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之接引传承》 第1章 西峰岭。 春光融融,芳野林踪,桃花烂漫山间,自山巅而下有醴泉自石缝中汩汩流出。道路夹在田垄之中,蜿蜒曲折,不远处还有几株残雪梅树峭立磐石之上。 山中炊烟袅袅,有一乡村轮廓在氤氲雾气中若隐若现,隐约有渔翁高声吟唱,又有村塾先生谈古说雅,屋檐下七八小儿围在水井里咿呀谈笑。 俨然一副世外桃源景象。 醴泉自山巅而下,汇聚成小溪,水深及膝。阳光透过清澈见底的溪水,像揉碎的金子,扬撒在细沙鹅卵铺就的河滩。 一红裙少女低着螓首颦眉不语,两只柳叶般的丹凤细眼在溪水中左右搜寻,她好似察觉到了什么,连忙弯腰将素手提着的笸箩按入水中,不时就有一尾红鲤窜入其中。这时她嘴角方才露出一丝喜意,急忙盖上竹盖,又从水中捞出一块方石压在其上,安然地拍了拍起伏不定的胸口,自言自语道:“这次公子可有福了,能在西峰岭的小溪捞出这百年一见的红鲤,这可是喜上加喜。” 她一手提着鞋子和衣裙,另一只手则提着笸箩,沿着山路拾阶而上。越往上走,人声越加鼎沸,青石地板上亦多出往常不多见的红纸钱。 鞭炮砰砰地急响,吉时已到。 “七喜姐,祝公子和夫人永结连理,百年好合。”守在外围的三四个垂髫小儿立刻围上红裙少女,嘴里不间断地说着伶俐讨巧话。 “好说,好说。”七喜笑得眼角眯成一条缝,从袖兜里掏出一把零碎喜钱,约有二十多文,直接抛给他们。 喜钱是今年刚铸的庆元通宝,黄橙橙,金灿灿,撒在地上,格外悦耳。 待看围在王宅的村民随着号角一拥而进时,七喜也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待会就是公子和夫人拜堂成亲,我得赶紧将红鲤送去。” 诗经有云:‘岂其取妻,必齐之姜。岂其食鱼,必河之鲤。’鲤鱼有祝殖祈育的寓意,民间多有童子抱鲤鱼的剪纸,象征多子多福。尤其是红鲤,更有科举高中的暗喻。 她之前所说喜上加喜并非乱言,世间多有传闻娶妻转运的传说。或许今日公子取得妻就是命格里旺夫的,不然怎会在大好日子捕到红鲤? 而鲤鱼最好是成亲当日捕捉,有否极泰来之意,若是早准备好,就落了下乘。因此不论是富贵或者贫贱人家在这时的运气都是一样的,能捞出品相上佳的鲤鱼那也是大有脸面的事情。 可七喜刚走到门前的时候,就猛地一拍脑袋,自己怎么忘了穿鞋?于是她急忙将左右的绣鞋套到脚上,在人群中左挤右撞,只差点就一个趔趄撞到门楣,跌跌撞撞的摇进喜堂。 晃悠的笸箩溅着水花,将宾客衣裳弄得湿淋淋的。但众人看到那笸箩里的一尾红鲤,也就不再计较这些撮尔小事。 “公子,公子,好预兆,今日捕到的是红鲤。”七喜兴奋道。 王宅前院两旁胸前簪红花的乐队班子,放着唢呐,鸣着笛。最中间则是一个炭火盆子,里面的兽形碳烧得通红,火星子不时飞舞。 站在前边的是牵着绣球两端的一对新人,红衣红袍,男的戴探花及第新郎帽,女的凤冠霞帔,明媚艳人。 听到七喜的话,站在左边的新郎王璞点了点头,苍白的脸庞露出一丝病容,他结结巴巴道:“好!红鲤,此是吉兆。你待会到账房支十两银子,算是...赏...赏你的。” 红鲤...... 他沉吟了一会,有心想要吟两句诗,表达一下成婚的喜悦之情,最好捎带上鲤鱼,烘托一下婚礼氛围,但嘴巴张了张,愣是念不出来。 苦笑一声,只得摇摇头感慨道:“芸娘,我一无才学,二无家资,身体又不好,非是良配,你嫁给我少不了做些腌臜事,算是苦了你了。.” 正说间,王璞立刻用锦帕捂住了嘴,迅速咳嗽了起来,脸色由白转青,像是喉咙眼子里有什么堵住一样,直到咳了好一半会才好。 “这害死人的痨病,不知道什么就走了。”他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自重生后就是这么一副病秧子。 “王郎,不碍事的,遇见王郎是妾身此生之幸,若无王郎,妾身早就葬身虎口,蒲柳之姿只能以身相报。”李芸娘粉脸一红,捻着衣角,似染上了一片霞云,她螓首轻抬,待看到王璞的面容时,又急切的低下,小女儿的姿态一览无余。 说起来两人的相遇,和狗血剧的剧本一样。少女在山路遇上大虫,少年挺身而出。一看少年长得不错,没说来世做牛做马、衔草结环来报答公子的大恩大德,而是郎有情妾有意,一番交流后互生情愫。没过半月,就已经问过生辰八字,也纳过彩礼。 今日则是两情相悦的最后一步。 媒婆向前一步打断了两人的郎情妾意,牵着两人的手,笑道,“两位新人,吉时已到,请互定婚书,结为良好,今生将共过苛途,同享富贵。” 她说着拿出一张烫金大红硬纸婚契,上面写着证词:喜今日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 王璞点点头,驾熟就轻的接过印泥,将大拇指按在婚契的右下角。而李芸娘夫唱妇随,含嗔似羞般的瞪了王璞一眼,“王郎好生不耐,你我夫妻今后有的是时间,何必急在这一时之间。” 万般风韵,不足言明。 都说女人在结婚这一刻是最美的。 等媒婆收回烫金婚契的时候,李芸娘深情款款的盯着王璞,“此后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滚......” “哪怕冬雷滚滚,夏春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王璞用锦帕捂着嘴,脸色苍白地念着《上邪》情诗,同时也转头望向李芸娘。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三…夫妻对拜!” 王宅是李宅新改的,王璞父母远在他处,而李芸娘则是家中孤女,父母早亡,只留下诺大的家产。同族的叔伯又多是贪婪之辈,若李芸娘久不成亲,这家产就要拱手送于他人之手。 因此二拜高堂仅有西峰岭几位年长老者添为替代。 礼成,送入洞房。 “王郎......”李芸娘坐在床畔,轻声呢喃。透过红色盖头,隐约能看到王璞俊朗的面孔,探花帽两支长翅微微摇晃。 合卺酒散着清香。 四目相对,李芸娘似乎不敢看王璞的样子,微微低头,如天鹅般的细白脖颈渐渐染上一层红晕,蔓延到有如血玉般玲珑剔透的耳垂。 第2章 当见血 王璞坚定的点了点头,纵使一副早夭病相,但略显宽阔的肩膀还是让李芸娘心中一安,从此算是有了依靠。 两人距离的如此之近,甚至能听到对方的急促喘息声。 王璞也闻到了一股如麝如兰的腻人脂粉味儿,他微微一笑,不由分说地从水盆中捞出那一尾红鲤,递给李芸娘。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红鲤和被褥下放着的红枣、花生、桂圆、瓜子一个意思,都意味着早生贵子、 红鲤更是祥瑞。 可就在李芸娘接手的那一刹那,红鲤瞬间化作一柄寒光凛冽的杀猪刀被王璞反握在手中。 刀长一尺三寸,剔骨尖刀,刀尖到木柄处暗藏血槽,最是凶煞不过。可王璞没有丝毫迟疑,眼里满是冰冷,直刺李芸娘胸腹。 即是洞房,那就合该见血。 刹那间,鲜血肆虐横流! 躲在婚床下听动静的垂髫小儿看到粘稠的鲜血时,吓得浑身哆嗦,跑出洞房,喊道:“新郎官杀人了,杀人了。” 满堂宾客惊呼,有的摊倒在地,有的则喊着报官报官,还有一些人甚至打起了王宅里钱财的主意,趁人不注意哄抢一番。 “为什么!?”李芸娘红唇噗地吐出一口鲜血,恍若牡丹凋谢一般,长裙曳地,发髻散开。眼里满是不信,一点也想不到刚才的情郎竟然会变得如此冷酷无情。 她想要拔出插在胸腹的杀猪刀,可是素手刚碰到刀柄时,就猛然一缩,好似沸油碰上了冷水,滋滋作响。 那一双纤纤素手好似生了浓疮,流着脓液,恶臭难闻。 “王郎!”李芸娘双目通红,呆愣愣地看着身侧的王璞,清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哀怨道:“妾身对王郎你情深一片,山海可鉴,若是王郎真想要妾身薄命,直说便是,又何苦设计,我的心儿可都是你啊。” 她话说时,手上的伤势已好,只是身体渐渐有些消散,不负刚才的凝实若人。从如意发髻直接拔出一枝含翠金簪,作势欲刺雪白脖颈。 “哎。”王璞轻轻叹息一声。 李芸娘眼底露出一丝喜意,手上金簪一停,泣道:“王郎可是回心转意了?你我肌肤相亲,野道士的乱语,又怎能改..你我衷肠。 王仁你干什么?!” 她有些歇斯底里,状若疯狂。 只见王璞躬弯下腰,右手紧箍住李芸娘握着金簪的手,但他没有夺走金簪,反而向李芸娘脖颈一推,直直插入血管。 “你的话太多了,有时候死也是种解脱,可笑你死到临头还不自知,自己已经落入他人网中,为砧板鱼肉,任人施为。” 待王璞将金簪刺入李芸娘脖颈后,李芸娘再也维持不了鬼体,化作了飘散在空的魂魄,妖艳妩媚,一双春眼似有桃花泛滥,身段玲珑,衣裙破烂,春光外泄,凹凸有致,不复刚才的少女姿态。只是眼神木讷,像是没了灵智。 刺在胸腹的杀猪刀将她的魂魄钉在了原地。 而此刻的西峰岭景象也迅速变化,王宅转眼化作破落府邸,蛛网密布,洞房的喜烛也成了白烛。 合卺酒亦是脏臭污水。 “眉竖尾黑,眼若春水,双腿合而不拢。看来你果不是个正经女鬼,那些个村民倒也真没说错。”王璞打量了一眼李芸娘现在的姿态,心里的一丝不忍也随之抛弃,从怀里掏出一张普普通通的黄纸符往李芸娘魂魄一贴,就将她的魂魄封在了纸符里面。 “算算时辰,也该到时间了。”他掐着手指,自言自语道。 突然间,屋外杀喊声大起,马蹄翻滚。满园的孤魂野鬼被沾满黑狗血的箭矢一顿攒射,鬼嚎不断,有如烈火烹油,只是片刻间就死去十之四五。 紧接着,报信的孩童带着妖鬼赶了过来。 “杀死王仁,是他设计害我等。”媒婆脸色铁青,她吊着半个舌头,飘飘荡荡就朝着王璞赶来。 可是还没等近王璞身,七喜便从袖间抽出短刀,将媒婆拦腰斩成两截,她讽笑道:“区区还未凝形的女鬼,也敢来害世子。” 周围的鬼怪看到媒婆身死,脸色纷纷大变,各施手段,有的嘴吐阴风,眼喷鬼雾,更有的鬼怪从身躯里渗出无数触手朝着王璞和七喜蔓延而来。 可就在这时,一声有如猛虎般的暴喝。 “尔等大胆!敢伤俺五弟!” 猛烈拳风呼啸而至,将阴风、鬼雾尽皆驱散,无数触手也被卷碎化作阴气。刚刚重新凝聚身躯的媒婆更是被这一声大喝吓得浑身颤栗,半拉舌头也连忙紧缩回了嘴里。 磅礴血气一震,周围厉鬼阴风立刻消失不见。 “律律.....” 一个长相粗犷,络腮胡子的武将勒住踏裂屋门的战马,将朴刀从王璞的鼻尖三寸之上慢悠悠的收了回来,紧随其后的是一队浑身漆黑铁甲骑兵,整整齐齐的落在他身后。 “杀!这屋子里的鬼魂野鬼全给俺杀了,一个也不能剩。”林昭冷哼一声,从战马上下来,笑眯着双眼道:“五弟真是好本事,孤身一人独闯西峰岭,就是不知道这女鬼王滋味如何,可曾尝了头汤?” “三哥见笑了。”王璞脸色不变,心跳急速加快,冷汗已经浸湿内衣,若不是刚才林昭收回了朴刀,他差点被劈成两半,即使如此,那刀风也不好受。 他捂着嘴咳嗽了一声,无奈道:“我就是个病唠鬼,能活到现在都是义父恩典,人鬼结合其中弊处三哥也知道,就算精壮汉子也要病个三五日,更甭提我了,小命都要丢。只不过......” 王璞有些迟疑地看了一眼林昭,言语不紧不慢道:“到西峰岭是小弟与义父的计划,不知三哥为何领兵前来?” “这.....”林昭语塞。 看来他不知道! 见此王璞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下,这林昭与他一样,都是镇北侯十二义子之一。不过他与其他人不同,不曾入军为将,不曾入市为商,不曾入朝为官。就连他的面目也鲜少有人知道。 世人只知道镇北侯十二义子声名赫赫,但另一义子却丝毫不知,但想起其余几人的能耐,这一位绝不可能差了! 第3章 莲花胎记 “敢坏义父大事,三哥你胆子不小啊。”王璞心中胆气一增,呵呵冷笑,哪怕在他眼前的林昭是镇北军中有名的煞头虎,他也丝毫不惧。 “五弟说的什么话,你我兄弟之间何必如此生分,这李芸娘在西峰岭为患多年,不知多少山民丧失性命,为兄这也是为民除害,这才领兵上西峰岭除鬼,只是不知五弟你在这里做了新郎,若有冒犯,还请五弟多加海涵。” 林昭翻身上马,冷眼看了一下王璞,这才带兵从西峰岭缓缓退走。而在李宅里的鬼怪也被铁衣卫扫荡一空。 身旁的七喜看了眼空荡荡的李宅,心有余悸,她敛起衣裙,惦着脚小心翼翼的从地上捡起了烫金婚契,递给了王璞,“世子可要小心了,林昭可不是好相与的人,此人外粗内细,现在虽然从王宅退走,可此刻定然发急信到侯府,一为请罪,二为求证。” 王璞眉头紧皱,握了握拳又松了开来,“不怕,时间够用了,从西峰岭到侯府至少有半个时辰的路程,若用信鸽或许更快些,可我刚才用言语诈他,信鸽太过危险,只能快马去报。 你在门外守着,若是没我命令,断不可放一人进来。” 七喜点了点头,握着袖刀守在门外。 。。。。。。 屋内。 等七喜的脚步声停止后,王璞将屏风一角的灰尘清理干净,借以可以看到外面景象,这才盘膝坐在床榻之上。 摊开烫金婚契,他将新郎服抓开,露出内里白嫩的肌肤,在左侧胸口处,有一刺青图案,犹如路边草地常见的三叶草。 只不过和平常三叶草不同,它的叶子略显宽阔些,并拢的根部若一圆台。若是仔细观看,这是一座莲台,长着三片莲叶。但在皮肤上,就有些尴尬,好似前世的核辐射标志。 “林昭已经到了换血境,凭借气血就可镇杀鬼魂,而我前身资质有限,武学一途连入门都谈不上,也不知道为何镇北侯要收前身做义子。”王璞脸上露出忧虑,重生数月,他已经了解到这是一个神鬼世界,不仅有着如李芸娘这样的妖魔,林昭这样的习武之人,而且还有着仙道。 仙道缥缈,平常人想要求道最多只能找到普通的道观庙宇,可镇北侯府乃是凡俗最显赫的权贵之一,在侯府里也有交往的仙道门派。他担心自己借尸还魂被人发现,所以一直找机会准备跑路,然而试过几次就放弃了。 倒不是自己不能跑,而是他患有痨病,若是寻常人家,早就死得无影无踪,可他作为镇北侯世子,有着仙道之人帮忙拔除病气,这才不至于夭折。 “希望我的梦是对的,这莲花胎记是机缘。”王璞眼光一闪,将封印李芸娘的黄纸符往莲花胎记一贴。 这莲花胎记是他前世之时长在身上的,平时没在意。等到重生后,身躯也多了这莲花胎记后,这才让他惊奇了起来。 黄纸符刚贴近莲花胎记时,刹那间就放出金色毫光。金色毫光好若磁铁一般将黄纸符里李芸娘的魂魄吸入其中。 王璞一时福临心至,他当即紧闭心神,打坐了起来。 一炷香后,王璞猛地睁开眼睛,他的眼中闪过喜色。 “果然,做得梦不假,此物当为我登仙梯也!” 原来王璞沉下心神后,将念头浸入莲花胎记之中,顿时在内里见到了一个好似泡沫一般的东西浮在幽暗空间之中,兀自沉浮。而在其旁另有一篇金色经文,梵文所写,晦涩难懂。 在泡沫里王璞可以看到李芸娘的一生,从小长在玉京,在家里大门不迈二门不出,妥妥的大家闺秀,等到当官的爹外放后,随其远行,在路上突遇猛虎,惨遭虎腹,身死后得一山洞,洞中刻有修道法决,借助修道法决凝聚鬼躯。 然仙道唯有人可求,盖人身具阴阳。纯阴者为鬼,纯阳者是仙,只有人居其中。 李芸娘若想修行再进一步,就不得不吞食阳气,借以阴阳相济更上一层。因此西峰岭过往山民多被所害,被李芸娘吸干阳气而死。许是王璞相貌还可以,李芸娘被其花言巧语说了一通,这才决定婚成后在吸。 “誓愿因果修缘法。” 待王璞去看金色经文的时候,自然而然知道这篇经文的名字,同时也对此经文烂熟于心。 这世间的修行术法总得分为道、术、法三种,道是修行之法,直通大道;术是修行护持手段,是护道之术;法是天地法则,是术精通而得其理。 不过法难成于书,世间罕见,所以能在后面加个法字的,绝对是世间至宝。 《誓愿因果修缘法》乃是一篇利用因果修行的秘法,种因得果。若是自己种下因的人向善,那么自己的修炼就会达到加持,练就一颗玲珑心。如果自己种下因的人向恶,那么自己的修炼就会缓慢,心境出现破绽,除非超度此人,来求得大突破。 “练心之法!” 王璞心中一震,世间多得是练气法决,他身为镇北侯世子,得到粗浅的练气法决并不难,可若是想得到练心法决,那是难上加难。就算去询问那群道士,估计也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超度,这听起来怎么这么像佛家的功法。”王璞暗道,他倒对佛家没什么偏见。 在这个世界,道门势大,天下道观有三千四百二十一之数,乃是登录在册,州府大观,每一观至少有百人之数,大者数万人。而其他的野观更是数不胜数,遍布整个大魏国内。可相比之下,佛寺就很势弱,镇北侯所统率的蓟北十三州里仅有五家佛寺,也是香火不胜。 默默记下经文之后,王璞起身下床,一脚踢开床板,在其下直挖三尺,找到了一黑釉陶罐,里面便是李芸娘的骨灰。 他拔开罐塞,在里面摇晃了一会,不一会露出了三颗龙眼大小的菩提珠子,有的已经烧掉了一半,仅有一颗完好无缺。 这便是李芸娘从小到大的贴身饰物。 等李芸娘修炼有成后,她心里暗恨老虎食人,于是诱惑山民进山除虎,得到虎尸后和自己残躯在一块一同烧了,充作自己的骨灰,但剩下的这三颗菩提珠子却怎么也烧也烧不掉。 菩提珠子握手冰凉,有着淡淡的檀香。 王璞闭上双眼,运行《誓愿因果修缘法》,不一会在他眼前好似出现了一个虚幻世界。 。。。。。。 玉京,李宅书房。 年幼的李芸娘睁着好看的眼睛,不时眯成一条细缝,在《女诫》上画着一只小小的乌龟。 可就在这时,夫子走了进来。 余夫子是闽地候官人,前往玉京参加春闱,但屡试不第,已经蹉跎了五年,家境不丰,不得以到李府添为西席,当一个教书先生。 第4章 黄粱梦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打断了李芸娘的动作,待李芸娘看来时,一丝不苟道:“小姐,该上课了。” 说着他拘谨的向右侧了侧,想要将衣衫上的补丁挡住。 李芸娘皱着眉,撅着小嘴,像是能挂上水壶,不满道:“先生,为什么要读女诫?女诫有什么用?曹大家也是女人,为什么偏偏要写女诫限制女人?” 她一连提出数个问题。 “为上者喜,为人者颂。”余夫子淡淡说出这八个字,脸上不喜不悲,“求叔妹之心,固莫尚于谦顺也,你想得太多了,做人少些胡思乱想,才能好好活下去,做女人尤甚。” 李芸娘垂下眉头,敛去神色,端端庄庄坐在椅子上,只是暗地里将那只画着乌龟涂鸦的纸张撕得粉碎。 而余夫子像是没看到一样,一板一眼开始讲了起来,只是刚讲到不到一刻钟,就猛地开始咳嗽了起来,“抱歉小姐,在下或是昨夜偶感了伤害,咳...咳...前日刮起了北风,窗纸还没得及换新的。” “先生...没事吧。”李芸娘心急想要上前安慰,可想到什么就气闷的坐了下来,若是上去余夫子估计又要说男女授受不亲。 寒风乍至。 自先前余夫子感染风寒后,就再也没能回到李府担任西席,自然也不可能教导李芸娘。 到了春节将近,李芸娘向父母提了一句想要给先生送些年货,可李母却道余先生已经死去多日,死得时候不知羞的全身赤裸,据乡邻说是和哪个狐媚子鬼混,阳尽而死。 “不是的,先生说过了。人要是被冻得神志不清,就会一件件脱去自己的衣物,先生...先生...是冻死的。”李芸娘眼里闪过不忍。 李母捂嘴偷笑,用指头点了一下李芸娘额头。“傻孩子,先生说的话就是真的了?他只不过是个穷酸书生,不登科什么也不是!” 李芸娘默然不语。 可她终究没到余夫子的墓前上一炷香,或是尽个人事,磕个响头。日升日落,岁月如瀑,这件事很快就被她忘了,大概是余夫子曾经说过的那句话,“男女,授受不亲。” 十六岁时,李父外放京城为官,路过西峰岭,李芸娘丧命,在洞**偶得前人功法,又诱惑山民吞其阳气。 直到第五十四人时。 “咳...咳...呔!小姐小心,快和我上马。”一白面书生骑马经过西峰岭,恰巧碰见恶虎杀人,不由分说出头相救。 山路颠簸,白面书生很守规矩,面色微红道:“小姐,这里已经安全,还请小姐下马,不知小姐家住何方?” 李芸娘咯咯一笑,“书生,你很像先生啊。” 大概是那句咳嗽声,也大概是守礼甚笃,在白面书生身上,李芸娘似乎看到了当年余夫子当年的影子,是那副打着破烂补丁儒服的样子。 时间飞移,转眼就到了半月后。 洞房内。 合卺酒微晃,李芸娘粉脸若熏,“王郎,你我既以成亲,现在还需守礼吗?” 她素手芊芊,划过白面书生的脸庞,嘴唇突然亲了上去,一双含春双眼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情欲,双手勾住白面书生的脖子。 “亲我!” 白面书生不复曾经的儒雅随和,此刻像是蹒跚学步的小儿,捧着李芸娘的螓首,直直亲了下去。 一夕之欢,食骨知髓。 他的阳气骤然从眉心渗出,顷刻间就化作耄耋老者。 “为什么?”白面书生脸色大骇。 “余夫子,你已经亲过我了啊。”李芸娘得意得笑了笑,双眼好似又恢复了童稚时候的天真无邪。 她不曾喜欢过余夫子,只是对余夫子不满其反驳的仇恨。 。。。。。。 就在此刻,梦境恍若镜子碎裂般破碎。 王璞手指用力一压,李芸娘立刻魂魄消散,这就算是超度了。 因果之道,玄之又玄。 种善念修善途,种恶念度皈依。 “种因得果,如此奇妙,不过黄粱一梦罢了。”王璞眼里闪过异彩,通过在梦境中对李芸娘的种因,再到结果,他的心境猛然若升华一般,同时...... 他走到屋内梳妆镜旁,在镜子里的他相貌似乎改了一些。以前的样子一看就是早夭相,可这次种因得果后命格有所转变了一些。 在命运中,他和李芸娘已经签订婚契,可以说命格绑在一起。凡俗间多有女子旺夫,就是此理。 只不过《誓愿因果修缘法》更厉害些,将两人的命格完全绑定在了一起,不分彼此。假设李芸娘的阳寿有八十九,王璞的阳寿只有三十三,那么此后王璞的阳寿就变为八十九。 但‘种因’不是向谁都能做的,不然直接向玉帝种因多好,只不过怕是刚种,就身死。 《誓愿因果修缘法》分为三层,第一层是种因,通过自己本身的因果达到种因的可能,比如王璞和李芸娘的夫妻关系,王璞和镇北侯的父子关系,除此之外,想要种因,就必须有相近关系,关系愈近,种因越容易。第二层则是心念,达到一念生则因果种,不过这一层实在太难。第三层是大誓愿,借天地种因果,相当于向天地借债,我心即天地,心通则路达。能达到这层简直不可能。 第三层大誓愿,让王璞隐约想起了前世曾经在书上看到的佛门圣人大宏愿成圣,就是不知和这誓愿因果修缘法有无关系。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王璞摇了摇头,将心底那个不可能的想法彻底压制。 忽然间,屋外传来一声大笑。 “五弟,你骗三哥骗的好惨啊。”林昭大步走入屋内,在其身后跟着一群黑衣黑甲的铁衣卫。 “好好的侯府不待,偏要跑到荒山里做女鬼的夫婿。义父听闻这件事可是勃然大怒,要我立刻将你带回去见他。”他似笑非笑道。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王璞并未接过林昭的话茬,反而一脸不悦的看着林昭,问道:“七喜呢?” “你说那个婢女啊?” 林昭恍然大悟,拍了拍手,身后的铁衣卫立刻将七喜押了上来。 在看到七喜身上完好无缺之后,王璞心里松了一口气。在这数月里,七喜作为他的随身婢女,形影不离,时间一长,便把她当成亲人一样看待。 而七喜作为内壮境的武者,对付二三名铁衣卫还是有反手之力的。如今看来,估计是林昭亲自动手,将七喜擒拿。 “放了她,她是我的人。”王璞冷声道,既然镇北侯的命令是让林昭带自己回去见他,而不是“押”,那么这其中可另有商酌的余地了。他可不认为,在官场混了这么久的镇北侯会分不清一字之差的区别。 若是直言一个押字,估计林昭都不会和自己废话,直接捉拿自己。他身上可没丝毫武艺,一个铁衣卫就可以轻轻松松杀死他。 第5章 镇北侯 林昭嘴角微扬,像极了一头择人而噬的猛虎,不过口气却颇为平淡“这婢子刚才好生无理,为兄不过是入门见你,她就抽刀欲杀我于我,礼乐尊卑,全然不顾,如此恶奴,留之何用?” 他紧抿薄唇,狭长的眼睛似睁非睁,偶尔有一道精光露出。 朴刀虽未出鞘,但字字珠玑,令人心颤。 这时候才展露出他军中宿将少年英豪的本事,将稍作阻挡说成意图杀人。不过若他真是如外表粗糙蠢笨,也断不可能做到如今镇北军十二统率的宝座、 婢子欲杀主人,这可是大罪! 放到镇北侯府可是要受剥皮剐心之刑,死后还要暴尸三日,让侯府上下以作殷鉴。 可现在并非是侯府,七喜也并非是林昭的奴仆。虽说两者是主人家和奴仆的区别,但林昭是外子,是管不到内宅的事情。换言之这就是私行家法,此是大忌。 但王璞不得不服软,势比人强,徒呼奈何? 他拱了拱手,语气软了下来,“三哥何必和一介奴仆过不去呢?外人谈论起来少说也伤你我的情分,奴仆是小,左右小弟不过再找罢了,然而三哥却不可不思义父。七喜也是给义父看过茶的婢子,兴许在他老人家里还有几分印象,若是哪天义父提起七喜,那小弟就不知道该如何说了,是说三哥纵兵行凶?还是另有...异心?” “五弟莫不是开玩笑,这小婢再有胆色,某一瞪眼,她还敢安有颜色?”林昭忽的一笑,他屈指弹了一下七喜的脸颊,啧啧称奇道:‘’好个丽色,也难怪五弟对你如此这般好。”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羊脂小瓶,硬塞在七喜被反缚着的双手,顺便掐了一下七喜的腰肢,“俺可比不上你们这些读书人的花花肠肠,但有一句话说得好,花堪折时直须折,春宵一刻值千金。” 林昭斜着眼睛扫了一下王璞,王璞适当露出羞愤怒急的神色。 “好了,不过一个娘们,握刀能干个啥子?瞧把你吓得。”林昭将手抽回,放在鼻尖闻了闻那一抹幽香,然后挥了挥手让铁衣卫放开了七喜,等七喜走到王璞身边时,然后才开口道: “你这小丫头,练武不是在闺房里绣花嘞!讲究个勇猛精进,俺刚才用大嵩阳手暂时通了你的经脉,在配上这一瓶气血丹,在七天内保证你定会有所突破。” 七喜似有所悟,但脸上还是羞燥难忍,咬着朱唇,心不甘情不愿的说道:“多谢三世子恩典。” “嘿嘿,倒是不用,你能不恨俺就不错了。”林昭心里顶个的明白。 他拍了拍手,不一会一顶轿子就停在了李宅堂中,“五弟是自个请,还是让为兄帮你?” “不忙三哥了,到义夫那我自会分说。” 王璞振衣驱散了身侧的铁衣卫士,如个世家公子外出春游般闲适随意,揭开苇帘,径直坐在软塌上。 。。。。。。 塞外长多战乱,民生凋敝,只有这蓟北城算得上是坚城险池。城墙依山而建,绵延不知何几,高约十数丈,每过三十丈必有一处角楼,城垛之上更有巨弩狼箭。哪怕未到战时,士兵也未敢歇息,一个个倚墙而立,铁衣铁甲,眼里有肃杀之意,一看便是百战良兵。 数不清的绣着镇北两字的黑色嚢旗在城头飘舞,而城下的五个城洞吞吐着车马人流。 等到了蓟北城,已到了黄昏时刻。 外城闹市喧嚣,沿街店铺不断。碧瓦朱甍,鳞次栉比。 勾栏参差,一幢幢染着灯火的小楼立在两旁,而中间则是铺着青石地板的街道。 “卖糖葫芦喽。”卖糖葫芦的小贩带着笠帽,穿着红衣,手里拄着一个插满糖葫芦的杆子,眼里喜滋滋的看着一个垂髫小儿递着钱。 “煎饼果子嘞,加蛋一文钱.....” “吹糖人.....” 突然,地面传来震动声。 推着小车的小贩偏头向声源看去,摇了摇头继续叫卖。雕楼姑娘扇着团扇,轻咬荔枝肉,吃着杏仁,瞥眼向下看去。行人自觉的让出中间大道,让来往的骑兵通行。 自元熙十三年,狄人举兵三十万犯北疆,镇北侯孤身连夜从玉京出发,在蓟北点兵将总计三千人马,与狄人大战五天五夜,屠杀六大部族。 至今已经有三十余年,燕人已不闻战事。 不一会,大地地平线尽头出现一队骑兵,黑衣黑甲,却是铁衣卫。可今日的铁衣卫不同往日,簇拥着一顶轿子,让人看了凭生几分猜测。 来蓟北十三州上任的朝廷官员少不了要和镇北侯打个交道,可镇北侯不是个好相与的人。去年的幽州刺史丁维大人就因为在宴席上酒后失态,就被治军极严的镇北侯直接枭首送到了玉京、 铁衣卫容不了这顶轿子,蓟北城镇北侯容不了这顶轿子。 可偏偏有这顶轿子。 “原来是他啊。”女校书燕儿姑娘倚在朱栏之上,轻笑一声,看到骑在战马上的七喜,她立刻知道了轿子里是谁。 那个习武不行,从文不行,经商不行的五世子。 镇北侯十二义子各个有着相当的名声,金玉鼠单喜财乃是蓟北第一大商人,家产何止万贯,就算排在江南那也是数一数二的富商;铁脊牛周不二是青州第一侠客,锄奸惩恶,嫉恶如仇,一把利剑无人不惧;煞头虎林昭是镇北军十二统率之一,战功赫赫...... 至于王璞倒是对这一切置若罔闻,一点自惭形秽的感觉也没有,他招来七喜,让她上街买了一个煎饼果子,然后拉下苇帘,细细的咬了起来。 说来自从赶到西峰岭后,吃的都是行军丸,哪有这般吃食。 不由得食指大动。 片刻后,便到了镇北侯府。 侯府位于西城,约占了整个西城地一小半。广夏千间,雕廊画栋,金碧辉煌,廊腰缦回。但内里颇为朴素,一点也不像豪门大户。 王璞穿过几道庭院,沿着廊下走了一小会,待看到那个素衣素服的中年男子后,立刻带着哭腔扑上前去,喊道:“爹啊!你可要为我做主,那个……那个林昭欺负孩儿,瞧你生养的义子…… 我死去的娘亲要是知道……还不得气活……” 奇怪的是,此刻他并未称呼镇北侯为义父。 因为王璞就是镇北侯唯一亲子。 在这个有鬼显迹的世界,他说话都带着颤音,唯恐镇北侯一巴掌将他拍死。 他怎能不怕!? 第6章 你瞧,他还摇着尾巴 亭宇楼阁,假山水池。 王璞的哭诉,镇北侯丝毫也没有理会,仿佛没有听到一样。 四周寂静,甚至能听到绣花针落地的声音。 王璞额上渗出冷汗,沿着鬓角滴滴留下。 滴答!滴答! 千余条锦鲤在荷花根茎下游荡,行止之间,颇为养心悦目。一只腹白金背的鲤鱼猛然从粉红莲花上一跃而起,在水中荡漾起丝丝波澜。 落水声清脆响亮,打破了沉寂。 “爹爹......”王璞的声音有些嘶哑。 缓缓的脚步声响起,他眼帘中的布靴缓慢移动,直到绿池栏杆前才止步。 山水之间,仅余此人。 “据传每年三月冰化雪消之时,有黄鲤自百川清海聚在禹门渡下,竞相跳跃,一年之中,能跃上龙门者只有七十二尾。 一登龙门,云雨随之,天火烧其尾。登不上者,点额曝腮。” 镇北侯手扶汉白玉雕砌的栏杆,一撒手中鱼饵。 眨眼间,无数红鲤如瀑流般涌起,水声浩荡,有跃高者甚至能上三丈左右。在其中最为显眼的莫过一大如牛犊的红鲤,金光灿灿,似染上金霞一般,腮下生须,鱼鳍处长有两个细小的手臂,握拳如爪,恍若龙鲤。 却是鲤王! 周围侍女丝毫不以奇怪,低眉垂目,不敢多看一眼。 鱼饵被鲤王逐食十之八九,剩下的鱼饵被其他的鲤鱼争相分食,不一会水波寂静,只有池上莲花微微摇曳,莲瓣浸润着水光,鲜艳可人。 水花溅在亭外,落在镇北侯一尺之外。 “小五,你说呢?”素衣素服的中年人宽额深目,鼻梁峭立,颔下并未长须,看起来颇为仁厚。一点也不像蓟北之外传言的人屠,在他身上似乎感觉不到一点威严。 哭声乍止。 王璞一抹脸上的泪痕,抬眼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镇北侯,在心中斟酌了片刻,然后踌躇道:“成则为龙,败者徒增笑耳。” 他咽了咽喉咙了的唾沫,脑子迅速转动,想着自家便宜爹爹的用意。 若说镇北侯没看出他的变化,王璞是一点也不信的。 武者修到武圣境界,就有可能一窥神魂变化。镇北侯入此境已不知多少年,交好的仙家道人也不知凡几。 更甭提每过一月,就有道人过来拨出王璞身上的病气。 “或是自己是他的唯一血脉,而武圣又不同于凡人,想要留下后代是千难万难的事情,还有可能是镇北侯自身也不确定,这李代桃僵之事,听起来玄而又玄。” 想及此处,王璞胆子大了几分,解释道:“孩儿听闻每到三月,就有游玩者到禹门渡观看黄鲤跃龙门。然而至今仍没听说过有鲤鱼成功跃上龙门,上古传闻未必是真。 所以这脱鲤化龙之事只是书生雅客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躲是躲不过去的。 “痴儿!”素衣素服的中年男子轻轻摇了摇头,“鲤鱼又如何?龙又如何?你可知刚才的鲤王就是为父年轻时在禹门渡捉得的一只龙鲤。 在为父手中,它仍就是一只玩物,不管是鲤还是龙。 不成强者,龙亦笑耳!” 王璞心中一震,急朝绿湾池底望去,可此刻已经不见龙鲤。 他身上顿出冷汗! 似明白了什么。 鲤鱼是他,龙鲤却未必是他。哪怕成了龙鲤,也难逃镇北侯手心。 “孩儿死罪,私自出府到西峰岭,让爹爹担心了。”王璞急忙躬身请罪,头颅半点也不敢抬起。 鲤也好!龙也好!遇见了镇北侯都是一件玩物。 他还是有些高估了他们之间的父子亲情了。 世俗亲情哪能羁绊住如镇北侯这样从血山血海里冲杀出来的狠人。 镇北侯嘴角出现一抹笑意,只不过再是宽厚的脸庞,这笑意都有些渗人。 “小五,你甚得吾心,不是个愚钝的。前日八百里快马加急,玉京传来消息。皇帝久病不愈,已经驾崩,皇位却是传给了信王。 为父上次见信王,他尚是冲龄之年,为人谦卑,手不释卷,是个聪明的孩子。可现在已经过去十年了。 十年,沧海桑田啊!” “信王?”王璞双眉一挑,他即使在边疆,也听闻此子肖其祖父,小小年纪就笼络了一大批忠臣将士。 皇帝昏聩,国事江河日下。早已不复当年盛世,民间多有鬼怪之事传出,前些日子更是有蛊惑人心的谣言,什么‘石人一只眼,挑动天下反。’ 一副王朝末日景象。 然而哪怕到了王朝末年,还是有不少人心向大魏。于是信王就被誉为匡扶社稷的贤王,不少掉书袋的书生更是对信王贤明事迹侃侃而谈。 至于传给信王倒是不奇怪,皇帝并无子嗣,唯有信王是其胞弟。 镇北侯叹息一声,说道:“本侯久不闻宫事,不知这信王对蓟北如何看?还需小五你走一趟。” 呵! 谁不知道镇北王的绣衣使天下闻名,可不仅仅用在刺探狄人部落情报。 不过蓟北拥兵自重,已成朝廷心腹大患。镇北侯要不是有这八万铁骑,早就被打入牢狱,哪能现在逍遥自在。自从太祖开国以来,仿效前朝旧日,白马为盟,不允许有异姓王。 可偏偏庆元五年,镇北侯上书欲加王号,以震慑边疆夷狄。但那时朝廷还有几分威信,镇北侯奏折很快被打落下来,可还是给镇北侯父母亲族不断封赏。 可以说镇北侯已处于万仞之上,一不小心就是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义父但有吩咐,孩儿无可不从。”王璞察觉到廊前林昭走来的身影,立刻改口道。 镇北侯颔首道:“信王想要一肃天下朝政,为父许了他又如何。且看他起高楼宴宾客,众正盈朝又有何妨?大魏气数未尽,百姓依旧心向朝廷。 等他们明白心向的信王也是个草包后,那时.....为父也无须忍耐了。” 正说间,披着甲胄的林昭走到了小亭,单膝下跪,言语恭敬道:“孩儿见过义父。” “你瞧!” 镇北侯转身坐到了矮凳上,手里掐着一颗剥得浑圆的龙眼,慵懒道:“他还是摇着尾巴的。” 第7章 玉泓道人 镇北侯府,前院。 “五世子的面相好生奇怪。”须发皆白的老道士玉泓子将手从王璞手腕上收回,捋须道:“五世子先前是少年早夭的面相,自身体弱多病,侯爷也曾请动城隍在阴间查了五世子的阳寿,寿仅有十六载。 几年前,五世子又染上了痨病,老道每月前来侯府拔除一次病气,调理阴阳,至今细细数来,已有二十五次。可现在五世子的面相虽不是福缘深厚,但比之以往却胜之不少。” 世间早夭者,多是染病,亦或横祸。 然而镇北侯结识仙家道人,用大代价请动玉泓道人为王璞拔除病气,又将王璞禁锢在侯府中,防止其出意外,这才活生生将其阳寿延长了两年多。 “可能习武?”王璞按耐住心中激越,低声问道。 在西峰岭洞房里他用铜镜观看了一番,自身相貌是有细微改变,但不能确定,如今从青阳老道口中说出,已经是十之七八。 他的命格,是真的变了。 “然也!”玉泓子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张似是银箔制成的纸张。 这纸银光闪闪,上写着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让人眼花缭乱。在其左侧,写着三个遒劲有力的字迹。 《青阳劲》。 “此是贫道观中一些无望仙途的弟子所修武学,虽比不上侯爷自身练得《五岳天经》,但也是难得的功法秘籍。更难得的是这数载贫道用灵力帮五世子拔除病气,世子体质已经无比契合《青阳劲》。若是修习,一日千里说不了,但日有所得却是不假。”玉泓子缓缓道。 他这话倒不是说假,青阳劲脱胎于青羊宫基础心法。讲究将内力不断蜕变,逐渐化作与青羊宫功法相似的血气。而灵力又高于血气不少,这仅次于醍醐灌顶了。 “哦,原来还有如此缘由,在下多谢道长了。”王璞起身拱手谢道,脸上却无多少喜意。 他手里接过银箔纸,小心翼翼的贴身放置,但心里可不甚在意。青阳劲是不错,可见惯了奔驰超跑,再看五菱宏光,总有些不得劲。 武学虽好,但难窥长生。若是将仙道比作通天大道,那么武学就是路旁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虽能通达,但难如登天。 天下习武之人,远甚修道之士。 然多被修道之士鄙之,只有到镇北侯这等武圣境界,才能平辈论交。 哪怕人家不如你实力高强,但最基础的脱胎境修士就能寿两百,乘云吐雾,宛如仙人。 “五世子莫非还想着修道?恕老道直言,世子先天精元不足,又患痨病,若是借助镇北侯财力,在武道一途还能有所突破。可若是妄想攀得大道,却是痴心妄想! 修道之始,在于脱胎。 精元溢满,灵台轰开,诞生一丝先天性光,照彻黄庭,同时动极生静,一息似光非光、似水非水之炁从性光中一跃而出,周游通身,自丹田立宫,诞生气感。此为脱胎,从此与凡俗不同。 然世子精元不满,维持自家性命都是难为,又有何能力轰开灵台?”玉泓子缓缓说道。 人体精元先天有限,用一点少一点。不是先天体虚,后天锻炼就能增益的。这也是道门收徒多收童子,只因童子精关未开,潜力最大,最有希望轰开灵台。 就算收了道童入门,每日也需用血药补益,强身健体,防止生病,耗其精元。 在玉泓子看来,王璞就是一个漏洞百出的破烂罐子,装些沙子还行,想要修仙这种精细活。只能银瓶乍破,水浆迸裂。 “道长却是误会了。”王璞苦笑一声,“有其他几位兄长珠玉在前,小子实感压力倍增,哪怕初获宝书,也是难以喜出望外。” “却是不假,五世子比起其他几位世子差得不少。”玉泓子颔首称是。 “……”王璞。 他脸色略微尴尬,拱手说道:“义父近日遣我到玉京一行,不知道长可有助力?” 现今国事日弊,天下民不聊生。沿途不仅有妖魔鬼怪,而且还有不少盗匪刑徒。他出行虽带着武道高手,但此次是化名前往玉京,绝不可能多,再说武道高手是武道高手,又不是他自身的本事。 更别说王璞还想就此脱离镇北侯。 自己穿越重生不知是间接还是直接害死镇北侯的亲儿子,但头上总悬着这一把刀总是不好受的。 见玉泓子面露疑惑,王璞稍稍提醒道:“就是那种能摄拿鬼怪的纸符,如果还有其他用途的纸符,当是更好,想我衣义父也不会吝啬些许钱财。” 末了,又神神秘秘加上一句。 “此事对我等大计至关重要!” 镇北侯和这些修道之人来往的意图虽说王璞不知,但也能猜个七七八八。但具体的计划他并不知道,只能模糊的诈一诈玉泓子。 “原来如此。”玉泓子紧缩的眉头立刻释然,他一拍腰间的锦囊,瞬间手里出现三四张纸符,“这是神行符,凡人贴上就可日行千里,身轻如燕。这是封禁符,总共两张,贫道曾经送给五世子一张,想来也不用多加阐述。” 看到玉泓子仅拿出这么几张纸符,王璞心里一阵失望。他想着玉泓子看起来身份不低,随随便便就能拿出一沓子来。 实际上符纸的炼制并不轻松,不然以符纸的效能,这些精兵悍卒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多谢道长赠符。”王璞接过纸符,道了个谢。 什么...什么? 我哪里说赠符了! 玉泓子一脸懵然,刚才好像是五世子说侯爷会有厚报,他才这么豪放的拿出纸符,可现在是怎么回事?成自己赠送的了?但想了想这些年镇北侯对他们青羊宫也不薄,些许纸符而已,再要的话就失了脸面。 于是作罢。 他没好气的哼了一声,“贫道还有要事,就先走了,五世子保重。” 说完袖袍一甩,径直走出了侯府,乘云而走。 。。。。。。 就在王璞以为玉泓子走了之后,祥云在空中一转自后方落到侯府内宅。 右厢一小屋。 内里朴素异常,当中供奉一神龛,其下则是零星几个蒲团。左右也并未有山水墨画,而是空空荡荡。 在蒲团当中,坐着一素衣素服的中年人。 玉泓子推开房门,走了进去,他打了个稽首道:“侯爷,青阳劲已经传给了五世子,不过五世子向贫道索要了几张符纸,皆是些不入流的小符。” 镇北侯微阖双眼,似是在冥思,良久道:“小五命格稀奇,有潜龙之命,然大魏气数未尽,潜龙必为之所扼杀,于是本侯亲自给他打入病气,以图度过劫难,不料却害了他。” “命运使然,侯爷无须自责。”玉泓子宽慰道。 “本侯没有自责。”镇北侯双眼迸射出两道精光,似有雷霆,竟是虚室生电,他朗声道:“度过去是他的造化,度不过去是本侯的造化! 潜龙.....何须太子耶?” 玉泓子心中一寒,但想到这才是那个野心勃勃,算计深远的镇北侯,自我宽慰道:“镇北侯越强,我等谋划越是增添成功的机会。” 第8章 异人 “侯爷有此宏图远志,贫道幸甚。”玉泓子嘴角露出笑意,心里却忌惮了几分,虎毒尚不食子,不曾想这痨病病气是镇北侯亲自打入五世子身上的,虽有度过劫难之意,但其还是太过冒险。 得闻仇寇在侧,不以诛杀,反而谈笑自若,他玉泓子是自诩没这个本事的。 “只是...此去玉京,少说几月,多则几年,侯爷可有什么掣肘手段,保证其不破坏我等计划?” 镇北侯眼里闪过自信,“小五虽有机缘,与女鬼成亲改掉命格,但精元缺漏已久,难窥仙道。不成仙道,终是凡俗......” 。。。。。。 转朱阁,低绮户。 照无眠。 “青阳劲是玉泓子给我的,而玉泓子和镇北侯的关系.....”王璞迟疑的看着手中的银箔,蝇头小字不时吸引着的心神,但他都忍住不去修炼。 这功法来得太过容易了,谁知道有什么隐患! 他虽不是什么多疑的人,但凡事总要思索一二其中用意。 其实在侯府书房里不乏高深的武学秘籍,他记忆中就有不少。但玉泓子从小就告诉他,自己体弱不能练武。他哪怕再是羡慕开山裂石的武者,也不得不按捺下心思。 “也只有她,是这蓟北城中唯一可以帮到我的人了。”王璞眼睛一闪,想到了自己在前些时候无意间察觉到的异样。 富贵险中求,一味贪生怕死,哪能夺得逍遥自在。 “现在正是深夜,也不怕有人多嘴。” 他现今并未被镇北侯严格禁锢在房间里,侯府四处还是可以逛一逛的。 。。。。。。 夜晚最热闹的地方,最热闹的运动自古以来千篇一律。 蓟北城自然也不例外,在这古代社会,又有什么产业是通宵达旦经营的呢? 只有两三种而已。 “年少慕艾,本是常理。我既然能安然走出侯府,那就证明镇北侯默许我出去。”王璞看着远处的镇北侯府,心有余悸。 他相信自己肯定被镇北侯派人看着,应该就是绣衣使的某一位指挥使。 逃出侯府不算什么,若是再走出蓟北城,那就不妙了。 上次之所以能跑到西峰岭,还是多亏自己前身本就是个乖乖儿,几乎一辈子就待在侯府,没怎么出去,才让他这么容易逃脱。 可住在侯府里,也让其他义子羡艳。 那意味着受镇北侯看重! 但因为王璞自身的痨病,才不至于让所有的义子都心生嫉妒。 拐过一条漆黑的居民巷,立刻,灯火通明的场景就映入到了王璞眼睛里面。只待在原地细听,他耳边就出现了丝竹管乐、霓裳舞曲之声。 当然,少不了低吟浅叫。 仅在街头就有不少市井百姓驻足仰望,眼里满是羡慕。从古至今,国人从来少不了看热闹的心情。尤其是春香楼的姑娘更是可望不可及的,站在原地能一饱耳福亦是不错。 “这个叫声忽远忽近,忽高忽低,看来定是春香楼的翠屏姑娘。”一带着东坡巾的中年儒生微晃脑袋,自言自语道。 靠在墙头的一个胖乎乎的员外摇头道:“不对,不对,翠屏姑娘叫声有如黄鹂,清脆可人,这叫声暗含一丝妩媚。” “胡说!明明是裳儿姑娘,我曾...远远看过一眼,绝对是她。” ..... 一群人议论纷纷,争得脸红脖子粗。 “各位兄台看样子不是进不起春香楼的,怎么在门前徘徊?”王璞顿足,心里有些莫名其妙的感觉,讶然出言问道。 看中年儒生一身穿着价值也是不菲,春香楼门槛虽高,但还没到可望不可及的地步。而胖乎乎的员外,脸庞肥腻,没有巨额家财绝对养不出如此身材。 而其他几位虽然不像这两位这么显眼,但挤出嫖资还是能够的。 当然,除了蹲在花楼窗棂下的老乞丐。 中年儒生闻言并未睁开双眼,只是感慨,“学问不够,学问不够啊,这里的诸位兄台都是难得之才,在下添居末尾,哪有什么资格先行进去。” “咳咳......”王璞差点痨病又犯了,他又看向胖员外。 胖员外头摇得像个拨浪鼓,“老方是在谦虚,他学问最深,前朝史书就是他主编的,翰林院那些夫子见他都要称呼一声先生呢!” “臭胖子,你揭我底。说得你没编过商论似的,天下第一巨富华远,小子你听过没有,就是这家伙。”中年儒生反驳道。 天下第一巨富? 华远? 王璞一愣,脑子搜寻了一会,实在想不起此是何人。 侯府藏书颇丰,他重生后,屡有翻阅。一是查明这是什么世界,学习凡俗习惯,经史典籍,二是寻找可以治疗痨病的偏门偏方,免于受制于人。 这一来二去,虽说比不上饱学鸿儒,但些许常识性问题还是能答上来的。这华远之名,自古至今,从没有此人当过巨富。 “看来这些人是犯了癔症了!” 王璞瞬间兴趣泛泛,随口说句知晓了,就准备远离这群人。 他哪里有心情和这群疯子一起玩, 可就在此时,王璞暗道不对,脚步一停。若真是癔症,岂有表现如此‘正常‘的人? 他亦想到了前些日子自己的梦,这可让他改了命格,获得了誓愿因果修缘法,这套练心之法。 若真是机缘当面,丧失了可就太过可惜。 “几位...先生,在下末学后进,不明白众位在这里学什么学问,可否讨教一番?”王璞执弟子礼,态度恭敬道。 老乞丐睡眼惺忪,哈气道:“你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后生,想请教什么?” 王璞嘴角微微一勾,“诸位在此夜听靡靡之音,脸色未红,血气未冲,甚至可品评讨论,不知诸位用得什么法子,可否略作分享?”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这世界最友善的莫过于道友了。 “锁精关之法,亏你这小子挺会算计。”老乞丐眯着眼睛看了一会王璞,然后戏谑道:“后生你可一点都不懂节制,年纪轻轻,就亏损这么严重,等到人入中年,空自流泪那就得不偿失了。 锁精关的法子我等是有,只不过...你必须要拿东西来换,这世界上可没有白白占便宜的事情。” 果然! 这群人有问题! 一群血气方刚的汉子在青楼驻足不前,还不是差钱的主,就偏偏喜欢听墙角。 除了隐疾外,那只剩下...... 王璞心里揣测了一会,蓟北城可是镇北侯的地盘,自己要不要通知侯府,派大军将其围剿,到时候东西可都是自己的了。还用换?换个鸟? 可脑中刚浮现这个想法,就立刻被压制得死死的。 第9章 交易 自己设计杀死李芸娘,一是印证梦中指引,开启莲花胎记,二是李芸娘本是作恶多端之人,在西风岭残杀山民。 这是为民除害! 王璞自认他自己心性凉薄,若不是有镇北侯在头上压着,早就成了恶少爷,欺男霸女、横行无道的行径也不会少干。 “性命相关之物岂可寄托于他人之手,然而招大军前来围剿,虽有一定成功几率,但……”王璞低头状若思考。 自己非是心善,而是止恶! 恶迹一生,自己今后难道见到好物都要强取豪夺?那迟早要碰见硬茬子。 至少要有个过得去的理由。 他抬头一笑道:“闻道有先后,诸位……先生是先达之人,后生献些束脩也是应有之理。” “你这小子好生有趣。”胖员外肥腻的脸颊抖动了几下,小眼露出一道精光道:“自古常言道,法不可轻传,然而万物皆有价格,这妙法更是价贵,需得你的心肝肉来换。” 心肝肉?! 王璞先是以为自己听错,但随即一股寒意拢上心头,连忙退后几步。 差点就喊有“刺客”,招暗中监视他的绣衣使出来。 可这时望见春香楼栏杆上招蜂引蝶的姑娘。 立即心里有所明悟! 他故作愠怒道:“几位先生太过无理,在下只不过想求些房中秘术,你就要我心肝肉来换,我既已失性命,要此秘术有何之用?” “非也,非也!”中年儒生摇着软金骨折扇,微微一笑,却是解说了起来,“我等要你心肝肉无用,做下酒菜也嫌柴口,后生休要多情。 世人情癫情痴,而在此其中不乏一些痴情种子。青梅?一见钟情?相濡以沫? 这些都可。 只需将她卖给我等,这妙术你就是拿走又有何妨?我等还可加些筹码。” “加筹码?”胖员外哼哼道:“老方你可真是个不会做生意的。” 王璞听到这里,思绪飞舞。 玉泓子曾言,这世间不仅有如他这般修持仙道的练气士,也有一些修持欲念的魔道修士。此类修士,常以凡人的七情六欲为资粮,加快修行。 想来这些人蹲在青楼门口却不进,就是此理。 “在下和内子情谊甚笃,你这牙子,休要乱语!”王璞脸上露出厌恶之色,甩袖欲走。 “若真是这样,阁下又何必到青楼寻欢作乐呢?”老乞丐咧嘴一笑,发黄的大门牙看着瘆人。 “这……”王璞脸色红窘,迟迟不言。 良久后,踌躇说道:“寻欢作乐本就是常事,内子虽知,亦不多言。” “我等前些日子就见到一个秀才说是和妻子共度十余载,相濡以沫,让我等滚去。可不到半个时辰就巴着脸求我们。” 胖员外哈了一口气,一摸大拇指上的翡翠指环,笑道:“他求我等帮他换一个聪明些的脑子。 哎,他久试不举,人渐驽钝,文章没有以往的灵性,县学就快将他家的禀米停了。 等秀才回家看到糟妻,心生厌恶,再也没有他初见时的年轻秀丽,二人之间已经半年没有房事。”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悲风秋画扇。 夫妻之间,七年之痒。 王璞心知,这胖员外并非乱语,世人之恶,常人难以度量。 听起来骇人听闻,但实际细思,再善良的人也曾想过杀死欺负自己的人,再亲密的朋友,也想过他是否曾经对我有愧。 但大多数人都有道德准线,虽思之,不曾做之。 。。。。。。 “阁下当知,妻若履衣,时可再娶,然而机缘可就这么一次。”中年儒生捋须微笑。 王璞冷哼一声,不做答话,朝着刚来的方向走去,可走了一会,等巷角人影渐稀时,又顿足不前,脸色红窘羞惭再次回转。 他以袖遮脸,低语道:“诸位先生,吾妻虽好,但却是家母做媒,我心不喜,这才到青楼寻欢作乐。 若几位先生能除去吾妻,在下又有何不喜的呢? 只不过这房中秘术锁精之法也太低了些,城外道观练的还阳丹效用可是不逊色于此。” 一个字,想要可以,你得加钱! 胖员外略一思索,说道:“我这里有五虎大丹,价值千金,世间罕见。仅一枚,可增若虎豹,保管你龙精虎猛。” “虎狼之药虽好,可我是个破烂罐子,猛药下去,还不得立即身死。”王璞晒笑道。 “我这里有养身之术,可以固本培元,有五载之功,当若常人。”中年儒生深深看了王璞一眼,从怀里掏出一帛书。 王璞心里微喜,正欲接过帛书,但想到固本培元实在太宽太泛,就他所知,不下十部道书有此功效。 人体精数,有所恒定。用一些,少一些。固本培元,顶多是让损耗不那么严重。 可王璞现在的身体就像一个筛子,到处都是破缝破洞,就算堵住了,但里面的精元已经散落得一干二净。 “此物太慢,五载之功?难道就此之后,我都要绝心绝欲,那是生不如死。”王璞脸色一板,挥袖就准备离去。 “糟糠之妻不可弃,在下虽非良人,但也不至于禽兽不如。”他大言不惭道。 和练心之法有所类似,魔门之人若是度人成魔,心生向恶,功法就有所精进。可若是不能度人向恶,那就对心境有所阻碍,虽问题不大,但修行本就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佛家还好说,超度就行。可魔门本就心境不佳,又怎么能忍? 这时候…… 王璞咽了一下口水,暗中贴上了玉泓子赠他的神行符,另一边则准备开口大喊。 此处是蓟北城,还容不下魔门之人放肆,更别说他是五世子。 中年儒生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举起右手,就准备轻轻在王璞肩上一按。 保管按下之后肠穿肚烂,病痛不绝。 可在这时,老乞丐抖了抖衣裳,伸出破竹竿一挡,笑道:“后生好生雅人,这妙法就许了你又如何!” 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一骨玉残片,将其扔给王璞后,就脸色一变,拉着胖员外、中年儒生立刻遁走。 第10章 绣衣使 眨眼之间,三人消失得无影无踪,像是从来也没有出现过一样。若不是王璞手中还有骨玉残片,还真得以为刚才只是一场梦。 “见过五世子。” 铿锵! 这是快刀出鞘的声音,快到了极致,王璞甚至感到耳膜都有些撕痛。他面色呆滞的转头,朝着背后看去。 死胡同阴影中,老树下。 便见一人胸着软甲,红衣锦绣,腰间挎刀,脚踩树枝藏在树中。正是刚才喊他的那人,此人脸上还带着一张狐狸面甲,甚是冷酷。狭长的雁翎刀刀身闪着寒芒,刀尖挂着一布襟,染着血色。 王璞哪怕早有所料,但还是不免震惊,“绣衣使!” 那染血布襟分明就是中年儒生的衣衫。 “绣衣使千户红鸾,隶属陈都指挥使,负责保护五世子安全、”见王璞看来,狐狸脸脚尖轻轻一踩,有如枯叶落地,寂静无声,显示高超的轻功本领。 他的声音像砂纸磨过桌面一样沙哑,而又蕴含着丝丝磁性。要是含春少女在此,定会心慕而神往。 ‘保护?未必吧!’ 王璞心里冷笑,但面上着急道:“本世子察觉到此三人潜入蓟北城,所图为刺杀义父,如此恶徒,还请千户大人尽快捉拿此三人归案。” 他说的理由极其幼稚,但狐狸脸却没有能力反驳。五世子身份尊贵,万一真如他所说,这三人是为刺杀镇北侯而来。那他放任三人轻松逃脱,就是大罪一件。 权处人下,不得不从! 狐狸脸要是先前没看到中年儒生意图暗害王璞的动作,他在暗中隐藏还能不受王璞约束,可一旦出来,那就由不得他了。 镇北侯虽是下过明令,绣衣使只听他一人之命。 但五世子实乃特殊之人。 狐狸脸犹豫片刻,嘶哑着嗓子说道:“还请五世子在此处稍候片刻,红鸾去去就回。” 他话音一落,就径直朝一个方向追去。 绣衣使在侯府中掌稽查之职,哪里可能不晓得追踪法门。 同时为了保险,他从袖中甩出一竹筒,却是小型烟花,轰的一声点燃。 烟花冲天,忽地一下又消失。 。。。。。。 东城务祈巷,一家小型客栈。 二楼客房窗户‘砰’地一声打开,窜进了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其中一个儒生捂着胸口靠在墙边,喘气道:“好凶恶的高手,直接下杀手,幸好我躲得快。” 老乞丐佝偻着身体,摸到抽屉从里面取出火折子,点了蜡烛,灯芯燃起黄豆大小的火苗。 隔着窗纸,倒是在千灯万户中并不明显。 “还不是老方你杀性太重,招惹了那高手。”老乞丐昏浊的眼睛瞪了一眼中年儒生,背着手慢悠悠道:“我早就察觉那小子有些不对劲,所以准备许了他,在这城中逃过一劫。 可千难万难还是差了那一会。一样米百样人,那小子绝对是城里的贵人。” “越贵的越好,老丐头你敢说自个没动心?”胖员外搓了搓手,哪怕灯火微亮,却也衬得他满手珠宝闪闪发光,他嘴角翘起道:“嘿嘿!那小子已经拿了好处,他的妻子就是我等的食粮,将其锻造为魔胚,也够我等吸收好几个月的怨念,等到六欲功法大成,这天下何处不可去,蓟北城又算什么,迟早要到玉京闯一闯。” 可就在此时,窗棂瞬间破碎,化作木屑,飘落四处。 “原来是六欲魔宗的魔崽子。”狐狸脸身若柳絮,飘入客房,左手攥着一支线香,如丝如缕的白烟随之飘向中年儒生胸前的血迹。 “血引香,你们的家底倒是不薄。”中年儒生脸色难看。 这血引香价值千金,有价无市。就算是六欲魔宗内部也并没有多少,实乃这很鸡肋。除非以血迹为引,不然不能追踪到气息。 而且这还存在一定几率,只要超过千米之外,就断难发觉。 像他这样的凝窍高手,一息之间就能行走千米。要不是蓟北城戒备森严,他三人无处可去,还真不容易被血引香找到。 “阁下,我等与你无冤无仇,你又何必要和我们过不去呢?”胖乎乎员外笑嘻嘻说道,身子却向后退了三步,和老乞丐一同守在中年儒生附近。 武道高手,近身之后最是难缠。 且看这狐狸脸之前一剑刺破中年儒生的胸膛,其境界绝对少不了罡煞境界。 天下武学多如繁星,各不相同。前朝之时有大宗师统率三千弟子编著《武典》,将武道境界分为七重,分别是明劲、暗劲、内壮、化一、罡煞、换血、武圣。 明劲:在丹田生出一丝内力,将这一丝内力培养壮大,最终能打响空气即为大成。 暗劲:此时内力已经化作无声无息,离开身体可存在五十息。 内壮:固本培元,强化身体,以适应强横内力。 。。。。。。 到了罡煞境界,武道高手的内力就能熔炼天地间存在的天罡地煞之气,最次的火脉地煞,都有摧金裂石之能。更别提那些能熔炼天罡之气的天之骄子,到了那时,就能比肩修道之士。 而此时的魔宗三人,就修道境界来讲,只是凝窍境界,相当于武道的化一境界,比狐狸脸低了一重。但两者之间,却不能生硬的如此比较。 修道之士,可比武道高手多出各种稀奇古怪的法宝。 “幸好这狐狸脸熔炼的只是地煞之气。”中年儒生与魔宗的另外两人相视一眼后,暗自庆幸。 要是狐狸脸熔炼的是天罡之气,他们早就有多远跑多远了。 也不至于与狐狸脸协商。 四周寂静,只余风声,黄豆大小的灯芯随风摇曳。 忽然。 狐狸脸眼睛一眯,脚步轻移,跨过桌椅,眨眼间就到了老乞丐身边,腰间雁翎刀随着左臂一抖,顺势抛出,直接砍向老乞丐。 “欲杀五世子者,即死!” 匹连刀光闪过,仿若银汉一般,绚丽灿烂。 极致的美。 老乞丐的右前臂直接被切断,等到落地时,才噗地一声冒出鲜血。右手握着的破烂竹竿也随之落地,在地面滚动到墙根。 “老丐头!该死的绣衣使。” 到了如今,中年儒生和胖员外哪里还猜不出眼前的狐狸脸是谁。 分明就是镇北侯手下的绣衣使。 第11章 激战 “看来阁下是不欲与我等和解了!”老丐头一咬舌尖,吐出一口鲜血淋到断臂上就止住了伤势。 耳边不断传来簌簌的破空声。 窗外,一簇簇火把在漆黑夜里闪耀,隐约能看到锦衣红袍,显然是绣衣使的援军,约有二三十人,踏瓦而来,都是武道好手。 胖员外脸色布上了一层阴霾,“老方,老丐头此地不宜久留,我先挡住,你们快走。” 他说话间,身体迅速膨胀,变成一个有三四人宽的肉球,个子没变,但灵活性却丝毫不减,如利箭一般朝着狐狸脸撞去。 狐狸脸脸色一肃,脚尖向后轻轻一点,从窗户退出客房。 魔宗弟子多有稀奇古怪的功法、法宝,他之前出其不意斩掉老乞丐的竹竿,就是为了防备这件异宝。对于胖员外这古怪功法,狐狸脸可不愿硬抗。 “好,我俩先走,后会有期。” 中年儒生和老乞丐也不是矫情的人,两人相视一眼,互相点点头,就直接踢开房门,从客房大门向外冲出,朝着狐狸脸相反方向的逃走。 胖员外曾修炼奇功,身体只不过是外壳罢了,死了后还能再换。大不了只是换一个肉躯,可他们两人要是死了,就真的死了。 再说老丐头和中年儒生之前都曾受了外伤,此时实力有所下降,留在此间,也增添不了多少胜算。 就在两人走后,胖员外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外面高手如此之多,想要逃出蓟北城难如登天,真以为这是好差事?” 他拔掉套在指上的翡翠指环,捏了一个晦涩的手决,指环化作一道金光,上面有奇异符文浮现,却是一简陋法阵,有迷惑、护身之能。 金色法阵恰好挡在了窗前,让狐狸脸不得窥探。 武道高手斗法难比修道之士,就在于并没有灵识伴身,对这等法阵只能用强力破除。 “老方,老丐头,休怪我不讲情分了,与其三人死,不如我一人活。” 他轻蔑一笑,庞大的肉球表面皲裂出道道缝隙,隐约有鲜血渗出,腥臭难闻,看起来极其可怖,如同胎儿尚未成型在母体之时的样子。 这是胖员外曾得到的一道奇数,胎解形易大法。 嘭!嘭!嘭! 只听一声巨震,仿若地龙翻身,客栈开始剧烈震动。瓦砾从屋顶上抖落,碎成一片,客房也破开一角,将里面的泥土木屑一具轰到街上。 一块块宽大如肥彘的肉块,上面满是鲜血,还有内脏、肠子都散落一地。 已是不见了胖员外踪影。 那堵在窗户里面的翡翠指环也哀鸣一声,灵性大损,黯淡无光,掉落地上。 狐狸脸和之前一般无二,从怀里再掏出一根血引香,滴入胖员外的血液,准备寻找胖员外的踪迹,但燃烧出的白烟之盘旋在他的头顶久久不散。 “算他跑得快!”他冷哼一声道。 血引香弊端极多,超出千米之外就难再追寻。而他又不像修道之士,可以用灵识查探气息,只能无奈放弃追查胖员外的踪迹。 不过想来胖员外经此一役,元气大伤,没有数年恢复,也难外出为恶。 。。。。。。 “千户大人,这是刚刚捕到的两名贼子。”一队绣衣使用锁链拷住中年儒生和老乞丐,铁爪穿过他们两人的琵琶骨,四肢关节被卸,嘴巴也塞上了抹布,动作熟练异常。 看起来很是狼狈。 这些银白锁链用铁精制成,上面有青羊宫仙师亲自铭刻的符文,可不仅能隔绝内力,对灵气也有作用。 狐狸脸微微点了点头,慢慢走到了两个六欲魔宗弟子身旁。 中年儒生神色愤恨,眼里有着屈辱之意,他这一时也没想到胖员外名为拖延,实则让他们送死的举动。老乞丐倒是似有所悟,嘴角露出一丝冷嘲,心里不断盘算如何脱身。 “千户大人,我洞府尚有血元丹数瓶,足可以让你突破下一个境界,只要你放我走就行。”中年儒生用灵识传音,试图与狐狸脸商量道。他刚才听到这些绣衣使对狐狸脸的称呼,这时直接拿来用。 狐狸脸脚步一顿,神色似有所思。 中年儒生见状大喜道:“不仅有血元丹,还有一枚菩心果,这菩心果本是我用来突破境界,蕴养灵识的,现在便宜你了,俗话说得好,冤家宜解不宜结......” 可是还没等他再说下去,只见一璀璨刀光径直朝他脖颈砍下。 脑袋溜圆地滚了一会。 “聒噪!端得烦人。”狐狸脸微颦着眉,又扭着脸看向老乞丐,“那骨玉残片可否对五世子有害?” 老乞丐微阖双目,紧抿嘴唇,一声不吭。 “倒是个硬汉子。”绣衣使中一个长满络腮胡子的大汉哈哈大笑,眼神却是阴鸷狠毒,“咱这刀法虽比不上千户大人,但要砍哪里绝对不会砍岔了,而绣衣使中的金疮药是全天下最好的,哪怕剥掉你的皮,也能让你三日不死,亲自尝尝千刀万剐的酷刑。” 他从怀里掏出一牛皮匕首,在老乞丐手指上比划了一下,就猛地向下一戳,将一根大拇指活生生切掉。 但奇怪的是,老乞丐不吭不响。 络腮胡子啧啧称奇,正欲凑近仔细折磨一番,可就在这时老乞丐眼皮猛然睁开,眼里迸射一道幽光。 老乞丐眉心刹那开裂,钻出一似人似豺的佝偻恶鬼。待恶鬼完全钻出后,老乞丐神色枯败,已然没了生气。恶鬼双脚一蹬老乞丐枯败脸庞,龇牙咧嘴向着络腮胡子脖颈咬去。 “救我,救我。”络腮胡子哪怕是内壮武者,此刻也慌了神。 平常人哪能见过这般景象。 与络腮胡子亲近的绣衣使纷纷出手相救,用雁翎刀砍向恶鬼,可雁翎刀再砍,这恶鬼好似没受损伤,依旧恶狠狠地咬着络腮胡子脖颈,不断吸食着他的精气。 不到一息之间,络腮胡子身材骤缩,形如耄耋老者,眼里神采渐渐涣散。 狐狸脸紧锁眉宇,拔刀斩去。这时恶鬼才有损伤,惧怕般的看了狐狸脸一眼,就欲逃走。 “是煞气,只有罡煞境的煞气可以伤到这恶鬼!”有绣衣使立刻明悟道。 难怪这老乞丐为什么一开始没使出这招,原来是因为知道狐狸脸是罡煞境武者,混练如一的煞气足以将他秘法破除。 “既已知道你破绽,还能容你逃走。” 狐狸脸冷笑一声,雁翎刀染上一层银白光芒,径直斩落。 恶鬼尖叫一声,瞬间身死。 可就在这时,狐狸脸神色一变,暗道:“不好!五世子有危险!” 第12章 字谜 狐狸脸曾听闻魔宗有一种分魂夺舍之法,可以将自己的魂魄分为数个,一主多辅,等主魂散去之时,就可令分魂进行夺舍。 待看到老乞丐魂魄化作恶鬼时,他才惊奇的发现自己之前对付魔宗三人实在太过容易了一些,虽说自己的境界高了一重,但武道向来不如仙道,三人未必没有反手之力。 但他仅一刀,就斩断了老乞丐的右臂。 不可能! 狐狸脸不是怀疑自己的刀法,而是那老乞丐看来疑窦重重。 “说不定就是那骨玉残片,藏有这魔宗弟子的分魂。”狐狸脸暗道,心里着急之下,对身边的绣衣使并未多加理睬,运转轻功,径直朝向春香楼而去。 。。。。。。 却道半个时辰之前。 花街柳巷并未因魔宗三人的离去多了喧嚣,反倒视若无睹。这蓟北城守卫森严,要是罪徒,自有军中的高手前去逮捕。要是贵人,自然也没有去惹的想法。 在这妖魔显迹的世界,乡间野事并未是乱语,而是确有其事。 王璞将骨玉残片掩在袖中,用指尖轻轻摩挲,感受其中的纹理。另一头则走到那雕花绘梁的青楼前,仰着头看着花枝招展的姑娘,样子做足像个初入此地的雏儿。 立刻就有侍者上来将他迎入其中。 来着虽是侍者,但和平常客栈的店小二有所不同。头上戴着皂帽,衣衫整洁,青衣布鞋,无须,身上还有一股腻人的脂粉味儿,年纪十五六左右。 “这位应该就是龟公。”王璞暗道。 无论前世还是后世,都对此地望而生却。每次到了红灯区,都要掂量着自家荷包,当然价钱却也不贵,更多的是心里的洁癖,难以忍受。 欲乃情之深,嗯...他是一贯这么认为的。 “燕儿姑娘作价几何?我要她陪宿......不,赎身!”王璞从怀里掏出一荷包金子,顶个大的金裸子,足有五两重。一个就有半个手掌宽,整个荷包仅有四枚金裸子。 好歹是贵为世子,他自幼又不曾出府,例钱积攒下来是一笔颇为可观的数字。他拿出来的,只不过其中十分之一罢了。 料想这燕儿姑娘再贵,也价值超不过这个金裸子。 现今天下乱象已生,民间多有灾情。在灾区,五斗米就可换一个少女。蓟北虽不是灾区,但绝不如玉京那有名的销金窟,一日千金。 “哟!公子.......不,您是爷。”龟公看到王璞手里拖着的金裸子,眼睛都有些绿了。 要说这春香楼也不少一掷万金的主顾,但那些人多是携带银票。银票再多,哪有这真真切切、黄灿灿的金裸子来得有视觉冲击力。 他看了半响,一撇金裸子下的印戳,脸色有些微变。 这是官银! “这位小爷您是第一次来春香楼的吧,燕大家是女校书,和平常的姑娘有差别的,是不卖身的,就是为小爷您弹琴奏曲都要恳问她老人家的意思。 燕大家可是有花楼的份子钱的。” 龟公缓缓说道,眼睛却在打量着王璞,猜测他的身份。 王璞身上穿的虽是简单合衬的儒服,但是布料精致细腻,明显就不是粗布短褐,绝不是一般平民百姓能穿得起的。而且他一身的细皮嫩肉,双指修长无茧,一看就是富户大族出来的。 这年代读书人虽然金贵,但除了有功名和家境殷实的不用劳作外,其余的读书人少不了下田刨食,还未脱产。 再加上王璞手拿的是官银.......那么身份就值得商酌了。 “可我听李生说燕儿姑娘是人家绝色,若不见上一面实乃人间憾事。”王璞似有懊恼,自语道:“家父不日就要让我成亲,听闻此女在家向来横行霸道,定然善妒,叫什么来着,记着姓柳......” “可是宿州县县令柳氏女?”龟公微张嘴巴,略有惊讶。 等龟公回过神后,看着王璞的眼神颇有同情之色,“小的虽处青楼,但听往来贵客所说,宿州县令女蛮横恣意,尤其厌恶其父妾室,等宿州县令出行之时,亲自鞭笞三百,差点打死一人,宿州县令要不是念在此女是他唯一骨血,早就下了大牢。 其余恶行更是数不胜数,听闻这恶女终于要嫁给刘典司之子,该不会.....” 王璞恰好露出一脸苦色。 蓟北城临近宿州县,所以此事他也有所耳闻。在蓟北城附近,闹得沸沸扬扬。既然要来青楼,肯定不能用原来姓名。