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落缈缈》 楔子 遇见程淮那天下着北宁百年不遇的大雪。 那日,先皇驾崩,新皇继位,南蛮入侵。 白雪,红血。 几乎将整个北宁淹没,新皇年仅十八,带着五万禁军在昔日繁华的桃花街上厮杀。 程淮站在皇城墙上,右臂发力拉开一把紫杉木制的弓箭,对准了敌人,片刻,手松,只见马上的那人喉头插着一杆箭,热血没入雪中瞬间冷却。 不少人抬头望去,城墙上的少年,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一身孝衣,在大雪中屹立不动。 皇上看了一眼刚被程淮射死的南蛮人,那人刚举起刀准备砍向自己,就被程淮一箭封喉了。他嘴角扬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自己的弟弟这么优秀又会保护哥哥,怎能不叫人疼爱。 程淮自然是不知道自己的皇上哥哥此刻所想,他一双黑眸紧紧盯着皇上的周边,再次开弓,对准正在艰难靠近皇上的南蛮人,依旧是一箭穿喉。 那天,皇上拿着一杆枪,五万禁军对阵八万南蛮,南蛮头领的首级被狼家家主取下。 是夜,却被战火照红了正片天空,狼家家主狼诚鸣手举南蛮头领首级,身后跟着一头灰色的狼。此时,漫天血腥,灰狼呲着獠牙,黑红色的血从狼嘴里滴落,一双发着绿光的眼睛正凶狠地盯着周围的南蛮人。 最终在亥时,南蛮人投降,八万侵略者只剩下不到两万,而五万禁军仍有四万多。战场从北宁内城到周边小城,整个北宁都卷入了这场蓄谋已久的战争里。 秋年把一件雪貂皮披风给程淮穿上,轻声道:“王爷,皇上已经回宫了,外面寒气大,您也回宫中吧。” 程淮淡淡的嗯了一声。 黑眸却看着旁边胭脂铺边的少女。 一身浅绿色小袄,怀里抱着一个更小一点的女童,不过那孩子已经没了生气,两人身上都沾满了血迹。 少女仿佛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抬起头来,双螺发髻散开了些,黛眉明眸,琼鼻绛唇,雪面桃腮。少女狼狈却不慌张,反而在兵荒马乱中更显宁静。 城上少年雪貂似雪,城下少女绿袄似春。 不到半盏茶,少女先行移开了目光,她的神色间带着一抹悲凉,吃力地抱起怀里的女童,程淮眉头微蹙。 莫名的熟悉感袭来,他不记得见过这个少女,但又好像两人早已相识。 秋年顺着自家主子的目光看去,思熟了片刻,开口道:“王爷,那是殷丞相之女,行五,殷梨。” 作者新书,日更稳定~望喜欢~ 第一章 回家 整个北宁的民众都在庆祝击退了南蛮人,家家户户都拿出原本给新年准备的鞭炮,整耳欲聋的炮响在森严的相府都隐约能够听到。 殷梨被殷松谷带回来后就一直在昏迷,但一双手紧紧抱着殷叶。 殷梨在梦里反反复复梦见那日的情景,天刚亮,阿娘就带着她们六个孩子去六叶寺烧香,可刚出城门就听闻探马来报,南蛮人入侵了。 不少难民一路奔向北宁城。 丞相府的三辆马车瞬间就被人流冲散,阿娘和两位姐姐一辆马车,大哥和四哥一辆马车,殷梨和六妹殷叶一辆马车,她们原本是想在马车上偷吃姑姑从扬州带来的甜糕点。 车夫见马快要被横冲直撞的人群挤到发狂,赶紧让跟着小姐们跟着刘嬷嬷和两个小丫鬟下来,丢弃马车抄小路回相府。 最后,殷梨已经记不起来,那天身边的人怎么一个个倒下,鲜血遍地都是,只记得殷叶被一匹战马甩出去老远,刘嬷嬷抱回来殷叶放在殷梨怀里,一边流泪一边让殷梨躲在这里,天黑了,可城里却更亮了,刘嬷嬷看着一边拿刀走近的南蛮人,一咬牙冲了出去。 殷梨抱着小小的殷叶,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直到战鼓响起,北宁胜了,殷梨坐在雪地里,双手已经冻得失去了知觉。 她本来是不知所措的,但城墙上的白衣少年如同定海神针一半,让人心安。 …… 她满脑子只想着要带六妹回家,抱着六妹走了一小截,就遇到了姑姑殷松谷。 殷松谷崎在黑色的战马上,一身戎装,黑发高高束起,发间一抹红绸在寒风里摇曳,手持长枪正带领着部下清理街道。 殷松谷看见殷梨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她在战场上一向冷静,但此刻她焦急翻身下马,脚尖一点便到了殷梨面前。 殷松谷半跪下看着眼神平静到可怕的殷梨,轻声道:“阿梨,是姑姑……” 殷梨抱着殷叶的手紧了一下,身子突然发抖,看清楚来人后,便哭倒在那人怀里。 …… 殷梨这一场病着实厉害,高烧不退,昏迷不醒。 阿娘杨若颖还未从失去小女儿的悲痛中缓过来,紧接着就是衣不解带地照顾殷梨,杨若颖也病倒了。 二姐殷茹和三姐殷果接着照顾起二人,好在殷梨的高烧总算退下。 殷梨在一个半夜醒来,她抬起右手,看了许久…… 她居然,回来了,从十八岁变成了八岁。 虽然她清楚的记着她们家的悲剧发生在四年后,但她知道,这一切的种子早已埋下,既然老天爷让她回来了,那她断然不会让上一世的一切再次重演。 殷梨恨恨地捣在被子上,趴在床边的人被惊醒,一双微凉的手覆在殷梨额头上。 “阿梨,喝水吗?”熟悉的声音响起,瞬间让殷梨红了眼眶,是她三姐殷果的声音。 殷果见殷梨红着眼睛,以为她是想起了殷叶的死去,叫来丫鬟冬眠和春醒去唤二姐。 殷梨紧抓着殷果的手,小口抿了口水,便不肯放开殷果的手。 上一世,三姐在两年后随姑姑上了战场历练,并且频频传来胜绩。可没几年,太后串通辅相周文宁使诈,远在万里之外的三姐,被迫成为了皇位争夺的牺牲品。 三姐的逝去,看起来对阿爹冲击不大,可殷梨分明见到阿爹在三姐的书桌前暗自抹泪。阿爹的白发也是一夜便多了些许,阿娘更是悲痛不已,不到五年的光阴,失去了两个女儿。 姑姑带着亲兵在战场上翻找了三天三夜,也只能找到三姐的残肢,姑姑不忍,便将三姐埋藏在荒芜的黄沙下。 以天为盖,以地为墓,以亲人泪为念。 三姐的死是她们家悲剧的伊始,但那个时候,所有人都以为那只是一场失败的战争。 殷果嘴角噙笑,两颊笑窝盈盈。 殷梨憋回眼泪,轻咬着下唇,她这一世,拼尽所有,也要护得殷家周全。 幸好,她还有时间,要好好想想怎么办? 殷果小心开口:“阿梨,小叶的死是个意外,你切勿自责。” 殷梨愣了一下,这才想起,南蛮侵入的这年,小妹殷叶死在自己怀里。当时她难过了好一阵,不过现在的她早已在生死边缘走了好些年,反而觉得小妹死在殷家破亡之前,没有跟着他们看到父亡母死,兄姐逝去,也是幸事。 “三姐,阿爹阿娘呢?”阿梨开口的声音沙哑,带着苍凉与悲哀。 “阿爹自从打完仗就一直在宫里,只派人回来报了平安,阿娘前些日子病倒了,不过没事,昨日我去看阿娘已经退热了。”殷果一只手给殷梨掖了掖被子,“二姐照看着阿娘,我照看着你。” 殷梨看着眼波生笑的三姐,失了神。三姐现在十一岁,两年后去了塞外,死的时候,还未及笄。原来三姐这么温柔,难以想象,三姐在战场上被称作“女煞神”。 “阿梨醒了吗?”含娇似玉般的声音传来,二姐殷茹快步走到床边。 一双星眸带笑,素齿朱唇,杏面桃腮,冰凉的手指搭在殷梨手腕上,脉象平稳,殷茹这才放下心来。 “二姐……”殷梨哽着喉咙叫了一声,二姐容貌娇丽,是兄弟姐妹中最出众者,并且幼时就学医,一生夙愿是救人于病痛中。可最后,二姐用毒药,毒死了时任宰相的周文宁全府的人,连人带牲口,一个未留。之后,就带着殷梨和四哥殷阑逃亡,为了不被抓捕,自毁容貌。 殷梨记得二姐先是吃了止血和止疼的药丸,然后用大哥遗留下来的匕首,在自己脸上划了四刀。每一刀都又深又长,殷梨边哭边给二姐上药,殷茹却淡然道:“大哥被凌迟的那些刀,我终究是体会不到。” 殷梨死咬住牙,强忍着不哭。 而二姐,至死,脸上都布满了可怖的刀痕。 “你要快点好起来,才能去给阿娘请安,阿娘只有见着你,才能好起来。”殷茹细声说道,语气带着笑意。 殷梨乖巧地点点头。 冬眠在一旁将药端过来,“五小姐这次醒来,性子可是沉稳了不少呢。” 殷茹有些不满的轻哼一声,她心底认为五妹是因为小妹的死才如此,不想让别人提及这件事。 殷梨自然是清楚殷茹心里所想,便拍拍殷茹的手,反而安慰道:“二姐,三姐,我没事的,能想明白了。” 一时间,屋子里只能听到汤匙和药碗发出的声音。 殷茹叹了口气,同冬眠说:“去给五小姐拿几个蜜饯,这药苦。” “二姐,我直接喝了就好,别吃那甜的了。”殷梨拿过殷茹手里的药,仰头便喝了干净。 满屋子的人都愣了,要知道殷梨是很怕苦的,以前每次喝药都不比杀猪轻松。 殷茹心里一片软,妹妹经历了一场祸事,没想到变得这样懂事,可现在的妹妹,这还是那个殷家小恶霸殷小五吗? 第二章 母女 第二日,殷梨一觉睡到了正午,醒来便觉身子轻快了好多。 她让春晓给自己找了一件浅青色小袄,头发仍然是未及笄少女梳的双螺发髻。望着铜镜中的少女,殷梨心底突然一片悲凉。 自己曾经这般可人,在外逃亡的那几年,风餐露宿,若不是后来遇见了师傅,怕是早不知埋骨何处了。 冬眠从箱子里拿出一件灰色貂绒,坚持要给殷梨披上。 殷梨看着小丫鬟坚决的神色,把“我真的不冷”这句话又咽了回去。 殷梨从自己住的西房往正房走去,相府内未见积雪,虽然院落植物凋零,但阿爹喜欢石雕,就算没了植物陪衬,这些精美的石雕依然可观。 冬眠给殷梨换了一个手炉,春晓则赶紧将殷梨身上的貂绒紧了紧。 两个小丫头紧张的一直看殷梨身上哪里还有会冷的地方,她们俩最怕二小姐殷茹,刚出门前,二小姐让身边的一等丫鬟水清过来传话。 “谁要是不小心又让五小姐染了风寒,今个儿就别在相府待了。”水清一双眼晴很大,忽闪忽闪地学着二姐的语气。 殷梨倒是想笑,奈何冬眠和春晓却是想哭,二小姐是什么人?是整个相府内宅说一不二的人,太太也从来不反驳二小姐的决定,所以,两个小丫头恨不得把被子盖在殷梨头上。 杨若颖的屋子里满是药味,殷梨赶紧去,陈嬷嬷就笑着迎出来。 “五姐儿终于大好了,夫人躺在病榻上也一直念叨着五姐儿。” 殷梨淡淡一笑,便快步进去了内室。 杨若颖坐在床上,手边放着一本《心经》,殷果坐在旁边,手里拿着一本兵法。 殷梨鼻头一酸,靠在杨若颖肩头不语。 杨若颖轻拍着殷梨后背,“小五,生了一场病都变成大姑娘了。” “阿娘,小五想你了。”殷梨终究没有忍住眼泪,鼻头在杨若颖里衣上蹭蹭。 殷梨昨晚见着二姐三姐没有哭,今天看见阿娘,好像是这才确定自己,确实是又回到了家。 杨若颖性情温柔,每次殷梨犯了错,阿爹刚要动用家法,都是阿娘给拦下。可其余的孩子,阿娘倒是很少阻拦。因为二姐是长女,犯了多小的错,都要惩罚;三姐为人谨慎,又待人温和,几乎是不犯错的一人;殷叶年纪小,家人自然就宽容些。两个男子,自然是有错必罚。 倒是殷梨,大小祸事闯了个遍,身上皮子却好好的没被罚过。因此,殷梨也比其他几个孩子更依赖杨若颖。 “阿娘身子还未利索了,就先别看书了。”殷梨拿起《心经》放在了一旁的榻上。 “那是给小叶念的。”杨若颖浅笑着说道,“虽然小叶已经下葬,但我这个做阿娘的,总是要给她做点什么。” 殷梨看着杨若颖,“那阿娘,我每天给六妹抄《心经》吧。” 杨若颖还未说话,殷果在一旁浅笑道:“我家小五,真真是个懂事的啦。” 殷梨见阿娘眼晴仍然微肿,眼下也是乌青一片,失去至亲的心情,殷梨是深有感触。 殷果见阿娘又像是要哭,便从自己的丫鬟轻水那儿拿来一方桃花的绣样,“阿娘,这个针法该如何绣啊?” 杨若颖接过样子,打趣道:“我家三姐儿的绣花针和长枪使得一样好。” 殷果赧颜,殷梨却听笑了,殷家的女子大概除了她和二姐,都喜着习武。 北宁不同于以往的朝代,周边长年战乱,反而越是有地位的人家,越会让女儿们学些防身的武术,后来殷松谷成了北宁第一位女将军,这上阵杀敌的士兵中,也有了不少武艺出众的女子。 母女三人聊了会闲话,都刻意不提那些悲伤的事情。 …… 殷梨问起从醒来就未见着的大哥和四哥,原来大哥被阿爹带去宫里了,四哥跟着姑姑在北宁城内清理残余南蛮人。 阿娘屋内温度很高,春晓中间又给殷梨换了一次手炉,一时间,殷梨居然趴在阿娘床上睡着了。 殷果拿来一床小被子给殷梨盖上,然后让丫鬟到了一杯热茶,翻看着手里的兵法。杨若颖则低头绣着一枝梅花。 殷梨又梦见了前世…… 阿爹被太后设计身后,阿娘被人凌辱上吊自尽,四哥气急之下,一人之力为母报仇。虽然四哥报了辱母之仇,但受伤过重,失去了苦练多年的功夫。 大哥和二姐商量如何为父为母报仇,最终,大哥走死棋,二姐走险棋。 殷梨记着那天夜晚,二姐将她和四哥安顿在马车上,嘱咐他们谁也不要惊动。但殷梨心里清楚有大事要发生,前一天二姐遣散了家中所有奴仆,不管他们怎么请求,二姐都不为所动。 二姐走了有两三个时辰,再回来时,面色如常。 后来,殷梨才知道,那天是新任宰相周文宁的生辰,他们府中的井水被二姐下了毒。二姐回去是做两件事,一件是给所有动物喂了井水,再次确保全府上下都中毒;第二件事,是把解药洒进井水。 而大哥那天进宫行刺太后,在他和二姐的计划里,大哥原本就是一死,他做的只是将太后的亲兵和目光集中在皇宫中,这样二姐才能得手,他们三人才有机会逃跑。不然殷家最后的血脉也会不保。 所以,大哥是死棋,二姐是险棋。 大哥被抓后,太后震怒,悉心培养多年的心腹死于两个年轻人之手。太后不顾皇上圣旨,暗地里将大哥凌迟处死,死后首级挂在城门。 一年后他们才从说书人口中得知,殷家大朗的首级和尸身,被一蒙面女贼盗走。 那女贼武艺高强,一袭孝衣,唯有束发的一抹红绸和殷家大朗的鲜血融为一体。 殷梨心里感动,姑姑从战场上失踪,大哥甚至在殷家祠堂给姑姑摆了牌位。可殷梨却一直坚信,姑姑那样的女英雄,怎么可能轻易被杀。 幸好,姑姑还活着,只要活着就有机会相见。 …… “阿梨,做噩梦了?”杨若颖轻拂着殷梨紧簇的眉头,心疼道。 殷梨动了动已经出汗的身子,才发现怀里的手炉居然又是一个新的……这两个丫头怕是要热死她。 “阿梨梦见什么了?嘴里还喃着阿娘。”殷果笑道。 殷梨低头看着手指,许久后才开口道:“梦见天地之大,亲人不在,世间,只余阿梨一人了。” 屋里的人都愣了一下,杨若颖抱住殷梨,眼泪落下。那日他们都被人流冲散,她心急如焚,六个孩子每一个都是她心尖的宝儿。 她被相府的护卫护着,看着南蛮人连孩童都不放过,她心里想了千万遍,万一只剩下她一人可怎么办,孩子可就是她的命啊! 最后殷松谷抱着阿梨和小叶回来,她以为两个孩子都是睡着了,可她怎么推小叶,那个平日里最可爱的娃娃居然一动也不动。 杨若颖轻声道:“阿梨可真的是做了个噩梦。” 殷果听罢,也背过身去,抽泣着。 第三章 皇宫 礼部尚书秦东站在大殿上,头也不敢抬,左脚有些发麻了。他们六部所有管事儿的在这大殿内从早到晚站了有十多天了。 他这个从来不吃鸭血的人,回府后让夫人给做了整整一大碗鸭血汤,不然这站久了气血不足啊。 不过,关于打仗的问责,关他们礼部什么事呢? 秦东撇撇嘴,真的是不能往下想了,幸好这几日被查出来与南蛮人串通的没有他们礼部的人,不然他这个脑袋怕是不保了。 秦东想着想着,就想要悄悄动一下发麻的左脚。 “啪!”一张奏折被皇上摔在了地上,大殿中无人闪躲和出声,这摔奏折的声音已经成了近日来听到最多的声音了。 秦东无奈停住了准备活动的左脚,还是先麻着吧。 自和南蛮人大战一场以来,皇宫中的气氛就日渐凝重。先皇久病龙榻,皇上代政的时候性情温和,不曾见发火。可这一场仗,打得皇上是性情大变?还是……原先的皇上是装的? 当然,这些小九九,各个大臣只敢在心底默默,任谁也不敢摆在面上。 “南蛮人这一仗可是打得好!”皇上从龙椅上起身,旁边的李公公赶紧欠身接过皇上手里的奏折,“准备了半年有余,朕居然一点消息都没得到!” 殷松山暗自皱眉,这几天陆续有大臣被拖出去。 来人皆是先迷昏,然后毫不留情的抓住脚拖出去,看来人的手段,明显就是淮王程淮的手下。这位皇上疑心极重,当日他以太子身份笑眯眯代政的时候,他就知道,侍候的新主必定不是善茬,现下,果然如此。 而皇上信任的人很少,亲弟弟淮王肯定是第一人,而……自己的亲妹子殷松谷是第二人,他自己心里清楚,自己是沾点妹子的光勉强能算做皇上信任的人。 “不仅没有消息,还有里应外合之人!”皇上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各大臣中间,“现今,淮王的审讯也快结束了,皇宫里外,也是血流成河了。”皇上站在辅相周文宁身旁,也不看他,开口问道:“各爱卿可还有什么要奏的?” 殷松山轻叹一口气,向前迈了一步,躬身大声道:“回皇上的话,臣身为丞相,居然不查此等大事,臣请皇上降罪。”说完便跪在大殿上。 各大臣见殷相跪下,心里却松了一口气,知道这是皇上惩戒完贼子,准备停下了。于是大家纷纷跪下,请求问罪。 皇上慢悠悠走到人前,抬手让一旁的小太监过来,“给殷相赐椅子,殷相年纪大了,还是坐着吧。” “谢皇上。”殷松山心安理得地坐在椅子上,一旁比殷松山年纪还要大的周文宁抽搐了下嘴角,刚刚跪下的时候在他身旁的皇上绝对听到他的关节响了一声! 皇上斜眼周文宁一下,完全没有给周辅相赐座的打算。 小太监刚拿起的椅子,又缓缓地放下了,果然是圣心深不可测啊。 殿外的通传太监一人接着一人传话进来,直到李公公那里。李公公赶紧躬身到皇上身边耳语一番。 底下跪着的大臣们看着皇上面上有喜色,自然就知道来人是谁了。 皇上收敛笑意,高声道:“传!” “传大将军殷松谷。“李公公捏着嗓子,尖声道。 殷松谷已换上朝服,一袭紫袍,胸前金线绣着威武的麒麟,手腕处用金色的布束起袖子,乌黑的长发用紫色布带高高绑起,布带上也用金线绣着麒麟。殷松谷步子迈得极大,黑色长靴底部可以看到还有一圈尖锐的柳钉,在外侧的文臣们不由自主地往里爬了一下,像是生怕被柳钉碰一下。 这个靴子可是当初皇上身为太子的时候,有两年在军中历练,亲自做的靴子,穿上这个靴子狠踹人一脚,对方估计也是非死即残,而若是殷松谷踹的就更不用说了,那是必死无疑。 若说起来,上朝穿这个靴子实在是不合礼数,但各大臣自然不会在这个节骨眼去找不痛快,毕竟身为礼数典范的秦东琴大人都不说话,他们自然更不说话了。 而且,殷松谷也不是好惹的人,这位女将军现今十八岁,比自家哥哥小了十八岁,她是殷家的老来得女,从小就被宠上了天,和皇上一同在宫中长大不说,年仅5岁就被认为是习武的好苗子,十岁上了战场,十五岁当上骠骑将军,十七岁时大将军战死,她被先皇加封为神武大将军,带领北宁的将士在战场上杀敌无数,这无论是南蛮还是更北边的金人,都被这位称作“死神”的女将军杀了个心服口服。 而这其中,最让秦东这位礼部尚书担忧的是,皇上从小就极喜爱这位“死神”,哦,不,是大将军。 皇上在东宫之时就未曾有太子妃,不仅如此,也不曾见皇上亲密过哪个女子,唯独对大将军,是少有的温柔和宠溺…… 秦东偷偷瞄了殷松谷自带煞气的背影,要是真的让这位当上了皇后,那天下女子谁敢入着后宫啊?这到头来还是他们礼部的罪过啊! 殷松谷身后跟着自己的亲信柳阳和柳光,两人跟着殷松谷一同跪在殿前,大声道:“臣,拜见皇上。” “快平身。”皇上努力让自己的嘴角不要上扬,看着殷松谷穿上自己特意为她制作的靴子,简直欢喜。 “谢皇上!”三人几乎是同时站起,动作一气呵成。 “给大将军赐座。” “谢皇上,不必了,臣站着比较习惯。”殷松谷欠身说道,她心里却不住的诽谤,皇上让哥哥坐着了,再让自己坐下,成何体统。殷松谷看了一眼开心得有点过头的皇上,轻叹一口气,算了,皇上大概不知何为成体统。 殷松谷来向皇上,其实也是当着众臣的面,报一下整个北宁的情况,被南蛮杀了多少人,损失了多少财产,我方将士牺牲了多少。 虽然皇上前一天已经知道这些情况,但再听一遍,依旧满心愤怒。 之后,皇上散了朝,并吩咐明天不上朝,各位大人在家中休养一天,并且想想这个折子该怎么写。 各大臣怀揣了心思下了朝。 周文宁一路都有些不安,刚要出皇宫,又折回去,去了朝阳殿。 皇上让殷松谷留下,殷松谷对着退朝的殷松山微微点头,示意家中一切安好,殷松山十日未回府中,心里的担忧也随着殷松谷的点头消散了不少。 殷松山也是刚到宫门口又折了回去,不过他只是才想起来,自家大儿子殷尘被自己暂时放到兵部帮忙,这能回府了,一高兴就差点忘了儿子。 第四章 殷府 皇上带着殷松谷去了议事的华容殿,摒去太监和丫鬟后,皇上扶额坐下,少有地露出了疲倦。 殷松谷摸了摸茶壶,有些烫手,但还是动手给皇上倒了一杯茶。 皇上轻声道:“你别做这些,让丫鬟做就好。” 殷松谷失笑,“不碍事,我若是倒酒,皇上你可不会说让丫鬟做。” 皇上也笑了,和殷松谷在一起,无论多艰难的环境他都能笑出来。 当年,先皇名义上让他历练,实际上是让他躲避步步为营的后宫争斗。他被送往军营,弟弟程淮被送到了江湖一个武林世家中。 父皇的权力被朝中几大世家分散,当时父皇能做的,只有如此。 皇上和殷松谷那年都是十二岁,父皇找个清闲的活儿让他干。结果不曾想,他刚到军营的第一晚,金人就偷袭了,那场仗打了半月有余。 金人凶悍,擅长用刀,次次都是朝脖颈处下手,当时的大将军自然不会让身为太子的他上战场,但一波接着一波抬回来的伤员,却真实的让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死亡。 不同于皇宫中的杀人无血,这里的死亡是冲击的,带着淋漓的鲜血。 殷松谷下了战场,身上满是干涩的血污,却摘掉银甲,将长枪丢给亲兵,朝他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那个场景,每当他快要崩溃的时候,都会忆起那日的情景。 比刀子还要刺骨的寒风,身后是战死的万人,乌黑的长发,灿烂的眸子,桃花一般的微笑,像是在死亡间开出的花。 奇迹般让他心安。 殷松谷是时刻把脑袋挂在腰带上的人,但她却笑了。 因为这个江山,是为他守护。 …… 皇上也总会想起来,每次夜晚两军对垒,中间隔着高高的战堡,殷松谷还会带着他偷偷跑到侧面的墙上和墙下的金人交换食物。他刚知道的时候简直震惊,后来才知晓,那些金人也很稀罕北宁人的食物,双方的将士们都会在夜晚心照不宣地交换些食物和用度,有时还有酒。 “你是太子,大概这样的情景此生只能见着一回,我殷松谷带你开开眼界。”殷松谷和皇上说这些的时候,正大口啃着牛肉。 当时,皇上心里郁闷,当初一起玩耍的小姑娘,如今怎么变成了一个吃相难看的“糙姑娘”了? 但殷松谷是真实的,她的笑,她的厉,她杀人,她喝酒……都是真实的她。 “是淮王身体不好了吗?”殷松谷看着陷入深思的皇上。 皇上有些尴尬地咳嗽一声,摇了摇头,“阿淮依旧是如此,寒毒,难以清除啊。” 殷松谷叹了口气,一会儿开口道:“刚柳阳和我说,朝阳殿有客。” 皇上冷笑一声,“那人,真是一刻也不清净,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还能一副菩萨面容。”皇上不再多说,他早已知道这个消息,不过心里还是一暖,殷松谷注意着那人的情况,也是担忧自己。 殷松谷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端起抿了一口,不再言语。不过她见皇上柔和下来的目光,心里大概也能猜到一二…… …… 殷梨正在练字的时候,春晓进来说父亲和大哥回来了,此时正在梳洗。 殷梨写字的比划未曾停顿,嗯了一声,然后换成左手写。春晓和冬眠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她们俩一直觉得这次和南蛮人打完仗之后,自家小姐性情有些变化,但又说不上是什么,好像变得不爱说话,不爱惹事了。 之前的五小姐,那可是两天一小祸,三天一大祸的闯。可现在,小姐每天除了去看夫人和二小姐还有三小姐,就是练字,并且小姐还是左右手一起写字…… 殷梨并没有打算在这两个丫鬟面前装成八岁的少女,她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有自己的可用之人,才能不使自己变成耳闻不到,眼观不到的废人。 而冬眠春晓上一世居然偷偷跟着他们的马车一起出了城,甚至后来为了保护他们被追来的士兵打死。这两人在这一世完全可以当作心腹之人来用,只是现在,她俩…… 殷梨瞥了一眼,两人正一遍吃着昨日剩下的糕点,一点带着欣赏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字。 诶,现在两人需要好好的训练一番,当下还不能用。 “明日,你们两个和我出趟府。”殷梨放下笔,接过春晓递来的净手帕。 “小姐,是去买胭脂吗?”冬眠好奇道。 殷梨笑笑没有吭声。 …… 殷府的正堂里,殷松谷穿着朝服,一只脚踩在椅子上,左手抓了一把瓜子,正嗑得有味儿。 杨若颖穿着一身素衣进来,气色明显好了许多,看着殷松谷,不满道:“玉墨!” 殷松谷手一哆嗦,掌中的瓜子掉在地上几个,撇着嘴,“嫂嫂,和你说了好多回了,别叫我的字。” “这个字,取来就是让人叫的,不然取它作甚。”杨若颖被陈嬷嬷扶着做到位置上。 殷松谷把手里的瓜子给了身旁的小丫鬟,拍拍手,右脚一点就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杨若颖尖声道:“玉墨,在家中不可用轻功!” 殷梨刚迈进叫来就听到母亲中气十足的声音,不禁失笑。她这个姑姑,在谁面前都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唯独在家中,像个孩子一般。 “五妹!”如潇的声音传来,殷梨猛地回头,来人一袭青衣,眸若星辰,正是她最好的大哥。 “大哥。”殷梨回身一头砸进殷尘的怀里,终于闻到大哥身上熟悉的沉香木味。 “想大哥了?”殷尘轻轻拍了拍殷梨的后背,他自是知道南蛮人侵入那日的事情,刚看到五妹和六妹被姑姑抱下马来的时候,心痛不已。 殷梨使劲点头。 “多大的人啦,还往哥的怀里钻!”随着声音一起落下的还有一柄玉扇,此时正打在殷梨的头顶,双螺发髻的中间。 殷梨抬头看着殷阑,她的四哥,上一世两人相依到最后一刻。 殷梨拉住殷阑的袖子,小声道:“四哥,我也好想你。” 殷阑摇了摇头,又拿出玉扇在殷梨脑袋上来了一下,“别撒娇了,一会你提要求,我打帮腔。” 殷梨抬头扬起一个大大的微笑,她的四哥还是如此知趣,他们俩依旧是最佳搭档。 殷尘在两人身后不住地摇头,但嘴角却噙着笑。 吃饭时,殷梨挨着殷松山坐下,看着阿爹的眉眼,殷梨再次决心,一定要保护好这个家。 殷松山这顿饭吃了平时饭量的两倍之多,殷梨笑着问:“阿爹,皇上不给你吃饭吗?” 殷松山咽下一口狮子头,叹了口气:“诶,我这个人,就好一口辣椒,阿梨你是不知道,在皇宫中吃口辣椒有多难。” 殷梨配合地点点头,给殷阑使了个眼色。 “阿爹,这不让自己吃最喜欢的食物,真是太憋屈了。”殷梨抬手给殷松山夹了一块辣子鸡丁 “对呀!阿梨说的太对了!” 杨若颖准备给殷松山夹菜的手顿了一下,转了个方向把菜放到了殷尘碗中。 殷尘看看自己的碗,再看一眼五妹狡诈的小眼神,继续埋头吃饭吧。 殷茹、殷果抿抿嘴,她们的五妹又开始了。 殷松谷瞥了小丫头一眼,又瞥了自家哥哥一眼,摇了摇头。 殷阑哦了一声,“那阿梨你最近有啥憋屈的没?” “诶。”殷梨叹了口气,迎着阿爹的目光,眸中含泪的说:“我最近就是想出门了,想去街上逛逛,然后为同样失去亲人的百姓们,默念《心经》。” “此举真的是善良极了!”殷阑适时的捧了一句。 “我家阿梨如此心慈,真是爹的好女儿!”殷松山放下碗,伸手摸了摸阿梨的头发,“明天去管家那儿拿个牌子出去吧,不过要早些回来。” 众人翻了个白眼,这招对当朝宰相真是屡试不爽。 第五章 兄妹 殷梨起来练了会字,便简单地梳妆,先去给阿爹阿娘请了安,便带着府里的两个护卫和自己的两个小丫鬟出门了。 车夫问殷梨去哪儿。殷梨说了句,往西街东升门走 车夫愣了一下,那个地方是北宁穷人们居多的地方,这位五小姐平日里出府,不是去醉仙楼吃味儿就是去北阳门那块儿的胭脂店。 “五小姐,这个地方,怕是不适合您去啊。” 殷梨轻轻掀起帘子,笑了一声:“伯伯你只管把我送到即可。” 虽是笑语,但却是不容置疑的语气。车夫识趣地点点头,赶紧驾车往东升门去。 冬眠给殷梨拿过手炉,“小姐刚刚真是有了相府小姐的气势。” 殷梨笑笑,想起上一世那人因为中毒,终日躺在马车里,虽是噙着笑的讲话,但每一句话都像是命令,还叫人不由自主地执行。 殷梨印象里他只发过一次火,就是宋师傅让殷梨割破心口处,用心头血做药引给他压制毒素时,他发了很大的火。 那时候,二姐也没了,只剩下她和四哥,在路上遇到宋师傅和他,他让他们二人躲在马车中逃过一劫。那之后,他们便结伴而行,但宋师傅的要求是,需在他毒发之时,用殷梨的心头血压制一番。 殷梨自然是答应,那时候,她没得选择,四哥武功全失,她被毒蛇咬到,右手基本废掉。一点心头血,不在话下。 不过,虽然是救命之恩,但殷梨一直很怕他。四哥尚能和他谈论两句诗赋,她却是害怕,他们彼此间没有告知真实的身份,相互隐瞒,却又相互支撑。 殷梨正在回忆时,车夫的声音响起:“五小姐,咱们去东升门哪里?” 春晓掀起帘子的一角让殷梨看,殷梨示意车夫慢慢往前走。 西街这里的人大多是穷人和下九流之徒,但殷梨乘的是相府的马车,那些人只看了一眼便继续手头的事情。 与富为敌,也不能与官为敌。 殷梨让马车在一家破旧的武馆前停下。 “小姐,来这里做什么?”冬眠的话还未说完,殷梨就下了马车。 破旧的武馆上挂着一块牌匾,上面写着:张家馆。 冬眠和春晓在殷梨身后下了马车,冬眠一抬头就呆住了,嘴里喃喃道:“好字啊……” 殷梨抿嘴一笑,确实是好字。 那时候张氏兄妹很是自豪的和她讲,张父虽是习武之人,但却有一首好字。 院内传来一阵嘈杂声。 殷梨刚进去就看见五个彪形大汉围着的两个年轻人。 年长些的少年将少女护在身后,对为首的大汉高声道:“家父欠的债,我一定会还!” “把你妹妹给哥做了小妾,什么债都一笔勾销了。”为首的大汉大声笑着,脸上一条刀疤,从左耳角一直到右嘴角,笑起来更是狰狞又可怖。 但那被哥哥护在身后的少女,却不甘示弱地推开少年,银玲样的声音响起,“我张家世代行武,家父为保北宁被南蛮人所杀,而你们这一个个大老爷们,南蛮人来的时候躲在自家桌子下只怕都要尿裤子了,现在却为了几两银钱就来欺负我们这无父无母之人!” “你……!”几个大汉像是被少女踩到了尾巴,脸上紫红紫红,后面一个人已经拿起棍子打向少女。 而在一旁的少年只轻轻动了下身形,右手一抬,那拿棍子的大汉就四脚朝天地躺在地上,然而自己却是一脸茫然,不知道是如何躺下的。 另外几人见少年动了手,纷纷要扑上去。 少女却笑了,“在身后偷袭,这比起野狗来都不如。” “停手!”一个甜声打断了几人了冲突。 回头这才看见院落中站了人,喊停的是个身着紫色棉袄的小丫鬟,一双眼晴着笑眯眯看着那少女。 这个丫鬟正是冬眠,殷梨笑笑,她这个丫鬟,虚张声势的时候,特别在行。 “冬眠,去给了那几位好汉。”殷梨拿出一个荷包递给冬眠,冬眠欠身接过荷包,直接丢给那为首的刀疤大汉。 “这是我家小姐为这位公子和姑娘还的银子,里面有二百两的银票。”冬眠说话的时候,还是有些害怕这个大汉的,不过她觉得这些人打不过那个少年,于是装胆大的胆子,还是有的。 “哼。”大汉冷哼一声,打开看了看银子,不屑道:“银子是够了,但不知道这位小姐是何人?” 殷梨抬眸直视着大汉,她认得这人。他是西街这块出名的地痞流氓,牛大。上一世他曾想调戏二姐,结果被大哥丢进护城河淹死了,那时,朝中不少人以此事为由,弹劾阿爹,说阿爹残害无辜百姓。 无辜? 殷梨娇美的脸庞上闪过一抹寒意,另对面几人,心下一惊。 明明只是个小姑娘,怎得让人有些胆寒? 殷梨挥手让跟着自己的两个护卫出去,两个护卫出去之后把破旧的大门紧紧关上。 殷梨突然一笑,轻声道:“牛大手里拿了两百两银子,那是他的买命钱。现在,我要他的命。”殷梨的手慢慢指向牛大,“你们四人,若是杀了牛大,可分了他手上的两百两。” 这是殷梨这一世除掉的第一个祸端,她深知,西街这里的人,自幼就穷怕了,牛大也不例外,虽然每次都能挣些银子,但他总舍不得分给手下的兄弟,所以,殷梨不过是利用了人人都有的贪念,而牛大,也是败给了自己的贪念。 那四人一听,眼神有些飘忽了,牛大心道不好,这几个人他是知道的,像他们这样的人除了银子,自然是没有什么顾虑的。 牛大嘴里一边说着这银子都是他们的,一边后退,而张氏兄妹早就躲到了一边。 那四人心想,牛大这人已经看出他们的杀意,他又是个锱铢必报之人,今日,是一定要杀了他。 牛大虽然长相恐怖,但功夫确实不怎么样,一炷香的功夫,就已经没了生气。 冬眠和春晓背过身去,不住得往上翻恶心。殷梨却淡然看着这一幕,甚至最后看到牛大瞪过来死不瞑目的死灰眼,都不为所动。 “今日之事,在这院落之人,都未曾看到。”殷梨依旧浅笑着,“你们将牛大身上绑上石块,丢入护城河里,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那四人面面相视一眼,抱拳对殷梨道:“谢姑娘赏银。”说罢,便从武馆后门找来一块破布绑住牛大的尸体出去了。 张氏兄妹过来对殷梨欠身道:“谢姑娘出手相助,只是我们兄妹暂时没有那么多银钱还姑娘。” 殷梨抬手打断了少年的声音,扭头对春晓说:“你现在去西街的衙门里报案,就说相府五小姐今日在西街被牛大一行人抢了荷包,这荷包里有两百两银票。” 春晓愣了一下,然后麻木地点点头。 殷梨接着说:“就说五小姐心善,此事可化小,惊动殷丞相就不好了,要府衙内秉公执法,那追回来的两百两银票就给各位官爷做酒钱吧。” 春晓和冬眠还有一旁的张氏兄妹显然都被“心善”二字震了一下。 殷梨看着春晓呆呆的样子,又嘱咐道:“记住,要强调,不要惊动相府。” 春晓深吸一口气,终于回了点神,用力点点头,推开大门跑了出去。 她心想,果然,五小姐还是那个喜欢闯祸的五小姐……只是……这次的祸好像和以往不大一样。 张氏兄妹看呆了殷梨的举动,但很快就镇静下来。 “在下张意,舍妹张韵。”张意这回双手抱拳躬身下去,“谢小姐出手相助。” 殷梨看着他们,反问道:“知道我为何要置他们于死地?” 张意起身,也笑了,“在下略知,小姐杀牛大,因为这人作恶多端,为祸乡里。” 殷梨笑着摇摇头。 张意愣了一下,接着说:“牛大这人欺凌弱小……” 这次殷梨直接摇头打断了张意的话,然后又看了张韵一眼,这兄妹二人,如何看都不是弱小之辈啊。 “那就是小姐看他不顺眼想杀了他呗!”张韵在张意身后嘟囔道,她也不知道怎么了,一点都不怕那几个大汉,反而有点怕这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大小姐。 “韵儿,不可胡说!”张意赶紧呵斥道。 “张姑娘所言极是。”殷梨挑高声音笑道。 张意惊讶,张韵惊奇,冬眠扶额。 “那剩下那四人呢?”殷梨接着问张意。 “因为他们如今为了两百两便可杀掉同伴,今后,不知道会不会为了他人的钱财,再反过来咬我们一口。” “嗯。”殷梨点点头,“那你知道我为何要帮你们?” 这回,张意和张韵都未说话。 “因为你们值得我出手。” 第六章 收入麾下 张氏兄妹的父亲原本是江湖中人,十五年前被人救了一命,张父便将一块次等的玉佩交与那人,并在玉佩上刻上自己的名字,承诺无论何时,无论何地他看到这个玉佩都会舍命相助。 张父在南蛮人侵入那天,为了救西街上的百姓,被一个南蛮人从后偷袭给杀了。 留下了十五岁的张意和十岁的张韵。 张父也把玉佩之约告知了张意,只是张父至死,都没能等到那人的约定。 上一世,殷梨得知,和张父有玉佩之约的人就是宋师傅。张氏兄妹在张父死去不久后,就搬到了江河城一带居住,宋师傅带着玉佩上门求助,殷梨才知道,这世上真的会有人因为一段过了二十年的救命之恩而舍命相助。 上一世,张意武功高强一路护送着宋师傅一行人到了目的地,而张韵也一直陪着殷梨和殷阑。 这一世,殷梨需要他们,也想要他们在身边。 “不知姑娘认为在下哪里值得?”张意施施然地问道。 殷梨挑眉。 “你可知玉佩之约?” 张意大吃一惊,但仔细一想,以殷梨的年龄自然不会是和父亲有约之人,那难道是……殷丞相? “和你父亲有约之人,不是我。”殷梨看着张意的神色,有些无语,“也不是我阿爹。” 张意深吸了一口气。 “那不知道姑娘是如何知道此事的?” “我知道和你父亲有约之人是谁,我也知道,他以后会为了何事去求于你。” 张意皱眉,似乎有些不明白殷梨的话。 殷梨接着说道:“恰好,我和那人要护的是同一人。” “姑娘你这话莫不是诓我们?”一旁的张韵忍不住说道。 殷梨笑笑,“我知道你们将要去的地方是江河城,我也知道,你们在这后院里藏了三百两银子,我还知道,你们去江河城投奔的是一家当铺老板,同样姓张,但和你们非亲非故,可之前却欠了你们父亲一个人情。” “你!你!你如何知道?”张韵瞪大了眼睛看着殷梨。 殷梨失笑,张韵啊,这可是你上一世告诉我的。 张意也紧蹙着眉,盯着殷梨。 冬眠更是惊讶,自家小姐,天天在府里练字就连别人家银子藏哪都知道了? “想来张公子如此聪敏之人,自然觉得我出现在你这小小院落已经是有目的的。” 张意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殷梨却是知道,张意这人十分聪明,她刚进来这个院子的时候,张意已经看到她,但是却始终没有问她的来意。 他在等殷梨自己说。 “张公子已经知道我是当朝丞相之女,行五。我今日前来,专程来寻你们兄妹二人,我如何知道那些,并不足为奇,但我并无恶意。”殷梨说摆,朝着张氏兄妹微微躬身,“殷梨今日想求于张公子和张姑娘,请助我保住殷家,护住那人。” 张意看着眼前这个态度坚决又充满决然的少女,说起来她也不过八九岁的样子,但却一点没有让人感觉她是个未及笄的少女。 她说求他保住殷家。这个父亲生前有一次和他分析朝局的时候,随口提了一句,殷家五年之内必定会亡,除非殷家有人能现在就准备自救。 那日,父亲喝了不少的酒,满眼的惋惜,叹了口气,说:“殷家,也算世代忠良。” 看来,眼前的少女就是殷家能否自救的关键了。 殷梨见张意陷入深思,接着说道:“我很希望你们能够长久地助我,但我也知道你们二人心系江湖。所以,我这里你们随时可以来,也随时可以走。” “至少,我愿意助你。”张韵从张意身后出来,将殷梨的身子扶起来,“因为我欣赏你看不惯就杀人这一点,简直太喜欢了!” 殷梨愣了一下,然后就笑了出来,这个张韵,无论上一世还是这一世,都是如此真性情。 冬眠赶紧招手大声道:“张姑娘,没有的事,我家五小姐可不是动不动就杀人的人。” 张韵和殷梨看着冬眠惊慌失措的样子又笑了出来。 张意在一旁摇摇头,然后对殷梨说:“我们愿意助你,不为别的,只因家父曾说过,殷家世代忠良。而我们这等浮萍一般的人,若能助殷家一臂之力,也是有幸。” “谢谢。”殷梨握住张韵的手,对张意慎重地点点头。 张氏兄妹,真的是她无以为报的恩人,无论哪一世。 …… 殷梨带着张氏兄妹回到了殷府,她住在西房,便给张意安排了西房外院的一间屋子,屋子出来便是殷府的庭院,也是环境清幽。而最佳的是,这个屋子紧挨着殷阑的院落,殷梨心里希望四哥能和张意交好,毕竟上一世,两人成了生死之交。 张韵则和冬眠、春晓住在一个院子里,殷梨吩咐张韵教那两个小丫鬟一些拳脚功夫,张韵摩拳擦掌的样子,让那冬眠和春晓打了个寒颤。 晚上用饭前,殷阑来找殷梨,开口就问道:“你咋出去一趟,还带回两个人来?” 殷梨笑笑,拿起在府外买的糕点递给殷阑。 “这两人有什么特别,你可别说你是突然遇见带回来的,我知道你这个人,你这次出去就是去找他们!”殷阑手中的玉扇随着说话的语调,轻轻拍在自己的掌心。 “他们啊……”殷梨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性情中人,武功高强,并且,能助我成事。” 殷阑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阿梨,我也不知道你这次大病一场之后是怎么了,但我总觉得你不开心,甚至忧虑重重。这不只是我,二姐三姐都察觉到了。我们开始以为你是因为六妹妹,可我觉得并不是这样……” 殷阑从椅子上站起来,又半跪在殷梨面前,抬头仰着轻声道:“阿梨,每次你看我们的眼神,都带着悲悯,是因为什么呢?” 殷梨低头看着眼前担忧满满的四哥,她心细如发的四哥。 “我生病的时候,做了一个梦。”殷梨缓缓开口,“梦里,父死母亡,三姐死在战场上,姑姑失踪不见踪影,大哥没了,二姐为了你我也没了,整个天地间,我们殷家,只剩下你我二人……”殷梨说着眼泪便夺眶而出,“你没了武功,我失了一条手臂,我们一直在逃亡……” 殷阑眉头紧蹙,起身走到窗前,天色阴沉,雪将至,风未定。 “我也梦见过这样的梦,虽是断断续续,但每次都叫我心痛不已。”殷阑长叹一口气。 “四哥,我们要防的人,要护的人,你可知道是谁?” 殷阑点点头,“父亲岁嘱咐我和大哥不要将这些事情讲于你们听,但我做了那样的梦之后,反倒觉得,殷家生死大事,无论是谁,都早已入局。” 殷梨也不再言语,窗外的雪,终于开始飘下来。 …… 夜晚,殷梨从正房正往回走,雪花已经将庭院的地上裹上一层银色,梨树下,张意一袭青衣,似乎在等殷梨。 张意见殷梨过来,微微躬身一鞠,开口道:“五小姐,在下是想问,你和家父的恩人,想要护住的是何人?” 殷梨早已经想到张意会问,但没想到他这么心急,来殷府的当晚,就问了。 “他是当今圣上的胞弟,淮王,程淮。” 第七章 紫枫山庄 紫枫山庄是皇上赐给淮王的一座庄子。 这座庄子内的布置,实在算不上好看。随心而长的树木,遍地的杂草,若不是门口皇上亲笔写的“紫枫山庄”四个大字,实在让人想不到这竟然是淮王的庄子。 这个山庄只有一点让皇上很满意,那就是它有一处天然的温泉,水温极高,一般人在温泉里待不上一个时辰,但程淮却能够一整天都在温泉里泡着。 淮王这个称号是在四年前先皇御赐的。四年前,当时还是太子的皇上被人下了寒毒,原本是一夕致命的毒,但有一偏方讲到,这中毒者在五个时辰内若能将寒毒引入至亲之人体内则可无忧,那新的中毒者,就要听天由命了。 程淮当下就去求师傅,求他将哥哥身上的寒毒引入自己体内。 宋岩一听就炸毛了,他自然是不愿这凶猛的寒毒跑到自己徒儿体内,他也只是一个十岁的少年,但他自然知道这寒毒若是在太子体内,也是不行。 程淮早年拜师的时候都未曾给宋岩下跪,此时,程淮双膝跪地,清澈的眸子望着宋岩,“师傅,父皇可以为哥哥做一些事情,但他断不会将命给了哥哥。可我不一样,哥哥是太子,未来北宁的皇上,他要做的实在太多了,而我这条命,只要是哥哥需要的,我什么时候都能拿出去。” 最后,宋岩花了三个时辰,几乎将内力耗尽才将太子体内的寒毒肃清。 而当寒毒进入程淮体内的瞬时,少年原本红润的脸颊,马上失去了血色,眉睫处结上了寒霜,缩成一团在床上发抖,命息薄弱。 太子也跪在宋岩面前求他救救程淮。 宋岩额头处青筋暴跳,这兄弟俩当他的内功是大风刮来的吗? 宋岩从身后拿出一把匕首递给太子,“自剜心头血一碗,然后加入我开的药方,可暂时压制寒毒。” “你是太子,这种事情自然不能让皇上知道。” “我会离开北宁给淮儿找能够根治寒毒的解药,但在这之前,只有至亲之人的血,方可压制寒毒。” 太子接过匕首,拿起桌上的茶杯就扒开里衣,朝着心口处,丝毫没有犹豫地割了下去。 程淮的寒毒,从一开始一碗心头血便可压制一年,到现在每三十几天便发作一次。他强忍着不愿看到皇兄再为自己剜心头血,每次他都在温泉里泡着,可短暂的压制住寒毒,但只有两三天的时间。 那天他在水牢里审讯完一个南蛮人后,寒毒就发作了,他告假皇上,带着暗卫来到紫枫山庄。 这段时间来,他能够感觉到,寒毒发作的时间越来越频繁,温泉的效用已经不行了。 秋年从旁边的树丛里出来,欠身道:“王爷,有人求见。” 程淮看了秋年一眼,他是知道自己在紫枫山庄的时候不见客,但既然来通报,说明此人值得一见。 程淮点了一下头,拿起温泉旁的衣服穿上。 来见程淮的不是别人,正是殷梨才收入麾下的张意。 张意见一身白衣的程淮走进,淡然地鞠了一躬,“参见淮王,草民张意。” 程淮坐在虎皮制的座位里,示意张意起身,“不知你有何事?” “代人,来给王爷送一味药引。”张意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秋年。 秋年接过后,先在手里转了一圈,然后交给程淮。 程淮刚拿到信封就问道一股淡淡的梨花香,他自幼嗅觉就比常人灵敏,所以宋岩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训练他的嗅觉,所以,他能够闻到毒药的味道,自然也能闻到这清淡的花香。 程淮打开信封,里面只写了三个字:“心头血”。 程淮皱起眉头,脸上笑意全无,看着张意,“何人?” “我家小姐。”张意回答的坦然,来之前殷梨再三吩咐他,面对程淮的时候,一定要实话实说,这个人虽然年纪不大,但手段十分了得。张意听罢后,看了一眼刚到自己胸口的殷梨,似乎殷梨也只有八岁而已。 程淮轻笑,“她莫不是让你来送死?” 张意感到程淮周身散发出来的杀意。 “自然不是。我家小姐大费周章才让我替她做事,总不能着第一件差事就是要我的命吧。” “你家小姐是谁?”程淮放下心底升上来的杀意,突然有了些兴趣,对来人,对背后之人。 大不了,稍后再杀,也不碍事。 “说来王爷一定知道。殷丞相之女,行五,殷梨。” “哦,你是殷府的人?” “并非。”张意摇摇头,拿起刚才秋年给自己倒的一杯茶,一饮而下,“草民是五小姐的人。” 程淮英眉一挑,有意思,殷府是殷府,这五小姐是五小姐。 “她一个闺门小姐,为何需要你这样的江湖人士?”程淮上下打量了张意一番,他下盘稳实,外面飘着雪花,此人进来身上一丝寒意没有,可见是内力深厚。手掌虎口处磨起了老茧,这没有七八年是不会到这个程度。虽未交手,但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谈吐和胆识,他日必成大才。 “王爷可知,我替五小姐办事,是因为五小姐求于我。” 程淮拉长音哦了一声。 “五小姐希望我能助她,保住殷家。” 程淮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你知道原因?”这句话是在问张意。 “草民不才,曾听先父谈论一二,这朝中局势,断不是眼前之形。暗有虎狼,伺机而动,稍有不慎,死无全尸。” “你可知,仅凭这两句话,我就留不得你。”程淮将怀里的手炉丢到红木桌子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秋年眼皮子都没抬,就从身后拿出一个新的手炉放进程淮手里,程淮斜了秋年一眼,没有在甩出去手炉,他很清楚,这个家伙能一整天一直给他塞手炉。 “王爷虽是局中之人,却未曾迷眼,并且看得势必要比草民清楚。”张意心里知道,说了这两句话程淮反而不会杀他。 “殷五,只有八岁。”程淮记起那日在城墙上看到的绿色少女。 “足以成事。”张意淡笑一声,看来不止自己觉得这八岁的少女实在不该是如此模样。 “殷家,势必要保住,你是代她来给本王做交易吗?” 张意摇摇头,抬眸直视着程淮,开口道:“当初,五小姐除了要保住殷家,还说要护住一人。” 程淮心里突然有一股说不明的感觉。 “五小姐说,她还要护住淮王。” 第八章 耍猴儿 当晚,殷梨见到了程淮的另一个暗卫,秋染。 “五小姐,王爷让属下今后听你吩咐。”秋染半跪在殷梨面前,春晓和冬眠呆呆看着这个从窗户进来的黑衣人。 春晓:我们院子里的窗户得上个栓子了。 冬眠:小姐自从大病一场之后,变得好酷啊! 秋染的心里自然是无限诽谤,王爷让他杀人放火的时候,他可是眼睛都不眨一下,可现在,居然让他来听从一个大小姐的指挥…… 殷梨拿出一个白色密封的瓷瓶递给秋染,说道:“这个交给你们王爷。” 秋染愣了一下,他自然知道是什么,原本以为还要他主动提出这位小姐才会给他,不过也是,本来也是她主动找的王爷,自然应该主动给。 秋染接过瓷瓶,朝殷梨点了一下头便又从窗户处消失了。 殷梨的脸色还有些发白,如今她这个身子还是个孩子,放血的时候比她记忆里要疼许多。想来,大概是上一世太多的事情已经把她磨到感受不到痛苦了。 她没敢让春晓和冬眠知道自己给程淮心头血的事情,这件事情,多一人知道就多一份危险。 张韵在秋染走后一会儿就急冲冲进来了,大声道:“阿梨,你那个四哥怎么这样!” 殷梨愣了一下,四哥? 张韵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接过春晓给她倒的一杯水,一口气喝完,重重地放下杯子,控诉道:“今天,我在院子里练武,你那个四哥就站在门口偷看我!” 殷梨眉心一跳。 她是知道四哥一向风流,但偷看……却是不能够吧。 “然后在我练到下盘虚浮的时候,你四哥居然向我发射暗器!害我摔倒!”张韵生气地直跺脚。 殷梨笑了,看张韵的样子,大概是丢脸大过摔倒。 冬眠“噗”的一声,笑道:“张小姐你说话也太不完整了,今个下午我可是正好去给你送茶水看到了事情的经过哦。” “你!”张韵从椅子上跳起来,指着冬眠,“阿梨,你的丫鬟太坏了!”然后就跑了出去。 来得风风火火,走得却是慌慌张张。 “怎么回事?”殷梨一下午都在正房里陪着阿娘,没曾想错过了什么趣事。 冬眠讲故事的时候,绘声绘色,给殷梨听得大笑不止。 …… 午后,雪停了一阵,张韵想着要给春晓冬眠两个丫头教些拳脚,自己不能丢了人,于是从小厨房找了根顺手的烧火棍子,就去庭院梨树下那片空地上练武了。 张韵的功夫不如张意扎实,她的功夫是一拳一棍和别人打出来的,所以没有章法,但胜在可以打赢了。 殷阑早晨从书坊回来,刚准备回房休息下,就听到殷梨院落里传来嘿嘿哈哈的喊叫声,他走过倚在门边,看着张韵指东打西的路数,眼神还很凶狠的盯着前面的梨树。 殷阑顿时起了玩心,故意哈哈大笑道:“这是谁家耍猴到我家院子了?” 张韵一听耍猴,一时反应不及,顺口接了句:“哪里哪里,我也要看!” 结果一转身就看到,一身青色长衫,一件灰色的貂绒披风,骨骼分明的手里拿着一把玉扇,嘴角含笑,眉目如画。 张韵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下,她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男人。 “就在这里。”殷阑见张韵看着自己发呆,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我怎么没看见。”张韵下意识接道。 殷阑忍着笑摇摇头,眼神里带着嘲弄。 张韵反应了一下,突然明白这个漂亮的家伙,说话可是真不漂亮! “你骂谁是猴子呢!”张韵单手掐腰,另一只手指着殷阑大声道。她记得以前西街街口刘大妈每次骂那些喝了酒去捣乱的人时,都是这个姿势,她一直都觉得,有气势极了。 “你这姿势,更像个猴子了!”殷阑站直了身子,大笑道,手里的玉扇朝张韵的方向点点。 一时间,张韵都不知道自己的手该放到哪里了,窘迫地拿起烧火棍子就朝殷阑跑去。 殷阑见张韵气势汹汹而来,脚尖一点地就到了围墙上,还顺手捡了一块石头,朝张韵膝盖处的穴位打去。 只不过石头还未碰到张韵,张韵被绊倒了,直挺挺摔了个“狗吃屎”。 而殷阑的石头,好巧不巧,砸在了张韵的头顶。 很疼。 殷阑看着都“撕”了一口气,他可是用了内力打出的那块石头。 不过,张韵趴在地上,许久都不曾动,殷阑想好歹是妹妹的客人,别给打坏了。 殷阑跳下来到张韵身边刚想看个究竟,谁知道张韵猛地跳起来,烧火棍劈头盖脸就向殷阑砸去。 殷阑单手就让烧火棍子停在了半空中,动弹不得。 然后,殷阑开始大笑。 张韵满脸的泥土,发间都是干枯的枝桠。张韵脸上火热,松开烧火棍子就跑了。 殷阑笑够了,抬手让一旁,就差手捧瓜子的冬眠过来。 “去把这个棍子给了刚刚的张姑娘。” 冬眠睁大眼睛看着殷阑,他们家这个四少爷,真真是喜欢作弄人。 冬眠让庭院里的小丫鬟把棍子给张韵送过去,她自己可不去触这个霉头。 …… 殷梨笑完喝了一杯水,轻摇着头。 上一世,张韵也是对四哥一见欢喜。不过那时候,四哥武功尽失,甚至有一次都是张韵救他回来。四哥心气极高,他就算心里喜欢,但绝不会在那个时候说出来。 况且,当时他们俩状况窘迫,除了复仇和逃亡,一心里,别无他法。 但愿,这一次,四哥能幸福,张韵,也能幸福。 秋年拿到瓷瓶后就吩咐人去制药。 大约寅时,含着殷梨心头血的药丸才制好了。 程淮身上盖着三层大棉被,手脚处都放着小炉子,整个卧房热气腾腾,但程淮身上却仍然如寒冰一般,冷的感觉正一阵又一阵刺疼着他的心脏。 而房间的一边,坐着身着便衣的皇上。此时,皇上头顶细细的一层汗,他坐一会就站起来,然后又坐下。 秋年喂程淮吃下药后,皇上更是不安,他吩咐秋年拿来刀和碗,想着这味药不成了他就马上割血。 秋年为难的站着不动,嘴里低声道:“回皇上,王爷说了,他今后绝不用您的血。” “屁话!”皇上气地一掌把桌子拍裂了,怒声道:“老子的命就是他的命!” “那你的殷将军怎么办?”程淮虚弱的声音从床上传来,皇上和秋年急忙过去。 程淮的脸色已经好了不少,身上也开始有了温度。 皇上喃喃道:“这个殷五丫头,还当真是八月初八正午时分生的啊,这么邪门的生月都能碰到。” “应该幸好邪门。”程淮在秋年的搀扶下坐了起来,身上居然微微出了层汗。他看见皇上的衣服被自己扯开,胸口处一道如同蜈蚣般的伤痕,新旧交错,狰狞可怖。 突然,他想知道,殷梨的身上,是否也留下了这样的伤疤。 第九章 暗流 皇上回到寝殿里,李公公赶紧拿过去一碗热茶。 “皇上,今夜雪大,你喝碗热茶驱驱寒。” 皇上接过,喝了一口,一股热流从口腔顺到了胃里,顿时,周身变得暖和起来。 “小李子。”皇上叹了口气,说道:“原本是我该受那份罪,结果淮王替我受了。” 皇上看着寝殿里的火炉,眉头皱起,“淮王那个房间,放了五个这样的火炉,我进去都热地出汗。” 皇上一直没有用“朕”,李公公也不敢接话,就站在一旁。 “母妃去世的时候,我八岁,淮王才四岁。她拉着我的手,让我照顾好弟弟,可我居然把淮王照顾成了这幅样子!” 皇上深深叹了口气,神情疲惫,满是自责。 李公公有些心疼,这两个兄弟都是自己看着长大的,谁说皇家薄凉,这兄弟两个都是恨不得为对方去死的主儿。 皇上性情豪爽,一向不喜欢那些个弯弯绕绕的事情,厌烦阴谋,却又深陷着阴谋的中央。而淮王的性子温和,但却是个实打实的狠角色,平时总是一副和气的微笑,但谁知道这背后有多可怕? 想起那日南蛮袭来,十四岁的淮王,虽然身中剧毒,却箭箭封喉。之后进宫,依旧一副笑颜,这可不像是十四岁少年有的城府和心智。不过,若不是淮王为皇上挡下那些瘆人的阴谋,皇上只怕也不像如今这般无忧。 李公公想着又摇摇头,不能说无忧,只能是少忧。别人不知道,但他跟随着皇上和王爷这么多年,这最大的威胁是谁,他还是清楚的。 皇上招手让丫鬟伺候着自己沐浴去了,李公公看着皇上依旧不让丫鬟给自己更衣,又在心里着急起来,虽说皇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自己为先皇守孝,三年之内不纳妃、不封后,但李公公心里知道,这皇上使得是缓兵之计,他在等人。 只是,这人可不一定三年能等上了。 李公公想着想着就直摇头,看来皇上要自己更三年的衣了。 …… 朝阳殿的院落里除了雪落的声音,就是念经的声音。 一位身着孝衣的女人,头发盘起,跪在团蒲上,双目紧闭,虔诚念经。 虽然这女人已经年过三十,但保养得很好。柳叶眉淡淡如画,雪肌樱唇,气息娴静。 这就是当朝的周太后。 每日,她都要念经两个时辰。周太后手下的雅静在一旁抄写经文,两个时辰,正好她也能够抄完。 整个朝阳殿内,没有任何奢华之物,只有一尊金制的佛祖。 周太后念完经后起身,推开窗子看着院内的雪景。 雅静拿着披风给太后披上,低声道:“皇上刚从淮王处回来。” 周太后美丽的脸上扬起一丝冷笑,眼神中充斥着肃杀之意。若是此刻有其他人看到周太后这样,断不敢相信平日里温柔淡然的太后,有这样一副神情。 “四年多,这毒都没能弄死他,你想想皇上给了他多少血。” 雅静也面无表情的冷哼一声,“这毒原本就治不了,他们是在垂死挣扎。” 周太后却摇摇头,伸出手去接了一片雪花。 这两个小子的能耐比她以为得要大,这是她一直知道的,但这能耐大多少,她就不得而知了。 眼下,她要为先皇守孝,日日在这朝阳殿内,很多事情一定要在隐蔽些。 “该想想如何将皇上的手脚除掉了。”太后手掌紧紧攒住,冰冷的雪花瞬间变成了水珠。 “娘娘想先除掉哪个?”雅静问道。 太后笑了一声,轻声道:“最大的那家暂时动不了,但北方的那家,是时候动一动了。” 雅静点了一下头,她知道太后是要把兵部的朱家,给拿掉了。 …… 殷府内的正房里,大家被张韵讲得江湖故事逗得哈哈大笑。 “你这个小丫头有点意思,等这雪停了,我要和你过几招!”殷松谷看了自己面前的茶水一眼,就伸手把殷松山身前的酒拿过来,仰头喝干。 “玉墨!”杨若颖呵斥道:“你怎么能在家饮酒呢。” 殷松谷摸摸自己的鼻头,呵呵傻笑两声,偷看了殷松山一眼。 殷松山可不管殷松谷,他这个妹妹,从小就无人能管束了。再加上又练就一身好武艺,这无法无天的性子,反正他是不敢管。 再者,他妹子的官衔说起来和自己是平级,他这与理就管不了。 与情,他管不了媳妇,也管不了妹子,但至少能装得了聋子。 不过,幸好殷松谷就怕杨若颖。 “嫂子,别老叫我的字……”殷松谷嘟囔了一句。 “姑姑的字这么好听为何不能叫?”殷茹在一旁打趣道。 “就是,姑姑这么温软如玉的字。”殷果也接着说了一句。 “这个字怎么了?为什么殷将军不喜欢啊?”张韵眨巴眨巴大眼睛看着殷松谷。 殷松谷觉得吧,幸好这战场上的敌人不是这三个丫头这般……这般好看!不然她手下那群兵,可是下不去手! 这不,自己现在就下不去手。 殷松谷越想越气,气得端起眼前的茶水,喝出了酒的气势。当初怎么爹娘就给自己起了个这样的字?现在还被小辈们嘲笑。 殷梨笑看着眼前的一幕,心里暖暖的像是被什么塞满了。 殷阑和殷尘在一旁谈论朝政,殷茹和殷果逗着殷松谷,殷松山和杨若颖说起了府中一些事务。 真希望,这一夜能够长久。 “五小姐怎么不说话?”张意在殷梨身侧坐下。殷松山一项不喜欢自己的女儿们太过小家子气,所以不像一些名门望族那般限制女儿们出来。若是现在被礼部的秦尚书看见,堂堂殷丞相府,家宴居然有外男在。并且还和自己的女儿坐在一起,那胡子都要气得飞起来了。 “看着,就够了。”殷梨淡笑着说。 张意也跟着殷梨的目光看了一会儿,然后在两人都沉默的时候,张意开口道:“五小姐何时动手?” “黑棋早已落下。”殷梨看着殷阑逗了张韵两句,便把张韵气到跳脚。 “五小姐明察。”张意朝着殷梨的方向微微躬身,继续问道:“小姐让我打听的人,已经有了消息。” “哦?”殷梨这时转过头来看着张意,这确实比她想的要早很多,原本以为新年过完他才会有消息。 “并不是我的人厉害,实在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这人在往北宁方向来,估计再有个十天左右,就能入城。” 殷梨点点头,继续看着宴中光景。 宋岩师傅,不日就能相见了。 第十章 梨树 殷梨回房前在梨树下站了一会儿。 阿爹虽然在朝堂上严肃万分,但在府里,却是最好说话的那一人。上一世,她在逃亡的时候,不止一次想念这棵梨树。 她出生在艳阳高照的四月,那日阿爹早早下朝回府,见一处院子内梨花飘香,满园迤逦。阿爹马上就让人重金买下那棵梨树种在了给殷梨准备的庭院内。 因此,殷梨单名一个梨字。 阿爹不善表达,几个孩子里,他知道阿爹最疼大哥。当初,殷梨被毒蛇咬到后昏迷了一阵,她梦见自己又回到殷府,又站在这棵梨树下,殷家依旧一片祥和欢乐。 被宋岩救醒的时候,殷梨瞬间分不清哪个是梦哪个是现实。 上一世她见到程淮的时候,程淮已经寒毒入骨,而皇上的血早已压制不住这凶猛的毒,宋岩在一个孤本上看到,这世间,唯有麒麟血能根治寒毒。 而麒麟所在之地,本就是凶险之地,但宋岩受皇上所托,带着已经无法使用的内功的程淮去往麒麟之地。 皇上对外宣称淮王常念缠绵病榻,已经去了。 但当时的殷梨早已顾不得那么多了,她自己都自身难保。 周太后宫内有数不清的手下,她十三岁入宫陪伴先皇二十年,想要连根拔起她在宫内的势力很不容易。 虽然周太后当初原本是周家的一步废棋,她父母早亡,自小生活在大伯家里。只是没想到,两位周家女进宫,废棋成了王牌,王牌成了弃子。 先皇还是太子的时候就纳了先皇后,只不过,先皇后生下程杨和程淮后没多久就逝去了。而先皇为了让程杨顺顺利利登上皇位,每一次都要求后宫嫔妃喝避子汤。 但周太后手段一向狠毒,不仅是对他人,对自己也一样。为了博取先皇信任,她当面喝下了绝子汤,当时下身整整流了三天的血。 那以后,周太后的地位一路上升,直到坐上皇后的位子。 先皇察觉出周太后的心后,为时已晚,时局早就不是他能把控住的了。于是他把程杨送到军营里,暗自让殷松山殷松谷兄妹俩保住程杨。然后把程淮送到宋岩身边,让他务必将毕生所学传授给程淮,让他无论在何地,都能自保。 然后先皇为了不让有新的皇子出生,又不能让周太后察觉到,于是给自己下了绝子的药。但这事儿,只有宋岩知道。 后来,有一次宋岩喝了酒,含着泪讲给殷梨听的。 殷梨记得那天是中秋,程淮又一次毒发,宋岩带着殷阑去勘查周边环境,殷梨很害怕,程淮身上如寒冰一般,浑身发抖,原本瘦弱的身子变得越发单薄。 殷梨无奈,拿匕首照着之前伤口的位置划下去,鲜血流下来,殷梨顾不得许多,将伤口凑到程淮嘴边,直接让他饮下去些。 触碰到程淮嘴唇的刹那,殷梨只感受到冰凉,接着是难为情,好在程淮神智不清。 殷梨艰难地让程淮喝了些鲜血,然后脱掉外衣,只穿着里衣钻进程淮的被子里紧紧抱住他。 程淮的身子在殷梨怀里渐渐温暖起来。 殷梨也由最初的难为情,到后来的安心,然后就睡着了。醒来时程淮已经站在马车外和宋岩说着话。 他们二人谁都没有提起那天的情景。 殷梨当时已经十七岁了,面对天仙一般的程淮,不是没有动心,是动不得心。 家仇未报,她曾发誓终身不嫁。 而她也知道,程淮心系的是天下,挂念的是皇上。 他们二人,有缘无份。 …… 这一生,她仍要报仇,也只能将这份情愫,深埋起来。 “五小姐。”张意的声音打断了殷梨的思绪。 “找人将那人拦在城外,不能让他进城,我要亲自去见他一面。”殷梨的眼神依旧望着梨树,语调也毫无变化。 “好。”张意点点头。 “他武功高深莫测,你的人,可以吗?”殷梨看向张意,她知道张意有三个手下,像是暗卫,但又不是暗卫。他的人是张父收养的弃儿,他们从小就在张家,为的也是保护张意。这三人常年混迹在市井中,长相平庸,但功夫却是各有千秋。 张意手下的这三人,甚至连张韵都是几天前才知晓,以前她以为这三人就是来武馆打杂的人。 张意现在也见怪不怪,他认为殷梨知道什么事都不足为奇,虽然他不知道殷梨是怎样知晓的,但他却觉得,殷梨知道,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五小姐放心,我的人,可以智取。”张意笑道。 殷梨点点头,接着说道:西街府尹欠下我一个人情,你记得就好,日后这是一笔要用到的人情帐。” 张意愣了一下,他想起是殷梨初次寻他那天,让春晓去报的官。当时他只以为殷梨是要斩草除根,没想到居然是想要府尹一个人情。 张意轻叹了口,怪不得殷梨要说这生死攸关的一局棋早已开始。若不是殷梨早有准备,只怕要让宫中的那位抢占不少先机。 殷梨并不知道张意此时心里的想法,见张意沉默着,便朝他欠身离去。 夜里,雪下得更大了,殷梨给心口的伤口上了药,然后才叫进来冬眠和春晓伺候。 殷梨面前放着一个棋盘,但上面只孤零零的放着一颗黑棋。 春晓好奇地看了会儿,并不见小姐放棋子,就也不再感兴趣了。 “明日,冬眠你跟着张姑娘继续练武。”殷梨看着春晓,这个丫头身子不及冬眠适合习武,她想了想,继续说:“春晓你早上去二姐院子里给二姐打下手。” “啊?”春晓不明所以地看着殷梨。 “你不适合习武,你去跟着二姐学习医术。”殷梨又低头看着棋盘,她自然不是想让春晓习医,她是想让春晓学习用毒。 只是现在时机还不成熟,春晓这人心善,先习医学会基本,然后她要碰一个契机让春晓主动用毒。 春晓并不知道自己之后的道路已经被殷梨安排的明明白白了,还很是高兴自己再不用每天拿个烧火棍子和冬眠对打了。 冬眠则没有那么开心了,春晓走了,谁来衬托她优秀学生的样子? 第十一章 宋岩 宋岩这一路走得可是不太平。 原本他打算在找到麒麟血之前不回北宁的,谁知道有一天,狂风暴雨,他不得不去了半山腰的一个破庙里休息。 他进去的时候,这个庙里已经坐着一个像是道士的模样的人在闭目养神,旁边还带着个三岁的女娃娃。 这个女娃娃黑溜溜的大眼睛看见宋岩后,突然神秘莫测地嘿嘿一笑。 宋岩后脖颈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道士听见宋岩进来后,也睁开眼睛。 宋岩一看,心里有底了,这不是父女就是孙女了,这眼睛长得一摸一样。 “宋师傅可要喝口热酒?”道士从面前的火堆里拿出一个黑色的瓶子。 宋岩看见道士徒手伸进火里拿酒后,眼神就带着光了,接过有些烫手的酒壶,问道:“铁砂掌?” 道士点点头。 宋岩又问:“你咋知道我叫啥?” “自然是你告诉我们的。”女娃娃一副看白痴的表情斜了宋岩一眼。 宋岩愣了一下,他虽说不是过目不忘之人,但也好歹记忆过人吧,怎么对这两人是没有一点印象。 “阁下何必在意称呼如何,老道今日是专程在这儿等宋师傅的。”道士也从身后拿出一壶酒,仰头灌了一大口。 “不知道长有何指教?”宋岩刚看见道长的铁砂掌后,心里已经燃起了佩服的小火花。 道长看了女娃娃一眼,点了点头。 女玩玩有些东倒西歪地站起来,将身上破旧的灰色道袍整了整。 宋岩越看越觉得奇怪,半天才感觉出来,虽然女娃娃看起来只有三岁大,但行为举止却丝毫不是个三岁的娃娃。 女娃娃用稚嫩的声音问道:“宋师傅可是去寻一物?” “正是。” “宋师傅暂且不必寻了。” “哦?为何?”宋岩不解地看着她的大眼睛。 “时机不到,你是寻不到此物的。”女娃娃摇摇头,继续道:“就算你有幸寻得了,用物之人不在你身边,此物对你,无用。” 宋岩吃了一惊,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问道:“在下想知道,姑娘是如何得知宋某寻何物,为谁寻。” 女娃娃“噗”的笑出来,大声道:“哈哈哈,自然是你说的,你这人!” 宋岩一脸懵……他难道是什么时候喝到六亲不认了吗?为何他说了这么多事? “此物是我的一个小东西而已,现在时机不大,所以,不能给你。”女娃娃朝宋岩吐了一下舌头就又跑到道士身边盘腿坐下了。 宋岩双膝跪下,给道长行了个大礼,恭敬道:“宋某不知,竟是往生道长在上。” 往生没理会宋岩的跪拜,拿起酒来喝了一大口,说道:“往回走吧,有人需要你相助。” “不知道长所说何人?” 回答宋岩的是长久的沉默和“簌簌”的风声。 他抬头,眼前的人已经消失了,不仅如此,破庙也不见了,暴雨停止,他所在之处竟然是他早上进山的地方。 宋岩举起手里还温热着的酒壶,果然,不是一场梦。 宋岩开始往北宁返。 说来也奇怪,他来的时候,一路上顺顺当当,可回去的时候,就没那么顺利了。 从在江河镇往广阳镇渡河的时候,一对母子小心翼翼地护着一个包裹,可刚快到广阳镇时,船上上来几个凶神恶煞的歹徒,专挑弱女子下手抢劫。 宋岩这人一向薄情,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闭目不看。 船上大多数没被抢的人也保持着沉默,可突然有人抱住了宋岩的大腿,宋岩惊的睁开眼睛,只见一个脏兮兮的男娃哭着说:“求求你救救我母亲吧!求求你了!” 宋岩看过去,原来那几个歹徒见这个母亲有几分姿色,便不只是想劫财了。 不知怎么的宋岩突然想起庙里那女娃娃的眼神,叹了口气,从袖口甩出几根银针朝那几名歹徒飞去。 只眨眼间,那几名歹徒系数倒下。 船上的人大眼瞪小眼,原来这厮这么厉害?那为什么不早点出手? 宋岩又继续坐下,男娃已经跑到母亲身边,母子俩相拥而泣。 宋岩本以为,他做一桩好事就算了,但那母子俩却像是跟上他了,一直不远不近的跟着,从广阳镇跟到了平安城里。 宋岩去酒楼喝酒,这母子俩在门口守着;宋岩去赌坊逛一圈出来,母子俩在对面守着……最后宋岩忍无可忍,问道:“跟着我做什么?” 母子俩却谁也不说话,然后,继续跟着。 直到离开了平安城,一向不愿坐马车的宋岩雇了一辆马车。这时候,这个母亲才踉踉跄跄跑过来拦住马车,跪在了宋岩面前。 她对宋岩说了一个很长的故事。 宋岩听完后沉默了半柱香的时间,然后让母子俩上了马车,吩咐车夫回平安城。 宋岩对这个母亲说:“我叫手下的人在平安城给你们租个小院子,你们暂且先在平安城内,我会在时机成熟后,来找你们。” 这个母亲抱紧怀里的儿子,点点头。 宋岩随口问了一句:“不过你们也是好运,幸好你们求助之人是我。” “是有个小妹妹说,见到你,就一直跟着你,然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母亲怀里的男娃突然开口道。 