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一世安稳如梦》 第一章 前事 嘉庆二十六年,大周朝皇帝赵舒同靖远将军夫妇同游吴郡。 随行的还有太子赵昙和将军的一双儿女,谁料竟在泛舟江上之时遇刺。刺客似是有备而来,里应外合,打了个措手不及。嘉庆帝不幸崩,靖远将军夫妇皆因护驾而亡…… 当时的禁卫军统领康樾身负重伤,带着太子赵昙杀出重围… …… 翌日,当朝丞相朱世安扶太子赵昙继位,改号为丰元。 …… 大殿之上。 年仅十岁的新帝呆坐在龙椅上,面色惨白,目光有些散散,…丞相朱世安站在龙椅下方,被朝大殿,看不清形容,只是昔日里谦逊温和的他此刻周身围绕着一股冷然之气。 背后众臣有的对这次暗杀议论纷纷,有的看着呆滞的小皇帝捶胸哀叹国之不幸。 纷纷嚷嚷中一人突然出声,声音压过众人。 “太子尚年幼,亲执朝政为时尚早,…朝中必然要有人从旁听政的,”说到此处顿了一下,“不如,请燕王回京。”…… 堂上静默须臾,陆陆续续有几人附和,御使大夫吴国是本来低头不语,闻言,握着笏板的手青筋一现,抬眼正好对上一双黑眸,眸似寒冰,正是原本背对着他们的丞相朱世安,心中一惊,“啪”的一声手上的笏板应声落地。 …… 依旧是绝美的面容,眉宇之间却不似往日那样温和,隐隐浮现出一丝王霸之气,只一眼看的那带头之人瑟瑟…此人正是当朝太尉梁隐。 眸光流转于众人之间,被扫过之人皆觉得如芒刺背。 “何须麻烦千里之外的燕王?这政就由我来听。” 此言一出,群臣哗然。 …… 从此,大周朝再也没有那个惊才艳艳,治国有礼的丞相大人,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杀伐果断,手段狠绝的摄政丞相。 …… 自朱世安在金銮殿上宣布听政不久,朝中就出了三件大事。 一是御史大夫吴国是被贬。携家带口回了山东老家,做起了当地知府。 二是镇国公安镇南隐退。 这镇国公隐退倒也情有可原,前面护驾而亡的靖远将军夫妇,正是他的儿子儿媳妇。 要说这最骇人听闻的,就数这第三件大事。 太尉梁隐在退朝后回家的路上就被刺客刺杀。 光天化日,大街之上,血肉横飞,听说当时看见这一幕的路人街坊,好几天都吃不下饭… 梁隐下面那些个跟随的官员也是死的死贬的贬,甚至有些被贬的毫无依据,有些被暗杀的过于明显……众人猜测,这是丞相朱世安在借新帝之手铲除异己,却畏于其滔天的权势和狠绝的手段无人敢言半句…… …… 这令人闻风丧胆的丞相朱世安究竟是何许人也? 说来也是个奇人,身世成迷,据说是先皇外出游历结交的义弟。先皇十分宠爱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不仅金印紫绶,委以助理万机的重任,还从始至终赏赐不断,府邸,黄金,田地,至宝……似是想将一切都给与他,就差屁股下面的龙椅了。 对比之下,嘉庆帝唯一的亲弟弟就惨了许多,在朱世安出现的那一年被赶到边疆不说,甚至被下令无事不得入京…就是如今以荒唐而赫赫有名的燕王赵淳于。 先帝以仁慈爱民著称,仁爱之心虽好,治起国来就显得手软,况且大周国刚刚建国不过数十年,根基尚不稳固,早些年被先帝治理的七荤八素,幸有镇国公安镇南驻镇,这镇国公当年跟随开国皇帝赵尧南征北战,战名赫赫,威震四海,无人敢来犯。 相比之下,这丞相朱世安倒更有治国之才,自打入朝以来,协助皇帝治理朝政,手腕有力且有礼不显强硬,屡建奇功却谦逊温和且毫无居功越矩之嫌,可谓是兢兢业业,镇国公对其也是赞赏有加。虽是如此,却仍因不明朗的身世问题受梁隐带头的一伙人以居心叵测之名屡屡弹劾。 只是先帝从来不听,当事之人也毫不在意就是了。 要说这朱世安除了身世和治国才能,还有其他饱受议论之处,那就是这相貌。 要说这先帝已是天人之姿,那这朱世安就是仙人之资。听闻比那女子还要俊美上三分,再加上温和有礼的秉性,谪仙一般的人走在大街上,颇有看杀卫玠之势。 只是如今大不相同了,仙气变作戾气,敢有不要命的多看一眼,眼都给你当场剜下来……当然这也是坊间传闻,并没有哪个人真的被剜了眼。 …… 再说我们的小皇帝赵昙,帝王之子原本人中龙凤,如今虽是当上了皇帝,却是真应了那一句,孤家寡人…… 先帝原本还有一双儿女,也就是小皇帝还有哥哥姐姐,只不过在短短一年内先后殒命,死因至今不明。 有传闻猜测,大公主和大皇子皆死于朱世安之手,因为那一年朱世安刚刚当上丞相,甚至连先帝之死也被猜测为朱世安暗中所为……皆是为今日做准备。 ……可怜这小皇帝尚年幼,只得被这背信弃义之人所操控,大周朝危矣。 …… 丰元三年,燕王以丞相朱世安枉顾先帝恩情,架空皇帝只手遮天为由,举兵造反…… 占据江南大都吴郡,开始搭建行宫,打着仗还不忘记玩乐,游船江上,就是当年先帝遇刺的地方。甚至将妻儿都接了过来…… 朱世安一开始按兵不动,待燕王这一通胡闹结束了之后,才不紧不慢地亲自带兵,三个月,吴郡城破了… …… 城破后,待众人赶到行宫之内,只看见自溢于行宫大殿上的燕王妃,和伏在王妃脚下哭的昏厥了的一双儿女。燕王早就带着新封的宠妃逃走了…… 闹这一出,当真不负荒唐之名。 …… 第二章 入梦 …… 刺鼻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安笑只觉得周身似有千斤重,呼吸困难。睡个觉怎么搞成这样?一发力,扒开身上一堆软软黏黏热乎乎,坐起来的安笑慢悠悠的睁开眼睛,……闭上,又睁开,…接着掐了自己一把……… 少见的青石板路,抬眼前依次是古色古香的当铺,酒馆,茶楼,…目光向下……一地身着古装的尸体……安笑低头捏了捏刚刚压在自己身上的……嗯,真尸体。推开压在自己腿上的一只手,安笑站起身拍了拍衣服,再一次愣住……撩开衣服确认腿还在并且完整,又伸出手左看右看,才意识到,自己这一遭不仅穿越了,还变成了小孩儿…… 抬头看去,不远处就是城门,这应该的出城的主街道,街道旁店肆林立却破败不堪,寥寥数人在尸体堆中穿行,神情或是惊惧或是悲戚,身上有伤的相互搀扶着往城门走去。… 安笑定了定神,微微思忖了一下,扭头向城里走,走了两步站定,回眸望向城门楼上,隐隐看见一个紫色的身影,…看不清形容,却能感觉到视线。…安笑抚了抚头发,回头继续向前走,若无其事,如履平地。 …… 城门楼上 “丞相,是否要搜城?” “不必了,他不在城内。” 朱世安看着越走越远的小人儿,眉毛轻挑。 “那……燕王世子和公主该如何处置?”康樾问的小心翼翼,抬眼看向朱世安。 “战俘而已。” “……属下明白。” 公主年方十六,出落的亭亭玉立,听闻有沉鱼落雁之貌。 …… 安笑循着记忆来到一间院子。打开虚掩着的院门,草药味便溢了出来…安笑轻车熟路的随着身体的记忆走到院子一角,坐在秋千上,抬头望着院子上方的天…她现在需要好好整理一下。 残存的记忆单一而短暂,原主从未走出过这一方院子,从早到晚,除了吃喝拉撒,就是坐在秋千上发呆…有个叫芸姨的整日里寸步不离地守着,…芸姨身体不好,常常吃药……后来直接卧床不起。今早起床芸姨的病情突然加重,原主慌乱中走出家门,谁料想路上遇见策马疾驰的一群人,…这群人像一群疯狗,路上的人躲闪不及,被斩杀于马下,原主抬眼看向那伙人中间被保护在最里面之人,一袭红衣,在看清那张脸之后只觉得肝胆俱裂,向后一倒被尸体掩埋。 安笑晃了晃脑袋…记忆也太短了,……身世和父母甚至都想不起来……还有,最重要的是,原主合眼之前看见的那穿红衣服的人是谁?竟让原主如此惊惧,安笑抚上胸口,现在似乎还能感觉到心脏突然收缩的疼痛。 …… “吱呀”一声,身后的堂屋门开了, 安笑闻声扭过头去,只见一男孩半个身子隐在门后,待看清安笑的脸后,快步走向前握住安笑的胳膊:“……笑笑,你去哪了…” 这是……谁? 安笑抬头看着男孩儿,十一二岁的样子,黑黑瘦瘦,貌不惊人,…只是这双眼睛太过于夺目,剑眉星眸,眸中清亮且透着不符年纪的沉稳,与这张平平无奇的脸实在不搭。 眼眶发红,眼下不明显的泪痕,微微抿嘴…… “有没有受伤…刚要出门寻你…”边说边拉着安笑四处检查,确认了安笑衣服上是别人的血后,正色道:“以后不可独自一人到处乱跑了,知道吗?”说着轻抚安笑头顶,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现在只剩我们两个人了。”… 感受着头顶的重量,安笑想起来了。 安皓,原主弟弟。原主痴傻,芸姨又一直病着,养家糊口的担子就落在了他的肩上。起早贪黑,安笑见着他的机会并不多,只是经常在夜里入梦时感觉到一只手在轻抚自己头顶…… 只剩两个人?没记错的话应该是三个人。难道……扯开头顶上的手,安笑扭头进了屋。 一只脚踏进里屋,除了药味还有一股浓重的腐败之气…安笑抬眼看见床上躺着的妇人灰败的脸色,连忙走上前一番摸脉扣眼,果然…… “笑笑……” “找个地方埋了吧。”安笑道,说罢抬头看向跟随其后的安皓。 安皓看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愣了好一会儿。 “笑笑!笑笑你会说话了?”一边说着一边走上前,捏着安笑的肩膀,惊喜之情溢于言表。 “嗯。”安笑看了看床上的人,又看了看安皓,“埋了吧。” …… “这是什么?” 葬完芸姨,安笑扫荡了一圈屋子,在枕头里子里发现了一个小荷包,打开里面是半块玉佩。 通体碧绿,鱼儿的形状,另一半应该是一条同样的但倒置的鱼…… 嗯……双鱼…玉佩……安笑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这是当年先帝赐给你的。”安皓道。 果然,该来的总会来。 只有一半…难道我就是那大明湖畔的夏雨荷?不过已经是先帝,没机会了…… 看着安笑懵懵的样子,安皓走过来摸了摸她的头,“忘了也不打紧,你才刚好,都会慢慢想起来的。” 温柔,是安笑觉得陌生又非常渴望的东西。安笑抬眼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少年,注意到安皓身后的包袱,问到 “要去哪?” “回京城。” 少年答到。 第三章 活着 虽说穿越必与皇室纠缠不清,但安笑私心里是不想走这条路的。那可是权力和金钱的中心,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能避开还是避开的好。 安笑看着前方牵着自己的身影,问道,“爹娘是谁?” 身影顿了顿,“爹是靖远大将军安朝,娘是尚书之女柳如烟,爷爷是镇国公。” 啧啧啧,高配啊,果然不简单。 这么厉害的身世怎么他们两个现在还这么惨? “他们人呢?” “爹娘……已经死了,爷爷在京城。” “……怎么死的?” 问出口之后的安笑有些后悔,这样问岂不是揭人伤疤? 安皓停了下来,回头看着安笑,眼神有些奇怪,似是不忍。 “这个想不起来先不急。” …… 看来这个伤疤,可能是安笑自己的。 “我想知道。” 闻言安皓抿了抿嘴,“那日我偶感风寒,留在客栈,你倒是跟了去,所以画舫上究竟出了什么事我真的不知道。” 有这一茬吗?安笑皱眉。……实在是想不起来,除了这四年三人相依为命的记忆,只余一片空白。 不过这画舫……游江……安笑突然觉得左肩头火辣辣的疼。算了,来日方长。遂拉起安皓的手, “饿吗?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 安笑带着安皓走进城门口的一家酒楼。 酒楼已经人去楼空。安笑在后厨翻出了两只烧鸡,小孩饭量太小,两人拼尽全力也只吃掉一只,安笑将另一只烧鸡包了起来,万一路上找不到吃的备用,又溜去旁边的药材铺随手抓了几副药。 ……当然,也席卷了两家店的柜台…… 救济一下我们这些要活命的人吧,阿弥陀佛…… 安皓在旁边看的目瞪口呆。 “笑笑,你现在好像一个强盗…” 安笑无动于衷,机械地往包袱里塞钱。 “…笑笑……你……”安笑突然伸出手按住那张企图喋喋不休的嘴,另一只手顺手将药材铺柜台上的一套银针收入怀中……安皓终是噤了声。 看着满满当当的包袱,安笑满意的拍了拍,嗯,路上应该是够用了。刚想要背上身,在一旁的安皓连忙伸手接过,安笑踮脚拍了拍安皓的头道“乖。” 似是不习惯,安皓憋红了脸,却也是受了安笑的两拍才避开…安笑哑然,真是个别扭可爱的小孩。 安皓背上背着大大的包袱,右手紧紧地牵着安笑,跨出药店大门向城门走去… 望着前方瘦到脊背有些变形的身影,安笑抿了抿嘴…记忆里依稀记得,这孩子当年却也是个翩翩少年的样子…四年,小小年纪不知道经历了多少人情世故,吃了多少苦,竟被折磨成这个样子。 …这是穿越白捡的弟弟啊…… 上辈子的安笑,可是个爹不认娘不疼的独生女呢。 “笑笑。” 安皓突然出声。 神游的安笑下意识地应了一声,上辈子她也叫笑笑,想来至少起这个名字的时候,那些人是想让她开开心心的吧。 “你不想去京城对吧?” 安笑一愣,默然。 这么明显吗? “不想去我们就不去了。”安皓扭头,看着安笑,笑的温柔。“找个喜欢的地方,我养你。” 有轻风拂过那张平平无奇的脸,拂过安笑的心头。 “你不想回京么?” 安笑问,“还有,你……爷爷怎么办?” “我想了想,爷爷还有二叔二婶他们……”说到这突然笑了,只是这温柔的笑容怎么看都满是苦涩。“而我只有你了,我不能将你再至于危险之地。既然你已经都忘了,那我们就寻个你喜欢的地方,忘记一切重新开始不好吗?” 少年喉头哽了哽,漂亮的眼中尽是痛苦。 安笑沉默。 她是忘了,你能忘吗?杀父杀母之仇有多恨安笑难以想象。只知道这报仇对于眼前这个少年来说,太难了。 有时候一件事真的难以达到,放过自己也不失为一种方法。可这孩子明显不想放弃。 安笑看着眼前稚气未脱的脸庞,突然想起,上辈子她也差点有个弟弟。如果弟弟平安出事,她上辈子二十多年的生活,会不会好过一点。 “好,” 安笑如是说。 “笑笑喜欢哪里呢?” “京城。” …… 第四章 随行 …… 城门口有官兵把守,出城的人们都在排着长长的队,待安笑走近,突然注意到官兵后的紫色身影,……对于危险的第一反应让安笑躲在了安皓背后,来者不善,还是冲着她的… 果然, “只有你们两个,你们的爹娘呢?”声音低沉,乍一听还很温和。 安皓一手揽着安笑,停住,抬头答到“回官爷,娘得病死了,爹年前去参军,就再也没有消息,就只剩我们兄弟两个……” “哎……真是可怜,这是准备去投亲?”朱世安侧头看着躲在身后的安笑,安皓刚想要侧身挡住视线,突然感觉搂在他腰上的手微微用力…“娘死的突然…我们不知还有没有亲人,…哥哥…哥哥准备带我去京城谋生。” 一边说一边怯怯地抬头,登时眼前一亮… 只见来人一袭金丝滚边紫衣,身躯凛凛,眉眼弯弯,此刻正浅笑低头看着她,乍一看是一个形容俊美的温润公子…只是一双黑眸犹如深潭,潭内似有寒冰隐动… 不着痕迹地将周围人的脸色尽收眼底,安笑收回视线。暗骂上天对穿越主角这狗屎一般的安排,初来乍到就遇见了个大人物。 这个人……身份不凡且很是危险……目前最主要的还是韬光养晦,……还是离的远远的好…… 朱世安看着安笑那一副怯弱的样子不禁莞尔。 “京城啊…” 仍旧含笑盯着安笑,安笑心中暗叫不好, “如今叛党余孽仍旧在逃,让你们两个孩子单独上路我委实不太放心…唔…正赶巧我也要回京,不如,我送你们前去可好?” 不好!安笑想都没想直接拒绝,头摇的像拨浪鼓,见状,朱世安身后的两个将士“唰”地一下抽出佩刀,…安笑立马摇头变作点头。……正好是京城的大人物…… 老天,我恨你! 更有甚者,其中一黑脸将士趁机拍马“丞相真是宅心仁厚,竟然亲自护送难民,真是国之大幸啊…” ……旁边一老妇牵一幼童,闻言满怀希冀地看了过来却又被黑脸将士给瞪了回去……安笑看了一眼仍旧笑的危险的朱世安,退了半步隐在了安皓身后。 宅心仁厚?个鬼啊… …… 站在马车前的安笑有点愣,她第一次见全黑的马车,黑车黑马,在一众普通马车中尤为显眼,安笑突然觉得,黑色一点儿也不低调…与外表的通体黯黑不同,里面却是别样的天地,四周用朱红和黯蓝色的绸帐围起,…最里面有一张嵌入式小床,床前一张同为金丝楠木的小桌子,桌子上的香炉飘起袅袅的烟…安笑果断选择离床最远的地方坐下…随后往安皓怀里一载,睡了过去。 …… 马车晃晃悠悠,安笑感觉到丝丝凉意,悠悠转醒。安皓却以为她睡的不舒服,又将其往怀里搂了搂。 ……安笑突然觉得呼吸困难。 “啧啧啧……你一直如此溺爱你的弟弟?”低沉的声音从小床的方向响起。 闻言安皓搂的更紧了…… “弟弟从小体弱,当哥哥的自然要多照顾些。” 闷闷的声音从安皓胸腔传来,安笑觉得自己再不醒头就要被勒掉了,便挣扎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朱世安右手支着脑袋斜倚在床榻,左手拿着一本书,外袍微解露出少许春光,说不出的慵懒…桌子上的香炉腾起袅袅烟雾,透过烟雾的那张脸更是俊美不似凡人… 看到这方高高举起又放下的小肉手,以及每动一下就颠儿颠儿的小脸蛋…… “啧,体弱啊…”一双黑眸似笑非笑,紧紧盯着安笑。 淡淡地嘲讽,安笑置若罔闻。看向床榻下,只见那里摆着几个朱红色的盆子,里面放着冰块,怪不得大夏天的竟然有点凉…一抬眼扫向床榻上的人…不由得在心里“啧”了一声,好一副美人侧卧图,又抬眼对上男人冰冷的黑眸...可惜这个美人有毒。 这穿越遇美人儿的安排安笑甚是满意,只是可惜这美人儿吃不得,哎……白玉包子般的小脸上甚是惋惜,毫不留恋地瞥了一眼朱世安,就将目光转向桌子上的一小碟绿豆糕...嗯...这个吃得,晶莹剔透,看起来很解腻,刚刚的烧鸡吃的有点多。… “小不点儿,你几岁呀?”美人儿问。 安笑愣了,对啊,她几岁来着? “九岁。”旁边的安皓出声,依旧是笑意盈盈,温柔满满。 嗯,九岁,记下了。 安笑接着扭头研究绿豆糕。 两人本都是十三岁。 听安皓说,为了躲避那伙人追杀,芸姨给安笑和安皓分别用了药,安笑是内服,让身体停在了四年前,……至少个头没有再长。安皓是外敷,改变了容貌。又将安笑当做男孩子来养,对外称是安皓弟弟。两人分别化名李笑,李浩。 “九岁?”美人儿的声音突然拔高,似是不信,沉吟了一会儿又接着说,“这光长肉不行啊……” ……这是在说我矮吗?呆萌的包子脸上有些许疑惑,突然眼前一花落入了一个带着淡淡龙涎香的怀抱,包子脸顿时黑了…… 安皓见状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 “你不能……,你放开她!” 十几岁营养不良的少年,如螳臂当车连朱世安的身都近不了… 安笑挣扎了两下抬头正好看见安皓的表情,心中大惊, “皓皓?” 少年目眦尽裂,似是魔怔了一半。 “皓皓!”安笑伸出右手紧紧牵住安皓,少年的眼中才逐渐回复了清明。 …… 罪魁祸首朱世安此刻正一手抱着安笑,一手捻起桌子上的绿豆糕,巴巴地往安笑嘴里塞,那双寒凉的黑眸此刻带着十足的兴味,像是盯着什么好玩的玩物。 “你哥哥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吃吧,你盯着看很久了。” 安笑心中不悦,却只得就这那人的手一口一口地咬着绿豆糕,担忧的看着虽坐在一旁却如坐针毡的安皓。这孩子刚才的反应也太吓人了…… 马车晃晃悠悠地朝前走去,被塞了一肚子糕点茶汤的安笑迷迷糊糊地又要睡着,忍了又忍最后头一歪直接没了意识。观察许久的朱世安忍俊不禁,抬手将其头扶正,又转了转姿势直接将安笑整个人打横抱在怀里,趁机抽回了安笑牵着安皓的手,…安皓刚要起身,朱世安下巴点了点正酣睡的安笑,安皓便噤了声,安安静静坐在了一旁,只是袖下的手,青筋毕露。 …… 第五章 遇险 …日头快要到头顶,马车的速度慢了下来。漆黑的车帘被掀开,一个圆圆的小脑袋露了出来,梁润之连忙策马上前笑脸相迎 “小公子有何吩咐?” 此人就是先前拔刀恐吓安笑,最后又拍美人儿马屁的黑脸将士。 ……闻言安笑咧嘴一笑,声音脆亮:“无事,透透气,睡了一会儿有些闷。” 白白的小脸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一笑就有甜甜的酒窝,两颗虎牙俏皮又不张扬。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康樾释然,如此可人的孩子,难怪丞相会喜欢…策马朝前走去。身后安笑有一搭没一搭地接着梁润之的话,眼神扫过前方骑马的身影,嗯……另一个拔刀恐吓她的人。 整个队伍只有三辆马车,百十个将士。安笑屏息,…暗中可不止百十人……正午的太阳正毒,才一会儿安笑就觉得晒得头昏眼花,刚想放下车帘,眼角的余光瞟见队伍后面颤颤巍巍跟着走的两人…定睛一看,原来是城门口那老妇及幼童,队伍的速度已经很慢了,两人却已显脱力…歪着头思考了一下,安笑放下车帘回头问道:“什么时候吃饭?”……朱世安放下书抬眼看了一眼安笑,颇有些无奈,朝窗外唤了一声康樾。 队伍就地休整。 老妇带着幼童在队伍不远处的一棵树下席地而坐,从怀里掏出半个用手帕包着的饼,就这水囊的水,掰碎了喂给幼童。幼童不哭不闹,虽然吃的艰难却也是乖巧。……突然,一直冒着油光的烧鸡陡然出现在两人面前,拿着烧鸡的孩子笑的可爱,甚至有些害羞地微红了脸,正是安笑。 …… 队伍晃晃悠悠地走到天黑,最后在一条河畔扎营。河畔有一奇景,同种野草,河南边开了花,蓝色的小花似星星点点,北边花苞却紧闭不开。 安笑感慨,这不知名的野草对于环境要求竟也如此苛刻…摇了摇头,扭头纵身从马车上跃下,突然觉得天旋地转,后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这是…晕车吗… 安皓一个箭步上前将地上的安笑扶起护在身后,挡住朱世安伸过来的双手,抬头,眼中尽是敌意…朱世安顿了顿,轻笑一声背手进了帐篷。 看着朱世安的背影,安笑松了一口气,默默地在心里给安皓点了个赞。整日里被一个蛇蝎美人抱在怀里,安笑时刻觉得脖颈后有一丝丝凉意。 …… 安笑实在受不了帐篷内一大一小两个男人的暗中较劲,就去军医帐篷逛了一圈,先前跟着队伍的老妇被朱世安安排在了这里。安笑与其交谈了几句,又四处转了转,约摸着该吃晚饭了,才准备回去。正往回走着,突然听到帐篷后阴影里传出来些声响,安笑来了兴致,提了提裤子蹲在帐篷一角,屏息听了起来… 将士甲:“听说这梁副将在御前做侍卫时,挺受皇上青睐的啊,怎会被派到阵前?刀光剑影的,可不是什么好差事。” 梁副将?哦,那个黑脸。安笑又将身子侧了侧,接着听, 将士乙:“哎,是啊,没听说这人犯事啊…你说这小皇帝不会是想…” 将士甲:”不会吧,这也太明显了,…“ 将士乙:“说不准,…哪个皇帝愿意一直受制于人?狗急了…” 将士甲连忙上前捂住将士乙的嘴:“你不要命了!…别说这个了,保不准被有心之人听了墙根……” …… ……听墙根的安笑眉头紧锁。 …… 回到帐篷,饭菜果然已经摆好。三人坐上桌,安皓首先扯下一个鸡腿放在安笑碗里,朱世安也毫不示弱,夹起一块鱼肉,仔细地挑完刺,放在了鸡腿上面。 …… 安笑有些牙疼地看了一眼朱世安,谁料那厮也正盯着她,这是真真是在跟一个孩子较劲?……安笑扒开鱼肉,嗷呜一口咬住了鸡腿。 嗯…在这荒郊野外也算是色香味俱全了。 肉快达舌根,安笑突然品出一丝怪异的甜味儿……接着不动声色地抿了一口茶水…差点喷了出来!拂袖掩面打了个喷嚏,将饭菜茶水如数吐出…… 何时连这茶水也给换了?……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安皓,只顾给自己夹菜,一时半会儿是吃不到嘴里的… 又转头看着优雅地挑着鱼刺的朱世安……这毒来的猛烈又下的巧妙不易察觉,一般人应该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安笑飞快地思索着这闲事她管还是不管,…管了必定与这个所谓的丞相纠缠更甚,不管…正好趁乱摆脱这个大麻烦……至于他人死活…与她无关… …… 真的无关吗? …… 在朱世安快把肉送进自己嘴里的那一瞬,安笑抬手按下了他筷子…… 朱世安挑眉看了看安笑,眸中全是笑意,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安笑心中暗叫不好……这厮是在试探她……城门楼上那个视线果然是他! 另一旁给安笑夹菜的安皓不明所以,安笑无声吐出两个字,有毒。少年目光惊骇,转而又将安笑碗里的菜悉数夹到自己碗里,握着筷子的手微微发抖… 朱世安放下筷子,杵着脸饶有兴致地盯着安笑,仿佛在问你看这该当如何?安笑愣了,微微思忖了一下,起身倾身凑近,朱世安连忙上前, “…你要不要脸?” 她还只是个孩子啊!至少外表是。 朱世安先是皱眉,旋即眉眼舒展差,黑眸流光一闪,下一秒竟然将饭菜送进了嘴里,作势要往下咽… 安笑惊……这人什么路子?……为了救人,罢了罢了。低声说道, “将计就计。”…… …… 饭毕,一将士走了进来收拾碗碟,……突然,躺在床上的安笑捧着肚子大叫“好疼啊…我好难受啊嘤嘤嘤嘤…!”突然的叫声吓了将士一跳,下意识抬眼看向正中榻上的朱世安,朱世安正在看书,闻声抬眼看向安笑,眸中尽是嫌弃。…… 这边安皓嗔怪道:“谁让你这么贪吃,这一桌子菜大半都是入了你的肚皮,丞相都没吃两口。…我扶你去外边,实在不行就吐出来吧,吐出来好受点…”说着,扶着安笑往帐篷外走去。 原来是吃多了,将士稳了稳心神,跟安皓两人前后脚走出帐篷。他没注意到,身后朱世安突然抬眼,眸中寒光乍现。 …… 第六章 演戏 …… 夜色朦胧,一个身影在夜色中疾行,身影高挑纤瘦,肚子却又大又圆……突然一颗脑袋从“肚子”上伸了出来,贼头贼脑,四处查看…半晌后,出声。 “到了。” 闻言,安皓找了一处平坦的草地,小心翼翼地将怀里的安笑放了下来。… 环视四周,安笑面色沉静地拿出一物放在嘴边,抬眼从容一吹…… 寂静无声。 不信邪,又吹了一次…… 仍然无声。 …… “要不我来吧。”安皓有点看不下去。 开什么玩笑,挡下安皓伸过来的手,安笑顾不上什么姿态从容,小小的脸鼓得圆圆的,仰身又伏下使出吃奶的劲儿…终于,一声嘹亮又怪异的鸟叫声划破夜空。 真他娘的费劲儿。 安笑气喘吁吁地抬头望向黑夜中某个方向,…只见一个黑影疾驰而来。 …… 来人一袭黑衣,身形矫健,肩宽腿长,数十丈距离在他脚下仿佛不过几步,淡定从容,踏夜而来。…来人身影站定,安笑的眼睛随之变得锃亮,这劲儿费的值! ……都说遇见一个长得好看的人先不要激动,因为他身边的人可能更好看。果真如此!又一个美人儿啊,细长的丹凤眼在夜色中闪着温柔干净的光,…朱世安那厮即使笑的跟花一样也让人觉得生人勿近,而这人,一袭黑衣不苟言笑,却掩不住身上已经溢出来的让人如沐春风的气息。而且这人危险指数就目前为止远远排不上号…真好啊… 钟珩看着眼前这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大的脸色融入夜色,让人看不清楚形容,小的白白胖胖,面若银盆,在夜色中与白天初见时一样夺目,尤其是一双眼睛,在黑夜里闪着诡异的光…不知为何钟珩竟觉得脊背有些发凉。 低头看见小人儿手里拿着的哨子……暮笛……刚刚那难听至极的声响当真是暮笛发出的? “属下钟珩,听候差遣。”来人俯身行礼。 “你凑近些,事关紧要,别让旁人听了去。”安笑收起目光,板着小脸煞有介事地说到。 旁人吗?钟珩看了一眼旁边快与夜色融为一体的瘦高少年,虽是疑惑却也单膝跪着地,任由小人儿搂着他的脖子娓娓说道。 “你先这样这样……然后那样那样……可听明白了。” 钟珩点了点头,沉声道 “属下明白。” 随后想要站起来,谁料刚一抬头,突觉脸上一阵温热,…小人儿竟然对着他的脸“吧唧”了一口。盖个印章,看看日后有没有可能收入囊中。 旁边一直默溶于夜色的那张脸,更黑了。 …… 是夜。 黑影潜入军医帐篷,趁着夜色,钟珩看清了安笑让他先行送走的贵重物品…是一老一小两个大活人。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钟珩想起夜色中亲完自己笑得没了眼的小脸,心中暗叹,真是个奇怪的孩子。…… …… 安笑回到帐篷,心情甚好,舒展了一下筋骨,准备演一场大戏。 …… 夜深人静。 小人儿安笑起夜,路过丞相的床榻借着月光竟然发现丞相七窍流血,吓了一跳的安笑下意识伸出手探了探丞相的鼻息,随即惊叫一声扑到了哥哥的床上,谁料哥哥竟然和丞相一样,早已经没了生息…一声更为凄厉的叫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慌不择路的安笑遇见正好在帐篷口值夜的梁润之,哭的鼻涕眼泪一大把地将梁润之带到帐篷里。 ……梁润之看着床榻上好似没了气息的朱世安,…连忙上前确认,反复几次之后大为惊喜…安笑在一旁看着这人突然亮起的眼睛。 梁润之此刻心中有波涛掠过…终于,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突然,梁润之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转身盯着安笑,眼中的狠厉让安笑脖子一凉… 就在这时,有人掀开帐篷走了进来… 康樾看着眼前这一片狼藉,又扭头看见床榻之上七孔流血的朱世安,终日不苟言笑的脸上陡然出现一丝裂痕,带着不敢置信快步走向前查看,反复确认丞相果真没了气息,一瞬间面如死灰,牙磕的咯咯作响,僵硬地扭头盯着安笑两人 “谁…干…的!” 声音如同从修罗地狱里传来,将还沉浸在狂喜中的梁润之惊出一身冷汗。 他稳了稳心神,痛声道“属下,属下不知啊…属下本在外守夜,这小儿突然哭着找上我,属下赶来就已经…丞相…丞相啊!”说着就要上前,康樾先他一步一把推开他,又快步走上前紧紧抓住一直在抽抽搭搭的安笑,失声质问。 “你为什么还活着……!说!把你看到的听到的都给我说出来!” 安笑觉得自己的胳膊快被撇了下来,忍住没有骂娘,坚持着声泪俱下地将台词说完。…… 康樾听完后脸色更加苍白,立即下令彻查今晚做饭的厨子和送饭之人,颇有查不出来让所有人陪葬的气势。再看梁润之,自顾自地跪在地上哭的肝肠寸断。…又转头拽着安笑的两个胳膊质问安笑为何没事,甚至质问是否安笑投的毒…… 失控的人下手总是没轻没重的,安笑随之哭的更惨了…… “我……吃的多……坏了肚子……全吐了…哇……” 说罢放声大哭,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自己会吃这苦头,安笑流下了面条宽的眼泪…… 原来是将饭菜吐了出来,怪不得…看着这边朱世安的心腹发了狂似的乱咬人,跪在地上的梁润之不由得对朱世安的死更信了几分,差点哭着哭着笑出了声…… …… 康樾看着眼前只会哭的小儿,突然脱力,扔下安笑后退一步,掩面呜咽, “不可能,不会的,不……” 声音低沉压抑,却压制不住满腔的悲怆… 床榻上的朱世安虽没有睁眼,但对帐篷内的情况也算是尽收心底。安笑在他脖子后面施了一针,装起死来,倒是比平常的闭气法轻松了许多。 …… 安笑看着那边痛哭失态的康樾,怀疑,这难道就是真爱啊!……一边儿哭着揉着自己的肩膀,朝床榻挪去,拔掉了朱世安后脖颈的银针。 生息重新回转……朱世安只觉得自己冰冷的身体迅速回暖, ……嘶,妙啊。 第七章 落幕 “咳咳……” 咳嗽声从床榻上传来。 下面大哭不止的两个男人即刻止声,同时抬眼看向床榻,只是一个眼中是不可置信和恐惧,另一个是不可置信和惊喜。 朱世安慢慢睁开眼,……坐在床边的小人儿哭花了脸,没来由地竟有一丝心疼,虽知这小家伙在演戏,甚至小家伙的眼中带着莫名的光不停的在他和康樾之间游走……但还是止不住心疼,伸出手将那张小脸上的泪水擦干净。 …… 感受到脸上粗糙又温暖的触觉,安笑愣了一愣,有这一段吗?随即扯下那双手,惊叫 “丞相!丞相你没死?那我哥哥呢,哥哥!……”说罢扔下那双手,转身扑向安皓的床榻…… 手中温热突然消散,朱世安竟有些怅然若失。不一会儿只听得旁边又传来小家伙的哭声,安皓并没有“活过来”…只是这哭声比刚刚哭自己少了分真情实意,心中微微有些受用…… 他不知道的是,安笑刚刚是被康樾蛮力给掐哭了是真哭,现在才是假哭演戏… …… “丞相!” 康樾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握着朱世安未来得及收回的手。 “军医,快把军医给我找来!” 原本如遭雷劈愣在原地的梁润之闻言惊醒,连忙应声是,连滚带爬地出了帐篷……不能,他怎么又活了,他不能活,他……梁润之只觉如坠冰窟。 …… “丞相可有哪里不适?”康樾急声道。 朱世安刚要张嘴,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这……,妙啊! 星星点点溅到了康樾的脸上,康樾再次目眦尽, “军医呢?军医!……” 安笑站在一旁看着喷泉一般的朱世安,思考自己公报私仇是不是下手狠了些,……小步挪了过去,在朱世安腋下按了一按,却对上了朱世安的眼神,莫名有些狂热? …… 梁润之刚进帐篷就被发了狂的康樾一把揪住, “军医呢?” “军…军医不见了…” 梁润之哆哆嗦嗦话还没说完, “启禀康将军,在营地旁沟渠里,发现军医尸体,被人…被人扭断了脖子!”帐篷外一将士道。 ……床榻上朱世安气息奄奄,康樾后退一步,看着床榻,面色苍白。…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安笑摇了摇头,在心中“啧啧”了两声,是时候开始表演了。 “我,我有一个办法……” 声若蚊蝇,从一旁响起,康樾像是抓住最后的稻草,一把拎住本已经被他忽略的安笑, “什么…什么办法?” 安笑一只脚被离了地,另一只脚的脚尖堪堪点地, “我爹爹曾经中了一种奇毒,来自南疆,与丞相此状甚是相似……” 听闻南疆二字,旁边的梁润之眉头一动。 这姿势甚是难受,安笑索性攀着康樾的胳膊,顺势搂上了他的脖子,康樾下意识地接住安笑,坐稳了后,安笑才又接着说, “后来是被一种草给治好了的。” “什么草?” “我不知道名字。”……眼看着要被扔了下来,安笑连忙搂紧康樾脖子,急声道,“但是我认识,就是外面河边的那种草!” 康樾这才重新抱稳。 ……一行人来到河边,安笑提高了声音, “这草必须用没开花的才有用,开花的不仅没用,用了保不准有毒。”后面的将士们闻言议论纷纷。 “这是为何?”一旁一直默默跟着的梁润之问。 “我不知道,爹爹没有告诉我。”想来也是,这么小的孩子,说了也不一定听得懂。 …… 不管怎样,军医已死,只能试他一试。…康樾刚想放下安笑,安笑猛的搂紧康樾脖子,“丞相身边还得有人看着,这事不如就你去做吧。” 梁润之正在想如何夺得这个机会,没想到机会竟然自己来了。 “对啊,康将军,您去看着丞相吧,属下一定尽力而为。” 康樾有些举棋不定,却感觉脖子上的力道越来越重,扭头对上小人儿亮晶晶的眼睛,鬼使神差地应下了,抱着安笑朝帐篷走去。 “要采很多很多,熬成一小碗哦…” “属下遵命。” …… 回到帐篷后,康樾将床榻上的血收拾干净,并给朱世安换了一身衣服,便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除了时不时地抬头看一眼坐在安皓“尸体”旁的安笑,与先前目眦尽裂判若两人。 …… “药来了。” 送药进来的果然是梁润之,这人是不看着朱世安死不死心啊… 康樾接过药,想都没想直接给朱世安喂了下去… 室内静默了几秒,安笑走上前拍了拍朱世安, “丞相,丞相你好……” 话音未落,朱世安突然睁圆了眼,剧烈地咳嗽起来,最后一口气没上来,软在了床榻上。… 安笑刚想扑上前,却被康樾抢先了一步,冲上前,抱着朱世安的衣袖,哭的那叫一个惊天动地,犹如平地炸雷,随即扭头涕泗横流地质问安笑, “这是怎么回事!” 演的毫无真情实感,安笑又在心中“啧啧”了两声,幸亏没有事先通知这货。随即像是被吓到,“我,我不……”后退几步没站稳做到了地上,正好在梁润之旁边,…突然一把抓住梁润之的手, “你!是你害死了丞相!你这手,手上的白津,你采了开花的!” 梁润之一把挥开安笑,走上前推开康樾,没有细想康樾为何如此听话地退至一旁,仔细查看了一番,面生死相。 随即抽刀指向康樾。 “是我又怎样!来人,把这两人给我拿下!” …… 沉默。 安笑掸了掸身上的灰,站了起来,康樾抹了抹脸上不存在的泪水,站在了一旁。 终于结束了啊。 梁润之脸上的狂喜戛然而止,甚是滑稽。 “人呢?”梁润之看向帐篷外,黑压压的一群人,没错呀… “梁大人是在找下官吗?” 一中年男子掀开帐篷走了进来。 梁润之只觉得脑中一声惊雷,又来? “下官梧州知府李忠,拜见丞相大人,外面手上有白津之人均已伏诛。” “嗯,做得很好。”声音从身后传来。 “啪…” 梁润之手中的剑掉落,后退一步,见鬼了一样看着缓缓坐起的朱世安。 “那此人该如何发落?” “送回去还给皇上吧。” …… 第八章 认父 “笑笑,你先去洗吧,我在外面给你守着。”说罢,安皓便关上了门,在门口席地而坐,抬头瞪着同样守在门口的几个丫鬟,颇有些凶神恶煞。 坐在浴桶里的安笑仍然心有余悸…解决了梁润之,一行人就被梧州知府迎回了府邸,这知府察觉到朱世安对安笑特殊的待遇,便对安笑敬如上宾,一口一个“小少爷”叫的十分亲热,安排伺候的丫鬟也是个顶个的漂亮,只有些如狼似虎,在安皓红着脸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多次她们搓背的要求后,才从她们手里把差点被扒光的安笑解救了出来…… 可怕啊可怕,安笑沉进了浴桶… …… 洗了个热水澡,安笑神清气爽地推开了门,守在门口的丫鬟们一拥而上,坐在门前的安皓跳了起来想要拦住,却又不知如何下手,悻悻的收回了手,颇有些气恼地看着“虐待”安笑的几个丫鬟, “小少爷擦擦头发,别受凉了…” “小少爷这是梨花膏,抹了对头发皮肤都好,”说着就顺势捏上了安笑的小脸,“呦,这小脸红扑扑的,可爱死了呢…” “小少爷穿上衣服,这可是上好的的天蚕丝绸,老爷原本给自己公子留的呢……起来,让我抱一会儿” “小少爷……” …… 安笑只得在中间嘿嘿傻笑,可怕,太可怕了… …… 丫鬟们将安笑一头长发梳通擦了个半干,又将头发脸上通通抹上香膏,给穿上新衣,才于结束了蹂躏,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安笑看了一眼紧闭的门,安皓进去洗澡,一时半会出不来扭头往院子中央走去。 月色如水,给整个院子度上了银边儿。 院子正中央有一棵海棠树,枝干粗壮有些年头。安笑在树下站定,随即扭头四处看,瞅准了一个方向, “钟珩。” 静默几秒,一个黑影从那个方向一闪而过,稳稳地落在安笑身边。 这孩子总能准确地找出他的位置,第一次是,这次也是,做了暗卫这么些年,钟珩头一回开始自我怀疑。 “属下在。” “抱我上去。” 安笑指着面前的海棠树,乌黑的长发垂在身后,白玉小脸在夜色中显得有些柔软,依旧是笑意盈盈,只是笑起来眸中有光闪闪,像是漩涡…… 钟珩移开视线,低头应是,……将安笑稳稳地放在树杈上,一个闪身,逃也似的消失在夜色中。 …… 月朗星稀,微风阵阵,院中似有隐隐的梨花香气。有歌声传来, “明月几时有 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 今夕是何年。” 声音清澈动听,在清冷的夜色中更显空灵,暗处的钟珩抬头,月挂树梢,歌声似是从那上面撒下。 “我欲乘风归去 又恐琼楼玉宇 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 何似在人间……” 安笑脚踩向一边,想要借力坐起来,谁料竟然一脚踏空…… “啊钟珩!” 钟珩飞身而出,却被一抹紫色的身影抢了先…… “你何时与我的暗卫如此相熟?” 淡淡的龙涎香夹着洗浴后的香气,甚是好闻。一番天旋地转后,安笑诧异地看着眼前的俊脸,这厮什么时候出现的? “刚刚的那首词,叫什么名字?” “水调歌头。” “写的不错,只是有点短,作词者何人?” “……不清楚……可不可以先放我下来。” 离得太近,安笑只觉得呼吸困难,憋红了脸。 不清楚还是不想说呢,朱世安看向怀中的小人儿。胳膊一揽,让小人儿伏在自己的肩头。 “陪我去前厅吃饭。” “……我自己能走。” 屁股上的胳膊犹如铁臂,任由安笑如何乱蹬丝毫不松手。 安笑气结,她二十多岁一个大姑娘被一个同样二十多岁的男人这般抱着,成何体统? …… 歌舞升平,觥筹交错。 安笑坐在朱世安的腿上憋屈地吃着花生米。 看着眼前白花花扭动着的细腰和腿,感叹着这古代人的娱乐生活也挺好的嘛。 “我哥哥呢?”安笑看向朱世安,这人只是一口一口地喝酒,目光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有专人照料,不必挂心。”说着从桌子上夹了一个鸡腿放进安笑碗里,抬头笑意盈盈地看着安笑。 “多吃点,长个子。” …… 席间知府前来敬酒,一番推杯换盏,知府看着朱世安怀里的安笑, “丞相已经二十有三,这膝下无子女也是寂寞。” 无子?这古人结婚早又一夫多妻,怎会一个孩子也没有?安笑看向朱世安。莫非……难道……想起之前康樾的种种神态举止……啧啧啧,安笑摇了摇头,美男多断袖,可惜了可惜,长这么好看不能多生几个孩子为社会做贡献。 “是啊,当年先帝与公主健在,父慈女孝,我可是羡慕的很啊。” 羡慕,羡慕什么?觉察到落在自己身上的两道视线,安笑嘴里叼着鸡腿,迷茫的抬起头看着两人,两人也都低头看着她。 知府又接着说, “这孩子看起来聪明机灵,又讨人喜欢,听闻已是父母双亡,不如……” 不如什么?!安笑只觉得心中警铃大作。 “嗯……知府大人真是深得我心。”朱世安笑道,低头摸了摸已经呆滞的安笑的头,“正准备此次回京,认这孩子为义子。” 义……子?安笑如遭雷劈。 “恭喜丞相,喜得义子。”知府说罢后退一步,俯身行礼。 身后歌舞都停了下来, “恭喜丞相喜得义子。” 安笑被声音震的头发蒙,迷茫的看着眼前乌压压的一堆人,又回头看向笑着向众人抬手的朱世安。 靠!她这是,被迫认了个爹? 第九章 决定 酒过三巡,朱世安有些醉了。 抿了一口酒,放下酒杯低头看向安笑, “吃饱了吗?” 安笑闻言点了点头,朱世安轻笑,声音低沉好听,因醉意有些许蛊惑,凤眼美眸,此刻眸中含水,一笑竟有说不出的温柔,双颊微微泛红,唇边有些许酒渍,夜色中,一个大男人,将楚楚动人演绎的淋漓尽致。 …… 安笑看了半晌,抬手抹去朱世安唇边的酒渍,转而放进自己嘴里。 要说这相貌,朱世安是她二十多年来见过最好看的人,好看的人惹人疼,这美人儿微微醉酒的样子,真是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但是这个美人儿马上就要当自己爹了,……包子脸黑了一瞬。…… 拿起朱世安刚刚放下的酒杯,里面还剩半杯酒,低头抿了一口, “就这酒还能喝醉?”安笑看了一眼朱世安,圆溜溜的眼中诧异且鄙视,啧了两声后仰头一饮而尽。接着,拿起一旁的酒壶自顾自地倒了起来。美人在怀……不她在美人怀,对月饮酒,也是人生一大乐事啊。 安笑乐呵呵地喝着小酒,被酒浸湿的小嘴更加红润,闪着光在眼前晃来晃去,仿佛任人采撷,…… ……有夜风吹来,微凉,朱世安狠狠地打了个哆嗦,猛然惊醒,不禁自嘲,他堂堂一国丞相,竟被一个孩子撩拨了去…… 抬手夺了安笑手里的酒杯, “小孩儿学什么大人喝酒。” 说罢,抱着小人儿起身,众人见朱世安离开了,宴席也就散了。 …… 长长的回廊,灯笼昏黄,夜风吹来,酒香和朱世安身上淡淡的香气融合在一起,比刚刚的酒更醉人。 安笑看着些许醉意的朱世安,生怕他来一句, “乖儿子,要不要跟义父睡?” 还好她认得,这个方向是回她房间的方向。 …… 一路上两人不发一语,朱世安虽是醉了,走的却也慢且稳。 安笑突然发现此时的朱世安似乎有些不同。白天的他总是面带笑意,虽然眸中是一片冰冷,却也是常与康樾等人说笑,就算是刚刚在席间也是进退有礼,与知府把酒言欢。而此刻的朱世安,也许是醉酒的原因,也许是身边除安笑没有旁人,笑意褪去,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薄唇紧抿有些发白,双眼犹如蒙上一层黑雾,让人看不清情绪,整张脸在夜色的衬托下,白如纸。 在距安笑房门口还有几步之遥,朱世安突然站定,看向安笑, “你说,我究竟做的对还是不对?” 不知问的是安笑还是他自己,雾下的双眸竟满是迷茫,看的安笑胸口一窒。 摄政吗?安笑心想。 这世间有很多事,岂是一句对错就能评判的了?能做到问心无愧就已足矣。 张了张嘴,终是没有说出话来。 既然决定不再有瓜葛,就不要多管闲事。 见安笑不发一言地盯着自己,朱世安只当那是小孩子不知所云的发愣。扯起嘴角自嘲的笑了笑,看来自己是真的寂寞太久,竟然沦落到要与一孩子吐露心事。将安笑放在门口,转身离去。 背影何其寂寥。 …… 她最初还在想,这个丞相是不是本来就如外面传言一般,是头披着羊皮的狼,如今看来传言果然只是传言…… 一边想着,一边推开房门,看见散落一地的饭菜,和抱膝缩在床角满脸惊慌的安皓。 这世上,从来就不缺痛苦地活着的人。 …… “笑笑……”听见开门声,安皓如梦初醒,失焦的眼神逐渐对准安笑, “笑笑!” 又一声,喊罢从床上跳了下来,径直跑向安笑,途中踩到了地上的饭菜,脚下一滑眼看就要扑倒。 安笑快步走上前,伸出手稳稳地接住。 “笑笑你去哪里了,”少年的声音有焦急带着哭腔。随即一把将安笑拥入怀中,冰冷的身体微微发抖, “我去前厅陪丞相吃饭。”安笑让自己的声音尽量温柔,伸手抚上少年后背。 “我知道……只是你以后……去哪里……都要跟我讲,好不好?” “我害怕……害怕你……” 如鲠在喉,少年说起话来显得有些吃力, “不要,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好。” 安笑抚上少年的后背,一下,又一下,声音放轻,又放轻。 “不会留下你一个人,永远不会。”温柔且坚定。 感觉到少年冰冷的身子渐渐回暖,安笑拉起少年,踮脚仔细地抹去少年脸上的泪水, “那我们吃点东西,好不好?” 安笑本就是一个温柔的人,只是上辈子的她无处安放这满腔的温柔,也没有人值得她的温柔。 这个少年值得。 …… 这边安笑刚安抚好安皓,朱世安就派了人过来,收拾了地上的残局,重新摆上了饭菜,热气腾腾。 …… 翌日,一行人离开梧州,赶往京城。 一路上,安笑拉着安皓,趴在车窗上指着外面大街上各种新鲜的玩意儿说个不停,叽叽喳喳地像个小鸟,角落里看书被吵的头疼的朱世安,抬眼看了安笑一眼,眼神有些哀怨。 ……看着少年终于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安笑心中有些许安慰。 慢慢来,她一定要将这孩子养的白白胖胖,让他茁壮成长的! 至于朱世安要认她为义子的事她没说,不可能成的事,没必要给安皓增加烦恼。 …… 在安笑迷迷糊糊觉得屁股要坐成两半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人声鼎沸,连忙趴在车窗上,感叹 “这就是京城啊……” cbd,我来了~ 第十章 逛街 御书房。 少年呆呆地坐在那里,白皙瘦削的小脸上面无表情,眉目如画般精致,只是双眸无神,像是盯着眼前的人又像不是,一身明黄,头顶白玉冠,乍一看,倒像是一副没有生命的画。 “你说……他认了义子?” “启禀皇上,是,”跪在下方的梁润之应声,抬起眼皮看了少年一眼,斟酌着开口, “启禀皇上,这次计划失败,臣难辞其咎……”又抬眼看了一眼,“臣罪该……” “皇叔出逃,那堂哥堂姐呢?” 小皇帝打断了梁润之的话,问到。 “……属下不知,自行宫一别,世子公主就失去消息,属下多方查探,仍……” “知道了,下去吧。” 少年双眼仍旧失焦,语气一直淡淡。 “……是,属下告退。” 退出御书房,梁润之看了一眼紧闭的门,嗤笑一声,转身离开。 傀儡而已,还真拿自己当皇帝了? …… 屋内的少年看向门口,原本失焦的眼里逐渐恢复神采。 一旁一直静候的老太监上前一步, “皇上,此人不可用。” “朕知道。”少年答到,往椅子上一躺,一只脚翘到了桌子上,低头把玩着腰间的玉佩,那玉佩通体碧绿,竟是一条倒置的鱼。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说好不好呢,笑笑…… …… 安笑艰难扭头地看着铜镜里自己的后背,那上面有一道长长的刀痕,从左肩一直到腰部右侧。 这应该就是四年前一身血的原因。 穿上白色锦袍,安笑端详着镜中的自己, 果然是人靠衣装啊,褪去先前一身布衣,活生生的一个世家白白胖胖的小少爷呀!安笑满意地捏了捏自己的包子脸,虽然如今小了些,但这底子,长开了绝对不会差。 …… 跟安皓交代完自己的行程,安笑大摇大摆地往正门走去,在一众,“恭送少爷”,的声音中走出了丞相府。 今天要好好转一转这繁华的京城。 安皓不喜逛街,一个人逛委实有些寂寞。安笑抬眼看向房檐一角,只见一黑影一闪而过,转眼落在了安笑旁边。 “属下钟珩听候少爷差遣。” …… 不用叫,他倒是自己出来了。安笑莞尔, “带我逛逛这京城吧。” …… “这是什么?” 一锦衣少年在一个小摊面前站定,身后跟着一个面无表情的黑衣男子。摊贩眼前一亮,这少年虽身着一身纯白,乍一看朴实无华,但是细看这白色上有丝丝纹路闪着淡淡的金光,又见这少年面相富贵,甚是可爱,定是哪家富贵人家的少爷瞒着家里偷跑出来,没吃过这等平民小食。连忙起身, “回小少爷,这是水晶糕。这大夏天吃起来最解暑了。” “来两块。” “得咧,”摊贩熟练地捡了两块,“您拿好,好吃再来啊!” “一定一定。”安笑接了过来,捡了一块塞进嘴里,水晶糕,晶莹剔透,色白润滑,糯软甘美,食之清凉,果然如其名。 心满意足的寻下家了,钟珩在后面付钱,这小少爷才逛了一条街,他这个月的月钱已经去了大半。……小孩子长身体,果然能吃。 “钟珩快看!” 安笑突然跳了起来指着前面,钟珩抬头,只见前方人群渐渐聚拢,都围向一个敲锣打鼓的人,原来是杂耍啊。 安笑两个手指在唇边抹了下,将剩下的一块水晶糕塞进怀里,凑热闹要占据有利地带,牟足了劲往前跑去,奈何人小腿短,眼看着占不了先机。 安笑小短腿倒腾地正欢实,突然腋下出现一双修长的手,双腿就离了地。 钟珩抱着她几步就蹿到了人群的最前面,低头看着钟珩的大长腿,安笑默然…… “钟珩,” “你跟丞相多长时间了?” “十年。” 嗯,在朱世安当上丞相之前就跟着了,不错,感情一定很深。 低头拿出怀里的水晶糕, “啊……”小人儿张着嘴睁大眼睛巴巴地看着钟珩,手里一块晶莹剔透的水晶糕正往钟珩嘴里送。钟珩迟疑了一下,张口吃了下去。 安笑扭头接着看表演,没看见钟珩的嘴角微微向上翘了翘。 …… 一路逛吃逛吃,钟珩的脸上渐渐有了些许笑意, 温润的脸庞,加上温柔的笑意,直笑到安笑心坎儿里,安笑突然有些不忍。 …… 太阳偏西,钟珩抱着睡着了的小人儿回到丞相府。 官家看着熟睡的安笑压低声音, “丞相在前厅等候,要少爷一同用膳。这……” 怀中的小人突然出声,搂着钟珩脖子含糊不清地, “吃,……吃饭……去。”说罢头一歪又没了声响。钟珩莞尔,一只手将安笑歪了的头扶正,提步朝前厅走去,留下管家一脸震惊, 这钟大人,刚刚是,笑了? …… 朱世安看着被抱进来的安笑,起身伸手, 安笑睡得迷迷糊糊,离开怀抱突然觉得一阵冷意,下意识地伸手搂着钟珩脖子不放,睁开眼正对上朱世安的黑眸……松开了手。 朱世安接过安笑,将安笑放在了自己旁边。 山珍海味,美酒佳肴。原来古代也是晚上吃的多。桌子太大,安笑只得捧着自己的小碗围着桌子转着圈吃。 “我哥哥呢?” “已在后面给他摆了一桌。” “为什么不叫来一起吃呢?” “不喜欢。” 安笑停下脚步,疑惑地抬头,不喜欢什么? 只看见那人吃的慢条斯理,优雅至极,抬眸看着安笑,眸中带着笑意。 安笑狠狠地打了个冷颤,吃个饭真费劲,跟个娘们儿一样。 吃饭不积极脑子有问题,抱着碗颠儿颠儿地跑向桌子一旁的烤鸭,扯了鸭腿吃了起来, 好好吃饭,腿会长长的。 …… 朱世安停下了手中的筷子,看着大口吃的安笑,眸中的笑意都快溢了出来。 站在门外的管家看着朱世安,再一次震惊了, 这府里,怕是要变天啊…… 第十一章 出逃 第二天一早,钟珩就在门口等候,安笑昨天说,今日还要出门。 钟珩夜里竟有些期待的睡不着,跟安笑出去就不必终日里躲在暗处,……还很有趣,故一大早就等在了门口。 门开了,是安笑笑意盈盈地脸。 “等很久了吧。” 看着眼前的笑脸,钟珩只觉得阳光好像更明亮了一些,照的后背暖洋洋的。 “回少爷,属下刚到。” 安笑一个闪身,后面跟了一个一身蓝衣的少年,正是多日不见出门的安皓。 “今天哥哥和我们一起。” …… 一行人又是吃吃逛逛,中午的时候进了一家酒楼,在临窗的位置,安笑拉着钟珩一起坐下,钟珩倒也没有推脱。 吃了半晌,安笑突然看着窗外,“咦”了一声, “卖糖葫芦的啊。” 钟珩抬眼往下看去,只见一个背着糖葫芦的货郎从街上走过,时不时地叫卖两声,又抬眼看向安笑,只见其安安静静的吃着碗里的饭,旁边的少年时不时地给安笑碗里添些菜,满眼宠溺。 一时有些恍惚,钟珩不明所以地低下头接着吃饭, 饭毕,三人坐在那里喝茶消食,安笑突然长叹一口气,小小的包子脸上满是遗憾, “还是想吃啊,刚刚那个糖葫芦。”说着,看向钟珩,“可惜已经不见了。” 小脸上有些委屈,撇了撇嘴。 “属下这就去找。”钟珩站了起来,俯身行了一礼,转身就朝楼下走去。 趴在窗户上看着钟珩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里,安笑扭头看向一旁的安皓, “皓皓,我们走吧。” …… 七拐八拐,钟珩终于找到卖糖葫芦的货郎,买了一个糖葫芦付钱时想起安笑委屈的小脸,笑了笑, “大哥,我买两个。”…… 回到客栈,看着空空如也的包厢,钟珩愣了,拉着旁边的小厮问到, “里面的两个小公子呢?” “不知道啊,我一直在门口守着没见人出来啊。” 被拉进包厢的小厮也是一头雾水。 钟珩扫了一圈包厢,突然发现,安笑原先坐着的地方桌子上有一张纸,快步走上前,待看清纸上的字后,只觉得脑中轰隆一声,转身攀上窗子上飞身而出, …… 被吓懵了的小厮战战兢兢地走上前,捡起桌子上的纸, 纸上只有五个字, “钟珩,对不起。” …… 夜深了。 “还没找到?” 坐在堂上的朱世安半张脸隐在阴影里, “城门封锁了吗?” “钟大人中午的时候就已经封锁了。” 说完康樾背后已经出了一层冷汗。 “很好。” 扔下一块通体漆黑的令牌, “用黑翎军,这京城里里外外,一间茅房都不能漏。” 声音低沉,不辨喜怒,但是康樾知道,这才是朱世安发火的样子,上一次还是四年前…… “属下明白。” “钟珩人呢?” “回丞相,钟大人从中午到现在,一直在外寻找少爷的下落。” “……让他接着找吧,等翻遍整个京城,找不到,就让他自己去慎刑司领罚吧。” 慎刑司?!康樾心中咯噔一下,刚想求情,抬头正对上朱世安的眼睛,终是把话咽了下去。 这孩子,竟让丞相如此动怒。 …… 刚才和新来的美妾温存一到想要入睡的梁润之,被外面嘈杂的声音吵醒,披着衣服出了房门想要发怒,就看见院子里一片黑压压的军队,顿时没了声响。 那可是黑翎军。 那些个身穿黑色铠甲,手握冷剑的人,可是被先帝钦点,人人都有先斩后奏的权力。 连忙让开了路 “大人们请便,请便。” 说着拢紧衣领凑近了面无表情的康樾。 “康大人,这大半夜的是出了什么大事儿?” 康樾可还是记得这小人毒害丞相之事,哼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 这一夜,京城里的达官贵人皆被从梦中拉了出来,在看见屋外黑压压的军队时,也全都噤了声。 鸡飞狗跳,直到天亮。 清冷的街道变得熙熙攘攘,大街上的人们面容惊惧,三五成***头接耳。 “听闻昨夜里,天牢里有个杀了好多人的死囚逃了出来,所以才那么大动静……” “谁说的,我听说是皇帝昨儿夜里遇刺了,让刺客给逃了。” …… “别说了别说了,丞相大人过来了” …… 通体漆黑的马车从远处驶来,所到之处众人退让,坐在前面康樾听着这些声音,不禁回头看了一眼马车。 …… 太和殿上。 “丞相,昨儿夜里,可是出了什么事?” 小皇帝如往常一样,目光呆呆的,语气淡淡,像个没有生命的傀儡。 “回皇上,没什么大事,就是家里的一只猫偷跑了出去。” 朱世安俯身答到。 一只猫?动用了黑翎军去找一只猫?小皇帝仍旧面无表情,像是带着面具,心中却是嗤笑。 昨夜听闻朱世安义子出逃,他心中着实惊了一惊,这小子竟然能从朱世安手里逃走?他对朱世安这个义子越来越感兴趣了。 那就在朱世安之前找到他。你一定也很感兴趣,对吧。捏了捏腰间的玉佩。 …… 一只猫?站在大殿一角的康樾恍惚地抬起头,突然想起那张在阳光下笑意盈盈的小脸和那双亮晶晶地眼睛……一个冷颤,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 这孩子,将来必定是个祸害。 …… 第十二章 青楼 丰元四年,冬。 京城一院落。 房门被推开,雪花洋洋洒洒地飘了进来。 “太冷了,”进来的白袍少年搓着手跺了跺脚,扭头关上了门。 少年一身白袍,身形颀长,一根白玉簪子将黑发高高束起,乍一看是十三四岁的翩翩少年。 关上门,少年扭身,顿时满堂生辉,少年的脸竟比那屋外的雪还要耀眼。尤其是一双眼睛,较一般桃花眼细长,眼尾微微上吊,一颦一笑皆是勾人。 “跟你说了让你穿厚一点,你非是不听,仔细一会儿受了凉。” 屋内的蓝袍少年放下了书,拿出怀里的暖炉,走上前塞进了白袍少年手里。 “才不穿那棉袍子,” 白袍少年皱着鼻子,接过暖炉,“这一身,再加一个斗篷,说着少年伸手一撩下摆, “岂不帅哉?” 蓝袍少年看着白袍少年这一举动,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拿手拍了拍白袍少年的头顶, “你呀你,是越来越没有女孩子的样子了。” 白袍少年闻言嘿嘿一下,抱着暖炉坐到了一旁, “书看的怎么样了?”说着看见合的好好的书本,瞪大了眼睛,“又看完了?” …… 这眼睛瞪得像铜铃的白袍少年,正是安笑,一年时间,没有接着服药,药效已过,安笑的身体恢复了正常,个头甚至较一般十四岁的女孩儿要高上半头。 “闲来也无事,看的快了些吧。” 蓝袍少年就是安皓,如今的一张脸,五官周正,终是配上了那双漂亮的眼睛。 安笑心中还是有些吃惊,当然比她第一次发现安皓过目不忘这个的时候要淡了些。 不能这样耽误孩子啊,安笑心中想,如今她身子已经长好,当初的银钱也花的差不多了,不能一直坐吃山空,该出门去找个营生去了。 “笑笑,要不……”安皓看着神游的安笑突然出声。 “不行,”自是知道安皓心里想的是什么,“你在家好好读书,我出门去转转。”说罢安笑起身往门外走去。 “可是……”安皓拉住安笑的胳膊, “相信姐姐,姐姐赚起钱来比你轻松多了。” …… 每次安皓有异议,安笑总是拿出姐姐这个身份压他,安皓撇了撇嘴,明明是同时出生的双胞。站起身,甚至还比自己矮了半头,捏了捏安笑的肩膀 “就你这弱不禁风的身子,能做什么?” 安笑闻言笑了, “挣大钱靠的可不是出卖力气,靠的是这,”说着,安笑点了点安皓的脑袋。 ……无言以对。 “好吧,那你不要走远了……要早些回来,我做你最爱吃的水晶糕。” “好!我一定快去快回!”安笑大喜,拿起旁边的大红斗篷,开门进了风雪之中。 水晶糕,本是夏天解暑之物,可安笑才不管这些,爱吃的东西,一年四季都想着要吃。可是过了季节街上就没有卖的了,为此安皓就学了这门手艺。 虽是每次吃的眉开眼笑,可眼睛里却总有一股淡淡的伤感。 “怎么不一样呢……” …… 镇国公府 黑匾金字,四个大字龙飞凤舞。 站在门口的石狮子旁边,安笑抬头看向这一年来她看了无数次的牌匾。 这就是皓皓原来的家。 听闻这镇国公安镇南育有两子,嫡长子安朝和庶出次子安如风。如今安朝夫妇已经不在,镇国公又出门云游去了,府里只剩次子安如风。 …… 羽翼未丰,时候未到。 安笑紧了紧披风,径直从门前走过。白雪红衣,衬的安笑更是面若桃花。 大雪纷飞,这街上的商铺大半都关了门,安笑路过一小巷,突然驻足,侧耳……巷子里似乎传来低低的啜泣声,仔细一听,果然是!安笑抬头,原来是一家青楼后院的巷子。 …… “呦,还没冻死呢?” 后院的门打开,几个身材魁梧的男人走了出来,看着巷子地上蜷缩成一团,只穿着白色里衣的少女,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低声啜泣的女子面容艰难地睁开冻僵的眼睛,看清楚来人,心中惊恐万分想要张口呼救,只是在这冰天雪地里冻了几个时辰,她的身体早已经失去了知觉。 “还没死就进来陪哥哥们暖和暖和,”说罢,男子狞笑着朝女子伸出了手,脸上的表情令人作呕,女子闭上眼睛,心底只剩绝望。自从被父亲卖到这里来,她就已经料到了自己会是这种下场,只是她不甘,她恨,恨她为什么会是个女儿身…… …… “唔!哼……!”嘭! 想象中的让人恶心的触碰并没有到来,只听到了几声闷哼。 一阵温暖的梨花香去气迎面扑来,女子睁开眼,眼前红色一闪而过,最后落在了自己的身上,顷刻间周身被温暖包围。 只见一个白衣少年同雪一起落下,在自己眼前朝她伸出手, 他说 “来。” 一眼,万年。 …… 女子拼尽全力,将自己的一只手搭上了少年修长的手,心中如鼓在擂,震得耳朵生疼。 少年拉起女子,用斗篷将女子包裹了个严实,打横抱在了怀里。一脸嫌恶地低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痛苦地扭来扭去的几个男子,又抬头, “青楼是吧,是个挣钱的好地方,”说罢抱着怀中的女子大步朝前走去。 绕到了前门,看到的是虚掩着的大门,落雪天生意是不好做,只是看着这门面装潢破败如此,这店怕不是要倒闭了吧,复又低头看着怀中瑟瑟发抖的女子,……如此昧着良心强盗作为的店,倒闭了也是活该。 抬腿一脚踹开门,店内寥寥几个打瞌睡的小厮突然惊醒,就看见一白衣少年抱着一红衣女子走了进来,少年面容艳丽绝色,气势凛凛,身后白雪飞舞,竟叫人看愣了去…… 少年站定了一瞬,打量了一番,转身直接上了楼。 随便踹开一个门,安笑快步走上前,将女子放到床上扯了被子将其除了脑袋包裹严实,伸出手摸了摸女子的额头, “你可有哪里不适?” “……冷……”声若蚊蝇,女子水汪汪的眼睛通红,感受着少年温热的手,脸往被子里缩了缩。 安笑转身倒了一杯热茶,看了一眼门口畏畏缩缩不敢上前的小厮, “把店老板给我叫来。” “你……谁啊,贸然闯进来,”一个小厮在人堆里叫嚣,“我们老板娘岂是你说见就见的?” “呵……”安笑轻笑一声,拿着热茶坐到了床边,吹了吹,小心翼翼地喂给女子,女子嘴已经冻僵,合不上了,水沿着女子嘴边流出,安笑从怀中抽出锦帕仔仔细细地擦了干净。 看样子这女子应该只有十几岁吧,如花的年纪,却遭这般事情。……喂完热茶,安笑低头拿着手帕一边儿擦着自己的手, “那就劳烦小哥去通报一声,就说她要是再不出来,”抬起了头看了一圈,咧嘴一笑,“我今天,就砸了这破店!” 少年声音清脆婉转,说出的话却如此骇人,笑着的眼睛里眸光如刀。 …… 第十三章 规矩 说话那小厮被看的腿一软,扭身跑开了。 …… 一杯热水入肚,女子的意识渐渐清醒,看着床前的少年,含笑看着众人,眼中凌厉如刀。 她从未见过如此好看之人…… 看着小厮终于愿意去叫人了,安笑收回了眼刀,转身看向女子,眸中疼惜,拉着女子的手腕仔细把了把脉, “你叫什么名字?” “招娣。”女子的声音闷闷地隔着被子传出。 安笑皱眉,这什么鬼名字,……多半是被父母卖过来的。看着眼前面黄肌瘦的女子,想起刚刚把出这女子竟然营养不良,心中更是确定了几分,万恶的旧社会…… 安笑有些心疼,却见女子又将被子往上拉了拉,险险只露出了眼睛。 还是冷么,安笑扭头, “再去拿床被子过来。” …… 杜十娘进门就看见这样一幅场景, 白衣少年正将一床锦被往床上的女子身上盖去,那女子身上原就有一床被子,少年盖好之后仔仔细细地将四个被角掖好,掖好后一扭头发现女子又将脸藏进了被子里,急道, “你这样会闷的,乖,脸露出来,冷了再让他们去拿一床,”少年伸手将被子掖在女子下巴,又伸手摸了摸女子的脸,疑惑,“不凉啊,还有点热……” 看着女子的那张脸,杜十娘认出,那是刚买回来的招娣,……又看了眼气度不凡的白衣少年,呵,又是哪家不谙人事的公子爷英雄救美呢,竟打坏了她店里仅剩的几个打手,不由得摇着扇子扭着腰走上前, “呦,是谁要砸我的店呀?” 安笑闻声扭头,只见一三十岁左右,风韵犹存的女子走了进来,身段玲珑有致,该凸的凸该翘的翘,扭着细腰往这边走来,衣着整齐,妆容却有些许潦草,头发一看就是刚刚随便梳的,手里摇着合欢扇…… 大冬天的摇扇子,莫不是这古人一年四季都喜欢扇扇子? 哼,安笑收回眼神,站起身走到前面的桌子旁边大喇喇地往那儿一坐,撩开下摆,两天修长的腿往桌子上一放,抬头笑盈盈地看向杜十娘, “就是我呀~” 尾调清扬,声音清脆俏皮,乍一听像个顽皮的孩子,但是阅人无数的杜十娘却心头一跳,这面相凶恶的倒不可怕,就怕有些个看似天真可爱的,使起坏来笑嘻嘻,下起手来不要命的狠厉…… 杜十娘就这桌子旁坐下,媚笑道, “小店是哪里惹客官不高兴了?您说,我们一定改。”说罢扭头怒斥门口的小厮,“是不是你们怠慢了我们的贵客?还不过来赔罪?” “打住,这位姐姐,”安笑抬手,“没有人惹我,我只是想问一句。咱们店里边收的姑娘,要是有不愿意的,全都是用这种方法?”说着指了指床上蒙着被子的招娣。 咱们店?杜十娘扇子挡着嘴笑了起来,“哎呦看您说的,既进了这门不都是做这种事的吗?难不成是进来享福的?客官你看着还小,怕是不知道这里面的规矩,” 说着一条细白的胳膊如蛇般就攀上了安笑的脖子, “要不让奴家来教教客官青楼里都是什么样的?”声音媚入骨髓,对着安笑的耳朵吐气如兰。 安笑看着眼前这花白的胳膊,不禁疑惑,这青楼已经穷的烘不起暖了,这么冷的天,她不冷么?真有职业精神。 ……杜十娘看着眼前盯着她胳膊的少年,想着不经人事的少年果然容易受诱惑,更加倾身上前,傲人的身子紧贴着少年的胳膊…… 这少年真是好看啊,就这样貌要是穿上女装,随随便便就能压下京城那些个青楼的头牌。 “你呢,”少年扭过头来,黑白分明的眼睛正对上十娘,“你当初是怎么进来的?” 没有料到少年会这样问,杜十娘脸上僵了一僵,随即神色变了几变…… “呵……看吧。”安笑扯下十娘的胳膊,拿起桌子上的茶壶径自倒起茶来,放了一杯到十娘面前,抬头对着门口的小厮们说,“你们出去,把门带上,你,去门口守着。”指了指刚刚给安笑送来被子的小厮。 “是……是。” 小厮似是有些口吃,却是十分地听安笑的话。 屋内只剩三人。 安笑喝了杯酒润了润嗓子,“看你这样子你当初也是不愿意的,害怕,挣扎,绝望,认命……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估计现在都记忆犹新,现在你成了掌柜的,就看着一个个曾经如你一般的女子,经历如你一般的绝望,你无动于衷也就罢了,竟然变成了始作俑者?” “看您说的,进这里面哪个女子不是这样过来的。”十娘扯了扯嘴角,却始终笑不出来。 “呵呵……所以,你现在是认同了这种做法,”安笑笑了声接着说,“换种说法,你觉得,这样做并没有错,你当初所遭受的也就是理所应当喽?” “你!”杜十娘美目圆瞪。 “你当初抵死不愿意的事,如今你又全部强加在与你同样遭遇无辜可怜的姑娘身上,那当初发生在你身上的种种,就现在看来,可真是活该啊……”安笑收起笑容,板着脸声音尖锐,字字直戳人痛处。 杜十娘气的手发抖,指着安笑半天说不出话,怒极反笑,“……我活该?你这日日锦衣玉食的公子哥懂个屁!” 闻言安笑低头,拿起一旁的茶杯喝了起来。 “这世道穷苦人家的女子活着有多难你知道?你又知道这青楼里有多少女子在这儿糟蹋自己只为了一口饭吃?” 像是发泄这些年积压在心底的委屈,叉着腰,眼睛通红, “自从掌柜的撂挑子不干,我一人撑起这青楼整整五年,” “我活该,我可是当年这万花楼的头牌,我活该早就拿了自己攒的银子离开这破地方一个人逍遥快活去了,还管这一群小蹄子做甚?我活该,我活该也不用一人撑起这整个青楼,撑了这么多年,才从贩子手里买了这么一个姑娘,……我怎能不知这其中滋味,我又有什么办法……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凭什么来指责我?” 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安笑茶杯重重一放,哭诉的杜十娘一抖,停了下来。 “姐姐,莫急,我也是气急了,说话口无遮拦,在这儿给姐姐赔不是了,”说着站起身,朝着杜十娘深深地做了一个揖。“对不住了姐姐。” 这些年被人明着暗着戳了多少脊梁骨,哪里有人跟自己赔过半句不是。杜十娘往那一坐,喝了口茶, “我不跟你这黄毛小子计较,你留下赎身的钱,带着她走吧。” “姐姐不计较是姐姐大度,”安笑俯着身子接着说到,“但细想自己刚刚说的话,着实是心里过意不去,不如……” 安笑抬起头,眼中有盈盈的光,少年声音放软,走到十娘面前,低头,“你凑近一些来……” 第十四章 绛雪 杜十娘闻言将信将疑地俯身倾耳过去,……一番言语杜十娘的眼睛越听越亮,又蹙眉, “这要是不成……” “这前期费用都由我来出,不成,你也没什么损失,大不了就还如现在这般度日。”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叠银票,“先用着这些,不够再管我要。” 看着眼前那一叠银票,杜十娘不再有疑心,大喜,“恩人啊,您要是能将这家店起死回生,我,我带着众姐妹谢谢您!”说罢竟是撩起裙摆跪了下来, 安笑吓了一跳,腿一软差点也跟着跪下,连忙上前扶起杜十娘, “姐姐请起,快请起。” 这古人动不动就跪来跪去太吓人。 “我既然说了帮忙,你就拿我当亲人当弟弟就行,先去把店里的姑娘们都叫过来。” “是,是,这就去叫,这就去叫……” 杜十娘连忙转身, 不一会儿,莺莺燕燕五颜六色的一群姑娘就你推我搡地走了进来,安笑抬眼看了一圈,嗯,个个底子还不错,也能看出来是精心打扮了过来,可能太久没生意了脸色显得有些憔悴…… “快来见过新掌柜的……”杜十娘从姑娘们后边走了出来, “见过新掌柜。”众姑娘委身行礼。 “姐姐们快请起,请起”安笑笑着抬手,“十娘,这掌柜的还是由你来做,我就出出主意,大局还是要姐姐你来掌控。” 杜十娘美眸一转,“好,对外我还是掌柜,对内,你最大。” 安笑闻言笑而不语,这杜十娘果然是经验老到,揣摩人心意一猜一个准儿。 “既然姐姐们如此抬爱,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十娘,去把姐姐们的还有你的卖身契都拿来。” 杜十娘有些不明所以,却也是听话的去了。……待卖身契拿过来,安笑又接着说, “既然我做着掌柜的,我想先立些个新规矩,”安笑看着眼前的姑娘们,“店里确实需要一批新人来活络活络,但是,”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女子,“不可再出现今日之事。” “来这儿的姑娘,一是要是自愿的,二可自己选要不要陪客人,我后面可以做的事儿有很多,姑娘们都可以挑自己擅长,三,”安笑接过十娘手里的卖身契,折在一起撕了个粉碎, “你这是!”杜十娘惊讶,姑娘们也是吓了一跳,一时间屋内有些嘈杂, “三是,”安笑又接着说,屋内顿时安静,“所有的姑娘都是自由之身,不必签卖身契,一会儿我拟一个条子,只要你不做有损点里的事儿,你想留下就留下,不想留下的,来我这领一锭银子,就可以离开了……”说着又从怀里掏出几锭银子, 一席话,震得在场的人面面相觑, “现在我再问你们,可还愿意留下跟着我?” 姑娘们你看我我看你,一粉衣女子上前,“奴家海棠,愿意跟着掌柜的。” 又一黄义女子,“奴家梨落,愿意留下”, 这回是绿衣服的,“奴家竹青……” 一来二去,姑娘们索性齐齐俯身,“奴家愿意追随掌柜的。”…… 这时候,最后面一紫衣女子有些怯怯地伸出手, “我……”众人齐齐扭头看向她,“我可不可以回家看看我娘,她早前病重,我一直没有回去……” 安笑捡起桌子上的一锭银子,“来,拿去,探望完想留下照顾你娘她老人家也行,想要回来也行,这里的门永远给你开着。” 姑娘愣愣的看着桌子上的银子,又看了看安笑,噗通一声跪了下去,不停地磕头,安笑又应声跳了起来…… “谢谢掌柜的,谢谢掌柜的……呜呜”这些钱,可是能救了她娘的命啊,“我一定回来,一定回来好好伺候您!” 姑娘这头磕得真情实意,安笑在旁边扶又扶不起来,急得抓耳挠腮…… 杜十娘擦了擦眼角,原本以为来了个罗刹,没想到竟是个活菩萨,上前扶起女子,“好了铃兰,快拿着钱家去吧。” 女子终于站起了身,拿着银子欢天喜地地离开了。 “好了,姐姐们,都快回去好好休养生息,后面有你们忙的。”安笑舒了一口气。 姑娘们脆生生地齐声答应了一声,熙熙攘攘地离开了房间, …… 这边又“噗通”一声,安笑满脸黑线地扭头看向原本守在门外,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小厮, “小的……小的赵四……原……誓死跟随掌掌……柜的!” “起来,”安笑冷声道,这跪来跪去是改不了了? 闻言赵四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是……掌柜……的。” 安笑点了点头,“嗯,以后外面那一帮兄弟就由你来管了,好好干!” 赵四闻言瞪大了眼睛看向安笑,随即大喜,“小的……定不负掌柜的……抬爱!” 他赵四,自小口吃,遭了多少白眼和嫌弃,哪怕他努力干活也得不到一句肯定,活了二十多年,从未有人正眼看过他……深深地俯身,朝安笑作了一个揖, “多谢掌柜的!小的……这……这就去办!” …… 安笑含笑看着赵四离开的背影,她没看错,是个忠厚善良的主儿,扭头看着床上的招娣,“你……” 女子心中怦怦直跳,捏着被角的手指发白…… 安笑沉吟了一下,“要不你就跟我回家吧,可愿意?” 女子捏着被角发白的手指终于松了开来,“愿意……”声音依旧是怯生生的, “不过,我想给你改个名字,不知你愿不愿意?”安笑站了起来,走向床榻。 “愿意。”当然愿意,爹娘给她起这个名字,她一点儿也不喜欢。 “嗯……”安笑看向窗外,依旧是大雪风飞,又低头看了看包在被子里露出的红色斗篷的一角, “就叫,绛雪吧。” …… “那行,那我先下去了。”身后杜十娘俯身, “哎哎哎……你先别走,”安笑扭头,“你给她找点衣服,我要带她回家。” 杜十娘娇笑,“好好好,掌柜的,看我这眼力见,竟忘了这……绛雪姑娘还没穿衣服呢,旁边的柜子里就有几身,要不掌柜的你给她穿上?”说罢揶揄地看着安笑。 这有什么好笑的吗,安笑不解,穿就穿,……不过这古代女子的衣服她都还一次没有穿过,听闻穿起来十分复杂, “你,你来吧。”安笑皱眉,她最讨厌麻烦了,“我出去看看这店里的格局如何。” 说罢提步出了房门,身后绛雪提起的心放了下去,却不知道为什么,竟有些小小的失落。 杜十娘看着离开的安笑,笑的弯了腰,这小子莫不是在害羞,怎的刚刚抱着人家姑娘的时候不害羞呢?看来还是年纪太小了不经人事,打开衣柜, “姑娘,这五颜六色的,你穿哪件呢?” “红色,”绛雪攥紧了身上的红色斗篷。 “大红色的。” 等绛雪穿戴好,安笑领着绛雪就要回去,十娘带着众人送到了门口, “掌柜的,还没问您尊姓大名?” “李……安,”不能叫李笑了。 …… 第十五章 回想 “皓皓!皓皓我回来了,好香啊……”少年蹭的一下冲进屋内,带着一身白雪, “你,你怎么,你斗篷呢?”安皓连忙拿起旁边自己的蓝色斗篷,将安笑围了个严实, “我不冷,”安笑捏着斗篷,走到桌子旁坐下,捏了一块热乎的水晶糕放进嘴里,“哎呀,好……好烫好烫好……吃!” 安皓无奈地摇了摇头,“怎的不关门,”走上前,却见门口站了一红衣女子,身上披着的,正是安笑的红斗篷,“这是……”安皓疑惑地扭头看向安笑, “哎,对!绛雪,绛雪你进来!这是我弟弟,李皓。” “奴婢绛雪,见过李皓少爷。” 一身红衣上落了些白雪,收拾后的面容终于清晰,柳叶细眉,杏眼美目,点点红唇……安笑乐了,又一个美人呀哈哈…… …… 待安笑将事情都告诉了安皓,安皓惊的下巴都快掉了,半天说不出话来,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知道安笑现在的性子与普通女子相差甚远,只是这出门找营生,没想到竟然找了个开青楼的营生…… “这,这……”这了半天,安皓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 一个寻常人家的女子开青楼,就已经离经叛道,更别说安笑是…… 盯着安笑亮晶晶的眼睛, 罢了,如今哪里还有镇国公府的大小姐,什么都不及她开心就是了。 摸了摸安笑的头,“行吧,别一个人扛,有什么事要记得与我说。” 安笑提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下,原本以为安皓这读书读的,多半会有些固执死板,没想到这么好说话,倒是省了一番说辞。 又看了静默在旁边的绛雪,指着桌子上的水晶糕, “吃,绛雪你尝尝,这是皓皓做的,可好吃了。”见绛雪愣愣的,安笑拿了一块,塞到她手里,“吃,别客气,跟我回来就是一家人了。” 又转念一想,桃花眼滴溜溜一转,看着安皓, “皓皓,你读书要不要人陪?红袖添香,岂不美哉?” 说着挤眉弄眼地用肩膀碰了碰安皓,安皓无奈地看着安笑,刚想回绝,他如今更喜欢一人安安静静地读书。还没出声,那边绛雪噗通一声跪下,拽住安笑的衣角…… “奴婢,奴婢只愿伺候公子一人!求公子留奴婢在身边……” 安笑心一惊,随后默然,她得适应古人这跪来跪去的习惯了。 看着绛雪如临大敌的小脸,安笑有些迟疑,倒不是她将绛雪往火坑里推,一是她相信安皓的人品,二是她不习惯被人伺候…… 绛雪的眼睛通红,紧紧地攥着安笑的衣角, “好吧,那……行吧。” “谢谢公子!” 绛雪俯下身子,胸中碰碰直跳,这大概是她十五年来最勇敢的一次了。 …… “丞相,袁将军来了。” 康樾说罢,抬头看向榻上看书的朱世安。 这一年来,那小子像是人间蒸发了,连根毛都没有找见,不过昨夜里听闻,丞相让黑翎军那边停下了。 看来是放弃了…… “叫他进来。” “是。” 康樾俯身退下,只愿这个小子消失就消失了,别再出现,不然指不定要出多大的乱子。 …… “世安,你听没听说城里又新开了一家青楼,”人还未见,爽朗的声音先传了过来,随后只见一条长腿先跨了进来, 正是青平将军,袁昭。 这袁昭,原本是靖远将军麾下副将,靖远将军已死,就由他顶替了上去,赐青平。 此人长得仪表堂堂,人高马大,身材健美匀称,一双剑眉,眼中微微煞气更添男子气概,虽是常年打仗黑了些,但是此刻褪去盔甲穿上锦衣,却是翩翩佳公子一位啊。 “青楼?”朱世安眼皮没抬一下,翻了一页手中的书, 袁昭看他无动于衷,往旁边一坐,“要不要去看看?” “无趣。”朱世安自始至终盯着书本,眼神都不给一个,甚至抬手遮面,打了个呵欠。 “这个青楼可是非同一般啊,”袁昭抚掌,微微抬头眼中尽是向往,语气毫不掩饰的赞叹。 “你袁大公子什么样的烟花之地没有去过,竟被一个小小的青楼将魂儿勾了去?”朱世安合上书,打趣到,这袁昭,是他朝中为数不多交好的人,生性放荡不羁,平时无事就爱混迹于烟花之地寻花问柳。 见朱世安终是抬了头,袁昭顿时来了兴致,“你是不知道啊,这个青楼比我这辈子见过的所有青楼都有趣,里面的姑娘也不似平常青楼的姑娘……” 可任凭他说的唾沫横飞,朱世安这边却也是兴趣缺缺…… “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要整日里混迹于烟花之地寻花问柳,是时候好好安顿下来娶妻生子了。”说罢,站起身,径直走向书架换了一本书后又转身坐下, …… “世安,我怎么觉得你这一年来变得更加的……不近女色了……?”袁昭看着又低下头看书的朱世安,“以前你至少会陪我去喝喝酒听听曲儿,如今却是酒也很少沾了?” 酒?朱世安的耳边突然想起一个清脆的声音, “就这酒也能喝醉?啧啧……”仿佛又看见小人儿亮晶晶地眼睛,那沾着酒渍的小嘴在眼前闪着光晃来晃去,……又想起在送小人儿回去转身离开之际,小人那突然带着怜悯的眼神,怎么会有这样……的孩子? “看吧!我就在想你这一年来怎么回事!”袁昭走上前一拍朱世安面前的桌子,“就你刚刚那表情!我知道了,你就是被女人给甩了!”说罢哈哈大笑,随即俯身不怀好意地看着有些愣的朱世安,“朱世安,没想到啊没想到,你这让京城女子心碎一地的家伙也会有这么一天?是谁啊?哪家姑娘这么厉害,是个喝酒的姑娘吧,快说出来让哥哥我帮你瞧瞧……” 朱世安回神,瞥了一眼袁昭,袁昭顿时收起嬉皮笑脸。 “总之,要去你自己去。”说罢起身离开。 这是……生气了? 看着越走越远的朱世安, “世安……”袁昭在后面斟酌着开口,“没必要,天涯何处无芳草?” 朱世安身影顿了顿,背对着袁昭抬了抬手,懒得解释。 “哎……”袁昭看着远去的背影摇了摇头,深深地叹了口气,“究竟是怎样的女人能让这堂堂一国丞相如此……” 说罢,转身准备离开,却在走到门口时看到候在门口的管家也在摇头叹气,喃喃自语道, “……自从少爷离开以后,这丞相变了,钟大人更甚,先前问个好还能回我一声,如今回都不回,谁也不搭理了。哎……不知道少爷什么时候才能回来,那么可爱一个孩子,一定是被贼人给掳了去……嗨……”说着抬起袖子沾了沾眼角,“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能不能吃饱……” 少爷?就是那个世安要收为义子没收成跑了的孩子? 原来是因为这个啊,不对!那表情……袁昭细细回想, 怎么看都像是被女人伤了心的,混迹情场这么久他不可能看错啊?难道真是自己多想了? 袁昭顶着满腹的疑问出了丞相府门,突觉头顶微痒,一抬头, “又下雪了,今年京城的天儿怎么回事,老是下雪。” …… 第十六章 愧疚 …… 丞相府后院。 须臾,雪就落了一层,落在地上,房檐上,亭子的顶上。 尽欢亭内独自饮酒的朱世安盯着手里的酒杯,里面还有半杯酒,突然开口, “钟珩,你说我这是怎么了?” 那双亮晶晶地眼睛,总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暗处的钟珩默然,想起那个嘴塞的鼓鼓囊囊的小脸…… 他自小被卖到丞相府,紧接着只有暗无天日残酷的训练,暗卫的训练是封闭式的,每日可见的只有冰冷封闭的校场和跟他一样少年以及一个面目狰狞手握倒刺铁鞭的男人,渐渐的他对外面的世界的记忆就只剩老家的茅草屋,屋前的柳树,和他那个只有一面之缘刚出生的弟弟……,日复一日的单调训练他对外面的世界越来越渴望,只有咬着牙努力,别人练的时候他也练,别人睡觉的时候他还练,……终于,他成了丞相的贴身暗卫,他再一次看到了外面的世界……可是,外面的世界万紫千红,他却觉得一切都是冰冷的,原来几年的训练已经让他的心变得冰冷坚硬……他原本以为他这一生就只能这样度过了,直到那天,那个孩子刚见面亲了他一口,……软软的,热热的,他的心仿佛被打开了一个缺口,自那以后那孩子给与的温暖源源不断地从那个缺口进来……他身上有好闻的梨花香,会笑盈盈地着用软软的声音叫他,他的小手很温暖,总是在他抱着他的时候搂着他的脖子,他会……喂自己吃水晶糕,小小的手不仅温暖,指尖还有些香甜…… 后来,他骗了他,他……不见了当时,他不眠不休找了三天三夜,却是一无所获…… 世界好像又变得冰冷,心中缺口没了温暖,冷风不停地灌进去…… “他利用你,让你因此受了罚,你记恨他吗?”朱世安仰头一饮而尽,接着问, “不。” 钟珩回,想起一同在茶楼说笑,他偶然抬头看见的那双愧疚的眼……他总感觉,少年一定是有说不出口的苦衷的。 “呵……”朱世安轻笑,那孩子总能让身边的人不由自主地信任和喜欢…… 喜欢?……想起袁昭刚刚的话,被女人甩了?……怎么可能喜欢……顶多,也是喜欢孩子的喜欢。 他想不通,堂堂一国丞相之子,享不尽的荣华富贵,那孩子为何竟毫不留恋呢? 笑着摇了摇头,看向亭外飘飘洒洒的白雪, ……不知道这孩子有没有吃饱,个头……有没有长高一些? …… 安笑接过绛雪递过来的热茶,低头嘬了一口,嗯,驱寒回暖又不烫口,温度刚刚好。 “皓皓,我准备给你找个先生,”顿了顿,“听闻先帝帝师,原太傅周深辞了官,在京城开了个私塾,你看他怎么行不行?” 正低头看书的安皓抬头,眼睛一亮,他现在确实很需要一个先生,看的书多了疑问也就多了,正愁无人解答,这太傅周深更是名扬京城,要是能被他提点两句那也是求之不得啊……随后想是想起了什么,眼睛又暗了下去, “要很多钱吧。” 他整日里只是在家读书,看着安笑忙前忙后却搭不上手,心中不免有些愧疚。 “嗨!我以为你担心什么呢,钱这事你完完全全不用担心,现在东风楼那边生意好着呢。” “是呀,二公子,那些个达官贵人公子哥每天排着队进我们东风楼呢。”绛雪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小碟水晶糕,放到安笑面前,“公子你尝尝。” 安笑捏了一块放进嘴里,突然眼睛锃亮,“好吃!跟我第一次吃的时候一样!绛雪这是你做的吗?!” 看着安笑亮晶晶的眼睛,绛雪笑着抿了抿嘴,自从知道安笑喜欢吃这水晶糕,她就向安皓讨了这做法,又听闻安笑一直记挂着头一回吃的那个水晶糕的味道,便日日换着法子做不同的味道,这次终是成了。 “真好吃……”安笑吃完一块又捏起一块往安皓嘴边送,“你尝尝,绛雪做的,很好吃……” 安皓闻言笑着就这安笑的手吃了下去,嘴不小心碰到了安笑的手指,安笑突然愣了…… “好吃,做的比我做的好吃多了。”说着看着绛雪,并没有注意到这边安笑突然低沉的情绪。 安笑嘿嘿干笑两声, “你学吧,我先出去了,去看看东风楼那边的情况。” “去吧,别太累,”说罢安皓就低头看起了书, 男子总是心大些。 …… 绛雪站在门口看着那融入雪中的白色身影,取了架子上的红斗篷追了上去。 …… 不知钟珩被朱世安那厮罚的重不重,钟珩跟了他那么多年,他应该犯不着因为一个刚认识没多久的孩子重罚他,只是不知……钟珩心中是否记恨她…… 不过,记恨也是应该的。呵…… 身上突然一暖,安笑扭头看见绛雪正拿着大红斗篷往她身上披,咧嘴一笑,没了眼睛, 绛雪心中微疼,她没有忽略安笑扭头那一瞬那双微红的眼睛……这人总是这样,高兴了哈哈大笑,难过了也笑,是眯着眼笑,不让人看清那眼中的难过。 …… 东风楼。 站在楼上,安笑伸出手,雪花落进手心,捻了捻,转眼便融化消失不见只留下一滴水,这滴水一会也会被蒸发干净,像是从没有存在过一样…… 可愧疚不会。 “绛雪,你被人骗过吗?”少年的声音极轻极轻,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不敢大声说话。 “骗过,”绛雪答到,“当初我爹娘让我跟着那些人走,说是去绣纺做工。” “呃……”少年扭头有些惊慌,“我不是故意要提起你的伤心事儿的。” 看着少年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绛雪捂着嘴笑,“公子不必自责,绛雪早就不伤心了。” 甚至有些感谢,如果不是被卖到这个青楼,她这一辈子都不会遇见他。 “嗯这样也好,”少年拍了拍绛雪的肩膀,“早日离开那些不是真心待你的人也好,你这么好,一定会有人真心待你的。” 绛雪看着少年只笑不语。 “我也骗过一人,至今都无法释怀。”少年又转过了身,面向外面飘落的雪花。 绛雪低头,又抬头,“是那个你喂她吃水晶糕的女子吗?” 安笑扭头诧异,女子果然心细,水晶糕这事儿都能猜出来,只是,“你怎会觉得那是个女子呢?” 不是女子?绛雪疑惑,又仔细想了想,男子喂男子吃东西……虽是有些怪异,但是公子也不是做不出来……倏地笑了,“那公子可有骗他钱财?” 安笑沉默, “没有,”买糖葫芦的钱不算的话。 “那公子可伤他或是他亲近之人性命?” “没有。” “那公子就不必忧心,”绛雪接着说到, “他若是能看到公子愧疚至此,多少也会体谅公子的。” “真的吗?……”安笑看向绛雪,眼中迷茫,“可我……想当面跟他赔不是。” “那公子可知他人现在在何处?”绛雪问。 “知道。”安笑透过大雪,看向城中的一个方向, “但是我还不能见他。” 见他就意味着要见另一个人,安笑想起那双仿佛洞察一切的黑眸,狠狠地打了个冷颤,若是再次落到他手里,安笑她身上的几层马甲,怕是要被扒了个精光。 …… 第十七章 东风楼 东风楼。 原本是一家破败不堪,因没有生意掌柜的卷铺盖走人,眼看着撑不了几天的小青楼,里面的姑娘面黄肌瘦,死气沉沉,像极了家里那日久生厌的黄脸婆,……但是自从上次关门了两三天,再次开张却是翻天覆地的另外一番景色。 店里可谓是大大修整了一番,就那门口蓝底金字的,东风楼,三个大字就写的十分漂亮,众人站在门口品了半天,竟看不出出自哪个大家之手。 走进店里,是大堂,这大堂可容纳上千百余人。大堂的正中央是个假山,假山上原本是有活水流下,涓涓细流声音十分动听,只是现在天儿还没回暖,水都被冻着了,这冰柱悬挂倒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假山底是一偌大的莲形水池,池中的水也被冻上,上面放着些栩栩如生的青莲花灯,再配上水池壁上雕刻的戏水锦鲤和池外种的几棵梅花,……冰山,青莲,锦鲤,红梅,交相辉映有着说不出美。 再往上看,屋顶竟是打开了的,雪花飘飘落下,落在假山上,红梅上,青莲上……一般人一进来就看的痴了。 再看四周,这下边西北,正西,东北,正东方向各有一个门。门上分别写着万春,浮碧,千秋,澄瑞。上边则是一圈雅座,文人雅士可坐在这喝酒赏景,称为外厅。要说这外厅最出名的就是这饭菜了,也不知这东风楼的厨子哪里学的手艺,寻常饭菜做的不仅菜式新鲜,这味道在京城也难以找出第二家。 再说说这四院, 万春院做的就是寻常青楼营生,四周以紫纱为衬,里面的姑娘个个都不一般,有的泼辣任性,有的温柔似水……皆是着红衣,酥胸半露,细腰如柳,热情如火……一进来就拉着你的胳膊娇笑连连,再加上里面烘着暖,男人们轰地一下就上了头,载进了这温柔乡乐不思蜀。 