但任意编造一个身份,又难以让人重视。 再加上童子抱金行于市,是自取灭亡之道。 有印戳的官银虽然罕见,但还没到珍惜的地步。县属官典司已经有能力接触到官银,而且担任属吏多是地方豪强,这位置基本相当于世袭。 典司,位卑而权重。 而且还有一层关系,春香楼一部分辖区在宿州县内。典司之子,由不得春香楼不重视。 那么,想见燕儿姑娘就并非难事。 龟公猛地一拍脑袋,讪笑道:“原来是刘典司家的公子啊,小的刚才多嘴,多嘴了。” 他作势欲扇嘴巴。 “无妨,无妨,家有悍妻妒妇,人之不幸。”王璞哪能真让龟公扇嘴巴,君子易欺,小人难惹。 等龟公大嘴巴子即将抽在他脸上时,王璞这才按住龟公的手。 他深吸一口气,微微仰头,眼里满是复杂之色,“若不是我那爹总想着攀权附贵,又怎会......哎,让兄台见笑了。” 龟公此时对王璞的身份深信不疑,见状拍了拍胸口,贪婪般的望了一眼金裸子,说道:“刘公子请稍后片刻,我这就对燕大家说说,想来燕大家也会同情公子遭遇。” 王璞点头称是,在一旁找了个席子自顾自地坐了下来。 等了大概一刻钟时间。 龟公蹬蹬下楼,一脸不好意思的说道:“刘公子,燕大家虽然对公子你深感同情,但.....” 他忍不住噗地一下笑出声,“但燕大家还是怕贵夫人提刀入门,到时候什么都解释不清,金子虽好,但也不是必须。” 说罢,有些不舍的看了王璞手中金裸子一眼。 若是做成了这单生意,他也可从中抽一成。燕大家有春香楼分子,他可没有,过的日子也不轻松。 “。。。。。“王璞眉头不自觉皱了一下,这燕大家还真是不容易见。 可要是说出自个身份,那之间不都是无用功了? 他凝思片刻,“这样,我写一字条,还劳烦兄台帮忙一送,若是事成,这钱就归你了。” “真的?”龟公喜上眉梢。 仅是送一书信,倒不是多么难的要求。 王璞提笔写道:左幼犬,右大瓜,可死否? 龟公并未多看,想来也不过是艳词小调,这些人他见多了,但蓟北苦寒,多军旅之人,哪有南方士子才思敏捷。 然而递上楼,未过片刻。 “刘公子,燕大家相邀。”龟公拱手道谢。 王璞轻声“嗯”了一声,正欲将答应的金裸子给龟公。但转念一想刚才龟公嘲笑于他,虽不在意但还是有些膈应,再加上这锭金子委实有些大,心中隐隐生痛。 于是从腰间摸了下碎银子,约莫有三四两塞在了龟公手中。这才振衣起袖,直登绣楼。 ps:求推荐票,对于新书来说推荐票很重要,关系签约和推荐位。 第13章 狐妖燕儿(一) 明月如弦,照入绣楼中。 房梁悬着数排精致宫灯,整个闺房亮如白昼。 楼阁并不高,仅有三层。 王璞提着下裳走进其中,略感惊讶,这里可着实不像他所想的青楼应有的样子。 燕大家的闺房十分宽敞,分为内外两室。外室墙壁上挂着名人字画,其下是一人多高的珐琅瓷器,插着几株紫藤萝,淡紫色的花瓣散着清香,十分雅致。而往内室看去,虽用珠帘隔着,但隐约可以看到床榻旁有一瑶琴放置桌案。 瑶琴后跪坐一窈窕身影。 叮咛! 燕儿姑娘双手划过琴弦,如飞石入水,惊起湖中涟漪。 “好一个刘典司的公子,不知道奴家应该称呼你为五世子,还是刘公子。”她嘴角噙着笑意,酒窝点缀在粉脸之上,平添几分可爱。 “燕大家勿怪,还是暂且称呼我为王公子吧。”王璞虽疑惑燕儿姑娘知道他的身份,但思绪稍一转,不再多想。 若真是有心人,想要打探他这五世子的身份容貌,也绝非难事。 “哦,王公子。”燕儿姑娘素手半掩朱唇偷笑一声,起身揭开珠帘,莲步轻移到了外室。 “奴家可是注意王公子许久了,想不到今夜王公子竟亲自找上门来,只不过若是真想见到奴家,只需直言就行了,何必掩饰身份?”燕儿姑娘杏眼一扫,眸子如怨如诉。察觉到没有那个扰人的婢子时,玉心稍安。 清香袭来,王璞不自觉眉头微皱。 他这才仔细打量这燕大家,其体态玲珑、肌肤如玉,梳着如意髻,如瀑长发用一质朴的木簪轻轻别着,额上贴有淡紫色的梅样花钿,脸颊上却有两个小漩涡,一旦笑起来既妩媚又可爱。皙白的手腕上戴着两对玉镯,走动起来叮叮当当,别样清脆悦耳。 “好个狐妖,化形到了这等地步,几近真人。”王璞内心愈加沉重,待看到燕大家双手如削葱白玉时,神色有些缓和,暗道:“据玉泓子所说,妖类胎动之后就可幻化真人修炼,修为越高,越似真人。然而我看这狐妖闺房放有瑶琴,定然时时弹奏,手指却没起茧子......” 细节处显真知。 “不过还要试上一试。” 王璞稍敛神色,一拱手道:“燕大家言重了,在这春香楼里,燕大家随便说一句话,就有无数男人甘愿为燕大家鞍前马后。我身患重病,活下去已是不易,要不是此事太过重要,定然不敢前来叨扰。” “左一个燕大家,又一个燕大家,要你说声燕儿就这么难吗?”燕儿姑娘手捏白色手帕,眼似泣非泣,声音有些呜咽。 若不是王璞深知狐妖秉性,早就忍不住诱惑上前安慰。 可现在既已知道燕儿姑娘是狐妖,又是修为高超,他最好还是不要上前。 假若上前安慰,这狐妖就认为你是个花心肠子,现出本相将你吞吃。 市井传言多是如此。 书生守礼拘节,狐妖心生倾慕,只羡鸳鸯不羡仙。而反过来就是恶汉贪财好色,见女子柔弱欲欺,却不料这是狐妖幻化,专为勾人心肠。 换句话说,就是贱的慌! 见王璞迟迟没有动静,燕儿姑娘粉脸微微抽搐了一下,用手帕擦干眼泪,鼻子吸了吸,似一深闺怨妇,“说吧,有什么事来找我,还能难倒你这人间贵人。” “功法!” 见燕儿姑娘小嘴微张,惊愕的眼神,王璞郑重的点了点头。 他将玉泓子赠给他的银箔纸,递给狐妖,缓声道:“此功法是我无意得来,高深莫测,但不知其中是否有缺陷,这才来找燕大家。” “青阳劲。”燕儿姑娘轻声念道,接过银箔纸就开始细细查探了起来,轻声询问道:“镇北侯府武道高手无数,五世子何必舍近而求远?” 说着她一拍额头,失笑道:“奴家多嘴了,看来这功法与侯府有莫大干戈,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不然也不会到我这里来了。” 王璞一愣,看来这狐妖自己脑补,也省得他再多加解释了。他沉沉的‘嗯’了一声,并未说话。 燕儿姑娘嘴角噙着笑意,侯府表面看来是镇北侯一人独大。但其下暗流涌动,五世子身为十二义子中最弱的那一人,修习的功法又怎能让其他世子知晓? 不然今后怎么隐藏实力,奋起直追,继而一鸣惊人。 “五世子今日让我看功法,也存着想要结交我的心思。”燕儿姑娘心里暗忖道。王璞身边并无得力手下,这是她的一个机会,借助侯府力量足以让她今后修行更加顺利,而且对做成那一件事也有所帮助。 想到这一层,燕儿姑娘解读《青阳劲》也更加卖劲了起来。 时间缓缓流逝。 一炷香过后,燕儿姑娘捧着银箔纸递给了王璞,饮了一杯桌上放着的冷茶,说道:“这青阳劲确实是十分罕见的高深功法,世子能寻来此等功法,想来也费了不少功夫。 然而……这功法弊端多多,待修练到了化一境界时,就再难以精进,除非另修有修道功法,以灵气作为资粮,力图精进。 奴家猜测这应当是哪家道观赐给外门弟子的功法,多有掣肘,除非仰仗门内仙人才能再次突破。” “还有一种说法,佛家将修炼此等功法的弟子称为护法金刚,而道家称呼为力士,此等功法,非为上等,实乃下下等。” 听闻燕儿姑娘的解说,王璞的脸上渐渐布上一层阴霾,暗道;“果然,玉泓子将此功法赠送于我,应该是出于镇北侯的授意,没有哪家爹爹害儿子的,唯一的可能就是......镇北侯已经发现他李代桃僵的身份。” 想到这一点,王璞第一个想法就是逃。 逃出蓟北城。 逃得远远的,一个不被发现谁也不知道的地方,才能活下去。 但这个想法刚出现,就被他立刻深深压在心底,“不能逃,镇北侯不杀我绝对另有所图。” 逃出去才是取死之道。 王璞在原地踱步思索对策,一时之间都忘了燕儿姑娘这个人。 而燕儿姑娘微微颔首,这才是做大事的人,听闻功法有错,弊端多多。怒气不行于色,反倒在思考如何解决这件事,这才是她燕儿姑娘值得投靠的五世子。 第14章 狐妖燕儿(二) “待会五世子若是前来求我,我是应该拒绝还是接受,不,不能接受!人类有句话说得好,得不到的才是最珍贵的,我应该多拒绝几次,这样才显露出我燕儿的珍贵,才能让五世子好好珍惜我.....”燕儿想到得意处,不自觉得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两颗小小的尖锐虎牙。 她看王璞踱步思索还有一段时间,索性直接将桌案上的冷茶倒掉,沏了一壶上好的雨后紫阳茶,泡了两次后,先给自己倒了一杯,用茶盖撇去浮渣,抿了一小口,舌尖先是苦涩然后回甘。 “世子何不坐下饮茶,腌臜琐事稍后再想。”燕儿见等待的时间有些就,心里有些不耐,但不好直言打断,于是迂回如此说道。 “叫王公子。”王璞提醒道,这个糟糕的称呼他可不想一辈子听下去,他手扶茶盏,主动攀谈了起来,“前些日子我出行的时候在街上无意间碰到燕大家时就惊为国色,本想找侍从约燕大家一见,可侯府供奉玉泓道人却说:‘此狐也!’要我趁早打消了此念。” 他话语满是感慨之意。 实际上王璞在街上遇到燕儿姑娘时,正巧准备和七喜准备一同前往西峰岭,寻找鬼王李芸娘印证自己梦中指引。遇见燕儿姑娘时,虽然惊异竟有如此漂亮的女人,但当时并未多想。 跑路才是重要的! 可七喜却厌恶地看了燕儿一眼,低声说了一句,“好大的狐骚味。” 这句话让王璞暗自留了心,等玉泓子赠送《青阳劲》后,他实在有些走投无路,这才冒险到春香楼一试,没曾想果真如此,这燕儿姑娘是只狐妖。 “狐又怎么了?”燕儿眼波盈盈,妩媚般白了王璞一眼,“奴家有一远方亲戚,曾嫁给凡人书生为妾,育有一女名唤婴宁,与常人无二,若是王公子有意,奴家也不是...受不了这委屈。” 同时燕儿有些患得患失了起来,那玉泓子能一眼瞧出自己是只狐妖,想来修为不差,但自己到春香楼多日,却并未见道人前来除妖,莫非那玉泓子在暗中监视自己? 念头一瞬间闪过无数,燕儿对待王璞的态度渐渐重视了起来。 。。。。。。 娶狐?! 王璞心中一动,娶一只长相漂亮的狐狸收入房中,红袖添香未必是件坏事。可稍后就打消了此念,他现在尚未脱离危险,哪能想着美人香怀,孰轻孰重自己难道不知道吗? 再说这未尝不是这只狐妖的试探之语。 他苦笑一声,“燕大家休要调戏于我,自个几斤几两我还是能分得清楚的。” 说话间,他察觉到袖间藏着的骨玉残片忽然一动,在袖里左窜右跳,似乎要脱离他的袖子,跑到外面去。 “这是那魔道妖人抛给我的东西,莫非隐藏着危险?”王璞神色微变,想道:“罢了,罢了,那青阳劲也让这狐妖过目了,左右不过一功法,就是让她看看又有何妨。” 他忙甩袖,将那骨玉残片甩出袖中。 “燕大家,快接着,不要让它跑了。” 骨玉残片刚一脱袖,就在地上不断翻滚,它约莫巴掌大小,形如残破龟甲,摸之温软如玉,在其表面上写有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字迹不同于中原流行的篆书隶属等书法,却是另一种文字。 “东海象鼻字?”燕儿惊讶地看着在地面不断跳动的骨玉残片,一招手就将骨玉残片招入手中,正欲低头细细观看,可就在这时,异变生起。 骨玉残片内里突然射出一幽色光芒,化作一虚幻恶鬼,似豺似人。 张牙舞爪的恶鬼直扑距离他最近的燕儿姑娘,利爪勾住燕儿姑娘雪白的脖颈,将其勒出一道深褐色的印痕,流着涎液的大嘴则喀嚓咬向燕儿姑娘的额头。 可就在这时,燕儿姑娘额头生出一青芒,附在脸上,挡住了恶鬼。 “魔宗分魂夺舍法门。”她脸色焦急,神色极其慌张,忙道:“王公子,奴家何曾对不起你,你要帮忙解读功法,奴家就无怨无悔的帮你。” 一狐一鬼隐隐成胶着之势。 “这.....燕大家确实无愧于我,可这恶鬼我也不知哪里来的。”王璞一咬舌尖,直到喉咙有些腥甜才松口,剧烈的疼痛让他在此危境中勉强保持了镇定。 “不,不能慌!” “狐妖要是脱困,必然对我不利。可恶鬼要是夺舍成功,这魔宗之人对我也绝对好不到哪里去。”王璞深吸一口气,事到如今,他哪能认不出那恶鬼的模样。 恶鬼分明就是之前扔给他骨玉残片的老乞丐。 可笑王璞自接过之后一点也没有怀疑,姜到底是老的辣。他自问自己若是被绣衣使追捕,绝对想不到偷偷的留下暗手。也幸亏他刚才决断果决,将骨玉残片直接扔给燕儿姑娘,这才不至于陷入夺舍之境, “事到如今,也唯有按照计划行事。”他指尖摩挲着手里暗藏的两张封禁符。 本来若是狐妖对他不利,这两张封禁符或许能建奇功。但贸然使用,风险未免过大。但看狐妖对他的态度有所暧昧,他也将这计划慢慢抛之脑后。 凡事以最坏结果打算。 。。。。。。 “怎么办?怎么办?” 王璞焦急的看着眼前场景,他神色慌张,急忙向后退了几步,嘴巴哆嗦道:“燕大家,怎么回事,那骨玉残片里怎么会跑出恶鬼?” “你问我,我哪里知道?”燕儿姑娘带着哭腔。 此刻她的情况大有不妙,笼罩在粉脸上的青芒飞速消耗,人相已经有些难以维持,不时露出青狐的本相,若是再消磨一些时间,她迟早要被这恶鬼夺舍。 “我...我用法力将这恶鬼待会镇压一会,你用内室里的瑶琴砸向这恶鬼,倒是定可解此厄难。”燕儿姑娘咬牙说道,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她也唯有暂且相信王璞了。 “若是成功,奴家愿与君同修燕好。”她许诺道。 那放在桌案上的瑶琴与她心灵相通,只要王璞在砸向的那一瞬间,她就可凭借瑶琴的灵禁暂且摆脱恶鬼的纠缠。至于恶鬼之后会去找谁? 那还用问吗?不过燕儿姑娘不会将此实情告诉王璞。 “好好好,燕大家请稍后。”王璞跌跌撞撞冲入珠帘里面,横抱瑶琴,径直朝向一狐一鬼砸去。 燕儿脸露喜色,可转而变为惊骇。 第15章 狐妖燕儿(三) “五世子,你做什么?”她额上的青芒猛地增长一截,将老乞丐化作的恶鬼分魂从身上逼走,同时再也维持不了人相,变成了一尖牙利嘴的青狐。 在瑶琴即将砸向一人一狐之时,王璞突然将瑶琴一丢,双手各拿一张闪着金芒的黄色纸符。 正是他从玉泓子那里骗来的两张封禁符,对这等妖魔鬼怪有着奇效。 狐妖本就对王璞暗含警惕,因此看到王璞动作有鬼之时,当机立断,舍了百年修为,成功脱离了恶鬼的纠缠。 “哟,燕大家你无事就好。”王璞脸色不变,默默将那封禁恶鬼的纸符装入怀中,另一张封禁符则依旧放在手上。 此刻他皮笑肉不笑道:“瑶琴未免太过冒险,在下还是认为用自己的方法更保险些。” 王璞心里却是恼恨,刚才动作未免太过迟缓了一些。还是让这狐妖看出了端疑,早早跑开。 今后他若是再暗算他人,一定要快准狠。 也不至于落入如此两难境地。 现在只能希望狐妖能既往不咎,对此事再不过问。不过他看狐妖此刻也是修为大损,不一定能对付了自己。 “想来燕大家也是心里另有打算,我要真的用瑶琴砸开,倒霉的或许就是我了。”他晒笑道。 青狐约莫两尺长,蓬松的尾巴占了整个身体的一多半,看起来眉清目秀,让人忍不住抱住怀中怜惜一番。可那双晶莹如玉的眼睛此刻却满是怨毒之色,死死盯着王璞。 “姓王的,你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青狐口吐人言,尾巴一扫,身体向后一转,正欲打开屋内窗户,跳到屋外。 “不能走!” 王璞脸色微变,上前一步准备拦住狐妖,他来到这里找狐妖鉴定《青阳劲》的事情决不能传出去,一旦传出自己就是个死字! 他可不相信镇北侯会仁慈。 幸好窗户距离狐妖尚有十数步,能争取到一点时间。 可狐妖嘴角露出一丝讽笑,哪怕她现在修为尽失,可也不是王璞这一个凡人能捉住的,但突然之间王璞的速度加快了几分,如影随形,像是修炼了高深轻功。 是那神行符之效。 王璞也颇为感慨,他真是先见之明,早一步从玉泓子那里骗来了三张纸符。要不然到了此情此景,绝对一筹莫展。 他眨眼之间,就到了狐妖身后,仅有一臂宽。 但狐妖已经用前蹄打开窗户,双腿向前一蹦,大半个身子已经伸出窗外。 “糟糕,决不能让狐妖逃走。”王璞神色一急,立刻向窗外一跃,也不管是不是有可能坠到地面,有命陨之危。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阻止狐妖逃走。 耳边风声呼啸,王璞脑中顿时一空,腥甜的血液润湿嘴唇,舌尖的痛感让他意识暂归。 他定睛一看,神色放缓许多。 幸好春香楼二层有着飞檐,他没跌落到地面,而是瘫坐在青瓦上。不然以他现在病秧子的身体素质,可能掉下去就直接瘫了。 “这是......”王璞一愣,看着双手猛抓不放的柔顺毛发,颈后忽然感到有危险降临,忙一偏头,一颗毛茸茸的狐狸脑袋就从他左肩飞过,整个狐狸身子压在了他的肩上。 他抓住的正是狐妖蓬松的尾巴。 狐妖一击不中,也不丧气,脑袋向后一转,就再咬去。但受限于体长,前肢架在王璞的肩上,那颗狐狸脑袋却怎么也偏不过去,距离王璞的头总有些距离。 “啊~啊,我好恨!” 狐妖试了好几次,却都是无功而返。 负着气想要从王璞肩上下来,也是不行。 原来狐妖的一只后腿被压在王璞的屁股下,尾巴被王璞双手拽住,两个前肢被架在空中,两只爪子完全没有借力的地方。 被一个凡人以这种羞耻姿势禁锢住,狐妖越想越悲伤,眼睛渐渐蒙上一层水雾。 那是委屈的难受。 “时来天地皆同力,古人诚不欺我也。”王璞心里得意极了,右手直拍狐妖脑袋。 可过了一会,狐妖还挂在他身上。 “该不会......那张符.....”王璞紧张的看向街面,在旮沓角里有一张褶皱卷曲的黄色纸符,被微风吹起在空中盘旋一会,又落到地面。 他刚才急跳出窗外的时候,那张封禁符也随之从手中脱离,掉到地面。 “呵呵,王公子,此时没了那张符,你又能奈我何?”狐妖见柳暗花明又一村,心里的委屈瞬间消失不见,得意的笑了起来。 等一会,她恢复了法力。 一介凡人,随手就能斩杀。到时候她定然让这混蛋的五世子给她赔礼道歉,不,要他生不如死,悔恨对她所作的一切,让他从肠子里就悔青了。 。。。。。。 另一头,狐狸脸将魔宗三人尽皆斩杀后,担心骨玉残片是老乞丐设下的暗手,意图对五世子不利。他就一路马不停蹄的径直朝着春香楼赶去。 可到了之前的街角时,却已经不见了五世子。 他正欲发信报让全城的绣衣使尽快查找五世子的下路,可手刚摸到腰间别着的烟花时,就顿时迟疑了。 “不行,不行,这是失职之罪。”狐狸脸努力说服自己不再去找五世子,但心里却又担心五世子的安慰,将那烟花拿起来又放了回去。 但就在此时,春香楼飞檐上一阵低微的话声传来。 “呵,待会我就让你生不如死。”狐妖咧着嘴,森白的牙齿看起来有些娇俏可爱,威胁的话语听起来有些像是打情骂俏。 前爪向后一拍王璞左脸,像是在宣告权威。 但因为她爪子有些够不到,拍到王璞脸上时,就没剩多少力道。 “这...是狐妖?”狐狸脸抬头一看,有些迟疑不肯定道,若说是狐妖,但这妖气也未免太弱了些,可能脱去喉中横骨的妖怪,修为也浅不到哪里去。 “不管如何,五世子的安危最大!” 狐狸脸心中暗道。 他脚尖轻轻一踩,就借力上了飞檐,站在一人一狐之前,腰间雁翎刀出鞘,直指狐妖,低喝一声道:“敢胆害五世子,受死!” 狐妖脸色大变,眼里溢出的笑容变成了深深的恐惧。 这刀若是斩下去她焉能有存活的可能? 如这等武道高手,内力收发于心,毫发虽细,但刀锋不断。 “世子...世子,你说过的...你说过的,我们俩个同修燕好,既是夫妻,快.....快放下刀.....”狐妖瑟瑟发抖,将唯一的希望放到她身下的人儿,一双充盈着水汽的狐瞳看着王璞。 狐在生死之际,哪里还有什么尊严可言。 之前的偷袭之恨也只能放到一旁、 而王璞就是这唯一的救命稻草。 “愿修燕好?夫妻?”王璞古怪的看了一眼狐妖,上一个这么说的妖魔是谁来着。 貌似死得很惨。 ps:求推荐票,求收藏,投下珍贵的票票吧。 第16章 收服 再说这句话他完全就没有说过好吗? 明明是狐妖自己臆想的。 但...... 王璞却另有考虑,在狐狸脸即将砍下来的时候,他略一犹豫,就伸手挡住了雁翎刀。 刀风犀利,鬓发乱飞。 狐狸脸一脸漠然,消瘦的身躯挺立在屋脊之上。弦月照在他红色锦袍上凭增一分孤高,手里的雁翎刀熟练地收回刀鞘。 对于王璞的阻拦,他有些惊愕。 “理由?”狐狸脸冷冷看了王璞一眼,眼睛一直紧盯着狐妖,不曾放松。 “此狐本世子另有所用,还请高抬贵手。”王璞在青瓦上起身,一只手提着狐妖的脖颈,小心翼翼地走到了绣楼的窗户旁。 咯吱,咯吱。 窗户扇面晃来晃去。 王璞咽了咽口水,将狐妖一下子扔到房间里面。然后踮起脚,蹭着窗户棱角,慢慢地向里攀去。他知道狐狸脸还注视着这里,所以并不害怕狐妖逃走。 待爬回房间里,王璞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天知道他在外面的飞檐上,时刻胆战心惊,唯恐掉到地面上。 “多谢王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来世做牛做马当偿还此恩。”青狐双脚支起,前身上仰,前爪相交,作出拱手的姿势,对王璞拜了三拜。 对于王璞,狐妖现在心里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是王璞害她丢了百年修为,又有谋害她的心思。但刚才若不是王璞拦住,她现在恐怕已经成了尸体。 “等等,来世?”王璞嘴角翘起,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都说狐狡诈,果然不是虚言。之前明明说的‘愿修燕好’、此时就成了来世做牛做马。听起来是不错,可鬼知道来世还有没有机会相见,相当一个空头支票。 狐妖暗恼,现在有些不好糊弄了。在她为人身的时候,掌握主动权,对王璞自然是多加挑逗,可时移世易,今时不同往日,她失去百年修为,仅是一个脱去横骨的青狐儿。 又有什么资格去讨价还价? “王公子说的不错,可现在燕儿已是狐狸身,不复以前人相,要是......要是王公子你真个不介意,奴家......奴家就是舍了这狐狸皮囊又如何?”狐妖白了王璞一眼,杏眼说不出的妩媚。 这张狐狸脸说不清的眉清目秀。 这是她专门恶心王璞的,哪怕再是口味重的人类,想来也不可能和狐狸结成夫妻。 “哼!休要将我看成外界没见识的凡夫俗子。”王璞冷哼一声,道:“你之前既然已经化作人相,想要恢复以前修为却也不难,总不可能真的重头苦修,无非是需要天材地宝补充罢了。 巧了,镇北侯府最不缺的就是天材地宝。 若是你再用虚言诓我,那只能看看你有没有铜皮铁骨,能否受得了刀砍斧削。” 狐妖神色一滞,暗骂王璞真是个无情无义的畜生,心里想道:“如今我为鱼肉,他为刀俎,左不过虚言许他就行,只不过是一纸婚约,又有何妨?再说侯府天材地宝无数,也利于我恢复修为。” 她盈盈笑道,腰肢扭了扭,“瞧王公子急得,奴家愿为公子良妻,同修燕好。” “却是不能!”王璞摇了摇头,感慨道:“我已有妻室,虽算不得数,但总算有过,你要过来,最多也是个妾室的位置。” 呵!呸! 狐妖真想唾一口唾沫在王璞脸上,有了妻室,还在外面沾花惹草,但她想了想,她这是虚与委蛇,算不上真的委身下嫁于王璞,也勉强接受。 “奴家允了,愿为君之妾室。”她咬着尖牙说道。 王璞脸上露出笑容,说道:“善!我曾听闻修道之人有精血誓言,还请燕大家发誓,神鬼共鉴之!” 话音刚落,狐妖身体一颤,惊恐的看着王璞,难怪这畜生这么好说话,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精血誓言哪里是那么好发的,发了之后她想要脱身都不行。 而且她为妾室,也就是她为附庸,与妻的平等关系不同。 妾甚至不如婢女。 “精血誓言已发,我便与你心血相连,你若死,我也活不成,我...我...还不如现在就死的好......” “红鸾......”王璞笑了笑,也不多说,打开窗户,对着窗外喊道。 他刚喊了第一个字时,狐妖就连连点头,胆怯道:“别,别,我发誓还不行吗?” 窗户啪地又关了上。 狐妖深吸一口气,她从眉心逼出一滴鲜血,前爪一点,勾画了几个字符后,道:“奴家封燕在此立誓,愿为...愿为王公子妾室......” “慢!在下又不是好色之辈,封姑娘何必自甘下贱?”王璞打断了封燕的誓言,神色一肃,郑重说道:“汝可为道友,互相佐道之!” 一手大棒,一手甜枣的道理,王璞还是知道的。凡事不可逼得太紧。要是封燕当真发下了精血誓言成了他的妾室,难保心里没有怨言,到时他怎么能用的顺心如意? 倒不如退一步海阔天空。 世间美人何其之多,何必要拘泥于此。 封燕听闻此言,脸色一喜,拱手谢道:“多谢王公子......不,王道友恩德,封燕今后必当诚心辅佐道友。” 若说她之前还对王璞心生不满,可此时的封燕对于王璞心里只有佩服。世间道理千千万,但谁又能真个照此行事。大多都是利欲熏心,看到有利可图,就如蝇鼠一样围上去。 克制欲念,非大毅力之人不可。 看到王璞这般做,她对王璞的称呼自然而然改变,哪怕现在的王璞还未修道,但她相信,这样的人一定可以得攀大道。辅佐此人,未必没有缘法。 但誓言还是要发,封燕单爪举起,低声念叨了几句话,那一滴精血就分作为二,分别渗入王璞、封燕二人眉心,消失不见。 王璞身体一震,似乎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烙在了心头,身侧狐妖的一举一动此刻清晰无比地在脑海里反映出来,这才知道应是血誓起了作用。 于是冲着狐妖一笑道:“封道友安好。” 封燕心里有些患得患失,戚戚然道:“还行吧,一夜之间天翻地覆。对了,王道友妻子性情如何?我今后也是要见她的,平白惹主妇不快就不好了。” “咳...咳咳......”王璞感觉自己的痨病又要犯了。 难道此刻说在此之前不久他刚把‘糟糠妻’卖给那几个魔宗弟子,还是说李芸娘已经烟消云散。 只得含糊说道:“日后若是有缘,当会碰见。” 第17章 再回侯府 “不知道封道友需要什么灵药,我回到侯府也好为你寻找。”王璞思索道,现在以封燕这幅模样,难以进入镇北侯府,他认为还是让她在春香楼养好伤势,等待时机。 前日镇北侯言说让他准备前往玉京,想来启程就是这么几天了。前路祸福未知,但有封燕这个帮忙的狐妖,想来总比自己一个人忙前忙后好。 “紫菱花,宿涵芝......都要五百年份以上的。反正什么天材地宝都可以,奴家可是来者不拒。”封燕盈盈一笑,她脱离危险后,再次显露出自己俏皮本性,余光一瞅压在漆案上的纸条。 上面是端庄的楷书,写道:左幼犬,右大瓜,可死否? 正是王璞作为敲门砖写的字谜。 封燕最初看到这字谜的时候,一眼就看出这是个‘狐’字,所以将王璞请到了绣楼。现在细细想来,不禁脊背生凉。 “现在我和五世子休戚相关,他城府越是深沉,越是对我有利,要是个白脸书生,那我还不如早点托生投胎去。”她暗自想道。 “封姑娘还真是敢提,在下也不过是侯爷的义子,身份虽比常人尊贵许多,但想要取得这些天材地宝还是要费不少功夫,不过我恰好知道有一株五百六十年份的宿涵芝。”王璞嘴角露出微微苦意,这些灵药对他倒算不上什么珍惜物品,毕竟他是镇北侯的唯一亲子,自幼是个病秧子,房间放了不少滋补药品,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可眼下封燕刚刚投靠于他,他还需拿捏一番。若说自个拿得太过轻松,这狐妖也不会心生感激。若说难拿到,就对他存了轻视之心。 “真有五百年的宿涵芝,还是五百六十年的!”封燕顿感惊讶,她修道百年间,从未见过如此宝贝,本是随口一提,却不料这五世子手中真有。 稍一思考,封燕也就明白了。镇北侯乃是凡俗间最显赫的权贵之一,又独占蓟北十六州三十年之久。那些修道外药定然是蕴藏无数,她一介不入流的散修妖类,哪能比得上侯府。 “明日我便遣人将宿涵芝送予封道友。”王璞道。 封燕却露齿一笑,整个狐狸身子突地向地面的瑶琴一撞,瞬间瑶琴右角映上一个青狐样的花纹,栩栩如生,那双晶莹的狐眼一眨一眨,空中传来话语道:“不必,我借这瑶琴就可藏身,寻常人是看不出什么端疑的。” “可若不是寻常人呢?” 室内的窗扇晃了晃,狐狸脸化为一道残影窜了进来,只不过此刻脸上却没有再戴那狐狸面具,换成了一个猫脸面具,他淡淡说道:“侯府奇人异士数不胜数,区区一道借物施展的幻术就能瞒过他们吗?” “这.....我没有考虑周全。”封燕有些懊恼,从瑶琴里钻了出来。 她仔细想了想,还真是这一回事。五世子之所以能来她这里,还不是那个叫玉泓子的老道一眼就看出了她狐妖的身份。 “红鸾说的不错,侯府太过危险,你不便前往。”王璞不容置疑的说道。 封燕还不知王璞即将对付的是镇北侯,而不是其它人。封燕或许认为以世子的尊贵身份,豢养一只妖狐也不算什么大事。然而对于镇北侯来说,一切可能出现的变数......他真的能忍住不动吗? 按照王璞的估计,镇北侯意图以堂堂大势碾压而来,他不怕王璞知道他已经发现李代桃僵的事情。因为镇北侯有足够的自信,王璞不敢直接反抗他。 赤裸裸的阳谋,王璞没有拒绝的权利。 但封燕真的敢在镇北侯面前蹦跶的话,想来镇北侯也不会介意将这只跳蚤碾死。 封燕对红鸾出口打断她的建议心里暗自恼恨,狐狸脑袋一转,就盈盈一拜,眉清目秀的狐狸脸说不出的妩媚。 “那奴家就在春香楼等王郎。” 。。。。。。 夜半子时,月光被一层密密麻麻的乌云遮住。 屋内,灯焰如豆。 王璞小心翼翼的借着昏黄灯光查看骨玉残片上的东海象鼻字,这种语言中原少有人知道,侯府里的典籍也没有记载。 幸好封燕曾经去过东海,学过象鼻字。 一狐一人发过精血誓言,冥冥之中有所感应。封燕教授王璞学习象鼻字异常的顺利,不过个半时辰就已经融会贯通,青出于蓝胜于蓝。 至于为什么不让封燕直接翻译骨玉残片的象鼻字。 王璞心知,文字不同所表达的意思大相径庭,可能一字意思相似,但字与字组合到一起就成另一种意思。对于即将修炼的功法来说,此是大忌! 因此他宁愿自己再去学习一种语言,也不愿借狐妖的译本。 “《天鬼大法上篇》。”王璞将骨玉残片的象鼻字整整齐齐的摘抄在白纸上,然后把手中毛笔放在墨砚之上,掐了掐眉心,看着开篇的几个大字陷入了沉思。 “果然这是一篇魔道功法,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此功法魔道手段,以人魂化天鬼,吞食他人魂魄补足精元,那老乞丐倒也没骗我,是个信人。” “不过魔道功法弊端多多,这化天鬼之术看似精妙,但以人魂吞噬他人魂魄哪里有那么容易消化的,魂魄由纯粹变为驳杂,可以说是在魂魄上蒙上了一层阴翳,看似浑厚许多,但驳而不纯,难攀大道。” 修道之人视白日飞升为最终目标,而所谓白日飞升就是脱去遗蜕,阴魂得一缕纯阳之气化作阳神,度过雷劫成就天仙。可天鬼大法则将纯粹的阴魂变作天鬼,然后再吞噬他人魂魄,壮大阴魂。 路子从最开始就错了,这也是魔道功法被修道之士多鄙视的原因。 “不过我和他人不同,这天鬼大法却最是适合我。”王璞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将衣襟解开,露出了胸口的莲花胎记,莲花含苞未放,好似在水中摇曳生姿。 “别人轻之贱之,我之基石也。” 他可没有什么道魔之辨,黑狸、白狸,食鼠者为上。 ps:求推荐票。 第18章 天鬼 王璞默默地记下所有的功法内容,将摘抄的白纸放到蜡烛上烧个干净。然后并拢双手,十指掐诀,连续作出三十六个古怪的手势。 他手速极快,手指皙白细长,有种莫名的美感。 要是修道人看到王璞如此作为,定然会心神感慨,多么好的一个修道苗子,基础导引术练得如此纯熟。 很快,一丝丝气感在丹田慢慢诞生,王璞病容的脸色平添了一分血色,可他这时不敢大意,这只是第一步罢了。修道之启,在于脱胎境,以气感牵动充沛精元轰开灵台,如此才能让灵气永存丹田,化为法力。 可他天生体魄虚弱,精元不足,想要轰开灵台,那是痴心妄想。 而用导引术诞生气感,则需要消耗体内精元,常人若是三次没有凭此轰开灵台,今后就算绝缘于道途了。 不过王璞目标并不在此,而是修习天鬼大法。 世间法门,不是想修习就修习的,也只有《誓愿因果修缘法》那般奇妙法门只需顿悟就行。天鬼大法明显不属于此类功法,需要修道之人多加研习。 但功法只有以灵气为引才能修持。 他十指骤然一停,牙齿咬向舌尖,用指头沾上一滴舌尖血,点在眉心处。倏忽间,眉心渐渐皲裂,似乎有什么要从中钻出来一样。 可眉心似裂非裂,里面的物什迟迟没有冒出头。 “舌尖血虽是阳气充足,但我精元缺失太多,难以将阴魂牵引出来。”王璞紧抿嘴唇,感受腥甜的血味,暗叹自己命运多舛。 天鬼大法最开始的修习法门就是以纯阳之血牵引纯阴之魂,即为阴魂。阴魂离体,这一道法门才能算是初成。 然而事到如今,进则成,退则败。 王璞已经没有后退的机会了。 使用基础导引术牵引气感本就需要消耗精元,而他精元奇缺,恐怕止有这一次机会。 “事到如今,也唯有此法了。”王璞将桌上一个布袋打开,从里面拿出一支千年老山参,拔掉三四缕参须,囫囵吞了下去,希冀能暂时将他的气血补足。 参须入肚,王璞立刻感觉浑身有如火烧,肌肤有若虫啃蚁咬,但他静守心神,等待片刻后,等新血换旧血后,再咬破舌尖,滴了一滴舌尖血在眉心处。 刹那间,眉心猛然绽裂,里面有若一幽洞,森冷异常。一团似雾非雾的古怪灰色气体从眉心钻了出来,约若鸡子,在王璞眼前一尺左右上下飘浮。 正是王璞的魂魄。 人之魂魄混沌一团,踏上修道之途后,以气滋魂,魂魄渐渐凝为一团,再精深的话就能如肉体一般,长有五官七窍、四肢脏腑,这时候才能道一声阴魂。 而凡人如若死去之时有机缘吞吐戾气,怀怨而生,就能化为厉鬼。 阴魂与厉鬼不可同日而与,前者依靠肉身,朝游北海暮苍梧,上天遁地,修持到最后得一缕纯阳缘法,就能度雷劫羽化飞升,后者只能勉强保留前世记忆,就算修炼也难入得大道。 魂魄离体不过半息之间,王璞的脸色就有些灰败,气息也若有若无了起来。三刻钟之内,魂魄若不能复归原位,寿命就会大大折损。 “还未修道就修习天鬼大法还是有些太过冒险了,假如我现在要是脱胎境修士,就可凭借命香让自己魂魄离体不受损伤,再在舌底含下还阳丹让肉体不损。”王璞暗自感慨道。 凡人倒不是不能用这些东西,但他一来时间紧迫,二来以凡人之躯,这些东西起的作用微乎其微。就好比沙漠底下的水源,含量丰富,但地表依旧酷热难耐。 他感知自己灰蒙蒙一团雾气的魂魄,按照记忆捏造自己的模样。不过到底不是真正的阴魂,七窍不明,只是虚假之相,未有人体那种灵动之感,死气呆板。 接下来,王璞默默感应自己胸口处的莲花胎记,只看见在一幽暗空间中,飘浮着一张黄色纸符,正是那张玉泓子赠给他的封禁符,总共两张封禁符,一张封禁了老乞丐所变的恶鬼,另一张掉到了街上,后来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运用意识牵动纸符,将恶鬼放了出来。 恶鬼刚一放出,赤红血目四处乱看,嘴巴流着涎液,如镰刀般的手爪凶狠的向一旁抓去,可处在这莲花世界里,他丝毫动弹不得,只能任人施为。 “誓愿因果修缘法,种因!”王璞伸出右手中指向前点了一下,似乎跨越了空间,直点恶鬼额头。 。。。。。。 东海元珠岛,方圆仅有三里大小,在岛屿中央住着几十户人家。 村子虽小,但有铁匠、裱糊匠、酒家,但最不缺的就是渔夫,打渔是近海最贫贱的职业之一。 在村子西北角的一户渔夫门前,喧闹声不停。 渔夫家屋瓦破烂,就连晒在外面的渔网也是经年未修,破洞都有陶瓮般大小。再往里看去,外间厨房里的陶瓮也是空空荡荡,仅有半条咸鱼挂在炉灶上。 “田寡妇,你个死狐媚子,整天勾引男人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和老娘比划比划!”一个身材臃肿的婆娘对着一个年轻女人开口大骂道。 “呵,有本事你就别让你爷们上我炕,自己管不了爷们的裤腰带,还指责起了我。”少妇颇有姿色,她叉着腰竟是毫不逊色的反骂了过去。 “你这狐媚子不要脸!”身材臃肿的婆娘嘴巴哑了火,似乎没想到这女人这么泼辣,她仗着自己本钱雄厚,上前一拥将少妇推到在地,呸的唾在少妇脸上。 “呸!一个下贱胚子,也不知道你那儿子是不是跟你一起卖,毕竟你儿子也长得不错。” 她试图用最恶毒的话语讽刺少妇。 两人正吵吵的时候,七八个衣着寒酸、脸色蜡黄的中年女人也走了过来,指责道:“就是这个狐媚子,老六最近都不回房了,打得鱼也给了这个婊子。” 少妇脸色得意,拍了拍臀上的灰尘,正想和这几个妇人再骂几句,对峙几句,也算乏味山村里不多的精神修养。而且就凭她们几人的本事,还不是她的对手,日子就是这样过来的。 然而就在这时候,笆篱后面闪出一个穿着破烂衣裳的小男孩身影。 男孩长得眉清目秀,颇似年轻少妇。 少妇硬生生止住了嘴,闷哼一声,却也不想在儿子面前丢大脸,她脸上露笑道:“你六叔昨夜留了一条鱼,娘这就给你做去,你是想吃清蒸鱼,还是醋溜的?” 男孩扭扭捏捏,懵懂的清澈眼神抬头看了一眼少妇,又急忙低下头,踌躇道:“娘,我听二虎他们说,你...偷人了?对不对,他们说今后还要光顾你的生意。” 少妇眼神黯淡了下来,笑容从嘴角隐没,她脸色一板,从地上捡了一个鸡毛掸子,作势欲打,道:“老娘打死你,你听谁说的胡话。” “可你就是偷人了,是也不是?”男孩不惧不抗,努力昂起头直视少妇,清澈的眸子透露出不屈,眼睛亦蒙上了一层雾水。 几个村里婆姨见状有些不妙,面面相觑,互相看了一眼,就急急的走开。那个二虎的娘亲甚至放了一句狠话,“二虎这个兔崽子,你还想和你老子玩一个女人,把老娘当成了什么。” “是!”少妇娇躯一颤,鸡毛掸子不知何时掉在地上,她咬牙含泪道:“我不偷人,能将你养成这么大?村里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畜生,我就是不愿,一个漂亮的女人没个男人怎么能熬下去。谁都能说你娘偷人,就你不准说。” “可你到底是偷人了!”男孩忽的低下了头,从怀里掏出一把银色小刀,趁着少妇惊怒的时候,直插胸口,连插了十几下才松手,像是发泄愤怒。 “你就是偷人了。”男孩涕泗横流,声音呜咽,鲜血溅了他一脸,他哭道:“你偷人了,你让我怎么活,二虎、大熊甚至还偷偷摸过我的屁股,他们笑我,笑我是个龟儿奴,他们笑话我啊。” 少妇活生生的一口气也没吭,似乎是没想到自己亲生儿子能下手,只瞪大眼睛好生瞧着宝贵儿子,手举了举,又瘫软在血泊之中。 男孩撒完了气,将银色小刀一扔,这才惊恐的看着这一切,急忙向后退了几步。然后向村子外面跑去,跑得很快,跑到村子里最荒僻的地方。 海浪翻滚,孤立的礁石上,有一丰神俊逸的道士背影。 道士似是听到声音,缓缓转过了头,他平静说道:“徒儿,你来了,可否斩断了尘缘?” 第19章 尘缘 “道长,我.....我已经斩断了尘缘。”男孩有些怯懦,低头看着浑身冒着热气的鲜血,腥臭的让他感到有些恶心,他狠狠吸了一口气,又说道:“我捅了她十几刀,应该是活不成了。” “仙道渺渺,欲求长生,先断尘缘。”道士转过身来,却是一少年模样,俊美异常,他嘴角噙着笑,一甩拂尘,唱道:“生来天地求长真,烂柯隐没故今何?世俗情爱乱我心,一剑斩断绝缘法。我本孤陆野鸥客,唯有道者恒于心。” “她既然挡了你的道,就合该杀了她,你是长生种子,莫非做这种事心中有愧?” 男孩沉默许久,静听海浪翻滚,悲伤的哭了一会,可一会又像个傻子般的擦了擦眼泪,忽而又放肆大笑了起来,说道:“她为生母,死寂之日,我为人子,合该哭悼。然今日是我得缘法,可跟随道长修行,理应欢喜。” “善!”道长点了点头,乘云而起,轻抚男孩头顶道:“孺子可教也,今我授你法门,日后为我元门子弟,亦为我孤鸿子徒弟,你可愿否?” 仙人抚我顶,授我以长生。 男孩点了点头,登上祥云,入了六欲魔宗门下,一路修行,在宗门内也结识了不少同辈,其中就有一个出身小国,满嘴文章的儒生,另一个则是赚钱如命的胖子。 。。。。。。 岁月如瀑,转眼就是十六载。 男孩也成了耄耋老者。 他修行伤了根基,要到中原寻一番缘法。自家恩师孤鸿子又是个凉薄性子,哪里会理老乞丐这等失败门徒。所以他找了那个儒生和胖子。 “中原?你疯了,那可是仙道的地盘,我们可是魔宗。”中年儒生不解道。 胖子只是呵呵笑着,想着这一单生意是否有着赚头。 “去还是不去,给个准话。”老乞丐佝偻着身子,咳嗽了一声,眼里淡漠如斯,似乎去中原寻找缘法对他都是可有可无的事情。 中年儒生有些踌躇,但念在老乞丐曾经在门内帮过他,他在宗门也不怎么得意,就点点了头,道:“去可以,我正好想找几个魔胚。” 胖子打着算盘,咔咔作响,翡翠戒指很是炫目,他露出金牙,咧嘴一笑,“跟你去,应该有赚头。” 三人各怀着心思,从东海魔宗踏上了中原。可让中年儒生和胖员外感到意外的是,老乞丐染上了一种瘾,每到一个繁华所在,总是要趴在花街柳巷的角落听那靡靡之音。 “汝听,此音甚美。”老乞丐眯着眼睛,听着这声音都有些昏昏欲睡的感觉。 中年儒生和胖员外只能无奈的随着老乞丐的性子,魔宗每一个人都是心狠手辣、绝情绝义,但同时他们又比谁都孤独,都有一种心灵寄托,比如中年儒生好书,胖员外好财。 老乞丐好色算不得什么奇怪的嗜好。 要知道有些宗门前辈,有的喜好出恭之所,有的喜好将喜欢的女人制成画皮,日日观赏...... 这一日,到了蓟北城。 春香楼。 三人站在花街巷角,撞见了一个年轻书生。 “学问不够,学问不够啊,这里的诸位兄台都是难得之才,在下添居末尾,哪有什么资格先行进去。”中年儒生连连拒绝年轻书生的邀请。 “几位......先生,在下后学末进,不明白众位在这里学什么学问,可否讨教一番?”年轻书生拱手问道。 老乞丐睡眼惺忪,哈气道:“你说这个,我就不困了,后生,你想请教什么?” “请教?” 年轻书生微微一笑,单指隔空点在老乞丐眉心,道:“痴儿,痴儿,大梦谁先觉,唯我求道人。你历经种种磨难,十数载岁月匆匆而过,在这青楼勾栏可曾听到过什么?” 老乞丐顿时惊醒,连忙看向年轻书生,此时的年轻书生已经化作那丰神俊逸的少年道人,脚踩祥云。 他跪下道:“师父,徒儿不明。” “那是道音。”少年道人微微感慨,“你娘亲与他人私通让你心生恨意,可刺死自己娘亲又觉愧意,毕竟你娘亲是为了养你才不得不出卖自己身体。自己折磨自己,这才损了道基。” “缘起于此,又终于此。你在此处听的靡靡之音,何尝不是大道之音?” 老乞丐似有所悟,抬头向上看去。 。。。。。。 侯府前院,屋内。 王璞微笑的看着眼前老乞丐所化的恶鬼,恶鬼赤红的双眼已经渐渐归复为平静,那双眸子似有所悟,他轻声说道:“道在此地,何不过来?” 眼前的恶鬼已然被他所度化,种种记忆通过梦境尽皆修改。 “善哉,师父,此乃我成道之基。”老乞丐颔首点头。 他脚步一踏,就出现在王璞身侧,仅有数寸距离,两个魂魄似有相融之兆。 “化身天鬼,食魂补精!”王璞魂魄瞬间化作长着獠牙、赤目血瞳、双臂有如镰刀般的恶鬼,与老乞丐现在的魂魄模样极为相似,但状态极为虚幻,徒具其表。 他嘴巴一张,原来只如拳头大小的嘴巴顷刻间化作一饕鬄大嘴,似乎能吞天绝日。 “大音希声啊!”老乞丐摇头苦笑,钻入王璞口中。 眨眼之间,还未到一息,王璞的魂魄就凝实了几分,所化身的天鬼也越发真实,让人望而生畏。在他体内,还隐隐能看到一慈眉善目的老乞丐盘膝打坐。 天鬼内部有如混沌,模糊一片,还未有胃部,可在那团灰蒙蒙的气体在体内的不断蠕动下,老乞丐的魂魄越发黯淡无光,似乎随时就可散去。 “成了!”王璞眼看自己将老乞丐最后一丝魂魄碾碎之后,放下了心。 最凶险的难关总算轻而易举度过了。 天鬼大法第一难在将魂魄脱离肉体,不过修道之士大多都会魂魄脱离肉身之法,却也不难。第二难在就是吞噬厉鬼,借其戾气,让自家魂魄模仿厉鬼诞生条件化作恶鬼,也即是天鬼,不过修道之士可借法宝之利,将厉鬼抹去灵智,化作一团没有思想的魂魄,但无疑就让戾气少了许多,化作天鬼的能耐也不尽人意。 低级修士虽比凡人魂魄强大许多,但对于厉鬼还是逊色三分,仅凭阴魂难以相斗。高深的修士又不屑于此,所以这天鬼大法看着就是一本鸡肋功法。 不仅在仙道之人少有人修炼,就算在魔宗里,修炼的人也是少之又少。 而第二难,王璞借助誓愿因果修缘法,轻松对老乞丐种因,度化此厉鬼,其灵智一丝也没有丧失,再加上老乞丐是魔宗之人,比寻常厉鬼厉害的可不止三分,凝为天鬼也比寻常天鬼更凶猛几分。 第20章 补元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这或许是天鬼名字的由来,亦或者是真有天鬼这一种生物。”王璞打量着自己现在魂魄的状态,双目赤红,额上生了一只独角,双臂也好似镰刀一样锋利,耳朵尖尖的,跟狼耳有些相似。 却是与老乞丐的天鬼有所不同,最为显眼的就是多了这一只独角。 “算了,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万事哪能尽善尽美。”王璞摇摇头,看向自己肉身,眉心绽裂,幽暗森森,而肉身因为魂魄离体太久,有些灰败羸弱。 蜡烛忽的闪了一下。 王璞不假思索的将魂魄遁入眉心,那绽裂的口子也渐渐闭合,同时脸色也越加红润,不仅有千年参须的药效,更是吞噬魂魄的反哺。 世间凡人因多思多劳,屡有体虚得病。然而仙道却是不同,他修习天鬼大法,魂魄越强,对肉身的反哺也厉害。 体魄、魂魄,都带着一个魄字。 两者之间并非相互绝断。 随着魂魄反哺的精元越来越足,王璞脸红如赤,鲜艳欲滴,而在体内有一丝白色雾状气体不断游晃,正是那病气,现在强大的精元正在逐渐将病气逼出身躯。 修士百病不生,正是因为强大的体魄。 不过王璞却另有打算,这病气现在还不能除去,他运用基础导引术,将从身体里逼出的病气逐渐汇合于胸口处,待沟通莲花胎记后,就将其暂时送入那幽暗莲花空间。 “此时正是铸道基之时,不能失此良机。”王璞眸中闪过一道精光,眼看着自己体内精元逐渐补益充足,甚至隐隐有溢出的感觉,他冥冥之中有所感应,此时正是轰开灵台的机会。 修道之始,在于脱胎。 精元溢满,灵台轰开,诞生一丝先天性光,照彻黄庭,同时动极生静,一息似光非光,似水非水之炁从性光中一跃而出,周游通身,自丹田立宫,诞生气感。 此为脱胎,从此与凡俗不同。 而现在王璞所处于的状态,就是精元溢满,似乎随便一戳那灵台就能轰开。但王璞却丝毫不敢大意,这一道门槛看似不难,实际上却是修道之中的第一道门槛,阻绝了不少求道之人。 若真的大意,诞生的那丝性光不纯不净,就几乎绝于道途。 所以他小心翼翼的控制自身的精元汇聚在脊背中央,督脉灵台穴。同时静颂道书,感知那存在**若有若无的气障,只需轰开这层气障,就可得到先天性光。 王璞凝住心神,全力控制精元化作一利锥,细细将气障慢慢凿破。这却不能心急,要是猛然用精元轰开气障,就容易将杂气一同带入其中,他磨破一点气障,就用精元将其堵住。 待到磨到约有五分之四时,气障轰然破碎,些许杂气随着精元随之一并进入灵台穴。同时,有一氤氲气息微微发亮自灵台穴中缓慢生出。 正是那一缕先天性光,但上面似蒙上些许灰尘,正是刚才渗入的杂气。 “也算不错了,道书有过记载,一半的道童只能磨到二分之一,十分之一的道童只能磨到三分之二,而能磨到五分之四的道童百不存一,换言之我也算天才。” 王璞虽然有些略微失望,但凡事不可能完全随他心意。能做到超越绝大数人,他已经足以自傲了。依他估计,应该是修行的天鬼大法,让魂魄增强,操持精元时更加得心应手。 但就在此时,莲花胎记猛然绽放光芒,从中射出一丝金色毫芒直入灵台穴,将那些杂气尽皆洗刷。先天性光上面的灰尘尽皆清楚,尽放光芒,照彻泥丸,也即是黄庭,同时周游全身,落入混沌一片的丹田中。 “莫非是功德?”王璞身体一震,想到自己除李芸娘这只鬼王,又杀了老乞丐这魔宗妖人,算是做了善举,再联想到自己获得的练心之法,立刻心有明悟,脱口而出。 灰蒙蒙不辨四方的丹田有这一缕性光,像是在黑暗中点亮了烛火。 接下来只需修炼法决,就有似光非光、似水非水之炁在性光中跃出。如烛火外面的火焰一样,将内焰也即是性光紧紧包裹住,这也是最适合修炼法决的特有法力。 “可是该修炼什么功法呢?青羊宫的《上清至德心法》、崇真观的《五行真一如决》、羽衣门的《造化阴阳功》,亦或是六欲魔宗的魔功......”王璞心里一时犯起了难,别家是功法太少,只能修炼一种,但他依托侯府,顶尖功法或许得不到,但普通功法却是一大堆,同时他在老乞丐梦境中也窥探了一些六欲魔宗功法,用来脱胎境的修炼也再是容易不过。 但他此刻却诞生的是最精纯的先天性光,这功法绝对不能差了,不然也不对不起自己这一番机缘,原先准备的功法也只能弃之不用。 而且修习这些侯府功法,今后容易成为他人掣肘,却是不划算。 “对了,李芸娘曾经在一洞穴中无疑窥见一修道功法,借以凝聚鬼躯,这功法绝对不可能差了。”王璞眼睛一亮,翻找起李芸娘的记忆。 他将李芸娘和老乞丐‘度化’之后,残存的记忆就会通过梦境在莲花空间不断演化。 一些杂乱记忆王璞当然不屑于看,但此时关系他的大道之基,他却用上了心,大约两刻钟后,在梦境中终于翻找到了那一篇功法。 “《云霄千夺剑经》!” 王璞微阖眼睛,心里不断计较着得失。乍一听这《云霄千夺剑经》可比《上清至德心法》、《五行真一如决》、《造化阴阳功》厉害许多,毕竟带着一个剑字,是杀伐功法。 可对于有心道途的人来说,这种剑经是比至纯心法稍逊一筹的,其也意味着需要耗费更多精力去修习护道手段,而不是只需修炼就能精进。 “若我真是侯府世子,理应选择至纯心法,然.....我这个西贝货,今后少不了杀伐,这云霄千夺剑经还是更适合我一些。”王璞带着一丝遗憾道。 《云霄千夺剑经》第一层则是凝剑种,将这一缕似光非光、似水非水的之炁凝为剑气种子。先天之炁越是纯净,凝结的时间越多,而王璞是至纯至静的先天之炁,只是须臾间就将那先天之炁变作剑气之种。形态有如麦粒大小,今后法力只需依靠于此,就可源源不断催生出来。 法力锋锐如剑,可催金断石。 李芸娘只参考了剑经的凝气法门,若真是修习了这部剑经。王璞仅凭一柄杀猪刀和封禁符是断然制不住李芸娘的。 想到这里,王璞就暗自庆幸。 第21章 试探 “为什么杀他?” “吴勇对我不敬,我杀他不是因为他是三哥的人,而是他单纯对主子不敬。对主人不敬的仆人都要死,这是万古不变的铁规。家法若是不严,今后就不会有人遵守。” “可他是铁衣卫的人,不是奴仆,是一个兵,你杀了他,按照军法这是私斗之罪,理当问斩。” 镇北侯淡漠的眸子看着跪在他面前的王璞,他的亲生儿子。 王璞脸上带有病容,奇怪的是竟有些精神奕奕,苍白的脸庞带上了不正常的血色。这正是修炼武道特有的表现,不过王璞久病难治,练习武道反而对身体损伤极大。 但这些因由镇北侯是不会对王璞说的,侯府众人也不会对王璞说的。 “铁衣卫?我记得朝廷并没有这支军队的编制,铁衣卫是侯府的私军,吃穿都是侯府的,说他们是家生子没错,既不是军中之人,左右杀了又有何妨?”王璞没有丝毫不适,骄横之色显露无疑。 镇北侯沉默了一会,说道:“不错。” 他现在虽然已经有了反心,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朝廷只给镇北军十万的编制,但镇北军却足足有三十万之众,其中最精锐的八万辽西铁骑更是天下闻名。 铁衣卫正是那没进入编制的二十万军队中的一支,算是侯府私军。 “所以我傻了吴勇就是杀了一名家奴,义父想要论罪,就尽管问罪好了。”王璞拱手道,他龙行虎步,显露出强劲的内力,空气噗地一声爆响,正是已经到了武道明劲境界,在丹田中生出一丝内力,挥拳能打响空气。 铁衣卫伍长吴勇也是明劲修为,比王璞浸润更加深厚一些。但他偏偏就被王璞杀了。 这就是权势的力量。 吴勇甚至还没注意到王璞动手,没想到堂堂世子会亲自对他下手。 “你是在立威。”镇北侯露出一丝温厚的笑容,在看到王璞展现武道修为时,眼底愈加柔和,他摩挲着光秃秃的下巴,身子微微向前倾了一些,“事实上,吴勇并没有得罪你,哪怕他是林昭的亲卫,他也不敢开罪一名世子。而林昭和你不对付,你现在是借本侯的势,来树立你的威严。 你是我亲子,我又怎么会忍心处罚你。而林昭其他亲卫看到如此情景,定然心凉齿冷,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在镇北侯数十年官场生涯中,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 元熙十二年时,他领先帝命令到蓟北独抗狄人,统率三千兵马连夜北上。到了地方后,先是让原先蓟北兵马长途奔袭百里之地,待到兵怨人怒之时,挑出数十个刺头,当着这些丘八的面,直接砍了头颅,宣告三军。 自此蓟北军中再无敢以反抗镇北侯命令之人。 在他看来,王璞只不过是重复他走过的路子。 王璞惊愕的看了镇北侯一眼,不动声响地退了半步,胸腹剧烈跳动了一会,又上前一步,直视镇北侯,梗着脖子道:“这蓟北十三州本就是义父你的基业,自然也是我的,林昭一介外子,却狼子野心,不以打压,孩儿如何心安。” 镇北侯起身背着手在明堂走了一会,拿起一张公文,感慨道:“刘典司你应该知道,前些日子你到春香楼冒充他的儿子,想来这也是缘分。” “不知道义父所说是什么缘分?”王璞目光一闪,果然红鸾并未隐藏他的行踪,他也真是被人监视,想到这里,他暗道不妙,连忙展现出一丝惊疑,又有些怒色。 镇北侯对王璞这幅表现很是满意,“你身子自幼都虚,侯府明面上暗地的对手都不少,不看着你,谁知道你什么时候就死了,希望你不要怪罪爹爹。” “义父美意,孩儿又怎敢拒绝!”王璞脸皮抽搐了几下,低头拱手道。 看起来是那么低眉顺目,但又充满了叛逆和不满。 “你杀了吴勇,为父也不能不处罚你,不然不仅是铁衣卫寒了林昭的心,也寒了本侯的心。”镇北侯沉吟了片刻,郑重说道:“宿州县听说闹出了水鬼,将刘典司的公子溺死了,本来这不算什么大事,乱世将近,哪里没有个妖魔,只要做得不过分,本侯也任他们去了,可他们千不该万不该和朝廷勾结。” “义父说妖魔和朝廷勾结,还是刘典司?”王璞皱眉道。 要是刘典司那么这朝廷还有救,可若是朝廷和肆虐的妖魔勾结,那么这朝廷就真的没救了。他日后是少不了和镇北侯反目成仇的,也只有朝廷这颗大树好乘凉。 “当然是刘典司,和妖魔勾结是人道大忌,若朝廷真这么做了,为父倒不必这么费心了,只静待局势变化就行,倒时自有人来扶着为父登上那个位子。”镇北侯笑吟吟的说。 “他不够格,只是一名典司而已。” “可他是宿州县的典司,宿州县县治在蓟北城内。我虽然不在意宿州县那几百名老弱兵卒,但在本侯面前晃荡,就像苍蝇一样,嗡嗡叫个不停,平白惹人心烦。” 典司,大魏县级特有官职名称。平日里掌管县卒的训练以及县内缉盗刑狱之事,算得上是县令下面最有权势的官员。 “孩儿当为义父分忧,以功戴过。”王璞恍然大悟道。 “不行,这样罚还是太轻了。”镇北侯轻轻摇了摇头,他不知从何拿出一条马鞭,不由分说直接朝着王璞背上猛然打了一鞭子,有如春雷乍响。 啪啪啪...... 数十鞭子打下,王璞背上衣衫褴褛,满背血污。 “三十鞭罚,也算是有了个交代。”镇北侯冷冷一笑,“要是林昭还责难于你,为父定然不会放过他,你现在还是先处理宿州县事情,最好找个由头杀了那些苍蝇。” “至于时间你自己把握,莫要误了去玉京的时辰。”他又添上了这一句。 “多谢义父成全。” 王璞有些龇牙咧嘴,却是疼得厉害。他摇摇晃晃,跌跌撞撞走出侯府内院。 见到的将士无不面露惊疑。 这般狠厉的责罚也只有侯爷才能做出。 待出了侯府。 “假是真时真亦假......”王璞睁着明亮的眸子,肩背上无形的压力徒然一松,放声大笑。 他也不顾旁人的惊骇目光,从门卫腰间抽出腰刀,径直朝着宿州县走去。 此行,当杀人! 第22章 欺骗 人与人是不同的,尤其是狗与人。一条狗对谁都忠心那它就不是一条好狗,迟早要被主人扫地出门或吃进了肚里。 一名武将只对上司忠诚,而对上司儿子不屑一顾,那他就会获得上司的信任。 铁衣卫统率林昭就是这样的人,镇北侯忠心耿耿的狗,也是他最信任的武将。 自从王璞从西峰岭回来时,他就对林昭暗含警惕。 这样的人,不容小觑。 不过,却也是最容易利用的对手。 当一个人盯在方寸之间,那么……就容易遗忘更深远的东西。 王璞提着腰刀,走在街上。他走过了最繁华的小永巷,对着赌档的赌徒笑了笑,走过了白日人最少的花街巷,对着青楼姑娘舔了舔嘴唇……… 一把垂下来能抵到小腿肚的利刃,寒光凛冽。再加上背后被马鞭鞭笞后衣衫褴褛的血痕,足以让蓟北城的百姓议论纷纷。 自昨天正午,五世子用和这把腰刀类似的长刀当街杀了骑在马上的铁衣卫伍长吴勇后,他的相貌就藏不住了。 整个蓟北城,可以不知道皇帝,却唯独不能不知道镇北侯。十二名义子他们兴许只见过三四个,但不妨碍他们对最神秘、最废物的五世子好奇。 明劲境武者,力能达五百斤,一刀斩下,连马带人尽皆整整齐齐的断成两半,分厘不差。 杀人!立名! 五世子就这么彻底暴露在蓟北城百姓眼皮底下,此刻他又提着刀朝着宿州县走去。 一时之间,景从者如云。 无论在什么地方,都缺不了好看热闹的看客,尤其是杀人的活计,更让他们在惊恐、惧怕之余,又心生一丝期待。 蓟北城极大,是北疆十三州最大的城池。城中隔着中轴线划分出宿州、客北两县。 两县分治的好处就无须赘言。 。。。。。。 “那是刘典司的家,天啊,五世子跑到刘典司家里干什么?还提着刀,杀气腾腾的。” “难道是……” “听说刘典司公子被水鬼溺死了,柳氏成了新寡,莫非这位世子和柳家小姐有过渊源?” 一个白脸书生怯怯懦懦的猜测道。 这下好了,一下子有了仇杀、悬疑、情爱、侦探等等情节,蓟北城的百姓整个全都轰动了,没人管这消息是怎么传出的,但是谁都想去看看。 “这是刘典司家里?”王璞提起白面书生的衣领,像是捏只小鸡一样。 他自踏入脱胎境后,耳聪目明,谁挑衅谁发动,一目了然。 白脸书生双腿瑟抖,脸色发白,忙道:“是,就是宿州县刘典司家里,世子若是想找柳寡妇,那得在二进院的厢房,柳寡妇刚进刘家的门,估摸着还没等到洞房,新郎就死了。” “你怎的知道这么清楚?”王璞皱着眉头狐疑地看了白面书生一眼,但想到柳寡妇与他又无关系,想这些作甚。 在没成为修道士之前,他想着就是脱离镇北侯的掌控。 可脱胎成功后,站的角度不同,目光更加深远,想的角度也更不一样。 劫难,往往就是福运。 青羊宫、崇真关等等修道门派为何要与镇北侯府有着牵扯,无外乎是修道资源。 现在他倚靠这棵大树,哪怕有倾覆之危,但在此之前,乘荫纳凉也是极好的。 有人算计于他,他也可算计别人。 封燕可怜巴巴的修道百年没见过五百年分的宿涵芝,可在侯府里这些天才地宝仅是他平日里养蕴身子的宝药,直接煎了吃,无需用来熬炼法力。 “小生……小生与那柳氏有着总角之约。”白脸书生讪笑一声,低声解释道:“小生家境清寒,老母供养上私塾已是尽力,又有何本钱娶县令家的千金小姐。” “所以你就让柳氏善妒的名声传出来。”王璞隐隐猜到了一些,顿感这个白脸书生是个妙人,他在借镇北侯的势,白脸书生也借他的势。 “你就不怕我见柳氏美貌,心生绮思,强纳她为妾?” “要是世子真有这个想法,就不会当街斩杀铁衣卫伍长了。”白脸书生偷偷看了王璞一眼,见他不语,心思安了些。 “世子在此之前赫赫无名,在下窃思之,应是韬光养晦之举。昨日斩杀铁衣卫是为了树立威信,和林统率分庭抗礼。” “现今世子正值关键之时,正要展现自己的贤明,又怎么会强纳一寡妇入内宅?” “我寻思着这柳氏善妒的名声定然是你宣扬出去的,寻常小姐哪有那个本领鞭责小妾。”王璞似笑非笑,放下了白脸书生,拿着腰刀在白脸书生俊俏的脸庞上拍了拍。 白脸书生脸色有点发青,吓得够呛,嘴里念叨着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人。 可在王璞冷哼一声后,白脸书生仆的膝盖一软,差点跪倒在地。硬拉扯着王璞的袖子,没有丢人,竟有些大胆了起来,说道: “柳氏虽倾慕于我,但事不能定,我只有逼她一逼,事情做绝了,她才有机会下嫁。” “可她没下嫁。” “所以刘公子就死了,死得很惨。我差人将他沤在粪池里,淹死了他。” “还有呢?”王璞感觉这世界愈发奇妙了,这小小书生手无寸铁之力,却算计了一切,把镇北侯和自己都算计了进去。 “朝廷也是。”白脸书生贴着王璞的耳朵小声道:“他一个小小典司,哪里会分不清局势,又怎敢和镇北侯为难。我……” “打住!”王璞见身边百姓如潮如海,难免有泄漏出去的危险,他沉声道:“你今后就是我的幕僚,柳氏给你,你值这个价钱。” 王璞心里明白过来,白脸书生辍使他去找柳氏,也存着算计他的心思,就连说出实情也在白脸书生的意料之内。 他! 自推自荐! 如此之人,合该为他王璞所用。 这世间有一种东西可以无视境界的差距,那就是脑子。 脑子王璞有,但他不介意有个军师为他出谋划策,将这谎言的网编织得更加绚丽一些。 “在下葛朱白,见过世子!”白脸书生整了整衣襟,脸色如常,拱手道。 ps:求推荐票,新书期推荐票很重要的。 第23章 看好了 “永远不要以为自己很聪明。”王璞自顾自的说了一句,然后眼睛微眯看着身前朱檐碧瓦的刘宅。 典司是县属官,有杂流九品官衔,没有资格用府这个称呼,只能称呼为刘宅。这个年代当属吏在读书人中是很丢人的事情,吏员与官仅差了一步,但这一步,犹如天堑。 属吏向来是县里的士绅所担任。 不过刘宅虽说称呼为宅,可也有着三进的院子,一排排的青瓦房连绵不绝,比另一头破破烂烂的县衙宽敞堂皇许多。 此刻的刘宅大门紧闭,忽的一会,从里面钻出一皂衣公服的中年男子,颔下三缕长须随着他走动不断摇摆,他的脸有些潮红,像是刚刚赶了急路。 “刘典司回来了,嘿嘿,也不知道刘典司知道自家儿媳和侯府世子有染是什么表情。” “还能干什么,肯定紧巴巴送给世子,就差推屁股喽。” “你也不相信,那柳氏可是县令大人的亲女儿,官家的大家闺秀,县令是庆元四年甲申进士,同年有不少是当朝大官,这是奇耻大辱,县令办不了世子,还办不了刘典司。” “这你就说错了,流水的县令,铁打的豪强,敢动刘家,就凭县令,还没那个本事。” ....... 议论声迭起,刘典司的面容没有丝毫变化,他连忙给王璞鞠了个躬,问道:“五世子,小的平日里可有得罪世子的地方,为何世子提刀到下吏家门前?” 对待县令,刘典司尚能坐在太师椅上,捧着清茗,随和雅致。 可对待王璞,他就有些诚惶诚恐了,因为五世子提着刀,他身边虽没有兵马,但谁又敢小瞧喽。 “本来是没事的。”王璞抬眼瞅了一下刘典司,笑了笑。 刘典司松了一口气,脸上立刻堆上了笑,“五世子请,我这有从南面新进的瘦马,还请世子品鉴品鉴......” 但话还没说到一半,刘典司脸上又愁云满面,因为王璞说了个本来,本来没事,那么现在就是有事了。 “世子可有什么烦恼?”刘典司抱着破财免灾的想法,说道。 “你知道的,我身边没人,刚招了一个幕僚。”王璞招了招手,让白脸书生葛朱白走了过来,那长达四尺半的腰刀在手上转了转,然后道:“他喜欢你儿媳,只能割爱了。” 这么直接!? 葛朱白神色变了变,一会白一会红,牙齿打结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不能!”刘典司脸上浮上了一层怒色,但想到这是侯府世子,又无奈的压了下去,咬着牙道:“我儿刚死,希望世子不要说玩笑话。” “你看是你不愿和解的。”王璞道。 “这怎么和解?”刘典司心里只想哭,若是世子您真想要,暗地说上一句,我赶早就将柳氏给你送到府衙,赔上嫁妆也不是不行,可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没皮没脸的话,他刘家还有什么颜面在宿州县立足。 “哎......” 王璞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那就没得商量了。” 话音刚落,王璞向前踏了半步,双手握住腰刀狠狠的砍向刘典司脖颈,丝毫不顾刘典司求饶的目光,径直砍了下去。 像是宰了只畜生一样。 头颅被腰刀余力带着在空中悬了一会,就滚落在地上,吓得围在四周的百姓如潮水一般散开,纷纷避开那怒目而视、死不瞑目的带血头颅。 “原因你想一个,若是想不好,你也是这下场。”王璞恶狠狠盯着身旁呆若木鸡的葛朱白。 然后抬头望向蓝天,似乎能冲淡窜入鼻腔的血腥味,将胃部的不适压制住。 杀人,他这是第二遭。 而且杀了一个貌似良善的人。 不过十个胥吏,九个该杀。 刘典司恰好不是哪一个为国为民的清廉吏员,清廉吏员绝不会置办出如此家产。他在侯府时,听闻刘典司的恶迹也是不少。 有了昨日杀伍长吴勇的缓冲,王璞总算没丢面子。杀同类心里这坎说过去就过去了。 葛朱白拼命咽着口水,牙齿哆嗦,“这怎么解释?难道说是情杀?可说勾结朝廷,跟说陛下何故谋反有什么区别?” 他看着王璞手中提着的长刀,鲜血顺着刀身从刀尖缓缓流下,再次露出那凛冽如雪的刀身,他突然感觉算计五世子不是一个很好的计策,比如现在屠刀在五世子手中,可以轻而易举杀了自己。 脑子再好用,还是会被一个莽夫轻而易举杀掉。 考验!这是一个考验! 五世子凭什么给我富贵,凭什么给我柳氏,就是凭我的脑子。 可以让刀从刀鞘出来时更加名正言顺。 五世子为什么要杀掉刘典司,因为刘典司勾结朝廷,但这不能在大庭广众说出来,得给侯府和朝廷面子。可要找一个什么理由呢? “诸位....诸位父老乡亲。”葛朱白狠狠吸了一口气,喊道:“刘典司平日作威作福,压迫乡邻,逼良为娼,还放印子钱,五世子实在看不下去这厮在宿州县作威作福,这才向朝廷请了旨意,当街杀死这污吏劣绅!” “诸位想想,找刘氏借粮的时候是不是斗子大了些,他们借用小斗,收用大斗,这一进一出至少赚了五成!五成啊!” 百姓沉默无声,默默的看着葛朱白在表演,指指点点。 葛朱白一愣,遂即想到了什么,说道:“意思是说,刘氏借了你一石粮食就要收回一石半,也就是多收五斗粮食!” “嘶.....” 百姓倒吸一口冷气,这刘氏却是该收,没想到平日里和和气气的刘家竟然背地里有这么恶劣的勾当。 “杀死刘典司,世子杀得好!为民除害!” 葛朱白将自己能想到的各种罪名堆在刘典司身上,说的是亲者恨仇者快,满街百姓无不拍手叫好,他唾沫星子乱飞,越说越得意,甚至从怀里掏出手帕,擦了擦嘴,继续滔滔不绝数落刘家的罪行。 很快,王璞的形象就无比的高大了起来。 满街百姓没人在乎真相是什么,他们与其说被葛朱白忽悠,还不如说心里潜藏的对这些劣绅的不满。当一把火燃起来的时候,哪怕刘家再有善行,也会在这熊熊烈火中无人问津。 “做得不错。”王璞拍了拍葛朱白的肩膀。 没想到,这小子真是焉得坏,是个人才! 第24章 破家 “刘典司坑害乡邻,品行不端,天在看,人也在看,乡亲们,冲进刘家,把我们损失的财钱抢出来!”在愤恨的人潮中,一个与其他叫骂声截然不同的声音顿时高涨。 待葛朱白瞠目结舌向人群看去的时候,嘈杂又寂静的人群又多出与此相同的论调。 满街百姓彻底被调动了起来,一个个眼睛都红了,刘家在宿州县富了几代人都不止,真是那句‘流水的县令,铁打的豪强。’,若问财力,在城里这刘宅足以在前百。 虽听着前百不算什么,可这是整个北疆所有的权势人物汇聚的蓟北城,普天之下,也仅有几座大城能比得上。 当然,刘家的财产与前面几位相差甚远。 幸好百姓还算克制,在王璞身后三四步就止住了脚步。 世子,才是打头枪的。 “瞧,这庸碌百姓也没几个蠢蛋,斗大的字一筐装不了几个,但心底跟明镜似的,咱们利用他们,他们也利用我们。”王璞哂笑道。 要说刘家对宿州县的百姓有所欺压他还信,可这里绝大数百姓都是蓟北城的市民。 市民奸猾狡诈可见一斑。 在城里见贵人见多了,前一步是个刺史,后一步是名将军,哪里会在乎区区一个典司。 这些百姓附和葛朱白给刘典司泼的污水,也是见有利可图,不然说个鸟,他们都是过来吃瓜看热闹的闲散百姓,最有关系的兴许还是在赌档压钱的赌徒。 葛朱白很快恢复了正常,他有些玩味道:“这不正是世子希望的,嘿,到时候朝廷要是怪罪滥杀官吏,我们就以民怒搪塞,兴许今后世子还能上史书,说一句;‘蓟北宿州典司恶,民有多怨,道路以目,得镇北侯五世子所助,铲此恶吏,宿州大治。’ 故圣人常言: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这法子要是用精用深,就和秦中的那几个反王一样了,杀官造反!” “你也知道了秦中的叛军,一些小贼而已,没有武道高手坐镇,他们就是朝廷养的恶犬,等将秦中百姓嚯嚯的差不多了,朝廷肯定要他们的命!” 王璞不屑道,和他熟知的前世王朝不同,这世间有武道、仙道、妖魔,一人可抵千军万马。镇北侯有几家仙道门派扶持,尚不敢直接叛乱。 就凭秦中的苦哈哈百姓想要对付朝廷大军,迟早不过一个死字! 止不过秦中多天灾,朝廷又没多余钱粮赈灾,所以等这些反王携裹乱民,死得差不多的时候,再一举镇杀,得到一个干干净净的秦中。 “就怕朝廷养虎为患。”葛朱白哑然失笑,摇摇了头道:“五世子,再不抓紧时间,这好不容易积蓄的民愤可就散了。” “我知道分寸,还得等一下其他人。” 王璞目光微闪,看着满街汹涌百姓的后面,从空荡街道传来阵阵的马蹄声。 人,要到了! “乡邻们,灭刘家可以,不过咱们得说明白了,那些个仆妇、家丁、丫鬟,和刘家没血缘关系的人一个也不能死,不然本世子也不是好糊弄的。”王璞喊道。 刘典司他杀了心里一点负担也没有,又不是良善人家。可他心底在凉薄,也实在不喜欢滥杀无辜。若是他一人进去,还能有点分寸,可要是这些百姓进去,定会将刘家吞的一干二净,骨头渣子都会咽下。 同样,那些刘家的仆役就也难逃厄运。 不先克制一下,谁知道这群百姓能作出什么事情。 王璞见这些乡邻无动于衷,眼都红赤赤的,心里想的都是刘家的财富,能抢到多少才算不亏,就冷哼一声,那流着血的腰刀再次向刘典司的遗体上一划,就是一条膀子卸了下来。 “哪个狗日的要是真的乱来,就和这刘典司一样!” 四周寂静! 雅雀无声。 见到这般残酷景象,满街百姓不由得咽了咽口水,眼里的贪婪退去了些,心里清明了一会。 可接下来再看到五世子大脚一踢,破开了刘宅大门时,心里的贪婪再也压抑不住,如潮如水般朝着刘宅的大门里涌去,见到剪裁雅致的花盆小景,就立刻抱在怀里。 不过片刻,又看到认识的人从牙房里搬出一沉甸甸的八仙桌,再瞅瞅自己的花盆,就将花盆一扔,朝着内院涌去。抬着八仙桌的人也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暗想自己真是个蠢材,好东西哪里会在前院。 刘宅多得是金银财宝,真当他们是乡野百姓,没个见识。 不过再是大胆的百姓,也只敢在五世子后面,不敢上前逾越。一是五世子的身份,让他们忌惮,二就是这些个富户,少不了养几个看家护院的护卫,各个都是有着真本事的。 还得五世子对付! 平常的家丁看到这么多人早就跑了,只有一两个人挡在了前面,但也抵不住王璞一刀了解,直到在进了二进院子的时候,一个怀抱齐眉短棒的魁梧汉子挡住了他。 。。。。。。 “这里是内宅,还请世子止步。”魁梧汉子脸色大骇,但仍在内宅园门前站住了脚跟。 他手脚有些颤抖,鬓角淌着汗,汗大如豆,在土黄色脸上格外的明显,白晶晶的像掉在土里的霜糖,顺着下巴流到短棒上,手不自觉的再次紧握。 任是武艺再高强,看到这人潮人海的模样,也忍不住戚戚。 “你知道我是侯府世子,就不该挡我的路。”王璞皱眉打量了一眼魁梧汉子,九尺身材,高大威武,在粗蓝布衣服下的虬结肌肉隐隐隆起,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但比之于他,还远远不如。 不要看王璞仅是才学了几天的武道功法,堪堪到达了明劲阶段。但他经脉早就适应青阳劲的运功路线,又得玉泓子灵气滋养,前期一日千里,进度极快,可不是平常人能比的。 力量差异越大,壁垒也就愈加深厚。 在侯府里寻常的武道功法若是放到了外界,定是会引起腥风血雨的争夺。 第25章 争! 武道上好功法,又哪里是这些寒族平民能有的。把持了武道功法,就相当于把持了阶层上升渠道。在大魏朝中,唯有一条路子没有被把持住,那就是科举! 科举得利后,普通士族渐渐置办家产,和上流阶层沟通,就有机会获得武道功法。等拿到功法后,延绵几代人,归于世家大族这个行列。 成为世家大族后,又会垄断武道功法。 所以,世间流传的武道功法少之又少,平常人若想获得,唯有参军和成为大族附庸。 魁梧汉子和王璞一样,也是明劲境武道修为,和铁衣卫伍长吴勇一样,若在军中,也能当个伍长或者什长。在刘宅里,也是赫赫有名的棍棒教头,掌管奴仆的生杀大权,算是刘宅的门客。 但晋级明劲,魁梧汉子用了三年,再往后就再也难以精进。 因为没有上好功法,走的弯路太多。 资质上佳的人,早就被收为道童,入了修道门派,只有资质泛泛之辈,才会修习武道。但武道到了极致后,也有大成就,到了镇北侯这个境界,仙道也可平辈论交。 。。。。。。 “刘典司与我有恩,实不能弃之。”魁梧大汉苦笑一声,齐眉短棒呼哧一下,横在身前,扎了一个紧实的马步,将大半个宅院门子挡住了。 往里看去,数十个仆妇丫鬟抱着包袱瑟瑟在门外蹲着,还有几名长得伶俐的孩童被几个妇人抱在怀里,好奇的朝着外面人群望去,但连忙又被妇人捂住了眼睛。 “杀了他,抢刘家!” 抢得盆满钵翻的百姓哪里在乎这个,内宅里的妇人能卖到娼院里值不少皮肉前,孩童卖给牙子也是不菲的收入,就算世子不让,内宅的财宝也比外院的多得多。 “刘典司出门的时候你没跟着,少给我说什么狗屁恩情。”王璞嗤笑一声,手里侯府侍卫制式腰刀砍了数人依旧没有卷刃,崭新如故。 魁梧汉子微变,但什么也没说。 “要真是有恩,刘典司出门你就会跟着,但你没跟,现在又装作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要真是忠心耿耿,半点废话也不会将,和那几个家丁一样直接出手就行。”王璞道。 葛朱白明悟道:“好个天杀的汉子!我差点也被你骗过去了,昔日有千金市马骨的旧事,你也打着这样的主意,看似忠心,但也仅是说了一句对你有恩。 只要五世子让你报答了这个恩情......嘿嘿,你莫非就要投靠世子了。” 刘典司又不是胆子多大的人,既然家里有这么一个武道好手,又怎么会孤身一个人上阵质问王璞。肯定是魁梧汉子不肯随刘典司出去,在刘典司被杀后,也没有立即出门报仇。 若说不知,但魁梧汉子刚才开口就直接道出王璞是五世子,实在可疑。 要是真想帮助内宅家眷逃走,就应该在王璞刚到前院的时候就出手阻止,趁着混乱让内眷逃走,现在这魁梧汉子直接挡住了内宅园门,让内眷进出不得,实是挟主立恩之举,其心险恶至极! “休要多言,想要过去就问某家的棍棒。”魁梧汉子脸色越来越青,低喝一声,如猛虎一般向前冲去,可刚到王璞身前数步之时,就猛然一个折身,向右急射而出,将挡住的百姓冲散开来。 葛朱白脸色忽变,就想喊人挡住,但看到王璞嘴角挂着冷笑时,放下了心。 不一会,在刘宅外面一声悲呼传进,紧接着是箭矢的破空声,毫无疑问,这魁梧汉子被外边的军队射成了筛子。 “要是他境界再高些,哪怕是故作心机,我也会当没看见,但可惜他仅是一个明劲,讨价还价他还不配。”王璞晒然一笑,低声对葛朱白说道。 对于王璞来说,虽然他也仅是明劲武道修为,但他已是仙道中人。 仙道不同于武道。 仅是脱胎境就已经相当于武道的明劲、暗劲、内壮三境,这武道三境是对内力的修持和运用。内力再强,比起法力来说都粗浅的可怕。 这也是他敢独自一人来刘宅的底气。 只需王璞丹田里用先天之炁凝练的剑气种子催发一丝法力,就可化为剑气,摧石断金,直接就能削死魁梧汉子。但这一丝法力可得来不易,他修持数天,有千年人参熬练法力,补精益气,也仅是得了三丝法力。 仙道精进不易! 脱胎之后则是凝窍,至少需得一百零八缕法力,合天罡地煞之数。而一缕法力需要三十六丝法力凝结而成,每一丝法力按照道书所言,都可相当一斛内力,亦可比一蟒蛇之力。 更别说.....自家婢女七喜还是内壮武道境界。 魁梧汉子放到侯府来给他看茶都不配。 还想千金市马骨。 首先马骨得是千里马,而不是驽马骡子,否则他王璞还不得被人耻笑。 “世子高见。”葛朱白内心升起一丝骄傲,世子肯和他说这些,是把他当做心腹看待,哪怕他没有丝毫内力,但比魁梧汉子的价值高得多。 正是有着比较,才能显示出世子对他的重视。 要是乱收一统,他脸上虽不会有表现,但心底还是有意见的。 同时葛朱白对王璞更加高看了一眼,能说出这一统话的绝不是什么浅薄之人。 重情重义之人,以情驱之;薄情寡义之人,以利驱之。 这才是一个合格上位者的修养。 就在此时,乱糟糟的人群突然安静了下来,自觉分成两列,让出了中间的通道,以便于外面的军队进来。 “黑衣黑甲,啧啧,是铁衣卫啊,这下有好戏看了。”一个赌徒看到这显眼的军队标志,抱着一个青瓷恭桶,立刻明悟,又是大家族的争权夺利。 虽然压在赌档的五十钱输了,但能看到一场惊艳至极的绝佳好戏也是不亏。 其余百姓都是市井小民,心思可比乡野百姓活泛许多,趁着两边人马无暇顾及他们的时候,多抢些家当,多揽些财富,只是叹息内宅的财富是不可能的了。 “三哥为何又要不告而来,莫非三哥哪里闻到骨头腥味,就要拍马赶过来?”王璞眯着眼看着骑着赤烈马的高大身影,铁衣卫统率——林昭! 戏得演,不管是他,还是林昭。 两人就是镇北侯手里的皮影,得打起来才能让操皮影的人开心、放心,以及安心。 第26章 机锋 律律...... 林昭勒住缰绳,停在刘家内宅前。 赤烈马不愧是传说是龙种的神驹,身高八尺,毛色亮丽好似火焰,马蹄钉着铁掌,踩在青石地板上叮当作响,如同壮士敲鼓,血气喷涌。 “五弟别来无恙,不怪罪三哥不告而来就好。”林昭拱了拱手,朝着四周打量了一眼,待看到王璞手提的腰刀时,眼睛缩了缩,对于王璞的嘲讽他浑然不觉。 “统率,就是这小子杀了吴伍长。”一个铁衣卫汉子立刻指着王璞喊道。 其余的铁衣卫也你一口我一口说了起来。 “昨天我们得了响钱,就到鼓中街去采买东西,吴伍长说要买些脂粉给自家婆娘,可刚出胭脂店,就碰到了这小子,他一句话也没说,直接将吴伍长杀了,一句话也没说啊!” 几个汉子眼睛都红了,看着王璞有着恨意,若不是林昭在前面,他们早就冲出去要和王璞决一生死了。 察觉到铁衣卫在看到王璞的躁动不安时,林昭眼睛忽的一下锐利了起来。 有如鹰隼! “某昨日还在云岭堡戍边,防备狄人,可突然接到飞鹰急报,里面说五弟你当街杀我亲卫吴勇,是也不是?” 他话音虽不大,可字字铿锵有力,再加上铁衣卫骏马的走动,有如鼓点一样击打在众人心里。 在场众人不禁脊背一寒,有的百姓已经心里萌生退走的想法,但看到外面被把守严实的大门,就朝着旮沓角缩了缩,将一些金银趁机藏在隐秘处,或吞在肚里。 铛铛...... 就在四周寂静的时候,青瓷恭桶从刚才自说自语的赌徒手里滑落,在地上滚了一圈,不小心碰到一块顽石,瓶身刹那间裂了一个口子,屎尿顿时迸射出来。 赌徒吓得半死,连忙跪在地上求饶,可坏了心情的铁衣卫可不管这些,直接一矛将他戳死。 百姓更加瑟瑟发抖,但没一个人敢出声。那是赌徒不长眼,哪能怪这些铁衣卫。论谁说要报仇的时候,从中出来一个阻拦的夯货,心情能好? 哪怕赌徒的本心不是如此。 “林统率欲杀五世子耶?”一个白脸书生向前一步,打破了僵持,他脸上挂着笑意,哪怕藏在下裳里的瘦削双腿隐隐在颤抖,但在场的人没有哪个能小瞧了。 白脸书生正是葛朱白。 葛朱白自诩他现在是五世子身边仰仗的幕僚,理应为五世子分忧,就直接走了出来。 当然,他也不是傻子。 没有把握他也不可能出来。 “你是谁?”林昭斜着眼看了一下葛朱白,不过是个穷酸书生,身上没半点武艺傍身,这样的家伙,在蓟北城随意就能揪出成千上百个来。 葛朱白扭头看向王璞,手心握着的袖角有些濡湿,他心里即是焦虑又是期待。 “葛先生是五弟我的幕僚,让三哥见笑了。”王璞有些讶然,不禁高看了葛朱白一眼,他都准备上前一个人和林昭直接对峙了,但想不到葛朱白竟然自告奋勇。 毕竟面对铁衣卫统率,一介书生能不怕已经算胆气大了,更别说上前理论。 不过既然有这么一个幕僚出面,他也可把握主动权,进退余地更多些。 于是王璞说完话后,哂笑一下,又向后退了退,约在葛朱白半步之后。这个距离可以保证王璞能在铁衣卫下杀手之前,救下葛朱白。 当然若是林昭下杀手,就不要怪他五世子不仁义了。 。。。。。。 “林统率欲杀五世子耶?”葛朱白得到王璞支持,胆气更大了些,呵呵冷笑,袖子一甩,颇有种千军万马怡然不惧的神态,他嘴角翘起,讽道:“林统率莫非要凭借手下兵卒一面之词,就要处置五世子,先不说五世子身份尊贵,非是普通兵卒可比,就算处罚也是侯爷亲自处罚! 而林统率回来的迟了些,一个时辰前侯爷已经鞭责五世子五十鞭,这些百姓俱是人证,侯爷既然已经处罚,林统率是不满侯爷处罚太轻,还是想越俎代庖? 侯爷明鉴,已经盖棺定论,岂是一人之说就能扭转的? 汝莫非有不臣之心也!” 葛朱白说得是慷慨激昂,虽然侯府还没有将王璞处罚的消息散播出去。但围在侯府的赌徒可也不少,早早就盯着侯府的动静,看到王璞光着后背,背后的血痕就猜测了一二。 这委实算不了什么本事。 稍微机灵点的人就能猜测到事情的始末。 而葛朱白凭借的不是其他,而是铁衣卫统率林昭不敢动王璞! 轮身份,两者都是侯爷义子,差不了多少。 区区一个穷丘八的死,是动不了五世子的,这是谁都知道的道理。 但没人挑明! 五世子王璞不便说,说了他真的圆不了这个谎;林统率不便说,说了就容易离心背德;镇北侯不便说,说了可能军队就要哗变。 “好!好!好!”林昭气极反笑,他阴冷的看着葛朱白,似乎是在打量将这个巧舌如簧的书生生煎还是活剥,才能解了心头之恨。 明明是他才是受害人,可是听这个白脸书生的意思,他林昭是恶人!? 但葛朱白的话他能反驳吗? 不能! 镇北侯既然已经将此事盖棺定论,惩罚了王璞,他就不能再动手。 王璞到刘宅,为什么要杀刘典司,肯定是得到了镇北侯的授意,他林昭有几个胆子能惹现在的王璞。 而且...... 他这个素来患痨病体虚的五弟,貌似现在习武了? 以病患之身习武,这绝不是什么好事情。要是他杀了王璞,难免会打乱镇北侯的计划。 一个习武不成、经商不成、带兵不成的人有什么资格成为五世子,这是林昭一直疑惑的事情。不过他相信义父绝对是另有算计,不然以他义父那凉薄心性,哪里会养一个废物。 “好!”林昭又道了一个好字,他虎目含泪,扭头对身后铁衣卫喊道:“林昭无能,吴勇兄弟的仇我没法报,不过林昭会永远记住吴勇兄弟的仇,如违此誓......” 他猛然从牛皮靴里抽出一把利刃,刺进大腿,活生生剐出一块血肉,约有一斤多。 血肉跌在地面上,还在不断蠕动。 以林昭换血境的武道境界,只要及时将这块血肉重新装回,就能治愈伤势。 “神人共鉴之!”他脸颊抽搐,将匕首从手里扔下,直接钉在血肉上,刺目狰狞。 第27章 水莽草 “统率.....”铁衣卫上下将士无不动容,再是铁打的汉子,看到这一幕也会被林昭感动化了,更别说这些性格直率的兵卒。 他们一个个对王璞和葛朱白怒目而视,手里的弓弩、长矛、刀尖都蠢蠢欲动。若不是有人弹压,恐怕他们两人也会如同魁梧汉子一样被这群铁衣卫射成筛子。 赤烈马通晓人心,也呜鸣一声,将血肉用马嘴小心翼翼叼了起来,想递给林昭,但被林昭拒绝了。 “某损失的不过是一些血肉,剐肉之痛,可吴勇兄弟的家人失去的是丈夫、父亲,丧亲之痛,某不能代吴勇兄弟受过,已是心里不安,一些血肉而已.....要之何用?” 林昭苦笑一声,抽出朴刀,将马嘴叼着的血肉在空中剁成肉泥。 以他换血境的武道修为,若是及时缝合,不待一天就能痊愈,可现在剁成肉泥后,想要重新复原至少需要半月的时间,算得上是伤了根本。 可.....要不是这样军心不稳! “好浮夸的演技。”在场的百姓心里暗自想道,他们哪能想不到这是林昭无奈之举,为的就是邀买人心。 但! 铁衣卫这群糙汉子就吃这套,一个个眼泪直唰唰的往下掉。 。。。。。。 铁衣卫终是走了。 假若没发生这一切,这刘宅的财产少说要分给铁衣卫。但铁衣卫的统率林昭都剐肉安抚军心了,这些兵卒哪里好意思再呆在刘家内宅。 一个个有条不絮的退走。 那些百姓一些跟着铁衣卫跑了,一些胆大的还在原地踌躇,想着是否近内宅。 “世子,你没事吧。”就在铁衣卫刚走的瞬间,七喜带着侯府的护卫连忙跑了进来,约有十几人。 她拍了拍小胸脯,脸色满是潮红,看样子赶路得紧了。 王璞收敛心神,摸了摸七喜的螓首,摇头道:“林昭还没那么胆子杀我,顶多过来警告我一次,想必他也猜出来了,我是拿吴勇立威,只是他没想到欺负到了他的头上。” “剐肉收买人心,啧啧,这铁衣卫今后可就只姓林了。”葛朱白用手帕擦着鬓角的冷汗,要说自个不怕那是不可能的,但富贵险中求,想要大富贵哪有不牺牲的道理。 “五世子,今后可要对林统率多加小心了。”他满怀担忧道。 “这是谁?”七喜颦着眉打量了一眼葛朱白,撅着嘴巴不满道,“前些日子刚收了一个妓子,这会又收了一个小白脸,世子.....说好的.....” “无妨!”王璞打断了七喜的进一步话语,嘴角挂上一丝笑意道:“葛先生你可是错了,今后是你小心林昭,可不是我,他恨的可不是我。” “可......世子不是杀了他的亲卫吗?”葛朱白感觉鬓角流的冷汗愈加多了,不断用手帕擦拭,但怎么也擦不完。 王璞面色如常道:“一地主杀了邻村地主一只鸡,邻村地主难道会记恨他杀了自家的鸡?左右不过用其他的利益补偿过来,赔个百十钱就行。 可要是哪个不长眼的长工上去指责,让邻村地主丢了大脸,你说谁更恨谁些呢?” 他想到了在西峰岭时,林昭控制住七喜,可又给七喜一瓶气血丹。 说明林昭并不想跟他结死仇! 同样,现在死的不过是一名明劲境的亲卫,还达不到结死仇的地步。 葛朱白汗如雨下,脸色更白了,“肯定是记恨长工!是的,世子和林统率地位相当,哪里会将小小的伍长放在心里,这一场戏是做给外人的看的,可笑的是看戏的入戏了,演戏的在看看戏的笑话。” “放心,我会保你的。”王璞拍了拍葛朱白的肩膀,承诺道。他看重葛朱白这股机灵劲和聪明的脑子,可不代表他就完全相信葛朱白,得给他外部一些压力,才好让这家伙全心全意投靠自己。 林昭,恰好给了这压力。 他说的没错,邻村地主肯定会记恨长工,输给同等人不算什么,输给地位低等的人,那才是耻辱。 “多谢世子。”葛朱白点头若小鸡啄米,手不停擦着冷汗。 “先别急着谢我,你应该多看看自己,被什么缠上了。”王璞目光一缩,看着葛朱白脸色凝重,他本来看葛朱白擦冷汗没察觉到异色,可等葛朱白越擦越多时,他就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恶鬼的感觉。 ‘宿州县听说闹出了水鬼,将刘典司的公子溺死了,本来这不算什么大事......’ 镇北侯的话语犹在王璞耳边盘旋。 在此之前,听到葛朱白的话,王璞还误以为这是葛朱白计划的一环,差人将刘典司公子沤死在粪坑,可没想到却在葛朱白身上感觉到了恶鬼的气息。 若是平常人绝难以察觉,如林昭换血境的修为丝毫也没察觉到。但王璞不同,他修习天鬼大法,本身阴魂已经化作天鬼,本质上属于恶鬼的一种,对同类气息很是熟悉。 “什...什么.....”葛朱白瞠目结舌,左看看又看看,身上一点脏东西也没有,可不到一会,就忽的脸色一变,“是的,应该就是了。” 他急忙拉着王璞的衣袖说道:“世子,那刘公子我给他下了水莽草毒,只要中了此毒,就会被水鬼趁机溺死。没想到,没想到我也中了这毒.......” “怎么回事?” 葛朱白看着内宅里的一名年轻妇人,急忙将她拉了出来,带着哭腔道:“你和我亲嘴的时候,是不是没洗,败家的娘们,你可害苦了我。” 年轻妇人应是柳氏,脸色忽一会青一会白,又有些不好意思,大庭广众被情夫拉出来绝不是什么长脸的事情,她低声怯懦道:“谁跟你亲嘴了,休要胡言,我可是清清白白的黄花闺女。” “水莽草?”七喜敛着红裙,眼睛一闪道:“小婢听过这种毒草,其蔓生似葛,花紫,类扁豆。食之,立死,即为水莽鬼。 俗传此鬼不得轮回!必须再以此法毒死一人,才能重入轮回。” “葛先生莫要害怕,区区一鬼而已,以我侯府,谅他也不敢放肆。”王璞心中一动,这水莽鬼也是恶鬼,若再以天鬼吞之,转化为法力,他修为也能精进不少。 “不知这水莽草现在还有没有?” 葛朱白急忙拉着柳氏询问,片刻后说道:“水莽草还藏有半株,却是不多,不知世子可有办法解此毒。” “解什么毒?”王璞不屑道:“一介鬼怪,直接打杀就行!” 第28章 处理 听到王璞如此说道,葛朱白点了点头,放下了担忧。 在这个道法显迹的时代,水莽鬼对于他或许是祸事,可对于镇北侯府那就有点不够看,不说侯府进出的仙家道人,就仅凭侯府数以百计的武道好手,气血恐怕就能将水莽鬼震死。 “多谢世子恩德。”葛朱白拱手谢道,然后转忙让柳氏去将那半株水莽草取出来。 趁着这功夫,葛朱白讪笑数声,解释道:“这刘典司的公子喜好酒水,尤其喜好皮杯儿,在下就设计让柳氏在嘴唇上染了水莽草的毒汁,如此一来,刘公子自然是活不成了,上茅房时,被水鬼趁机沤死在粪池里。” “你心肠够毒的,喜欢人家娘子,还毒杀丈夫。”七喜鄙视的看了葛朱白一样,向着王璞靠近了几分,似乎站在葛朱白身边都有股恶心感。 “些许小计而已,若不这样做,又有什么办法和彤儿在一起。” 葛朱白接过柳氏递来的锦盒,略微打量了一眼,点了点头,说道:“就是这水莽草,我无意得到了这一株,却不料害人终害己,要不是有世子在旁,在下恐怕也会如同刘公子一样死去。” 想到刘公子死去的惨样,葛朱白就不禁打了个寒颤。 柳氏眼珠有些微红,捏着帕子擦着泪道:“世子可一定要救朱白,不然妾身......真个不能心安。” 说罢,盈盈一拜。 “好说,好说。”王璞连忙一闪,躲过了柳氏的大礼,他眼底有些厌恶,却稍纵即逝,没有让人察觉到。 葛朱白虽毒,但知晓自己要得到什么,为了此代价杀人也是有理由的。而这柳氏,不守妇道,心性不坚,若是她真能死守不嫁,县令还真能逼死女儿不行? 嫁了刘家之后,又私通葛朱白,毒死丈夫刘公子...... 但这却与他王璞无关,他又不能真个杀了柳氏。 “这......水莽草真有几分蹊跷。”王璞用手细细的摩挲水莽草褐色的根茎,这半株水莽草仅剩下半截,长相类似葛草,最精华的上半部分果实已经用作毒药没了。 在水莽草里,他感知到了一丝很精纯的戾气,已经数量不少的水性灵气。 世间毒药,如鹤顶红、砒霜之类,大多是砷含量超标,引起化学中毒。而这水莽草不同,是以这丝戾气为引,将中毒者的魂魄转为厉鬼,从而被真正的水鬼所食,增强修为。 什么食此草不入轮回,都是骗人的。 “戾气越深厚,厉鬼越强,不知我这天鬼之躯是否和它们一样?”王璞目光微闪,心里计较着得失。寻常鬼怪沾染的戾气越深重,其实力也就越强。 些许戾气即使对他无用,也对他不会有什么大害。 他连那魔宗弟子化作的恶鬼都吃了,也没有什么弊端,现在仅是这一丝戾气,又有什么惧怕的。 想到这里,王璞也不再犹豫,手指微动,按住水莽草,运转天鬼法门,开始吸收这水莽草蕴含的水性灵气,顺带将那丝戾气也一同吸收。 在王璞看来,这水莽草和老山参、宿涵芝等灵药没什么区别,只是多了一丝戾气。 倏忽间,他手里的水莽草迅速枯萎,仅余一层干枯的外皮。 同时,王璞内视己身,那丝戾气顺着经脉在身躯里游走,到了泥丸宫时,就瞬间被藏在里面的天鬼阴魂吸走,吞得一干二净。 天鬼阴魂得此戾气,魂躯更加凝实了些,也反哺出了一缕缕精元之气,到了丹田。 水莽草蕴含的水性灵气和天鬼吐出的精元之气混合之后,顺着《云霄千夺剑经》的运功路线,渐渐转化为一丝丝精纯的法力,盘旋在麦粒大小的剑气之种旁侧。 “果然!这水莽草暗合我天鬼大法,比寻常的灵药更厉害些,这是机缘!” 王璞深吸一口气,他察觉到自己又增加了五丝法力,现在总共有了八丝法力,再多二十四丝法力就能凝成一缕法力,真正站稳脱胎之境。 而且.....他这些新凝结的法力不同于之前的法力,更偏暗一些,有股阴冷之感。 “云霄千夺剑经另有一篇记载鬼剑术的术法,得此之助,我也能练习一二了。”王璞哪里不知,这水莽草所凝结的法力属性是阴属性,和他另外三丝无属性的法力不同。 “世子,不知这些刘家内眷如何处理?”葛朱白看到水莽草在王璞手中瞬间枯萎后,心思百转,对王璞能解决水莽鬼的信心越加坚定了。 他看王璞迟迟不处理内宅事情,不由得出言提醒。 这些内眷在看到他和柳氏亲昵的样子,肯定对事情始末已经猜测到了不少。 此是祸患,不可不除! “葛先生当自有决断,不需要本世子在多加赘言。”王璞似笑非笑的看了葛朱白一眼,对着七喜身旁的侯府侍卫道:“你们现在唯葛先生马首是瞻,他要你们干什么你们就干什么。” 想要将他当刀子,葛朱白还没那个本事。 要说杀这些刘宅手无寸铁的内眷,也需得葛朱白开口,让他背了这个杀孽。 或许这就是他的虚伪。 放肯定是不能放的,至少要让刘家的血脉齐齐断了。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他深明此理。 “在下知道了。”葛朱白嘴角浮现一丝苦笑,但只存在不到一息,就转眼变为阴狠,他阴鸷的目光盯着内宅手无寸铁的内眷,咬牙道:“刘姓男子全都杀光,十岁以下的女婴可以留下,剩余者自谋出路去吧。” 他终究不是狠辣无情的人。 侯府侍卫点了点头,也不分说,径直进了内宅,不顾妇人的哭告求饶,如同最冷血的傀儡,拉出妇人怀里的孩子,查明是男是女,是男的一刀杀了,女的再次扔给妇人。 片刻间,内宅留下了三五具尸体,其余者瑟瑟发抖,再也没有刘家的血脉。 “走吧...走吧,赶紧滚!”葛朱白狠狠吸着气,让自己平复心情,他虽然毒杀了刘公子,但自身本就是个文弱书生,有哪里见过这般残酷景象。 人心都是肉长的,想要狠起来得有个时间。 妇人带着孩子做鸟兽散,内宅的钱财匆匆丢弃,也不敢多拿。在外面更有如狼似虎的百姓,吃绝户他们可比这群兵将还要狠厉得多。 第29章 守株待鬼 “七喜,你先带葛先生和柳氏回到侯府,找一厢房暂且安置。”王璞吩咐道。 七喜颔首应允,“侯府守卫森严,区区厉鬼要真的敢闯进来,那是找死。” 话刚说完,她突然意识到有点不对劲了,五世子是说让她安置,而不是亲自回到侯府安置葛朱白。听起来没什么差别,可是稍一细思,就有些端疑。 “世子,你是......想亲自对付水莽鬼,以你现在明劲的内力,对付水莽鬼还是太过勉强了。”七喜大惊失色,连忙劝道。 这些厉鬼少说也要有暗劲的武道境界才能勉强对付。 武道境界分为明劲、暗劲、内壮、化一、罡煞、换血、武圣七重境界。 明劲:在丹田生出一丝内力,将这一丝内力培养壮大,最终能打响空气即为大成。 在明劲的武道境界中,内力最多转化为气力,如王璞一样,内力转化混合自身体力足有五百斤,能将吴勇连马带人一刀斩成两半,内力离体之后仅能发出爆响。 明劲内力不能杀敌! 除非到了暗劲,这一境界内力已经化作无声无息,离开身体可存五十息。 “不如带上小婢,小婢怎么说也是内壮,对付厉鬼还是有几分把握的。”七喜抽出藏在红色衣裙的袖刀,扬了扬小拳头,示意自己可不是花架子。 葛朱白轻咳一声,也劝道:“在下认为七喜姑娘所言有理,对付厉鬼还是多一个人多一分把握。” “不用,我另有帮手,本世子从不打无准备之仗。”王璞轻轻皱眉拒绝了两人的提议,要是让七喜加入进来,自己又该如何施展自己的本事。 虽他对七喜很是信任,但仙道修为是他最大秘密,万万不能暴露出去。 “可......”七喜撅着嘴,有些不满,这才几天,搞得自己就像个外人。要知道世子从小到大最相信的莫过于她,他们两人可是从小到大就生活在一起了。 说一声青梅竹马也不为过。 葛朱白似乎明白了王璞的意思,笑眯眯的打断了七喜的话,拉着她的袖子就往外走,“七喜姑娘,你看世子像是白白送死的人吗,如果没有必然把握,世子怎么可能留下来。” 他想到了自己从见到王璞到现在,这个最弱的五世子一次又一次刷新他的印象。 。。。。。。 等留在刘宅的百姓、侍卫通通离去后,刘宅瞬间变得破败无比。 在此期间,王璞也见到了‘大名鼎鼎’的宿州县县令柳青明。他穿着黄鹂补子的锦绣官服,长相儒雅,留着长髯,相貌堂堂,但为人异常谦卑。 柳青明只是过来询问几声,然后派遣县衙的捕快将死去的家丁、妇孺敛走尸体,却也没有询问自家女儿的下落,想来也已经打探到了缘由。 刘典司虽是柳青明的亲家,但两者之间的纽带是柳氏。 如今柳氏随了葛朱白,柳青明或许和王璞的关系更加亲近些。 “五世子初习武道,老夫这里有几枚上好气血丹药,就赠给世子了。”柳青明捋着长须,儒雅随和,一副老好人的模样,让人生不起一丝厌恶。 他将一羊脂小瓶塞到王璞手中。 想来也是,在蓟北城里能做县令不掉脑袋,绝不是碌碌之辈。 去年上任的幽州刺史丁维不就被镇北侯枭首,将首级送到了玉京。 “多谢老大人了。” 见到气血丹,王璞也不好伸手打笑脸人,慨而受之。 他掂量这沉沉的羊脂小瓶,定然是塞得满满的,至少有八九枚。一枚气血丹在外间商铺售卖价值百两,换言之,这一瓶气血丹就是一千两雪花白银。 着实算得上是重礼。 就算上次林昭为了道歉送给七喜的气血丹,也只是在瓶里装了两枚。 送完气血丹后,柳青明再说了几句客气话后,就带着捕快以及尸体匆忙离去。 言多必失! 王璞心如明镜,柳青明恐怕对其他镇北侯义子都有着投资,这一瓶气血丹可能是投资最少的了。 他关上刘宅大门后,找了一间外室,盘坐在床榻上静心等待。 外室里的瓷器盆景被百姓搬得干干净净,就连床褥被罩也是相同,整个房间能搬走的一概不留,只剩下了空荡荡的房间。 。。。。。。 很快,月上柳梢头。 到了凌晨子时。 这时间是人们最为松懈的时候,意志最昏迷的时段。 王璞暗中用天鬼阴魂逼出一丝水莽草‘毒性’,即是那丝戾气。 戾气盘旋在他的体表,很快他的肌肤就生出一层层细密的汗水,触之有微凉感。如同从水中刚捞出来的一样,将衣衫染得湿漉漉。 半柱香后,一股阴冷感渐渐笼罩在房间里面。 月光渗透窗棂产生的倒影中,有一黑色阴影在地面上不断蠕动,随着走动,显露出一道道水痕。 阴影不断接近床榻,到了鞋履旁,它好像从异次元出来一样,由画变为立体,但还是黑乎乎的一团,有些似人。它看到在床榻上的王璞闭着双眼,就咧嘴一笑,露出惨黄牙齿,从中冒出一股股恶臭之气。 同时,一双长着长长泛黄指甲的双手悄然伸出,像是要将王璞环脖抱住,然后紧勒致死,如同溺水一般。 可突然间,王璞双眼睁开,迸射出一道精光。 在王璞指尖上立刻就有一道阴冷气旋生出,眨眼间化作一道锋锐剑气,似乎比神兵利器还厉害几分。却是他将丹田里的一丝阴属性法力调动出来,以云霄千夺剑经功法化作剑气,虽没有鬼剑术的妙用,但只展现一二妙用,就可应对此危机。 剑气随手而动,直接将水莽鬼的双爪齐齐切开,如切豆腐一般容易。双爪掉到地面,很快就化作一团污水,恶臭无比。 “唳唳.....” 水莽鬼受此惊吓,就欲退走,连连向外跑去。 然而就在此时,窗外出现一道腻人香风朝着屋内席卷而去,又有琴瑟响起,空灵美妙。 叮咛!叮咛! 封燕一挥手破开屋门,横抱瑶琴,素手不断划动琴弦,一道道音波劲气有如箭矢般朝着水莽鬼射去,很快将此鬼的外壳剥去,露出了本相。 水莽鬼外形极似猿猴,尖牙利嘴,双腿短小,手臂奇长,长在利爪上的指甲竟然占据了一半手长。 驱赶走了水莽鬼笼罩在体表的外壳后,它行动十分缓慢,有如龟爬。 看到封燕和王璞朝他走过来时,水莽鬼立刻发出如同婴孩的凄厉叫声,刺耳难听。 “哼!若是你再不叫奴家,奴家真个还以为你把我忘了。” 封燕看水莽鬼已经有如待捕鱼鳖,想逃也逃不走时,便拍了拍丰腴的胸脯,横了王璞一眼,说不出的妩媚动人。 第30章 另有算计 王璞笑了笑,没有接过封燕的话头,他知道这些青楼女子嘴里没一个真话。要是真相信她们的话,指不定明天就剥光刮净丢到青楼外边了。 更别说一只母狐狸在给他搔首弄姿了。 “此鬼物和水莽草果然是同源同宗,这水莽草应该是其伴身之草。”王璞伸手在似猿似人的水莽鬼头上抚摸了一下,察觉到了那丝熟悉的戾气。 如果吞吃了这只水莽鬼,他天鬼阴魂兴许就此凝练七窍之一,实力大涨。 不过…… 王璞压制住了心底的那份触动,现在还没到时机。 “我叫你来另有要事。”王璞神色凝重,再放出一丝法力将水莽鬼禁锢住,一挥手将它收进了莲花空间。 “王道友叫奴家前来,难道不是为了这只水鬼吗?”封燕瞥了一眼地板上的水痕,暗自心惊。这般收物摄拿的本事,她哪怕到了脱胎境圆满,通阳窍的地步,也没有这般容易。 死物还好说,可这水莽鬼止差一步就能到达脱胎境,化生为人。当然这人指的不是活人,而是类似李芸娘这种凝聚鬼躯的鬼怪。 “区区一个水鬼,我叫你来岂不是太降价了,这水鬼能挡住我两剑都算它本事大。” 王璞翻了翻白眼,有些不屑道,葛朱白等人忌惮极深的厉鬼,在他这类仙家眼中,就是一只会蹦的蚂蚱。七喜尚且能有信心和水莽鬼过几招,他要是不如七喜还不如自杀算了。 寻常武夫想要对付水莽鬼,需得以内力缓缓消磨鬼气,在用鸡血、黑狗血、天葵血等阴秽之物震杀。 可对于王璞,只需用纯粹的法力直接搅碎鬼气就行。 内力可以看作是简化版的法力,武道修炼过程就是不断将内力打熬到法力的地步。 以武道再次妄图入仙道! 有道书记载:武道可以算作是仙道另一旁门,只是这一旁门适合普罗大众修行。 若将仙道比作长生的通天大道,那么武道就是其旁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 “什么事情?还请世子吩咐!”封燕将轻佻的眉眼一收,神色有些郑重了起来。她握着瑶琴的双手也更加用力了些,不自觉的戒备着四周。 她知道五世子深夜召她定有要事。 “不错,不枉我将五百年份的宿涵芝送你,让你尽快恢复修为。”王璞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说道:“我待会将会修习一道法,待修习完后,你我需做一件危险至极的事情。” 他没杀封燕,不就是为了收为己用。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王璞深深明白这个道理。 修仙求道绝不是一个人闭在深山道观里就行的,至少对于他来说不是。不然那些青羊宫、崇真观的牛鼻子老道为什么非要出世搅乱天下风云。 好好待在山中修行不好吗?! “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要是出了事,你我至少身死道消。”王璞再次神色庄严,对着封燕警告道。 “危险到了什么地步?”封燕双眉一挑,心里颇有些惊讶,能让王璞连续两次强调,这件事绝不容易。不过,若是太容易,王璞叫她来还有什么用。 对于五世子而言,他已经算是凡俗最尊贵的权贵之一了。 还有什么地方需要他亲历亲劳。 “危险到我现在还活着,没被人杀死。”王璞心里默默想道。 当然这句话他不可能对封燕说。 在镇北侯府,王璞心思玲珑,已经察觉到镇北侯发现他李代桃僵、借尸还魂的事实。于是他屡次试探镇北侯的底线,非但没有事,反倒镇北侯却一直忍让。 这不由得他心悸万分。 卧榻之滨,岂容他人鼾睡。 镇北侯如此枭雄,能容忍下来定然是在布一个天大的局。 而这个局需要他…… 虎卧林侧,必为喉咬! 是劫难,也是福运。乘此劫起,他可享得仙家逍遥。度不过,他就只能化为灰灰,一切尽作他人嫁衣。 。。。。。。 “你先为我护法!其余的事不要多想,到时间了我会告诉你。” 王璞对着封燕吩咐一声后,就盘膝坐在床榻之上,静守心神。先是将莲花空间里的水莽鬼牵引到泥丸宫内,用天鬼阴魂将其吞噬。 这一次不同于他吞吃老乞丐的魂魄,老乞丐的阴魂强他太多,只能用誓愿因果修缘法对老乞丐进行种因,度化后才能采颉果实。 而水莽鬼未达到脱胎境,不成脱胎,终是凡俗。 所以王璞直接用天鬼阴魂将水莽鬼吞噬之后,就用混沌一团的胃部不断蠕动消化。 片刻之后。 他天鬼阴魂更加凝实,同时在内部有一团灰蒙蒙的精纯魂气未经炼化。 “人有七窍,分为耳、目、鼻、口、舌。又曰:耳乃精窍,目乃神窍,口鼻乃气窍。修道就是修精、气、神,三者相辅相成,染道有先后。” 王璞凝眉不语,脸色沉重了几分。天鬼大法要是再往后走,就必须修炼出七窍,宛如活人一般,最后脱离肉躯,化为一代天鬼。 和厉鬼修行一般无二,脱胎凝鬼躯,其后凝七窍,七窍成则晋级到凝窍之境,其后凝五脏…… 王璞现今就正在为先凝结七窍其中哪一个发愁。 先凝结哪一窍就意味着日后天鬼阴魂更偏向哪一窍的修行。 比如凝结耳窍,闻五音,察四境;凝结目窍,晓人心,窥善恶;凝结舌窍,知五味,吞厉鬼,利消化;凝结鼻窍,能嗅香,引灵机。 “我背靠镇北侯府,修行灵药还算充盈,至少比封燕宽裕多了,她百年都难得一见五百年份的灵药,而我对上同辈之敌,合我与封燕之力,自保有余……所以这修行资粮对我不算太过重要。 怎么看都是这凝目窍、窥人心对我更加方便,目窍虽没有耳窍查探四方好用,但也是有利,不会差了。” 王璞心里略一思索,便决定凝结目窍。 在天鬼阴魂腹部的精纯魂力瞬间被他调动到双目之上,原本虚化的赤红双目越来越凝实,隐隐有真实之感。 一抹红光,倏尔远逝。 封燕粉脸凝重,她隐约察觉一大敌在身侧盘踞,而这大敌愈来愈强,可就待她施法之时。柳眉顿时一颦,连忙扭头朝着床榻看去。 第31章 遨游 只见王璞眉心刹那间绽裂,幽深的孔洞里扒拉出两条如镰刀般的臂膀,从里钻出了一独角恶鬼,凶神恶煞,由黄豆大小倏而变为成人大小,端得神异无比。 而那独角恶鬼的赤瞳双目放出道道神光,细看时仿佛其中有一幽深之境,让人沉迷其中,难以自拔。 “好个恶鬼,竟敢趁本姑娘不注意,抢了王道友的肉身!”封燕神色一凛,红唇吐出腻人香风,这香风乃是狐族的看家绝学,能迷惑人的神智。甚至有狐妖得此神通之助,下山迷惑人王,惑乱江山。 古时代的九尾狐乃是神兽,下嫁于人族大禹,帮助治理灭世洪水。可到今日,狐妖人人喊打,也是王璞对此并不在意,不怕封燕迷了心智,其余的道人也少有与狐族为伍。 涉及王璞的肉身,封燕不敢用法术伤害,只能用幻术迷惑独角恶鬼,将其从王璞身躯驱赶出去。 腻人香风袭来,独角恶鬼也不言语,嘴角勾起弧度,赤瞳双目一转,绽放出一道红芒,令人心悸。红芒将香风一分为二,很是轻松,余势不减,如利箭一样朝着封燕射去。 封燕脸色微变,显出部分狐相,叫了一声,才将这红芒堪堪化解。 “好个凶煞的恶鬼,看来只有使出看家本领了。”封燕正欲将全部身体化作狐相,如此一来,她才能发挥全部本事,想这恶鬼再以此方法对付也是不行。 妖类虽化作人身,但最强实力还是本相。 “封道友勿惊!”独角恶鬼拱了拱手,刹那间化作了王璞的样子,只不过却是身着朴素道袍,看起来丰神俊逸,正是王璞回忆孤鸿子的模样。 老乞丐的师父孤鸿子,正是他心慕之人。 逍遥天地间,朝游北海暮苍梧。 阴魂只是幻相,包括衣服,他想化为如此时肉躯的锦衣玉服,或者道袍都是可以。 “此不过是贫道皮相,些许伎俩而已。”王璞微微一笑,打了个稽首。他将自称改为了贫道,在他看来,他终究是访仙道之人,世俗权贵皆可弃之。 如今为侯府五世子,不过是权宜之计。 封燕颦起柳眉,并未放松警惕,她试探道:“王道友曾向奴家写过情诗表明心迹,不知汝可会念否?” “左幼犬,右大瓜,可杀否?”王璞摇了摇头,感慨道:“封道友若是以此为情诗,想来会伤心的,止不过一二戏言而已。” “哼哼!戏言。”封燕轻咬朱唇,白了王璞一眼。 现在她确定刚才那独角恶鬼就是王璞本人是了,这般惯会讽刺的话除了那个五世子别无他人。而且当日这世子可没想着将此字谜当做戏言,是准备当真照办的。 要不是她机警,现如今恐怕已经成了冤狐狸了。 “这功法封道友也有所见,是贫道给封道友的骨玉残片,是其中所载功法。”王璞解释一番后,又说道:“贫道现在这幅阴魂之躯却不能久离肉躯,还请封道友帮贫道将怀里的还阳丹拿出含在舌底,另外在床榻底下藏有命香,也帮贫道点燃了。” 封燕双眉一挑,“王道友是欲以阴魂远行。” 王璞颔首,不做更多解释。 见王璞不欲直言,封燕也别无他法,细细一想,那日所见的功法与现在这般状态真有点相似。她只能照着王璞所说的,点燃命香,在王璞舌底下塞入还阳丹。 这命香有安稳魂魄妙用,更重要的是能为远离肉躯的阴魂提供一个坐标,以便归回。而还阳丹用三十八种奇珍异材炼制而成,舌底津液慢慢润湿,有维持肉身不腐效用。 凡间多有王侯将相死后以还阳丹塞棺椁,保证死后肉体不会腐败。 “还请道友载我一程。”王璞并拢右手双指,点在封燕眉心之上,然后提起道袍拱手道:“此次就全靠封道友之助了。” 封燕吸了一口气,也还礼道:“大道多艰,你我互佐之。” 说完,她一甩衣袖,将王璞的阴魂收入其中,然后脚底生出一约丈许长的红色锦缎,脚尖一点踏在锦绣顶端,化作一红色残影,直向西南方向而去。 。。。。。。 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然后图南,且适南冥也。 封燕脚底踩着的锦缎虽是低级法器,仅有五道地煞禁制,不如诗文中的大鹏远矣,却也能遨游天地。短短几息之间,就已经到了蓟北城之外,着实羡煞了王璞。 脱胎之境并没有飞行之能,只能借助法器遨游苍冥,一饱眼福。 想他堂堂镇北侯世子,自从修炼到脱胎境后,到现在一件法器也没有。 当然也有他修炼时间太短,不足半月。 侯府有不少神兵利器,可大多都是凡器,其中并未铭刻禁制。若说镇北侯府里没有法器,王璞是不信的,肯定是镇北侯另有宝库,藏有法器。 “希望那洞府能有法器。”王璞心里期许道。 他将肉身遗留在蓟北城之中,就是为了迷惑监视他的探子,想来以他的身份还劳驾不了一名修士监视。而一般的武道高手对上修士战力未必不差,但眼光就差得远了。 半刻钟过后。 封燕沉沉呼了一口气,将王璞的阴魂从袖中放了出来,说道:“王道友可是这里?这荒山看起来仅是景色秀丽些,灵气却差不了不少,能有什么天材地宝?” 王璞仔细观看眼前景象。 他现在所处在半山腰之上,堪堪俯揽一山之景。 此山风景秀丽,树木丛生,在其顶端有一天池,池深数丈,幽不见底,浮面有水汽环绕,应是一温泉。池畔则是黝黑的磐石环绕,旁侧的树林夹杂着一二蜿蜒小道,想来应是游人到此游玩的上山路径。 林中有野兽啾啾,百鸟鸣叫,一副生机勃勃之像。 而在此山另一旁,则是王璞熟悉的西峰岭。 “封道友且随贫道到山顶一游,就可见真知。”王璞微微一笑,也不解说。 封燕瞪了王璞一眼,到了现在还卖关子。 “好好好......奴家倒要看看,有什么宝贝值得你侯府世子垂涎。”她憋着气,用足法力催发锦缎法器,呼一下的就到了天池池畔,险些就跌落到了池水中央。 王璞到了黝黑石块垒砌的池畔后,左看看右看看,寻找记忆中的景象。 忽看到一嶙峋怪石,就猛然向里一撞! 第32章 洞府 果然此嶙峋怪石如王璞所料,别有洞天。 他这一撞,只觉头晕目眩,刚恢复意识,便觉似乎已经不在山巅。 王璞阴魂所处在一山洞,初极狭,仅能容纳数人,可向前走了十数步后,豁然开朗。目光所触是一放置在宽阔山洞里的琉璃玉楼,约有三层,楼顶距离山洞岩壁仍有数丈距离,看起来即为开阔。 匾额写着“云霄仙府”四个大字。 岩壁上镶有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数十颗,恍若灿烂星辰。将山洞内部照彻通幽,光芒反映在琉璃瓦上,七彩斑斓,仿若人间仙境。 “这便是李芸娘那日的机缘所在了。”王璞暗自点头,将眼睛向下一看,玉楼前三丈处立有一石碑,碑上经文便是《云霄千夺剑经》。 不过这《云霄千夺剑经》比李芸娘记忆中的更为完整,他想应是李芸娘受自身魂念所限,有所遗忘和空缺,他便将自己修习的功法与石碑一一印证,补足缺漏。 王璞稍作完备后,封燕也踏入了此地。 “王道友隐瞒奴家好深,要不是奴家胆气大,少说要撞成傻子了。”封燕莲步轻摇,粉脸浮现一层红晕,却是刚才被吓得不轻。 她在山巅上看到王璞撞进嶙峋怪石时,立刻吓了一跳。这阴魂虽然看似无形,可也能被实物所伤。她对王璞发过精血誓言,性命牵连,自然是关心不已。 见到王璞撞石后迟迟没动静,封燕心里揣测不安,她于是咬着牙照着王璞的样子撞了过去。 她可是血肉之躯,哪怕修道后肉身坚固许多,但撞石头在潜意识中想想就疼。 “传道洞府?”封燕走到王璞身旁,看着眼前的玉楼眼露惊讶,随后一双狐狸眼就弯成了月牙,晶灿灿的朝着玉楼朱门处不自觉走去。 可她刚走了三步后,便觉浑身如入冰窖,脚步也缓慢下来。 云霄仙府虽看似近在眼前,可走动之时才觉好似天涯海角,触碰不得。 “封道友这仙家洞府在眼前不假,可也需函待有缘人。”王璞打趣了几句,伸手就将封燕发梢上的冰晶捏拿了下来。 冰晶由水汽凝结而成,瑰丽漂亮。 他由阴魂之躯捏拿,好似握有山岳,沉重异常。 一丝精纯魂力注入冰晶,将之震碎。 王璞神色凝重了几分。 封燕心知自己的本事也难进洞府,也退回了原地,吸了吸鼻子,刚才那股寒气将她冻得着实不轻,她有些气恼道:“道友既然知道这里另有禁制,为何不早告诉奴家?” “我虽然知道此地有禁制,但不清楚到底如何厉害,就是我说了,封道友少说也需试过一次,所以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分别。”王璞沉吟一声说道。 封燕此时倒也不急了,她笑吟吟道:“王道友的肉躯还在蓟北城,若等命香燃烧完后还没有魂归肉身,血僵肉硬,便想要回去也回不成了,今后也是一孤魂野鬼,道友想必比奴家还急些,我又急个什么。” 王璞这次没有反驳,点头称是。 他在原地打量了数眼,到山洞岩壁旁,附耳听去。其内里隐隐有环佩叮铃作响,清脆悦耳。 “劳烦封道友了,将此山洞岩壁破开。” “世子莫非发现了什么?”封燕眼露诧异,她刚刚入了此地禁制,也并非是全无所得,心里正在推演该如何破开玉楼外围禁制,总不能入宝山而空回。 但以她见识,和百年修道见识,这禁制也是莫名高深,难有所得。 “封道友可记得自身发梢上的冰晶?”王璞微微一笑,解释道:“水汽遇冷凝结为冰晶,这玉楼禁制就是将此地化为冰寒绝域,然此玉楼在山洞里已经不知多少年,宝贝再好又怎能经历时间腐朽。” 封燕摇了摇头,不明其意。 她捻袖颦眉道:“世子初入仙道,修炼太短了些,见识也有所不足。仅以奴家那飞行法器而言,有五道地煞禁制,就可维持千年不朽,何况这玉楼定然是一宝器,凝结了不知多少天罡禁制,恐怕历经万年都无事,若是灵气充足.....” 说到这里,封燕一拍额头,暗骂自己真是个蠢狐狸。 “奴家先前看此山时,说此山风景秀丽,却灵气不足,这玉楼禁制没有了灵气维持,再是厉害又有何用?可.....仅仅一道天罡禁制也足以抹杀你我了。”封燕嘴角又露出一丝苦笑。 修道之人用的法器分为法器、宝器、道器三级,法器里铭刻有地煞禁制,一道地煞禁制就有如脱胎境初期修士的全力一击,而七十二道地煞禁制又可按照固定规律组合成一道天罡禁制。与地煞禁制相同,一道天罡禁制就有如凝窍境修士全力一击。 但天罡禁制远没有地煞禁制的粗浅,自身已经诞生微弱灵智。禁制越多,实力越强。 “那就让它自身崩溃。”王璞眼底露出一丝疯狂,哪有不冒险就能取得宝贝的道理。 按照他的估计,杀死刘典司就是镇北侯对他的最后一次试探。左右就是这几天,他就必须前往玉京!因为他是镇北侯计划不可缺少的某一环,所以镇北侯才能容忍他还活着。 在此之前,王璞必须尽快可能的强大起来,如此才能应对危机。 仅凭脱胎境,还是太弱太弱了...... 封燕被此时的王璞吓了一跳,也不再废话,用法力朝着岩壁一轰,将里面的暗河直接引了出来,注入到了玉楼附近。 只见不过刹那时间,暗河涌出的水流就被冻成冰块,而且这个趋势也在不断的扩大。 见水流在岩壁处被玉楼渗出的寒气冻住,封燕就再次运用法力,轰开冰块。 如此一来二去,玉楼渗出的寒气也越来越微弱。 “幸好这山下是一死火山,暗河的水流是温热的,不然以奴家的法力也不足以耗完。”封燕拍了拍丰腴的胸脯,有些担惊受怕道。 “只是天不绝人罢了。”王璞如释重负。 玉楼既然堂而皇之摆在这里,又用石碑刻有功法,就是为了做传道洞府。传道洞府和其他洞府不同,应不会设置残酷至极的禁制,它的职能就是传道,寻找有缘人。 但这有缘人又如何界定。 就是这外围的考核了,不然玉楼的禁制既是寒冷绝域,又为何建在一有着死火山的山腹中呢? 第33章 得宝(一) 世间的道理就是如此,除了父母亲人之外,其他人又怎么会无缘无故给你宝贝,送你机缘。 传道洞府也是这般,设定诸多苛难择选传承人,以便摘选自己中意的传承者,然后继续延续自己的道途或者心愿。 不然以大多修士伟力归于己身自私自利的性子,就是生育子嗣都是不愿,唯恐怕延误了自身修行,又怎么会费劲功夫弄一个传道洞府? 毕竟他们有望长生! 见玉楼不再散发寒冷绝域,暗河流出的水在肆意流淌,王璞也没有着急进去,而是依旧站在原地,不说不语,像是一个木头人。 “就是王道友不说,奴家也会先行进去一试的。”封燕哭笑不得,以王璞羸弱的阴魂进入玉楼,恐怕刚进去就会被禁制轰成渣碎,她现在毕竟是血肉之躯,方便不少。 当然这也是封燕自己安慰自己。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如果有选择,谁愿意当做试探前路的探子。 但王璞还算好的,没有直说,让封燕自行决定,不然话说出口,两人的情分难免会降到冰点。 “多谢封道友,贫道承道友一个人情。”王璞神色郑重道。 封燕自己提出来,也能少他一番口舌。他性子本就凉薄,哪里会珍惜一个刚结交的狐妖。虽然这个狐妖长相不错,但侯府不乏各色美人,以他权势,想要女人亦是轻而易举之事。 修道之途艰苛,一介凡人一辈子就能碰到不下千万人,何况修士? 唯有紧盯脚下道途,才能攀至顶峰。 封燕轻嗯了一声,心里有些戚戚。她吸了一口冷气,再次恢复了清醒。 都是修行百年的狐狸,给谁在这里装嫩呢? 她伸手将瑶琴招了出来,又脚踩锦缎法器,皙白手腕上的两对玉镯散着耀耀光芒,显然已经催发到了极致。见仍有些不保险,又将别着秀发的木簪拨出,握在手中。 “又是两件法器,这是一只富狐狸。”王璞眉头一挑,颇有些惊讶,“不对,若真是富狐狸,哪里可怜到百年都没见过上好的修行资粮,恐怕这些法器是先人所留。” 锦缎在离地三尺处缓慢摇晃前行,封燕到一处就停住,留下标记,以便于王璞过来、如此二三,折腾了数次,总算到了玉楼门前。 她推开朱门,朴素如常,未见神异。 “世子,已经没有危险了,可以过来了。”封燕将如瀑秀发再用木簪轻轻别住,脸颊上的两个浅浅酒窝很是可爱,额上的淡紫色梅样花钿添上几分妩媚。 玉镯轻晃,叮叮当当,清脆悦耳。 王璞吸了一口长气,现在也没什么好犹豫的了,径直前往玉楼朱门,可刚到玉楼前方石碑处时,脚步一滞,脸露惊慌。 一金甲神人从石碑中一跃而出,手执金色长鞭,不做分说,直接朝着王璞面门直打而下。 封燕见此,神色慌张,急欲上前解救,可玉楼朱门内部射出一璀璨光芒将她笼罩住,动弹不了分毫。 危机! 王璞眉头紧皱,向后猛退,但这金色长鞭如影随形,快速无比,想要躲闪是千难万难。而且他今日若是就此退走,心里也有不甘。 今日挫了锋芒,明日呢?后日呢? 大道就争那一线机会。 但要不退,自己就做了鞭下冤魂,岂不可惜。 “封燕是狐妖,属于妖魔,却没有激发这石碑金甲神人,是我修习云霄千夺剑经之故,还是另有他因?”王璞念头直转,此刻他只能咬牙一试。 他并拢双指,运用誓愿因果修缘法朝着金甲神人眉心一点。 与以往点在李芸娘和老乞丐不同,此刻的王璞只看到一身着白色劲服的少年在一开阔白玉高台上不断练着剑法,时而羚羊挂角,时而羿射九日...... 白衣少年剑法高超至极,凡俗间的武道好手似乎难及他的万一。 忽然,一精神矍铄的白发老道从空中踩剑而下,怒发冲冠道:“练剑不练心,是为剑魔,汝看似剑法超绝,但误入歧途,着实可笑!” “技之极乃道也。”白衣少年收剑而立,神色飒然,望之飘然若神人。 老道气急发笑,“数百年、数千年、数万年的剑法都是这样练的,前辈高人莫非不知其中道理?何时轮到你一小儿多嘴!你天资再高,比得上前辈高人?比得上无数过江之鲫的天纵英才?” “师父,多说无济于事,你我比较一场。”白衣少年洒然一笑,长剑一挥,指向老道。 老道冷哼一声,也不言语,嘴里念咒,霎时间高台上飘出千数长剑,有若星云,径直朝着白衣少年射去。 一阵烟雾后,白衣少年消失不见。 高台崩裂,化作无数玉块。 须臾间,白衣少年再次出现,只是身形飘忽许多,却是没了肉躯,直接被利剑切成了肉泥,挥洒一空。 “汝剑心蒙蔽,责罚一辈子不许用剑,另外依照本门门规,对师父出手者,当逐出师门!”老道手一挥,将白衣少年阴魂封入一黄色纸符中,然后镇在石碑底下,令后来者警惕。 。。。。。。 金色长鞭若剑一般,在空中飘忽无形,似乎难以抵挡。 王璞嘴角露出一丝笑容,阴魂一阵变化,化作那白发老道。这一切看似漫长,不过只是须臾一瞬之间。他立刻故作怒道:“练剑不练心,是为剑魔,汝看似剑法超绝,但误入歧途,着实可笑!” 金甲神人连忙止住长鞭,神色怯怯,看着王璞的模样瑟瑟发抖,嚅嗫道:“师...师...师父,徒儿不敢了,不敢了,练剑,我要练剑,练心不....练心,我要练剑又练心,练什么剑又要练什么心.....” “还不下去!”王璞神色严厉,挥袖叱道。 金甲神人立刻化作一纸符,在空中飘落下来,被王璞接在手中,传入了莲花空间中。 果然不出他所料,这金甲神人应是道家炼制的黄巾力士,多布置在洞府宅院之外。不过和那些毫无神智的黄巾力士相比,这黄巾力士封入了白衣少年的一道残魂。 他之所以能对王璞起杀机,应当是王璞修炼了云霄千夺剑经,虽是阴魂前来,却也有着此剑经的气息。 “练剑不练心,是为剑魔。不过一区区孺子,有什么资格反驳前辈高人。”王璞不屑道,白衣少年剑术超绝不假,但只是凡俗武艺。 这世间多少站在更高端的修炼高人,他们不提什么练剑术,难道他们是想不到? 肯定不是。 修炼之道能流传下来,肯定自有其道理,不是一人就可以改变的。就算要改变,也要自己站在巅峰的时候,才有资格提及,不然那只是空画饼、放大话而已。 同时...... 王璞神色一凛,这白发老道应该就是这云霄仙府的主人了,此人心性比他还要凉薄、无情几分。徒弟说杀了就杀了,连更正的机会都没有。 “希望只是我多想了。”他摇头道。 他脚步一踏,出现在了封燕身旁,向着朱门内部望去。 ps:已来签约站短,签约状态改的话就是这几天,没投资的快投资喽,另外求求推荐票、 第34章 得宝(二) 玉楼里面约有三丈方圆,布置很是朴素,最中央供奉着一神龛,墙壁贴有一张白发老道持剑的画像,画像普普通通,像是凡间画师以水墨制成,前面摆弄神龛的桌案上放着三个婴儿手臂长短的玉盒。 “贫道乃是阴魂之躯,对我来说一粟也若山岳之重,难以开启玉盒,还请封道友先请。”王璞到了此时,心里隐隐有着激动,但他安耐住了遐思,现今的他想要打开玉盒不是不可,但损伤魂力的事情他还不必去做。 封燕点了点头,现今的场景看来也没什么危险可言。 若是玉楼里再有杀机潜伏,这就不是传道洞府了,而是陷阱了。 她莲步轻摇,走到桌案旁,最先打开右旁的玉盒,里面是一金箔书册,略微翻动道:“此书和石碑上刻有的功法一模一样,但前辈在这里放置此物,应不是多此一举,必有深意。” “我听说修炼功夫多用金银之物承载,外面石碑应是外册,这金箔书才是内册,看似相同,但一着为外人皆可修习,另者则需门徒才能研习。”王璞沉吟说道。他踏足脱胎境虽是不久,但莲花印记有老乞丐的残余记忆,倒对修炼常识不缺。 如玉泓子赠给他的《青阳劲》,就是以银箔承载。 凡间纸张哪怕保存再是完好,不消虫蛀蚁蚀,最多也就存在数百年。数百年对于凡人来说太过漫长,可对修士就太多短暂,传道不便。 封燕轻点螓首,将金箔书册收到了袖中,然后相继打开另外两个玉盒。 最中间的玉盒放有一羊脂小瓶,左侧玉盒放有一小撮黑色砂砾,晶莹剔透,刚露出来就将封燕的手指肌肤冻伤。 “这是何物?”封燕脸色微变,急忙缩回手,将黑色砂砾盖住,运转法力催生肌肤,伤势恢复如初。但她隐隐感觉有一丝精纯阴力潜伏在伤口内部,需得打坐数个时辰才能将其清除。 王璞上前一步,也不顾魂力损伤,一挥手将玉盒揭开,细捻黑色砂砾,感受到这股精纯阴力,脸露惊喜,说道:“此是冥阴砂,修习云霄千夺剑术一偏门剑术的必备法材。” 至于具体的剑术他并不打算向封燕提及,这意味着他隐藏的手段。 封燕哼了哼,横了王璞一眼,她手握那金箔书册,里面定然有剑法的修习法门,不告诉她,她自然会了解。不过她稍一沉思,放弃了此念。 有时候留些距离也是好的,若是王璞的手段都被她知道了,王璞岂能不对她忌惮? 她在青楼里修行,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对王朝旧事也是多有了解。 千年前曾有一姓杨的官吏在一枭雄帐下听用,这杨姓官吏聪慧至极,屡屡识破枭首暗语,被枭雄暗中所忌,于是不得以被赐死。 “这金箔书册等回去后就立刻还给世子,我自身修有妖族功法,攀得大道有望,何必垂涎他人功法。”封燕心里暗自思量道。 自己可真是个聪明的狐狸! “这....这是紫真丹!?”封燕拔掉羊脂小瓶的瓶塞,闻了一口丹气,然后将内里的丹药倒了出来,顿时惊骇道。 丹药约若鹌鹑蛋大小,纯净有如琥珀,内中有一道紫气正在不断游荡,一会散为粉尘,一会凝聚如线。 “敢问道友这紫真丹为何物?”王璞皱了皱眉,有些不解,这紫真丹的名称他在老乞丐的记忆中从未见过,甚至听闻都没听闻过,而且这紫真丹的样子也不同于他见过的诸多仙家丹药。 封燕狡诈一笑,眼若月牙,“道友若是将此物许了奴家,奴家说了又有什么关系。” 丹药不同于法器,若是不得其法服用,就算是好丹也能变作毒药。假若冲击境界时,不慎吃下纯粹法力的丹药,冲击境界就有可能失败。 所以一般来说,修士宁愿不服丹药,也不肯服用一些来历不明的丹药。 吃错药是会死人的。 “此丹若是对道友有益,贫道就算赠了又有何妨。”王璞心中一疼,但想及自己不明丹药效用,紫真丹在自己面前,和面粉丹又有什么区别,脸色倒是没变。 “好了,好了,不和你这蠢人卖关子了。”封燕嘻嘻一笑,说道:“紫真丹在千年前被称作先天丹,内含一道先天精纯氤氲紫气,若是服用,就有改善资质的效用。但此丹最大的效用就是......” 她面露不舍,嚅嗫道:“要是三颗丹药一同服用就有六成机会突破脱胎境,而且法力也比常人强横不止一筹。毕竟脱胎境......脱胎的含义就是不断修行将自身蜕变为先天母胎的状态,开启人体九窍中的另外两窍。” 道书相传人在母胎之时孕有九窍,此时人体是最适合修炼的,可称良胚美玉。降生之后,除耳、鼻、舌、口、眼七窍尚在,另外两窍渐渐封塞,不再利于修行。 可难在初生时,灵智混沌一团,需要后天教化。等教化完后,又难以修行功法。 因此,道家修行第一关,是为脱胎。 将自身蜕变为先天母胎,开启阴阳两窍,气通天地。 “瓶中有几枚紫真丹?”王璞在原地踱了几步,开口问道。 封燕迟疑道:“恰好三枚。” “三枚.....”王璞明白了封燕的想法,她到了脱胎境的顶峰,就差开启阳窍就能一举突破,见到紫真丹,哪里不会心生贪婪,也是他和封燕有精血誓言限制,不然此时的封燕该如何选择真的难说。 想及此处,王璞做了决定,他洒然一笑道:“脱胎非我终点,而是起始,若执着一丹之见,怎会大道有成,这三枚紫真丹正好适合封道友,就赠了道友又有何妨!” 说完后,他心里隐隐滴血。 紫真丹啊!突破脱胎境的希望!有几率法力比常人强上数筹! 不过若他将这三枚紫真丹全部强占,封燕虽不会明说什么,但心底恐怕早就恨死了他。另外若是服用一枚、两枚,就算对法力有所纯粹,可总不如三枚的效用之大,还不如索性将三枚全部赠给封燕,全她突破之机。 今后有一个凝窍境的打手,也好过此时的尴尬。 而且他看封燕也不是无情无义的性子,给她恩德,日后驾驭也更方便些。 第35章 得宝(三) “多谢王道友成道之恩。”封燕面露欣喜,喜滋滋的收下了三枚紫真丹,贴身放到了怀里,然后安心的拍了拍胸脯。 假若王璞真的不给她紫真丹,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之后事宜。 这种先天宝丹,修士无不垂涎,修为高的修士就算自身用不着,也可赠给小辈或者用来交换其他宝物。至于修为低的修士,二桃杀三士也不是不可能。 “恐怕这仙府前辈也存着让你我自相残杀的心思。”王璞微微苦笑,抬头看向白发老道的画像,这个老道士可是丝毫没给他徒弟机会,直接就灭杀了事。 白发老道绝对不是什么容易说话的好好先生。 “且看剩余两层有什么宝贝,说不定比紫真丹更好,封道友可不要后悔。”王璞收复心情,已经将紫真丹送出去了,现在懊悔有什么用处。 “道友所言甚是。”封燕点点头,自告奋勇的飞向上二楼的阶梯,可刚到二楼口就被震落下来,鬓发乱飞,嘴角渗出一丝鲜血,神色惊慌道:“里面另有凶物,奴家感觉到一股很强大的气息,不输于凝窍境,不...不,比凝窍境更高。” “糟了,那凶物要出来了。”她慌张道。 只见在二楼阶梯口,伸出一毛茸茸的节肢触角,像是蜘蛛之属,有若成人般大小,直接将玉楼的一个台阶踏得粉碎,可刚要出来,此时的玉楼刹那间闪耀无数金色符文,化作一光障堵住了二楼阶梯口。 但只是稍一闪耀,那蜘蛛就又伸出了第二条节肢,光罩隐隐有破碎之感,似乎下一时刻,就会破碎。 “不好,你我以暗河将仙府的灵气耗尽,禁制崩碎,才得以进来。同时也意味着禁制再难以控制住凶物。”王璞眉头紧皱,连忙说道。 他见情况紧急,二楼想进再难,但心里隐有不甘,左右扫了一眼就将白发老道的画像收到了莲花空间,然后阴魂缩到封燕的袖中。 “快退!你我绝难是此凶物的对手。” 封燕听到王璞这样说,点了点头,也不顾擦干血迹,就招出锦缎法器,不假思索地向玉楼外面跑去,到了外面后,一挥衣袖刮起大风将玉楼朱门关闭,然后钻进山洞岩壁洞口,顺着暗河不断飞行。 只是瞬息之间,两人就已经回到了山巅之上。 嘭嘭嘭...... 山河震碎,天池崩裂。 此时山巅天池像是被煮沸一般,水汽不断升腾到空中,化作云气,而且池中也生出一漩涡,搅动不断,无数水流顺着此漩涡消失不见。 其中生长的游鱼也疯狂的跃出水面,在岸边胡乱蹦弹,山林间的野兽察觉此变化,成群结队朝着山下奔去,百鸟振翅翱翔向空中逃走。 “不到凝窍境,决不能踏足此地。”封燕拍了拍丰腴的胸脯,脸色潮红道。 说完之后,她想及两人在此地也耽误了不少时间,命香和还阳丹也快消耗光了,就驾着锦缎法器化作一道惊鸿径直朝着蓟北城而去。 。。。。。。 数日后,天朗气清。 前院住所。 “五世子,侯爷请您过去一趟。”侯府大总管郑云推开了院门,看到王璞正在小院练着剑法,不由心生欣慰,嘴角挂上笑意道:“老奴从小看五世子长大,如今世子练武不再是那副病秧子样子,着实令老奴欣喜。” 王璞单手执剑,剑法飘逸,舞起阵阵银光,矫若惊龙,似水波微漾,又有如银蛇吐息,角度刁钻。 细碎阳光洒在剑锋上,映出凛冽寒光,令人心悸。 “云叔谬赞了。”王璞接过七喜寄过来的毛巾,收剑回鞘,擦干脸上的汗水,喘息道:“我习武不过半月,还是多谢玉泓子道长替我疏通经脉,这才精进容易。” 这些天不断精炼剑法,他的武道修为水到渠成突破到了暗劲,只差临门一脚就可到内壮境界。出了侯府之外,也能称一声武道好手了。 同时他脸色不再苍白无力,恢复了正常的肤色。 不过若有修士运用灵识便可察觉到王璞身体上的丝丝病气,缠绕在身体内部,是久苛顽疾之症。不到三十,就会暴毙而亡。 当然这只是王璞伪装出来的景象。 他趁着这段时间,寻找到了水莽鬼的生长之地,采摘了十一株水莽草。这段时间用七株熬练法力,现在丹田内部的法力已经有两缕九丝,算是真正稳固了脱胎境。 至于武道境界,若他真想突破,今夜就能连破数境,到达化一境界。 但万丈高楼平地起,他若心急之下突破,就如七喜一样是个花架子,只能在境界低的武者中取个巧,万不能比肩军中的武道好手。 “老奴可不是胡说,这剑法高低我还是能看出来的。”郑云呵呵一笑,以他在侯府的资历,哪怕真自称老奴,也没有哪个不长眼的真的敢小觑了。 他的一身武道修为已经到达了罡煞之境。 指教这么一个小小暗劲武者,还是绰绰有余的。只不过让郑云也暗自心惊,五世子使用的剑法比侯府收藏的任何一本剑术秘籍都要厉害得多。 “还请云叔带路。”王璞不欲再往下攀谈下去,便拱了拱手说道。 两人都是修炼有成,侯府虽广厦千间,屋舍阡陌连横,但仅用了数息时间就到了侯府的正堂。 和以往侯府正堂人迹渺渺不同,今日正堂坐满了不同道袍样式的道士,有丰神俊逸的少年道士,也有神采昂然的老道士,亦有面色沉稳的中年道士。 细细数来,足有三十四人。 “好强横的气息,这是青羊宫、崇真观、羽衣门、上清宗、五官庙.....总共十三个门派的道人,每一个至少都有凝窍境的修为,亦不乏练罡境修士,我原以为厉害的玉泓子只能列为中等。” 王璞抬眼打量了一眼两列的道士,同时谨守心神,努力将自身的法力死死压在丹田内部,然后运转青阳劲让充盈的内力散布在经脉之中。 根据修为不同,各派道士坐的位置也不同。越是强横的气息坐的离正中越近,反之亦然,修为薄弱的更贴近门槛。 他最为熟识的玉泓子只坐在左列第四。 但! 正中仅坐一人,那就是镇北侯。 “和我想的不同,镇北侯和仙家门派联合是占了主动权的。”王璞暗自心惊,对镇北侯的实力越加难以揣测。 武圣不同于其他武道境界,已经算踏入仙道修行之列。 如果将仙道比作通往长生的大道,武道是旁边扭扭曲曲的羊肠小道,那么武圣就已经是这羊肠小道的终点,甚至更进一步。 天下间换血境武者千数百,可武圣境仅有不到一掌之数。 第36章 同心蛊 “孩儿见过义父。”王璞对着镇北侯躬身鞠了一礼,神情很是恭顺。 若是外人见了,真以为是父慈子孝的模范家庭。 然而两人心里都埋着一根刺。 左列第一的少年道人颔首道:“暗劲武道境界,此事成功的把握足有三成了。五世子资质不凡,做成此事后,贫道可渡五世子入我崇真观做一入室弟子。” “三成把握也不低了,玉京守备森严,想要潜入进去难啊。”右首第五的老道先是皱眉,而后摇头晃脑道:“贫道这里有一神符,可蒙蔽天机,隔绝神灵感应,如此可增至五成。” 又有一道人出言道:“贫道这里也有一迷药,采集三千凡人情欲之念所练,只需撒上一指剂量,就可让旁人凭增三分好感,也可提升不少机会。” “诸位道兄先是不急。”镇北侯温和一笑,伸手制止,转而看了王璞一眼,说道:“小五,为父这里有一事要你去办,不知你意下如何?” 王璞心神一凛,正欲回答是,但转念一想,立刻故作不愿样子,“义父要是想用孩儿,尽管吩咐就是,只是孩儿身娇肉贵,可和林昭那贱胚种子不同,危险的活计千万别找我。” “放心,林昭另有重任,你若此事成了,为父就将你真正的身份公示与众,让你成为我侯府真正的唯一世子。”