶律隆绪。 萧黛自以为在这行宫之内只有她自己,便可独占雨露。 可五天过去了,耶律隆绪却从未踏如皇后的寝宫半步。 如此一来,萧黛很自然的就认为,是瑶池殿里所住的狐狸精勾住了她丈夫的魂。 醋意大发后,亲自打上门来。 第九十八章 皇后萧黛大闹瑶池殿 更深露重,木南荨在柳莺和菊燕的服侍下已经卸了钗环,梳洗停当准备就寝了。 去不曾想,自己寝殿的门却被人从外面大力地推开。 一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柳莺和菊燕,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叫了出来。 木南荨伸手将她们二人护在身后,听到一阵嘈杂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最终在自己的面前停下。 “您是……?”木南荨知道这是在人家的地盘,所以虽然她对于自己面前这异族打扮的女子不满,却依旧得客客气气地与人家说话。 萧黛挑眉侧目而视,对面前的这个姑娘上下左右地详细地打量一番后,冷哼了一声。 她环视四周,却并未发现耶律隆绪的身影。萧黛奇怪地问道:“今夜就你自己吗?” 萧黛本以为会在此处碰上耶律隆绪,所以她连说辞都找好了。本想做出一副姐妹情深,温柔大度的模样。却不曾想,自己事先安排好的戏词根本用不上。 耶律隆绪不在,萧黛便即刻换上了一副嚣张的嘴脸。她大摇大摆的越过木南荨,一屁股坐在了寝殿的那张大床上。 木南荨觉得这个人好生奇怪,问的问题也奇怪。她刚要张嘴说话,眼睛的余光瞥见了萧义的身影,他匆匆忙忙地赶到十分恭敬地站在自己身边。 “皇……”他本来是想说皇后娘娘,可“皇”字已经在舌尖上打转了,却因为想起了耶律隆绪的嘱托又让他生生地咽了回去。 主子隐瞒自己大辽国皇帝的身份一定有自己的原因,作为下属必须做到守口如瓶,给主子保守秘密。所以,萧义并没有给皇后行礼、问安。 “你们兄弟这差当的真是越来越好了!”萧黛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木南荨,恨不得在她身上戳几十个洞,用刀把她这张如花似玉的小脸割花了完事儿。怪不得啊!怪不得皇上着急忙慌的就跑了,连他最心爱的那个贵妃都没有带着。 “萧义,见着本宫都不下跪行礼了吗?”萧黛冷冷地问道。 本宫!木南荨听到面前这个女人如此自称,心中不禁有些奇怪。她皱着眉头想了半天,都猜不出他们到底是哪个门派的。 只听说过在九嶷山上有一个湘竹宫,其他的地方就没再听说了啊!木南荨拼命地在自己的记忆中搜索,却依旧没有找到。她不由得在心中偷偷叹了一口气,心想若是师哥在就好了,他常在江湖走动见多识广,一定会看出对方的门派。 站在木南荨身边的萧义听到萧黛自称本宫后,赶紧转头朝木南荨瞧去。只见她眉头紧锁嘴中小声嘀咕着,仿佛是在思考着什么。他心中一阵翻腾,生怕这个小姑娘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后不肯善罢甘休。 萧义正琢磨着如何开口解释,木南荨却先开口了,“她是你主子?” 萧义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她自称本宫,你们到底是哪个门派的啊?!”木南荨用极其小的声音问道。 “啊?!”萧义对于木南荨的这个思维模式感觉十分差异,不过他转念一想便也能理解了。小公主一直漂泊在江湖,从来没有在皇宫里待过,自然对这些称谓不甚了解。 萧义在心中阵阵窃喜,他要赶紧给自己的主子编一个好听的门派才行。 就在他认真思考的时候,皇后却发难了。 萧黛眯着眼睛,看着这两个人在自己的面前嘀嘀咕咕,不停地咬耳朵说悄悄话。全然不将自己这个皇后放在眼里,眼见着自己的威严受损便再也坐不住了。“太过分了!你们眼睛里面还有没有我这个主子!”萧黛愤然站起身来,大声呵斥道。 木南荨和萧义两个人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全然忘记了这寝殿内还有一个人。他们被萧黛突如其来的斥责吓了一跳,两个人呆呆地望着她谁也没有说话。 一旁的婢女看不下去,站起来颐指气使地说道:“你们两个见到皇后娘娘不行礼也就罢了,竟然还在大庭广众之下窃窃私语。你们是要合谋,诓骗皇后娘娘吗?!” 萧义的这颗心脏这一晚上受尽了折磨,他在心中狠狠地骂了一句娘! 完了!全完了!他用一种生无可恋的眼神,看向皇后和她身边的那个不知死活的婢女。 萧黛与他四目相对,蹙眉质问道:“萧义,你那是什么眼神?怎么?她一个没名没分的小姑娘,我身为皇后说不得、碰不得了是吗?来人!”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三十几岁正值盛年。 此时的耶律隆绪经过岁月的磨砺和沉淀,早已褪去了年少的毛躁,身上隐隐地散发着成熟该有男人的沉稳和霸气。一个坐拥皇权的成熟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魅力,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够抵挡得住。更何况,是自己眼前这个黄毛丫头。 萧黛自从进入到瑶池殿,眼睛就从没有离开过木南荨。她正值妙龄,肤若凝脂,虽然是一个普通百姓,身上却隐隐撒发着华贵的气度。 她再回过头来想想自己,年纪越来越大不说,到如今连个皇子都没有。如果,再失去了耶律隆绪对自己的爱,那她这个皇后就是摆设! 她越想越觉得危险,越想生气,于是高声对外面的侍卫吩咐说道:“给本宫将这个不懂尊卑,来历不明的小丫头给我绑了。拖出去,沉湖!” 萧义一听到“沉湖”两个字,脑袋嗡的一下就炸开了! 他直挺挺地跪在地上,对萧黛叩头道:“皇后娘娘开恩啊!荨姑娘是主子费尽心血寻来的,可千万不能出任何事情啊!虽然主子十分宠爱,可是她是绝对不会对您的地位产生任何威胁的啊!因为她是……” 还未等萧义把话说完,萧黛便暴怒着嘶吼道:“你给本宫闭嘴!你现在知道下跪叩头啦?晚了!要不是看在你是皇上身边的人的份儿上,我会饶了你?!” 她双手插腰,围着萧义和木南荨两个人转了一圈,冷笑道:“你刚刚说皇上对她十分宠爱,还说不会影响我的地位!可是,在我看来只有死人才不会影响我的地位!” 萧黛说罢自己跑到门口对着侍卫大吼道:“你们都是木头吗?还是耳朵聋了!赶紧把这个小狐狸精给我拖出去,沉湖!!” 此刻,皇后萧黛火急火燎地想要趁着耶律隆绪不在,赶紧把这个祸害处理了。等到耶律隆绪发现以后,反正人已经死了,到时候随便找个理由就能搪塞过去。大不了吵几句嘴,让他呵斥几声,不管怎么样总比丢了后位或是失去皇上的宠爱要强上许多。 可是,萧黛却没有想到,守在瑶池殿外的都是耶律隆绪的近卫,他们是不会轻易听由任何人差遣的,即便这个人是皇后。 萧黛瞧门外的这些侍卫一动不动,不由得怒火中烧。 嫉妒早已冲昏了她的头脑,宫内的婢女也发现此时的皇后已经失去了理智。于是纷纷跑上前去全解,瑶池殿内顿时吵闹不休。 跪在地上的萧义面对这样的情景也是毫无办法,他无意间抬头开了一眼木南荨。却发现她两眼发直,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她都呆呆地站在那里犹如一座石雕。 萧义以为木南荨是被眼前的景象惊吓到了,刚想上去安慰几句的时候。 耳边响起了两声响亮的巴掌,瑶池殿瞬间安静了! 第九十九章 你是我舅舅 萧义寻声望去,只见皇后用手捂着脸颊的一侧趴在地上。奴婢侍卫都跪在一旁不敢抬头,他赶紧起身跑过去行礼道:“主子……” “皇后,一路舟车劳顿甚是乏累,即日起在朝华殿内闭门静养,无诏不得迈出殿门一步;今日涉事的一众宫婢,拉出去重打三十鞭,沉湖!”说话间,耶律隆绪用冰冷的眼神看着发髻凌乱的皇后,恨得他咬牙切齿。 但是此刻对于他来说,最要紧的是去安抚木南荨。所以,耶律隆绪只是丢给萧黛一个厌弃的眼神后便离开了。 谁知,他刚走了没几步。萧黛贴身的一个不怕死的婢女,扑过来一把抱住了自己的腿。婢女惊恐的看着耶律隆绪,慌张地乞求道:“皇上,奴婢们死不足惜。可是,如若咱们都被沉湖了那皇后娘娘,谁来伺候啊!” 耶律隆绪大喝了一声放肆后,抬脚将她踢开冷笑道:“太看得起自己了!我耶律家缺奴才嘛?这里是南京行宫,要婢女有的是!” “可是,奴婢们伺候皇后娘娘多年,对娘娘的习惯……” “够了!”耶律隆绪实在懒得跟她们继续废话,于是恶狠狠地说道:“别说是换婢女,此刻就是将皇后换了都不是什么大事儿!萧义,你这差事当得好啊!” “来人,来人……赶紧把她们都抬出去!”萧义听到耶律隆绪叫自己的名字,吓得一个机灵。于是赶紧走到门外,将一直守在门口侍卫都唤了进来。 一阵兵荒马乱,鬼哭狼嚎之后,瑶池殿终于恢复了平静。 柳莺和菊燕两个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生怕耶律隆绪一个不高兴,将自己也拉出去沉湖。 她们也十分意外,没想到买自己的竟然是大辽国的皇帝。 萧义蹲下身子,一把就将她们两个从地上拎起来,一变朝外走,一边小声地对他们俩说道:“起来吧,别害怕。你们和我到外面守着,让主子们说说话。” 寝殿内此刻就只剩下耶律隆绪和木南荨兄妹二人,他小心翼翼地走到妹妹身边,轻声轻气地对木南荨说道:“刚刚的事情吓到你了,是我不好!” 木南荨的脑子一直嗡嗡作响,她朝思暮想的亲人或许此刻就在自己的身边。 欣喜若狂,却又无所适从。怪不得,怪不得他们会对自己这么好。 原来,是骨血至亲! 木南荨呆呆地抬头看着耶律隆绪,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四方大脸,络腮胡子,皮肤黝黑。 高高的鼻梁,深深的眼窝,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高高的个子,旷阔的肩膀,他如此高大威猛可说出来的话却像乳酪一般软糯、香甜。 “你是皇帝?!”木南荨傻呆呆地看着耶律隆绪。 “是……” “大辽国的……皇帝?!” “嗯……” 顷刻之间,木南荨泪如雨下。她一把抱住耶律隆绪的腰,将头靠在他胸膛上低低啜泣。 耶律隆绪先是楞了一下,再三犹豫后终是用双臂将木南荨环在胸前。 他刚想动情的叫木南荨一声妹妹,却不曾想木南荨却先他一步,唤了一声“舅舅”。 这声舅舅算是彻底让耶律隆绪懵圈了! 是……他承认自己比她大许多!可是,看上去有这么老嘛?这差着辈分呢! 耶律隆绪以为是木南荨一激动说错了,又或是自己听错了,于是他试探地问了一声:“你刚刚叫我什么?” “舅舅啊!不对吗?!”木南荨抬起头来,将自己的眼泪擦干问道。 耶律隆绪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似的,一把将她从怀中推开,后退了两步朝门外叫到:“萧义,萧义!你给我进来……” 声音刚落,瑶池殿的门“咣当”一声就打开了。萧义急忙跑进来,一脸紧张的问道:“主子,怎么了?” 耶律隆绪指着木南荨说道:“你在叫我一声,你刚刚叫我什么?” “舅舅!” 木南荨的这一声“舅舅”,就像一个响雷一般在萧义的脑袋里炸开。 “怎么回事?不是让你看着她的吗?”耶律隆绪恼怒的质问道,“怎么变成这样了?” 萧义也是一头雾水,难道是刚刚皇后娘娘这么一闹给小公主吓傻啦? 不应该啊!公主生在江湖什么大场面没见过,怎么会被今日这小小的闹剧给吓到呢!想到此处,萧义便想走过去替木南荨诊脉查看一番。 就在此时,木南荨开口说出了一个惊天的秘密,“难道不是吗?当年五叔受父亲之托,将我送到梧桐苑交由师父抚养。” “五叔?!”耶律隆绪伸手将萧义拦住,上前一步盯着木南荨的眼睛问道:“什么五叔?为什么要将你送到梧桐苑抚养。” 木南荨低头想了想,随后摇摇头说道:“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我猜测,大约就是父亲觉得虽然我的母亲是大辽公主,可父亲毕竟是杨家的人。所以,他大概是不想让我生在大辽国吧!”其实,木南荨没有说实话。 当年杨四郎将她送至中原宋朝,实则是为了想要利用她的身份去牵制大辽。可这话,却不能告诉耶律隆绪。 “你是说,当年是杨四郎将你偷偷送出去的!”耶律隆绪眯着眼睛问道。 木南荨也不是傻子,她发现耶律隆绪的脸色不大对劲。所以,只是咬住嘴唇低下头去没有说话。 “萧义……”耶律隆绪冷冷的道,“小公主这边,还是要麻烦你照顾。不许有任何的疏漏,听明白了吗?” “是,主子放心。属下一定保护好小公主!”萧义斩钉截铁地保证道。 耶律隆绪点了点头,对木南荨轻声说道:“闹了一晚上你也累了,早点休息,明日……再来看你。” 说罢,他宠溺地拍了拍木南荨的头,带着萧义走出了瑶池殿。 刚一出门,萧义便将周围的侍卫和婢女都打发了。 当四周只剩下他们主仆二人后,萧义不解地问道:“主子为什么不和小公主说清楚彼此的关系呢?就心甘情愿的做舅舅?” 听到萧义说出“舅舅”这两个字后,耶律隆绪浑身寒毛直竖。他狠狠地白了一眼萧义,心烦气躁地说道:“不然呢?还不都怪你!看门都看不住,竟然让皇后就那样闯进来!现在好了,身份暴露了!幸好,这傻丫头认为我是她舅舅。如此一来,倒是省了许多麻烦。我为什么要解释?!” “省了许多麻烦?”萧义伸手拽了拽自己的耳垂,不解的问道:“你们兄妹相认,能有什么麻烦事儿呢?” “她要是想要见娘亲怎么办?问我她父亲是谁,我又要怎么解释?”耶律隆绪用一种看白痴的眼光看着萧义,嘲笑道:“你是不是骑马的时候,把脑袋颠坏了!” “主子……您怎么……” 萧义的话还没说出口,耶律隆绪就扔下他自己跳上小船离开了瑶池岛。 第一百章 玉蘅公主 这一夜,注定是几人欢喜几人愁。 皇后被囚禁,她独自一个人在寝殿做了一夜。 这一夜她想了许多事情,作为皇后萧黛自认为自己做的足够好了!面对太后萧绰的独断和霸道,面对后宫嫔妃的挑衅、争宠,都尽可能的容忍。 对于耶律隆绪更是尽心尽力的照顾,除了没有为皇帝生下嫡子之外,她实在想不明自己到底还有哪里不好,始终无法赢得丈夫的心。 红烛摇曳泪低垂,萧黛守着这间空荡荡地大殿,一人枯坐到天明。 逐渐地萧黛在心中对耶律隆绪,对木南荨,还有后宫那些和她争宠的女人们,生出了深深地怨恨。 木南荨找到了她思念已久的亲人,柳莺和菊燕本以为她会激动得整夜都难以入眠。可谁知,这一夜是她却睡得格外香甜。 清晨瑰丽的朝霞在天边静静地渲染,万丈霞光唤醒了世间无数的生灵。 小鸟在窗外面欢快地名叫,看来它们在清晨一定啄了不少虫子。毕竟吃饱了肚子,才会有底气鸣叫。 木南荨揉了揉自己惺忪地睡眼,放肆地在床上打了一个滚儿。之前她每天都感觉自己是一只待宰的羔羊,每一顿山珍海味都是断头饭,待遇越好越觉得不安。 而经过了昨晚,她的心反而得到了解放,就连起床的动作都放肆起来。 因为,这是她的家,她们家自己的地盘!就连在梧桐苑的时候,木南荨都从来没过这样的感觉。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站起来后,她光着脚丫大模大样地在寝殿内转了一圈,却发现一个人都没有。 木南荨欢快地在寝殿蹦跶着,推开了瑶池殿内所有的窗户,随后大声叫到:“柳莺,菊燕,你们俩在哪儿了?我起床啦!肚子饿的都已经不行了!” 木南荨一边叫,一边走到瑶池殿的大门口,一把将门拽开。左顾右盼了许久,都没有发现一个人。就连之前看守大门的侍卫和随时听命的萧义都不见了,她的心中一阵雀跃。被看管的滋味着实不好受,而今她终于“解禁”了! 阳光普照,微风吹拂,木南荨第一次有了一种回家的幸福感。 此时虽然已经逐渐进入了夏季,可是却感觉不到一丝燥热。因为这里四面环水,绿树围绕,就连空气之中都带有阵阵的花香。 张开双臂,微闭双眼,木南荨陶醉在这温馨的清晨之中。忽然,耳边传来了纷杂的脚步声。她睁眼一瞧,原来是柳莺和菊燕! 她举步迈过门槛向前应了几步,笑着问道:“大清早的,你们都去哪儿了?!” 柳莺此刻也是一脸的笑意,她刚要回话却见到木南荨光着的脚丫。 这一下就变了脸,她转身将手中的盘子交给身后的小婢女,拉起木南荨的手就往屋内走,一边走还一边说道:“我的公主啊!虽说天气渐热了,可早上起来还是有些凉的,更何况这石板地呢!着凉了怎么办?皇上问起来我们可都要跟着遭殃呢!” 柳莺将她按做在主殿的坐榻,蹲下自己的身子将那双冰冷的叫抱在怀中,来回搓着。 “哎呦!你这是干嘛!”木南荨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极为不适应地将自己的脚收了回来。盘膝坐在榻上,伸手想要将跪在地上的柳莺搀扶起来。 谁知柳莺微微向后一挪,躲开了木南荨的搀扶。她神秘地笑着朝周围各自忙活的婢女们招手。“今日,皇上给咱们这瑶池殿里添派了不少人。我们姐妹二人,带着她们给公主请安。” “奴婢们,给主子请安!此生,誓死效忠玉蘅公主。” 木南荨被她们这一跪有些不知所措,手心儿渐渐地生出汗来。呼吸急促,耳朵里反复地回响着“玉蘅公主”这四个字。 如今这场面,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的。他师父萧炎被武林上这么多人这么尊着、敬着,也从未受过这么大的礼啊!这……这算不算欺祖?! 想到此处,她赶紧蹦到地上伸手将她们都拉起来,说到道:“起来,赶紧起来!你们这是做什么呢!我受不起,受不起啊!” 柳莺和菊燕笑呵呵地站起来说道:“受得起,受得起,以后咱们见到公主都是要行礼的。”两个姑娘一边说着一边将木南荨有扶到榻上坐下。 伸手招呼人,给木南荨梳洗打扮。 “你们为什么管我叫玉蘅公主啊?”木南荨悄悄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菊燕将热腾腾的帕子递到木南荨手中,说道:“玉蘅是皇上亲自赐给公主的封号,奴婢偷偷地问过萧义大哥了,大辽国最受宠爱的是太后娘娘所生的铁镜公主。皇上如今给您赐封‘玉蘅’,足见对您的喜爱啊!玉蘅可比铁镜好听多了!” “不许胡乱议论主子,以前在府里当差的时候你敢吗?如今到了皇宫大内,你怎么反而放肆起来了!”柳莺端着一碗奶茶走过来,提点菊燕。 “知道了,柳莺姐姐……”菊燕皱了皱鼻子,朝端着水盆的宫女挥了挥手。 柳莺白了她一眼,转而对木南荨说道:“皇上按照他自己的喜好给您准备了香浓的奶茶,还热着呢,你尝尝!” “奶茶?”木南荨好奇地接到手里,轻轻抿了一口。茶叶的清香混合着牛乳的香醇,喝起来还有一点咸咸的味道。 “味道的确不错,但是一大清早喝这种东西,他不会觉得腻嘛?”木南荨摇着头将奶茶放在一旁,“还是给我换一盏清茶吧!” 柳莺偷偷地抿了抿嘴,点头应道。 “门外的侍卫,怎么不见了?”木南荨随口问了一句。 “萧义大哥说,之前派他们守着门其实是害怕公主逃跑。毕竟,公主是皇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的。如今一切都说开了,您就不会偷偷逃跑了,所以就将他们都撤走了!”菊燕一提到萧义就不自觉地笑了起来,一声萧义大哥叫的更是极为顺嘴。 “哦……原来是这样啊!”木南荨坏笑着,看了一眼端着茶盏走过来的柳莺,故意装傻问道,“柳莺,你们和萧义结拜了吗?” “公主,您说什么呢!”柳莺将茶盏递到木南荨手里,故意拉长着声调说,“萧义大哥啊……是只允许菊燕一个人叫的!我们呢,得规规矩矩地叫人家一声……” “柳莺!好啊!你竟然敢笑话我!”菊燕还没等她将话说完,便叉腰瞪眼地大声叫道,“亏得我还管你叫一声姐姐呢!” 木南荨和柳莺见她羞得小脸通红,不禁大笑起来。 碧玉年华的木南荨带着一群豆蔻梢头的小姑娘,在殿内一阵嬉笑。 这是一段岁月静好,无忧无虑的日子。 耶律隆绪站在殿外感受着她们的快乐,他想这样的日子过一天算一天吧!谁让她生在皇家呢!生在皇家,就注定要被卷入无休无止的尔虞我诈之中。 妹妹,身为兄长我已经尽力在弥补了。假如有一天伤害到了你,希望看在这段快乐日子的份上,不要恨我!作为帝王,我的确也有许多无可奈何! 第一百零一章 公主要做媒 耶律隆绪站在门口迟迟不进门,萧义在一旁小声提醒道:“主子,咱们进去吧!” “好……棋盘带了吧!”他回过神来问道。 萧义举了举手中的物件,说道:“主子,您都问了多少遍了!该带的,一样都不少!” 耶律隆绪点点头,举步走进瑶池殿。 木南荨正在殿内与柳莺她们嬉闹,瞧见耶律隆绪带着萧义走进来后十分开心。一溜烟的小跑过去刚想打招呼,却听得自己身后一众人等山呼万岁。 她先是一愣,随即便想要学着她们的样子参拜。 耶律隆绪伸出手拦住她,拧着眉毛问道:“这是要做什么?” “行礼啊!” “你是公主,行什么礼啊!”耶律隆绪拉着木南荨的手做到榻上,“你瞧,我给你带什么好玩意儿来了!”说罢,他朝萧义招了招手。 萧义将棋盘放到桌子上,却瞥见木南荨用一种意味深长又不怀好意的目光看着自己。 “属下给公主请安……”萧义以为木南荨是因为自己没有给她行礼,所以才会用如此怪异的眼光看自己。 “阿义,你这是做什么!”木南荨赶紧伸出手去拽他,“行了行了,你们赶紧出去吧!这么多人在这,我觉得不自在!” “是……” 得到了木南荨的命令后,萧义和柳莺他们带着所有的婢女都退到殿外候着。 “你不适应?我怎么看你挺适应的呢!”耶律隆绪笑道。 “舅舅……你身边的这个萧义还不错啊!”木南荨看了看紧闭的大门,随后对耶律隆绪说道。 虽然心中有防备,可是当听到妹妹称呼自己“舅舅”的时候,他还是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冷战。 他微微咳嗽了几声以掩饰尴尬,“那个……萧义,你刚刚说萧义怎么了?” “我说……这个萧义人还不错,医术精湛,武艺高强,一表人才……” “你等等……”耶律隆绪出言打断她道,“你别告诉我,你看上那小子了啊!” “我有心上人的!”木南荨两眼一瞪,气鼓鼓地说道。 “那你这么拼命夸他,所为何呀?!” 木南荨小声道:“我的意思是说呀……人家忠心耿耿跟了你这么久,舅舅就没想过给人家说个媳妇儿?” 耶律隆绪一拍大腿,“你这不还是看上他了嘛!让他做驸马……” “你小声点!”木南荨伸手赶紧捂住耶律隆绪的嘴,生怕外面的人听到。“我说的不是我,是菊燕!” “菊燕?萧义他自己说的?!”耶律隆绪差异的问道。 木南荨朝他翻了翻白眼儿,没好气儿的说道:“你的后宫,应该不止皇后一个人吧?!” “怎么了?” “哼!我觉得也不可能只有皇后自己,不然她昨天晚上哪儿来的这么大醋劲儿!”木南荨回想起昨天萧黛气势汹汹的模样,冷哼一声道。 “你说事儿就说事儿啊!朕的后宫之事,岂轮的道你评说!”耶律隆绪正色道。 木南荨撇了撇嘴,自言自语的小声嘀咕道:“这么不解风情的一个人,有什么可争的!好看还能当饭吃嘛!” “你说什么?敢不敢大点声!皇帝面前,窃窃私语那是犯了大不敬之罪!” 听到“皇帝”二字,木南荨忽然就明白了!是“皇权”,这个世道有权就相当于有钱,有了钱什么好东西买不到! 木南荨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心想:要是这样的话,那倒是值得争一争。 耶律隆绪看着木南荨在自己面前,又是摇头,又是点头,是不是的还自己嘟囔几句。完全没有把自己这个皇上放在眼里,忽然觉得甚是可气。于是他伸出手去,扯着木南荨的耳朵说道:“我发现你这个小姑娘啊……在江湖混迹这么久,是一点规矩都没有!” ”哎呦!放手……放手……快放手!”木南荨龇牙咧嘴地叫唤道,“还是亲舅舅呢!下这么狠的手,师父师娘养我这么多年,都舍不得碰我一下!” 耶律隆绪闻言立即放手,满怀关切又带一点愧疚地问道:“我扯疼你了是不是?!怎么样?需不需要传萧义进来给你看看!” “别别……”木南荨一边说着,一边从榻上站起来,恭恭敬敬地站在耶律隆绪面前说:“是我没有规矩,忘了尊卑!还请陛下罪责……” 说着作势要下跪,耶律隆绪赶紧站起身来,求饶道:“好了好了,是朕的不是!你这是做什么!从朕继位以来,身边的人从来不敢这么跟朕说话。你得让朕慢慢适应,是不是?!” 木南荨抬起头,静静地看着面前的这个男子。 是啊!他是皇帝啊!大辽国的皇帝。刚刚自己的确是有些放肆了,若不是与他有血缘关系的话,或许此刻他早就雷霆暴怒,命人把自己拉下去,打板子了! 想到此处,木南荨柔声说道:“原是我不懂事,以后一定注意。” “不需要,保持现状就可以了!”耶律隆绪赶紧说道,“这才是亲人相处的样子,这样才显得温暖啊!” 这一番话,说的木南荨心里酥酥的,暖暖的。感动之余,眼中噙着泪花。 “我给你带了棋盘来,咱们下棋可好?!”耶律隆绪拽她坐回到榻上说道。 木南荨用手偷偷地按了按眼角,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说道:“不会!” “不会!?” “嗯……不会!”木南荨大大方方地承认道,“师父没教过我!” “哦……”耶律隆绪将刚刚打开的那个装棋子的罐子盖上之后,想了想说道,“那叫上萧义,咱们出去打猎如何?!” “对!萧义!”木南荨听到他的名字之后,忽然拍了一下桌子之后,兴奋地说道,“这事儿差点就被岔过去了!你到底有没有想要给萧义说个媳妇啊!菊燕可以吗?” 耶律隆绪好笑地看着木南荨,说实话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喜欢做媒的公主。 “是菊燕和你说的吗?还是萧义?”耶律隆绪问道。 木南荨盯着他,微微摇了摇头表示都没有。 “那你这媒做的,有点唐突啊!萧义年方几何?家中有没有给他定过亲,又或是他心里有没有喜欢的人?这些你都知道吗?”耶律隆绪一口气抛出了一连串的问题,木南荨不假思索地一个劲儿地摇头。 耶律隆绪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这些你都不知道,就乱点鸳鸯谱啊!” 木南荨看了看他,学着耶律隆绪的样子也叹了一口气,无精打采地坐在榻上。 “行啦!萧义的性子我知道,他如果喜欢就一定会去争取,不喜欢的咱们硬塞给他也没有!”说着耶律隆绪站起身来,拽了拽自己身上的袍子,朝木南荨伸手道,“所以,咱们还是别操闲心了!打猎,去不去?!” 木南荨一听到“打猎”两个字,顿时头顶的乌云就消散得一干二净了。她笑颜如花地将手递到耶律隆绪的掌中,二人一前一后地朝殿外走去。 第一百零一章 做皇上也不见得快乐 所谓时光流转,衰老的也不过是奔赴红尘的我们。 人的一生犹如一座城,喜怒哀乐皆活在其中,无数个春华日月堆砌在一起,骨为柱,肉为梁,心血绘浮雕。 即便是“快乐”,被关在这样一座城堡里,它也会感到悲凉。 日子一天一天被翻阅而过,今日成为过去,而明日也将成为昨日。 木南荨享受和耶律隆绪在一起策马、打猎的日子,可心中也牵挂着萧慕铖。一别数月不见,她生怕自己心爱的那个男人忘记了她这个人的存在。 她侧目看了一眼身旁的耶律隆绪,经过这些日子的接触,木南荨发现即便是皇帝好像也有许多烦心事。他总是不经意的出神,不经意的就蹙起眉间,眼神之中愁绪满溢。 就如此刻,明明是外出打猎,可他却手握弓箭坐在马上出神。 “转了许久都没有发现猎物,咱们要不要休息一下啊!”木南荨故意扬声说道。 “累了?!”耶律隆绪回过神来,温和的笑道。 木南荨点头道:“就是我们不累,马儿也需要休息啊!这里风景极好,咱们散散步” “萧义……”耶律隆绪翻身下马,“我们去转转,大家原地休息不必跟着了!” 萧义牵过他手中的马,劝说道:“主子,让属下陪同吧!万一遇到什么不测……” “行啦!”耶律隆绪大手一挥,气宇轩昂地问道:“你看我们俩,哪个像好欺负的?!” “主子……”萧义还想在说什么,耶律隆绪两眼一瞪,硬生生地将他的话堵在喉咙里。 木南荨大笑着拽起耶律隆绪的手,朝丛林深处走去。 夏风微起,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阳光执拗地穿过树叶的缝隙散落在地上,形成斑驳的树影。“不开心!?”木南荨轻声问道。 耶律隆绪轻笑一声,说道:“坐在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上,哪里会不开心!” “你不开心!你是因为这‘一人之下’,所以才不开心的。”木南荨的语气中充满坚定,“那个皇上像你这样悠闲?不临朝,不听政,不批阅奏折,整日里陪着我骑马打猎。表面上看你是乐在其中,可内里却及不甘心!” “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心思怎么这么重!”耶律隆绪震惊与木南荨的观人于微,欣赏她的感同身受,却也心疼。一个深受父母宠爱的女孩儿是学不会这些的,例如铁镜,她就从不会察言观色。 木南荨没有回答他,只是低着头一个劲儿的朝前走。因为思虑,所以表情极为凝重。 “我想见见爹娘……”过了好久,木南荨用极其细微的声音,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耶律隆绪停下脚步,长出一口气,该来的总是会来。她提出这个要求的时间,比自己预期的要晚上许多。拜见自己父母这种顺理成章的事情,都能拖了这么久才说出来,可见她依旧拿自己当个外人。 “看你这么久都不提,还以为有我你就知足了呢!”耶律隆绪扶着木南荨的肩膀,盯着她的双眼说道。 “我是怕……怕你不同意!” “我为什么要不同意?失散多年的女儿提出要见自己的父母,即使是皇帝也没有权利阻拦。” 木南荨高兴地大叫道:“这么说,你同意了?我可以见到爹娘了吗?” 耶律隆绪摇摇头,“不行……” 若说刚刚她的心高兴地飘入云端的话,那此刻便是因为失望而准入深渊。 木南荨眼含泪花,哽咽道:“为什么?你不是说,女儿见父母皇帝没有权利阻拦吗?那你此刻为什么又……” “你误会了!”耶律隆绪耐心地解释道,“你父亲杨四郎,为什么要把你送回到大宋,咱们谁也不知道。更何况,我也是见到你之后才知道自己的妹妹竟然嫁给了一个大英雄,你要知道,他这么多年在大辽一直都是隐姓埋名的。假如你们相见了,太后可就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了,到时候是杀是留,我也没法左右。” 不得不说,耶律隆绪这编瞎话骗人的本是,那真是一流。从头到尾,分析的那是头头是道,有礼有节。还间接地表达出了他心酸的处境,作为皇帝也要听命于太后。 面对自己这个“舅舅”所说的话,木南荨深信不疑,她点了点头说道:“是荨儿想的太简单了,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见一见他们?” “我来安排,你只需要耐心等待就可以了!” “可是,我已经待不住了!本想着见一见爹娘后,我就可以回梧桐苑了!毕竟,师哥还等着我呢!”木南荨心中放不下的人太多了,想要抓住那个又想要留住这个。亲情,爱情哪一样也不想割舍。 耶律隆绪皱了皱眉,问道:“这里不好玩儿吗?” 木南荨摇摇头道:“好玩儿啊!进山打猎,下河摸鱼,还从来没有人带我这么玩儿过呢!可是,荨儿有好多心里话都不知道跟谁说。自从知道了我是公主以后,柳莺和菊燕在我面前也显得拘谨起来。” “荨儿想找个说话的伴,这还不好办嘛!”耶律隆绪拉着木南荨的手,一边往回走一边说道,“等过几天,舅舅就给你找个性子温和,模样秀丽,心思灵巧的陪你说话。” 茂密的山林间,耶律隆绪的大手包裹着木南荨的小手,给了她此生最快乐,最幸福,最恣意的时光。 毕竟人这一辈子,最不可代替的只有亲情。 木南荨坐在窗前托着下巴,瑶池殿外的湖面上漂浮着大片大片的荷花还有睡莲。 算算日子,在这里已经从晚春一直住到了盛夏,她的心早就飞走了。从最初的欣喜到现在的无奈,木南荨的心境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如不是心中存留着想要见父母的执念,此刻她早就回道雁门山了。 “公主……”菊燕一溜小跑的来到她身边,脸上洋溢着笑容,“皇上刚刚派人来说,今天晚上会带一名客人来陪公主用晚膳。” “客人?!什么客人?”木南荨问道。 “这个……来传话的人没有说。不过奴婢听说,今天皇上亲自到宫门口去接的!想来,应该是什么贵客吧!”菊燕猜测道。 “贵客!”木南荨口中念叨着,“会是什么贵客能让皇帝亲自去接呢?” 她望着窗外的那一湖荷花,忽然灵光一现她猜测,莫非是将自己的父母接来了!? 想到这里,她开心的像是一只小麻雀一般。赶紧从椅子上蹦下来,然后对菊燕说道:“快快……给我准备一桶水来,见贵客一定要梳洗打扮一番才不会失礼啊!” “现在就要嘛?!”菊燕看了看外面的日头,弱弱地问道:“此时才午时刚过啊!” 木南荨迅速转过头去,看了一眼说道:“是吗?!好像是早了一点啊!不过没关系的!咱们早一点去,不能让客人等我们是不是!” 说着便将菊燕往门外推,“你快去快去,告诉柳莺他们准备起来!” 一时之间,平静了许久的瑶池殿再度欢腾起来。 期待这个词仿佛天生就会与失望连接起来,因为会有失望的可能,所以才会期待成功,期待心想事成。 或许,这才是鲜活的人生。 第一百零三章 萧菩萨哥 日暮西垂,华灯初上。 木南荨满心欢喜地去找耶律隆绪,一进门却发现与自己之前想的完全不同。大殿内除了婢女之外,便只有耶律隆绪和一个漂亮的妇人。 她从灯火辉煌出摇曳着向自己走来,娇美的容貌,温和的目光,木南荨觉得她就像是降世临凡的仙女。 她的手既柔软又温暖,拉着自己一步一步的走向耶律隆绪。 “你就是荨儿,是不是?!”我今日刚到,就听皇上对你是赞不绝口呢! “你是?!”木南荨坐下后,傻傻地问道。 “她是萧菩萨哥,朕的贵妃!”耶律隆绪用十分自豪的语气回答。 木南荨转头盯着耶律隆绪问道:“这就是你前几日和我提起的那个人吗?” “对呀……你现在住的瑶池殿,原本是贵妃的居所。”耶律隆绪浑然没有发觉木南荨的失落,而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之中侃侃而谈。“这图纸是贵妃画的,当时朕看到之后就觉得十分华美,于是便寻找能工巧匠盖了这瑶池殿。” 萧菩萨哥在桌子下面用手拽了拽耶律隆绪的衣袍,道:“荨儿,这些吃食都是皇上为你特意准备的!这道烤羊腿可谓是鲜嫩可口,这样的味道也只有在咱们大辽国才能吃得上呢!” 说着,她用筷子夹了一块肉放到木南荨的面前。 “对对……还有这马奶酒!贵妃这次特地给咱们带来的!” 木南荨恹恹地看着自己面前的酒和肉,却一点食欲都没有。席间,她始终强颜欢笑,送进嘴中的食物再好吃都是味同嚼蜡。虽然此刻心情不畅,但始终在心中告诉自己,不要让自己影响了人家的心情。 耶律隆绪知道木南荨为何失望,可她想要的自己的确给不了,只能想方设法的从其他地方尽力弥补。 不知过了多久,耶律隆绪终于放下手中的筷子。 “今日这一餐,是今年吃的最快心的一次。” 萧菩萨哥闻言,站起身来接过婢女身后的茶盏递给耶律隆绪道:“这还要多谢荨儿呢!想来,自从铁镜公主出嫁,皇上许多年都没有这么开心了。” “主要还是因为有贵妃娘娘陪伴。”木南荨抬眼望了一眼窗外,“一路舟车劳顿,想来贵妃娘娘也甚是乏累,荨儿就不在此处叨扰了。” 言罢,带着柳莺和菊燕便退下了。 “她并不开心……”耶律隆绪望着木南荨离去的背影说道。 “皇上既然早就看出来了,那为何……” “她想要的朕给不了,也不能给。便也只能委屈她一段时日了。” 萧菩萨哥顿了顿,坐在耶律隆绪身边柔声道:“有一件事情,臣妾想和皇上商量。还望皇上恩准。” “说来听听……”耶律隆绪将茶盏放到桌上,握着她的手。 “臣妾想搬到瑶池殿去与她同住,一来那本就是臣妾的住处,二来两个人在一起也好有个说话的伴儿。” 耶律隆绪用审视的目光盯着她许久,“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萧菩萨哥淡淡一笑,“怎么,臣妾这个主意不好吗?” 耶律隆绪摇摇头,说道:“原本朕也是这个打算,却不知如何与你开口。如今竟然由你主动提出,朕着实有些诧异!” “您将臣妾从京都唤来,不正是因为此事嘛?与她每日吃住在一处,相处如同亲姐妹一般才能提皇上分忧啊!” 耶律隆绪叹谓着,将萧菩萨哥揽在怀中。 萧菩萨哥是太后萧绰的侄女,十二岁是选入皇宫。性情温和,才貌双全,深得耶律隆绪的宠爱。美中不足的是,膝下无子。 同样是膝下无子,可萧菩萨哥与皇后在本质上却有所不同的。 萧菩萨哥共为耶律隆绪生下过两个皇子,却都在不满周岁的时候便意外夭折。 生过皇子意外夭折,和压根就从未生养过皇子结果相同,可根本上的意义却大为不同。 不仅如此,萧菩萨哥从来不会有意争宠,也从来不会与任何人争风吃醋。 就比如此刻,如果是皇后就绝不会主动放弃独占恩宠雨露的机会,而萧菩萨哥却能主动请求搬到瑶池殿同住。 别说是一国的君王,就是普通官宦人家的丈夫也会更偏爱那个温柔、懂事又善解人意的。 耶律隆绪始终在等,等一个合适的机会给自己换个皇后。萧菩萨哥,无疑是最恰当的人选。 盛夏的湖边微风卷着阵阵荷香迎面袭来,萧菩萨哥带着自己身边的侍女朵里站在湖边。 “萧侍卫怎么还不来啊!?”朵里一边翘首以盼,一边帮自己的主子轰蚊子。 “你着什么急啊!萧义此刻身上担着荨儿的安全,自然是要安顿好一切之后才能来接咱们的。 朵里一听到木南荨的名字,起就不打一处来,“主子,您是怎么做到的呢?!皇上对她这么好,您就不吃醋??!您还主动要求搬过来与她同住!” “来的路上不是你一直劝我,要将瑶池殿抢回来的吗?这会子怎么又变了……” “主子!您搬过去,就让她搬出来好了!行宫这么大,哪里不能住人?!” 萧菩萨哥笑了笑,满不在意地说:“行宫这么大,住哪里都是一样的。” “不一样!”朵里忽然提高声调说道,“您和她都住在瑶池殿,皇上想要留宿怎么办?主子,到现在您膝下由空啊!” 说到此处,萧菩萨哥伸出手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说道:“夫妻是缘,母子也是缘。或许,我们母子的缘分还没有到吧!” 朵里愤愤不平地说道:“什么缘分,都是胡扯!您说,她除了年轻一点之外,哪点比得上贵妃您呢!真不知道,皇上喜欢他什么!” “住嘴!”萧菩萨哥厉声呵斥道,“你这丫头,皇上的事情也是你能随便议论的吗?皇后为什么会禁足?有了前车之鉴,若我还不长教训,这深宫幽寂也是白过了这些年。若是不想被扔到这湖里喂鱼,就管好自己的嘴巴!” 话音刚落,主仆人便瞧见不远处有一点光亮悠悠前行。 没过多会,萧义便撑船而至。 “属下给贵妃娘娘问安!” 萧菩萨哥赶紧摆手道:“快别多礼了!这段日子照顾皇上,你们兄弟辛苦了!” 说罢,朵里伸手扶着萧菩萨哥上了船。 四周寂静无声,只能听到船橹滑动湖水的声音。在这样安静的夜晚,萧菩萨哥的心绪却久久难以平静。 有些东西不是不争不抢,只不过是时机未到。轻易出手,反而容易弄巧成拙。 皇后错就错在太自以为是,还没有摸清对方的来历之前便贸然出手,触碰了耶律隆绪的逆鳞。萧菩萨哥想,她或许应该找个时间去见一见皇后。 如果皇后得知,木南荨是皇帝亲妹妹的时候,或许她会悔不当初! 第一百零四章 对于萧菩萨哥主动要求到瑶池殿陪自己同住,木南荨有些不知所措。 当她起身准备迎接之时,人已经走到门外了。木南荨刚要俯身行礼,萧菩萨哥却紧走两步伸手将她死死地拦住。 “你们都到门外候着吧!” 语罢,萧菩萨哥紧紧地拉着木南荨步入殿内。她用亲切、和善地语气说道:“以后见着我可千万别行礼,按照规矩我倒是正经地应该好好拜一拜你!” “贵妃娘娘,瞧您说的!我一介草民,怎敢受您的礼呢!” “皇上已经告诉我了,封你为玉蘅公主。咱们可是一家人啊!你我年纪差不多,如果不介意你就叫我阿栩。” “阿栩?!”木南荨隐约记得,晚饭的时候耶律隆绪说的不是这个名字。 萧菩萨哥看出了她的疑惑,笑着解释道:“菩萨哥是我的小字,姓萧单名一个栩。” “你也姓萧?”木南荨开心的问道。 “大辽国姓萧的有许多啊!比如昨日你见到过的皇后,她也姓萧。” 木南荨紧紧地握住她的激动地手说道:“我师哥也姓萧,不过他是汉人。契丹人也会有汉族的姓氏嘛?” “这个我得沏上茶,给你慢慢地说。”说着,她们二人执手同坐。 因为思念,木南荨这些日子始终都在寻找与萧慕铖有关的东西。萧慕铖喜欢吃的水果,爱喝的茶,甚至还亲自到花园里亲自捉了几只蛐蛐儿回来养着。 她记得每到夏日,萧慕铖的房间都会想起此起彼伏的蛐蛐儿的叫声。 这类似于一种自我催眠法,将自己身边的一切都心爱之人联系在一起。如此一来,你就可以告诉自己,他始终就在身边。 如今,听到有人和师哥拥有同样的姓氏,更加让她兴奋不已。 她们二人坐定后,木南荨赶紧给彼此到了一盏茶,说道:“一个姓氏而已,莫非还有故事不成!” “我和皇后的姓氏都是皇家御赐的,我的祖上原本是回鹖部族的人,复姓律平。太祖皇帝与律平人通婚,赐姓萧氏!” 木南荨继续追问道:“那皇后的姓氏也是皇帝御赐的?她原来姓什么?为什么赐姓萧,而不是别的什么姓氏呢?” “嗯……”萧菩萨哥故意卖关子,端起茶盏慢悠悠地喝了两口,隧赞美道:“你这的茶还是不错的!” “哎呦!我唤你一声好舅妈,咱们就别卖关子了!”木南荨转做到萧菩萨哥身旁,晃着她的肩膀撒娇道。 “你这一声舅妈可算是折煞我了!只有皇帝的嫡妻才值得你如此称呼,再说了我是真不知道!不过,关于这个问题你可以留着明天问皇上。说着的,其实我也想知道原因。” 萧菩萨哥拽着木南荨一边走一边继续道:“天色不早了,我帮你卸了钗环早些休息。明日我可是约了皇上一起去打猎呢!” “你也会骑马?”木南荨两只眼睛亮闪闪地看着萧菩萨哥。 “对呀!契丹族可是马背上打天下的,到了咱们这可不能辱没祖宗,将这砍价的本事都扔了啊!” 萧菩萨哥转身想要将婢女唤进来,服侍她们二人梳洗。却不曾想被木南荨一把拽住,问道:“你要去哪儿?!今日,你陪我一起睡可好?” 萧菩萨哥闻言一愣,接着昏暗的烛光她看到木南荨的眼中闪烁着一样的光芒。透过她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十二岁离开父母独自进宫。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面对着后宫之中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走错一步,她背后的整个家族就会万劫不复。 深宫夜长人寂寞,她也曾无数次的幻想着能有这样一个姐妹,陪自己闲话家常、依偎取暖。这景象让萧菩萨哥内心一阵悸动,伸手将木南荨揽在怀中点了点头。 此刻,抱着她就像是安慰着许多年前,那个手足无措的自己。拥有相同经历多人,才会更容易感同身受,了解彼此内心的伤痛。 梳洗一番后,她们二人并排躺在寝殿的大床上,手牵着手聊了许久。 她们从童年趣事料到情窦初开,从两国之战聊到武林纷争。木南荨说了许多萧菩萨哥从来没有听过的趣闻,称霸武林的梧桐苑,轻功卓绝的暮雀门,紫霞围绕的湘竹宫。这些对于她来说,就像寺庙中老和尚口中的西天、如来。 那些武林门派,江湖纷争,虚幻、缥缈,纵情恣意,令人神往。 她是羡慕木南荨的,因为她有一颗自由的心;有一个天荒地老,至死不变的爱人。与之相比,萧菩萨哥忽然想起了儿时自己背诵过的一句诗: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嫁入帝王家,想要一份纯粹的感情便是自寻死路。 由于晚上聊得比较久,以至于耶律隆绪带人来陪她们吃早餐的时候,木南荨和萧菩萨哥还都在甜美的梦想之中。 当她们翩然而至的时候,耶律隆绪的心忽然就变得柔软起来。 还未等二人行礼,他便大手一挥道:“都是一家人,免了吧!快来尝尝,今日的早饭合不合胃口!” “我听贵妃娘娘说,今日你们要去打猎?”木南荨给自己盛了一碗粥尝了一口,竟然有一股牛乳的香气。“这个粥味道还不错……” “喜欢就多喝……”萧菩萨哥顺手递给了她一个馒头,“怎么,你也想要和我们一起吗?” “可不可以啊?!” 耶律隆绪微笑着瞧了她一眼,笑道:“我的荨儿今日心情好像不错啊!” 木南荨噘着嘴撒娇道:“就答应了我吧!荨儿还有事情想跟舅……” “行!”萧菩萨哥忽然答应,顺利地将“舅舅”这两个字拦住了。 “这里没什么事儿了,都下去吧……” 婢女们相互彼此看了一眼后,纷纷悄无声息地退到了门外。 此时,殿内只剩下他们三个人,萧菩萨哥笑道:“我今日就僭越一回,替皇上做了主。皇上不会责怪臣妾吧?!” 耶律隆绪知道,萧菩萨哥是为了不让木南荨的身份传出去。他心中十分感激,紧紧地握住萧菩萨哥的柔荑,说道:“本就是为了陪你,自然是由你做主。这不算僭越……吃吧!”耶律隆绪用筷子给萧菩萨哥夹了一块肉,十分开心地说道:“快吃吧!时候不早了!吃饱了,咱们好去打猎啊!” “萧义……” 听到耶律隆绪传唤自己,萧义赶紧推门而入道:“属下在,请主子吩咐。” “去把荨儿的马牵出来,一会儿她和咱们一起去打猎!” 萧义抬头看了一眼,发现他们三个人的脸上都喜气洋洋的。心中不禁佩服这位贵妃娘娘,他想或许过不了多久中宫就要换个人了。 第一百零五章 辽国萧氏的来历 广阔无垠,茫茫旷野,策马扬尘。 木南荨从没想到,深居在皇宫的嫔妃居然有如此好的骑术。 木南荨席地而坐,手里甩着马鞭,感叹道:“一名深宫的女子都能有如此好的骑术,怪不得大宋与辽国交战的时候,败多胜少!” “什么意思?!”耶律隆绪不解道。 “步兵怎么也打不过骑兵的吧!更何况,我听说辽国的弓弩手十分神勇呢!” 耶律隆绪冷笑道:“大宋的子民是不是都是这么认为的?你们认为一个军队的战斗力和他的民族属性有关是不是?” “难道不是?!” “大宋在创立之初,也是兵强马壮,真刀真枪夺下的天下。宋朝的太祖皇帝赵匡胤手下的将军,各个都骁勇善战。” “那为何如今却这般不堪一击?放下辽国不提,就是一个西夏已经让朝廷头痛不已了。” 耶律隆绪静静地盯着木南荨看了许久,有些话他不知道能不能和这个小丫头说。虽然她身上流的是契丹人的血,可是名义上却依旧是宋朝的子民。这些话说出去之后,一旦传到宋朝的皇帝耳朵里,无论是对大辽国还是对她都十分不利。 木南荨见他盯着自己许久不说话,便试探的唤了一声舅舅。 耶律隆绪回过神儿来,伸手将她叫道自己身边,沉声道:“老子曾经说过一句话,矫枉过正。你可有听说过?” 木南荨傻傻地摇了摇头,“这些书,师父说女孩子不必读。所以,我从来都没看过。” 耶律隆绪无奈地摇摇头,“宋朝在军事上的羸弱完全是因为,在建立之初赵匡胤的措施出了问题。他是武人出身,腥风血雨的政治他见的多了,便开始怀疑自己手下那些军功赫赫的将领。于是,他才设计了‘杯酒释兵权’这一出大戏。他想从自己这停止靠杀戮政权,想让天下不再起战乱。这才是根本原因……” “他却没有想到,树欲静而风不止。只想到了内鬼,却忽略了外敌!” 木南荨的这番话,让耶律隆绪尤为惊喜。他仰天大笑,拍了拍木南荨的头说。心中无限感慨,她这个妹妹和母亲真的是太像了,尤其是对政治有着极其敏锐的感知。 他不得不承认,木南荨是他的众多姐妹之中最可爱,最潇洒,也是最灵动聪明的一个。 如果,她从小就长在母亲身边,那一定会是自己的得力帮手。 “可惜……真是太可惜了!”耶律隆绪深谈一口气,无奈的念叨着。 “可惜,什么可惜?!” “没什么……早上你不是说有问题要问我嘛?”耶律隆绪将话题岔开。 木南荨一拍脑门,说道:“对呀!我怎么给忘了呢!你等着,我去叫人……” 耶律隆绪还没问她要叫谁,转眼的功夫就不见了她的踪影。 他觉得应该找个机会,让木南荨和萧仁比一比轻功,到底谁更胜一筹。 “我们来啦……”两个姑娘手拉着手朝他跑来,一屁股坐到地上。 木南荨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说道:“好啦!我要开始问问题了哦!” 耶律隆绪含糊的应了一声,从怀中掏出帕子走到萧菩萨哥面前,轻轻地为她擦去额头的汗珠。目光太温柔,看得她的脸颊泛起了红晕。眉目含羞,眼波流动,甚是迷人。 看得木南荨寒毛直竖,赶紧捂住眼睛道:“我的妈呀!这也太恩爱了吧!” “哪这么多话,你不是要问问题吗?”耶律隆绪将手帕塞进萧菩萨哥的手中,顺势抬手拍了木南荨脑门一下。 “快问!” 木南荨看了一眼低头不语的萧菩萨哥说道:“昨儿个晚上,我与贵妃娘娘闲聊。发现大辽国的皇帝特别喜欢给有功之臣此行氏,而且都是‘萧’字。这里面,有什么说法吗?” “想知道?” 木南荨如小鸡啄米一样,拼命点头。 耶律隆绪清了清嗓子,将故事娓娓道来。 原来,契丹部族最开始是没有姓氏的,大家都是以自己各自所居住的地名为姓氏。这个习俗延续了几百年,直到耶律阿保机成立了契丹国。 他以自己所居的地方“世里”为姓氏,译成汉语就是“耶律”。 自此,耶律成为了契丹的皇族姓氏。 耶律阿保机自比汉高祖刘邦,所以契丹皇室还有一个姓氏:刘。 不仅如此,他更认为皇后对于一个国家的重要性堪比西汉丞相萧何。故此,大辽国所有的皇后或者是有功于社稷的臣子,都赐姓为萧氏。 “哦……原来是这样啊!” 耶律隆绪看着恍然大悟的木南荨,好奇的问道:“你怎么会对这件事情感兴趣呢?!” “因为啊……荨儿在中原的师哥就是她的情郎,也姓萧呢!”还未等木南荨说话,萧菩萨哥率先将她的秘密讲出来。 木南荨羞臊的不行,伸出手去作势要去堵她的嘴。萧菩萨哥反应极快,朝旁边一转身便躲过了。眼瞧着扑了一个空,木南荨自不罢休。站起身来又要抓她的衣摆,却依旧扑了个空。 两个人你追我赶的,嬉戏打闹作一团。 萧菩萨哥说着无心,可耶律隆绪却听者有意。 当年铁镜就是这么背杨四郎那个小子迷住了,自从成亲之后便越发的与他这个亲哥哥疏远了。有了这样一个教训,对于木南荨的这个心上人他就变得格外的重视。 自己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妹妹,可不想被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子骗走。 于是,当他们回到南京行宫后,耶律隆绪当机立断地找来萧信,命他前去中原打探一番。 这一夜,耶律隆绪将萧菩萨哥留在了自己的寝殿。木南荨陪他们用过晚饭后,也十分知趣儿的早早就回到自己的瑶池殿去了。 这一晚上她都在想,既然暂时无法回到梧桐苑,那么总要想办法送一封信回去保平安。他独自一人出来已经三个多月了,并且还是被耶律隆绪他们偷偷抢出来的。 恐怕,这个消息师父和师娘已经知道了。他们一定会担心自己的安全,师哥脾气急躁,若是因为自己的事情在和师父起冲突,又该如何是好! 思及至此,她命人找来纸和笔给萧炎写了一封家书。 不管如何,明日一定想办法让舅舅派人把这封信送出去。 在华清的月光下,木南荨伏在桌案上一笔一划地倾诉着无尽的牵挂和思念。 第一百零六章 一封家书引起的争吵 次日清晨,当木南荨拿着自己的亲笔书信,将来意与耶律隆绪说明的时候,去遭到了无情的拒绝。 “为什么?!我已经出来这么多日子了,肯定要给家里保平安的!”木南荨将两只眼睛瞪的溜圆,高声质问道。 “什么家里?!这才是你的家,而我才是你唯一的亲人!”耶律隆绪十分不开心的说道。 “不!这里不是我的家!这里是大辽国皇帝的行宫,是皇帝的家。家中应该有父母,而不是只有一个不知道真假的舅舅!”木南荨也有些急了,所以讲心底最深处的疑虑一股脑的吼出来。 耶律隆绪拍案而起,他大声呵斥道:“岂有此理,真是越来越放肆了!自朕登基以来,还没有哪个王子、公主敢这么同朕讲话!” 木南荨见耶律隆绪似乎是真的动气了,心中也有几分畏惧。可她却硬着头皮挺起胸脯再次往前一步,大声道:“皇上也要讲理!我自小就在梧桐苑长大,是师父师娘亲手将我带大的。如今寻到了亲人,便把他们抛出脑后这便是忘恩负义!我木南荨到死,也不会做那等不义之徒。” “好呀,好呀!你还真是伶牙俐齿!照你这么说,今日这封书信我若不答应帮你送出去,便是我教唆你不仁不义、忘恩负义,是也不是?!”耶律隆绪在书房内被木南荨气得暴跳如雷,心中有一团火拼命地往外窜。 他顺手拿起一个茶壶,狠狠地摔倒地上。 萧菩萨哥和萧家兄弟一直候在门外,书房内的争执愈演愈烈,他们都在心中暗暗地为木南荨捏了一把汗。 当听到屋内有异响的时候,几个人连想都没想就推门闯了进去。 此刻,木南荨和耶律隆绪两个人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谁也不肯让步。萧家三兄弟见耶律隆绪真的动怒了,便只是呆立在一旁谁也不敢出声。 大殿内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安静的渗人。 最后,还是萧菩萨哥从中斡旋将木南荨拉走,让彼此都先安静一下。 萧家这四兄弟,平常除了萧义之外,就剩下萧礼与耶律隆绪在一起的时间最长,他们二人可以说是皇帝的左膀右臂。 所以,萧仁将地上的碎片收拾干净后,悄悄地退出了出去。 书房内便只剩下耶律隆绪、萧义和萧礼他们主仆三人。 耶律隆绪伸手指着萧义说道:“你明天去找她,就说你们兄弟可以偷偷地替她送信。” “主子!”萧义大为吃惊,甚至有些想不明白。他们这位主子,向来不是一个出尔反尔的人,今儿个这主意怎么变得这么快呢!? “您要是早知道是这个接过,刚才何必于小公主吵架欧怄气呢!”萧礼不识字是个粗人,所以说话会比其他几个人要直一些。 萧义见状赶紧拽了拽他,用警告的语气提醒道:“主子这样做,自有他的理由。咱们是奴才,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 萧礼刚想出口反驳,却看到萧义一个劲儿的朝自己摇头。他性子虽然直了一点,可脑子却不笨,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对于聪明的人来说,有些事情得到的太容易反而会起疑心。为了之后的计划更顺畅,我就不得不给她一些阻碍。”耶律隆绪推开书房的窗子,眼睛望向窗外,“即便是这样,咱们这个聪明的玉蘅公主,也不见得在心里不会怀疑我们!” 耶律隆绪心机深沉,令人发指。在他的面前,仿佛没有亲情更没有爱情,他的江山社稷,皇权专政比什么都要重要。 萧礼想了想,问道:“您刚刚派出阿信到中原去打探那个姓萧的小子,我们是不是等他打探消息回来再去送信件?” “不……”耶律隆绪微微摇头道,“这两件事情没有关联,也毫不冲突。萧礼,我之前不是交给你一封信嘛?” “是!”萧礼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恭敬地捧在手上,“这封信我始终揣在怀里,从未离身。” “她的那封信送去梧桐苑,我给你的这封送到??都酒馆,亲手交给掌柜的陆路,剩下的事情他会知道怎么办。” “属下领命!”萧礼将信件放回到怀中,答应道。 “你们下去吧……让朕一个人好好静一静!” 萧礼和萧义兄弟二人对视了一眼后,领命退下。 耶律隆绪的书房外,萧礼拍了拍怀中的书信说道:“你说这??都的掌柜,会把这封信送到何人之手呢?” 听到他的话后,萧义立即停下脚步拧着眉说道:“我们是主子的奴才,有些事情他想让你知道自然会说;有些事情他闭口不言,你就千万不能太过好奇。你今天这个想法太过危险,当心小命不保!” “你也太过谨慎了!我大字不认识几个,就是将它拆开摆在我面前也是白费!我这小小的好奇心,对于主子来说不足为据的!”萧礼一边走,一边满不在乎的说道。 萧义追上去,拽住他的手腕一本正经地说道:“你肯定不会怎么样,但是却容易被人利用、陷害!你如果听我的,就将自己的这点好奇心收起来!千万不要让旁人知道,听见没有!” 萧礼觉得萧义有点大题小做,不耐烦地甩开了他的手随口应道:“知道了知道了!这明显刚刚就是被主子吓到了!” 看着他大步流星离开的背影,萧义叹了一口气。他知道,今日这番话根本没有用。可作为多年的兄弟,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往死路上走。 希望他不要陷得太深,希望他日东窗事发主子看在萧礼效忠多年的份上留他一条活路。 另一头,木南荨被耶律隆绪气得两个眼睛直冒火。大声嚷嚷着今日就要离开行宫,回梧桐苑去。 这种话若是传到耶律隆绪的耳朵里,无疑是火上浇油。惹怒了他,后果将不堪设想。 萧菩萨哥心中极为不安,将瑶池殿内的婢女全部遣到门外,并警告她们管住自己的嘴。今日在要吃殿内听到的所有事情,都要咽到肚子里。 “你今日就走,那父母就不见了吗?” “不见了!”木南荨毫不犹豫的回答道,“我来了都两三个月了,他丝毫没有让我见父母的打算。总是好言好语的诓骗,若我还呆在这那也太没皮没脸了!” 萧菩萨哥赶紧走到她身边,抓住她的手说道:“你我虽然相处的时日不长,却有一见如故的缘分。公主,可否听我说一句?” 木南荨低着头想了想,虽然并未答应却也没有反对。于是萧菩萨哥拉着她的手坐下继续说道:“杨四郎是谁?既然娶了辽国的公主,为何依旧要隐姓埋名,这些你都清楚吗?” 木南荨咬着嘴唇,点头道:“杨家一直是辽军的劲敌,有无数辽国的勇士死在杨家人的枪下。所以,假如辽国的文武百官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一定会遭受千刀万剐。” “那你可知道,杨家四郎的身份原本皇上也只是猜测。直到你来了之后,他才知道真相。作为一国之君,他本应该将这件事情昭告天下。可皇上为了你,却隐瞒了下来。他将这南京行宫中所有的婢女、侍从换了一个遍。只是为了,不让这里的消息传到京都。” 萧菩萨哥说到此处,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继续道:“他为了保护你的安全,保护你父母的安全坐了这么多事。到头来,你却为了一封信和皇上吵得不可开交。他虽是男人,却也会伤心的!” 木南荨斜着眼端详了她半天,总觉得有些蹊跷,却也找不出来哪里不对劲。萧菩萨哥一脸真诚,目光中又闪烁着动情的眼泪。心中有再多的不满,此刻都难以在说出口。 看木南荨的反应萧菩萨哥便知道,她的话起作用了。于是,她赶紧乘胜追击继续劝说道:“你若信我,这件事情包在我身上了。一定给你办妥,把信送到你的情郎手上。如何?!” “好好地一件事儿,却让你说的如此孟浪!我的信是写给师父的,与他何干!”木南荨因为害羞,连脖子都是红彤彤的。她起身走到自己的梳妆台前,从首饰盒中取出一个信封交到萧菩萨哥手中,“既然如此,那我就信你一次!” 萧菩萨哥将信接过,笑道:“成!我现在就给你办去!等我消息吧……” 说罢她举步就往外走,在即将踏出殿门的那一刻,木南荨却将她再次叫住,嘱咐道:“如果可能的话,替我跟他陪个不是!他是皇上,我不应该让他如此下不来台。” 萧菩萨哥闻言,笑道:“知道了!你们俩人啊,真是一家子!统统一个脾气,吃软不吃硬!” 她转身出了瑶池殿,没走几步碰上了萧义。 “是皇上派你来的吧?”萧菩萨哥晃了晃手中的书信说道:“是不是为它来的?” “贵妃娘娘明见,属下的确是为了这封信来的!”萧义恭敬地回道。 “得了!你也不用进去了,陪着我到皇上的书房再走一趟吧!” “这个……”萧义闻言有些犹豫,“皇上刚刚跟属下说,想要自己一个人静一静。这个时候前去打扰,是不是不太好啊!” “放心吧!我服侍皇上这么多年了,心中有分寸。你若不想去也行,在这候着!”萧菩萨哥转身望了一眼瑶池殿后笑道,“不许和我抢功劳!” 萧义想了想,萧菩萨哥说的有几分道理,快步赶上去道:“贵妃娘娘,属下陪您一起去!” 第一百零七章 萧菩萨哥伸手将书房的门推开,悄声地走进去。 耶律隆绪此时正在书房读孟子,听到书房内的响动抬头看去。 “是你啊!”他朝一侧挪了挪身子,拍了拍旁边的位置,“过来坐,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萧菩萨哥面带微笑,轻手轻脚的走到他身边坐下,将手中的信放到书案上道:“是玉蘅公主给梧桐苑的家书,陛下若没意见我就将它交给萧礼送出去了。” 耶律隆绪将信捏在手中,双眉紧蹙反复的摩挲着。他正在心中与另一个自己作斗争,作为君子他是绝对不能偷看这封信的;可作为一国之君,他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 拆与不拆,他在心中反复拉扯。 “要我说,就不拆!”萧菩萨哥看着他许久都没有个决断,便出言劝说道:“皇上向来不是优柔寡断之人,如今却因为一封信纠结许久,想来公主在您的心里格外的重要。公主早晚都是要嫁人的,身为女子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找到一个两情相悦的男子,携手共度一生。您说,是不是?” 萧菩萨哥说的话他都明白,可一想到木南荨会因为中原的那个小子扔下他这个哥哥,心里就不是滋味,耶律隆绪烦躁的将信随手扔在书案上: “阿栩,有些话如今我也就只能同你说说了。你可愿意,听朕唠叨,替朕保密?” 萧菩萨哥低头一笑,拽着他的手臂道:“臣妾十二岁入宫,陪王伴驾这些年,早就将您的悲喜、烦恼、忧愁当做自己的看待。您心里舒服了,臣妾心里才会舒服。与什么事情您就同妾讲,发泄发泄。等出了这个门儿,臣妾就将它们都抛诸脑后忘了!” 这说的是表忠心,更是诉衷情的话。 正所谓高处不胜寒,更何况是耶律隆绪这种遭受过亲人背叛的帝王。 在他看来,萧绰就是赤裸裸的背叛。她不仅背叛了先皇更是背叛了自己,他可以理解却难以原谅。 所以,他这些年来都将后宫的妃嫔视为巩固皇权,安抚功臣,繁衍子嗣的工具。甚至对皇后,天长日久慢慢地也只是有一些夫妻的情分。 深宫的女人,绝大多数要的是“宠”,爱不爱的根本不在乎。 可是,萧菩萨哥同她们却不同。她始终保持着纯良的心性,从不会主动去陷害别人。身处在尔虞我诈的旋涡之中,却能始终将自己置之事外。 这便是耶律隆绪宠爱她的一个原因,而另外一个原因是,萧菩萨哥始终懂得审时度势、进退适度。就比如此刻,所有人都认为耶律隆绪最需要的是安静。 可实际上,他最需要的是倾诉和倾听。 “阿栩,你说荨儿会不会向铁镜一样,有了丈夫就会抛弃自己的哥哥。” “你们之间是有血缘关系的,谁也不会将你们之间的感情阻隔。铁镜也是一样的,杨四郎的身份太特殊了。夫妻一场,在不知道你心意的情况下她不能冒险。” “她是我妹妹,我那么疼爱她,什么事情都是可以谈的呀!” 萧菩萨哥摇头道:“说句大不敬的话,这件事情若放在我身上,我和铁镜的处理方式是一样的。我们是女人,不了解男人的想法。或许,你们兄妹俩可以开诚布公的谈一次。至于荨儿……”她伸手将桌案上的信封拿起来,“她自小就在梧桐苑长大,写家书报平安是理所应当的。这恰巧说明,她是一个有情有义,懂得感恩的姑娘啊!” 耶律隆绪觉得,萧菩萨哥的话倒是有几分道理,脸色也放轻松了许多。 “那么,我就将这封家书原封不动的送出去了?萧菩萨哥试探性地问道。 耶律隆绪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继续低头读手中的《孟子》。 萧菩萨哥知道,皇上这是默认了。 她手中拿着信封,面带微笑朝外书房外走去。眼看着就要到门口了,却又折了回来,“对了……臣妾还有一件事情要同皇上说。这件事情我可是在玉蘅公主那里表功了,到时候她问起来就说是我将皇上说服的!” “知道了!” “那臣妾告退!” 耶律隆绪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心中思绪万千。忽然觉得,只要能看到萧菩萨哥心中就会暖暖的,觉得十分贴心。 书房门外,萧义望着自己手中的这封信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十分惊讶的说道:“主子竟然没有拆开看!” 萧菩萨哥翻了翻白眼道:“你觉得一个小姑娘给家人写的信,有必要看吗?再说了,这里是行宫,她在这能获得什么有用的情报?” “倒不是这个,主子应该是怕公主有了情郎不要哥哥。” “这话说的更没道理!姑娘总是要嫁人的,也没看见过谁家姑娘守着哥哥过一辈子的!” 萧义点头说道:“这还要多亏了贵妃娘娘,这样的话我们可不敢在主子面前说。” 萧菩萨哥回头看了看书房紧闭的两扇门,腹诽道:这样的话也就只敢当着你们的面说说,在屋里那位面前我也不敢。 “快去吧!将信送出去,咱家的小公主也好安心。” 自从这件事情过后,木南荨和她的关系就更近了一层。 看着她们二人整日亲热的犹如亲姐妹,耶律隆绪在心里也十分开心。经过萧菩萨哥在中间斡旋,她们兄妹也恢复到了以前,之前所有的不快乐都烟消云散了。 萧礼按照耶律隆绪的安排,将信件分别送到了梧桐苑和??都酒馆。 自从不管是朝廷还是武林,太平安逸的日子一去不复返。 宋朝皇宫的御书房内,赵恒看着面前的奏折面沉如水。 王侁状告杨家勾结契丹人,通敌卖国。杨家四郎更是娶了辽国的公主,每日锦衣玉食,乐不思蜀。他甚至还把自己与辽国公主的孩子,送回到大宋交给杨五郎抚养。 时间,地点,甚至连那孩子的姓名都说的明明白白,让他不相信都很困难。 这件事情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王侁诬告,陷害忠良;另一种是王侁所奏皆为事实,天波杨府辜负皇恩,卖主求荣。 如果这件事情真如王侁所奏报的那样,外有强敌、内有暗鬼,大宋的江山就危险了。 赵恒在书房内来回踱步,烦躁不安。 杨家所有的尊荣都是他钦赐的,真要是将杨家人通敌卖国的罪证查实了,百姓一定会认为他这个皇帝昏庸无能,不辨忠奸善恶,他这皇帝的面子放哪儿放? 从先皇时起,大宋的一些边关要塞大多都是靠杨家镇守。 赵恒独自在书房,越想越害怕,朝着书房外扬声叫道:“来人!快来人!” 内侍听到他的召唤赶紧推门而入,跪倒在地,“给皇上问安,您可是饿了?外面已经准备好了您平日里……” “朕不饿!”赵恒不耐烦地打断他,“房叶海呢?!他去哪儿了?” “今日是小的当值……” 赵恒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小太监,觉得倒是有几分眼熟,“哦……那你去替朕传旨,宣王侁和寇凖进宫,御书房伴驾。” 小太监一愣,随即问道:“现在吗?” 赵恒眉头深锁,厉声问道:“怎么?皇上宣大臣还得分时候嘛?” “小的不是这个意思,小的是说,此刻夜已深了皇上明日还要早朝,不如早早休息。毕竟您康泰,这国家才能安稳,百姓才能丰衣足食,小的们也能过上这舒心的日子。” 御前的人整日陪在天子身边,外人看上去荣宠至极。可只有他们心里清楚,自己成日里都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 “哼!行啊!你们整日里跟在房叶海身边,这溜须拍马的本是学的还真是到位啊!”虽然知道这是为了哄他高兴说的奉承话,可赵恒却不得不承认,这几句听得他心里舒服了许多。 “行了,朕找他们有急事儿!你去宣就是了……” “小的遵命!”小太监瞧着自己规劝了几句,也没有什么用处便只能遵旨,漏夜前去两位大人的府邸去宣旨。 第一百零八章 深夜传召 王侁和寇凖深夜得皇帝召见,片刻都不敢耽搁,收拾停当后直奔宫门而去。 寇凖在去皇宫的路上反复思量,觉得或许是边关出了什么大事情,才会如此紧急的召见,这一次到底是西夏还是大辽;而同样被深夜召见的王侁此刻却是洋洋得意,他知道自己的奏折起作用了,皇上即便是没有完全相信,却也在心里存了一个疑影。不仅出了自己多年的这口恶气,更重要的是大辽皇帝给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一半。 王侁字秘权,东平人。其父王朴,官至后周枢密使。 名门之后,又有军功在身,所以非常得太宗皇帝信赖。 只可惜为人刚愎自用,在雍熙三年的金沙滩战役之中,先是以言语激怒杨继业,随后在陈谷关不肯听潘美的劝阻,执意带兵离开谷口,最终致使杨继业孤立无援,深陷辽军的包围圈。杨继业是不肯做俘虏而撞死在李陵碑前,杨家军在这一场战役之中死伤无数。 太宗皇帝收到消息后大为震怒,将王侁等一众官员贬斥。 经过多年的官场沉浮,终于在自己的努力下再度获得赵恒的重用。 可是,谁也不知道,王侁早就在被遭贬斥的第三年被辽国收买。 如今这一封奏折既讨好了耶律隆绪,又报了自己当年遭贬斥的仇恨。 王侁在心中格外的畅快,他高声的对外面马夫叫道:“快一点,莫要让官家久等!” 一炷香的功夫,王侁和寇凖相继赶到赵恒的书房外。二人四目相对后皆是一愣,彼此的客气地打了一个招呼后定没有过多的交谈,恭敬地分站在书房两侧等候传召。 王侁的年纪要长于寇凖,可官职却没有寇凖高。所以,他们二人之间也能算得上是平起平坐了。不过,王侁在心里却开始暗自打鼓。