浮碧院中央搭了个大戏台,东风楼来了新姑娘,或是万春院姑娘们想挣个头牌,就会精心准备歌舞,在这个台上表演。平时就算没这事儿每晚也都有院内专属这个院的姑娘上台舞一曲儿,不过这浮碧院的姑娘们都是卖艺不卖身的…… 千秋院。来这东风楼的可不只有寻快活的,也有些个文人雅士。故东风楼设了这千秋院,专门供这些人弹琴吟诗。这里面的姑娘最喜一身素白,清冷孤傲,吟诗作曲竟不比那些个饱读诗书的文人墨客们差。 最受欢迎的要数那澄瑞院了,澄瑞院平日里都是封着的,只有等每逢初一十五才会打开,手持东风楼自制的戏票才能进去。 这票不仅千金难求,还分三六九等,越贵的票越好,怎么个好法儿呢?那就要先说说这澄瑞院的戏了,此戏非彼戏,与外边儿戏台子的戏可大不相同,不是那咿咿呀呀的唱腔,浓妆淡抹的脸谱……而是依着故事里头的人着服,将平日里说书的故事演出来,称之为演戏。 这故事也是闻所未闻,什么《西游记》,《白蛇传》……初一十五各演一幕,错过一次故事就听不完整了,故有些达官贵人直接将好的位置买了下来。每次演戏都要把戏中的景象完完整整的还原下来,坐的越近看戏越是身临其境,戏票越贵。 …… 东风楼,犹如一阵东风,一夜之间吹遍整个京城。 …… “你个妓子装什么清高。” 一个刺耳的声音从千秋院中响起,随后吵吵嚷嚷来到了外厅假山处,如往常一样坐在外厅正东边儿雅间里一边儿喝酒一边儿看着店的安笑闻声皱了皱眉头。 从窗子往下看,只见一身素白的女子被一男子拉着手腕,男子一看就是酒喝的有点儿上了头, “大爷我看上你是你的福气,这般扭扭捏捏是看不起大爷我?来让大伙儿瞧瞧,这妓女还不卖身?”男子咄咄逼人,又用蛮力将女子拉近了些,外厅二楼雅间的坐满了人,闻言都探头朝外看,白衣女子脸上无助惶恐,眼看着就要哭了出来。 安笑认出,这是楼里刚刚收进来的婉儿,因家中母亲病重,弟弟又要上学堂,不得已才来这东风楼做些营生,不愿卖身又颇具才情,就进了这千秋院。 一绿衣女子连忙上前, “张将军,我们千秋院的姑娘都是卖艺不卖身的,还请将军海涵。” 正是竹青,千秋院的掌事。 “海涵?海涵个屁海涵,都进了这里面了有什么不能卖的?”说着一甩手将婉儿摔在了莲花池边,磕着腰婉儿的脸刷一下就白了。 靠?安笑手一撑从窗子上飞身而下,从她旁边的雅间也飞出一蓝衣男子,两人同时出掌直接将那人拍进了莲花池,冰面裂开,男子浑身湿透, 寒冬腊月,结了冰的水必定是寒冷刺骨。男子一个机灵跳出水面,气急败坏地指着两人。 “你,你们……”却在眼神触及安笑身边的蓝袍男子后眼中的怒火即刻转为害怕,收回手指刚想有什么动作只见蓝衣男子眼神一凛,即刻收住,僵硬地站在原地。 “哎呦~这是怎么了。”杜十娘扭着细腰走了过来,“张将军,这进了我们东风楼就得守我们东风楼的规矩不是,问问在座的谁人不知我们东风楼不兴这一套强硬,您要是觉得我们东风楼招待不周以后就别来了。来人,送客。” “您……您这边请。”赵四走上前,态度也是不甚恭敬。 那人涨红了脸,不过也没多余的动作,只是木然地跟着赵四走了出去。 杜十娘连忙换了一副脸色,娇笑着向四周探头出来的客人赔礼道歉,并承诺今晚的酒菜全部免费。客人们大喜,看了一场戏还有这等好事,都欢天喜地地回头接着吃喝了起来。 干的漂亮。 安笑眼中不失赞赏,杜十娘朝安笑飞了个媚眼,扭着腰走开了。 “小兄弟好身手!” 说着一巴掌拍在了安笑肩膀,安笑踉跄了两步,险险在水池边儿稳住了身形,扭头看向蓝袍男子。 蓝衣加身,肩宽体阔,一表人才,好一个有男子气概的帅哥! 连忙拱手, “哪里哪里,若不是兄台出手相助,还不一定谁躺在这水池里呢。” “哈哈哈有趣有趣,”袁昭长手一伸搂上安笑的肩膀,“小兄弟我看你很合眼缘,走,陪哥哥我喝几杯去?”自从朱世安不沾酒之后,他寂寞了好久。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安笑含笑答到,被袁昭搂着,表情略显僵硬,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前走去。 回到二楼,安笑对担心地守在门口的绛雪招了招手,自己一个人进了旁边袁昭的雅间。 “来!”袁昭满了一杯酒放在安笑面前,安笑也不推脱,拿起一饮而尽,复又倒了一杯酒,递给袁昭, “来,小弟敬你。” “哈哈哈” 袁昭接过酒杯也一饮而尽。 …… 第十八章 赏花 一来二去,两人都有点醉了。 “好酒量,不愧是这东风楼的老板!” 正在喝酒的安笑眉头一跳,笑到 “这青云将军的酒量也不差。” 袁昭眼睛微瞪,随即哈哈一笑。 “好小子,……京城人士?家住哪里,怎的我以前从没听说过你?” 安笑手中酒杯轻捏,随即眸中一沉再抬眼眸中竟有着哀伤, “我本是吴郡人士,今年刚满十四……” 将原本的身世润色了一番,父母双亡,照顾幼弟,进京打拼……只是隐去了身份和报仇这两件事。 安笑讲的言辞恳切,必要之处还还抹了两把眼泪,瘦小的肩膀微微颤抖,袁昭听的揪心,捏着酒杯的手一紧再紧。 待安笑讲完,袁昭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好弟弟,你小小年纪也忒不容易。”沉吟一下,“我袁昭长你十一岁,今儿你这弟弟我是认下了,以后谁敢欺辱于你,我袁昭第一个不同意!” “此话当真?” 安笑大喜,没想到袁昭此人竟如此豪爽仗义,随即撩开下摆,“李安见过大哥,”虚虚一礼。 “快快请起,这既然是自家兄弟,就不要在乎这虚礼,” 袁昭哈哈大笑地扶起安笑,安笑更是激动,连连道谢,随即两人开怀畅饮。 …… 袁昭由他手下小厮搀扶着,边走边回头,口齿不清地说到, “嗝……好弟弟,今天哥哥我喝的很……痛快!改日……改日再……再来!” 后面绛雪搀着安笑, “没……没问题大哥!喝!……嗝” 袁昭被搀上马车朝将军府去了,绛雪搀着安笑也往家走。 拐了两个路口,看着怀里面色酡红的安笑,绛雪终是忍不住低声笑了出来, “还装呢?” 安笑闻言睁开了眼中,眼中一派清凉,哪里还有半点醉意,直起身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嘿嘿,我能瞒过所有人,就是瞒不住绛雪你。” “那人是不是身份不凡?”绛雪道,“不然公子不会为了博他高兴演这一出。” “倒不是因为身份不凡……”安笑感慨,“做生意就是要广交朋友,这仗义的朋友更是难得,青云将军真心待我,我也将以真心还之,何况是区区逗他开心这等小事。……我倒是也想真醉啊,不过,没人给我这个机会啊……” “少在这里臭美了,”绛雪伸出手点了点安笑的脑门,“仔细着你这一身的酒气,想想回去怎么跟二公子交代吧。” “糟!”安笑一拍脑门,突然惊醒,安皓是不准她喝酒的,所以每次都是小酌,这次一时高兴给忘了……接着转头可怜巴巴地看着绛雪,“姐姐,我的好姐姐,不要告诉皓皓,你再陪我去走两圈醒醒酒如何?”说罢拉着绛雪的袖子摆来摆去, 绛雪笑着答应, “好好好,不然二公子生气,你又要愁眉苦脸地哄二公子好几日了。” 安笑闻言嘻嘻笑着搂住绛雪,将头放在绛雪肩上撒娇, “我就知道绛雪最好了。” 白衣少年头抵着红衣少女的肩膀,少女低头看着肩上的少年,双颊微微泛红,眸中含水,唇边含笑,在这冬日的冷风中竟比那春日里盛开的海棠还要娇艳。 …… 最是一年春好处,眨眼间,就到了阳春三月。 “皓皓,”大清早,一身白衣的安笑刚起就蹿进了书房,冲到坐着读书安皓身边,拉着安皓的胳膊摇了起来, “快别学了,你这书都读了一个冬天了。走,昨天说好了今天去踏青……” 安皓被安笑摇的眼花缭乱,放下了书本, “好好好,我早就备好了吃食,就等你起床呢,早饭吃了没,这云蒙山爬上去可就中午了……” “吃,吃……了,”安笑说着眼睛就飘向了一边,说罢耍赖,“哎呀快走吧,一会好的位置被人占了去,就不能好好赏花了。” 云蒙山上的桃花林,可是每年开春人们赏桃花必去的好地方。 “笑笑,”安皓声音沉了下去,板起了脸。 “……好吧我吃,”安笑立刻就焉儿了,乖乖地坐在了桌子旁。 都说长兄如父,现在看来,弟弟也是。 绛雪适时地端上热粥,笑着道, “只有二公子的话公子才听,绛雪可是劝了好久呢。” 安皓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过来捏了捏安笑鼓起吹粥的脸, “谎话精。” …… 云蒙山桃花林。 “真美啊……” 安笑躺在那翘着二郎腿,看着眼前一棵棵的桃花树感叹道, 这桃花初开时带点白色,如脂如玉,春风一吹,羞羞答答地摇曳着,像极了怀春的少女…… 绛雪在一旁摆着茶水糕点,安皓在后面背抵着树看书。 安笑在桃树下挑挑捡捡挑了几朵桃花,走回去伸手戴在了绛雪鬓旁,摸着下巴煞有介事地盯着绛雪半晌, “好看!” 安笑笑嘻嘻地夸奖, 绛雪摸着花红了脸, 安笑又扭头不怀好意地盯着安皓,这面容白皙的翩翩少年戴上不知道会如何? “皓皓……” 安皓从书中抬起头,看着一脸坏笑向他靠近的安笑,又看了看安笑手中的桃花, “别,”伸手制止,“我不戴,要戴你戴。”说罢,一转身又接着看书去了。 “嘁……我戴就我戴。”安笑反手将花别在了耳朵后,桃花眼亮晶晶地盯着绛雪, “绛雪,你看,你快看,我好看吗?” 绛雪看着戴花的白衣少年,捂着嘴咯咯笑出了声,还没出声就被旁边的声音抢了先, “好看好看,公子本就好看,戴着花更好看,”随即响起嘻嘻哈哈的笑声,安笑三人循着声音看了过去。 周围三三两两也围着一些赏花的人,大多是各府上的女眷,出声的正是一群华服少女,一看就一看就身份不凡,是官家小姐,此刻见安笑看了过来,正用手帕半遮着脸笑嘻嘻地看着安笑,含羞带怯, 真是人面桃花相映红啊,安笑对着她们咧嘴一下,露出了一口银牙,拱手作揖 “姐姐们也好看,比那桃花还好看。” 那女眷们惊呼一声,脸更红了,捂着脸乱作一团,害羞地扭头不敢看安笑,可又忍不住偷偷瞄两眼。 …… 第十九章 再见 …… 这边安笑撩妹正撩的如火如荼,突然一个爽朗的声音从远处传了过来, “我说是哪家俊俏的公子惹的这一个林子的姑娘都不得安生,原来是贤弟啊。” 袁昭一众人迈着大长腿,朝安笑这边走来。 安笑闻言心中一喜,连忙转身唤了一声, “大哥!” 在看清楚来袁昭身后之人后,呼吸一滞,身后安皓手里的书也突然被捏的铮铮作响。 …… 冤家路窄?缘分使然? 她知道同在京城早晚会有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世安,这就是我常跟你提起我的贤弟李安。” 袁昭大喇喇地手一挥往旁边一跨,一袭紫衣的朱世安就完完全全地展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李安?” 熟悉的低沉声音,安笑默默地咽了咽口水。 该来的总会来。 …… 待来人站定, 林子里的少女们激动坏了,此次赏花可真是值当,四个风格各异的美男子聚在了一起,千年难得一遇啊。 有几个眼尖的,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啊……那个是丞相大人!” “那个是青云将军!” “那那个白衣服的是谁?” “不知道……但是他好好看啊……” “坐在那的那个灰衣服也不错啊……” …… 若是在往常,安笑一定笑着享受这如潮水般的夸奖,只是现在迎着这双充满探究的黑眸,她只觉得后背一层冷汗,满脸疑惑地问袁昭, “大哥,不知这位大人是……” “这是……”袁昭顿了顿,听着周围嘁嘁的议论声,“这里站着说话不方便,我在前方亭子里设了酒菜,不如贤弟跟我们一块儿过去。” 安笑点头答应, “绛雪,你跟二公子先回去,我陪大哥去前边走走。” “不准。”…… 安皓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声音里毫不掩饰的僵硬让场面有些尴尬。 安笑疑惑地抬头对上安皓的眼睛,咳嗽了两声,转身带着歉意, “大哥,你们先走着,我一会儿就追上你们。” 袁昭应了一声,带着朱世安往前走去,路过灰袍少年身边时,朱世安看了一眼少年的眼睛,那里面竟充满了敌意,心中突然一跳…… …… “大哥!” 伴随着清脆的声音,安笑笑盈盈地踏入了亭内。 “来来来,贤弟,”袁昭指了指他和朱世安对面的座位,“今天非要把你喝趴下不行……贤弟,你这耳边是……” 安笑坐下抬手一摸,“啊这个,嗨,桃花,好看吗大哥?”眨了眨眼, 袁昭愣了一愣, “哈哈哈好看好看,贤弟你这不仅身子骨瘦弱的像个女子,这面容也像……不,要比女子还更要好看几分,……”说着看了一眼正在饮茶的朱世安,“你跟这世安真像,不过世安的身子骨可比你结实多了。”说着拍了拍安笑的肩膀, “如此瘦弱,改天得空一定要拉你去军中练练……” 安笑面上呵呵笑着,心中不可能的,不存在的,不去,又看了一眼朱世安, “大哥,还没告诉弟弟这位是……” “这位?”袁昭放下酒杯,凑近安笑,“这位可是当朝丞相大人。” 安笑吃了一惊, “原来是丞相大人啊,失敬失敬……李某有眼无珠,来,敬丞相大人一杯……” 举起酒杯迟迟不见回应,朱世安只是静静地盯着安笑,一双黑眸里清晰地映着安笑的脸…… 安笑有一瞬觉得自己演不下去了。 “呃……哈哈,世安是个面冷心热的,贤弟莫怪贤弟莫怪啊……”袁昭在旁边打着哈哈,“世安你也是的,别摆着那张黑脸,贤弟还小别吓着贤弟。” “哦?”朱世安拿起面前的茶杯碰了一下安笑的杯子,“这么小就是东风楼幕后的老板,又认了袁昭这么个大哥?啧啧,不简单啊。”言语中的讽刺毫不掩饰。 安笑捏着杯子嘿嘿两声,这厮怎么回事,是不是每次见面都要讽刺她一两句才行? “承蒙大哥不嫌弃,我也是三生有幸,”安笑做的是一派乖巧懂事的样子。 “哈哈哈,怎么样,我就说这孩子讨巧吧,”袁昭笑着拍了拍朱世安,朱世安也只是笑着抿了口茶。 “来贤弟,世安他不喝酒,大哥我陪你喝!” 不喝酒?安笑疑惑地抬头,正对上那人一双黑眸,眉头一跳,扭头与袁昭吃喝谈笑了起来。 …… “将军!” 正吃着,一小厮走了进来,俯身在袁昭耳边轻语。 安笑夹进口中的花生米掉在了桌子上,不是吧…… 待小厮说完,袁昭果然一脸歉意,“这朝中突然有事,……要不贤弟你们接着吃,别管我,下次还是我请。”说罢就起身离开了。 …… 无人说笑,亭中陷入一阵诡异的安静, “你害怕我?” …… “丞相威名无人不知。”安笑低头答到, “呵……” 也是,冷血无情背信弃义的摄政王,谁人听起来不害怕,更别说还是个少年人…… 但那个孩子偏偏一点儿也不怕他,…… 又抬眼看了一眼坐立难安的少年,罢了,又不是人人都如他。他犯不着因为这跟一个少年置气, “我知你小小年纪有如此作为心思必定不简单,只是袁昭真心疼爱你这个弟弟,你莫辜负了他,……去吧。” 说罢端起茶杯饮茶,对安笑不再多看一眼。 “是,小弟谨记。” 安笑转身,短短几句话,她背后已经一层冷汗。 …… 暗处的钟珩突然抬头,他刚刚,好像闻到了那孩子的味道,那股淡淡的梨花香气…… 飞身站上凉亭顶,四处查看,除了亭内独自饮茶的丞相,守在一旁的小厮,不远处小道上缓步而行的少年,别无他人,……没有……那个孩子。 …… 安笑走到马车前,坐在外面的绛雪一脸不知所措地看向她,安笑连忙翻身上了马车,掀开帘子对上了安皓有些发红了的眼睛, “怎么了嘛,”安笑柔声走上前握上安皓冰凉的手,“他不会发现的,毕竟一个样貌身材都改了的人,怎么想也不会想到是同一个人的。” 安皓喉头动了动,声音有些干涩, “我不知道,” “可我就是讨厌他。” 因为,他总觉得朱世安会从他身边抢走安笑,这个感觉很强烈,从第一次见到朱世安开始。 安笑听着安皓这小孩子般任性的话语,乐了, “怎么会……就算是抢走了我再逃出来啊,你知道,我最会逃了。 …… 第二十章 夜探 人来人往的街道,白衣少年摇着扇子晃晃悠悠地走着,桃花般艳丽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身边跟着一红衣女子,两人正笑着不知在说些什么。 …… “公子这是要去买什么?” “买条鱼,听闻街东头那个卖鱼的鱼挺新鲜。” 少年摇着扇子,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偶尔一两个貌美的女子看来,少年桃花眼一飞,那些个女子就羞红了脸快步走开。 “买鱼做什么,公子要是想吃直接跟绛雪讲就是了。” 绛雪有些无奈,这公子就爱到处撩拨。 少年一合折扇,艳丽的面容缩成一团, “上次赏花回来,二公子就一直闷闷不乐,我这不是想亲自下厨做一顿饭菜来逗他开心吗,哎……” “公子竟会做菜?”绛雪有些惊讶,“这君子不都是远庖厨的吗?” “什么歪理,”安笑道,脸上尽是不屑,又歪头笑嘻嘻地凑近绛雪低声道,“等我今儿晚上给你们好好露一手嘿嘿……” 绛雪红着脸往后躲了躲,少年笑着扭头,却突然站定,脸上的笑意慢慢收敛, 绛雪抬头,前面不远处正是镇国公府,大门口有几个身着官服的人,一人正拜别其余几人,往镇国公府里进。 看着那人,一身弱不禁风书生气,面白须短,同样也一袭紫衣,这一对比,安笑突然觉得朱世安那厮穿紫衣服顺眼了许多。 安如风,原本只是一个小小的侍郎,这几年是平步青云,如今倒成了御史大夫,为丞相朱世安座下副丞相…… ……眼神微眯,是时候回“家”查一查了。 …… 不远处,黑色马车车帘被放下, “康樾。” 低沉的声音从里面传出,马车开始缓缓前进。 想起刚刚神情莫测的少年,朱世安轻笑, “果然不简单呐。”…… …… “清蒸鲈鱼来喽……”安笑捧着大盘子,里面的鱼热气腾腾,刚踏进屋里就叫了起来, “哎呦呦皓皓快来接接……好烫好烫……” 安皓迎上去接过盘子,安笑连忙收回手捏住自己耳朵, “做好了怎么不叫我,我去端就行了……”安皓将鱼放到桌子上,回头看了一眼安笑,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笑什么,菜马上齐了快坐下吃,” 绛雪端着羹汤进门,放到桌子上,一扭头看见安笑,也是噗嗤一声, 安笑不明所以地看着笑得直不起腰来的两人, 怎么了吗?有什么问题吗? 安皓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意,走了过来拉着安笑抬手蹭了蹭安笑的脸,手上顿时漆黑一片…… “嗨,多大点事,”安笑抬手抹了把脸,将原本黑的一小块给抹开了,像个小花猫,转身跑开, “你们先吃,我去洗把脸。” 身后两人笑的更厉害了。 …… “笑笑……” 安皓咬着筷子看着眼前一桌子的饭菜, “你什么时候会做这么多菜了?” ……糟,安笑心想,这以前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不可能下厨,后来傻了更不可能…… “可能……可能天赋异禀吧……快吃快吃吧,”安笑打着哈哈, 安皓依言加了一块鱼肉放进嘴里,眼睛顿时亮了, “好吃吧,” 安笑嘿嘿地笑着,白玉般的小脸上尽是得意,两个虎牙闪闪发着光, “好吃,”安皓如实答到,“太好吃了。” “以后得空了就给你们做。”安笑讨巧地看着安皓, “好,”安皓笑着答到,伸出手揉了揉安笑的脑袋,笑容里满是温柔……安笑为了逗他开心,他又怎么不知道,这一年来安笑为了他的心疾可是没少花力气, 绛雪看着眼前相处融洽地两人,笑着道, “这外人一看,保准看不出到底谁是哥哥谁是弟弟。” …… 安皓走到院子里,院子里有一棵海棠树,正值花期,树上开满了鲜红色的花, “早些回去睡觉,夜里凉。” 只听一阵细微的衣服摩擦声,树上躺着的安笑坐起身看向树下, “好,你叫绛雪你们两个都先去睡吧,我再躺会儿就回。” 安皓应了一声,转身离开,安笑复又躺下,待里屋灯灭,安笑扯开白色的外衣,露出里面的夜行衣,将外衣工工整整的放在树上,趁着夜色翻墙而出。 …… 镇国公府。 这镇国公府门三间,堂五间,后院正中是镇国公的住处,东边合欢院是已故靖远将军夫妇,安笑摸着黑往西边寻去…… 敬远院门口有人来回巡视,安笑看着高高的围墙,摸着腰间的挂钩,感慨到,还是轻功方便,要不,真的去军中练练?…… …… 轻轻掀开瓦片,室内已经熄灯,隐隐约约可看见一男一女躺在床上。 “相公,是不是妾身做错了什么?”女子出声,声音中难掩委屈, “夫人何出此言?”男子道,声音冷淡,甚至有些疏离。 “焕儿前几日已经满周岁了,自焕儿出生这一年来,你就再也没有……碰过妾身了……” “早些睡吧,”男子说罢翻了个身。 …… ……啧,真惨,这女子怎么可能睡得着,安笑从袖中抽出烟筒,对着屋子一吹,我就帮帮你吧。 摸着黑把安如风的卧室摸了一个遍,除了一个奇怪的大概是摆饰的东西以外什么也没发现。 趁着月色,安笑蹲在床边看着床上的男子,细眉长眼,面白须短,仔细一看,眼下泪堂有薄黑之气……安笑又伸手将男子的脸拨向一旁,耳门发灰。 啧啧啧,听说这安如风爱妻如命,不惜只娶其一人,如今看来…… “哎……都是骗子。” 叹了口气,安笑晃晃悠悠地走出了卧室,又进了隔壁的书房, 在一本书里翻到了一张奇怪的白纸,上面沾着些淡黄色的粉末,仔细一闻,竟然是上次毒害朱世安的药!……只是这安如风为何要留下这样的把柄,摩挲着手中的白纸,安笑突然觉得这包药的纸的触感有些奇怪…… 刚想仔细查看,突然眉头一跳,眨眼间屋子里便空无一人…… …… 一黑衣人站在书房屋顶,居高临下地看着夜色中疾驰的少年…… …… 安笑蹲在镇国公府的外围墙上,突闻身后风声,……钟珩,在心中默念,却始终不敢回过头去。 “丞相猜对了。” 来人说罢,就拎起背对着他的少年的腰带,一甩,扛在了肩上, “喂!你,你干嘛?” “丞相要见你。” 说罢就在夜色中疾行了起来,这个墙头跳到那个墙头,安笑只觉得颠的夜里吃的饭都要吐出来了,……十分怀念以前被钟珩温柔地抱着的日子。 …… 第二十一章 无题 丞相府,书房 …… 她还真是跟这个所谓的丞相有仇啊…… 朱世安看着眼前趴在那里干呕的少年,映着烛火的黑眸明明灭灭。 “你到底是谁?” 声音低沉,听不出起伏,足以让人心生畏惧,但是此刻的安笑除外, 安笑呕了半天也吐不出什么东西,十分难受,抹了抹嘴,指着站在阴影里的钟珩你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罢了,就当是报应吧, 听到朱世安问她,没好气地回到, “我就是我啊,李安李安,不信了丞相可以自己去查,怎么跟个强盗一样直接把人掳来?” 安笑撒气似的踹了一下凳子,转身坐了下去,翘着二郎腿,左手一直在揉肚子…… 朱世安也不恼,低头喝了口茶, “你查那安如风作甚?” “关你屁事,”少年桃花眼中尽是不耐,“快放我走,我还有事,” 那张纸绝对大有文章,下次再去不一定还能找得到。 暗处的钟珩忽然走上前来,瘫在椅子上的安笑连忙坐起身往椅子里面一直缩,颤抖着举起手指着钟珩, “你你你……我,我好好说好好说!好好说还不行吗!” 安笑都快哭了,现在的钟珩也太吓人了, “现在看来,你一点儿也不怕我,倒是很怕我这暗卫……”朱世安抬头,略有探究地看着安笑, …… 这个嘛, “因为他长得比你好看,我舍不得凶他。” 安笑歪着头想了想,如实答到,朱世安端着茶杯的手一抖, …… “你还没有回答我,你查着安如风作甚?” “查他与当年靖远将军之死是否有关,” 在聪明人面前说假话是不明智的,不过半真半假倒可以试试。 “你与靖远将军是什么关系?” 安笑低头,沉吟了一会, “我曾在五年前在吴郡灵江边,救下一女子,那女子唤作芸娘。” 朱世安眉头一皱,芸娘,当年靖远将军夫人陪嫁丫鬟, 安笑接着说,“我们兄弟两个自幼父母双亡,那几年里,芸娘就像我们的亲生母亲一样照顾我们两个,后来她病重,弥留之际,唯一的愿望,就是查清楚当年靖远将军夫妇之死……” 少年白皙的面容上不悲不喜,低垂着桃花眼,仿佛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但就是这不悲不喜的样子竟让朱世安捏不准事情的真假, “此话……当真?” 火气蹭的一下又冒了出来,少年直接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指着朱世安,艳丽的面容有些扭曲, “不信你去查!查去!问问问,我说了你又不信!你问个……” 身后“铿锵”一声,钟珩拔出了佩刀, 安笑又老老实实地坐了回去,声音也小了几分, “是真的。” …… 钟珩,你变了 …… 朱世安低头吹了吹杯里的茶,看样子暂且是信了安笑, “我……我可以走了吗?” “慢走,不送。” 安笑闻言站起身夺门而出…… 不一会儿就听见门外有些声响,像是谁在外面来回踱步,踱了好一会儿,少年的脑袋从窗户那里伸了出来, “你……可以把门打开吗?” 朱世安头也不抬,仍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吹着茶,“丞相府过了子时就会落锁,钥匙在管家那儿,哎……管家年纪大了,这么晚了实在是不忍心去打扰他老人家,” 抬头看向安笑,黑眸里尽是揶揄, “你不是会爬墙吗?” “你……我……”安笑颤抖着手指着朱世安,“告辞!” …… “呵呵……钟珩,你觉不觉得他很有趣。” “是,”暗处的钟珩回到,冰冷的眼中有微微的笑意,脾气倒是跟那个孩子很像,只是这少年身上是一股海棠花香…… “你去送他一程。” …… 安笑正气鼓鼓地往外走去,突然觉得身后熟悉的气息袭来,一转身正好看见钟珩伸向他腰带的手,连忙冲上前抱着那人的胳膊,仰起头可怜巴巴地, “你是要送我回去吗?” “嗯,” “那我可以自己选个姿势吗?” “……可。” 得到允许后,安笑八爪鱼似的双手搂住钟珩脖子,两条腿缠着钟珩的腰,笑盈盈地趴在了钟珩肩上, “可以了,走吧。” …… 第二十二章 情笺 “这是什么?”安皓看着桌上的画问到, 安笑闻言抬起头,“你也不认识啊,” 搁下笔拿起画纸吹了吹, 只见纸上有一圆圆的像鼓一样的东西,面上花花绿绿,周围有一圈穗子, 这是在安如风卧室发现的那个奇怪的摆件儿,当时借着月光看了看,差不多就是这样,摸着应该是什么动物的皮制成。 “你在哪见到这个的?”安皓又问, “街上,在街上看见的,”将画纸折好收进袖子,安笑起身让出书桌,“你是不是要看书,你看,我先走了昂……”说罢一溜烟跑走了,留安皓一人皱着眉站在那里。 …… 四月初一,东风楼。 今日是澄瑞院开门的日子,这才申时,澄瑞院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 安笑看着手中的白纸,水浸火烤都已经用过了,白纸仍然是白纸一张,而且除了上次的毒药味儿,也闻不到其它的味道, “公子,磨好了,”绛雪捧着银色的粉末走了进来,安笑接过粉末,在纸上铺了薄薄一层,须臾,竟有黑色的字显现出来, “公子,这……”绛雪一脸的不可置信,惊讶地看着安笑,“……这是字吗?” ……安笑的脸由一开始的惊喜变的越来越臭,字是终于显现出来了,可谁能告诉她这鬼画符一样的东西是什么啊! ……她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又折回去偷了这张纸,又千方百计地让这张纸上的文字显了出来,却一个字也看不懂!憋屈,文盲的憋屈…… 安笑踹了一脚凳子,突闻外面有袁昭的声音。 …… 门开了,袁昭耷拉着脸走了进来,一声不吭地坐在了安笑面前,随后进来的朱世安似笑非笑,一双黑眸满是幸灾乐祸。 ……“嘿嘿嘿……”安笑讨好地端起一杯酒,“大哥喝酒……” “哼,”袁昭看也不看那酒杯一眼,脸扭向一旁,安笑笑嘻嘻的脸当即垮了下来,旁边的朱世安实在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大哥,我招,我招,”安笑白了一眼朱世安,苦哈哈地将那晚上在朱世安书房的说辞讲了一遍,袁昭这才面色稍霁, “我不是气你隐瞒我,你有你的苦衷,只是,”袁昭有些担忧地看着安笑,“昨晚你贸贸然前去,你可知道有多危险?” “你既认了我这个大哥,保你平安就是我义不容辞,你没一点儿功夫,这种危险的事儿就应该找你大哥我帮忙,还是说你信不过大哥?” “不是……我……”安笑一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只觉得心头温热, “你可知这安如风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他不仅与燕王私下里暗度陈仓,听探子来报,他和西戎国似乎也有一些渊源……” 西戎国?安笑眉头一跳, “等等大哥……你可识得这个,”从袖中拿出画,铺在桌子上。 “这是……”袁昭一惊, “羊皮鼓,”朱世安黑眸中危险渐渐积聚,“你在安如风那儿发现的?” “是,在他卧房,”看着面前突然严肃的两人,安笑不禁正色, “呵呵……这羊皮鼓是西戎皇室祭祀用,先帝那会儿进贡那几年也只有一面,还在我那儿扔着呢,如今西戎国不来朝贡已有四年,这安如风这面又是如何得来的呢?” “这混蛋果然勾结西戎国……”袁昭气的一掌排在了桌子上,吓得旁边安笑抖了抖,这国家外交大事她可插不上嘴,只能在一旁看着朱世安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谁料两人竟双双扭过头来, “呃……打得过吗?我是说西戎国。” 闻言袁昭轻哼了一声,“区区西戎国,不在话下,只是……”看了一眼朱世安,“再加上南疆,和在逃的燕王,就有些棘手了。” 南疆?“虽说是南疆的毒,但是用毒者也不一定是南疆人……很有可能是那西戎国从南疆那边……”安笑低头皱着眉说到,突然觉得气氛有些诡异,一抬头,朱世安那厮一双黑眸正紧紧盯着她,薄唇紧抿,唇角勾起,安笑突然觉得脖子一紧, “……贤弟,你怎么知道世安被下毒一事……” “啊?什么?”安笑一脸迷茫,看了看袁昭,又看了看朱世安,“丞相被下毒了?” “你当真不知道?”朱世安那边儿的气压越来越低,袁昭不禁压低声音,“那怎么说起南疆你就提到下毒,……你……快说,这事儿事关世安义子,他真发起火来我也没辙……” “啊,这个呀,”安笑从袖中掏出白纸,“因为我昨日从安如风的书房里拿到了这个,这上面沾有少许毒药,经我初步断定,此毒应该来自南疆。” “你竟然!”袁昭接过白纸,放在鼻下闻了闻,“确实是,”又递给了朱世安,“我说今日路过镇国公府里面怎么乱糟糟的,听说是丢了什么贵重的东西,贤弟,你这般难道不怕打草惊蛇?” “惊的就是他,不惊怎么露出马脚?”安笑冷笑。 朱世安捏着白纸,黑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安笑,安笑被盯得冷汗直流,脑子最近总是死机,还好有这张白纸可以用来说辞。 “这张白纸……”朱世安捻了捻, “丞相一会儿吃饭前可要好好洗洗手啊,”安笑起身拿过白纸,铺在桌子上,将袖中银粉撒在上面,渐渐又显出字来, 两人皱着眉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看来是能看懂,这就显示出懂一门外语的重要性。 “讲了什么啊,”安笑瞪着一双桃花眼,眨巴眨巴看着两人, 两人抬起头,对视了一眼,看向安笑的脸竟是十分的复杂,有不可置信,惊讶,还有一丝想笑……却都是半天不言语, “世安……你说,你说,”袁昭憋红了脸, “什么啊!”安笑的好奇心已经达到了顶点,闻言紧紧拽着朱世安的袖子, “咳……是,情笺,”朱世安低头看向安笑,不知这件事会不会吓到这少年, “男人写给男人的情笺。” “……?!莫不是西戎皇室写给安如风的?” “应该是,不过这字迹我是认不出……贤弟,你……为什么看起来有点兴奋?” 袁昭有些摸不着头脑。 “没有没有,” 安笑摆了摆手, “要是沿着这条路查下去,必定会发现不少,大哥,我们先这样……” 朱世安皱着眉看着讲的眉飞色舞的安笑,想起那天晚上少年夸钟珩好看,莫非…… 第二十三章 证实 南伶院,京城最有名的男风院,也是安如风经常出入的一家。 蹲在南伶院后门的安笑看着眼前的身影冷笑,果然如她所料,这安如风在家憋不到三天, “唰”地一下打开扇子,拍了拍下摆,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这男妓是什么样子的安笑可是从来没有见过,想想不免有些激动。 这大周朝虽然允许男妓的存在,但来消遣的大都从偏门后门进,或者直接设轿子抬走,所以后门并不像去寻常青楼一般些许破败。 一进门,一红衣男子迎了上来, “公子看着面生,可是第一次来?” “是是是,头一次来,”敷衍地回了几句,安笑桃花眼里盛满了好奇,迫不及待地扫了一圈,……门口站着的男子们都身着单薄且鲜艳,大都做女相装扮,再进一道门应该就是大厅了…… 一只手抚上了安笑的脸,将安笑的脸扳了过去,安笑被迫抬着头对上男子的脸, “公子可有指定的人?” 男子面施薄粉,朱唇轻点,说起话来有幽幽的香气,一身红衣竟是半透明的薄纱,上半身的轮廓清晰可见,下半身只着亵裤…… 安笑心里有些发虚,这可比她楼里的姑娘们大胆多了,不由得往后列了列, “呵呵……这位……哥哥,我既是头一次来,自然是没有了,”掰开男子的手,男子又伸出手来抓,安笑闪了闪身子躲开,快步溜进前厅。 …… 厅内已经坐满了人,众人皆盯着台上。 安笑选了个靠边儿的位置坐了下来,果然在人堆里看见安如风,那人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目光紧紧盯着台上,双手放在膝上来回搓着,似是有点着急。 大家都在等什么呢? 这就要说起南伶院的头牌了,这南伶院的头牌叫做青伶,从不被动作陪,每日酉时末会在台上抛下桃枝,自己挑选一个人作陪,看这时辰,应该是快出来了。 …… 一阵清列的雨后青草香气吹散了一直萦绕在鼻尖的馥郁胭脂气……安笑抬头,只见一众白衣男子从台后走出,分为两纵,手中执白纱落在这两列男子中间,从后台延伸出来,直到台前……铺好白纱,男子们就退下了,台上只剩白纱在微微起伏…… 突然一阵银铃声脆响,一青衣男子从台后赤脚踩着白纱走出,面着白纱,只露出的一双细长的眼睛,眼尾上吊,显得妩媚又清冷,右脚脚踝处红绳系一银色的铃铛,随着男子的走动轻声脆响……台下的男人们一改先前的淡定从容,甚至有人轻声叫出青衣男子的姓名,青衣男子看了那人一眼,随即就有两个护院把那人叉了出去,剩余的人见怪不怪,也只能按捺住心里的激动,紧紧地盯着台上的青衣男子…… 安笑看着安如风,发现那人竟然在青衣男子出来地时候整理了自己的衣着和发冠,口中的茶忍不住“噗”地一声喷了出来…… 这……到底是谁嫖谁? 突然人堆里又骚动了起来,安笑看向台上,只见青衣男子原本背在后面的手放在了胸前,手里拿着一枝桃枝,胸前的白纱无风微动,露出完美的下颌线…… 啧,不管对象是男是女,男人们还是吃这一套……安笑撇了撇嘴,不过自从这青衣男子出来以后,那熏的人头疼的胭脂气倒是闻不见了……安笑想着,回去一定要把万春院的香料给掐一半…… 突然一阵惊呼,安笑抬头看见桃枝正向自己砸来,台上青衣男子细长的眼睛正带着笑意看着她,安笑的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身子已经从位置上弹了起来避开了桃枝……众人皆震惊。 看着座位上的桃枝,安笑后怕地拍了拍胸口,笑嘻嘻地朝着台上的男子和台下的众人拱了拱手, “突然想起家中有事,先走了,各位继续,继续哈……” 说罢转身就走,没走两步察觉几道气息从四面八方涌来,竟是那些个白衣男子,七手八脚地上来想将安笑擒住,安笑像鱼一样一躲一闪眼看着就要突出包围, 突然身后一道极快且狠厉的掌风袭来,安笑下意识地回头出掌去接,只见原本在台上的青衣男子,此刻正以白纱为桥飞身而来,安笑愣了,一定要这么玄幻吗? 在两掌相接之际男子突然变掌为爪,一把抓住安笑的手,将安笑拉进了怀里……安笑就在这一众惊呼声,唏嘘声,遗憾声中被男子抱上了楼。 …… 房间里都是男子身上那好闻的青草气息,男子将安笑放到了床上,解开安笑身上的穴道,安笑只觉得浑身酸疼,不由得搂住肩膀缩成一团, “这位大哥,你们这儿还带强制性消费的啊!起开!” 扒开男子,安笑从床上跳了下来,男子也不恼,只是看着气冲冲的安笑打开门,没走两步又被门口守着的白衣男子给扔了进来…… 安笑揉着肩膀站了起来,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男子的笑声,不似想象中的那般柔媚,反而似山间清泉般清冽……笑的这么好听,有毛病啊!安笑烦躁地转身,正好看见男子缓缓取下面纱,安笑不耐烦的脸顿时愣住了…… 男子走上前,手抚上安笑刚刚摔着的肩膀轻轻揉捏,细长的狐狸眼中有些许哀怨, “我就这么让你看不上眼?” 低头凑近安笑,鼻尖轻抵,安笑一把抓住男子衣领将其抵在了门上,咬着牙凑了上去, “不要以为你长得好看,我就不打你,我还有事,放我离开……” …… 男子愣了愣, “呵呵……你打不过我的。” 随即握住安笑揪着他衣领的手,“只要你让我陪你一晚上,我就放你走……” 凑近安笑的耳朵吹了一口气, “还会告诉你,安如风天天来这里都做了些什么……” “我要是说不呢,”安笑抽回了手,面色不虞地站离了男子一步, “那,就只好你陪我了,”男子薄唇微挑,眼看着又要出手,安笑却突然抚上男子的脸, “你长得是挺好看的,”一路从男子眉眼抚到鼻子,到嘴巴,最后到脖子,男子想要去捉安笑的手,却突然觉得脖子后面一阵刺痛, “可惜我在之前已经见了比你更好看的人了。” 将已经失去意识的男子扶到床上,安笑从腰间抽出挂钩,翻身从窗户上了房顶。 她被青衣男子抱着的时候,隐约看见安如风紧跟其后上楼,果然,在旁边的房子里发现了正挥汗如雨的安如风。 …… 第二十四章 心疾 安笑有些许尴尬,摸了摸鼻子坐在屋顶,还好没一会儿下面的动静就停了。 安如风如往常一样,不发一语穿上衣服,在桌子上留下银票直接走人,床上的男子正是一开始拦着安笑的那名红衣男子,见怪不怪地开始穿衣服,忽然从窗外翻进来一白衣少年,男子定睛一看,原来是刚被青伶选中的少年。 红衣男子松松地系上了腰带,向安笑走来, “公子不是在青伶房里么。” 声音还带着尚未褪去的情欲,些许沙哑, “还是青伶他伺候不周,所以……” 安笑实在忍不住,拉住男子伸过来的手眨眼间凑上前,一针让男子动弹不得,揪住男子的衣领将男子摔在床上,欺身上前,手中银针寒光闪闪, “我问你一句,你答一句,再有半句戏言,我让你生不如死。” 男子先是只觉得轻微的刺痛,接下来浑身像是被千万只蚂蚁啃噬般疼痛难忍,又无法动弹,只能直挺挺地受着,原本清秀的脸庞此刻扭作一团,牙齿咬的咯咯作响,不一会儿就满头大汗…… 安笑取下银针,男子像是一下子虚脱了一样,翻了翻白眼差点昏了过去, “我说……什么都说……” …… 安笑哼着小曲儿,刚要推开院门,门刷的一下从里面打开了,安皓黑着脸站在门后,身后是绛雪惨白的脸,颤抖着张了张嘴, “……公子,二公子看见你……进了南伶院……” “来书房,” 安皓黑着脸,背着手走在前面,安笑低着头跟在后面,绛雪看着少年白色的背影,手中的手绢绞白了手指。 …… “为什么骗我?” 少年背对着安笑,看不清楚形容, “我……”安笑感受着屋内压抑的气氛,突然说不出话来, “不是说好不报仇的吗?”少年扭过头来,眸中的痛苦清晰可见, “不是说好忘记一切重新生活吗?你跟着二叔做什么!”紧紧地握着安笑的肩膀,“你说你要回京城,我以为你真的喜欢京城……你这样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少年喉头哽了哽,“你可知……你如果再受到一丝伤害,……没有了你我会怎样……姐姐……” “都是我……都是因为我,你本来都已经忘了,我知道……你都是因为我……”少年踉跄后退几步,身后桌上上的东西噼里啪啦掉落了一地,少年蹲在碎片上抱着头,手上青筋暴起,紧紧抓着自己的头发,“都是为了供我读书,你才去开青楼,才会又遇见那伙人,都是我都是我……” “皓皓!”安笑连忙上前握住少年撕扯头发的手,却怎么也掰不开,少年似是陷入了梦魇,眼中渐渐失去焦距, “如果我当天没有生病,皇帝叔叔就不会专门留下黑翎军保护我……爹娘就不会死了……都是我都是我都是我!……” “皓皓……”安笑心中似有刀割, “皓皓对不起……我不会……我不会再擅作主张了……对不起……” 听到动静的绛雪打开门,屋内一片狼藉,安笑抱着似是陷入癫狂的安皓,闻声抬起头,脸上已是泪流满面,桃花眼中神采尽失,像是陷入了绝境的困兽, “帮帮我……” …… 扎着安神针,安皓才沉沉睡去,安笑小心翼翼地将安皓被血粘着的头发洗干净,擦干,敷上药,咬着牙,眼泪一滴一滴地,将安皓身上的锦被面打湿,绛雪只觉得心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攥着,却只能在一旁默默地帮忙。 合上门的那一刻,安笑一刻都忍不住了,直直地站在原地捂着脸泪如雨下,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最后蹲在原地抱着膝盖放声大哭。 “公子……”绛雪哽咽着走上前,蹲下紧紧抱着那个缩成一团大哭不止的少年。 …… 东风楼, 安笑不发一言,只是低着头喝茶,一大早她就坐在了东风楼,她要让皓皓觉得她如常。 “公子,”绛雪推开门走了进来, “二公子怎么样,”安笑看向绛雪,昔日里清脆的声音有些沙哑。 “没事了,”绛雪心疼的想要抚上安笑的脸,却是收回了手,“二公子醒来就已经没事了,喝了一碗粥,刚刚还问起你了。” “嗯,你接着回去守着他,我等眼睛消肿了,就回去,”安笑转回了身子。 “是。” …… “贤弟!”袁昭推开门走了进来,看到安笑肿着的眼一时愣住了,“你……你这是……” “大哥,”安笑起身弯了弯嘴角,却扯不出笑来, “可是有人欺负你!”袁昭连忙走上前,身后的朱世安看着安笑的样子也是一愣, “没有,就是弟弟昨儿夜里又发病了,如今已经好了。” 给两人倒了茶,推到两人面前 “今日我不能喝酒,两位就将就一下吧。” “一直听闻你弟弟病着,看你不愿提及,也从没问过是什么病,”袁昭看着安笑,“……如今我就问,可能医好?” “能,”像是说给袁昭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那就不要愁眉苦脸,有什么需要尽管跟大哥开口,什么珍贵的药材,名医,大哥我想尽办法也会给你弄来,”袁昭闻言拍了拍安笑的肩膀, …… “多谢大哥,大哥今日找我什么事?” 安笑笑着拍了拍袁昭的手, “……贤弟,你昨夜里可是去了南伶院?”似是有些难以开口,袁昭低声凑近安笑, “怎么了?”安笑有些不解, “今日大街小巷都传遍了,说是南伶院的头牌被某个薄情郎伤了心,闹着要去城外的云深寺出家呢,” 一直不发一语的朱世安接着说道,黑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安笑,“这个薄情郎……不会是你吧。” 头牌……想起那个武功高强的青衣男子,安笑眉头紧紧皱起,桃花眼中尽是烦躁, “那个头牌不简单,武功十分高强,昨晚上我险些折在他手里……” “果然是你!”袁昭失声叫了出来,声音吓了安笑一跳,“贤弟你……你去南伶院做什么!?你不会真的是……” 安笑突然笑了,“大哥你想什么呢?我昨天是追着安如风去的,” 看着两人眼中的不相信,尤其是朱世安那厮,黑眸似深潭,安笑头疼的扶了扶额, “你们听我解释,那晚我夜探镇国公府,得知这安如风与妻子很长时间没有行房,却发现他一副纵欲过度的面相……所以我就跟着他,最后去了这南伶院,” 有些气恼地将当晚的情况一字不漏地讲了出来,讲完后安笑猛的喝了一口茶,啪的一下把茶杯摔在了桌子上, “你们说说,到底是谁嫖谁?这像话吗!” 第二十五章 跗骨 安笑斜睨了袁昭一眼,只见袁昭紧紧闭着嘴,整张脸通红, “笑吧,忍的挺辛苦,” 闻言袁昭低低的笑出了声,紧接着开怀大笑,最后一边笑一边拍着安笑的肩膀,拍的安笑手中的茶水撒了一桌子, “下……下次叫上我俩……去看看你是如何被……”接收到安笑的一记眼刀,袁昭连忙改口说道,“咳……不不不,是保你不被……不被那个啥哈哈哈……” 这边的朱世安却是一点儿也没笑,看着安笑像极了那孩子的一颦一笑,心中隐隐有些不舒服 “那头牌长得好看吗?” 袁昭安笑两人闻言愣了,同时看向朱世安,朱世安接着问道, “可有钟珩好看?” 安笑歪着头认真思考了一下, “要单说这皮相,是比钟珩精致,但是不要气馁哈,我还是更喜欢你的暗卫一些……”说着拍了拍朱世安的肩膀,像是安慰, “那我呢?” 看着少年那亮晶晶的眼睛,不知怎的这句话就脱口而出,语气中甚至有些哀怨,说完自己就愣了,袁昭安笑两人也愣了, …… 说罢朱世安低头喝起了茶,屋子里气氛一时有些压抑和尴尬, “呃……那啥,那个西戎王这几天就要进京了,贤弟你可知道?”袁昭煞有介事地坐正了身子, “呃……这……国家大事,我个平头百姓怎会知道,他……进京做什么?不是听说西戎国自先帝崩就再也不来朝贡,似是有反心……”安笑也煞有介事地皱眉, “就是因为这个,这西戎王前几天给世安递了折子,说是亲自前来解释……” “给丞相递了折子……”安笑看向低头自顾自不停喝茶的朱世安, 朱世安抬头,黑眸看向安笑,眸中些许不虞, “不行么?” “呃……不……不是,那个嗨……” 安笑心中很慌,这厮难道是发现了什么?求救地看向袁昭,袁昭连忙抬头看了屋顶一圈, “这……看这时辰也该吃饭了,” 安笑闻言蹭的一下站起来,“我这就去安排,大哥你们先坐,”一溜烟儿出了屋子, …… 屋内只剩两人, “世安……”袁昭复杂的看着朱世安,“贤弟他……不是那个孩子。” 朱世安闻言端着茶杯的手一顿, “……我不知那孩子究竟哪里不同竟让你如此放不下……但你总这样迁怒于贤弟,就说不过去了,” 看起来像迁怒么……朱世安低笑出声,声音中满是自嘲, 要说起这哪里不同? 他能说,他对一个孩子动了心么? 他想了很久,也逃避了很久,可那种感觉却如跗骨一般,最终逼得他只能接受这荒唐的事实…… 最近,他总是在李安的身上看到那孩子的身影,那动作神态,亮晶晶的眼睛,哭肿了眼的样子……他突然意识到对那孩子竟情深至此…… 每每想到此,心中不禁有些厌恶,厌恶这段感情,更厌恶自己……握着杯子的手咯咯作响。 “哎……罢了,情之一事若是能理的清,就不能称之为情了吧,”袁昭拍了拍始终不发一言的朱世安的手,“只盼你早日放过自己。” …… 蹲在门口的安笑心中震惊,她原以为她当初对于朱世安来说不过是一个过客,没曾想竟让他如此难以释怀,心中虽不解却也是愧疚,以后要不然,对他态度好点?…… …… 饭毕,三人一时相顾无言, …… “贤弟,我们随你一起回去看看你弟弟,”袁昭脸上的关切是真情实意,“你看如何?” “不……呃不必了,”安笑沉下眸子,皓皓现在这个状态,是不能见到朱世安的,“我想,让他安心静养一些日子……” “好吧,”袁昭安慰的拍了拍安笑的肩膀,“你也多在家陪陪他,这南伶院的头牌就由我们来查。” “多谢大哥,”安笑起身行了行礼,又转向朱世安,“有劳……丞相了。” 朱世安眉头微挑,似是不明白这李安为何自出去一趟又回来,对他态度竟然恭敬了不少。 …… 安笑站在门前深呼吸了几次,抚了抚胸口,推门而入, 屋内的药味儿还没有散去,灰袍少年坐在床上,一张脸惨白,借着微微的烛火正在看书,闻声看了过来, 少年已经恢复如常,脸上是虚弱却温柔的笑意, “皓皓……”张了张嘴,安笑脸上原本已经准备好的笑意却顷刻间瓦解,她真的不擅长伪装,背过身调了调桌子上的灯芯, “怎么这个时候看书,对眼睛不好,……早上我已经去周深先生那儿给你请了假,你在家休息几天,你这么聪明,功课过两天就会赶上了,也不用急……” “姐姐,” 安笑忙碌的背影定住,微微侧了侧身子,“嗯?” “去找爷爷吧。” 安笑诧异地转过身子,看着安皓,少年的脸上依旧是温柔的笑意, “既然要报仇,我们两个是绝对不行的,去找爷爷吧。” “你……”安笑迟疑了一下, “我想过了,我想治好我的心疾,我就不能一直逃避,更不能强逼你跟我一起逃避……”少年抚上胸口,“我想快点好,我不想你在为我担心不想你再难过,我想站起来保护你!” 少年语气急促,说罢手抓着床沿大口喘气,安笑只觉得心头发酸连忙走上前给他顺了顺气,少年抬头对着安笑笑了笑,从脖子里掏出一小块用红绳系着的黑色令牌, “这是爷爷的令牌,在我生辰时将这个赠与我,你拿着这个,去军营里找一个叫李云的人,他当年跟着爷爷是爷爷座下副将,也是爷爷十分重视的手足,听闻爷爷退隐后他也卸任去军营了,你找他,他肯定知道爷爷究竟去哪了……” 安笑接过令牌,有些迟疑,在她脑海里,对这个所谓的爷爷跟爹娘一样毫无印象,让她如何去相信和依赖一个“陌生人”? “如果有爷爷在,你就不会这么辛苦了……不要再独自以身试险了,好不好?”少年紧紧抓着安笑的手,眼睛近乎于哀求,…… …… “好。” 安笑将令牌收入怀中,或者找到这个所谓的爷爷,对皓皓的病有帮助。 第二十六章 好奇 是夜。 安笑逆着人流出了东风楼,抬头看了看天,黯蓝色的天空上星星点点,一轮圆月高高的挂在天空, …… “绛雪,你先回去吧,告诉皓皓我晚点儿回去。” 街上人来人往,街边小贩叫卖声不断,安笑漫无目的地走在其中恍若隔世……突然肩膀被人一撞,重心不稳地坐到了地上,手掌被垫的很疼,安笑刚想要抬头看向撞她的人时,却注意到那人腰间,在夜色中发着墨绿色光的玉佩,那是倒置的一条鱼…… 身着淡黄色衣服的少年向安笑伸出手来, “你没事吧?” 安笑感觉心脏突然猛的一跳,差点从喉咙里跳出来,脑仁儿嗡的一声,安笑捂着嘴冲到路边呕了起来,竟是一口鲜血…… 腥甜的味道充斥着口腔,安笑扶着路边的树身子抖如筛子,黄衣少年跟来见状似是有些惊慌,连忙拍着安笑的后背,掏出自己怀里的手帕给安笑擦着嘴, “你……我就不小心撞你一下,你怎么就吐血了,你……” 嗡嗡的声音和少年的声音同时钻入安笑的脑袋,安笑仿佛又看见那个背光而立的少年,他甜甜地叫她,“笑笑……笑笑……” 赵昙看着脸色比衣服还白的少年,嘴角还在流着血,却突然上翘,似是低笑了一声,突然身子一软就这样倒在了他的怀里。 …… 是梦,或是回忆? 熟悉又陌生的书房,安笑躺在椅子里,一条腿放在书桌上,看着手中的玉佩, “这是皇帝叔叔给我的?” 安笑听见自己的声音,与她现在刻意压低的声音不同,清脆如黄鹂, 黄衣少年站在桌子前挠着头,脸颊泛红 “笑笑,我去跟父皇说让他把你赐给我,他就给我了这个,还跟我说,不能强求……” “嘻嘻,真好看,”安笑坐直了身体,将玉佩系在了腰间, “笑笑!你……”少年趴在桌子上看着安笑,声音中难掩惊喜,“你同意了?” 安笑站起身,伸出手捏了捏少年俊俏的脸,“我还小,你这么着急做什么,玉佩我先收下了,同不同意等我长大我再告诉你。” …… 啧,这原主小小年纪就这么……梦中少年稚嫩俊俏惊喜的脸越来越模糊,安笑慢慢睁开眼睛,少年成熟俊俏焦急的脸呈现在眼前, 赵昙,心中默念。 面对皇帝应该是怎样的状态?安笑一时有些想象不出来。 “你醒了!……感觉如何?……”少年有些语无伦次,看安笑在四处打量,安抚到,“这里是客栈,外面的大夫都不行,我让下人去请……家里的大夫,你再等等大夫马上就到。” “我没事了,”那一口瘀血吐出来之后,安笑一直以来的胸闷减轻了不少,声音有些沙哑,缓缓地坐了起来准备下床,“谢谢你……我还有事,该离开了……” 少年有些着急地站起身想要阻止,握着安笑地肩膀,凤眼紧紧盯着安笑的脸,“我……我可以送你回去吗?” “不可以吗……”见安笑半天不出声,少年有些失望地开口,“那……如果以后我想见你去哪可以找到你?” “东风楼,李安,”安笑扯下少年的手,起身离开,该如何面对这原主遗留下来的青梅竹马?她还不知道,看这个样子这个小皇帝对原主也是情根深种……啧……麻烦了。 赵昙盯着那个白色的背影,手中捏着腰间的玉佩……世上竟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只是这个人是个男子。 …… “你说你要去军营?”袁昭瞪着一双有神的大眼睛,剑眉一挑,“你终于想开了啊贤弟……”抚上安笑的肩膀捏了捏,安笑吃痛的皱起了眉, “呵呵……不,不是,我只是想去长长见识……” “军营有什么好看的,”袁昭有些不以为然, “听闻我大周国的将士们个个骁勇善战,我这不是……不是好奇嘛嘿嘿……”安笑瞪着一双忽闪忽闪的桃花眼, “这……也不是什么难事,贤弟想去看,我带你走一遭便是。” “多谢大哥!”安笑环视了一下四周,“今日怎么没见到丞相大人,你俩不是形影不离的么?” “世安啊,”面色突然一沉,袁昭沉吟一瞬,“昨日是和珍公主的忌日,他……现在应该还在皇陵。” 这样啊,怪不得昨日里小皇帝会失魂落魄地在街上乱逛, 这朱世安明明对先帝一家都如此忠心,可又为何?…… …… “大哥……什么时候有空带我去军营啊?”安笑眯起眼嘻嘻地笑着,脑子里却都是朱世安那张白如纸的脸,那双不知所措的黑眸…… 好奇心会害死猫的,安笑,你给我忍住。 …… 感受到自己身后一直追随的视线,朱世安猛一转身,少年直直地撞上了他的胸膛, “哎呦我……” 安笑捂着鼻子大叫一声,疼的半天直不起腰,前面正走着的袁昭扭头不明所以地看着两人。 “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安笑捂着鼻子,眼神有一些躲闪,“没……没有的事……” “哈哈……贤弟,你总是直勾勾地盯着世安的后脑勺,连我都感觉到了,世安,前几日不见你,贤弟可是想你想的紧啊,几次都问起……唔?” 安笑猛的跳到袁昭的背上,捂住了袁昭的嘴, “那个……丞相大人最近是不是没睡好啊,看你脸色不太好……” 只见朱世安黑眸中是明显的倦怠,眼下是深深的黑眼圈,原本白皙的脸如今有些暗沉,闻言黑眸中闪过笑意,挑了挑眉, “听袁昭说你懂些医术,要不要帮我看看?” “呵呵呵……哪里哪里,只是略懂皮毛而已,哪里能比得上正经大夫,丞相大人还是另寻良医吧……” “哦?” 闻言黑眸微凝,嘴角微挑似笑非笑, “袁昭说你弟弟的病一直由你亲自看着从不假手于人……要是真如你所说那也未免太过于儿戏……不过,那天看你的样子又并非如此,还是说,我请不动你?” “呃……” 看着那双黑眸中升起危险的漩涡,安笑扭过头连忙岔开话题, “还有多久到啊,大,哥……” 只是那句大哥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颇有些恶狠狠的意味。 “哈哈哈,不远不远了”袁昭顺势背起背上安笑朝前走去,“贤弟,你怎么这么轻,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个头儿也没见长……” 安笑两条腿一晃一晃,听着袁昭絮絮叨叨,偷偷瞟了一眼紧随其后的朱世安,谁料那厮倏地扭过头来,正对上的黑眸中盛满了笑意,吓得安笑连忙趴在袁昭背上,只听得身后传来一阵低低的笑声。 …… 第二十七章 战俘 军营外正在修葺围墙,与来来往往身着铠甲的士兵不同,修葺围墙的都是一些衣衫褴褛的男子,有老有少, “大哥,这些人……都是士兵?” “这些是收编为奴的战俘,”身后的朱世安回答,黑眸瞥了一眼那些人,径直从袁昭两人身边走过进了军营。 安笑看着那些骨瘦嶙峋的战俘,心中有些复杂,……突然一个人闯入了她的视线,是个少年。 …… 这个少年在一众战俘中太过于显眼,其他人都是蓬头垢面,只有他,虽身着同样的破烂衣服,但是可以看出是洗的干干净净的,脸也是干干净净,白净的脸上是精致的五官,黑眸如墨,鼻若悬胆,薄唇朱红……嘶……安笑心中隐隐觉得不太对,但也一时想不起来哪里不对。 头发也梳的服服帖帖,挽了一个髻用木簪束在头顶,只见卸下肩头的砖石,纤长白皙的手拍了拍肩头,整了整衣裳,复又缓缓走回石堆…… 啧,这哪里实在搬石头,倒像是在采花。 …… “李将军!”袁昭浑厚如洪钟般的声音吓了安笑一跳,安笑转过头,看见一高大的身影从帐篷里走出来, “袁将军,”来人拱了拱手, 国字脸,宽额剑眉大眼,眉毛有点长根根竖起,眉尾直指鬓角,鼻直口正,络腮胡,一张脸饱经风霜却显得神采奕奕,只有从花白的须发才能看出来此人已年过花甲。 “这位是……” 李云注意到袁昭身上竟然背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少年正笑嘻嘻地看着他,……他总觉得这少年的眉眼有一种熟悉感。 “哈哈这是我贤弟,今日带他来见识一下我大周朝的军营,哎哎哎小心!……” 安笑蹭的一下从袁昭背上跳了下来,朝李云拱了拱手, “李将军,久仰大名!” “哈哈哈小孩儿是应该多长点见识……”李云拍了拍安笑的脑袋,朝袁昭拱了拱手,“家中有事,我就先走了。” 闻言安笑往旁边站了站,一个没站稳竟往李云那边载去,李云眼疾手快地扶住安笑,一双大手掌心满是老茧,与白皙纤长的小手对比鲜明。 安笑连忙站稳身子收回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让开了路。 …… 走了一段距离,李云低头,看着手中多出来的一张字条,那上面只有一个图形,看上去像是一块令牌的拓印,大掌将字条紧紧地攥在手心,面上似是激动似是悲戚地盯着那少年的背影,直到消失…… …… “凡火攻有五:一曰火人,二曰火积,三曰火辎,四曰火库,五曰火队。行火必有因,烟火必素具。发火有时,……”(《孙子兵法》) 袁昭站在沙盘前与几个副将讨论的唾沫横飞,安笑在下面听的晕头转向,遂找了个机会溜出帐篷,跟帐篷外的小兵交代了几句,就先行离开了, 今日目的也已经达到,没有留下的必要了,不过这朱世安也是奇怪,失踪了几天,这刚出现就又不见了…… 晃晃悠悠地,竟然走到了一处悬崖……安笑刚准备原路返回,突然听到一些声响……似是喘息,似是呻吟,安笑循着声音,竟在草丛发现了一个“血人”,…… “血人”的脸上有一条很深的口子,从左耳直到嘴巴,整张脸被鲜血染红,头发披散被血浸湿,粘在脸和脖子上,……看衣服应该是战俘,只是更加破烂一点,也沾着星星点点的血迹…… “血人”的眼睛被血糊住了,睁不开,似是感觉到有人来了,猛的用脚蹬地想往后退,安笑连忙上前摁住血人,刚刚的动作让血人身上又渗出一摊又一摊血, “别乱动,你身上伤口太多,小心失血过多……唔!” 血人竟然一口咬住了安笑的手臂,嘴里呜呜咽咽地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别害怕,让我先给你止血……”说着,另一只手摸出一根银针,“别害怕,别害怕,昂……” 针刺对于眼前这个血人来说,已经不算什么,在安笑的安抚下,血人终于渐渐松口,又躺了回去…… “你先在这等一会,我回军营叫人……” “不!……不要……就是他们……就是他们……不……不要,”声音清亮,是个少年, 血人拼尽全力睁开双眼,看着眼前一脸担忧的安笑, 是那个少年!安笑看着少年墨色的眸子,突然认出这就是那个与其他战俘格格不入的少年, “就是他们?” 安笑闻言吃了一惊,又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发现少年的裤子被完全撕碎了,底裤还算完好,只破了一块,…… 安笑知道古代的战俘都不会有好下场,坑杀什么的都是常有,好一点,女子多数沦为军妓,貌美的男子甚至也难逃魔掌……这少年大概是拼命反抗,惹怒了施暴人,才被打成了这样扔在这里等死,这对于这个时代是很正常的事情…… 那双墨色的眸子平静如水地看着安笑,先前的一丝乞求消失殆尽,带着一丝嘲讽……这个白衣少年不会救他, 不会有人救他的,所有人只会推他入地狱,包括他的父亲…… “可能会有点痛,”安笑脱下自己的外袍穿在了少年的身上,有些小不过也勉强可以穿上,拉着少年的胳膊,背过身将少年拉到自己的背上,“我知道背着你会压到伤口,不过我给你扎了止血针,……而且,我可能抱不动你……所以你先忍耐一下。” “你要……带我去哪里……”移动的疼痛让少年的声音有些嘶哑, “救你啊!带你逃跑啊!”安笑背着少年,脚步虽快却也稳,“你是不是疼傻了……” “为什么……救……” “哪有为什么,就是想救就救喽,”安笑喘着气,“你少说两句吧流那么多血,留点力气吧,一会儿处理伤口有你受的……” …… “也死了?” “是,”康樾顿了顿,“下午的时候,被一群士兵拖到断崖,……应该是打死扔下悬崖了。” …… “下去吧……” …… 室内只剩一人,朱世安黑眸中迷茫一瞬,紧接着恢复一片宁静。 “战俘而已。” 在做一件事之前,就应该想好后果,没有人可以只闯祸,而不承担后果。 他自己也是。 第二十八章 安神 …… 将血人放到床上,安笑急匆匆地想要出去, “皓皓,你给他清洗一下伤口,我先准备准备,” “好,……”安皓闻言连忙上前, 谁料少年竟然扒开安皓,从床上扑了下来, 安笑都走到门口了突然听到声响,转身,正好看见满身是血的少年朝她爬来, “你!”安笑连忙走上前,少年身上的白衣服上渗出大片刺目的红色……沾着血的手紧紧抓住了安笑的腿, “谁都不能……碰我……除了你……” “好好好,你先躺好……”安笑两人将少年抬回床上, “你不可以……”安皓复杂地看了一眼床上奄奄一息的少年,“你……” “人命关天,皓皓,”安笑严肃地看着安皓,随即松了松神色,“我会注意的,你在旁边看着。” 眼看着少年已经出气多进气少,安皓始终皱着眉头,却也是点了点头。 …… 遍体鳞伤,安笑第一次深刻地了解到这个词语是什么意思。 少年脸上只有一道伤疤,深可见骨,从下颌开始,几乎每寸都有伤,新伤旧伤加在一起,伤口有的似是啃咬,有的是刀割…… 血水倒过一盆又一盆,安笑咬着牙,手抖着仔仔细细将所有伤口都处理了一遍, 在一旁的安皓也是震惊,唏嘘不已,一开始心中的芥蒂已经消失。 少年像没有知觉一般,墨色的眸盯着眼前一边擦眼泪,一边给他上药的安笑,嘴里还带着哭腔,一直念叨着再忍忍,很快的,再忍忍…… 少年突然闷声笑出了声,至亲都没为他掉过一滴眼泪,这个少年却哭成了这个样子,可笑, 安笑闻声震惊地抬头,眼泪从微红的桃花眸中接连落下, “你……疼傻了?” 少年也不言语,只是一直看着安笑, “你……叫什么名字?” 闻言少年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没有名字。” …… 夜半, 安笑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索性坐起身,披了一件衣服。 走过安皓和绛雪的屋子,两人都呼吸平稳,睡得香甜。刚开始时,安皓还时常在半夜被梦魇住,如今算是好多了。 走到客房,听得里面呼吸急促且短,敲了敲门,里面的呼吸一滞, “没有睡吗?” 安笑轻声问, …… “……没,进来吧。” 安笑提着灯笼走进屋子放在了桌子上,微弱的光映衬出少年惨白的脸庞, “疼的睡不着吗?” “有一点……”少年微弱的声音带着丝丝颤抖, 安笑拿起桌子上的银针, “我可以短暂的给你止痛,你要趁这段时间睡着,” …… “不疼了吧,” “嗯。” “睡吧……对了你今年几岁呀?” “十二。” 少年墨色的眼睛在微弱的光下一眨一眨地看着安笑,回答的有些乖巧, “乖,睡吧,不要害怕,我在这儿陪着你,不会有人伤害你,”安笑笑的温柔,摸着少年的额头说到。 少年在睡着之前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母亲还活着的时候,也偶尔这样对他笑…… …… “贤弟上次你怎么说也不说就走了,一连几天没见着你,李将军这几日一直在问你,我又不知道你住在哪儿,问你楼里的人竟然也没一个人知道,今日可算是让我逮到你了……”袁昭大着嗓门拍门而入,看着顶着黑眼圈一个人喝着酒的安笑有些迟疑, “难道是你弟弟的病……” “嗨,没事,就是弟弟这两天睡不太安稳,我陪了几天,终于是大好了,”安笑笑着起身迎了迎两人, “你还有安神的作用?”随后进来的朱世安闻言挑了挑眉, 坐下的袁昭突然叹了口气, “你这小小年纪又当爹又当妈的……要不你娶个媳妇,也能帮你照看着点,十四岁,也该娶媳妇儿了……这李尚书家小女儿跟你差不多年级,你看要不我……” “啪嚓”一声,三人看向门口的绛雪,绛雪有些慌乱的低头想要将碎片捡起,却一不小心划伤了手, 安笑连忙起身拉起绛雪, “下去包扎一下,这些就让赵四过来扫了就行。” ……“贤弟你这丫鬟……” “嗯?”安笑回头,“啊,哈哈,这两日在家里她跟我一起操劳了不少,怕是有点累了,两位莫怪哈。” 闻言袁昭也不多言语,毕竟别人感情上的事,是容不得第三人插手的。 …… 送走袁昭两人,天已经黑透了,照往常安笑也该回去了,只是今天她却转身又回了雅间。 在安笑喝下第二杯酒的时候,沉稳的脚步声在门口站定,等了半晌,却迟迟不见来人推门而入,安笑扬声道, “李将军,进来吧,” …… 李云看着眼前的白衣少年,有些迟疑,安笑从袖中掏出早上问皓皓要来的令牌,李云握在手里看了又看,激动地上前握住了安笑的肩膀, “小少爷?!” 将安笑的身子转过来转过去打量了好几遍,“我就说怎么看着眼熟,这眉眼简直和靖远将军一个样……小少爷,你活着,那小……小姐呢?” 安笑被李云转的晕头转向,将军字辈儿的人下手都是这么没轻没重的吗? “姐……姐在家……” “带我去,带我去看看小姐……” 说着拉着安笑就要往外走,却发现安笑竟纹丝不动,脸上笑着,眼睛却平静地看着他, “这个不急,我找你来,就是想问问,你现在能联系到镇国公不能?” “……能,” “有劳李将军了,”安笑抽回手,俯身拱了拱手,“那就请尽快吧。” “少爷……”李云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少年,“如今刺客还没有抓到,请少爷告知住处,卑职方便派人……” “不必了,”安笑依旧是笑着的,李云感到了明显的疏离,半晌苦涩地笑了笑, “少爷现在谁也不相信是对的,……卑职这就去办。” 走到门口,又回头, “请少爷,务必要保护好自己和小姐,否则李云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 如今已经入夏,海棠树的花还开着,安笑翘着二郎腿,躺在树枝上看着天上的点点繁星,一阵风声将她惊的坐了起来,围墙上多出了一个黑影, “……丞相大人……又找我?” “嗯,”钟珩看着海棠花簇中的少年,在月光下,少年的脸似是在发光。 安笑无奈地撇了撇嘴,朝来人伸出了双手。 “走吧。” 第二十九章 委屈 这次倒是没有送去书房。 安笑看着紧闭的卧室的门,突然腿有点软,刚转过身还没迈开步子就听得里面传来了一声, “进来。”…… ……安笑紧了紧衣领,推开了门,屋内灯火已熄……床上并没有人……安笑转身关上了门,一回头,被突然出现在身后的朱世安吓了一跳,腿一软蹲下抱着头惊叫了一声,缓了一会儿站起身,有些生气, “丞相大人!人吓人吓死人你不知道吗!” 朱世安也不言语,只是一双黑眸静静地盯着她,眸中平静没有一丝波澜,像是漩涡……安笑心里突然有些发虚……后退了一步, “不知……丞相大人深夜找我来有何事?” “我睡不着,”声音一如既往地低沉好听,只是仔细听好像有一丝嗔怪的味道。 安笑有些疑惑地皱紧眉头,“嗯我知道了,可是……这关我什么事呢?” 黑眸一凛, “我……我是说……丞相大人若是身体不适,还是尽快找个大夫看看为好……” “找你不行吗?”嗔怪意味更加明显, “我……”安笑开始慌了,错开步步逼近的朱世安,走到一旁的桌子边儿坐下,“行……行吧,既然丞相大费周章如此,我再拒绝就太不识抬举了,来丞相坐让我给你把个脉先……”一转身,发现朱世安竟躺在了床上,修长的手指朝安笑勾了勾…… “要把脉的话还是躺着舒服。” 还好屋内并没有点灯,光是虚虚地看个人影,安笑都觉得要了老命了。 安笑认命地搬着凳子坐到了床边, “你手抖什么?” 离得近了,朱世安身上的香味直往安笑鼻子里钻,安笑鼓起勇气瞥了一眼床上的人,只见那人身上只着白色里衣,一头黑发如瀑,面目如画,一双黑眸在夜色中闪着蛊惑的光…… 勾引!赤裸裸的勾引!安笑垂眸清了清嗓子, “丞相大人,你最近是不是入睡困难,睡眠过浅,易惊醒,早上醒的特别早?” “嗯,”朱世安看着眼前眼神一直躲闪的少年,欺身上前, “过来。” “那就先取酸枣仁二钱…啊?…哎哎哎!丞相?朱世安你放开!” 任凭如何踢打,最终还是被抱上了床,一番天旋地转,安笑被其锁在了怀里,双手手腕被一只大手紧紧地握着,双腿也被锁住,半个身子都压在了安笑的身上, 朱世安将头放在安笑的肩膀上,凑近安笑的脖子, “别动……你身上……很好闻……” 安笑觉得脖子很痒,身上冷战一个接着一个,闭着眼尽量列开身子…… 没一会儿,手腕上的重量轻了不少,身上却一沉,那厮竟然这么快就睡着了…… 蹑手蹑脚地给朱世安盖上被子,安笑踮着脚出了房门,关上门转身,看见了站在门口的钟珩。 一股莫名的委屈,安笑径直从他的身边走过,察觉到身后的人想要追上来,冷声道, “不必送了。” 走了两步又停下, “下次……我不会再轻易跟你走了。” 尽管拼命地掩饰,话语中多多少少仍带着些委屈……看着少年负气离开的背影,钟珩张了张嘴,最终没有说出话来。 …… 太和殿外, 袁昭远远地就看见朱世安,大步走上前, “世安,今日你的气色好多了,昨儿晚上终于是睡了个好觉?” 两人并行走着,朱世安轻笑出声,“这李安还真是一味安神奇药啊……” 闻言袁昭倏地站定,面上红白交替, “你!你给我站住!”上前一把扯住朱世安的胳膊,“你对他做了什么!” 来来往往的官员闻声都看了过来,见是这两人又统统将头转了回去。 朱世安无奈地看着脸红脖子粗的袁昭,袁昭松开了朱世安, “下朝以后你必须给我解释清楚!” …… 入夜, 安笑在房间里有些坐立难安,一会儿钟珩再来了,她该如何回绝?回绝之后朱世安会不会罚他?思来想去,觉得内心十分烦躁,索性推开了院门,想要透透气, 漫无目的地在街上乱逛,这个时辰街上几乎没有人,店铺也都关了门,寂静中只有虫鸣和风吹树叶的轻微声响…… 安笑走到一处十字路口正中,风声和虫鸣声突然消失,世界一下子安静地诡异,身体深处的记忆让安笑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一眨眼,四个路口悄无声息地各站了两个黑衣人,气息细不可闻,就像是尸体直挺挺地竖在那里,身上乍一看只是普通的黑衣服,安笑借着月光却看出来这并不是大周朝服饰,刚准备细看,这八个黑衣人如鬼魅般贴上前, 她不是他们的对手。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安笑就失去了意识。 …… 画舫里奇怪的画壁,八个如死尸般的黑衣人……梦里的一切杂乱无章,安笑拼命睁开眼却只有满眼的红色,无论如何努力却始终理不清头绪,像是有人在用钉子钉她的后脑勺,一下又一下,一下又一下…… 安笑满头大汗地睁开了眼睛,明黄色的围帐,明黄色的被褥……和坐在床边一身明黄的少年皇帝。 …… “你好像一点儿也不惊讶,”赵昙开口,“好像是原本就知道我是谁一样。” 安笑摸着后脑勺坐了起来,一阵一阵的晕眩还在继续,她也没有心思去伪装些什么, “你有问过我的意见吗?” “什么?”少年皇帝有些懵,“什么意见?” “我问你,你可有问过我愿不愿意来吗?”安笑坐的很直,桃花眼竖了起来, “放肆!你……”一旁的老太监出声,安笑眼神飞了过来打断他, “没跟你说话,” 李公公气的手抖,翘着兰花指指着安笑刚想说什么,赵昙抬了抬手, “你先下去吧。” …… “我只是想见你,” “见我不会去东风楼?上次不是告诉你了吗?” …… “上次逃出宫被丞相知道,禁了我的足。” 闻言安笑的气已经消了大半,其实这气还有一半是恐惧,人在害怕的时候总是容易歇斯底里。 ……屋内安静了一瞬。 “以后不可以这样了,”叹了口气,安笑原本崩的直直的身体松了下来, “那我要怎么见你?……” “直接告诉朱世安,让带我进来就好了,作为一个皇帝,就算不能随便出宫,见个人他总不能也拦着你吧。” “你认识丞相?” “他常来我楼里喝酒。” …… “好。” 安笑盘着腿凑近赵昙,“那你现在可以送我回去了吧,” 昙屏息看着眼前少年的脸,他觉得两人离得太近了,呼吸可闻,但又舍不得退开,少年说出的话,呼出的气,都带着一股香甜, “可不可以陪我一会儿?……” 第三十章 醉酒 …… “做什么?” “我还没有用膳,”赵昙捂着肚子看着安笑,安笑注意到,少年皇帝清瘦的身体根本撑不起来这华丽的龙袍, “那吃……吃呗,” 就当吃宵夜了。 “真的吗?” 赵昙闻言凤眼一亮,扑上前握着安笑的肩膀,如不是安笑侧了侧脸,两人怕是都要亲上了, 安笑点了点头, “李英,传膳!” …… 偌大的桌子,精致的碗碟,上百珍馐,两人并肩坐着,安笑有些目瞪口呆, “你平时一个人,吃这么多?” “嗯。” “吃不完怎么办?” 闻言赵昙皱着眉头,他从来没有注意这些小事儿,看向一旁的李英,“李英,平时我吃剩的饭菜都哪里去了?” “回皇上,大部分都倒掉了,有些也会拿来赏赐下人和官员,能吃到皇上……” “好了我知道了,多谢!”安笑有些受不了地缩着脖子出手制止,这语气和似阴非阳的腔调让安笑极不适应。 “哼~”李英白了一眼这不知礼数的少年,涂了白粉的脸扭向一旁。 安笑站起身又回头问到, “你有喜欢吃的菜吗?” “没有,”赵昙不明所以地看着安笑,所有的菜他觉得都是一样的味道。 “那我就自己挑了昂。” 安笑围着桌子挑了几盘素菜,放在两人中间, “晚上不能吃太多,我们两个人就把这几盘菜吃完就行了,剩下的撤了赏给宫里的下人,你看这样如何?” 少年眼里有盈盈的光,赵昙点了点头, “好。” …… 最后两人把这几碟饭菜吃了个精光,旁边一直看着的李英抹着眼泪欣慰道, “皇上好久没有吃这么多了……” 安笑闻言看了过来,李英又“哼~”了一声转过身继续抹眼泪。 安笑见赵昙脸上地笑容久久没有散去, “带我来的那些人是谁?” “我让人送你回去吧。” “……好,但我不想再见到那些人。” …… 马车在安笑院门前停了下来,安笑看着消失在夜色中的马车,袖下的手攥紧,回头看着住了两年的院子,……可能要离开了。 “去哪儿了?” 低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安笑这一夜已经经历了太多惊吓,没有力气叫出声,只是捂着心口背靠着墙,看着从阴影里走到月光下的朱世安,突然觉得有点心累,她原本以为隐藏的很好,却不料在这些人精面前自己早已无所遁形。 安笑捂着心口低着头,脸隐藏在阴影里,突然抬头, “走,陪我喝酒,”声音清亮,安笑走上前踮着脚搂着朱世安的肩,朝东风楼走去。 两人摸着黑从偏门进,拿了两坛子酒,坐在澄瑞院的院子里,院子里搭的是兰若寺的戏景,两人在老槐树下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月光如水,阴森古刹…… 朱世安环视了一下四周,这边安笑就把酒给他倒上递了过来,迟疑了一瞬,还是接了过来。 “你这楼里的故事都是哪儿来的?” “听说的,” 安笑仰头一杯酒下肚,接着又倒了一杯,碰了碰朱世安手中的杯子又喝了下去……见状朱世安不再言语,只是就着杯子小酌,看着安笑一杯接着一杯。 夜灯微凉,有点醉了的安笑突然开口,打破这长久的沉默 “你明明所做的都是为了赵昙好,却为什么总是做出一副想要摄政夺权的样子……啊?” 一转头,发现那厮竟然已经醉倒在石桌上,…… “哼……酒量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行,”安笑丢下手里的空酒坛,扶起朱世安朝四周看了看,今天钟珩竟然没有跟来…… 随便打开了一间房,安笑咬着牙将朱世安拖上了床,一脚将其踹进床铺最里面,安笑累的叉着腰站在一旁大喘气,交代了身后被吵醒的十娘几句,就离开了。 …… 回到家,天已经快亮了,刚起床的绛雪看见从外面回来,一脸惨白的安笑,上前搀扶,闻得安笑身上一股子酒气,连忙凑近安笑耳边, “二公子也已经起了……正在后院洗漱呢……” 昏昏沉沉的安笑一下子酒醒了一半,这回他的房间必定要穿过后院,脑子不太清醒的安笑一下子没了主意,慌乱中任由绛雪拉着走, “你先去客房躲一躲吧,那位公子在,二公子不敢进客房。” 在绛雪刚把安笑塞进客房,后面就传来了安皓的声音,绛雪连忙关上门回头, “绛雪,那是笑笑么?我刚去她房里发现她的被子叠的好好的,她昨儿晚上没睡吗?” “是,昨儿公子一直在客房照顾那位公子……” “这怎么能行……”脚步声逼近,在门口站定,“笑笑,” “我这就回去休息,这儿马上好了,今儿白天我睡一天就行了,”安笑脚步有些虚浮,扶住了旁边的桌子,“没事儿你先去上课。” “那好吧,记得喝点粥再去睡。” “好咧!” 听着外面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安笑终于松了一口气,瘫坐在了椅子上, “你喝酒了?” 闻声安笑看向床榻,她差点忽略了房间里还有一个人,安笑站起身走上前查看了少年脸上的伤, “恢复的很好已经结痂了,这两天不疼了吧?” “嗯,不疼了。” “那就好……可以的话到院子里走走会比较好……啊~”打了个长长的呵欠,安笑困得两眼泪汪汪,“我去睡了,有事儿叫我,我今天可能睡得沉,叫不醒直接上去拍我,啊~” 通宵要人命啊。 …… 睡梦中安笑感觉脸上有微微的触觉,有人在摸她的脸,这人的掌心有厚厚的茧,安笑用力睁了睁眼,眼皮似有千斤重怎么也睁不开,嘤咛了两声又沉沉地睡去了,反正没有恶意,随他去吧…… 下学的安皓经过安笑门口,发现门竟然开着,走上前看见少年坐在安笑的床前,手正轻轻抚着安笑的脸, “你在做什么?” 少年似是听不见,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描摹着安笑的眉眼,墨色的眸子里尽是专注,面上没有一丝表情。 安皓快步走上前,压低声音, “你再不离开,我就让笑笑赶你走了。” 少年闻言手下一顿,攥着拳将手收了回去,一声不吭地闷着头转身走开了。 安皓给安笑掖了掖被角,看着少年缓步离开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仍旧在熟睡中的安笑,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第三十一章 被调戏 大周国毗邻四国,狄,戎,蛮,夷。 北狄和西戎本与大周国血脉同源,只是因文化和风俗的大不一样而分道扬镳,原本屡屡进犯,开国皇帝赵尧带着兵直接将其打服,虽是谈不上什么收复,但也是每年都服服帖帖地定时前来朝贡。 兆庆帝在位期间,也有镇国公安镇南坐镇,比起赵尧,这曾经叱咤战场的镇国大将军更让戎狄畏惧,倒是安安稳稳没出什么乱子,只是这镇国公一辞官云游,西戎那边儿竟不来朝贡了,还时不时地传出一些动静。 西戎人与北狄人不同,虽然同是身形高大,高鼻深目,但北狄人体毛旺盛,须髯遮脸也只能看见高挺的鼻子和一双眼睛了,常年游牧肤色也是黑黄,生的甚是粗犷。 西戎人体毛较少,肤色白皙,多生异瞳,颇具异域风情。男子女子都生的俊美非凡,所以常常流传着西戎多美人儿的说法,当年这西戎也经常挑选些个出挑儿的美人送来大周朝,只是这大周朝前两任皇帝对美女都不怎么上心就是了,遂都婉拒。 古话说,戎者,凶也。这西戎的美人儿个个都是不好惹的,脾气火爆,不向大周朝进犯,内部部落之间经常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什么事儿都要挣个输赢,比个高下。前年新帝姜崇凯即位,姜崇凯其人颇具野心,为人狠厉,手段强硬,这部落之间才消停下来。 东夷南蛮两国自大周国建国以来就主动前来进贡,这些年来也是相安无事。 …… “十娘,这是下个月初一的戏本,”安笑将一册子递给杜十娘,杜十娘笑着应下,将册子收入袖中。 “掌柜的,你这脑子里边究竟装了多少有趣儿的故事,这一个月两本戏本的,”十娘拎起酒壶,安笑倒了一杯,“像是写不完似的。” 安笑接过酒笑嘻嘻到,“嗨……我这脑子里的故事虽也都是听来的,不过,就算写到你孩子满地跑也写不完。” “整天没个正形儿,”杜十娘站起身点了点安笑的脑门,说罢摇着扇子扭着腰走了。 雅间内只剩安笑一人笑着饮酒,这可是绛雪亲手酿的桃花酿,如今才开封了一坛,就被皓皓握在手里,每日也只允这一小壶。 半晌透过窗子看向外厅,厅内如往常一样熙熙攘攘的人来人往,……突然,一人踏进店门,直接将安笑的目光吸引了过去,只见来人身形异常高大,虽也身着大周朝服饰,但这张脸怎么看都不似大周朝人。 浓眉,眉骨略高,眼眸深邃,眸色竟是黯蓝,鼻梁高挺,鼻尖略勾,一双薄唇,嘴角微微上挑似笑非笑,环顾了一下四周,朝一小厮招了招手,小厮靠近,那人低头跟小厮低语了两句,小厮扭头带路,看样子也是朝这二楼雅间来了。 西戎人啊,安笑心想,不过这大周朝开化,街上也时有一两个异域人,不过这西戎人近几年倒是不太常见……大概是因为前几日大哥提到的西戎王进京一事。 不过,果然是多美人啊……安笑淡淡一笑,收回目光。 …… 杜十娘看着眼前的男子,额头微微冒汗,身体不似往常柔软微微绷直,捏紧了手里的扇子 “这……这容奴家下去想想,再来回您……” 抬眼一看,对面坐在那饮酒的玄衣男子正是那刚刚的西戎人。 “看来,你做不了主?”男子薄唇微勾,“你果然不是这东风楼的主人啊,”仰头喝了一口酒,始终没有抬眼,“不过也不用用这么麻烦,我这就亲自去找他。” 说罢站起身,杜十娘只见眼前一阵黑风闪过,回神,这屋里那还有刚刚那人半点身影,不仅捂着胸口,这西戎人果然野蛮,突然一惊,他刚刚说要干什么?连忙起身跑了出去, 等她气喘吁吁地推开最东边雅间的门,看见的是坐在桌子边两人,安笑含笑看着男子,男子低头自顾自地饮酒,十娘认出那男子手里拿的是安笑的杯子,因这东边儿的雅间是安笑一人专用的,酒具也就备了一套,平时就算是袁将军和丞相来了也是另备酒具,这男子…… 安笑看了十娘一眼,十娘心领神会,连忙转身离去。 ……她刚感觉到一股强劲气息,门就啪地一下被推开又嘭地一声关上,接着眼前一黑,那人就坐到了他面前,夺了她手里的酒杯,…… 被吓了一跳的安笑面上笑着,心中早已将男子祖宗十八代骂了一个遍。 “不知阁下这……” “这酒我来这这么些次怎么从来没喝过,”男子握着酒杯抬头,抬起头盯着安笑的脸,看了半晌,突然勾唇一笑,“原来这东风楼的幕后掌柜的是个难得的美人儿啊,怪不得要藏起来。” “呵呵……,”安笑笑了笑,关你屁事,“不过,这阁下怎么知道我就是这东风楼的掌柜的?” “那女子,不可能办的起这东风楼的,像你这样的,就办的起,”男子说道,一双蓝眸紧紧地盯着安笑,这俊美的容颜配上一双黯蓝色眼眸,再加上这行事作风,安笑不由得想起某只异域神犬。 “这东边的雅间虽外面与其他雅间一样,但这露出窗外的帘子一角用的可是最好的蚕丝缎锦,门外时常有同一个婢女守着,又见那外面掌事儿的女子常常出入,态度十分恭敬……”说罢,又倒了一杯仰头喝下,“简直就是摆在明面儿上的显而易见。” “看来是早就盯上在下了,” 安笑盯着男子手里的酒壶,她还没喝几口……趁男子仰头喝酒,安笑出其不意伸手去夺,这男子的手却像长了眼似的将酒壶猛然举过头顶。 “你不问问我找你何事?”男子索性站了起来,将酒壶高高举过头顶, 安笑站起身,依旧笑的温柔有礼,“有什么事,阁下先把这酒还给我,一切都好商量,” 说罢又伸手,言语间有礼,出手却有些狠厉,然而没有什么用…… 男子看着眼前的细白小手,一只手举着酒壶,另一只手一把拉住将安笑拉近,低头鼻尖相抵, “你要是够得着,就还给你。” ……靠?调戏?安笑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这双蓝眸…… 好汉不吃眼前亏。 “罢了,这壶酒就赠与你,” 大不了回去跟绛雪再求一壶就是了。 ……只是这手,始终被男子的大掌紧紧握着,安笑挣了几下,力量上的悬殊是压制性的,不过,要是只会用蛮力的话她安笑早就死了好几回了,另一只手伸向腰间…… ……糟!新的银针让绛雪去取还没回来! 有些尴尬地抬头看着男子,谁料男子用力往怀里一扯,安笑就被男子紧紧地箍在了怀里。 第三十二章 保护 安笑的脸开始微微涨红, “阁下这是何意?” 眼前涨红了的小脸,更是娇艳欲滴,男子拦腰抱起安笑往那儿一坐,安笑就坐在了男子腿上, 仰头喝了一口酒,又低头俯身凑近安笑,眼神里的侵略性毫不掩饰。 双手被束的安笑动弹不得,被看的头皮发麻,“您……可以去两条街外的南伶院,听说那里面的小倌可是个顶个的……绝色……” 看着眼前这越来越近的脸,安笑脑子里突然间闪过另一张脸…… ……这眼睛瞳孔换成褐色,鼻子尖儿再捋直了…… 青伶。 “你到底是谁?” 安笑侧脸避开,男子的热气和酒气转而喷在了安笑的脖子上, “一会儿再告诉你……”男子将眼神从安笑的脸上移到了他细白的脖颈上,竟然张开嘴伸出了舌…… !!?安笑拼尽全力,手腕上的手犹如铁箍,心中不免开始绝望,大哥啊大哥!怎么还不来?气急了一口脏话骂了出来, “混蛋!你敢……” “嘭”地一声,雅间儿的门应声倒地,安笑惊喜地看向门口,还算及时! 可见门口站的却是一袭紫衣的朱世安,平时总是一派从容的他此刻发丝飞扬,黑眸里竟明显有一丝慌乱, 看清楚来人安笑有些愣,男子闻声也是抬头看向门口,朱世安看着被压在身下双眼通红的安笑,黑眸中杀意一现,直接出掌招呼着男子面门而来,男子猛的起身,身下椅子受了一掌直接碎裂,安笑惊…… 朱世安又出一掌,掌风更为狠厉,男子竟然推出安笑来挡,掌心在拂过安笑头顶的时候突然朝下,将安笑拉到了身后, 朱世安将安笑紧紧护在身后,与那男子两人对面而立,均不再有任何动作, 忽然男子低头拱手,声音虽不大恭敬, “丞相大人。” 在朱世安身后脑袋还有点儿懵的安笑闻言探出头来,这两人竟然认识?又抬头看向朱世安,那厮只是微微眯着黑眸,眸中杀意还未完全消失,也不言语。 只听得外面一声震耳欲聋中气十足的吼声, “姜崇凯!” 袁昭看了看倒地的门,又看了看屋内对峙的两人和躲在朱世安身后的安笑,一时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大哥!”安笑飞也似地躲到了袁昭身后,紧紧拽着袁昭的衣袖,你终于来了…… 袁昭低头见少年发丝衣领微乱,红着眼小脸惨白,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遭受了什么,瘦弱的身子微微发抖,其实是被刚刚那一掌吓得,当然袁昭是不知道的,他只当安笑受了姜崇凯的轻薄,不由得怒从胆边生,性子不似朱世安沉稳,直接上前揪起姜崇凯的衣领,咬着牙说到, “混蛋,我们出去打过。” …… 屋内眨眼只剩两人, 安笑想了想实在不妥,刚想出门,想起什么又磨磨蹭蹭地走到朱世安跟前, “丞相大人……我们要不要出去帮忙?” 朱世安此刻身上戾气还未化静,黑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安笑,伸出手,安笑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朱世安低笑出声, “又开始怕我了?” 伸手将安笑湿湿的眼角擦干,发丝抚平,衣领微整, “西戎王虽生猛,你大哥武功也不差,吃不了亏的。” “西戎王?”安笑有些发蒙, “没错,”朱世安说到, “那……如果大哥伤了他是不是很难善终?”少年皱起眉头,眼中隐隐现出担忧, “这倒是不会,”朱世安走到桌子旁坐下,“这人虽没规矩,但是度量还是有的,不至于因为挨了打就不依不饶,我们坐这等他们打完就是。” 安笑依言在朱世安对面坐下了,十娘进来送了茶水,安笑一脸嫌弃地指着那姜崇凯用过的酒壶和杯子, “给我换套新的。……还有,派人把门修了,”说着又偷偷看了一眼朱世安,这厮的实力竟然恐怖如斯,这门可是她特意吩咐人加厚加厚了的…… “是,掌柜的,这已经午时了,要不要备些酒菜?” “嗯,下去吧,多备点,大哥打架挺费力气的。” 杜十娘应声是,就退下了。 …… 屋内又只剩两人,安笑似是在担心些什么,眉头始终没有展开,朱世安则是喝着茶,黑眸若有若无地盯着安笑, 少年白皙的脸像是擦了粉,桃花般艳丽的五官,脸颊粉色还未褪去,额上几滴晶莹的汗水,想起刚刚少年被欺辱的场景,手中杯子险些被捏碎。 过了一会儿,袁昭推门而入,安笑站起身, “大哥他可有伤着你?” 袁昭一阵风似的坐到两人中间,倒了一杯茶仰头喝下, “无事,那厮还伤不了我,只是被他给跑了。” 安笑仔仔细细地将袁昭看了一遍,确认无事后方才坐下, “跑就跑了,你没事就行。” 袁昭盯着安笑,有些为难地开口,“他……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幸亏丞相来得及时,”安笑站起身转了一转,笑着抬头,“我才能好好的。” 袁昭看着安笑皱眉, “贤弟……你这身板着实是娇弱了些,身边也没个人护着,这姜崇凯就是个强盗,没得逞日后必定还会再来……” “不如我去军中选两个能打的,让他们日日不离你身。”袁昭煞有介事地说到,“你看这样如何?” “你这军中可有能打得过姜崇凯的?”朱世安闻言,毫不客气地笑道。 袁昭沉默,也是,这能打得过姜崇凯的没有几个,他袁昭算一个,朱世安算一个,……看了一眼朱世安,“要不,你搬去将军府吧。” “……大哥,不必了,今日也是我没有准备好才让这家伙钻了空子,若有下回还不一定谁吃亏呢,”安笑心中冷笑,下回,她必定让他为今日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那不行,”袁昭闻言有些生气,“你可是嫌弃大哥?” “没有不是,大哥我……”安笑头疼。 “我身边倒是有一人可用,”朱世安又接着说道, “钟珩。” 一个黑影应声从窗子翻了进来,稳稳得落在了安笑身后,安笑并没有回头,也只是眼神微微闪了闪, “以后你就跟着李老板,负责李老板的安全。” 钟珩看了一眼安笑的背影,低头应是,随后站在了安笑的背后。 “对,这钟珩武功不错,”袁昭站起身想要拍钟珩的肩膀,钟珩一个侧身躲开了,袁昭也不恼,似是习惯了这人的疏离,“世安够意思啊,把贴身暗卫都让了出来。” ……半晌没有出声的安笑,看着这两人丝毫不在乎她的意见直接将她安排的明明白白…… “那个……我能拒绝吗?”