镇北侯眼睛看向王璞的目光越加柔和了。 “当真?”王璞当即喜形于色,忙道:“是何要事,义父了尽管吩咐孩儿,孩儿自无不允。” 他头颅微低,眼底露出一抹寒光。 果真狐狸露出了尾巴。 “是让你前往岳安城拜戴南星为师,此人曾经官至吏部尚书,秦中总督。”镇北侯缓缓说道:“庆元五年,也就是去年。戴南星投了逆贼高兴邦,被高兴邦尊为宰相,不过......前些日子伪楚战败,举城被屠,唯有他活了下来。” 当今的皇帝乃是信王,年号尚未确定。而前一任皇帝则被称作庆元帝,和历代王朝一位皇帝有数个年号不同,大魏朝的皇帝仅有一个年号,也意味着庆元帝仅活了五年。 但庆元帝并不是在位最短的皇帝,其父泰安帝刚登基了三天就暴毙在金銮殿。 上一任神宗皇帝可是足足活了六十多年,在皇位上也有二十多年,开创了元熙大治,同时也是其提拔了当年尚是一书生的镇北侯,创造了燕地三十年不闻战事的辉煌。 “义父让我拜他为师?”王璞眼里露出讶然之色,他相信镇北侯绝不是无的放矢,肯定另有考虑。 果不其然,镇北侯点了点头笑道:“当今信王让洪兴祚破了楚南城后。就让其派遣将士押戴南星返回玉京,想要亲自问问:朝廷待他不薄,先帝待他甚厚,为什么他要背叛大魏?” “信王初登大宝,言辞幼稚!” 左列第一的崇真观少年道人忍不住开口道:“不过这也是我们的机会,信王看似贤明,其实刚愎自用,此人可治一郡之地,难治一国。更何况中原物华天宝,非大德之人不能治之。” “戴南星是死定了,但其本是吴中大儒,门人弟子无数,现今朝官也有不少曾在苍南书院听讲过,少说也要尊其为一声老师。” 语罢。 镇北侯眼露精光,自信昂然,一挥长袖,慨然道:“本侯欲让你拜他为师,亲自护送他回到玉京,博得美名,得其门下朝官赏识!” “孩儿定会圆满办好此事。”王璞一吐口中浊气,连忙答应下来。 这是镇北侯告诉他今后计划的第一步,想要再听到后续的计划已经是不可能了。除非他先行拜戴南星为师,然后才会告诉后续计划。 第一步先要完成。 不过...... 这与他预料的有所不同,镇北侯真个就这么自信放他离去? 就在王璞思索的时候,玉泓子捋着长须,从袖中拿出一玉盅,取出一小指长短的白色细虫,笑道:“玉京神力密布,我等难以使用神通法术,然而巫蛊不在此列,还请五世子服下此同心蛊,我等可日后好联络。” 蛊虫!? 王璞脸色微变,暗骂自己乌鸦嘴。这些一个个人精没一个好相与的,哪会真正放自己离开。 不过想要借镇北侯这颗大树成全自身道行,就要承受该有的压力。 止是区区......蛊虫而已。 “我不仅修习了云霄千夺剑经,也修炼了天鬼大法,就算到了最危险之际,左右也不过舍了这肉躯,照样可以凭借天鬼阴魂攀得大道。”王璞心里暗自想道。 然而肉躯哪里是那么容易舍弃的,借天鬼阴魂走鬼物成道之路困难重重,哪有正宗修道之途来的安稳。 万劫阴灵难入圣! 不过他也不是没有凭仗,誓愿因果修缘法可是隐隐牵扯那一位的练心之法,小小的蛊虫想要限制他,未免也太过可笑。 王璞抬头小心打量了四周道人的神色,以及镇北侯的表情,脊背一寒,他很确定,若是他嘴里吐出个不字,这群人指不定用什么手段让自己屈服。 “多谢玉泓子道长,没有同心蛊传递消息,本世子也是孤掌难鸣,万幸道长考虑的清楚。”王璞嘴角微微一笑,也不再迟疑,从玉泓子手里接过白色细虫,直接从嘴里吞了下去。 蛊虫刚入喉,就如同喝了一杯冰凉酒水,径直入了胃部,潜伏不见。 “五世子,世子,能否听到。” 突然,王璞耳中传来一道声音,很是微弱,却极为清楚,他偏头看向玉泓子,发现他嘴唇并未张开,这也不是修士之间的灵识传音。 他开始尝试沟通同心蛊。 片刻后,王璞恍惚间察觉一异物正躲在他耳腔里小声说着话,等他用灵觉内视时,却丝毫察觉不到。 “见过道长,能听到。”他试着与异物沟通。 也不见异物怎么通知玉泓子,他心底浮现一种感觉,就是这话已经传到了玉泓子耳中。 好宝贝! 王璞眼睛微亮,要是他有这个宝贝,想和封燕联系就联系。但他想了想就放弃了,这般神异的蛊虫绝对罕见,不然这些道士也不会一个个露出心疼之色。 第37章 筹谋 “苗疆巫蛊虽不得正法,但往往一些蛊虫另有妙用。”右列的上清宗中年道士开口道,“有此物再添上诸位道兄的神符妙丹,此次把握可提高到六成。” 说着之前开口的几名道士分别拿出神符、迷药、丹药。 神符虽是黄纸制成,但望之不同平常,极似金纸,上撰写密密麻麻的符文。迷药无色无味,倒是和世间的蒙汗药有些类似,但绝不能小瞧了。 丹药呈青绿之色,表面有着清香,刚拿出囊袋时,就引得蜂蝶涌进正堂,惹得众位道士使出法术将之清除。 “这是清濛丹,采百花朝露之气又添数十百年灵药,经地火炼制三百六十五天,合一年之术而成,成丹仅有一枚,突破化一境界之时,服用此丹,内力比常人强横数倍,绵延不绝。 若是配合青羊宫的青阳劲,则另有奇效。”青羊宫的老年道士捏着丹药微笑道。 “一符、一丹、一药、一蛊,考虑得方方面面,再无缺漏,若是再不成,那只能怪时运不济了。”镇北侯一叹气,脸上布满忧愁,对着王璞说道:“小五,将这些宝物贴身收好,该如何使用紫阳真人在路上会告诉你的。” 说着左侧第三列走出一剑眉星目,身材高大,穿着紫衣的青年道人。 看其衣色,正是五官庙的道人。 紫阳真人打了一个稽首,也不言语,如抓小鸡一样提起王璞的后衣领,然后脚步向前一踏,周围的空间如水如镜般折叠出阵阵波澜。 待王璞回过神时,已经到了云端之上。 脚底景色转换变化之快,令人目不暇接,刚还是雪山高岭,下一刻就到了平原良田。 仅仅这一瞬之间,按照王璞的估计,走了能有千里之遥。 “道长是何修为?”王璞虽被紫阳真人提着,但紫阳真人撑起了一气障,将两人包裹的严严实实。 自然也没有受疾风倒灌的苦头,他还可暂时保持镇定。 “我曾央求过玉泓子道长载我到空中遨游,虽是比骏马快上许多,但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可道长的遁术,小子闻所未闻,如此神通.....” 咫尺天涯! 这可是大神通者才有的本事。 王璞可不认为镇北侯能请动如此之人载他一程。 紫阳真人面无表情的讲完那些道士给王璞宝贝的用法后,然后沉默半响后才开口道:“丈量天地是贫道师门五官庙的神通妙术,以贫道练罡境的修为使用还是太过勉强,不过五官庙弟子可在脱胎境时祭练一本命法器,沟通神州存有的各地五官庙道观,用来转腾挪移。” “此术当有限制!”王璞心中暗道,如此神通定然有着种种缺陷,不然以五官庙这项法术,岂不是天地之间任他们逍遥。那么凡俗间的兵马调动也是成了笑话。 “看来你也想到了,此术与神道有着不少牵连,而对于修道之士来说,信愿之力最少还是不牵扯,不然与这方天地的牵扯越深,精进也就越难。” 紫阳真人一晒道:“不过传说之中的飞升已经千年难见,何必顾虑如此之多!可惜世子你是修习的武道的,不然此法未必不能传你。” 王璞连连点头称是,暗中翻了个白眼。 漂亮话谁都可以说,想想也知道,这丈量天地神通绝对是五官庙不传之密。 。。。。。。 半个时辰后。 紫阳真人从云端落下站在一山岭之上,他将王璞放了下来,掐了掐手指,目露异芒道:“五世子到地方了,三刻钟后押着戴南星的囚车就会路经此地,倒时会有强匪截杀戴南星,等到押送将士被杀的差不多之时,你再出手救下戴南星。” “强匪是义父安排的?”王璞皱眉道。 他遥看山岭之下,这地方是兵家必夺之地。 两座山岭间仅有一蜿蜒小道通向官道,强匪想要截杀肯定是在此地。而在小路前旁端口处,立有一斑驳界碑,上面写有‘赤峡川’三个大字。 “非也!”紫阳真人缓缓摇头,“若这劫匪是侯爷安排的,岂不是显露出我等的无能?这赤峡川的劫匪一年换了三茬,终于换到一个对伪楚心怀怨愤的疤头虎,他要是得知戴南星这个伪楚宰相会路经此地,哪里不会有截杀的道理!” 他手指摩挲,嘴露冷笑。 王璞略一思索,渐才明白。如今世道艰难,秦中连年大旱,百姓流离失所,朝廷没有多余粮食赈灾只能撤出秦中将其扔给叛军,高兴邦就是其中一支。 不过这高兴邦也不是什么好人,在起事之前亦是闻名秦中的大盗,有高灯油之称,意思是每次抢完一家大户,就将尸体制成灯油,端得狠辣无比。 伪楚建立后,也不行正事,民怨沸腾。 在盗匪中,想找到一个对高兴邦,对伪楚心怀怨恨的,也不是多难的事情。 镇北侯只需稍微推动一下这些盗匪之间的仇杀,就能借他们之手推动计划,从而脱手其中。 说话间,王璞就已经察觉到在山岭脚下隐有人影绰绰,他挪动方位,看了个清楚,大约有三四十衣衫褴褛、模样酷似乞丐的强盗手执利刃,正在潜伏在一块块嶙峋山石后面,等待囚车的到来。 而在其中,一光头大汉引起他的注意。 光头大汉脑袋上长有一片癞子,衣衫倒是比其他强盗整齐得多,背着一柄宣花斧,神色凶狠。 想来就是疤头虎了。 “再是英豪,也不过是他人手中棋子!”王璞心中难免升起兔死狐悲之感,这疤头虎何尝不是他,同样被镇北侯和一众仙家修士算计。 只不过他的级别更高些,能得知一部分计划。 “不不不......我是修士,我是脱胎,我有封燕作为助力,她闭关后一定会到达凝窍境,我还有葛朱白这个穷酸儒生,他能算计刘典司,以弱击强,肯定也能算计镇北侯...... 我还有莲花胎记,还有天鬼大法,还有一切一切......” 王璞眼神再次坚定,镇北侯只不过是他的垫脚石,是他成道的第一难关。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第38章 劫道(一) 正午时分。 蜿蜒山路上,一辆囚车缓慢向前行驶。 在其旁有着二十多名身着铁甲的士兵,约有五骑。领头的是一戴着圆笠帽、捕快样子打扮的中年汉子,背后负着一根银胆长枪,帽檐上的两颗黑色长穗随着骏马颠簸不断抖动。 “赤峡川!”左捕头眼睛一缩,挥手制止了随行的士兵。 仅容马车匆匆行驶进入的赤峡川险要至极。 斑驳的界碑上似乎都可以看到丝丝血迹。 “赤峡川是前往岳安城最险要的地方,现今天下多宵小之辈,恐在此地截杀我等。”他缓缓说道,作为六扇门总部最精明的捕快之一,不仅懂得捉拿刑犯,而且也需懂得兵法形势。 眼前的赤峡川在历代王朝中不乏战事,要是粗心大意贸然进入,少说丢了性命。可要丢了囚车中的这人,他姓左的可就万死难辞了,他一家老小可都在玉京。 “赵默,柳似,你二人上前小心从侧面摸近,若是发现劫匪,切勿惊慌,缓缓退出。” 左捕快一挥马鞭指出两名士兵,郑重言道。 “领左统领之命。”赵默、柳似二人出列拱手行礼,然后放下身上的长刀,脱掉铁甲,在脚上包了两层软布,小心翼翼的从赤峡川一侧的山岭摸近。 等待了大概一刻钟左右。 两人脸露惊慌,匆匆出来,发髻和衣衫上也沾了不少棘草,看起来颇为狼狈。 “回左统领,在左侧山岭约百米的山坳处,埋伏有三十五名劫匪,五名劫匪有长弓,但没有劲弩,并未着甲,领头的是一光头汉子,头上长着癞子,使宣花斧。”赵默单膝跪地道。 “不过是一些流匪占山为王,那使宣花斧的,本捕也听过,疤头虎林三兴,惯使宣花斧。”左捕快稍一思索,就将山坳藏着的贼匪尽皆猜出了身份。 “左统领可需我等带一队兄弟潜伏过去杀他个措手不及。”另一个看似很有身份的士兵策马走了过来,说道。 左捕快正欲答应,但稍后摇了摇头,“贼者与我等人数差不多,要是分兵反而不妥,发挥不出我等优势,左右不过是一些贼匪,我等只需策马一冲,他们就会惊慌失措,左右奔逃。” 在他眼中,这些劫匪不过宵小之辈。杀死他们是肯定的,但是作为一名统领,现在的左捕快需要思考的是如何尽多的让麾下士兵存活下来。 这时赵默迟疑道:“左统领,刚才我兄弟俩人查看此山坳时,发现这山坳虽适合藏人,但其旁多生树木,出口又仅有山路一条,只需我等在山上放一把火,守株待兔即可。” “好!”左捕快面露欣喜之色,他道:“他想要截杀我等,我等也在此地等他们,赵默、柳似你二人熟悉路径,这火就由你们去放,本捕给你们记一大功!” 赵默、柳似两人领命称是,再次用布条绑住靴底,嘴巴咬着火折子,从山岭一侧攀岩上去。 这时左捕快等的时间不长,仅是片刻之间就燃起熊熊烈火。 赤峡川里面不断有哀嚎之音传来,等了约有半柱香左右,就觉有贼匪跑了出来。 嗖!嗖!嗖! 三支利矢恍若流星一般射进赤峡川,尽管有着烟雾遮扰,但左捕头眼如鹰隼,极其锋锐,弯弓搭箭,连续数次就射死五名贼匪。 可就在此时,川口冲出一名巨汉,头顶长有癞子,赤着上半身,大叫一声就挥舞着宣花斧冲了出来。 左捕头还没等将弓弦拉至满月,就被宣花斧拦腰将弓身砍成了两半。 斧头力道极其凶猛。 有如万钧之力! 左捕头胯下骏马哀鸣一声,四蹄一软,就瘫软倒地。 但左捕快丝毫不惧,冷哼一声,双脚脱离马鞍,背上银胆长枪如箭矢般射出,挡住了疤头虎向下的一砍,他身体略微前倾,右手握住枪尾,舞出了一个极为炫目的枪花。 梅花数点。 疤头虎胸膛绽裂出数道血口,令人触目惊心! “内壮巅峰,寒胆银枪左振雄!”疤头虎面露惊异,他哪怕自幼天生神力,可使宣花斧这一类巨型兵刃,但和内装巅峰的武道好手相比还是相差甚远,更别说左振雄这一类赫赫有名的捕快。 “想不到竟然是你来押送戴南星。”他苦笑一声,宣花斧用力一扔,却欲直打囚车中的戴南星。 和紫阳真人说的不同,疤头虎不仅仇视伪楚,更对戴南星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六年前戴南星任秦中总督,奉旨赈灾,可这赈灾款被官吏贪的贪、挪用的挪用,粮仓里都能跑耗子,又有什么本事赈灾,而疤头虎的老母就在这一场灾难中活生生饿死。 疤头虎杀官造反成了盗贼,但最恨的还是戴南星,这位曾经的秦中总督。 所以哪怕疤头虎在生命垂危之际,也不忘杀死戴南星。 “不好!”左捕头眼睛骤然一缩,脊背生出寒意,想要阻止这一扔,却被疤头虎将腿死死的抱住,动弹不得。 “快救戴大人!”他连忙喊道。 可疤头虎本就是天生巨力,再加上囚车距离疤头虎仅有数十步,其他兵卒都是肉身凡胎又有什么本事阻挡。 然而...... 空中猛然生出一抹寒光,一道剑光径直击打在斧刃之上。 一身着劲服的少年从山岭中一跃而下。 左捕头顿时放下心来,一枪刺死心生绝望的疤头虎,拱手笑道:“多谢少侠协助,不知少侠是哪门哪派,本捕日后当携重礼登门拜访。” 似这种少年侠客,他见过不少。 在山门中修炼有成后,就下山行侠仗义,成为侠名。 劲服少年嘴角勾起一丝弧度,将刺进地面的利剑重新放回剑鞘中,也拱手道:“好说,好说,似左捕头这样的武道好手也是不多。” 两人仅仅距离半步。 忽然间,一道银光乍现! 人头滚动,在地面上晃来晃去,眼有不甘。 “又是一个七喜而已,还什么寒面银枪。”劲服少年面色转冷的看向这群士兵,将剑刃上的鲜血擦拭干净,眼露杀意道:“好好的路你们不走,非要搞什么兵法战略,将我熏了出来。” 数十士兵和从川口逃生出来的贼匪脸露惊诧,这劲服少年到底是哪边的,先是挡住疤头虎的宣花斧,又刺死了左捕头。 “本来是不用死这么多的。”劲服少年幽幽说道。 话音刚落,只见一道道剑光闪烁,快似流星,又有如银蛇吐息,角度刁钻。 不一会,遍地死尸。 场中活人仅剩戴南星和劲服少年。 戴南星脸露惊恐,疯狂摇着镣铐,喊道:“救命啊,救命......少侠,放了本官,不,老夫,我许你家财万贯、良田千顷......” 劲服少年露齿一笑,缓缓走到囚车旁,拱手行礼,脆生生说了声:“老师!” 第39章 劫道(二) “弟子王璞见过老师!”劲服少年再次躬身行礼,模样很是恭顺。 戴南星也不晃镣铐了,呆愣愣地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王璞,皱眉道:“你,弟子?我,老师?可老夫门下从未有剑法如此高超的弟子,都是修习经书的儒生,哪会有你这般弟子?” 两人陷入了沉默。 王璞踱了几步,思索一会道:“老师曾经在苍南书院讲过学,学生曾经有幸一睹老师容颜,这才提剑来救。” 他勉强想出一个蹩脚的理由。 本来按照计划,劫匪杀死兵卒,然后他杀死劫匪。谁能想到这左捕头这么聪明,愣是打乱了他的计划。 当然不管如何去做,只要他拜师了,就对整体布局没有大碍。 “呵!”戴南星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你若想个其他理由,我还能勉强接受,毕竟老夫需要你救我出去。可苍南学院老夫最近一次讲学是十四年前,十四年前,你一孺子如何听讲?这实在对不住我的良心。君子固穷……” “反正我是你的弟子,不管你信不信,其他人信了就行。”王璞翻了翻白眼,伸手去牵囚车驽马的缰绳,一屁股坐在车辕上,就欲挥鞭朝着赤峡川行进。 戴南星深深叹了一口气,“既然你是我的弟子,现在老师身困囚车,你理应相救,是也不是?” 他面露笑容,老脸灿若菊花,可下一刻脸色瞬间僵硬。 “我说了,只要其他人相信我是你的弟子,这件事就成了,所以你相信不相信都于事无补。”王璞冷笑一声,低声道:“我来此的目的,是安安全全将你送往玉京,而不是救你离开囚车。” “老夫绝不会让你得逞!”戴南星虽不知道王璞意欲何为,但想想就知道绝不是对他有益的事情。他都这一把老骨头了,还有什么好活头,进玉京明眼人一看就是个死字! 就在此时,山岭上跌下了两个士兵,正是那赵默和柳似,两人看到满地的尸体,顿时吓懵了。 等过了一会,才缓过神,急忙跑到左捕快的头颅前,捧着头颅哭道:“左捕头,是谁杀了你,是谁杀了你!” “是疤头虎,是他杀了左捕头。”王璞淡淡说道。 宣花斧是钝器,而剑是利器,左捕头和其余士兵身上的伤痕,他不相信这两个经验老道的士兵看不出来,只不过两人现在装作不知,他也不会刻意揭穿。 “疤头虎!疤头虎,我要杀了他为左捕头报仇。”柳似哭道。 赵默狠狠一拍柳似的脑袋,大声呵斥道:“没看到疤头虎已经被左捕头刺死了吗,我们还怎么杀!直接挫骨扬灰!” 他面露狠色,捡起一把长刀,不断砍着疤头虎的尸体,砍了足足半刻钟,似乎是在泄愤。 柳似恢复了正常,面露尴尬道:“敢问少侠是何人?” 王璞嘴角露出笑容道:“我是老师的弟子,一直在暗中保护老师,看到有劫匪杀戮官兵忍不住出手,此次所为,是欲护送老师回京,问皇帝老儿给老师讨个公道!” 戴南星是兵败被俘,高兴邦以楚南城一城百姓为威胁,如不投降,就屠城。 他饿了三天三夜。 终于还是臣服了高兴邦。 却不料,仅过了一月,洪兴祚破了楚南城,屠杀了一城。 百姓为戴南星鸣不公,如此大德之人,何以至此!? 但王璞却知道,戴南星不过是个乡愿之人。高兴邦本就和楚南城的百姓是同乡,哪怕祸害其他地方也不会祸害自己家乡,不然也不会以楚南城为基,建立伪楚。 乡愿,德之贼也! 什么威胁,高兴邦也只是放放空话而已。 可这样的谎话,不少儒生和百姓都信了,或者说他们欺骗自己,他们信戴南星这个三朝老臣有苦衷,为了百姓甘愿侍贼。 戴南星除了皇帝忍不得之外,其他的人都能忍。 不然...... 等他们兵败之后,难道身死以报国恩? 既然如此,王璞索性扮演一个被蒙蔽的单纯少年侠客。 “原来是戴公之徒。”柳似、赵默两人面露震惊,连忙拱手行礼。 对于他们二人来说,若是此次押送戴南星回京失败,一家老小少说也要问罪。至于事情真正黑白,也与他们无关,他们也乐得装个傻子。 不然下面厮杀正厉害的时候,为何不现身,直到王璞想走的时候才露了踪迹。 “你瞧,老师,他们都信我是你弟子。” 王璞一挥马鞭,囚车缓缓行驶,赵默、柳似二人也急忙将左捕头身上的公文掏出塞在身上,寻了匹没死的好马,连忙跟了上去。 “胡说,你不是我弟子,从来都不是!”戴南星气得吹胡子瞪眼,镣铐‘哐铛’作响。 赵默手指摩挲着袖间的一锭金子,却是他从左捕头怀里扒拉下来的,暗自欣喜,随口说道:“戴公果然是德高望重之人,为了王少侠前途着想,拒不承认王少侠是自己的徒弟。” “王少侠也不差了,能单人匹马护送戴公回京讨个公道,如此品德高洁之人,世间少有啊。”柳似也插嘴道。 “胡说......”戴南星忍不住带着哭腔道。 可他镣铐挣扎的再响,赵默、柳似二人也不会多看他一眼,他们只会固执己见,认为戴南星所说是为王璞开脱。 毕竟现在的儒生一个个唯恐和戴南星牵扯上关系,以往戴南星担任吏部天官时提拔的官员,也一个个闭门不出,谢绝见客。 从未听闻过谁肯和戴南星牵扯上关系。 怎么也要在意皇帝的意见....... 同情归同情,哪怕再有想当降臣的心,在庙堂上,一个个都必须是忠臣良将的模样。 戴南星听到两人如此之说,脊背生出一股寒意,他这时想到了王璞说的,“反正我是你的弟子,别管你信不信,其他人信了就行。” 这是.....他哪个弟子故意如此之作,还是另有高明者布局? 因为只要进了玉京,哪怕王璞不是他的弟子,苍南书院、门下坐生、他提拔的官员都会让王璞是! 在此时刻,这些人太需要一个‘品德高洁’,和他们同类的人做他们的遮羞布了。 第40章 露宿 穿过赤峡川,再走五里山路,渡过千米楚江,乘船就能到岳安城脚下的周庄镇。 日暮西山,天色渐渐黑了下来。 一行人在周庄镇旁的城隍庙停了下来,将马匹和囚车绑在树桩上。 “岳安城是赤县,距离京畿仅余不到百里,到时就有六扇门接应我们。”柳似从怀里拿出一张泛黄的地形图,用嘴吹着火折子,瞪大了眼睛借着微弱光亮去瞅上面的路径。 赵默不用吩咐,自然而然打开囚车,将戴南星放了下来,但戴南星的手脚都绑着锁链。 天色渐寒,以戴南星的身子骨可受不了。 怎么说戴南星也与当今皇帝有份情谊,曾任泰安帝的日讲官。 也辅导过信王的课业。 虽不算正经帝师,但两人之间的关系也不是他们可以揣测的。 总之,恭敬点出不了差错。 再说以戴南星的本领,还逃不出他们两人的手掌心,那双镣铐足有四五十斤,用精铁打造。 “大魏官府严谨私藏地图,你二人仅是兵卒,未达到武官层次,要是碰到盘查的士兵,难免会有麻烦,明日到镇上的时候小点心。” 王璞扫了一眼两人,提醒道。 这是常识,两人自然知晓,不过他意在缓和关系,倒不是真的提醒。 他一心两用,将一颗水莽草藏在衣袖里面,不断运转功法吸食其中灵气和戾气。功法经全身经脉运转一圈,他的法力就又增加了一丝。 王璞心中也暗自感慨。 这云霄千夺剑经功法行一大周天,需三息时刻。一呼一吸称作一息,道家吐息打坐与常人不同,气贯肺腑才算一吸,将其尽皆吐出算是一呼,一来一去约为十五秒,而三息大概能耗费一分时间。 行一周天二十四次,才能聚集一丝法力。三十六丝法力才能凝聚成一缕法力。 可以说,他需要行功大约七个时辰,才能攒够一缕法力。 一百零八缕法力才能充盈丹田。 然而帐不是这样算的,每日行功也是有次数的。经脉孱弱,若是吸食天地灵气,顶多修行三四个时辰就到了顶点。因为天地灵气虽然无属性,可驳杂不纯易伤经脉,久食不利修行。 然而五百年份以上的灵药不在此类,这种年份的灵药本身就已经滋生出大量的草木灵气,精纯无比,不易伤害经脉,可供修行七八个时辰。 采天地灵气和吸取草木灵力同时进行,如此才能最大限度的进行修行。 不然封燕为何在脱胎之境蹉跎数十年之久。 仙道可比武道难得多。 水莽草自然在灵药范围之内,它对凡人来说是毒药,对于其他修士来说是驳杂不堪的灵药,但对王璞来说,可比五百年份的灵药要好得多,修行速度能快上三成左右。 不过以他每天就损耗半株的速度来看,剩余的四株水莽草堪堪支撑他到达玉京。 若没有与其相似的灵药入账,他的修行速度可要下滑许多。 就在王璞思索的时间,赵默、柳似二人已经打扫好了破败的城隍庙。 他们在外面捡拾硬柴,再搭上一些干草便点了篝火。 “王少侠,进庙先烤烤柴火,这天冷得能冻死人!”柳似站在庙外搓着手,脖子缩在袄衣里,手里掰着一块干饼边嚼边说。 “好,这天气是真的变冷了。”王璞点了点头,将已经枯萎的水莽草一丢,就走进了城隍庙。 柳似在后面跟着,将庙门半关露出一条缝,眼睛时不时扫一下绑着马匹的木桩,唯恐马匹被别人偷走了。 城隍爷木塑下的篝火染得正烈。 篝火上用两根木叉吊着一个小陶罐,里面煮着清水。 赵默拿出一个木碗倒了碗热水分别递给戴南星和王璞,将一块大饼分成两半,一人分了半张饼,憨厚笑道:“这是自家婆姨做的麦饼,虽不可口,但胜在耐饥,戴公和王少侠可就着热水吃了。” 戴南星哼了哼,先整了整衣衫,跪坐在一旁,才接过饼子和热水,他撕一块饼子扔在嘴里再灌一口水,慢慢吃了起来。 他见王璞也拿起了水碗呷了一口水,讽笑道:“你也不怕这俩人真个毒死你?” 话音刚落,赵默和柳似身体一震,脸上僵硬了几分,水碗跌在地面上,幸好是木头做成的,没碎。 但,没一个人敢捡。 怕! 两个人都胆战心惊,都怕他们如左捕头一样瞬间惨死。 但......又不能逃。 “怕个什么,两位兄弟,在下此次只是护送老师回京,别个意图什么也没有,若是想杀你们,早就杀了。”王璞撕了一块饼泡在热水里,喝了一口饼汤,脸色如常道:“老师你久不经世事,在庙堂坐久了,忘了一件事,百姓是最怕麻烦事的,哪怕被人欺负急了,只要给口馊汤喝,也不会闹事。 俗话说,破家县令,灭门令尹,官字两个口,吃了被告吃原告,只要惹上官司,他们......哼哼,一辈子身家......” 后面的半句话他没有明说,但想必这两人也明白。 当然王璞也心存警惕,仔细用灵觉查探面饼和清水,待没发觉异样后,这才吃的。 不过这自然不会为外人道也。 赵默、柳似二人闻言松了口气,正是如王璞所说,他们是最怕麻烦事的。 事一麻烦,有能力的还好说,如他们这般人被贵人随意勾勾手指,就能万劫不复。 可再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气! 柳似一把将戴南星手里的大半张饼抢走,骂咧咧道:“我俩兄弟好心给戴公你吃的,戴公你就是这样报答我们的。吃个鬼......喝你的水去,迟早饿死你。” 说着他斜着眼,小心翼翼的瞧着王璞的神态。 见王璞没有动作,他也随即放下了心。 “这姓王的口口声声说是戴南星的弟子,我看却是未必。见到老师受辱也没多大反应,看来是另有所图,不过这与我俩兄弟没关系,就算有所图谋也是到玉京之后。 等到玉京,我二人就立刻带着家小连夜逃走......”柳似暗道。 这是试探! 要是王璞忍不住呵斥,那么他二人随王璞护送戴南星回玉京绝对讨不了好。 他没读过几本书,但也知道,欲图大事,必先求稳。 现在这王少侠心性不似普通人,是个能做大事的性子。 而稳......就意味着这王璞和他们一样,不希望在途中发生什么意外,两人的性命至少可以暂时保证了。 第41章 缓和 “此去玉京还请王少侠多多担待。”赵默、柳似二人相互看了一眼,就起身一躬道。 这世道没有谁是傻子。 “好说,好说,二位兄弟只要安分,到了玉京给兄弟一场富贵我还是能做到的。” 王璞自不会推辞。 有人识相,也好过他强制威胁好。 。。。。。。 戴南星呆愣地看着空荡荡的右手,指尖还残存一些饼屑。左右的木碗还是温热的,可肚子里的饥饿是挡不住的。 俗话说的好:吃饱穿的再冷也暖和,不吃饱穿得再暖和也冷。 饥饿和寒冷总是不分彼此的。 更别说老人家血流的慢,热量带到全身需要一段时间。 他努力朝着篝火靠近,但还是驱除不了身体的寒冷。 “竖子!竖子!”他气得须发乱抖,想他自出生就是钟鸣鼎食之家,幼有慧聪,年少东华门骑马唱名,又历经三朝,在玉京屹立不倒。 哪怕乞骸骨回乡被高兴邦掳掠走时,也是以礼相待,何尝经历过这等屈辱? 戴南星瞥眼看着赵默二人,两人和衣而睡,半眯半醒,可要他对这些泥腿子说些讨巧的话,那实在跌份! 想了想,他咬了咬牙舔了一口指尖的饼屑,舌尖略感麦香,就灌了一大口水,准备就这样浑浑噩噩的度过今晚。 然而就在此时,王璞将撕了一般的麦饼递给了戴南星,麦饼还有两个手掌大,着实不算小了。 王璞在侯府已经吃尽了美食佳肴,乍吃这粗糙的麦饼,有些难以下咽。 索性,也不难为自己。 见到戴南星饥肠辘辘的样子,也有些于心不忍,将不实用的麦饼给他。 “哼!老夫就是饿死在这里,也不会吃你这小人半块饼。“戴南星将发髻扶正,跪坐的一丝不苟,眼里满是厌恶,摇头晃脑道:“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也!” 这句话的意思是君子困窘无着,但还会坚持自己的底线,而小人到了绝境,就毫无底线。 王璞神色一僵,自己好心给饼反倒被骂小人,虽然他确实有如此的行径,可话说你戴南星也不是好家伙。 要不是在侯府为了找治病法子念过几本书,就被这家伙骂的找不到北。 “老师莫非忘了自己投降伪楚的事情了,不忠之人难道就是君子了?弟子以诚服饰老师,怎么就成小人了?”王璞撇了撇嘴,颇有不屑。 宽以待己,严律他人,这样的人,王璞见多了。 “高兴邦以百姓威胁老夫,老夫如之奈何?”戴南星气得发抖,恨不得摔掉手里的木碗。 “楚南城是高兴邦故乡,他怎么会屠戮乡人?如此之话,谁会相信!” “高兴邦是贼人,贼人怎么做的天恨地厌、民不聊生,老夫都不会不相信。 况且......那是一城百姓,老夫不敢赌,二十万的性命,说没就没。 二十万活生生的性命,放在老夫面前,老夫不救,良心都过不去。” “这只是你自己安慰自己的理由,降臣都会找个好点的理由给自己粉墨光彩,这和女人偷汉子都会说自家丈夫对不起自己一样。” “你认为这不对?我还以为侠客都是想要逍遥江湖的,随心所欲,看来你不是个侠客,你是想当官。只有当官的需要这些理由来证明自己冠冕堂皇。” 戴南星眯眼仔细打量王璞。 作为一个官场老油子,他多的是勾心斗角,哪里会像白日表现的那么惊慌失措。 地位到了他这一步的人,想死都得通报皇帝,才能处死。 “不!我没认为这不对。”王璞沉默了一会,捡拾了些干柴扔到了火堆里,烤着火,说道:“我只是讨厌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的人,当婊子没什么错的,或是生计、或是被迫。但一个秩序井然的社会,必须鄙视她们,因为只有这样,道德才能树立起来。 而且......我只是说我讨厌这么做,但不代表我不会这么做。 若我是老师,在高兴邦手底下,恐怕要不了半日,就会投降,所以没什么好鄙视的。 蝼蚁尚且偷生,些许小节而已,皇帝换谁孝敬不是孝敬。” “所以你认为老夫是一个婊子?”戴南星现在倒也不气了,反而微笑的看着王璞,“老夫三十年前,和你一样,可在官场打磨久了,就算不喜也会给自己披上一道光鲜的皮。 不错,老夫确实是怕了,怕死! 当高兴邦的刀架在老夫的脖子上时,老夫快吓死了,但老夫知道我不能投降。 我饿了三天三夜,眼前恍惚,颤巍巍倒在高兴邦面前。 高兴邦救了我,我这才能投在他手底下,因为高兴邦会认为我是个忠臣,宁死不食周粟。否则一个老得快入土的臣子,对他又有什么益处? 这是老夫作为老师给你上的第一堂课,有时候哪怕明想着这么做,也需得先退一步。” “以退为进?” “不错!” “你承认我是你弟子了,不怕我有辱你的名声?” “老夫在赤峡川的时候就说过,若你随便找个理由老夫都能接受,可你非要说在苍南书院听过讲,老夫已经十四年没去苍南书院,哪里会有你这弟子,这理由骗鬼呢? 记着了,如果有人问你,就说你是庆元二年甘州司南府学童,老夫恰好三年前在那里隐居。” 今年是庆元五年。 “名字,籍贯什么的,一查就明白了。” 戴南星忍不住拍了一下王璞肩膀,叱道:“蠢蛋,你自己都说进了玉京,老夫的那些个学生会让你是我弟子的,区区籍贯对于他们来说算什么事!” “为什么老师又同意了?”王璞皱眉道。 “老夫还想活,虽然一把老骨头了,但就是怕铡刀。死!人之常情,你不会笑老夫吧。”戴南星深深感慨道。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他也只有相信王璞了。 当然也有句话他没说,他看到王璞和他是同样的人。 只不过…… 戴南星不知道的是,王璞追求的是仙道,而不是官,更不是什么侠客。 仙,意味着超脱…… “给!饼子。”王璞脸上露出笑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戴南星,“现在我是弟子,你是老师,弟子孝敬老师是应该的。” 戴南星捋须露出笑容,“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也。” 说着他跪坐在地上,一丝不苟的细细咬着麦饼。 暖风袭身。 第42章 神鬼(一) 过了三更时分,夜色愈加浓厚,如泼墨一般,伸手不见五指。 破败的柴扉随着劲风‘咯吱咯吱’的摇晃,门前木桩拴着的马匹不安嘶鸣了几声,赵默二人立刻惊醒,下意识握住了藏在包袱下面的长刀。 砰砰砰...... 有人夜敲门。 柴扉缝隙能隐约看到敲门者的衣衫,圆领素色澜衫,下裳随风摇曳。 是个读书人?! “有人吗?”澜衫书生轻声闻了一句,见到门内有人闷哼答应了一声,就解说道:“在下是游学士子,在路上贪恋行程没来得及找寻客栈。等走到山路时见夜色渐黑,不得以重新返回。” 他颇有些不好意思,讪笑几句道:“可否让小生进来借宿一晚?” “王少侠和戴公以为如何?应是个书生。”柳似放下了长刀,看了一眼在城隍庙主事的二人,有些犹豫道。 他算不得好人,可行事在外面与人方便也是与己方便。 不过眼下他和赵默押运戴南星,一点闪失也容不得。 索性就将这问题抛给王璞。 戴南星再倒了半碗热水,将剩余饼子吃了,他抹了抹嘴唇,微笑道:“我年少时也曾负箧行于乡间,以大儒为师请教学问,至此才有所得,你若是看此人没什么问题就邀他进来。” 赵默眯着眼打量着门外儒生的样子,说道:“筋骨孱弱,脚步稍显虚浮,他没练过武。” 柴火噼啪噼啪的响个不停。 “既然老师和二位兄弟认为此人没问题,邀他进来就是了。”王璞也看儒生没什么异常,体内没什么内力和灵气,应该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儒生。 至于儒生借宿也算不得稀罕。 他们一行人快到黄昏时到周庄镇脚下时,城门早就关紧了。 周庄镇临近京畿,虽不像秦中那样乱象俱生,但沿途也多匪盗,疤头虎的寨子就离此地不远,他们能半天赶来,不意味着疤头虎赶不过来。 柳似点头,喊了句:“外头的书生,快进来,别冷坏了身子。” 柴扉并未紧闭,而是用一块方石将其挡住了。 澜衫儒生闻言一推柴扉走了进来,他先将方石挪好堵住木门,然后搓着干冷的双手把竹箧放到了木塑神像下面,一屁股坐在了火堆旁,凑着近乎道:“多谢几位兄台帮助,出门在外能遇到如兄台这般好心人,不多见。” 他扫了一眼围在篝火旁的四人,待看到戴南星戴着镣铐的双手双脚后,眼睛猛然一缩,屁股不动声色向一旁挪了挪。 “几位是衙门中人?” 这世道贪官污吏横行,地方捕快多是地痞无赖担任。 柳似闻言哈哈大笑道:“书生莫慌,我们是洪帅底下的兵卒,嗯.....此次是奉洪帅命令押送......戴公回京,和平常的捕快不同。” 他言语有些犹豫,但想及要隐瞒戴南星的消息不是一件容易之事,到了乡镇城池中难免不被认出来,索性就直接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澜衫书生闻言脸色一僵,更难看了几分。 乱世中兵不如匪可不是乱说的。 他连忙从怀里掏出一把铜钱和一个玉镯递给柳似道:“军爷,小生在这里过夜,理应...理应给些银钱。” 铜钱大概有二三十枚,黄橙橙的。玉镯玉色也是上乘,价值不菲。 赵默、柳似二人有些动心,瞥了一眼铜钱、玉镯,心里有几分贪婪,铜钱算不得什么钱,可这玉镯要是卖到典当行,少说也能有个千钱。 在秦中灾区,五斗粮能换一个女娃。 男娃不值钱。 而千钱能换一石半的粮食,也能买三个女娃,回家给自己小子留作养媳也是不错。 “王少侠你怎么看,我们兄弟俩辛辛苦苦在庙里生的火,捡的柴,收一些借宿费不算什么过错吧。”赵默小心翼翼的观察王璞的脸色。 另一旁柳似则呵斥道:“要啥子借宿费,出门在外谁没个困难,今日你要钱了,明日我们就得给别人钱,戴公你说是不是!我曾听那个...那个叫子贡的......” “子贡赎人!”戴南星笑眯眯的更正道。 为官数十年,练就一颗圆滑心肠,早就没有非黑即白的观念。 如果赵默二人不收钱财,澜衫书生会觉得不安宁,对他来说花钱消灾是最好的,否则睡觉都不踏实,唯恐半夜有人索命。 当然戴南星也对这些丘八很鄙视,贪婪钱财成不了大事,只不过现在他沦入他人手中,要是不顺赵默二人心意,大的苦头吃不到,小的还是能的,就比如今夜抢他的麦饼。 “既然老师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阻拦。”王璞嗅了嗅空中弥漫的淡淡香气,像是澜衫书生身上的,想不到一个书生也喜欢涂脂抹粉。 见到王璞和戴南星都不阻拦,赵默二人也不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了。吞咽着口水就从澜衫书生手里接过了铜钱、玉镯。 柳似不断抚摸玉镯光滑的表面,赞叹道:“上次见这等玉色,还是在楚南城破的时候,从太守府里搜刮出来的金银珠宝,足有五十多箱。不过那些金银珠宝都被洪帅和其他武官瓜分了,一点汤水都不给我们分。” 说着他将玉镯擦了擦,就往怀里一塞。 “赵兄,这玉镯等明日进了周庄镇,我就到典当行卖了,咱俩一人三成,剩下的四成办上一席好宴,请王少侠和戴公吃顿好的。”柳似眼睛转了转。 王璞虽看不上这玉镯,可不代表看着两人瓜分心里舒服。 赵默也点头笑道:“劳什个书生好大的阔气,想来家里也是富裕的,怎么没个随身丫鬟。或者书童?” 一语惊人! 几人齐刷刷朝着澜衫书生看去。 是的! 这太奇怪了,如澜衫书生这般身家,穿着都是不俗,送出的玉镯也是不凡,但身边没个随侍从,而且也没看他牵着马匹或者骡子、驴一类的代脚。 一个不算奇怪,可一起出现,那就是漏洞。 澜衫书生脸色如常,微笑道:“几位兄台,小生本是带着书童的,不过季奴昨日染了伤寒,如今在周庄镇养病,至于我的骡子,说句让几位兄台笑话的话。” 他脸上露出羞惭之色,“骡子听到山路上有狼嚎声,吓得乱跑,我才不得以回来了。” 第43章 神鬼(二) 骡子...... 那可是比马更雄壮的畜生,价格自然也不会便宜喽。 赵默像是看傻子般的看了一眼澜衫书生,“骡子这畜生容易受惊,走山路要用布塞住它的耳朵,至于狼嚎,哪座山能少了饿狼,只需走快一些就行,别回头看,狼就不抓你。” “对了,我小时候,大概七八岁时,在晚上走夜路有只东西趴在我的后背,我还以为是同伴,正想回头时,被乡人叫醒,那是狼趴在背上,可不能回头,不然就会被咬断喉管。”柳似道。 “也是,你家书童没在身边,你又是个少爷性子,哪里会伺候骡子。” 二人露出深以为然的表情。 柴火噼啪噼啪响着,火花四溅。 澜衫书生也捡拾了些柴火丢了进去,将篝火点的更亮,更熊烈。 “季奴聪慧伶俐,所以娘才将他派到小生身边,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这次伤寒。”他摇了摇头,似乎有些伤感。 城隍庙里的香气愈发浓郁了。 “还未请教兄台的姓名,不知可否告诉一声。”王璞暗中握住了长剑,眯着眼问道。 赵默、柳似二人也似有察觉,神色一紧,朝着王璞方向靠了靠。 澜衫书生咳嗽了一声,似有回忆,呷了一口温水,轻叹道:“熟悉我的人都叫我一声虞生,或者....叫我一声敬山公。” 说话间,城隍庙基台上的木塑神像嘴巴溢出丝丝水迹。 滴答......滴答...... 柴扉被风刮得咯吱咯吱响,那块方石上隐有字迹,最为显眼处就是“敬山公”三个阴刻字迹,里面的红漆早已磨损消失,只剩些许灰烬在里面,让人看得不真切。 咔嚓! 长刀出鞘,赵默二人如闻大敌,警惕的看着虞生,也是敬山公。 “你是怎么发现的?”澜衫书生苍白的面孔盯着王璞,扳着双脚朝着火堆靠拢,似乎全然不怕悬在头顶上的利刃,他叹了一口气道:“我觉得我隐藏的很好,也骗过了你。” “香火气?”阑衫书生抬袖闻了闻腋下,怅然道:“也是,神魂沾了太多香火,有些不方便。” “好笑,好笑。”戴南星连续笑了数声,沉重的锁链相碰如铃铛般清脆作响,他捋须笑道:“老夫猜他并未看出你是城隍,这香气他许是当做脂粉气,至于为什么看出来......” 戴南星脸色浮现一丝古怪之色,指着自己说道:“老夫虽然不才,但也勉强算作大儒,声名也是天下知,你一游学士子听到老夫的名头不来讨教学问反而和两个丘八言谈甚欢,你说这奇怪不奇怪。 想来他也是发觉到这一点,才对你戒备的。” 戴南星神色隐有自得。 他曾任吏部天官,差一步就是宰相之位,也算位极人臣,而且更是当今文宗。 。。。。。。 “这......我倒是没想到这点。” 敬山公皱着眉头,呼气起身,一步步走到木塑神像中与其融为一体。那木塑神像扭了扭脖子,从中掉出许多枯裂的颜料和木屑,他笨拙的张了张嘴巴,向前一踏,整个城隍庙地动山摇,恍若地龙翻身。 这一切看似漫长,其实仅是一瞬而已。 敬山公闷声闷气开口道:“汝等入得我庙宇,理当留下钱财,为借宿之用。” 话音刚落,曾经往怀里塞铜钱的赵默,怀里不断跳出指头大小的金蟾。柳似胸口处的玉镯也化作一指儿粗的碧蛇,朝着他脖颈咬了一口后就与金蟾一样缩到了敬山公脚底下。 赵默血气亏空,却是被金蟾所吸,而柳似脸黑如墨,中毒不浅。 两人立刻齐齐倒下,气息孱弱,看着已是时命无多。 “你二人虽不贪钱财,但也烧我神像,毁我碑石,饶你等不得。”敬山公说完如石磨般大小的手掌猛地向下一压,看似笨重,实际避无可避,快若疾风。 戴南星和王璞更是觉有若泰山压身,难以动弹。 戴南星轻蔑的看了敬山公一眼,坐在原地一动不动,脸色如常道:“我等来时这神像就已腐朽,碑石也已经崩碎,与我等何关?左右不过你这恶神来害我等性命。” 听闻此言,敬山公手掌一滞,停在半空,他辩解道:“庙外山材多不胜数,顽石也有不少,你等辱我在前,本神报应在后,符合规矩,合情合理。 再说之前我以钱财试探尔等,若是尔等不贪钱财,这事也就过去,本神也当谨守职责。可你等既然贪了钱财,拿了玉镯、铜钱,那本神做个恶人又有什么关系。” 戴南星冷哼一声,一挥长袖,“不管你这恶神如何狡辩,恶人者为鬼,善人者为神。这是阴司曾经所言。你既然为恶,就不当得神明之称,难怪庙宇破败,碑石崩裂!” “不不不......我是神,我是城隍,是你们先不敬我的。”敬山公怒吼一声,木塑神像隐隐有绽裂之感,似乎下一刻就会崩碎为木屑,他那大如石磨的手掌毫无顾虑的往下一压。 可就在此时,王璞向上扬了一剑。 内气迸射,直戳掌心! 磨盘大小的手掌顿时被这道内力撕碎,变成朽木木屑飘散在四周。 暗劲武者内力已经化作无声无息,离开身体后可暂存五十息。 王璞在戴南星和敬山公交谈之时,就心存犹豫,想着是否要暴露自身仙道修为,不然如何能存活下来。以暗劲武道境界对付敬山公这曾经的城隍神,他还是有些揣测不安。 但没想到在戴南星言语一激后,敬山公神力不稳,木塑神像隐有崩溃预兆。 王璞这才恍觉,敬山公庙宇久没有供奉,自然没有香火维持自家神力,早就孱弱不堪,开始做了害人的勾当,已经算不得真正神灵。 此时的敬山公,算是恶鬼,止不过多了些香火神力。 其神力甚至比不上曾经的水莽鬼。 以暗劲武道修为未必对付不了。 “用火烧了他的神像,这恶鬼就会立即身死。”戴南星察觉到内衣贴紧后背,这才惊觉他出了一身冷汗。刚才他倒是想跑,可是镣铐太沉重,身子骨支撑不住,只能以言语相激。 想不到真让敬山公顾忌了一二。 “老夫在玉京听过对付这等绝了祭祀的神灵,只需烧了神像......” 熊熊烈火猛然窜起。 王璞听到戴南星如此说,自然不会傻傻的用内力消耗,直接将火把扔向神像。 敬山公的神像早已腐朽不堪,被这烈火一点,有如泼了热油一般,仅是眨眼之间,烈火就弥漫到了整个神像上。 “哎,非要做的这么绝吗,这是我的唯一念想了。” 澜衫书生从燃着熊熊烈火的神像中钻出,神色隐有疲惫,轻叹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被尊为敬山二字,就是因为此山多虎狼,我可以勉强护持一二,这才得了神职,成了城隍。 神非鬼,鬼非神。当我护持不住时......” “吼!” 庙外突然传来一阵虎啸,声音雄浑,有如山崩。 在场众人双耳瞬间短暂失聪。 第44章 神鬼(三) “我叫虞生,一个普通人。 到周庄镇游学,我的书童季奴不慎染了伤寒。 我只能一个人骑着骡子上了山路。 山路崎岖。 狼嚎声吓跑了骡子,也将我惊落到了山坳里。 一只快成了精的老虎,吃了我。 伥鬼,我是伥鬼。 季奴过了半月后伤寒好了,他不信我死了,直到看到我的尸骨。 季奴疯了,他知道有种法子能让死人重新活。 就是建造庙宇,借香火凝聚魂魄。 他开始杀人,杀周庄镇的人。 周庄镇的男女老少恐惧着虎精,这时候季奴出现了,他建造了庙宇,供奉了我的神像。 只有供奉我的人家才能免遭厄难。 时间匆匆,转眼过去三十载。 季奴杀不动人了。 虎精不再吃人了,而我.....的庙宇也渐渐破败。 这是孽,我必须偿还。 我必须让周庄镇的百姓安安生生,所以我用神力牵制虎精,将它镇压。 可庙宇太破败了。 我快坚持不住了,只有吃人我才能坚持下去。 但我不能杀周庄镇的人......” 澜衫书生轻轻叹了口气,种种回忆闪过心尖,他有些太累了。 “没有我的牵绊,这只虎精早就下山屠戮百姓了,所以....为了百姓,让我吃了吧。”他眼里透露出贪婪,瞳孔发红。 刺啦! 一道剑光闪耀,直接撕裂了敬山公的神魂。 王璞自然不会听敬山公扯什么废话,这世间悲苦的人多了,是个人难道都要去救赎。他的职责,就是以手中长剑送敬山公去见他的书童季奴。 而且周庄镇百姓与他何关? 他又不是圣人。 可这敬山公的神魂飘忽了一会,又重新凝聚成型,不过比以前涣散许多。他双脚以下已经消失不见。同时被王璞这一剑彻底斩醒,惊恐的朝着城隍庙外跑去。 “穷寇莫追!”看到王璞提剑就要往出追捕,戴南星忙出声阻拦。 王璞在门前顿步,眼神有些冷然,“敬山公再被我砍上一剑就会魂魄消亡,戴公为何阻止我。” 除恶需务尽! 虽然这敬山公是不太可能今后伤到自己,但对附近镇民不是什么好事。 在他能力之内,帮助一二不为过。 “这应该是只伥鬼,伥鬼为恶,其后必有虎精,你贸然上去恐怕会中了计策。”戴南星摇头苦笑一声,头一次见到王璞这幅神态,他劝道:“刚才听敬山公所言,他被虎精所食,借了乡民香火勉强镇压虎精,可以料想,这虎精应不是什么神通广大之辈。 而且此时已经过了五更时分,再过一会就天明了,想那虎精再厉害也不敢在白天出现。” 刚才那一身虎啸声势雄浑,王璞心里也有些许忌惮,听到戴南星如此之说,他沉默了一会,“可若不解决敬山公和虎精,对附近百姓则是一件祸事。” 世间凡虎铜皮铁骨,需数十好汉才能勉强对付。上了岁数的虎精,比平常的妖怪也要难对付几分。 王璞虽然自信有脱胎境的仙道修为,但也不想对付同等之辈。 只是...... 他心里计较一会,渐渐一个计策浮上心头。 “玉泓子道长,玉泓子道长,能否听到?”王璞心神勾动潜伏在他身体内部的同心蛊,稍过一会就察觉有一异物在耳腔里缓缓出现,不过想以灵觉寻找此物却是难上加难,扫过耳腔时只见血肉和尘垢,不见他物。 。。。。。。 镇北侯,侯府正堂。 两列仙家言谈甚欢,观赏着堂中跳着舞曲的一班侍婢。 不时点评一番,随性温和。 漆木桌案上摆着美酒、灵果,还有冒着丝丝热气的珍馐美食,豹胎熊掌在其中也不过是辅料,鹿茸药芝也仅是添脚。食盘上五色具有,香气盈室。 玉泓子正举着酒觞,眉目飞扬,微笑道:“贫道在侯府久居二十载,不如诸位道兄在府中静颂黄庭,修为增长缓慢,可若要说到对这享福做乐,诸位道兄又不如我了。” 修道境界分为脱胎、凝窍、练罡、丹成、三灾,总共五境。只需突破到脱胎境,就能寿二百。而再往上的境界,不再增添寿命,只增神通道法,生命本质并未蜕变。 除非突破到丹成,寿命才会大大增加。 然而突破到丹成境界,难上加难。如果说突破脱胎境对于他们难度是一,那么丹成境界就是一千。当然仙家哪有这么拘泥于凡俗,只需机缘到了,自然就会突破。 但这机缘.....难以言明。 所以大多修士见没有能力突破到下一境界,就会到凡俗练心,或者到权贵府上做一门客,得享富贵、 玉泓子就是后者。 与其在洞府苦苦追求突破,还不如趁着有限寿命享福。 听到玉泓子如此说,鄙视者有,叹其豁达心性的修士也有。 忽然,玉泓子一皱眉头,说道:“这才仅过了半天,五世子就呼唤我等。” 坐在正中的镇北侯本来兴致不佳,能留在这里也是为了陪这些修士,听到玉泓子的话,立刻精神一振,沉声道:“小五心性沉稳,遇事能决,绝不是什么贸贸然之辈,能传唤我等,定是有要事通报。” 他在王璞出发之前,就以刘典司一事进行试探。若是王璞处置得当,他才会委以重任。 不然派一个不知深厚的傻子到玉京,他镇北侯是有多闲。 玉泓子颔首道:“侯爷所言甚是。” 他一挥袖,立刻就将耳中的声音扩大了数倍,可以让在场的众人都能听到。 “玉泓子道长可在?”王璞通过同心蛊传话道。 玉泓子打了一个稽首,微笑道:“如今半天刚过,世子不知何事?” 他言语隐有质问之意。 王璞语气一松,将他在赤峡川救了戴南星和城隍庙遇到的事情一一讲给玉泓子,然后说道:“道长与义父想要小子以戴公弟子入玉京,借此得到他门下弟子襄助完成......某一件事。 护送戴南星,是为了博得美名,得其门下朝官赏识。 但.....要是这护送任务太过容易些,难免让人轻视。所以小子不想避开这虎精,直接将其斩杀,一来斩妖除魔是正道,朝廷也多有赞许,二来借百姓之力助壮声势,使朝廷为之忌惮。” 第45章 积望(一) 话一说完,在场的诸位修士就议论纷纷。 镇北侯先是皱眉,而后赞道:“此事可!本来我等就是担心皇帝痛恨戴南星,恨屋及乌,直接对小五下杀手,以至于计划失败。若是小五真能在此积累积累巨大的民望,想来朝廷和皇帝是要忌惮一二的。” “善!” “善!” ...... 在场的三十四名修士齐齐点头,并无异论。 崇真观的一名老道垂首,白眉一扬,说道:“杀死虎精不知诸位道兄谁有办法?这虎精虽说你我任何一个人前去都能轻松斩杀,可周庄镇临近京畿,若是被朝廷发觉,就不妙了。” 五官庙的紫阳真人嘴角一勾,“我五官庙有七杀咒术,可将此虎精咒伤,神不知鬼不觉。再说积累民望最好是五世子亲自动手,我等不好假手他人。” “可五世子才仅是内劲,对付虎精未免太过勉强?”玉泓子眉目一凝,有些担忧道:“寻常凡虎,内劲对付就是千难万难,五世子一劫内劲,难以服众。” “是啊,内劲斩杀虎精太过骇人听闻了。” 其他道士纷纷赞同说道。 蚂蚁挑战大象,哪怕成功胜了,别人也不会相信。对于王璞和虎精就是如此,一个是武道内劲,另一个可能已经步入脱胎境。 想想都不是一介内劲武者能杀死的。 “不瞒诸位道长,我再需一两日就可突破到内壮境界。”王璞双眉一挑,连忙说道。 内壮境界只需暗劲武者内力积蓄充盈后,打通任督二脉,就可突破。 内壮境界在江湖中也可勉强称为一流好手。 就如寒胆银枪左振雄,在武林中可是有称号的六扇门捕头。 在赤峡川要不是王璞趁着左振雄大意突袭,一击得手。不然仅凭暗劲武道境界是难以比肩左振雄的。当然在那时也有紫阳真人远远观战,若是王璞不敌,紫阳真人就会暗中了解左振雄。 王璞本身有比内力更精纯的法力,想要突破内壮自然极其容易。 玉泓子顿时了然,神情隐有自得,“五世子在侯府早就用宝药洗身,又得贫道灵力打通经脉,虽初习青阳劲,任督二脉闭塞,可只要到了临界,突破自然是极其容易的。” 两方使用同心蛊再交谈了数句后,就掐断了通讯。 。。。。。。 天刚蒙蒙亮。 城隍庙经此一役,里面尽皆被烧毁一空,难以住人。 庙外。 戴南星摸了摸赵默、柳似二人的鼻息,叹道:“只能希望周庄镇有名医能救他们,不然以他们现在的身体状态,是撑不到岳安城的。” “岳安城有人能救他们?”王璞揉了揉眉心,勉强清醒了一会,使用同心蛊传讯也不是没代价的,他的精力消耗了不少,不然仅是半宿不睡,绝不会有这么疲惫。 “说不定,但总好过没有。” “他们不是抢了老师你的饼吗?你这么好说话,不记恨。” “麦饼也是他们给老夫的,不是吗?”戴南星笑了笑,反问了一句,然后自己上了囚车,慢悠悠道:“两个小兵卒,还不值得老夫记恨。但毕竟是两条人命,佛家不是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 王璞右手握住剑鞘,左手按住马背,翻身一跃就骑上了马匹,两腿一夹,又甩了一记马鞭,让另外两匹马驮着赵默二人缓缓走动,径直朝着周庄镇而去。 他这才扫了一眼戴南星,说道:“要是老师在探鼻息的时候没有在他们脸上踩上那几脚的话,弟子或许还真个信了。” 赵默二人趴在马背上,脸上还有漆黑的鞋印子,栩栩如生。 戴南星耸了耸肩,一副不以为然,“还不允许老夫报仇了,老夫虽说他们两个不值得我记恨,但踩上两脚也是应有之理,要知道,书生是最记仇的,公羊派的书生更是说九世之仇,犹可报之。 老夫与他们的仇才过了一夜,难道就不能报了?” “那把他们丢在这里死去不是更好?”王璞瞥了一眼身旁的两个累赘,要不是他怕和六扇门的人解释麻烦,这两人早就弄死了。 合理的解释千千万,只需戴南星入了玉京,六扇门的些许意见算什么。 不过一个捕头的死而已。 戴南星扬了扬眉宇,狡黠一笑道:“有时候结交一个不入流的朋友不是件坏事,地位高的推衣衣之,推食食之,地位低的就认为这是看重,视为知己,其实这只是地位高的手段而已,未必心诚。 所以说你的再不幸,也不要让别人知道!没人会可怜你,正常人更愿意结交皇帝而不是乞丐。 他们二人现在濒临垂死,这就是我赚利的机会。” “他们未必会感激你。”王璞有些不屑。 “不,他们会的。”戴南星看了王璞一眼,双手撑着囚牢栏杆,有点正容道:“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尽是读书人。我是读书人,他们是屠狗辈,这就是我的赚头! 屠狗辈或许穷,但只有一点值钱,就是他们的秉性,还没有遭到金钱的腐蚀。 人就是这样,愈穷愈单纯。” 就在这时。 王璞体内传来一声爆响,仿佛雨后竹节破开一样清脆。 他气息更加绵长,肌肤表面渗出一滴滴热汗,滴到地面啪嗒作响,胯下的骏马忍不住哀鸣了几声,却是被这股溢出的气劲给压的。 内壮,水到渠成。 “你突破了?”戴南星捋着长须,有些惊讶道。 十七八岁,在这个年纪到达暗劲,算是一乡之地的天才。 王璞现在突破到内壮,也能称作一州之地的人杰。就算是朝廷的武举,说不上都能考个不错的名次。 气息重新归于平缓,仿佛刚才一切都没发生过。 王璞点了点头,嘴角一勾道:“算是吧,若是再不突破,没足够的资本,被老师您卖了都说不定。不过老师也让弟子明白一件事,对于我这一个普通的武夫,老师能和颜悦色着实不多见。” “所以呢?要知道老夫见过武圣,也见过当今天子,区区内壮不算什么,放到以前,老夫的家门都进不了。” “所以弟子才要多读书,做一个既能杀人的屠夫,又能骗人的读书人。”王璞眼睛闪烁了几分,沉默道。 想要获得玉京戴南星门下朝官的承认,仅有武道境界不够,他还需要读书,需要有才名。 这样...... 那些人才不会把他当做屠狗辈简简单单就糊弄了! 戴南星捋着长徐,眼里满是赞叹,就差说一句孺子可教也。 两人沉默了一会。 只剩下车轮碾地的辘辘声,以及马匹的喘息。 “对了,昨夜老师说错了,我是看到敬山公不和我这个同辈说话这才生疑的,一个少年郎进城隍庙肯定和他同龄人搭话,而不是两个粗汉和一个老头。”王璞想了想,开口道。 第46章 积望(二) 戴南星充满笑容的老脸一僵,捋着胡须的手停在半空,煞是尴尬,哼道:“不当与竖子为谋。” 说完就想着脑海里的几篇儒家经典文章,悠然自得的低声默诵了起来。 诵读声伴随着鸡鸣。 一行人缓缓驶进周安镇,直朝岳安城奔去。 。。。。。。 岳安城临近千米楚江,往来艨艟楼船多不胜数,如过江之鲫。每日在码头上下苦力的役夫也有三四千人,整个城内人潮如涌,这里是玉京的第一站,也是大魏最繁华的城市之一。 鲤鱼吹浪江波白,霜落洞庭飞木叶。 岸潮浪涌,吹拂起一阵鱼腥味。 役夫沈三咬着牙从停在码头上的楼船往下卸货,沉重的麻袋将他黝黑赤裸的肩背磨出几道深印,他一脚一脚往下亦步亦趋的走向仓库。 在他的前方也有不少役夫,他们的背早就磨出了一层茧子。 有的甚至背着三袋、四袋。 一船从翊州运来的香料,不到半个时辰就被数十名役夫卸货完毕。 胖乎乎的刘家商行管事提着两吊钱,麻利的打着算盘,眼也不抬,等役夫报了姓名后就将铜钱熟练的从麻绳上扒拉下来,分文不少,分文也不多。 待到沈三的时候,胖管事提起头,皱眉道:“仅有五袋,最多给你两文钱,不能再多了。” 码头上有行价,两麻袋一文钱。 五麻袋是五文半,但谁也没半文钱,总不能多给。 沈三丧着脸,他在家里排行老大,最近父母新丧,家里哪怕置办的柳棺再薄,打的墓穴再浅,剩下的钱财也是寥寥无几。 可在他下面还有三个弟兄,一个妹子。 长兄如父。 最容易营生的就是到码头搬卸货物,然而初来乍到,他力气再大,一次只能搬动一袋。再多就得日积月累的磨练,等肩上生出一层厚厚的茧子,腰背弯得更深时,这才能多背几袋。 “多谢管事。”沈三接过铜钱,连忙躬身道谢,心里却盘算道:“八妹年岁也算不小了,改明请六叔伯介绍一个富户送去当做丫鬟,四弟、五弟脑子粗苯,今后也抵不过是个庄稼汉,也一同送去当下人。 六弟脑子还算不错,去年娘买糖葫芦还懂得骗来独自吃了三个,等八妹卖身的钱拿到后就送六弟上学堂,咬着牙供给他一个,也不算我这当大哥的辱没了爹娘的在下之灵。” 这时,与沈三同乡的一个役夫忍不住帮声道:“李大管事,这娃子父母刚走,下面还有几个喂食的弟弟妹妹,能不能通融通融?” “通融?”胖管事的将算盘一颠,声音有些尖利,冷笑道:“给你们通融了,谁给我通融,我吃的是刘家商行的饭,自然要替他们省钱,这一文钱说什么也不会给。” 话音刚落,同行的役夫声音便有些嘈杂,议论纷纷,但也没有哪个真敢上前争执。 “不过......”胖管事如公鸭般拉长了嗓音,然后从褡裢里摸出一把铜钱甩给沈三,扔到了沈三的脸上。 铜钱落到桐木地板,啪嗒作响,大概有十七八枚。 “这算我自个心善,送给你小子的,只是......今后这码头你不用来了。” 刚听到前面一句话,沈三面露喜色,可听到后半句话,他脸色微变,卖这把力气是他唯一的活头了,舍了这活计,他今后可怎么活下去,六弟的束脩该怎么办。 自家八妹是个黄毛丫头,瘦不拉几的,能卖出个什么好价格。 “李大管事,你看这......” 在役夫里颇有声望的几个头领有些忍不住了,纷纷准备劝胖管事。 “谁敢开口。就和这个沈三一样的下场。”胖管事冷哼一声,居高临下的走到沈三身前,看这沈三蹲在地上捡拾散落的铜钱,心里闪过几分不忍。 留在的码头上的役夫听到李大管事这么说,互相看了看,摇摇头提着短衣走开了。 码头朝里有家面馆,价格实惠,盐味重。 饿了一晌午,可不能亏待了自己。 至于......沈三。 抱歉,他们还不至于为了一个陌生人和李大管事过不去。 李大管事胖乎乎的脸颊露出几分笑意,低声说道:“沈家小子,想要养活自家兄弟,凭借苦力赚得钱根本不够,我给你介绍一个差事,保管比这个报酬高多了。” “什么差事?”沈三深深吸了一口气,满眼期待。 他蹲在地上,手里紧紧攥着捡来的铜钱,唯恐李大管事再抢了回去。 沈三曾在私塾旁偷听过夫子讲学,知道了些许做事为人的道理。 商行有商行的规矩。 李大管事管事决不能在账上多划拉一文给沈三,哪怕这一文对于商行不算什么,但就是不能。不然就是相当于坏了他自家的名头,以后哪个商行谁还敢雇佣他看管账务! 若李大管事真的是个面黑心冷的家伙,决计不会给他扔铜钱了。 脸面值几个钱!? 至少对于沈三来说,这脸面不值钱,要是每天有铜钱能扔在他脸上,他做梦估计都会笑醒。 “打虎!”李大管事沉声道。 “打虎?”沈三脸露不解。 “是,打虎!”李大管事管事点了点头,郑重道:“最近周庄镇出现了一只大虫,闹得人心惶惶,听说已经伤了十几人的性命,这大虫我听说已经修炼成精了,现在官府昭告公文,贴的满墙都是,说要招募好汉去打虎,一人至少是这个数。” 他右掌伸出三个指头。 “三两?”沈三有些激动道。 这价格着实不算低了。 “三两,这是糊弄鬼呢。”李大管事管事嘿嘿笑了数声,说道:“是三十两雪花银,要是你再有点武功,估计价钱会更高些。听说已经集聚了数十名江湖好汉,有怜花公子、苦心禅师、鬼头刀洪刚这三位一流高手,另外玉京方面也派遣了十数名六扇门捕头。” “可这杀虎......是会死人的。”沈三有些犹豫道。 李大管事朝外走了几步,双手捅在袖子里,脸色转冷道:“就是因为它是死人的勾当,我才告诉你!不然你还真以为这世间有不凭本事就能捡钱的差事? 别说你,我都不信。 我苦苦在郑秀才门下学习了三年术算,这才算出师。然后又经历五年的熬练,这才从一个小小的学徒做到了管事的地位。 月钱三两五钱八厘。 你要是有本事,能不能介绍一个不需要本事的差事给我?” 第47章 积望(三) 沈三哑口无言,正是因为他除了种庄稼外,其余东西都不会,这才到码头卖苦力。 李大管事看到沈三神色隐有动容,这才松口道:“去这么多江湖好汉打虎,肯定会有人死伤,但到底死的是不是自己,就看你的本事了。 所谓富贵险中求,拼一拼你一家都能活下来,给自家兄弟置办几身衣裳不好吗,就是死了,也能拿到一半的银子。 你甭看这些苦力佬肯为你说话。真到你需要用钱时,他们比你兜里还干净! 也就是帮衬说句话不费钱能落个好,这才给你说话。 不然......呵呵.......吃绝户,他们比谁都厉害。” 听到李大管事这么说,沈三抿了抿嘴唇,握紧拳头道:“沈三愿去打虎,还希望......管事引荐。” 如果能有选择,八妹最好留在家,吃的好好的。 是的,不一定他会死。 三十两,足够他冒一次险了。 李大管事眼神闪烁几分,笑容满脸,“好好好。我平生最欣赏你这种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他手指在袖里不断掐动计算,如沈三这样的少年郎,送到官府打虎能值几个银钱,三十两肯定是不值的,公文说是有武功底子的人才能应征,沈三可没有武功底子。 不过这不算什么大事,和周捕快商量商量就行,临时教些花架子功夫亦是不难。 这份生意,赚了! 。。。。。。 和沈三相似的事情在岳安城不断发生者,这些人有的是家里太穷,为了卖命钱。还有的人是为了争一争名头,本地帮派守土有责,对付虎精自然义不容辞。 一些独行客听闻风声亦马不停蹄的赶来。 仅仅十三天,岳安城最繁华的金樽楼风起云涌,每天围得水泄不通,生意爆满。 二楼包厢。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戴南星一身常服,眯着眼睛,手指有节奏的敲动着八仙桌。 桌上美食珍馐,数不胜数。 在戴南星身后则是三名皂衣捕快,围在桌上坐的另有两人。 “十五天,这是顾大人为戴公争取的最长时间宽限。”六扇门二档头莫道问一脸冷酷,他自顾自倒了一杯酒水,然后低声道:“陛下还念着戴公这一份师生情,听到戴公病倒在岳安城......不然怎么也得快马加鞭赶到玉京。但戴公也需得注意了,人多耳杂,装病还是要装一装的。” 戴南星摇摇头,“陛下还是信王的时候,我就知道他的性格,骨子里懦弱,外表刚强,我要是到了玉京,他一定会立即下旨杀我,可我要是装病,他为了自己名声,首先需要治好病才能处置我。” “所以说......”莫道问眼神微闪,脸露不解,右手小指却暗中摩挲衣袖。 如果可能,顾大人自然是希望恩师病死在岳安城。 只是..... 莫道问看了一眼在身侧的劲服少年,略一犹豫,就又将藏在衣袖里的七星镖收了回去。 这王璞王少侠,他估摸不准。 一手剑术让他也暗自佩服不已,也不知道戴南星从哪里收的这个弟子。 “莫档头还是多吃些菜,少动些歪心思。”王璞冷笑的看了一眼莫道问,这已经是他三天内第七次察觉到莫道问对戴南星有杀心了。 戴南星曾经的党羽,当然希望他死在路途中,再冠之一个‘畏罪自杀’的名头。这样对他们来说是最符合利益的事情,能最大限度保证他们的地位不被动摇。 估计若不是王璞暗中劫道,打破了这些人的计划,现在的戴南星已经是一具死尸了。 就是不知死去的六扇门统领左振雄是不是他们手里的棋子。 不得不说,镇北侯和一众修士掐算时机很准! “怎么做?”莫道问躺在太师椅上,双手摊开搭在椅架上,示意自己不再有杀心。 他眉头微皱道:“戴公犯的是叛国谋逆之罪,诛九族也不为过,戴公在吴中的族人已经被当地县衙抓起来了,只等戴公到玉京见陛下后,就定罪处斩,连秋后都等不到。” 王璞扭头望向戴南星。 这死罪任谁也难以让皇帝赦免,不然国将不国,臣将不臣。 戴南星自然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他苦笑道:“到了玉京后,老夫是什么也不会说的,只是希望给我戴家留条血脉,不至于断了后。” “皇帝会亲自查询名单,一个也逃不掉。”莫道问毫不留情的拒绝道。 “作为交换,他们的把柄我会烂到肚子里,不会吐出一个字,不然.....拼个鱼死网破对谁也不好,老夫想一个了无牵挂的人到最后临死之际是多么疯狂。”戴南星说的很冷静。 “戴公做这么多,就是为了交换这一个条件吗?”莫道问有些松口了。 “条件虽然小,但看是和谁交换。”戴南星瞥了一眼王璞,他和王璞暗中达成了条件,由他给王璞助势,而王璞则将调动自己的‘势力’保护他遗留的血脉。 除了王璞之外,现在的戴南星谁也不敢相信。 六扇门二档头莫道问沉默了一会,起身走到包厢门侧,“十三个六扇门的捕头我会提前给他们下毒,只是那些武林中的一流好手就看王兄弟了。” 话音刚落,在戴南星身后的三名皂衣捕快面色有些不对,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 可在下一秒,数道流星镖就已经飞出。 “二档头,你好狠的心啊。”一个捕快被这股大力冲击撞到墙上,猛地吐出一口鲜血,面有不甘,他脸颊中了流星镖,被削去一块皮肉,露出了惨白的鼻骨,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话还没说完,莫道问有如蝙蝠一样飞了过来,以匕首极其迅速的割断了捕快的喉咙。 “我希望.....这次不会有意外。”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朝着尸体洒出一些淡褐色粉末,很快这三名捕快化作一摊脓血。 说完后,莫道问披上斗笠,走出了房门。 “我以为谈判会很难的,老师。”王璞心思转了几分,他对戴南星和他合作如此爽快总有些疑心。这个老狐狸很怕死,恐怕在他心里血脉不是多么看重。 不压于与虎谋皮。 但凡事也说不定..... 任谁看来戴南星都是必死之局。 戴南星一笑道:“莫道问曾经是老夫手底下的人,他有几分本事老夫自然知道的清清楚楚。此人看似心狠手辣,实际上却最为优柔寡断,以你内壮境界,和他交手数十回合是没问题的。 可想要保护好老夫却是不能。 其实他心里不断在说服自己,看能否放我一马?待老夫以遗留血脉的惨迫打动他后,自然心里就希冀和你我合作。” “可他刚刚明明毫不留情的杀了自己三名手下。”王璞正想问道,但随即想到,似六扇门二档头这种人物,捕头和捕快想要与他谈交情太难。 优柔寡断也是分人的,莫道问对戴南星这个旧主子来说,心存了一丝善念。 