宋岩轻叹一口气,果然,这世上之事,怎会仅有巧合。 又换回了步行,宋岩估计还有三天便能到北宁了。 第一天,宋岩碰见一个少年落水,四下无人,宋岩无奈下水相救。少年上岸后,为了感谢宋岩救他一命,便拿出一块腰牌给了宋岩,说他日一定相报。 宋岩接过腰牌摇了摇头,他身上这个报恩的玉佩、腰牌可是不少啊。 第二天,因为前些天的暴雨,这山上有一处塌方了,需得等段时间才能通路。宋岩现在倒也随意了,凡事都有因果,他找了家小客栈,点了一斤猪头肉,拿着酒回到自己房间。 第三天,宋岩房间门口来了三位客人。 他们带着宋岩最喜欢的桂花酿,和醉仙楼的烧鸡,以及……以及一封信。 第十二章 欢喜 新年就要到来了,虽说是新皇登基的第一个年,但由于之前南蛮人来的太突然,家家户户有人遭殃,皇上下令北宁民众毫无限制,但皇宫内绝不允许张灯结彩,吃食一律安平时用度即可。 李公公拿来礼部尚书秦东给算出来用度的折子,摊开放到皇上面前的案子上。 皇上最近心情不错,大臣们忙着自家的事儿,朝堂上猛烈地进言算是少了一些,他每天上朝,都看着下面大臣们因为一些小事争地面红耳赤。 皇上却有点走神,他知道殷松谷一向不喜和这些舞文弄墨的大臣们争论,也就免了她每日的早朝。所以,虽然这满朝大臣挂着一个一生为民的旗号,实际上,很多人都没见过真正的百姓是怎么生活。 这次一场和南蛮人的战争,冲在最前面的依旧是殷松谷,这些老臣们,一个个双腿颤抖,躲在十四岁程淮身后。 他们都不知程淮身中剧毒,都以为淮王是身子不好,才常年厚袄披身。可就这样,还是要把未成年的王爷推出去来抗敌。 虽然他是知道程淮的本事,但一想到那日的情景,若不是殷松山和寥寥几个大臣制止了这件事,他最疼爱的弟弟就要被推出去了。 尽管程淮淡笑着说不碍事。 可他心里明白,他是新皇,根基未稳,此时在出手打压这些人,是让周太后捡便宜。这些事情,他不如程淮看的透彻,但在深渊处,他如何不知深渊的模样。 幸好临近年关,这些人总算消停些了。 秦东将皇宫这一整年的用度拿来给皇上过目。 皇上看完后,心情不错地和秦东讲:“爱卿你看,父皇当时每年得给后宫的娘娘们花多少银子啊!你在看看朕,这没有后宫,用度也省下不少吧。” 秦东嘴角抽了抽,皇上,您堂堂天子,居然要和我说因为用度不纳后宫?这个理由让我咋接? 李公公见秦东光是动嘴不出声,再看看皇上马上要暗下来的脸色,赶忙接了句:“可不是吗,皇上圣明。” 说完撇了秦东一眼,秦东也赶紧躬着身子说:“皇上所言圣明。” 皇上用鼻子哼了一声,心想,这个秦东,耿直得过头了,说这句话的表情简直和让他吃苍蝇一样。 “你下去吧。”皇上把秦东的折子合上,挥手让秦东下去。 秦东连声谢安,然后退下。 回到府上,秦夫人见秦东面色凝重,便叫人去煮了一碗清心汤来。 “老爷为何事发愁?”秦夫人一边给秦东捏肩一边温柔问道。 “诶……”秦东叹了口气,却无从说起,他怎么说?说皇上纳妃?他这个礼部的尚书比个老鸨还心急,恨不得给皇上塞女人? 这些话,他一个饱肚圣贤书的人,可是说不出来,于是调转方向,说了句:“过了春,希儿就要及笄了,这亲事也得说下来了。 秦东身边,有秦夫人和一个小妾,秦夫人生下了秦希这个长女和秦末这个嫡子,而秦东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一直让小妾喝着避子汤。没有别的孩子,整个秦府也是一向安宁。 秦东为人正派廉洁,府中上下都不见奢华之气。独子秦末虽然只有十岁,但和他父亲一样,每日只愿读书写字。秦夫人原本是江南的书香世家,所以秦希自小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并未像别家女子那般学武。 秦希的长相多似秦夫人偏南方长相,小家碧玉,着实可人。秦希的性子也是温雅含蓄,娴静端庄。 秦东很是喜爱这个女儿,那上门提亲的人他也是一个都看不上,可眼看就要及笄了,他前些年推得太狠了,今年竟少有媒婆上门。 秦夫人却掩面一笑,说道:“老爷不必担心,希儿那样好的孩子,怎么会没人提亲呢?” 秦东皱着眉头,心里很不是滋味。 …… 另一边的殷府,杨若颖也拿着陈嬷嬷找来的各家女子的信息,给自己的长子殷尘选妻。 殷茹和殷果被叫去一起商量,春晓把这件事告诉了殷梨。 殷听罢放下手中的毛笔,接过手帕擦了擦手。 上一世,大哥并未娶妻,原先阿娘给大哥定下了阿娘家的一个远亲,想着那家人淳朴,结果不曾想那姑娘福薄,刚定下亲不久后就病死了。原本再定亲就好,但却不知谁传出谣言,说那姑娘一直身体都好,就是和大哥定了亲后身染恶疾,还偏偏没有医馆能治好。 所以就谣传说大哥命中克妻。 大哥生得玉树临风,性子又那样好,可居然有人这样侮辱他嫡仙一般的大哥! 殷梨想来就恼气! 话说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上一世的殷家就是败给了这一点一点的小事。 而周太后最擅长的就是制造小事,然后等着敌人自己倒下。 幸好,上一世的程淮每日不厌其烦地给她解释这些,要不说最了解你的人,是你的敌人呢。 这一回,殷梨需要更多的眼线,她要把周太后能涉及到的所有地方,大小事宜,全部掌控住。 这谣言,不管它也就过去了,可偏偏,每次大哥议亲,就会又一次传出来,还偏偏和大哥议亲家的女儿都会生一场病,不大不小,刚好让人怀疑。 殷梨再次执起笔来,这次换成了左手。 暂且先让阿娘给大哥定下亲事,她倒要看看,这散布谣言之人,是谁! 不过……还是要给自己找一位中意的大嫂。 殷梨嘴角上挑。 这不说还想不起,上一世她就很希望有一人是自己的大嫂,不如这次,推把手,圆她一个小小的梦。 殷梨心情一好,洋洋洒洒又写了好一会儿字。 “五小姐的字,是越来越好了。”春晓将殷梨练的字仔细收在一起,殷梨看了一眼,很是无奈,她这两个丫鬟,性子各异。 冬眠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出头的事尤其爱做。 而春晓则胆大心细,像这收着字的行为,春晓虽然知道,但却未说。殷梨一场大病下来,字体判若两人,要是这字落到有心人手里只怕是说不清楚,春晓从未将殷梨的字丢掉一张,哪怕是写废的字。 殷梨心里一股暖流。 虽说这一回她要护住的人很多,但也有一群人在默默护着她。 第十三章 相见 还有五天就是新年了。 连下了几夜的雪终于停了,张韵前一晚在梨树下堆了个雪人,一大早就兴致勃勃地拉着殷梨和冬眠去看。 殷梨当时真的不想笑,但是没有忍住。 张韵堆的雪人,被人换成了猪头,雪人身上还用石子粘上去一行字:我是张韵。 冬眠就没有殷梨这么客气了,直接抱着肚子笑了起来,大声道:“张姑娘你是让我家小姐来看这个?” 好吧,殷梨也笑了,唯独张韵盯着雪人,恶狠狠地大叫道:“殷阑!” 正在和殷尘商量事情的殷阑突然打了个喷嚏。 殷尘皱着眉头,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一步,问道:“大晚上去玩雪,肯定要风寒。” 殷阑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不怀好意道:“我那可不是玩雪。” “那你是干啥?”殷尘摇摇头,无奈的笑了,他这个四弟,哪都好,就是太过顽劣,总是喜欢捉弄别人。 以前是喜欢惹五妹,可自从五妹大病一场之后,性子稳当了许多,四弟居然不再招惹五妹。府里一夕之间没了五妹被四弟气到大叫的声音,也没了六妹妹憨憨的笑容。 诶,他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可又说不清是什么在变。 大概就像姑姑那次喝醉酒说的一样吧。 “阿尘,你知道我第一次上阵杀敌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吗?” “当时觉得恶心。” “之后,觉得难过。”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这么爱笑的一个人,都没有笑过。从战场回来,大嫂抱着我,说没事的时候,我哭了。” “你不知道什么在改变,但有些东西确实不一样了。” 以前殷尘不懂姑姑的话是什么意思,可现在,却突然有点感觉了。 “大哥,你发什么呆?”殷阑的手在殷尘面前晃了晃。 “没事。”殷尘笑了笑,继续和殷阑讨论起事务。 殷梨带着冬眠和春晓出府去置办些宣纸,这段时间写字都写到没纸了。 桃花街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且比往日更甚些。 春晓一路都在念叨殷梨,说哪有大小姐出门不乘马车的? 哪有冬天不穿披风的? 哪有大病初愈不拿手炉的? 殷梨和冬眠只当听不见春晓说话,开心地周旋在各个商贩前。 殷梨今日穿了一身淡蓝色长袄,头上戴着白狐狸皮制的帽子,看起来灵气十足。 冬眠用自己的银子买了三串糖葫芦,春晓的嘴,这才安静下来。 殷梨到了纸墨铺子,进去挑选好常用的纸笔,便吩咐老板送到殷府。 穿着靛蓝色袄子的老板,向后抿了抿自己光亮的头发,笑呵呵道:“不知是送到殷府谁的手中啊?” 冬眠道:“吩咐放到五小姐房中便可。” 老板连忙应声,朝殷梨点头哈腰。 殷梨转身刚要出去就撞上了一人。 很冷的气息。 很熟悉的感觉。 殷梨的心跳漏了一下。 “五小姐的帐记在我这里。”程淮清雅的声音缓缓传来。 老板赶紧跪下磕了头。 殷梨平静了一下心情,才抬头看向程淮。 比上一世见到的他,更年轻,更健康,更……更好看。 “在下程淮。”程淮嘴角向左一勾,笑容里带了丝邪魅。 殷梨却突然清醒了,心里暗骂自己,差点被这厮的美色所惑。 她向后一步拉开和程淮的距离,欠身说道:“参见王爷,小女子殷梨。” 程淮挑眉看着远离自己的殷梨,没有再接话,而是点了点头。 殷梨到也没有客气程淮的大方,反正淮王还是很有银子的,而且她以后可是不只一次要给他心头血的,一点笔墨,不算什么。 “给。”程淮见殷梨转身要离去,赶紧从袖口拿出一个白瓷瓶子塞进殷梨手中。 转过头有些不自然道:“上好的金创药,你抹在伤口处,每日都要抹。” 殷梨愣了一下,把金创药收了起来。 “每次拿东西的时候,我会给你带一瓶新的,所以你就放心用吧。” 程淮这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可殷梨的心情却变糟了。 他说这么多话无非是怕她误会,程淮不是一个喜欢欠别人的人,哪怕是金创药,他都要还回来。 殷梨神色冷了下来,不是因为程淮,是因为自己。 再来一次的人生,她居然还有心情纠结别的事,她气自己。 殷梨转身离开的时候,长发飘落下一根从程淮的手背滑过。 程淮低头看了自己的手一会儿,才招呼秋年过来回府。 殷梨刚离开没几步,秋年就一个轻功站到了殷梨面前。 双手捧过去一件深蓝色披风,“王爷说了,风大,五小姐别再生病了。” 说完也不管殷梨是何反应,把披风放到春晓怀里,就一点脚飞走了。 秋年心里那个澎湃啊!难道他们王府有女主人的日子,指日可待了?秋年激动的想这个消息,需要分享。 春晓抱着怀里的披风,呆滞道:“小姐,淮王居然这样好看?” 冬眠也楞楞地说:“小姐,这个王爷不是对你有意思吧?” 殷梨向天白了一眼,心想,你们若是见过这位王爷杀人时的样子,估计现在借你们一百个胆子,你们也不敢这样说程淮。 殷梨从春晓手里接过披风,但是没有披在身上。 披风上隐隐能感触到一丝不属于冬天的寒气。 殷梨命春晓冬眠守口,目前,不宜让淮王府和殷府离得太近了。虽然最后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但此时,还是谨慎为好。 三人快到殷府的时候,春晓突然拉住殷梨,疑惑道:“小姐,你和王爷认识吗?” 殷梨点点头,“咱们北宁谁不认识淮王啊!” “可我觉得,小姐你和王爷有点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殷梨摇摇头向前继续走。 “你俩好像在眉目传情。”冬眠最后总结道。 殷梨叹了口气,“你俩时想让我名声尽毁啊!还眉目传情,你哪只眼看到的?”殷梨弯起右手的食指,在冬眠头上敲了好几下。 “你们俩个丫鬟,就被败坏你们小姐我的名声啦!” 第十四章 詹阳老家 殷梨无奈,接过阿爹送宫中拿来的窝丝糖,一下一下舔着。 殷松山老父亲的微笑,让殷梨有些吃不消。她小时候很喜欢吃窝丝糖,阿爹每次新年都会从宫里带出上好的糖,但现在的殷梨已经不是那个爱吃糖的孩子了。 但她还是看起来很开心地吃了。 阿爹可以在家清闲十余天,于是提议举家回詹阳老家过个新年,现在往回走,两天时间就能到,住个五六天再回来。 这件事,殷梨没有什么发言权,阿爹毕竟是一家之主,但要说殷梨的想法,她心里对詹阳老家的人很是不齿。 当初殷家一夕之间没落,父母双亡的四个小辈,想要回詹阳老家躲一躲,结果等来了一句:詹阳殷家,与北宁殷家,毫无瓜葛。 患难见真情。 这世间的真真假假,那几年,殷梨可是看了个够。 不过,这一次她回来了,殷家如果没有没落,这个詹阳家的亲戚,还是要来往,所以先去看看都是群什么样的人,也好。 殷松山见杨若颖同意了,便开始让府里的人忙活着收拾行李,然后和自己手下的小厮说:“去马场,把殷将军叫回来。” 小厮点头,一转身便飞快地跑走了。 殷梨让春晓收拾了一套里衣,带了些精致的细软,她印象里,詹阳家是有三个表弟妹的,往年回去都是二姐给她准备的,她以前从未在这些事情上操过半点心,现在可不同往日了。 殷梨以前那可真的是无忧无虑的殷府五小姐,六妹妹去的早,她就成了家中老幺,也是最受宠的那一个。 几个女儿中,二姐是长女,又早早去了御医院学习,三姐明年八月份会跟着姑姑去战场上,中间回来过两次,见过生死的殷果,早已没了小女子的惺惺态势,举手投足之间都像是一个历经沧桑的大人。 只有她自己,哪怕是在逃亡路上都处处受着保护。 殷梨居然想不起上一世她去詹阳老家时的样子,大概趾高气昂,优越感十足吧。 冬天的夜,来得很早。 殷梨打发两个丫鬟去问阿娘还需要带什么,然后自己又剜了一碗心头血倒进白色瓷瓶里。 上药的时候,殷梨看了看程淮给的金创药,却是没有去拿。 这个疤,她并不是很在意。 大概是要在意的太多了,反而放到自己身上的注意力就少了。 最后殷梨拿出秋染给自己的一个哨子,这是一只骨制哨子,程淮给自己的暗卫队特制的,他自创了一种吹法,暗卫们可以通过哨子相互传递消息。 当时殷梨每日除了跟着宋岩学习朝堂局势外,就是照顾程淮,程淮无事就把这种吹法教给了殷梨。 殷梨那时还问他,你不怕我假冒你给你的暗卫乱传消息? 程淮依旧笑着,摇头说不怕。 殷梨问为何,还以为他是瞧不起自己能够吹的和他一样。 但程淮却笑着说,因为他的暗卫都没有了。 殷梨却已经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她拿出四哥制的竹笛,吹了一曲妆台秋思,凄楚、哀怨、思念的笛声悠荡在林间。 曲毕,殷梨放下笛子,看见程淮灼灼的眼神,有些不好意思道:“虽然这首曲子不是很应景,但我会的不多。” “没有,很好。”程淮看着殷梨的眼睛,郑重道:“谢谢你。” 事后,殷梨问起宋岩才知道,太后将程淮的暗卫全部毒死了,那二十人,是从小就跟在程淮身旁,说是属下,不如说是亲人。 而且,程淮没能为任何一人收尸。 也没能送他们最后一程。 殷梨想着便用力吹响了古哨,秋染很快就出现在窗户旁。 殷梨将瓷瓶交给他,吩咐道:“我要跟着家里去詹阳老家一段时间,我担心你们王爷身体,这个让你们王府的人制成丹药状,不然这血若是过了时候,你们家王爷还得去詹阳寻我了。 秋染赶忙接过瓷瓶,抬头看见殷梨惨白的一张脸,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但还是转身离去了。 冬眠和春晓在秋染后脚跟来。冬眠手上拿着根烧火棍子,正和春晓兴致勃勃地说张韵教了她几个新招式。 春晓看起来就兴趣缺缺了,不过还是附和着冬眠,殷梨突然想笑,若是和春晓说,你制作一味能让人变成哑巴的毒药,不知道这个丫头会不会提前变成殷梨心仪的制毒人。 春晓看见殷梨和看见救兵一般,脚下的步子都快了,过去仔仔细细的给殷梨报告了杨若颖的吩咐。 两个丫鬟又忙了好一会儿才收拾好要带的东西。 殷梨想了想,又打开首饰盒挑出几样东西来。 冬眠问:“五小姐怎地又拿了些?” “姑姑心不在此,她手下那个丫鬟也是个舞刀弄枪之人,我怕她忘记给詹阳的小辈拿见面礼,那样母亲又要说叨了。” “五小姐如今可是周到呢。”春晓笑得很是欣慰。 “我倒觉得五小姐如今一点也不像个八岁的人。”冬眠随口嘟囔了一句,可这一句让殷梨心下一紧。 是啊,她得学着,像一个八岁的样子。 这晚,春晓给张韵也收拾好行李,说明儿一早她也跟着五小姐去詹阳住段时间。 张意则是接到了殷梨的任务,殷梨让张意去和宋岩过个新年,不为什么,只是喝酒闲聊。 张意点头笑笑,又嘱咐妹妹切不可捣乱。 殷梨笑着拉过张韵的手,说道:“张姑娘就是闹腾着才是张姑娘,你可见过安安静静地张姑娘。“ 张意摇摇头,想着殷梨说的对,他这个妹妹,去哪里能安静下来?他这个嘱咐只怕是对牛弹琴。 咦?说自己亲妹子是牛,似乎也不合适。 这晚,殷梨胸口的伤口突然有些向外渗血了,殷梨想着可能是刚才下手重了。 张意和张韵天生对血腥味很敏感,张意闻到之后,大概猜到了是什么事,便打了个哈欠躬身退下了。 张韵见哥哥这个样子,也赶紧跟着退下。 出去后,张韵小声问张意:“哥,刚才你是不是也闻到了?”张韵虽然不知道殷梨心头血一事,但她每次去殷梨的房间都能够闻到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但这次却是突然变得浓烈。 张意见妹子偶尔的清明一回,也是难得,于是说道:“韵儿你只需知道,五小姐干的是大事,这其中的事,你无需过问,但若是五小姐让你做什么事情,你能做了便尽力去做,若不能做了,来告知于我。” 张韵点头,她知道他们兄妹俩自答应帮助殷梨开始,就打定了帮到底的心,他们张家,可不是那等不守信用之人。 第十五章 途中 (一) 天还未亮之时,殷梨就被冬眠大呼小叫的声音吵醒了,殷梨昨晚睡得晚,又一直做梦,算下来,只睡了两个时辰多些。 殷梨坐在铜镜前,让春晓给自己梳了个简单的发髻,穿了一件淡粉色的棉袄。 冬眠在一旁,一边给殷梨准备洗漱的热水,一边说:“天还未亮时,门口的刘大爷就通报说淮王殿下来了。” “等到周嬷嬷过来告诉我们的时候,淮王已经和老爷在正厅坐着了!” “说是奉皇上之命来给殷将军和丞相送行。” 冬眠说完把热水放到洗漱台上,拿出山茶味儿的香皂,看着殷梨继续道:“人都说淮王最烦这些个差事,小姐你说,淮王为啥会接下来咱们府上的差事啊?” 殷梨没理会这个八卦的小丫头,自顾自地洗漱完,接过春晓拿来的香膏抹在脸上,再给春晓的时候,春晓说:“大概因为有想见的人吧。” 殷梨朝天一个白眼。 这两个丫头知不知道她才八岁!就算过了明年四月的生辰,她也才九岁!这两个丫鬟倒是开起她的玩笑了。 不过殷梨就没有这么暧昧的想法了。上一世他们家也在今年回了詹阳,但程淮并未来送,这一次他却来了,这事是好是坏? 他来了,太后必定知道。 那会对未来有什么影响吗? 殷梨虽然是重生回来,但很多事情,她现在还掌控不了,尤其对方还是如此强大的周太后。 殷梨让冬眠先带着张韵去马车上,她去正厅拜见淮王。 春晓见晨起风大,拿了件披风将殷梨捂了个严实,她们进正厅之时,就听见殷松谷大声道:“阿淮你来正好,皇上就别凑热闹了。” 殷梨失笑,旁人都是做梦都想得到皇上的恩宠,姑姑却是能少一桩算一桩。 阿爹见殷梨进来,招手说道:“阿梨,来给淮王请安,你哥哥姐姐刚都来过,现在已经去马车上了。” 殷梨赶忙加快脚步走到程淮身前,鞠了一躬。 “淮王安好。” “又不是第一次见面,阿梨还是如此认生。”程淮穿了一身白衣,袖口处用银线绣着梅花。 殷梨没有说话,有些不解程淮这话的用意。 “你从詹阳回来了,我带你去乌塔山赏烟花。” “真的?”殷梨突然抬头,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惊喜地看着程淮。 程淮被殷梨突如其来的欢喜惊了一下,但随即就点了点头。 殷松山在一旁大笑道:“我家这个小五,最喜欢烟花,这次倒是要承淮王的情了。” 程淮向殷松山微微颔首,笑道:“丞相何必同本王客气。” “那本将军也不客气了,正巧二月开春有一场狩猎,到时候王爷带上阿梨他们去见识见识吧。”听着殷松谷的称谓,程淮无奈地点头,“将军的话,谁敢不从?” 说罢,眼神里还带丝挪揄。 殷松谷自当看不见。 殷梨就没有这般淡定了,阿爹和姑姑这是要不再蛰伏了? 但瞬间,殷梨又明白了。 皇上原本就是要护住殷家,现如今又多了一个她能给程淮心头血,殷家不能像上一世那样处处隐忍了。并且,这一次程淮的身体也比之前好一些,皇上的顾虑也就少了许多。 出发时,程淮站在最后,殷梨从他身旁路过时,程淮开口道:“秋染跟着你。” 殷梨点点头。 “金创药,你用了吗?” 殷梨摇摇头,程淮眉头微蹙,接着说了一句:“你的披风很好看。” 嗯?殷梨疑惑的转头看自己的披风,然后险些摔倒。 春晓这个丫头给自己披的是程淮上次给自己的披风!!!回头,那两个丫头站在马车前,抬头望天。 见殷梨目瞪口呆的样子,程淮伸出手指在殷梨额头上点了一下,笑道:“快去吧,就等你了。” 很凉。 殷梨上了马车还能感受到程淮指尖的冰凉,这人,总是让人不自觉得想要去温暖。 是因为他太凉了吗? “阿梨,你发什么呆啊?”张韵伸出手在殷梨眼前晃了晃,“刚刚让王爷点穴了?” “啊?”殷梨疑惑。 “哦,我正好看见王爷点了你脑袋一下啊。”张韵说得很是无辜。 殷梨脸上有些发热,说道:“韵姐姐你眼神好。” 殷梨是昨日决定改变对张韵的称呼,张氏兄妹日后都是她最重要的人。 听到殷梨的称呼,张韵心里一暖,接着说:“不是啊,我好像看见前面马车上的帘子都掀起来了,大概都看见了。” 什么? 殷梨不可思议地看着张韵。 春晓拿过小案几,给殷梨倒了一杯红豆薏仁茶,小声道:“小姐,别害羞啦。” 冬眠在一旁嘿嘿嘿的傻笑。 殷梨摇摇头,闭上眼,无奈道:“我好困啊,我要睡会了。” 这一路,殷梨和张韵半靠在软塌上睡觉,冬眠拿了本话本子看得津津有味,春晓则看着殷茹给她的医术,一脸认真。 这一路到天黑,都几乎没有停下,殷松谷则坐烦了马车,把柳光的马抢过来说:“你去车马上坐着。” “将军,我一个七尺男儿怎么能去做马车呢!”柳光紧紧抓着缰绳。 “嗯,也对。”殷松谷点点头,“那你跑着吧,给我马!” 最后,七尺男儿柳光进去马车和殷松谷唯一的丫鬟阿枫坐在一起了。 阿枫抬了下眼皮,见柳光进来,没说话,然后淡然地翻了一页兵书。 “阿枫,你说为啥将军不去抢我哥的马?” 阿枫这次连眼皮子都没抬,冷声道:“将军挑兵挑将正好到你。” 柳光一脸黑线,双胞胎兄弟俩中,弟弟运气一直很差有救吗? 柳光看了冷冰冰的阿枫一眼,不敢再说话了,这位可是得到将军武术真传的丫鬟,和将军一起长大习武不说,居然和将军一样都是习武的好苗子。 只不过阿枫不喜欢那些名声,一直以将军的丫鬟自居,不过在军中可没人把她当成个丫鬟。 谁家丫鬟能一枪一个人头的挑下来? 殷松谷骑上马,一下子就撒欢了。这天她在杨若颖厉声下换上了一身湖蓝色长裙,长发盘起,骑在马上煞是好看。 “哇,殷将军可真是绝色。”张韵伸出去脑袋羡慕地看着殷松谷,“我若是骑马时能有这么好看就好了。” “张姑娘不知道吧,四公子骑马射箭才叫好看呢。”冬眠在一旁说道。 第十六章 途中 (二) “啊?”张韵一脸诧异,仿佛冬眠讲了一个笑话。 冬眠瞧见张韵的样子,“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四公子捉弄人的本事确实是厉害,但是他的功夫也是一等一的厉害。” 张韵扭头看向殷梨,问道:“阿梨,你丫鬟没睡醒说梦话呢?” 殷梨笑着点点头,道:“确实如此。” 张韵回忆了一下那个手里总拿着把不实用的玉扇,穿着总喜欢淡色系的殷阑,他真的功夫很好? 殷梨解释道:“殷家本身就有习武传统,我大哥善用剑,但他心不在此,武功也是刚好自保;我二姐则一心学医,所以当时我阿公在世时,就说我三姐和四哥务必习武,于是三姐四哥应该是我们这一支功夫最好的两个了。” 张韵问道:“那你呢?” 殷梨摇摇头,“我不喜欢舞刀弄枪,也不喜欢吟诗作画,所以我阿爹阿娘对我是散养。” “那就是……你没啥拿得出手的本事啦?”张韵一脸鄙夷。 殷梨想了想,还真是这么回事,不过摇了摇头,说:“我捉弄人的本事,比我四哥更甚。” “啊?”张韵再一次长大了嘴。 这时春晓和冬眠在一旁拼命点头,确实如此。 “那我没见你捉弄过谁啊?” “我现在准备捉弄一个大的。”殷梨笑道。 “大的?”张韵看着殷梨一张略显稚嫩的脸庞,“你这捉弄人,还要谋划一下?” “嗯。”殷梨傲娇地点点头,“不然说我四哥比不上我吧。” 张韵笑着摇头,实在不知道这件事情还有可比性。 当晚,殷府上下二十多人包下了一家客栈。 店家很少见如此大手笔的客人,忙前忙后半天才将殷府的人都安顿好。 春晓在殷梨的房间里点了一支桂花香的熏香,然后冬眠检查了一番门窗,之后殷松谷来检查了一遍,殷果也派手下来看了个遍。 殷梨无奈扶额,只怕秋染提前也检查了下。 想到秋染,殷梨便吹响了古哨,秋染很快就出现在门口。 冬眠赶紧把他拽进屋子,关上门守在外面。 秋染愣了一下,有些懊恼,自己做暗卫的水平是很高的!这小丫头居然怕被人看见而质疑他? 春晓安静地给殷梨铺开纸张,润好毛笔,去一边研磨。 秋染看着殷梨等候吩咐,殷梨站在桌前,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子,一会儿开口道:“秋染,你先去詹阳,然后暗中观察詹阳殷家的每一个人,我到了之后,你要细细与我说,注意,每一个人。” 秋染抱拳道:“是!”然后迟疑了一下,继续道:“五小姐,这家客栈属下已经检查过了,并无不妥,可放心入住。” 殷梨点点头,这家客栈她到没觉得什么,毕竟殷松谷还在这里。 秋染话毕便打开窗户,翻身离开了。 春晓过去关窗户,嘴里嘟囔着:“王爷就不能派个女子来小姐身边吗?” 秋染是程淮三秋暗卫里的一员,若是程淮知道自己的得力干将被她的小丫鬟们这样嫌弃,不知作何感想。 三秋是程淮二十个暗卫之首,秋年一直跟在程淮身边,秋染在她身边,而秋月是暗卫里唯一的女子,也是三秋暗卫。上一世殷梨只是知道这个女子极善用毒和暗器,如果可以,这一次她还真想见见这位秋月。 不过这个女手下应该是比秋染狠毒多了,不知道若是真换了,春晓能不能吃得消。 这一觉殷梨睡得很踏实,早晨殷果来敲门拿来些糕点让殷梨带在车上吃。 按照预期,今晚就能到詹阳了。 今天这一路大多为山地,殷果和殷阑看着殷松谷快活地骑在马上,也心痒难耐找了两匹马骑上。 杨若颖皱着眉头望向殷果,对着殷松山叹了口气,说:“原本玉墨每次上战场我就很揪心了,但看阿果的样子,也是心系战场。” 殷松山也是神情肃穆看了殷果一眼,开口道:“殷家原本就是将门之后,我这一支确实没有出将了。”殷松山看着外面白衣飘飘的殷阑和一身粉色长裙的殷果,“阿阑心性不如阿果稳当,若是这几年没有战事便罢了,如果一旦有了战事,咱们殷家势必要出一个人。” “只能是阿果吗?”杨若颖紧攥着手绢问道。 “阿果活着的可能,同松谷。”许久,殷松山才说了一句话,他知道,他这一支必须要有一个孩子在战场上,阿阑现在这个样子,上战场无疑是送死。 杨若殷深深叹了口气,伸手握住殷松山的手,柔语道:“老爷,这条路我知道有多凶险和不忍。” “诶。”殷松山也只能用力地回握回去。 正午,殷松山命所有马车停下休息。 殷茹瞧见山间有座寺庙,于是去和杨若颖说想要去拜一拜,杨若颖允下,想了下又让她叫上殷果一起。 殷梨正巧下了马车,便伸手朝殷茹撒娇。殷茹无奈,只能把殷梨拉到自己马上,姐妹三人没有带丫鬟,骑着两匹马很快就到了寺庙门口。 泉涧寺。 殷果喃喃念出寺名,这座寺庙虽然看起来有些年头,但很干净,庙外挺着两辆奢华的马车,殷梨看了一眼,居然是鎏金顶。不过并不是官家样式,大概是哪家富商来此处上香吧。 门口的小僧侣双手合十过来朝三人鞠躬,开口问道:“施主是来祈福吗?” “是的。”殷茹翻身下马,又伸手把殷梨抱下来,把缰绳递给小僧侣,“麻烦师傅了。” 小僧侣接过缰绳把两匹马拴在旁边的柱子上。 殷果拉着殷梨的手,两人先迈进了寺庙,殷茹一直浅笑在后面看着两个妹妹。 殷梨远远看见烧香处跪着一个身着蓝衣的少年,不知为何,隐约熟悉,待那少年听到身后有动静,才缓缓转过头来。 殷梨心里一惊,居然是他! “诶,那个好看的傻子。”殷果在殷梨旁边惋惜道。 那人看到殷梨她们后,嘴角上扬,明明已经十六岁的少年,却露出一个黄口小儿般的笑容。 第十七章 途中 (三) 苏家是北宁有名的富商,早年苏家大老爷苏世杰游历到苏州一带时,遇见了林家的小女儿林茵,于是重金聘回苏家,并许诺一生不纳妾。 而林家时苏州载负盛名的书香门第,林家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原本不想嫁与苏家,但林茵已对苏世杰一见倾心,加上苏世杰的许诺,林家便答应了这门亲事。 苏世杰和林茵成亲之时,可真的是十里红妆,从北宁城门到苏家门口铺满了鲜花,林茵的一身新衣,均是手工金线缝上去的鸳鸯,据说在胸口的那个同心结是苏世杰亲手绣上去的。 林茵嫁给苏世杰两年后生下一名男婴,但生子时伤了根本,之后也不能再生育了。但苏世杰并不在意,反而比以前愈发疼爱夫人,而生下的儿子苏佑也是好看的紧。 但随着苏佑一点点长大,众人开始发觉苏佑的问题,这孩子年纪长大了,但心智却一直是五六岁黄口小儿那样。 这可让林茵操碎了心,那样漂亮的儿子,居然要一辈子被人说成傻子。 苏世杰的心里也不好过,但他在迎娶林茵之时发誓此生永不纳妾,现在也不能因为儿子的情况而去纳妾,所以夫妻俩日渐离心。 但林茵并不在乎这些,她一心都扑在了儿子身上。 今日,林茵带着十六岁的儿子去泉涧寺祈福。 泉涧寺离北宁很远,且不算是什么香火旺盛之地,但林茵不愿让苏佑在人多的地方受人指点,于是就当带着儿子游山玩水一般,每年都来泉涧寺多次。 殷梨三姐妹刚进来的时候,林茵就注意到苏佑的神情高兴起来。 顺着儿子的目光,林茵瞧见了殷茹。 她自然是认识这位小姐,殷丞相家的长女,曾在西街的药店免费为穷人看病,还吓跑了准备欺负苏佑的人们。 林茵赶紧起身笑着朝殷茹走去,“殷二小姐。” “哦,苏夫人。”殷茹赶紧欠身问好,身后的殷梨、殷果也跟着欠身。 殷茹接着看向苏佑,笑道:“苏公子好。” 苏佑站着不动的时候,看上去就像是翩翩公子一般,但只要他一走路一说话,便会让人感到他的不同。 “殷姑娘……”苏佑抿嘴傻笑一声,羞涩地看着殷茹,完全忽视了另外两个千金。 殷果无奈摇头,她是知道这个苏佑有多喜欢自家姐姐,每次看见二姐,苏佑就完全走不动路了,所有焦点都集中在二姐身上。 诶,都怪当初,见义勇为啊。 殷茹倒是不在乎苏佑的目光,她一如往常同林茵讲着话,说起殷家要前往瞻仰等等。 而殷梨则看着一脸幸福的苏佑陷入了深思。 上一世,苏家在来年六月向殷家提亲了,但被阿爹即刻拒绝了,说是殷家的长女怎么能嫁给一个傻子! 当时她是完全同意的,二姐那样的人绝不能嫁给苏佑。 之后阿爹给二姐订下了正二品内阁学士陈大人家的长子,但这个陈家却在不久后倒戈到了太后阵营。 二姐便一直拖着没有成亲,反而让陈家这个长子正妻未过门,先让个青楼女子过门当了小妾。虽说这让阿爹气坏了,但也顺水取消了这门亲事,可二姐的年纪已经过了十六,并且又在太医院当差,大家都不愿在上门提亲。 后来三姐没了,殷松山在朝堂上也日渐力不从心,苏家这时候又来提亲,这次阿爹答应了,说这苏佑也是难得痴情。 当时,双方已经订下了日子,但殷家却遭了难。 殷茹带着弟妹逃到苏州,当时殷茹已经自毁容貌,把殷梨长发剪掉,换上男子衣服,殷阑脸上也被殷茹施药长满了红斑。 但是,苏佑恰好陪林茵回苏州省亲,在闹市街头看到殷茹三人时,苏佑不管不顾追上来抓住殷茹就开始流泪。 他没有叫她的名字,因为母亲说殷家的人谁也不能提一个字。 他看见殷茹的模样,心里疼地一抽一抽的,所以泪流不止。 殷梨那时只是诧异,这样他都能认出二姐。 殷茹无奈带着苏佑去了一旁无人的荒地,苏佑只是流泪,抓着殷茹的手腕,不说话。 殷茹劝他忘记自己,可苏佑只是摇头。 殷阑和殷梨在后边的马车看看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殷阑深叹一口气道:“若是姐姐真嫁给他,也是能一生无忧。” 殷梨这句话记得特别清楚,一生无忧。 最后苏佑把自己身上和小厮身上的银子都给了殷茹,又把佩戴的几块上好玉佩也一并递过去。 殷茹看了看,只接过银子,然后把阿娘留给自己的唯一一物,一个手镯给了苏佑,说道:“苏公子之情,我殷茹此生无以为报,若有来生,我殷茹定当与你白头偕老,共渡来生。” 苏佑还是摇头,殷梨想,这人大概此生也不想错过二姐。 后来殷茹狠心走了,苏佑在马车后追了一截路,摔倒后,便趴在地上哭泣。 殷茹一直望着车后,直到再也看不见,殷梨不知道二姐有没有哭,但她知道二姐的心起了波动,因为她无意识地一直紧攥着苏佑的钱袋。 钱袋上绣着一个“雨”字,二姐的字,是她及笄那天阿娘取得,若雨。 最后,他们被太后派来的杀手发现,二姐调虎离山让殷梨殷阑逃跑,自己独自驾驶着马车,当着杀手的面坠崖身亡。 二姐的尸体,是被苏佑找到的。 他果然是个傻子,苏家人不让找,他就自己一个人在悬崖下,找了两天一夜才找到已经被摔得,惨不忍睹的二姐。 苏佑把二姐埋在了一处山水景色宜人之处,后来,殷梨听程淮说,苏佑在泉涧寺,落发了。 殷果推了殷梨一把,笑道:“怎么还发起呆来了?” 殷梨这才回神,眼睛蒙上了一层水雾。 殷果惊讶道:“怎么了?” 殷梨摇头说自己迷了眼。 世事无常,此情未变。 苏佑这人,真是用一生去证明了自己对殷茹的感情。 这一生,她一定要让二姐,一生无忧。 第十八章 亲人 殷府一行人比预期的早了两个时辰,到了詹阳时,天色还未完全暗下。 从进了詹阳开始,就陆续有人过来和殷松山搭话,都是他幼时的老乡,殷松山为人一向和善,从马车上下来,步行着和乡亲打招呼。殷松谷骑在马上,有些冷漠地看着周围,她出生在北宁,十岁以前,也只回来过一次。 殷松谷从小在战场上看多了人心之恶,所以对于看人,她有自己的一套方法,她知道,自己的这个亲叔叔,可不是个善茬。 杨若颖掀起帘子看了殷松谷一眼,无奈摇摇头放下了帘子,一旁坐着的陈嬷嬷将杨若颖腿上的貂绒披盖紧了紧,说道:“夫人也不必思忧,谷姐儿一向就是那样的性子。” “诶,老太爷说话不好听,玉墨又是那样的脾气。”杨若颖皱着眉头,“她是不同我这个嫂嫂计较,也不同我发火。可我心里清楚,她在战场上杀人的时候,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有时候轴起来,一瞪眼,老爷都不吭声。” 杨若颖说着叹了口气,继续道:“也就是我知道她绝不会对我怎样,我才每次都教训她,也就是她懂事。要是哪天她是真的不快了,我哪里敢管。” 陈嬷嬷也跟着摇了摇头,“皇上都让着谷姐儿,诶,只能说让老太爷自求多福吧。” 主仆两人嘴里的老太爷就是殷松山和殷松谷的亲叔叔,因为殷家长子走得早,所以现在也都尊称殷家次子一声老太爷,以示尊敬。 一行人停在殷家门口时,殷梨心里不由感叹,以前真没注意,这老宅的门头居然比北宁殷丞相府的门头都阔气。 殷松谷翻身下马,挑眉看了门口站着迎接的一行人,嘴里冷哼一声。殷梨看着姑姑这个样子,心里只是想笑。 殷松山的两个堂弟殷泰仁和殷泰杰以及自己的夫人孩子,都站在门口迎接殷松山。 “松山大哥。”殷泰仁两步跨下台阶,握住殷松山的手,笑道:“大哥这可是比预期得早些,家宴还在准备,我先带你去老太爷那儿。” “泰仁啊,几年不见,你都蓄起胡子了!”殷松山大笑着。 殷泰杰在一旁笑道:“松山大哥有所不知,我哥总是被说长得白,心里一不痛快就蓄起胡子了。” “泰杰还是一点没变!”殷松山一只手在殷泰杰肩膀上拍了拍。 “你们这群男人,说起来就没完了。”殷泰仁的夫人周月如笑着过来拉住杨若颖的手,亲切道:“大嫂,咱们和孩子们先进去,不管他们了。” “是我疏忽了,大嫂,咱们去正厅再说话。”殷泰仁赶紧朝杨若颖鞠躬,然后张罗下人将行李都放到准备的客房中。 殷梨一直打量着自己的这几个亲戚,心里冷笑一声,如今阿爹和姑姑身在高位,他们自然都阿谀奉承。 这时,张韵突然拉了殷梨一下,附在她耳边小声道:“哇,那个人好漂亮啊。” 殷梨顺着张韵的目光寻去,惊了一下,在殷泰杰身旁站着一个冷冰冰的美人,柳眉杏眼,雪肌桃腮,只是一双眼睛冷得没有温度,众人都在笑的时候,她站在角落里一手牵着一个小男孩。 殷梨猜到她是殷泰杰的爱妾赵湄了,据说殷泰杰的正室就是被这个赵湄气死的,殷泰杰的正室嫁到殷家五年都无所出,而殷泰杰一次出远门后,带回了赵湄,赵湄刚进门半年就怀上了身孕,之后更是生下两个双生儿。 殷泰杰的正室怎么被气死的,确实流传版本众多,殷梨倒觉得此事不可信。但殷泰杰这人性情薄凉却是真的。正室刚走了没多久,他马上就把赵湄扶正。 “那两个小娃娃也长得好看。”张韵看着两个一直好奇打量他们的双生子。 殷梨还未说话,殷阑在后面用玉扇轻点了张韵脑袋一下,笑道:“好看你自己生一对儿啊,别看别人的。” 张韵气得后槽牙都在响,不过此刻她不能发作,只能一直瞪着殷阑,希望用眼神杀死他。 “哟,张姑娘,你这含情脉脉的眼神,可不合适啊。”殷阑故作无奈地摇头。 殷尘一步站到殷阑和张韵中间,对殷阑道:“别欺负张姑娘了,不然我这个大哥会以为你心悦人家张姑娘呢。” “啥?”张韵和殷阑同时跳脚。 殷梨掩面而笑,“确实是,你俩一路上一直……一直打情骂俏。” “没有!”两人异口同声。 “小两口就别斗嘴啦。”殷松谷也加入逗这两人的队伍中。 “姑姑!”“将军!”又,异口同声。 “你俩莫不是商量好,就是太般配了,次次都能一起说话?”殷果笑着拉起殷梨的小肉手。 “……”同时,沉默。 “好啦好啦。”殷茹无奈地挥挥手,拉起张韵的手,安慰道:“我家这几个淘气,最喜欢捉弄人。” 殷阑朝天白了一眼,没想到自己也有栽了的一次。 张韵的脸上火辣辣的,只能一直斜眼瞪殷阑,都是这个登徒子惹出的事! 登徒子殷阑此时正伸了个懒腰,看见张韵恶狠狠的目光,便朝她眨巴了下左眼。 张韵顿时气血上升,感觉自己现在需要一根烧火棍子。 结束了门口的吵吵闹闹,他们终于进了殷家的宅子,刚进去张韵就感叹道:“阿梨,你们家亲戚够富有的啊!瞧这个大到吓人的假山,你家亲戚是要在家里登山吗。” 殷梨听出张韵口气里的讽刺,不由的失笑。张意担心张韵出门惹事不是没有根据的。 殷松山瞟了一眼院内奢华的景色,继续从容地同殷家两兄弟谈天,看似不在乎,但殷梨知道阿爹一直不喜奢侈,殷府里的摆设就事简单又低调。 殷松谷就没了自家哥哥的好脾气,看见啥都一副不爽的模样。老宅这里的人都不敢去招惹殷松谷,一是因为她大将军的身份,二是因为,当初殷家长子,也就是殷松山的父亲,是被赶出詹阳老家的,并且还是老家这块理亏了。 所以,殷松谷的不屑,大家只当没看见,光看殷松山就行了。 进了正厅,殷老太爷威严地坐在上座,一身紫色丝绸长袍,左手拿着一根上好玉石打磨而成的拐杖。 张韵刚看见老太爷就憋着笑偷偷对殷梨说:“你家老大的行头,可真像个佛爷。” 殷梨被张韵逗的也想笑,心里那点芥蒂也暂时消散了。 第十九章 表哥表姐 像老佛爷一般的老太爷看见殷松山进来,神情未变,然后又看到大摇大摆走进来的殷松谷,眉头蹙起。 他一向不喜欢这个侄女,自小就没个闺阁女子的姿态,后来皇上居然还封了她为什么大将军,真是闻所未闻!加封个女人做将军! 老太爷冷哼一声,这个侄女和自家大哥一摸一样,脾气又臭又硬,实在让他喜欢不起来。 “老太爷,可安好?”殷松山给老太爷鞠了一躬。 老太爷也不在意殷松谷直挺挺的身子,和满是讥屑的眼神,只和善着伸手拉住殷松山的手,笑道:“松山可是回来了。” “嗯,侄儿不孝,朝事繁忙,也就年休时才有机会回来一趟。” “不碍事。”老太爷招招手,看向杨若颖他们,问道:“快让我来看看这几个娃娃,都长这么大了?” 杨若颖赶紧把殷松谷拉到自己身后,把殷尘一把推出去,笑道:“是啊,这个事是长子,殷尘,过了年就十六了。” “可有说亲事?”老太爷拉住殷尘的手,笑眯眯道。 “嗯,我娘家有个远亲,那家家世清白,女儿也老实,年后就订下。” 老太爷听罢,不满道:“尘哥儿这样俊的人,怎么订下了无官职的人家!” 杨若颖依旧笑着,不慌不忙的说:“诶,树大招风,我和老爷商量了,长子不订有官职的了。” 老太爷不再说什么,但明显感到神情不悦。 殷松谷突然挽着殷茹向前走了一步,笑道:“老太爷,这是我大哥的长女,殷茹。” 众人正诧异殷松谷怎么开口介绍起人来,杨若颖心下一惊,还未开口就被殷松谷抢先道:“我家茹儿,开了春十四岁,正好皇上前些日子和我说准备封茹儿为医官,去太医院当值了。” 杨若颖差点一口气没吐出来,陈嬷嬷赶紧轻拍着杨若颖的背。 殷松山摸摸鼻头,他可是这到他这个叔叔最讨厌女子当官。 果然,老太爷脸上难看至极,半天吐出来一句:“荒唐!” 殷松谷抖了抖身上的得意,笑道:“我定替您转达皇上。” 老太爷气得胡子都在颤抖,一旁的周月如赶紧站到殷茹面前,正好挡住老太爷的视线,大声笑道:“诶哟,茹姐儿怎么长得这么好看啊,你比我家琳儿小两岁,小时候你来了,总喜欢跟着琳儿玩,记不记得啦?” 殷茹被周月如的大嗓门震的有些发懵,摇了摇头,她是真不记得了。 周月如伸手拉过一旁站着的姑娘,一身紫色长裙,白色皮袄,长相虽然普通,但一双眼睛却是水灵灵的。 这是殷泰仁和周月如的长女,殷琳。 殷琳羞涩地打量着殷茹,看谁都是只看半眼,然后马上垂下眼帘。 杨若颖见气氛缓和,一口气说道:“这个是殷果,来年十二了。这个是殷阑,来年十一,这两个孩子从小习武,天赋不错。” 接着杨若颖又拉住殷梨的手,“这个是五丫头,殷梨,最是调皮捣蛋。” 周月如笑道:“还是嫂嫂好,多子多福,我们家就琳儿和峰儿。” 周月如招手将旁边的少年唤来,拉着他的手,说道:“峰儿和茹姐儿是一年生的吧?” “对的,我记得那年咱俩一起大着肚子。”杨若颖也笑着,打量了一番殷峰,简直和殷泰仁一个膜子刻出来的。 “不是还有个小的?”老太爷突然插进话来。 杨若颖和殷松山身子僵了一下,杨若颖演了一口唾沫,轻声道:“六丫头,没了。” 众人惊了一下,但看着杨若颖悲伤的神情,也不好再问什么,老太爷也有些挂不住了,便用拐杖指着殷泰杰,中气十足道:“让你家媳妇,说说那两个宝。” 老太爷显然很喜欢那对双胞胎,布满皱的脸上撒满了慈祥。 殷梨看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赵湄乖顺地点点头,牵着双胞胎走到了杨若颖面前,屈膝道:“嫂嫂好,这两个孩子出生时身体不好,相公便取了平安二字。” 赵湄顿了顿,蹲下环住两个孩子,轻笑着说:“咱们给大伯娘请安好不好?” 两个小孩点点头,其中一个有些害怕地看着杨若颖,另一个已经用稚嫩的声音说道:“大伯娘好,我是殷平。” 另一个见哥哥开口说话了,赶紧抢着说道:“我是殷安,大……大伯娘。” 杨若颖被两个肉嘟嘟的孩子逗的心都化了,也起身蹲下笑道:“大伯娘很好,还给你们准备了礼物。” 陈嬷嬷从身上拿出四个丝绸红布包着的东西,看了一下,拿出两个给了双胞胎,又把另外两个给了殷琳和殷峰。 杨若颖给双胞胎准备了两个纯金制作的长命锁,是由北宁最好的金制匠人做出来的。 赵湄赶紧道谢,双胞胎也懂事的说感谢大伯娘。 给殷琳的是一对上等玉石做成的耳坠,给殷峰的是一块玉观音玉佩。 几个孩子谢过杨若颖,杨若颖便看向殷松谷。 殷松谷在杨若颖分礼物的时候,就心道不好,自己早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在看向自己的丫鬟,阿枫甚至都没反应过来自家将军要遭殃了? 殷梨看着一脸焦急的殷松谷,不禁摇摇头,自己真是没料错这个姑姑。 她让春晓过来,大声道:“姑姑,你出门的时候不是把礼物都让春晓拿着了。” 春晓机灵地跑到殷松谷面前,“将军,奴婢替你给几位哥儿姐儿分了礼物了。” 殷松谷惊讶的看了殷梨一眼,然后马上威严十足道:“嗯,好。” 别人不知道,殷府的人自然是知道的,殷松谷是个脾气?杨若颖原本已经替殷松谷准备上东西了,不过此时也没说什么。 殷松山则回头看了殷梨一眼。 殷梨正在和张韵说话,没有注意自己阿爹有些复杂的眼神。 分完礼物,老太爷就让他们先下去休息,晚上家宴的时候,大家在叙旧。 殷家宅子很大,殷府来的人虽多,但每个主子一间房都还有多余的。 张韵和春晓冬眠住在一起,她说这老太爷有些迂腐,别她这个外人和小姐睡在一起,又给殷梨惹下麻烦了。 殷梨想了想,也是那么回事。 殷梨进去房间感叹地摇摇头,这个房间比自己北宁的房间都要大。 这殷家她是知道殷泰仁为官,殷泰杰从商,可看着殷家的家底,不是一般的厚啊? 殷梨心里突然有一丝不安,需要夜里找秋染来问一问。 第二十章 家宴 殷梨在房中简单的洗漱完,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詹阳的天气比北宁冷一些,春晓拿出一件崭新的桃粉色毛坎肩。 “小姐穿上这个吧。” 殷梨看了这个颜色一会儿,她知道自己现在这个年纪穿这个颜色再好看不过了,但是她其实不觉得自己是个孩子。不过既然回来了,殷梨每次也都是穿上,只是需要说服自己一下。 入夜后,下人来通知家宴马上就开始了。 殷梨出来就看到殷阑在门口等她。 “四哥怎么来了?” “哦,我刚刚叫人去给张韵那个丫头买了些吃食。”殷阑低头看到殷梨一脸的挪揄,干咳了两声,又道:“我是怕她饿的不行,出去找吃的,结果还是丢了咱们殷府的脸面。” 殷梨不再打趣殷阑,边走边转移话题道:“四哥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妥?” 殷阑沉默了一会儿,回道:“我知道你的意思,这殷家,也太富裕了些。” “四哥你记得小时候来殷家的情形吗?”殷梨问道。 殷阑摇了摇头,挑眉道:“阿梨你忘了,当年我染了风寒,二姐和姑姑在家照顾我,你们跟着阿爹阿娘来的詹阳。” 殷梨吐吐舌头,自己对这件事完全没有印象。 “那是你还小,我也是模糊记着。不过你要是想问什么的话,去问大哥吧。”殷阑说罢,哗的一声打开玉扇,然后又啪的合上,然后在殷梨脑袋上轻点一下,“你就是人小鬼大。” 殷梨摸了摸脑袋,看了四哥的扇子一眼,青绿色的玉石,纯白的绸制扇面,以前她对四哥的这把扇子特别感兴趣,后来,四哥武功废了,玉扇断了。 殷梨是在逃亡途中,被毒蛇咬到后,发烧到走不了路,那个时候实在是想阿娘。 殷阑为了让殷梨分心,便说起小时候在逸山和殷果一起学武的那段时光。 殷梨这才知道,这把扇子是四哥的师傅,留给他的遗物。 …… 兄妹二人到了家宴时,除了殷松谷未到,其余的人都已经坐在了位置上。 殷梨坐下小声问殷果:“姑姑呢?” “姑姑和柳阳、柳光去喝酒了。”殷果笑着说。 这确实是姑姑的脾气,来之前若不是阿爹和姑姑说,你要是不去詹阳,就去皇宫和皇上过新年吧。姑姑才蔫蔫地跟着来了。 不过殷梨觉得,姑姑是想来的,她是想来气人的。 一顿饭吃得风平浪静,中间唯一的小插曲就是周月如。 起先,周月如问杨若颖:“嫂嫂,茹姐儿的婚事定了了吗?” 杨若颖摇摇头,笑道:“想着是明年开春了就物色物色。” “我有个远房亲戚家,正好有个儿子,去年考上了秀才,明年准备去北宁参加春闱,也是一表人才。” 杨若颖的表情微微有些僵硬,这个周月如,这让她如何接话? 殷梨听得不悦了,她家姐姐是谁都能攀上的? 于是,殷梨突然天真道:“我家姐姐,嫁人一定要特别富有的家境的才行!” 众人一愣,都看向殷梨。 只见殷梨一脸天真道:“姐姐是医者,在府上时就喜欢研究那些个贵巴巴的药材,还时常研究的不能吃了。那以后若是嫁人了,那些药材那么贵,一般的人家怎么养得起我姐姐?” 气氛被殷梨的话缓解了,杨若颖笑道:“你还小,别瞎说。” “我没有!”殷梨马上放下筷子,正色道:“这春闱也不是一次两次就能考上的,难道以后还让我姐姐一边在宫里当值,一边照顾相公?我姐姐可是一个连厨房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的人啊!” 周月如听着殷梨的话有些不悦,但见大家都被逗得哈哈大笑,也不好与一个小孩计较,便跟着一起笑。 殷茹夹起一块红烧茄子放到殷梨的碗里,宠溺道:“五丫头最是调皮,你知道什么是相公?” 殷梨坐直了身子,一脸骄傲,说:“像阿爹每日上朝前都要抱抱阿娘,那就是相公吧!” 这一句话可是惹得哄堂大笑。 殷梨看着羞红脸的阿娘和忙着掩面喝酒的阿爹,在心里说道,阿爹阿娘你们就当给二姐当了挡箭牌吧! 众人吃完后,老太爷便困了,他走之前嘱咐殷松山明天早晨去他房间一趟。 殷松山点头应下,众人散去。 殷梨和殷果说自己吃多了,要在这院子里走一走消食。 殷果刮了殷梨鼻子一下,说她贪吃鬼。 殷梨让春晓冬眠先回去,自己等上在后面的殷尘,殷尘走在最后面将两个叔叔和婶婶都送去了才慢悠悠走来。 看到殷梨后,吃了一惊,问:“你怎么没和茹儿、果儿一起回去?” 殷梨笑着摸摸自己的肚子,说:“我好像吃太多了。” 殷尘便同殷梨一起走回去。 殷梨上一世比起大哥,更愿意同四哥在一起,因为大哥总是事情很多,做事情也是一本正经,殷梨以前觉得还是四哥嘻嘻哈哈的好玩。 以后才知道,作为丞相府长子,大哥要承受的也是其他子女的许多。 大哥虽然不善言辞,但做事情的时候,总把他们几个弟弟妹妹放在最前头。 一起走到房间门口时,殷梨才开口问道:“大哥你以前来詹阳的时候,殷家的这个宅子就已经这么好了?” 殷尘摇摇头,他心里也有疑惑,幼时来詹阳的时候,这里可不是这样的景色。 殷梨没有继续追问,和殷尘道别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冬眠见殷梨回来,便小声道:“秋染在里面了。” 殷梨加快脚步进去,秋染正站在门后,看见殷梨进来后,连忙鞠躬。 “五小姐。” “不用多礼。”殷梨倒了两杯茶水,一杯放到了秋染面前,开口问道:“这几日,你查的怎么样?” 秋染突然冷笑一声,说:“五小姐有所不知,这詹阳殷家,也是颇有手段,我前几日查明事情后,就一直在等小姐到来,由您定夺,看看这詹阳殷家该如何处理。” “哦?”殷梨来了兴趣,但看着秋染风尘仆仆的样子,还是先让春晓拿来些热食。 “你先吃点东西,再慢慢讲与我听。” 第二十一章 金矿 秋染得了殷梨的命令先到了詹阳之后,便乔装成来詹阳寻亲的人,到处假借打听家人下落之名,来同百姓谈话。 起初,他并未察觉到有什么不同,秋染看着阔气的殷家,只以为殷梨的老家这里就是这样的情况。 但当晚,他便有所怀疑了。 这殷家人总在晚上乘着马车进进出出,秋染心里怀疑,若是采买招待殷丞相的物品,白天岂不是更方便? 他观察了一晚,殷泰仁和殷泰杰一起出去的,第二天晌午两人才回来。 白天,秋染就去周边打听起殷家来,可当秋染指着殷家问道:“酒家,这殷家是什么来头啊?这么阔气的院子。” 那酒家见秋染出手也大方,就过来多说了两句:“小伙子,你可不要去招惹这殷家人,他们家老大是咱们詹阳的县令爷。” “哦?我是从北宁来的,我见那儿殷丞相的府邸也不如这家富贵啊。”说这秋染好奇道:“不知道殷丞相和这殷家有没有关系?” 那酒家干脆自己也拿了一碗酒,坐到秋染对面,说道:“你有所不知,这殷丞相就是这个殷老太爷的亲侄子。” “原来是本家。”秋染一副恍然大悟。 这酒家喝了一口酒继续道:“不过这殷丞相和我们詹阳的殷家,可是多年不来往,偶尔也是回来去祖坟上烧香。” “不过,这一个县令,能够盖起这么好的院子?” 酒家突然降低了声音,身子前倾,说道:“在詹阳陵县和故县相交处,有财路。” 秋染不明白这个“有财路”的意思。 但酒家却死活不肯再说了。 秋染在当晚,就跟着马车去一探究竟了。 这一趟,可是让秋染大吃了一惊,那晚是殷泰仁一人前去,他倒了故县从马车上下来,换了一匹马骑上,然后前往了一座山头。 奇怪的是,整座山头都被木头栅栏围起来,每隔一段距离居然有人把守。 秋染轻功了得,顺利跟着殷泰仁进了山里。越是走进去,越是听见敲打的声音,秋染躲在树上,看到一个山洞口处灯火通明,殷泰仁走近后,一个男人赶紧跑着出来迎接。 秋染大致听到殷泰仁说到了下一批货怎样怎样。 由于离得太远,秋染动用了内力也听不大清。 不久后,殷泰仁就进入了洞穴,一晚上才出来。 等到天大亮后,秋染潜入洞穴。 这洞**可以说是别有洞天,石壁上插满了火把,将整个洞穴照的亮堂堂。 洞**依旧有干活的声响,里面大概有将近一百人,全部都衣衫褴褛,神情呆滞,埋头苦干,周围还都是拿着皮鞭的监工。 这居然是一座金矿! 秋染绕是见多识广,也震惊了一下。 这殷家居然背着朝廷,挖金矿! 秋染从角落拿走一块金子,然后迅速离开。 …… 殷梨看着桌子上还带着泥土的金子,心里的震惊不比秋染的少。 怪不得十年间,小小一个詹阳的殷家,能富裕成这个样子。 秋染说罢喝了一口已经凉掉的茶,问道:“那五小姐,现在要做什么?” “这件事,你禀告给王爷了吗?” 秋染摇摇头,说道:“还未赶上,我从故县回到詹阳的时候,你们已经到了,我想着先同五小姐说了,再通知王爷。” 殷梨沉默了半盏茶的功夫,秋染也不敢出声,只等着殷梨吩咐。 殷梨神情肃穆,与之不相配的是还肉乎乎的脸颊。此时殷梨正用小肉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 “故县或是陵县,可有什么著名的地方?”殷梨突然问了这么一句话。 秋染愣了一下,随即道:“我这几日听说,好像在陵县,有一座庙,求姻缘特别灵,北宁不少富商都会专程来求姻缘。” 殷梨突然“噗”的笑出声来,“你该把此事告知王爷了,然后同王爷说一声……”殷梨的笑容突然狭促,“他该去陵县求求姻缘了。” 秋染瞪大了眼睛,然后赶忙摇头,道:“五小姐可能不知道,我家王爷一向不相信寺庙之类的地方,平日里皇上去祭祀,他更是称病不去的。” 殷梨点头道:“我知道你家王爷不信这些。” “那为何?”秋染不解。 “诶。”一旁的冬眠实在忍不了了,一边给殷梨添上热茶一边说:“小姐,王爷的这个护卫,着实不聪明啊,我和春晓听你说了一句,就晓得你的用意啦。” “你!”秋染气郁,他也是有品级的暗卫,怎么就被这个小丫鬟说成了傻兮兮的护卫! “你什么你,你是个傻子,别人可不是。”冬眠放下茶壶,故意大声对殷梨说:“小姐,要不和王爷商量商量,换个护卫吧,这个不太聪明啊!” 秋染朝天翻了一个白眼,他一向就嘴笨,又遇上了这个伶牙俐齿的小丫鬟,更是急的嘴都要抽筋了。 殷梨见秋染下不了台,便笑道:“我这个丫鬟,厉害的紧。” 秋染用力点头,以示赞同。 殷梨解释道:“王爷若不去求求姻缘,你和我说,他有什么理由突然出现在这里?” 秋染这才知道殷梨的意思,但还是不解的问:“五小姐,我一向愚钝,那为何要王爷出面啊?丞相自己不行吗?” “不是我阿爹自己不行,是,我阿爹不能管这事。”殷梨强调道。 秋染随在这些事情上绕不过弯来,但毕竟是机灵,马上明白了殷梨的意思,这是丞相的本家,他如何管都会被别人抓住话柄。但王爷不同,管的严了是铁面无私,松了是宅心仁厚。 秋染起身向殷梨欠身告退,他心里暗自佩服殷梨,十岁不到的少女一个,居然把事情想到这样周到,走一步,想百步。 秋染离开后,春晓和冬眠替殷梨更衣。 春晓有些担忧的说:“小姐,这件事,你要不要和老爷说一声?” 殷梨点点头,这件事肯定是不能悄无声息地进行,她们家人是一定要提前知道的,那让谁去同阿爹讲呢? 殷梨想了一下,还是让大哥去说吧。 殷尘平日里也在接触一些朝堂上的事情,相信她稍加提点,大哥便能够明白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殷梨想着,冷笑一声,詹阳殷家,上一世,你们将我们弃如草履,这一次,看谁笑到最后! 第二十二章 殷尘 一大早,殷梨就去了殷尘房间门口等着,她不想惊动别人,就安静地坐在门口的石墩上,春晓担心殷梨受凉,还回房拿了一个棉垫子垫在石墩上,冬眠把手炉放到殷梨怀里,主仆三人就这么在门口等了快一柱香的时间。 殷尘的小厮打折哈欠准备来伺候主子,结果哈欠刚打了半个,就看见主子门口的三人。 小厮吓得生生把哈欠咽下去,赶紧过来问道:“五小姐怎么这么早?” “我有事同大哥商议。”殷梨缓缓起身,脚都有点坐麻了。 “小的这就进去叫少爷。”小厮赶紧去敲门,敲了两声,殷尘略带睡意的声音就响起:“嗯,进来吧。” 小厮看了殷梨一眼,低声道:“五小姐,小的先进去伺候少爷洗漱了。” “你快去,我不碍事。”殷梨笑着说。 小厮进去给殷尘穿衣洗漱完,也就半盏茶的时间,殷尘打开门,疑惑道:“这么早过来怎么不叫醒我?” 殷梨将手炉递给冬眠,迈进殷尘的房间,笑道:“我可不做那扰人清梦的人。” 殷尘示意小厮下去,然后问道:“出什么事了?” “大哥可知道,淮王在咱们离开北宁之前,曾把他身边的一个暗卫指派给了我。” 殷尘惊讶地摇头,他不由地上下打量了自己的妹妹一番,淮王的暗卫一直以来都是北宁城的传说,但阿梨居然说,淮王指派给她一个暗卫? 这如何不叫他惊讶。 殷梨也不在意殷尘的诧异,接着说:“当时咱们在路上,我觉得姑姑也在,所以没什么危险,便让那个暗卫先来了詹阳,结果,他偶然在殷家发现一件奇怪的事情,于是便去调查了一下。” 殷梨顿了顿,清明的眼睛看向殷尘。 殷尘的心往下沉了沉,开口道:“和你昨日问我的那件事有关?” 殷梨点点头,“他发现晚上的时候,咱们的两位叔叔,总是夜乘马车离开,清晨再回来。他跟踪过去后,发现了殷家富有的秘密。” 殷梨停下了声音,定定地看着殷尘,缓缓道:“这个秘密,可株连九族。” 殷尘眉头紧蹙,深吸了一口气,“说吧。” “私采金矿。”殷梨说完将一块金矿石放在了殷尘面前。 殷尘整个人“唰”的站了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金子。许久,殷尘慢慢坐回位置上,深吸了一口气,说:“此事必须告诉阿爹。” 殷梨点点头,“嗯,阿爹要知道,但是不能管,也不能走漏风声。王爷不久后就会去陵县,我已请求王爷主理此事。” 殷尘重新看着自己的小妹,这个一向只会耍赖捣乱的小妹,如今做事如此周全,是什么让她一下子成长起来了?难道是六妹妹的死? “嗯,王爷管理此事很是妥当。”殷尘喃喃了一句,他心里很清楚,就算他们殷府对此事毫不知情,但朝堂上的有心人士必定会抓住此事不放,阿爹一定会受到弹劾。 “大哥,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殷梨轻声道:“同根生的殷家人,再疏远的关系,仍然会受到牵连,但我觉得,此事未必是坏事。” “哦?”殷尘疑惑。 殷梨起身,拿起金矿石在手里把玩,“首先我们应该庆幸,殷家的金矿是咱们发现的;其次,殷府如今风头太盛,无论是阿爹还是姑姑,都需要往下压一压了;最后,韬光养晦,是我们最佳的选择。” 殷梨说罢,直视着殷尘。 如今,殷府的五个孩子年纪尚轻,贸然出手,肯定会被太后拿捏住。殷梨自己的势力还未培养起来,三年的时间,慢慢来布局,也慢慢去破太后的局。 “你想让我去同阿爹讲这件事?”殷尘问道。 殷梨点点头。 殷尘转头看向紧闭的房门,许久道:“五妹,我倒觉得,应该你去说。” 殷梨愣了一下,她只是个八岁的孩子,她说了阿爹能够当回事吗? “阿娘是最了解的你的人,你不可能藏一辈子的拙。”殷尘也起身走到殷梨面前,“我觉得此事由你来说更合适。” 这倒是殷梨没有想到的,她大哥居然如此想得开,要知道,虽然北宁的女子可以参军,可以学医,但治家、治国这些事情,一向都是男子独揽。 殷尘似是看出殷梨的思虑,说:“阿爹不会说什么的,比起所谓的规矩,他更相信自己的女儿。” 有了这番话,殷梨虽然还是有所顾虑,但也下定了决心。 她重生回来,就是要保护自己的家人,而她一人之力显然不如全家的力量大,若是能劲儿往一处使,那扳倒太后的可能也就越大。 “好,我去说!”殷梨急忙拉住已经准备跑出去的殷尘,“大哥莫急,我们所有人都去阿爹阿娘那儿,难免老太爷他们不会起疑。” 殷尘想了下,说道:“这样,就说姑姑染上了风寒,这样咱们家人都能在姑姑房间,而老太爷那边,姑姑一向不喜欢,他们也不会自找没趣。” “行,就这样吧。”殷梨吩咐冬眠去姑姑房间先打声招呼,然后让春晓去通知阿爹阿娘去姑姑房间,春晓正准备出去,殷梨又叫住她:“春晓,你让阿娘身边的陈嬷嬷去通知老太爷他们,切记,是陈嬷嬷。” 春晓点点头赶紧提着裙子跑了出去。 殷尘也让手下的小厮去找剩下的弟妹。 殷梨和殷尘站在大开的门口,殷梨神情有些落寞,她知道,他们和太后之间这场无声的战争早已开始了,是在她登上皇后之位开始?还是在她给太子下毒开始? 太早了,周太后十分聪明、谨慎,在她知道太子以后不会听从自己命令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想到了今天的情形。 如今皇上虽在高位,但实际权力早已被架空,能用的不过那么几家,而其中殷府势力最大,也最是太后的眼中钉。 她用的法子,不会让自己落下口实,虽然看上去都是一件件小事,但却能达到意料之外的效果。殷梨从宋岩那里学到了周太后的一个本领:擅用小事,来做大事。 第二十三章 挑明 殷松谷大开着大门,她昨晚上酒喝的有些多了,早晨又被冬眠一阵急促地敲门声惊醒了,现在整个人都处在一个懵的状态。 加上冬眠说殷梨已经让所有人一会儿都过来了,她只能披上貂绒披风,赶紧把房门打开,好散一散满屋的酒气,不然一会儿大嫂过来又要念叨一阵了。 殷阑是第一个来的,进来第一句话就是:“姑姑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殷松谷胸口一阵阵恶心,昨晚酒喝的是真的不舒服了…… 殷阑见殷松谷脸色苍白,赶紧就准备关门,殷松谷大叫道:“不敢关!” “都这样了,再着凉了怎么办?” 殷松谷捂着嘴招招手,阿枫突然从门外进来,拿着一碗汤,拽开殷松谷的手,说道:“喝了。” 此时的殷松谷,哪怕一碗毒药估计都会梗着脖子喝下去了,她端过来一口饮下,又苦又酸的汤水下肚后,恶心感瞬间消失了不少。 阿枫冷冰冰道:“每次喝多了都这样,还每次都喝。” “喝多了?”殷阑这才觉出来,这满屋子的酒气。 殷梨和殷尘正好也进来了,殷尘一进来就皱着眉头,然后和自己的小厮说:“赶紧点上一根熏香,要浓香的那种。” 殷松谷感激地看着自己的大侄子。 小厮刚点上香,殷茹和殷果也来了,殷果疑惑道:“姑姑怎么生病了?” 殷松谷喝了口浓茶,开口道:“看来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说了,需要借我这个恶人的名号和房间一用喽?” 殷松谷看向殷尘,殷尘却笑着摇头。 殷松谷惊讶,难道是大哥? “玉墨?你怎么了?”杨若颖小跑着冲进来,一旁的陈嬷嬷也是紧跟在身侧。 殷松谷心虚地用力嗅了嗅空气里的味道,还好都是熏香味。 殷松山大步迈进来,但见殷松谷一副宿醉的模样,就知道发生什么了,他这个妹妹,从小就贪杯,还偏偏酒量不行,喝完第二天准难受。 殷梨见人都来齐了,眼神示意冬眠和春晓在门口守着,又拽了大哥袖子一下。 殷尘干咳了两声,大声道:“所有的下人都先出去吧,门口由五妹妹的两个丫鬟守着,谁也不能随意进来。” 众人疑惑地看着殷尘,搞不懂这是哪一出。 等到下人都离开后,殷尘示意大家都坐下,然后自己也坐了下来,现在站着的只有殷梨一人。 一瞬间,殷梨手心还有些发汗。 “阿梨,怎么了?”杨若颖察觉出不对劲,轻声问道。 殷梨深吸一口气,开始说道:“我们在离开北宁前,淮王将他的一个暗卫指派给了我。昨晚,这个暗卫发现了殷家一个秘密。” “殷家人,在故县和陵县的交界处,私采金矿!” 此话一出,殷府的人都瞪大了眼睛,但无一人惊叫出声,殷松谷的面色凝重,殷松山更是差劲,他在朝堂多年,此事一出,他自然知道意味着什么。 沉默中,殷松谷一声冷笑:“真的可笑,这个老不死的,到头来还是让我们不得安生。” 殷梨接着说道:“这个暗卫进去了矿洞,里面不仅有大量的金子,甚至还有不少正在服刑的犯人,他们被迫出卖劳力,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样了。” 这是秋染在看到他们每人脚上都戴着脚镣而想到的,昨晚他又夜探了故县和陵县的监牢,证实了他的猜想后,今早动用了在詹阳的一条暗线通知到殷梨的。 殷松山一拳敲在桌子上,整张桌子瞬间出现了裂纹。 殷梨继续道:“此事幸亏是我发现,我已经通知了淮王,不日,淮王将会亲临陵县,然后‘偶然’发现此事。” 殷松山叹了一口气,“此事确实不能由我出面。” “不仅如此,我们对此事要装作完全不知情,不然打草惊蛇,到时候倒是让淮王扑了个空。” 殷松山点点头。 “此事对我们殷府必然会有影响。”殷梨说着走到殷松山面前,虽然殷松山此事坐着,却正好和殷梨平视着。 “阿爹,我觉得此事不失为我们殷府的机会。” “太后守孝三年,这三年内,她不会懂我们殷府,但三年之后,阿爹你觉得她会怎么动手?” 殷松山也没有当殷梨只是个孩子,反而被殷梨的语气代入了一个严肃到让人忘记眼前人年纪的氛围。 “你是说,她已经动手了?” “女儿认为是的。”殷梨点点头,她问殷松山:“咱们来詹阳前,我听人向阿爹禀报,说兵部朱侍郎的长子在游花船的时候,淹死了?” 殷松山沉思了一会儿。 殷梨紧接道:“我知道这个人平日里就常去游花船,加上冬天船上有水结成了冰,再喝了酒难免会滑倒。” “我都知道的事情,太后会不知道?”殷梨语气突然一狠,“这朱家是我们殷府的得力助手,试问阿爹,失去朱家,除了咱们殷府,谁还会收到影响?” 殷松谷脱口而出:“皇上!” 殷梨颔首:“对,皇上。” “太后的目标一直以来就不是我们,不过是我们殷府挡住了她的路而已,这位太后只怕是想自己即位。” 此言一出,整间屋子的人面色都凝重起来。 一直以来,阿爹虽未明说,但殷府的人都心照不宣的知道要提防的人是周太后。 “所以阿爹,淮王来了彻查金矿之事,你就以此事向皇上请罪。皇上定不会重罚你,但阿爹你要自请。” “请什么?”殷松山突然觉得他居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首先,请姑姑离京驻守边疆,永不回北宁!”殷梨一字一顿道。 殷松谷“唰”地起身,直楞楞地看着殷梨。 “太后忌惮殷府,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殷府有一位手握兵权的殷松谷,而太后手里的那支兵权,不仅离得远,兵力又不足。所以姑姑……”殷梨看向殷松谷:“你要在边疆想办法收回蔡若士手里的那支兵权。” 蔡若士是周太后的侄子,他常年驻守边疆,原本兵力不足,但三年后他却突然兵力大增,成为能和殷松谷分庭抗争的一支了。 这回她要先下手为强,让姑姑拿下这只兵。 “请皇上委派的边疆,不是别处,就是蔡若士守着的西南方。” “你要我将蔡若士的兵收入麾下?”殷松谷问道。 “全杀了也行。”殷梨冷冷道:“用姑姑常用的手法即可,但蔡若士此人,绝不能留。” “这好说。”殷松谷又缓缓坐到椅子上。 第二十四章 请罪 杨若颖脸色有些不好,显然刚才被殷梨一句“全杀了也行”给震惊到了,她这个女儿一向被殷府保护的很好,到底是何时这样小的年纪居然能想这么多的事情了。 看来,殷府的任何一个人都无法独善其身了。 “永不回北宁……”殷松谷喃喃道,“只怕哥哥你还非说这一句话不可。” “只是皇上段不会许的啊。”殷松山摇摇头。 殷梨浅笑一声:“无碍,话,咱们是一定要说。” 殷松谷明白殷梨的意思,皇上是不会让她不回去,可这话是说给文武百官和太后听的。 “第二,就是请皇上让三姐和四哥去西北边疆驻守。” 殷果神色未曾变,她心里早就猜到自己来年可能会去战地。 只是殷阑不解地看向殷梨。 “我知道,阿爹这一支是一定要出一个人去边疆的,我也知道阿爹是想三姐去。” 殷松山点点头,“阑儿心性不稳,阿果却心思缜密,为人小心。” 殷梨也点头同意,“但阿爹忘了,三姐去了边疆,确实是远离了北宁这个是非之地,但也陷入了一个我们无法掌控的地方。可这地方,确实太后能肆意妄为的地方。” “此话怎讲?” “想必这件事,姑姑知道。” 殷松谷“哦”了一声,示意殷梨说什么事。 “这件事应该是件无从考证之事,但我觉得不会空穴来风。”殷梨走到一张椅子边坐下,“皇上幼时曾发现过太后和金人的串通的信件!” 在座的人,除了殷松谷,大家的面色又凝重了几分。 “确有此事,但之后那些信件不翼而飞了,知道此事的人也只有先皇、皇上、淮王和我。