寇凖和杨家的关系极其密切,今日皇上连他一起召见,这说明什么? 说明不管是自己,还是杨家都没有完全的得到官家的信任。 他掀起眼皮,偷偷地看了一眼寇凖。 随后腹诽道:听说这小子口才了得,虽然秉性耿直,但是心思却缜密,鬼心眼子又多。一会儿官家面前少不了要对峙一番,自己要万分小心才是。 “二位大人,陛下请您二位进去!”小太监将门打开,恭敬地对门外说道。 “多些公公……” 王侁和寇凖二人向小太监道谢后,一前一后步入御书房。 “微臣叩见陛下……” 赵恒手中端着奏折,连眼皮都没抬,轻轻应了一声却没有让他们平身。 王侁和寇凖偷偷地相互看了一眼,只能选择继续跪着。 地上的砖石冰冷、坚硬,跪个一时半刻还行,时间久了二人都觉得膝盖被硌得生疼。 尤其是王侁,年纪大了腿上又有旧疾。他偷偷地伸出手来,轻轻地揉着自己的膝盖。 这动作虽然细微,却也被赵恒瞧见了。 进宫觐见给他们一个下马威,之后回话就会更老实。这是皇帝惯用的伎俩,并且百试不爽。赵恒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在跪下去下面的老家伙也该受不住了。于是扔下手中的奏折揉了揉眼睛,故作惊讶道:“两位爱卿,为何不起身啊!尤其是王爱卿,你腿上有旧伤哪里禁得住这样跪啊!” “这个……”王侁沉吟了半刻,不敢说什么。 可寇准却直言道:“微臣和王大人给陛下请安,为得恩旨岂敢擅自自起身!” 赵恒一听赶紧道:“哎呀……都是朕的不是,批阅奏折太过入神,竟然忘了让两位爱卿起身。”说着,他从龙椅上站起来,走带二人身前伸手道:“二位都是国家的肱骨之臣,是朕的倚仗,其可有半点损伤?!快快请起……” 虽说赵恒伸手想要去搀扶,可臣子哪敢如此劳动天子。于是,他们二人皆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用手撑地站起身来。 君臣三人都是做戏的一把好手,帝王的驾驭之术,臣子的恭敬之言一出大戏即将在宋朝宫廷的御书房内上演。 “朕今日碰到了一个难题,所以才会深夜召二位进宫。若扰了二位的清梦,可莫要怪朕啊!”赵恒面带微笑,极为和善地对二人说道。 “老臣不敢……陛下为国为民,日夜操劳。为君分忧是老臣的本分!”王侁赶紧回道。 “是呀,是呀……”寇凖赶紧应承道,“皇上都没有休息,作为臣子又怎敢偷懒呢!再说了,能为皇上分忧解难,是我们做臣子的荣幸啊!” 王侁和寇凖,一个历朝三代,沉浮官场多年;一个侍奉了两代君王,机敏狡猾;他们两个,谁也不是省油的灯。 皇上故意挖坑,跟你假客气要都看不出来,十个脑袋也保不住一条小命。 “皇上深夜召臣等前来,所谓何事啊?!”显然王侁已经等不及了,他现在急迫地想要知道皇上对自己的这封奏折是如何看待的。 于是,他忍不住率先问出了口。 “看看人家……”赵恒估计嗔怪着跟寇凖说道,“你怎么就不问问,朕遇上什么难题了?” “是……皇上教训的是……”寇凖笑呵呵地随口应承,“那皇上今日召臣来,到底是为何时啊?!” “哼……”赵恒听着寇凖阴阳怪气的声音不禁哼了一声,随后拿出奏折举到王侁的面前说道,“这奏折,是爱卿写的?!” “回陛下,正是……” 话音刚落,便听到“啪”的一声,奏折应声落地。 “王侁,你最好想清楚了在回话!如若让朕查出来你所报有虚,陷害忠良可是重罪,是要掉脑袋的!” 王侁一个机激灵,撩袍跪在地上言辞恳切地说道:“陛下声明,臣知道陷害忠良是什么下场。臣也知道,杨家一门忠烈。杨老令公更是被先皇追封为”太尉“,这些年来皇上也对杨家宠信有加,给予了厚望。” 说到此处,他抬头看了看皇帝的脸色,继续说道:“臣也是不肯相信这奏折之中的内容,所以也是犹豫了许久。” “可你最终,还是将奏折承给了朕!” “是……臣想,若这件事情是真的,而臣又知情不报,那我大宋江山岂不是危险了;若这件事情是子虚乌有,一经查实也可使杨家免受非议。臣丢了脑袋不怕,只要大宋江山永固,臣便是死了也无憾了!” 话音刚落,还未等赵恒开口,寇凖也跪倒在地说道:“回禀陛下,这奏折可否让臣先看看。” “恩……正好朕也想听听你的建议!” 寇凖躬身拿起地上的奏折,翻开以后快速阅览。 在烛火的映照下,他的脸色逐渐变得铁青。 第一百零九章 天波府遭诬陷 “这简直就是子虚乌有!”寇凖铁青着脸,撩袍跪在地上痛心疾首的问道,“这么荒唐的诬告,皇上竟然相信啦?” “相信?朕要是相信了就不会把你们二人叫来,而是命人到杨家宣旨诛他满门!”听到寇凖这样说,赵恒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嘴上虽然说着斥责的话,可是心中除了愤怒之外,却竟然还有些许的失落和挫败。 自己这个皇帝做得有这么差劲嘛?他的臣子竟然如此质疑,如此的不信任,自己难道就这么不分是非? 赵恒顺手拿起书案上的一封奏折作势要扔出去,却在即将要脱手而出的那一刻收了回来。 “来人……” “陛下……”门外的小太监听到召唤推门而入,跪在地上听命。 “房叶海平日里就是这么叫你们的?朕桌案上的茶都冷了……居然都没有人来换!” 赵恒将一肚子的气,全都撒在贴身服侍的人身上。 小太监一个劲儿的赔罪,并赶紧为赵恒换上了新茶。 “平仲,这件事你去查吧!事关大宋江山千秋万代,切不可含糊大意。王爱卿从旁协助,切记不可冤枉忠良。”赵恒喝了一口热茶,心平气和地说道。 “臣领旨……” “夜深了,都回去休息吧!平仲留下,朕还有事情与你商议。” 王侁用眼瞟了一眼跪在他身旁的寇凖,随后叩首道:“陛下还需保重龙体,老臣告退了。” 自己和寇凖一起面圣,最后却将他单独留下。一时之间,他竟也难以猜测到皇帝的用心。 下了马车后,王侁直奔自己的书房而去。他要尽早安排,好好谋划下一步。 心中思忖着将书房门推开,刚刚迈步进去便看到里面坐着一个人。 王侁心中一个机灵,接着昏暗的烛火定睛望去,一时间大惊失色。 他迅速转身朝门外张望,确定没有其他人后将门紧闭。 “你怎么没跟我打招呼自己就来了呢?什么时候来的?来多久了?有没有碰到什么人?”王侁快步走到他面前,赶紧问道。 那人轻笑着拿起随身携带的酒壶,喝了一口道:“放心吧!既是盟友,又怎么能陷害你呢?我是来帮你的!” “帮我!怎么帮?” “你先做下,听我细细和你说!” 王侁狐疑地看着他,慢慢地坐在对面道:“赶紧说,说了快走!若是被人发现了,你拍拍屁股可以跑路,我这一家老小就要在劫难逃了。” 那人闻言道:“当你决定做卖国贼的时候,这些怎么没想到呢?” “你!”他的话深深地刺痛了王侁的自尊心,不知道是羞愧还是恼怒,王侁的脸“噌”地一下就红了。 那人见王侁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于是赶紧笑道:“行了!你我都是为主子办事的,就不要为这等无所谓的小事不愉快了。我今日是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或许这个消息能助你一臂之力!” 王侁冷哼了一声道:“你快说,说完了赶紧走!” 王侁根本不相信,不过是短短的一天之内能有什么有价值的消息。 “大辽国的南京,幽州府行宫内突然造访了一名汉人女子,合宫上下都对她礼遇有加。”那人语速缓慢,他接着昏暗的灯光,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王侁的表情变化。 只见王侁紧蹙的眉头逐渐舒展,嘴角还微微上扬。可见,这个消息对他来说的确十分有价值。于是,他继续说道:“最为奇怪的是,这汉人女子居然是大宋的江湖人士。” “可有证据?!”王侁赶紧问道。 “她有一封书信,与前几日送去了梧桐苑。”那人回答道。 “据说这梧桐苑是武林第一大派,势力不可小觑。若想以此做文章,可是要有证据的!” 那人起身拍了拍王侁的肩膀,胸有成竹地说道:“放心吧!我已命人去取,不日就会交到你手上。这件事情成了之后,你可不要自个儿独占功劳啊!” 说罢,他一转身便从窗子一跃而出,消失在茫茫夜色治中。 王侁紧跟两步,探头朝窗外看了看。见窗外无人,心中送了一口气。他面带微笑的关上窗子又吹灭了书房的烛火,脚步轻盈地朝卧房走去。 这一夜,他要睡个好觉。 寇凖被赵恒留在宫禁之内,大约半个时辰后才离开。 出了宫门后他并未回家,而是命人驾车直奔天波府。 他的到来,惊动了整个天波府。 佘赛花知道,寇凖这个时候前来,一定是有极其重要的事情。 她二话不说,命人安排在花厅见客。 厅堂之上,下人按照规矩奉茶。 佘赛花道:“寇大人漏夜前来,可是边关除了什么大事?” 寇凖回道:“今日这话十分重要,老太君可方便屏退左右?” 佘赛花闻言眯着眼睛沉吟半刻,道:“你们都下去歇着吧!” 花厅内的几个小婢女相互望了一眼后,退出了花厅。 寇凖先是真起身来走到门口,将大门紧闭。随后从袖口里抽出奏折递给佘赛花道:“老太君,您先看一眼这个……” 佘赛花借着昏暗的烛光,眯着眼睛仔细地读了一遍。 她面色从容地将奏折交还给寇凖,冷笑摇头不语。 “看老太君这神色,像是早就知道此事一般。” “这等绝密之事,老身从何得知啊!这几十年来,这些事儿见得多了也就不足为奇了。想不到,朝中依旧有人死死地咬住我杨家,恨不得让我们死得干干净净的!”佘赛花望着远处道。 “老太君要赶紧想个对策啊!若这王侁再拿出什么确凿的证据出来的话,官家即便是有意维护,恐怕也难堵住这悠悠众口啊!” 佘赛花看了寇凖一眼,随后轻抚着自己的膝盖说道:“进来老身这膝盖总是隐隐作痛,看来是要变天了!” “老太君……”寇凖急切地唤了一声想要在说什么,却被佘赛花打断。 她摆摆手,说道:“天家恩赐,岂是你我能够左右的!平仲啊,我杨家对大宋的忠心那是日月可鉴啊!即便如此,恐怕眼下这一劫了是躲不过了!” “老太君,咱们可以一同想办法啊!天下之事,假的真不了!有我在,咱们齐心协力定能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寇凖信心满满,铿锵有力地说道。 佘赛花暗暗咬牙,在心中斗争了许久。最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老身若说,这奏折里说的大部分都是真的呢?” “什么?!”寇凖闻言大吃一惊,即刻从一次上站起来,眉头紧皱道,“老太君,此刻可不是说气话的时候!您年纪大了,自是不怕!可是,老太君还是要为文广他们这一辈而的年轻人多想想啊!” “我知道……我知道!老身岁数大了,腿脚不利索,眼睛也不甚好使了,可脑子还清醒得很!可是……”佘赛花狠狠地拍了几下大腿,一副欲言又止极其为难的样子,眼角边甚至还沁出了泪珠。 寇凖见状也是心酸不已,杨家一门如今也只剩下一个杨五郎、杨六郎和义子杨八郎。 五郎遁入空门不理俗事,两袖清风。 六郎依旧驻守边关,征战沙场。 八郎隐姓埋名,混迹在江湖之中。 这天波府始终靠着年近古稀的佘赛花撑着,内有孤儿寡妇需要照顾、安抚,外有强敌奸佞时刻提防。各中心酸孤苦,岂是旁人可以体会的。 刚刚情急之下,自己在言语过于激进有些失态,他缓了缓心神复又坐下耐心劝慰道:“老太君有什么难言之隐大可与我明说,好在官家已经将此事交由下官彻查,对我您还要有所隐瞒嘛?” “哎……寇大人”佘赛花扶着桌角站起身来,对寇凖略施一礼愧疚地道:“这些年来,承蒙您对我杨家的照顾和帮助,老身感激不尽。如今,因为杨家的事情将您牵扯进来,我佘赛花这心里……” “老太君!”寇凖赶紧也站起来,用手扶着佘赛花坐下,“老令公和诸位将军皆是为国捐躯,平仲的心中万分钦佩。有些客套话,您就不必说了!再者,就是官家对天波府也是极为信任的。不然也不会命我亲自彻查此事,为的就是还给杨家一个清白。” “既然如此,老身就直言了。” “老太君请讲!” “前几个月,的确有一位姑娘来到天波府认亲!” 寇凖闻言吃惊不已双目圆睁,张了半天嘴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四郎他真的做了辽军的俘虏,和辽国公主有个女儿?!” “不不……”佘赛花赶紧解释道,“小儿的确还活着,也的确是和辽国公主成了亲。可这孩子是不是他们二人的,还有待查证。” “老太君,这到底是是怎么一回事啊?!” “一言难尽啊!”佘赛花此刻心中也是乱的很,一时之间也难以理出头绪。 她言辞恳切地对寇凖说道:“这件事情必须要将五郎和八郎都叫回来,才能说得清楚。所以,老身恳请您在皇上那里拖上些日子!明日一早,我便叫人将他们召回来。” 寇凖想了想摆手道:“不行!天波府现在肯定被人盯上了,五郎还好说,八郎那边还是从我府中派人去叫吧!” 佘太君无力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寇凖起身告辞道:“天色已晚,老太君早些休息吧!平仲告辞了!” “送寇大人!” “老太君留步吧!您且放宽心,无论如何平仲都不会坐视不理!” 言罢,寇凖拉开花厅的门快步离开了。 第一百一十章 惆怅梦余山月斜 自从武林各大门派在梧桐苑相聚之后,江湖上流传着两件传闻。 第一件,自从萧慕铖与湘竹宫的紫莲宫主交手后,便成了武林各派口中的少年英雄。他内功深厚,轻功卓然,手中的扇子和他本人一样神出鬼没,招式千变万化,变化多端。江湖上送他一个好听的绰号:“幻影迷扇”。武林众人都觉得,假以时日他在武学上的造诣一定会超过萧炎。 第二件传闻是,梧桐苑少门主此次归来带回三样宝贝:整本的《慧定心法》,传说中见真门的镇派之宝“皙雪”和一个绝世美女。 江湖之中人人都在讨论,萧慕铖是一个得上天眷顾的人,他不但拥有绝世武功,更有美人相伴,实乃一段佳话。 这些令人艳羡的东西,对于萧慕铖来说根本不屑一顾。 自从归来后,他每日除了在后山练功之外,更多的时间都是在木南荨的院子里发呆。 周闹渐渐地与子流成为了朋友,却依旧不肯接纳方黎薇。 用他的话说,方黎薇不过是见真门叛徒后人,梧桐苑肯收留已是仁至义尽。她若明白点道理,就应该安分些。可实际上呢?她自从来到梧桐苑之后便时刻耍心机,装柔弱。先是获得周湄的喜爱,随后又自请帮忙打理后院的事务。 俨然一副少门主夫人的派头,妄想在潜移默化间逐渐取代木南荨的位置。 一开始,萧慕铖还不太相信。 可日子久了,方黎薇的意图和野心就日益显露出来。 有的时候,他不得不佩服周闹。虽然年纪不大,整日里总是一副张牙舞爪、吵吵闹闹的样子,可是看人看事却比自己还要通透。 漫漫长夜是相思之人最难熬的。 “惆怅梦余山月斜,孤灯照壁背窗纱,小楼高阁谢娘家。 暗想玉容何所似,一枝春雪冻梅花,满身香雾簇朝霞。” 午夜梦回,萧慕铖曾无数次仰望高悬的月亮。 圆缺轮转,他数了一遍又一遍;银霜满地,他踩踏了无数次。心中的“谢娘”,却始终杳无音信。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她才会回来? 夏去秋来,天气转凉。萧慕铖紧了紧身上的衣袍转身刚想回去休息,却觉得耳边“嗖”的一下,仿佛有一阵风擦着自己的面颊吹了过去。 还未等反应过来,一只弩箭已经直直地钉入了门口的柱子上。 萧慕铖屏气凝神,警觉小心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过了许久却连半个人影子都没有发现。 他满腹狐疑地快步走过去,“师父亲启”这四个字赫然闯进了自己的视线,那字迹他再熟悉不过了。 他颤抖着双手,取下了弩箭上的信封快步走进房内。借着桌上的烛火他细细读了几遍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萧慕铖咬牙暗道:这丫头居然跑到大辽国的行宫之内,做起了公主。害得大家为她担心了这么久,简直是可恶。待她回来之后,自己一定好好教训。 想到此处,萧慕铖忽而却又笑了。他知道,师妹多年的心愿了了。她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家人,这段时间一定过得特别开心。只要师妹幸福,他如何都无所谓。不过,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是不是也如自己这般相思入骨? 萧慕铖笑着摇了摇头,小心翼翼视若珍宝般的将家书折叠起来,放回到信封中,又压在自己的枕头下面。这一夜萧慕铖睡得极其安稳,格外香甜。 在梦中,木南荨变成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儿。整日里跟在自己后面“师哥,师哥”的叫个不停。萧慕铖带着她在后山追逐嬉戏,银铃般的小声回荡在山林间久久不散。 忽然,场景突然一转。木南荨已经变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可是她却深陷在一片泥潭沼泽之中。萧慕铖想要跑过去将她拉出来,可是却连她的衣衫都触碰不到。 眼睁睁地看着她在挣扎间越陷越深,丛林的雾色浓重,掩盖了她却也弥漫他。 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长空,萧慕铖猛然睁开眼睛,额头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 “竟然是一场梦!”萧慕铖坐起身来,用寝衣的袖口擦拭着额头的汗渍。 “笃笃笃”传来了三下敲门的声音,惊魂未定的萧慕铖警惕地问道:“谁?” “慕铖哥哥,你是病了吗?睡到这个时候还不起?” 听到声音后,萧慕铖放下警惕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周闹。他下床一边穿衣服一边回应道:“来了……” 萧慕铖穿好衣服,刚要将门拉开却听到门口传来一阵交谈声。 周闹没好气的说道:“以前荨姐姐和慕铖哥哥那样好,也从没有主动到这院子里来寻他。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如此死皮赖脸的!” “闹闹哥,黎薇姐姐也是关心慕铖哥哥。”子流怯怯地说道。 “你还小,哪里懂得这么多,别插嘴!” “哦……”子流声音极小的应了一声。 “慕铖哥哥还没起,怎么走吧!”周闹拉起子流刚要转身离开,面前的房门却被打开了。 萧慕铖从周闹的话中听出了端倪,心下一片了然。 “周闹,越大越不懂规矩。”萧慕铖绷着脸说道。 周闹满脸不服气地撇了撇嘴,心中暗暗为木南荨不平。 方黎薇以为萧慕铖是在为自己说话,笑着假装大度的说道:“慕铖哥哥,你可千万别说他。在此处,我本来就是寄人篱下,听几句闲话也是无妨” 萧慕铖冷着脸看了方黎薇一眼,继续对周闹说道:“从何时起,我这萧飒院竟是个随意进出的地方了?” 此话一出,方黎薇的笑容逐渐垮了下来。 周闹先是一惊,随后大笑道:“是是……慕铖哥哥教训的对!我就说这地方不能随意来吧,可有些人就是不信!” 他说着朝萧慕铖投去了一个赞赏的目光后,拉着一步三回头的子流离开,并且大声道:“走……去吃早饭去!子流我跟你说,练功最好费体力了!” 萧慕铖看着周闹那副模样,可是将“小人得志”的状态发挥的淋漓尽致。 “慕铖哥哥……”方黎薇不死心的还想说些什么。 “还有事吗?”萧慕铖面无表情的问道。 方黎薇红着脸极其委屈的说道:“我只是担心你,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黎薇,我希望你明白,让你以我妹妹生活在梧桐苑中,已经是我的底线。安分守己,不要去妄想那些不属于你的东西!” “若她再也回不来了呢?”方黎薇不死心地继续问道。 听到“回不来”这三个字,萧慕铖忽然想起了晚上做的那个梦。心中钝痛,隐隐地有些不安。他烦躁地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回道:“即便荨儿回不来了,也不会是你方黎薇!” 他说这话本意是打消方黎薇的念头,天下好男儿这么多,着实没有必要在自己的身上吊死。以梧桐苑少门主的义妹出嫁,婆家也会高看几分。 到时候相夫教子,日子也可过得顺心、安稳。 可萧慕铖的这一片好心,却终究还是被方黎薇辜负了。她偏执的认为,自己无论是从容貌还是性情都是拔尖的,日后一定是个好帮手。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就得不到他的心。 方黎薇在心中将这所有的怨恨都记在了素未谋面的木南荨身上,她暗暗发狠若日后木南荨有幸能回来,定不会让她好过。 第111章 木南荨的家书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12章 杨五郎送书信,暂解危机。 汴京城,寇府。 寇凖刚刚下朝回家连官服还没来得及换,门外边有小厮跑进来传话。 “老爷,天波府派人来请您过去!” 寇凖心想,昨日夜里已经将事情都商量好了呀!今日怎么突然又请他过去,难道事情有变? “何人来传话?可有说什么?”寇凖随口问道。 “传话的人不认识,只是让我转告老爷,说杨家的人已经回来,就无需再麻烦您派人去找了。”小厮将话原封不动地传给他。 寇凖一听就明白,这是杨八郎回来了。 他二话不说,拿起桌上的官帽直奔天波府。 欧阳靖每次出门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天波府探望佘赛花,这一次也不例外。 当他一进门,佘赛花就将花厅内的所有人都遣出去,将昨天晚上的事情告诉了欧阳靖。 “我已经派人去请平仲了,估计也快到了。到时候咱们商议商议,看看如何将这件事遮掩过去。”佘赛花说了白天有些口渴,端起了茶盏喝了一口。 欧阳靖犹豫着沉吟了好几次都想开口,却都硬生生的咽进肚子里。 “这里就只有我们母子有什么话就说,年纪大了反而扭捏起来了。”佘赛花看到欧阳靖踌躇的模样,嗔了他一眼说道。 “娘,荨儿不见了!” 佘赛花听到欧阳靖的话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蹙着眉问道:“谁?你说谁不见了?” “木南荨,五哥送到梧桐苑的那个姑娘!” “什么时候的事儿?!不见了……是什么意思?”佘赛花眼前忽然出现了那个姑娘的身影,机敏、沉静、英姿飒爽。 与年轻时候的自己有几分相似却又不完全相同,她身上还有一些别人没有的贵气。 听到她不见的消息,心中竟也有些空落落的。 “具体的细节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她是在五郎的军营内失踪的。”欧阳靖盯着佘赛花的表情变化,小心翼翼地说道。 “何人所为?!”佘赛花愣愣地问道。 “不清楚,对方没有留下任何的蛛丝马迹。” 欧阳靖话音刚落,门外的隐约传来说话的声音。 他们二人对视一眼后,欧阳靖起身将花厅的门拉开。 寇凖在门外与他四目相对,脸上露出了一丝不轻易被人察觉的笑意。 他快步走进花厅,拱手对佘赛花施礼,“本想今日下朝后就派人去给八郎送消息,没想到他就回来了!” “你怎么知道我去哪儿了?又要如何去送信儿呢?” “今天一早我就派人去问过了,欧阳山庄的小厮说你去了梧桐苑。”寇凖坐在欧阳靖对面,笑道。 “八郎,且不可对寇大人无礼!” 寇凖笑着摆手道:“老太君,不妨事的。我和他年纪相仿,就是称兄道弟也是使得的。” 对于他的谦虚,佘赛花在心中极为受用。 “今日早朝,官家有没有提及这件事情?”佘赛花紧张地问道。 寇凖安慰道:“老太君请放心,这件事情官家既然是私下找的我和王侁,那就说明他不会将这件事情拿到明面上来说。昨日在下回去也是彻夜难眠,细细地将这件事情从头到尾又想了一遍,官家虽然下旨命我彻查却没有规定期限。可见,在心中还是信任杨家的。” “皇家天恩浩荡,我杨家更是不能辜负。可是……这件事情最关键的人却丢了!”佘赛花满脸愁容,一时间竟又老了好几岁。年岁渐长总觉得力不从心,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哪天是个头儿。 “老太君是说那姑娘不见了?”寇凖一听这话忽的就笑了,他抚掌说道:“这下事情就更好办了!他们只要找不到证据,咱们又咬死不承认。再加上官家有意维护,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怎么会这样容易!荨儿只是被人掳走了不知去向,万一就是这揭发之人下的手呢?这大宋的军营,若不是内鬼谁能如此轻易地将人带走?”欧阳靖却觉得寇凖下这样的结论,有些草率。 寇凖低头想了想,道:“现在最关键的就是两个问题,一是四郎是否还活着并作了辽国的驸马;二是这姑娘是不是辽国公主的女儿。” “寇大人,这第一个问题在官家那里根本不是秘密。当年我同四哥一齐被俘,是我替他定了名头。梧桐苑带领各路英雄豪杰,将我从辽国的军营里救出来。而四哥则化名木易,只说是杨家的先锋官,这才躲过一劫。更何况d这都是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如今拿出来说岂不可笑?”欧阳靖有些不忿的说道。 寇凖摇摇头,并不太赞同欧阳靖说的话,“这件事情我们可以放下不提,但是我只问你一句。他杨四郎是不是娶了人家的公主?杨五郎送上梧桐苑的女娃娃,是不是杨四郎和这辽国公主的孩子?” “我……”欧阳靖被这两个问题,问的哑口无言。 寇凖狠狠地拍了一下大腿,说道:“这才是关键!你压根说不清楚!” 欧阳靖心火中烧,他怎么都想不明白,此时在朝中也就只有六郎在朝为官,镇守边关多年且从不参与结党营私之事。这些个小人为何就抓着他们杨家这么多年,都不肯放手呢! 眼前这道关,怕真是过不去了! 思及至此,他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想起了杨五郎曾经与自己说起过当年之事。就在这一瞬间,他找到了事情的转机。 “我想起来了!”他大笑着惊呼起来,“五哥曾经同我说过这件事情,当年四哥还曾亲笔给他写过一封信!” “是是……我也记得有这么回事儿,只不过心中的具体内容他并未与我细说。”经他这么一提醒,佘赛花恍惚间也记起来了。 “那信呢?!”寇凖激动地问道。 欧阳靖回道:“自然是在他手里!”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等五郎回来,或许还有转机!”寇凖双目放空,眯着眼睛说道。 当天,欧阳靖派自己府上的亲信去请杨五郎。 几日后,那亲信却只带回来杨五郎的一封亲笔书信。 这封书信的大概意思是说,他已经遁入空门,这些身外之事与自己无关。更何况,泰州城刚刚收复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所以,他将当年的那封书信送了回来。或许,能有所帮助。 有了这封书信在手,寇凖的心里踏实多了。 虽然杨四郎活着又娶了公主,但他并没有背弃宋朝。这封书信上写得明明白白,此女娃身份贵重。之所以送到大宋朝,是为了如有朝一日辽国兵临城下之时,此女可作为筹码进行谈判。 如此一来,杨家眼前的危机算是化解了。 他揣着这封书信,兴高采烈地进宫去了。 这边寇凖刚进宫门,与此同时,萧炎写得书信也送进了欧阳山庄。 第113章 狐狸大氅,头鱼宴 木南荨失踪了两个月,在这一刻大家终于知道了她的行踪。 家书送出去之后,犹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木南荨每天晚上都会站在窗边许久并且满心欢喜的盼望着,在某个月朗星稀,微风徐徐的深夜,师哥从天而降来看望自己,又或者是接她回家。 可是,这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她始终没有看到萧慕铖的身影,眼中的期许慢慢地变成了失落。 树上的叶子纷纷飘落,天气越发的冷了,今年的初雪来得比每年都要早一些。 此时,大雁早就飞过了雁门山朝南边去了。可木南荨心中惦念的那个人,却始终都没有来。 这个结果,连耶律隆绪都始料未及。 他本想着若有人想要带她走,自己便做个顺水人情。只要木南荨回到梧桐苑,后面的计划实施起来就会顺畅了许多。 可是,从如今这情形看来已经超出了自己的预想之外。这样的感觉他虽然不喜欢,可是一想到自己最小的妹妹可以继续留在这里陪着自己,心情倒是顺畅了许多。 冬雪一场接一场,郊外的那条又宽又长的大河覆盖在皑皑白雪之下,结上了厚厚的一层冰。 耶律隆绪从半月前就派人在那里盯着,待河水上冻之后要其速速来报。 他要带着木南荨去钓鱼,请她吃只有贵宾才能享受的“头鱼宴”。 这一日清早起来,耶律隆绪穿着整齐地来到瑶池殿。 木南荨手中捧着热腾腾的奶茶,正围着裘皮与萧菩萨哥坐在榻上聊天。正殿的门忽然被推开,凛冽的寒风夹杂着雪花“呼呼”地往里灌。 “关门,关门……快些把门关上!”木南荨赶紧叫嚷道。 自己的手脚刚刚暖和过来,这一下殿内的热乎气儿又被吹走一半。她在心里暗骂道,这是什么鬼地方,什么鬼天气,怎么会这么冷! “很冷吗?!”耶律隆绪笑着走进来,却没有靠近。 外面天寒地冻,刚刚进门的他浑身都是寒气,所以便只是驻足在门口。 “舅舅不进来吗?!”木南荨拢了拢自己身上的衣服,好奇地问道。 “这么冷么?!”耶律隆绪所答非所问,他之后自己习惯了塞外的气候,可木南荨却从小长在关内,自然没有见过这么冷的天气。 萧菩萨哥伸出手摸了摸木南荨的手道:“可不是,捧了半天的热奶茶,这手却依旧是冰冷的。雁门关内,怕是从来没有这么冷的天气吧?” 木南荨缩了缩脖子,摇了摇头。 雁门关的整个冬天都是白茫茫的,又怎会不冷? 只不过,那时候的心是暖的。 “萧义,把朕之前准备好的东西给公主拿进来。”耶律隆绪走到门边对着门外喊道。 木南荨好奇地与萧菩萨哥对了一下眼神,然后抻着脖子朝门口的方向望去。 不一会的功夫,萧义捧着一件红棕色的东西走进来,恭敬地交给耶律隆绪。 “来,试试看合不合身?”耶律隆绪走到木南荨身边,将手里的东西打开。 展现在木南荨面前的,是一件毛色极佳的裘皮大氅。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它,伸出手摸了摸。 萧菩萨哥竟也一时看呆了,用略带嫉妒的口吻说:“这可是上好的红狐皮呢!” “这么大一件,要用多少只狐狸啊!” 耶律隆绪从木南荨的话语中听出了她的怜悯,于是说道:“所以啊!即使是在大辽国的皇室,也没有几个能穿得上它。” “还是算了吧!”木南荨将头转过去,不再看眼前的这件裘皮大氅,“还是给贵妃娘娘吧!” 此话一出,耶律隆绪原本开心笑容逐渐垮下来,神色极其凝重。 萧菩萨哥看到眼中心里一颤,赶紧嬉笑着打圆场道:“皇上,您看小姑娘还知道想着我呢!”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在被子里拽了拽木南荨的裤脚,用眼神警告对面这个不知深浅的小姑娘。 木南荨不是傻子,她只是觉得将这血淋淋的东西穿在身上有些残忍,并不是不喜欢。面对萧菩萨哥的提醒,她用撒娇的语气说道:“你可是舅舅最宠爱的,冻坏了我不打紧,冻坏了你可怎么得了。” “你这丫头,说话越发没有规矩了!”萧菩萨哥红着脸薄怒道。 木南荨朝她皱了皱鼻尖,起身下地穿上耶律隆绪手中的那间红棕色裘皮大氅。她迫不及待的走到镜子前面,看着镜中的自己在心底暗暗赞道:简直美极了! “舅舅……今日又想带我去哪里玩?” 耶律隆绪沉浸在妹妹过人的容貌之中,所以对木南荨的话并未理睬。 只是走到木南荨身后,扶着她的肩膀左右看了看说道:“果然极其合身!贵妃给的尺寸真是分毫不差啊!” 萧菩萨哥笑道:“那皇上准备如何赏我呢?!” “舅舅也给贵妃娘娘做一件吧!”木南荨顺嘴说道。 “你别理她!”耶律隆绪拽着木南荨的手,走到坐榻前看着萧菩萨哥灵动的笑颜,“前年朕就送过她一件了,今日这是与你争嘴呢!” 木南荨看了萧菩萨哥一眼,瞧见她眼中含笑便知道耶律隆绪所言非虚。 “舅舅刚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 “什么问题?!”耶律隆绪问道。 “今日想带我们去哪里玩儿啊?” 耶律隆绪神秘兮兮地回答道:“带你去钓鱼!” “钓鱼?!这么冷的天儿,河水都结冰了如何钓鱼啊?!”木南荨长这么大都没有听说过冬天在冰河上钓鱼的,她顺理成章的认为耶律隆绪是在诓自己。 “你不信?!”耶律隆绪笑问道。 木南荨脑袋摇得想个拨浪鼓一样,回道:“不信!” “那你陪朕去一趟,不就知道了!身为一国之君怎么会诓一个小姑娘,有什么好处嘛!” 木南荨一想,也对! “那好吧!看在这么漂亮的衣服的面子上,就信舅舅一回!” 她与萧菩萨哥都穿戴好之后,随着耶律隆绪上了马车。 虽然外面寒风凛冽,可是马车之中却暖如初春。她看着并排而坐的耶律隆绪和萧菩萨哥,忽然觉得这才是皇帝和皇后应该有的模样。他们时而轻笑低语,时而红袖添茶,这相敬如宾的模样令人称羡。 贵妃与皇后相比,不仅年轻美貌,温良贤淑,更重要的是她更懂得耶律隆绪的心。 “你这么瞧我做什么?”萧菩萨哥被木南荨盯得浑身不自在,她的眼神仿佛可以直入人心,将一切都看透。 木南荨轻笑着收回视线,回道:“没什么……就是觉得贵妃娘娘十分漂亮而已!” 话音刚落,马车外恰巧传来萧义的声音,“主子,咱们到了!” 此话一出,木南荨最先跳下了马车。 她放眼望去四周除了耶律隆绪带出来的护卫军之外,没有一个人影子。自己面前的这条大河宽阔无比,在河岸旁还有一个大营帐。 木南荨心中不禁纳闷,不是说钓鱼吗?设营帐做什么?难不成还要在荒郊野岭的,这住一晚上不成?想到此处,她不由得从内心打了一个寒颤。若这是这样,她恨不得即刻就打道回府! 耶律隆绪牵着萧菩萨哥,从正在发呆的木南荨身边走过。 “愣着做什么?走啊!到帐子里面去……” 听到耶律隆绪这么说,木南荨即刻愁容满布!心中即使在不愿意,却仍旧跟着他们的脚步走进营帐之中。 她在心中不禁哀嚎道:我的苍天,真神,菩萨啊!放我回去吧! 第114章 耶律隆绪步入帐中坐定后问萧礼道:“都准备好了吗?” 萧礼回道:“禀主子,属下一早就命人在河面方圆十里的地方凿冰下网,正中间勾鱼的冰孔也凿好了。此刻,收网吗?” 耶律隆绪望向木南荨,用眼神征求她的意见。 “现在就去吗?”木南荨问道。 “听你的!本就是为你才凿河钓鱼的。” 木南荨闻之一愣,堂堂一个大辽皇帝,钓个鱼还得听她的!自己这个公主做的,地位不低呀! 想到此处,木南荨拽了拽自己身上的大氅,清了清嗓子说道:“那就,收吧!早完事儿,就可以回去了!” “回去?回哪里去!?”耶律隆绪知道木南荨心里是怎么想的,她肯定以为这营帐是用来住的。所以,刚才进来的时候一脸愁容。 耶律隆绪心想:谁让你这个丫头不听话,借这个机会还不好好吓唬吓唬你! “不回去啊!”木南荨赶紧站起来,可怜兮兮的哀嚎道,“天气这么冷,这里哪能住人啊!舅舅!我的亲舅舅!!” 耶律隆绪面对她的哀嚎无动于衷,面带坏笑的朝帐外走去。 “傻姑娘!”萧菩萨哥拉着她的手,一边走一边笑道,“哪里就能住在这儿呢!既冷又不安全!你舅舅逗你玩儿呢!” 木南荨一听这话,才意识到自己受骗了。她跟着萧菩萨哥走在耶律隆绪的后面,死死地盯着他的后背。腹诽道:还是大辽的一国之君呢!竟然骗她一个小姑娘,简直可恶!这么大个人了,哪里有一个做舅舅的样子! 耶律隆绪走在前面,似乎感觉到了他背后的目光。忽然转过身来,看着木南荨朝她招手说道:“过来!” 木南荨皱了皱鼻子,赖皮地“哦”了一声,然后屁颠屁颠地跑到耶律隆绪的身边。 此时,萧义正站在河中间指挥着几个随从在河面上凿了一个大洞。 木南荨抻着脖子向前探身朝里面望去,可能是因为在水下呆的久了,许多鱼儿都从冰眼浮上来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 “快看!好多鱼呀!”木南荨开心的笑道。 耶律隆绪接过萧义递过来的绳勾掷进冰眼中,没过多会便勾到了一只大鱼。那只被勾到的鱼儿见大事不妙,一下钻到水中不见了踪影。 “呀!快拉住它,别让它跑了!”木南荨指着那只大鱼逃跑的方向,大声说道。 萧菩萨哥拉住她的手赶紧裹到大氅之中,笑着说道:“放心,鱼儿既然咬住了勾就跑不了。这鱼线十分结实,现在去拉它反而容易伤了自己的手。不如等上一阵子,等它挣扎累了没有力气了,再将它拉上来。” 木南荨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半信半疑地盯着那根不停下沉的鱼线。 果然,没过多久就不动了。 耶律隆绪伸出手去将鱼线轻轻一拉,一条大鱼便出现在了木南荨的眼前。 “臣妾恭喜皇上,在这深冬时节竟然能勾到这么大一只胖头鱼。我大辽来年定能风调雨顺,百姓富足。”说吉祥话是身为后宫嫔妃必备的本事,尤其是在这个时候,必定是要多说上几句给皇帝助助兴的。 耶律隆绪听到萧菩萨哥的话,大笑着对木南荨说道:“这只头鱼,朕带回行宫让御厨好好给你做一顿晚饭!” 见木南荨傻愣愣的站在原地不说话,萧菩萨哥在身后杵了她一下提醒道:“这头鱼本应是在每年冬春的交接之际才会勾的,如今皇上为了你破例。这样大的恩典,还不谢恩!” 木南荨极不适应的行了一个礼,还未开口说话,耶律隆绪便大手一挥道:“行了,自家人没必要整这些虚礼!走……咱们回行宫暖暖和和的说话!” 耶律隆绪言罢,拉着萧菩萨哥率先朝马车的方向走去。 “那……剩下的鱼就不要啦!费这么半天劲,就要一条鱼啊!”木南荨站在原地大喊道。 “公主放心跟主子回去吧!剩下的鱼属下会收网将它们都带回去。”萧义轻声对木南荨说道。 木南荨上了马车,对耶律隆绪说道:“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冰河上勾鱼呢!真是有意思!” 萧菩萨哥看了一眼耶律隆绪,抿着嘴笑道:“这还叫有意思,等开春的时候咱们会放出海东青捕天鹅,当它直冲云霄的那一刻,简直是让人热血沸腾呢!不过,最有意思的还要数过年呢!” “过年……过年不就是放炮仗,吃年夜饭,看杂技,还能有什么?”显然,萧菩萨哥的话勾起了木南荨的兴趣,她两眼放光兴奋的问道。 “这……一时半会哪说的清楚啊!公主若是感兴趣,就留下来过年!”萧菩萨哥见她上了勾,心中十分开心。她猜想,耶律隆绪也是希望玉蘅公主留下过年的。 有些事情虽然一定要做,可也不在乎往后拖这一时半刻。他们兄妹多亲近一天,往后的日子就会少一些遗憾,多一些美好。 木南荨一听到他们想要留自己在这里过年,脸上的笑容边凝固了,她垂下头愣愣的出神了好久。 萧菩萨哥见她不说话,便想要再出言劝说。 而耶律隆绪却朝她摇头,示意萧菩萨哥不必再劝说。 在中原流传着这样一句话,生恩不如养恩大。耶律隆绪心中清楚,即便他们二人血浓于水,可毕竟相处的日子极为短暂。与人家那十多年的感情相比,简直微不足道。 对于留在这里过年的这个提议,木南荨没有即可拒绝已经让他十分高兴了,又怎么能逼迫她即刻就答应呢! 萧菩萨哥这么做都是为了自己,他心中十分感动。眼见着气氛有些尴尬,耶律隆绪赶紧解围道:“没关系,来日方长嘛!以后有的是机会!今日,咱们先把这头鱼宴吃了再说!” 木南荨听到耶律隆绪这样说,垮下去的小脸即刻又堆满了笑容。 在她的心里,对于留在这里过年还是隐隐地有些期待。 没有即刻就答应,是因为在她的心中还是抱有一丝希望。 希望某一天有人忽然从天而降,接她回家。 对于木南荨的这点小心思,耶律隆绪又岂会不知? 只不过,她的期望一定会落空。 据自己安插在汴京城的探子来报,状告杨家人通敌卖国的折子,王侁早已经递上去了。 大宋倚重杨家镇守边关多年,短时间内不会有什么结果。 但是,通敌卖国毕竟是大罪。皇帝必定会派人彻查,如此一来只怕天波府和梧桐苑都不大好过。 木南荨的家书已经送出去有一阵子了,梧桐苑却丝毫没有动静。 想来,这傻丫头在家书中已经将自己的身世和盘托出了。 所以,审时度势之后,梧桐苑一定会认为她待在此处是眼下最佳的安排。 这个时候,表面上看风平浪静,可是其上却是暗潮翻涌。 谁沉得住气,谁就会占领先机。 第115章 耶律隆绪启程回京 统和二十年,腊月二十。 眼看着就要过年了,辽国太后萧绰的书信接踵而至,她反复的催促耶律隆绪回京主持大局。耶律隆绪知道,自己必须要启程回去了。正旦之日的大典必须由他来主持,还有百官以及各国使节的朝贺。耶律隆绪身为一国之君,这些重要的时刻必须要在场。 晚饭的时候,耶律隆绪似不经意的提出启程回京的事情。 木南荨夹菜的手一顿,面露尴尬之色。她知道,耶律隆绪他们只要一走,这偌大的南京行宫就只剩下她自己了。 梧桐苑那边,一封书信送出去,却如石沉大海一般,甚至未曾传出只字片语。就仿若,这世间从未出现过木南荨这个人一般。这个结果是自己万万没有想到的,她有些伤心。所以,让她此刻自己回去,却终究没有那个勇气了。 “不如,你与朕一同回中京吧!”耶律隆绪端着酒杯,喝了一口酒,云淡风轻一般的说道。 他看出来了,木南荨有些犹豫。于是,赶紧保证道:“过了十五,朕就派萧义亲自送你回去。到时候,就说是朕非要留你过年。丫头,有何事都不必怕。大辽国的子民、你的父母还有朕,永远都站在你身后!” 当听到耶律隆绪说会永远站在自己身后的时候,木南荨觉得自己心里一阵翻腾。这一句话,让她十分安心。 或许,这就是亲人的力量。 有血脉牵着,这层关系永远都不会断绝。有了根,她就不再是一根可怜的浮萍。 木南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大声地说道:“一切旦凭舅舅做主,荨儿不会怕!” “太好了!”萧菩萨哥说道,“如此一来,今年皇上可开心了?” 她端着酒杯站起身来,走到木南荨身边,言辞恳切地说道:“今日我要敬你一杯酒!你可知,皇上打心眼儿里希望你能留在这里陪他过个年。可却又不想为难你,毕竟那边将你抚养长大,你心中牵挂也是人之常情。如今,你能留在这里。我想呀,皇上心中定然惊喜万分呢!” 最后这句话,萧菩萨哥是看向耶律隆绪说的。 “是!朕……的确十分惊喜!”耶律隆绪大笑着,也将桌上的酒杯举起来说道,“那么,咱们两个人就一起谢谢荨儿!谢谢你,能给我这个机会!” 此时,耶律隆绪在木南荨面前自称的是“我”,而并非是“朕”。在他的心里,那些个虚词儿是说给外人听的。骨血至亲,何至于让一个称呼将彼此的关系疏远了呢! 当晚,耶律隆绪将启程回中京的相关事宜都交给了萧义等四个兄弟。 又派自己的贴身太监到皇后那里,宣读了废后诏书并终身拘禁在南京行宫。 废后是一件大事,耶律隆绪竟然就如此草草了结了。 一时间朝野上下,皇宫内外都震惊不已。 辽国这些年虽然都是萧绰把持朝政,可是耶律隆绪的腰杆子硬朗的皇帝。 自己的皇后,废就废了!哪里轮的上别人指手画脚! 启程的前一天晚上,耶律隆绪单独把木南荨叫到了御书房。 “你的身份特殊,这个时候并不适合公开。所以,这次回宫我想让你充当做贵妃的贴身侍女。这样既是保护你的安全,也是避免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当然,事先仍旧要征求你的同意。”耶律隆绪开门见山地同木南荨说道。 “舅舅放心吧,我没有意见。” 木南荨答应的十分痛快,到让耶律隆绪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本来准备好了一肚子的说辞,此刻却一个字都没有排上用场。 “你若不同意,我其实可以……”愧疚涌上心头,耶律隆绪忽然就想要改变主意,却被木南荨拦了下来。 “我不想让舅舅为难,荨儿这些日子在行宫与贵妃娘娘闲聊,甚至一国之君也有为难的地方,也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木南荨咬着嘴唇,哽咽着,“一国之君废除皇后,是多大的事情。舅舅竟然为了保护我,贸然就下了旨意。” “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也是刚刚才领悟到的。皇后娘娘以为我是您心爱的姑娘,所以那一晚才会到瑶池殿吵闹不休。她因为我受了责罚,您又将她的贴身婢女沉湖了。依照她的性子,等回到皇宫后,便一定会到太后娘娘那里将此事说开,为自己出一口恶气。到那时,我的身份便瞒不住了!到那个时候,不仅仅是我自己,还有我的父亲都会招来大祸!或许,太后娘娘在一怒之下还会起兵攻打大宋。我知道,舅舅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我!” 耶律隆绪听到她这样说愧疚不已,一把将她拉进怀里紧紧地抱住。 这个孩子从小便离开了父母,单就这一点就已经让人心疼不已了。 更何况还如此的心思灵巧,看事透彻。 有这样一个懂事的妹妹在身边,他甚至都想要取消自己的计划了。 耶律隆绪实在不忍心,去伤害这样一个姑娘。 可是,不成啊!他是一国之君,身上背负的是国家的安定和兴旺,是大辽国万千子民的敬仰和希望。 耶律隆绪不禁在心中暗暗发誓,等这件事情过去了,他一定会十倍、百倍地补偿自己这个妹妹。 统和二十年,腊月二十三。 耶律隆绪和贵妃萧菩萨哥自南京行宫启程,一路轻车简从仅用了三、五日便回到了上京皇宫。萧绰和韩德让十分开心,并满心期待的盼着他们回来。 萧鞑凛早就将泰州城外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禀报给了他们。 他们知道,自己失散多年的女儿就在耶律隆绪手上,或许今日这一家人就可以团聚了。 耶律隆绪和萧菩萨哥一下马车,萧绰就满心欢喜地迎了上去。 “儿子给母亲请安!” “臣妾,拜见太后!” “好好……回来就好!”萧绰赶紧伸出手去,将他们虚扶起来。 她仰着头,仔细地观察着随行的队伍,满眼的希冀和盼望。 “母后,在找什么?”耶律隆绪明知故问道。 “哦……没找什么!”萧绰赶紧收回目光,尴尬地一笑,“皇后……怎么没跟着回来呢!?” “萧义!”耶律隆绪假装恼怒道,“怎么……废后的诏书你没有给太后娘娘嘛?” 萧义赶紧从退伍后面跑到耶律隆绪身前,低着头支吾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儿。 怎么说?他家主子在这个时候,就是明显的揣着明白装糊涂。太后娘娘找什么,连自己这个侍卫都知道,身为儿子他能不知道太后娘娘在找什么? 所以,为了避免惹祸上身,这个时候不轻易说话是最好的自保方式。 “看到了,看到了!萧义早就将诏书承给本宫了!”萧绰赶紧解释道,“只是……就这样把她放在行宫怕是不好吧!” “母后放心,行宫那里我已经安排好了!虽然,萧黛已经不是皇后了,可是他毕竟侍奉过而臣,并且还育有有两个公主。儿臣,还是会给她一些体面的!” 母子二人一边说话,一边朝皇帝的宫帐走去。 “皇上!”就在此时,萧菩萨哥忽然说道,“您和太后娘娘数月不见,肯定是有许多话要说。臣妾,就先行回去了!” “好!贵妃一路上也甚是劳累,好好休息。晚上,朕再去看你!” 得了恩典之后,萧菩萨哥带着几个贴身的侍女快步离开了。 木南荨将自己的头压得极地,深深地埋进胸口,亦步亦趋地跟在萧菩萨哥身后。 第116章 忠心护主的丫头 萧菩萨哥回到自己的宫帐内,将木南荨拉到自己身边后,对其余的婢女正色道:“你们几个在宫中侍奉不是一两日了,有些事情不需要本宫多说。把自己的嘴巴管住了,否则可就不是人头落地这么简单了,皇上的手段你们也都是见过的!” “是……” 萧菩萨哥目光阴沉地盯着她们,片刻后才说道:“朵里留下,其他人都下去吧!” 她说着,伸手解下自己的狐皮大氅随手递给朵里说道:“荨姑娘的事情,决不可流传到皇太后的耳朵里!外面的那帮人你给本宫看住了……” “回主子……只怕朵里没有这个本事,管不住他们!您还是另请别人吧!”朵里跪在地上,赌气似的说道。从她的语气里就能听出来,她这哪里是怕自己管不住,而是根本不愿意保守这个秘密。 朵里并不知道木南荨的真实身份,她和废后萧黛一样,都以为木南荨是耶律隆绪宠爱的女子。所以,她从心里就恨不得太后能知道这件事,然后派人将这个狐媚子扔到草原去喂狼。 朵里自己不去告密就是怕将事情闹大后,牵连到自己的贵妃主子。不然,她就是豁出去这条命不要了,也定要将这讨厌的女人赶出去。 萧菩萨哥坐定后刚刚端起茶碗,本意是想要喝一口热奶茶驱一驱寒气,却不曾想到了朵里阴阳怪气的回话。 而站在一旁的木南荨听到此话顿时觉得万分窘迫,她身体里留着大辽皇室的血液,却因为父亲身份特殊而不能正名。 “贵妃娘娘,我还是第一次来到这,所以想先告退出去转转。” 她转身刚想出去,却被萧菩萨哥拽住了手腕。 “你不用出去!”说话间,萧菩萨哥扬手将茶碗用力朝地上砸去,摔了一个粉碎。 她满身怒气的看向朵里,冷笑道:“呵!自己的奴才都不听话,可见我这个贵妃做的也是没什么意思!既然如此,你便去吧!” “主子!”听到萧菩萨哥的话后,朵里愣住了,许久没有说出话来。她是陪着萧菩萨哥嫁进皇宫的,家中的人也早就都死了。若她此刻就被轰出宫去,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朵里忍着泪,爬到萧菩萨哥脚下拼命叩头道:“主子,朵里错了!您千万别赶奴婢走啊!” 木南荨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朵里,又看了看站在自己面前的萧菩萨哥。就在她心中琢磨着,要如何开口去给朵里说情的时候,耶律隆绪走了进来。 “这是怎么了?!”耶律隆绪双眉紧蹙的问道。 “没事儿!”木南荨赶紧站起来,快步走到耶律隆绪身边行了一个礼,“刚才朵里摔了一个茶碗,贵妃娘娘正生气呢!” “是吗?!”耶律隆绪疑惑地看着宫帐内的三个人,“我印象里的贵妃算来宽厚,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迁怒下人呢?!” 木南荨一听这话暗道不妙,她赶紧用手拽了拽耶律隆绪的袖子,朝他使了一个眼色,眼中满是祈求。 耶律隆绪即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开口说道:“朵里,你总是这样毛手毛脚的,惹你家主子不开心。这事儿朕给你说个情,贵妃就看在朕的面子上放过她一回吧!” 萧菩萨哥闻言先是对耶律隆绪恭敬地行礼,随后轻声的对朵里说:“看见皇上的面上,饶了你。只是,本宫说的话你要牢牢记住!”最后这句话是敲打朵里,让她老老实实地按照自己的吩咐去做。 朵里撩起眼皮看了一看萧菩萨哥后,赶紧叩头道:“奴婢记住了!谢主子不罚之恩!” “下去吧!” “是!” 朵里站起身来,将地上的茶碗碎片收拾干净后朝外走去。路过木南荨的身侧时,她露出了感激的笑容。 虽然只是擦身而过一瞬间的事情,但是木南荨却看得清楚。 这小姑娘不明所以,对自己有敌意也是因为护主心切。所以,在木南荨的心里反而高看她一眼。 “到底怎么回事儿?可以对朕说实话了吧?” 木南荨神秘的笑了一下,俏皮的说道:“忠心的丫头,替她主子吃醋了呗!” “吃谁的醋?” “还能是谁,自然是我了!毕竟,除了咱们三个人之外,便只有萧义和我身边的那两个丫头,知道我这个公主的底细了! 萧菩萨哥面上一红,有些羞涩的说道:“你这丫头,还没有嫁人呢,就什么都敢说!” 耶律隆绪大手一挥,笑道:“咱们大契丹的女子,没有汉人姑娘那些扭扭捏捏的规矩!” “柳莺和菊燕,她们俩个现在被安排在哪里当差?”说道忠心的丫头,木南荨很自然地就想起了她们姐妹两个。 “她们两个人,临时被安排在了朕那里。”耶律隆绪说到此处看了木南荨一眼,顿了一下说道:“这样吧!我将她们调配贵妃这里来伺候你,如何?” 木南荨闻言面色一喜刚要谢恩,却被萧菩萨哥率先回绝了,“不可!各宫婢女的人数都是按照位份来的,怎的臣妾宫中就要比其他嫔妃多出两个人来呢?皇上向来不会因为宠爱而失了规矩,这次怎么就破例了呢?” 萧菩萨哥上前一步,给耶律隆绪倒了一杯奶茶递到手里继续说道:“其他糊涂人一定会嫉妒臣妾所得到的的恩宠,可太后娘娘向来聪明。只怕会抓住这些蛛丝马迹,顺藤摸瓜……到那个时候……” 耶律隆绪心下一惊,赞赏道:“贵妃心思缜密,是朕想差了!”他回过头去,又看了一眼木南荨,“可是,荨儿身边也要有人照顾啊!” 萧菩萨哥眼珠一转,想了想道:“两个一起过来中就不太好,再说了还有朵里呢!这样,让公主从她们两个人中选一个人,再将我身边的一个小丫头打发出去就好了!” “贵妃娘娘……”木南荨不想因为自己,把这么多人牵扯进来。她刚才问起柳莺和菊燕的时候,的确没有顾忌到背后的这许多。只是因为和她们两个聊得来,想有个伴儿而已。 此刻,木南荨也忽然意识到,她根本不适合这皇宫的生活。这里面有太多的利益牵扯,太多的勾心斗角。以自己这种瞻前不顾后的性格,恐怕一辈子都要活在别人的庇护之下。否则,就要小心翼翼的过一辈子。 还是江湖好,天高路远,林深海阔。 木南荨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道:“还是算了吧!我在这也住不上几日,实在没有必要如此折腾。” 萧菩萨哥看出了她的不自在,于是走过去拉住她的手说:“怎么会呢!这事儿算来算去是我占便宜了。” “此话怎讲?!”耶律隆绪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她,问道,“你这便宜站在哪儿了?” 不仅是耶律隆绪,木南荨的心中也甚为不解。 “在行宫这些日子,臣妾用心观察过那两个丫头。心思灵巧,人美嘴甜。我用一个做粗活的洒扫丫头就换了一个贴身婢女,陛下说我是不是占便宜了?” “你这个鬼灵精!”耶律隆绪大笑着,对木南荨说,“行了荨儿,贵妃都讲话说道这份儿上了,你就选一个吧!” 木南荨答道:“那就……柳莺吧!” 听到柳莺的名字,耶律隆绪和萧菩萨哥二人皆是一愣。 “我以为,你更中意菊燕!”萧菩萨哥抢先一步问道。 “我是更中意菊燕啊!可是将她留在舅舅身边,便可以和萧义经常见面。如此一来,更利于他们二人培养感情!” 木南荨一番皆是过后,耶律隆绪扶额摇头道:“我是万万没有想到,你竟然惦记这个事儿呢!” 他沉吟着轻啜一口奶茶回忆道:“经你这么一提醒,他们二人好像……还真是挺聊得来的。” “成!”耶律隆绪将茶碗放下,轻拍桌案道:“就按照你说的办,今日就将柳莺唤来吧!” 自此之后,萧菩萨哥和木南荨在宫帐内是平起平坐的主子,出了门木南荨依旧伪装成婢女跟在萧菩萨哥身后。 因为木南荨的关系,耶律隆绪大多数时间都会宿在萧菩萨哥的宫帐内。 这里每一夜都能隐隐传出欢歌笑语,让后宫的嫔妃们羡慕不已。 大家都在猜想,贵妃恩宠极盛。这皇后的位置,怕是非她莫属了。 天气越来越冷,新年的脚步也是越来越近了。 转眼间,除夕就到了。 第117章 由于民族文化的差异,辽国庆祝新年的方式与宋朝完全不同。 他们是游牧民族,大多数的百姓都是过着半农半牧的生活。他们围绕着北方草原上最古老的两大河流,西拉木伦河与老哈河游牧、迁徙。 经过几百年的变迁和争斗,契丹国日益强盛,不断南迁,才形成了如今繁盛的辽国。 辽国的百姓,会在这新旧交替之际,向他们的天神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他们的牛羊可以躲过风雪的侵袭,从而过上安稳、富足的生活。 他们也向往中原那片山清水秀的土地,他们也希望自己可以过得向宋朝的百姓那样惬意。 毕竟,这片辽阔草原上的风太过癫狂,冰雪任性肆虐。统治者带着他们,与天神做着最顽强的抵抗。他们生在一个战斗的名族,生来勇猛、热血、从不服输。 虽然前一晚,草原上迎来了一场风雪。但是,除夕的这一天却艳阳高照,风和日丽。 广阔的土地上白茫茫一片,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着耀眼的银色光芒。 士兵们卸下了冰冷的铠甲,架起篝火,光着膀子在土地上摔跤。 肥美的羊肉在篝火的烤炙下发出“滋滋”的声音,新鲜的羊油偶尔会滴落在火堆里蹦出欢快的火花。 木南荨透过毡帐的缝隙向外张望,如此雄壮的,热闹的,欢腾的景象她从没有见过。 在毡帐的不远处,一个欢快的身影由远及近朝着边跑过来。 由于阳光太过耀眼,看不清来人的相貌。所以为了保险起见,木南荨转身快步离开门口。 “姑娘怎么不看了?!”柳莺一边收拾一边问道。 木南荨刚要开口说话,身后便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姑娘!” 柳莺面对门口,所以最先看到菊燕,她惊奇的问道:“你怎么来了?!” 木南荨闻声转头,看到菊燕后十分开心地说道:“刚刚我在门口偷看,恍惚瞧见有一个人朝这边来,因为是背着光所以没有看到模样。却没想到,竟然是你!” 菊燕拉着木南荨的手,激动地热泪盈眶,“今日陛下特准我过来的!说是姑娘一个人在这,定是无聊的。所以叫我过来,和柳莺一起陪着姑娘过年。” “这下可好了!”柳莺放下手中正在擦拭的茶盏,快步走过去说道,“你这个碎嘴子来了,气氛一下子就欢腾起来了!” “你在哪里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受委屈?”木南荨拉着她们二人坐下,问了问菊燕的近况。 此时帐内只有她们三个人,如今皇后被废,萧菩萨哥身为后宫嫔妃之首自然是要陪伴在皇帝左右的。 如此一来,整个宫帐之内就只剩下柳莺和木南荨两个人。这种境遇柳莺是习惯了的,只是委屈了木南荨。 这下菊燕被皇上指派来,帐内的气氛一下就热闹了起来。 木南荨和柳莺将奶酪、肉干、奶茶、干果等好吃的一股脑都端道菊燕的近前,三个人边吃边聊。 “这些天我在皇上的宫帐内侍奉,忽然发现当皇上也没有什么好的!”菊燕一边用牙撕扯着肉干,一边说道。 木南荨给她倒了一碗奶茶,问道:“你怎么会又这样的感触啊?” 菊燕先是叹了一口气,然后将手中吃了一半的肉干放到桌上,说道:“以前总以为当皇上可以吃尽天下美味,赏尽天下美女,手中掌管着天下的财富,凭借着自己的意愿而决定他人的生死。” “难道不是吗?”柳莺轻声问道。 “天下美味倒是应有尽有,可这每日政务繁杂,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作为一国之君,为自己的子民有数不尽的烦忧,再好吃的东西也会味同嚼蜡吧!这些日子,皇上大多数都是宿在自己的宫帐内。后宫就是有再多的美人,也无暇欣赏!” 菊燕用自己的双手撑着下巴,明明说的是一国之君,可语气中却充满了同情。她双目放空,看着桌上的食物,又说道:“萧义大哥说,皇上这些年都是这样过的!虽说辽国一直是由皇太后执政,可是大主意还都是听皇上的。整日都要熬到深更半夜才能休息,天不亮就又要爬起来听政。” “总这样熬着,怎么受得住呢!”木南荨心疼的说道。 “萧义大哥也是这么说的!”菊燕端起桌上的热奶茶喝了一大口,瞪大了眼睛说道,“这是一份天下顶难的差使,怎么会还有人愿意做皇上呢!?” “这天下做皇上的,也不都是一个样儿啊!”柳莺伸出手来,拍了一下菊燕的脑门笑道,“咱们是生在太平盛世,又遇到了为国为民的好皇上。若遇上个残暴又或者是贪图享乐的,那皇城内外就又事另外一番光景了!” 柳莺转头,对木南荨问道:“姑娘,您说奴婢说的对不对?!” 木南荨双眉微蹙,望着营帐顶子发呆。 “姑娘?!”柳莺见她许久未回应,便又唤了她一声。 见她依旧一副愁容,一声不吭。 菊燕有些慌了,她赶紧扔下手中的肉干说道:“姑娘这幅样子,可是奴婢说错什么了吗?” “你这小妮子,一说起来这嘴就没有个把门的!”柳莺嗔怪道。 木南荨赶紧摇头,拉着她们两个人的手说道:“与你们没有关系!我只是……只是有些受宠若惊,心中更有些发酸!他是一国之举,有这么多的事情需要劳神。却依旧能时刻顾虑我的感受,并事事安排妥当。我只是他的侄女而已,却获得他如此偏爱!” “萧义大哥也是跟我这么说的!他自小就跟着皇上,这皇室之中姐妹兄弟众多。论皇上的爱护和重视程度,除了铁镜公主之外,还没有哪个能跟咱们姑娘比的!” “他坐拥天下,可这人心却是他最想要的!尤其是,自己亲人的真心!得他如此呵护、重视,我此生绝不辜负他的一片心!”木南荨目光坚定的发誓道。 柳莺觉得此时的气氛有些太过沉重,过年应该热闹、喜庆才是。于是,她悠然一笑打趣菊燕道:“你和你的萧义哥哥,如何了呀?你在皇上身边也有些日子了,你们日日相见,可谓是近水楼台先登月呢!莫要辜负了咱家姑娘的一番好意呢!” 提起这事儿,木南荨头顶的一片愁云即刻就散去了。她两眼放光地盯着菊燕,兴奋的问道:“对呀!快说说,你们俩个人到底进展如何了?什么时候,可以讨一杯喜酒?” “姑娘!”菊燕害羞急了,小脸红的就像是冬天树上挂着的熟透了的柿子,“您居然和柳莺姐姐一起打趣我!” 瞧见她娇羞的样子,便知道虽然她嘴上死不承认,可心中却是极喜欢萧义的。菊燕的心思木南荨早已了然于胸,只不过萧义的心思她却不大拿得准。 她们三人在营帐内打闹说笑,时间过得飞快,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 天虽然黑透了,可帐外大家的情绪却是越来越高涨了。 第118章 除夕夜,白饭团;正旦日,拜太阳! 晚宴过后,萧菩萨哥怕木南荨自己在帐内觉得孤独寂寞,便向耶律隆绪请旨告罪,早早的回到了自己的宫帐。 她回去的时候,木南荨正带着柳莺和菊燕两个人在帐内投壶。 “好呀!你们居然不等我,就自己玩儿起来了!”萧菩萨哥快步走进宫帐,解下了外袍将手放到炭盆之上烤火。 木南荨赶紧起身,为她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笑道:“贵妃娘娘为何回来这么早?” “哼!”萧菩萨哥接过茶碗喝了一口,嗔怪道,“自然是怕你孤单寂寞,才请了旨意早早回来了!却不曾想你们自己竟玩儿的如此开心,都不等我!” “贵妃也会投壶?”木南荨知道她只是开玩笑而已,所以对她的嗔怪并未理会。 “同你说了多少次了,无人的时候就唤我阿栩!可你却依旧贵妃贵妃的叫个没完,如此生疏我可是要伤心了!” 木南荨看这样一双漂亮的眸子中,闪烁着极为真诚的光亮,便微微一笑道:“我也是怕叫顺嘴了,之后只怕改不过来了!” 说到此处,她稍顿片刻问道:“宴席见可见到我父母了?他们可还康泰?作为子女,我却是一天孝道都没有尽!” 萧菩萨哥先是一愣,随后将手中的茶碗放下,双手拉着木南荨说道:“这件事情不能急,总有一天皇上会让你如愿,在父母身边承欢膝下的!他们夫妇二人在辽国身份尊贵,皇上对他们也十分敬重。至于身体,一切都有我们,你大可放心!” 木南荨口中所指的父母,是铁镜公主和杨四郎夫妇。可萧菩萨哥知道,她真正的双亲是当今的太后娘娘和楚国公韩德让。 为了耶律隆绪的大业,她却只能顺着木南荨的话,将错就错的演下去。 “奴婢们给贵妃娘娘请安!”菊燕和柳莺赶紧站起来,朝萧菩萨哥行礼。 萧菩萨哥朝她二人扫视一眼,摆了摆手道:“你们二人是她的婢女,在公主面前都没有这些规矩。今儿个又是除夕,这些俗套子快都免了吧!” “贵妃娘娘!” 萧菩萨哥话音刚落,帐外便传来了一名小宫女的声音。 “进来吧!” 小宫女获得许可后,手里端着一个大盘子走进来,盘子中还装了许多圆圆的白色的东西。 她走到萧菩萨哥近前,行礼道:“奴婢参见贵妃娘娘!” 萧菩萨哥先是看了她一眼,然后随手一指,说道:“放那下去吧!” 待那小宫女退出去后,木南荨十分好奇地走到近前查看。 只见盘中的那些团子不大不小,圆滚滚地十分可爱。可闻上去,却有一股子羊肉的膻气。 “这是什么吃食?”木南荨一脸不解地问道。 “这不是吃的,是用来祈福的!”萧菩萨哥耐心的将辽国春节的习俗,逐一的讲给木南荨听。 原来在春节这一日,契丹族有中一个重要的宗教仪式。 皇帝在除夕这一天,会命人以糯米和白羊髓混合在一起,制作成拳头大小的米饭团并分发给各宫帐,每个宫帐49枚。 五更天时,帐内的人将这些饭团掷到帐外。 至于数量倒不必完全掷出,随心即可。 等到天大亮的时候,皇帝会命人到帐外去清点。 若为双数,则会命人奏乐、摆宴,欢庆至天黑;若清点出来的饭团为单数,则会命12名萨满巫师持剑摇铃,绕帐歌咒,而帐内的人则会爆盐、烧地、拍鼠,爆盐时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与中原放炮仗的声音相似,而这个过程叫做“惊鬼”。 这是游牧民族,最古老的一种祈福方式。“惊鬼”,也不过是契丹族驱逐邪祟的一种手段。 仪式结束后,人们要在帐内待满7天,以祈求来年风调雨顺。 而今年,帐外的数字恰巧为双数。 萧菩萨哥得到消息的时候,赶紧拉起木南荨的手说:“果然!圣上说你是她的福星,你还真是!” “此话怎讲?”木南荨一脸懵懂的问道。 自己什么都没有做啊!舅舅怎么就忽然将自己视作福星了呢? “连着两三年,除夕这一日掷出的饭团都是单数。虽说有萨满巫师做法祈福,可到了冬天,却依旧会因为暴风雪的侵袭而冻死不少牛羊。那可是百姓的命根子啊!”说到此处,萧菩萨哥的眼前就会出现那一幕一幕让人揪心的画面,百姓抱着冻死的牛羊哭天抢地,而耶律隆绪却也会因此愁眉不展。 萧菩萨哥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又道:“今年你来了,帐外的的饭团就变成双数。今年,定会是一个丰收年!自打你来道皇上的身边,他就事事如意。虽说也碰到过一些烦心的事情,却总能在最后关头迎难而解。你自己说,你是不是咱们的福星!” 木南荨听罢,却只是轻笑不言,她从不相信这些迷信的东西。或许是身在江湖,听惯了那些作恶之人却依旧能逍遥法外的事情。 如真有鬼神,那他们手上的冤魂又岂会让这些人好过? 世间作恶多端之人,大多都是被江湖上的侠义之士所斩杀。没听说哪个,是被恶鬼勾走的。 萧菩萨哥盯着木南荨的表情看了半晌,轻声问道:“你不相信嘛?” “贵妃娘娘可听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木南荨轻笑着回道:“子不语怪力乱神!” “这是何意?” 木南荨想了想,回道:“孔夫子曾经教育他的学生,对于鬼神应该敬而远之。尊敬,但不可追崇。为君子者,应以正道存于心间。但行好事,莫问前程!这世间哪有什么福星,都是皇上勤政爱民感动上苍的结果!” 此话一出,萧菩萨哥随即附和道:“是了是了……一个是治世明君,一个是福星公主。你们都是我大辽子民的守护者!” “贵妃娘娘!主子让属下来请诸位一起出去,参加拜日大典!”萧义在门外恭敬地说道。 菊燕原本有些困意袭来,站在一旁迷糊打盹。听到了萧义的声音之后,忽然精神了起来。她双眼放光开心的说道:“姑娘,是萧义大哥来了!” “我听到了!”木南荨抿嘴嬉笑道,“这萧义也是个神人,竟然如此提神!一听他说上一句话,某些人就困意全无了!” “这哪是萧义提神啊!分明,就是爱的力量嘛!”柳莺忍笑在一旁帮腔。 而菊燕这一次却也没有反驳,坦坦荡荡的应承下来。 萧菩萨哥带着他们主仆三人走出帐外,来到一片宽广的旷野。 在那里早已是扯地连天的跪满了人,他们每个人的神情之中都充斥着肃穆和虔诚。 耶律隆绪从众人身边走过,举步登上那临时搭建的高台,面朝东方郑重下拜。随后起身,亲自将面前的香烛点燃后,复又下跪。带着高台左右的一众官员,对日复拜。 皇帝升坐后,官员与后宫众妃奏“圣躬万福”,复又再拜。 在这严寒的冬季,只有太阳才能够带给他们温暖的光明。 契丹学者耶律纯曾在《星命总括自序》中云:“日月五星,其为物也,于天地间最大;于天下万物,日主昼,月主夜,乃天之眼目也。” 他认为,太阳是“君主象”,而月亮“为后妃象。” 由此可知,契丹族对于“日月”的崇拜可见一斑。 “拜日”结束,后宫众妃告退。随后,便是满朝文武和各国使节对皇帝的朝拜。由于近些年宋辽两国在边境偶有摩擦,所以,今日只有西域诸国的使臣前来朝贺,宋朝使臣并未露面。 在回去的路上,萧菩萨哥一时兴起,问木南荨道:“以我的经验,这朝拜仪式一时半刻不会结束。你在这宫帐里闷了不少日子,要不今天带你转转?” “还是不了!”木南荨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说道,“咱们还是回去吧,太冷了!” 说话间,她用眼睛扫视周围。 地上还存着前几日的积雪没有化掉,脚下的土地都被冻的硬邦邦的。 以前在梧桐苑的时候,到了冬日里她都不怎么出门。这里,可是比雁门山上还要冷上许多! 就在她四处打量的时候,忽然觉得有一抹人影从自己眼前闪过。 看那人的身形觉得有些眼熟,她不禁停下脚步。 萧菩萨哥一转头,发现木南荨独自站在不远处,朝着一个方向不住地张望,仿佛是在找什么东西。 她快步走过去问道:“怎么了?在这找什么呢?” 