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师》 始 一 第二天醒来时已经是接近傍晚了,酒醉过后的不适在睁开眼的一瞬便在脑里炸了开来。 她昨晚了喝了多少来着? 趴在桌子睡了一个晚上,韶珀的脖子是梗得跟断掉没两样,艰难的扭动脖子把头转向另外一边,麻掉的手不经意的扫落了零落在竹桌上的其中一个酒瓶。 酒瓶应声而碎,浓烈的酒香在充满了宿醉味道的空间里蔓延开来,这感觉其实是很不好的。 捂着嘴跌跌撞撞的跑到屋外,在胃里隔了一夜的酒翻涌着不停的往外挤压着,呕吐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山谷。 直到最后,韶珀是把黄胆水都吐了好几遍呕吐才得以止住。 踏着虚浮的脚步走至湖边,韶珀捧起一口水洗去了满嘴的酸苦味,抬手拢了拢凌乱的头发,依旧头晕目眩的她直接倒在桃花树上,单薄的衣衫隔不开树身的粗糙,这样一滑一倒,树身的翘皮被带下了一些,而韶珀的后背又是刮蹭出一片通红。 桃花树不知道是埋怨她对它的粗鲁还是她对自己的不爱惜,只见它乘着风又抖起了树冠。 这次除了花瓣还抖落了几支花枝。 前一秒落到头上的还是柔柔弱弱的花瓣,下一秒有些重量的花枝便直接砸在了韶珀头上。 “啊!” 韶珀小小的叫了一声,她摸了摸被砸得丝丝发疼的脑袋,顺手取下了一枝还挂在她头发上的花枝。 握着花枝向前无规律的划拉了几下空气,韶珀声音不大不小的说:“有种就整棵树砸下来把我砸死,掉下来这几根小枝算什么···” “嘭。” 话刚落,韶珀便毫无征兆的用后脑勺狠狠的撞上树身。 沉闷的撞击声后带来的又是一阵铺天盖地的眩晕。 韶珀又吐了,但她这次却只能干呕,胃和胆水在早上的那一轮呕吐时早就吐了个干干净净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韶珀总算是折腾完了,此时她的嗓子痛得就像火烧一样,胃也痛得扭成了麻花。 喝了一夜又加上闹腾了一个早上,韶珀身上现在可是臭得连她自己都嫌弃自己。 跳进冰凉的湖里又洗了一个冷冰冰的澡,韶珀回到木屋换上一套干净的衣服,把长发束了起来,又从一个箱子里拿出一瓶香露往身上抹了些。 这下终于能见人了。 背上包袱,韶珀又走到桃花树下,她捡起方才掉落到地上的一根花枝。 韶珀手中的花枝就算是刚刚从高高的树上砸到地面,但枝上的花朵却没损分毫,依旧是开得灿烂。 把弄着手中的花枝,韶珀吹起一声响亮的口哨,一匹骏马悠悠的便从不远处的竹林里走了出来并直接走向了她。 “子夜,昨晚吃饱睡足了没?今天就又拜托你了。” 子夜是一匹母马,在它还是小马驹的时候也不知道是怎得就跑到了这个山谷里来,当时大白天又喝了个烂醉的韶珀正晕乎乎的躺在桃花树下,迷糊中她看到一匹黑色的小马驹瘸着个腿在远处探着头战战兢兢的喝着水,它似乎是渴了很久,它的头一直低在水面上很久都没起来。忽然间,它的身体一阵抽搐,整匹马就这样倒进了水里。 小马驹尝试着站起来,但是它的蹄子根本就触不到水底,它也想爬上岸,可是它已经是又累又饿,两条后腿都收了伤。它根本就无法用力。 稚嫩的马啸声顿时响彻了整个山谷。 就当它已经要往下沉时,忽然清醒过来的韶珀毫不犹豫的跳下水把它救了出来。 小马驹一上岸便挣扎着要逃跑,浑身湿透的韶珀摸了一把脸上的水,对着小马驹没好气的说了一句:“没良心!” 小马驹在地上扑腾了半天,直到身上都裹满了黄泥了它还是站不起来,韶珀仔细一看,发现它的后肢都有严重的被撕咬的伤口,方才的一阵折腾导致伤口不停的往外流着血,她轻叹一口气,上前摸了摸它已经耷拉下来的头:“跑到这里算你命大。” 韶珀半拽半拉把它拖到木屋的门廊外,她先用绳索把小马驹的四肢牢牢的绑了起来,然后又走进屋里拿出一堆东西。 韶珀跪在小马驹面前把东西都放在地上,她拿起其中一个木盒打开,只见里面孤零零的躺着一粒药丸。 又是叹了一口气,韶珀掰开小马驹的嘴,直接把药丸塞到它的喉咙里。 韶珀的动作很快,突然受惊的小马驹又开始挣扎起来。 韶珀跳到一边,平静的看着地上的小马驹又开始一个劲儿的折腾,但很快,小马驹的动作便迟钝了下来,直到最后便像死了一样一动不动了。 “就不能听话点,我都把最后的一颗静息丸都给你吃了。” 小马驹已经完全昏睡过去,韶珀拿起烈酒就直接往它两条腿上倒,接下来便是缝针、上药、抱扎这一连串的平常的动作了。 倒腾完这一匹五六十斤的马,韶珀这才想起来换下自己身上已经半干了衣服。 一夜过去,昏睡了整整12时辰的小马驹终于醒了,它一醒过来便看见面前堆着一大堆鲜嫩多汁的草与果,它饿死了,一个扑腾站起来对着这一堆食物就是一顿猛啃。 韶珀坐在不远处的桃花树上啃着苹果的看着已经生猛起来的小马驹。 这小东西,好了就会走的吧。 取过挂在腰边的酒囊,韶珀仰起头又是喝了起来。 小马驹不知不觉的来了桃花树下,它抬起头对着喝得正迷的韶珀轻喷了一下鼻子。 韶珀低头看了看,然后一个利落的翻身落到树下,她又啃了一口苹果:“小东西,我的药可都是稀罕东西,好的很快的,如果没意外,你今天傍晚就可以走了。你母亲呢,大概是寻不到了,但我可以帮你找个好主人,你觉得怎样。” 小马驹似乎的听懂了,而且还好像有点生气,它用头拱了拱韶珀,发出了一声小小的马嘶,对它的举动韶珀有些意外:“你不想找个好主人吗?难不成你还想待在我身边?” 小马驹又是做了一个点头的动作。 “好。”韶珀把手中吃了一半的苹果递了过去,“吃了它,你以后就是我的马了。” 几乎是同时,小马驹轻轻的把苹果吃了进去。 “好孩子。”韶珀摸了摸它的头,嘴巴念念有词:“等你好了,我帮你洗个澡,然后再给你取个名字,好吗?” 就这样,子时便留在了韶珀身边,这些年它陪着韶珀走过了不少地方见过不少事,韶珀也一直对它很好。 对了,至于它为什么叫子夜,按照韶珀的话来说是因为它的毛发黑亮,如同是子时的夜晚。 画舫 一 牵着子夜走到离房子不远的马棚,那马棚是韶珀搭给子夜的,当初她为了搭这个马棚可是费了好大的功夫,可是子夜它倒好,除了刚盖好的那几天住过之外它其余的时间都喜欢往竹林里窜,韶珀一开始还是会进竹林里找它,可日子长了,她也就没那耐心了,接下来的日子只要她一回这个山谷她便第一时间在山谷的外围布下了结界,免了各种生物的进出,直接高枕无忧。 就这样子,她累死累活搭的马棚现在便成了放车舆的木棚。 将车舆往子夜身上架好,安抚了两下子夜的鬃毛后韶珀一个翻身便坐进了车舆里。 一进车舆,韶珀便解下身上的包袱从里面拿出一个竹筒,竹筒约10寸长,3寸宽,通体赤红。韶珀用舌尖舔了一下食指,然后把指上的唾液往封口的盖子结合处抹了一下并且吹了一口气,密封的盖子往上微微跳动了一下,韶珀便轻而易举的打开拿出了里面的东西。 那是一张牛皮、一把小刀和一个小小的四肢灵活的傀儡,它们也都已经跟了韶珀好些年岁,纵然韶珀一直都把它们保养得当,但它们的某些地方还是不可避免的开始出现一些损伤。 其实小刀还好,除了刀柄有些老旧之外刀刃还是依旧锋利,可牛皮却是已经开始出现裂痕。 韶珀跪在车舆里把牛皮展平,她拿起小刀在指尖上轻轻割了一刀,血瞬间渗出,血滴在牛皮上,发出“嘀嗒”一声响。 “愿祈,吾至。” 韶珀低语,那颗滴落在牛皮的血开始往牛皮里渗透,当血完全渗透进去后原本一片空白的牛皮开始慢慢的显示出一连串的线条。一息间,牛皮上便显现出了一整个完整的地形。 而随着地形的显现,那滴原本已经渗进牛皮里的血又回渗了出来,它在牛皮上四处的滑动着,最终在一个地方停了下来。 素淮城。 这次是去那里啊。 捡起躺在一旁的傀儡,韶珀粘起地图上的血抹到它的额上,然后把它放到车舆外,嘴里又低语了一句:“听令,现。” 话音刚落,傀儡原地抖动了两下,紧接着慢慢变大,最后成了人形,是一位年约四十的壮汉模样。 “走吧。” 傀儡用力的点了下头,抓过子夜的缰绳便稳稳的驶了出去。 缩回车舆里的韶珀收拾着散落的东西,待把东西收拾好她举起方才取血的手指一看,上面已经没有了任何痕迹,指腹光滑白皙一片。 苦笑一下,韶珀垂着眼把一直放在横木上的桃枝挂到窗上,挂好后她便坐到一旁去。 马车摇摇晃晃的行驶着,桃枝也跟着摇摇晃晃,看着桃枝上摇曳的花,困意一点一点的涌了上来,韶珀已经两天没睡过好觉了,乘着赶路,就让她睡一下吧。 马车一路往南走,期间停下来休息了几次韶珀都毫不察。傀儡的驾车技术太好了,马车一路上都没什么大的颠簸,子夜也很乖,走了一路都没蹶过蹄子。 浑浑噩噩的睡了一觉,韶珀醒过来时天已经黑透了。 撩开车舆的门帘,韶珀探头一看,傀儡依旧是目不斜视的抓着缰绳,子夜感觉到她的醒来便轻轻的喷了一下鼻子示意。 马车正走在一片原野上,黑漆空旷的周围只有它们这一辆车。 天上无月,偌大的夜空装不下今晚放肆倾泻的星光,繁杂的虫鸣声在星夜里显得特别响亮。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韶珀疑惑。她扶着车舆的门站了起来,傀儡适时的收紧了缰绳,子夜也懂事的慢下了脚步。 踮起脚张望着前方,只见大概在四里外的地方有一座灯火通明的城市,那是去素淮城必须要先经过的当明城。 由于不知道现在的时辰,她也不了解当明城里到底有没有实行宵禁,没宵禁倒也还好,如果有的话等下宵禁时间一到城门一关,那她岂不是要睡在马车里?这倒也不是她矫情,这些岁月过来她其实也是风餐露宿惯了,只不过当有一个更好的选择在面前时谁又会去那个个差的? “走快点。” 韶珀小声令下,等她稳稳当当的退回车舆里后傀儡一甩马鞭,子夜领会,立马像箭一样飞奔了出去。 事实证明韶珀快马加鞭是正确的,马车到达城门口时,守夜的门将便举着长枪拦下了下她严肃的问:“什么人!” 为官者大,韶珀利落的下车,她对守卫举了一躬,颇为歉意的道:“本人是从无陶村而来,此程是要去素淮城。” 无陶村,就是她那个山谷旁的村子。 “还有半个时辰就是亥时了,城门要关了。”门将道。 “是我的不是,我不该在车里贪睡忘了时辰,军官大人您大人有大量放我进去吧,不然我一个女人也不敢睡在城外的马车里啊···”韶珀颇为可怜的看着守卫,倒映着火光的眼眸竟比天上繁星的还要迷人。 而城门的守卫这时才看清韶珀的脸,一开始他们只听得出她是女的,而她又是一身男装黑衣,束起的发冠又有些凌乱,一下车便低着头赔罪,夜色昏暗谁又会留意到她的容貌。 那是一张无法形容的清丽脱俗的脸,脸上的每一处线条都渗透着摄人心魄的美丽,每一个抬眸,每一个眼神的流连都让人不由自主的迷失。 “那···那你快点进去···还有半个时辰就到宵禁了···”门将结巴的边说边下令通行。 “谢谢大爷。”韶珀对他微微一笑,然后立马回到车舆里,傀儡驱着子夜不做停留的往城门走去。 完全醉倒在韶珀笑容里的门将为她大开城门,她的马车进城的时候是一路畅通无阻。 这副皮相可真是好用。 一进城门,韶珀便恢复了她一往的清冷,眸底是一片死水般的平静,仿佛刚才那个楚楚可怜的人根本就不是她一样。 韶珀进城后很快便找到了一家装潢不错的客栈,为了免去麻烦,她戴上了斗笠,斗笠遮住了她的脸,她也故意压低声线,此时外人看她不过是一个有点瘦削的男子。 也不知道是真还是假,她一进门店家就说这么晚已经没有了普通的客房,只剩下最贵的天字房,韶珀也没细问,她二话不说就给了钱,只吩咐店家好好照顾子夜,而傀儡则跟她上了房。 论钱,她还真是不缺。 韶珀直直的躺在床上,刚睡醒不久的她根本就没有睡意,转头看向木纳坐在地上并不会说话的傀儡,她轻叹了一口气,头转了回去,眼神毫无焦距的望着帐顶。 她又想喝酒了。 画舫 二 第二天一早,韶珀叫店小二搬来沐浴用的工具,等小二把水注满浴桶她便把傀儡支了出去,让他守在门口。 洗完澡,浑身上下一片清爽,她换上一套干净的依旧是黑色的男装,穿戴好她又在客栈里买了好些干粮和水后便又启程出发。 这次她足足在路上走了四天才到达素淮城。 在马车上睡了几天,到达素淮城时韶珀已经是一身凌乱加臭味,子夜是累得就差吐白沫了,本来黢黑发亮的皮毛覆盖上了一层黄土,整匹马看上去是难看的黑黄色。但最精彩的还是傀儡,他活脱脱就是人形版的子夜,风沙均匀的铺满它身体的每一处,头部的任何一个转动都带动头发上的尘沙哗啦啦的往下掉,脸上每一处皱纹也都夹满了黄土,搭配上本来就僵硬的脸部表情,着实是有点诡异,褐色的衣服向前的一面也是黄土斑斑,与向后的一面形成了截然不同的对比的一一眼看过去,还真的就像一个只包浆了一半的行走的高大陶俑一般。 出来接待的客栈小二都被眼前的“两人一马”吓愣住了,照理说从当明城过来这边路途虽然是远了点,但也不至于狼狈到这种程度。 韶珀能理解店小二的疑惑,那是因为他根本就不会也不可能知道她在路途上遭到了什么样的东西的纠缠。 可能这次店家是看韶珀他们衣衫有些褴褛的样子,怕他们给不起钱,所以也就只给她开了一间普通的厢房,韶珀依旧是先洗澡然后又是躺了一夜,第二天一早 起来傀儡已经是一身干净的驾着马车在客栈门口等她了。 昨晚她洗完澡后便从包袱里翻出一套干净的褐色衣服交给一直守在门口的傀儡让它去找附近最近的溪河把自身清洗一下,今天再看到它它已经是干干净净的了,而子夜那边她昨晚也已经交代了客栈的人照顾清洁,子夜现在也是精神奕奕的。 钻进车里,韶珀又拿出了牛皮地图,一滴血下去,血最终是停在了地图上的素淮河的一堆画舫上。 抹过地图上的血点在傀儡额上,韶珀道: “走吧,去素淮河。” 素淮城临近海口,城里又是溪河环绕,是一个清凉又发达的的古城。素淮河是这个城的城河,它横穿整个素淮城直通大海,这也让它的水上贸易尤为发达,所以也催生了同样发达的妓业。素淮河上常年都漂浮着各式大小不一的精美画舫,天气一热,各路坐贾行商、达官贵人,就都涌到这个清凉地来寻欢作乐。 马车停在素淮河边的一处树荫下,韶珀仔细的听着过往的每一个人的话。 “你知道吗?河上好像来了几条新的画舫。” “真的?上面的姑娘漂亮不?” “一大早的,姑娘们都在睡觉,谁知道漂亮不漂亮。” “管它漂不漂亮,只要她够年轻。” ······ “对了,好像有听说有那么几只画舫今晚要标雏呢!” “要不今晚一起去凑凑热闹?” “好啊,你知道具体是哪只画舫不?” “嗯···这个就要再打听一下了。” ······ “我说你们是不是银子多得慌,居然想着去凑这热闹,那可都是富贵人家才去的起的地方,你们光是上船费去就得费去三个月的工钱了吧。” “就是富贵人家去我们才去啊!那些有钱人为了博那些花魁一笑可都是一掷千金的,什么宴请全场这种东西可是常见的很,我花个三个月工钱就有可能吃到我这一辈子都难以吃到的东西,更加有可能见到我这一辈子只能见一次的花魁,这笔帐我觉得值了!” ······ 在车里听了一上午,有用的是没听到,倒是听了满耳的风花雪月,看来只好等天黑了亲自上画舫去找了。 天刚擦黑,素淮河的便换了一派风景,河边挤满了人和马车,河上的画舫全都亮起灯,那明亮的灯光仿佛都要通天了。舫上的姑娘三三两两的倚在窗边、船头或者船尾,清脆的笑声,细软的言语撩拨岸上的每一个人,盛夏时节姑娘们都穿的甚是清凉,那一双双藕臂,一段段腰身摇曳得岸上人心神荡漾。 每条画舫上都备着几条接送客人的小船,船上挂着它们画舫的舫名,它们现在正一条条的划向岸边,嘴里还言简意赅的描述着船上姑娘的名字和外貌特点以及今晚他家舫上的节目安排。 船一靠岸,早就心动的客人便已经有些按捺不住的跳上了船。 “客人坐稳了呢~” 接到客人的小船炫耀似的吆喝一声就稳稳的划了出去。 河上的小船一下子就来往了起来。 把马车和傀儡留在岸上,一身黑衣戴斗笠的韶珀也跟着坐上了客船。 手里捏着出发时在挂在马车窗上桃花枝,那花枝在无水无土的情况下枝上的桃花依旧盛开非常,并没有一点干枯的痕迹。 与韶珀同船而坐的人瞥见她手里花枝,他们的心里也是纳闷,这大夏天的是哪来的桃花啊? 客船把韶珀他们栽倒了一艘舫名叫软香的画舫旁。 “软香舫到了,贵客请上舫。” 跟着那几个有些猴急的男人上了舫,一行人刚站稳,一个大约三十岁的伙计便咧着嘴哈着腰走了过来:“贵客们,请先交一两入舫钱。” 说完他便递过来一个竹编的小篮,篮底铺着一块粉底的鸳鸯刺绣锦帕,锦帕上隐隐绣着绣帕者的名字。 跟着众人把钱交上去,伙计收钱的方式也是特别,他是一次只收一枚银子,而每收一枚他都会把篮底的那块手帕清清楚楚的亮给交钱的人看,确定交钱的人看到了,他才会接着收下一个人的钱。 为了展示舫上姑娘们的才艺,他们也算是不遗余力。 韶珀故意排到最后,她交了钱后对收钱的伙计胡诌了一个想先参观一下画舫周围的借口,收钱的伙计倒也没拦她,毕竟他钱都已经收了,客人想做什么他也是管不着。 拿起手中的桃枝韶珀开始围着画舫走圈儿,可一圈儿走下来手上的桃枝也无甚变化,那便说不是这条画舫了。 素淮河上的画舫与画舫之间皆架有木板,这样子做既为了平时生活所用,也方便客人们换舫,只不过木板的两头皆有壮汉看守,若想过舫便要重新交一次入舫钱,而每条画舫的收费也不一样,在画舫之间一轮走下来,韶珀已经花了不少钱了。 虽说她是不缺钱,但这样子白花钱她也是会心痛。 兜兜转转走了一个时辰,所有中小型的画舫韶珀都走完了,弯身捏了捏发酸的小腿,她的眼神飘向了画舫中的最大也是最华丽消费早高的画舫——一梦舫。 画舫 三 画舫三 交了二十两的上舫钱,韶珀的心都要滴血了。不过抬头一看,这三层高的巨大画舫也确实对得起这二十两, 三层高的画舫每一扇窗每一扇门都雕刻着精美非常的浮雕,仿玉石的围栏镶嵌着各种花鸟鱼虫和舫上姑娘画像的瓷画,悬挂着的鎏金风铃在晚风中“叮当”作响,舫内的笑声歌声觥筹交错声都以靡靡之态渲染了整个夜晚。 不管看了多少年,在韶珀眼里世人追逐欲望的姿态都不曾变化过一毫。 压下被夜风吹起的紗帘,韶珀又沿着舫身走动了起来。 一层,无所获。 二层,亦无所获。 那就只剩三层。 韶珀刚绕到上三层的的楼梯处,脚都来不及抬她就被两位壮汉拦住了。 左边的壮汉看了看韶珀的,见她的身后并没有姑娘跟着,他嗓音一低:“客人,没姑娘带着是不能上三层的。” 韶珀明白了,三层是这艘画舫的“办事”处。 “客人,请去一、二层再尽兴一会儿再过来吧。” 壮汉们很清楚哪些才是真正的财主,像韶珀这种瘦削又不点姑娘的“男人”想必只是过来见世面的而已。 人家不肯,韶珀当然也不能强来,她抬手取过挂在腰间的一个黑色锦囊,壮汉们见状,以为她是想贿赂他们,连忙伸出手阻止:“客人,一梦舫有规定我们是不能···” 韶珀从锦囊里拿出来既不是金也不是银,而是一个在夜里隐隐透着紫光似玉非玉的精致小摇铃。 “客人,这···” 在壮汉们疑惑的表情下,韶珀轻轻的摇动了摇铃,摇铃仅仅是响了一声,本来还喋喋不休的两位壮汉却一下子沉默了。 这是怎么回事?“他”摇响的明明只是铃铛,但他们听到的怎么是一道女声的低吟? 空灵的低吟声里夹带着水珠滴落的声音,明明只是温柔的吟唱却有着穿透头颅 的力量。 看着如石块僵硬在原地的两位壮汉,韶珀把摇铃收回锦囊里。 海妖的吟唱,凡者听则僵,若不唤醒,则化石之。 这个用海妖腿骨而制的摇铃,在稀少的奉师里也只有韶珀这一个。 少了阻碍,韶珀一路直上三层,伴着舫内此起彼落的欢愉呻吟声走了一圈,一个苍老的声音忽然从上空传来下来。 “奉师。” 韶珀循着声音抬头,一位半透明的老翁就站在舫顶与她四目相对。 手中的桃枝熟悉的微微颤了一下,随即便消失无形了。 这便是奉师寻祈愿人的方法:以血定位,以花枝定人。 轻盈飞上舫顶,韶珀开门见山:“不知老翁有何祈愿?” “你也来得太慢了,奉师。” 老翁一开口便是一句抱怨。 “没办法,为了不引人注目我只能按照画舫的规矩来,总不能让那么多人看见我在画舫间飞来飞去跳上跳下吧,这么多画舫一艘艘一层层找下来,是得费些时间。” 韶珀解释着,直觉告诉她面前的这位老翁并不是普通的灵或者妖。 老翁捋了捋须,笑着说:“也是,原是我心急了···”老翁顿了顿,继续道“···这次把奉师你找来,为的是想让你帮我驱除一些东西。” “请老翁细说。”韶珀道。 “老夫是这艘画舫的船灵。”老翁道。 船灵,其实说明白了就是树灵。树木本身是有灵性的,就算被砍了下来做成了船,灵性也是不会消失的。灵性附在船上,受红尘沾染,时日久了,那份灵性便学会了变化,成了船灵。 船灵是没有形象的,不过它能幻变成每一个上过这条船的人,连他们的神态跟语气都可以幻变得一模一样。 “其实老身作为船灵不过是四五年,但作为树时老身可活了不少岁数了,这些年来,画舫的老鸨对我甚是珍惜呵护。可最近这些日子,老身总是感觉画舫内萦绕着一股力量,这份力量日渐壮大,很快便巨大到让我恐慌,这力量是想让这艘画舫沉没啊!老身才刚学会变化,想多看一阵红尘繁华,并不想那么快就沉江成朽。奉师,老身这次找你来就是想让你帮我驱逐了舫内这股力量。” 对于船灵来说,一艘船做出来是干什么用的他们根本就不在乎,它们只在乎爱惜船的人,人间的所有不管是痛苦还是美好,对它们来说都不过是尘世具象,并没有好坏之分。 “可以,可是你能给我什么?”韶珀不假思索的回答。 “奉师你想要什么?只要老身能给的都行。”船灵道。 “船心。” 船灵怔了一下,话语一下子变得有些生硬:“奉师,这代价未免太大了些。” 船心是一艘船的灵魂,它既能稳住船身,又能保船上人平安。最重要的是船心是一艘船力量的体现,船心只要触碰到水它便能化成使用者心里想要的船,这力量于人而言太强大了。 “你可以选择不答应的。”韶珀目光清冷的看着船灵。 对于他们奉师而言,向祈愿人索要代价是开口即不能改变的,一直都只有答应或者不答应,从来都不存在讨价还价的余地。若祈愿人不是自愿的把代价奉上,那于他们而言做再多也都是无用的。而奉师行事,往往都是先答应祈愿人的愿望才可以再进行下一步。若不遵守其中一步,那后果可就不只是白费力气那么简单。 “这···”船灵在舫顶踱来踱去,一会儿叹气,一会儿搔首,很是苦恼的样子。 见它如此犹豫不决,韶珀便娓娓道:“我知道船心是很重要,可是这东西不是没有了还可再炼化的吗?您说您作为树灵也很久了,只要你的灵性还在一天,船心就可以再炼化出来,只不是需要些时日罢了。我若是帮您把那股力量驱除了,这艘船就会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会相安无事。木浸以水,又吸收了水的灵气,加上您的能力,再炼化一颗船心还真是不难。这艘画舫这个夏天都会停在素淮城,暂时又不用出什么大江大海,这几个月够你把船心练出个雏形了。” 听完韶珀的话,船灵更是沉默了,它低着头盯着舫顶的地板,手有一下没一下捋着唇边的两根虾须。 等它下决定的时间实在太无聊,韶珀索性就躺倒在房顶上,双手枕在脑后看着在灯火的影响下显得暗淡的星。 船灵久久都不能下决定,躺着躺着韶珀都要犯困了。 “好,我答应你。”船灵的声音终于是轻飘飘的响起了。 立马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韶珀走到始终背对着她的船灵。 “老翁,现在请您把船心取出来。” “怎的?”船灵一个紧张。 韶珀笑了笑,“别紧张,只不过是要进行一个小小的仪式而已。” 船灵警惕的望着她,然后微微提气,一颗淡绿色的如东珠大小的船心便从它的胸廓之间慢悠悠的飘了出来。 船灵小心的捻过那一颗飘在半空的船心,而韶珀在见到船心飘出来的一刻便开始向船灵走去。 她走一步,船灵便后腿一步。 “唉~”韶珀叹了口气,“你不用那么戒备,违背祈愿人的意愿抢过来的东西于我们奉师是无用的。” 听她这么一说,船灵终于是没再后退。 世间的奉师们个个的法力都高强无比,若真是要抢一样东西那简直就是轻而易举,实在是无需跟它一个船灵在这里耗的。 心里虽然是清楚,但船灵还是不敢放松警惕。 韶珀已经是站到了它的跟前,她的眼睛里倒映着船心幽幽的绿光。 素手一翻,一把匕首从袖管里落进韶珀的手心。 眼角的余光瞥到韶珀手上的匕首,船灵一下子头皮都炸了。 听闻奉师的匕首不但能破邪灭祟,就连毁灵碎魂也都是顺手拈来的。 捻着船心的手止不住的发抖,船灵已经后悔祈来奉师了。 一手抓住船灵抖得如筛糠的手,韶珀厉声:“别动!” 真是的,这手手晃得她眼睛都花了。 看着牢牢抓在它手上的手,船灵都感觉自己要散去了。 它是灵啊!虚无缥缈并没有实体的灵啊!她如何抓住它的?要死了要死了,这次一定是要灰飞烟灭了。 “抓紧了!”韶珀一声大喝,硬是把船灵飘散的灵气给唤了回来。 韶珀不知何时已经把指腹刺穿,一滴血滴到船心上,船心显示微微一亮,然后便把血尽数吸收进了体内,从外部看还能看到血的存在。 仪式完成,韶珀放开船灵,船灵居然一下子瘫坐到地上。 “好了,我现在就去调查一下,看看那股作祟的力量到底是什么。这颗船心现在已经是我的了,你可要好生保管。” 说完韶珀便纵身下了舫顶。 船灵瘫在地上久久才回过神来。 奉师,太强了,也太可怕了。 画舫 四 从三层下来,守在梯口的两位壮汉还是一动不动的,韶珀低头看了看他们倆已经出现石化的脚摇了摇头。 船灵也真是够拖拉的,若是再拖一会儿这两位仁兄的脚恐怕就不能要了。 走到两位壮汉跟前,韶珀再次拿出铃铛摇了一下,等看到两位壮汉的失去光泽的眼睛重新泛起光芒,脚下的石化也渐渐褪去,韶珀这才转身往画舫的下一层走去。 韶珀人才刚消失在二层楼梯的拐角处,那两位壮汉便“轰”的一声齐齐倒地。 “这是怎么回事?”其中一位壮汉捏着完全麻掉的脚一脸疑惑的问。 “你忘了!”另外一位壮汉锤着同样发麻的脚大声的道:“刚才···刚才···咦?刚才发生什么来着?” ***** 走进画舫的一层大厅,韶珀靠在门上看着画舫里醉生梦死的一切:台上的戏曲与舞蹈是换了一遍又一遍,笙乐也是奏了一轮又一轮。花重金买下一桌的贵人们面前都垒着多的过份的菜肴,在他们眼里食物根本就不是用来吃的,而是一种能彰显自己的财力手段。 那些只付了上舫钱又没能力买桌的人,他们都推推搡搡的围在贵客周围,嘴里全都说着些恭维的话。有时贵客被哄高兴了,就会赏给他们一道菜或者些许银子;弄烦了,贵客就会立马翻脸,泼酒甩巴掌的更是平常,而在这种情形那些人往往都会一哄而散,但很快他们还是会三三两两的重新聚回去,苍蝇逐臭也不过如此。 画舫的二层是留给已经选好了姑娘的贵客的,为了上到二层,那里的贵客往往都已经是已经付出了与一层相比较多两倍或者更多的钱。 在二层,他们本来是只需要付姑娘的恩客钱就好了,但在在场的其他的贵客和姑娘们柔的能掐出水的撒娇刺激下,他们又会攀比着给出了多好几倍的钱财,当姑娘们对价格满意了,贵客们就会被带上于他们而言是“极乐”的三层。 等啊等,等啊等,等到寅时的时候,韶珀才终于看到这艘画舫的刘姓老鸨。 “刘阿娘!”韶珀喊住了她。 周旋了一整晚累得半死的刘阿娘本来是打算粗略梳洗一下就去睡觉的,现在突然被人这么一喊,她的心自然是不舒服的。 可多年的为人处事早就让她做到了怒不外显,她扭动着丰腴的身体施施然的向韶珀走去。 “这位客人,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不休息呢?是忘了房间在哪儿了吗?” 刘阿娘说这句话时的不走心韶珀是可是听得真真的,刘阿娘方才一个转身便已经把她上下看了一遍,锻炼成人精的她一眼就把韶珀归类为——穷鬼。 “刘阿娘,客套话就不用说了,我今天来只是想问您一些事儿。”韶珀道。 “哟~客人,看您这话说得···”刘阿娘拢了拢有些松散的发髻,皮笑肉不笑的道:“画舫有画舫的规矩,我们可不能随便透露客人的事儿。” 刘阿娘是把韶珀当作来刺探的人了。 “啧~”敢情这条画舫上的所有事物都把她当作恶人了? 微微翻了个白眼,韶珀略显疲惫的道:“收起你那些刺儿,我就是想问你这条画舫最近又没发生过怪事。” “没有啊!” 刘阿娘回答得不假思索。 “真的没有?” 韶珀撩起纱帘,漆黑的眸子严肃的看着她,刘阿娘从韶珀深邃得不见底的眼眸里读到了一丝警告和危险,她的脸霎时就白了。 “是···是有过一些···” 放下纱帘,韶珀冷冷的道:“说。” 刘阿娘这时才惊觉韶珀是女的,但她这会儿也没心思去感叹韶珀的容貌:“还是我直接带客人您去看吧。” 画舫 五 刘阿娘在前方带路,她一路上走走停停,头时不时转过来看韶珀一眼,黑色的纱帘把韶珀的脸挡得严严实实,可就算是这样刘阿娘还是感觉得到韶珀眸里的凌厉。 两人一路走到画舫的船舱前,刘阿娘在舱门前定了一下,接着像是鼓起了勇气一般打开了船门,门一打开,一股潮湿的味道便扑面而来。 刘阿娘取过挂在舱门边上的灯笼,她小心的道:“客人,随我来。” 昏黄的灯笼是船舱里唯一的光明,与熟悉船舱的的刘阿娘不同,韶珀在这堆满了东西的昏暗舱底免不了磕碰了几次。 兜兜转转的,等绕到一堆高高的箱子后面时,刘阿娘终于是停了下来,她道:“客人,就是这里了。” 刘阿娘把灯笼举高,一道厚厚的布帘便暴露在灯光下,仔细瞧去,帘缝间似乎还透着光。 “失礼了。”韶珀撩开布帘,可还没等她看清布帘后的情况,一道尖厉的女声便险些刺破了她的耳膜。 “啊!!!!!” 韶珀定睛一看,只见一位衣衫凌乱的女子正平躺在平铺在地上的被褥上,她的脸色惨白,原本白皙纤细的双手正青筋暴露的狠狠的抓着身下的被褥,而在女子身旁还有一位年纪尚小吓得都快哭出来的小女孩在一旁战战兢兢的服侍着。 韶珀见状,她立马跑过抓起快要昏死过去的女子的手探起了脉。 女子还在韶珀的耳边呻吟着,嘴里无意识的喊着“痛!痛!” 这脉象··· 韶珀皱起眉头的看了看依旧在痛苦里挣扎的女子,手再次探上了脉。 没错的,她探的脉是绝对不会出错的。 韶珀站起来,眸光一阵流转,她对作祟的东西已经有了个猜想了。 “刘阿娘,”韶珀站了起来,“出现这种情况的姑娘不只这一个吧。” 刘阿娘不安的绞着手帕,她支支吾吾的道:“这两年也不知道是撞了什么邪,画舫上的姑娘在这一年里都会无缘无故的出现呕吐、头晕、贪食、嗜睡等症状,有些症状会持续一两个月,有些就会持续大概大半年,虽然每个姑娘出现的症状都不尽相同,但有一点儿奇怪的是她们在最后都会腹部剧痛个一至两天后,腹痛过后,之的前所有症状都会消失,但过了一两个月又会开始不适,然后就一直循环下去。这两年画舫每行驶到一个地方我都会请当地最好的大夫帮姑娘们医治,可是这大夫是换了一个又一个的,愣是啥都查不出来。我们这条画舫啊,每天的吃穿用度花都是要花费不少的,自从姑娘们得了这怪病,画舫的生意可是受了不小影响,钱挣少了,花费却不能少,哎呦!这简直就是噩梦啊!” 韶珀脸色阴沉的看着被褥上痛苦扭动着身体的女子,耳朵是一字不漏的听进了刘阿娘的话,忽然的,她咧开嘴满嘴的牙都咬得快碎了,女子的腿部一阵抽搐…… “这姑娘是处子吧。”韶珀向刘阿娘问道。 “是···是的···”刘阿娘答。 韶珀轻声道:“姑娘们并非是单纯的生病,而是被某些东西缠上了。” 在这漆黑的船舱里,韶珀的声音显得有些缥缈,而刘阿娘和那位一直忍着眼泪不敢哭的小女孩在听到韶珀的话后可是脊梁骨都凉了。 “客···客人,您这是什么话呢···三更半夜的怪瘆人的···”刘阿娘连说话的声音都发寒了。 “怨气不少呢···” 韶珀的话语刚落,船舱里便响起了一阵阵哀怨的哭声,或大或小,或远或近,有些甚至就像是趴在人的肩头上对着人的耳朵哭一样。 刘阿娘被吓到瘫在地,那个小女孩更是直接就被吓晕过去。 “怎么会是这样子···怎么办···该怎么办···”刘阿娘的神志开始有些混乱,她惊悸的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有怪莫怪···有怪莫怪···” “我可以帮你把它们送走。”韶珀沉沉的说了一句。 “真的?”刘阿娘一下子抓住韶珀这根救命稻草:“大师,我求您,帮帮我,帮帮我。” 看着抓着她衣摆惊恐得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刘阿娘,韶珀冷冷的勾了勾嘴角:“一百金,我就帮你。” 画舫 六 奉师画舫六 韶珀提出了价码,刘阿娘虽然是心痛得滴血,可为了画舫的长远着想,这一百金她是付也得付,不付也得付。 当然,在烟花地浸淫了多年的刘阿娘心眼也是比别人多,她要求的是她先给20金,剩下的八十金她要在事情解决后一个月,姑娘们的的异样确实消失了她才愿意付。 毕竟收了钱就跑路的事儿她可是听得耳朵都起茧了。 韶珀当然是清楚刘阿娘的顾虑,所以她也没有拒绝她的提议。 完全相信别人本来就是这世间最不可为的事儿之一。 “素淮河上如今是有几条画舫?”韶珀问道。 “大大小小的总共十三条。”刘阿娘回答道。 