阿梨你是如何得知?” 殷梨笑了笑,她自然是听宋岩讲的,后来思索起三姐的死,也是觉得怎么能那样突然。后来才把整件事串起来,金人境内有两支队伍,一支是金人首领和原配夫人所出的华严,另一位是金人首领和一名北宁女子所生,华净。 而这个北宁女子就是周太后曾经的女婢,此事自然也是周太后安排的,但现在,殷梨不能说这件事,因为现在连皇上都不知道这件事。 “淮王所说。”殷梨草草带过,先把这个锅甩到程淮身上吧,反正他亲师傅说的,和他说的没差太多。 “所以,三姐一人前去,出了事我们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殷梨心里是害怕了,上一世她到现在都不知道三姐身上发生了什么,怎么会尸身都不完整? “那不如让我去吧。”殷尘突然起身自荐道。 殷梨摇摇头,“大哥你功夫不如四哥,而且最重要的是,你心不如四哥狠。”这一下除了殷阑,大家都皱起了眉头,殷阑“唰”地打开玉扇,瞅了殷梨一眼,这丫头哪壶不开提哪壶。 殷阑在三年前做了一件事,被阿爹狠狠地揍了一顿。 当时有个小厮需要钱给母亲治病,于是就潜入殷阑的房间去偷钱,结果被殷阑发现。阿娘说打几个板子赶出去吧,也是情有可原。 四哥可是不依,面上同意,事后却将那人双手砍断,那人回到家,生病的老母见状直接病发身亡,而那个小厮也在深夜一头撞死在了殷府的大门口。 这件事简直把阿爹气坏了,若不是当时门房的大爷听到了声音,那天一亮,大家都会看到这一幕。 阿娘出银子厚葬了母子俩,但殷阑却是被殷松山揍的三天下不了地。 但反而,殷阑的心狠手辣,更适合战场,他这一点能弥补三姐的不足。 “确实姐弟俩一起,也有个照应。”殷松山看向殷果和殷阑,问道:“你们觉得呢?” “我都可以,反正在北宁待着,每日也是去学堂读书,不如上战场杀几个敌人。”殷阑随意道。 殷松山没理会不着调的儿子,又问殷梨:“那第三件事呢?” “阿爹要自请让出丞相之位。” “啊?”殷松山“唰”地站起来。 “皇上让不让,和阿爹说不说是两回事。”殷梨也起身过来扶着殷松山坐下,“姑姑那件事皇上可以不准,但阿爹这个必须逼着皇上准了。” “为何?”这次是一旁忍不住好奇,发问的殷尘。 “金矿之事,不是小事,若是阿爹你还在这个位置上,难以服众,甚至日后会成为别人攻击的靶子。但放心,这个不是长久之事。” 殷梨欢快一笑,“我预计半年之后,朝中大臣会求着让阿爹重新坐上那个位置,这样之后咱们就在有心人手里少了一个把柄。” “半年之后会发生什么?” 殷梨狡黠一笑,“那谁知道呢?” 第二十五章 暴雨前夕 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陵县的这座姻缘庙比往日里更热闹些。 一个身穿蓝色棉袄的大妈和旁边穿黄色棉袄的大妈说:“上次你家大儿子在这儿求了没两天不就订下亲啦!” “是啊,是啊,你别说,我家那小子的亲事一直让我头疼,之前说的那几家都不合适,眼看就弱冠了,记得我们老两口哟,这不,我上次来求了马上这亲就订下啦!” “我这次也来求求我家二姑娘,今天十四,希望明年开春了,能订下个好人家。” …… 几个大妈七嘴八舌的说着这家庙有多灵验,一旁给人们发檀香的小师傅突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呆呆地看着寺庙门口的那个人。 少年一身白衣,肩上雪貂披风,一双眸子清亮无比,嘴角含笑地和身边的下人讲话。 这少年正是受了殷梨之托的程淮。 秋年低声同程淮说:“王爷,那矿山就在不远处。” 程淮点点头,看了一眼寺庙,突然来了兴趣,说道:“既然来了,就去求个好姻缘吧。” 秋年吃惊地看了程淮一眼,王爷这是怎么了? 程淮自然不是因为真的想求姻缘,只是人多眼杂,他本就是来求姻缘,“无意”发现矿山的,这要是没来一求,实在说不过去。 程淮从一个正在发呆的小师傅手里拿来三支香,冲小师傅温和一笑,然后头也不回地同秋年说:“你也求一个吧,别老说跟着我找不上媳妇。” 秋年摸摸鼻子,也赶紧拿了三支香。 旁边大多是上了年纪的大妈们来给自家孩子求姻缘,难得见到两个玉树临风的小伙子。 胆子大点的大妈就直接过来问程淮:“帅小伙儿,你说亲了吗?” 秋年正准备轰人,谁道程淮焕而一笑:“我定下了亲。” 秋年一愣。 大妈遗憾的叹了口气,但又不死心地看向秋年:“这位小伙子呢?” 秋年还未开口,程淮又说了:“诶……很遗憾,我这个小厮是个哑巴。” 秋年一惊,好吧,哑巴小厮不说话了。 大妈仍旧不死心:“那你有兄弟吗?” “实不相瞒,晚辈今日就是来给我家兄长求姻缘的。” 秋年呆滞了,皇上? “那你家兄长多大啦?”这么大妈一叫,身边好几个人都围上来。 程淮嘴角上扬,“三十有六。” 秋年转过身看着庙门口,皇上啊,你原谅王爷如此爱开玩笑吧。 …… 远在朝堂中的皇上突然大大地打了一个喷嚏。 李公公赶紧叫人去熬了一锅鸡汤,嘴里还念叨着:“诶哟,皇上可不能染上风寒了。” …… 程淮和秋年从庙里出来就到陵县的一家小客栈住下了。 而殷家这边,老太爷把殷松山叫到了房间。 “谷姐儿没事吧?”老太爷问了一句,但殷松山知道他并不是真的在意。 “昨晚酒喝多了。” 老太爷眉毛一挑,瞪大眼睛看着殷松山,“没大没小,没规没矩,瞧瞧让你阿爹给惯成啥样了!” 殷松山却平静道:“我父亲走的时候,阿谷才八岁,要说着谁把她惯成这幅无法无天的模样,我想应该是皇上吧。” 老太爷见殷松山把皇上都搬出来了,也不好再说什么,只不再提这事。 “上次我写信让你办的那件事怎么样了?” “不可办。” 殷松山这次的态度异常坚决。 老太爷说的事儿是指,半年前他写了封信给殷松山,希望能让他在皇上身边美言几句,好把殷泰仁给调派到北宁,但殷松山却一直迟迟没有音讯。 开始的时候,殷松山是因为北宁局势太乱,饶是现在看起来一片祥和,但暗地里的汹涌何尝不是杀人无形。 殷松山是担心殷泰仁成为皇上和太后对抗的牺牲品,但如今看来,若真让这殷泰仁去了北宁,指不定会投靠太后! 虽然不管他知不知道金矿的事儿都不打算把殷泰仁调到北宁,但知道之后,这心境就不一样了。 “这是什么意思?”老太爷明显不高兴了。 “字面意思。”殷松山也挑眉道,现在他心里一万个不乐意,我敬你是个长辈,你却背着我采矿,这不是要至我这个丞相于死地? “你个不孝子!”老太爷拿起拐杖指着殷松山,大叫道:“你居然这样和我说话。” 殷松山缓缓起身,背对着老太爷,开口道:“与家,你是我亲叔叔,但与国,我是当朝丞相,别说是您老了,就是见了皇上,我都能不听其言!” 老太爷一时间气的胡子都要飞起来了。 殷松山到也是见好就收好之人,转过身来,轻声道:“老太爷不知朝中局势,愿以后不要再提及此事!” 老太爷深知这个殷松山往日里敬他,不过是碍于血缘之情,他骨子里的倔强劲和殷松谷一样,都像极了那个他讨厌的大哥! 不可一世的模样! 老太爷手握拐杖的手微微颤抖。 两人正沉默着,周月如敲门进来了,她察觉到二人之间诡异的气氛,但还是笑呵呵道:“老太爷,孩子们都饿了,咱们进食吧。” 老太爷黑着张脸,“蹬蹬蹬”的出去了。 殷松山紧随其后,当看到自己家人的时候,脸上的神情才放松下来。 殷梨突然笑嘻嘻地问周月如:“婶婶,这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你这丫头,到哪里都是贪玩。”杨若颖详装无奈,伸手轻拍了殷梨肩膀一下。 周月如笑道:“我们这穷乡僻壤的,哪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殷梨假装咳嗽两声,有些困难地从高高的椅子上下来,小跑道周月如身边,伸出小肉手朝她勾勾。 周月如俯下身子听殷梨说什么,听罢便开怀大笑了,殷梨则一脸天真。 “好好好好,我让你琳姐姐带你们一起去好不好?” “好啊好啊!”殷梨开心地拍拍手。 周月如一脸“我懂得”的表情看了殷茹一眼。 殷茹突然觉得,殷梨这丫头怕是又拿她当什么借口了。 殷梨回到自己的位置前,拽拽殷果的衣摆,让她把自己抱上去。 这个重生回来之后,殷梨才发觉原来自己以前这么矮! 殷果小声问:“你说什么了?” “我说大姐姐一心念着出嫁,想去陵县的姻缘庙拜一拜,不好意思说出来。” 殷果瞪大了眼睛,摇摇头,这事可不能让姐姐知道了。 第二十六章 陵县 大年三十的一早,殷琳、殷果、殷梨和张韵四人就乘着马车往陵县方向走去。 杨若颖倒也不担心,殷果和张韵都有些功夫,一般人奈何不了她们。 四人在车上气氛倒也融洽,家中大小事物原本也不用小姐们操心,殷琳很少和同龄人在一起说笑,加上有张韵的地方绝不会冷场。 此时,张韵正给三姐妹讲自己学武时发生的趣事。 殷家三姐妹被张韵逗得哈哈大笑。 张韵还说起自己上一件无疾而终的单相思。 “我特别心悦西街街口卖桂花糕那家的长子。” “起初吧,我是喜欢吃桂花糕,想着若是嫁给这这家的大儿子,这辈子就不愁吃桂花糕了!” “后来,那家儿子从学堂下学,正好让我碰见,我一瞧,长得不错啊,就是皮肤黑了点,别的都不错!重点是他也会做桂花糕。” “这简直是锦上添花。” 殷果笑得不行,“阿韵啊,你怎么能为了桂花糕就要给人当媳妇去呢?” “不是,是我为了桂花糕要让他给我当夫君!”张韵纠正道。 殷琳瞪大了眼睛,心里不敢相信,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恣意的女子。 “我就每天去吃桂花糕,每天向那个小子抛媚眼!” “结果,后来特别狗血!”张韵提起这件事来就气不打一出来。 “我有一晚去给我阿爹买下酒吃的花生米,结果撞见两人在一个隐蔽的胡同口里卿卿我我。” “我原本想直接路过,但我一听,这声音不就是桂花糕小子吗?” “果然,是他!” “你们猜和他偷情的人是谁?” 听着的三人摇摇头,殷梨觉得张韵若是以后去街上说书,估计生意也会不错。 “是他爹刚过门的小妾。”张韵说完叹了口气,像是对自己以后不能吃桂花糕的伤心。 “啊,怎么还有这样的事!”殷琳不可置信的大声道。 “对呀,所以我就和桂花糕老板说,注意点你家儿子和小妾。” “后来我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桂花糕店就关门了。” 张韵说得有丝落寞,“大家很快就喜欢上吃别的东西了,也不再记得那家店子,好像只有我一个人心心念念着。” “大概是你,心悦上了除桂花糕以外的东西,才会念念不忘。”殷梨轻声道。 “嗯,应该是,我特别心念着那两个奸夫**怎么样?”张韵说得很是遗憾。 殷梨语噎,果然,她怎么用正常人的思维去思考她啦? 殷果见殷梨难得吃瘪,笑得很是开心,“阿韵,要不你嫁到我家吧!” 张韵诧异地睁大眼睛。 “对对对!”殷梨真像个孩子一般拍手叫好,“我四哥哥就很好啊!” 殷琳也饶有兴趣地看着张韵。 张韵吓得直摇头,“殷阑段位太高,我可斗不过他!” 马车内,笑语欢声,但一场暴风雨正在聚集。 …… 刚到了陵县,就听到外面卖年货的吆喝声。 张韵嚷着要下马车,殷琳无奈,只能让车夫在县口等她们,说在申时前会赶回来。 殷琳有些担忧地问殷果:“你们不是和我母亲说要去姻缘庙吗?怎么在县城里就下车了?” 殷果手里正看着一把木制的簪子,漫不经心道:“就在城里买点小玩意吧,我那个妹妹鬼的很,她原本就是想来县城里玩。” 殷果看这些簪子虽然做工粗糙,但却刻着各种小动物,于是叫来几位姑娘,让她们每人选一支。 “琳姐姐,你就别担心了,这种事情我做得多啦!”殷梨见殷琳依旧愁眉不展,就把刚买的一只糖葫芦塞到她手里。 殷琳见这三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也就咬咬牙,跟着看起了小玩意。 殷果拿出一锭银子给了老板,对殷梨说:“多挑几个。” 老板看到银子赶紧弓腰双手接过来,心想着这个年可是能过好了,嘴上恭维道:“诶哟,这位小姐,您这银子能买下这全部啊!” “全部就不必了,我们很少见这些个小玩意,多买些回去给小丫鬟们玩吧。” 张韵挑的很是起劲,殷梨看了两眼,拿起一只刻着小猫的簪子就心不在焉,环顾起四周来。 秋染远远就在人群里看到了殷梨,赶紧快步过去,欠身道:“五小姐,王爷有请。” 殷梨装作不知情的样子,低声惊讶道:“王爷?淮王吗?” 秋染点点头。 殷琳一下子紧张起来,说话都有些结巴了,“为何淮王会在这里?” 秋染继续道:“王爷请几位小姐一同到前面的酒楼一坐,说是难得在异地见到故人。” 殷琳满肚子的话还未开口,就听到张韵开心道:“好啊好啊,正好我肚子饿了呢。” 张韵一把拉住殷梨,两人就小碎步走在最前面。 殷琳赶紧抓住殷果的衣袖,“阿果妹妹,这……” 殷果伸手轻拍了拍殷琳有些发凉的手,安慰道:“淮王和我们府上一向私交甚好,我也是觉得难得遇上了,就去一见吧。” 殷琳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心惊胆战地跟在殷果身后。 殷果斜眼瞄了殷琳一眼,心里思绪万千,她着实不希望殷家的小辈们也和此事有牵连。 程淮正拿着一杯热茶,轻轻吹开浮在杯上的茶叶。 殷梨和张韵正好大步迈上二楼。 程淮一见殷梨,马上轻笑着。 殷梨有一瞬间的慌神,这个程淮怎么还使起了美人计。 张韵就没有殷梨那么多想法,走到程淮面前微微行礼,然后自来熟地做到了一边的椅子上,笑着问:“王爷,您不介意我先点菜吧?” 程淮摇摇头,张韵就放心的和旁边的小二点菜去了。 “你喜欢吃什么,我让秋染给你报去。”程淮问殷梨。 殷梨摇摇头,轻声道:“有什么,我吃什么。” 殷果和殷琳也在此刻进来了,殷果超程淮轻轻点头一下,便坐到殷梨身边,看着正在和小二讨论哪道菜好吃的张韵,不由道:“不知道的以为咱们殷家饿着阿韵了。” 殷琳就没了她们那份从容,局促不安地低头紧挨着殷果坐下,她只用余光瞄了程淮一眼,眉若墨画,面中秋月,整个人举止更是飘逸潇洒,温柔却带着威严。 这样一个绝色之人在眼前,殷琳的思绪却牵扯出另一个人来。 第二十七章 何为情 殷琳如今已经是破瓜年华了,但母亲给她说亲的时候,她内心总是有些抵触。 那是因为在两年前,殷琳曾见过那人一面。 狼家家主的独子,狼暮。 那天是狼家家主狼诚鸣回北宁途中,一行十人都来到詹阳休息,十个人,十头狼,其中一只小狼崽子正趴在一个蒙着面的男子怀中。 殷琳当时正和母亲周月如一起挑选胭脂,狼暮翻身从马背上跳下来,蒙面斤被小狼崽子勾下来。 殷琳不知道怎么形容当时自己看到狼暮的心情,狼暮斜飞的英眉一挑,黑眸锐利地盯着小狼,削薄的唇缓缓吐出两个字:“顽皮。” 殷琳觉得狼暮宛若黑夜中的鹰,满身冷傲之气,傲视一切的眼神。 狼暮的眼神扫过殷琳,未曾在她身上多停留一秒。 殷琳身边的周月如一把抓住殷琳的胳膊将她身子转过来,焦急的低声道:“不能看啊,傻丫头!” 狼家人到了詹阳后,将肉铺里的肉全部买下,给了三锭金子。 他们一行人包下詹阳里最大的客栈,住了一晚。 殷琳坐在马车了,偷偷掀开帘子,正巧看见狼暮笑着和一个狼家人说话。 狼暮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处都闪着金光。 殷琳看痴了。 但这份悸动,只能埋藏在心底,因为对方不是别人,是狼家人。 她也知道母亲断不会给她说狼家人的亲,而且,狼暮也不会看上如此平庸的她。 …… “琳姐姐,你怎么了?”殷梨给殷琳倒了一碗梨汤,笑着说:“快尝尝这个吧,这家店出名的梨汤,我刚喝了,甜丝丝。” “嗯,好。”殷琳端起碗小口喝了一口,果然,很甜呢。 程淮其实很喜欢吃甜食,但他一般都是在人后才吃,他实在觉得一个男子,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吃甜食。 殷梨拿起一块金丝糖糕举到程淮面前,笑嘻嘻道:“淮王哥哥,吃啊。” 程淮被殷梨一个“哥哥”吓了一挑,挑眉望着小丫头,她正伸长了胳膊,有些艰难地举着。 程淮见殷梨小嘴一张,正准备说什么,便赶紧低头一口吃了金丝糖糕。 秋年眼睛瞪老大,刚才王爷和五小姐是在暗送秋波吗? 殷梨当然知道程淮喜欢甜食的事情,要知道她可是当丫鬟似的伺候了他一年。 她自然也知道,程淮不会当着别人的面吃,这人,这点还真是多少年都不变。 一顿饭倒也吃得平静,张韵更是大开吃戒,吃到程淮都惊讶了。 饭后,殷琳偷偷和殷果说该离开了,程淮却在一旁道:“我正巧要去周边的山里转一圈,各位小姐不妨同我一起,申时我送各位回家。” 殷梨赶紧叫好,“我正想着去周边玩呢!” 于是程淮示意秋年再去租一辆马车来,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秋年就回来了。 程淮上马车前同殷梨说:“五小姐坐我那辆吧,另外几位小姐坐前面那辆马车。” 殷果还未说话张韵就拉着殷琳和殷果跳上了马车,张韵压低声音道:“阿果姐姐,你可不能棒打鸳鸯啊!” 殷果也是无奈,她自然知道淮王和殷梨要商量事情,但张韵说她棒打鸳鸯?这一下子就不妥了吧,鸳鸯在何处? 殷梨刚掀开马车的帘子就闻到一股桂花清香,不由嘴角上扬。 当初在逃亡之时,他常说自己最喜桂花香,现在条件不允许了,当初他所用之物,必须有桂花的香气。 殷梨当时只觉得这个真难伺候,幸好现在条件不允许了。 可如今想起来,殷梨只是觉得恍惚。 两人坐稳后,程淮开口道:“秋染来报说这矿山四周有侍卫把守,我此行带了五个暗卫。” “我带了两位。”殷梨笑笑。 程淮愣了一下,“那位能吃的姑娘,和你三姐?” 殷梨点点头,对于张韵的新称号,只能由他去了。 “均是可以保命的功夫,倒是我和琳姐姐成了你们中的累赘。”殷梨虽然说得很抱歉的话,但语气却一点也不觉得抱歉。 程淮摇摇头,说:“还有我。” 殷梨心中一涩,程淮武功很好,但因为寒毒的缘由,不能动用内力。 “那你说咱俩打架谁会赢?”殷梨完笑道。 程淮也跟着笑了,他没有想到殷梨问出这样的问题,大还是认真回答道:“你会赢。” “为什么啊!”殷梨失笑。 “因为我的命,是你给的。”程淮说得很慢,一字一字清清楚楚,却叫殷梨不住地红脸。 殷梨别过去脸,低声道:“你的命,关乎着殷府的命。” 程淮见殷梨有些不自在,也发觉自己的话有些过了,便转移话题问道:“你让我来揭发此事,你阿爹想好退路了吗?” 殷梨点点头,“我阿爹会请皇上让姑姑永生不回北宁。” 程淮眉头皱起,他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皇兄不会同意的。 “我知道皇上不会同意,所以希望王爷到时候将永生不回,请成三年。” 程淮了然,他钦佩地看了殷梨一眼。 殷松山下决心向皇上求这样的令,堵住了文武百官的嘴,而且若是殷松谷不在北宁,周太后也会缓缓对殷家的打击。 程淮想着便深深看了殷梨一眼,只怕这丫头心里还盘算着其他事,他算是知道了,这个丫头一件事若是对殷府没有八分好,她不会去做。 “为何当初说要护住我?”程淮突然开口问道。 殷梨想了想,说:“王爷以为,你于皇上是什么样的存在?” 程淮沉默了,皇兄愿意将命给他。 “如果王爷你不在北宁了,皇上不仅在和太后的斗争中,失去了最大的助力,还会,一心求死。”最后四个字,殷梨要得很重。 程淮心里一惊。 “我姑姑于皇上是什么样的存在,我心里略知一二。” 他们都知道,皇上是深爱着殷松谷,但殷松谷志在战场,她不愿回应皇上的那份情深,就是因为战场上随时送命,皇上清楚,殷松谷更是清楚。 “我皇兄早已做好失去殷将军的准备了。”程淮叹口气。 殷梨也是心里塞塞的,上一世,姑姑失踪,皇上失去了左膀右臂,在与太后的抗争中节节退败,后来的情况她是不得而知了。 可皇上为了姑姑力扛压力,坚决将整个后宫留给她。 而姑姑,肉体凡胎,大半生都在疆场为保他安。 这两人,让殷梨心疼。 第二十八章 暗卫 一行人到了地方,下了马车,张韵惊讶,原来王爷喜欢来荒山野岭爬山啊! 程淮和秋年走在最前面,张韵过来问殷梨,“为啥来这里?” 殷梨猜到了张韵可能会有所疑问,便小声回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张韵平日里大大咧咧,但实际上十分敏感,加上常年习武,此时她已经预感到即将有事情要发生。 殷琳见她们几个都不说话,专心爬山,不知为何,心中突然不自在起来,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涌上,这种情绪,在她叔叔殷泰杰的小妾进门的时候,曾出现过。 赵湄进门后不久,自己的母亲周月如就开始和殷泰仁争吵,虽然他们二人在人前从来和和睦睦,但殷琳无意中听到过几回,母亲觉得父亲和赵湄有染。 殷琳初次见赵湄就是现在这种难以形容的情绪,像是有祸事要发生一般。 程淮一行人很快就到矿山入口处的旁边,他们站在一处鼓起的山丘后。 殷梨觉得此事已经没有必要瞒着殷琳,也不再顾忌,直接同程淮说道:“你怎么进去,我觉得他们会杀人灭口。” 殷果从腰间“唰”地抽出一把软剑,张韵从靴子中抽出两把匕首,这两人已经严阵以待,殷琳却吓的一只手扶住了山丘。 殷梨看了她一眼,没有理会,继续道:“秋染保护我和琳姐姐就行了,三姐和韵姐姐去保护王爷。” 殷果看向殷梨,“你带着琳姐儿去一边草丛中藏好,我会注意着周边,王爷有人保护,就用不到我了。” 程淮点头,看着殷梨:“你藏好,秋染会一直保护你,不用担心我。” 殷梨见多说也无用,便拖着已经呆滞的殷琳小跑到一处杂草丛中,两人都很瘦,趴下的话,不仔细看是看不到有人的。 殷梨很满意这个藏身处,除了有点冷以外,别的都很好。 程淮见殷梨藏好了,便和秋年还有张韵,大摇大摆地走到矿山入口处。 来人见三个年轻人游山踏水似的走过来,马上呵斥道:“什么人!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怎么进来的?” 程淮微笑着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们这是在王土之下。” “说的什么屁话!你知道这是谁的地盘,赶在这大放厥词,我看你小子是不想活了!”看守的人右眼角一到可怖的疤痕直通道右耳下方。 “本王想不想活,还不由你说了算!”程淮话锋一转,嘴角的微笑变成了冷笑。 疤痕守卫刚要拿手里的大刀砍向程淮,不知从何处而来的一个石子打在了他握刀的小臂上,瞬间,刀落,人倒。 疤痕守卫痛苦的捂着自己的小臂,大声喊着疼。 张韵心里惊讶,原来王爷的暗卫这么厉害!但是面上不露想法,仍旧一脸杀气瞪着围过来了十几个士兵。 程淮从怀里拿出一块玉牌,放在手心,开口道:“我乃当今皇上胞弟,北宁淮王爷,今日本王来此地就是来查抄殷家的金矿,你们若是阻拦,下次本王就不会用石子来教训人了。” 程淮音调不高,但却杀意十足,后面不少士兵已经停下了脚步。 程淮也不急,就等着他们说话,不一会儿,有个穿着蓝色丝绸长袍的大胡子男子从矿洞里出来。 他看见程淮后,笑嘻嘻走过来,调侃道:“小的刘明,不知淮王爷尊驾,有所冒犯还请担当啊。” 但语气里却无一分恭敬。 突地,一直飞刀直插入刘明的膝盖处,刘明大叫一声“咚”地跪到在地,而在飞刀之后的是一块石头,直打在刘明的穴位上,所以现在刘明腿上巨疼,但被人点了穴,也只能保持着跪下的姿势。 这一下,可是让刘明身后的士兵慌了神,大家纷纷向后退去,好像程淮是什么妖魔鬼怪一般。 “偷袭我!你算什么王爷!”刘明疼得呲牙咧嘴,但此时心里也有了恐惧,怕是眼前的少年,真是那位淮王爷。 “偷不偷袭你,本王都是王爷。”程淮轻笑着。 此时,一群拿着钢鞭的大汉从洞口跑出来,看见自己的老大跪在一片血泊之中无法动弹,马上挥着钢鞭超程淮跑来,身后的士兵也像是受到了鼓舞,都拔刀跟在大汉身后。 程淮见状,摇了摇头,转过身去看着殷梨藏身的方向。 而程淮身后,秋年将小臂上的貂绒披风给程淮披上,然后平静地望着超自己跑来的一群人。 那群人离程淮还有五米的时候,从树上飞身下来两人,一人手持一把通体是玉质的宝剑,另一人则赤手空拳。 这二人正是程淮的暗卫,意之和清让。 意之拿着宝剑,压低身子,像灵活的蛇一样,划过为首的这几个大汉的小腿处。 瞬间,惨叫声在山谷里回荡,为首的几个大汉,小腿处被人挑断了腿筋。 而意之的剑上,舞一滴血迹。 清让则一手一个大汉抓住脖颈,轻轻用力,只听到“咔嚓”一声,那两人便没了声息。 “吵死啦!”从远处传来一个冷冽的女声。 女子一身黑衣,紧紧包裹着玲珑的身材,走姿妖娆地向着一片血色来。 这女子就是程淮暗卫中的唯一女子,秋月。 殷梨远远看着秋月令人血脉喷张的背影,嘴角扬起微笑,这女子果然没有让她失望。 秋月走到程淮面前,微微点了一下头,然后勾出食指在秋年下巴上划过,秋年朝天一个白眼,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秋月妖媚地笑着,问程淮:“王爷要留几个?” “跪着的那个。”程淮轻笑着说。 秋月脚尖一点,像影子一般划过这些官兵的身边,瞬间,叫喊声停止,呼吸也停止。 整个矿洞口,只能听到刘明惊恐的呼吸声。 程淮转过身来,低头看着刘明,只笑不语。 刘明哆哆嗦嗦地梗着脖子求饶道:“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意之“噗”地笑出声来,“现在知道叫王爷了!” 殷果将软件插回腰间,伸手将殷梨拉起来,殷琳在一旁颤颤巍巍站着,她刚才已经大致听懂了怎么回事,殷家居然背着皇上挖金矿! 殷梨揉了揉发凉的膝盖,对旁边的秋染道:“麻烦把张小姐请过来吧,再和王爷说一声,殷梨要在申时之前回去,就先告辞了。” 第二十九章 东窗事发 其实此行殷梨完全不去跟去,但她心底有私心,她想见见程淮的那几个暗卫,想看看现在的程淮和自己上一世认识的程淮有什么不同。 如今看来,这人无论自己身体状况多糟糕,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就会让她感到心安。 另外,殷梨也想要让殷琳看清楚,自己生在一个怎样的家中,她替殷家这些无辜的小辈,感到惋惜。 …… 整个詹阳都弥漫在鞭炮的声响中,往年会放一整晚烟花的殷家,此时却寂静的可怕。 不少带着孙子孙女来看烟花的人都失望而归。 人们小声议论着,这殷家往日里最喜热闹,马上就是新年了,却大门紧闭,无人进出,实在是不像殷家人的做派。 而这时的殷家,殷老太爷称病卧床,殷泰仁和殷泰杰被带走,殷松山和殷松谷也被淮王请过去。 女眷们一个个愁容满面,周月如有些发狠地剜了坐在上座的杨若颖一眼。 她就知道殷松山一家来了准坏事,当时她就和殷泰仁说过这两天停工一段时间,殷泰仁还骂她是妇人之仁,现在可好了,全完了! 杨若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清茶,对周围充满敌意的眼神,她倒是无所谓。 殷尘和殷茹正在角落里下围棋,殷果捧着《孙子兵法》坐在杨若颖身边,殷阑和张韵在院落里练武,殷梨坐在门槛上看着殷阑和张韵。 殷府的这一家子,倒是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般。 殷琳自从金矿回来后,就一直心神不宁,坐在周月如身旁也是一直失神。 赵湄就安静多了,和奶娘一人抱着一个睡着的孩子,坐在一边,时不时小声交流几句。 殷峰则是这屋子里最沉不住气的人,来回在房里踱步。 …… 守岁的这一晚,殷梨嚷嚷着不守了,困死了,杨若颖笑着抱起她,轻哼着小调拍着殷梨的背。 殷梨依偎在阿娘的怀里,只想要再久一些,很快就睡着了。 早晨醒来的时候,殷梨已经在床上躺着了。 冬眠拿来一盆温水,春晓则发愁的看着放衣服的包袱。 殷梨见她愁眉不展,问道:“春晓,怎么了?” “小姐,我想着新年,你穿点红色的衣服,多喜庆,可眼下殷家这个情况,咱们穿红袄合适吗?” 殷梨笑笑,点点头,“又不是咱们殷府出事,该穿什么衣服,就穿什么衣服。” 所以,大年初一的殷梨像一团火球似的跑去了大厅里吃早饭。 …… 程淮那儿,一连着三天都没有音讯。 杨若颖依旧稳如泰山,而生病的殷老太爷却稳不住了。 老太爷杵着拐杖,颤颤巍巍地来了大厅,杨若颖赶紧从上座起来,恭敬地让老太爷坐下。 几天之间,原本精神抖擞的老太爷又苍老了许多。 “我不相信你什么都不知道!”老太爷用拐杖指着杨若颖,大声道。 杨若颖微微欠身,“老太爷说的什么话,现在整个殷家都让王爷的人给控制了,说没有命令谁也不许进出,侄媳再大的能耐,也不能够忤逆王爷的意思吧。” “少拿那个毛都没长齐的什劳子王爷来唬我!我就是要知道泰仁和泰杰能不能回来了?” 杨若颖沉默,没有吭声。 老太爷气急了,端起一旁的茶碗摔在地上,整个屋子里的人一下子都站了起来。 打破沉默的是一直在角落里的赵湄,她上前突然跪在杨若颖面前,声音平静道:“请丞相夫人,救救小女子与孩子们吧!” 陈嬷嬷伸手想要将赵湄扶起来,被赵湄拒绝了,她抬眸,满眼都是泪水,凄凉道:“此事污浊,贱民说出来恐要污了丞相夫人的耳,大没办法,贱民实在是活不下去了!” 赵湄用力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抬起头时,光洁的额头上赫然一块淤血。 周月如尖叫着:“你这个小贱人要说什么!你这张嘴里能吐出什么话来!” 老太爷也哆哆嗦嗦和身边的下人说道:“去把二夫人带下去。” 殷尘拦住那下人,恭敬地笑着对老太爷道:“还是让二婶婶说了吧。” “你!”老太爷见殷尘挡在前面,虽然生气,但也知道这殷家今日,怕是要完了。 赵湄说的这件事确实震惊到了众人。 原来赵湄原本是扬州一带的瘦马,因长相出众,在圈内也颇受欢迎。 殷泰杰是送货到了扬州,一眼便看上了赵湄,缠绵几日后,殷泰杰便重金将赵湄赎回去。并且花言巧语对赵湄说,他早年丧妻,家中无子无女,她嫁给自己回去就是正房。 赵湄满心欢喜跟着殷泰杰回了詹阳,结果看见正房夫人好端端的活着,之后正房病死,她就成了人们口中的祸水、妖孽。 不仅如此,殷泰杰天生就有隐疾,他无法使女子受孕。 赵湄说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哭得两眼红肿,杨若颖心里大概猜到了之后…… 殷泰仁和殷泰杰串通一气,殷泰仁黑夜里假冒弟弟和赵湄发生了关系,一连几晚,赵湄发现之时,已经怀了身子。 她一直安慰自己,生下孩子之后她一心抚养孩子便是,可殷泰仁尝到了甜头自是不会放过她,孩子生下没多久,殷泰仁便总是过来求欢,言语中不断拿孩子威胁赵湄,赵湄无奈便从。 赵湄多次同殷泰杰说起这事,但殷泰杰只是讥笑一声,说兄弟俩从小感情就好,一个女人而已。 赵湄心死,是啊,一个女人而已,何况她还是瘦马。 赵湄讲完自己的故事后,几乎瘫坐在地上,椅子上的周月如也好不到哪去,她只觉得胸口一阵气血上涌,她早就猜到了此事,只是没曾想,那两个小杂种居然是殷泰仁的孩子! 老太爷叹口气,半天吐出来两个字:“造孽。” 殷琳和殷峰两人神情惨白,殷琳更是浑身发抖。 周月如刚想说什么,结果一口鲜血喷出来,接着便是一阵手忙脚乱,还好之前老太爷请来的大夫还在,赶紧将周月如送回房间。 正在忙乱之时,殷家紧闭的大门被打开,一名穿着黑色披风的男子大步踏进来,而他身后紧跟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狼,正抖擞着身上的毛。 一双血红色的眼睛扫过在场的人。 白狼的突然出现,殷家内又哄乱了一阵。 第三十章 狼家 杨若颖自然是认识狼暮的,这个少年虽然跟着狼家人常年驻扎在边塞,但当年狼诚明带着狼暮回到北宁养病的那段时日,杨若颖将年幼的殷果送过去和狼暮一起习武了。 狼暮朝着杨若颖深鞠了一躬,将披风解下丢给了旁边的小将。 然后又朝正扶着殷琳的殷果抛了一个媚眼。 殷果白了他一眼,没有理会狼暮,而是准备把殷琳扶回房间去,但刚才还差点要晕倒的殷琳,此时却突然精神抖擞般的推开殷果自己站直了身子。 殷果也没在意,但因为个子矮,不被众人注意的殷梨却将殷琳的眼神尽收眼底。 殷梨没有紧皱,她感觉殷琳这眼神可不简单,再看看狼暮,一双眼睛有意无意也总往自己三姐身上瞟,她注意到了,殷琳不可能没有注意到。 上一世狼家的结局比殷府还不如,至少最后她和四哥还逃亡了几年。但狼家却是在三年后,太后守孝完第一个对付的家族。 这个决定其实不难理解,如果殷梨在太后那个位置,那她在动殷府以前,也会把狼家先解决了。 狼家,顾名思义,人狼不分。 据说是因为狼家的先祖早先战败,率领部下躲进了深山之中,这一躲就是三年。敌军当时都以为这三年的时候,什么人也都化成渣子了,但狼家祖先却在深夜率领着仅三十余人的部下和几十头狼,将敌军的大营给全盘歼灭了。 狼家这是出了奇招,一是深夜,敌方毫无防御;二是有狼,让人乱了阵脚;三是当日他们五年一度的狂欢节,很多人都吃醉了酒。 但老百姓可不管你们的天时地利人和,大家想要的是一个“奇”字。 于是狼家人和狼的故事就越传越广,狼家祖先也将族姓改成了“狼”字,家族内世代养狼,奉狼。 但当时的皇上也下了御令,除非重大战事或重大红白事外,狼家人不得入北宁。 前些日子,先皇去世,新皇登基,狼家家主狼诚鸣才去了北宁,如今又值新年,狼暮估计是前往北宁与父汇合。 这一次,狼家自然也是个不能缺少的助力。 太后当初就是利用了狼的野性,在三年后,守孝期满,天下大喜之时,狼家人的狼不知怎么得全都发起疯来,朝龙辇扑过去,当时太后就以狼家人心怀不轨要谋害皇上做为理由,三番五次让朝中大臣上奏。 一时间,不仅是大臣,连百姓也害怕起曾经传奇的狼家人。 原本皇上下旨,将狼家的狼全部宰杀,狼家人永世不得入北宁为令,但当晚,狼诚鸣从天牢里逃出来,进宫行刺皇上,被当场杀死。 这一点在程淮同殷梨说的时候,也是他最不明白的一点,甚至让宋岩去验尸,没有中毒,没有中蛊。 当晚,狼暮在牢中失踪。 第二日,却被人杀死,并将尸体吊在城门外,同他的这只白狼一起。 人的头,在狼身上。 狼的头,在人身上。 太后私下懿旨将所有狼家人毒死在牢中,小至一岁孩子,大至八十老翁。 但太后这一招,却赢得了一致称赞,大家说太后杀了妖魔鬼怪,说狼家人全是狼妖所修炼而成。 这让殷松山十分气恼,他深知狼诚鸣的秉性,又是看着狼暮长大。 当时殷梨还记着,殷果从军第一次回家,就失去了狼暮。 殷梨当时并不明白狼暮与三姐,意味着什么,但狼暮的尸体却在第二日失踪了。而程淮在很久之后才告诉她,当时是三姐将狼暮的尸首带走的。 殷梨问他,你怎么知道。 程淮沉默了一会说:“我比你三姐晚了一步,我的暗卫在你三姐之后到的。” 殷梨不知道殷果将狼暮葬在了哪里,因为三姐也没有在提过此事,她依旧温柔地笑,狠辣地杀敌。 殷梨现在想来,三姐的心中,承受了多少。 上一世的她,太过天真的生活在家人给她的保护里,竟然忽略了那么多痛苦。 第三十一章 回府 杨若颖做主从老太爷那里拿来了一封和离书,给了赵湄。 赵湄叩谢了杨若颖,然后告别两个儿子,离开了殷家,无人阻拦,无人问津。 杨若颖看着赵湄决绝的背景,倒也不意外,这个女子此时在她面前将此事抖出来,无非就是知道这殷家必然是倒了,而赵湄这人也定是从中得了不少银两。 赵湄是个聪明人,也是个漂亮的女人,更是个狠心的女人,那两个小娃娃,在赵湄身后哭得撕心裂肺,可赵湄愣是头也没回。 只是这两个孩子日后该如何自处? 杨若颖心情复杂,她见周月如一脸茫然,连自己的孩子都要顾不得了,更别说这个自己丈夫与弟媳的孩子。 殷梨自然是看出了杨若颖的担忧,便开口问道:“阿娘可否是因为殷平殷安而难过?” 杨若颖叹口气,点了点头。 殷梨拉住杨若颖的手,轻声道:“这两个弟弟聪明伶俐,阿娘何不将杨姓给了他们,再让陈嬷嬷托人将他们带回殷府。” 杨若颖有些惊讶地看着殷梨,确实,殷府当下的状况不能收养殷家的孩子,但她们杨家又无碍。 陈嬷嬷在一旁见杨若颖眉眼舒展,赶紧过来给杨若颖安起了肩膀,宽心着说:“夫人只管给两个少爷起个名字,别的奴婢去办就行。” …… 这几日,老太爷神情间已然是颓废之色,白发几乎是一夜比一夜多,而殷泰仁和殷泰杰二人,并没有回来,而是已经在压解去北宁的路上了。 殷松山和殷松谷二人也紧随其后。 殷松山命人买下了詹阳一处隐蔽的宅子,将老太爷和周月如娘仨接了过去。 狼暮则奉程淮之命将殷府的人安全送回北宁。 离开之时,已经是过了初七,老太爷换下华贵的衣服,一身黑色棉袄,加上那支奢华的拐杖,实在是有些不搭。 张韵看到后,小声对殷梨说:“从弥勒佛变成泥菩萨了,诶。” 殷梨也有些唏嘘,但因果循环,做人无愧于心,无愧于天。 杨若颖做主散走了一些下人,只留下了几个得力的人手,然后将殷峰叫来,给了他一大笔银子,殷峰别扭地拿过银子,他有些埋怨殷松山他们,但又不敢明着说,现在他们这一大家子人还要指望殷松山。 杨若颖只当自己没看到殷峰的神情,依旧温和地嘱咐他事项,并承诺每半年都会有人过来送银子,如果这里有任何情况,他就查人去北宁殷府求助。 之后,杨若颖就安排陈嬷嬷留下来,办妥两个孩子的事再回去,而自已就先在狼暮的守卫下,回了殷府。 …… 回去的路途,比来时多花费了三天的时间,因为这一带突然下起了下雪,雪倒是不大,但夜晚的路上十分湿滑,并且寒冷难耐。于是一行人只得每天早早找家客栈住下,第二天又是快到了正午才开始动身。 春晓恨不得将所有的披风都给殷梨披上,马车里不断有冷风灌进来,殷梨他们紧紧挨在马车里听张韵讲着故事,这一路倒也很快就过去了。 殷梨还特别留意了狼暮同殷果,她发现这狼暮果然是对三姐有心,一路上他骑着马在三姐马车左侧说这话,他的白狼芋头就在马车右侧悠哉哉地走着。 张韵顺着殷梨的目光看过去,便说道:“殷果姐姐和狼家少主倒是般配。” “嗯。”殷梨深吸了一口气,瞬间满鼻腔都是冷冷的空气,她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有些不舍道:“要真是成亲了,我可就见不上三姐了。” 张韵拍了殷梨肩膀一下,殷梨疼地倒吸一口气,这丫头,力气可真大。 冬眠赶紧上去给殷梨揉肩膀,还用眼神瞟了张韵一下。 张韵毫不在意,大声道:“阿梨啊,到时候你出嫁了,你难道还要天天去你兄弟姐妹家串门啊?” 殷梨被张韵说得一愣,想一想好像也是…… 但说到成亲,刚刚一闪而过的那个清冷的面孔是怎么回事? 殷梨摇摇头,又和张韵说笑起来。 一行人到了北宁之时,因为芋头还引起了一阵小骚动,因为有几个年轻男子试图摸鱼头,结果被芋头扑倒在地。 殷梨当时已经下了马车,见芋头并未下口,而是呲着牙吓跑了那几人。 狼暮就抱着手臂,斜靠在树旁,看了一眼也没理会。 殷梨走进狼暮,用孩子气的声音问道:“狼暮哥哥,狼会咬人吗?” “自然会。”狼暮半蹲下身子,温柔的看着殷梨。 “那芋头和别的芋头会咬人吗?”狼暮被殷梨一句“别的芋头”逗笑了。他知道殷梨的意思是狼家别的狼。 狼暮摇了摇头,说:“狼家人身边的狼都是经过训练的,他们是不会随便咬人的。” “那何种情况下会呢?” 狼暮几乎要被殷梨逗笑了,接着芋头突然过来,湿湿的鼻头轻拱了殷梨手一下。 “何种情况下都不会。” 殷梨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便回身准备上马车,正好看见殷尘骑马在身后,便伸手朝着殷尘一举,她想要坐殷尘的马。 殷尘还未下马,狼暮便一把将殷梨举到了殷尘马上,顺便在殷梨耳边小声了一句:“阿梨妹妹,可得在你殷果姐姐面前给我美言几句啊!” 殷梨假装没有听到,回头大声问狼暮:“暮哥哥你说什么?” 狼暮自是知道殷梨在调皮,但随手从怀里摸了个东西丢给了殷梨。 殷尘一把接住,朝狼暮点一下头,然后将东西带在了殷梨脖子上。 殷梨低头看到这是一颗狼牙项链。 “这个项链是狼家人的信物,阿梨你要收好了。”殷尘解释道。 …… 回到北宁马上就是正月十五了,北宁街头也挂上了大大的红灯笼,殷梨骑在马上,看着身边路过的一张张笑脸,殷梨突然也久违了地感受到了新年的气息。 这个年,整个殷府的人都累了,但殷梨知道,这一切只是刚开始,他们要面对的凶险也不不远处。 第二卷 开篇 四月的西北地,依旧刮着冷冽的风,这风像是刀子一般砸在人脸上。 驻地的军营里,点满了火把,每个火把旁边都有一个士兵守着,这是防止走水。 这个营地不大,大约有千人左右,但军风极好,此时已经半年多没有战事,可这些士兵竟无一人松懈。 在大风中,立在中央的旗子被风刮起,一面是一个“程”字,当今皇上的姓氏。另一面是一个“蔡”字,这里的将军,蔡若然的姓氏。 蔡若然这时刚收到密探传来的密报,蔡若然看完后神情未变,左手将密报点燃,烧成了灰烬。 蔡若然伸直手臂,示意旁边的小兵给自己穿上银棉甲,然后将一把手掌大小的连弩放在腰间,在从小兵手里接过自己惯用的佩剑。 蔡若然修长的手指扶在剑背上,嘴角勾起一个邪魅的微笑。 旁边伺候的小兵瞬间有些失神。 蔡若然此人,虽身为将军,且功夫了得,但却长着一张比女人还要魅惑的脸蛋,尤其是将军笑的时候,简直是勾人心魄。不过小兵回过神来就赶紧低下头,假装一切都没发生,因为蔡若然的手段狠毒,他这人最厌恶别人说他好看,而且他杀人的时候,总是面带一抹媚笑,所以不少敌人都称蔡若然为“玉面阎王”。 “叫周副将过来。”蔡若然反手将剑放在桌子上,冷声道。 小兵赶紧点头出去叫人。 这位周副将正是当朝辅相周文宁的长子,周无游。 周无游善用战戟,进来时刚练完兵,浑身都冒着汗,他把战戟丢给小兵,从头顶抹了一把汗下来,问道:“咋了?” 他于蔡若然从小一起长大,两人也是熟悉无比,蔡若然一般不会突然打断他的练兵,除非是宫里那位来信了。 “情况有变。”蔡若然说。 周无游倒是没什么反应,咧嘴一笑:“兵来将挡吧!” “不是兵来。”蔡若然冷冷道。 “大哥,这就是个比喻。”对于好友的一本正经,周无游很是无奈,但蔡若然这次继续道:“可是真将来了。” 周无游有些不解道:“什么意思?” “朱家人来不了了,原计划暂停。”蔡若然说:“只怕这个计划,得换人进行了。” 周无游拿起蔡若然桌上的一壶凉水,直接对着壶口大口喝了几口,然后一抹嘴,问道:“朱家人来不了?” 蔡若然点点头,然后嘴角上扬,可眼神里却满是厌恶,“殷家人要来。” 周无游一惊,大声道:“哪个殷家人?” “还能有谁。” “我嘞个娘,难道是殷松谷!” 见蔡若然点头,周无游神情也严肃起来,殷松谷为何会来? “咱们去年年底向皇上请求增兵,按照军中划分,原本就应该是派朱家的人来。”周无游将自己的疑问提出。 蔡若然摇摇头,难得有他不解的事情,“信中并未详说,只是说殷松谷自请来西北。” “皇上同意了?”周无游“唰”地起身,像是现在他就站在大殿上一般。 西北战事虽不断,但一直都由蔡若然控制的很好,而殷松谷一向是在东南边和金人作战,而且西北贫瘠,各方环境恶劣,谁不知道皇上最宝贝这个殷大将军。 “信上说皇上开始并不同意,但第二天却下了旨,准了。” 周无游面上一抹冷笑,“这个皇上真是不知道要把殷松山一家人宠成什么样子!” “只是,不知道这个传说中的殷松谷,来者何意。”蔡若然阴阳怪气道。 “管她何意,找机会……”周无游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蔡若然却笑了,是大笑,然后指着周无游说道:“你打不过我,而我,打不过殷松谷。” 周无游朝天一个白眼,这个蔡若然,损他功夫不如殷松谷就算了,还要强调自己也打不过他! “上面说,不要轻举妄动。” 周无游冷哼一声,他到要看看,这个殷松谷有多厉害。 …… 殷松谷率着亲兵,自二月从北宁出发,如今四月初,再有半个月就到了西北军营。 她记得那天晚上,皇上质问她,为何又要出征? 她又一次拒绝了皇上的安排,执意要来西北,皇上却一把将她抱住,将头埋在她脖颈处,低声道:“为何……你我越来越远?” 殷松谷至今都能想起皇上那悲凉的语气…… 不过,他们都已不再年少,她不是殷家大小姐殷松谷,他也不是太子程扬。 第三十二章 朱家 陈嬷嬷是二月初回来的,身边带着两个孩子,说是杨若颖表哥家一个外室所生的孩子,杨年亦和杨连绵。 因为金矿之事,殷松山也经常抱恙而不去上朝,渐渐一些权利落到了辅相周文宁的手中,这看着的大臣们是一个比一个着急,可殷松山像是发现了人生新乐趣。 每天提着鸟笼子,身后跟着两个双胞胎侄子,笑呵呵的和身边的老百姓打招呼。 “殷丞相早啊,这是要去哪啊?”卖鱼的大妈问道。 “诶哟,送侄子去学堂啊。”殷松山笑呵呵地摸摸两个小娃娃的头顶。 “这就是夫人家那两个双胞胎吧,真俊俏啊。”旁边卖包子的大爷,也说道。 “过奖过奖。”殷松山客气滴拱手谢过,一路上夸奖声不绝于耳。 其实在把两个孩子带回来的前一晚,殷松山心底是有些抵触的,他想着送到一户富商家,也是能让这两个孩子一生无忧,但殷梨却坚持道:“阿爹,这两个孩子,且不说身上流着殷家的血脉,就看这两个孩子的资质,好生教养,他日必成大才。” 殷松山道不指望这两个孩子有什么大才,但送去学堂后,那些个先生都和他说,这俩孩子天资卓越。 殷松山在自家孩子上都没听到过的夸奖,在这里倒是挺了个遍,一时间,越看这两个孩子越欢喜。 而送这两个孩子去学堂,也是殷梨出的主意。 是因为外面传着这两个孩子是他殷松山在外面养了人生的,大了就借用夫人的名号把孩子带回来。 这可把殷松山气坏了,他这一辈子就是自家夫人了,这种流言,着实气人。 殷梨就在下午喝茶的时候说:“年亦和连绵一看就是江南扬州那里的秀气长相,也就眉眼出像些他们的父亲,可和阿爹确是没一分相似。” “阿爹你只管每天送他们去学堂,走上,让所有的街坊都看看。” 殷梨的这个提议确实管用,殷松山送他们去了一次学堂,这流言就没了,自打那以后,殷松山只要不上朝,就送这俩孩子去学堂。 …… 杨若颖今日心情也很好,她昨个和陈嬷嬷把自己那个远方亲戚的女儿八字和殷尘算了一下,简直是天作之合。 杨若颖前年见过这个姑娘一回,老老实实,长相也不错,眉眼处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人。 今日一大早,杨若颖正问起殷梨生辰想怎么过,殷梨现在对生辰到不像是前几年那般有兴致了,殷梨并不想大过。 “学堂里那些各家的小姐们,你要请吗?”杨若颖见女儿对这些事情都不甚在意,便主动问道。 “不用了,就和家里人吃顿饭食就行了。”殷梨端起茶,抿了一口。 杨若颖知道自己这个女儿的脾性,也不再说什么,只是让陈嬷嬷去东街口的刘三娘家买来生辰烧香要用的羊头馒头。 殷梨却问道:“阿娘把大哥的亲事定下来了?” 杨若颖点点头,随口问了一句:“嗯,你觉得怎么样?” 殷梨沉默了一会儿,笑着回道:“没事,先订下吧。” 这个回答,可是让杨若颖心里有了根刺。 她很早就相上了这门亲事,而殷尘也并没有说些什么,可殷梨这一句“先订下吧”像是日后会有变数。 可问殷梨吧,这句话也没什么问题。 杨若颖问陈嬷嬷,陈嬷嬷却笑着同杨若颖说:“夫人何必担心这些呢,五小姐既然说了没事,那定是没事的。” 杨若颖想了想,也点点头,大概是她现在觉得殷梨心思很沉,才会想太多了吧。 等殷梨从主屋里出来后,春晓问:“小姐为何对夫人说这样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啊?” 殷梨笑笑,没有回答,而是问冬眠:“张先生和宋先生回来了吗?” “嗯,已经快到了,大概明日午后时分,就能进城了。” 殷梨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 而张意和宋岩这二人在这段时间去了哪呢? 因为之前周太后想要铲除朱家,而用的第一招就是让朱家长子,在花船落水身亡。 第二件事,就是蔡若然请兵,朱家父子一起前往西北,在路上遭遇敌军,然后死在混乱之中。只不过这第二件事,被殷松谷从中截断了。 殷梨暂时保住了朱家,然后让张意和宋岩前去朱家。 殷梨还未赶上同宋岩见面,便让冬眠去送了一封信,让张意按照信里内容和朱家交涉。 这封信的内容,和殷府目前采取的措施截然相反,殷梨信中说,需要朱家在这几年,越张扬越好,并且要在三年内,升迁到北宁城内。 宋岩起初对这个殷家五小姐还有些微词,但看到这封信之后,就大笑着同张意说:“张小弟啊,这个五小姐有点意思,计谋使得和我送某人想到一处去了。” 宋岩自然不知道,殷梨这一招,是当年宋岩在和她分析殷府败落原因时,分析道的,宋岩当初说,朱家若是当初不那么小心隐忍,也不会导致太后都灭了朱家全家里,皇上却对朱家没什么印象。 这个朱家的次子是个好苗子,功夫了得,就是计谋上欠缺,朱家人耿直爽快,但一向不喜官名,但若是当年朱家能升迁到北宁城内,对殷家大有帮助。 殷梨让张意和宋岩前去朱家,也是有一番打算。 张意背后虽说时殷梨,但毕竟是殷府,所以朱家定不会不重视。 而宋岩的背后则是程淮,朱家人一旦知道后,会把这封信和皇上联想到一起,那虽然不用多说,可也达到了殷梨想要的效果。 朱家人毕竟是聪明人,虽然没有野心,但赢在忠心耿耿。 殷梨自詹阳回来后,还未曾和程淮见过面,虽然秋染拿走了三回心头血,但程淮却没有在露面,虽然殷梨心里清楚,这是为了要把殷府和金矿之事给完全撇清。 金矿的案子,使皇上震怒,为此,殷松山自请了三道罪。 而殷泰仁和殷泰杰被第二日午门问斩,皇上为了不让殷松山再受牵连,甚至当朝说金矿之事就是殷丞相大义灭亲而通知淮王的。 这事儿虽然对殷府影响不大,但在詹阳一条小巷子深处,一个宅子门口却在办丧事。 殷家老太爷被气死了。 但殷峰未将这事告知殷松山,而是和母亲还有姐姐,在一个午夜失踪了。 殷梨接到程淮暗卫通知的时候,右眼皮狠狠地跳了一下,她马上写信让程淮务必派人找到殷家姐弟的踪迹,此事,另殷梨心中不安。 第三十三章 第一步 朱家门头的“丧”字还未摘下,朱家的次子朱成瑞就去做了一家大事。 虽说朱家是臻言城里的驻守都督,但由于朱家一向不贪功名,所以多年来也就一直是个都督,和朱都督当年一起上过战场的不少同僚,如今也都在北宁谋得了不错的位置,唯独朱都督一直守着臻言城,似乎皇上都快要忘记自己手下还有这样一号人物。 这个朱都督名叫朱渭南,为人清平廉洁,对臻言城的百姓也十分和善,可若说朱渭南有什么缺点的话,那就是太过于小心谨慎又不爱管事了。 但朱渭南的长子朱成桑却和父亲完全不同,是个十足的花花公子哥。 朱成桑这人,最讨厌听见别人说朱渭南如何清廉之类的,每次听见这话,似乎都是在骂自己穷酸。 朱成桑的变化,是因为在学府里交到一些真正的公子哥,他们家底殷实,出手阔绰,对于买个什么都要算半天的朱成桑来说,这样的挥金如土的日子才是自己真正想要过的日子,朱成桑把这一切都归咎于父亲朱渭南的安于现状。 他开始向朱夫人要银子,开始是一点,后来便要到朱夫人也没有了。朱成桑的那些个狐朋狗友见他每次出门寻欢,都是出手最少的那个,但偏偏要跟着他们。 于是其中一个姓李的公子就说道:“上次陈兄请我们去游湖,不仅包下了一整艘船,还请来了沉香楼的头牌陪我们喝酒。” 说着看了朱成桑一眼,见他正低头吃点心,假装笑着说:“我记得当时朱兄可是摸了人家头牌一晚上啊,哈哈哈哈。” 一时间所有人都在哄笑,朱成桑也跟着傻笑了两声。 那次包船的陈公子便说道:“是啊,朱兄,要我今晚我再把头牌叫来,你请我们哥几个去花船上游玩一番?” 朱成桑看着这群人今晚是铁定了心要他出银子了,在看到李公子一脸鄙夷的神情,朱成桑脱口道:“好、好啊,那今晚我们就去真整个臻言城最好的花船。” 那晚,朱成桑不仅去偷了朱渭南的一些银子,甚至还去把弟弟朱成瑞的银子也偷出来些。 但朱渭南发现这一切的时候,却是一群人来告诉他,儿子坠河身亡了。 但由于天气寒冷,朱成桑的尸体,在河里整整待了三天才打捞上来,这个新年,朱家也是在一片悲伤之中度过。 …… 朱成瑞做的那家大事,就是带兵去将李公子一家人给带去了知府。 原来这李公子一家人私自贩卖食盐,这可是死罪。 朱成瑞手下有一支当年上过战场的兵,行动迅速,出手敏捷,仅半柱香的功夫,这李家人,就一个不落的被朱成瑞送到了知府大人的门口。 人们都在说,这大概是朱成瑞替兄报仇,朱家夜夜哭泣时,这个李公子可是照旧和一群公子哥儿花天酒地,丝毫没有为朱成桑难过的样子。 也有人说,这是朱家因为受到了打击,一下子不愿再过清平的日子了。 当然,人们胡乱猜测,却没有人注意到,两个男人有说有笑地走出了臻言城城门。 这两人便是张意和宋岩。 而朱家人一改反常地高调做事,自然是殷梨第一步的主动出棋。 第三十四章 乐器 在北宁,男子们无论家族门第都可以去学堂上学,虽说女子也比前朝的女子开放些,但是名门望族的女子是要去女先生家学习琴棋书画、四书五经的。 殷梨和五位差不一个年龄的少女去北宁最负盛名的陈昭昭女先生家学乐器。 殷梨学的是笛子,其实上一世她十分不喜学习这些乐器,可她又实在没有习武的天赋,于是就随便选了笛子。可真正喜欢上笛子,是逃亡时,四哥武功尽失,经常拿着一把小刀刻竹笛。 殷阑的手艺很好,每次差不多要花费一月有余去刻笛子,但每次刻好了只吹一首曲子就送人了。殷梨觉得实在可惜,有一次忍不住问殷阑。 “哥,这么好看的笛子你都送人了?” 殷阑此时的脾气变得异常平和,尤其是对殷梨,他停下手里的小刀,说:“嗯,我不过是想让手里有点事情做,并不是真的想要刻笛子。” 殷梨有些明白了…… 四哥,不过是不想让自己闲下来,她也一样,只要夜深,或是沉默的时候,就会无法抑制地想家,想曾经。 那时起,殷梨让殷阑为她特制了一把笛子,她便开始用心地学。 殷梨转动了一下手里这把沉甸甸的汉白玉笛子,上好的成色,通体见一抹浅浅的血红,当时殷果说这把笛子中间的血红毁了这一块好玉,殷梨反倒是极喜这抹红色。 来陈先生家学乐器的其他五位女子分别是周文宁辅相的两个庶女,周玲珑和周玉然;还有户部杨丰年尚书的独女杨家瑜;以及苏征明学士最小的女儿苏凝;还有刑部傅成益尚书的三女儿傅黎珊。 殷梨上一世性子高傲,与这五人都是泛泛之交,后来殷府败落,才得以见人心。 一直对她彬彬有礼的杨家瑜实际上早就投靠了太后一派,但杨尚书这个时候,看上去是衷心于皇上,而周家的两个女儿一向就与殷梨不对付,反倒是为人最冷淡的苏凝对殷梨说:“你若有事,去苏府找我,我尽力而为。” 还有一直都看不惯殷梨趾高气昂的傅黎珊,也向她伸出援手,雪中送碳。 人心难测,尤其是当你居于高位之时。 殷梨以前总喜欢赖床,每次都是磨磨蹭蹭地起来,可重生回来后,殷梨时常噩梦,每日都是天未亮她就醒了,然后总会要缓一会儿,分辨一下,这一切不是梦。 所以当殷梨第一个出现在陈先生面前的是,陈先生以为自己来迟了。 “先生早。”殷梨笑着同陈昭昭问好,春晓将殷梨浅黄色的披风脱下,然后和冬眠退出了房间。 “阿梨今日可真早。”陈昭昭笑得很开心,她想长了一岁的殷家小魔头果然不一样了。 “先生过奖,是学生以往怠慢了。” 殷梨的一番恭维,简直让陈昭昭瞪大了眼睛,她可是记着去年最后一堂课时,殷梨将笛子朝周玲珑丢过去,直愣愣砸在人家脑袋上,然后双手掐腰大声道:“周玲珑有本事你和我单挑!别张嘴就是臭味儿!” 殷梨当时就把周玲珑给弄哭了。 虽然陈昭昭知道周玲珑一向爱在背后说闲话,可殷梨也是的,对峙就对峙,怎么还动手? 可在看现在的眼前人,端坐在位置上,一身鹅黄长裙,笑容恬静。 殷梨被陈昭昭看的有些不自然,她当然知道自己以前有多荒唐…… 两人正不知该说些什么的时候,苏凝移步进来,她一身素青色长裙,冷冷扫了殷梨一眼,眼中滑过一丝惊讶,但并未说话,只是将丫鬟手中包着的几本书拿给了陈昭昭。 “这是家父托小女带给陈先生的。”明明是送礼,可苏凝不卑不亢的态度,倒像是喝了杯茶那样简单。 陈昭昭欣然接过书,在她眼里,送书可不是送礼。 苏凝坐在了殷梨前面,她习的是琵琶,丫鬟将一切安顿妥当后,也悄然退下。 接着进来的是傅黎珊,她进来扫了殷梨一眼,同陈昭昭问了好,便坐到殷梨旁边的位置,向后一仰,闭目养神起来。 殷梨心中觉得好笑,她和傅黎珊是陈昭昭最头疼的两个学生。 殷梨骄纵,傅黎珊暴躁。 殷梨动不动和人争吵,傅黎珊则一言不合就上手。 而且傅黎珊十分喜欢习武,但刑部傅尚书却觉得傅黎珊的性子,需要乐器来压一压。可傅黎珊自从来了这儿,光是她学的古琴,就被她摔坏了好几架。 殷梨上一世最喜欢傅黎珊,那是因为她和傅黎珊的成绩总是轮流垫底。 其实,傅黎珊在和殷梨接触之前,是很喜欢殷梨的,因为傅黎珊最崇拜的是殷松谷。不过和殷梨接触之后,傅黎珊直接对着殷梨说:“同一个窝里居然还能出来你这样的。” 当时的殷梨听完后,便和傅黎珊打了一架,自然是是她完败,还被阿娘狠狠教训了一顿,虽然听说傅黎珊也好不到哪去,但殷梨和傅黎珊的梁子还是结下了。 最后来的是周家姐妹,她们俩进来白了殷梨一眼,殷梨也只是低头看着谱子,并未做反应。 陈昭昭见人来齐了,便严肃的开口道:“五月中旬时,太后娘娘会在宫中举行赏花宴,届时会让你们五人上台比拼一番,也算是为大家助助兴。” 傅黎珊不满地皱起了眉头,她又不是什么艺妓! 陈昭昭继续道:“所以我请来了一位新的先生,来同我一起教导各位。” 殷梨微笑着看着门口,这场景自然是和当年一模一样。 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礼部尚书秦东的独女,秦希。 秦希是北宁有名的才女,她徐徐而来,一袭紫衣,明眸皓齿。 第三十五章 秦希 秦希擅长笛子和古琴,便来教导殷梨和傅黎珊。 殷梨看了陈昭昭轻松的背影一眼,不禁想,陈先生怕不是专门把她俩给推出去的吧? 秦希性子温柔,但教起来却是一点都不温柔。 傅黎珊虽说很不耐烦,但也是打心里尊敬秦希,便硬着头皮往下学。 殷梨的笛子没有表现出比以前好很多,只是秦希一点她就回了,这倒是让傅黎珊频频侧目看她。 “黎珊,指尖要这样。”秦希耐心地给傅黎珊做着示范。 傅黎珊心里顿时就有些尴尬了,连平时半天学不会的殷梨都会了,可她还在一个指法上载着。傅黎珊心气高,又好面子,当下便重重地把古琴拍在桌子上。 殷梨看着气鼓鼓的傅黎珊,不由想笑,上一世,她所知道的傅黎珊的父亲傅成益在殷府亡了了不久之后,便辞官回了老家,听说开了一家小小的武官。 秦希到并未被傅黎珊的急躁惹恼,反倒是轻抚了几下古琴,然后指尖落下,奏起一首气势磅礴的曲子。 傅黎珊被这曲子震的心头一颤。 殷梨记着,上一世傅黎珊在这之后却是用心学习起来,而自己还徘徊在最简单的笛曲中。 看着柔弱的秦希,弹奏出这样一首曲子,再想到当时因为秦东看不下去太后在宫中所为,直言上柬。结果被太后暗中算计,秦东长子错手杀人,被流放外地,秦东因此一蹶不振,带着夫人和女儿秦希,也去了一个偏远的地方当个小官。 殷梨当时在酒楼上,心中很是不舍秦希,看到秦希时,她神色间有些疲惫,但还是给人坚定又安心的感觉,当时殷梨就想,如果大哥哥能把秦希娶回来,那殷府定会多一位好大嫂。 …… 回府的路上,殷梨没有乘马车,而是和冬眠春晓走着回去,但却碰上了周家姐妹。 周玲珑拉开帘子,朝殷梨大声道:“听闻五小姐马上便要过生辰了,难道不请我们姐妹吗?” 冬眠见殷梨光是微笑,便开口道:“周小姐怎地还主动要别人请你?” 周玲珑脸上有一阵挂不住,她的丫鬟便抢先道:“我们家小姐和你们家小姐说话呢,你一个丫鬟多什么嘴!” 冬眠还欲还嘴,被殷梨拦了下来。 殷梨施施然对周玲珑道:“周小姐能来,殷五简直不胜荣幸,那我明日便将请帖送与周府。” 殷梨说完便告别离开。 倒是周玲珑被殷梨淡然的态度给激怒了,她猛地掀开帘子坐进去就朝周玉然撒火道:“刚才你就不知道出去帮帮忙!” 周玉然自是知道这个姐姐的脾气,没有答腔,看着别的地方。 周玲珑便用力推了周玉然一把,怒声道:“和你那死气沉沉的姨娘一样!” 周玉然皱眉看了周玲珑一眼,虽然不耐,但也并未开口,她知道,自己只要一开口,周玲珑定要闹很久。 她和周玲珑虽然都是庶女,但周玲珑生母是富贾之女,一直以来帮助周府做了不少事,加上这母女俩一直会讨好人,周文宁居然答应让周玲珑从小长在生母身边,而周玉然的生母则是个木讷的人儿,以前是夫人的侍女,周玉然虽从小在主母身边,但却是个不受宠的存在。 她自小便会看人眼色,加上她和周玲珑同一年出生,她自然是知道,两人起了争执,父亲会帮谁。 “哼,一个两个都是这幅死模样!”周玲珑生气地骂道,然后嘴角挂起一丝冷笑,“殷府这次导了霉,我倒要去看看这个殷梨怎么过生辰!” …… 殷梨走路回府,是因为要去西城门口见张意和宋岩二人。 他们约在一处小酒楼见面。 宋岩正抓着一把五香瓜子,磕得津津有味,同张意看着楼下卖烧饼的妇女和卖鱼的大妈吵架。 “你觉得谁会吵赢?”宋岩问张意。 张意斜了宋岩一眼,这种事情有什么好打赌的,但张意还是说道:“卖鱼的。” “为何?” “咱们在这儿做了一个时辰,我见这位大妈吵了三场架,都吵赢了。你觉得呢?”张意反问宋岩。 宋岩朝他眨眨眼睛,笑道:“我觉得没有输赢,因为两人会打起来。” 张意摇摇头,表示不赞同。 宋岩哈哈哈一笑,拿着两颗瓜子打在了卖烧饼妇女的脸上,那妇女高声吼道:“你个骚货,居然打我!” 语毕,两人便打了起来。 “你这是阴招!”张意无语道。 “阴招,还是明招,能达成目标,就是妙招。”一个娇嫩的声音从二楼楼梯口传来。 张意赶紧起来去迎接。 宋岩只见一个九岁的少女,移步走来,面容沉静,举止大方,笑容亲切。 “宋师傅好。”殷梨率先问好。 “五小姐好。”宋岩依旧坐着,他心想,毕竟他是淮王的师傅,此刻不起身不会有什么不妥。 “意哥哥还是心太善。”殷梨刚坐下便打趣到张意。 “确实,一个习武之人,却是夫人之心。”宋岩又抓了一大把瓜子放在手心里。 “所以还要多仰仗宋师傅帮忙。” 宋岩总觉得殷梨话里有话,可听起来又并无不妥。 “两位,我还在呢。”张意见两人完全无视自己不说,还这么大声的讨论他。 “你对朝中局势,如何看?”宋岩拿起水壶来给殷梨填满了杯。 殷梨先润了润口,然后就朝中局势缓缓道来,并且还分析了未来五年的北宁走向,和几种可能发生之事。 宋岩听罢,心里一阵佩服,这小姑娘居然很多地方都和自己想重合了。 “宋师傅,您可愿助我?” 宋岩向后靠在椅子上,随意道:“来都来了,那就一起会会这个周太后呗。” 第三十六章 风起 小赵公公近日来烦心事特别多,他的师傅李公公因为前夜里陪着皇上去御花园看星星,结果染上了重风寒,这几日一直是他在伺候皇上。 小赵从净身入宫后就一直跟着李公公,他也偶尔替师父伺候伺候皇上,皇上这个人啊,很好伺候,更衣要自己来,吃饭也要自己来,平时也就是给皇上磨个墨,沏个茶,准备点心之类的。 但是这次的皇上特别……特别难伺候! 小赵公公在心底哀嚎着。 皇上每日除了批奏折,就是去御花园溜达,这溜达不要紧,重点是,皇上能正正溜达一晚上,溜达的小赵公公这小腿肚子都打颤。 皇上是习武之人,身体比他这个柔弱的小太监好太多。 小赵公公觉得吧,要是师父身体还不好起来,他也就跟着倒下了。 小赵公公自然知道皇上是因为什么而这样反常,他很想说,皇上这是……相思害得。 殷将军原本这次回北宁,应该待到六月在走,但因为殷家犯了事儿,殷将军和殷丞相都自请降罪。 皇上好面子,殷丞相一副你不降罪我就跪着不起的架势,可是把皇上郁闷坏了,这还不算,殷将军见皇上不松口,自己也“扑通”跪下了。 皇上当时就“唰”地站起来了,这下可好,文武百官,都跪下了。 殷将军字字落地有声,头都没抬,说道:“臣乃殷家血脉,此等大罪,臣愿自请出征,为皇上平定外乱,永生不入北宁!” 皇上气得把手边的奏折都扔到地上了,正好砸在殷将军前面些,可将军依旧头也不抬,继续说:“臣无法独善其身!望皇上降罪!” 说罢,朝地上狠狠磕了一个头。 皇上急得迈出去一步,旁边的跪着的李公公赶紧侧身挡住了皇上往下走的行动,小声道:“万万不可啊。” 皇上双手都在颤抖,他知道,她在逼自己。 这时,一向安静的淮王突然开口道:“臣弟以为,殷将军和殷丞相不得不罚。” 皇上瞪大眼睛看着程淮,但一时又无法开口反驳,他知道该罚,但他有自己的打算,可这殷松谷一开口,竟是永生! “臣弟认为,三年最好。”程淮的这句话缓和了皇上的脸色,皇上不等殷松谷反应变说道:“那就依淮王之意。” 当晚,皇上一直在埋头看奏折,殷松谷就站在他面前,两人都未说话。 许久之后,殷松谷轻笑一声,缓缓道:“阿扬,你这是不打算和我说话了?” 一声“阿扬”让皇上浑身一颤,不由得那份怒气也消了许多。 “松谷。”皇上起身,手里的毛笔滑落,在案几的宣纸上留下深深一道黑。 “你可愿嫁我?” 殷松谷的沉默,像是过了很久,可又好像很快,皇上心急如焚的等待,却又不敢开口催促。他们二人,自幼相识,彼此熟悉万分,但皇上却不知道殷松谷到底是否愿做自己的皇后。 殷松谷开口的声音有些沙哑,“我不愿。” 皇上愣在原地,许久,问道:“为何?” “我不愿嫁给皇上。” “不嫁就不嫁,那你能不在将自己置于危险吗?”皇上伸手拉住殷松谷的手腕。 “皇上。”殷松谷直视着皇上的明亮的眼睛,淡淡道:“你是皇上。” 皇上松开殷松谷的手,发泄一般地大喊道:“你为什么出征!” 然后又虚脱一般抱住了殷松谷。 “为何……你我越来越远?” 皇上让殷松谷离开的时候,神情未变,语气冷淡。 殷松谷也决然转身离开。 等到听不见那熟悉的脚步声之后,皇上“咚”地一声跪在地上。 他身子一抽一抽,偶尔能听见吸鼻子的声音,和压抑地低吼声。 李公公站在暗处,没有上前,皇上此刻只是那个叫“程扬”的少年。 这两人,就是活的太明白。 两人都心怀天下,有牵挂彼此。 皇上为她,多年不娶,力排众议。 将军为了皇上,征战多年,伤痕累累,不想成为他的软肋,也不能成为他的皇后。 李公公不禁落了泪。 …… 而殷松谷这边,刚到西北就和周无游切磋了一番。 最后,她一个顶膝将周无游压在地上,嘲笑道:“我看你干脆改名叫周无用算了!” “你……”周无游一个“你”字还未说完,就被殷松谷点了哑穴。 她面色红润,笑容如阳,大笑道:“你嘴巴叨叨的功夫倒是比手脚强些!” 旁边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哄笑。 “殷将军还是放过我这个副将吧。”最后还是由笑得最大声的蔡若然替周无游求了情。 殷松谷看着蔡若然,冷笑一声:“我怕你这个副将,连我的丫鬟都打不过。这样的人当了副将,也是丢人现眼!” 周无游整张脸憋得通红,却又被殷松谷压在地上,只能一直狠狠瞪着她。 蔡若然眼神突然有了一丝杀意,语气却依旧温和:“将军说的极是。” “哈哈哈哈哈……”殷松谷腿一蹬,放开了周无游,高声道:“蔡将军果然如我听闻那般厉害啊。” “哦,蔡某可是无名小卒,不知将军听闻属下什么了?”蔡若然施施然朝殷松谷欠身。 殷松谷拍了拍手上的灰,朝自己的厉害丫鬟阿枫说道:“阿枫你和蔡将军说说,咱们家五小姐说的那句话。” 阿枫得令后,用毫无感情和语调的声音道:“足智多谋,留之大患。” 第三十七章 疫病 天还未亮之时,殷府的大门就被敲开了,看门的大爷一看,居然是宫里的人,赶紧打发人去叫醒老爷。 殷松山马上就穿戴好随着宫里的人走了。 等到正午时分,北宁城中才传开,东边的岩村山上,起了疫病。 而当地的官员是当朝辅相周文宁的亲侄子周燃,他想要压住此事,不曾想一个的母亲,却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自己的儿子给送了出去。这个小孩一路向北宁方向跑,路上居然不曾饿死,然后到了平安城,被一对母子相救。 这对母子带着孩子一路向西到了北宁城,直接拦住淮王的轿子,禀告了此事。 于是,淮王连夜让暗卫去岩村山查明了,然后又进宫告诉了皇上。 殷梨是听殷阑过来讲的,殷阑见自己讲完了殷梨依旧稳如泰山地写字,突然有一种错觉,好像这件事,妹妹早就知道?或者说,早就想到了。 “阿梨,你不震惊吗?”殷阑问。 殷梨写完一个“之”字后,才停下笔,抬头看着殷阑。 她自然不惊讶此事,这是宋岩想的计谋,而疫病自然是殷梨早就知道的,这对母子务必要来北宁,而且要大摇大摆、声势浩大的来。 因为这次疫病虽然来势汹汹,却在周燃的控制下走的很快,甚至周文宁之后还伪造了瘟疫一事,给周燃请了个大功。 于是,为了不让这样的事情重演,宋岩借着疫病之事,将这对母子送到了皇上眼前。 “有些。”殷梨撇撇嘴。 殷阑却觉得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但他也未追问,而是说道:“很快,我就和二姐走了。” 殷梨握笔的手微微颤抖,出卖了她不平静的心。确实,殷阑和殷果一起从军,是殷梨目前最大的心事,因为这两人脱离了自己的视线,她心里不安。 但让他们远离纷争的中心又是殷梨所期盼的。 这种矛盾又不安的感觉,是殷梨自重生以来,一直有的。 看着殷梨的手,殷阑过去将毛笔抽出,对殷梨说:“你尽管放心,一切有我。” 瞬间,殷梨的眼睛就蒙上了一层水雾,上一世,殷梨的右手中毒,想着自己以后这条胳膊就废了,殷阑也是这般,对殷梨说:“你尽管放心,一切有我。” “嗯,有四哥哥在,我不知有多放心。”殷梨含泪笑着说。 “那就好。”殷阑伸出一只手摸了摸殷梨的头顶 …… 而皇宫这边,皇上勃然大怒,皇上将陈情书给丢在了周文宁的脸上。 “瞧瞧你的好侄子干的差事!” 那奏折打在了周文宁脸上,一片红。 周文宁一张老脸也是通红,周燃作出这样的事居然没向他通报! “你给朕,亲自去病区!把这件事儿给朕处理好!” 周文宁得令去病区这件事,是殷梨托程淮办的。 程淮对皇上说:“皇兄,自己挖的坑,就得自己去埋。” 于是皇上便把,一把老骨头的周文宁派到了病区。 不仅如此,朝阳殿的那位也给惊动了,甚至叫人来把皇上叫去。 皇上和程淮便一起去了朝阳殿。 周太后正在念经,等到念完的时候,两人已经喝完了一壶茶。 周太后却像刚看见二人一般,说道:“怎么不叫哀家,还等了这么久。” “母后为父皇念经,儿臣不敢打扰。”皇上说得很是恭敬,“不知母后叫儿臣前来所为何事?” 周太后见这兄弟二人开始装傻,也不戳穿,说道:“周辅相年岁已高,贸然前往病区,怕是不妥。” “他前些日子,刚纳了一个十八岁的小妾。”一旁的程淮慢悠悠地说。 皇上强忍住笑,反而假装皱眉看了程淮一眼,似是不满他对太后如此说话。 “这等事情,淮王都知道啊。”太后口气虽未变,但声音已经有些生硬了。 “沸沸扬扬,北宁城内都说周辅相,老当益壮,来年在抱仨。”程淮说的一本正经,却把皇上给憋坏了。 “这种话,不该出自王爷之口!”周太后厉声道。 “母后教训的极是。”程淮也恭敬道。 “朝中就没人可派了吗?”周太后问道。 皇上这时是真的不快了,说道:“朕就是看在周文宁市母后您的娘家人,才做此决定,这天下人都看着周辅相,如果这时朕牌别人去了,不就让周辅相成了不仁不义之人,民间也会猜测,周燃把瘟疫一事压下去,是不是得了辅相的命令。” 太后没有说话,这些她自然知道,只是最近她的计划频频被打断,仿佛暗中有一只手一直在遏止了自己。 可目前,她并不清楚这只手出自何处。 “周辅相如此,确实该去。”周太后突然一改态度,微笑道:“哀家倒觉得,淮王一同前去,更能彰显我北宁王室的威严,也能像百姓表明,我们对此事的重视。” 第三十八章 这一日 程淮却“噗”的一声笑出来,看着周太后说道:“母后这话,所言差矣,这谁人不知淮王殿下,体弱多病。只怕别人会以为皇兄派本王去,是让本王去送死。” “确实如此,母后,您可不能让朕担了这样的名声。” “是哀家思虑不周。”周太后变脸比翻书还要快。 当皇上和程淮离开后,太后马上命人叫周文宁过来,奈何周文宁得到的皇令是,即刻出发。 这边周辅相出城往岩村山去,殷府里,正忙活着殷梨的生辰。 因为给先皇服孝期间未满三年,任何喜事都不能大办,不过加上殷梨并不是及笄之年,所以阵势不大。但杨若颖觉得今年殷府的人都不是很顺利,想着通过这次生辰,冲冲喜,所以每一件事她都亲自过目。 这时,杨若颖正有些发愁地看着冬眠送来的名单,问道:“小五说要请周家那两个姐妹?” 冬眠赶紧点头,然后绘声绘色、添油加醋地把那天周玲珑的话讲给了杨若颖听。 杨若颖听罢倒是笑了,心想殷梨果然是长大了,不然按照以往的脾气,怕是又要大打一架。 殷府如今在外面眼里是失了圣心,所以想要看热闹和笑话的人十分多。虽然杨若颖不懂这些朝堂上的弯弯绕绕,但是也察觉到了,现在局势于殷府的不利,稍有不慎,家破人忙,只是瞬间的事情。 …… 殷梨这边,听到周文宁出城的消息后,便看了张意一眼,张意点点头,朝殷梨一笑。 殷梨嘴角勾起一个笑容,棋子已经进入了陷阱。 张意起身,小声道:“城里的人,也开始行动了。” 殷梨满意地点点头,一切,按照新的轨迹,发展着。 这城里的人,指的就是当初宋岩偶然救下的那对母子,而带着从疫病区跑出来孩子上北宁的也是这对母子。 这个母亲名叫翠萍,来自江河镇,她的丈夫叫李大牛,也是江河镇的人。 但是在三年前,周燃命人去江河镇强行征集男人去岩村山,据说周燃要在岩村山上建一座桥。 后来翠萍带着儿子去岩村山上看丈夫,才发现,根本没有什么桥,而是有一个马场,但在马场上的不是马,而是人。 周燃把周边村落里强壮的男人都抓来,然后让他们像牲口一样,打架决斗,供那些富商和达官贵人观看,更可气的是,他们还下注。 翠萍是个不识字的人,但她跪在知府大人的座下,声泪俱下讲述的时候,在外围观的人,无一不震惊。 前些天刚知道周燃想要隐瞒疫情,现在就有了别的罪行。 翠萍继续讲道:“我家可怜的大牛,我给好多人塞了银子才见到大牛,他的一只眼睛瞎了,一只耳朵也被人齐刷刷砍掉。” “他让我带着孩子来北宁找知府大人,可当晚,我家大牛就死在了那个马场里,我看着大牛一身的血,可周边没有人来帮帮我们,那些看着的官人,各个都在叫好!” “我们母子俩只能来北宁,奈何路上我得了重病,只能就地养病,这才有机会救下那个从病区跑出来的孩子,真是苍天有眼啊!” 许多围观的人,都被翠萍的遭遇给感染了,但大家还是顾忌周文宁的身份,只敢小声的嘟囔。 这时,人群里有一个大汉高声道:“天子脚下,这周家人就敢如此猖狂,不知道以为这天下是姓周了!” 这话一说完,马上从一个辅相的事情,就成了天下的事,人们心里的冲动被激出来,都开始大声议论着。 知府大人心想,这次辅相怕是要吃个哑巴亏了,若是之前这妇女来状告周燃,十有八九没事,可眼下这个节骨眼,这可真是运气好。 而人群里率先大声说话的大汉却悄然转身离开。 大汉拐进旁边一条胡同里,对着一袭白色长袍的少年说:“少爷,一切顺利。” 此人,正是张意,他点点头,侧身出去,离开了胡同。 知府里,翠萍一手拉着一个孩子,在地上哭天抹泪,知府大人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不禁头上都出了细细一层汗。 这放在以前,绝对不是大案子,可眼下局势,只怕此事得禀告皇上来。 皇上拿到这份奏折后,挑眉看向程淮,问道:“你布的局?” 程淮摇摇头,说了个“她”。 皇上的眉毛挑得更高了,“我娶不成姓殷的了,你小子倒是有可能。” “等她再大些。”程淮轻笑道。 皇上这才落下眉毛,赞叹道:“这个年纪就有这样的谋略,以后可不一定是你能控制住的了。” 程淮却不在和皇上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道:“周燃你打算怎么处置?” “送到嘴边的肉,我不吃下去吗?” …… 殷梨自然是不知道兄弟俩已经安排好自己终身大事了,明天一早,殷茹就正式要去御医院了。 殷梨和殷果一下午都窝在殷茹的房间。 姐妹三人都不提殷果马上要去战场的事情,离别也就是四个月之后,现在姐妹三人正讨论着北宁城内最有文采的是哪家公子。 “若是说起来,我倒是觉得狼暮不错。”殷茹缓缓开口道。 狼暮在上次护送殷府人回来后,便离开了。他走的时候给了殷果一个木刻的小狼,狼暮说:“阿果,你去战场之前,我一定会在回来一趟。” 狼家人无召不得入北宁,这是祖上定下的规矩,可狼暮一想到殷果要去战场,整个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什么有召无召的! 而殷梨在上次得了狼暮的狼牙之后,确实心中升起一个两全齐美之策,但需要时间。 现在他们有三年的喘息时间,三年之后,暗斗便会变成明争。 可最终的胜负,却在暗斗之中。 第三十九章 周玲珑 殷梨的生辰在一篇暗波汹涌之中到来了。 周玲珑一大早就起来让丫鬟给自己穿戴收拾,周玉然早就在门口等着了,她也没有催促,也没说话,只是安静的等着。 周玲珑斜了周玉然一眼。 一身淡粉色的长裙,披着一个云肩,看起来一点也不富贵华丽。 “把这个金色的头面给我带上。”周玲珑指了指自己的首饰盒。 …… 殷府这里,殷梨还是不紧不慢地练着字。 冬眠在一旁看着满身素净的小姐,心里有些着急道:“小姐,一会儿周家小姐可是要来,你怎么还不换衣服。” 殷梨摇摇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说道:“这一身就挺好的啊。” “小姐!”冬眠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那个周家大小姐肯定是穿金戴银的过来,届时就把小姐的风头给比下去了!” “我只是过了生辰,又不是干什么。”殷梨失笑。 “小姐!”冬眠还想说什么,被身后的春晓打断了,“小姐不想你就少说两句吧,再说了,那周玲珑就是把整个胭脂店放到身上,也没我们小姐半分好看。” 冬眠看了春晓一眼,心想,啥时候嘴这么会说话了? 春晓笑笑,把茶点放在了桌子上。 殷梨这次生辰,秦希虽然没来,但送了一对上好的汉白玉镯子。 周玲珑和周玉然进来的时候,吓得殷茹脚底一滑,然后有扶正身子,看了殷梨一眼,似乎在说:你怎么请了这种人? 确实如春晓所说,周玲珑自知样貌不如殷梨,在穿着首饰上狠下了一番功夫。 但却是用力过猛了,整个人看起来不伦不类,偏偏周玲珑的感觉还十分要好。 殷梨并未准备什么活动,只是在她的小厨房,简单做了几道菜。 周玲珑坐在椅子上,瞥了殷梨一眼,高声说道:“这根本就没人来给你这个殷五小姐庆贺啊。” “嗯,我阿娘说,都是嫡出的孩子,厚此薄彼不好,我的哥哥姐姐们都未曾大办。”殷梨说完,端起茶来喝了一口。 果然,周玲珑的脸色瞬间就垮下去了,殷梨这是讽刺她是个庶出的? “哼,我看是你阿爹在皇上面前失了宠,你们又被淮王抓住了把柄,这才落得今天这个冷清的下场。” “周小姐,茶可以乱喝,但这话就不能乱说了。”冬眠重重地把茶壶放在桌子上,“你来我们府上做客,我们尽了地主之宜,我看周小姐也应该懂得客人之道吧!” “诺大的殷府,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小小的丫鬟开口说话了?”周玲珑冷笑道。 “冬眠,切不可冲撞了周小姐。”殷梨假意教训冬眠,可话语间却不见得半分严厉。 周玉然抬眼看了殷梨一眼,她自上次见了殷梨之后,就觉得她和之前不一样了。这次在见,这种感觉更加深刻。 这时,春晓突然进来大声道:“小姐,淮王殿下差人送来了贺礼,夫人说放到咱们院子。” “谁来送的?”殷梨突然问道。 “就是淮王身边的那位秋年大人。” “嗯,我有回礼给淮王。”殷梨说这起身就去了东房,拿出一个小盒子交给了春晓。 周玲珑轻轻在嘴里念叨着“淮王……”那个如天神一般的人? 居然给殷梨送了生辰贺礼? 突然间,周玲珑觉得自己这一身打扮如此可笑,竟不如不施粉黛的殷梨! 接下来,这一顿饭吃的异常清净,偶尔周玉然和殷梨说笑几句。 待到席散,周玲珑转身便离去了,周玉然有些抱歉地朝殷梨欠了欠身。 冬眠在两人走后笑着说:“果然这个周玲珑一听到淮王送礼,就挂不住了。” 殷梨也笑笑,这倒是她没想到的结果,她应付周玲珑不过是举手的事,而且周玲珑本也不在她的棋局之上,所以这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不过程淮这一出,确实大快人心。 而这边周玲珑刚进了周府,就被大夫人的嫡出女儿周怡萱给狠狠地教训了一顿。 “如今父亲去了疫病区,周燃哥哥那个坏事不断,你穿成这样是要去卖身吗!”周怡萱说得十分难听,但周玲珑却低头不语,眼角噙着泪水。 “周家出了你这样的女儿,也是家门不幸!”周怡萱说完便甩袖离去。 周玲珑呆呆地站在原地,许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殷梨!” 第四十章 弃子 这边,周玲珑被狠狠教训了一顿,而周文宁这里就焦头烂额了。 快要到岩村山这里的时候,一道圣旨紧跟在屁股后面,周燃一时就从官爷,变成了阶下囚。 周文宁对这道圣旨还无能为力,如果只有疫区一事,也许是有挽回的余地,可居然又有人去了北宁告状! 周文宁有些摸不清这些事情的线索,又因为走的太急,没有见上太后一面,这些事情,让周文宁本能的不安。 “老爷,喝口热茶吧。”黎眉将一杯温度适宜的茶放到了周文宁面前。 黎眉是周文宁出了北宁城,看见路边一个女子在卖身葬父,周文宁不是好色之人,但确实个喜欢美女的人,而黎眉正是长相绝色。 周文宁当下便命人将黎眉的父亲葬了,然后带着黎眉一同前往了岩村山,想着这路上也有个伺候的人。 黎眉是个心细的女人,一路上将周文宁照顾得妥妥帖帖,黎眉的长相偏冷,看起来像个高傲的妇人,可伺候起人来却一句怨言都没有。 这让周文宁有一种跟黎眉在一起都变年轻的感觉。 周文宁喝了一口茶,心头的郁气散去些,然后伸手将黎眉娇嫩的身体拥入怀里,有些猴急地把手伸进了黎眉的里衣。 两人早已有了关系,周文宁当晚就在客栈占有了黎眉,可之后每次周文宁抚摸黎眉的时候,黎眉都是会浑身发颤,像是初经人事的少女。 这一点却让周文宁十分欢喜。 车夫正赶着车,突然感觉到车内的异样,不禁都脸上发热,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大太阳,在看看周围一圈的士兵,车上晃动不停,还传出竭力压制的声音。 车夫突然笑了一声,果然,别看周辅相年纪大了,这奉皇上之命去疫病区,还有闲情在车上与美人承欢。 这可真是,老当益壮啊。 …… 等到周文宁到了岩村山的时候,周燃已经被关在了监牢,正等着和周文宁一道回北宁,听候发落呢。 周文宁先命人将药物分派下去,然后又让人开设粥棚。 这时,周燃的心腹三东过来谄媚的对周文宁说:“辅相大人,您看这施粥的米,要不要换成下等的大米?” 周文宁冷哼一声,拿起手边的茶杯朝三冬脑袋上扔去,三东没有躲闪,生生挨了一下,而脸上还是笑嘻嘻的模样,擦了擦红肿的额头,继续道:“辅相息怒,小的是个俗人,只看见眼前的利益了,辅相若是觉得不妥,您就当小的不知天高地厚的放了个屁。” “什么节骨眼了!居然想着在这个上面发财,你不知道皇上现在死死盯着我们周家人?”周文宁“啪”地一声拍在了桌子上,“周燃让你这种人在身边,迟早会因为蝇头小利给送了性命!你给我说说,那对母女,还有这个从村里逃出去的孩子是什么情况。” 三东见周文宁怒气平息了些,就开口说道:“周燃老爷见不少达官贵人喜欢看人搏斗,于是便命他去周边个乡村里征集些壮汉,对外就说是需要人修桥,不过也确实给了那些人丰厚的报酬,所以有不少人明知道是干什么,但为了那些银子,还是去了。” “荒唐事!”周文宁骂道,不论是先皇还是现在的皇上都十分讨厌这种用人娱乐的方式,可周燃居然太岁头上动土,先皇丧期未过,周燃居然就做了这样的活动! “谁说不是呢。”三东顺着周文宁的火气说了一句,然后接着说道:“这个大牛确实是个壮实的人,有不少人都很愿意看他打,所以周燃老爷就不让大牛回去了,大牛也逃过几次,但都没成。” “后来他媳妇带着孩子来看,这件事情才败露了,周燃老爷在大牛被打死后,就派人去解决这母子俩,可谁知,这母子俩就像凭空消失一般,没了踪迹。” “蠢材!”周文宁气得胡子都在发抖,但心里却有一丝害怕太后知道,当初周燃是自己一手提上来的,太后若是知道了,那肯定比皇上还要下手狠毒,这个周燃怕是要弃了。 三东见周文宁不说话,怒气满身的,便接着说道:“后来疫病来了,周燃老爷命人封城,其实,这个疫病来势不猛,只要控制在岩村山内,一段时间自己就会下去了,可谁知道一个小娃娃居然跑出去了,也就有了后面的事情。” 三东说罢,偷偷看了周文宁一眼,周文宁的气色反倒是平静了下来。 三东问道:“辅相您要去看看周燃老爷吗?” “他已经是接下囚了,什么老爷不老爷的。” “是。”三东恭敬道,但心里有了底,周燃已经是个弃子了。 这个周文宁周辅相果然如传闻中那样,性情薄凉,唯利是图。 “你去让他把这个喝了。”周文宁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瓷瓶丢给三东。 三东自然知道这是什么,哑药。 三东是个机灵人,他自然也知道,他给了周燃这个哑药,等着自己的就是一瓶毒药。 那如何活下去呢? 第四十一章 何为无忧 殷梨收到程淮发来的帖子时,有些惊讶。 秋染将殷梨的表情尽收眼底,然后从身后拿出一个食盒递给了殷梨,说道:“五小姐,这个是我们王府里厨子的拿手点心,王爷吩咐我给五小姐带一盒。” 殷梨接过食盒,突然想起上一世宋岩往每人手里放了一块饼子,程淮虽说没有怨言,但一直眉头紧锁。 之后他同殷梨说:“以前咱们都在北宁的时候,你真是没有吃到我府上厨子做的东西,很不错。” 这一次,她就吃到了。 “谢谢。”殷梨说完,朝秋染笑笑,从怀里拿出一封信,交给了秋染,“交给你家王爷。”然后同冬眠春晓进了屋子。 “这个是让小姐去参加春游的吗?”冬眠问道。 殷梨点点头,看了一眼用金粉写的那两个字“请帖”。 “王爷真是有心了。”春晓眨眨眼睛说道。 殷梨却说:“我和王爷是相互帮助的关系,若没有这层关系,我和王爷不过是陌路人。” “小姐不必想太多。”冬眠安慰道。 殷梨叹口气,看着自己的两个丫鬟,“我是让你们俩别想太多!” …… 程淮自从开始以殷梨的心头血作为药引之后,寒毒之症被压制的很好,但他知道,这只是前期,再过几年,殷梨的血就会像皇兄的血一样,对他失去效力。 当然,这不能让皇兄知道,以皇兄的脾气,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来救他。 而殷梨,他更多的是内疚,但是没办法,他需要更多的时间来做一些事情,以稳固这天下局势。 程淮看完殷梨的信后,便叫秋染带着秋月去找殷梨。 “秋月?”秋年很意外。 程淮点点头,他也不清楚为何殷梨会说借秋月一用,但程淮心里却深知,殷梨不会加害于他。 程淮问秋年,“你说,殷梨小姐日后会如何?” 秋年看了看程淮,反问道:“王爷希望五小姐如何?” 程淮沉默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我是希望她一生无忧,可一旦她的聪明暴露在人前,必定会不会平静。” “小的以为,只有王爷能护五小姐一生无忧。” 程淮这次没有接话,而是接过秋年递来的热茶,不在继续这个话题,许久后,问秋年:“意之事情办的如何了?” “意之办得很好,已将那母子二人保护起来,只要有人靠近都会被咱们的人抓住。”秋年接着把另一件事情也汇报了,“清让那里,也按王爷的吩咐做了,不过……” 秋年停了下来,程淮抬眼看着他,示意他说下去。 “清让发现五小姐也将人安插进去了,不过他担心破坏的王爷计划,并没有同五小姐的人打招呼。” “清让发现了他,那人估计也发现了清让。” 秋年赞赏道:“这还真是五小姐先将那小子收到麾下了,不然我也到想把他拉入暗卫。” 程淮笑着说:“若不是殷梨将他视为心腹,我们怕是也不知道,一个小武官家的儿子,有这般的谋略和武艺。” “说来说去,此人必定是为五小姐所用。”秋年伸手又给程淮倒了一杯热茶,“就连宋师傅都在五小姐那里。” “虽说我师父有他的考量,但我也确实很诧异,他居然会这么快就答应入局。” “五小姐心思缜密。” “殷梨很聪明。”程淮玩味的说了一句,是啊,殷梨很聪明,她用心头血,不仅让程淮和殷府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还把宋岩也拉去阵营,这样的做法,无疑是告诉他,自己一直和他是一边的。 两人虽未挑明,但程淮总觉得,殷梨对于周太后的恨,丝毫不亚于自己,可殷梨应该从未见过周太后才对,那这份恨意,从何而来? “王爷,这次周文宁一事,真是天助啊,说不定可以一举拿下。” 程淮却摇摇头,冷静分析道:“周家势力太过雄厚,我和皇兄多年来忌惮着周太后,就是因为周家,不仅如此,周家还手握一份我皇爷爷留下的宝藏图,周家守护着宝藏图,也是要挟着朝廷,这份宝藏图里所藏的宝藏,富可敌国。” 虽说如此,程淮还是扬起嘴角,“但是挫挫周家的锐气,这件事情还是够了的。” …… 秋月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推开了殷梨的房门。 殷梨正拿着一本书,端坐在桌前,并未在意眼前的来人。 秋月自是知道殷梨对与程淮的重要,还算恭敬的问:“五小姐何事呀?” 殷梨放下书,笑眯眯的看着秋月,开口道:“我想向秋月姑娘,讨一味药。” “哦。”秋月饶有兴趣地问:“五小姐可知,我这里都是何药?” “自是知道,才叨扰秋月姑娘。” “五小姐要何药?”秋月夜来了兴趣,这位大小姐,果然与众不同啊。 “一招致命,绝无生还的药。”殷梨依旧笑眯眯的看着秋月。 第四十二章 春游(一) 殷尘的亲事在四月底定下了。 殷梨便让张意留意着,她倒要看看,是谁在背后捣鬼。 这期间,皇家的春游也即将到来。 殷松山称病未去,殷尘和殷茹官阶尚底,也未出席,最后整个殷府,只有殷梨一人前去。 杨若颖有些担心的说:“总觉得有些不安,阿梨一人去,会不会有危险?” 殷松山虽然担心,但摇了摇头,说道:“不会有太大的事,这个是先皇逝世后,皇上举办的一次大型围猎,阿梨不会功夫,王爷身体也不好,应该是待在营帐里。” “老爷,要不你也去吧,这样我还能放心些。” “阿梨一人去不会显眼了,反倒是我现在,是众人的焦点,这些场合我去了,反而对阿梨不好。” “诶。”杨若颖叹口气,满心的担忧和焦虑。 …… 殷梨倒是一派怡然自得,挑选了一件紫色的长裙和白色云肩。 “小姐这次去,可是要低调啊。”冬眠难得说一句低调,惹得殷梨都侧目看她。 冬眠被殷梨和春晓看的不自在了,便扭过身去,别扭道:“我当然知道小姐现在在谋大事,半分错处出不得,我自然也要知趣些。” 春晓被冬眠一番话给怔住了,冬眠一向是个没心没肺的人,春晓很早就察觉到小姐要做的事情非比寻常,虽然小姐不说,但春晓自一开始心里就有了些眉目。 殷梨心里一股暖流流过,上一世,春晓和冬眠她都未保住,这两个丫鬟陪她一起长大,最后却得了那样的结局。 “冬眠,你只管做你自己,有我在呢。”殷梨伸手拉住冬眠垂在身边的手。 冬眠的手心里有练武人特有的茧子,很薄,有些刮手,但殷梨用自己的手包住冬眠的手,像是要给她力量。 冬眠却一把反握住殷梨的手,冬眠的手比殷梨大很多。 “小姐,你怎么可能什么事情都扛住了?” 殷梨眼眶有些发涩,把手抽出来,扭头看着门口,对春晓说:“我想写会字。” 这次倒是轮到冬眠大笑了,她家小姐不好意思了。 …… 春游那天,殷松山和杨若颖一大早叫醒殷梨,一起吃了早饭。 杨若颖不知道第几遍的嘱咐道:“你万事小心。” 殷梨也不觉得烦,眼下这种局势,小心就能驶得万年船。 最后殷松山觉得有些不耐烦,扬手打断了杨若颖的话:“你去给年亦,连绵准备今日去学堂的东西吧。” 杨若颖瞪了殷松山一眼,但还是起身离开了。 “你要保护好自己,保护好淮王。”殷松山见杨若颖离开,便对殷梨说道。 殷梨郑重地点点头。 “我已经让阿阑带了些咱们府上的府兵在春游猎场的周围,只要一有情况,你就吹响信号。” 这个信号藏在殷梨的玉笛里,玉笛的一侧可以摘下来,然后吹响会发出类似动物的声音,这个是殷松山特意命人给殷梨的做的。 “阿爹也觉得此次会有危险吗?”殷梨夹起一口菜放进嘴里。 “我是心里不安,但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殷松山眉头紧锁,口气紧张。 “阿爹只管在府里守好,女儿跟着淮王,他身边能人奇士很多,女儿不会有事的。” “那些人只会保护淮王,不会保护你,所以,遇到危险就吹响信号。”殷松山严肃道。 殷梨没有反驳和争辩,而是由衷的觉得幸福,点点头,乖巧道:“好。” 殷梨带着冬眠和张韵去了春闱猎场。 张韵一脸兴奋的坐在马车里,殷梨失笑道:“韵姐姐你可知道这一趟可不轻松啊。” “我当然知道!”张韵继续兴奋着:“所以我才高兴啊!” 冬眠看了张韵一眼,摇摇头:“阿韵是觉得最得最近都没有动手打架,所以一听有危险这么高兴。” 殷梨说道:“我可是答应你哥哥要护你周全的,所以你可千万别出事啊。” …… 程淮的马车一直停在城门口等着殷梨,驾车的人是秋染,他带着一顶车夫的帽子,整张脸被大胡子给遮住了,但殷梨和他对视了一下,就已经知道是谁了。 程淮见殷梨的马车出了城,就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 这个距离,既不会让人觉得两人是一起而来,又不会过于疏离。 殷梨看了身后的马车一眼,程淮这个人没做什么都极其细心,想事情也比常人要周到。外面不少人都因为金矿案子的主谋是殷家的人,而主审的人是程淮,而纷纷猜测,这个殷家人是彻底惹毛了程淮。 可这次,殷梨的请帖就出自程淮之手,只是让人们的猜测愈发汹涌。 许多等着看好戏的人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情况,实在是不解。 猎场到了后,殷梨刚下了马车,就听到耳边传来一个清凉的声音:“许久未见啊,殷五小姐。” 第四十三章 春游(二) “小伙子,你是北宁来的贵人吧?” “嗯。”张意笑着嗯了一声,从怀里拿出一锭银子放在了桌子上,听起来很是温和,“想和您打听一下杨家在宜显的那位刚及笈的那位姑娘,杨依。” “哟,您是不知道。”妇人放在那在手里的水壶,笑起来,“那位姑娘可是个福大的人儿,杨家本来就是我们这块最富有的人家,虽说杨小姐不是这一支的姑娘,但也难得出落得水灵,这不,前些日子就和咱们大宁的丞相家长子定了亲呢。” 张意点点头,但眼神却表示他现在很不满意,这说和没说一个样儿。 宋岩见他的表情,便似是懊恼的从怀里又掏出一锭更大的银子,放到桌子上,“就是不知道这个杨家姑娘有什么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我们也是奉人之命来打听,我们这位主子,要是听不到什么想听的,怕是会把这趟油水差事给了旁人啊。” 张意见宋岩拧着眉头,很是入戏,便也苦恼的说:“咱们家小姐无非就是想听听这个杨家姑娘如何能配上殷大公子吧。” 那妇人心里突然有了数,原来是殷家大公子的爱慕者派人来调查杨依的,那这位大小姐想听什么她心里就有底了。 妇人看了宋岩放在桌子上的银子一眼,突然压低声音说了起来…… 春游围猎这边,程淮刻意让自己的帐子和殷梨在的帐子挨在了一起,殷梨帐子里还有傅黎珊。 不过今天傅黎珊没有穿骑射装,殷梨看见后,倒是小小惊讶了一下。 傅黎珊盘腿坐在虎皮地垫上,手里抱着一盆切好的果子,看见殷梨后挑眉一下,就当打过招呼了。 殷梨也不恼,问道:“今天你不上场?” 傅黎珊没想到殷梨会主动和自己说话,不过还算友好的说:“嗯,我父亲不让我上场。” “嗯。”殷梨若有所思的嗯了一声。 傅黎珊放下手里的果盆,抬眼看着殷梨,“你最近中邪了?” “啊?”傅黎珊这个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着实把殷梨问懵了。 “上次周玲珑去给你府上给你过完生辰,听说就被关在周府不让出去了,这可不是你的作风啊。”傅黎珊说完,上下打量了殷梨一番,似乎是要看看殷梨到底哪里中邪了。 殷梨被傅黎珊的眼神逗笑,“那我应该是什么作风?” 傅黎珊“唰”的站起来,丝毫不在乎自己的话是否难听,直接说:“没头没脑,横冲直撞,你和周玲珑属于一类人,所以你们两个总是起争执。” 一类人?殷梨愣了愣,她确实记不住上一世这个时候的自己是什么样子了,后来发生的事情太多,她已经没了心力去回忆别的事情。 “毕竟我六妹在我怀里没了。”殷梨低眸,声音里带着几分悲伤。 傅黎珊“哦”了一声继续盘腿坐下,抱起果盘,但是空气中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尴尬。 张韵松了口气,她刚刚都怕傅黎珊动手打殷梨。 她观察了一下,发现这个傅黎珊一举一动都是个练家子,并且下盘极稳,张韵感觉若是真的打起来,自己可能不是她的对手。 殷梨坐在椅子上,安静的喝茶。 一会儿,秋年的声音就从账外传来,“五小姐,王爷问殷丞相来了吗?” 冬眠赶紧回道:“并未。” “哦,那劳烦冬眠姑娘请五小姐去一趟王爷处,王爷有话要带给丞相。” 冬眠大声重复着,“嗯,好,我家小姐这就替老爷去拜见王爷。” 殷梨回头朝傅黎珊说:“暂时离开一下。” 傅黎珊并不是喜欢闲言之人,但这这段时日,北宁内传得沸沸扬扬,说是殷丞相因为淮王彻底失了圣心。 还说这件事情淮王早已知道,不然好端端的为啥要去詹阳旁的一个小县城求什么姻缘? 不过傅黎珊如今看着殷梨一副淡然的模样,在看淮王身侧最得力的侍卫都如此恭敬,看来此事,可能并不像传闻中那样。 秋年的一番说辞自然是为了给殷梨避嫌,毕竟是未出阁的闺秀。 程淮今天穿了一身青灰色的长袍,上面有银线绣的麒麟,袍底绣的梅花。 看上去翩翩公子一位。 殷梨有些出神,但很快便恢复了神志,虽然上一世与他朝夕相处一年,但这人的长相,还真是容易让人入迷。 程淮从桌子上翻出一个新的茶杯,给殷梨倒了一杯清茶,“给你拿了一瓶新的金创药。” 殷梨点点头,没有说什么,接过白色的瓷瓶。 殷梨愣了一下,瓷瓶很热。 她抬头看着程淮,一旁的秋年笑着说:“王爷怕太凉了,刚用热水烫了一下,担心凉着五小姐。” 程淮扭头干咳一声,殷梨嘴角上扬,程淮无论何时,对熟悉的人都是这样细心。 “那殷梨就先谢过王爷了。” “嗯。” “巳时开始围猎吗?”殷梨将瓷瓶交给了身后的冬眠,问程淮。 “嗯,巳时。”殷梨听出程淮语气里一丝杀意,心里也预感到这场春游,看来是注定不会太平了。 第四十四章 春游(三) 殷梨回到自己的帐子里,傅黎珊坐在椅子上,神色有些不安。 “怎么了?”殷梨问道。 “我父亲刚让人给我送来一把剑。”傅黎珊指了指桌上的宝剑,语气凝重,“我父亲最讨厌我在人前舞刀弄枪,所以给我送来武器,我觉得情况可能不妙。” “嗯,也许。”殷梨淡淡的答道。 傅黎珊有问道:“若真有什么事了,我可顾不了你。” “不劳烦傅小姐,正巧我的两位丫鬟都会些拳脚功夫。” “哦。”傅黎珊若有所思,看着殷梨,眼神清亮和透彻,“你是殷梨吗?” 张韵听的脑门子一跳,这个傅黎珊讲话真有意思,不是殷梨在这,难道鬼上身了? “黎珊,你说笑了。”殷梨神色间不见慌张,反而微笑。 “不,我没有说笑,今年以来,你确实变得很不一样了,而我感觉并不是因为你的六妹妹。”傅黎珊说的很是坚决,眼神似乎是要透过殷梨,看到藏在她身体里的那个人。 “我是殷梨。”殷梨笑着说:“但也不是。” “此话怎讲?”傅黎珊伸出左腿翘在右腿上,饶有兴趣地看着殷梨。 “我确实是殷梨,但我一直是殷梨的话,我就保护不了身边的人。” 傅黎珊眨巴眨巴眼睛,突然笑了,大声道:“是不是殷将军点醒了你!” “啊?”殷梨突然被傅黎珊的跳跃弄懵了,反问道:“我姑姑?” “那不然是谁点拨了你?”傅黎珊说完像是想起了什么,“难道是淮王?” 殷梨愣了一下,但看在傅黎珊眼里却是肯定的意思。 “殷梨,你觉得傅家如何?”傅黎珊突然严肃道。 殷梨心里一惊,傅家。 这次若是能让傅家助自己一臂之力,未尝不是好事。 “这是什么话?”殷梨佯装惊讶道。 “我父亲常同我讲朝中局势,他是想在这漩涡中独善其山,但我觉得不可能,与其靠着别人,不如靠着你们殷家,何况还有殷将军。” 殷梨突然觉得,傅黎珊应该是姑姑的头号支持者。 “这件事情,日后再说吧,巳时快到了。” …… 巳时一到,皇上编丛帐子里出来,身穿一件鹅黄色镶金边骑装,手持长弓,静静地立在马上,神韵超然,给人一种高贵清华之感。 皇上从李公公手里接过一支点燃的箭,手臂向后拉开,箭指长空,用力一振,带着火光的箭,在空中四散。 李公公尖锐的声音在空荡的猎场上响起:“围猎开始!” 接着便是四周侍卫雄厚的声音:“围猎开始!” 喊声响彻了猎场,殷梨和傅黎珊转身重新进了帐子里,傅黎珊将宝剑挂在腰间,长裙撩起系在腰上。 “真是有些技痒。”傅黎珊感慨道。 “傅大人也是不愿你太出风头。” “他总是想低调,可人到了这个位置,怎么可能大隐于市。” …… 围猎进行到正午时,外面传来一阵骚乱,张韵马上起身到帐口去看,突然惊呼道:“阿梨,躲起来!” “怎么回事!”傅黎珊大声问道。 “有老虎!” “这里是女眷休息的地方,怎么会有老虎?”殷梨疑惑,然后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起身向外跑去。 “你去哪?” 殷梨在脑海中细想着,皇上现在在围猎场上,身边有众多人保护着,程淮还把不少暗卫调派到皇上身边,那现在对谁下手最方便? 对程淮! 殷梨一颗心提在了嗓子眼,是,目前是程淮这边处于薄弱。 张韵、冬眠和傅黎珊几步便追上了殷梨。 但还未掀开程淮的帐子,张韵便一把拦住众人,神色凝重,“有血腥味!” 殷梨推开张韵,“哗”地掀开。 地上有血,账内无人! 第四十五章 春游(四) 程淮从半山腰一眼便看到了殷梨,她站在他的帐子前,心神不宁。程淮心里一股暖流流过,刚才事发突然,他有一刻想着要不要带上殷梨,但却是觉得两人也只是互利的关系。但此刻看见殷梨第一时间去了自己的帐子,突然在心里下了决定。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那只发了狂的老虎就在她身后不远处。 张韵一把将殷梨拉到身后,傅黎珊看着所有帐子里的女眷都慌乱的跑出来,拧着眉头朝冬眠大喊:“带你家小姐去安全的地方,我去帮一下她们!” 冬眠回了一声好,赶紧把殷梨腰间笛子的一侧拽下来,然后朝天用力一吹。 这是向猎场外的殷阑求助,但同时也惊着了老虎。 程淮伸手拿过秋年手里的长弓,朝着老虎的方向,徐徐拉开了弓。 一旁的秋年有些担心,程淮的内力日渐减少,体力也大不如从前。 那老虎呲着牙,一双眼睛散发着不正常的眸光,口水里掺着血水流下来,它被身边的尖叫声更加扰乱,正朝着殷梨方向走来。 殷梨分别拉着冬眠和张韵,看了看四周,正在想怎么逃跑的时候,一支紫杉木制的箭划破长空,从老虎的左眼直直插入,力道之大,一根箭几乎全部没入。 老虎的哀号声回荡在猎场中,一小队黑衣人从旁边低矮的草丛中跳起来,朝着殷梨过来,张韵从靴子里快速拔出两把锋利的匕首,冬眠则从帐子里拿出一根铜质的棍子。 黑衣人下手极快,招招致命,张韵擅长近身战,但此时又要保护殷梨,又要看着冬眠,明显招架不住了。 秋年一把暗器飞来,直接插入了黑衣人脖颈里,张韵见秋年和程淮已经赶来,便放下心里,左手一个回旋将一个黑衣人的大腿动脉割破,但自己腰间也被黑衣人的刀划破。 冬眠双手持棍,在殷梨前方,还能抵挡一阵。 秋年只用暗器便已经除去了大半黑衣人,程淮快步走到殷梨面前,还未开口便看到殷梨一双流着泪的眼睛。 此时,殷阑带领的十几人马也赶来,黑衣人见情况不妙,正准备逃跑,殷阑指尖一挥,一枚暗器钉入了为首的黑衣人小腿里,秋年眼疾手快卸下了他的下巴。 张韵也几乎同时左右手抬高将剩下的两个黑衣人抹了脖子。 “你没事吧?”程淮刚问完,就见殷梨突然大哭着说:“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办!” 殷阑骑在马上咳嗽了两声,殷梨哭的太投入,没听见。 殷梨看见程淮的瞬间,才觉得双腿发软,若是这个人没有了,若是这个人出事了,她该怎么办? “你受伤了?”殷梨突然伸手在程淮身上摸。 程淮下意识往后一退,谁知道殷梨往前一大步,从胸口摸到后腰。 殷阑又用力咳了好几声,殷府的府兵,个个目瞪口呆,他们知道五小姐一向顽皮,只是不知道五小姐除了顽皮还如此胆大? “没有,那不是我的血。”程淮绕是在稳重,此时也觉得脸上热腾腾,他抓住殷梨不安分的小手,细声柔语道:“我真的没事。” 殷梨被程淮冰冷的手给狠狠凉了一下,一时间,她有些分不清楚自己现在身处何处,脱口道:“要给你暖手吗?” 殷阑几乎是从马上跌下来的,他五步并成两步,走到殷梨和程淮中间,一把将殷梨拽到身后,脸上带着尴尬的神色,朝程淮抱拳道:“淮王恕罪,小妹有些受惊了,还望淮王见谅。” 说罢,也不管程淮说不说什么了,拉着殷梨逃似的上马走了。 这脸,丢大发了。 殷梨也在被殷阑拽开的瞬间回了神,然后就懵了,自己干了什么? 且不说周围满是殷府的府兵,还有朝中各位大人的女眷……殷梨扶额,果然遇到程淮的事情,自己就有些失态。 张韵一只手捂着腰间的伤口,一只手搂着正在驾马的冬眠,哈哈大笑。 丝丝血迹从张韵的指缝渗出。 “停!”殷阑突然喊停,翻身下马,走向张韵和冬眠共骑的那匹马。 “你下来!”殷阑对着张韵说。 张韵反而把冬眠搂得更紧了,警惕道:“你干什么?” 张韵以为殷阑是觉得她没有保护好殷梨,要来兴师问罪啊。 殷阑瞅了张韵腰间一眼,神色有些不耐,刚刚自家妹子丢人的场景,实在让他消化不了,殷阑一只手抓住张韵搂着冬眠的胳膊,另一只手托着张韵的后背,将她拉下马,但却在张韵头顶柔声说:“得上药。” 张韵面上一红,这才意识到殷阑是要让她上药。 “不用!”张韵触电般从殷阑身边蹦开。 “咱们回北宁还要将近两个时辰,你这个伤口不上药的话,只会在马背上越扯越大。” 殷梨也缓缓下马,从怀里掏出之前程淮拿给自己的金创药,对张韵说道:“韵姐姐,这个药可暂时缓解伤口,我们去旁边树林里,我给你上药。” 张韵赶紧点点头,生怕下一秒殷阑要给自己上药似的。 …… 猎场这边,暗卫已经将黑衣人带走,皇上俯身在马上,几乎飞奔而来,旁边不善起马的李公公,几乎整个人都抱着骑马的那个侍卫。 皇上右脚一蹬,从正在飞跑的马上就跳了下来,这可是吓坏了跟在皇上身后的官员们。 “阿淮!”皇上到程淮身边,将他反反复复看了个遍,“有没有事?” “回皇上,刚才已经有人替皇上看过王爷了。”秋年憋着笑回答道。 皇上疑惑地抬头看看有些脸色微怒的弟弟,再看看周围都是一脸看好戏的围观者,突然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 第四十六章 杨依 宜县杨家人传来丧讯的时候,正巧是五月初。 杨若颖正在喝茶,乍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手里的茶碗“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不可置信的问陈嬷嬷:“没了?怎么没的?” 陈嬷嬷也是气急了,一只手不住地拍着自己的大腿,另一只手扶着柱子,旁边的小丫鬟正在给她顺气。 “我刚听来报的人说,合了八字的当晚,就没了,就好好躺在床上睡觉,不过……不过……” 陈嬷嬷眼神突然躲躲闪闪,她刚刚才听到这个事情之后,就在犹豫要怎么告诉杨若颖。 “什么不过?你倒是说啊!”杨若颖看着陈嬷嬷的神色已经意识到可能会是更不好的事情。 “这人没的时候,手里攥着咱们大少爷的八字,这……这外面都传言说是大少爷命不好克死了未过门的夫人。” “一派胡言!”杨若颖气得一掌拍在桌子上,可脑海中突然闪过那天,殷梨刚知道她给尘儿和杨依订亲那天说话的神情,于是紧忙对丫鬟说道:“快去把五小姐请来。” …… 殷梨比杨若颖早知道一天杨依没了的事情,因为张意和宋岩赶在了宜县杨家人之前回来了。 张意给殷梨讲完这位杨依小姐的事情后,殷梨心里就有了数。 宋岩给自己倒了一杯桂花酿,轻闻了一下,抬头对殷梨说:“这个宜县的县令,是内阁学士陈蕴章的人。” 殷梨冷笑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杀意,“我原以为是个墙头草,不曾想居然是个披着羊皮的狼。” 宋岩瞧着殷梨的模样,恍惚觉得自己在和一个认识许久的人打交道,“这个县令,收了陈家不少银两,前些年还将朝廷赈灾的粮食占为己有了,不仅如此,先皇刚驾崩,他就大张旗鼓的给自己最宠爱的小妾办了生辰宴。” “桩桩件件,足以毙命,加上这次这件事,不仅是这个县令,陈蕴章也完了。”宋岩说罢,仰头将杯里的酒喝尽。 殷梨不紧不慢地来到了正房,杨若颖也不知怎么地,看着殷梨脸上一派平静,自己慌乱的心也稳了下来。 “阿梨,你听说了吗?” 殷梨笑笑,“比阿娘稍早些知道。” 杨若颖松了口气,问道:“你有对策了?” “阿娘不必担心,只是这几日,要难为阿娘对外称病。”殷梨伸出一只手覆上了杨若颖冰凉的手,安慰道:“大哥哥那样好的一个人,阿梨决不允许有人这般糟践他的名声。” “是啊……”杨若颖说着便想落泪,她这几个孩子中,殷茹一心学医,殷果学武自幼独立,殷阑顽劣,殷梨之前调皮,如今又像个大人一般。 只有殷尘,这个长子,疼爱弟妹,孝敬爹娘,从未让她有半分操心之处,这次居然有人处心积虑去破坏她最懂事的孩子名声! “阿娘,阿梨最不能容忍有人用这样的方式来伤害你们。”殷梨突然从椅子上半蹲到杨若颖面前,双手捂着杨若颖的手,声音徒然发冷:“阿娘,阿梨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们。” 杨若颖叹口气反握住殷梨的小手,心疼地说:“小五,阿爹阿娘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殷梨哽咽着点点头,上一世,她失去爹娘后,才知道诺大天地间,居然没了自己的容身之处。 两人情绪平复下来后,殷梨起身用眼神示意春晓,春晓便将屋内的下人都请了出去。 殷梨给自己倒了杯茶,缓缓开口道:“阿娘,我的人查到了这位杨依小姐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这个杨依,有个青梅竹马的男人。” 杨若颖瞬间瞪大了眼睛。 “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少,但杨依的爹娘散了些财将此事压了下去,加上宜县县令下了令,所以整个县里的人都绝口不提此事。”殷梨喝了口茶,问道:“阿娘,你知道为何?” 杨若颖沉重地摇摇头。 “因为这个县令的儿子,将杨依的青梅竹马打死了。” “县令儿子当众调戏杨依,被青梅竹马阻拦,结果就被一众人,活活打死。” “但县令给了他们家一大笔银两。” 杨若颖拧着眉头。 “本以为杨依是痛苦万分,不曾想,杨依心里早就想要甩掉这个青梅竹马了,这件事,倒也合了他们的意。” 杨若颖惊讶的胸口一起一伏,无法想象她居然选了这样的女子给尘儿! 第四十七章 状告 殷梨拿出一封信放到了杨若颖手里,“阿娘,这个是杨依和县令儿子私通的书信。” 杨若颖指尖微微颤抖,许久,开口问道:“杨依的死是宜县县令所为吗?” “嗯,还有他儿子。” “为了给尘儿波脏水吗?”杨若颖目光咄咄的看着殷梨。 殷梨看着一向温柔的母亲,点点头,“是,这个县令时陈蕴章的人,而陈蕴章……是太后的人。” 杨若颖此时已经冷静下来,她双唇紧闭,神色凝重,把手里的信放到了桌子上,“小五,你打算如何做?” 殷梨轻笑一声,说道:“将计就计,顺水推舟,送皇上一份礼。” 杨若颖点点头,内疚又无奈的看着殷梨,“阿娘对不起你们,小小年纪就要为这些事情发愁,也是阿娘没有那份谋略,不然就不会苦了你们了。” 殷梨看着泪眼婆娑的杨若颖,心底一软,她知道,母亲自姑姑提前离开北宁开始就一直自责,加上八月殷阑和殷果也会披甲上阵,杨若颖的这份难过,应该是十分沉重。 “阿娘,这些事儿,在以后,只会多,不会少。”殷梨深知,现在可没有时间感伤,她语气坚定道:“现在我们没有时间去悲伤,阿娘,宫里那位很清楚,阿爹的一切是我们,如果把我们一步步毁掉了,阿爹的半条命也没了,所以,她才会如此。” 殷梨继续给杨若颖分析着,“现在看起来是对大哥的污蔑,可若是北宁的众女子都认为大哥就是这样的命格,那我们殷府不仅是大哥,就连别的子女的婚事也会受到影响。那时,相当于我们殷府没有了婚姻维系的力量,连锅端起,岂不方便。” …… 殷尘的这件事情,愈传愈烈,整个北宁的达官贵人都等着看殷府的笑话,大家纷纷猜测殷府今年刚开始就出了金矿一事,现在又闹出这样一档子事儿,果然殷府要倒了吗? 殷府虽然处在这场风暴的中心,但似乎却是最不在意的人。 殷松山每日带着杨年亦和杨连绵去学府,然后又在集市逛一圈,回府去。 杨若颖对外称病,也断绝了那些想要进府来打听消息的女眷们。 而其中最为淡然的则是殷尘,依旧一副翩翩公子模样。 而变数就在这日正午发生了,一名挺着大肚子的女子衣衫褴褛地闯入了北宁城知府的堂上,击鼓鸣冤,十分悲惨。 这名女子一纸诉状将宜县县令与其子告了上去。 女子名叫诗曰,是宜县青楼的一名艺妓,只卖艺不卖身。而县令的儿子刘溟却看上了她,非要将她赎回去,诗曰死活不愿意,但青楼的妈妈怎么会为了一个艺妓而得罪官家人,于是便迷昏诗曰,将她送给了刘溟。 这个刘溟将诗曰关在一间屋子里,每日凌辱她,等到刘溟腻味之后,便让自己的父亲,也是县令刘思善也来。 这个刘思善比起儿子还要禽兽,他用蜡烛、用针扎,用尽一切残忍的方法来折磨她。直到诗曰有了身孕,可这到底是谁的孩子,她自己也不知道。 这对人面兽心的父子暂时放过了她。 可在一个雨夜,诗曰听到他们在商榷如何杀死杨家旁支的女儿杨依,然后将这件事归咎到殷尘命里克妻这件事情上。 趁着看守不严,诗曰便跑了出来,可她除了来北宁告状,真是无路可去了。 知府大人头顶的青筋“蹦蹦蹦”地跳动着,还未开口说话,府外的鸣冤鼓又被敲响了。 这次的来人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此时正红肿着眼睛,看到知府大人的瞬间,便趴在地上高声哭喊:“知府大人要为小民做主啊!要为小民做主啊!!” “和人前来鸣冤,又状告何人?”知府大人一旁的师爷高声问道。 “回大人的话,小的是北宁人,赵二牛,老朽要状告宜县县令刘思善!” 门口围观的人群里一阵惊叹,今日两位鸣冤之人,居然状告了同一人? 原来,赵二牛老来得子,只有赵小牛那一个儿子。赵小牛一日突然得了件差事,他说是给宜县和北宁一位大老爷送送信件,只要不被人发现,每跑一趟,就有一两银子。 赵小牛便每月出去一段时间,回来的时候拿着不少银两。 可前不久,赵小牛一去不返,和他同行的人,只带回来赵小牛的死讯。赵二牛崩溃的找刘思善问清楚,但刘思善却找人将他丢出了县令府。 赵二牛回家从赵小牛的随身包袱里发现了刘思善和那位大老爷的来往的私信。赵二牛不识字,便找了识字的赵大牛去询问。 这一问才知道,这些信件,是关于贪污和杀人的! 知府大人头顶的青筋爆的更加厉害了,他用惊堂木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然后高声压住了人群里的惊叹声,“来人,先将赵二牛带下去,稍后再审。” 知府大人意识到这个大老爷的名字不能在这里被公开,可谁知这个赵二牛却突然中气十足道:“这个大老爷就是朝中正二品内阁学士陈蕴章。” 知府大人手里的惊堂木“啪”的一声掉在了桌子上,这下好了,人群中爆发出压抑不住的惊呼声。 赵二牛喊完这个名字后就沉默了,像是用光了所有的力气,他在来北宁的路上,遇到一位贵人,贵人告诉他,一定要在堂上,将谁和谁私信说清楚,不然他儿子的死可能永远都无法查清楚。 …… 皇上听程淮讲完这件事情后,又问了一句:“你知道吗?” 程淮摇摇头,无奈笑笑,“她最恨别人对家人出手,看来这回宫里那位要吃个哑巴亏了。” 皇上斜靠在龙榻上,冷笑一声:“这个陈蕴章,藏的倒是深,连朕都给骗了过去!” “皇兄打算如何处置陈蕴章?”程淮将身上的披风撤下,每次到皇上这里来,他都命人多准备暖炉。 皇上轻笑一声,戏谑地看着程淮,“你问问那个小丫头,她想要如何处置,朕就何如处置,毕竟朕也得礼尚往来,不是嘛。” 第四十八章 西北 殷松谷的西北的日子过得还算潇洒,自上次和蔡若然挑明之后,蔡若然倒是没怎么,可这个周无游每天防贼似的防着殷松谷。 这不,大家在一起吃饭喝酒时,殷松谷让阿枫给蔡若然送过去一壶梅子酒,结果周无游赶紧拦下,并让人来试酒。 阿枫挑眉看着周无游,颇有一副你敢找人验酒,我现在就揍你的架势。 周无游瞬间有些蔫了,说实在话,他是打不过殷松谷,可连她手下的一个丫鬟,他也打不过啊! “好男不跟女斗!”周无游一把抢过梅子酒,别过脸小声嘟囔了一句。 蔡若然看见周无游的样子,无奈摇摇头,拿过梅子酒,倒了一杯,仰头喝掉。 殷松谷至始到终都未曾看过蔡若然一眼,不过他喝完酒后,阿枫一直挑着眉倒是落下了,她心道,这个蔡若然倒是识趣。 周无游紧张的观察着蔡若然,不过看他没事,也就放下心来。 蔡若然反倒向周无游投去安慰的目光。 不过,蔡若然心底也隐约有一丝担心,这个殷松谷,比他以为的厉害太多,短短几月时间,殷松谷已经让不少他的部下,佩服得五体投地。 “蔡将军。”殷松谷突然开口打断了蔡若然的思绪。 “殷将军请讲。” “今日,就由蔡将军带本将军去巡视吧。”殷松谷拿起一杯酒,朝蔡若然的方向,举杯示意。 蔡若然回以微笑,也拿起杯来,回礼到。 周无游赶忙起身朝殷松谷大声道:“殷将军!殷将军!我也要去!” 阿枫冷笑一声,用只有他们四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我们家将军若真想做什么,你去了难道结果会不同吗?” 周无游脸色刷白,瞪着阿枫,一时间竟然找不到反驳的词。 “阿枫姑娘严重了,陪殷大将军巡视,本身就是小将的职责。”蔡若然起身淡淡说道。 殷松谷嘴角微微上扬,蔡若然,果然如阿梨所说,确实是个难得的人。 午后,殷松谷翻身上马,一身银甲,发间一抹红色,格外醒目。 蔡若然不得不承认,殷松谷是个难得的美人。 “为何总喜欢用红绸束发?”蔡若然也翻身坐在马上,然后问殷松谷。 殷松谷愣了一下,没想到蔡若然会问这样一个问题。 不过,为何呢? 殷松谷自嘲的笑笑,多年前,她在战场上被敌人击中,头发全散,回营后。程扬把自己束发的红绸拿来,亲自给殷松谷绑上头发。 从那时起,殷松谷就会全是用红绸束发,也从未有人问过她,为何? “有位故人,送我的。”殷松谷朝着蔡若然笑笑,那笑容不似往日那般带着杀气,此时的笑容,纯净如阳,笑脸如晏。 “看来是位很重要的故人。” 这次殷松谷没有接话,而是双脚一蹬,率先离开,蔡若然嘴角微微上扬,也驾马跟在殷松谷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驰骋在广阔的大西北沙地上。 殷松谷看见周围地势陡峭,便慢下速度,高声问蔡若然:“西北人心性不稳,叛心从未湮灭,你如何使他们消停?” “武力压制,粮草供给。”蔡若然用力夹了马一下,便和殷松谷并排而行,笑着说道:“那些善战的西北汉子,不肯加入我的蔡家军,但只要我持续不断地给他们供给粮草,他们倒也能安静的待在自己该待的地方。” 殷松谷摇摇头。 “看来大将军不这么认为?”蔡若然有些好奇的问。 “我认为他们在等待机会。”殷松谷严肃道:“这段时间我仔细观察西北地势,这里易攻不易守,但你们在西北那片营地,却待了很久。” 蔡若然神色一凌,严重暗藏了杀机,但还是笑着问道:“殷将军这次单独把小将叫出来,是为了说服我换营地?” “嗯。”殷松谷点点头,继续道:“无论我们以后会有什么样的恩怨,但现在我殷松谷在西北,我在的地方,断不能出现问题。” “殷将军此话,倒是深明大义。”蔡若然停下马,笑着说道:“但很遗憾,末将不想换营地。” 殷松谷也停下马,看着蔡若然,他从一开始戏谑的“小将”称呼,换成了“末将”,看来,其中有蹊跷。 “蔡将军若不想换,那便不换。”殷松谷换然一笑。 蔡若然笑意全无,他意识到自己被殷松谷下了套,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不过蔡若然还未开口说话,远处便飞来一支羽箭。 殷松谷大喊一声小心,长枪伸出,替蔡若然挡开了那一箭。 “快走!”蔡若然从腰间抽出佩刀,朝殷松谷喊道。 在不远处的沙丘后,出来十几人,人人手里一把弓箭,正朝着他们用力拉开。 两人奋力骑马奔走,可却发现周围的沙丘里不断出现蒙面人,他们都穿着西北本地人的衣裳,各个都手持上好的弓箭,在抵挡羽箭的时候,殷松谷粗略看了一眼,羽箭做工十分精细,她认出这是前朝的做工。他们喜欢在箭身上钉上倒刺,如果被这支箭射中,往外拔的时候,会比原先射进去的伤口还要伤害大。 殷松谷疑惑,可这西北,为何会有前朝做工的弓箭? 蔡若然和殷松谷的马匹都被射中,两人无奈弃马步行。 这时,前方出现三个彪形大汉,他们挡住了两人的去路。殷松谷脚尖轻点,长枪射出,那大汉手腕处带着钢制护腕,生生接下了殷松谷这一枪,但从护腕处却有鲜血流出,大汉不曾想殷松谷力气如此之大,另一个大汉也用长枪挑开了殷松谷。 殷松谷在空中翻了一圈,稳稳落地,她突然半蹲躲过第三个大汉飞来的暗器,从靴子边抽出一把小刀朝第三人射去。 大汉刚躲开殷松谷的小刀,腰间便被蔡若然刺入一剑。 蔡若然左手持刀,右手拿着刚从腰间抽出的软剑。其余两名大汉见唯一使暗器的同伴被杀,便朝天吹响一声口哨。 蔡若然宝刀脱手,朝那人脖颈处飞去,刀落,头掉,鲜血瞬间被沙地吸收。 最后剩下的一名大汉,也被殷松谷一枪穿喉。 蔡若然赞赏的朝殷松谷笑笑,可他笑容未落,只见沙丘后方跑出来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手持一把羽箭对着殷松谷后背就要刺下,蔡若然鬼使神差竟飞身而去替殷松谷挡下了这一箭。 其实殷松谷早在小孩儿靠近之时,便已经察觉到,只是她没想到蔡若然会替她挡下这一箭。 殷松谷一只手扶住蔡若然,一只手“咔嚓”一声将孩子的胳膊卸下。 第四十九章 周无游 蔡若然梦见了小时候他阿娘给他做甜糕吃的场景,他长得弱小,每次在外面玩耍被欺负了就回家让阿娘做甜糕。 “阿若喜欢吃,阿娘就多做些。”阿娘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容,伸出一只手在蔡若然头顶揉揉。 “嗯,阿若最喜欢吃阿娘做的甜糕。”蔡若然仰头笑着说。 和阿娘在一起的时候,是最美好的时光,可若是阿爹回来了,那一切就变得可怕了。 阿爹喜欢喝酒,回来的时候,总是醉醺醺得东倒西歪,而且还会动手打阿娘。 那日,蔡若然也记不清楚,到底是天黑还是天明,阿爹又吃醉了酒,阿娘让他小声点别吵醒蔡若然,可阿爹却突然揪住阿娘的头发,怒吼道:“老子爱干啥干啥!” 蔡若然早在阿爹进门的时候就醒了,此时的他正坐在地上,发着抖。 阿娘惨叫了几声便没了声音…… 蔡若然哆嗦着起身爬出去,只看见阿爹满身是血的跌坐在一旁,阿娘躺在一边,一动不动。 当晚,蔡若然发了高烧…… 一双冰凉的手伏在了蔡若然滚烫的额头上。 蔡若然喃喃道:“阿娘……” 殷松谷浑身一颤,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她当然知道这个人对自己来说是个多大的威胁,但对于刚刚救了自己的人,殷松谷实在不是这等忘恩负义之人。 不过,今天的事,有蹊跷,为何西北人会埋伏在她出来巡视的路上?为何会连蔡若然都要杀掉?难道他蔡若然的军队里出了叛徒? 还是说……殷松谷警惕的盯着蔡若然紧闭的双眼,还是说,蔡若然用了苦肉计,想要将此罪嫁祸于她? 殷松谷的思绪还在万千,这边蔡若然却是昏迷不醒。 “阿娘……阿娘……你疼不疼……” 蔡若然依旧高烧不退,嘴里说着胡话。 殷松谷在蔡若然中箭后把他带到了附近的一个山洞里,她不敢点火,怕招来更多的西北人。 虽然蔡若然的伤口不深,但殷松谷往外拔箭的时候,却又将伤口给倒刮的更厉害了,蔡若然强忍着痛意,箭拔出来后,人也晕了过去,加上现在深夜洞里寒冷,蔡若然便烧起了高烧。 说实话,殷松谷还真不希望蔡若然死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山洞里。 且不说这份还不完的人情,就连她自己的怀疑也是难以洗清。 殷松谷将干草往蔡若然身上盖了盖,又把披风解下给他盖上。殷松谷背手站在洞口,距离进洞前,蔡若然发射求救的烟花,已经过去很久了,明明都是行军打仗的部队,不应该如此缓慢。 蔡若然此时的样子,也委实不像装的,难道暗中行动的那人,根本不在乎蔡若然和她的死活,那到底是谁? 殷松谷眉头紧锁,任由西北深夜的寒风如刀子一般砸在脸上。 这西北之地,并不如她以为的那般清净。 …… 阿枫和柳阳柳光从太阳下山便开始带人寻找。 周无游愤恨地把剑指着阿枫,怒吼道:“一切都是你们设的计谋!想要害死阿若,现在还在假惺惺的找什么!” 柳光徒手抓住周无游的剑身,语气中带着浓浓的杀意,“周副将,末将劝你放下剑,现在我家将军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我等实在没有心情和你在这里玩阴谋!” 说完用力一推,用了几分内里,周无游的手竟被剑柄震的发麻,他这把削铁如泥的宝剑,在殷松谷身边将士的手里,竟变得如此不堪一击? 周无游看着柳光的手,低声道:“铁砂掌?” “周将军,咱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我家将军以及蔡将军,西北夜深天寒,末将是在怕出什么意外。”柳阳向前一步,将柳光轻轻推开,缓声说道。 周无游点点头,现在他才意识到,殷松谷手下这几人,各个都身怀绝技,不是善茬。 整个军营出去了大半人马寻找他们二人,阿枫待在军营,想着殷松谷可能会回来,可却等来了将士说发现了两人死去的坐骑。 “遇袭了!”阿枫从袖子里迅速抽出一根银针,飞身瞬间就落在了周无游面前,银针距离周无游的眉心只有一指距离。 阿枫冰冷冷的声音响起,听的周无游浑身冒冷汗,“周无游,你为什么要杀蔡若然?” 周无游感到脖颈处不断有汗流下来,他能够感到现在那根银针的杀气。 “你胡说什么!”周无游想要往后退,才发现,身后不知何时已经站着两位殷家军的侍卫。 “我家将军早知西北有异,今日不惜以身犯险,就是让你们自己露出马脚,没曾想,你一出手,竟是要杀了自己人!”阿枫冷笑着说。 “胡说什么?”周无游额头上流下汗水。 阿枫瞧见,挑挑眉笑道:“周无游啊周无游,你知道我家五小姐是怎么说你的?她说,周无游此人,留之无用,杀之即可。” “杀了他不是给你们省事儿吗!”周无游突然身子向后一撤,手里多出两把匕首,朝阿枫刺去。 阿枫银针向前一推,瞬间没入了周无游的眉心中间,他的匕首也在刚抬起的瞬间被身后的侍卫拿走了。 周无游像是被人点了穴一般,除了眼睛,现在哪里也动弹不得。 阿枫嘴角扬起,伸手打了一个响指。从暗处走来一人,银甲,黑发,红绸。 赫然就是殷松谷。 周无游一双眼睛瞪得大大。 殷松谷身后是柳阳和柳光,原来,殷松谷早就从殷梨那儿得了消息,说西北军营下可能有前朝的宝藏,但殷梨一直觉得不只是金银珠宝那么简单。 当西北人拿出前朝弓箭的时候,殷松谷心下就了然了,地下是军火库。 而殷松谷和殷家军,自有一套寻人的法子。她亲手选的身边这几人,也是从小便训练他们的嗅觉。殷松谷的父亲自制了一味香粉,无色味淡,但却十分持久,并且遇土瞬间就会被吸收,殷松谷从小就和这几个手下一起接受关于这种香粉的嗅觉训练。 而香粉被殷松谷放在皇上特制的靴子底部,遇到危险,只要打开靴子上一个小小的开关即可。 这是殷家军绝不外传的秘密。 其实在殷松谷刚进入山洞后,柳阳和柳光已经知道殷松谷身在何处了,但他们要让阿枫生擒周无游。 殷松谷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周无游,突然邪魅一笑,冷冰冰道:“周家人,不得好死。” 第五十章 日渐离心 陈蕴章被抄家砍头的时候,殷梨正和殷茹在桃花街上买胭脂。 殷茹拿起一款胭脂膏,问殷梨:“这个颜色怎么样?” 殷梨点点头,笑得很舒心。 如今,不仅解决了大哥的事情,也一并将陈家拉下水,陈家这个实属意外之喜,殷梨上一世,原是不知道陈蕴章和大哥的事情有关,后来张意传来消息说起这件事情,殷梨便决定在这个时候,将陈家拿下,提早替殷茹解决这桩麻烦事。 殷梨也拿起一盒胭脂,然后问道:“姐姐觉得苏家公子如何?” 殷茹一愣,显然没有想到殷梨会问这个,摇摇头,“我从未想过他如何。” “阿梨觉得,苏家公子,甚好。”殷梨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 殷茹被殷梨逗笑,说道:“难不成阿梨瞧上了苏家公子。” 殷梨依旧笑着,语气中却带着一丝悲凉:“姐姐,若是谁能嫁给苏家公子,阿梨以为,此人可一生无忧。” 殷茹听出些意味来,放下手里的胭脂,看着殷梨,没有接话。 殷梨接着说道:“姐姐,我希望你能一生无忧。” …… 殷梨这番话确实给殷茹带来了不小的冲击,她一直很喜欢苏佑,觉得他是个单纯的人,但自己确实没往男女之情上思考。 但殷茹并不是不知道,如今殷府局势不好,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时如果她与苏家结为亲家,对殷府百利无一害。 苏佑是苏家独子,苏家又是富甲一方,最重要的是苏家人无人为官,这对于殷府现在的局势来说,很好。 殷茹虽说不上喜欢苏佑,但也谈不上讨厌,而且她一向是个不在乎他人言语的人,所以,就算苏佑是别人口中的“傻子”,只要是对殷府好的,傻子又何妨? 殷茹想着,便让丫鬟去苏家捎个口信,说下个月的殷府要举办赏花游园,请苏夫人前来赏花。 殷梨此时正在自己房间里喝茶,听到冬眠过来说殷茹房里的丫鬟去了苏家,殷梨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一世,但愿姐姐能够无忧。 春晓从小厨房端上来一盘桂花糕,放到桌子上后,有些无奈道:“小姐,你最近怎么都没有练习笛子?” 冬眠不解道:“怎么了?小姐平时也没有练习过啊?为什么最近要练习?” 春晓一脸无奈的看着自家小姐和冬眠,提醒道:“再过十天,宫里太后举办赏花宴,小姐她们要上台比出个高低来。” 冬眠一脸不屑,大声道:“春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家小姐吹笛子的那声音比杀猪都不如,你怎么能对小姐要求那么高?” 殷梨手一抖,瞪了冬眠一眼,什么叫比杀猪不如? 春晓扶额,“至少输也要输得好看些吧!” 殷梨终于忍无可忍,咬牙切齿的说:“谁说我一定会输!” …… 这边苏家在接到殷茹的邀请后,林茵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反反复复确认了好几遍,这个殷茹确实是殷府的殷茹,才放下心来。 林茵是何等聪明的人,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苏家自始都不曾与官场上的人接触,原本她也不愿儿子找个官家之女,可奈何,儿子欢喜殷茹欢喜得紧。 苏佑虽然心智如同孩童,但却是画着一手好画,他的房间里,到处都是殷茹的画像。有她俯身给孩子看病的,有她挡在苏佑身前保护他的……总之,苏佑几乎把每次见殷茹的情景都给画下来了。 身为母亲,她自是明白孩子的这份感情。 可身为父亲的苏世杰,就很刻薄了,他见到苏佑满房间的画像后,冷嘲热讽道:“想要高攀上殷丞相之女,你小子还得回娘胎里重生一回!” 林茵当时为了这话,和苏世杰大闹一场,他竟然这样说他们的孩子,薄凉之意,也让林茵彻底看清楚了这个男人。 反倒是苏佑,见母亲难过落泪,便拿出手帕,半跪在林茵身旁,安慰道:“阿佑无事,母亲别哭了。” 这样善良的孩子,林茵怎么舍得他受罪。 林茵现在心里着实高兴,便命人把苏佑叫过来,林茵看着一身青衣的儿子,眼眶都微微湿润,然后拉住苏佑的手问道:“阿佑,你想娶殷府的殷茹大人吗?” 此时的殷茹,已经是太医院的一名医官,应称一声“大人”。 苏佑兴奋地眨眨眼睛,不停地点头。 林茵柔声道:“过段时日,母亲就替你去说亲,好不好?” 苏佑简直在用全身在说好了。 这时,林茵身边的李嬷嬷进来,神色有些不安,但瞧见苏佑在,便没有说话。 林茵命人陪着苏佑下去,然后问李嬷嬷:“出了何事?” 李嬷嬷压低声音道:“夫人,您让我差人跟着老爷,这几日,咱们的人发现了端倪。” “哦。”林茵心下一丝波澜未起,对于这个男人,她已经彻底绝望了,什么山盟海誓,她林茵早就不想了,所以,现在这个男人只要不去伤害她的阿佑,想做什么都无妨。 “老爷在外面养了个外室。” 林茵却突然笑了,语气中带着几分玩味,“看来我要当一回贤良淑德的夫人了。” 李嬷嬷看着林茵彼时的模样,心里有几分难过。 林茵刚进苏家,就是她在身边伺候,起初夫妻二人有多恩爱,现在就有多离心。而夫人,也是她看着从悲痛欲绝,到无所求。 苏世杰正在商铺里安排生意,就接到家中的消息,让他尽快回去一趟。苏世杰回来后,还未发作怒气,就听到林茵冷冷的声音道:“老爷不如纳一房小妾如何?我们夫妻二人,断不用被那些无用的誓言给束缚了。” 苏世杰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林茵,脱口而出:“当真?” 林茵挑眉,看着苏世杰,有些疑惑,当初自己是怎么瞎了眼看上这样一个男人? “嗯,我眼看你我日渐离心,不如让苏家也多些可人的人儿,这样你我之间,还不至于如此。” 瞬间,苏世杰瞧着林茵,又像是当年初见她那般,面若桃花,柳眉明眸。 第五十一章 你可愿意? 太后举办的赏花宴在三天后举行。 秦希见殷梨吹的不错,便早早让她回去了。 殷梨刚出门,就见秋染在门口等她。 “五小姐,王爷有请。”秋染说完,向后一撤,露出身后的马车来。 春晓在一旁问道:“不知王爷请我家小姐做什么?” “说一下三日后宫里赏花的事情,嘱咐几句要紧的话吧,毕竟是五小姐第一次进宫。” 殷梨点点头,对冬眠说:“春晓陪着我就行,你回府同阿娘讲一声。” 冬眠有些不情愿地撇撇嘴,瞪了秋染一眼,然后大步转身离开了。 秋染一脸无辜,不解的问春晓:“为什么瞪我?” 春晓掩面笑着说:“我们原本要去东面的那家烧鸡铺子买烧鸡吃,结果秋侍卫你来了,我们就吃不成了。” 秋染“哦”了一声,然后掀开马车让殷梨和春晓上去。 不过马车没有去往淮王府,而是去了紫枫山庄。殷梨进去后,春晓在门口候着,程淮正桌前看着一本书。 见殷梨进来后,放下书,笑容如阳的看着殷梨。 殷梨却突然想起那日在猎场发生的事情,干咳两声问道:“那日猎场的事情解决的怎么样了?” 程淮笑笑,没有说话。 因为刺杀发生在皇家猎场里,这件事情,并没有向外传开,皇上命人暗中调查此事,虽然查来查去都与太后无关,反而是南蛮犯进当日的残余部下。 但程淮直觉事情没这么简单。 殷梨见程淮不愿多谈论此事,便改口问道:“王爷今日叫我来,是有何事?” 程淮起身从一侧的柜子里拿出一个木制的盒子,然后放到殷梨面前,声音里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感觉:“之前有个小国进贡给皇上的,不过你也知道,皇宫里连个女人也没,这是一件金蝉丝质的长裙,神奇之处是,一些小的暗器都不会刺破衣服,我想着你总是出入那些危险的地方,就和皇上讨过来了。” 殷梨惊讶万分,刚想打开盒子,但又放下了手,感谢的说:“多谢淮王。” 说着程淮又从怀里拿出一瓶金创药,放到了桌子上。殷梨刚伸手拿住瓷瓶,程淮就伸手握住了殷梨的手。 殷梨的手很热,很软,还有些肉肉的。 而程淮的手很凉,看上去骨骼分明。 殷梨愣了一下,刚要把手伸出来,就被程淮一把抓住。 程淮直视着殷梨的眼睛,面上还难得带着一丝潮红,他一字一顿道:“待我寒毒根治,便向殷府提亲,娶你,你可愿意?” 殷梨最后可以说是落荒而逃。 她红着脸跑出来后就一头钻进了马车,高声让车夫去殷府。 幸亏春晓脚程快,赶紧跨上了马车,不然今天就要走回府了。 春晓刚上马车,就看见自家小姐的一张脸,快要红得滴出血来了。 “小姐,你怎么……”春晓还未问完,殷梨就一把推开朝着自己靠近的春晓,压低声音道:“别胡说八道!” 春晓一脸无辜,自己什么都没说呢吧? 等殷梨回到殷府,脸上的火热还未褪下。 虽然,无论是上一世,还是现在,她都从未和别人说过自己对程淮的感觉。 上一世,殷梨家破人亡,命不保夕,自然不能和程淮说自己的心意,而且,当时的程淮已经是靠着她的心头血在吊着一条命了,麒麟血一日不找到,程淮的寒毒只会日渐凶猛。 虽然程淮对待敌人的时候心狠手辣,可对于他要保护的人,他从来都是微笑如初,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这一世,她与程淮有了更多的接触,她对于程淮来说是个陌生人,可对于她来说,程淮是她在深渊里的一双手,这双手,握着握着,便再也不想丢开。 殷梨必须承认,她很喜欢程淮,自重生回来,这份感情一直被她压抑着。 可真正听到程淮的心意后,殷梨的第一反应居然是逃跑。 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接受这份心意。 殷梨回府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了。冬眠问春晓发生了什么,春晓也是茫然地摇头。冬眠恨铁不成钢的哀嚎,早知道她陪着小姐去,就一定会知道发生了什么。 冬眠正想着,秋染就遣人来通知,他来替王爷给五小姐送东西了,冬眠一听便从椅子上蹦起来,大步走到了府外。 秋染先是把程淮给殷梨的那个木盒子拿给冬眠,“这个是王爷给五小姐的,刚才五小姐走的太急了,忘记拿上了。”