木南荨在心中反复琢磨,却依旧想不出这个人是谁。 于是摇头道:“没什么!刚刚看到一个人影觉得眼熟却也想不起是谁,许是我看错了!” 萧菩萨哥拉着她的手,说道:“你熟悉的人,此时都在朝拜的大殿上呢!哪里还会有别人!我得赶紧带你回去,想是天气太冷,把眼睛冻花了!” 木南荨皱了皱鼻尖,回道:“你净会拿我打趣!” 临走前,她回头又朝那边望了望,却依旧没有发现什么人。或许真是自己眼花了也未可知,思及至此,她不禁笑道:“走吧!赶紧回去吧!冻死了!” 言罢,木南荨跟着萧菩萨哥快步朝宫帐走去。 待她们走远后,一个人影从一顶宫帐后闪出。他站在那里,朝着木南荨消失的方向楞了许久。他不禁诡异地一笑,随后闪身便再次消失了踪影。 第119章 木南荨再遇丁苍生 其实,木南荨并没有看错。 从她面前一闪而过的那个人,她的确见过。 这个人就是毗沙门的丁苍生。 当日,方黎薇为了离开毗沙门,为了脱离丁苍生的掌控。便伙同萧慕铖一起算计他,使其身受重伤。被最信赖的人谋算,丁苍生虽然当时万念俱灰,可是心中仍有一丝不甘和怨恨。 他要将方黎薇抢回来,紧紧地锁在自己身边。即便是痛苦,也要两个人一起承受。他为了她承受了许多非人的折磨,所以碧落黄泉,她休想摆脱自己! 靠着这一点执念硬撑着他,来到大辽境内。 鸠形鹄面,未老先衰。 耶律隆绪犹记得初见到他时,那意气风发、傲视一切的样子。他万分意外,不过几个月而已,丁苍生为何就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丁苍生望着那个端坐在龙椅之上的耶律隆绪,曾经他们是最密切的盟友,而如今这般境遇却是不得不伏在其脚下,效忠臣服。 扯开嘴角,露出一抹苦笑,丁苍生直愣愣的跪拜在耶律隆绪面前。 耶律隆绪与丁苍生,从最初的盟友变成了此刻的主仆。 丁苍生为了证明他自己仍旧有利用的价值,刻意隐瞒了自己的身体状况。 而耶律隆绪也并不是傻子,当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已经瞧出了端倪。 如今的丁苍生,除了摄人心魄的那只眼睛以外,一无所有。 之所以收留他,是因为那只眼睛中燃烧着最强烈的复仇之火,他的心中拥有最强烈的执念。但凡是这样的人,做事大抵都不留余地。 萧家四兄弟是自己的最忠诚的仆人,更是自己最信赖的兄弟。有些险境,耶律隆绪终是不愿意让他们去赴。 丁苍生,无疑是最好的代替品! 是夜,木南荨躺在床辗转难眠。 隐约感觉,白日里见到的那一抹身影一定是自己曾经见过的。 当然,也仅限于是见过,定不会是自己十分熟悉的人。 自己见过却又不熟悉的男子并不多,算来算去也就只有…… 丁苍生! 当这个名字从脑海里蹦出来的时候,心中一惊!彻骨的寒意从四肢百骸隐隐传来,心里越发不安起来。 丁苍生这个人阴毒狠绝,若真是他的话,此番偷偷潜入大辽的军营是来做什么呢? 木南荨在心中断定,丁苍生是偷偷潜入的。 如果是耶律隆绪的座上宾,就一定会出现在朝拜的大殿上,又或是大摇大摆地在军营里行走。定不会看到人后,就迅速躲起来。 此人刀法出神入化,若是想要对什么人图谋不轨,恐怕这辽国的禁军是挡不住他的。 怎么办?她要如何将这个人揪出来,又要如何提醒耶律隆绪提起警惕呢? 这一夜,木南荨躺在宫帐内的床榻上翻来覆去,唉声叹气。 “姑娘?怎么还不睡呢?”今晚是柳莺当值,她在外面听到了动静后便披衣起身,举着烛火进来查看。 “不好意思,将你吵醒了。” “姑娘说的这是什么话,这些都是奴婢应该做的!”柳莺将烛火放在一旁,走近木南荨摸了摸她的手,发现异常冰冷。于是问道:“姑娘可是那里不舒服吗?手竟这样冷。奴婢给您端进来一个炭盆吧!” 柳莺说罢转身就要往外走,木南荨却将她拽住阻拦道:“我不冷,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你快去睡吧!” 柳莺仔细看了看木南荨的脸色,的确并未发现有什么异样。她想,若此时去生火、端炭盆定会惊动睡在同一个宫帐内的贵妃。到时候,姑娘一定会因为扰人清梦而自责。 衡量之下,柳莺点了点头道:“也好,那姑娘早些睡,若有什么事情就叫奴婢!” 木南荨闻言点头,复又躺下。 这一次,她生怕因为自己失眠而打扰其他人。所以她极力克制心中的不安,紧闭双眼静静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困意渐渐袭来。 这一夜睡得极不安稳,总是做一些乱七八糟、奇奇怪怪的梦。 惊醒之后,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唯有梦中的恐惧和悲伤依旧萦绕于心间。 柳莺和菊燕端走到她近前,有条不紊的为她穿衣梳洗。 一切收拾停当后,发现萧菩萨哥早就坐在桌前,慢悠悠的享用着美味的膳食。 “快来坐!昨夜睡的如何?”萧菩萨哥笑问道。 木南荨回道:“一夜无梦,甚是香甜!” “那就好!”萧菩萨哥眼神闪烁了一下,微微一笑,并没有拆穿她的谎言。 常年陪伴君王的人大多都浅眠,稍微有一点动静都会被惊醒。 昨日夜半时分,萧菩萨哥隐约听到木南荨和柳莺的低语。具体说的什么,却始终没有听清。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她不愿说,萧菩萨哥自然也不会再问。 再亲近的人,彼此之间都需要一定的空间;再坦诚的人,心中都会有一个不可言说的秘密。 过年的期间,耶律隆绪十分的忙碌。既要兼顾着政务,又要接见各国来访的使臣。 他的心中有一个宏伟的蓝图,祖先替他征服了西域各国,如今他对宋朝虎视眈眈。 耶律隆绪想将他的子民迁徙到那片山清水秀的土地,为他的子孙后代,打下一片辽阔、富足的的疆土。 “除了各国使臣之外,还有其他人吗?”木南荨手中端着一本诗经,忽然开口问道。 萧菩萨哥想了想回道:“这倒是没有听说,不过我确实也不大过问这些事情。或许有,或许没有。你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了?” 木南荨眉头紧锁,轻轻说道:“昨晚我一直在回想,那个熟悉的身影到底是谁。” “你可想到了?”萧菩萨哥赶紧问道。 木南荨将手中的书放下,看着她回道:“我也只是猜测,单凭一个身影也不太敢确定。” “看你这神色,仿佛是一个十分危险的人。” 木南荨点头道:“如果真的是他,那的确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人物。”她低头想了片刻,转而对菊燕道:“你去一趟皇上的宫帐找萧义,却问问皇上大概什么时候有空。就说我有急事,想要即刻见他一面。” 看着自家主子那紧张的神色,菊燕也没有多问,应了一声后即刻转头向外走去。 就在她即将出门的那一刻,萧菩萨哥却突然将她叫住:“等等!若皇上实在没有空闲,就让萧义得空了过来一趟!” 萧菩萨哥吩咐罢,转而对木南荨解释道:“皇上这几日甚为忙碌,若是在不得空,有些话足可以让萧义代为通传。如此一来,也不会误事!” 木南荨觉得萧菩萨哥的安排极为妥当,她点了点头随后问道:“贵妃娘娘就不好奇,我这么急着找皇上,到底所为何事?” “你素来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若不是极为重要的事情,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去添乱。” 闻言,木南荨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原来最了解自己的是萧慕铖,但是他毕竟是男人,女儿家的心思也有几分猜不透。可同为女人的萧菩萨哥却不一样,她忽然觉得有一个人如此了解自己,这种感觉真好! 第120章 木南荨本以为最快也要到了晚膳的时间,才会见到萧义。却不曾想,他竟然当即跟着菊燕一起来了到萧菩萨哥的宫帐。 当萧义立在她们二人面前的时候,木南荨和萧菩萨哥彼此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会心一笑。 “哎呀……还是咱们菊燕面子够大啊!”萧菩萨哥率先说道。 木南荨假装懵懂的问道:“贵妃娘娘为何如此说呢?” “你真不明白什么意思?”萧菩萨哥嗔怪的横了她一眼,心道你这小妮子倒是会装傻充愣。 木南荨淡淡一笑,端起茶碗似是不经意地说道:“我本以为,最快也要晚上才会见到萧侍卫。却不曾想,到的这么快!” 在宫里待久了,谁也不是傻子。这两位主子话中背后的含义,他们自然也听出来了。菊燕偷偷的瞟了萧义一眼,恰巧萧义也在侧目瞧她。刹那间四目相对,只是那一眼菊燕的脸就红透了。 二人眼波流动,这小小的举动,木南荨和萧菩萨哥都看在了眼里。 萧义略有些尴尬的清了清嗓子,恭敬地回道:“属下是奉了主子的命令,不敢对公主的任何事情有所怠慢。与……”说到此处,他又看了一眼站在一旁有些窃喜,又有些羞涩的菊燕后,继续说道:“与旁人不甚相关!” 萧义的这一句“旁人”让菊燕一个忐忑不安的心有些失落,她以为他是明白自己的心意,与自己心意相通的。却不曾想,在萧义的眼中自己只是旁人。他言外之意,这些日子对自己的照顾都是看在荨姑娘的面子上。 美梦破碎,菊燕心中一阵一阵的发疼,喉头微苦。 柳莺见她有些不对劲,便主动走过去将她牵到了木南荨身边,护在身后。柳莺毕竟比菊燕要大几岁,性子又沉稳。所以,即使心中对萧义有所不满,但当着主子却不能有所表露。依旧不露声色的,站在一旁。 “今日请萧侍卫来,是有一个人想跟你打听一下!希望,没有因为我耽了你在皇上身边的差事。”木南荨觉得帐内的气氛忽然有些尴尬,所以收起了打趣的心思,赶紧开口将自己的正事说了出来。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明目张胆的向自己打听皇帝身边的人,这一般都是后宫嫔妃或者是朝中大臣做的事情。这小公主今日是怎么了?所以萧义略微沉吟了片刻,并没有立马答应。 见他有所踟蹰,萧菩萨哥赶紧出言帮着解释道:“我知道,私下打听皇上的事情是大罪。身为御前的人,随意透露更是不可饶恕。可是,这事关皇上的安危。还请萧侍卫,仔细斟酌!” 萧菩萨哥选择将事情提前说明白,是为了打消他的顾虑,更是为了表白自己。她怕萧义误认为,木南荨是在为自己打听些什么。 “为了皇上的安危!”萧义闻言,立刻警觉起来,“公主是发现什么可以的人了吗?” “这里的守卫如何?”木南荨紧接着问道。 “这里守卫森严,不可能被人潜入而不得知。更何况,我们兄弟四人也会经常在四周巡视。按理说,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不过……”萧义忽然话锋一转,又道,“今日朝贺的人比较多,趁乱混进来什么危险的人物也不是不可能!” “萧侍卫可曾见过一个身材清瘦,面色雪白,身被大刀的一个独眼男子?”木南荨心系耶律隆绪的安慰,不相同他再次绕圈子费时间,于是直接将丁苍生的体貌特征说了出来。 萧义听罢,原本因为警惕而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下来。根据木南荨的描述,他几乎可以断定,木南荨见到的那个人应该就是丁苍生。 “公主是何时见到他的?”萧义问道。 “昨日早上,我和贵妃娘娘回来的路上。因为只是一闪而过,看的并不是这么真切。所以,也不太敢确定。”木南荨如实回道。 “公主不愧自小生在江湖第一大门派,仅凭一闪而过的身影,竟将可以此人的相貌看着的这么清楚。” 萧义这话听着是赞赏、恭维,实则是打探虚实。 武艺再高强的人,也不会在一闪而过见看清楚对方的相貌。 “萧侍卫谬赞了,我也是仅凭着身形猜测出来的。之前与他,有过数面之缘!” 聊着聊着,木南荨发现萧义对这个人并不在意。她心中便知道,萧义与丁苍生应该是相识已久。又或者,丁苍生也是耶律隆绪的众多谋士旨意。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一年前丁苍生在见真门所做的事情,或许…… 想到此处,木南荨心中一惊。脑袋里即刻炸开了一个响雷!她觉得,自己的身边处处暗藏着阴谋和算计。这难道就是皇家,这难道就是江湖? 她看了一眼萧义,强装镇定的复又问道:“萧侍卫,难道不去拿人嘛?” “公主若在帐外看到的是他的话,那您大可安心!此人不会对主子有任何威胁!”萧义淡淡一笑答道。 “为什么?”这三个字,木南荨几乎是脱口而出。她心中极为迫切的想要知道,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她更想要验证,自己心中的猜想是否正确。 可是,面对她的问话,萧义却是低头不言。 木南荨面对他的沉默,却也是不甘示弱。她用犀利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萧义,企图逼迫他将实情说出。 而萧义在耶律隆绪身边多年,面对这样的境遇早就习惯了。别说是木南荨,就是面对前皇后萧黛和太后萧绰,他亦能做到宠辱不惊,从不屈于任何人的威逼利诱之下。 萧菩萨哥见此情景,赶紧出言解围,“萧侍卫,这些事情咱们都清楚了!公主也是为了皇上的安危着想,既然都是自己人我们也就放心了!萧侍卫快些回去吧,莫要耽误了皇上委派的差事!” “贵妃娘娘!”木南荨瞪大了双眼,紧盯着萧菩萨哥。 “属下告退!”萧义恭敬地行礼,转身离开。 待他走后,萧菩萨哥摇头对木南荨道:“你这就是把他往死路上逼!你可知道,在没有经过皇上的允许下私自透露有关皇上的事情,那是要丧命的!他今天对咱们,说的已经够多了!” 萧菩萨哥看着呆呆坐在一旁发愣的木南荨,叹了以后气道:“他虽然是我的夫君、你的至亲,但他更是皇上!荨儿,莫要肆意地触碰皇上的底线!” 说罢,萧菩萨哥朝菊燕和柳莺二人招了招手,带着她们一起走出帐外。 她知道,木南荨此刻最需要的是安静。 第121章 深夜林中遇狼群 统和二十一年,正月初五,夜。 木南荨趁着月黑风高之际,偷偷地离开了辽国。 这一路上,她一直在为自己的不辞而别,内疚不已。可实际上,这一切都都在耶律隆绪的掌控之中。 辽国皇帝的宫帐外,耶律隆绪站在空旷的土地上望着天上的月亮发呆。 “皇上心中,依旧不舍是不是?”萧菩萨哥将狐皮大氅披在耶律隆绪的身上,轻轻问道。 耶律隆绪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回道:“她走了,朕起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内心的确松了一口气。现在所有的事情,都在按照计划进行。可是,朕的心里却空落落的。耶律隆绪和萧慕铖,大辽国与梧桐苑,这丫头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 萧菩萨哥闻言,摇头轻笑。 “你笑什么?”耶律隆绪皱眉问道。 “我在笑皇上,竟然也有一天会同另一个男人吃醋!” “吃醋!原来,你们女人吃醋的时候心中竟是这般难受!” 言罢,耶律隆绪竟也自嘲的笑了起来。 “萧义!” 听到自家主子的召唤,萧义赶紧走到耶律隆绪的面前跪倒在地,“属下,悉听吩咐!” “快马加鞭赶上玉蘅公主,由你护送必将她安全的叫到萧慕铖手中。” “属下遵旨!”萧义等了命令,迅速起身离开。 “你等等!”耶律隆绪将自己身上的大氅脱下,交到萧义的手中说道,“交给她,这就当是未来的大舅哥送与妹婿的见面礼!你去吧!” 萧义双手接过后,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他一路快马加鞭,最终在城外五里的树林里追上了木南荨。 月光融融,木南荨穿着耶律隆绪送给她的红狐裘皮大氅,独自在树林中穿梭。 四周静得可怕,独自赶夜路这还是第一次。 这样的夜色,像极了她和萧慕铖跟踪暮雀门弟子的那个晚上。想起萧慕铖,脚下的步子不禁有快了几分。 忽然,木南荨听到在自己的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她警觉的猛然转头,从背后抽出了自己的长箫紧紧地握在手中。 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她心中竟然打起了退堂鼓。郊外深夜策马的人到底是谁?若是耶律隆绪派来追赶的人还好说,如果是别的人呢?若是丁苍生呢? 木南荨十分确定,那一日他也一定是看到了自己,所以才会迅速躲了起来。 在耶律隆绪的眼皮子底下他不敢动手,如今追来痛下杀手也不是没有可能。 想到此处,她改变了主意,一个闪身躲进了松柏林的深处。 萧义远远地就看到了木南荨的身影,可当自己策马而至的时候人却不见了踪影。 坐在马上,萧义顺着郊外的大道极目远望,依旧没有发现木南荨的身影。 萧义低头暗道:公主一介女流,虽然轻功了得,却也没有达到出神入化的程度。所以,她应该是因为夜色昏暗,看不清来人的相貌,难以判断是敌是友而躲了起来。 思及至此,萧义翻身下马,朝一旁的松柏林深处走去。 松柏不惧寒霜,如针一般的树叶上落满了白霜。在月光的映照下,折射出晶莹的光。 萧义走进树林后,有意放轻脚步。深冬的郊外人迹罕至,尤其是树林里常有野兽出来觅食。有些动物已经进入了冬眠期,野兽可以猎到的食物越来越少。 这个时候,如果碰上它们会很麻烦。所以,萧义进入树林后就十分警惕,时刻主意着周围的动静。 木南荨隐身在一颗树干粗壮,枝叶浓密的松树之上。 由于树叶挡住了大部分月光,所以虽然两个人想个的距离不远,但是木南荨却依旧看不清来人的相貌。看对方的身形轮廓,此人应该不是丁苍生。 木南荨想了想,还是决定赌一把下去瞧瞧。 她催动轻功纵身一跃,轻飘飘的站在了萧义身后不远的地方。 “你是谁!?”木南荨抽出自己的长萧,抵在萧义的肋骨处。 萧义先是一惊,听到木南荨的声音后他小声回道:“公主,是主子派属下来的!” 他轻轻转过身去,与木南荨面对面站着。 “竟然是你!” 木南荨话音刚落,四周围突然想起了此起彼伏的狼吼。 萧义反应极快,他赶紧朝木南荨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后,将其护在身后。 这时,四周出现了数不清的,幽绿的亮光。 萧义知道,他们碰上了出来觅食的狼群。 “公主身上,可带了火折子?”萧义小声问道。 “没有!” 萧义轻声叹了一声,回道:“行走江湖,公主还是随着带着比较好!” “你先把狼群解决了吧!”木南荨没好气白了他一眼,“现如今怎么办?” “跑!” 话音刚落,木南荨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萧义拽着一路狂奔。 茫茫夜色,他们一路狂奔。慌乱之中,木南荨已经迷失了方向。只能紧紧地跟着他。好在,他们二人轻功都不差。虽然狼群依旧在身后紧追不舍,却依旧保持着一段安全的距离。 跑着跑着,眼看就要跑出树林了,萧义的疾驰的脚步却在此时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不跑了?它们就要追上来了!”木南荨急切地问道。 “上树!” “什么?” 萧义瞪着她,再次说了一句:“上树!” 木南荨转头看了看身后穷追不舍的狼群,虽然她难以理解萧义的这个决定,可眼下自己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所以便只能听他的。 二人四目相对后,纵身一跃再次躲到了树上。 狼群追赶至此,却没有寻到他们二人的踪迹。气急败坏的在四周一边寻找,一边嚎叫。 凭借着敏锐的嗅觉,狼群断定它们的猎物就在周围。可无论它们如何寻找,都不见其踪迹。于是,狼群自发地围成了一个圆形坐在地上,守株待兔。 木南荨见状心里一颤,“怎么办?” 萧义赶紧伸出手捂住她的嘴,并摇头示意不要出声。 静谧的深夜,他们贴得极近。两个人在树上多了许久,可狼群却丝毫没有要离开的迹象。由于害怕,木南荨的双腿开始有些打颤。 萧义仿佛感受到了对方的颤抖,眼带笑意地看了她好几眼。 面对萧义的嘲笑,木南荨暗自咬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随后,将所有的精力都投放在下面的狼群身上,不再搭理他。 这二人为了躲避狼群,在树上站了大半夜。就在木南荨几乎要支撑不住的时候,狼群中一只个头比较大的狼,忽然站起来仰天长啸一声。 此时,天边渐渐地开始有些发白。 那群狼如同得到了号令一般,不约而同地站了一来跟在它身后离开了。 见状,萧义和木南荨几乎同时松了一口气。 待它们走远后,二人纵身从树上跳下来。 这一劫,算是平安躲过了。 第122章 红莲披早露,玉貌映朝霞。 木南荨和萧义二人走出树林,抬头便看到天边那如火红的云霞。 旭日东升,它以一己之力将可怖的黑暗驱赶,温暖和煦的光亮铺洒在大地的每一处角落。 “昨日,为什么跑到一半停下了呢?”木南荨欣赏着湛蓝天空中浮动的万丈霞光,负手而立。 “心疼我这匹马儿罢了!”萧义调侃道。 闻言,木南荨轻笑摇头。 她知道,一匹马儿承载着两个人的重量根本跑不过那群狼。到时候,两人一马都会成了那群野狼的珍羞美味。 “你们男人啊!好好说话,会死吗?” 话音未落,木南荨催动轻功腾身而起。紧接着,使出了一招“雀鸟归巢”稳稳地跨坐到马上。 “好厉害的轻功!”萧义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她的轻功,女子本就体态轻盈,再加上这绝顶的轻功,身披红狐大氅的木南荨就像是片红枫叶一般,飘悠悠的落在了马上。 萧义跑过去,仰望着马上的木南荨赞叹道:“没想到,梧桐苑的轻功也如此了得!” “错!这不是我们梧桐苑的功夫!”木南荨笑盈盈地回道,“你可听过暮雀门?我使得这一招叫雀鸟归巢,我师哥亲自教我的!” 提起萧慕铖的木南荨满脸洋溢着自豪的神色,风姿绰约呼应着天边的朝霞,他一时间竟看呆了。 “是啊,属下竟然忘了!一年多前,暮雀门的掌门收了梧桐苑的少主做义子,并将自己的绝顶轻功悉数亲传。属下今日算是开眼了!” 木南荨并未理会萧义的话,而是自己将手中的缰绳递给了他。 萧义接过缰绳后,不解地看向她。 “我是在替你心疼马儿!它这么可爱,我可不想让它辛苦!” “既然如此,那公主偷偷溜出来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起来牵一匹马呢?若属下不跟来,公主单凭两条腿几时才能回去呢?”萧义私有嘲笑地问道。 “你要是不跟来,我也遇不上狼!再说了,本姑娘身上带着钱呢!我不会买一批马吗?” 萧义看着木南荨那副强词夺理的样子,觉得她甚是可爱!明明是怕牵马的时候被人发现,所以才选择一个人溜走。 但是,当自己问她的时候,她却又这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搪塞。 想到此处,他不禁笑了笑,然后拉起缰绳牵着马匹慢悠悠地走在清晨郊外的大路上。 “你们四兄弟长得不大像,连性格都不太相同!”坐在马上的木南荨忽然问道。 “是,我们原本不是亲兄弟。”萧义回道。 “不是亲兄弟?那为何都姓萧?” “姓氏是……” “行了!”木南荨立即打断道,“不用说,又是你主子赐的!是不是?” “是!”萧义点头道。 木南荨想了想说道:“虽然并非亲兄弟,可你们的感情却不错!” “我们四哥是孤儿,父母全都死在边关的战火之下。8岁那年是先皇看我们几个可怜,才从大街上捡将我们带回来给主子作伴。” “你们从小就给舅舅做侍卫啊?”木南荨十分惊奇,“那么小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又怎么保护皇子呢?” 萧义摇头回忆道:“我们是主子的伴读,每日一起读书写字,练习骑射。” “所以,他才如此信任你们!”木南荨忽然想起什么事情,又问道,“不对啊!你刚刚说,你们从小陪着舅舅一起读书,可是萧礼为什么不识字呢?” “这是先皇安排的!先皇说,不识字有不识字的好处!” 不识字有不识字的好处!木南荨在心中反复重复这句话,她不禁在心中佩服大辽国的这位景宗皇帝,虽说读书知礼,明辨是非。 可是,有些人书读多了便容易滋生反骨,桀骜不驯。 萧礼这个人,从外边看上去心思就比其他几个要活络。如果他也饱读诗书的话,耶律隆绪想要控制他定要耗费些心思。 自己贴身的心腹还要劳神去掌控,那还不如没有! 木南荨心中暗自得意道:“想不到,外公竟然还是一个如此慧眼识人,知人善任的皇帝!有这样的父亲,难怪儿子也如此优秀!” “公主!前面有个小镇子,不如我们去买一匹马。这样,赶路还快些!”萧义停下脚步,出言打断木南荨的思绪。 木南荨回过神来,顺着萧义手指的方向望了望,点头道:“好吧!就听萧侍卫的!” 萧义转身,对马上的木南荨说道:“公主,这一路上人多眼杂,咱们的称呼得改一改,一面暴露了身份。“ 木南荨点头赞同道:“那我以后就叫你阿义,你也别在公主公主的叫了。还像之前一样,叫我荨姑娘,如何?” “好!荨姑娘,咱么这就进城了!” 这一日是正月初六,虽然天气寒冷,可依旧好多人出门。有的走亲访友,有的结伴逛市集买东西,整条街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这样的景象,让木南荨想起了自己和萧慕铖一起在涿州城的日子。 “从小到大,我这还是第一次离开梧桐苑,自己在外面过年。”木南荨轻声自言自语道。 因为声音比较小,萧义没有听得太清楚,于是大声问道:“荨姑娘刚刚在说什么?集市上人多,声音嘈杂属……我没有听清楚。” 他自称属下习惯了,忽然更改称呼还有些不习惯。刚刚差一点就说错了,幸好反应快及时改了过来。 木南荨本就是自言自语,所以当萧义问向自己的时候,她含糊回道:“没什么,我只是思乡心切,想要快些回去而已!” “荨姑娘放心吧!咱们二人骑上马,用不了几天就能抵达雁门关!” 他们二人,虽然更改了称呼,可四周的百姓看到木南荨身上的那间红狐大氅,心中便知道此二人的身份非比寻常。 别说是这上等的狐皮了,就是一件普通的狐皮大氅,所花的银子也足够普通百姓过上一年的了。所以,从他们身边路过的百姓都在暗中猜测,这位姑娘到底是城中哪一位大人或者是豪绅的千金小姐。因为好奇,大家都会忍不住多看他们两眼。 萧义也注意到了四周的目光,就得木南荨的这身装扮太过惹眼。所以他临时改变主意,找了一家客栈,将木南荨暂时安顿在客房内,自己一个人出去购买马匹。 临行前,萧义嘱咐木南荨道:“记住,不管是谁都不要开门。荨姑娘若是有什么闪失,属下无法向主子交代!” “去吧!你都婆婆妈妈说了好几遍了!”木南荨插着腰,苦着一张脸回道,“我好歹也是梧桐苑出来的弟子,若是碰上顶尖高手我的确难以匹敌。可你看这周围,都是一些平民百姓,别说没有动手的机会。就是有,顶多也就是几个地痞流氓而已!难道在你眼中,本姑娘就是如此废物,连几个地宵小鼠辈都打不过嘛?” 面对能言善辩的木南荨,萧义顿时被她噎得,涨红着一张脸半句话都说不出。最终只能尴尬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木南荨忽然有些愧疚。 说到底,萧义也是为了自己的安慰,虽然唠叨了一点却是好意。自己这样说话,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想到此处,木南荨走到窗前,伸手将窗户推开,伸出头去朝外张望。 她本意是想要寻找萧义的身影,可无奈外面的街道上人山人海,人头攒动。找了半天,也没有看到他。 木南荨站在窗边,突然觉得这样的情境似曾相识。当年,在涿州城的时候,她也曾站在客栈的窗边瞧风景。 只不过,这一次在她身边的人变了。 “哎!”木南荨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她伸出手来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窗框,自言自语道:“师哥,我们一年都没有见面了!你到底有没有想荨儿啊!” 第123章 正月十五,梧桐苑 咸平六年,正月十五。梧桐苑,聚喜堂内十分热闹。 酒过三巡,萧炎命下人为大家端上了热腾腾的浮元子。 这是一种从明州时兴起来的新奇吃食,即用黑芝麻、白糖做馅,外用糯米粉搓成圆形。下锅煮熟后,元子热滚滚地,香甜软糯,格外好吃。 这样美味的吃食放到萧慕铖嘴里,却味同嚼蜡。 对于他而言,时间所有的美好都需要有爱人相伴一同欣赏,否则没有丝毫意义。 “少主!”萧游忽然跑进聚喜堂,在萧慕铖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消息确切?”刚才还没精打采的萧慕铖,此刻忽然神采奕奕,喜上眉梢。 萧游坚定地点头,回道:“此时,已经到山下了!” “多派几个人盯着,一定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事。” “少主放心!”萧游拱手行礼后,便出去了。 萧慕铖坐下来,象征性的吃了两三个浮元子后放下碗筷,站起身来拱手对众人道:“门中还有一些未了的事务,各位长辈慢用,铖儿少陪了!” 言罢,快步走出聚喜堂。 萧炎和高俊二人举起手中的酒杯,彼此轻轻碰了一下后仰头饮尽。虽然没有言语上的交流,可从彼此的眼神中却读懂了一切。 七日前,当木南荨和萧义二人抵达涿州城的时候,高俊便已经接到消息了。 这一路上,他命人暗中跟随。一是保护木南荨的安全,其次则是对她身边的萧义有所防备。梧桐苑此时正值多事之秋,一切都要万分小心,踏错一步或许就是万劫不复。 木南荨的归来,萧炎也是喜忧掺半。喜的是,这丫头虽然找到了自己的亲人,确也没有忘记自己这个从小将她抚养长大的师父;忧的是,她这一回来有些事情,怕是再也按不住了。 一个多月前,木南荨亲笔的家书被人从梧桐苑偷走了。一封家书而已,在别人眼中可能不算什么。可若是落在了居心叵测的人手中,它就变成了有份有力的证据。 这份证据,足可以让天子震怒,让天波府和梧桐苑从此彻底消失。 事情发展到这个程度,萧炎根本无力改变什么。 他总感觉母后有一双大手,操纵着一切。丝毫不给他反击的机会,只能被动挨打。 武林称霸,天下第一又能如何? 如今面对的,是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敌人。他曾多次尝试反击,每当他蓄势待发,准备给予对方势大力沉的致命一击时,这一拳却凿了个空。 练武之人,最痛苦的不是技不如人,而是对方从不给你正面交锋的机会。 木南荨是自己亲手养大的,他比任何人都希望这孩子过得舒心。她的身份特殊,所以许多年都不曾让其离开雁门山半步。 可天意弄人,自从木南荨跟着萧慕铖离开雁门山,前去探访暮雀门之后,事态的发展就犹如一头疯牛一般,在四处狂奔一个劲儿的横冲直闯。 它用尖锐的犄角,将所有掩盖秘密的幔帐全部挑开。 萧炎不得不承认,当木南荨的身世真的摆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有一瞬间他真的慌了。 这个罪名太大了!莫说是一个萧炎,就是一百个萧炎也担不起这样的罪名。 所以,当木南荨在信中提及,她始终住在辽国的行宫内的时候,他心中松了一口气。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梧桐苑没有给她回信,更没有任何反应。萧炎希望她可以老老实实地待在辽国,至少也要将此刻的风头避过去。 通敌卖国毕竟是大罪,所以人证、物证缺一不可。 只要木南荨这个关键人物不在,其他的物证就是再齐全也是无济于事。 可如今,这个傻丫头却急慌慌的跑回来了。 在最初接到消息的时候,庄憨曾提议派人在半路将木南荨截住。神不知鬼不觉的,找一个隐蔽的地方将她藏起来。等这边的风头一过,再将她放出来。 萧炎,几乎差一点就答应了。 但是,他转念一想,却又心软了。 若真按照庄憨所说的去做,命或许保住了可人心却也伤透了。这样的事情他不能做,思来想去,萧炎最终决定撂开手,将一切都交给老天爷。 萧慕铖出了聚喜堂,来到梧桐苑外的悬壶瀑布旁边。如今,山上气温寒冷。瀑布还依旧结着冰,走到近前,也只能隐约听到一丝细小的流水声。 刚刚萧游来报,说木南荨已经到雁门山脚下了,不出意外的话,他们明日便可相见。 自见真门一别,竟然足足有一年没有相见。 “慕铖哥哥……” 一个怯怯的声音,从萧慕铖的身后响起。 他听到后,没见不经意的微蹙,似有些不悦地说道:“天气这样冷,你怎么到这来了?!” 方黎薇捧着手上的面袍子走到他身边,回道:“天气这样冷,慕铖哥哥出来却不知道加件衣服。”说着,她轻轻踮起脚尖,将手中的面袍子搭到萧慕铖的肩膀上。 “回去吧!”萧慕铖拽了拽棉袍,随后说道。 “不!黎薇在这里陪你!” 萧慕铖冷冷的的回道:“我不需要人陪!” 方黎薇低下头,眼睛里流露出一丝阴狠的神色。接着银白色的月光,她仰望萧慕铖那俊朗、丰秀的侧脸问道:“是不是荨姐姐要回来了?” 萧慕铖闻言一惊,他迅速转过头去将一双桃花眼瞪得溜圆,恶狠狠的盯着方黎薇。 四目相对,他的神色让方黎薇心头一颤。她从未看到过,萧慕铖流露出这样的眼神。 凶煞,犀利。 “我没有别的意思!”方黎薇吓得赶紧摆手,解释道,“我也是猜的!这世间,能让慕铖哥哥如此惦记的人,除了生身父母之外,也就只有荨姐姐了。黎薇只是一个不会武功,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不会对任何人产生威胁。所以……慕铖哥哥实在是没有必要对我如此防范。” 方黎薇的声音越来越低,说到最后她竟啜泣起来。 “好了!是你多想了,我并没有那个意思!天色不早了,你快些回去吧!”并不是所有女人的眼泪都会让男人心疼,例如此刻的萧慕铖。方黎薇的眼泪,对于他来说根本不起任何作用。 “那……慕铖哥哥注意身体,黎薇回去了!”她见萧慕铖对自己的眼泪根本没有任何反应,便迅速转变了脸色。立即换上了另外一副表情,对着萧慕铖轻轻一笑,便转身离开了。 没有人看到,她那副楚楚动人的外表之下暗藏杀机。 方黎薇一步一步地超梧桐苑走去,她在心中狠狠地暗道:“木南荨,你可别怪我心狠手辣!都是被你们逼的,是你们逼我的!” 第124章 梧桐苑的黑衣人 当听到木南荨要回来的消息后,萧慕铖的眼中流露出了难以掩饰的高兴和期盼。 方黎薇知道,那是他心中最深的牵挂。 她坐在屋内,眼前反复的晃动着悬壶瀑布旁边,月光之下的萧慕铖的背影。 在这一刻,她更在心中更加坚定的认为,自己在一个多月前所做的决定是正确的! 梧桐苑是什么地方?若不是自己在暗中帮忙,偷偷地将人藏在房间中,那黑衣人怎么可能会如此轻易的摆脱萧慕铖。 方黎薇从不相信命运,她始终认为有些事情仍旧是要靠自己去争取。就如之前毗沙门那般,若不是她费尽心思谋划,只怕会被永远困在那个深山幽谷之中,与丁苍生那个怪物相伴终老。 想到此处,她不由得会心一笑,深深吸一口气,洋洋自得的想起了一个多月前的那个深夜。 自从接到了木南荨的家书后,梧桐苑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斥着她的名字。大家都在私下议论着,或许等她回来之后,梧桐苑就会有一桩天大的喜事。 这样的话,她听在耳中却痛在心里。 即便如此,方黎薇白日里依旧装作无所谓的样子,一如既往的陪周湄说笑,帮忙打理后院的事务。可到了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嫉妒就犹如一条毒蛇爬上她的心窝,将她的良知一点一点地缠绕起来,丧事了心智。 月白如霜,树影摇晃。方黎薇躺在床上头疼欲裂,求而不得的不甘就像是一块万斤重石,压得她呼吸困难,胸口生疼。 无奈,方黎薇只得披衣而起。她想打开窗子,呼吸一下外面的新鲜空气。 隔着厚厚的窗纸,都感受到月色的皎洁,外面的月色一定极美。如此想着,便伸手将窗子推开。 可从窗缝中挤进来的却不是银白色的月光,而是一团黑影。事发突然,方黎薇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把寒冷透骨的匕首却已经硬生生地抵在了她的脖颈之处。 “不想见阎王,就赶紧把窗子关上!”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你是什么人?”方黎薇稳了稳心神,小声开口问道。 “与你无关!我只是来取一件东西,没有伤人的打算!可是,若你不实像……”说着,身后的那个黑衣人将手中的刀又向方黎薇脖颈的动脉处靠近了几分,“我到也不在乎,让梧桐苑见见血!” 通过皮肤的触感方黎薇便知道,此刻她脖子上的这把匕首刃薄如纸,锋利异常。若不按照他说的去做,将其惹怒的话,必定会血溅当场。可他偷偷潜入梧桐苑,到底是为何而来?会不会对萧慕铖造成任何伤害?这是方黎薇此刻最关心的问题。 “夜深露重,我一介女流之辈,当然要将门窗关好后才能安枕。可我想知道的是,英雄此次所为何来?”方黎薇虽然心中害怕极了,可却依旧极力保持镇静,她不想让对方从自己的语气中听出一丝慌乱。 “小姑娘,我本不想伤害你。可是,你却……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这黑衣人见方黎薇似乎想要和自己闲聊,拖延时间。于是,牙一咬心一横,便准备动手割断她的脖子。 而方黎薇似乎也感觉到了自己身后这个黑衣人的杀气,一股危险的气息笼罩着自己。她想也没想的迅速关上了窗子。此刻,方黎薇的额头上,鼻尖处,手心里都是冷汗。 “好了!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将窗子关上了,你是不是也应该信守承诺,将这把匕首从我的脖子上移开!” 只听得那黑衣人冷笑一声,道:“我只是答应,若你将窗子关上便饶你一命。却没有说,会将匕首从你的脖子上移开!” 方黎薇一听,心中暗骂了一声无赖。她问道:“这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黑衣人靠近方黎薇的耳边,轻声说道,“若此时我将匕首挪开,你一定会大声呼叫。到时候,我岂不是插翅难逃了!” “若我大声呼叫,你大可以继续绑我做人质!” 黑衣人闻言冷哼一声,道:“莫要拿我当傻子!梧桐苑内高手如云,萧慕铖那幻影迷扇的绰号可不是浪得虚名的!到时候,这见阎王的还指不定是哪一个呢!” 话音刚落,便听得门外传来了阵阵嘈杂的声音。映着月色和火把的光亮,窗户上有一个人影晃动。 “黎薇妹妹,你睡了吗?”门外想起了萧慕铖的声音。 黑衣人晃动着手里的匕首,威胁方黎薇,“你知道干怎么做!” “黎薇妹妹?”萧慕铖见房内的人没有回答,心中不禁担心。 方黎薇狠狠地闭了闭眼睛,再次稳了稳心神,装作刚刚睡醒一般,用一种迷迷糊糊的口气回道:“慕铖哥哥,是你吗?” “是我!实在对不住,打扰你休了!” “无妨,你稍等一下,我穿件衣服就帮你开门!” “不用了!”萧慕铖想了想,赶紧回到道,“外面更深露重,小心着凉。我只是不放心,过来看看你!” 方黎薇顿了顿,复装作十分关心的问道:“不放心?慕铖哥哥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梧桐苑除了什么事情吗?” “哦!没什么大事情!一个小毛贼罢了!” “小毛贼?!那慕铖哥哥你没有受伤吧?梧桐苑里,有没有丢什么重要的东西?” 萧慕铖站在门外,并没有听出方黎薇有什么异常,于是回道:“你放心吧,我没事儿!你好好休息……” 言罢,萧慕铖带着梧桐苑的门徒快步离开了方黎薇的院子。 一时间,门外恢复了深夜应该有的平静。 黑衣人长出了一口气后,放开了方黎薇拱手道:“多谢姑娘出手相助!告辞!” “你等等!”方黎薇伸出手去,将黑衣人的手腕抓住。“你准备,现在就出去吗?” 黑衣人看了看抓住自己手腕的那只纤纤玉手,不禁轻笑问道:“姑娘这是何意?” “依照我对萧慕铖的了解,此刻定是有一队人在院门外看守。如你出去了,便是自投罗网!” 黑衣人目光如炬的盯着方黎薇的双眼,企图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出一些端倪。却不曾想,这姑娘一双淡蓝的瞳仁之中,满是真诚。 萍水相逢,刚刚她又险些被自己所伤。这姑娘为什么要帮自己?黑衣人陷入了深深的困惑之中。 方黎薇见他满眼的疑惑和凝重,便笑道:“我知道,你此刻一定会十分奇怪。我为什么要帮你?” “在下一直在等姑娘的答案!” 方黎薇轻轻摇头,松开攥着黑衣人手腕的那只手,说道:“我不是再帮你,而是想用你的性命做一笔交易!” “什么交易?” “你究竟为何而来?” 有意思!黑衣人饶有兴致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方黎薇,他能看得出,自己面前的这个小姑娘根本就是手无缚鸡之力,丝毫功夫都不会。 可是,她却能泰然自若的面对自己,甚至做起了交易。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你?”黑衣人找了一张椅子随意坐下后,将匕首放到了桌上。 “你一定会答应的!”方黎薇不慌不忙的从旁边的屏风上取下自己的外衣,披上后走到黑衣人面前的一张椅子坐下,自信满满地继续说道,“正如阁下所说,今日本就不是为了杀人而来。你不过是想完成这项任务罢了!不管是杀了我,还是伤了你,都得不偿失!” 说到此处,方黎薇停顿了一下,盯着对方的那双眼睛,等待他的反应。 “好!”黑衣人点点头,戏谑地回道:“既然姑娘已经将话说开,那我也也可以据实以告。不过,在此之前我也想知道,姑娘为何对在下此行的目的如此关心?” “我不是梧桐苑的人!”方黎薇大方方地将自己的身份说出来,“可是,我却十分爱慕萧慕铖。今日不得已,为了自己的性命才会与你一起欺骗他。” “所以呢?” 方黎薇深呼一口气,继续说道:“是他给了我一个家,是他让我知道这世间竟然如此美妙,所以我不可以恩将仇报!他既然对阁下穷追不舍,恐怕你定是拿了一件对他十分重要的东西。我要知道,这件东西对他乃至对梧桐苑的影响到底有多大!” 黑衣人听罢,轻声笑着摇头道:“竟然,还是一个痴情的!那他……心中可有你?” 这一问却勾起了方黎薇的伤心事,她轻皱眉头,双目含烟,一副十分伤情的模样。 “看来,他心中并没有你!”黑衣人说话的语气中,有几分嘲笑地意味。 “这与你我此刻所说的交易,毫不相干!” “不相干吗?在下却不以为然!”黑衣人出言全解道,“姑娘何必要为了一个不爱你的人,来招惹我这个极其危险的人物呢!” “我爱他!所以,有关他的一切我都想知道!”方黎薇斩钉截铁地回道。 黑衣人闻言,收敛了之前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他正了正神色,说道:“姑娘看似柔弱,可心中的控制欲却极其强烈。对每一件事情都追根究底的人,心中定是苦涩无限的。” 方黎薇深吸一口气,盯着黑衣人的眼睛问道:“你我此刻是要做交易的,并非谈心!我只想知道,你此行的目的是什么!” 黑衣人按了按胸口的东西,问道:“我将此行的目的和盘托出后,你可以确保我安全的走出梧桐苑嘛?” “当然!”方黎薇十分有把握的回道。 那黑衣人低下头,内心似乎做着十分强烈的斗争。 片刻后,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交给了方黎薇。 第125章 方黎薇与黑衣人的交易 这封信中,藏着一个惊天的秘密。黑衣人本不愿意将它交给方黎薇,可转念一想,这姑娘手中握着的或许是他活着逃出梧桐苑的唯一的办法。 只怪自己太过自负,行事鲁莽。 主子早就提醒过,梧桐苑内高手如云。单说那“雁门十六蛟”就不是容易对付的,更不要提萧炎父子。统领武林多年,这梧桐苑绝不是任由随意来去的地方。如今这境地,又该如何是好呢? 黑衣人站起身来,负手踱步,在心中反复思忖。 此时,如果自己硬挺着,拒绝将这封书信交出去。那么,自己势必就要绞尽脑汁,与她扯一番谎话。但是,通过刚刚的那番交谈便可看出,这姑娘的心思剔透、缜密,并不是那么容易蒙哄的。 再说这事发突然,一时之间又如何能编造出一个无懈可击的谎言呢? 所以,若想脱困的话,为今之计便只能将它交出去。 将书信交出去,就相当于暴露了自己此行的目的。若是他们顺藤摸瓜,将主子的谋划算计识破了,说不准就会误了主子的大事。 交……还是不交! 从黑衣人脚下急促、纷乱的步伐便可以看出,他此刻内心的挣扎。而方黎薇却也只是坐在一旁静静等待,并没有催促他去做任何决定。 时间随着黑衣人踱步在一点一滴的流逝,不知过了多久,屋内的脚步声却戛然而止。方黎薇会心一笑,问道:“阁下已经有了决断,是不是?” “有是有了……不过在下仍有一事不明,还望姑娘明示!”黑衣人快步走方黎薇面前,疑惑地问道。 “哦?!”方黎薇撩起眼皮,轻挑眉尖看着他,“说来听听,看看小女子我是否可以帮阁下解开这个疑惑。” “姑娘住在梧桐苑,又对萧慕铖这个人分外了解,想必你们二人交情匪浅。按理说,他不应该有什么事情隐瞒你。但是……” “但是,这件事情我却会毫不知情,甚至还要费尽心思从你那里探听。你觉得费解!”方黎薇接着他的话头儿,继续说下去。 “是!” 方黎薇面带惆怅的看着他,问道:“你可曾有爱人?” 面对方黎薇这一问,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应该回答有……还是回答没有呢!?她这样问,到底有什么企图? 黑衣人正在犹豫着如何回答,此时方黎薇又继续说道:“你若真心爱他,就一定会死死地抓住,绝不松手!可却……害怕因为自己的执着,而伤害到对方!虽然进退维谷,手足无措,虽然伤心又伤神,可是与他相处的时候,却仍然甘之如饴。他隐瞒,我便不会追问。可这并不代表,我不感兴趣!” 黑衣人皱着眉头,听她好似伤情地说了一大堆。自己琢磨了半天,却是一头雾水半句也没有听懂。于是,他有些不耐烦地将怀中的信件拿出来,交到方黎薇面前说道:“此次前来,其实是为了这封信。是不是我将它给你看过之后,你就会想办法带我出去?” 方黎薇看了一眼信封,又看了黑衣人一眼,随后从他手中接过了信封。 此时此刻,她不敢将房内的烛火点亮,便只能依靠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艰难的将信从头到尾读了一遍。 “她竟然是大辽皇室的公主!”方黎薇举着这封信,自言自语的说道。这个消息对于她来说,简直太过意外。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她忘记了呼吸,更忘记了思考,头脑之中一片空白。 她本以为,木南荨和自己一样都是一个孤苦无依的孤女。可如今,人家却凭空一跃成了皇室血脉。 皇室公主!细细想来,这对于自己来说简直是一个天大的喜讯!虽然梧桐苑在江湖上威名赫赫,作为少门主的萧慕铖,却只不过是一个身无功名的草莽英雄。 即便是他们二人青梅竹马、情投意合,想来这门亲事也是难成! 想到此处,方黎薇心中笑开了花! 她忍着笑意迅速将手中的信依照原样折好放回去,就在要交给黑衣人的那一刹那,她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这个黑衣人是谁?他为什么要苦心孤诣的来盗取这封信?这封信件若交到他手中,会不会对梧桐苑或者是萧慕铖不利? 这些问题如雨后春笋般,在方黎薇的脑袋里面冒了出来。 所以,当黑衣人即将要从她的手中接过这封信的时候,方黎薇却将它收了回来! “姑娘这是什么意思?”黑衣人见她有如此举动,心中有些不悦。 “你急什么?”方黎薇将信封拿在手中,思索了片刻继续道,“阁下到底是何人?又是受何人指派,来抢夺这封信?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此话一出,黑衣人心中咯噔一下。他在心中暗道:“这姑娘果然不是个容易糊弄的,转瞬间就能联想到这么多问题。” 黑衣人先是冷哼一声,随后道:“若我没猜错,你与这丫头应该是情敌!” “你是怎么知道的?” “当你打开这封信知道她身世的时候,虽然极力克制,却依旧难以掩饰内心的窃喜。那种心花怒放的状态,只要不是瞎子就都能看得出来!” 被人戳中心中要害的方黎薇内心极为不适,她紧皱眉头没好气的回道:“这与你有何相干!” “自是与我无关!只是……姑娘如此聪明的,此刻为何做傻事呢?”黑衣人看得出,方黎薇在心中对木南荨有着浓浓的恨意。所以便借此引导她,哄骗着将书信完好无损的交给自己。 方黎薇不理解他说这话的意思,便以目光向其询问。 “你真不明白?”黑衣人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方黎薇看了半晌,发现她的眼中除了疑惑之外没有其他。“如果她的身份被揭露了,那么从此以后,或许梧桐苑内将再也不会出现一个叫木南荨的人。那个时候,这梧桐苑的少门主对于姑娘你而言,便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以我对他的了解,即便如此也绝不会轻易放弃。”方黎薇神色落寞的摇头,说道,“若他执意将她接回……” “那姑娘也不必担心!”黑衣人出言阻拦,信心满满地说道,“她若回到了梧桐苑,只怕好日子也要到头了!” “你要这书信到底要做什么?”方黎薇再次逼问道。 黑衣人被一再逼问,显然也有些不开心,他咬着牙回道:“有些事情,姑娘还是不知道的好!在下只能告诉你,这件事情无关武林纷争!” 方黎薇心思缜密是本性,可与黑衣人比起来,她毕竟还是太过于单纯。对于她来说,反复追问也不过是想确认,这件事会不会对萧慕铖有什么影响。 所以当她听到黑衣人说,这件事情与武林纷争无关之后,那一颗提在嗓子眼的心终是落下了。 “既然如此,那这封信还给你!”方黎薇随手将木南荨的家书还给了黑衣人。 对方接过揣进怀里,开口道:“该说的,我都说了!姑娘也得到了你想要的答案,那么答应我的事情……” 方黎薇超黑衣人的身后扬了扬脸,说道:“书房在那边,今夜你暂且休息。等明日白天,我会伪造成你已经逃出梧桐苑的假象。如此一来,守卫就变得毫无意义。等到他们撤走,天色暗下来之后你就可以安全的离开了。” “在下多谢姑娘,出手相助!”黑衣人拱手施礼,对方黎薇感谢道。 方黎薇轻笑,回道:“你我也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原也谈不上一个谢字。” 就这样,方黎薇放走了这个人。为梧桐苑,埋下了一个最大的隐患。 第126章 木南荨回到梧桐苑,幻影堂内初见方黎薇 日月轮换,转眼间天光大亮。 晨雾随着山间的微风,与低云相互缠绕,飘荡在山林之间。 太阳从天与地的交界处一跃而出,腾腾升起。 金黄色的日光,打在云雾里的水珠上,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束。萧慕铖手持皙雪,双目微闭置身其中。 木南荨与萧义登上山顶后,在梧桐苑外第一看到的便是这般景象。 这哪里是人间,分明就是仙人洞府。 木南荨看着萧慕铖在悬壶瀑布旁绝世独立,由于画面太美,她一时间竟然看呆了。 双目微闭的萧慕铖,仿佛感受到了不远处那炙热的目光。忽然睁开眼睛,凭借自己的直觉朝山下望去。 木南荨身着红狐大氅,手持长箫立于山顶的长阶之下。轻烟薄雾笼罩着她的周身,由于山中天气寒冷,冻得她脸色苍白,虽有清晨霞光万道,可映在脸上却依旧毫无血色。萧慕铖见状阵阵心疼,久别重逢,喜出望外,只觉得胸口处翻涌着热血。 他足尖轻点,纵身一跃,当即便从山顶飞至木南荨的面前。 萧义见之,大惊失色!他几天前曾见过木南荨的轻功,施展起来如在空中起舞,身轻如风中落叶,令人赏心悦目,叹为观止。 萧义活了将近三十年,如此绝顶轻功也仅是耳闻,认识了木南荨之后,才是头一回见。他本以为是天下无双,可小公主的轻功若是与眼前的这个男子相比,却是不值一提。 虽然萧义就站在木南荨的身后,可萧慕铖的眼中却只有自己的师妹,他伸出手去指尖刚刚触碰到木南荨的脸颊,心中却又是一阵钝痛:“竟这样凉!你是赶夜路上来的吗?” 想念了一年多的人,这才刚刚见面便被他斥责,木南荨心中格外委屈,她哭着说:“还不是为了见你!我到了山下整整一日,我不信你浑然不知!既然知道,却没有亲自来寻我!如今,人家挨饿受冻的自己上来,你却还凶我!” 木南荨一边说,眼泪珠子如断了线一般,扑簌簌的止不住的往下掉。这架势,仿佛是铁了心要用眼泪将自己的委屈诉个干净。 见她一个劲儿的哭,萧慕铖忽然也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重了。慌乱之下,他赶紧用双手捧住木南荨的脸颊,用讨好的语气道:“你瞧你瞧……久别重逢是喜事,我却让你哭得如此伤心!是我的不是,师哥跟你道歉,莫要再哭了,好不好?!” 说着,萧慕铖一把将木南荨搂紧怀中,久久不愿撒手! “咳咳……”站在身后的萧义实在是待不住了,这两个人将他视作透明人,旁若无物的互道相思。古语有云: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见此情景,这两个人显然是不在乎,可萧义却是浑身的不自在。所以,他便轻声的咳嗽了几声,提醒一下面前的这对有情人。 听到声响后,木南荨原本苍白的脸上泛起了红晕,在金色阳光的映照下,灿若烟霞,格外动人。她赶紧用力推开将自己紧紧抱住的萧慕铖,小声说道:“师哥,这是萧义!一路上是他送我回来的!” 萧慕铖看到她娇羞的样子,忽然也有些不自在,他拱手抱拳对萧义施礼,笑道:“多谢兄台一路对师妹的照顾,请到梧桐苑吃一盏粗茶,让我们表一表谢意!” 萧义上下打量了萧慕铖一番,而后道:“想必您就是梧桐苑的少门主,萧慕铖。” “正是在下!”萧慕铖微点头道。 萧义看了一眼木南荨,顿了顿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萧慕铖见其神色,似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他能一路上不辞辛苦的将木南荨护送回来,定是辽国皇帝的亲信。或许,他要说的这件事情一定与木南荨有关,并且十分重要,于是便痛快答应了。 “喂!你们干什么去?”木南荨满心疑惑的大声问道。 萧慕铖转头笑着回道:“站那别动,我们有话要说!” 木南荨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大声问道:“见面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你们能有什么话要说啊!” 萧义和萧慕铖二人闻言也仅是脚下一顿,却都没有回头继续朝前走去。 他们二人距离木南荨所站的地方不足丈余,她竖起耳朵想要偷听。无奈,他们交谈的声音太小,费了半天劲也只能听到两个男人说话时发出的嗡嗡声,一个字儿都听不出来。 “哼!”木南荨不大高兴的噘着嘴,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她双手托腮,看着四周依旧光秃秃的树木心中暗道:“姑奶奶走了一宿,又累,又冷,又饿。师哥不说赶紧将我迎回梧桐苑,倒是和刚刚见面的萧义说起了悄悄话!过分,过分,着实过分!!” 木南荨脸色不佳的坐在台阶上,在心中反复抱怨的时候,萧慕铖和萧义二人以站在她的面前。 “虽说已经立了春,可这石阶已经冰冷入骨!受了凉可如何是好?”萧慕铖弯下腰,将木南荨从台阶上拉起来,“这么大了,却依旧不会照顾自己!“ “哦……”木南荨站起来后,满不在意的应了一声。 这是,萧义将他身后的包袱解下来,递到木南荨面前,说道:“荨姑娘,这是我出来的时候,主子命我交给你的!” 木南荨伸手接过来,又掂了掂问道:“分量不轻啊!这是什么东西?” 萧义看了一眼萧慕铖,回道:“主子说,这是给姑爷的见面礼!” “姑爷?什么姑爷?那又为什么要给我?”木南荨一时间没理解他话中的意思,懵懂的看着他们二人。 萧慕铖微笑着,用暧昧的眼神看向木南荨。 这时木南荨才猛然间意识到,他就是萧义口中的“姑爷”。这让原本已经恢复正常的小脸,再次泛起了红晕。 “这里面还有主子给姑娘的一封信……” “信?!”木南荨伸手就要解开包袱,去找萧义口中的信。 “姑娘一路上也累了,还是回去再看吧!”萧义伸出手制止了木南荨手中的动作,随后对他二人施礼道:“萧义,就此别过!” “你不跟我回去,见见师父?休息几天再走也好啊!”木南荨出言挽留道。 萧义回说:“不了!我是主子身边的人,还有许多差事等着我呢!” 言罢,他头也不回的朝山下走去。 “你路上要当心啊!”木南荨捧着包袱,朝萧义的背影大喊着嘱咐道。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她忽然觉得自己心里空落落的。 萧慕铖见木南荨的神色有些失落,他抱着手臂道:“你好像很舍不得他啊!” “嗯……”木南荨的眼睛依旧望着远方,木木地点头。 “你俩感情似乎很好啊!”萧慕铖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继续问道。 “嗯……人都是有感情的,日子久了都会生出感情来的!”木南荨收回目光,对着自己怀中的包袱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过了一会,她忽然抬起头,心里美滋滋地问萧慕铖道:“师哥,你昨天吃的饺子吗?” “不是啊……”萧慕铖回答道。 “是吗?!”木南荨故意装作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围着萧慕铖转了一圈,继续道:“可我怎么闻这么大醋味啊!” “小丫头!几日不见,越发没有规矩了!居然敢奚落我这个师兄!”萧慕铖嗔怒着,抬起手来作势要打。 木南荨朝他做了个鬼脸,转身头也不回的朝梧桐苑跑去。 清晨的雁门山,到处回荡着他们无忧无虑的嬉笑声。 木南荨和萧慕铖,二人穿过梧桐苑的八门金锁阵。在阵法的出口出,遇到了前来迎接的萧游。 “奉阎爷之名,特来迎接荨姑娘到幻影堂。”萧游施礼,恭敬地对木南荨说道。 刚刚还满脸堆笑的木南荨,见到萧游有却沉下脸来,冷冷地问道:“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师父师娘可还好?” 萧游回道:“姑娘放心,一切都好!阎爷和夫人一大早就听说姑娘回来了,此时正满心欢喜的在幻影堂等着见您呢!” “还有谁在?”木南荨问道。 梧桐苑中的幻影堂,乃是萧炎处理门派事务的地方。如果今日只有他们夫妇二人的话,绝对不会安排在那里相见。 萧游闻言先是一愣,抬眼看了木南荨一眼。数月不见,姑娘比之前更沉稳,思虑事情更周全了。这要是放在之前,恐怕她早就被久别重逢的思念冲昏了头脑,那里会关注到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 萧游的目光满是赞赏,他如实回道:“因为还是在正月里,昨日又是正月十五。所以,各位堂主眼下依旧住在梧桐苑并未离开。此刻,都聚在幻影堂等着见姑娘呢!” “怎么这么大阵仗?!”木南荨一脸不解的看向自己的师哥。 而萧慕铖则耸了耸肩膀,表示自己对内情也毫不知晓。 木南荨没好气儿的白了他一眼后,对萧游说道:“头前带路吧!” “是!” 萧游一个人在前面走,木南荨和萧慕铖并肩走在后面。 “你不认路啊!?在那边住了些日子,到学会摆谱拿乔了!”萧慕铖低声的对木南荨说道。 “师哥算是说错了!你不在的那些日子,师父由于伤心过度,所以身体一直不太好。这梧桐苑的大小事务,都得是我插手过问,摆谱拿乔都是那个时候学会的!再说了,我本就是他们的主子!” 萧慕铖自知理亏,先前那些不满的情绪被木南荨三言两语的打压了下去。他有些惭愧的说道:“师妹,那些日子辛苦你了!” 木南荨冷哼一声,说道:“你知道便好!” 他们二人说话间,便来到了幻影堂外。木南荨前脚刚迈进去还未站稳,迎面便扑上来一个身影,紧紧地将她抱住。 “荨儿!我的荨儿终于回来了!” “师娘!荨儿好想您!” 这娘俩刚一见面便抱头痛苦,不知内情的人冷眼看着,一定会认为她们是一对亲母女。 “得了得了……”任月芳见状赶紧也走过去,忍着激动的眼泪,吸了吸鼻子劝道:“荨儿如今平安回来了,这大喜的日子怎么还哭上了!” “对对……你芳姨说的甚是!”周湄经任月芳一提醒,赶紧抻出手绢给木南荨擦了擦腮边的眼泪,“赶快去给你师父请安,这些日子为了你的事情,他可是操碎了心啊!” 木南荨接过周湄手中的帕子,为她也擦了擦眼泪,笑道:“师娘快去坐着,让荨儿好好给二老磕个头!” 这时候,从小便伺候木南荨的婢女香茵,端着两盏茶来到了她的面前。 “姑娘!” 二人四目相对皆红了眼眶,木南荨知道此刻不是与她叙话的时候,所以便只是轻轻点了一下头。 她将自己手中的包袱和身上的红狐大氅,一股脑地交给了站在一旁的萧游。随后快步走上前去,跪在萧炎和周湄的面前郑重其事的叩头。 “师父,荨儿任性,害您担心了!荨儿在这给您认错了,喝了这盏茶就莫要与我生气了吧!”木南荨双手捧着茶盏,娇声娇气的对萧炎说道。 “哼!你呀……你呀!”萧炎原本是想要好好教训一下她的,可当看到木南荨那副胆怯的、娇弱的、愧疚的模样后,他就软下了心肠,竟是说不出一句重话。明知道她并非真心悔过,如今这般也只是装相来着。可萧炎,却依旧与她装傻并不拆穿。 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后接过茶盏饮,用略带严肃的口气说道:“丫头,这次回来就别给我出去乱跑了!有些事情,你也该准备准备了!” “哎!知道了!”木南荨压根就没有细细地去琢磨师父对自己说的话,她只知道萧炎不会再追究自己的任性和一意孤行,所以利落地答应了。 “师娘……”木南荨端着另一个茶盏来到周湄面前,刚要下跪奉茶,却被周湄伸出手来阻拦道:“行了……快别跪了!跟你师父赔过罪就可以了!这才刚回来,赶紧让香茵服侍你去休息一下。有什么话,咱娘俩晚上再聊!” 周湄接过茶盏放在一旁,拉起木南荨的手心疼地念叨:“你瞧瞧这手冷的,像个冰块一样!从小到大,我哪里让你受过这样的罪!” 说着,她的眼圈竟又红了起来! 她这一哭不要紧,连带着任月芳也跟着一起抹眼泪。 眼见着这气氛是在令人难受,于是庄憨为了活跃气氛,忽然大笑插言道:“嫂夫人莫要伤心啦!咱们荨儿聪明、机警、古灵精怪的,她才不会让自己受委屈呢!” “庄叔叔说得对!师娘,我都回来了,您应该高兴啊!”木南荨笑着先是安慰了周湄,随后转身走到高俊和庄憨面前施礼,道:“荨儿人性,不仅让师父师娘担心受怕,恐怕也给各位堂主惹了不少麻烦!还望两位叔叔莫怪,莫怪!” “哎!大堂主!这丫头什么时候说话这么客气了?” “咱家荨姑娘对我向来客气有礼,若她待你与众不同的话,大概是因为你自己不着调吧!” 看着庄憨被高俊噎得说不出话来,木南荨不禁轻笑道:“庄叔叔还是这么可爱!自己明明嘴笨,却总是上赶着与人斗嘴!” 木南荨回来了,梧桐苑也算是团圆了,众人开心的在幻影堂内说笑。 没过一会,周闹便从外面跑进来,一把抱住木南荨兴奋地说道:“荨姐姐!你可算回来了!要是再不回来,那狐狸……” 周闹的话还没有说完,萧慕铖便一把将他抱起,捂住了那张哇哇大叫的嘴。 “狐狸?什么狐狸?”木南荨看向萧慕铖,好奇地问道:“你怎么忽然喜欢养狐狸了呢?” “哪有什么狐狸……你别听他胡说!”萧慕铖心虚的赶紧解释道,他绝得木南荨这才刚刚回来,实在是不想因为一些莫须有的事情让她烦心,所以并没有与她提起方黎薇的事情。当然,主要也是因为没有机会。 在感情上,没有哪个女人能真正做到宽容大度,不吃醋的。这件事情,最好还是能够在没有人的情况下,两个人安安静静的将事情说清楚。 可谁曾想,让周闹这愣头青差点搅和了。 萧慕铖紧紧地捂着周闹的嘴,刚松了一口气却发现木南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大门的方向,脸色还有些不大对劲。 他顺着木南荨的目光朝外砍去,心中一个激灵! 自己千防万防,却没想到方黎薇自己竟然在今天,大大方方的出现在了幻影堂。 “不是让你好好盯着她嘛?”萧慕铖用恶狠狠的声音质问周闹。 “唔唔唔……”周闹伸出手,指了指他捂在自己嘴上的那只手。 萧慕铖没好气地将手松开,发现手掌里都是周闹的口水。他十分嫌弃的将手在周闹的衣襟前擦了擦,“一会儿再找你算账!” “算什么账?”周闹拽了拽自己身上的衣服,理直气壮地挺了挺胸脯,继续说道:“慕铖哥哥,恐怕你不仅不能找我算账,反而应该感谢我呢!” “感谢你?!我……” 萧慕铖后边的话还没有说出口,便听到木南荨幽幽地问他道:“师哥,梧桐苑来客人了吗?竟然还是这么以为美丽的姑娘!” 萧慕铖闻言用力地闭了闭眼睛,想要开口解释,却不知道从何说起。他现在的表情只能用四个字去形容:欲哭无泪。 第127章 情敌见面,首次交锋 袅娜少女羞,岁月无忧愁。 木南荨看着门外那个身着浅粉色衣裙的女子,迈着纤纤玉步,体态婀娜的朝自己飘飘走来。“这位就是荨姐姐吧?!妹妹拜见姐姐……”笑颜如花,声音婉转,按说这样一个精妙绝伦的美人应该是人见人爱的。可是,为什么自己却对她一点好感都没有呢? 木南荨双眉微蹙,冷冷地问道:“你这一拜,所为何啊?” “荨姐姐……”方黎薇见木南荨面色不善,于是装作十分委屈地说道:“慕铖哥哥前不久刚刚收了我做义妹,而荨姐姐又是慕铖哥哥的师妹,这样算来我们也应该算是一家人!妹妹给初次见到姐姐,理应行礼。” 这套说辞,表面上看符合情理,可实际上却是在跟木南荨挑衅。人家是“义妹”,而木南荨却只是“师妹”。从一个称呼上就提醒了她们之间的出远近亲疏,木南荨冷笑一声:“还是称一声荨姑娘吧,这样我听着顺耳些!至于姑娘方才说的那些个乱七八糟、东弯西绕的关系,与我无关!” “荨姐姐,您这是什么意思?”方黎薇轻咬嘴唇,怯怯的说道:“我们二人才刚刚见面,想来是妹妹礼数不周,热闹了姐姐?不然,为何如此冷冰冰的呢!” 说完,她竟然梨花带雨般吧嗒吧嗒地掉起眼泪来。 “喂!我说方姐姐,荨姐姐这个人性格比较怪,不喜欢和陌生人亲近。”周闹走到方黎薇面前,朝萧游努了努嘴继续说道:“瞧见他了吗?我荨姐姐一手提拔上来的,对他也是那般爱答不理的。我们大家都习惯了,你又何苦放在心里耿耿于怀呢!” “荨姐姐……”周闹一脸讨好地对木南荨说道,“闹闹说的对吧?!” 木南荨低头,看着频频对自己做鬼脸的周闹,一时间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不得不承认,论气人的嘴上功夫,周闹那真是梧桐苑内头一份的! 木南荨先是看了看萧游怀中的狐皮大氅,又看了看自己面前的方黎薇,最终将目光落在了周闹的身上。 周闹一脸不大乐意的,偷偷地朝方黎薇撇了撇嘴。木南荨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她以目光向其询问:“你刚刚说的那个狐狸是不是她?” 周闹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两圈,耸了耸肩后一脸坏笑地跑开了。 方黎薇站在一旁,看到他们之间的互动后恨得牙痒痒。 这个周闹,简直是自己的克星。自从她来到梧桐苑那天起,这个臭小子就出处与自己作对。虽然自己也不并喜欢他,可初来乍到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要强吧! 可无论方黎薇如何收买、讨好,这家伙统统不买账!刚刚竟然还拿自己和萧游比,分明就是看不起她! 萧游是什么人?虽然雁门十六蛟在外的名气那是响当当,可回到梧桐苑他们依旧是萧炎手下的门徒而已。 而自己呢?毗沙门掌门的独女,梧桐苑少主的义妹!她怎么能与那群人相提并论呢? 想到此处,方黎薇的脸色便更加难看了! 这几个年轻人相互斗嘴,你一言我一语听得萧炎阵阵头疼。他实在是心烦的不得了,于是扶额道:“荨儿刚回来一定很累,此刻最需要的就是休息!有什么话,我们晚饭过后在说,大家都散了吧!” 任月芳赶紧朝周湄使了个眼神,二人心领神会地一同站起身来,周湄柔声道:“炎哥累了就去休息吧!这边有我和六妹子照应着,不会出乱子的。” 