这也成了戴南星利用的工具。 第48章 江湖客 金樽楼内,有些吵吵嚷嚷。 “哥俩好啊,三匹马啊,四喜财啊、五魁首啊......”一个肌肉虬结,赤着上身的粗壮汉子一脚踏在桌子上,抱着一瓶上好的花雕酒,和同桌的几个汉子比划着划拳。 “草他娘的,又输了。”一个同桌汉子骂骂咧咧,仰头拿起陶罐就往嘴里灌酒。 一陶罐的酒水,撒在地上的能有一大半。 要是换做自个买酒,当然不会这样,可今日是从甘州司南府来的王少侠请客。 不喝白不喝! 一楼、二楼满是闻声赶来打虎的江湖客,约有五六十桌,每桌都是爆满,菜盘上都又不少酒肉,虽比不得大户人家吃的精细,可酒肉是不缺的。 酒喝多了,几个汉子脸红脖子粗,以往那些个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就翻出来数落。 不到一多会竟有三五桌人开始打闹了起来。 “姓严的,老子忍你很久了,五年前落花寨的四十三条人命是不是你做的?”一个络腮胡子愤愤然的摸出随身携带的金环大刀,跳在桌子上对另一个蓝袍中年文士骂道。 蓝袍中年文士是江湖有名的好手寂烟客严复青,而络腮胡子也是有名的绿林好汉,一手夺命七十二斩使得炉火纯青,在楚江水匪中有着赫赫声名,给个面子的都称呼一声‘洪寨主。’ 落花寨正是洪寨主以前一个有着过命交情兄弟的寨子。 寂烟客严复青也不言语,慢酌一杯水酒,待洪寨主提刀砍来的时候,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支判官笔,在空中连点数下,极其迅猛,正对洪寨主的死穴。 两人一躲一闪,一时之间鸡飞狗跳。 一楼大堂内的江湖客顿时不满,骂道这两人扫了他们的兴致。 桌椅被二人打断不少。 眼看洪寨主有些支持不住了,在二楼飘下一个头发剃得精光,面容丑陋的武者,如洪寨主一样使着金环大刀,正是在金樽楼里有着威名的一流好手——鬼头刀洪刚! 待他落下后,一楼大堂瞬间鸦雀无声。 “欺负我堂弟,首先问过我这里。”洪刚阴鸷的眼神一扫在座众人。 楚江水匪正是有着他为依靠,才在楚江肆虐多年。 “阿弥陀佛,洪施主何须动怒?”金樽楼门口慢慢走近一个老和尚,禅衣简朴,两道善眉似喜似悲,握着一镔铁打造的禅杖。 禅杖百二十斤,一起一降,地面震动不已。 稍一会,又从窗外飞进一少年公子,面生女相,嘴角噙着笑意,在一空旷处找了张椅子自顾自做了下来,素手一甩,数十花瓣随手而出,深深印在梁柱之上。 “怜花公子?”苦心禅师、鬼头刀洪刚眼睛猛地一缩,心里闪过忌惮。 这时,一众江湖客也不在意寂烟客和洪寨主的恩怨情仇,转而羡艳的看着三名一流高手。 “想不到你大名鼎鼎的怜花公子也来了,不知道你二位官府开了多少价格,一千两?三千两?还是什么灵丹妙药?”鬼头刀洪刚疑惑道。 苦心禅师面色悲苦,怅然道:“王少侠开价一枚清濛丹,此丹可供老僧从内壮突破到化一境界,却是不得不来,算是犯了贪戒。” 如果说内壮境界还能靠着苦熬慢慢修炼到,那么化一境界非机缘不可破。 突破化一境,必须掌握势。 这可以是刀势,也可以是剑势,千奇百怪的势都有。 如果说之前的内力仿若滔滔江流,那么有了势后,就如同缚缰野马,比以往内力锋锐坚韧十倍不止。内力恒久不散,到这时候才勉强能和法力相抗。 一滴水,可以水滴石穿。 可奔腾的江河,却连磐石都冲不毁。 内壮的内力离体可存五十息,可化一境界的内力离体可存半年之久。这也是许多武道人士受了暗伤后,迟迟不能痊愈。正是因为这内力存了势,只能由同辈之人化解。 化一,有资格称呼一声武道宗师! 鬼头刀洪刚将目光看向了怜花公子。 怜花公子微微一笑,手捏一枚花瓣细细把玩,“本公子再有一二年就可突破到化一,却是不用这清濛丹。可如此天材地宝,失去了也是可惜之事。” 听到前一句话苦心禅师和鬼头刀洪刚心里一松,可后半句话又让他们提心吊胆。 “一枚丹药怎么分?”鬼头刀洪刚忍不住道,他事先并不知道有此丹药,之所来此,是因为官府开价三千两白银请动他来此除虎。 想着除虎能壮大他的名号,而且虎精一身是宝,他也能分到不少好处。 这才来到金樽楼。 谁想请动苦心禅师的价格更高。 千金易得,宝丹难求! 就在三人有剑拔弩张之势时,二楼一间包厢大门轰的打开,从中走出了一剑眉星目的劲服少年。 “三位不必担心,清濛丹在下虽只有一枚,但此清濛丹刚刚出炉不久,想必三位应该知道在下身后有可以炼制此丹的人物,只需凑足灵药自然可以开炉炼丹,不过......” 王璞面露微笑,腰间挎剑,从二楼栏杆一跃而下,显示出极高的轻功水平。 青阳劲本非凡俗功法,乃是青羊宫外门弟子修习武道所用。虽比不得正宗的修仙功法,但想想就知道,这功法绝对比凡俗里烂大街的功法强上不少。 鬼头刀洪刚听闻此言,又看到王璞的本事,打消了从其手上夺取丹药的想法,拱手道:“阁下乃是戴公之徒,千里护送戴公返京向那皇帝老儿求个公道,天下闻名,品性自然让我等放心,只是......虎精只有一个,丹药仅有一枚,谁先谁后也是有说法的。” 清濛丹这种宝丹,想要炼制决计不会轻松,而且看得见的和未来的,是谁都能捋个清楚。 而且鬼头刀洪刚更是不看好王璞护送戴南星返京的行为。 说的好听是重情重义。 说的不好听就是恶了皇帝老子,还能给王璞好颜色看?恐怕刚进玉京就会下了天牢,所以能尽快拿到丹药,总比这人死后拿到丹药要好。 “诸位谁斩杀虎精立的功劳大,在下自然拱手相让。”王璞眼底露出一丝冷意,面上却儒雅温和。 笑话,这丹药是自己突破化一境的保证,又怎么会送给这些不登大雅之堂的江湖客。 在场的所有江湖客,他根本没打算让他们活下来。 第49章 除虎 斩杀虎精太过容易的话,怎么能突出他王璞的能耐? 只有这一群江湖客全部死了,才能让百姓、朝堂知道他的难得。千军万马取上将首级和斩杀一小卒总是不同的。 “王少侠真是侠义心肠,能趁着戴公养病期间,召集江湖豪杰除杀虎精,真是难得。”怜花公子感慨万千,微微一笑,就走到了王璞的身边。 苦心禅师放下禅杖,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王施主有此善心,岳安百姓幸甚。” “别说那些有的没的。”鬼头刀洪刚哼哼两声,大刀立马的坐在座位上,说道:“还是早点想个章程,虎精可是没那么好杀的,就算是凡虎,平常人对付也是小心翼翼。” 这时,怜花公子从王璞身边走了过去。 王璞深深看了怜花公子一眼,然后对洪刚说道:“除此虎精,仅有我等是不够的,在下已经邀请了六扇门的十三名捕头,总共十七名一流高手,斩杀此虎精当是轻而易举。” 六扇门的捕头本来是和二档头莫道问一同前来捉拿戴南星的,只不过戴南星究竟是以前的吏部天官。还是有些能量的。他说服莫道问将他重病的消息传到玉京,继而借助六扇门的力量除杀虎精。 “如此,万无一失。”苦心禅师点了点头。 。。。。。。 次日,天蒙蒙亮。 总计三百八十四名江湖好手一同奔赴周庄镇。 周庄镇距离岳安城仅有不到三里路,算是岳安城的外城,在其里面也住着不少到岳安城里讨食的小商小贩。 与来时不同,此时的周庄镇已经人心惶惶,风声鹤唳。 一连十三天,周庄镇就有十几名镇民被虎精咬伤的消息传来。赤峡川通往周庄镇的山路彻底被封锁,再也过不得人。偶尔镇民在镇外,还能听到虎啸声,如天雷一般。 沈三和十几个武功低微的江湖客在周庄镇大肆买着鸡鸭等活物,他们都是被类似李大掌柜一样哄骗过来的,卖命钱对半开。不过他们也是心甘情愿的,没有门路就是想要卖命都不行。 “沈三哥,快,刘捕头让我们快点。”候蛋子推着鸡公车,上面十几只鸡鸭咯咯地叫着,很是吵闹,他们眼里露出兴奋,平白得了十两银子,家里生活可宽敞不少。 今早候蛋子就吃了三个鸡蛋,另外奢侈的吃了一碗红烧肉。 沈三点点头,嗯了一声,也拉着鸡公车跟在候蛋子后面,仅离不到三步,“我总感觉不对头,按理说有这么多好手,为什么还要我们去充数?” 候蛋子回头嘿嘿笑了数声,“我打先也不明白,不过听刘捕快说,这王少侠最喜欢吆五喝六,出行要壮声势,咱们啊,就是给人家摇旗呐喊助威的。” 听到候蛋子如此说,沈三放下了心,遥遥望向最前面骑着骏马的少年,露出羡艳之色。 他摇摇头,不再想这些有的没的。 山路崎岖,江湖客四散开来,在沿途将割了血管的鸡鸭放跑,然后守株待兔。 “有情况!”一个使者长棍的江湖客听到耳边的风吹草动,立刻警觉,等往草丛里一望后,发现是只野狼,虽有些意兴阑珊,但还是往外一跃,随手打杀了事。 一路上,他们杀了四匹野狼,七只豺,还有一只老虎。 但这老虎只是凡虎,不是那只成了精的。 很快,人困马乏,从早晨到黄昏,这些江湖客不像军队一样秩序井然,早就怏怏的躺在草地,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干粮水囊解饥,有的人甚至就地取材,灼烤野味。 。。。。。。 此时,在二十里开外的一家道观。 紫阳真人面色肃然,手里拿着一撮黄毛,正是那虎精身上的毛发。 他道行高深,想要杀死这只虎精轻而易举,不过为了镇北侯的大计,仅是打晕了虎精,然后从它的心口处拔了这一撮毛发。 紫阳真人将这一撮虎毛绑到一个稻草人上,然后手拿桃木剑,如傩戏一样,披头散发,手舞足蹈,喝道: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急急如律令。 净心! 丹朱口神,吐晦除氛,舌神正伦,通命养神。罗千齿神,却邪卫真。喉神虎贲,炁神引津,心神丹元,令我通真,思神练液,道气长存。急急如律令。 净口! 灵宝天尊,安慰身形。弟子魂魄,五脏玄冥。青龙白虎,对仗纷纭。朱雀玄武,侍卫我真。急急如律令。 净身!” 五官庙不仅有七杀咒法,更有祈福三咒,这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根本。 。。。。。。 周庄镇附近山岭中的一处洞穴。 一只体长三丈的黄毛白额老虎正在酣睡,鼾声如雷。 突然之间,它感觉五脏六腑不断涌出一股精元,在这股精元的催动下,困扰它百年的关隘隐有突破之感,只需再添一些精元,熬练为法力,它就能突破到凝窍境界。 成为真正的虎王! 虎精只感觉舌下津液源源不断的催生,它双目猩红,猛地一嗅,察觉到了不少生人的气息。 “吃人!吃人!” 血食对虎精的诱惑是非常之大的,一只生人就可省却它数年苦修。 更别说如此之多的生人气息。 ‘吼!’ 虎精从洞穴里一跃而出,放声傲叫,山林颤栗。 临近的江湖好手很快就察觉到了虎精的动静,正欲通报给他们中的一流好手,可还没等到离开,就被虎精一爪一个放到,活生生的吞咽到了肚里。 “这股感觉越发接近了。”虎精猩红的瞳孔扫向四周,开始疯狂的捕猎。 短短片刻,就有十三四人丧身虎口。 而在另一旁,十三名捕头、怜花公子、苦心禅师、鬼头刀洪刚,以及王璞也察觉到了虎精的动静。 三百八十四名江湖客,分散不到方圆五百米。 那只体型巨大无比的老虎立在山岭上面,让他们心头一颤。 铁鞭一甩,就将一个暗劲好手打成肉泥。 好大的虎精! 哪怕是王璞,也忍不住脚根微麻,这只老虎比他想象中的大了许多,但事到临头,也不能临阵脱逃,他咬着牙退了半步道:“这只老虎只是徒有虚表,兄弟们给我上,杀虎精,砍一刀赏银百两。” 第50章 惨烈 几十名江湖好手听到砍一刀就赏一百两银子,眼都红了,挥舞着刀剑朝着虎精砍去,可还未临近虎精的时候,就被虎精站在原地一吼震得七窍流血,瞬间暴毙。 如磨盘大小的虎爪轻轻一扣,就是三两人倒飞出去。 眨眼之间,二十多人死去。 剩余的江湖客见到此情此景,心里发憷,但都还是没有退却,四散开来,等着十七名一流内壮高手出手。 “洪兄,大师,怜花公子,这时到你们出场了,虎精虽然凶猛,但伤它却是不难,我们有这么多的好手在此,只要众志成城,虎精不算什么。” 王璞昧着良心说道。 他修习天鬼大法,已经开辟了眼窍,灵觉虽没蜕变为灵识,可比寻常脱胎境修士强出不少。此时的虎精明显是脱胎境顶峰,开了阴阳二窍,只差一丝就能晋级凝窍境的存在。 鬼头刀洪刚咬了咬牙,财帛动人心,何况清濛丹这种突破到化一境界的宝丹。 他和身边的数名捕头互相看了一眼,就施展轻功飞快掠到虎精身旁,待虎精想要以爪击杀时,就猛地一个躲身,朝着下三路攻去。 生死之间,哪会讲什么仁义道德。 苦心禅师念了声佛号,就一跃而起,百二斤重的镔铁禅杖直击虎精头颅,打算以硬碰硬。 佛门多修外功,苦心禅师显然也属于此列,他体表浮现一层淡薄金光,看起来极为坚韧,挥舞镔铁禅杖十分轻松。 怜花公子似笑非笑的看了王璞一眼,脚尖轻点,一甩袖就是数十朵粉色花瓣。这粉色花瓣速度极快,是一种高明暗器,绝不是寻常花瓣,而是用特制精钢打制。 剩余的捕快也是各施手段,齐齐朝着虎精围攻而来。 眼见这十六人攻来,虎精怒吼一声,铁鞭先是一甩就将鬼头刀洪刚的金环刀打偏,面对苦心禅师的禅杖它不躲不避,直接硬抗。 这时三四片花瓣袭来,虎精紧闭双眸。 铛铛! 有如打在铁块上一般,这花瓣暗器竟然对虎精丝毫未伤。 苦心禅师散着金色光芒的双掌用力压向镔铁禅杖,与虎精陷入了对峙状态,一瞬间,这镔铁禅杖骤然弯曲,呼哧一下就从虎精头颅上反弹而去,镔铁禅杖借着惯性打在苦心禅师的胸腹。 噗! 苦心禅师一连倒退十数步,猛地吐出一口鲜血,骇然失色。 他们三人尽施手段。竟然对这虎精分寸未伤。 而十三名捕头也寸功未建,反被虎精咬死了三人,其他人脸色微变,但也没敢退出战场。和鬼头刀洪刚三人不同,他们乃是六扇门的捕头,守土有责,不容这妖孽放肆。 洪刚一抹嘴角渗出的血丝,退到一旁,压低着声音道:“王少侠,这虎精实在太过凶猛,依我看,咱们先佯攻,让手底下的人消耗它的精力,再一举击杀。” 王璞稍微犹豫了一会,道:“咱们手底下的人境界太低,对这虎精......” “没事!”洪刚不屑的转头看了一眼畏畏缩缩的数百名江湖客,狰狞笑道:“像这等货色,岳安城随处都可以找到,况且咱们的性命值钱,总不能高手冲在前面,让小的捡便宜的道理,再说.....王少侠,慈不掌兵,虎精凶猛,这是不得以而为之啊!” 苦心禅师摇摇头,念道:“阿弥陀佛,杀孽啊,杀孽!” 却也没反对。 就在此刻,又有两名捕头负伤倒在地上,被虎精一爪拍成稀巴烂。 十三名捕头虽和鬼头刀洪刚等三人的境界相当,但不如这些老江湖的浸淫之深,经验不够丰富。 死伤是在所难免的。 怜花公子射出数片花瓣,牵引着虎精,见到王璞目光看来,轻微的点了点头。 “好,既然洪兄这么说了,总没有咱们拼杀,他们捡功劳的道理。”王璞眼神转冷,和洪刚相视看了一眼,就退到数百名江湖客的外围,防止他们逃跑。 一些个江湖客见到情况不妙,正欲逃跑,直接被鬼头刀洪刚摘了脑袋。 他到底是横行楚江十数年的水匪,积威甚重,只是虎目一瞪,这些个胆小的就重新转回头,握着兵器朝着虎精叫喊的冲去。 “兄弟们,杀死虎精是功在当下,利在千秋的壮举,在下承诺,死伤的兄弟奖励翻倍,而且这虎精死去的血肉也可送给诸位吃了,对内力少说也有精进。” 王璞向前一步,唱着红脸,微笑道。 众人见到王璞出来说话,一时心安不少,他们虽对王璞不甚熟悉,可王璞在岳安城的这十几天,行事那是得到众人赞许的,甚至有人还给王璞起了个‘小孟尝’的别号。 对于现在的情况,他求之不得。 本来还没有合适理由,让这些江湖客跑去和虎精拼杀。却没想到,洪刚比他更狠,更无情。 “兄弟们随我冲!”鬼头刀洪刚见势,喊叫一声,就提着金环刀冲了过去,和三百多名的江湖客一起杀向虎精,但他行动颇有章法,看似前进,实则慢了众人一两步。 看着是最凶狠的地方,实际上转眼之间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论实战经验,水匪里成长出来的洪刚绝对是数一数二。 本来三百余名江湖客有逃跑的想法,可被洪刚凶残的一面一震,又被王璞的承诺冲昏头脑,就义无反顾的和虎精作战。 杀着,杀着,渐渐眼都红了。 他们本就是凶狠性子,见到死伤这么多兄弟,哪怕死了,也要咬下虎精一块肉! 很快,三百余名江湖客死伤殆尽,仅剩二三十名,各个带伤,而十三名捕头也在对战虎精的途中,毒性发作,尽皆死在了虎精的爪子下面。 相应的,虎精也遍体鳞伤,喘息不已。 豆大的汗珠子混着血水不断啪嗒的滴在地面上,将绿草灼烧致死。 鬼头刀洪刚喘着气,眼里透露着兴奋,但面上却十分悲痛,退到和王璞差不多距离时,喊道:“王少侠,该我们出手了,一举杀了这孽障,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断了一臂的苦心禅师和怜花公子一同点头,伴随着王璞的出剑,四人恍若流星一般迅疾朝着虎精杀去。 可突然间,洪刚惊愕的转头,一摸脖颈,血流不止。 他用力一拔,却是一片花瓣,直接从后割断了他脖子上的气管。 “你......你们......是叛徒,我恨啊,恨......” 第51章 叛变 见到鬼头刀洪刚惨死,苦心禅师脸色一变,急忙向后一退,也不多说,就径直朝外围跑去。现在他左臂断裂,受伤惨重,想要在养精蓄锐的王璞和怜花公子手底下活过来,简直是痴人说梦。 可苦心禅师再快,也比不过怜花公子,更何况受伤的他。 不过片刻,就被王璞和怜花公子堵住了。 “两位,是你们将虎精引到这里来的?”苦心禅师脚步一顿,连忙出声质问道,另一边则脑子疯狂运转,寻找逃跑的良机。 “和妖魔勾结是朝廷大忌,想必二位不会不明白,洪刚在楚江为匪多年,朝廷可以放纵他,可他要是勾结妖魔,他绝活不到今日。” 苦心禅师怒喝道。 千米楚江自然滋生了不少水妖,但都是些不成气候的。鬼头刀洪刚和朝廷也曾暗中有过合作,将水妖斩杀。所以洪刚对这次和王璞,以及六扇门合作没有抵触。 那是两者之间以往也有合作斩杀妖魔的例子。 王璞脸色有些不好看,想了想话没说出口,叹息一声,手里的长剑猛然脱鞘,径直朝着苦心禅师刺去。 他这一剑速度极快,只见一抹剑光闪过。 以有心算无心。 眨眼之间,苦心禅师胸口处出现一朵血梅,迅速绽放。 “想不到王公子剑法竟然如此精湛。”怜花公子眼睛一缩,玉脸有着些微震惊,他曾刻意观察过王璞的手指,并没有老茧,那意味着他不是长时间用剑。 王璞摇摇头,看向在一旁虎视眈眈的虎精,冷声道:“还是解决了这只虎精,断不可让它再为害。” 仅是一瞬之间,没了洪刚、苦心禅师以及他们的牵制,剩余的二十多名江湖客也被虎精撕杀一净,可以说来时的三百八十四人,现在仅剩他们二人。 虽是有心算无心,但王璞还是感觉有什么东西狠狠刺进了他的心里,不断搅动。 这些人,很多都是无辜的。 他利用戴南星曾经遗留的钱财,大肆招募江湖好手,这其中也混进了不少鱼目混珠的百姓。 杀掉刀尖上逃命的江湖客,他心里顶多有些过意不去,可对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他还是于心不忍。 “贪财死命本是天理,他们拿了银子,就要有死的觉悟,我能怎么做?”他心里不断呐喊,将心底里的那丝最后不忍彻底抛弃。 棋子没有慈悲的理由。 “嗯,杀了这只虎......”怜花公子刚点了点头,就神色忽变,脚步一踏,飞速向虎精掠去,忙道:“不好,这虎精吃了太多的血食,就快要突破脱胎境,到达凝窍之境,倒时你我二人再想对付可就难了。” 见到飞奔而来的怜花公子,虎精猩红的瞳孔有些消退,露出一丝不屑,它抖了抖虎躯,刚才被那些江湖客砍伤的伤口瞬间重新痊愈,皮毛像是刚刚生长出来的一样,那白额上的王字虎纹更加清晰了一些。 它已经打通了阴阳二窍,最后一丝法力也充盈到了丹田。 现在只需再次开辟一处穴道就可晋级到凝窍境,虎精将第一处穴窍放到了脊椎的腰阳关穴,这是脊椎正中靠后的穴道,只需打通这里,它的筋骨就会更加强劲,法力更会飙升一倍不止。 可就在这时,虎精突然感觉到体内的五脏六腑似乎正在移位,丹田稳定的法力激荡不定,冲击腰阳关穴的法力立刻就显出后劲不足的趋势。 冲击失败! 虎精七窍猛地流出鲜血,光滑的皮毛绽裂出几十道血痕。 “为什么?为什么?”它疯狂的嘶吼,山林颤抖,无数山鸟野兽从林中奔跑,像是世界末日一般。 趁虎病,要虎命! 王璞眼尖手快,见状也不留手,丹田内的法力一股脑涌出,直斩虎精脖颈。 匹连剑光恍若星汉般耀眼。 他本是脱胎境修为,法力虽比不上虎精,可他修炼的是最具杀伐的云霄千多剑经,乃是剑修法门,法力凌厉万分,化作寸寸剑气,顺着剑脊直下,像是染了一道白光。 喀嚓! 虎精怒目圆瞪,头颅掉地。 片刻后,一只仅有数尺大小的虎精阴魂从头颅中钻了出来,它惊慌失措想要逃跑。 然而王璞又岂会放过如此好机会。 衣袖一挥摄拿到了手里,转而送到了莲花空间。 脱胎境的阴魂甚至不如鬼物,最是孱弱不堪,若是没有保护措施,比如命香、还阳丹,脱离肉体后就会逐渐消亡。更别说肉体一死,有若无根之萍,很快没有支撑渐渐枯死。 “想不到王公子不仅学了武道,也会仙术。”怜花公子不知从那摸出来的寸金折扇,轻摇扇子笑道。 王璞眼睛一闪,略有思索,看来封燕并未告诉她表妹他的具体情况。 想来也是,以他现在的状态,封燕与他同生共死,若是泄露了消息,难免被有心人针对。 他微微一笑,不做解答,低头将虎精的肉体最精华的肉体部分一拿,然后用包裹一包,扔到马背上,就准备回到岳安城找人为这群江湖客收尸。 此次算是完美完成了计划。 剩余的事情就看戴南星和其曾经党羽,为他扯皮。 有时候,功劳大小仅是奏折上的一字之差,这点那些官僚最是熟悉。 “救救......救救.....我.....” 在血泊中,横七竖八的尸体中伸出一只染血的手掌,一个黝黑少年推开压在他身体上的尸体,露出了半个身躯。 怜花公子眸子里露出一丝杀意,素手从腰侧摸出一片花瓣,正欲扔出去时,却被王璞拉住手臂,制止了她下一步的动作。 “为什么?”怜花公子皱眉道。 王璞若有所思般的看了一眼黝黑少年,他急着这是第一波挑战虎精的江湖客,直接被虎精用法力一吼,七窍渗血暴毙而亡。 想不到活了下来。 他走到黝黑少年身边,使用灵觉察觉了一下黝黑少年的状态。 若是七窍完好,那也只能杀了了事。 可等王璞查探后,他轻叹一声,“这家伙耳膜被虎精震碎,虽然活了下来,却是个聋子,咱们倒也不必杀他。” 或许.....黝黑少年就是他对此役仅存的一丝善念。 怜花公子莞尔一笑,“王公子有此好心肠,实属难得,我也不能坏人好事。既然他之前在尸体底下,看不到画面,又是个聋子,留他一命也没什么。” 说罢,怜花公子翻身上了一匹白马,随手撒下万千花瓣,将一些还在垂死之际的江湖客直接断命,然后才离开此地。 王璞摇了摇头,并未阻止。他扶着黝黑少年起来,一看便知这家伙是个鱼目混珠的百姓,他也生起恻隐之心,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黝黑少年眨了眨眼,眼前一片血雾,等到好一会才重新清晰,但是比以往模糊了不少。他看到了这个王少侠张着嘴巴,却不知道他在说着什么。 “我哑了?”沈三脑海一片混沌。 第52章 再开两窍 稍过一会,沈三才平复了心境,虽不知道王璞在说什么,但他张嘴道:“小的叫沈三,是北城永佳巷的住户。多谢王少侠的救命之恩,那只大虎呢?那只大虎呢?” 他猛然想起身长三丈,有如擎天巨柱的虎精,脸露惊恐。 王璞移身,指着已经解刨不成样子的虎尸,比划道:“这只老虎已经被我们杀死了,可是.....” 王璞眼睛渐渐红了,似乎有些悲伤,“老虎是死了,可是和我们一同来的同伴都死了,这是我的错,我没想到这只虎精竟然如此厉害......” 沈三也一脸悲痛,在死尸堆里翻找了一阵,找到了候蛋子的尸体,捧着候蛋子的脑袋大喊大叫,这是他在江湖客里遇到的第一个朋友,想不到也死了。 耳边静籁一片,只有满眼的血色。 沈三疯狂的刨着坑,很快地面上出现了一个仅能容纳尸体的浅浅土坑,他不顾手指上的血伤,小心翼翼的将候蛋子的尸体放了进来,然后盖上了土。 他朝着尸体磕了三个响头,低声喊道:“侯兄,你放心的去吧,从此之后你的老母,你的妻儿,我会用心赡养,只要我沈三有一口吃的,绝不会让他们饿死!” 说罢,沈三呜咽几声,朝着王璞的方向走了几步,噗的一下跪在地上。 “沈三多谢王少侠救命之恩,只是......此身已是残废之躯,不然当为奴为仆,报答王少侠。” 王璞沉吟一会,看着满面泪痕和血迹的沈三,叹了口气,比划道:“你既然是因打虎受伤,也算有功之人,从此就跟在我身边。” 沈三连忙拜谢。 不过王璞却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自从步入脱胎境后,不知是修习了天鬼法门还是它故,他的记忆力大增。 沈三.....刚刚抱得并不是候蛋子的尸体。 。。。。。。 深夜,金樽楼后院。 在偏左的一间厢房内里,素白屏风上倒映着灯焰。 王璞盘坐在床榻之上,暗自沉吟,“昨日我和戴南星设计让三百多名江湖客送命,成就了我的声名。想前世那武松在景阳冈只不过打死一只老虎,就得封都头。现在我杀死虎精,功劳独揽,到玉京后,携裹民望,皇帝顾忌于此,应不会轻易对我下手。 只不过.....戴南星实在太过老谋深算。” “罢了,罢了,还是先吞了这虎精的阴魂,看能否让我实力再次增长。” 王璞伸手在胸膛处的莲花胎记一按,就将一只迷你小虎从内里拿了出来。 迷你小虎约若婴儿拳头大小,正是压缩至纯的虎精精元,只是看起来有些浑浑噩噩,像是失去了灵智,不复刚刚从虎精脑袋里逃脱出来的活灵活现。 但王璞并未惊讶,想这虎精是山林野修,哪里懂得阴魂修持法门。再加上阴魂失去肉体,有如离根绿植,没有魂力滋养,就会渐渐削弱。 另外在他刻意压制之下,虎精阴魂能有灵智才是咄咄怪事。 王璞嘴巴一张,将虎精阴魂送入口腔,顺着经脉到了眉心祖窍。 深居幽暗空间的天鬼阴魂一看到虎精阴魂,猩红的双瞳露出渴望之色,在得到王璞许可后,就立刻迫不及待的将虎精阴魂一吞,由混沌一团的胃部不断蠕动,逐渐碾碎化作精纯的魂力。 “这股魂力竟然比水莽鬼还要庞大十倍,不愧是即将突破到凝窍境的虎精。” 修道之士通过练气,以气养魂,魂魄逐渐强大,到了高深处,就可受过雷劫,蜕掉肉体,羽化升仙。这是的阴魂相当于肉体,强大无比,已经不受风火雷电所扰,亦不受寿命桎梏。 不过王璞并未太过震惊,他早先以凡魂冒险吞吃了老乞丐的阴魂,想那老乞丐是凝窍修士,这才能借助那股庞大的精元一举开辟灵台穴,诞生先天性光,踏入脱胎境界。 “借助如此精纯的魂力,我也可再开辟天鬼阴魂的两窍!” 他最早开辟了目窍,能晓人心、窥善恶。 其看似能力不显,实际对王璞作用多多。上次在城隍庙里,他率先察觉到澜衫书生,即是敬山公的异样,就是天鬼阴魂目窍察觉到的一丝端疑。 休看这一丝端疑不算什么,但往往在关键时刻,就能救自己一命。 至于敬山公作为伥鬼的下场,王璞不用想就明白,虎精身死道消,作为伥鬼也是一同死去,除非有能力挣脱其控制,不过他在杀死虎精时并未看见敬山公,想来也是一同死了。 而这另外两窍,王璞内心也早有了决断。 那就是耳窍和舌窍! 他过了今夜,就要和戴南星一同前往玉京。玉京神力密布,神通道法到了玉京统统失效,那里的神灵可不是敬山公一个小小的城隍神能比的。 耳窍可以闻五音,察四境。对他今后的行事再方便不过。 鼻窍,能嗅香。引灵机。对他的修行有所助益。 之前在蓟北城采摘的水莽草,以及从镇北侯府拿的灵药,王璞现在身上所剩寥寥无几。今后的修行进境势必将会落入缓慢,兴许多日未有突破。 而凝结鼻窍可以聚拢灵力,将修行加快。 想到这里,王璞也不再犹豫,引动天鬼阴魂胃部里的精纯魂力,朝着天鬼面部凝聚而去,先是凝结双耳。只见原本虚幻如狼耳的耳朵隐隐有真实之感,在耳部轮廓上甚至拓印了一丝金线。 金线不断颤抖,四面八方的声音不断汇聚到耳腔里面。 “今天总共有一百四十五桌,收一百三十五两六钱四厘。”啪嗒啪嗒的算盘声打过,“原材料支出是四十五两,苏厨一天的工钱是三钱银子,另外两名厨子是一钱半,小儿是五十文钱,总共有......” 这是金樽楼吴掌柜在账房算账。 王璞轻‘嗯’一声,继续听取外边的声音。 “钱财主的金硫五液杯上家出了四百两银子让我们偷出来,听说此杯神异无比,夜晚放出五彩毫芒,清水入杯,喝去却是琼浆玉液,你我兄弟,要不直接做了钱财主,吃了上家吃......” 这是小偷商议偷东西。 王璞摇摇头,自从官府贴出招募打虎英雄的公文,这些三道九流的人物都涌进了岳安城。想来这两个小偷也是其中一股,至于那个钱财主关他何事。 将这股掐断,不再听取。 “用劲,用点劲,在快点,白天干啥子了,今天这么虚?” 第53章 夜听 “白天你使唤我擦东擦西,脚没个停歇的,送了芙蓉糕,又要到厨房去送烧鹅。”一个汉子喘着气,上气不接下气道。 女人哼哼了几声,不满道:“我要不这么做,能瞒过那个死鬼,话说坐在秋叶园东厢的那个公子哥我就觉得不错,要是换他肯定比你厉害。” 汉子呸了一声,“谁能看上你这个骚货?那些公子哥喜欢的是大家闺女,哪能看上你个抛头露面的腌臜婆娘。” “指不定。”女人娇媚笑了笑,“有些看着一表人才的少年郎偏爱半老徐娘,指不定奴奴就是那个公子哥喜欢的类型。” 听到这里,王璞面色有些古怪。 他貌似住的小院就叫秋叶园,房间也是东厢。 说话女人的声音他也识得,就是吴掌柜的夫人。而那个汉子则是小儿,姓赵。他在金樽楼的时候也暗自奇怪,这吴掌柜夫人对下苛刻至极,尤其对赵小二更是严重。想不到,竟然有如此关系。 可听到后面,他脸色微变。 “那个公子哥不知比王少侠如何?看起来一表人才,玉树临风。”女人又道。 汉子骂骂咧咧道:“和我干事的时候想着别的男人,你这是不把我放到眼里!” 话音掐断。 王璞神色一动,起身下床。 他这一段时间住在秋叶园也不少时候,因为要邀请江湖好手除杀虎精,所以一直早出晚归,却是不知道自己身边竟然住着另一人,而且听吴掌柜夫人说,这少年郎比他还俊几分? “这金樽楼算是岳安城最豪华的酒楼,秋叶园一天所需三钱银子,不是平常人能租借起的,哪怕是看守戴南星的赵默、柳似二人我都不太忍心让其租用。 这少年郎家资定然不凡,或是与六扇门二档头、戴南星有所牵连?” 王璞想到这里,念头一动,天鬼阴魂从眉心祖窍钻出,攀檐附梁,化作一黑漆漆的野猫,呜叫了一声,就从窗户跳出,上了屋脊,到了自己旁边的厢房。 。。。。。。 东边厢房,与王璞房间布置差不多。 房门正对的是一副字画,左边放置的是一套红木打造的上好桌椅,右边用屏风阻隔,里面是锦绣床榻。在房间里面,多用花卉点缀。 野猫挂在廊下梁上,朝着房间里面看了一看。 厢房空荡荡的,不过引起王璞注意的是,绣被摊开,里面塞着一个半人高的珐琅瓷瓶。 若不细看,就会以为主人已经就寝。 “没人?不对,现在已经是一更天,夜深人静,他不在房间里面,四处乱跑干什么。”王璞此时凭借天鬼阴魂,轻而易举可以看出被子里面有无活人气息。 要是正常人,哪会乱跑。 本来王璞只是好奇,现在则是想要探个究竟。 野猫在廊下房梁上并没有挂多长时间,大约半柱香左右,有一穿着夜行衣蒙着面的男子从墙外翻进秋叶园中,他四处看了看,迅疾的溜进了屋内。 “是谁?兄台别装了,在下已经看到你了,想不到啊,我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黑衣男子戏谑一笑,放下了肩上的包裹,一双眸子不断四处扫着。 王璞对此嗤之以鼻,要是江湖经验太浅可能就是黑衣男子试探出了踪迹。 可他心思玲珑,在侯府里就曾用过与此类似的法子,来判断是否有人溜进自己房间,监视自己。毕竟在这个妖魔显迹的世界里,往窗缝门缝里塞头发,设置暗招什么都不顶用。 黑衣男子见无人回应松了口气,趴在八仙桌下面,偷偷的放了一件东西,就脱去夜行服,换做便装,上了床榻睡觉。 他的脸孔王璞看了一眼,确实如吴掌柜夫人所说,很是俊朗,一表人才。 不是如怜花公子那般男生女相。 待过了半刻钟后。 黑衣男子打起轻微的呼噜,看样子已经深睡。 “看他的筋骨,是练过武道的,如此年龄,应是暗劲层次,可我也不好入室窃取他藏在桌下的东西。” 王璞不清楚黑衣男子藏在桌下的东西,想着明天就启程前往玉京,所以不欲再生麻烦,谁知道这个长得如此好看的男子背后站着什么人。 要是价值不大的东西,就是窃取又有什么意义。 他还是有些道德底线的。 暗劲武者眼里的好东西对于他来说着实算不上什么。 想及此,黑猫再次顺着房梁爬回房间,化作天鬼阴魂,钻到了他的眉心祖窍。 趁着离天明还有些时候,王璞五心朝元,手里攥着一根半根水莽草和一根百年地灵草,开始吸取其中灵力,不断打熬顺着经脉化作法力。 法力渐渐一丝丝的缓缓增加。 经过数个时辰的转化,王璞再次得到了半缕法力,也即是十八丝法力。 现在的他,已经有了三十五缕多法力,仅差一步就到脱胎境中期。 “现在的我修习仙道,对我实力增益不大,听闻在玉京里面,仙道也会受到压制,却是不如武道。 青阳劲是青羊宫的外门武道功法,无比契合于我,我取虎精心头精血再混合了十数株上好药材,练为药浴,已经将身躯潜力提升到最大,只差那丝势就可突破化一境界。” 王璞将手中灵药一收,转而皱眉想道。 内壮顾名思义不断以内力熬练身体,将身体潜力发挥到极致,虽比不上外练功法,但胜在身体坚韧,雄浑有力。比如普通人可举起一百五十斤的东西,到达内壮后,不动用内力,仅凭自身潜力,就能举起五百斤东西。 当然,内壮若是自身气力和内力结合,最厉害者可举一千三百五十六斤。 第54章 剑势 剑魔残魂刚一拿出来,房间里就似乎无端生出凌厉劲风,将四周花卉尽皆席卷,变成枯枝败叶。 王璞的手指也被这道劲风所伤,破了一道口子。 “逆徒!练剑不练心,是为剑魔,为师不是让你今生不再拿剑吗?”王璞见状立刻学做白发老道的语态,低声呵斥这剑魔残魂。 黄纸符立刻不再颤抖,恢复平静。 “我最初观看这剑魔的剑法,只觉羚羊挂角、羿射九日,剑法高超无比,可被白发老道一阵剑雨就化作乌有,我对这剑魔就心生不屑,可现在以内壮巅峰观看这剑魔,却发觉其剑法带有一股凌厉之势,那应该就是化一境的剑势。” 王璞心神感慨,他现在犹豫是否直接吞了残魂,体悟其剑法奥妙,还是直接观摩剑法精妙,走出自己的路。 稍一犹豫,他就做出了选择。 “我不是高枕无忧的侯府世子,而是一个随时都有丧命之忧的棋子,些许隐患,算什么大事!”王璞咬牙想道,要是武道不成,大不了不走此路就是。 仙道才是他的根本。 天鬼阴魂忽的一下从眉心祖窍遁出,猩红双眸冷然看着黄纸符,然后大手一捏,直接将黄纸符吞了下去。 这时他并没有将剑魔残魂送到胃部将其化为魂力,而是含在口中,不断以阴魂汲取阴力,顺带将其记忆碎片也一同吞噬,化作自己的记忆。 只不过顾忌剑魔残魂记忆,王璞这步做的极其缓慢。 邻园鸡鸣。 空中浮起一抹鱼肚白,已是到了凌晨。 门口有着阵阵敲门声。 一副仆役打扮的沈三在门口低声喊道:“公子,到时间该走了,昨个你说了今天赶早出发。” 床榻上,王璞吐出一口浊气。 天鬼阴魂再次遁入祖窍。 他思忖道:“想不到剑势凝结还有这道关窍,若我没吞剑魔残魂,却是不知。寻常武者虽能以势入化一之境,内力能与法力抗衡,但武者内力本就稀少,在量上比修士太少太少。” 在剑魔残魂记忆中,武者尽管是大道歧途,但另有奥秘可言。 众所周知,修士伟力归于己身,法力源源不断。而武者为了解决自身内力不济,以势感外界天地,再以自身之势带动天地之力。 一招一式只需以内力牵动天地之力就可。 但想要达到此境,在破入化一境之时就必须到达势之第二关。 第一关,看山是山,看水是水。若有悟,达第二关,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大彻大悟后,便到了第三关,看山是山,看水还是水。 到达第二关后的势变化随心,才能牵动天地之力。 “想来世间大多数的武者仍是第一境突破的化一。”王璞按耐住心思,他在侯府见多了武者,从未听过有武者可以用势引动天地之力。 剑魔残存记忆,未必是真。 想那剑魔本来就是修士,又为何去练凡俗剑术? 。。。。。。 “公子,公子,你在吗?”沈三见许久屋内没有动静,心里惴惴不安。 他自从失聪之后,就自认为奴仆寄托在王璞名下,甚至到岳安城官府登籍造册。十五两银子看起来是不少,可八妹的嫁妆也要弄厚实一些,六弟束脩交过了,但纸墨笔砚也是一笔不菲的支出,那些个书籍价钱也不低。 一本时记也要一两钱银子。 读书是财主家的活计,平民百姓要想供给自家子弟读书,那是千难万难。 更别说他家本就不是耕读传家。 因此沈三将作为王璞的奴仆当做一件正经大事,想这王少侠挥霍银子起来一点也不心疼,从手指缝里露出的些许银钱就足够他一家所用。 所以侍奉的不敢不用心。 正待沈三胡思乱想之际,房门吱呀一声被王璞推开了。 “你也算有心了。”王璞赞赏的看了一眼沈三,他手里端着铜盆,另一只手端正的拖着毛巾,手指还勾着一个小木桶,里面放着新采摘的柳枝,以及些许青盐。 沈三听不到王璞说什么,但看样子也猜到了一些,连忙道谢。 洗了把脸,用柳枝混着青盐漱口,再用毛巾擦干脸上的水迹。 王璞舒服的点了点头,不由分说准备到另一院落,去找戴南星三人。可没料想,刚踏出院门,却又碰到了住在他隔壁的公子哥,正急冲冲的提着包裹向着吴掌柜退房。 “哟,这是王少侠。”吴掌柜也是个眼尖的人物,看到王璞走了出来,立刻从柜台下面取出一锭银子,“这是王少侠在本店的押金。” 王璞一瞅,至少三两银子。 “有些多了,应该退五钱银子。”他眉头一皱。 吴掌柜咧嘴一笑,“王少侠能借住本店,是本店的荣幸。王少侠不知道,这几天听到打虎英雄住在金樽楼,不知多少心慕王少侠的小姐预定了两旁的客房,就是为了一见王少侠。 所以本店生意兴隆,这些算是本店谢过王少侠的,要是王少侠再到岳安城,还希望再住本店。” 吴掌柜也是个聪明人,那么多江湖好手去打虎,最后仅有一个不会武功的聋子和王璞回来,不管其中过程如何,这王璞都是他惹不起的人物。 而这王少侠平易近人,不如卖个好,今后若是有麻烦,这不失为一条退路。 见到吴掌柜如此热情,王璞也不好拒绝,收过银子后,点醒道:“今早我听鸡鸣是邻园传来的,但邻园都是母鸡,也不知为何,这牝鸡司晨咄咄怪事。” 吴掌柜摸了摸头,憨憨一笑,可随即脸色忽变,急冲冲对公子哥将账一结,就连忙跑回房里。 “不知兄台说了何事,这掌柜的就跑回房了?”公子哥握着银钱,脸色有些惊讶。 王璞瞥了一眼公子哥,随口说道:“读书是件好事情。” 这时戴南星和赵默、柳似二人一同出来了,他呵呵笑道:“前朝曾有旧事,皇后篡位,大学士以牝鸡司晨暗讽,这个后生......” 公子哥脸色有些不好看,犹自强辩道:“牝鸡司晨是这道理,可掌柜的跑回去干什么?” 柳似瞥了一眼柜台里面的房间,这里直通账房,不时传来女人叫骂声,他咧嘴笑道:“这女人篡了权,哪里不有养几个面首的道理。” 公子哥羞煞,瞪了一行人一眼,就提着包裹走出金樽楼。 第55章 数来宝 账房内不时传来吴掌柜和吴夫人的对骂声,几人初听还觉津津有味,不时在柜台上抓了一些点心细细的嚼着,品头道足一番,可等了一会就有些乏味。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马车的辘辘声,一辆精致的马车停在金樽楼外。 六扇门二档头莫道问扶着斗笠,走了进来,冷声道:“看来你们也算守信,没有违约。戴公,也是时候该走了,回到玉京后自有顾大人为你周旋,现在就不劳你亲自费心费力了。” 戴南星见状叹息一声伸出干瘦双手,身旁的赵默、柳似就立刻拿出镣铐,扒了戴南星的常服,将里面的囚服露了出来。 “戴公对不住了,我俩人也有家人。”赵默一脸的不忍。 他们感激戴南星的恩德,从城隍庙中毒到岳安城寻找名医,这来来回回十几天的折腾,都是戴南星和王璞为他们操劳,不然以他们的身家哪里能请得动名医。 心里一直记着这份恩情。 不过赵默二人对王璞一直心怀警惕,于是将这份恩德全部算到了戴南星头上。 “两位兄弟休要多言,老夫救二位是出于本心,绝不是意图回报!”戴南星脸色一板,有些冷然。 莫道问见状眉头一皱,斗笠下面的眼睛有些冷意,莫非是这戴南星又在岳安城里布置了什么东西?看来顾大人错的里离谱,这样的人物怎能任凭他心意。 不过若是顾养心不如此做,他二档头莫道问想必也不会对顾养心效劳。 一个无情无义的人,代表随时都可能牺牲自己。 “戴公还是先上车,有什么事情路上再说。” “老师放心,弟子一定上京为你讨个公道。”王璞一脸正气,眼里满是坚毅,似乎真是为师上京讨公道、入世未深的书院弟子。 他在莫道问眼前,自然要装得像个弟子。 戴南星摇头感叹道:“痴儿,痴儿,老夫已经是半步踏入土里的朽骨,你又....你又何必舍弃大好男儿身。” 他语气有些哽咽,似乎真被王璞感动到了。 赵默一脸羡艳道:“我要是有王少侠这样的弟子,死也无憾,戴公不愧是德高望重之人。” 金樽楼其余的来客看到这一幕,也暗自感慨,有动情者甚至以袖掩面,呜呜哭泣了起来。街面上行走的百姓也因此暂停脚步,对此议论纷纷。 前任吏部尚书戴南星的名头可谓天下知。 “听说戴公为了楚南城的百姓,甘愿委屈贼营,如此忠诚信义之人,就是不明这皇帝老儿什么心思,应是押戴公的宿老去玉京请罪!” “慎言!慎言!楚南城那二十万百姓你以为是怎么死的?还不是洪兴祚这个贼子杀害的。我等现在妄论朝政,说不定也有牢狱之灾。 这世道,官不如匪!” “嘿,老子怕个求,岳安城离玉京还有几十里路,他皇帝老子就是再厉害,我怕啥子。” “戴公老矣老矣,倒是不怕,就是可惜了王少侠,多好的人啊,招募江湖好手围剿虎精,浴血奋战,近四百人回来的好手寥寥无几,想也知道经历了什么恶战。 看他的年纪也不大,和我家那小子岁数估计差不多,二十岁上下,正是少年意气的时候。 况且王少侠也不是我们岳安城的人,听说是甘州那旮沓的,是帮了我们岳安城大忙的人啊。” “确实是啊,我是卖山药的,听说有虎精为害,已经十几天没开张,要不是王少侠打虎,我这一家老小都要饿死。” ...... 听到这些话,六扇门二档头莫道问的脸色愈加难看了,合着他是助纣为虐的坏官? 他藏在斗笠下面的面孔铁青无比,虽然早有预料,但百姓言之凿凿的议论还是让他良心有些不好受。不由心里骂道:“一群愚民,楚南城二十万百姓大多是叛军家眷,洪帅要是不杀,朝廷能容忍?” 他冷哼一声,“戴公还请快些,不然本捕也不是良善人家。” 戴南星深吸了一口气,步履蹒跚的登上车辕,揭开苇帘,钻进了马车,盘膝坐下,眯着眼睛似乎在思虑什么事情,他揭开马车窗帘,看向王璞的眼神由温和转为冰冷。 “此子老夫在途中多有试探,可也难以找到其跟脚由来,冒充老夫弟子他绝对另有所图,待回到玉京之后,见到顾养心,第一件事就是先杀此子,如此后患定不可留。” 戴南星当官数十年,学到了一件事。官可以不办大事,不办好事,就是决不能办坏事,哪怕有这股苗头,也得给他掐断了。 而王璞就是这股坏苗头。 这个险对于戴南星来说,决不能冒。 不说几人的心事如何,看起来都是和和睦睦。 金樽楼的小二从马厩里牵出了王璞等三人的马匹,他们翻身上马,围在马车周边,一同向玉京的方向出发。 。。。。。。 就在王璞等人走后,吴掌柜骂骂咧咧的走到柜台,他脸色很难看。 “明日就到官府去休了这个臭婆娘,妈的,背着老子偷汉子,当老子是什么,你家里要不是我,早就饿死在了荒年,你兄弟在粮仓当役的活计明日我就让人给停了,饿死你们这群畜生。” 他也算是岳安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怎么可能会受如此奇耻大辱。 就在这时,突然门铺内闯来几个乞丐打扮的汉子,左手握着由两个牛胯骨组成的合扇,骨扇边上拴着十三个殷红的小铃铛,顶角边上有两个红缨。 走起来叮铃作响,很是悦耳。 吴掌柜见是几个乞丐,也没什么施舍的心情,摆手道:“别给我在这唱戏腔,今个也不高兴。” 可他话还没说完。 为首的乞丐就唱道:“这个竹板儿打,我这进街来,铺户这个买卖两边排,是也有买,也有卖,也有这个幌子和招牌。 金招牌,银招牌,里里外外的挂出来。” “这边儿写:诚惠三十两;那边儿写:白送席面一双。” “说你也来,我也来,掌柜的你发了财!” “您老发财我沾光,路过相求来拜望。一拜君,二拜臣,三拜掌柜的大量人......” “嘿,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几个乞丐将合扇往怀里一塞,就伸出脏兮兮的双手朝着吴掌柜讨要钱财。 “呸!没有。”吴掌柜心里正生着闷火,哪里会给这几个乞丐钱。 为首乞丐摇摇头,带着剩下的乞丐走出金樽楼,合扇上的铃铛叮叮当当,红缨随风摇曳。 “有人恶,有人善,恶人自有恶人磨......” 柜台上的吴掌柜口喷鲜血,倒地不起,已是气血攻心。 “谁说善,谁说喜,数来宝,数来宝.....” ps:求个推荐票,亲们! 第56章 驿站 一路无话。 王璞一行人顺顺利利到了玉京。 玉京作为都城,比蓟北城、岳安城城墙更高,更坚固,一片繁华景象,城外的商业区都连绵有数十里之远。城内布局也是精妙绝伦,各个坊市将城内空间各个分散开来,星罗棋布,宛如菜畦。 古风古色的建筑群鳞次栉比,分散两旁。 景仁坊,官驿。 和王璞想象中的不同,他们进京并未引起玉京百姓的轰动,只是如寻常马车一样驱使进了景仁坊,被莫道问安排进了官驿,再无人过问。 至于戴南星作为朝廷重犯自然是关押到了天牢。 除了年老的驿丞和几名驿吏送来了一盆面饼及菜汤外。 他们像是被人遗忘了一样。 “王少侠你想多了,戴公虽然是前任吏部尚书,但从玉京随便扔出一块砖就能砸上一个勋贵或者官员。”赵默咬了一块饼,喝了口由时令蔬菜熬住的菜汤,舒畅的打了个饱嗝。 从楚南城押送戴南星到玉京,这千里路途总算结束。他也如释重负。 “大魏立国已有三百多年,与国同休的国公侯伯就不知道有多少,这里不像岳安城,岳安城看着是大,但岳安城更多是拱卫京都,其背靠楚江,是朝廷的水运中转站,没啥子王孙贵族。” 柳似点头道:“在玉京里,最有权势的是那群勋贵,而不是文武百官,他们掌控武道秘籍,除非文官与其联姻,才有资格一窥功法。” 王璞坐在板凳上,随口夹了一口凉拌野菜,笑道:“我来自甘州那个小地方,没见过玉京风采,这才疑惑,多谢二位兄弟解惑。” 他倒也不是真的不知,而是故作此态。 对于玉京局势,他早有预料。 在侯府时,就曾听闻,文官和勋贵势同水火。文官作为皇帝的手脚,对勋贵进行掣肘,但自身是通过科举考上来的寒门,并无势力,只能背靠皇帝。 镇北侯算是另类的勋贵势力,先是元熙三年的科举探花,再是北上剿灭狄人,最后得封侯爵。 “不知这顾养心顾大人,二位兄弟知道多少?”王璞目光一闪,想到了这个莫道问和戴南星嘴里提到的顾养心,心中升起一丝疑惑。 赵默思索了一阵,放下碗筷,“顾大人现任大理寺少卿,官居四品,听说这顾大人很是传奇,是朝廷百官中唯一不是通过科举授官的,而是从吏员一步一步晋升到大理寺少卿位置,干事精炼......” “通过吏员晋升上去的?”王璞大吃一惊,他在蓟北城曾杀过刘典司,知道从吏到官这一步有如天堑。 如果说武道功法是勋贵垄断武力的途径,那么科举也是这些朝廷百官垄断官位的途径。不是科举出身的进士不能授予官员,哪怕偶尔有举人补荫缺,那也只能升到州府一级的佐官,官位顶多是七品。 大理寺少卿,位高权重,有储相的美称,与其他小三司一同是炙手可热的官职。 非一般人能担任的。 “那这顾大人与莫道问有交情也是有缘由的了。”王璞暗道,大理寺是执法机构,和六扇门的职责有所重叠,而那些捕快虽有官位,但哪能比得上这些文官。 “这位顾大人可不简单,四年从县尉升到县令,三年升到大理寺少卿,连跨十二级,已经是那群胥吏眼里的传奇人物。”老驿丞佝偻着腰,收拾着漆木桌案上的剩菜剩饭。 柳似脸上挂着笑,和老驿丞攀谈了起来,“老大人,怎么不见那些驿卒,你亲自来收拾饭菜。” 驿丞官位虽小,但也勉强算上是官,驿站也有十几名百姓充当驿卒服徭役。 “咳......咳......”老驿丞咳了几声,将剩饭倒入馊桶,说道:“几位押送戴公忘了时间了吧,再过五天就是一年一度的元旦,每到这个时候他们几个都要提前回家编制灯笼,能卖几个钱。” “元旦?” 赵默、柳似二人心中一动,唰唰流下了眼泪,想到了远在秦中的亲人。他们现在就等和刑部交换了公文,就能回到秦中向洪帅交差。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我孩子在我离去的时候,个子已经达到了我的膝盖,不知回去后,能长成什么样子?” 柳似想到自己家里的小子,露出了憨厚的笑容。 老驿丞笑了笑,倒也没多少伤感。身在驿站,他几乎每日都要碰见这种场面。 “三位,老陈明日赶早就要送一批信件,要不趁着这个时候写封信,算是给家人报个平安。” 驿站不仅担任来往官吏歇息换马之用,而且也有送信的用途。不过往来信件都会积累个三四天,才会一同送往各处。而秦中更是因为战乱频发,已经濒临断绝。 赵默、柳似二人脸色窘迫,嚅嗫道:“我二人并不识字,不知老大人这里可有文吏代写?” “有是有,不过....他回家正在抄写字谜,却是不能前来。”老驿丞也有些无奈,现在朝廷财政紧迫,对驿站吏员的俸禄也多有停发。 服徭役的驿卒尚好,可对于文吏,那就是太过艰难。 所以驿站的众人都趁着元旦佳节,赚些外快,他作为驿丞,也不好阻止。甚至老驿丞都想着将驿站的几匹驮马、骡子在元旦租借给商家,也能赚些银钱。 不然作为官驿,也不至于每日吃野菜、面饼度日。 “二位兄弟莫非是忘了在下,我才学虽是不够,但抄写信件不是难事。” 王璞看到赵默二人期待的眼神,不由哑然失笑道。 “老驿丞若是不难为,王璞愿意代为抄写信件,分文不收,只需管饭就可。” 帮人写些信件,不算什么大事。 而且..... 这也是王璞尽快了解玉京形势的途径之一。 一封、两封信件或许看不出什么,可若十封、百封信件呢?更不用说,驿站来往的公文、信报,这些都是信息。当信息积累到一定,那就会发生质变。 若问天下事,还需寻案牍吏! 第57章 抄写信件 老驿丞打量了王璞数眼,眼珠子转了转,有所犹豫道,“公子是个善人,可这抄写信件的活计一般人难坚持下来,要是公子今日说抄写,明日罢工.......” “老大人不必担心,王少侠是戴公弟子,为了戴公免遭贼人暗算,一路亲自护持,风雨无阻。哪里可能是那种说大话之人。”赵默心里想着自家妻儿,对王璞身份也不欲多管。 想来这王少侠帮自己写信,也不会要银钱,算是省了一笔。 “老师对小子有教导之恩,些许劳累也算不得什么。”王璞吸了一口,认真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是老师曾教导过我的道理,我既然答应了老大人,就会做好这件职责。” 老驿丞心里踌躇,暗自想道:“这公子既然能送戴尚书从秦中到玉京,肯定是个不怕吃苦的性子。左右就是这五六天,倒时文吏就会回到驿站,雇了他,也用不着工钱,何乐而不为?” 他想到这里,一拍手赞道:“既然王公子有此好心肠,我也不能不成人之美,这数日的信件,就劳烦王公子了。” 老驿丞说最后几句话时,语气很是郑重。 在文吏手中普普通通的信件,却是代表一个远方游子对家里的思念,也有可能是老母对孺子的殷切思念,更有可能是一家人的生计。 事虽小,责却重若泰山。 说罢,老驿丞佝偻着身子引着几人到了驿站前院的一个小房间。 房间用铜锁锁住,但透过窗棂可以看到桌案、地面上,一沓沓的信件、公文,里面有的还未封上印泥,有的已经封好,放到一堆,被红色细绳绑的整整齐齐。 老驿丞从腰间掏出一把钥匙,开了铜锁。 “王公子休看这只是抄写的活计,但也不是一般人能完成的。纸张珍贵,两三句话要压缩成一句,而且意思还不能变,还必须通俗易懂,不然那信是写给鬼听的。” 老驿丞咧嘴笑道。 “还是先试一试,你先给这两位兄弟写家书,写不了就算了,本官也不会怪你,只是今后休要放大话。” 王璞点头应诺,走进房间便闻到一股纸张生出的霉味,他先打开窗户散了会气,然后拉开椅子坐了上去。 他在笔架上取了一支粗细适中的毛笔,沾了沾水,将笔尖泡松,这才沾了浓墨,作势欲写。 他坐得极为端正,一丝不苟。 “不错,看来王少侠家学也是不浅。”老驿丞眼睛毒辣,仅凭刚才王璞的表现,就能管中窥豹,知道王璞的才学。不过这写信件不同其它,架子端得再好也不顶用。 赵默在旁踌躇了一会,在老驿丞的眼神逼迫下,才然后脸色发红道:“娘前年睡觉不小心糟了风寒,下雨天老是腰痛,你记得将炕烧热些。虎子已经五岁了,到了上私塾的年纪,我这里还有些钱财,够虎子上学了,你先找隔壁的王伯借只鸡,再找老宋借些钱,买好的腊肉条,一定要让李先生教导好虎子...... 对了,在玉京我会给你买件好首饰,你要好好的,不要不舍得吃。” 王璞眉头一皱,笔锋停顿片刻,就下笔写道:“娘有旧疾,惧风雨,望妻多顾之。子到幼龄,可借王家鸡、宋家财,上以私塾。为夫尚有余财,切勿顾忌......” 最后他在加上一句:夫不日即归,无须挂念。 接下来王璞询问了赵默的籍贯,将信件收入信封,在信封上面将籍贯填了上去。 “多谢王少侠,多谢......多谢......”赵默八尺的汉子在拿到信件时,眼睛红了,滚滚热泪掉到地面,说完后小心翼翼再将信封放到桌案上,视若珍宝。 “不错,不错。”老驿丞一直在王璞身后观看,从王璞写信到结束他都未出声打断。 “他娘患有风湿,做媳妇的肯定知道,但他又提及,这是赘余,你能将其缩写为一句,可见你的聪明之处,信件仅用了一张纸,却将百余言尽皆装了下去,担任文吏是绰绰有余了。” 老驿丞捋着花白胡须,感慨道。 “要是他妻子是个不孝顺的,我自然不会省略上面的话,可看赵兄在后面又说让妻子不要顾不得吃,就知道其妻是个孝顺儿媳,那么有这句话,没这句话又有何妨?可要是省去也是不妙,老人家就想着身在远方的亲子说句贴己话,所以不能省去。”王璞面色如常,摇头道。 “你能明白这点就好,抄写信件最难的就是以己度人,做好这点哪怕你文笔差些也是无妨。” 老驿丞笑了笑,然后指着房间里的公文、信件,说明了这些的用途。 看似这些公文很多,实际很多都是无用的,有的甚至是几十年前还未从出去的公文。 “你看这一堆,是秦中的公文。秦中自从二十年前天灾闹饥荒开始,就滋生无数叛军,州县废治,前年朝廷本来想让一批进士任职,可一个人也不肯去,去那里就是送死,不过有洪帅在秦中,现在才算安宁了一些。” 王璞瞥了一眼那一大叠的公文,暗自点头。 朝廷财政紧缺,无力赈灾,不得以作出了放任整个秦中叛军的做法。等到叛军将整个秦中嚯嚯之后,就派遣洪兴祚去收拾乱局,重立秩序。 估计要到数年,甚至十几年后,这些公文才会从故纸堆里翻出来,重新发挥它的作用。 “这堆,是蓟北十三州的公文,自从镇北侯驱赶走狄人后,蓟北十三州再也送不进朝廷的公文了,去年朝廷曾经试探镇北侯的态度,让丁维担任幽州刺史,可惜还未上任,就被镇北侯这个贼子枭首送到了玉京。” 老驿丞有些恨然道。 对于土生土长的玉京人,老驿丞自然有一种别样的骄傲。看待镇北侯逆反行为,和其他地方官员不同,十分痛恨。 “镇北侯?蓟北十三州?” 王璞讶然看向那一堆有若高山的公文。 景仁坊的官驿只是玉京官驿中的一员而已,就有如此之多的公文。可想而知,镇北侯猖狂到了什么地步? 第58章 夜伏杀机(一) “三十多年前,本官曾在玉龙街上看过镇北侯骑马簪花,那时我还尚为一秀才,看到他,我是又羡又妒,恨自己为何没骑在御马上。”老驿丞陷入以往回忆,追忆道。 要是放在以前,他是不会说出这段往事的。可老驿丞年岁已老,早就过了花甲之年。 对这段历史很是唏嘘。 “玉龙街听说是玉京的中轴大道,从皇宫的东华门到外城南门,道宽能容十六驾马车并排行驶。”王璞微微一笑,没有接过这个话茬,反倒提到了玉龙街。 老驿丞也没发觉王璞的异态,点头道:“王公子要是有兴趣,赶明我派个驿卒带你去见识见识。这外乡人听起来壮阔,可是看多了也就是那回事。” “那我先行谢过老大人了。”王璞起身拱手谢道。 一旁的柳似看到赵默写好了家书,心里思切至极,见老驿丞和王璞交谈渐久,忙道:“王少侠,小的家书还没有写,还请王少侠帮忙。” 说着柳似从怀里掏出几钱碎银子塞在了赵默手里,“赵兄,你出去买些卤肉和酒。王少侠虽不屑咱们这些钱财,但我们也不能心安理得就这样糊弄过去。” 赵默忙点头,“是这个理。” 说完就拿着碎银子跑出驿站,寻最临近的酒舍买些好酒和肉菜。 “王公子,那你就在这操劳。我年岁大了,容易瞌睡,就回房先休息了。”老驿丞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看天色不早,就向王璞告辞,背着手唱着戏腔踱着步缓缓走到后院。 这时柳似看到王璞已经提笔,忙着说出自己要写的家书。他和赵默说的一般无二,充满了对家人的思念,其余的都是一些琐事。 王璞也照着之前处理赵默信件的办法,将其缩写就完事。 不多时,赵默提着二斤卤羊肉走了回来,手里提着一壶酒,酒香溢鼻,“这可是附近酒舍最好的卤羊肉,酒是梅子酒,店家自己酿的,听到我二人是驿站的,这才拿出来卖。” 他有些洋洋得意道。 二斤卤羊肉,柳似给的钱肯定是不够,他自己还添了点。 但直接告诉王璞不太好,就隐隐点醒。说明他赵默也不是吃白食的。 三人不便在书房喝酒吃肉,就将门先虚掩,然后走到驿站的大堂,一人拉着一条板凳,夹着羊肉喝着梅子酒,好不自在,这一来二去也愈发熟络。 “王少侠,前日我看戴公看你的眼神不对,在你离开时,和....和那个捕头好像说什么话。”柳似有些酒劲上头,大着舌头说道。 “什么话?”王璞眼睛一缩,他一路上自然不可能时时刻刻看着戴南星,虽对戴南星保持足够的警惕,但还是防不胜防。 柳似揉着头,想了半天,没说出个究竟,就一下子倒在了桌上。 “不知道,好像说什么......什么......” 赵默也是一般无二,醉在桌上。 桌上的羊肉倒是吃的不多,仅吃了一小半。 看到此情此景,王璞摇摇头,将体内酒力用法力逼散,然后重新回到书房。 书房里,公文数不胜数。近三个月的,就有数百册之多。 他先找最近的公文,放在一叠,然后将其他公文,放在另一叠。 “这里的公文大多都是让地方催收赋税,有的地方甚至已经收到了十年后,看来大魏真的危如累卵,也不知道镇北侯让我来玉京做什么事。” 王璞揉了揉眉心,将手里的公文放下。 就在这时,他体内的同心蛊猛然一震,一种莫名感升到了心头,正是玉泓子在传话。 “世子,可否入了玉京?” “已经到了玉京,现在在景仁坊的官驿,不知道长有什么吩咐?” 王璞目光一缩,看来这是镇北侯给他下达下一步的行动了。这是好事,意味着他越接近秘密的核心,同时他在镇北侯心目中的地位愈来愈重要。 玉泓子沉默了一会,说道:“根据信王多疑的性格,他肯定会见你一面,不过这一面什么时候不好说。再过五天就是一年一度的元旦佳节,到时自会有人前来找你。世子要做的,就是在此之前,尽快突破化一之境。不然.....” “不然怎么?道长?”王璞眉头紧皱,他察觉自身和同心蛊的联系越来越微弱。 。。。。。。 蓟北城,镇北侯府。 大堂正中,玉泓子脸色忽变,“好浓的神力,这是一尊神灵!怎么会有神灵在五世子身旁?” 正是玉京神力密布,他们才想到以同心蛊传信。不过同心蛊传信也会受到神力微弱的影响,刚刚正是这股神力将他和王璞的联系切断。 神力驳杂,对于修士避之不及。 这也是诺大的玉京,修道之士绝迹的原因。 “还是尽快与五世子联系上为好。”玉泓子不断沟通同心蛊,想要再次与王璞联系起来,但不管他怎么尝试,都无济于事,只能白白耗费法力。 。。。。。。 话分两头。 在与玉泓子断了联系之后,王璞也闻到了一股极其浓郁的香火味。 这股香火味比敬山公强了不少。 “同心蛊与我切断联系,定然是香火缘故,或许这是我摆脱镇北侯的良机,不过到底是哪路神灵到了此地?” 王璞心思百转,想到了以此对付同心蛊的方法。同心蛊对于王璞来说,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同时他也警惕的查看着四周。 这个神灵,不知是恶客还是善人。 王璞正想着该如何应对,就在此时,他的脖颈像是缠了一条极其柔软的丝带,十分轻薄,上面还有着如麝如兰的淡淡香气。 他闻到这股香气,脑袋渐渐昏沉,仿佛梦里有无限美景。 丝带越拉越紧,宛若勾魂利刃。 噗呲! 一道鲜血猛然迸射出去。 王璞被这痛觉瞬间惊醒,刚想急退,却发觉退无可退,那丝带已经化作黑灰色的勾镰,握着勾镰的是一只黑漆漆的大手,上面长满黑色硬毛。 勾镰的利刃已经割进他的脖子,再需一会,整个头颅就会囫囵掉下来。 而且......这痛觉不仅仅是肉体上的撕痛,更是灵魂上的颤栗。 第59章 夜伏杀机(二) 王璞从未想过死亡竟然距离他如此之近! “想让我死,不可能!”王璞眼睛红了,怒吼一声,双手握住勾镰,胳膊肘向身后用力一撞,想要挣脱危局。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他脖颈仅松了一会,就再次勒紧。 有如铁铸! 掌心的血珠一串串似珍珠般滴落下来。 同时他的脑袋愈来愈昏沉,在这股香火味下,即将再次失去意识。 “不行,我不能死在这,我还要回家,还要.....回家。”王璞昏沉的脑袋里想起那个蔚蓝的星球,里面有他的亲人,有他的一切。 这是他内心深处最坚韧的执念。 一个个恍若幻影的人物在王璞的眼帘前闪过,紧接着再次消失不见。 王璞眉心突然绽裂,眉心祖窍里的天鬼阴魂从中跳出,从麦粒大小变作常人。此刻的他眼里满是冰冷,猩红的鬼瞳盯着身后的怪物。 这怪物接近两丈大小,长着羊头,嘴角翘着两颗犬齿,滴着黝黑血液,下半身却是人形,穿着捕衣,左手拿着一个长长有若镰刀的黑色利刃,右袖里伸出的则是臂儿粗壮的黑色锁链。 “果然你不是常人,说,是谁让你来玉京的?” 怪物脸色一板,很是严肃。对王璞阴魂从眉心窜出,他竟然丝毫不以为怪。 王璞心思转了几下,忌惮的看着在怪物怀里他的肉身,幸好此刻怪物没有进行下一步动作,不然他肉身遇难,可谓是大劫,今后也只有转修鬼道这一途径了。 不到绝境,他绝不想做一个难攀大道的鬼修。 “敢问阁下是何人?” 王璞沉住气,暗中勾动莲花空间,将自己从云霄仙府带出的一盒冥阴砂取出数十颗,放到掌心。 这冥阴砂属性阴寒,相传是地狱黄泉所产,最为克制鬼神之流。 王璞自从得到冥阴砂后,就想将其和数十件宝材一同练做剑胎,好修炼云霄千夺剑经的一道偏门剑术,鬼剑术。但不料这炼制剑胎的宝材却总也凑不齐。 他在侯府宝库搜寻多日,但尚缺乏最关键的千年阴沉木。 若是阴沉木倒还好寻,可这阴沉木达到千年之久,少之又少,以他的能耐,暂且寻觅不到。 只能将这炼制剑胎之事暂且停滞下来,想着到达凝窍之后在进行炼制。 不过王璞在这一路上,将这一盒冥阴砂堪堪粗炼完毕,其上残留着他的法力,可暂且催动一二。 既然这怪物自大,他也不介意阴他一阴。 怪物嘴角翘起,不屑的看了一眼王璞,高傲道:“吾乃狱神,主掌刑狱之事。” “听闻狱神最是公正严明,却不曾想竟行突袭之举,另外,在下所犯何罪,劳烦狱神前往?” 王璞眉头一动,暗自思量。 玉京的神灵多是凡人死后由朝廷敕封,再受了庙宇香火成了神灵。有些神格高的神灵甚至能和修道之士的练罡、丹成比肩,这也是镇北侯府仙家众多,却忌惮神灵的缘故。 不过皇帝多疑,这些神灵多是凡人死后敕封,本就魂魄孱弱,又怎么能受香火侵蚀,久而久之之下,这些神灵多受凡人心念影响。 如狱神,在庙宇中代表的就是公正严明。 简单来说,这些由凡人成神的神灵,脑子都很僵化。 因此,王璞才有此言,意图将狱神说退,先将他肉身还了回来,报仇之后再提。 狱神犹豫一会,道:“你既然露出恶鬼本相,就知不是个好人,本神既受大理寺委托,就该将你杀死!” “可笑,可笑,寻常百姓受到冤屈,尚可敲登闻鼓,对簿公堂。狱神,你来此地,可曾受了陛下旨意?在下听闻,除十恶不赦之罪外,罪犯死刑,需禀告圣上,才可在秋后处置。 生死大事,不可不察!” 王璞冷声道。 说罢,他天鬼阴魂化作一书生,对狱神怒目而视。 大魏首重科举,对读书人多有优待。在地方,秀才见县官就有不跪之权。如今他化作书生,对狱神准确判断更有争执。 “这.....本神.....”狱神紧皱眉宇,陷入了沉思,他百年前本是一狱卒,因为善待当时入狱的官员,后被追封为狱神,心里对这些读书人本就尊敬。 乍一见王璞言辞凿凿的质问,狱神哪里能判断真假? 见此良机,王璞眼光一闪,也不犹豫,直接将掌心数十颗冥阴砂投出,扔到狱神身上。待狱神被这阴寒之力灼伤痛呼之际,他迅疾钻入眉心祖窍,将桌案上的长剑拔鞘,翻身径直朝狱神手掌斩去。 法力尽皆灌入剑刃,一道绚丽至极的剑芒射出。 狱神左臂自关节往下全部被斩掉,掉落地上无声无息,化作道道精纯魂力,以及浓郁的香火之力。 “该死的罪犯,敢胆伤本神!”狱神大惊失色,疯狂驱动体内神力,将体内的冥阴砂驱赶出去,然后左臂又重新长出,只是虚弱不少,他面目狰狞,黝黑锁链散出幽芒,带着不可阻挡之势朝着王璞席卷而去。 但早有准备的王璞又怎么会怕狱神。 他已经看出,狱神神格不高,应是最低档的神灵,修为仅高他一线。 但神灵多不如修士。 王璞自负一笑,脖颈伤口蠕动将血止住,然后以内力带动身体施展轻功,在狭小的空间内不断游走,消耗狱神体内的神力。 黝黑锁链虽是坚韧,可在他覆着法力的长剑交锋下,渐渐不支,灵性有大损的预兆。 三刻钟过后。 狱神察觉体内神力衰弱,脸色微变,喝道:“大胆贼子,本神先行退去,你且在此地等本神。” “什么?” 王璞尽管早有预料狱神可能会逃走,却没料到这狱神脑子竟然如此不智。好似两人正在比武切磋,而不是生死之战。 不过他也不敢有丝毫大意。 等狱神正欲从窗户逃走之时,王璞向前一踏,利剑自膝下扬到身前胸膛三尺之上。 这一刻,灿若星汉。 剑锋极其霸道,自带一股凌厉之势。 在窗户之上的狱神拦腰而断,分作两截。 第60章 夜伏杀机(三) 狱神上半截身体倒在桌案上,鼻子沾了一些墨迹,看起来颇为滑稽。他脸色现在极为惶恐,但仍扳着面目,怒视王璞道:“本神乃是圣上御笔敕封的神灵,有数百庙宇供奉,至尊至贵,你一小小凡人,竟敢妄图杀神?” 王璞收剑,隐有所悟,刚才那一剑他将内力与法力结合,诞生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剑势。在这剑势的威力下,那霸道的一剑就是他也不敢硬接。和剑魔生前的剑势相比,他估计能有剑魔的三成实力。 毕竟那白发老道的实力太过恐怖! 剑魔虽强,也比不上其师。 “我总算知道剑魔一介修士,为什么追求凡人武者的剑势。这剑势若是以法力催动,同辈之内,谁能是敌手!不过这法子虽好,定然有其弊端,不然白发老道不会不知此理......” 王璞若有所思。 听到狱神谩骂,他不屑的扫了狱神一眼,“尔等生前不过碌碌之辈,说神....也配?” 王璞打心眼里看不起这些凡人受了香火成神的货色,比起修士在修炼途中的磨难相比,这些神灵就是养在温室里的花朵。生性高傲,说自己是凡人。在他眼里,这狱神何尝不是凡人! 他手上生出一股吸力,将狱神禁锢在掌心里面,仔细打量了一会,就再用法力将狱神的神体尽皆摧毁。 狱神死去遗留的魂力,王璞一丝也没吸收。 狱神不同于王璞碰见过的诸多恶鬼、妖魔,魂魄本就孱弱不堪,又被香火侵蚀,对于修士来说,这些魂力可是剧毒。