说吧,从旁边又拿出一个油纸包裹的东西递给冬眠,有些难为情的说道:“这个是赔你的烧鸡。” 冬眠瞪大了眼睛看着烧鸡,然后又看看秋染,然后在把目光放烧鸡上。 “给我买的?”冬眠不可置信的问道。 秋染点点头,冬眠高兴地接过烧鸡,像个爷们似的在秋染肩膀上拍了几下,嘴里还振振有词道:“真不愧是兄弟。” 冬眠说完便拿着烧鸡一蹦一跳回去了,只留下秋染站在原地。 秋染心里一阵悲凉,他居然被未来王妃的贴身丫鬟叫成兄弟!不过幸好,这里的暗卫就他一个,要是被别人知道了,那指不定笑话到什么事情呢。 冬眠回去就把烧鸡打开,平铺到桌面上,殷梨诧异地看着冬眠,问道:“哪来的?”要知道这家烧鸡店关门很早,并且只要开门就门庭若市,所以他家的烧鸡很不好买。 “对了,那个盒子是王爷给小姐你的。”殷梨顺着冬眠有些油腻的手指看到了那个正在角落里的盒子。 殷梨简直苦笑不得,感情澄海一件价值不菲的衣裳居然比不少一只烧鸡? 殷梨拿起盒子,却瞬间想起了程淮的问题:“你可愿意?” 殷梨拿着盒子的手微微颤抖,一时间竟然有些窘迫。 看着殷梨的模样,春晓和冬眠自然就猜到了几分,看来她们再过几年就要去王爷府当差了。 殷梨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件靛蓝色的长裙,殷梨手到之处,光泽四起,金线穿插在其中,直叫人移不开目光。 第五十二章 入宫 殷梨一大早就就被陈嬷嬷给拖了起来。 陈嬷嬷奉了杨若颖的吩咐,来给殷梨盘发打扮。 由于殷梨年纪尚小,陈嬷嬷便给她梳了两个辫子,看上去显得娇俏可人。 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看上去就是个没有心机和城府的小丫头,以前的自己真的是天真。 “最近外面没了大哥的谣言了吧?”殷梨问陈嬷嬷,其实她很清楚,那日北宁知府里那么一闹,大家早就把殷尘的事忘了,人们记着的,只是那个叫诗曰的可怜女人和刘二牛这个丧子的父亲。 她大哥的事情,就像是往大海里投入一块石头,激不起任何波澜。 可在之前,这块石头却引起了殷府不小的风波。 殷梨突然想到了什么,突然转身对冬眠说:“你去个张意先生讲一声,我入宫前要在府外老地方见他一面,要事商谈。” “好。” 因为张意身外外男,没有一个合适的名号,不适合在殷府待着,于是殷梨便让他收杨年亦和杨连绵为关门徒弟,这两个孩子每日上午去学堂,下午在府里跟着张意学着背书习武。 陈嬷嬷给殷梨梳好头发,然后淡淡的胭脂抹在两颊,看上去像个蜜桃一般可人。 “五小姐的容貌愈发标致了。”陈嬷嬷真心的说道。 殷梨笑笑,她自然是知道自己未来的长相,确实很标致,不过她很少照镜子,有一次他照顾程淮的时候,程淮看着她说:“小五你知道自己很漂亮吗?” 不过那时候,殷梨想的是,那是你未曾见过我长姐殷茹,那才是真的绝色。 殷梨看了看程淮拿给自己的长裙,没有穿,而是选了一件桃粉色的长裙,穿上之后,愈发显得娇小。 目前,她不能让太后注意到自己。 殷梨提前出了府,在醉仙楼和张意及宋岩见了面。 春晓在马车上问殷梨:“小姐为何急着见宋先生?” 殷梨看向春晓,笑着问:“你怎么知道我要见宋先生。” 春晓一本正经道:“小姐你要见张先生了,大可借着去找四少爷的名号去见,可你让冬眠和张先生说府外见面,那一定就是要见宋先生了。” 殷梨点点头,春晓很细心,突然,殷梨有了一个想法…… 宋岩看见殷梨的打扮,挑了挑眉,笑道:“五小姐这么一看还真是个小孩子。” 殷梨笑笑没反击宋岩,而是开门见山问道:“宋先生觉得之前那人坏我大哥名声要作甚?” 宋岩沉默了几秒,他之前也想过这个事情,只是除了想让殷府没有好的亲家外,宋岩也想不到任何的原因。 殷梨见宋岩不语,便接着说:“今天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之前我听阿爹说过,想要将我长姐殷茹许配给陈蕴章的长子,只是这次陈家落难,这桩婚事我阿爹还未提出。” “哦”宋岩端起眼前的一杯清酒,仰头喝尽,心里也有了些眉头。 张意说道:“陈家是那位的人,这婚事就是定下,也断不回成了,这样来说,殷府长子和长女的婚事都没了。” “不错。”殷梨蹙眉说道:“我三姐和四哥八月会随军出征,我又年幼,这样一来,殷府的两桩联姻都没了。” “幸好五小姐这次让我们去打听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不然大少爷日后,还真不好说亲事。”张意安慰道。 宋岩则看了看殷梨,“幸好”?他可不这么觉得,殷梨像个小狐狸一般,什么时候都是走一步算百步,这次陈家被抄,宋岩就觉得都在这位的掌握之中。 再看看殷梨,此时正拿起一块桂花糕,细细品尝着,一身桃粉色长裙,看上去和北宁城里那些贵人家的闺秀,并无不同。 但宋岩知道,这样外表下的殷梨,深不可测。 殷梨感觉到宋岩探究的目光,便笑着和宋岩对视,“宋先生是有话要说?” 宋岩笑道:“我想知道五小姐有多少招式,还未使出。” …… 殷梨乘着马车到了皇宫的西宫门口,所有的马车都在宫门外停着,殷梨远远就看了一袭红衣的傅黎珊。 傅黎珊也瞧见了殷梨,伸长胳膊向她打招呼。一旁的苏凝有些意外的看着傅黎珊,没想到她会主动和殷梨说话,要知道,傅黎珊可是最不愿意同殷梨这个没脑子的人为伍了 但苏凝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所以沉默的站在一旁,看着傅黎珊和殷梨默契相视一笑。 殷梨也朝着苏凝微微一笑。苏凝心里有些诧异,说不上来,但能够感觉到殷梨和以往有些不同了。 秦希也紧跟着来了,今日她一身素色衣服,丫鬟在她身后抱着一架琵琶。 秦希陪着她们三人一起在宫门口等陈昭昭。 可冬眠却有些急躁,春晓问她怎么了,冬眠正准备回答,突然神情就明亮了,春晓顺着冬眠的目光看见了殷府的马车。 殷尘从马车上下来了,手里握着殷梨的玉笛。 殷尘的出现,让一众女眷花容失色。西宫门口是每逢宫里大事,女眷们的入口处。殷尘目不斜视,脸上带着一丝无奈和宠溺,大步走到了殷梨面前,将笛子放到殷梨手中,“昨日向我问完曲子就不要吃饭家伙了?” 殷梨吐吐舌头,赶紧把笛子放好。 殷尘相貌出众,气质绝人,女眷们纷纷停下脚步,偷偷打量着殷尘。 一旁的秦希和殷尘曾见过几面,于是相视点头。 殷尘刚转身,就听到秦希无奈地同殷梨说:“我最担心的就是你了,这首曲子你要多练习啊。” 殷尘有些疑惑,昨日殷梨去问自己的时候,他觉得吹的很不错啊?难道是秦希要求比较高?不过也是,毕竟是北宁第一才女。 第一才女秦希和风华绝代的殷尘自然不知道,他们即将落入殷梨的套路中了。 “殷梨,刚才是你哥哥吗?”一个明亮的声音突然插入,殷梨扭头看见了许久未见的杨家瑜。 杨家瑜是个典型的笑面虎,现在的殷梨早没了心思同她客套,斜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杨家瑜见殷梨居然是这个反应,有些气结道:“问你话呢。” 冬眠在一旁面无表情道:“杨小姐不是明知故问嘛,如此气质,只能是我家大少爷了。” 第五十三章 赏花宴(一) 宫门外的小插曲一晃而过,萧墙内,周太后正一身素衣坐在靠椅上饮着茶。 一旁站着的雅静轻轻给太后捶着肩膀,双手时不时沿着脖颈处的经络按下去,嘴里轻声道:“娘娘就是抄经伏案的时间太长了,脖子这块都僵硬了。” “嗯,这不是幸好你在我身边。” “奴婢给娘娘按一按,然后咱们就准备开始宴会吧。” “嗯,这每年一次的赏花宴,也是折腾我,原本想着先皇去了,今年就不弄了。不过哀家觉得,这宫内太久没有些热闹的事儿了,还是得热闹热闹。” “娘娘说的是。” “刘公公省亲回来了吗?”周太后放下茶杯问道。 雅静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然后又接着开始按,“嗯,前些天回来的,差事没做好,自个儿去领罚了。” 周太后脸上挂着的微笑僵了一下,但随即又恢复了微笑,“无碍,我花了好些心血培养他,断不可能因为一桩差事就将他弃之。” “那我让人吩咐刘公公,明儿个让他开始来伺候娘娘。” “周辅相何时回来?” “回娘娘的话,前些天福相传回消息,病情已经得到了控制,后日便会押解周燃回北宁。” 周太后有些愤恨地呼出一口气,“周燃是必须弃之了,可惜了,原本哀家还想委以重任。” 雅静停下手里的动作,给太后到了一杯茶,安慰道:“娘娘不必忧虑,这个周燃因为这些杂乱之事落马,倒也省的日后坏了咱们的事。” 周太后点点头,“倒也是。” 主仆二人正说着,外面的丫鬟禀报,说赏花宴就要开始了。 太后起身乘上步辇去往花园。 花园内,文武百官的夫人和女儿都在,人人都打扮收拾的如同一朵鲜花,而让大家这么卖力的原因,无非就是因为皇上后宫无一人。加上皇上英姿飒爽,所以不少姑娘都想要挤进后宫。 尽管皇上身在孝期,可三年时限一过,很多人的机会就来了。 她们现在打扮自己,就是为了能在够给太后留下一个眼熟。 太后自则坐在最高位小进宫,服侍在皇上身边,宫里女人那套手段和想法,她在清楚不过了。 众人见太后已来,便都起身朝太后行礼。 太后笑着让大家先在御花园里自行赏花,自己则坐在上位面容慈祥地看着这一切。 殷梨和傅黎珊在一条小路上站着,傅黎珊摸摸鼻头,不好意思的和殷梨说:“我这个人最不喜这些花花草草,生平最喜欢的也是那些个能做成糕点的花。” “都来到这儿了,还这么粗俗!”周玲珑突然出现在两人身后,冷嘲热讽道。 殷梨她们转身看了一眼,殷梨便面无表情对傅黎珊说:“我们去前面坐着喝点茶水吧,这里太吵了。” 傅黎珊斜了周玲珑一眼,便和殷梨离开了。 两人头也不回地走掉了,谁也没有看到周玲珑眼里喷怒的目光。 殷梨在座位那儿看到了苏凝,问道:“你不是一向都喜欢赏花吗?” “嗯。”苏凝一如既往的冷淡,但殷梨已经习惯了,她现在深刻感受到,一个对你面如桃花的人,还真不如一个表面上就不喜欢你的人。 人一旦带上面具,真的很难分辨。 苏凝突然看着殷梨主动说道:“今日你吹奏的何曲。” “春日。” “诶,我反正就是随便弹弹。”一旁傅黎珊一副放弃的模样。 殷梨和苏凝看她这个样子,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确实如此,傅黎珊的古琴确实弹奏的十分……十分不好,有时候一紧张甚至都不在调上,殷梨突然想到,上一世的自己笛子也是吹成这样,实在丢人。 不过当时因为殷尘未过门妻子离奇的死亡,北宁人都议论纷纷,殷梨好面子,所以恼怒之下,就称病没有来太后的赏花宴。 那时候,她还和众人一样,认为太后是个慈祥宽厚之人。 殷梨的目光终于转向了高高在上的太后处。 太后一身素净的衣着,一张年轻又绝色的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稳重。殷梨眯眼仔细看着太后的眼神,这个女人是用怎样的心情,杀死了那么多人?又是怎样的心情,看着殷府的人一个个死亡,坠入深渊? 殷梨并不知道,但,这回她要让周太后知道,地狱是什么模样! 傅黎珊推了殷梨一把,把一杯茶水放到她面前,说道:“快喝了吧,你这个眼神都要喷火了。” 殷梨惊觉失态,赶忙低头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温茶,上好的龙井新茶。 正午时,太后宣布开始上菜摆宴。女眷们都是浅尝即止,傅黎珊看着满桌子的佳肴,想动筷子,但看着此时竟无人在吃,叹口气又放下了筷子。 殷梨则坦然夹起一块孜然羊肉放到自己的盘子里,有些诧异的问傅黎珊:“你已经饱了?” 傅黎珊见丞相之女都在吃,自己一个刑部尚书之女吃吃又何妨,于是重新拿起筷子,对殷梨小声却坚定道:“那一起吃啊!” 所有女眷都在讨论鲜花和乐器之时,只有殷梨核傅黎珊两人,刚吃然最后一道菜,然后接过丫鬟的手帕,擦擦嘴,继续吃起了点心。 苏凝惊讶的看着两人,问道:“你们吃这么多,不怕积食吗?” 傅黎珊抬眸看了看四周,小声同苏凝道:“这才哪跟哪啊,我都没吃饱呢,这宫里的宴席,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吃的。” 殷梨听到后笑出了声,但点头赞同傅黎珊的话,然后对苏凝说:“别说黎珊了,连我都觉得没吃饱,你吃饱了吗?” 苏凝很惊讶地看着眼前手里拿着点心的两人,说道:“吃了五分饱即可,你们这样会被别人笑话的。” “反正我傅黎珊觉得,填饱肚子比什么都重要,笑话也没办法啊。”傅黎珊无奈摊开手,指了指自己丫鬟放在一边的古琴,唉声叹气道:“反正听完我弹琴,该笑的,不该笑的,都会笑出来,我左右都是要被人嘲笑,何不吃饱了再被人嘲笑,不然饿着肚子,我都冤枉!” 第五十四章 赏花宴(二) 午宴结束后,太后身边的一个公公尖着嗓子高声宣布:得太后娘娘令,众人移步前去朝阳殿宴会厅。 殷梨和傅黎珊还有苏凝三人,几乎是磨磨蹭蹭到了人群最后。 苏凝问殷梨:“你的两位姐姐怎么都没来?” 殷梨知道苏凝此人虽然高傲,但一向很欣赏自己的两位姐姐,真是惭愧,自己却是那个最不受人待见的。 “我两位姐姐现今都有官衔加身,所以就没有在女眷这里。” 苏凝有些遗憾的“哦”了一声。 三人走进宴会大厅,挨着陈昭昭和秦希坐下。 不一会儿,门口的人就通报道:“皇上驾到,淮王驾到。” 皇上和程淮先行进来,程淮今日穿了一身黑衣,殷梨看着想笑,他大概是故意给太后添堵。 程淮路过殷梨这边时,淡淡回头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让殷梨的面上一热,想起那日他冰凉的手。 傅黎珊在一旁八卦地看了两人一眼,暗暗笑笑。 之后,便是一些官员进来坐下,殷尘和殷茹在对面坐下,殷阑和殷果今日要去郊外马场练习骑射就没来。 太后身边的雅静宣布宴会开始。 陈昭昭带的学生是第三组表演,周玲珑表演的是琵琶,一曲毕,规规矩矩,也算是不错。 太后笑着说:“玲珑果然是长进了。” 周太后是周文宁的表妹,也就是周玲珑的表姑姑,但太后一向不喜他人和她攀亲,所以周玲珑老老实实的说:“谢太后娘娘夸赞。” 太后问一旁的皇上:“皇上以为如何?” “甚好。”皇上笑着点点头,然后见太后没有要问程淮的意思,便说道:“阿淮觉得如何?” 太后眉心一跳,紧紧看向程淮,程淮却像是看不到太后的目光,开口说道:“技术生疏,情感不足,其中还有六处错误。” 太后咬咬后槽牙,然后还是一副面带笑容的样子,对已经快要哭出来的周玲珑说:“玲珑下去可要在好好练习了。” “是……”周玲珑哭丧着脸下来的时候,可把傅黎珊乐坏了。 原本不紧张的杨家瑜,被程淮的话,弄的紧张起来了。 她抱着古琴颤颤巍巍上去,不过杨家瑜琴技很好,抚琴开始后,很快就不紧张了。杨家瑜结束后,太后这次也不点评了,慈爱的看着杨家瑜,问道:“是户部杨大人的独女吧?” “是。”杨家瑜屈身乖乖回答道。 太后满意地点点头。 第三位是周玉然,一曲琵琶中规中矩,程淮没有故意找茬,太后自然也不敢再主动发问,所以只有周玲珑一个人在下面坐着都快要哭出来了。 接着是傅黎珊上场,对面的刑部傅成益大人有些紧张的看着自家的小女儿,他早晨甚至都怕丢人,和傅黎珊说,要不你称病别去了。 结果傅黎珊理直气壮道:“当初您非要让我学这个什么古琴,今天女儿我就非要上场!”傅成益瞬间后悔当初为什么非要让一个舞刀弄枪的小女儿去学这个乐器! 看看现在,抱琴而走的样子,就像是握刀上阵! 殷梨刚要提醒傅黎珊,她不能这样抱琴,但又作罢,估计说了也没用。 傅黎珊坐下,深吸一口气,陈昭昭和秦希已经低头看着茶杯了,她们俩昨天也委婉地劝说傅黎珊别来了,不过不知道是傅黎珊装作没听懂还是怎样,总之她就非要来。 手动,琴响。 周太后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扶在把手上的手都下意识地往上挪了挪,差点捂住耳朵。 殷梨无奈叹口气,其实傅黎珊的表现不错了,不过原来基础太差,所以就算现在比以前弹得好了,也让人觉得糟糕。 好在傅黎珊不在乎众人的想法,自顾自地弹完一曲,全场寂静。 最后,太后干咳两声,笑着问道:“是刑部傅大人家的小女吧?” 傅成益在内心高喊不是! 傅黎珊不卑不亢地回答道:“是。” 太后突然问皇上,“皇上觉得如何?” 皇上笑的一脸欢喜,“甚好。” 周玲珑额头上的青筋跳跳,什么?这样的把式和自己一个评价? 太后也挑眉看着皇上,然后又问程淮:“淮王觉得如何?” 周玲珑端起一杯茶,挡住自己的冷笑。 “不错,很有态度。”程淮说得大言不惭,接着又加了一句,“如果在战场上,傅小姐这一曲简直能扰乱敌方心神啊。” 傅黎珊哈哈一笑,抱拳谢过程淮。 傅成益看着自家女儿一身红色长裙,却行了个男人的礼,气得头皮都发麻了!这个丫头难道没有听出来淮王的挪揄吗!他发誓,傅黎珊再也不要学什么狗屁古琴了! 看着傅大人的神情,殷梨摇摇头,看来傅黎珊要摆脱学琴的苦恼了。 之后,苏凝上场,一把古筝在苏凝手下生花,弹奏的竟不比秦希差。 就连程淮也难得说了句:“甚好。” 殷梨上场后,程淮突然坐直了身子,引得皇上挑眉斜了他一眼。 殷尘和殷茹见殷梨上场,也有些紧张,但殷梨却是一片淡然,她缓缓吹响一曲春日,让原本等着看笑话的周玲珑颇为震惊,要知道殷梨之前的水平和傅黎珊半斤八两。 殷梨没有让自己太出彩,一首曲子毫无出错的吹下来。 “哀家瞧着果然有几分像殷大将军。”周太后笑眯眯看着殷梨。 殷梨也回以微笑,“谢太后谬赞,小女不及姑姑一分风采。” 程淮对着殷梨浅笑,殷梨赶紧低头快步走下来。 “倒是个会说话的孩子。”太后招手让殷梨下去了,之后的表演仍在继续,最后一曲是北宁的才女秦希上场。 秦东秦大人一见自家女儿要上场了,赶紧挪动了下坐麻的屁股,伸长脖子看着秦希。 秦希的丫鬟将包裹着的琵琶拿上来,众人一看,不由惊叹,这个琵琶可是由前朝最出名的匠人手工制成的琵琶——“穆青”。 殷梨看见这把琴的瞬间,瞪大了眼睛,这把“穆青”在秦希手里?上一世,她曾陪着宋岩在扬州暗访一家妓院,那家妓院的头牌是个盲女,身姿摇曳,卖艺不卖身,戴着面纱,手中拿着的,就是这把“穆青”。 到底是何缘由?正在殷梨惊讶之时,秦希纤细的手指扶上琴弦,流水般琴音从指尖传来。 第五十五章 赏花宴(三) 秦希的一首曲子,堪称惊艳。 曲毕,傅黎珊都忍不住起身叫好。 太后更是向前倾身,也拍手道:“秦先生一曲,真是惊为天人啊。”然后扭头问皇上,“皇上觉得如何?” 皇上点点头,赞叹道:“甚好。” 太后的脸色微微崩开,难道皇上只会“甚好”两个字? 殷梨看着皇上的样子,不禁摇摇头,皇上啊,完全不通音律,可能在他眼里,只有好听和不好听之分。 程淮倒是点头说道:“秦先生的琴音,果然是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啊。” “谢太后、皇上和淮王称赞,小女别无他好,所以只钻研琵琶了。” 秦东双手握着,满脸骄傲地看着自家女儿。 秦希得了太后的赏赐,颔首下来。 殷梨犹豫了一下,然后没有说话,只是对秦希笑笑,有些事不能急,慢慢来。 秦希的表现惊艳到了不少人,殷梨看着大哥殷尘,也是一脸赞赏,心里很是安慰,看来自家大哥至少懂得何为才女,不像……不像皇上。 殷梨正看着殷尘,春晓在一旁轻轻碰了殷梨一下,殷梨轻点了一下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又抬头朝着看向自己的程淮眨眨眼。 殷梨在入宫的前几天,秋染给殷梨送来一封信,程淮要在这场赏花宴中搞一场闹剧,而其中的参与者,程淮授意殷梨决定。 看完信后,殷梨已经有了打算,这场闹剧将会除掉周太后身边的一员得力助手,何乐而不为? 殷梨从柜子里拿出一本书,这个是她让宋岩托人找来的,是本医书,也可以说是一本毒药书。 殷梨把书交给了春晓,让她一天之内,制出第三种药。 春晓轻咬了一下下嘴唇,思考了一会儿,伸手拿过书,翻看了几页,面色有些苍白。 殷梨看着窗外,淡淡开口道:“春晓你可知,我为了殷府,和我爱的人,我可以杀遍天下人。” 春晓身上抖了一下,然后声音很小,但很坚定的说:“那小姐,春晓陪你。” 第二天一早,春晓顶着两个大黑眼圈,把药交给了殷梨。 而现在,这个药已经在杨家瑜上场表演之时,被冬眠放入了她的茶碗中。 杨家的人是太后一党,不过在此时,杨大人还是一副衷心于皇上的表现。 身为重生者,殷梨可以透过他们虚假的面具,看到那颗真心。 杨家瑜喝完茶之后,便起身去如厕了。 冬眠原本也就一直藏在众丫鬟的最后面,见杨家瑜离开,偷偷紧随其后。 今早,秋染来信,说周玲珑穿了一件紫色长裙,于是冬眠也穿了一身紫色长裙,杨家瑜进去后,丫鬟在门口等候,冬眠一个手刀将那丫鬟打晕放到了草丛里,然后在门口叫道:“杨家瑜?杨家瑜?” 里面传来杨家瑜有些迷糊的声音:“谁?” “是我,周玲珑!”冬眠刻意模仿周玲珑不满的声音。 “哦……哦原来是玲珑姐姐,我出来了。”杨家瑜出来的时候,一直扶着墙,她的脑袋发晕,眼睛也有些模糊了。 “玲珑姐姐怎么来了?” “我见你的丫鬟先回去了,你在后面磨蹭什么?” 杨家瑜皱眉看着空荡荡的外面,这个死丫头,真的留下她一个人回去了! “玲珑姐姐,我有些不舒服,你能带我回去吗?” “好。” 杨家瑜此时正是中了春晓调配的毒药,“迷魂散”。 这种毒药,会让人浑身乏力,神志混乱,产生幻觉。 冬眠自然没有将杨家瑜送回去,而是一路畅通无阻地把杨家瑜送到了皇上的寝殿内。这条小路上的人,早就被程淮清理走了。 而太后的心腹刘公公这边,则有一位宫女急忙忙跑来,告诉刘公公太后有些不舒服,现在只能就近在皇上寝殿休息,太后命刘公公,前去门口候着,等太后醒来。 刘公公认得这个丫鬟是太后身边的一个小丫头,加上他把朱家那件事给办砸了,所以未曾多想,跟在丫鬟身后到了皇上的寝殿门口。 …… 那天,赏花宴结束后,杨家人找不到女儿,便开始着急,不久后,有一个侍卫前来报称:见到一个公公扶着一个黄色衣服的小姐进了皇上寝殿。 太后听到后眼皮一跳,惊觉有事情要发生。 底下的杨大人心头也一紧,今天杨家瑜穿着的就是黄色长裙。 皇上厉声道:“什么人赶进朕的寝殿!你们怎么不早来报!” 那侍卫赶紧跪下,抱拳道:“回皇上,这个公公说得令带这位姑娘来休息一下。” 皇上冷笑一声:“朕的寝殿居然成了谁也能进去的地方!” “回皇上……”那侍卫偷偷看了太后一眼,小声道:“因为是太后身边的刘公公,奴才以为是太后命人前去休息。” 太后皱眉不语,心里却惊涛骇浪。 皇上挑眉,怒声道:“放肆!皇额娘一整天都未曾离开,也未曾和刘公公说话,那个狗奴才随意打着太后的名号,可是不想活了!” 最后,一大批人前往皇上寝殿时,刘公公正站在门口,而屋里的杨家瑜,浑身赤裸在皇上的被窝里。 太后冷笑一声,甩袖离开,只留下一句,“皇上看着处置吧。” 程淮在一旁厉声道:“父皇丧期未过,你这个狗奴才就急着往皇兄这里塞人!你是想让我皇兄担下怎样的名声!不忠不孝吗!” 刘公公这时才意识到自己被设计了,他慌忙间指着那个叫自己来的丫鬟,可那个丫鬟压根没离开过赏花宴,刘公公此举,就像是狗急跳墙。 其实,是程淮的得力部下,秋月的易容术,引得刘公公前来。 刘公公平日里一张厉害的嘴,此时居然说啥错啥。 加上杨大人发现自己女儿还是被人下了药,一张老脸气得发绿,这以后如何说亲! 最后刘公公就被押到了程淮的私人牢狱中。 但在去的路上,这个刘公公就被人下毒毒死了。 这些都发生在殷梨离开赏花宴后,而秋染正吐沫横飞地给殷梨讲当日的情形。 最后,秋染说:“可惜了,那个太监死的太快。” 殷梨却知道,程淮早就料到太后不会让刘公公活着到自己的私狱,所以刘公公的死他知道难防。 第五十六章 亲事 “我们希儿原本就是个抢手的姑娘,而且这宫里赏花宴结束后,咱们老太太不是也放了话,说晚两年再把希儿嫁出去。” 秦夫人皱着眉头对着秦东嚷嚷道。 秦东揉了揉头,叹口气,嘴里不停嘟囔着:“妇人之仁,妇人之仁啊。” 秦夫人一听就急了,几乎是从椅子上跳起来,指着秦东大声道:“我就知道,你是想让希儿成为你的政治筹码吧!” 秦东“啪”的一下拍在桌子上,大声道:“放肆!” 秦夫人的气焰是下去了,但瞬间流下眼泪,又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开始嚎啕大哭。 她心里是舍不得秦希,这个姑娘是自己从小付诸了多少心血养大的,可老爷从宫里回来就说今年要把秦希嫁出去,这都是什么事! 秦东自然也是不想,但是赏花宴结束的时候,他正俯着身子给上面坐着的几位退安,谁知道淮王在路过自己的时候,轻飘飘了一句:秦大人觉得殷丞相家长子可好?” 秦东北问懵了,都没回答淮王就离开了。 秦东回来的路上一直在想这件事,虽说现在殷丞相府里情况不太好,但秦东总觉得这是暂时的,殷丞相的为人他一向钦佩,而殷将军也是他秦东难得尊敬的一人。 而且,希儿嫁给殷尘,肯定不会受委屈,殷府这位长子的好名声也是在北宁传开了,不过秦东也在心里庆幸,幸好不是殷阑那个混小子。 再说,希儿的亲事,一直没着落,现在趁着王爷发了话,就准备找媒婆说亲吧。 只不过自家夫人的反应是他没想到的,但秦东仔细想了想也不难猜,估计夫人仍然是中意自家的那个表侄子。 “我准备和殷府连亲。”秦东淡淡的说道。 秦夫人停下哭声,愣愣地看着秦东,许久,恢复了平静,沙哑的声音开口道:“为何这么急?” 秦东摇了摇头,神色也有些难堪。 秦夫人叹口气抹了两滴眼泪,脸色凝重道:“你知道我一直不愿希儿嫁给朝廷中人,可你倒好,这一下子,就把女儿送到了漩涡中央。” 秦东凝神望着窗外的牡丹花,开口道:“此事,不能宣扬,否则,恐生变故。” 秦夫人最担心的事情,成了真,她虽然不懂,但也从秦东的只言片语中知道,近几年的朝局都不会太稳当了,她也知道,迟早会有人以连亲而抓住秦家。现在可好,不仅身处中间,还和殷府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 秦家老太太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反而脸上带着丝笑,看着秦夫人吩咐道:“殷府是好人家,殷松山和殷松谷兄妹俩也是性情中人,我也见过殷夫人几面,很是温柔,你也别太担心了,希儿是个聪明孩子,只要是对方人好,咱们希儿不会吃亏的。” 秦夫人很有几分不痛快,不过还是点头道:“我也知道,只是想着希儿去了,就真和殷府连在了一起,如今殷府,又是风雨欲来之姿。” 秦老太太想了想,对秦夫人说:“你把希儿叫来,我亲自问她。” 秦希一进门,就做到老太太身边,挽住老太太的胳膊,笑着问:“祖母叫希儿来有何事啊?” 秦老太太温热的手覆在秦希手背上,柔声问道:“今儿个你父亲说,给你许了门亲事,祖母想问问你,愿不愿意,要是不愿意,祖母自有办法。” 秦希问道:“敢问祖母,父亲给我说的谁家?” 秦老太太和秦夫人对视一眼,秦夫人有些焦急道:“殷丞相家的长子。” 秦希脑海中马上出现了一张宠溺的笑脸,秦希面上一红,赶紧低下头来,默不做声。 秦夫人着急问道:“你这个丫头,说话啊?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秦老太太早已看出了端倪,伸手制止了秦夫人正准备问的话,然后摸着秦希的头发,“希儿也长大了,都要出嫁了。” 秦希有些害羞的看了看秦老太太,小声道:“愿意。” 秦夫人这次听见了,便不再说话,只叹口气,心里想,果然女大不中留。 …… 殷梨是在吃早饭的时候,杨若颖一边给殷松山布菜,一边对几个孩子说道:“你们大哥的婚事定在六月底了。” “啥?”殷阑正在喝粥的勺子“啪”地一声掉在了碗里,“阿娘咋么现在才说?”说罢还白了正在喝粥的殷尘一眼。 殷茹淡淡一笑,问道:“目前是不能宣扬吗?” 殷阑被殷茹的话瞬间点醒,殷梨白了自家哥哥一眼,真是的,这件事现在自然不能让外人知晓了。 “只是要委屈秦希了,这次不能……”殷松山还未说完,殷阑高声插入:“大哥你把咱北宁的第一才女娶回来了?” 殷松山脸色一黑,殷梨赶紧朝杨式兄弟眨眼睛,杨年亦夹起一块玉米糕放到殷松山的碗里,甜甜的声音:“姑父,吃这个。” 殷松山的黑脸马上变笑脸,殷阑咽了口唾沫,朝杨年亦眨眨眼。 殷梨看着这两个孩子,心里一软,这两个孩子也要好好培养。杨连绵见殷梨看着自己发呆,也夹了一块玉米糕放到殷梨碗里说:“姐姐吃。” 殷梨伸手摸了摸杨连绵的脑袋。 杨若殷看了看殷茹和殷果,然后把目光放在了殷果身上。 殷果喝完最后一口粥,轻拽了殷阑一下,然后说:“阿爹阿娘,我和四弟去练武了。” “嗯。”殷松山点点头。 杨若殷看着殷果的背影,开口小声道:“是不是应该给阿果也定下一门亲事。” 殷梨听见后来了兴趣,就问道:“那阿娘看上了谁家公子?” 杨若颖深叹一口气,殷松山也放下了碗筷,“狼家最好,可那地方……” 殷梨想起狼暮给自己的那颗狼牙,便咬了一口玉米糕,天真道:“狼家哥哥和三姐姐站一起,那当真是一双璧人。” 杨若颖被她逗笑,问道:“你都知道璧人了?” “对呀,您和阿爹不就是一双璧人吗?” 这一句,惹得周围丫鬟嬷嬷大笑。 然后杨亦年却伸手摸了摸殷松山,小声道:“可是姑父不是壁玉做的啊?” 第五十七章 亲上加亲 大哥殷尘的亲事订下之初,两家长辈借着殷府举办花会时,见了一面。 秦夫人不住地抹眼泪,心里难过,这定个亲都要偷偷摸摸,以后若是成亲了,那可怎么办? 杨若颖不是不知道秦夫人心中所想,但这也是无奈之举,所以她在心里暗下决定,这以后一定要对秦希好。 这次的花会,是由殷茹全部操持,其实杨若颖不算是个管家的好手。 不过当时杨若颖嫁给殷松山的时候,殷松山就已经知道,加上从小到大身边有一个更不像话的殷松谷,所以杨若殷在他看来,简直就是个会管家的好夫人了。 幸好这些年殷松山忙于朝政并未纳妾,所以杨若颖的日子当真是让北宁的贵族女眷们,羡慕不已。这北宁的官僚们,哪个身边不是妻妾成群,每次她们出来喝茶秀花时,大部分时间,都是女眷在抱怨家里那个狐狸精昨晚又勾搭着老爷在自己那儿歇下了,要不就是,那个小婊子居然又有了身孕…… 这些抱怨的话,在杨若颖听来简直是前所未闻,她有时也会想,要是殷松山现在说要纳妾怎么办? 再加上杨若殷几个出色的儿女,人们提起北宁殷丞相府,那是羡慕占一半,嫉妒占一半。 不过刚想到开始,杨若颖就笑了,殷松山纳妾?那几个孩子会有什么反应? 殷尘看上去文雅稳重,可他一定会处处用平和的言语刺激的小妾想要回家,有什么比笑着骂你更气人? 要是殷阑,那就更不用说了,估计天天下绊子,搞不好那个小妾会担心自己的小命而主动要求离开。 再加上殷茹这个丫头,从小就爱用医术折腾身边的人,而殷果看上去一直笑眯眯的温柔,可杨若颖甚至自己的这个女儿,倔强又好斗,若是谁激起她的斗志,那可就完了。 殷梨的话……估计会撺掇着自己的哥哥姐姐去折磨这个小妾了。 想到这些的杨若殷,实在是觉得好笑, …… 这场花会殷茹请的人很多,马上殷果和殷阑要离开北宁了,殷梨提议殷茹,把能叫上的人都叫上来花会,此时他们要做的就是给殷果和殷阑造势。 殷梨却没有说出心底的担心,她知道自己已经破了太后不少的局,太后势必会使出她已经无法知晓的阴招了,所以万事小心,才是殷梨此刻所想。 今天的殷府,人声鼎沸,连平日里素妆淡抹的殷茹,也难得穿上一身亮粉色的长裙,看上去像个仙子一般。 而苏家夫人林茵也是大上午就携着重礼而来。 殷果看见林茵后,挑眉诧异,然后看向殷茹,殷茹点点头,并未作解释。 殷梨在一旁拉了拉殷果的衣角,小声道:“三姐你带我去后厨吃块儿窝丝糖。” 殷果笑着说好,再去厨房的路上,殷梨四下打量,并未见人,于是问道:“三姐认为苏家如何?” 殷果一愣,但遂即就知道殷梨的意思了,她摇了摇头,无奈道:“他配不上姐姐。” 殷梨突然停下,也摇摇头,郑重道:“他愿以死去换姐姐的生。” 殷果惊讶,没想到殷梨会说的如此肯定和决绝。 “而且,若是姐姐跟着他,定能一生无忧,因为没人会忌惮一个痴儿。” 殷果不语,但也突然察觉到,为何殷梨坚持觉得苏佑极好,单是看这一条,是好,但…… 殷果说道:“苏家财力雄厚,惹人担忧也是有原因。” 殷梨笑了,看着殷果,“三姐大概不知道吧,苏老爷近日可是纳了一位美娇妻,据说,已经又了身孕。” 殷果咬咬牙,看向殷梨,“阿梨,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吗?” 殷梨看向门口的方向,淡淡道:“这就是最好的选择。” …… 在大厅这边,各府夫人小姐已经落座,大家围在一起喝茶赏花作诗。 张韵则和殷阑坐在角落里,不住地摇头。 张韵:“都是些虚情假意之人,不过是来看看殷府落魄没有。” 殷阑:“这些个娇小姐,怎么能没一个人长得好看呢?” 张韵:“送的礼物也都是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夫人肯定不喜欢!” 殷阑:“这些小姐们作的诗也太扯了吧!” 张韵白了殷阑一眼,殷阑则看着张韵,问道:“你会不会写诗?” 张韵冷笑一声,伸出拳头朝殷阑胳膊上狠狠打了一下,咬牙道:“我会打人!” 难得殷阑没有还手,而是捂着胳膊,假装疼的都坐在了地上,此时不少人看向这边,张韵瞬间知道自己又着了道了! 真的是道高一丈,魔高一尺啊! 在地上疼的满地打滚的殷阑还不忘给张韵抛个媚眼。 不过殷阑还未尽兴,就远远听见杨若颖中气十足的声音:“殷阑!给我站起来!” 殷阑“唰”地一下子站起来,张韵刚高兴的想笑,却发现不少小姐们在看到殷阑俊朗的面孔后,都掩面轻笑起来。 张韵想笑的心情一下子被不知名的酸涩充斥着,于是板着脸甩袖离开了。 殷阑有些诧异地看了张韵气呼呼的背影一眼,不知道怎么了。 而殷梨在一旁和殷果安静地看完了一幕,殷果没说什么,但心里也猜的八九不离十了,可马上他们就去动身去边疆了,很多情,放不的。 殷梨也是有些惆怅,她可以重生选择那些相对最好的选择,但很多时候,感情是难以控制的。 林茵虽说不是官宦之妻,但也是北宁有名的富贾,不少夫人们用的胭脂就是林茵家业所产,所以夫人们对林茵也算是客气。 这场花会,殷茹未怠慢任何一人,赢得了不少夫人的称赞,这其中最为满意的就是林茵,她家苏佑是个情况,她最清楚,所以苏家需要这样有主见又不会害苏佑的人。 花会结束三日后,苏家的媒婆就来到了殷府。 殷松山最初震怒,但殷茹却点头同意,并给殷松山分析原因。 杨若颖跌坐在榻上,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大女儿。 殷茹却异常坚定地点头,说:“女儿此生,非他不嫁。” 第五十八章 紫枫山庄的幸事 殷尘的婚事虽说是在暗中进行,可这该叫的人却是一个都不能少。 杨若颖在两个孩子婚事刚订下的时候,就派人去将狼家人请回来了,殷松山还为此去宫中面圣请了此事。 但殷梨心中仍旧忧心仲仲,这日一早她就让秋染告诉程淮,紫枫山庄一见。 程淮接到殷梨的口信时,心里还小小诧异了一下,他以为上次自己唐突之后,殷梨心中有了芥蒂,他也正在思考,该如何消除这份芥蒂。 殷梨在去紫枫山庄的马车上时,冬眠拿着一块点心塞到嘴里,细细吃完,然后笑嘻嘻看着殷梨:“我还以为小姐不愿去王爷那儿了。” 春晓也跟着笑起来。 殷梨知道这两个丫头是想着自己喜欢与否程淮,但殷梨却要想要的多一些,嫁给程淮自然是最好的选择,因为皇上和姑姑,不一定会有结果,而自己的两位姐姐也不可能与程淮有结果。 而殷府无论是皇上和程淮势必要搭上一个,这是宣明立场,也是为殷府提供保障。 另外,殷梨的食指在右腿上轻轻摩擦,自己嫁给程淮以外的人,也是她不曾想过的事情。 冬眠和春晓见殷梨面色凝重,就不再说话,她们知道,自从上次六小姐没了,小姐自己又大病一场之后,就变得心事重重,凡事都要安排的细致入微,似乎是把整个殷府的命运都背在了自己瘦小的肩膀上。 等殷梨回过神来后,就看见两个丫鬟盯着自己发呆。 殷梨失笑,“你俩想啥呢?” 春晓笑得有些苦涩,“在想如何替小姐分忧。” “你俩好好的就是替我分忧了。”殷梨伸手拉住两人的手。 等殷梨三人进入紫枫山庄内,才发觉有些不同,之前荒凉的山庄里,居然多了些奇石,草木也被修剪过了,甚至多了些花。 秋染看到殷梨注意到了,便颇为自豪的说:“我找人收拾的,五小姐可喜欢?” 殷梨笑了一下,没有说话,冬眠在一旁笑出声来,恍然大悟道:“我原以为是王爷修理的,还不敢说,王爷的品味原来就是这样,没曾想居然是秋侍卫你找人来弄的,那就能理解了。哈哈哈……” 殷梨脸上的笑意更浓了,秋染用鼻子“哼”了一声,脸上一红,四下看了看,这多好啊!难道不比以前那副荒芜的样子好吗? 程淮站在高台上看着下面满面笑容的殷梨,现在的她还是个小姑娘,可行事举止已然是个大人的模样,有时候自己都恍惚觉得他和殷梨已经认识许久了。 殷梨似是察觉到有人看自己,抬眸就和程淮对视了,她未曾闪躲,他也目光如炬。 两人都微笑着,看着彼此。 殷梨让两个丫鬟在庄子里逛逛,她独自进了大厅,然后从怀里拿出一个白色瓶子,放到桌子上。 程淮知道,又是一瓶心头血。 程淮的心里突然有些痛恨自己。 殷梨坐下,笑着说:“王爷不给我一口茶吃吗?” 程淮这才反应过来,今天秋年不在身边,他竟连这些事情都忘了,赶紧叫人送进来一壶上好的绿茶。 然后又打开茶罐,用镊子取出三片陈皮,“这个是宫里的陈皮,已经有二十五年之久,口感很好,我泡给你尝尝,最近城内无雨,吃些也能祛祛火。” 殷梨点点头,看着程淮接过侍卫烧开的水,倒进茶壶内,原本通体发白的茶壶,在遇到热水的瞬间,一副山水画显现出来,殷梨不由惊呼一声。 接着,浓郁的陈皮香味也飘然入鼻。 殷梨看着程淮洗了一遍茶,然后给她到了一杯。殷梨端起茶杯,吹了吹,喝下,口腔内充斥着茶味和陈皮香。 “果真是好茶和好陈皮。”殷梨坏坏一笑,挪揄道:“果然是跟着淮王爷才能品到人世间美味啊。” 程淮被她逗笑,“说的和你们殷府没有好东西一样。” 殷梨依旧笑着,“那不一样,毕竟以后我也是淮王府的人。” 话毕,程淮的笑容僵住,殷梨却悠然地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程淮突然都感觉自己的手上有了温度,用不可思议的音调问:“你说什么?” 殷梨这时也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了,她原以为程淮的反应会淡定些,于是别过去脸,嘟囔着:“明明是你之前先说的。” 程淮差点高兴地站起来,但这次抑制住了,然后拿起茶壶给殷梨又倒了一杯茶,笑着说:“再等等,你还太小。” 殷梨被这句话噎到,瞪了笑得如沐春风的程淮一眼,“当然,我还未及笄!” “对对对对。”程淮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心里也是十分舒畅,这种感觉在中了寒毒之后,从未有过。 殷梨神色也有些慌张,于是干咳了两声,开始谈正事。 “你可以派人保护着秦府吗?” 程淮笑道:“这话说的,秦府我早已派人看着了,就算没有你这层关系,以秦大人的为人,我也是会护住的。” “嗯。那就先谢过了。” “你我之间何谈谢字。”程淮摆摆手,“对了,我师父还不能过来吗?” 殷梨点点头,“我们都觉得,宋先生此时,不要暴露在北宁中,幸好先生早年一直在外游历,北宁城中识得先生的人不算多。” “嗯,无碍,若是你觉得有风险,我让秋月给师傅做个人皮面具。” 殷梨惊奇一笑,“你这位秋月当真是个妙人,有机会了我是一定要借来请教一下。” “我的人就是你的人,随时可以用。” 殷梨点点头,欣然接受了这句话,抿嘴笑笑,眼角都染上了阳光。 正午时,程淮说:“你想吃什么?” “不了。”殷梨起身拍了拍裙子,“我要和我三姐去醉仙楼吃烤鸭。” 程淮点点头,“那我就进宫了。” 两人分开的时候,嘴角都带着藏不住的笑意,春晓和冬眠看见他们这个样子,都掩面而笑,至少小姐现在的样子,比上一次离开的时候,强很多吧。 殷梨自然不知道刚才她和程淮的深情私定终身,被诺大山庄里的所有人都听到了,程淮的暗卫都会用内力听到远处的声音。而自己的两个小丫鬟也从秋染口中得知了此事,殷梨很久之后才知道,当时就羞得脸通红。 第五十九章 突袭 狼诚鸣收到信后,欣慰一笑,“尘儿终于要成亲了。”然后白了正在给白狼芋头擦拭毛发的狼暮。 哼,殷松山那个老儿,居然要比自己先抱上孙子了!哼,气死人。 狼诚鸣冲着狼暮大吼了一声:“你!给老子去喂马!” 狼暮一双好看的眼睛瞪得贼大,脱口问道:“为何啊,不是有马夫?” “老子看你不顺眼!现在就去。”说罢将手边的一碗热酒,一口喝完,然后把酒碗摔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芋头被吓了一条,惊跳起来,朝着狼诚鸣呲牙。 狼诚鸣一掌拍到桌子上,指着芋头和狼暮说:“小破狼都比你有血性!” 最后,狼暮顶着一张莫名其妙的表情去了马棚处。 直到第二天一早,昨天刷了一晚上马的狼暮,浑身酸痛、手脚无力,被自己喜怒无常的父亲拖起来,说要回北宁。狼暮先是高兴,终于不用在殷果出发之前偷偷摸摸跑回去了,过了会儿劲儿,狼暮才反应过来,父亲的生气,是因为嫉妒,嫉妒人家殷伯伯家先有个孩子成亲。 狼暮朝天翻了一个白眼,对于自己父亲的小孩子心性,实在无语,但也在心里诽谤了殷尘一下,这小子居然这么快! 自己得何时才能把殷果娶到狼家啊! 狼家人普通的出行一向人数不多,一是因为他们人人都有只狼,而狼多了不方便中途休息;二是因为当朝者一向忌惮他们狼家,觉得人与狼共处原本就是违背天意,这种逆天之事,还是少见为妙。 这次他们往北宁,一共五人。 狼家家主狼诚鸣,狼家少主狼暮,还有狼诚鸣的两个贴身侍卫,狼青和狼孰,以及狼暮的一个小侍卫,年仅十岁的狼一宁。 狼一宁是狼家军一个烈士的遗腹子,当时那位大将为救狼诚鸣而亡,妻子接到消息后,拖着刚生完孩子的虚弱身子,跳湖自尽了。 只留下一个可怜的孩子狼一宁,狼暮便收他为关门弟子,从小教他练武识字,俨然当作了亲弟弟一般。 这次回北宁,也是狼暮请求带上他,这个孩子自出生起就未曾踏足过北宁。 狼家一行人,队伍虽不大,但绝对是最惹人注目的那一队。 五只大小各异的狼,威风凌凌跟在自己主人马后,其中最凶猛的一匹狼,正是狼诚鸣的追风。 追风是一只通体灰色的普通狼,当年是被狼诚鸣在野外捡到的,追风这些年跟着狼诚鸣四处征战,杀敌无数,立下了赫赫战功。先皇在世时,就曾说过,若是可以,必定要封追风为一员大将啊! 虽然现在追风已不及当年之骁勇,但仍是群狼之首。 回北宁按照他们的速度要走五天,这其中低三天的路程基本是荒山野岭,可以让狼放肆地跑跑。 这天一早,他们在路上就渐渐看不到人家了。 狼诚鸣便下令让几匹狼去跑跑。 狼暮的芋头一向黏人,狼暮赶了好几次,芋头都是跑出去两步又退回来三步,无奈,狼暮只得让芋继续在自己身边了。 正午时分,追风带着剩下的三匹狼基本每隔一个时辰就露面看看狼诚鸣。 而变故就发生在追风离开一炷香的时间里。 十几支利箭破风而来,狼暮瞬间扑向狼一宁将他从马上按在地上,狼青左侧躲闪不及,肩膀处被穿透,狼孰以马为盾挡住了射向自己的箭,而朝着狼诚鸣的箭最多,狼诚鸣用力一蹬,马儿吃不住力趴在地上,躲过了箭,而狼诚鸣已经蹦起五米之高,用轻功躲过了所有的箭。 芋头见状,朝天长鸣,狼暮从马上抽出长枪,给芋头挡下箭,狼孰拿出特质的箭弩,朝射箭处连发,不一会儿,对方已损失大半。 而追风则不知何时绕道了那些人的身后,芋头见状也跑向山头,追风一口便将一人头颅取下,芋头也起跳一爪子下去,另一个人就被生生撕裂。 鲜血激发了狼的兽性,根本不用主人发话,几只狼转眼便杀的只剩一人,其余的狼刚准备扑过去,追风低吼了一声,其余的狼便停下向后退去。 狼孰飞身向前,一只手卸掉了那人的下巴。 最后一个幸存者已经被这几只凶狠的狼给吓破了胆,以至于忘记要碎自杀的药丸。 不过狼孰掰开这人嘴后,就反手将人扭断了脖子,然后抱拳对狼诚鸣禀报道:“此人是凌卓的人。” 狼诚鸣皱着眉头,口吻沉重道:“都是哑巴吗?” 狼暮也一一掰开剩下人的嘴巴,点点头。 狼诚鸣眯着眼四处打量一下,然后吩咐道:“这一路都不会太平了,我们先给狼青简单处理一下伤口,明日进了县城在休息一天。 “爹,孩儿觉得,不休息为好。” “哦?”狼诚鸣长“哦”了一声,示意狼暮说下去。 “这些人虽然是突袭,但并未用杀招,若是真想致我们于死地,断不会派出这等功夫的人,而且箭上无毒,孩儿倒是觉得,这些人在逼着我们到前面的玉镇休息。” 狼诚鸣想了想,似乎确实如此,方圆百里,只有这一个玉镇可以修养,若是到时候在有更大的杀局等着他们呢?现在,一个功夫尚未学成的孩子,一个受伤,此时遭到重击,定会还有损伤。 “孩儿建议,有我一人乔装进镇买些药品和食物,人多定会引人瞩目,狼也是断不能进镇。” “少主!太过危险,属下愿前去!”狼孰抱拳单膝而跪。 狼暮带丝嫌弃的看着这个身长将近八尺的巨人,怎么看都不像中原地区的人,于是说:“你们都太显眼了。” 狼青和狼暮以及狼一宁看了眼面若桃花的自家少主,谁更显眼? 最后仍是订下狼暮进镇,而他们带了些药,给狼青涂上,幸好狼青身强体状,之前也经常在战场上受伤,这点伤不足一提。 不过,狼诚鸣在给狼青拔箭的时候,也注意到了,此为单向箭,居然没有倒刺,不由心中有了疑惑,真的是凌卓的人吗?还是另有其人?抑或有其他目的? 第六十章 凌卓 凌卓其人,擅毒,狠辣。 年少时期,狼诚鸣曾和凌卓拜在同一师门之下,两人都是少年成名,功夫卓越,因此关系也比其他人亲近不少。 凌卓幼时丧失双亲,每逢过节,狼诚鸣便邀请凌卓去狼家和众人一起热闹。 凌卓的姑姑和小叔将他扶养长大,但言语举止间,却只将这个大哥的唯一儿子,当作了下人。 凌卓长相俊美,他姑姑便拿小刀将凌卓左脸划伤,已致毁容。 只过了一个中秋,狼诚鸣再见到凌卓时,凌卓就成了那般模样。狼诚鸣气得提刀上马就要去杀了那个狠毒心肠的女人,反倒是凌卓冷静地一把拉住了狼诚鸣,左脸上狰狞着,尚未愈合的伤疤,然后释然一笑,叫着狼诚鸣的字:“一然,我无碍,这些人的这些伎俩,怎能伤我半分。” “你!”狼诚鸣气得跳脚,又翻身下马,气哼哼地一掌将山庄外的奇石震碎。 凌卓的伤,无论狼诚鸣拿来多好的药,依旧留下了疤痕。狼诚鸣便不再让凌卓独自回凌家,而且只要自己回家就带上凌卓。 但其中有一次,凌家最疼爱凌卓的老祖母不在了,狼诚鸣被师傅罚了禁闭,凌卓便一人回到了凌家。 回去之后才知道,他父亲的亲生弟弟,祖母的亲生儿子,他的亲小叔,竟然为了那些田产,将祖母活活饿死。 凌卓从一个奶娘口中得知此事,他不顾众人阻拦,掀开棺材,里面一句尸体,骨瘦如柴,面黄肌瘦。 凌卓瞬间崩溃,这世间,在无人喊他“小卓”了。 凌卓送走祖母,便回到山庄继续学武。他和狼诚鸣说起此事,末了也只是说了一句:“此仇,我定会千万倍讨回来!” 狼诚鸣第一次见到凌卓眼底,有了不同的东西涌出。 就这样,两人拜师学艺十年,就这么亲如兄弟十年。 第十一年,狼家家主战死疆场,狼诚鸣成为新一代家主,凌卓也回到凌家。 两人都忙于自己的事情,平日里几乎见不上面,但每年的正月初一,凌卓都会来到狼家和狼诚鸣一同过节。 两人把酒言欢,像是求学那几年一般。 只不过,时光荏苒,在深厚的感情,抵不过“道义”二字。 狼诚鸣与殷松山交好,有发誓世代效忠皇上,但凌卓缺认为狼诚鸣是愚忠,讽刺的说他,热脸帖到了皇家的冷屁股上。 他为皇家抛头颅,洒热血,皇家却说他,不得昭,不入城。 狼诚鸣甩开凌卓指着自己的手指,旁边的追风还是匹幼狼,但也炸起毛,呲牙瞪着凌卓。 “这是我们狼家的道义,是我狼诚鸣的道义!” “可笑!”凌卓冷笑一声。 两人那次见面不欢而散。 又过了一年,狼诚鸣从江湖中断断续续听到了关于凌卓的事情。 凌卓回到了凌家,密谋多年,将自己年少时期寄人篱下所受的苦,千万倍奉还给了那些所谓的亲人。 据说,凌卓姑姑和小叔两家人,最小的三岁孩童也没放过,被千刀万剐,挂在高墙之上,血流而亡,那血,将整条街都染红了。 然后凌卓掌握了凌家大权,成为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凌家。 凌卓自制了许多无解的毒药,又发明了不少残忍的杀人手法,一时间,江湖人人群起而攻之。 可凌卓竟凭凌家一家之力,将那次讨伐平息下来,至此,江湖之上,凌家为上。 狼诚鸣征战四方,从别人口中得知了凌卓的消息,他不喜不怒,就像从未认识过这人一样。 后来,狼诚鸣大婚前夕,在一望无际的边疆,虽然红灯满府,可却来人寥寥,殷松山和杨若颖以及殷松谷千里赶来,朝中也只有王爷发来了贺礼,皇上赏赐无数,这诺大北宁竟再无来人。 凌卓踏马奔来,拿来一块上好的石制的小牌子,丢给狼诚鸣。 狼诚鸣笑着饭开手掌,石牌上写着“追风”二字。凌卓石雕手艺极好,这个是他自己所制。 凌卓面无表情看着面带微笑的狼诚鸣,心里升起一股无名火,再看看几乎只有狼家人的喜宴,凌卓嘲讽道:“你的道义,就给了你这些?” 狼诚鸣一张脸也冷了下来,“我要的本就不是那些。” “那些都给不了,谈何你想要的!”凌卓说得毫不留情。 狼诚鸣别过去脸,不看多年的好友,“大婚之日,你就来说这些。” 身后的人沉默了,只能听见马匹的呼吸声,以及狼诚鸣红色喜袍在风中的声音。 “愿你都好。”凌卓说完便驱马而走。 狼诚鸣用力握紧手中的石牌,心底一片疼痛。 那晚,狼诚鸣对着一轮圆月,少有的眼泪,顺着眼角没入胡须之中。 独在月下酌,无人花下约。 孤烟忆往矣,闲望对狼鸣。 那是两人最后一次见面,至今,狼诚鸣听着凌卓如何在江湖之上称王称霸,心中唯有无声。 但他把凌卓所有的事情都掌握得清清楚楚,凌卓用人之时,会把其舌头连根拔起,且手法独特,舌根断裂处会印上一个凌字。 狼诚鸣十分痛恨这种行为,但他从未开口斥责过凌卓的行为。 一次,狼暮在不知道父亲和凌卓的渊源时,开口和狼诚鸣痛骂起凌家在江湖上做的狠事。 狼诚鸣听完后,一言不发离开,狼暮这才意识到父亲的反常。 当晚,狼诚鸣拿出一坛梅子酒,和狼暮坐在月下,说起了那段陈年往事…… 狼暮听后,点点头,至此,也未在对凌卓评价一字。 至少,凌卓就算愧对天下之人,并未对不起狼诚鸣、对不起狼家人。 …… 狼暮在玉镇买下一辆马车,和两匹马,又买了不少干粮和肉干。 出城之时,狼暮就听见一个说书人,说起了凌家凌家主的故事。 这个说书人竟是再说凌卓的好事和为人义气,狼暮蹙眉停驻,心里暗觉有鬼,凌卓在江湖上的名声他不是不知道,怎会在一个小镇子,如此受人爱戴? 狼暮还未想明白,就看见狼诚鸣一行人进了城,惊讶之余,狼诚鸣却对着自己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狼暮这才发现,狼诚鸣身后有一陌生人。 第六十一章 玉镇 狼诚鸣身后的人,正是凌卓的心腹,风鸾。 狼暮看人极准,他曾和风鸾有过一面之缘,狼诚鸣并不知晓,十二岁生辰那天,风鸾奉凌卓之命,给狼暮送来了一份礼物。 大概是怕狼诚鸣知道,所以是一壶自制的桃花酒,闻香使人醉,狼暮拿给狼诚鸣喝,说是在一个江湖商人手里所买。 狼诚鸣喝了大半壶,喝完便睡了很久。 狼暮知道凌卓于父亲,是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这件事情,他未曾与谁提起。 而几年后的今天,狼暮仍旧一眼认出了风鸾。 狼诚鸣他们进了一家酒楼,狼暮也假装进去喝酒,坐在了他们斜对角的一张桌子上,他可以看到风鸾的背影,也能用内力大概听到他们的谈话内容。 狼诚鸣的位置正好能和狼暮对视上。 “狼大哥,我们家主收到信,有人要取狼家一族的命。”风鸾声音压得很低,但足够狼暮听到。 狼诚鸣神情却未变,像是一早就知道。 狼暮也想起那日从殷府离开之时,殷松山伯伯欲言又止地说了一句:“小心行事。” 这句话包含了太多的意思,狼暮到现在也在想着这件事,小心……小心宫里那位吗? 狼诚鸣点了点头,问道:“凌家主想必也是接到了这个消息吧,所以才会派出一群乌合之众来伏击我们。” 风鸾点点头,但还是抱歉地看了狼青一眼,狼青憨厚一笑。 “狼大哥定是知道,我们家主不会伤害你的。” 狼诚鸣没有吭声,但也能想到凌卓一定大发雷霆,骂狼诚鸣是个傻子,效忠的皇家居然要杀自己! 狼诚鸣像是听到了凌卓的嘲讽,苦笑一声,谁能知道,表面上效忠皇家的狼家人,其实只是效忠皇上一人。 而现在的皇上,又怎是表面上的那般儒弱。 狼诚鸣记得在先皇的国丧之上,新皇年纪轻轻却一声威严。 听到南蛮侵入的消息,提枪上阵,毫无犹豫,若他不是皇上,也是个响当当的将军。那日当晚,皇上双手背后,仰头看着星空,淡淡地说道:“狼大人,你务必活着,朕才能将那些人,一网打尽。” 狼诚鸣知道,这天下之主,也是天下人所选,他的一生不能有污点,不能有不忠不义。所以他明知太后为人,却动其不得,他明知朝中大臣心怀鬼胎,却只能看着他们对自己献媚。 “你们家主,可还好?”狼诚鸣轻声道。 风鸾愣了一下,然后苦笑,摇摇头。 狼诚鸣口气仍旧不咸不淡,“以身试毒,必被反噬。” 风鸾叹口气。 狼诚鸣却端起眼前一碗酒,仰头而尽,“凌卓死不了,你们这些作属下的,不必担忧,他命硬。” 另外一句,狼诚鸣没有说出来,何况现在我有难,他必定要等我狼家高枕无忧之时,在死。 最后,狼诚鸣挥手赶走了风鸾,说狼家人岂用他人保护! 风鸾却笑着回头看着狼暮,用嘴型说,好久不见。 狼暮面上一红,原来自己早就被发现了。 风鸾对狼诚鸣说:“令郎果然气度不凡,一眼便认出来了。” 狼诚鸣干咳两声,狼暮这还伪装过!这是什么让别人一眼认出来的伪装,丢人。 在风鸾上马之际,狼诚鸣高声道:“告诉凌卓,我狼诚鸣定在他一命呜呼之前,提酒去见,到时他要用上好的烤羊腿来接待我。” 风鸾双手抱拳,笑着点头,然后驾马而走,身后荡起一阵黄沙。 风鸾一走,狼诚鸣脸上的笑意就没了。 狼暮看着狼诚鸣,问道:“父亲,我们怎么办?前方一定还有埋伏,我们的人手太少了。” 狼诚鸣还未回答,就看见旁边一个茶水摊上,一个看起来像是江湖人士的男子对旁边的少年说:“刚刚离开那位,是凌家家主的一把手,风鸾,他所到之地,必有要事。” 狼诚鸣和狼暮马上警觉地看着两人,刚才风鸾可是乔装而来。 “那这位呢?”那少年淡然一笑,食指指向狼诚鸣。 那男子上下打量了狼诚鸣一番,无视旁边追风和芋头随时扑过来的架势,笑着高声道:“这位满脸大胡子的人,你看他身边这只毛茸茸的灰狼,这正是狼家家主,狼诚鸣。” 狼孰拔剑指向两人,狼孰的狼红玉也弓起身子,随时准备战斗,“来者何人?” 周围老百姓对这一切都见怪不怪,玉镇地理位置罕见,是这荒原之中唯一一座小镇,因此常年而来之人都是在刀刃上饮血的人,这些老百姓早就见惯了这些场面。 男子哈哈一笑,只将手里的茶碗轻轻一抛,打在了狼孰手上,而那把宝剑突然落地,狼孰自己都未反应过来。 狼家人立马警觉,对方是高手。 狼暮却突然一笑,“父亲,孩儿觉得,此人是友。” 狼诚鸣疑惑,和那男子在一起的少年也疑惑,笑着问道:“狼公子何处此言?” 狼暮指着那男子腰间各式各样的牌子,说道:“这世间,只有一人会以牌子为恩,让世间之人,欠下他恩情,然后在于合适之际,将这人情,用在刀刃之上。此人内力深厚,武功高强,却又为人凉薄,今生只收了一位徒弟。”狼暮收敛了笑容,反而双手抱拳,对着那男子,说道:“这人,便是当今淮王的师傅,人称玉面杀手的,宋岩!” 宋岩“嘿嘿”一笑,起身拍拍手,赞叹道:“狼家少主狼暮果然名不虚传,看来我和五姑娘的打赌,我输了。” 旁边的少年正是张意,张意摇摇头,笑着说:“我从不和姑娘打赌,毫无胜算。” 狼暮心中疑惑,五姑娘? 狼诚鸣自然是知道宋岩,赶紧说道:“在下眼拙,竟不知道宋岩宋师傅。” “我一区区江湖中人,怎能和朝中三品武将的狼大人相比。”宋岩也难得正经,狼诚鸣可是他这一生难得真心佩服的人。 “只是不知,宋师傅,咱们在这玉镇相遇,是天意,还是人为?” 宋岩玩味一笑,“是天意,可更是人为。” 第六十二章 好日子 程淮和殷梨相约在桃花坊见面,桃花坊里新来了一个厨子,说是从江南地区过来的,做的糕点很是美味。 程淮便让人去把殷梨请来了。 殷梨正在和杨若殷还有两位姐姐一起准备殷尘大婚所用的东西。是秋年前来送信,殷梨有些诧异,问道:“秋染呢?” 秋年笑着回答:“王爷派给他别的任务了。” 殷梨点点头,虽然面上并无表情,但大概猜到了程淮应该是让秋染带人去跟着宋岩、张意了。就算自己未向他开口,他也很清楚,狼诚鸣所在的狼家,对皇上是忠心耿耿,所以断不会让狼家在此时折了。 他们二人都未说明,却都又想到了一起。 殷梨到了桃花坊时,秋年带着殷梨从侧面上了楼,进了一间雅间内。 程淮正在给殷梨煮茶,满室清香。 这个房间正好可以看到桃花主街上的动静。程淮见殷梨进来,微微一笑,然后给她倒了一杯刚刚煮好的茶。 “我就说跟着王爷,天天有着好茶喝。”殷梨打趣道。 一旁的秋年轻轻笑出声来,程淮无奈摇摇头。 殷梨坐下后,看着街上的人群,开口道:“我姑姑的人快进城了吧?” 程淮点点头,并未停下手中的动作,将一小截木炭放到了煮茶的火盆中。 “皇上也并未让朝中其他人得知此事,想来今日,定是不太平的一日。”殷梨指尖轻轻敲在桌子上,然后莞尔一笑,“不过倒是给我哥哥创造了一个成婚的大好日子。” 程淮“噗”地笑出声来,“那位总说我这个王爷没事就气她,我倒是觉得,你若是和她对上,这气人的功力只会比我厉害。” “这是因为你我都无需假装,可她不一样。” “哦?”程淮拉长了音,问道:“有何不一样?” “她装了一辈子,大概早就忘记原本的自己是什么模样了。” “哼。”程淮冷笑一声,对于那位,他从来都只有恨意。 殷梨见程淮脸色阴沉了下来,便主动开口说起府里给殷尘备婚的趣事,一桩桩一件件的小事,都被殷梨讲得活灵活现,程淮也笑得没了形象。 两人正欢笑着,秋年叩门进来,低声道:“殷家军手下的柳阳和柳光两位大将入城了。” “那这里正好能看到。”殷梨一张小脸上笑意十足。 程淮的心情也十分大好,虽说军火库一事暂时不能声张,但太后应该在见到周无游之际就会知道,西北这根弦是断了。 周家虽说是太后的娘家人,但接二连三的出事,皇上不出手,太后自己为了这所谓的“一世英明”也要出手了。 …… 朝阳殿内,雅静慌张跑到正殿内,周太后正在抄写佛经,看到雅静的模样,不快道:“何事慌张?” 雅静挥手让下人都离开,周太后心里就有了不好的预感,最近不顺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回娘娘。”雅静压低声音道:“西北,出事了。” 周太后手里的毛笔一抖,一大滴墨汁滴在了抄好的佛经之上,太后喃喃道:“毁了。” “据我们的人刚刚报上来的信息,应该是周副将受到了挑唆,居然要杀了蔡将军,以取其位。” “哼。”周太后将毛笔丢到一边,墨汁飞溅出一条弧形,“还用他人挑唆,哀家老早就告诉周文宁,这个周无游难堪大用,他是一定要让西北这块肥肉,有一个他们周家人!” “娘娘,此时该如何是好?”雅静慌神的问。 “弃之。”周太后冷冷道。 雅静“啪”的一声跪在地上,带着哭腔恳求道:“娘娘万万不可啊!周家不能弃之,千万不能啊!”雅静重重地将头磕在地上。 周太后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哀家知道你母亲一直侍奉着周家,但此时不弃,哀家的太后之位该如何坐稳!你的小命又将放在哪里!想着别人,雅静,你不如想想自己吧。” 雅静停下磕头,额头上一片红肿,眼神呆滞,瘫坐在地上。 周太后放缓了语气,安慰道:“你跟了哀家这么久,我们要做的事情,岂能只看眼前。” 雅静哆嗦着点头,但眼神已经变得决然了,周太后嘴角勾起一个微笑,她一直重用雅静的原因,就是因为知道雅静骨子里是个心狠手辣之人,她和自己一样,为达目的,不得罢休。 只是雅静现在有太多要顾及的人和事,她还要在加以教导…… “军火之事,皇上定然已经发现,但哀家觉得,他反而不会把此事捅出去,西北路途遥远,人心难测,皇上会把军火一事压下去。” …… 桃花坊内,柳阳和柳光刚押解着周无游过去。 殷梨问程淮:“皇上打算将军火之事告知天下吗?” 程淮摇摇头,“我和皇兄都认为,西北太过遥远,此时将军火之事捅出去,怕被有心人截胡。” 殷梨笑笑,然后直视着程淮,说道:“我到觉得,应该大张旗鼓地告知天下之人。” “为何?” “我三姐和四哥,八月会出发去金人之地,而最了解金人的是我姑姑,所以我以为,皇上下令由殷大将军运送军火先行进入金人之地,随后我三姐四哥再去汇合。” “一来,我姑姑名声在外,一般人不敢轻举妄动。” “二来,西北往金地的路途,人烟稀少,临时的埋伏行不通,所以安全有保障。” “三来,对外大肆宣扬,就说是奉太后之意,私藏军火,虽然此事一定会被澄清,但有些种子一旦埋下,会得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程淮听完殷梨的话后,沉默了片刻,然后叫来秋年,拿过笔墨,龙飞凤舞,十分快速写下一封信,“交给皇兄,务必赶在周无游进宫之前。” 秋年点头,马上离开了。 殷梨看着程淮的样子,笑着问道:“就这样听了我的?” 程淮点点头,“你想得比我们周全。” 殷梨掩面而笑,对于这份莫名的信任,心底一股暖流滑过。 第六十三章 桂花糕 周无游被关进天牢的第三天,周文宁的死讯也传来了,当朝辅相,死在了回北宁的路上。 当众人都猜测是不是周太后为了灭口而杀人的时候,北宁的丞相的长子殷尘就要和礼部尚书秦大人家那位,北宁才女秦希成婚了。 此事一出,几件几桩大事叠加到了一起,着实让百姓们好生兴奋。 殷梨正在府里试穿杨若颖送来的长裙,春晓一边给殷梨整理一边在旁边说:“现在城里都传开了,说是太后私藏军火,又命人半路周辅相。” 冬眠正在给殷梨选鞋子,也接茬道:“有几个说书人在街头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虽然皇上今早下旨说杜绝这等谣言,可这些话本就是越不让说人们才越想说。” 殷梨未说话,原本周无游一事就是死罪,且要株连九族,但这九族里面有个太后,加上现在周文宁已死,皇上也会看在他多年辅政的份上不牵连周家其余人等。 这一次,太后是吃了个哑巴亏,军火确有其事,不过周文宁此人,并不是太后所杀,而是殷梨所为。 殷梨冷笑一下,说来她这一生,也是饶了周家其余人等。 不过饶了其他人,只是因为上一世大姐所谓实在骇人,殷梨不愿让殷茹这回还背负着这无谓的血债。 “春晓。”殷梨伸手拉住春晓正在检查长裙的手,“你去把杨家双胞胎带过来。” 杨家两个小兄弟已经长高了许多,也比在詹阳之时活泼了许多。 殷梨半蹲下柔声道:“今日桃花坊里有南方厨子做的点心,还有唱大戏的戏班子也来,姐姐带你们俩去好不好?” 杨连绵赶紧点头,杨亦年则嘟了嘟嘴,小声道:“张先生还留了课业。” “冬眠,上次咱们在桃花坊吃的点心怎么样?”殷梨突然高声问道。 “特别好吃!那个桂花糕啊,真是一绝。” 听到桂花糕,杨亦年大眼睛里充满着惊奇,他们阿娘最喜欢给他们做的就是桂花糕,可阿娘当初头也不回地就走了,如今连个音讯都没有。 殷梨看着杨亦年一张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拍了拍他的小肩膀,说道:“姐姐同你们张先生说课业的事情。过几日就是殷尘哥哥大婚了,最近大家都在忙,今日阿梨姐姐得了空,咱们就出去。” 最后,两个小家伙被殷梨说动,一行人还特意换了一辆大些的马车去往桃花坊。 春晓进大门之时,报了程淮的名字,那老板娘看到是殷梨,自然记得上次她和程淮在一间雅间,连忙在大厅最好的位置处,给他们排出一张桌子。 殷梨小声在春晓耳边说了几句话,春晓便赶紧提裙快步离开了。 杨家两兄弟由开始的羞涩,到现在的兴致勃勃,两人看着戏班子上又是翻跟斗又是耍花枪的一出大戏,惊讶地都合不拢嘴。 殷梨有些心疼,虽说当家詹阳殷家靠着金矿十分富有,但殷老太爷却是个顽固之人,性情虽不高雅,却偏偏不喜这些戏子,因此这两个孩子也是从小就未曾看过这些。 一出戏唱完之后,春晓端来一盘桂花糕,放在了两人面前。 杨连绵赶紧拿起一块儿放到嘴里,瞬间,杨连绵的笑容凝固了,他惊讶地看向自己的双胞胎兄弟。 杨亦年疑惑地拿起一块儿放到嘴里,也僵住了,这个味道,是两个孩子再熟悉不过的味道,他们阿娘的手艺。 杨亦年的小手抓住殷梨的袖子,惊讶道:“阿梨姐姐,这个糕?” 殷梨点点头,然后带着两个孩子去了上次和程淮一起待着的雅间,而赵湄就在里面。 杨家两兄弟跑进去,带着哭腔低声叫着阿娘,但却谁也不肯上前抱住赵湄。 赵湄掩面而泣,蹲下身子想要抱抱两个孩子,可他们只是不断向后退,直到在殷梨身后,两个小家伙都哭得十分伤心。 赵湄蹲下温柔道:“阿娘今日就要离开了,你们真的不让阿娘抱抱?” 杨连绵抽泣着问道:“你……你去哪?” 赵湄低眸,“阿娘来见你们最后一眼,以后都不会在回来了。” “你是不会带着我们的吧!”杨亦年忍着酸楚,稚嫩的嗓音低吼道。 赵湄看着已经明显长大的两个儿子,心里一阵翻滚,这排山倒海的难过几乎要将她淹没。 “阿娘无能,无法带着你们。”两行清泪顺着赵湄的眼角落下,杨连绵忍不住扑倒了赵湄怀里,杨亦年则站在原地,咬着下嘴唇,倔强着不过去。 殷梨蹲在杨亦年身边,安抚道:“你们阿娘为了看你们一眼,千里迢迢赶来,你现在不懂,以后就会知道,你们阿娘,未曾对不起你们。” 杨亦年对殷梨的一番话似懂非懂,但是心底的那根弦也崩断了,扑在了赵湄怀里,母子三人相拥而泣。 殷梨和春晓冬眠退出房间。 殷梨回头看了赵湄一眼,这个女人,实在命苦。 上次在离开詹阳之前,赵湄找到了殷梨,直接说她知道殷梨是个能做主的人,希望将自己的两个孩子托付给她,托付给殷府。 殷梨不动声色,问自己能得到什么。 赵湄当时惨败的脸在月色下,显得美丽又妖娆,“我原本就是一个瘦马,从小过得就生不如死,这次来殷家不过是因为我走投无路了,现在殷家没了,我的老东家自然不会放过我,这两个孩子跟着我也是受罪,我想让他们待在殷府,这是两个好孩子的。” 赵湄说得十分急切,“我就替你做一件事,什么事儿都行!” 殷梨看着赵湄绝色之姿,开口道:“你把我做一件事,我就护他们一生周全。” “好!”赵湄想也没想就应下了。 之后,赵湄在周文宁去平复疫病路上的那个小妾,也是周文宁生前见到的最后一人,周文宁被赵湄毒死了,而周文宁到死,都不知道赵湄为何杀了自己? 殷梨叹口气,轻轻捏起一块桂花糕放入口中,糕体入口即化,十分香甜,可这份香甜之中,却蕴含着沉重的感情与寄托。 第六十四章 姻缘 殷松山命人私下给周家送去了不少银两,周文宁的夫人是个明白人。 周府已被抄家,虽然并未牵连人员,但大多数人都被流放。 周家夫人和一众儿女均在流放之列,昔日里风光无限的周府,此时,却如此光景,实在叫人唏嘘。 殷梨正在房里练字,听着冬眠给她讲周家的状况。 殷梨表面上毫无波澜,内心却十分唏嘘,上一世,殷府蒙难,朝中人人为了自保,不愿帮助这几个殷府可怜的孩子。 就是因为这份冷漠,让三哥殷阑,只身犯险,被小人算计,失了武功;大哥殷尘决心一死,以换弟妹一生;二姐殷茹,医者仁心,却背弃本心,毒死了周府上上下下几百生命,最终毁容坠崖;而殷梨自己……颠沛流离,无家可归,满心仇恨。 而现在,只是一个流放,她已经算是放过周家了,而且……殷梨眉毛一挑,她倒要看看接下来太后要如何,太后的能耐殷梨是忌惮的,因为一个周家远远不是太后的全部。 “小姐,我们要做什么吗?”春晓突然问道。 殷梨放下笔,抬眸看着自己的两个丫鬟,然后缓缓道:“你们应该知道,周府现今惨状,与我分不开关系。” 两人点点头。 “可事情并未结束,我现在做的只能让殷府安稳几年,等到先皇丧期一过,我们要面对的是新一轮的恶战。” 冬眠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 春晓则沉默着,然后开口道:“小姐,我想同秋月侍卫,学习制毒。” 殷梨笑着轻拍了几下春晓的手背,“等大哥大婚后,我就和王爷说一声。” 促使春晓改变心意的,是这一件接着一件的事情,让春晓意识到,自己的能力太过薄弱,别说保护小姐了,连保护自己都是徒劳,所以为了不让自己成为小姐大计划中的累赘,她一定要让自己变得强大。 …… 秦府,一片喜气洋洋。 秦夫人和秦希在房间里正在给嫁衣做最后的修改。 秦希这几日清瘦了些,原先合身的嫁衣,今日一试到有些宽松,秦夫人赶紧命人拿来针线。 母女二人坐在榻上,秦希看着母亲有些忧愁的表情,伸手拉住秦夫人的手,宽慰道:“您又不是不知道殷尘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嫁过去,怎会吃亏。” “难道我知道,就不会乱想了吗。”秦夫人叹口气,“我原本就不想你这么早成亲,可这殷府也不是我们秦家能对抗的。” 秦希知道母亲是心疼自己,在这风雨之间,卷入了这一切的中心,但母亲毕竟不知这天下大势,秦府已然入局,怎能独善其身。 “女儿到觉得,殷府很好,殷尘很好。” 