弱弱的出声。 “不能!” “不能。” 两声拒绝,袁昭瞪圆了眼,声色俱厉,朱世安看似温和,黑眸里确实不容抗拒…… 太难了,这年头穿个马甲太难了。 第三十三章 受伤 …… 安笑在夜色中晃晃悠悠地走着,感受着身后亦步亦趋熟悉的气息,心中有些无奈。 这年头穿个马甲容易吗?她可不敢保证日日被钟珩看着,她不会露出马脚,而且家中现在还多了一个人…… 在院门口,安笑突然停住了,有些踟蹰,后面的气息接近, “我不进去,就在外面守着。” 安笑攥了攥手,松了一口气。 …… 如往常一般,安笑洗漱过后推开了客房的门,少年两只手提着被子只露出包着纱布的脸,非常乖巧地等着安笑,两只眼睛自安笑进来以后就黏在了安笑的身上, 安笑拢了拢身上披着的外套,对着少年笑了笑, “我熄灯了啊。” “嗯,”少年的眼睛像小兽般湿漉漉地,声音更显乖巧,听得安笑母爱顿时泛滥。 吹灭了灯,安笑坐在了少年的床边,摸了摸少年的额头,又轻轻点了点少年包着纱布的左脸颊, “会疼吗?” “不了,就是有一些痒,”少年缩了缩脖子,声音闷闷地从被子里传出来。 “痒没事,痒就是在长,不要用手去碰它昂~”夜色让安笑微微压着声音,听起来更显温柔,安笑两辈子的年纪加起来,做这个孩子的娘亲绰绰有余。 “好,”少年乖乖地答到, 真是个乖巧地孩子! 安笑的手放在少年的身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拍着,像是哄孩子一样,拍了一会儿低头,发现少年眼睛闪着微微光,正看着她。 “睡不着吗?” “嗯,” 安笑歪着头想了一下,复又开始轻轻拍着被子,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睡吧~” 温柔的歌声在夜色中似是有一种安抚人心的效果,躺在外面树上的钟珩听着这温柔的歌声,夜风突然微暖灌进心里,冰凉的心似是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抚着,一下又一下,抚平了那冰冷的沟壑。 不一会儿,就传来了少年均匀的呼吸声,掖了掖被角,看了一眼少年熟睡的脸,安笑踮着脚尖走出了客房,每次这样太麻烦了,她也曾提议两人住一屋,这样就少了很多的麻烦,皓皓竟然严词拒绝……关上门,安笑一转身就看见背抵着墙的安皓,这几日也不知怎么回事,每晚皓皓都会在门口等着她,好像生怕她出不来一样。 “走吧,”安笑上前牵着安皓的手,朝后院走去,她也曾表示过这样太麻烦,可是皓皓执意如此,也就随他了。 …… “公子,你在看什么?”绛雪给安笑斟上了酒,却发现安笑的目光一直盯着窗外。 “没事,天儿也不早了,你先回去吧,帮我看着他俩……若是亥时我还没有回去,你就跟皓皓讲一声,就说我有事要忙,会顾好自己。 还有……你夜里睡前在客房窗外跟那孩子说说话,还好他不是很排斥你……”安笑皱着眉头絮絮叨叨,原本眼中散不开的担忧更甚, 绛雪看着很是心疼,听说今日丞相大人遇刺,受了重伤,公子应该是在担心吧……自己也不知做些什么,只能尽力帮公子解决后顾之忧,低声应了声就合上雅间儿的门退了出去。 安笑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着,心中不知怎么有些烦躁,他那么厉害的人,怎么会被重伤,伤他的人是谁? ……这时,钟珩从窗子外面翻了进来。 “他怎么样?” 安笑站了起来, “丞相右臂重伤,无性命之忧。” “那就好……”安笑坐了回去,又站起来走近钟珩,“要不……你带我去看看他?” …… 看着眼前的门,安笑迟疑了一下,走上刚想敲门, “进来吧,”言语中竟有些笑意,安笑走了进去看着床榻上的人面带浅笑,竟然是心情很好的样子。 “你……知道我要来?” “嗯,”朱世安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安笑连忙上前搀扶,朱世安笑着盯着安笑近在咫尺的脸,“听钟珩说,你今天一整天都坐立难安,是在担心我吗?” ……钟珩这个大嘴巴! “可是姜崇凯伤了你?”毕竟朱世安刚为她出过头,又把贴身暗卫让给了她,她不免会这样想。 “不是因为你,你不必自责,” 朱世安顺手拉住安笑的手,让她坐到床边。 没有否定,那就是肯定,她不懂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只是如果钟珩在,朱世安可能就不会受伤……安笑总觉得跟自己脱不了干系。 “你最近睡得可好?” 朱世安向后一倒靠在了床头,手里还紧紧握着安笑的手,小手细白嫩滑,柔若无骨,让人不忍放开。 “还好,你大哥这些日子可是日日来灌我酒,”说着捏了捏安笑的手,凑近鼻尖,竟有一股香甜的味道,“这手怎么跟个女子似的。” 安笑一愣,用力把手抽回,站了起来,心中更加肯定那个猜测,想起那日朱世安浑身的杀气,这个死断袖……不会是想把魔爪伸向她吧? “以后每日入睡前,我都会给你扎上安神针,次日上朝前取下,且看看效果吧,丞相先躺平,” 说着从腰间拿出针袋,白色里子上有一朵盛开的红色海棠,这是绛雪给她绣的。 …… 一个人的样貌,声音可能会变,动作和肢体习惯却不容易改变,但是强行改变欲盖弥彰这种事儿,一旦被发现就会盖棺定论,反而是坦然才是最强的烟雾弹。 在朱世安一瞬不瞬的注视下,安笑从容地施完了针, “我就在旁边的厢房,有事叫我,明早取针。” 说罢,不等朱世安有所表态,就离开了,朱世安看着少年离开的背影,想着刚刚少年不耐的眼神,心中有些自嘲…… …… “丞相昨夜睡得可好?”少年一边儿取针一边问到, “甚好,” 朱世安发现一大早就看见这少年,竟让他原本阴郁的心情大好, “那我就离开了,”安笑将针收回腰间,俯身拱了拱手。 “不陪我用膳吗?” 又是哀怨的语气,安笑太阳穴上青筋突突地跳了两下,这厮怎么回事?皓皓不知道怎么样,还有那个怕黑的少年…… “晚上再来。” 头也不回地撂下这句话就走了。 第三十四章 刺客 ……袁昭刚挥别急匆匆离开的安笑,一进卧室门就看见斜倚在床上的朱世安怅然若失地盯着门口, 昔日里意气风发的丞相大人,如今竟是这样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袁昭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哎……”袁昭叹了口气,长腿跨了进去,“你这人,不动情则已,一动情竟是如此的执拗,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你这几年暗地里暗戳戳地在大周朝四处搜查,先不说找不找得到吧,就算你找到又能怎样?一个小男娃,你还能娶了不成?” “若是他愿意,也不是不行,”声音低沉带着些许坚定, 一句话震得袁昭半晌哑口无言,“那个……画像呢,给我一些我也帮你找,免得我那可怜的贤弟老受你这莫须有的闲气……” 心中却不免为那还未谋面的孩子捏了一把汗,你把世安毒害至此,可千万别被找到了。 …… 正扒着书房窗户,偷偷往里面看的安笑猛然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暗道一声糟糕,连忙捂着嘴蹲了下去。 安皓放下书,看着空无一人的窗外,想着安笑现在必定捂着嘴蹲在窗下,原本担忧的心中有了一丝无奈, “笑笑,进来吧。” …… 从书房出来,安笑松了一口气,还好那日朱世安救她的事回来就跟安皓讲了,不然今天就算她说破嘴皮子也不一定会有结果。 又抬脚走向客房,脚步不禁加快,绛雪说,昨夜里她守在窗外无论怎么搭话,少年一声都不吭,刚要进去,就被少年厉声制止,也不敢贸贸然进去…… 推开门,少年坐在床上,伤痕累累的上身竟光溜溜的未着衣裳,安笑连忙上前拉起被子包住了少年,“怎么不穿衣服?” “我听见你的声音,想要出门去寻你……发现我没有衣服可穿……”声音依旧清朗,只是有些虚弱。 安笑一拍脑门,是呀,她怎么把这茬忘了,便转身叫来绛雪,拿了几身她的衣服过来放在床头, “你如今身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偶尔也出去走走,对你身体也有好处。” “嗯,” 少年的声音依旧乖巧,看着少年发黑的眼眶,安笑有些心疼,便决定日后将少年哄睡了再去丞相府。 …… 朱世安在书桌旁用左手专心的批奏章,安笑端着药站在一旁看了半天, “啧……真是用心。” 朱世安闻言笑着搁笔抬头, “毕竟这江山以后就都是我的江山了,怎能不用心?” 安笑意味不明地哼了声,将药放在了他面前, 朱世安挑了挑眉,看了一眼安笑,端起碗一饮而尽,闻味道都苦的让安笑作呕的药,这厮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安笑在心中暗暗佩服了一番。 将药碗递给门口小厮,安笑抬头见许久不见的康樾正朝这边走来,康樾看见安笑一愣,而安笑竟是对他咧嘴一笑转身进了屋……留下在门外的康樾独自心惊。 等等,他为什么会心惊? 走进屋子,康樾有些狐疑地盯着大喇喇翘着二郎腿,坐在一旁喝茶的安笑,这……是青云将军的贤弟,他没有记错的话,他俩应该是无仇无怨的。 “丞相,”又抬头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安笑,安笑低头嘬了口茶,笑眯眯地抬头回看,康樾心中又是一惊。 “说吧,”朱世安抬了抬手, “两人皆已追回……只是……”说着就突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吓得安笑差点把茶杯扔了出去,“属下一时不察,让这两人咬破毒囊……自尽了。” “无妨,带进来。” 闻言两具尸体被抬了进来,正好放在了安笑的前面,朱世安从书桌后起身上前查看,却听得一旁安笑手里的茶杯啪啪作响…… “你……害怕?” 看着安笑那煞白的小脸,抖如筛子的双手,朱世安皱着眉问到, “……有点,”半天安笑才找到自己的声音,稳了稳手中的茶杯,走向尸体,这两具尸体的穿着,与那日将她掳去皇宫的八个人穿着一样! 安笑手抖着走上前翻看尸体,掀开面罩,大周朝人长相,面色发青,掰开嘴,微微凑近闻了闻,恶臭…… 又手抖着去检查尸体的衣服,接着剥开外衣查探了一番,最后又手抖着伸向尸体的裤子……却被朱世安一把抓住,抬头正对上一双黑眸,眸中有些不虞…… “抬下去吧,”说着拉着安笑的手走向一旁早就准备好的银盆去洗手, “哎……别走,我还没看完……”这要是抬下去了,想要再看就难了, “你还想看什么?”低沉的声音微微有些恼怒, “我……裤子下面我还没……”手被捏的生疼,安笑看着黑眸中突然腾起的火焰,觉得脖子一凉,“不看了不看了。” 手还是被紧紧捏着,怎么抽也抽不回,安笑腹诽这男人发起火来怎么莫名其妙, “那么害怕还要凑上前去看?嗯?”竟然还伸手去解人裤子? “我!……我只是想找出能证明他们身份的东西……” “不用看了,”朱世安松开安笑的手,径直走向床榻,“我已经知道了。” “啊?”安笑紧随其后,“他们是什么人?” 朱世安斜睨了她一眼,“你就这么想知道?” “想啊,”当然想,安笑趴在床边,一双大眼忽闪忽闪地,有些狗腿地看着躺在床上的朱世安。 朱世安失笑地伸手摸了摸安笑的头,“这些事情你还是少知道点比较好。” ?!…… …… 第三十五章 惊吓 …… 接下来两日倒是相安无事,安笑每日踏着夜色来,又迎着晨露走。 这日入夜,原本安睡在厢房的安笑突然睁开双眼,一双桃花眼在夜色中亮晶晶地,掀开被子,衣服竟完完整整地全穿在身上, 是时候了。 这丞相府早就在被逼着做“儿子”的时候被安笑里里外外摸了个遍,钟珩这几日也被她已不放心家里为由赶了出去,其他人根本不值一提。 循着记忆来到最西边的一座假山,转了转假山上一不起眼的凸起,一座地道轰然出现在安笑面前,安笑循着密道走了下去,密道深处吹来寒凉的风,两壁以夜明珠为灯,须臾就豁然开朗, 密室中间冰床上摆着的就是那日的两具尸体,此刻已是光溜溜的被开了膛破了肚,倒也省了不少事,不过看这架势安笑若是再迟一些就真的见不到了。 走到一旁的墙上取下一颗夜明珠,安笑凑近了仔细查看, 萎缩的牙床,发黑的食道,胃里常年沉积成块的不明物品,啧……以毒控人,长期服毒,怪不得看起来不像活人…… 浑身上下从里到外,并没有其它什么特别的地方,安笑将目光向尸体下方扫去,……! ……这是……锁?将整个包裹在里,只余一个小孔供方便用……这这这…… 安笑猛的后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夜明珠渐渐滚远,周围陷入黑暗,安笑只觉身上更加寒凉…… 这背后控制之人真是,变态! 忍着恶心将夜明珠归位,连滚带爬地爬出了密室…… …… 看着面色苍白的安笑目光呆滞地将针取下又扎上,取下又扎上,几次下来朱世安终于忍不住了,伸手扯住安笑的小脸, 安笑看着朱世安已经被扎青了的胳膊猛然回神, “啊……对……对不住……我先走了,”说着收了针,转身有些踉跄地往外走去,却在门口被康樾撞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还没等康樾伸手,安笑就自己跳了起来走了出去,似是一刻都不想停留。 “冰室那边可有异动?”朱世安黑眸盯着安笑落荒而逃的背影,若有所思, 康樾有些不明所以, “回丞相,属下今早去了一趟,并没发现异常。” …… 安笑坐在那里喝着茶,看着有些精神不济,这刺客身份没查出头绪,倒是把自己吓得够呛,有些哀怨地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副模样再让袁昭看了去,又要说我欺负你了,” 闻言安笑抬头看了一眼朱世安,撇了撇嘴, 朱世安又道, “昨天不还对那些刺客的身份十分感兴趣,几次都想扒人裤子,今日竟只字不提了?” 闻言安笑心中更是气闷,脑子里那诡异的画面又开始回放,索性垂下眸子,“什么叫扒人裤子,我只是就剩那一点儿没有查看不甘心而已……” …… 半晌听不到回音,安笑抬头,看见烛火旁的那双如深潭般的黑眸,眉头一跳, 朱世安低笑了两声,从桌子后绕到安笑面前,低头看着眼前渐渐瞪大双眼的少年, “不甘心,所以你就自己半夜偷偷去看了?” ……???!!!又发现了? “你特意等了两天,又支开钟珩,可看到你想看的了?嗯?”尾调上扬,带着丝丝危险的味道,俊脸又向安笑凑了凑,呼吸可闻, “丞相大人,凡事都要讲个证据,” 安笑笑眯眯地回到,紧靠椅背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我那冰室里的一颗夜明珠,不知为何竟然缺了一块,幸好最后找到了那一块……” 安笑仍旧是笑眯眯, “但是在那块碎石的旁边,我发现了这个,”朱世安的手里突然多出几根银针,安笑脸上的笑顿时裂了……吞了吞口水,又往椅子里面缩了缩,看着那双深潭黑眸,索性低下头不再言语。 第三十六章 掉马(一) 盯着朱世安手里的几根针,安笑突然察觉到不对,连忙拿出腰间的针袋数了数,一根不少……那几根针昨夜里不可能掉落在冰室,每根针都有不同的用途,这几根如果真是她的,昨夜里应该在朱世安身上扎着……所以说这根本不是她的针! “你诈我?” 安笑有些生气地推开朱世安,站了起来,抬头看着他, “兵不厌诈……”朱世安黑眸眯了眯,这个少年身上有太多谜团,“你如此周折,是不是因为你认得这些刺客?” 闻言安笑推开朱世安朝门口走了两步,背对着他暗暗心惊,身后的视线让她有一种马甲马上要被扒光的恐惧……她原本想多留一些日子好借助朱世安之手将那些刺客的底细查个清楚,如今看来果然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丞相大人的失眠症已经大好,不需要再施针了,明日我会派人将药方送来,丞相接着吃药就是了,家中有事,我就不多留了。” 走了两步,又定住,回头看着朱世安, “不管你究竟要做什么……都不会与我的事相冲突,你我之间本就毫无关系,请丞相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刺探我的秘密了。” 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次轮到朱世安心惊了,少年最后看他那一眼他太熟悉了,他午夜梦回想忘始终却忘不了的眼神, 那夜,那孩子在他身后也是这样看着他,先是怜悯,后是决绝…… 心中微痛,往后一坐瘫在了椅子上,他不是他,他不是他……若是那个孩子,他觉不允许他说出这样的话后又再次如此决绝的离开。 …… 一路走回家,站在院门口,身后落下一人, “你可以回去了。” 身后的人有些迟疑,但也是作势要离开, “等等……”安笑转过身,有些复杂的看着钟珩,“会喝酒吗?” …… 两人在澄瑞院里,你一口我一口喝着闷酒,钟珩是本来人就闷,安笑是心中有事才闷。 “对不起,”安笑突然开口, 钟珩停下了手中的酒杯,有些疑惑“何事?” 安笑不在开口,只是碰了碰钟珩手中的酒杯,仰头饮下,接着就是一杯酒接着一杯酒下肚…… 在摔碎第五只酒坛子后,安笑一拍石桌,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而一旁的钟珩还在喝着酒,一点儿醉意也没有,如同饮水, “你……你作弊!”伸手钟珩拉了起来,一双手在钟珩身上摸来摸去,“说!你是不是用内力什么的……把……把酒逼了出来?” “没有,”钟珩看着眼前已经醉了的少年,缓缓开口, “我不信!”推开钟珩,两辈子还从来没有人能喝过她安笑,往后退了几步,一个趔趄,眼看就要向后倒去, 钟珩连忙上前搂着安笑的腰,看着眼前依旧如清风明月般的脸,安笑只觉脑中一片空白,伸手抚上那张脸,心中委屈愧疚复杂酸胀不已……“疼吗?” “你醉了,”钟珩看着眼前不知所云的少年,有些冷漠地想要将少年的手拿开, 少年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他整个僵住…… “我走之后,他罚你罚的可重?”钟珩只觉得脑中一声惊雷,少年搂上他的脖子,将脸埋在他的胸前,“对不起,利用了你……” 钟珩始终不发一语,只是将怀里的少年紧紧拥着,埋在安笑肩膀闻着熟悉的温热的梨花香气,那张终日不苟言笑的脸被狂喜占据……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少年均匀的呼吸声传了出来。 …… 第二日,安笑在自己的床上睁开眼,一时间头疼欲裂…… 支起胳膊想要起身,她记得她和钟珩喝酒,然后呢……宿醉的后劲儿让胳膊一软,整个人又仰倒在床上,脑袋撞到床上撞得头晕眼花…… 动静惊到了外面的绛雪,绛雪打开门,有些惊讶, “公子?你何时回来的?”走近床榻,皱了皱眉,“怎么一身酒气?还好二公子已经去学堂了,我这就去烧些洗澡水来……” 安笑望着床顶眼睛有些发直,对啊,她昨晚上竟然喝醉了……她不会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吧…… 很快她就知道了,她确实说了不该说的。 洗完澡,安笑一身清爽地推开房门,就看见海棠树下那个黑色的身影,钟珩手里拿着两串糖葫芦,正笑着看着她。 心中有些酸胀,安笑走上前与钟珩并肩,两人一边吃着糖葫芦,一边朝东风楼走去。 钟珩一如既往地继续保护安笑,只是从暗地里转到明面儿上了。 …… “每日等在院子里的黑衣男子是谁?”少年躺在床上看着安笑,墨色的眸子里有莫明的情绪, 安笑微微一愣, “啊,那个是我朋友,怎么了?” “你最近这么开心,是因为他吗?”少年又问,安笑最近总是步履轻快,走路都哼着曲儿,……那天早上,他在窗户那里看到,安笑从那黑衣男子手中结果什么,笑着踮起脚抱了那男子……少年被子里的手攥紧,不等安笑回答又问, “他……可是你的心上人?” 少年问的急促,声音略显尖锐,安笑皱了皱眉,少年眼中那莫明翻滚的情绪让她心中有些怪异,抚了抚少年的额头, “傻孩子,胡思乱想些什么,他是我朋友,以前有误会,现在解开了,感情自然要好一些。” …… 翌日, 钟珩依旧等在海棠树下,手里拿着热乎乎的包子,带着笑意看着走来的安笑, 安笑心中却有疑虑,迟疑地走上前想要接过包子,两人转身准备离开,钟珩却突然停了下来猛一回头, ……他刚刚感觉背后有一道杀气向他袭来, “怎么了?”走到了前面的安笑不明所以地回头, “……无事,” 杀气消失了……可能是他感觉错了。 美味的包子吃在嘴里却如同嚼蜡,安笑不时的抬头看向身旁面带浅笑的钟珩,她这几日被短暂的欢愉冲昏了头脑,没有想过事情的后果。 如果不是钟珩这几天一直跟在她的身边,事情估计早就败露了,那到时候钟珩又会被那厮罚。 “钟珩……” “嗯?”走在一旁的钟珩低头看着安笑,“什么?” 安笑停了下来,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带我去见丞相吧。” “不可!”突然提高的声音吓了安笑一跳,钟珩紧紧握着安笑的胳膊,“不可……丞相他……” 这几年他一直在旁边看着,丞相对他那个孩子已经不再是当初单纯的的欣赏,已经变成了深入骨髓的执念。 “为什么,”安笑对于钟珩这有些过激地反应有些不解,“虽然当初我拂了他的好意,可能让他失了面子才念念不忘到如今,跟他道个歉的话应该就没事了吧……” 她当然不愿意再回去当那厮的什么“义子”,如今已经差不多翻脸了,再加上袁昭这一层关系,认子这件事应该没戏,说开了这件事才算过去,毕竟与朱世安有关的马甲只有这一件,脱了她才能真正做到她所说的毫无关系。 更何况,她不能再让钟珩因她受罚。 “不可,” 钟珩不知该如何向安笑解释,态度有些强硬,捏的安笑胳膊生疼, “丞相不会放过你的。” …… 第三十七章 掉马(二) …… 自白日里争执了一番,为了避免安笑的一连串为什么,钟珩索性又回到了暗处。 两人就像吵了架的小两口,安笑在屋里喝着酒,钟珩在暗处守着她……安笑郁闷地想着,要不自爆这件事暂且搁置?谁料天刚黑,钟珩就不见了,那不近不远的气息突然消失,无论她如何呼唤,那道黑色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 安笑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坐立难安,背在身后的拳头是握了又松松了又握,最后狠狠地一跺脚,一阵风似的冲出了房间。 …… 前厅没人, 卧室没人, 安笑将丞相府几乎转了一个遍,都没有那道熟悉的气息,朱世安也不见了……突然看向后院,难道那厮真的发现了什么?! 不容多想,安笑翻上围墙向西边儿疾驰,像一只敏捷的黑猫, 落在假山前,安笑仍旧有些心有余悸,定了定神,伸手朝凸起摸去, “你在做什么?” 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安笑猛的转身背抵着假山,惊恐地看着近在眼前的黑眸…… 她的直觉在朱世安这里从来都不管用。 “钟珩呢!”安笑伸手揪住朱世安的衣领,咬着牙,“他现在在哪?” 钟珩?今日黑翎军那边传来了消息,说是燕王在南疆边境出现,消息来的突然,钟珩此刻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只是此刻的安笑,像极了一只炸毛的猫,朱世安半晌不言语,黑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安笑,突然嘴角微挑,似笑非笑, “你说呢?” 慎刑司,三个大字在安笑的脑子里闪过……她看过了,钟珩的前胸后背密密麻麻全是发黑的鞭痕……在她红着眼逼问了半天,钟珩才告诉他,朱世安上次罚他去了慎刑司…… “你!混蛋!”安笑一把推开朱世安,转身抽出腰间的钩子,慎刑司在皇宫内……皇宫在京城东…… 一路疾驰,安笑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攥着,那发黑的鞭痕在眼前晃着……钟珩……钟珩钟珩钟珩! 高耸入云的城墙,站在墙边的安笑就像一只蝼蚁……又转向城门,那里有重兵把守,仅凭她一人之力根本无法闯进去…… 深深的无力,她果然,谁都保护不了…… 沙沙的脚步声靠近……而仿佛丢了魂的安笑置若罔闻。 有人在她身后站定,龙涎香将她包围,转身揪住那高大的紫色身影,咬着牙, “放了他!你要抓的人是我!” 朱世安的右臂已经好了,此刻正背着手低头看着安笑,脸上早已收起似笑非笑的表情,一双如深潭的黑眸在平静的脸上像是漩涡,一瞬不瞬地盯着安笑, 怪不得管家说钟珩这几日出入总是笑着,又怪不得……他总把他看做他…… 安笑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已经被包围了,黑压压的军队将她和朱世安围了个水泄不通,来人个个身穿铠甲,手握冷剑,在夜色中闪着骇人的光…… 不至于吧…… 站在最前面的康樾面色复杂地看着安笑, “钟珩呢?” “回丞相,钟大人已经赶往南疆,此刻应该已出京城。” ……安笑踉跄着后退有些腿软,险些坐到地上,被朱世安提着腰带拽了过来,低头看着有些呆滞的安笑,声音幽幽, “我找你找得好苦。” …… 安笑呈“大”字躺在床上,闻着淡淡的花香,双眼空洞地看着床顶粉色的围帐,心中又是一阵烦躁,伸手蹬腿在床上滚了几滚猛的坐起, 屋子正中央是一套精致的黄花梨桌椅,桌子上摆满了好看精致的糕点,中间摆着的金香炉有袅袅烟起,靠墙的架子上摆着各式各样的字画古玩,落地的大青花瓷花瓶,镶着金丝的华丽屏风,镂空的雕花窗桕,这些她都可以理解,但是为毛整个屋子里挂的都是粉色的围帐啊! 门外响起脚步声, “少爷,丞相叫你去前厅吃饭。” “不吃!”安笑没好气地回到,索性直接躺下将鹅黄色的被子拉起盖上了脸…… 不一会儿听见门被打开了,来来回回的脚步声,似是很多人进出的样子, 搞什么啊?安笑偷偷聪被子缝儿往外看,发现一群婢女撤了原本的糕点,又端着饭菜正往桌子上摆,摆好之后均向门口福了福身, “丞相。” “下去吧,” 低沉的声音,一双长腿跨了进来,在安笑床前站定,看着床上将自己裹成粽子的安笑, “要为父抱你起来吗?” 安笑立马就炸毛了,一掀被子一个鲤鱼打挺站在床上指着朱世安的鼻子, “父父父父父!父你二大爷!你才比我大几岁,生的出这么大的儿子嘛你!” 黑眸一挑,安笑的气焰就消了大半,盘腿坐到床上抱着怀哼了一声, “我不饿,我要回去!” “吃了饭放你回去。” “当真?!”安笑不可置信地看着一脸真诚的朱世安,没料到这厮后面竟然说了这样一句话,“当然,回去将家里收拾收拾,明儿一早把你弟弟也接过来。” “你……!” “或者你想我亲自去?”淡淡的威胁,朱世安转身两步在桌子旁坐下,朝安笑勾了勾手, “过来。” …… 门外的管家看着桌子旁一脸浅笑给安笑夹菜的丞相大人,和苦着脸被逼着吃饭的安笑,揉了揉眼有些不可置信地问同样站在一旁的康樾, “这真的是小少爷?” “嗯,” “都这么大了?” “……小孩子嘛,长得快。” …… 饭毕, “你说……不用接你弟弟过来?”朱世安有些疑惑地挑了挑眉, “嗝……我弟弟不喜欢你,看见你嗝……怕是又要犯心疾,”安笑捧着圆滚滚的肚子面色不虞地说到, 朱世安想了想,“丞相府后面有一个院子,是当初为了你修建,名为承欢院,将他接过来,我不进那个院子就是了。” “嗝……承嗝……欢院……”安笑有些疑惑,突然想起好像确实有修建院子这么一档子事,当时那搭建了一部分的院子她也去看过,只是她当初一心想着逃跑,更是没想过那是为她而建,如今听起来心中颇有些怪异……既然这事已经到这个地步,这也是个办法,毕竟偌大的丞相府比她那个小院子要坚固多了,或许是个更安全的藏身之处…… “嗝……容嗝……我回去跟皓皓商量一下……” “也好,”说罢欺身上前,在安笑惊恐的眼神中伸手擦了擦安笑嘴角的油渍,“都依你。” 安笑被这诡异的宠溺给吓了一跳,倒是治好了打嗝,“那我要是想离……?嘶疼!” 原本擦嘴角的手突然捏住安笑的脸用力向一边一扯, “除了这个,都依你。” 第三十八章 入府 漆黑的马车在院门口停下,一白衣少年掀开车帘跳了下来,朱世安掀开帘子看着少年迫不及待离开的背影, “商量好了我来接你。” “我没有腿吗?”安笑没好气地扔下一句话,推开院门蹿了进去,又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门外的朱世安有些无奈,挥了挥手,一队黑甲将士将小小的院子围了个密不透风。 …… “外面是什么声音?”安皓看着自进来之后远远地坐着,低着头的安笑,“笑笑……你怎么了?” 闻言安笑低着头站起身朝安皓走来,半张脸隐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走到安皓身边,一言不发攥着拳站了好一会儿,接着有些紧张地握着安皓肩膀, “皓皓,你……你不要太激动,我……” “被丞相发现了。” “啊?”安笑震惊地看着面色略显平静的安皓,“你……你怎么知道?” “自那次遇见到他,我就知道这只是早晚的事而已,”安皓叹了口气拽过安笑的手,掰开那白皙纤长的手指,手掌已经被掐白了,轻轻地揉着,“他肯放你回来?” “我……是来接你的,你……”安笑突然不知道怎么开口,“其实你不过去也行我可以两边……” “什么时候走?明天吧,如今天已经黑了,”打断了安笑的话,虽仍旧是语气淡淡,只是握着安笑的手不自觉微微用力,抬头看着一脸震惊的安笑失笑,“你这是什么表情?” “我以为你并不想见到他……” “还好,”语气仍旧淡淡,辨不清喜怒。 …… 遂了安笑的愿,偌大的承欢院里一个下人也没有。 “公子,这是丞相上朝前派人送来的,说是给二公子入药用,”绛雪拿着一直巨大的赤色灵芝走进屋子,安笑刚睡醒盘着腿发着呆,猛然看见绛雪捧着一朵红云,仔细一看吓了一跳,连滚带爬地从床上赤脚跑了下来, “这这这……养殖的也长不了这么大吧……” “什么只?”绛雪有些疑惑,却也是对安笑这奇言怪语习惯了,“要不要拿去给二公子看看?” “别别别!收起来收起来,然后悄悄加到二公子平时的药里,”安笑想要伸手碰又怕碰坏,颇有些手足无措,这可是个宝贝啊,对皓皓的病必定大有裨益。 自从入了这承欢院,朱世安送来了不少珍奇物件儿,前几日更是将安皓叫到前厅去,送了个听说是先帝留下的什么金线青云砚,世间仅此一方,又是先帝御用,其价值自然是不可估量, 安皓倒是笑着收下,也以礼还之,然后安笑一路尾随,发现那砚台最后竟然被安皓顺手扔进承欢院的荷花池里了…… 啧,暴殄天物!卖钱不好吗? 自那以后安笑才明白,安皓心底还是十分讨厌朱世安的……这灵芝要是送了过去,怕是也要喂了莲花池那一池子肥嘟嘟的锦鲤了。 “好,绛雪这就去办,”说着转身就要离开, “哎,那个,给那个孩子的药里也加点……” 那孩子身上脸上的伤都已经好了,就是身体太虚,夜间又容易惊梦……啧…… 安笑摇了摇头有些心累,走到镜子面前,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一身白色里衣,身材欣长,玉足点地只露出白皙纤细的脚趾,细腰藏在宽松的衣服里,透过光可见盈盈不堪一握,安笑低头看着平平的胸前,这几年她一直用药物控制着,药物的副作用让她经常胸痛难忍,如今已经十六岁了月事还没有动静…… 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门虚掩着,朱世安一推开门,就看见镜子里有些丧气地歪着头的安笑,桃花眼微垂,鼓着嘴,昔日里艳丽绝色的小脸儿此刻因为是刚起,白白的蔫蔫的,可怜见儿, 安笑刚觉得耳边有热气扫过,脚就离了地, “怎么光着脚?” 朱世安低头弯腰将还没反应过来的安笑拦腰抱起, “你……你不是说不进承欢院吗?” 将安笑放到床边,朱世安半蹲下身子,抬头黑眸看向安笑,无奈中竟有些宠溺,伸手握住了安笑的脚, “如今看来,你弟弟看见我不会犯心疾了,那句话就不做数了。” 脚在手里显的白白的小小的一只,热气从手掌透过脚心烘到了安笑的脸上,安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想要收回,大掌一合就动弹不得了。 帮安笑穿好鞋子,将其拉起来又开始给安笑穿衣服,动作有些生疏,黑眸垂着,盖住了寒冰,柔和了原本有些凌厉的五官,只剩温柔。 安笑一言不发地,屏息享受着这份温柔,心中升起点点同情,这府里可是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可见这厮对女人的接受程度为零……又如此执着地想认她为义子……如果是现代还可以通过人工受孕有个自己的孩子,搁古代就只能领养了…… “那个……” “嗯?” 系好了最后一颗扣子,朱世安闻声抬起眸子,看着面前似有些为难的少年, “你真的不行吗?就是……和女的那个……” 朱世安挑了挑眉,似是有些不明所以, “什么行不行?” 算了,这个问本人确实有些难以开口了,等得空旁敲侧击一下袁昭吧。 “没有没有,”安笑头摇的像个拨浪鼓,“你来找我什么事?” “袁昭在前厅等着,” “大哥?”安笑下意识的看了看门外,“他怎么不跟你一起过来?” 想起刚进门时看见的安笑刚睡醒的样子,朱世安顿时觉得特意留袁昭在前厅等候是一个明智的选择……那样的风光怎能被旁人看了去。 “他嫌累吧。” …… “大哥!”随着一声清亮,一袭白衣的安笑笑着踏进前厅。 正在坐着喝茶袁昭连忙搁下茶杯,走上前拉着安笑就是一顿上下打量,紧紧地握着安笑的肩膀,“贤弟!他……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嗨,能怎样,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袁昭看着眼前笑的一派天真的安笑,有口难言,“你怎能就是世安的义子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呃……嗨,大哥,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第三十九章 占楼 …… “当初若不是这孩子出手相助,我怕是早已命丧黄泉……”言语间充满了感激,说着伸出手摸着安笑的后脑勺,看着那双毫无感激之意的黑眸安笑一阵恶寒, 袁昭啪的一声拍掉朱世安的手,将安笑的头搂到一边,险些将安笑的头撞到桌子上……朱世安也不恼,顺手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喝了起来。 “唬谁呢?你出征前就跟我说过,这小皇帝肯定是要出手,”说着揪着安笑的后领将其提了起来,有些恨铁不成刚,“你也是笨,怎的恁沉不住气,让他吃,看他咽不咽的下去。” 安笑被勒的吐舌头,险些喘不上气,朱世安皱着眉头伸手过来想要松一松安笑前面的衣领,谁料袁昭如临大敌,连忙推开朱世安的手将安笑护在胸前, “你干什么?!”竟然当着他的面就想欺负他贤弟, 声音浑厚响亮,安笑耳朵贴着他的胸膛震得嗡嗡直响,脑子一阵一阵地发蒙,这大哥的反应也太过激, 看着被袁昭抱在怀里的安笑,这下朱世安有些恼了,杯子重重一放,吓得袁昭怀里的安笑一颤, “我说过,不会强求,” 嗯?安笑耳朵蹭的一下竖了起来,终于不逼她认爹了? “他不愿意的话,就作为义子留在我身边,我也会护他一世周全,照她目前的处境,还有比这个更合适的吗?” ……看来这爹还是要认,那,是什么事不愿意?还有,心中渐渐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安笑从袁昭怀里坐起身子,有些疑惑地问, “什么处境?” 闻言两人面色皆是一沉,袁昭有些严肃地看向安笑, “贤弟,你有几日没去东风楼了?……” 安笑闻言微微思索了一下,自上次钟珩离去,而后又是掉马又是搬家的忙的她晕头转向,原本想今日终于安顿下来,再去店里看看生意…… “不过……三五天而已,可是出了什么事?” “那姜崇凯这几日天天去东风楼,应该是要没见着你,昨儿晚上更是留宿在东风楼,今日一早就传出在楼里被下了毒的消息……此刻东风楼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起来,这明显就是……” “什么?” 不等袁昭说完安笑就拍案而起,两人只觉得眼前白影一闪而过,安笑就没了踪影。 …… 待两人赶到东风楼门口,就看见一地躺在地上痛苦地扭曲着脸的西戎兵,而前方安笑正抬起脚一脚踹开了东风楼的大门, “掌柜的!” “掌柜的!” “掌柜的!” “掌柜的……”或是清脆或是婉转的声音传来,四个姿色出众的女子哭着朝安笑扑来,正是四院的掌事们。 安笑走上前拥了其中两个入怀中,“你们受苦了,” 女子们梨花带雨,或是攀附在安笑的肩上,或是拉着安笑的胳膊莺莺燕燕地哭诉着,安笑听了个大概就知道是怎么回事,看着楼里这些个如花似玉娇弱的姑娘们受了委屈,安笑心疼的肝儿颤,忙不迭地掐掐这个脸蛋儿安慰几句,为那个抹抹眼泪…… 站在门口的袁昭幸灾乐祸地抱怀斜睨着面色不太好的朱世安, “你没戏了,我贤弟这架势一看就是喜欢女子。” 朱世安看着前方左拥右抱的安笑,想着他对钟珩那怪异的行径, “也不一定。” …… 打开门,一身玄衣的姜崇凯正坐在屋内喝着酒,十娘在边儿上跪着,安笑桃花眼一眯冷哼了一声,上前拉起十娘让其先出去了。 “你终于肯见我了?这几日找不见你,我可是想的紧呢,”姜崇凯抬起黯蓝色的眸子,似笑非笑地盯着安笑, “哼~”安笑一撩袍子笑眯眯地坐在了对面,“少他妈废话,有事快说。” 这般艳丽绝色的脸说出这样的话可谓是大煞风景,姜崇凯倒了杯酒推给安笑, “看李老板的表情应该是知道,就不用我再说了吧。” 第四十章 事平 她自然知道,上次事后她也问过十娘,这货竟然想要买下这东风楼。 “哦,那件事啊,”安笑接过酒低头嘬了一口,“不卖。” 她不想深想这西戎王在大周朝的京城买座楼是为了什么,只知道不管为了什么她都不会卖就是了。 “不要急着拒绝,这楼卖给我,价格你随便出,而且卖给我之后这掌柜的还是你,你该怎么开还怎么开,于你来说可是百利而无一害啊。” “呵呵,”安笑面上依旧是笑眯眯,如此诱人的条件,这是把她当傻子呢,“依我大周朝律法,这异族人是不许京城买卖房子的。” “如果我说,这是你们的小皇帝亲自允了的呢?” 看的出姜崇凯并非说谎,她十分想拍案而起大骂,我的东西凭什么他说的算?但是身在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古代这行为实在是不理智,想起那个白皙清瘦的少年皇帝,安笑不禁有些头疼,引狼入室为哪样? “圣旨呢?圣旨都没有我怎么相信你?” 姜崇凯闻言皱眉,“这玉玺一直在朱世安手里握着,你与他如此交好竟然不知?” 安笑闻言心里一惊,她确实不知道还有这一档子事,……怪不得这几年一道圣旨都没有出过, “这让我如何信你?” “我可以带你去见他,你可以当面问他。” …… 袁昭和朱世安在楼下安安稳稳地坐着喝酒,安笑上楼前特意交代让他二人不要参与,生怕三人一见面再打起来,她店里的门窗桌椅怕是又要换新的了。 “皇上何时允了他?” 袁昭皱着眉看着朱世安,两人虽是没有跟上去,却也屏息听着楼上的一举一动。 朱世安不言语,心中微惊,皇宫内天罗地网,竟然连两人何时通的信儿都没发现。 大门又被推开,朱世安看着推门而入的少年,黑眸微眯, “现在你可以当面问了。” 袁昭随着朱世安的视线看向门口,诧异地站了起来就要行礼, “皇……” 赵昙伸出手制止,皱着眉面带焦急, “西戎王呢?” 袁昭闻言指向二楼的房间,赵昙也没做停留,抬脚向二楼走去, “你的人又没看住?” 袁昭低头看着自始至终稳如泰山的朱世安,只见他嘴角竟微微上扬,他的小皇帝,如今终于长大了啊。 …… “没得商量?”这下换安笑反问姜崇凯, “或者……”姜崇凯放下手中的酒杯凑近安笑,“你可以选择,收钱,或者,不收钱。” 赵昙打开门就看见凑的极近的两人,两人闻声齐齐看了过来, “皇上,” 姜崇凯起身行礼,安笑则是一件复杂地看着来人,真是说那谁那谁就到啊。 “你要买的就是这里?”赵昙看了一眼安笑,“你可愿意?” “不不不不,不愿意,”安笑头摇的像拨浪鼓,姜崇凯闻言扭头看向安笑,一阵冷意让安笑脖子一缩。 “那就另寻他处,”赵昙走上前拉着安笑的手,将安笑扯到身后。 姜崇凯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赵昙身后的安笑,俯身答到, “是。” …… 姜崇凯竟然很听话地迅速撤了兵,袁昭有些奇怪地看着那施施然离去的玄色背影,这姜崇凯平时可是谁都不放在眼里,包括他和朱世安,没想到这次竟然这么听话,扭头跟朱世安说到, “不过,这皇上为什么……” 却发现朱世安正眯着一双黑眸看向某个地方,顺着视线看过去,袁昭惊恐地发现皇上竟然牵着安笑下楼…… 感觉到手上两道灼热的视线,安笑用力挣了挣,却没挣开,前面的少年停了下来,看着低着头的安笑, “他可是吓到你了?” 少年温润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没,没有,”手却不自觉的有些发抖,因为她感觉到了一股可怕的气息正在靠近, “皇上何时与犬子相识的?” “犬子?”赵昙渐渐握紧了安笑的手,“你……就是丞相那跑了又被逮回来的义子?” 安笑哭笑不得地抬头,您总结的可真到位, 却发现少年原本清澈的眸子渐渐升起雾,手被握得发白,安笑没忍住痛呼了一声,赵昙如梦初醒地松开了安笑的手。 “皇上可知偷跑出来的后果是什么?” “知道,”赵昙低着头应到, “那就回去领罚吧。” 闻言赵昙不再言语,随着身后的两名黑甲将士离开了。 安笑皱着眉揉着手目送赵昙离开,思考着这诡异的君臣关系,一扭头正好对上朱世安沉沉的黑眸。 身后袁昭探出疑惑的脑袋来,“贤弟,你又是何时认识皇上的?” 累,她又想摊牌了。 …… 在吃完晚饭后,安笑终于被朱世安放了回去,这偌大的承欢院,也有一棵海棠树,就在那莲花池旁。 一身白衣的少年站在海棠树下,少年身上穿的是安笑的衣服,脸上的纱布已经去掉,如瀑的黑发用一根木簪高高束起。 少年身上的伤在搬进承欢院之前就已经好了,原本伤筋动骨一百天,但是看着少年漂亮的脸蛋因为久卧病榻而日渐灰败,安笑着实是不忍心,就每晚哄少年入睡时催着银针,想要让少年早些痊愈,只是脸上那道疤深可见骨,不那么容易好,少年也因此而不愿外出走动。 不过如今纱布已经被他自己取了下来,看来是好了。 听得身后响动,少年转过身来,面上带着柔柔的笑意,月光如水撒在少年的脸上,白的晶莹的脸更加地如梦如幻,眸若繁星,唇红齿白, “你回来了,” 声音清亮,带着独有的少年感,月光如水,夜风微席,树叶飒飒, 这幅景色,让世间所有美好的词汇一时间都黯然失色。 安笑走上前,伸手抚着少年左半边脸,手下隐隐还有些凸起不平,虽是看不出来了,少年也只是眼带着盈盈地笑意,伸手扶住安笑的手,脸在安笑手中蹭了蹭。 哎,这般好看的孩子真是惹人疼…… 只是每次看见少年的脸总让安笑有一种恍惚的感觉,今日更甚,摩挲这少年的脸,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也伸出手,似是想要触碰安笑的脸, “笑笑你在这做什么?” 安皓的声音从一旁响起,将安笑如惊醒,“啊,嗯……我刚从前院回来。” “时候也不早了,早些回去休息吧,”看了一眼低着头看不清楚形容的少年,拉着安笑先行离开。 低着头攥着拳头的少年缓缓抬头,看着前方安皓背影,墨色的眸子中凶狠一现。 第四十一章 放过 安笑早上是在一阵饭菜香气中醒来,被绛雪拉起来梳洗一番,还没睁开眼就被摁在了椅子上, “晚上回来的也不晚,怎么天天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朱世安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安笑面前的盘子里, 是不晚,如果她每日回来都能即刻去睡觉的话。 那个孩子最近晚上是愈发的喜欢缠着她,没来丞相府之前,她白日里若是不想去楼里就会在家陪着那孩子,如今来了丞相府,前脚刚踏进丞相府大门就被朱世安给抓了过去,往往到辰时末才会被放回承欢院。 十几岁的小孩子正是精力旺盛需要人陪的时候,又不愿与他人交往,白日里一个人怕是憋坏了,到了晚上总是拉着她也不睡觉,也不让她离开。 “我今日不去东风楼了,”安笑是真的困到不行,从身体深处发出来的困,让她呼吸都使不上劲儿,扒拉着碗里的菜,困得没劲儿吃。 “好,我会派人去看着,”朱世安看着睁不开眼的安笑, “我今日想在承欢院休息,不去前院了。” ……“也好。” …… 夏末秋初,风还带着丝丝暖意。 安笑躺在海棠树下的躺椅里,看着天高云淡微微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腿搭在椅子扶手上摇晃着,一下又一下…… 一阵香甜的气息传来,安笑鼻子抽了抽,闻着味儿坐了起来,就看见少年端着一个小碟子,面上带着甜甜的笑意朝她走来。 “这是什么?” “金丝枣糕,”放在石桌上,少年坐下杵着脸看着安笑,安笑拿起一块淡黄色的糕点放进嘴里,入口即化,一时间嘴里枣香四溢,只是过于香甜,有些腻了, “真好吃,”安笑看着眼前一脸期待的少年,笑盈盈地说到,少年墨色的眸子一时间被惊喜占据,他以前经常做这个,因为母妃爱吃,他的母妃是个美丽而又软弱的女人,终日里为那个人以泪洗面,只有在他端去他亲手做的金丝枣糕的时候,才会对他露出一丝丝笑意。 这时绛雪也端着水晶糕走了过来,少年扭头墨色的眸子紧紧地盯着那碟水晶糕直到眼前,想要起身去接,却失手打翻了绛雪手中的碟子, “对不起对不起,”少年连忙蹲在地上想要去捡,手碰到破碎的碟子被划出一道口子,“哎呀”一声颗颗血珠溢了出来,安笑连忙起身拉起少年,皱着眉掏出怀中手帕摁住少年的手, 一边的绛雪愣住,她的手刚刚是被什么扎了一下,回神后连忙蹲了下去收拾残局, “我这就再去做一盘……” 少年皱着脸看着地上粘着尘土还冒着热气的水晶糕,可怜巴巴地抬头看着安笑,“怎么办……” “没事,绛雪你也不用做了,我吃这枣糕就行,帮我拿些金疮药过来吧……” 将纱布系好,看着眼前这伤痕累累,指节突出的手,安笑心中有些复杂。 “叫你无缺好吗?” 少年带着笑靥的脸有些疑惑地看向安笑, “你不告诉我你的名字,那我就叫你无缺吧。” 安笑笑着摸着少年的头,一字一句说到,“希望你以后该有的,都不会缺。” 她曾经也做过一些蠢事,不过是为了得到更多的爱而已…… 少年闻言脸上的笑容更甚, “好,我就叫无缺。” …… 屋里安笑看着熟睡的少年,窗子外安皓看着安笑。 “这就是她每天晚上睡不好的原因?” 低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安皓捂着心口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的朱世安,淡淡地嗯了一声又转回了头。 朱世安看着那张熟睡的脸,心中复杂至极,随即就想起来,那日安笑也在军营, ……天意吗? “丞相?”安笑吃惊地看着安皓旁边的高大身影,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关着的房门,他不会认得这孩子吧, “这么晚,丞相怎么在这里?” “喝酒吗?” 安笑狐疑地盯着朱世安,看了半天,撇了撇嘴,“啧,酒量又差又爱喝。” “要一起吗?”朱世安看向一旁的安皓。 “不必了,”说罢安皓就转身走了,安笑的酒量他也是知道的。 两人在承欢院的莲花池旁坐着,安笑明显感觉到朱世安的情绪十分低落, 她原本不想跟这厮再有任何交集,但是随着事情一件一件发生,相关的人一个一个登场,她与他的关联却只有更加密切, 而且除了硬要做她爹,其余也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这一段时间的相处甚至可以说是对她事无巨细关爱有加有求必应…… 那日他和小皇帝的对话着实让安笑心中觉得怪异……总觉得那像是一个长辈在教训孩子,那被她压的死死的的好奇心又开始作祟…… “想说什么?” 朱世安看向一直盯着他却欲言又止的安笑,面上带着微醺的笑意,犀利的黑眸此刻闪着柔和的光,唇边亮晶晶的,又是这样一副楚楚动人的模样。 ……“哎……没什么,”安笑眸色变幻了须臾,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逼着自己转过了头。 “呵呵……”低沉好听的笑声,伸手将坐在一旁的安笑拉了起来,拽进自己的怀里。 安笑身子有些僵硬地坐在他的怀里,鼻尖独特的气息和酒气混合萦绕着,安笑的脸微微有些发烫,心中烦躁又起, “你这是做什么?” “为父抱抱不行吗?” 闻言安笑白眼翻出了天际,这厮张口闭口就是我是你爹我是你爹的谁受得了?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躺在这充满诡异的父爱的怀抱,安笑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你真的喜欢男子?”所以府中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所以才硬逼她做义子。 身下的身子一僵,安笑心道果然…… “啧,哎……”转过头看向那双诧异的黑眸,伸出手很是理解地拍了拍朱世安的肩膀,“放轻松,我可以理解……”转身又心安理得地躺了回去,“是康樾吧,哎其实我早就发现了……” “但是我觉得,你们这种情况,如果是真的想有个孩子,领养还是趁孩子小的时候领养,不然是养不亲,毕竟我也已经十六岁,突然让我认个爹我是真的接受不了……” 一个人自顾自地喋喋不休,没注意到身后朱世安那精彩复杂的表情变换,先是惊诧,以为安笑发现了什么,接着是疑惑,最后听见康樾的名字更是震惊,接着听到安笑后面的话渐渐明白了,最后所有情绪化为深深的无奈,罢了…… “不过,在你找到合适的人选之前,我会留下来,对你来说也算是聊以慰藉吧……” “如此知心,我该如何感谢你?” 听到这句话,安笑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不用……”突然想起了什么坐起身看向神色莫名的朱世安, “如果真的要谢,可不可以……放过刚刚那个孩子?” …… “好。” 第四十二章 再探 安笑坐在通体漆黑的马车里,掀起车帘往外看去,只见街上的行人看见马车远远的就回避了,脸上皆是畏惧,甚至有几人眼中还有憎恨,那憎恨的目光像是利剑,虽不是向着她的,却也让她心中不适,回头看向闭目养神的朱世安, “你就没有考虑过自己最后的下场会如何?” “最终也不过成王败寇而已。” 安笑啧了一声,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一直闭着眼的朱世安, “那小皇帝不会才是你的亲儿子吧?” 半天没得到回应,哼了一声复又转头看向窗外,没注意身后的朱世安睁了开眼,黑眸中带着温柔的笑意看着她。 …… 看着楼下进门的姜崇凯,安笑低头嘬了一口杯中的酒,心中数着,一,二,三……再一抬头果然看见了安如风,姜崇凯上了二楼,安如风痴痴地看着那个玄色背影,抬脚也跟了上去。 上次那张情笺不知被朱世安袁昭两人用怎样的法子还了回去,算是又稳住了安如风,当然留有拓印版,在她连蒙带骗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从康樾那得知那封情笺的落款处三个大字,是姜崇凯。 刚知道的时候安笑着实惊了一惊,没想到姜崇凯其人竟会用这样的手段来利用一个人,不过这几日看来,事实可能并非如此。 须臾,听得旁边的门被打开了,安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自上次以后,这姜崇凯倒是再也不提要买东风楼的事了,只是消停了几日又开始日日来东风楼,还把她常驻雅间旁边的雅间给包了下来,后来没几天,安如风也跟来了,楼里便开始日日上演这让人尴尬的戏码,两人来了也不找姑娘,只是喝酒,这安如风肖想的是姜崇凯,那这姜崇凯肖想的又是什么呢?难道对她这东风楼还没放弃? “笃笃笃”的敲门声如约般的响起,安笑手中的杯子险些捏碎, “可以赏口酒喝吗?” 姜崇凯最近虽时不时地来打扰她一下,却是诡异的很有礼貌,安笑心里也知道,是因为她楼里突然多出来的好几道陌生的气息,除了朱世安的暗卫,还有一些陌生又危险的气息…… “西戎王最后买的哪儿啊?” 饮下安笑递过来的酒,姜崇凯看向笑的十分淡漠疏离的安笑,“你我的情谊何必如此生疏?叫我阿凯就好……” 阿你妹!什么情谊?是差点被强接着又推她出去挨掌的情谊?还是要她地盘不成强抢的情谊? 姜崇凯放下杯子,心情很好的凑近面带笑意捏着杯子的手却微微颤抖的安笑,“那个地方你也熟,唤作南伶院。” 南伶院?安笑眉头一跳,上次托袁昭去查那里的头牌青伶,最后应是查到了什么,还特地去丞相府跟朱世安密谋了半天,可无论她如何去问两人都是讳莫如深,完全没有让她参与的意思,只是保证都交给他们,最后必帮她替死去的靖远将军夫妇报仇……她还想着如果想知道,就只能自己去查了,真是……不巧呢? “他日李老板再去,姜某奉为上宾,绝不让李老板被欺负了,”姜崇凯笑着开口,看来是知道安笑曾经干的好事, “西戎王客气了。” “叫我阿凯。” 安笑的手不着痕迹地又颤了一下,这人有毛病? …… 镇国公府似是加强了戒严,暗处多出不少气息,巡逻也密集了不少。 安笑如黑猫一般从墙上一闪而过,又来到了安如风的书房,翻了几番竟一无所获,看来转移阵地了,临走前在书桌最底层的抽屉里发现了一个眼熟的东西,是一枝桃枝…… 安笑看着手中的桃枝,啧了几声,十分嫌弃地扔回原处。 又拐去卧房,转了一圈,发现安如风竟是一人睡,怀里抱着自己的衣服,人已经被迷晕了,安笑却也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衣服拽了出来,摸着手里的衣服,厚厚的似有一叠纸,打开一看,除了上次的情笺,还有其他几张新的,同样是安笑看不懂的鬼画符, “啧,竟然随身携带……”看着熟睡的安如风,这又是尾随又是如此,可真是个不怎么讨喜的痴情种。 回去的时候路过了镇国公的院子,安笑微微驻足,上次托李将军去帮忙寻找镇国公这么久了,竟连一点儿消息也没有,安笑撇了撇嘴, “果然不靠谱。” …… 顺利翻出围墙,拍了拍手还没起身眼前却突然出现几双鞋子,安笑浑身僵硬,缓缓地抬起头,看向面前一字排开的八个如死尸一般的人,一时间毛骨悚然,来不及多想撒丫子就开始跑, 感受着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安笑心中叫苦不迭,她这身手放在现代那绝对是一般人连背影都看不见的敏捷,可是放在这高手如云的古代,差的可不止一星半点…… 人能有多倒霉呢?身后凌厉的掌风袭来,面前是死胡同的墙面……安笑绝望地闭上眼,低头想着先躲过这一掌,却感觉后领猛的一紧,安笑就被提了起来,随后撞进一个有些熟悉地怀抱,安笑即刻手脚并用紧紧扒着来人,闭着眼只听得耳边呼呼的风声,再一睁眼就回到了承欢院。 安笑却始终不敢睁眼,因为她觉得此刻朱世安身上的气息比刚刚外面那些活死人更让她胆颤, “下来,”低沉的声音,隐忍的怒气。 “不……不下!” 伸手将安笑的腿扯了下来,安笑的双手紧紧地环着他的腰,可怜巴巴地抬头, “腿……软了……”是真的软了,一半是跑的,一半是吓的。 看着那委屈的小脸,叹了一口气,俯身重新将安笑抱了起来,“胆子这么小,还非要插手。” 想起那八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安笑一个冷颤,这太他妈诡异了,她明明都见过那些人开膛破肚的样子,如今竟又好端端地来追杀她…… 抱着怀中有些发抖的安笑,又是一声长叹, “罢了,你以后想知道什么就来问我吧,免得你又到处乱跑。” 第四十三章 确认(一) …… 三人坐在承欢院的莲花池旁, “写的什么呀?”安笑眨巴着一双充满求知欲的桃花眼,紧紧地盯着袁昭, 袁昭冷笑一声,“不过是一些酸话,想稳住这安如风罢了……” “没想到这姜崇凯面上看起来是条铮铮汉子,却使这等下三滥的手段,想必那日靖远将军和皇上的行踪就是……” 听及此,安笑的耳朵蹭的一下竖了起来,谁料袁昭却被旁边朱世安一句“好了”给打断, 袁昭闻言看了看朱世安又看了看安笑,终是闭了嘴。 安笑有些恼,“这话说一半是什么意思?不就是安如风受了蛊惑,将当年秘密出游的行程透露给了姜崇凯一行人,然后才有了当年那一场刺杀?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贤弟,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你本与此事并没有太大瓜葛,知道的太多没有好处,若真如你所说的,那芸娘与你不过也几年的养育之恩,哪怕你把她当做亲娘受她所托,也没必要硬淌这趟浑水,毕竟你与这被害的靖远将军夫妇和皇上无甚关系,何必为此拼了你这条命?” “什……什么叫若是真如我所说,”安笑的气势下了一半,“这可是国家大事不是个人恩怨的小事,我身为大周朝子民上点心也是应该的,再说也不至于送了命……” “那时如果我没有及时赶到,会怎样?”朱世安不留情面的戳破,想起昨日那千钧一发,心中微微有些后怕,幸亏他事先派有人守在镇国公府四周。 “是你说的有什么想知道的都可以问你,”安笑有些委屈地看着带着怒意的朱世安, “你问的有点多了。” “我……” 袁昭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吵起架来的两人,一时不知道该劝谁, 这时,一阵香甜的气息传来,朱世安和袁昭顿时不再言语,视线转向走来的白衣少年, “笑笑,”少年笑着地坐在安笑旁边,拿起一块枣糕送到安笑嘴边,“吃,吃了就不生气了。” 安笑就这少年的手吃完了一块儿枣糕,少年用拇指将安笑嘴边擦干净,起身离开,全程视两人如空气,……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他是哪次战争的俘虏?” “吴郡,”朱世安抬眼看向安笑,黑眸中有安笑看不懂的情绪,只觉得复杂至极。 这少年既是那次战争的战俘,那朱世安搞不好就是他的杀父仇人,又在袁昭的军营里受到那等屈辱,一时间三人相顾无言,安笑救下那个少年的时候真没想过三人有一天会面对面…… “贤弟,你……”袁昭面色复杂地看着安笑,看的安笑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她知道那孩子不是寻常人家,但是具体是怎样,也不好张口去问那孩子。 “那孩子……怎么了?” 谁料一向心直口快的袁昭竟然自动闭了嘴,朱世安那边的气压更是一时低到了极点。 安笑心中不安渐渐扩大,转念一想就又过去了,毕竟救人这种事怎么也不会后悔吧? 然而她确实后悔了,不过这都是后话。 …… 当天晚上,安笑出现在了南伶院的后门,她有些事情想要确认, 推开门,大摇大摆地往里走去,还是那个红衣男子,刚想上前,安笑对着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银牙,红衣男子当场就僵在了原地。 看着施施然往前走的白色背影,男子只觉得身上爬过了千万只蚂蚁,不由得浑身发冷。 依旧是老戏码,也依旧有安如风,只是这次安如风倒没有坐在待选区,坐了一个偏远的地方抬头看着楼上的一个房间……得,她都不用问,就直接知道姜崇凯在哪里了。 台上银铃声响,青伶一出场就看见了正扭头看过来安笑,细长的狐狸眼如蛇般缠上了安笑…… 只见那少年似是受惊吓般地抖了抖,后退了几步,接着竟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再迎上他的视线笑盈盈的眸中尽是嘲讽…… 感觉到身上的的视线突的更冷,安笑缩了缩脖子转身上了楼。 姜崇凯看着推门而入的安笑有些不解, “没想到你真的敢来……还是一个人。” “西戎王都说要护我周全了,我有什么不敢来的?”安笑走到他的对面坐下,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今日我是来给你看个东西的。” 姜崇凯拿起桌上的纸,眉毛一挑,竟是羌语写的情笺,言语露骨暧昧却并未指名道姓,随后眼神落在落款处,那用羌语写的姜崇凯三个大字让他恍惚了一瞬。 “这是……” 果不其然,若真的是姜崇凯写给安如风两人暗度陈仓,是不会放任那安如风天天像是跟屁虫一样跟在他左右。 姜崇凯其人有野心又好斗,但是以他的强盗作风想要什么直接明抢就是了,安笑看他倒是不像会如此曲曲绕绕,再看他这表情以及这些日子对待安如风视而不见的态度,怕是还不知安如风的心思…… 安笑看着面前迷茫的俊脸突然有些想笑,这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竟然被这样摆了一道,拉起姜崇凯走出房间站在二楼往下看, “西南角那个紫衣男子你可认得?” 姜崇凯蓝眸一眯,“御史大夫安如风,近几日一直跟着我,不过没什么动静,我也没去管他……嘶……难道……” 楼下的安如风看着日日夜夜思念的姜崇凯竟然站在楼上看他,一时间有些激动地坐直了身子,整理了衣冠,复又深情地迎着视线看了过去……看的姜崇凯一阵恶寒,甚至后退了一步, “噗……哈哈哈哈哈……”在旁边看着的安笑实在是忍不住了,扶着栏杆笑的直不起腰来,姜崇凯则是有些气恼地转身进了屋。 笑声引得众人朝楼上看来,看着上方笑的花枝乱颤的锦衣少年,甚至有人问起旁边的小厮那少年的名字。 台上的青伶自然也看了过去,眯着眼看了那前仰后合的少年许久,竟是将桃枝扔到地上转身拂袖而去…… 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声,安笑转身进了屋, “这你是从何得来?”十分嫌弃的捏着桌子上的那张纸, “自然是安如风那里,原版可是在他贴身的衣服里缝着……”眼看着姜崇凯的眉头一皱,“哎……别问,问就是和那安如风有仇,你现在最重要的难道不是查出是谁玩弄你于股掌之中?” 眼看着蓝眸中已有了然之色,安笑拱了拱手,“那我就先告辞了。” 第四十四章 确认(二) 安笑往正门走去,感觉到身后有人跟随,余光瞟到是青伶手下的白衣男子,又瞟了一眼二楼嘴角上扬,收回目光脚下加快速度出了大门。 身后两名白衣男子见状刚想加快速度跟上,面前突然出现两人挡了他们的路,只见两人虽着大周朝服饰,却是深眼高鼻,是西戎王身边的人, “王要见他。” 白衣男子侧身,眼看着安笑的背影就要消失,颇有些气恼, “主子就在房里,要见自己去见。” 说罢闪身想要离开,谁料那两人竟伸出手狠狠地掐住他们的脖子,语气不善, “王要见他,自然是他亲自过来。” “你……们!”白衣男子的脸变成了猪肝色,再一看,哪还有那个少年的身影…… …… 安笑左拐右拐,在一个胡同停了下来,四处查看确定无人后翻身上墙。 她私下里去查了查,发现这南伶院的老板竟然就是青伶,从刚刚那些人的对话,那情笺极有可能是青伶写的,而且青伶似是早就认识姜崇凯,两人又长的那么像,安笑不由得开始好奇两人之间的关系。 如今两人都是怒气满满,最容易说出一些平时不会说出的事,听墙角必定大有收获,安笑一边在夜色中疾驰一边想着,不由得有些激动地加快了速度。 …… “你才认识那小子几日,竟然就因为他几句话来找我兴师问罪,”如山泉般清列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安笑这个位置只能看见青伶的头顶,只见他不紧不慢地说完拿起桌子上的茶低头吹了吹却没有喝,接着说道,“可真是个善于蛊惑人心的小妖精呢,”映在茶汤里的狐狸眼寒光一现,看的安笑脖子一紧。 坐在正上方的姜崇凯黑着一张俊脸,将手里的白纸往前一扔,“究竟是不是你做的?” “那自然是了,”看着前方缓缓落地的白纸,青伶狐狸眼中有暗光闪过,“毕竟能将你的字仿的这么像,除了我,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 “你不是早就想要翻了这大周朝么?我记得在你九岁那年,西戎大败,你父王压着你的头才让你朝尧帝磕头,你最后竟然站起来指着尧帝说,早晚有一天也要让他的子女给你磕头呢……呵呵……”说着竟是捂着嘴低低地笑了出来,声音中有些怀念,“你当时那顶天立地的样子我可是现在都没有忘呢。” 黑着脸的姜崇凯脸上有一瞬的滞然,似是想起了什么随即更黑了,有些嫌恶地将脸扭向一旁, “那也是我的事,与你何干?” “怎与我无关?母妃临终前可是……” “啪”地一声,一个茶杯碎裂在青伶面前的地上,姜崇凯似是忍到了极点, “过去的事不要跟我再提,否则别怪我不留你这条命!” “过去是你想抹去就能抹去的?”青伶似是受了极大的打击,站起身,昔日里清冷孤傲的身姿此刻摇摇欲坠,颤抖着向姜崇凯走去,最后脚一软伏在姜崇凯的脚边,趴在姜崇凯的腿上仰着头,“你不会杀我的,要杀早就在赶我出西戎的时候就杀了,也不会偷偷藏些金银在我的包袱里,你还是爱我的,对吗?哥哥。” !!!!!?一直低头看着屋里情况的安笑猛然直起身子,看向虚空夜色的脸表情精彩极了,最后都归于迷茫,哥哥?爱你? 又连忙低头看去,只见姜崇凯似是双手握拳忍了又忍,青筋暴起,最后一脚踹开了青伶起身离开了,一身青衣的男子仰倒在地,清冷俊俏的脸上似哭似笑,狐狸眼里似有泪落下,却突然凌厉地对上了安笑的眼! 糟,又被发现了,安笑噌的一下从原地弹起,却在刚转身的时候听见“嘭”地一声,身后的房顶被人捅破,随即后领就被人揪住…… 她差点忘了,青伶是个武功好到玄幻的变态…… “好看吗?” 脖子后有冷冷的气息,像是被蛇信子扫过,安笑在被拽下去的时候脑子里在想, 为什么别人穿越都会天生神力自带buff,而她除了有一颗作死的心外,在这个变态层出的古代,她连基本的自保能力都没有,看着在夜色中疾驰而去的几道身影,安笑微微有些心安,还好她并没有特意甩开一直跟着她的那些人。 被狠狠地摔在床上,安笑揉着肩膀坐了起来,这是青伶的房间,四周萦绕着青伶身上清澈的青草气息,而青伶其人站在床边抱着怀冷冷地看着她。 ……此刻她竟然有些想朱世安,那厮因为她上次差点被抓跟她生了好几天的气…… 青伶伸出手揪住安笑胸前的衣领将其提了起来,修长清瘦的手此刻像是利爪,竟生生抓破了安笑胸前的衣裳,露出了一截精致细腻的锁骨,安笑有些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青伶又伸手扯住了安笑的腰带用力一拽,安笑只觉得腰间一凉,低头一看腰间的衣服也缺了一大块,啧……真是个野蛮的人。 青伶看了看露着细腰和锁骨的安笑,将手中多出来的白色针袋用力向后一扔,细长的狐狸眼有些玩味地盯着安笑的脸, “你这是,回来送死的?” 本来姜崇凯有意保这个小子,将他派出去的两人险些掐死,谁知道这小子竟然如此不知死活地又折了回来,那些话也不知他听去了多少…… 安笑看着那细长的狐狸眼里升起凶狠,像是蛇的两只竖瞳,一股黏腻冰冷的感觉一时间让安笑喘不过气来,用力扯了扯,衣领应声而碎,安笑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坐到床上, “死就死呗,反正我也逃不了,……不过,你猜姜崇凯知道你把我弄死了,会善罢甘休吗?我在他的计划里可占着不可替代的位置,那可是你最爱的哥哥呢,你舍得他的计划功亏一篑?” 她也只是瞎编乱造拖延时间,不过从姜崇凯对她日渐诡异的态度,大概也是八九不离十了,看着眼前男子有些迟疑,听着屋子外脚步声的逼近,安笑松了一口气,刚刚那么大的动静,姜崇凯不可能没有发现。 第四十五章 确认(三) 青伶显然也听见了外面的脚步声,面露凶狠地一把抓起安笑破碎的衣领,安笑只觉得脖子一痛,竟是被青伶的指甲划破了,一时间温热的鲜血顺着脖子流下,浸湿了衣衫,还没反应过来青伶的另一只手就掐住了她的脖子, “你可真喜欢耍小聪明啊?” 恶狠狠的声音,安笑听见自己骨头已经发出“咯咯”的声音,眼睛开始发黑,在耳鸣响起之前,脖子上的禁锢松了开来,安笑扶着床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有些不稳地朝前载去,被姜崇凯一把揽了起来, “你……你他妈也太慢了……” 将少年扶着躺到床上,姜崇凯带着怒气质问站在身后的青伶, “你这是做什么?” “他偷听了你我的谈话,留不得。” 闻言姜崇凯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一身鲜血,面色苍白的少年, “他不能死。” 青伶刚要说什么,刚张口就被姜崇凯打断, “不要再说了,下去吧。” 安笑伸手微微碰了碰脖颈上的伤口,姜崇凯见状连忙握住了她的手, “别碰,手上脏,”语气竟然带着一丝轻柔,身后青伶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姜崇凯坐到了床边,看着过于平静的安笑,面上带着好奇和不解, “你是怎么想的,明明弱小的别人一根手指头都能摁死你,却还总是只身一人四处挑事?” “如果我今日不来救你,你可就被他掐死了。” “没有如果,你会来救我,”安笑的声音些许沙哑。 闻言姜崇凯挑了挑眉,“哦?那你说说,我为什么一定会救你?” ……“虽不知为什么,但我知道你不想我死。” “不知道啊,”姜崇凯摇了摇头,伸出手点了点安笑的脑门,“这脑子也不行,真不知朱世安和那小皇帝看上你什么了,难道就因为你这副皮囊?……啧,不过也说得过去……”说着竟伸出手抚过安笑的锁骨,被安笑一巴掌拍开。 “那我就告诉你吧,”说着低头凑近安笑,“因为我最喜欢把众人争抢的东西给抢过来。” 安笑的眼睛微微瞪大,……强盗逻辑?安笑突然觉得身下的床榻隐隐在震动,似是有千军万马朝这里踏来,紧接着又听到窗外响起“沙沙”的脚步声和“卡擦卡擦”铁甲相磨的声音。 “王,南伶院……被包围了,”姜崇凯听得外面来报,复又低头看了一眼一脸平静的安笑,瞄到安笑胸前的殷红,“这次,怕是不好善终啊……” 说罢,一黑影从窗子外面翻了进来,安笑看向来人竟是鼻子一酸,伸出双臂, “钟珩……” 钟珩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将安笑抱在怀里,动作焦急而又克制, “我回来了……我回来了,别怕……” 安笑哽咽着应了一声,搂着钟珩的脖子,将脸埋在了他的怀里,与先前的平静完全不同,此刻的安笑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姜崇凯抱着怀在一旁啧了半天, “这才是你如今该有的样子,血肉都往外翻着还一脸平静,我还以为你不知道疼呢。” 钟珩的手臂微微收紧,就听的“嘭”地一声,三人看向门口,安笑有些无语,这朱世安每次出场一定要这样吗? 看着钟珩怀里的安笑,鲜血淋漓,衣衫不整,面色苍白,眼角带泪……只觉得一瞬间血冲上脑门,黑眸变的血红,滔天的杀意让在场的人均心惊, “哎,不是,那个,钟珩快放我下来……” 在出手的那一瞬间安笑扑了上去抱住了朱世安的手臂, “不是他不是他伤的我!是青伶!”有温热的液体滴在手上,朱世安渐渐回神,低头看着有些站不稳的安笑,安笑心里苦,再不带她回去止血,她真的要挂了…… 朱世安看着安笑越来越白的小脸,俯身拦腰抱起, “查。” ……“是,”看着那抱着安笑疾步离去的背影,钟珩袖下的手微微收紧。 …… “不……不要回承欢院……”说这句话的时候,安笑就觉得意识就有些飘了,完了……马甲要掉了…… …… 一双粗糙的大手在脸上抚摸着,安笑有些不适地抽了抽鼻子, “醒了?” 有些苍老的声音从耳边响起,安笑的眼睛渐渐对焦,一个鹤发童颜,布袍加身的老者出现在她的视线里,眉毛雪白微垂,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啧,”安笑有些烦闷地将头转向床里,马甲果然掉了,这大夫必定告诉朱世安她是个女的了,这还玩个屁啊。 身上的衣服也已经换了,安笑动了动身子,脖子上被纱布缠着的伤口隐隐作痛,只是这胸前的布还未被取下…… “哎,别动,”老者轻轻地按住安笑不安分的肩膀,“你看,又流血了,啧哎……”语气中充满了疼惜,似是知道安笑在烦闷什么,摸着安笑的额头出言安抚到,“别害怕,你这衣服是我给你换的。” 闻言安笑不可置信地转过了头瞪着一脸慈爱的老者,这他妈还别害怕? “下流!” 安笑一脚将老者踹翻在地,坐起身一脸防备的盯着哎呦哎呦直叫的老者,这朱世安哪里找的大夫,亏他还长这么一副仙风道骨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没想到竟是个老变态? “镇国公?!”朱世安快步走上前将老者扶了起来,“您这是……”又抬头看向一脸戒备的安笑, 镇国公……等等,镇国公?!安笑的脸一瞬间有些茫然,老者看在眼里,心中更是一痛。 “哈哈哈,世安没事儿,我只是没站稳,没站稳哈哈……”尽管明眼儿人一看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老者还是笑着打着哈哈,转眼看向安笑的眼中疼惜更甚,“睡了一天一夜了,饿吗?” 安笑点了点头,低下头,不知对这陌生的至亲该作何表情。 “我这就派人下去安排,”朱世安的态度倒是十分恭敬,复又看向安笑有些生气,“镇国公在这陪了你一天一夜,笑笑,你……” “无妨无妨,”不忍安笑再多受一句,镇国公出言拦下了朱世安的话头,朱世安看了一眼一直低头不言的安笑,转身离开了。 第四十六章 爷爷 “孩子……你,你真的不记得爷爷了?”老者站在床边,看着低着头的安笑,饱经风霜的脸上有些不知所措,想要上前又不敢。 “您见过皓皓了?” “嗯……皓儿已经将所有的事都告诉我了,”顾念到安笑的疏离,老者手虚虚地放在安笑头顶轻抚,“这些年苦了你了……”字字有隐忍的痛意,安笑抬起头,望着面色沉痛的老者,那眼中心痛,愧疚,思念真切复杂到极致,许是血脉相连,安笑心中实在不忍, “都已经过去了,目前最重要的是查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对,对,……爷爷一定不会放过那些混蛋!” “您……”安笑抬头,看朱世安刚刚那态度,显然是还不知道她的身份,“您没告诉他吗?” “目前贼人未除,你们两个尚在人世这个消息越少人知道越好,世安这里很安全,暂且呆在这里也是个办法,”说着老者原本沉重的面色染上一丝笑意,昨日里世安抱着浑身是血的笑笑那一脸天塌下来的样子还历历在目,他不会看错,在他看来那什么认作义子不过是将笑笑就在身边的一个幌子而已,因为没有识破笑笑的女儿身,骗过众人骗过自己的一个幌子而已,只是不知道笑笑心里…… “笑笑,你对世安……” “镇国公,午膳已备好,”窗外不合时宜地响起康樾的声音。 “什么?朱世安怎么了?”安笑没有听清楚,有些不解地看着欲言又止的老者, 罢了,年轻人的事还是交由年轻人自己来处理吧。 …… “南伶院最后怎么样了?”安笑记得朱世安抱着她走出南伶院的时候,她往后一瞥,可是被外面那黑压压一片的军队给吓了一跳。 “踏平了,”朱世安夹了一筷子菜放在安笑的碗里,像是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 安笑咬着筷子有些愣,踏平了……什么叫踏平了? “怎……怎么踏的?”安笑试探着怎问朱世安,却看那厮甩过来一个无奈的眼神。 “哈哈哈,”旁边响起镇国公爽朗的笑声,“那等污秽之处踏平了也是应该的。” “只是没想到当年顶撞尧帝的孩子如今竟然真成了西戎的王,啧,当初可只是分支小王的嫡子而已,只是他那弟弟跑了,不然逮回来必定剥皮抽筋……” 朱世安看了看安笑,他这两天早已察觉镇国公对于安笑过分的关心,心中已有猜测,“我记得靖远将军之女小名也叫笑笑?” “是啊,”镇国公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摸着低头乖巧吃饭的安笑的头,“如果笑笑还活着,应该如这孩子一般大了……” “镇国公不必悲观,当年谁也不能确认那两个孩子已死,吉人自有天相。” …… 吃过饭,镇国公跟朱世安有事商议,安笑便自觉地踏出了门,正好看见等在外面的钟珩,唤了声钟珩便笑着迎了上去, “呃,咳咳……”镇国公收回看向窗外的眼神,扭头看着面色阴郁的朱世安,哎……看来他的乖孙女心上另有其人。 “给你,”钟珩从怀中拿出被青伶扔掉的针袋,安笑有些激动地接了过来,“我以为被一起踏平了呢,多谢。” “……听康樾说,你是为了我才又被丞相……”钟珩看着安笑,好看的眉头皱起,面上带着歉意,“对不起,当时事出紧急,我没来得及跟你告别。” “没事,这样也挺好的,”安笑笑盈盈地搂住钟珩的胳膊,“不用再东躲西藏,还可以名正言顺地天天见到你。” 闻言钟珩的眉头舒展, “也好。” 两人说着笑着一会儿就走到了承欢院,早就等在门口的三人连忙迎了上来,将安笑团团围住问东问西,站在一旁的钟珩看着人群中陌生的白衣少年,心中怪异,不知为何竟然觉得有些眼熟,少年察觉到了视线也看向他,眼中却只有懵懂的笑意。 …… “你当真不为自己辩解一句?我知你没有称帝的心,可这也不妨碍你将身份公诸于世,这样你如今做的很多事就显得理所当然多了,也不会如此受人诟病……竟将和珍公主和大皇子的死也栽在你头上,他这是要将你至于万劫不复之地啊……” “世安,你难道到如今还和当年舒儿一样顾念那一丝亲情?”镇国公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朱世安。 “亲情?”朱世安黑眸中染上一丝血红,“在我知道珍儿临死前受到怎样屈辱的那一刻,他就已经不配这两个字了。” “只是此事唯一的人证,”说到这看了一眼镇国公,“也是生死不明,如今皇上对我的误解和恨意,怕是听不进去一句对我有利的话。” 镇国公默然,确实,当年和珍公主和大皇子死的时候,笑笑也在场,只是……这孩子现在这个状况,怕是早就不记得了。 “丞相,皇上召镇国公进宫。” 屋内两人闻言对视一眼,镇国公站起身,“我也是时候回去看看我们的小皇帝到底成长的如何……配不配得上你的良苦用心。” “镇国公言重了,世安恭送镇国公。” 送走镇国公,朱世安脸顿时黑了下来,对着门外的康樾吩咐到, “告诉钟珩,让他去追踪南伶院头牌青伶,没有消息不得回京。” 闻言康樾有些疑惑,“那追查青伶的任务丞相不是已经指派给……”抬头正好对上那沉沉的黑眸,心头一颤,“……是,属下这就去办。” ……心中不由得为钟珩默哀,谁让你回来就抢了丞相心头之爱呢?自求多福吧,兄弟也帮不了你了…… …… “朱世安你手下是没人了吗?” 一把推开书房的门,安笑看着屋内凑的极近的两人气就不打一处来,指着康樾,“怎么没见你总派他出去?就算你们关系特殊,也不能这样欺负人吧,钟珩才回来一天,你都不让人喘口气?” 朱世安始终垂着眸子不发一言,站在一旁的康樾却是一身冷汗。 将话说完,安笑后知后觉地发现屋内似乎是冷了几分,再看向沉默地坐在那里的朱世安,意识到那厮好像在生气。 “你……” “属下告退,”康樾草草行了一礼,逃也是的离开了。 第四十七章 宴席 “嘭”地一声房门在身后合上,吓得安笑一个机灵,来时的气焰消了大半。 “如今时期特殊,哪有时间留给你们儿女情长。” ……“我们看起来像是儿女情长吗?”安笑歪着头有些疑惑。 “啪”地一声将手中的折子扔到桌子上,朱世安黑着脸抬头,黑眸直直地看向安笑,“不是吗?” 安笑缩了缩脖子连忙闪至一旁坐了下来,“算……算是吧,” 她的目标本是坐拥美人无数,只是遇见的这些个倒都是美人,眼前闪过青伶,姜崇凯,……朱世安的脸,不仅一阵恶寒,只是这些美人美是美,手段一个比一个狠,她是招架不住,还好有一个已经盖过章单纯可爱的小钟珩…… 朱世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安笑的面前,低头凑近面带笑意的安笑,声音幽幽, “你在想什么?” 安笑浑身一震,扶着椅子把手往后退了退,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吞了吞口水。 “丞相大人,皇上在宫中设宴为镇国公接风洗尘,说是邀请您和少爷一同前去。” 康樾的声音此时听起来简直是天籁之音啊,安笑伸出手推了推朱世安的肩, “那个,你亲儿子叫你……” …… 丝竹之声不绝于耳,美酒佳肴,觥筹交错,席间不停有人朝镇国公敬酒,说一些恭维敬仰的话,安笑坐在朱世安的右下方只觉得无聊至极,昏昏欲睡,她最讨厌这种没有营养的应酬了。 “嘭”一个小石子砸到安笑面前地酒杯里,惊的安笑连忙坐直身子抹了抹嘴边,还好没有流口水,再往四周巡视,只见坐在对面的姜崇凯作势饮酒,蓝眸中却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安笑皱了皱眉头,以口型回之,“有病?” 只见那蓝眸中笑意更甚,安笑撇了撇嘴,拿起酒杯看见里面的石子重重地又将酒杯放了回去,这时一旁的朱世安正好递过来一杯酒,安笑笑嘻嘻地接了过来仰头饮下,却正好对上姜崇凯突然变深的眸色,再一扭头看着朱世安面带笑意,面前酒壶旁边空空如也,脸倏地变红……她也不是第一次与这厮同饮一杯酒,只是以前都是她故意的,这次竟被小小的设计了一番…… 斜睨了那厮一眼,复又看向宴席,清一色身着红红绿绿的官员,人人推杯换盏,言语欢畅,其乐融融,明眼人一看都能看出彼此不过是敷衍,眼中深处都是百无聊赖……梁润之已经喝的面红耳赤,拉着一深色官服长得有些刻板不苟言笑的官员交谈,那官员眉眼间已经显出不耐烦却也只能听着…… 一身明黄的少年皇帝正面带温润的笑意,忽然一身着鲜红的宫女走过,明黄与鲜红一时间刺入安笑的眼中,安笑只觉得脑子一嗡…… “你可是哪里不适?” 轰鸣声中听到朱世安的声音,安笑才渐渐回神,扶着胸口摇了摇头,拿起一旁的酒壶一饮而尽,压下胃中突然腾起的不适感, 这原主尘封的记忆里到底还有多少等待开发的…… 在第不知道几次因为张着嘴睡着而咬到舌头后,安笑扭头拽着朱世安的衣服, “我……我想出去透透气……” 安笑那几次咬到舌头龇牙咧嘴的表情他可是尽收眼底,遂无奈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御花园转转,不要走远。” …… 丝竹声渐行渐远,在夜风中显得不那么真切,走到一处假山莲池边,安笑回头看向那光影中来来回回的人影,就像是在看一幅会动的画,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残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悦事谁家院。”(《皂罗袍》) 看着这幅场景,安笑只觉得心情意外的沉重,像是有什么极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你的这几句诗,我以前好像听过,”突兀的声音从头顶响起,安笑连忙闪至一旁,抬头看向假山,那上面侧躺着一个身影,借着月光,竟然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宴席的姜崇凯,嘴里正叼着一根不知名的草,斜倚着自己的手臂看着安笑,一双蓝眸在夜里散发着幽幽的蓝光,像是一头伺机而动的狼, 然而安笑心中完全不关心这个, “谁,什么时候,在哪?” 闻言姜崇凯低低地笑了两声,坐起身子朝安笑伸出了手,安笑迟疑地搭上,脚下一空,眨眼间也坐到了假山上。 月光下的安笑,脸上似是度上了一层银边,似真似幻,姜崇凯不禁伸出手想要去触碰, “怎么会有你这般的男子……” 反手一个巴掌将那只不安分的爪子甩开,安笑有些不耐烦,“回答我的问题。” 姜崇凯收回手垫在后脑勺,靠在旁边的假山上,似是陷入了回忆,“六年前吧,那时我刚当上西戎王,也是烦了宴席上那些人的假惺惺就,说来也巧,相同的场景,也是这个假山,只不过对方是个小姑娘。” 小姑娘?安笑心下不由得怀疑,难道……莫非……也许……这个小姑娘?“她是谁?” “死了,”薄唇轻启,安笑的话头有些哽住,“你应该听说过这个人,她就是靖远将军之女,安笑。” 擦?安笑有些受惊吓地往后一列,差点掉了下去,姜崇凯也吓了一跳,随即笑了出声,“没想到那小姑娘盛名这么响,竟把你吓成这样?” 看来她今晚心慌是有原因的,看着面前棱角更加分明的脸,安笑额头有冷汗渗出,“那天晚上……可有发生什么事?” 姜崇凯闻言面上地笑容收起,蓝眸深深地看着安笑,“你跟着朱世安这么久,竟然连……也是,这件事他也不会提。” “那晚上……未央宫失火,和珍公主和大皇子被烧死了。” 安笑身子渐渐绷直,身上已是冷汗淋漓,失火……和珍……和珍……和珍!安笑只觉得一时间心中似是有无尽的悲伤和愤恨。 “你……”眼前的少年琉璃般的眸子渐渐失神,姜崇凯连忙上前拥住,少年却也是直直地往后倒去,姜崇凯翻身而下,接住了已经是泪流满面的少年,“你怎么了?!” 安笑泪如泉涌般止不住,咬着牙哽咽着紧紧揪住姜崇凯的衣领,她不知道,她也不知道…… “怎么回事?” 出来寻安笑的朱世安正好看见这一幕,怎么回事?闻声安笑猛的扭头看向月光下那一抹紫色的身影,跨下姜崇凯的怀抱踉跄着向那个身影爬去, “救救她,救救她,……救命啊……” 第四十八章 留宿 …… 安笑睁开眼就看见两张焦急的脸,再朝门口看去,朱世安倚着门抱着怀,一双黑眸充满探究……她一时有些尴尬,这宴会不会因为她晕倒就散了吧…… “孩子,感觉好点了吗?”镇国公慈祥的脸出现在视线里,安笑乖巧地点了点头,除了心中那抹如影随形无法言说的悲恸,其它一切都好。 “爷爷,真的不用传御医吗?” 赵昙在后面有些着急地看着安笑仍旧发白的脸, “哈哈不必了,爷爷的医术你还不放心,这孩子……不过是喝了酒又吹了凉风,受凉而已,”说着心疼地看着还有些呆愣的安笑。 一旁的朱世安始终一言不发,两次都是,镇国公护着笑笑,拦着所有人不让任何人接近,像是在刻意掩盖什么,回忆起刚刚笑笑泪流满面地跪倒在地拽着他的衣服,嘴里一直在说,救救她,救救她……六年前,那个孩子,也是这样哭着喊着从失火的荣珍宫中跑出来,跪在他的脚下嘴里喊的也是救救她,救救她,救救,和珍…… “我想留在宫里一段日子,”安笑看向镇国公,像是在征求意见。 “真的吗?好好好,”赵昙听到后立马答应,镇国公则是有些心疼地看着安笑坚定的眼睛,微微思索了一下,最终也是点头答应了,这时三人仿佛才想起朱世安的存在一般,齐齐看向他,可能是黑眸中探究太甚,赵昙起身挡住了朱世安看向安笑的视线。 “也好。” 闻声安笑松了一口气,她差点忘了,她现在明面上还是这厮的义子。 “你住哪呢,跟我一起住乾清宫吧?”赵昙看起来真的是十分的开心,竟然说出这样一句话,安笑顿时一脸黑线, “不行!”朱世安突然厉声制止,声音过于严厉,惊得所有人又齐齐看了过来, “哎,不行,不行……”镇国公也是一愣,紧接着连忙打圆场,上前拉起趴在安笑床边的赵昙,“这乾清宫哪能随便让人住进去呢。” “……就让她住在离乾清宫最近的荣珍宫吧,那里自翻修以来,就没人再住过了。” 一石惊起千层浪,安笑微微眯起眼,看着一脸平静出口惊人的朱世安,这厮……不会是又什么都发现了吧? 镇国公闻言苦笑一声,上前拍了拍朱世安的肩膀,两人的眼神交换,心照不宣。 “也好,就那里吧,”镇国公又走到床前,低头更显慈祥地望着安笑,“笑笑,若是不想住了,我就接你回去。” 见安笑点了点头,两人作势就要离去,走在后面的朱世安黑眸久久停留在安笑的身上,安笑明明感觉到了那带着温度的视线,却始终不想扭过头去。 这一回她是真的被那厮给扒光了…… “我可以也叫你笑笑吗……你的真名也叫笑笑啊……”赵昙有些复杂地看着安笑,安笑有些无奈,现在怕是只有这个小皇帝还蒙在鼓里吧,不过也快了…… “你真的要住荣珍宫吗?说实话,那里自从失火后我也再也没有去过了……” …… 虽是如此说,赵昙还是陪着安笑一同走进了荣珍宫,安笑只觉得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的心上,心跳渐渐与脚步声看齐, “咚,咚,咚,咚……”渐渐盖过周围的所有声音…… “小心脚下!”赵昙回头正好看见失了魂的安笑差点被门槛绊倒,伸出手拉住安笑冰冷的手,手心里竟是湿湿的一片,“你……” 安笑后撤了一步抽回了自己的手,“皇上请回吧,我想早点休息了。” 看着面前明显身体不适的安笑,赵昙沉吟了一下, “也好,” 往回走了两步,又转过身, “明日早朝后我来看你,你……好生休息。” 安笑转过身,始终不敢抬头看四周景色,“你们都下去吧,我不喜有人守夜,我会睡不着。” 身后的一众宫女太监齐齐应了声,悉悉索索地离开了。 夜风微凉,安笑一人站在这偌大的宫门前,缓缓抬起了头,红墙绿瓦,紫柱金梁,飞檐入云…… 安笑推开精致的雕花大门,屋内的一切似是刚刚草草清扫了一遍,空气中尘土的味道依然浓重,与燃起的檀香混合。 拉起锦被,安笑和衣躺了下去,蜷缩在宽敞的床榻之上,安笑只觉得浑身冰冷,她原本以为故地重游,那尘封的记忆会随着空气中的尘土一起吸入,没想到却是却是意外的一夜无梦。 …… 第二日下朝之后,随着赵昙一起踏入的还有镇国公和朱世安,安笑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坐在床上,双目无神,虽是一夜无梦,安笑却觉得像是一点儿也没睡一样。 