都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这二女争夫的戏码虽未发生在自己身上,可也是听说过的。萧炎实在不想因为儿女情长的这点小事在给梧桐苑添乱,闹得人仰马翻。想到此处萧炎翻起眼皮儿,狠狠地瞪了自己儿子一眼。 他忽然意识到,这世间一切太过完美的东西,大多都会招致祸患。 “人皆曰予知,驱而纳诸罟擭陷阱之中,而莫之知辟也。人皆曰予知,择乎中庸而不能期月守也。” 许多优秀的人,都很难明白“中庸”的道理。所谓,“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皆是因此而起。 他们的才华与智慧交织在一起,为自己编织了一个华丽、虚妄的牢笼。深陷其中,难以自拔。无休无止的功名利禄,无边无沿的泼天富贵,因为欲望的追逐而蒙蔽了他们的双眼,驱使着、引诱着使之一步一步,堕入万丈深渊。大祸临头,进退失据,他们才发现最璀璨绚丽的东西最危险,当引以为傲的才华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的时候,已无法躲避。 若人生可以重来,萧炎或许会选择另外一条路。 这不是什么大道理,而是活了半生的感悟。他想将这些心得说与萧慕铖听,他希望自己的儿子不要步自己的后尘,在这看似繁花似锦实则暗涌澎湃的世道,安稳度日才是最难得的。 萧炎起身走到自己儿子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一声叹息,匆匆而逝。虽则短暂,萧慕铖却终生难忘。它蕴含着一个父亲对儿子的担忧,包含着满满的爱与无奈,虽则无语却犹如千言。 高俊和庄憨站起身来,紧随其后离开了幻影堂。擦身而过之际,庄憨也学着萧炎的模样在他身上拍了拍,同样也是伴随着一声叹息,可这一叹之中却是满满的风凉话。 庄憨挑了挑眉,摇着头朝萧慕铖使了一个眼色,心中暗道:“小子,长得好看有时候也不见得是好事儿!更何况,还是如此的才貌双全!” 萧慕铖苦笑着摇了摇头,心说:“这长相如何却也不是他自己能决定的!这真真是应了《左传》中的那句话: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这一年多来,梧桐苑经历了许多事情,如今终于又可以欢聚一堂了。 聚喜堂内欢声笑语,每个人都喜笑颜开。堂外红灯高挂,爆竹齐鸣。这年明明已接近尾声,却因为木南荨的归来竟比除夕那日还要热闹。方黎薇表面上不动声色,始终挂着甜美的笑容,可内心却是妒火中烧。 木南荨依照旧例仍坐在周湄的身旁,将这一路的见闻趣事讲了一遍。 周湄为木南荨倒了一杯酒,说道:“快喝一杯润润喉,自打开席你这嘴就没闲着。你家谁家姑娘像你这般,以后到了婆家没得到叫人笑话!” 任月芳坐在周湄的左侧,轻笑道:“夫人舍得将她嫁出去吗?若舍得,出了正月我就在京城给她寻一门亲事,如何?” “你……”周湄笑骂道,“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嘴中还这么没有把门的?” “是是是……妹妹我啊……自罚一杯酒!”任月芳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后小声在周湄耳边说道:“门主准备什么时候为他们办喜事?今日幻影堂的情形咱们都看到了,再拖下去恐怕会横生事端啊!” 周湄闻言,抓紧任月芳的手忧心的回道:“你着急,我比你更着急!这两个孩子是我们夫妇二人看着长大的,他们之间的情分自是都看在眼里。” 说着,周湄警觉地用眼睛瞟了瞟方黎薇和木南荨,看到她们二人似是将全部精神都放在那变戏法的一人身上,未曾注意到自己与任月芳,继而顿了顿后复又说道:“黎薇性子软,只怕是不会争什么。可咱家这荨丫头的脾气,怕我铖儿以后有的受呢!” “切!”任月芳闻言,忽然挣脱开了周湄的手,一副不大乐意的模样回道:“我只当是别人家才有这样的婆婆,没想到你也是这样的!原来之前说那她当闺女儿看的那些话,都是骗人来着!” “这……”周湄望着自己悬在半空的双手先是一愣,随后无奈笑道,“你看你这性子,我并没有说荨儿不好啊!只不过是有个比较,就当是闲话说说罢了!” “你们夫妇二人不会真以为,这方黎薇是个好性子吧?”任月芳用手挡住自己的嘴,凑近周湄的耳边小声说道,“门主从始至终就只有你一个,这后宅妇人之间的争斗你不清楚很正常。这小妮子玩儿的戏码骗得了你,却蒙不住我!” “你的意思是她……”周湄细细地想了想这些日子发生的一些事情,忽悠想起萧慕铖和周闹对方黎薇的态度,恍然大悟地惊呼道:“怪不得铖儿对她……” 任月芳赶紧在桌子下面用手拽了拽周湄的衣摆,紧张地说道:“小声些,小声些!瞧你这反映,铖儿对她仿佛不怎么上心?” “岂止是不上心,这日子久了我冷眼瞧着,铖儿仿佛是有心躲着她。” 任月芳欣慰的笑了笑,似是松了一口气,“听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他心里清楚最好!” “芳姨的佳酿真是越来越好了……” “荨儿,这聚喜堂内这么多人就你一个识货!”任月芳自豪地扬了扬头,举起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若是真喜欢,到时候你与铖儿婚宴的喜酒我都包了!可好?” 木南荨到也不扭捏,笑吟吟地回道:“那就一言为定,芳姨既然答应了,到时候可不许推脱,若因此影响了你的生意那也与我无关!” “嘿!你个小丫头……”任月芳请拍桌子,佯怒道:“瞧不起谁呢?!任月芳答应的事情,一定会办到!不过……”说到一半,她忽然卖起了关子。 “不过什么?”木南荨问道。 “不过,到时候的礼金就免了吧!”任月芳挥了挥手,大笑着说道。 木南荨闻言也跟着笑道:“我只管酒,礼金的问题并不归我管。我都听师父师娘的……”说罢,她一下扑进周湄的怀中,撒起娇来。 周湄也顺势将木南荨搂进怀里,轻点她的鼻尖说道:“你呀……生生的让我们惯坏了!” “这是荨儿天大的福气呢!”木南荨紧紧地抱着周湄,喃喃的回道。 这和谐的一幕温暖了许多人的心,更刺痛了方黎薇的眼睛。心中对木南荨的恨越来越浓,双手在桌下将拳头攥得紧紧地,指甲硬生生地陷进手掌之中。她不禁在心中暗暗发誓,只要自己活着,就绝不让木南荨好过! 第128章 争吵 自从木南荨回到梧桐苑后,日子一下就恢复了平静,好像这一年多来所发生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一场梦。她与萧慕铖又过上了之前那种无忧无虑的生活,后山练武,挑灯叙话。 这日子过得极快,转眼间便已到了二月里。正月十六那日的喧闹声仿若仍在耳畔,梧桐苑的各位堂主却早已下山,回到各自的分堂打理事务了。 冻了一个冬天的冰,终是在温柔而和煦的春风中化成了水。此时的悬壶瀑布虽然不及夏日那样彭拜,却已见奔腾之势。 木南荨最不喜欢的,便是这初春的气候。 午时过后,若是穿着棉衣裳站在日头下面,过不了一会便会汗流浃背;可若是因此便将衣裳脱下又或是换成薄的,早晚之际冷风一吹仍旧可以感受到阵阵寒意。这不上不下的温度,着实令人讨厌、 练功结束后,木南荨和萧慕铖两个人沏上一壶清茶,坐在春风亭中感受着春的生机。鸟儿在鸣叫,溪水在流淌,就连干枯了数月的枝条都钻出了嫩色的绿牙。 春日里的景色总是让人充满希望,可是木南荨却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苟言笑,郁郁寡欢。萧慕铖看在眼中,急在心里,嘴上却不吐露半个字。 她不愿主动提起,自己便绝不相问。 “师哥,那日萧义同你到底说了什么?”木南荨端起茶盏后复又放下,终是将萦绕先心间的话问出了口,“若我没有猜错的话,它与心中所写应该是同一件事。” 萧慕铖点了点头,坦言道:“的确是同一件事。” “那封信我从没有给你看过,师哥为何如此笃定?” “萧义说的……” 木南荨冷笑道:“那……他还跟你说了什么?” “那就要看师妹你,想知道些什么了?” 木南荨闻言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怜,她心中悄悄地对自己说:“瞧吧……这就是男人!从小一起长大的爱人,血浓于水的亲人,又能怎么样呢?” 想到此处,她拍案而起有些激动地说道:“不想知道什么……我什么都不想知道。他为什么要欺骗,为什么要利用,为什么要故意装作十分珍视我的样子,而你!你又为什么与他合起伙来骗我!这些我都不想知道了……” 萧慕铖见状,赶紧回道:“我什么时候与他合起伙来骗你来着?你发脾气也要适可而止,在他那你是公主,都捧着你。可是你别忘了,这是梧桐苑!江湖武林,没有公主!” “你……”木南荨被萧慕铖噎得说不出话来,脸色微红,怒目而视,张了半天嘴却说不出一个字儿来。她忽然觉得自己不应该回来,可是不回来她又能去哪儿? 木南荨摇头苦笑道:“是了,本是我自作多情!人家根本就没打算让你回来,自己却一门心思的往前凑。也是活该,自取其辱!” 听她这样说,萧慕铖自己心里也觉得委屈,他一个箭步来到木南荨面前,大声质问道:“你这说到底是不信任我,还是瞧不起自己?我不希望你回来?出去一趟,你的良心喂了狼吗?我若不希望你回来,又何苦在寒风中等你一夜?” “是……等了我一夜。回来后你却发现,我早就不是之前的木南荨了!所以你欺骗我……你移情别恋,你后悔了?!” “我骗你?我骗你什么了?” 木南荨咬着牙道:“若没打算骗我,那当初萧义同你讲了那些话后,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我?如今我问了,你却也是半个字儿都没说!这不是欺骗,是什么?” 萧慕铖也被木南荨气急了,这么多天的担惊受怕,结果换来的却是对方的猜忌。这样来看,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实在是不堪一击。 于是,他气急败坏地大声道:“你只会说我,那你又如何?那封信,你回来后的当天晚上就看过了。同样也没有与我说过啊?我没有问过,因为那是你的事情,我要……” “我的事情?!”萧慕铖的话还没有说完,木南荨便将他打断,“原来,是我的事情!我都不知道,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师哥同我分的如此清楚了!我的事情,所以同你无关,是不是?” “不可理喻,简直不可理喻!”萧慕铖跳着脚大叫,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木南荨。丝毫没有什么道理可讲,软硬都没用。 木南荨大笑着说道:“好,好……我不可理喻,我不讲道理!那我倒是要问问少门主,你心里那个知书达理,温柔贤淑的人是谁?方黎薇嘛?” 听到木南荨提及她,萧慕铖竟有些心虚,“咱们俩个吵架,提人家做什么?” “怎么?我提起她你不愿意?你心疼嘛?”木南荨看着他眼神闪烁的样子,心中的猜忌一下子就变成事实。她只觉得胸口似有一团火不停地烧灼着自己,若此刻方黎薇出现在眼前的话,她一定出手将那个女人撕碎了! 木南荨伸手拿起亭内石桌上的茶盏,运足内力使劲朝地上砸去! 盏应声而碎,水分崩离析。 “既然你们情投意合,那我便是多余的那一个,又何必死皮赖脸的继续住在这?!”言罢,木南荨抹了抹眼泪,朝自己的云影院跑去。 从小到大,他们二人偶尔也会拌嘴,时常还会吵闹。可是,像今日这样吵得脸红脖子粗,又是砸东西,又是掉眼泪的,还是头一回。 看着地上的水渍和碎片,萧慕铖忽然有一种无力之感。他闭了闭眼睛,有抬头看了看天空。湛蓝的天空,洁白的云朵,金灿灿的阳光打在不远处的树枝上。 这山中的梅花还未落尽,迎春却开始接连绽放。 这样美的景象,却是用来吵架的。萧慕铖苦笑着摇头,心中不禁暗道:“今日这架吵得有些莫名其妙。” 他们二人到底都吵了什么?解决了什么问题?得出了什么答案?细细想来,他们好像就是为了吵架而吵架,仿佛心中都憋了一口气,撒出来才算完事。从头到尾,毫无逻辑可讲,毫无道理可言。 “坏了!”萧慕铖忽然想到了木南荨临走时候说的话,心中暗道:“她不会因为一时生气,真走了吧?!” 想到此处,他不由得从心里打了一个激灵。随后便拔腿,朝木南荨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会去的路上,木南荨在前面跑,萧慕铖在后面追。一个伤心落泪,一个急得大汗淋漓。木南荨回到自己的院子后,快步走进自己的屋子将萧慕铖关在了门外。任他如何敲门认错,赔礼道歉,她就是不肯开门。 闹得如此不可开交,最后却连周湄他们夫妇二人都惊动了。 萧炎听到汇报后,脸色极不好看。这些日子,自己始终在为梧桐苑众人的生死存亡而殚精竭虑。可是,那两个小兔崽子却还有闲心吵架。 他拉耷聋着脸,站起身来刚走没几步,便被周湄伸手一把拽住。她笑道:“孩子们的事情,炎哥就不要操心了。我一个人去就足够了,这次一定好好数落他们。说到底,还是因为两个人有心结,解开就好了!” 萧炎犹豫了片刻后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道:“这可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啊!”言罢,他转身朝自己的书房走去。 “哦……对了!”刚走几步,萧炎好像又忽然想起了什么,于是对周湄说道:“事情解决了,让那臭小子来书房一趟,我有事找他。” “知道了!”周湄点头答应着,迈步走出日色居朝云影院而去。 第129章 一切都是误会 萧慕铖在外面敲了半天门,木南荨在里面倚着门一声不吭。她必须承认,当见到方黎薇的那一刻起,心就慌了。 那样的美,她好震撼。周闹说,萧慕铖近两三个月一直故意躲着方黎薇。听到这样的话,木南荨更是嗅到了一丝暧昧的味道。如果师哥没有动心,如果他心中对自己坚定不移的话,那为什么要躲?为什么不能坦然的与之相处?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他害怕自己一定别恋。 悲伤如潮,涌在吼间不停翻滚;泪如雨下,划过脸颊滴落心间。 萧慕铖背靠着门板,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道:“荨儿,我知道你是在生气。你气我在收到书信以后,没有第一时间去接你;气我带了一个姑娘回到梧桐苑,却半分解释都没有给你;你更生气,我将你自己丢下消失了这么长时间。我的荨儿可以生气,但却不能怀疑我。” 说到此处,萧慕铖顿了顿,仔细听着房内的动静。他见木南荨依旧没有什么反应,便继续说道:“若你觉得,咱们这样隔着一扇门沟通是最好的方式的话,我尊重你的选择。” 话音刚落,萧慕铖背后的门却应声开了。木南荨虽然将眼泪擦干了,可睫毛上却还挂着泪珠。两只眼睛红通用的,布满了血丝。 “你今天同我吵架,还同我瞪眼睛……”木南荨说的极其委屈,刚刚止住的眼泪,此刻再次夺眶而出。 萧慕铖赶紧伸出手去,将她紧紧地抱在怀中,心疼的说道:“不哭……不哭!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好不好?” “你为什么这么凶的同我吵架?”木南荨囊着鼻子质问道。 萧慕铖闻言轻笑,他在心中暗道:“女人果然都是不讲理的!今儿明明是她先发脾气的,结果此刻却是恶人先告状!” “你笑话我?!”木南荨伸手在萧慕铖的腰上掐了一把,嗔怒道。 “别掐,别掐……”萧慕铖倒吸一口冷气,木南荨下手不轻,疼得他龇牙咧嘴。“我哪敢笑话你啊!你是我的宝贝疙瘩,笑话你那就相当于笑话我自己!” 木南荨在萧慕铖的胸口蹭了蹭,说道:“哼!都是花言巧语。不过是为了让我原谅你罢了!” “是为了不让你生气了!生气最伤身体,你若是生病我可是要心疼死了!”萧慕铖轻声哄道。 木南荨听到了甜言蜜语,不自觉地脸上便挂起了笑容。她紧了紧抱着萧慕铖腰的双臂,偷笑道:“巧言令色,巧舌如簧!说出这样的话来,也不害臊!” 萧慕铖学着她的语气,故意说道:“光天化日你就这样紧紧地抱着我,也不害臊!” 木南荨听他这样说不禁面色一红,随后赶紧松开双手。 “做什么?”萧慕铖有些不满,他依旧紧紧地抱着木南荨,“抱回去!我很抢手哦!你就不怕自己松了手,我就跑去别人怀里了嘛?” “你!”木南荨抬起脚,狠狠地踩了萧慕铖一脚,气轰轰地说道:“走吧走吧!我才不稀罕呢!” 说罢,她挣脱了萧慕铖的拥抱转身就要走。 “你不稀罕,可我稀罕啊!”萧慕铖眼疾手快地将她拉住,可怜巴巴地说道,“不要轰我走!荨儿,我知道自己欠你许多解释。这些事情,也并非是想要对你有所隐瞒。只不过是因为,你的心中也装着不少的事情。那些就已经沉甸甸的了,我又怎么能再拿其他事情来让你忧心。本是心疼,去不曾想让你有所误会!” “师哥!”木南荨听了萧慕铖的话后心中十分感动,她低着头有些愧疚地说了一声对不起。 “傻丫头!你不用跟我道歉……”萧慕铖将她再次抱在怀中,轻抚着她顺滑的发丝,“不过, 那只盏你却是要陪我的!原本是一对,如今却形单影只了,你说可不可怜?” 今日之事,木南荨自知理亏。听到萧慕铖提起那只茶盏后,便说道:“那师哥将另外那只可要收好,等有机会我定亲手烧一只一摸一样的凑成对!” 言罢,二人相视一笑。 头顶的一片乌云,尽数散去。 见他们二人已然和好,躲在院子外面偷听的周湄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她小声地对自己的婢女悠悠说道:“得了,咱们也是跟着瞎操心,回吧!” “夫人!”悠悠赶紧拦住周湄,提醒道:“门主让您带的话,您忘啦?” “哎呦!”周湄经她这么一提醒恍然大悟,双手轻拍道,“一高兴将正事儿忘了,可是现在进去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适啊!” 悠悠探头朝云影院瞟了一眼,建议道:“不如我陪您到花园去转转,我猜少门主和荨姑娘肯定有好多话要说呢!” 周湄觉得悠悠这个建议不错,她笑着点头道:“你这个主意不错,走咱们转转去,一会儿再来!” 她们刚转身想要走,便瞧见闻讯赶来的方黎薇。周湄先是一愣,随后与身边的悠悠对视了一眼。 “夫人,她这个时候来不是故意添乱嘛!” 她说的周湄当然知道,如不是那日任月芳提醒恐怕自己还被方黎薇哄骗着。这个姑娘心机深沉又格外隐忍,她们两个人若真是同一内宅的妇人,恐怕木南荨会死的很惨。幸好,铖儿的心不在这个方黎薇身上。 “干娘……”方黎薇微笑着迎上前去,亲切热络的抓住周湄的手,面露难色的说道,“干娘,真是对不住!因为我的事情,让慕铖哥哥和荨姐姐生了嫌隙。听下人们说,他们吵架啦?” 周湄不大在意地摆手,笑道:“与你无关!他们两个人从小一同长大,吵架拌嘴那是经常的事情。不过,每次都是荨儿占上风。这不,铖儿正给他师妹作揖赔礼呢!” “作揖,赔礼?”方黎薇对于周湄的话有些难以置信,她方才还听说俩个人吵得厉害,连茶盏都砸碎了一个。这连半柱香的时间都不到,就和好啦?方黎薇依旧不死心的试探道:“干娘可不要安慰我呀!我听说,荨姐姐气得可是连茶盏都砸了呢!” 周湄笑道:“你呀!一看就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这两夫妻吵架砸东西不是很正常嘛?不然,还动手打人不成?我同门主吵架的时候,气急了连炭盆都踢翻过呢!” “夫妻?干娘,可他们只是同门,并不是夫妻。”方黎薇说着将自己的手从周湄的手中挣脱出来,站在原地不甘心的说道。 “铖儿没同你说过嘛?”周湄装作一副吃惊的样子,嗔怪道:“这个傻小子,应该是不好意思!他们俩个人早就定下了婚约,这次荨儿平安回来,我和门主悬着的一颗心啊也就安稳了。择个日子,就让他们完婚。” 悠悠在一旁也帮腔说道:“荨姑娘和少门主那可称得上是两小无猜,情投意合。” “可是,男女的婚事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嘛?”方黎薇讷讷的问道。 “如此天作之合的一对,当然是月老做的媒,而我和门主就是他们的‘父母之命’啊!”周湄说罢,便将方黎薇丢掷一旁,带着悠悠离开了。 望着她们二人远去的背影,方黎薇在心中冷笑道:“父母之命,天作之合,月老成美……这些都言之过早了!木南荨这样的身份,能不能活到成婚那天都是未知数。咱们走着瞧!” 第130章 定下婚期,昭告武林 深夜的天空中隐隐的泛着红光,萧慕铖抬头望了望,心下道:“看这天色,晚上估摸着会有一场春雨要下。”他笑着摇了摇头,小声念叨:“看来,明天有人要偷懒了!” 木南荨从小到大,总是变着法的逃避练功。冬季寒冷、夏季炎热,都是理由。更有一次,她竟然说,秋风落叶,萧瑟凄然,不忍直视。心情不好,如还要强行练功必然会走火入魔。 饶是小丫头如此偷懒,爹和娘却从不理会。如今回想起来,“放任”竟也是一种保护。 萧慕铖迈步走上台阶,敲响了萧炎书房的门。 “爹……”他试探着,轻声叫道。 “是铖儿吗?进来吧!”一个听上去,十分疲惫的声音从书房内传来。萧慕铖的心骤然一顿,胸膛间竟有一股无形的力量,不住地挤压着。 他推门而入,书房内只点了桌案上的蜡烛,其他的地方漆黑一片,还有阵阵香烛的味道飘进鼻中。萧慕铖知道,父亲应该是刚刚给蒙绕香卡上过香。他总感觉,父亲和干娘之间有太多的秘密,好奇却又不想追问。 萧慕铖借着桌案上微弱的烛火看过去,萧炎脸上的沟壑仿佛比平日里又深了半寸,两鬓的青发中隐隐地藏着几根银丝。 “过来坐……”萧炎放下手中的书籍,指了指自己面前的椅子,“铖儿,父亲老了。以后,有许多事情都要靠你撑着!” 萧慕铖闻言,心中咯噔一下,觉得父亲的话有些不大吉利。于是,他笑道:“父亲怎么忽然又说起这个了?!” 萧炎翻找东西的手先是顿了一下,随后拿出一个信封,故作轻松地说道:“身为父亲,自然要时刻敲打你!不然,若真等到我老了的那一天,你却不成器。到那时,在说什么也是白费了。”说话间,他将信封递到萧慕铖手中,继续说道: “荨儿的那封家书被人带进宫,承给了皇上。如今这件事情,已经超出了我们掌控的范围。” 萧慕铖以最快的速度,粗略地看了一遍,冷笑道:“爹,这事儿从始至终都不是我们操纵的,现如今又何来掌控之说?眼下却也不是最坏的情形。荨儿的身世,其实……” 萧慕铖的话说到一半,忽然犹豫起来。 “其实什么?你们两个人,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萧炎见他那欲言又止的模样,便猜测这件事情远没有表面上看的如此简单。再加上刚刚萧慕铖说,眼下并不是最坏的情形。他几乎可以断定,萧慕铖心中定是藏着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您准备让荨儿什么时候动身?”萧慕铖问道。 “你欧阳伯伯会亲自来接她……估摸着再有几日就会到了。” 萧慕铖闻言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说道:“您若信儿子,这件事情就交给我办吧!” “交给你?!”萧炎的眉头轻轻蹙起,干燥的大手反复抚摸桌案上的那本《墨子》。 窗外晚风徐徐,雨雾弥漫,雨丝打在屋脊崩裂出许多水滴,它们又四散到青瓦上碰撞出清脆的声音。叮叮咚咚,淅淅沥沥地谱出了一曲生机盎然的乐章。 萧慕铖双目紧紧地盯着自己父亲,仔细地观察着他表情微妙的变化。 心中不住的默念着:“不要拒绝,爹你千万不要拒绝我!”萧慕铖此刻心中尤为害怕,他怕萧炎不肯放手,穷追不舍地逼问自己。他要保护木南荨,更要保护梧桐苑。这个秘密,越少人知道越好。假如有一天真相大白,天子怪罪的话,萧炎可以理直气壮地说一句“不知道”。 所谓,“不知者无罪”。 到那时,或许能让梧桐苑逃过一劫。 因为过度紧张,他的手心和鼻尖竟都生出了汗珠。 知子莫如父,这两个孩子都是萧炎一手调教,看着长大的。此二人的追求和信仰与他完全不同。萧炎一生信奉孔孟之道,而萧慕铖和木南荨却对《墨子》情有独钟。 在他们的心中,没有那些”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说法。这天下是“爱民”者的天下,与“天命”并无牵连。为君者需忧天下万民,知百姓疾苦,救之于水火。否则,君者即为昏庸,天下义士大可揭竿而起,另举贤明者取而代之。 萧炎为了了解萧慕铖,将《墨子》读了不知多少遍。放置江湖,他的儿子比自己,更像一个侠客。 “你准备怎样去应对?”萧炎问道。 萧慕铖站起身来,拱手说道:“若爹娘同意,我想同荨儿将婚事定下来,昭告武林。” 萧炎猛然站起身来,用手指着萧慕铖说道:“你这是胁迫啊!” “那又如何?” “他是皇帝,是这天下的主人!你……你就不怕将他惹怒,踏平了这梧桐苑?”萧炎急急地问道。 萧慕铖咬紧牙根,阴着一张脸回道:“爹!他就是天王老子,也不能动我萧慕铖的女人!” 萧炎大手一挥,否定道:“不行!这样做太冒险了!” “既然爹不答应,今夜我就带着荨儿离开。” 萧慕铖对其他的事情都不上心,可唯独对木南荨的事情寸步不让。 “臭小子!爹娘都不要了吗?”萧炎气急了,随手拿起一本书朝他的脑袋砸去。 “爹!我与荨儿的婚事您和娘不是一早就定好了嘛?她早晚都是我的媳妇儿,如今这不仅仅是一份承诺,更是一道保命符!” 说到此处,萧慕铖忽然觉得屋内的气氛有些压抑。 他转身将书房的窗推开,望着院子里连绵的春雨,继续说道: “我就是要让皇帝知道,虽然杨家被他拿的死死的,但是木南荨的身后还有一个梧桐苑,甚至是整个中原武林。他若不怕,变尽管试试吧!” 萧炎无力地闭了闭双眼,叹了一口气说道:“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做的后果?” “爹,我……” “行了!不用说了!”萧炎出言阻止道,“明日我便派人广发英雄帖,你与荨儿的婚期便定在九月,如何?” 萧慕铖闻言,心中一阵激动,他撩袍跪倒在萧炎面前: “儿子,多谢爹的成全!” “铖儿!”萧炎伸手将他扶起,哽咽着说道,“你与她手心手背都是肉,爹不怨你伤心,更舍不得荨儿受委屈。可是,君心难测,君命更难违啊!” 萧慕铖紧紧握住萧炎的手,安慰道:“爹,您说的这些我都懂。可作为男人,我总要尽力去维护身边的人。婚事,就拜托爹了!” 言罢,萧慕铖转身迈着坚定的步子离开。他表面看着波澜不惊,其实心中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皇宫此刻对于他而言,就是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老鬼。那里面,锁了无数个向往自由的灵魂。他不希望,木南荨也成为其中的一个。 翌日清晨,萧炎将众人召集在幻影堂内,当众宣布了萧慕铖和木南荨的婚事。 “我不同意!”木南荨情绪失控的站起来,说道:“荨儿多谢师父师娘的美意,可与师哥的这桩亲事,请恕荨儿不能从命!” “荨儿!”周湄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惊呼道。 “师娘,我……” 萧慕铖赶紧站起身来,出言阻拦道:“我知道,事先没有同你商量,生气了是不是?其他事情,我都可以依着你,唯独这件事不行!婚姻大事,父母之命不可违!” “可是你……” “有什么事情,咱们出去说!” 萧慕铖在暗处捏了捏木南荨的手,对萧炎和周湄夫妇二人说道:“婚期以及宴请宾客的一切事宜,全凭爹娘做主。我和荨儿先告退了!” “炎哥……这怎么回事儿?”周湄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不禁疑惑的问道。 “若婚期定在九月,你这边是否来得及?”面对周湄的疑问,萧炎并未回答,而是与她讨论起婚期以及婚礼的安排。 周湄想了想说道:“足足五个月的时间,我这边应该没有问题。可你看他们刚才的那个样子,不太正常啊?” 萧炎回道:“咱们只管办婚礼,孩子们都大了,他们自己的事情,随他们去吧!”说完,他站起身来,甩了甩袖子也离开了幻影堂。 片刻后,幻影堂内的人尽散,只剩下了一直发呆的方黎薇和满头雾水的周湄。 第131章 一路相随 梧桐苑少门主娶妻,在武林中那是头等的大事。三十六堂的堂主亲自将喜帖送至各大门派,以表重视。婚期便定在九月初九,取其“长长久久”之意。 欧阳靖父子带着一队人马,在喜帖发出的第五天后抵达梧桐苑。一行二十五人之中,萧炎只认识欧阳父子,其余人都是陌生面孔。 萧炎笑着迎上前去,拱手对欧阳靖道:“欧阳庄主一路辛苦,在下已经命人准备下了上好的茶,各位兄弟的住处也安排好了。” “阎爷一番好意本,不该辞。只是……”欧阳靖略带尴尬地笑道。 萧炎朝他身后那些面无表情的随从看了一眼,心中便明白了,“怎么,欧阳庄主即刻就走吗?京城距离雁门关甚远,应该让兄弟们修整一日才能上路啊!” “这个……”欧阳靖知道,萧炎这是有事情要与自己交代,碍于面子本想答应他的请求。但是,自己身后的这些人,明着听命于自己暗地里却是官家派来监视自己的。一边是多年的情谊,一边是至高皇命,他夹在中间难以抉择。 “阎爷,我们父子这次奉命前来接荨妹妹到汴京城,不过是去做客的。”欧阳天寒上前一步与欧阳靖并肩而立,他将“奉命”儿子重重咬住暗中提醒。 萧慕铖轻轻牵起木南荨的手,从自己的怀中抽出帕子为她擦了擦手心的汗,轻声说道: “荨儿,你有一身武艺,即便是皇宫大内也足可自保。师哥想嘱咐你的是,无论碰上什么境遇都要沉住气,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贸然动手。” “慕铖……”木南荨反手将萧慕铖的双手攥住,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平静地望着他说道: “我这样叫你可好?这么多年,我一直在等这个机会。如今你我即将结为夫妻,我终于可以叫你的名字了!” 一句“慕铖”叫得他骨头都酥了大半,萧慕铖只觉得自己的手脚已经不听使唤,痒痒地、软软地、暖暖地,这种感觉是他从未有过的。 “荨儿,记住我的话,木南荨不是一个人,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 闻言,木南荨赶紧低下头,用手讯速递抹去了腮边的眼泪。她极力掩饰自己的不安和悲伤,而萧慕铖却将所有都看在了眼中。 木南荨踮起脚尖,张开双臂,给了萧慕铖一个拥抱后,来到了萧炎和周湄的面前。 “荨儿拜别师父,师娘,望二老保重身体。”木南荨双膝跪地,郑重下拜。 周湄赶紧伸手将她扶起来,抚摸着她的头发说道:“我的荨儿,可怜的孩子!你才刚刚回来,师娘哪里舍得你走……” 木南荨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这十多年来周湄与萧炎竭尽全力想护她一世安稳。可命运多舛,世事难料,她特殊的身份还是暴露了。她紧紧地拽住木南荨的手不肯撒开,周湄总觉得她们娘俩见面的不多了。 这种不好的预感让她心如刀绞,周湄转过头去哽咽着对萧炎说道:“炎哥,荨儿一定要走吗?” 萧炎深吸一口气,用力地闭了闭双眼后,强颜欢笑地安慰她说道:“荨儿只是去京城住上几日就会回来的,你别忘了,她和铖儿的婚期可是定在了九月份呢!” 言罢,他伸手将周湄拉回到自己身边,眼神沉重地看着木南荨说道:“无论到哪里都要记住,你是我梧桐苑出去的人,是我萧炎的亲传弟子,更是未来的门主夫人。可不能给我们丢脸啊!” “师父……”木南荨面对萧炎坚定而慈祥的目光,心中情绪起伏难定。千言万语却都无法表达她此刻的心情,万语千言也不能说尽她内心的感激。 萧慕铖将整理好的行囊交到她手中,笑道:“此一去山高水长,萧慕铖定一路相随。” “定一路相随”,这是他第二次对自己说这五个字。还记得那日,师父在幻影堂内当中宣布他们二人的婚讯。 那一刻,她是既开心又感动。 自长大后,她几乎每天都巴望着这一天。她曾无数次幻想着,当这梧桐苑挂满了火红的灯笼,萧慕铖一身喜袍站在自己面前的情景。 可是,自己不能自私,不能将梧桐苑置于险境。所以,她当众拒绝了。 萧慕铖将她拉出幻影堂后,一路来到后山他们经常练功的地方。 木南荨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萧慕铖的那番话。他说: “木南荨,我下面说的所有话,你要一字一句的听清楚。你我自小一起长大,彼此的心和血早就融合到了一起。你便是我,我便是你,没有人能将我们分开。梧桐苑将你养大,若朝廷想要怪罪,无论你我有没有婚约,都难逃一劫。所以,荨儿嫁给我吧!生生世世,上天入地,碧落黄泉我定与你一路相随。” 光影流动,碧波清泉,微风徐徐,这世间一切的美妙仿佛都在为他这一番话呐喊、赞美。 将话说到了这份上,木南荨便也只能用一句话报答他: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 木南荨被人引领着,在梧桐苑众人的注视下上了马车。 “荨姐姐……”周闹忽然大叫着跑过来,扒着车窗对她说道:“荨姐姐一定要早回来,那只狐狸周闹给你看着,一定不让她接近慕铖哥哥。” 木南荨笑着拍了拍周闹的头,嘱咐道:“你慕铖哥哥那只鸡,早就进了我的肚子,那只狐狸偷不走啦!” 周闹听罢一愣,随即朝萧慕铖的方向看了看。荨姐姐竟然将这样一位倜傥的侠客,比喻成一只鸡!想到此处,不禁大笑起来。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在梧桐苑等着荨姐姐回来。” “你等等……”周闹转身刚走没几步,就又被木南荨叫了回来。 “荨姐姐,还有话要对我说嘛?”周闹问道。 木南荨点了点头,小声而严肃地嘱咐道:“闹闹,每日练功必不可偷懒。世道险恶,没有人能保护你一辈子,梧桐苑也不行。你这么聪明,定能明白姐姐说的话。” “姐姐说的,周闹明白!在我孤苦无依的时候,是梧桐苑收留了我。师叔亲自教导我练功,娘又在生活上对我无微不至。这份恩情,周闹近在心里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我会协助师叔守着梧桐苑,等你回来。” 随着欧阳靖的一声令下,队伍缓缓朝雁门山脚下行去。 木南荨将身子探出窗外,亲人的面容逐渐模糊。此一去汴京城,可谓是吉凶难测。或许,这日就是永别。她曾以为,自己这一生会始终在江湖闯荡,潇洒自在。而如今,却是和宋、辽两国的皇室扯上关系。 皇帝将她宣召进宫,无非是两个原因。 威胁杨家替他继续卖命,或者是牵制辽国,让其不敢轻易举兵侵犯宋朝的边境。 木南荨坐在马车中,轻声冷笑。以前总听人说皇家冷血无情,为了巩固自己的皇位和疆土,不惜牺牲之气骨肉。 她原本还不信,如今却是真的切身体会到了。 木南荨这一路上,按照萧慕铖的办法,使尽了一切招数拖慢队伍的行进速度。 原本一个月就能走完的路程,她能足足拖上一个半月。 她的这点鬼心思,骗一骗其他人还行,欧阳父子一早就看出了她的把戏。自小习武,闯荡江湖的姑娘哪里会有她表现的那般娇弱。 这一日,队伍眼瞧着就要进汴京城了,木南荨却又叫嚷着不舒服。 欧阳天寒翻身下马,来到木南荨的马车前说道:“城门近在眼前,你在坚持坚持,等进城之后给你找个好一点的郎中悄悄,如何?” “不行了,天寒大哥,我是真的不舒服!” 欧阳天寒闻言,轻笑着问道:“这次是真的不舒服?荨妹妹,如果这次是真的,那这一路上哪次是假的呢?” 木南荨坐在马车上,虽然与欧阳天寒隔着一扇门,却也听出他了言语中的戏谑。不禁心中暗道:“好你个欧阳天寒,身为朋友不帮忙遮掩也就算了,居然还在外面说起了风凉话。别让我逮住机会,否则一定要你好看!” 欧阳天寒站在外面,听到里面半天没有动静便有些担心。最初的情感,最难以忘怀。即便人家对自己没有那个意思,可他却依旧难以自持的想要靠近。 欧阳天寒微微皱眉,自言自语道:“难道真的生病了?不行,还是看看的好。” 当他伸手准备开门的时候,门却自己打开了。 木南荨探出头来,与他四目相对。欧阳天寒想也没想,撩袍跳上了马车。两个人在马车中对坐,欧阳天寒用眼睛打量了她半天。 只见木南荨脸色红润,眼神明亮,毫无倦容。如此,他才逐渐放下心来。 “你上来坐什么?赶快下去!我同师哥已经有了婚约,孤男寡女同处一室总是有些不妥的!”木南荨被他盯得有些尴尬,于是红着脸对欧阳天寒下了逐客令。 欧阳天寒闻言,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回道:“你我都是江湖儿女,哪里有这么多世俗的规矩。他若是因此与你过不去,或者是为难你,那我倒是觉得你需要换个夫婿。” 木南荨最听不得有人说萧慕铖的不是,所以她有些恼怒地瞪着欧阳天寒说道:“师哥才不是这样世俗的人,可我确实这样想的。所以,还请欧阳少庄主高抬贵手,避一避嫌。” 说着,木南荨伸手将马车的门推开,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欧阳天寒见她身体无恙,便冷哼一声后利落地跳下了马车。 由于木南荨说自己不舒服,所以队伍最终选择在距离汴京城二十里处的一家客栈内住下。 木南荨之所以将欧阳天寒轰下马车,的确是为了避嫌。 从雁门山到汴京城外,这一路萧慕铖都在暗中跟着他们。 他是在用行动告诉自己,他一定会遵守“一路相随”的这个承诺。 第132章 深夜的依偎 夜深人静,乌云蔽月。 木南荨用过晚饭后,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累了一天本打算早早休息,可当她躺在床上的时候,却是翻来覆去的无法安睡。 萧慕铖自雁门关起,就在暗中跟着他们。眼下即将进京,这一路上他虽然从未露面,但是爱人就在身边,木南荨是可以感觉到的。明日就要进宫了,他难道还不出来与自己见上一面吗?若今日不见,此后恐怕就再难相见了。 这样想着,忽然听到了屋内某个角落里,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木南荨心中笃定,屋内的这个人一定是萧慕铖。因为普天之下,放眼武林,也只有他有这样的本事,在不惊动四周的守卫的情况下轻而易举地进入房间。 她想知道,萧慕铖等到自己睡着了才出来的目的是什么?所以,木南荨将双眼紧闭,竖起耳朵仔细地听着对方的动静。 万籁寂静的夜晚,一声轻轻地叹息声钻进了她的耳朵。脚步声由远及近的响起,最终在她床边停下。 木南荨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装作熟睡的模样,她极力克制自己内心的激动,尽量让呼吸保持平稳。 想见的人就在身边,她恨不得一下子跳起来,紧紧地抱住他再也不要分开。可是,此时此刻木南荨却没有这么做。他们之间的这段感情,始终都是她主动的。 是她自己违逆师命,偷偷地跑出梧桐苑,跟着他一起上暮雀门;在见真门覆灭,萧慕铖失踪了以后,又是她主动地替他扛起了所有事情;在自己深陷辽国,前途未卜的时候,心中挂念最多的却不是自己的安慰,而是萧慕铖是否安好,他是否正在因为自己失踪的事情,寝食难安。 一路走来,她付出的太多太多。虽然如此,木南荨却从来没有计量过自己的付出与回报。在爱情面前,所有的付出都那样的微不足道。 可是道如今,当她再次面临险境的时候,心中却有些失衡。 方黎薇的出现,她即感觉到嫉妒又有几分庆幸。 尘世间,本不应该有木南荨这个人。虽然自己的母亲,是那个令大宋皇帝都闻之胆怯的辽国萧太后,可父亲却是辽国的臣子。韩德让此刻虽说是地位显赫,说到底却依旧是皇家的奴才。太后与臣子生下的孩子,纵然是血统高贵,出身却并不光彩。 对于皇家来说,木南荨这个人活着就是耻辱;对于普通百姓而言,更被视作一个天大的笑话。她如今的处境,想要与萧慕铖白头偕老简直是难于登天。 如果,自己此番一去不回,方黎薇的存在会是萧慕铖最好的安慰;若此番真的一去不回,她内心的深处居然会希望萧慕铖信守诺言,与自己死生相随。 死生相随! 不!她不能这么自私,梧桐苑统领江湖多年,年少有为的少门主早就在江湖上声名远播,扬名立万了。这是世间多少英雄豪杰希冀的大好前程,怎么能因为自己就断送了呢? 爱情自私的,但是对于自己所爱的人,却不能自私。 木南荨躺在床上思绪翻涌,百转千回。白天,面对那些毫不相干的人,她可以硬撑着表现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可每每到了深夜,当她自己独处一室,萧慕铖在不远处的某个角落守护她的时候,内心的伪装就会土崩瓦解,悲伤、绝望的情绪就会一泻千里。 比如此刻,木南荨躺在床上强装镇定,可眼角鬓间的泪水却出卖了自己。 萧慕铖看着她,心疼至极。这个自小被他照顾、呵护的小姑娘,如今却要独自面对这么多风浪。 当看到她独自躺在床上,默默流泪的那一刹那,他的胸口犹如被利刃剜心一般。鼻子一酸,眼泪竟然夺眶而出。 自从六岁那年,木南荨掉进湖水里奄奄一息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流过泪。男子汉大丈夫,想个女人一般哭鼻子简直是丢人。 萧慕铖赶紧转过身去,用自己的手掌胡乱的将自己流出的泪水擦干。可就在此时,一双手却忽然出现,紧紧地抱住他的腰。 “跟了我一路都不肯露面,如今来了却又要偷偷地走,你到底什么意思?”木南荨以为萧慕铖转身又要离开,所以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情绪,鼻子囔囔地质问道。 萧慕铖面对她的质问先是一愣,随后回问道:“明明没睡,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你又是什么意思呢?”说话间他伸出手去,想要将木南荨的手从自己的腰间拿开。 “你做什么?”木南荨见他想要挣脱自己,于是便又紧了紧自己的双手,继续耍赖道:“我不松手,你也不能走!明日我就进宫了,你难道不担心吗?就没有什么话祝嘱咐我的?“ 萧慕铖面对木南荨的撒娇耍赖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得轻轻地拍拍她的手背说道:“荨姑娘可否赐座,让在下坐着与你叙话?” 木南荨闻言“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她抬头看了看萧慕铖宽厚的肩背,动情地说道:“你抱抱我,好不好?” 光线昏暗,语气暧昧,萧慕铖闻言后浑身一震,有些不自然地说道:“一姑娘家,哪里有自己开口求抱的?羞不羞?” 木南荨松开手,坐直身子拽着他的腰带,耍赖道:“我自己的夫君,有什么可羞的。”她说着往里挪了挪,随后拍着空出来的一半床说道:“你上来,咱俩说说话。” 萧慕铖转过身来,先是看了看木南荨,随后又看了看空出来的那一半床。他只觉得自己的脸上火辣辣的,有些灼热。此刻,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堂堂七尺男儿,一时间竟羞涩不已,窘迫难当。 虽说他们二人已经定下了婚期,可如今毕竟还没有行拜堂礼,随随便便地就同榻而卧,于理不合。若让人知道传出去,他一个男人自是不怕,只是会有损木南荨的声誉。 “师哥?你想什么呢?”木南荨瞧见萧慕铖站在床边发呆,于是便问道:“怎么?你不愿意吗?” 面对她的质问,萧慕铖只得咬了咬牙心中一横,便利落地躺倒在床,并自然地将木南荨揽在怀中。 二人和衣而卧,木南荨将头枕在萧慕铖宽阔地胸膛上。听着他那强劲而沉稳的心跳声,并用手臂紧紧地环住他的腰。 有萧慕铖在的地方,就是木南荨一生的归宿。他会站在身后,给予自己无穷的力量和希望。又要有萧慕铖在,木南荨的心中就会生出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气来。 “师哥,回去吧!明日我进宫后,你就起身回梧桐苑吧!”木南荨坚定地说道。 萧慕铖紧了紧环着木南荨的双臂说道:“不,我要陪着你!说过的一路相随,你可以不当回事儿,但是我却不能食言。” “皇宫大内,壁垒森严,我不想你为我涉险。你得相信我!” “荨儿,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明明心里绝望到极点,可嘴上却硬是不愿意承认。你不是一个内心强大的姑娘,却拒绝向任何人袒露出你的柔软。” “师哥,你说的我都承认。可是对你,我却从来没有隐藏。”木南荨解释道。 萧慕铖轻笑一声,说道:“是,曾经我也以为自己同他们不一样。可今日看来,我与他们却也没什么不一样的!荨儿,一个姑娘家示弱并不丢人。” 木南荨松开双手,起身盘膝而坐,“师哥,我不是怕丢人,而是怕给别人添麻烦,成为负累。我总要长大的,总要学会自己面对风雨。即便是我们以后成婚了,你也不可能护我一辈子啊!我想要成长,就算无法帮衬你打理梧桐苑,但至少不能添乱是不是?!” 萧慕铖见她如此固执,气得猛然坐起身来,说道:“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你自己面对险境!” “那……我们各退一步。我允许你留在汴京城,可是你却不许偷偷进宫。” “可是……”萧慕铖还想继续说服她,木南荨却抬手堵住了他的嘴,说道: “师哥,你别忘了,我是大辽国萧太后的女儿,我的哥哥是辽国的皇帝。他们二人这些年大举进攻宋朝边境,若是没有这些将领顶着,咱们那位皇上可是一点招架之力都没有呢!母亲和哥哥都如此优秀,我怎会甘于落后!” “荨儿……”萧慕铖苦笑着拉起她的手,说道:“你这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脾气,同你哥哥还挺像的!” 听到萧慕铖提起耶律隆绪,木南荨心中一阵酸楚。自己将他视作唯一的亲人,可是他却拿自己当做夺权之路上一颗微不足道的棋子。 虽然萧慕铖替他说了许多好话,可木南荨在心中却依旧难以释怀。 想到此处,她淡淡地说道:“或许,我们两个人都随母亲吧!” “还有一件事,我要特别叮嘱你。”萧慕铖十分紧张的盯着木南荨,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的真实身份,万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若是他们知道,你与杨家没有半分关系的话,这一趟肯就真的是在劫难逃了!” 木南荨闻言白了他一眼,说道:“我是傻子吗?这么重要的事情,还需要你来提醒我!” 说完便顺势依偎在萧慕铖的怀中,娇声说道:“师哥,咱不说这些糟心事儿了好不好?我真的累了……好想睡觉哦!” 萧慕铖轻拍着她的额头,宠溺地说道:“好……我的荨儿既然累了就赶紧休息吧!天塌了,师哥给你顶着。” 闻言,木南荨微笑着应了一声后,便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第133章 延福宫 《吕氏春秋》中记载,古语有云“古之王者,择天下之中而立国,择国之中立宫,择宫之中立庙”。据说当年隋唐洛阳的宫城,便是依照此古语选址建造的。 据记载,皇宫建造时所奴役的工匠就有足足一百七十万人。秦国建造阿房宫的时候,也不过只有七十万工匠。 人力和财力的巨大消耗,使当时的皇城穷极壮丽,极尽奢华。尤其是到了晚上,华灯初上,烛火高照的时候,仿佛是一座星辰环绕的天宫云阙。 如此华丽的宫殿,自然要配上一个绝美的名字才行。 《后汉书》中曾云:“天有紫微宫,是上帝之所居也。王者立宫,象而为之。” 紫微宫,其实就是紫微垣。 天上宫星三垣,即太微、紫微和天市,而紫微居其中。故而,也有“紫微中正”之说。 如此一来,为了显示统治者的皇权和至高无上的统治,更是为了凸显“天人合一”的境界,这隋唐洛阳的宫城便被命名为“紫微城”了。 随着朝代更替,战火不休。 如今的紫微城已不复当年的盛况,大宋建国以来崇尚简朴,故将其搁置从未修缮。迁都汴京,将洛阳变成西京。 木南荨眼前的这座皇城,是北宋开国之初的时候,在五代旧宫的基础上,仿照洛阳紫微城而建造的。 纵然如此,这座皇城却也是绵延巍峨,气势磅礴。与紫微城相比,少了几分富丽堂皇,多了几分庄重、典雅。 马车缓缓停在宫门外,木南荨推门而出。她站在这座皇城之下,抬头环视四周。土灰色的城墙高高耸起,漆黑的门洞中两扇朱红色的城门若隐若现。一入宫门深似海,这皇宫里的人,看似尊贵实则可怜。他们典当了自己最可贵的自由,妄图换取家族的荣宠。 当太阳升起,站在高高的宫殿楼阁之上俯瞰的时候,他们便是这无数人眼中,掌握着世间所有权利和富贵的人上人;但是,当光明消失,黑暗来袭的时候,他们则立刻变成了最可怜、最腌臜的孤鬼。 这皇宫大内死一般的寂静,静得让人心中觉得寒颤。 宫门打开,“吱吱扭扭”的声音回荡着。木南荨听在耳朵里,就像是地狱中恶魔的嚎叫。那一刻,恐怖的得就连太阳都躲进了云层之中。 “想必这位就是荨姑娘了!” 木南荨上下打量着面前的这个人,之间他大概四十岁上下的样子,宽额头,三角眼。长得虽然不好看,可皮肤却十分白皙。 由于是第一次见面,又是皇宫里的人。一时之间,她不知道该如何称呼面前的这个人,于是目光看向欧阳靖父子。 “姑娘不必惊慌,老奴姓王,在皇后娘娘宫中当差。”这个人说话的时候眼皮下垂,眼睛一直看着地面,双眉微微上扬,言语之间虽然有些傲慢,却礼数周全。 欧阳靖上前一步,拱手行礼道:”原来是王公公!在下欧阳靖,此次奉命护送木南荨姑娘进京。“ 王公公当听到欧阳靖的名字时,那朝下拉聋着的眼皮“刷”的一下就抬了起来,双目炯炯有神的笑道:“原来是欧阳庄主,真是久仰大名啊!老奴今日能够得见欧阳庄主,真是三生有幸啊!” 欧阳靖赶紧摆手道:“公公客气了,在下一介草莽而已!”说着,从袖子里抽出了一个荷包,偷偷地塞进了王公公的手中,继续道:“荨姑娘以后还要劳烦公公,多多关照呢!” “哎呦!这可不行!”王公公捏了捏手中的荷包,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说道:“这些都是老奴应该做的,怎么能让您破费呢!” 说着,他作势又将荷包递到了欧阳靖的手中。 “公公,荨姑娘自小生在江湖,对宫中的规矩不甚了解。以后,恐怕还会有很多地方需要公公提点、照顾。您就莫要推辞了!” 王公公闻言顿了顿,笑道:“欧阳庄主既然这样说,那老奴就收下了。您尽管放心,宫中上下自会有人替荨姑娘打点好一切。毕竟,她是皇后娘娘的客人!没有人敢怠慢。” 欧阳靖见王公公答应了,便收赶紧将荷包又塞回到他的手中。 二人象征性地又寒暄了几句后,王公公来到木南荨面前,接过手中的包袱说道:“时候不早了,姑娘随老奴进宫吧!” 俗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 收了银子的王公公与之前相比,态度和善了许多。 木南荨的身份特殊,对内对外都不易张扬。所以,赵恒最后决定将人交给了皇后照顾。 能够为皇帝分忧,这是信任更是做皇后的责任。 郭皇后一方面对于能够得到丈夫的信任而感到高兴,另一方面却又因为这件棘手的事情而忧心。 皇宫内院,人多嘴杂。将人安置在何处,委派哪些人去侍奉,这些都让人头疼。还有,听说这位姑娘从小便养在江湖,师父又是威震江湖的梧桐苑门主,身手必定不凡。虽说她在进宫之时会有人仔细检查,禁止携带兵器进入到宫禁之中,可还是要做一些防范工作,有备无患。 思来想去,郭皇后最终决定将木南荨安置在延福宫的凝和殿内。 王公公带着木南荨来到了延福宫外,一边往里走一边笑道:“皇后娘娘听说姑娘要来,特地将延福宫的琼华阁拨给姑娘居住。在诸多的宫殿之中,延福宫最为清幽雅致。” 木南荨有些不好意思的回道:“我只是一个身在江湖的野丫头,竟劳动皇后娘娘如此照顾。还请公公替我向娘娘转达谢意!” “姑娘放心,您的话老奴一定带到。” 木南荨自从踏进这延福宫后就发现,除了她自己、王公公和身后这几个侍卫之外,四周一个人影都没有。于是她问道:“公公,这么大的宫殿就只有我一个人住吗?” 王公公沉吟了片刻,回道:“这延福宫是供皇上和皇后娘娘赏玩的地方,平日里除了打扫的宫人之外是没有人住的。” “原来如此!”木南荨冷哼一声,没有在说什么。 王公公领着木南荨在延福宫七怪八绕的,大概半柱香的时候,眼前便出现了一个月亮门。上面还挂着一个匾额,凝和殿。 “荨姑娘,这就是凝和殿了。另外,皇上还下旨将这次护送您进京的那二十多名侍卫留下,用来保护您的安全。” 保护?看管还差不多!那些侍卫各个身手不凡,想来皇帝是对自己有所防范。 木南荨冷笑道:“公公回去帮我谢谢皇上,其实不必如此费心。木南荨生在江湖,身手虽称不上是天下第一,可皇宫大内还没有人是我的对手。其实,皇上的安全才是尤为重要的!” 王公公听完木南荨的话后,也只是尴尬地笑了笑,并未多言。 第134章 东西教坊,妙颜再见萧慕铖 金殿玉壶更漏残,斜倚朱楼庭前看。 影摇曳,未曾断,星灿灯明意阑珊。 春夜深情谁不极,香销半卷流苏帐。 辰如海,月似刀,醉卧难断冷惊涛。 盼佳人,他日归来,玉容如旧从嫁作鸳鸯。 酒肆茶楼,秦楼楚馆,痴男怨女后园相会的戏码说唱不休。 青衣帷帽,木雀压裙,当妙颜出现在东西教坊的大堂内的时候,引来不少客人侧目观瞧。 萧慕铖站在二楼的走廊上,面带微笑的看着她来到自己面前,“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妙颜隔着帷帽的白纱,一双清澈的眼睛含情脉脉地看着他。他在笑,可笑意却丝毫没有抵达眼底,眼中所含尽是苦涩与担忧。她从没有见过萧慕铖双眉微蹙,玉面含笑的样子。 妙颜抬起手,想要将他眉宇之间的褶皱抚平。可最终,她却忍住了。既然是不可能的事情,那么便不要去打扰他,更不要撩拨自己。 “许你打探暮雀门,我就不能打探你吗?师父虽然不在了,可暮雀门的势力还在。” 萧慕铖不知道如何回她,便只是随口应了一声。 东西教坊的大堂内,无数的达官贵人、世家子弟。骄奢淫逸,声色犬马,这样的歌舞升平,看在萧慕铖眼中却是无尽的笑话。 “我收到了你的喜帖,九堂主亲自送来的。”妙颜静静地说道。 听到九堂主这个称呼后,萧慕铖略微愣了片刻,随后说道:“暮雀门除了我和师妹意外,只有他去过。之前又和你们打过照面,也算是老相识了。怎么,吵架啦?” 妙颜闻言轻笑一声,道:“你说呢?!灵凤的脾气,怎么能消停。” 萧慕铖心中有数,她们之间也不过是口舌之争,想来那庄憨也不是个会吃亏的。“你近来可好?”萧慕铖问道。 妙颜的掌门之位,虽说是蒙绕香卡亲授的,可毕竟也只有灵凤一个人能为她作证。之前与灵凤一向不和的云舞又丧命在了见真门内,尸骨无存。 妙颜能接下这掌门之位,也是费了不少力气的。 “你……这是在关心我吗?”面对着突如其来的关心,妙颜有些惊讶。 萧慕铖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你我毕竟是相识已久的朋友,漂泊江湖肝胆相照,本应如此。如暮雀门有困难,梧桐苑不会袖手旁观。” 妙颜闻言冷哼一声,道:“少门主好大的口气!恐怕如今,梧桐苑已经自身难保,暮雀门就不跟着凑热闹了。” “是啊!梧桐苑的前途渺茫,身处泥潭之中。我是哪里来的底气,说出刚才的那番话来呢!” 妙颜心高,一番深情却难以向萧慕铖言明。明知人家心有所属,自己却依旧管不住那份悸动。刚刚的话,她一出口就后悔了。为了木南荨的事情,他的心早已憔悴不堪,自己又为何赶上去插上那一刀呢? “对不起!”妙颜对自己刚才的冲动有些懊恼,“木姑娘的事情,我听说了。若有需要帮忙,你不必与我客气。” “这件事梧桐苑瞒得死死的,你是怎么知道的?”萧慕铖诧异的问道。 妙颜环顾四周后说道:“你我二人,可不可以找个安静的地方叙话?” 萧慕铖看了她一眼,觉得妙颜仿佛是有话要说,于是便点头说道:“你随我来。” 妙颜跟着他,一起来到二楼屏风后面的会客厅。 萧慕铖说道:“这里相对于安静,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收到梧桐苑的喜帖后,我们暮雀门就为木姑娘赶制了一身嫁衣。日前已经连同贺礼,一起送到梧桐苑了。见到阎爷之后,他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都同我说了。” 萧慕铖恍然大悟,说道:“原来是爹跟你说的!他为人小心谨慎,难得会如此信任你。” 妙颜轻声笑道:“他不是信任我,而是信任师父她老人家。” 萧慕铖闻言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单看蒙绕香卡去世后,萧炎在书房为她设立牌位的这件事情上看,他们之间的关系绝对不一般。 在见真门山脚下,他们二人初见面之时,那欲说还休的样子更是令人稀奇。或许,年少之时他们二人也曾有一段过往。如今想来,他或许真应该找个机会问一问。 “你在想什么?”妙颜见萧慕铖呆呆的发愣,许久不说话,于是轻声问道。 “哦……没有什么!我只是忽然想起了两年前,我与荨儿刚到暮雀门的时候。” 妙颜深吸一口气,说道:“是啊!这日子过得真快,你我初见的情形如今想来仿佛就在眼前,可细细想来竟已过了这么久。” 二人说话间,已有人为他们煮好了茶送来。 萧慕铖亲自为妙颜到了一盏茶,放到她的面前并说道:“如今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怎么还带着这帷帽?摘了说话,岂不是更自在。” 妙颜用手轻轻捻着白纱的边缘,小声嘟囔着:“若是摘了它,就没有如此自在了。” “你说什么?”萧慕铖听到妙颜在说话,却因为声音太小没有听清。 妙颜摇了摇头回道:“我刚刚在说,别费事了。与你说完话,我就走了。” “这里有的是客房,不如就在这里住下吧!”萧慕铖走到她身边,劝说道。 “住下……”妙颜听到他的建议后,再次陷入了沉思。 能够离他这么近,即便只是一个晚上,妙颜当然也是高兴的。可高兴毕竟只是一时的,那种相见却不能见的煎熬,却时时刻刻都萦绕在心头。 她此刻内心十分挣扎,情感上想要答应萧慕铖,可理智上却告诉自己千万不能这样做。这就像是头上的帷帽,带上它之后自己就能肆无忌惮的用贪恋的眼神看着他。这白纱就是妙颜最后的遮羞布,躲在它的后面就能肆无忌惮。 倘若,没有这顶帷帽。妙颜就必定要极力克制自己的情感,一丝一毫都不能泄露出来。否则,他们连最基本的朋友都做不成, 想到此处,妙颜轻声说道:“我们还是先说正事吧……至于落脚的地方,我们稍后在说吧!” 萧慕铖见妙颜没有立即答应,他也没有强求。于是点头说道:“也好,你这次来到底是有什么事情同我说?” “湘竹宫!” “嘶……”萧慕铖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双眉紧蹙着问道:“你们同湘竹宫有什么关系吗?” “哼!原本是没有关系的,不过如今却是千丝万缕的扯不断了!”妙颜冷哼一声,说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萧慕铖追问道。 “你可还记得月娘?” 萧慕铖听到这个名字之后,赶紧点头说道:“我怎么可能忘记!就是这个女人,给荨儿下了蛊毒,害得她差点丧命。又是她,联手丁苍生毁了见真门!怎么?她和湘竹宫还有关系?” “哎……”妙颜轻声叹了一口气,说道:“这话……还要从师父将她救回来那年说起。” 第135章 韩伏月的身份和杀害孟昭天的凶手 荏苒冬春谢,寒暑忽流易。 妙颜陷入深深的回忆之中,将韩伏月的身世说了出来。 许多年前,蒙绕香卡是在一个雨夜中遇到韩伏月的,那个时候她正在被一群黑衣人追赶。 命悬一线之际,蒙绕香卡出手将她救下。 那时候她已经身怀六甲,由于长途奔波又在雨夜中被人追杀,所以动了胎气。蒙绕香卡虽然略通医术,可终究却没能替她保住这个孩子。 本想着,等她身体大好了之后送她回家。可是韩伏月却跪下来,恳求蒙绕香卡将她留下。韩伏月说,雨夜追杀她的黑衣人就是她丈夫派来的。 她的夫家是当地十分有名的乡绅望族,刚开始嫁过去的时候就听说,这个男人之前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情人,可是后来却抛下他嫁入高门。 韩伏月并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男女婚嫁想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然双方都已经各自嫁娶,从此之后也就不会再有什么瓜葛。 好景不长,天不遂人愿。 没过几年,那女人的丈夫却死了。亲戚族人都来瓜分他们孤儿寡母的家产,一时间原本兴旺的家族却变得乌烟瘴气,污秽不堪。 最后,是韩伏月的丈夫出面扶持这对孤儿寡母,才让他们躲过一劫。 也正是因为这患难时刻的出手相助,让这对青梅竹马的有情人旧情复燃。为了能够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他们最终对韩伏月下了杀手。 萧慕铖听完妙颜的讲述后,疑惑地问道:“我听了半天也没听出来,韩伏月和湘竹宫有什么关系?” 妙颜深吸一口气回道:“如果,她当年同师父说的都是真的,就丝毫关系都没有。可问题是……” “她在说谎?!”未等妙颜说完,萧慕铖便着急地问道。 妙颜隔着帷帽的白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这话问的,要我如何答呢?!” “当然是照实了说,你今日来不就是为了这个事儿来的嘛!” 妙颜犹豫了片刻后,说道:“韩伏月是她后来的化名,因为师父是在六月的时候将她救下,继而获得了继续活下去的机会,所以她为自己起名叫做伏月,并冠夫家的姓氏。而她的丈夫则是当年大辽的楚国公,韩德让。” “谁?!”萧慕铖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瞬时间犹如被雷击中一般。他难以置信的快步走到妙颜面前,瞪大了双眼继续追问道:“你确定吗?韩伏月的和韩德让是夫妻?!” 妙颜坚定地点了点头,说道:“没有错,我回到暮雀门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将月娘的身世查清楚。” “怪不得,怪不得她看到荨儿之后便起了杀心!”萧慕铖一屁股做到椅子上,他努力回想当年韩伏月初见木南荨的时候,眼神中没有丝毫善意。他那时就奇怪,她们素昧平生哪里来的这么大仇恨。 妙颜从萧慕铖的话中听到一些不同寻常的信息,她赶紧问道:“什么意思?这件事情和木姑娘又有什么关系?” 萧慕铖面露难色,犹豫许久。 “算了吧!”妙颜有些气恼的说道,“既然不信任我,就什么都不要再说了。” “我不是不信任你!”萧慕铖闻言,赶紧出言解释,“事关荨儿的身世,更关系到梧桐苑上上下下的安慰,就连我爹都不知道实情。所以……妙颜……” “你不用再说了,我明白。”妙颜摆了摆手,继续说道:“月娘的身世这才仅仅是个开头,你可知道当年用蛊毒重伤阎爷,和杀害湘竹宫主孟昭天的竟然是同一个人!并且,手段相同。只不过,当年阎爷命好碰上了我师父,为他解了蛊毒。不然,他早就和孟昭天共赴黄泉了!” “我说呢……总感觉爹和干娘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原来他们年轻的时候还有这么一段故事呢!”萧慕铖轻笑道。 妙颜话到嘴边却没有说出口,她抿了抿嘴唇,将那个关于萧慕铖身世的真相咽进了肚子里。既然当年师父辞世的时候没有亲自告诉他,这就说明她老人家并没有将真相告知的萧慕铖的打算。 自己从来都是为师命是从,如今纵然师父不在了,却也不可违抗。 “你的意思是,杀害孟昭天的人和韩伏月有关?”萧慕铖猜测到。 妙颜回道:“对……他是韩伏月的哥哥,更是韩德让的门客。此人轻功极高又善蛊毒,韩德让也是为了拉拢他,才娶了韩伏月的。” “他们兄妹的真实姓名,叫什么?”轻功好,又善于蛊毒。萧慕铖总感觉,这兄妹二人同苗疆脱不了关系。 妙颜摇头道:“不重要了,人死如灯灭。我调查月娘的身份,也是因为对她陷害暮雀门的事情耿耿于怀。毕竟师父救了她的性命,毕竟是她和师父共同将我们姐妹几个抚养长大。每每想起这些,姐妹们心中总是涌动着难以诉说的感情。如今,他们兄妹都死了,这段恩怨也就让它随风而去吧。” 萧慕铖紧紧地盯着面前的妙颜,他仿佛要用自己犀利的目光将面前那面白纱划开,去看看藏在它后面的那张脸。 此时此刻,她的表情是否也如她的语气一般平静。萧慕铖有些佩服的说道:“我没想到,你们竟然如此想得开,放得下。” “少门主这样说,到底是夸我们心胸豁达呢,还是觉得我们姐们有些忘恩负义!?”妙颜冷哼一声,说道。 “哎!你可别误会啊!”萧慕铖赶紧站起身来,摆手说道:“我自然是觉得你们心胸豁达了! 甭管怎么说,妙颜掌门帮忙查出了杀害孟昭天的凶手,解了我们与湘竹宫多年的误会,在下感激不尽!” 说罢,萧慕铖对妙颜拱手一揖表示感谢。 妙颜长袖一挥,轻轻搭在萧慕铖的手臂上将他轻轻带起,说道:“我也是误打误撞帮了这个忙,你不必言谢。只是……”妙颜略微沉吟了片刻,继续说道:“木姑娘现在处境如何?” 提起木南荨,萧慕铖的脸一下就垮了下来,万分担忧的说道:“昨日正午进的宫,到现在一天了,半分消息都没有。” “我替你去探一探,如何?”妙颜轻笑着说道。 “什么?!”萧慕铖面对她的提议震惊不已,他赶紧摇头说道:“不行不行……皇宫内院必定也是高手如云。再说了,她被管在哪里了都不知道。你千万不能冒险!” 妙颜痴痴地看着萧慕铖焦急担忧的神色,讷讷的说道:“你也会关心我?” “你说什么呢!咱们可是患难的交情,我当然关心你了!”萧慕铖大声回道。 妙颜听了他说的话后,觉得心中暖暖的,她小声说道:“有你这句话,我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妙颜,你可千万别冒险!”萧慕铖继续劝道。 妙颜回道:“今夜,我若是不去,你就得去。” “我的功夫在你之上,所以宁愿我去,也决不能让你冒险!”萧慕铖双眉紧蹙,急急地说道。 妙颜笑着说道:“夜探皇宫只不过是为了打探消息,你功夫还有什么用?咱们又不是接天牢,需要硬碰硬。若论轻功,你有把握能生过我?” 听到妙颜的话后,萧慕铖苦笑不得,他继续说道:“皇宫,你不熟悉!” “你熟悉?”妙颜反问道。 “我……”萧慕铖问她问的哑口无言。皇宫内院,自己只听说过却从来没有进去过,又何谈熟悉一说。 妙颜继续说道:“我虽然称不上熟悉,可总比你强!师父之前曾陪同她父亲,有幸进过一次皇宫。她老人家在世的时候,就曾经跟我说过起过。所以,今晚夜探皇宫的必须是我。” 说罢,妙颜转身朝外走去。 萧慕铖随她追出去,“妙颜,妙颜你回来,你先听我说!” 妙颜快步走到楼梯口却忽然停下脚步,转身向回走。如此一来,她与萧慕铖二人,一个朝回走,一个往外追,彼此差点撞个满怀。 “萧慕铖!”妙颜掀起自己帷帽上的白纱,露出一双满含热情的眼睛,说道:“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去做!” 言罢,妙颜别扔下萧慕铖一个人在原地打愣,自己快步走出了东西教坊的大门。 等萧慕铖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一抹白色的倩影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第136章 妙颜夜探皇宫 京城夜市,未至三更不尽,才至五更复又开。 大宋汴京城内的夜市之中,当属马行街和潘楼东街巷最为繁华。 街市南北几十里,酒肆茶楼各个灯火辉煌,来往车马人流嘈杂不断,声伎非常 妙颜走在汴京城的街市上,四周飘挂着的五颜六色的纸灯。 灯笼燃明,在暖黄色光亮的笼罩之下,她一身白衣长纱,四肢柔软好似无骨,走在街上步履轻巧无声,犹如春风吹落的那茭白的梨花。 纤柔结合着刚健,使之走在街上仪态万方。与妙颜擦肩而过的男男女女都不禁侧目,眼波流连在她身上,久久不愿离去。 他们三五知己,成群结伴。嬉笑的声音,飘散在汴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对于妙颜来说,四周围越是热闹她的心中越是清冷、孤寂。