秦夫人抬头看了女儿一眼,叹口气,语重心长道:“你就是被殷尘那绝世的容颜给哄骗了!“ 秦希一头雾水,这好好的,怎么说到了长相上? “男人啊,哄的就是你这种未经世事的姑娘。” 秦希摇摇头,拉住秦夫人的手,“母亲,世事无常,就算是同林鸟在大难之前都是各自飞走,何况我们,所以,女儿不求以后,只问眼下。” 秦夫人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女儿比自己想的要懂事,尽管自己不愿女儿嫁到殷府,可女儿倒是一派淡然,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势。 秦夫人恍惚觉得,女儿已经为这场风暴,做好了准备。 “你能想明白就好。”秦夫人虽然心下无法释怀,但也知道这些事情已成定局。 秦夫人身旁的李嬷嬷看在一旁,笑着说道:“小姐可是比夫人想得透彻,奴婢听完小姐这番话,倒是觉得,小姐比夫人当年还要明白,夫人可是不要担心。” “你是看着我嫁人,又看着希儿长大,你说的自然更有分量。” 李嬷嬷赶紧伸手轻捶秦夫人的肩膀,嘴上说道:“这是夫人抬爱,不然老奴也就是个回家种地的命。” 秦夫人信任李嬷嬷,就是因为李嬷嬷知轻重,不越界,无论这些年她对李嬷嬷多大度,李嬷嬷心里永远知道谁是主子,谁是奴婢,这一点上从未混淆。 秦夫人问李嬷嬷:“你给希儿选的那个嬷嬷怎么样?” “夫人放心,这个婆子今年三十又三,丈夫是咱们庄子上的陈管事,一个女儿在北宁的绣房当学徒,这个婆子手脚干净,虽说看着五大三粗,却是个对主子极忠心之人。”李嬷嬷解释道。 秦希听完后笑笑,“这些事情我相信李嬷嬷,您做主就好。” 秦夫人点点头,然后同秦希说:“你带上你的贴身丫头莲子走,我又给你找了三个陪嫁的丫鬟,长相都还算清秀,但绝不是那等狐媚子,给姑爷当小这种事情,这几个丫头应该做不出来。” 秦希听完依旧是笑,然后说:“女儿倒是不在意这些,这个男人若整颗心都不在你身上了,就是一颗白菜都比你好,所以,丫鬟这些,女儿倒是不在意。” 秦夫人听完就头疼了,自己家女儿这坦然的到不像是自己要出嫁,这样的脾气,怕是姑爷真的纳了小妾,自家姑娘也只有受气的份儿了。 秦希说完话后,便起身离开了,说是要最后在整理一下。看着秦希的模样,秦夫人在心底已经上演了好几场自己女儿受气的场景了。 李嬷嬷像是看透了秦夫人所想,给两位主子各倒了一杯茶,笑道:“老奴觉得,小姐这番话着实厉害。” “如何厉害?”秦夫人哀声问道:“你看希儿这不争不抢的性子。” “夫人又不是不了解小姐。”李嬷嬷压低声音,“您想想,小姐从小到大,是不争不抢,可这是小姐的东西,哪一次落到别人手里了?” 秦夫人愣了愣,好像确实如此。 “小姐看上去软弱可欺,可夫人应该知道,小姐绝非逆来顺受之人,这桩婚事,若不是小姐也心仪,您觉得咱们能说动小姐嫁人吗?”李嬷嬷一语道破,秦夫人恍然,看向李嬷嬷,“我可真是关心则乱,是啊,希儿的脾气,怎么会由着我们摆弄,定是自己也愿意!” 李嬷嬷见秦夫人想通了,便宽慰道:“夫人且看小姐,老奴到觉得,这是一桩好姻缘。” 第六十五章 贺礼 眼看马上就要到殷尘大婚之日了,先是刑部尚书傅成益差人传话,说殷松山和自己两朝为臣几十年,这殷松山的长子大婚,自己怎有不来之理。 殷松山愣了愣,他和傅成益可不仅是两朝为臣,当年还是同僚一起入朝为官的。 一旁帮忙的殷梨笑着说:“阿爹有所不知,我与傅大人的小女儿傅黎珊交好,那位姑娘,愿权利助我们殷府。” 殷松山点点头,心想自己家这个小五可真是有本事,这都把朝里最硬最臭的一块石头给拿下了。 傅成益要来,这个是殷梨早就预料到的,毕竟傅黎珊已经主动向她投来橄榄枝。而且傅家也是一支不容小视的助力。而傅黎珊的意思,必定就是傅成益的想法,所以自己的盟友家中大喜之事,傅成益是必定要来的。 之后,大学士苏征明也派人送来了贺礼。是一本失传的经典诗词孤本,殷松山看着贺礼清单不由失笑。 然后转身俯下身子和低低的殷梨说道:“苏学士当真是一股清流,送贺礼,居然送来他的心头之好,而不是投其所好。” “阿爹不就是一直欣赏苏学士这样品行的人吗?” “嗯,正是朝中所需之人。”殷松山对这个孤本兴趣倒是不大,但却也明白,有的人拿来黄金贺礼,确是不如苏证明这一本破破烂烂的书更有心意。 殷松山争着来整理贺礼的活儿,只干了一个上午,就撒手不管了,剩下的事情,几乎都是殷梨带着杨家双胞胎做的。 杨连绵和杨亦年自上次见完生母后,性子上比以前安静了些。当日的情景,他们未对任何一人讲起,饶是想把与赵湄的最后一面,永远铭记在心里。 殷梨也不提那件事,而是像往常一样,指使着两个孩子在一堆贺礼前跑来跑去地记录。杨家两兄弟一副很是忙碌的样子,春晓在一旁偷笑着说:“越是这样把他们当作自己人这样用,他们俩才会觉得自己是真的进入了咱们这个家。” 冬眠长长的“哦”了一声,她心里想,她还以为是小姐又想要折腾别人了,看来是想多了。 在大婚的前三天,杨家来了人,是杨若殷的亲生母亲和亲哥哥,前前后后来了五辆马车。殷梨这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外婆要在北宁住一段时日。 殷梨对这个外婆印象很淡,因为殷府遭难后,几个孩子对外求助的渠道几乎被太后的人给隔断了,他们很难通知到杨家人,后来只得用自己的办法孤注一掷了。 但殷梨经常听阿娘说起嫁人前的那段时日,在南方的小城镇里,杨家也是富甲一方,而杨若颖更是被家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 殷梨的亲外婆杨阿婆一身紫色的袍子,头发光滑地向后抿去,脸上虽然布满了皱纹,可却精神抖擞,大步就送马车上跨下来,完全没看到下人刚刚伸出,准备搀扶的手。 而舅舅杨若苓则携夫人两个孩子前来。殷梨在杨若颖身后上下打量着自己的舅舅,竟和阿娘有六分相像。 殷松山和殷尘听闻杨家来人了,赶紧从外面赶了回来。 一行人正砸大厅上嘘寒问暖之际,程淮的贺礼大张旗鼓地送来了。杨若颖大步流星往外走,刚走出去又回头朝人群中的殷梨大声道:“小五,叫你的人也来帮帮忙。” 瞬间,殷梨感到杨家人的目光,探究一般地落在自己身上。阿娘的举动虽说是无心之举,但着在场的有大哥殷尘和二姐殷茹,但阿娘偏偏叫了自己的人。 殷梨倒也觉得无碍,自己本来也不打算藏拙,反倒不如,做个别人眼中的“聪明孩子”。 殷梨扭头低声吩咐了冬眠两句,冬眠便赶紧转身去找张意了,殷梨又回身同一旁的张韵说:“韵姐姐,我需要有个信任的人帮我这几日盯住厨房和一切客人的吃食,你可同我四哥哥一起做这件事?” 张韵一听,这可是个大事儿啊,赶忙点头应下,然后风风火火起身就往外走,刚走出去,才反应过来,殷梨刚刚说和谁一起做这件事? 殷阑? 杨阿婆笑眯眯地同殷松山说:“姑爷这个丞相可是风光,这淮王爷是何许人也,居然也给送来了贺礼。” “岳母过奖了,王爷这是看得起小婿。” “今日而来,是因为你们把尘哥儿和茹姐儿的婚事都排在了这段时间,我就想着不如前来住上个几日。”杨阿婆说完接过嬷嬷送来的茶水,抿了一口,抬起明亮的眸子看着自家姑爷,问道:“为何这样急?茹姐儿能在等几年的。” 殷松山轻轻一笑,“缘分到了,今年成亲于他们俩好。” 杨阿婆冷哼一声,不屑道:“你这人一向最不相信这些,如今反倒深信不疑了?” 殷松山也是在官场上翻滚了几十年的人精儿,接着杨阿婆的话,就说道:“这不是关乎儿女的事情吗,这些事情,小婿不得不信啊。” 杨阿婆挑了一下眉毛,倒是没想到殷松山说了这么一个理由。 杨若苓听罢后,大声道:“姐夫可当真是好父亲。” 殷松山赶紧与之客套了几句。 接着,杨若苓同殷梨说道:“阿梨,你带着弟弟妹妹去玩一会儿子吧,我们大人说些事情。” 殷梨还未说话,就听到殷松山说:“舅爷有所不知,我这个五女儿,天资聪慧,洞察世事,别看她年纪小,却是我们殷府能做主说话之人。” 杨阿婆饶有兴趣地看向殷梨,招招手,慈祥道:“梨姐儿来让阿婆好好看看,怎么长得如此标志。” 殷梨乖巧起身,走到阿婆身前。 杨阿婆送怀里掏出一对儿金玉镯子,戴在了殷梨的手腕上。 虽是金子所做,却不显俗气,雕工精湛,反而有一种高贵之气。 “谢谢阿婆。” “你们兄弟姐妹几个都有见面,阿婆就先给你了。”说完伸手摸了摸殷梨的头顶。 那日,夜幕降临,殷府上下都把精力用在了大少爷的这场大事之中。 第六十六章 大婚(一) 由于这次大婚在先皇丧期之内,所以没办法大操大办,但殷府的这场婚事,依然是北宁城中所有人关注的焦点。 几个老百姓在一起谈论着秦府给独女秦希的嫁妆,秦家老太太给拿了五百两黄金,全部用红木大箱子装着,由十个家丁抬着。 接着,秦夫人给秦希准备了郊外一座庄子,据说这座庄子依山傍水,环境十分幽静。然后还陪嫁了三个门面,都是做绸缎买卖的。 最后,就是三四大箱的珠宝。 一行人趴在窗边,里里外外地仔细看了好几遍,都瞪大了眼睛,羡慕地砸吧嘴,“诶哟,诶哟,虽然说这个秦大人是寒门出身,可秦夫人的家底是真的厚啊。” “是啊,这还是女儿嫁人就这样大的手笔,若是儿子娶妻,那还不羡煞旁人。” 秦家发嫁妆的时辰很快就过去了,一抬一抬的嫁妆,殷梨和张韵站在殷府院子里看。 等到院子里满满当当后,殷梨心里也满是欢喜和愉悦,上一世,他们殷府可从未这般热闹过。 接着,殷梨又拉着张韵跑到了殷尘的院子里,以后这个院子可就不能随便进出了,殷梨满脸笑容地环顾到处挂着红绸的院子。 “阿梨,你这般高兴,真是少见。”张韵也被殷梨的幸福感染。 “我真的是太高兴了。”殷梨的嘴巴不住向耳根处咧去。 秦希的陪嫁嬷嬷姓刘,此时正趴在嫁妆前,一件件的清点,她刚来殷府,第一件大事就是这个嫁妆,万万出不得一点问题。 殷梨看了刘嬷嬷一眼,然后眼神示意了春晓一下,春晓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殷梨之前同春晓和冬眠说过,这来殷府的人,里里外外都要调查清楚底细了,查不清的就求助秋染。反正整个大宁,只要是程淮想打听的人,应该是没有打听不到的。 而殷尘则是一大早就被拖起来,说实话,他这也是人生第一件大事,昨晚紧张的都没睡着,大概道被叫起来,也就恍惚的睡了两个时辰。 一群婆子和丫鬟,围着殷尘仔仔细细地沐浴了,然后跟着殷松山到了殷府的祠堂。 此时看去,天还未亮透,祠堂的烛光,就更佳显眼了。 殷尘跟在殷松山身后,恭恭敬敬地祭祀。 殷松山不是个虔诚之人,但这会子,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诚心。 他由衷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幸福。跪在团蒲上时,殷松山想起了殷尘刚出生的场景,那时他还只是个小文官,刚刚升官,杨若颖跟着他终于住进了大宅子。 然后当晚,杨若颖因为搬家的颠簸,就早产了。 当时的情景十分凶险,因为事发突然,一时间竟一个产婆也请不来,而杨若颖陪嫁而来的陈嬷嬷,心一横,咬着牙就上前充当起了产婆。 看着丫鬟和婆子们一个个满头大汗,从房间里进进出出,殷松山傻站在原地,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只是觉得心里惊恐万分。 从弱冠之后,他还从未这般惶恐过。 不知过了多久,空气中都是血腥味儿,突然,殷松山听到了一声婴儿的啼哭声,然后自己的双腿一软,瞬间就瘫倒在地上。 身边的人把自己扶起来,然后搀扶了进到了里间。满头大汗的陈嬷嬷把小小的殷尘抱出来,放进了自己怀里。 看着皱皱巴巴的小东西,殷松山一颗心被填的满满,恐惧被惊喜取代。 那是他初为人父的感觉,说不上来,却仅此一次。以后的每个孩子,殷松山都很疼爱,但在没了当初迎接殷尘的心情。 再次睁开眼睛,殷松山看着跪在一旁的殷尘,缓缓开口道:“从此以后,你就有自己要守护的家了。” 殷尘愣了一下,没想到阿爹突然说了一句这样的话。 然后点点头。 父子二人沉默着等到了祭祀结束。 杨若颖请来了大宁数一数二的戏班子,驻扎在前院,殷阑早就自戏班子进府之时就起来了。然后一直兴致勃勃地绕着戏班子走动,看看杂耍的家伙,戏子们的穿着,着实是感兴趣。 杨若颖白了他一眼,但也随他去了。想着去到了边疆,哪里还有这些玩意让他开眼? 而狼家一行人也早就在殷府郊外的一座庄子里等候,他们提早到北宁的消息,被程淮封死了,知道今日大婚,狼家才从郊外带着狼慢悠悠而来。 北宁城里的人很少见到狼,再加上狼暮风华绝代的外表,不少北宁的大家闺秀们,都借着看狼的名义而跑来看狼暮。 狼家送来的贺礼早先借着一个梁姓商贾的名号送来。 不过殷梨提早知道了,所以登记的时候,就改成了“狼”姓。 狼家人进殷府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朝阳殿内。 周太后称病卧床,其实也是心中郁结不堪,这几次计谋屡屡被人揭穿,而这手段,明显不是皇上或是程淮所为。 周太后半卧在床上,接过雅静奉上的药,然后小声道:“我要写信给那边。” 雅静一愣,没想到娘娘竟然要想那边求助。 …… 殷府这边,杨若颖忙前忙后,不停在内院周旋于各位大人的女眷之间,杨若苓的夫人孙甯,也跟在杨若颖身后帮忙。 “姐姐,我来就行。”孙甯拿过陈嬷嬷手里的宾客名单,笑道:“我来核对就好,姐姐去接待客人吧。” 杨若颖点点头,转身就去忙别的了。 这时傅成益的夫人带着傅黎珊前来,傅黎珊看着满院子看热闹的殷梨,一把将她抓住,第一句话就是:“你姑姑没回来?” 殷梨和张韵正玩得起劲,殷梨摇摇头,心想,自家姑姑居然有一个这么痴心的崇拜者。然后便反手拉住傅黎珊,一起朝戏台子跑去了。 傅黎珊的另一只手则被张韵抓住,傅黎珊就这么加入了看热闹的队伍中。 殷梨得空还跑去无人的后院,对着正在和张意和热酒的宋岩问道:“王爷今日不会来吧?” 宋岩摇摇头,夹起一块儿猪头肉说:“他知道你不喜欢他来。” 殷梨心虚地摸摸鼻子,然后说道:“一会儿我差人多送些吃食来。” 宋岩现在还不好在人前露面。 “五小姐要多送些生肉来。”张意说完指了指身后那五头大眼瞪小眼的狼。 第六十七章 大婚(二) 狼暮到了后就东张西望找殷果,殷阑拿着玉折扇拍了拍他肩膀,打趣道:“别找了,你又不是女眷。” 狼暮见着是殷阑,一个反手将他的玉扇抓在手里,“你堂堂丞相之子,别和个登徒子似的。” 这个狼暮常年与黄沙石子为伍,有时候对于殷阑爱开玩笑的性格,着实欣赏不来。虽说从小这两人就在一起学武,可狼暮性子强硬,而殷阑确实小主意最多的那一个,狼暮起先说他不够爷们,可是殷阑有时候把,还真挺爷们。 就是这个爱开玩笑的爱好,实在是让狼暮介怀,不过一想到这个家伙以后是自己的小舅子,再不悦,也只能认了。 “这就叫登徒子啊?”殷阑最喜欢看一本正经的狼暮无奈的样子,于是放开玉扇,快速伸手在狼暮下巴上摸了一把,甚至还能摸到胡茬的感觉。 “这个才叫登徒子!” 殷阑趁着狼暮没有反应过来,赶紧伸手把玉扇从狼暮手里抽出来,撒丫子跑了。殷阑一边跑一边在心底感叹,幸好芋头不在狼暮身边,不然自己的屁股可能要挨一口了。 殷梨和张韵摇摇头看着跑院子跑着的殷阑,殷梨摇摇头,对张韵说:“我这个四哥,就是爱开玩笑。” “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张韵无奈道。 殷梨却笑笑说:“韵姐姐你有所不知,我四哥哥,是最懂事的那个。” 张韵瞪大眼睛看着殷梨,没想到殷梨会说出这样一句话。然而这边,殷梨说完就有些后悔了,因为她的四哥殷阑正撅着屁股对着狼暮拍拍,脸上还一副“你来打我呀!” 狼暮自然是不可能真的追上去揍殷阑,但此时不少路过的女眷正捂着嘴,看着满脸通红的狼暮嘻嘻的笑。 殷梨扭头对冬眠说:“你去把三姐姐叫来吧,我怕狼哥哥真的被四哥给弄恼了。” 冬眠笑呵呵地跑去到后院去找殷果了。 殷果正和殷茹陪着一众夫人聊天,冬眠跑进来的时候,险些撞倒一个夫人的侍女。杨若颖便很是抱歉地对众位夫人道:“我家小五的贴身丫鬟,和主子一个样儿,淘得很。” 富人们倒是不觉得怎样,反而各自说起来自家的姑娘。 说现在的孩子们,可是没有当初她们那份稳重,一个个的都淘。 冬眠吐了吐舌头,见大家各自说话,便附到殷果耳边,小声将前院的事情讲了一遍。殷果笑着同诸位夫人行了礼,然后和冬眠离开了。 这时候,户部尚书杨丰年的夫人突然开口道:“三小姐马上就要去边疆了吧?” 杨若颖的笑容僵在脸上,天晓得她有多烦有人提及此事。 殷茹看了母亲一眼,笑呵呵把话接过来:“有劳杨夫人上心了,确实如此,我家果姐儿是要上阵杀敌了。” “可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杨夫人酸溜溜来了这么一句。 其他夫人都假装没有听到,谁也不接话,谁也不打断。 殷茹也不恼,反而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悠悠道:“我阿爹常说,我们殷家儿女,个个不同凡响,我想,大抵我三妹就是那最不同凡响的吧。” 殷茹的话似乎在说,你家姑娘可就普普通通毫无凡响了。 杨夫人抽动了下嘴角,也没有再开口,于是她们转而说起了别的。 殷果刚到前院,就看到涨红脸的狼暮。 狼暮虽说在战场上杀敌无数,英勇威风,可实际上,他心性单纯,性子也害羞内敛。 殷果赶忙过去坐到狼暮身旁,笑嘻嘻看着他。 狼暮一肚子的窝火,在殷果温柔如水的微笑下,消失得一干二净。 “阿果。” “小四是个能玩笑的人,你别理他。”殷果一转头,就看到了支着胳膊,一脸看热闹的殷梨。 殷梨心想,自己好歹收了人家的狼牙,也不能不干点实事。 狼暮顺着殷果的目光也看到了一脸坏笑的殷梨,瞬间觉得,自己那颗狼牙太值了吧! 虽说有个不靠谱的小舅子,但好歹还有个十分了得的小姨子。 就在一片玩笑之中,出门迎亲的吉时很快就到了。 杨若颖几乎是被陈嬷嬷架着到了前厅,殷松山虽然面上保持着慈祥的微笑,看起来淡定无比,但内心却是波澜万丈,这毕竟是自己第一次当要有儿媳妇了。 杨若颖也是一会儿激动,一会儿紧张,陈嬷嬷甚至从怀里拿出一颗前一晚殷梨送来的定心丸。 而殷尘,一身红底秀满了金色吉祥的喜服,先是跪在双亲面前,顺利完成了仪式。然后起身由一旁的婆子给带上了大红绣花,出门接新媳妇了。 看着儿子的背影,殷松山恍惚间觉得自己的脊背都变弯了,似乎有一丝力气从身体里被抽走似的。 而在门外的殷梨鼻子有些发酸,看着殷尘轻点脚尖翻身上马,身后跟着华丽雍容的花轿子,眼泪不受控制地滴落。 她的大哥,今生,终于不在孤身一人了。 这些翻天覆地的变化,由她而起。 “你大哥哥可是要在秦府受些苦吃了。”张韵吧咂吧咂嘴。 殷梨偷笑一声,真是不能去,不然还真想看看一派出尘之人的大哥哥,挨打的样子。 张韵正准备说什么,突然又降下声音来,有些遗憾道:“诶,你二姐姐成亲之时,怕是不能如此闹了。” 殷梨怔忡,这才反应过来,苏佑那副样子,断是不能太闹了。不过……殷梨坏笑一下:“毕竟是规矩,要当我们殷府的女婿,这个打还是要挨的。” 张韵看着殷梨的样子,不由失笑:“阿梨,你可真是殷阑说的,殷家小恶魔啊。” 殷梨听的有些不好意思,当初自己确实有些淘过头了,才落得这个名声。 “不过你最近倒是安静了许多。”两人身后突然传来了傅黎珊的声音。 “你从你阿娘手里跑出来了?”张韵朝她身后看看,看见傅夫人正在大笑着和几位夫人寒暄。 殷梨看着笑得前扑后仰的傅夫人,突然明白了,傅黎珊这是像谁了…… 第六十八章 大婚(三) 前院里的戏台子上,正热热闹闹地唱着大戏。 殷梨穿过花园,和张韵还有傅黎珊三人东跑西窜,这个时候,殷梨才突然觉得自己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 傅黎珊眼尖的看到了和自己母亲在一起的苏凝,笑嘻嘻道:“真没想到,往日的秦先生竟成了你的大嫂。” “这有什么想不到的,我大哥那般绝世。”殷梨说的十分得意。 傅黎珊八卦地附在殷梨耳边,说:“上次我听说,苏凝还想把自家表哥和秦先生搭个桥,谁知道,你们殷府半路就给杀出来了。” 傅黎珊说这假装地摇摇头。 殷梨被傅黎珊的模样逗笑了,也一本正经道:“苏凝的那个表哥,可有我大哥哥好看。” “那自然没有!”傅黎珊正色道。 “那不就对了,我大哥哥可是靠美色的。”殷梨说罢,傅黎珊便歪笑在殷梨肩上。 “阿梨你这话要是让你大哥听见,他可是要捶胸顿足了,自己的一身才华,到你这里就只剩下好看了?”张韵看着眼前笑作一团的两人,着实无语,亏她以前还以为傅黎珊是个稳重的人。 “张韵啊,这你就不知道了,这个世道,光好看就行了,你看看阿梨的四哥哥和那个狼少主。”傅黎珊伸手指了指戏台子下的两人。 张韵看去,正好看到殷阑的侧颜,一时间,竟然红了脸。 的确如此,殷阑很好看。 傅黎珊推了一把殷梨,又指了指张韵,然后眼神看了看身后的春晓冬眠,四个人看着失神的张韵,哄笑一片。 最后,只能看见涨红脸的张韵。 路过的几位夫人,也被这几个丫头感染,整个殷府,一片喜气洋洋。 远处的杨家瑜有些落寞的坐在角落,自从周家败落后,杨家瑜便落单了。她想要和苏凝一起,可苏凝出了名的冷漠,对谁都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 而傅黎珊吧,现在居然和殷梨玩到一块去了,杨家瑜咬咬牙,不屑地看了她们一眼,可又充满了一丝羡慕。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热闹声,殷梨伸长脖子向外看去,想来应该是殷尘回来了。 三个姑娘,手拉手飞快穿过人群,一路小跑到了大门口,踮起脚尖正好能看到在吗和那个的殷尘,和身后的花轿子。 “诶呀,几位小姐,快进去啊!”杨若颖身边的陈嬷嬷,看着这几位小姐,瞬间一个头两个大。 殷梨嘿嘿一笑拉着张韵和傅黎珊低头躲过陈嬷嬷身后婆子伸过来的手,赶紧跑到了另一边。 陈嬷嬷眼看轿子进了,赶忙喊住婆子,朝着人群大喊:“新娘子来喽!” 一声掷下,欢喜声起。 陈嬷嬷身后的婆子拿起铜钱朝正在下马的新郎扔去。殷梨三人赶紧从春晓手中拿过铜钱,纷纷丢向殷尘。 殷尘刚走到花桥前,刚把帘子掀开,脑门子上就挨了一下。 殷尘看去,只见殷梨冲他笑得一脸灿烂,很明显,刚才那一下,就是这个小丫头干的。 花桥里的秦希一层薄纱盖在头顶,正巧看见殷尘的窘样,再一看,正是殷梨所为,不由得笑出声来。 殷尘也上扬嘴角,这对尚未拜堂的新婚夫妻,相视一笑。 殷梨鼻子再一次酸涩,因为太欢喜了,她最好的大哥哥,这一回,有了一位这样美好的夫人。 殷梨也再次暗下决心,这一次,无论自己付出多大的代价,都一定要护着家人一世安康。 殷尘扶着身穿红妆的秦希缓缓从轿子上下来。秦希有些微凉的手,覆在殷尘火热的手心里。 这两人,至此之后,要共度一生,携手相伴。 地上铺满了红灿灿的大红毡子,正门口放着一个铜火炭盆。殷尘脸上挂着欢喜的笑容,紧紧抓着秦希的手。 傅黎珊小声对正哭着的殷梨说:“这还没拜高堂呢,你大哥这个手拉的可真紧啊。” 殷梨反泣为笑,鼻子囔囔的说:“这可是我大哥第一次娶妻。” 等秦希迈过了火盆,就被一众婆子推搡着进了正堂里,两人紧拉着的手被一个婆子分开。 那婆子打趣着高声说:“少爷啊,别急,一会儿牵手牵个够。” 这一句话,引得众人哄笑。 殷阑摇摇头,对狼暮说:“第一次觉得我大哥怎么成亲这么没出息。” “哼,倒要看看你届时能有多出息。”狼暮白了殷阑一眼,自己心底想,反正他是要没出息了,光是想想自己要娶到殷果,就已经笑的合不拢嘴了,不用说真的让自己娶到。正想着,狼暮就笑了起来。 殷阑斜了他一眼,“我哥结婚,你傻笑个什么劲儿。” 接着,就是媒婆递来喜酒,一共九杯,寓意长长久久。殷尘平日里不喜喝酒,这一口气喝了九杯酒,殷尘瞬间觉得眼睛都有些发懵了。 身后的喜娘大声道:“通赞。” 陈嬷嬷见殷尘没有反应,便推了殷尘一把,小声道:“跪下叩首。” 殷尘这才反应过来昨天说好的礼数,赶紧“咚”地一声跪下。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阵哄笑声,张韵一把拍在殷梨肩上,大声道:“你大哥平时可不是这个傻乎乎的样子!” 张韵的声音在笑声中反而更加清晰,又是一波新的笑声,就连新娘子秦希也忍俊不禁。 殷松山在高堂位置上坐着都不住捂住了脸,自己家这个看起来最稳重的儿子今天怎么变得憨憨傻傻? 杨若颖却变笑便抹眼泪,幸福与感动一时间充满了胸腔。 殷尘连着三叩首后,就是几个管事的出来说了一大堆吉祥祝福的话,殷尘看向在帷帐后的秦希,又傻笑了两声。 随后,秦希被搀扶出来,两位新人各持着红绸子一端。 喜娘尖声道:“一拜天地!” 两人躬身对着前方的排位深深一拜。 “二拜高堂。” 殷尘躬身的瞬间,殷松山突然闭上双眼,那种感觉自己苍老的心情再一次涌上来。 “夫妻对拜!” 两人转身对着彼此,轻轻一拜。 至此,礼成。 “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第六十九章 远走 林茵在苏佑大婚之前,找人算了一卦。 这个苏佑的婚事,要在苏州办,并且婚后夫妻二人在苏州居住,也是最佳。 当时苏世杰听到后就不乐意了,他的家业全在北宁,自己的独子跑到苏州生活,算什么回事。 于是林茵带着亲信,专程去了泉涧寺,住了三晚,重金让方丈,夜观星象。 最终,方丈给出一个答案:“苏地养人,甚好。” 林茵当下便决定,从北宁离开。 可这件事情不是那么简单,殷茹可是正儿八经宫中御医院的官,虽说官位不大,但也要吏部从中周旋。 不过林茵为了苏佑,可是连命都能豁出去。 当天,她又从泉涧寺赶回来,去拜访了殷府。 殷松山和杨若颖初听林茵的提议,便是抗拒,怎么能让女儿却又那么远的地方,不行! 殷茹听后,先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让自己的贴身丫鬟水清去请来殷梨。 殷梨听后,反而笑着问殷茹:“姐姐是怎样想的?” 殷茹笑笑:“于我来说,未尝不可,反正我是想要治病救人,到了苏州,开一家医馆,也未尝不可。” 殷松山见殷茹松了口,心里虽然不是滋味,可这婚事依然订下,他们也确实不能将女儿放在自己身边一辈子。 杨若颖也是叹了口气,她这个大女儿,从小便有自己的主见。 只是一想到,如今,殷茹要去苏州,殷果要去边疆,自己的这一颗心就跟着四分五裂了…… 殷茹自然知道母亲的心情,过去坐在杨若颖身边,伸手拉住杨若颖的手,轻轻抚摸着。 林茵端起茶碗偷看了殷梨一眼,原来这个殷府最小的女儿,说话的分量如此重?虽然年纪小小,可举手投足,竟全然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 这时候就如此厉害,看来日后定不容小觑。 殷梨突然看向林茵,林茵被殷梨的眼神震了一下,手微微一抖。 殷梨到还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样,“苏夫人,小女有一问,还望苏夫人解惑。” “五小姐请讲。” “不知这回,苏家要派出多少人来保护我姐姐与苏公子?” “自然是倾巢而出,我也要与佑儿一同回苏州。” “小女冒昧一猜,苏老爷应该是不回吧?” 林茵迟疑了一下,然后点点头,“这边的生意暂时放不得。” 殷梨到也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然后看向殷松山,声音柔下来,“阿爹,二姐此次远行,女儿甚为担心,可女儿又无法随行,不知阿爹可否将给二姐姐选护卫这件事情,交给小五来做?” 殷松山看了殷梨一眼,心下了然,自己刚才只顾着难过了,一时间没有想到,殷茹在外,距离殷府千里之外,安全才是最关键的。 交给小五自然是好,现在小五和淮王关系比较亲近,而淮王谁人不晓,暗卫之力,深不可测。 “嗯,交给你,当然是好。” 林茵笑着说道:“五小姐不必过于思忧,我们苏家的护卫,也是不错的。” 殷梨扭头看向林茵,笑意更深了,“苏夫人有所不知,我要的不是不错,是万无一失。” …… 有殷松山和吏部打了声招呼,很快,殷茹在宫里的一众事物及办妥当了,甚至还挂了一个闲职,去了苏州可以领着俸禄,然后管理着苏州医馆。 说是闲职,是因为苏州医馆实在不多,只有两家。 之后这段时日,杨若颖便下令,殷府晚上顿顿都要在一起吃。 这时,杨家老太婆和杨若苓及其夫人都未离开。 杨若苓的两个孩子,一儿一女,儿子同殷阑一样的年纪,叫杨佳睿,而女儿则比殷梨小一岁,名叫杨佳柒。 兄妹两人性格都十分腼腆,已经在殷府住了一段时日,可依旧不想别的小孩那般自在,仍然小心翼翼。 张韵看到后和殷梨说:“看来我可真是没心没肺,我当时来你们殷府,可是一个晚上就是适应了!” “你才知道啊!”殷梨掩面而笑,身后的冬眠和春晓也是笑作一团。 “不过啊,你们这个小表妹可不是你舅妈亲生的。” 张韵顺手拿起一块绿豆糕放入嘴巴里,瞬间入口即化。然后看着殷梨:“你就没觉得这兄妹俩感情很单薄?” “嗯。”殷梨点了点头,之前杨若颖有提了一句,说杨若苓吃醉了酒,就容易做一些不得体的事情。 而有一次,居然让人家姑娘挺着大肚子就来了。 而杨夫人刚刚生下杨佳睿,此时还没有出月子。等待她的居然就是一个这样的晴天霹,可杨夫人这人出身名门,自然不愿这样的事情败坏了名号,于是几提议自孩子生下来,就归杨夫人所养。 而自己也会给她一大笔钱。 这位女子生下了杨佳柒,便拿着这笔钱,消声觅迹了。 虽然杨夫人十分膈应这个从天而降的小女婴,但还是尽心尽力将孩子养大。 可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杨佳柒并非杨夫人亲生的事情,越传越猛,最后到了杨夫人只能和杨佳柒承认的地步。 说开之后,母女二人似乎回到了从前。 殷梨听完后轻笑一声,上一回,她可是清楚地记着,这个杨佳柒加入了高门,并且趁机在杨家危难之时,落井下石。 世人都是杨夫人对杨佳柒好,可殷梨却想,如果真的好了,事情又岂能发展到这一地位。 大概就是因为殷梨看见过人性最黑暗的一面,所以本能地排斥他们现在露出的友好。 “我倒是觉得,只怕杨家这几位前来,是另有目的。”冬眠故意拉长声音说道。 “哦。”殷梨回头看向冬眠,饶有兴趣道:“冬眠你居然也有点高见。” 冬眠朝天一个白眼,然后说:“杨夫人来北宁之前,就托人打听这北宁之中的适龄女子了。我们杨夫人是想要在北宁给自家儿子,择一位良妻了。” 殷梨点点头,示意冬眠做的很好,如今,春晓和冬眠已经有意识的自己在注意一些事情了。 然后说道:“备马车,我要去一趟淮王府。” 第七十章 何为任性 边疆黄沙,狂风大作。 殷松谷带着棉布面具,以抵挡风沙。蔡若然斜了殷松谷一眼,自从殷松谷命人将周无游押回去之后,蔡若然便一直闷闷不乐,不愿与殷松谷说话。 殷松谷倒也不在意,把那一批军火从地下挖出来,然后整顿军队,就往金人所在的边疆前进,殷松谷算着日子,大概她到了之时,殷果和殷阑也就到了。 这一路上荒凉无人,殷松谷倒也走的清净,可是由于太过清净,殷松谷的心底反而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而变故发生在一个清晨。 千百支羽箭飞来,阿枫先一步将殷松谷扑倒,蔡若然拔刀挡箭。 殷松谷脸上的面具被划破,一张清秀坚毅的面庞露出。 殷松谷扫视了四周一眼,百余将士,伤亡过半,必须马上撤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接着又看了蔡若然一眼,除了有些狼狈,并无大碍。 “阿枫,我们马上撤离。” 阿枫从殷松谷身上起来,皱眉看了一眼受重伤正在挣扎的马,阿枫一根银针没入马脖子,马匹瞬间没了生气。 阿枫叹了一口气,从马身上抽出殷松谷的长枪,然后眯着眼向远处望了一眼,高声道:“找掩体!” 话音刚落下,又一波羽箭袭来。 殷松谷边挡箭,边侧身去帮助武功薄弱的将士。 殷松谷瞧见队伍中的一个小兵,年纪和殷阑一般,此时右臂中箭,另一只手正艰难地挥着武器。殷松谷飞身过去,给他挡去了大半羽箭。 “谢将军!”小兵话音刚落,一支漏网之箭就超殷松谷眉心过来,蔡若然一把抓住殷松谷小臂,往自己怀里一拽,那支箭擦着殷松谷脸颊过去。 一条血道赫赫印在脸上。 殷松谷松了口气,然后回头道:“我以为你巴不得我死。” “不是现在。”蔡若然又推开殷松谷,两个刚刚站着的位置插着一把箭。 “看来你的主子,也要你死了。”殷松谷双手用力一抡,十几把箭头齐齐被震断。 “呵。”蔡若然翻身躲到石块后,高声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哈哈哈哈哈!”殷松谷大笑,高声道:“这大宁的天下,姓程而不是周!” 蔡若然别过去头,看向另一边,并未说话。 殷松谷命人也开弓射箭,好在他们不缺武器,殷松谷让阿枫去护着军火,然后做好后手准备。 殷松谷声音不大,却字字有力,一旁的蔡若然不自觉跟在了殷松谷身后。 “若有异变,军火不留!” “得令!”阿枫一声口哨,十余人飞身跟在了身后。 敌方停止了射箭,殷松谷感觉大地微颤,冷笑一声,为了除掉自己,看来也是下了大功夫。 敌人向前涌进,人数是他们的五倍之多,殷松谷握紧长枪,蔡若然也神情严肃。 这必将是一场恶战,殷松谷扭头看了一眼队伍最尾处的殷家军,其中一人,得到眼神后,转身消失在黄沙之中。 殷松谷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鼻腔里充满着沙石,她虽然不说,但每一战都会当作是自己的最后一战而打。 …… 淮王府内,一片冷清。 程淮正在书房安静地看书,见到殷梨前来,扬起一个大大的微笑。 殷梨见程淮房内点着三个火炉,然后又身披厚重的貂绒,殷梨看向秋年。后者则低着头,没有看殷梨。 程淮像是没有看到殷梨探究的目光,招手让殷梨坐过来。 “今日怎么突然来了?”程淮的笑容有些无力。 殷梨蹙眉道:“不突然来,怎么能看到你这样的一面。” 殷梨想起前两天,秋染突然传话说,程淮的身体还不错,暂时不需要殷梨的血。当时殷梨还以为是真的,心里高兴了一阵,可如今看来,程淮是不愿自己用她的血了。 程淮依旧是微笑,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我的身体,你又不是不知道,一直这样,也没什么可以隐瞒你的。” 殷梨看向秋年,开口道:“给我一把匕首,我去里面弄些血。” “不行!”程淮一把拉住殷梨的手腕,因为焦急,鼻头上居然渗出来一层汗珠,“我说不行!” 程淮很少严厉,所以当他严厉的时候,实在是有些吓人。 殷梨又看了一眼低着头的秋年,突然间一股无名火涌上来,她甩开程淮冰凉的手,高声道:“这件事情到底怎样损害了你的自尊心!难道这些没有生命重要吗!” 程淮看了看自己被甩开的手,语气柔下来,“阿梨,我很好。” “这叫很好吗!”殷梨深吸一口气,起身指着一个个火炉高声道。 程淮的脸色逐渐严肃。 “对我来说,很好。” 殷梨和温怒的程淮对视了一会儿,然后殷梨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别过身去一下子就扎在了心口上。 还是那个位置,簪子浅浅扎入,鲜血渗透衣服流出来。 秋年低呼一声,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程淮“唰”地从榻上起来,一把抓住殷梨持簪子的手,喘着粗气盯着那片逐渐扩大的鲜血。 殷梨却笑着说:“现在得吃药了吧。” “出去!”程淮对着身后的秋年大吼一声,秋年这时候是绝对不会忤逆程淮,飞快地出去,还把门给关上了。 程淮一把将殷梨的衣领扯开,正好能够看到伤口处。 一道深深的疤痕,狰狞又触目。 程淮的声音有些颤抖,“你从未抹药。” 殷梨轻拍了程淮的手两下,“不必上药,我不在意。” 程淮颓然松开手,从矮几上的盒子里拿出一个白色瓷瓶,递给殷梨。 殷梨笑着接过瓷瓶,转身将鲜血流入瓶内,然后用手帕紧紧按压着心口。 程淮慢慢走过去,按住殷梨的手,按着伤口处,声音里带着一丝恳求,“以后,别这样了好不好?” 殷梨迟来的腼腆,让她也低头小声道:“那你也不许这样,在根治寒毒之前,你都不能这样任性。” 程淮听到“任性”两个字后,无奈摇摇头,看着比自己低两头的殷梨,真是想好好教教她,什么是“任性”! 正当两人在房内之时,秋月焦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秋年都来不及阻止,便听到秋月说:“王爷,大事不好,殷大将军遭人偷袭,全军覆没,殷将军自己也生死不明!” 第七十一章 寻人 皇城之内,皇上勃然。 “什么叫生死不明!”朝堂之上,文武百官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 秦东深深在心底叹口气,这个春天可真是难捱,先是一朝辅相被斩首,接着就是殷大将军被偷袭,这都是什么事? 皇上脸色苍白,自昨天得到消息后,他已经一整晚没有睡着了。 “命夏将军马上从金地前去支援!” “皇上,万万不可!”傅成益一听便直起身子高声道。 “皇上,确实不可。”这话正是同样一夜未眠的殷松山所说,此时,他正跪在地上,神情颓然,心情沉重。 皇上冷静了下来,他自然是知道夏溟不能离开金地,可眼下,只有夏溟离松谷最近,而这一句“生死不明”,也着实让他揪心。 柳阳和柳光在昨日接到消息时,已经率兵出发了,他们不相信殷松谷会这么轻易死在一场偷袭下。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刀光剑影都过来了,区区一场偷袭怎会要命? 话虽如此,柳光和柳阳还是将手下的良驹全部带上,他们离得远,所以必须用最短的时间赶到。 殷松山叹口气,对皇上说道:“皇上,臣以为,柳阳柳光两位将军前去,足矣。” 皇上摇摇头,声音里有些焦急:“不够,不够。” 这场早朝,很快就结束了,但每个人都忧心忡忡。 散朝之后,程淮和殷松山留下了。 程淮一直在一旁沉默着,这时开口道:“皇兄,臣弟愿派人去寻殷将军踪迹。”程淮开口后,殷松山松了口气,接着就听到程淮继续道:“夏溟将军务必不能离开金地,而皇兄也不可大肆派人寻找将军。” 皇上转头看向程淮,他的双眼布满了血丝,程淮心里揪了一下,说道:“殷将军乃是我们大宁的和平保证,若是现在我们派出大批人马寻找将军,势必会引发混乱,反而坐实了将军身亡的消息。” “朕都知道。”皇上将整个身子都放在了榻上,一旁的李公公满眼焦灼。 “松谷自幼便驰骋疆场,什么样的架势没有见过,虽说此次是西北人的埋伏,可朕知道,这事情绝不简单,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殷松山的语气也是凝重,但口气中带着一丝坚定,“臣妹自小就是才略过人,臣以为她不会如此就丢了性命,皇上要耐心等候。” 皇上见殷松山也是如此,在不好再说什么,可这焦心仍不能平息。 程淮思考了片刻,“臣弟倒是有一想法。” “你说。”皇上赶紧接道。 “眼下因为殷尘大婚,狼家人就在北宁,比起别人,他们更适合前去寻找殷将军。” 皇上点点头,关心则乱,确实是忘记了狼诚鸣。 “原本殷府三小姐和殷府四公子要在八月前往金地,可当下,臣弟以为他们同狼家人一起先去寻找殷将军,然后一同前去金地,会更妥当。” 殷松山看了程淮一眼,心里有些感激。 殷松谷都能出事,那殷果和殷阑就更容易被人盯上。可若是和狼家人在一起,那定会安全一些。 程淮继续道:“我师傅此时也在北宁城中,我让他一同前去,他江湖上认识的人多,一定会有所帮助。” 皇上这时才放下些心来。 狼家人和殷松谷有很深的交情,他们前去,定会竭力相寻。 而殷果和殷阑就更不用提了,再加上一个无所不能的宋岩,只要殷松谷还活着,那一定会将她找回来。 …… 殷府内的气氛完全没有刚刚大婚过后的喜悦。 杨若颖正忙里忙外给殷果和殷阑收拾行李,殷尘拿着弟妹的武器去了北宁城最好的武器行当再去检查一遍。 秦希就担起了诺大殷府的管事,里里外外都要经她之手。 殷梨心中也充满了焦虑,这件事情在上一世没有发生。 不过也是自然,上一世,殷松谷未曾去西北,也未曾接手这批军火,所以这些事情自然不会发生。在加上,上一世太后一路都处于上风,不像这回,次次败北。 殷梨心里涌起一份自责,她比任何人都惧怕殷松谷出事。上一回殷松谷,可是好好活在世上,若是这一回因为自己的计谋,导致自己最亲的姑姑,就这样没了,那殷梨的一颗心,大概要一辈子都活在自责中。 张韵前来的时候,殷梨正蹙眉望着窗外。 张韵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我也要跟着去金地。” 殷梨愣了一下,确实没想到张韵来了这么一出。 “我也要去寻找殷将军。”张韵说的很坚决,可就是因为太坚决反而让殷梨生了疑惑。 张韵和殷松谷并没有多深的交情,而且这次的路途,注定不会轻松,张韵可以一向是喜欢安稳的人。 恍惚间,殷梨想起上一世,张韵也是执意要跟在殷阑身后的情景。此时,殷梨心里便有了定数,开口问道:“是因为我四哥哥吗?” 张韵瞪大眼睛看着殷梨,嘴上说着:“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可说到最后,却重重地点点头,直视着殷梨:“是,我要跟着他走。” 张韵没有等来殷梨的嘲笑和挪揄,而是听到殷梨淡淡说了一声:“谢谢你了,韵姐姐。” 无论今生还是前世,都谢谢你这般对我四哥哥。 “阿梨你不要说出去,我悄悄跟上。”张韵说的有些难为情。 “那你为何要告诉我?直接逃跑不就行了?” 张韵赶紧摇头,然后挫败的说:“你太聪明了,每次什么猜谜解密的都是你赢,所以我要要逃跑了,也会被你抓回来。而且……而且……若是你这里松口了,我哥哥自然不会太过为难与我。” 殷梨无奈地摇摇头,张韵倒是识时务,知道她一定会把她给找回来。 “韵姐姐。”殷梨拉住张韵的手,郑重道:“这次,一定会很难,你务必要平安,我等你回来。” 张韵点点头,“我说去找殷将军是真,我和哥哥承蒙你照拂许久,我们张家人也不那等不知恩图报的人,所以这回,我张韵定竭力相助。” 殷梨听后,朝张韵长鞠一躬。 第七十二章 分离 朝阳殿内,周太后正在念经,许久后问身旁的雅静。 “皇上作何反应?” “回娘娘,十分恼怒。” 周太后点点头,示意雅静继续说。 “皇上不敢大肆招摇去派人找殷松谷,就听了淮王的话,派出一小队人马。”雅静口气里带着一丝不屑。 周太后看了雅静一眼,挑了挑眉。 雅静自知失态,赶紧跪下,“娘娘恕罪,奴婢越界了。” “那是殷将军,你一个小小奴婢,怎么能直呼其名?”周太后冷声道:“何况你以为皇上和淮王会派等闲之辈去寻人?派出的人必定个个能手,这一小队人马,只怕是厉害的紧。” “奴婢目光短浅,不像娘娘这般。” 周太后做了个起身的手势,雅静才赶紧起来。 “不是你目光短浅,而是你得意忘形了。”周太后声音虽然不严厉,可却让人有寒意从脚底蔓延开来,“我们这次是偷袭才能占了先机,不然你真以为那群人能拿下殷松谷?” 雅静慌忙点头。 “再者,我们最近频频失手,实在是不利,这次险胜,还是因为有那边的帮助,否则,我们怎么可能这么快的时间布置好埋伏。” “娘娘所言极是,奴婢确实得意忘形了,差点耽误娘娘大事。” “耽误大事倒不至于,不过你是我的身边人,有些事,有些话,怎么做又怎么说,你心里要比常人想的多些。” 雅静此时只恨不的自己有五个脑袋来点头。 随后,周太后神色严峻起来,低声道:“你去差人查查,暗中有只手一直在阻挠咱们,我直觉不是皇上不是程淮,这只手万分重要,你务必派人打探清楚。” “是。” …… 殷梨坐在殷果的房间内,殷果正在收拾行李,殷梨瞧见桌子上有两张纸,随手打开,却是吃了一惊。 “姐姐这次去,不带贴身的丫鬟吗?” 殷果回头看了殷梨手里的纸一眼,点点头,“虽说是丫鬟,可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这趟要是跟着我,生死不明。” “姐姐,昨日韵姐姐和我说,她也要跟着去。” 殷果倒是没想到,诧异道:“为何?” 殷梨眨巴眨巴眼睛,调皮道:“你猜呢?” “难道是因为阿阑?”殷果吃惊道。 殷梨笑着点点头,“是因为四哥哥,不过此事她不想张扬,我寻思着正好你也不带贴身丫鬟,就先让韵姐姐陪着你,她的拳脚功夫,也是不错。” “嗯。”殷果也笑着同意。 “姐姐你喜欢狼暮哥哥吗?”殷梨突然托着腮问道。 殷果愣了一下,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有些不明白的看着殷梨,“怎么突然问这个?” “因为我看狼家哥哥很喜欢姐姐啊。”殷梨说着伸直了胳膊,分别左右手举起食指,然后又把双手放到一起,“看到姐姐和狼家哥哥站在一起,那可真是才子佳人,天作之合。” 殷果伸长手,轻敲了殷梨额头一下,“你不好好读书,天天净看话本子了吧?什么才子,狼暮哪里能和才子这两个字放在一起。我又怎能和佳人相提并论。” 殷梨撒娇般地抓住殷果的手,这才发现,殷果的手心中一层厚厚的茧,说来奇怪,自己常拉殷果的手,为何从未觉得殷果的手这样粗糙? 上一回,殷果最后一次离家时,殷梨还在埋冤殷果回来时没有给她带礼物。可那时足不出户的殷梨,又何尝能知道,殷果哪能带回礼物,那边疆,日日茹毛饮血,风餐露宿,时常还性命攸关。刚才还在和自己说话的人,马上就能够死去,这是边疆。 可那时的殷梨不知道,她也不关心。 只觉得离开家,离开北宁就是去了自由的天地,不用念书,不用弹琴,不用被爹娘念叨。 最后一次,殷果张开怀抱,温柔地对殷梨说:“小五,姐姐抱抱。” 殷梨却“哼”一声,别过脸去。 再后来,殷果的死讯传来,殷梨当时就傻眼了,自己的三姐姐,没了。 如今,在摸到殷果的手,殷梨感慨万分。 “你怎么这个表情?”殷果看着殷梨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虽然心里酸酸的,但还是有点想笑。 “姐姐,你和四哥哥都要好好的。”殷梨声音里带着哭腔。 “当然。”殷果张开怀把殷梨拥进来。 殷梨在心底说道,如果你们不好,她的重生,没有任何意义。 “我和阿阑要走,二姐也要离开,整个府中,就剩下你一个女儿了。” “嗯。”殷梨在殷果怀里轻声哼道。 殷梨就这样在殷果怀里窝着,她其实不知道,自己这个从小就温柔如水的三姐姐,是如何在战场之上,被称为,女煞神的。 …… 三日后,殷茹就要离开前往苏州了。 杨若颖一双眼哭得通红。 因为殷茹不让家人随她去苏州,她也和林茵商量了,婚事一切从简,心意在就好。 虽然殷梨知道,这个就是殷茹的脾性,可杨若颖这几日因为孩子们将要天南海北的离去,原本就很脆弱。 殷阑看着一身紫衣的殷茹,突然大步走到殷茹房门口,半蹲下。 殷茹吃惊,问道:“阿阑这是干什么?” “人家都说,出嫁要有兄弟给背着上花轿,可那时我在金地,无法给姐姐完成这个礼,那今日,就让我背姐姐上马车,就当作,我那天背着姐姐上了花轿。” 殷茹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她忍了好几天,也终于在这天绷不住了。 殷梨也别过去头悄悄抹泪,虽然她知道,殷茹离开北宁,和一个毫无威胁的人生活在远处,才是安全的,可离别之情,仍在心头回荡。 殷尘更是恨不得将整个北宁能准备上的医术都给殷茹放到了马车里。 殷茹鼻子一酸,竟不知该说什么。 殷尘也酸涩地别过去头,秦希伸手拉住殷尘的手,轻轻用指尖摩擦殷尘的掌心,以示安慰。 殷茹在门口,朝着殷松山和杨若殷跪下,用力磕了三个头,便转身离开了。 殷松山的脊背佝偻了些许。 风雨之间,天地江山,情长纸短,何去何从。 第七十三章 金地 沙漠里的白天特别长,殷松谷已经分不清楚现在是第几日了。 她背着受重伤的阿枫,身旁的蔡若然也受了伤,可好歹还能自己走。 他们二人轮流背阿枫,包袱里的粮食还有水,早在两天前就没有了。跟着一起出来的,是蔡若然的坐骑,跟着他在这飞沙走石之地,待了六年。 蔡若然一刀将它割喉。 忍着翻上来的酸水,和眼里的雾气。 他们喝了马血,将马肉烤熟制成肉干。 阿枫的伤口处,已经开始有恶臭,殷松谷狠心给她刮去腐肉,阿枫时而清醒时而昏迷。 殷松谷一颗心七上八下,若是阿枫再没有得到医治,怕是真的糟糕了。 蔡若然和殷松谷早已将身上的银甲都脱去丢掉,现在都只穿着里衣,武器也都丢失,总之是一副落魄模样。 他们没有方向,在沙漠之地也无法画记号,直到殷松谷看到了金人的旗子,才恍然,他们居然走到了金人的地界! 蔡若然思考了片刻,和殷松谷说:“其实无妨,咱俩假扮夫妻,然后阿枫是你妹妹,就说咱们是西北的商人,结果半路被人劫走了货物,我们也受了伤。” 蔡若然看出了殷松谷的担心,解释道:“现在阿枫的情况,不容许我们在走了,我们先找个大夫将她治好,再做打算。” 殷松谷也想了想,幸好他们几人都是常年征战,肤色都不算白,再加上这几日的风吹日晒,还真有七八分西北人的样子。而且殷松谷和蔡若然都会说西北话,这更加增加了可信度。 不过……殷松谷蹙眉看着蔡若然:“我们身无分文,去了金地又如何是好?” 蔡若然焕然一笑,拍了拍殷松谷肩膀,“我在西北安插了内线,到时候,就说咱们是来投亲的。” “好。”殷松谷应下,这次,由蔡若然背上阿枫。 他们深吸一口气,像是看见救星一般朝金人城门跑去,嘴里还用西北话,高声道:“救命啊!救命啊!” 守卫看见后,先是拦下了他们,然后询问了半天,最后瞧见蔡若然身后奄奄一息的阿枫,又闻见一股恶臭,加上这周边确实经常有劫匪出没,也就让他们三人进城了。 蔡若然和殷松谷先找到了一家医馆,可那大夫见他们三人破破烂烂,实在不像是能够付起银子的人,便不愿医治。 蔡若然沉默了一会儿,拿出胸前的一块玉佩交给大夫。 “这个暂时押在你这里,这位姑娘,你是务必要救活,我现在去找人拿来银子换回我的玉佩。” 大夫看了看,确实是上好的玉石,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小子偷了?先不管了,先收下看他能不能拿来银子吧。 蔡若然独自一人离开,殷松谷则陪在阿枫身边。 大夫看完后说阿枫只是烧伤居多,没有马上抹药,以后会留下疤痕,不过现在喝几副药,在抹上药,静养即可。 蔡若然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换上了金人的衣服,能够看到他头发还未干透,应该是匆匆冲洗了一下。 他拿来了足够的银子,换回了玉佩,然后小心收到怀里。 殷松谷很感激刚才蔡若然能将如此珍贵的东西放在这里。 蔡若然身后有一匹马,他附在殷松谷身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我的这个内线是宫里那位的人,我只说你是我在西北的女人,别的你不要说漏嘴,现在你先去清洗一下。” 殷松谷轻轻点头,在外人看来,当真是一对儿恩爱的人。 殷松谷先骑马跟着下人离开了,蔡若然找来马车将阿枫安置妥当也离开。 这个内线是金人,名叫阿厉髯,他在这金地也是小有名气,开了一家酒楼。 蔡若然将阿枫安置在这里最僻静的房间里,他们担心阿枫因为病痛在无意识下说出汉语。 殷松谷这一身是金人女人的长裙,戴上头纱,俨然一副小女人模样。 阿厉髯看到后,大笑着对蔡若然说:“真是美人儿啊,怪不得将军居然藏了这么久。” 殷松谷“娇羞”抿嘴低头。 蔡若然看到后先是身上一个冷颤,然后将殷松谷拥入怀里,“她不喜欢人前露面,我可是听她的。” 殷松谷偷偷朝天白了一眼,不过还是任由蔡若然的手乱摸一通,她发誓,这危机过后,她定剁了这厮的一双手! 阿厉髯将他们二人安排在了一间屋子里。 殷松谷倒是坦然,她知道并不会发生什么。 反倒是蔡若然有些局促。 殷松谷也是从小混迹军营,所以见多了这些男人们在一起谈论女人和床上之事,如今看蔡若然这个样子。 殷松谷打趣道:“我们的蔡将军,不会还未经人事吧?” 蔡若然一脸不可思议盯着殷松谷,好像在说,你一个女人怎么说的如此坦然! “是还是不是?”殷松谷瞧着他的模样,实在好笑。 蔡若然别过去头,许久才说了一句:“我讨厌那些女人。” 殷松谷挑挑眉,显然没想到她一个玩笑,换来一句真心话。 “我母亲……我母亲是青楼女子,我从未见过她,所以,我讨厌那些女人。” 因为他们常年驻军之人,每次的欲望只能去周围的烟花之地解决,这些殷松谷见的多了,那些个男人,第二天一早早操之时就开始讨论昨晚的风流韵事。 他们也不把殷松谷当外人和女人,所以说起来肆无忌惮。 而蔡若然则从未进去过那些地方,他知道自己的生母还在世,而且还在干这个。 蔡若然想,若有一天,真的在里面见到的是自己的生母,怕是一辈子都不想人事了,所以蔡若然干脆就不去。 当时的周无游并不知道这事,只是嘲笑蔡若然假正人君子。 如今他突然对殷松谷说出来内心深处的秘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殷松谷倒也没有接着打趣,而是神色凝重道:“我的家人定会派人寻我,我必须尽快将咱们在金地的消息传出去。” “是你和阿枫,不是咱们。”蔡若然纠正道。 殷松谷看向蔡若然。 “我已经被姑母废掉了,她不再需要我,而皇上也定不会不计前嫌重任于我,所以等到你和你的人联系上后,我会离开,彻底的消失。” 第七十四章 开篇 大宁四十三年,冬,北宁城迎来了百年不遇的暴雪。 大雪封城,举步维艰。 殷府上下都十分萧索,程淮把秋月派到了殷梨身边,因为殷梨手边得力的人全部都出去寻找殷松谷了。 可已经过去了大半年,派出去的人却了无音讯。 如今又大雪封城,殷梨也是一日比一日焦急和憔悴,整个脸颊都消瘦了许多。 程淮每每见她都十分忧心,不仅如此,程淮现在也是每日进宫,皇上的状态也很糟糕。 虽然每天上早朝,也是条条理理解决任何事情,可这样的情况,让程淮更担心,因为皇兄居然一句都没有提过殷松谷。 而大臣们,谁也不敢提。 金地如今是由殷果和夏溟守着,殷阑仍在率人在诺大的沙漠中寻找殷松谷。 现今,人们已经不抱希望了。 皇上不愿同人提起此事,正是因为他害怕,在恐惧,现在有人和他说,殷将军,没了。 他不相信,也不能相信。 那个朝气蓬勃的女子,那个手持长枪,以一敌百的殷松谷,居然就这样没了! 这大半年来,他有几次都走进了朝阳殿,想着,一切的罪魁祸首就在眼前了,可每每如此,他眼前就会出现殷松谷的脸庞。 她常年在边疆,为他守着的江山,绝不能毁于一旦。 所以,皇上每次都强忍着悲痛,从朝阳殿离开。 李公公看这皇上手背上的青筋,甚至都在想,若是皇上真做了这个大逆不道之事,该如何是好? 这也是淮王最担心的情况。 可好在,皇上悲怆,却没有失去理智。 而周太后,也并未得意。 因为她的人并没有杀掉殷松谷,甚至也没有发现蔡若然。 虽说蔡若然是自己的亲侄子,可蔡若然此人,周太后却是十分了解,蔡若然的忠心她摸不准。 加上,周太后心里最大的一个结,就是当初蔡若然那个青楼母亲,是被自己弄死的,虽然蔡若然不知道,可周太后一看到蔡若然那双漂亮到不像话的眼睛,就想起那个女人临死时不甘的神情。 也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周太后发现自己愈发对蔡若然不放心。 原本想要趁此机会除掉他,可没想到,居然让他和殷松谷一起失踪了。 虽然不知道这两人是尸骨黄沙,还是侥幸生还,可只要一天没看到尸首,周太后这颗心,就一天不安稳。 “娘娘,喝茶。”雅静递来了一杯热茶,殿内放着两个火炉,可还是有丝丝凉意伴着风雪进来。 这个冬天,实在让人不安。 同样不安的还有殷梨。 虽然殷松山和杨若颖表面上不说,可殷梨无意中居然看到阿爹在喝安神汤。 姑姑是阿爹唯一的妹妹,兄妹二人很早就相依为命,这份情感,怎是他人能够比拟。 不过,殷府还是有一件喜事,秦希怀孕了。 着件事,也终于让秦夫人的脸色稍微好些了。 殷梨知道,秦夫人十分不悦这门婚事。 殷梨心里很感激秦希。 这段艰难的时日,若不是秦希上下打点着殷府,这里还不知是什么光景。 程淮如今,常叫秋月带着殷梨到紫枫山庄。 在大雪封城之前,程淮和皇上暗中派出了七八支人马去搜寻,可都是无功而返。 殷梨内心不相信殷松谷就这样没了。 她的姑姑,她那个英勇无比的姑姑,就算是死,也一定要留下什么痕迹,而不是这样悄无声息。 悄无声息只能说明她在躲藏。 殷梨跟着秋月到了紫枫山庄后,秋月招招手让春晓跟上自己,现在春晓已经秋月的关门弟子了,春晓在制毒上倒是颇有天赋,连秋月都会和程淮念叨几句。 程淮听后还和殷梨说:“你也是厉害,这样的丫鬟都能碰上。你知道让秋月夸个人有多难?” 殷梨听后只是笑,心里却十分欣慰。 这次到了紫枫山庄,殷梨率先向程淮说出了心中的怀疑。 “你说,我姑姑会不会在金地?” 程淮愣了一下,然后看向桌子上平铺着的地图,看了许久,开口道:“不是没有可能,我们的人几乎将这里都搜寻完了,却仍不见人。按你说的,很有可能在金地。” “可这么久金地都没有传来他们抓到我姑姑的消息,那很有可能,我姑姑是躲藏在金地。” “这是目前,最有可能地推测了。”程淮的手指,指了指地图上的金地。 “我们该如何是好?” 程淮思考了片刻,说道:“我们等雪停之后,立刻派人去给我师父送信,我师父这人,上天入地,没有他做不到的,若是殷将军真的在金地,那一定能够将她带回来。” “只能如此了,现在这雪,让我们举步维艰。”殷梨透过窗外,看着仍在飘洒的雪花。 程淮凝视着殷梨的侧颜,缓缓道:“可你也不能太孤注一掷了,殷将军绝不是任人宰割之人,可达半年来都不见她送出的任何消息,这一点可是不妙。” 殷梨深吸一口气,这个事情,自己不是没有想过,为何姑姑不送信?可越是猜测,心里越是混乱。 这一世的发展,已经和从前不一样了,她改变了未来,现在的一切,与她来说,同样是未知。 也就是说,她和太后的斗争,已经不能只靠上一世的那些事情了,真正的较量,要拉开帷幕,是谁在周太后身后操控着一切,周太后又在宫里拥有多大的势力?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殷梨充满着危机感。 可如今的当务之急,是寻得姑姑。 程淮见殷梨这副模样,轻轻拉住她的手,安慰道:“殷将军不是那般柔弱。” 而此时“不是那般柔弱的殷将军”,正小鸟依人地靠在蔡若然怀里,看着眼前跳舞的舞姬。 前段时日,蔡若然的身份被认出,于是蔡若然顺水推舟说自己已经是大宁的敌人,是来投奔金人的。 于是,他们现在几乎是被软禁在这金人的宫殿之中。 虽然暴雪到不了金地,可金地派出去打探的人,因为暴雪被困在了北宁,现在他们暂时是安全的。 因为探子一旦回来,将会带来殷松谷也失踪的消息,那蔡若然身边的这个小妾,自然会受到调查。 殷松谷附在蔡若然耳边,轻声道:“地图阿枫已经画好,后日我们便可离开。” 蔡若然摸了摸殷松谷的臀部,对着旁边的金人道:“我得回房和我家这位温存一下啦。哈哈哈哈。” 这几人都喝了不少的酒,都大笑着应允。 这天地之间,风云骤变,暗潮汹涌。 第七十五章 布局 春暖花开之际,宋岩和张意潜入了金地,传回了消息。 不过并不是殷松谷的消息,而是蔡若然。 据说,蔡若然企图刺杀金王,被抓住,眼下正关在牢狱之中。 宋岩觉得十分奇怪,便先派人快马加鞭传话回去。 程淮收到后马上命人将殷梨叫来紫枫山庄。 “我师父觉得,找到蔡若然,就能知道殷将军的消息。” 殷梨愣一下,于是在心底细细盘算,这件事情的可能性。 其实蔡若然刺杀金王这件事就实在让人匪夷所思,殷梨说出自己的疑惑:“蔡若然不是那等莽撞之人,为何会做这么没有把握的事情?” “师父就是这点想不通,才继续留在金地打探。”程淮安慰道。 殷梨点点头,可心里还是惶恐,这份不安,随着时间,愈发得严重。 她心底有深深的自责,上一世,姑姑并未去过西北,这一次也是她提议,说不定,姑姑这次出事,就是因为那批军火。 殷梨这么想着,心里更加自责,眼泪随时都要出来。 程淮见状,从怀里拿出手帕递到殷梨面前,他知道殷梨虽然年纪小,可一颗心却十分沉重,一定很是自责。 “人各有命,你不能将所有的担子都放在自己身上。” 殷梨摇摇头,嘴里不住地说,眼泪往下滑落,“不是的,你不懂,你不懂。” 程淮伸出手轻轻拍拍殷梨因为抽泣而颤抖的肩膀。 许久之后,殷梨的情绪才平复下来。 …… 殷阑接到张意消息后,先是跳上马准备和柳阳柳光去往金地,可刚上了马又跳下来,和手下说:“去和殷副将说一声,有了姑姑的踪迹,我先去打探。” “是!” 殷阑心里想着殷果也同样焦急这件事,加上殷果如今和夏溟一起守着战地,一定要告诉她这件事儿,让她心安些。 接着殷阑又叫来另一个手下,边说边上马:“去找个人告诉狼家少主,让他去金地西北处和我汇合。” “是!” 吩咐完事情后,殷阑这才驾马离开。 宋岩和张意乔装在金地待了一段时间,宋岩愈发觉得殷松谷也在金地,他和张意分析道:“我觉得很可能当时殷将军和蔡将军两人是一起逃亡的。” “而现在只有蔡将军被抓住的消息传出来,没有殷将军,我觉得他们可能并不知道殷将军失踪的事情。” 宋岩点点头,说道:“前些天我的好徒儿在北宁城里抓住了几个金人的探子,目前殷阑也在各个官道上安排的人,所以金人的探子应该还没有将殷将军失踪的消息带回来。” “但愿如此。”张意神色凝重道。 其实他这几日也是身心俱疲,张韵不好好待在北宁,居然混进殷果的队伍跟着到了这里,他发现的是,突然意识到,自己唯一的亲人,他的妹妹,已经长成了一个大姑娘,很多事情,他早已不能在左右。 小时候躲在自己身后的小女童,现在已经学会了挡在别人前面。 张意不是个对感情敏感的人,所以他以前也未曾注意到张韵何时情窦初开了。但当殷阑驾马奔走在黄沙之间时,张意看到自家妹妹的眼神,饶是在迟钝,他也明白了。 张韵这次执意要来的原因,是因为殷阑。 从那时起,张意只要一得空,就在揪心这件事。 宋岩却是个七窍玲珑的人儿,他自然是知道张意因为什么而心烦。 说实话,他很喜欢张意这个年轻人,他甚至提出要收张意为徒,可张意表示,他们张家人,绝不能外拜师门。 宋岩却然觉得可惜,但也没有坚持,他一向欣赏有想法的人。 宋岩向小二要来上好的女儿红,然后给张意到了满满一碗,笑着说:“要不,喝碗酒?” 张意心不在焉,一口而尽,接着就是火辣辣的感觉侵蚀了喉咙。 “你居然要了这么烈的酒!” “哈哈哈哈哈哈!”宋岩大笑,然后也端起自己眼前的碗,一口而尽。 顿时整个身子都热乎起来。 “这儿女情长,岂是外人能左右。”宋岩拍了拍张意的肩膀,想来想去,觉得大概只有这句话最应景了。 张意愣了愣,然后苦笑着摇摇头,心想真是什么事儿都瞒不住宋岩这双眼。 “我知道,只是有点感慨,觉得自己家姑娘长大了。” “要我说,你也是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个殷府那几个孩子个个长相角色,才气超群。”宋岩笑着打趣道:“你妹妹那种啥也不知道人,碰上了殷阑那样的孩子,哪有什么抵抗力。” 张意自嘲笑笑,“我当初哪里想那么多,只是如今殷小将军来了战场,过上了刀口饮血的日子,我也是心里担忧,要是在以前,我也不会这样担忧。” “人各有命,难道你以为北宁比这里好吗?要我看,北宁可比这边疆还要危险得多。”宋岩宽慰道。 张意笑笑:“我是关心则乱,想来也是,这天下,哪有真正的安全。” 正当两人讨论之时,殷阑和狼暮在金地入口处碰头了。 狼暮问殷阑:“你有何计划?” 殷阑神色凝重望着金地的高墙,低声道:“很可能会有一场恶战,若我姑姑真在这里头,我就是杀遍金人,也要将姑姑带出来。” 狼暮摇摇头,“你倒是想杀遍,你姑姑那等厉害之人,这么多年,都只和金人打个平手,你这算是什么计划?” 殷阑眸中闪过一阵杀意,眯起眼死死盯着大门处。 狼暮知道,殷阑这也是心里慌乱,他平时并不是如此莽撞。 “我们先等宋师傅传递消息,一旦确定了殷将军在城内,我立刻就给父亲传信。” 殷阑沉重地点点头。 而殷果和夏溟两人也暗中在战地处布满了将士,以防最糟糕的情况发生。 殷果一身银甲,头戴头盔,手里握着长剑。 夏溟将军脸上挂着冷笑,马背后挂着两个大锤,夏溟懒洋洋骑在马上,用余光看了殷果一眼。 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殷家女子,各个骁勇善战。 第七十六章 金王 殷松谷和蔡若然以及阿枫逃离金地那日出了事儿。 有金人的探子将蔡若然和殷松谷失踪的消息带了过来。 金王第一时间叫人把蔡若然押来。 蔡若然一看到门外有人,转身对殷松谷说道:“带着阿枫快逃,不用担心我。” “不行!”殷松谷斩钉截铁道,她征战数十年,还从未临阵脱逃过! 紧闭的大门被士兵重重地敲击,一声比一声重。 “抓住你,你就是皇上最大的软肋!”蔡若然用力抓住殷松谷的手腕,神情严肃道:“我无事,我对任何人,都构不成威胁。” 殷松谷咬紧了牙,摇头。 阿枫在殷松谷身后轻声道:“将军,咱们先逃出去,才能在想办法。” “对,对对对,阿枫说的对,你们快走。”蔡若然以为阿枫是为了让殷松谷离开而使得权宜之计。 自从在西北相处开始,蔡若然是打心眼里敬佩殷松谷,无关男女,只因为她那一腔道义。 殷松谷也看了一眼门外,郑重点点头,严肃道:“我殷松谷,定将你救出。” 蔡若然对着殷松谷焕然一笑。 没有表态,然后向外推了殷松谷一下,低声道:“快走。” …… 蔡若然被带到金王面前时,他依旧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 金地的公主阿娜妮早就知道蔡若然其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金王华严看了自家妹子一眼,心里很是不理解,这个女人们,怎么就喜欢这样比女人还要好看的男人? 难道他们金地的男儿不好吗? 华严想着就想到了自己的同父异母的弟弟,华净。 那个从小就比聪明,深得父王喜爱的小杂种! 身上居然流着他们金人不共戴天大宁人的血。 而且,那个小杂种,就长着一副比女人还要好看的脸。 “你居然比我二哥还要好看几分。”阿娜妮扭着腰身走到了蔡若然身边,刚要伸手抚摸蔡若然的脸时,被后者轻轻躲开了。 蔡若然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 “公主要自重,毕竟我可是你们金人的帮手。” 华严挑眉看着蔡若然。 “我杀了殷松谷。” 此话一出,原本有些嘈杂的殿上,安静到死寂。 接着,就是华严大笑的声音。 “你能杀了殷松谷?就凭你?” 阿娜妮也饶有兴趣地看着蔡若然。 蔡若然也不着急,就笑着直视着华严,等他笑完后,才缓缓开口。 “皇上让殷松谷去我西北,就是要夺我权,我这个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所以,殷松谷来的第一天,我就想着怎么除掉她了。” 华严眯起眼,身子前倾,盯着蔡若然。 “原本我想要好好计划一番,正如金王所言,我的武力,不及殷松谷。” “可殷松谷居然发现了我的宝贝,还将我的得力助手给抓回了北宁,我便想着速战速决,不能再和她拖下去了。” “于是,我派人埋伏。我知道殷松谷是个重感情之人,于是我便先命人伤了殷松谷的手下,然后趁她心神不宁之际,将她一刀杀死。” 蔡若然冷笑一声,然后抬头看向华严:“我自然知道我杀了大宁最有厉害的将军,会有什么报应,就是便潜入金地,准备投靠金王您。” 华严轻蔑地摇摇头,对于蔡若然的话也是半信半疑。 因为他觉得殷松谷怎么能死得这么随意?要知道那可是个阎王,这些年因为殷松谷三个字,自己做了多少场噩梦?现在居然说,殷松谷死的这么草率,让他实在难以接受。 可要说,他并不了解蔡若然此人,这个人看见实在不是个可信之人。 “你要来投靠,可不是只带来一个让人将信将疑的消息。”华严向后靠在了兽皮椅子上。 “自然不会这样没有诚意。”蔡若然微微一辑手,说道:“我自然是带来了金王您最关心的消息。” “哼。”华严冷哼一声。 “您的亲弟弟,华净之事。” 蔡若然此言,果然让华严吃了一惊。 他“唰”地起身,直愣愣看着蔡若然,咬牙道:“你说什么?” “我说,我给金王带来了华净与大宁串通的证据。” 蔡若然说得掷地有声,一字一句都让华严笑开了花。 他在心底和自己说,他就知道,他就知道,这个杂种想要靠这大宁把自己推倒。 华严大步走下台阶,朝着蔡若然。 阿娜妮轻轻侧身挡在了两人中间。 蔡若然用余光看了这位公主一眼,瞧见了她腰间的钢鞭,上面寒光闪闪。 “你说说,什么证据?” 蔡若然依旧礼貌长辑,然后才开口:“我留有华净和大宁一位重要人物的亲手书信,以及人证。” 华严的双眼顿时放出了光。 “在何处?” “这么重要的东西自然不在我身上,“不过当时我带到了金地,所以,若金王能重用蔡某,这些个东西,一定双手奉上。” 