纷纷扰扰一晚上,天空已经是泛起了鱼肚白,手指在仿石的围栏上敲了几下,韶珀回头对刘阿娘道:“去,去把河上所有的画舫都聚集过来,同时尽可能的多差几个人上岸把素淮城里的红绸尽数买回来。” “现在吗?”刘阿娘有些为难,现在这个时候弄这些,怕会是打扰到画舫上客人。 “不是现在难道要等到明年?”韶珀微愠。 眼看韶珀的脸色有些难看,刘阿娘马上换了个态度:“不是不是,大师您先别生气,我现在就去叫人,现在就去。” 真是见鬼了,她一个老鸨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如今居然会怕起了一个丫头片子。 拖拖拉拉的拖到辰时,在一群莺莺燕燕的疑惑声中,素淮河上的画舫终于是全部聚集了过来。 而那些被吵到的客人则骂骂咧咧的一脸臭相的离开了画舫上了岸,看着一个个客人很是不满的离开,每条画舫上的老鸨可都急得跳脚了。 走了更好,韶珀本来也是打算在在红绸买回来后就把画舫上的那些男人全部赶走。 等下的仪式里,不需要男人。 而那些个被迫着得罪了客人的老鸨们正气急败坏的冲上了一梦舫,指着刘阿娘就是一顿埋怨:“刘阿娘,你这是搞什么鬼啊!好端端的非要弄出这些个动静,把客人得罪了你让我们跟着你吃西北风啊!” “行了行了!一早的吵得头都痛了!”刘阿娘一边应付着来人,一边幽怨的看了一眼正坐在厅里面背对她吃着早饭的韶珀。 这些年请大夫请道士都不能解决的问题,希望这次真的能解决掉吧。 刘阿娘从来都不是一个能轻易相信别人的人,但唯独对韶珀的能力生不出质疑,就算她不曾认识过韶珀,也没见识过韶珀的能力。 “里面能帮我们解决掉这些年纠缠着我们这些画舫的怪事。” 听到刘阿娘的话,其他的老鸨便一窝蜂似的吵了起来: “她说的你就信啊!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骗呢?” “对啊!这些年我们合伙请的过来的人可都不少,凭什么就相信这么个瘦成竹竿样儿的男人。” “女的。” 刘阿娘的话一出,老鸨们更是激动了: “我看你是累傻了,居然相信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 “一个女人能有什么本事儿?” “女人不怕邪祟?说出来有谁会相信?” ······ 女人的嘴里说着女人的不是,真的是够讽刺的。 “刘阿娘,回来了,去买红绸的人回来了。” 一道稚嫩的男声从岸上传了过来,韶珀起身一看,只见一车车载满红绸的木头车正沿着岸边走了回来,那一匹匹红绸在太阳的映照下如血似火。 “搬下来。”刘阿娘指挥着岸上的人。 好一会儿过去了,红绸全部都被搬到河上的画舫上,红绸堆满了一梦舫的整个一层,坐在客厅中间的韶珀被红绸包围着,霎眼望过去,她就像是被鲜血淹没一般。 “交待下去,让所有画舫都驶到海口去。”韶珀对刘阿娘道。 “啊?”刘阿娘又是一脸不解。 “仪式需要用到咸水,这河是淡水,不合适。”韶珀又道。 “那刚刚为何不让我们直接驶到海口呢?”刘阿娘问。 韶珀挠了挠头有些无奈的道:“难不成你让买红绸的那些人把红绸拉到海口啊?他们不累死我都嫌浪费时间。” “啊···那倒是···” “对了,记得把所有画舫上的男客人都赶上岸。”韶珀平静的道。 “这···这···”这个她刘阿娘可不能做啊!这样子做无疑是自断财路! 眼看着刘阿娘在原地难为得抓头骚耳,韶珀四周看了看,最后直接走到舞台子上抄起一个铜锣就往船头上走,人刚站定,她便在刘阿娘一脸惊恐的注视下扯起了嗓子: “画舫走水啦!!!!快逃啊!!!” 急速又吵闹的铜锣声响彻了素淮河两岸,还留在画舫里男人们一下子都衣衫不整的全部冲了出来:有的衣服只穿一半,有的只穿了一只鞋,有的头发凌乱,有的脸色乌青,有的甚至是赤身裸体··· 他们的脸都因惊恐而扭曲,还真是丑态毕现。 可在这种情况下最难受的莫过于刘阿娘了,她脸色苍白的看着画舫上的人都一窝蜂的似的逃上了岸,有些落水了得还在河里扑腾着。甲板上、水里到处都扔着衣衫鞋帽。 看到身旁的“始作俑者”木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混乱,刘阿娘这会子儿连心口都痛了起来。 她这次可是把祖宗给招来了。 画舫 七 奉师画舫七 “送”走了画舫的客人,老鸨们以误报为由把衣衫的姑娘们通通召回了舫上。等姑娘们都到齐了,随着韶珀的吩咐,十几艘画舫便浩浩荡荡的向海口驶去。 一到海口,画舫刚停好,韶珀又再吩咐下去让船上的帮工把画舫上的红绸通通扔到海里去,等海水浸透了红绸,又让他们把红绸搬回舫上去。 红绸吸收了海水变得异常的重,那些个壮汉泡在水里浮浮沉沉的很是艰难。 “太慢了···”韶珀估摸下了,照这样下去恐怕会误了时辰。 “让姑娘们也去帮忙。”韶珀对刘阿娘如此说道。 经过了那么多,刘阿娘也是“自暴自弃”了,接下来无论韶珀吩咐什么,她都一一照做,没再说过半句。 姑娘们从画舫上扔下绳子,水中的壮汉用绳子把红绸绑好后姑娘们便把它们一一拖上船,这样子做果然是快了。 水中的红绸打捞好了,刚从从水里上来的壮汉还在休息,韶珀便又吩咐下去:“趁着红绸还湿,快点用它们把整艘一梦舫都裹起来,只剩一层客厅的一个正门就好。” “啊?”壮汉们懵了,他们从水里上来气都还没喘过来,居然又开始被人吩咐着做这些诡异的事儿,在他们眼里韶珀就是一个精神失常的人,可无奈刘阿娘对韶珀是言听计从,刘阿娘一开口,他们就算是再不情愿也得做。 几十个壮汉牵着红绸在一梦舫的各处各种爬来走去,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把一梦舫包裹好。 被滴水红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一梦舫,远远看过去就像一颗漂浮在海口中央的巨大的还滴着血的肉球,那感觉很是诡异。 围着血红色的画舫走了一圈儿,韶珀拿起一条在垂在客厅正门地上并没有绑好的红绸,她又对刘阿娘道:“现在让所有画舫的阿娘和姑娘都集中到一梦舫的一层来,而舫上的所有男人都给我给上岸去。” 刘阿娘点点头,等她传完话后,已经累得半死的壮汉们满口咒骂的划着小船跑到了岸上,而姑娘们也都一个个的蹙着眉扭着腰,翩翩然的走上了一梦舫,韶珀把颇有意见的她们全都引进一梦舫的客厅,等走到最后的刘阿娘都走进去后,门外的韶珀便猝不及防的把客厅的门死死锁上。 最后进门的刘阿娘被身后传来关门声吓了一跳,她惊恐万分的拍着门:“大师!大师!你开门啊!你这是要干什么!” 门外的韶珀并没有在意她的尖叫,她沉默着用手里的红绸把门封上,一梦舫的客厅一下子便只能看见满眼的血红。 意识到不对劲的姑娘开始尖叫,并开始使劲的扒拉着窗户,可她们并不知道,就在刚才巡视画舫时,韶珀已经在一梦舫的每一个出口施上了禁咒,只要她一天不解咒,客厅的人就算是把手扒断了窗口都不会打开半分。 听到画舫上的尖叫声,已经上了岸的壮汉们便坐不住了,他们急着想回到画舫看看到底发生什么事儿,可他们人都还没站起来便一个个直挺挺的倒在了岸边。 早在他们下水捞红绸时,韶珀便已经往水里滴进了一滴血,那血里她同样也下了禁咒,只要她一个发动,已经染上她血的气息的壮汉们就会不能动弹。 好了,仪式都已经准备好了,就差主角了。 韶珀盘腿坐在甲板上,手上结着印,嘴里念念有词:“曾生,曾死,不曾生,不曾死,现!” 一掌落地,先是一阵沉默,紧接着甲板上便响起繁多且杂乱的跑步声,嘻嘻哈哈的声音从画舫的各个角落不断的涌进耳内。 那是小孩儿的脚步和笑声。 被所在一梦舫客厅里的姑娘被突如其来的动静都吓得噤了声,她们感觉到有什么看不见东西就站在她们每一个人的身旁。 忽然,一个姑娘轰然倒地,她的手捂着肚子,一脸痛苦。 “好痛,好痛!” 这个姑娘还在叫着,另外一边又有一位姑娘倒下了,紧接着客厅里的姑娘都开始陆陆续续的倒下,动作说话都是一样的。 很快的,客厅里便响起又一轮此消彼长的喊叫,那喊叫与方才的恐惧不同,现在的她们纯粹是因为疼痛而叫。 撕心裂肺的厉叫声中夹带着许多对韶珀的咒骂,那些在画舫间通用的下。流言语把韶珀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 一直飘在空中把所有事儿都看在眼里的船灵,在听到那些话语之后也是受不了了,它轻轻的落到韶珀面前的水面上,脚尖不时激起一圈圈儿涟漪。 “她们的话是过分了,你不听就是了。”船灵道。 韶珀仰起头,眼神散漫的看着空中一朵飘荡的云,“这些算什么,更过分的我都听过了。” 船灵尴尬了,它没想到韶珀会一下子把话说绝了,它搔了搔头,转移了话题:“其实里面的那些东西是什么?” 韶珀的眼神始终没离开过那朵已经飘远了的云,她淡淡的道,“婴灵。” 婴灵?船灵恍然大悟,这实属是情理之中的事。 这些画舫是什么地方?寻欢作乐之地,男人们睡过起身穿上衣服就不用再负责,而那些姑娘呢?在这种地方一但怀孕便只有一条出路,那便是打了。 被打掉的孩子积着怨气,日子久了便成了婴灵。 而婴灵是无法投胎转世的,它们只能被消灭或者自我消失。它们渴望降临于世,但却被无情的杀死,它们本无恶意,它们之所以一直聚集在这艘华丽的画舫就是只求能够体会一次被人生下来的感觉。 滴水的红绸,被包裹的画舫分表代表着脐带和子宫,而把所有姑娘的都聚在一起,就是为了进行了生灵仪式。 “生灵仪式过后,那些婴灵就会离开吗?”船灵问道,其实它是不懂韶珀为什么不直接把它们消灭,明明这样子更加简单。 韶珀听出了船灵话里的深层意思,她闭上看云看得发酸的眼睛,语气始终清淡:“总不能让那些小家伙把所有责任都承担了,它们已经被迫用生命为它们的父母承担过一次了,总不能让它们以灰飞烟灭为代价再为那些人承担第二次,错的明明就不是它们···” 韶珀顿了顿,语气渐渐冷了下:“···这些男人在这种事上本来就是提起了裤子就没事儿了,这原本是要父母一起来赎罪的,可它们的父亲我是没办法一一找回来了,所以,也就只有让画舫上的姑娘们自己来承担了。” 不管看过多少年,在这种事儿上最无辜的永远是那些小小的家伙。 画舫 八 奉师画舫八 由于韶珀施加了屏障,经过海口的普通人看到漂浮在海口的画舫都是平常的样子,红绸和声音什么的,他们是一概看不到,听不到的。 一梦舫里的喊叫声一直持续到天黑,韶珀也一直在甲板上没挪动过一寸。 侧耳倾听了一下大厅里已经微弱得几乎不可闻的呻吟,她取下纱笠,卸下上面的黑纱,把它叠成合适的大小把口鼻蒙了起来。 系紧了了黑纱,韶珀终于是站了起来,她走到一梦舫大厅的门前,手掀开拦在门前的红绸,小声的道:“得罪了。” 轻轻把门推开一小条缝,浓重的腥咸味便喷涌了出来,熏得一直跟在韶珀身后的船灵一阵反胃,韶珀皱着眉捂着已经被挡起来的口鼻,一个用力把门完全推开。 “哇哇哇!!!!” 巨大且凌乱的婴儿哭声猛然响起,似是一道利剑刺直冲半空,声音冲破了韶珀施的屏障在夜空不停的盘旋着,响彻了整个素淮城。 面对入夜而来的婴儿哭声,整个素淮城一下子陷入了恐慌,一脸惧色的人们面面相觑:这是咋的了?闹鬼也不带这么早的啊··· 婴儿的哭声持续了整整有一刻钟才散去,在哭声停下了一刻,一梦舫里响起了一道温柔的带着哭腔的稚嫩的声音:“···原来的我们也是可以被生下来的···能被人生下来···那感觉真是太好了···” “是的,恭喜了。” 韶珀微笑着,虽然脸上的黑纱遮住了她的笑容,但她泛光的笑眸显出了她的真心。 “谢谢。” 在稚嫩的道谢响起的一瞬,狂风骤起,被韶珀下了禁咒的舫窗一下子全都被冲了开来,裹在画舫上的红绸悉数断裂,红绸被旋风卷上半空,红色飘曳了整个天空。 红绸一下一下的击打着空气,那声音恍惚中竟像是孩童的心跳。 这天画舫里所有的姑娘都在同一天体会到了生育的痛苦,而所有的婴灵也都体会到了被生下的喜悦。 红绸和画舫的窗被旋风悉数摧毁,被压抑许久的灯光在终于是照亮了一梦舫的 大厅。 大厅里是满地的血污和脏物,衣衫不整,发髻凌乱的姑娘们就这样躺在其中,奄奄一息的她们身上裹满了污物,苍白肮脏的脸上看不出一丝貌美。 面对忽然而至的光亮,躺在地上的姑娘们纷纷皱起了眉。 习惯了画舫里的黑暗,她们反倒不怎么稀罕光明了。 早在一刻前就被韶珀解了禁咒的壮汉们终于是游过来了,他们一上舫就是要找韶珀算账。 “装神弄鬼的,你给老子们出来!看老子们今天不把你揍死!” 韶珀皱起了眉,这群头大无脑的男人真是太呱噪了,“在这里呢,过来吧。” 壮汉们循声网一梦舫的大厅方向跑,嘴里依旧是骂骂咧咧的:“你个狗日的,老子要···呕!!!!” 一跑进大厅,大厅的恶臭与情景便让那一群男人立马干呕出来。 韶珀鄙夷的瞧了一眼他们没出息的样子,“要打还是要杀等下再说,现在把你们舫上各自的姑娘都带回去吧。” 壮汉们好不容易才止住了干呕,他们本想还继续骂一通韶珀的,但当对上韶珀幽深的眸子时,他们硬是不能再蹦出一个字。 ,姑娘们终于是被安置好了,看姑娘们现在的状态,这些画舫今晚是不能接客了。 走上一梦舫的舫顶,船灵早就已经在那里等着韶珀了。 韶珀站在舫顶的边缘,她并没有靠近船灵, 船灵转身对上韶珀深邃的眼眸,它很清楚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 船灵一个提气,船心便再次缓缓的从它的胸口处飘出,船灵捻着它缓缓的走向韶珀,“奉师,它现在是你的了。” 韶珀沉寂如死水的双眸在这一刻终于亮起了一丝光彩,可她并没有伸手去接。 “事情还没办完,这船心我还不能收。” 船灵不解:“你不是已经把它们驱逐了吗?我都已经感觉不到那股力量了。” “天亮了就知道了。” 这一晚,韶珀都和船灵呆在一梦舫的舫顶,而那些方才放话说打韶珀一顿的男人一直到天亮也都没来找过她。 画舫 九 奉师画舫九 又是一个天亮,吵了一个晚上的洗刷声终于是停下来了,那些自诩是七尺的壮汉早就累得要断气了。 擦着阳光破云透过船灵缥缈的身躯的一刻,韶珀起身,与它呆了一晚上的船灵看向她离开的身影问道:“要走了?” 韶珀背对着它,纵然晨曦打亮了她的后背,但她的脸始终是掩在阴影里,“要去收尾了。” 飞身跃下舫顶,韶珀走到一梦舫一层的甲板上,从只剩一个个窟窿的窗口望进大厅,大厅里的血污已经被清理干净,地板上只留着些许水迹。 转头看向水面,本来落满了水面的红绸很大一部分都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一方大概半丈长,2尺宽的红绸在这一堆画舫的不远处飘着。 “大师···”身后传来有气无力的声音,韶珀回头一看,脸色苍白的刘阿娘正摇摇晃晃的向她走来。 韶珀并没有走过去搀扶住摇摇欲坠的刘阿娘,她看了刘阿娘一眼后目光又回到水上的那方红绸上。 韶珀冰冷的态度刘阿娘已经习惯了,她拖着无力的身体走到韶珀身边拿出一包东西,“大师,这里是剩下的八十金。” 韶珀没有看那包金子一眼,她的眼神始终盯着水面漂浮的那一抹红,“不是说好了事后一个月才给的吗?” 刘阿娘咧开干燥的嘴,竟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这些也都是些保险话而已,事情竟然已经解决了,那钱也是应该给的。” “还没呢···” “什么?”刘阿娘以为自己听错了。 “它们都还在呢···”韶珀指向前方飘荡的红,“···都还在那红绸上。” 刘阿娘随着韶珀指尖的方向看到了水面红绸,明明水都是往大海的方向流动,但那方红绸却始终都在那个地方上下浮动,并没有一点儿要飘远的迹象。 刘阿娘一个腿软,惯性使她向韶珀的后背倒去,但一想到韶珀的表情,她硬是把身一歪,情愿撞到栏杆也不敢触碰韶珀。 手臂传来一阵痛疼,可不管怎样刘阿娘总算是把身体稳住了,她害怕的道:“不···不会吧···” “它们一个个都还瞪大着眼珠子看着这边呢~”韶珀淡淡的道,当然这情景就只有她能看到,刘阿娘看到只不过是一条红绸。 “放过我吧···我们是对不起你们···可我们也是没办法啊···求你们了,你们走吧···”刘阿娘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嘴里说些似是忏悔又似是求饶的话。 韶珀看向倒在地上的刘阿娘,她的眼眸里始终是没有一丝温度,“给我准备一艘画舫,我来把它们送走。” 又是一阵忙活,刘阿娘和其他老鸨商量后决定把这一堆画舫里最小的一只画舫给让了出来,而在她们商量期间韶珀已经上岸把冷落在岸上好长时间的子夜给安慰了一番,她让傀儡载着自己去市集上又买了10个小木偶,东西买好了,她便又回到了海口。 交待了让画舫的人好生照顾子夜后,韶珀便和傀儡一同上了这艘小小的画舫。 这艘单层的画舫整个船体不过二丈长,一丈宽。走进去后韶珀发现里面放了两套被褥和几套换洗的衣服,一旁还放着不少的干粮和两大桶干净的水。 对这些准备好的东西,韶珀只是稍稍看了一眼后便让傀儡把船往红绸的方向撑去。 傀儡把船撑到红绸边上,韶珀对着密密麻麻吗的挤在红绸上的婴灵们道:“上来。” 婴灵们齐刷刷的把这艘小画舫看了个遍,其中一个婴灵道:“我们不走。” “既然心愿都了了,你们留在这里还有什么用?” “是没什么用,但我们婴灵本来就无地可去···既然这样,我们还不如留在这里远远的看着这些画舫,我们的娘亲都还在画舫上,” 韶珀扶额,把它们留在这里,就等于留下了执念,日积月累的,执念又会变成怨念,怨念一生,所有的又会循坏,那她这次做的就是白费功夫 “走吧,我带你们去一个好地方。”韶珀语气一软,声音里带着诱哄。 这句话显然跳起了婴灵们的好奇:“什么好地方?” 孩子果然就是孩子,韶珀柔柔的笑了笑:“南海之隅,扶惜岛。” 画舫 十 奉师画舫十 南海之隅的扶惜岛是一位怜悯世间未能降生的婴孩的神明所创造的,那位神明实在是不忍看着那些不能投胎转生的婴灵们一直流离浪荡,所以她便造了这样一座岛,让那些有家人思念或者有其他外力的帮助下能到达那里的婴灵靠着自身的努力修炼成岛上的一叶一花或一木,虽然最后还是会花落它亦逝,但这样也总算是在世间活了一遭,这样它们也就能名正言顺的去投胎转世了。 船在海上从天明飘到天黑,得到了韶珀给了它血标的傀儡一直在船的后方掌着舵,而韶珀早上买回来的那十个人偶里有六个已经分列在船的左右两旁日夜不停的摇动着船桨。 这些天被这么一堆婴灵围着,除了觉得太吵了以外韶珀并没有感觉到其他不适。 在狭小的船舱里,那些个婴灵都在把玩着剩下的那四个木偶,它们偶尔也会互相抢夺,但只要韶珀开口,它们也都会安静下来。不过孩子毕竟是孩子,没过一会儿它们又会吵起来,然后就会动手。 韶珀靠在墙上看着它们闹腾,幸好在上船的时候她就多留了一个心眼封住了它们的灵力,不然它们打起来的时候这个喷个火那个扬下风,这艘船只怕还没走三分之一的路程就会沉海了。 船舱里的婴灵还在折腾着,而那些跳上了船顶的也是没得个安生。 “哇!这里的星星比素淮城的要亮很多哦!” “真的喔!好漂亮啊!你们快上来看看!” “看!看!那颗星星它掉下来了!拖着好长的一条尾巴呢!” 船舱里的婴灵被说动了心,它们纷纷跳上了船顶,刚刚还受宠的木偶一下子便被扔在了地上,而那些个胆小的婴灵终于能在这时玩得上木偶了。 “一颗!两颗!三颗!好多颗!星星都掉下来了!” “它们都会掉到哪里去啊?我们可以捡回来吗?” “对啊!我们一人捡一颗,有亮晶晶的星星陪着,就算没人要我们也不再怕了!” ······ 船顶上吱吱喳喳的,很快的有些个调皮的便开始在船身的周围跑动了起来。 “唉~你说这些个人除了划桨一天到晚动都不动的,他们不闷吗?” “唉!唉!怎么不理人啊!” “你大力点戳啊!” ······ 这群小东西把注意打到那些木偶身上了。 “别动它们,弄坏了你们自己去扶惜岛。”韶珀从船舱里悠悠的走了出来,身后跟着那几个胆小的婴灵,它们的手中还拿着木偶。 见她发话,那几个调皮的婴灵是停下手,但它们却没有害怕韶珀,反倒是向着她跑了过去,它们拉起了她手,指着天问:“这是什么?星星为什么会从天上掉下来呢?” 韶珀抬起头来,望着满天坠落的星辰,她淡淡的道:“这是星陨。” “星陨?” 婴灵们被吸引了过去,本来吵吵闹闹的它们再次安静了下来,一个个的好奇无比的期待着韶珀接下来的话。 “听说只要有孩子降生,上天就会落下一颗星以示祝福。” 听了韶珀这句话,婴灵们的脸上浮现出各种情绪: 羡慕、嫉妒、失落··· “你们也会迎来属于你们的那颗陨星的。” 韶珀这话说得极轻,但表情是毋庸置疑的。 “真的吗?我们也能得到祝福吗?” “万物都值得被祝福。” 婴灵们静静的畅想着属于自己的那颗星,它会是什么颜色的呢?它的尾巴会有多长呢?它又会落到哪个地方去呢? 大海把夜空纳入怀中,星星都落到了海面上,船静躺而过,仿佛是行走在星空之中。 忽然,一道黑影从水中跃起,晕开的涟漪不小心的弄皱这一幅丝质似得夜画。 “这又是什么东西?”最先发现黑影的婴灵一跳而起,它站在船舷上兴奋的招呼着其它婴灵。 “什么什么!让我也看看!” 婴灵们吵闹着一窝蜂似的跑向船的左侧,刚才那一派安静祥和被瞬间就打破得连渣都不剩了。 还真是能闹腾啊。 韶珀暗暗说了一句,但身体还是去跟着它们过去了。 好几道黑影在水下与他们的船保持着不远也不近的距离快速的游动着,游着游着就会以从水中跃起,然后以一个优美的姿态再次落回水里。 “喂喂!这些又是什么啊?” 婴灵们缠着她的衣袖,一个个兴奋的问。 “海豚。”韶珀回答道。 “海豚?” “嗯,它们是扶惜岛的引路人,遇到它们也就离扶惜岛不远了。” 婴灵们低头想了想,似乎还想问些什么,却不料这次韶珀竟然先开口:“海豚很喜欢小孩子的,你们可以下去和它们一起玩的。” “真的吗?”婴灵们的眼里闪烁着惊喜,那份光芒都能比上满天的繁星了。 “可以的,不过你们得先过来让我把你们身上的禁咒解了。” “好咧!”带头的婴灵开心的跳了起来,它站在第一位,然后吆喝着其它的婴灵:“来来来!都过来排队解禁咒了!解了就可以下水玩了!” 听到它这么说,其它的婴灵马上一溜烟的跑了过来麻利的排起了队。 大概用了一刻韶珀便把禁咒都解完了,看到婴灵们一个个都兴奋得难以自持的样子,韶珀也不好意思再拦着他们了,她最后叮嘱了一句:“不许打架,就算打架也不能用灵力。如果违反了,我就不会再让你们下水了,知道吗?” “知道了!” 婴灵们不假思索的回答她后便一个个争先恐后的跳进了水里。 它们游到海豚的身边与海豚一起在水里穿梭,海豚把它顶到背上带着它们在水上一跳一跃,婴灵们开心的哈哈大笑起来,被它们的笑声感染了的海豚也发出一声声并不刺耳的叫声,唤来了更多的海豚同伴。 十几条海豚带着婴灵们戏水,追逐着夜晚出来觅食的鱼群,这是婴灵们最开心的一晚了。 在甲板上看着它们这样玩了一会儿,韶珀觉得有些困了,她走回船舱里拿出被褥在地上铺好后便躺了下去。 梦里又是一片黑暗,她一个人走啊走,就是找不到一个前进的方向。 迷迷糊糊之中,她听到了一些窃窃的低语。 “鬼知道这个什么扶惜岛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就是,也就只有外面那些蠢蛋才傻乎乎的什么都不问就跟着走···” “···不如我们钻进这个女人的子宫里,逼她把我们生下来吧···” 画舫 十一 奉师画舫十一 韶珀闭着眼侧躺着,那几个婴灵的对话她是听得真真的。 还真是不能掉以轻心。 那几个婴灵窸窸窣窣的绕到她面前,可当要真真正正的要有所行动时,它们又慌了。 “谁···谁先进去她的肚子里啊?” “要不你先去?” “我···我可不敢···” “要不算···算了。” “是啊,别搞那么多了··就跟她去哪个扶、扶什么岛好了。” 就在那几个婴灵动摇时,一道略微气恼的声音响起:“还真是指望不上你们几个!一个女人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们不来我来!” 那个婴灵一把推开其它碍事的,它蹲在韶珀面前,手缓缓的伸向她的腹部。 这有什么好怕的。 它颇为得意的回头看了一眼挤在一旁紧张兮兮的其它婴灵。 可就当它手接触到韶珀腹部的一瞬,一道金色的屏障释出,那个伸手的婴灵瞬间被击飞出去,如雷电样的金色闪光缠满了它全身,那位婴灵躺在地上浑身抽搐却不能发出半点儿声音,闪光每闪一次,它的身体就会变淡一分。 一直挤在一旁的那些婴灵看到这样一幕,早就被吓得僵住,连哭都不敢哭。 一脸惊恐的看着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那个婴灵,婴灵们简直不敢看韶珀一眼。 它们这次犯了大错了! 韶珀看着它们惶恐的样子,故意使坏的走到它们,表情阴暗的道:“还敢乱打主意吗?” “不敢了!不敢了!我们错了!我们以后都会乖乖的!不要、不要灭了我们···” “嘘~”韶珀伸出食指抵在唇上,“太吵了,被在外面玩得兴起的听到了可不好了。” “嗯嗯!” 那几个婴灵火速噤声,一个个点头如啄米。 韶珀眯了眯眼,然后走向那个依旧躺在地上抽搐的婴灵,这时的它身体已经淡要靠闪电捆绑的痕迹才能分辨出它的轮廓。 韶珀蹲了下来,轻声:“归。” 听到命令,闪光立马收起了雷电的样子,化成一缕普通的金光瞬间就回道韶珀身上。 闪光离开后,那位婴灵的几近消失的身体渐渐恢复了起来,可等它完全恢复过来的,那位婴灵并没有表现出一丝悔意,反倒是开口道:“用法力护身有什么了不起的···” 明明自身还是虚弱得要消失了,可它嘴上还是不饶人。 韶珀饶有兴趣的看着它,漆黑的眸子荡起了一丝涟漪,她把手覆上腹部,空灵的道:“真想进去?” 躺在地上依旧起不来的婴灵疑惑了,“本来就防备着我,现在说的又是什么鬼话。” 韶珀低头笑了笑,那笑容不曾到达眼底,她褪掉上衣,露出了一直贴在腹部的符咒,在躺在地上那位婴灵的愈来愈深的注视中,她的手没有一丝犹豫的揭掉了符咒。 “进来。”韶珀淡淡的道。 躺在地上婴灵警惕的道:“不要,这一定有诈。” “我还真用不得使诈。”眼神流转了一下,韶珀的眼里分明的说着它们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 “为什么?”那位婴灵问道。 “通过你,断了你们不安分的心。”韶珀道。 那位婴灵挣扎着从地上坐了起来,“我可告诉你,你让我进去了,我就有可能不出来了。” “不会的,你会出来的。” 那位婴灵撇了撇嘴,他这些只是气话,他知道韶珀一定有无数种方法能把他逼出来。 “是你自己要求的啊!到时候可别怪我。” “不怪你。” 得到韶珀的首肯,那位婴灵挪过去再次把手伸到韶珀的腹部,这次没有了符咒阻隔,它的手轻易的就穿透了韶珀的腹腔,它抬头看了看韶珀不曾变过的脸色,它知道韶珀是默许它继续。 是你让我这样子做的啊,后果自负。 婴灵闭眼,一个提气,它便化成了一团雾气完全进入了韶珀的腹腔。 剩下的婴灵瞪眼如牛,它们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那位婴灵已经钻进了她的身体,韶珀轻抚着腹部,冷淡的表情让别人看不透她心里所想。 那位在婴灵在进入韶珀身体的一刹它便呆住了。 这个人···她···根本就没有子宫。 怪不得她敢让它进去了···她根本就没法孕育生命! 须臾之间,婴灵已经从韶珀的腹部钻了出来,它站在韶珀面前,表情明暗起伏, 看到韶珀覆在腹上的手,它的表情又暗了几分。 “我会让它们别再胡思乱想的。” “你呢?”韶珀问道。 “我也不会再想了。” “好。”韶珀重新穿上外衣,站起来对它们说道:“这件事儿就这么算了,出去玩吧,别浪费了外面的风景。” 船舱里的婴灵听到韶珀如此说,所有人都如临大赦般的一跌一撞的跑出了船舱,它们还真怕韶珀一个转弯儿又要找它们算账。 婴灵们跑了出去,船舱终于是空了下来,韶珀躺回被褥里,漆黑的眼睛定定的看着船顶,直到眼睛酸得涌上了雾气,她才把眼睛闭了起来。 那个钻进过它腹部的婴灵坐在窗上,眼神明灭不定的看着韶珀的睡颜。 这个女人,其实也与它们一样寂寞吧。 ****** 在海上又行了三天,这三天三夜里,婴灵们白天就在海里与海豚们游玩,与海豚追逐着海里的鱼群,而每次也都会给韶珀带上来几条新鲜肥美的海鱼,在得知韶珀并不吃生食时,它们便又会用灵力生火把鱼烤熟。 这些天下来,韶珀还真没遇到过缺衣短食的情况。 而一到晚上,它们又会缠着韶珀与它们一起仰望星空,它们每个晚上都会让韶珀告诉它们天上每颗星的名字,而韶珀也会跟它们说星空里的故事。 一来二去的,韶珀与婴灵们的关系变得亲密了起来。 第四天,海上还氤氲着雾,一直绕在船周围的海豚们声音愉快的叫了起来,它们还用身体轻轻的撞击着船身。 被闹醒的韶珀披着被子走到甲板上,她揉了揉还惺忪着的眼睛,透过厚厚的雾看顺着海豚们飞速游动的方向望去,一座岛屿在雾里若隐若现。 扶惜岛,它们终于到了。 画舫 十二 奉师画舫十二 “小家伙们,我们到了。” 婴灵们聚在了一起,这些天它们与韶珀度过了一段它们从来都未曾尝试过的美好时光,到了真正要分别时,它们对韶珀依依不舍了起来。 “我们可以不去吗?” 韶珀看上它们留恋的目光,轻声道:“你们不是一直都想想投胎转生吗?去了那座岛上就可以实现愿望了。” “可是···”婴灵们还想说些什么,但却开不了口。 船受到了扶惜岛的吸引,正顺着水流以一种不急不缓的速度自动前进着,海豚的叫声在迷雾里回荡,若是仔细一听还能听到海水拍打在岛上的声音。 岛的身影越来越清晰,周围的声音也越来越明朗。 顺着水流船冲破了迷雾的最浓厚之处,霎时,眼前一片开明。 眼前的扶惜岛万花齐开千叶绿,由于岛上脱离了四季所限,所以世间应有的花草都同时绽放于此。 扶惜岛上并没有山丘,也没有动物,除了岛上错落的几块巨石,满眼里都是万紫千红。 船轻轻靠岸,岛上的花香灵性的乘风而来,绕着韶珀它们的船一圈又一圈的。岛上的绿叶也是,它们轻摇着枝头,颂着道不出的曲调。 船上的婴灵们都呆怔了,它们感受得到岛上的一切都在呼唤它们,这数不尽的花和叶都在欢迎它们吗? 韶珀对它们笑了笑,道:“它们都是与你们一样的,只不过它们来得早,已经在修行了。” “修行?什么修行?” 婴灵们又是一脸懵。 “这些你们上岛后我会教你们的。”一道声音从岛上传来,婴灵们齐眼望去,只见岛上有一处土地颤抖着立了起来,待抖落了一身的泥土后,一个人形便显了出来。 那是一个老叟的形状,它身上披着苔藓做成的披风,手上的拄拐是一棵开着花的茶花树,身上的衣服呈深褐色的树皮状,乱蓬蓬的银发上缠绕着各种藤类与花,此时的他正一步一摇的向韶珀它们走去。 婴灵被眼前的这个糟老头子吓到了,它们纷纷躲在韶珀的后面,只敢悄悄探出头看上两眼。 韶珀无奈的摇了摇,待老叟走到它们的船前,韶珀立马恭敬的作了一揖:“仙人。” 老叟捋着胡须,满意的笑了,“原来是奉师啊···真是难得一见。” “仙人说笑了。”韶珀避开了老叟审视的眼光,把身后的婴灵们往前一带,“这些个孩子就麻烦仙人您了。” 眯着眼看了看船上战战兢兢的婴灵们,老叟的眼光一下子变得温柔起来:“孩子们,下来吧。” “不要!” 婴灵们异口同声的道,它们已经舍不得离开韶珀了。 “你就不能把我们带在身边吗?我们保证不会给你添乱的。” “求您了,不要把我们扔给这老头···” “我们要跟您走,不要跟这老头走···” ······ “站在你们面前可是扶惜岛的守仙,你们这样子说话未免失礼了。”韶珀蹲下来对婴灵们说道:“开始的时候我们已经说好了的,现在站在怎么可以反悔呢?” “可是这老头好脏······” “你···”小孩子就是语不惊人死不休,韶珀无奈的道:“都说了,那是仙人,你们说话要尊重一点儿。” “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韶珀耐着性子问道。 “我们去了岛上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傻孩子。”韶珀难得温柔的说道:“就是因为要再遇到我你们才需要上岛上去啊!在扶惜岛上你们可以好好修炼,等投胎转生了,你们就会再见到我了。” “真的?” “真的,我是奉师,可以活很久很久很久的。” 连骗带哄的,韶珀终于是把它们哄上了岛。 待把婴灵们的样子一个个的细看了一遍后,韶珀对守仙深深的鞠了一躬:“仙人,那些孩子就拜托你了。” “没问题。”守仙笑了笑,随后眼神微烁,看着韶珀道:“奉师,以后···这座岛还是能容你的。” 韶珀笑了:“仙人您说笑了,我又怎么会。” 婴灵们在后头听得一头雾水,这说的是什么? 结束了与守仙的对话,韶珀轻轻挥了挥手:“孩子们,记得好好修炼,我先走了。” 