一丝一毫进入阴魂,就有可能阻碍道途。 是以王璞虽然对提升自家实力很是紧迫,却也不敢冒此大险。 “这两件兵器倒是可以让我一用,可能比不上正经的法器,但也比我这个一穷二白的修士好多了。”王璞看了看剑脊上满是裂纹的长剑,嘴角露出一丝自讽笑意。 他现在除了侯府的一众修士之外,接触最多的仅有封燕。不过王璞毕竟是做主的,怎么好意思朝自家下属寻要法器。这样岂不是平白让封燕看轻了去。 当然也是封燕展露出的法器没一件是适合自己的。 狱神共遗留两件兵刃,一件是黑色弯刃,状若勾镰,另一件则是一件臂儿粗的锁链。 王璞将法力贯进这两件兵刃,抹去狱神的烙印,印上了自己的法力烙印,这才尝试驱使一二。 只见黑色弯刃‘滋铃’一响,从丈许长短缩到两尺上下,近乎缩了一倍,极轻极薄,好似丝带一般轻柔,而刃部也吐出存许的幽芒。 “这幽芒不仅可以伤人,也有惑人之用。”王璞想到自个在这黑色弯刃下几乎失去神智,险些成了待宰羔羊,就不由得心神一凛。 同时利器易手,心里也是对此极为满意。 “顾养心还未见我,不可能对我这么快下手,肯定是我那好老师......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本来还想给你留些体面,既然你自己不愿,那就休怪于我。” 王璞眼里露出阵阵冷意,但想及自己还要在玉京一段时间,只能将这股杀意藏在心底。 这时黑色锁链呜鸣一声,体表渐浮点点银斑,在他法力的不断催动下,银斑越来越多,散出璀璨银芒,像是曾经染上了一层污垢,如今洗去铅华,尽露其真。 “这莫非是剑经记载的银精?”王璞眼里露出喜色,这可比在云霄仙府遇见的冥阴砂更让他心喜。 冥阴砂练就的阴煞剑胎只是剑经偏门剑术,虽与他天鬼阴魂暗合,但不是剑经的根本大法。剑经的根本大法是练就云霄、碧霄、琼霄三大剑胎,如此才算剑经初成。 待到了凝窍境后,三大剑胎就可使用剑光分化之法。正如白发老道杀死剑魔之时,万千剑气剑光随心而动,哪怕再强的凡俗剑法,在此之下,都要化为灰灰。 “也是,对于修士来说或许不容易见到,可对凡俗王朝来说,银矿多是银精,有此锁链,也非是怪事。”王璞心境平复,想到这点暗自点头。 银精特点就是延伸性极好,也是狱神在与他打斗时,黑色锁链能伸能缩。 “不过这些银精对我剑胎所用还是不够,在玉京还是要多多收集此物。” 说罢,王璞将两件兵刃送入莲花空间。 这莲花空间最具欺骗性,任谁也想不到他没乾坤之物,就可收纳物品。 凑巧,不一会,玉泓子再次通过同心蛊联系上了他。 “五世子,五世子,刚才怎么会有那么浓郁的神力,莫非是神灵在你身边?”玉泓子言语很是严肃,似乎王璞回答稍有不满,他就会生气一般。 “道长刚才为何突然和本世子联系中断?”王璞并没着急回答,眼睛闪烁问道。 虽然他早就猜测到神力能够阻碍蛊虫,但从玉泓子口中听到证实更好。 “呵呵,五世子莫非是妄图想摆脱侯府?”玉泓子见瞒不住,索性撕破了脸,冷声道:“这同心蛊乃是苗疆奇蛊,数百年也不见得培育出一颗,一旦二者联系中断超过三日,服用子蛊者就会被蛊虫吸食脑浆而死。 世子真的以为我等这么容易放你离开侯府?” “道长怕是忘了,现在不是我求你,而是你等求我。”王璞心中明白,自己这一颗棋子肯定在镇北侯和一众修士下的棋局中举足轻重。 玉泓子沉默数许,说道:“侯爷已经承诺于你,待世子回到侯府,唯一的世子就是五世子你,日后若是侯爷取得了天下,五世子亦是太子,不过当太子想要稳固,没有功劳怎么行?” 他循循善诱,语气有些松软。 听到玉泓子如此说,王璞底气更足了。若是镇北侯和他对话,以他的心思想要骗镇北侯这等官场浮沉的老人吐出实话,难而又难。 可是一个在深山老林修道的修士,又哪里能耍过他的心机。 要是玉泓子语气依旧强硬,王璞少不了服软。 但玉泓子既然服软了,那就意味着缺少自己这一环,他们在棋局的整个博弈,都将一败涂地! 不然王璞李代桃僵,众人也不会装作不知。 “我想,我不是原来五世子的事情,道长你是知道的。”王璞带着轻松的语气说道:“青阳劲这等后患无穷的武道功法,侯爷要真是我父,也不会让我修炼。” “你知道了?”玉泓子有些震惊,手上的拂尘险些掉地。 “我要镇北侯突破化一境的武道经验,这是我的条件。”王璞冷声道,“当我办完侯爷的大事,死的第一个人可能就是我。而一个人在溺水之时总会想着求生,哪怕是抱住一根小小的麦秆,所以这个条件不为过!” “你再修炼,也不可能比侯爷快,天下之大,武道换血有千数之多,但武圣不出一掌之数。”玉泓子不屑道,他这时也明白了王璞的打算。 “可是万一呢?”王璞笑了笑,丝毫不在意玉泓子的讽刺。 “很好,我希望这是你唯一的条件。”玉泓子握紧了拳头,又松了开,对于他们来说,这事还真不容失败。左右不过是一些武道经验而已,就是给了王璞又能如何。 当然,若是王璞再贪得无厌,狮子大张口,那也只能让其赴死了。 第61章 盗宝 和王璞扯皮完后,玉泓子掐断了两人的联系。 按照王璞的估计,玉泓子应该是去找镇北侯商议后续的事情,防止计划生变。不过他对此并不担心,镇北侯既然放心他来到玉京,肯定会容忍他的条件。 “突破化一之境对我来说,并不是多么难的事,可若想将青阳劲的青阳之势和剑势结合起来,再踏入势之第二关,则是难之又难。” 王璞一边计较得失,一边则身体蹲下,捡拾刚才打斗时散落的信件公文。 幸好,最近的公文信件损失不大,仅是表皮有所折损,他需要在天亮之前,讲这些重新收拾好,不然以老驿丞的性格,是决然不会让他继续干下去的。 “这是......?”王璞将一封信件上的灰烬擦拭干净,小心翼翼的撕下信封,查看里面的文字。 信件里面的内容极为简单,就是告知家人他过几天即将返回。 可在这里面,提及到了几个字眼,岳安城、钱财主、玉杯。普通人乍听这些个字词,估计不明所以,可王璞前些日子在金樽楼内,使用天鬼阴魂的耳窍,无意中探听到两个小偷计划偷取金硫五液杯。 与其相联合起来,信件内容,不言而喻。 “此物当与我有缘。”王璞细细摩挲信件纸张,心中不断计较。 玉京城中官驿大致有三十多所,而这小偷将信件投在景仁坊官驿,肯定是在其附近。这纸张抚摸起来极其细腻,想来也只有几家纸店才有。 信件中又提及羁旅之人,那就是在客栈。 这几个关键要素牵成一条线,王璞很快就锁定了景仁坊里两个可疑地点。 “当时我时间紧迫,就没在意这件宝物,想那清水入杯,何去却是琼浆的手段,绝不是凡俗才有的,肯定是仙家秒术,或许这玉杯是一件法器。” 他将信件从新装进信封,照着笔迹重新写好地址,放回原地后。就虚掩门扉,一个闪身从驿站中离开。 。。。。。。 少顷。 夜幕之下,同仁客栈。 在三楼地字丙号客房里,有两名精壮汉子和衣而睡,鼾声大起。 客房颇为简陋,仅有一木板床,一张桌子。桌子上点着油灯,灯芯上稍还残留着通红的火点,显然这灯是刚刚才灭。 倏忽,一阵微风刮过。 在木床靠外的汉子一个警觉,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朝着外面看去,但见窗门紧闭,门房反锁,屋顶上也未有破洞。自个放在桌上的包裹也是完好,就摇摇头继续酣睡。 “许是我多想了,这档生意一个活口也没留,谁会知道是我刘氏二虎干的。” 包裹里面仅放着一些银票和碎银,都是些浮财,真正价值连城的宝贝他们可不会暴露出来。 夜更静了,隐约还能听见狗吠、鸡鸣。 在刘氏二虎看不到的地方,王璞眉头一皱,天鬼阴魂匆匆一扫包裹内里,发现都是些无用的东西,不由心生疑惑。 “我在景仁坊找了三家客栈,就属他俩人最是可疑,莫非......” 王璞突然想到自己前世听过一些大盗为了偷运宝物,用油纸将珍宝包裹,再用奇门异术将其囫囵吞下。不然以食道的狭小,很难吞下大件的宝贝,身体也会本能排斥。 最后等到了目的地,再由谷道排出。 在此期间,这些大盗不能喝水吃饭,不然容易胃胀而死。 兴许这俩人就是以此法偷运金硫五液杯。 财帛动人心,再加上抢劫的也是贼子,王璞并未有什么心理负担。 他从莲花空间里拿出黑色弯刃,轻声走到刘氏二虎身旁。 刘氏二虎哪怕再是迟钝,也听到了细微的脚步声,如他们做这等勾当,神经紧绷,稍有点风吹草动就会惊醒。可当他们准备从腰间抽刀而起时,一股如麝如兰的香味到了鼻腔,昏昏沉沉的再次睡去。 这黑色弯刃,以王璞脱胎境修为,体能比常人高出数倍尚且中招,何况这些贼子? 王璞将两人推平,将肚子敞开,然后黑色弯刃从胃部而下。 不时。 一婴儿拳头大小,由油纸包裹的玉杯,出现在了王璞眼前,通体呈金黄色,散着五彩毫光,分外瑰丽,动人心魄。 “好宝贝。” 哪怕王璞在侯府数月,见惯了奇珍异宝,也不禁对此心生贪婪。 他一扫正在睡梦中抽搐的刘氏二虎,已经肠穿肚烂,显然他的医术并不高明。 见此,黑色弯刃一滑,结束了他们的痛苦。 王璞轻轻叹息一声,他那老师生动的给他上了一课。哪怕分别说长袖染泪,但阴起人来一点不差。要不是他心性坚韧,恐怕现在已经是身首异处。 “如今在玉京,这般惨景,店家肯定是要报官的。”他犹豫了片刻,将二人尸首以及被褥收到了莲花空间,等到适当时机,在扔到荒郊野外。 只是可怜刘氏二虎在江湖中响当当的名号,就在睡梦中被人不知不觉给干掉了。 做完杀人越货的勾当,王璞也不着急检验金硫五液杯的神异,先回到官驿,在书房里作出整理信件、公文太累,然后趴在书桌上睡着的样子。 不时,天蒙蒙亮。 老驿丞早早起了床,在后院喂养了鸡鸭,马厩里看着马匹、骡子是否健康,又在厨房里烧起了炉灶,然后优哉游哉的逛到了前院书房。 看到窗棂里面,趴在桌案睡着的王璞。 “果然是个守正的君子,现今这样的人不多见了啊。”老驿丞点头赞道。 他小心翼翼的推开书房木门,拿起两三封信件看了一会,发觉这都是同一地址的信件。再看了数沓信件,也是一般无二。显然是有心人仔细整理的缘故。 “我都有辞退徐文吏的心了。”老驿丞暗自发笑,但想想也不太可能。 看这王公子一身衣着,就心知其家境不俗,怎么可能做一个小小的抄写文吏。就算有心宦途,也定然是走科举的路子。 顾养心,国朝三百年才这一个。 区区王璞,他不认为能比得上顾养心的精明能干。 第62章 打脸 想了想,老驿丞最终没有叫醒王璞。 等到日上三竿。 阳光透过窗纸照在漆木桌案,把纸张熏得热烘烘时。柳似推开房门,微笑道:“王少侠该起来了,驿丞已经做好了饭食,就等你过来开饭。” 官驿住着不仅王璞一干人,还有几名行脚商。 这里的租金比寸土寸金的客栈便宜多了,而且消息灵便,天南地北的都有。 早上的饭食比昨日的菜汤麦饼能稍好一些,是羊肉焖饭。不过眼尖的王璞一眼就看出这羊肉是昨夜他们吃剩下的卤羊肉,好在当时吃的利索,没染些饭渣,倒没什么让人忌讳的。 “王少侠,我们兄弟二人和刘老板商议好了,这几日帮刘老板到市集叫卖货物,就先不在驿站久留了。”扒饭的赵默突然一顿,抬起头说道。 刘老板是异地来的行脚商,和他们没在一桌。是做丝绸生意的,不过不是高档丝绸,是低档的。胜在量大实惠,一尺仅要百钱,在丝绸铺是很难销货,只能到玉京的市集当街卖货。 赵默、柳似二人就是刘老板选好的帮手。 这两人是异地官差,身世清白,用起来也让人放心。当然更令刘老板高兴的是,两人在官驿需在玉京滞留许久,这官府办事向来拖沓,公文没有个十天半月也难下来。 因此刘老板只需给赵默二人管饭,开比市价远低的工钱就能有两个好帮手,这何乐而不为。 “两位兄弟有此意,王某自然不能干扰。”王璞先是皱眉,而后松开。 昨夜赵默二人假装喝醉暗中告诉自己戴南星对自己不利的消息,是为了报答恩情。而今两人跟刘老板到市集贩卖丝绸,未必没有避开两人纷争的意思。 小人物最怕的是麻烦,大人物的一句话就能让他们惨遭横祸,有此行为实属正常。 “这些银两二位兄弟拿着,日后若有麻烦可知会王某一声,在下若是力所能及,必不会推辞。”王璞笑了笑,从怀里拿出昨夜打劫刘氏二虎的银票。 他选了一个份额比较小的,二十两纹银。 给的多了,难保会让人心生觊觎。二十两不多不少,刚刚合适。 赵默接过银票,眸中隐有雾气,哽咽道:“多谢王少侠看重,这份情义我赵默记在心里了。” 柳似也忙着表示心意。 “无事,二位兄弟陪我一路,互相扶持,区区银钱罢了。”王璞听到两人如此说,内心颇为满意,这些不起眼的小人物或许不能助事,却一定能坏事。 也如戴南星所说,给卑微者施以恩德,对方更容易感恩。 赵默两人吃完早饭后,匆匆告辞,和邻桌的刘老板一同推着货车离去。临别的时候,刘老板甚至还送给了王璞一匹上好的蜀锦,价值也是不菲。 按照刘老板的话,权当交个朋友。 行商走四方,谁知道日后会不会相见。 在景仁坊的百姓在看到官驿重新来了一个文吏,帮忙抄写信件,收费也是不贵,于是纷至沓来。 有的百姓拿些谷子、有的拿一吊肉,老驿丞对此也是荤素不忌,都是乡里乡党的,怎么好意思收钱。不过哪怕如此,一个上午也最多来了二十多人。 。。。。。。 三天后。 “赵小姐,你这千转百花春日灯,王某已经写好了字谜。”王璞将一个装饰华丽的花灯递给书房门口一个遮着面纱的年轻女子。 千转百花春日灯上面有由纸剪裁而成的锦鲤、荷花、海棠、牡丹、阁楼,再由画师描绘而成,种种不一,栩栩如生。就这么一盏花灯,至少值上三两银子。 这赵小姐自然也不是普通女子,而是景仁坊有名的富商之女。 王璞前身是侯府世子,师从名儒,书法也是有大家风范。这一来二去,在景仁坊传出了口碑。不少女子到官驿不是为了抄写信件,而是拜托王璞给花灯提上诗词,写上字谜。 在玉京有这么一个风俗,每到元旦之日,少女则在观音禅寺的明带桥下放上花灯,花灯随潺潺溪水缓缓流动,未婚男子若是有意,解出花灯字谜,就可与主人相约一面。 冥冥之中自有缘分,听闻此举亦是凑成了不少佳偶。 “公子才气不俗啊。”赵小姐翻转花灯,在牡丹花瓣上看到了提写的字谜,比自己原先递给王璞的字谜润色了不少,虽只改上了一两个字,但韵味大不相同。 她美眸流转,在王璞身上不断打量,“不知公子可否有了贤妻?” 在王璞的刻意宣扬下,他的声名,整个景仁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赵小姐家里资产颇丰,可在大魏朝,轻商贾贵科举,戴公弟子现在看起来可能会被戴南星连累。但现在大内中一点处置戴南星的消息还没放出,谁知道后续如何? 投资王璞,不失为奇货可居! “赵小姐多想了,王某已是有家室之人,不敢再有非分之想。”王璞苦笑一声,随即摇头拒绝。 景仁坊赵家小姐的名声可是不输于他,现今年岁二十还未有婚约。放在前世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可在大魏,这可是怪事。 魏律规定:男子十五、女子十七不婚者,罚三百钱。 晚婚罚钱可不是只罚一次,而是每月都罚钱。大户人家自然不怕这个事情,可难免有风言风语。女子要是十八岁开外还没有婚约,那肯定是有问题。 赵小姐在传言中曾与管家私通,被赵老爷打断了管家的大腿...... 给王璞几个胆子,也不敢娶这样的女人。 当然他也无心此事。 长生可比男女之事诱惑多多了。 “哼!公子莫非是看不上我?”赵小姐脸色有些不好看了,奇货可居这个奇货在没起来之前什么也不算,以她家的财力,整个玉京都能排上号,这小子有眼不识泰山。 就在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音,“谏议大夫李常在李大人有请贤婿上门一晤!” 围在书房门外的百姓顿时议论纷纷。 谏议大夫,可不是个小官,而是清流,更是五品大员。 所有人看着书房里面的王璞都眼带羡艳之色。 简直一步登天啊! “谏议大夫?”赵小姐娇躯一震,粉脸有些惊色。看这个抄写文吏平平无奇,竟然想不到早已经做了谏议大夫的女婿。 可笑自己刚才还看不起他。 第63章 老泰山 “想不到王公子......王公子竟然......竟然是李大人的佳婿,我先前失礼了,还望海涵。”赵小姐藏在面纱下的粉脸通红,抱着千转百花春日灯就和贴身丫鬟急忙赶着回家。 在后面排队写信的百姓一阵哄笑。 “哪怕是穷死,也不能娶赵家女,景仁坊哪个不知这个道理,二十岁还没嫁出去,又是个骚媚子,娶回家指不定戴多少绿帽。” “是极,是极。”几个衣着寒酸的书生眼睛转了转,刚才王璞给赵小姐写字谜的诗句他们都记在了心里,这两天好生揣摩,在观音禅寺里说不定也能一探春色。 而且赵家累世经商,家财万贯,要是能为赘婿也是好事。 饭都吃不起,谁还在意脸面。 但他们言语中尽量对赵小姐极尽鄙视,恨不得将最恶毒的话说出来。 簇拥的人群分出一条宽道,一个管家打扮的中年男子和沈三出现在了王璞眼前。 李管家对着王璞一拱手,笑道:“老爷听到小姐尚且在世,眉开眼笑,今早足足喝了三碗米粥,喝了好大一碗酒,这不,紧接着,就让小的过来迎候公子回府。要不是怕失礼,老爷早就亲自赶来驿站。” “让岳父亲自来见,这怎么能成?”王璞脸色一板,郑重道:“应是王某亲自到李府拜见岳父!芸娘早就说过,岳父素有腿疾,不便多动。再说女婿拜见岳父也是应该的,只是王某初来玉京,不识李府,这才派遣仆役四处打听.......” 听到王璞如此说道,李管家笑容更多了,老爷有腿疾的事情只有几个知心老友和家人知道,就算是府上的丫鬟家丁,除非贴己人也少有听说。 这王公子既然知道老爷有腿疾,这女婿的事情十有八九错不了。 况且看这王公子的谈吐,就知道是个富贵人家,骗人的可能不太大。 李府的轿子停在院内,王璞心领神会,径直坐了上去。 玉龙街是玉京中轴街道,能容纳十六驾马车同时通过。其始端乃是皇宫的东华门,每四年的科举三甲都会在东华门前骑马唱花。而在东华门旁的坊市,非富即贵。 务本坊临近东华门,乃是朝廷大员、勋贵的聚集地。 李常在虽是五品官,但在务本坊这里还不够看,家宅仅是一套三进的院子,仆役也只有一二十人。当然这仅是李府在玉京内的产业。在外城,李府的宅子可要比气大上十来倍。 家宅虽小,却修饰的极为典雅精致。到处假山水池,亭宇楼阁,朱甍碧瓦。 李府正堂。 一个四十多岁的长髯中年儒生不断在原地踱步,面有焦急。 他就是李常在。 八年前他外放出京到柳州为官,在走到蓟北西峰岭的时候,不慎遇到了猛虎。当时他官途失意,身边也没有皇帝赐予的护卫保护,家资亦不丰后,没能力请上几个武道好手充作护院。 因此在遇上猛虎后,家眷失散,将自己的宝贵女儿丢在了原地。这件事让他一直懊悔不已,随着年龄的增长,自己再无所出,愧疚也就愈来愈深。 昨日有一黝黑少年手持一颗菩提佛珠在门前求见。 他当时下朝回府,猛一看到女儿遗物,立即激动不已,细细询问才知,女儿竟然嫁给了一个书生。 这个书生,唤做王璞。 对于王璞,李常在也多有听闻。现今朝中对戴南星归京议论纷纷,不知皇帝该如何处置。毕竟戴南星党羽甚多,贸然动了戴南星,无疑是对岌岌可危的大魏再加一把火。 可若不杀...... 而在此期间,有一个书生的名字在诸位朝廷官员的耳中循环出现。 一个文武双全的书生,能护送戴南星回京,证明这个书生很是孝顺,再加上在岳安城除杀虎精,更是让诸位大臣高看一眼。试问谁不想有一位这样的得意弟子。 不时,一个穿着黑色道袍、精神矍铄的老道走进了正堂。 “邬道长。待会王璞到府上后,你替本官为他卜上一卦,看是否真如他所言,是小女夫婿。”李常在沉声说道。 这邬道长是个道术有成之辈,在玉京官员中很是德高望重。最厉害的不是邬道长的修为,而是邬道长后天卜卦的能力,能掐会算,测算吉凶很是有一手。 李常在为了邀请邬道长也是花费不小的代价。 大约一刻钟后,李府侧门走进了一个气宇轩昂的劲服少年,腰间提着剑,但看其面色,又带着三分儒雅。只觉相貌堂堂,让人心生好感。 “小婿见过老泰山。”王璞见到李常在,微微一笑,不由分说直接弯腰一躬。 李常在斜眼扫了一下邬道长,并未着急回答。 邬道长看着王璞的相貌,观其五官,又右手掐算,不时啧啧称奇,“公子当真是和贵府小姐已经成婚,两人命格如胶如漆,密不可分,乃是得天造化的一对。” 李常在见状,心里压着的一块大石落地,面上也带上了喜色,连忙下了台阶,双手扶住王璞的胳膊,“贤婿快快请起,不知小女现在如何?” 王璞眼里闪过一丝冷色,但他依旧面色如常,拿早就编好的说辞搪塞。其中夹杂着一些李芸娘记忆中的片段,比如李常在的癖好,曾经的旧事等等,不知不觉中两人关系更加亲密。 “贫道听王公子的口音并非是甘州人士,是否另有原因?”邬道长眉头不自觉的皱起,他掐算李芸娘和王璞的姻缘没发觉有什么不对,但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可这股感觉有说不上来,只是当做心疑。 于是故作试探。 “在下多在学舍求学,不与乡人亲近,所以口音不似甘州,让道长见笑了。”王璞丝毫不以为意,若是誓愿因果修缘法这么容易被人看出究竟,那么这套练心之法就不配为那位所有。 “善!”邬道长颔首。 在学舍读书,多用玉京本地方言。这才是正宗官话。 而甘州本地话若是一些父母不欲让孩子浸染,不会也说得过去。 第64章 相议 “贤婿好歹也是戴公弟子,何必再加以试探?”李常在坐在正座上,眼睛藏着快要溢出的笑意。 对于如赵小姐来说,王璞是‘奇货’。但他们想要将这个‘奇货’卖出好价格,难之又难。因为赵家仅是景仁坊的富商,没有官方势力。 可对于李常在这个五品谏议大夫,想要将这个‘奇货’捧成炙手可热的人物,不是什么难事。 护送戴南星回京,看似是对朝廷不敬,实际则象征了孝顺、忠信等等品质。在稍有脑子的皇帝心目中,怎么可能对这样的人物厌恶,王璞能对戴南星如此,难道不能对朝廷忠贞不二? 如此佳婿,他李常在怎么会不喜! “多谢岳父信任。”王璞恰当露出一副感动的样子。 看着王璞这么识趣,李常在更加满意了,他扶着茶盏,抿了一口热茶,故作不经心的样子,问道:“听说你还在景仁坊官驿充当案牍吏?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吏员是浊流,久待容易染上一身腥臭。” “只是暂任罢了。老驿丞一个人在驿站忙不过来,徐文吏因停俸多日,不得以趁着元旦多赚些银钱补贴家用。”王璞如实说道,“再说在案牍吏上多待,也能多学些本事。” “你有心官途?不知现在可有功名傍身?”李常在有些紧张的问道,要是王璞有一身功名,哪怕仅是个秀才,这里面值得商酌的事情就更多了。 踏出第一步往往是最难的。 王璞沉默了一会,叹了口气,“小婿倒是有心功名,但屡试不第,所以此次来玉京,一是为了护送老师归京,二是想着替芸娘寻找岳父,却不料岳父已经高坐谏议大夫。” 李常在听闻此语,眼睛微眯,手指在茶盏釉上轻轻摩挲。 这句话透露的信息太多了。 看来这个女婿也不是如朝堂所传的老实人。 竟然打起了感情牌。 想来护送戴南星归京,也是心存邀名之举。 “也罢,也罢,他越聪明,只要对芸娘好就成了。要是他当真到玉京送死来了,我少不了也替芸娘担心。现在看来,这个女婿也不一般。” 站的立场不同,思考方式也是不一样。 “听闻岳安城有虎精为患,贤婿和江湖好手共同除杀了这恶虎。”李常在嘴角露出笑容,敲打桌面缓声说道。 王璞见此立刻有所明悟,这是李常在在考验他。 文学的一般,正经科举路子走不通,那么另外一途说不定也成。 他立即起身拔出腰间长剑,在正堂里舞了一套剑法。 剑法犀利,矫若惊龙,似水波荡漾,又有如银蛇吐息,令人心悸。更让人心惊的是,看起来像是花架子的剑法,在其里面甚至感觉到了阵阵杀意,煞气冲天。 这是一个饮过血的剑。 李常在吸了一口气,脸色有些冷然,不能走科举的路子,在他看来,终有些不满,“军中的路子我也有,现在大魏朝四方边境安宁,只有秦中叛乱丛生。在那里也是最容易捞功劳的,我可以给洪兴祚修书一封,让你在他帐下当个千夫长,今后道路就需你自己走了。 不过若是贤婿能耐下心思,在国子监拜得名师,研习文章,数年或许有所成就,再行科举。” 最后一句话才是他的目的。 武道仅能逞一时之勇。 再厉害的武夫难道能比得上千军万马? 当然到了武道更高层就需另当别论,只是那些人物多少年才出几个! 王璞笑了笑,他好不容易跑到玉京,哪能到秦中当一个千夫长。 至于走科举的路子,他更没这个想法。 “小婿已经到了内壮巅峰,即将突破化一之境。”王璞先是拱手,然后郑重一拜道:“小婿不求别的,只思武道至极之境,而当今武道功法藏书之多,首推皇宫文渊阁。故......愿入皇城司当一兵卒。” 大魏朝开科举,提拔寒门当做朝廷百官,以此压制勋贵世家。可这些文官都是手无寸铁之辈,怎么可能压制那些家传武道功法的勋贵世家。 这时候就不得不提到皇帝手下的两大爪牙。 一是皇城司,另一为六扇门。 六扇门负责捉拿刑犯、刑狱之事,里面的武道高手不少,但更多的是招募江湖好手。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司都能调动六扇门捕快,凭此对勋贵世家进行威慑。 可六扇门对于皇帝来说还不够放心,毕竟这些高手大多不是自己培养的,而是为了利益加入六扇门。 皇城司不同六扇门,里面的成员多是落魄的勋贵皇族,以及武道天才。 皇城司都是皇家自己培养的高手,用来负责宫廷宿卫、宫廷出入。有的还负责间谍作用,用来监视文武百官,甚至玉京的大臣昨夜睡梦说的梦话,连夜就能落到皇帝耳中。 六扇门和皇城司一外一内,牢牢把控整个大魏江山。 恰好,作为五品大员的李常在,就有资格举荐自家的子侄加入皇城司。 正因如此,王璞才有所请。 他不知道镇北侯的计划,但绝对与皇帝有关。加入皇城司,对于他来说,就是相当于再握住了一个主动权。 “皇城司?”李常在倒吸了一口冷气,有些震惊的看着这个女婿。 武道功法他自然也练过,不过是粗浅的引气法门,还没到达暗劲。毕竟武道功法再厉害,不能增添寿命有什么用?不过是好勇斗狠的工具而已。 但这不代表李常在就会对皇城司小瞧了。 那里才是真正的大魏柱石! “你要知道皇城司是什么东西,那里虽然有着上升的机遇,但也有着无穷的危险。” 李常在试着劝王璞打消这个想法。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 皇帝为了让皇城司不至于成了好逸恶劳的废物,每年都会派遣其中士卒,铲除王朝层出不穷的妖孽。像王璞和江湖好手杀死的虎精,甚至在皇城司里都排不上号。 现今朝廷威信不如往昔,皇城司到地方铲除妖孽的任务也鲜少有过。 但作为一个父亲,李常在还是不愿自家女儿的夫婿到这么危险的地方任职,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他怎么向女儿交代? 第65章 皇城司 “小婿入京,只求此事!”王璞深深一拜。 他也没有什么好理由说服李常在,只能打打感情牌。 进入皇城司,这一步绝对不能有错。一旦入了皇城司,就有更多机会接触玉京的神灵,甚至解开同心蛊之毒亦有可能。 大魏可是比镇北侯还强大的势力! “你......你啊你!”李常在看到王璞如此作态,怒急欲甩手中茶盏,可被一旁的邬道长连忙劝阻。 邬道长道:“李大人何必激动。令贤婿有此志向,若我是李大人,欣喜还还不及。” 李常在顿时犹豫,紧皱眉宇坐回座位。 邬道长在玉京很有地位,一些朝廷隐秘也是知道一二。他既然劝导自己,肯定不是为说些妇人之慈。他们翁婿两人,再怎么吵也是为互相好。邬道长要是劝阻成了,王璞入了皇城司,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今后还怎么面对他? 定然另有所指! “还请听道长高论,这加入皇城司有什么说法不成?” 邬道长微微一笑,打了个稽首,“李大人不知,贫道近来听闻皇帝有感大魏国事凋敝,想要重振皇城司,而皇城司现今弊端甚多,还需补些新鲜血液,令婿入内,岂不是正好。” 听到此话,李常在揉了揉眉心,思绪乱飞。 今年庆元帝驾崩,由他的胞弟信王继位。这个信王不同于庆元帝,在幼时就有贤明,现今整顿皇城司不是不可理喻的事情。再加上信王比起勋贵,更加亲近文官。 他让王璞加入皇城司,岂不是正遂了皇帝心愿? “王璞,你突破化一境可有把握?”李常在有些紧张问道。 突破到化一之境,在江湖里都可以称呼一声宗师。哪怕是在高手如云的皇城司,化一也能排得上号。 当兵和当将军是截然不同的! 以他在朝廷中的人脉,稍微运转,让其当一个金吾卫还是很容易的。 皇城司里的金吾卫掌管宿卫宫廷,在皇帝眼前露脸的机会很大。 而且这王璞看起来相貌堂堂,带着一股儒雅之气。在那群金吾卫里,岂不是鹤立鸡群! “化一之境,对于小婿不过探囊取物,只是现今缺乏突破化一之境的武道经验,不好贸然突破。”王璞道。 现在他距离化一境只剩一张薄纸的距离,突破这层纸,他就能到化一。不过这样的武道,对于他来说太弱。他要突破就要在‘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的第二势关卡突破。 如此才能达到‘烈阳如剑,煌煌不可破’的程度。 甚至能与仙道有一拼之力! “果然是龙章凤姿!”邬道长颔首赞道。 李常在也咬了咬牙,既然王璞有此能耐,为了他的前途,也为了自己的官途,拼一把又能算什么。 “好,我这几天就去找关系,找人脉!保你入皇城司。” 。。。。。。 驿站。 书房,灯焰如豆。 王璞靠在太师椅上,将最后一封信件抄写完毕,扫了一眼在旁毕恭毕敬的沈三,用手语比划道:“李府跟你一起回甘州的那两个家丁,等远离玉京城后就直接杀了!” “杀了?”沈三面有震惊,险些颠倒在地。 他虽然为了十五两银子到周庄镇山岭去杀虎精,可也不敢直接去杀人,杀人和杀虎是截然不同的事情。一个还能安慰自己为民除害,另一个则是挑战自己底线和良知。 “你不是一直想自己弟弟妹妹成为人上人,不再受苦受难,这就是你的机会,我给你的报酬是三百两,杀了他们俩人你有三百两,反之......” 王璞用手比划完,冷冷一笑。 沈三为了银子跟随自己,他没有拒绝,一是自己在当时存了一丝善念,沈三没有听到他和怜花公子屠杀江湖客,二是沈三耳朵失聪,人还算机灵,可以完成一些常人不能完成的任务。 人在失聪后,就会逐渐失去说话的能力,渐渐哑了。 哑了也意味着不容易说出一些秘密。 这手语是王璞专门教给沈三的。 这个世界并不重视残疾人,残疾也意味着废了,没人会在意。自然也不会产生手语。 在修士面前,什么秘密也藏不住。可在凡俗里面,一些必要的手段还是很重要的。 “弟弟妹妹.....”沈三身体一震。现在的他是一个残疾人,所有的期望都寄托在弟弟妹妹身上了。 他在当做王璞仆人后,给的五十两安家费全部送回了家,自己仅拿了一些碎银子。 “我愿意!不过是杀两个家丁而已。”沈三脸色露出一丝狠毒。 三百两买两条命,不算少了。 等沈三走后,王璞疲惫的揉了揉眼睛。 李常在为了早点见到宝贝女儿,所以派遣家丁准备和沈三一同去甘州寻找李芸娘。可他哪能告诉李常在,李芸娘早就不存在这个世界。 只能拖一会是一会。 一来一去,再加上家丁死去,至少几个月的时间还是有的。 第66章 元旦 一年之始,在于元旦。 驿站大门也挂上了两行桃符,迎新去旧。街上的爆竹响个不停,道面上满是爆竹响后褪去的红纸衣。 景仁坊的宽敞道路也被摊点围得水泄不通,有卖卤煮的,卖纸人、糖人、糕点的,也有刘老板在叫喊卖从南方运来的布匹丝绸,亦有卖各式花灯、悬赏字谜的。 老驿丞驱赶着几匹驮马、骡子出了前门,对着帮手的王璞吩咐道:“这两匹骡子送到坊东水磨坊,他们家的豆腐卖不过来,需要骡子转磨,坊西有画师卖画,要匹马当做背景......” “知道了,老大人。”王璞擦着额头的汗水,骑在驮马背上,用柳枝驱赶着这几匹畜生,脑力想着路径。 景仁坊的道路和玉京其他坊市的道路一般无二,很是比直。只需沿着街边走就行了。 不过今日不同于往常,在家里憋屈许久的百姓攒着劲在路上迎着新年。 庆元五年就这样不知不觉缓缓流逝,迎来了贞耀元年。 信王也由此被称为贞耀帝。 王璞将最后一匹驮马交给街边卖画的画师后,拐了弯,没有回到驿站,而是经过玉龙街,朝观音禅寺走去。 观音禅寺是皇家庙宇,独占一坊,香火鼎盛。在崇道的大魏里着实不易。 “这玉观音的相貌相传与开国太祖的皇后很是相似,很可能是皇族的后手。”玉泓子通过同心蛊对王璞缓缓解释着观音禅寺的来历。 “当年大魏得到仙家扶持,取了汉家江山,我青羊宫就是支持大魏的一股势力。” “那你们现在怎么不再帮助朝廷?” 王璞低下头缓缓说道,眼睛扫着来来往往的少男少女,从熙熙攘攘的人群勉强辨别路径。 观音禅寺的明带桥是节日的盛景,花灯随潺潺溪水缓缓流下,未婚男子若是有意,解出花灯灯谜,就可与花灯主人相约一面。 “三百年王朝覆灭兴盛,这是宿命。”玉泓子也没丝毫掩饰,解释道:“中土繁华,要不经历天灾人祸,百姓不断繁衍,污浊之气就会蔓延到名山大川,到时我等修士就无立锥之地、 三百年前仅有三千万户,可到现在整个大魏已经有了一万万户,仙灵之气逐渐萎缩,再过不了多久,整个中土恐怕就会被这些百姓毁于一旦! 贫道曾和祖师在外界游览,见过这世间太多无灵之地。那里的百姓往往不到五十岁,就会无疾而终!” “是因为大魏不肯让这个位子?”王璞哂笑一声,有所明悟。 试问哪个皇帝能轻易舍了这九五之尊的位子! 玉泓子颔首点头,说道:“所以你知道自己的任务有多么重要了吧。在第三颗银杏树旁的墙角。三寸土下,那里藏有你想要的突破化一的武道经验。” 王璞顺着人流到了第三颗银杏树下,靠着墙角用脚刨开浮土,里面有一黑色卷轴。 他迅疾的将卷轴放到怀里,然后脚步不停的到明带桥旁。 明带桥下的溪水还未有花灯停留,估计到了晚上才会有那般千盏花灯在水流上盛开的景象。 不过现在仍有不少才子佳人在草坪上停留,吟诗作对,像只展屏的孔雀不断吸引着异性。王璞也看到了不少熟人,比如景仁坊赵富商家的小姐,还有徐文吏的闺女,他曾经随老驿丞拜访过一次。 “可惜,这么繁华的玉京......”王璞暗叹一声,想到上次拜访徐文吏,徐文吏对自己很是不错,教给自己不少案牍知识,很是好为人师。 有众多仙家支持的镇北侯,他不认为大魏有取胜的机会。 到时...... 莫不过宫阙万间都做了土。 “等等,五世子,这里出现了一个贵人。”玉泓子声音严肃许多,“贫道虽然不能看到观音禅寺里的景象,但察觉到了些许紫气升腾,定然是有皇族之人混了进来。” “皇族之人?”王璞眉宇一皱,四处看去。 传闻中凡人有第六感,能察觉到危险。而对于修士来说,这第六感可以修炼成为心识,能预算祸福凶兆。如他天鬼阴魂的耳窍,就能闻五音、察四境。 心识比其更为厉害。 玉泓子所说绝非虚言。 观音禅寺景色宜人,布局精妙。明带桥全部用汉白玉石堆砌,有如玉带一样横跨清澈的溪涧。周围种着两排银杏树,树旁则是斑驳的红墙绿瓦,爬山虎蔓延在树上,在墙内隐有禅音回响。 王璞斜着眼睛查看位置最好的几个观赏点。 如果是皇家贵人,肯定会找最好的观赏点观赏,而不是随人流一起涌动。 不多时,他就找到了几个可疑人员。 。。。。。。 明带桥畔。 一个粉脸公子,穿着白衫,摇着折扇,满眼好奇的看着桥下。 他身边围着三四个粗壮汉子,做寻常百姓打扮,神色戒备。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那几个粗壮汉子是侍卫一流的人物,不用猜想这粉脸公子肯定是大户人家出身。 溪涧不时跳起几条腹白的草鱼,追逐着游客投下的饵食。 “公子亦觉得这溪中鱼儿有趣?”一劲服少年腰间胯剑而来,嘴角噙着笑意。 粉脸公子身旁的侍卫立刻挡在身前。 “小子,不想死赶紧滚!”一个为首的凶煞汉子骂道。 粉脸公子摆摆手让侍卫散开,颦着眉宇,拱手道:“兄台可另有赐教?不错,在下看这鱼儿在溪水中游来游去,自由自在,虽是凡品,可别有趣味。” “草鱼红烧最是美味,这么肥腻,除了寺庙之外就难有了,定是佳品。” 劲服少年转身,嘴角勾起一丝弧度。右脚踩出,倏忽间就到了明带桥下。他抽出长剑,对着溪中草鱼一刺,就有一只十斤重的草鱼正中。 草鱼在剑刃上折腾了数息时间,就嘴吐血沫,立即惨死。 劲服少年上岸后并未理粉脸公子,而是嘴里念叨着又能增添一餐美食,然后自顾自的带着草鱼离开了观音禅寺。 等离开观音禅寺后。 玉泓子忍不住问道:“五世子,这小娘们你既然已经猜出她是皇族公主,怎么不与她交往交往,这些深闺女子最是好骗,只需说些花言巧语就能哄她上...... 我是说借助皇族公主之手,我们就更容易到皇宫去......” “到皇宫我自有方法,不用道长担心。”王璞在街上取了一根草杆,穿过鱼鳃提在手里,然后微笑道:“道长久在观中修行,不知这女儿心似海底针。你越是对她好,她越是不以为意。你越是对她不好,她反倒缠你。” 第67章 化一(一) “小心你捉鸡不成蚀把米。”玉泓子讽道,“以这种手段接近皇族,更多的是被砍断手脚,扔给虎豹做肉食。历代皇族也不是没有发生这种情况。贫道记得五十余年前,有个不自量力的书生为了接近皇族郡主,贸然冲突凤驾,直接被当时郡主的侍卫剁成了五截。” 王璞没有接话,反对与否都幼稚的可怜。 这时已经走回了官驿。 他掐断了联系。 老驿丞正对几个驿卒训话,骂骂咧咧道:“将这块猪肉洗干净,待会也是进自己肚里。甭管今年过得怎么样,这年夜饭还是得好好吃的,对了郑厨子回来了没有,整日要老夫烧菜。” 郑厨子是驿站正经的厨子,不过王璞在驿站的这几天都未曾见过郑厨子。听老驿丞说郑厨子实在忍受不了每日的吃糠咽菜,直接逃了徭役。至今还没个下落。 王璞将草鱼递给老驿丞,说道:“这条草鱼是我在街上买的,算是给大伙补个伙食,仅有一两道肉菜,这年夜饭也不香,不是吗?” 老驿丞接过草鱼,打量了一眼,露出发黄发黑的牙齿,满脸褶子堆在一起很是开心,“这草鱼少说也有十来斤,而且这般肥嫩,想来也是上品,不知价钱几何?” 他说到价格的时候,语气有些微弱,眼睛不时扫向王璞。 官驿账面上满是赤字,早就入不敷出。今日买了条猪肋骨肉已经是很奢侈的行为。可王璞本就是在官驿帮忙抄写信件,老驿丞打心眼里都有些亏欠。 “放心,这是我请大伙的。”王璞嘴角翘了翘。 他径直走到了后院,找到自己的床铺。 官驿不缺房间,他挑选的住处很是幽静,平常也没什么人来。 王璞将屋子里的帷幕一拉,遮住了外界的视线,然后从怀里掏出那本黑色卷轴,这可是镇北侯亲自书写的突破化一之境的经验。 暗劲、明劲、内壮、化一、练罡、换血、武圣。 前三境界都可以看做是对体内内力的不断充实,打磨,未有脱胎换骨的变化。 然而到了化一之境,整个武道就如同升华一般,真正的可以和仙道比肩,甚至能一拼仙道的凝窍。当然也只是有一拼之力,若是这些武者成群结队,修士就难以抵挡。 这也是凡俗王朝能对修仙者产生威胁的原因。 “原来如此,所谓化一就是以势为引,将所有的内力经过锤锻凝成一股。和铁匠不断捶打生铁,将生铁的杂质不断淬炼出来,得到百炼精铁一样。 如果说原来的内力能有一斛,那么经过锤锻的内力就仅有一丝,质量大大提高。 每一门武道功法的锤锻方法都不同,青羊宫的是以血气灼练内力,化作煌煌青阳。而镇北侯修习的《五岳天经》则是将五脏六腑当做五座名山,泰山雄、华山险、恒山奇、衡山秀、嵩山峻,内力经过这五岳锤锻,拥有千转变化、随心如意的特点。” 经过将《青阳劲》和《五岳天经》突破化一的方法进行对照,王璞脸上浮现一丝喜色。 这五岳天经的‘五岳练气法’和势之第二关‘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隐隐相合,诸多变化都可呈现于内力之上,他思索的剑势和青阳之势两者相合亦是可行。 王璞闭上眼睛,开始不断推演两门功法,将这两门功法锤锻内力的方式融合。 再好的功法,也只有适合自己才行。 以他的见识,进行推演繁琐的仙道功法不行,可推演浅显的武道功法,对他还是勉强可行的。再加上他曾经有过老乞丐这名凝窍境高手的认知,推演起来如水得水。 短短三刻钟后。 “此法成矣!” 王璞深吸一口气,调动存储在体骸百脉的内力,聚拢在心房一侧。 继而心脏迅速猛烈颤抖,道道新血不断从心房里生产出来,可是刚出心房,这些新血就被内力一压,化作蓬勃的血气,浇在内力之上。 浅白色的内力被这么一浇,染上了淡淡的血色,像是幽幽烈火不断灼烧内力。 短短片刻,一心房的内力就仅剩了一丝精赤内力,压缩了百十倍。 王璞脸上也似乎带上了一丝病容,毫无血色。但事到关头,不能退缩。 要是退缩,苦修的内力就会付之一溃! 他强咬着牙,将内力不断在催送进心房,再以此法锤锻内力。 “一缕,两缕,三缕......” 他看着愈来愈多的精赤内力,心里的一颗大石也随即放下。可到了这时,他突然感觉气力不足,头晕目眩,似乎下一秒就要昏死过去。 “不好,凡人低血糖都会昏厥,我现在透支血液,血糖低到极点......” 王璞感觉到他的肌肤现在冰冷到了极点,若不是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室内,他这里的温度很可能降低到零下,如入冰窖。 “对了,我不仅仅是武者,更是修士。” 他想到这一点,也不迟疑,不断催动法力化作精元补缺亏空,维持身体。 精元时比血液更高级的能量。 修士到了鹤龄之际,照样有若童子,就是因其庞大的法力。 身体在得到这些精元支持后,重新恢复了正常,脸上也染上了一层红霞,像是滴血一般。 “总共三十四缕精赤内力!” 王璞看着自己体内百骸再无一丝内力时,暗自点了点头。 按照青阳劲的说法,武道天资绝顶者也不过是三十三缕精赤内力,到了这时,再想转化就需透支生命。 而他竟然比其还多了一丝精赤内力! 不过这对于王璞来说也在预料之内,他身体本就被玉泓子以青羊宫灵力洗精伐髓十数年之久,早就无比适合青阳劲这门青羊宫外门武道功法。 更何况他又是修士之身,体魄强大,精元充足,多上一缕不是多么奇怪的事情。 “接下来就是五岳天经的‘五岳练气法’。我先以血气灼练内力,内力精纯无比,取其雄厚。再以五岳天经磨练内力,取其灵巧多变。论起武道根基,比起镇北侯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 第68章 化一(二) 想罢。 王璞身体的五脏开始变化,心、肝、脾、肺、肾每一器官所连接的经脉以特定的频率开始扭转,他体表的血管猛然暴起,肌肤渗出一滴滴热汗。 热汗扑哧扑哧的滴在床铺上。 三十四缕精赤内力顺着肝脏流转,肝属木,藏有衡山秀,经过肝脏锤锻的精赤内力仅剩下二十八缕,但都带上了一丝灵动之气,在经脉里滴溜溜转个不停。 又以肝木济心火,二十四缕精赤内力经转四个心窍,相互被心火熔炼到了十八缕,每一缕精赤内力比先前宽逾了能有半寸之多,质更上一层,是取泰山雄。 心脏乃五脏主窍,泰山也是五岳之首。 ...... 大约半个时辰后。 王璞的衣衫已经湿漉漉一大片,他喘着粗气,静守心神,观看在肺部的最后四缕精赤内力,这四缕精赤内力每一缕都有婴儿指粗大小,如游鱼一般不断穿梭无数肺泡。 肺属金,乃是五岳最后一关,华山险! 此关是最难度过的。 肺泡孱弱不堪,内力若是稍碰就会毁于一旦,倒时王璞就会肺部损坏,窒息而死。而在肺部锤锻内力,则是要以精赤内力在不损伤脆弱的肺泡为前提,在其两两相连的缝隙中穿梭,逐渐让精赤内力染上一丝金性。 这时四缕精赤内力渐渐有相融之像,可接下来的肺泡缝隙小之又小。 “不好!我先前以青阳劲锤锻内力,内力已是精纯无比,远胜他人,相应的也比他人的内力粗壮许多,更别说三十四缕精赤内力相融为三缕......” 如果说普通人的内力如同细针,此时他的内力就有如铁棍! 实在太过粗壮。 王璞心里顿时有些惶恐,超越前人哪里是那么容易做到的。其他人在突破化一的时候,都有师父在旁护法,讲明利害,可他与侯府渐行渐远,自然不肯将自己的秘密公示于众。 至于玉泓子和镇北侯自然以为王璞是以青阳劲为基突破,怎么也不会想到王璞竟然要以两种功法的锤锻内力之法一举突破到化一境界。 眼见此危机,王璞猛然想起了他离开侯府时那些修士送给他的丹药。 清濛丹! 青羊宫的老道士说修习青阳劲的武者突破化一时,服用此丹另有奇效。 见此情景,他丝毫不犹豫,从莲花空间里拿出瓷瓶,倒出清濛丹,用牙齿咬破丹药胎衣,顿时一股精纯无比的药力在舌底津液的浸润下贯彻周身。 四缕精赤内力隐隐有与药力相互呼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立刻融为三缕,可这还没有停止,三缕精赤内力不断交融缠绕,像是制造麻绳一样,合成一股。 “这可比刚才的内力还要粗壮许多,难道要失败了?” 王璞嘴角带上了一丝苦笑。 不! 不行! 自己苦苦筹备这么久,就是为了尽量完美的突破化一,怎么能这时候就放弃了。 眼看着这一缕有如大拇指粗壮的精赤内力即将穿梭下一个肺泡的时候,王璞脸上浮现一丝狠色,他回想起那日斩杀狱神的感觉,内里猛然一滞,似乎带上了一股凌厉之势! 这是剑势! 他又催动青阳劲,精赤内力又急速燃烧,有如青阳。 “哪怕将这肺脏损了,也要完美突破化一。”王璞眼里闪过冷色,震惊异常。 人无肺,可活! 剑势如青阳,煌煌不可破! 在这一刻,王璞已然跨入了化一之境,他催动青阳剑势牵动精赤内力不断穿梭肺部。 很快,一个、两个、三个......数千个,数万个肺泡在这股剑势下不断挤压碎裂,哪怕这剑势再是灵巧,细针能进的孔洞,铁棒绝对是进不去的。 随着每秒数万个肺泡的不断碎裂,青阳剑势也渐渐染上了金性,从粗苯转为灵敏,从最初碰见肺泡时直接摧毁到仿佛有了灵智忽一下的进行闪避,转腾随心如意。 直到他大半个肺脏被青阳剑势摧毁的不成样子时,华山险总算练成了。 “雄、险、奇、秀、峻,内力有了这五种特性,就可寻势之第二关,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王璞嘴里吐出一口血沫,但眼睛露出一丝精芒。 他修炼五岳天经的锤锻内力法门,其中原因之一就是这法门是触摸到势之第二关的捷径。 如今他已经处在化一初期,但境界还有所不稳,要是再达不到势之第二关,那离完美还是有些缺陷,武道境界对于他也非是必须的了。 他必须在三个时辰之内达到此境。 王璞将精赤内力一收,然后下了床榻,点了命香,又在舌底含了还阳丹。 眉心祖窍的天鬼阴魂立即钻出。 他指尖滴出一滴晶莹血珠,撒在了天鬼阴魂之上。 血气虽对阴魂有所损伤,但以此法可以暂且骗过凡夫俗子,在街上行走时不易生出事端。 天鬼阴魂化作一低眉顺目的小沙弥,随风而出,踏瓦前行,不时就顺着熙熙攘攘的街道来到了观音禅寺。 此时,云边浸了一层金边。 日落西山,黄昏时刻。 观音禅寺也点上了一幢幢的小红灯笼,悬挂在梁柱下面,不时有微风吹过,随风摇曳,烛火倒映出碧瓦红墙。 一簇簇少年少女在寺内谈笑。 “如玉泓子所说,这观音禅寺往日有神灵庇佑,我阴魂轻易到此不得。可今日是元旦盛会,观音禅寺人潮如涌,数不胜数,我混入其中并不显眼。 哪怕是以望气法门,看去也是一片红尘浊气。”王璞心中暗道。 他化作的小沙弥很是不起眼,普普通通,随着人流到了一处禅院。 此处的禅院人迹罕至,枯枝败叶凋零,是真正的佛家修行场所,禁止游客前来。 守门的两个红衣和尚在看到小沙弥后,就恭敬拱了一礼,打开了禅院大门。 “还请智云师叔入内,方丈已等候多时了。” 小沙弥忙施一礼,憨笑的摸了摸脑袋,“阿弥陀佛,小僧知道了,这就去见师父。对了,今年的善斋要早点给玉京的达官贵人送去,不然迟了总是不妙。” 每到元旦等节日,香火鼎盛的寺庙道观就会发放善斋给信众。观音禅寺是皇家寺院,有不少达官贵人的信众。 “师侄知晓了,这就前往。” 两名红衣僧人垂首合掌道。 第69章 我自红尘种因来 小沙弥入了禅院,左拐右转,到了人迹更罕至的西首院。 院内杂草丛生,地面满是枯枝烂叶,都能盖到小沙弥的脚踝,小沙弥眼睛滴溜滴溜的转着,听着寂暗禅房里微弱的诵经声,他身体缓慢的走到了门口,耳朵贴近门扇。 红漆木门已经腐朽,稍微一碰就掉落木屑,似乎再用些力,就会倾倒一样。 “来者是谁?” 诵经声一停,显出了停停顿顿的敲打木鱼声。 “慧光师叔,是师侄,智云。”小沙弥念了声佛号,推门而入。 木门咯吱咯吱响着,随着小沙弥的进入,里面的光线明亮了些。禅房并不大,仅有三丈方圆,里面尘埃遍地,盘膝坐着一老沙弥,枯瘦异常,眸子似合似闭,右手拿着一个小木槌,一停一顿。 椭圆形木鱼顶部已经脱漆,有了方寸大小的深孔,显然是木槌敲打多次所致。 观音禅寺的慧光法师是庙中最有佛性的大师,他不喜奢侈,布衣布鞋,每日粗茶淡饭,仅食一顿。另外这饭必须是他亲自种下的粮食烹饪所得。 可相传十五年前,这慧光法师是个采花的盗贼,杀人放火,无恶不作,能令小儿止啼。 “智云师侄,你来找老衲何事?”慧光法师白眉如发,无喜无悲,“老衲已经多年前说过了,不理世事。看墙外烟火虽好,璀璨如斯,但老衲心若无间,已难起波澜。” 慧光法师误以为小沙弥是让他参加观音禅寺的庆典,每年到这个时候,方丈总会派人前来劝导于他,可他一直不肯前去,于是五年前再也没人前来。 小沙弥在他看来,是这五年后的又一人。 “小僧曾听我佛曾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不知慧光师叔可曾放下心中屠刀,得到大自在?”小沙弥抬起头,眼神深邃,隐隐有质问之意。 慧光法师身体猛然一僵,勉强笑道:“屠刀自老衲手中落,亦从....心中除。” “那好!”小沙弥嘴角勾起,充满邪性,“师叔既已经放下屠刀,那这刀小僧就拿起了,慧光师叔,还请不要怪罪师侄。” 小沙弥说完之后,念了一声佛号。 他充满灵性的黝黑瞳孔化作了猩红鬼瞳,嘴角长出两根獠牙,满是黑色硬毛的虬结双臂上前一揽,将慧光法师抱在怀里,直接禁锢住了。 “罢了,罢了,老衲舍了这无用躯,又有何妨?”慧光看到这般景象,本来勃然大怒,就欲出手。他本就是江湖中的武道好手,哪会不识得人心险恶。 可当他正欲出手之际,猛然回想起刚才小沙弥质问他的话语。 屠刀既落,那他又为何捡起! 佛祖尚能以肉饲鹰,他就以这肉躯饲这恶鬼又有什么关系。 慧光法师感受到自身的精气随着小沙弥鼻子的一呼一吸逐渐丧失,他也不急,紧闭双眸,微笑道:“施主能说出刚才那番话想必是有佛性的,佛魔不过一念间,老衲十五年前是魔,十五年后努力想成佛,但魔性深重,再也成不了佛。有些事情做过了就再难以挽回,这花开花落的人间难道不值得施主多看一眼吗......” “老和尚,你不用说服我,王某本就不是魔。” 王璞眼里闪过一丝冷意,他明白这老和尚正在尝试着度化于他。不过他心中自有善恶,并不需要这个曾经的采花盗贼替他言说。 他在来观音禅寺之前,就曾打听过慧光法师的事迹,知道慧光法师曾经是一名内壮境武者。天鬼阴魂贸然来观音禅寺,哪怕这是个身体早就亏空的武者,对他来说也有危险。 但!凡人必有弱点。 俗话说杀人诛心! 老和尚良心发现归入佛门,苦熬十五年之久,心境破绽不可谓不大。 “你对我是上好的人形宝药,王某需要你才能突破关卡,不然你真以为你一个老和尚,王某会对你感兴趣不成?”王璞冷笑一声,打断了慧光法师的喋喋不休。 慧光法师顿时愕然,苦笑道:“既然如此,施主取了老衲这条命吧,只不过老衲劝你多行好事,不要涂炭......” 他话还没说完,就觉一阵头晕目眩。 “种因!” 王璞早就不耐,他时间紧迫,哪有闲心听慧云法师的絮叨,直接施展‘誓愿因果修缘法‘。 。。。。。。 云州城。 城门口,一群人凑拥在一处告示前。 “啧啧,这是归云山庄的五小姐比武招亲,听闻此女貌美无双,有沉鱼落雁之姿,想不到也要比武招亲?”一个酒糟鼻的刀客开口笑道。 “沈雁依心性高傲,归云庄主给她安排的五门亲事她都尽皆推掉了,这其中有神刀门的三公子、五柳庄的大少爷,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身份......那也是她能拒绝的。”另一带着哨棒的蓝衣男子开口笑道。 “正是如此,才没人敢在上门求亲,归云庄主只能设下比武擂台,择选佳婿,哪怕是个老头子,五小姐也必须得认。” 这时,路过了一牵着白马的锦面公子。 他眼里露出感兴趣的神色,舔了舔嘴唇,暗道:“我林光什么样的美女都尝过,有高高在上的贵妇,也有青楼浪荡的妓女,更有深闺女子,可这种自视甚高的极品还从未碰过。” 想到就去做,这向来是采花大盗林光的性格。 归云山庄,把守虽然森严,可却看不住林光,对他形如虚设。 还未到半天他就摸到了五小姐沈雁依的闺房。 半柱香过后。 林光看着怀里剥光犹如羊脂白玉的五小姐,眼里溢出浓浓笑意,“再是高傲的女子,也抵不过我林光的手段。” 但他话刚说完,眉宇突然一皱,看着沈雁依越看越和记忆的人相似。 “莫非......不可能,不可能,我林光从未.......从未......” 林光有些不确信了起来,看着怀里的沈雁依越是恶心,朝地上一丢,就如一道影子朝着归云山庄的另一侧窜去,待看到在房间里正在梳头的沈母时。 果真和他记忆中的人儿一模一样,只是有些老态,但仍旧半老徐娘,风姿犹存。 他神若呆滞,“想不到竟是她,我......当时明明.......” 林光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正想着事情,脚步一滑,不慎摔在了地上。 此时,归云山庄正在抓捕采花大盗。 归云庄主在看到林光后,恨然生怒,和林光大打出手,但还是让林光逃走。 自此,归云庄主散尽家财,就为取林光的项上人头。 人在江湖飘,总会有摔倒的时刻。 林光一次偷取宝物时,还是失手了,被人打断了双腿双脚,废了根骨。 第70章 势第二关破! 以他的轻功,平常高手想要追上他很难很难。 打断林光双腿双脚的人并未有杀死林光,因为他知道一个淫贼在没有能力有邪念时是最痛苦的,这种痛苦对于林光尤甚。 林光一路乞讨来到了玉京。 他入了佛门。 观音禅寺的前任方丈问他,“你放下了吗?” 林光跪在地上许久许久,烈日暴晒,大雨漂泊,他看见禅院的一颗小草由兴盛到枯败,摇了摇头道:“从未放下,念就在心中,你放下了它还在,你不放它仍在,最好是忘记。” “忘记吗?” 前任方丈轻轻点头,开始为林光剃度,并且为他取了法号,名为慧光。 。。。。。。 慧光法师的一生种种记忆不断在王璞脑中浮现,他摒弃了其他杂乱的思想,只去观看那颗长在观音禅寺的小草,从破开泥土到成长枯败。 那棵草是草吗? 不是! 但那也是,那是心里的执念。 王璞隐有所悟,他取出黑色弯刃将慧光法师杀死后,就又化作小沙弥,走出观音禅寺,顺着回来路径到了卧室。 天鬼阴魂钻入眉心祖窍。 他眼中射出两道精芒,那剩下的最后一缕精赤内力,煌煌若青阳,又是凌厉剑势,有无穷劲风催生。 忽而,这一缕精赤内力化作一枚草籽,藏在了心窍里。 王璞好似化为了这粒草籽,他感受到了四处传来的压迫,浓稠的血浆是厚厚的土壤。他有些喘不过气,他必须要钻出这土壤,破土而出。 他开始努力的发芽,汲取养分。 细柔的草茎如同梭子一样向四周扩展,嫩芽渐渐生长出来,他开始一步步的撬动一粒粒土壤,有时坚硬如铁,有时又柔软如丝。 时间缓缓流逝。 月光照入窗棂,细碎的银光撒在床榻。 突然,有一声轻微的爆响。 那是万物盛开,春天来临时草木生节的声音。 那也是小草破开层层土壤,迎来新生的时机。那是至柔至坚,那亦是......势之第二关! 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王璞看着心窍里茁茁生长,如小草一般的精赤内力,心里十分满意。 靠在床边的剑鞘‘咄咄’响了起来。 他手一招,长剑出鞘,内力灌入剑脊,向上扬起一剑。 木桌木椅上似有新芽萌生,渐有绿色。 “这就是势之第二关,能够影响天地之势的力量吗?果然不同寻常。”王璞摸着桌椅上长出的绿草,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他再挥了一剑,绿色尽斩。 一枯一败,尽随其心。 “现在也可以试一试剑魔创出的剑招,以法力牵动这剑势,不知是怎样的情形。” 到达第二关的势变化随心,才能牵动天地之力。 然而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老驿丞咳嗽了一声,“王公子,晚饭做好了,出来用餐了。” 现在已经太阳下山好一会了,老驿丞平日是不太习惯叫人吃饭的。但王璞今日带回了一条肥美的草鱼,不叫他有些说不过去。 见到老驿丞前来,王璞摇头放下一试的心思,打开房门,笑道:“我也有些饿了,劳烦老大人了。” 两人就此前往前院大堂。 今日是元旦,饭桌上也很丰盛,五个炒菜,有两个荤的。那条草鱼虽然红烧最是美味,但驿站人数不少,要是红烧就有些稀少,因此用这条草鱼熬了一锅鱼汤。 “今天我把驿站的骡子、驮马都借到外边取了,你们几个都长个心眼,别到处乱说。”老驿丞夹了一口菜,对桌上的几个驿卒警告道。 官驿的一切都是属于公家的,老驿丞这算公器私用。 不过念及朝廷已经数月未曾发放俸禄,这些小小瑕疵那些远在庙堂的大人也是不会管的。 “晓得了,晓得了,就是老大人不说,我们也不会说。” 几个驿卒异口同声道。 王璞微微一笑,并未做答。 自从前日李府管家到驿站道明他的身份后,老驿丞就多有言语暗示。想让他对李常在这位五品谏议大夫说说,让户部尽快给景仁坊的官驿拨款,缓解账面赤字。 可他初来乍到,又怎么会请动李常在到户部施加压力。 左右不过几百银钱,却要牵扯朝廷上下。他王璞又不是个蠢人,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绝对不会去干。 “王公子,待会东华门两侧有戏台子唱戏的,你和我们要不要一同去?”一名驿卒问道。 这王公子到官驿后,出手很是大方,屡有赏赐,饭菜也多是其所买,是个不差钱的人物。和他攀攀交情,总是好事。 “那多谢二位了。” 王璞拱手道谢。 他看了一眼外面天色,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拉着两名驿卒起身,“两位大哥,天色看来也不早了,碰巧不如凑巧,要不咱们这就先去东华门,饭菜等回来再吃。” 两名驿卒虽然嘴馋荤菜和鱼汤,但想到和这王公子出去,绝对是件赚事,就点头答应。 三人走出官驿,除了玉龙街,径直前往东华门。 王璞对此轻车熟路,很快走到了。 只见东华门一片繁华景象,一幢幢宫灯挂在城墙和沿街店铺,几乎亮如白昼。四处的瓦肆勾栏人流密集,有卖吃食的,也有街头卖艺的,亦有青楼姑娘在绣楼上招蜂引蝶...... 在城门前百步搭有一处戏台,戏台上旦角捏着兰花指,咿咿呀呀唱着戏文。 “看,那是宣德楼,彩棚下就是御座,上面的是皇帝。”黑面狱卒一眼艳羡道。 他指着的方位是东华门西侧的一处三层高楼,高约十余丈,帷幕皆垂黄縁.正中的是御座,是用黄罗设一彩棚。 在御座上坐有一穿着龙袍的年轻男子,却看不真切面目。两侧有宫女执黄盖掌扇.列于帘外。楼角各挂灯球一枚,约方圆丈余,内燃椽烛,极尽奢华。 御座两旁的宫嫔,各个脸带面纱,但看其玲珑身段,定是倾城倾国之色。 宣德楼下用大理石垒成露台一所.彩结栏槛.两边皆是金吾卫排立,威武不凡。另有一形若高山的彩山。 第71章 盛会 彩山左右,以彩结文殊、普贤、跨狮子白象,各于手指出水五道,其手摇动。用辘轳绞水上灯山尖高处.用木柜贮之.逐时放下,如瀑布状,又于左右门上。 各以草把缚成戏龙之状,用青幕遮笼。草上密置灯烛数万盏。望之蜿蜒如双龙飞走。自灯山至宣徳门楼横大街.约百余丈。用棘刺围绕。内设两长竿,高数十丈,以缯彩结束。纸糊百戏人物,悬于竿上,风动宛若飞仙。 “果然是玉京繁华景象。”王璞不由得拍手赞道。 “那是当然,除了玉京,哪个能看到这等盛景,就这彩山至少价值数万两,州县一年税收也不过此数。”一个青衫书生附和道。 王璞瞥了一眼青衫书生,没有接过话头。 这些郁郁不得志,满是抱怨之言的穷酸书生他见的多了。他们最为乐道的就是抨击时政,要是顺着他们的话接下去,估计能扯到天南地北。 青衫书生见王璞没有理他,顿感有些无趣,只能尴尬的看着戏台,评头道足道:“又是天女散花,昨个在兴庆坊听的就是这戏曲,也没个新意。” 戏台上,装扮的旦角耍了一个花枪,唱道:“毕钵岩下觉岸无边。 大鹏负日把神翅展, 又见那入海的蛟螭在那浪中潜。 阎浮提界苍茫现, 青山一发普陀岩。 观世音满月面珠开妙相, 有善才和龙女站立两厢; 菩提树檐葡花千枝掩映, 白鹦鹉与仙鸟在灵岩神岘上下飞翔; 绿柳枝洒甘露在三千界上, 好似我散天花就纷落十方.......” “观音大士?”王璞紧皱眉宇,听出些不同的意味。 在这个世界,道门势大,天下道观有三千四百二十一之数,乃是登录在册,州府大观。每一观至少有百人之数,大者有数万人。其他的野观更是数不胜数。 观音禅寺是皇家庙宇,香火兴盛还情有可原。 可这戏班子接连唱了两日歌颂佛家的戏曲......看来这皇帝也不安分,玉泓子曾经给他说过,王朝三百年的宿命轮回,大魏不肯让位,现今左右逢源,想要讨好佛家。 可这与虎谋皮的事情哪有那么好做的。 步入脱胎境就能寿二百,要是再懂些养生之道,添上二三十寿命还是可以的。 对于这些修士来说,王朝的兴盛与覆灭仅是他们两代人的事情。区区大魏的底蕴想和修仙门派相比,那是不自量力,自取灭亡之道。 “若是佛修最有可能藏身的......就是观音禅寺!”王璞背后突地生出一层冷汗,他暗自庆幸,自己幸好是找的慧光法师。 慧光法师在观音禅寺生性孤僻,居住地也远离禅院。要是他挑选的是另一得道高僧,恐怕现在的他就是一捧骨灰了。 所谓富贵险中求,不冒冒险怎么能行。 王璞很快就恢复心神,抬眼朝着戏台看去。 “戏要演了......” 只见那旦角涂脂抹粉,妖艳抚媚,手提花枪舞了一个枪花,就猛地一个回马枪将花枪一滞。 这花枪的方位恰恰是宣德楼的御座。 戏台与宣德楼距离不远,仅有二百来步,方便皇帝就近观赏戏曲,与民同乐。 “有刺客,有刺客,快快快,保护陛下!” 在露台上的数百金吾卫立刻警醒,有善于弓射的将士立刻弯弓射箭,一簇簇箭雨精准无比的挡在了花枪之前。 可这花枪似乎有万钧之力,碰到的箭矢纷纷折损,从空中掉落下来。 花枪余势不减。 就在这时,贞耀帝似乎是吓懵了一样,呆愣坐在御座一动不动。 周围的宫女不约而同的上前一步,挡在了皇帝身前。 噗噗噗! 花枪一连刺穿三名宫女,这才钉在楼阁上。 贞耀帝一揭帘幕,脸色阴沉的可怕,怒视四方,看着金吾卫,喝道:“给朕查,看是哪个大胆的乱臣贼子敢胆刺杀于朕,朕要诛他九族!” 话音一落,三百金吾卫齐刷刷下了露台,包围住了戏班。 东华门朱门也渐渐打开,无数宫禁军鱼贯而出,将鸟兽散的百姓统统包围住了。 “军爷,军爷,这......这小的也不知道。”戏班班主连忙从幕后走了出来,可还没等他话说完,就被密密麻麻的箭雨射成了筛子。 其余戏班的成员,也哭哭啼啼的被金吾卫带走,有的敢于反抗的,一律屠杀。 “谁,是谁?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在御座上的贞耀帝不断踱步,听到哭泣的妃嫔时,就感觉脑袋生疼,以往温和的双眼也露出凛冽寒芒。 没等片刻。 金吾卫统领单膝跪在地上,“回禀吾皇,未曾发现刺客踪迹,想来......应是跑了。” “跑了?”贞耀帝将手旁的一个琉璃杯猛然摔倒地上,骂道:“刺客能跑到哪里,朕要你们这些护卫是干什么的。” 然而就在这时,贞耀帝眼睛骤然一缩,一点寒芒在他瞳孔里不断放大。 金吾卫统领的面甲里钻出了一个瘦削不似常人的黑衣男子,脸上涂着脂粉,一看就是刚才的旦角,他手执一尺短剑,迅疾的刺向贞耀帝。 “该死,该死......” 贞耀帝连连后退,可这寒芒如影随形,周围的妃嫔也吓得胆色俱丧,瘫软在地。 “可有人护驾,可有人护驾?” 两名精悍的近卫连忙上前,可还没到瘦削男子身旁,就被他手中甩出的飞刀抹了脖子。 露台下面的金吾卫如潮水般涌上宣德楼,但依照这个速度,等到贞耀帝身死之际,也难以近身。 “狗皇帝,你们屠杀我楚南二十万百姓,可曾想到今日?” 瘦削男子一脸恨意,将贞耀帝逼到一个死角,不等他辩解,就准备这节刺死。 然而就在此时,一抹剑光闪过。 却是一柄长剑直击瘦削男子的手臂,将其手臂划了一道口子。 “阁下要杀陛下,需得问过我。” 王璞心中早有准备,在贞耀帝遇刺的时候,就准备好时机出手,拦住瘦削男子。 今日镇北侯可是舍弃了所有布在玉京的棋子,将金吾卫的高手尽皆调走。 就为了这么一个机会! 一个皇帝,对于修士来说并不是那么重要。皇族那么多,杀死一个,明日就会再有一个贞耀帝继位。 但对他却是一个好机会。 第72章 斩杀刺客 “好好好,果然天佑大魏。” 贞耀帝看有人拦住这瘦削男子,顿时大喜,他连忙着急金吾卫将宣德楼上下围得水泄不通,中间只留下了瘦削男子和王璞两人。 密密麻麻的利箭对准了瘦削男子。 “兄台,看你也是江湖中人,难道没有听闻楚南惨案,二十万百姓啊,那是二十万的生命!” 瘦削男子语气有些哽咽,怒视王璞。 可王璞依旧面色如常,似乎真个是铁石心肠。 至于二十万楚南城百姓。 他当然有所耳闻。 不过...... 这一切跟瘦削男子无关。 在看到瘦削男子在戏台上演旦角的那颗,王璞就已经心知,这人是谁。 镇北侯府十二义子的另一人,暗影蛇易安! 王璞排行第五,而暗影蛇易安则是排行第六。 十二义子中他最熟悉的一人。 今日的杀局是镇北侯府策划的一场刺杀,不过不是为了刺杀贞耀帝。 而是...... “皇城司金吾卫亥营士兵王璞见过吾皇!小子救驾来迟,还望陛下恕罪!” 王璞面容坚毅,沉声说道。 贞耀帝及所有的金吾卫齐齐一愣,他们从未听过金吾卫有这样的高手,也从未见过。 不由得大眼瞪小眼。 突然,百官中有一穿绯袍的官员上前一拜道:“回禀陛下,此子乃是臣的女婿王璞,前些日子,进了金吾卫做了候补,现在还未正式到军营报道。” 此官员正是李常在。 他看到王璞浑身缠绕的剑势,就已经明悟。 王璞,突破到了化一境界。 并且救下了贞耀帝,这可是救命之恩。 贞耀帝看到谏议大夫李常在后,了然点了点头,赞赏的看了一眼王璞,“王璞,只要你擒杀此贼,朕就封你为执戟郎中,为朕的亲随。” 执戟郎中官职虽小,但胜在朝会时能在门前当班。 这可比金吾卫更接近皇帝。 几人言语交谈,显然已经将暗影蛇易安视为了囊中之物。 事实上也是。 暗影蛇易安胜在潜伏手段一流,但自身武艺稀松平常,只到了化一境界,和王璞相当,但他的武道境界是最普通的, 一击不中,即为失手。 再无机会。 “在下先行谢过陛下。” 王璞道谢一声,眼睛微眯,紧盯着眼前的敌人。 他趁易安不注意,猛然向前跨了一步,抽出长剑,内力尽皆灌注其中。 一道匹连剑光斩向易安。 忽而。 一颗大好头颅从易安的肩膀上掉落,在地上扑通扑通弹了几下。 “幸不辱命。” 王璞提着易安脑袋的头发,单膝跪地,对着贞耀帝恭顺道。 贞耀帝看着王璞的表现,大感满意,正欲赞赏的时候,他身旁突然从一群妃嫔里钻出了一粉色宫装少女。 她面容姣好,柳眉紧颦。 “原来是你,好个贼子,今日在观音禅寺你故意勾引我.......” 少女正是今日的女扮男装的粉脸公子,她对王璞的记忆很是深刻。 明明正好好的观赏着明带桥下的鱼儿。 这个家伙......问你好不好看,然后下河将鱼儿杀了....... 