面无表情,孤身一人朝宫门的方向漫步而去,毫无顾忌地将喧闹抛在身后。 越靠近宫城,越是冷清。 长长的街巷四周漆黑一片,远处高高的城楼之上有几名士兵驻守、巡逻。 士兵站在高处,借着昏弱的火光隐约看到宫门对面的街道上,飘忽着一抹白色的身影。飘逸如天边的浮云,神秘似阎罗鬼魅。她走的每一步,都好似踏在了他们的心间,既冰冷又柔软。 驻守宫门的侍卫们从没有遇到这种情况,心中怀疑是自己眼花看错了。所以便皆忍着心中的好奇,没有出声。 片刻后,妙颜已步至宫城之下。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那一抹白影已近在咫尺,戍守的士兵见状不禁大骇。为首的一个举着火把,趴在城墙上大叫道:“什么人在下面?!这是什么地方不知道吗?快快离开!” 妙颜闻声,抬头看了他一眼后没有作声。 为首的士兵见城楼下的白衣姑娘没有搭理自己,就又喊道:“赶紧离开!不然,我们可就不客气了!听……” 话喊到一般,那人却停住了。他拼命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下面,那一袭白衣的姑娘居然就凭空不见了! 他声音有些打颤地问着自己身边的士兵道:“哎……刚才是不是有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站在城楼下面?” “是!”他身边的士兵,慌张地点头答应着。 “你确定你看到了?” 那名士兵紧了紧手中的长矛,略带哭腔的说道:“看到了,可是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为首的那个人,自言自语道:“这是什么功夫?居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在咱眼皮子底下。” “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功夫,莫不是咱们碰上鬼了吧?”他身边的士兵打着颤说道。 “放屁!这是龙气之所在,哪来的鬼!”为首之人小声对他身边的士兵呵斥道,“今天晚上惊醒这些,千万别出乱子!” “是!”士兵挺了挺胸脯,回道。 “还有,今晚的事情守口如瓶不许往外说,听到没有?!” “看您说的!这种事儿说出去,哪里会有相信呢?” 在他们二人说话的这点功夫,妙颜早已腾身飞进宫城之内。她轻车熟路的,就来到了大庆殿之北的紫宸殿外。 足尖轻点,檐上飞璇,妙颜如一缕皎洁的月光,飘飘洒洒、轻盈无声地落在了紫宸殿的瓦片上。 当年蒙绕香卡陪着她的父亲,曾一同进宫觐见。妙颜凭着记忆中,蒙绕香卡的描述,不费吹灰之力地就摸到了赵恒的书房。 妙颜不知道木南荨被关在哪里,所以想到皇帝这里碰碰运气。她见这里守卫森严,灯火通明的,便在心中断定他在这里。 抱着这样的信念,妙颜揭开了紫宸殿的瓦片。顺着空隙望下去,她果然瞧见赵恒端坐在龙书案前面,还有一个花白头发的大臣埋头站在他对面。 由于距离比较远,所以他们沟通的内容只能听个大概。 妙颜仿佛听到了木南荨的名字,还有延福宫。于是她大胆断定,木南荨一定是被关在延福宫中。 于是在这天晚上,各宫中有许多人都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白色影子。皇宫闹鬼的传闻,一下子就被传得沸沸扬扬。 妙颜的轻功十分了得,体态轻柔,动作敏捷、迅速,不易被人发觉。她在一炷香的时候,不费吹灰之力的就找到了延福宫。 夜至三更,延福宫内所有的宫殿、楼阁都是一片漆黑,唯有一处恍恍惚惚地闪烁着微弱火光。那里,便是木南荨的凝和殿。 凝和殿的偏殿内,木南荨将所有的婢女都打发出去后,独自倚在窗边望着窗外发呆。自从那日正午进宫后,到现在已经整整两天了。 这几日,自己身边除了宫女太监之外,就是守在外面的那二十几个侍卫。从来没有其他人,踏进这凝和殿半步。 这仿佛像是,夏日里暴风雨来袭之前的宁静。 静得出奇,又静得诡异。 就在木南荨出神之际,忽然就觉得有一缕白影伴随着微风拂面而来。她下意识地猛然转身,便看到自己身后站着一个人。 “妙颜姐姐……是你吗?”木南荨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颤抖的问道。 妙颜轻笑着回道:“是我!原以为,你不会认出我来呢!” 木南荨赶紧转身将窗户关上,拉着妙颜的手说道:“怎么会呢?!妙颜姐姐,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我到东西教坊见到了萧慕铖,是他告诉我的。”妙颜回答道。 木南荨紧接着问道:“师哥,可还好?” “他除了有些心绪不宁之外,一切都好。”妙颜说到此处,认真仔细地打量着木南荨,过了一会后继续开口说道:“你瘦了,他们为难你了吗?” 木南荨冷笑着回道:“妹妹我如今的处境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鲜活的小白兔都送上门来了,野狼却没有丝毫反应,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妙颜姐姐,你能理解那种感觉吗?人家跟你玩儿按兵不动,而我自己也只能是裹足不前。” 妙颜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轻抚着木南荨有些消瘦的面容说道:“荨妹妹,你是一个心胸敞亮的人。既率真又勇敢,不要让这些自己左右不了的事情,浊了你那颗干净、明亮的心。每个遇见你的人,都会不自觉地,想要将一切美好的东西捧到你面前。你要相信,这些事情总有一天会过去的……” “会吗?”木南荨看着眼前的白纱,面带疑惑地说道:“天地悠悠,万物流转,你我都是这样的渺小。若江水能倒流,岁月可回首,那该有多好啊!” 妙颜将她的双手紧紧地握着,一字一句地说道:“荨妹妹,不要害怕!你的背后不只有梧桐苑,还有暮雀门乃至于整个武林为你撑腰。” 木南荨抿着嘴点了点头,可心中却没有底气。过了良久,她眼波微动忽而问道:“妙颜姐姐,你这也太大胆了吧?皇城之内,守卫重重,若是被人发现了可怎么得了?” 妙颜闻言,拍了拍木南荨的肩膀说道:“暮雀门的轻功,可不是花架子!这普天之下,就没有我妙颜不能去的地方。即便是被发现了,也没有人能捉得住我!” “哎!”木南荨轻叹一声,有气无力的说道,“同样是练功,怎么差距就这要么大呢!我这轻功,要是能赶上妙颜姐姐的一半就好了。” “你已经很厉害了!”妙颜一边轻声安慰,一边从腰间取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纸包,交到木南荨手中,说道:“这包东西,你要收好。” “这是什么?”木南荨好奇地拿在手中捏了捏,又放在鼻尖处嗅了嗅,瞬间有一股浓浓的草药的味道钻入鼻子。 妙颜解释道:“你不是希望自己的轻功能进步一些吗?” “嗯……”木南荨惊喜的瞪大了眼睛,点头应道。 “每日将它放到水中沐浴,可以使人骨骼轻盈。” “难道,师哥也是用了这个的缘故?”木南荨仔细想了想,然后佯怒道:“这样一个一劳永逸的法子,他竟然不告诉我!” 妙颜轻笑道:“萧慕铖其实也不知道,当年在暮雀门的时候,也是师父偷偷地往他的洗澡水中加了药。他若是知道,一定会告诉你的!” “妙颜姐姐,谢谢你!”木南荨攥着手中的药包,万分感激的说道。 “咱们之间不需要说这个,萧慕铖是我师父的干儿子,你又即将与他成婚。算来算去,咱们可是一家人。” 木南荨应和道:“是!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妙颜语重心长的继续说道:“咱们姑娘家学功夫与男人不同,他们是要名扬江湖,做那惩恶扬善的大英雄;而我们则是以防身为主,所以轻功一定要好!” “这是为什么?”木南荨问道。 “打不过,就要跑啊!谁跑得快,谁才最安全!” 木南荨听了妙颜的话后不禁大笑,惊动了门外的侍卫。 他警觉的走到凝和殿门口,扬声问道:“荨姑娘,您没事儿吧?!” 妙颜生怕露了行踪,牵连了木南荨。她迅速站起身来,作势就要朝门口走去。 木南荨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妙颜莫要紧张。 “没事儿,我只是做了个梦……你去吧!”木南荨压着嗓子,装作一副刚刚睡醒的模样回道。 没过多久,门外的侍卫说道:“那姑娘早些休息吧!” 妙颜轻声慢步走到门边,听着脚步逐渐远去后,对木南荨说道:“时候不早,我该走了。你自己要好好保重……” 木南荨不舍的说道:“妙颜姐姐今日能来看我,妹妹心中绝得既欢喜有温暖。谢谢你!” “说谢字可就见外了,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带给他的?”妙颜说道。 木南荨想了想,提笔写了一封信交给了她。 妙颜接到手中揣进怀里,对她说道:“自己在宫中要万事小心,我走了!” 言罢,妙颜打开窗户纵身一跃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137章 “粉上依稀有泪痕,郡庭花落欲黄昏,远情深恨与谁论。” 这半阙浣溪沙不过短短两三句,便将木南荨此刻的心境吐露。 “她是有怨念的。”萧慕铖将信收起,默默揣进怀中后对妙颜说道。 “纵然是亲近如你,也无法体会她此刻的感受。一个人生下来就被亲人当做筹码,送到了敌国的边境。十几年来,被她视作亲人的你们,却也无力保护。若是我,就绝不会像她现在这般委曲求全。”妙颜咬着牙说道。 “所以,当初在见真门杀韩伏月的时候,你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提及此事,妙颜忽然觉得心头犹如针扎一般,疼痛不止。她清冷地说道:“所以,作为女人,我一点都不可爱!” “妙颜,我没有这个意思!”萧慕铖暗中咬了咬自己的舌头,心中不禁有些懊恼。明知道见真门一战是她此生的噩梦,却还是口无遮拦的说了来。 妙颜摆手回道:“你的意思,对于我来说毫无价值,不过是自己的心魔在作祟而已。” 当时在见真门的时候,她本不愿意对韩伏月下手。毕竟,她们姐们几个的生活起居一直是她在照顾。可是,当韩伏月对云舞下手的时候,她们之间的情分就断了。 韩伏月不死,下一个就会是灵凤或者是自己。既然是她不念情分在先,那么自己也就不必纠结。这个抉择她不后悔,只是每当想起就会有些心痛。 “你需不需要帮手?”妙颜问道。 萧慕铖闻言犹豫了片刻,回道:“若能有你在身边帮衬,我心中会安稳些。” “那你就在这东西教坊给我安排一个房间,我陪你等她出来。”妙颜摘下自己的帷帽,盯着萧慕铖坚定地说道:“我知道她在你心中的重要性。所以,到时候万一有什么事情,上天入地都随你。” 听到妙颜的话后,萧慕铖的心中微微有些悸动。他是专情而并非无情,妙颜的那份爱慕自己一直心知肚明。 “妙颜,除了谢谢我好像也没有什么能说的。可是,这两个字对于你来说,却又太轻了。” “记在心里,比说什么都强。你心中不要有负担,今日这个决定不是只为了你一个人。荨妹妹是这世间最好的女子,你不在的那些日子梧桐苑全靠她撑着。武林之中都说,阎爷给自己的儿子找了一个好帮手。” 萧慕铖摇头说道:“这丫头,并没有你们看到的那样坚强。” “那是因为,她有你可以依靠。” 妙颜低下头假装整理自己的衣裙,一滴眼泪落在手背上。 皇宫内,赵恒刚刚下朝便将王侁诏到了紫宸殿。 “王爱卿,这次能够轻易地得知木南荨的身份,你当属头功啊!”赵恒坐在龙书案后面,大笑着对王侁说道。 王侁赶紧摆手,恭敬地回道:“陛下谬赞,老臣实不敢居功。不知今日陛下诏老臣,有何吩咐?” 赵恒抚掌有些为难的说道:“朕这里的确有意见为难的事情,想同爱卿商议。” “老臣猜想,这件事情和那木南荨有关是不是?”王侁胸有成竹的说道。 想起这件事情,赵恒就十分头疼。走好了,这就是一步好棋;若是走叉了,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赵恒伸手端起书案上的茶,刚刚送到嘴边复又放下,对王侁说道:“我想用这个姑娘同辽国的萧太后谈个条件,将我们的燕云十六州换回来。” 王侁听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说道:“陛下圣明啊!若能用此方法,兵不血刃的将燕云十六州收回。那我们以后,不管是西夏还是大辽便再也不会有所忌惮了。于国于民都是一件天大的好事,陛下为何犹豫呢?” 赵恒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她不仅是萧太后的外孙女,那杨家要如何安抚呢?” “哦……”王侁半眯着眼睛想了想后,说道:“陛下为难,可是顾忌佘老太君?” “不错!按照木南荨的手书上说,她是杨四郎和铁镜公主的女儿。如此一来,无论朕如何处置都要过佘太君那一关。”赵恒说道。 王侁笑了笑说:“这件事情,老臣和陛下谁去都不合适。不如,让寇大人试试看。他素来与杨家亲密,口才又好。” “你说的这件事情,朕不是没想到。只不过,他会答应吗?毕竟将木南荨召进宫来这件事情,至今为止他都还不知道!”想着这件事情,赵恒便有些心虚。这件事情做的的确有些无耻,绑架人家的孩子作为筹码还不事先通知人家。 即便是贵为天子,这事儿做的也有些不地道。 可想想那燕云十六州,明知理亏赵恒便也这样做了。 “这样吧……朕先让皇后同那姑娘谈一谈。若是她自己答应了,杨家那边交代起来便也容易了。毕竟,谁不想回到自己父母身边呢!” 王侁点了点头,赶紧奉承道:“陛下真是仁慈啊!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按照这个说法,杨家的孩子也是陛下您的孩子啊!能够为国家的安稳出一份力,那是她无上的荣耀。即便如此,您依旧顾虑到了他们骨肉分离的感受!陛下,真可谓是天下第一贤明的仁君啊!” 一番话王侁说的尤为动情,听得赵恒心里也十分受用。 这原本就是拍马屁的奉承话,却在皇帝的心中深深地扎下了根。 王侁退下后,赵恒便带着房叶海来到了仁明殿内。 皇后的贴身婢女素琴,快步走到殿内道:“娘娘,皇上正朝咱们宫里来了。” “素琴,咱们这位陛下向来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郭氏皇后放下手中的笔,慢慢站起身来继续说道:“走吧……我们迎接圣驾去吧!” “娘娘,那个刘美人如今最得圣宠,若是哪天她为陛下诞下皇子,这后宫眼瞧着就是她天下了!您可不能坐以待毙啊!”素琴轻声对她说道。 郭氏皇后眉头紧皱,训斥道:“素琴,你是本宫的陪嫁丫头,应该知道本宫的脾气。以后这些混账话,本宫再也不想从仁明殿听到。” 素琴低下头,咬了咬牙回道:“奴婢今日口无遮拦,惹皇后娘娘生气了!您今日的教诲素琴记下了,往后绝不再犯!” 郭氏皇后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皇后的这个位置,哪里会这么容易就得到?更何况,她只不过是一个无家世可依的孤女。” 说话间,主仆二人来到殿外,对迎面而来的赵恒屈膝行礼道:“臣妾恭迎陛下!” “皇后快平身,朕说过多少遍了,咱们是夫妻不需要这些虚礼!”赵恒紧走两步,来到皇后面前将其扶起。 郭氏皇后微微一笑,跟随在赵恒身边问道:“陛下,今日怎么想到来臣妾宫中了呢?” “怎么?皇后这是在怪朕忽略了你嘛?”赵恒停下脚步,回头看着皇后问道。 郭氏皇后听出了他语气中似有不悦,确也没有惊慌,“陛下日理万机,整日都与大臣在书房谈论国事。臣妾身为皇后,怎么会对陛下心生怨念呢!” 赵恒盯着自己妻子的眼睛细细地观察,发现她的眼中一片清明、温柔,语气有十分诚恳。他才复又笑着牵过皇后的手,继续往殿内走去。 第138章 次日清晨,郭皇后亲手为赵恒穿上朝服并送至仁明殿外。 她看着赵恒远去的身影并对身边的素琴说道:“你派人到各宫跑一趟,今日的晨昏定省就免了吧!” 素琴难以置信的问道:“娘娘,都免了吗?依奴婢看,早上问安免了就可以了,晚间还是要的。” “按我说的办吧!你当延福宫那位这么好说服的吗?若真是那样,陛下昨日也不必眼巴巴儿的跑我这来了。”郭皇后冷笑一声,说道。 素琴伸出双手,恭敬地扶着郭皇后回道殿内。一个小宫女迎上来,愤愤不平地说道:“奴婢真是替皇后娘娘不值,陛下昨日来虽说是宿在咱们这里,可却不是真心来瞧您的。陛下现在满心满脑子都是那个刘美人,他若不是有求于您压根就不会踏入这仁明殿半步的!” 郭皇后听罢皱了皱眉头,并没有理会。 不过素琴却眼尖得很,她看出来了自己主子的脸色不佳,于是出言呵斥道:“混账东西!陛下和娘娘之间的事情,其实你一个奴婢可以置喙的!” 小宫女被素琴训斥后早就没有了刚才的咄咄逼人,她直愣愣地跪在地上叩头道:“是奴婢有罪,请娘娘责罚!” 郭皇后坐定后,狠狠地吸了一口气说道:“行了,一大清早的就闹得我头疼,你下去吧!” “是!多皇后娘娘开恩!”小宫女叩头谢了恩后,立刻站起来就要离开。却不曾想,刚走到门口就被素琴叫住了。 “你去找几个人到各宫跑一趟,就说皇后娘娘免了今日的晨昏定省。” 小宫女不改抬头,怯怯地应道:“是……素琴姐姐,我这就去办!” 素琴知道她对自己主子是忠心的,只是用错了方法。所以,她放缓了声调对她说道:“刚刚的话我说重了些,你不要往心里去。我知道,你的心是想着皇后娘娘的。” “素琴姐姐说哪里的话,今日是我鲁莽了。可是,我这心里也的确是提皇后娘娘委屈啊!” “可是,你这样说会让皇后娘娘心里更加不痛快!咱们应该尽心尽力的把主子伺候舒坦了,而不是去添堵。懂啦?” 小宫女点点头,回道:“素琴姐姐,我下了。” “下去吧!”素琴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摇了摇头,她知道,皇后娘娘心中也有些不爽。不然她不会将今日的晨昏定省都免了。 素琴走回道殿内,来到郭皇后身边小心翼翼地说道:“您饿了吧?要不要叫他们传早膳?” 郭皇后摇摇头,闭着眼问道:“素琴,刚刚她说的那些话,你怎么看?” “娘娘,那小丫头虽然鲁莽,可说的却是实话。皇上平日从不露面,有事儿求您了才来一回……这不是明摆着利用您嘛?”素琴一边观察着她的神色,一边说道。 郭皇后扶着素琴站起身来,慢悠悠地走到梳妆台前坐下,轻抚眼尾说道:“素琴啊!你要永远记得,你家姑娘我嫁的不是一个普通的贵族,而是一朝的天子。在他眼中,能够被利用就是你的价值。” 看着她眼中的落寞,素琴心中很不是滋味。她扯着嘴角,笑着说道:“还好!咱们二皇子争气,文韬武略、学识见地在众皇子中都是拔尖儿的。” 郭皇后拿起梳妆台上的凤钗,摆弄着说道:“本宫为皇上生了三个皇子,对于他们我没有过多的奢望。只盼着他们兄弟几个能平安,本宫就很满足了。” “娘娘……”素琴弯下身子,凑到郭皇后耳朵旁小声说道:“前儿个,我听皇上身边的房公公说,陛下有意立二皇子为太子!” 郭皇后闻言瞳孔紧缩,即刻抓住了素琴的手腕,紧张地问道:“他为何与你说这些?是不是你……” “不不,娘娘……”素琴赶紧摆手,表白道:“奴婢谨遵您的教诲,从不与皇上身边的人私下来往。是那日我替娘娘去浣衣局取衣服,无意间碰到了房公公。他就像是说闲话一般,无意间提起的。” 郭皇后沉声说道:“这话我再也不想听到,更不许到外面胡说!” “奴婢知道轻重,这件事情除了您奴婢谁都没说。”素琴说罢,直起身子继续为皇后梳头发。 “今日的装束不必太过华丽,咱们还是要照顾人家的情绪。”郭皇后对身后为她绾发的素琴说道。 “素琴知道,您放心吧!” “时间过得真快啊!到今年,本宫嫁给皇上都已经十年了。有时候看着那些年轻的妃嫔,本宫还真有些羡慕。” 素琴看了看镜子里的皇后,说道:“她们有什么可羡慕的?天下哪个女子没年轻过,您就是心眼儿太好了,平日里太过宽厚。不然,那刘氏一个小小的孤女怎么会在宫里过着这么安稳。” 郭皇后叹了一口气,嗔怪道:“行了!你这丫头怎么回事儿?后宫这么多嫔妃,为何就单单跟她过不去呢?” “我就看不惯她那副样子,平日里来咱们仁明殿低眉顺眼的,在您眼皮子底下连大声说话都不敢。可回到自己宫里见到皇上,指不定如何狐媚迷惑呢!”素琴说话间,立着一双眼睛,活像一只斗鸡。 “今日话真多,你好了没有?” 素琴从梳妆台上,拿起了最后一只珠钗为皇后插好后又仔细地检查了一番,最后心满意足地说道:“好了!奴婢扶您去更衣……” 郭皇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反复照了照。看向素琴的目光流露出赞许,她道:“走吧……换了衣裳陪本宫一起去延福宫走一趟吧!” 郭皇后此行,只带了素琴和王公公两个人去延福宫。一大清早,天色便灰蒙蒙的。抬头望去,天上的土灰色云层极厚,让人看得心里发慌。 一路上,三个人谁也没有说话。 眼看着还有几步路就到延福宫,身后却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皇后娘娘……”仁明殿内的一个小宫女,从不远处跑了过来,慌张地说道:“娘娘,您快回去看看吧!二皇子,生病了!” 郭皇后心中一凛,不由得心中浮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她赶紧问道:“什么病?找太医瞧过了没有?” 小宫女满头大汗的回道:“今日晨起,二皇子吃东西的时候就说有些不舒服。照顾的嬷嬷不敢大意,便找了太医过来。可是……可是……” “你是怎么回事儿?到底有事儿没事儿,你倒是说话啊?吞吞吐吐地,这不是成心让皇后娘娘着急嘛!”素琴厉声呵斥道。 郭皇后见那小宫女喘得厉害,定是一路跑过来的,便说道:“素琴你别催,让她慢慢说。” 小宫女一下跪在地上,略带哭腔的回道:“皇后娘娘,您还是赶紧回去看看吧!太医那边也是束手无策,房公公那边已经得到了消息,可是陛下在朝堂上和诸位大人商议国事没有人敢打扰。太医说二皇子他,不太好……” 听完小宫女的回话,郭皇后只觉得脊背发凉,头皮一阵阵的发麻。顿时眼前一片漆黑,差点昏厥过去。 幸好素琴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并说道:“娘娘,您先别着急。咱们去看看,或许是太医的医术不精,诊错了也睡不定。” 郭皇后稳了稳心神,朝延福宫的宫门看了看,是去是留不禁心中有些犹豫。 王公公小声的提醒道:“依老奴看,木姑娘的事情倒是不着急。娘娘大可先去看看二皇子的情况,若无大事再来延福宫也不迟。” 素琴也赶紧在一旁帮腔,劝说道:“是啊,娘娘……咱们还是先去瞧瞧二皇子吧!” 郭皇后咬了咬牙,犹豫了片刻之后,转身朝二皇子赵祐的寝殿快步走去。 第139章 咸平六年(公元1003年),五月。 二皇子的病情逐渐恶化,不过三日便不治而亡,时年九岁。 赵恒始终对于自己这个聪慧的儿子给予厚望,本还想着立为储君之后手把手的磨砺数年如此一来,待自己百年之后便可继承大统。 却不曾想,他竟然早早的夭折了。 皇帝、皇后因此皆悲痛不已,尤其是皇后,整日以泪洗面,憔悴不堪。 为表哀思,赵恒下旨追封二皇子赵祐为周王,赐谥号悼献。棺椁于五月十三日暂时安放于开封府,汴阳乡的禅惠寺中。 郭氏皇后因为过于伤痛,一病不起。 看着卧病在床的皇后,赵恒忽然意识到,这些年亏待了自己的结发妻子。虽然自己也处于丧子之痛中,但赵恒每日下朝后都会至仁明殿陪伴她。 由于这突如其来的噩耗,木南荨的事情便放下无人再提,如此又耽搁了半月。 这一日赵恒下朝后,王侁主动来到他面前再次提及此事。 弄得赵恒是左右为难,皇后此时正处于丧子之痛,现下又病着。他实在是不忍心,再让她为其他的事情劳心劳力。可木南荨的事情,却也是不能再拖了。 王侁走后,房叶海命自己下面的小太监为赵恒更换新茶,又屏退了殿内所有的宫人。 “陛下,说了半天话定是口干舌燥的,您且喝口茶润润吧!”房叶海弓着身子走到赵恒身边,小心翼翼地说道。 赵恒此刻眉头紧皱,头疼欲裂。 “皇后如今病着,算是指望不上了。你说现在这个时候,还能派谁去做说客呢?”赵恒闭着眼睛,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瘫倒在椅子上。 房叶海偷看了一眼赵恒的脸色,轻声地问道:“陛下是在问老奴吗?” “殿内就你和朕两个喘气儿的,不是你还能是鬼不成?”赵恒没好气的回他道。 “是是……老奴又说蠢话了!该打!该打!”说着,房叶海伸出手来作势就朝自己的脸颊拍了两巴掌。虽然声音清脆,却不怎么疼。在待宫里久了,这些都是必备的手艺。 赵恒斜着眼睛瞟了他一眼,静静地等着他的下文。 房叶海嬉笑着将书案上的茶盏捧起,说道:“陛下如此英明神武都解决不了的事情,老奴就更不知道了。不过,您也别着急。也许这香气四溢的茶汤,能帮助陛下想出一个好主意呢?!” 赵恒懒洋洋地将茶盏接过,不以为意喝了一口。 茶香四溢,清甜可口,齿颊留香。赵恒忽然觉得自己神清气爽,眼前的环境都跟着明亮了起来。 他极为惊喜地又喝了一口,说道:“这茶不错,哪儿来的?与朕平日里喝的茶不太一样啊!” “回陛下,这是刘美人刚刚送来的。她见您和王大人在议事生怕打扰了,所以放下就走了。”房叶海见赵恒的神色比刚才舒缓了不少,便据实禀报。 “这些年,朕亏欠她许多!” 房叶海从最开始就在心中反复盘算,如何提出让刘娥代替皇后去做说客的事情。 此时,他见皇上提起刘娥的那副神情便知道时机已到。房叶海微笑着对赵恒说道:“这后宫之中若说体察圣意,除了皇后娘娘之外就属刘美人了。美人她温柔聪慧,博览群书,才华出众。这些年来虽得陛下盛宠,却从不骄横跋扈。真真是一朵解语花!” 人在事中,难免混沌。即便是皇帝,也在所难免。 经过房叶海这么一提醒,赵恒心中一片清明。 他与刘娥两个人年少相识,那是赵恒也不过是个襄王。 起初倾心的确是因为她相貌出众,可相处久了,赵恒慢慢发现刘娥并非只有相貌出挑,才情、见地也是十分出众。天长日久,二人浓情蜜意,情根深种。 不过,这样的相处没过多久,先皇赵光义得便知了此事。由于刘娥的出身低贱,赵光义不禁大发雷霆,下旨命令其必须将刘娥赶出京城去。 赵恒自是舍不得自己心中的爱人,却又不敢违抗圣旨。再三思量下,只得将刘娥偷偷藏在王宫指挥使张耆家里,并偶尔私会。 刘娥没名没分,偷偷摸摸地跟着赵恒整整十五年,直到他继承大统之后才将刘娥接入宫中封为美人。 若是一般女子受到这样的折辱,天长日久下来定会积累许多怨恨。而刘娥却是一个胸怀宽广的人,她从不会计较眼前的得失。 赵恒回忆起往事心中不禁无限感慨,有这样的一个女子在宫中,眼下的难题便可迎刃而解。思及至此,堆积在他眉间多日的愁绪终于消散。 赵恒大笑着说道:“房叶海啊,房叶海!你帮朕解决了眼前的这个难题,朕要如何赏你呢?” 房叶海先是一愣,然后装作一副听不懂的样子嬉笑道:“陛下要是因为这盏茶的话,那老奴可不敢领赏。这都是刘美人的功劳……” 赵恒闻言笑道:“这装傻充愣的本事,你房叶海是天下头一份儿的!” “老奴谢陛下夸奖!” “少在这油嘴滑舌了,你去派人到刘美人宫里传个话。就说,今晚朕到她那用膳。”赵恒将茶盏中剩下的茶一饮而尽后,对房叶海说道。 “那陛下今晚是否要留宿?”房叶海问道。 赵恒沉吟了半晌,回道:“不了,皇后刚没了一个孩子,朕还是要多陪陪她。” 房叶海叹了一口气说道:“陛下说的是,今早上老奴听太医说皇后娘娘这会病的不轻。” “皇后这是心病,祐儿是个极好的孩子,她将大部分的心血都倾注在这个孩子身上。如今早夭,定是痛彻心扉、难以接受的。”说到此处,赵恒也不禁难过起来。 房叶海见状赶紧劝道:“陛下,您可要保重龙体啊!咱们二皇子是个孝顺的孩子,他定是希望陛下和娘娘能够身体康健,福寿绵长。” “哎!”赵恒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气,说道:“朕的这些儿子,竟然没有一个活过十岁的!你说,是不是朕之前做错了什么事情,老天爷才……” “哎呦!”没等赵恒把下面的话说完,房叶海便赶紧出言阻止道:“陛下这是说什么呢!宫里的孩子都是难将养的!再说了,自您登基以来便勤于朝政,爱民如子。老天爷,一定会庇佑您的!” “行了……行了……”赵恒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甩了甩袖子说道:“朕不过是随口一说,你就当真了!瞧给你吓的!今日阳光普照,你陪朕到花园子里转转吧!” “老奴遵旨……” 了结了一桩心事,赵恒不禁觉得神清气爽,身轻体健。 随着二皇子赵祐的病逝,宫里众人便都慢慢地转了风向。 第140章 皇后郭氏忆当年 房叶海陪着赵恒在花园里转了转,随后便来到了仁明殿。 前脚刚踏进殿门,一股浓烈的草药的味道扑鼻而来。赵恒快步走到寝殿内,来到郭皇后的床前。只见她紧闭着双眼,发髻蓬松凌乱地躺在床上。面色蜡黄,眼下乌青,嘴唇干裂,手中还紧紧地攥着一条帕子。 赵恒见状心中不由得一紧,竟忽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来。他与皇后的感情虽然没有同刘娥那般深厚,可是毕竟同郭氏做了十年的夫妻。彼此之间,总是会有一些情分在。 素琴一双眼睛红红地,看见赵恒后赶紧行礼请安。 赵恒摆了摆手,示意她免礼。 “今日,皇后可好些了?”他小声问道。 素琴还未张嘴,眼泪却先掉了下来:“还是老样子,娘娘手中紧紧攥着之前给二皇子绣的帕子,躺在床上整日昏睡。情况最好的一天,只有两三个时辰是清醒的。” “食欲如何?”赵恒紧接着又问道。 素琴用帕子沾了沾眼泪,哽咽着说:“娘娘胃口不佳,什么都吃不下去。这小半个月一来,全靠参汤吊着,整个人瘦的都脱像了!” 赵恒小心翼翼的坐在床边,握住郭皇后那枯瘦如柴的手,整颗心就像是放入油锅烹炸一般。他试探着小声轻唤郭皇后的闺名:“崇钰,崇钰你听得到嘛?崇钰……” 赵恒叫了好多遍,皇后依旧紧闭双眼气若游丝的昏睡。站在旁边的素琴一个劲儿的抹眼泪,她哽咽地说道:“娘娘这个样子,怕是撑不了几日了!” “胡说!”赵恒轻声斥责素琴,说道:“皇后娘娘还年轻,眼下不过是心病,等过些日子就会好的。把眼泪憋回去,整日哭哭啼啼地成何体统!” 素琴点头应了一声后,便抿着嘴唇紧咬牙关硬生生地将眼泪憋了回去。 “素琴,是皇上来了吗?” 听到郭皇后微弱的声音后,素琴十分惊讶:“皇上,皇后娘娘醒了!” “崇钰,你醒啦?朕来看看你……”赵恒收起了担忧愁容,微笑着对皇后说道。 郭皇后虚弱的微微一笑,对赵恒说道:“刚刚在梦中,恍惚间听到有人唤臣妾的闺名。那声音既熟悉又温暖,臣妾便猜想是皇上您。没想到,睁开眼睛竟然真的就看见了。” “是……以后朕每天都来看你!” 郭皇后闻言摇了摇头,穿着粗气说道:“皇上日理万机,有许多政事需要您处理,等着您决断。有时间就多休息休息,不用每天都来看望臣妾。” 赵恒心疼地用手为郭皇后理了理额前碎发,说道:“朕就是再忙,也要抽出时间来看皇后的。你只管安心养病,其他的就不要费心了!” “还有一件事情,臣妾说来惭愧。您之前交代的事情,臣妾此时恐怕是既无心又无力了。后宫上下除了臣妾之外,恐怕也就只有刘美人有这样的才能。臣妾身为皇后,却不能为陛下分忧……”说到一半,郭皇后便觉得喉咙如火烧一般,止不住的咳嗽。 素琴眼疾手快,赶紧将手中的参汤喂了几口给她。过了一会,急促的呼吸才稍稍平缓下来。 赵恒伸出手为她顺了顺气,安慰道:“朕知道皇后贤德,那些个琐碎的事情就不要操心了。只管安心养病……” 郭皇后用尽力气喘了几口大气后,继续说道:“陛下去忙吧!臣妾想歇歇……” “那朕晚上再来看你……”赵恒说着为郭皇后掖了掖被子,起身离开。 素琴亲自将赵恒送出仁明殿,回来后见皇后还醒着,便跪在床边说道:“娘娘这病本不是大事情,好好将养两日也就好了。这为何要将机会让给那个刘美人呢!” “素琴,你不用说这些话哄我。本宫这病,怕是好不了了!”郭皇后躺在床上两眼迷离,滚烫的泪珠从眼尾淌下来。 “我的姑娘,我的皇后娘娘!您年纪尚轻,陛下又如此爱重您,只要将身体将养好皇子还会有。”素琴见郭皇后生无可恋,心中不禁害怕起来。 听到素琴的话后,郭皇后嘲讽的笑了许久。自己的手背上,还留有皇帝手中的余温。她慢慢回忆起,自己年少时与赵恒初次相见的场景: “我头一次遇见他,是在那一年上元节的夜市上。我放河灯许愿,他也在放河灯许愿。他问我,这河灯是不是真有传说中的那样灵验。一个陌生男子主动与我说话,作为闺阁女儿本不应该搭理。可是,他的眼睛好漂亮。我只与他对视了一眼,三魂七魄便被吸走了一半。” 素琴拿起帕子将郭皇后鬓角处的泪痕擦拭干净后,也回忆道:“那年姑娘才十六岁,见了当年的陛下之后便魂不守舍了。还记得那个时候姑娘曾对我说,自己永远也忘不了那个璨烂烟花之下的多情少年。” “是啊!”郭皇后接着素琴的话,继续说道:“父亲那年刚刚升任宣徽南院使,先皇便下旨将我赐给襄王做续弦的妻子。因着心中惦念那个烟花少年,所以即便是官家赐婚我也不愿,为此还同父亲大闹了一场。” “这样好的一段姻缘,老爷怎么可能依了姑娘。所以,你虽然闹了好些日子却也没能改变什么。好在老天垂怜姑娘,襄王便是那个烟花少年。” 郭皇后苦笑道:“我也以为老天垂怜,让我嫁给了自己想要嫁的人。新婚之夜,烛火虽然昏暗,可是我第一眼辨认出了他。我以为,他也认出了我。可没想到,他从没有将我放到心上。” “皇后娘娘……您……”素琴抓住她的手臂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被郭皇后拦了下来,她说道: “你不要说话,听我把话说完。我同仙逝多年的庄怀皇后,都不是他心中的那个人。我们只是妻子,却从不是他心里的那个爱人。嫁给陛下十年,今日是他第二次唤我的闺名。素琴,连我都快忘了自己的名字了。” 素琴忍着泪水,劝道:“平白无故的,娘娘说这些干什么。” “说这些是为了让你清楚,更让我自己清醒。咱们陛下心中的那个皇后始终不是我……”郭皇后将自己多年的心结终于说出来了,忽然觉得压在胸口的那块大石头就不见了。 “娘娘,您既然知道就得撑下去啊!只要您活一日,刘美人那个小贱人就甭想做皇后。”素琴心疼自己的主子,所以对刘娥恨之入骨。 郭皇后泪眼婆娑地看着素琴,“我当然要好好活着,只有好好活着才能占着皇后的位置,不至于落到……落到旁人的手中……我必须要好起来,好起来……” 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慢慢地闭上了眼睛。素琴轻声低的叫了一声,却不见她有任何反应。 素琴用手帕捂住自己的嘴,低声哭了起来。 郭皇后这一睡直到晚上也没有醒,赵恒从刘娥那里用过晚膳后便又回到仁明殿。本想同她再说说话,坐在床边等了许久却不见皇后苏醒。 房叶海用手肘轻轻地碰了碰与他并肩而站的素琴,示意她劝一劝。这个时候,有些话自己不能说,即便说了也不管用。 素琴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然后走到赵恒身边劝道:“陛下,夜深了该歇着了,您明日还要上朝。” 房叶海赶紧附和着说道:“素琴姑娘说的是,陛下也要当心自己的身子。” “朕想再等一等……” “陛下……”素琴继续劝说道:“皇后娘娘今日怕是醒不了了,这里有奴婢照顾您大可放心。” “陛下,素琴姑娘说的对。皇后娘娘向来最心疼陛下,您也不想皇后娘娘醒来之后再为您忧心吧!”房叶海顺着素琴的话一起劝说。 赵恒沉吟了半晌后,对素琴叮嘱道:“好好照顾皇后娘娘,若是娘娘醒了就赶紧派人告诉朕。” “是奴婢记下了,请陛下放心。”素馨口中答应着,并连忙将赵恒送出仁明殿。 第141章 美人刘娥驾临延福宫 翌日清晨,木南荨同往常一样,独自一人在凝和殿的院子里练功。 清净了多日的延福宫,却忽然热闹起来。 她闻声望去,只见一名穿着朴素的女子笑盈盈地朝自己走来。 此人正是赵恒派来的说客,刘娥。 “想必这位就是木南荨,木姑娘吧?” 木南荨轻轻挑眉,看向自己身边的一个宫女。 那名宫女赶紧低声说道:“她是刘美人,在后宫之中的地位仅次于皇后娘娘。” 木南荨眯着眼睛,上下打量刘娥一番后,说道:“美人今日前来,有何贵干?” “姑娘来宫里也有些日子了,陛下特地让我来瞧瞧。不知姑娘在这里住着可还习惯?身边的人使唤起来是否听话、顺手?” 木南荨心中知道,这些假意关心的话是刘美人的开场白。她今日前来的目的,绝不是是单纯的嘘寒问暖,亦或是无事闲聊。 若是放在以前,她倒是乐意和对方绕绕弯子,闲聊一番,但是现下却没有那个心情。木南荨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刘娥,默不作声的转身朝凝和殿走去。 木南荨的态度刘娥并不放在心上,可是她身后的宫女却不干了,大声呵斥道:“太放肆了!你刚刚见了美人不行礼也就罢了,现下还……” 没等她把话说完,刘娥便沉下脸来说道:“你给我闭嘴!” “刘美人既来了,就必然知道了我的身份。”木南荨走到凝和殿门口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冷冷的说道,“我是你们皇帝陛下亲自派人请到宫中的,但是却不会永远住在这里。所以,这宫里的规矩我不愿意学更不屑守。” 刘娥微微颔首,温和的说道:“下人们不懂事,姑娘莫怪。今日前来,也不过是想讨一杯茶喝。” “既如此,美人就请移步殿内说话吧!”言罢,木南荨转身先刘娥一步走进凝和殿。 刘娥心中一喜,从刚才对方的态度上来看,她明显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却仍然主动邀请自己进入凝和殿,说明她并不厌烦自己,这样一来后面就好办了许多。 刘娥回头对自己身边的宫婢说:“这里不需要人伺候,你们退到院外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也不许任何人将今日之事随意说出去。” 她亲眼看着院子内的人都退出去之后,才迈步来到了凝和殿内。 木南荨早已为她准备了一盏新茶,发到自己的对面。 刘娥进入殿内后,谦和的问道:“我可以坐在姑娘对面吗?” “茶就在那,美人请自便。”木南荨手中端着一本书细细品读,说话间眼睛始终没有离开书本。 为表礼貌,刘娥坐定后端起茶盏喝了一小口。 木南荨一边看书,一边用余光偷偷关注这她的动作。 “我这凝和殿的茶,如何?”木南荨问道。 刘娥放下茶盏后回道:“还好!” “哼!”木南荨面带笑意的冷哼一声,将手中的书合上甩到一旁说道:“美人从踏进这个院子到现在,只有刚才这句是实话!” 刘娥轻笑瞄了一眼桌上的书,问道:“姑娘喜欢读史书?” 木南荨端起茶盏吹了吹,回道:“谈不上喜欢,闲来无事当故事瞧吧!” “既如此,那姑娘对哪一段故事最感兴趣呢?”刘娥顺着她的话问道。 “陈桥兵变,烛影斧声,金匮之盟!”木南荨说出这三个词的声音一次比一次冰冷,眼中有说不尽的嘲讽。 刘娥闻之浑身一震,她惊恐的瞪大了双眼站起身来,几步冲到门口用力将殿门关上,略带颤抖的说道:“姑娘的胆识,令人佩服!” 木南荨扬声大笑,目不转睛的盯着背靠着殿门的刘娥说道:“美人不愧是在这宫里待久了的人,虽惊恐至此,可说出来的话却依旧半真半假,令人抓不到错处。” “姑娘的胆识的确是令人佩服,可我还是想给你一个忠告。有些时候,你的胆识,还有你这张口无遮拦的嘴,会惹出无尽的祸端。”刘娥慢慢地走回道桌前坐下,对木南荨说道。 木南荨闻言一楞,顿了顿继续说道:“从小到大,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给我这样的忠告。美人若是不想听我继续再说下去,那就请说点我想听的吧!” 确定木南荨没有想要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之后,刘娥暗自长出一口气,“陛下要我前来,同姑娘商量一件事情。陛下想让姑娘……” 木南荨未等她把话说完,便出言阻拦道:“且慢,我只想问美人一句话。今日陛下所托之事,到底是国事,还是家事?” 刘娥略略沉吟,反问道:“国是如何?家事又当如何?” “若是国事,他不应指派一个后宫的嫔妃与我谈;若是家事,那便是我自己的私事,即便是一国之君也无权插手干涉。” 刘娥听出了木南荨的话外之音,这明显就是在说,无论何事她都不愿意同自己谈。但是刘娥心中却不愿放弃,于是对她对木南荨的推诿之词反驳道:“国与家密不可分,今日我要说的这件事,既是国事也是家事。” 木南荨不动声色的继续问道:“既如此,那国与家,哪个一头更多一些呢?” 刘娥轻叹一声说道:“今日虽然初与姑娘想见,却深感投缘。实不相瞒,我在嫁给陛下之前也曾混迹江湖。在江湖侠义之士的心中,从来都是国为先家在后。” “呵!刘美人这暗中敲打的本事真是厉害!你知我身在江湖,所以想用侠义两个字困住我。若今日拒绝你就是拒绝陛下,拒绝了陛下就说明在木南荨的心中没有以国家大义,自然也就配不上侠义这两个字。其实侠义不侠义的,作为一个姑娘本就是无所谓的事情,可我身后的梧桐苑却背不起这样的名声。很好!你轻易就抓住了我的软肋,赤裸裸的胁迫……” 刘娥见木南荨的神色中,忽然腾起一股隐隐的杀气,心中便觉不妙。她赶紧解释道:“木姑娘千万别误会,我的意思是说,姑娘自小出身江湖定是一副侠义心肠,今日必定不会拒绝我,是不是?” 木南荨阴沉着脸斜睨了刘娥一眼,说道:“美人就不要给我戴高帽子了。其实我也很想知道,他到底想利用我做什么?” 见木南荨口风松动,刘娥赶紧说道:“不是利用,是请求!陛下是真心实意的想请姑娘帮个忙!” “两国交战,败多胜少。他想用我换取他的天下太平,江山永固!” 刘娥说道:“这也是为了天下的黎民百姓,免受战乱之苦。” “刘美人……”木南荨一双眼睛平静的看着刘娥,说道:“咱们两个说到现在皆是国事,我这听来听去,也没听出来与我家有何相干?” “木姑娘刚刚说的一点都不假,我宋朝的开国皇帝虽是武将,但因为某些原因,我们的军队却不强大,每与辽军交战必定会以失败告终。如今边关还算是安稳,可这样的局面是用一条条鲜活的人命换来的。这其中就包括你们杨家的人,你的叔叔伯伯,你的姑姑。以后,或许还会有你的兄弟姐妹。” 木南荨平静地看着刘娥,她不得不承认皇帝赵恒派来的这个美人的确厉害。曾有一瞬间,自己差点就让她说动了。可是,却在那一瞬间忽然就提起了杨家。 “刘美人,你既然提起了杨家。我心中倒是有一个疑问,不知你是否可以替我解开?”木南荨看着刘娥,未等她开口应允便又继续说道:“关于我的身世,不管是梧桐苑还是杨家从始至终都仅仅是猜测。但是,皇上为何笃定我是杨家的孩子?” 听到木南荨这样说,刘娥不解的眼神中还有一丝慌乱,“都是猜测?不是说你在家书中已经承认,自己是杨家四郎和辽国公主的女儿了吗?” 此话一出,木南荨愤怒至极。她不禁拍案而起,怒声说道:“当日潜入梧桐苑偷盗的宵小之徒,竟然是大宋天子派去的!简直是无耻至极!” “木姑娘你先不要生气,我想这其中定是有误会!这封家书,也是朝堂上的一位大人呈给陛下的。这封家书到底是怎么来的,我想陛下也一定不知情啊!” 木南荨怒极反笑,她对刘娥说道:“想必这是咱们这位皇帝陛下祖传的伎俩吧?” 刘娥闻言忽然也变了脸,如此不把皇家人放在眼里的姑娘,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她说道:“木姑娘如此说话就是藐视君上,这可是灭族的大罪过!” 木南荨冷笑一声,满不在乎的说道: “当年陈桥兵变,太祖皇帝不就是这样半推半就的篡位了嘛?心中一千个开心,一万个愿意,可嘴上却将所有的责任都推给了别人,仿佛他是让人逼着篡位了一般。如今这位却又是这样,他若是不点头谁敢这么做?梧桐苑是什么地方?能不知不觉的潜入,在轻而易举的逃脱,这样的本事江湖上也没有几个人。” 刘娥听完木南荨的话后,竟然也会觉得有几分道理。可是,她却在心中坚定的认为,自己所认识的赵恒,如今的天子与太祖皇帝绝不是一类人。 “我知道,姑娘心中有怨气。”刘娥走到木南荨身边,轻轻牵起她的手说道:“刚刚那番话我就当没听到,以后可千万不要说了。如此大逆不道之言,会牵扯你许多亲人,为了逞一时的口舌之快不值得。” 木南荨后退一步,将手从刘娥的掌中抽出,说道:“请美人回去替我传个话,皇帝陛下想要谈的事情还需亲自来。另外,这既然是杨家人的事情,那么我一个人说了不算。五叔也必定要在场。” 刘娥实在没有想到,面前的这个小姑娘竟然有这么刚烈的性子。这幅威风飒飒,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着实让人钦佩,更让人担忧。 刘娥轻叹一声,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姑娘休息了。” 木南荨快步走到门口,用力打开殿门说道:“美人慢走,恕不远送!” 第142 赵恒想要燕云十六州 刘娥走后,木南荨强撑着身子回到原处坐下,浑身如虚脱一般瘫软在桌案上。外面的阳光那样热烈,却没有一丝可以照进她的心里。 她想要放弃了,想要做一个软弱的女子任人摆布。她想要答应大宋皇帝的任何要求,只为探一探自己在耶律隆绪心中的分量。 五日后,赵恒竟真的带着杨五郎来到了凝和殿,与他们同行的还有寇凖。 这是木南荨第一次见到宋朝的皇帝,虽然蓄了胡须却依旧无法掩盖他的俊朗。尤其是那双深邃又明亮的眼睛,仿佛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杨五郎见自己的侄女站在那里傻傻发愣,于是赶紧来到木南荨身边,小声提醒:“荨儿,快快见过皇帝陛下。” 木南荨回过神来,一时之间竟有些不知所措。无奈之下,她只得将脊背挺得笔直,微微朝赵恒颔首便算是打过招呼了。 “大胆民女,见到了陛下竟然不行礼!”赵恒虽然没说什么,可是他身边的房叶海却不干了。 木南荨瞪了他一眼后,冷冷地说道:“宫廷的礼节太过繁琐,还请陛下恕民女愚钝。” 房叶海闻言冷哼一声,阴阳怪气的说道:“姑娘这话说的,您来宫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身边伺候的人见天儿行礼请安的,就是看也看会了啊!” “行了!木姑娘刚来……无妨!”赵恒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指着另一个人说道:“这位是寇凖寇大人,素来与杨家交好!” 木南荨闻言,只是淡淡的看了寇凖一眼,既不行礼也不同他说话。 对于面前这个小姑娘的无礼,赵恒也只是尴尬的笑了笑。 “木姑娘这些日子在宫中生活可习惯?” 木南荨觉得赵恒此刻的寒暄极尽虚伪,于是微仰下巴眼睛在殿内扫视过一圈后,将目光定在房叶海身上:“我不喜欢说话拐弯抹角,更不喜欢一些不想干的人在场。” 房叶海猛然抬头与木南荨四目相对,他才知道原来自己就是这个“不相干”的人。 “皇上……老奴怎么能是不相干的人呢!”房叶海一脸无辜的看向赵恒。 “木姑娘,他……” “陛下……”木南荨未等赵恒把话说完,便出言提醒道:“您今日前来与民女商议的是国事还是家事?” “木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若是家事,那寇大人便可离开了;若是国事……”说着,木南荨朝房叶海抬了抬下巴,继续道:“那他就得出去!” “荨儿,天子面前怎能如此无礼!”面对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侄女,杨五郎生怕她惹怒了赵恒,牵连到杨家。 而站在一旁的寇凖,此刻也是冷汗直流。他没想到,这世间还有比自己更不怕死的。 木南荨回眸,浅浅一笑问道:“五叔从何处来?” “什么?” 面对自己侄女的询问杨五郎一愣,这丫头话锋转的太快,他一时间心思没有转过来,竟不知如何作答。 木南荨装模作样,掐着指头算了算继续说道: “从我提出要见五叔到今日不过短短五天,骑上快马日夜兼程,算算时间倒也是足够了。可从五叔脸上,侄女为何没有见到一丝一毫的疲倦?” 说完,她又将目光流转到赵恒身上。 木南荨明明心中早已经有了答案却假装不知道,就是想看看他们君臣到底要骗她到几时。 赵恒看着眼前这个心思剔透、缜密的小姑娘,忽然就想起了刘娥对自己说的话,这丫头的确难缠。 这才刚刚进门没多久她就这么不管不顾的,面对他这个皇上一点脸面都不给。等会还不定怎么闹呢!事情办不成是次要的,要是在房叶海面前让自己下不来台,这皇上的脸面往哪儿放? 想到这,赵恒暗暗地叹了一口气,按照木南荨说的,找了个由头便将房叶海支走了。 此时,凝和殿内便只剩下赵恒、杨五郎和寇凖他们君臣仨人,外加木南荨。 大殿之内十分安静,寇凖和杨五郎一左一右的低头站着,皇帝面前作为臣子自是不敢妄言。 赵恒犹豫了半天,最终开口说道:“最近一段时间,朕政务繁忙无暇顾及。所以,前几日就让刘美人来瞧瞧你。有些事情,她应该也同你说了。” “是说了,可美人总是说的含含糊糊,弄得民女也是一头雾水。今日见到陛下,民女只想问一句,您到底想拿我换什么?” 这个答案,木南荨已经等的太久了。她很想知道,他们心里到底在盘算着什么。 赵恒沉吟许久,他轻抚手掌,心中犹豫再三后艰难地说出了五个字:燕云十六州。 木南荨听到后,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赵恒。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想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疯狂的笑了起来。 无尽的笑声在凝和殿内反复回荡,它们相互碰撞,碎了一地。 木南荨的笑声越来越癫狂,赵恒的脸色更是越来越难看。 寇凖站在一旁使劲儿朝自己对面的杨五郎使眼色,示意他管一管自己家的侄女。可人家却犹如没看见似的,从始至终一言不发。 杨五郎的内心既愧疚又愤怒,自己的亲侄女流落江湖这么久,杨家还没有来得及给她一丝一毫的关怀和庇护,甚至还没来得及相认便将她出卖了。 还有那燕云十六州,历经三朝,征战无数都没有将其夺回。如今,竟然无耻到用一个姑娘去换,还是他杨家的女儿。 这么小的孩子就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如今发泄一下怎么了? 所以,杨五郎始终低着头,假装什么都没有看见。 其实这些道理,赵恒心里更是清楚明白。不然又能有什么法子?谁让咱打过不人家呢? 木南荨这无尽的笑声就像是一个个响亮的耳光,抽在赵恒的脸上。 身为一国之君,即便知道自己理亏,却也不容许有人在他面前如此放肆。 羞愧和恼怒在心头一涌而上,赵恒大手一挥桌子上的茶盏应声而碎。 “太放肆了!朕看你年纪小,并不同你计较。朕的一再忍让,却让你越来越张狂。你笑什么?这有什么好笑的!” 赵恒暴怒让木南荨的笑声戛然而止,寇凖和杨五郎赶紧跪倒在地:“请陛下息怒!” 木南荨低头看了看跪在地上的两个人,语气轻狂地说道:“回陛下的话,民女这是高兴!到了今日才知道,我原来这么值钱呢?” “你!”赵恒被她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一双手止不住的颤抖。 有一瞬间,他恨不得将这个毫无教养的女子五马分尸,才能一解心头的恶气。可转念一想,若想不费一兵一卒拿回燕云十六州,木南荨或许是他唯一的希望。 为了统一大业,为了天下的黎民百姓能安居乐业,免受战乱之苦,他却又不得不暂时忍下这口气。 第143章 皇上有点害怕 木南荨看着面色铁青的赵恒,嘴角扯出一丝苦涩的笑:“陛下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会漂泊江湖这么多年?用我去换燕云十六州,不过是您的一厢情愿。我真的没有这么重要……” 如果重要,自己亲生哥哥怎么会利用她谋取权位? 如果木南荨真的有这么重要,几个月前,耶律隆绪就应该安排她与父母相见。 而不是派人将她护送回梧桐苑之后,再将真正的身世和盘托出。 寇凖伏在地上,偷偷抬头看了一眼赵恒。 他因为木南荨的话,陷入了深深的思考。脸色也缓和了不少…… 寇凖轻声唤了一声陛下,待赵恒回过神来之后,建议道:“木姑娘年纪还小,许多国家大事还不懂,不如让臣替陛下同木姑娘聊一聊,不知您意下如何?” 赵恒闻言先是看了看寇凖,随后又扫了一眼木南荨。 这丫头巧舌如簧,口才了得,又因为知道自己有求于她,所以才越加放肆起来。 从刚才一进殿门到现在,她从来没有因为自己是一国之君而有所收敛。 若此时寇凖肯将这个烫手的山芋接过去,赵恒真是求之不得。 以免等会这丫头再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损了自己的颜面。 “两位爱卿都平身吧!有什么话坐着慢慢说……” 寇凖知道,皇上这是答应了以自己的请求。 他与杨五郎一同谢恩,二人落座后却发现木南荨依旧笔直的站在原处,丝毫没有落座的打算。 看到木南荨的气势,寇凖心头不由一跳。 难不成,她还想同官家打架不成? 杨五郎也看不过眼了,伸手拽了拽木南荨的袖子,示意她做到自己身边。 木南荨低头看了看拽着自己袖子的那只手,犹豫了片刻后,径直走到杨五郎的身侧坐下。 如此一来,在场的所有人便都松了一口气。 尤其是赵恒,许多年前他就听说过梧桐苑在武林上的威名。木南荨既然是萧炎的徒弟,身手必定了得。若真是动起手来,他真怕杨五郎挡不住。 到时候,燕云十六州没换回来,却把自己的性命丢了。木南荨肯坐下好好说话,他真的是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寇凖清了清嗓子,笑着对木南荨说道:“木姑娘稍安勿躁,陛下金口玉言,今日只是同姑娘商议,并非是要强迫。这燕云十六州我们也不是想用姑娘去换,而是想派姑娘前去游说。大宋愿意出钱,花重金赎回边疆。” 对于寇凖所说的这些一厢情愿,木南荨觉得简直是可笑至极。 她不由得就想起了萧炎曾经同自己讲的,当年的那些过往。眉间微蹙,满眼嘲讽的在他们这三个男人身上扫视一圈,最后将目光停留在杨五郎身上:“五叔,当年萧太后曾经也用过这样的伎俩。她想用杨家人的性命要挟朝廷去换瓦桥关,当年若是你可答应?” 杨五郎双眼一瞪,不假思索的回道:“不但是我,杨家任何一个人都不会答应!” “为什么?”木南荨继续逼问杨五郎。 “瓦桥关乃兵家必争之地,是大宋的将士用性命换来的!绝不会为一己私利,贪生怕死而损害国家的利益!” 杨五郎的回答大义凛然,对于杨家人的气节木南荨十分佩服,但是同时也为他们的愚蠢感到无奈。 怪不得,金沙滩一战杨家大败而归,伤亡惨重。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杨五郎见自己的侄女神色有些奇怪,不由得看了看坐在自己对面的寇凖。 寇凖是个聪明人,又怎么会不知道木南荨的想法。 这馊主意也不知道是谁给官家出的,打从一开始他就不赞成。 无奈多次劝说,官家都无动于衷一意孤行,作为臣子也只能顺从。照这情形看,木南荨这边一时半会怕是很难说动。到头来,官家说不定会美梦成空。 木南荨看着杨五郎,摇了摇头说道:“五叔说的对极了,侄女我正巧也是这样想的。只不过……”她话锋一转,随即看向赵恒继续说道:“侄女心中始终有一个难题百思不得其解,今日得见陛下,便壮着胆子想请教一二。” 寇凖偷笑着看了一眼赵恒的脸色,他觉得这木姑娘说话十分有趣。自从官家一进门,她就没示过弱。不仅将官家贴身伺候的房叶海轰出去,就算是对自己的叔叔说话也没客气过。 壮着胆子?她还真是该谦虚…… 赵恒闻言看了木南荨一眼,这姑娘虽然满脸堆笑,但是眼中却尽是奸诈。 他不禁冷哼一声,问道:“你到底有什么百思不得其解的难题?说来朕听听……”。 木南荨顿时拍案而起,叫了一声好。刚要张口说话,却又听到赵恒有些慌张的声音:“你这是做什么?坐下!有什么话,坐下说也是一样的……” 面对皇上这样的反应,木南荨到有些懵住了。 这大宋的皇上胆子也忒小了,自己不过是拍了一下桌子怎么就吓成这样呢? “过来,做好!”杨五郎伸手,赶紧把自己的侄女又拉回到椅子上。 木南荨不知道其中缘由,杨五郎还能不知道?官家无非是对木南荨身上的这身武艺有所顾忌,说白了就是怕挨打。 杨五郎在心中默默叹息,官家这胆魄跟太祖和太宗两位先皇比起来,可是差得很远啊! “陛下可还记得金沙滩一役?”木南荨坐定之后,开口问道。 “朕当然记得,不仅朕记得,恐怕满朝文武、天下百姓谁都不会忘记!” “您可曾听说,当年萧太后曾想用杨四郎换取瓦桥关?”木南荨继续问道。 赵恒沉吟片刻后,回道:“当年曾听先皇提起过,这些事情与你的问题有何关系?” “当然有关!”木南荨扬了扬眉,理直气壮的说道:“当年那封国书是我师父不顾安危,在汴京城外将其拦下。先皇,也就是陛下的父亲才躲过了这道难题。忠臣良将,边关要塞到底如何取舍?” 木南荨此话一出,赵恒气得七窍生烟。忠臣良将镇守边关要塞,对于国家边防来说这二者缺一不可。若非将他们放在一起进行取舍,他也便只能舍弃忠臣良将而选择边关要塞。 如此取舍并非君王无情,实属无奈之举。 可这样的答案他却不能说,说出来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嘛! 大宋知道边关要塞的重要性,人家大辽就不知道吗? 这个木南荨,刁钻、狡诈,巧舌如簧,一步一步的把自己往坑里带。想到此处,赵恒没好气地挖了一眼寇凖。 今日带他来就是助阵的,现如今可好,坐在一旁袖手旁观。眼睁睁的看着这丫头挤兑自己,一句话都不说。 他想置身事外,今天就偏不让他如愿。 赵恒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寇凖,说道:“寇爱卿,刚刚你不是主动请旨,要先同木姑娘聊一聊嘛?那这个问题,就你来回答吧!” 寇凖面无表情的站起来,对赵恒躬身行礼并将这个难题应承下来。 第144章 她的母亲是辽国皇室 赵恒自至道三年五月登基以来,至今已有六年,寇凖太了解他了。 即位之初,赵恒也曾勤于政事。在朝廷官员的任免和提拔上,也可任人唯贤。作为一朝天子更是身先士卒,提倡节俭,并减免了自五代十国以来所规定的沉重赋税。 百姓因此逐渐过上了安稳、富饶的日子。 可是,作为统治者他也有缺点。 雍熙年间,太宗皇帝北伐失败之后,在赵恒的内心深处始终忌惮大辽,心生畏惧。 他不喜欢战争,更害怕战争。 他完全沉浸在如今的繁华之中自我麻痹,总以为如此便可长治久安。 赵恒好大喜功,从不肯正视自己的胆小和怯懦。 就像今日,当他自知理亏面对木南荨的强势和咄咄逼人,便会即刻将寇凖推出去做挡箭牌。 对于赵恒的这种做法寇凖即便有所不快,可作为臣子也只能听命顺从,尽力辅佐。 他无奈地撇了撇嘴,走到木南荨身边:“木姑娘,老臣知道你提及此事的目的和用意。但当年之事同眼下我们正在商议的这件事,却是大有不同!” 木南荨冷笑一声,问寇凖:“有何不同?” “瓦桥关本就是我中原的土地,萧太后妄想用大宋的忠臣良将来换,确有不妥!” “那燕云十六州呢?”木南荨心中嗤笑,淡淡地说道:“后晋国君石敬瑭反唐自立之时,将其拱手让给契丹,送给人家的东西就是人家的!如今,大宋想拿回来就说是你们的。这就妥当了?” 寇凖闻言一愣,忽然觉得木南荨说的仿佛也在理。一时之间语塞,竟不知道如何应答。 这时,坐在一旁的杨五郎忽然开口说道:“荨儿,你也要为大宋的百姓想一想。燕云十六州对于大宋自是十分重要,可对于百姓来说,更是守护他们免受战乱之苦的最重要的屏障。” 木南荨扬了扬下巴,一身傲气的回道:“那就靠自己的真本事,再次挥军北伐,将它拿回来。” 寇凖紧接着说道:“木姑娘,孙子兵法有云:不战而屈人之兵。如今我们既然有兵不血刃的办法,为何要开战呢?” “所以你们就把我舍出去了,凭什么?”木南荨回眸冷冷地望着赵恒,静静地等待着他的答案。 赵恒先是看了一眼杨五郎,随后沉声说道:“因为,你是杨家的孩子!” 此话一出,木南荨的心中泛起层层涟漪。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气,从脚底慢慢升腾。 果然,帝王皆无情。 幸好,在辽国行宫的时候哥哥没有将自己的身世据实已告。 幸好,自己辽国萧太后女儿的身份,也只有她和师哥两个人知道。 不然,他们早就将自己捆在两军阵前了。绝不会像现在这样,苦口婆心的劝说。 她木南荨不是杨家的孩子,自然不会答应这种无耻的交易。 可话又说回来,如果自己真的是杨四郎的孩子,就活该被皇权利用吗? 木南荨忽然想起了杨八妹,那个曾经给过她亲人温暖的杨姑姑。 两国交战,她死在了辽国的弓弩之下。这就是杨家人的命运吗? 想到此处,眼泪忽然夺眶而出。她的目光冷的就像是一把杀人的利剑,狠狠地望着那个身着皇袍的男人。 木南荨牙咬切齿的问道:“难道杨家的孩子,就活该被你利用吗?天波府如今一门孤寡,难道不是拜皇家所赐?萧鞑凛攻打雁门关的时候,姑姑就倒在我面前,在我怀中咽气。你一个高高在上的帝王,可曾体会过这样的切肤之痛!” 赵恒还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质问,他从木南荨流泪的眼中看到了深深地憎恨, 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自古以来君臣之间不都如此吗?再说了,杨家的牺牲是为了国家,而不是为了他自己或者是某一个皇帝。 作为将军,战死沙场是无尚荣耀。而木南荨,却敢因此而生怨怼。 难道,她还想谋反不成! 赵恒最后的耐心也被消磨殆尽,不禁赫然起身怒指木南荨呵斥道:“天波府一门忠烈,怎么会有你这么个不忠不孝,无君无父的后辈!” 面对皇帝的震怒,杨五郎和寇凖心中一凛。赶紧跪倒伏在地,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木南荨低头看了看他们,心中不禁嗤笑,堂堂七尺男儿却在皇权面前失了骨气,软了膝盖。他虽然皇权在手掌管生杀,却也不敢滥杀无辜。 这天下终究还是天下人的天下! 木南荨昂首挺胸迎着赵恒愤怒的目光,上前一步冷声问道:“在陛下眼中,何为忠孝?”她转身指着地上跪着的杨五郎,继续问道:“他杨五郎在陛下眼中,可算得上是忠君爱国、体恤君父?” 赵恒回道:“那是自然!杨家一众儿郎,多年来镇守边疆,为我大宋鞠躬尽瘁。” 木南荨点点头,继续说道: “那陛下可知,他杨五郎,您的忠臣良将自雍熙三年金沙滩一战之后,连见他夫人的勇气都没有!您从未体恤过他们心中的苦,可我却知道。于国于民杨家人问心无愧,但是面对家人确是汗颜一生。上至年迈的母亲,下至妻儿弱小,他们从未尽过一天责任。如今,朝廷竟然又打起了我的主意。都说陛下爱民如子,若木南荨是您的女儿,您可舍得去换燕云十六州?!” 赵恒瞪大了眼睛望着木南荨,晃了晃身子后跌坐在椅子上。 诛心……她这就是明目张胆的诛心之论!不仅替杨家老小倾诉了多年的委屈,还指责了他这个皇帝不能体恤臣下,心口不一的虚伪。 赵恒这一下彻底蒙了,他坐在椅子上胸口起伏不定,呼吸急促,惊恐不安。 从未有人敢这样当面指责他,从没有人敢! 作为帝王,最恨被人掣肘。他猛然抬头看向木南荨,双目通红,眼中露出了浓浓的杀意。 木南荨不傻,她知道今天这番话说出去之后,会招致杀身之祸。 可自己面前的这个大宋皇帝他更不傻,从宋辽两国的兵力来看,他若是一怒之下杀了自己,燕云十六州他这辈子都甭想。 当然,也不仅燕云十六州无望,他还会失去杨家这个依仗。 所以,他不会更不敢。 殿内静的可怕,跪在地上的寇凖和杨五郎,早已经被这个胆大妄为的姑娘吓得魂飞魄散了。此时,他们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和木南荨的下场。 君王最是无情,杀人泄愤更是无可厚非。 年轻人不知人心险恶,总是如此意气用事。杨五郎无奈地闭了闭眼睛,开口为木南荨求情:“陛下,我侄女自小养在武林,性格无拘无束惯了。请看在我父兄征战多年,为国捐躯的份上,饶恕她的口无遮拦!” 杨五郎话音刚落,还未等赵恒反应,木南荨轻蔑一笑:“怎么?陛下恼羞成怒还能杀了我不成?那燕云十六州不要啦?还是说,您下定决心要与大辽国一较高下?” “木南荨,你给我闭嘴!”杨五郎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想也能知道此事官家的脸色得有多难看, 他算看出来了,木南荨这不是胆子大,而是自己找死来了! 她这样不管不顾,又将与她有血缘关系的杨家和抚养她长大的梧桐苑置于何地? 赵恒对木南荨的确是恨之入骨,可却又不得不顾忌着杨家的面子。再说了自己这么大的人了,难道真的要同这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一般见识不成? 小不忍则乱大谋! 赵恒深吸一口气,强行将心中的怒火压制下去问木南荨:“你同天波府杨家是血肉至亲,今日如此顶撞朕,难道是准备将他们弃之不顾,拉着给你陪葬不成?” 木南荨摇头回道:“民女从没有这么想过,木南荨与杨家虽然是骨肉至亲,却不是吃杨家的米粮长大的。而杨家,更是没有尽过一天教养之责。所以,今日民女对您的顶撞与杨家毫无关系。更何况……” 说到此处,一向不管不顾的木南荨却犹豫了。 “更何况什么?”赵恒皱着眉追问道。 木南荨双眼盯着赵恒,仔细地观察着他的表情,轻声说道:“更何况,陛下难道忘了,我的母亲是大辽的皇室之人。” 此话一出,赵恒面色一怔。 寇凖和杨五郎倒吸一口冷气,心中皆漏跳了半拍。 君臣三人神色各异,心中更是各有各的盘算。 第145章 木南荨出宫了 当年杨四郎将木南荨送回到大宋的时候曾经说过,此女身份贵重,若有朝一日辽军兵临城下之时可解救万民于水火,免去生灵涂炭。 说白了,四哥将女儿送到自己手里是留着救命的。 可如今,他却屈于皇权之下与官家合谋,企图用四哥的女儿换回燕云十六州, 杨家三代人无愧于天地,无愧于百姓,更无愧于皇家。 唯独亏欠自己的至亲血脉。 这件事情是杨五郎自己擅自做主,答应了官家所求。 若有一日东窗事发,母亲知道了此事,她定会伤心。 木南荨说的没有错,她是杨家的女儿,却也是大料皇室的血脉。一头是父亲,另一头是母亲,现如今她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一语点醒梦中人,堂堂一国天子面对这个十几岁的姑娘,心中竟然升起了一丝愧疚,更有一丝怜悯。 当他看到木南荨一改之前的凌厉,有些痴傻的提到自己母亲的时候,赵恒竟然就想起了他刚刚过世的儿子赵祐。 短短的十几天,他心中丧子之痛并未淡去。 失去爱子,身为母亲的皇后因为悲伤过度仍旧缠绵病榻之间。 想起这些,他的心忽然就软了。 但心软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赵恒深知自己内心深处的恐惧。 自继位以来,他隔三差五就会梦到皇城的门被契丹铁骑踏碎。 每日睁眼的第一件事,就是暗自祈祷边境平稳,无人侵犯。 他不想再起战争,他不想再过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所以,燕云十六州他要定了! 反正木南荨已经被自己软禁在宫中,今日不成还有明日,明日不成还有后日。 早晚有一天,她会答应的。 赵恒深吸一口气,缓了缓精神后赫然起身,拂袖而去。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杨五郎和寇凖两个人本以为赵恒会像之前一般震怒。 如今他拂袖而去,着实有些惊讶。 寇凖愣了半晌,忽然从地上弹起来喊了两声陛下,并追了出去。 当他跨出凝和殿后脚下一顿,转头对杨五郎说: “你留下,好好劝劝……我也去劝劝……” 言罢,寇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后,追着赵恒离开了。 杨五郎直起身子,伸手扶住身旁的椅子有些艰难的站起身来。 他用手揉了揉膝盖,低声说道:“平时看你挺机灵的一个孩子,今日怎么如此冲动?” 木南荨听到杨五郎的说话声后,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五叔,其实说实话我也害怕,到现在我这手心里还都是汗呢!” 木南荨一边说着,一边做到了杨五郎的身边。 