眼看着韶珀就要走进船舱了,其中一个婴灵急忙问道:“我们真的能转世吗?” 韶珀停下了进舱脚步,微微一敛神,她回头,眼里噙着期许与祝福对婴灵们道:“会的!你们一定会转生为最好的人。” 把婴灵们送上岛上后,韶珀启程返航,在海上又漂流了几天,韶珀终于在晚上回到了素淮河。 一见她回来,刘阿娘便急急忙忙的把剩下的八十金交到她的手上,自从经历过那么一场后,画舫里的怪事确实消失了,如今她们又能正常营业了:“大师,你这一去就是十天,我还以为您出了什么意外呢!” 看这话说得如此漂亮,其实还不是怕她跑路了。 韶珀当然是没拆穿她,她接过黄金后对刘阿娘说道:“我今晚在这里留一个晚上,明天一早就走。” “这···”刘阿娘有些为难,今晚又是客满的一天,恐怕腾不出房间。 韶珀察觉到了她的局促,她道:“不用给我房间,我在舫顶过一夜就行。” 没等刘阿娘再开口韶珀便已经转身向舫顶走去。 上了舫顶,船灵果然还是在那里。 “回来了。”船灵这次没有再拖拉了,虽然心里还是不舍,它一见到韶珀便把船心取了出来:“这是你要的船心。” 韶珀走上前,慎重的伸出双手,她道:“真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船灵回答道,其实它是不太懂韶珀为什么还要多次一问,这不是本来就说好了的么? 船灵小心翼翼的把船心往韶珀的掌心放去,可就在船心就要接触到韶珀的掌心时,水里猛然窜出一道白影一把将船心夺了去。 夺得船心后白影并没有逃离,而是一个翻身稳稳的落在了韶珀背后的不远处。 “原来是为了这个啊~”白影举起船对着已经出来了的月亮,“好漂亮的啊~” 相比于船灵的惊慌失措,韶珀漠然的转身,待见到了熟悉的面孔时,她冷冷的道:“还我。” 听韶珀语气不对,白影立马把船心攥入手心,颇有些无赖的道:“还给你也可以,让我跟你走!” 画舫 十三 奉师画舫十三 抢走船心的正是那位钻进过韶珀身体里那位婴灵。 “你怎么没上扶惜岛上去?”韶珀皱眉问道。 那位婴灵攥紧了手心,目光有些闪躲:“不想去。” 这说的又是什么话? “留在这里你是不能转世的。” 婴灵撇了撇嘴,低头看着脚尖:“不能就不能呗···” “你会消失的。”韶珀对他说着后果。 “你收了我不就行了···” 啊?这孩子是什么样的脑回路? 韶珀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淡淡的问:“你是怎么回来的?” 要穿过扶惜岛的迷雾,除非是有强大的念力或者法力,不然是绝对不能通过的。 婴灵支支吾吾的,眼睛一直都不敢直视韶珀:“我在你跟那位守仙说话时悄悄的从船尾跳下了水藏在了船底···” 真的是··· 韶珀的眉头拧得越来越深,就因为她让它钻进过她的体内,使它暂时的与她自身的气息同化,导致了连它藏在船底她都感知不到。 麻烦! “回去!我施法让船带你回去。” “不要!”婴灵激动了起来:“我在水里待了几天可不是让你再把我送回去的!” 听到这里韶珀已经有些愠怒了:“那你想怎样!” “我说了啊!让我跟着你啊!” “不行!” 韶珀一口回绝了它,婴灵这时也是生气了,把它留在身边真的有那么难吗? 婴灵气呼呼的,它捻起手中唯一的筹码——船心,高举在韶珀面前:“我不管,你今天若不不收了我我就把这个东西捏碎!” 说完便是一个用力,船心立马现出了一条裂缝。 婴灵是不知道此时自己手中捏着的是何物,它只知道韶珀好像挺紧张。 今天就算是硬来它也是要跟她走的了。 “你放下!”韶珀少见的大声喝道。 “不要!你不是只能一个人吗?” 自从知道了韶珀的残缺后,它便产生了想要护着这个女人的想法。它虽然只是区区的一个婴灵,但它也是在世间待了好久了,在曾经那么多的婴灵中,它其实是最老的那一个了。 “我也只剩下我自己一个了!让我陪着你不好吗!” 面对婴灵突如其来的剖白,韶珀的眉头渐渐放松了下来。 真是个傻孩子。 韶珀垂下眸子,深不见底的瞳色忽闪了一下,眨眼快速掩过那抹光亮,韶珀淡淡的道:“孩子,你有什么祈愿吗?” 啊?韶珀突如其来的转变让婴灵有些难以适应。 “我···我想待在你的身边,与你一同久久长长的活着···” 婴灵的话是越说越小声,不知道为何,它总是有种被韶珀套路了的感觉。 “确定是久久长长?”韶珀问道。 “是的,我都没活过,如果可以我一定要有名有姓的活到地老天荒。” 这些可都是它的真心话。 “好。” 韶珀向他走了一步,夜风扬起了她漆黑的头发,月光下一袭黑衣的她竟然有种缥缈的感觉:“我予你长生,但你又有什么可以给我?” 这···她···这算是答应了? 婴灵受宠若惊的疾步跑到韶珀跟前,把手上的船心献宝似的捧到韶珀眼前。 “这颗船心,给您!” “这船心本身就是我的。” “那···那···”婴灵浑身上下翻找了一通,可它身上根本就什么东西都没有,它急了,泪水霎时就涌上了来。 “怎么办···我身上什么宝物都没有···” “有的,你想一下。” 婴灵抬起头对上韶珀漆黑的仿佛要把它吸进去的双眸,它有些失神的道:“···我···我···把我自身献给你。” “真的可以吗?”韶珀伸手轻轻的在婴灵的头上揉了两下。 “当···当然可以。” 啊~好温暖的手。 ****** 一大早,韶珀先是告别了船灵,然后把她的傀儡从那艘去过扶惜岛的船上召了回来,最后用一把火把那艘船和临时买的那些个木偶一把火烧了个精光。 看着画舫在熊熊烈火中化为灰烬,刘阿娘的心可谓是心疼极了,这艘画舫虽然是小,可造价也是不便宜的。 “大师,那现在···” 韶珀眼里映着火光,她道:“把我的马牵过来,我现在就走。” “马一早就已经叫人牵过来了,连车舆也装好了。”刘阿娘回答道。 还真是“贴心”,看来她是被嫌弃了。 “谢谢了。”领了刘阿娘的“好意”,韶珀也是提起步子就往岸上走。 婴灵在韶珀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刘阿娘那种过河拆桥的做法让它很是怄气。 早知道这样它当初就该和其它婴灵把这一堆画舫搅个天翻地覆。 上了岸,多日没见韶珀的子夜一见韶珀便挣脱开了牵马人,拖着车舆屁颠屁颠向韶珀跑了过去。 子夜用鼻子不停的拱着韶珀,韶珀一下一下的抚摸着它的鬃毛:“对不起,让你等了那么久。” 子夜听懂了它话,它闭上眼,鼻息轻喷的享受着韶珀的抚摸。 在一旁当了半天空气的婴灵失落的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明明它才是先被摸的··· 安抚好了子夜,韶珀终于对婴灵说了上岸后的第一句话:“上车。” 婴灵听到兴奋的跳上了车,可待坐好后它又慌了,她这次不会又是想把它带到什么可以转生的地方去吧··· 它结着巴的问道:“去···去哪儿啊?” 韶珀这时正对傀儡下着命令,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婴灵的话。 “喂···”婴灵慌了,她不会真的又要把它送走吧,他们之间不是已经立下契约了吗? “喂···” “安静点。”吩咐完傀儡,韶珀终于上了马车。 “我们现在去哪里啊?”婴灵尽量抑制着颤抖的声线假装平静的问。 它的那点心思韶珀一眼就看透了,她轻声: “回家。” 简单而平淡的两个字,在婴灵的心头砸出了惊涛骇浪。 家?它终于也有家了? 眼泪顿时盈眶而出,欣喜过望的婴灵不停的抹着因高兴而下眼泪,它哽咽着:“好···回家···回我们的家···” 在婴灵的哽咽声中,韶珀微微抬了抬手:“走吧。” 听到命令的傀儡一扬缰绳便缓缓的驶动了马车。 刘阿娘一只站在一梦舫上看着马车的离去,待马车走远得再也看不见时,她脸部的表情放松下来。 总算是把这尊大神送走。 虽然是花了一百金,但画舫上的怪事解决了,“大神”也走了,这笔钱算是花得值了。 刘阿娘深吸一口气,她要把这些天的郁气全都呼出来。 可是上天早就有说,事与愿违。 刘阿娘吸进去的那口气还没来得及呼出来,一位女孩便神色苍白的向她跑了过去。 这位女孩是一梦舫的花魁香胧的侍女。 “怎么了?一大早慌慌张张的。”刘阿娘不悦问道。 侍女喘着气,踮起脚尖以手遮嘴靠近刘阿娘的:“香胧姑娘又有孕了。” 新生 一 奉师新生 在马车上摇摇晃晃好几天,韶珀沿途为婴灵购置了一些新的被褥衣衫和碗筷,婴灵可高兴坏了,它每时每刻都把这些东西宝贝的搂在怀里,偶尔把它们拿出来看一下又会马上小心翼翼的整理好。 它的笑容从听到韶珀说“回家”的那一刻起就一直挂在脸上没下去过。 看着它的笑容,韶珀感觉回程的路比往时好走了。 回到山谷里,韶珀先是卸下了子夜身后的车舆,待子夜跑进竹林后她便领着婴灵进了卧室。 婴灵好奇的环视了卧室一周。 卧室里仅仅只有一个衣柜、一张靠窗的长桌和椅子,以及一张挂着白色纱帘的床。 好简单的房间。 韶珀打开衣柜,从里面拿出了两套叠得整齐的衣衫,并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箱子。 “把这个披上,我在桃花树那里等你。” 韶珀向婴灵递过手中其中一套衣衫,她便自己拿着剩下的那套走出了卧室。 接过韶珀递过来的衣衫,婴灵轻轻的把它抖开。。 抖开后婴灵才知道这根本就不是衣服,而是一张如雪的白绸。 披好白绸的婴灵有些茫然的走了出来,刚走到门廊出他便见到了韶珀。 韶珀穿着一身红衣披散着头发站在不远处正妃色满头的桃花树下。 美人配花,明明是极美的画面,婴灵却只看到了寂寥。 拢紧了身上的白绸,婴灵一步一步的走到了韶珀跟前。 桃花树下是醉人的香甜,花瓣随风飘落,妃色萦绕,险些模糊了韶珀的样子。“你真的要长生?” 婴灵刚站定,韶珀便开口问道,言语间皆是严肃。 “是的。” 婴灵的决心依旧没有动摇半分。 “不后悔?” “不后悔!” “不怕寂寞?” “有你,怕什么!” 是的,只有她在,它就再也没什么好怕的。 韶珀低头,头发隔绝开了婴灵真挚的眼光。她幽幽的道:“接下来我会为你转灵塑身,你会昏过去一段时间,等醒过来时你就不是以前的你了,在我的有生之年里你都只能是我的灵侍。” “可以。”虽然是觉得韶珀在这件事上好像是太急了,可婴灵还是回答得没有一丝犹豫。 既然至此,她也是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取出匕首,韶珀割破手掌,鲜血从伤口汨汨而出,血沿着手上新摘的桃枝滴落到地上。 看着滴落的血,婴灵一阵紧张。 韶珀用滴血的桃枝往地上画了个咒阵。 这咒阵不同于平常见到的咒阵那般有着完整的图案,在规整画就的血圆里从中心开始分割,只在一边的半圆上画上了密密麻麻的血色咒文,而另一边则是干净平整。 画好咒阵,韶珀一把扔掉手中的染血的桃枝,也顾不上依旧流血的伤口便对婴灵吩咐道:“坐到有符文的那边去,千万别弄脏另一边。” “知道了。” 婴灵小心翼翼的坐了进去,遵照韶珀所说的真的不曾弄脏空白的那面一分。 见婴灵坐好了,韶珀从箱子里拿出了两口如食指粗细约四寸长的新制桃木钉,钉子与钉子之间还链接着一条长长的白绳。 用手中的血把其中一颗钉子抹匀,韶珀眸光深沉看向规矩坐好的婴灵:“可能会有些痛,你忍一下。” “知道了。”婴灵看似平静的回答,其实心里是挺没底的。 到底是有多痛才会特意提醒它呢? 韶珀没去注意它的表情,此时的她正无比专心的念着咒文,念这咒文是容不得有一丝差错的,就连停顿都得严格不变。 韶珀的咒语念得快速且小声,婴灵坐在一旁竖直了耳朵也才能听到零零散散的几个字:···予···分···生···逝···不悔··· 等韶珀念完咒,婴灵的脑袋却无缘由的变得晕乎起来。而就在它恍惚时,韶珀眸光一凛,手猛然用力把那颗涂满了她的血的桃木钉一掌打进了婴灵的心脏位置,婴灵轰然倒地,剧痛让它的灵力都在沸腾。 婴灵以一个扭曲可怖的姿态面向着韶珀,它那双因痛苦而瞪大得即将脱框的眼睛映着照韶珀冷若冰霜样子,也映照出她眼底汹涌着的情绪。 看着别人眼中的自己韶珀高高举起手中剩下的那枚钉子,没有一丝犹豫的一把插进自己的心脏。 钉子没入,肌肉撕裂,顿时鲜血逬溅。 血色遮住了婴灵了双眼,它张大嘴似缺水的鱼般嘶哑嗓子喊着韶珀的名字,可陷入昏迷的韶珀已然听不到它的呼喊。 韶珀翩然的倒在咒阵的另一边,心头的血溅到了近在咫尺的婴灵脸上。 好烫!她的血好烫! 婴灵呼喊着,满眼的血色让它看不见韶珀,它能感觉到韶珀的气息越来越弱,而相反的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正强硬的闯进它的体内。 不要!若是非要用韶珀的生命换来它的长生,那它宁可自身就此消失。 婴灵挣扎着,它试图着要阻止那股力量的闯入,它牵扯着扭曲的指头摸索着插在胸前的桃木钉上的白绸。 只要把她胸前的钉子扯掉她就一定会没事的! 婴灵这样子想着,可当它的略微扯动已经变得异常湿濡滑腻的白绸时,它身上的灵力猛然爆裂,完全失去意识也就在一瞬间。在身体的轰鸣着的爆裂声中,婴灵也终于是撑不住的昏了过去。 ***** 待醒过来时已经是半夜了。 她呢! 婴灵陡然睁开双眼,它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却发现身体沉重得像一块巨石。 “醒了?” 韶珀疲惫的声音从桃花树上悠悠的传了下来。 “你···” 婴灵抬头看了看韶珀,又摸上自己的胸口,发现两人胸前的钉子都已经不见了。 “成人了,恭喜了。” 虽然塑出来的人身与韶珀的预想不一样,但不管怎样结果都是好的就心灵。 婴灵低头看了看自己**着的上身,手再次摸上胸口,感受着胸腔里一下又一下有力跳动的心跳。 在世界流离了这么久,他终于成人了。 泪光泛起起,婴灵站起来抬起汪汪如水的眼眸真挚的对韶珀道:“谢谢。” ······ 若非要说塑身的失误带来的最严重的后果,那莫过于现在了。 “白绸···披好。” 韶珀本来是想把婴灵的肉身塑成10岁左右的孩童模样的,可也不知道是哪里出错了,她一醒来便发现婴灵的身体变成了一副精壮得过份的成年男子的模样。 就是这样一副身材高大,肌肉分明,线条流畅的身体这时正赤裸裸站在地上抬着头对着她说着感激的话。 察觉到韶珀脸上的一抹不自然的红,婴灵笑了笑马上捡起地上的白绸把身体裹好。 “对了,我现在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韶珀。” “韶···珀。” 婴灵默念着韶珀的名字,然后一个飞身上树坐到了韶珀身边。 婴灵安静的坐在韶珀身边,眼神有些微妙的看着韶珀苍白疲惫的脸。 韶珀闭着眼,歪头靠树身上,她无甚血色的唇若有似无念出了一个词:“雀珲。” “什么?”婴灵听不太清。 “你的名字,雀珲。” 他的名字?他有名字了?他有名字了! “雀珲、雀珲、雀珲···” 雀珲把自己的名字异常珍重的念了一遍又一遍。 “那···韶珀,我们接下来该做什么呢?” 韶珀依旧闭着眼,夜风扬起她的头发,丝丝缕缕的,她淡淡的道:“都行。” 是呢~雀珲伸手把韶珀鬓旁散落的头发捋回耳后。 只要他们两个人在一起,那未来是怎样都是无所谓了。 新生 二 奉师新生二 自从雀珲塑得肉身那天起,韶珀的精神便靡下去,整天不是躺着就还是躺着,而这一躺就是两年。 偶尔难得的起来走动一下还都是因为她酒瘾犯了。 这两年里,韶珀光是被雀珲抓住偷酒喝都不知道多少次了,雀珲是见一次说一次,那些酒他也是藏了一次又一次。 可任凭雀珲说得嘴皮子起茧韶珀却依旧我行我素。韶珀无所谓的态度终于在某一天把雀珲气着了,当天半夜雀珲便悄悄起来把屋子里里外外的翻找了一遍。听到动静的韶珀起身躲在暗处看着撸起袖子大有掘地三尺之势的雀珲,她笑了。 最终雀珲的确是把她九成九的存货都搜出来了,大大小小酒坛子的堆满了一地,数量还真是多得让人光是看一眼都觉得醉了。 雀珲本来是打算把这些就都毁了的,可转念一想考虑到这些酒都是韶珀这些年搜集起来的,他又舍不得了。 到了最后他也只是把这些酒全部移了个位置存放而已。 也就从那时起,屋里的烈酒就再也没上过台面,而房子的阴凉角落处却多出了几坛新酿的温和的果酒。 由于韶珀的身体不好,所以这两年在法术方面她只教了雀珲一些皮毛,而雀珲 却在照顾她的期间鼓捣出了一身厨艺和酿酒的功夫。 一开始,雀珲是想来想去都不明白的。他们居住的这个山谷啊,环境好是好,却总觉得好得有些奇怪。 不管外面的世界是春暖还是秋寒,围着山谷的那一圈儿树林永远都是绿油油的,不见新枝也不见落叶。当人们开始在森林里摘蘑菇取竹笋时,那一圈儿森林的地上除了不变的野草外是啥都不长的。而那棵永远都是开着花的桃花树和那一汪连鱼苗都没瞧见过一次的湖水也就更显得怪异了。 所以每每开灶雀珲都必须要去到山谷外的村子去购置食材。 韶珀也就是抓住了这个空隙得以偷喝到酒。 ***** 半夜时分,一声闷雷,雨倾盆而下,以要砸穿屋顶的势头噼里啪啦的响了一宿。 韶珀躺在床上,她知道与她仅有一墙之隔的雀珲正留意着她的气息。 这两间房是韶珀在雀珲成人的第二天硬是拖着虚弱的身体与他一起把这屋里曾经唯一的卧室间隔成的,而在床还没置回来的时,雀珲是一直都睡在地上的。 清晨时分,雀珲尽量压低着脚步声牵着子夜便悄咪咪的出谷去了。 子夜这匹马刚开始的那几天见到雀珲都是喷鼻子蹶蹄的,可混了几天后它便对雀珲唯命是从,差点都把韶珀这个焉掉的主人给忘了。 嗯···男色误···马。 ****** 集市上。 雨后的水果蔬菜一个个都水灵灵的,鱼啊肉啊这些个也都是新鲜,一不小心雀珲便买多了。 牵着子夜回到山谷,雀珲卸下马背上驮着的两袋食材高高兴兴的往屋里走,可才刚走到门口,他便感觉不到韶珀的气息。 雀珲脸上满载而归的笑容瞬间失去了大半,他放下手中的东西匆匆往韶珀的房间一看,床上是空荡荡的一片。 轻轻的舒了一口气,雀珲脸上紧张的表情放松了下来,可随即他又皱起了眉头。 瞧了一眼角落里酒坛子,雀珲“嘖”了一声。 雀珲急急忙忙的走到桃花树下,果不其然的找到了手抓着已经空掉的酒壶正软绵绵的趴在树下石桌上的韶珀。 这一套桌椅的出现其实也是雀珲发现了韶珀除了嗜酒外还有喜欢直接坐在树下的这样一个劣习才特意置下的。 雀珲也知道韶珀习惯了背靠着树干,所以他还特意把其中一张石椅贴着树干而放。 明明半夜才下过雨,就算石桌是在树下,那也是吸足了雨水。趴在这么寒凉的石头上还真是不要命了。 雀珲的眉头都快拧成麻花了,他一个大步上前,一手有力的搂起韶珀柔软的身子就往屋的方向走。 雀珲一边走一边责怪着:“你怎么又喝醉了?” 眨了眨朦胧的醉眼,韶珀糊着舌头道:“这酒不是你酿给我的吗?” “酒是酿给你的,可我从来没叫让你一大早的就喝个烂醉。这果子酒我可是特意酿得非常温和的了,你是到底喝了多少才喝成了这个样子?” “就是因为太温和了,像喝水一样才不经意喝多了嘛~” “为了喝酒你是一万个借口都诌得出来,身体不想要了?不想好了?不管我了?” “嘴碎···” 把韶珀扶回床上,雀珲帮她盖好被子:“再睡一会儿,早饭好了叫你。” 韶珀点点头乘着酒劲她还真的闭眼就睡着了。 雀珲走过去掖了掖被子,嘀咕了一句:“都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一样。” 帮韶珀掖好了被子后,雀珲便去到厨房开始鼓捣早饭。 他今早是要熬的薏仁山药粥,由于嗜酒韶珀的胃和肝都不大好,这粥正好是养胃护肝的,而后再蒸上几个肉包子,这早饭也就成了。 熬好了粥,雀珲在厨房里先舀出了两碗放凉,然后再把蒸屉上的包子拿了出来一起放到了托盘上。 待雀珲举着托盘走回屋里,韶珀已经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趴在桌子上等着了。她的双手伸长着放在桌子上,下巴抵在桌上口齿不清的道:“小孩儿~我胃痛。” “你这还不是自找的。”雀珲嘴里责怪着手却已经把放凉到温度刚好的粥放倒韶珀面前。 吃着熬得绵绵的粥,韶珀的胃渐渐暖了起来,她不由得感叹雀珲的厨艺是真的好。 “小孩儿···” “闭嘴!喊谁小孩儿呢!” 韶珀本来是想开口感谢雀珲的,却不料被他喝住了。 “你帮我起的那个名字是白起的?叫我的名字。” 哟~才成人两年就已经有脾气了?了不起了~ 看着雀珲一脸严肃的样子,韶珀使了这两年来第一次的坏:“你就是小孩儿。” 眼见韶珀没有改口还不止,字里行间还夹着丝丝作弄,雀珲放下了手中吃粥的勺子,似是无奈的皱起了眉头,轻叹道:“唉~那些果子酒还是扔了吧,反正我也是用不着。” “雀珲!雀珲!雀珲!” 韶珀一个坐直,马上连喊了三声雀珲的名字。 头可断,血可流,酒是万万不能无。 “这就对了嘛。”雀珲满意的笑了,他把包子往韶珀面前推了推:“快吃,包子现在吃正好。” 经过这两年相处,雀珲觉得韶珀是变了许多,她变得没有那么冷冰冰,整个人变得有人气起来。想起初见,他是万万都想不到韶珀会有与他嬉笑的一天。 一滴未曾有过的感觉如同水滴悄然的溅在雀珲的心头,那感觉就如二月的雨,润物却无声。 雀珲被愉快的情绪包围着,以至于忽略了韶珀与他嬉笑时所展示出来的笑意其实从未到达过眼底。 不管脸上的表情如何,韶珀的眼眸深处始终都是一片幽暗。 过两天就出谷吧,耽误了两年的时间,感觉真的很不好。 束帖 一 奉师束帖一 出谷的那个早上,韶珀拿出了寻愿所需要用到的一切,雀珲紧盯着韶珀寻愿的步骤,又在韶珀解释了他的几个疑问后雀珲便开始在脑里把他看到的东西过了个无数遍。 这次他们是要去一个叫望平城的地方。 望平城是一个有些特殊的城。一百年前,一只妖力强到离谱并且陷入无边疯狂的妖忽然在城里出现,它在城里大肆破坏杀戮,闻风而来的驱妖师们为了防止狂妖外逃造成世间异变,所以便以望平城为牢笼与妖在城内厮杀了几天几夜,最后妖是是被灭了,可代价却是一个座城的人和一众驱妖师的生命。 经此一役,驱妖师一度面临灭绝。所幸,在这次血战里有十几个驱妖师侥幸活下了,他们逃离了望平城后第一件事便是告诉世人驱妖师们在此役中的大无畏并广收有天赋的孩童从小培养。 靠着这十几个人的不懈之力,驱妖师这职业硬是从灭绝边缘被拉了回来。 再次壮大起来的驱妖师们为了铭记先辈们的大义无畏而特意迁了进去。 如今,望平城已经成为了世间所有驱妖师的据点。 韶珀与雀珲在路上走了多天,与以往不同的是,此时驾车的有两个傀儡,一个是韶珀的那个,另一个是雀珲做的。 这个傀儡也就是雀珲在山谷里学到的其中一点皮毛。 他做的那个傀儡的材质与韶珀的是一样的,同样是都是从山谷里那棵桃花树取来的。可就无论他把傀儡的外形做得如何的接近韶珀的那个,他的那个傀儡总是有一股呆滞木纳的感觉,连一辆马车都不能好好驾驭,这一度让雀珲陷入了自我怀疑当中。 这样子的他,真的够格作为一个灵使与韶珀同行吗? 雀珲不安的情绪影响到了一直闭着眼养神的韶珀,她开口问道:“想什么呢?” 韶珀突然的提问让雀珲不知如何反应,只得低下头:“没想什么···” 唉~韶珀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一点儿情绪都不会掩藏,说他是小孩时还不承认。 “没有谁一开始就能精通所有,况且,我不是还在吗?” 雀珲怔了怔,不安的情绪虽然还在萦绕,可心里依然生出一份安心。 是的,她还在,她还可以教,他还可以学。 反正,还有大把的时间。 望平城的城门大开着,周围是一个看守的人没有,韶珀示意傀儡们在离城门还有五十丈的距离外停了下来。 她推开车门,眯着眼把手里拿着的一个瓶子用力的扔了过去。 瓶子快速的向城门的方向飞去,可还没等到瓶子落地它便在半空似乎爆裂了开来,瓶中的液体溅出,一个泛着淡淡金光的屏障便出现在眼前。 屏障在城门的三十丈距离处呈一个半圆往上,把整座城都包裹在了里面。 韶珀指着前方的屏障对雀珲道:“这是一个辟妖障,低等的妖物若是不慎碰到就会灰飞烟灭,我刚才扔出的瓶子里装着的正是混有妖的气息的水。要找这样的水其实很简单,只需要找到一个没有人迹的深山或者老林,那里的水源一般都会一装一个准。” 雀珲在一旁认真的记着韶珀说的话。 “还有,你等下进去时可能会感到有一点儿不适,那是因为你作为婴灵时的气息还残留着。还有,把你的那个傀儡收起来,千万别让人看见了。” 雀珲以为韶珀是嫌弃他做的傀儡丢人,他扁了扁嘴:“知道了。” 雀珲按照韶珀教他的一招一式收起了傀儡,一收好,韶珀便开口道:“进去了。” 韶珀的傀儡扬了扬缰绳,子夜拖着马车缓缓的向辟妖障内走去。 做为一匹人畜无害的马,子夜率先通过了辟妖障,接着本质就是木头的傀儡也通过了。辟妖障穿透了车舆,韶珀过去时是毫无阻碍了,可当屏障接触到雀珲时马车却卡着过不去了,而雀珲这时却被突如其来的麻痹放倒了。 麻痹感在他体内的每一条经络里横冲直撞,本来有序流淌着的灵力瞬间被撞得乱七八糟,疼痛也随即而起。 灵力一乱,剧痛一起,雀珲的意识立马就模糊了。 “停下!”韶珀对车外喊道。 听到命令的傀儡与子夜立马停了下来。 雀珲的脸红得吓人,涌动的青筋爬满了他的全身,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如火烧一般通红,仿佛下一刻就会有一把火冲破他的身体,由内而外的把他烧个通透。就在雀珲快要被疼痛与灵力的对冲中失去意识时,韶珀却一个跨步靠近了他并且没有任何预兆的一把将他紧紧的拥进了怀里。 火烫与疼痛霎时消失,体内的灵力也开始平静。雀珲瞪大了他那双被韶珀称赞过的眼睛,眼里尽是惊讶之色。 他能清晰的感受到韶珀规律的心跳,而他自己的却乱得如坠石。 这···这··· 此时体内的混乱在这种冲击面前忽然就显得渺小了许多。 “走。”韶珀再次开口,马车也再次动了起来,而这次他们是无比顺畅了过了辟妖障。 辟妖障一过,韶珀便放开了雀珲,可雀珲却久久的都回不过神来,以至于他们都到了祈愿人的宅前他都没反应过来。 马车来到了城内的一栋小宅前,韶珀下车叩响了门环,在门外等了一会儿后,门终于开了,一位身着绀青色衣裳的男子置于门内,左腰边上配着一把剑鞘乌黑的剑,他上下扫了韶珀一眼,警惕的问:“有何事?” 面对眼前这位气息异样的男子,韶珀平静的道:“吾是奉师,汝有何祈愿?” 束帖 二 奉师束帖二 本来黑着脸的男子听到韶珀的话先是顿了顿,随即脸上的表情一变,手不由分说的就直接就抓上韶珀的手臂粗鲁的往门里扯去。 “你干嘛!放手!”见到韶珀被陌生的男人粗暴的牵扯着,雀珲终于是回过神来。 手臂传来被钳制的疼痛,可韶珀却没从那个男人身上感觉到明显的恶意,她回头对一脸愠怒的雀珲道:“没事,你跟上就好。” 被男人一路扯着有些跌撞的走进房子的内院,内院被打扫得很干净,两旁的树木花草也都是被打理得井井有条,可如果细看,就会发现里面种都是柳树、柏树、银杏、艾蒿等清一色的辟邪镇妖之物,而每棵树下也都在围着四尊面目朝外的镇兽。 在这座驱妖师之城里还有必要这么谨慎吗? 而当韶珀被那个男人“带领”到一间房间前时,韶珀才发觉原来刚才他们在前院看到的根本就不算什么。 眼前这房间的四堵墙,从房檐到墙角全都密密麻麻的不留一丝缝隙的贴满了符咒,那些符咒或红或黄或黑,上面写画着的全都是强力的镇咒。 有这些镇咒在,怕是连鸟儿都不敢从这房顶飞过。 这就真的有点过了。 一直紧跟在韶珀身后的雀珲被眼前密匝的符咒晃花了眼,方才过辟妖障的痛苦又涌现了,只是这次韶珀还会再抱他吗? 神差鬼使的,雀珲竟然抬起手,伸出指尖直直的就往眼前的一张黑色的上面用朱砂画满了咒文的符咒戳去。 “别碰!” 韶珀喝住了雀珲想要做傻事的手,她严肃的道:“这座房子里的所有东西,除非我允许,否则你一概都不可以碰,知道吗?” 这座房子里的法咒下得多且杂,驱、镇、破、杀的都有,若是碰了其中一样触发了什么连锁反应,虽然是伤不到作为奉师的她,可对还残留着婴灵气息的雀珲就不一定,一个不慎就会有当场灰飞烟灭的后果。 这是韶珀最不愿意见到的。 雀珲在韶珀严厉的注视下点了点头,他这时只想狠狠的抽自己几巴掌,他这是在想什么?不是已经要立志要做韶珀身边得力的灵使了吗?现在的他在还没能帮助到韶珀的情况下怎么还能做一些让她分心的事儿呢? 雀珲懊恼的表情韶珀是看得一清二楚,可她并没有觉得自己有说错,这些事儿他是必须要知道且分辨的,不然对他日后定会造成影响。 带路的男子轻轻推开门,随着“吱呀”一声响,一股不寻常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走进房里,只见房间里同样是密集的贴满了符咒,房间的四个角落都放有燃着艾蒿的香炉,往贴满了符咒的床上望去,只见上面躺着一个约莫五十岁,面容整洁、衣衫整齐的男人,他的身上盖着一张熨贴的被子,也是干净得不见一点儿污渍。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身上却散发着异常的妖气。 韶珀明白了,这漫天的符咒并不是用来防外,而是为了镇内。 “这是怎么回事?”韶珀走至床前,床上的男人气息紊乱,泛黑的额心昭示着他已被妖气所侵蚀。 “还能是什么?不自量力呗!明知道那头妖物已经陷入狂乱,我明明都叫他先撤了,可他还是不怕死的往前冲,最后虽然是把妖物杀了,可他自己也被抓穿了腹部,狂乱的妖气趁机从伤口处感染了他,这下好了,也快死了。” 说完,男子猝然的一脚踢在床沿上,嘴里骂骂咧咧的:“死老头!差使了我这么多年,现在都要死了,居然还不解除契约!死老头,凭你这一身三脚功夫居然还想继续控制我,活该你被侵蚀···” 男子的话越说越是难听,雀珲都渐渐的都觉得听不下去,只有韶珀依旧面不改色的在一旁听着。 过了好一会儿,男子终于是骂够了,他一手指着床上男人的额头,一边对韶珀说:“我要你帮我解除了我与他的契约。” “你们的关系?” “他是驱妖师,我是他的使徒。” “你的名字?” “水淼,他帮我起的,难听死了!” “他呢?” “林木。” “束帖在哪?” 束帖,即是驱妖师与使徒的契约。 驱妖师的使徒大多都是妖,而它们被收服的情景也大多都是在被驱妖师抓住的那一刻被驱妖师看中了身上的能力,驱妖师们往往都会提出一样的条件:做他的使徒,生。不做,死。 在这种情况下,大部分的妖都会点头答应的,不答应的就被理所当然的消灭了。 在契约存续期限,驱妖师必须与使徒共享法力,使徒则必须听从主人命令,不得违背。倘若违背,主人便可以毁掉束帖让使徒当场灰飞烟灭。反之,若使徒在契约存续期间尽心尽力帮助驱妖师,那么驱妖师在寿命将尽之时,大多数都会要与之解除契约,使徒便能得到驱妖师所有的法力,有正气加持,从新为妖的使徒便不会再轻易陷入疯狂,修为也会得到很大的提高。 结成契约的方法很简单,驱妖师只需抽出妖的妖灵并以自身的血混合起来在亲手制作的布帖写上驱妖师的名字和妖的名字,契约便算完成了,那张布帖也就成了束帖。 唯一一点,束帖,使徒是无法触碰的,并且只有驱妖师才可以主动解除上面的契约。 “在床底下呢。”水淼对着床沿又是一脚,“死老头,你就是吃定我不能碰那份束帖,居然连藏都那么随意,就是存心要气我!” 闻言韶珀低身趴在床前往床底一瞧,阴暗的床底下果然有一个木盒子安静的躺在了最边上角落。 韶珀不知道他们两主仆之间是发生过什么,但从水淼的不曾停过的抱怨来看,在驱妖的这些年里他们之间经历过的事儿一定不少。 束帖 三 奉师束帖三 “去,找一根竹竿来。”韶珀起身拍拍衣摆,对水淼说道。 “我也去吧。”雀珲有些积极的道,在房里站立半天,他什么忙都帮不上,现在终算有一样他是懂得做的了。 “不用,你就在这里和我呆在一起就好。” “可是···” “没有可是,你不适宜在这座房子里走动。” “······” 雀珲是深深的低下头,牙齿用力的咬着下唇,什么都不能做的他实在是太弱了。 等水淼走出房间,韶珀再次看向床上的男人,他额心的妖气就像一团浓厚的乌云,隐隐的还在活动着。数道细小的黑气以中间的黑色为中心以裂纹状从额头的经络开始延伸至项颈,韶珀上前一把扒开男人的衣襟,只见他的躯干也是爬满了裂纹,再抬起男人的手脚看了看,果不其然,妖气已经侵蚀了他的全身,若不是这些符咒镇压着,这个男人恐怕已经妖化了。 在望平城这个驱妖师之城内妖化,下场可想而知。 很快,水淼便把竹竿寻来了,听闻声响韶珀马上把林木的衣衫整理好,把被子也恢复成原样。 水淼进来的那一刻,一切都好像没发生过一样。韶珀伸手接过他递过来的竹竿然后趴在地上往床底摸索了一会儿,一个用锦布包裹着的木盒子便被带了出来。 盒子出来的那一刻,水淼的目光流转了起来。 束帖,就在这里面了。 