对着镇国公担忧的眼神,安笑用力扯了扯嘴角,镇国公再也绷不住了,昨晚上回去他就后悔了,他为什么要把他的宝贝孙女又丢到这个鬼地方受苦,什么证人什么真相什么天下比起此刻失魂落魄的安笑根本一点儿也不重要,快步走上前一把将其搂进怀里,苍老的声音里满是痛楚, “笑笑……笑笑乖,想不起来我们不想了,我们回家……回家昂。” 安笑却是一言不发,只是紧紧地握着搂着自己的胳膊。 “想什么……”赵昙有些懵,看着呆滞的安笑和老泪纵横的镇国公, “我快想起来了,让我想起来吧,”安笑紧紧搂着镇国公,她真的……快疯了……铺天盖地的毫无依据的悲恸,快将她的灵魂抽离,她受够了……她要知道,真相。 始终站在门口的朱世安走上前,想要抚上安笑的肩膀,似是想起什么停顿了一下,手悬在半空中刚,安笑拂开他的手抬起头, “这也是丞相最希望看到的,不是吗?” 布满血丝的痛苦的眸子看的朱世安心头一滞。 …… 安笑抱着肩膀,蜷缩在床上,双眼无神地看着屋内的一切,朱世安和镇国公都被她赶了出去,她现在只想一个人待着,她有个感觉,快了,她就快要……想起来了…… 坐在外面的三人气氛凝重地沉默着饮着茶,镇国公突然将杯子重重一放, “这次之后,我会带着笑笑离开。” 朱世安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闭了嘴,没错,他即使看到笑笑那张苍白的小脸,他心中依旧想要知道当年的真相。 眼前又浮现出安笑跪倒在地,涕泗横流的样子,昔日里浅笑盈盈的脸上是触目惊心的惊恐……手中的杯子渐渐被捏紧。 一旁的赵昙一张脸则满是迷茫……镇国公,为什么要带丞相的义子离开?为什么从昨晚开始,一切都变得如此诡异…… 第四十九章 梦魇 …… 夜色渐渐来袭,视线过于昏暗,安笑便赤着脚朝一旁的灯笼走去,火折子亮起,脑中似乎有一根弦钲地一下绷紧,原本伸向灯芯的手缓缓伸向床边的围帐……火光蹿起的那一刻,那根弦,也断了…… 脑海里画面,声音,触感,像是决堤的洪水一下子全部涌了出来,安笑只觉得整个人快要被撑破了,跪倒在地上狠狠地扯着自己的衣领,她觉得脖子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给掐住了,想要哭叫却发不出声音,趴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泪水一滴一滴将地面打湿,铺天盖地的惊骇,恶心压的她透不过气来,“刺啦”一声衣服碎裂,火舌轻轻扫过安笑的背部…… 她看见了…… 赤红的火焰将她的眸子点燃,透过窗户,她看见躺在地上不着一缕的和珍,身上,是那个总是一袭红衣的男子……安笑捂住自己嘴巴,牙齿死死地咬着自己的舌头……不料男子仍旧猛的抬头,墨色的眸子中欲望和残忍比一旁张牙舞爪的火舌更加骇人,惊惧漫延至四肢百骸,安笑转身连滚带爬地不知跑了多久,直到眼前出现了一抹紫色的身影,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安笑扑倒在地,泪水混着泥土落入嘴里,紧紧拽着那人的衣角, “救救她……救救她……救救,和珍……” …… 安笑上辈子也在想,人性究竟可以恶到什么地步呢?后来才知道这个问题没有答案,因为那就像是无底的洞,你每次以为自己已经触底了,却总有人来告诉你什么叫做人外有人。 面前火光冲天,安笑整个人却如坠冰窟,弓着身子伏在地上抖得像是溺水的猫。 身后有暖意来袭,朱世安脱下外袍冲上前包住上衣几乎破碎的安笑,将其紧紧地塞进怀里,一直悬着的心此刻只觉撕裂般疼痛难忍,被无尽的悔意占据…… 镇国公不停地呼喊着安笑的名字,赵昙看着已经狼狈不堪已经昏迷的安笑,那上半身的裹布和背上长长的一条刀疤,一切都明白了,不知是悲是喜地失声叫了出来, “笑笑?!” …… 梦中红衣男子的面容越来越清晰,墨色的眸子冲破梦魇直直地朝安笑看来,安笑忙弓起身子趴到床边干呕了起来, “笑笑,笑笑……”赵昙果然还只是个少年,一个箭步冲上前,发现安笑竟然呕血了,又惊慌地亲自跑出去找太医了。 其实只是嗓子呕破了,镇国公心疼地扶起安笑,接过朱世安递过来的茶水,小心翼翼地喂到安笑嘴边。 她已经有一整天滴水未进了,干涸的嘴唇裂开一道道口子,垂着眸子小口小口地抿着水,待赵昙拽着太医踏进屋子,方才开口, “我全都想起来了,你们要听吗?” 声音沙哑,嗓子里像是含着颗颗沙粒,三人均是一愣。 …… 那夜接风宴,大皇子因染风寒留在荣珍宫,和珍公主在一旁照料,因宴会过于无聊,小安笑晃晃悠悠地出了宴席想要去找和珍,在假山旁遇见了这次接风宴席的主人,姜崇凯。 “小小年纪就吟出这种诗,啧,你们大周朝的孩子过得都很苦吗?” 姜崇凯揶揄地看着下方努力仰着头的小姑娘,语气不善,似是想要将在宴席上受的蔑视闲气撒在这小姑娘身上,只见那小姑娘闻言谦逊地拱了拱手,倒像是个男孩子, “嗨,惭愧,不如你苦,不如你苦……” 再抬头,依旧是粉雕玉琢的可爱模样,只是一双圆圆的眼睛平静如水,暗讽藏在其中。 当时姜崇凯刚刚夺得西戎王这个位置,因为年纪太轻,其下几乎无心腹,都是一群虎视眈眈想要拖他下来的恶狼,如今连一个小姑娘也不将他放在眼里…… 突然有些恼怒地坐起身跳下假山,几步跨到小女孩面前,安笑随着他的靠近抬头,不禁有些闪到脖子皱着眉抬起手捶了捶自己的后颈,不料被姜崇凯扯住手腕,瘦小的小姑娘被身高马大的男子拽着手腕,脚尖堪堪点地, 手腕处钻心的痛,眸子却更加平静,暗讽溢出眼眸,嘴角也不自觉地微微挑起, “怎么,你还想打我不成?” 明明弱小的不堪一击,却仍旧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顽固模样,一双圆圆的眼睛,眸子里却有光闪闪,像是有漩涡…… 姜崇凯再回过神,手里已经空了,一身白色锦衣的小姑娘已经背着手远在几步之外了。 …… 荣珍院门口竟然没有一个人守夜,安笑疑惑地快步走上前,正殿里烛火摇晃,走到门口安笑突然察觉到一起不对,里面弓着身子走到偏门,轻轻地在窗户上开了一个小洞向里望去…… 红衣男子此刻正跪坐在一个人身上撕扯着那人的衣服,碎布向后抛去打翻了烛台,碎布被点燃连着一旁柱子上的彩帐,渐渐的,殿内变成火海……在一片火光中,安笑看清了两人的脸…… 之后,朱世安在赶到荣珍宫的时候,火势已经无法挽回了,扑灭后,大皇子和和珍公主就只剩两具焦黑的尸体,安笑惊吓昏迷醒来后,那一晚上的所有包括宴席上的的一点一滴,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 现在想来,可能是出于一种自我保护吧,自那以后,谁也不知道那晚上荣珍宫究竟发生了什么…… “燕王,赵淳于。” 安笑咬着牙挤出这五个字,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衣领,恐惧恶心让她又开始剧烈颤抖,沙哑着嗓子, “他不仅仅是个玩乐无度的废物,更是个吃人的厉鬼!” 看着面前苍白着脸的赵昙和朱世安,笑的无比凄惨,泪如雨下, “这,就是……就是你们屡次放过,顾念着那可笑的亲情血脉的亲人!哈哈哈……亲人……” 最痛苦的记忆之门终是被打开了,包括当时只有十二岁的和珍天真可爱的笑脸,和那张青紫煞白毫无生气的脸重叠在一起,她到死可能也不会明白,为什么?为什么她会这样惨死在自己叔叔手里……安笑只觉得眼中快要滴出血…… 笑够了也哭够了,安笑直直地躺了回去,闭上眼沉默了须臾,再出声声音已经陡然恢复平静,虽依旧沙哑, “当时陪赵淳于出去醒酒的是梁隐,后来被梁隐拉着一起为他作证的还有吴国是,如今梁隐已死……那吴国是就算当年不知情,如今怕也是知晓了,大可以把他捉来……” …… “我说完了。” 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轻飘飘的一句话像是落地的羽毛,说罢就闭上了眼面朝里,不再去看三人。 第五十章 痴迷 三人这才如梦初醒,赵昙惨白着脸蹭的一下站起身,有些不稳,将身后椅子撞倒在地,他却一刻也没有停留地冲出了房间。 镇国公则是连忙走上前将安笑抱进怀里,布满老茧的手将安笑脸上未干的泪水抹去, “笑笑……笑笑……爷爷这就带你走,我们离开这个地方……”说着就想要抱起安笑,安笑睁开眼看着面色悲恸的老者有些不忍,挣扎着想要自己起身,却因为身心俱疲而略显吃力,身后的朱世安见状连忙提步上前抱起安笑。 看着眼前黑眸沉沉薄唇紧抿的朱世安,安笑伸出手紧紧拽住他的衣领,凑近,眸子直直地望进那双看过来的黑眸, “他死的那一刻,我要亲眼看着。” “好。” …… “前天……是不是吓到你了?” 安笑透过镜子看着身后垂着眸子为自己绾发的绛雪,记得前天晚上朱世安抱着一身女装的安笑回到承欢院,将出门迎接的绛雪吓了一大跳,再三确认安笑果真是个女子,竟把自己关在屋里一天一夜,直到今日晨起才又出来。 将安笑鸦羽一般的青丝松松地挽了两个简单的髻垂在两耳后,头顶只用一根白玉簪,余下的头发披散,再配上一身白衣,真真是素净清雅,与安笑艳丽的面容原本应该是不搭的,没曾想却从反面更加凸显了整张脸的颜色,尤其是那一双眼尾微微上吊桃花眼,教人都不敢多看两眼。 “有一点,” 绛雪看着镜中的安笑,鼓起勇气上前低头将下巴倚在安笑的肩上,再抬头对上安笑镜子中的眼睛,她原本以为她会伤心欲绝,但是她没有,关了自己一天一夜她也终于想清楚了, “不论男女,公子依旧是我的公子。” 安笑闻言站起身转身抱住了绛雪,仰着头笑嘻嘻地看着绛雪, “这样我以后就可以想抱你就抱你,想亲你就亲你了,以前总是想又有顾虑嘻嘻……” 说着就噘着嘴朝绛雪亲去,绛雪笑骂了几句推开安笑,走了出去关上门,捂着心口缓了好久,红着脸走开了。 知道她是女儿身后,也有一个毫不掩饰,十分高兴之人。 “笑笑!” 随着少年清朗的叫声,一股香甜之气瞬间弥漫了整间屋子,门被推开了,却迟迟不见来人进来, “既然已经知道了笑笑是个女子,你怎能还随便进她屋子,”安皓略显刻板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显然是将无缺拦了下来。 安笑闻声走到门口,原本想要争论一番的无缺,看着有些慵懒地倚门而立女装扮相的安笑,一时失语,渐渐的那双墨色的眸子染上痴迷, “笑笑……” 安笑却是看也不看他一眼,起身就朝院子里走去,最后在莲池旁的摇椅里躺了下去,她现在暂且看不得那双墨色的眸子…… 看到安笑这般模样,安皓才稍稍心安,瞥了一眼仍是一脸痴迷的无缺, “笑笑,我去读书了,记得早上要吃的清淡些。” 安笑闭着眼从摇椅里伸出细长的胳膊挥了挥,算是回应,无缺看了一眼手中焦黄的枣糕,一抬头脸上竟是满满的笑意,飞快地跑着上前坐到安笑一旁地石凳上, “对,要先吃点清淡的,”一抬头,正好看见端着饭菜朝这边走来的绛雪,走上前端过白粥又坐了回去,舀了一勺粥作势就要喂到安笑嘴边,一旁的绛雪连忙惊呼, “哎,烫!” 说着就要上前来,无缺却连忙将粥护在怀中,挡开绛雪伸过来的手。 安笑睁开眼正好看见护着碗的无缺,见她睁开眼,墨色的眸子带着丝丝委屈看着她…… 安笑开始反省自己是否有些过于神经质了,竟然因为一双眼就迁怒于人,于是便松了松神色,眸中带上了些许安抚的笑意, 少年见状,满心欢喜并小心翼翼地吹了吹粥,送到安笑嘴边,安笑也是张嘴喝下,却仍是不愿多看那双眸子, 如果她多看两眼,就能发现那里面渐渐翻涌的病态的迷恋。 …… 没有几天,宫中又设宴,这次是姜崇凯要离开大周为其送行,安笑对于这些事真是疲于应酬,关她什么事啊? 但又架不住袁昭朱世安两人轮番轰炸, “好了好了好了我去,我去还不成吗?”安笑认命地捂着耳朵,“我爷爷这两天怎么没见人?” “在清理门户,”袁昭饮了一口酒,突然龇牙咧嘴, “啧,贤……笑笑,你个女子怎么喝这么烈的酒?” 清理门户,当年的事情随着安笑记忆的恢复渐渐连接了起来,青伶与燕王勾结,从偷偷爱慕姜崇凯的安如风那里骗来先帝出游的消息和路线,设下杀局。 安如风这个蠢货,凭着一腔单相思,竟然做出如此糊涂之事。 “爱喝不喝,不喝拉到,”安笑白了袁昭一眼,夺过酒壶自顾自地喝起酒来,袁昭又看着安笑踩在一旁椅子上的脚啧了两声,伸手将安笑的脚推了下去, “没一点女子该有的样子,这将来谁会娶你?”说罢看向一旁一直浅笑着的朱世安, “是不是,世安?” 朱世安却只笑不语,一双黑眸紧紧地随着安笑的一举一动,安笑扭头看了他一眼不仅打了个冷颤, “干什么这样看着我?不会还想做我爹吧?” “如果你想的话,”朱世安拿起面前的酒杯抿了一口,轻飘飘地扔下这样一句话。 安笑袁昭两人闻言皆喷酒。 三人笑闹了一番,约定夜里宴席上见,袁昭就起身告辞了。 院内只剩两人,思考了片刻,安笑抬头看向朱世安, “那……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杀手……究竟是不是……” “是,燕王,”朱世安背着手,一双黑眸仍是看着袁昭离开的方向,面色平静。 安笑心中微沉,果然也只有那变态能干出那样的事,心中隐隐泛起担忧, “那赵昙那孩子……” 她那次入宫见赵昙,是被那些人抓去的,这就表示赵昙在不知道那件事的情况下,私下里跟燕王还有联络…… 朱世安笑着低头,看着面带忧色的安笑,伸出手扯了扯她的脸, “他早就不是个孩子了,他会有自己的处理。” “啧啧啧,”安笑揶揄地看着朱世安,用胳膊肘捅了捅他的腰,“你这小叔叔当的可真是仁至义尽啊。” 朱世安闻言笑容更甚,带着些许疑惑, “你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安笑不屑地嗤笑了一声,拍了拍朱世安的肩膀,故作高深地选择了沉默,其实这是她九岁的时候蹲在爷爷的书房外偷听他们两个说话听来的。 第五十一章 再宴 …… 宴会一开始,又是礼官那一套冠冕堂皇,如诗朗诵般的说辞,这一次姜崇凯倒是耐着性子听完了,面带笑意,进退有礼地低头谢恩。 啧,有长进了啊,安笑在心中腹诽,姜崇凯行完礼一抬头正好对上安笑戏谑的眼神,不由得一挑眉,朝安笑眨了眨眼,安笑以白眼还之。 突然觉得一阵冷意,安笑打了个冷颤,看向冷意的来源,却见朱世安一脸笑意地也看了过来,只是这笑意就如当初初见时一样,不达眼底。 ???安笑有些懵,她什么时候又惹到他了? 席间竟然没有梁润之的身影,安笑抬头看着坐在上方的赵昙,少年只是低头饮酒,时不时地抬头笑着回应敬酒的人,复又低下头面无表情地饮酒,表情切换自如,眸中却始终是一片死寂。 …… 啧。 安笑站起身,不小心踩了一下自己的裙角,挡开朱世安及时伸过来的手,啧了一声颇有些烦躁地提起裙子才敢迈开步子,赵昙听闻身侧有响动,转过头就看见一袭白裙的安笑提起裙子朝他跑来,发丝飞扬,衣诀飘飘,翩翩如蝶朝他飞来…… 他还不是只剩一个人,眸子渐渐染上暖色。 安笑坐到赵昙旁边,突然发觉原本悉悉索索的席间一阵寂静,有些迷茫地转头看了一圈,只见姜崇凯一脸笑意在她看过来的时候渐渐放大,朱世安辨不清喜怒,黑眸沉沉地看着她,而袁昭则是跟她一样一脸迷茫地四处看……又转了回去看着眸子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染上笑意的赵昙, “怎么了?我不可以坐这里吗?为什么他们都在看我?” 赵昙闻言略带凌厉地扫了一圈,席间才恢复正常, “没事,不用理会。” …… “那就是靖远将军大难不死的嫡女,听闻还是皇上的青梅竹马,先帝钦点的皇后……真是倾国倾城,当得起当得起啊。” “啧,什么倾国倾城,长的这样一副祸国殃民地模样……” 两个官员在交头接耳,其中一个看着台上地安笑一脸鄙夷地说到,仿佛刚刚看呆了的众人中没有他一样。 “康樾,” 练武之人地听力都很好,哪怕中间隔着整个宴席,刚刚那对话也是一字不漏地进了朱世安的耳中。 “是,”康樾应声,略带怜悯地看了一眼那祸从口出的可怜人,挥了挥手,身后两名黑甲将士上前,在那人叫出声之前直接将那人打晕拖走……周围一众官员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什么,皆垂目禁声。 明明处在灯火通明处,朱世安此刻周身却像是被黑暗笼罩,黑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台上挨得极近的两人,赵昙低头温和地看着一脸忧色的安笑,仿佛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心中煎熬快将他吞噬。 …… 屋内少年杵着脸,面带笑意地看着桌子上的一碟热气腾腾的枣糕, “笑笑快回来了,笑笑,笑笑,我的笑笑……” 突然一阵冷风将屋内蜡烛吹灭,黑暗中白衣少年蹭的一下站起身,看着身后陡然出现两名黑甲将士,心生惧意,刚想大声呼叫,其中一名黑甲迅速出手,少年只觉颈后一痛,便失去了意识。 城墙外,冷风将躺在地上的少年吹醒,艰难地爬了起来,看着眼前高大的紫色身影,心中的恐惧更甚, “呵,你这样做,笑笑知道了会伤心的。” 朱世安沉默地看着面前一步一步往后退着的少年,看着那双几乎一模一样的墨色的眸子,抬手指向一旁,那里竟是一辆马车, “走,从今以后不准再靠近京城,更不准再靠近她半步。” 不准靠近京城,不准靠近她半步?!安笑温柔的眸子闪过,少年一瞬间像是忘了恐惧,冲上前拽住朱世安的衣领,恶狠狠地咬牙, “凭什么?你算什么东西!” 朱世安轻轻一拂,少年便如破布一般朝一旁的马车砸去, “康樾,卸了他的腿,扔上马车。” “是。”康樾闻言朝少年走去,平静的眼睛让少年刚刚一瞬间忘却的恐惧又铺天盖地地袭来, 身后少年凄厉的叫声,“啊……你,你会后悔的!” …… 宴席终于结束了,安笑发觉朱世安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伸长脖子四处查看, “啧,怎么回事,也不知道等等我,”一脸郁闷地转身,发泄似的踹开了脚下的一颗石子,再抬头正好看见姜崇凯带着笑意走了过来。 “跟我回西戎吧。” 安笑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那双莫名有些真诚的蓝眸, “您有事吗?我为什么要跟你去?再说了,你先把你那差点掐死我的弟弟收拾了再说好吗?听说他现在可是不知所踪,小心他因爱生恨,你再回去的晚些,西戎就不是你的了。” “那我把他杀了你就跟我回西戎吗?”眸子里更显真诚,安笑闻言往后跳了一步,捂着胸口像是看傻子一般盯着那张俊脸,须臾摇着头啧了好几声,却始终不发一言地转身走开了。 身后姜崇凯的声音不死心地又响起, “如今,大周还不如我西戎安全,你当真不跟我走?”国家一旦战败,美人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安笑像是没听见一般,身影停都不停顿一下,姜崇凯盯着那白色的背影,蓝眸中渐渐闪着光, “唉,那我只好,到时候再来一趟了。” …… “安小姐。” ……嘶,安笑连忙揉了揉自己的耳朵,笑嘻嘻地转身行礼, “李公公。” 安笑故意行的是男子的礼,没想到向来看不上安笑这没规矩样儿的李公公如今竟然没有丝毫不耐,只是一脸欲言又止,安笑不仅正色道, “李公公,可是……有什么事?” 谁料李公公闻言竟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扒着安笑的腿扯住想要跳开的安笑, “安小姐,算奴才求你了,在宫里陪皇上几日吧……皇上这几日寝食难安,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了,什么都不吃,只是饮酒,奴才怕这样下去皇上的身体吃不消啊……” 安笑惊,突然想起今日席间赵昙确实也只饮酒,面色也是十分不好,这边李英说着便开始磕头。 “唉唉唉,”安笑抬起头四处看了看,没有救兵,唉…… “行……吧,行行行,你起……来,我陪,我陪就是了。” “多谢安小姐,多谢安小姐,奴才这就派人去知会镇国公一趟,”说罢起身就要离开,身形矫健,完全看不出已近花甲之年。 “唉……那个,最好也通知丞相一下,”安笑皱着眉在后面补充。 第五十二章 开导 …… 其实她也有事想要和赵昙说,看着袖中若隐若现的玉佩,安笑心中微沉。 “安小姐,到了,”李英回头提醒到,安笑抬头看着眼前的大殿,里面一片漆黑。 ……再等等吧。 “你下去备些他平日里爱吃的饭菜。” “是是是,奴才这就去,”李英闻言十分欢喜地退了下去,安笑有些欣慰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这个李公公也是个真心疼赵昙的。 推开门,一眼就看见那个呆呆地坐在床榻前,一身明黄惨白着脸,仿佛失了魂的少年皇帝,安笑叹了口气,将袖中的玉佩又往深处藏了藏。 掏出火折子,将旁边的两盏灯笼点燃,察觉到光亮,赵昙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在看清楚来人后倏地笑了, “笑笑。” 少年清瘦白皙的脸上有些许发青胡茬儿,发青的眼窝,与梳的一丝不苟的头发,整齐的衣冠形成鲜明的对比。 安笑当时脑海里只有一句话,生为帝王,真惨。 快步走上前一把扯住赵昙宽大华丽的衣袖,拽起来就往外走, “一个人坐在这屋里不闷吗?走,陪我出去看月亮,今天的月亮可是又大又圆……” “看……月亮?”赵昙似是有些不明白,这突然出现的安笑又为什么突然要拉着他去看月亮…… 还是爬上房顶去看…… 攀着墙沿艰难且狼狈地往上爬,好不容易手搭了上去该腿了,安笑却发现腿怎么也抬不起来,因为这该死的裙子…… 安笑不得不又落回原地,有些赌气地指着自己的裙摆, “是你不给面子,就休怪我无情,”说罢低头双手紧紧拽住裙摆,“次啦”一声,裙摆应声而裂,露出底下白色的裤子…… “笑笑,你……”出手晚了的赵昙手悬在半空中,有些无奈地收回手扶着额摇了摇头,“你还真是一点儿也没变,像个男孩子。” 说完再抬头就发现安笑已经爬上了墙头,坐在墙上喘了口气抹了一把脸,又朝他伸出了手,“来,我拉你。” 赵昙闻言弯了弯嘴角,后退了一步提气飞身而起,一眨眼就稳稳地落在了安笑旁边。 安笑抬起头一脸懵地看着站在她身旁气定神闲的少年皇帝,原来他会飞啊……那他刚刚还在她身后看着她爬了半天墙…… 看着月光下呆滞的脸,赵昙终于忍不住低声笑了出来,挨着安笑坐了下来,低头伸出手将安笑脸上刚刚不小心蹭上的灰抹了去, …… “笑了就好。” 闻言赵昙疑惑地看向安笑那双刚刚还满是迷茫的眼睛,现在里面竟是温柔。 脸有些发热,咳嗽了一声连忙扭头装作是看月亮, “嗯……是又大又圆。” 安笑淡淡的应了一声,一时间两人都无言,只是静静地望着天上的月亮,明月清风,丰沛的月光如水般撒下,有洗涤人心的力量。 “笑笑……”声音低的像是在喃喃自语,如果不是周围寂静,怕是都听不清,“我不想做皇帝了。” “为什么?”安笑转身看着低着头的赵昙。 “我身后已经空无一人,我原本以为仅剩唯一的亲人……”说到这里声音渐渐染上痛意,扶着墙沿的手青筋暴起,安笑连忙拉住赵昙狠狠地掰着墙沿的手。 “怎么会是空无一人?啧……流血了吧……”安笑抬头,看着仿佛没有知觉的赵昙,又从破碎的裙摆上又扯了一块,赵昙闻声看了过来,安静地看着安笑低头轻柔地擦着他手上脏污,“我也不知道如何去开导一个皇帝,但是身居高位,你不能想的这么窄,” “你在努力做一个好皇帝,大家都看在眼里,你朝中那些追随支持你的官员,你的百姓,你既为他们张开双臂护他们安居乐业,他们也都会站在你的身后。” 擦去脏污,还好伤口并不是很深,只是蹭掉了层皮,安笑舒了一口气笑着抬头,“你心怀天下,你的臣子心中也自会有你,所以你身后怎会是空无一人?” 而且那个垃圾并不是你仅剩的唯一亲人,你真正应该放在心上的亲人应该是朱世安。 但是,这件事还是留给他们叔侄之间自己解决吧。 啧,都什么时候了还没告诉这孩子,朱世安那厮可真是别扭的要命。 ……安笑正在腹诽,突觉身上一阵温暖,赵昙突然凑上前抱住了安笑,脸埋在安笑肩头,有闷闷的声音传来, “笑笑,谢谢你。” “嗨,也没指望我能够开导的了你,只是希望你不要再这样作践自己,”安笑拍了拍赵昙的后背,声音渐渐低了下来,有些悲伤却有着无穷的温柔力量,“皇帝叔叔还有和珍,他们都在天上看着你呢,他们看你现在这样,一定会心疼的,做一个好皇帝之前,你一定要先好好照顾自己,好不好?” “嗯,” 郑重地应了一声,手臂渐渐收紧,安笑觉得自己快被勒死了……正好余光瞥到李英端着饭菜正往这边走来,趁机扯开赵昙, “那……宴会上我都没吃饱,你陪我吃点东西吧。” “好。” 赵昙跳下墙,站在原地对安笑伸出双臂, “笑笑,你跳,我接住你。” 安笑特意跳偏了些,险险地扶住赵昙的手站稳后,头一甩率先朝殿内走去, “嘁,看不起谁呢?” …… “这么素的吗?”安笑不可置信看着眼前几碟素菜,有些疑惑地看向李英,不是说赵昙好几天没吃饭了吗?怎么连个荤腥都没有? “这……这些就是皇上平日里爱吃的菜……” 李英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赵昙,凑近安笑耳边,“你那次进宫挑了这几个菜,余下的都赏给下人那回,你可还记得?”安笑闻言点了点头,“后来啊,皇上顿顿只吃这几个菜,但凡多做一道都不带动筷子的。” “此话当真?”安笑有些惊讶地看着李英,李英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安笑皱眉,扭头看着少年皇帝笼在宽大衣袍下瘦削的身子,又转身将同样一脸担忧的李英扯了过来, “啧,这怎么能行,你且附耳过来……” 赵昙带着笑意看着当着他面小声议论的两人,还时不时地扭头打量他两眼,笑笑的那张脸时而皱眉,时而嘟嘴,好不生动…… 不一会儿,又端上了一碗肉糜,这就是两人讨论半天的结果,久未进食的人还是吃点好消化的最合适,安笑笑嘻嘻地将肉糜推了过去,赵昙面带笑意,从善如流地端起来喝了个精光。 …… 饭毕,李英作势又要开哭,安笑连忙将碗筷往他的怀里一塞,一脚将其踹了出去……她今天已经忍到极限了。 第五十三章 垂帘 …… 独自一人坐在莲花池旁饮酒,旁边安笑常睡的摇椅随着夜风轻轻摇晃,突闻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朱世安停顿了一秒后仰头饮下杯中的酒, “没想到你会主动来找我,”笑着转头看着落坐于一旁的安皓,“你不是一直都很讨厌我吗?” “确实,我依然讨厌你,”安皓有些面无表情的说到,“所有肖想笑笑的我都讨厌。” 闻言朱世安轻笑出声,回忆起初次见面,他抱起安笑这小子的反应,“我说怎么我一碰她你就暴跳如雷。” 安皓没有接话,两人一时无言,安皓的手攥紧了又松开,松开又攥紧,朱世安都看在眼里, “明日你们就要搬回镇国公府了,可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闻言安皓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低下头,再抬头有些郑重地开口, “我这次来是有事求你……希望你可以保护好她。” 朱世安饮酒的手一顿,不明所以地看向安皓,安皓又接着说到, “既然她总要属于别人,我希望那个人可以是你。” ……“为什么?” “因为你位高权重,更有能力去护着她。” 朱世安闻言意味不明地嗤笑了一声,饮下杯中的酒,“那照你这样说,皇上岂不是更合适?” “她不喜欢皇上,更不会去做皇后,皇宫对于笑笑来说,不过是一个巨大的牢笼,”说到这里眼中带上了丝丝哀求,“笑笑这个人容易心软,受人拿捏,我不希望她被逼着做一些违背她自己意愿的事情。” 朱世安闻言有些疑惑,“她们不是自小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吗?以前只是没有想起来……” “不是这样的,”安皓急急的说道,接着微微停顿,似是陷入了回忆,“笑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他,小的时候,赵昙将一半玉佩赠予笑笑,笑笑觉得不过是小孩子的一时意气,不好当面拂了他,私下里将玉佩给了娘亲,让娘亲帮她还给皇帝叔叔……只是没有来得及就……” 就去了吴郡,遇到了刺杀。 “那她近日里对皇上那般……关怀……”在丞相府的时候也是三句不离赵昙,心疼关心溢于言表,如今更是为了他留在了宫中。 “她就是这样一个人,觉得全天下受苦受难的人她都有一份尽力的责任,更别说小时候的玩伴,又觉得男女大防什么的根本不值一提,看她先捡了绛雪后又捡了那……心怀不轨的无缺就知道……”说到这里又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还好无缺被他那幸存后又寻来的父亲接回了去,不然以后必定会出事,“她把人当孩子,人对她还不一定是什么心思……我早先就知道你对笑笑的心意,所以斗胆前来求你……”说着站起身就要行礼,被朱世安一把扶住。 “我既说过会护她一世周全,就一定会做到,无论在她心中的……究竟是谁。” 他一开始就是这样想的,在安笑还是个男孩子的时候,哪怕他与钟珩形影不离,毫不掩饰,他也是这样想的,因为就算他忍心把他强留在自己身边,也不忍他遭受世俗的伤害,就这样在一旁护着他一世也好,后来发现安笑是个女子的时候,他多多少少有些不甘,越来越见不得那些围绕在她身边的男子……却始终不忍心去逼问,强迫她些什么…… 闻言安皓抬起头,漂亮的眸子带着笑意, “心怀大爱之人,难免在自己的事上忽略自己心中真正所想,给她些时间,她会明白的, 既然丞相已经承诺于我,那我就先走了。” 说罢俯身行礼,转身离去了。 …… 次日上朝,朱世安黑着脸看着大殿一旁的帘子,隐隐看见里面躺在椅子上的白裙女子,头歪在扶手上,青丝都快要垂到地上了却浑然不知,只顾睡得香甜。 半梦半醒的安笑心里也苦,早上她还没睁眼就被捞了起来一阵梳妆打扮,而后就被摁在了不知道哪里的椅子上,她实在是困的睁不开眼,索性就接着睡。 突然一声尖着嗓子的“上朝”将安笑惊醒,一个不稳差点一头载倒在地,安笑抬起头迷迷瞪瞪地,废了半天劲儿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情况,美眸渐渐瞪大…… 我擦……这里……怎么这么多人……朱世安也在?还有……这个场景怎么这么熟悉……好像在某个方方正正的壳子里见过…… “哎呦我的小祖宗哎,您可是终于醒了,”一旁的李英连忙上前扶起歪着身子的安笑,却被安笑一把揪住衣领,“这怎么回事……” “皇上吩咐的,让你听政……” “听什么听,这是我能随便听的吗?” 安笑觉得自己快炸了,两人正在拉扯,突闻外面鞭响, “皇上来了皇上来了快松开……” 李英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的挣脱了安笑的魔爪,留下安笑一人在帘子后面张牙舞爪,真惨,她现在不敢出去…… 帘子外的群臣都在对着帘子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安笑尤其害怕帘子外的那双黑眸,透过帘子直直地盯着她,盯得她坐立难安。 听闻这古代垂帘听政的不是太后就是皇后,她为什么要听啊!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开始了,安笑下意识地看向高位,谁料龙椅上的赵昙竟也看了过来,对着她的视线温柔一笑,“咔嚓”一声,安笑如遭雷劈,殿上刚安静下来的群臣又像沸水一样翻腾起来…… “看来这镇魂公家大小姐是未来的皇后无疑了……” “啧,我就说吧,祸水……”突然觉得身上一冷,身着绿衣的官员看了一眼殿前的紫色背影,摸着微微还有些肿的脸颊低下了头。 …… 煎熬的仿佛过了一百年。 殿上的官员还没有散完,安笑猛的缩在椅子里,惊恐地看着两个朝她走过来的身影,一个明黄,一个暗紫, “笑笑,陪我用膳,”少年带着笑意清朗的声音传来,赵昙一脸笑意地掀开帘子走近安笑,向她伸出了手。 “正好我也没有吃,不知微臣可否也一同用膳?”低沉的声音随后就响起,朱世安绕过门帘从一旁站到了安笑身边,虽是对赵昙说的,眼睛却盯着安笑。 赵昙向前跨了一步,挡住安笑,“丞相还是回自己家里去吃吧,相信丞相府上备下的饭菜不比宫里的差。” “皇上……”朱世安黑眸转向赵昙,以前的赵昙必定会吓退,如今却是直直地迎了上去,朱世安低头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我只是知会你一声。” 说罢就大摇大摆地走开了,留下赵昙一人在后面隐忍着怒气。 安笑探出头龇牙咧嘴地看着那个远去的别扭背影,明明高兴的都笑出了声,还非要怼人赵昙一句,啧,什么毛病? 第五十四章 海棠 …… 看着面色各异的三人,李英面带疑惑却也是添了副碗筷,眼睛看着朱世安,凑近面色不虞的安笑, “要不要多添几道菜啊,平时这些饭菜你和皇上都是吃了个精光,就差舔盘子了……”低头却发现安笑早早地列开了身子,也不知听到了没有,刚想把嘴伸过去再说一遍,安笑却伸手将他的脸推向一边, “去吧去吧,多添点,我今天不开心,要多吃点。” 面上的嫌弃不加掩饰,李英纵然十分受伤,却只是跺了跺脚哼了一声,就离去了。 朱世安看着偌大的桌子上,放在那一小块儿地方的几道素菜和两碗肉糜,“啧,平日里就给皇上就吃这些?” 被他问话的小宫女一下子就跪了下去,抖得像筛子,啧……可见这厮平时积威已久。 赵昙拉着一旁啧啧摇头的安笑围着桌子坐了下去,瞥了一眼那宫女, “下去吧,笑笑说做多了又吃不了也是浪费,这些我和笑笑两个人吃刚刚好。” 言语之间嫌弃驱赶之意毫不掩饰,朱世安却像是浑然不觉,自觉的坐到了安笑的另一边。 安笑真的是又累又饿,只想好好的吃个饭,索性就屏蔽了饭桌上诡异的气氛,餐桌上只有碗筷相碰的声音,低头嘬着碗里的肉糜,安笑的脑海里竟然诡异地浮现出“家宴”两个字,那这两个人是亲人,她是谁?看了看赵昙,又看了看朱世安……突然打了个冷颤。 饭毕,袁昭突然求见,说是有要事相报,殿内只剩安笑和朱世安两人, “你不跟去听听是什么事?”安笑有些疑惑的看着身边稳坐如山的朱世安,这厮平时不最爱做出一副国家大事由我定夺的霸道模样吗? 朱世安却是笑着看着她,“要一起去御花园转转吗?” ?有什么好转的?这都快冬天了,御花园顶多也就是一片绿色,安笑颇有些无聊地撇了撇嘴,拒绝之意溢于言表。 “去看看吧,”朱世安突然拉起安笑的手,眸中温柔手中温热,安笑到嘴边的拒绝之词突然说不出口,鬼使神差地就跟着他走了。 临冬,风已经带上丝丝凉意,阳光照在身上也少了些温度,安笑本来衣着有些单薄,原本应该会冷的,手上源源不断的暖意传来却让安笑一点冷的感觉也没有。 刚看见御花园的门,安笑就嗅到空气中突然多出的丝丝香甜,清新淡雅,若有若无…… 一踏进院子,霞光万道,安笑只觉得呼吸一滞,原本应该萧瑟的院子,此刻竟然开满了海棠花,浅粉,桃红,嫣红,朱红……一朵朵一片片,如梦似幻,美不胜收,空气中还流动着海棠花那不细品就会忽略的香甜,安笑一时间眼中竟有泪意,双手紧紧抓住朱世安的手,看着那双浅笑的黑眸, “你怎么知道我最爱海棠……” 说罢就向那花海跑去,这朵闻闻,那朵看看,像是花丛中翩翩起舞的白色蝴蝶,时不时地回头问朱世安一两句, “做的好真啊……” “海棠花的香味几乎无人能识,你是怎么做的这么真的啊?” 看着那花丛中飞来飞去的身影,比花还要艳丽的笑脸,朱世安只觉得心渐渐被填满…… 蝴蝶朝他飞来,不自觉的伸手去接,一瞬间软香温玉满怀……安笑跳到了朱世安的身上,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看着那双始终温柔的黑眸,问到, “专门做来送给我的吗?” “嗯。” 只听“吧唧”一声,安笑随即将头埋在他的颈窝, “谢谢你,真好看!” 感觉到抱着自己的身子一颤,安笑抬起头看着眼前的黑眸,只见那原本就深的眸色渐渐变的更深,像是深渊,险些将她吸了进去,从惊喜中慢慢回过神来…… 她刚刚是……亲了朱世安一口? 感受着身下的身子开始散发出危险的气息,安笑缩了缩脖子,动了动身子想要跳下来,双腿却被禁锢, “那个……我太高兴了,对……对不住。” 腿下猛的一松,接着腋下一紧,安笑只觉得一阵眼花缭乱就被摁在了墙上,力道之猛,还好在撞墙之前那厮的大掌及时的护在了她的脑后,不然此刻她可能已经晕了过去…… 两人身处花丛之中,安笑局促的站在朱世安为她圈下的这方寸之地,心如鼓擂,有些不敢抬头看身前这让她觉得压力满满的人。 “亲完就想跑?不用负责的吗?”原本低沉的声音此刻有些哑,莫名的性感味道让安笑心更慌,说下了一句没有脑子的话, “嗨……嗨!瞧你说的,亲一口就要负责那我得对多少人负责?” 突然下颌一痛,安笑被强制对上了那双深潭似的黑眸,眸中渐渐有怒气积聚,朱世安眯了眯眸子低头逼近, “那你究竟是亲过了多少人?嗯?” 嗯那一声危险意味十足,呼出的热气扫在安笑的嘴上,有些痒,安笑不由得舔了舔嘴唇…… 腰间和下巴上的手陡然收紧,朱世安呼吸突然有些急促,黑眸紧紧地盯着眼前水润的红唇,声音更是低哑, “……此事容后再议,你刚刚亲我的此刻我就要讨回来。” “哎,不行不行不行……我刚刚只是亲你的脸,你这……过……分……了……昂!”纵然安笑张牙舞爪,嵌在她下巴上的手也是丝毫不受影响地将她的唇送上前去,在双唇将要触碰之际…… 外面传来吵闹声, “皇上,你现在不能进去!”康樾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朕的御花园,朕为什么不可以进?”赵昙的声音略显焦急,刚刚李英偷偷告诉他,朱世安拉着安笑往御花园这边去,还下令封锁了御花园,他立刻就撇下说完事还不肯离去,一直顾左右而言他的袁昭匆匆赶来。 闻声朱世安有一瞬间的晃神,安笑趁机逃出禁锢出了花丛,整了整衣衫,身后朱世安随即站定,看着匆匆赶来面带怒气的赵昙,安笑突然觉得自己像是出来偷情的小媳妇……从未有过的羞恼涌上心头,这叫什么事啊!忍了又忍,最终一跺脚转身离去。 …… 扫了一圈御花园的布置,赵昙眸中渐渐染上寒冰, “丞相这样做是什么意思?难道笑笑是我未来皇后之事,只有丞相一人还不愿知晓?” 朱世安叹了口气,再开口是对他从未有过的温和语气, “你可有问过她的意思?你如此做岂不是在逼她?” 先是让朝中众臣默认她为皇后,接着让京城百姓,最后乃至昭告天下人,来一起逼她。 赵昙闻言心下一慌,随即冷哼了一声拂袖而去,谁也别想阻止……就算是笑笑自己…… 背在身后的手渐渐收紧…… 也不能。 第五十五章 出宫 …… 男子一袭红衣斜躺在榻上,如今已是深秋,天气转凉,他却像浑然不知似的,一袭红衣竟是薄纱,披在身上露出白花花的胸膛,下身也是红色的裤子,以一根深红色的腰带松松地系在腰间,一双白皙娇嫩的手正在那腹部与腰带之间游走,往上看,这双的柔荑的主人竟是一个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岁的少年,此刻正趴在红衣男子的腿上,含情脉脉地看着红衣男子的脸。 无缺进门望了一眼榻上,心中不由得十分恶心,站在门口半天没有动静, 红衣男子带着邪魅的墨色眸子看了过来, “能下地了?” 声音带些阴柔,似阴非阳。 无缺忍住心中的恶心,走上前低头行礼,应了声, “是,父王。” 红衣男子似是十分惊讶,扒开身上的少年站起来走上前,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低着头的白衣少年, “你刚刚是叫我……唔,六年,你已经有六年没有叫过我父王了,平儿……”声音中有些怀念,却看见少年抬起头那发狠的眼神,突然想起了什么后退了一步哈哈一笑,“父王太高兴一时给忘了,现在应该唤你作无缺。” “无缺啊……就冲你刚刚这一句父王,你想要的那个人,父王也一定要给你抢过来。” 闻言无缺的脸上即刻带上孩童般的笑容,真心实意地又行一礼, “谢谢父王,无缺告退,”说罢转身朝门口走去,面上笑容渐渐收敛,墨色的眸子染上几分癫狂…… 笑笑,我的笑笑。 …… “笑笑,”镇国公唤着不知道第几次走神的安笑,伸手轻轻拍了拍安笑的肩头,安笑失焦的眼神才一下子集中, “笑笑,你可是有什么心事?” “啊……爷爷,我……”安笑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坐在那里看奏折的赵昙,握着奏折的手明显紧了紧,叹了一口气,“我想单独出宫一趟,我已经有很久没有去东风楼了,不知楼里的姐姐们怎么样了……” 她说的也是真的,楼里的姑娘们以前几乎都是天天见,如今进宫这小半个月,不知道姑娘们有没有好好吃饭,胖了还是瘦了,有没有好好睡觉,有没有,想她……哎……思及此,艳丽的脸上不由得更添几分愁容。 镇国公闻言抚着自己花白的胡须哈哈笑,有些前仰后合,“皓儿跟我说你如今风流的像个公子哥儿,我还不信,如今一看确实是像……这想出去跟皇上说一声就行了,何必如此忧愁?” 何必忧愁?安笑都不用扭头,只听得脚步声渐渐接近,在她与镇国公近前止步。 “那便去,我陪你。” 得到允许后安笑一点高兴的劲儿都没有,自从上次被捉奸……呸,被赵昙看见御花园那一幕之后,除了睡觉,其余时间赵昙几乎寸步不离,这不镇国公好不容易进宫一趟,爷孙儿俩好不容易见次面……赵昙依然跟着。 不过好一点的是,赵昙不再逼着她听政了,谢天谢地,老天保佑。 镇国公看了看赵昙,又看了看安笑,终于是嗅出这空气中的一丝不对劲儿, “昙儿,我与笑笑早些年失散,如今好不容易团聚了也是聚少离多,这次,就让我带着笑笑去吧,晚上就将笑笑完整地送回来,你看怎么样?” 赵昙本是想说些什么,看了看镇国公又看了看安笑,最终将背在身后握的紧紧的手松开, “那便……依爷爷的意思。” 将两人送至门口,安笑刚要踏出门槛,袖子却被人抓住, “晚上我等你用膳。” ……“好。” …… 马车上,安笑已是一袭白衣,作男子打扮。 镇国公看着面前看着窗外,目光沉静的安笑,试探着开口, “可是昙儿那小子欺负你了?” 安笑闻言转过身笑了笑, “没有……” 话明显说了一半,却不再开口。 看着面前安笑明显生疏拘谨的样子,镇国公苦笑着摇了摇头,拉住安笑的手放在自己的两掌之间,轻轻合上手掌, “傻孩子,在爷爷这儿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感受着手上略带粗糙的温暖,安笑抬眼看了看镇国公满是沟壑的脸上慈祥又心酸的神情,刚刚那一丝拘谨慢慢消散,从袖中拿出这半个月来一只藏在袖中的玉佩, 镇国公见状,从安笑手中接过玉佩,仔细端详了起来,“这……这是昙儿给你的?” “嗯……爷爷,你能不能帮我把这个还给赵昙,我……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开口……”低下头,面上带些尴尬和无奈,但安笑终于算是期期艾艾地说了出口。 “哈哈哈……”闻言镇国公抚着胡须笑了起来,“我以为是多大的事儿,这事儿赵舒当年也问过我,我当时就说了,要让你们自己决定……” 看着安笑又低下头,镇国公不禁低下声音,带着些许严肃, “笑笑……抬起头来,” “嗯?” 安笑闻言抬起了头,看向镇国公,“这件事,只有你们两个人才能解决,旁人是半点也忙也帮不上。” “既然心中已经有了答案,那就说出来,一直忍着不说,答案就会变吗?” 尽管眼皮已经松弛低垂,几乎遮住了镇国公的半个眸子,却依然遮不住里面的神采。 不会。 一语惊醒梦中人,安笑这几日摇摇晃晃的心,终是慢慢落了地。 “你既是怕伤害他,那就更应该早些挥刀,这般优柔寡断,只会害人害己。” “好,爷爷,我知道了,晚上回去我就跟他说清楚,”看着安笑的脸上终于开始有了丝丝的笑意,镇国公带着欣慰摸了摸安笑的头,马车也在这时停了下来, “去吧,晚上我来接你。” …… “掌柜的!?”在门口笑着迎客的十娘朝刚踏进门地安笑扑了过来,安笑笑盈盈地扶住了她,十娘带这些哭腔抱怨,“掌柜的,你都有十三天没来东风楼了,也不托人带个话,姐妹们都担心死了,以为你被那西戎王给带走了呢……”突然觉得安笑的怀抱似是与以前不同,过于香软,十娘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身体突然僵住…… 安笑自是察觉了,笑着将十娘扶了起来,搂着就向二楼走去, “走,去雅间说。” 第五十六章 信来 十娘听了安笑的一番言语,目中皆是震惊, “原来是镇国公府大小姐,奴家有眼不识泰山……”说着就要行礼,安笑连忙起身搀扶, “哎……说那些虚的作甚,身份地位只是身外之物,我不在的这几日楼里可有什么事?” “丞相日日派人前来查看,倒也无人生事,只是……日前一大清早,奴家照例来打扫这雅间,在桌子上发现了这个,”说着聪怀中掏出一封书信,“这上面儿写着事关紧要,要你亲启,也不敢贸贸然交于别人,就一直贴身保管,只等着你来亲手交于你。” “行吧,你先去忙吧。” 安笑皱着眉接过书信,上面果然写着“事关紧要,安笑亲启”八个大字,背面以烫金蜡封口,只是这字迹竟有些熟悉…… 安笑脑海里突然闪过另一封……情笺…… “姜崇凯!?” 安笑差点咬到自己舌头,这字迹虽是很像,却仍看出更加洒脱一些,这姜崇凯竟会写信给她?安笑带着疑惑拆开了信,细细的看了起来, “笑笑, 如今可安好?我已到西戎,这一路上我已忍了许久,对你却更是思念,只得将心中思念写成这封信给你,聊以慰藉……” 看了一会儿,安笑实在是忍不住作干呕状,这语句酸的她抓心扰肺,没想到姜崇凯那动不动就打架,看起来铁骨铮铮的汉子竟能写出如此肉麻的情话……却保持着尊重人的态度将其看完,全是蹩脚的情话,没有一句有用的, 只在最后来了一句, “当真不来西戎?”安笑甚至能想起他那委屈的腔调,水汪汪的蓝眸…… 当真,当然当真,千真万确!想起那张哈士奇似的脸说出这样地话,安笑一阵恶寒,十分嫌弃地将信抖落到一旁,又用脚往一边儿踹了踹…… 这家伙指定是有毛病。 在安笑一脸嫌弃地发呆时,屋内进了一名不速之客,就是自上次御花园事件后,被赵昙勒令不得进入后宫半步,而其也欣然接受的朱世安,都走到安笑跟前了,安笑还没有发现,低头端详着安笑皱巴巴的小脸, “啧,这幅表情,可是谁又惹到你了?” 听到朱世安的声音,安笑心下先是一阵慌乱,回神之后看到近在咫尺的俊脸,安笑吓得缩到了椅子里, “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朱世安看着受惊吓的安笑低声笑了起来,伸出手扯了扯安笑红扑扑的脸蛋, “就你这警觉性,还敢一个人到处乱跑。” 安笑拂开他的手坐直身子, “要你管,我的警觉性一向很好,只是……只是对你从来不管用就是了,”说着就有些气鼓鼓的。 朱世安突然注意到安笑脚下的信封,又抬眼看去,不远处墙角有一张白纸,便提步径直走了过去捡起白纸, “这是什么?” “别碰!” 安笑蹭的一下跳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想要一把抢过来,朱世安却在她前边将手背到身后,扑空后安笑又伸手去抢,他一闪一躲身形如影,安笑连其衣角都碰不到。 半晌后安笑气喘吁吁地看着一派轻松,甚至眸中带笑的朱世安, “……讲道理……那是我的。” 闻言朱世安竟是笑了起来,霎时间流光溢彩,安笑有些愣,她从未见过这厮笑的如此灿烂过,明眸皓齿,红唇轻启, “我是讲道理的人吗?” 安笑随即一噎。 朱世安本是面带笑意地看相手中的书信,逐字逐句地看下去,笑意渐渐消失。 安笑看着那张隐隐带上怒气的俊脸,心中暗道不妙。趁着他还没从书信中抬起头,安笑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朝门口挪去…… 只剩一步了,现在她只要转身一步就可以跨出这个危险的房间,而此刻朱世安现在六七步开外的窗子旁,是绝不可能抓住她的…… 转身,安笑脸上的笑容还未绽开,后领突然一紧,随即她就被拎了回去,门“嘭”地一声在她眼前关上,堪堪扫过她的鼻尖,安笑后怕地双手捂住鼻子,紧接着就被摁在了门上,欺身上前,安笑顿时就被笼罩在阴影里。 “出宫就是为了这个?”朱世安一只手抬起安笑的下巴,另一只手拿着情笺。 看着眼前带着怒气的俊脸,又看了一眼那张情笺,安笑松开捂着鼻子的手,满脸的不可置信, “啊?”什么脑回路? 下巴的手突然用力,有些疼,安笑的眼神染上了丝丝不耐,伸手去掰下巴的钳制,却丝毫撼不动。 “并不是,但就算是,又与你何干,给我松开……” “与我何干?呵呵……”朱世安将信揉作一团收了起来,双臂将安笑圈住禁锢,“我不管你对以前那些人如何处置,亲了我,就别想赖账。” “啧,不就是亲了口吗,你个大男人怎么如此小气,大不了你再亲回来,”原以为多大点事,说着就将自己的一边脸伸了过去,“只准亲脸啊。” 看着眼前甚是不当回事儿的安笑,朱世安有些颓然,他当时以为两人两情相悦的狂喜心乱,仿佛只是个笑话,幽幽的开口, “你心底,藏的究竟是谁?” “我心里是谁……”一句关你屁事哽在喉里,安笑抬头猛对上着那双黑眸,那双往日里寒冰隐动,只有淡漠和嘲讽的眸子,此刻却是在颤动,寒冰融化成水,汹涌滚动,竟然满是酸涩,看的人心中一痛。 如此霸道的姿态,却是如此受伤甚至可以说是卑微的模样,……卑微?这个词用到此人身上真是极不搭。 “我……” 心中开始慌乱,安笑难得郑重地思考这个问题,抚着胸口垂着眸子半天不言语,再次抬头,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正色。 “没有人,”安笑抚着胸口,想要将其中翻涌的陌生的感觉压下,站直了身子,侧过脸不再看那双让人心悸的眸子, “我心里,没有人,自然,也没有你。” “呵呵……”似是解脱似是自嘲,低沉的笑声在安笑耳边想起,朱世安收回双臂,安笑心下没来由地一慌,就听见那厮又问, “那钟珩呢?” 安笑闻言皱眉看向朱世安,只一眼又收回了目光, “我是喜欢他,但并非那种喜欢,是那种……算了,与你解释也是白费口舌,这样跟你说吧,抱和亲脸这样的事,我也会对大哥做,只是……对钟珩多了一些愧疚罢了。” 想了想抬头又补充道, “我……也不是谁都乱亲,亲脸除了你我只亲过钟珩一个,我……” 我为什么要解释这么多?安笑十分疑惑,心下虽是迷茫却是红了脸,看着朱世安那重新带上笑意的眸子,心中突然万般后悔,欲盖弥彰地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朱世安看着安笑那红扑扑的小脸,浅笑着开口, “既然如今你心中无人,我就可以安心继续了。” 第五十七章 逼婚(一) …… 继续什么?安笑想了一路,都回到了宫中都还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啧,那厮说完就走了,当时的状况,安笑也不敢多留他。 抬头一看,已经临近黄昏了,回去洗漱一番正好去陪赵昙用膳,不由得加快脚步。 远远地看见她所住的大殿门口两边竟各有两排宫女太监,往日因安笑不喜太多人伺候,门口也只留有一个小宫女供传唤,今日是怎么回事? 只见那宫女太监一个个都面带喜色,时不时地抬起头朝她这边看两眼,看见她竟也不问好,只是更加激动,像是在憋着什么。 诡异,太诡异了。 安笑快步走进大殿,打开门,里面空无一人,抬头看向正中的床榻,上面似是放着些什么,定睛一看…… “轰”的一声,平地一声雷响,震得安笑耳鸣目眩,险险地背靠着门才得以站稳。 那无风自摇,雕龙刻凤,金光闪闪的,可是凤冠?那底下压着的红黑相间,金丝镶边的可是霞帔? …… 她一定是在做梦,安笑用这个理由来搪塞自己,照理说下一步应该就是掐自己一把了,而安笑却是踮起脚尖,猫着腰蹑手蹑脚地往窗子边走去。 悄咪咪地打开窗户,安笑轻手轻脚地翻了过去,手扒着窗台,向下掿的屁股突然被一冷硬之物托住,听着铁甲消磨的声音,安笑背上汗毛直立。 黑甲将士一言不发地将拖住安笑的剑一抬,就将安笑又掀了回去,滚了几滚,安笑吃痛的捂住了头,朱世安何时将黑翎军还给了赵昙?啧,真不是时候。 这时,门被推开了。 进来了几个嬷嬷,一进来有些凶恶的目光就锁定了安笑,快步上前将安笑团团围住, “开什么玩笑……” 安笑紧紧地揪住自己的衣领,这是要赶鸭子上架啊,安笑积聚自己的全部力气推出掌,想要打出一个缺口,于是就拍向其中一个看起来最为瘦弱的嬷嬷,谁料那位看起来已经四五十岁的干瘦嬷嬷竟然一个闪身轻松躲开,随即扣住安笑手腕,感受着腕上强劲的力道,安笑心凉了,泄了气索性不再挣扎……其她嬷嬷趁机七手八脚地开始动手。 一会儿功夫安笑就被扒了个精光,紧接着被她们直挺挺抬了起来送进屏风后早早备下的浴桶里,“享受”着这非人待遇的搓澡洗漱,安笑只觉得心中一片绝望。 呵呵……这宫中可真是卧虎藏龙,她也真真是个废物。 …… 头顶仿佛顶了个缸,安笑白皙纤细的脖颈吃力地支撑着,两个嬷嬷面带喜色地抬来了一面落地的镜子,几个嬷嬷也是一脸喜庆地将安笑推上前,看清楚镜中的人后,安笑有一瞬间的恍惚, 头顶华丽的九龙四凤金冠,原本艳丽绝色的面容上了妆面,简直明艳的晃人眼睛,鲜艳如彩霞的披锦,大红黑边镶金丝的广袖裙衫同霞帔一同拖地跟在安笑身后…… 这是……谁?这是我吗?安笑对着镜子中的自己弯了弯嘴角,嗯是我……眸中却仍是一片恍惚。 推开门,候在门口的众人只觉得眼前突然霞光万道,一身华服的安笑如同从霞光中走出的仙子…… 迟迟不愿迈出门槛,背后几只手狠狠地掐着她的后腰,安笑只得端庄地挪着步子迈出门槛。 众人这才回神,带着些许虔诚齐刷刷地跪倒在地, “恭喜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声音响彻天际,安笑恍惚地抬起头,正好看见等在门口,同样一身玄色礼服的赵昙,只见他脸上惊喜交加,身后李公公推了他一把,他才醒神激动地差点同手同脚地朝安笑走来。 安笑下意识地想要往后退,头顶重量突然一歪,一直紧绷的脖颈突然一痛, ……她果然还是闪到脖子了。 仰着头看着同样霞光万丈的天际,心中确是一片凄凉, 救……命……啊…… 赵昙朝安笑走去的路上,眼神一刻都不离安笑的脸,明明只是十几步的距离,却仿佛过了一整个春秋,在垂着眸子面色平静的安笑面前站定,稳了稳自己因激动而不住颤抖的手,在衣服上擦拭了两下,有些郑重地朝安笑伸出了手。 “笑笑,”声音还留有因激动而颤抖的尾音。 安笑原本像是没看见,突然后背一痛…… 终于握到了做梦都想紧握的手,赵昙没能控制住自己的力道将安笑的手攥的发青,低头一看,有些抱歉地柔声说到, “对不住,可……弄疼你了?” 安笑闻声,终于肯抬头看他,只是那艳丽的桃花眼里,此刻满是失望,也不言语,只是那样失望地盯着他,少年的脸上喜色渐无。 赵昙抿了抿嘴,不再看那双眼睛,背过身一把扯过安笑扣住安笑的手腕,力道之重让安笑好看的眉头皱起,声音低沉, “开始吧。” …… 站在龙辇上,安笑看着这队伍声势浩大,前呼后拥有千百人,却无一前来道贺的官员亲朋,清一色的宫女太监嬷嬷,人人面带喜色,营造出这欢庆的假象,而在队伍的后面丈余处,诡异地跟着一排排黑甲将士…… 看来并未通知任何人,今日看镇国公和朱世安他们也是不知情,腕上的钳制始终未松一分,身后有重兵护送,这小子是铁了心想先斩后奏,生米煮成熟饭啊…… 喜乐声在这偌大的皇宫中回响,显得十分的凄凉诡异,身上繁重的礼服像是枷锁,手腕上的更是。 再拐一道门就是乾清宫了,安笑冷笑一声,这是要将她迎进乾清宫啊,荒唐,太荒唐了。 这他妈都是什么事啊,安笑踉跄了半步,险些支撑不住身上的重量。 …… 远远的看见乾清宫庄严而空洞地坐落在那里,门口台阶下的大道上赫然站着三个人。 安笑一瞬间就撑不住了,狼狈的坐倒在地,手腕上的力道不松反而更紧了,像是要掰断她的手,头顶的凤冠也倒了,狠狠地扯着她的发丝,疼痛对于此刻的安笑已经不算什么,这一路上忍着的害怕,无助和委屈,让她几度窒息。 喜乐声戛然而止,欢庆的假象一下就破碎了,千百人屏息静止,静静地看着前面的三人,空旷的甬道上,只剩趴伏在地的安笑一人的哭声。 袁昭总是第一个沉不住气,走上前急急地跪在赵昙面前, “皇上!你不能这样……你这是再逼她啊!” 赵昙依旧面色沉沉不言一语,袁昭见状跪行向前,只见赵昙朝身后一挥手,一时间袁昭就被黑甲包围,刀剑压着脖子,被架了起来, “压下去,”赵昙如是说道。 第五十八章 逼婚(二) 众人开始小声议论 镇国公看着被重兵围在中间伏在地上的安笑,又看了看紧紧拉着安笑面色冷硬的赵昙,只觉得心中复杂悲痛。 以他的地位和长久的威严,大可以严词厉色地斥责赵昙,但是他没有,因为他始终是大周朝的臣。 踉跄了几步走上前,年事已高,有些艰难的一点一点跪倒在地,赵昙见状松了松紧握安笑的手似是想要上前,最终却是忍住了。 头发花白的镇国公俯身扎扎实实地行了一个大礼,战场上战无不胜的镇国大将军,这连当年尧帝都都不跪的镇国公,昔日里敌军千军万马都未曾让他低过头……人群更加哗然。 “皇上,老臣求你了,放过老臣的孙女吧……” 这是镇国公第一次唤赵昙为皇上,苍老的声音中悲戚令人动容。 闻声泪眼朦胧的安笑抬起头,看着同样伏地的镇国公,花白的头发佝偻着背,心中惊痛不已, “爷爷?!” 却始终挣不脱手上的钳制,无法前进半步。 赵昙扯着安笑,脸色变换了几何,最终沉下脸色,刚抬起手,身后李英连忙出言制止, “皇上,万万不可啊。” 手顿了一瞬,仍旧固执地朝身后招了招手,黑甲顿时将镇国公也团团围住,在场众人皆面色复杂, 不过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行动如此迟缓的的黑翎军,围上镇国公之后,面带黑甲看不清楚脸,露出的眼睛里却皆带着迟疑,这可是开国元老,护了大周朝两代平安的大功臣,当年战场上的英姿是多少男儿心中战无不胜的战神……可,皇命不可违…… 安笑惊起,身上繁坠的华服让她狼狈不堪站不稳,手狠狠掰着腕上的那只手,厉声道。 “别碰我爷爷!……” “住手。” 一道低沉却有力的声音咋过喧嚣,直直地送到所有人的耳中,众人看向声音来源,却只见一道身影一闪而过,原本站在最后的朱世安一个呼吸间就绕过所有屏障,站到了赵昙面前,扬起手“啪”地一声脆响,又惊四座。 赵昙不可置信地捂着半边脸,看着面色铁青,一身煞气凌然而立的朱世安,面色陡然惊怒,还未开口质问,就听见前方朱世安又开口,薄唇有些微微发抖,声音莫名悲痛复杂, “母妃要是知道,她当年拼死救下的孩子,如今虽是做了皇帝却昏庸至此,怕也是十分痛心。” 闻言赵昙双眸渐渐瞪大,片刻茫然之后,原本惊怒的脸色渐渐变得复杂,盯着朱世安的脸,面色带着恍然开口, “原来……是你。” …… “醒了?” 慈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安笑还未睁开发肿的眼睛,便摸着扑到床边一头扎进那温暖的怀抱,紧紧搂着镇国公, “爷爷……”声音有些哑,带着浓浓的哭腔, “没事了,没事了啊,我的乖孙女……哎……”苍老的声音里有着说不出的心疼,这一幕看的坐在一旁的袁昭都忍不住红了眼眶,竟然难得地忍住没出声,不忍打扰到这爷孙儿俩。 安笑艰难地睁开了眼,眼泪还在脸上,看着坐在一旁难得安静的袁昭一笑, “今日谢谢大哥了。” 袁昭闻言抹了一把脸,声音依旧爽朗洪亮, “谢什么谢,你我二人何须言谢。” 安笑只觉心中温暖,环视了一圈,发现竟已不在宫中,这房间的陈设让她感觉陌生又熟悉。 “这里是你的房间,”镇国公在一旁解释道,“世安说你醒了之后一定不愿看见自己仍在宫中,我俩便把你先带了出来。” “丞相呢?” 她昏迷前,记得朱世安打了赵昙一巴掌,好像还说了一句什么,突然直起身子, “他……他没事吧?” 不会被赵昙给抓起来了吧。 “哈哈……无事无事,”镇国公拍着安笑的肩膀安抚到,“他们叔侄俩还有话要说,昙儿如今不会拿他怎么样的。” 袁昭接过话头,“是啊,笑笑你就不用担心了,毕竟怎么说世安的母妃和妃当年可是为了救当初还年幼的皇上而死的……” “他俩终于相认了啊……”安笑感慨到,只是不知道还有这一茬,朱世安的母妃竟是因为赵昙而死…… 不对,如今应该叫赵世安。 …… 闹剧虽是结束了,一切本是在紫荆城里关着门发生的,然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当时还有成千上百个宫人在场,这一传十十传百,最后留到坊间竟然传成了十几个版本…… 不过不论什么版本,最后都是坐实了镇国公府大小姐安笑是个红颜祸水的罪名。 “小姐,这……”绛雪又捧着一个金色的锦盒欲言又止。 自那次之后安笑就再也没有见过赵昙,玉佩也被镇国公送还了回去,期间他也到合欢院门口等过几天,被挡在门外,倒也没有用什么强硬手段,只是从早等到晚,就离开了……再后来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派人送来赔罪礼。 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的安笑眼神都没有一个, “收起来。” 为什么不要?这可是人家的道歉,也是她应得的。 没一会儿绛雪又进来了,不过这次手里捧着的是食盒。 绛雪站在门口捂着嘴笑,她拿着食盒刚一进门,就看见躺在床上的安笑鼻子一抽,翘上天一直摇摇晃晃的脚丫子明显一顿,却又欲盖弥彰地摇的更起劲儿了…… 这安亲王送吃的来还真是对上了小姐的喜好,忍着笑意“好心”出声提醒, “小姐,安亲王又给你送吃的来了。” 安笑闻声这才坐了起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三两步走到桌子前,眼巴巴地看着绛雪着手开始开食盒, “这次又是什么啊?” 盖子一打开,顿时香气四溢,第一层是小巧精致的水晶饺子,第二层是肉糜制成的雪花羹,最后一层比上两层更深一些,依旧是放了几碟精致好看的糕点,安笑习惯性地摸向最右边糕点碟子的下端,果然摸出一张折好的棉纸,打开里面只有一句话, “不可贪食。” 哼了一声,带着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娇嗔,递筷子的绛雪手微微一顿,安笑接过绛雪递过来的筷子坐下吃了起来,没注意身后的绛雪望着她的后背,眸中带着苦涩。 第五十九章 驱赶 …… 上次之后,不知两人彻夜长谈究竟说了些什么,总算是将长久积怨的误会给解开了,本来赵昙对于朱世安的恨意就来源于对于哥哥姐姐的死的误会,这下子不仅将朱世安的身份就公诸于世,赵昙还为他写了一份陈情诏书,洋洋洒洒的一大篇,听说城墙都贴满了大半,言辞恳切,陈述了朱世安为了扶持他坐稳皇位而忍辱负重的良苦用心,特封其为监国安亲王,本想大大赏赐一番,却被朱世安婉言相拒,又说赵昙如今已经年满十七,应该亲自处理政务了,于是也去了监国一职,只受了安亲王这个封号。 如今的安亲王,完全只是个闲散王爷,闲散到什么地步呢? 安笑慢悠悠地嚼着嘴里的饺子,在吃到第三个的时候,果然听见屋子外下人请安的声音,闲到每天送来吃的后,还会亲自过来看着她吃。 自安笑红颜祸水的名号响了之后,不少的世家公子都想一睹芳容,安笑不似平常官家小姐一样闭门不出,又不喜遮遮掩掩,走在路上对于窥伺的目光总是以笑还之,完全不管她这一笑会摄了多少人的魂魄,姿态甚是洒脱。 虽然贵为镇国公府大小姐,又拒绝了皇上这么大逆不道的事,那些个为了美色,不怕死上门提亲的人仍然是把门槛都给踏破了。 镇国公不胜其烦,于是在镇国公府,尤其是合欢院派重兵守着,苍蝇都飞不进来一只。 “所以你为何总是进出自如?” 安笑不经意手又伸向盘子,刚刚触碰到糕点手背就不轻不重地挨了一下。 “我可是镇国公特许了的,”看着一脸不服气地揉着手的安笑,朱世安颇有些无奈,“小小身板,吃的倒是不少,仔细着再胃疼。” 闻言安笑面色一红,避开朱世安看过来的眼神,有些尴尬抬起手地摸了摸鼻子, 都怪这朱世安送来的糕点太对她口味了,甜而不腻,软而不糯,一次又送了许多,头一回吃直接给她吃的消化不良,又受了些风,就发热了…… 当时站在床边的镇国公又好气又好笑地背着手笑骂,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老头子平日里虐待你,不许你吃饱了,还是说这世安送来的更香一些?” 哎……往事不可追。 见状朱世安摇了摇头轻笑,声音中满是宠溺, “撤了吧,下午想吃了再给热一热。” 闻声安笑身后的绛雪上前开始收拾,三人一时静默无言,绛雪很快就收拾完准备出去,却在跨过门槛的时候险些被绊倒。 朱世安眼神一直送到绛雪的身影消失,又转过身看着垂着眸子似是什么没有察觉的安笑,心中陡然升起火气, ……这个处处留情却浑然不知的家伙,便伸手扯住安笑的脸,力道微重安笑痛呼不已。 …… 送走朱世安,安笑倚着门看着厨房内忙前忙后的红色身影,看似忙中有序,那微微颤动的指尖却暴露了其人心绪的不宁,看了半晌才开口, “绛雪。” 绛雪闻声身影一顿,继而在衣服上擦了好几下手,才笑着转过身来, “什么事,小姐?” 那双总是闪着跳动的光的桃花眼,此刻平静的像一汪深泉,面上常有的笑意也不见了,艳丽的脸此刻平静的近乎于绝情,让绛雪心颤。 “我们谈谈好吗?” 声音也是从未有过的正经。 两人进到书房,绛雪带上门,缓了几个呼吸才勉强地笑着转身,看向站在桌子旁一袭白裙背着身的安笑,亭亭而立,只是背在身后的手已经发白,苦笑一声,上前柔柔地将安笑的身子掰了过来,拉过安笑的手轻轻地揉着, “小姐有什么话就说,绛雪都听就是了。” 安笑本来是安静的任由绛雪一根一根地将她弯曲的手指抚直,却突然指尖一颤,缓缓地抽回了手,重新又背到了身后,绛雪下意识地想要去抓,微微拉扯,却感受到那只慢慢收回的手有多坚定,一时愣住了,随即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声音微颤, “小姐……终于还是知道了?” 那样的表情,眸中的痛苦给安笑以巨大的冲击,面上平静的壳子终于还是破了,安笑有些狼狈仓促地又背过身去。 心中说不出的复杂感觉,在她还是男子装扮的时候,对于绛雪偶尔的脸红羞怯还是可以理解,然而自从她换回女装,原以为终于可以大大方方地,却发现她亲近绛雪的时候,那样的羞怯有多……怪异。 她才意识到,有些情愫,似乎在绛雪的心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生长已久。 她真的不擅长处理这种事情,但是从前事得到教训,一经发现必须快刀斩乱麻,免得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可是,这种事情到她发现的时候,就已经不早了吧……而且,感情是可以一刀斩断的吗? “我……”如鲠在喉,怎么办,怎么办,她到底该如何是好?声音带着难掩的愧疚,“是不是做什么都已经晚了?” “小姐,可不可以当做不知道?”绛雪苦笑着说道,眸中带着祈求看着眼前的背影,可不可以就像以前一样,对着她笑,轻轻地抱着她对着她撒娇…… 白色的身影却一动不动,微微握拳,似是在下什么艰难的决定。 长久得不到回应,绛雪心下开始慌乱,突然跪倒在地抱着安笑的腿,惊得安笑连忙转身想要扶她起来,绛雪却是已带上哭腔,“我知道……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从小姐换回女儿身之后就更明白了……我只求能陪在小姐身边,日日服侍小姐,求小姐……求小姐不要赶我出府……” 安笑逼着自己直起身,逼着自己声音淡淡, “我不会将你赶出府的。” 闻言绛雪带着惊喜抬头看向安笑,却对上了一双略带冰冷的眸子, “管家那里缺了个账房,我已经知会过管家了,你去了绝不会有人敢亏待你半分,你且去吧……”说着从绛雪僵硬的怀里退了出来,沉着声音,“不经传唤,不得进入合欢院。” 又背过身,双手握拳放在身前,声音有些颤抖, “来人,带绛雪去前院。” 早早在门外候着的两个侍卫闻声推门而入,搀起仿佛失了魂的绛雪往门外走去,绛雪始终不发一声,关门声响起,脚步声渐渐远去直至听不清……原本背挺得直直的安笑突然一泄力,缓缓地摇摇晃晃地蹲到了地上,仍是摇晃,最后索性坐在地上,将紧紧抱着双腿,将头埋在双膝之间。 昏暗的房间里只剩地上白色的颤抖着的一小团,喃喃声若有若无,仔细一听只有一句话, “绛雪,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第六十章 初显 …… “贤弟,你如今怎的形单影只的,看起来如此寂寥,那个绛……唔!”袁昭话说到一半,突然痛呼一声,扭头看了一眼另一边安安静静喝酒的朱世安。 安笑像是没有听见,一直垂着眸子喝酒。 袁昭连忙岔开话题,“那个什么,我是说,你如今已经恢复女儿身,又是镇国公府大小姐,出门身边哪能不跟几个人?” “暗处的人已经够多了,”说着看了一眼朱世安,那人也同时抬起带着笑意的眸子……不仅有镇国公府的暗卫,还有这位的,“再说了,我本来就不喜欢人跟前很后地伺候。” 三人正说着,突然听见楼下街上传来吵闹声,三人循声往下看,原来是有人娶亲,在那迎亲队伍前面,骑着高头大马的竟然是一个熟人。 “我还不知道皇上最后是如何处置这梁隐之子,梁润之的?” 安笑回头问两人, “贬为庶民。” “哦……”安笑又转头看着街上闹腾着的梁润之,两代为朝廷命官且位置不低,就算贬为庶民也还是一方富甲,只见那厮骑着马高仰着头,穿着大红色的礼服好不神气, “这梁润之看上去早已过而立之年,怎才娶妻?” 闻言朱世安冷哼了一声,“这人每次看上一个女子,都会先休了原配,再以正妻之礼娶之。” “那原配呢?”安笑对这古人妻妾的规矩是不甚了解, “遣送回娘家,”袁昭看着下方喜庆的队伍也是满脸鄙夷,“这梁润之总是标榜着自己是一夫一妻的痴情种,可他每任妻子不超过半载就被休了,最后毫不留情地将其赶出家门。” “哦……”尾调上扬,安笑若有所思地看着下面趾高气扬的新郎官,又看了看后面的轿子,嘴角微微上翘,洞房花烛夜这样的大喜日子,每年还有两次,可真好啊。 “我先回去了,你们慢慢吃。” 安笑说着就转身想要下楼,身后袁昭蹭的一下站了起来,“一道走,一道走。” 走在街上受着比平时更耀眼的瞩目,安笑无奈的扭头对两个侍卫般跟在身后的两人说到, “为何不上前来?” “哎,不不不,笑笑你如今是女子,还未出阁,我们两个大男人总归还是要避嫌的,”袁昭摇着头,摆着手,一本正经地说到。 “你可算了吧,”安笑回头挤到两人中间,扯住袁昭胳膊,“我是那种怕那些闲言碎语的人吗?” 袁昭却像是受惊一般,迅速地抽回了自己的胳膊,“我怕,我怕还不成吗?” 安笑白了一眼,不再纠结这个话题,那边袁昭却又开口, “笑笑你如今在街上怎么目不斜视的,以往你不是最爱到处撩……唔,”又一声痛呼,安笑转身莫名其妙地看着两人,袁昭捂着胳膊面色痛苦,而朱世安面色如常。 面色不虞地走近两人,“你们今天在茶楼遇见我当真是巧合?” “是……是那是,当然是巧合,难不成还是特意去找你的?”袁昭说罢哈哈干笑起来,身旁原本面色如常的朱世安实在是忍不住了,转身扶着额,今日他就不应该找这个直肠子的家伙一同过来。 “两位一位是大将军,一位是安亲王,还是多多操心国家大事吧,告辞,”说罢带着气转身就离去了。 留下一脸懵的袁昭和扶着额头的朱世安, “我可是说错了什么?” 朱世安拍了拍他的肩膀,“看来我先前还让你早些娶妻,看来真的是为难你了……”说罢也施施然地走开了,只剩下袁昭一人迷茫的留在原地。 …… 翌日晚, 从梁府后门翻了出来,安笑稳稳的落了地拍了拍手,刚要起步, “你做了什么?” 身后朱世安的声音响起,似是早早的就等在这里,安笑习惯这厮在她身边神出鬼没地,已经没有以前那么的惊慌了,只是扭头看了他一眼便朝前走去, “没做什么,只是让他以后换妻子换不了那么勤了。” 今日她闭门了一天,配好了药粉,那药粉能让男人情绪高涨却大大缩短正事儿时间……她要好好搓一搓这个种马一般的男人的自尊。 而且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货当初可是想要杀她的,思及此,安笑的嘴角微微上翘。 朱世安随后缓缓跟上安笑的脚步,声音低沉且不掩关切, “如此,心情可好些了?” 闻言安笑收敛起笑意,抿了抿嘴有些沉默,见状朱世安又接着说道, “这本就不是你的错,你无需如此多想自责。” 安笑仍是不语。 “你……” 安笑停了下来,有些无奈地看着朱世安, “我知道我知道,道理我都知道,只是心情不好是必然的,舒缓需要时间,你何时变得如此话多?” 问的朱世安有些愣,随即就笑了,“我也不知怎的,看你这般就很心焦。” 夜风微凉,这厮笑的又是如此的楚楚动人,看的安笑呼吸停滞了一瞬,连忙又转身朝前走去,心里有些慌乱,“这大半夜的,安亲王如今是一日不见我就不行?” “嗯,我说过要继续的,”淡淡的回应,如此的坦诚,让安笑脚步又是一滞,那厮又接着说到,“先前还别的事是主要的,如今和以后,都只有你是。” 先前……心中微微一堵,想起那次镇国公是如何坚持要带她走,而朱世安这厮,又是如何的坚持要让她留在荣珍宫……虽然,她自己也是想要知道真相,可心中就是发堵。 安笑开始思考,如何破坏这渐渐暧昧的气氛? “钟珩呢?为何还不见回来?” 果然,只一瞬间,萦绕在两人身边的粉红泡沫,悉数尽碎。 安笑带着些恶趣味用眼角余光瞥身侧的朱世安,只见那厮果然已经黑了脸。 “你就不怕……” “这有什么怕的?”安笑笑着继续玩火,姿态甚是不以为意,“我俩本就是男未婚女未嫁,万一他真的有那个意思,我也未尝不可……” “我不同意,”朱世安猛的上前一步挡住安笑的去路,姿态甚是霸道。 “你凭什么不同意?”安笑后退一步反问,眼底有淡淡讥笑。 两人间的气势一时竟有些剑拔弩张,半晌,朱世安突然笑了,“明明应该我生气的,你又是在气什么?” 闻言安笑怔怔地收回面上的讥笑,眸子闪了闪侧过脸不再与其对视, “我没有生气。” “前面就是镇国公府,安亲王请回吧。” 说罢提步头也不回的走开了。 留下朱世安一人在原地叹气, “若不是不想强迫你,定是要把你绑在我的身边,看你还四处留情不留。” 第六十一章 微变 …… “管家,你日后不必日日前来,她若是一直安然无恙的话,就半个月一次,也不必亲自来,写下来差人送过来就行了……一切都万万不可被她发现。” 管家应了声是,看着摇椅里有些寂寥的白色身影,因安笑习惯,这合欢院除了以前的绛雪丫头,连个端茶倒水的人都没有,心中不免有些不忍, “小姐,当真不用在给您配一个贴身丫鬟?” “……不必,此事以后也不必再提。” 管家闻言似是想要再说些什么,身后突然传来镇国公的声音, “笑笑说的,你照办就是了。” 安笑猛的坐直身子,有些委屈地唤了声爷爷,镇国公这几天突然就忙的没了踪影,遣去问的人回来说是镇国公每日一早就进宫去了,每日到很晚才会回来。 皓皓又因为明年的考试而留宿在了学院,这偌大的合欢院里,如今就只剩安笑一个人。 “你不是不用上朝了吗?” 声音中带着委屈,镇国公乐呵呵地笑着,却并不正面去回答安笑的问题, “这世安不是每日午时就会来陪你一会儿吗?” 不说还好,说了安笑又一肚子气,朱世安这几日来了也不过停留片刻,什么从今以后只有你是,也不过如此。 思及此不由得重重地叹了口气,镇国公慈爱地拉过安笑的手,放在手心合上掌, “待这件事情结束之后,爷爷就再也不理朝事,带着你和皓儿去游山玩水,云游四方,你看如何?” “此话当真?”安笑闻言面带惊喜,如今,她这张标志性的脸除非易容,否则别想像以前一样换做男装出门吃喝玩乐,太过于麻烦。 而且她最近总觉得有不好的感觉一直萦绕在心头,像是一层灰雾拨不开又看不清,就算她真的不犯懒易了容,也不敢轻易出门。 正觉得生活无趣,镇国公这个主意来的正好,于是就笑着又倚到摇椅里,有些撒娇, “那我就不追根揭底问你最近在忙什么了,爷爷要快些忙完,笑笑就在这等着你。” 看着笑的一脸娇憨的安笑。镇国公只觉得心中疼惜更甚,闻言安抚了两句,就又走开了。 “哎……” 安笑躺回躺椅里,只觉得甚是心累,闭上眼假寐,初冬时节,气候微凉,虽是大日头却也没什么温度,这会儿已经过了午时,寒气骤起,安笑起身刚准备回屋躺着,突闻身后“咕咕”声响,安笑也不回头,只是虚虚地抬起了右手。 只见一只小白鸽扑闪着翅膀落在了安笑的手上,安笑解下小白鸽肉红色的脚上的信,举着小白鸽进了房间。 室内的温度有些高,小白鸽似是不适应地哆嗦了两下身子,又“咕咕”地叫了两声, “小白啊小白,这么冷的天你还要工作,也是难为你了,今日便看看吧。” 安笑倚着桌子坐了下来,将小白鸽扶到了自己的肩上,拆开信纸来看。 这姜崇凯每隔半月必会送信一封,以前都是送到东风楼,后来就直接送进镇国公府。 安笑一般都是不看的,因为信里面除了酸话还是酸话,实在无甚营养,如今她也是太闲了吧。 室内檀香着暖气浮动着,小白鸽舒服的“咕咕”声响着,本应是惬意极了,安笑的眉头确实逐渐皱起。 看完手中的信,安笑蹭的一下站了起身,惊的身上的小白鸽飞起落到了一旁。 安笑快步朝一旁的书柜走去,打开其中一个抽屉,将里面的几封信拿了出来,坐到一旁皱着眉头又细细地看了起来。 ……怪不得她最近总是心神不宁的,又怪不得最近这群人总是不见人影。 将信随便折了折塞进袖子里,走到书桌旁大笔一挥,在白纸上留下“多谢”两个字,唤来小白,将信纸塞进竹筒里,一挥手小白鸽就轻车熟路地往窗外飞去,也不知是因为第一次带着回信还是怎的,速度之快,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安笑背着手朝前院走去,她记得刚刚下人来叫镇国公,说的是朱世安来了,有要事相商,已经等在了书房。 安笑刚将耳朵贴到门上,就听见里面传出几声熟悉的憋笑声,最后镇国公哈哈一笑, “笑笑,进来吧。” 安笑推开门,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看着屋内的四个人,不知该做什么表情。 和镇国公并排坐在正上方的赵昙手里茶杯险些握不稳,这是继上次逼婚事件之后,他第一次见到安笑。 安笑嘿嘿地笑着坐到了袁昭的旁边,翘起二郎腿,随手捻起桌子上的糕点吃着, “你们继续,不必在意我。” …… 四人闻言皆是面带无奈,赵昙则是笑着看了一眼安笑,转身对着镇国公率先开口, “那照这种情况,我们应该在临近南疆的甘州演兵操练?以备不时之需?” 镇国公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 “如今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我觉得不妥,听闻探子来报,那以燕王为伍的,除了南疆,更多的是一群穿着怪异之人,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蛮语,派去的探子竟无一人能听出是哪国……”朱世安皱着眉头分析到,可见事情之棘手,“他们虽是在南疆边疆地带着重兵示威,却也不一定从南边开始攻克。” 一时间,屋内四人都陷入忧心忡忡,安笑实在是憋不住了, “那就南边,东边都分派人镇守不就完了,那燕王是个变态,谁能知道他脑子里究竟是怎么想的,索性两边都顾。” 闻言四个人皆看了过来,对上朱世安的黑眸,突然脖子一缩,朱世安沉着声音接着说道, “这个方法虽笨,倒也可以一试,……不过,笑笑,你又是如何知道那些人来自东边?你……可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旁边一直插不上话的袁昭大嗓门再安笑耳边炸起, “对啊笑笑,这南疆异动你先是不知道的吧,怎么如今竟然一点也不惊讶,甚至看起来比我们知道的还多一点?” “我……”安笑一时有些语塞,最后迫于这四个人的威压,安笑只得如实回答,“那个……那谁,姜崇凯告诉我的。” 说罢就低下了头,感受到身上那道视线微冷,镇国公皱着眉头, “他是何时,如何告诉你的?” 安笑溜到镇国公旁边,从袖中掏出一叠纸,“爷爷你一人看就行了,都在这上面呢,我也看不懂他说的这些什么局势,只觉得事关重大,就想着拿来给你看看。” 镇国公沉吟着看着手中的书信,面上忍俊不禁,看的安笑脸有些发红,而一旁的朱世安却是脸色发黑。 第六十二章 出行 你脸黑个锤子啊!安笑一抬头被朱世安的黑脸吓了一跳,不由得龇牙咧嘴回了过去,随即又往镇国公的身后站了站。 看了须臾,镇国公的面色渐渐凝重了起来,一旁的袁昭又沉不气了, “镇国公,姜崇凯在那信上究竟写了些什么?” 镇国公将书信放在膝上,面色沉重,“果然不出所料,这家伙是铁了心要翻天啊,竟然给南疆王和王妃下了毒,逼其造反……皇上,应该即日出发,尽早赶到边疆开始镇守操练。” 赵昙闻言脸色沉沉地点了点头。 镇国公又长叹了一口气,一手抚着胡须,感叹道, “怕是有一场硬仗要打啊。” 一旁的安笑听的也是心头沉沉,这战争一旦爆发,又将是生灵涂炭,却看见面前的朱世安一双黑眸紧紧地盯着镇国公膝上的书信,不由得快人一步将其收入袖中。 最后决定由朱世安和袁昭带领精兵在甘州镇守,而李云和袁昭麾下副将在荆州,而镇国公因年事已高,就留驻在京城。 为何重南而轻东呢?是因为燕王其人如今在南。 “我想一同前去。” 众人都准备各自回去准备,一直站在镇国公身后沉默不言的安笑却突然开口,桃花眼带着认真盯着朱世安,“我也要去甘州,你答应过我,他死的时候,让我亲眼看着。” 朱世安闻言黑眸带着复杂, “你……” “笑笑你别胡闹,打仗杀人岂是你说看就看,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去到战场上成何体统?”袁昭皱着眉抢言,反对之色毫不掩饰。 “是啊笑笑,你还是与我们一同留在京城吧,”赵昙也适时的开口。 “你们觉得,如果到时候大周腹背受敌,西戎那边的姜崇凯又会如何?”安笑突然开口,“那姜崇凯其人又为何如此好心地在信中大费周章为大周分析利弊?查清楚这些事要耗费不少力气吧。” “他既然把燕王那伙人的动向底细全告诉我们了,就表示他如今并不是想趁虚而入来夺得大周几寸土地,他不可能没有料到我会将这些信拿给你们看,他只是……”说到这里,安笑有些头疼且无奈地撇了撇嘴,想起那个蓝眸的家伙在她背后说那一句,那我只好到时候再来一趟了,原来是这个意思……这个无聊又执拗的家伙。 “他只是想要将我们都引出京城,确切的说,是将笑笑给独立出来,如今的他,比起与燕王等人瓜分这大周,更想抢到手的是笑笑这个人,”朱世安一字一顿地说了出来,给眸中有危险渐渐积聚。 “到时候,精兵都被调走,他再带兵潜入京城可谓轻而易举,我可不觉得他抢夺完了之后会好心地帮我们收拾烂摊子,到时候京城一旦乱了,这大周……所以将我转移,是眼下最明智的选择。” 安笑说完颇有些烦躁,如此说像是把她当做一件物品一般,但是又没办法,如今她确实像是被人觊觎的一件物品。 闻言赵昙和镇国公的脸色均不太好,赵昙思索了思索,却也是点头,镇国公上前拉着朱世安交代了半天,说是把安笑托付给他了,这场面颇像是安笑要嫁给朱世安一般,看的安笑在一旁十分无奈。 …… 翌日, 去甘州的队伍先出发,一身戎装的安笑同朱世安和袁昭一起骑着高头大马在队伍的最前端,安笑则是侧着耳朵听着两旁的百姓议论纷纷, “这镇国公家大小姐怎么也跟去了,难道如靖远将军夫人一般,是个文武双全的大才女?” “不知道啊,就知道这大小姐姿色倾城,可没人知道她到底会不会功夫,功夫又怎样,不过既然与安亲王和青云将军一同出征,想必不会太差……” …… “我娘当年很厉害吗?”安笑笑盈盈地歪着头低声问一旁的袁昭, “那可是相当厉害,巾帼不让须眉啊,哪像你……啧……”说着带着嫌弃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安笑,“也就穿这身行头像个样子,真打起来,我保证不出一个呼吸你就没了……” 安笑恼怒地龇牙咧嘴抬起手去捶袁昭,“呸呸呸……你少看不起人了,又不是去了就开打,待我同将士们练上几日,就让你知道什么叫杀人于无形之间。” “还杀人于无形之间?你能杀个人我就谢谢你了,”袁昭毫不留情地嘲笑到,安笑气的举起鞭子作势就要打,袁昭连忙求饶。 “那我也要拭目以待了,”一旁的朱世安揶揄道,安笑哼了一声并不理会,策马朝前走去。 出了城,又走了二三里路,这声势也造了,消息也传出去了,安笑便扭头钻进马车里去了。 没一会儿就听见有人敲了敲马车的车窗,安笑不明所以地探出了头,看着朱世安为难的脸色刚想开口询问,就听到那厮说, “绛雪跟来了。” 安笑闻言心下一惊,下意识地往队伍后面看去,却只看见长长的队伍, “哎……笨,人这么多,怎么能看得见,你出来,我们骑马过去。” 闻言安笑却是沉默了半晌,抿了抿嘴,沉声说到, “我就不过去了……你叫人去把她轰走,轰不走……就直接叫人把她押回京城……” 看着安笑垂着的眸子,朱世安又开口。 “你这又是何苦?明明你也很想念她不是吗?这次一去最短也要半年,还是去见一见她吧。” …… 远远地就看见那个步履有些不稳的红色纤瘦身影,安笑陡然捏紧了手里的缰绳。 而此时绛雪也看到了马背上的两人,不仅加快了脚下的步伐,有些跌跌撞撞地跑上前去,安笑接着朱世安的力翻身下了马,绛雪则是扑倒抱住安笑的腿,马上的朱世安看见安笑的腰明显一弯,却又怪异又僵硬地挺直了, “你跟来做什么?” “小姐,小姐……”绛雪再抬头已是泪流满面,手里紧紧攥着安笑的衣角,“求小姐让绛雪跟去伺候小姐,这一去山高路远,凶险万分,绛雪,绛雪真的放心不下小姐。” “我是去打仗的,不是去游山玩水,哪有带丫鬟的道理。” 安笑背在身后的手指刺入掌心,从绛雪的怀里退了出来,挥了挥手身后站出两名将士, “押回京城。” “是。” …… “小姐!小姐!求求你!求求你了小姐!……” 身后凄厉的哭喊渐行渐远,安笑挺得直直的脊背渐渐弯曲,最后紧紧捂着心口,趴在马背上缩成了一团。 朱世安低头看着那缩成一团不住发抖的白色身影,只觉得心痛又无奈,只能将其搂紧,带这些两分嗔怪八分疼惜, “看你以后还四处留情不留。” 第六十三章 行宫 安笑蔫蔫的趴在车窗上往外看着,旁边骑着马的袁昭耐不住寂寞,大嗓门又起, “笑笑,就你这心软成泥的德行,还想着学你娘上战场杀敌?我看你杀个鸡都费劲儿……哎笑笑,老实交代,你可杀过什么活物吗?” 安笑闻言只是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又转向一边儿,理都不带理的,急得袁昭策马凑近,想要伸手去扯她的脸。 “不过你给我的第一印象可不是这个样子的,我记得你当时……也才十三岁吧,从尸体堆里爬起来,走在满是尸体的大街上,像个没事人儿一样,”一旁的朱世安看着笑闹的两个人,颇有些疑惑地开口,“难不成你失踪那三四年整日里与尸体为伍?” “那倒没有,”安笑一巴掌打开袁昭偷袭的手,皱着眉头很认真地回想到,“那次刺杀以后我就失了神智,整日里痴痴傻傻地坐在院子里都不带出门的,哪里来的尸体可陪?” 不过上辈子她确实差不多就是整日里与尸体为伍,一开始做实验看着展柜福尔马林泡着的尸体,她能成三天都吃不进饭,到后来,买了零食带进实验室放在展柜上看着吃…… “那是怎么回事,你那医术针法又是如何,可没听有人教过你这个,”袁昭又问到, 安笑看了两人一眼,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不可说不可说……” 袁昭气的跳脚,跨下的马都被惊了差点将其掀翻在地,而朱世安则是黑眸中带着笑意看着笑的一脸得意的安笑。 …… 一行人一直向南行,到了吴郡已经是晚上了,看着曾经居住过的地方安笑有些感慨,最后决定在燕王当时搭建的行宫歇脚,明日再启程。 行宫唤作霄魅宫,建筑装饰用色十分大胆,金色为主,玫红色为辅,顶竟然是墨绿,看上去低俗而又怪异,尤其是在这夜色中,点上荧荧烛火,显得十分地诡异。 安笑站在霄魅宫前,扎扎实实地打了个冷颤,又走上前拍了拍门口金黄色的石柱子, “这……盖的个什么玩意儿,我总觉得我一掌就能将其拍倒,这配色……变态的审美果然与常人不甚相同……”说着又向前走了几步,抬头看着墨绿色的顶棚,嘴里啧啧声不断,看上去十分地嫌弃, “笑笑,你头顶就是吊着燕王妃尸体的地方,”袁昭的大嗓门突然响起,直接甩出如此吓人的话来,惊的安笑心头一跳。 夜风吹来,像是呜呜的哭声,安笑只觉得后背一凉脚下一软,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转身有些连滚带爬地躲到了朱世安身后,抓着他的衣袖问到,“此地还有别的地方可以住吗?实在不行客栈也可以啊……” 旁边袁昭毫不留情地嗤笑了一声,“就你这胆子,还上阵杀敌……” “哎我说,大哥你怎么回事,这一路上不停地冲我,”安笑有些恼怒地从朱世安身后站了出来,“今日我还就住这里了,不仅要住这里,还要住燕王妃当时的寝宫。” 说着就要往里进,刚迈出一步,又回头拉着朱世安的胳膊,“那个……我……我不知道地方,你带我去。” 闻言袁昭抬脚迈向另外一边,那边是正宫,是当时燕王和其宠妃所住的地方。 …… “当时传言,说是燕王要立吴郡为都,所以才在这里大肆休整建立行宫,可如今看来事实好像并非如此啊,这搭建的一砖一瓦看上去都是草草了事,哪里像是要长住的样子啊,”安笑一边走着,一边四处打量。 “那本就是个幌子而已,”闻声安笑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朱世安,疑惑中带着丝丝顿悟,“先帝是在吴江遇刺,难道他是在找什么东西?” “玉玺,”朱世安回到。 “啧,这变态家伙是多想做皇帝啊,”说着又抬头看了一眼无甚表情的朱世安,“你就不想做皇帝吗?我听闻当时尧帝可是最看好你啊,而且比起先帝,你的才能,更适合一些。” 朱世安闻言不由得笑了起来,低头也看向安笑,“你这是在夸我吗?” 安笑撇了撇嘴,有些不太情愿的将头扭向一边,“我这人对事不对人,说的是实话而已。” “那就多谢了,”语气中难掩欢愉。 