她侧目看了看刚刚赵恒做过的位置,心中不禁暗道:真是恍如隔世啊! 杨五郎冷哼一声,说道:“你害怕?你刚才和官家呛声的时候可是厉害的很啊!” 木南荨瘪了瘪嘴,回道:“我讨厌他的胆小懦弱,自私虚伪。” 此话一出,杨五郎心中大骇。赶紧伸出手去,想要捂住木南荨的嘴巴并说道: “你这孩子,还真是胆大妄为!说出这话来,你是想找死嘛?” “五叔,我真是不明白。您既然已经出家,为何还要进宫趟这趟浑水?”木南荨闪身躲避,拧眉问道。 杨五郎看着她,刚想张嘴说话,却听到木南荨再次开口说道: “哎……五叔!您可别张嘴净说一些民族大义,忠君报国那些话。我只是一个小姑娘,没有这么大的胸怀和抱负。咱说点实在的,如何?” 闻言杨五郎无奈地笑着摇头:“你这个孩子!那不成,还要让你年迈的祖母亲自跑一趟不成?她毕竟年纪大了!” “他是怕吃闭门羹,依照老太君的心性也决不会答应……” 杨五郎瞪着大眼,赶紧解释道:“你五叔我也是不赞成的!包括寇大人……他也不赞成!可我们不赞成有什么用?” 木南荨淡淡的说道:“五叔再去劝劝吧!这事儿即便是我答应,他也成不了!” “成不成的,我从没有想过。只是害怕若以你作为要挟换回边疆,萧太后盛怒之下或许真的会杀了你父亲!” 木南荨起身走到凝和殿门口,背对着杨五郎轻轻说道:“不是或许,而是一定!” 因为她根本不是杨家的孩子,假如母亲知道当年是杨四郎将自己偷走的,让她们母女分割多年的话。 以她的手段,定会将杨四郎千刀万剐。 如此一来,母亲和哥哥必定举兵南下。大辽师出有名,两军对垒必定势如破竹。 到那时,别说是燕云十六州了,就是这大宋江山赵恒都不见得保得住。 木南荨虽然是辽国人,可毕竟是在中原长大的。 她不想帮助大宋皇帝夺取燕云十六州,更不想辽军的铁骑踏碎这片美丽的山河。 还有梧桐苑,师父和师娘两个人对自己视如己出,她又怎么忍心将二老牵扯进来。 木南荨迷离的双眸逐渐变得明亮,她炯炯有神地望着天空:“五叔,您还是去劝劝陛下吧!两国之间,有些事情可以靠谈判解决;但有些事情,必须靠武力。” 杨五郎离开凝和殿后直接去了御书房,他与寇凖二人合力,使劲了浑身解数。最终,将赵恒说服。 可他却没有即刻下旨将木南荨送出宫去,而是每天找各种借口一拖再拖。 寇凖也怕节外生枝,于是每天下朝之后他就找各种理由到御书房与赵恒议事。 期间,寇凖旁敲侧击暗示他尽早信守承诺,将木南荨放出宫去。 时光眨眼而过,此时已是六月初。距离木南荨和萧慕铖成亲的日子,只有三个月了。 这一天,刘娥忽然再次驾临凝和殿。 此时,她的位份已经从美人晋升到了昭仪。 刘娥刚一见到木南荨,便拉住她的手说:“陛下已经下旨送你出宫了,估计过不了一会房叶海就回来接你。听说,木姑娘要成婚了?” 听到“成婚”二字,木南荨便想到了萧慕铖。细细算来,他们两个人已经有将近两个月没有见面了。 本以为要想说服皇帝放自己出宫定会费些周折,却未曾想这天来的这么快。 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要见到萧慕铖了,木南荨自是喜不自胜。 她红着脸颊,有些不自然的说道:“民女进宫之前就由师父师娘做主,将婚期定在了九月初九。” 刘娥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微微一笑,拍了拍木南荨的手背说道:“原来是这样,今日陛下还特地赏赐了许多布料、首饰,叮嘱本宫亲自给你送来。” 说罢,她朝自己身后的婢女挥了挥手。 七八个婢女鱼贯而入,每人手中皆捧着一个托盘。 木南荨定睛一看,皆是一些金银首饰,绸缎布料。 刘娥笑道:“东西虽不多,却是陛下的一片心意。就当是,给木姑娘添嫁妆了吧!” 看着这些东西,木南荨忽然觉得心慌的厉害。她刚想出言推辞,房叶海便来到了凝和殿。 “哎呦……昭仪娘娘也在啊!昭仪娘娘妆安!”房叶海在凝和殿中正巧碰倒了刘娥,他三步并作两步的赶紧来到她面前请安。 “公公快别客气了……您是来接木姑娘出宫的嘛?” 房叶海陪着笑脸,点头应道:“回娘娘,老奴正是为此而来。” “那既如此本宫也就不便打扰了,以免误了出宫的时辰。”刘娥的目光偷偷地扫了一眼叶房海,然后又再次牵起木南荨的手叮嘱道:“路途遥远,你定要小心谨慎。咱们,有缘再见吧!” 说罢,刘娥转身离开了凝和殿。 木南荨目送她离开,在步行至月亮门的时候,刘娥脚下似有刹那的停顿。 虽然只是一个细微的动作,却被木南荨看在眼中,那片刻的停顿中似有说不尽的千言万语。 房叶海亲自将木南荨送到宫门外,将她再次交给欧阳靖父子。 “陛下说,一事不烦二主,有劳二位了!” 房叶海朝欧阳靖微微行礼,随后便转身朝皇城内走去。 木南荨坐在马车内,挑帘朝身后望去。 那座四四方方的皇城渐行渐远,这一天她盼了许久。 如今自己终于如愿以偿,可心中却慌得厉害。 或许是因为,那些贵重的赏赐;又或许是因为,刘娥临别前脚下的那一顿。 总之,木南荨心中不安的情绪越来越浓,她总觉得赵恒不会轻易罢手。 第146章 雁门山下,再次相聚 木南荨坐在马车中离开皇城后没多久,便听到外面街市上沸沸扬扬的分外热闹。 她忽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闭上眼睛细细地分辨着外面各种喧闹声。这才是人间该有的气息,木南荨无比享受此刻的真实和温暖。 马车平稳的向前行进,约么一炷香之后他们一行人已行至汴京城外。 “欧阳庄主,天寒大哥,好久不见!” 马车外传来的声音如此熟悉,木南荨听到后浑身犹如雷击一般。她压抑住内心的激动,颤抖着双手将马车的门推开。 犹如木南荨心中所预料的那般,萧慕铖和妙颜二人的身影进入她的眼帘 “贤侄,好久不见!没想到,咱们竟然在这汴京城外相遇了!”欧阳靖坐在马上拱手行礼,朗声笑道。 萧慕铖朝欧阳靖身后的木南荨看了一眼,回道:“听说师妹今日出宫,侄儿是特地等在这里接她回家的。” 欧阳靖父子转头看了看马上的木南荨,“怎么?少庄主这是不放心我们父子二人吗?”欧阳天寒淡淡地说道。 对方话中带刺儿,萧慕铖不禁双眉一挑,笑答:“怎么会!汴京城距雁门关路途遥远,我是怕欧阳庄主太多辛苦,这才……” 欧阳靖闻言摆了摆手,大笑道:“无妨无妨,我们父子此去正好也想向梧桐苑讨一杯喜酒!” “既如此,咱们便一同赶路。就有劳二位了……”萧慕铖坐在马上拱了拱手,说了一些场面上的客气话。 “这位姑娘是……”欧阳靖从刚才就看到了萧慕铖身后的那名头戴长纱帷帽的白衣女子,武林之上也只有暮雀门的弟子是这副打扮,心中不禁有些好奇。 萧慕铖赶紧回道:“光顾着说话,忘了给您介绍。这位便是暮雀门的妙颜掌门……” 听到暮雀门后欧阳天寒沉吟了半晌,说道:“这些年武林盛传,暮雀门的轻功登峰造极,出神入化,无人能及。若有机会,在下想同妙颜掌门切磋一番!” 欧阳天寒本性孤傲,这些年在江湖上也没有结交什么朋友。 今日怎么如此反常,先是同自己说话带刺儿,然后又要与人切磋武功。 萧慕铖回想起他们初次见面的情形,对于欧阳天寒今日的反常,他心中不禁有些奇怪。 妙颜待人还是一贯的默然,对于欧阳天寒切磋武功的邀请根本没接话。 双手一勒缰绳,超马车的方向而去。 木南荨的目光从始至终都缠绕在萧慕铖的身上,许久未见,她多日来无尽的思念在这一刻终于有了安放之处。 “荨妹妹……”妙颜来到她面前,轻声叫了她一声。 听到妙颜的声音,木南荨猛然回过神来,脸颊一红不好意思的低低唤妙颜一声姐姐。 “你也同我们一起回梧桐苑吗?” 妙颜微微颔首,说道:“昨日夜里收到你今日出宫的消息,我已飞鸽传书回暮雀门。灵凤她们不日也即将启程。你们二人大婚,暮雀门怎么也要贺一贺。” 提及与萧慕铖的婚事,木南荨不禁有些羞涩。她双唇轻启刚要说话,却听到不远处传来欧阳天寒的声音:“启程……” “赶路要紧,以后有的是说话的机会。” 木南荨点了点头,与队伍前头的萧慕铖相视一笑后伸手将马车门关上。 离家太久,归心似箭。 一行几十个人,浩浩荡荡仅用了月余便抵达了雁门山脚下。 此时已进七月,正午的天气闷热不堪。 大家伙决定在山脚下休息一晚,次日清晨在上山。 客栈之内,萧慕铖再次与孟云朗相遇。 短短几个月,梧桐苑同湘竹宫从最早的仇敌变成了今日最亲密的朋友。 萧慕铖率先走上前去拱手施礼:“孟兄,好久不见!” “少门主这是……”孟昭天拱手回礼的同时,朝他身后看了看。 萧慕铖回首看了一眼身后的众人,然后分别彼此做了引荐。随后对孟昭天说道: “梧桐苑最近无事,我便同师妹出去转了转。今日回来的时候,恰巧碰上了欧阳庄主父子和暮雀门的妙颜掌门。” “哦……原来如此!” “孟兄此行是……” 孟昭天双手一拍,瞪着眼睛大声说道:“嘿!少门主这是明知故问啊!几个月前,梧桐苑便将你大婚的喜帖送到了湘竹宫。我们当然是来贺喜的啊……” 萧慕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 “知道你们是来贺喜的……难不成还是来砸场子的!” 孟云朗闻言朗声大笑,随即说道:“这要是放在几个月前,那还真说不定!” “令堂紫云宫主没来吗?”萧慕铖环视大堂,随口问道。 孟云朗闻言,正色轻声回道:“家母来了,正在楼上的客房休息。依照我的性格,肯定不会来这么早。可是家母说,之前因为一些误会,对阎爷多有得罪。如今少门主大婚,我们理应前来帮忙的!” “我们之间,本不应该客气的。不过来了也好,我和父亲正好有事情同你们说。” 孟云朗心中一动,脱口问道:“难道……是找到了当年杀害家父的凶手了?” 萧慕铖警惕的环视客栈大堂,四下看了看后微微点头:“这里人多口杂,谨防隔墙有耳,我们明日回道梧桐苑后在说。” 孟云朗觉得萧慕铖说的在理,于是赶紧侧身让路:“现下外面日头正毒,你带着大家赶紧先上楼休息!咱们来日方长……” 夏天的夜总是来得这样晚,萧慕铖犹豫再三后还是叩响了木南荨的房门。 他们已久许久没有坐在一起,好好说话了。 木南荨打开门愣愣的看着走廊上的萧慕铖,他们二人一个在门里,一个在门外。这样的情形,让她联想起到了兴隆镇中的那间小客栈。 “你想起什么了?笑的这样甜?”萧慕铖微笑的看着她,柔声问道。 “没想什么……师哥找我有事吗?”木南荨不还意思的低下头,转身回到房中。 “有事才能找你吗?许久没见了,想同师妹说说话……”萧慕铖将房门关上,走到木南荨身边呆呆的看着她。 木南荨抬头,迎上了他炙热的目光,双颊一下就被它灼红了:“你可别这样看着我,堂堂梧桐苑的少门主,举止竟然如此轻佻。” “哎!师妹这话说的不对,要是有一天看你如同看老娘,你肯定会心碎的!” 木南荨转了转眼珠儿,调皮的说道:“如果,在师兄这里能和师娘享受同样的待遇,我也是愿意的哦!” 萧慕铖伸手捏了捏木南荨的脸颊,宠溺的说道:“小丫头,净讨嘴上的便宜!” “师哥……”木南荨伸手抱住萧慕铖的腰,一头扎进怀中娇娇的说道:“希望,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 “这是你说的啊!明日回到梧桐苑,我就把你锁起来。省得你再出去惹祸……” 有情的人总怕相守的时间太短,有说不完的甜言蜜语,赏不尽的春花秋月。 第147章 汪紫莲与周湄一起操持婚事 清晨,欢快而忙碌的小鸟将人们从沉睡中叫醒。 太阳升起,清凉的微风在山间飘荡。 这正是一天之中,赶山路最好的时刻。 萧慕铖和孟云朗走在最前面,欧阳靖和汪紫莲紧随其后,木南荨与妙颜亲切的挽着手,走一路聊一路。 欧阳天寒在她们身后,目光从未离开过木南荨。他心中爱慕的姑娘,那一颦一笑、一喜一嗔都印刻在脑子里。 心之所向却不能神往,不久之前欧阳靖告诉他,木南荨是杨家四郎的女儿,是他名义上的堂妹。 虽然父亲只是杨家的养子,但是有了这层关系在,他与木南荨这辈子都不可能。 幸好,他心爱的姑娘并不钟情于自己。 如此便不会经历那种两情相悦却不能相守的苦楚,这是她的幸,也是他的不幸。 不远处,时不时传来阵阵爽朗的笑声。 欧阳天寒抬头望了望走在最前头的萧慕铖,同为江湖侠客,自己心心念念想要的一切,例如江湖地位,爱人相伴,这些对方都唾手可得。 女人之间会相互攀比、嫉妒,男人之间也会。 一行人在雁门山中有谈笑风生,不像赶路更像是踏青。 心情愉悦了,脚下的步子也会轻快上几分。 眨眼间,便来到了梧桐苑外的那片梧桐林。 在即将进入树林之前,欧阳靖脚下略有踌躇,眼神闪烁似有不安。 木南荨动身离开皇宫的前一天晚上,赵恒深夜将欧阳靖秘密召入皇宫。 官家用自己说的那些话时常萦绕于耳畔,终日寝食难安。 欧阳靖这一生曾两次更名易姓,虽忍辱偷生,可做事情却始终光明磊落。 现如今却迫于无奈,做一些违心的事情。纵使他不情愿豁出性命去,做一些违背圣意的事情,但是家人和儿子的安慰他却不能弃之不顾。 欧阳天寒发现了父亲的反常,紧走两步来到他身边,关切的问道:“父亲可是身体不适?” 汪紫莲闻言瞧了欧阳靖一眼,发现他的脸色确有不佳,于是也问道:“莫不是天气太热的缘故?” 欧阳靖赶紧摆手回道:“无妨,年岁大了难免会有些体力不济,不是什么大事。” 汪紫莲对于他的回答虽然有些疑惑,却没有继续追问。 梧桐苑中,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开心的笑容。 少门主大婚在即,他们的手里总有忙不完的事情。 周湄坐在幻影堂内不停地朝门口张望,盛夏时节天气炎热再加上心里有些着急,她的鼻头上已经覆盖了一层薄薄的汗珠子。 “不是说天刚亮就动身了吗?这都快正午了,怎么还没有到呢!” 萧炎端着手中的书轻轻翻过一页,淡淡的回道:“这么多日子都等了,还差这一时半刻嘛?多大年纪了,还这么沉不住气!” “你倒是沉得住气!这书在手里端了足足有半柱香,才刚刚看了一页。装什么装!”周湄白了装腔作势的萧炎一眼,又将目光投向门外。 “你……”眼见被拆穿,萧炎便也不再掩饰心中的焦急。他将手中的书合上随手一扔,冷哼一声后站起身来对周湄道:“你还在这坐着干什么?出去迎迎孩子们吧!也不知道你是真着急还是假着急!” 说罢,萧炎背着手率先走出了幻影堂,周湄用手中的帕子擦了擦鼻头上的汗珠,紧紧地跟在萧炎的后面。 眼看着就要走到大门口了,萧炎却差点和跑进来的周闹撞个满怀。 “你这臭小子,慌慌张张的见着鬼啦!”萧炎拉下脸来,不满的说道。 周湄一听却不大高兴的上前一步,将周闹拉到自己身后说道:“你少吓唬孩子啊!大喜的日子嘴里没个把门的,我儿子回来的头一天就念叨这些神神鬼鬼的,这么大岁数了也不怕晦气!” “哎呦,娘,师叔!你俩先别吵了!”周闹从周湄的身后钻出来,满脸喜气地说道:“慕铖哥哥和荨姐姐回来了!” 周湄一听不禁喜上眉梢,她赶紧问道:“真的?你看见啦?” “嗯!”周闹拼命地点头回道:“看见了,一大群人呢!估计他们马上就到了!” 当萧炎听到他们即将进门的时候,二话不说转身就要往回走。 周湄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拽住说道:“干什么去?儿子他们回来了你们听见啊?” “听见了!我去幻影堂等他!”说罢,萧炎作势又要走。 “你给我回来!”周湄拽住他的袖子,死活不肯撒手:“什么意思?怎么还端着架子呢!儿子结婚之后就要执掌门中事务了,你连梧桐苑都交出去了,还端着做什么?” 萧炎一听,即刻瞪眼回道:“怎么!?梧桐苑是准备交给他了,即便我不是门主了,可我还是他爹!你听谁家的老子亲自去迎儿子的?要去你去……我不去!” “嘿!我说你……”周湄仍旧要上前理论,话说到一边便听到身后有人叫娘。 周湄和萧炎闻之浑身一震,他们夫妇二人相继转身,萧慕铖牵着木南荨的手已经来到他们面前。 “爹…娘!” “师父,师娘!” 他们二人跪在地上说道:“这些日子,让二老担心了!” 周湄看见他们平安归来,心中自是喜不自胜。赶紧伸手将他们二人拉起并说道:“这俩孩子,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快起来!你们能平安回来,娘就安心了!” 萧炎走到萧慕铖的身边,伸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目光中带着赞许。 幻影堂中,因为有湘竹宫的人在场,所以梧桐苑和欧阳山庄的人都十分默契的,对此次木南荨进宫的事情只字未提。 一阵寒暄过后,萧炎问汪紫莲:“紫莲宫主,今日驾临可是有什么事吗?” 汪紫莲闻言,故意装作不悦的样子回道:“怎么?梧桐苑这是要跟我湘竹宫划清界限啊!我们此次本是来贺喜的,您如今这样问,倒真是枉费我的一片好心了!” 萧炎瞧见汪紫莲忽然间变了脸,急忙解释道:“紫莲宫主误会了!在下不是这个意思!湘竹宫既然是来贺喜的,梧桐苑倍感荣幸。只是……我只是觉得,紫莲宫主仿佛来的有些太早了!” 汪紫莲双眼一瞪,横眉说道:“欧阳庄主父子与咱们是同一天到的,怎么……他们欧阳山庄的人来得,我们湘竹宫就来不得嘛?萧门主这可真是厚此薄彼啊!” 萧炎这些年在江湖上要说怕过谁,那也就只有湘竹宫的汪紫莲了。 是不是说对方的功夫有多厉害,只不过是因为当年她丈夫得的,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所以,心中始终有些愧疚。 萧炎面对她的一番质问,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回答,总觉得自己在她面前,说什么都是错的。 汪紫莲见到萧炎窘迫的神情,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柔声对萧炎说道:“阎爷,您以后啊……可别宫主,宫主的叫我了。生分!您还是叫我妹子吧!” 萧炎夫妇面对忽然变脸的汪紫莲,有些吃惊,还有些不知所措。 汪紫莲继续说道:“这些年因为一些误会,妹子我对您多有得罪。这次收到了您送到湘竹宫的喜帖后,我就想趁着这次机会弥补一下。所以,就提前来了。” “好!您这提前来的简直太好了!”周湄见萧炎楞在一旁没有说话,生怕汪紫莲多想。她便赶紧将话接过来,说道: “梧桐苑要操持两个孩子的婚事,里里外外的琐事繁多。我正愁没有帮手呢!” 汪紫莲笑着点头,一边观察萧炎的神色,一边继续说道:“正是这个理儿!所以,我们母子也没有提前打招呼就来了!若是……” “住下吧!后院的这些事儿我不懂,汪家妹子来了夫人也正好有个帮手!”萧炎心中感慨万千,系了多年的心结在这一刻终于彻底解开了,他的心中甭提多高兴了。 他之前铲除了鸾鹤观,如今又同湘竹宫冰释前嫌,从此梧桐苑在江湖上又多了一个盟友。这样一来,就能彻底放心的将梧桐苑叫到萧慕铖手中了。 这些年来,萧炎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高兴过。他以为所有的烦心事儿都过去了,甚至看到了自己隐退之后,那悠闲自得、含饴弄孙的日子。 美梦终究是美梦,她从不会给人太多的时间。 第148章 木南荨和萧慕铖回来的当天晚上,萧炎在书房分外忙碌。他站在门外,刚刚将妙颜和汪紫莲母子送走,欧阳靖便神色复杂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看你这神情,似是有极其重要的事情用我说。”萧炎凭借淡淡的月光,打量着自己面前的这位老朋友。 欧阳靖动了动嘴唇,几次想要开口却始终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萧炎与他年少相识,对彼此的性情太了解了。 从中午一进门,欧阳靖的脸色就不怎么好看,他凝重的神情中略带一丝愧疚,满目的悲伤。 面对欧阳靖的反常,就算晚上他不来,萧炎也打算亲自去客房找他聊一聊。 “刚刚在门口,碰到了暮雀门和湘竹宫的人。”欧阳靖踟蹰了半天,说出了这么一句不疼不痒的话来。 萧炎点头应道:“之前答应了湘竹宫替他们寻找凶手,如今几十年过去了,本以为会费些时日。没想到,却让暮雀门的人误打误撞的找到了。” 欧阳靖闻言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找到了就好,说来说去当年的事情,也是因为我和四郎两兄弟而起。若是一直找不到凶手,我这心里也是寝食难安的。” “有话屋里说,别在外边站着了。”萧炎说话间,将欧阳靖让进了自己的书房,“白天从你一进门我就看出来了,八郎心中装了一件极重的事情。既然来了,就同我说道说道吧!” 说到此处,萧炎淡淡的看了一眼萧炎,随后转身点了三炷香供奉在蒙绕香卡的牌位前。 他唤出的这一声“八郎”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欧阳靖的心窝里。 这个称呼,恍如隔世啊! 欧阳靖仿佛一瞬间又回到了年少时,同父亲、哥哥们在一起镇守边关,战场杀敌的日子。 7月的盛夏,四哥和五哥总是会带着几个弟弟一起下河去解一解暑气。 他们一边洗澡一边捉鱼,既去除了盛夏的炎热,又能填饱肚子。 为将者镇守边关之时,竟然卸甲下河摸鱼,全无戒备之心。如此行为,在作为元帅的父亲眼中视为大忌。所以他们兄弟几个每次回去,父亲都要足足训上两个时辰。 他虽然是父母亲的养子,但是每次闯祸之后,却同兄弟几个所受的惩罚一样。 在这个家里,欧阳靖从没感觉到自己是个外人。 当年萧炎和八妹两个人的事情,虽然有情人最终未能如愿,但是因为欣赏其的为人,杨家的一众兄弟与他也都变成了知己、好朋友。 雍熙三年金沙滩一战,萧炎舍身忘死带领着江湖众人,将自己从辽军的大营中救出来。 之后的这十几年,雁门关遭遇了辽军无数次侵犯,梧桐苑也从未袖手旁观。 对于国家,他有辅助之功;对于百姓,他有守护一方安宁之义;对于兄弟,他更是有救命之恩。 如今,这样一个顶天立地、无愧国民的英雄,却要遭受…… 想到此处,欧阳靖撩袍跪在了萧炎的面前:“是我无能,萧大哥,八郎真的已经尽力了!” 萧炎目光一沉,惨然一笑后将欧阳靖扶起来,说道:“自从铖儿决意让梧桐苑做荨儿后盾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会是这个下场。” “送她出宫的前一天,官家急召我入宫。他给了我两个选择:杀了你,削弱梧桐苑在武林中的影响力;又或是让梧桐苑彻底消失。”欧阳靖回忆起当日的情景,赵恒那双被腾腾杀气然后的双眼,如今想来也十分可怖。 萧炎脸色苍白,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再说下去:“你不必解释,你我多年的情分,我相信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只是……”他抬起头,拍了拍欧阳靖的肩膀继续说道:“如此一来,要连累你担些恶名。” “是杨家连累了你啊!”欧阳靖痛心疾首的回道。 “官家给我定了一个什么罪名?” “暗中通敌……”本就是欲加之罪,所以当这四个字说出来的时候,欧阳靖没有底气,声音极小,仿佛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萧炎嘲讽的笑了笑,说道:“回去以后,替我叩谢陛下吧!” “萧大哥?!”欧阳靖瞪大了眼睛,望向萧炎的目光充满了疑惑和不解。 “陛下仁厚,只定了我通敌的罪名,并没有说我卖国!毕竟,荨儿还是有一半契丹血统的。再说了,我的兵器行这两年的确是没少做辽国的生意!” “若是这样说,我杨家也难逃通敌的罪名!” “胡说!”萧炎低声呵斥,快步走到欧阳靖面前,一字一句的说道:“杨家几代忠烈,怎可轻易蒙羞?萧炎不过是江湖一介草莽,当年自命清高不愿入仕为官。不然,雍熙三年也定会追随杨老令公马革裹尸,至死不休!” 说到此处,萧炎略微停顿片刻后,仿佛忽然之间想到了什么。 “我们今日说的这件事情千万保密,对谁都不要讲,我不想毁了铖儿的婚事。” “哎!”欧阳靖的眉头紧蹙,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他的神情让萧炎心中一紧,试探的问道:“怎么?陛下不会连这么几天都等不了吧?” “不是不是,那倒不是……”欧阳靖赶紧摇头否定,并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交到萧炎手中说道:“我不会影响铖儿的婚事,不过……却也是不能再拖了。所以,九月初九亥时一刻,我在后山的春风亭等你。” 萧炎接过瓷瓶,五指慢慢收拢将其紧紧地握在手中,淡淡说道:“九月初九亥时一刻,够了……足够了!” “还有一件事,我想应该提前知会你一声。” “什么事?” 欧阳靖低头想了想,回道:“这次来,官家指派了一名近身侍卫与我同行。你知道,圣命难为。所以,我将他也带进了梧桐苑。我怕……” 为等他说完,萧炎即刻点了点头,轻声回道:“知道了,后面的事情就交给我来安排吧!无论如何,八郎我还是要替梧桐苑和孩子们谢谢你!毕竟,这已经是我所预料到的,最好的结果了!” “阎爷!”欧阳靖退后一步,拱了拱手说道:“既如此,在下就告辞了。” 萧炎定定的看着欧阳靖许久,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再一次回到了江湖。 目送着欧阳靖离开书房后,萧炎来到蒙绕香卡的灵位前,喃喃自语道:“香卡,你再等等!等咱们的儿子成了亲,我就去找你。希望到时候你依旧徘徊在黄泉路,没有喝下那碗忘情的孟婆汤。若当真如此,我便还来得及再见你一面……” 梧桐苑少门主娶媳妇儿,那排场定是极为盛大壮观的。 从八月十五那一日起,梧桐苑便是彻夜红灯高挂。 整日里送贺礼的人络绎不绝,各色的奇珍异宝,名画古玩,金银首饰,成衣布料,如流水一般成箱成箱的往院子里抬。 还未进九月,苑中的客房便已住满了来自五湖四海的各路英雄豪杰,武林门派 这两三年来,梧桐苑从来没有如此热闹过。 一个人若心中装满了事情,就会变得沉甸甸的。即便在如何伪装,却依旧会露出破绽。 而周湄被婚礼当天那些琐碎的事情纠缠的头晕目眩,虽然有汪紫莲和任月芳两人的帮忙却还是昏天黑地。她完全忽略了萧炎,更没有注意到他情绪上的细微变化。 自从萧慕铖和木南荨回来的那天起,方黎薇就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变成了一个透明的人。那封信送到了皇宫,却依旧没能够阻止木南荨回来。 或许,他们两个就真的有这份夫妻因缘。 逆天不可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自己尽可能的隐藏起来,不让人注意到。 然后,伺机而动。 一辈子很长,只要活着她就有一线希望。 总有一天,方黎薇可以堂而皇之的站到萧慕铖身边,做他的少门主夫人。 如今,她只需要坐在自己的院子里,冷眼旁观就好。 这世间越美好的东西,撕碎之后才会越让人心疼; 越甜的毒药,服用之后才会死的越快。 方黎薇捏着茶碗的之间阵阵泛白,可脸上却始终挂着淡淡地笑容。 第149章 萧慕铖与木南荨大婚 江涵秋影雁初飞,与客携壶上翠微。 尘世难逢开口笑,菊花须插满头归。 但将酩酊酬佳节,不作登临恨落晖。 在《易经》之中,“六”为阴,“九”为阳,天之高为“九重”。 九月九日这一天两阳相重,故曰:重阳。 九九归真,一元肇始,这是一个吉祥的日子。 大家在这一天登高祈福,赏菊秋游,亲人相聚。 吉祥的日子操办一桩喜庆的事情,这蕴含了萧炎夫妇对这一双儿女深深的祝福。 一清早起来,木南荨的云影院中,下人们迈着忙碌的步子进进出出,不敢有一丝待满。 木南荨身着喜袍,眉目含羞的坐在梳妆台前任由摆布。 这一刻,她多年的美梦终成真,欢喜之余却仍旧有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汪紫莲陪着周湄坐在云影院的正厅喝茶说话,她极其羡慕的说道:“今日这梧桐苑可真是大喜啊!姐姐左手嫁姑娘,右手娶媳妇。这一进一出都是自己的孩子,既是婆婆又是娘,这日后少生多少闲气。” 汪紫莲这一番话,算是说进了周湄的心坎儿里,嘴角挂着微笑,连眼底眉梢都噙着说尽的喜气。不管男人还是女人,婚姻都是他们人生之中一个尤为重要的转折点, 无论是嫁其所爱,还是娶其所想,都可谓是人生一大幸事。 “生不生闲气的我倒是没想过,只要他们小两口情投意合,相互扶持着把日子过得甜美和乐,作为父母便是我们最大的福气了。”周湄捧着双手,喜滋滋的幻想着:“什么时候再给我添个孙儿抱,我就满足喽!” 说罢,周湄自顾自“呵呵呵”的笑了起来。 “你可够贪心的啊!人家小两口还没拜天地了,你这做婆母的反倒是连孙子都惦记上了!” 汪紫莲瞧见周湄的模样后,有些吃醋的瞥了瞥嘴。孟云朗虽然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可毕竟是亲手养大的。同样是门派的少主,人家的儿子婚姻大事如今已是尘埃落定,可孟云朗眼下八字还没一撇。这说起来,他竟还比萧慕铖大上一两岁。 周湄斜睨了一眼汪紫莲,瞧她神色有变。于是赶紧将自己咧开的嘴角收了收,理了理自己的衣裙正色说道: “云朗那孩子多好,你可别不知足啊!炎哥可是跟我说了,你当初同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他的身世。那些话可真够伤人的!就是亲生儿子一时间也难以接受,可是云朗呢?他可是……” 未等周湄将话说完,汪紫莲便抬了抬手,示意她不要在继续说下去: “姐姐说的这些我心里清楚,他是那我当亲娘看待的。所以,我才着急啊!我湘竹宫虽说不及梧桐苑,可他好歹也是个少门主啊?如今令郎的婚姻大事已然尘埃落定,可我家这个八字还没一撇呢!我家云朗与你家铖儿相比,可还大上一两岁呢!” “原来你是为了这个!”周湄恍然大悟,汪紫莲原来是因为孟云朗的婚事。 汪紫莲闻言一愣,脱口而出道:“你以为呢?” “没什么,没什么!”周湄一时间有些尴尬的摆了摆手,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人的模样。论武功、论家世,与孟云朗足可相配! 她眼珠一转,即刻对汪紫莲说到:“等铖儿的婚事过去了,我给令郎做个媒如何?” “做媒?!”汪紫莲听到这两个字,眼中烁烁放光,她赶紧追问道:“哪家的姑娘?模样长得如何?” “你见过的!” “我见过?!”汪紫莲嘴里念叨着,将这几天见过的姑娘在脑子里过了一个遍,忽然眼前就闪过了一个清丽的影子。 她瞪大了眼睛问周湄道:“你是说……如今执掌暮雀门的那个妙颜?” “怎么样?称你的心不?” “嘶……”汪紫莲低下头细细地琢磨了片刻后,回道:“倒是般配!不过……我其实更喜欢你的那个干女儿,我记得是叫方黎薇对吧?!” 听到对方提起方黎薇,周湄面儿上不由得一怔,赶紧问汪紫莲道: “你们也就匆匆见过一面,怎么就看上她了?天底下漂亮姑娘有的是,你可不能以貌取人啊!” “我是这么庸俗的人吗?主要是觉得她接人待物恭敬有礼,对你们夫妇俩又孝顺。而且,你我两家结亲不是更好吗?” 这要是放在以前,这桩婚事周湄肯定一口答应,甚至都有些求之不得。 可如今,她早已经看清了方黎薇的真面目,所以坚决不会同意。 不过,拒绝也得有个正当的理由。 正当她忖度着如何开口的时候,周湄的婢女悠悠着急忙慌的跑到面前:“夫人,不好了!那一对和田如意不见了!” 大婚的日子竟然将象征着幸福和顺的“玉如意”弄丢了,周湄在心中隐隐的泛起了不安。 她眉头深锁,将声音压低后问道:“确定是丢了吗?还是你们几个人多手杂,放在哪儿忘了?” 悠悠在脑子里仔细地想了一遍,最后失望的摇了摇头说:“奴婢知道这对玉如意十分重要,所以是我亲自收到柜子里的,钥匙也从未离身。” “是你亲自去取的吗?”周湄继续追问道。 “是香茵,奴婢将钥匙亲自交到她手中的。这整件事情,除了我和她之外绝没有第二个人经手!” 悠悠和香茵都是在梧桐苑长大的,周湄给予她们绝对的信任。如此一来,便只能从其他人下手了。 “除了咱们自己人之外,这些天还有谁来过?” “这……”悠悠欲言又止,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看着周湄。 梧桐苑这些天来来往往的人着实不少,各门各派也都携带了女眷。若是按照这样查下去,只怕会招惹许多人不快。所以,悠悠几次想说都止住了,她只是一个小婢女毕竟人微言轻。 无奈之下,只能看向站在皱眉身旁的汪紫莲,祈求她帮忙。 汪紫莲自然之道悠悠的意思,她也觉得周湄此话略有不妥。 “周姐姐,你来一下!”汪紫莲偷偷地拽了拽周湄的袖口,示意她借一步说话。 “怎么了?”周湄不解的问道。 汪紫莲想了想,开口说道: “今儿是梧桐苑大喜的日子,云影院往来人众多且都是各门派的女眷。这事儿若是吵嚷起来,东西找不找得到另说,我只怕会得罪其他门派的人。毕竟,人家都是好心来道喜的,却被怀疑偷了东西。这事儿,放在谁心里也都不会好受。你说呢?” 经过她这么一提醒,周湄一时间也醒了过神儿来。 为了一对玉如意得罪武林门派,这的确不是一个聪明人的做法。 “多亏了你提醒我,不然定会给铖儿日后惹下祸根!你不知道,我这心里从昨日起就惶恐不安。总感,觉会出什么事儿……” 看到周湄但有的面容,汪紫莲不以为意的笑道:“我看姐姐你啊……就是觉得儿子即将被人抢走,心里不踏实!” “胡说!”周湄嗔怪道:“都是我一手带大的孩子,即便是成婚了也不过是两个院子合成了一个院子的事儿。这么算啊!我还赚了呢!” 说罢,周湄随意的朝悠悠摆了摆手:“你去忙吧!这件事儿不要声张,等过了今日咱们再慢慢找!” 悠悠闻言心中不禁松了一口气,答应着退了出去。 汪紫莲看了看院子中忙碌的众人,然后顺着周湄的话头儿继续说道:“是啊,是啊!姐姐你说的都对!” “再过几个时辰,就该接媳妇儿了。也不知道铖儿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 “放心吧!云朗和高俊堂主在那边一起帮忙照应着呢!聚喜堂那边有欧阳庄主帮着萧大哥,你就踏踏实实的看着儿媳妇就行了!”汪紫莲拉着周湄回到原处坐下。 “六妹子去哪儿了?半天都没看见人呢?!”周湄又问道。 这话音还没落,任月芳一身紫红的衣裙,笑嘻嘻的迈步走进来说道:“我的夫人啊!你这看不见谁都得念叨……” 周湄见到任月芳之后眼睛一亮,赶紧站起来迎过去:“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这心里一直感觉空落落的!你去哪儿了?” “我一直都在荨儿身边照应着呢!这不是咱一早就安排好的嘛,你忘啦?”任月芳拎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到了盏茶后一饮而尽。 周湄见状拎起茶壶又给任月芳添了一盏茶,随口问道:“荨儿准备的如何了?” 任月芳一大清早用过饭后,便一直在木南浔身边忙来忙去,连口水都没顾上喝。如今只觉得口干舌燥,一连喝了两盏茶。 “都准备好了!就等着新郎官来接了!”她放下茶盏,抬手想用袖子去擦嘴边的水渍却被周湄拦了下来,嗔怪的瞥了一眼后塞给她条帕子:“你几岁了啊?刚换上的新衣服,弄脏了就不好看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似的……” 任月芳尴尬的笑了笑,说道:“今儿又不是我的大喜日子,谁会注意到我呢!二位同我一起去看看新娘子吧!时辰还早,若是觉着有什么不足的地方还来得及改改。” 周湄先是点了点头,随后望向汪紫莲征求她的意见。 “成!这都坐了一早上了,正好出去活动活动!”汪紫莲说着站起身来,随任月芳和周湄二人朝木南荨的闺房走去。 “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 周湄和汪紫莲仔细地端详着木南荨,天底下这么多美丽的词句,竟然没有一个可以形容她的美丽。 这一身装束如牡丹的华贵却不庸俗,既有杏花的骄姿艳丽,犹如雨后初荷一般清新。 汪紫莲不禁赞叹道:“天底下竟还有如此好看的姑娘,竟像是从画上走出来的一般!” 木南荨听到如此赞美不禁有些害羞,她轻抿嘴角微微低头小声的回道:“紫莲宫主谬赞了……” 汪紫莲笑着回道:“荨姑娘,我可是实话实说啊!就你这娇羞一笑别说是男人了,就是我看了心里都直扑腾呢!” 人都是有虚荣心的,尤其是女人。听到汪紫莲如此夸赞,周湄心中隐隐的也有一丝小小的骄傲。 三个妇人陪着木南荨说笑了许久后,妙颜面带薄纱,身着淡粉色衣裙步入室内,淡淡地说道: “时辰就快到了!估计再有一会,新郎就到门口了。” 木南荨还是头一次见到妙颜穿这么鲜嫩的颜色,眼前不禁一亮,她笑着问道: “妙颜姐姐,你那帷帽舍得摘啦?” “今日是你大婚,有一个带着帽子的坐在席间总是不好!” 周湄用手肘偷偷碰了碰汪紫莲,仿佛是在说:“我的眼光还不错吧?” 汪紫莲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妙颜。 她心中暗自思忖着:“这姑娘的确是好,可就是有些清冷。人家要是看不上云朗,自己再满意也是白搭!” 木南荨和妙颜说着说着话,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她有意无意地用眼角的余光看着任月芳,口中仿若不经意的念了一句诗:“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 其他人自是不明白她的意思,只有任月芳不禁大笑着说道:“你个小丫头,人精似的!我既答应你了,又怎么会食言呢?” 任月芳这一说,周湄似乎也猜到了:“你这丫头,出阁之日竟然还惦记着这些!” 木南荨微微皱了皱鼻子,小声问道:“我现在能不能讨一盏吃啊?” “不行!”还未等任月芳回答,周湄率先出言阻止道:“谁家姑娘出门之前吃酒?醉了怎么办?” 木南荨委屈的撇了撇嘴,回道:“如果现在不吃,恐怕就吃不到了!” 周湄心中本就有些忐忑,经她这么一说心中更是紧张起来:“大喜的日子怎么不说好话呢?什么叫做现在不吃,恐怕就吃不到了?” 面对师娘突如其来的责问,木南荨一时间有些哑然。她实在没有想到,自己的这句话会引来师娘如此不满。 站在一旁的任月芳也觉得周湄有些小题大做,她笑着说道:“无妨无妨,就吃半盏。我觉得荨儿说得对!外面来着这么多爷们儿……若是等行礼之后,就不见得有了!”说着她朝汪紫莲使了一个眼色后,继续道:“我去拿,紫莲宫主也尝一尝我们自家酿的酒!” “是啊是啊!你赶紧去拿,咱们都尝一尝。只吃半盏是不会醉的……”汪紫莲也赶紧附和着,缓和一下尴尬的气氛。 没过多一会,婢女便将酒端了上来。 木南荨望着自己眼前酒盏,虽则酒香四溢却早已失去了刚才的兴致。 师娘性格温婉,她是不会轻易发脾气的。今日的反常不禁让木南荨心中有些疑惑,难道是梧桐苑出了什么大事吗? 木南荨一边思忖,一边观察着任月芳。只见她谈笑间神色自若,眉宇间没有丝毫担忧。 这到底是是怎么一回事儿呢?按理来说,梧桐苑不会有什么事情瞒着任月芳的。 “荨妹妹……”妙颜主意到了木南荨眉间的担忧,不禁出言提醒道:“大喜的日子,新娘子可不能蹙眉,要开开心心的!” 木南荨闻言与妙颜对视,刚想张嘴说话,便看到香茵从外面跑进来大声说道:“少门主他们来接亲,已经到了云影院外了!” 第150章 大婚之日,灭门惨祸。 云影院中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任月芳带着几个婢女堵在门口,说什么也不让萧慕铖进来。 嬉笑着闹了好一阵子,萧慕铖急的脑门直冒汗。 “芳姨,您行行好高抬贵手,就将我放进去吧!”萧慕铖使出了这么多年,屡试不爽的杀手锏。 “放你进去?”任月芳向前一步瞄了一眼萧慕铖,发现他额头和鼻尖上早已沁出了大小不一的汗珠子。 陪同一起来接亲的孟云朗也赶紧附和道:“芳姨,咱都闹了这么久了。误了吉时就不好了……” 任月芳闻言昂起头看了看天上的日头后,对身边的悠悠说:“开门吧,再闹下去怕是真要误时辰了。” “哎!六堂主,婢子这就开门!” 悠悠一边答应着,一边转过身去将身后的大门推开,阳光一下子就钻进了屋子。 木南荨由妙颜陪着站在门前将手伸出去,萧慕铖见状赶紧将心爱之人的柔荑握在手中。肌肤相处的一刹那,他的心不由得为之一震。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安静了,没有一丝响动。她们四目相对后,便只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你……怎么这样就出来了?”萧慕铖两眼直勾勾的盯着木南荨,轻声问道。 木南荨抿嘴一笑,回问道:“我这个样子不好看吗?” “不,不是的!”萧慕铖怕她有所误会,赶紧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的却扇哪里去了?” “都是江湖儿女,整那些个惺惺作态的东西做什么?”说这句话的时候,木南荨微微扬起下巴,眼底闪烁着桀骜不驯的光辉。 萧慕铖攥了攥她的手,点头应道:“是啊!你我经历了这么多,还有什么可怕的!” 说罢,他们二人在众宾客的道贺声中,缓步朝幻影堂走去。 在距离幻影堂的大门口只有几步之遥的时候,木南荨脚下一滞。 萧慕铖觉察到了她的异常,不禁转头望去。 只见她眼神凝滞,呆呆地望着不远处的角落。 疑惑之下,萧慕铖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一眼就看到了隐藏在人群之中的萧义。 他在心中一惊,耶律隆绪身为大辽的皇帝,居然对梧桐苑的动向了若指掌。 对方到底是因为木南荨的缘故才对梧桐苑有多关注,还是…… 若师妹只是一个引子,那么中原武林的各大门派之中到底有多少他的眼线? 这些眼线又是什么时候被安插进来的? 他惦记的到底是中原武林,还是这大宋的天下? 这些问题一股脑涌上心头,细思极恐。 萧慕铖望向萧义的目光,慢慢变得凌厉起来,不似之前那般友好。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跟在他们身后的妙颜向前半步,小声询问道。 木南荨回过神来,轻轻摇了摇头。 她和萧慕铖再次举步,缓缓地走向幻影堂。事情发生只在一瞬间,宾客们皆沉浸在喜悦之中,所以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你也瞧见了?”木南荨小声问萧慕铖道。 萧慕铖面带微笑的回应:“瞧见了……” “师哥转瞬即逝的杀气从何而来,萧义的出现是有什么不对吗?” “你单独送喜帖给他们了吗?”萧慕铖的这一反问,可谓是一语点中要害。 还未等木南荨回答,他又继续说道:“既然我们谁都没有给他们送喜帖,辽国国都据此千里之遥,这消息他们又是从何处得来呢?” 她知道萧慕铖话中的意思,耶律隆绪的意图早已昭然若揭。 “哼!”萧慕铖冷哼一声,“他为何与我同姓?” 面对这个问题,木南荨一时有些转不过弯儿来。他虽然是疑问的语气,却也带着浓浓嫌弃和不快。 木南荨轻声回道:“他们是兄弟四个,并且都是孤儿。本来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的,姓氏也不过是皇家赏赐。” “为何单单是这个字?” “萧何……” 萧慕铖的微笑一时僵在脸上,咬着牙说道:“你这哥哥的野心还真是不小啊……” 木南荨心中一动,可面色却依旧如故:“你预备如何?” 此话一出,萧慕铖心中便知她与自己想到了一处,这让他既欣慰又心焦。欣慰是因为夫妻同心,此乃天大的幸事。 自己心爱之人,时刻被卡在宋辽两国的政治争斗中,这让他如何不心焦? “如何都是之后的事情,今日就是天塌下来也得先娶媳妇……” 这样的回答,让木南荨心中瞬间涨满了幸福。 面对“江山与美人”这样两难的问题,萧慕铖仿佛从没有困惑过。与这样的男人相爱,实乃人生一大幸事。 言语交谈间,他们二人已不知不觉走进幻影堂内。 傧相喝礼,一对新人先是拜了天地。 随后请出了萧炎和周湄夫妇,受了四拜之礼后又吃了新人的茶。 行礼毕,入洞房,撒帐再结发。 新人饮过合卺酒之后,还没来得及说上句话,萧慕铖就被孟云朗一干人等拖出去吃酒了。这一折腾,就闹到了天黑。 聚喜堂在前,萧飒院在后,中间还隔着一个日色居。 所以,前头喜宴不管如何闹腾,木南荨都听不到任何响动。 望着跳跃的喜烛,香茵站在木南荨身边一起发呆。 忽然,庭院的寂静被一阵嘈杂的声音打破。 主仆二人先是对视了一眼,香茵笑道:“姑娘坐着别动,婢子去瞧瞧。估计是宾客们在前头核过了就之后,随少门主来闹洞房的!” 木南荨眼神闪烁,面色含羞的点了点头。 尽管嘈杂的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大,却始终不见人进来,前去打探的香茵也一去更是许久未归。木南荨不禁疑惑着起身,想亲自出去瞧瞧。 她刚刚起身走了两步,便瞧见香茵慌张的跑进来然后将门关得紧紧的。 “姑娘,外面好像出事了!” 香茵紧张而害怕的神色让木南荨心头一跳,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她刚想开口询问,耳边响起了一声凄厉而惊恐的惨叫。 那声音她十分熟悉,听上去仿佛是师娘身边的悠悠…… 木南荨知道这一定是出大事儿了! 一时间她彻底慌了神,快步跑到大门口用力拉开房门。 恍惚间只觉得自己面前站了一个人,只是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楚长相,便觉得眼皮发沉,手脚无力。 在她瘫倒在地,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听到了香茵撕心裂肺的惨叫。 在这样一个吉祥、喜庆的日子里,中原武林却发生了一件极其惨烈的事情。 梧桐苑主萧炎和欧阳山庄庄主欧阳靖,于梧桐苑后山的春风亭内双双服毒自尽。 武林第一大派在熊熊烈火之中付之一炬,萧炎的夫人周湄更是葬身火海。 自此之后,中原武林祸患四起,宋辽两国的边境之战一触即发。 第151章 一封书信的结果 咸平六年(公元1003年),九月初九,称霸武林二十多年的梧桐苑轰然倒塌。 大火烧了一天一夜,议事的幻影堂,迎客的聚喜堂还有萧炎夫妇所住的日色居等,都被大火烧为灰烬,唯独木南荨所住的云影院完好无损。 无奈之下,高俊只得指挥众人将萧炎夫妇的灵堂设在此处。 九月的秋雨夜,两只白烛寂寞的燃烧着。 萧慕铖形单影只的跪在灵位前,此时他的心中已无悲喜可言。 “慕铖哥哥……”方黎薇一袭白衣步入灵堂内,在他身旁跪下,“高堂主说,你找我有事情。” 萧慕铖面无表情的盯着方黎薇,淡淡地说道:“当初带你们出来,本想是给一个好的归宿。可如今,梧桐苑已今非昔比。我已无力再护你周全,之后的日子可有何打算?” 方黎薇拽着萧慕铖健壮的手臂,满目含情的对他说道:“慕铖哥哥,我是你的义妹也是家人。如今家中蒙难,我怎么可能扔下你一个人?我一定是要陪着你的!” 萧慕铖扯着嘴角苦笑一声,他望着双亲的灵位沉默不语。 方黎薇的心思他知道,可是怎奈他的那颗心从始至终都只属于木南荨一个人,即便她如今音信全无。 “黎薇,带着子流回毗沙门吧!我会让高俊叔叔亲自护送……”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陪着,为什么非要赶我走?!”方黎薇声泪俱下,她本以为木南荨彻底消失之后,萧慕铖会被自己的真情所感动。毕竟,没有人的心肝会像石头一样冰冷、坚硬。 可事实却出乎她的意料,即便木南荨如今下落不明,生死难料。眼前的这个男人却仍旧一点机会都不肯给,亲手掐灭了她最后的希望。 这是一种毁灭性的失望,让方黎薇肝肠寸断,心如刀绞。 萧慕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并没有急着回答问题,而是继续劝说她: “黎薇,回去吧!如果荨儿能躲过这一劫,我一定带着她去找你。可如果她有什么不测的话,我也绝不苟活。往后的路,只能靠你自己走了!” “我不走,我要陪着你!” “梧桐苑倒了,从此以后萧慕铖不过是一个名字……” “那又如何?即便是陪你浪迹天涯……” 未等方黎薇把话说完,萧慕铖用力挣脱她的手,狠心回道: “即便是浪迹天涯,我的身边只会有一个木南荨!” 这绝情的话犹如滚滚天雷,毫不留情地炸在方黎薇的头顶上。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傻傻的瞪着一双碧蓝的眼睛看着自己唯一心动过得男人。 当初他受困于毗沙门的时候,是自己将那半部内功心法和“皙雪”拱手相送,才成就了他这一身绝世武功。 后来为了放他出去,自己甚至不惜出卖、背叛丁苍生,那个多年来唯一疼爱自己的师哥。 本以为这样的付出会得到回报,只要耐心的等下去他就一定会爱自己,并且许下生生世世的若言。 “萧慕铖,我为你付出了这么多,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方黎薇扯开嗓门大声的吼着质问。 方黎薇伸出手揪住萧慕铖的衣襟,因为激动她的浑身都在颤抖。 萧慕铖冷哼一声,满目嘲讽的看着方黎薇说道: “就是因为在毗沙门的时候,你曾对我有恩。所以,才会有机会站在我面前质问。” “你什么意思?” 萧慕铖冷冷的回道:“梧桐苑是个什么地方?没有人帮忙,那个偷信的人是绝不会全身而退的。这个内应是谁,我心里清楚,爹他老人家心里更清楚!黎薇妹妹这么聪明,想必你也是清楚的吧?” 面对他的询问,原本理直气壮、十分委屈的方黎薇忽然变得紧张起来。她眼神闪烁不定,有些心虚的回答道:“什么偷信的人?什么信?我都不知道什么事儿,怎么会知道是谁干的呢!” 听到她的话后,萧慕铖清冷眼底中仅剩的那一点温暖也消失殆尽了。 就在前一刻,他还怀揣着一丝希望。 希望当看到梧桐苑的变故之后,方黎薇的心里会对她自己之前所做的事情感到愧疚。 萧慕铖无力的摇了摇头,在心中嘲笑自己的天真。他转过身去,看着外面寒意正浓的秋雨,冷冷地说道:“既然如此,黎薇妹妹还是带着子流回毗沙门去吧。往后,望你好自为之。” 方黎薇此时虽然心虚,可依然嘴硬的高声问道:“你怀疑我?” 萧慕铖眉头微皱久久不语,只是用一种十分奇怪的眼神静静地看着面前这个,面容姣好却心如蛇蝎的女人。 他不禁回想起与木南荨成亲那日,在萧飒院门口萧义所说的那些话。 原来当日偷走书信的那个黑衣人,是耶律隆绪派来的。 挑破木南荨的双重身份让大宋皇帝知道,对于他来说,是其逐鹿中原的至关重要的一步。 登基多年,耶律隆绪始终想将宋朝一口吞下。 无奈却因为得不到萧绰和韩德让的支持,使其抱负难以施展。 赵恒胁迫木南荨,只是想利用她的双重身份夺取燕云十六州。 而对于耶律隆绪来说,萧绰一旦得知自己的亲生女儿被宋朝皇帝囚禁,就一定会答应耶律隆绪起兵南下。因为木南荨这个亲生女儿,是他母亲心中的痛,更是她一生的牵挂。 这是一个局,一个将萧绰和赵恒玩弄于鼓掌之中的天局。 萧慕铖佩服他的野心和算计,更佩服自己眼前的这个女人。 面对一个陌生人的持刀胁迫,她临危不惧。 不仅保住了自己的性命,更顺手探听到了木南荨的身世之谜。 方黎薇以为,只要木南荨离开她就有机会让萧慕铖倾心。 事已至此,她却没想到自己的如意算盘落了空。 萧慕铖此刻真的很想问问方黎薇,如果当初她知道自己的这一举动会给梧桐苑带来毁灭的话,她还会不会这样做。 寂静的秋夜,跳动的烛火,凄冷的月光。 当高俊快步走进灵堂的时候,便感觉到萧慕铖和方黎薇之间的气氛有些诡异。 所以,他走到萧慕铖身边,低声叫了一句“门主”后便不再说话。 “高叔叔,外面都打理好了?”萧慕铖将自己从飘忽的思绪中拉回,转身后却发现香炉里的香即将燃尽。他强忍着悲痛,从桌案上抽出三炷香续上。 高俊应了一声,却因为碍于方黎薇在场,所以迟迟没有开口。 萧慕铖知道高俊的心思,但是如今梧桐苑这边情形已经没有什么可避讳的了。 于是,他便开口对高俊说道:“无妨,你说吧!正好让我黎薇妹妹也听一听,咱们如今有多惨。” 高俊闻言便不再犹豫,淡淡地说道: “大火扑灭之后,各门派对各自的人都进行了清点。由于事发突然大家都没有防备,所以都有不同程度损伤。我安排庄憨和月芳二人,亲自将他们送下山。悠悠殉主而去,我们在日色居发现了她的尸体。萧飒院的主屋内还有一具女尸,虽然已经被大火烧焦,不过看身形我猜应该是荨儿身边的香茵。” 殉主,女尸,烧焦…… 这些词听得方黎薇心中有些恶心,她捂住胸口不禁干呕了两下。 萧慕铖对她不适的反应视若无睹,开口对高俊说道: “梧桐苑中的门徒,活着的还剩下多少?” “不足三成……” 萧慕铖听到这个结果之后冷笑了几声,并用嘲讽的语气问方黎薇: “黎薇妹妹,你对于现在的这个结果可还满意?要知道,这些都是拜你亲自送走的那封书信所赐……” 方黎薇猛然抬头与萧慕铖四目相对,他眼中的痛和恨深深地刺痛了方黎薇的心。 当初,方黎薇只是想借他人之手,将木南荨从萧慕铖的身边弄走。 牵连到梧桐苑并非自己所愿……她的心即便再狠,也不会对自己心爱的人下手。 自己的一念之差却造成了如今这样的结局,她又有什么脸面继续赖在萧慕铖身边? 方黎薇心中对他有些愧疚,对木南荨更是恨到了骨子里。 她始终认为,自己只是结局的推动者,而罪魁祸首却是她。 如果没有木南荨的存在,梧桐苑依旧安然无恙,萧慕铖更是一定会爱上自己。 方黎薇所有的努力付诸流水,她拼命想要走进萧慕铖的心里占有一定的位置,最终却只换来了对方的恨。 一颗心冷了,碎了。她只觉得头疼,仿佛有人用竹签子戳自己的太阳穴。 无力感从四面八方袭来,逼迫她不得不放弃。 方黎薇屈膝朝高俊行礼,不带任何感情的说道: “我现在回去收拾一下,有劳高堂主了。” 高俊并没有看她,只是微微颔首表示自己知晓了她的意思。 带方黎薇离开后,萧慕铖对他吩咐道:“今夜之后,江湖上再也没有梧桐苑。周闹我会交由萧游他们照看,暂时安顿在这里。至于剩下的门徒,高堂主您去安排。他们可以选择离开,也可以在各位堂主之中任选一人跟随。” 高俊伸手拍了拍萧慕铖的肩膀,目光越过他看向萧炎夫妇的灵位说道:“梧桐苑虽然不在了,可七十二堂永远属于你。我们大伙儿随时听候差遣……” “高叔叔……我……” 见他还想推辞,高俊赶紧摆摆手劝说道:“你若还想继续护着荨儿,就必须将七十二堂当做你的依靠。我们的声势虽然不如从前,可实力尚存。除非,你已决意将木南荨弃之不顾……” “高堂主……”萧慕铖抱拳拱手,躬身行礼后说道: “既如此,从此之后七十二堂依旧以您为首。” “铖儿,不要被眼前的挫折击败,更不要让你爹娘失望。”高俊伸手扶起萧慕铖,眼神中充满了对他的期许。 “你准备什么时候去汴京城?”高俊轻声问萧慕铖道。 “等双亲的后事安排好之后便动身,我不想让她孤身一人在那座皇城之中。” 在同一天之内,萧慕铖经历了大喜和大悲,他的心早就麻木了。 如今木南荨是他强撑下去的唯一的理由,保护她是萧慕铖活着的意义。 第152章 来自地狱的死亡之咒 一自楚王惊梦断,人间无路相逢。 当木南荨悠悠转醒后发现,自己竟然又回到了大宋的皇宫。 身上的喜袍早已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粗布麻衣。手脚皆被镣铐锁住,脚镣之上还坠着两只不大不小的铁球。 从这一刻开始,木南荨便知道自己已经彻底沦为了赵恒的阶下囚。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从床上坐起来,长长的铁链拖在脚下,每走一步都会发出清脆的铿锵声。声音回荡在这空旷的大殿里,就像是冥界恶鬼对她所发出的嘲笑。 由于昏睡的时间太久,她只觉得自己的头胀痛难忍,手脚不禁还有些发软,走起路来犹如年迈的老人一般步履蹒跚。 木南荨的思绪停止了转动,她傻呆呆的站在昏暗的大殿之内,头脑之中一片空白。 在仔细的观察之下,她忽然意识到这里是皇城,是她几个月之前所居住的延福宫,凝和殿。 “我怎么会在这?”木南荨眼神空洞的望着周围的一切,慢慢的回忆着之前发生的事情。 喜袍,婚宴,她和香茵两个人坐在萧飒院的新房之内等着萧慕铖。后来,却听到了外面嘈杂而凄厉的叫喊声。 自己不放心便想出门查看,可是房门刚刚打开便有一股奇香扑面而来。随后,只觉得舌尖一麻便失去了知觉。 还有香茵,自己在昏迷之前仿佛还听到了香茵的尖叫声。 想起来,她全部想去来了! 木南荨低头再次看向自己身上的镣铐,瞬间就明白了自己眼前所看到的一切,究竟意味着什么。 她像疯了一般,踉跄着扑到大殿门口,一边哭喊用力的拉扯着殿门。 寒冷的深夜,凝和殿外寂静无声。 只有她自己悲切的控诉和卑微的恳求,在延福宫的每一个角落久久回荡。 两个时辰之后,木南荨面如死灰的瘫坐在地上。她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充斥着绝望,面前那一扇朱红色的大门紧紧的关闭着,直至自己筋疲力尽竟也无一人回应。 她已声嘶力竭,只觉得喉咙犹如千刀万剐一般疼痛。 耳边充斥着那一晚,自己所听到的撕心裂肺的喊叫。 此刻,木南荨的内心十分迫切的想要知道,那个本应该喜气洋洋的梧桐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女人的直觉总是准的可怕,她已经隐隐猜到事情的前因后果。 可是,她不敢相信,更不愿意相信,将自己抚养长大的亲人,或许已不在人世了。 轩窗朱门紧闭,将那柔亮的月色被毫不容情的拦在外面,一丝一毫都无法照进宫殿。 木南荨已经睡了太久,这一夜她执拗的瞪着眼睛等待黎明。 太阳照常升起,院子里小鸟正在欢快的鸣叫。 欣欣向荣,勃勃生机,但是在木南浔的心中这些已无法泛起任何涟漪。 一阵匆忙而稳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来,大门“吱嘎”一声从外面被人推开。 太阳强烈而炙热的阳光照进来,洒在她的脸上。 由于木南荨长期处于昏暗之中,所以双眼一时间难以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强光,她本能的伸出手去挡住自己的眼睛。 就在这双目半睁之际,她恍惚瞧见那明亮耀眼的阳光中有一个人影伫立在门口。 从对方的服饰和身形木南荨便看出了,他就是大宋皇帝赵恒。 “木姑娘,我们又见面了!”他一边说着,一边迈步走进凝和殿内,语气中尽是得意。 赵恒居高临下的看着木南荨,看着那个曾经在自己面前不知收敛、飞扬跋扈、口无遮拦的姑娘,如今居然变得如此狼狈。他的心情就忽然变得顺畅了许多,这才是一个臣民面对帝王应该有的样子。 木南荨的手中紧紧地攥着一条冰冷的铁链,轻声问道:“我睡了多久?” 赵恒闻言先是一愣,眼中的瞳仁有一瞬不可查觉的颤动:“大概有七、八日了吧……我以为你会最先询问梧桐苑的消息,毕竟那才是你心中最牵挂的。” “七、八日了?”木南荨坐在地上惨然一笑,她的心仿佛瞬间停止了跳动,眼睛酸胀视线模糊,一滴滚烫的热泪滴落在手中的铁链上。 她感觉自己浑身犹如千万只蚂蚁再爬,从四肢一直蔓延到头皮。手脚彻骨的冰冷,回天乏术的绝望攀爬心间。 木南荨瘫软在冰冷的石砖之上,将头埋进自己的双臂之中无声的落泪。 当年,自己还尚在襁褓的时候便被人送到梧桐苑,是师父和师娘将她视如己出,关怀备至的抚养长大。 木南荨在一瞬间仿佛就回到了小时候,她看到周湄坐在梧桐苑后山的春风亭内,怀中还抱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她们时而低语轻笑,时而朗朗读书。 师娘总说,作为女子知书而后才能达理,书读得多了看事才能通透。 江湖杀伐,世事纷扰,那些都男人们的事情,他们就应该想梧桐苑外的悬壶瀑布,咆哮汹涌,气势滂沱;而作为女子,则应该像这春风亭外的景儿一样,青山宁静,微风徐徐。 可她年少心高,总觉得做一个师娘这样的女人太过卑微。 所以,她总是找个机会溜出梧桐苑的后院儿,到幻影堂的门外听长辈们议事,江湖上的那些个骇人听闻,每每听到都觉得热血沸腾,眼神中充满了对外面的向往。 逐渐的,木南荨丢弃《论语》不读《女则》,而是深深的迷恋于《墨子》所描述的那个“兼爱非攻”、“尚同尚贤”的人间侠道。 她依仗着师父师娘的宠爱而任性妄为,终于找到机会和萧慕铖一起走出了梧桐苑的大门,去寻找心中的向往。 而今想来,已是追悔莫及。 如果她肯听话,安稳的待在梧桐苑的后院里。 那么,她与韩伏月就不会相遇,自己的身份更不会被暴露。 见真门不会惨遭灭门,蒙绕香卡和云舞姑娘更不会死无全尸;如果不是她,辽军更不会侵犯雁门关,杨姑姑不会死,梧桐苑依旧会是武林的至尊。 还有萧慕铖,她每次想着这个名字都会感到蚀骨灼心的疼痛。 木南荨希望他能逃过此劫,哪怕是孑然一身的存于世间,那也比死了的要好; 可是,她又怕萧慕铖活着,怕他会深深地痛恨着自己曾经倾心爱过的女人。 木南荨这个名字对于中原武林来说,就像是一个从地狱而来的死亡之咒。 所到之处,无人生还! 想到这些,她不禁深深地陷入了悔恨和自责之中难以自拔。 她的身体因为情绪失控而不住的颤抖,口中碎碎念着心中无尽的悔恨。 赵恒看着木南荨在眼前痛苦不已,忽然被她强烈的悲伤所感染。 这个至高无上的皇帝忽然产生的一丝恐惧,他生怕木南荨在凝和殿内有什么差池。 对于他来说,木南荨就等同于燕云十六州。 木南荨可以死、可以疯,但是燕云十六州却不行……更何况,还有天波府杨家的那个老太君。 她若有什么意外,那么大宋将会损失惨重! “宣御医……快给朕宣御医!”赵恒低沉的声音之中满含恐惧,他不敢大声说话,甚至不敢大声喘气儿。 赵恒深怕四周的动静会惊扰到她…… 此时的木南荨对于赵恒来说就像是一只受伤的野兽,虽然这个人本身已经不具有任何攻击力,可自己只要稍有不慎,那么她的同伴是绝对不会放过自己。 事情闹得这样大,中原武林一夜之间变改天换日了。 杨八郎的死传到了天波府内,佘赛花心中悲痛至极,一病不起。 据说,杨五郎为了取得母亲的原谅,跪在佘赛花的房门口几天几夜不吃不喝。 一向与杨家交好的寇凖此刻也不敢露面,整个事件虽然他不是罪魁祸首,却是最有力的帮凶。 寇凖已无颜面面对这满门忠义的杨家…… 佘赛花一封书信将边关的杨六郎召回,又亲自给赵恒上了折子。 没人知道,这道折子的具体内容。 但是从那一日开始,杨家撤走了自己在边关的所有军将。 杨六郎称病告假,朝堂之上再无其踪影。 没有人知道缘故,可赵恒心里却明镜儿似的。 眼看着君臣之间形成了僵局,错虽然在赵恒,可他毕竟是九五之尊又如何会轻易低头。 杨家世代忠烈,如今只剩下一门孤寡。召回杨六郎,从情理上无可厚非。 佘老太君年岁渐长,家中需要一个男人来支撑。 若非人家自己愿意,否则朝廷怎么能硬逼着杨家唯一男人再上战场。 西夏和大辽都虎视眈眈,没有了杨家军的边关虽然依旧稳固,可赵恒心里却惶恐不安。 杨家很大程度上,已经成了大宋皇帝的安慰剂,在心理已经形成了依赖。 王侁对于现在这样的局面,自然是乐得其成。 他甚至希望,赵恒一怒之下将杨家满门抄斩,一解心中多年的闷气。 宫里宫外,朝堂上下将事情传得沸沸扬扬。 赵恒每日坐在朝堂之上备受煎熬,对于他来说,那仿佛不是再九五之尊的金銮殿,而是有罪之人的刑场。 再美味的佳肴对于赵恒来说都味同嚼蜡,整日里唉声叹气。 第153章 皇后出面,替赵恒解围 延福宫闹鬼的传闻在宫内愈演愈烈,每到夜深人静之时,那里就会传来断断续续的凄惨的哭诉声。 即使是在白天,也没有人再敢靠近那个地方, 郭皇后大病初愈,后宫的事务完全交由刘娥操持。 皇后这顶桂冠对于郭氏来说,如今早已经是名存实亡了。 这一日,素琴一边绣花一边陪郭皇后聊天解闷。 无意间便提起了延福宫闹鬼的事情,她绘声绘色的说道: “咱们仁明殿离着延福宫比较远,所以晚上听不着。可是,住在靠近西边的那几所宫殿里的娘娘们,每晚都会被那凄惨的哭声惊醒。皇上为了安抚人心,已经命人将延福宫的大门锁了起来。” 郭皇后手中的毛始终片刻未停,她无比专注的为自己儿子抄录往生经文。 她知道,延福宫内不是闹鬼,而是杨家流落在江湖的那个姑娘。 可是,听说她几个月前已经离开皇宫了。如今再次出现,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陛下最近可好?”郭皇后低着头,轻声问道。 素琴听到自己家主子问起官家,便停下手中的针线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自皇后病愈之后,皇上就再也没踏进过这仁明殿内。 君后之间的感情本就不深厚,这些年的恩爱完全是靠小皇子来维持。如今这座桥梁坍塌,皇后娘娘心如止水。 本以为,他们二人会这样不咸不淡的一直过下去。 谁曾想,刚刚皇后娘娘竟主动询问起官家的近况。 素琴仿佛又看到了希望…… 她放下手中的针线,给自己家主子倒了一杯茶后,慢慢说道:“听说朝堂上最近出了一件大事儿,所以后宫这点闹鬼的传闻官家根本就顾不上。” 皇后面色淡淡的应了一声后,嘱咐道:“那就让房叶海小心伺候着吧……为陛下多准备一些顺口的茶饭。” “根本就吃不下!官家忧心国事,寝不安枕食难下咽。前儿我听御膳房的人说,官家每日最多只进一碗粥……”素琴一边说着,一边细细观察这自家主子的表情。 只见皇后仍旧低着头,一心一意的抄写经文。 当听到素琴说道赵恒茶饭不思的时候,她那只握笔的手明显停顿了半刻。 “宣太医了没有?” 素琴赶紧回道:“宣了!太医说皇上这是心病,他们也是束手无策啊!” 郭皇后听着素琴的话,给毛笔蘸了墨后刚要下笔写字,手却停在了半空中。 她双眉微蹙,眼神之中尽是空荡荡的迷茫。 见皇后呆坐出神,素琴轻声唤了一声“娘娘”。 “怎了吗?”郭皇后回过神来之后表情略显慌张,略带疑惑的看向素琴。 她没有说话,只是垂下头看向自己的桌案。 郭皇后顺其目光瞧去,原来是自己蘸了厚墨之后忘记了膏笔。所以,就在自己出神的这会功夫,墨汁顺着笔尖滴落在宣纸上。 见此情景,那颗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忽然又开始躁动。她失魂落魄的将毛笔扔在了笔洗之中,双手轻轻抚摸着那滴磨痕。 娥眉紧蹙连成一线,双目微合。她的心中似是有千头万绪难以理清,又好似有万语千言难以宣之于口。 她沉默了半晌之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苦笑道:“替本宫更衣,咱们去瞧瞧陛下。” 素琴听罢眼神一亮,立即应道:“哎!婢子伺候您……” 郭皇后见素琴如此高兴,心中不由得又苦了几分。 这么多年了,身边竟然没有一个人了解她的心思。 人再多,心也是寂寞的…… 郭氏前脚出门,后脚“皇后盛装出门,直奔官家的御书房而去”的消息就传遍了后宫。 “皇后娘娘……”房叶海瞧见郭皇后先是一愣,过了大半晌才回过神来。 他撩袍跪在地上行礼道:“老奴给皇后请安……” “房公公怎么在这呢?”郭皇后面色沉静,轻声问道。 房叶海喉头一苦,眼泪险些掉了下来。 是啊!自己怎么在这呢?想当初,主子还是皇子的时候他就与其形影不离,后来做了皇帝更是离不开他。 可是,自打木姑娘再次回宫,佘老太君一病不起之后,官家就总是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不允许任何人进入。 就连他也都轰了出来…… 想到这些,房叶海轻声一叹道:“回皇后娘娘,官家最近总是将自己独自关在御书房中,没有传召不许任何人打扰。老奴,是被轰出来的!” “难为你了,房公公快起来吧!”郭皇后先是朝跪在地上的房叶海抬了抬手,示意他起来。随后轻声慢步走到走到御书房门前,满眼忧虑的深深地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 郭氏知道,她只要进了这个门赵恒的难题便可迎刃而解。这也意味着,后宫又会再次回到自己的手中,而官家也会因为一时高兴而经常探望。 仁明殿又会恢复往日的荣耀,可是,这些又能持续多久呢? 祐儿不在了,她这个皇后如今也只剩下了这点价值。 夫妻做到如今这个样子,和其可悲? “不要同官家说我来过……”言罢,郭皇后带着素琴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她的脸色极为难看,一路上素琴只是紧紧地跟在身侧,一个大气都不敢喘。 眼看着就要到仁明殿的门口了,郭皇后却突然停下了脚步折返回御书房。 没有人知道她这一路的纠结和痛苦,而这些其实都是源于她对赵恒的爱。 郭氏爱的越深,心头就会越痛。她宁愿自己痛、自己苦,也不愿意赵恒有意思的烦忧。 