华严又朝着蔡若然走了一步,开心道:“若你真能拿出证据,本王一定重重的用你!” 蔡若然长辑,然后突然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匕首,向着华严脖颈处去。 蔡若然失手了,因为阿娜妮公主将暗器打入了蔡若然小腿肚中。 阿娜妮一只手玩弄着暗器,一边居高临下看着躺在地上,因为疼痛而缩成一团的蔡若然。 “凭你,还要杀我?”华严嘲讽道:“你连我妹妹这关都过不了。” 阿娜妮笑嘻嘻伸手覆上蔡若然的脸。 “哟,这次不躲了?”阿娜妮咯咯地笑,“哥哥,这个人一定要给我玩。” 华严摆了摆手,不屑道:“自然是你的,不过你要给本王问出来,到底有没有华净此事。” 说实话,华严居然还有些失落,没想到这个小白脸,居然妄想杀了自己。 “好呀。”阿娜妮朝门外吹了一声口哨,两个戴着面具的女子进来,把神志已有些不清的蔡若然给架了出去。 阿娜妮在后面,十分兴奋,她又有新的玩意可以玩了。 不过这次,这个人能坚持几天? 阿娜妮眼底止不住的兴奋。 第七十七章 汇合 殷松谷得到蔡若然刺杀未遂被捕的消息时,心里一阵慌张。 她看向阿枫:“你怎么看,我们该怎么办?” 阿枫冷静地看着殷松谷,许久,问道:“我以为,一定要将蔡将军救出来。” 殷松谷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抬头看了看井口。 刚才两人躲进了后院的枯井里,殷松谷没想到,蔡若然居然刺杀金王? 她常年和金人交手,自然知道金人里有一位心狠手辣又十分阴毒的公主,阿娜妮。 此人最喜欢大宁的男人,当然,不是男女的爱慕之情。而是一种看到猎物的喜欢,她极其享受虐待猎物的那种快感。 殷松谷担心,蔡若然已经落到了她的手里。 阿枫在黑暗中看着殷松谷明亮的眸子,轻声道:“将军,仅凭我们二人定然是不行,我们找找援手。” 殷松谷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自言道:“皇上和哥哥肯定已经派人前来寻我,不在金地,也一定在这周围,柳阳和柳光一定是来了。”殷松谷又看了一眼井口,和阿枫说:“我们要用最短的时间与他们取得联系,然后马上救出蔡若然。” “嗯。”阿枫郑重地点点头。 阿枫心里是感激蔡若然的救命之恩,那日被伏击之时,那群人果然朝着军火走来,当时自己也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最后若不是蔡若然出现推开了自己,只怕现在,早已和将军,阴阳两隔了。 殷松谷轻轻拍了拍阿枫,然后自己脚尖一踮,便出了枯井。 阿枫也跟在殷松谷身后。 殷松谷和阿枫衬着夜色,离开了金地。 刚出去走到一片荒地时,面前就传来一阵呲牙的声音。 虽然两人都没有武器,但还是立马做好了徒手而攻的准备。 只听见一声惊讶:“姑姑!” 接着就是,“芋头!” 呲牙声变成了呜咽声。 殷松谷转头,便趁着月色,看到了一身银甲的殷阑。 “阿阑?” 殷松谷惊呼一声,她倒是怎么也没想到,会是殷阑在此处。 殷阑大步走来,一把抱住了殷松谷。 殷松谷此时才感觉到,以前被他抱在怀里的小娃娃,已经和自己一样的个头了。 殷阑身上的银甲硌的殷松谷生疼,可这感觉,才真实。 “真的是你,姑姑!”殷阑在看向殷松谷的时候,眼睛里噙着泪花。 殷松谷的鼻子也是一阵酸涩,这几日,她的家人该多焦急。 “傻小子,自然是我。”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离开。”狼暮在身后朝殷松谷抱拳,然后警惕道。 殷松谷这才看到刚才冲自己呲牙的白狼,再看看狼暮。 年少可谓。 “居然来了这么多我想不到的人。”殷松谷伸手拍了拍狼暮的肩膀。 殷阑朝身后的手下说:“派三支人马,先同宋先生说一声,在去和我三姐说一声,最后在快马加鞭王北宁报一声平安。” “是!” “阿果也来了?” 殷松谷皱眉问道。 殷阑点点头,“此时她和夏将军一道。” 殷松谷点点头,然后边走边说:“我和阿枫需要武器。” “好。” …… 殷果正在帐内小憩,手下来报说殷将军已同殷小将军及狼少主汇合。 一颗提着的心终于落下,姑姑没事。 “往北宁送信了吗?” “回殷副将,殷小将军已派人送信。” 殷果满意点头,殷阑也开始想事情周全起来。 殷果起身,去将此事告诉夏将军。 …… 殷阑和狼暮在听到殷松谷的计划时都吃了一惊。 殷松谷见两人都不说话,虽然嘴上不催,但心里其实十分着急。 她和阿娜妮打过几回交道,这个女人可不会等着她。 殷阑缓缓开口:“姑姑,蔡若然这人……值得我们救吗?” 殷阑很担心会养虎为患,他心里自然还记着殷梨当初说过要堤防蔡若然。 “我知道你的担心,可与其担心,不如将他变成自己的人。多一个朋友,远比多一个敌人要强。” “我自然知道我这番话没什么用,姑姑你决定的事情,谁也无法动摇,如果姑姑你觉得蔡若然此人要救,我等一定会救。” “他是值得救的人。”一旁一直沉默的阿枫突然说了一句,“如果没有他,我和将军,早就死在了沙漠中。” 狼暮倒是不懂那些个弯弯绕绕,一边给芋头搔痒,一边说:“既然有恩于我们,那定然相报。” 殷松谷赞赏地看了狼暮一眼,“我殷松谷也不愿欠人恩情。” “那姑姑你说说该怎么办?”殷阑也是个重情义的人,虽然有所顾忌,不过想着,大不了救了再杀了,这些对他到不是什么大事儿。 殷松谷神色凝重对大家讲了一下金人王室的事情。 “这个阿娜妮十分阴毒,我的人曾探到过她的私狱,里面全是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大宁男子,大约是十几人。” “这些男子,几乎只有面容没有被毁掉,不是双腿被锯掉,就是双手被砍掉,有的是被钉在墙上,也有整个身子被封在了水泥之中,只有头在外面。” “总之,十分残忍。” 狼暮一脸嫌恶,“这哪是公主?这个女人在金地这样无法无天,没人管管?” 殷阑低声道:“因为是我们大宁的男儿,估计金人不以为然吧。” 殷松谷点点头,“我的探子也只是匆匆看了一眼,就赶紧离开了,阿娜妮的私狱看守很严,我觉得我们务必要在明天动手。” “这样才有可能救出一个完整的蔡若然来。”殷阑有些担忧地摇摇头,可看见殷松谷紧张的神情,一时间竟有些迷茫。 姑姑为何会如此? …… 宋岩和张意接到消息后,宋岩愣了一下,心道不好,这个蔡若然也够倒霉,居然落在了阿娜妮手上。 “此事,万万不能硬闯,必须智取。”张意说罢,将密信点燃,烧成灰烬,然后端起面前已经凉掉的茶水,仰头喝掉。 宋岩说着看了看外面正在玩耍的金人小孩,嘴角微微上扬,一场计谋正在心里悄然布局。 第七十八章 设局 金地的白天很长,很适合一出好戏上演。 清晨,天刚微亮,金地的不少孩子们就强忍着睡意爬起来,偷偷躲过大人,跑到了一条偏僻的小巷子里。 这条巷子的深处是一家老乞丐,这个老乞丐据说早年间也是金地赫赫有名的商贾之家。奈何因为无意间冲撞了金王的马车,结果全部家产都被没收,男人为乞,女子为娼。 而这个老乞丐就是当年那家的少东家,风流倜傥,潇洒英俊,刚订下的婚约一朝作废,而他也沦为乞丐数十年。 前一晚,这个老乞丐和不少同伴给这些小孩子们传话,并且分给他们一些好吃的水果糖。还说,明天天刚亮的时候,他们可以去老乞丐家拿更多的糖,但切记,此事要是让大人们知道了,什么都会没有。 这天刚蒙蒙亮,有的小孩就边揉眼睛便跑进了院子。 老乞丐一人给了他们一块碳石,让他们在能看到的墙上写下金王和公主的坏话,写完一句可以回来要一块糖,谁写的多,糖就多。 等到天边基本亮透的时候,金地许多孩童手里都是满满的水果糖,孩子们都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等到大人们出来一看,都傻了眼,自家墙上写得全是金王如何昏庸,净王子多么英明,他们的公主多么残暴的话语。 所有人的墙上都有字,歪七扭八,有的都写错了,可一看就知道是孩子们所写!各家大人大叫不好,可现在擦拭已经来不及了。 与此同时,一个身着华服的中年男子,昂首挺胸离开了金地。 他身后的包袱里放着许多银两。 他昨晚接了一笔大买卖,这笔买卖足够他衣食无忧下半辈子。 这个中年男人,就是早晨给孩子们分糖的老乞丐。 可眼前的他,无论如何都和那个老乞丐挂不上边儿。 当华严知道消息的时候,气得把早饭直接掀翻。 阿娜妮则眯起眼睛,然后说道:“哥哥,一定是华净搞的鬼!” 华严冷哼一声:“你派人去清理没有?” 阿娜妮点点头:“我把我的人派出去一大半清理和搜查,哪些老百姓倒是配合,只是此事实在气人,我那些手下各个都是精英,此时居然在擦墙!” 兄妹俩正气愤地说着,下人慌张来报。 “主上!主上!”来人一脑门子的汗,半跪半趴在地上喘着粗气。 “又出什么事儿啦!”华严只觉得额头上的青筋都在跳动。 “太……太宝阁出事了!” “什么!”这次华严和阿娜妮同时起身,神色间带着焦急。 太宝阁是华严私藏钱财的地方,除了他的心腹以外,这道这件事情的人不多。 “什么事?”华严上前一步,一把抓住吓人的衣领,怒声问道。 那人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后面的一个侍卫,赶紧说道:“回主上,他们说是净王子收到消息,说太宝阁有人窝藏大宁逃犯,所以派人前去搜查。” “放他娘的屁!”华严一把将手里那人甩到一边,心里早把华净骂了个遍! “去,带上咱们的人!”阿娜妮扭头对自己那个带着面具的心腹快速说了一句,“我和哥哥先去太宝阁,你赶快带上人赶去!” “是!” 太宝阁外,人高马大的华净一手扬着鞭子,一手抚摸着马匹的华净,对挡在自己面前的那人,笑着恶狠狠道:“你若是还不让开,耽误了本王子做事情,你有几颗脑袋谢罪!” “回净王子,这里是绝对没有什么大宁人的!” “”你说了可不算,这要我亲自去看一看! 说罢,便一鞭子将太宝阁的老板打到了一边。 那老板一边捂着伤口,一边和自己手下人说:“快些把公主和主上请来啊,我哪里招架得住这位祖宗!” 华净的五官深邃,乍一看是金人长相,可仔细一看,却是像极了大宁人的样子。他自小便不得喜爱,除了父亲,没人真正的喜欢他。 因此他自幼便养成了一派十分嚣张跋扈的模样。 昨晚他得到了有大宁人藏在此处的消息,本来他是完全不相信,可来了见到这么多人阻挠与他,突然觉得,此事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过等他真正进去之后,诧异万分,一家普通店子居然这么多奇珍异宝? “华净!”华严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华净刚转过头就挨了自家大哥一拳。 接着暴怒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到底想干啥?” 华净心里也窜起了火,他挨了一拳,还问他想干啥? “此处可能有大宁人的踪迹!”华净用力擦去嘴角的血迹,抬头瞪了华严一眼。 “少胡说八道!”阿娜妮在华严旁边冷笑道:“我看你是别有用心。” 华净并不是傻子,看着华严和阿娜妮焦急的样子,在看看自己周围的金银珠宝,也瞬间明白了。 这个太宝阁,哪里有什么大宁人,有的是华严的私人财库,现在居然被自己撞破了! 华净倒也坦然,直起身子来,“我是上午接到的消息,说看见有大宁人进出这里。” “你还在狡辩!”华严心中一股子恼羞成怒,他自幼就不如这个杂种,现在更是被他眼底的轻蔑给激怒了。 “我正在欣赏公主殿下得力的助手擦墙,就得到了消息。” 虽然华净语气讥讽,但却没有让阿娜妮发火,反而一股不安的情绪在她心底蔓延。 她突然伸手拉住正准备再次破口大骂的华严,严肃问道:“二哥,真不是你?” 华净和华严被阿娜妮突然的严肃给弄得紧张起来,华净慎重地摇摇头,华严看着阿娜妮。 阿娜妮缓缓开口:“我们得到的消息是,殷松谷失踪,可我们只抓到了一个蔡若然,我们太过大意了,都忘记了,这几日我们都未曾见到蔡若然身边的那个侍妾吗?” 华严心里一惊。 华净看向门外,问道:“你的人呢?” 阿娜妮深吸一口气,闭上眼:“一半擦墙,一半跟着来了这里,我的私狱,应该变得很容易进入吧。” 第七十九章 私狱 宋岩进入阿娜妮的私狱后,饶是经过多年的大风大浪,可还是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刚踏入地牢,就说扑面的血腥味和排泄物的骚气。 他眼前所看到的,有男有女,也不只有大宁的人,甚至有不少金人。 这些人都像是牲口一样被关在地牢里,他们看见宋岩后,面无表情,眼神呆滞,甚至一言不发。 不对,宋岩仔细看了两眼才发现,他们不是不发声,而是无法发出声音。 因为他们的最都被缝了起来!只有嘴角留着一个小口子,以便进食。 有的人的嘴应该是被缝住很久了,那黑色的线,似乎要镶入皮肤里,而有的人显然是刚刚缝上去,每一个针孔旁边都有一层干涸的黑色血块。 宋岩心里一个咯噔,这个蔡若然不会是这幅模样吧? 想着宋岩发现了几个嘴巴完好人,可再一看,脸上只有两个空洞洞的黑洞…… 宋岩蹙眉靠近看了看,这些没有眼球的人,长得都不错,身上也比那几个被缝住嘴的人干净许多。 宋岩不由在心底打了个寒颤。 这个公主,实在是残忍至极,接着宋岩就看到角落里不少人丢在地上,没了手脚,苟延残喘地活着。 蔡若然被关在一间干净的牢房,除了小腿处有之前暗器留下的伤痕,身上总之还是完好的。 蔡若然看见宋岩后,愣了一下。 “奉将军之命,来救蔡将军出去。”宋岩双手抱拳,轻声道。 蔡若然也可以站起来走路,虽然每走一步,那暗器在小腿内,十分疼痛,但好在还能忍受。 “草!”门口响起了一声骂声,接着就是长久的沉默。 殷阑和狼暮都看到了牢内的场景,两人相视一眼,殷阑轻轻向后一挥手,从门外快速进来十几人。 这些人都是殷府为他和殷果养的府兵,虽然不如程淮的暗卫厉害,可一个一个,也不容小觑。 这些人分出两人来帮着宋岩架起蔡若然就飞快出去了,剩下的人将牢中的人纷纷带出来。 殷阑小声却坚定道:“全部放到公主府门口。” 狼暮和殷阑转身离开了这里,纵身一跃跳到了公主府的高墙之上。 狼暮看了一眼已经被他们的人肃清了的公主府,不由感叹道:“宋先生这招调虎离山计,果然好用,不然我们也不能够这么轻松将人救出。” 殷阑点点头,然后朝自己的手下做了一个手势,这是殷阑特意为自己人创造的手势。那人接收到了指令,立刻无声地用手势传达。 殷阑和狼暮看着宋岩带蔡若然去往他们来时的密道。 这个密道是夏溟的探子埋伏在金地时所挖出来的,这么些年,虽然无人发觉,但殷松谷一直不让随意使用,只有在非常时期才能暴露出来。 如今这么多人都走过这条密道,又加上金王被他们摆了一道,这条密道无论如何是不能用了。 殷阑一行人很快就逃了出去,狼暮回头看见城内冲天的火光,“扑哧”笑出声来,看向殷阑。 “你让人烧的?” 殷阑也回头斜了那火光一眼,点点头,不屑道:“难不成留着那破监牢,给那个什么阿啥啥公主过年用啊!” 狼暮被殷阑逗笑,拍了拍他肩膀,笑着说:“真行,真有你的。” 城内。 这兄妹三人发现中计之后,刚出门,阿娜妮就看到自己的院落着了大火。 他们快马赶到,又被眼前景象惊呆,她私狱里的人全部都被放了出来,而其中有不少当地曾招惹过阿娜妮的金人。 华严一个头两个大,他自然是知道自己这个妹妹的嗜好,只是没想到,她居然没杀死这些人,现在又被百姓看到,实在麻烦。 阿娜妮匆匆看了一遍,果然没有蔡若然的身影,当真是大宁人搞的鬼! 华严也没有看到蔡若然的踪迹,心里暗叫不好,他真是太大意了,在战场上他明着暗着吃了殷松谷和夏溟多少的亏,本以为在自己的地盘上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情况,没曾想,在自己家里,让人家给狠狠算计了一把! 华净则在心底冷笑一声,这个阿娜妮心肠真是有够狠毒的,真的是自己如今尚且保存着自己的能力,若是有朝一日他什么都没有了,是否也会像这些人一般,半死不活地待在阿娜妮的私狱之中。 阿娜妮的怒火自然是最大的,看着仍在熊熊燃烧的院落,还有自己满地的玩物,一股杀意涌上来。 华严轻轻拍了阿娜妮的肩膀一下,示意她不要在人前失态,然后高声道:“封锁全程,给本王仔细地搜,角角落落都不能放过!” 华净冷笑一声,转身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 而华严和安娜你则被逐渐增多的百姓给围了起来。 “主上,为何我家儿子成了那副样子!” “公主,你这是为何?我弟弟当初只是说了两句不好听的话,你居然把他的嘴……” 人们一声高过一声的质问,让阿娜妮从腰间抽出皮鞭,用力朝人群甩去,不少被皮鞭抽到的人,大叫一声,然后就倒在了地上。 华严眉头紧皱,然后对着阿娜妮身边两个带着面具手下一招手,那两人便紧紧架住阿娜妮,将她带走。 阿娜妮咒骂着想要挣扎开,但目光触及到华严冷峻的眼神时,瞬间安静下来。 “本王先将公主禁足,其余事情,本王也会调查清楚,可现在党务之急是我们金地进来了大宁人,本王若是发现谁敢帮助这些大宁人,那定叫那人,生不如死!” 华净听到华严的话,不由冷笑,这样的人当上王,也是他们金人的不幸,张口就断定是大宁人所为,还如此纵容妹妹这般行径。 这根本不用殷松谷率兵攻进来,他们自己的王就能把他们送上绝路。 殷阑这里则和殷松谷碰了头。 殷松谷看到蔡若然惨白的面色时,心里一惊,下意识伸手扶住了蔡若然。 蔡若然看到殷松谷后,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然后又看了看阿枫,才扯出一个笑容说道:“不是让你们跑吗。” 蔡若然倒在了殷松谷身上,他的小腿处,止不住的鲜血流出…… 第八十章 苏州 殷茹是在七月下旬接到殷果的消息。 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她们的姑姑一切安好,那阿爹也会没事。 殷茹初到苏州,林茵陪着为她选了一处临近湖水的门店,让殷茹用来开一家属于自己的医馆。 “阿佑虽然学不成医,但从小却对算账十分精通,以后这个医馆你全权负责,就让阿佑给你当个账房。” 殷茹笑着应下。 这段时日,虽然心系殷松谷的情况,但殷茹未曾让任何人察觉到,她每日都去自己的医馆看着下人们收拾,逐渐,一个想象中的医馆成型了。 而这段时间,苏佑也是寸步不离的守着殷茹。 两人一同乘着马车,路上殷茹刚看了外面的糖葫芦一眼,苏佑就马上停下马车,赶紧下马车买来糖葫芦。 殷茹拿着五大串糖葫芦,哭笑不得。 苏佑笑嘻嘻看着殷茹,甜甜的说:“若雨,吃。” 殷茹的字,是若雨,阿娘给她取的,平时很少有人叫她,可苏佑刚知道这个字的时候,就一直叫她的字。 “太多了。”殷茹把四个递给苏佑,自己手上只拿着一个,“你也要吃。” “嗯嗯,好。”苏佑赶紧接过这四串糖葫芦,大口大口吃起来。 殷茹看着满脸吃糖的苏佑,不禁笑出声来。 林茵正好医馆,看着小两口甜甜蜜蜜地下了马车,心里一股暖流。 想当初,这两人的婚事在殷茹坚持下,没有大办,但林茵年少时就跟着苏世杰在商道上摸爬滚打,自然也是精通人情世故。 这殷茹虽说不愿大办婚事,可毕竟是丞相之女,加上父母又不在身边,无论如何她都不能怠慢了殷茹。 再加上自己的儿子是这个样子,以后也是全靠殷茹,这进了苏家的门,是谁也不能给大少奶奶气受。 林茵在林家最气派的船上举行了一场婚事,人不多,只有林家几位长辈和至亲的小辈,人虽不多,但却一派祥和。 因为苏佑不喜欢人太多的地方,所以这场婚事他也很舒服。 苏佑一双眼睛一直挂在殷茹身上,一会儿问殷茹饿不饿,一会儿偷偷给殷茹塞糖吃,一会儿又假装捡东西,把殷茹厚重的鞋子脱掉。 殷茹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心里却实在没办法,苏佑只在乎她这个人,而不是周围的目光。 这天,殷梨给殷茹写了一封信,还让人带来了不少杨若颖让带来东西。 林家和苏家的长辈有些不满,大喜之日,女方父母未到,实在不合礼数。 倒是林茵,并不在意这件事。这是因为,刚离开北宁,殷茹有一晚就和林茵说,她的父母被多双眼睛盯着,加上阿爹曾答应先皇,只要他活着,就绝不会离开北宁,离开皇上身边,所以,殷茹不会让父母来苏州参加自己的大婚。 林茵心里直赞叹这个儿媳妇,实在是太识大体了,凡事都想的周到和细心。 赶紧拉住殷梨的手,安慰道:“我都理解,你是个好孩子,我们苏家和林家,定不会辜负于你。” 殷茹会心笑笑,“嗯,我自然是相信苏佑断不会辜负于我。” 林茵突然眼角噙泪,拉紧了殷茹的手,“若不是你,我都不敢想下半辈子,我嘴善良的阿佑该如何是好。” 说罢,林茵便止不住地抽泣。 殷茹只得拍拍林茵的肩膀。 她心里知道,苏佑自己无法照顾自己,林茵自然是忧心,苏世杰对儿子不闻不问,什么婚事,说起来就一句,谁愿意把女儿嫁给一个傻子!真嫁过来了,我还担心她是不是窥视我苏家的财产! 林茵气得要命,可心里却知道,苏世杰说得没错 苏家,家大业大,目前就一个儿子苏佑。在加上苏佑先天不足,自然有不少人家打起了主意,林茵怎么会不知道! 当初她同苏世杰说起殷府,苏世杰那一副鄙夷的样子,真是让她寒死的心,又一次坠入冰窟,这个男人,到底有多无情? 哦,不对,他看着那个狐狸精的时候,倒是十分有情。 不过那个狐狸精最近刚生了孩子,无法和他同房。苏世杰就又磨磨蹭蹭地找到了林茵,拖拖拉拉半天不走。 林茵斜了他一眼,强忍着内心的恶心,然后说道:“江娘刚生完孩子,现在没办法服侍老爷,我给你找个通房怎样?” “夫人怎么如此贴心,那我再让人去准备些上好的灵芝给岳父岳母拿过去吧。” 林茵看着苏世杰一张满是喜悦的脸,居然是十几年前,初见他时的那模样重合了起来。 当初自己对苏世杰一见倾心,加上苏世杰的许诺,以及两人成亲之时,十里红妆,从北宁城门到苏家门口铺满了鲜花,自己的一身新衣,都是手工金线缝上去的鸳鸯,胸口的那个同心结是苏世杰亲手绣上去的。 可现在,真是未来如谜,当初的自己,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男人是这样一副小人嘴脸。 “好,你看吧,你一向擅长做这些事情。” “好好好。”苏世杰拍拍手,笑着离开了。 林茵看这他的背影,冷笑一声。 而现在,苏世杰没事就往丞相府送些东西,殷松山虽然多次说不要,可两家已经成了亲家,这些东西又不能真的不要。 苏世杰以为殷松山说不要是客气,可他哪知道,殷松山是真的不想要。 这些个上好的丝绸布料,补品灵药的,殷松山着实不喜欢。 倒是秦希说:“父亲先收着这些东西,苏家老爷送来这些,也是觉得愧对于阿茹的婚事,没办法大操大办,他们家的心情,大概就和父亲现在的心情有点类似。” 殷松山一听,觉得有点道理,殷茹的婚事别说是苏家了,自己也十分难受。 殷松山的担忧都被殷梨看在了眼里。 好在,殷松谷平安的消息,很快就传回了北宁。 殷松山刚得到殷松谷的消息之后,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沉默了许久,抱头痛哭。 杨若颖拉着殷松山的手,也不住地流泪。 终于,平安了。 第八十一章 情断,情起 皇上得到消息的时候,天还未亮。 李公公急冲冲进入寝殿,低声道:“皇上,皇上。” 皇上“唰”地掀开帘子,坐起身来,急声道:“何事?” “将军平安了!将军平安了!”李公公兴奋的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都差点目无尊卑地上去拉住皇上的手了。 皇上瞪大眼睛看了李公公一阵,缓缓开口:“当真?” “是啊,皇上,刚刚传来的消息。” 皇上站起来,这么长时间的担忧终于结束了,殷松谷还活着,安全地活着。 “她何时回来?” 皇上此话一出,李公公脸上的笑容却逐渐凝固,干咳了两声说:“信上说将军等人要先把蔡将军营救出来,然后留在边疆,以防金人进攻……而且……” “而且什么!”皇上心里涌起一阵酸涩。 “殷将军要严格遵守当初三年不入北宁的誓言。”李公公说罢,看了皇上全无笑容的脸色,心里低叹一声。 “她可真是……”皇上苦笑一声,殷松谷这是要和自己彻底划清界限,如此决绝,不顾一切。 “皇上,将军这是,心系江山。”李公公安慰道。 “朕明白。”皇上向前一步,脚步都有些虚浮,他不是第一天知道,他们两人不可能。只是从未如此彻底的觉得,他身为皇上竟然如此无能为力。 在她生死不明之时,远在千里之外,竟没有一丝的帮助。 “皇上,您得写到圣旨昭告天下这个好消息。”李公公见皇上走到了窗边,快步过去关上了一扇窗。 “天亮了再写吧,朕乏了。” 皇上的背影在烛光下,显得十分孤独,白色的里衣上映着忽明忽暗的光影。 “那奴才服侍您休息。”李公公刚伸手,皇上就摆了摆手。 “你下去吧,今晚换个人当值,朕自己歇下就行,这段时间,也是难为你着急了。” 皇上说得很慢,声音里感觉不出太多的情绪,但多年来在皇上身边的李公公却知道,皇上这是真的伤心了,也是真的想通了,殷将军这么多年的疏离,也就是为了让皇上自己想清楚。 君是君,臣是臣,君非臣,臣非君。 殷将军一向清楚,殷丞相也明白,所以,这么多年,殷将军和殷丞相在忠于皇上,都未曾松口说过殷将军的婚事。 皇上也是逐渐意识到了,皇上的这个身份,和将军这个身份,是两人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 或许…… 皇上重新打开了李公公刚刚关上的窗户,初秋的风,带着些寒意。 或许,从一开始,殷松谷立志守卫大宁,而他身为储君。 这样的相遇,这样的身份,就注定他们不可能在一起。 只是他自己心有希冀。 因为这世上,他只遇见过一个殷松谷。 …… 殷松谷从空中接过殷阑命人给自己打造的长枪,忍不住感叹一声,“阿阑,你找的匠人,可是厉害,我都觉得这比我那把还要顺手。” 一旁的夏溟朝上丢了几颗花生米,然后用嘴全部接住,一边咔嚓咬着花生米,说道:“这个匠人是我给你找的,不过这个长枪的图纸,倒是你大侄子画的,这可真是我们缺的人才。”说着又向上丢了几颗花生米,看着在一旁和阿枫讨论招式的殷果一眼,“而且你们家大侄女也是厉害,我说你们殷府里的人都是吃啥长大了?还有什么神仙般的人物?” 殷松谷双手不停地转着长枪,哈哈大笑,“那你是没见我那个最小的侄女,殷梨,那可是一肚子的计谋,真真是我们殷府的小诸葛。” “最小的侄女?”夏溟吃了一惊,身子前倾,也不丢花生米了,“那才多大啊?” “我家阿梨可是看一说十的人,我们几个人哥哥姐姐可是发现了,若是谁不听殷梨的话,那轻则伤身,重则丢命啊!” “这么厉害?”夏溟口气里带着一丝怀疑,但看看殷松谷和殷阑一脸严肃和认真的表情,感叹道:“等我有了崽子,能放到你们殷府不?” “去去去,你先找个媳妇吧!”殷松谷停下手里的动作,十分嫌弃道。 “不行,殷阑,你得先应下!我要让我家崽子吸吸你们殷府的仙气,简直是绝了!”夏溟也说得一本正经,殷松谷被他逗笑。 殷阑也笑了两声,然后看着北边的天空,淡淡道:“有时候,我倒觉得,一无是处,更好。” 殷松谷听后皱了皱眉头,个中心酸,只是自己知道,殷府的这份荣耀,给他们带来了多少的磨难。 殷阑自南蛮一战后,经常会梦到殷府家破人亡的噩梦。 那梦如此真实,唯有他和殷梨两人相依为命,殷松谷生死不明。 从那梦中醒来的殷阑,时常泪流满面,双手紧握着指甲都在掌心间留下了深深的印记。 如果,殷府的孩子各个平庸无奇,殷松谷也是普通女子,大概这样的噩梦就不会上演。 殷松谷深吸一口气,看向一边的蔡若然。 此时,蔡若然的身体已经基本恢复,但痊愈后的他,不再像殷松谷初识他时那般健谈。现在的他,总是静静看着他们,只有殷松谷看他时,才难得回一个微笑。 夏溟偷偷和殷阑说:“这厮,心里大概天人交战吧,正想着怎么背叛太后?” 殷阑则没有夏溟这么乐观。 因为他看到了蔡若然看姑姑的眼神,那眼神可不是普通朋友之间的眼神! 殷阑有一次故意挡住了姑姑,直视着蔡若然。 而后者,则淡然地和他对视,丝毫没有小心思被发现的慌张,一时间,殷阑竟然有些慌张。 蔡若然的坦然,难道是姑姑的默许? 当然,殷松谷再如何在战场上英勇厮杀,可终归是女人,也是殷阑的长辈,所以,殷阑不知该怎样向姑姑开口询问此事。 于是,他同殷果说了。 殷果听完后,叹了口气,对殷阑说:“姑姑衣不解带地照顾他时,我就知道,姑姑的心意,只是她不说,我们也就装作不知道吧。” 殷阑从此,再看蔡若然是,就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这家伙!真是不顺眼! 第八十二章 母女之情 进入秋天的北宁,居然下了一场雪,这场雪落地成水,没有给北宁裹上银装,可抬眼望去,整个天空都飘满了雪花。 殷梨披着一件白色貂绒,正在和冬眠一起,在院子里踩水坑。两人的鼻头,都红彤彤的。 春晓亭子里点了一个小火炉,正熬着补药,药的清香缓缓入鼻。 殷梨玩得尽兴了,身上一层水珠,而衣服里则出了一身的汗。 杨若颖和陈嬷嬷正一起往殷尘的院子处走,身后的丫鬟紧紧跟着给二人撑着伞。 看到殷梨的模样后,杨若颖摇摇头,手指轻轻点了殷梨的额头几下,嘴里说着:“你就当心别染上风寒了。” “春晓给嫂嫂熬的补药好了,我和阿娘一同去看看嫂嫂。”殷梨随手摸了一把脸上的汗,笑着说道。 “自从你嫂嫂生下湘儿,你一天能往你大哥院子里跑八十趟。”杨若颖打趣道。 一旁的陈嬷嬷笑着接道:“八百趟也有了。” 殷梨吐吐舌头,然后说:“我现在也是当小姑的人了,看看我的小侄女,自然是天经地义。” “对对对,你呀,总是有理。”杨若颖伸手刮了殷梨的鼻头一下,“你嫂嫂见你的次数,都要超过你大哥了。” 秦希自生下女儿后,秦夫人便带着心腹,在殷府住下了。 逐渐,对殷府的态度,也一改往日。 她发现,女儿在殷府的地位,不仅是长媳,还几乎是殷府主内的管理人了,杨若颖丝毫不介意,反而乐的秦希去管。 接着,是自己的这个女婿,目前看来,对女儿是真的好。夫妻二人低头看孩子的画面,简直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一次,殷府的五小姐来殷尘院子里用餐,秦夫人也没在意她,然后试探性地问殷尘,现在秦希身子不方便,是否有找个通房的打算。 秦夫人也不是那等不通情达理之人,不过她是想要自己给殷尘找这个通房。 不过还没等殷尘回答,五小姐殷梨却重重的把筷子放到了桌子上。 大家都看向这位小姐。 秦夫人有些不悦,她是知道这位五小姐是出了名的我行我素,加上与傅大人家的那个泼辣千金傅黎珊交好,这些年,也传出一些厉害的名声。 不过,毕竟是丞相之女,秦夫人脸上还是挂着笑容。 殷梨看着殷尘,大声问道:“大哥你还想要找个通房?我家嫂嫂哪里不好啦!” 秦希听后,直接被殷梨逗笑。 她也转头看向自家相公,打趣地问道:“是啊,我哪里不好啦?” 殷尘看了看“义正言辞”的殷梨,再看看“看好戏”的夫人,嘴角上扬,握住秦希的手,“我有你一人,足矣。” 秦希饶是在胆大,此时也红了脸,偷偷瞄了一眼同样脸红了母亲,好在母亲已经被殷尘的回答给打败了。 在看向殷梨,她则一直笑嘻嘻,看着殷尘和秦希。 “看着哥哥和嫂嫂这样好,我觉得我明年就有侄儿了!” 殷尘松开秦希的手,拿起手边盘子里的花生米,指尖一弹,准确砸在了殷梨的额头中间,“不许打趣你哥哥我了!” 殷梨委屈巴巴揉着额头,然后转头对着秦夫人道:“秦夫人,您说小五说的对不对?” 秦夫人笑着说对,然后还给殷梨夹了一块红烧狮子头。 殷尘有点语塞,他总不能在给自己的丈母娘额头上来一下花生米吧? 秦希轻拍了拍殷尘手背,然后眼神示意他看秦夫人。 殷尘看去,秦夫人此时,也没了刚才的局促,反而觉得这顿饭,其乐融融。 殷尘在看向殷梨,她正和眼前的狮子头打架。 …… 马上要入冬的天,殷松山的腿疾却犯了。 殷茹从苏州差人带来了不少治疗腿疾的药,还写了一封长长的信,让春晓把这幅药给熬了,因为春晓能够掌握着火候以及每味药放的时机。 杨若颖这封信看到结尾,看见殷茹轻描淡写了一句:“女儿已有身孕,并不足月,但一切安好,父母勿念。” 这句话,她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 殷松山看见她这个样子,心里“咯噔”一下,然后问道:“有什么事儿?” 杨若殷点点头,转头看着殷松山,“茹儿有身孕了。” “真的?”殷松山大笑着问。 杨若颖点点头,然后突然掩面而哭。 殷松山的笑容还未褪去,就手忙脚乱搂住杨若颖的肩膀,问道:“这是怎么了?这样的好事。” 杨若殷边抽泣边说:“你看希儿,从有身孕到生下湘姐儿,自己母亲就一直在身边,可我的茹儿,离得那样远,我这个做母亲的,都不能伴其左右,照顾她。” 杨若颖越说越难过,哭得也越来越伤心。 陈嬷嬷听到声音后,赶忙在门口看了看。 只听见殷松山的声音缓缓道:“是啊,茹儿自小就是最懂事的那个,从学医到出嫁,竟未曾让父母操心过,她总是把自己的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 “梅汝。”殷松山轻声叫着杨若颖的字,“茹儿离开北宁的时候,就想到了这点,我们殷府,不同于别人家,茹儿离开,反而是好的,远离了这一切的漩涡。” 杨若殷在殷松山怀里点点头。 “倒是希儿,顶着压力,嫁入我们殷府,只身来到着一切纷争的中心,你说,秦夫人的心,估计和你一样。” “我懂,茹儿现在,虽然没有我们在身边,却是最安全不过的。” 杨若殷停下了抽泣,摸了一把眼泪,叹口气,“我现在不只担心茹儿,阿梨……” 提到殷梨,殷松山也皱起了眉头。 如果说,以后殷府的孩子们,谁更接近这一切危险的中心,可能就是殷梨了。 而自腿疾开始,殷松山有了大把的思考时间,他发现,从很早以前开始,殷梨似乎就在谋划着把殷府的孩子们一个个抽离出北宁。 前几日,殷梨突然在吃饭的时候,对殷松山说:“我听王爷说,皇上准备外派一名大臣去徐州驻任十年,我听着着实是个不错的差事,就让王爷替大哥向皇上提了一句。” 可殷梨,却把自己置身在了最凶险的地方。 她还经常有意无意地问杨若颖,最喜欢南边哪里。 起初,殷松山也不在意,可现在想来,难道这孩子也打算好了他们二老的去处? 那她自己呢? 第八十三章 端倪初现 华太后坐在软塌里,看着眼前的三个孩子,许久都不吭声,只是用一根头钗,轻轻鼓弄着香炉中的的香灰。 阿娜妮是最先打破沉默的,她走上去跪在华太后身边,低声道:“母后,女儿知错了。” 华太后依旧不语,但却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华严也低声道:“儿臣错了,应该先命人告知母后的。” 华太后嘴角扬起一个微笑,“你是金王,自然不用事事同我报告。” 华严的头,更低了。 “你们父王在世的时候,经常告诉你们,,身为华氏,在金地的责任和承诺。只要你的决定没有做什么危害金地,我这个太后,是不会插手。可这次下来,你心里还有身为金王的决心吗?”说完,余光在阿娜妮身上停留了几秒,语气陡然变得冷酷:“再看看你做得那些个混账事,我就更不想说!” 阿娜妮紧张地咬了咬嘴唇。 华严看了自己的小妹一眼,心里有些不忍,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身为他和阿娜妮生母的话太后,经常十分苛求阿娜妮。 甚至对小妾所生的华净,都很宽容,唯独对阿娜妮。 尽管这次阿娜妮开私狱的事情,被大宁人设计曝光了,但华严知道,母后很早就知道这件事情。 当时没有斥责,就是因为金地的人民并不知晓。 现在这件事情给华氏带来了重大的影响,不仅是来自民间,还有原本就不平稳的政权也受到了重创。 华净是三人中冷静的一人,华太后看着他问道:“净儿这件事处理的很好,你认为这件事是如何发生的?真的是大宁人所为?” 华净缓缓开口,“回娘娘的话,查清了。” “公主将蔡若然关入私狱后,未曾折磨,就被人救走了。根据儿子的调查,当初和蔡若然一起进入咱们金地内的就是殷松谷。” 阿娜妮瞪大了眼睛转头看着华净,简直不敢相信,他们让殷松谷在金地安然无恙地生活了一段时间,最后还让她跑了? 华严在来见华太后之前,就听华净大致说过了。 华太后冷笑一声,看了华严一眼,“我们所有人都不知道,殷松谷和夏溟早就让人在金地修了一条暗道,这次他们在咱们的地盘撒野后,就从这个暗道离开了。这回,暗道也被堵了,蔡若然这人也没了,而一同没有的,还有我们华氏王族的脸面!” 华严“唰”地站起来,目光灼灼看着自己的母后,郑重道:“本王一定要将大宁人从我们的家门口,打回到北宁!” 身后的华净却笑出了声,不留情面道:“父王多少年都没做到的事情,凭你现在一时兴起,怎么可能做到?” 华严没有理会华净,而是看着华太后。 “净儿说的对。” “那我们就咽下这口气吗?”华严十分不甘心。 “当然不是,我们现在兵力不是大宁的对手,所以我们需要同盟。” …… 远在千里之外的程淮,正在紫枫山庄和刚回来的宋岩见面。 宋岩此行,不仅在金地搅弄风云,还带回了一个好消息,他要带着程淮去五空山一趟,那里有治疗寒毒的麒麟。 这个消息是宋岩派出去的心腹所带回来的。 程淮这些日子,因为有殷梨的心头血,身体一直还不错。但他自己却很清楚,自己身体的里面,开始糜烂了。 内力时有时无,发病时神志也不如以前清晰。 所以,宋岩的消息,很及时。 而且,无论是真是假,他都必须一试了。 宋岩品着秋年端来的上好茶叶,心里十分舒畅,“对外,就说和我一起回岭顶山祭奠祖师爷了。” 岭顶山是程淮当初跟着宋岩习武的地方。 “我们快马加鞭先去五空山,然后回来之时,就在岭顶山养好身体,然后再回来。” 宋岩拍了拍程淮的肩膀,“到时候,没有了寒毒的淮王,对皇上的帮助更大。” 程淮点点头,但脑海里却闪过一张倔强的面孔。 宋岩自是不知道自己这个万年铁树的徒儿,居然担心一个姑娘。 程淮问道:“那我们几时出发?” “十天后。”宋岩喝完了一壶的茶,摸了摸嘴,“你这段时间,和皇上说好了,然后在向你皇兄要上两个厉害的宦官。” “我的暗卫不够吗?”程淮疑惑道。 宋岩摇摇头,说道:“听说无根之人才能靠近麒麟,当然这很可能是瞎说,但万一是真的,咱们到时候让你的哪个暗卫,自断啊?秋年?” 突然被点名的秋年,突然感觉下面一凉。 王爷的这个师傅,就是太能说笑。 程淮笑了笑,点头应下,虽然不知此行是否真的能治好这寒毒,但也是给了皇兄一个希望。 另一边张意已经到了殷府,正在给殷梨讲述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并且他还带回了殷松谷和殷果以及殷阑的手信。 殷松谷单独给殷梨写了一封信,殷梨看完后,虽然震惊,但马上就冷静下来。 很多事情都已经被改变,那她也需要好好筹划一下。 张意接着说道:“五小姐你让我和宋先生调查华太后,我们也发现了一些端倪。” “哦?”殷梨看向张意。 张意这段时间的风吹日晒,皮肤比以前黑了,脸庞也消瘦了些,棱角变得分明,有了几分上一世,他们初遇的模样。 “宋先生让我看过当初周太后给前金王找的那个丫鬟,我发现竟和华太后有六分相像。”张意顿了顿,接过春晓递来的一杯温茶,接着说道:“而且,那日我们在金地调虎离山之时,那位华太后就一直在一家酒楼的窗户边,看着自己的三个孩子,并未出来说任何话,做任何事,就是看着。当时情况紧急,我和宋先生也是匆匆一瞥,便赶紧离开了。” 殷梨抿了抿嘴,喃喃道:“确有蹊跷,但现在我们并不知道,是何蹊跷。” 说罢,殷梨叹了口气:“我阿爹阿娘尚在北宁,周太后又在宫中,我实在不放心离开北宁,不然,可真想去一探究竟。” 然后,殷梨笑着问张意:“韵姐姐可好?” 张意无奈叹口气,苦笑两声:“那丫头跟着你三姐,每天可是高兴,终于没有人束缚于她了。” “那……你觉得我四哥哥如何?”殷梨拿不准张意的心意,小心问道。 张意这一趟倒是想清楚了,摇了摇头道:“看她的心意,我选择尊重。” 第八十四章 离开 殷梨同杨若颖讲了殷松谷和蔡若然的事情。 杨若颖先是沉默,然后就是叹气,最后又变成了微笑。 “起先,我还担心你姑姑真的和皇上走到一起。” 殷梨笑着问:“我以为阿娘和阿爹是希望姑姑和皇上在一起,才这么多年都不给姑姑说亲呢。” “诶。”杨若颖叹了口气,无奈道:“这有头有脸的人物,谁家没点耳目,一打听,你姑姑和皇上青梅竹马不说,皇上对你姑姑的好,谁都是看在眼里的,你就说说,这哪个不要命的媒婆赶上门求亲。” 杨若颖越说,眉头锁得越紧,“再看看你姑姑常年驰骋疆场,手上的人命数都数不清楚,你就说说,哪家门楣,能让你姑姑跨进去?” 殷梨被杨若颖的说辞逗笑了,不过想想也是,姑姑虽说受万人敬仰,和敬仰归敬仰,这样的人娶回了家,且不说官位比自己大,这一身的武艺也会让人吃不消吧。 秦希正抱着小湘儿走进来,正巧听见杨若殷的话,打趣道:“母亲瞧你说的,姑姑的容貌,可也当得上绝色二字。” 看见秦希进来,殷梨赶紧起身相迎,然后伸手要抱抱小侄女。 秦希笑着把孩子放到殷梨怀里,伸出手刮了殷梨的鼻头一下,“你也是个好看的小姑。” “好看又怎样,你嫁过来的这段时日,没见过松谷,她呀,骨子里带着侠气,天生就不是金丝笼的鸟,松谷是只鹰。” 秦希笑笑,“母亲是真的了解姑姑,不枉姑姑对母亲您的尊敬。” 杨若颖叹口气,“松谷早早就没了父母,加上和老爷年岁相差大,从小又征战沙场,我每次见她,就和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样。” 殷梨知道,杨若颖这是想念殷松谷了,便拉住她的手,安慰道:“阿娘,等姑姑成亲之时,我们也驾马在那边疆飞奔一回。” “你这孩子,没心没肺的。”杨若颖转脸便对秦希说起了殷梨幼时的淘气事儿。 殷梨瞧见这话题转到自己身上了,也是又好笑又无语。便专心哄起了在自己怀里的小湘儿。 三人正谈天之时,下人来报,说淮王前来拜访。 杨若颖看了殷梨一眼,然后不动声色道:“快请到正厅来。” 然后奶娘把熟睡的湘儿抱走,秦希也告退。 母女二人起身就往正厅走去。 今日程淮一身青色棉衣,白色的毛绒披肩,显得整个人更加赢瘦了。 殷梨却瞧着他的气色不错,杨若颖余光看了自家闺女一眼,这带着光的神情是为什么? 杨若颖不敢失礼,刚要跪下,就被程淮扶住了。 这个时候,殷梨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没有给程淮行过礼。 上一世,程淮落难,淮王成了私人,程淮自然也没有摆出一副王爷的派头来,加上朝夕相处,这一次的重生对于殷梨来说,没有时间差,所以她总是混淆。 可程淮居然也没有提醒过她?任由她一个丞相府千金,这样“不知礼数”? 程淮清凉的声音传到殷梨的耳朵里,“殷夫人快快起身,小王不敢当。” 程淮的手触碰到杨若颖手腕的时候,杨若颖下意识抖了一下,程淮何等敏感,察觉到后便将手背在身后。 杨若颖心道,这手,冰得瘆人。 “殷夫人,由于事发突然,还冒昧请求夫人能允许本王与阿梨,单独说几句话。” 殷梨愣住,她很诧异,程淮为何大张旗鼓来到相府,还要单独和自己说话? 殷梨朝杨若颖点点头,杨若颖虽不情愿,但也没再说什么,点头答应下了。 程淮见杨若颖离开,示意秋年在门口候着,然后坐下看着殷梨。 殷梨被他看得不自在了,就假装咳嗽了两声,问道:“今天怎么这么大摇大摆地就来了?” “有些突然,没时间安排在紫枫山庄见面了,我就直接过来了。”程淮依旧淡淡地微笑。其实他离开北宁后,会让暗卫在城里传言,说他淮王爷,当今圣上的胞弟,对殷丞相家的五小姐,情有独钟。 这样在离开北宁后,才不会有人横刀夺爱。 “何事,这么急?”殷梨的脑袋飞速旋转,回忆里没有什么事情,让程淮称之为急事。 “我和师傅要去五空山。” “什么!”殷梨“唰”地起身,瞪大了眼睛望着程淮,“发现麒麟了?” 程淮吃惊,“你怎知道,我们是去找麒麟?” “五空山是天地交合之处,集天地之灵气于一山,多有奇草和圣灵,很早以前就有人传说五空山上有麒麟的踪迹。可宋先生是如何得知的?” 程淮无奈笑笑,说道:“说来神奇,我师父当初本想亲自为我找麒麟去,可谁曾想半路遇到一位圣人,点名他应该回到北宁,所寻之物,自会出现。而这回来的路上,碰巧救下了一位落水的少年,少年承诺帮师父一回,没想到这人竟然是五空山下的一名富商之子,师父就拜托他帮忙注意麒麟。这次师父回来的路上,他的心腹就送来了这位少年的信件,说在五空山发现了麒麟。” 殷梨也感慨,“若真有麒麟,这寒毒,你就能解了。”但随即她神情严肃起来,“可若不是,而是一个圈套,也是凶险之极。” “嗯,所以我来同你告别。” “你不带我?”殷梨吃了一惊,下意识反问道,问完后脸上有些发烫,又补充道:“那若没有麒麟,我也不在你身边,该如何是好?” “你放心,此毒凶险,但这么多年了,我知道,不会立即致命。” “我跟着,不行吗?”殷梨可怜巴巴道。 程淮坚决地摇头,此行的凶险程度他都不敢细想,怎么能让殷梨跟上自己以身犯险,于是程淮转换战略道:“你走了,你爹娘怎么办?” 殷梨咬咬牙,叹口气,丧气地点点头:“嗯,我自己也知道,北宁我不能莽撞离开,可你也一样啊!在北宁里,皇上尚且能照顾到你,可你离开了北宁,皇上和我,都无能为力啊!” 程淮伸手拉住殷梨的手,冷热碰撞的瞬间,殷梨平静了下来。 “你听我说,我离开了,你要替我照顾好我皇兄,我觉得傅大人家的那位小女儿,很适合入宫,帮你,帮我皇兄,你懂我的意思吗?” 殷梨脱口问道:“傅黎珊?” “嗯。” 第八十五章 出发 “你的意思是,让她入宫?”殷梨吃惊,到是未曾想到这里。 “她明年十四,选入宫里,后年我父皇丧期一过,她的年纪正好,家世不错。”程淮淡淡道:“我皇兄必然要选妃,与其让太后的人插进来,不如找个你信得过的人。” 程淮的话,不无道理,殷梨点点头,“这事儿,我一定仔细斟酌,但重要的是傅黎珊的意思。” “只是提议,到时候你看,我相信你。”程淮长臂一伸,将殷梨揽入怀里。 他身上特有的松木香进入殷梨的鼻腔。 “等我回来。” 殷梨在他怀里,重重地点头。 …… 程淮和宋岩两人离开的前夕,天阴沉沉的,像是要蓄势待发一场大雪。 秋年、秋染以及秋月三人来殷府设置了一些机关,又和留守在殷府外的暗卫吩咐了半天。 殷梨担心程淮的身体,还专门问过春晓,割破心口弄了不少心头血让春晓制成了丸药。 殷梨拿出三个手掌大小的瓷瓶给了秋年。 秋年一愣,接过瓷瓶,在看向脸色略显苍白的殷梨,惊讶道:“五小姐,王爷知道会生气的。” 殷梨轻轻一笑,“那就不要让他知道啊。” “那可不行!”秋年很是坚决。 殷梨摇摇头,“别这么死头脑筋了,反正血我也放了,现在也回不来了,你还不如拿着应急,难道你没想到这一路会有多凶险吗?” 秋年咬咬牙,然后点点头,把瓷瓶放到了自己的包袱里,“定不辜负五小姐,属下定保王爷平安。” 一般,暗卫之首的秋年,只在程淮面前称属下,如今却在殷梨面前这样自称,也是把殷梨当作了主子。 “好,我当然相信你,这么多年,你把王爷保护得很好。” 殷梨说罢又从春晓手里接过一个雕花饭盒,递给了秋年,“我的丫鬟手巧,这是她做的一些点心,口感很好,不甜,适合在路途上吃,你拿上和王爷还有宋先生都吃一些,不能久放,所以你们都吃点。” 秋年看了春晓一眼,他对这个丫鬟有印象,因为一向苛刻的秋月曾夸过这个丫鬟有天赋。 秋年朝春晓抱拳长揖,“谢过春晓姑娘。” “一路平安。”春晓也不是那等和男子说话就忸怩的女子,而是大方回以一个抱拳。 冬眠则被秋染拉到了一旁,“冬眠姑娘,你等我回来可好?” “等你回来干啥?比武啊?”冬眠在男女这方面就有些粗心了,其实秋染的表现早就被殷梨和春晓看在了眼里。 不过殷梨觉得冬眠让冬眠自己去感受到会更好。 “不是!”秋染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同这个神经大条的女子解释,有些着急道:“想让你在我回来之前不要婚嫁他人。” “你想太多了吧,比武就比武,我就算嫁人了也照样能和你比武。”说完还一拳打在了秋染的肩膀上。 春晓实在看不下去了,就走过去对秋染道:“秋染侍卫,你放心走吧,我会和冬眠说明白的。” 秋染叹口气,然后从怀里拿出一个由淡蓝色绸布包着的东西快速放到了冬眠手里,然后转身就离开了。 冬眠警惕地看着手里的尚有秋染温度的东西,自言道:“这厮不是给了我个暗器吧?” 春晓摇摇头,伸手在冬眠头上狠狠敲了一下。 冬眠捂着脑袋大叫:“春晓你要干啥!” 殷梨也摇摇头,恨铁不成钢道:“冬眠啊,你就不能换个思路想想,秋染的话是什么意思?” 冬眠想了想,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知道了,他要拜我为师!” 春晓捂住脸,不想再看见冬眠了。 殷梨不可思议道:“秋染的功夫还要拜谁为师啊!冬眠啊!”然后也忍不住在冬眠脑袋上又打了一下。 …… 程淮离开的日子,殷梨没有去送行。 只有皇上一人,身着便服,站在长亭里,看着程淮的马车渐行渐远。 回宫的时候,皇上心血来潮同李公公说道:“去殷府一趟,朕倒是想要瞧瞧这个殷梨。” 皇上去殷府的时候,殷松山正在考察两个双生兄弟的诗词歌赋。 而殷梨金额傅黎珊正坐在一旁饶有兴趣地挑兄弟俩的刺儿。 杨亦年的声音朗朗道:“不寝听金钥,因风想玉珂。明朝有封事,数问夜如何。” “杜甫的诗啊。”傅黎珊拿起一块梅子放到嘴里,笑嘻嘻道:“你除了杜甫的,还会别人的不?” “会,但我不想背了。”杨亦年小嘴一撅,就躲在了殷松山身后,真是被这两个姐姐给弄得不想背了。 殷梨瞧着他那模样,实在是玩心大起,正准备继续打趣,就听到一个清亮的声音,“诗词乃情感抒发,今日小公子不愿在背,两位小姐何必为难。” 殷松山一抬头,就看见了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正欲起身跪拜,就被皇上身后的李公公用眼神制止住了。 殷松山刚起来的身子,就僵住说出了一句:“皇……黄公子怎么来了?” 皇上笑着说:“特意来拜见殷大人。” 殷松山脸上笑容尴尬,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该如何是好。 殷梨见状自然知道眼前之人是谁了,于是招手让丫鬟备椅子,说道:“既然黄公子都来了,阿爹,就让黄公子同咱们一起看看亦年和连绵的作业吧。” 然后回头对春晓道:“去阿娘房里,把顶好的茶拿出来泡上一壶。” 春晓点头,然后快步离去。 傅黎珊只当眼前这位公子是个地位不低之人,自然不会想到他就是皇上。 双生兄弟二人见殷松山突然严肃起来,知道今天这作业的检查,定然要在这么多人面前进行了,正有些不高兴,就见冬眠走过来半蹲下,附在两人中间小声道:“五小姐说了,你俩今天表现好了,后天带你俩集市上玩儿。” 杨连绵眼睛瞬间有了光,压抑着声音,又兴奋道:“真的呀?” “五小姐何时打过诳语?” 杨亦年“哼”了一声,但状态也明显比刚才积极了许多。 兄弟二人的诗词也是津津有味的结束了。 殷松山请皇上去自己书房说话时,皇上就听见傅黎珊高声和殷梨身边的一个小丫鬟说道:“冬眠,今日我要和你比试比试!咱们就耍双截棍怎么样?” 皇上闻言,回头深深看了傅黎珊一眼。 这一眼,与她的背影重合。 第八十六章 太后 那天,皇上就静静坐在书房,开着窗户,看着傅黎珊打双节棍。 冬眠给殷梨仔细地描述着。 程淮离开前和殷梨见的最后一面,程淮说道:“最好让我皇兄见傅小姐一面,在你们府上最好,我离开那天,皇兄会去送我,我猜想,他很可能会去殷府一趟。” “你为何就笃定皇上一定会来我们殷府?”殷梨问他。 “我皇兄很少出宫,他年少时和殷将军经常在殷府里比武,所以,他只要一出宫,就会去殷府。” 如今看来,确实如此。 殷梨轻抿了一口茶,强压下心里的不安。 夜深,宫中,朝阳殿。 “娘娘,人到了。”雅静打开门,一个人卷着凉气进来。 来人带着黑色的大兜帽,在黑暗中,基本是看不到。 “太后娘娘,别来无恙啊。”来人的声音妖娆,笑容诡异。 “李小玲,多年不见啊。”周太后眼皮都没抬,依然看着佛经。 李小玲摘下兜帽,露出一张绝美的脸蛋。她眼波朦胧,深邃,像是海水一般。 雅静看着李小玲,心里颤了一下,这个女人,很美。但雅静并不敢一直盯着她看,因为她也深知,李小玲人有多美,心就有多狠。 “娘娘如今,又要重用我吗?”李小玲笑着问,眼角淡淡的纹路,出卖了她的年龄,尽管如此,她依旧是能让星光暗淡的女人。 “哼。”太后冷哼一声,李小玲脸上玩味的笑容瞬间消失。 李小玲指尖有些颤抖,她差点忘了,眼前这个一身素衣,跪在地上虔诚念佛的女人,可不是一个善念之人。 周太后,周菱芝,当年被周家人唾弃的孩子。 三四岁就被送到了周家最惨无人道的营里训练,一待就是十年,能从那个营里走出来的人,武功自然不用说,更重要的是,心狠手辣,在那里面,吃人肉喝人血的事情,层出不穷。 当年,她可是亲眼看着周菱芝将一直护着自己的姐姐,杀死,剁碎,吃掉。 李小玲当时觉得这女子必成大才,但她的身边,也一定是鲜血淋漓。 烛光之下,周太后的一双手白得通透,看起来柔若无骨。 这双手,杀人的时候,更快。 “哀家,想何时用,便何时用。”周太后伸出手,雅静赶紧过去扶着。 李小玲缓缓跪下,语气不再有刚才的玩味,问道:“娘娘让小玲做什么?” “我需要将北宁城中的眼线,全部换成你的人。”周太后冷冷道。 “娘娘这是怀疑,出了叛徒?” “嗯。”雅静把一杯热茶放到了太后手边。 “换下来的人如何处置?”李小玲小心问道,其实在以前,这个不用问的,可现在,周太后一副慈祥面庞,实在让她不自觉要问一句。 周太后许久都未说话,直到把这杯茶喝完,才看向李小玲,“你真以为,天天念经,我就真是个慈善之人了?这是你太天真,还是我太傻?” 李小玲突然觉得脊背有些发凉。 “那些人,老规矩,全部处理掉,要干干净净,但这次,哀家要他们的尸首悬挂在自家门前,然后血流成河,让所有人都看到。” 李小玲做了个抱拳的姿势,“是。”然后人影一闪,消失在夜色中。 等李小玲走后很久,雅静又给太后倒了一杯茶,问道:“娘娘为何又重用李小玲了?” “你觉得呢?”太后反问道。 雅静沉默了一下,然后开口道:“奴婢觉得,李小玲不是北宁之人,所以杀人之时,可以下了狠手。” 太后点点头,然后道:“这是其一,其二是,李小玲的人手,放着实在太委屈了,现在我们要成大业,这样的人可用段时间。” 雅静连声称是,然后心里想,李小玲不过是这个阶段太后的一枚棋子而已,随时可弃,那自己……又会被何时弃掉? 殷梨收到张意的消息时,天还未亮。 张意急忙来报,也不等殷梨打开房门,直接在门口就说今晚有人进了北宁城,然后直奔皇宫了,他们在宫里没有人,因此只能到那人出来。 可跟着出来的人,才发现他们干了一件大事。 “什么事?”殷梨听出张意口气中的焦急。 “五小姐,天一亮,整个大宁都会知道这件事了。” 殷梨从春晓手里拿过披风披上,赶紧打开门让张意进来。 “今日北宁城中,死了一百三十二人,死者均是城中最普通不过的人,尸首都挂在了自家的门前,均是一刀致命,脖颈处,那鲜血流满了整条街,现在基本都冻成了冰。” 殷梨“啪”地一下拍在桌子上,站起来,大口呼气吸气,不可置信道:“什么?” 冬眠这时候急冲冲进来,都险些摔倒在门口,张意一把将她扶住。 “小姐!”冬眠浑身发抖,良久才继续道:“外面……街道上,都是死人和血!” “我知道了,现在,必须马上告诉阿爹。”殷梨说完就往外小步快走,春晓在身后,“小姐,换个衣裳。” 殷梨没有理会,很快就到了殷松谷和杨若颖的门口,不由分说地开始敲门,高声道:“阿爹!阿爹!” 殷松山是被殷梨凄惨的叫声吓醒的,他一下子坐起来,只拿了一件外衣披上就赶紧开了门。 殷梨收力不及,整个人都栽进了殷松山怀里。 “出了何事?”殷松山很少见到殷梨这样慌张,心也跟着提起来。 殷松山碰了殷梨的手腕一下,冰凉无比。 “阿爹,你得赶紧去门口看看,赶紧。” 殷松山把殷梨轻轻推到了春晓怀里,自己大步跟着更大步的张意走到了门口。 大门早已被张意的人打开了,而殷松山还未走到,浓郁的血腥味,就冲进鼻腔。殷松山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不好的预感渐渐升起。 门外,结成冰的血迹在月光下闪着光,血腥味像是空气一样,无处不在,不少人家门口,都挂着……挂着全裸的尸体。 殷松山踉跄地后退了几步,被身后的张意一把扶住。 第八十七章 清理 皇上得知消息的时候,天刚亮起。 李公公命人赶紧给皇上换好衣服,脸都来不及净,皇上就站到了宫门之上,放眼望去,一片血红。 高墙之内依然能够嗅到那浓浓的血腥味。 这天,终究没有大亮起来,零落的雪花渐渐飘落下来。人们开门的声音,哭泣哀嚎的声音,都像是一把把利刃,扎进皇上的心口。 李公公始终紧盯着皇上的背影,心里满是担心,但也划过一丝杀意,是谁?竟赶如此狠心? 许久,皇上的肩头上落了薄薄一层雪,开口道:“他们,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这么久都闲着。” 李公公一改往日的和善,脸上阴郁一片,低声回道:“是该动一动了。” 李公公手上这批人是先皇给皇上留下来的,皇上幼时,就曾和他们在一起接受过密训,后来又一起上战场历练过几年,如果说皇上在战场之上有人保护着,那这些人则是在最前线和敌人拼搏着。 他们全部都是阉人,但他们从小就比常人更隐忍和有能耐,混在宫中的各个角落之中,做着不起眼的差事,这么些年,他们的消失和出现竟没有人发现。 前些日子,程淮离开的时候,来和自己请走两人。 皇上一听就知道这是宋岩的主意,他这个弟弟一向只信任自己的暗卫,他本来还在想该如何把自己的人给他用几个,倒是没想到他自己开了口。 皇上正神色凝重之际,有个小太监三步并作两步,很快就到了李公公身边,然后附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小太监下盘极稳,但脚步极轻,会武功的人会一眼看出这是个厉害的练家子 这个小太监名叫陈玉,比皇上小两岁,但基本生下来就开始了训练,所以他的生命是为了皇室服务,他的价值也是因为皇上才能彰显。 陈玉离开时,看了皇上的背影一眼,然后赶紧离开。 离开时的陈玉,变得踉踉跄跄,看起来就和一个普通的小太监没什么不同。 “皇上,刚咱们的人来报,目前查到的几个人,是咱们已知的那位的人。”李公公轻声说道。 皇上听后挑眉转头,长长地“哦”了一声。然后又看向街道,“为什么会杀了自己人,你想过没?” 李公公低头道:“为了换血。” 皇上看着满城的血迹,是为了换血,淡淡道:“可也是为了警告我。” 李公公也顺着皇上的目光看向街道上。 皇上继续道:“就是要告诉我,这么多人的生命,与她如草芥,何况我。” 李公公嘴角一抹冷笑,“低估皇上了。” 皇上却没有李公公这份自信,他潜意识总觉得这位周太后,还不曾真的动手。 …… 殷松山很快就进了宫,让他没想到的,不少大臣竟然比他还要早,大家都神情肃穆,看到殷松山的时候,像是看到了主心骨一般,急忙围过去。 “大人!” “大人,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我府门口,挂着不少人,还有我的管家和我的车夫!这都是什么事!” “这太危险了,大人!我们一定要让皇上下令严查是谁干的,这简直太可怕了!” 殷松山一个头两个大,只是幸好,他们殷府没有人被吊在门口。 可这在现在也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事儿。 殷尘就一直在后面扶着殷松山,并用胳膊一直挡着这些大臣,生怕他们将阿爹撞到。不过这些大人也是害怕极了。不少大臣就是因为死者里有自家的下人也遭遇了毒手,然而他们居然一点动静都未听到。 早晨起来,只见府门口挂着好几具尸体,可把这些大人吓了个激灵。 许多人直接就瘫坐在地上,因为这尸体里,居然有昨晚还在和自己亲热的小妾!明明是一同入睡的,可现在那温柔乡就变成了烂掉的肉。 这实在是这些大人无法接受的。 其中,有家当铺,从掌柜到最下面的伙计,都死了,他们的尸首将当铺围了个严严实实。 还有不少人家,一觉醒来,自己的丈夫,父亲,妻子、母亲都没了生气。 现在宫里已经下令,让衙门派出人手,一边登记,一边帮着收尸,然后又命军营的人守着城里的各个出入口,将北宁城封锁起来。 殷梨收到张意传来的消息时,正陪着秦希看孩子。 殷尘和殷松山一大早就进宫了,殷梨担心秦希害怕,就来做个伴,只是还好,这个嫂嫂比自己想得要坚强。 张意的人带来的消息,让殷梨沉默了很久。 这些死人是周太后的人? 上一世,可没有这么一出。 那这回,是为什么?难道是因为太后的计谋屡屡失策,她以为有了内鬼? 只是怀疑和以为,周太后就能来这么一出残忍的大戏!殷梨不禁倒吸一口气,她怎么觉得周太后意识到了,暗中有人在阻挠着自己。 那这一回,是为了排除怀疑换成新的人,也是告诉在暗中的那人,她是个可以自断手臂的人,所以,她一定会把她找出来! 而且,这次一旦换血之后,这个暗中的力量还在,那可以排除自己人的怀疑。 殷梨心里一凉,手脚都有些发麻,这个周太后的心,可不是一般的狠毒,这计谋也不是一般的大胆。 春晓给殷梨倒了一杯安神茶,说道:“小姐,你先喝点茶,早晨你也只是吃了一块绿豆糕,饭都没吃。” “是啊,阿梨,再大的事儿,你也先吃点东西。”秦希将孩子抱给奶娘。 殷梨接过茶,正好冬眠大步进来,殷梨又把茶放下,问道:“外面开始收拾了吗?” 冬眠点点头,“现在整个北宁城里一片哀嚎声,大家都是又绝望又恐惧,而且……而且……” “而且有不少暗中的声音在说皇上德行不正,年初的暴雪是天灾,现在是人祸吗?” 冬眠更用力地点头,“大概都是这个意思,小姐,我们该怎么办?” 殷梨的食指轻轻叩着桌子,然后深吸一口气,看向春晓,“给我更衣,我要进攻见皇上!” 第八十九章 护府 殷梨贸然进宫见皇上确实会引人起疑,于是殷梨让厨房做了些吃食,以父亲和哥哥未回家,家母担心为由,进宫送饭。 殷梨进宫后,有人先进去通报,殷松山听后吃了一惊,他可不知道自己的夫人这么体贴,不过随即一想就明白了,这送饭之人是殷梨,那就是殷梨要进宫有事了。 殷松山和殷尘去了大殿旁的偏殿等着殷梨,殷梨见着父亲和哥哥后,倒也真的像是奉家母的命令来给二人送饭。 末了,殷梨还加了一句,“阿娘平时不愿给阿爹送这些,可这次,嫂嫂好说歹说才借着爱娘的名号,让我来给哥哥送饭,阿爹你这也是沾光了。” “这可不是,我平日里,哪有这样的待遇。” 殷梨捂着嘴笑出了声。 皇上进门时,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对殷松山道:“朕这刚进门就看到这一副父慈子孝的场景啊!” 然后李公公将门关上。 殷梨三人赶紧跪下给皇上请安。 皇上看着殷梨的头顶,笑着说:“你可是来见朕?” 殷梨抬眸,直视着皇上。这张和程淮有几分相似的脸颊,仔细看来,却又不同。两人的眉眼处很像,可从鼻子开始,就不像了。 “是。” “平身。” 殷梨缓缓起来,跟着皇上去了里面的小书房,这个小书房皇上很少来,但依旧很干净。 “阿淮走的时候,你没去送一送?”皇上坐下后,轻声问道。 “送与不送,王爷都会回来,何必徒增烦恼。”殷梨笑笑,“何况,王爷此行,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皇上深深看了殷梨一眼,突然笑出声来,“你刚生下来的时候,朕还抱过你。” “小女荣幸。”殷梨欠身答道。 “是你姑姑,当时还和朕说,她又有了侄女。”皇上提到殷松谷只得苦笑。 殷梨心里也有些唏嘘,皇上目前还不知道姑姑和蔡若然的事情,到时候,这也是不敢想象。 “皇上对我们殷府,实在是厚爱。” “你们殷府,担得起。”皇上说完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道:“你比一般的女子,更识大体,也更聪明,知道这些事情,绝非易事。” 殷梨点点头,“所以,小女今日进宫,就是问皇上如何看这次的事情?” “不如先说说你如何看?”皇上反问道,然后靠在了椅背上。 殷梨也不推脱,换了个舒服的站姿,开始道:“虽然小女认为此举有向皇上示威的用心,但更多的,是那位的疑心所致。” “皇上应该从王爷口中得知了,小女暗中屡屡坏了那位的事儿,所以,那位应该是想要揪出这个坏事的人。” 皇上听后道:“很有可能是内奸,所以,就先从自己人下手了。” “没错,并且,如此大张旗鼓的把自己不要的人手暴露在我们面前,就是笃定我们从这些死者身上查不出什么,而且我觉得会马上有新的势力渗透进北宁城的角角落落,那位可不是让自己没有耳目之人。” “我已派出我的人暗中调查这次是谁动的手。”皇上也是多年行军之人,眼神中的狠戾一下子就出来了,语气也有些杀意,“无论这些人是谁,用这样的方式来达到灭口之意,并且做这么一个摊子给朕看,其心可诛。” “我们到不如将计就计。” “哦?”皇上掩去眼里的戾气,问道:“你有何计谋?” “皇上应该知道,我姑姑在边疆和金人起了冲突,这些金人,总是在一些个边陲小镇上污蔑我们大宁的名声,那我们也当一回小人,就把此事与金人联系起来。” 皇上听后“扑哧”笑了出来,“你这手段,和你姑姑如出一辙啊。” “小女这手无寸铁的,可不及姑姑一分厉害。”殷梨来回踱了两步,继续道:“现在可否请皇上的人假扮金人,在城中让一些百姓和官员,无意中碰到,这样在昭告天下之时,人们会更相信是金人所为。” 皇上赞同地点头,然后示意李公公记着去办。 “不仅如此,我们还要把这盆脏水,泼得更彻底些,这样更会将百姓的言论变得和皇上您没有什么关系。” “嗯,确实如此。” “我们就诚实地昭告天下,死者全是内线,并且都是金人的内线,现在我们朝廷,对于将死者可疑行为和可疑信件等上交的人,实行奖赏。” 皇上欣喜地看着殷梨,“这招确实高,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能从废墟之中,找点价值出来。” “换个角度,这毕竟是那位身为长辈给皇上的一份大礼,咱们势必要收下。”殷梨说得施施然,皇上突然觉得自己在和宋岩说话。 这个殷家小五,这殷松谷的侄女,怎么行事作风这么像宋岩? “你这小小年纪,日后,可想过入朝为官。” 殷梨轻轻摇头,语气淡淡道:“小女只愿,殷府安好。” 皇上突然想起,一次,他和程淮闲聊之时,程淮说,殷梨十分看重家人,为此,把自己的命都可以交出去。 “这殷丞相可是养了个好女儿。”皇上挥挥手,让殷梨退下了。 殷梨出了书房,接过殷尘手里提着的食盒。 殷尘问:“湘儿可好?” 一提到小侄女,殷梨脸上融融的笑意。 “实在可人的不行,要是哥哥你再不回去,只怕小湘儿都不记得你是谁了。” “就你会调皮。”殷尘轻拍了殷梨胳膊一下,“幸苦了,你快回府吧,这段时间,和阿娘还有希儿说,都尽量不要出府,有什么事情,让张叔去办。” 张叔是殷府的管家。 殷梨赶紧点头应下。 殷松山也嘱咐道:“你最聪明,府中的事,你看着办就行,务必不要出事。” “小五知道,阿爹放心,有小五在,咱们殷府,一定好好的。” 殷梨出了宫门,春晓和冬眠就一起进了马车,很快就回到了府里。下马车时,殷梨的眼睛一直紧盯着门口那大大的两个“殷府”。 这一世,她能够回来,就是为了让殷府好好的。 第九十章 无独有偶 这次轰动整个大宁的案子,结果是金人为了清理在北宁城里的内线而做的一次行动。 瞬间,关于皇上的流言蜚语消失了,相反的,百姓们开始担心起自己。紧接着,皇上又下诏道:此乃大宁之殇,报者,绝不株连。 这之后,大家开始积极地把家里不少相关的线索给上交了。 北宁城里的雪,下了几日,将原来血红的路面给遮上了一层银色。但不少人还是在正午日头最大的时候,拿着一大盆热水出来,将自家门前的白雪和红血都一起冲掉。 殷府门前的血迹早就被秦希命人清理掉了。 而秦夫人也因为担心秦希而来到了殷府,秦府有一名厨娘和一个管事的嬷嬷被杀。秦夫人一双眼睛也红通通的,她拉着杨若颖的手,带着哭腔道:“那个厨娘是我以前在街上,瞧见她可怜,双手双脚都是冻疮,你说我也是好心,怎么就是个金人的奸细?” 杨若颖自然不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就伸出一只手轻拍着秦夫人的肩膀,安慰道:“亲家母,你也别太过忧思了,这些人利用的就是我们的善心。” 秦夫人悲哀地摇摇头,“你说,我们这也后谁还敢做好人,这是金人自己给杀掉了他们,你说若是他日是我们被杀了,那我……那我……” 秦夫人满心的自责和愧疚,这个厨娘毕竟是自己带回来的人,因为一时的善心,要是把自己的家人给害了,那这一辈子都不得安心。 杨若颖心里也是一阵后怕,但也只能安慰道:“何必在没发生的事情上伤心,这也是给我们提个醒,这以后,可万万不得将不知根不知底的人给带回去。” 秦夫人一边点头一边抹眼泪。 