静默须臾,安笑按捺不住自己蠢蠢欲动的好奇心,“听爷爷说,当时尧帝在世,你们都还是皇子的时候,这燕王就玷污了尧帝宠爱的一名妃子,尧帝大怒,想要将其斩于朝堂之上,是你和先帝拼命相护他才得以保命,可有此事?” “嗯,”朱世安闻言淡淡的应了声。 ……“我还听闻,……你……娘,就是当年的和妃……也……”看着朱世安渐渐低沉下去的脸色,安笑的声音越来越小,“咳……那啥,今晚的月色真美啊……”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到了寝宫门口,安笑有些尴尬地想要岔开话题,朱世安低声笑了笑,“想听吗?当年的故事,反正……”说着看了一眼漆黑的寝宫里面,又看了一眼安笑,“今晚你也不一定睡得着,不如拿着酒来,你陪我喝酒,就我将当年的事说与你听,就当做是抒怀吧……” …… “当年父皇不喜美色,先帝的母妃荣皇后,我的母妃和妃都是在他还是平民时的妻子和妾,后来就算平了天下称了王,本也是不愿再纳妃……” “那燕王是谁所生?”安笑闻言有些疑惑,朱世安低头喝了一杯酒接着说道,“是我母妃的贴身丫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在父皇留宿我母妃所住的和春宫时,迷晕两人,并给父皇下药……” “父皇发现事情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丫鬟已经怀孕……我母妃不计前嫌为其求情,因为当时父皇也只有大哥一个孩子,大哥小的时候体弱多病,子嗣薄弱,父皇这才允了她生下孩子,再将其处死……” “他生下来就为我母妃所抚养,后来母妃怀孕生下了我,”说到这,朱世安将酒杯重重一放,声音低沉似是带着怒意, “母妃可怜他没有娘亲,对他百般照顾,他却对着当时还在襁褓里的我嫉恨有加,表面表现对我十分喜爱,说要抱着我去玩,竟将我扔进了御花园的莲池里。” “不巧的是,被大哥看见了,大哥不顾体弱跳入莲池将我救起,并到父皇那儿禀明了一切。” “父王本就对他无甚好感,当场就要赐死,他哭着抱着我母妃的腿,母妃毕竟将他当做自己的孩子养了这么多年,实在不忍,又看我没有什么事,念在他还小,只是个不明事理的孩子,一时糊涂才做出了这种傻事,便只是将他赶出了和春宫。” 第六十四章 疼惜 “将他赶出和春宫后倒是安然无恙了几年,在众人都快忘了他的存在的时候,他突然又出现在和春宫门口,不知从哪里学来的,光着身子背着荆条跪在那里,说是要为当年一时糊涂请罪,抱着母妃和父皇的腿哭的惊天动地,呵呵……” “那情真意切的样子,连当时严厉的父亲都动了恻隐之心,更别说母妃和当时只是孩子的我和大哥……因为我们年岁相差并不是很大,父王便让我们一同跟着当时的周深太傅学习,他不似我们两个一般读书用功,整日里也只是吃喝玩乐,功课上是远远不如我和大哥,本想着他也只是贪玩不爱学习,并没有什么其它不妥,他也时常会说些俏皮话,十分会讨人欢心,我和大哥当时也是真的拿他当做亲兄弟,在周太傅为难他的时候还会替他解围……” “后来,我们渐渐长成了少年,因大哥性格温和博爱却太过于优柔寡断,而我的学科成绩最优,性格较为果断,父皇便偏爱我一些,一来二去,不知从哪里传来了消息,父王有意立贤不立长,想要将太子之位传于我……于是他的嫉恨之心又开始作祟,那段日子,他天天会给我们带一些茶点吃食,我们也欣然接下,当时没人想到,他会在那里面下药……确切的说,是只给我下药,我当时也只是觉得天天头晕乏力,几次甚至都当场晕倒在地,太医也始终查不出病因,众人便觉得我可能也只是如大哥一般,天生体弱多病……终于到了那一天,所有人去护国寺烧香,日前他特意加大了药的剂量,骗我走上木桥说是水里有好玩的东西,在众目睽睽之下,我低头看向河里,突觉头晕目眩,直接就落入了水流湍急的河中……” “后来,我被一户朱姓的人家救下,却因长期被下药,又被水淹落下了病根,本是气息奄奄,幸得朱家人将我当做亲儿子一般照料,却也不得不闭门修养一段时日……” “想来那朱家也是大户人家……不然怎么会有暗卫这种东西,钟珩就是那时候跟着你的对吧……”安笑有些恍然大悟,却见朱世安的脸色又黑一分,黑眸中闪着不虞看着她,安笑连忙闭上了嘴。 “当年父皇已经病重,一直顺着水流四处搜寻我的下落,谁料还未找到我,就已经病发而亡……”说到这里,声音带上了些痛色,这事安笑是听说过的,听爷爷说,当时尧帝因为朱世安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到最后都没有合上眼睛,朱世安也没能见到他父亲的最后一面,啧,也是可怜,心中不忍,便伸出双手握住了朱世安攥的紧紧的拳头…… “后来大哥做了皇帝,便接着寻找我的下落,终于在朱家找到了刚刚复原的我。” “没曾想到在我们往回赶的路上,赵淳于故技重施,将昙儿扔进莲池,被我母妃看见,我母妃自我失踪之后便已经深受打击,神志不清体弱多病,当即就跳了下去,却在将昙儿送上岸后,脱了力再也没能上来……” “我赶回去……我赶回去……就只剩母妃已经冰冷的尸体……他竟然对当年待她如亲生的母妃见死不救……他竟然就在一旁那样眼睁睁地看着……” 眼前的人似是陷入极大的痛苦,高大的身躯趴伏在安笑的手上,额头抵着安笑的手背,低着头如瀑的长发挡住了脸看不清形容,哑着嗓子接着说到, “当时无人在场,赵淳于一口咬定是我母妃思子过度,误将昙儿认成我,抱着我跳了湖,是他拼死才将昙儿救出……” “当时,我还不知自己当年晕倒是他下的药,甚至还顾念着兄弟手足之情,对他所说的话虽持怀疑,却也没有多想,所有的一切,是将他赶出京城之后,整理他原来的居所时才发现蛛丝马迹,在我查清楚所有的事情之后,他却已成气候为时晚矣……” 往事终于说完,朱世安却久久地趴伏在安笑的手上不见起身,安笑渐渐回了神,不由得感叹,这赵淳于看来是天生反骨,从小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坏了胚子,怪不得长大了如此变态。 接着有些心疼的看着朱世安,双亲弥留之际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必将成为他人生中一大憾事,而且是永远无法弥补的一个遗憾。 如此痛苦的回忆,就让他多缓一会儿吧…… 约摸着已经有一刻钟,那厮竟然还不起来,安笑不由得动了动自己的手,钻心的麻痛…… “那个,安亲王,我的手好像有点麻了……” 寂静无声……须臾竟然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安笑猛然想起,连忙看向一边的酒壶, “这货喝了几杯啊刚才,啧,酒量真的不是一般的差啊。” 抬起头看了一圈,既然要说这些,周围必定是空无一人的,忍着疼痛龇牙咧嘴地将手抽了出来揉了半天,认命地架起已经睡着的朱世安往屋里走去,朱世安高大的身躯压的安笑直不起腰来,安笑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其扔到了床榻之上,一屁股坐在床边的地上,看着床上睡得沉沉的朱世安久久不言语。 看着面前难得柔和的俊美面容,安笑的心中竟然升起一股怜惜之情,鬼使神差地直起身子凑近,伸出手描绘着熟睡之人的眉眼。 不知过了多久,原本紧闭着的黑眸突然睁开,明亮如星辰,里面竟然看不到一丝醉意,看清楚安笑的脸后,那黑眸中的情绪汹涌的涌了出来, “我擦?!……” 受了惊吓的安笑连忙起身准备逃走,刚转身却被后面那人揪住了领子,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 “你要去哪儿?” “安……安亲王,原来你没醉啊,嘿嘿……”安笑干笑着,伸出手想要去掰开后领的手,却被拎着领子塞进了那人的胸膛,像是撞上了一堵石墙, “醉了。” “啊?”安笑一阵头晕眼花中抬起头迎上那双黑眸,“你说什么?” “我说我醉了,”低沉的声音又板板正正地重复了一遍,安笑伸出手摸了摸朱世安颈下的脉搏,确实是醉了,不由得开始回想,这朱世安在她这总共也只醉倒了两回,上回她急着回家,直接将他扔在了东风楼,确实是不知道后来他发生了什么,原本以为他醉了就是睡大觉,酒品还不错,如今看来,她可能是以为错了。 感受着这如钢箍般的怀抱,安笑只觉得压的胸口疼,只能用双手堪堪地抵住朱世安的胸膛,却被搂的更紧,仿佛要将她揉进怀里,那厮慢慢凑近她的耳边,声音低沉地安笑耳朵发麻, “你别想,再离开我。” 第六十五章 酒品 …… 耳畔的呼吸越来越近,安笑的心里也越来越慌,列着身子想要避开,朱世安突然颓然地将脸埋在安笑颈间, “为什么总是推开我……” “明明是我先遇见你,你却对所有人温柔多情,只对我避之而唯恐不及……” “我已经将我的一切都交付与你,为何你还是想要推开我……” “我一路追,你一路逃……” “我究竟该拿你怎么办?……” 耳边委屈的低喃让安笑一时忘了挣扎,须臾安笑轻轻叹了口气,想着举起手刚拍拍朱世安的后背安抚几句,谁料朱世安却突然直起身来,将安笑的两只手叠在一起,大掌紧紧地捏着安笑的手腕,黑眸中深潭深不可测,另一只手解开安笑的外袍“刷”的一声抽下了安笑的腰带,安笑只觉得周身一松,顷刻间被寒冷包围…… “你大爷……你怎么不抽你自己腰带?” 朱世安却充耳不闻,自顾自地将安笑的手腕缠了一圈又一圈,最后打了一串的死结…… 衣衫不整的安笑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发生的太快她的脑子有点转不过来弯,舌头也有些打结, “你……你要做什么?” 朱世安闻声抬起头黑眸直直映出安笑惊慌失措的脸,安笑连忙往后退,嘴里骂到, “变态!你果然也是个变态!啊……大哥救命啊!朱世安他要……唔!” 安笑只觉得颈间一麻,喉头就被哽住,张了张嘴却再也发不出声音,安笑绝望地看着朱世安面无表情地一步一步朝她走来,最后将她拦腰抱起放到床上,又绝望地看着那厮将自己的衣服一件一件脱掉,最后躺到床上将安笑紧紧抱在怀里,安笑紧紧地闭着眼睛,只感觉身上一轻,朱世安那厮将两人用被子一盖,解了安笑的穴道。只留了一句,睡觉,便再也没有动静和声响。 安笑有些疑惑地睁开眼睛,看着眼前已经传出均匀呼吸声的俊脸,一脸愕然, “然后呢?就没了?” 啧,这给她吓得一身冷汗,可是大哥,你倒是脱了个干净,我可还穿着厚厚的棉袍,又都解开了,衣服全都堆在腰间,让人怎么睡?更别说这手改紧紧地绑着……她这是造了什么孽要受到如此的惊吓和折磨?撒气似的狠狠扭了扭身子,却被朱世安搂得更紧, “朱世安!我衣服太多了都堆着难受!” 朱世安半晌没有反应,睡的极死,安笑有些气恼, “那我索性就不用睡了!” 腰间的大掌突然往上,朱世安半睁着眸子,两只手揪住安笑外袍的衣领,“刺啦”一声,外袍应声而碎,却因安笑的手被绑着衣服就算是碎成两半也是取不掉,朱世安索性在安笑惊恐的注视下趴到了安笑的上方,“刺啦”声接连响起,安笑外袍和内衬渐渐地都碎成布条若不是那厮的眼中没有丝毫情欲,安笑真的要以为这厮要对她用强的…… 在朱世安的大掌拎住安笑仅剩的一件白色里衣的衣领时,安笑都快哭了,被缚的双手紧紧地按住衣领, “我睡,我睡,别撕了我睡还不成吗?” 朱世安应声而倒,直接压在安笑身上,高大的身躯砸的安笑险些提不上气,不一会儿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而安笑就算是再难受也是不敢外将其叫醒了。 …… 浑身像是散了架,安笑在刺鼻的酒气中醒来,用力将身上的朱世安掀开,安笑艰难地靠着墙坐了起来,十分嫌弃地看着上身没穿衣服的朱世安,手还被绑着,只能抬起脚将其又往外边踹了踹, “酒量差酒品更差,以后别想我再陪你喝酒了。” 低头看着自己衣衫不整的样子,“啧,领子也给我扯破了,衣服也给我毁了,看我这次不让你赔个成千上万两的……” 却听到那边朱世安悠悠转醒的声响,只见那厮眯着眼睛坐了起来,随即有些吃痛地摸着后脑勺。 宿醉的晕眩让朱世安半天没有看不清楚眼前的情况,闭上眼又稳了稳心神,再一睁开眼就看到缩在床里面只着里衣,衣衫不整的安笑,领子被扯破,露出大片的锁骨,双手还被紧紧地绑着……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和床上四周散落的衣服碎片……只觉得心中大骇,连连后退,险些从床上滚了下去…… “你……我……昨晚……” 这显然是忘记了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难得从朱世安脸上看见这般惊恐的神色,安笑头一低垂着眸子,再一抬头已是红了眼眶,颤抖地咬着嘴唇, “我只是……想要将你扶到床上……你竟然,你竟然……” 说罢就低着头不再吱声,瘦弱的肩膀因憋笑而不住地颤抖着,而站在床边的朱世安,看着低头隐忍着“哭泣”的安笑,一瞬间只觉得手脚冰凉,一张脸煞白,张了张口却是什么也说不出口…… 安笑还低着头憋笑,却突然听到“嗵”地一声巨响,床都颤了颤,抬头看见朱世安竟然直挺挺地跪在了床前,看着那厮毫无血色的脸,安笑才知道自己可能玩儿大了…… “我竟然……竟然……还是伤了你……” 安笑连忙上前搀扶, “朱世安你那聪明的脑子呢?我骗你的,你看不出来吗?你……你只是撕了我的衣服其他什么也没做,快给我起来……” 扶了半天那厮也只是睁着一双无神的黑眸看着她,怎么也扶不起来, “啧,要不你先把我解开,挺冷的我去找件衣服来穿。” 闻言朱世安总算是回了神,伸出手想要将安笑皱巴巴破烂烂的衣领抚平,突然门口传来一声暴喝, “我说你昨晚怎么一晚上没见人!你个混蛋!” 袁昭进门看见屋内的场景,又见没穿衣服的朱世安手紧紧“扯着”安笑的衣服,他可是知道朱世安对安笑钟情已久,血一下子就冲上了脑门,不管不顾地直接朝朱世安出手, 朱世安轻轻将安笑推到一边,一个闪身躲开了袁昭,袁昭却不给朱世安喘息的机会,接二连三地出招,招招狠戾,直呼朱世安面门,而朱世安却是只守不攻。 看着在这方圆之地打的不可开交的两人,安笑十分后悔刚刚自己为了戏弄朱世安而多此一举地演那出戏。 第六十六章 匕首 …… “你当初是如何向我保证的?出挣前又是如何向镇国公承诺好好照顾笑笑的?君子一诺千金,难道这些你都忘了?” “如今你竟然做出如此之事,笑笑是我义妹,枉我袁昭一直敬你,将你当做最好的兄弟,没曾想你竟然?!” 袁昭一边打着,一边义愤填膺地说着,说着说着到最后声音难掩痛色, “世安啊,你以前是多高洁傲岸的一个正人君子,为何会做出如此糊涂之事……” “也是,你屡次在有关笑笑的事上失控,我早就该想到!” …… 而朱世安只是一躲再躲,也不还手,半点也不为自己辩解。 而被晾在一旁的安笑实在是忍不住了, “有没有人解开我啊!” 气沉丹田,这次两人终于是看了过来,初冬时节殿内又没有烘暖,安笑只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里衣看着他们打了半天,那感觉可想而知。 袁昭大长腿蹭蹭地几步跨到了安笑身边,解开外袍将安笑裹了个严严实实,面带痛色, “笑笑,都怪大哥不好,没能看住他,他竟然把你……把你……” 安笑无奈地举了举自己始终被捆着的手,袁昭这才慌忙将其解开,被绑了一晚上,手腕处已经青一块紫一块了,安笑一边揉着手腕一边解释了半天,两人这才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你们两个马上就要上阵杀敌了,别自己人再把自己人打出个好歹来,都是自己人,最大的禁忌就是互相猜疑,”安笑板着脸俨然一副不让两个小孩打架的大人模样,可能是刚刚朱世安那一跪吓着安笑了,安笑不由得为他说了两句,“你还不了解他吗?他要是真想这样做早几百年前就做了,怎么会等到这个档口?” 远远地站着的朱世安听到这句话突然低声笑了起来,袁昭本就是十分地不领情,这般更是没好气, “我是了解他,可自从你出现以后,他就越来越不像他了,我……如此看来,倒像是我多管闲事了!”说罢有些生气地甩了甩袖子,安笑连忙抱住袁昭的胳膊。 安笑搂着袁昭的胳膊左右摇晃着讨好到,“好了好了我的好大哥,我当然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事实确实如此啊,他也并没有欺辱与我,只是醉酒闹了个乌龙,揪住不放对我的名声也不好,就让这件事翻篇儿吧好不好?” 袁昭看着安笑,“你以后不准单独与他喝酒了,”安笑连忙应了声是,又抬眼瞪着一旁的朱世安,朱世安见状也连连应是,这事儿才算是过去了。 又在路上走了三四天,一行人才到了甘州,安笑三人被甘州知府迎进了府内。 安笑刚要踏出大门,就听见身后传来朱世安的声音, “你要去哪儿?” “去武器行一躺,安亲王有什么事吗?” “我陪你,”说着就走上前来与安笑并肩,安笑内心其实是有些抗拒的,却也并不好说些什么,于是两人就并肩走出了知府大门。 两个俊美异常的男女走在这边陲小城,可谓是夺目至极,两人却浑然不知。 在逛遍了城内仅有的两三个武器行,安笑却始终愁眉不展两手空空,朱世安不由得有些疑惑, “你究竟在找什么样的武器?” 安笑闻言皱起眉头,两只手在两人面前比划着,“小,轻便,锋利的匕首,大概比我的巴掌再大一点就可以,这样用起来比较顺手,可是这里的要不就是太重,要不就是材质太次,哎……早知道我就在京城买了带过来,啧失策失策……” 朱世安拉过安笑伸出比划的巴掌,在自己手上印了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看着天色渐晚,对安笑说到, “先回去吧,再晚一会儿你大哥又要兴师问罪了。” 安笑闻言也是无奈地撇了撇嘴,却也往回走去, “我就说换回女子身份做什么都不方便吧,啧,早知道我就不那么早承认了,那样的话大家如今都会方便不少,我也不必像如今一样如此受约束,大可以想怎样就怎样……” 朱世安在一旁带着笑意看着前方说的起劲儿的安笑,激动处甚至手舞足蹈。 …… 晚饭后,安笑刚准备收拾收拾睡觉,却听见门外一小厮的声音,开了门,小厮交于她一个朱红色的长匣子,比她的巴掌大了一圈,打开后是一把鎏金的小匕首,通体神秘复杂的花纹,拔出来一看,是一把单刃刀,刀锋漆黑闪着寒光,刀尖儿弯曲,安笑反握刀柄试了试,觉得十分趁手,合起来放在袖中也不碍事,安笑当下就觉得喜爱至极。 第二天一大早,三人就赶往校场,安笑笑盈盈地趴在马车车窗上向朱世安道谢,摸着手中的匕首,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你从哪里找来的?” “用着还趁手吗?”朱世安眼中带着温柔的笑意, “嗯,非常合适,”安笑也是一时高兴过了头并没有注意到朱世安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被冷落在一旁的袁昭不由得冷哼一声,“我看你俩的感情如今算是越来越好了。” 策马走近,一把夺过安笑手里的匕首,“什么匕首,拿来让大哥我看看。” “嗯……竟然是这把,世安对你可真是大方啊,这把匕首世安可是从不离身的,当年我看中了,求了好些日子,软磨硬泡世安愣是没答应,如今竟然是主动拱手相让了,啧……”说着又将匕首重新塞回安笑的手中,安笑笑嘻嘻地调笑到, “大哥你这个样子,我可真要以为你在吃安亲王的飞醋了,啧……”说到这安笑突然皱着眉头若有所思,眼神在两人之间不停地徘徊,朱世安见状暗道不好,果不其然,安笑又接着说到,“大哥,你已近而立之年,却身单影只至今,始终不曾娶妻和纳妾……难不成是……因为……” 与安笑相识这么久,袁昭岂能不知道安笑意有所指指的是什么, “少给你大哥握乱点鸳鸯谱了,我只是还没有遇见命定之人,不愿肆意浪费自己感情罢了,”说罢一扬鞭子,策马往前走去。 “我也是,”朱世安突然接着说道,安笑回头看着晨曦中的朱世安,只见那厮黑眸中似有千般柔情,“只是如今已经遇见了。” 第六十七章 比试(一) …… 到了校场,周围都是来来往往一队队的将士,安笑站在马车上握住朱世安伸来的手借力跳下了马车还未站稳,一名副将领着一队将士从两人身边走过,像是看不见安笑一般只朝朱世安行了礼,接着竟冷哼了一声就走了…… 安笑抬起头看着远远地看着那远去的高大身影,有些迷茫,视线转向一旁,就看见很久没见的钟珩朝这边走来, “钟珩,” 还没站稳就有些兴高采烈向那边跑去,朱世安见状有些赌气地将手被到了身后。 安笑本想扑上去就是一个拥抱,钟珩却在安笑刚到他跟前的时候率先俯下了身子后退了一步,拱手行礼, “安小姐。” 安笑生生的刹住了接下来的动作,面上的笑容停滞了一瞬,有些疑惑地又叫了声钟珩,看着钟珩行完礼抬起头,就又带着笑容上前想要拉住钟珩的手,谁料钟珩低下头又往后退了一步错开了她, “安小姐,男女……授受不亲……” “什么授受不亲,你我二人何须顾及这些……”说着就扯住了钟珩的衣袖,钟珩抬头有些不自在地看了她一眼,又又往后退了一步,将衣袖一点一点地从安笑手中扯了出来。 安笑一时愣住了,悬在半空中的手微微攥了攥,心中有些失落地将手收了回去。 一直在身后看着两人的朱世安走上前很自然地牵过安笑刚刚垂下的手,解围道,“我们去找你大哥,军队此刻也应该已经集结完毕了。” “钟珩你也过去。” 说着就拉着安笑走开了。 钟珩在后面看着那个白色的纤细背影,以往高高束起走起路来一甩一甩的长发如今散散且安静地披在身后,背在后面的手攥着刚刚安笑扯过的衣袖,微微捏紧。 “钟珩到底是怎么了?”安笑的脸上带着困惑不解,昔日里上挑的桃花眼此刻也有些低垂,眸中带着些许受伤,“我俩都这么久没见了,他一点儿也不想我吗,亏我还日日担心着他。” 正伤感着,脑门上却突然挨了一下,安笑捂着脑门看着面色不虞的朱世安,“你干什么啊?” 朱世安却是面无表情地背回手, “钟珩自然是一时接受不了你是个女子这件事,他自小就被家里人卖了,后来又做了我的暗卫,终日里躲在暗处,二十多年来从未与女子有过什么接触,更别说……”低眸看着安笑,“更别说如你这般喜欢动不动就搂搂抱抱的女子。” 闻言安笑低头狠狠地踢了一下地上的石子, “哎……真烦,越来越想穿回去阻止自己掉马甲。” “什么穿?” “没……没什么。” …… 三人站在台上,台下是黑压压的一片将士,站在最前面的是他们从京城带来的精兵,后面是本来就驻守在甘州的将士。 袁昭正在一旁训话,安笑时不时地偷偷回头看向站在后面不远处的钟珩,可钟珩却始终面无表情地目视前方,连一个眼神都不给她。 气的安笑小脸都皱成一团。 正好袁昭说到了军中纪律,站在最前面正中间康樾旁边的地一名副将突然嗤笑出声,态度甚是不屑一顾, “还强调什么纪律,笑话。” 安笑闻声看向他,认出这人就是当初在她东风楼闹事,后来被安笑袁昭两人拍进莲花池的那个人,此人是袁昭坐下副将,唤作张龙。看样子应该是认出她就是东风楼的老板,只见其眼神甚是露骨,此刻正黏在她身上上下打量,让人心生不适,随即发问, “你可是对我有什么不满?” 声音软软的,带着些许清脆,甚是好听。 “军营岂是你们女人随便来的地方?不要以为脱了裙子,穿了身行头就行了。” 安笑此刻虽仍是一身素白,却不是先前的素白棉袍,而是软甲,下摆也仿了男子的衣服,不再是碍事的裙装,只为行动起来方便。 “张龙你放肆!” 这毫不掩饰的嘲笑,一旁的袁昭刚想上前就被安笑挡了回去,安笑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身衣服,有些疑惑地抬起头, “我这样穿不好看吗?” 水汪汪的大眼睛,呆萌的表情,底下的其它将士实在是忍不住笑出了声,只有张龙的眼中嘲讽更甚, “好看好看,这京城里谁不知道镇国公府家的大小姐生的十分好看,怎么,难道你要去战场上好看死敌人吗?” 说罢便自顾自地哈哈大笑起来,态度可能过于嚣张了,一旁原本偷笑的将士们都变了脸色,纷纷噤了声,一旁的康樾看着安笑原本平静的脸渐渐变得笑眯眯的,后背开始微微发凉。 袁昭实在是忍不了了,还未抬起手,却突然感觉一阵极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纵使他久经沙场,也是禁不住抖了抖,不由得看向危险的来源,竟然是笑眯眯的安笑,只见安笑手指脚下,朱唇轻启, “不如,你上来,我们打过。” 众人皆惊,张龙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表情极其夸张,安笑又说, “不敢?” 美眸中深深地讽刺刺痛了张龙的眼睛, “谁说不敢,大不了一会儿打哭了,哥哥再哄哄你。” …… 台上只剩对峙而立的两人,张龙身高七尺有余,生的膀大腰圆,脸上怒目横肉,对比之下安笑更显瘦小,盈盈细腰看起来还没有张龙的臂膀粗。 台下的大多数将士们都有些不忍,纷纷议论,只希望张龙点到即止,懂得怜香惜玉一些。 站在一边的钟珩被在后面的手也攥的发白,整个场上只有台下的康樾和台上的朱世安面色泰然。 “张龙,你要是敢伤她半毫,我……军法处置!” 袁昭黑着脸看着张龙,此刻的维护却让张龙更是不屑,虽是拱着手应了声是,态度更是不甚尊敬。 张龙在一旁的武器架上挑挑捡捡最后选了一把长柄大刀,刀盘与其肩平,上为一尺多长单刃大刀,刀尖微挑,可削可砍,刀盘下为刀柄,刀柄粗可盈把,最下端柄尾是三角形铁鐏,尖利无比可挑可刺,张龙握着大刀就在一旁耍了一通,割裂空气嘭嘭作响。 而安笑看猴一样看着他刷这一通,甚至鼓了鼓掌,最后又直接拒绝了挑选武器,面上始终带着浅浅的笑意,看的张龙心中火气更甚,不禁咬着牙, “安小姐,这武器可是你自己不选的,刀剑无眼,别怪张某一时失手,伤了你。” 第六十八章 比试(二) …… “那就,开始吧,”安笑话音刚落, 张龙就抡起大刀毫不迟疑地朝安笑左肩砍去,破空声响起,那人面色狰狞可见是用尽了力气,而安笑似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仍然静静地立在原地,甚至连表情都没变,惊呼声在台下响起,一旁的朱世安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攥着,随时准备上前挡住这一刀。 这家伙明显就是想要至她于死地啊,啧……有多大的仇? 在刀刃距离安笑仅仅一臂之远的时候,安笑终于动了,莲步轻移右跨一步,紧接着上前一步险险地错开了刀刃,随即抬起左手竟接住了刀柄, 张龙一惊下意识地将刀往回收却正和安笑意,左手紧紧握着刀柄借力,右手手腕一翻,原本就藏于袖中的匕首金光一闪,众人还未看清怎么回事,安笑是怎么上前,如何出手的,再一看安笑就已经站在张龙面前,右手中未拔出的匕首就已经指着张龙的喉头。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朱世安微微心安,紧绷的身子微微松了松,而台下的康樾则是一脸苦笑,众人反应过来后开始议论纷纷,这明显胜负已定,谁也没有料到安笑能如此轻易地就赢了张龙,而且她刚刚是那两步怎么上前的?竟然如此之快! 张龙听着台下的议论声,大多是对他的嗤笑,反应过来后突然面露凶狠,又抬起柄尾的尖刺刺向安笑,安笑对他的秉性早有防备,空着的左手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脚下一用力,踩在刺向她的刀柄,借力在空中一个漂亮的翻身骑到了张龙的后背,飞快用嘴取下了匕首的刀鞘,右手反握匕首,然后猛的贴近张龙的脖颈, “笑笑!不可!”袁昭只觉得自己的脖子一痛,捂着脖子快步走上前,台下也是惊呼一片,这小姑娘看起来柔柔弱弱,一出手竟然直接要取人首级?! 张龙恍惚中只觉得先是一个柔若无骨的小手轻轻抚着他的脖颈跳动处,随后一散发着寒气的冰冷之物也紧紧地贴了上去,并迅速地划了他的脖颈一周,死亡的恐惧一下子传遍四肢百骸,高大的身躯猛的颤栗,若不是安笑用的是刀背此刻他的头应该已经被整个切下,他再也不敢轻举妄动半分。 那小手仍在他的颈间轻抚,温柔至极,却像是索命的利爪。 安笑从石像般的张龙身上跳了下来,合上匕首藏于袖中,一旁原本呆愣的钟珩看见那把熟悉的鎏金匕首,眸色一深。 绕到前边,安笑又凑上前踮起脚紧紧地揪住张龙的衣领,看着那张呆滞的丑恶嘴脸,声音地沉中带了一些邪魅,一字一句, “上阵是去杀敌的,不是去表演的,花里胡哨的,废,物。” 说罢右膝猛的一抬,趁张龙弯腰之际又抬起一脚直冲其面门,那人便痛苦地倒地捂着小腹,却是不敢再还嘴一句。 台下静寂一瞬,接着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叫好声,安笑此举无疑是给自己在军中立了威,……更是收获了一大波的好感。 安笑则是笑意盈盈地朝台下拱了拱手,对上康樾,只见那人也朝她拱了拱手,眸中带着讨饶,安笑则是以笑还之。 袁昭摸着自己的脖子走上前问安笑, “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厉害,次次遇险次次叫人去救。” “这一是因为懒,既然总是有人来救,何必自己动手?二嘛,是因为当时我只有银针,没有兵器。这银针毕竟是救人的东西,总是用它来伤人总归是不好的……”安笑背着手一脸严肃地解释到,“当然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我今天心情不太好……你们练吧,我就先回去了。” 说罢也不等袁昭回神,便下了台,走到钟珩身边刚想停住,还未抬头就听见钟珩规规矩矩地叫了声安小姐,心头更是烦躁,便径直走开了。 安笑刚要上马车,却被人从身后捉住了左手,朱世安轻轻掰开安笑握拳的左手,掌心里果然已经发青,轻轻叹了口气, “受伤了怎么不说。” “当时的情况……说出来多丢人啊,”安笑皱着鼻子说到,朱世安闻言又是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便拉着她又往军营里走去,安笑列着身子往后退, “去哪啊?我累了我要回去。” “去军医那里上完药再回去也不迟,”说着便不管不顾地拖着安笑就走。 …… 军医处,军医外出采买,朱世安将安笑按坐在那里后,径自去药架上拿药。 “嘶……疼,”安笑忍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叫出了声。 朱世安像是没听见,上药的手劲儿不减半分, “出风头的时候怎么不知道疼了?” “我那哪里是出风头?那人都欺负到我的头上……”安笑有些委屈,朱世安手上的力道终于小了些,“若不是你自己拦着,袁昭与我早就将他打了出去,怎会让他还有机会又说出那种狂言。” “……你们再护我,我在军中的名声就成什么样子了?哎……疼疼疼……”突然,安笑感受到身上多了一道视线又突然消失,安笑猛然坐直了身子朝四处张望,她记得这帐篷内除了他俩别无他人啊,怎么回事…… “怎么了?”朱世安有些不明所以,安笑闻言慢慢又坐正身子, “无事,” 可能是军医回来了,看见她们两人后又不敢进来。 “我们还是快些离开吧……” …… 接下来便是军队密集的训练了,安笑还好不懂什么兵法,整日里就在知府府上,朱世安和袁昭几乎忙的不见人影,听闻是南疆那边已经有朝这边行军的痕迹了, 要打仗了吗?安笑到底还是头一回遇见这种情况,它刚到的时候都打完了不算。 不禁有些焦虑,坐立难安,食不下咽的,安笑坐在回廊边望着天焦虑的发着呆,入冬已久,天空昏昏沉沉, “啧,这眼看着就要下雪了,真不会挑时间,打什么仗?不能等过完年之后再打吗?” 身后脚步声接近,安笑数着步子然后猛一回头,正好看见端着糕点的钟珩站在身后, “安小姐,你午饭没怎么吃,吃点吧。” 安笑撇了撇嘴又转过头去,“叫我笑笑。” “……笑笑,吃点吧。” 安笑闻声终于笑嘻嘻地扭过了头伸手去接,钟珩连忙背过手,又站到了三尺开外。 安笑怅然若失地回头吃着糕点望着天,有进步有进步,终于是肯再叫她笑笑了,再接再厉,她一定还能见到那个温柔的钟珩的! 第六十九章 南彩衣 …… 第一场雪终于飘飘洒洒地落了下来,虽是第一场雪,下的却是不小,片刻之间天地就一片白茫茫了。 “啧,这群人还真挑下雪的时候打,”城门上一身白色戎装的安笑十分嫌弃地说到,再仔细一看,这安笑的脸上竟然带着半个银色面具,这面具虽说是不是整个,安笑的整张脸却也只露出嘴和下巴…… 这待遇还是安笑拼了老命争取来的,朱世安本来是让她戴一整个的,安笑问起缘由,朱世安回的永远只有四个字,扰乱军心。 ……? “打仗哪还有挑时间的?” 身后突然响起朱世安揶揄的声音,安笑有些震惊地回头看着台阶上正往上来的朱世安,又连忙趴到城墙上低头看了看城门口,带军的果然只剩袁昭一人, “你干什么?怎么上来了,只留大哥一人应战?” “他一人足矣,”说罢朱世安便眯着眸子看向前方,安笑突然觉得城楼开始隐隐震动, 来了。 安笑也跟着眯着眸子看向远处,却突然咦了一声,在这寒冷的冬天开战,为保暖御寒将士们都穿着深色厚厚的铠甲,敌军军队看起来也是,只是在那黑压压地一片敌军之中竟然有一位身着彩衣之人,那人身上彩色的披锦正迎风起舞,远远看去,倒像是一只翩翩彩蝶在一片苍茫中朝这边飞来。 敌军队伍在距离城门丈余地停下,安笑随即也看清那只“彩蝶”,惊艳之余,还不忘十分不满地指着“彩蝶”对朱世安说, “你看看人家!人家都没有戴面具!” “彩蝶”竟也不穿铠甲,身上着鹅黄色外袍,那又为何称之为彩衣呢?当然大冬天的不可能只着一件单衣,外面是鹅黄,接着是桃红,再接着是浅紫,最后是青绿……如此多层的衣袍穿在身上竟丝毫不显臃肿,仍旧是腰杆纤细,亭亭而立。 再仔细一看鹅黄外袍上还绣有兰花,桃花,梨花和蝴蝶,栩栩如生,“彩蝶”脚蹬雪白的靴子,靴子尖微微上翘,宽松的大袖随便那么一甩就是琉璃彩光,令人目眩,尤其是刚刚骑着马迎风而来那一幅场景,简直是令天地为之失色,美不胜收。 再看这“彩蝶”的相貌也是极好的,杏眼薄唇,肤若凝脂,粉面含春,此刻正咧着嘴笑嘻嘻地打量着四周,一副丝毫不把对手放在眼里的嚣张模样。 好一个张扬跋扈的美人儿,安笑在心中暗叹,却迟迟没有听见袁昭有所动静,连忙趴在城墙上向下看,发现袁昭竟早已经看人家看痴了去…… 上阵杀敌十余年,袁昭头一回尝到了心如鼓擂的感觉。 突然想起上次大战,他被敌军用大刀直直地砍到肩上,再偏一分就会身首异处,他的心都没跳的这么厉害过…… 仿佛霎时间千军万马消失不见,天地间就只剩他和对面笑的张扬的那人…… “卧槽?大哥?” 不是吧,虽然很不厚道,但是这个档口真的是……安笑抓起地上的石子,一颗一颗地朝袁昭砸去,终于在第三下,袁昭摇了摇头摸了摸后脑勺,看来是回过神了…… 可一开口却又让安笑扶额,声音虽仍是洪亮如钟,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的温柔,只听他略带迟疑地问, “你,叫什么名字?” 安笑倒……她知道这袁昭这次是真的动心了,而且还是一见倾心。她这大哥向来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八百年不动一次真感情,动一次必将是会天摇地动。 可他在打仗时这般岂不是直接失了气势?这可是分分钟出人命的事啊,安笑不由得有些担忧。 来人闻言哈哈仰天一笑,这声音也如此好听,绝色之人果然都是雌雄莫辨的,说着看了一眼面前凌然而立的朱世安……啧,安笑拍了自己脑门一下,什么时候了?清醒清醒! 只听来人接着说到, “爷爷我叫南彩衣,你又是谁?快快报上名来!” 南彩衣?看来是南疆皇室,朱世安皱着眉头看着南彩衣,心中思索,这莫不是就是南疆的大公主? 袁昭闻言也微微皱起眉头,安笑也偶尔在他面前说出一些这样的粗鄙之词,什么你爹我怎样怎样……难道如今的女子都是这般?看着来人也不过十几岁的样子,南疆竟然只派了一个女子前来迎战, “你……就你一人?” “你什么意思?!看不起爷爷我?” 这话听在南彩衣的耳朵里就是满满的嘲讽,他毕竟是第一次上战场,难免有些沉不住气,当即手一挥。 “且慢,”相比之下,袁昭就沉稳了许多,嘴角微微上挑,“你我二人先比试一场再开战也不迟。” “你……”南彩衣闻言先是有些迟疑,却看着面带笑意的袁昭,像是受了嘲讽似的, “打就打,爷爷我还能怕你不成!”说罢就策马上前,彩衣迎风飞舞,再次令人目眩。 朱世安突然听闻身后响动,扭头一看,安笑不知从哪搬来了一个小板凳,十分乖巧地坐到了城墙边,正眼巴巴地往下看,右手伸进左手衣袖中摸索着,最后竟然从袖中掏出了一包糕点零嘴吃了起来,朱世安一时心中说不出是什么复杂感觉,只是有点想笑, “你……竟然还带着吃的?” 安笑闻言有些汗然,她毕竟是第一次参加战争,不知道都应该准备些什么该十分焦虑,一听一打至少是要一整天,临走时便抓了一把糕点用手帕包着塞进衣袖。 上了战场之后看着庄严肃穆的军队,众人脸上视死如归的表情,安笑这才发觉自己可能是有些儿戏了,不过如今看来,塞了一口糕点,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 “他俩不会真打起来的。” “哦?”朱世安闻言一挑眉,复又看着下边地两人,只见那南彩衣手持利剑,粉嫩的脸上杏眼怒睁,袁昭手持长戟,被对着他们看不清表情, 两人之间明明就是剑拔弩张的气氛,显然这气氛是那南彩衣身上更甚,因这人一看就是头一次上战场,身子绷得紧紧的,紧张不适在她那发白的手和嘴唇上不难看出。 而袁昭毕竟久经战场,相比之下就有些志在必得多了。 “你又是如何看出的?” “啧,粗枝大叶的男人,”安笑有些嫌弃地瞥了他一眼,便专心致志地看着下方的两人,不再言语。 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坐在那里嘴里鼓鼓的安笑,这人也是头一回上战场,竟然是这样的一副样子…… 第七十章 嫂子 …… 场上的两人终于是打了起来,南彩衣率先一剑刺出,袁昭轻而易举地躲开了,提起长戟迎上前去。 …… 果然不出她所料。 安笑不由得捂住了自己的嘴,遮住自己忍不住上翘的嘴角,兴奋之色却抑制不住地从眼中流露出来,朱世安见状皱了皱眉,也看向场上呈难舍难分之态的两人,终于是发现了不对劲。 这南彩衣的功夫可以看出来并不是很差,然而对上袁昭就差的远了,袁昭若是认真打,二十招之内南彩衣必然败下阵来,然而这袁昭在做什么? 南彩衣可是招招狠厉不留情,每一剑都冲着袁昭的要害刺去,却因气盛手并不是很稳,招数显得有些杂乱无章。 袁昭自然是轻松地躲过,提起长戟轻而易举地就就挑开南彩衣拼尽全力刺来的长剑,袁昭也不是不还手,只是还手时轻轻地用长戟背部打向南彩衣的腰背,力道控制的刚刚好,打的南彩衣惊叫连连却又并不会重伤他,更可气的是,这袁昭打着打着眸中竟然还带上了丝丝的笑意,气的南彩衣更加迅猛的出手攻击,剑戟“锵锵”相撞,有火花迸出,可见这南彩衣下手之重。 两人一个肤色稍深,面色如常仔细看甚至带着笑意,另一个原本面白如粉却因暴怒而红的欲滴血,安笑已经毫不掩饰了,站起身哈哈大笑并鼓起掌来, “原来战场上打起架来是这个样子的啊?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哈哈哈哈哈……” 这两人面上是在打架,实则是袁昭单方面的调戏,朱世安也是忍俊不禁。 南彩衣闻声气喘吁吁地向上看去,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哈哈大笑的安笑,安笑笑容一滞,随即更是前仰后合,看来她要有一个可爱的小嫂子了。 这南彩衣眼看着就已经是体力不支了,袁昭随即便收回长戟停了下来,策马退了几步,声音带着温和劝解, “今日就到此为止,他们不知道我们这次带了多少兵,却只派你一人带了这么点兵来打头阵,显然就是不顾你死活,你且先回去吧。” 南彩衣心中对于这些又怎能不知,只是父王母后和大姐的命都握在那些人手里,他不得不听从那些人的调遣,只是, “你……你难道不应该趁机将我俘虏,虽……虽然那些人并不在乎我的死活,拿来威胁一下他们也是可以的,你竟然如此轻易地就要放我走?” 袁昭闻言佯装皱着眉思索着,一只手摸着下巴, “你这样说的也不无道理……如果,你舍不得我想留下的话……”说着轻拍了一下马背,带着揶揄的笑意又慢慢接近南彩衣, “谁!谁舍不得你?!”南彩衣下意识有些害怕地驱马往后退着,两人实力的悬殊他也明显的感觉到了,他对袁昭还是很畏惧的,又听见袁昭毫不掩饰的戏言,面上惊怒交加,“你别过来!” 随即一扬鞭子绝尘而去,彩衣飘飘还不忘记一边回头一边指着袁昭放狠话, “你给我等着,下次爷爷我一定先打烂你的嘴!” 看着南彩衣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安笑笑完,心中忍不住还是有些疑惑,这跟她想象中的打仗相差也太远了…… “玩呢?” “你就这么想看到打的你死我活的战场?”朱世安在一旁出声问到, “不不不……”安笑双手摆着,头摇的像个拨浪鼓。 …… 安笑往常是绝对不会参与战略部署的,用她的话来说就是,太费脑子了,不适合我。 这次确实和袁昭朱世安两人一同站在沙盘前,久久不愿离去,皱着眉头,面上甚至带着明显认真思索的样子。 “这南疆是一直都有反意还是如何?” 袁昭闻言面带正色, “并未听说,当时尧帝南征北战的时候,还未打到南疆这边,还是他们主动来投靠大周定期朝贡。” “那他们暗藏祸心,趁着大周朝内动荡趁虚而入的可能……” “不太可能,”朱世安闻言接着道,“当初跟着父皇接触过这代南疆王南竹海,人如其名,是个文弱书生模样,贪图安逸,与世无争,也不像是那种表里不一的人。” 安笑闻言眉头舒展,“那看来南疆那边果然是被人逼着造反了,这就好办多了。” “敌军有三股,南疆,东边的不知名还有那个变态,如果南疆那股被瓦解可对我们也是大有益处,”随即拉着袁昭的胳膊,面带喜色,“大哥,能把我送进南疆皇室让我去看看南疆王他们吗?” 袁昭闻言一惊,不解地问到, “你去那里做什么?” “能做什么?救人啊,我想试试看能不能悄咪咪地解了南疆王他们身上的毒,这样的话那南彩衣就不必被逼着逞强上战场了,他那样上战场必定是会受伤的,”安笑说着就点了点头,觉得很是可行。 “你……为何要为她为考虑这么多?”袁昭不禁问出了口, 安笑闻言揶揄地用胳膊肘捅了捅袁昭,面上一副我懂我懂的样子, “我不是单单为他这个人考虑,也是为我未来的嫂子考虑……” 袁昭闻言黑脸一红,随即摸着后脑勺,笑着开口,“被你看出来了?” 闻言安笑两人对视了一眼笑出了声,朱世安调笑到, “你应该问当时在场的谁没有看出来才对。” “那你也不能直接叫嫂子啊,还不知……不知她对我印象如何?”袁昭摸着后脑勺,面上带着不常有的迟疑开口。 “啧,你怎么回事!”安笑一巴掌拍在了袁昭的胳膊上,恨铁不成钢的地说到,“你袁昭八百年来好不容易动了一回真情,还是难得的一见倾心,你在这儿怂个锤子,给我上……先把他给我抢过来再说。” “而且我的直觉告诉我,他至少并不讨厌你,你知道女人的直觉很准的。” “真的吗?”袁昭听了安笑的一席话,竟是有些惊喜,“我以为今日他那个样子必定是恼极了我……” “哎哎哎,非也非也,恼你不等同于讨厌你,而且……”安笑一副情场高手的样子,凑近袁昭耳边,“恼你只是一时的,但是对你印象深刻也是必然的,你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想办法先把他弄过来,然后再对他百般千般的好……他本就不讨厌你,然后就嘿嘿嘿……” 袁昭闻言一副恍然大悟受教的样子,安笑则是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一转身,却发现朱世安在一旁一直默不作声,只是一双黑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 “看什么看?” 第七十一章 开战 …… 接下来几日虽无人来犯,朱世安和袁昭两人也是不敢松懈,整日在校场操练,这前边虽然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后面却传来了些许异动,有一支从西边而来的军队正缓缓朝甘州靠近,不过还好队伍也就不过几千人,且行军缓慢,皆作异族打扮。…… 安笑牙疼地看着城门口那张熟悉的面孔,蓝色的眸子自她出现在城门楼上就紧紧地盯着她,像是盯着猎物,那人身后将士也多生为异瞳,相貌生的俊美异常,只是姿态甚是随意不拘束,一点也没有军队应该有的整齐严肃。 “啧,你怎么来了,你这是干嘛来了?带的一群人晃晃悠悠地一点儿也不像是军队,倒像是哪里来的一群地痞流氓。” 那些将士们听闻带着面具的安笑是个女子后就意味不明地欢呼了几声,有的甚至朝安笑吹了几声口哨,一旁的朱世安当即大手一挥, “放箭。” 姜崇凯的制止之声还未出口,铺天盖地的剑雨就朝他袭来,他和身后将士迅速拔出弯刀在掌心飞速旋转,挡落一地箭矢,可见这群人态度痞是痞了点,个个却都是武功高强。 一轮剑雨过后,无人伤亡,安笑抬起手制止了第二轮的箭雨,又问到, “你来究竟是做什么?” “当然是来帮你……们,”姜崇凯收回弯刀,竟是气也不喘,“若是来偷袭的怎会如此明目张胆?” 也是,带着几千人晃晃悠悠地跟放羊一样,安笑点了点头转身凑近朱世安, “看着不像说假,先让他们进来吧,免得放在外边,到时候给我们添乱,”面上嫌弃之色让朱世安忍俊不禁。 “嗯,好,”朱世安本来面带笑意地刚要打开城门,那一直在楼下看着两人窃窃私语的姜崇凯不知道抽了什么疯,又多余来了一句, “笑笑,你我二人这么久没见,你竟都不说一句想我?” 安笑眯眼啧了一声,朱世安脸一黑,原本示意开城门的手却突然朝前一挥, “放箭。” …… 接下来几天是连绵几日的鹅毛大雪,期间那南彩衣竟单独来了几次,指名要和袁昭单挑,袁昭也非常乐意地应承了下来。 漫天大雪,袁昭也着便装,白雪中一彩一黑两个身影交缠相斗,这等好机会安笑怎能错过? 搬着小板凳在城门楼上,眼睁睁的看着两人之间打着打着竟有诡异的感情在迅速升温,难道这就叫不打不相识?遗憾的是这么好的机会却迟迟不见袁昭动手掳人,安笑不由得有些心焦,又因多了一人在她身边整日里骚扰她,安笑更是不胜其烦。 “起开,姜崇凯你挡着我看美人了,”安笑有些烦躁地从站起身,走到城墙边扒着边沿往外看,只见那两人打着打着竟然还停下来交谈了几句,虽是听不见说了些什么,不过看这样子,啧,有戏有戏。 “你到底是来打仗还是来看打仗的?”姜崇凯看着面上不掩兴奋之色的安笑,“你呢?你又是来做什么的?不去练兵在这做什么,”安笑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 姜崇凯闻言不仅不恼,蓝眸中还带上了笑意,看着安笑,“我来做什么旁人不知,你还能不知?” 安笑撇了撇嘴切了一声不再接话,姜崇凯又不耐寂寞地往前靠近了一步, “这一男一女面上打架实则调情,有什么好看的?”姜崇凯低声凑近安笑,“你若是想,我们也可……” 眼看着姜崇凯的手已经悄默声地圈住了安笑,两人的脸也越来越近,原本静驻在城门楼上,围着两人目视前方的将士们突然不知从哪里掏出“唰”地一声掏出弓弩,齐刷刷地对着姜崇凯…… 姜崇凯连忙作投降状,笑着说到, “我说这朱世安怎会放心让你我二人单独出来……” 安笑却是满脸迷茫,抬了抬手示意将士放下弓弩, “你刚刚说什么?一男,一……女?这儿哪里有女子?” “那身着彩衣之人不就是?” “那是个男的好吧!”安笑不由得失笑,此语一出,不仅姜崇凯惊了,一旁的将士们之中也传出小声的惊呼。 又凝视着彩色的身影半天,姜崇凯仍是不解,“这从哪里看出是个男子的?” “这……你总是这么男女不分的吗?” 安笑意有所指地嗤笑了一声,姜崇凯则是少见的对她黑了脸。 翌日, 南彩衣又如约来战,只是这次不是一人来了,千军万马比上次多了不止一倍,而且带上了一个让安笑脖子一紧的人。 啧,烦人,安笑白了一眼身边的姜崇凯,只见那人收起原本调笑的表情,显然是也看见了来人。 阵前有两人,一袭彩衣的南彩衣依旧是美地十分张扬的样子,而一旁的青衣男子对比之下显得更加的清冷,正是青伶。 呸呸呸,什么狗屁清冷妩媚,全都是变态的伪装。 这边儿对阵的仍然只有袁昭, “大哥一人对两人可以吗?”安笑不由得有些担忧地看向朱世安,朱世安闻言弯了弯嘴角,“到底谁是两个人还不一定呢?” 安笑一怔,随即也是抿起嘴笑了笑,也是。 只见袁昭竟然动手解下了自己的铠甲扔向一边, “你做什么?!”南彩衣突然皱着眉高声询问, “你都没穿,我就也不穿,否则岂不有失公正?”袁昭则是笑着解释道, “谁要你公正了?一会儿我们可是两人打你一个,”南彩衣哼了一声脸甩向一旁,话说到最后声音有些没有底气。 一旁的青伶看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出其不意地一挥手,“跟他费什么话,开打!” 说罢就解下腰间的软剑朝袁昭攻来,南彩衣见状也紧随其后,安笑不由得摸了摸脖子,她原以为青伶没有武器徒手打呢,他那双手可就是利器。 “原来是软剑啊……” 却明显感觉到身旁一侧的姜崇凯周身气息一冷。 …… “杀!” 嘹亮劲急的号角声和嘶吼声震天响起,千军万马皆动,霎时间地动山摇,两军以排山倒海之势迅速靠近,交融在一起。 场中那缠斗的三人,青伶身段招数一如既往如蛇一般让人捉摸不透,而南彩衣则是明显地放了水,完全不似第一次那般狠厉,其余两人自然也是察觉到了。 在南彩衣又一次收回利剑,袁昭看向他的眸子带上了柔色,安笑心中暗道一声糟糕,果不其然,青伶利用这个档口软剑一甩想要缠住袁昭的脖子,…… 这一缠袁昭的项上人头怕是就不保了,而袁昭感受到剑风想要躲开的时候为时已晚。 第七十二章 青伶 …… 千钧一发之际,南彩衣竟然伸出手徒手握住了青伶的软剑,安笑光看着看的手心一痛, “彩衣!” 袁昭失声叫了出来,青伶毫不留情地抽回软剑,安笑忍不住面色狰狞地紧紧握住了自己的手,这他妈的,她嫂子手掌都快要断了吧!这青伶……也太狠了! 只见青伶紧接着一脚将疼的快要失去意识的南彩衣踹下马去,软剑“唰”地一下指着, “你果然已经与他们勾结,呵,如今我先杀了你这叛贼!” 说罢提剑就要刺,只听见“铿锵”的一声,剑被一长戟挑开,袁昭翻身下马将南彩衣夹在腋下,一边堪堪地接着青伶越来越狠厉的招数一边往后退着…… “你干什么?!”朱世安一把扯住攀着城墙就要往下跳的安笑,“干什么?!救人啊!” 却听见身后一阵风声,两人回头,发现姜崇凯竟已经跳了下去。 只见姜崇凯一跃就到了青伶面前,趁青伶呆愣之际,从腰间拔出弯刀,刺向青伶,青伶下意识地往后一躲,却也是被划破了脸颊,身后的袁昭趁着间隙抱着已经昏迷的南彩衣进了城门。 “哥哥……” 青伶看着面前面无表情地站在他面前的姜崇凯,看着那张日思夜想的脸,禁不住张口唤出了声,声音中复杂的感情毫不掩饰。 姜崇凯闻言脸色在一瞬间变得狠绝,隐隐有杀意波动, “闭嘴。” “哥哥,你刚刚……是想杀了我吗?”姜崇凯脸上的杀意狠狠刺痛了青伶,青伶的脸上又露出似笑非哭的凄惨表情,慢慢走上前去想要拽住姜崇凯的衣袖,“不,你不会杀我的,当时所有人都要我死,只有你不会,你是爱我的是爱我的是爱我的!……” “我叫你闭嘴!”姜崇凯的声音变得凌厉,抬起一脚踹开了靠近的青伶,“若我那时知道真相,会比任何人都希望你死……爱你?我只觉得你恶心!” 青伶狼狈地后退几步停住,不可置信地看向姜崇凯,像是窒息了一瞬,脸色渐渐发青,步履不稳地向前冲了两步, “我不信!我不信……” 最终扑倒在姜崇凯跟前,再一抬头终是看清了姜崇凯眸中那真真切切的厌恶,扬起嘴角笑着眼中却有泪如雨下, “昔日也只有母妃和你希望我好好活着,母妃已死,如今竟是连你也厌恶我了,那这世上,岂不是没有人希望我活着了……那不如……” 说着跪着直起身猛的提起剑刺向姜崇凯,姜崇凯下意识也将弯刀刺向青伶,在弯刀刺穿青伶胸膛那一瞬,青伶软剑的刀柄也轻轻抵住了姜崇凯的胸口,蓝眸瞬间放大,面上带着一丝惊慌弯腰揽住了倒向一旁的青伶, “那我就,死在你手里吧,哥哥……” 一声哥哥还未落音,狐狸般妖媚清冷的眸子渐渐失去神采,最后头一歪,彻底没了气息,只是脸上的表情竟然还是带着泪微微笑着。 …… 两个首领一个死了一个被俘,敌军的士气顷刻间就消散,被打的溃不成军,须臾尸体就又落一层,空气中血雾渐渐弥漫…… 安笑看着血色中,姜崇凯直直的站起身,血雾遮住了他的脸看不清神色,只是一双蓝眸微微闪光,青伶如破布一般落到地上,姜崇凯弯腰捡起地上的软剑,却是不再看他一眼,径直从尸体上跨了过去。 青伶竟是,就这么死了? 空气中咸腥的血气直冲安笑鼻腔,安笑忍不住弯腰捂嘴干呕了起来,挡过朱世安伸过来的手, “去看看大哥他们吧。” …… 两人远远地就听见帐篷里袁昭的大嗓门, “军医呢?军医去哪了?!” “回将军,是你刚刚让军医回去取最好的药去……” “取药?!这都多久了还没取回来!” “将军,军医刚走没……” “少废话,快去把他给我架过来!” 啧,还真是蛮不讲理,两人对视了一眼,皆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奈。 这几日看袁昭那诡异的温柔看多了,安笑都快忘了他是个行事粗犷的大将军了,紧接着又听得里面传来了南彩衣的声音, “吵死了!爷爷我还没死呢吵什么吵!” 嗯,中气十足,看来是无甚大碍,两人掀开帘子,正好看见袁昭快步往床榻那边走去,放软了声音好言哄到, “好好好我不吵我不吵,你别激动,伤口刚包扎好……” 说着便小心翼翼,如同捏着什么易碎物一般轻轻地捧起南彩衣的手,手上纱布洁白如雪, “还好还好,没有裂开……” “啧,大哥,怎的没见你对我如此温柔过,我可是个女子啊。” 袁昭闻声转身,看着表情如出一辙,面色揶揄的两人, “你们两个来了,那外面的战况如何?青伶?” 闻言安笑脸上的笑一滞,抿了抿嘴又勉强地弯起嘴角,朱世安看了她一眼接着说道, “青伶已死,敌军大败,落荒而逃。” 闻言袁昭面色一松,安心地点了点头,注意到安笑发白的脸,伸手握住安笑的肩膀, “笑笑,你……还好吧?” 安笑笑着摇了摇头,还未开口回答,就听到一声质问, “你是谁?” 床榻之上的南彩衣看着安笑出声,声音脆亮悦耳,安笑闻声眸中带着笑意看向他,发现与其说南彩衣是盯着她,倒不如说是盯着她肩上的那只手,眸中笑意更甚。 “你!问你话呢你笑什么笑?” 安笑如今面具虽是已经卸了,南彩衣依然一眼认出安笑是在城门楼上嘲笑他的那个银色面具人,当时听到她的笑声就觉得不对, “笑得比哭还难看,看你那眼眶红的,怕是刚刚被吓哭了吧,啧,果然是个没用的死女人。” 安笑闻言也不恼,撩起下摆坐到了床边,歪着头看着他, “我俩这是头一回见吧,我是哪里惹到你了呢?嫂子。” “你!你叫谁嫂子呢!”南彩衣羞恼地涨红了脸,安笑连忙伸手掐住了他的臂弯,“别碰我,你这个死女人!” 袁昭红着一张黑脸连忙上前也按住了南彩衣受伤的那只胳膊,舌头有些打结道, “笑笑,你就别逗她了,她还受着伤呢。” “好吧,让我看看你的伤,就当给嫂……你赔不是了,你俩……按住他” 南彩衣被两人按着,却依旧梗着脖子,“谁要你赔不是了,你要做什么,滚开死女人……” 安笑置若罔闻,从腰间掏出白色的针袋,先在南彩衣的颈间扎了一针让他整个身子放松了下来, 南彩衣觉得颈上一痛接着身上一下子酸软不能动,甚至连张口的力气都没了,漂亮的杏眼一下子瞪的溜圆,那样子仿佛要把安笑给吃了,安笑连忙解释道, “你放松了我才能给你治伤啊,放心,大哥在这看着呢。” 第七十三章 饮酒 …… “怎么样?手是不是不痛了?我也不是那么没用吧,”安笑取下南彩衣颈间的银针,南彩衣微微感觉了一下,杏眼美眸闪了闪,张了张嘴最终哼了一声,扭向里面。 安笑遂笑着转身向袁昭交代了几句,袁昭又是一巴掌拍在了安笑的后背上, “笑笑,咱俩的感情,别的话我也不多说了,多谢!” 旁边的朱世安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安笑,安笑却还是踉跄了几步,最后只能无奈地认了,她这大哥果然只在南彩衣那儿懂得温柔二字是怎么写,那边南彩衣又不依了, “死女人,不要以为这样我就会感激你,不用你小爷我的手照样能好!” “彩衣,你怎么能这样说笑笑呢,笑笑也是好心为你……” “我为什么不能说她!你……” …… 撇下拌嘴的两人,安笑与朱世安走出了帐篷,正好与被架过来的军医错身而过,军医已经年近花甲还要经此折腾,也是可怜,只见其身后跟着一个身材瘦小的药童,药童身上背着大大的药箱,身量也不高,低着头看不清楚长相,从安笑面前匆匆而过。 安笑出了帐篷,看着苍茫的夜色,不由得抚掌道, “这两人,简直是天作之合!” 语气中满是欣慰,一旁的朱世安闻声不由得失笑,伸出手拍了拍安笑的头, “……没想到大哥竟然会在战场上遇到自己的倾心之人,而且如今还是互相倾心,真好啊……” 安笑说着说着脸上笑意更甚,却是微微眯上了眼,这世上的感情如果都能得到同等的回应,是真真很好啊…… “笑笑,明日起,再有战役,你就在府里歇着吧。” “好。” 安笑想都没想就回到,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 南彩衣说的没错,她就是个废物。 朱世安还要说些什么,康樾却正好走了过来,眼神在两人之间游移了半晌,有些迟疑地叫了声, “王爷。” 朱世安仍是看着安笑,久久未应声,安笑见状索性率先开口, “快去,这次可有你忙了,” 目光认真,直直地看着那双黑眸,声音是从未有过的轻柔,见朱世安黑眸中仍有迟疑,安笑低头笑了笑,“我知道你很担心我,快去,不然我要觉得自己很碍事了……” 朱世安叹了口气,拽过安笑的手,掰开其并拢的手指在手心放了一物,安笑伸开手掌一看,认出这是她第一次和钟珩见面时用的那个黑色的哨子。 “让钟珩来接你吧。” “嗯。” 安笑轻轻地应了一声,将慕笛收入袖中。 …… 从校场回到府上,也不过只一炷香的脚程,此刻她也更想一个人多待一会儿。 四周空无一人,只有夜风阵阵卷着碎雪,显得冰冷寂寥,一整天的风也不小,城外的血腥气不知为何不仅没有散去,还被风带入了城内。 安笑沿着府上的围墙往后门走去,快到门口突然闻到一阵酒香,一抬头看见一双垂着的黑靴,再抬起头来正好对上也正低头看来的姜崇凯,姜崇凯坐在墙上,右手里拎着一壶酒,面上的表情还未来得及收起,安笑低头笑了一声,接着摇了摇头,就要离开。 身后姜崇凯却是一跃而下,亦步亦趋地跟在了她的身后, “素闻你爱酒,怎么,看见我一个人在这儿喝闷酒,就没想着要陪我喝一杯?” 安笑仍是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声音淡淡,“这酒太苦了,且味道极怪,我怕我喝不进去。” 姜崇凯闻言步子放慢,声音带上了些朦胧, “呵呵~我原本也想藏起来一个人喝的,是你自己闯进来扰了我……” …… “去院子里喝。” 留下这句话,安笑一个闪身就消失在了后门。 姜崇凯闻言笑了笑,提起酒壶就跟了上去,到了院子里却没人,等了须臾,见安笑也从屋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几壶酒, “你那点儿根本就不够尝的,来尝尝我从家里带来的。” “啧,传言没错,果然是个酒蒙子,来打仗还从家里带酒来。” 说罢两人在院子里坐下,对着畅饮了起来。 “怎么看着,你的心情并不比我好到哪里去呢?”姜崇凯看着闷头喝酒的安笑,言语间带着些许不解。 安笑闻言弯了弯嘴角,手下却不停,“哪有,是你自己感时花溅泪了吧。” “啧,”姜崇凯一脸嫌弃地看着安笑的笑脸,“笑得真难看。” “我怎么就会看上你了呢?” “呵~”安笑突然冷笑一声,垂下了眸子掩下情绪,用酒将喉间的话狠狠压了下去,狠狠攥着杯子指尖泛白,“谁知道怎么就看上了呢?” 两人一时再无人开口,静默无言,安笑只是一杯又一杯,不停地垂着眸子喝着酒,姜崇凯则握着酒杯一直盯着安笑的脸,蓝眸中神色变幻不停, “啧……要想护你这样的人周全应该很难吧,”姜崇凯垂下头看着杯中的酒,酒水晃晃悠悠映着天上的月色,在手中转了转杯子抬头一饮而尽,眸色微冷,对上安笑略带疑惑的眸子接着开口, “不仅爱多管闲事,还总是带着多余的怜悯之心,不切实际毫无用处且易被利用,不收敛的话最终必将害人害己。” 安笑静静地听着这毫不留情的批判,心中竟没有一丝的生气,反而略显平静,姜崇凯说完,看着安笑竟毫无表情地听他将话说完,接着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你说的没错……” 姜崇凯闻言倏地笑了,面上的冷色融化开来,复又拿起酒壶给自己和安笑杯子满上,碰了碰安笑的酒杯, “今日之后,朱世安也不会再让你去观战了吧,左右你在这儿也没什么用,倒不如跟我先回京城,我保证,在你们大周战争结束之前,不会强逼你跟我回西戎的。” “我又没什么用,又会害人害己,你就不怕我害了你?”安笑挑了挑眉,又将话还了回去, “要是真的让你做什么需要顾全大局的大事儿,你肯定不行,不过养在后院儿应该还不错,”姜崇凯一本正经地皱着眉思索着,说罢笑着看向安笑,蓝眸中的笑意终于变得真切,“他已死,跟我走吧。” 安笑脸上的笑意挂不住了,撇了撇嘴将脸扭向一旁,“看来你的心情已经大好,那我就不奉陪了。” 第七十四章 东边 …… “使者态度十分有礼?难道是来和谈的?”安笑有些震惊地看着钟珩,面色不仅有些疑惑,“不至于吧,这才败了两场……” “他人在哪?待我过去看看再说,”安笑站起身就要往外走去,钟珩在后面突然伸出手扯住了安笑的衣袖,“你别去……” “嗯?” 安笑回头看着他,钟珩连忙松开手又后退了一步,低着头不敢去看安笑的眼睛,安笑无奈地撇了撇嘴问到, “为什么?” “王爷说那人长相怪异至极,你不必……”偷偷地抬头,却发现安笑早已没了踪影,连忙追了出去。 “啧,真没意思,”安笑一边儿往校场走着一边腹诽,想起钟珩如今那小心翼翼的模样,这么久了竟然一点儿也没改变,不由得更加烦躁, “笑……小姐,”后面传来了钟珩追来的声音,安笑早就发现他已经追来了却依旧快步行走着,就在钟珩落在她身后那一瞬安笑突然转过身,抬起头看着近在咫尺面色突然变得惊慌的钟珩,猛的往前逼近一步,钟珩也是猛的后退好几步, “钟珩你!” 看着安笑气的红了脸,钟珩心中有些惊慌, “我……” 安笑并不给他解释的机会,赌气地转过身快步走开, “回去吧,不用跟过来,他知道你拦不住我。” …… 带着气性掀开帘子,却发现屋内安静的有些诡异, 不是在和谈吗?安笑抬头望去,只见屋内朱世安袁昭两人坐在正上方,堂中央站了个……“人”? 安笑猛的止住往里进的脚步,这是个什么玩意儿?小孩儿吗? 从背后看,来人头发披散,仅在正中绑了一小撮,穿着古怪,从上到下仿佛是一块儿步从肩膀缠到脚,裹得严严实实,不似大周朝男子穿着那么宽松,这人从上到下衣服缠的都有些紧,腰间甚至绑着一块兽皮之类毛茸茸的东西,着装完全看不出是哪里的人,腰上挂着佩剑,只不过这剑竖起来怕都要比这人高了。 这难道就是来访使者? 安笑进门动静也不小,三人闻声皆看过来, 随着来访之人转过身,安笑看见那秃秃的大脑门面露惊恐地靠住墙,这人好大的脑袋啊,这么矮的身子这么大的脑袋,头顶又秃了一半,面相刻板又严肃, 老人的面相孩童的身材,看上去整个人诡异又恐怖, 来人向安笑深深地弯腰行礼,刻板又怪异的声音问好, “松井,见过,这位,小姐。” 怎么听着有些熟悉呢,安笑脑中“咔嚓”一声,抬起颤抖的手, “你你你!!!……” 安笑声音都变了腔调,又重新打量了好几遍来访之人,眼中是深深的不可置信。 那人又行了一礼,安笑这才注意到那人行的礼是仿着大周的礼,只是更为刻板认真。 “钟珩果然没有拦住你,”朱世安无奈地走上前拉过安笑,将安笑护在另一边。 “他!……他就是你们说的那从东边来的?”安笑咽了咽口水,抬头看着朱世安,从黑眸中得到了肯定后,安笑在路过那人的时候停住,看着那人的穿着和腰间的佩剑, “不对啊,我记得,你们如今不该是这个样子的啊……” “……说句你们那儿的话给我听听。” 那人闻言竟不觉得失礼,又朝安笑行了一礼,接着就一脸严肃地说了一堆叽里呱啦的话,也不是听不懂,只言片语连起来大概能懂意思,只是之间多了些连接的音节, 安笑听出他说的是我们来自东边,没有恶意,只是过来借一些东西。 “借什么?借了还还吗?”安笑皱着眉头问,那人见安笑竟然可以听懂,像是带着面具的脸终于露出了一丝不同的表情,惊讶之后又鞠了一躬,安笑有些无奈地撇撇嘴,就听见那人又叽里呱啦地接着说到, “贵朝果然是块宝地,人杰地灵,我们本是要来借人,物,财,以助我们那里过上如你们一般,更好的日子。” “嗯,我也能猜到,所以借了还还吗?”安笑仍旧皱着眉执拗地问这个问题。 “燕皇说过,那些东西都是属于他的,被人抢了去,如今我们有需要可以随意取用,若是强盗们不同意,我们也可以直接抢过来,”明明是骂人的话,却仍旧说的有礼,甚至是弯着腰说的。 燕皇?妈的那个变态从哪儿找来的这些人,这一副样子可真让安笑一肚子火,言语不由得尖厉, “那你们直接抢不就得了?来这儿一副惺惺作态给谁看?” 那人腰弯的更低了,语气更是满满的惭愧, “惹您生气是我不愿意看到的,燕皇这些年帮助我们许多,所以我们觉得大周朝里都是至高无上的神明,我们更应该提前告诉你们一声的,既然听您这样说到,那我这就回去准备。” “我他妈……准备你妈……”安笑作势就要上前去踹那人,被袁昭和朱世安拉住了,脚尖险险差一点就碰到那人光溜溜的大脑袋。 “笑笑你俩刚刚说些什么?”袁昭一头雾水地在一边听了半天,看着来人彬彬有礼地就将安笑气的跳脚。 “他!……”安笑不知该如何跟袁昭形容,又转身看向朱世,“他……他就是来告诉我们,他要来打我们抢我们的东西了,让我们准备好。” “是,”这次不是叽里呱啦说自己的语言了,“您,真是,冰雪聪明。” “我他妈……”安笑又抬起一脚,这次朱世安两人倒是没有拦住她。 …… “笑笑,即使他是来挑衅的,你也不必如此生气?”袁昭看着背着手在屋里走来走去的安笑说到。 “你……可是知道他们是什么人?”朱世安接着说到, “知道知道,就是……过了东夷淌过海,有一个岛,应该就是那上面的人。” “要过东海?这尧帝当年都止步于东海,你……是如何得知那边有个岛的?” “我……”安笑停下步子,睁大了双眼来回看着一脸震惊的袁昭,一时语塞。 “即便是这样,你又是为何而焦灼?”朱世安适时地岔开话题,“那个人……看起来不值一提。” “万万不可自大,万万不可自大啊,”安笑煞有介事地走上前握着朱世安肩膀,一脸正色,“他们看起来确实不算什么,但一定要认真对待这次战役,对他们能斩尽杀绝一定要斩尽杀绝,否则等他们哪天过来反咬一口,那掉的可就不只是一块儿肉了。” 第七十五章 战利品 安笑说的十分可怖,这没有理由的惧怕言语,听起来更像是耸人听闻,袁昭更是莫名其妙了,却还没来得及开口, “好,”朱世安一口答应,将手放在安笑的手背上拍了拍,“我会记住的,你也不必过于担心。” 这下轮到安笑愣了,愣愣地看着朱世安完全信任的黑眸,“你……你为什么什么都不问就答应了,”看了一旁瞪大眼睛,眼里满是疑惑,眼看着马上就要插话接着问她的袁昭一眼,指着袁昭说,“就像他一样,你为什么一句也不问?” “你既然这样说必有你的道理,你不说的也有你的道理,”朱世安的手覆在安笑的手上,掌心里干燥温暖,安笑心中微动,连忙将放在他肩上的手抽了回来背在身后,“大哥你学学人家,问问问,有什么好问的,……那我就先回去了,你们一定要重新好好部署,我……我就先走了。” 感受到身后的那道带着温度的视线,安笑突然有种落荒而逃的意味,她甚至还不能明白心中这种恐慌是因为什么。 钟珩一直等在帐篷外,就看着安笑猛的掀开帘子走了过去,以为安笑仍在生气,也不敢开口,只是稍微保持着一点距离,亦步亦趋地跟着。 路过南彩衣的帐篷,安笑迟疑了一下还是掀开帘子进去了。 原本斜倚在床上看书的南彩衣闻声抬眼看了安笑一眼,冷笑一声,“又是目光惊慌,没用的死女人。” 南彩衣喜欢看书,由于右手有伤,看起书来不甚方便,本来一直都是袁昭便举着给他看,如今袁昭有事,便派了名将士举着给他看。 “啧啧啧……”安笑不禁一边走一边摇头,面上皆是揶揄之色,这大哥宠起人来可真是让人牙酸啊。 “你啧什么你个死女人!”南彩衣挥开一旁的将士坐直了身子,杏眸怒睁。 这一句一个死女人的着实难听,安笑不恼,身后的钟珩却突然上前一步拔出佩刀指着南彩衣,吓得南彩衣手撑着床榻往后一坐,顿时“嘶”地一声,疼得脸都变了色。 “哎,钟……钟珩,收起来收起来,”安笑连忙上前按下钟珩的刀,又连忙上前察看南彩衣的手,还好没有见红没有裂开。 “滚开呀死女人,”看来疼的不轻,南彩衣的声音里带上了隐隐的哭腔,杏眼怒瞪,“你竟然敢拿刀指着我!我……我要让袁昭杀了你!” 而钟珩似乎一点儿也不吃这一套,刚刚收起的剑因为这句“死女人”又要拔出来。 “钟珩你先回去,那个……回去告诉厨房我今日想吃羊肉,让他们快准备,”安笑推着钟珩后背将其推出了帐篷,复又回头看着南彩衣,双手合掌,“那个,嫂……彩衣,我替他跟你赔个不是,你别哭好不好。” “谁哭了!死女人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 “好好好,没哭没哭……” 安笑嘿嘿干笑这坐到一旁,正不知如何开口,就听见外面有些响动, “换药了,” 一名将士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安笑闻声皱眉,“这药平时都是你换的吗,军医呢?” “回安小姐,一直是军医换的,军医有事的时候是药童来换,今日本也是药童来的,不巧他刚走到帐篷外突然闹了肚子,所以就由属下来换。” “那……给我,你先下去吧,”安笑从将士手中接过药,转而笑着看着南彩衣,“他们粗手粗脚难免弄疼了你,我来给你换。” “哼,嗯……要我原谅他也不是不可以,”南彩衣噘着嘴看着安笑给他换药,随后突然提高了音量,“我也要吃羊肉!” “吃……就吃呗,”安笑抬头有些不明所以,南彩衣闻言则是粉面一黑,“可是袁昭他不许我吃。” “所以只要你让我吃到羊肉,我就原谅他!”说着下巴一翘,眸光流转,依旧张扬。 安笑闻言不由得失笑,要个吃的也这么拽,真是可爱。 拉过南彩衣的手腕摸了摸脉, “好,一言为定,不过不能多吃哦。” “什么一言为定?”袁昭掀开帘子走了进来,这么巧?安笑南彩衣两人皆是一惊。 “没……没什么!”南彩衣慌乱中连忙否决,安笑也在一旁应和,袁昭似是还想要说什么,南彩衣连忙道,“快过来,我……我要看书。” 袁昭闻言即刻眉开眼笑地屁颠屁颠走了过去,南彩衣一使眼色,安笑顿时心领神会地退了出去。 …… “皇,我已经见过您所说的战利品了,果然是世间绝色,”松井恭恭敬敬地跪在那里,手里高高举着一幅画,红衣男子闻言饶有兴趣地哦了一声坐起了身,怀里的少年则是走上前接过了画,在红衣男子面前慢慢展开, “啧啧啧,这双眼睛生的真是极好,眼角一滴泪痣,美眸摄魂,却又媚而不俗,只是这眸中有些许惊恐……呵呵,倒是更添趣味…… 这身段……光从画中看就知道与一般女子不同,飒爽风姿就扑面而来,无缺的眼光不错啊……” “皇所言极是,那女子……双腿甚是有力,”松井说着摸上自己光溜溜的脑袋,严肃的脸上没有丝毫过渡,突然绽开一个笑容,看上去更加恶心恐怖,接着又跪俯下身,“我辈一定会帮助皇,夺回大周,夺得这战利品。” 红衣男子闻言哈哈一笑,将画扔了出去,又抱着少年躺回榻上,伸手就往少年身下探去…… 纸张飘飘悠悠地眼看就要落到地上,松井伸手去接,却突闻铁链声响,被从一旁阴影里冲出来的人一脚踹开。 松井面无表情跪坐起身,回头也不看来人,直接老老实实行了一个礼, “无缺,大人。” 只见一袭白衣的无缺站在那,身上的白衣已经烂成一缕一缕的,沾着丝丝血迹,裸露的皮肤旧伤上又添新伤,脖子上……赫然挂着一条铁链。 无缺双手将画捧着,目光贪婪地看着画上的人,虽然在心里觉得画作不及真人的万分之一。 榻上的红衣男子被这突然的动静扫了雅兴,似阴非阳的声音染上丝丝狠厉, “滚回去。” 无缺捧着画回到阴影里,在拴着铁链的石柱旁蹲了下去,将画捧在怀里,清秀俊朗的脸上带着违和的痴迷,将脸埋在画上,就像当初埋在画上人的腰间一样, “笑笑,笑笑,我的笑笑……” 第七十六章 男子? “死女人,你转来转去的干什么,晃得我头晕,”南彩衣看着在帐篷里转来转去的安笑不由得开口,语气依旧是不耐烦,依旧叫的是死女人,却少了刚开始叫的时候包含的那种骂人意味,像是朋友之间的调侃……当然钟珩在的时候他就不会这样叫了。 ……这都是羊肉换来的革命友谊啊。 “我担心啊,你不担心我大哥吗,”南彩衣往里面挪了挪,安笑一屁股坐到床边,南彩衣又接着开口说到,“嘁,担心你倒是上去帮他们打啊。” “我打不过啊,”安笑两手一摊,说的十分坦然。 “没用,亏得袁昭把你说的跟神一样,说你那天多厉害多厉害,分秒之间取人首级,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南彩衣说罢脸扭向一旁,十分不屑。 “嗨,其实……其实我当时有点生气,我一生气武力值就爆表,三两个人还可以应付一下,上战场上一群人缠斗,我怕是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安笑也是有些汗颜。 直到天色变昏,屋内已经由一个人踱来踱去变成了两个人,最后两人对视了一眼齐齐往外冲,被钟珩拦了下来, “前边刚刚来信儿,说是已经结束了。” “……结束了?”安笑有点不敢往下问,南彩衣一脸嫌弃地撞开了安笑紧接着说,“胜了还是……财了?” “险胜,” 钟珩扶着被撞到一边的安笑,显然是对南彩衣仍旧没有什么好脸色,南彩衣此刻也没空在意,抚着胸口说着还好还好,须臾面色突然一紧, “哎,不对啊,我们败了啊我高兴什么?!” …… 紧接着一股血腥气迎面扑来,夜色中出现三个身着黑色铠甲的高大身影,其中一个还被搀扶着,安笑不由得心一沉连忙上前,南彩衣也紧随其后, 被搀扶着的是姜崇凯,两人皆松了一口气,气的姜崇凯差点又吐血,背过气去。 “那群矮子可真是……!!!”回到帐篷后袁昭似是气急了,狠狠一拍桌子,桌子应声而裂,却始终想不到如何形容,胸口憋着一股气无处撒憋的脸通红。 南彩衣跑了过去围着袁昭转了几圈,确认之后还是问他有没有受伤,又问他饿不饿,这才让袁昭脸色缓了些。 而安笑本想上前察看姜崇凯的伤势,却被一旁的朱世安拉住,声音中颇有些哀怨, “军医来了。” 安笑一闪身,果然看见身上挂着药箱,头发斑白的军医被康樾提着就过来了,安笑啧了一声, “每次都这么紧急,就不能换个身强力壮的年轻军医来?” “哼,有什么紧急的?不过就是有人怕你离我太近而已,”姜崇凯冷笑了一声,盯着面色如常的朱世安言语不善,紧接着突然脸色一变,疼的到抽一口气, “哎康樾你干嘛捏他伤口啊,先止血……止血……”安笑看着姜崇凯那泊泊流血的手臂,又想上前,却又被朱世安提住领子,黑眸中满是不悦, “你就不检查看看我有没有受伤?” “你……”安笑有些疑惑,却还是听话地上下打量了一番朱世安,又拉着他的手腕半晌,“没有啊。” …… “笑笑,果然如你所说,那群人就像是一群不怕死的疯狗,”袁昭终于想起来还如何形容了。 “原本就要活捉那些个小矮子了,没想到他们发现逃脱无望,竟然纷纷拿起刀刺向自己人……”姜崇凯在后面说到,他就是被那群人毫不留情又心照不宣地残杀自己人给惊了惊,才一时失神被……那些人伤了。 帐篷内一时无言,三人似是又想起战场上的场景,面上皆是十分肃穆,而安笑则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随后又看向正在吩咐备菜的南彩衣,不由得赞叹了一声, “真是贤惠,大哥好福气!”她都没想起这茬儿,袁昭闻言黑脸一红,呵呵地笑着挠着后脑勺,南彩衣则是哼了一声, “做女人做到你这个份儿上也真是够了,一点儿做女人的本分都没有,没用的……家伙,”南彩衣有些畏惧地看了一眼站在帐篷口面无表情的钟珩,虽是面无表情,却在他张口的时候突然看了过来,最终还是改了口。 啧,也不知道这南彩衣是谁教的,竟然比她这个女人都贤惠,须臾又皱着眉问朱世安, “战场上敌军力量分布如何?” “南疆兵力在量,那群在精,还有……”说着看向姜崇凯,“一群冲着他的白衣人。” 安笑看着面色突然变黑的姜崇凯,心中有些复杂,又转身对南彩衣说, “你的人联系你没,你都被抓这么久了。” 南彩衣闻言噘着嘴有些生气坐到了一旁,声音中甚是烦躁,“快了快了。” “哇,你的人也太废物了,……你爹娘中了毒暂且不说,你不还有个姐姐吗?她怎么……?”突然被南彩衣捂住了嘴,杏眼含怒,对着安笑疯狂眨眼。 ??? “姐姐?”袁昭突然皱着眉接过话头,“南疆皇室不是有一个公主,一个皇子吗?公主即为长姐,你怎么还有个姐姐。” “怎么了吗?有什么问题吗?” 安笑掰开南彩衣的手,也是很疑惑地又接着问出了口,却听见身后姜崇凯突然笑出了声,安笑有些迷茫地看了一圈最终回到朱世安脸上,朱世安脸上也带着疑惑,最后又看向刚刚就一直站在她面前,低着头面色有些不好的南彩衣,只见南彩衣跺了跺脚,指着姜崇凯一行人,“你们,你们都出去!” 屋内只剩四人,南彩衣拽着安笑的袖子凑近安笑耳边,“他一直以为我是个女子,以为我就是那个南疆公主!” “啊?!”安笑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着面色各异的两人,袁昭仍是没有理清这其中的关系,黑脸皱成一团,而朱世安面上则是十分的精彩,最后隐忍着笑意,上前拉着安笑, “我们两个先出去,这件事让他们自己处理。” “我……对不住对不住……”安笑脸涨得通红,被朱世安拽着出了帐篷还不忘回头低声跟南彩衣赔不是。 被朱世安拉着走了一段路,安笑的脑袋还是懵的,“这……我……大哥他……” 过于惊慌最后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了,朱世安轻轻拍着安笑的后背帮她顺气儿, “你什么时候知道他是个男子的?” “什么知道,一开始就知道好吧,”安笑瞪大了眼睛,她原本以为只有姜崇凯那个眼瘸的分不清男女,如今看来好像只有她一个人分清了。 “那,大哥他们还能……”安笑闭了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这算什么事儿?” 第七十七章 赌气 …… 自南彩衣的男子身份被袁昭知道到如今,已经过去三天了,安笑一直不敢去看那两人,不过听朱世安说,这两人如今的相处,看起来十分的怪异。 安笑走到帐篷前却迟迟不敢掀开帘子,踟蹰了半天,最后一跺脚闭着眼掀开帘子走了进去,却正好撞上气鼓鼓冲出来的南彩衣,南彩衣眼睛红红地瞪了安笑一眼便错开身跑了出去。 安笑看了一眼愣在屋里还张着嘴哑口无言的袁昭,连忙转过身追了出去。 “怎么了?……彩衣,”安笑好不容易抓住他的胳膊,却被南彩衣气呼呼地甩开,安笑复又紧紧地抓住甩不开这才作罢, “到底怎么了?” “他……他……他说要跟我结拜为兄弟!”南彩衣一开始吞吞吐吐,不知道怎么说出口,最后直接带着哭腔喊了出来,这一嗓子吼得安笑是耳朵嗡嗡,一脸懵, “结……结拜?” 随后反应过来,则是咬着牙一脸恨铁不成钢,“这个不开窍的家伙……彩衣,你今日托人告诉我说,你姐姐联系你了,可是真的?” “是,” 南彩衣抽抽搭搭地回到,接着从袖筒里拿出一个小竹筒,从里面倒出一块儿小木板,递给了安笑,安笑接了过来看了半晌,有些尴尬地干笑两声又还给了南彩衣。 “既然这样……” 桃花眸滴溜溜一转,凑到南彩衣耳边小声商量到,南彩衣还挂着泪花的粉面渐渐带上喜色, “你真的可以?” “千真万确,你不是试过了吗?绝不掺假,”安笑一字一句地保证,又伸出手问到,“可行?” 南彩衣哼了一声,爽快地握住了安笑的手,两人随即一拍即合。 …… “世安!!彩衣……彩衣他不见了!” 袁昭慌慌张张地掀开帐篷,朱世安闻言也是十分惊慌的从桌子后面绕了出来,“此话当真?什么时候的事?这……这可如何是好,你可有问过笑笑?” “对对对,问笑笑,笑笑……”袁昭此刻完全像是个没头苍蝇团团转,拉起朱世安就往外走,没有注意到身后朱世安那无奈的眼神,“笑笑在府上,在府上,回府!” …… “我也不知道啊,我下午追出去的时候他说要一个人静一静,我就离开了……”安笑瞪着一双疑惑的大眼睛,“前几日问过他,他还说南疆那边也没人联系他啊……” 眼看袁昭面色越来越难看,安笑又接着说到,“我还不知道那日你说了什么让他那么生气?” “我……”袁昭顿了顿,吞了吞口水,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我说,我们两个既然那么交好,正好你也是男子,就不如,就不如结拜为兄弟,以后就可以同生共死……” “嗨呀!”安笑一拍大腿,“大哥呀大哥,你是真糊涂还是在装傻?他对你究竟是什么意思你能不知?你如此说难怪他会伤心欲绝!” 袁昭瞪大了眼睛看着安笑,半晌说不出话来, “那你,究竟对他又是什么意思呢?”安笑眯了眯桃花眼凑近袁昭,袁昭眼神突然一阵慌乱,错开安笑的眼神低下了头,“能……能是什么感情?好……好兄弟而已!” “你!……”你个怂包!安笑气结,朱世安在后面扯了一下安笑,安笑撇了撇嘴没有再说下去,朱世安接着说到,“要真是被南疆接了回去还好,怕只怕落到那群矮子手里,……” “这!这怎么能行!我这就带人去找!”袁昭说着就要往外边走,安笑在后面冷着声音问到,“大哥要去哪儿找?” 袁昭的身影猛的顿住,垂在身侧的双手猛的握成拳,“我这就……我这就带人去掀了他们的老巢!” “大哥可是堂堂大将军,这么随便说合适吗?你这是在拿所有将士的生命开玩笑啊……”安笑突然拔高声音。 “不用他们……我一个人去……”袁昭握着拳,声音暗哑,眼前晃过少年粉面笑靥,和战场上那疯狗一般的矮子…… “真是不负责任,你若是死了,军心必乱,这仗还打个屁!”袁昭闻言身子突然一抖,静默了须臾接着原本挺的直直的脊背突然塌陷,拖着步子仍是在往前走,不像之前那么快,缓慢的就如行尸走肉一般。 “呸,都愿意为人死了就是不说喜欢人家,同为男子又怎么了?”安笑气的踹了一脚旁边的椅子,“呸,怂包。” “你不疼么?”朱世安有些无奈地拉住一个人生闷气的安笑,将其身子扭正,握着她的胳膊十分郑重的说,“这次一去,你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万事都以你自己的安危为最主要。” “袁昭这边有我,你去了之后不必担心这边儿,专心做你的事。” “万一有一点点危险,就发信号,知道了吗?” 安笑抬头对上那双满是深情的黑眸,只觉得心中耳边甚是鼓噪,须臾便错开眼睛连连应是,朱世安叹了口气,有些宠溺地揉了揉安笑的头。 …… “彩衣,她是?”南彩翎看着跟在南彩衣身后低着头的安笑,有些疑惑。 “哦,她啊,”南彩衣一把搂过安笑的肩膀,扫了一圈跟在南彩翎身后那群矮子,笑嘻嘻地盯着低着头的安笑,“她是甘州人,是在军营里伺候我的丫鬟,已经跟了我,这次索性就把她也带了过来。” “当真?”南彩翎闻言竟有些高兴,拉过安笑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起来, 殊不知她这个弟弟虽然早已经满十六,却总是显示出一副对女人毫不感兴趣的样子,作为南疆皇室唯一的继承人,以往可让她们操碎了心,如今算是好了。 只见这白衣女子细眉长眼,长得不算出众,脸上微微雀斑倒是将这张平平无奇的脸添了些许活泼可爱,满意地点了点头,开口问到, “你叫什么名字?” 什么名字?安笑低头看着自己白色的裙子, “白雪……”声音也是柔柔弱弱,一直低着头,看来是个胆小温柔的姑娘,却没注意到一旁的南彩衣听见这个声音时浑身一抖,随即满眼嫌弃。 南彩翎一把拉过安笑的胳膊,亲昵地说到,“你放心,虽然你们大周十分注重门当户对,我们南疆却从不注重什么身份这些虚的,既然你已经跟了彩衣,就不会亏待你。” 第七十八章 南竹海 “好……谢谢姐姐,”这声姐姐叫的也是真的很甜,安笑“怯怯”得抬头去看一旁的南彩翎,光看南彩衣一人的相貌就知道这南疆皇室一家人必不会丑到哪里去,不过这南彩翎看起来倒是更显飒爽一些,从安笑这个侧面来看,下颌线如刀削一般…… “嗯?你在看什么?”或许是安笑的眼神太过于灼热,南彩翎有所感觉,便扭头问到, 安笑的眼神依旧直白丝毫不回避,细长的眼中有流光溢出,“看姐姐长得如此好看。” “呃……”南彩翎一愣,随即笑声如清泉流响,笑完面上带上些许粉色,伸出手点了点安笑的鼻头,“你这孩子真是讨喜。” 三人走到了马车边,南彩翎率先纵身跳上马车,随即朝安笑伸出手来,“来,我拉你上来,” 安笑刚想搭上自己的手,却被南彩衣猛的往后一拽,力道之大让安笑崴了脚, “呵呵,姐姐你先进去,我有些话要跟她说。” “行,你可不准欺负她啊。” 南彩衣拉着安笑走到一旁,有些咬牙切齿,“你给我适可而止,你是来救人的,不是来玩的!” “我怎么了?”安笑有些莫名其妙,不知所云。 “你少在这儿跟我装,袁昭可是跟我说过,你这人最爱四处留情且不自知,之前就有一女子着了你的道伤心不已,你……你休想打我姐姐主意!” 安笑闻言白眼翻上天际,“我哪有,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也只是实话实说而已……不过,你姐姐如今十七八是有了吧,还没许人?” “多管闲事!总之你给我收敛一点!” “难道……万一?”安笑夸张的抱住自己,龇牙咧嘴地说到,“万一她真有那个意思,到时候你一定要救我啊……” “你少臭美!你以为你长得很漂亮?我呸……” “好好好,你最漂亮,你最漂亮……” …… 一路上的嬉闹也掩盖不了安笑越来越慌乱的心,安笑攥着早已汗湿的手心低着头跟着走,面前是大门,三人却绕过大门从偏门走了进去,安笑有些疑惑地抬头,虽然她看不懂宫门上的名字,却也知道正中心第一间必定是最高统治者的住所,她们此刻难道不是去见南疆王的吗? 看出了安笑的不解,南彩翎苦笑着解释,“如今那里面住着,那个人。” 南彩衣闻言也是冷哼了一声,厌恶和不屑溢于言表,安笑明白过来之后随即庆幸,看来她暂且不用见那个恶心的人了。 随即七扭八拐,走了很久一行人才踏进一座宫殿,安笑不禁有些腿软,她原本以为,被赶出正宫也就算了,至少在中轴线的某个宫殿上,没想到竟然在如此偏的地方。 刚踏进宫殿,一人便急急地迎了上来,朝南彩翎南彩衣行了礼,便朝南彩翎迎了去。 只见来人里面穿着白色的衣服裤子,袖口领子是青色的花纹,外面挂了一件黑色的无袖长褂,衣服边依旧是相同的青色花纹,头戴一顶黑色的方沿小帽子,长相倒不是很出众,只是周身一股逸然的气质,让人挪不开眼。 南彩翎也迎了过去,声音不似先前一般飒爽,带着柔柔蜜意, “阿尹……” “你们姐弟俩怎么都不穿你们的衣服?”安笑看着凑的极近的两人,用胳膊肘捅了捅南彩衣,南彩衣抱着臂哼了声,“丑死了。” 说着便错开两人往殿内走去,安笑又看了两眼紧随其后。 “父王!” 南彩衣一进门就朝床榻那边跑去,衣袂飘飘,像个彩色的蝴蝶,床榻上传来了一阵咳嗽声,接着传来了一个极温柔好听的声音, “衣儿。” 安笑惊的忘记隐藏,瞪大了双眼绕过帐篷看向床榻上半倚着的男子,男子身着白色里衣,外面披着一件藕色的外袍,往上看,那是怎样一张风华月貌,恬静寡欲的脸,薄唇如血线勾出,微微咳嗽着,让人不禁跟着心揪。 捂着嘴的手也是指若削葱,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是温柔,若是说他与南彩衣同岁他也相信,只是他如今已经三十了……怪不得能生出另两个绝色来。 “这是……”南竹海带着笑意看着面前皱着眉瞪大眼睛的安笑, “父王,这是彩衣带回来的心上人,”南彩翎走了进来,又亲昵地搂上了安笑的胳膊,安笑这才回神,不由得抿了抿嘴刚想低下头,却对着南竹海似水的眼眸。 如葱般的手朝安笑伸了过来, “过来让我看看,”安笑依言走了过去,南竹海自始至终盯着她的眼睛,安笑未做过多的表情,南竹海点了点头,“是个妙人儿……” 说着拉起安笑的手,又拉起南彩衣的手,只见那只手微微一顿,将南彩衣的手放在安笑的手背上拍了拍,说的却是,“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说罢又捂着嘴轻咳了起来,最后越咳越厉害,直咳得安笑心都揪在一起,其他人却视若无睹,似是稀松平常,南彩衣也只是上前帮忙顺了顺气,安笑连忙对着南彩衣使了使眼色,南彩衣心领神会地拉着南彩翎就往外走, “姐姐,娘呢?还是昏迷不醒吗?带我去看看吧……” “哎,那雪儿她……”南彩翎一边走一边回头,却被南彩衣一直推着走。 “哎,不急不急,她现在这儿等我,反正娘也昏迷不醒,也见不到她……” 两人的声音渐行渐远,安笑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还在轻轻咳嗽的南竹海,南竹海的咳嗽渐渐平息下来,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也抬起头看着安笑, “你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救你,”安笑说罢就走上前,扶着南竹海让他悄悄躺平,坐在床边,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的脉枕把起脉来,眉头渐渐皱起,随即舒展,最后陷入沉思, “那人每日都会送药过来?” “嗯,还会看着我喝下去,不喝不走,翎儿和尚在昏迷的皇后也是如此,听闻因衣儿屡次战败,如今也要对衣儿下手。” 安笑不由得呆愣,南竹海抿着嘴低头一笑,接着说道, “每日酉时末送药,送药的是两个年轻的红衣少年,看上去天真无害,眼底却带着狠厉,经我探查,武功深不可测。” “你……我就刚问了一句……”安笑喃喃地说到,“你怎么什么都告诉我了?你认识我?” 第七十九章 吃药 …… “不认识,”南竹海又要咳,只得用手指轻轻按着嘴,平息好之后抬起水眸盈盈地看着安笑,“我很喜欢你的一双眼睛,咳咳……” “你叫什么名字?” 