房叶海见皇后去而复返,不禁老泪纵横。 他先是背过身去擦了擦眼角的泪,随后有些强颜欢笑的对皇后说道:“老奴就知道,娘娘不会扔下官家不管的!” “去通传吧……就说我来看看陛下……”郭皇后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回了他一个牵强的笑。 房叶海闻言赶紧说道:“皇后娘娘只管进去便是,您来瞧官家自是不需要老奴通传的。” 此话一出,在场三人神色各异。 素琴是最没有脑子的一个,所以听了这话心中不禁美滋滋的。她以为这代表着君后情深,更代表着皇后在皇帝心中的分量。 但是,郭皇后却不是这么想的。自家夫妻的情分到底有多深厚,怕也只有彼此心里才最有数。 房叶海这话要是对着刘娥说,或许还有几分可信。 反之与自己而言,却是一个天大的谎言。 想到此处,郭氏的脸沉的可怕,她双目含怒的狠狠地盯着自己面前的房叶海。 而房叶海也知道,自己因为一时高兴而说错了话。 后宫这些年,偶尔也会有一些胆大的宫妃,明里暗里的与皇后做对。 她从不理会是因为宽厚而非愚钝,而今自己喜形于色,皇后娘娘一定是瞧出了端倪。 房叶海将自己的头深深地下,颤颤巍巍的跪在了郭皇后的脚边。 但只是跪着,从头至尾不曾说一个字。 以皇后娘娘的聪慧,她一定知道自己的心意。 在这个时候,一张嘴就是错。 所以,叶房海便只能跪着任由处置。 只要皇后娘娘肯出门帮助陛下,他如何都无所谓。 “算了……”皇后从口中扔下了这两个字之后,越过了叶房海朝御书房门口走去。 诓骗皇后是大罪,没有赵恒的默许叶房海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她的一颗真心,却被算计满满的包围着。 作为妻子,作为皇后这一世岂不是可笑? 可纵然是心灰意冷,郭氏却依旧不忍让赵恒承受殚精竭虑之苦。 她调整了自己的心情,伸出手去推开了御书房的门。 “你来了……”赵恒背对着皇后站在窗边,看着外面飘落的树叶轻声说道。 郭皇后望其背影,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是……臣妾让陛下久候了!” 他说的是“你来了”,而没有说“你怎么来了”。 面对自己,他没有伪装出惊讶的神色,更没有明知故问的惺惺作态。 赵恒的坦诚,让其在心中有了一丝安慰。 她不是傻子,作为皇后久不理事,素琴又很少出门。 哪里会这么巧,前朝后宫的这些事情,每次都能让她听到呢?! 这很明显,就是有人故意要借素琴的嘴告诉自己,官家是在用自己对他的情谊做赌注。 “臣妾的身体已大不如前,或许这是最后一次为陛下解忧了。”郭皇后提着自己的裙摆,走到赵恒身边与其并肩而立。 “我知道你身体不好,所以一直不敢去打扰,并非是……” “夫妻多年,有些话陛下不必多说。”皇后知道,依着赵恒的性子,他肯定是要为自己辩解几句的。可是那些话,自己已经听了十年。此刻的她身心俱疲,实在是不想在听了。 所以出言打断赵恒,没有让他继续再说下去。 “今日来,臣妾也是有几句话想要同陛下讲。” “皇后说吧,朕听着。” “臣妾的身体撑不了几年了,若陛下有意将这后位给刘娥,还需早做打算。” 赵恒本以为她会同自己诉一诉多年的苦闷,却没想到说的却是这个。 他在心底不禁为郭氏的心胸感到震撼,赵恒转头朝自己身侧看过去。 皇后虽然上了妆,从面色上几乎瞧不出端倪。 可是,那倦怠的眼神却出卖了她。 赵恒心中一动,忽然想要再牵一牵她的手。自继位以来,他真的是欠她许多。 这两只手虽然近在咫尺,可心却远隔千里。 赵恒紧紧地握住她的手,万分感激的说道:“那杨家那边,就有劳皇后了!” 郭皇后闻言笑了笑,眼神远远地飘向了窗外。 她想,若是当初自己只是找了一个普通的世家子弟,如今的处境或许会不一样。 半个时辰后,郭皇后领着婢女素琴回到了仁明殿。 而皇帝却是一如既往的将自己关在御书房内,谁也不见。 当夜,趁着月黑风高之时,一顶轿子从仁明殿而出,悄无声息的朝宫外的天波府而去。 第154章 佘赛花痛骂杨五郎 佘赛花卧病多日,无论杨五郎跪在门外如何认错,她始终将他拒之门外不肯见面。 家中的每个人都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焦急,杨五郎毕竟年岁大了,如今一连跪了三五日佘赛花却依旧生气。 这一晚,杨六郎将人聚在花厅准备商议个对策。 大家伙刚刚坐定还未开始,门房便匆匆来报说:官家听闻老太君病重,因国事繁忙无暇抽身,所以特派皇后娘娘前来探望。 杨六郎瞪大双眼紧张的问道:“皇后娘娘现下何处?” “娘娘不许我们惊动将军,现下应该是朝老太君院子里去了……” 话音刚落,杨六郎就率先冲出了花厅。 今夜乌云蔽月,院子的回廊上挂着纸灯。 一个圆脑袋的光头和尚,依旧垂头丧气的跪在院子里;而门边则端立着一个模样清秀的女子,看装束就知道是宫内的人。 杨六郎快步走进院中,看了一眼素琴后对着身旁的柴熙容问道: “母亲门口站着的,可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婢女?” 柴熙容凑到他耳边,小声回道:“是皇后娘娘的贴身婢女,素琴姑娘。” 言罢,他们夫妻二人对视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后,柴熙容迈步走到素琴面前轻声唤了一句姑娘。 素琴屈膝行礼道:“郡主娘娘妆安……” “皇后娘娘可是在屋内?” 素琴会柴熙容道:“娘娘刚进去不久,并命婢子在门外等候。” 柴熙容低头想了想,说道:“那可否请姑娘……”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屋内的皇后便将素琴叫了进去。 但是时间不长,不一会儿的功夫素琴就将杨家的人请了进去,这其中也包括杨五郎。 众人进屋行刚要向皇后请安,却听她道:“行了,今日不是在宫里。诸位无须多礼……” 杨六郎微微抬眼看了一眼半躺在床上的母亲,见佘太君并未言语随后便起身道谢。 只有杨五郎垂头丧气的跪在床边,唯唯诺诺的叫了一声“娘”。 “你这个不孝顺的混账,跟进来做什么?是想瞧我几时咽气不成?”佘赛花见到杨五郎之后情绪尤为激动,她颤抖着双手拿起立在床边的拐杖作势就要打。 杨六郎夫妇和周靖云看到佘赛花真的动起了,吓得赶紧跪在地上认错。 周靖云身为长媳,因为在佘赛花面前还有几分脸面,所以她最先扑上握住了拐杖: “娘……娘您消消气吧!五弟他知道错了……你饶了他吧!” 佘赛花举着手中的拐杖,狠狠地闭了闭眼哽咽道:“我饶了他容易,可我的荨儿怎么办?你们谁替她想过?这么大的事情都不同我商量,怎么?眼见这个家就是你们做主啦?!” “儿子不敢!” “儿媳不敢!” “不敢?!”佘赛花冷哼一声,一个甩手将龙头拐杖甩到了地上,冷声说道:“我看你们,胆子大得很啊!” 杨六郎见先皇御赐的龙头拐杖被母亲当着皇后的面扔在地上,瞬间被吓得魂不附体。 这样的举动若传出去,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任由杨家有天大的功劳,也难以回天。 可杨家的这几个子女更了解母亲的脾气,她虽然看上去骄横却从不做无理之事。 所以,几个人心中虽然对母亲的作为不太赞同,可仍旧跪倒在地一句话都不敢说。 郭皇后见状微微皱眉,袖口下的双手紧紧地握住,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她知道,老太君是在借事发威以表达对官家的不满。 虽然她觉得脸面上有些过不去,可是除了受着没有别的办法。 官家肯定也是知道佘老太君的脾气,若亲自前来定会有损颜面,所以这才将自己推了出来。 帝后同心,夫妻一体,他不愿意承受的,便只能自己面对。 郭皇后暗暗地深吸了一口气,心态稍稍变得平和后笑道: “老太君何至于要生这么大的气呢?” 佘赛花闻言,回道:“皇后娘娘可还记得,我曾在八妹丧期进宫?” 郭皇后点点头,回忆道:“记得,那日您与郡主一起到仁明殿来找我。” “哎!”佘赛花狠狠地叹了一口气,说道: “我的这些儿子,虽则英勇无敌却没有一个灵巧、剔透的心思。这一点,八妹就比她的几个哥哥都要强。还是她,最先发现了荨儿的身世并写信告与老身知晓。那日进宫,我其实是为了向官家替这孩子求情的。” 说到此处,佘赛花紧紧地握住皇后的手,继续言道: “我曾对承诺官家,只要我杨家有一个男人活着,就绝不让外敌侵犯我大宋领土半分;作为条件,官家答应绝不会伤害我这个,一直漂泊在外的苦命的孙女。君无戏言啊!若不是这个混账,官家怎会轻易毁诺?” 杨五郎闻言猛然抬头,声泪俱下的说道:“娘,您说的这些我都不知道啊!我是真的不知道,您与官家曾有约定!” “是啊!娘!”柴熙容也在一旁劝说道:“当初是儿媳陪您进的宫,这事儿连我都不知道,更何况远在千里之外的五哥呢?娘您……” 没等她把话说外,杨六郎就在一旁偷偷地拽了拽她的袖子并摇头。 柴熙容不明白,杨六郎为何要阻止自己继续说下去。正当她不解地望向自己的丈夫时,头顶再次响起了佘赛花的声音: “郡主,天子一言九鼎,金口玉言。照你这么说,是官家有错失信与臣子?” 柴熙容听到自己的婆母这么说,忽然就端起了郡主的架子,抬起头对佘赛花说道: “娘!您老这是做什么?您今夜的所言所行,若论起罪来咱们杨家一个都跑不掉。您心疼孙女咱们没有意见,可是您也要为剩下的那几个孙儿着想吧?” “郡主是不会觉得嫁给我杨家委屈你了?” 柴熙容看着面色阴沉的佘赛花,刚才的气势忽然就不见了,她低下头回道: “儿媳不敢!杨家满门忠烈,能够嫁入这天波府是儿媳的荣耀!” 听了柴熙容的话后,佘赛花点了点头,又问周靖云道:“大儿媳妇,你呢?” “娘!郡主身份如此尊贵,都觉得嫁入杨家是荣耀。对于儿媳来说,嫁入杨家不仅是荣耀更是福气!” “福气?!”佘赛花冷哼一声,继续说道:“杨家一门子的孤儿寡妇,哪来的福气?对于咱们女人来说,丈夫的爱护,子女的健康才是我们的福气!如今支撑这天波府的,就只剩下荣耀了!这荣耀是用我男人,还有你男人的性命换来的!” “娘!”杨五郎抬起头来劝说道:“官家既给了我们荣耀,杨家的孩子就要担负起为国家尽忠的责任!” 佘赛花怒目圆睁,狠狠地等着杨五郎,指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众人说到: “你的儿子,你们的儿子自小生在天波府。享受着他们祖父、父亲、叔伯用性命换来的荣耀,当然有为国家尽忠的责任。可荨儿呢?她从小到达没喝过天波府的一口水,没吃过天波府的一粒米!她凭什么,替你们去尽忠?!” “娘!您扯哪里去了?”杨五郎偷偷地看了一眼坐在旁边,始终一言不发的皇后说道: “官家是信守承诺的,他从未伤害荨儿半分。我们这不是跟孩子商量吗!” “你放屁!”佘赛花咬着牙,看着杨五郎恶狠狠的说道: “时至今日,你仍旧不肯悔改!虽然说生恩大如天,可养恩却比天还要大!我们对荨丫头生而未养,人家凭什么要受这份委屈?你说官家从未伤害荨儿半分,那梧桐苑是怎么回事儿?你们这还不如杀了她痛快!” “梧桐苑?梧桐苑又怎么了?”坐在一旁始终没有说话的郭皇后忽然开口问道。 佘赛花转头看到对方眼中尽是疑惑和不解,心中便明白了。 官家虽然请皇后前来说情,可却并没有将事情对她全盘托出。想来,官家也是自知理亏,生怕皇后知道全部实情后拒绝他。 想到此处,佘赛花不由得缓了一口气,对皇后轻声说道: “皇后娘娘久居深宫,对江湖之事自是不大清楚。大概半月前,梧桐苑倒了!” 郭皇后闻言一愣,随后赶紧问道:“倒了?!梧桐苑……就是将荨姑娘抚养长大的那个武林门派?” 佘赛花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这梧桐苑是称霸中原武林的第一大门派,能让他一夜之间消失绝非易事,这不是任何一个武林门派可以做到的!” 郭皇后忽然气血上涌,脑袋“嗡”的一下就炸开了。她又联想到了深夜延福宫内凄惨的阵阵哭声,她一下子就明白了佘赛花话中的意思。 这件事情除了官家,又有谁能做到? 他想让自己帮忙却又不肯说实话,她坐在佘赛花的身旁,剧烈的喘着粗气。她不由得感觉到自己胸腔内那颗跳动的心脏,从内到外慢慢变得冰冷。 郭皇后沉思了许久后,猛然站起身来。 由于用力过大,她的眼前出现了短暂的失明。 站在一旁的素琴瞧见皇后站起身来之后身形有些不稳,于是赶紧伸出手来扶住她。 “皇后娘娘,您如何?”素琴关切的问道。 郭皇后闭了闭眼,说道:“无妨,就是起猛了!” 佘赛花见皇后身体有些不适应,心中一阵慌乱。她说道:“娘娘可还好?要不要去躺一躺?” 柴熙容闻言赶紧站起来,走到郭皇后面前仔细观察她的面色,担忧的说道:“娘娘要不要到我屋里歇一歇?” 这个时候,郭皇后已经缓过神来。她摆了摆手,对佘赛花道: “老太君,有些事情的确是官家做得不对。可作为天子,知错、改错却不能认错!所以,今日我来代陛下给您陪个不是!” 说罢,郭皇后对着佘赛花屈膝便要拜。 “不可不可!”佘赛花见状赶紧从床上坐起来,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 她摆手说道:“皇后娘娘,老身可不敢受次大礼!” 说着,她赶紧对皇后回礼。 “老太君!”郭皇后紧紧地握住佘赛花的手,言辞恳切的说道: “梧桐苑的悲剧已然发生,本宫无能为力,只能请求老太君的谅解。至于荨姑娘,本宫以我郭氏满门向老太君起誓,只要我在绝不让任何人伤害她。” “皇后娘娘!”对于皇后的这番话,佘赛花心中十分感动。她“噗通”一声跪在皇后面前,感激涕零道:“有皇后娘娘这句话,老身死也能瞑目了!” 郭皇后伸出手,亲自将老太君搀扶起来,并说道:“边关可少不了杨家!就算你不为管家着想,也不能弃中原的百姓于不顾啊!” 佘赛花点头回道:“请皇后娘娘带老身转告陛下,我之前承诺绝不会变!” 听到了佘赛花保证,郭皇后紧张的心情一下放松了下来。 她会心一笑,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您休息了!” 言罢,郭皇后带着身后的素琴朝门口走去。 佘赛花朝杨六郎夫妇使了一个眼神,示意他们跟上将皇后送出去。 始终跪在地上的杨五郎见哥嫂们都走了,他便想起身也跟着送一送。 刚走没两步,佘赛花沉声说道:“你给我回来,为娘有话要说!” 杨五郎闻言无奈地摸了摸自己的光头,转身又跪了回去。 第155章 将郭皇后送走后,杨六郎和柴熙容夫妇二人发现杨五郎并没有跟出来。 他们便猜测应该还在佘赛花的房中跪着,于是决定折返回去瞧瞧。 “娘刚才怎么只提了木南荨和梧桐苑的事情,咱家八郎也因为这事儿送了命,她老人家怎么一个字都不提呢?”柴熙容觉得佘赛花过于偏心,所以出言替八郎一家鸣不平。 杨六郎看了她一眼,在佘赛花的院门口停下脚步低声说道:“你觉得心里不平衡?觉得娘偏心是不是?” 柴熙容撇了撇嘴,回道:“这可都是你说的,我可没这么说!我这个郡主在你们家,可是一点地位都没有呢!” “夫人这样说,我可就不爱听了!关上房门,只有你我二人的时候哪件事不是听你的?怎么,郡主就能随意对着婆母撒野不成?” 柴熙容两眼一横,赶紧否认道:“哎……这话我可没说!且别说我只是一个外姓的郡主,即便是皇上的亲闺女出嫁之后也得孝顺公婆啊!你平白按的这个罪名,我柴熙容可不担!” “是是……我的夫人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媳妇!” “别别……咱家有大嫂在前面,你这天底下最好的儿媳妇我可不敢领受!你瞧她刚才,多会说话啊!什么不仅是荣耀还是福气!结果呢?让娘一句话就给噎回来了!” 杨六郎看着媳妇在自己面前说得绘声绘色的,不禁无奈的摇头笑了笑。 他说:“夫人,你要知道大嫂他可不容易!年纪轻轻大哥就战死了,是她一个人八大侄子抚养长大。再看看你呢?不仅有儿子,还有丈夫……” 柴熙容转了转眼珠子,恍然大悟道:“你的意思是,她因为嫉妒所以才事事同我争个高低?” “争什么高低啊!她是家中长媳,为何要同你争高低?你没瞧见这几年,大嫂一直都在迁就你嘛?从始至终,都是你在跟人家论长短、争个高低!”杨六郎看着眼前的柴熙容有些苦笑不得,或许男人和女人的想法真的是不一样。 自己已经将话说的如此十分明白了,可对方却还是理解偏了。 想到此处,杨六郎盯着柴熙容的眼睛,严肃地说道:“有些话我今天只和你说一遍,大嫂一个人不容易,你们之间和其他人家的妯娌不同,我绝不许任何人对大嫂不敬!我的大哥,杨家大朗是为了国家捐躯阵亡的!” 柴熙容低头静静地听着自己夫君说的这些话,心中不禁感到羞愧。她的大嫂周靖云出身功勋人家,嫁给大哥之后没几年就守了寡。自己与六郎一年之中仅仅分开数月,心中就委屈的受不了了。而大嫂呢? “哎!”柴熙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并对杨六郎保证道:“之前的事情是我不懂事,你放心,以后我一定和大嫂好好相处!作为将军的夫人我一定说到做到,否则就军法处置我!” 杨六郎看着自己面前这个可爱的妻子,不禁大笑起来。他展开强健的双臂,将柴熙容拥入怀中,并道:“还有个事儿,母亲不是一个偏心的人。刚刚当着皇后的面不提八弟,是有原因的!” “难道皇后娘娘并不知道,八弟还活着?”柴熙容压低了声音,小声问道。 “这件事情关系到杨家的声誉和远在辽国的四郎的安危,所以这件事情也只有寇大人和官家知道。你一定要管住这张嘴,听到没有!” 柴熙容点了点头,牵着杨六郎的衣袖说道: “放心吧,我晓得轻重。咱们还是赶紧去娘的屋里看看吧……五哥还在里面呢!” 当他们夫妻二人来到佘赛花的房中时,杨五郎还是垂头丧气的跪在床前,不言不语。 “娘,五哥年纪渐长,在这样跪下去身子也吃不消啊!”杨六郎走到近前,轻声劝道。 佘赛花轻“哼”一声,指了指自己面前的椅子让他们坐下,随后道: “都坐吧……正好你们夫妇在,我有话要说。” 说到此处,佘赛花掖了掖自己身上的被子,对问柴熙容道: “老六媳妇,今天晚上你可从皇后娘娘身上出点什么来?” 柴熙容本以为佘赛花说的事情与自己无关,老老实实的坐在一旁听着就可以了。 谁曾想,自己这凳子还没坐热了,婆母就给扔过来了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 柴熙容愣了半晌说道:“前儿听说皇后娘娘因为二皇子夭折的事情一直病着,今日能来天波府儿媳着实吓了一跳!而且,听皇后娘娘的意思,官家虽然请她出面却没说实话” 佘赛花对于这样的回答还算是满意,所以脸色比之前缓和了不少。 她回想起刚才皇后娘娘的神色,继续说道:“皇后娘娘这病还不轻,今儿她是强撑着来的。” “娘,后宫的事儿不是都交给刘昭仪了吗?那怎么……” 佘赛花闻言横了她一眼,说道:“熙容啊……我以前认为你是个通透的孩子,今天怎么犯糊涂了呢?那刘昭仪是什么出身?代替皇后执掌宫闱之事已经惹得朝臣不满,所以即便官家再宠爱她,有些事情也只能皇后娘娘出面。还瞧出什么来了?” “还有?!”柴熙容不禁有些疑惑,皇后娘娘今夜前来从头至尾也没说过几句话,老太太怎么能看出这么多事儿来。 佘赛花轻瞟了她一眼后,自顾自地说道:“有一件事情,我这些天左思右想始终没有拿定主意。还是今日瞧见了皇后娘娘的处境,这才让我下定决心。” 杨六郎听得一头雾水,不禁问道:“娘,到底是什么事情让您这么为难?” 佘赛花低头不语,思虑良久之后,对杨五郎说到:“明日趁着夜色,你将咱们杨家的几个小辈儿带走。具体安置到哪里不需要对我说,更不要对其他任何人说。只你一个人知道,最为稳妥。” 此话一出,五郎和六郎都极为惊愕。杨家一门忠烈,无谓生死。如今这样做,对于朝廷来讲有些不仁义。 他们兄弟二人齐声叫了声娘,刚想说话。 却见佘赛花对着他们二人连连摆手,痛心疾首的说道:“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可是我的儿啊!再这样下去,咱杨家早晚有一天会断子绝孙的!” 杨六郎并不赞同佘赛花的做法,劝解道: “娘……我们兄弟自小跟爹在军营中磨炼,奋战沙场、浴血杀敌才是男儿本性。您如今这样做,那他们又和临阵脱逃有什么分别?” “临阵脱逃如何?奋战杀敌又当如何?当年陷害你爹的王侁,如今不照样在朝廷兴风作浪?今日之事,多半又同他有关!杨家为百姓可以义无反顾,可是天家的寡恩薄情让我心慌!咱们这位官家是个什么样的人,到现在你们都看不出来吗?” 深夜之中,佘赛花将自己的声音压得极低,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肺腑之言。 借着昏黄的烛光,杨五郎看到母亲眼角的褶皱中藏着泪花。 佘赛花的这番话,不禁让杨五郎想到梧桐苑,想到自己的八弟欧阳靖,更想到了木南荨。还有……还有今日的皇后娘娘…… 他沉默半晌之后,说道:“娘说的儿子能明白,可是我想等到荨儿这件事情有了结果之后再走。毕竟此事发展到今日的局面,的确有儿子的过失。另外,我可以将侄子们都带走。可是,官家那边若问起来怕是不好交代吧?” 佘赛花听到最后,眼中眸子不禁一闪心中深觉欣慰,不禁言道: “所以才需要老六他们夫妇在,老身是想将文广留下来。就是怕……你们夫妻觉得我偏心!” 杨六郎听到佘赛花的安排后,不假思索地回道:“既然五哥也同意娘的说法,我自是没有什么意见。六郎,一切都听娘的安排!” 坐在一旁的柴熙容听到杨六郎一口应下,顿时坐不住了。 杨文广是她的心头肉,因为是最小的一个,所以家中的婶娘都对他疼爱有加。 如今其他的孩子都能离府以谋生路,却独独将他留下。 正所谓长幼有序,无论如何都轮不到杨文广。 她刚想张嘴替自己的孩子分辨,却被杨六郎阻拦了下来。 第156章 佘赛花对杨家的谋划 柴熙容从佘赛花的院子里出来回到自己的房中,这一路上双眸含怒,阴沉着脸不曾对杨六郎说过一句话。 “我知道,你对娘的安排有意见。”杨六郎边说着,一边摸出自己藏在床榻之下的旱烟斗。 装烟,点烟一气呵成,动作熟练得一看就是常年抽烟的老烟鬼。 柴熙容浑身怒气的冲到他面前,一把抢走说道:“在军营你想怎么抽没人管,在我这就把它收起来!”言罢,她将旱烟斗往桌上一扔,瞪着杨六郎。 柴熙容的本意是,想等着他主动与自己解释。 谁曾想人家脑袋一垂,给她来了个一言不发。 柴熙容看着杨六郎这幅样子,顿时火冒三丈。 她咬牙说道:“刚刚听娘的口气,那分明就是还有转圜的余地。你倒好,一口应承下来了!咱家杨文广是大街上捡回来的不成?凭什么别的孩子都能跟着五哥走,单单就把他留下了!杨老六,你别跟这装委屈,今天不跟我说明白了甭想睡觉!” 杨六郎坐在一旁,扶着脑门说道:“你一个妇道人家真的是什么都不懂!我同你说什么?说什么都是对牛弹琴!” 柴熙容一听他说跟自己说话就是对牛叹气,一下就不愿意了。 她双手叉腰站在杨六郎面前,冷笑道: “杨六郎……杨将军……你敢不敢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杨六郎垂着脑袋,听到柴熙容的语气不佳。他便赶紧站起身来,陪笑脸说道: “夫人息怒,你坐下喝口茶,听我慢慢给你解释。” 柴熙容将信将疑的看了他一眼,坐下后冷哼一声道: “事实就摆在面前,我看你这张嘴里如何能吐出一朵花儿来!” 杨六郎见柴熙容的态度有所缓和,于是自己亲手搬来一个绣墩坐在她面前,说道: “夫人,文广是咱们的孩子,我自然是最疼爱他的。选择将他留下,也是为了咱们家考虑。” 柴熙容瞪着他问道:“什么意思?” “杨家如今在朝为官的只我一个,你又是郡主,所有的人的眼睛都长在你我夫妻二人身上。这一来二去的,就连带着文广都备受瞩目。反观其他的孩子呢?他们的父亲牺牲了,母亲躲在这天波府内几乎很少出门,那几个孩子早已逐渐地淡出了人们的视线。所以,谁都可以走唯有杨文广不行!” 听了自家夫君的一番分析后,柴熙容觉得他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 可是,作为母亲她的心中还是有些许的不平衡和不甘心。 柴熙容低头思索半天,忽然想到一个问题:“照你这么说,现在或许没有人会追究他们的去向。可以后呢?万一,有人问起来咱要怎么回到呢?” 杨六郎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道:“随娘改嫁!” “随娘改嫁?”柴熙容对这个回答十分意外,虽然几个嫂嫂守寡多年,可是若想改嫁哪里就这么容易的? 何况,还是带着杨家的孙子改嫁。 想到此处,她不禁再次问杨六郎道:“这么说,人家能信吗?” “信不信在他,我就一口咬死了又能耐我何?再说了,媳妇儿改嫁乃是杨家的私事。娘同意了,谁还会再说什么!” 杨六郎见柴熙容的怒容渐消,心中便知自己的那一番话没有白说,她是真的听进去了。 柴熙容作为母亲是心疼杨文广,可自己也不是一个冷血的父亲。 杨六郎默默地拿起桌上的旱烟斗点上,刚抽到第二口的时候,柴熙容“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她伸手再次抢过杨六郎手中的旱烟斗,嗔怒道:“别抽了,睡觉!” 言罢,便自顾自地朝卧房走去,而杨六郎则是背着手慢悠悠地跟在她后面。 郭皇后强撑着身体走出了天波府,刚一进软轿便觉得眼前天旋地转,冷汗直冒。她浑身无力地瘫软在轿内,连呼吸都觉得是负担。 “娘娘……娘娘?”素琴隔着轿帘小声的叫了好几遍,可皇后从始至终都没有答应。 素琴的心中一紧,再想到刚刚出门的时候,她便感觉到了皇后娘娘的脚步有些虚浮。 心中不禁有些慌乱,于是又大着胆子唤了一声。 片刻后,轿内的皇后终于出声问道:“何事?” 这声音虽然虚弱,却足以让素琴安心。 她伸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暗自松了一口气,回道: “没什么事情,只是刚刚出天波府的时候,奴婢瞧您似是有些乏了。娘娘若是坚持不住,就休息一会,回去了奴婢在叫醒您。” 话音刚落,便听到郭皇后在轿内淡淡地应了一声。随后的这一路上都没有在说话,直至回道仁明殿。 折腾了一整日,郭皇后卸了钗环之后便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素琴守在一旁,心疼的看着她。 心中对赵恒不禁生出了怨念,她想不明白,像自家姑娘这么才貌兼备的女子虽称不上是千挑万选,却也是百里挑一。 为什么官家就不知道珍惜? 为什么他就不能心疼一下姑娘? 那个刘昭仪到底有什么好的? 年纪大不说,到现在连个孩子都没有。 想到孩子,素琴不自觉地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郭皇后。 她想,若是小皇子还在,皇后娘娘的处境一定会比现在好很多。 至少,官家绝不会如此轻视…… 就像现在,姑娘因为官家和杨家完全不顾自己的身体,劳心劳力。 结果呢? 官家脸面都不露,若自己猜的没错,此刻他一定是睡在刘昭仪的温柔乡里,早就将自家姑娘抛诸脑后了。 想到此处,素琴的心中对刘娥的愤恨又加深了几分。 其实,皇后前脚刚刚回道仁明殿,赵恒随后便得到了消息。 他原本是打算去仁明殿探望的,可是又怕皇后误会自己的真心。 思来想去,赵恒还是选择宿在自己的寝宫内。 吹了殿内的烛火,赵恒躺在床上闭目而思。 眼前人人绰绰,不知怎地他忽然仿佛看见了多月前的那一幕。 那是木南荨准备离开皇城的前一日,御书房内烛火跳动,王侁站在自己面前侃侃而谈。 他说,木南荨之所以如此猖狂,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完全是因为背后有梧桐苑给她撑腰。 这块绊脚石,必须搬走。 梧桐苑倒了,木南荨就会任由拿捏。 当时,赵恒也觉得这个办法极妙。 梧桐苑在武林消失,除了可以打压木南荨的气焰,还可以将武林第一门派的位置空出来,让欧阳山庄接手。 燕云十六州回来了,中原武林也能牢牢地攥在自己手中。 从此以后,他便可以高枕无忧了。 所以,在王侁走后,他紧急将欧阳靖召如皇宫。 通敌的罪名必须有人来背,到底是天波府还是梧桐苑欧阳靖自己选择。 经过了长久的挣扎后,欧阳靖还是无法丢弃将他抚养长大的杨家,选择了梧桐苑。 这样的选择完全在赵恒的意料之中,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欧阳靖居然和自己谈起了条件。 欧阳山庄可以倒,可必须要为萧炎留下血脉。 斩草不除根,这是大忌! 赵恒心中哪怕有一万个不愿意,却也不得不答应。 拿天波府威胁已经触碰了欧阳靖的底线,万一他狗急跳墙、鱼死网破。 多死几个人或者是少死几个人对于皇帝来说的确不算什么,可若是左手丢了天波府,右手再丢欧阳山庄。那他这些年的谋划,就全泡汤了。 权衡之下,他答应了! 赵恒从来没有见过梧桐苑,却听说那的确是个好地方。 恍惚之间,情景一转。 他仿佛看到了雁门山顶上的熊熊烈火,大火吞没了萧炎更吞没了欧阳靖。 他做了多年的欧阳靖,而在那一刻欧阳靖彻底变成了杨八郎。 杨八郎选择用自己的命,来偿还辜负的恩义! 赵恒大喊着八郎的名字,猛然睁开眼睛。 惊醒之际,他额头上的冷汗顺着两鬓淌进枕头里,耳边萦绕着梦中杨八郎对他的警告。 赵恒坐起身来,抬手将自己额头上的汗渍擦拭干净。 余光瞥见寝殿内,有一丝火光由远及近地慢慢向自己靠近。 赵恒紧张地问了一句:“谁?!” “陛下,是老奴!您又做噩梦啦?” “是你啊!”赵恒听到是房叶海的声音后暗自松了一口气,清了清喉咙后随口说了一句。 “上朝的时间就要到了……” 赵恒蹙眉,揉了揉太阳穴:“知道了,让她们进来吧!” 房叶海应了一声后,悄悄退了出去。 第157章 中原武林的腥风血雨 梧桐苑喜宴之上的一场风波,连累许多人葬送了性命。 欧阳天寒带着欧阳靖的棺椁回到汴京城后,偷偷地将其葬在了杨家的祖坟之中。 他想,这一定也是爹所希望的。 欧阳山庄被梧桐苑压制了十多年,他在心里始终不甘屈于人下。 现在,武林上被人称作“活阎王”的萧炎死了,梧桐苑的声望彻底被葬送在月前的那一场大火中,欧阳山庄顺理成章的代替了梧桐苑在武林之中的地位。 多年夙愿即将达成,可欧阳天寒对这样的结果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这就像是盗墓贼挖出了一个金碗,满心欢喜地捧回家,一进门儿却摔碎了; 又像是一个饥饿的食客吃了一碗美味的面条,打了一个饱嗝后,在无限回味美食之际,却发现自己的嘴里蠕动着一条蛆虫。 欧阳天寒抬起头,看了看高悬厅堂之上写着“天下第一庄”的官家御赐的匾额后嘲讽一笑。 “武林第一”而今对欧阳山庄而言已是囊中之物,它是梦想更是荣耀。 可欧阳天寒却从没有想到,竟是在如此情形之下将其得到手,心中略有遗憾,稍有不甘。 或许,这就是人的贪念和欲望。 当你想要得到一样东西的时候,为其可以不择手段,心中总有一股子狠绝之意。 可是,当你将它攥在手中的时候,却又会因为自己的手段不够高明,又或是名声不够好听而感到懊恼和遗憾。 而实际上,欧阳天寒始终没有明白自己的心。 他想要的,是“天下第一”这样的虚名吗? 如果是,他又何必在意这第一是如何得来的。 从始至终,欧阳天寒想要的不过是想将强者踩在脚下,成为更强的强者。 当他站在厅堂之中出神的时候,漠北一脸慌张的跑到近前轻唤了一声“公子”。 随后,便伏在欧阳天寒的耳边轻声低语。 “可知道此人师承何处?” 面对欧阳天寒的疑问,漠北无奈的摇了摇头,言道:“见过他的人,皆是一招致命。杀人,却不见血……” 欧阳天寒倒吸一口冷气,思索片刻后说道:“你刚刚说,此人每次都是午时下战书,子时上门较量?” 漠北点头回道:“这做派完全是仿照当年的萧炎,属下想或许此人与见真门有关。所以,便想请示公子,是不是可以顺着这条线去查一查?” 欧阳天寒伸手指了指一旁的椅子,示意漠北坐下继而说道:“见真门早在一年前就被灭门了,如今只剩下一个周闹在萧慕铖身边。所以,我估计这件事应该与见真门无关。” “或许,有人侥幸躲过一劫,活下来了呢?” 欧阳天寒摇头道:“绝对不会!当时,见真门众人皆如行尸走肉,老弱妇孺无一人幸免。那种惨烈程度,绝不可能有人逃脱。” 漠北面露难色,不禁问道:“如此一来,连唯一的线索也断了!这该如何是好呢?” “无妨!该来的,总是会来的……”欧阳天寒看着院子里光秃秃的树枝,微微一笑说道:“你传令下去,欧阳山庄从即日起,每个时辰多增加一队人巡逻。若发现可疑之人即可来报,未得我命令之前且不可轻举妄动。” “属下遵令!”漠北站起身来,拱了拱手后转身离开。 欧阳天寒坐在堂中,冷眼瞧着原本晴朗的天空霎时乌云密布,狂风大作。 地上的尘埃与枯叶腾空而起,大雨倾盆而至,整整下了一夜。 萧炎和欧阳靖双双归西不足两个月,平静了二十几年的中原武林,便再次掀起了腥风血雨。 武林各门各派人人自危,即便是白天也都大门紧闭,足不出户。 即便如此,却依旧无法躲避灭门之灾。 面对这个不知名的敌人,大家不自觉的就怀念起了萧炎,那个为中原武林惩恶扬善,匡扶正义的“活阎王”。 秋雨滂沱,倾盆而下。 它可以洗刷尘世的一切污垢,并使之焕然一新。 可是,人心中的污垢又该如何呢? 木南荨心中怀着对亲人和爱人的愧疚,日日煎熬着。 她本想一死了之,却因为心中挂念萧慕铖的安危而不得不苦苦的挨过煎熬的每一个日夜。 木南荨没有求死的心,却也没有求生的念。 她的身体仿佛感知到了主人的念想,虽然依旧照常吃饭休息,可是在短短半个月间,却已瘦得不成人形。 郭皇后曾亲口答应佘赛花,会极尽全力乎其周全。 故而,当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便将佘赛花诏进宫中,没有片刻犹豫。 一夜风雨凄凄,即便是明亮的秋日也无法取出瑟缩的寒意。 空荡的凝和殿中燃着炭火,如春一般和煦。 可木南荨的心中,却觉得苍凉无比。 她将自己蜷缩在被子里,双眼空洞的望着炭盆中的火焰,炙热的红色映着苍白的脸。 佘赛花看着眼前的消瘦不堪、面无血色的木南荨,不禁想起当年第一次见到这个丫头的情形。她坐在木南荨身边,伸出手心疼地抚摸着木南荨披散在背后的头发,哽咽着说道: “荨儿啊!你还年轻,后面有更长的路要走。打起精神来,好不好?” 木南荨慢慢地转过头去,她望向佘赛花眼神却一片茫然,轻声叫了一声“老太君”。 “荨儿啊……你能不能叫我一声祖母?与你失散多年,祖母都没有来得及抱一抱你!” 听到“祖母”这两个字,木南荨身体忽然一颤。 眼神中的迷离尽消,取而代之的是愤恨和不甘。 木南荨忽然跳起,摇头大声喊着“不是”。 面对她突如其来的癫狂,佘赛花有些措手不及。 片刻的微怔后忽然就反应过来,木南荨口中的“不是”或许指的是“祖母”这个称呼。 这意味着什么? 也许,这个孩子与杨家一点关系都没有! 也许,她就只是辽国皇族的孩子! 猜测至此,佘赛花倒吸一口冷气,而后扑上去用力捂住木南荨的嘴: “这是在宫廷内,休要胡言乱语!” 木南荨用尽全身力气扯下佘赛花的手,大叫道:“我不是你杨家的女儿,凭什么让我承担这些?凭什么要搭上梧桐苑众人的性命?!他们养我长大,却因为我的缘故被那个狗皇帝害死!” 佘赛花扬起手,狠狠地抽了木南荨一个嘴巴:“真正害死他们的不是别人,是你自己!是你的这张嘴!” 闻言,木南荨双手抱头,蹲在地上失声痛哭。将这些天积压在心底的情绪,一股脑的全部发泄了出来。 佘赛花知道,今日木南荨将会对自己说出一个惊天的秘密。 她的身世终于要明了了! 第158 年轻气盛,一时逞强所换来的无非是两败俱伤。 佘赛花盘膝坐在地上,伸出手将木南荨揽在怀中。 虽然心中已经知道眼前的这个女孩极有可能不是自己的孙女,却依旧忍不住想要温暖她,爱护她。因为在木南荨的身上,她仿佛看到了杨延琪的影子。 她们两个人都是内心柔软,外表坚强的姑娘。 想到自己的女儿,佘赛花心中不禁一阵钝痛,揽住木南荨的手臂不自觉地又紧了几分。 “老太君,这几日我忽然看懂了杨姑姑……明白了她为何总是微蹙着双眉,为何她看向我的时候眼中会略微透出羡慕的神色,为何小的时候眼中皆是干枯的寂寥。” 木南荨说着,忽然坐直身子,望着佘赛花的双眼,问道: “老太君,你看看我的这双眼睛,它是不是与之前不一样了?它越来越像杨姑姑眼眶子里的那对眼珠儿了,对吗?我到底……还是失去了他们……” 木南荨的这几句话,就像是一把冰冷的剑直插入佘赛花的心底,又冷又疼。 她颤动着双唇,说道:“若说这世间最苦的绝不是你们,我佘赛花这一辈子随父、随夫戎马驰骋,杀敌无数。头颅涌出的殷红热血对于我来说,就像你们梳妆台上的胭脂。或许是我的杀戮过重,损了阴德。中年丧夫、丧子,扔下一门子的孤寡靠老身撑着。可你瞧……我不也是活到这把年纪了?” “老太君您是女中豪杰,巾帼英雄,为了天下黎民可以抛弃一切。可我不是……我更不想!我只想永远依偎在师娘温暖的怀抱中撒娇,跟在师哥的身后耍赖,还有师父那副被我气得火冒三丈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他们不会回来了,那样的生活我永远回不去了!” 佘赛花用袖子摸了摸自己的眼泪,紧紧地握住木南荨的手说道: “这是一个人成长必须要经历的过程,没有人能陪你走过这一生。你要习惯孤独,习惯了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木南荨苦笑着问道:“那老太君,您习惯了吗?您若习惯了,就会放下身边的一切,更不会冒着株连九族的风险保护我。” 佘赛花闻言心里一沉,她盯着木南荨的眼睛仔细的观瞧。 那里有痛苦,有悔恨,更有绝望。 她的目光就像是契丹族的箭矢一般,锋利的可以穿透皮肉抵达心间。 佘赛花忽然仓皇的深处手,蒙住她的双眼说道: “孩子,人活一生不需要看透,要学会闭上眼睛。以免那些腌臜的真相进驻心底,无休无尽的折磨你。” “不!”木南荨将佘赛花枯槁的手拽下来,坚定的回道:“我宁愿清醒的承受痛苦,也不要混沌的享受喜悦。老天爷赐给我们一双眼睛,不就是干这个的嘛?眼睛不是痛苦的根源,跳动的那颗心才是。江湖厮杀,难免丧命。更何况,师父这么多年不止一次帮助军队抵御外贼。我的心里,是有准备的!” “既然你有准备,为何还会如此痛苦?” “那是因为,师父在我心中是顶天立地的忠义豪杰,他应该死的轰轰烈烈。可如今,他却为了我……如今人都没了,还要被朝廷泼一身的脏水。他英雄一世,临了却如此窝囊。还有师哥……他是那样的明亮,温暖。他本应有更好的未来,如今却被溺死在这污秽的阴谋之中。” 木南荨通红着双眼,撕心裂肺的吼道:“心底的放不下,是因为意难平!” 她说的佘赛花完全明白,此时竟也无言以对。 只能将她用在怀中,给予仅有的温暖。 “若你心中对萧炎夫妇心存愧疚,那就更应该好好地活着。萧慕铖经历了家破人亡,如今你是他活下去惟一的希望。也是你此生,报答萧炎夫妇唯一的希望。” 佘赛花犹豫许久,才将这句话说出口。 此刻,木南荨正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难以自拔。当她泪如雨下的趴在佘赛花肩头的尽情释放自己内心痛苦时候,却听到了萧慕铖还活着消息。一时间,竟有些回不过神来。 木南荨抬起头,慢慢地将自己的视线再次移动到佘赛花的脸上。 内心既兴奋又紧张,她小心的留意着佘赛花脸上每一个细微表情的变化。 木南荨看到,在那双浑浊而明亮的眼眸中倒映出了自己苍白而消瘦脸庞。 “您是说萧慕铖还活着?”她将声音放的极轻,小心翼翼地询问。 仿佛生怕惊醒地狱的恶魔,生怕它再次爬到人间,来到自己的身边,将她此生唯一的希望捏碎。 时间在一点一滴的流逝,木南荨紧紧地盯着面前这个为她带来唯一希望的人,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 她看到了,看到佘赛花微微点头。 这是一个确认的动作,一个将她周身悲伤驱尽的动作。 木南荨惊喜地用双手捂住自己嘴,死死地将呜咽声堵在喉间。 良久之后,她的身子猛然向后倒去。 这动作来的太突然,突然到佘赛花的手还没能来得及触碰到她的衣角,人就已经躺在了冰冷地上。 虽然,寒冬刚刚来临,可她的心却已经迎来了春天。 木南荨面含微笑闭上双眼,尽管脊背感受着地面的冰冷,可覆盖在心间的那一层寒冷的冰霜,却一下子破裂了。 四肢百骸逐渐柔软,灵魂猛然出窍飘在空中。 绝望之后的希望,才是这人间最美的景象。 木南荨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呢喃道:“太好了!他还活着,他一定要好好地活着!” “所以孩子,只要你好好的,这一切虽然无法回到最初的样子,可前路却依然美好!” 木南荨闻言,突然正看双眼坐起身子咬牙道: “老太君,您知道嘛?要想让一个人痛苦,就要毁掉他心中最珍视的东西。这是我从你们大宋皇帝那里学来的……” 佘赛花闻言暗道不好,正声问道:“你要做什么?” 木南荨咬牙回道: “如今师哥活着,我也活着,这真是老天有眼。天下的恶人,绝不会有好报!当初他既然敢下手,我也绝不会让他好过!他想要的燕云十六州,想要边关安稳,想要美梦入眠,想要巩固皇权,我就偏不让他如愿!我会亲手,毁掉这一切!” “荨儿,孩子!”佘赛花从地上艰难的爬起来,跪在她面前说道: “我知道,你既然敢说就一定能做到。刚刚你说自己不是杨家孩子的时候,老身我就已然猜到你真是的身份了。你受了极大的委屈我知道,可是不管如何官家还是为萧家留了一条血脉。我老太婆肯求你,可不可以息事宁人?” 木南荨伸出手,将佘赛花从地上搀起来扶到床上坐下: “事到如今,老太君还没有看清杨家所效忠的是什么样一个君王吗?您和杨家叔叔们为何还要护着他?” 佘赛花痛苦的闭了闭眼睛,无奈的回道: “这满朝文武都知道官家他生性凉薄,可是放眼天下从古至今,又有哪个君王不然是如此呢?你说他凉薄寡恩也好,说他为了巩固皇权不择手段也罢。可是有一点我们却不能忽视,这个国家在他的手中逐渐昌盛,百姓也越来越富足,这是不可争的事实!” “所以,你们就毫无底线的助纣为虐?” “我不是为了他求情!”佘赛花用力地拍这大腿,解释道: “你当我说了这么多的话是为了他?我是为了这天下的百姓啊!你到边关去过,你也见过边关百姓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你若是为了他而意气用事,那中原这几十年的安稳必然毁于一旦,民不聊生。若真如此,那百姓何辜啊?” 佘赛花的一番话,木南荨竟无言以对! 就在她低头沉默之时,门外传来了窃窃私语之声。 殿门被推开,房叶海面含微笑的走进来: “老奴问佘老太君安!” 佘赛花赶紧站起身来,回道:“房公公,好久不见啊!这个时候前来,可是替官家宣旨的?” “老太君,老奴只是来传句话儿的。管家说木姑娘来宫里也有些时日了,想必也想见见家中众人。既然今日老太君前来探望,那今日就将木姑娘接出宫吧!” 佘赛花闻言迈步走到房叶海身边,低声问道:“官家怎么忽然改了主意?” 房叶海乐呵呵地笑道:“这还要多亏了皇后娘娘……” 佘赛花忽然就想起,皇后娘娘当日在天波府的承诺,心中涌起了无限的感激之情。 “房公公,请带老身叩谢官家和皇后娘娘。至于荨儿,她自江湖而来自然是要回到江湖中去的。我会将她送到欧阳山庄,请陛下安心!” 房叶海回佘赛花道:“老太君放心,老奴一定将话带到。只不过……” “房公公有话不妨直说……” “管家此刻在御书房,想请木姑娘前去说几句话。” 佘赛花先转头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纹丝不动的木南荨,随后对房叶海道: “请公公在殿外稍后……” 房叶海微微一顿,随后说道:“莫要让官家久候……” 第159章 大宋皇宫,御书房内。 赵恒先是命人摘去了木南荨的镣铐,然后又屏退了众人,身边只留下了房叶海。 木南荨环顾四周后,面无表情冷冷地问道: “陛下先是命人将民女的镣铐卸下,随后又将众人都遣出去,难道不怕我弑君?” 赵恒先是一怔,随后呵呵笑了起来。他仿佛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不禁摇头回道:“朕还真是不应该同你置气,这样的话你居然都能问出口,还真是个孩子!” 房叶海偷偷看了一眼木南荨后,走到赵恒身边担忧的说道: “陛下,老奴觉得是不是让禁军……”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赵恒便问道:“禁军?叫禁军做什么?她是个孩子信口胡说,怎么?你就让她轻易吓唬住了?她不敢!” “陛下……”房叶海虽没有见过,却也曾听闻木南荨轻功卓越,出手迅捷。 于是,心中一紧手脚冰凉。 赵恒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劝了。 随后,又气定神闲的看向木南荨,说道:“你一定不敢!” “我为何不敢?” 赵恒站起身来,踱步来到她面前道: “你是个聪明孩子,绝不会在同一个问题上摔倒两次。” 木南荨闻言,不仅冷哼道:“陛下还真是谬赞了,若论聪慧民女同陛下比起来,还是相差甚远呢!” 赵恒饶有兴致的看着端详着面前的这个小姑娘,不禁仰面大笑。 他亲手为木南荨搬了一个绣墩,说道: “这不是心里话!你身子虚,咱们还是坐着说话吧!“ 木南荨闻言后一动不动,半眯着双眼看向赵恒。 在她的印象中,这个男人每次见到她的时候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他是大宋朝的天子,自然习惯了颐指气使的面对所有人。 但是今天,当他独自面对自己这个小姑娘的时候,忽然间就转变了态度。 与那日在凝和殿中,当着寇凖和杨五郎的面所表现出来的惊惧和害怕相比,这才是一个君王该有的胆魄与气度。 木南荨顿时觉得,赵恒远比自己想想的要可怕,面前的这个外表儒雅的男人及其会演戏。 此时此刻,他的心中应该是又在酝酿着什么阴谋等着算计自己。 “你……是不是恨死朕了?”赵恒与她对视,发现她神情紧张,眼神除了警惕与防备外还夹杂着些许愤怒。 他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普天之下,或许也就只有你敢如此光明正大、心无旁骛的恨朕。这样的态度朕来说,还真是宝贵的很!” 房叶海闻言一惊,他知道皇后娘娘曾用自己的家族向杨家保证,定护木南荨周全。 于是,叶房海噗通一声赶紧跪在地上乞求道:“请陛下赎罪,莫要与木姑娘生气。您刚刚也说了,她还是个孩子,也自然无法体会到陛下的苦心。” 赵恒皱着眉头,轻声斥道:“你能不能不打扰朕?能不能让朕也说说心里话?要不,你也退出去吧!” 此话一出,房叶海和木南荨两个人皆有些回不神儿来。 按照赵恒以往的脾气,此时应该雷霆暴怒才对。 如今这样的态度,不禁让人想起“君心难测”这四个字。 奈何,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房叶海无奈之下也只能跪在一旁不再说话。 “其实,这世间恨朕的人绝不单单只有你一个。我的兄弟,我的臣子,又或是我的敌人,他们都有理由来恨朕。只不过,他们与你却不同,这些人只敢将这恨意压在心底。”赵恒苦笑一声,继续说道:“没有人会理解朕的孤独,在这绝顶之上除了恭敬之外便再也感受不到其他。所有的爱、恨、情、愁都可以被恭敬所代替。” 木南荨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赵恒,竟然感受到了看到了他周身的无限落寞。 就在这一瞬间,她竟然心软了,竟然会有一点心疼。 但是,这样的情绪也就只是一瞬而已。 因为,木南荨立刻就想到了无辜往死的梧桐苑中人。 一想到自己的亲人都是因赵恒才送了命,她刚刚软下来的心肠便又恢复了之前冰冷。 木南荨双手叠于身前坐在绣墩上,一脸嘲讽地说道: “其实,除了恭敬之外他们还有惧怕。而这些,也不过是陛下自己造成的。” 她言下之意,赵恒如今的孤独根本不值得同情。 “惧怕?他们惧怕的不过是皇权而非朕!如果皇权此时落在你手上,他们也同样会惧怕你!” 木南荨摇了摇头,不禁替忠心耿耿的满朝文武和军中将士而感到心凉。 她问道:“陛下如果这样说,那么杨家的忠心又算什么呢?除了杨家,朝廷上还有许多对您忠心耿耿的臣子。若今日这番话被他们知道了,岂不寒了人心?” “他们是对大宋的百姓忠心,是对这大宋的江山忠心,于朕毫无关系。小丫头,你以为这孤家寡人的称谓是历代帝王无病呻吟吗?” 赵恒的这一番言论,让木南荨陷入了沉思,她想起了之前佘赛花对自己说的那些话。 她说,杨家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大宋的百姓。 木南荨曾以为,佘太君的这番话是作为臣子“不足为外人道”的密语。 却不曾想,这居然是君臣之间无需多言的默契。 彼此心知肚明,整日里却依旧在朝堂之上做戏。 木南荨以前总是觉得江湖险恶,而如今她忽然又意识到了庙堂的奸诈。 假如江湖与庙堂皆无净土可言,那么此又为谁之过呢? 赵恒端坐在上,看到逐渐陷入沉思的木南荨,他知道自己说的话对方听进去了。 压在胸口的那颗大石头,忽然间便减了重量。 赵恒清楚,自己在为一天胸间的那块大石头就不可能消失。 “陛下,您与我年纪相差甚远,家世背景也毫无相同之处。为何今日,要对民女说这些呢?”木南荨抬起头直视赵恒,将自己心中的疑惑问出口。 赵恒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道: “自唐朝灭亡之后,中原便形成了藩镇割据、自拥为王的局面。中原百姓长期遭受战乱之苦,民不聊生、哀嚎遍野。在那短短的五十七年里,中原这片土地上不知道更换了多少个统治者。统领的将军们时常变脸,一个不开心便举兵闹事。朕虽然没有亲眼见过那样的场面,可仅凭想象也能知道百姓们过得什么样的日子。所以,当太祖皇帝统一了十国之后便整日忧心,大宋会重蹈十国的覆辙。虽然他老人家也曾统领千军万马,可当做了皇帝后却不得不请人替自己带兵。如此一来,他同样也会处于被推翻的恐惧之中。所以陈桥兵变后,便有了杯酒释兵权。这是皇帝的寡恩,更是情势之下的无奈。” “可是陛下,民女……” 木南荨张嘴刚要说话,却被赵恒打断。 他朝摆了摆手,说道: “这天下名义上是皇帝的,可实际上呢?当皇帝治理国家的时候,他的权利就会受到许多牵制,尤其是当其性格软弱,态度不够强硬,手段不够残忍的时候。很容易,就做了他人的傀儡。所以当朕的心中憋屈了,苦闷了又当同谁去说呢?前朝的大臣,还是后宫的嫔妃?不能说,谁都不能说。朕既然拥有了无上的皇权,就自然要承受它带来的痛苦。这些话原本不该对你说,可谁让欧阳靖去了呢……” 当木南荨听到“欧阳靖”这三个字的时候,便再次想到了梧桐苑众人的无辜。 她红着双眼咬牙问道: “所以,当陛下心里有苦闷的时候,就用无辜人的性命来寻求开心嘛?” 第160章 赵恒看到木南荨的眼中流露出了悲伤,他知道,欧阳靖的名字让其想起了梧桐苑的毁灭,想起了萧炎夫妇的枉死。 对,就是“枉死”。 赵恒深深地瞧了她一眼后,淡淡的说道: “朕知道你心中所想,只不过梧桐苑的灭门,你与朕都脱离不了干系。” 木南荨听到赵恒这样说,心中不禁愤怒起来。她赫然站起身来,向前迈了几步问道: “明明是你下令将他们都杀了,与我有何干系?你以为,你当个皇帝就能随意给人按罪名?” 叶房海虽然一直跪在赵恒身侧,却始终留意着木南荨的一举一动。 所以,当他看到木南荨站起身来愤怒向前的时候,心中一跳。赶紧站起身来,仓皇扑到赵恒身前,说道:“木姑娘这是做什么?仰面视君已是大不敬的死罪,如今竟然还敢……“ 房叶海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听到自己背后传来一个似怒似笑的声音:“退下去……” “陛下啊……太危险了!” 赵恒伸出手将房叶海推至一旁,满不在乎的对木南荨说道: “作为帝王,朕有一千种理由让萧炎死,也有一千种理由让萧炎免死。而梧桐苑的去留,也只是朕一念之间的事情。如今的局面,皆因当日你在凝和殿藐视君上,目无皇权,一意孤行以言语将朕激怒的结果。每当提起梧桐苑的时候,你的眼中皆是崇拜,仿佛一统天下的是他。丫头!一切祸事皆因呈口舌之快而起,你的这张嘴不仅害死了萧炎,更是连累欧阳靖也丧了命。” 木南荨恍然大悟,忽然想起了刚才赵恒说的话。 他曾说过,“谁让欧阳靖去了呢……” 师父师娘、欧阳叔叔都死了,怪不得刚刚见到老太君的时候,觉得她面色有些不佳。 他们的死,真的都是自己的错吗? 因为一时的口舌之快,就让师哥和天寒大哥两个人成了孤儿。 她又有何面目,再见他们二人? “不是……不是这样的……”木南荨拼命摇着头,想要再同自己面前的赵恒分辨一番。 可是张了半天的嘴,除了“不是”两个字以外,她竟然什么都说不出来。 正所谓三人为虎,当佘赛花和赵恒的说法不谋而合的时候,木南荨的心中不禁生出了疑惑。 她曾坚定的认为,梧桐苑众人的枉死都是赵恒冷血寡恩的结果。 然而如今,却动摇了。 难道,真的是自己造成的吗? 木南荨呆呆地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心中暗道: “真是我自己的这张嘴,害了那些无辜的人吗?” 赵恒轻叹一声,起身来到木南荨身旁,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 “孩子,出宫去吧!好好照顾自己,好好地活着。你的肩上,还有未完成的使命。说实话,朕还是喜欢以前的那个你。以前的你,总能让我想起她……” 言罢,赵恒举步朝书房外走去。 快到门口的时候,木南荨却开口再次问道:“陛下口中的她,可是杨姑姑?” 赵恒脚下一顿,微微侧首。 半晌之后,他再次举步离开了御书房。 从始至终,赵恒一句话都没有说。可他一瞬的侧首,在木南荨眼中却好似千言万语。 或许,他也曾喜欢过杨家姑姑。 因为喜欢,才会去杨家求亲。 按照佘赛花的意愿,房叶海奉召派出一队禁军将木南荨护送至欧阳山庄。 从皇宫到欧阳山庄只需半柱香的时间,尽管如此,在这一路上她还是想了许多。 这些年自己一直被梧桐苑庇佑着,她从未碰到过什么坎坷。 师父师娘的骄纵,让她生出一副胆大泼天、心直口快的性子。 木南荨的心中,根本藏不住秘密。 就在刚刚同赵恒在御书房说话的时候,她差点将自己的身世脱口而出。这样的念头,至少动了三次。 如果,她真的一不注意将次秘密脱口而出了,无论是对杨家还是欧阳山庄,又或者是死里逃生的萧慕铖,都是塌天之祸。 生了将近二十年,性子不可能变了。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永远都无法开口。 但在此之前,她想要亲口对萧慕铖说声抱歉。 木南荨抵达欧阳山庄后,一道赐婚的圣旨便接踵而至。 赵恒虽然解开了她身上的镣铐,却又用一道圣旨将她死死地锁在京城。 自从宫内出来,住进欧阳山庄之后,木南荨只对欧阳天寒说过一句话。 那日阳光极好,欧阳天寒正在后院练功。 忽然,大门口的守卫满头大汗、着急忙慌的跑到他面前,气喘吁吁地说道: “宫里派人来,说是要将梧桐苑的木姑娘暂时安置在咱们府上。此时,人已经到门外了……” 欧阳天寒听罢急忙扔了手中的刀,赶至大门外。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当两个人再见面的时候,欧阳天寒望着眼前既陌生有熟悉的木南荨,有一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他十分开心的将木南荨迎进门,派人为她安排舒适的院落。 而木南荨的脸上始终挂着无喜亦无悲的表情,刚刚进门她便对自己说: “劳烦欧阳庄主,给南门大街的东西教坊送封信。邀请师哥来山庄,我想见见他。” 整整三个月,这是她对自己说的唯一一句话,也是最后一句话。 不管他如何努力,木南荨的心底都毫无波澜。 直到萧慕铖出现的那一刹那,她的冷漠顷刻之间就崩塌了,眼中再次透出了对生活的渴望。 从那天开始,木南荨的手中凭空出现了一把长箫。 每日里,总有大半日的时间在院中练功。 今年自进了冬日之后,汴京城每个几日就会下一场雪。 寒冷的冬风,将往日街市的繁华一吹而散。 咸平六年(公元1003年),十二月初六。 欧阳山庄喜气洋洋,前来道贺的人络绎不绝。 这是木南荨第二次出嫁,武林众人对此事虽然由颇多微词,但是却无一人敢多言。 究其原因,无非是因为这一桩婚事乃是皇家所赐,成婚之日又派人送来贺礼,可见官家的重视程度。 其次,众人也是忌惮欧阳山庄如今的威望和势力。 但是当萧慕铖出现在欧阳山庄,三人对面而立的时候,这些人彻底绷不住了。 一时间,议论之声此起彼伏,就连奉命出宫的房叶海也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众人不禁在心中冷笑,纷纷猜测萧慕铖此次定是来抢亲的。 第161章 “秋欲尽,暮迟迟,梅香时。帘半卷,星月垂。几行书,红烛泪,雁未归。 待春来,花尽开,忘纷扰。携手观,风吹竹,烟沙缈,水无尽,浪淘淘。” 木南荨在这封书信中,说尽了此刻的无奈、悲苦,同时更许下了与萧慕铖的未来。 所以,他携梧桐苑诸位堂主来至欧阳山庄,只是为了送礼给木南荨撑一撑场面。 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过分的举动。 欧阳天寒的这场婚礼进行得极其顺利,这样一来,躲在一旁准备看热闹的人不觉有些失望。 而当消息传至宫内和天波府的时候,房叶海和佘赛花却是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十日后,武林之中发生了一件大事。 兴隆县北,伏凌山上的暮雀门被人一夜之间灭门。 据传说,门内弟子皆被一刀毙命。虽然尸横遍野,却不见一滴血。 如今,冲天楼成了一座只剩下雀鸟啾鸣的空楼。 而司雀台上的那座木亭,去被人用刀劈成了两半。 消息传到欧阳山庄之时,就连见惯了生死的漠北都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欧阳天寒因为愤怒,脑门上的青筋暴起,他咬牙说道:“简直是禽兽之举!纵观中原武林,这些年来也只有暮雀门的门徒皆女子。此人如此做,其目的就是为了引起众怒。” “可是,引起众怒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 欧阳天寒看着漠北,旋即回道: “此人行踪甚是诡异,即便是中原武林各门派联手,也不见得能将他找出来。从古至今,民间对于鬼神的存在便是众说纷纭。你可知为何?” 漠北低头想了想,焕然大悟道: “他在赌人性!若各门派的人联手将中原武林翻个底儿朝天后,依旧找不到此人的时候,他们心中就会产生猜忌。到时候,盟友便会因此而反目。中原武林,便会不攻自破……” 欧阳天寒点了点头,随后吩咐漠北道: “荨儿与暮雀门的掌门人妙颜感情甚好,所以此事你暂且隐瞒,只您我知晓便可。另外,你赶紧去一趟东西教坊,请梧桐苑的少门主前来,” 漠北小声提醒道:“可是公子,这梧桐苑已毁啊……” 欧阳天寒说道:“梧桐苑虽毁,可三十六堂尚在……实力依旧不可小觑!快去吧……” 漠北应了一声后,转身离去。 萧炎虽然死了,可是各位堂主却依旧忠心与萧慕铖。 如此一来,梧桐苑东山再起也不是没有可能。 如果真如此,欧阳山庄到那时又该如何自处? 斩草要除根,否则春风吹拂之时,一定会漫山遍野的再生出来。 漠北低头一边盘算,一边朝外走。 等他行至在大门外的时候,却恰巧碰上了萧慕铖。 漠北先是一愣,随即抱拳行礼说道: “属下正要去请门主,没想到您就来了。我们公子正巧要有事情,同您商议。” 萧慕铖应道:“快去带我去见你们庄主……” “瞧您这神态,想必已经知道了!” 萧慕铖闻言没有回答,只是定定地看着他,半晌后微微点了一下头。 漠北心下一凛,望向萧慕铖的目光逐渐有了变化。 然而,当萧慕铖感觉到了对方的杀意后却是不以为然的一笑。 他提醒道:“可否劳烦漠北兄弟,给在下带个路?” “在下这就给萧门主带路……” 漠北闻言迅速收回目光,带着萧慕铖朝前院花厅走去。 “你还没有去吗?”欧阳天寒语气不佳的问道。 漠北只是恭敬地看了一眼自家主子,不言不语地行礼后便推至一旁。 此时,欧阳天寒才看到漠北身后的萧慕铖。 见到他之后,欧阳天寒面色一喜,迎上去道:“你怎么会来的这样快?” 萧慕铖指了指一旁的漠北回道:“今日我本就打算来找天寒大哥的,结果又凑巧在门口见到了他。听说漠北说,天寒大哥有是要找我?” “正是!”欧阳天寒先是朝漠北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出去在门口把守。 随后关上花厅的大门,将暮雀门被灭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萧慕铖面无波澜的喝了一口茶,问欧阳天寒道:“就这些?” “不然呢?你还嫌乱子不够大嘛?你与我的父亲刚刚去世,武林上就出了这样的事情。简直是趁火打劫,欺人太甚!” 与欧阳天寒的怒气相比,萧慕铖就先得淡定许多。 他微笑拍了拍欧阳天寒,劝道:“莫要生气……好好的一张小白脸,硬生生被气成了关公!” 欧阳天寒及不可思议的望着他,回道:“你不生气?” 萧慕铖摆了摆手,轻声道:“我压根就不在意,又何谈生气呢?我只想知道,这件事情天寒大哥有没有同师妹讲过?” 欧阳天寒听他这样说,不禁瞪眼道: “她与妙颜的关系极好……你俩成亲那日我就看出来了!这么大的事情,当然是要瞒着了!在你眼里,我就如此不知轻重嘛?若真是如此,欧阳山庄让给你好啦!” “我不就是随口一问嘛……天寒大哥竟然还恼了!小弟给你赔个不是,可好?” “赔礼倒是不用,我今日叫你来主要是想商议如何将此人找出来!” 萧慕铖大手一挥,冷笑道:“你若知道他曾经干出来的那些事儿,就不会想要找到他了。” 欧阳天寒赶紧他问道:“如此说来,你知道这个人是谁?” 萧慕铖拨弄茶盏的手微微一顿,随后说道:“见真门,就是毁在了他的手中!” “你说什么?!”欧阳天寒只觉得头皮一麻,随后赫然起身,“若真是如你所言,恐怕这武林之中没有任何一个门派可以置身事外。” “所以,我这次来也是想与天寒大哥商量一个万全之策,让他永远消失!” “莫要再绕弯子了,你到底又何良策速速道来。” 萧慕铖站起身来,走到欧阳天寒身侧,趴在他耳边小声地将自己的计划道与他知。 漠北听从命令,始终警惕地守在门外观察着周围的动静,不敢有一丝懈怠。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屋内传出了欧阳天寒和萧慕铖争吵的声音。 隐约听着,仿佛是因为一个女人。 漠北还没缓过神儿来,他背后的门被人猛然拉开。 萧慕铖从花厅内盛怒而出,一边都一边大声吼道: “既然如此,我梧桐苑从此和你欧阳山庄势不两立!” 他的话音还未落地,花厅内就飞出一个茶盏直愣愣地砸在萧慕铖的背上。 茶盏应声落地,应声而碎,萧慕铖随即喷了一口血。 他先是转身,冷笑着看向花厅,随后将嘴角的血迹擦去,咬牙说道: “欧阳天寒,与我作对你可不要后悔!” “萧慕铖,以梧桐苑时至今日的地位,如何与我欧阳山庄抗衡?” 欧阳天寒优哉游哉的漫步而出,满眼嘲讽的看着萧慕铖。 “既如此,萧某就告辞了!” “慢走……不送!” 漠北呆立在一旁,望着萧慕铖离开后,不禁疑惑地看向欧阳天寒。 “你看什么?没见过打架的?”欧阳天寒双眉一横,不禁大声训斥道:“我与那姓萧的在花厅争吵的时候,你听到了没有?” 漠北恭敬地回道:“争吵之声,时隐时现,一时之间属下也难以确定,所以才……” “狡辩!你给我滚进来!” “是!”欧阳天寒从来没有对漠北发过这么大的脾气,一时之间他也有些委屈。 可是,主子就是主子。别说斥责,即便是挥刀削首,漠北也不能有任何怨言。 第162章 萧慕铖走后没多久,天色忽然就逐渐暗了下来。 覆盖在土地上的残雪还没有化净,天上又再次飘起了雪花。 “公子,刚刚你们……”漠北跟随着欧阳天寒来到花厅内后,刚想开口询他与萧慕铖问争吵的前因后果,却被欧阳天寒及时制止。 他先是抬手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然后带着漠北穿过前院的花厅来到书房,并小声说道: “你派人,将这里面的内容散播出去……” 漠北接过欧阳天寒手中的信封,疑惑地问道:“公子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欧阳天寒神秘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回道:“打开信封一看便知……” 漠北将信将疑的把信封里的内容粗略读了一遍后,恍然大悟道: “原来,刚刚公子与萧门主的争吵是做戏啊?”漠北一边将信封折起来揣入怀中,一边说道,“不过,公子下手可是够狠的!那茶盏是带着四五分内力出来的,萧门主这内伤恐怕不轻啊!” 欧阳天寒摇头说道:“梧桐苑的慧定心法乃是上乘的内功,那点小伤对于他来说不足挂齿。” “那公子就先休息吧!属下告退……” “你等等……”欧阳天寒将漠北叫住,语气中略带不满的说道:“你这称呼是不是得改改了?” 漠北先是一愣,随后满头雾水地问道:“属下一直都是这么称呼的啊?如今要如何改呢?” 欧阳天寒撇了撇嘴,说道:“前些日子我大婚,看看人家梧桐苑各位堂主都是如何称呼萧慕铖的?他们虽然都是年近半百的前辈,可是面对他的时候却恭恭敬敬地唤一声门主!” “懂了!”漠北一拍大腿,朗声说道:“从今儿起,属下就改口称呼您为庄主。” “不单是你自己,整个欧阳山庄上下从今以后都要改口!” 漠北含笑应承着退出了书房,他站在门口轻轻地拍着胸脯暗道:“公子与萧慕铖二人皆是少年英雄,他们二人若能联手摆平了此次江湖危机,这中原武林怕是真的要翻天覆地,改换新颜了!” 南北大街上的东西教坊,常年客满,终日丝竹不绝,四季的花酿酒更是扬名整个汴京城。 三日前的深夜,东西教坊的后院闯进了两名浑身是血的蒙面女子。 由于伤势过重,二人皆昏死在了后院花园的雪地之中。 当晚,东西教坊的伙计赵生在巡夜的时候恰巧碰上。 他一眼就看到了妙颜身上的木雀,并知道此二女定于萧慕铖关系匪浅。 于是,赵生片刻都不敢耽误,赶紧跑到任月芳的房中去报信。 当萧慕铖和任月芳两个人收到消息,赶到后花园的的时候。 她们身上雪白的衣裙,早已经被血染成了粉红色。 窗外的白雪、红梅与窗旁的青衣相呼应,远远望去犹如一幅绝美的工笔画。 萧慕铖行至教坊后院的回廊之上,怔怔地望着妙颜出神许久,眼中渐渐浮起一丝怜惜。 他知道,此时此刻的妙颜心中定是十分难过。 暮雀门的几大弟子,全部命丧在丁苍生的刀下。唯有昔心随她逃了出来,此刻却因为伤势沉重,生死难料。 萧慕铖推开春雪斋的门,轻声地走到她身旁。 本是想劝慰她几句,可想了半天却是半个字儿都没有说出口。 “怎么不说话?”妙颜望着园子里那株火红的腊梅,厌厌地问道。 “满肚子的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萧慕铖伸手,隔着轻纱摸了摸她脸上的那道疤痕又说道,“我一定会遍访名医它去掉……” 妙颜微微一笑,说道:“如今能站在这同你说话,算我命大。这疤痕……无所谓了。” 说话间她将目光收回,关上窗子后小声问道:“欧阳山庄那边,如何?” “放心吧……我一定会杀了他,替暮雀门报仇的!” 提起暮雀门,妙颜的鼻子一酸眼泪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 眼看着泪珠即将滑落的时候,她却咬着牙将其硬生生憋了回去。 妙颜冷声说道:“身为掌门,却不能护门下众人周全已是我无能所致。如今,却连报仇都要劳动你,我也没有脸去见师父了!” “你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全,想这些做什么?”萧慕铖扶着妙颜坐下,继续说道:“丁苍生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当年在见真门的时候你我就已经见识过他的手段。除了暮雀门外,这已经不是你一门的恩怨。为武林除害这件事,无论是当年的梧桐苑,亦或是如今的欧阳山庄都责无旁贷。” “那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动手?”