试问谁记忆能不深刻。 “云裳,大胆,赶紧给朕退下。” 贞耀帝脑袋大感头疼,对自己这个古灵精怪的胞妹有些无可奈何。 勾引这个词是能在大庭广众下,想说就能说的吗? 然而令贞耀帝更加意想不到的事情出现了。 王璞听到此话,并未否认,反而微微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公主天资丽色,微臣也有攀龙附凤之意,可惜已有家室,不然定会向陛下求取公主,另其下嫁!” 在一旁的李常在老脸一会青一会白,他刚刚说这王璞是他女婿,这王璞就出来打他脸。 但等王璞说完后,他才瞬间明悟。 这是王璞以退为进! 勾引公主是多大的罪责,岂是他一个小小的金吾卫能承受得了的? 但以王璞这番话一说,则意思立即生变。 那是公主性情不够稳住,我为了皇家颜面,才这样说的。 “果然是心思玲珑之辈。”李常在目光闪烁,捋须一笑,上前道:“陛下,公主年少慕艾,见到小婿刚才出手擒杀刺客,心仪神往,不如尽快给公主挑选驸马,如此才好。” “此话在理。”贞耀帝轻轻点头。 这时在露台的百官中走出了另一身穿绯袍的官员,此人面容坚毅,目光深邃,颔下三寸长髯梳理得整整齐齐。 “回禀吾皇,臣以为现今陛下龙体惊扰,还是先行回宫修养,以免再生事端。” 李常在眼角余光顿时暗示王璞。 王璞心领神会。 此人应当就是顾养心,大理寺少卿。 看似官职低下,实际上是朝中数一数二的人物。 他嘴角微微一勾,质问道:“顾大人此言差异,陛下有三千金吾卫,另有数万宫禁军在场,岂会怕了区区盗贼?莫非是顾大人自己怕了?” 贞耀帝本欲答应顾养心的话,回宫休养。可听到这句话,就觉得另有蹊跷。 按理说顾养心的话,一个小小的金吾卫是不会反对的。 不过贞耀帝现在对王璞很是看重,也无心治王璞不敬之罪,他脑子思索了一会,突然想到了前些日子戴南星的案子。 现在戴南星还在刑部天牢看押。 那时是有一个弟子护送戴南星回京,他的名字好像也叫王璞。 这互相一串联。 贞耀帝眸子顿时深邃,冷冷盯了一眼顾养心,“朕有千军万马,以及执戟郎中王璞,又怕什么刺客,莫非这玉京的刺客这么多吗,你们大理寺是做什么的?六扇门是做什么的?” 他本来就想除掉戴南星党羽,但顾忌其在朝中的势力,一直没有下手。 而王璞和顾养心翻脸,未尝不是一个讯息。 这些党羽内中并不稳固,他可以试着扶持其他人,渐渐削弱....... 顾养心听闻此言,连忙和其他数名大臣一同下跪,“臣等失职,还请陛下赎罪。” 同时顾养心脊背也生出一股寒意。 他暗道:“当日老师让我除掉王璞这个不稳定的因素,我派了狱神暗中下杀手,却不料他竟然还活着。此人的背后到底站着谁?借护驾之功,我就轻易动不了他.......” 第73章 金鳞化龙 幸好,今日的元旦盛会再无刺客出现,一派安稳景象。 朝堂百官也渐渐放下心。 只是让王璞略感头疼的是,在御座旁的云裳公主一直瞪着杏眼看着自己,闹得自己很是尴尬。 等回到皇宫后。 贞耀帝邀请王璞一起同行。 ....... 甘露殿。 “多谢爱卿救朕一命,朕敬你一杯。”贞耀帝回到皇宫后立刻设宴款待百官。 王璞虽是仅仅一执戟郎中,但由于今日救了皇帝一命,列坐上席,周围便是朱紫,少不了国公侯伯,都是玉京的权贵人家,说一句话玉京都要震上三震。 “小子多谢陛下厚爱。” 王璞不敢自持恩德,就连坐座位只能做半个屁股。 他见到贞耀帝率先感谢他这一个人的时候,连忙起身道谢,忙称不敢。 “此是陛下洪福齐天,就算没有小子,也会另有大将救陛下于危难之间,这是陛下福运!小子不敢居功。” 执戟郎中现在皇帝还没有任命,虽然王璞自称微臣也不会有人责怪。 但万事还是小心起。 尤其是在朝堂这种走一步都要慎思三刻的地方。 今日的轻慢,未必不能成为明日的罪责。 “汝当为朕之福将,可惜啊,只是可惜.......” 贞耀帝嘴角挂着笑容,将酒觞的琼浆一饮而尽,缓声说道:“可惜你这滑头还没当官,就将官场的油滑学了个透顶,说实在的,朕喜欢实诚一些的人。” 话音刚落,就有老迈的靖国公上前道:“陛下果有尧舜之德,亲贤臣,远小人。俗话说忠言逆耳,有时候这刺耳的话多听听对执政零有好处。” 贞耀帝脸色微变,但眨眼之间就又不改颜色。 “靖国公有心了,宣朕旨意,赐靖国公府上好丝绸千匹,钱万金,另将今年的御膳也一同赐了。” 皇帝赐御膳,这可是象征着简在帝心。 不过一直低头的王璞却观察到了贞耀帝脸上那一丝稍纵即逝的不满。 皇帝不喜欢马屁话? 这绝对是笑话!谁不喜欢听些好听的话,只是在于这马匹怎么拍,怎么拍的无声无息,让上司心情畅快。 但忠言绝对逆耳,任谁都不喜对自己说三道四。 “听闻皇族多与勋贵另有龌龊,此话当是不假。勋贵虽与国同休,但......有眼光的当察觉到,大魏这艘巨轮已经到了摇摇欲坠的时候。 会有人为之殉葬,可绝对不会多。 不然以易安区区的化一境,这些勋贵也能挡住.......” 王璞心中暗道。 不过现在的王璞仅仅刚进入到了皇帝的眼中,他还没昏到头多显示自己的存在感。 而是嘴角浮现一丝苦笑,摇了摇头。 贞耀帝见到此情此景,不禁动容,暗叹一声。 王爱卿为了自己的龙面着想,说成是自己洪福齐天躲避祸患,却不料被人说成了奸臣贼子。 但他选择了默默忍受....... “好一个忠心的臣子!这些百官才是朕对抗勋贵的依仗。” 贞耀帝看向勋贵的桌位时,难掩厌恶之色,但依旧笑呵呵的,一副老好人样子。 。。。。。。 刑部天牢。 自从皇宫出来之后,顾养心连回府休息的心情也没有了,而是马不停蹄的跑到刑部,来到了关押戴南星的监狱。 和其他脏臭的囚笼不同,此处的监狱清洁干净。 靠墙角的放着书架,里面堆满了厚厚的书籍。 形如书房。 对于自己的坐师,顾养心还是很注重名声的。 戴南星也是一副士大夫打扮,高冠长袖,手里捧着经书轻声读着。 他见到顾养心前来,脸上浮现了一丝笑容。 “怎么,今日有心情见老夫了?老夫在天窗外看到了今夜的元旦烟花,很漂亮,果然是京师,别处想要有如此景象,怕是难矣。” “今夜在宣德楼,贞耀被刺客刺杀了,险些丧命。” 顾养心合袖坐在监牢外面,面色恬淡。 师徒二人都明白,不论是谁露出急色,那都是一场输,不管是心里上,还是事实上。 那意味着压制不住局面。 “哦?”戴南星未见惊讶,而是叹息一声,将经书放回到了书架,“通仁啊,你知道老夫今日看的是什么书?看到了哪里?” “《学记》中说:凡学,官先事,士先志。 意思是说:人啊,在学习上,若学习做官,就先学习与职务有关的事;若学习做士,就先学习学士应有的志向。 你的志向是当一个好官,当一个有利于天下黎民百姓的好官,而不是去管这些蝇营狗苟、勾心斗角的事情。 你违背了初衷了。” 顾养心见此微微一笑,也未反驳,“十三年前我为郑楠县一小小县尉时,老师欣赏我的才学,就劝我辞了县尉这百石小官,去玉京考个功名,好主政一方,未尝不能做到三公九卿。” 大理寺少卿,正是九卿之一。 “我记得那时我反驳老师的话......好像也是这句话?” 人一旦入了官场这个名利场,就会被红尘浊流洗刷得五颜六色,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昨日或许还是朝堂忠臣,明日就会贪污受贿,挖空王朝的根基...... 他们比梅竹来的苦寒、清高,也比老鼠更会吃得肚圆。 顾养心对这道理比谁都明白,比谁都理解的深透。 他相信自己的老师也明白。 “我不喜欢现在的老师,下了场就不能抽身的道理,老师应该是明白的。”顾养心拍打着膝盖,绯红色的官服下裳一抖一抖,他的国字脸越发方正。 “果然是通仁,青出于蓝胜于蓝。” 戴南星赞了一句,他提出这句话的目的不仅仅是告诉顾养心不要忘记初心,更是提醒他不要忘了是谁将你从小小一县尉提到了千石重臣。 可惜,狼教出的徒弟,从没有慈悲的说法。 “你能在元旦深夜来到监狱见老夫,肯定不是为了吃一顿混沌这么简单?” 戴南星扫了一眼顾养心带来的食盒,食盒里面正是街边最常见的混沌,大约有十五六个,里面散着葱花、香菜的清香,晶莹的肉馅搅动着他的味蕾。 顾养心递给了戴南星一碗,自己拿起一碗,轻轻吹动汤水,吃了半个,微笑道:“我确实不至于为了一个小小的执戟郎中来这里找老师你,可这个执戟郎中要是小师弟就有意思了。” 啪! 汤碗坠地! 混沌撒了一地。 戴南星脸色极为难看,甩袖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句话,老夫教过你不止十次、百次,可你偏偏放过了他.......” 顾养心依旧面色如常。 他又将另半个混沌吞进了肚里。 齿间散着葱香。 他吸了吸鼻子,抬头看了戴南星一眼,“我试过了,他没有死,活了下来,今夜又救了皇帝。 现在的小师弟,不是野草,而是一颗茂盛的大树,你我.......想砍也砍不掉! 因为他已经入了皇帝的眼!” 第74章 炸药 两人相看无话。 是的。 这只看起来孱弱可怜的野草,终于成长为了他们砍不动的大树。 “如果解决不掉他,那么可否换个思路?” 顾养心将汤碗放到食盒,再用锦帕擦了擦手,然后稍微起身,整理了一下绯色官服。 “你是说?” 戴南星皱眉深思,在牢房里踱了几步,然后冷冷的盯着顾养心,“以他的聪明,他肯定发现了是我们两人动的手。但以他的聪明,绝对会将这件事咽在肚里,和谁也不讲,转而笑呵呵的和我们同朝做官。” “老师倒是对小师弟性情了解的很深。” “伯乐看马能用多久?也不过看肩高,毛色,马蹄,筋骨。老夫和他一路上同寝同睡,就连我喜好蜷缩在床角睡觉的癖好他知道的一清二楚,每天早晨将被子曳在老夫胳膊下面.......” 戴南星絮絮叨叨的说了许久。 “我是说,他不像个想要做官的样子。” 顾养心眼睛一抬,说道:“正如老师说伯乐相马无需多久,一时三刻就行。同理,今夜贞耀在甘露殿设宴,我看他坐姿极正,可手却一直紧贴大腿侧...... 其实我等官员坐姿要求很是苛刻,必须双手合十放在腿间,等吃饭时才能抬起右手,用左手捏住右袖的袖尖,防止沾污官服。 按照常识来讲,新人进了官场,无不是左查右看,唯恐出了差错。 以他的聪慧,按理不会出错。” “窥一管而知全豹。”戴南星有些感慨,“通仁你是愈来愈厉害了。不过有一点你却错了。有的人不对眼前的东西动心,那是这件东西还没到达值得他动心的地步。 他也是如此,官场名利都诱惑不了他,可见他的所求......” “可我等不是求的名利吗?”顾养心嘴角一弯,深不可测。 。。。。。。 岁月如梭,转眼就是一周。 在宫城的西北角,则是皇城司的军营。 “一二一二......立正!” 在清晨的广场上。 有一支大约百人的金甲部队,成三纵队,随着为首军官的口令,不断走动,细看其动作,几乎整齐划一。 作为贞耀帝的心腹人物,王璞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 如今虽仅是一执戟郎中,秩六百石。 但执掌一营士兵,炙手可热。 等晨训完毕后,一营的士兵脸色渐渐浮现不满之色。 嘀咕声四起。 “大清晨的,所有的兄弟都在睡觉,就我们十二营训练,老子的美梦没了!” 有士兵发着起床气,满是抱怨道。 但从这名士兵身旁路过的王璞,脸上未浮现一丝变化,冷着眼就抱拳走到了自己的营帐。 对于王璞来说,他又志不在皇城司。 而是为了讨好皇帝。 那么委屈这些士兵又算得了什么? 屋子并不大,仅有一丈方圆。 但可是在宫城,用地紧张。所有的皇城司士兵都是十二人混居,就连将官也多是三人为一营,然而王璞毕竟特殊,被中郎令划分了一间屋子。 王璞看了一眼四周的景象,寂静无人,就将房间紧闭,又把帷幕放下。 他将十二营士兵拉去早晨训练,也是为了隐藏动静,为镇北侯府的密探制造机会。 转而从床铺下刨出一层薄薄的浮土,取出了一个沉重的木箱。 木箱打开后。 “竟然是这些东西?”王璞紧皱眉头,略感惊讶。 木箱里面放着细密的碳粉、纯度极高的硫磺,还有一些银白色的硝粉。 一硫二硝三木炭...... 虽没有告诉他这东西的用法,但王璞还不至于傻到不至于不清楚这些东西是什么、 这在前世学校里面学习的知识,想不到到了此地还会发挥作用。 忽然,玉泓子通过同心蛊联系到了他。 “五世子,放在你床铺下面的东西看到了没有?”玉泓子沉吟道:“这可是好宝贝,大周王朝就是因为研究这东西的用途,才被我们修士所灭......” “这是炸药?”王璞念头一转,微微一笑,道出了这些东西的用途。 “五世子知道这东西?” 玉泓子有些震惊,急切问道:“是谁告诉五世子这东西的?快快告诉于我......” 他话还没说完,就连忙闭住了嘴巴,在侯府的脸色阴沉了许多。 玉泓子虽然投靠了镇北侯,但本质上还是以修士自重。 炸药是七百年前的大周王朝所发明,那时的修士并未看重这等凡物,可随着大周王朝的研究愈来愈深入,炸药的威力越来越大。 有些官府的矿工甚至用此炸药炸山开矿,挖取金银、煤矿等等。 名山大川被挖,引起了一些散修的不满。 两者大战,一触即发。 起初所有人以为大周王朝必败,谁知这些凡人竟然用这些炸药伤了凝窍境修士。 至此仙家门派立刻剿灭大周王朝,将这种威胁扼杀于摇篮之中,也严禁凡俗王朝再行研究此物。 事情过去如此久远,五世子竟然知道此事,定然是从镇北侯府所了解。 莫非....... 镇北侯也研究着此物。 想到这里,玉泓子心里隐隐不快,想着是否要通知青羊宫对着镇北侯进行调查....... 他们可不想刚灭掉一个大魏,就另起一个‘大周’! “大魏在前朝灭亡之后,不知从哪里获得了神灵法门,大肆在各地立起神庙,分封皇族、功臣武将,打造神国。正因为这玉京神力浓厚,所以我等只能靠此物来炸掉.......” 玉泓子缓缓解释道。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凡俗王朝虽比不了修道之士,但足以给修道之士造成麻烦。 短时间消耗修士还尚可,可若是不断消耗修士,那么谁也不肯进行此事。 因此修士更多的是扶持凡俗的反王人物,分化凡俗势力,让其自相残杀,二桃杀三士! 这炸药也是此理。 区区玉京,对于青羊宫祖师算得了什么。 但...... 都请动祖师了,还要徒弟有什么用? “王某知道了,多谢道长告知,这炸药本世子一定做好。”王璞眼睛一闪,总算知道了这些人的全盘计划。 可是,时机未到...... 马前卒他也不想做! 第75章 海外有仙山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喧嚣。 王璞连忙掐断和同心蛊的联系,将木箱迅疾收到莲花空间,再把营帐收拾如初。 这一切用的时间不过三息。 可见他的熟练。 “皇上口谕,宣王爱卿入宫面圣。”在门外有一尖细声音高高喊道。 王璞眉宇一皱,暗道:“贞耀帝虽然对我很是信任,但也没达到三日一传唤的地步,我一个小小的执戟郎中能让贞耀帝传唤,能干什么?这一去,恐有要事。” 但他也不迟疑,连忙出了营帐,向宣旨的黄公公嘘寒问暖,同时也塞了一百两的银票。 黄公公感受到指尖的银票,眉眼间的笑意更浓。 “王将军,这圣上的意思杂家揣摩不了,不过杂家可以告诉王将军,今天圣上食欲很好,吃了两碗小米粥。” “多谢黄公公。” 王璞心里略一计较,便放心下来。 看来贞耀帝传唤他多是好事,只是不知这好事对计划有无影响。 送走黄公公后,王璞回到营帐,换了常服装束,这才踏入了皇宫。 玉京最中央的是宫城,以东华门为始,而在宫城里面则是皇城,正南门是宣化门。 一路上,王璞甚至不用露出牙牌,就畅通无阻,轻松入宫。 他毕竟在皇宫当值,是执戟郎中。 是这些守卫宫门将士的上司,不看僧面,看佛面。 。。。。。。 尚乾宫。 贞耀帝揉了揉眉心,听到脚步声,脸色一喜。 看是王璞,脸上喜意更浓。 他从御座上下了台阶,对王璞礼遇甚厚。 “这些天,王爱卿的表现,朕都看在眼里,尤其是那些军队阵列,令朕简直大开眼界。” “多谢陛下肯定,为国效忠,是末将的职责。” 事涉本职工作,王璞也不会谦虚,继而说这阵列的好处,“这些阵列一可以提升军队的士兵素质,做到令出必行,二可以表现出皇城司的与众不同,让人人以加入皇城司为荣.......” “这些朕都知道。”贞耀帝伸手打断了王璞的话语,有些不耐烦道:“一些士兵的训练而已,对大局没什么影响。” 说完之后,他沉吟一声,问道:“王爱卿可知海外有仙山?” “海外仙山?” 王璞神色一凛,眉头微挑,反问道:“陛下从哪里知道,海外有仙人?微臣以为从无仙人,子不语怪力乱神,当今天下,只有武道一途可保邦卫国。” 海外那叫仙仙吗? 那都是一群假扮仙人的魔宗。 如同他之前看到的东海练气士老乞丐三人,都是六欲魔宗的魔崽子,到中原为祸。 杀人放火,以人炼丹再是寻常不过。 看来现在大魏朝廷已经感到这群修士不好对付,不仅拉拢佛修,甚至还要勾结海外的魔宗,用来对付中原的修士。 贞耀帝看到王璞这幅表现,很是满意。 大魏统治天下三百年,除了一些敕封的神灵显迹外,修士几乎绝踪, 这王璞一介武夫不知道也是寻常。 要是知道,他反倒要暗自警惕。 “朕已经在东海打造数艘海舟,正欲派遣王爱卿到东海一行,寻找东海仙家,入我玉京来!” “另外神灵确有其事!” 贞耀帝微微一笑,很是得意。 他打了一个响指。 不一会,从桌案上飘出了一个头大脑大,身材肥硕的胖子,身上缠着若有若无的香火气息。 胖子有些迷糊糊的,待看到穿着龙袍的贞耀帝时,连忙跪下,口呼万岁。 “这是厨神,是一百五十年前的御厨王大充,被中宗敕封为厨神,享受天下厨子的祭拜,因为御膳房离尚乾宫较劲,所以朕就唤他来了。” 贞耀帝道。 东海...... 王璞心中一动。 他正愁这件事做完之后,如何跑路。 毕竟以那些修士的手段,想要从他们手里逃脱,难之有难。 但现在想到既然有东海魔宗,逃到那里不失为一个后路。 听到贞耀帝的炫耀,王璞忍不住撇了撇嘴。 这等神灵,他也已经斩杀过一个。 但王璞依旧装作大惊失色的样子,好一会才恢复心神,颤抖的摸了一下厨神的肥肚腩,道:“王璞见识浅薄,让陛下见笑了。” “无妨,无妨,朕第一次见到时,也大吃了一惊。” 贞耀帝很是得意,可是继而有些失望道: “可惜帝王驾崩后,不能敕封为神灵,不然朕也会长享永生。” “陛下想多了,微臣观此厨神行动蠢笨,瞳孔涣散,并无神智,成此神灵非是幸事,凡是祸事。” 王璞安慰道。 贞耀帝赞赏的点了点头,果然不愧是他看上的臣子,有这份胆识和观察力。 他沉声道:“王璞接旨,朕命你即刻出发,去往东海之滨,寻找仙山,替朕将神仙找到。”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王璞立刻拱手,神色坚毅道:“微臣一定帮助陛下找到海外仙山,全陛下心愿。若是找不到,愿老死在东海之滨,一辈子不回玉京。” 但他心里冷笑。 仙仙? 他一辈子也不会找到! 贞耀帝也有些动容。 繁华的玉京和荒凉的东海之滨相比,相当于贬谪了。 第76章 情意 “王爱卿不必如此,若是找不到仙山,回到玉京朕也不会苛责。”贞耀帝一脸温厚的看着王璞,对于这个救命恩人,他还是很看重的。 去东海之滨寻找‘仙山’,只是贞耀帝抱着引其为援助的想法,可能性本就极底。 成与不成,还看天机! “只是微臣还请陛下将臣营帐下的一干皇城司士兵派遣于臣。” 王璞犹豫了一下,拱手说道。 他心里明白,哪怕贞耀帝再放心于他,也不可能不派人看守。 那么知彼知己,就很重要。 第十二营的士兵他每个都深知根底,防备起来也方便一些。 而且这也可以打消贞耀帝的疑虑。 表明自己没有私心。 “微臣在这半月统率惯了这些士卒,要是再新派兵马,难免需要时间进行磨合,臣不怕磨难,只是唯恐耽误陛下时间,消磨陛下殷殷之心。” 王璞再道。 贞耀帝倒是没有王璞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对此沉吟了一会,就点头同意。 “只是十二营的士兵仅有百余,还是太少,朕令派遣宫禁军千人随爱卿出发。” “看来这贞耀帝哪怕心里再急切,也没有冲昏头脑。”王璞心里暗道。 不过他仍不看好贞耀帝的未来,贞耀帝的手段对于镇北侯来说还是太稚嫩了。 事情议定。 贞耀帝也没有留王璞在尚乾宫的想法。 毕竟现在的王璞还仅仅是一个秩六百石的执戟郎中,官卑人微,若是表现出太过看重,反倒是对其不好。 ....... 走出尚乾宫。 王璞看了一眼守备森严的大内,思索玉泓子所说的‘密地’到底在哪里。 另外自己的同心蛊之毒也需尽快解了。 “皇宫约有三千五百六十三间房屋,除了宫嫔入住的掖庭、太庙外,我几乎都借巡视宫禁的名义寻找过了,难不能还要一窥掖庭?” 想到这里,王璞脸色一僵。 自己可没本事真的跑到掖庭,那里绝对是高手如云。 天鬼阴魂再隐匿,也躲不掉。 进去,就是个死字! 而太庙就更不可能了,把守严密森严,连鸟都飞不进去。甚至贞耀帝想要进太庙,都要向宗正先行“请示”! 大魏自开国起始,就不断敕封神灵。按照玉泓子所说,神灵所居之处必有“神宫!” 如那敬山公的神像一样,神宫比神像更加诡秘。 而他的任务,就是制造炸药毁去神宫。 思索间,他就不知道走到哪里。 王璞抬头一看,在高约三丈的宫墙看到了‘景德宫’的牌匾。 黄色琉璃瓦在日光下耀耀生辉。 景德宫正是贞耀帝的宠妃——容妃的居所,换言之,他仅离百步就到了西掖庭。 “走!赶紧走!这可不是我一个小小执戟郎中能到的地方。” 这里虽是禁军能抵达的地方,但留在这里容易惹人怀疑。 近日也不乏宫嫔与禁卫有染的风闻风雨。 然而就在王璞刚准备离开之际。 一个略显惊喜的声音响起。 “想不到你这个贼子,还真的来看云裳公主了?” 却是云裳公主身旁的贴身宫女,名叫月儿。 自那日王璞道出自己已有妻室后,并且岳父就是谏议大夫李常在。这让贞耀帝好生训斥了云裳公主几顿,不知轻重大小,行为轻浮,损失皇家颜面。 不甘心的云裳公主就想着整治一番王璞。 恰好王璞身为执戟郎中,算是皇帝近卫,与平常的官员不同,对她这个公主必须言听计从。 这一来二去,云裳公主倒是对王璞生出了些许情愫。 女儿家的爱情,总是来得那么莫名寻常。 恰好在四天前,李府传来恶讯。 李常在的亲女儿李芸娘不幸在甘州染了重疾,草草而终,甚至去接李氏的两个家丁也在路途中被强匪所杀,仅有王璞的仆役——聋哑人沈三一路乞讨活了下来,回到玉京。 云裳公主脸上悲伤,心里却是暗喜,不断询问贴身宫女月儿,看什么时候王璞回来找到。 “哦,不知道殿下找王某有何要事?” 王璞面色如常,不喜不悲,有宫女月儿在此,他倒是有借口停下。 这半月他可不仅仅训练手下的兵卒,而且对云裳公主这个贞耀帝的皇妹也有所‘图谋’! 以他见识,欲擒故纵拿下一个公主也是易事。 至于风言风语,王璞倒是不用担心。 在这个古代社会,妻室亡丧,再续弦并不是什么可耻的行为。 岳父李常在那里也不会多么反对。 毕竟王璞是他亲自举荐的官员,两人关系早就不仅仅靠翁婿维持,还另有一分‘师生’情。 虽然李常在心里不是滋味,但要是王璞能真能迎娶公主,对于他今后的宦途另有好处。 月儿一颦眉,脸蛋浮现一丝红晕,娇叱道:“王门郎不知道殿下已经快对你思虑成疾了吗?” 第77章 云裳公主 一进公主府,云裳便有如乳燕归巢般抱住了王璞的虎腰。 好一会。 察觉到怀中女子后背的柔软,王璞也忍不住心里一荡。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见到王璞嘴角噙着笑意,她神色微怔,脸蛋一红,就稍退后了几步,和王璞保持住了足够的距离。 “王门郎何故入我公主府?” 云裳公主柳眉一颦,反口质问道。 公主府,位于宫城西南。上任庆元帝特别宠爱他这个胞妹,特意在宫城择选一地营造公主府,没有将公主府另置到临近宫城的各坊。 “无他事。” 王璞沉默了一会,看到云裳公主红肿的眼睛,以及苍白的脸色,心中升起些许怜意,但很快心肠一硬。 他自己‘勾搭’云裳公主,怎个把自己也给沦陷了进去。 气氛有些尴尬。 两人大眼瞪小眼的,良久无言。 他调笑了一句。 “公主又何故入微臣怀中?” 云裳公主盈盈一笑,强自辩解道:“本公主看到门外有人来,误以为是月儿回府,却不料冲撞了王门郎,还望王门郎宽宥本公主的冒失。” 正说话间,宫女月儿也后一步进了府中。 听到云裳公主的强辩,月儿暗自好笑,捂嘴偷笑,却也没敢真的戳破谎言。 “她走了?” 云裳公主深深吸了一口气,螓首微抬,注视着王璞的双眸,似乎想要从那里面瞧出来一些东西。 但注定要让她失望。 王璞自始至终,那双眼睛平静如水,未起一丝波澜, 他坐在椅上,手按膝上。 云裳公主所说的‘她’,自然是他的便宜妻室李芸娘,现在已经‘病故’。 “是的,我亲自送她走的。”王璞轻叹一声,带着些许遗憾。 与此同时,心中的那丝怜意彻底消失不见。 云裳公主喜欢他的,更多是新鲜感。并未有那种生死别离、矢志不渝的爱情。 他取巧得了云裳公主的芳心,但不见得能许久守住。 一旦新鲜感消失,就弃之敝履! 换言之,如他这等颠沛游离的修士,餐风饮露,所祈求更多的是相辅仙途的道侣。 平平淡淡才是真。 凡俗间的痴男怨女,大抵都是戏本所说的....... “来公主府前,陛下召见我,要臣到东海之滨寻找仙山,此去一别,少则一二月,多则数年。另闻陛下已有对公主尽快挑选驸马的打算,不知公主属意谁家少年郎?” 王璞食指按住膝盖,将激荡的心情压制住。 如果在这停驻数日的时间里,实在查找不来神宫的场所。那么他也只能制造出更多的炸弹,毁掉整个玉京。 为他争取逃脱之机。 看着这个心属于他的女子,难免生出一些恻隐之情。 “仙山?” 云裳公主听到上一句话,正要说出‘本公主和你一起去’的幼稚话语,可随着王璞后半句说出,她朱唇紧抿,咬出数道齿痕,凤眸狠狠盯着王璞,很是不悦。 “王璞王门郎,本公主的心意你是明白的。皇兄虽然不欲以你为驸马,担心折辱了皇家颜面,但只需本宫在太后耳根前多进些谗言,这些都不是问题.......” 云裳公主以为王璞说这番话,是先逼迫她表明心意。 却没有细想其他东西。 “公主若属意于臣,可着便装随微臣一同前往东海之滨。” 王璞脸上露出一丝释怀,可又增添了些许阴郁之色。 “便装......这实在太过大胆.......” 云裳公主粉脸浮现一丝好奇,跃跃欲试,可一想到这有违祖宗礼法,又生出无尽的担忧,再说突然远离生活一辈子的玉京,总存些担忧,患得患失。 哪怕是为了和王璞在一起,这下得赌注也太大了些。 再说,以太后、贞耀帝性情,未必不会同意让王璞尚公主。 “臣.......言尽于此,若公主不行,那你我.......有缘无分。” 王璞眼中闪过冷酷之色。 “你!大胆!” 云裳公主头一次看到一向温和的王璞露出如此神色,忍不住一拍桌案,出声娇喝,却未曾预料,这她的心上人转身没安慰她,而是手中提着长剑走出了公主府。 整个公主府寂寥无声,落针可闻。 只听到一阵阵的哭泣声....... 。。。。。。 净心坊,顾府。 眼尖的门房见到一身便服的王璞,连忙入府通告。 现在的王璞虽说不上什么宠臣,但也是贞耀帝的心腹人物,在文武百官、满朝勋贵里也是记上了名姓。 不过这顾府,显然王璞也不是头一次来了。 他手里提着两个用油纸打包的点心,笑呵呵的递给了顾府管事。 “顾管事,不知道师兄可在府中?” 王璞和顾管事熟络的攀谈了起来,并从袖里不动声色的递出两张银票。 这官场上没有百年的仇人。 王璞虽记着顾养心派遣狱神杀他的仇恨,但仍旧强忍下来,装作不知,转而和示好的顾养心相互联络关系。 在贞耀帝和百官眼里,两人本就是师兄弟,有此现象再正常不过。 是以并未生疑。 顾管事右手一捻银票,仅摸其银票纸张薄浅就知大小,他面色微喜,笑道:“老爷正在后院酣睡,不过王门郎并不是什么外客,小的这就到后院通告一声,还容许王门郎稍待。” 说着,顾管事将王璞请进了正堂,并看上了热茶。 少倾。 仅穿着一件外袍,赤着胸膛的顾养心就出现在了王璞眼里。 “让小师弟久侯了。”顾养心微微一笑,大大咧咧做到了上首位置,微抿了一口清茶,作出酣然状,然后问道:“以小师弟这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性格,这个有什么请求?” 王璞眼睛微闪,道明了来意,“师兄明鉴,我前些日子和师兄提及过,银精可锻造神兵利器,今日陛下委托小弟一件重任,手无利刃在手,总有些掣肘,还希望师兄襄助一二。” 说着,他面无表情的从袖中拿出了一银色铁链。 正是狱神死后遗留的两件兵器之一。 顾养心看到此物,也神色一寒,虽然这银色铁链外观有所改变,但他心思玲珑,眨眼间就猜到了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王璞拿出这银色铁链,想来用心也是不良。 之前缓和关系时,这小畜生只口未提,可到现在,却做杀手锏拿出。 难免.......有要挟的意味! 第78章 银精 和地方官看官位判断权势大小不同,京官更多的是看谁挨得皇帝近。离贞耀帝越近的人,权势越大! 哪怕是一小小太监,未必不能权倾朝野。 王璞虽比不上太监离皇帝近,但作为皇帝的新宠,他的地位之高,已经不在顾养心之下! 因此与王璞交善,对于顾养心来说,很有必要。 “不知陛下派给贤弟什么任务?”顾养心到也不急,放声一笑。 越是急切,就落了下乘,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 王璞自顾自的倒了碗茶水,润了润嗓子,低叹道:“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的道理,小弟也是明白一二,圣上之意还望贤兄不要妄加揣摩,不然项上人头.......” 他在脖颈上用手比划了一下。 “陛下能有师弟这等良臣,是社稷之福,江山之幸。”顾养心微笑道,眼里露出寒光。 威胁! 赤裸裸的威胁! 看似是借这句话忠告于他,实则是王璞用武力威胁自己。如果不按照王璞的话办,那么....... 只是顾养心也不是蠢人,又岂会让王璞牵着脖子走。 “这银精不瞒师弟,三司确实不少,不过大多都用来打造神兵,供国朝所用。若是为兄之物,倒也不怕,直接赠予师弟叶氏无纺。但为兄身为社稷重臣,又怎能损公私肥.......” 顾养心缓声道。 一句话,想要可以。但是必须用来交换,他也不是那种你威胁就给的蠢材。 至于损公私肥....... 这等事情,朝廷百官干得还少吗? 不然这一家家的美宅良田又是从何而来,仅靠朝廷的一点微薄薪水可是支撑不起。 王璞微微一笑,却也没感到意外,显然对此事早有预料。 和这些官员打交道就是费事! 他早就存了心思以钱财宝物和顾养心交换银精,但坦诚相告,反倒不会收到应有的效果,必须和其打着机锋,才会心想事成。 “这是城外衣绿纺的一处十亩良宅,市价五千三百两,这是一串上好东珠,每一颗的品质都是极佳,而且这东珠每颗大小一样,是世间罕品,另外这是一卷前朝李松柏的墨宝.......” 王璞从衣袖里掏出房契、珠串、画卷,以及一叠银票。 顾养心鼻息都有些粗了,任他见多识广,一时之间见到这么多宝物,也有些把持不住。 他忍不住指点道:“衣绿纺的宅子应当是工部李尚书送给你的,这宅子对其他人价值千金,可对于他,只不过是一纸公文,借花献佛正好。另外这东珠珠串是太后珍藏,前年刘太师过寿送给了他。 但想想,刘太师不会贿赂你一个小小的执戟郎,那么只能是他的大子,刘翰林送的,听闻他最近在谋夺日讲官一职,和你打好关系很是必要...... 至于这李松柏的墨宝,为兄倒是猜不出是谁送予你的。” 顾养心看着王璞的神色都隐隐有些变化,在朝廷里并未听过王璞的贪名,但不想到仅仅半个月,他就贪下了自己这十数年为官的钱财...... 前途简直不可限量! “师弟,你有硕鼠之资啊。” 顾养心眼观鼻,鼻观心,喝了一盏茶,就忍不住笑眯眯的调笑王璞。 趁此期间,他也将李松柏的墨宝打开,摊在八仙桌上,仔细的观看欣赏。 “师兄谬赞了。” 王璞也不羞恼,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 不过他到底见多识广,自然不会傻乎乎的直接收取贿赂,惹人生疑。 “师兄前些东西都猜测的很好,可这李松柏的墨宝却是小弟真个自己在当铺买的,就是听闻师兄你素喜花鸟画,而这李松柏画花鸟别有一手,市面上珍品、孤本少之又少......”王璞微笑道。 哪有那么巧的事情,他遇见这李松柏的墨宝,还是在侯府里。 当时走的时候,觉得这画能值几个钱,就偷摸带走。 他可没心情为顾养心搜罗什么财宝。 “既然小师弟盛情难却,那为兄就为难收下。” 顾养心笑眯眯的将东珠从桌上拿来,把玩在手。 “待明日,为兄就将这银精送到师弟府上,定不会让师弟失望。” “小弟就先行谢过师兄。” 王璞起身拱手道。 两人又攀谈了几句朝廷的时政,不时天色渐黑,王璞自然不好意思久留,就和顾养心辞别离开。 等王璞走后。 正堂。 顾养心瞬间脸色一变,笑意从脸上顿消,双眼很是深邃,趁着夜色观看在八仙桌上的墨宝,喃喃叹道:“小师弟啊,小师弟,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祝凤仙人图,他早有耳闻。 元熙三年,春闱。 元熙帝甚喜探花所作“驱狄论”,赏赐祝凤仙人图! 几十年过去之后,这名探花已经贵为北疆重臣,侯伯之属。 “我和老师不断猜测他的来历,他用此画,一是行贿,二是告知我,他是来自那里的吗.......” 顾养心苦笑一声。 现在已经接受了王璞的贿赂,又和他莫名其妙成了师兄弟。 想要摆脱这条贼船,难啊! 说出去之后,恐怕贞耀帝也不会相信。 这一张嘴,谁能说清楚事情来由。从一开始,他们就不断陷入沼泽,而且越陷越深,等警醒之后,却猛然发现,浑身已经沾染了泥浆,纵使洗掉,泥点还是有着不少。 “现在看来,我也只有首鼠两端,把持平衡。只要不负百姓就好,谁人为君跟我又有什么关系......”顾养心试着安慰自己。 离开顾府之后。 王璞朝着景仁坊走去。 他先是到附近的客栈,买了五斤熟羊肉和一壶好酒。 五斤熟羊肉他和老驿丞吃也绝对足够,就算在添一些驿卒、吏员,也是差不了多少。 官驿的俸禄已经许久未发,估计这老驿丞也吃糠咽菜了许久。 走过熟悉的街道,很快就到了官驿。 驿站前院的书房里,依旧亮着熹微的灯光。 “哟,是王公子啊。” 听到脚步声,徐文吏立刻放下毛笔,对着双手哈了一口暖气,推开房门,将王璞迎进了大堂。 两人边走边谈话。 徐文吏试探问道:“不知王公子和贵翁谈没谈这官驿的俸禄......王公子知道,徐某一家四口人,已经三个月未曾吃过细粮,这一天半月的都是一把小米,一把麦糠......” 徐文吏也恰当的咳嗽了几声,他身材削瘦,在夜光下,更显单薄。眼里的血丝弥漫,脸颊的骨头都有些凸显,像个久病缠身的唠鬼。 第79章 机会 王璞对徐文吏素有好感,在驿站借助的几日,老驿丞专门引他拜见徐文吏。 当时徐文吏视他为子侄辈,哪怕家资不丰,也是尽量招待他和老驿丞。记着那日的餐宴上有着一只肥嫩的老母鸡,还有十多个鸡子。 虽然算不得大餐,但相对徐文吏来说,那也是尽其全力。 见此,他也不忍心告诉徐文吏,他根本就没有告诉李常在景仁坊官驿未曾发放俸禄的事情。 大魏积弊日久,怎么可能做出改变。 王璞轻叹一声,转移话题,微微一笑道:“徐叔,不知道小妹可曾寻得良家?我曾在观音禅寺看她偷偷放了盏花灯,是哪家贵子解了灯谜?” 徐文吏听到王璞避重就轻的回答,就知道俸禄是没戏了。 听到王璞说到自家闺女,他神色有些轻微变化,微窘道:“倒是有一家人上门提亲,不过那男子自家尚且贫寒,吃不饱饭,又有什么资格娶我的女儿,小妹嫁给他铁定要受一辈子的苦!” 话说间,老驿丞就轻咳一声,走到桌凳前。 老驿丞瞥了一眼装满油纸的一大兜熟羊肉,咽了咽口水,“有心了,想不到你这堂堂的执戟郎还会前来看老夫,驿站的茶虽然不如皇宫的好喝,却胜在味道够足!” 他倒了一杯煎得烫熟的热茶,分递给两人。 王璞对老驿丞带着酸味的话语,也不太在意,这老驿丞的性格就是属于嘴硬心软的。 而且他也确实是答应人办事,却不给做的典范...... 觥筹交错,再有酥软香嫩的羊肉陪伴。 这半月过来的芥蒂,全消在了一杯杯水酒里面。 “老驿丞,是这样的,在下在吴中有一铺子缺少人搭理,如果二位不嫌弃的话,能迁居到吴中,我愿意出每月五两银子来雇佣二位,这是定金。” 王璞说了一会,就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 这一锭银子,估摸有着二十两左右。 徐文吏看到银裸子,神色明显变了,眼睛炽热,恨不得立刻就将银子揽在怀里,藏在胸口。 倒是老驿丞稳坐泰山。 老驿丞有些不舍的望了眼银锭,摇头道:“老夫已经在官驿干了大半辈子的驿丞,舍了这官职,还是有些无所适从,估摸着今后就死在这,反正也没几年好活头了。” 见到老驿丞不去,徐文吏有些急眼了,连忙说道:“王公子,我愿意去。” 说完立刻将银锭拿走,半点也没有迟疑。 “那就拜托徐叔了。”王璞微笑着将商铺的地点告诉徐文吏,然后微微皱眉,“这商铺是做布匹生意的,听说历年亏损不少,徐叔如果方便,这一两日就动身吧。” 徐文吏一愣,拿着羊肉的右手忙往衣衫上一擦。 “那我现在就回家收拾,绝对不负王公子的重托。”徐文吏自诩他也算是一个干吏,当一个掌柜的绝对绰绰有余,月钱也能值五两银子。 同时他心里也下定决心,帮助王璞好好管理商铺。 “在下先行告辞。” 徐文吏面色微窘,感觉有些对不住老驿丞。但朝廷的俸禄已经停了不知多久,他日日艰苦,再是效忠大魏,也容不了这等折腾。 “走吧,走吧,剩我一个人多自在!”老驿丞像赶苍蝇似的,摆了摆手。 徐文吏微微躬了躬身,从桌案上拿了一些熟羊肉塞在袖里,就连忙奔走出驿站,沿着街道回家。 “老大人,趋利避害你也懂得,这是一些银子,这几日就尽量不要在玉京......” 王璞擦了擦手,走到庭院时,才幽幽说道。 生机,他已经给了。 但能否把握住,就是他们的造化....... 。。。。。。 三日后,岳安城。 宽阔的楚江上,艨艟、楼船数不胜数,但最为显眼的还是莫过停在码头边的三艘巨船,约有千丈长,数十丈高,通体木质,只有在甲板上打上了一层薄薄的铁皮。 这便是福船,象征着大魏工匠最精粹的智慧结晶。 仅这三艘巨船,就耗费户部数百万两银子,用了三载时间才打造而出。 甲板上。 王璞向下俯视,一簇簇渔船有如行蚁般从码头离开,而远处的岳安城也并不显得多么宏伟壮观。 “福船虽大,但不如飞行法器,在其上,才真正能感觉到万物的渺小。” 他忍不住感慨道。 回想数月之前,他天鬼阴魂随着封燕,乘坐飞行法器在蓟北城上遨游,那般畅意...... 不时,就有飞骑而来。 踏踏...... 一名金甲的将士上了甲板,半跪在地,喊道:“回将军,并未在沿途发现可疑踪迹,也未见公主銮驾。” 王璞抬头看了眼太阳。 “天时尚早,继续等待,每五百米探马回报,务必查明四周,公主殿下要是出了闪失,唯你们是问!”王璞冷眼看向四周的千名宫禁军。 在福船上,不仅有着一千一百名精英士兵,也有着为数不少的工匠。 甚至,在福船的内层,还藏有不少珍宝。 这些都是孝敬给东海‘仙师’的东西。 话音一落,四周士兵面面相觑。 有几名将官立刻再派遣士卒下船,在四处寻找云裳公主的下落。 时间缓缓流逝。 飞马不断回报,可就是没有找到云裳公主。 眼看着日落西山。 王璞彻底摒弃不忍,心如冷铁,喝道:“抛锚!开船!” 第80章 我本天上人(一) 随着王璞的一声令喝,福船上所有的人员开始调动。 令旗翻卷,号角响起。 码头上的力夫立即三五成群跳进水中,在河底将沉重的铁锚从顽石里拿出。 船舱里的水手不断用力搅动木浆,水花泛滥,拍打码头。停靠的三艘福船还有数十艨艟也随之渐渐驱动,驶离岳安城,到了楚江中央。 临近岳安城的浩荡楚江贯穿大魏整个东南腹地,转过镇江城,再越过沧澜江,就可达到东海之滨。 大概经过数个时辰之后。 星夜灿烂,楚江两岸寂寥无人,不见烟火。 “此处大概距离玉京已有千里之遥,也是时候了。”王璞暗自想到。 他微微一笑,勾动同心蛊,联系了玉泓子。 “道长安好。” “五世子找贫道何事?”玉泓子正在密室闭关打坐,眼睛一掀,稍感意外。 “按照道长所给的秘方,我在玉京各处都布下了炸弹,算算时辰,也是时候通知你们,不然这大好场景,煊赫画面,没人欣赏岂不是我的罪过。” “什么?你找到了皇族的神宫?” 玉泓子立马起身,拂尘一扫,密室大门自然开启,可走了一步,他脚步一顿。 “不对!凭你的性格,即使发现神宫,也会像我先讨要同心蛊解药,了除祸患,或者要取足够好处,甚至威胁我等修士让镇北侯不再对你敌视,可你什么也没说......” “道长应当知道你说的这些都不可能,庸人自扰罢了。” 王璞眸子微闪,他若仅是武者,自当讨要足够好处。但他更是修士,知道什么好处也大不过自身的修为。 玉京是一个泥潭,他需要摆脱的泥潭! 本来若是贞耀帝没让他去东海寻仙山,他少不了要向侯府索要一些好处,加快修炼。 然而福船里面的珍宝无数....... 大魏用来讨好魔宗修士的宝贝,定然差不了多少。 供他一个修士修炼,绰绰有余。 因此,保全己身,安全度过危机更为重要。 “不过我要是灵台轰开,精元溢满,成了脱胎修士呢?”王璞冷笑一声,体内法力振荡,衣袖猎猎作响,可是查询藏在体内的同心蛊。 “修士?!”玉泓子吃了一惊,拂尘不知觉掉在地面。 “即使是修士,想要察觉到同心蛊踪影,也是不可能!” 玉泓子斩钉截铁道。 说罢,他嘴巴念着咒语,催动同心蛊的母蛊。 片刻之后。 王璞察觉到体内有一小虫不断在四肢百骸游荡,忽然他的体表青筋绽开,心脏跳动加快,一丝丝痒意在体内生出。可这痒意却也寻不到位置。 砰砰砰...... 心脏跳动愈来愈快,浑身越来越痒。 但王璞静守心神,好似对此景早有预料,他一咬舌尖,吐出一口精血,在眉心画着符文。 猛然间,一道幽魂从里钻出,面目狰狞,猩红鬼瞳散着红芒。 正是他的天鬼阴魂。 开始有若麦粒大小,忽而形若常人。 “你以为王某对此没有防备吗?修士斗法,行一步虑百步,方可行事!道长现在要不通知镇北侯,那么在玉京的众多布置,一切皆休!” 王璞嘴角勾起一丝弧度,天鬼阴魂在虚空一抓,数件兵刃悬浮在空。 有铁链、铁锤、长剑、青铜矛、黑色弯刃。 天鬼阴魂的鼻子猛然一吸,一丝丝玄黄之色的香火之力被他吸到阴魂之上。 “香火之毒?五世子你为修士,应当明白此物对于修士魂魄乃是剧毒,食气者长明,食香火者即死!”玉泓子哼了一声,从袖囊里拿出一叠符纸,念叨一声“疾”,符纸凭空升起,以密室为中心,向各方飞去。 他也明白,王璞布下如此之局,在想什么也无济于事,最紧要的莫过于毁掉大魏的神宫。 “断臂!断心!断腿!” 玉泓子又冷喝一声,催动同心蛊母蛊。 在船舱里的王璞肉体,眨眼之间,四肢爆裂,心脏喷出。 血流了一地。 “好了!定!” 王璞将数件兵刃的香火之力喷在肉体之上,防止进一步被玉泓子损伤。早在景仁坊官驿的时候,王璞就知道香火之力对同心蛊有一定的克制作用。 他贿赂顾养心不仅是为了银精,也是为了香火之力。银精本就稀少,顾养心一时之间又何从去找,只能以神灵兵刃作为替代。 “你现在肉身损坏,从此绝缘于道途,现在就算苟活于世,又能对贫道有什么威胁!” 玉泓子抚须大笑。 姜还是老的辣,这同心蛊可是青羊宫好不容易找到的神物,哪有这么容易避绝。 王璞闻言,却也不生气,面色未有一点变化。 猩红双瞳扫向肉躯。 忽而,他察觉到了一丝端疑。 起袖一挥,从肉躯的耳窍里钻出一长约三寸的细小虫豸。看其表竟有些虚幻,是为魂魄之躯。 “原来如此,我曾在皇宫崇文馆查找典籍,找到过一本异物论,其言有异兽鸿耗,生子有若虫豸,形影无踪,附人耳,可千里闻音.......想不到你们堂堂青羊宫正派,竟然也会行此恶劣之事,杀母杀子.......” 王璞晒然一笑,法力将鸿耗鬼魂包围。 只要鸿耗稍有异动,法力就会化作剑气,将其撕毁。 “杀兽取肉,本就是常理,五世子莫非在玉京数月,也学迂腐了?”玉泓子面色微僵,也毫不留情的讽刺道。 王璞罕见的点了点头,“不错,到账所言不错,在我等修士眼中,凡民尚是草芥,更何况走兽飞鸟。” “胡言乱语,一副魔道言论!” 玉泓子双眸迸射出些许杀机,冷冷的看着王璞,怒喝道:“我等奉天伐国,改朝换代,是为神州大计,要是任由这些凡民繁衍下去,还能有我等生存之所?” “幸好,你这畜生肉身已毁,就算修成脱胎又能怎么......贫道也无须费尽心思斩杀于你。” 可他话音未落。 船舱飞进一股腻人甜香,香风缭绕,又有琴瑟响起,空灵绝妙。 窗扉大开,十数丈长的五彩仙绫飘荡而入,在仙绫顶端,站着一眉目如画、体态玲珑、肌肤如玉的美貌女子。 美貌女子梳着如意髻,如瀑长发用一质朴木簪轻轻别着,眉心的淡紫梅样花钿平添几分妩媚,她双眸含情,晶莹流转,就踏着五彩仙绫缓步向下走来。 叮咛!叮咛! 美貌女子手脚戴着的两对玉镯随着走动相互碰撞,别样清脆悦耳。 “奴婢见过王道友。” 封燕盈盈一笑,朱唇轻启,眼睛不眨的盯着鸿耗,露出感兴趣的神色。 第81章 我本天上人(二) “狐妖!大胆孽障!敢胆勾结妖魔。” 玉泓子脸色微变,他大袖一挥,从衣袖里钻出一柄清濛色的长剑,长剑迎风而涨,他脚步一踏站在飞剑之上,冷笑道:“贫道已经通知侯爷和众位同道,这就到玉京毁掉大魏,同时贫道也会将你斩在我利剑之下。” 飞剑升到百丈之高,仅仅一瞬之间,就已飞了百里距离。 正道与妖魔势不两立,想不到这王璞胆子如此之大,屡次挑衅于他、 是可忍孰不可忍! “瞧,杀机四伏啊。”王璞轻叹一口气,有些无奈道。 封燕杏眼露出些许笑意,她借助王璞所赠的三颗紫真丹,吞食丹药蕴含的三道先天精纯氤氲紫气,开辟阴、阳二窍,打通天地桥,将修为提升到了凝窍境。而且法力也比同境界修士高了不止一筹,天资相应提高不少。 自然非常欣喜。 同时也对王璞很是感激。 “不知道友招奴家有何事?”封燕躺在窗户上,素指将一丝鬓发撩到耳前,将发丝绕圈又打散,神情慵懒,像是多日未曾饱睡一般。 紫真丹的药效还有一些,她这些天闭关还未完全炼化。 所以说话间带了些许嗔意。 王璞暗叹狐妖惹人遐思,眉宇稍皱,将自身打算粗略说了一遍。 当然涉及一些隐秘,王璞也不会傻乎乎的尽皆告诉。 少顷。 “既然王道友甘愿冒险,封燕也不是忘恩之人!”封燕将发丝一收,神色凝重许多,不见先前的妩媚多情,转身将五彩仙绫再次招出,踏在其上。 王璞阴魂也钻入封燕衣袖之间。 月夜下的楚江浩荡无波,十分静谧,仅有一些虫豸在两岸野草间鸣叫。 。。。。。。 玉京,皇宫。 尚乾宫。 贞耀帝用朱笔将最后一道奏折批阅完后,就揉了揉眉心,感慨道:“不知道王爱卿现在走到了哪里,这北方、秦中的压力越来越大,东南赋税之地,去年赋税少了能有三成.......” 修士终究还是心腹之患。 在外殿传来一声鸡鸣,异常响耳,喔喔的不断叫唤。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贞耀帝放下朱笔,眉宇一皱。 “回陛下,已经五更了,再过一会就到凌晨了。” 小太监看了一眼殿后的滴漏,忙上前低声道。 “五更了?”贞耀帝手抚发髻,不知道又白了几根青丝。 “陛下,喝一杯安神茶吧。”一个年老太监躬着腰递给贞耀帝一杯热茶。 他是贞耀帝的大伴,从小服侍贞耀帝长大的太监。 “也好!”贞耀帝轻叹一声,接过茶杯,轻抿一口,继而迷茫的看向黑寂的外殿。 “父皇,皇兄,你们驾崩走了,朕一个人又怎么能支撑起这诺大的江山社稷?外有北狄扰境,内有秦中作乱,更有乱臣贼子想要谋朝篡位。”他心里暗道。 泰安帝、庆元帝死得太早太早,泰安帝登基不到一月,庆元帝在位五年,这一来二去,神宗留下的鼎盛江山动荡不安,再加上天灾人祸,整个大魏都岌岌可危。 突然。 嘭!嘭!嘭! 整个尚乾宫震动了一下,数片琉璃瓦从屋檐掉落。 啪嗒!啪嗒! 无数瓦片从屋顶掉落,房梁也猛地坠地,像是地龙翻身。同时在玉京的各处,竟然有火光迸现。 “难道天要亡我大魏?” 贞耀帝手中茶盏坠地,热茶浇在了他大腿上,他也毫无察觉。 整个玉京随着这几处爆炸陷入了混乱,到处鸡飞狗跳,有些女子甚至还没有来得及穿衣,就急忙跑出屋内。 但没人有心情笑她们,因为没出来的人已经死在了倒塌的房屋立面。 人潮不断涌向狭窄的街巷,短短时间,整个玉京从寂静到喧闹。 ...... 一刻前。 在玉京的东南角落,一五彩仙绫在空中浮动。 仙绫上,有一男一女望向玉京城。 男的身高八尺,剑眉星目,他缓缓说道。 “我在玉京住了能有近一个月,知道务本坊倒夜香的王婆总是三更天出来,到各门各户的出恭地方,去拉夜香,防止天明时让行人感到脏臭....... 善仁坊的刘铁匠打完铁之后就将用水冷却的铁锭扔到角落,手脚不干净的学徒总会偷拿一块,继而藏在家里床下的陶瓮里面....... 皇宫里的王大伴心疼贞耀每日批阅奏折,总要让御膳房在晚上走时用文火熬住安神茶,然后再添些降火的绿豆、黄莲等等....... 景仁坊官驿的老驿丞总喜欢天未亮的时候,给马厩的骡子、驮马喂草料,减轻驿卒的工作辛劳.......” 王璞眸子里满是淡漠,像是阐述一件寻常之事。 “所以呢?”封燕杏眼流波,一副感兴趣的样子。 她虽然在青楼当过花魁,可对人世间百行百业还是了解不深。突听王璞滔滔不绝的叙述过往之事,竟生出些许兴趣。 于是连忙对王璞追问。 王璞嘴角一翘,微笑道:“我和倒夜香的王婆约定今日去卖丝绸的张员外家里拉夜香,将刘铁匠二徒弟一陶瓮的铁锭上放满金子,在皇宫御膳房熬住安神茶的炉子下放了一根绳子......” “然后呢?还有那个老驿丞。” 封燕嘴角一撇,对王璞故意略过老驿丞的故事感到有些不满。 要知道,她今日可是作为打手前来的。 谁知道这个可恶的家伙,还故意卖着关子。 王璞双拳突握,又忽的放下,感慨道:“官驿许久未曾发放俸禄,所以老驿丞最是节俭,将三天前的熟羊肉藏在膳房里的米缸里,这米缸曾经装过盐巴,能贮藏久些......不过我把那米缸换了,熟羊肉放不了几天,今天就会馊了。老驿丞舍不得这羊肉,肯定会用开水煮熟,做成羊肉汤。” “这和你说的貌似没什么关系,你怎么知道他们就一定会这么做?” 封燕柳眉一扬,不相信道。 “一个人或许不会,可十个人呢?一百个人呢?玉京可是有三百四十六万人口,只需要有一百个人循规蹈矩做了一件事,那么这件事就成了。” 王璞露齿一笑。 就在此时,寂静的玉京城像燃起了烟花一般。 绚烂异常! 第82章 我本天上人(三) 玉京城四面八方不断传来爆炸声,硝烟蔓延天际。又因为玉京城多是木质建筑,火舌窜到易燃物,一时之间大火四起,火光冲天。 哭喊!嚎啕! 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更有不少百姓死在火场,被活生生炸死。 “天灾?这是天灾吗?” 哪怕封燕已有百岁之寿,见多识广,经验丰富,见此也吓了一跳。 人力难以及此! “不行,我要救这些百姓。”封燕低吟道,就要飞到玉京城中,拯救黎民百姓。 但王璞拉住了封燕,对她轻轻摇了摇头,阻止道:“玉京有此灾完全是因为王某。这不是天灾,而是人祸!在玉京爆炸的是炸药! 数百年前,大魏的前朝有一朝名叫大周,研究出了火药术,但犯了修仙者的禁忌,火药就自此被禁断。” “道友何故伤及无辜?” 封燕眼眸里带着些许冷意,紧紧盯着王璞。 哪怕封燕身为狐妖,杀害了不少人族。但她也不会滥杀无辜,徒然见到玉京如此惨景,她心里也不由得凄凄,于是立即质问。 但她和众多修士一样,高卧九重云,俯视凡民。 然而再是与凡民有明显的天堑,但本质上仍旧是一个人。 触物类伤,莫过于此。 “封道友应当明白,王某不是滥杀之人!”王璞深深吸了一口气,解释道。 封燕点了点头,“王道友性格,封燕还是知道一二,虽然刻薄寡恩,但也不是依仗自身武力,欺辱、滥杀百姓的人,所以封燕才有此问...... 这玉京数百万百姓,杀孽何等之重,想来王道友也不是蠢笨之人。” 刻薄寡恩对于修士并不是一个贬义词,而是一个中性词。 成仙本就需要逐渐断绝凡念,试想一入仙境,寿命远超常人,与普通人就有了生命本质的区别。如果肆意滥情,不压抑自己的性情,那么每隔一段时间,黑发人送白发人,何等的悲哀。 因此对凡人刻薄寡恩很有必要。 最痛苦的永远是那个活得最久的人...... 王璞露出了释然的笑容,如此方是道侣,淡交如水,又相互理解。 “王某自有我的考虑,封道友不知道的是,这镇北侯并不是王某的亲生父亲,他逼我前来玉京并不是到大魏当质子,而是为了毁掉大魏的‘神宫’,王某别无选择,只能牺牲一城百姓,换得自身安稳。”他缓缓说道。 无须隐瞒! 也无须故作姿态。 “神宫?”封燕露出了然之色,“奴家在二十多年前不幸得罪一城隍,惨被追杀,这才逃到了北疆。所以对大魏的神灵,有所了解,这神灵之事在三百年前并未出现。 按照王道友所说,神灵就是大魏的杀手锏。” 王璞颔首,将修士改朝换代的根由尽皆告诉封燕,一点也未曾隐瞒。 “原来是此故,难怪奴家感觉这一二十年间的灵气越来越稀薄,原来是人口滋生的缘故。”封燕盈盈一笑,对之前的诸多不满尽皆消失,只口不提救玉京百姓之事。 她到底是妖魔之属,利益一旦大于善念,就会弃之不顾。 别人姓名与自己何关。 就在此时,遥远的天际边划过数道彩光。 “是修士来了!” 封燕柳眉一颦,施了一个遮蔽的法术将她和王璞的阴魂隐匿了玉京上空。 ...... 数十道五彩光芒划破天际,汹涌而来。 看其衣冠服饰,有青羊宫、崇真观、羽衣门、上清宗、五官庙等等十数个门派。他们乘坐的飞行法器也不尽相同,有飞剑、铁尺、花篮、折扇等,但最为多的还是属于飞剑。 “多谢紫阳真人耗费法力使用五官庙妙法,将我等同道传送过来,节省了时间和脚力。”青羊宫的老道士一甩拂尘,对紫阳真人打了个稽首。 紫阳真人正是之前在侯府将王璞带到赤峡川的年青道士,他微微一笑,“五官庙的丈量天地可比不上崇真观的囚天仙术,只需一指,就可分划天地,如在棋盘之上,转腾不过区区一瞬之间。” 崇真观的白眉修士连忙打断,苦笑道:“诸位道兄,那囚天仙术我崇真观只有丹成的前辈才能使出,如我等小辈,连一窥仙术的机会都没有。” “也是,五官庙此法不亚于构建传送阵法。”羽衣门穿着红氅的中年女修颔首,轻声道:“现在诸位道兄别忙着互相吹捧,还是还毁掉大魏朝廷,灭掉他们的神灵,匡扶正伦!” “此是我青羊宫的阵法,水行化煞囚龙阵,还望诸位同道一同布阵!” 青羊宫老道士一拍腰间百宝囊,手里就出现了一叠巴掌大小的蓝色令旗。 旗面有金线编织成一羊形凶兽图腾,羊面人身、目在腋下、虎齿人爪,面貌凶狠异常。旗轴呈黑金之色,像是一种神秘金属打造而成。 随着法力的灌入,旗面猎猎生风,羊面图腾似乎要活过来一样。 “疾!” 二十四道令旗分散在玉京四面八方,插在土壤之上。 片刻之后,地下有水流涓涓流出,越来越大,化作喷薄巨流,可这些水并未四散流开,反被蓝色令旗不断汲取,稍一会就化作一巨大的蓝色水障,如同一只碧碗,将整个玉京城倒扣装在其中。 在一旁的封燕轻眨,低声道:“这些修士各个修士都不浅,至少都在凝窍境,甚至还有三个练罡境界,仅差一步就能度过雷劫,成就金丹。更别说又布下了阵法,恐怕这次大魏真的在劫难逃。” “万事未定,封道友何必担心。只是可惜王某的阴煞剑胎只差千年阴沉木,不然和化罡修士手底下过几招还是可以的。” 王璞轻轻一叹。 他仙武同修,武道修为步入化一,又到了势之第二境,堪比武道的罡煞境界,即是仙道的凝窍。 如果他有一个合用的剑胎,使用剑魔的剑术,以剑势牵引法力,甚至可以一拼化罡! 武道的暗劲、明劲、内壮相当于仙道的脱胎,但步入化一之后,自身的内力就相当于修士的法力,虽不及法力用处多样,但武力上还是有一拼之力。 “千年阴沉木?”封燕眼眸轻扫了王璞一眼,从发髻上抽出那根木簪,娇嗔道:“王道友何不早点知会奴家,奴家这根木簪就是用千年阴沉木打造的法器。” 说着,将木簪递给王璞。 王璞心中一动,接过木簪,轻触木簪,果然和云霄千夺剑经所说的千年阴沉木一般无二,而且品质上佳,约有数千 年之久,是阴沉木中的极品。 “大恩不言谢,多谢封道友。” 王璞将木簪反手一收,然后从莲花空间取出一根碧玉朱钗,是皇宫珍品,虽是凡俗之物,但胜在足够华美。 “封道友暂且用着就是。” 说罢,他紧阖双目,运行功法,再将冥阴砂、银精等十数件宝材一一拿出,吐出天鬼阴魂的魂火,开始灼烧宝材,渐渐融化为液体,化作一团白银之色。 “幸好这阴煞剑胎与云霄三大剑胎不同,无须法力就可练就,不然以我现在的状态,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他现在的肉躯已经四肢爆裂,濒临假死之境。 全靠身体里的法力维持。 第83章 我本天上人(四) “着!” 王璞掐动法决,将融化后的银液附着在木簪的表面,一丝丝的黑气渐渐被魂火逼出,眨眼时刻就化作似金非金的黑色液体,在空中兀自浮动。 这时王璞却也不急,将拳头大小的黑色液体尽皆吞到腹中、 天鬼阴魂的胃部不断蠕动,在挤压下这黑色液体渐渐露出小剑形状,宽约三寸,长约半尺。 因是被魂火灼烧,又是阴属性材料,阴煞剑胎灵性十足,不断盘旋在王璞身边,随心意而动,想要到哪里去,就到哪里去。 “这阴煞剑胎专斩人的魂魄,除了金丹修士法力、魂魄浑若一体外,其余修士难免遭我暗算。”王璞微笑道,将阴煞剑胎扔给封燕。 封燕接过阴煞剑胎,点评道:“剑胎与飞剑不同,剑修性命全系于这一口剑胎,只需时时温养,不修神通法术,战力也是顶尖,但难在剑胎耗费宝材十倍于飞剑,初成还算容易,但想要精进就日益艰难.......” “可要有足够资源,修炼也是极快。” 王璞眼眸微闪,回答道。 他除了这阴煞剑胎外,还需练就云霄、碧霄、琼霄三大剑胎,云霄千夺剑经才算初成。 资源自然是极为匮乏。 不过既然知道有如此强劲的功法,岂有空入宝山而归的说法。 只需人还在,总有办法。 他们两个说话的功法,在玉京城里的朝廷百官、黎民百姓、皇亲贵族总算发现了悬浮在空的众多修士。 ....... 皇宫的三大殿废墟前的广场。 贞耀帝披头散发,神色狼狈,冷眼盯着空中,怒道:“撮尔异士,胆子如此之大,悬浮空中,这是对朕不敬!对大魏的挑衅!” 朝廷百官陆陆续续的汇集到了广场中央,面面相觑。 “臣等死罪!”百官跪地劝道。 在左首老迈的靖国公须发微颤,脸色通红,怒道:“大敌当前,不是谁有罪,不是谁无罪,而是杀敌!” 他低沉怒吼一声,像只蛰伏的猛兽露出了爪牙。 呲溜! 靖国公身上的一品麒麟服应声而破,虬结的肌肉隆起,宽阔的臂膀甚至能跑马,丝丝白气从头顶蒸腾而出,他左脚用力一踏,方圆数丈的石砖破碎。 换血境武道强者! “枪来!” 他一声大喝,瞬间在务本坊的靖国公密室里有一杆尘封已久的银枪颤颤巍巍破空而出,斜斜刺进砖石之中,靖国公三尺之前。 “老夫深受皇恩,元熙十一年率军出征,破南蛮,斩图录,竖京观十二,大阵敌前,喂我横刀立马!” 靖国公发鬓皆白,怒目须张,持枪而立,恍若神人。 二十五年前,南蛮叛乱,靖国公亲率禁军平叛,千军万马直取南蛮首领图录的项上首级,受封平南大将军。但也遭受朝廷猜忌,那一役回来后,封刀蜕甲,成了朝堂的吉祥物。 但大魏危险来临之际,靖国公不计前嫌,仍旧甘愿再次披甲,亲自上阵! 贞耀帝不禁动容,将鬓发扶正,肃然道:“靖国公壮哉!” “靖国公匡扶社稷,忠心耿耿,实乃大魏之福。” 朝堂百官也纷纷赞扬。哪怕事前和勋贵多有龃龉,但此刻也不禁感慨。国难当头,靖国公无愧是老将,尚能挽强弓,震慑贼子。 “宫禁军何在?随靖国公出战三百,朕亲自为你们擂鼓!” 贞耀帝喝道。 围绕在皇宫附近的八万宫禁军,分出一队,约有三百人,各个都是孔武有力,气血强劲,细看之下没有一人是低于内壮境界的武者。 “陛下请看老臣是如何擒杀这些邪魔外道。”靖国公瞥了一眼在玉京上空悬浮的诸多修士,面露不屑。 砰砰砰...... 鼓点声密集响起,贞耀帝在前亲自击鼓。 靖国公先拿出二十石铁弓,弯腰射出三箭,继而内力灌注双脚,运转轻功,用力一踏,借助反冲之力,向上刺去,目标正是青羊宫的老道士。 擒贼先擒首! 青羊宫老道士作为水行化煞囚龙阵的主位,统筹全局。 大魏要想破除此阵,必须先杀死青羊宫老道士。 然而,脚踩飞剑的青羊宫老道士哂笑一声,看着脚底下不自量力的靖国公,拂尘一甩,瞬间大阵催动,水色屏障从中生出两条蓝色蛟龙,长约百丈,仰面嚎叫。 峥嵘龙爪向下一探,正中靖国公的枪尖。 “区区凡俗武者,真以为我等不如你们,不过是让你们生骄纵之心,好日后行事。” “混账!给老子破!” 内力灌注银枪,催生点点寒芒,有若万钧之力,但碰到蛟龙龙爪的那一刹那,银枪骤然极度弯曲。靖国公脸色也瞬间变成血红之色,一口热血噗地喷了出来。 嘭! 仅是一息之间,就分出了胜负。 靖国公被蛟龙狠狠的按在地面,无数青砖爆裂成齑粉,他的胸腹也被破出一个血洞。 剩下腾空的宫禁军也被蛟龙一爪拍死,化为血雾。 “想要逆天而行,哪有那么容易。这水行化煞囚笼阵在青羊宫也是一等一的大阵,而且玉京地势龙盘虎踞,正好符合大阵的风水地貌,除非丹成修士出手,否则凭借这些武者......” 穿着红色大氅的羽衣门中年女修脸色冷漠,淡淡说道。 紫阳真人颔首笑道:“大魏太祖定国都之时,自以为这玉京有龙运,所以选中这里,殊不知这地势本就是青羊宫故意设局,以防今后不测。” 上代修士帮大魏太祖平定天下,正是他们的师父师叔,所以对此清楚无比。 而武者寿命短暂,有哪里知道如今隐秘之事。 广场中被靖国公砸出的硝烟一散,就有宫禁军围了上去。 “快看靖国公还活着没有?”贞耀帝脸色微变,连忙指挥身旁的王大伴去看。 少顷。 王大伴回来,有些慌张道:“回陛下,靖国公已经殉难了......” 听到这话,贞耀帝脸色煞白,脑袋竟生出些许昏厥之感,向后忙倒退了几步,幸好被人扶住,才没有倒地,他好一会才清醒,惨笑道:“天欲亡我大魏忽?” 第84章 我本天上人(五) 一时之间,三大殿前的广场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要是王爱卿在此该有多好。” 贞耀帝见到朝廷百官各个低垂头颅,就气不打一处来。他想到了在元旦夜晚之时,王璞救驾的场景。 “可惜......”贞耀帝轻叹一口气,王璞虽然勇气可嘉,但面对悬凌在空中的众多修士,恐怕也只有瞬间殒命的下场,根本就不能比肩。 “要是让朕求到了海外仙人,哪有尔等什么事!”他怒目道。 然而就在此时,刚刚将靖国公一爪拍死的蓝色蛟龙引颈高昂一声,就和另一条蛟龙汇聚,向下猛然冲撞,距离宫禁军数尺距离,立刻狂风大作,训练有素的宫禁军有如落叶般被吹散。 宫禁军末尾处的几十名士兵更是不幸,被腾起的蛟龙一个甩尾拍成肉泥。 “嗷!嗷!嗷!” 密集的鼓点声被蛟龙的震吼声所掩盖。 整个大魏士气俱丧。 人......怎么能和天斗,怎么能和修士随手招出的两条蛟龙相斗。 忽然,在地面上升腾起数十支巨大的弩箭,约有数丈长短,均是由精铁打造,箭矢顶端抹有鲜血,在日光下散着冰冷至极的红芒。 弩箭速度极快,短瞬时间,就来到了两头蛟龙的腰腹处。 只听一声轻微的爆响,像是刀划破竹纸的清脆音响,两头蛟龙哀鸣一声,就突地变成了两团漆黑的污水,在空中坠落,撒到玉京的废墟上。 “这是狼毒箭?我大魏有救了!” 大魏朝廷百官士气一震,满眼喜色的看着由兵部推出的数十座巨大的鹿角弩车。 狼毒箭是战场上征战杀伐利器,也是六扇门捕捉妖孽必备的武器。六扇门的精英武者为了更好的对付妖孽,甚至和工匠坊共同研制出了一系列的“暗器”。 在狼毒箭上抹着的鲜血正是由黑狗血、天葵血等数十阴秽之物胶合而成的暗器,名叫朱颜,专破法术。 法术本质上属于灵气,遇到阴秽之气,灵机涩动,自然就被破除。 今早黎明,玉京突破被四面八方的爆炸毁成一片废墟,宫禁军来不及应对,只顾得逃命,连仓库里的东西都没来得及拿出。 这些鹿角弩车都是兵部尚书带士兵好不容易从仓库废墟里拼接的。 咯吱咯吱....... 数百名宫禁军拉动由数百根牛筋鞣制的弩弦,每一个人都汗流如浆,脸色血红。 鹿角弩车至少需要三千石的力气才能拉动,而且这弩弦也是极为细小,牵动不易。五六名士卒在后拉动弩弦,两名士卒在前搬动铁质弩箭,十三名士卒趴在地上用脚瞪着蹶张弩....... 铁质弩箭就有千斤之重,凡间用耕牛的牛筋鞣制的弩弦根本带动不起来,更别说将其射到空中数百丈之远! 因此工匠坊的大匠想出一个取巧的法子,将鹿角弩车用十三驾蹶张弩,和五架弩机结合起来,如此才能给予鹿角弩车足够的拉力,让狼毒箭成功射出! 呼呼! 三十多粗长的铁质弩箭参差不齐的从鹿角弩车中射去,直杀空中的青羊宫老道士。 这一切看似漫长,实际只不过片刻之间。 “一定要成功,一定要成功啊!” 玉京的百姓也齐齐看向空中,他们虽不知空中的修士从何而来,但无一例外,他们都认为这些修士毁掉了他们的家园,甚至杀害了他们的亲人。 恨! 仇恨! 仇恨在不断的滋长在每一名百姓的心中。 弩箭愈发近了。 呲呲呲,弩箭突破了水行屏障,相当将倒扣在整个玉京的碧碗戳开了数十个密密麻麻的小洞。 哪怕是丰神俊逸的青羊宫老道士,在这些铁质弩箭面前,也显得脆弱不堪。 只要被命中一箭,他的心房就立刻会被戳穿,化作一个血洞! 但所有的修士停滞在半空,他们连动也没动,面无表情,冷冷俯视着眼底之下的凡民,似乎在俯视低贱的蝼蚁。 “他们都要死!” 崇真观的年轻修士冷笑一声,“见识了我等的行事手段,如果让他们逃脱,恐对我们的名声有所辱蔑,毕竟凡人多听谣言,不知大道真理。 原审老道,你也无须念及伤害无辜了,你看,他们都想你去死。” “唉,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性格。”青羊宫老道士眼皮一掀,鹤皮右手握住的拂尘一扔,即将刺穿他数十弩箭就停滞在半空,再无一丝动作。 他嘴角挂着轻笑,“杀他们如杀鸡子尔,若是一人,贫道倒是无须仁慈,可是杀戮千百万人,心里总有不忍。但......若是他们希望贫道死,那就不一样喽。” 修仙,就修一个念头通达,万事随心,不然到修炼时就有心魔滋生。 “善哉!” 剩余的修士齐齐颔首,很是赞同。 “水行化煞囚龙阵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尔等真当以为只有水行一个变化了?”原审老道有若天神降尘,垂凌整个玉京城,高高审视大魏天子,以及诸多臣工,言语很是不屑。 “这......” 贞耀帝脸色涨红,满是怒意,却无处发泄。 从继位到现在,他何曾遭遇这等羞辱,可事权从急,现在的修士势大,贞耀帝即使再是不满,也只能默默忍受。 就算反口大骂原审老道,又能算得了什么。 “只能希望观音禅寺的佛母快快松醒,应对现在的危机.......”贞耀帝攥紧双手,心中默默想道。 和玉泓子之前告诉王璞的一样,观音禅寺供奉的大慈大悲观世音正是开国太祖皇后的塑像,受天下香火供奉三百年之久,早已经不逊色于丹成修士,可以说是玉京最后的杀手锏。 但神灵与修士不同,多有掣肘,因此直到现在还没有赶得及救驾。 “既然大魏天子不答,那贫道就无需顾忌了。” 原审老道微微一笑,拂尘在空中一点,刚在停顿在半空的数十弩箭又调转枪头迅疾向下刺去。 眨眼之间,就到了无数百姓汇聚的玉龙大街。 