南彩翎刚刚已经叫过她的名字了,现在问的是她的真名。 “笑笑,”安笑如实回答到,“既然酉时末送药来,那我每日酉时再过来。” “好,咳咳……你……住哪里?”南竹海有些迟疑地问到,“要和衣儿住在一起吗?” “不必了,给我一间……距那里最远的屋子吧,”安笑手指着前方最宏伟的那座宫殿,如是说道。 …… 安笑低垂着眼,站在南竹海床边,堂内坐着南彩翎和南彩衣,听着外面传来了嘻嘻哈哈的声音,随着轻而有力的脚步声,两名红衣薄衫的少年踏了进来,后面的那个端着四碗药,一踏进门就皱起鼻子,一脸嫌弃, “什么味儿啊,难闻死了,”安笑的心突然提起,又见少年并没有揪住不放,心才慢慢放下,却听见少年又接着说, “主子说了,她也要喝,”手一指,安笑感受到了视线,莫名其妙地抬起头,手指着自己, “我?” 她今日才刚来,那人果然已经知道了。 “嘻嘻,正是,”站在前面的红衣少年笑嘻嘻地应了声,随即端着碗走上前,一碗递给南竹海,南竹海接了过去也没停顿,就很自然地仰头喝了下去。 红衣少年看着南竹海喝完又嘻嘻笑了声,从怀里拿出了一块蜜饯,看着南竹海吃了下去才接过空碗放了回去,又端起一碗…… 就这样三人都沉默地喝完了,到了安笑这儿却卡了壳,倒不是安笑不配合,而是空气中的味道告诉安笑,这碗毒药,很苦…… “快喝!”少年依旧是笑嘻嘻,眼神却变得锐利,声音也开始有些尖细,将药又往安笑面前凑近了这,酱黑色的药汁险些撒了出来,苦味儿更是直冲安笑鼻腔,安笑差点吐了出来。 “那么凶干嘛?”南彩衣在后面十分不满的嚷嚷,后面那些托盘的红衣少年闻言就笑着将托盘扔了出去,直直地砸向南彩衣,南彩衣险险没反应过来,一旁的南彩翎突然推了他一把,他才躲开,托盘直接将南彩衣身后的椅子背削了下来,南彩衣的脸顿时刷白,“你!” “我喝,我喝,别打!”安笑连忙接过药碗,刚想捏着鼻子,手还没抬起来就被抓住,南竹海看着红衣少年,声音柔柔地说到, “你先把蜜饯给她,让她含在嘴里,她怕苦。” “……”红衣少年闻言一愣,仔细地打量了一番安笑脸上的表情,只见安笑一脸你怎么知道的表情望着南竹海,不由得嗤笑了一声,从怀中掏出蜜饯扔给安笑,安笑这才苦着脸将药喝了下去…… 要了老命了,看来事情得尽快进行,要是让她天天喝这药,她不被毒死,也被苦死了…… 红衣少年接过安笑手里的碗,又突然伸出手捏着安笑的脸,将安笑的嘴捏开朝里面看了看,事罢还捏着安笑的脸半天不松手,笑嘻嘻地凑近安笑的脸, “看起来不怎么样,摸起来倒是细皮嫩肉的,” 倒没有多疼,就是捏久了难免将安笑好不容易易的容给捏坏,安笑刚想伸手去掰,那少年却突然脸色一变,往后一跳, 他刚刚突然觉得腹部一阵寒意,像是有利器朝他袭来,竖起眼看了看吃痛地揉着脸的安笑,和一旁手捂着嘴轻轻咳嗽的南竹海,却察觉不到两人有丝毫的不一样…… ……此地不宜久留,不由得一甩袖子走了。 “疼吗?”南竹海将安笑拉着坐到了床边,想要去查看安笑的脸,安笑却突然跳了起来后退了一步, “不疼,不疼,”安笑又按了按自己的脸,放下手脸上没有一丝痕迹,甚至连红都不红,那边儿南彩翎已经坐不稳了,扶着额头只觉得天旋地转,还没问出口,就直接往旁边一歪眼看就要一痛头撞到桌子上,南彩衣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的头。 安笑以针催吐,三人包括昏迷不醒的南彩翎都将刚刚喝下的药吐了出来,吐在视线准备好的空花盆里,花盆里都是土,吐完又以掺了香料的土盖之。 轮到自己了,安笑的脸又苦了起来,最后眼一闭牙一咬,将药吐在了一个茶盅里放了起来。 “走吧,去后面看看你娘,”安笑抹了把嘴就要起身,一旁的南竹海却站了起来,“我同你前去。衣儿你在这守着翎儿,咳咳……我也有几天没去看她了。” …… 燕王当初逼着两人喝下毒药,南疆皇后性子烈一些,誓死不从,随后受了燕王一掌又被强行灌下毒药,自那以后就昏迷不醒,即使这样燕王那个变态仍旧不放过她,依旧日日灌她毒药,甚至将她扔到了最西边的宫殿。 皇宫里的下人全调到了前殿,两人只能徒步走着,从最东边走到最西边……一开始她还在想两夫妻为什么会好几天不见面,况且另一方还是昏迷不醒,如今看着南竹海越来越白的脸色,随着风摇摇欲坠的样子,才知道,这样多走几趟南竹海怕是就不行了。 安笑实在忍不住了,往南竹海前面一趴, “来,我背你。” 南疆王愣了愣,随即抿着嘴笑了起来,岔了气又开始咳嗽,瘦弱的身子更是摇摇欲坠,安笑连忙站起来扶着他拍着他的后背,心中不由得开始骂人,竟让这病美人如此劳累,这个死变态。 “不……不必了,咳咳……我虽然瘦,但还是一个八尺男儿,你这小身子骨压坏了怎么办?”南竹海捏了捏安笑的肩膀,声音柔柔地说到,水眸盈盈地看着安笑。 啧,真是个温柔似水的病美人儿。 安笑拉过南竹海的手绕过自己的头顶,往前一拉南竹海就趴到了她的背上,接着双臂搂起南竹海的腿,就将南竹海背了起来, “没事儿,我的身子骨比看起来强壮多了,搂紧了。” 又将南竹海往上送了送,安笑才提步往前走去,步履稳且慢。 “好像,”耳边传来南竹海有些空灵地声音,轻轻的包含着很多复杂的情绪,南竹海搂紧安笑小小的肩膀,将脸埋在安笑的脖颈后面。 “什么?”安笑侧过头问到。 “你好像,我的一个故人,眼睛像,脾气更像,”南竹海埋在安笑颈间深吸了一口气,“味道,也像。” 第八十章 听闻 …… 两人合力将南疆王后的药逼了出来,安笑握着女子的手腕半天眉头都没有松开,看着床上面色发青,眼窝深陷的女子,瘦削的脸更显出英气,叹了口气站起了身,看了一眼四周,并不像无人看管一般破败, “平时都是谁在照看?” “一直是阿尹,翎儿,衣儿也会来。” 安笑攥了攥手,又松开, “这,王后……已有油尽灯枯之势……即使解了毒……也……” 紧紧地盯着南竹海的脸色,十分不忍心,却发现他好像并不怎么悲伤,眼底更多的是释然, 安笑一时有些滞然,不知道该如何去说,说些什么,她突然想起刚刚南竹海趴在她的耳边说的那些话。 …… 南竹海拒绝了安笑要背他的提议,两人不像先前来时那般着急,因为错过了时辰药物可能会被吸收更多,两人便如散步一般往回走着, “你还未看过我南疆的皇宫吧,不如趁天黑之前我带你逛一逛,”南竹海带着笑意低头看着安笑,像是在透过安笑看另外一个人, “好。” …… 两人渐渐接近前殿,安笑隐藏在心底的恐惧开始作祟,正在两人转身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安笑突然觉得后背一凉,接着是铺天盖地的颤栗让她险些站不稳。 “呦,南疆王怎么在这儿?身子可是大好了?” 一袭红衣的男子坐在撵上,被四个红衣少年抬着,在夜色中如同索命的恶鬼朝两人走来, 那是怎样恶心的声音,雌雄莫辨怪异至极,安笑站在原地僵直着脊背不敢扭过头去,南竹海转过来察觉到了她的不适,将其微微搂进了怀里, “燕王,”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燕王被放了下来,四个红衣少年笑嘻嘻地立在一旁,看着前方被南竹海揽进怀里的白色背影,“这位就是二皇子带回来的那位?怎么不转过身来呢?” 下午捏安笑脸的那个少年走上前,指着安笑,“主子,下午就是她想要拿刀刺我!” “哦?”燕王从撵上直起身,“带过来让我瞧瞧。” 南竹海闻言刚要说什么,安笑从他怀里抬起头,一张刷白的脸带着勉强的笑,低声说了句,“我没事,”便转过身,随着走上前来的红衣少年的拉扯,最后趴伏在撵上,顺势低下了头, ……“燕王。” 红衣男子的指甲修正整齐,对于安笑来说却仿佛索命的利爪,红衣男子抬起安笑的下巴,打量着眼前这张平平无奇的脸, “为何一直闭着眼?你很……怕我?”尽管安笑拼命掩饰,颤抖的嘴唇依旧是暴露了内心最真实的恐惧。 “刚来就被你逼着灌下毒药,怎能不怕?咳咳……”南竹海在后面急声说到,最后又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呵,”兴趣缺缺地松了手,将安笑扔到一旁,红衣男子又被抬着走了。 “笑笑,”待那一行鬼魅般的人离开南竹海连忙上前扶起一直趴在地上的安笑,却发现安笑的脸上似是鼓起了大大小小的包,“笑笑,你……你的脸!” “……没事,”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只是出太多汗而已……” 两人走到离前殿很远的位置,安笑抬起手摸了摸额头,“唰”地一下撕了下来,又用手抹了一把脸,果然一手汗,“再泡一会儿就用不了了。” 安笑反复地看着手上的一张面皮,没有注意到一旁南竹海的神色突然变换。 “我叫安笑,这是我真名,”将面皮叠了叠放进袖口,安笑笑盈盈地抬起头看着南竹海,伸出了右手,南竹海有些迟疑地看着安笑的手,安笑有些尴尬地收回手挠了挠头。 “安……笑啊,”南竹海的面色更加温柔,“也难怪……” “你住哪?真的要和衣儿住在一起?” “嘿嘿……我也在想,可能有些不合适,但是彩衣又不让我和大公主住……”说到这儿不由得黑了脸,有些无奈。 “那便住我那里吧,”安笑有些诧异地抬头看着南竹海,“我那边里面有个偏房,你可以住进去,那里距离药房也近,方便你研制解药。” “也……好,”安笑看着夜色中笑的柔柔的南竹海,水眸中也只有温和,最终点了点头。 …… “王尹……他就是一直照顾你母妃的那个阿尹啊……”安笑看着一大清早就过来忙前忙后,态度十分彬彬有礼的黑衣“男子”,安笑想起她刚来的时候看见的那一幕,南彩翎与这名“男子”的相处,“那你还担心个屁啊,你姐姐已经有心上人了,还是个男的!” “什么男的?哪有男的?”南彩衣面色不虞地看着安笑, “你不是一眼就看出我的性别了吗?如今怎么也会认错,那是我……姨娘。” “哈???”安笑不由得压低了声音,凑近南彩衣,“就是你母妃的妹妹或者,姐姐?” “嗯,” “可是她穿的,明明就是男装啊……” “……她喜欢,又能怎么办?” 安笑趴在南彩衣的肩膀上不由得有些愣,难道她感觉错了? “咳咳……笑笑,”身后的榻上传来南竹海轻柔的声音,安笑和南彩衣闻声同时转过头, “过来,”手上捻了一个深红色的葡萄干,安笑凑上前吃进嘴里,顿时甜香四溢,经过这几日的相处,安笑觉得南竹海完全是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子宠,有时候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笑盈盈地道了谢,安笑一转身就看见黑着脸的南彩衣, “父王,我的呢?”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受了冷落的南彩衣心里头不依了,南竹海闻言笑出了声,又捻起另一颗送到南彩衣的嘴里这才作罢, “你不会,又要打我父王的主意了吧?”南彩衣一边嚼着葡萄干,一边斜睨着安笑, “嘿,我……”安笑莫名的有些暴跳如雷,“袁昭到底跟你说了什么?怎么在你心里我谁都想勾搭几手?” “你最爱美人是不是?” 安笑哑口,南彩衣见状更是不屑,“还用袁昭跟我说吗?你以前做的什么好事你们大周如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随便问一个人都能跟我说上三天三夜的,” “听闻你以前女扮男装的时候,走在街上,但凡有点姿色的女子多看你两眼,你都会朝人家乱抛媚眼,后来爆出是女儿身,可是伤了不少女子的芳心……” “你……为什么打听我?”安笑笑的有些狡黠,又用胳膊肘捅了捅南彩衣,“我说你一开始怎么那么针对我呢,看来是某人看我和大哥太好,吃飞醋呢……” 第八十一章 过去 “笑笑……”身上突然一暖,安笑回头看着正为她披衣的南竹海,烛火摇曳,那双水眸中的温柔更加真实,“时候不早了,早些歇下吧,明日再配。” 说着就走上前,将桌子上的几堆药粉分别收了起来,十指纤纤放的位置分毫不差,之后又将桌面收拾了一番,转身将身后托盘里温热的羊奶拿了出来,回头看着一直盯着他看的安笑微微一笑, 安笑从未见过如此贤惠的“男子”,这几日两人相处起来怪异的和谐舒服,仿佛两人先前已经共同生过了很久一样,安笑的一举一动南竹海都能猜出来她想要做什么。 安朝捧着还冒着热气的羊奶,望着腾腾的水雾发呆,南竹海站在她的身旁,摸着她的头静静地看着她, “我的性格和我娘亲很像吗?” 头顶的手微微一顿,南竹海轻笑一声,“嗯,很像,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安笑看了一眼眸子温柔地快要滴出水的南竹海,不再言语,这几日她的脑子飞速运转,看来没有猜错, “他每日喂你们吃的一半是毒药一半是解药,看彩翎的样子,这药并不会让你的身子变得这么差,听彩衣说,你是因为……七年前的一场大病,后来又拒绝治疗,才变成如今这个样子的……”七年前……是先帝和她爹娘遇刺的那一年。 不仅当时拒绝治疗,这几日安笑明里暗里表示想要帮他治他这顽疾,他要么就是装作听不懂,要么就是岔开话题。 …… “嗯,要听吗?以前的事,”南竹海仍旧一下又一下地摸着安笑的头。 “不了,”安笑低头抿了一口羊奶,入口甘醇,唇齿留香,温热入胃,面上却冷静的近乎于冰冷,“过去的事,已经有结果了,那就让它留在过去。” “我娘生前和我爹过得很开心,儿女双全,如今她已经死了,定是不愿意知道有人还因为她过的如此的……难过。” “她一定希望你度过这次危机以后,可以好好做你的南疆王,好好照顾自己,好好照顾你的家人……” 说着安笑抬起眸子直直地盯着那双此刻满溢悲伤的眸子,面具已经卸下,往日里艳丽带着笑意的眸子,此刻十分的黑白分明。 这人一副对自己和他人的生死淡然的过了度的样子,是因为他对生一点欲望也没有,甚至觉得死是解脱。 他的日常就是躺在床上望着虚空的地方发呆,有时候一发呆就是一整天,顿顿饭菜要么动了一两口,要么就没动…… 如果不是还有两个孩子和垂死的妻子,这人怕是早就……眸子更加更加冰冷, “你难道以为,死了就可以见到她了吗?” “你可知道……” 唇上突然贴上冰凉,南竹海有些着急地用手按住了安笑的嘴,柔白的脸上带着痛苦的表情,嘴张开却是一阵苦笑,“别说了……你这孩子,咳咳……连这冷淡的样子都如此相像咳咳……” “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我娘她不希望看见你这样……”安笑仍旧继续说道, “你又是,咳咳……如何知道?” “你不是说,我和我娘一模一样吗?”安笑突然站了起来,走上前轻轻地抱住了南竹海瘦骨嶙峋的冰冷身子,“我如今就是这样想的。” “你很好,我想你好好的,” “明天,我让开始给你治病好不好?”安笑紧紧拥着他,像是害怕被拒绝,南竹海的手原本在虚空中伸着,最后放在了安笑的头上,声音淡淡, “好。” …… 安笑皱着眉头握着南竹海的手腕,“如何?”一旁的南彩衣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南彩翎见安笑的眉头皱的更深,连忙拉住了南彩衣,示意他噤声。 安笑睁开眼睛,一脸严肃地看着南彩衣,南彩衣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忍了回去,眼看着安笑的脸色不怎么好看地松开了手,南彩衣连忙抓住安笑的胳膊, “到底怎么回事你说呀!” “……”安笑欲言又止,“已经开始恢复,而且,恢复的很好。” “那……”南彩衣像是没有料到会是好结果,毕竟他父亲这些年身体越来越差他也是看在眼里的,“那你为何这般模样,可是还有别的什么事情……” “是啊,雪儿姑娘,你可不要瞒我们……”南彩翎在一旁说到,她已经知道了安笑是来为她们解毒的,却还不知道安笑的身份,一开始为了保险起见,不想太多人知道,自从安笑配出来地药见效后,就不再瞒她了,毕竟事情也快要结束了。 “哎我只是没有想到……”安笑扶着额,随即猛的抬头笑嘻嘻道,“没有想到我的医术这么厉害!” 说罢接哈哈大笑起来,直笑的前仰后合。 “?……你!”南彩衣反应过来一把将安笑推了出去,若不是南竹海伸手挡了一下,安笑就要笑着笑着翻了过去。 “嘘!”安笑突然正色,众人皆整容色,没一会儿就听到一声尖利的声音, “都快死了的人笑什么笑,”红衣少年抬脚踏了进来,这还未到酉时,而且今日……众人不由得心头一凛 “看你说的,不趁着死之前多笑几声,难道还要死之后再笑?”安笑笑嘻嘻地回到,微微低着头一副谦逊的模样,这少年就是上次捏她的脸的那个。 “哼,还敢跟我耍贫嘴?”红衣少年勾起唇角讥笑道,“主子要见你呢……” 如愿看到安笑眼中露出惊恐,少年接着说道,“希望你到时候可以笑得出来吧。” “笑……”南彩衣猛的抓住了安笑的胳膊,安笑按着南彩衣的手,“那我先收拾一下,毕竟不能就这样去见燕王不是?” 红衣少年闻言哼了一声,甩了甩袖子显得十分不耐烦,“你快点,我在外面等你。” “无事,无论我回没回来,一切都按计划进行,”安笑说着就要站起身,南彩衣却死死拉着她的袖子不松手,“彩衣别闹,别让一切功亏一篑。” “你必须回来!不回来我们就不走了!”南彩衣星眸竟然有水点点, “好好好怕了你了,回来回来,腿被打断了也要爬回来……” “你!”南彩衣眼看就要哭出来了,安笑连忙求饶,轻轻掰开南彩衣的手,“行了,不逗你了,一定会回来,我答应你。” 第八十二章 惊险 …… “好好的一个大殿,被搞成这个样子,啧啧啧……”安笑看着这阴森森的罩着红纱的烛火,外面明明天色还大亮,一踏进这殿门就仿佛天都黑了,冷风从身后吹来,安笑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冷颤。 “哼,你就在这等着吧,”安笑抬头看了看高高的房顶,上面有一盏大灯,只把她站的这方寸之地照亮,四周的角都是黑暗的盲点,偌大的会客厅,竟然没有一把椅子,正对面也不是椅子,是一个床榻。 “哎别走,”安笑一把拉住红衣少年的袖子,“我还有点事要问你,你过来些……” “什么?” “你们这个主子……”安笑以手挡着嘴甚是神秘, “什么?……”少年见状不再有疑凑近安笑,却见安笑眼里的笑意越扩越大,突然觉得脸上一痛,安笑竟然双手扯住了他的脸用力往两边拉,“你!” “哈哈哈……”笑声如银铃般在空荡的大厅里回荡,角落里昏睡的无缺突然睁开眼睛, 铁链声响,安笑笑意顿收,戒备地看着大殿东北角,那里有人…… “你!你等着!”红衣少年下意识就要伸手去打,安笑却先他一步紧紧扣着他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少年吃痛地皱起了脸,看着安笑刚刚还笑着的脸突然变冷,不由得有些害怕,扔下狠话就离开了。 殿内此刻只剩下安笑和那个一步一步走出阴影的人…… 一双骨瘦如柴,灰白的脚,破烂成一缕一缕沾着血迹的白裤子,露出的皮肤伤口叠加,看到这安笑突然皱眉……同样灰白的手,指甲尖血肉模糊……安笑呼吸一滞,破烂的白上衣,颈间的铁链…… 安笑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看着那张已经脱了像的脸,无缺……为什么……无缺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应该要冲上前的,此刻却在那人的逼近下不断地往后退着…… “无缺,回去,”从身后传来了似阴非阳的声音, “是,父王……”无缺拖着铁链一步一步地走回了阴影里, 父王……父王?父王!安笑艰难地吞了吞口水,耳朵轰鸣,脑子里一片空白,突然闪过承欢院里朱世安和袁昭欲言又止复杂之极的脸,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他看着赵昙,朱世安和无缺的脸,会觉得莫名的怪异感,怪不得她想起来和珍宫的事后会不愿看见无缺的脸…… 身后冷意来袭,红衣男子竟然赤着脚,上衣解开,露出白皙的胸膛蹲在安笑面前,抬起此刻满脸惊恐的安笑的脸,身上靡靡的味道将安笑惊醒,转眼陡然对上了一张噩梦般的脸,墨色的眸子像是深渊,安笑连忙有些狼狈地挣脱却腿软的站不起来,浑身颤抖地趴在一旁干呕…… 不用想就知道这变态刚刚在做什么,身上的味道真的是…… “你真的这么害怕我呀……” 变态赤着脚又靠近,安笑一边吐一边伸出手制止他的靠近,节节往后退, “燕王……有什么事情直说就好了……” 变态蹲在安笑一臂之远的地方蹲了下来,紧紧地盯着安笑的脸, “你……怎么了?” “我不喜欢你身上的味道,”安笑如实避重就轻地说到,逼着自己抬起头和面前的红衣男子对视,变态墨色的眸子紧紧盯着安笑,两人都无言,安笑的耳边却十分聒噪,心脏一缩一缩的疼…… 她应该恨的,却发现自己更多的是惧。 变态闻言低头嗅了嗅, “有吗,什么味道?” “你自然是闻不到的,你刚刚做了什么身上就有什么味道,”安笑眼中地厌恶毫不掩饰。 “呵呵,听说你已经跟了二皇子,怎么还是一副不经人事的模样,”说着伸出手摸向安笑的脸,被安笑一巴掌拍开,随即猛的掐住了安笑的喉咙,安笑只觉得喉间一片腥甜,却仍是倔强的看着变态那双墨色的眸子。 “我很喜欢你这双眼睛,”变态将安笑拉近,安笑的眸色不由得更痛苦了几分,“你说如果这双漂亮的眼睛中满是乞求该有多让人愉悦呢?” “呼……呵呵……”喉咙间杂音不断却仍旧听出了嘲笑,安笑眼中陡然充满泪水,“呼呼……求……求求……求你放了我……唔……” 随即又是一串沙哑的笑声……笑着笑着又呜呜地哭了起来,真的好疼…… “啧啧啧,”变态将安笑涕泗横流的脸拉近,仔细地欣赏了一番安笑的表情,“都哭成这样了,眼里还是一股不服的倔劲儿……” 说着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安笑的脸,安笑顾不上快要窒息的恐惧,剧烈地挣扎了起来, “哈哈哈看!你刚刚竟然是想杀了我?!哈哈哈哈……有趣有趣……唔!”手背被安笑狠狠咬住,力道之狠让安笑的嘴边溢出血丝,变态狠狠地踹了安笑两脚才将安笑踹开。 安笑背抵住门槛,后背更是一阵钻心的疼,伏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半晌倚着门坐了起来,抹了把脸却止不住泪,疼痛是比苦更让她讨厌的东西。 擦了擦嘴边的血迹,吐了几口口水,面色恢复淡然,一边流着泪一边看着恼羞成怒的变态。 “哈哈哈……你!”变态甩了甩手上的血,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一把拎起安笑的衣领,安笑便如同布娃娃一般被拎了起来,“你真是越来越让我喜欢了呢……” “刺啦”一声,脖子上的衣服又应声而破,安笑觉得自己要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胖了……为什么这次衣服没有被指甲划破却依旧烂了……心中的恐惧让安笑浑身抖如筛子,哭声又从口中溢出……她可能回不去了……不过没关系,就算她不回去,朱世安也一定会把彩衣他们带走的…… “父王……”铁链声响起,无缺一步一步地朝这边走了过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求父王……把她赐给我……” “哦?”变态拎着安笑走了过去,“你喜欢?……便拿去吧。” 说完一松手,安笑便如同破布一般落在了跪着的无缺面前,无缺却是看也不看一眼转身就往阴影里走去,安笑如获新生般不敢迟疑,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跟在了无缺的后面, 大殿东北角的石柱子上绑着拴在无缺脖子上的铁链,柱子后面是偏殿的门,无缺打开门,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进去,安笑迟疑地往里面走着,“你身上……” 无缺回头,墨色的眸子里毫无表情,安笑竟然心生惧意,对着她曾经当做孩子疼的人, “呃……我是说……谢谢……” “没什么,只是不想听见你哭而已,”用着和她那么相似的声音。 第八十三章 挨打 …… 偏殿很小,正中只容得下一个床榻,两边倒是有四把椅子,安笑扶着自己快要断了的脖子坐到了距离门口最近的椅子上,无缺虚虚地带上门从里面反锁,转身坐到了床上。 门下没有门槛,极宽的缝隙透着冷风和外面的动静,安笑听见似是有人进来了,安笑认出了是带她过来的那个少年,少年声音竟然带着媚色,低声细语地喃喃,在说些什么…… 又转过身看向已经缩到床榻最里面低头抱着膝的无缺,身上旧伤又添新伤,很多伤口微微鼓起已经发黄,脖子上的铁链尤为怪异,他不是那个人的孩子吗……为何如今看起来倒像是囚犯。 床榻上的被褥已经看不出颜色,无缺虽是满身伤痕,头发却十分清爽,脸色灰白,却仍能看出十分干净。 这孩子无论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都是十分爱干净的。 安笑回头看着自己身后的屏风,后面隐隐能看出有个浴桶。 锁着的门和熟悉的人让安笑有一些放松,她皱着眉一直盯着床榻上的人, 如果当初知道,他就是燕王的儿子,她当初还会救他吗? …… 外面传来了一声怪异的声音,似是呻吟似是低吼,安笑皱着眉听了一会儿,陡然愣住…… 这人……妈的…… 正当安笑隐忍着恶心和尴尬的时候,突然发现榻上的无缺开始低声啜泣,身子也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无缺……你……” 低着头的无缺突然抱着头发出了尖利而又痛苦的叫声,一边哭喊一边捂着自己的耳朵在榻上痛苦地滚来滚去…… “嘭”地一声门被踹开了,锁片朝安笑飞来,安笑站起侧过身子,看见衣衫不整的红衣少年气势汹汹地站在门口,抽出腰间的鞭子眼睛猩红地走进来对着无缺就开打,铁鞭抽打血肉的闷响和衣服的破裂声不断地响起,无缺发了疯似的哭喊着在床上躲来躲去,几次想要从床上爬起来又被一鞭子抽了回去…… 安笑浑身冰冷,她总算知道无缺身上的伤口哪里来的, 安笑快步上前挡在床前抬手握住了鞭子,红衣少年面色狰狞地猛的一抽,不知是安笑的力气还是鞭子上的倒钩,竟一时抽不回来,安笑接着又飞起一脚踹在少年的腹部,直接将其踹出了偏殿,这一脚踢得十分地重,少年趴伏在地上竟然起不来身, 安笑连忙扔下鞭子转身拉住哭的嗓子都哑了却仍在喊叫的无缺,凄厉而又绝望……无缺浑身僵硬又瑟瑟发抖,将其搂在怀里安笑也红了眼睛,盯着门外,只见只松松地系着腰带,穿着亵裤的变态赤着脚走了过来,有些心疼地将躺在地上动不了的少年搂了起来,也搂在怀里爱怜地摸着少年的脸,少年的脸上却如同见鬼了一样惊恐,变态的手从少年的脸上滑下到颈间轻轻地一捏,“咯嘣”一声脆响,少年那惊恐的脸就歪向一旁…… 变态一双墨色的眸子猛然对上安笑的脸,无缺尖叫声更甚,嘴角甚至有血随着口水一同流出,随着变态一步一步朝两人走来安笑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 “你要做什么……他可是你的儿子……” “好吵,”变态面无表情地缓缓捡起地上的鞭子,一把扯着安笑的后领往后一扔,安笑直接飞起撞倒了椅子, 紧接着就是更重的鞭响,更沙哑的哭喊…… “不要啊……快停下……” 安笑浑身仿佛散架了一样,爬了几次都始终爬不起来,比身上的痛更让她窒息的是心中的痛和无力感,榻上的哭叫声渐渐弱了下去,鞭响却依旧毫不迟疑地如雨点般落下,无缺如同木偶一般睁大失神的眸子看着鞭子一下一下地落在他的身上…… 突然一个白色的身影冲了过来紧紧地抱住了他,一张泪流满面的紧闭双眼的陌生的脸直直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背后的鞭子不停地落下,没一会儿安笑的后背衣服就被抽烂,露出的皮肤血肉模糊,剧烈的疼痛让安笑的头一阵一阵地眩晕…… 凑近了看才知道,原来被子不是脏了看不出颜色,而是被血染的看不出颜色…… 手紧紧地抓住自己的胳膊,安笑即使是晕了过去却仍然紧紧地搂着无缺的脖子,护着他。 …… 在剧痛中醒来,安笑半天才找到自己的感官和知觉,她如今趴在床榻上,后背如被火烧了一般,鼻尖是被褥上沉闷的血腥气,突然听见一阵水声,突然爬起来扯着后背让安笑龇牙咧嘴了半天,后背有温热的液体流出……安笑看向屏风后,无缺竟然在洗澡。 安笑一路抚着床榻,椅子,屏风走到浴桶旁, “不要……洗澡……碰水会……发热的……” 无缺却置若罔闻,安笑踉跄了一步扶着浴桶边儿,看着浴桶里的水又是一惊,这水呈黑黄色,显然已经不知道用了多少次了。 连忙伸出手去捞无缺的胳膊,无缺却躲开,嘴里喃喃着, “好脏……好脏……好脏……” 安笑有些体力不支地扶住了浴桶,双腿发抖,缓了半天才又清醒过来,这次没有去拉无缺,而是轻轻地摸着无缺的脸, “乖,先出来,我去给你打些干净的水来再洗。” 无缺失神的眼睛才渐渐对焦,看着面前温柔的眸子,突然发现安笑的脸有些奇怪,额头上起了大大小小的包,苍白干涸的嘴唇周围的皮微微翻起,死寂的心突然一动…… 将无缺扶到了床边,安笑忍着痛弯下腰将被褥掀开,还好下面的被子是干净的,将无缺扶着躺倒床上,安笑虚弱地笑着摸了摸无缺的额头, “乖乖躺着,我去找水。” 说完就转身走了,背上的血滴滴答答地在她身后形成轨迹,安笑却置若罔闻,如今被已经不疼了,只是有些木木的,麻麻的,安笑心中暗道,完了完了……她一定要撑住啊…… 门前的尸体已经被清理了,殿内也已经空无一人,安笑转了半天最终在变态的床榻旁边发现了一个小屋子,终于找到一些干净的水。 无缺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为他擦拭身体的安笑,安笑努力地睁开眼睛,仔仔细细地避开无缺已经化脓的伤口,没一会儿银盆里的水就已经被染红……须臾又从腰间捏出几根银针,无缺的身子突然一震, “忍忍啊,我……一会儿出去看看……有没有药可以用……” 笑笑!笑笑! 无缺扎着针的身子陡然激动地绷直,伤口又流出血脓……不可以的不可以……无缺硬逼着自己放松了下来……流血了笑笑回来会伤心的…… 第八十四章 真好 安笑费力地跨过门槛,却被天地间一片白茫茫给晃了眼,安笑险险地扶住了一旁的门才站稳,抬头看了看天……太阳已经落山了,酉时早就过了,门口守着的人也不见了……整个皇宫仿佛顿时空了…… 呵呵……都出去追人了……这个时候还没回来说明彩衣他们成功逃脱了……真好…… 安笑缓缓地走在雪地上,身后红色的血滴滴答答,温热的血落在白雪上立刻烧出了一个洞,雪花落在安笑后背地伤口上竟然是出奇的舒服…… 缓缓跪倒在地,安笑看着越来越近的地面,有人在等她,她还没找到药呢……感受着意识在慢慢涣散,安笑不由得低声笑出了声…… …… 耳边有彩衣呜呜的哭声,袁昭轻声哄着的声音,军医苍老的声音在絮絮叨叨地解释着什么,安笑还未睁开眼睛就先笑出了声…… 顿时所有的声音都停了下来,时间仿佛静止了,众人齐齐看向床榻上的安笑,眸中全是惊喜,半晌没有听见声音,安笑睁开了酸涩的眼睛,入目的首先是朱世安血红的眸子,安笑朝着他微微勾了勾嘴角,她果然没有看错,在她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视线里出现的那个紫色的衣角…… “疼傻了?”朱世安开口,声音嘶哑中带着颤抖,听着竟然像是哽咽,这厮竟然哭了?! 安笑不由得猛的抬起头,牵扯到后背火辣辣地疼,顿时龇牙咧嘴了起来, “你干什么!”南彩衣看着安笑背后的纱布又殷出血来,不由得上前一步,安笑却已经先一步被朱世安重新摁了回去, 只见朱世安微微咬着牙,黑眸中好像在隐忍着什么,似是没有料到她会突然这样爬起来,被吓了一跳,看着安笑痛苦的样子面上惊慌一瞬,接着咬着牙脸色更黑了,似是忍到了极限,颤抖着手,手指僵硬到弯曲地将其轻轻按下。 安笑连忙撇开眼神,这才注意到屋内人还真不少,除了面前的朱世安和南彩衣,南彩衣身后的袁昭,袁昭身后榻上还坐着的南竹海和站在南竹海面前低着头的军医…… “还能见到你们真好……” 一句话让南彩衣又红了眼眶,带着哭腔嚷嚷,“好个屁好好好,你个骗子,你答应过我要回来的,要是燕王快于安王回去,你怕是就……” 安笑笑呵呵地看着袁昭上前揽住彩衣的肩膀,将低声哭泣的彩衣揽进怀里,同样微微红着眼眶瞪着安笑,“笑笑……你……也太冒险了。” “你还怪她!还不是因为你没用!打个仗都打不赢!”南彩衣从袁昭怀里抬起头,杏眸怒瞪,抬起手毫不留情的往袁昭身上招呼,袁昭连忙安抚,搂着彩衣看了过来,“我不是怪她……只是……” “临时有异为何不发信号?” 朱世安哑着嗓子咬着牙说到,汹涌的怒意和恐惧似是找到了缺口喷涌而出,雪地里浑身是血的安笑的样子深深地刺痛了他的眼睛。 …… 屋子里不知什么时候只剩他们两个人,黑色的眸子不断有泪水滑落,朱世安干裂的薄唇白的近乎于透明,一张脸更是白的吓人,安笑只觉得心头一震大脑一片空白,慌张地伸出手想要去擦那双黑眸里不断涌出的泪水,朱世安只是用手轻轻地压着她的肩头她就动弹不得,伸出的手只能放在泪滴落下的地方接着, “是我太纵着你了,你想做什么便由着你做,却忘了你从来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儿。” “我……” 安笑此刻抬不起头也看不见那张流泪的脸,正好她也不敢看……手心里的泪水已经积了小小一潭却丝毫没有减少的趋势,安笑只觉得手心的伤口被泪水泡着,微微刺痛,她此刻的心也是。 大掌将安笑手心地泪水倒掉,轻轻地擦拭着安笑的手心,手上虽然没有包纱布,手掌上却也布满了细小的伤口,是被鞭子上的倒钩刺伤的,擦拭干净后大掌轻轻地将安笑的手握在掌心,用力而又克制。 两人就这样牵着手静静地一个坐着一个趴着,朱世安不在开口,安笑也不敢吭声,最后安笑迷迷糊糊地体力不支睡着了。 …… 南疆王室被解救,当夜南疆的将士就得到风声逃走了大半,以对那变态的了解,若是南疆的将士们拒不开战,多半是会被斩杀,于是就留了这么一手。 被摆了一道的变态像是疯了一般,不停地攻打甘州城,虽然兵力少了大半,攻击力却并没有下降多少,可能跟其如今狗急跳墙有关,不过看样子是蹦跶不了两天了。 朱世安除了开门应战,其他时间时时守在安笑的身边,从以前的事事都顺着安笑,变成安笑如今做什么事事都要经过他同意,就连方便也要陪同…… 安笑只觉得压力十分巨大。 应战的时候则是让钟珩守在安笑身边…… “钟珩,我想吃甜的……”安笑趴在床榻上可怜巴巴地看着钟珩,钟珩如同看不见般转过了身子背对着她接着捂上了耳朵, 安笑,…… 自从上次因为屈服于安笑的眼神下喂安笑吃了不该吃的导致安笑晚上伤口痒得睡不着后,钟珩就学会了安笑耍可怜的时候眼不见耳不听。 …… “咳咳……”南竹海一手拄着拐,另一只手提着一个小小的食盒笑着走了进来,看着榻上苦着脸的安笑不由得低头抿嘴笑出了声。 “……南叔,我都这么惨了你还笑我……” 南竹海举了举手里的食盒,“知道你馋,我这不是给你送吃的来了么。” “真的?!是什么……”安笑双手一撑,伸着头想要去看,钟珩连忙上前将其扶起,面无表情地回头看着南竹海, “她不能乱吃东西。” 南竹海将食盒打开,里面是一碟羊奶糕,小小的白白的,整整齐齐地码在那里,看的安笑直接坐不住了,却被钟珩死死的摁在那里, 医不自医,安笑在对别的病人可以要求严格,有理有据,对于自己简直可以说是没有要求,尤其是朱世安一不在,几次的胡闹都给钟珩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羊奶温补修复,对笑笑的伤口大有好处,”南竹海温言解释道,钟珩却仍旧听若未闻,南竹海低头笑了笑,“这可不是我说的,是军医说的。” 说着错开了身子,军医从背后走了出来,“是呀钟大人,南疆王所言极是,羊奶对伤口愈合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第八十五章 养伤(一) 南叔果然厉害!安笑放在腿上的手无声地竖起了大拇指,南竹海见状又是抿嘴一笑。 钟珩这才松开了安笑,去一旁搬来了小桌子放在安笑旁边,南竹海走上前坐到了桌子的另一边,将羊奶糕放在桌子上,安笑如今还是抬不起胳膊,南竹海就喂她吃,安笑笑嘻嘻地接受。 “慢着些吃,都是你的,”看着安笑吃的太急,仿佛嚼都不嚼囫囵吞了下去,南竹海有些无奈地轻声劝道,“一会儿要不要出去走走,你也在屋里闷了好几天了。” “我会推着她的,如今她只要挺直脊背是没有关系的,”这句话是对着钟珩说的,钟珩又看了看一旁眼睛亮晶晶的安笑,最终又是点了点头。 前几日的大雪还没有化,天气仍旧十分寒冷,安笑身上盖着宽大的斗篷,南竹海在后面推着安笑在长廊里缓缓走着,长廊外是茫茫的雪景。 “看来南叔最近有好好的按时吃药,”感受着南竹海缓慢而又平稳的步子,安笑不能扭头只是笑着歪着头说到。 “笑笑如今重伤还如此挂念我的病,我又怎能不听,”南竹海推着安笑在一处拐角处停了下来,自己绕了过去坐到了安笑对面的条椅上,安笑这才注意到南竹海身上没有披斗篷,“南叔你不冷吗?虽然你如今的身子大有好转,也得仔细着别受了凉……” 说着就拉过南竹海的手腕,手指搭在了南竹海温热的手腕上,南竹海则只是一双盈盈的水眸注视着安笑的一举一动,跟在两人身后的钟珩垂在两侧的手指弯了弯, “嗯……果然恢复的很好,南叔也是会武功的吧,身子底子很好,” 安笑皱着眉半晌后微微弯起了桃花眼,刚要收回手却被南竹海顺势握住, “你的手果然很冰,”说着就握在了手心,伸出另一只手将安笑颈间的衣领又往上拉了拉,手背蹭到了安笑的脸便抚了上去,微微叹了口气,“哎,脸也是。” 长长的回廊,两旁是白茫茫的雪,南竹海一手握着安笑的手,另一只手抚着安笑的脸,恬静的脸带着淡淡的笑意,而安笑仿佛未有察觉般地眉眼弯弯地也看着他,两人皆是眉目如画,在白雪的映衬下显得有些明艳。 “既然这么冷,就回去,”钟珩走上前拨开安笑脸上地手,又夺过南竹海手里安笑的手,毫不掩饰的敌意让安笑一愣,安笑抬头看了一眼黑着脸的钟珩,还未言语,钟珩推着她就要走,突然一阵冷意从南竹海那边散来,竟比这化雪的天气还要冷上几分, “钟大人,你可是在防着我?” “是,”钟珩也是一贯的直来直往。 安笑早先也感觉到了钟珩对于南竹海的敌意,此刻却更诧异于南竹海身上更添几分的冷意,在她印象里南竹海一直就是个温温柔柔的病美人儿,一个让人感觉不到半分威胁的存在,下意识地就想要扭头去看却痛呼出声,两人连忙上前查看,看着面前温柔担忧的水眸,安笑只当自己是错觉。 …… “……你……不要总是如此轻信于人,”南竹海离开以后,钟珩看着趴在床上百无聊赖的安笑,看了有小半天终于开口, 安笑闻言咦了一声,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面带笑意地看着钟珩, “我如今才发觉,你总算不安小姐安小姐地叫我了。” 钟珩闻言张了张嘴,看安笑这般避重就轻,有些无奈。 就听见安笑将脸埋在被子里,声音闷闷地传来,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过你可能误会了,南叔对于我并没有什么非分之想,……他只是,把我当成对于自己以前的遗憾的慰藉而已。” “你不知道,南叔以前跟我娘亲有过一段,我在镇国公府的时候翻我母亲的遗物是看到过,……当年南叔一时糊涂做了个错误的决定,可是将我母亲的身心伤得不轻……如今他也只是聊以慰藉,想让心里好受一点罢了……” “你不知道无法弥补愧疚和遗憾会让一个人有多介怀,所以……他不会伤害我半分的。” “……” “……你为什么总是把事情和人想的那么简单?”声音是安笑从未听过的低沉,安笑不由得将脸转了过来,看着那张同样低沉的面色,钟珩从来没有这样过, “你可曾想过……” “钟珩,”一身戎装的朱世安带着丝丝的血腥气走了进来,打断了钟珩的话,钟珩第一次违抗了朱世安的命令,接着说道, “笑笑,你很好,王爷也很好,钟珩希望你们两个,能好好的,”说完行了一礼,一言不发退了出去。 安笑的心中说不上来是什么酸涩感觉,只是久久地看着门口,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又看了看刚从战场上回来的朱世安,发丝有些微凌乱,眼中充血眼下青黑,显示出这人明显已经劳累过度。 这几日他总是一边应战,一边回来守着她,甚至连换衣服洗漱都是在她睡着以后,看着朱世安面上那一抹笑意,安笑被突然而来的愧疚压的喘不过气。 索性又将脸埋在被子里,像是在逃避。 “和钟珩吵架了?” 朱世安卸了身上的戎装,坐到床边,似是怕身上的血腥气冲着安笑,还稍稍留了些距离,伸出大掌安抚地摸了摸安笑的后脑勺。 只听见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你好像……对钟珩很重要。” “呵呵……”朱世安闻言轻声笑了笑,“你也是,你对于钟珩也很重要,所以就不要拿自己的伤势和安全跟他开玩笑了,他会伤心的……今日可是又骗钟珩让你吃了什么不该吃的?” “我没有!……我……只是……”安笑有些支支吾吾地说不出口, 朱世安稍稍思索了一下,“可是因为南疆王?” 安笑默然,朱世安见状叹了一口气, “钟珩他对于你舍身救南疆王一家耿耿于怀,他性子单纯耿直又不擅于表达……自然就不会隐藏,对南疆王态度不好也是必然……况且……” 安笑扭过头来,“况且什么?” “况且你与南疆王看起来……甚是亲密,”朱世安说着说着不由得有些黑了脸。 “很亲密吗?南疆王算是我的长辈……如果我爷爷这样照顾我,你会觉得怪异吗?” 安笑有些不解,她心里一直是把南竹海当做长辈来看,所以从未对于两人之间地举止有过任何的不适和怀疑。 第八十六章 养伤(二) …… “你啊你,对于别人的非分之想是一点警觉也没有啊,”朱世安看着安笑一本正经辩驳地样子,气笑出了声,戳了戳安笑支棱起来地小脑袋,“若是你以后的相公,看着你与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所谓长辈如此亲近,怕是要气吐了血。” “切,这不还没有呢吗,在意那么多干嘛?”安笑颇是不屑地将脸扭朝里,“若是有了我自然会注意。” 朱世安突然不再言语,气氛有些微妙了起来。 “那个……姜崇凯怎么不见了?” “那日你走后……我便将你准备的那一套说辞散了出去,说是皓皓突然犯病,你连夜赶回京城了,骗过了袁昭自然也骗过了姜崇凯,他正好要将母亲的遗物护送回西戎,就也先行离开了。” 遗物……大概是那把软剑吧。 ……气氛依旧尴尬。 “呃……今日战况如何?” “还好,叛贼已是强弩之弓。” 安笑又转过脸,看着朱世安面上的倦色,“你去睡吧,不必守着我了,我如今伤成这样也没有力气再去胡闹,你大可放心。” 朱世安不由得失笑,“你也知道你是在胡闹。” 看着面前笑的温柔言语宠溺的朱世安,安笑突然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握住了朱世安放在膝盖上的右手,接着将手掌翻了过来,摸着掌心厚厚的茧子,有的上面已经破了皮露出微粉的新肉,朱世安手掌微微一合又张开,任由这绵软酥麻从手心一直攀附到心尖儿。 “挥剑的时候疼吗?”言语间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朱世安有些贪婪地注视着安笑难得不掩饰不逃避的样子,有些委屈地开了口, “疼。” 安笑闻言抬头看着面色委屈,黑眸血红的朱世安,心中一动,竟然拉过朱世安的手在手背落下轻轻的一吻,…… 然后两人皆是愣住。 安笑连忙迅速地将脸埋在被子里装无事发生,朱世安则是久久注视着自己的手背,再一抬头看见安笑又是这副逃避模样有些气结, “你……!” 猛的趴上前凑近安笑的后颈,安笑不由得缩了缩脑袋,心里暗骂自己不争气,被美色冲昏了头脑,颈后的呼吸让她心如鼓擂,只听朱世安有些咬牙切齿地说到, “等你伤好后,有些事,我们也要好好算算清楚了。” …… 临近年关,战事也不如先前密集,渐渐松散了起来,众人也就放松了下来,后来就只需袁昭一人前去应战。 听袁昭说,变态一伙人是越打越少,如今已是寥寥数人,眼看不攻自破了,战争终于快要结束了。 “啧,死女人,你的伤才好吧,少吃点少吃点!”南彩衣一筷子打开安笑夹菜的筷子,安笑气结,手下也是毫不留情地去抢夺,“这是南叔做给我吃的吧!彩衣,不要以为你是我嫂子我就让着你昂,我可还在恢复之中啊!” …… 酒足饭饱之后,安笑捧着肚子躺了回去,背后是软软的被褥,真好,不用趴着了真好,总是趴着压的她都发育不良了…… “彩衣,我以前还诧异于你为何如此贤惠,比我一个女的都贤惠,后来见到南叔之后我才知道,啧,什么叫言传身教。” 另一旁的南彩衣也是侧躺着,闻言哼了一声,“少变着法儿拍我父王马屁了,是你自己没半点儿女人样儿,怪不得别人。” 南竹海也是在一旁看着两人斗嘴,水眸中是说不尽的温柔。 …… “彩衣!”袁昭浑厚的大嗓门震得虚掩着的门都抖了三抖,南彩衣闻言蹭的一声跳了起来就去开门,安笑心里急也想蹦来着,奈何身体不允许,一时太过于情急竟然坐不起来了,还好挣扎着挣扎着被南竹海温柔的扶了起来。 南竹海扶着安笑走到门口,外面还在下着雪,透过雪色正好看见南彩衣笑着跳到了袁昭的怀里,袁昭也稳稳地接住了他,看来是毫无疑问地又赢了。 安笑倚门而立,眸色淡淡地看着两人,眉间尽是温柔之色,一旁的南竹海突然出声, “在想些什么?” 安笑突然回神,回头笑盈盈地看了南竹海一眼又回头看着雪中相拥的两个人,言语间带上揶揄之意, “我在想,南疆王室怕是真的要绝后了……” 听得安笑这般言,看着她那一本正经的样子,南竹海“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手指轻轻按着嘴巴却也止不住笑声。 “彩翎日前也随着阿尹走了,彩衣与我大哥如今这般也只差洞房……哎……” “这南疆王谁当都一样,我只想要他们开心就足矣,”南竹海也是欣慰的看着雪中的两个人,面上情真意切。 “南叔当真是开明!” 安笑毫不吝啬地抬头对着南竹海竖起大拇指,面上也是笑意盈盈,南竹海也是低头柔着一双水眸看着安笑,这幅画面怎么看怎么唯美,但是朱世安就不这么觉得了, “笑笑。” 安笑猛然收回自己的手背到身后,有些僵硬地转过身子看着从回廊走过来面色如常的朱世安松了一口气,不由得嘿嘿笑到, “恭祝安王大获全胜!” 朱世安则是先朝着南竹海打了招呼,才低头看着笑的谄媚,甚至有些龇牙咧嘴的安笑,微微勾了勾嘴角,黑眸闪了闪寒光,安笑就觉得脖子一紧。 “笑笑好像从来不担心我会不会受伤?” “呃……”安笑缩了缩脖子,其实她看见袁昭的样子就知道朱世安一定平安无事,“安王这么厉害,怎么会有人伤的了你呢,是不是,嘿嘿嘿……” 朱世安却是对于安笑过于明显的恭维毫不领情,本来如常的面色一冷,哼了声便拂袖而去。 …… 战事终于结束,众人难得地围坐一圈,做在一起吃顿饭。 只是燕王虽然被朱世安重伤,却依旧给他跑了,被他那几个变态死士和矮子护着,安笑听到这个消息,心中微微一沉,她总觉得这变态一天不死,就一天不会太平。 但是变态又岂是那么容易就死掉的?安笑不由得晃了晃脑袋,想要去缓解这突然沉闷的气氛, “南叔,眼看着快到我们大周的新年了,我们准备在甘州过年,你留下来跟我们过完年再走好不好?” 南竹海温言点了点头,给安笑夹了菜,顺着安笑的话说了下去,这才稍稍缓解饭桌上的气氛,众人又笑着开始吃喝。 安笑不由得又瞟了一眼坐的远远的朱世安,只见对方自吃饭以来一言不发,连眼神都不给她一个,是真的生气了。 安笑突然觉得口中的饭菜味同嚼蜡,食难下咽。 第八十七章 前夕 …… 瑞雪兆丰年。 带来的将士们除了少部分精兵和军医,其余的都回家过年了。 安笑伤势已好,一开始曾提过军医年事已大不必留下,军医却以自己无妻无子,家中无亲人在这过年更热闹为由留了下来。 甘州知府原本要留安笑一行人在府上过年,朱世安却觉得他们一行外人,不仅会打扰到知府一家团聚,自己也不自在,于是就在甘州买了两个大院子,一个给留下的将士们和军医过年,另一个朱世安一行人搬了进去。 这个院子从年前二十四打扫完到如今,原本冷清寂寥的大院子如今到处张灯结彩,已然有了过年的味道。 这雪下了有三四天,地上的积雪已经有三四寸厚,院子里打扫出来的空地上,南彩衣和安笑正在放炮仗。 “快快快,你快点啊!” 一身彩色棉袍外披白色金边斗篷的南彩衣站的远远地,催促着点火的安笑,粉面含春,杏眼里带着三分害怕七分兴奋之色, 只见安笑内着白色锦袍,一如既往的纤尘不染,外面是大红色的斗篷,衬得一张脸白里透红,斗篷因为安笑半蹲着已经拖地,安笑一只手捂着耳朵,一只手拿着火折子慢慢靠近地上长长的红红的炮仗,桃花眼也是一只眼闭着一只睁着, “我……这不是正点着嘛……” 刺啦一声捻子被点着,安笑连忙捂着耳朵跑到南彩衣身边,一瞬间五彩的火星子随着噼里啪啦的脆响散落四地,安笑和南彩衣顿时激动地双双跳了起来,忘了害怕高兴地一边鼓掌一边拉着对方看向那漂亮的五彩光。 清脆的笑声混着清脆的炮响,彩色的光影里两张绝色的笑靥如花的脸,只须臾白雪上就落下了彩色的炮纸碎屑。 世间奇景应该就是如此。 长廊里笑的温柔的朱世安问起身边的袁昭, “当真如此决定了?” “嗯,”袁昭的眼睛一直追随着雪地里的彩色身影,那人的一颦一笑时时牵动他的心,声音中也满是温柔,“先前是我一直自己跟自己过不去,笑笑说的对,能找到自己倾心之人已是难得,更遑说两人互相倾心,更是难得。 上天赐下的一段良缘,我又怎能因为世俗而辜负了去。” 朱世安低笑一声,黑眸中映着那抹翩翩的红色身影,似是无奈似是抱怨,“她总能在旁人的事上如此的清醒明白,一遇上自己的事儿就犯浑糊涂……” 袁昭拍了拍朱世安的肩膀,“这几日你不理笑笑,笑笑可是寝食难安啊,她何时这样过,如此……你还不明白?” “我又怎能不明白,是她自己还不明白,”雪地里玩得正开心的安笑察觉到视线,不自然地错开了朱世安的眼神,拉了拉一旁的南彩衣下巴指了指袁昭,南彩衣随即如一只彩蝶般飞到了袁昭的怀里,叽叽喳喳地说着刚刚的美景,袁昭也稳稳接住了南彩衣,一脸宠溺地看着南彩衣,任由他说的眉飞色舞,时不时地配合着应几声。 看到这一幕的人,即使是在冰天雪地中,心中都是温热的。 安笑终于下意识地望向一直盯着她的朱世安,黑眸中的温柔和爱惜依旧一瞬就让她面红心跳,胸腔中陌生的震撼让她很慌,尤其自从她发觉自己因为朱世安而吃不下睡不着的时候,那种慌乱铺天盖地地快将她淹没。 看着一步一步朝她走来的紫色身影,她想要像从前一样躲开,却仿佛被定身了一般,只能任由那人踩在她的心上,一步又一步…… …… “笑笑,回来吃饭了,”南竹海适时地打开了屋门,声音轻柔地唤到,安笑突然醒神,闻声激动地跳了起来,南竹海的厨艺是安笑吃过最好的,甚至要比那闻名京城的东风楼外厅的厨艺要好上不知道多少倍。 “来啦!我正好饿了!” 看着又成功逃脱的安笑,朱世安有些无奈地回头看了一眼袁昭,看吧,真的不是我的缘故。 对方也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耸了耸肩膀表示他无能为力。 …… 帮忙布菜的钟珩看着南竹海冷着一张脸, “你又是故意的,”前几日朱世安和安笑闹了别扭,如今眼看两人就要和好,南竹海却总是适时地出现,轻轻搅乱了这一切。 南竹海用手捂着嘴巴轻声笑了笑,“钟大人还是一如既往地对我意见很大呀。” 钟珩冷哼一声,看着推门而入的安笑,终是噤了声。 率先踏进来的安笑随手解了斗篷挂在一旁,看着桌子上十分丰盛的饭菜张大了嘴巴, “哇……我的妈呀,好丰盛啊,南叔都是你做的?” 南竹海拉过安笑,整了整安笑有些凌乱的发丝,安笑伸手就要去捏桌子上的吃的,南竹海拍开了安笑刚刚玩闹留下的脏爪子, “去洗手。” 安笑嘿嘿笑着,听话地走向了门口的银盆,正好朱世安抬腿踏了进来,安笑竟然下意识地一顿,往旁边一让。 …… “真的?!?!”安笑袁昭两人要成亲的消息,十分惊喜地将筷子往桌子上一拍,蹭的一下直接站起身来,面上的笑意已经满溢出来,整张脸熠熠发光。 而以往看见安笑这般一定会吵吵嚷嚷安笑没个女人样儿的南彩衣此刻却是红了脸抿着嘴,手与袁昭紧紧相握低着头好不娇羞,袁昭也是呵呵笑着应答, “是呀,毕竟我俩是在这甘州城相识,就想着在这甘州城成了礼最好不过了,正好三日后就是良辰吉日,趁南疆王和大家都在,就不宴请旁人了,我们大家热闹热闹,就行。” “好好好好好!”安笑绕过椅子一连说了好几个好,走到两人中间紧紧搂住两个人,将头靠在彩衣的头上蹭了蹭,“真好啊……” “死女人,起开,给我发髻都蹭乱了……”南彩衣佯装着恼怒要去推开安笑,安笑闻言松开搂着袁昭的手双手紧紧搂住南彩衣更加卖力地蹭了起来,蹭的南彩衣惊叫连连,一桌人都忍俊不禁,屋内传出彩衣的笑骂声和众人的笑声。 “笑笑,饭菜都凉了,”南竹海提醒到,安笑这才乐呵呵地坐会了原位,刚开始扒拉了几口,就又皱着眉抬起头, “三日后……三日后?!”作势又要将筷子搁置下来,就被南竹海打了头, “来得及,专心吃饭,饭后再议。” 一桌人见状又笑作一团。 第八十八章 礼成 ……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出去,给我出去!”安笑砰的一声踹开了门,将门上趴着往里面偷看的将士们踹翻在地,一个个躺在地上哎呦哎呦地起不来,安笑插着腰站在门前气势汹汹,“反了你们了,我大哥都还没看过你们就想偷看!” 地上一个面容白净有些俏皮的将士躺在地上支起脑袋,颇有些赖皮,“这将军有今天一晚上可以看呢,我们只能如今偷看一眼,再晚些盖上盖头我们可就见不着了,你们说是不是!” “是,” “是!” “是是是……”倒地的将士们一个个都爬了起来,高声应和着,眼看着就要上前。 安笑微微勾起嘴角,右臂轻轻一甩,匕首就从袖中落入手中,安笑背着手将匕首从面前划过, “怎么?想打架?!” 原本靠近的众人皆往后一跳,均是呵呵干笑着无人再敢往前进一步。 …… 安笑收起匕首,看了看天,大哥他们快到了,连忙转身进了屋子,临关门前还不忘瞪了一眼那些跃跃欲试的将士们一眼。 “彩衣,快来再让我看看还有何不妥?”安笑上前端着南彩衣的脸左左右右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遍,毕竟是男子,并没有上妆,即便这样依旧是旧面若桃花灿烂,朱唇不点而红,发髻丝毫不乱,没有半点差错。 却见彩衣杏眼在她的注视下微微泛红,安笑连忙握住他的手,以为他是紧张, “那个,别紧张,……” “切,是你在紧张吧,松开我死女人,一手汗脏死了,”南彩衣吸了吸鼻子,佯装着嫌弃地甩开了安笑的手,“我只是,只是看着你,想起母后,她……” 安笑闻言笑容一顿,也是…… 南疆王后,虽然是在南疆皇室里也算是解了毒,却因为先前燕王那一掌伤及内脏,又被幽禁没有及时治伤,再加上被毒趁机长时间地侵蚀体内已是一团破败,在被救出来的那天因过于颠簸伤又及心脉……带回甘州时,众人却发现其早已经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后来也并未举办葬礼,南疆王选了一处将其葬下,神情淡淡,如是说道, “她本就不是可以关在那牢笼里的性子,却为了我甘愿委屈这十几年,如今她已身死,我就将她还给这天地草木。” 后来安笑回来后发现,不仅是南疆王有一丝释然,南彩衣和已经离开的南彩翎和王尹,都有一些释然。 安笑一开始还十分不能理解,后来南竹海见其困惑至深百思不得解险些将自己困住,就将王后生平仔细地讲与她听后,她才懵懵懂懂地明白,那样一个洒脱恣意的人,应该也不愿被药物吊着一口气苟活着吧,而且以她拙见,也过不过个把月,死了对她来说是一种解脱。 然而如今自己大喜之日,南彩衣又难免会想起,如果娘亲还在的话,应该就会像安笑刚刚一样。 安笑不由得上前将南彩衣搂进怀里, “你有袁昭,他将成为你一生的挚爱至亲,他也一定会好好疼你,你还有南叔,有我,有很多很多疼你爱你的人,你的娘亲她也会在天上看着你……所以你只管幸福安乐,不要难过。” 南彩衣紧紧握着安笑的胳膊,带着浓重的鼻音嗯了一声,就听得外面鞭炮声响,喜乐声响,顿时人声鼎沸。 屋内的两人连忙手忙脚乱地找盖头和绣球,给南彩衣盖上盖头,南彩衣手中捧着绣球由安笑将其搀扶了出去,门外等着的,是同样一身喜服气宇轩昂的袁昭,袁昭微微背对着彩衣单膝着地,将彩衣背起往轿子走去,步履稳而慢。 “还在看什么?上马。” 安笑跟着两人走出大门,看着彩衣被扶上了轿子,就听见一旁骑着高头大马的朱世安朝她说到,看她半天没有反应,朱世安俯下身朝她伸出手, “怎么,难道你也想坐轿子不成?” ……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两个大院子距离并不远,却也是要过两个热闹的街道,街上的人都围在道路两旁,看这场盛大而又稍显庄重的婚宴。 由黑压压的军队护着一队红色的迎亲队伍。 与朱世安共骑一马的安笑听着道路两旁的议论纷纷,看着路人脸上的好奇,拉着缰绳的手陡然握紧,朱世安感受到怀里的人突然坐直,又低头看着安笑抿紧地嘴唇,知道她是在害怕。 安笑接下来却听得人群爆发出接二连三的恭贺声,十分地惊喜,眼中已有泪意,不由得放松了身体,垂着的两条腿甚至撒欢儿似的摇摇晃晃起来。 背后的朱世安莞尔,他早已派人私下里主动放出风声,说是袁昭将要迎娶南疆皇室,平民百姓肯定不知南疆大公主已经远走高飞之事,也自然会联想到是迎娶公主,以防突然出现这么盛大的婚礼而众人不知情再去探测,袁昭和南彩衣的事也不难打听……这对于常人来说有悖伦常之事,难免会被诟病。 这道贺声虽不是冲着袁昭和南彩衣两人的,却在此刻听起来格外的应景悦耳,比起喧骂声来说。 不过两人既然已经如此开诚布公,定是已经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准备,只是这个笨蛋不想让两人受到一点点伤害。 朱世安看着眼前左顾右盼的小脑袋,只觉得心中化作一汪水,不由得低头凑上前蹭了蹭那圆圆的小脑袋,却突然觉得怀中人身体猛的一僵,接着又往前挪了挪。…… …… 南竹海作为唯一的高堂,坐在那里笑盈盈地看着款款而来的一对璧人,军医苍老而又嘹亮的声音响起,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喜乐声鞭炮声齐齐响起,安笑再也忍不住了,随着这震天的响声低头捂着脸一齐哭了出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安笑十分庆幸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袁昭两人吸引了过去,庆幸这鞭炮声喜乐声够响,能让她趁机好好大哭一场。 好吧,除了朱世安。 朱世安自跟她进来,站在门口看着两人拜堂的时候就已经发现安笑的不对劲了,一只手搂着安笑的肩膀轻轻地拍着安抚着。 但是她自己也没有料到她这一哭竟然止不住了,胸中像是积聚着江海,泪已经不是一滴一滴地落而是如溪流般淌下,眼看着礼就要毕了,安笑连忙转身胳膊搂住了朱世安的脖子, “带我……离开……嗝……呜呜呜呜呜呜呜……” 朱世安闻言连忙抱起已经哭的腿软的安笑,趁众人还未回神就离开了。 …… 朱世安抱着安笑来到后院,众人都在前院凑热闹,安笑呜呜地哭声仍然不止,朱世安也不言语,只是坐到回廊地条椅上,让安笑坐在他身上趴在他肩上哭个够。 第八十九章 旧伤 …… 她死撑着看过太多她曾经想都不敢想的血腥和扭曲,已经快要将她所坚信的给摧毁,终于有一件维护她始终坚守的美好的事完完整整地发生了,一件,就足矣荡去她心头的所有阴霾。 朱世安两个宽大的袖子将怀中蜷缩的小人儿严严实实地盖住,将她与外界的寒冷相隔开,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安笑的后背。 待心中所有的积郁都完全发泄了出来,安笑渐渐清醒了过来,闻着环绕自己的熟悉又让人安心的味道,原本冰冷的脸颊开始发烫。 温热的怀抱也是温柔的桎梏,安笑连挣扎一下的空隙都没有,索性将脸转了过去深深地藏在朱世安的怀里,紧紧贴着的胸腔中传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你究竟……在害怕些什么?你心中明明有我不是吗?” 握着他衣襟的小手突然握紧,安笑依旧是一言不发,又一声叹息贴着安笑的耳朵滑过,安笑实在是耳朵痒得受不了从朱世安怀里抬起小脑袋,正好与一直低头看着她的朱世安对视,看清楚黑眸里的纵容和爱意,安笑一时竟然挪不开眼,只见薄唇又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好看吗?” ……“好看,”安笑的眼中的情愫在这一瞬间也是毫不掩饰,见状朱世安嘴角的笑意渐渐扩大。 …… “你为何不上前?” 背着手站在回廊转角阴影处,南竹海水眸淡淡地看着前面光亮处眸光交缠的两人,身后的钟珩突然冷冷的开口,以往这个时候南竹海必是要用一些法子去打断两人,他握着剑的手已经紧紧绷起, 南竹海看了他一眼,手捂着嘴轻声笑了笑, “这次不必我出面,你看,笑笑的眼睛……” 钟珩皱着眉再一抬眼,就发现安笑原本痴迷的眸子渐渐变冷,原本冷清的脸上突然变得困惑不解,笑笑这是……怎么了? 安笑已经跳动到极限的心却陡然急转直下,慢慢一点一点冷却, 从未有过的冷静和理性在她刚刚触及到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时陡然占领高地。 没错,她确实是很喜欢这个人的,甚至可以说是当初就已经一见倾心,所以她才会从一开始就害怕这个人,给自己找各种借口理由不断想要逃离这个人,因为她绝不允许自己再为一人沦陷,而且胸腔中每每陌生的震撼让她明白,这次甚至要更甚。 渐渐的直到最后,安笑的整张脸都是冷的,冷到不像她自己。 “你!你这是……”朱世安眼睁睁的看着这一点一点的变化,安笑红红地眸子此刻已经是一片冰冷,甚至是绝情,只见她微微地弯了弯嘴角,从来没有见过她这般皮笑肉不笑的模样,朱世安只觉得心中痛的窒息, “多谢,今晚一直陪着我。” 朱世安原本紧紧箍着安笑的胳膊卸了劲儿,安笑缓缓地站起身, “我累了,先回去了,王爷也要早些回去,外面风大,莫要再受了凉。” 说罢就转身离去,留下朱世安一人有些颓然地坐在原地。 …… “这是……为何?” 两人走出阴影走到呆坐着的朱世安身边,钟珩终于满脸疑惑地问出心中所想,朱世安闻言心头一阵苦笑,他也想知道,为何……为何明明两人两情相悦,每次情深之时笑笑却总是如此这般,仿佛……在逼自己不要接受他…… 钟珩又扭头看着面上始终一派平静的南竹海,只见那人眼中似有痛意,南竹海也并没有及时回他,因为他如今心中也是一片混乱,熟悉的窒息感袭来,安笑刚刚那冷漠的表情,简直和如烟当时知道真相后心死了的样子如出一辙。 安笑曾经说他一心求死,质问他为何不肯珍惜眼前,放过自己,那她如今呢?可曾想过放过自己? “笑笑……她可是曾经倾心于什么人?”南竹海原本柔柔的声音此刻听起来有些冷硬,朱世安闻言猛的抬头,心中似是一阵明朗,却听南竹海接着说道, “她那副样子,明明就是曾经被什么人伤透了的样子,如今才会如此固执地将自己保护起来,……尤其是再次心动的时候。” 看着朱世安这般模样,南竹海也是微微叹了口气,与其并排坐在了一起, “我在初见她时就发现,她总是一派乐观笑嘻嘻的模样,实则在她的眼中,笑意背后是深深的绝望和哀伤。” “我来了之后,见你俩感情非比寻常,原本以为那个伤她的人就是你,如今看来……” 说着拍了拍朱世安的肩膀,又叹了口气, “我也不知道如何帮你,你……可以回去问问镇国公,安笑的父亲安朝当年是又如何暖热安笑的娘亲的心的,可能会对你有些启发。” 因为他是伤害如烟的那个人,安朝才是将如烟又重新拉出深渊的人……他一开始将朱世安看成了以前的自己,才不容许朱世安再有半点接近安笑的机会。 就像它不能原谅当初的自己一样。 说罢就一人走开了,钟珩望着他略显寂寥的背影,好像顿悟了一些事情。 朱世安则是扭头看着安笑离开的地方,心中一直以来疑惑顿解,却有更甚的疑惑从心中散开。 他对于她的所有……至少是经历可谓是了如指掌,甚至在她失踪的那四年的生活他也通过一些方法了解了大致,时间上并未有长时间地缺失…… 但是却对两件事百思却始终不得其解,一是她的医术,二是她的身手……因为这两件事必定是需要长时间才能形成。 如今看来应该是三件事。前两件事他不计较也不想管,可是这第三件事……朱世安手渐渐握成拳,黑眸渐渐变成深潭,什么人,什么时候,伤她如此至深。 …… 安笑回到屋里,面上仍旧是一派冰冷的样子,整个人僵硬僵硬的看着面前的床铺。 面无表情地站了一瞬,安笑机械地脱了衣服躺进被子里,在枕头底下摸出白色的锦袋,眸中柔和了一瞬,从其中拿出一枚银针,摸着自己脚上的一个穴位想也没想直接扎了下去。 困意虽然如约而至,但是在意识涣散的前一秒安笑突然吃吃地笑出了声,因为朦朦胧胧中,她已经看见那个人的轮廓了,虽然她在心中百般祈求不要再想起来了不要再想起来了,不过好像老天并没有听见她的声音。 像是熟悉地又要坠落深渊,熟悉失重感也依旧让已经睡着的安笑头皮发麻。 第九十章 还情 …… “笑笑……这都是你做的?”袁昭和南彩衣两人皆是一脸呆愣地看着眼前的一桌子菜,“只是……这……些菜好像都是……” 袁昭红着一张黑脸,有些支支吾吾地看着一脸笑嘻嘻的安笑,只见安笑闻声挑了挑眉,袁昭实在是忍不住了,言语间深深的无奈,“笑笑,你可是个女子啊……” “啊,都如此的贤惠了还不像个女子吗?”安笑一脸无辜地指了指一桌子菜,不知情的南彩衣闻言还啧啧了几声,“真没想到,你还会做菜……阿昭你怎么了?” “啊,咳咳,嗨,没事没事,吃饭吃饭哈哈哈……”袁昭对着南彩衣一双杏眸实在是说不出什么。 南竹海笑着招呼安笑也坐下,安笑却突然对南竹海和朱世安两人说,“你俩别吃彩衣他们前面的菜昂,别待会儿流鼻血了又赖我。” “啊?为什么?死女人你是不是下毒了?”南彩衣闻言质问到,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来彩衣吃,尝尝笑笑的手艺,”袁昭连忙打着哈哈,哄南彩衣吃菜,想要快点翻过这一页,惹得桌子上的人又笑作一团。 面上始终笑嘻嘻的安笑后背却微微出了一层冷汗,那双黑眸又是一副想要将她看穿的样子,从她今天一出现就一直紧紧地盯着她,然而她看过去却发现,那厮也正和众人笑作一团并未有半点不一样。 安笑却是暗暗的吞了吞口水,她曾经一身马甲的时候有过这样的感觉,因为那时候她担心马甲被这厮扒掉,可是如今她已经没有什么马甲了啊?!这厮又是怎么回事…… …… “笑笑?”南竹海看着眼前剪纸剪着剪着就又开始发呆的安笑,看着她将手中的雄鸡的头给“咔嚓”一声剪掉,不由得低声笑出了声,安笑突然回神,看着自己手中紫金宫没有了头的四不像带着懊恼地啊了一声,她本来就剪的不像,这下头没有了更看不出来是什么了,遂可怜巴巴地看着南竹海, “南叔……我又剪坏了一个……” “哈哈,来,给我,”南竹海笑着从安笑手中接过剪坏了的剪纸,在他一双纤细的手中快去飞转,最后一个小了一号的雄鸡就出来了,安笑惊喜地接过剪纸,“南叔你好厉害啊,你们南疆过年也剪纸吗?哇真的好像……” 说着就展开对着窗子透过来的阳光,白白的小脸在阳光的照耀下也是熠熠发光,看了看窗外,南竹海开口, “笑笑……”声音染上了些温柔,安笑闻声抬头看向那双温柔的黑眸,“嗯,什么?” “你……可曾倾心于谁?” 安笑闻言眼神闪了闪,张了张嘴,刚想开口,南竹海却上前握住了她的手,水眸中透着认真, “我既对你坦诚,你也不许骗我。” 安笑张着的嘴慢慢合上,闪烁的眸子也渐渐归于平静,最后甚至是死寂,却倔强的扯了扯嘴角。 南竹海心疼地往前坐了坐,伸出手将安笑的头搂进怀里,“果然,他是谁,现在在哪,竟敢如此伤你,我定不会放过他!” 安笑张了张嘴,心中致命的哀伤让她发不出声音,手紧紧地握住南竹海的手臂,眸中尽是慌乱, “不……不用了,已经……因为他……已经死了……为了……救我。” 南竹海身子一震,似是没有想过竟然是这样的结果,一个人在深深地背叛了她以后,又为了救她而死……不由得将怀里开始颤抖的人抱紧,怪不得,怪不得会如此地难以释怀。 窗外的朱世安背在身后的手,指尖已经嵌入掌心。 已经……死了?还是为了救她?有些颓然地往后退了几步,面上无声的苦笑,事情变得,棘手起来了呢。 怪不得她不仅永远也忘不了那个人,还如此深刻且痛苦地记着。 屋内低低又让人心碎的哭声传了出来,朱世安一时间有些心乱如麻,后退了几步,低着头转身离开了。 …… 一直到年后,众人启程开始回京,两人都保持着诡异的相敬如宾的气氛。 “真的不要我还跟你一同回京城,”南竹海十分不舍地看着安笑,摸着安笑的头说到,安笑闻言笑着摇了摇南竹海的胳膊,“南叔,你是一国之王,你的子民还在等着你回去呢,等安顿好一切了,随时欢迎你来玩儿。” 说着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南彩衣和袁昭,转过身神秘兮兮地以手挡着嘴巴踮起脚凑近南竹海耳边说到,“其实你还很年轻,还可以再多生一些孩子,南疆皇室不会绝后的……” 南竹海听着听着脸上渐渐带上了无奈,不过看安笑这一本正经的模样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摸了摸安笑毛茸茸地小脑袋,“好好好,我尽量。” 挥别南竹海,一行人开始整装上路,安笑依旧是百无聊赖地趴在车窗上看着窗子外面依旧光秃秃的枝丫,想起自己又要在马车上度过漫长的日子,不由得为自己的屁股默哀…… 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窗外骑着马的钟珩说这话,抱怨她还未开始就已经感受到了沿途的辛苦,正满面愁苦地时候却突然听的哒哒的马蹄声靠近,突然垂下眸子掩下一丝自嘲,放下车帘坐回了马车内。 “王爷,”钟珩眼中有些复杂,他刚刚感受到了,安笑真心实意的排斥,王爷和笑笑的感情好像变得更差了, 又看着朱世安一直紧紧盯着马车,眼窝有些发青深陷,唇边同样青色的胡茬……这幅从未有过的失魂落魄的样子,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如何去开口,两人的感情,无论怎样,都容不得第三人插手的。 马车内的安笑垂着眸子看着手中鎏金的小匕首,听钟珩说,这匕首是当年收养朱世安的朱家夫人的遗物,也就是朱世安养母的遗物。 也是朱世安养父送给养母的定情信物,朱夫人因膝下无子,将朱世安更是当做亲生的来疼,算是弥补了朱世安混乱缺爱的童年。 却没有见到朱世安娶妻生子抱憾而终,临终前将这把匕首交给朱世安,说是让他送给自己倾心之人也算是了却了她的夙愿。 所以钟珩在见到这把匕首的时候十分地惊讶,也是那时候了解了朱世安对于安笑的心意有多深切。 …… 安笑眸中又闪过一丝自嘲,将匕首重新收回袖中, ……找个时间,让钟珩还回去吧。 第九十一章 局促 …… 因天气过于寒冷,也不用赶时间,众人并未走来时的直线路程,而是故意绕了弯路路过不少边境小城,以保每次入夜都可以在屋子里休息,而不用在野外扎营受着天寒地冻。 午时众人在一处驻扎了下来稍作休息,袁昭朱世安二人围着火堆坐,烤着刚刚挖洞三尺挖来的一只肥肥的野兔子, “世安……你究竟在看些什么?” 袁昭看着朱世安频频队伍的最后面看去,终于忍不住心中的疑惑发问,朱世安看了半晌也并未发现有何不妥,便未发一言,只是摇了摇头。 看着朱世安这般有些颓然地样子,袁昭突然叹了口气,腾出一只手拍了拍朱世安的肩膀,“我也不知你们二人究竟是怎么了,不过看你如今这般模样,我这心里觉得可不妙啊,你看你脸色这么差,怕是……伤情过度伤了身体……不如让笑笑为你诊治诊治?如此也是个机会呀……” 朱世安闻言苦笑了一声,扒了扒柴火让火更旺一些, “你看她刚刚看见我坐在这里直接扭身进了马车就应该知道,她如今别说是为我诊治,怕是眼神都不肯给我一个,去了也只有一句寻军医去吧,就给我打发了。” 而且他也并非全为感情之事伤神,而是自从回京之程启程,他心中就一直隐隐不安,有一种打心底里发出来的恐慌萦绕着他……似是有什么他所不能承受的事儿要发生,才让他如此的寝食难安。 “王爷还没跟笑笑和好?” 南彩衣刚从马车上下来,袁昭起身伸出手顺手就将其搂在了怀里两人又齐齐坐了下来,南彩衣又仔细端详了朱世安的脸色, “……不如让笑笑给你看看?” ……不愧是两夫妻,连这想法也是如出一辙,袁昭这边地兔子腿儿已经烤好了,准备一个递给南彩衣一个留给自己,却被南彩衣都抢了去递给朱世安, “去吧,去找她去,别怂啊你可是个大男人!” …… 站在安笑的马车前,朱世安竟然有些踟蹰,原地转了须臾不由得自嘲地笑了笑,没想到他朱世安竟然也会有这样一天,做一件事变得这么地没有底气。 掀开帘子,假寐的安笑闻声睁开了眼睛,看见朱世安本想再闭上眼睛,却瞄见来人的脸色,心下也是一惊, “王爷……找我有什么事?” 朱世安一言不发地在榻上的小桌子另一边坐了下来,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说些什么,慌乱了有半晌,这才看见自己手上还拿着东西,就伸手将两个兔子腿儿递给了安笑, “……彩衣让我……拿给你。” 安笑闻言心中竟然升起了一丝无奈,只接过其中一只, “一起吃吧,我也吃不完。” 于是两人一言不发地吃完,朱世安静静地坐在一旁,也不说话,也不离开,是安笑从未见过的木然局促的模样。 ……“可以帮我看看吗?” 一双黑眸黑眸竟然略显局促地看着安笑,安笑有些不适应地抿了抿嘴,一时无法拒绝,最后嗯了一声垂下眸子,伸出了手轻轻搭在朱世安放在桌子上的手腕处, 随着指尖脉数的积累,安笑的眉头越皱越紧,最后有些迟疑地看了一眼朱世安,咬着嘴思索半天没有说话, 何事让他如此郁结,不会是因为她吧…… 应该是吧,不过这事竟能让他如此郁结于心?他何时变成了如此用情至深之人?她十分想要询问朱世安可是有什么别的事困扰着他才导致他如此这般,可是对上那双不应该在她面前出现局促这种情愫的黑眸,她却问不出口了。 “……王爷,我一会儿去给你开一些药,但是这药只能起辅助的作用,最关键的还是……你……自己注意排解……” …… 来到军医的马车前安笑仍旧陷在困惑之中没有绕出来,在她的印象里,朱世安不可能是个如此情难自控的人,她一直坚信他在两人的感情中是占着主导把控的地位,是淡淡地注视着她,偶尔调戏一下她的上帝视角才对。 因为……她在他的眼里从来都是无所遁形的。 ……他……应当是运筹帷幄,始终理性主导上风的唯权论者,情之一事应当只是他拿的起放的下的调味之品才对……他的心中应当永远只有稳固江山,以大局为重……才……对? 不过话说回来,自从上次听到她和南叔讲话以后,得知她曾有一段刻骨铭心的伤情以后……朱世安就越来越不想以前的朱世安了,该怎么说呢,变得……莫名的有些怯弱?莫名的有些畏手畏脚? 安笑猛的摇了摇头,这两个词放在那厮的身上是真的怪异,不合适。 皱着一张脸掀开车帘,瞧见马车里面军医和药童都在,说明了来意便自顾自地又皱着一张脸去药材箱里找自己想要的药去了。 拿着包好的药材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没走两步却突然听闻身后响动,似是有人追了出来, “安小姐,” 有些粗的不怎么自然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虽是不自然却也不像伪装,安笑闻声一回头一看,原来是那个药童,看着这药童略显矮小的身量,估计是小孩子正处在变声期吧,便笑着问到, “何事?” “小的见近日安小姐总是愁眉不展,始终不见欢颜,担心安小姐因事情致伤神,便做了些清心的小吃食,还望安小姐不要嫌弃,”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锦袋,双手高高地捧过头顶递给了安笑,安笑接过锦袋打开,顿时一股绿豆莲子的清香便溢了出来, “嗯……加了绿豆,莲子,酸枣仁儿……多谢,既然你如此有心,我就收下了……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阿棠。” “嗯,我记下了,回头一定好好感谢你,”又摸了摸手中浅绿色的锦袋,看着上面栩栩如生的海棠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抬头连忙唤住转身就要走的药童,因着眸子是一直盯着手中的锦袋,并没有发现被叫住的药童瘦弱的身子突然一震, “哎,等等,你这袋子……哪儿来的?” “在……甘州街上随便买的,可是有什么不……妥?” 药童的腰趴的更低了,似是有些惧怕地身子微微发抖,安笑皱了皱眉,以为是自己突然叫住这孩子吓到了他,便更加温声细语地放低了声音说到, “那行吧,没事,你下去吧。” 第九十二章 锦袋 …… 安笑晃晃悠悠地掀开车帘,看着里面呆坐着的朱世安,闻声黑眸直直地看向她,对视了一会儿安笑垂下眸子撇了撇嘴就低头进去了, “王爷,这药以温水煎服,每日早晚两次,平日里吃了可能会稍显身体乏力,正常无需忧心,……最主要的还是,自己要想通。” 朱世安不发一言地接过药,收回手的时候碰到了安笑的手,指尖冰凉,下意识地拉住了安笑的手握在手心, “你大可以遣下人去拿就好了,何必亲自跑这一趟。” 安笑感受到温热,眸色一沉,缓缓又不可逆地抽回自己的手,一派公事公办的模样背过手,“解释还要费半天口舌,倒不如自己跑一趟。” 朱世安看着安笑冷淡平静的样子心中发苦, “笑笑,我只是……我……”安笑却始终垂着眸子背挺得直直地背对着他,“那……我就不打扰了。” 直到帘子放下来的那一刻,安笑挺直的脊背才陡然一松,嘴角扯出一个自嘲的笑,袖中匕首划至手心仔仔细细地端详着, 刚刚为什么不还给他呢, 看来真的要还给他了。 …… 队伍又启程,几个时辰后来到了一个岔路口,两条一条小道一条大道,左边走过这条小道通就到了绝城,小道也是通往绝城的唯一道路入口,而这绝城也是一个小城。 右边是一条阳关大道,道路宽敞,正是是回京的官道,如果不是因为天快黑了,队伍是绝对不想去绝城的,这是为何呢? 这就要说这绝城为何要叫绝城了,前面已经说了通往绝城的路只有那左边荆棘丛生的小道了,而出城也只有一条路,就是要渡过一条十几丈宽的铁链桥,桥下雾霭弥漫深不见底,站在桥上很不不用往下看就令人胆寒,听寥寥几位探过底的人说,是那下面是一条也十分凶险的大河,大河的水流湍急,水质混黄不见底,水拍岸声轰轰犹如猛兽,站在桥上就能隐隐听见底下那如猛兽嘶吼般的水声。 那么河深几许?河底又如何?不知,因为从未有人活着从这条河里出来过,更不要说丈量了。 有的人说河深不见底,有一个黑色的大洞,不知通往何处,也有人说河水并没有多深,不过河底是淤泥,人只要一沾就会被吸住,直至溺毙也脱不了身,还有人说河底是真的有猛兽妖物……总之就是说下了河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死。 听闻这里就是当年的大周朝边境,还是一个完全不需要驻扎将士的边境,因为当年这里连铁链桥都没有,根本无人可以渡过,这过起来也十分凶险的铁链桥还是尧帝扩大边境时折了不少将才后才建成。 这如此凶险之地是出绝城的唯一道路,因为这绝城进着难出着更难,终年几乎没有人进去城里人也不常出来,差不多算是与世隔绝,故称之为绝城。 如果不想过这凶险之地,也有一法,也是所有进入绝城的人的不二选择,那就是原路返回,从进来的小道折返回去,宁愿多走冤枉路也不愿受这惊吓…… “你可以飞过去吗?”安笑趴在车窗上听着钟珩的普及,突然问了这一句。 钟珩听完似是面有难色,“没有试过……应该可以,”他是见过那个传说中的铁链桥,现在想起似是还能听见那桥下水击的轰鸣声。 啧,连钟珩都这么地迟疑了,肯定很难,得空得去看看,实在不行就劝众人折返吧,照袁昭那脾性定是要在彩衣面前逞这个英雄的,虽是折回去后有一大段遇不到人家的荒路,大不了返回去后在路上少歇一会,必定能在天黑之前赶到下一个城池的,没必要冒这个险。 安笑嘴里叼着不知从哪寻来的一根枯草,皱着眉头咬啊咬的,肚子突然一阵咕咕叫,安笑捂着肚子砸了咂嘴,她饿了。 浑身上下乱摸了一通,突然在袖袋中摸到了一团鼓鼓囊囊,掏出来一个绿色的锦袋,这才想起那个小药童给她的糕点她还没吃,正合适正合适,扔给钟珩几个,自己就美滋滋地开始吃了起来。 入口即化,甜而不腻,将她的点儿算是抓得准准的,安笑趴在车窗上吃的自得。 后面中间再隔着一个马车就是军医的马车了,只见车帘子掀开了一角,从那个方向正好看见前面趴在车窗上眉开眼笑的安笑,药童将帘子放下,长满麻子的脸上也都是笑意,转过身又开始细细地磨起了豆粉。 “阿棠啊,你又在做什么?”一旁军医苍老的声音响起,只见军医手里拿着一包药粉,“还吃吗?” “嗯,吃的师父,你先把药放在那儿,待会我把这点儿豆子磨完了就去吃,”药童一边应着手下也是不停,声音竟然不似同安笑讲话时的怪异,清脆婉约,十分动听。 军医凑近了看,“这回不是绿豆,改红豆了?” “小姐最近脸色不太好,”说着说着唇角又带上了一丝笑意,仔细一看,唇形优美,不点而红,竟不似一个男子的嘴,在这张凹凸不平的脸上甚是不搭。 军医看着阿棠的这幅模样不由得叹了口气,“你……你这又是何苦呢?” 伸出手摸了摸桌子上的药包,面色有些不忍,“这药改了你的相貌让她认不出你,虽说是改了,不如说是毁了,脸上地麻子消了也会留疤,你……你以后回去了可怎么办啊……” 阿棠却只笑不语,眸子深处只有深情,只见其腰间别着一个白色的锦袋,正是安笑的针袋,刚刚安笑来找药时不小心落下的,一会借还针袋再将做好的糕点给她,想着想着脸上地笑意更甚,都挂上了眉梢。 …… 安笑吃着吃着又将手里绿色的袋子举到了眼前,对着西垂的太阳看了半天, “怎么了?”钟珩见安笑这般不由得发问,却也是注意到了安笑手里嫩绿色的锦袋,是刚刚装豆糕的那个,心中隐隐觉得不对劲儿,却也一时想不起来哪里不对。 安笑猛的缩回了车里,对着自己身上身下又是乱七八糟地一通乱摸却始终无所获。 糟!她的针袋呢?丢了?丢哪了?安笑只觉得头嗡的一声一下子慌了神,随手扔下手中的小绿袋子猛的站起来又浑身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一屁股坐了回去,那可是绛雪一针一线绣给她的,完了完了别落在路上了! 第九十三章 得失? …… 不要慌不要慌,安笑闭着眼回想自己所有可能丢的地方,……却是越想越慌,如果真的是丢在了沿途的路上,此时此刻已经大雪纷飞再等下去被掩埋之后就真的很难寻回了,只有趁现在雪刚下没一会儿还有希望…… 安笑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打开门帘对着钟珩说到, “钟珩你过来马车上,马借我一用。” 钟珩虽然不明所以,但也是轻按马背飞身而起落到了马车上,将手里的缰绳递给安笑,看着眉头紧锁的安笑问到, “你要去哪里?” 安笑接过缰绳脚下蓄力一跳,稳稳的落在了马背上,一撩缰绳将马掉了个头, “我去去就回,你们且慢慢走着,我稍后就追上。” 说罢便骑着马疾驰而去,她在给朱世安把脉的时候曾摸了摸腰间当时针袋还在,这不过半日,也没多少路程,虽然锦袋是白色的,上面有鲜红的海棠花,但凡露出一角也是很好寻的…… “哎,阿棠,那骑着马过来的可是安小姐?”阿棠闻声猛的接过车帘果然见只一身白衣的安笑从窗外疾驰而过,青丝飞扬,只是额角隐隐有青筋暴起,她这么着急这是要去哪儿? “钟珩,笑笑怎么了?”本来走在在前面的朱世安面带忧色地折了回来,看着那快要变成一点的白色身影, “不……属下不……”一直望着安笑绝尘而去的背影的钟珩也是一脸懵地回过头看着朱世安,话还没说完就见朱世安闻言黑眸闪了闪也驱马追赶了过去,阿棠刚想放下车帘,就又见一紫色身影一闪而过,心中也是疑惑更甚,鼻尖萦绕着红豆的香气,不知小姐何时回来,这红豆马上就要熟了……不行就在火上多煨一会儿吧。 胯下的马在飞速前进,安笑的眼睛并没有看路,而是看着前方的地面,速度太快了安笑没看一会儿脑仁儿就累的发蒙,却仍然用力地集中精神,不肯错过一寸。 “笑笑!前面!”身后突然传来朱世安的声音,全然没有了一丝的从容,安笑下意识地抬头,脸色还未来得及变就勒紧了缰绳,前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路两旁的两棵大树倒下了,横亘在路上,搭起了个不低的十字叉,下面的空隙不高趴下过不去,高度又不低以她的骑术定然过不去…… “吁吁吁!快停下!”奈何她开始太过于心急,驱马驱的太急,此刻要想停下需要很长的缓冲时间……眼看着就要撞上了,后领突然一紧被飞身而来的朱世安收入了怀中,安笑回头眼睁睁地看着马撞了上去,两棵粗壮的树干只是晃了晃上面地雪落了下来。 “哎呀哎呀……快放我下去……”安笑落地之后连忙上前去查看,只见黑色的马匹鼻子和脸上很长一段擦掉了皮肉,躺在地上鼻孔冒着白烟蹄子还在乱蹬,“这……我……我……” 安笑蹲了下去,伸出手想要去碰,却被朱世安制止拉回了手,上前一番查看,最后将缰绳系在了树干上, “没事,让它休息一会儿就没事了,”将安笑拉了起来,抚了抚她有些凌乱的发丝,看着她仍旧慌乱的眸子有些疼惜,“你这么急着折回来做什么?” “我……我丢了东西……”安笑抬起头感受着雪花落在脸上,“我……快点,这雪又大了,我……” “好,走,”朱世安闻言拉起安笑的手上了自己的马,驱马绕开障碍,速度快且稳。 ……直到天荧荧转黑,两人才出现在袁昭众人的视线里,只见朱世安解开了外袍,将快要冻僵了的安笑裹在怀里,面带急色地疾驰而来,冲着袁昭大喊, “快!取暖!”安笑快要冻僵了的的耳朵被震得嗡嗡直响,下意识地将冻僵了的脸埋在了朱世安温热的胸膛,脸上不只是雪花凝结成的冰晶还是什么被蹭掉了些。 …… “马上就要进城了,笑笑你先忍忍……”袁昭将第三个暖炉塞进了裹得严严实实的安笑的怀里。 “来,我这,我这还有一件厚衣服,快给她披上……”南彩衣掀开车帘走了进来, “哎,快快封住……”南彩衣应了一声连忙转身将后面的帘子缝隙摁住,一只手将手里的衣服递给了袁昭,袁昭转身又将安笑围了一圈。 脸上的水解了冻,又开始在脸上横流,然而被“绑”成这样根本伸不出手来擦,“呃……其实那个……我已经没事了……” 艰难地转头看着在一旁吹着热茶的朱世安,“王爷你……可还好?” 刚刚她忘记披斗篷就冲了出去,最后东西也没找到,有些心灰意冷才觉察到身上无比的寒冷,是朱世安他解开自己的外袍将她包了进去。 “我能有什么事,”朱世安站起身伸出手将安笑脸上的泪水擦干,手掌干燥温热,嗯果然没事,又将安笑的手掏了出来,将温度刚刚好的茶水放在了她的手上,“慢着点喝下去,暖暖身子。” “哎,”安笑有些握着温温的杯子垂着眸子应了声,便开始小口小口喝了起来。 “笑笑,你究竟寻什么呢?什么东西对你如此重要?”袁昭忍不住问到,南彩衣猛的用胳膊肘撞了一下袁昭,袁昭扭头对上带有愠色的杏眸,再一回头看见安笑突然伤心的脸色恍然大悟,“呃,这个……嗨……” 找不到了,安笑眼中又有泪意,手中的杯子被捏紧,“嗨,没事,也不是那么重要。” …… “王爷……”钟珩的声音从外面响起,“有人要找安小姐。” 朱世安闻言应了声,“让他进来。” 阿棠进了马车,正好对上安笑抬起来的红红的眸子,心中复杂,低下了头从腰间掏出锦袋,声音又恢复沙哑,“小姐可是在找这个?” 安笑挣开身上所有的舒服冲上前,一把握住白色的锦袋,袋内的针扎的她手生疼,看着面前趴的低低的人, “你在哪儿找到的!” “安……安小姐去找药的时候落下的……” “谢谢你!”安笑喜极而泣地有些哽咽,忘乎所以地猛的紧紧抱住了阿棠,那人的肩膀瘦的硌的她胸疼,阿棠似是受到了惊吓,身子佝偻了起来开始颤抖, “笑笑,你吓到他了……”朱世安拿着斗篷上前将安笑裹了起来,顺势拉了起来,阿棠也顺势跪下去, “小的……不敢当……” 看着安笑失而复得的模样,朱世安声音也带上了柔色,搂着安笑对跪着的阿棠说, “好了,你下去吧,定会好好赏赐与你。” 第九十四章 劝解 …… “还请大人留步,”阿棠依旧低着头,对着身后的钟珩说到,钟珩闻言便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有些疑惑地看着那瘦小有些佝偻的背影渐渐远去,明明立了大功一件,为何看起来并不是很开心? 进了马车,军医被叫走了,阿棠走进马车跪倒在地,抬起头脸上已是泪流满面,伏在榻上呜呜地哭了起来,小姐……依旧是那个,天底下最好的小姐。 …… 绝城果然是个与世隔绝的地方,街道上的人来人往,穿的依旧是大周几年前流行的服饰,众人被知府迎回了府里。 第二日却突降暴雪,进口和出口都被积雪封死,知府说是要带着众人去清扫积雪,被安笑一行人拦了下来,左右无事,众人便准备在这里待上几日,等积雪化了再走。 这日一大早就听见袁昭在外面捶门,安笑被这震天的动静惊醒,心中有些气闷,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袁昭虽然五大三粗,但是不会做出这种有些失礼的事情,定是有什么急事发生,便稍稍正了正衣冠就去开门,果不其然看见面色慌张的袁昭站在门前,上前一把握住了安笑的胳膊, “笑笑!彩衣他要回南疆!就在门口,我……我拦不住了!” 安笑愕然,虽说这两人刚刚新婚吵架不断,但无论怎么吵彩衣从来没有说过要回去,这次……取了一旁的斗篷往身上一裹拉过袁昭, “在哪边儿?” …… “滚开!”南彩衣一甩手中的鞭子就往拦着的将士身上招呼,顿时拦着的将士脸上就出血了,南彩衣手下一顿,抬头看着赶来的两人又挥舞起了鞭子。 “他这次是真的要走……”袁昭的语气有些发沉,两人脚下不停,安笑狠狠地拍了袁昭一巴掌,“你胡说什么呢,你个笨……!” 安笑连忙上前扯住南彩衣的缰绳,“彩衣……!”抬头看着南彩衣发红的的眼睛不由得放软了语气,“大雪都封了路,你往哪儿走!” “那点儿区区阻碍,也只拦得住你们!”