殷梨正在秦希房里看自己的小侄女,湘儿最近总是睁着大眼睛到处看,一旦看到人之后,水汪汪的眼睛就直溜溜盯着那人。 “茹儿何时生产?”秦希抱起湘儿问殷梨。 殷梨想了想日子,回答道:“五个月后。” “母亲应该会去吧?” 殷梨笑了笑,“我们都去,也该热闹热闹了。” “哦?”这倒是让秦希没有想到,脱口道:“不是说父亲不能离开北宁吗?” “有圣旨就行了,不会去很久,陪着姐姐把孩子生了,让阿爹阿娘安下心来,咱们就回来。” “这为人父母,一生都在牵挂着孩子,你就说说,我们秦府离殷府没多远,我母亲总像是我嫁入他乡似的,每次见面都要哭一通。” 秦希说的很是无奈,但眼角带着笑意,大概自己也身为了母亲,才理解了做母亲的那份心吧。 接着,殷梨把湘儿抱在怀里逗弄了老半天,直到孩子的小嘴打起了哈欠,秦希才让奶娘抱走。 秦希见湘儿被抱走,缓缓喝了口水,开口道:“我总觉得,这些死人可不是圣旨上说的那般简单。” 听到秦希的话,殷梨只是笑,她这位亲先生,那毕竟是北宁的第一才女,又身在殷府,自然能看出端倪。 殷梨也不隐瞒,点点头,“之前不少百姓谣言说是圣上不贤,导致有人复仇才所致的这次事件,这个金人的说法,不过也是为了让大家赶紧转移话题。” “嗯,确实可以,而且还会因为怕受到牵连而自危起来,皇上又在第二日发了一道绝不株连的旨意,这一来二去的,百姓们反而会感恩戴德皇上的仁慈。” 殷梨赞许地点头,果然是秦希。 二人又聊了些别的,殷梨见秦夫人进来了,然后便起身离开。 门外的雪已经停了,这场风波也平息了下来,但殷梨却心事重重。距离先皇丧期,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届时,太后就能出来走动了,这大宁又会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 东边的天渐渐露除了鱼肚白,朝阳即将喷薄而出。 朝阳殿内,阳光透过雕花长窗漫进来,一点一点到了太后跪着的团蒲处。 雅静安静地站在一旁,一声不发,呼吸都小心翼翼。 昨夜里,太后得知皇上居然把这个杀人的事情放到了金人头上,自己不仅撇了个干净,还挣了些名声。 太后虽然没有发火,但雅静跟在她身边多年,知道,太后很不高兴。 许久,念完经的太后开口问雅静:“你的人是否还在浣西苑?” 雅静赶紧道:“回娘娘,在的。” “今日,你去一趟,把昨日哀家和你说的事儿,吩咐下去。” “是,奴婢这就去。” 雅静离开后,周太后就缓缓起身,揉了揉跪麻的双腿,然后坐在了软榻上,随手给自己倒了一杯温茶。 她不喜朝阳殿内人太多,所以平日里也只许雅静一人在身侧伺候。 看着空无一人的殿内,周太后突然想起先皇在世时,常常留宿她的寝宫。那时,无论真情还是假意,她都真切地过了一段被人呵护的日子。 可她却不能拥有这段日子,因为这一切都是她偷来的。 周太后颓然一笑,自己的真实身份,也根本不是什么不受宠的周家女儿。她从小就被训练成了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手,而来到大宁,进入皇宫,也不过是为了让她自己的国家能够在大宁的压制下,重新活过来。 她是前朝公主的女儿,因为长相神似周家不受宠的小女儿,被调包后,李代桃僵。 她身上带着的,不是儿女情长,是复国重任,她也必须心狠手辣,容不得一丝一毫的差池。因为她身后的国家,如今也已经在暗夜里活得够久了,她的任何一个错误,都会导致,她的国家需要在暗夜里再次生存几十年之久。 周太后深吸一口气,她没有和任何人说起过,自己对先皇的那份悸动。因为自己的亲人都混迹在人群里,隐姓埋名,有的生不如死,大家等的,就是她。 雅静回来的时候,周太后正闭着眼,靠着软垫养神,她赶紧将太后手边的茶换成热的,然后低声道:“娘娘,已经吩咐妥了。” 周太后闻言睁开眼睛,一双眼睛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在暗处,还带着杀意。 第九十一章 战事突起 暗潮汹涌在北宁城里悄然 殷果和殷阑来到边疆打的第一场战,是在一个早晨,那天的朝阳如血,将西方大地染成了一片殷红。 寅时,叛乱的西北军偷袭了殷军的后防。 当时驻守的就是将军柳阳、柳光,以及副将军殷果,他们奉殷松谷之命,死守后防,等待援兵。 这场战争,上一世也发生过,殷果因此一战成名,因为她从战火的废墟中将重伤的柳阳柳光分别给背了出来,并率领仅剩的三十人,伪造出全城百余将士的假象,诈的对方五百余西北人投降。 殷松谷无法离开边界,殷阑和狼暮率援兵前去救援,却被另一支西北的军队困在了半路,一时半会竟无法脱身。殷阑越是焦急,战况就越是不明了,而狼暮更是杀红了眼。 殷梨远在北宁城中,但她清楚地记着这回事,因为殷果自这场战争回来后,性情变得和以往不太一样,偶尔眼神中带着一丝悲怆,又一时从眼角里流露出杀意。 只是上一世的殷梨太过天真纯真,只觉得殷果长大了,不愿意和自己这个小毛孩子玩了,当时自己还难过了很久,觉得自己的三姐和自己越来越远。 可现在想想,当时的自己是多无知,才能将见过了生死的殷果,想成了和自己疏离的姐姐。 殷梨叹口气,心止不住地抽疼。 无论是上一回还是这次,她都无法想象三姐一个人最后在战场上的见闻,以及……是如何被杀死在荒芜的沙漠中。 那份恐惧和寂寞,以及对家人的想念……殷梨都不敢细想。 这次的战事,殷梨不能说什么。毕竟她从未真正的上过战场,胡乱指导可能会导致可怕的结果,所以殷梨做的只能是信任殷果,相信她能突破这次的危机。 而殷梨要做的,则是在这北宁平息风云暗流,好让殷果能在战场上不再暗箭难防。 终日来黄沙裹天的边疆,这几日风却突然停了。 静得出奇的沙漠,更加瘆人。偶尔一两只苍鹰飞过,呜鸣声在上空响起。 柳阳将自己的脸用麻布包裹的严严实实,只留出一双发光的眼睛,今日是他站岗。站在不算高的城墙之上,看着城内故弄玄虚的阵仗,实在心有余悸。 西北军多次晚上偷袭,幸好他们一直警惕着才没有中招,只是这几日,西北军晚上也不偷袭了,而援军也被困在了半路。 柳阳心事重重,每次见殷果挥刀砍杀敌时,自己都提心吊胆的,不是殷果的身手不好,实在是柳阳一想到殷果要是出了什么事,自己和柳光的这两颗脑袋也别要了。 这西北军其实摸不透他们这里有多少人手,因为殷果说道:“我们一定要让敌军混淆,让他们因为迷茫而感到恐惧。” 柳光担忧道:“小果,咱们的人手太少了。” 殷果坚定地看着柳光,“我们知道,但西北军不知道。” 柳阳拿起一碗酒,仰头喝干,用力朝地上一摔,陶瓷碗瞬间四分五裂。 “反正横竖都是个死,不如我们拼一把,别像个孬种似的想东想西。” 殷果赞许地笑笑,将长刀往桌子上用力一拍,高声道:“我殷果愿和两位将军共同进退!” 柳阳和柳光虽然也抱拳相应,但心里都回悬着离开时殷松谷的那句话。 “我的宝贝侄女要是受到了什么伤,你俩也别回来了!” 于是,他们在城内大摆戏台,还将军营里多驻扎了好几个空的帐篷,大家每日就会各个帐篷换着住,他们还动员了城里所有的百姓,就是为了制造人很多的假象。 这个假象很虚,但对于交战双方来说,足矣。 …… 西北军偷袭了几次,但发现他们除了第一次有些慌乱之外,其余时间都很镇静,甚至有些镇静得过头了。 西北军之前是听说后防人手不多才想着从后防突破,可如今看来,偷袭屡屡拿不下,而且这三个将领又武功不俗,杀人无形,本就军心不稳的西北军此时也开始犯嘀咕。 这后防的军队真的像是之前说的那样少吗? 于是他们停下了进攻,开始派人调查。 据来人说,这城内夜夜笙歌,甚至还有戏班子在里面唱戏。 西北的几个头领聚到一起商量,有人说是计谋,也有人说是他们的探子收到了假消息。 但争执不下的情况,就是不敢在贸然进攻。 殷阑和狼暮这边,眼看离突围还有三两天的时间,但狼暮实在无法继续等待了,他想出了一个办法。 “阿阑,我们整个部队过去实在太过显眼,你先在这里想办法突破出去,我先带着十余人饶小道从侧面先去啊果那里。” 殷阑点点头,目前也只能如此。 现在的殷阑身上早没了当时在北宁的阔绰公子形象,白皙的脸上一层薄薄的胡茬,脸色也被整日的风沙给吹得干裂,一身布满尘土的银甲,一把带着血迹的长枪,整个人身上散发着肃杀的气息。 “我实在不放心你姐姐,在这里我会因为心急而坏事,你也一样,所以,我先过去,这样我们二人都能安心,你只需在这段时间赶紧突围。” “好!你务必要保我姐姐周全!” “一定!” 狼暮的手和殷阑的手相握在一起,像是在做一个牢不可破的誓言。 狼暮在夜晚时,带着芋头和七个武功高强的高手一起偷偷出发。 等到走出了西北军的监视时,狼暮半蹲下在芋头耳边说了些什么,然后在芋头下巴上挠了挠,芋头便飞快地转身离去。 后面的人不解,问道:“狼少主这是做什么?” “给小家伙下了一个任务。”狼暮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沙粒,挥手又继续快速前行。 西北军这次是派出了三分之二的队伍来进攻,但让殷果未曾想到的是,西北军此次居然放了毒气。 西北不少自己人也中招,但也是不管不顾了,他们在后防花费的时间太多了。 柳阳和柳光刚吸入毒气就觉不对,但为时已晚,内力全然发不出来,正挣扎着打斗时,一支流箭划破长空,直直进入了柳光的肩膀。 热腾腾的鲜血洒满了柳阳的脸。 第九十二章 救援 殷果知道柳阳和柳光被敌人下了毒气,又被围困后,先是焦急,然后愤怒,但殷果的性子天生比别人稳些,所以她很快就平息下来。 殷果稳身边的兵,“咱们还有多少兵力?” “回副将,柳将军带走了一百人,现在我们城内……城内只剩下了三十二人。” 殷果思孰了片刻,然后淡淡吐出两个字:“够了。” 这余下三十二人,都是殷松谷的部下,和柳阳柳光的关系,就更不用说了,此次他们以二百人抵抗对方八百余人多日,已是不易之事。但这些部下都是血性之人,咋听闻二柳将军被困,他们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初次上战场的殷果身上。 虽说殷果是英勇威武的殷松谷大将军的亲侄女,但俗话说的,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何况这故侄之间? 于是他们只能抱着最后一死的心来问殷果,而且这剩下的三十二人已经想好了,若是殷果依旧执意等待援军,他们这剩下的人就是死也要和两位柳将军死在一起。 但让这些人没想到的是,看起来年纪尚轻的殷果,居然很快就镇静下来,并且居然要亲自带兵,去救人。 “副将,我等出身都极不好,若不是殷大将军,我们现在也就是为奴为寇!可殷副将您不同,您出身高贵,命若千金,所以,我等上阵去救两位将军,副将您就在城里为好。” 不少人附和着这样的言论。 殷果却平静地抬眸,看着眼前一个个浑身是伤的将士,缓缓起身,声音不大,但字字如刀。 “我殷果,既然来到这杀伐之地,并是做好了必死的决心,战场之上,你我等人都是保家卫国的英雄,何来卑微?何为千金?我殷果一概不知,只知你我应共同进退!” 殷果一番话,也是鼓舞了人心,连女子都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他们这群大老爷们也跟着沸腾起来。 “午时,留两人,站在城头之上,做出我们身后有千军万马之态。我这里有一些解毒的药丸,乃是我亲妹妹为我所制,今日,我们去救人的将士,一人吞服一粒,这药就算没了,之后我们的命也都连在一起,而两位柳将军也是一定要救出来!” 殷果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桃色瓷瓶,然后一人分了一粒,最后一粒未余。 殷果换上来殷松谷给她的一件新的披风。 午时,沙漠上又重新刮起了风,殷果红色的披风,如血一般在黄沙里摇曳。 殷果率人冲进了战局…… 而狼暮等人则晚了一步到来,狼暮问那两个留守的士兵才知道,殷果居然只带了三十人! 但狼暮没有关心则乱,毕竟他也是以为征战多年的将士。 狼暮对手下的人说:“你们三人一起上城头,余下四人和我进去找殷副将。” 殷果留下的一个士兵赶紧说:“狼少主,万万不可,此时战场里毒气未散,我们还需等待。” 狼暮眯着眼,如狼一般紧盯着前方,而风,也再不断涌起,狼暮嘴角勾起一个冷笑。 殷果等人入局后,一直紧紧相依,像是一块铁板。大概由于必死的心,所以每个人都下手极狠,并且不曾有一丝慌乱。 对方越稳重,敌方的人就越犯嘀咕。 很快,殷果就看到了殷军的旗子,尽管已经沾满了鲜血,但依旧立在人群之中。 殷果知道,这三十人现在最少已经没了十人,但他们人太少,所以不能分开,分开更容易全没了。 殷果快到旗下时,看到了仅剩的十几人,包括被围在中间的柳阳柳光。 此时,毒气已经散去,这风愈来猛烈起来。 西北军发现虽然殷果等人来势汹汹,但人数很少,柳阳柳光又身重毒气,正当他们准备在发动一波进攻时,由远及近的狼嚎声突然彼此起伏地响起。 乌云蔽日,黄沙四起,狼嚎不断。 而西北人骨子里是最为尊敬狼的,等人们定神之时,才发现,身处之处,已被狼群包围,而远处也传来了殷军援军的号角声,这五百多的西北军这才恍然,他们已成瓮中之鳖。 白如雪的芋头站在狼群之间,身后竟跟着几十头恶狼。 殷果终于如释负重一个微笑,对着芋头,心里默念,狼暮来了。 芋头像是接收到了殷果的眼神,身后带领着几头狼缓缓从坡上下来,呲着牙走到了殷果身边。 芋头和众狼的到来,瞬间让西北军鸦雀无声。 狼暮从狼群中徐徐走近,靠近之初,先上下打量了殷果一番,好在没有大伤。 西北军看到狼暮后都吃了一惊,居然是狼家人? 殷阑策马飞奔而来,援军的浩荡,激起了漫天的黄沙。 殷阑见到殷果安好,一颗悬着的心,也缓缓放下。 殷果带着的人,赶紧将受了重伤的柳阳和柳光扶起来。 这一战,殷果打得很险,她也是抱了死心。 …… 战况传回北宁之时,殷果已经养好了身子,也在军中得到了不小的威望。 殷梨看着殷松山从宫里拿出来的战报,缓缓吐出一口气,将战报放下,幸好三姐无事,两位柳将军虽身受重伤,但弄巧成拙,这毒气竟然堵塞了他们的经络,反而使得伤没有侵入内部,等到毒一解,内力全数恢复,这皮外之伤,也就好的好些了。 杨若颖虽然没说什么,但一双颤抖的手出卖了自己的内心,她是知道的,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不是她的阿果,也可能是别人家的孩子…… 殷松山的担忧和袭来的后怕早在下朝回府的路上给感受完了。此时一脸严肃道:“皇上十分赞许阿果。” 杨若颖想要附和的笑,却发现根本笑不出来,最后只得作罢。 “三姐之才,本就在战场之上,阿爹阿娘不必太多忧思,三姐可是从小就最崇拜姑姑的,这次三姐的英勇也好,凶险也罢,都是自己最为期待之事。” 殷梨的话,确实如此,但杨若颖一想到殷果从小就安静在一旁看兵法的那娴静样子,突然就掩面痛哭起来。 这可把殷松山和殷梨父女俩吓了一跳,但随即,殷梨的鼻头也开始发酸。 第九十三章 出发 程淮自离开之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给殷梨传来一封书信。 程淮的信,总是很长,像是要把许久未见的想念通过信件传递给殷梨。要知道,程淮并不是个话多之人,给予别人最多的,也就是那个淡雅温暖的微笑。 这样的人,明明身中寒毒,一颗心都要被冻住了,可因为他的微笑,竟无人觉得他已被寒冷折磨成这般模样。 殷梨看着程淮的絮絮叨叨,实在是想笑。 他说路过一个小镇子的时候,里面有两个邻居,居然因为一家的梨树长到了另一家的院子里,而后者就偷吃人家果子,而闹到了官府里。 偷吃果子的人说,这个梨长在自家院子里,所以他不是偷吃。 程淮说得很详细,就连这两人的衣着都描述得仔仔细细。 殷梨说给春晓和冬眠听,她们二人听完后,都说程淮这是准备出一本人文游记了,这样的信件都来了七八封了。 但殷梨却怎么也没办法放心地笑出来。 程淮,只字未提寒毒之事。 殷梨的焦虑也随着一封封无关紧要的信,愈发沉重。 转眼,就到了殷茹生产的前十几天,殷松山也向皇上请旨,要暂时离开北宁一段时间。 虽说有先皇旨意,但皇上念在殷松山思女心切,这件事儿,还是应了下来。 出发前夜,殷梨将张意叫到前院,说道:“我需要去寻淮王一趟。” “姑娘是收到什么不好的消息了吗?”张意疑惑的问道。 殷梨将程淮的信都拿出来给了张意,“淮王给我的信里,大多说的是他这一路的见闻,但却并未明说是何地,是何时,我翻遍了不少地理游记,发现他给我的描述都看似详细,实则重要信息却含糊不清。甚至连我最关心的寒毒问题,只字未提,我也不知道该如何给他回信,送信的人经常早晨放在窗边就离去了。” 张意看着信,眉头紧锁,说道:“信里倒也有点线索,我出去寻淮王,然后沿路给姑娘送信。” “真是有劳你了,我也是忧虑极了。”殷梨一颗心七上八下,重生以来第一次有这样不好的预感,“我原本是想让你在北宁修养一段时间的,但实在是……” 张意抬手打断了殷梨。 “姑娘,你我相处这么多年,很多事情,不必言明,我张意也自然知道。”张意朝着殷梨笑笑,继续道:“况且,我也确实没见过姑娘如此焦急,想必也是心中十分慌乱,才会让我前去。” “谢谢你能理解我。” 张意没所谓地摇摇头,“我也确实很想念一直没有消息的宋岩了,那姑娘,我明天会早你们一步先行出发。” “好,我等你消息。”殷梨郑重道。 …… 卯时,殷府门前就停满了马车,殷梨揉了揉惺忪的双眼,然后看到秦夫人抱着湘儿上了秦府的马车。 殷梨过去问秦希:“嫂嫂昨日里不是说要带上湘儿吗?” 秦希无奈摇摇头,指了指秦夫人,然后做了个鬼脸。 殷梨被秦希逗笑,小声道:“秦夫人不让?” 秦希也压低声,“何止不让!简直要给我套上不孝的罪名了!” 殷梨无奈摇摇头,然后看见秦难得的带上了自己的古筝,就打趣道:“嫂嫂这是要在马车上为我们助兴啊?” 秦希却突然伸手搂住了一旁殷尘的腰。 这可把殷梨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看了下四周,还好大家都在忙着搬东西上马车。 秦希瞧这殷梨这个样子,从殷尘腰间拿出一个在殷梨脑袋上敲了一下。 殷梨捂着脑袋抬头,看见了自己的笛子。 这支笛子,自殷阑殷果去了边疆,殷梨就未曾吹响过。 秦希道:“我是从你哥腰间拿你的笛子,你看你脸红什么?” 殷梨结果笛子,小声嘟囔道:“谁曾想北宁第一才女,竟然当街和人搂搂抱抱。” 殷尘揉了揉殷梨的脑袋,无奈道:“是第一才女的丈夫,这个你可是要说准了。” 殷梨看着眼前这对夫妇,实在是无语。 秦希笑着说道:“这笛子,可是要和我的古筝一起表演,阿梨你可要好好表现。” 说完,夫妇俩就挽着手上了自己的马车。 殷梨看着两人的背景,对身后的冬眠说道:“冬眠啊,你刚看见我大哥我大嫂有多不要脸了吗?” 冬眠是个称职的丫鬟,应和着自家主子道:“看到了,小姐。” 这一趟需要四天的时间,殷梨带了不少话本子在马车上,主仆三人无事时,就窝在马车里看书,然后时不时交流一番。 闲聊时,冬眠问春晓:“秋月姑娘之前教你的毒药学的怎么样了?” “挺好的呀。”春晓正看着一本话本子有意思,对冬眠的问题显然不是很感兴趣了。 “挺好是什么意思?”冬眠不耻下问道。 “能毒死人。” “能毒死多少个人?” “……” “能毒死多大体型的人?” “……” “多长时间能把人毒死了?” 春晓“啪”的一声合上了话本子,有些恼怒地看着认真的冬眠,回答道:“瞬间,能把人毒死,然后让人安静下来,你要试试吗?” 冬眠在危机面前的反应能力还是很强的,瞬间明白了是春晓嫌自己打扰了她看话本子啊?于是立刻道:“不试了,我也安静地看书!” 殷梨看着两个闹哄哄的丫鬟,心里也舒服不少。 第二日的正午,杨若颖提议这片山头的太阳好,让所有人都下来晒一晒太阳。 秦希就拿下来了自己的古筝,然后对着殷梨笑,殷梨无奈只能从后腰上拿下自己的笛子。 那天正午,没有什么贵贱主仆之分,也没有雅俗之别,秦希盘腿席地而坐,殷尘举手拖着古筝,殷梨则站在秦希身侧拿出了笛子。 两人演奏了一曲《春日》。 阳光明媚,微风习习,殷梨指尖抚摸着笛子的笛身,愈发思念起了远在边疆的殷松谷和殷阑还有她的三姐殷果。 一首曲毕,人们却都意犹未尽, 第九十四章 相见 自有了身孕开始,殷茹就害喜得厉害。 苏佑见状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是殷茹不吃啥,他也不吃啥。 殷茹喜欢吃苏州西市口的盐津梅子,苏佑也忍着酸意和殷茹一起吃,殷茹无奈,说了好几回不让吃,可苏佑不行,非要跟着殷茹吃。 最后,苏佑反到胃酸的开始吐酸水。 殷茹被自己的傻丈夫,林茵被自己的傻儿子,给逗得哈哈大笑,这媳妇有了身孕,丈夫跟着害喜,这到也是奇闻一桩。 林茵让下人做了些爽口的酸味小吃,里面还放了好些杏子,吃起来酸酸凉凉,正和殷茹的口味。 这次,苏佑又准备一起吃,殷茹可是担心了他的胃口,只能板着脸,让他去吃碗面条,苏佑这才不情不愿地一根一根挑着吃,然后眼睛还一直盯着殷茹。 林茵给殷茹按摩着小腿,这个在殷茹只有五个月身孕的时候,林茵就亲自上手给做了,殷茹也是百般拒绝,但林茵可不行,坚持要亲自给殷茹按。 最后,婆媳二人都做了妥协,殷茹答应,林茵也答应说只要自己的手腕有一点不舒服,马上就不按了。 这一按,就是五个月,林茵的手腕子不曾见半点不舒服,殷茹的心却一直提着。 殷茹问林茵:“母亲,父亲是今日晚些时候到吗?” 林茵听到提起了苏世杰,没什么太大感觉,就点点头,自己也记不清楚,“应该是。” 殷茹想了想又问道:“一人吗?” 林茵知道殷茹是想问那个妾和妾生的小崽子来不来,“就他一人。” 殷茹松了口气,这一年左右的相处,她可是很清楚这个婆婆的脾性了。看起来柔柔弱弱,实则不然。林茵在苏家里地位斐然,经商头脑十分了得,许多长辈也要依靠着林茵。 实在难以想象,若是苏世杰真带着在北宁的那女人和小孩,又到了林茵的老家苏州,真是不知道这两个人有没有活着回去的可能。 倒不是殷茹杞人忧天,也是她感觉到了,经商的林茵,可不是那中心慈手软之人,能在大宁上将林家和苏家的名号打成这样大,林茵的手段也是不容小觑。 殷茹记得很久以前,殷松山就曾说过,苏世杰是娶了个好媳妇,找了个好靠山,就是林茵。若没有林茵的手段,就没有今日的苏世杰苏老爷。 只是那个时候,殷茹并不知道自己会和苏佑成亲,但也正是因为阿爹的这番话,她见到有人欺负苏佑时,就出手相助了。 想来,缘分也是奇妙。 殷茹看看已经吃完一碗面,正托着腮,笑嘻嘻盯着自己的苏佑。她伸出手拍了拍苏佑的头顶,笑着说道:“阿佑,你给我读诗好不好?” 苏佑赶紧起身点头,然后脚下生风一般跑去了书房。 林茵笑着摇头,对殷茹说:“你这要是生个儿子,就是看着他成为白眼狼,有了媳妇,忘了娘。” 殷茹被逗笑,拉住林茵的手,“可这不也从儿子变成了女儿。” “就你嘴甜。” …… 苏世杰自然是知道林茵的性子,所以当然只身前来苏州。 不仅如此,说起来,苏世杰对这个小妾李璃也有些厌烦了,这个女人虽然狐媚子本领一身,但也不知道为何,苏世杰看的多了就觉心烦。 所以今日看见正在书房安静看书的林茵,突然觉得心里一暖。 苏世杰过去轻轻揽住林茵,谁知道林茵居然用肘子狠狠打向了苏世杰的肋下,苏世杰吃痛后退,林茵挑眉看着苏世杰,嘴里喃喃道:“哦,原来是老爷,我以为是什么登徒子。” 苏世杰正想反驳,但抬头逆光看着林茵,又觉得,虽然林茵三十又六了,但这骨子里的清高还是一如当初。 “只是许久不见夫人,想着亲热一下。”苏世杰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林茵冷笑一声,放下书,转身就出去了。 苏世杰自讨了个没趣,突然有想念起远在北宁,温顺的李璃。 林茵自然不知道苏世杰的想法,当然,她早已不在乎他的想法。 …… 殷梨等人浩浩荡荡到了苏州地界,苏州的知府大人早早就率人在城门口迎接。 看见殷松山的马车后,赶紧跪下问安。 谁知道掀开帘子,竟然是杨亦年和杨连绵两个捣蛋鬼,兄弟两个哈哈大笑。。殷松山在后面的马车,掀开帘子,不恼也不怒,对着知府大人拱拱手,无奈道:“我家夫人的侄子,两个顽劣。” 知府大人擦擦头顶的汗,起身赶紧摇头说着无碍无碍。 殷梨缓缓下了马车,眼神严肃地看着两个兄弟,低声道:“过来。” 这兄弟两个,一直很怕殷梨,听到后,只得收敛笑容,低头乖乖走到殷梨身后。 殷梨赶紧朝知府大人欠身赔不是。 知府大人也欠身,高声道:“没事,没事,真没事,小姐切莫折煞老夫。” 殷梨也不忸怩,就不再客气了。 殷松山和知府大人寒暄了两句,就看见林家的管家走进,“小的拜见殷丞相,这会儿子,夫人和少夫人都等着呢,咱们就出发吧。” 杨若颖自是思女心切,赶紧点头,和殷梨两人先行跟在了管家身后。 知府大人倒也识趣,就对殷松山说道:“大人,那下官就不叨扰了。” 在林家门口,远远就看到挺着肚子在门口张望的殷茹。 杨若颖加快了脚步,殷茹也看见了她,大步走下,苏佑在一旁赶紧伸手扶住殷茹。杨若颖走到殷茹面前,眼泪簌簌地掉。 殷茹也好不到哪里去,自怀了身子,她的情绪波动本来就大,此时也是满脸泪水。 杨若颖看着殷茹,嘴里不停道:“胖了些,胖了些,身子重不重?害喜了吧?” 殷松山看着母女二人,虽然心里也是酸涩,但还是强忍着说道:“回去说吧,茹儿这幅模样,也不好在外面……” 殷松山话音未落,之间殷茹突然向前一步拉住殷松山的手,嘴里叫着“阿爹”就大哭了出来,这一下,殷松山再也不说话了,他担心自己一开口,这眼泪也往下掉。 最后还是林茵见大家哭够了,才出来张罗着回去。 第九十五章 林家 自殷茹擦干眼泪,苏佑都不敢言语,一直跟在殷茹身后,小心翼翼,心里则千回百转,想着媳妇是怎么哭成这个样子了? 林茵看出了儿子的心思,就放慢了脚步,由殷茹带着殷松山他们进去了正厅。 殷梨自然也看出了苏佑的惶恐,等到距离林茵有一段距离后,殷梨伸手挽住殷茹,在殷茹耳边打趣道:“姐姐这可是把姐夫管得够严,我看姐夫一看见姐姐哭,都不知所措了。” 殷茹轻轻拍了殷梨的脑门一下,却突然发觉,自家的小五,这一年多来,也长高了许多。 “你是光长个子了,这个调皮劲儿啊,一点没变。” 说罢,还伸手刮了殷梨的鼻头一下,然后笑着对秦希道:“大嫂好啊。” 秦希挥挥手,让殷茹不要开自己的玩笑了,秦希和殷茹早在秦希嫁入殷府之前,两人就早已相识。 “没有带湘儿来吗?” 秦希摇摇头,“小家伙太闹腾,在马车上坐不住,我母亲就把她接到秦府了。” 殷茹叹口气,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同秦希说道:“我肚子里这个,也是个捣蛋的小家伙,这每日里来,就是踢我肚子。” “不会的,茹儿你性子稳重,孩子也不会太过调皮。”殷尘轻声道。 “呈哥哥吉言。”殷茹回头对殷尘笑笑,兄妹俩一向话不多,但多少感情也都蕴含在这一来一往的微笑之中。 一旁领路的嬷嬷笑眯眯地给杨若颖和殷松山介绍着林家的院子。 林家也不愧是苏州久负盛名的大家,这院子里的一草一木,竟都有出处。只是可惜了杨若颖跟着殷松山早就没了打理院子的习惯,此时看着眉飞色舞的嬷嬷,也只能点头干巴巴地说真好看。 殷茹看着父母这模样,偷偷对殷梨道:“咱府里的院子着实不讲究了些,我猜想阿娘现在可是什么门道也看不出来。” 殷梨也捂着嘴笑起来,确实如此,阿爹年少之时随皇上征战沙场,见得都是打打杀杀,回了府里就不让阿娘泰国奢侈,说将士们在前线搏命,他可不能享乐家中。 阿娘听了阿爹的话,这院子里除了没什么形状的石头就是各种树,只要能养活就行。 后来大宁不再战火连天,阿爹也不再说手握长枪的将士,就和阿娘商量,好好打理下院子。 不过那时候,阿娘哪里还会打理院子? 一段时间后,阿爹也就觉得,自家府中的景色,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殷梨想到这个就想笑。这个时候,那些林家的长辈们,听闻大宁的丞相到来,都早早就候在了正厅里。下人刚推开正厅的大门时,殷松山都吓了一跳,没曾想这么多人? 一直沉默的苏世杰这时突然活络起来,周旋在殷松山与众位长辈之间。殷松山未做什么表示,看了看杨家两兄弟,小声道:“你俩去街上玩吧,但是不能生事,晚饭前要回来。” 杨亦年和杨连绵一听,眼睛都明亮起来,但还是不忘偷偷看了殷梨一眼,见殷梨未有表示,才高兴地点头。 殷松山无奈笑着对众人道:“我这两个侄子,最怕的就是我的小女儿,连我发话了,都要看我五小姐的脸色。” 众人被殷松山一番话,逗得笑了起来,也没了刚才的紧张。 于是,殷松山和殷尘就留在了正厅,殷茹带着杨若颖她们都去了内宅。 刚坐下,杨若颖就拉住殷茹的手,双目婆娑地上下打量着殷茹。 殷梨在一旁碎碎道:“阿娘,别看了,姐姐不仅没有少块肉,肚子上还多了这么多肉。” 杨若颖白了殷梨一眼。 “阿娘,女儿很好,他们待女儿都很好。” 杨若颖强忍着哽咽,点头道:“我都知道,知道他们对你好,也知道他们家人心善,自然是不会为难你,我是难过为娘不能时常伴你左右。” “阿娘,这世间,谁又能办谁一生。” “姐姐倒是想得通透。”殷梨半蹲在两人面前,笑嘻嘻地看着她们。 杨若颖摸了摸殷梨的头顶,“诶,这个最小的女儿,我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远嫁了。” “阿娘你瞧你说的,三姐姐还未成亲,说不定可不是远嫁啊?” 殷茹脱口道:“嫁到狼家还不是远嫁吗?” 殷梨抿嘴笑,“三姐姐和狼哥哥可没有说亲呢吧?” 殷茹这才明白过来,摇摇头,对着杨若颖道:“谁以后娶了我们家的小五,那可真是要在嘴巴上吃亏了。” “阿梨是输人都不能不输阵。”秦希默默补了一刀。 殷梨无奈,摊开手,“我说的可是实话,他们确实未曾说亲。” 杨若颖点点头,“阿梨说的对,虽然这事儿我们早已心照不宣,但该有的规矩,还是不能少。” 殷梨心想,狼家哥哥,我能帮你的,可就这些了啊。 “阿果的年纪也到了,这如今又在军中有了名声,我们殷府和狼家,也算是珠联璧合。”殷茹说罢,神色间又有一丝担忧,“只是两人都在边疆,整日里也是打打杀杀,这一点,实在让我不安。” “谁说不是呢。”杨若颖叹口气。 “少夫人,少爷来了。”门外殷茹的丫鬟绿柳高声说道。 杨若颖恢复了笑容,赶忙道:“快让姑爷进来吧。” 苏佑是跟在林茵身后,老老实实进来的。 殷茹挑挑眉,往常苏佑可是一蹦一跳地进来。 殷茹赶紧起身坐到了一旁,林茵和杨若颖坐到了一起。 杨若颖十分感谢林茵对殷茹的照料,林茵则是十分感恩殷茹能嫁给自己的儿子。 “亲家母,我们苏家可是积了八辈子的德,才能娶上茹儿这样出色的儿媳妇。” 杨若殷摇摇头,“这是缘分,是我们两家的缘分。” “对,是缘分。” 两位长辈说起话来,苏佑就自告奋勇带着自己媳妇和殷梨、秦希出去了。 “我带你们去我的药房看看。”殷茹笑得十分自豪,“这个药房可是我一点一滴给收拾起来的。” 殷梨一边挽住殷茹,一边挽住秦希,高声道:“那我们就去姐姐的药房看看。” 第九十六章 殷茹的透彻 殷茹的药房里雇了不少的人,所以她最近在家里养胎,药房也照样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苏佑紧紧扶着殷茹的胳膊,身后的下人想要去扶着殷茹,都被苏佑用眼神给逼了回去。殷梨看着想笑,没想到苏佑还有这样一面,在她的印象里,苏佑可一直都是小绵羊的形象。 两个小丫鬟在身后笑嘻嘻的小声议论道:“只要是少夫人的事情,少爷可一向不假人与手,红绫也是自讨没趣。” 殷梨听到后看了一眼被拒绝的丫鬟红菱,一张标致的小脸上倒是看不出来有什么情绪。 可瞬间,殷梨却觉得,这个红菱很让人熟悉,给人的感觉和赵媚当时给她的感觉一样。 殷梨微微侧目看了冬眠一眼,冬眠轻轻点头。 进去了药房,殷梨和秦希跟在殷茹身后,苏佑则去了账房里。 殷梨笑着说:“我看姐夫倒不似他人说的那般,这还知道先去收银子了。” 殷茹伸手轻拍了殷梨一下,说道:“阿佑只是不像大人,但也是个聪明的孩子,只是有些事情,他不像我们一样,能够想通了。” “倒也是件好事。”秦希看着殷茹说:“这世道,我们很难独善其身,但至少,在这苏地,在林家,你能够平安一生。” “一生太长了。”殷茹看着苏佑的背影道:“愿我们都好就行。” 殷茹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念着远在边疆的殷果、殷阑,以及殷松谷,自己现在的日子,实在是太过安逸了。 “苏地林家,是个顶好的选择,加上苏夫人为人聪慧,我想,就算姐姐以后有什么难事了,苏夫人,定会解决好。” 殷梨虽是安慰殷茹,却也是真心话,林茵是个难得的聪明人,也是个难得的明白人。 殷茹听罢点点头,“这一年多来,母亲她待我极好,而且这诺大的林家,母亲也举重若轻,我知道。” “姐姐一向都明白。” 殷梨心里一阵酸涩,当初让姐姐嫁给苏佑,而且姐姐主动不要办婚事之时,殷梨就知道,殷茹心里比谁都明白,现在的局势对殷府有多不利。 看上去殷尘娶了礼部尚书之女,殷松谷风光无限在边疆征战,可殷府的实力全部都分散在外了。 这个时候,殷茹自己若是大出风头,不仅对殷府不利,就连一直从商的苏家和林家,也会受到牵连。 “倒是不见苏老爷和苏夫人在一起。”殷梨淡淡道。 殷茹点点头。 “父亲前日才到,这一年多来,他也未曾来看过母亲。” 秦希摇摇头,“我倒是在北宁听到过风言风语,说苏老爷在苏家可是纳了一房娇妾,此女还为苏老爷生了一女。” “母亲自然是收到了信,不过哀莫大于心死,早已不在乎了。” 姐妹几个说了几句八卦的话,就将视线转到了药房上。 等到回林家之时,殷梨和殷茹在马车上,苏佑和小厮去给殷茹买她想吃的盐酥鸡去了。 冬眠回来的时候,悄无声息,附在殷梨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殷梨点点头。 马车上,殷茹和秦希说起了一幅画作,殷梨见两人说完后,就突然道:“姐姐可知姐夫身边名叫红菱的丫鬟。” 殷茹想了想,点点头,“挺好看的一个小丫鬟,是阿佑的二舅妈送来的丫鬟,我瞧见她伶俐又利索,就留下了。” “姐姐可知道这丫鬟的底细。” 殷茹淡笑一声,伸手放在了自己高高耸起的肚子上,低声道:“虽然卖身契上没写,但我也差人打听出来了,扬州瘦马,男人窝里出来的女子。” 秦希听后就笑了,赞许地看着殷茹,然后对殷梨道:“你担心的姐姐,可不是这般柔弱。” 殷梨也笑得十分欣慰,她当然知道殷茹不是什么任人欺辱的女子,不然上一世也不会一人之力,将周家全府上下老小全部毒死。 “姐姐精通医理,我自不担心有人会对姐姐行那些阴招,什么样的招数在姐姐眼里都不足挂齿。” “你一张小嘴,顶会说。”殷茹刮了殷梨的鼻子一下。 秦希看了一眼马车外,淡淡道:“林家的人不过是担心苏夫人和茹儿会抢占这诺大的家业,不过茹儿毕竟是丞相长女,林家的人就算是有天高的胆子,也不敢对你下手。” “之前阿爹无法前来苏州,也是心里一直有个疙瘩,如今我们殷府的人都来看望姐姐,这林家的长辈们,也该看清楚自己的位置了。” 殷茹笑着拍拍两人,虽然自己什么都没说,但这两人的心思如玲珑一般,又怎会不知道,殷茹只身前来必定会受到林家其余长辈的冷眼。 殷茹缓缓给两人讲起林家的情况,“林家老太爷一共有两子一女,林家大老爷管理着这一带的漕运货商,为人一向正直严厉,只娶得一妻,据说是幼时就定下的娃娃亲,两人育有两子两女,四个孩子都已成家,现在两个儿子帮忙打理商事。” “林家二老爷的为人就……有些荒诞了,支撑不起家族商业,又好色贪酒,二舅妈是个苏州知府的表妹,空有一副厉害的外表,但管不住二老爷,又想从林家的家产中分得一二。” “这林家三女就是我的婆婆林茵了,她自是有一套厉害的手段,二老爷一家惹不起母亲,就想着从我这里下手。”殷茹嘴角讽刺的笑笑,“但母亲对我简直无微不至,所以她也就只能从我身边的丫鬟下手。” 殷梨听罢笑着说:“可她又算错了你和姐夫,姐姐你是看着柔弱,实则比谁都厉害,姐夫是看起来憨厚,实则别谁都心眼直,你们又怎会在这样的小伎俩上栽跟头。” 殷茹点点头,“母亲也是这般说的,所以我们就由着他们闹吧,这事儿,我现在还不想管,可兴许,哪天我就想要管上一二了。” 秦希摸着殷茹的肚子,脸上浮现出慈爱的表情,“现在啊,你就安心把孩子生下来,别的,暂不用管。” 殷梨虽然相信姐姐的能力,但果然,这暗潮汹涌,无一净土。 第九十七章 惨死 夜深,除了巡夜的人,林家内已经听不到白日里喧闹的声音。 林茵让丫鬟把书房收拾了一下,她今晚可不想和苏世杰共处一室,于是就借着处理账务来书房睡了。 林茵倒也不在乎家中的人会怎么看,毕竟她现在的年纪早就过了看人眼色而活了。 只是唯一让她心疼的就是自己的一双父母,虽然林茵和苏世杰谁也未说两人的情况,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当初的郎才女貌,现今是貌合神离。 林茵将账本仔细核实了一遍,改了几处错误和对不上的地方,可心里却愈发得不踏实了。林茵身边的香儿端来一碗安神的汤。 “夫人,汤来了。” 安神汤早就成了林茵每晚的必备品,她吩咐香儿退下后,慢慢把安神汤喝完,又看了会儿账本,睡意袭来。 只是这林家,注定是难安。 第二天一大早,殷梨就起来坐在小院里的秋千上看书。 春晓仔细看了看秋千,点点头说道:“咱们回了府,我就让人给小姐做个这样的秋千。” “那敢情好。”殷梨赞同地点头,“不过这个坐着的板子咱们可要换一个,这个坐久可不舒服。” 春晓说着向门口看去,有些不耐道:“这个冬眠,去拿个果子拿这么久,我看准是又和哪个小丫头闲聊起来了。” 殷梨笑着说:“应该多聊聊,这林家看着一片和谐,实则不然。” “小姐你总是能看到旁人看不到的东西。” 殷梨摇摇头,“我还没这么厉害,只是我知道人心。” “我也觉得这个林家不简单,昨日我见大小姐身边那个丫鬟就很可疑。”春晓严肃地说。 殷梨伸手轻拍了春晓的头顶一下,“你本就是个心细的人,这些自然也逃不过你的眼。” 正当两人还在闲聊之时,冬眠大叫着“小姐”“小姐”跑了进来。 殷梨赶紧从秋千上下来,紧张道:“怎么了?” 冬眠虽说性子不稳,但这几年,她早就波澜不惊了,这样慌张,必定出了什么大事了。 “不好了……”冬眠停下,弯着腰喘着粗气,深色却很凝重,“苏家老爷,没了。” “什么?”春晓惊了一跳,手里的茶杯都跌在了地上,然后滚到了一旁的草坪里。 殷梨却眉头紧锁起来,然后问冬眠:“我姐姐呢?” 冬眠喘着粗气,神情焦急,“大小姐正在……姑爷就起来!诶呀!不是!是苏老爷正好死在了大小姐和苏姑爷的房里。” “什么?”这下殷梨也惊讶了,苏世杰死在了自家儿子和儿媳妇的房里? 殷梨大步向外走去,“我爹娘呢?” “有人去请了,我担心一会儿人去的多了恐生变数,就赶紧跑来告诉小姐。” 殷梨点点头,脚上的速度丝毫没有减慢,语气里夹杂这一丝担忧,“我姐姐没事吧?” “我刚才跑回来的时候,苏夫人正带着大小姐去另外的房间,但我看大小姐神色还好。” 姐姐是见过世面的人,虽然死者是自己的公公,但也不至于被吓到。殷梨可是记得当时姐姐师从医者学医时,还去义庄研究过死人。 等到殷梨到了门口之时,殷松山和殷尘正在门口站着,不少林家的人则远远躲在一边。说起来,苏世杰多年未回林家,再加上早与林茵不和,因此他的死,倒也没有多悲怆,但人们的震惊和恐惧倒是很多。 众人见殷梨前来,虽说不满一个未出阁的十多岁黄毛丫头在此地,但毕竟是丞相千金,倒也不敢多言,反而让出一条路来。 殷梨大步走到殷松山身旁,殷尘看了她一眼,见自家妹子面不改色地看着苏世杰的尸体,心里不由一惊。 苏世杰的表情狰狞,显然死前看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人或事,喉头被人一刀割开,鲜血几乎将整个人都染红了,苏世杰趴在地上,眼睛盯着门口,下体一片黄色的液体,尚未干透,腥臭味和血腥味混合在一起,叫人十分作呕。 林家的人原以为殷梨进去了就会哭着出来,没曾想这个丫头居然半蹲在尸体旁,细细打量起来,这让不少见过风雨的大老爷们都自叹不如。 “阿梨……”殷尘有些不自然地干咳了两声,虽然他知道殷梨是个不同于寻常女子的人,但这么坦然地蹲在尸体旁打量,也确实让殷尘诧异。 “阿爹,这刀口,您能看出来是什么所致吗?”殷梨突然开口,身子又朝着尸体凑近一下。 殷松山挑挑眉,也向前倾倾身子,手指微微触碰一下苏世杰的伤口,尸体此时早已僵硬无比,接着,殷松山也蹲下,往下看了看,眉头始终紧锁。 片刻后,殷松山淡淡地开口,彷佛眼前的尸体,不是一个人,更不是自己的亲家公。 “一刀毙命,应该是牛耳尖刀,这种刀多用于刨心,所以,这个刀口几乎是平着过来,而且……”殷松山摇摇头,缓缓起身,殷尘在一旁赶紧将其扶住。 “苏老爷的心,应该被人摘走了。” 此话一出,哗然一片,门外的人都议论纷纷。 殷梨点点头,虽然她不知道是什么刀,但看这个出血量,想到应该不只是喉头出血。 知府的人匆匆赶来,虽然死者是苏世杰,但谁也知道,这可是当今丞相的亲家公!谁也不敢怠慢。 知府大人一般的案子是不会亲自出面,这次则连轿子也没坐,慌里慌张骑着快马来了。 知府一来,殷松山便带着儿女去了后面,殷梨用眼神让春晓和冬眠留下,此时蹊跷,她需要知道更多的后续。 殷松山刚坐下,香儿就赶来一边敲门一边道:“丞相大人,我家少奶奶要生了!夫人请您赶紧过去!” 殷梨和殷尘率先站起来,殷松山都没站稳就大步朝外走去。 杨若颖和林茵守着殷茹,倒也没大事,只是殷茹的孩子尚未足月,可苏世杰的死让殷茹动了胎气。 好在林茵想得周到,刚知道苏世杰死在了殷茹眼前,就命香儿去把产婆请来了。 这个和自己十几年的男人就这样惨死,虽说两人早没了最初的情感,但也不是不难受,但林茵并未表现出来,此时,更重要的事情是迎接新的生命。 第九十八章 生子 午后,林家仍然哄乱一片,官府的人来来往往,殷茹难产,产婆们也是一盆水一盆水地往外送。 杨若颖和林茵手握着手坐在院落里,两位都是一身的汗。 苏佑则一声不响站在门口,水也不喝,一双眼睛直勾勾望着房里。 殷松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也是焦躁不安。 殷尘帮着去处理苏世杰的事情,殷梨在暗处用骨哨将程淮给自己留下的暗卫调出来。 一袭黑衣的暗卫清让单腿跪在殷梨面前。 “最近可有你家王爷消息?” 请让愣了一下,但神色之间不见波澜,摇了摇头。 殷梨叹口气,吩咐道:“我担心会有变故,你们务必要护住我家人,我这里有两个丫鬟尚可保我安全,就算时间不长,但也足够,所以,但凡遇到危险,你们先护我家人。” 清让听后有些为难,当初王爷走时给的命令的护好殷府五小姐,可不是殷府的其他人。 殷梨看出了清让的为难,继续道:“我的家人就是我的命,这么说吧,他们若有事,我也定活不了,所以,护住他们就是护住了我。” 话已至此,再找措辞就显得矫情了。 清让抱拳接下了殷梨的拜托,又说了一句:“那也请五小姐,务必护好自己,莫让王爷伤心。” 殷梨笑笑,“一定。” 遂即,殷梨又问道:“你可知昨晚有什么人去往我姐姐的房间。” “属下这就去调查一下,然后给五小姐送来。” “好。” 等清让离开后,殷梨快步走了出去,看见秦希正一脸凝重的站在门口。 秦希见殷梨过来,叹了口气,道:“这女人生孩子,就是在鬼门关走一遭。” “姐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殷梨这话,是在安慰秦希,更是在宽慰自己。 “但愿无事。”秦希轻声道。 当初她生孩子之时,没有这么凶险,但也是艰难万分。 春晓先回来了,她说冬眠继续跟着官府运送尸体的马车,等到了她在回来。 殷梨点头。 “小姐,苏老爷是在卯时初没了的,仵作过来看了,说人没有挣扎,一刀毙命,死后摘心。” “可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殷梨见春晓神色有异。 “小姐,我刚想,虽说大小姐怀着身孕,可大小姐学医以来见了多少尸体,怎么会因为一具尸体,把自己吓的早了几日生产。” “嗯,这也是我疑惑的地方,你有什么想法?” “而且,我刚听伺候大小姐的丫鬟说,大小姐自有了身孕,对气味十分敏感,常常闻到什么有刺激性的气味,就会恶心干呕。”春晓皱着眉头,“可苏老爷死去,如此之大的血腥味,大小姐居然安睡到了丫鬟去开门。” 殷梨愤恨冷哼一声,“这厮居然对着一个即将生产的女子用药!” “这也可能就是大小姐提早生产的缘由。” “可为何要在大小姐和姑爷的房间里杀了苏老爷呢?我听到知府大人说,苏老爷前一晚应该是在自己的房间里,而苏夫人则是在书房里。” 殷梨不做声,但心里却隐隐不安。 春晓看出了殷梨的思虑,问道:“小姐有何担忧?” “暂时不好说,只是一种感觉。” 殷梨这时觉得,宋岩若是在的话,怕是已经找到杀人者了,如若是殷果和殷阑在此地,自己也不会求助于暗卫。 重生以来的头一次,殷梨觉得自己这样无助。 “春晓,备上些毒药,我担心生变。” “嗯,我这就去准备。” 殷茹的孩子终于在临近夜晚时生了出来,是个白白胖胖的大小子。 殷茹提前准备了止血的药,已经提早让人给端了过来。 苏佑见门打开,产婆抱着孩子出来了,他大步跑进去,看也未看孩子一眼,只是趴在床边,看着脸色苍白,浑身是汗的殷茹。 林茵接过孩子,杨若颖和殷松山也是匆匆看了孩子一眼就进了房间。 满屋子的血腥味儿,殷梨远远看了殷茹一眼,这才放下心来。 上一世惨死的哥哥姐姐,这一生都有了自己的家庭和孩子,这就是她重生回来最幸福的事儿。 殷松山见殷茹无事,就说道:“现在没事儿的都回自己房间吧,稍后衙门的人会来问话。”说罢就招手让殷尘进来。 “尘儿,你命人向宫里送信,就说出了命案,殷府等人暂时脱不了干系,需晚回去几日。” “是,阿爹。” “小五,你随我来我房间一下。” 殷梨乖乖点头跟上。 进了房间,殷松山先坐下,然后示意殷梨也坐下。 “你怎么看?” 殷梨给自己倒殷松山了一杯茶水,然后又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抿了口才说道:“我觉得,意有所指。” “因为是在茹儿的房间?” “不止如此。”殷梨正色道:“摘心本身就是一个信号,只是不知道这个信号是给我们殷府,还是给他们林家。” “也或许,都是。” “女儿刚有了一个想法,不妨说给阿爹听听。”殷梨也是刚才听见殷松山给殷尘吩咐时突然有的想法。 “说来听听。”殷松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早已凉透的茶水,可这时的冰凉,反而能压一压心头的烦躁。 “又或者,是想延缓我们回北宁的行程。” 殷松山听后,重重地放下茶杯,心里不安。 “那我们就来个将计就计吧。”殷松山郑重道:“我让殷府的暗线,给皇上传个消息,无论真假,有防备总是好的。” “嗯,阿爹不必太过焦虑,我身边有几个淮王走时留下的暗卫,我已经打过招呼,他们会护着我们,只是这林家人,我们就顾不住了。” “苏世杰这样惨死在林家,若真是针对于林家和苏家,估计也是一桩剪不断理还乱的陈年往事了。” “阿爹,我们可以插手这件命案吗?”虽说是问句,但殷梨的语气里却是肯定。 “你阿爹的丞相二字,也不是白叫。” “谢阿爹。” 殷松山淡笑着看着殷梨,突然说了一句:“小五你打算何时,不再外人面前藏拙?” 殷梨粲然一笑,“不如,这件事起,女儿开始不藏啦!” “那就不藏啦” 第九十九章 东陵花 今日苏州,下了一场大雨,但仍旧有许多人围在街口,伸长了脖子往里面看。 这林家名下的生意,一向是苏州的顶梁买卖,再加上林家已经在苏州生活了好几代,所以林家的一举一动都在人们的注视之下。 虽说苏世杰鲜少来林家,但毕竟当初林茵和苏世杰的婚事,不少人记忆犹新,这十里红妆的喜事,也是不常见。 但人们一向热衷于看人们的悲哀和惨状。 “我听说这个苏老爷在北宁还纳了一房小妾。” “诶呦,当初这个苏老爷可是在林家二老面前发誓说今生只疼爱林家小姐一人。” “你不知道,这事也不能全然怪苏老爷,我听闻,林家小姐给苏老爷生的儿子是个傻子,你说说,这样苏老爷不纳妾,那不是对不起苏家的祖宗吗?” “而且,听说这次苏老爷的死状十分可怕,也不知是不是惹下什么人了?” 猜测的声音盘旋在林家门口,久久未散,似乎人们早已忘记,当初苏州旱灾,林家周围这一片的情况也很严重,于是林家将粮仓大开,救济乡亲父老。 想当初,在林茵的主持下,苏世杰也慷慨相助,捐来了不少银两和粮食。 殷梨听着冬眠给自己说的情况,不由地摇头。 落井下石,她在上一世看过太多了。 “冬眠,我需要你今日在林家内多走动走动,看看能不能从小丫鬟的嘴里,打听一些事情出来,虽然我还不知道是什么,但总觉得应该会有收获。” “是,小姐,我这就去。”冬眠说罢便一溜烟儿跑了出去。 “春晓,你要制一些防身的毒,然后分发给咱们的人。” “好,我手里这些毒药也差不多都要好了。” 春晓和冬眠都走后,殷梨又用骨哨唤来了暗卫意之。 意之给人的感觉和清让完全不同,清让魁梧冷峻,为人处事一板一眼。而意之则永远一副笑眯眯的样子,虽然殷梨知道,这个样子,反而更是把人拒之千里,但是大部分人,面对看起来好说话的意之时,都很有诉说的欲望。 “因为我身边毕竟是两个丫鬟,再加上你暗卫的能耐。所以想要请你帮我打听一下,和林家、苏家有关的密事。” “姑娘尽管吩咐,这等小事,属下一定做好。” “那就麻烦你了。”殷梨说罢,又接了一句,“从今日起,再到你们王爷回来,这段时日,可能要多叨扰你们了。” “姑娘言重了,吾等必当竭尽全力。” 这一点,殷梨倒是从未怀疑,程淮走时留下暗卫,本就是让殷梨随意调遣。 只是现在,她居然失去了程淮的消息,就连程淮那模棱两可的信件也不曾收到,胸口的伤疤隐隐做痛,殷梨眉头紧锁。 “若有你们王爷的消息,还请意之,如实相告。”殷梨双手抱拳,十分郑重道。 意之赶紧后退两步,摆摆手,“使不得,我们自然知道姑娘对于王爷的重要性,因此,姑娘不必有所顾虑,在王爷未下另一个指令之前,我们就是姑娘的人,任其差遣。” …… 殷梨如此大摇大摆借着殷丞相的名号跟在衙门的人身后,引起了不小的争议。 林家的长辈拐弯抹角同林茵说这个事情,希望林茵能够同殷丞相说一说,这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怎么能插手破案呢? 一身白衣的林茵,脸色苍白坐在椅子上,这一下就让林家的长辈们没了话说。要知道林茵刚刚失去丈夫,此时再让她来管这件事,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最后,他们又差人把林茵送回去。 林家的老太婆叹口气,说道:“罢了,说来说去,我们林家都不是能够得罪丞相府的人,他们都不在乎让女儿家插手此事,我们林家实在没有立场来管这件事,就由他去吧。” 殷松山和杨若颖自然知道殷梨的出面会造成什么样的风波,但殷梨的聪慧和能力,并不是能够遮掩住的,与其防东防西,不如率先出手,把殷梨至于人前,反而让有心之人,不好下手。 刚开始衙门的人还十分不适,这样一个大小姐紧紧跟在自己的身后,实在让人无法静心,不过好在,殷梨十分安静,静静地听,静静地看,一天下来,竟然一句话都未说。这让衙门的人倒是松了口气。 只是有些恼人的时,因为殷茹刚刚生产完,所以这些衙役们无法进去询问。 殷梨此时才缓缓说道:“各位大人也不用担忧,小女今晚正好要去看过姐姐,到时候,我代各位大人询问了,明儿一早再告知各位,不知如何?” 虽然这话的意思是说,明天我还会跟在各位身后,但是目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只能如此。 等到晚上离开时,殷梨还命人给每位衙役送了一盒点心和吃食。 衙门的人都有些尴尬地接过食盒,毕竟今天一整天,他们都没有给过这个大小姐好脸色,最后又要拿着人家给的吃的,看来真是吃人嘴短,明日一定要友善些了。 夜晚,殷梨先去殷茹房间逗了一会儿小侄儿,然后问道:“姐姐可知自己吸入的是什么迷药?” 殷茹轻轻蹙眉,轻叹道:“其实我刚吸入迷药,就觉察到了,只是怀了孕的身子沉,加上这迷药劲道强,我随后就晕了过去,但我猜测,是东陵花。” “东陵花?” “嗯,东陵人种植的花,此花可为药引,也可为迷药,效力极强,如鼻有一股淡淡的含羞草味道,但只要是精通药理之人,就能够区分出,这不是含羞草的味道。” “那这种花,都是由何人使用?” 殷茹微微一笑,“只能由东陵人使用。” “只能?”殷梨诧异。 “嗯,据说,东陵人幼时就会用东陵花沐浴,从小他们的身体就对东陵花产生了抵抗,可旁人却无法抵御住东陵花的毒性。” 殷梨低头想了想,又问道:“那有没有可能,有不是东陵人,但也从小用此法来抵御毒性?”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这也只是我的猜测,毕竟东陵人,现在基本不出世了。”殷茹叹口气,“说来我对这个公公倒是没什么感情,只是那早,阿佑受到了些刺激。” 第一百章 东陵人 “虽说苏老爷不疼爱姐夫,但毕竟苏老爷还是姐夫的父亲。” “嗯。”殷茹点点头,“母亲也受到了不小的刺激,就算有再多的矛盾,如今如此惨死,也是让人唏嘘……” “那苏老爷那个叫李璃的妾室,明日就到了吗?” 殷茹点点头,神色间有几分担忧。 “那姐姐你知道东陵人的事情吗?” “我知道的不多,也就是和药理有关的这些了。”殷茹有些抱歉地拉住殷梨的手,“真是难为你了。” “不碍事,我再去问问别人就行,姐姐你早些休息。” 冬眠见殷梨回来,迫不及待地和殷梨说起今日的收获。 “小姐,我向林家的所有丫鬟和嬷嬷都打听了一遍,然后发现了一件事情。” 殷梨笑着示意冬眠往下说。 “有人说,林家二老爷的夫人,并不是什么苏州知府的表妹,而是他的情人,但为了林家的家产,他才将自己的情人当作表妹给送了过来。” “这件事,可信吗?” 冬眠“嘿嘿”一笑,从怀里抽出几个信封,放到桌子上,语气间颇为神气:“我就是担心这些丫头和老嬷嬷是在爵舌根子,于是我就趁着这个二夫人出门之际,潜入她房间小小地搜索了一番,结果就发现了这几封她和知府大人的来往信件,不得不说这个二夫人藏的倒是仔细,幸好我之前询问过秋染,大概知道了一般这些信件的所藏之处。” 殷梨打开信封,看了看,果然是情书,还是甜甜腻腻的情书。 二夫人不断向知府大人诉说着自己的寂寞和想念,而知府大人则不断用情话安抚着二夫人,然后让二夫人安心留在林家。 “有意思。”殷梨笑着说,然后把信件往桌上一放。 “怎么个有意思法?”春晓好奇道。 “如果真如信件所写,这个二夫人可真是个有情意之人。” 冬眠和春晓都听出了言外之意,问道:“小姐是觉得这几封信,可能是假的?” 殷梨冷哼一声,“信是真信,不过这个写信之人,可能并不是知府大人。” “小姐是从何处得来的?” “今日我跟着衙役的人,听到他们说,这个知府大人,是习武之人,平日里最讨厌的就是吟诗作对,可我看这几封信,这个知府大人可是有情怀的很啊,简直是妙笔生花。” “咦,我看看。”冬眠拿过信来,匆匆扫了几遍,然后又丢给春晓,“确实看不懂。” “所以小姐觉得,另有其人在和二夫人通信?”春晓问道。 殷梨点点头,说道:“但也不排除真是这个知府大人,所以明天我看看能不能拿到这个知府大人的亲笔书信。” 意之也很快就出现在了门外,春晓和冬眠早就对这些暗卫见怪不怪,意之见殷梨没有让两人退让的打算,也就大胆的将自己所探到的事情,讲了出来。 “五小姐,属下探听到的不算是密事,但也是一件秘密。” 殷梨伸手示意意之像春晓和冬眠一般坐下说,意之心里虽然有些诧异,觉得殷梨与一般的大家小姐有所不同,但并未表现出来,而是大大方方坐下。 意之坐下后,心里还想着,若是清让在此处,怕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坐下。 “不知五小姐可否知道东陵人?” 殷梨眉毛轻挑,嘴角带着笑意,“听说过,但并不清楚。” “那属下简单给小姐说一下。”意之清清喉咙说道:“这个东陵一族,一直以来都是小族,可虽说是小族,但却是个厉害的小族。以制毒用毒为生,而且这东陵人长相,女的妖娆美丽,男的英俊飒爽。” “可好巧不巧,先皇恰好被其中一个东陵人下了蛊药,渡过了一夜春宵。于是先皇的生母,也就是慈怡太后,就下了懿旨,并动用了自己的暗卫,将这东陵一族,几乎赶尽杀绝。” 春晓轻叹一声,心里划过一个身影,用毒……制毒…… 意之没有理会春晓,接着道:“最后是先皇出手,在武夷山划出一块儿地方,给了仅存的东陵人,并下旨,他们生生世世,祖祖辈辈都不能出山。” 殷梨摇摇头,感叹道:“也是可怜了。” “而这个勾引先皇的东陵女人,也被囚禁在皇宫之中,据说,最后在慈怡太后死前,将她秘密处决了。” “多是,为情所困。” “这些是宫中的密事,鲜为人知。”意之翘起二郎腿,一只手将自己的头发甩到后面,“属下查到的就是这个林家大老爷,曾经在管理漕运之时,救下一个东陵女子。” “哦!”殷梨吃了一惊,这倒是她没有想到的。 意之点点头,“这个东陵女子,现在就被林家大老爷当作外室在养,属下去打探之时,还见着这个女子身旁,跟着一个男孩。” “外人看来恩爱的林家大老爷居然有这么一回事。”冬眠感慨道。 殷梨问道:“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 意之摇摇头,“这个林家大老爷,十分小心,如果我没估计错误,这林家,大概无人知晓。” 殷梨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看向意之说道:“我也同你讲,苏世杰死时,我姐姐的房间被人下了迷药,因为我姐姐精通药理,所以很快就闻出了是什么迷药。” 意之眉头紧锁,二郎腿也放下,身子微微前倾,道:“难道是失传许久的,东陵花?” 殷梨点头,“正是此花,我姐姐尽管知道是何种迷药,但却也无能为力。” “那五小姐希望属下做什么?” 殷梨正准备开口,门外突然传来嘈杂的声音,紧接着就是秦希的敲门声。 意之飞快起身,藏身于暗影之中,春晓赶紧去开门,秦希见门开了,第一句话就是:“阿梨,又出事了!” 殷梨“唰”地起身,眼神向意之藏身的暗影处看去。 “何事?竟让嫂嫂如此慌张?” 秦希叹口气,冰凉的手拉住殷梨,不安道:“林家二夫人被杀了,同苏老爷,一摸一样。” 第一百零一章 抓人 林家二夫人惨死在自家女儿的房间里。 殷梨蹙眉而思,也有了些眉目,这杀人的动机,怕是和父母子女有关。 注意到这一点的不只殷梨一人,但反应最大的当属林家老太太,她踉跄着想要往里走去,身边的嬷嬷紧紧搀扶着她,生怕这位老太太气血攻心了,短短几天,在苏州城满富盛名的林家,三个孩子,就有两个孩子的身旁人,被杀了! 流言原本就止不住了,此时此刻,更是激起了人们的八卦之心。现在不少的百姓路过林家大门时,都带着探究的眼神往里张望。 人们纷纷揣测,这林家是造了什么孽?明日里看上去清清白白的林家看来也有不为人知的过往啊。 一波比一波高的流言蜚语,直接让林家老太太在林二夫人死后地二天,倒下了。 林家老太爷也是急出了一嘴的燎泡。 而这其中,最着急的就是林家大夫人,这林茵的夫婿死在了苏佑的房里,而这个老二家的又死在了自家女儿房里。 虽然说自己平日里和老二家的这个女人,多有不和,但她可没想过让她如此惨死。 那浑身的血迹,狰狞的面容,以及担心下一个是自己的恐惧感,全部压在了林大夫人的心头。 殷梨反到安静的看着这一切。 殷茹抱起孩子哄了会儿,就把孩子抱给了奶娘,然后屏去下人,接过殷梨递来的白色药瓶。 “这个是春晓做的解药?”殷茹有些诧异,然后欣赏地看了一旁沉默的春晓一眼。 “嗯,春晓昨日做出的,就算不能完全解毒,但是估计也可以缓解个一半左右。” “那也很好了,倒是不曾想,一段时间不见,春晓竟然比我走时进步那么多,真是惭愧,假以时日,定会超越我。” 殷梨笑着拍拍春晓的手,对殷茹道:“姐姐救世渡人,我这个丫头,我只愿她保己护人便可。” 殷茹也温柔一笑,“这更好,春晓这点能做的很好。” “谢大小姐夸赞。” 寒暄两句后,殷梨拿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然后放下杯子问道:“姐姐你的婆婆如何?” 殷茹苦涩地摇摇头,“林家出此大事,母亲也是忧心忧虑,虽说我对林家的其他人着实无感,但想起母亲,也是难过。” “姐姐虽是医者,但我也知道,姐姐不是那种随意泛滥爱心的人,这林家虽然是遭此横祸,但也不尽然。” 殷茹见殷梨这样说,便问道:“你这是知道凶手为何人了?” 殷梨点点头,“姐姐放心,我会保苏夫人无碍,而且这凶手,还是林家的故人。” “故人?”殷茹喃喃道,“果真是应了那些流言,这真是由不为人知的过往给引出来的。” “我也是告诉姐姐一声,此时还不是揭发凶手的时机。”殷梨淡淡道。 殷茹愣了一下,看着自己的小妹。 她还记着殷梨上次在詹阳殷家的时候,一身碧绿色的小袄,脸上还有稚嫩未褪,可那神色之间,哪像个不足十岁的孩子? 一举手一投足,反倒是个历经沧桑的大人。 当时殷茹就大为震惊,她印象里的殷梨可一直是个调皮捣蛋的孩子,不知何时起,她就将殷府的生死和自己的生命紧紧关联起来,每一个举动和行为都是为了殷府,都是为了他们。 殷茹至今还记得当日殷梨离开后,阿爹带着一丝苦笑坐在椅子上,轻声道:“诶,小五如此聪慧过人,日后大有可为,只是不知,这与她是福是祸……” 又过了许久,阿爹感叹道:“我们殷府,怕是只有小五能够保住了。” 那个时候殷茹就知道,自家这个小妹,非池中之物。 因此,在殷梨提议让她嫁给苏佑时,殷茹才会毫不犹豫的答应,因为她知道,这是为了殷府,是为了自己。 “嗯,我相信你。”殷茹投给殷梨一个放心的眼神,她知道,殷梨是怕自己胡思乱想,才来说这么一趟。 “嗯,姐姐知晓就好。” 不一会儿殷松山和杨若颖都来了,看着小孩子笑呵呵到处乱抓的样子,也是着实可爱。 大家在一起吃了一个简单的晚饭,殷梨便回到自己的房间。 意之和清让早已等候多时。 殷梨坐下后,问道:“今晚吗?” 意之点点头,“嗯,已派人盯着了。” “来人报,今晚应该会有所行动。”清让淡淡道。 “嗯,那意之你拿着淮王的牌子去通知知府的衙役来拿人吧,顺道把知府大人也请来吧,还有不少问题要问问这位大人。” 两人应下后,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殷梨坐在烛光下,冬眠和春晓看着她沉默不语,相视一下,就关门静悄悄离去。 殷梨正在想事情,竟丝毫不知两人的离开。 她正在想着程淮的情况,到底发生了什么?张意和宋岩也联系不上,暗卫居然也没有收到消息。 满脑子都是程淮的样貌,有这一世拉弓护她的样子,也有上一世赢弱在床的样子,但无论是什么时候,他的微笑始终那样温暖,眼神盈盈地望着她。 不由自主的,殷梨双手握住,这时她才发觉自己的手冰凉的吓人。 这冰冷的触感又让殷梨想起程淮的寒疾。 殷梨深吸一口气,安慰自己道,她应该相信程淮。 …… 浓黑的夜,寂静无声的林家,以及在夜色中若隐若现的黑衣人。 游走在房檐处,身手敏捷,眼神犀利。 是朝着林家大夫人的卧房去的。 黑衣人推门进去,刚拿出怀里的瓷瓶,就突然被身后冒出来的人抓住了手。 黑衣人一个旋转,想要挣脱,可来人没有给她机会,朝着相反的方向用力一转手,黑衣人又被生生扭了回来。 只听家“咔嚓”一声,应该是黑衣人的手腕被来人给折断了。 但这个黑衣人硬是咬着牙一声未吭,接着就准备将手里的瓷瓶丢下去,突然一颗钢珠打在了黑衣人的手上,瓷瓶掉下,又被人接住。 接着,角落里的殷梨淡淡道:“掌灯吧。” 第一百零二章 过往 油灯亮起,阻止黑衣人的正是清让。 林家的人,以及殷府的人陆续从里间走出来,为首的林家老太太颤颤巍巍指着黑衣人,中气十足道:“你是何人?我们林家与你什么仇什么怨?为何要灭我林家!” 黑衣人冷哼一声,并未说话,但这一声,却让站在一旁,扶着林家老太爷的林家大老爷,浑身一颤,老太爷撇了他一眼。 殷梨自然是注意到这一点了,她眼神示意意之让准备上前抓人的衙役稍等一下。 这些个衙役现在自然是同意,要知道林家这一桩让人十分头疼案子,可是殷梨给解决的。 殷松山高声命人将房门大开,然后搬来椅子,让几位上了年纪的人坐下,最后当着众人的面,对殷梨说道:“小五啊,这起案子,从头到尾都是你的人解决的,那就由你来问问这个犯人吧。” “是。”殷梨乖巧应下。 但明眼人都知道,殷丞相这一出,是把自己的女儿给推了出去,不再让她做一个闺阁大小姐。 这殷府的三个女子,长女殷茹擅长药理,三女儿殷果武功盖世,小女儿殷梨手段了得,这倒是让周围的人心生佩服,再看家中的两子,长子殷尘卓尔不凡,一袭白衣淡然出世,虽说四子殷阑未到,但殷小将军的名号却早已传到了大宁土地的每一寸。 看着眼前一直面带微笑的殷梨,实在叫人不容小觑。 殷梨走向黑衣人,一旁控制黑衣人的清让,马上加重了手上的力道,黑衣人吃痛蹙眉,一双好看的眼睛狠狠瞪着殷梨。 殷梨也不恼,只是笑道:“都说东陵之人,长相绝美,今日我未见姑娘全貌,就被这一双眼睛给迷住了,这时我要是摘下姑娘的面罩,你说这在场之人,谁最为震惊?” 众人听到“东陵人”和“姑娘”两个词都颇为惊讶,而林家老太爷和老太太则对视一眼,无奈垂下眼眸。 林家大老爷浑身颤抖,努力控制着自己冲上前的冲动。 殷梨伸手抓住面罩,黑衣人轻轻咽了一口口水,面罩摘下,只听到人群中惊讶的倒吸气声音。 殷梨将面罩丢到了林家大老爷脚下,声音里带着一丝挪揄,“林大老爷应该对这名女子,很熟悉吧?” 殷梨的话激起了千层波浪,林大夫人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的丈夫,而林家大老爷则是楞楞地看着地上的面罩。 林大夫人强忍着上涌的血气,咬牙问道:“老爷,你可认识这个女人?” 林大老爷沉默不语,众人的视线都聚集在他身上。 黑衣女子看了林大老爷一眼,冷笑不止,高声道:“你不必如此,你以为我樊可冉真心爱你不成?哈哈哈哈哈!” 林大老爷身子重重一颤,险些摔倒,幸亏一旁的小厮眼疾手快,一把将其扶住。 “冉儿……” 林大老爷一声悲切的叫声,让林大夫人一口鲜血喷出来,林老太太也差点晕过去。 她引以为傲的大儿子居然和一个东陵女子在一起了! 樊可冉挑眉看着林大老爷,然后又冷眼转向林家老太太,尖声道:“林老夫人,没想到吧,当年我樊家的惨剧,今日在你林家上演了。” “你!是你!”林老太太突然站起身来,伸手指着樊可冉,“你是樊冬英的女儿?” 听到“樊冬英”三个字的瞬间,林家老太爷突然起身,恶狠狠看了老太太一眼,半天嘟囔出一句,“作孽!” 然后便甩袖离开,樊可冉妖娆的面孔上露出可怕的笑容。 林老太太看着老太爷决然的背影,鼻子酸涩,这么多年了,她为了林家做尽恶事,也倾尽心血,可却什么也没有得到! 老太太大声喊着:“把这个杀人犯给我带走!带走!不要听她在这里口出狂言,毁我林家名声!” 老太太癫狂一般一直重复着,殷梨平静地让衙役将樊可冉带下去。 大夫进进出出,不仅是林家大夫人,林老太太也气急攻心,倒下了。 殷梨则跟着衙役,带着清让和意之去了地牢里一趟。 从地牢里出来后,殷梨低头和意之吩咐了几句,意之听后点头离开。 等到殷梨回到了林家,去殷茹房间里,殷府的人都在房里,似乎是在等殷梨回来。 殷松山问:“那女子和你说了吗?” “她服毒自尽了。”殷梨淡淡道。 殷松山摇摇头,叹了口气。 杨若颖也叹口气,“这是有什么旧怨,竟然如此杀人?” 殷梨坐下接过春晓递来的水,喝了好几杯,才开口道:“这个樊可冉和林家的旧怨,要追溯到十年前,当时她还也不过十一岁。” “她的父亲母亲都是东陵人,他们是当时一直在大宁的东陵人。樊可冉的母亲当时在林家的厨房当差,一直都紧守本份,结果,林老太爷却看上了她。” “林老太爷将樊可冉母亲囚禁,而林老太太为了讨老太爷欢心,逼着她母亲就范,就将樊可冉年幼的妹妹杀死在她母亲面前,不仅如此,还将樊可冉的父亲,抛心弃尸。” 杨若殷大声道:“这不是作孽吗!” 殷梨点点头,“最后,樊可冉母亲也自尽,她被族人所救,但心中却一直带着这份仇恨。” 殷松山疑惑道:“那为何,樊可冉所杀之人,都不是林家人?” 殷梨听后神情间有些无奈,又有些悲伤。 “阿爹有所不知,樊可冉为林家大老爷生下一子。” “什么?”这让所有人惊讶万分。 秦希焦急道:“那我们是不是要赶紧将人找到,未免孩子遭遇不测。” 殷梨道,“我已经让意之去将人带走了,我会把孩子送到他的族人那里。”说罢,殷梨突然将手伸到冬眠面前,冬眠赶紧将怀里的信件拿出来。 殷梨将信件交给殷松山,说道:“这个是苏州知府大人和林家二夫人的通信,看上去是情书,实则不然,这是几封密信,他们串通,想要让人将林家灭门,独占万贯家财。” 殷松山接过信,冷哼一声,眼神里闪过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