解开锦布,一个紫檀材质刻花精美的盒子便出现在眼前,不出韶珀所料,盒子上果然被林木下了禁咒。 驱妖师下的咒,当然得用驱妖师的血才能解。 韶珀拾起盒子放在床上,她半蹲下来从被子里拉出林木的手,另外一只手探向腰间的匕首。 “你干什么!” 水淼一个箭步向前,手狠狠的扭住韶珀握着匕首的手,眼里迸射出警惕的光。 “你够了!放手!”雀珲一跃过去,同样用力的抓住了水淼的肩膀。从见面的那一刻起水淼就不曾对韶珀有礼过,对着她的手就是一顿乱摸乱抓,雀珲是真的受够他了。 “嘘~”韶珀对急得跳脚的雀珲比了个安静的手势,然后垂眸看向自己被抓得发紫的手,淡淡的对水淼道:“不用那么紧张,我只是想取他指上的一点血去解盒子上禁咒而已。” “别自作聪明了,我只是怕伤了他会对我有影响。”水淼扭过头,紧抓住韶珀的手放了下来,转而抓住自身的衣襟道。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韶珀没再理会水淼,她看向一旁的雀珲,道:“雀珲,接下来我做的和说的每一件事儿你可都记好了···” “知道了。”雀珲知道韶珀接下来要传授他知识,他在回答同时眼睛同时紧紧的盯着韶珀的一举一动。 取下匕鞘,匕锋在昏暗的房间里泛着冷冷的光,韶珀冷淡的脸映在匕身上,她道:“禁咒这东西,谁下的就要用谁的血解,只需取指尖上一点儿血就可以了。若是遇上下咒的人死了,那便用他后代的血,若是连后代都没有,那便只能靠献祭一个灵体来解。” 韶珀说完便拿起林木的无名指用匕首锋利的匕尖往指尖上一扎。 “······” 血没有像预期的那样流出来,林木的指腹依旧完好。 怎么回事? 韶珀疑惑着把匕首检查了一遍,然后在雀珲和水淼的注视下用匕首轻而易举的 划破了自己的手掌。 手心的血汨汨而出,韶珀的脸色却没有一丝起伏,她只知道匕首是没问题的。 看到韶珀对待自己的身体就如同对待一堆死肉一般,雀珲是气得快要疯了。 “你这是干什么!” 雀珲心痛的握住韶珀的手,韶珀温热的血染了他一手,一想到韶珀以前一直都 是这样对待自己时,他那颗初为人的心便抽痛起来。 都说眼神里的感情是骗不了人,韶珀此刻是把雀珲里的感情看得真切。 “死不了的。”韶珀说着不知算不算是安慰的话。 她把手从雀珲的手心里抽出来,然后摊开。 手掌上的伤口已经消失了,只剩下一滩还没来得及凝固的血。 这··· 雀珲吃惊的胡乱抹着韶珀的手心。 伤口是真的没有了!这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我了。” 韶珀低喃,眼里的情绪被她掩盖得很好。 “你们这些奉师着实是够邪性的。”水淼在惊讶的同时也不忘讽刺。 “是呢,不够邪性又怎能让你们这些祈愿的人求着我们来帮。” 讽刺人谁还不会呢。 “······” 水淼被韶珀的话一下子噎到了,他不服输的又低骂了一句,然后颇为痞气的道:“怎的?不是说取血吗?怎么还取不出来?” “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吗?”雀珲又为韶珀抱不平,他是不懂韶珀为什么出谷后就又变回了往昔冷冰冰的样子,就算被别人踩脸上了还依旧是一派无所谓的样子。 雀珲丝毫都不懂得忍耐的样子让韶珀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孩子性子太毛躁了,不好好磨一下是不行的。 雀珲不满的样子似乎是挑起了水淼的坏心:“我又不是求你,你还真给自己长脸了。” “我们是一起的!”雀珲指了指韶珀。 “一起又怎样,我到现在都还没见到过你有和用处。” “就你有用!你若是有用又岂会让自己的主人受伤!” 这一茬不提还好,雀珲这么一说水淼身上的气息立马就变了:“有种你再说一次!看我不把你的头拧掉!” “说就说,你······” “够了!” 韶珀实在是受不了两个男人隔着她一左一右轮番轰炸她的耳朵,那颇为幼稚的言语吵得她头都痛了。 “雀珲,你若是再这样毛毛躁躁,你就出去和子夜找一家客栈在里面等我完事儿,若是还想跟着我,你就给我学会忍耐一点儿,别事事都要争个高下,被你争赢了除了一时之快你又得了什么?水淼,你是祈愿人,我是该尊重你的,可是有一点儿你可要认清楚了,不是你召我而来,而是我寻你而来的,所以啊,你给我好好收敛起你的态度,雀珲是我的灵使,还真轮不到你来说他的不是。你若是对我们有不满,你说出来,协商不了的话我们可以立马就走,只是以你主人的身体能不能撑到下一位奉师到来还是个未知数,你承受得了因你而造成的后果吗?” 韶珀的声音不大,却让方才还炸毛亮牙的两个男人安静了下来,只因她说的话句句字字都说到肉里去,让他们无法反驳。 束帖 四 奉师束帖四 “那,现在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不能取血呢?”水淼一改方才的态度,语气变得恭敬起来。 韶珀满意的点了点头,她道:“去把房里的帘子都放下来吧。” 水淼虽然不知道韶珀想干什么,可他还是听话的去做了。 相比于水淼,雀珲更是显得惴惴不安。 他惹恼了韶珀了,她会不会不要他了?她会不会在这件事儿结束后就赶他走?被她赶走后他又能去哪里? “我说过的,在我的有生之年里你都是我的灵使,我不会不要你的。” “真的?”相比被韶珀看穿内心,雀珲更是在乎韶珀话里的真实性,不知为何,他在韶珀身上总是感觉到一种缥缈,好似随时都会消失的那种缥缈。 “真的。” “以后,凡是你教我的我都一定会好好看好好学的,我也会学着安静一点儿的,我们两个以后都要一直在一起。” 韶珀没有说话,她只是把自己映在匕首上的眼睛看了一遍又一遍。 这双死水一般的眼睛唯一的好处可能就是别人根本就看不出她说的话到底是真还是假。 待水淼把最后一处帘子放下,本来昏暗的房间立马就暗得如同坠入黑夜。 “这样行了吧。” “行了。”韶珀回答道,然后再次拿起匕首:“看好了。” 就当雀珲和水淼都还没反应过来韶珀要他们看什么的时候,韶珀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将匕首刺向躺在床上的林木胸口。 “啊!!!!!” 回过神来的水淼脑袋一下子炸了,他凄厉的尖叫了起来,她···这个女人她杀了老头!他不应该相信她的! 她!该死! 几近疯狂的水淼运起身上同样狂乱的灵气,灵气从他的手腕而出,被他压缩成一把半透明的剑,剑身周围绕错乱无序灵气。 “我要杀了你!!!” 水淼瞪着因悲愤而变得血红的眼提着剑就向韶珀头上劈去。 一切都发在电光火石之间,雀珲还没来得及思考他的身体便已经冲了上去抱住了韶珀,可谁知韶珀一个反手便又把雀珲护至身后。 面对狂暴持剑的水淼,韶珀对近在咫尺的剑刃只用手上的匕首轻轻一挡,水淼狂乱的灵力便被击了个粉碎。 灵气溃碎一地,水淼也轰然倒地。 “激动什么?看清楚状况再发疯也不迟。” 灵气稀稀碎碎的重新进入水淼的身体,纵然他心里还是想把韶珀碎尸万段,可听到韶珀的话他还是不由自主的往躺在床上的林木瞧去。 水淼眼前并未看到他以为的血迹,反倒是看到了一层极淡的金光正附在林木的皮肤上。 水淼吃力的张张嘴,韶珀看了一眼他身边散落一地的灵力。 这些灵力要完全收回身里恐怕也要一个时辰了。 纵然水淼开不了口,但韶珀也知道他要问什么。 “林木他吞了龙鳞粉,这层金光和我刺不进去的匕首就是表现。龙鳞粉,就是龙鳞研磨而成的粉。人吃了它,肉体就会被附上一层金色变得不易受伤,若要毁掉龙鳞的坚硬,那只需用凤羽来烧即可。” 烧?不行,绝对不行! 水淼趴在地上抬起头不停的用喉咙呜呜着,韶珀叹了口气:“知道你不肯,若不愿我烧他你就快点把灵气收回去,我还有另外一个办法。” 话是这样说,只说要把泄出去且破碎的灵力收回去是急不来的,看来水淼得在地上躺一会儿了。 “我先去外头找一家客栈把子夜安顿好,雀珲你现在这里等我。你身上的气息未清,不适宜在这座城里随意走动。” “知道了。”雀珲点点头。 再次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水淼,韶珀打开门便走了出去。 雀珲看着地上的灵力以龟爬一般的速度往水淼的经络里钻,他不由得想他的灵力碎后是否也是一样。 “她很厉害。” 水淼的灵力已经恢复到可以开口说话的程度了。 “当然。” 雀珲有些得意。 “你很弱。” “你什么意思!” 能开说话就要找架吵是不? “我听臭老头说奉师有的力量很强大。我只是觉得这么厉害的一个人,为什么要把你带在身边呢?” “可能她觉得孤独了。” “孤独?这世间谁不孤独?” 束帖 五 奉师束帖五 当韶珀安顿好子夜提着食物从外头回来时她正好看到雀珲正把水淼从地上扶起来。 放下手中的东西,韶珀故意调侃了一句:“又准备开吵了?” 雀珲把水淼扶到椅子上,红着脸不好意思的道:“你就别笑话我们了。” “不吵了那自然是不笑了。”韶珀把桌上的食物往前推了推,“来,都吃些东西,想必都饿了。” 雀珲安静的走过去习惯性的坐到韶珀身边,他先拿起两块糕点,一个递给韶珀,自己则拿着另外一个心不在焉的吃了起来。 雀珲现在满脑都想着方才与水淼的对话。 她是真的因为某些原因才把自己留在身边的吗? 韶珀清楚雀珲多虑,既然他要想便让他想个够好了,有些东西还是得靠他自己得出答案。 “你也吃些。”喝了一口茶水,韶珀对水淼说道。 “我本是妖,是不需要吃东西的。”水淼回答道。 “我知道,可是为了照顾林木同时警惕着不被城里的知道林木的情况你都有多久没去深山里吸收灵气了?主人倒了,没正气扶持着你,你自己又不去吸收灵气,你知道你身上的气已经有妖异的苗头了吗?让你吃这些东西,不是让你止饿,而是想让你染些人间的烟火气,好摁住你身上那蠢蠢欲动的妖异。” 原来是这样。 听完韶珀的话,水淼果真拿起桌上的一个包子啃了起来。他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林木,嘴里欲言又止。 “林木吞了龙鳞粉,龙鳞粉护住了他的心脉,每天只要有水分摄入那就算一两年不吃东西也不碍事儿,这也算是误打误撞了。你若不放心还是想喂,我这也带回了一碗肉粥。” 见自己的心思被韶珀看穿,水淼有些窘迫:“我才不是担心他,我只是怕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就会被束帖绑住一辈子了。”说完便伸出手捧起那一碗热乎的肉粥。 “是的,你一点都不担心他。只是,你现在给我把粥放下。” “怎的?又不给了?这粥不是给臭老头的吗?” 水淼没好气的说道,他都开始觉得韶珀是在耍他了。 “这粥的确是给林木的,只是你看看你自己的那双手,抖得跟筛糠似的,你是想把粥泼他脸上烫死他还是呛死他啊?” “······” 韶珀有时说话是真得能噎死人的。 “你现在的灵力才收回个七成,手脚当然是不听使唤的,再等个一刻,待灵力完全收回去后你就算是把林木当鸭填我都不管你。还有,喂完林木,我还要麻烦你去收拾两间房间出来给我雀珲,你在这里下的符咒实在太多太杂,我们可不敢随处乱走。” “你怎么知道这些符咒都是我下的?” 韶珀扶额,“你问这问题是不是在开玩笑?任何一个有过几年经验的驱妖师也断不会贴成这个鬼样子,这座房子里除了林木也就只有你了。” “咳···” 水淼尴尬的清了清嗓,他小声的道:“我平时就是一个打前锋的存在,提起剑砍就是了,哪用得着这些东西···” 嘀咕完这么一句,水淼似是要挽回面子般提高了声调:“你们不可以出去住客栈啊?!” “住客栈是没问题,可是一个奉师带着他的灵使每天都在一个驱妖师家进进出出好几遍,你就不怕扎到别人的眼?” 望平城里多的是修为颇高的驱妖师,身为奉师的韶珀就算在怎么压低气息也定不能逃过城里所有人的眼。 世间的每个法术流派都有各自不同的规定,而在驱妖师里便有这样一条规定:为了让驱妖秘术不外传,驱妖师不能求助除同术流派以外的人。 而当以愿为生的,在世人眼里过于强大的奉师出现在驱妖师之城内,又怎能不引起别人的注意。 考虑到后果,水淼自然是不再磨叽转而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在水淼收拾好的房间安顿了下来,房间的周围包括内里没有了乱七八糟的符咒,韶珀霎时觉得清爽了不少。 韶珀坐在床上运调着气息,脑里同时还想着明天需要去做的事。 “这里的蜡烛怎么就那么不好用呢?不但亮度不够还不耐烧。” 在换了第三遍的蜡烛后,本来是坐在桌前看书的雀珲此时正举着剪刀剪着烛芯,嘴里终于是忍不住的碎碎念道。 韶珀听到了雀珲的碎碎念,她淡声道:“山谷里的蜡烛是鲛人油做的,当然好用。” “鲛人油?” 这一下子便勾起了雀珲的好奇心,他立马坐到韶珀的床上。 “就是用东海鲛人身上的脂肪练出来的油。” “哦~那·····” 雀珲还想继续问道。 “先把桌上的书融会贯通了再说,这些东西就算你不问,我以后也都会告诉你的。” “···好的吧。” 从韶珀的床上下来,雀珲有些颓丧的坐回桌前,其实那些书雀珲早就看完也背得烂熟了,他的学习能力其实超强,为了追上韶珀的脚步他都快要达到了凡事过目不忘的程度了。可是为了能多和韶珀呆在同一个空间里,他是故意装出了自己学得慢的假象。 把桌上的书又仔仔细细的翻上了一遍,雀珲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难以就读的样子。 月轮从云层徐徐而出,银纱展铺了整片大地,垂落在窗口的银白惹起了无数文人墨客的风月惆怅。 随着蜡烛偶尔发出“滋啦”的一声,更夫也敲响了今晚的第二次梆子。 “咚!咚!” “亥时二更,关门关窗,防偷防盗!” “咚!咚!” “”亥时二更,关门关窗,防偷防盗!” ······ 更夫的叫声随着梆子声的减弱而逐渐远去,而韶珀也终于对趴在桌前一晚上的雀珲下起“逐客令”。 “好了,都经到亥时了,你回房间去睡吧,明天寅时就要起呢。” 抬头深深看了韶珀一眼,嘴嗫嚅了一下,可最终也没说什么,只是简单的回答了一句“好的。”便收拾好桌上的东西后抱着书走了出去。 一直闭着眼运气的韶珀在雀珲离开后也终于是睁开了眼睛。 房里所有的烛芯雀珲在离开前是又剪了一遍,这间房里的光就一直都没暗下去过。 烛火在罩子内跳跃,映得韶珀的双眸忽明忽暗。 这小子学得也忒快了。 束帖 六 奉师束帖六 清晨,寅时。 天还蒙着,韶珀已经提着灯笼根据水淼给的一张地图与雀珲出门去了,他们骑着原是属于水淼和林木的马一路向地图上指示的一处深山驰去。 既然不能用凤羽烧掉龙鳞的坚硬,那便只能用另外一个方法了。 在山脚处下了马,韶珀踩着湿滑的野草便往山上爬。由于这座山平时鲜少有人进出,所以它里面不管是生长着的还是流淌着的,灵性都要比人多出入的山要高很多。 “记住,不管是什么东西,它所在的地势越高灵性也就越高。龙是遇水则活之物,可相较于下位之水它们更喜欢上位之水。林木现在已经吞下了龙鳞粉,若要把已经粉碎的龙鳞凝聚回原样并且从体内取出,那除了需要深山高位的灵气之水外还需要取得水精以作吸引龙鳞之用。” 韶珀走在前头有些气喘的说着,跟在她身后的雀珲虽然是把她的话记住了,可他更担心的却是韶珀偶尔打滑的脚下。 这山山势陡峭,由于没人进去所以是连一条上山的路都没有的,露湿草深,他很是怕韶珀一个打滑就摔地上去。 “要想在深山里寻得水源,最好的做法便是多听多看。” “我知道。”雀珲回答道:“多趴地下听是否有流水声,多留意有无蛙鸣或者水鸟的叫声,多看蚊虫聚集的样子···” “知道得不少。” “你给我的书我都有认真看的。”雀珲回答道。 “可是啊,这书上的东西都是写给普通人看的,至于我们嘛···” 韶珀抬起头张望了一下,然后弯腰捡过地上一颗有些许分量的石头在手上掂了掂后便一把将石子扔向眼前一棵约一丈半高的树的树冠。 石头穿树而过,掉在了不远处的地上,正当雀珲不明所以的时候,一个小小的深绿色的身影便从树上掉了下来。 跟着韶珀走过去一看,一个像是人形的东西正倒在树脚下。 这个东西是个活物,身长大约一尺,看过去也是一首四肢,树皮构成了它身体的全部,上面还爬着沾着露水的苔藓和小草,四肢只有两指宽厚,方形却中空的脑袋里正长着一丛待放的紫苑花,就如一个花盆。 这小东西趴在摸了摸被石头砸痛的头,有些晕乎的坐了起来,它的五官都是一个个空洞,让人根本看不懂它的表情。 韶珀蹲在它的跟前,放软了声线,颇有些诱哄的意味:“小树灵,可以告诉我要去哪边才能找到水源吗?” 被人猛地从树上砸下来,树灵这会子估计还蒙着,它抬起有些四方的手臂定定的指向南面的。 “我知道了。”韶珀说着便从地上捧起一把土添到树灵的脑袋里,微笑着道:“谢谢了。雀珲,走那边。” “······” 雀珲是又长了见识,原来还能用这样子方法子,只不过就不能好好爬上树抱下一个来问吗?非得要用这么···粗暴的方式吗?也是可怜那位小树灵了,平白无故的被人弄了一身。 按照树灵的指引的方向又走了一会儿,待穿过一片密集的树林后便看见一个清澈见底的活泉便出现在眼前,而活泉的另一边正有一条小小的瀑布源源不断的为它输送着生机。 由于天色尚早,山里的动物还没开始活动,这深山里的一口泉此刻便显得有些清冷。 韶珀捧起泉水喝了一口。 甘洌清凉,果真是一口好泉。 雀珲取下腰间的葫芦,一手吧它摁进水里“咕噜咕噜”的装着,而他的眼睛却又看向了韶珀。 喝过泉水的韶珀正背对着雀珲一动不动的看着从山顶而来的瀑布,撞击而起的水汽模糊了韶珀的背影,雀珲却被她高高束起的青丝晃花了神。 他好像只在成人的那天摸过她的头发,就连她身体不好的那两个月他都没碰到过。 雀珲摩挲了一下指头,那柔软的触感似乎还在。 随着最后一声“咕噜”消失,雀珲从水里取出已经变得沉甸甸的葫芦,他拧好盖子,提起就向韶珀走去。 “水装好了。” 仅仅是站在背后被韶珀扬起的一缕发丝擦过鼻尖,雀珲便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如擂鼓,喉咙也是一阵阵发干。 这感觉···是什么? 雀珲用力的拍了拍发紧的胸口,想借疼痛缓解这份来历不明的感觉。 “怎么了?”听到背后有声响,韶珀转过了头,却一眼就看到雀珲自虐般的捶着自身的胸口。 “疯了?” “没有···就是觉得心口有些不舒服···看!水,装好了。”雀珲提起手中的葫芦晃了晃,试图结束话题。 “嗯~”韶珀拖长了尾音,这有些上挑的语气又是激起某人心里一片涟漪。 “既然水取好了,那便去抓水精吧。”韶珀道。 “抓?水的精气怎么抓?” “不是的水的精气,是一个个的那种,能跑能跳的水精灵。” “······” 亏雀珲在山脚时就在想,为什么取了有灵气的泉水却还要取水的精气,原来是此水精非彼水精。 水精灵,即守护流水的精灵,它们平时都是隐于水下,与水融为一体,平时连看到看不到,更不要说抓了。 “这怎么抓啊?”雀珲已经脱掉了外衣撸起袖子和裤腿站在泉水中,他的手在水中摸索了半天,眼睛盯着水面都要盯得发酸了却还是没能抓到一个或者看到一个水精灵。 “要抓到这种没什么实体的精灵,最好的做法就是释出自己的灵力,以灵力包裹住它使它现形。”韶珀清晰的对雀珲说道,她自己却埋着头在乾坤囊里摸索着什么。 “先把灵力运至双手指尖,然后将灵力如丝般推挤出去。记住,一定要控制好释放的量,这些小东西可是很贪婪的,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被它们吸光体内的灵力。” 雀珲认真的听着韶珀的话,他微微提气,按照韶珀所说的那样将灵力小心翼翼的注入水里。 灵力从刚从指尖冒出个尖儿,雀珲瞬间就感觉到水里似乎是有什么东西迫不及待的扯着灵力的那个尖儿一下一下的往外拉。 灵力在水精灵手里还真的就像一根丝线一样轻轻一扯就被拉出许多,并且还以桑蚕吐丝的样子源源不绝的往外吐着。 不好! 雀珲大呼不妙,他立马从水里抽出左手摁在还在水里的右手手臂的曲池穴上,略为用力的将它摁住,灵力总算是因为无法顺利从穴位输出而慢了下来。 眼见情况得到控制,雀珲这才敢再次看进水里。 水里不知从什么时候出现了好几个人形,它们都不远不近的围在雀珲周围,而是雀珲的灵力正绕在那几个人形身上。 那想必就是水精灵了。 水精灵的身长跟指路的那个小树灵差不多,也不过一尺长,全身呈透明状,就如同一个个人形的凉糕沉在水下。 它们没有五官,可韶珀却能听得到它们说话。 “这个人在干嘛?” “蠢!一看就知道他想抓我们啊。” “你们看,这个人居然连灵力都控制不好。” “就凭这样子还想抓住我们?也太好笑了吧。” “不过啊,他虽然是个不济的货,可他灵力的味道也未免太好了些。” “是啊~不过这种灵力好像是他的又好像不是他似的···” 水精灵们在水下一边吸收着雀珲的灵力一边吱吱喳喳的讨论着,它们毫无顾忌谈及的内容在雀珲听来不能说不刺耳。 束帖 七 奉师束帖七 雀珲小心的松开压在曲池穴上的左手,灵气在手松开的那一刻一下子泄出了不少,但泡在水里半天雀珲已经领悟到了稳住灵气诀窍,将随着臂上肌肉的微微一紧,本来泄出过量的灵气瞬间就恢复了游丝的模样。 稳住了灵气,雀珲的左手便顺势摸进水里,他尽量的把手往水下伸的同时还微斜着向前,不一会儿他的手便伸到一个离他最近的水精灵身后。 敛息运气,灵气流利的集中到整条左臂,大手立马向水精灵一捞。 抓到了!抓···嗯? 手掌摸到水精灵软如凉糕的身体的那一刻,雀珲是真的以为他已经抓住了水精灵,可谁知道他的手只是简单的触摸到水精灵的身体后便直接穿了过去。 本来是使出去的力量猛地往回收了回来,雀珲一个踉跄便栽进了水里。 冷冽的泉水把雀珲浸了个透心凉。 清晨时分在深山里湿透了身子,真是想想都让人发抖。 可这时雀珲却没空理会自己冷得发颤的身子,他刚才的一连串动作似乎激怒了水下的那几个水精灵。它们体内的水翻滚着,透过它们透明的身体依稀还能看到有小小的漩涡在形成。 “这个人好烦啊!” “把他的灵力抽干算了,省的他在这儿搅来搅去。” “我赞成。” “我也是。” ······ 势头一变,雀珲马上就成了被动那方。 见势不妙,雀珲脑里立马想出了好几种解决的方法,就当他选了一种最为妥当的方法并要实施之际,韶珀的声音在背后适时响起。 “雀珲,低头闭眼!” 韶珀的话就如给了雀珲一颗定心丸,他闭着眼背过身,他隐隐感觉到韶珀似乎是向泉水里扔了一样什么东西。 “噗通”的一声,那样东西沉进了水底,世界又安静了起来。 ?? 水精灵一头雾水的从水里钻出头来。 这个女人也好烦啊! 韶珀淡淡的看着水里恼怒的水精灵,她好整以暇的看着自己的指甲,眉毛轻轻的上挑了一下。 这些动作在水精灵们看来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不管了,眼前这个女人它们一定要把她的灵力吸干! “三、二、一。” 随着韶珀眉毛的轻轻挑起,一股巨大的气息忽然从泉水的底部升腾而起,那气息的中心似乎蕴含着巨大的力量,整个山泉瞬间便翻涌得如沸腾一样。 还没等水精灵们想清楚它们守护了多年的山泉为什么会出现出这种情况时,水底汹涌的气息已经如猛龙出水般冲破了水面直冲半空,泉水瞬间就如同遭遇到爆炸,水花四溅,小小的水精灵们全都被炸上了半空。 从半空摔落到地面上,水精灵们通通都化成了一滩水,可很快的它们便又把水集回来重新聚成身体。 水精们站在岸边呆若木鸡的看着被弄得一片狼籍的泉水,竟然一时回不过神来。 韶珀走过去捞起在水里泡了半天的雀珲,方才的“爆炸”把他的头发全都炸到脸上,以发覆面的样子甚是狼狈。 韶珀伸出手将雀珲的头发从脸上拨弄下来,在水里泡了那么久,雀珲的脸色早就变得苍白,身上更是冰冷一片,唯独看向韶珀的目光依旧灼灼。 “这是怎么回事儿?”雀珲开口问道。 “哦,就是···”韶珀擦着雀珲脸上水回答着,可话都没说完就被一道声音打断了。 “这龙息你是怎么得来的?”一个站在他们跟前的水精灵叉着腰语气很不友善的质问着。 龙息? 雀珲立马调动起脑里的记忆,书上曾载:龙息,即龙呼出之气息。在地能焚火,在水则狂暴。 “这个就不用你管了。”韶珀回答道。 “你把它释于泉里是想干什么?”水精灵很不明白韶珀炸泉是为何。 “你们想伤我的人,居然还问为什么?” 韶珀口中的“我的人”指的当然是雀珲,雀珲听到心里又是一阵荡漾。 “这还不是因为他先对我们无理!他方才分明就是想抓我们。” “是啊。”韶珀倒也大方的承认,“我让他抓的。”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水精灵怒了,久居深山的它还真没见过这样的人。 “随便来个小东西跟我走一趟呗,去帮一个人。” “不可能。”水精灵一口回绝。 “我的乾坤囊里还有大把多的龙息珠。”韶珀故意摸了一把腰间的乾坤囊,里面发出了许多珠体碰撞的清脆声响。“若没人跟我去我就半个时辰扔一个下水里去,直到把这眼泉炸个翻底。” “你···你无耻!”生平第一次被人威胁,水精灵也是怒不择言。 “是挺无耻的,那有没有要跟我的?”眼神在三三两两的或远或近站着的水精灵们中扫了一圈儿,最后停在了眼前这个与她对质了半天的小东西身上。 常言有道,似水柔情。水的温柔往往都体现在静止或潺潺流动中,而它内里的暴躁则都体现在一个个急性的水精灵身上了。 “我跟你走!但你不准再难为这里!” 水精灵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挤出了这句话,见目的达到了韶珀立马便从乾坤囊了取出了另外一个稍大的葫芦,然后指着湿哒哒的雀珲对水精灵道:“把衣服上的水抽干,然后你就可以进去了。” 水精灵体内的水又是一个激起,他咬着牙道:“你的那个什么囊里就没有衣服吗?偏要使我啊?” “没有呢,里面的东西我好早前就已经放进了,当时我也是没想到会是这样。” 听完韶珀的话,水精灵白了它一眼却还是向雀珲走过去了,谁让它如今是骑虎难下了。 水精灵走至雀珲身旁,只见它只是将指尖轻轻点在雀珲肩上,衣服的水便已肉眼可见的速度通通被它吸进体内,雀珲身上立马便干爽了。 “行了吧!可以走了吧!”水精灵毫不客气的道。 韶珀拔开手中葫芦的塞子,真挚的道:“可以了,等事情完结我就亲自把你送回来这座山上来。” “哼!”又是一个白眼过后,水精灵已经化成一缕水钻进了葫芦里。 “走吧。”韶珀把葫芦塞进乾坤囊了,站起来对雀珲道。 “好。”雀珲应了一声便与韶珀一同下山去。 在下山的途中,雀珲变得沉默起来。 方才她说的“没想到会这样”指的到底是没想到他会湿身还是指没想到他会出现在她身边? 束帖 八 奉师束帖八 从山上下来回到林木的宅子里,太阳刚好破云而出,晨光从望安城的中轴大道自东向西的移动,城里的驱妖师们踏着第一缕光一下子都出来活动了,韶珀与雀珲也就是卡着这个口子堪堪的与驱妖师们擦肩而过。 “回来了?”见韶珀和雀珲回来,水淼放下手中的水盆走向他们。 “把昨天的吃剩下的东西都摆出来吧,等吃饱了就可以开始了?”说完,韶珀从乾坤囊里摸出那个装着水精灵的葫芦一把塞进水淼的怀里:“抱着这个,别放手。” 水淼不明所以的看着怀中硕大的葫芦问道:“这是什么?” “里面装了一个水精灵。”韶珀先是走向林木大致的看了下他今天的变化,然后走到水淼早就已经摆好了食物的桌前拿吃一个果子咬了一口:“先吸收一下它的灵气,压一下你身上不安分的气。” “哦。”水淼低头小声应道,对于韶珀的惦记他还是有点儿小触动的。 水淼抱着葫芦坐到韶珀对面,怀中的葫芦隐隐的透出点点灵气,量虽少,可却是无比的清澈。吸收进如此清澈的灵气,水淼一直郁结着的心口顿时清爽了不少。 见韶珀吃完了最后一口果子,雀珲先把手中已经晾凉的茶递给了韶珀,等韶珀喝完,他便又把糕点放到韶珀手上。 抱着葫芦的水淼眼神一直游离在韶珀与雀珲之间,韶珀与雀珲之间的互动在他眼里看来更像是雀珲单方面的示好。 也不是说韶珀对雀珲的示好无动于衷,她对他也是有问必答的。可即便如此,在他看来雀珲都好像是在演独角戏。 喝完雀珲递过去的第二杯茶,韶珀终于是开口了:“好了,开始吧。”说完三人便起身走至林木床前。 “看好了。” 雀珲知道韶珀这话是对他说的,于是他便向韶珀又靠近了些。 韶珀取过雀珲腰间装满泉水的葫芦并将塞子拔出,以拇指抵住口子开始往已经被脱光的林木身上洒水,她道:“要把粉碎掉的龙鳞重新聚回来就是这么简单,只需将深山老泉的水撒于身上,龙鳞受到灵气的吸引自然就会变回原形。” 果然,当韶珀将水撒匀至林木的脚尖后,他身上原本并不明显的金光霎时变得显眼起来,在亮过一瞬后,金光开始吸收起林木身上的水,以胸口为中心统统聚集了过去,最后凝结成了一片水滴状的墨色龙鳞。 “龙鳞聚回来后,若要将它取出体内,那便要用到水精灵了。”韶珀眼睛无声的看着在林木胸口处若隐若现的龙鳞,心里起了些思量。 “水精灵给我。”韶珀对水淼伸手,水淼马上领会的将怀中的葫芦递了过去。 接过葫芦,韶珀继续道:“水精灵这种小东西呢,明面上是水的守护者,其实说透一点儿就是龙的小兵小将,它们守着泉水为的就是能让龙不管出现在何处都有一池灵水可用。” 拔开塞子,韶珀说了一声:“出来吧。” 闻言,水精灵便以水柱的形态滑溜溜的就从葫芦里流了出来了,小小个子的它站在地上,先是高高的抬起头看了房间里两个高大的男人一眼,然后稍稍的往韶珀那边靠过去一点后,劈头就说:“就你知道得多!什么小兵小将?用得着这样说我们吗?” “这本来就是事实啊。”韶珀答道。 “那也轮不到你来说!” “好,我不说了。我说要帮的那个人就在床上,他体内有一枚龙鳞,你过去把它引出来呗。”韶珀识相的转移了话题,现下就先顺着这个有性格的水精灵吧。 水精灵臭屁的颠着水汪汪的身体一步一步的跳到床上。 “喂!你身上湿!” 水精灵一跳上床,水淼便喊了起来。 “你安静点儿。”韶珀扯住想走向前的水淼的衣袖,“你仔细看看它的脚下。” 脚下?水淼看过去,只见水精灵的脚虽然是踩着被褥,可被褥却不曾被打湿过半分。 “别太小这些小东西了,若是连水都控制不好,那还做什么水精灵。” 韶珀示意水淼放一万个心,而这时跳到床上的水精灵已经开始有所动作。 它先是扒开林木身上的薄被,等看到他胸前的龙鳞并将手探上去后,水精灵的身体居然发出了如小石坠水的声音,清脆的一声“噗通。” 水精灵体内一直都在运动的水在此时止住了,岿然不动的它就如同一个通体透明的水晶雕像。 它的絮絮的念着一些咒语,可这些咒语在韶珀等人听来却是各种不同的滴水声和流水声。 随着水精灵一个微微的颤抖,龙鳞开始从林木的胸口一点点的过渡进它透明的 掌内,而它的身体也开始金光闪耀。 正当众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眼前这奇异的一幕时,一股妖异开始不安分的蠢动起来。 龙鳞过渡的速度极慢,而就在它完全分离出林木胸口的那一刻,一道黑色狂风瞬间在房间里刮了起来。 终于是放出来了。 韶珀一脸的意料之中。 林木吞下龙鳞粉其实是一种先见之明,因为龙鳞的作用就是既保护身体的外在不易受损,也能保护体内的灵气不被抽走。这样就等同于将变相的把妖气困在了自己体内,这是一个一石二鸟的方法。 韶珀要取血,那自然就要先取出龙鳞,换句话说就是要先把妖气放出来。 而这一步,韶珀是故意瞒着水淼的。 妖气在林木的身体里横冲乱撞,他的躯体随着妖气的窜动不停的扭摆出各种扭曲的姿态。他双目反白,嘴部大张,隐隐的还有鲜血不停的从眼角和嘴角沁出,显然他现在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了妖气的折磨了。 感觉到附身的人已经不中用了,妖气猛地把四散在林木身体各处的气都收回至额心。 四肢上的妖气猛然抽离,突然放松的手脚砸在床上竟发出了如木偶散掉的声响。妖气再次聚拢回林木的额头,他额头的经络已被被顶出一个狰狞的形状。突然,妖气一个窜升,竟硬生生把林木从床上提起到帐顶又硬挺挺的摔回床上去。 一口鲜血立马从林木的喉头喷出,血溅了凌乱的被子一片无比刺眼的红。 束帖 九 奉师束帖九 这时,挣脱了肉体束缚的妖气正狂肆的在房里乱窜,它意欲冲破房间,可它只要触碰到房间的随便一处,四周的符咒就会颤动着发出如铃响般的错乱声响。铃声贯耳,本来张狂的妖气就仿佛像是遭到雷击一般猛然缩成一团。 雀珲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他已经被惊得说不出话来了,而水淼见到林木口喷鲜血后竟也一下没了主意,竟是抱着头嘴里只是不住的道:“怎么办?