南彩衣用力扯着缰绳想要将缰绳从安笑手里拽出来,抬头一看朱世安也来了,就更加地手下不留情。 娘哎,南彩衣始终是个习武的男子,安笑顿时就被扯得七荤八素,抬手制止了要上前的两人,此刻用硬的只会让其心中更加反感,只能用软的了。 安笑猛的拽住南彩衣的手,“彩衣,你不能走……唔!”转眼猛的捂住了胸口,面露痛苦之色,没一会儿脸色就渐渐发紫, “你……你怎么了!?”安笑拉住缰绳浑身颤抖,眼看着就要跪倒在地, “笑笑!”袁昭也是在身后惊叫出声,这下南彩衣急了立马翻身下马,一把扶住安笑,袁昭和朱世安也走上前,安笑大喘了一口气, “可能是冻伤未愈……唔,咳咳……”说完腿就一软,袁昭见朱世安竟然无动于衷,嗨了一声拦住安笑的腰却被安笑掐了掐手,正呆愣之际,一旁的朱世安也是朝他微微摇了摇头。 安笑腿一软靠着南彩衣就要倒下,南彩衣慌了神,顺势接住就抱起了安笑,冲着负手而立的两人大吼,“你们两个等什么呢!快去找军医啊!” 说罢抱着“晕倒”的安笑就冲了回去。 …… “笑笑这演技是越来越炉火纯青了啊……”袁昭望着绝尘而去的身影不由得感叹道, “那是,毕竟是随手一写就是几十本话本子的人啊……”朱世安也是感慨,这演技他俩初见时就见识过,只是如今看起来仿佛用的更是得心应手,连脸色和声音都变了,如不是他看出来安笑使劲儿地往彩衣身上靠,他也要被骗过了。 “笑笑你等会儿,军医马上就来了,”躺在床上安笑面色微微发紫,眸中带着泪意紧紧地拉着南彩衣的手,“你不要走……” “行,我不走,”南彩衣坐在床边安抚着安笑。 安笑依旧是虚弱的开口,装可怜她可是一把好手啊,生人都不一定能逃过,更别说这有些交情的人了,“你究竟为什么生气……” 袖子被安笑紧紧拽着,南彩衣低头不语,这一通闹,他心中早已没了刚刚的气性,又看着安笑为了他俩的事儿变成这般模样,也就不再隐瞒了, “他……说回京之后,他还要亲自出去追查燕王赵淳于的下落不追到誓不罢休,我劝他让别人去他不听,可笑,全天下还就他袁昭能追到不成?还不让我跟着,我说他了他竟然不搭理我,生我气,他从来没有生我气过……” “笑笑,成亲之夜他答应过我的,回去之后就卸甲归田,和我一起归隐山林,如今……如今他竟要将我一人留在那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留我一人……” 说着就红了眼眶,攥紧了手。 安笑听着听着就明白了南彩衣如今不光是生气,更多的是害怕,两人虽是排除万难在一起了,然而人在世俗中走,难免会受这世俗的影响,彩衣又是个心思单纯细腻的人。 没有不透风的墙,待众人回到京城以后,袁昭又是赫赫有名的青云将军,两人难免受人非议和异样的眼光,袁昭不让彩衣跟去是出于对彩衣的安危着想,却没想到留下彩衣一人在京要独自承受多少世俗的眼光…… “确实不止他一人能找到,但是他身为带队的大将军,这种事他自然觉得义不容辞,大哥他又是这般心怀天下之人,让他国事没个首尾就随自己性子撂挑子不干了,他若是这般毫无担当的人你当初还能看得上他吗?” 安笑言真意切地说到,拉着南彩衣的手微微收紧,心中似是有一些怪异,不知为何这些话明明是只说出来劝解彩衣的,自己的心里却微微开阔,也被劝解了。 “卸甲归田他既答应过你必定不会食言,你们两个对对方的真心是不容置疑的,然而自古两难全,大哥他可能还不太会放平你和他身上的担当,让他非要舍弃一方就是扒他的皮……但是担当是死的,你是活的,你多多体谅一些他。” “而且他不让你跟去你还能不知道为什么?你俩如今是用情太深才导致事事都要计较一些………………你的武功真不差,自保还是可以的,你再多磨磨他让他带上你一起去,不就好了?” 南彩衣只觉得胸中的郁气都散了,安笑见状刚想要收回手却被南彩衣猛的拽住,“好是好……只是,你刚刚明明喘不上气了,怎么此刻还能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话?” 第九十五章 表白(一) …… 要糟!朱世安两人连忙推门而入,看见坐在床边的南彩衣正紧紧地抓着安笑的手腕,安笑正好看了过来, “哎哎哎,大哥!你怎么浑身是血?!” 腕上手劲儿一松,安笑一个鲤鱼打挺拉着朱世安就跑,跨出门槛的时候还不忘带上门。 “妈呀妈呀,刚刚彩衣那大眼睛瞪得……吓死我了……”安笑跑出院子在院门口往里看,还好房门没有打开,至少暂时彩衣是不会突然冲出来打她了, 她太难了……抬头对上朱世安温热的黑眸,安笑抿了抿嘴渐渐地收起了脸上的笑意,因为用情至深才会处处都要计较? 突然想起早上被袁昭叫醒时那个未完成的梦,喉咙中血腥又起安笑不由得狠狠地咽了咽口水,想要压下去。 面前的俊脸始终只笑不语,眸中是小心翼翼的爱惜……安笑猛的扭头背着手快步走开,朱世安站在原地一直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只见那背影突然停住,安笑突然扭过头瞪了他一眼,又接着往前走,走了几步狠狠地跺了跺脚,怎么还不跟上!安笑气结,却听得身后传来几声十分好听的笑声,朱世安长腿一迈三两步就追上来了歪着头看着安笑, “吃了吗?” “没有。” 朱世安闻言一抬手,一暗卫猛的落在两人面前,吓得安笑往后一跳,拍着胸口看着一脸愉悦的朱世安,只见那厮薄唇轻启, “去准备。” “是,”一眨眼,暗卫就又不见了,……习武之人都是这么任性的吗? 两人来到了安笑的屋子,安笑突然收回已经跨进去的那只脚,抬起手挡了朱世安一下, “你先等等,我还没有洗漱。” “好,”朱世安笑着往后退了一步,背着手莫名的乖巧,安笑有些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就进屋合上了门。 朱世安抬起眼看着院子里雪白的景色,心情很久没有如此舒畅,却见回廊处一瘦小的身影正朝着这边缓缓走来,是那个药童,阿棠意识到他的存在的时候手猛的一抖,手里捧着的东西险些撒了,朱世安定睛一看,是一碟糕点, “小的见过王爷,”阿棠屈膝被朱世安抬手虚虚地扶了一下,“起来吧,你来这可是有何事?” 阿棠将糕点高高举过了头顶,用嘶哑的声音说到, “小的是来给安小姐送吃的来了,安小姐最近脸色不太好,吃些红豆会好一些。” 朱世安闻言微微思索了一下,确实,安笑最近地脸有些太白了,没什么血色……便抬手接下了糕点, “好,你下去吧,我一会帮你给她。” “多谢王爷,小的告退,”说罢就转身离开了,却在回廊的拐角处被绊了一下,脚步顿了顿又接着往前走了。 朱世安的眉头却微微皱了起来,心中隐隐有些异样,刚刚那人被绊了一下的时候,脚后跟微微往里一扭……似是有些不妥…… 啧,究竟是不妥在哪里? 身后的门开了,一身清爽的安笑站在门后,抬眼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嘴转身在桌子旁坐了下来,看着朱世安手里拿着一小碟糕点,面上带上了笑意, “阿棠送来的吧,” “你如何得知?可是刚刚听到了?”朱世安将糕点放在了桌子上,安笑随手捏起一块放进嘴里,入口即化,红豆独特的香气和草药的香气弥漫,“嗯,有心了,他先前也送过几次,你也尝尝,虽然对你这个大男人没有多少的益处。” 朱世安也拿了一块放进嘴里,仔细地尝了尝也点了点头,几位中药都是益气补血的,如此有心……此时正好饭菜上了桌,两人虽然不发一言,却是这段时间没有的和谐地吃完了。 难得一见的太阳渐渐升起,几缕光透过门缝照了进来,将朱世安的侧脸度上了金边,安笑的目光注视着久久不能挪开眼睛。…… 梦中也是这样,悬崖边上朱世安目眦尽裂的脸被度上了金边…… 朱世安挑了挑眉,浅浅笑着转过头,“你盯着我看了这么久了,可是有什么事?” 然而安笑只是恍惚了一下,收起眼神,抿了抿嘴,脸上却并未有一丝笑意,竟是满满的一本正经,朱世安也收起了笑意,伸出手握住了安笑放在膝上冰凉的手,皱起了眉头, “发生什么事了,你的手怎么这么冰,你说,凡事有我。” 安笑另一只手覆上了朱世安的手背,朱世安的手微微一抖,安笑转为两只手紧紧地握住了朱世安的手,低着头组织了一下语言。 “我有件事,在心里很久了,今日想全部都告诉你。” 再抬起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明媚笑意,朱世安被这样的笑晃了一下眼睛,一声低笑,安笑就已经凑上前来在他的脸颊落下一吻,咫尺之间又绽开一个笑,香甜的气息随着她的唇齿在朱世安鼻尖萦绕,唇瓣微启, “我心悦你,很久了。” 看着眼前朱世安瞳孔微缩,仿佛雕像一般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放慢了些,安笑绷不住了,捂着嘴笑着直起了身却突然眼前一黑,被反应过来的朱世安紧紧地摁在了怀里,激动之情安笑从自己快要被揉碎了的感觉中应该是体会了一二,安笑甚至连想抽出胳膊搂着他的腰都不行…… 不知过了多久,身上的力道没有松开半分,才听见那一声带着些许颤抖的,“我也是。” “嗯,我知道。” 安笑应了声,艰难的想要从朱世安怀里抬起头,朱世安这才松了松臂力,安笑将其胳膊从自己的腰身上解了下来,顺便整了整衣服,抚平衣服上的褶皱,抬起头一派轻松地说, “好了,我就是要告诉你这件事而已,如今已经没事了。” 拍了拍朱世安的肩膀,转身就朝外走去,“我出去玩了,你也去忙你的吧啊。” 却被朱世安一把拉住了胳膊, “什么叫只是告诉我一声?你我二人既然两情相悦,为何不……” “不什么?”安笑突然一脸戒备地后退了一步,桃花眼瞪着此时此刻有些懵的朱世安,“我只是觉得我既然喜欢就要让你知道,不然以后没有机会说了岂不是一大遗憾。” “为何……会没有机会说?”朱世安有些迟疑地问,手下却紧紧拽着安笑的手不松手,一用力将其又箍在胸前,低头鼻尖相抵,“你要去哪里?!” 第九十六章 表白(二) …… “没有要去哪!”安笑如今脚尖点地站不稳,只能受制倚于那人的怀里,热气缓缓爬上脸颊,脑海中不免有些混乱,“我的意思……是想要早点告诉你比较好的意思,你先放开我。” “我不,”朱世安竟然有些孩子气地又收紧了胳膊,声音低沉却带着一丝赌气,“你心悦于我,我心悦你,为何不在一起?” 闻言安笑便想要将其推开,将挣扎着的安笑紧紧地摁在怀里,察觉到安笑不愿意的朱世安隐隐有些怒气, “先前我不愿强迫你是因为不确定你的心意,如今既然已说开,那这次回去我便向镇国公提亲,你我早日成礼岂不更好?” “什么?结……成亲?”安笑像是被当头一棒,心中更是焦灼,不由得有些懊恼,“不……不可能!我还未成年……不能结……成亲!” “你快十七了吧?如何未成?” 安笑这一急竟然给忘了,女子十五就已经及笄, “我……谁……谁告诉你两情相悦就一定要成亲,就一定能成亲?” “我不管别人如何,但如今既然是我,我一定要,”朱世安腾出一只手捏住了安笑的脸,安笑虽然含糊不清,仍出言警告, “你你你……你敢!” 朱世安渐渐凑近的脸一顿,黑眸带上笑意,扯了扯嘴角,颇有些腹黑的意味,声音放低竟然带上了丝丝魅惑, “你猜猜,我敢不敢呢?” 那张带着侵略性的俊脸渐渐靠近,安笑只觉得眼前一黑,仿佛预见以后被剥削压迫的艰苦生活,心中一时竟充满了绝望,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早知道就不说了,真是失策。 …… “我说……我说这位大哥……差不多……得了,”安笑死命地堪堪抵着那人的胸膛,背靠着门大喘气,手脚有些酸软, “你……是要憋死我吗?” 安笑只管自己面色潮红,香汗淋漓地捂着胸口大喘气,却没发现自己这一通喘让头顶的黑眸眸色加深,朱世安身体绷直,放在安笑腰间的手微微攥了攥拳,随后猛的抬起手轻轻捂住了安笑的嘴,声音中带着一丝嗔怪, “别闹。” 安笑懵,一双桃花眼微红带着些许水色,忽闪忽闪看着朱世安,闹什么?谁?捂着嘴的那只手又绕到安笑的后脑勺将其狠狠地摁在了怀里,安笑本想挣开,却突然察觉到头顶有些沉重急促的呼吸声,一时竟然不敢动了,莫名的氛围包围着两人,竟让安笑感觉到了丝丝危险……反应过来的安笑脸红的快要滴血,狠狠地揪住朱世安的衣袖,十分懊恼地说了一句, “啧,早知道就不告诉你了。” “呵呵,晚了,”声音依旧有些低哑,莫名带着性感的味道,“你如今只管做好进门的准备。” “我没有跟你开玩笑,”安笑声音突然带上了正色,“我不嫁,先不说终身大事不能这般草率,毕竟感情这种事说变就变……” 后领子突然被提了起来,朱世安黑眸中带着危险的意味紧紧盯着安笑,那层危险猛的加深, “你想变成谁?那为防生变,不如我们就地成了礼如何?” 安笑的双眼猛的瞪圆,见那双黑眸步步逼近,眸色幽深是显而易见的认真,连忙不由得垂手颔首,从未有过的乖巧模样, “我错了。” “这种话以后还说不说了?” “不了。” “真不想成亲?” “嗯……”危险的气息又起,安笑心里叫苦不迭,以前的朱世安确实不会强迫她,但是如今的就不好说了,一个搞不好真的就地把她给办了就完了,“……暂……暂时不想。” …… “你松开……快松开……”任由安笑在后面撒泼耍赖,朱世安牵着她的手却纹丝不动,安笑在后面急红了脸,而朱世安神色丝毫未变。 朱世安何时变得如此霸道无礼?眼看着就要接近大厅,这一路上受尽别人眼光的洗礼,一会儿还要接受自己人的追根问底,……她太难了,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小心脚下,”朱世安微微侧了侧头提醒道,安笑下意识地一跨,顿时原本布菜交谈有些嘈杂的大厅内变得一片寂静,安笑偷偷摸摸地从朱世安背后伸出脑袋,果然坐在那里的袁昭,南彩衣两人如见了鬼一般看着两人,确切地说是看着两人紧紧相牵的手…… 要了命了,安笑又隐到了朱世安的身后闭上了眼睛,却被朱世安一把给拽了出来,拉着上前围着桌子坐了下来,即使是这样手仍然没有松开…… 下人们头一低装作没有看见,又开始加快速度地忙前忙后传菜布菜,没一会就全部撤了下去。 大厅内只剩下四人,袁昭伸过头来,“那个……你们两个这是……” 朱世安微微一用力,就将两人紧握地手抬了起来,“如你所见。” 袁昭和南彩衣两人顿时喜上眉梢,同时开口,“当真?!” 南彩衣更是激动的站了起来,走到安笑的身后握住安笑的肩,“本来想揍你一顿呢,如今这么大一个喜事,也就算了,”说着还拍了拍安笑的肩膀,然而安笑一点劫后余生地感觉都没有。 那边袁昭又接上话茬儿, “你俩终于冰释前嫌了,先前明明两情相悦却总是不说破,天天看的我心焦,如今总算是好了。” 南彩衣连连应和,说罢还低下头看着一脸明显是被逼迫的安笑,杏眸中满是期待, “何时成亲?” “可是回京之后?我记得回京以后再过几天就是吉日,不如就那时吧,那时我俩还在京城……”袁昭更是皱起眉头算起了日子,南彩衣又回到他身边坐下,“也行,那我要早些通知父王,让他快点把手里的事情忙完,父王待笑笑如亲生是定然不愿错过笑笑的终身大事的……” 夫唱夫随,安笑算是长了见识。 面带苦笑,扯了扯一旁带着笑意不发一语的朱世安,朱世安这才笑着制止上了头的两人, “先吃饭吧。” 两人这才不太尽兴地拿起了筷子。 “这下你可以撒开了吧,你不撒开我我没办法拿筷子吃饭,”安笑晃了晃自己地右手,谁料朱世安闻言脸上笑意更甚,竟然夹起放菜送到她嘴边,“我喂你。” 安笑……!?一脸疑惑地看着朱世安,一定要这样吗大哥?却又见黑眸中出现了令人胆寒的笑意…… 旁边两人闻言又放下了筷子,目光炯炯地看着安笑两人,似是在期待安笑张口吃下去,看着那热忱的目光,安笑心道,果然出来混迟早要还的,都怪她以前看戏看的太多了,如今自己也要被看了去。 安笑吞了吞口水,心中呐喊,造孽啊。 第九十七章 预兆 …… 又是噩梦。 胸中怀着不可名状却又毫无根据的悲恸,也仍旧是燕王狰狞的面孔和无缺残破不堪的脸,不断地在眼前晃着,刺耳而绝望的尖叫充斥着周围,诡异地不似人发出的,安笑被逼着一步又一步往后退着,虽然她知道身后必定仍然是悬崖,可她不可控制的不得不退,无缺破碎的脸上满是痛苦,安笑此刻却一点儿也不想去救,应该要去救的啊……安笑抚着自己地胸口,那里只有撕裂般的疼痛和恐惧,梦中的她已是认输地泪流满面,脚步虚浮地往后退着,你在哪儿啊,你在哪儿?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不,不……不要救我了,不要救我,让这一切快点儿结束吧。 ……破空声突然响起,安笑猛的抬起头,一只利箭刺破眼前让人恐惧的虚像…… 是有人来救她了吗?……安笑颤抖的心还未重新染上希冀,那只箭就已经直直地刺进了她的胸口……剧痛一瞬间传遍四肢百骸,紧接着脚后跟就突然悬空,安笑如约般地坠入了深渊…… 她这是终于要死了吗?崖上也如约般出现了朱世安目眦尽裂发了狂似的的脸,安笑却笑着闭上了双眼不再去看,心中竟是一阵解脱。 ……重重的坠落感,安笑猛的睁开双眼,床板不堪重负地吱呀一声巨响。 “笑笑?!” 朱世安推开房门,看向直挺挺地躺在床上面色一片煞白的安笑,眸子空洞地望着床顶,他开门这么大动静安笑仿佛都置若罔闻。 他一大早就来到安笑的门外,听着安笑似是仍在睡梦中,就想着且等一等,等她醒来,却越听越不对劲儿。 朱世安走上前。安笑终于转过眼来看他,只是昔日里神采飞扬地眸子里此刻只剩空洞,像是……失去了生气……连忙坐到床边,伸出手朝安笑汗湿的额头摸去, “做噩梦了?” 安笑却是仍旧木着脸打开了他的手,声音也是一片死气, “不要,救我。” 安笑如今仍旧沉浸在刚刚的梦里,心中难以言喻的绝望和自弃。 她做这个梦已经几天了,具体几天?自从她进入绝城之后,就一直做这个梦,一开始只是隐隐约约看见人影,一点点的失重感,到如今梦境竟是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真实,直到刚刚她好像已经看清楚梦境的全貌了,所以她仿佛就快要出不来了。 朱世安一把搂住安笑的脖子将安笑搂在怀里,“什么不要救你,你在胡说些什么?” 伸出手探了探安笑的额头,安笑的额头此刻烫的吓人,“你发热了,来人,叫军医过来。” 安笑微微转了转眼珠子,总算是稍稍回了神,轻轻扯了扯嘴角,声音干涩却带上了些生气,“都是被你吓得,早知道你这么霸道吓人,我就不告诉你了。” “又想隐瞒?”看着安笑明显勉强地样子,朱世安只觉得心疼又没有办法,伸出手握住了安笑冰凉的手,“你先前说的,以后就没有机会了,并不是随口一说的,你是不是在害怕什么?” 将安笑冰冷地手握在掌心,微不可闻的颤抖在听到他这句话的时候一顿,接着就不再掩饰地颤抖了起来。 手上真实的温暖源源不断地传来,企图暖热她渐渐冰冷的心,安笑不由得闭上眼笑出声,心中也在嘲笑自己竟然被一个梦给吓成了这样。 军医带着药童在外出声询问,朱世安拉了拉便应声让他们进来了。 军医渐渐皱起了眉头,让原本就苍老的脸此刻看起来更是沟壑丛生,他略带迟疑地看了眼朱世安低声询问安笑, “安小姐最近可是经历过什么大悲大痛?” 安笑闻声摇了摇头,站在军医身后的药童此刻正满眼担忧疼惜地看着她,安笑错开军医地眼神,对他弯了弯眼睛以示安慰,却见他突然低下了头似是在惧怕些什么,一转眼看见朱世安也正盯着他。 “安小姐如今脉象显示悲痛过度,有伤及心脉的趋势,才会引起发热,……嗯,如果真的没有遇到什么事的话,还要请安小姐自己要多多疏通疏通,臣先开些安神静心退热的药,让阿棠熬好送过来,其他需要注意什么我就不多说,想必安小姐也知道。” “嗯,有劳,”安笑已经渐渐恢复了些体力,笑着说到。 直到两人踏出房屋,朱世安的眼神还一直盯在阿棠的背后,直至合上门,才又转过身来看着安笑,黑眸中竟然满满的委屈,又是安笑最受不了的楚楚可怜的模样, “是因为与我一起吗?” “你知道不是,”安笑笑的有些无奈,她如今算是发现了,朱世安把她的软肋抓得算是牢牢的,软硬兼施,这演技都快赶上她了。 “看来你仍是不打算告诉我。” “一个梦而已,不足挂齿,”安笑笑的淡然,朱世安低头看了看她依旧在抖的手,不再言语。 …… 雪停了,袁昭和南彩衣两人在院子中央练武,朱世安和安笑两人坐在一旁。 与其说是在练武,倒不如说是袁昭在单方面指导彩衣,就像当初在城门上看到的一样,两人比着比着就停了下来,袁昭就刚刚彩衣的招式比划了一下,再指点一二,彩衣时而认真听时而噘着嘴表示不服气,接下来却按照袁昭的指点改进学习。 在这冰天雪地里的这一通武练下来,两人之间甜甜的氛围仿佛要把地上和头顶树梢的雪给全融化掉了。 安笑坐在一旁歪着头看着两人,冰凉的心似是被一汪温水浸泡着,安笑十分珍惜如今这温暖安心的氛围,只是脸上地笑意仍旧不能长久,刚刚扬起不过须臾便落了下来。 如此这般几下,被紧握着的手手突然被狠狠捏了一下,安笑一愣随即无奈地看着朱世安,“……我的手好酸。” 被刚刚安笑脸上有些凄凉的笑意刺痛了眼睛的朱世安闻言一把将安笑拉了起来,安笑被扯着一个转身就坐到了朱世安的腿上, “那便抱一会儿吧,”安笑的腰被勒的生疼,朱世安的下巴放在她的肩窝处也硌的她生疼,安笑的脸腾地一下又红了, “大哥他们一会儿该看见了……” “呵呵……看见就看见了,”笑声和微微的震动在脖颈处蔓延,让安笑痒极了,忍不住也笑着缩着脖子,两人的脸紧紧相贴。 第九十八章 天罚 …… 一通胡闹,见安笑脸上笑意终于变得真实,朱世安这才让她如愿地坐到了一旁,只是两人依旧是牵着手,跟刚刚紧紧抱着她一样,她的手也是被攥的生疼,像是怕她突然消失一样。 …… “笑笑,你如今怎么会如此的害羞?你以前那幅撩的别人心痒痒而自己浑然不觉的自得模样到哪里去了?”袁昭收了长戟,彩衣也将剑背在了身后,两人皆是笑嘻嘻地朝两人走了过来, “如今才像个女子模样,”南彩衣哼了一声接过话茬儿,上前戳了戳安笑红扑扑的脸,嘻嘻笑到。 “哎,世安,昨日听闻你叫了军医,可是有什么事?”袁昭倚在了朱世安的肩膀上,朱世安看了安笑一眼便答到,“无事,只是就先前地事感谢他二人一番。” …… 两人已经走了一会子了,朱世安看着又陷入呆愣的安笑,心中担忧又起,这两日,安笑总是时不时地发呆。 “今晚我陪你,”朱世安将两人的手放在膝上,安笑有些不明所以地转过头来看他, “陪我做什么?” 只见黑眸中染上笑意,“今晚,我守着你睡。” 像是想到了什么,安笑连连摇头,感受着自己又被往朱世安那边拉近,安笑站起身死死地往后列, “不不不,不用了。” 实力的差距太大了,安笑眼看着自己又要载进那人的怀里,也眼看着那人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甚。 …… 安笑躺在床上,拉过被子盖住了自己的半边脸,只露出滴溜溜的圆眼睛看着坐在一旁桌子边看书的朱世安,昏黄的光照在他的侧脸,从白玉发冠到黑色官靴的底子,安笑知道自己又开始了,想要牢牢的刻在自己的脑海里。 朱世安微微勾起嘴角,抬起头看了过来,安笑连忙拉过被子盖过脸,听着脚步声响起,床铺微微下陷倾斜,温热的手拉着她的手将被子拉开, “现在我坐过来了,你可以光明正大地看。” 伸出手将安笑刚刚弄乱的发丝拨到两边,朱世安抚了抚安笑冰凉的脸,“睡吧,我就在这。” 安笑下意识地接着问, “你不睡吗?” 朱世安闻言挑了挑眉看了屋子一圈,屋内只有安笑这一张床,其它连个榻都没有,回过头只见安笑又将被子盖过半边脸,接着拉着被子自己往床里面挪了挪,伸出手拍了拍旁边,朱世安先是一愣,随即失笑, “现在不怕了?” 安笑也不语,只是一双眸子闪着水光看着朱世安,朱世安抬起手盖住了那双眸子, “来日方长,如今,我不想强迫你……睡吧,”感受着掌心被轻轻扫过,终于是合上了眼,朱世安这才将手挪开,将另一只手的书扔至一旁,眉心紧锁地看着安笑的脸。 窗外有些许声响,朱世安轻手轻脚地出了门,门外多日不见的钟珩一身风尘寒雪,压低声音, “事情果然如王爷所料,她并未在镇国公府上,据说那日之后便不见踪影。” 朱世安黑眸闪了闪,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沉声道, “你先下去吧。” …… 依旧的噩梦,最后朱世安那张脸又出现在眼前,这次仿佛听到了声音,那声撕心裂肺般的笑笑,已经中了箭落下悬崖的安笑心中愈发的平静,甚至都不会伸出手求救,就这样结束吧,挺好的…… 突然,朱世安沉着冷静的脸取代了那张变了形的脸,安笑压在胸前的手被一双温暖有力的手握紧, “醒醒,笑笑。” 安笑恍惚着,看着坐在床边的朱世安,三魂六魄渐渐归了位,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冰冷的手想要抚上那双温热的手,却听得窗外轰隆一声震天响,不知怎的窗外一瞬间竟然亮如白昼,紧接着是惊叫哭喊声四起,原本应该寂静的深夜此刻喧哗地仿佛是地狱。 “王爷!王爷!”康樾的声音在窗外响起,是从未有过的惊慌,“城中突然失火,大火从城门东延至城门西,城中人家烧了大半,将士们已前去灭火……只是……火势太猛,扑不灭!” 安笑在朱世安看过来的那一瞬闭上了眼睛,用还带着些沙哑的声音说到, “快去救火……” 朱世安一只脚踏出了房门,回头看着仍然紧闭着双眼的安笑, “你……且等我。” …… 屋内陷入安静,屋外如人间炼狱般哭喊声四起,安笑收回已经僵硬的手指,缓缓地缩到了床角抱住了腿,睁开眼的一瞬蓄势的泪水喷涌而出,那只是梦,那只是梦……那只是个梦! 房门被猛的推开,外面火光冲天,阿棠一眼就看见了缩在角落里的一团身影, “安小姐!安小姐你没事吧?” 是谁?透过泪水,安笑看见一红色的身影朝她走来,一双同样细软的手拉住了她,将她冰凉的手不停地搓着,放在嘴边哈着气。 “阿棠……你怎么来了?”安笑的眼睛渐渐聚焦,看着阿棠不合时宜地披着一件红斗篷,斗篷下的衣服有些凌乱,可见是刚被吵醒就冲了过来。 “阿棠……想着出事了王爷必定要离开小姐,而小姐最近又心脉受损,容易惊梦……就过来看看,”阿棠有些疼惜地将安笑脸上的泪水擦去,只是怎么擦也擦不尽,安笑的泪像是止不住似的。 泪模糊了视线,但是安笑依旧看见了阿棠露出的那一截光洁瘦削的下巴,莫名的熟悉,伸出手想要去触碰, “阿棠,你的脸,好了?” 先前可是一脸麻子凹凸不平,几乎没有一片好皮,阿棠微微侧了侧脸,又将斗篷的宽沿帽子往下拽了拽,安笑看着这斗篷又是一阵熟悉,只是她如今混乱的思绪让她什么也记不起来。 微不可闻的落地声,在这乱糟糟的情况下本来很容易就会被人给忽略,可安笑却很清晰地听见了,因为随着这落地声一起扑面而来的是让她窒息的恐惧。 透过窗子,院子里落下了一些人,他们有高有矮,形状各异,背后的火光导致看不清他们的脸更别说表情了,可安笑却仿佛听到了狞笑,因为她看见了为首那人,是一席红衣。 他带着那群人一步一步地朝屋子里靠近,安笑已经恐惧到失语,阿棠见状也扭过头,看清来人心下一惊,连忙扶起安笑就往身后的窗子跑去。 第九十九章 雪中 …… 风雪有一瞬间的肆虐,雪地里的两人险些被吹倒,阿棠将安笑裹在斗篷里,两人在风雪中虽是顺风却也是十分地艰难地前行,身后追兵虽然毫无声响,安笑却能感觉到他们就在身后不远处。 安笑本是赤着脚,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每一步都犹如赤脚踩在刀刃儿上,却仍是咬着牙一声不吭与阿棠相互搀扶着往前跑去,朱世安虽离开了,但是必定在屋子周围安排有人守着,再坚持一下,坚持一下就会有人前来搭救。 可是脚底已经麻木地没有知觉了,安笑突然跪地,下一瞬就被阿棠给背了起来,安笑搂着阿棠瘦弱的肩膀,有一瞬间的迟疑,接下来就被阿棠粗重的呼吸声给吓到,他不会武功。 有这一瞬的松懈,安笑终于晃了晃被冻僵的脑袋,有了思考的间隙, 为何?如果他们真的要追上来简直是轻而易举,却为何始终与两人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就像……在玩猫和老鼠的游戏,故意而为之一样。 “停……停下,阿棠,”安笑抬起头紧紧搂住阿棠的脖子想要凑近他的耳朵,声音仍旧被风声所吹散。 阿棠仍旧半抱着她疾行。 “快停下,快停下,……”安笑没有办法只能伸出手想要去扒掉阿棠的帽子,阿棠却侧过头躲开了,也算是终于听见安笑的话,也停了下来。 “小姐,他们马上就要追上来了……”阿棠将背上的安笑放下,稳稳地扶在怀里,安笑却拉着他转身向后看去,风雪中,影影绰绰的人影果然也随之停了下来,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他们……他们这是在引我们去一个地方……”安笑此时此刻是迎着风的,风雪吹进嘴里,安笑被逼着吃进去了一肚子的凉气,脑袋却更加清醒。 动了半天半天才感知到埋在雪里的脚,只是如今这雪已经没了安笑的小腿,寸步难行,两人就这样与对面的人僵持着……安笑看着城里的方向,火光算是减小了些。 大概也有这风雪的功劳,风雪有减小的趋势,渐渐的只剩下雪花在簌簌地往下落,风势减小直至没有,视线不再被阻挡,安笑透过细碎的雪花,惊恐地看着那逐渐靠近的红色身影。 阿棠扶起她就要往后走,安笑却死死地拽住了他, “别……别再往后走了……” 她如今已经被冻得浑身僵硬无法扭头,但是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后面应该是…… ……绕过变态向后看去,变态身后那高高矮矮的人,高的一脸死相,矮的一脸谦卑……她俩逃不掉的,只是枉费体力……而且,她并没有感觉到来人的杀意,看来,是想生擒。 红衣男子几步跨上前,黑色的靴子踩在了安笑散落在地与雪融为一体的白色衣摆上, “呵呵,这人果然要比画美上许多呢……”燕王伸出手从斗篷里,掰过安笑已经被冻僵的下巴,强逼着安笑抬头看向他,环抱着安笑的阿棠感觉到安笑不可抑制的颤栗,便抬手狠狠的将那只手拂开,将安笑又重新抱回怀里,只见变态那墨色的眸子微微上转眼看就要盯上身披红色斗篷的阿棠,安笑连忙直起身想要挡住他的视线,却无奈衣摆被踩住,只听“刺啦”一声,衣摆烂了一块不打紧,只是安笑僵硬的腿脚支撑不住,踉踉跄跄地竟然向那个变态扑去…… 燕王下意识地一手将其捞了起来抱在怀里,安笑只觉得一时的温热将她包围,紧接着是熟悉的让人恶心的气味。 温热的手有些爱怜地抚上了她的脸,安笑只觉得所到之处如被火舐,“啧,这小脸再给冻坏了,……不过做成冰雕应该也是极美的。” 另一只手紧紧地搂着她的腰身,手心里紧紧攥着她的衣带,这让人恶心的触碰…… 再忍忍……再忍忍……此刻风雪已停了,安笑这个方向刚好看见刚刚在她背后的地方,不过丈余,果然是悬崖,悬崖左边就是这绝城赫赫有名的铁链桥。 就这样僵持一会儿是一会儿……安笑颤抖着闭上了眼睛。 然而她忽略了,在她面前还有一个阿棠,阿棠怎会忍心让她在变态的怀里这般模样,他此刻正在死命地掰着变态的手,不出意料地见其竟然纹丝不动,变态的手竟然已经慢慢探进安笑的腰间, 阿棠突然抬起眸子发了狠地狠狠咬向那只手,变态似是终于有所察觉似的低头看向阿棠,接着抬起一脚轻轻一踹,阿棠就朝前飞去,最后落在不远处,趴倒在地,不动声响。 “既然你这么急着死,那我就成全你吧。” 说着就要抬起手,安笑却连忙睁开眼紧紧抱住了那只手,变态见状只是轻轻笑了一声,似是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接着轻而易举地抽出了手,朝前一挥。 身后的原本似冰雕一般的黑压压一群人便有了动静,高的有两人如离弦的箭一般朝她们这边儿飞来,矮的则是将手伸向了背后…… 冰天雪地里一瞬间杀意四起。 不,不可以……安笑猛的转身朝阿棠跑去,眼看着快要碰到红色的斗篷,头顶却有两道黑影略过…… 安笑连忙拽住斗篷往自己这边一拖,一个翻滚,终于在那群变态触碰到阿棠的前一瞬将他护在了身后,临走前从枕下摸出的匕首从袖间滑落,安笑看着那两个如死尸一般的面孔朝她贴近,伸出利爪般的手马上就要触碰到她的脸了…… 虽是早就知道打不过,但是如今只能拼一拼了,若是将其推入身后的悬崖还是有一线生机的…… “且慢,” 身后的变态突却然出声,两人闻声突然止步,直挺挺地站在安笑一步之遥的地方,安笑一瞬间觉得安全感全无,腹背受敌的感觉着实不妙啊…… 身后阿棠渐渐转醒,咳咳地吐了几口血,可见刚刚被踹哪一脚着实不轻啊…… “你可还好?”安笑眼睛紧紧盯着面前两人,耳朵仔细听着身后的动静,伸出另一只手护着身后的人, “还……还好,”阿棠答到,安笑却突然一愣,那第一个还字有些沙哑,而后面的两个字虽然有气无力,声音却听着十分的熟悉,竟然是女子的声音…… 阿棠拉着她身后的手攀附上了她的背,安笑护着他往后慢慢挪着最终左手边是变态一伙人,右手边是两个直挺挺的“死人”,却始终不愿意背对着悬崖。 第一百章 搅碎 …… 安笑背着阿棠,一步一步地往后退着,不是要生擒她们吗? 不知这变态突然叫停是什么意思,更不知这变态生擒她又是为了什么,什么比画中更美,联想到刚刚变态对她的行径,一个她极不愿承认的想法窜入脑海……难不成这变态在哪里见过她的画像看上她了? ……这人如今不应该最偏爱少年吗?要是最后要落入这种变态的手里,她还不如死了算了。 却听到那人又开口,似阴非阳的声音让人胆寒, “且慢,不要伤着脸,也别伤着要害,去吧……” 什么?!安笑心中一凉,只见面前两人如原地诈尸般又伸出了双手,安笑一只手护着身后之人,一只手拿起匕首堪堪地挡着两人的攻击,什么都无暇顾及,她十分坚信她但凡松懈一秒,这四只利爪就会刺破她的血肉…… 破空声响起,安笑脑子一懵应声回头,只见几只利箭正朝着她们射来……突然肩头一痛,面前那两人已经将利爪刺进了她的肩膀,狠狠地将她扣住, “小姐!” 身后阿棠一声尖叫,安笑又是一愣,这声音…… 她还没反应过来,身后的阿棠却突然跳了下来将她拉进怀里,挡在她面前将她紧紧护住,安笑的脸紧贴她的胸膛,紧接着安笑只觉得面上一阵刺痛,一只剪头直戳戳地刺破了她的胸膛,也划破了安笑的脸颊,紧接着便是一片温热……鲜血喷涌而出, 甚至有些还进了安笑的耳朵,温热,耳朵里轰隆隆地作响, “绛……雪……?” 看着眼前的身影缓缓向一旁倾斜,生息在飞快流逝,安笑有些失神着丢了匕首猛的抱住眼前的人不堪重力也缓缓跪了下去,身后那两人仍旧死死地扣着安笑,甚至将其往后扯着,似是感觉不到肩上的疼痛,伸出手想要掀开那始终盖着的红斗篷,下巴处系着绳子呢,怪不得…… 绳子一解,安笑心里突然十分害怕,掀开斗篷,看着绛雪那张煞白的脸,心中有什么轰然倒塌…… 这不是……她第一次见绛雪穿的那个红斗篷吗?她最爱红斗篷,有各式各样的很多红斗篷,所以她从来都不记得哪个是哪个……她总是记不得…… “绛雪……绛雪……”安笑跪倒趴伏在地,手抖得根本无法捧住面前这张脸,这张曾经朝夕相见的脸,这张昨天还是满脸麻子的脸,“你……为什么……你为什么在这里啊……你不是,你不是已经被送回去了吗?啊?……” 安笑又颤抖着去摸着她身上的箭……好多箭……好多箭将绛雪整个身体都刺穿了…… “小姐……”绛雪抬起了手,身下的雪已经被染红了一大片,终于拉住了此刻惊慌失措的安笑,张了张嘴却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小……姐……” 让我再好好看看你吧小姐,这些日子跟着,害怕被你发现,我都是只有躲起来的时候,才敢偷偷看的…… “不要啊……不要,求求你……求求你了不要啊啊……” 安笑空洞又充满乞求地盯着那双眸子,那双永远温柔地注视着她的眸子,此刻正在渐渐失去生息…… 我跟来,不是要……看着你如此难过的啊…… “对不起……” 抬起手为安笑擦掉了脸上横流的泪,却也是用尽了她的最后一丝气力…… 有雪落下,绛雪仿佛又看见那个随着雪一同落下的白衣少年,他朝她伸出手,他说, “来。” …… 空旷的峡谷间久久回响着安笑的哭喊,安笑只觉得口中咸腥,双臂紧紧地将已经渐渐没了生息的绛雪搂在怀里,身后的两人依旧想要将她扯开,安笑一只胳膊狠狠地搂着绛雪,另一只手捡起匕首猛的转身向身后两人的脖颈间划去,倒下的两人手指甚至还嵌在安笑的皮肉里…… 利箭刺穿了她的肩背,她却毫无知觉,安笑抱着绛雪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结束吧,一切,都结束吧…… …… 朱世安一行人赶到的时候,已经空无一人,除了雪地里凌乱的血迹, 朱世安有些踉跄地走到了一大摊已经发黑了的血迹前,跪了下去拔出插在雪里的匕首, “这不是!”袁昭指着那把沾满血的鎏金匕首大惊失色,“快找!快给我找!掘地三尺,活要见人,死……” 后脑勺挨了南彩衣狠狠一巴掌这才连忙住了口, “不不不,不会的,笑笑不会……” 朱世安却是置若罔闻,只是拖着步子一步一步缓缓地走向崖边,一将士见状快步上前查看,在崖边找到了一块碎布,袁昭一把抓了过来,认出是安笑常穿的金丝白袍…… 一扭头却连忙紧紧抱住朱世安的腰身,身后的人也连忙上前,“世安世安你做什么!冷静!” “笑笑……笑笑在下面……我要去救她,去救她……”朱世安的内力本在所有人之上,更别说是如今已经发了狂的,趁众人抱着的间隙,袁昭出手将其打晕了。 “怎么办!怎么办!快救人快救人啊!”南彩衣哭着往下看着,深不见底的云雾,还可听见惊涛拍岸的声音,如此寒冷仍未冻住,可见底下有多凶险。 袁昭也是白着一张脸, “所有人,都给我下去找!……不对,你你你,你三人,快回去给我叫人来!所有人!” “康樾钟珩,你二人把世安带回去,记得要将他……捆住。” “是,”康樾应声上前扶住了朱世安,扭头看了看自始至终愣在一旁的钟珩又转身对袁昭说到,“我一人即可,让钟大人一同寻人吧。” …… 所有人都还抱有一丝希望,直到搜寻的人带回来了一顶破烂不堪的红色斗篷,这斗篷是挂在崖底锋利的岩石边上才得以寻到,南彩衣上前查看,竟然在边角处翻出一块血肉……惊声尖叫哭喊起来…… “找……扩大……扩大范围给我找!”袁昭原地来回踱着步,双手紧紧攥着自己的头发,“不可能,不可能,快去找!” …… 天又要黑了……搜回来的所有都放在众人面前的这块布上, 南彩衣的哭喊声在这空旷的地方回响了很久,早已嘶哑,袁昭则是白着脸跪倒在布前,看着布上的东西, 一顶沾着血肉的红斗篷,一只胳膊,一块儿头发,和其它的已经看不出是身体哪个部位的碎肉…… 崖底布在河边的岩石锋利无比,特殊的地形,恶劣的天气,崖底时不时地刮起飓风, “笑笑……这是被,搅碎了?” 第一百零一章 天命 …… 经查验,碎块儿是两个人的,斗篷上的血肉是一个人,其余的是另一个人。 康樾跪在床前颤着声将所有一字不落地禀报给了朱世安, “……绛雪,”朱世安整个人被绑在床板上,苍白皲裂的嘴吐出了这两个字,他那日生疑后就派钟珩马不停蹄地回去查看,得知绛雪那天果然没有回镇国公府,而是扮成了药童随军而行……他还没有来得及告诉……笑笑,他还……没有来的及…… 笑笑明明已经那么害怕了……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将她一个人留在那里……为什么……腹中绞痛,悔恨不已。 又一口咸腥从嘴里喷涌而出,仔细看朱世安的衣领和床上早已被血浸湿…… “王爷……王爷你!你不能再这样了,”康樾跪行向前,扑到床上不停地给朱世安顺着气,可朱世安口中的血犹如泉涌,就像当初安笑帮他伪装的一样,脸上仅剩的血色也迅速流逝,“你不能……安小姐她不愿看见你这样……” “世安!”袁昭等人应声进了屋子,看到这幅场景具是吓了一跳,袁昭捞起身后的军医往前推去,“先救人……先救人……其它的一会儿再说。” 年迈的军医被推着踉跄了几步却不敢怠慢,连忙上前查看,也是颤抖着声音,“这……这老夫……老夫救不了啊……” “什么叫救不了!救不了也得救!”袁昭猩红着眼,他也已经无法承受,他不能再失去一个挚友! “老夫只能……只能用银针强行续上他的心脉……其它的只能听由天命了……” 听由天命……天命……老天若是开眼,又怎能容许这种事发生? …… 南疆一战大获全胜,士兵们先回京了,皆是喜气洋洋,而精兵将领们年后一个多月才回京…… 城门吱呀呀地打开,道路两旁的百姓门翘首以盼,却从半开的门缝里策马疾驰出两个人,一人一袭黑衣,一人一袭彩衣,皆从众人面前一闪而过…… “那是袁将军吧……身旁那是谁?为何不认识?” “谁知道管他呢,快看看安亲王和安小姐呢?” 众人一阵嘈杂,又转过头看向城门口,门此刻才完全打开,只有几个面色阴沉的副将领带着一队精兵,并未见两人身影,所有人皆是一副精疲力尽饱经风霜的样子,明明打了胜仗面上却毫无喜色。 康樾走在最前方,神情阴郁而颓败,听着道路两旁的议论。 “怎么没见安小姐?不是说无人伤亡吗?” “安亲王也不见了?难道他们两个……莫不是私奔了?” “对啊对啊,早就有所传闻,说是安亲王钟情于安小姐已久,那安亲王甚至先镇国公一步找到安小姐呢……” “嗯……很有可能……” “呵呵……”康樾口中苦涩,不由得苦笑出口,他倒是希望,希望两人是已经私奔……可是……不由得驱马快速向前走去,似是不想再听见那两个名字。 军队走过,街上的人群还未散去,却又从紫禁城方向传来地动山摇的脚步声,带头的仍是袁昭和那一身彩衣之人……只是身旁还多了两人…… 众人定睛一看,那两人竟然是早先进京一直待着不走的西戎王姜崇凯,和……皇上! 四人皆是面色凝重,飞快的从众人面前又是一闪而过…… 路旁的众人面面相觑,这不是刚刚打完吗?又要开始了吗? …… 丰元六年元月二十,镇国公府大小姐安笑及其贴身丫鬟在绝城殒命,青云将军袁昭和南疆世子南彩衣回京亲自将事情禀报给皇上,镇国公当场晕倒,皇上以及当时在场的西戎王姜崇凯又随两人前往绝城搜寻,耗时一个月,将绝城铁链桥下的那条大河搜到源头,不放过任何一块地方,都搜过却毫无所获,所有人都已默认了安笑的死,而安亲王朱世安因伤心过度下落不明。 镇国公也从此一病不起,皇上下令举国同丧,虽然这安笑并未顺利当上皇后,却以皇后之礼举国同丧,本想在皇陵立一衣冠冢,被镇国公严拒。 听闻西戎和南疆也是举国同丧…… 青云将军袁昭和南疆世子誓要抓住仍旧在逃的燕王赵淳于,自服丧完了就已离开京城…… …… “小姐,小姐,小姐快醒醒小姐?……”绛雪有些无奈地将被子从安笑的脸上拉开,伸出手轻轻捏了捏安笑温热地脸,“小姐,不要以为不起床就可以躲过吃药了,一会儿镇国公从宫里回来又该生气了。” 说着就扶起还装睡闭着眼的安笑,随手拿起一旁的斗篷披在了安笑的肩上,声音轻柔,“来,别再着凉了,喝点粥吃了药胃就不疼了。” “哎呀我不想吃!那药也太苦了点儿,我能不能不吃啊……”安笑终于认命地睁开了眼睛,想起要吃药就心里苦,更苦的是那药还是她自己开的……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 “啊……”安笑皱着眉头乖乖地张着嘴,绛雪一口一口将温热香甜的白粥喂进她的嘴里。 “不吃了,我都不饿,”安笑说到,绛雪将勺子放了回去,从袖中抽出手绢给安笑擦了擦嘴,仍旧是声音轻柔, “积食了少吃点也好。” 安笑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红了脸,“绛雪你对我真好。” 绛雪又上前将安笑身上的披风领口紧了紧,“你是我的小姐啊,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安笑看着端着药碗从门口走过来的婢女,又讨好地看着绛雪,“那我能不喝……” “不能,”绛雪有些嗔怪地看了一眼安笑,颇有些无奈。 朱世安踏进屋子正好看见了这样一副场景,绛雪端着药碗站在床边,伸手去抓缩在床头的安笑,安笑一个转身又跑到了床尾,身形敏捷,绛雪手上地药差点儿不稳,连忙收回手稳了稳, “我的好小姐,这药一会儿就凉了,听话快喝了,镇国公马上就快回来,再晚一会您又要挨说……” 朱世安嗤笑了一声,扭头吩咐下人再多拿几碗过来,便抬腿走了进来,绛雪闻声想要回头,安笑突然凑近“一个不留神”撞到了绛雪的胳膊肘,“啪”地一声,药碗应声而碎,安笑笑翻了仰倒在床上,却在坐起来的时候看见一排下人人手一碗走了进来,一字排开,安笑的笑容陡然僵在了脸上, 这下该绛雪和朱世安笑的直不起腰了。 …… 第一百零二章 醒来 …… 大街上人来人往,一小儿坐在他父亲的肩膀上吃着糖葫芦,口水滴滴答答, “哈哈,绛雪你快看!再来一会儿他老爹的头发就……”安笑笑呵呵地回头,手里拉着身后的人衣角,却是个男子,周围的人对着他们两个指指点点,男子面色微红,整了整衣冠,垂首行礼, “安小姐……” 安笑突然松开了手,有些无措地背在了身后,面上笑着回了礼,她忘了,她已经将绛雪赶出合欢院了。 一时闲逛的心思全无,回去吧。 安笑前脚踏进大门,门前是一座假山,管家就迎了上来,安笑往前走了两步又退了回来, “她这几日可好?” “回小姐,绛雪姑娘一切安好,只是精神还是有些不振。” “好,你下去吧,”安笑点了点头抬脚转身向后院走去,转身便消失在拱门处,绛雪从假山处走了出来,面上带着喜色, 小姐,小姐问起她了…… …… “我给你改个名字,你可愿意?” “愿意。” “嗯……就叫绛雪吧。” …… “奴婢求公子将奴婢留在身边,奴婢只愿伺候公子一人!” …… “不论男女,公子依旧是我的公子。” …… “小姐,可不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 “小姐,对不起……” …… “笑笑……笑笑又哭了,笑笑不要哭了啊,不要哭……”脸上有一双粗糙的手在抚来抚去,安笑渐渐恢复知觉,猛的睁开眼睛…… 她……没死?记忆中她明明已经抱着绛雪的尸体跳下了悬崖, 对了,那个时候被她忽略的,一道让她恶心的气息也是飞速接近了她,她被那个变态救了。 肩膀毫无知觉,她狠狠地睁开眼睛,半天眸子才感知到光亮,头好晕,有人影贴在她面上,她的眼睛始终对不上焦,也看不清是谁,声音也仿佛从根远的地方传来, “笑笑!笑笑醒了!啊笑笑我的笑笑醒了!” 安笑深呼吸了好一会儿,才渐渐稳住了心神,身旁突然响起一片嘈杂的声音,有人进进出出,翻开她的眼皮,摸着她的手腕,最后掰开她的嘴喂她吃了不知什么东西,腥臭恶心,安笑突然涌起一股呕吐感,被人扶了起来趴在那吐出了一摊瘀血……身心突然清明。 “笑笑……怎么吐血了?你不是说已经好了吗?!”扶着她的人声音有些尖利,安笑这次终于听清了,是无缺……安笑抬了抬胳膊,双肩剧痛让她动不了,扶着她的无缺见状连忙握紧安笑的胳膊,“别动笑笑,别动,你的肩膀已经全烂了……” 无缺将安笑又从新放回床上,伸出手爱怜地将安笑有些凌乱的头发拨至两边, 安笑看清了眼前的状况,一个山洞似的地方,被开凿的像是一个房间,床榻衣柜桌子椅子俱全,屋内站着两人,一袭白衣得无缺,脖子上已经没有链子了,衣着干净整齐,已经完全没了当初在南疆时那狼狈的模样,还有一人,是那些矮子,应该是大夫。 安笑张了张嘴,发出让她陌生的沙哑声音, “这是哪……” “笑笑,这是……”无缺微微思考了一下,“这是你以后要住的地方,你渴吗?饿了吗?” “下去备些吃的去,”又转身朝那个大夫模样的人吩咐到,那人十分恭敬地应了声便下去了。 “笑笑,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无缺又凑近坐到了安笑的旁边,安笑来着眼前的无缺,那双墨色的眸子此刻似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没有,我……来这里多久了?” “嗯……两个月零六天,笑笑,你昏迷了两个月零六天了,”无缺皱了皱眉,有些撒娇地说到,安笑恍惚间以为又回到了曾经的日子,只是无论什么样的表情,都达不到这双眸色眸子的眼底。 脚步声在门口站定, “呦,终于是醒了,燕王殿下要她去前面,”一声尖细的声音响起,安笑闻声便门口看去,又是红衣少年,却不是南疆那次见到的那个,鞭打无缺的那个,而是新面孔。 “笑笑如今伤还未愈,怎么去?”无缺竟是满脸不耐烦,而红衣少年竟是有些忌惮无缺,绕开无缺走到床尾尖细着声音对着床上看着他的安笑叫嚣, “燕王殿下叫你去你没听见吗?!” 安笑皱了皱眉头,她不是没听见,她是动不了如今,无缺猛的站了起来,吓得那红衣少年一边往门口跑去一边抽出腰间的鞭子,一鞭子就抽了过来,无缺伸出手握住了鞭子往自己这边一拽,紧接着又抬起一脚,直接将那红衣少年踹出了门,接着又反手一鞭子抽在那少年的脸上,顿时尖叫声哭喊声骤起,红衣少年一边叫嚣着一边往外跑, “燕王……燕王不会放过你的你给我等着!” 无缺将鞭子扔出门,接着十分嫌弃地拍了拍手,竟是毫发无损。 走到床边看着安笑朝他伸出的手,笑盈盈地将刚刚接住鞭子的那只手放进安笑手里, 果然一点伤也没有,整个手掌有一层厚厚的茧子,一片是一个连这一个的茧子硬疙瘩,如今,简直就像是一层厚厚的坚硬的皮,仿佛可以刀枪不入。 “我没事,”无缺反手双手将安笑的手捧住,将自己的脸放了上去蹭了蹭,“如今的我,已经不害怕了,我可以保护你了……”笑容却突然僵住,无缺站起身冲出门将门关上,安笑这才注意到,这门竟然是铁铸的,合上之后密不透风…… 隐隐传来声响,看来是燕王找来了,无缺刚刚打坏了那少年的脸,门外不停地传来闷哼声和燕王并不是很稳的气息声, 对了,燕王上次被朱世安重伤来着…… 不知道朱世安和大哥他们如何了,如今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 …… 声响渐渐平息,无缺却过了好一会儿才进来,安笑发现他又去洗澡了,还换了一身衣服,面若冠玉一袭白衣,高高的衣领子露出的一小截脖子,上面还能看出有一点点血迹, “我敷过药了,而且用的是干净的水洗的身子,”眸色的眸子里有让安笑不舒服的温柔,无缺坐到一旁伸出手抚着安笑的脸,看着那一双眸子,安笑有一瞬间觉得时燕王那个死变态在摸她的脸,她微微侧过脸躲开了。 矮子大夫端着药和纱布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矮子端着吃食,安笑只喝了半碗白粥就已经吃不进了,却又被无缺逼着将剩下的半碗喝了下去。 要换药了,无缺将两人赶了出去,又自然而然地开始解开安笑的外衣,安笑却突然有些不适, “等一下,我……一直是你给我换的药吗?” “当然,笑笑你放心,你的一切,我都不会假手于人的。” “……有,女的吗?”安笑迟疑着开口,若是以前,这种对无缺只露露肩膀她也不会在意,只是如今,不知为何,她有点……恶心。 第一百零三章 草屋 …… “没,笑笑……”无缺有些委屈,扁着嘴看着安笑,“我们这里只有你一个女子,笑笑你可是嫌弃我?” 既然没有女子……那便算了。 “没,……你换吧,有劳了,”安笑将脸撇向了一旁,总好过被那些矮子变态触碰要好的多。 “笑笑……忍着点,”无缺轻轻地将纱布揭开,安笑死死咬着牙,额上渗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看来伤口还是没有长好啊……这可不妙。 如今她犹如被钉在砧板上的一块儿肉,换个药就让她痛不欲生……更别说顾住自己和,逃走。 药物敷上之后,算是有一瞬间的清凉,安笑紧闭着的双眼终于松了松眉头,无缺却突然趴在了她的身上,呜呜地哭了起来,安笑一时竟有些反应不过来,无缺一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一边哽咽着说到, “笑笑……笑笑放心,那……那两个……抓伤……你的人,已经被我杀了……”最后一句话轻飘飘的,却让安笑一瞬间心头一凉。 当时那两人的尖利的手指已经嵌入她的血肉,随着她毫无知觉的拉扯,肩上的血肉硬生生被扯了下来……如今光是想起来就让她腿脚酸软,当时的她根本没有感觉。 只是这两人竟然被无缺给杀死了,燕王能同意吗?对了,那个变态应该也不会在意手下的人的死活,只在乎美人的脸…… 低头看着腰间乌压压的发顶,听着他低声啜泣,却不知心中究竟是怎样的复杂的心情,……算了,眼前最主要的是尽快养伤。 “无缺……记不记得你以前要我教你怎么使用银针,”安笑低声询问,无缺闻言抬起了脸,俊美的脸上带着泪确实笑盈盈的,“记得,以前和笑笑在一起的一点一滴,无缺都牢牢地记在心里。” “嗯很好,”安笑的手放在无缺的背上轻轻拍了拍,“那接下来,就按照我说的去做。” “好。” …… 直至入夜, “笑笑,要取下来吗?”无缺看着安笑身上竖着的银针,面上有些心疼,因为安笑的脸上明显看出有些不耐和痛苦,“你看起来好像很难受……” 自然是难受的,这针最多扎上两个时辰就已经是极限了,而她如今已经快三个时辰了……她如今只想尽快好起来。 “无妨……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就行了……”安笑颤抖着嘴唇,已经忍到了极限,痛苦之色已经掩饰不住了,冷汗和泪水不住地在脸上横流…… “笑笑……笑笑……别哭啊笑笑别哭……”无缺看着涕泗横流的安笑声音突然开始颤抖,颤抖着双手上前却又无从下手,安笑看着那快要燃尽的一点点香,想要出言安抚,却半天发不出声音,无缺像是受了什么刺激,抱着头跪在床前抓着自己的头发,嘴里又发出怪叫,像极了在南疆皇室挨打的那次…… 原本站在他身后的那个矮子大夫见状迅速往后退着,最后被无缺一把拉了回来,无缺像是失去控制一般疯狂的搬起一旁的石凳子往矮子身上砸,没一会儿那矮子就头破血流,而无缺仿佛看不见一般仍旧死命地砸着,安笑想要叫住他却如鲠在喉,她,害怕。 颤抖着声音,安笑依旧是叫出了声,无缺渐渐恢复了神智,猛的转过脸看着安笑,那毫无表情的墨色眸子竟让安笑一抖, “笑笑……” 无缺的眸子空洞了一瞬,接着慢慢恢复了神采,“笑笑……”冲到了床边,看了看一旁早已化为灰烬的香,“对……银针,取银针……” 手不稳,竟然就那样硬生生地扯了下来,身后生死不明的人被拖了下去,前来整理的人见怪不怪,将地上的血迹也给清扫了。 而刚刚的施暴者如今却像是受害者一般趴在安笑的腰间紧紧搂住安笑在喃喃自语。 …… 入夜, 安笑才发现这里本就是无缺的房间,而无缺自然而然也就睡在这个房间,两人并肩而卧,无缺仍是紧紧地搂着安笑的腰,脑袋放在安笑的颈窝,呼吸着,安笑觉得十分不自在。 “你一直就是这样抱着我睡的吗?” “嗯,”无缺又往安笑颈间缩了缩,声音里满是餍足,安笑又抽了抽鼻子嗅了嗅,两人身上皆是毫无异味,甚至有一股淡淡的清香,突然一个很可怕的想法窜进安笑的脑袋, “谁给我洗的澡?” 而无缺只是呵呵笑着却不再言语,一瞬间安笑如坠冰窟,感受到安笑僵硬的身子,无缺有些不满地哼哼着说到, “笑笑不也给我擦过身子吗?那为何我就不可以给笑笑擦身子?” 紧接着无缺又是呵呵一笑, “我也只是擦了胳膊手脚……笑笑你在害怕什么……呵呵……” 对啊,她在害怕什么,她对这个孩子一直没有男女之防,可她如今又为何要害怕? 她要快点儿好起来才行…… …… 绝城地处东南,春季本就是多雨季节,空气中总是有一股潮湿的味道,尤其是在这个底下就是一条河的悬崖边儿上,更是一呼一吸就是水腥气,又因为晚上总是惊涛怒浪的,听起来格外地渗人,方圆十里本来还是无人居住。 只身一人的镇国公远远地就看见那一间茅草屋,屋外似有一黑色的身影正在忙忙碌碌些地在做些什么,镇国公有些艰难地抬起了脚朝前走去,在距离还有丈余,正在修补破漏窗户的钟珩转过了身,还未反应过来开口,镇国公就率先苦笑着说起了话, “看来我这身子骨如今果然是越来越不行了啊,竟然这么远就被你给发现了,嗨呀……” 钟珩连忙上前俯身行礼, “钟珩……见过镇国公。” 镇国公想要扶起钟珩,钟珩却迟迟不肯抬头,镇国公又了然于心地笑了笑, “你打算就这样一直趴着,不请我进去坐坐,我这身子骨如今可是不能久站啊……” 闻声钟珩这才直起身子,上前扶着镇国公往屋里走去,两人一边走一边交谈着, “世安呢?” 钟珩不语,镇国公叹了口气又接着说到,“又是一个人在下边儿呆着吧……” 钟珩抿了抿嘴说到,“我这就去叫王爷回来……” 说着就转身准备走,被镇国公拉住了,扯了回来,“不必了,让他再待一会儿,等他自己回来吧,你这还有地方吗?我也准备在这儿待上几天,不急着走。” 第一百零四章 何苦 …… 河身宽几丈,水深不见底,颜色深绿,本也可以是一条安安静静的河流,却因为这儿杵一个那立一个的,嶙峋锋利又形状怪异的石柱的阻挡,才让这里的河床地势变得凶险,涛声拍岸声变得惊人。 只有河东边有一个不过几尺宽的地方,上面有一层刚刚探出头的嫩绿色的不知名的草,和散落的花花绿绿的纸片,而纸片多为金色,有的依稀可以看出是元宝的样子。 而在这一片绿地碎纸上静静地坐着一个人,那人紫色的衣摆铺在草地上,被溅起的河水给打湿了而浑然不知,只见那人的身形消瘦挺拔,再往上看,那人披散着头发,竟是一头如雪般的白发。 原本就绝美的面容,在这头白发的衬托下更是美的不是很真实,抬着头,一双略显空洞的黑色眸子望着上面的铁链桥, 快三个月了,他始终无法丈量出这究竟有多高…… 随手拿起一旁的酒壶,饮了一口酒,复又抬头看着上方,……就这样反复反复,直到天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什么也看不见,朱世安才缓缓直起身子,往右手边走去,那里走一截阶梯,很窄,窄到只能容一个人通过。 …… 远远地竟然闻到了一阵熟悉的饭菜的香气,朱世安有一瞬间的恍惚,他和钟珩两人对于吃食也没有什么要求,只管果腹即可,从未有如此大费周章地做饭做菜,而且这个饭菜的香气是…… 朱世安带着些慌乱地冲进了屋子,看到了坐在桌子前的镇国公和钟珩,扶着门框稳了稳心神, “您……怎么来了?” “回来了?”镇国公看着门口一头白发的朱世安,笑容有些滞然,随后笑着站起身朝门口走去,刚刚走了两步,扶着门框的朱世安却“扑通”一声,直直地跪了下去。 空气有一分钟的凝滞,镇国公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上前颤抖着声音想要扶起朱世安, “你……你这又是何苦呢?” “我知道你心中更苦……若是有可能,你定然拼了命也要阻止这件事的发生……” “你不必自责……也,是时候放过自己了……” “笑……笑笑要是能看见,她定是不愿意你这样的……” 钟珩两人终于将朱世安扶了起来,三人一言不发地吃着桌子上的菜,朱世安突然淡淡一笑, “我说她一个千金大小姐,没有练过而厨艺怎么会这么好,原来是遗传于您这儿……” “呵呵……是啊,小的时候总是嚷嚷着让我教她,却怎么也教不会她,长大了竟然无师自通了……” 钟珩听着两人的感慨,淡淡的嗯了一声,三人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笑靥如花的白色锦衣之人,正笑盈盈地叫他们…… “镇国公接下来准备如何?” “我啊……”镇国公放下了筷子,苍老的面容上有一瞬间的慈爱,“我曾经答应过笑笑,说是解决了这件事之后要……要带她出去游山玩水,好好陪她,再也不理这俗世之事……笑笑当时听了可高兴了……” “如今皓儿也已经过了殿试成了状元,在大殿之上誓要对燕王的下落追查到底,呵呵……孩子终于长大了,我终于可以放下一切,替笑笑去看看她想看的外面的山河……趁我还能动……” …… 朱世安捏着酒杯的手微微收紧,镇国公伸出手握着他的肩膀, “我这次顺道来看看你,就是要劝你早点儿放过自己,世安啊……” 看了看朱世安银白色的头发,弱不胜衣的身体,“我们已经失去了笑笑……不能……不能再失去你了……” “如今袁昭一直在外,我又……你,回京去吧,或者让自己有事可做,不失为一种好方法。” “哪怕是……为笑笑报仇。……” …… 丰元七年元月,一头银发的安亲王朱世安回京。 二月,京城的城墙上就贴了一个新的布告,大周朝要训练一支新的军队,是一支水上作战的军队,召集各路有志之士踊跃前来,待遇甚至比普通士兵要好的多,当然普通士兵也可以转到这只军队。 三月,东夷王被召入京觐见,并被长期留在了京城,同月,在外寻人一年之余的青云将军和南疆世子同归,也加入了训练军队的队伍之中。 众人皆是严阵以待,似是有一场恶战就要到来。 …… “无缺,我想出去走走,”安笑坐在床上看着一旁给她剥桔子的无缺,经过这一年的恢复,安笑肩上的血肉算是全部长好了,只是……很难再抬高手臂。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燕王那个变态竟然再也没有来找事儿过。 “好,把这个吃完,”无缺笑着将橘子送到了安笑的嘴边,安笑已经习惯了,她如今被当做废人一般对待着,像极了当初她照顾伤重的无缺一样…… 那次发狂的无缺她后来再也没有见过,但是却没有忘记,因为无缺刻入骨髓的变化时时刻刻在提醒着安笑,如今的无缺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受伤应激只会伤害自己的可怜的孩子了。 安笑乖乖的吃下了橘子,无缺上前帮她穿好了衣服,又俯下身子帮她穿鞋子,安朝实在忍不住下意识地收回了脚被无缺一把握住,无缺抬起头笑着,墨色的眸子盯着安笑,“笑笑,你又开始了。” 低下头拽着安笑的脚慢慢塞入鞋子,“不是说好了不怕我的吗?” “……嗯……”安笑竭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颤抖,她这一年还发现,无缺那可怕的控制欲。 在她不停地指挥着无缺给她施针,又过了不到一个月,她终于可以自己洗澡了。 她越来越抗拒与无缺有任何亲密的接触,然而每次那双墨色的眸子注视着她的时候,她都不敢表现出太多的抗拒。 穿戴梳洗好,无缺拉起安笑的手走出了屋子,自从她可以走动,央求着无缺带着她几乎将这一个小岛逛了一个遍。 虽然看不出,也不知道这里究竟是哪里,可是这里住着的甚至有些原始的部落,部落里和那些矮子们一模一样的人们,安笑心中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所到之处,所有人都朝着两人行跪拜之礼,就算他们两个天天出来,这些人行礼的时候也完全一点儿敷衍也没有,规矩有礼的可怕。 “笑笑,你又发呆,”无缺扭过头看着安笑,将牵着安笑的手又捏紧了些,安笑抿了抿嘴,这是在怪她没有跟紧吗? 第一百零五章 囚禁 …… “笑笑,累了吗?” 无缺笑着转过身,将安笑拉至身前,伸出另一只手抚了抚安笑的发顶,安笑看着正西方向,那里无缺从来不会让她踏足靠近一步……每次她都故意往这边儿走,而每次都是走到这里就被带了回去。 也没有等她回答,无缺跨了一步将安笑的视线挡住,又拉起安笑的手就往回走,她也没有想着能回答,因为无论她说什么,无缺最后都会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处事。 她也懒得再去争执,她先前试过,如此被控制,她早就已经爆发过了,但是无论她如何抗拒,无缺总是笑着不发一言,也不听她一句劝,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而且如今的她当真是孤立无援……她还是保存体力好好养伤吧。 看着少年挺拔的背影,安笑才忽然间发现这个曾经被欺负的快要死掉的孩子已经长大了,已经高了她不止一头,性格也不似先前有些软弱…… 她始终不愿意承认他的狠厉和癫狂越来越像他的父亲了,至少……至少不像他父亲那般整日靡靡,因为整日里都守在她身边,只是对她事无巨细,所有的事哪怕是喝杯茶也要经过他的手。 …… 在半路上,一个本来要擦肩而过的穿着粗布衣服的女子被绊倒撞进了安笑的怀里,有些发黑地脸颊陡然升起红晕,看清来人连忙跪地不住地颤抖着,安笑倒是无碍,淡淡的点着头伸出手想要拉起女子,却在快要触碰到女子的时候被无缺猛的往后一扯,接着无缺就抬起一脚将女子踹飞了,女子撞到路边的门板吐出一口鲜血,接着顺着门板滑落到了地上久久不能起身,可见无缺刚刚那一脚有多重,是冲着要了她的性命去的,安笑只觉得浑身冰冷……又来了,她一直想要忽略的事实又直白的躺在了她的面前…… 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周围的人没有一人上前搀扶,避之唯恐不及地绕开了各做各的事儿,甚至没有一人敢看安笑两人一眼,病态…… 紧接着女子咳嗽了两声……幸亏没有死……下一秒安笑就连忙紧紧拽住想要上前的无缺,带着乞求的目光看着他,“不要这样,……不要这样无缺……” “笑笑你可是……喜欢她?”无缺笑着看着安笑,那笑容温柔却没有半点温度,看的安笑毛骨悚然…… “我没有……我与她第一次见,她只是个路人……她只是个路人而已……”安笑死命地咬着牙不让自己落下泪,至少,她不想看见无缺再当着她的面儿去伤害别人……无缺仍旧是笑着看着她,也不言语。 “我要回去,抱我……回去好吗我不想走了……”安笑忍着心中地不适朝无缺伸出了双臂,无缺的眸中果然带上了真正的喜色,他对于安笑主动的接近十分受用,上前温柔地将安笑抱了起来,安笑趴在他的背上,眼泪才敢落了下来,她有些无神地看了一眼那刚从灰烬中抬起头来的女子,黝黑却惨白着嘴唇,颤抖着惊恐的看着她被抱走…… 此刻的肌肤相贴她也是恐惧的,甚至可以说是惊恐的,如今她就像一个被囚禁的俘虏。 …… “我想吃你亲手做的饭菜,可不可以?”安笑也没有想到,有一天她在无缺这里要违着心像是撒娇,无缺摁着她的头,笑的仍旧是十分温柔,“好,坐在这里,哪里也不许去。” 安笑看着他走了出去,绷直的身体才慢慢松懈了下来,看着她生活了一年之久的石窟,莫名的窒息感又涌上心头,她……她要快些离开这里。 无缺走出了石窟一段距离,朝石窟的方向看了一眼,墨色的眸子突然一深, “来人,” 几个如死尸一般的人陡然出现在他身后, “把那个女子的……” 微微思索了一下,好像是右胳膊,嗯,对,是右胳膊撞得笑笑, “把那个女子的右胳膊给我取来。” “是,”应了声,人就没影了。 安笑走到门前贴着耳朵听了半天,确定不会有人突然闯进来,这才坐到镜子前面将自己的上衣褪至小臂,看着自己的肩,左肩还算完整,只是难免有狰狞的疤留下,像是被烫了三个窟窿留下的,右肩就不行了,被生生扣掉了一块儿肉,留下也是三个指痕…… 就是这右肩伤太严重,伤及了筋脉,如今她的右手也算是半残废了,提不起劲儿,甚至连针都捏不住。 又不死心地试了试,食指和拇指果然用不上力气,安笑不由得苦笑了两声, “啧啧啧……” 一声感叹从身后响起,冷气突至,安笑脊背突然僵直,猛的将衣服裹紧转过身来,果然是那个红衣服的变态…… 只见那变态仍旧是一副衣带随意解开的样子,赤着脚一步一步地朝安笑走了过来, “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一副皮囊,就这么给毁了,不过说来也怪我……” 安笑站起身节节后退,镜子旁边就是床榻,她已经站在两个夹缝中,无路可退。 变态身上的味道又钻入安笑的鼻腔,变态抬起手揪住了安笑的衣领,安笑还没有来的及扣上扣子,只能双手紧紧的捏着自己的衣领, “说来你在这养伤这一年,我还从未来看过你……我记得你是……安朝的女儿对吧,我之前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安笑早就知道仍然是螳臂挡车,就算她手臂没有伤她也挡不住,更何况现在…… “啧啧……其实这伤看起来,也很美啊……”变态本来就似阴非阳的嗓音低沉下来,每一个字节都像是在挠安笑的肠胃,让安笑恶心至极。 安笑为了方便无缺帮她治伤敷药,将自己的衣服微微改了改版,外衣解开只露出双肩,锁骨一下仍旧是裹得严严实实的。 她也只是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人,从这人的气息,可以察出这人上次被朱世安重伤应该是伤及根本了,再加上后来的毫不节制,如今已是破败之躯……只是她仍旧是抗拒不了就是了。 “怪不得无缺当初对你念念不忘,即使是被我那样对待,也要求着我将你夺过来……” 安笑仍旧是面无表情,看着面前的变态将她的衣服掀开,墨色的眸子中翻涌这让人恶心的欲,确却是颤抖着手又将她的衣服盖好…… 可笑吗?他如今可是怕极了他当年疯狂虐待的儿子,所以即使觊觎已久,因为是儿子的东西,也只能看着望梅止渴。 第一百零六章 疼痛 …… 安笑却突然脚下一滑,顺势倒在了床上,而变态还未松开的手扯住了安笑的外衣,将外衣直接扯了下来,安笑翘起的腿踢到了变态的膝盖,变态一个没站稳扑倒在了安笑的身上,铺天盖地的的恶心将安笑包围,安笑拼尽全力侧着脸拽着变态的衣襟不让变态起身…… “你在做什么!” 无缺身后端着饭菜的矮子见状连忙端着饭菜跪了下去,将饭菜放在地上趴伏着偷偷跪行出去,无缺几步走上前将变态提了起来扔到一旁的地上,将衣衫不整的安笑给扶了起来,安笑干呕着泪如雨下,捂着嗓子伴随着干呕声发出的却是低哑的笑声…… 变态半天没有爬起身,坐在那里指着安笑你了半天,最后也是怪笑着跑开了。 安笑干呕始终止不住,最后变成了失声痛哭,无缺连忙按了她身上的几个穴位,将她紧紧地搂在了怀里,声音颤抖着安抚到, “没事了没事了……笑笑乖……笑笑乖……” 怎么会没事?她要他死。 …… “……世安,派去查看的人已经回来了,”袁昭看着坐在窗子上的身影,透过光看上去不甚真实,闻声转了过来,是一张更加瘦削的脸,袁昭心头忽然一紧,随着军队的日益成型,世安的身子骨是一天不如一天,他怕如果真的到了成功的那一天,世安也就要随着笑笑一起去了…… “嗯,回来了几人?”朱世安的声音淡淡,黑色的某一种在白色的皮肤和银发的衬托下更加纯粹。 “……只一人,”袁昭面色有些复杂,朝外面唤了一声,便有一人进来跪在了地上,朱世安皱着眉头,这次一共耗时三个多月,竟然, “竟然……只回来你一人……说吧,都看到什么了?” “回王爷,确实有一小岛,上面的人大多裹粗布兽皮,边境处也未有防事,看起来不堪一击,……只是属下并未进入内部……属下只剩一个人……属下担心……”说着就有些气力不支。 “好了,你下去休息吧,将途中所见所闻,大致远近以及……众人都是如何丧命的好好规整一番,明日呈上来,”朱世安扬了扬手,便又转过身看向窗外,不再言语,袁昭在他背后看了一会儿,最后也是摇着头退至门外关上了门,朱世安如今是谁的话也听不进去了。 走到议事厅,一身淡紫色官服的安皓也早早的等在了那里,应该是刚下早朝,看见袁昭后连忙起身行了个礼, “袁将军,听闻派出去的人已经回来了,不知现在人在何处?” “世安让他下去整理情报,明日就能知道了,他也算是经历了九死一生才回来,让他休息休息吧,也就不差这一天了,皓皓你也先回去吧,明日一旦拿到就立刻派人去通知你。” “好,”安皓也没有强求,转身便走了,袁昭看着前方愈加高挺的身姿不由得有些感慨,如今已经是个大人了,笑笑若是还能看到,该有多好。 翌日, 朱世安看着手上这厚厚的一本册子,越看眉头皱的越紧,半个时辰的时间终于算是看完了,捏了捏鼻梁,“康樾,好好赏赐一番,让他回去好好养着吧。” “是,”康樾应了一声便退下了。 “钟珩,把所有人都叫来,要开始了。” 同年七月,朱世安一行人带着新军转往东夷,将军营驻扎在东海边,说是更加方便训练,南疆王也带着部分精兵与之汇合。 “不过才一年未见,你怎么就把自己逼成了这个样子?”南竹海看着眼前一头银发的朱世安,心情十分复杂,当时他接到消息火速赶往绝城,同众人搜寻了一个多月,最终仍是一无所获……当时他记得,朱世安还是好好的,这一年,究竟是怎么了。 “杀了他之后呢?你……要怎么办?”南竹海试探着问了句,果然看朱世安眼神突然恍惚, “没,还没想过,先做好眼前的事儿吧。” “笑笑要是……”南竹海还想再说些什么,却突然被朱世安打断,他轻笑着说, “我想,南疆王应该是最能了解我如今想法的人了。” 南竹海到嘴边的话头一滞,随即摇着头苦笑,确实,他也曾深陷其中,无法自拔,自我放逐甚至已经放弃自己了,是笑笑的出现让他又重拾了希望……如今看来……罢了罢了,不由得抬起手拍了拍朱世安的肩膀,两人均是望着平静的海面儿,不再言语。 …… “笑笑你!……” 无缺看着床铺上的一滩血迹,又看了看面色有些苍白的安笑,尖利的声音中透露着惊恐, “笑笑,你,你是哪里不舒服?你怎么了?” 声音尖利让脸色苍白的安笑微微皱眉,不由得伸出手掐着手指头算了算,她如今已经十七岁了,也太晚了些,也怪她当初一直吃药抑制着才会这样,才会这样晚,这样的……疼…… “无事……我只是那个……”该怎么解释呢? 无缺看着安笑决奏为难的样子突然明白,“难道是……” 安笑无奈地撇着嘴点了点头,无缺的脸却陡然一红,有些无措地在屋内走来走去,“这……这应该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小腹是无比的疼,安笑听着无缺慌里慌张的声音着实心烦,却发不出声音来,最后竟然疼的捂着肚子倒在了床上,都多久了,她都差点儿忘了这难耐的又要命的疼痛……自作孽不可活啊,当时只觉得推迟一直爽,一直推迟一直爽……却没有料想到后果会如何……啧……要了命了, “笑……笑笑……”无缺上前将其搂紧怀里,安笑缓了几个呼吸才缓缓开口,“去给我准备些热水喝和一些换洗衣服……对了……以后这几天我的衣服要……大红色的……再去给我找一些药……” “好……好,来人……” 无缺将安笑所说的全部交代给了下人,始终抱着安笑不肯放开,一矮子换掉带血的床单准备下去,却被无缺给叫住了, “把那个放下,一会儿……我来洗,去给我打些水来。” 安笑有些发蒙地抬头看着无缺,只见他的脸上又带着温柔却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嘴里吐出让安笑头皮发麻的话, “不能,不能让别人碰到……笑笑的……笑笑的……我来洗,我来……笑笑一会儿你的衣服也由我来洗……” 说着又低头蹭了蹭安笑微微颤抖的额头,安笑的脸色却更加的白了,“我的笑笑……我的笑笑终于长大了……好慢……” 第一百零七章 引诱 …… 腹痛了有十天左右,终于是减轻了许多。 “笑笑,为何先前你从不穿白衣以外的衣服呢?不论何时,整日里也只见你是一袭白色锦衣,从未穿过其它颜色的衣服,可要我如今看来,你明明更适合红色……”无缺轻轻地扶着安笑的肩膀,看着镜中一袭红衣面色苍白的安笑,原本就艳丽的五官,再加上安笑今日难得的将朱唇一点,更有一种病弱的美感。 “只是喜欢而已,没有什么别的原因,”安笑垂下眸子,不再去看那双墨色眸子里翻滚的情绪,咬着牙狠狠地抑制住,才让自己的恐惧和厌恶不至于外露。 站起身艰难地将手臂环住了无缺的脖子,原本就艳丽的五官此刻更是增添魅惑,是安笑从未有过的表情,也是安笑这几天不停地偷偷练习的表情,让无缺面上有一瞬间的空白,安笑松了一口气,看来,还算是成功, “笑笑……你……这是……”无缺面上有些痴迷地喃喃开口,虽然安笑往日里极力克制,他多多少少也能感觉到安笑对于他的抗拒,如今这是突然这般,着实让他有些难以招架…… 安笑紧接着将脸埋在了他的怀里,声音也是从未有过的柔若无骨和娇嗔,一边说一边缓缓将手收回轻轻抚在无缺的胸膛, “这些日子,总是你一直照顾我,我还未曾道过一声谢……” “不……不用,笑笑,能照顾你我很高兴……”无缺有些不知所措,却也是地伸出手环住了安笑的腰背,渐渐收紧,最后仿佛是要将安笑揉进怀里。 ……到此为止吧。 “我现在想吃你以前做的金丝枣糕……”灼热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衫将安笑的后背烫的生疼,安笑借着巧劲儿轻轻一推,又揪住无缺的衣领将其揪了回来凑上前去,声音依旧是带着轻柔魅惑,“你现在就去做,好不好……” “好……我这就去,笑笑你等我等我……”无缺始终还是个不经人事的孩子,红着脸带着明显的亢奋就跑了出去,随着“啪”的一声铁门被关上,安笑有些脱力地坐在了地上,手里还紧紧攥着自己大红色的衣衫,她这几日一直不敢凝神去看自己身上这大红色的衣衫,这如血一般的颜色,让她目眩。 眼神恍惚了一下,安笑又在崩溃的前一秒将目光移开,她还不能回想起来,不能想起来,她还有事要做…… 走到铁门旁,安笑透过门缝往外看去,无人看守,这几日无缺对她已经不像先前一般防备了。 从地上捡起一肉眼几乎可以忽略的鱼线,往上一拉,随着一声脆响,门应声而开,这个岛上的人以捕鱼为生,鱼线更是随处可见且坚韧无比。 安笑一路往石窟里面走去,她记得厨房是在最里面,而这路上必定要经过那个变态的地方……变态如今是真的惧怕无缺,上次之后竟再也没去前面过。 变态自被朱世安重伤之后,便收了打大周主意的心,一心窝在这个小地方整日靡靡,过的算是十分地醉生梦死,而无缺本就没有那个心思。 虽然她明显察觉到无缺已经不是先前那个无缺了,但她仍然不知道原本一直被虐待的无缺是怎么将他这个变态老爹收拾的如此服服帖帖的,而原本听从于她老爹的那些个人如今也听从于他。 上次她央求无缺带她看看他们居住的这个石窟时,正好又撞见了变态的好事,变态仍旧是目光狠厉,却也不敢吱声,而无缺也只是挡住了安笑的视线,淡淡的瞥了一眼便拉着安笑离开了。 她只知道,她若是想要杀了那个变态,只能借助于无缺之手,而无缺心里对他这个老爹还带着一丝丝容忍,她今日便要亲手撕碎这份容忍。 …… 走着走着,果然又听到了那让人作呕的声响,安笑不禁发出一声冷笑,那人最喜欢白日宣淫且连门都不关,安笑故意的那一声惊扰了正俯身低头的变态,变态猛的抬起头,正好看见一袭红衣带着笑意的安笑倚在门口,而安笑下半身的裙摆被安笑撇开,一截如玉般的长腿露了出来,变态脸上的怒意一滞,再对上安笑微微上挑的桃花眼更是呼吸一滞……身下之人似是有所察觉一般,有些不满地伸出手臂将其又拉了回去,安笑接着便一声娇笑离开了,原本上挑的带着温热的桃花眼却在转身的那一瞬渐渐变冷。 “笑笑你……”无缺回头看着门口赤着脚的安笑,先是有些疑惑,接着面上带上了些怒意上前一把拉住安笑的胳膊,“你怎么跑出来了。” 安笑顺着他的力道撞进了他的怀里,接着柔若无骨的双手握住无缺的手,抬起头眸中带水盈盈地看着那双墨色的眸子,“是你自己跑的太快门没有关严,我又看你这么久都没有回来,我想……就想着要过来帮帮你嘛。” 接着转眼看着桌子上的未成品,像是刚刚看见一般,带着丝丝惊喜说到,“原来是这样做的,让我来帮你好不好?” 拉着无缺的胳膊眯着眼撒娇到,无缺看着眼前的安笑,迟疑了一会儿也是点头同意了,接着安笑便开始施展浑身解数,又是搞怪又是撒娇,最终将其逗得眉开眼笑。 在两人端着盘子路过变态门口的时候,安笑突然脚下一崴哎呀一声,无缺下意识地上前将安笑环住,安笑趁着无缺低头看着她的脚的一瞬间在无缺的额上落下轻轻一吻,无缺整个人呆愣在了那里……而安笑紧接着则是笑嘻嘻地搂住了他的肩,俏脸趴在无缺的肩头盯着无缺越来越红的脸说到,“我的脚崴了,走不了了,你背我好不好……” 吐气如兰喷洒在无缺的脸上,醒神后的无缺连忙手忙脚乱地调整了好几次姿势,安笑笑嘻嘻地趴在了无缺的背上之后,带着笑意的桃花眼又上挑,回头朝屋内的人轻轻看了一眼,嘴角微微勾起。 屋内此刻只剩那个变态斜躺在正中的床榻之上,见状墨色的眸子更加幽深,看着无缺背着安笑从他的门口路过,红纱之下白嫩若隐若现,因被背着而绷起的姣好的弧度,小腹压抑的发疼,而安笑最后的那个眼神更像是一颗火星,点燃了他的一直压抑的念头,压垮了他仅存的一丝理智。 第一百零八章 目睹 …… 入夜,果然有一红衣少年在外求见,不知用的什么理由,无缺最后虽然黑着脸也是起身离开了,在铁门关上的那一刻,安笑猛的绷直身体……要来了…… 安笑捏紧了手中的鱼线,随即又松开……她是打不过他的,即使他也已经重伤,她如今也是个半残……只求不要出什么差错…… 人未到,那股让人恶心的味儿先弥漫了过来,安笑趴在榻上装作百无聊赖地翘着腿,把玩着手中的线,原本盖在腿上的红纱随着门开风动,被微微吹散了开,变态一进门目光就被白嫩吸引去了,而安笑仿佛未觉,依旧摆动着双腿…… 变态走上前坐在床边伸出手抚上了安笑的小腿,像是在试探,安笑先是浑身一震,将脑袋趴伏在枕头上半晌颤抖着用小腿将变态的手轻轻压住,扭头似是嗔怪似是引诱地瞪了变态一眼,接着便被变态翻过身压了在榻上。 …… “他在哪?” 两人已经走了有半个时辰,无缺的心中隐隐有些不安,看着前面带路的红衣少年闻声身子一震,心中不安更甚,上前拉住少年的衣襟,“我问你,他在哪?” 而少年看着他这般气急败坏的模样,反而冷静了下来,“就在前面,是在西边发现的,不过只有他一个人,不过幸好西边儿的大人们不计生死终于是将其擒住,此刻正关在西边儿的地牢里。” 无缺心中的疑虑渐渐被打消,他早就料想到那人会查到这里,西边儿正对着大陆,而那个当初将他丢出京城的人对于安笑的执念不比他少……只是没有想到那人竟然敢只身一人追到了这里。 无缺刚想要抬脚继续向前,却被身后突然窜出来的一个人拽住了衣角,无缺回头一看,竟然是那天差点儿被他打死的那个女子…… 女子显然也是害怕极了,颤抖着双手拉住无缺趴伏在地上,声音颤抖的连不成句,“回去……快……回去……小姐死……” 原本站在前面几步远的红衣少年猛的上前一脚将其踹飞了出去,又伸手拉住了无缺,“大人,去的晚了那人就跑了……” 女子虽然已经是气息奄奄,却仍旧坚持着想要说完,“那……位小姐……被杀……”说了一半接着却头一歪,没了声响。 无缺仿佛置若罔闻一动不动,红衣少年见状不由得冷笑一声,刚想开口却突然觉得心口一痛,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不知什么时候穿过他胸膛的手,无缺抽回手看都不回头看一眼便在夜色中飞驰了起来, ……笑笑…… …… 这变态仍旧是遵循着不打脸的选择,即使她如今胳膊腿儿上没一块儿好肉,已经遍体鳞伤,脸上却也是无半点伤痕。 安笑低着头背靠着墙,屋内到处都是飞溅的血迹,失血过多让她有些目眩,从未有过的枯竭在她身体深处弥漫,而在她的右手边是虚掩着的铁门,手感受着地上轻微的颤动,不停地喘着粗气的安笑突然低声笑出了声,接着转为大笑,涕泗横流,还好……还好赶得上…… 蹲在他面前已经衣衫半解的变态猛的握着她的小腿往自己这边一扯,“你看看你,明明是你先引诱的我却又这般抵死不从,最后变成这样,啧啧啧,我也是心疼……” 安笑就这样笑着看着变态的舌头在她沾满鲜血的小腿上游走,一只手又探入了她的裙下,感受着手下震动越来越甚,直至最后铁门被掀开,变态被一脚踹飞安笑被扯的趴在地上,依旧是笑的停不下来,只是这笑声怎么听都是凄惨的,安笑如今像是从血里捞出来的一样,身上红色的纱衣被鲜血染的发黑,紧紧地粘在了身上,笑着笑着从嘴里也流出了鲜血,站着看着彻底发了狂的无缺一下又一下地用石凳砸在那人身上,将那人砸的有进气没出气…… 她就这样坚持着看着他的头颅被砸裂,才心满意足地合上了眼。 他终于死了啊……和珍……绛……雪……呜…… …… 她原本以为一切终于都可以结束了,却再一次睁开眼睛,看着面前双目猩红的无缺…… 好像,还没有结束。 变态将她身上的血肉几乎都撕了开,如今一醒她算是知道了什么叫做痛不欲生,看来这回又要有一段儿日子动不了了,看着面前气息不稳的无缺……情况十分不妙啊…… 无缺见她睁开了眼,不管她全身是伤,直接将头埋在了她的腰间环住她的腰,疼的她倒抽了好几口凉气,无缺发出的声音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 “笑笑……他死了……哈哈……他死了你不要害怕,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呜呜……他父王他……死了,呜呜呜……” 安笑挣扎着看向地面,嘶了一声,竟然没有收拾,那人已经凸出的眼珠子正看着她这个方向,而腰间的无缺此刻开始放声大哭,安笑只觉得腰间的伤口被蛰的生疼……不知过了多久,无缺才渐渐平息,墨色的眸子有些失神……安笑这才开口说到, “无缺,唤人来收拾收拾。” “……好,好,收拾收拾,”无缺失神的站起了身走到门口,唤来了几个矮子,那些个矮子哆哆嗦嗦地走上前,看清楚室内的惨状有几个腿脚一软直接跪倒在地,又十分地惧怕身后的无缺,爬着上前也要去收拾。 接着无缺就又失神地爬到了床上,将安笑紧紧地摁在怀里,安笑险些又疼晕了过去,不停地喊着无缺的名字,而无缺置若罔闻,闭上眼没一会儿就传出了均匀的呼吸声来……安笑微微挣扎了一下,最后又被狠狠搂紧,这下子是真的又疼晕了过去。 可能是因为已经达成所愿,安笑这才放任自己梦到了很多人,很多她先前完全不敢去想念的人…… …… 早上醒来,安笑发现无缺正沉着眸子在为她施针,无缺的天赋是很好的,她先前以及后来教他的他都已经学会了大半,如今简单的止血化瘀他捻手就来,然而下一秒她就惊恐地发现,她还算完好的右手竟然被绑在了床上, “无缺……你这是……” 而无缺抬起有些憔悴的面容,仍旧是温柔地笑着说道, “笑笑你太不乖了,梦中都在喊着别人的名字,哭着说想要离开。” 第一百零九章 渺茫 …… 自无缺从安笑口中亲耳听到安笑想要离开,安笑朝再也没能踏出屋子一步,暗无天日的日子好像是刚刚开始,无缺先前一直压抑着的情愫好像也随着变态的死也开始发酵,安笑如今的每一天都好像踩在冰上。 不过好一点的是那天帮安笑的那个女子还好好的,并且无缺不知为何竟然允了那女子在安笑旁边伺候,安笑猜想,或许是因为变态死后岛上的一切都落到无缺身上的原因吧,毕竟这些日子白天几乎都见不到他的人,终日里都是女子陪在如今半死不活的安笑身边。 女子说,那天在街上,女子也看出了安笑是在救她,更是看出了安笑的恐惧和无助,后来有一次安笑偷偷跑出去差点被人认出来,还是这个女子帮她解围的,又如此在同一个地方相遇了好几次,安笑心中便成型了那个想法,女子当时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不过这女子先后受了无缺和那红衣少年一脚,后来走起路来一瘸一拐,所以安笑在自己能起身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为女子正她的骨。 右手腕上被换成了铁链,铁链有安笑拇指那般粗,虽然是松松地扣着,不至于勒伤安笑而安笑也不能逃脱,长度大概能让安笑走到门口。 换回白衣的安笑往床里面坐了坐,好让女子趴伏在她身边为其诊治,扎上针后,安笑有些发呆地看着自己露出的小腿,那上面是一些或深或浅的疤痕,看上去倒像是怪异的复杂交错的花纹, “小姐……你还疼吗?” 女子也不过二十左右的年纪,因常年乞讨皮肤粗糙黝黑,五官倒还算清秀,因无缺十分喜爱干净,女子来这里之后便把自己收拾的体面干净,不过仍是一身布衣,又因常年被欺负,性格懦弱说话声音也很小,无缺在时甚至连话都不怎么说。 “不疼,你这里还疼吗?”安笑伸出手摁了摁女子尾椎以上几节, “不了,今天已经不疼了。” “嗯,不疼就好,不过这两天还是尽量少走动,有什么事儿交代外面守着的那些人就行,”安笑看着到了时辰,将银针收回,便又不再言语,只是看着虚空的某一处发呆。 女子早就发现安笑这喜欢发呆的毛病,只是随着日子好像越来越甚,有时候甚至正说着话,就突然开始发呆,如果是往常她一定默默地守在一旁,也不说话,只是今日却几次欲言又止。 安笑早就察觉,等了一会儿叹了口气,眸色淡淡地看向了她,“说吧。” “小姐……跟那位大人是什么关系?小姐难道……是喜欢那位大人的吗?”女子期期艾艾地问出了这些日子自己心中的疑问,看着安笑好像突然恍惚了一下,随即嘴角带上淡淡的笑意反问她,“为什么会这样问?” “那位大人这般对你,为何并未见你生气?”女子有些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安笑,安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为何不生气?安笑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锁链,与手腕连接处已经磨出了灰色的印记,又抬起头看着女子扯起嘴角,她已经很久没有任何情绪了,先前是还有意愿在一直支撑着她,如今意愿已经达成了,苟延残喘有一口气,如何虽是活着,但她已经快要失去所有希望了。 没有人会来救她的,而她靠自己离开这个岛的可能简直是渺茫。 “他也没有伤害我不是吗?”安笑晃了晃手上地铁链,链节相撞哗啦啦作响,女子刚要说些什么却突然很害怕一般垂手站在了一旁。 “笑笑,你在做什么?”一袭白衣的无缺背着手踏了进来,原本青涩的面孔如今越发凌厉,越发的……像一个人了……安笑的眼神又恍惚了一瞬间,随即便眨了眨眼将那人从脑海中驱逐出去,低下了头。 无缺走上前坐到床边,伸出手摸了摸安笑的头,“笑笑,为何刚刚不看我?” 安笑仍是不言语,无缺垂下了手,声音突然低沉,“你可是……还一直想着要离开?” 安笑依旧不言语,像个没有生命且破烂不堪的傀儡,自从上次之后安笑便像是同那人一起失去了生命……无缺放在膝上的手陡然握紧,青筋暴起,旁边微微颤抖的女子见状突然跪地,颤抖着却也听得出来是提高了些声音, “小姐……小姐只是闷在房里太久了……出去多走走,多走走就好了……” 说罢甚是害怕地直往后退,安笑抬起头看着趴伏在地上抖如筛子的女子,眸中终于有了情绪,带着些无奈,轻轻地“嗯”了一声算是认同,无缺背着手看了两人一会儿,沉吟了一下, “那明日便出去走走吧。” “笑笑,你身上的伤可是好些了?”无缺端起安笑的胳膊仔细地查看着,微冷的指腹划过安笑胳膊上浅色的伤疤,安笑还未回答,一旁的女子就又抢先,“没……大夫说……说还需要修养些时日……” 安笑的胳膊被微微抓紧,无缺身上隐隐现出了杀意, 啧,不妙啊……这女子再这般维护保护她,怕是活不久了,于是抢在了无缺前面出声,声音依旧是这些日子惯有的淡漠,却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 “这女子话太多烦死了,无缺帮我把她扔出去,以后也不必来了。” 竟是轻轻回握了无缺的手,女子连忙跪地哭求留下,无缺却已经扬声让外面的矮子进来便将她给叉了出去。 “我以为笑笑你会喜欢她呢,如今看来是看错了,我从未在笑笑的脸上看见这般厌恶的表情呢,”无缺回过头看着又恢复淡漠的安笑,面上有些委屈地说到,伸出手抚着安笑的脸颊,安笑眉头陡然升起一股厌烦,微微侧过脸躺了下去, “我累了,早些睡吧。” 