妙颜继续问道。 萧慕铖回道:“这件事不能心急。按照你之前的描述,丁苍生的刀法已经达到了人刀合一的境界。如若不好好部署,我们几乎没有胜算。” “黄泉杀魂刀如此厉害,竟然连你都难以抵挡?”妙颜对于萧慕铖所说的话有些似信非信,将信将疑。 萧慕铖叹了一口气,摇头回道: “厉害的不是刀,更不是持刀的人,而是心中的魔!正所谓:刀出鞘,见血方可归!” 他的这一番话,让妙颜不禁想起了暮雀门当时的惨状。 丁苍生的刀疾如狂风,快如闪电,视性命如草芥,杀人似斩草。 尤其是那一双诡异莫测的眼睛,每当回想起来,妙颜心中都不禁阵阵发冷。 午夜梦回,惊惧挥之不去。 妙颜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咬了咬发苦的舌尖,问道:“假如没有荨妹妹,你会不会爱上我?” 这句话,犹如一柄剑毫无预兆的长驱直入心底。 萧慕铖此刻脸上的笑容极不自然,双眸中复杂的神色出卖了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妙颜见他望着自己出神,久久不回答自己的话,便再次问道: “为什么不回答?” “按照你的性格,我以为这辈子你都不会问出这句话。”萧慕铖顾左右而言他,心中极力想逃避这个问题。 “之前不问,是怕一旦将此事挑破,你会远我而去。” “既然,你已经选择将它藏在心里一生一世,如今又为何宣之于口呢?” 妙颜闭了闭眼,冷冷地回道:“之前,我奉师命执掌暮雀门,在江湖助你一臂之力。若我将心思挑破,按照你的性格一定会与我老死不相往来。我不能,有负师父她老人家的嘱托。而如今暮雀门不在了,妙颜于你而言再没有什么用处。所以……” “你不用再说了……”萧慕铖呼吸急促的站起身来,盯着妙颜看了许久,“关于你问的这个问题,我很难用‘会’或者是‘不会’来回答。妙颜,我对你的感情同普通人比起来要深厚,同荨儿比起来要复杂。” “这就是你的答案? 萧慕铖坚定地点了点头,说道:“我对你的感情难以言表,希望你可以明白。” 妙颜思索片刻后,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个答案,比我想象的要好很多。” “好好休息吧!不要总想以前的那些事情,更不要过多自责。我去替你,瞧瞧昔心……”萧慕铖言罢,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春雪斋。 咸平六年,冬月,大宋接连发生了两件大事。 江湖上盛传,梧桐苑和欧阳山庄的两位当家人,因为一个女人而大打出手,彻底决裂。 而在朝堂之上,赵恒准静戎军统领王能所请,诏命顺安、静戎、威虏三地并置方田,凿河用以遏制辽国骑兵来犯。 这一月来虽然雨雪甚多,可却丝毫没有影响汴京街市上的繁华,反而越来越热闹。 眼看着即将过年,汴京城百姓的脸上都洋溢着喜庆的笑容,每家每户都张罗着打扫屋舍,张灯结彩,准备迎接新的一年。 而东西教坊和欧阳山庄却因为是新丧,所以并没大肆张罗。 自暮雀门倾覆后,丁苍生仿佛一下子凭空消失了,足足一月有余没有任何音信。 第163章 朝歌夜弦,明星荧荧。 咸平六年的除夕夜,汴京城的天空格外晴朗。 木南荨裹着那件耶律隆绪送给她的红狐大氅,独自站在院中。 外面的街道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纸醉灯谜,好不热闹! 木南荨望着自己面前的这堵高高的院前,她知道,从这里翻过去便是人间。 那里充斥着自由、安逸、美满的气息,而这些自己也曾拥有,现如今却是可望而不可即。 她闭上眼睛将头高高扬起,尽情地感受着习习吹来的夜风。 它夹杂着浓烈的火药气味,随着木南荨的呼吸钻进鼻子里。 她贪婪地吮吸着、怀念着,仿佛一瞬间就回到了多年前的除夕夜,回到了梧桐苑。 师父师娘还在,他们同各位堂主欢聚一堂,推杯换盏、喜气洋洋。 酒席之上有热腾腾甜糯的圆子,有味道怪怪的屠苏酒,还有师娘亲手熏制的腊肉。 说来也奇怪,往年的除夕夜她都困得要死;而今年,却是辗转难眠。 往昔历历在目,师父的训斥和师娘的嘱托言犹在耳。 时隔不过百日,如今却是天人永隔。 她甚至都来不及同他们好好告别,甚至都没有机会在二老的坟前敬一柱清香。 木南荨每当想起这些,心中满是悔恨与自责。 这是一个举国欢庆的日子,欧阳山庄的院内院外、大街小巷到处都充斥着喜气洋洋的欢腾,可她的心却被关在了寂寥的门内。 欧阳天寒走到木南荨的身边与之并肩而立,他望着天上转瞬即逝的烟花说道: “刚刚得到的消息,官家已经派出了使臣前去辽国,除了新年朝拜之外,主要是为了国书。” 木南荨听到这个消息后,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没有任何波动。 她只是怔怔的望着天空中接踵绽放的烟花,眼中的神色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中慢慢变得深邃。没有人知道,此刻她的心中是怎样的一种感受。 片刻后,木南荨微微一笑后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过不了多久,辽国的骑兵一定会踏碎大宋边境的城门。 耶律隆绪的阴谋得逞后,自己将会成为一颗弃子。 到那时候,她就能获得自己想要的自由,与师哥仗剑江湖,远走天涯了。 只是,大宋的百姓却又要受苦了。 木南荨哀戚戚地叹了一口气,暗暗想:这样的争斗,到底什么时候才会结束?庙堂之上的君王的每一个决定、每一道旨意都打着为国为民的旗号,可到底受苦最多的还是百姓。 欧阳天寒站在院中,望着映在窗上的那道倩影心底泛着隐隐的胀痛。 他无法理解,木南荨为什么如此决绝的服下了毒药,硬生生的烧坏了自己的嗓子。她的身世之谜早已众所周知,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 唯一的可能就是,她的心中还隐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 而这个秘密,直接关系着萧慕铖的生死。 因为,在这个世上能让她倾心相待的人,只剩下萧慕铖一个了。 如今这个世道还要持续多久? 像自己和木南荨这样的孤儿,在这片开阔无垠的土地上又何止千万? 欧阳天寒的心中始终压抑着浓浓的恨意,可是到头来却又不知道该恨谁? 辽国的皇帝?大宋的官家?侵略的铁骑,又或是那些该死的政治权谋? 深夜的黑幕被天边的万道霞光划破,露出了清澈、透白的天空。 又是一年,正旦日。 耶律隆绪在亲自主持拜日礼后,接见了各国的使臣。 当他接过宋朝使臣呈上的国书时,一双大手由于激动不禁有些颤抖。 木南荨这步棋,是自己一手精心策划的。 他这些天神不思蜀、茶饭不思,等的就是这封国书。 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快。 耶律隆绪深深地吸了几口气,狠狠地将欣喜之情压制在心底。 装作一副恼怒的样子,皱着眉扬手就将国书扔到了宋国使臣的脚边,怒斥道: “岂有此理!你们大宋竟然妄想用这种莫须有的事情来要挟朕,企图骗取燕云十六州!” 站在殿内的群臣闻得此语,皆是怒不可言。 这几十年来,宋辽两国于边境交战无数。 也正是因为燕云十六州的关系,辽国如此容易的将大宋狠狠地牵制住,从而获得如今的局面。为此,宋朝三代君主想了无数的办法均未能将其夺回。 如今,居然用上了骗术。 一时间,殿内群臣哗然,议论纷纷,指责之声不绝于耳。 韩德让离着最近,他先是看了一眼使臣脚下的国书,又看了看沉着冷静的使臣,心中不禁对国书的内容有些好奇。 耶律隆绪高高在上,冷眼看着激愤的群臣不言不语。 如此反常的态度,韩德让看在眼里心中泛起疑窦。 他和跨一步,从群臣的队列中迈出刚想说话。萧鞑凛却先其一步,来到使臣面前薅住他的脖领言道:“老子今天,先杀了你在说!” “萧将军且慢!”韩德让闻言大惊,赶紧阻拦道:“正旦之日,新年伊始。这个时候杀人见血,只怕不太好吧?!” 宋国使臣见萧鞑凛浑身杀气腾腾地站在自己面前,之前的沉着冷静一扫而用,眼下的肌肉因为紧张不停的抽出。 萧鞑凛薅着自己的手,没有丝毫放松。这说明,韩德让的话对他来说没有任何作用。 使臣不禁更加害怕,他咽了一口吐沫颤巍巍地说道:“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更何况……” 未等其把话说完,萧鞑凛冷哼一声说道:“咱是粗人,不懂你们汉人嘴里的那些个弯弯绕儿。我只知道,让主子不痛快的人得死!” 韩德让心中陡然一惊,赶紧扑上去握住萧鞑凛的拳头,并转头对耶律隆绪说道: “宋朝使臣万万不能损伤,皇上您要三思啊!” 耶律隆绪闻言冷冷一笑,对萧鞑凛说道:“萧将军切莫莽撞,赶快松手,可别吓坏了宋朝的使臣!” 此话一出,萧鞑凛即刻松了手,并对耶律隆绪说:“臣,就在皇上身侧!” 耶律隆绪点了点头,示意他退下。 随后,又深深地看了一眼韩德让,言道:“有话讲?” 韩德让恭敬施礼,说道:“老臣可否瞧一瞧大宋的国书?!” “好啊!”耶律隆绪大笑着,对宋国使臣说道:“还不快快将国书交给晋王叔,这或许是你最后活命的机会了!” 使臣一听,赶紧弯腰将国书捡起递到韩得让的手中。 接过国书的韩德让,一字一句看得十分仔细。 “晋王叔,您以为如何?”耶律隆绪见到韩德让的脸色十分难看,心中畅快无限。复仇的快感让他全然忘记了,此刻身处虎狼之穴的木南荨是自己同母异父的妹妹。 韩德让紧紧地握着手中的国书眼前不禁发黑,一阵眩晕侵袭而来,随后便失去了意识。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萧绰的帐内。 “国书,你看了没有?!”韩德让紧紧握着萧绰的手,急切地问道。 萧绰擦了擦自己的眼泪,有气无力的点点头回道:“看了……” “那个使臣,没杀吧?!”韩德让紧接着,继续问道。 “阿让你知不知道,刚才差点没把我吓死!”萧绰哽咽着说道。 韩德让赶紧坐起身来,急切地问道:“我问你使臣是否安然无恙?” “快躺下……”萧绰按着他躺回去,并回道:“放心吧!国书我看过了,就算是为了女儿的安危我也要护使臣周全!” 韩德让闻言浑身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下来。 他长出了一口后,喃喃说道:“你这个儿子,下手够狠!” “你是说,这一切都是文殊奴计划的?或许……他不知道这其中的内情呢?” 韩德让躺在床上,望着高高拱起的帐顶冷哼一声,反问道:“这话说出来,你自己相信吗?他是一头狼,小时候任由你摆布是为了生存。而如今,这头小狼长大了。想吃什么,不想吃什么早已经由不得你和我了!” “可这毕竟是他的亲妹妹啊!” “亲妹妹?!”韩德让擦了擦眼角的泪,对萧绰说道:“普天之下,只有铁镜一个人是他的亲妹妹!你与我的这一段感情在他眼中已是不耻,更何况是我们的女儿?木南荨能让他看上,做一枚操纵的棋子,与耶律隆绪来说已经是恩典了!” “所以,文殊奴不可能认我们的女儿做妹妹?”萧绰眼含热泪,小声的问道。 韩德让无力地摇了摇头,回道:“咱们别在这痴心妄想了!” 萧绰闻言许久没有说话,只是盯着自己的脚尖暗自发呆。 过了一会,她忽然站起身来步履坚定的朝帐外走去。 韩德让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待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萧绰的身影早已离开了宫帐。 在她最难、最孤独的日子里,是韩德让陪在自己身边,不遗余力的帮助自己将军国大权捏在手中。这才有了如今大辽的鼎盛,才能让耶律隆绪有足够的底气,想要发动大军南下取缔宋朝。 为了这个局面,韩德让牺牲了许多。 萧绰始终觉得自己欠他太多,所以当初才会选择为他生下一个女儿。给他在这个世上,留下一点血脉。木南荨是他的女儿,更是他唯一的亲人。 当她气势汹汹的闯入耶律隆绪宫帐的那一刻起就打定主意,今日即便是豁出性命也要阻止耶律隆绪。 她可以不再垂帘听政,也可以不再掌控朝局,只要耶律隆绪能保证木南荨的安全,自己什么都可以舍弃。 第164章 耶律隆绪坐在桌案前,面无表情的看着炉火上咕嘟咕嘟冒泡的奶茶。 他将萧义四兄弟遣了出去,只留下了木南荨之前的贴身婢女菊燕。 耶律隆绪笑看着她,说道:“朕记得,你之前是个挺活泼的小姑娘。可自从到了朕的帐中,却很少说话了。是不是朕这里太压抑,让你不开心了?” 菊燕闻言一个激灵,赶紧跪在地上连称不敢。 耶律隆绪一进宫帐,菊燕就瞧出了他心情不佳。 还有刚刚萧义出去时候的犹豫和担忧,菊燕也都看在眼里。 今日是正月初一,不管在中原还是在契丹都是非常重要的一天。 所以,除非朝堂上发生了重要的事情,否则是不会影响耶律隆绪的心情的。 想到此处,菊燕暗自吸了一口气,轻声说道: “能在皇上身边侍候是菊燕的福气,怎么会不开心呢!” “那你为什么成日里心惊胆战的?当初,你服侍荨儿的时候可不是这副模样!” 菊燕又回道:“那是因为,公主离开前曾嘱咐奴婢要好好侍奉陛下。切不可像从前那样,性子跳脱,口不择言。” 耶律隆绪疑惑地看着菊燕,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回皇上,奴婢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撒谎。” 耶律隆绪朝菊燕挥了挥手是她起来后,又继续说道: “菊燕,若真如你所说的那样,荨儿的心里还是很关心朕的,是不是?” 菊燕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裙上的尘土回道: “那是自然,您可是公主的亲人呢!” “可若是被自己的亲人算计,她知道之后会不会很伤心?会不会一辈子都不原谅朕呢?” 菊燕听着耶律隆绪的话觉得十分疑惑,她思索了片刻刚想说话,便见到萧绰气势汹汹地走进道帐中。 菊燕先是一愣,随后赶紧走上前去行礼。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见到萧绰,万没想到荨姑娘与太后娘娘竟然出奇的相似。 那眉眼,那神态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萧绰的心中挂念着木南荨,所以并没有将菊燕放在眼里。 她背对着菊燕站在耶律隆绪对面,说道:“本宫与皇上有话要说,你先下去吧!” “母后匆匆而来,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耶律隆绪朝菊燕挥了挥手示意她出去后,随手给萧绰到了一盏奶茶举到她面前,继续说道:“儿子刚刚煮的奶茶,母后尝尝味道如何?” 萧绰接过茶盏,细细地端详了耶律隆绪一番。 他眼中含笑,眉目坦然的面对自己,仿佛这一切都同他没有关系。 正如韩德让所说,她的儿子长大了。所以,他不再接受自己的任何安排,他想要变成真正的主宰者。 按照自己的意愿主宰自己,更主宰这个国家的一切…… “母后可是有哪里不舒服吗?盯着儿子都看了半天了……” 萧绰回过神来不自然的笑了笑,回道:“没有,母后只是忽然想起来你小时候的一些事情。” 说着,萧绰伸出手去拍了拍耶律隆绪宽厚的肩膀,有些失落的说道:“你我母子走到今天实属不易,母后这些年忙于朝政忽略了你。一晃你都这么大了,很多事情都可以自己做主了。” “母后今日这是怎么了,忽然之间竟然伤感起来了!”耶律隆绪扶着萧绰坐下,蹲在她面前笑岑岑的说道:“中原有句古话,叫做‘养儿到一百,长忧九十九’。母后万寿无疆,儿子就算是两鬓斑白也都是您的儿子。只要有您在,有些事情交给儿子总是不会放心的。” 言罢,耶律隆绪站起身来,想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 然而就在这时,萧绰却一把将他拽住:“文殊奴,母后老了,有些事情已是力不从心。所以,以后所有的国家大事都需要你自己拿主意。” 耶律隆绪转过身来,深深地望了萧绰一眼。 那样的目光像极了他的父亲,尽管眼神清澈却依旧可以掩藏千万种情绪。 “母后这话的意思是,要结束自己垂帘听政的生涯了?”耶律隆绪冷笑一声,继续说道:“这不是您的意愿,而是谈判的筹码。所以,儿子很想听一听您的条件。” 耶律隆绪轻轻拿开萧绰的手,踱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悠闲地一口一口的啜着自己最喜爱的奶茶,一副十分有耐心的样子等待萧绰的再次开口。 萧绰思索片刻后,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你想要的一切母后都可以满足,只是……” 或说到一半,她忽然就犹豫起来。 耶律隆绪知道,只是后面就是萧绰的条件。 从记事开始,他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如此恐惧。 即便是当年面对皇亲贵戚的刁难,她都没有意思畏惧。 可现在,她坐在那里局促不安,闪烁的目光不停在帐内流转,却不曾有半分看向自己。她的手紧紧地握住拳头,却依旧颤抖个不停。 耶律隆绪在心中不禁冷笑:“因为在乎,所以才会紧张。到底还是妹妹在她心中的分量,更重一些。爱与不爱,差别竟是如此之大。” “母后怎么忽然不说了?” 萧绰闻言,抬眼看向自己高高在上的儿子。 他是一头长大了的狼,嗜血啖肉是他的天性。 耶律隆绪平静的烟波下,藏着澎湃的暗涌。他的嘴角挂着笑,可眼中却皆是无情的冰冷。 这个孩子比他的父亲还要可怕…… 萧绰深吸一口气,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后,一字一句的说道: “本宫只希望皇帝能看在母后的面子上,救一救你的妹妹!” “妹妹?”耶律隆绪瞪着一双眼睛,十分诧异的问道:“铁镜遇到什么事情了吗?生病了?还是木易那小子对她不好?” “文殊奴!”萧绰赫然起身,将手中的茶盏狠狠地摔在地上。 自己已经如此低声下气了,可他还是装出一副全然不知的模样,一再逼迫自己。 萧绰实在是忍无可忍了,她咬牙说道:“你到底要装到什么时候?!” 面对自己母亲的恼怒,耶律隆绪十分淡定。 他放下自己手中的茶盏,走到萧绰身边小声说道:“母亲,朕的兄弟姐妹不在少数。曾几何时,铁镜是我最疼爱的小妹妹。她与木易的婚事朕不满意更不赞同,可是母亲却偏偏独裁。所以,自她成婚起我们也就不再如小时候那般亲近了。” “所以,你恨我,恨同我一切有关的人?” “您是我的母亲,生育我、教养我的人。儿子怎么会恨母亲呢?” “文殊奴,就算母亲求你好不好?”萧绰用力闭了闭眼睛,耐着性子劝说道:“你是我的儿子,你有多大的本事我会不知道?收起你那副假惺惺的样子……” 耶律隆绪剑眉高挑,不禁笑道:“母后当年为了辽国的大业,不是牺牲了一个铁镜吗?怎么?同样身为女儿,她木南荨就不行了吗?” “你果然知道!” “对!我知道!而且,还是我亲手将她送到大宋皇帝身边的!” 萧绰终于忍受不住耶律隆绪的刺激失去了理智,她早已顾不上皇太后的仪态,扑上去薅住对方的衣服狠狠地说道:“耶律隆绪!你好狠的心啊!” “这就狠心啦?”耶律隆绪冷笑着握住自己母亲的双手,继续说道:“去年的今天,她曾无数次与您擦肩而过。可惜啊,您终究是没将她认出来……” “你……”萧绰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脏骤停,黑暗铺天盖地的朝自己袭来。 她仿佛坐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的文殊奴还是那个钻进自己怀中不停撒娇的软娃娃。那个时候,他是自己和先皇最宠爱、最看重的儿子。 萧绰将先皇临终时对这个国家的期望,完全寄予在耶律隆绪的身上。作为母亲,她希望自己的儿子骁勇善战、有勇有谋,成为整个契丹族的大英雄。 然而,她的儿子也没有辜负自己对他的栽培和期望,慢慢地长成了自己心中帝王的那个模样。可是,不知从何时起,他们母子已经没有了之前的亲近。 文殊奴不在唤自己“母亲”,这个称呼被“母后”所代替。 作为皇帝的耶律隆绪心思深沉,阴晴不定,没有人能读懂他的心。 作为母亲,当自己的儿子变成了真正的君王的时候,除了害怕之外更多的是心疼。 一个人如果将自己的心守得严严实实,那么,即便他身边有再多人陪伴也是孤独的。 他的帐子是冷的,被褥是冰的,甚至连梦都失去了最美好的色彩。 萧绰站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可爱的文殊奴开心地在雪白的羊群中窜来窜去。太阳明晃晃地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格外舒服。 萧绰隐约记得这个时候的文殊奴正在换牙,因为没有牙的样子太丑了所以他很少会笑;可是过了几年,等他的牙长全了之后却再也不会笑了。 “娘……娘……”小文殊奴开心的摇着手中那根马鞭子,从不远处朝自己跑来。 萧绰听着儿子的呼唤心中一阵酥麻,她隐约记得,文殊奴至少有十年没有这样唤过自己了。 她开心的张开双臂,满怀希望的等待着那个久违的拥抱。 一步,两步,三步……就在他即将要奔入自己怀中的时候,天色却忽然暗了下来。原本晴朗的天空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至。 可爱的小文殊奴,此刻已经长成了强壮的耶律隆绪。 他手中的马鞭变成了一把强劲的弯刀,身后战马无数,呼啸着朝自己奔腾而来。 耶律隆绪举刀穿过自己的身体,在暴雨中与宋朝的士兵厮杀。 无数士兵的鲜血染红了绿油油的草地,战马的铁蹄踏碎了他们的尸骨,将血肉碾成泥又狠狠地踏进了土地。 她惊呼着从梦中惊醒,冷汗早已浸湿了发丝。 萧绰惊魂未定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而耶律隆绪此时正背对着她站在不远处,仿佛同什么人正在交谈。 “太后娘娘,您醒啦!”菊燕拿出帕子,一边为萧绰擦汗,一边开心的说道。 听到菊燕的话,耶律隆绪也快步走到床榻前,轻声低说道:“朕已经将所有的太医都唤来了,母后可有哪里觉得不适?” “母后”这个称呼狠狠地刺痛了她的心,热泪翻滚而下。 萧绰伸出手,死死地攥住耶律隆绪的手,恳求道:“你能不能再唤我一声‘娘’……” 耶律隆绪看着眼前虚弱、憔悴的萧绰心中震痛而过,忽然就心软了。 菊燕偷偷地看了一眼耶律隆绪,随后默默起身将皇帐内的众人悄悄地带了出去。 耶律隆绪眉头深锁沉默良久,面对萧绰的软弱他险些就妥协了,但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最终,是他的宏图伟业,大宋的秀美山河,唤回了耶律隆绪的理智。 他用自己宽大的手掌将母亲的手包裹住,冷冷的说道: “只要母后赞成朕挥兵南下,朕便可向母后保证,我的妹妹木南荨一定会安全回到母后身边。这是朕的承诺,也是交换的条件。” 此话一出,萧绰感觉前所未有的寒意从脚底而上,逐渐蔓延至头顶。 她的所有希望都破灭了,那个与她亲近的文殊奴再回不来了。 他的手是暖的,可眼神却冰冷得可怕。 萧绰忽然明白了,从今日起他就只能是耶律隆绪,文殊奴再也回不来了。 这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耶律隆绪赢了他梦寐以求的东西,却也输了他与母亲之间最后的亲情温暖。 第165章 正月初一,华灯初上,月影西楼。 萧慕铖拿出周湄临终前留下的书信,再次翻阅起来。 他的母亲是一个拥有着敏锐洞察力的女人,这封信她应该是提早就写出来,为这一天而准备的。她预感到了父亲的死亡,预感到了梧桐苑的坍塌,更预感到了此刻作为儿子对父母的伤怀。 她说,蒙绕香卡才是自己亲生的母亲。因为害怕自己一时难以接受,所以她与父亲一直隐瞒。 其实,许多事情不必言明,萧慕铖早就了然于胸。 从小他就觉得,父母之间相处时太过客套。 父母与大多数的夫妻相比有很多不同,他们从不争吵,始终保持着一种恰当的距离。 他们二人相互关怀悲切,感情甚笃,可是却又好似从没有走进彼此的心中。 当他第一次看见蒙绕香卡,第一次亲眼看到她与父亲并肩而立的时候,便对他们三人之间的恩怨纠葛有所察觉。 自己的那一双丹凤眼像极了蒙绕香卡,而父亲初次与之相见时的那种动容更是前所未见,他从未用那样的目光看过自己的母亲。 萧慕铖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父亲经常会念一句诗: 故人江海别,几度隔山川。乍见翻疑梦,相悲各问年。 或许,在他们离别后的二十年中,父亲曾无数次幻想着与她再度相逢的情形。 应该是意外,惊喜,悲怆,又或是疑似梦中。 他们别离后的那些日子苦了彼此,更苦了从小将自己带大,视如己出的母亲。 想起周湄,萧慕铖的眼睛不禁湿润了。 他放下手中的书信,起身打开自己的柜子。 当他翻出所有的衣服时,心中更是悲痛不已。 萧慕铖所有的衣服,都是周湄亲手缝制的。 他能想象到,这衣服中的每一根细线上都留有母亲痕迹。 夏天手心的汗渍,一时失神而留下的血珠子,还有因为思念儿子而留下的泪滴。 想到此处,萧慕铖举起一件外衣,凑近鼻子细细地嗅着还残留在衣服上的母亲的气味。 他将脸深深地埋进衣服里,轻声的啜泣。 萧慕铖的心中全是悔恨,母亲活着的时候身为人子应该多多陪伴。 那样,她就不会带着孤独过了这么多年。 时至今日,母亲已去世。 那如朝晖一般的爱,此生竟然是难以回报了。 萧慕铖擦干了眼泪,为自己的父母上了一炷香后,趁着夜色翻窗而出。 翌日清晨,木南荨的房门被人叩响。 她闻声开门,便见到欧阳天寒面带微笑的站在石阶下面:“咱们夫妻尚在新婚,我又瞧着今日的天气不错,所以便想带你出去走走。” 木南荨轻笑着抿了抿嘴唇后,摇头拒绝了欧阳天寒的建议。 “不要拒绝我,因为你会后悔。” 木南荨闻言不禁有些奇怪,只不过是逛街而已,不去能有什么可后悔的? 欧阳天寒看到木南荨向自己投来疑惑的目光后,并没有过多的解释,而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铅华不可弃……” 随后,便转身离开了。 欧阳天寒知道,她定是可以听懂自己对她说的这句话。 如果她听懂了,就一定会跟上来。 “铅华不可弃,莫是藁砧归” 这一路上,木南荨坐在马车内,脸上洋溢着期盼的笑容。 车窗外明媚的阳光映照着她的笑脸,就像是三月春日里的桃花,格外艳丽动人。 欧阳天寒的心被这个许久不见的笑容,填得满满的。 车轮滚滚,马蹄轻脆。 欧阳山庄的马车,最终在东西教坊的大门口停住。 任月芳听人来报,便亲自出门迎接,她一路将他们夫妇引上了二楼一间较为偏僻的房间。 迎接他们的除了萧慕铖之外,还有大伤初愈的妙颜。 妙颜见到木南荨之后,快步走上前去给了她一个紧紧的拥抱,并说道: “几月不见你瘦了许多,不过起色看上去还不错。” 木南荨微笑着点了点了,然后牵着妙颜的手在桌前坐下。 “你……”妙颜深深地看了木南荨一眼,心疼的说道:“我听萧慕铖说你伤到了喉咙,再也不能说话了?” 木南荨抿了抿嘴唇后,又再次点了点头。 “其实你……没有必要……”妙颜话说到一半,不觉有些哽咽。 木南荨轻笑着先是指了指自己的脖颈,随后摇头示意妙颜不必为自己难过。 “今日是媳妇回门的日子,所以我将她带出来咱们一起聚聚。” 萧慕铖轻笑着,说道:“这话说出来,你不觉得违心嘛?若不是昨夜我去找你,欧阳庄主会携夫人驾临东西教坊吗?” “萧慕铖,你这话说的可是没有良心啊!我是你说的那种人吗?”欧阳天寒佯装恼怒回问道。 “自然不是,我逗你的!”萧慕铖大笑着,同欧阳天寒一起落座。 妙颜和木南荨都经历了许多磨难,所以当二人再次相见的时候,都难免有些伤感。 他不喜欢这样的气氛,甚至希望以后的日子里也不要出现这样伤感的画面。 木南荨手中比划着,面带疑惑地询问妙颜为何还带着面纱? 妙颜先是一愣,随后表现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回答道: “暮雀门遭人暗算,众姐们都不幸遇难,只有我和昔心逃了出来。由于对方武功极高,所以打斗之间伤了脸。所以,只怕以后都要带着它了!” 暮雀门的事情欧阳天寒始终瞒着木南荨,所以当听闻噩耗的时候,她呆呆地看着妙颜好久都没有反应过来。 欧阳天寒生怕木南荨埋怨自己,所以赶紧开口解释道:“前些日子你心情不好,所以我和你师哥商量后就决定先瞒着你。” 说完,他在桌下又用脚踢了踢萧慕铖,示意其帮自己说说话。 谁知道萧慕铖却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样子,自顾自的喝起酒来。 妙颜看到了欧阳天寒眼中的恐慌,于是便附和道: “瞒着你也是我主意,事情已然发生了,告诉你也改变不了什么,反倒是平白多了一个人担心罢了!” 木南荨咬着嘴唇强忍泪水,在妙颜的手心写了两个字:昔心。 妙颜看了一看萧慕铖后,如实回答道:“她的伤势比较严重,虽然保住了性命,可始终没有醒过来。” 听到妙颜的回答后,她终于抑制不住眼中的泪水,如断线的珍珠一般,接二连三的滴落在妙颜的手心。 木南荨继续写道:“我想去看看她……” “这个地方你和欧阳庄主不可久留,所以咱们先吃饭,过一会我在你去瞧昔心,可好?” 木南荨并没有即刻点头答应,反而是看向自己对面的萧慕铖。 她每一次面对自己不知道该如何解决的事情时,都习惯询问萧慕铖的意见。 这是他们自小一起长大形成的信任,更是情人之间的依赖。 萧慕铖定定地看着木南荨的眼睛,温柔的说道:“听话,咱们先说说话,吃完饭再去看昔心。你妙颜姐姐也是最近这几天才从悲伤中走了出来,如果此时去看的话,那后面饭咱还吃不吃了?” “他说的对!”妙颜赶紧附和萧慕铖,说道:“荨妹妹,我也是大伤初愈呢!” 木南荨深吸一口气擦了擦腮边的泪水后,亲手盛了一碗汤递到了妙颜的手中。 “我的呢?” 木南荨坐下刚要拿起筷子,便听到了萧慕铖有些委屈的声音。 这样的情形让木南荨不禁又想起了,之前在梧桐苑的那些美好的日子。 每次一次师娘亲手为自己和师父盛汤的时候,师哥总是会委屈的问一句“我呢”。 一样的语气说出了相同的两个字,可如今却已物是人非。 木南荨想起这些便不自觉地站起身来,学着自己记忆中师娘的样子,为萧慕铖和欧阳天寒一人盛了一碗汤。 欧阳天寒看着自己面前的汤,不禁感叹道:“我今天是占了二位的光,才有幸能让荨妹妹也为我盛一碗。说实在的,我这心里还真不是滋味。” 萧慕铖闻言冷哼一声,坏笑着说道:“哎哎……欧阳庄主如此拈酸吃醋是不是不太好啊?这可是我的夫人,临时借你用用罢了!” “你可别这么说,梧桐苑的门主夫人如今算是借住在我家,你刚才的那个说法可不恰当啊!” 欧阳天寒此话一出,桌上的其余的三人都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这一顿饭,她们四个人吃的都格外的开心。 细细算来,自去年重阳节之后,这或许是大家最开心自在的一天了。 用罢午饭后,萧慕铖和欧阳天寒一边用茶,一边商议应对丁苍生的事情。 而木南荨则是在妙颜的陪伴下来到东西教坊的后院,先是拜祭蒙绕香卡和萧炎夫妇。 随后,又去看望依旧昏迷不醒的昔心。 “这是你第一次在梧桐苑意外的地方过年吧?”妙颜问道。 木南荨摇了摇头,伸出了两个手指头在妙颜眼前晃了晃,表示这是第二次。 “那第一次是在哪里?” 木南荨不假思索地在妙颜手中写下了六个字:大辽南京行宫。 第166章 辽国国都,皇帝的宫帐内。 自从得到了萧绰的支持后,耶律隆绪便召集了萧家四兄弟和萧鞑凛将军,日夜安排南侵的作战安排。 这个时候,朝堂表面看依旧是萧绰垂帘听政,主持大局。 而实际上,一切军国大事的裁决早已落入了耶律隆绪自己的手中。 而辽国贵妃萧菩萨哥,也如愿地坐上了皇后的宝座。 宋景德元年(公元1004年)正月十二,赵恒刚刚下朝就收到边关急报。 辽国以修筑边城的理由,向边境频繁调动兵马,并且大多数都是以骑兵为主。 赵恒手中拿着边关的急报,坐在御书房内不住的发呆。 他眉头深锁,心中忽然生出一种不妙的感觉。 大宋派出使臣递上国书,赵恒原本以为萧太后看了之后会即刻答应自己的条件,又或者是谈一谈条件,讨价还价一番。 可是,让其没想到的是,辽国最终却只用了“知晓”两个字就将使臣打发了回来。 如今,正月十五未至,辽国便有如此大的军事动作。 难道,是自己错了吗? 或许,辽国公主的女儿在萧绰的眼中根本就没有这么重要,亦或是说铁镜公主在萧太后眼中,并没有传闻那样受宠爱? 否则,辽国怎会如此轻易的屯兵边境,而且大多数还是骑兵。 “修筑边城”赵恒手中紧紧地捏着边关急报,冷哼一声说道:“骑兵善于野战,从此征兆来看,修筑边城只是一个借口,并非是辽国的本意。” 报信的将士跪在赵恒面前,回答道:“各位将军与陛下的看法一致,所以派属下前来请陛下决断!” “传令下去,边关各州县严密关注敌军动向,准备随时备战。” 报信的将士应了一声后,转身离开了御书房。 “一转眼,木南荨嫁给欧阳天寒已经有三个月了吧?”赵恒转头问道。 房叶海闻言点头道: “官家日理万机,竟还能记得这等小事,实乃他们夫妻二人的荣耀啊!” 赵恒不怀好意地笑着说道:“找个时间让他们夫妻二人进宫,陪朕吃顿饭小住几日。” 房叶海闻言心中一惊,但表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的回道:“老奴这就派人去传旨……” 赵恒满意的点了点头,朝房叶海大手一挥,示意其退下。 房叶海心里清楚,此次辽国的反应大大的出乎了官家的意料之外。 萧太后不仅并没有因为木南荨的关系而束手就擒,反而明目张胆的在边境屯兵。 这样的举动在官家眼中,就是对他皇帝威严的挑战。 所以,他猜测官家这是又动了软禁木南荨的心思。 想到此处,房叶海不禁唏嘘。 他本以为,木南荨有杨家和辽国皇室的庇护,自此可以少一些磨难。 可如今看来,她却成了官家刀板上的鱼肉,身不由己。 “皇后娘娘!” 就在房叶海一筹莫展,哀叹不已的时候,他忽然灵机一动想起了郭皇后。 不久之前,皇后娘娘为了缓解官家与天波府之间的关系,曾以自己的家族想佘太君起誓,确保木南荨的安全。 如今也才过了几个月,当时的情景房叶海还历历在目。 此刻有希望阻止官家的,恐怕也只有皇后娘娘一个人了。 想罢,他抬腿就要往外走。 那只迈出去的脚还未落地,却又收了回来。 房叶海站在原地,转了转眼珠子后,对站在御书房门口的一个小太监小声嘱咐道: “官家今日心情不悦,你们在这里小心伺候着。” 小太监闻言恭敬地回道:“若是官家问起师父来,小的要如何回答?” 房叶海斜睨了他一眼,冷哼道:“就说出宫替官家传旨去了……” “是……” 房叶海转过身去,直视着那个小太监审视了半晌后,威胁道: “按照我交给你的回,莫要多嘴多舌。看好脑袋才是首要的,听清楚了没有?” 小太监被房叶海阴冷的声音吓得手中冒出了一层冷汗。他用力攥了攥袖口将手心的汗渍擦干后,战战兢兢地点了点头。 目送着房叶海匆忙的身影,离开了御书房。 还有三天就是元宵节了,汴京城内的每一条街道都挂满了彩灯。 人山人海的街巷,有一顶软轿在人群中左右穿梭,里面坐着的便是赵恒身边的内侍大总管房叶海。 出宫之前,他冒死跑了一趟仁明殿。 软胶内,房叶海闭目端坐着回想起了刚刚仁明殿内发生的一切。 他的眼前再次浮现出了皇后疲惫倦怠的面容,那一声声叹息声久久不绝于耳。 皇后对他说道:“这件事情本宫知道了,只不过此时贸然前去有些唐突,并且若引得陛下震怒的话,还会连累到你。虽然,本宫不会袖手旁观,却也不可太过心急。咱们都需要一个恰如其分的契机……。” 在这种情况下,皇后娘娘还能想到一个内侍的安危,这让他心中划过意思暖流。 叶房海连忙叩拜谢恩,犹豫还要替赵恒出宫传旨,所以寒暄了几句后边匆忙离开了。 官家还是襄王的时候郭皇后便侍奉在侧,没有半分懈怠,对待王府内的下人也是极好的。 再到后来,虽然做了皇后却依旧温良、恭让,后宫内一团和气。 在外人眼中,她是天下最有权势的女人。可是,她也是天下最可怜的女人。 因为,她丈夫的心始终不在她的身上。 郭崇钰一生努力所换来的,也不过是大家对皇后的尊崇。 “房公公,欧阳山庄到了!” 软轿忽然落地,叶房海挑开轿帘后“欧阳山庄”四个大字赫然入目。 欧阳山庄四周十分静谧,偶尔有几个人从大门经过。但因为夜色浓郁,所以没有人注意到那顶停在街边的软轿。 对于房叶海的突然造访,欧阳天寒在诧异之余内心升起无限担忧。 正所谓: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 叶房海是赵恒贴身的内侍总管,这个时候驾临绝不会闲聊喝茶。 他不动声色的将对方引至花厅,并命下人奉上香茶。 “房公公这个时候驾临,可是官家有何指示嘛?” 房叶海问了问茶盏中的茶汤后双眉一挑,回道: “官家贤明,自欧阳庄主大婚后还未见过新妇。老奴这次前来是宣旨的,不知夫人安寝了没有?” 欧阳天寒陪笑道:“时辰尚早,我家娘子怕是还没有安寝。您老人家稍坐,我这就派人将她唤出来。” 说着,他扬声朝花亭外喊道:“派个人去请夫人……” 漠北应声答是,随后快步朝木南荨的走去。 房叶海坐在一旁冷眼瞧着,欧阳山庄从里到外的布置十分简单,甚至有几分敷衍的感觉。于是,猜想着或许他们夫妻的关系真的就像是外面流传的那般,不甚和谐。 官家赐下这一桩婚事,若是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定会折损皇家的颜面。 作为近臣内侍,他理应替官家探一探虚实。 想到此处,房叶海笑呵呵地对欧阳天寒说道: “如今连十五都还没有过,府上装饰的就如此冷清,难道是夫人的身体有什么不妥之处,无暇顾及这内宅只是不成?” “我家娘子她身体无碍,多谢您挂怀。只因我父新丧,故而家中未曾铺张!” 房叶海装作恍然大悟一般,拍着脑门连称该死,并说道:“老奴上了年岁,记性不大好了,还请欧阳庄主莫要见怪!” 欧阳天寒连忙客气道:“您是官家身边最得力的人,整日里要想的事情多如牛毛,欧阳山庄的这些事同皇家比起来,简直是微不足道。” 房叶海笑着回道:“欧阳庄主体谅就好……” 二人说话间,木南荨已由人陪着步入花厅。他们三人寒暄了一阵,房叶海宣旨后便回宫了。 欧阳天寒同木南荨一起将其送至门外,二人目送软轿离去,直至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巷口。 欧阳天寒担忧地叹了一口气,对木南荨说道:“这次进宫,怕不只有吃饭这么简单,你的心里可有准备?” 木南荨淡淡一笑,拍了拍欧阳天寒的肩膀后留下了一个洒脱的背影。 是夜,满汴京城的百姓刚进入梦乡,变被一阵剧烈的摇晃惊醒。 正月里发生地震,自开国一来真是前所未闻。民间皆传言,定是有人做了什么惹怒诸神的事情,才会在此时示警。 于是,许多人为了祈求平安,正月十三一早便到郊外的玉清观烧香、许愿去了。 第167章 这次地震虽然极其轻微,可依旧将熟睡之中的赵恒摇醒。 由于惊恐,宫中上下喧闹了好一阵子。 大约半个时辰后,众人见不再有大的震动便安下心来。 这偌大的皇宫内院,再次恢复了以往深夜的寂静。 京城在正月内发生地震,别说是在本朝,就是纵观古今也是极其少见的。 赵恒心中隐隐的有些不安,这到底是普通的地震,还是上天对自己的示警? 若是示警,那自己到底哪件事做的不对,惹来上天的震怒? 赵恒微闭双目,眉宇紧皱的躺在床上,在心中反复思量久久难以入眠。 自从登记以来,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审视自己了。 这一夜,赵恒忽然发现自己这些年,居然做了这么多拿不上台面的事情。 但是,他思来想去都觉得这些事情虽然自己做的不怎么正派,却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事。人活一世,难免会做一些自私自利的亏心事。 所以,即便是将它们加在一起也算不得什么。 即便圣人也会犯错,更何况自己? 想到此处,赵恒的心中忽然就安定了下来,恍惚间慢慢进入了梦乡。 他这一觉便睡到了巳时,再次醒来后最先看到的并非是内侍官房叶海,而是郭皇后。 赵恒睁着惺忪的睡眼,隔着薄纱幔帐仔细地打量着她:“皇后最近的气色真是越来越好了,看来太医院的确十分上心。等过些日子,朕要好好赏他们才是……” 说着,他暗暗地抻了抻懒腰后坐起身来,伸出手挑开床幔后想去拉郭皇后的手。 “皇上今日的起色看上去也不错,臣妾还担心您会因为昨日夜里的地震而忧心,难以入眠。”皇后一边说着,一边接过身边宫女递过来的帕子,为皇帝擦拭着双手。 她的动作既熟练又温柔,可看到赵恒眼中却总觉得有些别扭。 他们是夫妻,虽然感情不深厚,可是这么多年来的携手共度,彼此之间也是足够了解的。 她曾说过,夫妻之间最亲密的动作,便是睡醒之后的第一次牵手。 半梦半醒间的亲密举动,才是最真实的。 这是新婚第一日她对自己说的话,十几年过去了,现如今赵恒虽然贵为天子,却依旧将这句话记在心中,可是皇后仿佛却忘记了自己说过的话。 “陛下……陛下?” 赵恒打愣的这段时间,郭皇后已经利落地帮他穿上了衣服,打理好了一切。 看着铜镜中映照出来的二人,不知为何,赵恒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陛下有没有听到臣妾刚刚说的话?”郭皇后笑着看向铜镜中的赵恒,轻声问道。 赵恒清了清嗓子,干笑了几声说道:“朕刚刚有些走神了,皇后说了什么?” “臣妾说,皇上是否需要传膳?” “传膳……朕还真是有些饿了!”赵恒笑着拉起皇后的手,走出寝殿说道:“皇后用过早膳了没有?陪朕再用一些吧……” 郭皇后闻言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顺从地点了点头。 此时,赵恒忽然觉他们虽然近在咫尺,可彼此之间的相处却毫无温度。 他已经做了十年的皇上,仿佛早已经忘记了如何做一个父亲和丈夫。 而她,此刻也只是一个举止得体,温柔大度的国母、皇后。 自从赵祐病逝后,他们夫妻之间的关系仿佛一下子就分崩离析了。 如今连接彼此的不再是感情,而仅仅是一个冷冰冰的称号。 “昨夜忽然地震,可惊扰了你?”赵恒特地将皇后两个字变成了“你”,目的就是想拉进彼此之间的距离。 郭皇后听到这个“你”字之后,心中不禁微微一动。 原来,他也是关心自己的。 昨夜地震来得突然,自己从睡梦中被惊醒后就再也难以入眠。 这一夜,她心中最惦记的就是赵恒。所以,天刚刚发白的时候便来到了皇帝的寝宫。 瞧见他睡得安稳,悬在心中的一颗石头终于落了地。 无论如何,郭皇后都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让赵恒担忧。 所以即便是一夜未眠,她却也不想对赵恒吐露半个字,只得谎称无事。 早膳期间,他们夫妻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 虽然大多数讨论的都是后宫的琐事,可郭皇后却依旧感觉到“岁月静好”。 御花园的梅花开的极好,不远处的迎春也翻出了若隐若现的嫩绿的枝丫。 甲辰年正月十三,晴空万里,一望无云。 郭皇后从没有像今日这般高兴,她心中的那一汪碧波清潭再次泛起了涟漪。 赵恒的大手那样宽厚温暖,这是她此生曾拥有过的最珍贵的东西。 “今日朕在偏殿设了酒宴,想款待欧阳庄主夫妇二人,皇后若无事也一起来吧!” “欧阳庄主夫妇?”郭皇后疑惑地问道。 “对呀……他们二人新婚不过三月,还是朕赐的婚呢!你忘啦?” 郭皇后闻言倒吸了一口冷气,惊诧地问道:“你说的可是木姑娘?” “正是……”赵恒心情不错地应道。 郭皇后听到他这样说,心中划过一丝惭愧。 若不是他提起这件事情,自己险些就忘记了此行的目的。 “你们守在这里不必跟着了,本宫想要独自陪同皇上逛逛园子。”皇后忽然停下了脚比,对跟在自己身后的一众宫女太监说道。 房叶海闻言偷偷看了一眼赵恒,静静地等待着他传递给自己最终的命令。 皇后虽然下了旨意,可自己毕竟是官家身边的人,他没有发话自己决不能擅自猜测主子的心意。 赵恒也自然明白房叶海心中所想,他略作沉吟后轻轻点头示意他们原地等待即刻。 房叶海望着帝后携手远去的背影,心中忽然觉得很暖。自从小皇子去世后,官家和皇后殿下许久没有像今日这般相处了。 他打心眼里替官家和皇后娘娘高兴,毕竟帝后和睦才是天下百姓的福气。 赵恒牵着皇后走到御花园内的八角亭外,说道:“你身子刚好不宜太过劳累,咱们坐下来休息一下如何?” 皇后点头,随他步入亭内并言道:“欧阳庄主夫妇奉旨成婚,距今已有三月之久。陛下怎么忽然想起来,请他们夫妇入宫了呢?” “这两个孩子在一夜之间都失去了最亲的人,可谓是同病相怜。如今虽然已经成婚,可府内却因为新丧的缘故有些冷清。他们夫妇二人,毕竟都是大宋肱骨之臣的后代。所以,朕想请他们进宫以示安抚。如此一来,也不至于冷了旧臣的心。” 皇后聪慧机敏又对自己的丈夫十分了解,所以她一听便知赵恒所言非实。 他必定在心中有所谋划,事关朝政她本不便插手。 可自己数月前对佘太君起誓,定会保护木南荨的安全。 面对赵恒的说辞郭皇后左右为难,不知如何开口。 第168章 郭皇后因为不知道如何开口劝谏赵恒放过木南荨,忽然间变得愁眉不展、一言不发。 赵恒面对着突如其来的安静,不禁有些尴尬。于是想要缓和一下气氛,开口问道: “朕听说皇后近来无事经常习字?” “是,臣妾觉得圣人之言最能使人平心静气、开阔胸怀。” “哦?!皇后最近在读哪位圣人之言啊?”赵恒继续问道。 郭皇后听到他这样问,不禁一喜计上心头。 “臣妾最近在读《左传》” 赵恒面色一喜,赶紧说道:“皇后读到哪里了?” 郭皇后回道:“恒公十二年……” “哦……”赵恒眯着眼睛,回忆道:“春秋时期,楚国侵略绞国。大军压境至绞国国都南门,却久攻不下。最终,绞国人却因为轻率出击而失败。由于大势已去,绞国被逼无奈之下只得签订了屈辱的条约,史称城下之盟。” 郭皇后闻言暗中长出了一口气,接着赵恒的话继续说道: “同样是兵临城下的盟约,《左传》中却还有不同的记载,陛下可否记得?” 赵恒身为皇子自幼启蒙,广读史书。他忽然就明白了郭皇后次一番话的用意,“皇后真是聪颖过人啊!今日费了这样一番心思,却原来是为他人来做说客的!” “皇上……”郭皇后见到赵恒面露薄怒,心中咯噔一下。 她刚想出言解释,却被赵恒出言制止道:“你想说什么朕都清楚,不必再说了!皇后身子刚好不宜久站吹风,早早回宫休息去吧!” 说罢,赵恒冷冷地看了一眼郭皇后拂袖而去。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皇上同皇后因为意见不合在御花园中起了争执,最终拂袖而去的事情,当天就在后宫之中 传的沸沸扬扬。 素琴提着食盒子,从御膳房会到仁明殿的一路上便听到了许多流言蜚语。 皇宫之中,最不缺乏的就是以讹传讹的小人。 素琴气得会到仁明殿,就咬牙切齿的对郭皇后说道: “婢子心中实在不明白姑娘你的心思,何苦为了旁不相干的人惹怒官家。如今倒好,宫中竟然传出了废后的谣言!您怎么就对自己的处境,如此不上心呢!?” “本宫身为皇后,对陛下有规劝之责。” “若说规劝,朝堂上的谏议大夫们同样也有责任!” “如今才正月十三,正月二十才开朝。本宫怕到那时,就来不及了!” 郭皇后自从御花园归来后,便站在偏殿的书案前一个劲儿的抄佛经。 即便是此刻,手中的笔也从未有片刻停歇。 素琴急的直跺脚,恨不得冲上前去将自家小姐手中的笔夺下来才解恨。 她插着腰站在书案前,呼哧呼哧的喘着大气。 郭皇后停下手中的笔,抬头看着她那副护犊子的样子不禁哑然失笑道: “有这生气愣神儿的功夫,倒不如帮本宫把药端来!” “是!奴婢遵皇后懿旨这就去!”素琴嘟囔着,将药端到郭皇后面前,提醒道: “这药还有些烫,娘娘喝的时候可要小心些!” 从素琴的手中接过药碗后,皇后轻声叹了一口气,说道: “若想要在这后宫之中活的畅快些,就要学会堵住自己的耳朵,不去理会那些繁杂烦扰。素琴,本宫是真心希望你能牢牢记住这句话。” “我的姑娘啊!那些贱皮子,他们连废后的话都敢说,您难道就不生气吗?” 郭皇后喝了一口手中的苦药汤子,嘲讽一笑道: “皇后做到本宫这个样子,也实属无趣的很。” “奴婢很想知道,您到底说了什么话?居然能惹怒陛下,让他完全不照顾您的脸面当即拂袖而去……” “我们当时,只是在讨论一本书……”郭皇后放下手中的药碗,坐在椅子上愣愣地出神。 《左传·宣公十五年》记载,那一年,宋国国都被楚国的军队团团围住。 城中的百姓断粮多日,逐渐出现了恐慌的暴动。 楚国心中十分窃喜,本以为宋国会很快打开城门投降。 可是万万没想到的是,宋国国君竟然派人趁夜悄悄潜入楚国主将子反的营帐,并用十分强硬的口气说道: “我们国主说,我宋国都城被你楚军团团围住数日,现今已是粮尽柴空了。可即便如此,也不会接受你们的胁迫,屈辱的签订‘城下之盟’。我们就是将整座城都烧了,也绝不会拱手让给你们一寸!” 楚国主将子反见对方大有“鱼死网破”的气势,心中不禁也有几分惧怕。 再三思量之后,只得答应宋国即刻撤军,平等谈判,友好结盟。 唐朝《敦煌变文集》中有这样一句话,“人急烧香,狗急蓦墙”。 有些事情,一味地强硬威胁往往会适得其反,使得受胁迫之人孤注一掷,铤而走险。 郭皇后今日提起《左传》,也无非是想要提醒赵恒凡事都要适可而止,不可逼人太甚。 可谁曾想,他却一句都听不进去。 自己的一片苦心却被误解,她的心中除了伤心之外更多的是无奈和心焦。 郭皇后端起面前的碗将其中褐色的药汤一饮而尽,苦涩穿肠而过,烧心灼肺。 她是真心实意的为自己的丈夫担心,生怕此时大好的局面因为他的急功近利而功亏一篑,陷入被动之中。 而赵恒怒气冲冲的离开御花园回到书房后,便一直阴沉着脸。 在他的眼中,郭皇后的劝慰根本就不是为自己和大宋的江山考虑。 房叶海小心翼翼地为赵恒奉了一盏热茶,并说道:“老奴见陛下同皇后娘娘一直相谈甚欢,为何忽然之间如此生气?” “哼!”赵恒接过茶盏冷哼一声道:“朕本以为在这后宫之中,皇后是最体贴,最替朕着想之人。可今日才知道,竟是朕看错了她!” 房叶海听闻赵恒如此说,心中不禁生出一种悲悯。 郭氏看似统领后宫,大权在握。可实际上却是,外无父兄扶持,内无官家照拂。十几年来,独自一人如履薄冰的行走在后宫之中。 世人只说皇帝是站在无人之巅的孤家寡人,然而皇后其实亦是如此。 帝后不和、渐生嫌隙实乃是宫中的大事,不管是为了前朝安定,还是后宫的安稳,身为皇帝善变的内侍官总管他都有劝谏的责任。 所以,房叶海担着责骂的风险硬着头皮替皇后分辨道: “陛下自小便睿智过人,又怎么会看错谁呢!皇后殿下今日这番话,还是为陛下着想的。” “房叶海,你如此偏帮着他人说话,到底是谁的奴才?” 房叶海笑呵呵地回道:“回陛下,老奴自从进宫那日起就注定一生都是皇家的奴才。自古帝后一体,殿下哪里就成了他人呢!?陛下就莫要同皇后赌气了……” “哼!帝后一体?她若是同朕一体,就必不会因为一个誓言而阻止朕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她……还是有私心的!” 房叶海看着眉头紧皱、咬牙切齿的赵恒,不禁在心中偷偷地叹了一口气。 有的时候,陛下的孤独是有缘由的。 他要求自己身边的所有人都必须要忠心无私,可却从不知道人与人相处都是“真心相换”的。他从看不到自己的自私,更是看不到自己的凉薄。 房叶海是奴才,这些大不敬的话也只能在心里念叨念叨,绝不敢直言而出。 “皇后娘娘以自己的家族向佘太君起誓,说到底还是为了陛下与杨家可以君臣和睦,保大宋江山边境安稳。先皇为陛下选的人,绝不会错的!” 规劝之言已出,就绝不可以打退堂鼓。有些话即便是掉脑袋,也必定要说出口。 赵恒闻言盯着房叶海瞧了半晌,许久之后沉声问道:“你真的是这么看的吗?” “陛下!”房叶海噗通一声双膝跪地,匍匐在地上战战兢兢地说道:“老奴在宫中多年一直在陛下身边侍奉,这份荣耀无人能及。正因为如此,老奴的这一颗心始终是向着陛下您的,绝不会为了一己私利,卷入后宫的争斗之中。” “起来吧!你在朕身边照顾多年,饮食起居也都亏了你。朕知道你是最为忠心的,这一点从未怀疑过。”赵恒摆了摆手,对叶房海说到。 “老奴心中自是万分感激陛下的信任与厚爱,可是陛下,皇后娘娘也是一心一意为陛下着想的。”叶房海站起身来,再次说道。 赵恒面色有些不佳,叹了一口气说道:“今日是朕性子太急了,误会了皇后。房叶海,一会你亲自带上一些补品,去皇后宫中替朕赔个不是。” “是……老奴这就去办……” “等等……”赵恒犹豫了片刻后,复又说道:“你去的时候对皇后说,她今日的话朕会好好考虑。只是朕金口玉言,正月十五宴请欧阳夫妇的事情,还希望皇后可以出席!” 房叶海闻言后心中十分开心,忙不迭的答应着退出御书房朝皇后的仁明殿而去。 第169章 景德元年(公元1004年)正月十五,赵恒携皇后称辇驾临宣德门同赏花灯。 宣德楼下的空场上早已搭好了大台子,各色艺人皆在其上等待皇帝的号令。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兴奋的笑容,翘首以盼天子的驾临。 赵恒与郭氏皇后携手一同登上宣德楼,接受百官与万民的朝拜。 山呼万岁的声音一股脑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城下的每一条街道都灯火辉煌,人山人海。 木南荨同欧阳天寒站在赵恒身后,切身感受到了一种宏伟壮观、气吞山河的气势。她的身体忽然莫名的颤栗,随后身上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在这一刻,木南荨不得不对这至高无上的皇权肃然起敬。 这是她人生中,第二次近距离感受皇权的威力。 契丹族的皇室有一种游牧民族的野性和豪放,而宋朝却是一种至高无上的繁华和庄严。 虽然它们截然不同,可是不论哪一种,都会轻易的让人从心底升腾起一种君临天下的英雄气概。百姓山呼万岁的声音排山倒海而来,久久回荡在晴朗的夜空之中。 大概是这声音扶摇直上九重天,震动了银河使之泛起阵阵涟漪。天上闪烁着银光的星星,或许就是它波光涌动的涟漪。 赵恒面带微笑地带着郭皇后,从宣德楼的一侧走到另一侧,最后又回到了宣德楼中央的位置。他们朝城楼下的百姓挥手,以示与民同乐、共赏上元节美景。 赵恒携皇后落座之后,城楼下的台子上瞬间热闹了起来。 杂技、相扑、蹴鞠、白戏,一干节目应有尽有。 “宴席结束后,若我们能顺利出宫,咱们就去逛一逛这东京城内上元节的夜市,如何?” 欧阳天寒的话音刚落,天空的四面八方忽然升起许多烟火,接二连三地在夜幕中绽放,色彩绚丽、多姿多彩。 在闪烁的烟火下,木南荨脸上的笑意若有似无,眉宇间的忧愁时隐时现。 她朝欧阳天寒微微点了点头,随后饮下了手边的金瓯酒。 温酒入喉,温暖了心中的思念与哀愁。 木南荨心中十分清楚,皇帝费尽心机地将他们二人召进皇宫跟本不是为了施恩。 赵恒的国书抵达辽国之后,哥哥处理这件事情的态度和决断激怒了他。 正月未出,辽国的骑兵就陆续抵达宋朝边境城外,这让所有人嗅到了战争的气味。 在这种情况下,木南荨特殊的身份使其变成这场战役中宋国对抗大辽最后的筹码。 软禁是必然的的结果,而能不能活着再次走出皇宫就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想到此处,木南荨的喉头阵阵发苦。 坐在她身侧的欧阳天寒,敏锐地感觉到了木南荨情绪的变化。 这种苦闷欧阳天寒完全理解,因为他也是一个见不得光的将门虎子。 人与人之间即便是再亲近,即便对方所有的遭遇都知晓也很难感同身受。 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他不知如何劝慰木南荨。心中的千言万语,最终也只能化作一缕柔情似水的目光,向她传递着微弱的力量。 上元节的宫宴,表面上看是一团和气、喜气洋洋。 可实际上在座的所有人包括赵恒在内,他们的心没有一个是平静、祥和的。 宣德楼下的戏台子上,每一个人为博君王一笑都使出了看家的本事。 奈何赵恒此刻心事重重,下面所有的表演都没有看进去。 他在心中反反复复地思虑着那日皇后的话,进而又联想到前几日的地震。 赵恒面对如今的局面,心中仍旧摇摆不定、犹豫不决。 他心中隐隐的觉得,如果这次自己不把握良机收回燕云十六州的话。或许,就再也收不回来了,大宋将永远受牵制。 赵恒不想放弃这次机会,却又害怕此举遭受谴责。 眼看着上元宫宴就要结束了,即便是再为难也要有个决断。 他放下手中的酒盏,拉起皇后的手小声说道:“夜深了,这高楼之上寒风瑟瑟,皇后的身体可还受得住?” 郭皇后盯着赵恒的眼睛看了片刻后,即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心中仅剩的那意思希望也被浇灭了,她无奈地微微一笑回道: “陛下的体贴和关爱臣妾喜不自胜,自数月前大病初愈后,臣妾的身子已大不如前。若陛下允准,臣妾想提前离席回宫休息。” “既然如此,朕同皇后一同回去吧!”说着,赵恒牵着郭皇后的手站起身来,毫不犹豫的转身准备离席。 皇后却一把将他拽住,说道:“这一年里也就只有今日,百姓们才能有幸得见天颜。陛下冒然离席怕是不太好……” “这……”赵恒先是看了一眼宣德楼下的百姓,随后沉吟片刻,道:“皇后所言极有道理,只不过你一个人回去朕实在放心不下。” “皇宫内守卫众多,身边的内侍有如影随形的,臣妾不会有事的。您就只管就在此处,与民同乐便是了” “不行!”皇后话音刚落,赵恒便即刻否定道:“真还是随你一同回宫吧!” “陛下万万不可!”皇后坚定地站在原地,先是环顾了一圈,随后对赵恒说道:“若陛下实在不放心,不如就让欧阳夫人陪臣妾回宫如何?” “这个……恐怕不太好吧!”赵恒双眉微挑,犹豫着看向欧阳天寒和木南荨。 他们二人相互对视一眼后,欧阳天寒率先起身回道:“内子能够陪伴皇后娘娘实乃天大的福分……只是……” 还得等欧阳天寒将话说完,赵恒便对木南荨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并说道:“既如此,就有劳欧阳夫人了。” “陛下……”虽然知道木南荨此次进宫后就根本不可能再出来了,可是欧阳天寒仍旧不肯死心,想在最后时刻凭借自己的力量与之周旋一番。 但是,就在即将开口的那一瞬间木南荨却死死地拉住了他。 站在不远处的赵恒,将两个人的互动都看在眼中,笑道: “朕知道,你们夫妇二人正值新婚不舍得分开。要不……欧阳庄主今日也不要出宫了。” 木南荨眉头微蹙着朝欧阳天寒摇头,并用眼睛示意他千万不要答应。 软禁这种事情一个人就可以了,哪里还能再拉上一个呢! 而且,如果欧阳天寒也被困在宫中的话,那抓捕丁苍生的计划怎么办? 没有人帮衬的师哥独自去面对一个冷血的恶魔,孤立无援的对抗太危险了,她决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好在欧阳天寒应该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立即改变了主意,说道: “草民多谢圣上垂爱,只不过欧阳山庄俗务繁杂,天寒身为当家人南多清闲。既然皇后殿下如此喜爱荨儿,那今夜就让她留在宫中,明日一早草民再派人将内子接回便是。” 赵恒闻言大笑着说道:“既如此,明日也无须劳动欧阳山庄的人。时候到了,朕自然会派人将尊夫人安然无恙的送回到府上,欧阳庄主安心在家中等候即可。” “还是草民派人来接吧……欧阳山庄” “欧阳庄主……”郭皇后知道,欧阳天寒是害怕赵恒再次将木南荨软禁。可是,按照赵恒的脾气事情已成定局。欧阳天寒在大庭广众之下,一再纠缠下去就会惹怒赵恒,到时候木南荨的处境就更加危险。 于是,她赶紧出言阻止,安抚欧阳天寒道:“欧阳庄主放心,尊夫人会一直在本宫的仁明殿内,你安心即可!” 木南荨紧闭双唇,目光在他们三个人的脸上来回流转。 赵恒话中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他在用婉转的方式告诉欧阳天寒,木南荨这个人是他留下的,什么时候自然也是由他一个人说了算,其他人妄想干涉。 此刻,摆在自己面前的只有一条路,别无选择。 木南荨露出了无奈的苦笑,她偷偷地捏了捏欧阳天寒的手心,并给了对方一个安心的眼神。 随后迈步来到皇后身边,头也不回的朝深宫内院走去。 第170章 上元夜宫宴,木南荨奉旨入宫陪伴皇后。 欧阳天寒只得一个人回到欧阳山庄,他忽然明白了欧阳靖为什么会选择与萧炎同归于尽。 为了不牵连其他无辜的人,欧阳天寒被逼无奈只能妥协。 明知那座皇城对于木南荨来说便是深渊,是一切噩梦的开始。 可是,他却也无力也不能反抗。 欧阳天寒站在街市上一眼望去,上元夜的东京城灯火通明,璀璨一场。街道上的百姓摩肩接踵,每个人的脸上又洋溢着开心的笑容。 他眼前的一切是那样的繁华、热闹,而心中却充满了悲凉和哀寂。 欧阳天寒如游魂一般呆木的行走在东京城的街道上,不知不觉却来到了东西教坊的门前。 一直跟在他身后的漠北生怕自家主子冲动坏事,所以一个箭步冲到了欧阳天寒的身边,小声提醒道: “主子要进去吗?进去之后又想要做什么?您别忘了,咱们此刻的一举一动在暗处都有人监视。” 欧阳天寒抬头看着东西教坊的牌匾站了很久,最后说道:“你去打一壶酒吧!我在外面等你……” “还是主子想的周到!咱们来都来了,如果就这样过门而不入的话反而容易遭人怀疑。属下这就去……” 漠北说罢快步走进东西教坊,仅过了半盏茶的功夫他就拎着一个不大不小的酒坛子出来了。主仆二人相视一笑后刚想离开,欧阳天寒的手臂却被一个干枯、苍老的手紧紧拉住。 “上元之夜,老头子我为公子占卜个因缘如何?”一个苍老声音在欧阳天寒耳边响起,听上去格外的熟悉。 他低头望去心中一怔,双眼紧紧地盯着眼前的这位山羊胡的老头儿,心中暗道: “这不是五台山脚下那个村落中的祁大叔嘛!他怎么会在这里呢?” 欧阳天寒满腹疑问的紧紧地盯着他的脸,低声问道:“老人家,天色这么晚了还在这做生意啊?家里人不担心吗?” 祁老头苦笑着摆了摆手道:“家里没有人啦!就剩下我这么一个瞎老头子了!今儿人多,我就想多赚几个饭钱。公子今日心情不好啊,让老头子给你卜上一卦如何?” 欧阳天寒闻言略有沉吟,如今自己周围应该有两拨人在暗中偷窥。如果,自己将这个偶然相遇的老人带回欧阳山庄势必会引起怀疑。 但这位祁大叔是个卜算高手,在双目失明的情况之下,能独自一人从五台山追到这里找到自己必定是有十分重要的事情。 就在他左右为难,不知道如何抉择的情况之下,祁老头又开口了。 他满脸堆笑着问道:“公子如此为难,想来是这所求之事难以在大庭广众下启齿吧?” 祁老头这样说令欧阳天寒心中一动,心想:“这祁大叔除了会占卜之外,还学了读心术不成?不然自己心中所想,他又怎会全部知晓?!” “公子?”漠北对欧阳天寒的反应十分奇怪,江湖行走多年,这种江湖骗术屡见不鲜。可是,从欧阳天寒的眼神中可以看出,自己家主子对面前这个老头的态度却一反常态,竟然会有几分信任。 “您家住哪里?”欧阳天寒回过神来,对祁老头问道。 “城外……”祁老头回道。 “哦……”欧阳天寒装作思考道:“这个时辰出城怕是不能够了,不如今日您就在敝府上休息一晚,我的确是有一些私密的事情想要找您帮着看看!” 祁老头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赶紧说道:“多谢公子收留,不然今日恐怕老头子我就要露宿街头了。” “老人家真是太客气了,今日能遇上您是在下的运气。” 欧阳天寒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牵着祁老头在热闹的街市上来回穿梭,大约半炷香的时间,他们一行三人便回到了欧阳山庄。 欧阳天寒前脚带着祁老头走进大门,后脚赵恒派去的暗探就将消息传到了宫中。 赵恒坐在御书房内,当他听到暗探说欧阳天寒将一个算命的瞎子带回了山庄后,不禁失声大笑。 “子不语怪力乱神,欧阳天寒到底还是个孩子,如此的沉不住气!身在江湖,见惯了打打杀杀的人,今天竟然开始信起了骗术!”赵恒大笑着朝暗探摆了摆手,并嘱咐道:“即刻出宫,继续盯着欧阳山庄的动向。” “还有一事,属下有些担忧。”那名暗探跪在赵恒面前,低声说道:“欧阳天寒身手不凡,以属下的功夫怕是早就被他察觉了!” 赵恒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意味深长的看着他说道:“无妨!朕早就知道你不是他的对手,况且从一开始也就没打算瞒着他。朕就是想让欧阳天寒知道,他的一举一动皆在朕的掌控之中。不为别的,仅仅是的给他一个警告就够了!” 暗探松了一口气,点头道:“既如此,属下即刻就返回欧阳山庄。” “去吧!好好地替朕盯着他!” 望着暗探远去的背影,赵恒的眼神越来越深邃,平静的目光之下翻涌着浓浓的杀气。 在大宋的境内,居然会有一股强大的势力不收自己的掌控。 作为一国之君,赵恒对此难以容忍。 所以,他找了一个借口派欧阳靖灭掉了梧桐苑,继而顺势将欧阳山庄推上了武林第一的位置。 假如有一天,欧阳天寒变成了昔日的萧炎不再听从赵恒操纵的话,那么欧阳山庄也将不复存在。 祁老头被欧阳天寒带到了花厅内,并命人为其奉上一盏热茶。 “老人家先喝口热茶暖暖身子吧!我这里的茶实在是难以同您家的比,祁大叔莫要见怪。” “欧阳庄主客气了……”祁老头面带笑意的捧起茶盏,随意啜了一口后说道:“之前与你同行的小姑娘,是否被留在了宫中?” 欧阳天寒闻言心中一惊,他倒吸一口冷气肃杀的看着面前的祁老头。 而坐在一旁的祁老头虽然双目失明,可其他的感官绝灵敏得很。他切切实实地感觉到了一股杀意向自己袭来,这股气息既坚定又含蓄。 祁老头放下茶盏后,叹了一口气道:“年轻人遇事要沉得住气,更要学会隐藏自己的情绪。是敌是友还未分辨杀气就外露了,你容易吃大亏啊!” 欧阳天寒冷笑一声,斜睨祁老头道:“在下却认为是敌是友,已然分明了。” “哦?!老朽敢问一声,欧阳庄主是如何辨别的?” “难道你不是官家派来敲打欧阳山庄的吗?不然……你是如何得知荨儿被留在宫中的?” 祁老头轻轻地“哦”了一声,随后轻捻山羊胡说道:“老夫的确是受人之托,才会找上欧阳山庄,可却不是大宋的皇帝。” “那是谁?!”欧阳天寒紧接着问道:“如果不是官家派来的,您又如何得知荨儿今夜被留在宫中了呢?” “是谁老夫现在不能说,至于小姑娘被留在宫中的事情我是如何得知,其实你心里应该有答案了。” 欧阳天寒闻言后沉默不语,他在心中暗道:“这祁老头的卦象真的就这么准吗?不如,就这这次机会试一试他!” 想到此处,欧阳天寒看着祁老头思索片刻后,问道:“那么依照前辈来看,荨儿什么时候才能出宫呢?” “今日是上元佳节,不出十日,宫里就会派人将小姑娘送回来的。”祁老头笃定地说道。 “您就这么确定?”欧阳天寒不假思索的问道。 从来没有人质疑过他,欧阳天寒是第一个更是唯一一个。 这让祁老头一时有点接受不了:“哼!我以为欧阳庄主是因为信任我才问的!” 这祁老头竟然生气了! 欧阳天寒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心想:刚才被误会的时候,这老头儿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大度得很。如今自己只是随口一问,他反而真的生起气来了!真真儿是个怪老头! “请恕晚辈莽撞!”欧阳天寒嬉笑着站了起来,对祁老头施礼道:“晚辈只是顺嘴一说,其实心中对您还是万分钦佩的!” “老头子我我累了!” “是是……晚辈这就给您安排客房,让您休息。”说着,欧阳天寒将门外的漠北招呼进来,说道:“你亲自带老人家到客房休息,嘱咐下人切莫怠慢!” “属下领命!” “天色渐晚,相比您老人家也累了。”欧阳天寒说着,伸出手去将祁老头从椅子上搀扶起来并亲手讲给漠北,道:“这是我的贴身随从,叫漠北。他会亲自送您去休息……” 祁老头顺着欧阳天寒的手走到漠北面前,道了一声谢后便随着漠北离开了花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