怎么办?” 在这种情况下,唯独只有韶珀,她就像一个局外人一样平静,她只是坐在地上用死水一般的眸子看着妖气一次次的冲撞墙壁,又一次次被弹缩回来。 妖气虽是没有实体,但在多次的冲撞下还是会被符咒削弱动性,待最后一次冲撞结束,收缩的妖气已经是连再次张开爪牙都不行了。 好,既然你不行了,那就到我了。 韶珀取出匕首没有一丝犹豫就割破了左手的指头,鲜血渗出,滴落在地犹如一朵朵桃花。 已经无力的妖气感应到血腥一刻一下子便又精神起来。 很强,这血的主人很强!只要附身于她,吸收了她的法力那它就一定能重塑妖身! 妖气在半空转了一圈儿,它急迫的寻找着这强者的血。 也就是一瞬,它便寻到坐在地上的韶珀,她指尖上不停滴落的血对妖气起着无边的诱惑。 不错!很不错!这个人的力量一定会把它养得比以前还要强大的! 亏得是它现在是没个形象,不然它一定会是满脸的狞笑。 妖气从伤口一溜儿进,韶珀看着妖气就像一条毒蛇一般鼓起着从她的指尖一路往她更深处的经络里钻。 妖气顺畅的过了手肘,待它想就这样一路猛进直取心脏时,它却发现自己被卡在手臂处无法再前进。 怎么回事?妖气稍稍往后一点儿然后蓄力一冲,可除了被弹回,它已是不能再前进一厘。 看着妖气在手臂处进退不得,韶珀幽冷的道: “崽子,别太得意了。就凭这一缕气你还想翻天不成?” 韶珀运气,将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并拢贴在唇上念了一咒,随即把双指贴上左臂,用十分的力把凸起妖气往左手的指尖处推。 血裹着妖气从指腹的伤口涌出,妖气从韶珀经络里出来后还想着发难,可韶珀的血自然是一点儿机会都没给它留,血不停的将妖气包裹压缩,最后竟结成一颗红色的晶珠。 刚被收进晶珠里黑色的妖气一开始还是张牙舞爪的妄想着想冲破晶珠,可它才动了两下便发现自身的力量正被晶珠在吸收,待晶珠吸收完它的力量,它便会从一道妖气变成一缕无害的灵气了。 它,着实选错对手了。 “不自量力。” 韶珀把晶珠收进随身的锦囊里,然后对着房里的两个呆若木鸡的男人道:“来,要开始取血了。小东西,你也从葫芦里出来。” 其实方才,在妖气腾然而起时,水精灵已经带着龙鳞溜回葫芦里避难去了,听到韶珀叫它,它也是犹豫一会儿后才从葫芦里战战兢兢的出来。 “方才吓死我了。”水精灵一出来就是一句抱怨。 “不还活着嘛,方才那一点儿事吓不死人的。”韶珀眼神幽幽的看着在水精灵体内漂浮着的龙鳞,她在水精灵跟前蹲了下来:“小东西,把你体内的那片龙鳞拿出来好不好?” 呦!现在居然到她来求它了!这个时候不抓紧机会难为一下她它就白担水精灵 这个名头了。 想罢,水精灵便高傲的道:“不给。” “求你了。” “既然要求人态度就要好一点儿,这苦瓜脸看得我不舒服。” “那你想怎么?” “焚香沐浴,三跪九叩。” “······” “你也别想着直接伸进我体内取,我体内现在有龙鳞,就算是你也不可能轻易穿透。” “······” “你到底做不做啊?不做我就回山上去了。” “龙息珠,来一颗?” “你···你威胁我!” “是啊,那你给吗?” 水精灵气结,看来它又败下来了。 运气抽出体内的龙鳞,水精灵将龙鳞递过去:“别想着用这龙鳞做坏事啊。” “怎么会呢?” 将龙鳞放进乾坤囊,捡起方才在混乱中被遗忘的装着束帖的盒子,韶珀再次拿起匕首轻轻的在林木的指上毫无阻碍的割了一刀。 鲜血冒出,韶珀立马将林木的流血的手指按在木盒的开口上。 “嘶~”一缕青烟冒出,木盒已经是能轻易打开了。 在两个男人的注视下,韶珀轻轻的打开盒子,一份安安静静地躺在盒底有些陈旧的布帖便映入众人眼中。 这过于单调的布贴就是束帖,驱妖师与使徒的契约。 “你当真要解除你和林木的契约?”韶珀再次询问水淼。 “是的是的。你快点儿,我都迫不及待了。”水淼有些兴奋的道。 “好。”得到了水淼的确认后韶珀终于是把束帖拿了起来。 束帖拿在手上是轻飘飘的感觉,原来人与妖的契约是如此的轻。 解开绑在束帖上红绳,韶珀气意欲打开,可就在韶珀打开束帖的那一刹,一道烈火猛然窜出,霎时就把韶珀整个人淹没在火里。 剧痛突袭而来,韶珀甚至能闻到自己身体发出的焦糊味。在意识失去的一瞬间她看到了雀珲猩红着眼大惊失色的向她扑去,而一旁的水淼则大喊着拼命的把他往后扯。 烈火的灼烧,韶珀清晰的听到自己皮肉裂开的声音,她不由得暗骂了一句:林木,好你个心思重的老油子。 另一边,方才窜起而又消失的妖气引起了望平城里一些驱妖师的注意,毕竟以水淼近乎于乱来的结界多少都会让妖气泄漏出去一些。 “方才的那股妖气是从哪儿来?” “也感觉不到有驱妖师动过法,那这股妖气现在是藏到哪儿去?” “敢在这座城里出现也是有种。” “去查一下,断不能让这妖气坏了这座驱妖师之城的脸面。” 束帖 十 奉师束帖十 韶珀身上的火最终是以水精灵的奋不顾身才得以熄灭,而被烈火蒸发掉体内将近八成水份变成只有手掌大小的水精灵再被水淼紧急投放进院子里的一口井里才得以保住性命,而韶珀则是被烧得如猛火中被取出的树身,皮肤开裂,状如黑炭,身上的衣物和头发皆被烧了个精光。 有那么一瞬,雀珲以为韶珀就要死了。 第一次,他连抱起韶珀都不敢,他好怕他轻轻一碰韶珀就会破碎成灰。 若不是当时气若游丝的水精灵告诉他韶珀没死,他恐怕着就随韶珀一同去了。 在照顾韶珀的两个日夜里,雀珲是连眼都没合一下,每时每刻的都守在韶珀床边,看着她异常快速恢复的皮肤压在他心头的巨石也是一点点放了下来。 只消十二时辰,韶珀本来已被烧成炭皮肤已经愈合了,可身上的黑色还没褪去。又过了十二时辰,韶珀身上的黑色已经完全褪去,经过灼烧而新生的皮肤则是一片通红,可惜的是她的头皮依旧是布满了畸形的瘢痕,头皮上不生一发。 韶珀睁开眼时,雀珲正小心翼翼的帮她擦着脸,当对上她漆黑的眸子时,雀珲是激动的泪都要出来了。 “你醒了?真是吓死我了。” “嗯。”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雀珲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哽咽着。 “别哭了,眼泪既是珍贵的也是软弱的表现,都别太容易让人看到了。” “你···你醒了?”水淼手里拿着一篮子膏药走了进去,语气里是浓浓的歉意与惊讶,当时韶珀都被烧成炭了,活不活得过来都是未知数,可这才过了两天,她居然已经醒了,曾经炭状的皮肤也居然已经好了! 奉师到底都是一群什么人啊? “真是对不起,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子。”不过惊讶归惊讶,该道的歉还是要说的。 在雀珲的搀扶下坐了起来,韶珀淡淡的道:“难得啊,你居然也会说对不起。” “我···”看了一眼韶珀有些狰狞的头皮,他心里的愧疚更重了:“对不起。” 摸了一把硌手的脑袋,韶珀道:“你也是没料到,谁会知道林木他会想的那么周全。” 雀珲握住韶珀摸头的手,轻轻的拍了拍,然后取过他早就准备好放在床上的一条黑色的头巾轻轻的披裹了上去。 有了头巾的遮挡,瘢痕便不再显眼。 韶珀任由雀珲在她身上鼓捣,她只顾着对水淼说道:“烧伤我的是一个火妖的妖魂,是林木故意封印在束帖上面的。火妖的妖魂杀伤力不俗,凡被其烧伤者一律难以痊愈。他知道你是无法触碰束帖的,若你要解除契约就必定要找人来帮你,而这世间能做到这事儿的就只有奉师。所以,他这一手其实是为了防我。只是,他少看了我的自愈能力。” 其实水淼这些年跟着林木到处东奔西走早就听闻过关于奉师的一些流言:无情、嗜杀、好淫···而唯独有一点儿是永远被肯定的,那就是他们的强大。 什么精啊灵啊妖啊这些,在这个光怪陆离世间其实并不难见,难的是能够摸到并且驾驭到。就拿驱妖师来说,有很大一部分驱妖师穷尽一生都未必能驯服一只妖,可这些在到了奉师那儿就显得简单且平常。 别说妖了,就连精和灵这些灵性且有修行的都能顺手拈来。 以往都是靠道听途说,如今亲眼看到了水淼心里也确实是些许生出了敬畏。 心里暗自佩服的一番后,水淼回到了话题上:“死老头做得太绝了。” “不绝,也就是要再上山一趟。”韶珀转头对雀珲说道:“你现在就再去深山里一趟,先去抓一个土精,然后带着土精回到那眼泉水处再抓两个水精回来。土克水,用灵力让水精现形后直接把土精往水里一摁,它就会把水精吸进体内,一个土精体内能容两个水精···对了,如果你实在抓不到土精,你就回到我砸下木精的那个地方把木精再砸下来问一遍,它就会告诉你应该去哪个地方找土精的了。还有,把我的乾坤囊也带上,你若是需要什么东西,只需在心里默想一遍就能从里面取出来。” 雀珲将韶珀的话通通记下,之后拿起乾坤囊便快速的走了出去,离开时还再三叮嘱了水淼好好照顾韶珀。 雀珲走后,韶珀一个坐直便作势要下床。 水淼见状立马上前拦着:“你就好好躺着吧,别在让我过意不去了。我都答应了雀珲要看好你了。” “就是趁他不在我才要起来。快,带我去看看小水精。” 韶珀清晰的记得当时若不是水精奋不顾身,她恐怕还能被烧伤深几个度。 水淼带着韶珀去到院子的水井处,韶珀趴在井沿往井里轻唤:“小水精。” 井底深处的水毫无反映,只有韶珀通红且围着头巾的模样映照在水面。 “小水精。” 没反应。 韶珀耐着性子又喊了一遍。 “小水精。” 还是一片安静。 “哎呀~龙息珠好重,扔个进井里减轻一下负担吧。” 果然,韶珀只需假装威胁一番,井里便“咕噜”的冒出一个气泡并且浮出了一个小小的小脑袋。 “你这个女人,真是会恩将仇报啊!咦?你···哈哈哈!你秃头了!” 水精灵本来还打算生气一番的,可当看到韶珀光秃秃的头皮时它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是啊,烧没了,秃了。” 对于水精的取笑,韶珀并没太伤心,水精久居深山,又怎会懂得人情世故。她只是轻轻拍了拍头皮,然后开口:“你以为你又好到哪儿去?本来就是小小的一个,如今倒成了一颗小豆丁了。” “你···我当时就不该救你!就应该让火活活将你烧···” “谢谢了,小东西。” 韶珀突如其来的道谢让水精把将要脱口而出的那个“死”字生生的咽回肚子里。 这···这明显就是犯规了嘛。 水精把下半部脸埋进水里有些羞郝的咕噜咕噜的的道:“人家才不稀罕你的感谢呢。” 韶珀在床上躺了两天,水精也在井水泡了两天。现在她都好了,水精却没见好转,依旧只有巴掌大。 为了救她,它真的是受罪了。 韶珀伸出手指,先是向井里的水精比了一个“嘘”,然后把指头咬破,鲜血便在指间凝结成珠。 轻轻一点手指,血从指尖滴落进井里。 水精抬着头不明所以的看着她的动作,她又想干嘛? 可不等疑问冲出喉头,血珠滴落进水面的那一刻,一股有力的力量便涌进了水精的体内。 水精瞬间觉得自己的身上充满了力量,虽然体型还是没有变大,但它体内的力量竟比它是原型时还要强。 最重要的是,从这股力量里它感觉到了神···神力? 井底水精不可置信的看着韶珀,可井上韶珀只是对它单眨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眼。 束帖 十一 奉师束帖十一 探视完水精,韶珀又与水淼去探视林木的状况。 释放出了体内的妖气,林木的身上的黑色裂纹已尽然褪去,只是他的脸色依旧苍白。 拢了拢手巾,韶珀走过去探起了林木的脉。 闭眼专心的把了一会儿,韶珀已经全然了解了林木的身体状况。 把林木的手放回被子里,韶珀道:“水淼,我便直接告诉你好了。林木体内的妖气虽然已经清除,但他把妖气封在体内的那些日子里妖气已经把他的五脏六腑都侵蚀到底了,他也只能永远躺床上了。” “所以呢?” “最多还有半年命。” “知道了。” 水淼转过身背对着韶珀不让她看他的表情,他接着道:“既然他都命不久矣了,那就请你快点儿帮我解了这契约,我不想再受一个将死之人的束缚了。” 韶珀站了起来,她轻轻的把手搭在水淼肩上,淡淡的道:“我会如你所愿的。” 出了房间,韶珀与水淼在院子里等着雀珲回来。在等待的期间,水淼对韶珀说了许多他这些年与林木一同驱妖的事儿,各种风餐露宿,各种生死一线。说着这些的时候水淼的眼里是有光的。 “若是臭老头这次不耍威风,在我被那只发狂的妖抓住的第一时间时就跑而不是救我,他也不会被妖伤到且感染上妖气。逞英雄逞过头了,把自己的性命都搭上了,真是蠢到家了。” 韶珀抿了杯中的茶一口,心道:口是心非的家伙。 两人坐着坐着,不知不觉都快要两个时辰了,而这时大门一响,雀珲回来了。 雀珲有些气喘的走到韶珀面前,而韶珀都还没来得及对他说一句“辛苦了”便被他肩上的一个小东西吸住了目光。 雀珲不仅回来了,还把木精都带回来。 木精还是那个木精,不同的是它头上的紫苑花已经开了,嫩嫩的紫色花瓣上落满了阳光。 木精歪歪头从雀珲的肩上看向韶珀,似乎是略有所想。 韶珀被它看得有些尴尬,心想:这小家伙一定是在想她砸它下树那件事儿。 “雀珲,你怎么把树精都带回来了?” 雀珲道:“我这不是找不到土精嘛,所以就想爬上树想找它问一下,可我才刚走到树下,它便从树上跳到了我的肩膀上,还不由分说的就用它的头狠狠的撞了我的头,然后便赖在我的肩上不肯下去了。” 木精是靠气息来分辨东西的。看来,它是把雀珲错认成韶珀了。 韶珀向前,轻轻抹掉雀珲脸上沾着的一点儿泥土,道:“土精呢?” 脸上的皮肤被温热的指腹摩挲而过,薄薄的红晕爬上了雀珲的脸:“在···在这里。” 雀珲结着巴从乾坤囊里取出一个木盒子竖起轻轻的放在石桌上,轻轻打开,一个状如泥娃娃的土精便从盒子里面有些笨拙的走了出来。 “它的体内存了两个水精,由于充满了水分,所以它看上很是滑腻。”雀珲道。 “做得好。”肯定的称赞了雀珲一句,韶珀转而低头对土精道,“土精,我现在要把你体内的水精抽出来了哦。” 土精低了低头看了看自己鼓鼓囊囊的身体,随后对韶珀点了点头。 得到了土精的允许,韶珀先是把左手贴上土精的肚子,然后默念起咒语,紧接左手五指缓缓收拢,做出一个慢慢往外拉的手势。 果然,土精体内的水分跟随着韶珀的手势呈水珠装而出,没过一会儿,两个水精便被韶珀丝毫不损的抽了出来。 体内没了水精,土精也就恢复了干燥的模样。 “你们把我们抓来想干嘛!”水精们看到韶珀第一眼就骂了起来。 “救人呗。”韶珀耸耸肩。 “我救你个鬼!我们的大哥就是这样被你骗走的!大哥呢?快把我们的大哥交出来,不然我们就毁了这里!” 两只水精灵互相的紧紧抱在了一起,体内颤动的水正昭示着它们的不安,可即使这样,它们的嘴巴还是不曾服软过。 果然是用最怂的姿势说着最强势的话。 “你们大哥在那里。”韶珀往水井的方向指了指,两个水精便立马跳下了桌子向水井奔去。 “大哥!!”两个水精往井里一跃而进,本来安静的水井便变得热闹起来。 “大哥,你怎么变成这么小了?” “是不是那个女人把你害成这样了?我帮你报仇去!” “对,我们几兄弟一定可以把她揍个半死的。” ······ “你们安静点儿。”对着两个呱噪的弟弟,水精没好气的道:“她没害我,是我救她时弄成这样的。” “救她?为什么要就她?是不是她强迫你了?” “没有,我自愿的。” “遭了!大哥,你一定是被她洗脑了。” “没有···” “一定是的!” “不是···” “啊!大哥你好惨啊!” “你们给我闭嘴!” ······ 水井叽里呱啦的好不热闹,水淼扯了扯嘴角,道:“水精都是这么吵的吗?” “不然你以为流水声是如何发出来的?”韶珀一边逗弄着桌上的土精一边回答。你本来呆在雀珲肩上的木精在思考了一番后也从雀珲的肩上下来爬到了她的肩上,硬邦邦的手正一下一下的戳着韶珀的脸,似乎是在控诉韶珀曾经对它的粗鲁。 “那为什么这两个就不吵?”水淼指了指土精和木精。 “没有为什么,天性使然。人们不是常常都说什么“像木头一样”、“向石头一样”吗?就是因为它们天生安静啊。” 就在韶珀和水淼讨论精灵们的性格时,本来吵闹的水井渐渐安静了下来,那两个水精小弟弟有些颓丧的从井里爬了出来。 它们俩个扭捏的走向韶珀,嘴里嘟囔着:“大哥让我们好好助你···” 韶珀弯了弯嘴角,“那我就在这里先谢谢你大哥,也谢谢你们两个。” 体内的水“咕噜”的冒了个泡,水精弟弟们又开始嘟囔:“···谁稀罕你的谢谢···” “好了,东西都齐了,现在就去灭了那火妖。不过我们的动作要加快了,不然等下不该来的就会来了。 也不知是否是他自己看错,雀珲只觉得韶珀说灭了火妖时神色有那么一瞬变得狠戾。 束帖 十二 奉师束帖十二 带着一个土精、一个木精、两个水精和两个男人走进林木所在的房间,韶珀从乾坤囊里摸了一会儿,然后从中抽出了一把木剑。 木剑是由桃木所制,长三尺六寸,通体光滑,剑柄上没有任何雕饰,只划有深深的几道防滑用的口子。 韶珀用袖子轻轻的擦拭着剑身,那专注的神情深沉得就像见到了久违的故友,那一下一下摩挲就如同磨刀石把剑刃拭得通体透亮。 明明只是一把木剑,却散发着比铁器更寒的气息,似乎能斩断世上的一切。 秀腕成花,剑柄轻裹掌中翻了几转,韶珀的一手剑耍得如画般漂亮。翻转停止,剑身劈开空气直指地面,地上的灰尘被剑尖划出去的风刮了一道细细的痕迹。 “你是真的厉害。”水淼不由得道。他的称赞倒不是仅仅因为韶珀漂亮的架势,更多的是因为她拿起剑时身上所渗出来的冰冷且无尽的气息让他身经百战的他不寒而栗。 听到水淼的话韶珀笑而不语,她把桃木剑收至身后,然后对在桌上排排站的精灵们道:“水精,你们两个先进去土精的身体里。” “哼!”水精们高傲的扭头,看似不情愿,可身体却已经埋进了土精体内。 韶珀笑了笑,接着对土精也对土精体内的水精说道:“小家伙们,等下就指望你们了。”说完又转头对一直坐在她肩头的木精道:“小家伙,你先去雀珲那儿待着,我用不着你。” 说完她便一把将木精取下来放至雀珲肩上。 雀珲眼神晦涩的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她方才举剑的神情让他产生了疑惑:她到底有多少面?冰冷?柔情?强大?还是狠戾?到底那一面才是真正的她?抑或真正的她其实从未出现在他眼前过? 他其实很讨厌整天患得患失的自己,只是眼前这女子实在太过于让他在意了。 双手离开树精有些潮湿的身体,韶珀看向表情茫然的雀珲道:“记得,一直看着我。” “知道,我会永远看着你的。” 雀珲回答得极轻且坚定。 韶珀眯了眯眼,其实她的意思是让雀珲看着她的操作,同样的话从他嘴里过了一遍再出来就变的暧昧了。 掩下眼里不明的情绪,韶珀先是差使房间里的男人将房间清空,就连妖气以除的林木也都被移至别的房间。 这个由符咒构成结界的房间,是最好的斩妖场所了。 关上门,把水淼隔在门外,房内便只剩下韶珀、雀珲与精灵们。 看着驱妖师们最为看重的束帖现下正孤零零的躺在冰冷的地上,持剑的韶珀却生不出一丝情绪。 她先是给了土精一滴血,接着把土精放到束帖旁边,然后对它说:“等下我一剑下去,火一窜出,木精你就筑起土障把火困住,而你们···”韶珀点了点土精的肚子,对里面的水精说:“···记得配合土精,把你们体内的灵水尽可能的混进土障里,知道吗?” 土精生硬的点点头,水精们也嘟嘟囔囔的说了声知道。 万事俱备,可以开始了。 韶珀将剑举止胸前开始念起咒语,站在角落的雀珲看着她上下阖动的红唇喉咙一阵干燥,可即使这样他还是不忘将她念的咒语悉数记入脑中。 咒语念毕,桃木剑的锋刃显出了锋芒,韶珀将手往上一抹,掌中的血便均匀地涂在了锋刃上。 “破!” 韶珀举起木剑向束帖挥去,剑刃触到束帖的一瞬火妖冲天而起,可不同于第一次看到的那般是一个整体,它从冒头的一刻便顺着木剑的锋刃自行把自身割开,此时的它分成了两股不停的尖叫着,身上的火也是不在受控的道处乱窜。 眼看着火就要把房间给燎着了,韶珀压着手中的木剑朝一旁大喊:“木精!” 木精一个回神,立马抬手,泥土瞬间就冲破的房间的地板在发狂的火妖生身上生成了一个土障,而水精们也是如韶珀所愿努力的将体内的水和进土障里。 由于土精反映慢了一拍,被割开的火妖趁着还没来得及完成的土障的一个角落甩出一道凶暴且饱含着诅咒的黑焰,黑焰扭动着身体直奔韶珀而去。 本来韶珀都已经做好了硬挨这一下的准备了,可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高大的身影一下子将她护进宽厚的胸膛中。 “雀珲!你干嘛!”韶珀道。 “我没事儿,你看。”雀珲稍稍移开身子,韶珀探头一看,一道高大的木障正立于他的身后,木精正举着从它手臂延展出去的木障扭着头用空荡荡的眼睛看着他们。 “你···” “我也把我的血滴给了木精,是你新教给我的。”雀珲道,“只不过难为小木精受下这诅咒了。” “对它来说那倒没什么。” 韶珀推开雀珲起身,怀中的柔软离去,雀珲忽然感觉一阵失落。 他是想抱就一点儿的。 起身后韶珀继续说道:“精灵这一类东西,最会用人血抵咒了,它大概也就受了些小伤吧。” 是这样吗? 雀珲看了看自己刚才咬破的指头,指腹上面已经找不到任何痕迹,如同韶珀一样。 束帖 十三 奉师束帖十三 被困在土障中残喘的火妖还在喷吐着火焰,韶珀俯下身,对着被困的它幽幽道:“我本可以一剑就能将你砍个灰飞烟灭,多亏我现在身边多了一个人看着,我这才控制了力度,留你一缕气。我已经将林木施加在你身上的禁锢砍断了,你若是识相现在就给我滚,不然我就要跟你算算你把我烧成这鬼样子的帐。” 韶珀话说得极轻,但也足够让火妖听得清楚了,它收火舌,有气无力的道:“好,我走。” 韶珀拿起木剑,在土障上轻轻挑破出一个小小的口子,火妖从口子一跃而出,韶珀一摆手,紧闭着的房门便大开无阻,火妖飞快的便逃了出去。 在房门口守了半天,见房门一个打开,水淼便冲了进去,而逃窜出去的火妖正好与他打了个照脸,还险些把他刮倒。 “那是什么?”水淼问道。 “束帖上的火妖。”韶珀回答。 “所以,成功了吗?”看着房间里拔地而起的土障和木障,水淼心急的问。 “成功了。”韶珀拨开土障捡起里面分毫无损的束帖并对他晃了晃,“现在只需取了林木的血就可以了。” 话说另一边,逃出林木宅子的火妖正贴着城里的屋脊极速的逃离着,它体内的妖灵被毁了九成,若一个时辰内不能进到深山内吸收灵气修复妖灵,那它就算是 逃了出来也是避不过灰飞烟灭的命运。 幸好离这座城的不远正好有一座深山,只要它能保持速度,它便一定能在一个时辰内赶到。 接下来的百年里,它恐怕都要呆在深山里修复体内破损的妖灵了。 火妖心里想着,忽然一道金色的符咒擦着它的脸一冲而上,它习惯性的抬头一看,不料那道符咒竟分身成多道,还没等它反应过来,那些符咒便如箭般齐刷刷的向它攻击而去。 失去了力量的火妖根本就无法应对这些来势汹汹的符咒,它仅仅是躲过几次攻势后便无力的被符咒紧裹压缩成一团,如同落叶般从房顶上轻飘飘的滚落下来。 一个不过十五岁的女驱妖师捡起咒团,她有些傲气的道:“区区一道妖气居然也敢在望平城内大摇大摆,看本姑娘不收了你!” 这时,火妖终于是明白了韶珀为什么会那么大方的放了它。 因为,就算它逃得出林木的宅子它也逃不出这座驱妖师之城。 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它活下去。 在人前她放了它,给人留下了好印象,然后它再死在驱妖师收下,既报了它烧伤她的仇,更没弄脏她自己的手。 这女人,绝! ****** 束帖已经被打开平铺在床上,林木与水淼以血写就的名字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韶珀已经割开了林木的手指,捏着林木的手指,她最后一次问水淼:“血一旦涂上束帖就不能改变了,确定吗?” “确定。”水淼坚定的回答。 “好。”韶珀低下头,头巾将她的侧脸完全挡住,她将林木滴血的手指摁到束帖上,带血的指头先是划掉了林木的名字,而后不做停留的也把水淼的名字划掉。 束帖上的血一如刚开始结契的那样鲜红,只是这次却是解契。 用鲜血将两人的名字完全覆盖后,韶珀从乾坤囊摸出火折子,仅仅是轻轻一碰,束帖便燃烧了起来。 束帖燃烧的速度很快,燃尽,竟是连一点儿灰烬也没留下。 而在一旁一直脸色凝重看着一切的水淼在火焰熄掉的那一刻竟然哈哈大笑起来:“臭老头,你也有今天啊!怎么样,你现在终于是使唤不动我了,心里有何感受?啊?你起来啊!起来告诉我啊!” 水淼笑得近乎于疯狂,可是笑着笑着他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这些年我真是受够你了!你凭什么私自决定我的去留?我现在终于是可以不再听你的话了,所以啊···你就别再赶我走了···就让我陪着你···我会一直一直向从前一样听您的话的···求您了···” 事情到了这,韶珀与雀珲也都明白了,原来林木在感染了妖气后便知道了自己命不久矣了,他不愿意水淼看着他死去,于是便以束帖强制驱逐水淼。身为使徒的水淼不能违抗作为主人林木的命令,唯有解除了束帖上的契约才能能留在他身边陪他走完人生最后的一段路,所以他日夜祈愿,终于等到了身为奉师的韶珀到来。 水淼趴在床边搂着林木的手哭了好久好久,似乎是要把这些天来所有的隐忍与难过全都倾泻出来。 韶珀与雀珲退了出去,既然事情已经办妥,他们俩也该离开了。 将为数不多的行李一件件的塞进乾坤囊里,而那些个被它俩遗忘掉的精灵们正站在房门口定定的看着他们。 “雀珲,你继续。”向雀珲交代了一下,韶珀便走向精灵们。 土精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干燥,看来它已经释出了体内的水精,而水精们也一定是跳回井里。 再看一眼木精,木精头上的紫苑花被烧焦了一朵,旁边的也被燎伤了一点,这都是火妖的杰作。 “辛苦你们了。”韶珀摸了摸它们的硌手的脑袋真挚的道。 懂人言的精灵们点点头,然后坐在高高的门槛上似是高兴的摇晃着它们短小的腿。 东西收拾好了,韶珀与雀珲对坐于桌前。雀珲替韶珀沏了一杯茶,他缓缓开口:“水淼他为什么要这么执着?林木驱逐它不就是给了他自由了吗?” “对于水淼来说,只有在林木身边才是自由。” “为什么?” “他对他有情。” “什么情?” “亲情。” ***** 水淼在房间里哭了好久好久,直到太阳都向西了他才顶着核桃般肿大的双眼走进韶珀与水淼所在的房间。 “谢谢你了,我的祈愿已经实现了。那现在,你想让我给你什么东西?”水淼沙哑着嗓子干巴巴的道。 “你一半的妖灵。”韶珀平静的道。 相比韶珀的淡定,雀珲却显得有些讶异。 妖灵即是妖的生命,韶珀这一开口即是要了水淼的半生修为与寿命。 “没问题。” 水淼回答得无比干脆,这让雀珲又是一阵惊讶。 只见水淼运气,一颗泛白的妖灵便出现在眼前,他捻起代表自己所有的妖灵 递至韶珀眼前:“这一整颗都给你。” 雀珲已经不懂得如何去反应了,他只好愣看着韶珀与水淼。 没有丝毫推搪的接过水淼的妖灵,韶珀了然于心的道:“我就知道你会这样子做。” “是的,我如今已经不需要这妖灵了。”水淼深吸一口气,语气里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待作为主人的他死了,我这个作为使徒的也就该灰飞烟灭了。” “既然这样···”韶珀拿出一个小小的锦盒,她对水淼说道:“这里面有一颗名叫生身丸的药,你服下它,便能生出一副人的肉体,但这副肉体是有期限的。” “多久?”水淼欣喜的问。 “三年,这三年里绝对不会有人看得穿这幅肉体,而你则可以利用这三年好好的帮林木处理后事以及守灵。毕竟若有亲人为逝者守灵,他轮回的路也一定会好走一些。至于你,三年后则会化作林木坟头的一抔黄土,独自守着他的坟直至湮灭。” 颤抖着手接过锦盒如获至宝般的捂至心口,水淼泪如雨下,沙哑的嗓子不停的呜咽着:“···太好了,真是···太好了···谢谢···谢···谢谢···” ***** 把精灵们通通藏好,雀珲已经去客栈把子夜连着车舆牵了回来,在回去时他们还需要将精灵们送回山上去。 临走时,水淼跪在门口重重的向韶珀磕了一个头,搭着雀珲的手正在上车的韶珀只是弯了下嘴角受下了水淼这一礼。 进车舆里坐好,在显眼的大街上韶珀也不好使用傀儡,所以便只好让雀珲驾车。 雀珲这边才刚扬缰绳,车轱辘还才转了一圈儿,之前察觉到到妖气的的那批驱妖师便正好赶到了林木的宅子前。 他们逮着水淼便一通问:“宅子都有些什么?” “只有人。”水淼淡定的回答。 “你放屁!我们明明就查到这宅子里有妖异。” “你们大可以进去查。” “去就去!我倒还要看看你是否在耍花样!还有,你是这宅子的什么人?” “他的亲戚。” “亲戚?”其中一个驱妖师半信半疑的打量了水淼一番,然后又问:“方才马车上的那两人又是谁?” 水淼往已经迎着夕阳走远的马车看了一眼,眼睛泛起泪光然后微笑着道:“谁也不是。” 置宅 一 奉师置宅一 将精灵们送回山上,在夕阳的加持下,马车披着一身金光不疾不徐的出了望平城的城门,而当他们渐渐走近曾给雀珲带来刺激的辟妖障时,坐在车舆内的韶珀淡淡的道:“继续走,莫要慢下。” 驾车的雀珲本来是打算慢下来的了,但听韶珀这么一说他便打消了这念头。 只要听她说的一定没错。 子夜黢黑的身体率先顺畅的穿过辟妖障,当辟妖障开始向雀珲逼近时,雀珲握着缰绳的手还是沁出了丝丝细汗。 高挺的鼻子首当其冲的接触到辟妖障,紧接着是他的脸和身体。 过障的时候雀珲全程都闭着眼,可全程除了身体感觉到一些些的麻痹之外就再也没感受到其它。 当他再度睁开眼睛时,马车已经安全的走远了。 这是怎么回事? 雀珲捏了捏自己的肩膀又翻看了一遍自己的手,疑惑涌上了心头。 就当雀珲想搞清楚他这次过辟妖障为什么不痛时,车舆里韶珀便又开口:“放出傀儡,让它驾车,你进来。” 能和韶珀共处一个空间,雀珲当然是高兴的,他摸出傀儡置于车上,咒语释出,傀儡化人,然后利索的接过了缰绳和马鞭。 他做的傀儡已经没了一开始的呆滞感了,动作变得流畅了很多。 打开车门坐在韶珀的斜对面,疑惑在雀珲的心里变得越来越大。他是一个藏不住情绪的人,而韶珀偏偏又是最会察言观色的人,雀珲在她面前就如一块琉璃能被被她一眼看穿。 “过来。”韶珀对雀珲勾了勾手指,雀珲见状自然也是听话的移至她的身边。 雀珲刚坐到韶珀的身边,韶珀便把头毫无预兆枕至他的大腿上。 突如其来的亲密,让雀珲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他甚至不敢去看韶珀仰着的脸。 “放松一点儿。”韶珀淡说道。头下硬邦邦的“肉枕头”让她不甚舒服。 “知···知道了。”话是这样说,但温香软玉就躺在他的大腿上,哪有那么容易就可以放松。 “恭喜了。”韶珀突兀的说了这么一句。 恭喜他什么?雀珲梗着脖子目视前方,“你在说什么?” 似是不满的“肉枕”的僵硬,韶珀的头稍稍用力的往下压了两下,“你刚才已经能无阻的通过辟妖障了,那就代表了你身上的灵气已经完全清明了。” “哦···”原来他一开始之所以过不了辟妖障都是因为他身上的妖气未清。 马车安稳的走着,雀珲的身体也渐渐放松了下来,枕在他腿上的韶珀似是很满意他的放松,又暖又软的感觉让她发出了一声细细的表示舒服的叹喟。 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身体又紧绷了起来,那一声细语就如猫舌舔过雀珲的心头,又痒又麻。 她总是会对他做出或者表露一些出其不意的动作或表情,而雀珲也往往都不知道该如何去归纳这些东西。 是无心的撩拨还是有意的暧昧? 躺在他腿上的女子正均匀的呼吸着,向上呼出的气息缠绕着薄薄的馨香。在她的一呼一吸间,雀珲方才逃避的视线还是被不经意的吸引了过去。 慢慢的低下头,韶珀的脸清晰无比的脸占满了雀珲的双眸。跟着她东奔西跑,一路上他见过数不清的人,男男女女的,却不曾有过任何一个人在外貌上能与她媲美。 她的美不同于寻常,是一种如撕开深海里最深最暗处所释放出来的混沌所做:绝伦却冰冷,魅惑众生却无法靠近。 就算被火烧到遍体鳞伤,她身上若霜的气质也没降下半分。 小心翼翼的撩起韶珀头巾的一角,她头上的瘢痕已经消失不见了,一层如雾般薄的黑发已经长了出来。 指尖轻轻划过韶珀光洁的额头,如玉的触感乱了雀珲的一腔气。 就在雀珲迷醉在这美好里时,韶珀倏然睁开了眼睛,四目相对,雀珲吓得连忙抽离指尖,却不曾想力度过大直接把手甩到了车身上,指节立马通红一片。 将雀珲的慌乱悉数收进眼底,韶珀道:“我们去置座宅子吧。” 啊?这想法又是从哪儿来冒出来的?