身后无缺又紧紧地贴上来搂住了安笑的腰身,将脸贴在安笑的后背,这些日子随着安笑身上的伤一天天地好转,无缺对她的身体触碰也渐渐多了起来,作为一个活了两辈子的女的,她怎能忽略…… 就像现在一般,无缺在她背后狠狠压抑着些什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大概,是从她月事来了之后吧……也怪她前几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引诱。 床铺最里边老上的地方压着一根鱼线,如果真的有那一天,如果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她没能逃脱…… 第一百一十章 上岛 …… 翌日, 无缺便牵着安笑出现在了大街上,两人皆是一袭白衣,两手紧紧相握,然而只有安笑知道,在衣袖的下面是背铁链紧紧缠绕在一起的两只手。 走在路上受着众人朝拜,安笑又在人群中看见了昨天被赶出去的那女子,心中突然又有些无奈,如今她算是发现了,那女子是真的聪慧,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似是能看穿一切。 不论两人走到哪里,她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两人走走停停有半天,安笑有些微的吃力,看来体力恢复的还是可以,身上愈合的伤口也恢复的很好……安笑回去的路上一直在垂着眸子合计,却不想正好撞上了突然停下来的无缺,下意识地抬起头对上了那双墨色的眸子,安笑开口问, “为何出来时没有见那些红衣少年?” 以前在他们居住的石窟里可是随处可见那些红纱薄衣四处走动的红衣少年,今日他们出来一路上竟然一个也没有遇见, 只见无缺弯了弯嘴角,又转过头继续拉着安笑往前走, “留他们也没用了。” 什么意思?留着没用……就不留了,那……是什么意思?无缺又回头看了有些愣愣的安笑,“刚刚不看路,就在想这个?” …… 看来,又要搁置了。 …… “世安,你当真要去?可是你如今这般……”袁昭有些迟疑,却被一旁的南彩衣给拦了下来, “去,我们一同前去又不是只有王爷一人去。” 因上次派去察看的人并未进入内陆,众人商量后决定在攻打之前再去查探一番做好万全的准备,最后决定由袁昭三人扮成遇到海难被冲到岛上的人,袁昭却顾及到朱世安如今身体不好,想要劝其留下,朱世安虽然并没有驳回他的话,却依旧看出是坚持要去的。 “好吧,你可要万事小心啊,彩衣,你一定要顾好王爷,”南竹海也是十分担心,拉着三人又交代了半天, 朱世安看着面前一脸忧色的三人失笑, “我如今竟沦落到如此地步了?安心,在事成之前,我是不会垮了的。” 三人听完,脸上却是忧色更重。 …… 三人耗时七天,终于是到了岛上,原本还想着要乔装打扮一番才像是难民,然而上岸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皆是笑了起来,得,不用乔装就已经很像了,便提脚往岛里走去。 走了有十多里才见到人影,是个下身还裹着兽皮的矮个子男子,三人解释说自己是遇上海难,船也翻了回不去了,想要在岛上找个事做做填饱肚子,询问哪里是岛上最繁华的地方,男子指了指东边,说了两个字,这两个字听起来竟与大周朝的话并无二致,他说, “京都。” …… 果然繁华了不少,三人看着路上人来人往,却并没有人多看他们一眼,这也是个好事儿。 “怎么打听?总不能一个店一个店地问吧,”袁昭看着街上的人,虽是面孔相差不大,却总让他觉得有些怪异,又说不上来哪里怪异。 朱世安环视了一周,拉了拉头顶的帽子,这里的人仿佛规矩有礼地过了头,刚刚他看到有一人不小心踩了另一人一脚,弯着腰赔礼差点就跪伏在了地上, 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声音,轻蔑中带着些许俏皮,“什么有礼,心中真正有礼才算是有礼,他们不过是骨子里就带出来的虚伪而已,” 仿佛又看到了那双亮晶晶的眸子,不由得弯了弯嘴角,回答道, “乞丐。” 袁昭应声看向路边,那儿蹲着一排乞讨的人,三人走向了唯一的一个女子,可能因为是女子,这女子身上竟然有些干净,黝黑的脚上也是干干净净,看上去不过二十岁左右,三人又将自己编造的经历说了一遍,询问哪里可以做工,女子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直看着三人,看的三人一阵冷汗, 这女子看上去朴实无华,怎的一双眼睛像是能看透人心,就在三人快要放弃她的时候,女子却突然开口了,手指着西边, “那里。” 三人谢过之后便朝西边儿走去了,朱世安发觉越往这个方向走走动的人就越来越少,最后直接没有人,他又回头看了看不过丈余的繁华的街市和这边形成的鲜明对比,心中不由得有些怪异…… “那女子不会是坑我们的吧,无冤无仇的,也不像啊……”袁昭说到,却突然看见了前方围起了围栏,有一个大门,门口有人把守。 却在快要靠近的时候被门口的人走上前给拦了下来,三人突然心头一凛,认出这拦下他们的矮子正是当时战场上的其中一个,朱世安开口说明了来意,矮子将三人上下打量了一番,那眼神看的袁昭如芒刺背,又上前捏了捏三人地胳膊,点了点头, “可以,进来吧。” 三人对视了一眼,便抬脚跟了进去。 …… 入夜, 三个人影又出现在围栏外,袁昭仿佛身上痒一般地到处抓,而一旁的南彩衣则是脸色煞白一脸惊恐地开口, “没想到……这里竟然就是燕王训练暗卫的地方,还好咱们三个武功都不差,要不然刚刚直接就被……那啥了……” 袁昭似是想起刚刚那群矮子以为他们三人真的已经吃了药,竟然想要上来扒他的裤子……又是一阵抓耳挠腮, “接下来怎么办?处理的不太干净瞒不了多久的……” “去找那个女子,”朱世安背着手黑眸沉沉,这里全是曾经安笑十分惧怕的那些死士,必定是十分避讳的地方,那女子怎会直接给他们指向这里? 三人很容易就又找到了那女子,女子见到他们也并没有跑,甚至没有变神色,完全看不出来是刚刚坑了他们一把,依旧是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瞪着他们,看着他们走近,看的原本想来兴师问罪的袁昭陡然失了气势,三人还未开口,女子先问了, “那边是什么?” “啊?你不知道那边是什么你就给我们瞎指,你差点害死我们你知道吗?”南彩衣一个没忍住直接说出了大周话,却看见那女子眼睛突然一亮,朱世安拉住南彩衣回答道, “那边,是训练军队的地方。” 女子低下头默记,她还记得她在小姐身边的那几日,安笑是不是地提起过那里,又抬起头指了一个方向,用不是很标准的大周话,说了一个字, “……周?” 第一百一十一章 逃走 …… 这下三人彻底蒙了,南彩衣刚抬起手想要上前将女子敲晕,却被朱世安给拦了下来,黑眸静静地看着那女子,只见女子又开口,依旧是黑白分明甚至显得有些天真的眼睛,说出的话刻意压低了声音,却是那样的直白, “你们是来杀那位大人的吗?” “嗯,” 朱世安也很直接地回答,他的感觉果然没有错,那位大人……应该就是燕王,女子又上前一步, “跟我来。” 三人随着女子左绕右绕,女子像是在故意甩开什么,最后到了一个拐角处,女子塞给了朱世安一个布条, “其实那位大人一直派人跟着我,你们要早些离开,这就是那位大人居住的地方,你们,一定要杀了他。” 说完女子就如什么事儿也没发生一般,走出了拐角,三人在阴影处果然看到几个神色原本有些慌张的人,看见她之后神色松了松,回头看了一眼拐角,又跟了上去。 “快走,”朱世安低声说到,三人一闪身就消失在原地,离开的前一瞬似是听到了许多脚步声在飞快靠近。 …… 展开布条,上面画了一副简易的地图,上面虽然只有线条却标注十分清楚,主人居住的地方用黑点给标了出来, “这厮住的地方竟然像个迷宫一样,若不是这张地图,我们就算攻克进去也不容易找到人,”袁昭看着地图啧啧称奇, “不过她为什么要帮我们,没有道理啊……”南彩衣依旧是怀有疑心,按道理不会有人会帮助外人攻打自己家的, 朱世安黑眸盯着地图,指了指地图上黑点旁边的一个红色的点,黑点头上写的是杀,红点头上却写的是保,“这大概就是她帮我们的原因吧。” “看来她的亲朋应该是被燕王给掳了去,这就说得通了,”袁昭一脸了然的表情,“不过世安,你好像一开始就十分相信她,这可不像你一派的作风啊……” “直觉,”朱世安只说了轻飘飘的两个字,袁昭听着有些熟悉,最后抿了抿嘴并没有说什么,朱世安又接着说到, “回去就准备开始吧。” …… 不知出了什么事,无缺已经好几日没有见人影了,安笑又抬起手看着手上被又上紧了些的铁链,不由得苦笑,虽然现在并不是很好的时机,但是安笑有强烈的感觉,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从床头拿出鱼线,对折系了个扣伸进锁眼轻轻一扯,将锁链随意地放在床上,安笑出了门竟然朝里走去。 最里面墙壁最厚的地方其实是道暗门,安笑出了暗门,便是开阔的街道,乔装过后的安笑步履缓慢地行走在大街上,还好并没有人注意到她。 不要看安笑这一路看似步履稳又慢,却在被一把抓住手臂的时候吓得心脏抽搐,她只是一直在绷着心里害怕地要命,她心底里清楚一旦失败就是死路一条…… “是你?” 一转身就是女子黑白分明的眼睛,安笑惊魂未定又有些无奈,这女子当真是…… 只见女子却像认错了人一般有些大声地叫着她“阿狸”, “阿狸我终于找到你了,快跟我回家,阿嬷一直在找你!” 随即拉着安笑就往城中乞丐聚集的地方走去,安笑一言不发地跟着,直到走进一间有些破烂不堪的屋子,屋子很大,房顶破漏,不过还好天气炎热少雨,倒也无妨。 地面上铺着干草,上面堆积着一些身上散发着臭味的乞丐,听见声响也只是抬眼看了她们一眼就低下了头,见怪不怪地抠脚的继续抠脚,发呆的继续发呆,女子拉着她径直走到正中间一个老妇面前,女子将安笑一推,安笑趴伏在老妇怀里,女子开口说到, “阿嬷,阿狸回来了……” 接着安笑的头就被紧紧地楼在了怀里,浑浊的眼珠子连转都不转,抱着安笑的头就是一阵哭诉, “你终于回来了……阿狸……呜呜呜……” 铺天盖地的腐朽味道快把安笑淹没,就在安笑快要窒息地时候,女子突然将安笑解救了出来, “阿嬷,这个不是阿狸。” 说完便扯着安笑离开,而老妇感觉到怀里一空,像是疯了一般四处扒拉,似是想要抓住什么,嘴里依旧是哭着,浑浊的眼珠不断有泪涌出,却仍是一动不动,看来是个瞎子…… “阿狸是她的女儿,半个月前走丢了就再也没有回来,如今随便塞给她一个人说是阿狸她都会相信。” 女子淡淡地解释到,安笑任由她拉着走到了一处拐角,这个拐角十分巧妙,前方有一小堵墙,进门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这个角,而且这里面较为干净的干草堆上竟然没有其他乞丐,仿佛是一个私人的领地。 女子拉着她走到最里面,拉着安笑坐下, “你是……在那里等我的?” “嗯,每天都会去看两眼,”女子从干草垫下拿出了几个馍馍,递给安笑,安笑下意识想要拒绝,且想要起身, “我该走了。” 女子却又把馍馍递了过来,拉了安笑一把,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安笑,里面有不容置疑的坚定, “你跑不掉的,吃点吧,这几天我会好好的把你藏起来的。” …… 安笑咬了一口馍馍突然咽不下去,跑不掉的……那一直藏着也不是办法啊,这弹丸之地,能让她躲到什么时候去? 而且难道她消失了,第一个被怀疑的不就是这个女子吗?可是看着眼前的女子,她又觉得莫名的心安, “我还没问过,你……叫什么名字?” “他们都叫我阿囡,”女子似是十分高兴,看着安笑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明艳的笑意,回答完拉着安笑走到墙角,敲了敲墙壁,空洞的声音,手指从地上一扣,原本光滑的墙上突然裂开了一条漆黑的缝, “这里,可以躲藏。” 安笑心里十分震惊,也展现在了面上,这女子以前究竟经历了些什么,为什么会如此地……周全?阿囡接着将安笑摁地坐到了地上,双手抚着安笑的肩膀,直视着, “我要出去了,你好好在这里,等我回来。” 说罢就转身离去,安笑在背后看着她瘦弱的背影,心中却是说不出的复杂情感,又打开暗门往里面看了看,里面是一个狭小的,可以容纳一人有余的空间,里面还备有水和吃的。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失败 …… 入夜,阿囡才回来,手里拿着些饭菜,用一个碎了一半却清洗的十分干净的碗装着,放到了安笑的面前,又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用手帕包着的饼,塞进安笑的手里,安笑甚至还感觉到了温热。 女子搓了搓手,眼中似是有些局促, “先……吃着这些吧。” 安笑将手中地饼掰了一半塞进阿囡手中,顺便握住了阿囡的手,低头抿了抿嘴再抬起头,便扬起眼角和眉梢, “谢谢你,一起吃吧。” 阿囡脸上有一瞬间的空白,安笑已经记不起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笑过了,竟然有些吃力。 …… 夜里两人并排躺在干草堆上,贴近地面,安笑明显感觉到周围有许多杂乱而又有序的脚步声,不似常人平时的走动,安笑心中隐隐开始害怕,周围有此起彼伏的各种呼吸声,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有小孩…… 她该离开的,她该离开的……阿囡侧过身伸手握住了安笑有些冰凉的手,安笑嗓子有些干哑, “我要离开……不然,这里的人都会死……” “我会藏好你的,”阿囡凑近了安笑,呼吸就在安笑的耳畔,又伸出手环住了安笑的腰,“我曾经历过无数次生死,你是第一个想要救我的人,所有人都是在一旁看着,只有你,……所以,我也不管其他人,只要你活着就好。” “那你呢……”安笑又问到,久久得不到回应,地面的凉气顺着身下的草垫触及到安笑的脊背,安笑突然觉得心中有些绝望。 …… “既然找不到人,那就杀光这里的所有人,你正在看着,是不是呢,笑笑……” 安笑十分清楚这只是个梦,梦里的她躲在暗格里紧紧捂着嘴看着外面的杀戮,是那么的不真实,像是隔着一层雾,血红色的雾。 渐渐的只剩一片漆黑,梦,结束了,然而墨色的眸子突然出现在脑海里,熟悉的声音和毫无起伏的音调带着无边的恐惧瞬间袭遍安笑全身, “笑笑,笑笑……笑笑!” 安笑紧紧地捂着嘴从梦中醒来,蜷缩在草垫上颤抖着,身边已经没有人了,阿囡已经出去了,安笑废了半天的时间才稳住心神,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旁边放着饭菜,是阿囡出去之前准备的,安笑只是看了一眼便抬脚走了出去。 在她曾经逃走经常出现的那条街道一旁,乔装后的安笑看见了蹲在那里的阿囡,阿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直看着街上人来人往的人,时不时地伸出手乞讨,看上去似是与往常无异。 安笑刚想离去,眼角的余光却瞥见和阿囡蹲在一起的那个乞丐露出的一只手,上面缺了小指……再仔细一看那个老人装扮的乞丐,小小的绿豆眼里隐藏着精光…… 安笑只觉得浑身冰冷,那不是乞丐……她记得,无缺那次打死的那个矮子大夫,后来被四个人将尸体拖了下去,其中有一个人就是断了小指…… ……果然被盯上了,什么时候被盯上的?……怎么办?怎么办?…… 安笑背靠着墙,双腿不停地发抖,脑海里回想起梦中的场面。 …… 阿囡在回去的时候,安笑已经不见了,早上的饭菜已经凉透了,然而当她跑出门的时候,却发现屋外面已经被层层包围了。 一席白衣的无缺站在正中,墨色的眸子里没有丝毫的情绪,背着手看着她, “你这是要去哪儿呢?” 阿囡回看他的眼睛也是毫无情绪可言,并不言语,只是微微弓起了腿,却突然见有一人走近无缺,无缺附耳去听,墨色的眸子里变幻莫测,最终一扬手,收兵回去了。 最后只留下阿囡一个人站在夜色中,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满满是疑惑的神色,随即一凛…… …… “笑笑,你今天去哪里了?我一回来没有看见你,你知道我有多着急吗?” 依旧是十分温柔地语气,甚至还带有一点点委屈,安笑的手心却早已被冷汗浸湿,却也不开口言语一句,因为她故意放出踪迹的那一刻起,她就明白……她再多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无缺缓缓走上前,伸出手狠狠地卡住了安笑的下巴,抬起安笑的脸对着他,墨色的眸子里渐渐染上癫狂,“我的笑笑果然厉害,终日里总是一副了无生趣的样子,让我以为你逃不掉,原来只要你想逃,是如此的轻而易举啊……” “就是用的这个吧?”无缺从扔出一捆鱼线,凑近安笑的脸,呼吸吐在安笑的面上,却是冰凉,“我的宝贝真厉害呢……” “那如果这般呢?这般你还可以跑得了吗?啊?”无缺拿起鱼线紧紧地缠绕住安笑的胳膊,不停地拉紧不停地拉紧,直到鱼线都嵌进了安笑的皮肉, 最后将安笑的两条胳膊捆在了床头,丝线狠狠一收,嵌进去的肉开始渗出丝丝血迹,虽是做好了一切准备但是还是不得不说,好他妈疼…… 安笑咬紧惨白的嘴唇,眼角不停有泪流出,眸中却是平静,看着无缺那已经快要分裂的眼神,先是惶恐和绝望,伸出手似是想要解开安笑胳膊上的丝线, “我不想这样的,我不想这样的笑笑,你知道,我最不想让你受伤的……” 接着眼神一转,又变成阴郁,狠厉和癫狂,“是你逼我的,都是你都是你!” 无缺突然伸出手狠狠掐着安笑的脖子,撕扯间安笑胳膊上的皮肉被大力撕开,皮开肉绽,安笑终于忍不住呜咽着哭了起来,无缺却突然松开了手,缓缓低下头将脸埋在安笑的腰间,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跑?我对你不好吗?留在我身边不好吗?笑笑你为什么要跑……” 头顶的血已经浸湿了安笑的头发,丝丝温热顺着发丝触碰到安笑的头皮,无缺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呢喃着抬起了头,看着血泊中衣衫凌乱不停哭泣的安笑,墨色地眸子染上血色, “你是我的……我要把你变成我的……这样你就不会跑了……对不对笑笑……哈哈哈……” 伸出手撕扯着笑笑腰间的衣襟,安笑心中最后地一丝希望也没有了,早已料到,和亲身经历,还差得远呢…… 她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笑笑!笑笑!停……不要!”无缺伸出手狠狠地卡着安笑的嘴,终于将安笑紧紧咬着的的牙齿给掰开了,然而从嘴角的口水中已经渗出了血丝,“我……不碰你,我不会再碰你,笑笑,笑笑……” 第一百一十三章 大夫 …… 凸出地面的石窟大约占地一亩有余,处在京都正中偏北,大门前戒备森严,两边和后面都是街道所以并没有人看守,一是因为街上人来人往,二是石窟壁厚约三尺,天然形成,没有暗门的话一般人也实在是难以攻破。 突然石窟侧面旁出现了一个小小的人影,阿囡走到安笑上次逃出来的后门,果然已经被封住,而且不止这个门,所有阿囡探测出所知道的暗道全被封住了…… 阿囡摁着厚厚的石壁,微微思索后又退后了一步,黑白分明的眼睛打量着眼前这个天然形成的大石窟,在那伙人来之前,所有人都是住在石窟里的,大部分石窟都是人工开凿的,极少数石窟是天然形成的,都被有力气又残暴的男人们占了去,而这个石窟是以前最厉害的男人的,不过听说那个男人已经死在了战场上。 这个石窟虽是天然形成的,里面分岔错综复杂,当时那位大人的父亲带人铲平了所有人原本用来居住的石窟,又让人兴建起如今的房屋,却只留下了这个,就是看中这个天然如迷宫一般的布置。 阿囡绕着石窟外围走了几圈,最后在一处停下,又后退了几步纵观石窟全景,最终点了点头,就是这里了,从一旁扯下一把杂草,徒手挖了个坑,将杂草又埋了进去便离开了。 入夜,阿囡又来了,走到白天做标记的地方,从身后掏出一把铁锹,选了个合适的地方便开始挖了起来……直挖到天边蒙蒙亮,又从怀中扯出一块破布,铺在洞口上面,撒了些土和杂草,竟然完全看不出来了。 从此以后,阿囡白日里仍旧去沿街乞讨,下午收工后只睡两个时辰就去挖洞,日复一日,原本黝黑的脸庞依旧黝黑,只是棱角渐渐分明了起来,吃的也越来越多,却挡不住的仍旧是日渐消瘦。 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街上人来人往的人,而在她的心里只有一个目标,就是救出安笑。 等那些大周人再来……恐怕就已经迟了……突然一个身着还算体面的女人从眼前走了过去,淡淡的香气飞起的衣摆,阿囡连忙上前紧紧抱住了那人的腿,一改先前木然的表情,哭着喊着乞讨了起来…… 以前她也从来不会这般强求着乞讨,所以有的时候能乞讨来那么几个钱,而有时候分文没有,没有的的话就不吃,去河边喝点水,有的话就吃饱,也不会留下来给以后求不到钱而做准备,饥一顿饱一顿,得过且过也习惯了。 而她第一次心中坚定一定要乞讨来钱还是上次小姐在她这里的时候,而如今是因为她一定要吃饱,因为她需要体力,很多很多体力,所以要吃很多很多饭。…… …… 微弱几乎不可闻的呼吸,安笑感觉自己仿佛一直置身于冰与火之中,耳目闭塞,且意识始终是一片混沌,周身只觉得火炽冰封的十分的难受。 虽是一直昏迷着的,安笑心里明白,她如今的身体也已经是强弩之弓,伤及了根本且积郁已久,内外都坏透了,只要她放弃生的意念,可以说是马上就会死掉…… 可是她试了又试,却始终被吊着一口气,是有人强留着她不让她死,如今她可谓是生也不能,死也不可……就像是身处地狱之中,备受煎熬…… 无缺,呵……她教他这一招的时候可没想到最后会用到自己身上……原来是这种感觉啊。 …… “如何?!” 无缺看着眼前似是有些瑟瑟发抖的大夫,大夫将手收回,放在身前握紧又松开, “我……救不……要想救,必须去大陆找……” 话还未说完,脖子就已经被扭断,秃秃的脑袋怪异地耷拉在了一旁,无缺一脚将尸体踹开自己坐到了床边,看着床上面色瓷白,像是睡着了一样的安笑,安笑两条胳膊放在身侧,包满了纱布,额上眉间直直地扎着一根银针,笑笑本来是要教他一副救命的针法,却也只教了开头第一步……这几日他快将岛上的大夫杀光了, “大陆……东夷,来人,去东夷把最好的大夫给我找来,要活的……打晕也得扛来……” …… 东夷,深夜, “启禀王爷,从岛上来了一伙人,此刻他们已经潜入城中名医的家中,是否要拦截。” 名医,看来是岛上的什么人如今情况危急……朱世安连忙起身开始穿衣,一边吩咐, “不必,通知南疆王和袁昭,召集众将士。” …… 耗时半月有余, 地道已经挖了十米有余,阿囡又折回去站在石壁正下方再转身,面朝里走了几步停下,又折回去转身走相同的步子,如此几次……阿囡在同一个位置站定,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眸子盯着头顶,应该没错,就是这里了,抬起手里的铁锹向上狠狠地插进土里。 在无边的混沌中呆了也不知道多久,安笑竟然已经开始有了丝丝知觉,嗅觉首先恢复,已经能分辨身边是否有人,是否认得,身上也觉得轻松了不少,看来……有人救了她一命,应该就是这几日一直待在他身边的这个男子……陌生的味道, …… 醒了之后要不要好好谢谢他? 熟悉的幽香传来,无缺来了…… “啧,这……”一直握着安笑破烂不堪的手腕的大夫却突然皱起了眉头,轻轻将安笑像是被缝缝补补拼凑起来的胳膊放了回去,大夫抚着胡须有些不解,“这脉搏刚刚还好好的,虽是薄弱却也平稳,此刻怎么又弱了许多,都快摸不到了……” 无缺闻言在大夫身后站定,墨色的眸子紧紧注视着床上的安笑,巴掌大的脸此刻更是瘦削,原本盈盈润润的嘴唇此刻干白,像是薄纸一般…… 大夫闻声扭过了头,面上一瞬间的释然,原来如此啊,又回头看了一眼床上依旧是双目紧闭的可怜人儿,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回头对无缺说到, “这位大人,我应该已经说过,病人求生意识太过于薄弱……在彻底脱离危险之前,还请你不要靠近病人方圆一尺之内。” 这个大夫确实有些本事,来了之后直接将原本已经跨过生死线的安笑一把给拉了回来,照顾了这几天安笑也确实是在时时刻刻好转。 不过原本这大夫对于自己睡梦中无故被掳来十分生气,是打算誓死不从的,却在看见他此行的病人那幅可怜的模样,才决定救人的,只是对于无缺从来都是不客气,没有好脸色就是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地道 …… 无缺闻言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墨色的眸子里有痛色闪了闪,声音有些沙哑, “笑笑……还要多久才能醒来?” 大夫抚着自己略显茂密的山羊胡子,沉吟了一会儿, “少则十天半个月,不过可能需要外界的刺激,比如说她的至爱亲朋,能让她想要活下去的人……” “多则呢?” 大夫带着怜悯看了他一眼,一转眼又冷哼了一声,“多则,就再也没有睁开眼的机会了。” 无缺踉跄了一下,像是站不稳,又接连退了好几步,大夫转过身不再看他,伸出手又捻上安笑的手腕。 …… 嗯,味道没有了,人走了。 好像有人抚上了她的额头,手心清凉,是救她的那个,身上有淡淡的草药味道,很好闻,一个同样淡淡的声音突然传入耳朵, “啧,果然又有了,你说说你,这做错事的明明是别人,为什么总是跟自己过不去?你这样拘着不伤身?” 语气带着些许不羁和嘲讽,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入了安笑的耳朵,当然包括里面的情绪,安笑诧异之余不由得有些气闷, 多管闲事?谁让你救我的?经过我同意了吗?我想死碍着你了? 一连串清晰的想法窜入脑海,扫去了混沌,啧,这货别的不说,这医术真的没的说,自愧不如自愧不如。 看着眼前惨白的小脸眉头微微皱起,嘴鼓起小小的弧度,大夫不由得直起身轻声笑了起来,似是对于安笑这种无声的交流十分受用,拿起一旁被温水浸湿的纱布轻轻摁在安笑的嘴上。 …… “这次不用我赶他,他也得有些时日来不了了,你就在这儿安心复原吧,”大夫将安笑的胳膊上又仔仔细细的涂了一遍药,看着安笑布满伤口的胳膊口中啧啧声不断,“……你也是真惨……怎么这么倒霉,那个人是大周人,你看样子也是吧,怎么就被掳到这里了,被这么个人喜欢上,啧……不过放心既然遇上我,不把你治的活蹦乱跳不会收手……” 什么叫活蹦乱跳,她好好的时候也不喜欢活蹦乱跳的好吧?这个大夫自从发现安笑会有微微的表情回应,便摇身一变成了话痨,时不时地就想逗弄安笑几下,安笑不露出点儿表情他是不会住嘴的。 只是这次安笑还未露出什么表情,突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说的可当真?” 大夫下意识地看着紧闭双眼的安笑应了一声“当然,”接下来却突然愣住了,不由得直起腰来环顾四周,最后连忙打开双腿惊恐地发现这声音竟然是从石床里发出来了…… 大夫被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不停地往后退着,惊恐的看着原本光滑的石床下面开了一个小洞,先是伸出了两只手,紧接着一个有些灰头土脸的女子从里面爬了出来…… ……这诡异的出场方式……是闹哪样? 女子站起身后掸了掸身上的尘土,虽然没有什么显著成效,阿囡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眼前坐在地上的青衣男子,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一袭青衣,看着瘦弱有书生气,但是面上却有些不修边幅,白面上有些微的青胡茬儿,此刻正瞪着一双凤眼盯着她看显然被她吓呆了,又耐着性子问了一遍, “你刚刚说,会治好小姐,是真的吗?” 阿囡……阿囡?怎么会在这里?阿囡没有事?安笑心中十分惊讶和激动,而至于阿囡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安笑已经不想再去思考这个问题了,因为阿囡本来就是个奇怪的孩子。 “当……然,你等等,”大夫突然直起身走到床前,床榻之上的安笑此刻竟然面色泛红,额上微微有汗珠渗出……大夫摸着安笑的脉搏,竟然是前所未有的有力……面上不由得带了些喜色回头看着阿囡, “看来你就是我一直等着的那个人,在下张子风,敢问姑娘芳名?和床上躺着的这位又是什么关系?” “阿囡……”阿囡看着安笑半天没有说话,什么关系?想了半天,在她简单的思维里不知道这应该叫什么关系,而她平生的经历也没有“友人”这两个字的存在,只能略显磕绊的说,“我……要救她出去。” “嗯,很好的关系……”张子风看着床榻上的安笑,又微微思忖了一番,“是要离开这里,不过我不建议你现在就把她弄出去,因为她如今身子还经不起折腾……而且再过几日那人应该就顾不上这边了……” “不如这样,以后你每日都来一趟,我再想想办法,争取早日让病人醒来,出不出去到时候再说,怎么样?” 阿囡闻言看了看床上的安笑,又看了看眼前这不太靠谱的大夫,最终也是点了点头,张子风见状也是十分开心,似是想要上前拉住阿囡,却被她一个闪身躲开了,张子风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那个,你,多陪陪她说说话,或者多拉拉她的手,这样对于唤醒她有好处,我去门口给你们放风……” 阿囡闻言坐到了床边,手在双膝上搓了搓,最后将安笑压在被子上地手轻轻捡了起来,放在手心,她的手掌也不大,只是安笑如今已经瘦到皮包骨了,小小的拳头竟然只能将她的掌心填满。 阿囡看着安笑胳膊上错综复杂地伤疤,黑白分明的眼中似是酝酿着什么,周身散发出一股微冷的气息,脊背也渐渐变得僵直,站在她背后守在门口的张子风有所察觉,回头神色有些复杂地看着阿囡,而阿囡此刻正弓着腰趴在床上,凑近了看安笑手臂上伤口,旧伤发灰,新伤微粉,两者在纤细的手臂上交缠着,延伸直至手背…… 任谁看了至亲至爱的人变成这般模样,也是忍受不了的,张子风刚想着要不要出言安抚几句,却看见被阿囡捧在手心的安笑的手竟然微微动了动,一根手指搔了搔阿囡的掌心,张子风不由得失笑道, “她这是在安慰你,叫你不要伤心呢,看来留下你果然是对了……” 阿囡看着紧闭双眼的安笑,突然将头凑了过去,抵在了安笑的额头上,就像上次两人相拥而眠的时候一样…… 听着一旁张子风嘻嘻哈哈的调笑,感受着从相抵的额头上传来的温热,安笑突然觉得活着没有那么讨厌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旧事 …… 接下来的日子,安笑隐隐能听到无缺每日都会在门口询问张子风一下,而后就急匆匆地离开了,而阿囡则会每日夜晚在张子风的掩护下呆在这里陪着他,天亮之前就离开了,而安笑的五感果然也越来越清晰,竟然在这个话痨大夫的诊治下渐渐好起来了。 “啧,你这整日里只能进流食,食材有限,看看你如今竟然瘦成这个样子,等你快些来醒来我一定要给你做一个食谱,日日要你按照这上面来吃,定是要给你养的珠圆玉润的,”张子风伸出手扯了扯安笑的脸皮,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似的,手下微微用力一个不注意安笑的脸就被掐红了,张子风后知后觉地哎呀一声松开手,看着安笑微微抽搐的嘴角捂着嘴轻声道歉, “哎呀,我没留心……” 还没说完他的脸颊也被身后突然伸出来的一只手给突然拽住,阿囡捏着他的脸颊猛的往旁边一扯,顿时疼的他顿时哇哇叫,却又不敢大声,十分憋屈地捂着脸求饶,阿囡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手上是一点儿力气都不松, “你是故意的。” “我我我……饶命啊,我也只是想让她快些醒来而已……” 张子风摸着自己好不容易活下来的脸皮,接着说道, “按道理她这几天就应该醒了,看来是还不够,阿囡,你以前有没有听她说过什么,尤其是关于她以前的?” 阿囡坐到床边又握住了安笑的手,在相处的那一段时间,她发现安笑好像不怎么喜欢提起以前,虽是极不愿意承认,但也是事实, “……你问问那位大人,他可能知道的更多一些。” “哦,他啊……我怎么没有想到呢,”张子风恍然大悟,随即走到一旁的桌子上,坐了下来提起笔开始书写着什么,阿囡走了过来看着纸上的文字, “你懂大周文?” “那是自然,你可能不知道,我不仅是一代名医,之前更是一个游医,在大周呆了不短的时间,”说话间就已经书写完毕,抬了起来吹了半天,侧过眸子看着眼前明显有十分兴致的女子,“你先去床底下躲着点,快去。” 待阿囡藏好,张子风走到铁门前敲了敲门,“咔哒”一声门就应声打开,张子风将折好的纸递出了门外, “把这个拿给你们大人。” 门又应声关上了,张子风在门前站了一会儿,再一转身被几乎紧贴他身后的阿囡吓了一跳,惊吓之余连忙扯着她的胳膊将阿囡拉至一旁, “我说小姑奶奶你干嘛呢,一会儿再被发现了就全完了。” “你教我大周话,”阿囡黑白分明的眼中写满认真,反过去拉紧了张子风的衣袖, “你……好好的学那大周话干什么?”说着又看了一眼床上的安笑,了然于心,“你不会是想等救出她之后跟她一起回大周吧。” 阿囡闻声点了点头,眸中仍旧是十分认真,张子风见状啧啧了几声,伸出手想要去拍阿囡的头,“这逃不逃的出这个岛还不知道呢,就想着去大周啊……” “能逃出,也能去大周,”阿囡测了侧身躲开了,又坐到了床边握住了安笑的手,语气里是充满了笃定,竟让原本持调笑态度的张子风心中也有了几分相信,张子风有些疑惑地凑上前, “难不成这几日……” 然而安笑原本静止的手突然弓起,有些急促的点了两下阿囡的手心,阿囡一个跃起,随即就躲到了床底下,而张子风全程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还保持着俯身凑上前的姿势,紧接着就就听见外面脚步声响起,然后是敲门声。 这么快?!张子风整了整衣冠上前打开门,果然是,关上门之后看着手中的书信,张子风心中竟然有些复杂,展开之后看了半天眉头竟然渐渐皱起, “这……是一个食谱?阿囡,你在这藏起来守着,我出去一趟……” 好的,事不宜迟,说完瞬间就没了人影。 …… 什么香味……有香气随着鼻子蔓延至脑海里…… 安笑突然觉得混沌的视野渐渐明亮了起来,有模糊的轮廓,是熟悉的雕花窗柩,发黑却光滑的楠木地面,屋内檀香阵阵,正是京城她买下的那个小院子……安笑此刻似是梦中人,又似是梦之外的一个旁观者,因为梦中人正在与皓皓低声讨论些什么,而旁观者正带着贪婪仔仔细细地看着屋内的一切…… 屋外透过来的光十分明亮,不知为何甚至有些刺眼,她和皓皓并排坐在榻上,中间隔着一小桌子,梦中两人伏在桌子上凑近,皓皓喃喃的好像在说些什么,突然房门被打开了,人未到声先来,是久违的清脆婉转,与……后来吃了药被毁了嗓子的沙哑完全不同,而作为旁观者的那个她只觉得心中似是猛的受了一箭,在惊痛之余也彻底戳破了被她好好地藏在心底里的那个盒子,随即里面封存的回忆便彻底地撒了出来…… “小姐,快尝尝……”绛雪端着一小碟水晶糕走了进来,屋外有漫天的飞雪,随着绛雪的进来也飞了些进来,扭身关上门后,一袭红衣的绛雪脸上带着盈盈的笑意朝她走了过来,安笑感受到梦中的自己也是脸上带着笑意看着来人,而作为旁观者的那个她则是被眼前的鲜红晃了晃眼睛,周身瞬间静止…… 话说,她总一身白,而绛雪好像总是一身红…… “小姐,快尝尝,我刚做好的水晶糕,”说着便将碟子放在了安笑和安皓两人之间的桌子上,旁观的她发现绛雪垂下手有些紧张地拽着自己红色的衣角, 乳白色半透明的糕点在散发着热热的,香香的气息,安笑一闻便知里面又换了不同的配料, 先前她在街上吃过一种水晶糕,之后便念念不忘,皓皓个钢铁直男,觉得水晶糕就是水晶糕,有什么不一样?便始终做着最传统的味道,绛雪知道后便日日换着不同的配料做给安笑吃, ……“好吃!真好吃!跟我第一次吃的时候一模一样!绛雪这是你做的吗!” “皓皓你尝尝……” 安笑听到梦中的那个自己高兴地说到,而一旁一直垂着手垂着眸子的绛雪闻言猛的抬起了头,明亮的眼中有些藏不住的欢喜盈盈地望着她…… 如果梦中的那个她当时多看绛雪一眼,应该就能注意到绛雪眼中的欢喜,只是当时的她太过于大意自欺,若不是再次旧事重现,她也看不了如此的真切…… …… 第一百一十六章 眼盲 …… “小……小姐……”阿囡有些慌乱地看着床榻上突然缩成一团,已经是泪流满面的安笑,然而却仍是不见清醒,就只是缩成一团无声地流着泪,似是陷入了什么巨大的痛苦之中,看着要比一直昏迷不醒更吓人一些…… “你不是说小姐会醒来吗?” 阿囡手忙脚乱地想要上前做些什么,却又止住,有些急了,最终扭头质问还在一旁发愣的张子风,而张子风则是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他刚刚加急做出来的还热气腾腾的糕点,又回头看了看床榻上的安笑,最后语气里竟颇有些遗憾, “早知道刺激这么大,我就早点问了。”…… “你!”阿囡猛的直起身,眼中带着怒意吓得张子风后退了几步捂住了自己的心口,刚要提步上前却突然被人从身后抓住了手,虽是力气微弱极其微弱,瞬间就被挣脱了却也让她瞬间瞪大了眼睛,紧接着一个虚弱的声音从床榻上响起,确实在骂张子风, “真狠啊你这个……这个庸医……为了……逼我……醒来……真狠啊……” 阿囡黑眸立马由怒转喜,带着十分的惊喜,转过身正好看见安笑挣扎着要起来,便连忙上前将安笑搂了起来靠近她的怀里,而安笑则是抬起眸子打量着这几日一直寸步不离守着她并且最终成功将她激醒的张子风,又是这样一副文弱的书生样,果然这文弱书生什么的最令人讨厌了,只见文弱书生张子风背着手一脸欠扁地走近,看着阿囡怀里泪还没有落下就一脸不屑一股的安笑, “哎你可不能怪我,要怪就怪那个将你害成这样的那位大人,是他给我的方子,我可是什么都不知道啊我跟你讲。” 安笑闻言白了他一眼,接着扭头看向了一旁还在冒着热气的水晶糕,微微伸出了手,却伸到一半就垂了下去,她这浑身酸软无力也就算了,这手脚竟然仿佛不是原配一般,用着都不怎么顺了, 啧,看来是躺废了。 “怎么?你不会是想吃吧?这可不行,你现在脾胃薄弱,可吃不了如此黏腻的东西,等过两天吧,你好一点了我再做给你,你也别惯着她,她如今还不能吃会吃坏的,”张子风索性侧过身直接挡住了安笑的视线,也挡住了阿囡刚伸过去要去拿的手,果不其然又受了安笑一记白眼,阿囡抬起头看着张子风, “怎么办?现在就要走吗?” “当然了,这事儿是事不宜迟的啊,”张子风“啪”地一声,一拳砸到了自己的手心,随即从一旁的桌子底下拿出一个小包袱挂在身上,面上竟有期待,看的安笑不自觉地嘴角抽搐了起来,“快快快,我早已经准备好了,你再准备准备,我们这就离开!” 地道着实十分曲折,两人在这一路上连抱带背,最后不得已拖着走,终于是将安笑从地道里给弄了出来,出石窟前,两人将一块儿布盖在了安笑的身上,张子风刚想背起安笑却被阿囡给一把推了开,接着阿囡将手中的包袱扔给了他,随即自己背起安笑便冲了出去,最终入了人来人往的街市,还不忘给张子风留下一句飘散在风中的话, “跟上。” 张子风愣愣地看着怀里抱着两个包袱,又抬头看着渐渐远去的背影,不仅又抚掌感叹道, “刺激。” …… 左拐右拐,三人最终在一户人家面前停了脚步,阿囡背着安笑就要进去,张子风却突然伸手拦住了她, “这,这户人可靠吗?” 阿囡看了他一眼,原本黑白分明此刻仍旧有些天真的眼睛竟让他周身一寒, “里面没有人,”说罢便绕开他的手臂进了屋子,安笑像是襁褓里的孩子一般被放在了床上,抽掉身上裹着的布,安笑一路上颠簸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晕了过去,阿囡的脸色顿时又变了,张子风连忙上前查看了一番,有些无奈地回头看着阿囡说到,为难的开口, “那个……是饿晕的。” …… 屋内像是被强盗抢了一般乱糟糟的,床榻底下是一个空洞洞的黑洞,而床榻之上空无一人……无缺上前将盛着水晶糕的碟子狠狠地摔在了地上,身后突然有人冲了进来, “大人,他们已经攻上岸了!” 而无缺猛的转身,墨色的眸子变得血红,吓得身后之人皆是往后退, “笑笑……我的笑笑……给我找……给我去找!” “可是……”跪着的人似有异议,确实在那双眸子的注视下没了声响,所有人都离开了,只剩无缺一人站在这空旷的屋子里,踉跄了几步,随后又转过身趴倒在床上,将脸埋在锦被之上,那上面除了浓浓的药味儿,还有安笑身上熟悉的梨花香气……口中一直喃喃地叫着安笑的名字,墨色的眸子里似是极度的痛苦,又似是极度的狠厉…… …… “我的眼是怎么回事,你这个庸医,”安笑毫不客气地开口,自从她被饿晕又醒过来之后,再次睁开了眼,就发现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了,看所有一切都只是虚虚的轮廓,始终是看不真切,然而还是能看见人影的,安笑一把揪住想要偷偷溜走的张子风,“腿不能行我可以理解,但是为什么我会瞎?是不是你趁我昏迷,又对我乱用了什么药?” 被床上身后一前一后两个女人恶狠狠地盯着,张子风只觉得头都要炸了,连忙开口为自己辩解, “你可别冤枉我啊,我再怎么说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吧你竟然这样想我?” “你这眼睛在我看来无外乎两个原因,一是那位大人扎了你一针,扎偏了,二就是先前刺激你醒来的那个刺激太大了,情致所致,如果是后者,也不过两三天就好了,至于前者……要不我们把他找来问上一问?” 安笑本想直接抬起一脚给他一脚的,奈何如今还是感觉不到腿的存在,哼了一声, “不可能是一,他那针法我教的,怎么可能会扎偏?” “那不就得了,耐心等着吧你就,”张子风端起一旁的碗,搅了搅里面的粥,接着喂给安笑,安笑嚼着口中丰富的内容由衷地赞叹道, “不得不说你这药粥做的十分不错,既能治了病,还不难吃,甚好甚好,”以往对于安笑来说,喝药也算是人生的一道坎儿,这下好了。 “这点儿就自愧不如吧,” “那是那是……”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上岸 …… “为何觉得近日来兵力倒是少了许多?”袁昭有些疑惑地开口,本来他们在靠近岛的时候遭了埋伏,先吃了亏,再加上将士们还不适应水战,未战先自己折了大半,只得硬着头皮苦战,如果这个时候敌军加大攻势他们可能就会受到重击,没想到打着打着如今敌军好像都无心应战,一时间他们轻松了不少, “难道是岛上出了什么事?上次不是说去东夷抢了个名医,难道燕王那狗贼真的病重了?” 朱世安也有疑惑,然而目前最重要的不是这个, “先不管,打上去再说,” 说着便重新派兵部署,一鼓作气,直接往岸上攻去,将士们也都是重振旗鼓,这水上待着太难受了,为了上去也都拼了。 接下来拼了三日,终是打上了岸,当即就率兵直逼京都。 …… “你这么笃定,是知道外面打来的那群人是哪里的?” “……不知。” “如今你我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你这般明显是不信任我?” “是。” “你……” …… 安笑发现自己自从眼睛看不太清楚以后,听觉好像更好了些,比如现在,两人明明在院子门口,屋内坐在椅子上的安笑也听的是一清二楚,无奈便推着屁股下张子风给她做的简易版“轮椅”,摸索着滑到了门口, “什么打来了?” 阿囡见状一把把手中从街上拿回来的食材塞进张子风怀里,冲到安笑身后边想要扶住安笑的椅子,安笑则是笑着叫她慢点,面上突然一阵风吹来,安笑竟然感觉到了一丝丝的凉意,模糊着眼睛扫视了一下院子里,院子里里光秃秃的,并没有树,但是围墙外面的树迎风似是飒飒地落了一些叶子,自从她醒来后的这段日子,整日如囚禁般的生活,已经让她过的完全没有了时间观念…… “秋天了吗?” 看着安笑面上恍惚的神情,苍白近乎于透明的脸,胳膊和脖子上斑驳密集的伤痕,坐在椅子上,一袭白衣随风轻轻摆动,再加上眼中一瞬间不再掩饰的毫无生气……张子风和阿囡心中皆是忽然一痛。 张子风想不通这样一个明明已经历这般痛苦的女子,为何还要天天如泼皮一般跟他逗嘴与他说笑,如今的这般惨状,连他一个萍水相逢的过路人都不忍多看两眼,不知她的至亲知道了会怎样…… “是啊,秋天了啊……你还是快些回屋子里吧,你如今这破败的身子,免得受了凉……” “对了,你们刚刚说什么打了过来?”安笑收起脸上地神情,虚虚的眼神看着上前来和阿囡一起推她回去的张子风,虽是看不清,却也感觉到了张子风看了阿囡一眼,接着便没有说话…… 安笑伸出手向后拉住阿囡放在椅子背上的手,阿囡手顿了一下,便开口说道, “有人攻上岛了。” “什么人,东夷的吗?”安笑皱起眉头,确实正常人第一印象必定是东夷,张子风听到“咦”了一声便接着说道,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王确实是不在朝中,不过也没见东夷境内将士有大的调动……” “靠近海边早早就被戒严了,不允许任何人靠近,也没人不要命地前去查看,只知道打不到自己家里就没人管了,也不知究竟是哪儿的人……” “不过这攻上来也太快了,应该是我们东夷的吧,其他几个地方都不通水战,你要知道,水上作战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行的……” “不知道到时候会不会屠城……啧,我们快跑吧……” 安笑的椅子被猛的一拽,随即无奈地回头看着这个话痨又夸张的大夫,阿囡则是一把把椅子扳正,又接着稳稳地将安笑往屋里推去,最后稳稳地卡在桌子旁,上前倒了一杯热茶小心翼翼地放进安笑的手心,安笑笑着握着茶暖着手,阿囡看着顿在门口张子风,淡淡地说了一句, “他们不会的。” “你看吧!我就说了,你肯定知道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俩呢?”张子风原地一跳,指着阿囡,丝毫不符合他书生气的外表,也一点儿不符合一代名医的身份,倒像是个泼皮无赖,张子风走上前坐在安笑的对面,抬起头紧紧地看着阿囡,一副不套出话誓不罢休的样子。 阿囡仍旧是一言不发,张子风从一开始的从容不迫,到最后急得抓耳挠腮,安笑实在憋不住噗的一声笑出了声,伸出手拍了拍张子风的肩膀,“阿囡不说自有她的道理,你急个什么劲儿啊?” “我……我着急啊,有人要打进来了,这可是事关我们的性命啊我能不急吗?” “阿囡一字千金,她既然说没事就是没事,你何时见她说过没有把握的话?” 张子风一听,也有道理啊,随即啧了好几声,也算是作罢。 阿囡则是在一旁看着安笑浅笑地侧脸,手下的拳头握了又松,始终没有说出话来。 这件事也算是就这样过了,张子风两人正要去准备做饭,突然听安笑一声惊叫,吓得两人连忙回头问到怎么了, “没……没什么大事儿……” 安笑只是在笑完却突然觉得肚子隐隐作痛,心中暗道不好,捻起手指算了算日子,脸色一白……有些空洞的眼睛看着张子风, “那个……女子月事腹痛难忍,你能治吗?” 张子风闻言脸一红,站在原地挠了挠头,迎着安笑两人的眼神更是面红耳赤, “这……这有什么好治的……好……好吧,这个我从未涉猎……” “那好吧……”安笑有些绝望地回到,看来这次又要跟渡劫一般了, “穴位你都认,那到时候我说你做吧……” …… 果不其然,第二日,安笑在腹痛中醒来,腰部以下像是被重石压着一般,安笑试着动了动,里面痛呼出了声,惊醒了一旁的阿囡,阿囡连忙猛的坐起身看着面色痛苦的安笑, “小……小姐……开始痛了吗?” “是……去,去叫庸医过来……”安笑一句话都说不全,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到, 阿囡一刻都没有耽误从床上冲了下去直接冲到张子风屋里,将还未睡醒的张子风直接拽着领子拽了过来,张子风眼都没有睁开,嘴里含糊不清地问到, “怎……怎么了……打进来吗?” 接着就被拎到了安笑的床边,趴在安笑床边刚睁开眼也是被安笑的脸色吓了一跳。 第一百一十八章 战胜 …… 伸手抚去安笑脸上的一层细汗,又伸出手把了把安笑的脉, “你……你怎么这么严重?” “嗨……嗨,别问了,快……先听我的我快痛死了……”安笑的声音中带着哭腔,拿开张子风放在她手腕上的手放到了她的小腹上,“先是这里下三寸……” 张子风被吵醒的起床气算是全都没有了,从未有过的乖巧听话,只是一边按一边叹气,叹的安笑忍不住笑出了声,笑着更疼却又忍不住,实在是痛并快乐着…… 这一按就是一上午,期间两人交替,到了中午,虽然还是很痛但安笑终于能躺平了,张子风又担当起安笑的喂粥者,原本安笑已经好多了,这一痛仿佛又回到了前几天刚醒来那幅虚弱的模样,看的张子风一直是唉声叹气,却逗得安笑笑声不断…… “笑什么笑,肚子不疼了?” “我在想你今天为什么这么安静,往日里不总喜欢讽我两句,今日这半天……不不不,昨天开始至此刻,你竟然没有说我一……?!” 张子风将勺子塞进了安笑的嘴里,“少说两句吧你。” …… 却听的外面吵吵嚷嚷,众人都在喊着什么“杀人了,杀人了……”三人皆是一惊,阿囡随即决定出去查看情况,而安笑却久久地看着阿囡离开的门口目不转睛,张子风回头有些疑惑,往日里也是阿囡出门查看情况, “怎么了?” “不知道……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安笑微微抚上了胸口,只觉得心里复杂难耐,似是悲戚难过,又,似是解脱…… “啧,你干嘛,你这人究竟是经历了什么?”张子风突然伸出手捂住了安笑的双眼,他已经无法忍受再去看这双眸子中流露出那样绝望空洞的表情…… 安笑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声音中有难以掩饰的焦急,“帮……帮我跟着阿囡……快去……” “那你……” “快去,你没听外面的人刚刚在喊什么……她一个小姑娘在外面,快去,我就在这儿等你们……” 张子风在两边游移了一瞬,最后将粥碗狠狠往桌子上一放,转身冲了出去…… …… “没有想到,这群矮子依旧是这般……”袁昭看着面前整整齐齐跪倒一地的尸体,竟然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了,死士咬毒自尽他可以理解,这群矮子竟然又自裁了,忙活半天一个活口也没有……朱世安抬眼看了看眼前的这偌大的石窟,下令众人将石窟包围,从怀中掏出那块地图展开,由康樾打头阵,袁昭和朱世安两人被护在其中,往里走去,直逼地图上黑点和红点所在之处,只是让众人没有想到的是,这一路竟然畅通无阻…… 看着面前的铁门,听着里面似是有什么人在低声哭泣喃喃的说着什么,众人屏息在门前站定…… 最后一脚将门踹开,康樾带着一队兵先冲了进去,确实突然静止在了原地……这人不是燕王…… 只见一袭白衣的男子跪伏在床边,紧紧抱着被褥似是在路上,众人进来之后低语声断了,哭泣声却不止…… 朱世安带着袁昭走了进来,正好白衣男子哭着扭过了头,两人皆是一愣……竟然是他。 无缺的眼神却突然变得凶狠,直直地盯着朱世安,突然冲上前竟没有人反应过来拦住,就这样被他抓住了朱世安的衣领,发丝凌乱咬牙切齿眼睛猩红,一边哭一边耍着狠 “还给我,把她还给我……呜呜……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众人一哄而上,七手八脚地将明显已经失了智的无缺制服,嘴里一直呜呜咽咽地发出低吼声,朱世安看了看床头的铁链, “将他先绑在这里,等后面清醒了再说,” 说罢就转身离开了,袁昭也跟上,看着朱世安重新又展开了那块儿小小的地图,这上面标注着还有很多隐藏在里面的其他房间,应该还会有发现…… “那个红点……会不会已经……” 袁昭在身后有些迟疑地开口, “死了?你怎么知道?”朱世安头也没回地往前走着,一边问,袁昭闻言叹了一口气,想起那个帮他们的大眼睛女子, “刚刚在那床铺上的铁链,上有微微的黑点,是先前沾了血的,还有你没看见,床铺上的被子里还压着一小捆鱼线,也是沾满血了的……啧啧啧……不知道是被怎样的非人对待……” 朱世安突然停住了脚步,看着右侧的墙壁,袁昭突然伸出头看了眼小地图,地图上并未标记这个地方, “可有什么不妥?” 朱世安伸出手摸着墙壁,指了指上方与顶相连的地方,袁昭这才发现这堵墙的颜色有些不同, “这……是被新砌上……来人,把这里给我凿开。” …… 而张子风此刻与阿囡两人困在了地道里,正好他们进入地道以后朱世安下令围起石窟,这外面有人守着,里面也有人,张子风抱着膝憋屈地蹲在这狭小的空间里一筹莫展, “如今这可怎么办呀?” “那个半死不活的家伙还在屋里等着呢……” 相比于张子风的烦躁,而一旁的阿囡却是一脸平静,不过也不回答他,就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闭着眼,似是在蓄力准备什么,又似是在害怕什么,张子风自顾自地说了半天,实在憋不住了就用胳膊捅了捅她,语气带着十分的哀怨 “都这个时候了,你知道些什么就告诉我吧。” 阿囡实在有些不胜其烦地睁开眼看了看他,一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竟然有了丝丝的无奈, “大周。” “什么,谁?……大周?!是大周的,又是来杀那位大人的,那不就等同于笑笑的人来救她了?” 阿囡默不作声,张子风突然激动,突然站了起来一个不留神顶就碰到了头,捂着头又蹲下, “那我们就不用怕了,快出去跟他们说清楚我们就能走了哈哈……” 还没迈开步子就被阿囡一把给拉下, “不确定,不准告诉他们小姐的事情。” “啊……?”张子风语气中十分不解还有一丝的烦闷,却看着阿囡眼中的警告,只得摸了摸鼻子又重新坐了下去, “好吧好吧,就这点就断言是来救人的确实有些强求,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阿囡垂下的眸子突然升起一丝杀意,屏息还能听到地道外房间里传来的哭吼声,是那位大人, “等。” 第一百一十九章 雨天 …… 墙体轰然倒塌,竟是一阵刺鼻的恶臭,烟尘落下之后,众人都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了,更有几名将士丢下榔头转身扶着墙干呕了起来,朱世安两人也是身体僵硬,面色微变,后退了好几步…… 这面墙打开之后是一个房间,是刚刚那屋子的两倍,地下是一地的……残肢断臂头颅,破烂的红衣,皆是已经腐烂流出腥黄的水变成了一个尸池……而在房屋正中间,赫然吊着一具脑袋被砸碎了的尸体,眼珠子已经不见了,想来应该是落到地上的尸体池子里……红色的衣服粘在身上与脱离身体的皮肉相连,滴滴答答在往地上淋着尸水……经过辨认认出,这具尸体正是整场战争都没见人影的燕王…… …… 不忍细看,交代了一旁的仵作不要为难自己,朱世安便率先走开了…… “谁啊,这么呕……残忍……”袁昭正说着话,也是突然忍不住呕了一下,连忙拽住前方朱世安的衣袖,朱世安则是回头一脸无奈地看着这个人高马大的大将军抚着胸口连喘粗气,待他平息了以后才开口, “应该是无缺。” “什么?” 袁昭消先是十分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着他,又接着自己微微思索一下,眉头渐渐皱起, “当年……燕王妃也是吊死在屋子中央……而且……” 而且如今这个石窟的主人明显是无缺,而下令封住这面墙的也只能是他,只是为何? “嗯,不过如今我也不知道究竟为何,无缺对他的父亲有恨这也是必然,但也不至于如此这般……” …… “王爷,你的脸色好像不太好,还有将军……发生了什么?”两人晃了一圈又回到关押无缺的屋子,康樾看了看朱世安两人的脸色有些担忧地问到,朱世安摆了摆手说了句无妨,袁昭则是一脸坏笑地凑近, “康副将,你去后面看看就知道为什么了……” 康樾一脸茫然低头应是,随即便去了,而朱世安则是一脸无奈地瞥了眼袁昭。 而此刻无缺已经被人绑在了床上,蜷缩成一块,脸紧紧挨着手上的铁链,还会偶尔蹭一蹭,正是那条带血的铁链,那一幅痴迷至极的模样,竟让袁昭两人感觉到毛骨悚然,朱世安走上前, “燕王……是你杀的?” 无缺的身子猛的一颤,接着像是陷入癫狂似的大笑,边笑还边指着朱世安,直笑的喘不上气来, “你若是……你若是知道他做了什么……你也会杀了他的,还有你,你,你哈哈哈哈哈……” 接着竟将袁昭等众人都指了一个遍,笑到嘴边渗出了血丝……众人皆是莫可奈何,朱世安刚想走上前点了他的穴道,却突然感觉到有人推了他的小腿一下,在一阵惊呼声中,阿囡领着张子风从床榻下的地道里钻了出来,朱世安率先认出了阿囡,说了句, “是你?!”而这时候袁昭也认出了她,抬起手制止了将士们蓄势以待的攻击,阿囡环视了一圈屋内的人,最后转身一把抽出压在床里面的那捆鱼线,接着便狠狠地缠上了还在床上怪笑不止的无缺脖子,猛的收紧,袁昭连忙上前想要掰开阿囡的手,两人拉扯之间力道更大了,阿囡的手都被割裂却仍然是死不松手,知道最后无缺的腿脚不再乱蹬才送开手,被袁昭拖至一旁,被惊吓至呆愣的张子风突然醒神,走上前查看了阿囡的伤势,从自己身上扯下几块儿布,简单地先包扎了一下,止住血,随即走上前扒开查看尸体的将士, “我是大夫,让我来看。” 谁料他竟然突然抽出一旁将士的佩刀,照着无缺的胳膊腿伤乱砍了一气,最后也被制服在阿囡的身旁,张子风狠狠地朝尸体吐了一口口水,哈哈大笑道, “活该!刺激!” “你!你们……”袁昭一时气急,指着两人半天都说不出话来,阿囡却突然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地看向朱世安, “这是,我帮你们的酬劳。” …… 天色将晚,外面突然下起了大雨,屋内里本就暗,这下子就更暗了。 安笑随着屋内的光线变暗,视线也变得更差,心中不由得开始害怕,便从床上坐起身,挣扎着缩到了床里,也只能嘴里喃喃地给自己壮胆儿, “阿囡她们怎么还不回来……不会有什么事吧……不会有事,不会有事。” 窗外突然白光一闪,竟然轰隆一声炸雷将安笑吓得浑身一颤,安笑的脸色更加苍白了,心中的恐慌突然没顶,安笑想要抱住膝盖埋起头来,却无奈腿仍然使不上劲儿, “这个季还打雷啊……什么鬼天气……” 突然,门外响起人脚踩到水潭的声音,“啪嗒”,“啪嗒”,“啪嗒”地在一步一步地靠近,一个白色的身体湿漉漉地踏进屋内,朝床铺上的安笑走来, “笑笑……” 熟悉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却犹如索命,安笑惊叫一声险些摔倒,那个白色的身影却直直地朝她走来,安笑惊叫着从床头爬至床尾,而那个身影只是直直地站在床头,安笑看不真切也很不不敢去看,只是抱着头哭喊着, “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啊……” “笑笑,为什么要离开我……为什么……” 滴滴答答的午雨水从白色的衣服黑色的头发上落下,无缺的声音里满是委屈,脸上滴滴答答的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 “我……不是……没有,”安笑摇着头只觉得心中地恐惧让她几乎肝胆俱裂,抱着头泪如雨下, “呜呜……阿囡,庸医……你们到底在哪儿啊,我好害怕,你们快回来好不好……”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无缺依旧是原地不动,他的声音渐渐由委屈变得凄厉,如同被人掐着脖子却还要扯着嗓子吼叫着,明明是什么都看不清,安笑却清晰地感觉到无缺的脖子和墨色的眼睛里都流出鲜红的血来……而恐惧让安笑的尖叫声也变得前所未有的凄厉…… “救救我……救救我……有没有人来救救我……”安笑哭喊着从床上摔下,而站在床头的白色身影怀疑地转过身,双臂直直地伸向她…… “不要不要不要!” 安笑转身,用还用得上力的两只手拼尽全力地往前爬着,向门口爬去,她现在只有一个想法,逃出去! 第一百二十章 相见 …… 而此刻屋子外面巡查的将士们早已被屋内安笑凄厉的尖叫给引了过来,渐渐地都聚集在门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的一个将士上前轻轻地推开门,就看到一个一袭白衣披散这如瀑的黑发的女子哭叫着从里面爬了出来……只见女子双腿残废,直直地拖在身后,而疯狂扒着地面借力往前爬的藕白色的胳膊上密密麻麻的都是伤疤,整块儿皮肤就像是被针线一小块儿一小块儿地缝着拼凑起来的…… 众将士竟然都下意识地齐齐地往后退了一步,安笑的头发已经被地上的泥水打湿粘在了脸上,只露出苍白的嘴唇和下颌,抬起头看着一圈黑压压的看不清形容的人,嘶哑的嗓子发出无助地声音,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好不好……” …… 门被打开,康樾冲进屋子,还没说话刚张开嘴就先是一阵干呕,袁昭见状忍不住笑出了声,走了上前调侃道, “这久经沙场的康副将都受不了,看来是没人受得了了,你说是不是啊,世安?” 拍了拍朱世安的背,发愣的朱世安才回过神,笑着点了点头,他总觉得心中有一丝不对,莫名的感觉,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有眸中莫名其妙的联系……这时突然进来一名将士进来禀报, “启禀王爷,在石窟后面相邻那一条街第一间屋子里……找到一名白衣女子,那女子……浑身是伤情况十分不好,似是受尽虐待……将士们不好贸然处置,特遣小的来禀报。” “什……”袁昭还未说完,就看见一旁刚被松开的两人突然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朱世安紧随其后当即开口, “跟着他们。” …… 外面雨势丝毫没有减小,闪电雷鸣不断,阿囡和张子风两人远远地看见屋子门口围着一群将士,阿囡直接一头扎了进去,而张子风也是拼尽全力地往前挤去, “让一让,让一让……” 院墙下的水潭里,已经虚脱了的安笑静静地躺在那里,几乎已经毫无生息了,阿囡上前跪地将安笑一把扶起来,将安笑脸上粘连的头发拨开,紧接着便搂在了怀里,安笑已经冰凉的身体终于感觉到一丝丝的温暖,有些僵硬的胳膊缓缓又紧紧地搂住了阿囡的腰,又开始低声啜泣着,张子风则是怒极了挡在了两人的面前,有些须发皆张地对着面前围着的无动于衷的将士们和将士们开道后站在他三人几步之遥的朱世安等人, “混蛋!亏我还以为你们是来救她的,竟然就如此放任她一个遍体鳞伤的弱女子躺在这里……你们!好哇你们!一群混蛋!” “……这位女子可就是被锁在那屋里受尽虐待的人?” 朱世安看着张子风身后,铺在地上的白色衣摆,开口问到,两人皆是突然闭口不言,虽是没有人回答,而后面安笑却去遭雷劈地僵直了身体……从阿囡的怀里轻轻挣脱了出来,伸出胳膊扒开了挡在前面的张子风,张子风不明所以地回头看了她一眼,却也是十分听话地退至一旁, 安笑的视线里赫然出现了一个身穿紫衣却一头银发之人,而站在前面那三人在看见她的脸时皆是身躯一震,尤其最前面那银发紫衣之人最甚,安笑模糊着双眼都看见他身子猛的一颤,原本背在身后的双手陡然松开,有些无措地伸在了身前,接着便一步一停地往她这里走来…… “你……是谁,”安笑有些沙哑的声音在雨声中格外清晰,无神又空洞的眸子盯着那缓缓走上前的紫衣人,朱世安此刻喉间像是被人给狠狠捏住了,半点声音都发不出,只是紧紧地盯着越来越近的那张,他午夜梦回屡屡肝肠寸断,日思夜想的那张脸,缓步前行,似是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把这场梦给惊醒了…… “笑笑!?!?” 身后的袁昭突然失声叫出声,安笑闻声像是突然受到了惊吓,猛的往后一缩,又倒退进了阿囡的怀里,身子有些颤抖,怀着万般的不敢相信和小心翼翼, “大……大哥?” 那眼前这个人……安笑又抬起头看着已经走到近前的紫衣人,紫衣人的手就在眼前,模糊的脸也看到了轮廓,安笑有些颤颤地伸出手轻轻地握了一下那人的手又倏地飞快松开,又连忙转身扭头紧紧地抱着阿囡,将脸埋进了阿囡的怀里,浑身剧烈地颤抖着哭喊道, “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我不想看见他们,阿囡,我不想看见他们……” 朱世安伸出的悬在半空的手也不住地颤抖着,笑笑,是笑笑……可是笑笑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脑海里突然闪过那床铺上带血的铁链和鱼线再与眼前安笑手臂上的伤……原本已经死寂的心又一次突然碎裂开来…… 阿囡当即抱起安笑转身进了屋子里,张子风则是一把扶着就要被冲上来的袁昭推开的门板,对他们无甚好脸色, “你!你做什么!我妹子在里面呢!起来我要去看我妹子!”袁昭急得舌头打结,直嚷嚷,而张子风闻言冷哼了一声, “妹子?你妹子快被别人弄死的时候你们都在哪儿呢?啊?这个时候又来认亲来了?没听笑笑说不想看见你们吗?” 袁昭一时哑口无言,他们谁也没有想过,笑笑还会活着…… “张子风,笑笑,很不好,”阿囡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张子风又警告了屋外几人几句,插上门栓后急急忙忙地冲进了屋子里。 …… 两人忙活到深夜,安笑的情况才总算是稳定了下来,依靠着药沉沉地睡了过去,张子风猛的打开屋子的门,十分不善地看着院子里那不请自来的两个人, “可不可以,让我看看她,她睡着了吗?”一头银发的朱世安说的十分有礼,原本凌厉绝美的面容此刻满满的哀求,而站在后面的袁昭满脸焦急,却也是憋住了行了一个大大的礼,这让一原本板着一张臭脸的张子风一时有些挂不住,叹了一口气后退了一步, “你们进来吧,我用药让她睡着了,你们吵不醒她的,但是也要轻点……她身上全都是伤。” 阿囡已经帮安笑换洗了一番,此刻正坐在床边紧紧地握着安笑的手,确切的说,应该是安笑紧紧握着她的手不松开,闻声抬起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了一眼两人,又低头看着安笑苍白的脸,并没有一点儿让开地方的意思。 一百二十一章 离岛 …… 朱世安手微微颤抖着轻轻地捧着安笑的胳膊,指腹划过上面纵横的伤疤,须臾便有泪落下,一颗一颗地打在安笑的胳膊上,薄唇发抖,喉间哽咽,整个人跪在了床边。 身后的袁昭也是不停地抹着眼泪,紧紧咬着牙关,才能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儿声音,屋内的气氛顿时变成了满溢的悲伤,皆是为了床上那个双目紧闭的女子。 “你……就是东夷那个被挟持上岛的名医?……”朱世安哑着嗓子问到,张子风闷闷地嗯了一声,朱世安伸出手去轻轻地触碰着安笑的脸颊,白的近乎于透明,血丝显而易见,他又接着说道, “岛上一切都很欠缺,我明日便带你们离开这个岛回东夷,笑笑……还是要拜托你了。” …… 安笑在迷迷糊糊中,听到了周围隐隐有很多人的哭声,声音忽近忽远…… 她该不会是挂了吧…… 也好。 呼吸间五感渐渐归位,安笑听的清了些,果真是有一些人在围着她哭,两只手上有不同的温热,应该是被两个人握着,周身也是被温暖所包围,床铺软热,只是身子仍是如先前一般酸软沉痛,眼皮也是一样的酸涩让人睁不开眼,嘶……这熟悉的感觉,她这一睡,莫不是又睡了很长的时间? “笑笑……笑笑……” 声音有些远,听起来如同隔着棉被,不过安笑仍然认出了是南叔的声音,只是里面有浓浓的泪意,不一会儿声音又听起来离她很近很近,近到仿佛在她耳边呢喃,安笑眼里一时间蓄满了泪水,更加的酸涩疼痛难忍,她十分地想要去应一声,却是如何拼尽全力也发不出声音…… 南竹海看着昏迷中的安笑紧闭的双眼中流下两行清泪,小巧的鼻翼也轻轻地耸动着,一张小脸十分委屈地皱在了一起,更显得苍白透明,看的在场的人更是心痛不忍, “不能让她醒过来吗?她一直这样睡着怎么能行啊?”南彩衣直接哭着喊出了声,在场的所有人都又一阵沉默,只有张子风沉吟了一会儿开口,语气却始终是不善的, “哼,醒过来?我先前用药让笑笑睡了过去,让她免了这舟车劳顿之苦,醒来就要等晚上了……不过,她究竟遭受了多少,醒过来又是什么样子,谁也不敢说。” 南彩衣闻言忍不住扭头搂着袁昭哭了起来,他也是听了袁昭讲了岛上的所有情况,袁昭也是憋的双眼通红,紧紧抿着嘴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南彩衣也是伤心极了有些口不择言, “庸医!庸医!把他换了,我就不行找不到能治好笑笑的人!” 听到“庸医”两个字张子风竟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看到了躺在床上眼睛无神却咧着嘴跟他斗嘴的安笑,眸子随即一沉,薄薄的嘴皮里吐出的字,字字诛心, “庸医?呵……若是当日晚了一分或者换作他人,你们如今就捧着一捧黄土哭去吧……哦,也说不准,看你们如今这样子,怕是她连死也逃不过那个人的手掌心,让你们哭也没地儿哭去!” “你!……”南彩衣一时声音中充满了惊痛,杏眸通红地拿手指着张子风,袁昭连忙上前搂住了他,代替彩衣连连向张子风道歉,张子风则是冷哼了一声不再理会他,转而又向一直坐在床边握着安笑右手的朱世安说到, “你们最好……等笑笑醒来以后你们最好先不要问……她身上的伤究竟是因何而来……她现在的精神状况不能再受任何打击了,一切,都要顺着她。” “好……”朱世安哑着嗓子应了一声,黑色的眸子始终未离开安笑的脸,手中紧紧地拉着安笑的手,似是只有那一丝柔软温热,才能让他觉得心中有一点的安慰。 南竹海站在床边,看着安笑重新被包的严严实实的胳膊,苍白无血色的脸,背在身后的手是一握再握, “那个混蛋呢?!” 众人自然知道说的是谁,这时候一直蹲在床里面一言不发握着安笑左手的阿囡突然开口,用十分蹩脚的大周话说了一句, “杀了……我。” 南竹海一愣,随即便明白了,这个从岛上带回来的姑娘还不怎么会说大周话,她的意思应该是,那人已经被她杀了…… 却见她突然凑近安笑的脸,竟然嗅了嗅,接着便额头抵着额头, “笑笑。” 众人十分不解她的行为,却见原本像是睡着了的安笑面上带上了无奈的表情,接着被泪水打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便睁开了眼,轻轻蹭了蹭阿囡的额头, “阿囡,扶我坐起来。” “笑笑……” “笑笑!”…… 几声惊喜的声音在周遭响起,安笑眼神恍惚了一下,有些虚虚地扫视了一圈,接着便抽回了朱世安握着的手被阿囡扶着坐了起来,看来躺了不短的时间,安笑又觉得腰椎以下跟不存在了一般,坐不直便由阿囡搂着靠在了阿囡的怀里,众人都一边唤着笑笑一边想要上前来却被张子风全部给拦了回去, “你们先起开点,我一大夫还没看呢,都起来起来,别围在这里,还有你……” 把朱世安也推至一旁,张子风凑上前拉着安笑的胳膊把了把脉,又掀开安笑的眼皮看了看,笑嘻嘻地在安笑面前伸了几根手指, “这是几?” 安笑瞳孔仍是散散,追随着张子风的手的影子,张子风却是使坏地在她眼前划来划去,给安笑看的头晕,张子风刚想收回却被阿囡一把撇住手指,忍不住痛呼了起来,安笑笑着伸出手碰了碰阿囡的手,阿囡这才松开来, “别费劲儿了,我的眼睛还没好呢。” “啧,你这是怎么回事呢?也不应该啊,按道理不是今日就是明日,啧你……究竟是真看不见还是不想看呢?” 说着张子风便不怀好意地凑近了垂着眸子的安笑,紧接着便被阿囡抬起一脚踹翻在地,安笑又试着凝了凝神,尝试聚焦瞳孔对准自己放在腿上的手,确实是有一瞬的清晰,随即又放松任由眼神散开,张子风哎呦哎呦地捂着自己的屁股, “那,那就明日,最迟明日你就恢复了……哎呦我说阿囡啊,都是自己人,怎么下手也这么重?” 一抬头看着床上虎视眈眈地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的阿囡,即刻就作罢, “行行行,我不说了不说了,笑笑也醒了,我这就下去熬药粥去还不行吗,啧……” 第一百二十二章 淡淡 …… 随着张子风吵吵嚷嚷地前脚刚离开,屋子内就又陷入了一阵安静,众人都是不发一言的看着床铺上垂着眸子的安笑,谁也不敢贸然开口,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谁知走至门口的张子风又突然回头, “阿囡,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来帮我。” 阿囡闻言虽是极不情愿,却也是帮安笑整理了一下被褥,让安笑能坐直靠在上面之后,才在安笑的安抚下松开了紧握的手。 “笑笑……”南竹海走上前坐在床边握住了安笑刚刚被松开的手,安笑依旧是垂着眸子,扯了扯嘴角轻轻唤了声, “南叔,”轻柔又熟悉的声音让南竹海终于绷不住了,上前两安笑搂入怀中,哽咽着说到, “孩子,你……受苦了……” 南彩衣也是一个忍不住上前,三人顿时抱作一团,而安笑却始终淡淡,一点也没有生离死别又重逢之后的悲喜交加,只是听着旁人不停地叫着她的名字,她也淡淡地应着,直到阿囡又将药粥端了过来,两人这才松开安笑, 只见阿囡端着药粥走到朱世安面前,似是十分地不情愿,猛的将药粥送到朱世安的手里,朱世安愣了一下,随即说了声, “多谢。” 阿囡也是理都不理,她原本并不想的,奈何张子风在她过来之前不停地说不停的说……转身径直又走向安床榻脱了鞋又坐在安笑身旁,将安笑揽入自己得怀里, 朱世安走上前坐到床边,舀了一勺粥小心翼翼地吹了吹,送到安笑嘴边,安笑垂着眸子喝了下去,袁昭三人见状都离开了屋子,没一会儿张子风又过来了, “嘿阿囡,我让你送完药就过来,你怎么还躺上了,给我下来!” 安笑感觉到阿囡身上的气息顿时变了,又将安笑安顿好,阿囡不急不慢地走了出去,果不其然没一会儿安笑就听见外面传开了张子风的痛呼嚎叫声……安笑不禁有一些无奈,这两人的相处方式一直是这么让人头疼的。 所有的声息都渐渐走远,屋内只剩碗勺相撞的清脆声音,朱世安吹气的声音和两人的呼吸声。 一呼一吸之间,朱世安甚至刻意地缓缓放慢了呼吸,似是怕吓到安笑,而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一直到沉默着将这碗粥喝完,朱世安正轻轻地给安笑擦着嘴角,最后变成了轻抚着安笑的脸颊,安笑却始终连眸子也没有抬一下,朱世安微微颤了颤手便将手收回,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皓皓,中了状元,如今我已让钟珩跟在他左右,你知道的自古清官最难做,听闻他最近又推进了大周地不少改制,已经是个受人尊敬的好官了。” 安笑闻言终于是露出了朱世安熟悉的笑意,虽仍是不抬眸子, “真的吗,太好了。” “镇国公……去云游去了,说是要……帮你多看看大好的河山。” 安笑带着笑意的脸上有些无奈,记得以前爹娘出事儿地时候爷爷也是去云游去了, “嗯,好。” “皇上也很记挂你……” “嗯,” “西戎王也……” “嗯,”安笑仍是十分乖巧地点着头,而朱世安却是再也忍不住,欺身上前将低着头安笑轻轻搂进了怀里,喉头哽了哽,身子克制地有些颤抖, “还有我也……我也好想你。” 感受着朱世安压抑而汹涌的情感,安笑头抵着他的胸膛缓缓闭上了眼,却仍旧是只是点了点头,轻轻地淡淡地嗯了一声。 …… 入夜,阿囡陪着安笑睡,两人并排躺在床上。 安笑转过头发现阿囡的右肩上有一道疤痕,似是被什么人从背后砍了一刀似的,便伸出手轻轻抚了抚那道伤痕,开口问道, “这个……看起来还很新,是什么时候伤的?” 半天听不到回应,安笑还以为阿囡已经睡着了,抬起头却正好对上她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阿囡却说到, “小姐的眼睛看得清。” 安笑不由得失笑,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又扭过了脸去, “阿囡啊,你这双眼睛怎么什么抖看得穿啊,确实,我的眼睛今早上醒来的时候就有好转的趋势,只是看得清还只是刚刚的事。” 阿囡又转过了身,紧紧搂住了安笑的肩膀,将脸抵在安笑的肩头问到, “他们,是你的亲人吗?” 安笑淡淡地点了点头,阿囡又接着问, “那你为什么一开始不想看见他们?” 安笑闻言眼神闪了闪,因为她从来没有想过,还能活着见到他们,她在岛上所做的一切,都抱着必死无疑的决心,她早就放弃了回归到正常生活的希望了,更别说事和以前一样的生活,而且, “我也……不想让他们看见我现在这个样子。” 阿囡又将脸在安笑肩头蹭了蹭,凑近了些说到, “你会好的,张子风今天都告诉我了,你会好的,你的眼睛已经好了,胳膊也快好了,腿也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安笑轻声笑了笑,也回蹭了阿囡的头顶,用极其轻柔的哄孩子的语气说到, “是啊,都会好的,睡吧。” 听着旁边阿囡渐渐平稳的呼吸,安笑的脑袋却愈加清醒,会好的,外边的伤都会好……那在里边的呢?或许,她要自己试着让它好起来。 …… 第二日一大早,阿囡就又被张子风给叫走了,理由是叫她识字说话,安笑一人坐在创伤看着通过窗子透过来的光。 轻轻的脚步声从外面响起,朱世安端着药粥缓缓地走了进来,阳光打在他的身上和白色的头发上,白色的头发闪着银色的光,面上带着笑意朝她走来,这是这次回来之后她第一次敢抬起眸子仔细地去看他,这一看,竟然有一只恍如隔世地感觉。 究竟是怎样的情况能让一个不该白发的人头发全白呢? 朱世安看着安笑变得有神的眸子,惊喜地将粥碗放置一旁,坐到床边伸出手捧着安笑的脸颊, “笑笑……你萌看见了?” 安笑笑着撇开了自己的脸,最终淡淡地嗯了一声,对于安笑始终的冷淡态度始终不放在心上,对于他来说,如今安笑能够活着回到他身边,对他来说已经是上天莫大的恩赐了。 朱世安又捧起一旁的粥碗,又是十分小心地吹凉喂给安笑,一边赞叹着这粥做的妙,竟然将安笑不爱吃药这毛病给改了,安笑自始至终都是淡淡笑着,应着。 第一百二十三章 疏通 …… 朱世安这几日算是衣不解带地守在安笑的床前,只盼着安笑能快些好起来,张子风也是施展浑身解数,不停地换着法子给安笑进补,众人也依言,即使再记挂,也不贸然前去刺激安笑,而安笑也是按时吃药,却仍旧是郁郁寡欢,日渐消瘦…… “不准备回京吗?” 安笑看着坐在一旁的朱世安说到,声音轻柔,算算日子,他们已经在这里呆了有一段时间了,那战事早就结束了,而袁昭等人却是一点也没有回去的打算,连南竹海都没有说要回南疆。 “这个先不着急,要出去走走吗?” 朱世安一边说着便将手里已经空了的粥碗放置一旁,抬起头静静地看着安笑,安笑则是摇了摇头,淡淡地笑着看了他一眼,便又将头扭至一旁不再言语,接着只是望着虚空的某一处发呆。 她没看见的是,在她两眼神错开之后,朱世安原本盛满笑意的黑眸突然变得十分哀伤,两人就这样待着,朱世安看着安笑,安笑看着虚空,屋子内一时陷入了寂静。 众人特意腾出空间来,阿囡也被张子风日日捆在身边,没想到的是两人重逢后的相处模式竟然变成了这样,处处透露出回不到当初的气息,其实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在安笑,安笑如今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不爱说笑,话也变得很少,这些日子她主动和众人说的话屈指可数…… 突然,安笑眸中水光一闪,接着便抬起头四处张望,神色似是有些慌张,朱世安一开始有些不明所以,突然鼻尖萦绕着什么,仔细一闻便闻到空气中有香甜的味道,又看到安笑直直地盯向门口,朱世安一回头便看见张子风端着一碟糕点笑嘻嘻地走了进来,香气正是由那上面散发出来的, 安笑则是盯着他手上的那碟糕点又抬眼看了看他的脸,朱世安这时候也看清了那是透明糯白的水晶糕,顿时脸色复杂,随即有些慌乱地扭头看着安笑,果不其然,安笑脸色开始有些发白,接着便逃避似低下了头,张子风却仿佛是浑然不觉,依旧是带着笑意将糕点往安笑面前一推, “上次都想着要吃,这下你身体好多了,给,拿去吃吧。” 安笑闻言先是有些愣,接着便扯了扯嘴角苦笑着抬起了头看向张子风,接着又往后列了列身子想要避开, “你这个庸医……你是故意的,我上次想吃的时候你不给我吃,我现在不想吃了。” “给,”张子风也并不去接她的话,只是将东西又往低着头的她面前推了推,都快碰到安笑的鼻尖儿了,安笑有些无奈地抬头,烙看着张子风玩味松散的表情下压着的一丝认真,看来是非吃不可了,叹了口气做足了心理准备后,在俩人的注视下伸出了手捻起一块儿放进嘴里,入口即化,不得不说这厮做的东西真不错,只是,哪有人第一次做就这么巧的。 熟悉的味道在舌尖扩散,安笑眼中的泪水也不自主地开始扩散,她一直逃避着的东西,又再一次直直地怼到她的面前,味道是唤醒记忆的一把钥匙,安笑一时间只觉得心中酸涩难忍,牙齿都有些酸软无力了,没想到这一小块儿糕点吃下来竟吃的她涕泗横流……而张子风竟又示意她再吃一块儿,安笑避也避不开,只能哽咽着骂道, “你怎么回事,你……真的好烦啊你。” “疏为上策,堵为下策,前两天说起针灸的时候我觉得这个道理你要比我懂得多,可你却总是在自己的事情上犯糊涂。” 张子风见安笑不去拿,也不再强求,将糕点放置一旁,便背着手离开了,朱世安唤了声安笑,安笑仿佛没有听见,只是低着头喘了几口气,抬起头便又将盘子端了过来放在了腿上,坐在那里一边吃一边儿流泪,有几次甚至被哽住,朱世安连忙去一边端来茶水,揽着她让她把盘子里的糕点吃完。 疏是吧,那就疏个够,脑海中的阀门被一把掀开,所有关于绛雪的记忆从她们相识到最后,所有的所有,安笑都一一回忆了一遍,由一开始的无声落泪到最后的嚎啕大哭,安笑觉得她的心她整个人仿佛被撕裂了一般。 至亲之人的离去是所有人必须经历的事情,她也可以接受,可是为何一定要以那样惨烈的方式?她太讨厌这种带着许多遗憾和误会的离去…… 人的情致能影响到各种,比如当初她早就能醒了,只是她不想她便不能醒,最后逼得张子风去问无缺后逼着她醒,再比如她早就能看见了,却因为逃避,装作什么也看不清,她总是压着自己,用极其不好的情绪来扰乱自己的心神,阻止自己回到正常的生活中去。 她就是一个只会逃避不懂接受的废物。 她一点儿也不想让自己恢复如初……也根本,不能如初了。 ……可是,一切都还要继续,她还有很多至亲至爱之人,在等着她振作。 …… “南叔,你快回去吧,” 自从安笑哭过一场之后,身体便恢复的十分迅速,如今已经能够下地走路了,而众人,也都要分别了。 安笑心里明白,大家为何事后都不愿意离开,都是因为她,因为她当时的那个样子让人太放心不下了,说起来不仅有些惭愧。 南竹海依旧是水眸温柔地看着安笑,抚了抚安笑鬓角地发丝,接着走上前轻轻地拥住了安笑,声音中满是不舍, “笑笑,你一定要好好的,南叔这边儿忙完了就去京城看你。” …… “庸医,你真的不愿意跟我去京城?我这身子还需要你帮我调理呢你怎么能一走了之?原来你这么没有担当?”安笑看着一身游医打扮的张子风,有些牙疼的揶揄道,张子风则是十分不屑地哼了一声,接着便扯着紧紧抱着安笑的阿囡, “快走了快走了,你的小姐以后不用你搂着睡觉了,自有人搂着,快走快走!” 离开的人已经离开,朱世安搂着安笑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我早先已经派人去通知镇国公了,应该我们回到京城以后便能见到他老人家了。” 安笑闻言有些愣,随即扯起嘴角苦笑,接着转过身转了一圈, “我如今,看起来可算是好些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抱歉 …… 朱世安自是知道安笑在担心什么,安笑定是十分不愿意被镇国公他们看到她遍体鳞伤的样子,随即有些宠溺地笑着, “好多了,你不必担心。而且我们路上可以多耽搁些时辰,你还有时间好好恢复。” 安笑闻言低头笑了笑, “那我们便先去一趟绝城吧,” 朱世安闻言有些愣,随即也是掩唇一笑, “好。” …… 在铁链桥旁,远远地听到水拍岸声,安笑就觉得耳朵嗡嗡作响,不由得踉跄了几步,朱世安连忙上前扶住了她,安笑就这样被他半抚半抱着,一步一步向前走去,那日发生的一切随着安笑的脚步一点一点想起,安笑的脚仿佛又踩在冰刀上,脸上似是又被寒风划过,耳边又响起自己被冻得发抖的声音, …… “停……停下,阿棠,”安笑抬起头紧紧搂住阿棠的脖子想要凑近他的耳朵,明明已经闻到了不属于男子的体香,却因脑子被冻坏了,完全没有往别处想,她的声音仍旧被风声所吹散。 而瘦弱的阿棠仍旧半抱着她疾行。 “快停下,快停下,……”安笑没有办法只能伸出手想要去扒掉阿棠的帽子,阿棠却侧过头躲开了,也算是终于听见安笑的话,也停了下来。 ……躲开了…… “小姐,他们马上就要追上来了……”阿棠将背上的安笑放下,稳稳地扶在怀里,安笑却拉着他转身向后看去,风雪中,影影绰绰的人影果然也随之停了下来,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他们……他们这是在引我们去一个地方……”安笑此时此刻是迎着风的,风雪吹进嘴里,安笑被逼着吃进去了一肚子的凉气,脑袋却更加清醒。 动了半天半天才感知到埋在雪里的脚,只是如今这雪已经没了安笑的小腿,寸步难行,两人就这样与对面的人僵持着……安笑看着城里的方向,火光算是减小了些。 大概也有这风雪的功劳,风雪有减小的趋势,渐渐的只剩下雪花在簌簌地往下落,风势减小直至没有,视线不再被阻挡,安笑透过细碎的雪花,惊恐地看着那逐渐靠近的红色身影。 阿棠扶起她就要往后走,安笑却死死地拽住了他, “别……别再往后走了……” 她如今已经被冻得浑身僵硬无法扭头,但是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后面应该是…… ……绕过变态向后看去,变态身后那高高矮矮的人,高的一脸死相,矮的一脸谦卑……她俩逃不掉的,只是枉费体力……而且,她并没有感觉到来人的杀意,看来,是想生擒。 红衣男子几步跨上前,黑色的靴子踩在了安笑散落在地与雪融为一体的白色衣摆上, “呵呵,这人果然要比画美上许多呢……”燕王伸出手从斗篷里,掰过安笑已经被冻僵的下巴,强逼着安笑抬头看向他,环抱着安笑的阿棠感觉到安笑不可抑制的颤栗,便抬手狠狠的将那只手拂开,将安笑又重新抱回怀里,只见变态那墨色的眸子微微上转眼看就要盯上身披红色斗篷的阿棠,安笑连忙直起身想要挡住他的视线,却无奈衣摆被踩住,只听“刺啦”一声,衣摆烂了一块不打紧,只是安笑僵硬的腿脚支撑不住,踉踉跄跄地竟然向那个变态扑去…… 燕王下意识地一手将其捞了起来抱在怀里,安笑只觉得一时的温热将她包围,紧接着是熟悉的让人恶心的气味。 温热的手有些爱怜地抚上了她的脸,安笑只觉得所到之处如被火舐,“啧,这小脸再给冻坏了,……不过做成冰雕应该也是极美的。” 另一只手紧紧地搂着她的腰身,手心里紧紧攥着她的衣带,这让人恶心的触碰…… 再忍忍……再忍忍……此刻风雪已停了,安笑这个方向刚好看见刚刚在她背后的地方,不过丈余,果然是悬崖,悬崖左边就是这绝城赫赫有名的铁链桥。 就这样僵持一会儿是一会儿……安笑颤抖着闭上了眼睛。 然而她忽略了,在她面前还有一个阿棠,阿棠怎会忍心让她在变态的怀里这般模样,他此刻正在死命地掰着变态的手,不出意料地见其竟然纹丝不动,变态的手竟然已经慢慢探进安笑的腰间, 阿棠突然抬起眸子发了狠地狠狠咬向那只手,变态似是终于有所察觉似的低头看向阿棠,接着抬起一脚轻轻一踹,阿棠就朝前飞去,最后落在不远处,趴倒在地,不动声响。 “既然你这么急着死,那我就成全你吧。” 说着就要抬起手,安笑却连忙睁开眼紧紧抱住了那只手,变态见状只是轻轻笑了一声,似是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接着轻而易举地抽出了手,朝前一挥。 身后的原本似冰雕一般的黑压压一群人便有了动静,高的有两人如离弦的箭一般朝她们这边儿飞来,矮的则是将手伸向了背后…… 冰天雪地里一瞬间杀意四起。 不,不可以……安笑猛的转身朝阿棠跑去,眼看着快要碰到红色的斗篷,头顶却有两道黑影略过…… 安笑连忙拽住斗篷往自己这边一拖,一个翻滚,终于在那群变态触碰到阿棠的前一瞬将他护在了身后,临走前从枕下摸出的匕首从袖间滑落,安笑看着那两个如死尸一般的面孔朝她贴近,伸出利爪般的手马上就要触碰到她的脸了…… 虽是早就知道打不过,但是如今只能拼一拼了,若是将其推入身后的悬崖还是有一线生机的…… “且慢,” 身后的变态突却然出声,两人闻声突然止步,直挺挺地站在安笑一步之遥的地方,安笑一瞬间觉得安全感全无,腹背受敌的感觉着实不妙啊…… 身后阿棠渐渐转醒,咳咳地吐了几口血,可见刚刚被踹哪一脚着实不轻啊…… “你可还好?”安笑眼睛紧紧盯着面前两人,耳朵仔细听着身后的动静,伸出另一只手护着身后的人, “还……还好,”阿棠答到,安笑却突然一愣,那第一个还字有些沙哑,后面的两个字虽然有气无力,声音却听着十分的熟悉,竟然是女子的声音…… …… 两人已经走到了悬崖边,安笑看着几步之遥外的悬崖,心中仍旧是狂跳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