雀珲险些跟不上她跳脱的思维,雀珲道:“我们不是在山谷里有家了吗?没必要再置一个。” 韶珀环抱在胸前的手有规律的敲动着,她道:“不是的,我们现在不是两个人了嘛,若每次外出都要从山谷出发,近的目的地也就还好,若是远了那就真的太麻烦了。多置一座宅子,以后就不用跑那么远了。” 韶珀把话说得有理有据的,雀珲实在是想不出不赞成的借口,他只好问道:“那你打算去哪里置宅?” 韶珀闭上眼,抽出一只手以手背抵上额头,淡淡的道:“希留城。” “希留城···”雀珲调动起记忆,他看过这个国家的地图。希留城毗邻皇城,是这个国家在占地和经济方面仅次于皇城的最为繁盛之地。各国各行的商贾在城来往来甚密,在带动了国家经济的同时也让各国不同的风情在城这座里竞相绽放。 “这么一个地方,要置一座宅子可不是易事。”雀珲道。 “不怕啊,我有的是钱,况且我的乾坤囊里多的是东西可以倒卖。”韶珀并不觉得有什么难的。 “就算是有钱那也得有人脉才行,没人牵线在这样的城里就算你就算想买也未必能买得到啊。”雀珲继续说道。 “原来你是在顾虑这个。不用担心,我在希留城里有一位相识多年的老熟人,他本事可大了,这趟也正好可以去看一下他。” 置家 二 奉师置宅二 在路上走了一天一夜,韶珀他们终于到达了希留城。 不同于望平城,他们这次并不需要过什么辟妖障,只需要在关卡处表明身份来意以及配合检查便能安全进城。 进城后,韶珀并不急着去找她口中的“熟人”,而是第一时间先去到一间名叫少薄楼的酒楼。 少薄楼是希留城规模最大生意最好的酒楼,高达四层的楼身足以容纳往来不断的四方来客,而楼内更是无论是食物的品质还是服务都是一等一的好,虽然消费昂贵,但客人们都是付出得心甘情愿。久而久之更是传出这么一句话:上有金銮殿,下有少薄楼。 马车在少薄楼门口停下,一眼看进去,少薄楼里面已经坐满了人,不似一般的热闹非凡。门口迎接的小厮一见韶珀他们停下来便主动上前招呼起来,在问了韶珀他们的来意后他便主动牵着子夜带去少薄楼专门为客人马驹所设的马棚。跳下马车带着雀珲走了进去,里面高筑的红台上正好有一群美丽动人的的美人在跳着舞。 那纤纤的身段,流转的眼波,眼皮只需轻轻一抬便能将要台下坐着的男人的魂魄都勾了个干净。而那些负责斟茶倒水跑堂的小厮们也是长得一个比一个俊,只是规矩的几句问候便能让店里的女客人都羞红了脸。 眼见有新客人进门,一名小厮便立马跑过来招呼:“请问客人是想吃饭还是打尖呢?” 韶珀道:“吃饭。” 走了一天一夜,是需要吃些东西了。 “好咧!两位客人这边请。” 小厮将他们引导一个离舞台稍远的位置上。 “请问客人想喝什么茶?”小厮问道。 “嗯···”韶珀想了一下,然后把决定权交给雀珲:“雀珲,你想喝什么茶?” 雀珲其实在书上读到过很多茶叶的种类,只是喝过的只有寥寥几种,韶珀这么一问他,他倒是认真思考了起来。 既要芳香也要疗渴,无滓就更好了。 想了又想,雀珲终于想到了一味:“渠江薄片。” 此话一出,小厮险些摔倒,他擦了擦额上的汗道:“客人,这渠江薄片可是皇家御品,我们少薄楼又怎敢有呢···” “是这样吗?”雀珲道。 而在一旁看着被雀珲吓到的小厮,韶珀轻笑出声:“就上一壶龙井。” “好咧,客人请稍等。”听到韶珀点了普通的茶,小厮松了一口气。 “我说雀珲,你是真的会点。”韶珀道。 “是你让我点的。”雀珲嘟囔着,书上并没有说只有皇家才能享用。 “你喜欢喝茶?” “倒说不上喜欢,只是读到了就想都尝一尝,毕竟难得为人一遍···” 雀珲脸上浮起些许失落。 “想喝就买。这里是希留城,虽然渠江薄片是买不到了,但其它的茶叶凡是有售的我们都可以通通买一遍。” “可是···” “可是什么?我可是有大把多的钱,买得起。” 韶珀和雀珲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话,而小厮那边也已挽着茶壶走了过来。 “客人,这是您要的龙井。” 韶珀点点头,小厮刚把茶壶放下,还没来得及为韶珀他们斟出茶水,一道丰神俊朗的身着白色云缎,脸上围着白色脸紗的男人的便从酒楼的最高处翩然的走了下来。 男子脚步缓缓,身上仙气飘逸,他脚下轻踏过的每一步阶梯都仿佛要开出花来。 笙乐止,话语静。在场的客人不论男女皆被梯上这个如玉的男子夺去了心神。而楼内的小厮与美人则低下了身姿,对男子俯首。 这男子便是鲜为人知的少薄楼的楼主。 少薄楼名声在外,受到各方追捧。可即使这样却不曾有人见过楼主,哪怕只是一个背影。楼主的身份如此神秘,客人们当然是忍不住会向在楼内做事的人打听,只是少薄楼内上至掌柜下至小厮都是训练有素,外人根本无法从他们的嘴里探出只字片语。 而就是这么一个神秘的人,如今却毫无征兆的就出现在众人面前。虽然面纱挡住了他的脸,但只需看那双淡如琉璃的温润双眸一眼人们便能想到面纱下是一副如何的天仙模样。 而就是这么一个如仙的男子,他轻盈的穿过密匝的大厅,飘逸的衣摆似有灵性般的避开了所有的人,不曾沾染上一丝别人的气息。他径直走至韶珀面前,轻轻放下了手中白玉制的酒壶和一对白玉杯,而他清如水莲的眸光在看到韶珀的那一刻便没再移开。 男子身上有一股冰润脱尘气质,流光的锦缎更显得他气度的不凡。面对他,雀珲都自惭形秽起来。 而面对着这么一个绝色的男人,韶珀只是托着腮微歪着头轻呷着清茶,深邃的眼眸不起一丝波澜:“尽色,好久不见。” 置宅 三 奉师置宅三 韶珀的样子是鲜少的浪荡,尽色一眼便看清了她头纱下的情状,眼神再轻飘过去看了雀珲一眼,他抿了抿薄唇,然后不发一言轻倾玉壶倒出了两杯酒,一杯给他自己,另一杯则推给了韶珀。 看着玉杯中清澈透亮的酒,韶珀轻轻的咽了下口水,自出谷后她便没喝过酒,如今一杯香气四溢的酒摆在眼前,肚子里的那条馋虫早就被撩拨的不要不要的了。 伸出手想接过酒杯,可她的手只是稍稍往前一动,雀珲便摁下了她的手同时将酒挪到了他自己的跟前。 “她身体不好,不适宜喝酒。”雀珲道。 韶珀反手摁住雀珲的手,道:“不就是头发嘛,还是会长出来的。你就让我喝这一杯,好让我解解这馋。” “不行。”这酒的香气那么浓,一闻就知道是烈,雀珲慎重的看向尽色:“尽色公子,这酒我替她喝了。” 说完,头一仰,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尽色握着酒杯的手不经察觉的顿了一下,可他还是非常有礼的回敬了雀珲浅浅的喝了一口酒。 将轻抿过的酒杯放下,尽色长得过分的睫毛很好的将他浅眸里情绪遮挡了起来,而就在他放下酒杯的一刹,在一旁蛰伏已久的韶珀看准了时机一把将他抿过的酒杯抢了过去,并且就着他抿过的同一处将红唇贴了上去。 美酒入喉,甘洌清凉的感觉服帖了韶珀的五脏六腑。她闭上眼,舌尖将溢出于嘴角的酒轻勾进檀口,并发出满足的一声的呢喃。 她的所表现出的一切都是有感而发,自然而不做作的表情让她本来就惊人的美貌更添一份魅惑。 看着面前美丽的女子,温润的尽色不动声色的捏紧了指头,而雀珲的心里却感觉酸酸的很不舒服。 似是没有注意到面前两个男人的异样,韶珀看着台上妖娆舞动的美人,道:“尽色,你的眼光是真的好啊。” “还行吧。”尽色回答道。 “还行?你管这叫还行?”韶珀指了指那些都快要喷鼻血的台下看客提高了些许声线。 尽色清浅一笑,淡声道:“那是因为我已经见过最好的了。” “嗯~”韶珀拖出一个长长的尾音,忽而将话题一转,直指雀珲:“雀珲啊,以后相识女子就要按照这个模样的水平去找,不然配不上你这张好看的脸。” 听到她的话,雀珲还是首次在韶珀面前冷下脸,他压抑的开口:“你在胡说什么!什么相识不相识女子不女子的,我只要你在我身边!” “口气挺大呀臭小子,才当上人多少天,现在居然都能说出这些话来了。”若是他把对她的这些心思放在别的女人身上,再配合上他那副人畜无害的脸还真能迷倒不少女人。 “你整天不是叫我小孩就是小子,我是做人没多久,可是你当我做婴灵时的岁月是白过的啊?更何况你都给了我一副成人男子的身体了,你不都看过了吗?哪里还像小孩子啊?” 雀珲一口气说了许多,使得韶珀还真觉得自己过分了。 “开过玩笑嘛,别太认真了。” “哼!”雀珲别扭的将头转向另一边,他表面上是生气,可心里却有些窃喜。因为他现在既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又将韶珀的注意力重新引回了他身上。 尽色修长的手指在玉壶的壶身若即若离的划过,韶珀与他共同抿过的那只玉杯就放在面前,而那个女子现在正与她的灵使玩闹着,她的眼里全然没有他的存在。 “你们二位慢用,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向小厮们提。鄙人还有事儿要忙,就先不打扰二位了。”清冷的说完这样一句话后尽色便踏着翩然的步子重新回了他位于最高处的房间内。 韶珀这边厢才哄好雀珲,那边厢的尽色便又开始了。她暗暗捶胸,怎么她的身边就没一个普通人。 不过,玩归玩闹归闹,饭菜可不能少。 韶珀与雀珲两个人叫了足够吃的饭菜,“茶”足饭饱后,韶珀抬手便想结账,谁知小厮匆匆过来后开口便道:“这位客人,咱们楼主说了,凡是你们的消费一律免单,并且,楼主已经已为男客官留了一间上等客房了。” 韶珀微微颌首,仿佛她对这一切已经早有预料,可站在她身旁的雀珲却从小厮的嘴里听出了一些异样:“什么叫做“为男客官准备了厢房”?是没房间了吗?我不用住什么上等的,把我那间房给这位女客官,我睡最普通的就行了。” 小厮有些难为的道:“这个小的也不知道,小的也只是转述的而已。” “可是···”雀珲还想继续说下去,这时韶珀身手轻轻拦了拦他。 韶珀道:“我在这里有一间房。” 雀珲问道:“什么意思?” 韶珀抬起头望少薄楼的最高处浅浅的看了一眼:“这里有一间房是我的。” 置宅 四 奉师置宅四 雀珲的房间被安排在三楼。入夜,雀珲便进去休息了,而韶珀则走上了仅有两间房的四楼。 一间是尽色的,而另外一间则是她的。 这两间房隔着中空的大厅相对而立,那空荡的距离就如星河的两岸,相对却不相交。 拢着头上的纱巾,韶珀在深夜敲响了尽色的门。 “进来。”尽色回应了门外的人,他本就清润的声音在午夜里更显得空灵。 得到房里人的批准,韶珀推开了门,房间里的光倾泻而出,如同许久未见的恋人将她紧紧的环抱着。 尽色就坐在不远处,脸上的白纱已经被他取下,灯光勾勒着他不曾示人的容颜,那种雪巅之上的美足以能让凡人膜拜。 关上门,将怀着满腔心事的灯光锁回房内,韶珀笑了,淡生道:“想我了吗?” 韶珀走过去紧挨着他坐下,歪着头看了一会儿尽色清冷昳丽的眉眼后,她便开始不安分起来,并试图扰乱尽色的端正。 韶珀欺近尽色,在他如瓷的肌肤上嗅了嗅,鼻尖若有似无的点过他的耳垂,温热的气息点点落在尽色修长的脖颈上,激荡起了眼前的冰肌一阵悸动。 “你好香啊~你身上的香味我最喜欢了~”慵懒的语调,魅惑的尾音,若这话被月亮听了去,恐怕连月亮都能被惹得坠下凡来。 尽色表面虽然还是一副淡然自处的的样子,可耳垂的微红却已出卖了他。 韶珀眸光潋滟,媚眼如丝的有一下没一下的用指尖绕着尽色柔软的黑色长发,细语道:“上仙果然就是不一样,定力真的如泰山。” 尽色黑色的长发在韶珀纤长的指间似绕似缠,那种光景就好像尽色被她玩弄于手中一样。 “停下。”沉默了许久,尽色终于开口了。 “怎的?受不了了?”韶珀虽然还在耍着嘴皮子,可她指尖的动作已经停了下来。 尽色没有在她停下动作后就把头发抽出来,只是任由它们留在她的指间。柔顺的发丝从指间缕缕滑落,已经松手的韶珀没做出任何的挽留,只是任由它们渐渐离开。 她果然是连遮挽一下不愿。 尽色不动声色的拿起从冒着热气的瓷碗里拿出玉壶,倾斜壶身,温好的酒便汨汨的流进玉杯之中。 午夜飘散的酒香,迷醉了沉沉的午夜。 “离天冷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呢,怎么现在就热起酒来喝了?”韶珀吸了一下鼻子,有些不解的道。 “马上就要入秋了,你身体又不好,热酒比较合适。” 韶珀扯了扯头巾,道:“你说这个啊!头发而已,很快就会长出来的。” “你知道我说的并不是这个。”尽色的浅眸泛起涟漪。 “那我就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个了。”说完韶珀便将杯子里的热酒一饮而尽,带酒杯放下,她方才涌动的眸子深处已经平静了下来。 “这酒好像比之前的又淡了些。”韶珀舔了舔唇道。 又淡了? 听到她这么说,尽色修长的手指微蜷,他的声音冷了几分:“酒还是一样的。” “哦~”望着空掉的酒杯,韶珀淡淡的道:“那便是我又严重了。” “有我!我定会帮你压住它的!”是的,尽色急了,独独对她急了。 韶珀又为自己斟了一杯酒,热酒入喉,暖了她的胃却暖不到她的心。 “尽色啊,我这次过来是想在这座城里置座宅子,你帮我牵下线呗。”韶珀突兀的转换了话题。 浅色的眸子看向她,尽色心里也是觉得话题换了也好,毕竟那话题太沉重了。 “为什么突然想如此?”尽色问道。 韶珀把对雀珲说过的话同样说给了尽色听,尽色听后心里若有所思:是真的单单因为那位灵使吗?他曾经用了无数的方法都没能让她留下,而那位名叫雀珲的灵使居然不发一言就能让她主动改变了? 见尽色无言的轻皱起眉头,韶珀有些孩子气把酒杯用力一放:“你不愿意就算了,我自己找,大不了就是多砸些钱。” “我没说不帮。”尽色又为她添了酒,“明早我就帮你找,行不?” 几杯酒下肚,绯红渐渐染上韶珀的双颊,她迷离着眼对尽色道:“我今晚睡在你房间吧,我懒得走回去了。” “你想睡哪儿都行,这里的所有都是你的。” “不胜惶恐~”摇着有些轻飘的脚步,韶珀爬上了尽色的床。 看到韶珀不雅的俯卧在床上,尽色轻声:“先把衣服换了再睡吧。” 尽色其实不是怕她会弄脏他的床,而是纯粹觉得这样会让她睡得不舒服。 “不要,我懒。”韶珀将脸埋在被褥里闷闷的道。 “······”尽色无语。 “要不你帮我换吧。”韶珀咂了咂舌,半眯着酒意弥漫的双眸对尽色伸出手。 喉结不经意的滑动一下,尽色尽可能的平静道:“···你确定?” “我身体还有哪一处你没有看过?快点过来,衣服···勒人···”说着说着韶珀便睡过去了。 是啊,他都把她看过了,可也只能到这了。 走过去将韶珀的身体扳正,尽色轻轻解下了裹在她头上的头巾,头发已经长出来两寸有余,明早应该就会恢复成长发了。指尖颤抖着移至她的腰间,解开紧束的腰带,剥开外衣,在见到韶珀莹润纤瘦的身子时,尽色浅色的眸子染上了几分痛苦的深沉。 韶珀的皮肤上没有一点儿瑕疵,通体光滑如瓷。这本是天下女子皆趋之若鹜的肌肤,但尽色却希望能在她的身上看到一丝半点的疤痕。 疤痕是人存在与经历的一种证明,她经历过无数的伤痛,却偏偏留不下任何一种证明,好似她从来都没存在过一样。 颇为不易的终于帮韶珀换好衣服,尽色坐在床边,他小心的将韶珀的手置于掌心轻轻握住,然后像是捧着无上的珍宝似的捧至唇前,继而柔情且的庄重在手背上落下了一吻。 尽色压抑多年的深情终于在韶珀睡着的午夜诉出来了一刹。 ------题外话------ 求收藏。 置宅 五 奉师置宅五 早上,太阳照常升起,和煦的光穿透了城里的每一个窗台,皆在房里洒下温热。 除了尽色的房间。 房间里的窗皆放下了帘子使阳光无法穿透,只能在地上留下柔和。玉制的香炉飘着缕缕香气,那是一种能令人安定的味道。 没有阳光的打扰,加上香气影响,床上的韶珀睡得十分安逸。 只要有尽色在,韶珀总能得到一觉好眠。 韶珀是舒服了而那边厢的雀珲却难受了。 昨晚他躺在床上辗转了一宿,天一亮他便跑上了四楼敲响了韶珀的房门。在门前站了许久,雀珲依旧听不见韶珀的声音。 难道出事了? 正当他想踹门而进时,对面的尽色正好从房里走了出来。 两个男人隔岸而望。 就算雀珲是个男人,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尽色的外表确实完美,一想到韶珀与尽色站在一起会是如何般配,他的心就如同有一团火在灼烧着,那种灼心烧肺的感觉雀珲在书上看到过命名———嫉妒。 尽色能感受得到雀珲眼里的不友好,可相较于这个他更在意的却是雀珲我为什么能上到四楼。 少薄楼的四楼是尽色的专用楼层,他在这一层结了一个高阶的无形屏障,除了他与韶珀外其他人一律不得进。 那,这位名叫雀珲的灵使是如和进得来的? 在指尖处凝起一气珠轻轻弹出,气珠飞越护栏直冲向对岸,看着疾驰的气珠向着自己飞来,雀珲已经做好迎击的准备,可气珠却在穿过他面前的护栏后便如烟般散开了。 这又是搞哪样? 雀珲收起姿态,皱着眉头看向对岸同样皱眉的的尽色。 屏障遇到打击本是会激起如同水波一样的纹路,可现在却不起一点儿反应。 回来看看身后的门,尽色轻叹一声,想来是她上楼时顺手把它给撤了。 弄清楚情况后,尽色便想下楼吩咐小厮给韶珀准备早饭。 见尽色转身,雀珲便又会过头继续敲韶珀的房门。 “韶珀?你在吗?” “韶珀,我是雀珲,你开一下门。” “韶珀,起来。” ······ 听着雀珲的轻叩与细语,尽色停下了下楼的脚步,他回头幽幽的对雀珲呢道:“别吵了,她不在房内。” 她不在房内? “那她去哪儿了?”一想到韶珀才受伤不久,身体还没痊愈就不见了,雀珲便变得急切起来。 “在我的房内,睡着。” 尽色话说得极淡,但却像在雀珲心里劈下一道惊雷。 雀珲一个飞身,直接冲向尽色,而尽色却在他离他还有不过五步的距离时一个甩袖便筑起了一个屏障,将猩红着眼的雀珲隔开在前。 雀珲无法冲破眼前的屏障,他关节突出的双手狠狠的抵着屏障咬着牙如怒兽低吼:“你对她做了什么!” 眸光微敛,看着面着这个处于狂怒边缘的男人,尽色的心沉了下来:这哪里像是灵使对主人的担心··· “我没对她做什么。”尽色幽幽的道。 若是真能发生点什么他这一生也就圆满了··· 听到尽色这么说,雀珲眼里的红色稍稍褪去了些,毕竟尽色看上去也不像是会说谎的人。 “把这屏障撤了,我现在就去叫她起床。”雀珲道。 “她既受了伤也累极了,你就不能让她睡久一点儿?”尽色道。 尽色的话让雀珲无法反驳,他的韶珀确实是受苦了,若他的能力够强能够多为她分担,那她也至于受这一遭。 最后,为了不吵醒房中的女子,两个男人将“战地”转移到楼厅。 “我不喜欢你。”一坐下,雀珲便毫不掩饰的道。 尽色翻看着手中厚厚的一沓图纸,头也不抬的回应:“彼此。” 两个男人在无声的较量着,而房里的韶珀却一直睡到日上三竿,踩着巳时的尾巴才醒过来。 换上尽色为她准备好的干净衣裳和头巾,洗漱好后她便走出了房门。 她一出来,两个已经默默较劲了几百回合的男人同时抬头看向她。 咋的?她今天特别美吗? 在两个极美的男人的注视下,韶珀别扭的走到他们跟前坐下,而她的屁股刚沾上椅子,早在一旁候命的小厮们便将一份份精致的菜肴摆上桌。 菜很快就摆满了桌子,尽色将手中的图纸放至一旁,取过一只玉碗盛了一碗汤递给了韶珀。 “先喝点汤。” “好。”接过玉碗,韶珀都还来得及喝上一口,雀珲便把一碗推成小山的肉推到她面前。 “吃肉,你需要补一下身子。” 尽色清浅的眼眸划出一记薄刀,而雀珲也不甘示弱的回敬他一记目光砍刀。 “······” 他们这一桌的动作被楼厅里其他客人认为是两个绝色的男人都在为桌上的美艳女子献殷勤,不论男女一个个得都羡慕的牙痒痒的。 在两个男人你来我往的拉锯中,韶珀终于把饭吃完了,顶着快要被撑破的肚皮,她对尽色道:“尽色,你答应了了我今天和我们一起去找宅子的。” “我记得。”已经围上面纱的尽色轻轻扬了扬手中已经经过挑拣的图纸:“我都已经帮你筛选好了。” 原来尽色今早看的那一沓图纸就是希留城内所有待售的院宅图纸。 “那走吧。”韶珀扶着腰站了起来,她现在只想走起来消食一下,而一旁的雀珲见状则立马起身托着她的手肘一同走了出去。 他们三人站在少薄楼的门口等待小厮将马车牵来,韶珀挺着腰嘴里咕囔着:“不行,真的要撑死了。” “吃不下就不要吃,为何要难为自己。”尽色道。 “饱了就别吃了,撑坏了怎么办?”雀珲也在一旁附和。 “若不是你们不停的夹给我,我能吃那么多吗?” 韶珀站在两个男人中间,左一言又一语的,大街上往来的人看着这三个风姿俊逸的人,再瞧了瞧女子微鼓的腹部··· 虽然他们听不清韶珀他们谈话的内容,可这样情景的在外人看来反正是挺诡异的··· 闭月夜 一 奉师闭月夜一 其实要置一座宅子真的是不难,特别是在有钱又有人脉的时候,一切都好想变得轻而易举起来。 根据尽色筛选过的图纸,韶珀终于在太阳落山之前买下了心仪的宅子。这座宅子并不老,虽然不大,但胜在幽静。院子里有花有草,都是一些异国之物。据尽色说这座宅子的主人本来是一位来这里经商的异国商人,他买下这座宅子本来是打算用来养老的,可不曾想才住了没多久便在一次回乡的途中寿尽去世了,宅子在淍空几年后他的家人便将这座宅子挂牌出售了。 宅子背后的故事没有牵扯到什么风花雪月的往事,有的就只是很普通的过往。 把银子悉数交齐,在签名和摁指模的时候韶珀拉上了雀珲,她说这是他们两个宅子,所以雀珲也要将这些步骤过一遍。 事儿办得很快,低头看了看轻飘飘的地契,韶珀将它递给尽色:“尽色,这地契你帮我收着吧,反正这宅子也是在这座城内,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要走,所以你帮我保管着,以后凡是关于这座宅子有什么情况发生你也可以第一时间拿出凭证来。还有,这宅子的修葺与保养我都交给你了,你也知道我懒。” 接过地契,尽色道:“你不怕我把它弄得很丑?” 韶珀道:“你的品味一直都很美。” 他们两人知心的交谈让雀珲很不是滋味,他只要好好学学,他也会有很好的品味的! 雀珲耷拉着嘴角,脚怄气的踢着脚下的石子。 “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见雀珲有点儿不对劲韶珀用力的叩了一下他的脑袋。 指节撞击着脑壳发出清晰的一声响,雀珲摸了摸发痛的地方,竟有些委屈的道:“好痛~又怎么了?” 雀珲顶着他那双大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韶珀,那水汪汪的眸子清澈见底,毫无心机。 这个人,明明平时在他面前都以男人自居,可现在却用那双她曾夸赞过的双眼做着如小孩般无辜的眼神,跟在她身边久了,他也学会“装”了。 看着眼前这个被她带坏了的男人,韶珀道:“要回少薄楼了,今晚有个聚会我想带你看一下学一下。” 说完韶珀又看向尽色:“是今晚吧?” “是的。”尽色道,“今晚就是闭月夜。” “行,那走吧。”韶珀左右开弓,一手拉着一个男人就往马车里钻。 两个男人先是把她送进车舆内,然后两人对视一眼便依旧谁也不待见谁的先后钻进了车舆。 为了赶在天黑前回到少薄楼,马车行驶得比平时快上了一倍,多亏这样他们终于在太阳湮没在天边的最后一刻刚赶到了。 见到自己的楼主终于从外面回来了,楼内的小厮和美人终于是松了一口气,以往每逢闭月夜他们的楼主都会准时在酉时就会吩咐他们闭楼,而现在都已经酉时过二刻了他们的楼主才从外归来。 一下马车,韶珀便颇为抱歉的急忙走进楼内,雀珲自然也是跟上。而走在最后的尽色待韶珀完全走进去后他才轻摆衣袂,幽幽的道:“闭楼。” 得到命令,小厮们立马关上少薄楼楼的大门,将楼内的所有与外界隔绝了开来。 少薄楼每三个月一次的闭月夜,对宣称是每季休整,但其实质是一个三界交换货出售物品的夜晚。 少薄楼的名气其实远不止在这个国家,繁盛的酒楼只是它的表象,其实它里面流通着三界的各种信息和物品。各路神人怪妖都会在闭月夜当晚齐聚于此。而尽色作为一位高阶的上仙,他遵照天界吩咐在人间开了少薄楼,让它成为了三界的中立点,成为了这座名头响彻三界的少薄楼的楼主。 尽色从一开始就为闭月夜定下了许多规矩,而参加者都必须要遵守,如若不遵,永世不得再入少薄楼半步。 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已经闭楼的少薄楼很安静,寂静的大厅内只有干净的桌椅在无声的等待着。而那些早上作为在楼面跑腿的小厮和跳舞的美人现在正如铜人般分散的贴着墙身站着。他们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天亮时的笑容和娇媚,换上的是一副副严肃且警惕的表情。 站在四层的韶珀半趴在栏杆往下看,她对站在身边的负手而立的尽色道:“你手下的那些魅灵真的是厉害,能文能武,既服侍得了客人,又能一拳打死别人,最重要的是他们的样子还可以随意变换,真是绝了。” 尽色默认了韶珀的话,那些魅灵原本只是些无**回的幽灵,尽色把它们收下来后并炼化成了魅灵,只要它们在楼内待上足够的时日,别说轮回了,那是连成仙都有可能,试问在如此的条件下,哪位魅灵会不用心? 而在一旁听着的雀珲也恍然大悟,原来这些人都不是人啊~怪不得他从一开始觉得好想有哪里不对劲儿,只不过他又怕是自己多想所以才没出声。 夜夜渐渐深厚,少薄楼的后门的一声“吱呀”划破了楼内的静寂,四个身穿道袍的羽士便走进了大厅,他们拨弄着绕于掌上的念珠,然后抬头对站于楼上的尽色点了点头,尽色也回敬之。 原本只是点头即过的动作,可当羽士们看到尽色身旁的韶珀时,他们的目光一下子便冷了下来。 韶珀耸了耸肩,果然她依旧是不受别派的人待见。 闭月夜 二 奉师闭月夜二 从那几个羽士开始,出现在少薄楼里人物便渐渐多了起来了。他们出现的方式也不尽相同,人界的一般都是从后门进,天界的则像是要昭显他们高贵的身份一般从天而降,妖界就不拘得多,各种墙身角落都是它们的现身处。 要挤满少薄楼的楼厅对在场的人物来说实在太过容易了。 见厅内的空间已经充盈,尽色轻扣响指,魅灵们便开始旋手结印,他们体内的灵气薄如蝉翼的从它们的后背伸展而出,然后互相结合成屏障并一直延伸出楼外,直至将整座少薄楼完全罩住。 一道单薄却坚不可摧的屏障隔绝了一切,少薄楼今晚就是一个第四界。 楼厅里的人物已经开始活动,他们互相交换着消息或买卖物品,在闭月夜里你可以看到人与妖能够侃侃而谈,仙与人能够交杯轻推,甚至妖也能够与仙同处一桌。 也就只有在这个地方的这一夜,三界能够维持一个表面的和平共处,但只要闭月夜一过,太阳升起,出了少薄楼的他们又会恢复互相的憎恶与嫌弃。 韶珀站在高处看着下面涌动的人头,他们对她的睨眼与交头接耳她是看得一清二楚。 “别理他们。”尽色冰润的手贴在她撑着栏杆的手肘边上温柔的道。 “他们算什么东西,还值得我上心了?”韶珀直起身子,轻拍了一下阴着脸的雀珲一下:“走,我们下去吧。” 在两个男人的陪伴下,韶珀将可随意变形的乾坤囊勾在食指上浪荡的转来转去, 对那些不善的眼神她通通回以轻佻。 “贩子来了!”也不知道是谁突然冒出那么一句,本来熙攘的楼厅霎时就安静了下来。 “说什么呢!”雀珲对从这个称呼里听出了挑衅的意味。 贩子,是那些人对所有奉师的蔑称,不为其它,仅仅是因为奉师的手里都有着海量的三界之物,而那些物品也全都是他们的祈愿人自愿奉上给他们的。 在三界里,不论是干什么也好也都虽要各种道具,道具虽然可以自己找来、抢来再或者是打来,但是这样得回来的物品的灵气就会锐减。就算是同一样的物品,奉师手里的可都有超越他们的三倍灵气。为了追求道具的卓越,他们往往都会向奉师们购买,偏偏奉师们个个都生性乖张可能,上一件物品还能白送,但后一件就把价格开到天上去。 面对心仪且必需的道具,购买者着往往都会打落牙齿和血吞以天价购入。久而久之,他们便觉得奉师只是一群不体谅同行只会兜售物品的骗子,久而久之“贩子”这个名号便流传了开来。 “到底是哪个杀千刀说的,快滚出来道歉!” 面对沉默的人群,雀珲简直要气炸了。 “我们说的又不是你,瞎操心啥?”人群里又有人不屑的迸出了一句。 “你们!”雀珲震怒,手心已经悄然凝起了一团冰冷犀利的灵气。 正当手中的气就要压抑住不住打出去时,韶珀冰凉的手轻轻的握了过去,雀珲微微一惊,也不知道是因为自己一下子乱了心神还是其它,反正当韶珀的手覆上去时,他掌中的那道气就已经消散不见。 韶珀幽幽的道:“在少薄楼内是不能动武的。” “可是···”他替韶珀不值啊!明明什么都没做就白挨了别人的一顿嘲讽。 “身在少薄楼却不懂少薄楼的规矩,现在怎么连阿猫阿狗都能随便出···” 话还没说完,一道以灵气而化的骇人寒芒便刺穿空气直取他的咽喉,然后在又急停在皮肤的毫厘前。 见此情景在场所有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少薄楼内动武,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会说话就多说点儿,在这里装狗吠给谁看!”韶珀全身散发着阴寒的气息,让她本就冷艳的容貌更显得不容窥视。 别人说她什么可以,可殃及到雀珲她便不能忍了。 “韶珀!”这是尽色这些天来第一次对她说重话。 没看不悦的尽色一眼,韶珀的眼里现在就只有眼前那个已经吓得抖腿的无礼男人:“方才那几个烂舌头的狗东西识相也就给我滚出来!不然我就把这少薄楼给炸了,让所有人都为你们垫底!” 又是一句如惊雷的话,且不说楼内还有几位仙家,就凭着楼内上百的人与妖就足以压制着她。 可是为什么?即使他们在人数上占了巨大的优势还是会对眼前这位亭亭而立的女奉师心虚呢?而作为楼主尽色居然也只是喝了一句而不敢靠近。 就当楼内的人都在静待事情的发展时,有一男一女便不知被用力推了出来。 这对男女一对上韶珀涌动着戾气的双眸一下子便被吓得瘫倒在地。 “所以,就是你们这三个狗东西了吧。”见人被推出,韶珀终于把那道骇人的气剑收回了体内。 正当众人对擦肩而过的暴雨松一口气是,韶珀又再冰冷的开口:“你们三个给我跪下磕头认错。磕,我要最响的;歉,我也要听最亮的。不到天亮不许停。” “韶珀,得饶人处且饶人。”尽色的冰润的声音在韶珀耳边响起。 “是啊,让他们诚恳的道歉就好了,我没事儿的。”雀珲也在附和,其实他也是想把那几个混蛋狠揍一顿,不过相较于自己心里的那一口怒气雀珲却更加担心韶珀。 韶珀肃杀的样子让让他莫名其妙的感觉到害怕,可这种害怕并不是怕韶珀本身,而是害怕她精神世界会发生混乱。 “你们都给我闭嘴!”韶珀放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指节泛着森白,尽色与雀珲劝阻的话让她烦躁得很。 这么多年了,尽色还是第一次看到韶珀对他不耐烦。 怅然若失的感觉并不好受,尽色翩然的走到双眼已经逼上红色的韶珀身边,然后俯下身来紧贴在她的耳旁,低语:“控制住,别被它控制了。” 没人听到尽色道底对韶珀说了什么,他们只见尽色的话一说完,韶珀紧捏的拳头就松开了,就连身上肃杀的气息也下去了。 韶珀闭上眼重重的吸了好几口气调整了一下体内紊乱的气息,然后道:“把这几个垃圾扔出去,碍眼。” 韶珀话一说完,还没等别人动手那几个人便已经如获大赦般连滚带爬的冲出了少薄楼。 垃圾已清,韶珀觉得整个人都舒服多了,她勾了勾嘴角,再次晃起乾坤囊,眉眼如星的道:“这里面有大把多的好东西,价高者得。” 韶珀情绪的转变之快让在场的人都有点儿难以招架,可奉师们不都是这样吗?与其担心他们,还不如掂量自身的钱袋到底够不够满。 楼内的气氛很快就恢复平常,但尽色的心头却酝着一团不见底的乌云。 她,真的是严重了很多。 闭月夜 三 奉师闭月夜三 在两张拼好的桌子面前,韶珀伸手从乾坤囊里慢悠悠的掏出一件又一件她从无数祈愿人那里得到的物件。 韶珀不疾不徐的动作可谓是吊足了在场所有人的胃口,特别在看到稀有的东西时他们的眼睛都快要射出光来了。 手这样进进出出许久,韶珀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其实更多是因为她的手已经酸了,受不住的她举起乾坤囊就把东西往外倒。 东西“噼里啪啦”的倒满了桌,有些还掉到了地上,看着珍品被这样对待,在场的人又是一阵心痛。 见倒出来的东西够多了,韶珀一把扎紧乾坤囊,然后一手拉过身旁的椅子坐了上去,并把脚放到桌上,后仰头百无聊赖的盯着少薄楼的楼顶,道:“这次就这些了,开价吧。” 在这一大堆东西里,珍品和稀品都有不少,可无用的东西也有很多:小孩玩的木马、草鞋、衣服、杯子、碗····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有。 吃着尽色送上来的糕点,韶珀边吃边随意的回着价,雀珲则在一旁收钱。 有的人韶珀被狠宰了一笔,有的人却跟白送没什么区别。 这一切都得看韶珀的心情。 不管是何时,只要奉师出现在闭月夜,那当晚就会变成一个夜卖会。 买卖一直持续到了卯时,楼内的人开始渐渐散去,看一眼雀珲身边堆着的好几包鼓鼓的银子,韶珀便又知道自己这次赚了不少。 “尽色,这些银子就给你了,权当修葺宅子的费用。”韶珀戳了戳硬邦邦的银子有些疲累的道。 “用不着这么多的。”尽色轻声。 “那就帮我保管着吧,我的乾坤囊里还有大把多,不需要再放进去。” “都听你的。”尽色道。 “谢谢了···雀珲,扶我上楼休息吧,我困了。”韶珀向雀珲那边一倒淡淡的道。 “好。”雀珲听言便将她扶起一步步向楼上走去。 看着眼前这几包沉甸甸的银子,尽色眉头轻皱。 乾坤囊能容世间万物,这点银子根本就连灰尘都算不上,她为何就要放在他这里呢? 当然,这些疑惑尽色当然也只会自问。 毕竟只要她想,他都会给的。 雀珲和韶珀进了四楼的房间,四楼的那屏障尽色已经调整过,雀珲已经能够自由进出了。 雀珲将韶珀扶到床上,而韶珀的一沾上床便软软的躺了下去。 一如既往的帮韶珀盖好被子,又看了她一会儿后雀珲便转身欲要离开。 “留下来陪我。”韶珀感觉眼皮已经重得如秤砣,可她依旧喊住了雀珲。 慵懒且柔软的声音入耳,雀珲先是微微一怔,随即喜悦泛上心头:“好。” 雀珲静静地坐到地上,双臂交叠在床边,下巴抵在上面,眼神开始在韶珀的脸上游移。 她长得好看,真的非常好看。也都怪她将他的眼光养刁了,以至于除了她其他的人他都一律看不上,满心满眼的就有她。 还有,她的身体真的弱了许多,不过才通宵了一晚就已经累成这样了,看来那火妖真的伤她挺深。 就算事情已经过去了,但只要一想起韶珀浑身浴火的样子他还是会惊起一身冷汗,如果他真的就这样失去了她那他该怎么办?还有,她当时是真的避不开火妖吗?心思细腻如她,真的就想不到林木下的这一招吗?火当时并不是立刻就窜起来的,而是先冒出了烟然后才变成烈火的,这之间的时间虽然很短,但也足够让一个普通人做出闪避的反应了,可为什么身为奉师的她当时只是跪在地上不做任何反应直至烈火将她包围? 自虐? 这个念头一出,雀珲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想什么呢!她没有理由要这样做啊! 雀珲狠狠咬了自己一口,看来他也是熬了个通宵把脑袋都给熬糊涂了。 而另一边,同样通宵得一晚得尽色正在房间里处理着少薄楼的事务,他知道雀珲留在了韶珀的房间里,他也知道雀珲对韶珀的心思,但他却不担心,因为韶珀是不会喜欢上雀珲的。 他知道的。 他知道一定是这样的。 ****** 浮浮沉沉的一觉醒来,已经是未时了。 韶珀看了看已经转移了位置趴在桌上睡着的雀珲,她放轻了动作悄悄的走了出去。 看了一眼依旧热闹的大厅,韶珀直接走向尽色的房间。 没有敲门就走了进去,还在处理事务的尽色倒也没抬头。毕竟在这少薄楼内敢不敲门就进他房间的除了她也就没别人了。 韶珀走进房后一句话都没有说便拿起桌上早已准备好的一壶暖酒“咕嘟咕嘟”的喝了好几口,抹了抹湿润的嘴角,她终于开口:“等雀珲醒了我再寻一个祈愿人便要走了。” 尽色手中的笔顿了一下,然后又强装镇定的书写了起来:“你居然也会提前告知我了?以前不都是喜欢一声不响的就走了吗?” “雀珲在看着呢,我总不能把他教坏了。”韶珀一改方才的牛饮,开始用杯子轻酌起来。 “你很在意他?” “他是我的灵使,我当然在意。” “为何是他?”尽色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出这样一句话,仿佛他方才自言自语的自信只是浮云。他手中的笔已经停下,清浅的眸子百转千回,他急需从韶珀的唇上得出一个令他心安的答案。 韶珀微怔,然后回过味来。她晃着杯中的酒,大步走至尽色的面前,隔桌一张案台的距离韶珀又将尽色的长发绕于指间,她吐气如兰道:“难道是你?” 尽色道:“为何不能是我?” 细嗅指间的发丝,韶珀用足矣倾倒众生的微笑蛊惑着面前的男子道:“你愿意吗?” 他愿意吗? 他愿意吗? 愿意! 他愿意! 他可以为她叛天逆地,可唯独这句“愿意”他不可以说,更不能说。 尽色沉默了,韶珀的笑容却下不去了:“开玩笑而已,你咋还上心了呢?” 你若是能说出来,那该有多好。 将军 一 奉师将军一 从尽色的房间出来,一回到自己的房间韶珀一眼便看到不知在何时就已醒过来的雀珲正在桌子前鼓捣着什么。 脚步轻轻的走过去一瞧,一滴血正好从雀珲的指尖滴落,而桌上铺着的正是韶珀独有的那张寻愿地图。 鲜血滑动,然后渗进,最后空白的牛皮上便渐渐的显出线条。 一切都如韶珀做过的一模一样。 指尖的伤口眨眼便愈合,雀珲微侧身体,脸上笑意盈盈:“我将我看你做过的都做了一遍,你看!我现在也找出祈愿人的位置来了。” 雀珲是真心的高兴,韶珀看着隐现的线条,也笑了:“是啊,你很聪明,不愧是我选的孩···” 知道韶珀要说什么,雀珲立马甩给她一个大有警告意味的眼神。 “···男人,是男人,满意了吗?”韶珀摸了一把雀珲的头顶。 “这个身份不是让你挂在嘴边的,是要你记在心里的。”雀珲认真的道。 是的!他是男人,而她是女人。 “知道了。我以后都不会再叫你小孩了。”取过桌上的牛皮看了一眼,韶珀的眼神深了几分。 小孩子才做不到这种事。 “怎么样?我们这次又要去哪里?”雀珲靠过去,鼻间充盈着韶珀的香气。 “等一下。”韶珀并不介意雀珲的亲近,此时她正专注在地图上。 待牛皮上地图的最后一条线条浮出,地名也渐渐清晰,韶珀挑了挑眉:“看来这次可以舒服点了。” 是怎样舒服了? 疑问间雀珲又靠近了一点,当看到左上角那个地名时,他的脸霎时就黑了。 希留城。 就是说,他们还要在这座城里多留一段时间了。 对于留在希留城雀珲是千万个不愿意,而这些不愿意也通通都来自尽色。 他不喜欢尽色与韶珀相处得过久。 不喜欢,非常的不喜欢。 可无奈地图都这样显示了,就算他再不喜欢也不可能扭转局势了。 就在雀珲在暗暗咬着指头想着接下来该如何让韶珀少看尽色多注意他一些时,尽色踏着飘然的脚步便走了进韶珀的房间。 这么多年,尽色已经习惯了韶珀的不辞而别,也习惯了为她送行。 见尽色进来。韶珀朝他扬了扬手中的地图:“看来我还得要在这少薄楼赖上些时日。” 只消看韶珀的神情一眼,尽色就已经明了:“只要你需要,你想留多久都行。” 说着尽色便又自然的坐了过去,他道:“这次的祈愿人是在这个城里的哪个地方?” 韶珀将手中的地图放回桌上,指尖点上地图上的一处深红:“这里,你知道是哪户人家吗?” 尽色瞳眸轻眯,然后淡声道:“伍府,当朝左将军伍新明的府邸。” “奇怪了,左将军这么高的职位不都应该住在将军府吗?怎么会只住在普通的宅邸里?” “左将军这个封号是先太上皇封的。现在这个国家便是伍新明与先太上皇在年轻时一同打下来的。骁勇善战的他,为先太上皇江山的开辟与巩固立下了无数汗马功劳,故得封左将军。可自先太上皇去世后,先皇继位,先皇天资平庸,在很多国家大事上往往是优柔寡断,作为左将军的他难免会口出斥责之言,可即使如此他还是会自告奋勇的替先皇去踏平所有内忧外患。可是因为他常年征战沙场,说话不懂得婉转,经常在朝堂上公然顶撞先皇,先皇在位时已经对他颇有微言。先皇去世后,当今皇帝上位,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以伍新明老迈,需回乡颐养天年为借口收回了兵符。三朝元老被贬,本该是震荡朝野的事,可在先皇执政时手执兵权伍新明就已经遭多人嫉妒,所以当如今的皇上公开剥权时,整个朝堂竟无一人反对。就这样,他便撤出将军府,回到离皇城最近的自家宅邸,郁郁度日。” “这国家从上代起就已经开始烂了。”韶珀道。 一棵好不容易才长起来的参天大树,要倒起来居然也是那么的容易。 “当朝皇帝对他如此不好,他这次该不会···”大概了解了伍新明的生平后,雀珲不由得猜想。 坐着向上伸了一个懒腰,韶珀道:“他到底想怎样,那还是得亲自过去找他谈一下才知道。” 说完,韶珀便出了房门,雀珲也是快步跟上。旋即,房里便只剩下尽色。 尽色低下头,羽睫轻颤。 又只剩下他一个。 由于这次的目的地在城内,韶珀也懒得坐马车了,她卸下子夜身上的车舆一个翻身便上了马背,而雀珲也骑着另一马走了过来。 雀珲身下的那匹马是属于少薄楼的,少薄楼内的人都知道他们的楼主对韶珀非同一般,而雀珲又是韶珀身边的人,他要借马他们自然是可以的。 韶珀与雀珲一前一后的在城中大道上疾驰着,根据地图的表示,他们很快就来到伍新明的宅邸前。 宅邸的门口不大,陈旧的横匾上仅仅刻着伍府二字,围着宅邸的围墙同样有些陈旧,青砖面上的包浆都开始有些剥落。几株瘦竹从青色的瓦檐上探出头来,那纤弱又经不起风雨的细枝在光下抖抖颤颤。 若无人说,谁又会想象得到这间平常府邸里住着曾经手执兵符仅一人之下的左将军。 叩响悬在门上铜绿的门环,一名老叟颤颤巍巍的打开了门,当看到门外的韶珀与雀珲时,他浑浊的双眼来不及换下眼中的失望,他沙哑着道:“二位找谁啊?” 韶珀淡淡开口道:“跟您家将军说一下,奉师来了。” 将军 二 奉师将军二 自从他家将军被贬,老叟已经好久没有接待过主动上门的客人了,他道:“两位请稍等,我去通知一下我家老爷。” “老叟请便。”韶珀道。 老叟转身入内,雀珲轻问:“这还真不像是左将军居住的地方。伍新明怎么都说为这个国家鞠躬尽瘁多年,就没有一个昔日的同僚愿为他做些什么吗?” 韶珀轻声:“人被贬了,能在皇城的隔壁有个住所就已经很好了。伴君如伴虎,何况伍新明已经伴过三虎。在伍家的子孙看来,他人不在此时落尽下石就已经算是给脸了,还指望什么雪中送炭呢?” 话刚说完,方才的老叟已经回来了,他打开一侧的门,道:“我家老爷说了,请两位进府。” “烦请您老带路。”韶珀道。 四脚脚跨进高高的门槛,大门应声而关。 绕过冷清的院子,跟着老叟来到客厅处,客厅的主位上缩坐着一位年迈且佝偻着身子的老人,他衣衫整洁,稀少的头发依然被疏整得一丝不苟,饱经风霜的脸上有一道显眼的伤疤从左边的额角一直蜿蜒只右下颌,伤疤横过的鼻梁上缺小一块,坍塌得异常明显。 纵使身体已如残烛,可老人身上的傲气还是清晰可辨。 他便是曾经受万人敬仰的左将军,伍新明。 伍新明的身边站着好几个清瘦的人,他们的身上有着和老人一样的气质,看来是他的亲人。 待瘦小的仆人上过茶后,伍新明才缓缓开口:“你们就是奉师?” 喝了一口有些粗涩的茶,韶珀道:“我是奉师,他是我的灵使。” 韶珀指了指雀珲。 伍新明的眼珠子在韶珀与雀珲之间流连了一下,接着道:“听闻奉师能实现万物的愿望,此话可当真?” “是的。”韶珀道。 “什么愿望也可以?”伍新明无力的歪着头,发黄的双眼却是浮动着如溺水者看到稻草一般的眼神。 “是的。”韶珀依旧言简意赅。 “那···那····”伍新明激动的想要从座椅上起来,可已如朽木的身子根本就承受不了他突然的激动。仅仅只是一个直身,伍新明便已经大汗淋漓,喘如风箱。 “爹,你冷静一点儿。”他身边的儿子儿媳紧张的边安抚他边轻拍他的背,可即使这样伍新明还是在呕出一口浓痰之后便晕了过去。 为数不多的仆人见状便统统跑了过去紧急万分的将晕倒的伍新明背了下去。 人群散去,只留下伍新明的长子。 “我是家父的长子,伍孝朗。”他走上前对韶珀与雀珲行了一礼。 韶珀两人同样对他回以一礼:“吾名韶珀,是一名奉师。” “吾名雀珲,是韶珀的灵使。”雀珲学着韶珀的样子同样道。 三人一番礼尚往来后,伍孝朗道:“说实话,其实我是不太相信你们的。家父本是行军打仗之人,作为他子孙的我们也是从小就在兵法里泡着长大了。我们的血液从来就不相信什么灵异鬼怪,不然这么多年来我们杀下的敌人的鬼魂早就挤满了我们的床了。” “这是自然的,作为奉师本就没多少人愿意相信我。”韶珀淡淡的道,似是说着一件无关自身的事。 伍孝朗瞥了韶珀一眼,高傲的眼神里充满不屑,可嘴上依旧有礼:“自从家父被贬,我们伍家家势也是一落千丈,家父本来也是打算就这样安静度过余生的。可是有一天家父知道了国境又开始动荡,边界已经有几座城池被攻陷,本来已经静下心来的家父却又焦躁了起来,可在被贬开前他的身体就已经一天不如一天,被贬后更是一夜之间崩溃了。他本来还打算重新披甲上阵,但他如今已是站也站不起来了。就是从那时起,家父不知是从哪里知道你们的存在,嘴里没日没夜的念叨着“奉师”,我也不知道你们是如何找来的,反正,这个家是不欢迎你们的。家父已老,我们做儿女的已经不想他再辛苦了。” 果然是将军的后代,就算家境已经变迁,但他的口中依然没说一句皇家的不是,骨子里的不卑不亢甚是让人敬佩。 韶珀道:“我本是应该尊重你的,可这是我与你父亲的事儿,除非是他亲口说不需要我了,不然我是断不能离开的。” “别我给你几分面子你就蹬着上,这里是伍府,容不得你在这死皮赖脸。”说罢,伍孝朗的手已经摸上腰间的剑。 雀珲见状,立刻上前将韶珀护至身后,他道:“伍公子,我们是应你家父的祈愿而来的,你可别把好人当贼了!” “我就一句话,滚!”话落,剑已出鞘。伍孝朗持着剑向前,虽然他只是想威吓一下韶珀,可作为长期与父亲征战的他持剑时的气息难免会挂上些许取人性命的意味。 雀珲见状立刻掌心凝气,灵剑倏然而现,他如今已经能熟练的使用体内的灵力了。只消轻轻的挥舞,双剑在空中碰撞,发出清脆的一声响,还没待伍孝朗看清雀珲手中的剑,他的剑便已脱掌直飞至身后的廊柱上,刺进柱身足有一寸深。 韶珀见状,心想:她的雀珲是真的厉害了,如今既能灵活使用灵气也能用它来还击了。 看着配在身边多年的剑正插在廊柱上颤抖,伍新朗指着雀珲手中灵气铸就莹白的剑大骂:“邪门歪道!伍府不欢迎你们!滚!”说罢便已拔下柱身上的剑准备下一轮攻势。 “还说什么是将军之子,我看你是无礼至极!”雀珲同样摆出一个迎击的姿势,他就不伍想朗能伤着韶珀一根毫毛。 而韶珀则靠在椅子上轻抿着手中并不好喝的茶,反正来都来了,走是不走的了,权当就让伍孝朗陪雀珲练剑好了。 伍孝朗的剑术是可以的,这场架打下来雀珲也是必能学到东西。 反正他们现在也是谁也打不死谁,只要打不死就往死里打吧。 就这样两个男子从客厅打到院子,又从院子打回客厅,韶珀则在一旁与凉掉的茶水较着劲。 伍孝朗本来是一股气憋着的,可打着打着那口气便被抒发了出来,自从伍新明被贬他已经好久没有这样畅快的挥剑了。 而雀珲他也是同样的畅快,每与伍孝朗交剑一次,他便能学到该如何调整每一次的挥剑角度,该如何避开他人的攻击。 这些单靠看书是无法体会到的。 两个男人是越打越高兴,韶珀看着他们也是越看越觉得好笑。 男人嘛,有什么事打一架就好了。 就在这时,一名瘦弱的仆人跑了出来,他先是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他们的大少爷怎么会跟客人打起来了呢?若是被老爷知道了那可得气死了。 “大少主,老爷醒过来了,正要叫您和两位客人过去呢~”仆人脸色煞白的喊着,可无奈那两个男人激战正酣,根本就听不到他微弱的呼喊,他也不敢过去让他们停手。 见仆人左右为难,韶珀拿起杯子下的盏托,待两人的剑锋再次相交时她以迅雷之势将盏托扔了出去,盏托撞上剑锋的交叠之处应声而碎,而两个打得正上头的男子也终于停下了手。 “怎么了?”雀珲喘着气抹了一把汗道。 伍孝朗同样喘着粗气对她投去疑问的眼神。 韶珀道:“将军醒过来了,正叫我们过去呢。” 将军 三 奉师将军三 跟随着仆人一路向伍新明的房间走去,刚打完一架的两个男人皆在身后整理着仪容,不过就算外表整理得再如何整洁,那出完一身汗的味道还是难闻。 来到将军的房间,伍孝朗第一个上前:“父亲。” 伍新明点点头,一股汗馊味涌进他的鼻子,他皱了皱眉,却没说什么,他躺在床上将头僵硬扭向韶珀:“奉师,你好。” 韶珀同样点头:“将军,你好。” 伍新明自嘲的笑了:“我现在都半死不活了,哪里还有将军的样子。” 韶珀道:“将军就是将军,英雄的光耀不会因为时间而褪色。” 伍新明道:“你很会说话。” 韶珀道:“是将军你值得我去说。” “好了,场面话就说到这里了。”伍新明摆摆手,“我曾在一个修行的羽士那里听说过奉师一职,他说奉师是能替人实现任何愿望,只要那个人能给出奉师想要的东西,是吗?” 韶珀回答道:“可以这样说。” “就算是返老还童也可以?”伍新明无力的说着,他在场的亲人却倒吸了一口气。 ****** 另一边,朝堂上。 身穿朝服的大臣们个个都在交头接耳,一阵摇头,一时又沉默。嗡嗡无序的交谈中根本就没有任何有营养的话在里面。 而初登皇位,一袭黄衣的年轻君皇正坐在硕大的龙椅上搔头摸耳,身边的宦官递过来的茶他都不知喝了多少杯。 看着龙椅下一个个人模狗样的大臣,陈修元一个气不过拿起一旁的奏折就通通往地上扔。 砸地而响的奏折犹如一根击膝棍,方才还站着的大臣们立刻就跪了一地。 “皇上息怒啊~” 他们嘴上统一的说着这样一句机械的话,私心里却已经开始想该推那个倒霉鬼出去了。 “废物!统统都是些废物,敢情国家养你们就是为了让你们白吃俸禄的?现在边境的那些个不自量力的部落都攻下好几座城池了,我让你们想下办法或者来个人带兵去边境支援,你们一个个的就跟哑巴了一样,若是今天你们不给我想出个办法来,你们的头也都别想要了。” 身上的龙袍因怒气而抖动着,可这并不是王者之气,而更像是孩子气。 “皇上,边境的那些狂徒狡猾非常,总是趁两军交战之际行一些龌蹉之事,如今边境的将士会虽都已经是尽力抵抗了,可无奈对方实在人多势众,我军实属无法坚持。”一位大臣跪了出来,额头抵地的道。 又是一份奏折扔下来,正中跪着大臣的脑袋:“我现在不是要听你废话,我要的是解决的方法!” “和亲。” “和亲?那也不失是一个办法,在宗亲里选一个女子封个公主名号嫁过去便是了。” 陈修元摆摆手,意欲示意执行,可不料大臣又道:“皇上,若是换做平常那在宗亲里选一个是可以的,可这次边境来势汹汹,若要真正安抚,必须要以皇室公主下嫁已显求和之心。” “你脑子是注水了?朕才刚登基,膝下的最年长的公主也不过九岁,你让朕嫁哪个去?”陈修元又是一顿怒吼。 “曲宁长公主。” “你说什么?曲宁长公主是朕在这皇城里唯一的妹妹了!先皇对她是百般的呵护与宠爱,根本都舍不得她出嫁,先皇奔天时已经吩咐过朕让朕好好对待曲宁。你倒好,居然让朕将唯一的妹妹送去和亲?你真是狗胆包天!” 陈修元颤抖着气愤的指着那位大臣,圆目怒瞪,眼神却是飘忽不定。 “皇上,此事关乎国家安定。生于皇家,曲宁长公主定会理解的。” “你闭嘴!” “皇上!这时当下最好的方法了,还请皇上···” “我说了让你闭嘴!容···容朕好好想想···” ****** 伍府内。 “老爷,你是病糊涂了,你以前是不会相信这些东西的,现在怎么就说出这样的话来了?” 伍新明无视了家人话,他混浊的双眼死死的盯着韶珀,似乎很是在意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所幸,韶珀也没白费他的期待,她道:“可以。” 这下房间里的人便开始将目光投放在韶珀身上,可惜了这年轻的美人了,生得如此貌美却是个靠坑蒙拐骗为生的主。 感受到他们对自己的厌恶和惋惜,韶珀道:“我们是不是骗子你们大少主使最清楚了,是吧?” 将众人的视线转移到伍孝朗身上,伍孝朗的脸色立刻被逼得由红转白。 “孝朗,这骗子说这话时什么意思?” 说话的是伍孝朗的妻子,她从一开始就正眼都没瞧过韶珀一眼。韶珀的身份、穿着和外貌都让她很是讨厌。 “爹。”伍新朗开口:“方才我亲眼见到那女子身边的男子能从手心生凭空出一把半透明的剑,儿子还和他交手了几下,确实是剑剑生风无虚假。” “有大少主的话作证,你们肯相信了吗?”韶珀眼神悠悠的扫过面前众人,在经过伍孝朗的妻子时目光还故意在她脸上停留了一下,伍孝朗妻子的脸立马憋成了猪肝一样的红色。 “返老还童,需要付出什么代价?”伍新明满心满眼都已经扑在返老还童上,根本没有闲心去注意身边那两个大孩子的局促。 “代价这事不急,我现在需要知道你为什么要返老还童。” “我要帮先太上皇守住这江山。” 将军 四 奉师将军四 伍新明的房间里有一副破旧的铠甲,它就立在他的床尾。伍新明在床上的每一次睁眼的都会先看向床尾,只有看到它,他才能感觉自己的活着是有意义的。他与先太上皇陈玉寒在战场上杀敌的过往每每都会在午夜梦回,那时他们都是意气风发,无数次的出生入死造就了他们关系的升华。当陈玉寒坐上皇位时,伍新明甘愿跪下做他的膝下臣,陈玉寒也赐了他仅次于他的权力。 人前,伍新明对他俯首称臣,尽了一个臣子本份。 人后,陈玉寒也可以与他在棋局上互相耍赖举杯。 伍新明举着他赐的军旗踏平了战场的每一处,就算身中数箭,手中的军旗始终不损分毫。当他浑身颤满布帛,高举旗帜回朝时,陈玉寒就站在那高高的金銮台上等着他。 伍新明俯首跪在他面前,征战数年,他说:“臣,回来了。” 看着他凹陷的护盔,残缺的铠甲下遮盖不住的布帛,作为君主,陈玉寒从高高的金銮台上走了下来,当着满朝文武低下身子,金色的龙袍铺展在伍新明的眼前:“你辛苦了,回了就好。” 伍新明为陈玉寒平定了万里江山,陈玉寒则赐了他无上的权力。 兵符,陈玉寒当着天下人的面亲自交予到他手上。 这个国家曾流传着一句话:一王内,一王外,一王归来一王欢。 陈玉寒奔天时,无数次伤至见骨,活剥身肉都不哼一声的伍新明就趴在他的梓宫(皇帝的棺材)边上哭得不能自已。 征战一生的英雄用他毕生的眼泪为他的君皇洗净了奔天的每一寸路。 ****** “我答应过他的,要穷尽我的一生去守住的。”回忆起那些过往,伍新明如浊蜡的眼睛亮起来点点火光。 “父亲~”伍孝朗嗫嚅着嘴,他本来是有话要说的,可话在嘴中绕了几转,最后能说出了却只有这两字。 浓烈的情感使房间的气氛变得沉重,在这能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气氛里,韶珀开口:“在我这里,所谓的返老还童仅仅只能够使你的身体内部变得年轻,外貌是无法改变的。” 伍新明道:“可以。” 韶珀道:“我还需要给你剖胸换心。” 伍新明道:“没问题。” 韶珀道:“活剖。” 伍新明道:“可以。” “爹!”伍新明惊叫,活活剖心啊!是会死人的啊! 韶珀道:“这是向人借来的寿命。借多少还多少,以你现在的余寿,事后你必死。” 伍新明道:“那我也有脸去见他了。” “爹!” “老爷!” “家主!” ······ 屋里的人全都跪了下来,他们不明白韶珀和伍新明为什么能如此平静的谈论着这关乎生死的话题。 没错,作为行军打仗之人应是不畏生死,可这与征战偏偏有着大不同。战场上不管是谁,心中都尚有活着的希望,而韶珀与伍新明所说的却是在活着的时候就已经死去。 “既然将军已经决定了,那我便先回去准备东西。明早卯时,我会再来府上。” 韶珀并不在意局外人的想法,因为在这场交易里她只需在意伍新明。 起身离开时,韶珀回头看了一眼跪了一地的伍家人: 他们到底是在惋惜伍新明即将死去还是担心自身的最后的一丝庇护将会消失呢? 出了伍府,韶珀与雀珲骑马回到少薄楼,一下马,韶珀便匆匆直上四楼向尽色的房间走去,来不及跟上她脚步的雀珲被远远的留在了身后。 韶珀被烧掉的长发已经完全长了回来,红色的发带在她高高扎起的马尾飘扬灵动。 看着她翩跹袅娜的背影,再看看与她相隔了整整两层楼梯的自己,雀珲心头微苦: 为什么总是要走得那么快?明明只要你停下等我一等,我就能追上去的。 走到尽色的房间前,韶珀一把推开门,首先入眼的小厅并未见尽色,再走到办公的案台处瞧了一眼,尽色还是不在。 这么早就休息了?。 韶珀转身向卧室处走去,撩起垂坠的薄纱,绕过高精美的屏风,一幅料想不到的风景便出现在韶珀眼前。 尽色正在沐浴。 水雾缭绕,气息温热,尽色漆黑的长发在水中浮浮沉沉,被热气蒸湿的碎发沿着他脸部的线条柔弱而下。热气凝结成水珠在他光洁的额上铺了薄薄一层,双眼轻闭,脸色潮红,薄唇微张,点点水珠在沾上他的羽睫后便上不肯下来了。 红晕爬上韶珀的脸,这世上应该没人能有她这个福气能够亲眼目睹上仙沐浴了··· 沐浴中的尽色早就察觉到韶珀的到来,可即使这样他还是闭着眼,裸着光洁的上身在水中不动声息。 身体微微发烫的韶珀扯了扯领口,她燥热的喉咙瘙痒异常。 神仙原来也会勾引人啊~ 心跳重如擂鼓,眼前的男人是在是太···太让她把持不住了。 纤指挑起尽色的下巴,韶珀穿过氤氲的雾气将自己同样单薄的唇送至他的唇前。 像她这样的一个人能用唇去玷污一位上仙,她也是本事了。 尽色的身上永远都散发着清洌的气息,不像她浑身都是混浊的气味。 仅差毫厘的双唇间仿佛落下了一只蝴蝶,盈盈翅膀调和了两人的气息,竟是比瑶池的荷香还要好闻。 尽色的羽睫轻颤着,韶珀将这细微的颤动收入眸中。 蝴蝶啊,我要吻上这个男人了,你走吧··· “韶珀!”雀珲的声音兀然穿透屏风而入。 纤指离开,韶珀迅速拉开距离走出屏风,两人唇间的蝴蝶的确飞走了,还带走了方才的所有温情,只留下倏然变冷的空气与距离。 而一直挂在尽色羽睫上的水珠也终于经由他眼角滑落了下来。 ------题外话------ 求收藏 (我是一个不会说话的人) 无启国 一 奉师无启国一 见韶珀带着一身水汽从尽色的卧室处走出来,他一个箭步向前捏上韶珀的双肩:“你们两个在里面干什么了?” 他本来就不太平静的心此时更显紊乱。 任由雀珲的手攀在她的肩上,韶珀道:“有你在,我们还能干什么呢?” 韶珀的话说得模棱两可,让雀珲不由得想:她的言下之意是否是若他没出现,她就真的可以跟尽色发生点什么? 两人相对而立,都在互相揣测对方的内心所想。。 一阵窸窣之声从卧室处响起,眨眼间尽色已经穿戴整齐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尽色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冰润,好似方才与韶珀在屏风后暧昧的并不是他似的。 “现在已经是戍时了。”尽色坐了下了,给自己倒了一杯已经凉掉的茶。 “戍时又怎么了?”雀珲对尽色自带一种戒备,这种戒备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韶珀。 “我回来得急,没注意到时辰。”韶珀从雀珲身后探出头,颇为抱歉的说。 戍时一直都是尽色的沐浴时间,多年来雷打不动。 尽色举杯喝了一口茶,冰凉的茶水本是难以入口的,可这时却能很好的缓解了他内心的躁动。 尽色不着声息的睨了雀珲一眼,只见雀珲正如母鸡护崽一般将韶珀护于身后,那架势就像他是洪水猛兽一般。 世间的奉师从来都是独来独往的,尽色曾经期待过韶珀能收一只灵使在身边,好让她在寻愿得路上多一个帮助。可当她真的收下了,他便又后悔了。 因为这个名叫雀珲的灵使对她··· 若是可以,尽色是真的希望是自己站在她身旁。 “在这个时辰匆匆的跑到我的房里来,你是又想到什么了?”为了平静内心所想,尽色转移了话题。 “我就是想向你借用一下山海图。”韶珀道。 “你要山海图作甚?”尽色问。 “我要去无启国一趟。”韶珀道。 “为什么?”尽色又问。 “伍新明要返老还童。”韶珀道。 山海图,图面上画着的是与这个世界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世界。从古至今只有神仙和奉师才知道那个世界的存在并且能以这山海图为入口直接进入那个异世界,其他人则是连只字片语都不曾听过。 而韶珀口中的无启国则是那个异世界里的其中一个国家,那里的人靠呼吸空气为生,不需要繁育后代,在死后一百年便会再次重生,如此往返。 听到韶珀所求,尽色起身走至书架前,在整齐的卷宗中精准的找到山海图,然后将之轻轻摊开在案台上,一个宏大且精细的异世界地图就展现了出来。 与尽色和韶珀的平静不同,雀珲惊奇的看着地图上标示的一处处不曾见过的国家与地名:厌火国、玄丘国、雨师妾国、琴古山、翼望山····全都是闻所未闻。 “将无启国调出来吧。”韶珀道。 尽色闻言,先是以掌轻按在山海图中心,然后细碎一语:“无启国。” 掌下地图上绘画先是消失了一瞬,然后又在从尽色的掌心慢慢蔓延开来,待最后一处线条伸直角落,一张完整的无启国地图便清晰的出现了。 “好了,将它挂起来吧。”韶珀摸了摸腰间的匕首和乾坤囊,神色凝重的道。 尽色将原本是横铺的地图拿起来竖着拿了起来挂在了书架最高处的一处木钉上,七尺长的地图就这样竖着在书架前展开着。 “记住,图中一年,图外一天。你在里面可以不用着急,好好计划每一步,一定要保证自身的无虞。”尽色淡声道。 “知道了。”这些话韶珀已经听尽色说过无数遍了,他一直都担心她,她又怎会不知道。 “可是,要怎样去那个无启国啊?”无论是听到的还是看到的,雀珲都是云里雾里的。 “还能怎样去?这图就是入口。”尽色道。 靠这张图就可以去到异世界?这又会是他与韶珀的一个新体验 回头看了看站在她身后一脸跃跃欲试的雀珲,韶珀道:“雀珲,你留在这。” “为什么?”雀珲不依,天知道她进去图里之后会发生什么事,他还要在她身边保护她呢。 “山海图只有神仙和奉师才能够进入,其他的都是不行的。”尽色代替韶珀回答了雀珲。 “可是···” “别可是了,你就好好的在里等我回来。”韶珀声音提高了点儿。 “好的吧···”既然韶珀都这样说了,雀珲也就不好再纠缠了,他不想成为一个让她不舒心的灵使。 “那就乖了。”韶珀哄小孩的一般的对雀珲说道,尽色的手不禁轻握成拳。 “快点动身吧,别拖延了。”出于私心,尽色忍不住催促起韶珀。 “好,对了,我不在的时候尽色你一定要帮我好好照顾雀珲,而雀珲你则要好好听尽色的话,知道了吗?” 韶珀言语淡淡,尽色示意她放心的点点头,唯独雀珲像吞了苍蝇一般难受。 他这些日子里不与尽色掐起来都是因为看在韶珀的份儿上,要他和这个表面冷淡实则满腹心思的男人和睦相处,这不是给他出难题嘛··· 在雀珲还在腹诽时,韶珀已经站至山海图面前,她伸手在图上轻轻划过,图面立即泛起一层水状的涟漪。 闭上双眼轻吸一口气,韶珀先是将手伸进图里,然后一个俯身便将整副身体完全没入了山海图中。 韶珀就这样无声的在房间内的两个男人眼前消失了,虽然知道她只是去了另一个地方,但尽色和雀珲却都是感觉一阵心空。 她会不会不回来了? 就算知道是不可能的,可这个念头就是萦绕不散。 而已经进入了山海图的韶珀,在感受到一缕风带着陌生的气息扫过她的眼帘后,她缓缓睁开眼,一整片在阳光下展示着生命力的开阔平原便撞进了她的眸里。 唉~一想到她将要对这个美好的地方犯下罪恶,韶珀的心就难得的起了一丝愧疚。 无启国 二 奉师无启国二 无启国,虽说是一个国家但却没有高筑的城池,也没有威严的军队,仅仅就是一片广袤的绿色平原,上面零零散散的分布着大小不一的泥制房子,房子四周种着各种不曾在外世出现过的花草与树木。老人们手中捻花,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一起在太阳下诉说着已经说过了无数遍的过往;孩童们则攀上树将摘下的果子砸向吊挂在树干上的小伙伴,一句不甚优雅的俗话出口,孩童们追逐着一哄而散。水绕着平原而流,正值壮年的男女在水边或盥洗衣物,或捕捉河鱼。 当然,只需靠呼吸空气就能生存的他们捕鱼仅仅只是为了消磨时间。 平原上有各种的动物走动,它们都并不惧怕人群。动物们经常都会走近房子,会大胆的叼走老人手中的花,也会偷吃掉孩童们辛苦摘下的果子。气急败坏的儿童则往往都会骂咧一句,转而又会攀上它们的背疯一样的奔跑在广阔的平原上。 真是一派好景象。 韶珀斜靠着树悠悠的看着眼前的每一物,任由阳光穿过树叶在她的发上留下点点温热。 忽然脚下传来异动,韶珀移开脚掌,只见泥土拱动,在顶破草皮的那一刻一双嫩藕似的小手从潮湿泥土里伸了出来,接下来便带出了一整个婴孩的身体。婴孩约摸一岁,他光溜溜的愣坐在地上,一张一握着手心与脚掌,待力量上来后,他颤颤抖抖的试图站起来,期间摔倒了好几次,可即使这样他还是不哼一声的坚持着。 就这样尝试了好几次,婴孩终于站了起来,他先是抬头看了韶珀这位“外人”一眼,然后便颠着肉乎乎的身体向流水的对岸走去。 在水边活动的男女一眼就看见了光溜着身子的婴孩,女人们纷纷取过男人们放在岸边的干净上衣涉水而近,上岸后便将婴孩裹紧,笑嘻嘻的道:“你回来了。” 这就是无启国人,他们死后会被埋入地下,肉身一样会腐烂,但心脏却是依然跳动。只要心脏还在,那么一百年他们便能重生。 而韶珀这次到无启国来就是要偷一个心脏。 但是这偷,必须要偷一个最新死去的人。毕竟韶珀既不知道已经埋在地下的那些心脏的具体位置及已经死去的年头,若不小心挖出一个就在这几天复活的并带了回去了,那便是浪费了时间及害了一条生命。 无启国人是无法在外世生存的。 事情到这里便显得很吊诡了:韶珀在等待并希望着别人尽快死去。 另一边。 尽色在案台前书写着,雀珲则搬来椅子一动不动的盯着悬挂着的山海图,生怕他的一个走神便错过了韶珀的归来。 “你就一点儿都不担心韶珀吗?”见尽色云淡风轻的在那里写写画画,雀珲心中的气便不打一处来。 “担心不代表着就要浪费时间,她在图里是否安好我能感应得到。”笔触一收,一株桃花便盛放在纸上。 这与韶珀曾给他看过的那一株一模一样。 当时他是想留下这一株桃花,但韶珀却以有用为由只给他放在房间里一晚便取走了。当晚,他偷偷的摘下了一个花蕾藏在了枕边,本想着用制一个香囊将它收起来的,可还没等他将香囊制成,那颗枕边的花蕾便消失不见了。 自此,但凡韶珀不在的日子,他都会画一株桃花,将枕边消失的那颗花蕾画在了纸上。 雀珲不知在何时已经溜到了尽色身边,低头一看案台上的那株栩栩如生的桃花,就算他再怎么不懂字画,他也看得出画面简约但不简单。 “我们在山谷的家也有桃花,不是一株,而是一整棵。那棵桃花树它一年四季都开着,在山谷里时韶珀最喜欢就是在树下喝酒,喝醉了就直接趴在树下的石桌上睡觉,每每都要我将她扶回屋里,真是麻烦极了。” 雀珲嘴上是这样说着,可眼里的笑意却掩盖不住。 拿起将桌上未干的画紧贴着山海图挂上书架,尽色问道:“你跟在她身边多久了?” 依次碰了一下笔架上的笔,雀珲道:“还没够一年。” 睨了雀珲不甚安分的手一眼,尽色道:“你原本是什么?” 雀珲道:“婴灵,后来她收下了我,帮我塑了人身,也帮我起了名。” 尽色道:“为什么会是你呢?” 尽色这话似是问雀珲也似是问自己。 这话让雀珲听到了可就不乐意了,他道:“你什么意思?” 雀珲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别人这样说了。 尽色道:“婴灵本就是无甚突出之处,若是多个婴灵聚在一起那还依靠聚少成多的灵力能翻起一些波浪。但一个婴灵,还真是没什么用处。” 雀珲道:“但我学东西学得快啊!韶珀都夸我的!” 雀珲有些激动,其实关于韶珀为什么选他他自己私下也是想过很多遍,为什么呢?到底是为什么呢?作为一个灵使,他的每一样技能都要韶珀手把手教。反观与他差不多水淼,他作为驱妖师的使徒可是一开始就自带技能和法力的。 韶珀也曾对他说让他不要多想,可在别人的再三提起下和自身本就有些疑惑下叫他如何能不多想。 回头见雀珲面色渐渐变得苍白,尽色惊觉自己多言了,他道:“是我多言了,她既然选择了你,那便代表了她的意愿。我们在怎么想都是无济于事的。” 是的,她决定了的事,不管是对是错也是凭谁都拉不回来的。 无启国内。 一直等到太阳西落,河边的人散去,韶珀这才从树后现身跟着方才婴孩的走过路走至水里,冰凉的水没过胸口,脚下是大小不一的光滑湿溜的鹅卵石,偶尔能感觉到青鱼从她脚边飞速而过,眼看着就要走到河心了,可胸口突然的一阵发闷 使韶珀踉跄了一下,捂着揪在一起心脏,韶珀蹙眉: 尽色这家伙又对雀珲说了些什么了? ------题外话------ 求收藏 无启国 三 奉师无启国三 心脏的不适使韶珀的双脚一阵发软,眼看着就要栽进水里,就在这时,有一根长长的竹竿从岸上甩至她的面前,击起的水花毫不留情的溅了她一脸。 来不及思考的韶珀一把抓上竹竿,在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之后,她抬头看向抓着竹竿的人。 是三位岁数不一的孩童,年龄最大的那位也不过是十岁左右的样子。 可能是因为韶珀本来就体轻,孩童们只需稍稍用力便将她拖至岸边。 见韶珀一靠岸,当中看上去年龄最小的一位小女孩在她面前蹲了下来,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的看着韶珀道:“你不是无启国的人吧,那你是谁呢?” 浑身湿漉的爬上草地,调整过有些许紊乱内息后,韶珀看了看环着她的孩童们,随即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我来自外世,来给你们讲故事来了。” 小孩子嘛,一听到要讲故事,并且是外界的故事立马就兴奋得不能自已,他们热情的将韶珀迎至家中,又从附近的找来了一套干净衣衫让韶珀换上,在得知韶珀是需要进食时又摘来了好些果子,连活鱼都有两条。 有外世人来了对这个与世无争的小小国家来说可是个大事儿,闻风而来而来的其他无启国人很快的就把韶珀所在的那座房子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人们在房子外吱吱喳喳的讨论着,有些个胆大的都已经进了门并靠在墙上好奇的看着韶珀的一举一动。 自己如此的受欢迎,韶珀还是第一次遇到。 毕竟,有着奉师身份的她在外世可是一直都不受人待见。 “喂喂,既然你衣服也换了,东西也吃了,什么时候才开始讲故事呢?” “是啊,外面的人可都是来捧你场的。” “他们可都等不及了。” 喝过碗中的水,韶珀捏了捏坐在她身旁的小女孩头上的两个小发揪揪,温柔的道:“好,现在就讲。” 走出房子,韶珀坐上人们早就准备的小椅子,而他们一见韶珀坐下也便都齐刷刷的围成半圈坐在韶珀跟前。 “嗯···故事太多了,先讲哪个好呢?”清了清了嗓子,韶珀卖起了关子。 一听她这么说,在场的所有人不管大人小孩眼睛都一下着亮了起来,那期待的表情让韶珀也不好意思再拖下去。 “你们听说过神仙吗?”韶珀道。 众人先是面面相觑一会儿,接着摇摇头。 韶珀又继续道:“天上的神仙有很多个,其中神位最高的是九天真王···” 无启国的夜晚非常安静,天上的月亮的与繁星将这片小小的国土拥进了它宽广的怀里。光下的女子长发飘飘,清冷高贵的样子如同月下仙子,她如花瓣般柔润的双唇正为跟前众人娓娓道着天上的故事。 她所说的都是无启国人不曾听过也不曾想象过的。他们的思维随着韶珀的细语飞向的天际。 千人千色,在场的每个人脑里都想象出了一个属于自己的仙境。 月落星沉,在韶珀的嗓子终于沙哑到难以发声时,众人才意犹未尽的离去。接过孩子们递过来的水喝了几大口,清凉的感觉缓解了喉咙的些许干涸。 “今晚你就去我家睡吧,我家有两张床。”小女孩招呼着韶珀,能被人主动接纳,韶珀当然是却之不恭。 第二天醒来,韶珀一睁眼便看到床头上堆满了果子,起身取过一个咬了一口,微酸微甜的口感唤醒了她的精神。 当韶珀吃着果子时,窗外隐隐传来一阵如蜂鸣的嘈杂声,走出去一看,原来是众人正围着她换下的来时衣衫在讨论着。 不知道是哪位将她的衣服洗净了,黑色的衣衫在微风中轻摆,人们时不时伸手摩挲两下,似乎是在确定那衣衫的材质是否与他们的一样。 韶珀清脆的咬下手中的果子,人们闻声转身,见来者是她,便有些不好意思的散了开去。 虽说他们还是不太敢主动靠近韶珀,但经过了昨晚,他们对她的警觉是减小了很多。 接下来该怎样才能找到一个将死的无启国人呢? “你醒了?”昨晚收留的她的小女孩一从外面回来便对深思的她打起了招呼,“昨晚睡得好吗?” 小女孩的脸上沾了点土,韶珀伸手帮她抹净,问道:“怎么一大早就弄脏脸了?” 贴着韶珀抹过的皮肤又用力的用袖子擦了两下,小女孩稚嫩的皮肤一下子便泛起了红色,小女孩道:“没什么,就跟孩子们打了一架。” 听到她这么说,韶珀轻笑出声,她道:“好像说得你就不是小孩一样。” 小女孩吸溜了一下鼻子,小手牵上韶珀的手,抬起头对韶珀道:“我还真不是小孩,这里的孩子其实都不是小孩。我们其实都都知道自己已经活过无数遍。每一百年的一次复生,就跟你昨天晚上告诉我们的那些神仙一样,只不过他们不会死,而我们则是在死后一百年再生。我们现在是没有了以前的记忆,但只要年满十五岁,以前的记忆就会都回来了。” 听完小女孩的话,韶珀问道:“连名字都不记得?” 小女孩瘪瘪嘴,回答道:“现在来说是不记得。” 这颗不行,她明明受了小女孩的的恩惠总不能对人家一个称呼都说不上来,韶珀略微思考了一下,然后对小女孩道:“啾啾,我在的这些天就先叫你啾啾好不好?” “啾啾?”小女孩双眼冒出两个问号,“为什么要叫啾啾?” 韶珀再次捏上了小女孩头上的两个小揪揪,她道:“因为你的头上有两个小揪揪啊。你看啊,头上有两个小揪揪是你的特色,而啾啾这名字又容易记又容易上口,这不是挺好的嘛~” 小女孩本来还觉得这名字起得过于随便的,可听韶珀这么一说,她还真觉得这名字挺不错的。 最主要是,啾啾,啾啾,连起来念就像他们无启国的护国兽雪鹿的叫声一样。 ------题外话------ 求收藏 无启国 四 奉师无启国四 为了参加今晚的故事会,人们比昨天来得更早,这次他们并没再围住韶珀所在的房子,而是一个个都又乖又安静的坐在韶珀说故事时所坐的那张凳子前面。 与啾啾牵着手走出来,当看到凳子的周围堆着满满的鲜花与果子,韶珀不由得小小的吃了一惊。 啾啾道:“这些都是人们给你送来的,他们都很感谢你呢。” 韶珀眼神微闪,她掩下眼帘,道:“那就拜托你代我像他们说声谢谢。” 啾啾笑得可爱,道:“好。” 走过去往那堆人们为她堆起的美丽里一坐,韶珀捧起身边的一束花置于膝上,然后柔柔的开口:“既然今晚有花相伴,那我便来说说神仙与凡人相恋的故事。” 甜甜的花香与果香丝丝袭人与韶珀口中的恋情故事相得映彰。不需要经历爱恋的无启国人在听了故事后竟也对这种美好又痛心的感情产生了共鸣。 不同于昨晚,今晚人们就连水也为韶珀准备好了。舀过木盆里的水喝了一口,韶珀清了清发干嗓子,今晚的故事会多了一个中场休息。 人们三三两两的散了开去,啾啾与小伙伴们疯了好一会儿后最终还是跑回到韶珀身旁。 她捡起地上几个品相不甚是好的果子丢向那些追逐她而来的伙伴,小伙伴们一哄而上,绕着韶珀与啾啾追了好几个来回。 孩童的追逐的尖叫声在韶珀的耳边同样响了好几个来回,当她的耳朵终于因受不住而响起“嗡嗡”声时,孩童们也终于累趴在她的周围。 气喘声彼起此伏,韶珀觉得有些好笑,这些精力旺盛的小不点可都是已经活了不知活了多久的“老人”了。 望着天上圆得过份的明月,啾啾上气不接下气的道:“若是求一也能来听故事就好了。” “谁是求一?”韶珀问道。 “求一与我们玩得可好了,他也可喜欢听故事了,只不过他最近身体与精神都很不好,应该是要死了。” 啾啾的话说的相当平常,她甚至在话语刚落后又开始与身边的小伙伴嬉笑玩闹起来。是啊,对于他们无启国人来说死亡即是重生,对这个国家来说是最稀疏平常的一件事,自这个国家诞生起他们每一个人都是这样死而复生过来的。 只是啾啾就这么闲谈的一句,对韶珀来说却是一个重要的消息:“那求一现在是在哪里呢?” “怎么了?你想找他?”啾啾一骨碌坐了起来。 “你不是说求一很喜欢听故事嘛,他与你是朋友,你与我也是朋友,朋友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那我去说故事给朋友听不是很正常吗?”韶珀道。 啾啾挠了挠头,感觉韶珀说得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她道:“那我明天带你去,若是求一知道有故事可以听,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事情就这样敲定,韶珀让啾啾将散开的人群唤了回来,继续着今晚的故事会。 少薄楼内。 房间里的两个男人在大眼瞪小眼的互相臭脸了一番后,也不记得是谁先起身的,反正现在他们一个是在看书,一个是在作画。 对于尽色愿意将书借给他看,雀珲是料想不到的。一开始他只是想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可谁知尽色只是沉默着便从书架上取下一摞书放至他的跟前。 尽色其实是不太想与雀珲有过多交流的,只是韶珀进图时交代过他让他好好照顾雀珲,那他也只好去做。 心不在焉的翻着书,雀珲眼神飘忽,他还是很在意韶珀方才与尽色在屏风后面到底做了什么,他对尽色问道:“你和韶珀方才在屏风后到底做什么了?” 手中的笔微微一顿,墨汁抖落渗进纸内,一处小小的晕墨便毁了尽色笔下的墨兰。 尽色蹙起眉尖放下毛笔,手利落的收起废掉的画,他冷道:“有你在,我们还能做什么?” 尽色的回答与韶珀说的一模一样,雀珲不知尽色是否是为了膈应他而故意说出与韶珀一样的话,抑或是他真的是与韶珀心有灵犀,反正不管是哪一种都让雀珲心如火烧。 雀珲道:“我不知道你跟韶珀以前有着什么样的过往,可她的身边现在已经有我了,她已经是我的人了,你就别再抓着以前不放了。” 尽色不发一语,只是拿出一张新纸铺开,捻起笔蘸上墨又重新画起他的墨兰图,全程他连眼皮都不曾抬过一下,尽色幽幽道:“我和她并不存在过往,我要的是她的未来。还有,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得来的自信胆敢说出她是你的人,且不说还有我横在你的前面,以你现在的修为不拖累她就已是万幸。她是你的人?你有那能力吗?这话连我都不敢说,何况是你。” 尽色的话说得很轻,可是字字诛心。听了他的一席话,雀珲真的觉得自己就是个大言不惭的蠢材。 握着的拳头紧了又松,雀珲调整内息,然后走至尽色面前,他道:“方才是我妄语了,既然我修为不到家,那就烦请您教我一下。” 尽色这次是慎重的放下了笔,一脸严肃的看向雀珲:“所以,你现在是向我请教吗?” 雀珲道:“是的。” 既然他是上仙,那他也必定是很厉害吧。 尽色道:“会很辛苦的。” 雀珲道:“我受得住的。” 为了韶珀,不管多辛苦他都会顶住的。 见他神色笃定,尽色道:“好,趁韶珀在山海图里我便先教你一些剑术。” 若是他能把雀珲调教得好一点儿,让韶珀帮得上忙,那她就不用承担那么多了。 图外的两个男人心思皆为韶珀所想,而图内的韶珀已经在天亮时跟着啾啾来到了求一的家。 “求一,我来了。”啾啾放下手中的花蹦蹦蹦跳跳的跳到求一的床前。 “你来了···”求一虚弱的躺在床上,干瘪的手颤颤巍巍的摸了一把啾啾的脸。“求一,你是要死了吗?”啾啾扯着求一手臂上松垮的皮肤问道。 求一咳嗽几声,回答道:“是啊,应该是这几天了吧···” 啾啾瘪瘪嘴,道:“还要几天啊···快点死了多好,死快点就能回来快点。” 求一扯动下垂的嘴角,道:“我也想即刻就死了啊,可是时辰还没到···” 一老一幼闲话家常般说着生死的问题,啾啾说的话若是放在外界恐怕要被当成妖孽了。 求一用发黄的眼珠瞄了啾啾身后的韶珀一眼,他向啾啾问道:“那是谁啊?” 经过求一提醒,啾啾立马像献宝儿似的将韶珀推至求一跟前:“她是韶珀,很会讲故事哦~我见你喜欢听故事,便把她带来了。她说的故事都好有趣哦!什么真王啊神仙啊通通都有哦···” 啾啾在求一的床前兴奋的手舞足蹈着,求一开口道:“你都说完了还让人家怎么说。” “啊!对哦!”啾啾一拍脑袋,然后尽全力将韶珀摁到求一的床上,然后眨巴着眼睛道:“韶珀,开始说吧。” 坐在床边,韶珀开始娓娓道:“天上有一群神仙,他们···” “是有很多很多个神仙哦!”韶珀才刚开了个头,啾啾便把话抢了过去:“那么多的神仙里有一个最厉害的那个叫九、九、王?” “九天真王。”韶珀对她小声道。 “对!九天真王!”知道韶珀会给她提示,啾啾便更兴奋了:“他好厉害的!他上天入海···” 啾啾说得那叫一个唾沫星子乱飞,很快的,她的嗓子便哑了。 韶珀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软语:“谁让你扯着嗓子说话了。” 啾啾摆摆手,示意要出去呼吸一会儿新鲜空气,毕竟对于他们无启国人来说新鲜的空气是万能的。 啾啾一出去,韶珀看她的视线还没来得及收回,躺在床上的求一倒是开口了:“韶珀,你为什要来无启国呢?” 无启国 五 奉师无启国五 面对求一的提问,韶珀并没有做出正面的回答,她道:“我就是误闯进来,在找回去的方法时顺带讲下故事。” “真的是这样吗?”求一疑问,毕竟作为将死之人,他看事儿是比较通透的。 双眸直视求一,韶珀平静的答道:“真的。” 少薄楼内。 白衣的尽色和褐衣的雀珲正在少薄楼内的后院交着手。虽说是交手,但尽色只是坐在藤架下悠然的看着书,他的剑“静心”正自主的在空中挥舞中,而雀珲单单是躲避“静心”的进攻就已经是用尽的全力,更别说反攻了。 “在抵挡敌人的攻击时必须要在心里同时思考他的下一步的攻势,眼光太浅,不但会害死你,更是会害死她。” “你当然说得容易!”持着借来的铁剑再次击开“静心”,在“静心”不间断的攻击下雀珲的手心已经发麻并沁出了细汗。 “我当然是觉得容易,我又不似你。”在纸上轻轻写下些什么后,尽色又将书页翻了一页。 通过这些天的相处,雀珲非常深刻的认识到尽色所有的温柔都只会向韶珀展示,其他人的感受他是从来都不会去在乎的。 心有所想,雀珲的抵挡因分心迟缓了那么一瞬,而本就迅猛的“静心”则抓到了他的这个破绽,“精心”迅速反转剑身,以剑柄击向雀珲持剑的手。铁剑从雀珲的掌中掉落,还没来得及捡起,“静心”散发着寒气的剑尖已经抵上了他的眉心。 汗从额角滑落,雀珲知道自己这一轮已经输了。 不曾移动过视线,尽色将“静心”收回剑鞘,手中的笔还在书写着。 收起地上的铁剑,满身大汗的雀珲走过去狠狠的往喉咙里灌了满满的一碗水,擦过嘴角的水渍,他想尽色问道:“你在写些什么呢?” “酒方。”尽色回答。 “哦~原来是酿酒的方子。”雀珲散下湿漉漉的头发道:“我也给韶珀酿了几坛果子酒。” “为什么要酿,她收藏的那些酒都够填满大海了。”尽色道。 “她的那些酒啊,一个比一个烈,偏生她酒瘾又大,就算是在生病还要偷喝。为了她的身体,我便只好藏起那些烈酒自个酿一些温和的果酒让她在是在受不住的时候喝一点儿解解馋。” “你说什么?”一直低着头写方子的尽色突然抬起头来,凤眼微瞪,似乎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我说我酿了酒···” “不是这个!” “那是那个?” “你说韶珀她生病了?” “对啊。” “确定不是受伤?” “受伤还是生病我难道不会分辩吗?不过她早就好了。” 尽色眸光一沉,心中泛起有惊涛骇浪。 奉师是不应该会生病的。 无启国内。 这几天韶珀都是晚上讲故事,白天往求一那里跑。也不知道是否因为听了韶珀所讲的故事感到精神愉悦,本来是在这几天就会死的求一精神是越来越好了,今天的他甚至能坐起来。 见求一身体大好,啾啾是高兴得不得了,她每天都会竭尽全力全力的在求一面前表演,演着的都是她通过韶珀说的故事加以自身想象的天界之事。 昨天撒起了花瓣雨,今天跳起了仙女舞,兴致高时还会将韶珀也拉进她的表演中。 求一每次都会被她逗得哈哈大笑,苍白的脸也都会变得红润。 求一的身体是好了,可韶珀的心情却低下来。 若求一不死,那她该如何偷心?虽说图外一天图内一年,但这样拖下去也真不是一个办法,将军那边还在巴巴的等着心脏。 随着啾啾闹腾了一早上,中午时分韶珀终于是回到了啾啾的家。啾啾只陪她进屋后便又精力旺盛的跑出去疯了。 坐在桌子前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扣着,看着门外疯跑的啾啾,和门槛前新鲜的果子,韶珀的脸色渐渐冷了下来。 她好像在无启国人的面前装得太过,让他们过于相信她了。 这些日子她受了他们的恩惠,有来有往才不至于欠下恩情。 拿出乾坤囊,韶珀寻思着该留下些什么才能抵过他们给予的恩惠。她记得囊里好像有些不错的宝石,是怎么来的她都记不得了,这些闪闪亮亮的东西他们应该会喜欢吧。 手伸进乾坤囊里一阵扒拉,宝石还没摸到韶珀的手却先摸到了一阵熟悉的冰冷,拿出来一看,是她的随身匕首。 缓缓的将匕首从匕鞘拔出,匕身的寒光映在韶珀的眼内,一丝被映照出来的危险正在她的眼眸深处摇动。 一个念头在韶珀脑里油然而起。 既然无启国人死后能重生,那她就算杀了求一也只不过是将他的死期提前些许日子而已,待她取了他的心,用完之后再将心脏还回去,等一百年后他还是会重生的。 这,确实是个好办法。 深夜,待啾啾已经入睡,韶珀换上她的黑衣摸着黑便来到求一的房子。 无启国民风淳朴,就算是夜晚也是家家夜不闭户,因此韶珀很容易的就潜入了求一的房间。 拔出匕首,已经出鞘的匕首在月色下亮起瘆人的光,韶珀面目阴冷,如同夜半游荡的鬼魅,那无情的样子好似现在被她用匕首贴着喉咙的人她从未认识过一般。 只需轻轻一划,求一就能命丧当场。 只是,她下得了手吗? 啾啾欢笑的样子跳了出来,若是她杀了啾啾的好朋友,啾啾会哭成什么样子? 就在这一刹的犹豫间,求一倏然睁开眼睛,他先是吃了一惊,随后却换上了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我就知道,想必你是为了心脏而来。” 求一的醒来并没有让韶珀就此收起匕首,她保持着姿势道:“我会还回来的。” 求一笑了,他道:“我不知道你到底会不会还回来,只是今晚你算是白跑一趟。” “你什么意思?”韶珀问道。 求一回答道:“你今晚来本是想杀了我的,我这些天的好转都只不过是回光返照,我大概还有半个时辰左右就会死了,你会为了半个时辰而杀了我吗?我并不这样认为。毕竟,你若是真想杀我,从你的匕首拔出来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死了,我现在哪里还能跟你说着这么多话。你走吧,天亮之后你就会看到我的尸体了。” 韶珀又问:“为什么?”求一的表情并不像是不与她计较的样子。 求一笑了笑,道:“啾啾是我的好朋友,我并不想毁了好朋友现在的生活。” 无启国 六 奉师无启国六 匕首入鞘,韶珀无言地从求一的房子退了出来,站在月夜空旷的平原中,韶珀的脚却无法再移动一步。 求一的呼吸声犹在身后,他的话在韶珀脑中不断回响。 “我不想毁了好朋友的生活。” 人在将死时还会惦记着在意的人,而这些年她又亲手毁了多少人的生活?尖叫、求饶、哭泣···别人这些东西一直在她的过往存在着,她到底算是什么东西? 韶珀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到啾啾的房子的,她假寐着等待其他人发现求一的尸体。 果不其然,当第一缕阳光冒出头来,啾啾便蹦下了床,她先是跳到韶珀跟前看了一眼韶珀,随后扎起头上的两个揪揪后便跳出了门。 这是啾啾的习惯,也是无启国人的习惯。 与阳光同醒,于月起而息。 一个时辰过去了,换做之前的日子,啾啾早就抱着鲜花和果子回来,而今天她果然没有回来。 起身走向门外,平原上的人依旧做着一如既往的事,在这个国家,不变就是最好的存在。 求一,他真的死了吗? 韶珀想着,匕首她早就塞回乾坤囊,忽然一个急冲冲的成年男子走了过来,他神色凝重,对扎堆的人群耳语了几句。人们立马停下了手里的活儿将散落在草原上的其他人聚到了一起,说着韶珀早已知晓的事。 求一死了。 随着人潮赶往求一的家,还没靠近,韶珀便听到啾啾的小小的抽泣。 那断断续续的抽泣,足以浇湿在场所有人的眼。 对啾啾来说,求一虽能重生,但亲近的人要逝去百年之久,只要想到这百年里他都不在,心中的酸楚还是会涌动不已。 已经死去的求一在床上直躺着,一如韶珀昨晚见到的样子,只是他这次不会再睁开眼睛来。 韶珀上前蹲下,轻轻揽过在求一床前呜咽的啾啾,她道:“乖,别哭了。求一还会回来的。” 韶珀的拥抱对啾啾来说是一个莫大的安慰,她双手环上韶珀的脖颈儿,头无声的埋在韶珀的肩窝,韶珀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后背后便将她抱了起来,任由啾啾将眼泪鼻涕通通擦到她的肩上。 几个成年女子将求一抬至室外,草地已经铺上了一块红色的布,上放满了鲜花。将求一轻轻的放上去后,其中一女子拿出一个角号置于嘴上鼓腮一吹,低昂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平原 号角声一响,方才还在抽鼻子的啾啾便从韶珀的身上扭了下来。她牵着韶珀的手,红着眼睛道:“韶珀,跟着我们一起做。” 跟随者众人,韶珀跪下了身,也如他们一般恭敬的低下了头。 当一阵夹着花香的风吹起,一串有序且清脆的铃铛声由远至近的响了起来。 当铃铛声止,韶珀轻抬眼帘,只见一头浑身雪白,双眸鲜红,头长巨型四角的白鹿出现在了求一的身边。 这便是无启国的护国兽——雪鹿,方才的铃铛声便是它的踏蹄声。 只见它围着已经死去的求一悠悠的踱了一圈,一圈过后,它低下顶着巨角的头轻轻用鹿唇轻轻的碰了一下求一的额头,然后轻哼了一声。 这时,听到鹿鸣的众人先是轻叩了头,然后方才负责移动的求一的那几个女子则缓缓起身走至求一身边用他身下的那块红布连人带花的裹在了一起,接着恭顺的将求一俯卧着放至雪鹿的背上。 原本已经僵直的求一在雪鹿的触碰后,僵直的身体竟然柔软了下来。 感觉到背上的重量,雪鹿摇了摇头,然后踏着铃响的蹄子转身向森林的方向走去。 雪鹿在前,众人跟上。 一路上,众人皆默,沿途的花草皆拢叶收枝,为雪鹿开出了一条路。 走至一棵细叶树下,雪鹿停了下来。负责搬运求一的女子们立刻上前将求一卸下鹿身。 而那几个早就手握工具的男人则弯着腰开始在细叶树下挖起了葬坑。 在几个男人的合作夏,很快,一个细长的葬坑便被挖了出来。 男人们提起工具退到了一边,女子则将求一置进了坑里。 葬坑与求一的身体严丝合缝,男人们再次上前提锹将土盖上,当求一被完全掩于土下后,雪鹿轻抬铃蹄,在新翻的土上印下了了一个蹄印,青草从蹄印蔓延而出,没过一会儿就覆盖而满,与森林原本的草皮融为了一体。若不是亲眼所见,怕是无人会相信那个地方才刚挖了一个葬坑。 草皮复原,雪鹿宝石红的双眼高傲的看了众人一眼后便以一个优雅的转身走向森林的深处。 铃声叮当,似歌如诗。 直到再也听不见铃声,跪在地上半天的众人终于是放松了下来。 这就无启国的葬礼,也作为护国兽雪鹿的职责。 “雪鹿大人真是太高贵了。”啾啾已经不哭了,她红着眼望着雪鹿离开的方向感叹着。 “是啊。”韶珀这句话是出于真心的,不染俗世的东西永远是最美的。 众人出林,韶珀抱着啾啾回头深深的看了一眼。 啾啾软软的小手摸上韶珀的脸,她用韶珀哄她的语气道:“乖,没事的,求一还是会回来的。” 拉下脸上黏糊糊的手,韶珀道:“我知道。” 晚上,趁众人睡着,韶珀取出匕首挂于腰间便向森林处走去。 而全程,韶珀都没看啾啾一眼。 无启国 七 奉师无启国七 摸黑准确的找到埋葬求一的那片地,韶珀拿起铁锹就是一顿挖。 好一会儿过去,被红布包裹着的求一的终于露了出来。 跳下狭窄葬坑,韶珀在求一的头于葬坑的缝隙间燃气了一根蜡烛,踩在求一的身上小心翼翼的拨开了他左胸上的土,待胸口处的土清理干净,韶珀取出匕首利落的划破了红布和求一的衣衫并且将它们扯裂开来,求一满是尸斑的皮肤便出现在摇曳的烛光下。 从白天到晚上,求一的身体已经发出了尸臭。 韶珀用匕首精准的剖开了求一的胸口,从已经凝固得无比粘腻的血液中利落的割下了心脏。 手中的心脏还在跳动。 这就是无启国人,就算肉体腐烂,只要心脏不死,他们就能重生。 用布帛将心脏包裹起来系在腰间,将求一身体上的刀口平整一番后,韶珀才从葬坑里爬了出来。 手执铁锹,韶珀铲土将之重新盖于求一身上,可她仅仅只是铲了两锹,一阵急促的铃声便响了起来。 雪鹿近乎狂暴般的处森林深处冲了出来,它巨大的四只角狠狠的朝韶珀的腰间一顶,韶珀瞬间就被它撂至一丈开外。 心脏! 忽视腰间疼痛,韶珀第一时间摸向心脏。 手心下的心脏依旧有力的跳动着。 真是万幸。 韶珀摸心的动作激怒了雪鹿,雪鹿大声啼叫,嘶鸣的鹿声撕开了无启国平静了数万年的夜空。 灯火亮起,敏感的无启国人已经听出是雪鹿的叫声。 雪鹿作为护国兽,与无启国同生,一直守护着无启国的国宝——国人的心脏。数万年来,雪鹿的叫声一直都是又小又柔,这样力竭声嘶的嘶鸣所有的无启国人还是第一次听见。 森林里一定出事了! 刹那间,亮起的火把就已经成河状涌向森林,那通天的光亮让韶珀产生了想要逃跑的冲动。 啾啾一定也在其中,现在的她并不想看到啾啾。 脚尖用力向地面一点,韶珀本想飞至树上避开众人,可是她才飞刚离地面半丈,雪鹿便抬起半身一口咬住她的小腿将她拖了下来。 小腿传来一阵钻心的痛,趁着月光一看,韶珀只见她那被雪鹿咬在嘴里的小腿已经变了形,下半部分正耷拉在雪鹿的嘴边晃荡着。 雪鹿把她的小腿咬断了。 韶珀用另一脚用力的踹向雪鹿的脸和鹿角,但无论韶珀如何对待它,它的牙关始终没松分毫。 眼看着众人已经进入森林,韶珀也是心里也是着急,再不走就真的走不了了。 “雪鹿,得罪了。” 抽出匕首,下身一个前移,韶珀一下子将匕首刺进雪鹿的肩部,鲜血顿时四溅,肌肉被刺穿的疼痛使雪鹿松开了口并挣扎着往后退,它每挣扎一分,血就流出十分。 这时,持着火把的人们也终于来到了韶珀的面前。 “是谁!”一道男声大喝。 匕首还滴着血,满脸血污的韶珀在火光中无所遁形。 “是讲故事的···你怎么···你···你伤了雪鹿?你居然敢刺伤雪鹿!你怎么可以这样子做!” “怎么了?啊!”男人身后又探出一个女人,她先是疑惑,可当她看到面前的一切时,她也是尖叫起来。 “天啊!雪鹿怎么受伤了?” “是说书人在那里吗?” “求一的葬坑怎么被翻开了?” “求一的心脏不见了!” ······ 人们围着韶珀也围着受伤的雪鹿七嘴八舌的纷纷扰扰着,吵得韶珀头都快痛得爆炸了。 啾啾本来是只是想过来好奇一下的,可当听到“说书人”这个词时她便慌了,她趴下小小的身体从大人脚与脚之间缝隙的爬到前面,可还没等她从地上爬起来她变有听到求一的心脏不见了。 不曾见过血腥也不曾听过心脏失窃的啾啾一下子懵了。 “韶珀···你怎么在里?你···怎么满身是血?求一···求一的心脏呢?”啾啾瞪着眼不知所措的问着韶珀。 “你还问她做什么!就是她伤了雪鹿,偷了求一的心脏!”说话的男子言语间已经是怒不可遏了。 “他说的是真的吗?”啾啾难以置信,她不相信韶珀会做那种事儿,她们是好朋友,好朋友是不会对不起彼此也不会对彼此说谎的。 啾啾急需要韶珀的一句否定。 可韶珀就只是坐在她面前不发一语。 沉默即是肯定。 原来她面前这个总是依着为她说了一遍又一遍故事的人是在一直都在骗她。 啾啾的大眼失去了光彩,她沙哑着嗓子心如死灰的问:“你真的偷走了?” 韶珀不敢看啾啾的表情,她道:“我需要借用一段时间。” “还给我们。”啾啾道。 韶珀道:“用完我就会还的。” “我说还给我们!现在!” 啾啾的情绪爆发了,她抓起面前一块石头使劲的砸向韶珀,韶珀并未做出任何闪躲,只是任由石块狠狠的砸在她的鼻梁上。 这个地方,她是再也不能待,以后也是再也不能来了。 手中的匕首还粘着雪鹿的血,韶珀抬手,猛然将匕首往掌心一扎,匕首穿透了她的手掌,血划过空气,受到感应的山海图在身后森林暗处泛起了水波纹,韶珀见状独着脚就往身后的暗处跳去。 众人见韶珀逃走一下子蜂拥而上,意欲捉住这个骗取了他们信任并留下了伤害到的小偷。 韶珀独自在黑暗里越跳越深,她的眼前没有任何光亮,身后却被如猛兽的人追赶着。 既没有出路,也没法回头。 “骗子···骗子···你个骗子!!!!”啾啾连着头发狠狠的扯下头上的两个小揪揪,撕心裂肺的控诉着逃跑的韶珀。 忘了跳了多久,总之在跳到水波纹状的出口时韶珀已经是精疲力尽,她一个纵身,将自己湮没于波纹中,而万目睚眦的无启国人则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心中罪大恶极的人就这样消失在他们眼前。 韶珀从山海图内摔着出来,她轰然倒在尽色房间的地板上,脸重重的撞到在地,发出沉闷却巨大的一声响。 感应到韶珀已经穿回来了的尽色立即飞身上楼,雀珲也赶紧跟上。 推开房门,两个男人见到韶珀一动不动的俯卧在地,就好像死了一般。 “韶珀!” “韶珀!” 两个男人异口同声,他们两个大步流星的走到韶珀身边,一把将她扶起。 “你没事吧?”尽色见她面色苍白,疼惜的问。 “你怎么把匕首扎进手里了?”雀珲捧着她被贯穿的双手,也是非常心疼。 鲜血从韶珀的鼻子汨汨流出,她双目空洞,道:“没事,就是没来得及说一声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