屠杀! 简直就是屠杀! 凡间的百姓哪有能力抵挡如此伟力,还未等弩箭临身的时候,就被劲风震死,七窍流血。等弩箭刺中地石,更是将原地三十丈之内的百姓统统震成了肉泥! 摧枯拉朽! 这一下,至少死去了三万百姓,满城皆挂缟素! 第85章 我本天上人(六) “他们还是人吗?这些修士明明都是名门正派!” 隐藏在一旁的封燕娇躯一震,目瞪口呆,好久才缓过气,对着王璞摇头苦笑道:“奴家记得川西的青羊宫最是仁慈、乐善好施,蜀中百姓无不崇道,道观里的道长治病并不要钱,只需病人心善就可。 这原审老道,奴家也曾听过,虽然脾气不好,可也不是滥杀之人.......斩妖除魔平日里就他们这些名门正派最是殷勤,现在看来,他们比我们还妖魔。” 听着玉京城下的哭啼、哀嚎,封燕感到莫大的讽刺。 除杀妖魔,但他们就是最大的妖魔。 就如她这一个小小狐妖,在凡间作恶,食人心、吃人脑,一天也仅杀一人,最多不过杀十几人。然而刚才那一瞬间,就死去了三万多人。 这些人,狐妖要杀到什么时候才能杀完!? 然而在一旁的王璞面色平静,他淡淡说道:“终究和妖魔不同的,名门正派和妖魔都将百姓视作草芥,都会漠视,可当人族面临危机之时,我相信站出来的也是名门正派。 在蓟北城时,总有镇北军的骄兵悍将欺行霸市,蹂躏百姓,作恶的不止一人,但当狄人入侵的时候,抛头颅、洒热血,保家卫国的也是他们。 中原就如垂危的病患,这些名门正派必须割‘腐肉’,才能让其再次焕发生机。” “那我们为何过来阻止这些正派修士?” 封燕在来之前,听过王璞所说改朝换代之事,对此也是表示理解。 三百年王朝覆灭兴盛,是宿命轮回。 中土繁华,要不经历天灾人祸,百姓不断繁衍,污浊之气就会蔓延到名山大川,到时不仅修士无立锥之地,百姓也会不到五十就无疾而终! 三百年前大魏建立的时候,仅有三千万户,可到现在足有一万万户! 用不了多久,整个中土就会被不断繁衍的百姓毁于一旦! 王璞把玩着手中的阴煞剑胎,眼露寒光,“名门大派做事与我等何关?不是对我等的善,那就是恶!如这玉京百姓,哪怕这善为万千苍生计,但对于他们,终究是恶,大恶!十恶不赦!” 彼之英雄,我之仇寇! “王道友果然真知灼见。”封燕先是柳眉一颦,继而又释然。 修士将伟力归于己身,本身就是对天地的掠夺,一种自私行为。他们的本性就是自私自利,哪怕这里面出现不少好苗子,但根本大势终究还是利己主义。 乍听王璞这番话,或许会有些反胃,可细听,却是真知灼见。 究其根本,封燕到底不同于虚伪的正派,而是属于狐妖,对残酷的自然竞争有着更加深刻的理解。 “且看他们鹬蚌相争,我等静守其后。” 王璞和封燕并肩而立,飒飒微风吹拂衣角,恍若神仙中人。 ....... “区区凡民,不自量力,企图逆天,简直是笑话。”原审老道冷哼一声,大袖一挥,刚才被弩箭射穿的水性屏障再次恢复如初,而且灵机更盛。 显然阵旗更和玉京的地势风貌越发契合。 “可恶!” 贞耀帝捏紧双拳,双目欲裂。 那可是大魏的臣民,足足三万多人,就这么突然没了! “陛下,看......能不能和他们议和,我们实在打不过这些仙家啊。” 王大伴心忧从小照顾长大的皇帝,连忙上前劝道。 这时有一些朝臣也互视一眼,见风使舵道: “还望陛下三思,为生民计,请陛下自缚双手,出城请仙家见谅。” “你......你们......” 贞耀帝气急攻心,差点昏厥,连忙向后退了三步。 “你们想要逼宫吗?这些贼子目的如何尔等难道不知?他们欲图将我等全部杀死!”他怒道。 然而朝堂百官依旧俯首,不发一言。 静! 寂静! “哈哈哈!”贞耀帝状若疯狂,之前扶正的发髻重新散落,他铿锵道:“朕非亡国之君,尔等为亡国之臣。” 说罢,他从身边侍卫的剑鞘中抽出仪剑,直指修士。 “朕绝不会自辱,永远也不会!” 原审老道见此微微一笑,俯视三大殿前的百官,“若真如尔等所说,贫道可让你等逃脱一死,再为新朝效命就可,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容身?主择臣子,臣亦择主而侍!” 百官立刻一阵骚动,有些朝臣甚至目光炽烈的看着贞耀帝,像是在看一件宝贝。 他们不认为,现在的大魏,还有机会能够取胜。 为何...... “好好好......”贞耀帝气极反笑,一剑斩了身边王大伴的脑袋,脚踩白发头颅,喝道: “宫禁军!皇城司!六扇门!凡朕之臣属、凡朕之黎民、凡朕之疆土,必视尔等修士为血仇,不血此耻,朕誓不为人!” 说罢,他右掌紧紧握住剑刃。 啪嗒!啪嗒! 点点鲜血渐渐滴落。 “朕不怕死,将士们可怕?” 贞耀帝虎目雄视四方,自是威武不凡,让人心悦臣服。 天子,也是真龙! 一座座鹿角弩车涂上了贞耀帝的龙血,弓张弩发,气势磅礴。 大魏的军心再次一振! 第86章 我本天上人(六) 簌!簌!簌! 又是数十道弩箭升空,只是和之前被原审老道轻易拿捏不同。 这数十道弩箭将水行屏障射穿成了筛子,甚至有两名修为低下的修士想要借助法术抵挡,但面对凶煞至极的铁质弩箭效用不大,尽皆被利矢划伤。 “快快割掉血肉,不然有损发体!”原审老道忙道。 两名修士脸色大骇,但还未思及太多,就脸上浮起青黑之色,不到数息就化作污血死去。 “这是伪龙之血!想不到这贞耀真的如此大胆,亲自放血。” 紫阳真人脸色微变,五官庙对气运一途也有所研究,丈量天地的秘术就是借此施展开来的。 因此对贞耀帝的手段最有发言权。 如果说***这种阴秽之物对法阵的伤害是一,那么贞耀帝的血液的伤害就是一千! 不可相提并论! “贞耀帝毕竟是大魏天子,乃是人皇,受到冥冥之中的天地眷属,法术对此不起作用,因此我等想要对付他难之有难。” 香火有毒,何况这举国朝拜的人皇! 一滴血,就可让修士中毒而死! “该死!这贞耀可比他的父兄要狠得多,放血岂是寻常凡民能想到的。” 一众修士将飞行法器再次抬高,躲避弩箭。开始思索,寻找对策。 谁也想不到这大魏天子这么狠,竟然亲自放血,让他们陷入被动。 红氅中年女修沉吟稍许,眼眸一闪,露出冷意道:“我羽衣门有无上秘法,羽人化衣!镇北侯那个潜龙在哪?只需寻了他,我们羽衣门就可借他肉躯化作衣衫,暂避锋芒,将杀害人皇的孽力尽皆转化到他的身上。” ...... “原来如此,难怪侯府对我如此看重。” 借助天鬼阴魂的耳窍,再加上这群修士自视甚大,没有隐瞒,躲在一旁的王璞听得一清二楚。 他在来玉京之前,就无数次猜测是何原因,镇北侯派遣他前来玉京。 却远远未曾想到,此事竟然涉及到了羽衣门的妙法。 “不知这羽衣门的羽人化衣妙法,封道友可有听闻。” 王璞将之前红氅女修所说的话尽皆转述给封燕,然后询问道。 “奴家听族中长辈曾言,人皇承天启运,代天行事,身居莫大气运。曾经我狐族一妖王,勾引人皇,导致狐族气运大衰,从神兽贬为妖类......” 在上古之时,相传禹皇取涂山氏为妻。 而这涂山氏就是狐族的一支。 封燕陷入沉思,缓缓说道:“这修士想要代天行罚,不管是派遣刺客行刺,还是推动凡间势力推翻人皇,都会遭到冥冥之中的天谴,于日后修行不利,更是会削减寿命。 按照王道友所说,这羽人化衣妙法应是避灾法门,看其风格,竟与东海魔宗有几分相似。” “原来如此,和王某的猜测出入不大。” 王璞眉宇微皱,看着不远处的一众修士心中大是不喜,暗道要是今后有机会,一定要让他们尽皆羽化成仙,得享极乐。 ...... “哪里还有什么潜龙!早就让他跑了!” 玉泓子踏着飞剑迟迟而来,有些气急败坏。暗骂自己因为王璞气昏了头脑,紫阳真人借五官庙秘法能更快到达玉京,而他傻乎乎的选择自己赶路。 竟然比之后通知的修士,还要慢了一节。 “玉泓师侄,此是何意?”原审老道一脸疑惑,脸色阴沉道。 他们在来玉京之前,只是知道神宫已经被王璞毁去,却是不知王璞的下落,还误以为王璞就在附近躲起来,听候他们的吩咐。 玉泓子别无他法,将缘由尽皆道出。 “想不到这小畜生竟然将灵台轰开,精元溢满,成了脱胎修士。”他有些懊悔,说道:“谁能想到我等为了防止他成为修士,在其幼时就打入了病气,耗其精元......但不曾想到,事情另有变数......” “天有不测风云,玉泓师侄无需自责。”原审老道冷冷看了一眼身旁‘蠢蠢欲动’的修士,压下了质疑,毕竟眼前的玉泓子再不成器,也是他们青羊宫的修士,还容不得外辱。 “现在当务之急,是杀掉贞耀,毁掉玉京,还有......贫道已经感觉到了,他们的神灵正在复苏,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再拖延下去就真的会失败。” 对于一众修士来说,如果在神灵复苏之前不能取得胜利,那么就有得苦战了。 甚至有可能身死道消。 他们倒是不担心有人会为他们报仇,毕竟只要各个门派的顶尖力量足以碾压大魏。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恍若地龙翻身,整个玉京城开始颤动。 在观音禅寺的废墟中,有一尊金塑大佛眼眸中滴下了一滴泪水,她放在膝上的双掌合并,轻轻念道:“都是有道全真,何必滥开杀戒,阿弥陀佛!” 高达数十丈的金塑大佛单手撑地,渐渐起身。 像一个迟钝的胖子。 但所有的修士和玉京城的众人都不敢小瞧了这一金塑大佛。 “佛母终于苏醒,大魏三百年社稷香火供奉出了这一尊神灵......甚至太庙的首祀也是佛母,太祖只能享受副祀......”贞耀帝背负双手,脸色苍白,默默想道。 在太庙的神宫毁去,几乎九成的神灵都尽皆死去。仅有最强的佛母本尊供奉在观音禅寺,没有遭受劫难。 佛母正是大魏太祖的元配皇后,在皇后薨了的数年后,大魏太祖动用数十万民夫修建了独占一坊的观音禅寺,括地千亩,广厦千间,甚至这佛母的塑像都是用的纯金。 几乎耗尽整个大魏国库。 若是为一己之私,英明神武的大魏太祖肯定不会如此做。 而是大魏太祖深深忌惮修士,不得以自己修建一个杀手锏,用来应对今后修士的发难。 现在,正是机会! “汝可是皇帝?不知道现在大魏传了多少代了?有多少年了?” 金塑大佛冷漠的看着在三大殿前站立的龙袍男子,直觉告诉她,这就是她的后世子孙。 但经历三百年岁月沧桑,佛母哪里会对这不知多少代的孙子产生感情。 第87章 我本天上人(七) “回孝慈昭宪至仁文德承天顺圣高皇后,现在皇位已经传了十六代,有足足三百零四个年头了。” 贞耀帝跪在地上拜道。 眼前的佛母是他的祖奶奶,作为后辈,拜先祖并不丢人。 “三百年了,难怪你等修士前来找我大魏麻烦。”佛母轻轻叹息一声,眼皮微抬,看向悬浮凌在空中。脚踩飞剑花篮的诸多修士,眼里尽是厌恶。 “看你的服饰,应该是青羊宫的道士,不知道翠明兄现在可好?” 佛母问向原审老道。 原审老道颔首打了个稽首,微笑道:“师尊现今安好,已度过三灾,得享长生,劳慈昭皇后挂念了。” 谥号在上古之时仅有两三字就可照明功德,但到了后世的王朝,谥号多达十数字。 仅以谥号前两个字代替就可。 “记得当时翠明兄何等英雄人物,匡扶社稷,现在尔等就要毁他心血吗?”佛母双眸凌厉,冷冷看向原审老道。 “这大魏的建立,也有诸位的辛劳!若是皇帝倒行逆施,本后会下旨废除他的皇位,另立新君,不知诸位可否答应?” 佛母语气一软,和一众修士开始商量。 哪怕现在的佛母有丹成战力,但还是对这群修士深深忌惮,更忌惮他们背后的宗派。 “朕愿下罪己诏,引咎辞位!” 贞耀帝狠掐掌心,刺出道道血痕,紧咬牙齿说道。 舍弃他一人,能换整个大魏继续延续下去,贞耀帝宁愿这样做。 虽然是对修士的妥协和软弱,但悬凌在头颅上的刀剑才是真正的真理。 “贞耀汝当知,我等仙家行事并非觊觎凡间权柄,而是剪除这神州大地的顽疾沉疴。”红氅女修一副悲天悯人的神色,看着哀嚎的玉京百姓,她螓首微摇,似是感慨。 “难道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吗?”佛母深吸了一口气,抬头问道。 可佛母的话音还未落,突地,地面升腾起数道弩箭。 未能察觉的三四名修士立刻中箭,倏忽化作污血,从空中坠地。 簌簌簌...... 却是宫禁军擅自开启鹿角弩车。 “陛下当知,我等亲人已经遭遇罹难!”一个执刀统领上前,眼神冷厉,冷冷的盯着在场的贞耀帝和修士,骂道:“妈了个巴子,老子的爹娘都被压死了,皇位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兵变! 刚才贞耀帝还能指挥动所有的宫禁军,就是因为贞耀帝敢于和修士奋死一搏。 然而现在皇族却要妥协...... 死去的百姓何止万余,几乎整个玉京的人口都少了六七成。 而这些的宫禁军的亲人就生活在玉京各坊市,报此血海深仇是他们心目中唯一的想法。 “杀完皇族,皇族的血能杀这群修士!” 执刀统领和他周围的数名宫禁军立刻上前,数矛戳死了贞耀帝,将他的尸体立刻分裂,箭矢上涂抹了鲜血,展露着锋锐寒芒。 乱了!乱了! 整个皇宫立刻都乱了。 这些宫禁军见贞耀死了,之前还未叛变的也大了心思,开始抓皇族、抓百官、抓妃嫔、抓龙子龙孙。 谁也没能想到,大魏皇族竟然亡于内乱,而不是修士杀戮。 而至始至终,佛母只是冷眼旁观。 以她数十丈的金塑身体,只需向下一压,就能讲这些乱臣贼子杀死。 可她没有这么做。 执刀统领看着下属,冷冷问道:“皇族可曾抓捕干净?有无遗漏?” “回将军,除了贬谪的成王、礼王外,所有的皇族男子都在这里。”宫禁军士卒立刻回答道。 “看来贞耀帝也不是完全没有准备。” 执刀统领眼睛转了几下,露出一道精芒,冷笑的看着眼角余光瞥着他的金塑佛像。 香火有毒! 以一介凡人之魂魄,哪能承受住香火的侵蚀,早就失去的神智,成了一个没有感情的神灵。 不然佛母不可能看着他屠戮她的皇子皇孙,而无动于衷。 “慈昭皇后,朕以镇国玉玺命令你速速屠杀这些邪修!” 执刀统领从王大伴的怀里掏出一个拳头大小,用漆盒呈装制作精良的玉玺。 玉玺表面雕刻九龙,张牙舞爪,下刻奉天承运。 正是大魏的镇国玉玺! 王大伴作为贞耀帝的掌印太监,最为信任的太监。因此玉玺的保管并未在贞耀帝手中,而是在贞耀帝之前杀死的王大伴尸体怀中。 “看来汝早有预谋。” 佛母不屑地瞥了一眼执刀统领,动作如此快速,想来早有准备。 不过她也不介意,对大魏皇帝早就没有感情,左右再重新另立一个皇族就是。 这天底下最不缺的就是皇族血裔。 “镇国玉玺只有皇帝可以动用。而且皇帝也需祭祀天地,昭告太庙,得到冥冥之中的龙运之后,才能使用镇国玉玺,你一个区区凡夫俗子,背国叛臣,又非皇族血裔,焉能动用此玺?” 可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感觉身躯竟然不随她的意志,硬生生的化作一张大手向着天上的修士抓去。 金掌有如擎天巨柱,带着无可匹敌之势。 “糟了,被这老婆娘暗算了。”原审老道察觉到自己竟被禁锢在狭小的三尺方圆之内,动用不了挪移法术,立刻大惊失色,连忙脚步向后躲去。 但原审老道再快也快不过数丈大小的金掌。 直接被金掌用两根手指夹住,用力一捏,像是捏死一只蚂蚁似的。 噗! 爆成了一道血雾。 片刻后,原审老道的阴魂从金掌的缝隙里掏出,神色惶恐,带着怨毒之色。 “你这老婆娘,竟然暗算我等!” 在原审老道看来,佛母和执刀统领串通一气,为了暗算他竟然不惜牺牲掉皇帝。 这份狠辣! 这份决断! 不愧是当初陪伴大魏太祖打天下的女人。 “怎么回事?本后的神躯怎么不受控制了。” 与此同时,佛母心里满是疑惑,惊慌失措,准备收手,可紧接着又是原审老道催动阵旗,又催生出数十道蓝色蛟龙朝着他绞杀而去。 事态凶险! 她不能再有所保留。 现在的修士可决计不会听她的解释,只有先行杀死他们才行。 之前僵住的局面瞬间随着执刀统领的出现,走向事先运行的轨道,继续发展下去。 在一旁隐藏身形的王璞暗中庆幸道:“幸好事先在宫禁军安排了一个暗子,老乞丐的分魂秘术虽然凶险,但这份报酬也是极为可观!” 判臣贼子催动不了镇国玉玺,然而......若是潜龙呢? 当真龙已死! 那么潜龙当一遇风雨便化作真龙! 第88章 我本天上人(八) 数十道蓝色蛟龙引颈嗷叫,十数丈长的庞大身躯朝着佛母汹涌而来,向长蛇一般,将佛母的脖子、小腿、腰腹、胳膊,四肢百骸尽皆缠绕,无一遗漏。 水汽翻腾,云雷蔓延。 数十道蛟龙向脱缰的野马,努劲朝着四面八方飞翔。 它们的意图很明显,想要将佛母五马分尸,一力破万法,直接毁去金塑佛像。 佛母低哼一声,眼里闪过不屑。事情已经到了如今这个程度,她也没心思再谈判,再说控制她的‘叛臣贼子’也不容许她有二心。 她单手一拉扯,像是在村头小溪捣衣一般。 撕拉! 两条蓝色蛟龙被这股大力一撕,呜咽一声,就化作漂泊大雨落到玉京,浇掩无数街道。 水势在玉京弥漫,短短时间,流落街头的百姓就无尺寸之地可供落脚。 皇宫因是临近山峦,是玉京地势最高的地方,暂无水祸之危。 “将军,我等父母妻儿现在正遭洪水,还请将军暂且下令,派遣一部分宫禁军实施救援。” 叛变的宫禁军中立刻走出一个青年将领,对王璞一拜道。 他言语诚恳,眼角隐有泪花。 “可!”王璞附身的执刀统领淡淡点头,等青年将领刚走百步,他腰间挎着的腰刀瞬间出鞘,一抹寒光闪过,青年将领的人头嘭的一声落地。 滴答!滴答! 雨水冲掉了浓厚的血腥味。 而与此同时,宫禁军也一阵躁动,隐隐不安。 不少宫禁军倒戈相向,将刀矛对上了执刀统领和他的亲卫军。 “将士们!” 王璞举刀一声大喝,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他眼露冷芒,慷慨激昂道:“本将军的父母妻儿也被这群修士弄死,难道本将军不悲伤吗?可是本将军只能忍! 汝等当知,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 彼辈邪修,欲图将我等玉京百姓,上下军民一同杀死,然而我等现在分兵去救父母,即使暂且将父母妻儿救回来了,难道你们的腿脚能比飞剑跑得快?!” 沉默! 所有的宫禁军陷入了沉默,对准王璞的宫禁军默默将刀矛收了回去,转身跑到了鹿角弩车旁,一个个低低抽泣,一股莫名的悲哀席卷了所有的士卒。 “干他娘的,杀死这群修士,我们的父母妻儿才有活下来的希望!” 箭矢不断飞上空中,将一条条蓝色蛟龙射下。 哀兵必胜! 王璞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丝冷笑。 果然他老师戴南星说得不错,屠狗辈最是好忽悠。那群朝廷百官现在一个个眼珠子转个不停,心里止不住打着什么心思。 “好一个叛臣,当年圣上临危决断也不过如此。” 佛母眼眸中带上了一丝欣赏之色,此人狠辣至极,能忍常人之不能忍,能做常人不能做的事情。 一个优秀的统帅,必须有会忽悠的能力和勇气。 眼看着佛母和宫禁军的弩箭将最后一条蓝色蛟龙射死之后,原审老道眼皮一掀,戏虐道:“差不多时候了,死的人也有近百万之众,洪水已经弥漫了整个玉京.......” 他嘴角念叨着咒语,手一招,所有修士将手中执拿的阵旗抛向原审老道。 “水行化煞囚龙阵,尔等凡民真的以为就只有这一点威力吗?” 原审老道阴沉道。 因为肉体被佛母已毁,他此生道途无望,此刻行事更为疯狂,神色更为阴鸷。 他一挥主阵旗。 刹那间,在玉京地底处不断钻出黑色的煞气,这些煞气似乎无穷无尽,将街上的洪水染成乌黑色,碰上了玉京百姓,不到一息的时间,就将他们化作一团污水投入了煞水中。 “杀一人是贼!杀百万者是为雄中雄!” 原审老道将主阵旗抛向玉龙街的东华门,皇宫的正南门。 阵旗临空,黑色的煞水席卷而上,将主阵旗包裹在内里,片刻后,生出鳞爪和鹿角,竟然渐渐化作了一条峥嵘的苍龙,几乎和玉龙街一般大。 令人骇然色变。 轰! 煞水苍龙昂首,猛然撞向在三大殿上矗立的佛母。 只听一声巨大的响声。 水花四溅! 佛母右胸处撞出一个丈许方圆的大洞,从正面就可以看到后面。 “想不到三百年,大魏的举国祭祀而成的香火神灵.......到头来还是比不上仙家秘法啊。”佛母低下头颅,悲哀的看了一眼自己的神躯,她轻敛眼皮,忽的有两颗泪水落地。 泪水落到青石地板,砸出两个水坑。 “神灵最重要的不是我的力量,而是庶民的愿力,你们知道一国的香火之力有多么浓郁吗?”佛母轻声呢喃道、 她虽然有着无可匹敌的丹成实力,可在众多修士借助阵法之力下,反倒落入了下风。 忽然。 一块薄薄的金片从佛母身上摘落,飘向四周。 伤口绽放出五彩光芒。 有如麝香般的腻人味道飘扬到四处,这和佛寺大雄宝殿里的佛香味道一模一样,但比其浓郁了不知几百倍、几千倍。 “阿弥陀佛!” 佛母单手执掌,低声念了一声佛号,恍惚间刚才圆滑反光的金身,化作了无数鳞片,像一条长满金色鳞片的鱼儿。 她缓缓将这些金鳞一片片摘落,拈指洒向四周。 不时,在乌黑的煞水中,好似有一朵朵金色佛莲灿烂生出。 “我本天上人,到此坠凡尘!” 佛莲开满天际,所有的修士瞬间大惊失色,一个个避之不及,身躯有一朵朵佛莲艰难生出,汲取所有肉身养分,开除灿烂花朵。 “不好,我们低估了大魏,他们造出神灵不是有和我相抗的实力,而是有可以和我们同归于尽的杀手锏!” 红氅女修脸色忽变。 在金色佛莲席卷的那一瞬,她将红氅一脱,莲步轻挪,就出现在数十步后,换了一件绛色衣裙,仙姿渺然。 有若褪去了一件人皮。 缓缓坠落的红氅长满了不少金色佛莲,还未等其落空,就化作齑粉消失不见。 “羽衣门的替命秘法——羽衣化生!相传修炼到至高境界,在体表化出九件华服,衣不蜕尽,人不亡灭!”封燕眼底露出一丝艳羡之色,缓缓说道。 这般秘术既华丽,又实用,哪个女子不喜欢,可将她羡煞了! 山林野修哪里比得上这等大门大派。 第八十九章 依仗! “好狠的人!想不到大魏这么丧心病狂,这香火之毒估计会在玉京残存数年不止,从此之后,这玉京真正禁制修士出入了。” 原审老道也使出了青羊宫秘法,逃过一劫。 他脸色阴沉的可怕,看着四周的修士,短短时间,现在只剩四人。 除了红氅女修、紫阳真人、玉泓子外,还余留一名崇真观的青眉道人。 崇真观向来富裕,法器众多,青眉道人凭借一瓷瓶法器,躲进瓶中,暂时躲过一劫,但战力也是堪忧。 可谓是损失惨重! “不过想必这慈昭皇后此刻也不好受吧。”红氅女修冷笑一声,盯着金塑佛像。 羽衣化生至少损耗了她二十年的苦修,之前她对丹成境界尚有几分希望。此役过后,估计终生无望,只能想尽办法转身投胎,再续道途。 不可谓不恨! 转身投胎之后,前尘尽忘,除了魂魄还是同一人之外,和死了再无区别。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佛母轻叹一声,她浑身的金鳞尽皆剥落,里面则是木塑雕像,早已经腐朽不堪。 三百年时光,沧海桑田。 何况在金身里的木塑雕像,早已经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你们想的不错,本后种下金莲后,香火之力百不存一,再在人世间残留片刻时间,就会魂魄消亡,此生再无我,也算是解脱。”佛母颔首道。 三百年虽是不死,但比死更为可怜。 观音禅寺的善男信女从年幼再到老死,都在佛母的眼里,她看着头顶的蜘蛛打了蛛网又渐渐枯死,她看着殿外的银杏树盛开一季,又凋落一年...... “镇国玉玺虽然能控制我的行动,可限制不了我的想法,若你真正是大魏血裔,本后为你剪除这些修士又有何妨,可你毕竟不是。” 佛母再低下头,戏谑的看着执刀统领。 她是有本事将所有的修士尽皆杀死,可要是杀死了所有的修士。那么她儿孙的仇恨谁来报? 虽对这后世的儿孙没什么感情,可也不愿他们被人杀死。 “叛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她冷声道。 “可惜了......” 王璞轻叹一声,抬头看向悬凌在空中的修士,以及渐渐失去神韵的佛母。 “你以为我最大的依仗是你?但不是!我这么一个谨慎的人,怎么会将所有的宝压在皇族身上?险也不是这么冒的! 你们知道吗?” “我在景仁坊当过案牍吏,每件公文信件我都处理过。” “每次休沐,我都会在玉京城闲逛,在玉京城里散步,看这一景一物,众生相......” “我一天能看几千不同的脸庞,知道几十个不同的姓名。” “而他们都死了,这份因虽然浅,可三百六十万玉京百姓,给我回报的果有多么大,我不敢相信!而且这些人又都是你们修士和皇族杀的,与我无关!” 王璞嘴角翘起一丝微笑,他将头盔一扔。 刹那间,在他的视线内,有无数、密密麻麻的丝线牵连着各方。 而这些丝线的另一端已经断绝! 不断反馈! 因果誓愿修缘法才是他的根本依仗! 他底底一笑,朝着天空打了一拳。 轰! 天朗气清。 阴云避散,所以的修士尽成齑粉,化作气烟。 第90章 禁魂瓶 “想不到王道友隐藏这么深,连奴家差点都骗过去了。”封燕樱桃小嘴长得大大的,美眸里全是震惊。 但下一秒就恢复了常态。 她莲步轻移,一挥手就将刚才死亡修士遗落的法器和储物袋收回囊中。 一狐一阴魂来到了三大殿前的废墟上,高高俯视着仅存着的数千宫禁军、以及满朝的文武百官,嘴角露出一丝戏谑之色。 封燕玉手把玩着之前原审老道手执的主阵旗,略微琢磨一番,就对数千宫禁军用力一摇。 顿时,淹没玉京城的洪水起了高潮,内里有无数蛟龙潜伏,如海岸潮水涨潮一般,将其尽皆吞没下去,很快变成一片血潮。 对于这些武者,封燕可不会大意,她才初成凝窍境界。若是数千宫禁军齐心合力,杀死她这个小小狐妖也不是什么难事。 幸好这些修士早在玉京城外布上了水行化煞囚龙阵,对于凡俗是高深阵法,可对仙道有所成的修士来说,却是不难。 “不知王道友对这些朝廷百官如何处置?” 封燕睫毛轻颤,手里的阵旗蠢蠢欲动,仿佛是说再摇一下,将这些朝廷百官也让洪水一起绞杀。 “这朝廷百官可是一国之菁英,轻易毁之何等浪费?” 王璞眉宇轻皱,露出一丝不喜。 “那王道友言下之意是.....?”封燕疑惑道。 现今王璞和大魏已经显而易见是仇人,理应将这些朝廷百官尽皆杀死,而不是妇人之仁,留下后患。 这可是不智! “谁说我要放过他们?”王璞嘴角翘起,面容虽看起来温和恬淡,但细看却令人不害而栗。 “一国之菁英,理应物尽其用。不知道友可有法门将他们的魂魄尽皆拘禁,让他们日后为我等出谋划策,岂不妙哉? 比起大魏国库的金银财宝,眼前的百官才是真正的宝库。” 王璞冷声道。 对于这群软骨头,他也十分看不起。 虽然他弑君、残害百姓、心性凉薄,但王璞自认为他品德还算不错...... 他从一开始目标就很确定,是要让大魏亡国,所以在此期间,贞耀帝对他的些许善意,也只是让心里略微不适,该做还是要做的。 总不能刺杀目标给你施舍了一碗饭,刺客就心生悔意,坦诚相告。 然而这些朝廷百官不同,整天说着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但整天勾心斗角,到了生死关头,甚至想要贞耀帝自缚双手,乞求活命! 人性之卑劣,这些朝廷百官当之无愧! 此话一出,在三大殿前广场上的朝廷百官立刻面面相觑,脸色惊变。一些心思玲珑的官员已经发觉了站在封燕身旁的道人,他们仿佛似曾相识。 比起刚才的修士,现在的眼前二人才算真正的邪修! 动辄就是拘禁魂魄。 那可是生死不如! 封燕略一思索,拿出之前收青眉道人遗落的瓷瓶,说道:“这是静玄瓶,崇真观最出名的法器,我用法力查看,是四道禁制,只需略微改造一番,就可作为禁魂瓶。” “劳烦道友操心。” 王璞打了个稽首,微微一笑。 人之智力,有所穷极。 然而这些朝廷百官一个个都是人精,只需将他们魂魄拘禁,日后在修行界每走一步,都有最强横的智囊团出谋划策,那该是何等景象。 相应的,大魏其余的遗留宝物反倒比不上这些臣子了。 天鬼阴魂从云端飘下,直到大魏皇宫禁中。 他先到崇文殿的废墟上,将废墟的瓦土驱除,然后牵动莲花空间,准备将里面的典籍洗劫一空。 珍宝易寻,道法难觅。 典籍大概有百万册,他的莲花空间仅装了不到十万册,就再也装不下。 不得以,王璞只能将莲花空间里所存的杂物清除一空,然后在臻选一些武道秘籍、道法书籍,将诗词歌赋、四书五经之类的书籍丢弃。 而大魏的灵药,王璞却未能找到一株。 “也是,中土本来修仙门派众多,有上好的灵药也早就供奉给修仙门派,不可能私藏太多。武者虽对于灵药需求不大,但灵药充足,突破境界也更容易......” 想到这里,王璞心里渐渐释然。 等回到三大殿时,封燕手持一黑釉瓷瓶,和先前青眉道人躲避佛母金莲的瓷瓶一模一样,只是阴森了许多。 “这便是禁魂瓶,修仙界中一向不允许修士擅自拘禁凡人魂魄,不过这条戒律向来被人当做耳旁风。如东海魔宗,玩弄魂灵的本事比我等厉害多了。” 封燕语气松淡,像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她对拘禁凡人的魂魄,并不厌恶。而且暗暗佩服王璞,竟然想到了利用禁魂瓶囚禁百官魂魄,为己所用。 这些朝臣看似平常庸碌不堪,但实际上是大魏在中土以科举不断择选出来的人杰,每一个人脑袋都是不蠢...... 不然想要在八股文章上玩出花样,被录取为进士可是难事! 另外如朝廷分三省六部,每一部辖管王朝的方方面面,处理事务都是人精。 能治理一国,何况帮助一人!? 第91章 大魏遗族 想要拘禁凡人的魂魄,也不是那般容易的。不过封燕本就是狐妖,对此倒也是无师自通,她微微一笑,降下云端,走到朝廷百官面前。 第一人是中书省门下平章事,也即是朝廷群相之一的尚三思。 “妖女?你想干什么?本官身为宰相,乃是朝廷命官,你要是动我一丝一毫,将来小心遭报应!”尚三思色内厉荏,向后退缩了半步,强硬说道。 “可笑,大魏现在已经算是亡国亡社稷,再说以你一介卖国贼,又有谁为你报仇?” 封燕低低一笑,朱唇吐出一抹腻人粉色香风,萦绕在尚三思的脸上,不到半息之间,就有一孱弱老迈的魂魄从尚三思的天灵盖钻出。 凡人魂魄异常脆弱,见不了日光、风吹,不然就容易失了灵智,成为浑浑噩噩的亡灵。 这也是修士很少捉拿凡人魂魄的原因。 除了一些以魂魄练法的魔功。 不过封燕现在有禁魂瓶,让尚三思的魂魄暂存几日还是可以轻易做到的。 见此魂魄有丧亡之危,封燕也不迟疑,捏了一个法决,禁魂瓶的瓶口散出一股极强的吸力,将常人大小的魂魄化作珠子大小吸入瓶中。 叮当....... 封燕摇了一下禁魂瓶,里面发出清脆的响声,她柔声道:“想不到给崇真观的静玄瓶还有这等妙用,只是添了一道存阴吸魄的禁制,就能自动将凡人的魂魄转为魂珠。 传闻在东海之上,修仙者交易并非使用金银货币,而是魂珠和灵贝,一魂珠价值十枚上好灵贝,可想而知,这魂珠也算稀罕货。” “哦,竟然还有此等说法?”王璞沉吟一声,翻看老乞丐的记忆,确实在记忆深处找到了关于魂珠的记载。 在修仙者之中并不以金银货物来交易,而是选择用灵贝交易。 每一修道门派必有贝场。 灵贝分为上、中、下三品,在此之上还有极品灵贝。 但海外修仙界人烟荒僻,不如中土修仙门派钟敏灵秀,地界上很少有贝场,就算有,贝场也是海贝,品质远远比不上陆上贝场。 因此海外修仙界渐以魂珠代替,一是海外多魔宗修士,修炼魔功不乏需要凡人魂魄,但一个个杀戮太过麻烦。如此就有商贾率先以魂魄进行交易,但魂魄保存不易,容易折损,往往到另一个地界,品质大大降低。 为此,魔宗修士研制出一微型阵法禁魂阵,只需用此阵法,魂魄就可转为魂珠,更容易贮存。 王璞接过禁魂瓶,朝里面一瞅魂珠,鸽子蛋大小,乳白色,闻之有一淡淡清香。 天鬼阴魂甫一闻到这股气味。 就有些熏熏然,有些醉意。 “这魂珠果然对修士魂魄大有裨益,我若吞了十数颗这等魂珠,定可再开辟另外四窍,天鬼大法初成......”王璞略微感慨道。 但他只是稍一思量,就打消了此念。 比起这些魂力,显然朝廷百官的智慧更为重要,有了智慧,还怕什么资源?! “封道友还请快快行事,王某冥冥之中有股不妙的感觉。” 王璞凝眉观察四周,洪水淹没了整个玉京城,幸存者寥寥无几,一切寂静,甚至有数群乌鸦在空中盘旋,等待吃死者腐尸...... 看不出什么另外的端疑...... 他还未来得及观察出什么异样,就被一阵声音惊醒。 “王璞,王璞......为兄知道是你,我可是你的师兄,怎么说咱们两个都是老师教导出来的弟子,能不能别拘禁我的魂魄。”顾养心哭丧着脸道。 他眼看着身前的红衣妖女不断吐出粉色香风,继而就有一名朝官面容枯槁,脸色蜡黄,倒地不起,再无声息..... 哪怕他明知道自己曾经对王璞不利过,但也好过被妖女将魂魄囚禁在那个巴掌大小的瓶子里。 万一王璞念了旧情呢? “哦?顾师兄,你是怎么看出我来的?”王璞眼眸微闪,似笑非笑,他可是记得刚来玉京时,就遭遇杀机,差点丢掉性命。 那是他最危险的一次! 就是拜顾养心和戴南星所赐! “这......这......”顾养心脸色有几分尴尬,嚅嗫道:“早在你来玉京时,我和老师就断定你绝不是为了官位,肯定另有所图。 刚才师弟你口中所说的话,再结合以往,稍微有点脑子,和你接触过的人,就知道师弟你的身份,毕竟在景仁坊当做案牍吏的.....也只有你,与众不同。” “要是你早点将此事告诉贞耀,现在为阶下囚的恐怕是我了。” 王璞低下头,若有所思道。 要是顾养心将发现他的异常告诉贞耀帝,那么贞耀帝心里就埋下一颗刺,绝然不会像之前那么相信王璞,大魏也不会有此倾覆之险。 可现实往往出乎人的意料,看似弊端甚多的计划,因为人心,它就变得十分完美。 大魏之亡,不是因为高高在上的修士,而是深值在内部的蛀虫,要是这些臣僚和贞耀帝上下一颗心,也不会让他轻易得手。 “正是因为没有告诉贞耀,师弟你才有此刻,这可是为兄的功劳。”顾养心闻言心中一松,大石忽的落地。 可让顾养心万万没想到的是,王璞徒然抬头,化作一猩红双瞳,头长独角的恶鬼,长满黑色硬毛的右掌用力一拍他的天灵盖。 “顾兄,你怕是忘了一句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顾养心魂魄骤然被王璞一掌吸了出来。 天鬼阴魂龇牙咧嘴,直接将魂魄扔进嘴里,大嚼大咽,根本没有给顾养心求饶的机会,十分果断。 虽然一介凡人魂魄对天鬼阴魂的增益不大,但能稍稍缓解王璞的恨意。 他这个人向来报仇不隔夜。 在驿站遇刺的那一天,就暗自下定决心,若是碰见了幕后主使,一定要将其千刀万剐,才能稍能缓解心中之恨! 现在,仇终于报了! 要是顾养心不急着跳出来,或许他还能多活几个时辰,可惜的是,顾养心被这一吓,彻底失去了曾经的稳重。 毕竟早死晚死......对他都一样。 余下的朝廷百官见状,募得一寒,再也不敢提和王璞有什么交情。 虽说魂魄被囚禁,至少还能活下来。 可要是被这个凶人看上了,那就是一个死字了。 封燕在一旁轻笑的摇了摇头,她对王璞的个性总算了解了三分。 这是一个可以对路边蚂蚁仁慈,也可以对杀戮百万百姓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年轻书生、年轻道士。 有着对信念的坚持,也有对天地万物生灵的淡然漠视...... 可在下一秒。 封燕的粉脸微微色变,惊诧的盯着玉京城北面,有一面高大数丈的红色嚢旗升空,上面用针线刺出了两个篆字“大魏”! 地面隐隐颤栗。 这是马蹄声! 只有万马奔腾,整齐如一的军队才有此种现象。 第92章 真正的危机 “有人来了,是敌人,应该是大魏的勤王救兵。想不到以大魏连军饷都发不出的王朝,还有军队会来卖命。” 封燕在青楼里久历事故,知道大魏早已经是百孔千疮,烂到了骨子了。 不仅是景仁坊官驿的俸禄发不出来,甚至来全国各地镇所司的兵马粮饷也难以发出,屡有欠饷,所以大魏也不少见军变。 宫禁军虽算是天子禁军,俸禄没有短缺。但架不住大魏贪污腐败,每月三两的饷银到手后也就少了一半,剩下的全部被上官克扣...... 因此王璞以执刀统领的身份策反宫禁军,不是他算计无双,而是宫禁军早就怨言多生,只需点起燎原的一把火,就可以熊熊燃烧。 因此封燕说出这般话,也是见怪不怪了、 “镇所司的兵马久未操练,不可能有这般气势,当今中土唯一有这么大规模骑兵,令行禁止而不生乱的军队,也只有......镇北军了。” 王璞瞳孔一缩,看着城头下密密麻麻的军队,随着旗令官一挥旗号,所有骑兵勒住缰绳,停驻在距离玉京城下五百米左右的距离。 这个距离恰好是床弩射到的最远杀伤距离! 除非百战精兵...... 而镇北军恰恰就是。 王璞在蓟北城已久,熟知镇北军的兵甲器具,看了一眼下方的骑兵,就心中猜测了十之八九。 哪怕打着大魏旗号,也掩盖不了镇北军的事实。 “我是昨夜凌晨子时三刻传信给玉泓子,蓟北城距离玉京城数万里之遥,除非有人以大神通挪移......否则五六个时辰断然不会到玉京城下。 不不不......与修士无关,应该是镇北侯早就屯兵在玉京附近,他狼子野心,妄图篡位,恐怕在我还未来玉京时,就已经将兵马布置了......” 王璞暗道。 “现在我们掌握水行化煞囚龙阵,此阵固若金汤,想从外界攻破难之有难,只是现在兵马围困玉京城,你我二人想要离开还是有些难度。”封燕目光一凝,缓声说道。 幸而王璞在吸收了三百六十万玉京百姓的因果之力,这反馈力量之强大,让所有修士一点准备都没有,就被一拳轰杀。 完整的留下了阵法和阵旗。 但这力量也只是使出了一次,分魂就已经自爆,再无后继之力。 简单来说那股力量有若滔天洪水,而王璞的分魂仅是一小瓶的容量,想要容纳滔天洪水,难而又难,结果自然是瓶碎魂亡。 “先坚持到夜晚,等到晚上,这些凡人武者再是厉害,也难以将你我留在玉京。”王璞想了想说道。 封燕虽然言语中对城头镇北军隐有忌惮,但实际并未放在心上。 弩箭射得再高,能射到空中的飞行法器吗? 之前宫禁军用鹿角弩车射到修士也是因为水行化煞囚龙阵所形成的阵法屏障,如同作茧自缚般将修士禁锢在了空中,未能及时腾转离开。 当然也是原审老道等人大意,忘了贞耀帝竟然如此之狠,以自己的龙血破除他们的法术,达到伤害修士的目的。 “那就听封道友之言,等晚上之时再说。” 王璞点了点头,目光冷视城下兵马,现在的城下兵马也只是驻营扎帐,没有准备攻打玉京的意思,像是在等待什么。 第93章 谁言寸草心(一) 可还未等王璞和封燕下了城头,就看到在镇北军中敞开一条阔道,里面走出了一名将领,骑着一批神骏,戏谑的看着二人。 “五弟,想不到你胆子大了,竟然敢和义父争了,敢胆背叛义父?” 林昭傲慢道。 他胯下的正是赤烈马,身高八尺有余,毛色亮丽好似火焰,在满目尽是蓝紫之色的镇北军中格外引人注目。 铛铛..... 战鼓垒起,城下将士挥舞干戈。 “想不到是三哥你来了。”王璞双目一缩,他现在是天鬼阴魂幻化的人形,凡人看不出虚实,可林昭是换血境武者,离武圣只差了一步,定然知道他此刻的状态。 他是修仙之士! 话还未落,王璞就看到林昭眼露寒光,从背后取出一张铜弓,弯身搭箭,俯身一射。 箭若流星般璀璨,极为快速! 阵法的屏障只是稍作阻挡,就瞬间消失不见。而羽箭余势不减,径直射向王璞头颅眉心。 打蛇打七寸,杀鬼斩头颅! 和魂魄居于眉心祖窍一样,阴魂也以眉心一缕灵机为重。 这一缕灵机是性命根本,丧失之后魂魄不全,浑浑噩噩,成为游魂野鬼。 “道友小心!”封燕见羽箭顶部淬有剧毒,内心忧惧,下意识的上前一挡,她手腕上戴着的翡翠手环立刻绽放出道道光芒,化作一光罩,将羽箭挡在身外。 剧毒不仅对人体作用,也对魂体有一定损伤。 封燕心知这个道理,再加上有法器护身,也是毫不犹豫,暂且保住了王璞的安全。 “王道友无事吧,你倒让奴家差点有了殒命之危.....” 封燕美眸生出丝丝怒意,轻捂右胸,一副弱柳扶风,不堪造作的样子。 刚才王璞竟然有短暂的失身,不然以阴魂的灵巧,早就闪避开来,也无须她另做冒险之举。 王璞嘴角微微一抽,瞥了城头林昭一眼,讽笑道:“想不到与三个不见多日,三哥的脑子还是未长进多少。你既知我是修士,当明白以凡人箭矢是伤不了我的,何苦白费力气,让我对你‘刮目相看’......” 两个人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便开始了对骂。 林昭不时也搭箭开弓,不图杀死王璞,但也想着恶心王璞一下。而在城头的两人像是游山玩水一般,轻笑一声就拂去林昭射出的箭矢,像是在摆弄路边的小草小花一般。 时间缓缓流逝,已经到了深夜。 弯月被乌云遮掩,天色身后不见五指,没有一丝光亮。 下了城楼后。 王璞嘴角微翘,将林昭射出去的三十根箭矢尽皆捡起,堆放在一旁,笑道:“果然,我这个三哥不是个能按耐住心思的家伙。” “听闻王道友素来与林统领有恩怨,想不到你二人倒是知己。” 封燕螓首微摇,素手一拂,将羽箭顶部的剧毒细细的刮下,盛放在一边的玉碗,然后在用清水浸泡。 过了大约三息时间。 玉碗中的褐色剧毒粉末尽皆融进水中,可水中的景象倒有些奇怪。一丝丝褐色细纹在透明的清水中勾勒出一个字迹。 “狄”! “这剧毒能穿透阵法屏障,绝不是世俗毒药,幸好奴家有些见识,这毒里添了一点忘尘粉,有此灵力波动,再加上弓箭的劲道,这才射穿阵法屏障。”封燕杏眼微眯,透露出一丝丝的精明来。 王璞哑然失笑,“我虽然不知林昭目的何在,可也知道他心性坚韧,绝不会像今日这般反常.......再说我与他也并未有什么深仇大恨,不至于以死相拼。 他勒马到了玉京城,想来是奉了镇北侯的命令。” 和与葛朱白说的一样。 林昭绝对不会因为一个小小手下的死而嫉恨于他,今日这般反常的行为地牛肉干是另有他故。 而这个原因和水中勾勒出的‘狄’字绝对相关。 “对了,我记得林昭好像曾经是虎囚部的少族长,他是狄人!”王璞双目微闪,说道。 第94章 谁言寸草心(二) 王璞和封燕两人对视一眼,募得心底一凉。 他们做下的决定,将相关数万万百姓的生死。虽然这些百姓都不是他们所杀,鲜血并未沾在自己的手上,但......难免心有戚戚。 偏殿的滴漏悬着的露水啪嗒一落。 一刻钟悄然流逝。 两人的鼻息有些粗重,鬓角微湿,封燕粉眉微挑,秋眸眨了眨,姣好的脸蛋上浮现出几丝红晕,晶莹剔透,娇小的耳垂轻颤。 呼呼...... “公子可别这么盯着奴家,怪不好意思的。”封燕不留痕迹的向后微微退了半步,手抚胸膛丰腴,轻拍几下,一副怕怕的样子。 她娇躯玲珑,婀娜可人,这般一动,更显姿态万千。 “真是迷死人的狐狸精!”王璞暗骂一声,若不是眼前他尚是阴魂状态,再加上以童子之体突破凝窍境能增添几分成功希望,不然他真是不知道到底能否把持住。 但不得不说,被封燕这么一打诨,两人倒是无形中拉近了关系,而且有意无意的将之前的问题躲避掉。 玉京三百六十万人,王璞借大魏皇族和各派修士将之尽皆杀害,得到了巨大的功法反馈,但不代表着他就对此无动于衷。 毕竟各派修士本意就是将玉京一众人等尽皆覆灭。 他只是推波助澜罢了。 可以说有无王璞出手,结果都是一样! 然而现在林昭的狼子野心却让王璞不得不沉默,他也可以欺瞒自己,或许没有林昭,这些百姓最终还是要死去,因为各派修士需要一个寰宇畅清的中土....... 这个中土只需一千多万人就可,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一夫挟五口治百亩之田...... 其乐融融,大道之行莫不过如此! 他和封燕就是螳臂当车的小小螳螂,若是想要阻止这股浩荡大势,就会被车轮压得死无葬身之地。 “封道友,假若现在有一伙强盗要打劫一个富户人家,你是富户家里的长工,主人家对你刻薄,你知道了这个消息,该怎么做?” 王璞想了想,又提及了此事,不过他以故事隐喻。 镇北侯于他息息相关,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如鲠在喉! 就连他睡觉都有些不安稳! 不借今天这个机会,今后想除去镇北侯,难之有难! 封燕一边摩挲着皓腕上的玉镯,捂嘴轻笑道,“若奴家是个好人,自然要告诉富户,要他早早防备,若我是个老实人,就蒙头大睡,管他杀人放火,火光冲天...... 可我要是个心眼坏的,直接在夜晚杀了富户,夺了家财,再嫁祸给强盗,岂不美哉?” 王璞微微一笑,心中已有定计。 “可我既想当个老实人又想当个心眼坏的。大魏有律法规定:民有盗,五户之内不抵挡者,罚百金,服役三年。 封道友提出的种种想法虽然不错,但不知律法严酷,相当一个老实人,蒙头大睡,也会让你去见官府......” 王璞毕竟出身于镇北侯府,在崇仁坊官驿当过几日案牍吏,又当过执戟郎中,对于大魏律法,世俗情故了然于胸,所以想要对封燕的话挑刺轻而易举。 “哦?王道友以为如何?”封燕饶有兴致道。 “当杀富户,再斩盗贼,既得财宝,又得功劳!”王璞一笑,朗声道。 他说罢天鬼阴魂一缩,直入封燕衣袖里。 修士阴魂出离肉身在外界不能久留,不然容易损伤根基。就算离了眉心祖窍,也需在舌底含下还阳丹,在床头点燃命香。 而王璞从昨夜子时到现在,估计已有七八个时辰。 天鬼阴魂早就虚弱如斯,若不是王璞修炼了天鬼大法,对魂魄一途另有修炼,恐怕现在已经魂飞魄散,肉身消亡。 封燕见状也不久候,她警惕地看了一眼四周,然后衣袖一挥,放出一丈许长的仙绫,绽放五彩光芒,莲步轻动,踏在其上。 等到玉京上空时,她一招手,主阵旗轻摇,露出寸许的缝隙,她向外一钻,身体有若鸡子大小,就出了水蓝色的阵法屏障。 哪怕林昭邀请他们一同动手,封燕也不得不小心被人暗害。 不过高空上依旧伸手不见五指,静籁一片,只有厉风呼啸,云翻云卷、 片刻后。 便到了楚江之上。 辽阔的平原上,唯有浩荡楚江长流不息。 而在楚江上的,就是三艘巨大的福船,以及簇拥在福船旁的艨艟小舟。 在福船甲板上的数百皇城司和一千宫禁军将士还不知道玉京发生的诸多事情,他们在船上来回巡视,有些级别高的军官已经放松,开设酒宴,酒酣肉美,一个醉醺醺的....... 呼呼...... 一阵微风吹过。 巡视的皇城司士兵似有所觉,抬头一看,却什么也没发现,只能摇了摇头,继续巡视。 而那阵微风自然是王璞二人所为。 只是略施障眼法,就到了船舱中的房间。 床榻上的王璞肉身眉梢挂上冰棱,嘴唇发紫,气息微弱。 似乎下一刻就要断绝气息。 而之前被玉泓子以同心蛊所伤的伤势仍旧还在,胸口破开了一个大洞,心脏遗落在外,幸而血管还在,不断轻轻搏动,四肢尽皆断裂,惨败的骨骼露了出来...... “现在能吊着一口气,真是难为道友你了。” 封燕摇着螓首,将袖里的王璞天鬼阴魂放了出来,她嘴唇轻咬,玉脚跺了几下,恨恨然道: “算了,便宜你了。” 她朱唇张开,从嘴中吐出一滴精赤鲜血。 素指一点,鲜血做引,将王璞的心脏收回到了胸膛,四肢掉落的血肉像是贴泥巴一样重新贴回骨头上。 只是瞬息之间,王璞就像一个正常人。 但封燕知道,此刻的王璞伤势仍重,她那般作为,只是让王璞稍微恢复了一点元气,根本伤势她一点力气都出不了。 “玉泓子以为,我肉身一毁,今后再也无缘大道。”王璞天鬼阴魂眼眸睁开,嘴角露出几分戏谑之色。 说着他就钻入到了眉心祖窍。 他肉掌上突兀出现了一拳头大小的玉块,细看之下却雕刻了九条玉龙,下方有大家篆刻的篆字。 正是大魏的镇国玉玺! 最初王璞的打算是借助三百六十万百姓的因果反馈,修补肉身,却不料那分魂根本承受如此庞大之力,只是杀掉各派修士后就无奈自爆。 但他也不是无计可施。 这镇国玉玺里的气运足以修补肉身,甚至更让一层楼。 气运归根结底也是气! 食气者长明! 因果誓愿修缘法可以将这些气运转化为因果之力,然后再以修复。 毕竟所谓的气运,是大魏正统地位统治万民,与万民建立的一份因果。换而言之,这镇国玉玺,就是一件因果法器! 第95章 因果丝线 “还请道友帮我护法,贫道今日要一举突破凝窍境界。” 王璞低声道。 既然决定要与林昭一同围杀镇北侯,那么此刻凭借他脱胎境的修为,还是太过勉强,也只有到达凝窍境,或许还能有几分胜算。 封燕听到此言,面色一紧,暗呸一声,旋即玉手一摇,布下了一个简单的迷惑阵法,然后静守在王璞身前。 脱胎境需一百零八缕法力才能充盈丹田。 在玉京时,王璞每日行功大概两到三个时辰,想要凭借自己吸纳灵气难以将丹田充盈完毕,另外脱胎境的人体并非无漏体,每时每刻都在散着精元,法力也是亦同。 按理说一年左右就能攒足一百零八缕法力,可实际上天资绝顶者也需三四年苦工,天资普通的人更是需数十载春秋。 不过王璞凭借从侯府带来的一部分灵药,再加上福船上皇族献给海外修士的珍宝,勉强将法力提炼到了一百零八缕。 而且想要到达凝窍境,充盈丹田法力只是第一步罢了。 接下来需要开辟阴阳二窍,重返先天,达到无垢无漏纯元之体。 脱胎顾名思义就是将修士体质重返母体胎胚。 “现在先修复肉躯,不然以此种状态突破,太过冒险。” 王璞紧闭双眸,运用灵识感受体内存在的各种暗伤,心悸不已。 虽说在突破凝窍境的那一刹那,修士肉体重返先天,诞生一口先天胎液,有修补肉身之用,然而此宝液对修士至关重要,倒也不能轻易浪费。 而且以他现在的身体情况,那一口先天胎液能否完全修复还是未知之数。 他手托镇国玉玺,先是运转誓愿因果修缘法。 很快在他的心眼中,看到了一缕缕密如蛛网般的因果丝线,这些因果丝线牵连大魏疆域各处,凡人属,必有此因果丝线。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与王璞离得越近,这因果丝线越是明显,就如福船上的士卒、水手、役夫等人,离得越晚,这因果丝线越是黯淡。 “想来这就是我的因果丝线了,倒是与别人不同,毕竟是执戟郎,也算是朝廷命官。”王璞笑着摇摇头,灵识做刀,将己身因果一斩。 自此便是清净逍遥仙,再与凡俗无关,不产因果。 斩去因果之后,王璞身体感觉身体一轻,似乎曾经的掣肘莫名消失,行功吸纳灵气也快速了几分,甚至对凝窍境也升起几分明悟。 “难道修士恶于朝廷,试想若是任凭朝廷发展,有如在他们头上悬着一把刀,什么时候斩落也是不知,一身道果化作东流水....... 我在观音禅寺时曾听玉泓子说过,在中土之外另有他界,有的红尘浊气浸染大洲,再无修士生存土壤,想来应是那里的朝廷夺了权柄,代天刑罚......” 如果王璞只是大魏一介草民,当然希望这些高高在上的修士得到限制。然而作为修士后,从己身出发,对这些凡俗国度越发看不顺眼。 “先不多想这些事情,还是修复肉身来得要紧。” 王璞暗自摇头,心眼再次观看镇国玉玺,寻找一根根断弦的因果丝线。 中土有数万万百姓,每时每刻都有凡人死去,而死去的那一瞬间,精元魂力消散一空,反哺天地,偿还因果。 而王璞要做的,就是找到这些刚断的因果线,趁着天地未曾吸纳的那刻,率先借助誓愿因果修缘法牵引到自己身上。 因果之道,玄而又玄。 很快,王璞就找到了一百三十二名即将断绝的因果线。 “给我过来!反正你等都要死了,这些生命精气与其浪费,不如给贫道修缮肉体!”王璞脸上浮现一丝狠色,朝着着一百三十二根因果丝线用力一拉。 顿时,无穷的生命精力跨越空间,朝着他的身体汇聚而来。 这是在向天地夺食! 其中风险难以言明,幸而王璞有这誓愿修缘法的至高修心法决,才免遭厄难。 哪怕在这过程中消散了不止五成,但一百三十二名凡人的精元魂力也是蔚为可观。 仿佛有一种莫名伟力,王璞的肉体有如久旱遇甘霖,刹那间,一丝丝的暗伤渐渐修复,肉芽在伤口处重张,骨骼快速生长...... ...... 泗州伍水县,一家富户家里。 久病床榻的吴老爷面露潮红,富态的身体剧烈颤抖,不时就见他浑身冰冷,一丝丝生命精力不断消失。 只是片刻时间。 吴老爷就已经气息消失,脸色蜡黄,像是暴瘦了数十斤似的。 围在床榻旁的家丁、丫鬟吓了一跳,连忙去找吴家的大夫人、少爷、小姐,吴老爷的亲属,这种妖邪事,他们还是头一次遇到。 添州,李秀才家中。 “娘子,辛苦你了,想我李茂才相貌平平,家贫如洗,却取了你这么一个好娘子。”李秀才面容枯槁,脸色瘦削,他扶碗喝完药汤之后,脸上浮起一丝红潮。 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他的妻子是吴中大家闺秀,只因他诗词可人,便心生爱慕,不顾家人反对,毅然决然的嫁给了他。 想到这里,李茂才更是心里泛苦,摸着妻子玉手良久不语。 只是莫名哀叹几声。 时间缓缓流逝。 李妻渐觉不对,她握着李秀才的手怎么如此冰凉? 李秀才也没有肾阳虚的病症啊。 她手指小心翼翼的向李秀才的鼻息一叹,顿时惊叫出声,跑出草棚屋子。 一簇簇的苍蝇从屋外飞来,刚死的李秀才像是死了数日,尸体腐臭难闻...... ...... 这样的事情在大魏各方各处不断发生。 足足吸收了七十三人的生命精力,王璞的肉躯总算修缮完毕,他脸色渐复正常,身体状态达到了巅峰。 同时,一百零八缕法力终于充盈了丹田。 但王璞并未着急突破,而是拿出了之前与顾养心交换的各种兵刃、以及狱神的黑色弯刃,指尖生出一丝法力,法力化作真火,不断灼烧兵刃,露出本来样貌。 银精! 云霄千夺剑经必须要在凝窍境之前练出云霄、碧霄、琼霄三大剑胎,不然等到了凝窍期再练剑胎,就失去与宿主心灵相通的特性。 脱胎顾名思义就是将修士体质重返母体胚胎的过程,这时练成的法器法宝,得到那一口先天胎液浸泡淬炼,就相当于从母胎伴生出的伴身法宝,也有另一个称呼,叫做本命法宝。 与修士息息相关,相当于自身的另一肢干。 第96章 凝窍(一) 炼制三霄剑胎不仅需要银精作为主材,还需数十种宝材相佐,如同中医的君药、臣药。幸而王璞早就预料有这一天,将佐材以秘法熬练密封在了玉匣中。 他从莲花空间中取出一婴儿手臂长的玉匣,甫一打开,里面的材料就放璀璨光芒,有若苍茫星辰,灵气十足。 被真火融化的银精和这些佐材相互交融,渐成三把存许长短的银色小剑,铮铮作响。 小剑不似凡剑,仿佛有血肉一般,晶莹剔透的剑身里有着一根根极细的脉络,像是人体的血管,传输着精粹的灵力...... “剑胎,剑胎,不仅是剑,更是胎儿。” 王璞见猎心喜,来回摩挲着光滑的剑身,而三柄剑胎也感应到了主人的呼唤,微微在空中跳动,像是在表达欢愉的心情。 “待我突破凝窍后,必要一试尔等锋芒。” 他嘴角微翘,继而大口一张,将三柄剑胎吞入腹中,归附丹田。三柄剑胎盘旋在先天性光之下,一丝丝灵智缓慢生出。 因炼制剑胎之故,王璞体内的法力去了三四成,以此刻的状态突破定然不成,虽然心急截杀镇北侯,但王璞仍旧耐下性子开始打坐。 先前通过镇国玉玺这件因果法器,牵引了一百三十二名凡人的生命精气,他修复肉躯只用了七十三人,还剩下五十九人的生命精气。 这些生命精气好过一切灵丹妙药! 而且在凡人死的那一刹那,王璞通过因果丝线将其牵拉过来,失去了主人本来的生命印记,十分精纯。 非是直接吞杀活人那般的驳杂。 他打坐了一个时辰后,法力重新充盈丹田,这才渐渐睁开眼。 “可惜没了那三枚紫真丹助力,不然内含一道先天精纯氤氲紫气,有六成的机会突破脱胎,到达凝窍.......”王璞略微感叹了一声。 之前在云霄仙府得到的紫真丹只有三枚,全部分给了封燕,这才使其突破到了凝窍境界。 若说自己不羡慕,那是假的。 大道争锋,少走一步,日后的道途就会艰难一分。 但得之我命,失之我幸! 紫真丹尽管对修士突破脱胎有好处,但这是借助了外界之力,相当于婴儿在母胎之时进行剖腹产,虽然容易诞生婴儿,无难产厄运,但婴儿失去了在诞生之际所经历的磨难,自身体质较正常诞生的婴儿孱弱,肺功能没有得到锻炼....... 虽然得到了那三道先天氤氲紫气之助,改善资质,法力也较常人强横了不止一等,但可成长性却逊色于正常突破的修士...... 将心情稍作收敛后,王璞静守心神,内感丹田,将一百零缕法力尽皆盘旋在麦芽大小的剑气之种旁。 剑气之种是他云霄千夺剑经的根本,法力之源。内里饱含着在突破脱胎时诞生的先天之炁,当时他得一丝功德之力襄助,将外表杂气尽去,化作至纯至净的先天之炁。 他开始催动灵识,压缩这一百零八缕法力。 丹田无边无际,混沌一片,一百零八缕法力充盈丹田指的是这些法力,将先天性光所照彻的地界装满,在道书中,即是‘黄庭盈若’。 压缩法力化作蚕丝,此为凝窍第一关卡。 这蚕丝不能多了,多了围住的剑气之种(法力源种)难以突破桎梏,容易难产,倒时一身修为皆化作东流水,一尸两命。 也不能少了,少了包裹不住剑气之种,形如羊水破裂,胎死腹中。 “我炼制了四柄剑胎,阴煞剑胎因是魂属,不在此列,而这三霄剑胎将和剑气之种一起被蚕丝包裹......和人之脐带类似,因此必须将这蚕丝织得长些......” 王璞暗道。 修士可不是莽夫做的腌臜事,仅是这压缩法力化成蚕丝就必须用到算术,计算出该需要多么长的蚕丝,一分不少,一分不多。 走错一步,自己突破凝窍的希望就少一分。 他掐动手指,运用心算。 很快就得出该将法力压缩到多长的蚕丝。 既然已经知道结果,王璞也不迟疑,将一百零八缕法力先按照之前运功时,法力成丝凝缕那般,将这些法力再次凝成一股劲绳子。 然后将这粗壮的绳子不断拉伸,不断拉伸,直到粗壮的绳子化成有如细丝、肉眼不可见的蚕丝,才运用灵识缠绕在剑气之种和三霄剑胎上。 接下来,就到了第二关。 织网! 修士和凡人不同,凡人生子是顺天而行,自然而发。而修道之士则需反逆这个过程,织造母体,蕴养胚胎。 此网在道书中所载,名为胎衣。 不过修道功法不同,胎衣也是千奇百怪。 比如青羊宫的《上清至德心法》,所织造的胎衣是混沌天衣,形若鸡子,内蕴上清至净之气,反后天法力为上清净法;崇真观的《五行真一如决》,构造五行天胎衣,丹田上下有如五层浮陆,分属五行,可驾驭五行之力;羽衣门的《造化阴阳功》,练就羽人衣,法力轻盈若尘,一羽可度江....... 脱胎境相当于修行中的孺子,差异并不明显,而到了凝窍,就相当于成年,凸显差异,更接近自身修道功法。 而王璞织造的则为云霄剑衣! 此胎衣虽没有青羊宫、崇真观、羽衣门等等各门派的玄奇奥秘,但杀伐是一等一的。 云霄剑衣一蜕,三霄剑胎就滋生无数剑光,可使出剑光化影绝学。剑胎一动,铺天遍地的剑光,哪怕再是通天大能,看到此情此景,也会心神忌惮。 丹田里,王璞催动心神,开始织造云霄剑衣,一根根线缕缠绕在剑种之外,渐行渐密,很快就有一个轮廓生出。 这云霄剑衣共有十万八千四百三十二个节点。 但和外界织女织造丝绸不同,胎衣构造凭借心神,心神一动,就自动生结,需要记住的是各个节点的方位。 看似漫长,实际仅过了一刻钟。 王璞就已经在剑气之种外边织造了一层晶莹如玉的云霄剑衣,此胎衣行若巍峨天剑,有如擎天巨柱,锋芒内敛,一丝丝剑气在内力不断催生,胎衣渐渐圆润,像是十月怀胎的渐变过程,一点也急不得。 第97章 凝窍(二) “也不知道王道友进行到了哪一步,真让人心急!” 封燕向身后微瞥了一眼王璞,就连忙收回了目光,暗自着急。她也不敢久视王璞,不然王璞容易心生感应...... 在修炼关健点,若是失神那一刹那,难说会不会造成不可预测的后果。 突然,封燕看到王璞脐下三寸丹田处,散着莹莹光芒,同时肉身开始枯败,皙白肌肤渐渐泛黄,体型也像是瘦削了几分,就脸色一喜。 “这是到了蕴养胎体,胎体不断吸收身体的生命精力。此刻的肉体就如外壳,鸡子的蛋白,供养内里胚胎....... 走到了这一步,就只剩下了打破胎衣,破蛹化蝶。可以说危险已经度过了七分,就是不知王道友能够凝练多少穴窍。” 凝窍境顾名思义就是用法力淬炼穴窍,初成之时借先天胎液开辟的越多,那么代表潜力也就越高。 如封燕就在突破凝窍境之时,借助紫真丹的三道先天氤氲紫气淬炼了九道穴窍。 因此她的资质大大改善,甚至堪比修道门派里的潜力种子。 要知道在修道门派中,凝窍初成开辟三处穴窍,意味着到达及格线,开辟五处穴窍,算是普通弟子,若要到了九处穴窍,那就是种子弟子。 因为有载以来,修士初成凝窍,开辟的穴窍没有超过十二处的。 人体穴窍隐隐与天地日月星辰相互对应! 有大能曾观看天地日月运行,算出历法。日星围绕此界转行的时间是月星围绕此界转行时间的十二倍。月星比日星转的速度越快,人类在地面上观看月星的时间就短。 因此昼长夜短! 修士丹田如日,穴窍如星辰盘旋在丹田四周,而星之盛极尽于月...... 当然这都是无稽之谈,修士大多认为是前辈牵强附会,将开辟穴窍不超过十二处强行与日星、月星的运转相牵连。 但不可避免的是,所有修士都认为凝窍初成,开辟的穴窍不超过十二处。 就在此时,封燕突听一阵轻微的气爆声从王璞身上传来,她睁大美眸朝着王璞看去,紧盯着散着光芒的丹田,神色紧张。 “一定要超过十处穴窍,王道友的修道天资本就绝顶,只是在短短数月之内从脱胎突破到凝窍,难免后力有所不足.....” 封燕心里七上八下。 她和王璞性命相连,自然希望王璞越是厉害越好,那样她道途走的更容易一些。 而此刻的王璞也陷入了最关键的时刻。 破蛹化蝶! 这是凝窍的最后一道关卡。 度过此关卡,成为在空中花朵上翩翩飞舞的蝴蝶,可要是度不过,就会被胎衣困死,从肉体吸收的精气不会再返...... 虽然不会立刻死去,但就如春蚕不断费劲气力钻破蚕蛹,耗尽最后一丝气力,肉体被吸干精气成为枯尸...... “一定要破啊!” 王璞咬紧牙关,看向丹田里的云霄剑衣,胎衣此刻渐渐皲裂,可下一刻就被蓬勃的生命精力立刻弥补,恢复如初,而且比之前的胎衣大了几分。 他这时才想起,以镇国玉玺牵引的生命精力没有尽皆用完,剩下的潜伏在身体内部。 若是平时也就罢了,可现在这个关键时刻...... 胎衣本来吸收肉体的精力三成左右就会放弃,然而他的生命精力像是无穷无尽,胎衣就不断贪婪的吸收,越涨越大! “糟了,我的力气快要耗尽了。” 王璞有些惊恐道。 他反复尝试了三十四次突破胎衣,但每次刚把胎衣即将撑破的那一刻,外界的生命精力就涌了过来。 此刻,胎衣比最初的胎衣大了能有五成左右。 胎衣越大,意味着王璞需要越大的力气,激起剑气之种,奋力劈开....... 但每一次尝试就损失一部分气力,尝试了三十四次他的气力所剩无多,而此刻的胎衣却是之前的一倍半,这让他如何施为?! “现在我只有两个办法,一是等待气力恢复,然后一鼓作气斩破胎衣,但此法不可取,织造胎衣时就我计算了我最大的气力是多少,能到达什么程度。 我的气力只能劈开一倍的胎衣,何况这一倍半的胎衣? 这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另外我体内的生命精力还遗留很多,我每劈开一点,它就会不断扩张,直到我再没有气力劈开,我的肉躯精力也会被胎衣吸收一干!” 王璞眉宇皱起,突破凝窍时,对于其他修士来说,这一关卡轻而易举,可是他先前为了修补肉躯,吸收了太多的生命精力,导致这一关卡危险至极。 “罢了!只有这一个方法了!” 王璞脸上浮现一丝狠色。 真正的狠人,不仅要对别人很,也要对自己狠! 既然生命精力源源不断涌来,那么他就让这些生命精力有如滔天洪流般涌来! 如果说一棵草的生长仅需要一捧水,潺潺涓流正好可以满足。若是将这溪流换做漫天海洋,他不信这棵草还能生长! 其他修士这一关是顺产,突破胎衣,相当于从产道而出。 而王璞决定..... 作一个好孩子,自己刨开肚腹,从里往外钻出! 他低吼一声,心神勾动镇国玉玺。 很快在心眼面前,一根根密密麻麻的因果丝线蔓延到大魏国土四周,一些因果丝线已然断绝,快要消失不见。 这些因果丝线就是刚才死去的大魏百姓! 王璞运转誓愿因果修缘法,将这些因果丝线猛然一拉,足有四十八人。 庞大的生命精力不断涌向胎衣,胎衣在膨胀,而在里面的胎体也在不断成长,而且在王璞的控制下,胎体的成长显然快于胎衣。 胎衣正在渐渐被撑开。 “不够!还是不够!” 下一刻,又是十数人死去,又汇入了一股生命精力。 “要是这么一股股汇来,到时候胎衣绝对会膨胀到我不可预测的大小......只有一股脑的涌入,才能将其立刻撑开,撑裂!” 王璞暗道。 他眼露贪婪的看着镇国玉玺牵连的那些将断未断的因果丝线,这些丝线意味着这些人正处于弥留之际,将死未死。 足有数千人之多! 若是他仅取刚死去的生命精力,那么再取也仅是一些,毕竟过了时间,生命精力就会消散在天地间,反哺天地。 可要是直接取这些将死未死的人...... 他承担的天地因果可比之前大得多,另外还与亲人的家属产生另外的因果,虽然这一部分的因果很微小,但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不可不防。 “反正到时候中土百姓会被修士清洗,到时候十不存一,他们能存活下来还是未知之数,死去的人怎么和我产生因果。 当断不断,必受其害!” 于是,王璞用力将大约一千多人的因果丝线一拉,直接抽出这部分人的生命精气! 第98章 凝窍(三) 有若浩瀚海洋般的生命精气朝着他的胎衣胎体涌来,两者吸收了这精气,都开始剧烈膨胀,然而在王璞刻意的控制下,胎衣的膨胀终究比不上胎体。 只听‘嘭’的一声巨响! 胎衣化作万千轻薄碎片,撒在丹田四处。 他的先天性光猛然绽放耀眼光芒,比之前照耀的地界足足扩大了数百倍。一有如长河般的乳白色灵液悬在剑气之种上,有如银带。 正是先天胎液! 三霄剑胎在乳白色长河里兀自沉浮,渐渐洗净铅华,尽露其真。剑身内力的细薄脉路比之前粗壮了不仅一倍,灵智更是大生。 “果然福兮祸兮所依,祸兮福之所倚,我经历此变故,险有身死道消之危,但得到的回报却也足以让其他修士羡煞。” 王璞微喜道。 寻常修士诞生的先天胎液也不过是一捧罢了,可他的先天胎液却有如长河般繁多,简直多了几百倍。 他在定眼看向剑气之种。 包裹先天性光的剑气之种先前有如麦芽大小,此刻剑种生芽,汲取先天胎液,芽胚化苗,渐渐生长,只是眨眼般就化作一含苞小树。 小树生出无数细枝,向外生长。仔细看去,有些细枝比其它细枝粗大数倍,也更长一些。细细数来,总共有十二枝。 这便是根果! 待根果贯通丹田之际,花苞绽放,就会生出一耀耀金丹,是为丹成。 王璞距离此境尚远,不过根果的大小粗壮决定了金丹的品质,可以说步步为基,一步错了,那金丹的品质就会下降一筹。 正如凡人养绿植,路边的野草任意生长,若是碰上了娇贵的花卉,需先寻故地之土,再觅山岭白雪,每日浇灌的次数也是由定数.......不能任其生长,不然开花的品相就失了下等。 修道之士的根果比之更加慎重。 要是有别派修士看到了王璞此刻的根果,定会暗叹不已。他们的根果像是小草一般,孱弱不堪,哪有王璞这般勃勃生机,像是小树一般。 “现在我凝窍初成,就是不知能开辟出多少穴窍?” 道书相传人在母胎之时孕有九窍,此时人体最适合修炼,可谓良胚美玉。降生之后,除耳、鼻、口、眼七窍尚在,另外两窍渐渐闭塞,不利于修行。 可难在初生时,灵智混沌一团,需要后天教化。等教化完后,又难以修行功法。 因此,道家修行第一关,是为脱胎。 脱胎是一切修行之始。 将自己蜕变为先天母胎,开启阴阳两窍,气通天地,又称开辟天地二桥。 所以开辟穴窍,第一次需要开辟阴阳气窍。 然而这阴阳两窍,各家修行功法所讲述不一而是。有的是鸠尾、章台,有的是神门、玉枕...... 至于云霄千夺剑经,与别派功法自是不同,需要开辟出天府穴、涵泉穴! 天府穴位于人体左上臂,涵泉穴位于人体右脚脚底板。 一旦开辟这两穴,灵力就可在体内摆脱鼻、口二窍,形成一循坏,修行效率大大增快。 毕竟口、鼻二窍难以排除灵力中的杂气,影响修行。 相传有些高人一闭关就是数十载,他们口鼻封塞,就是靠阴阳二气窍进行灵力循环,体内生机不败,辟谷数月不死。 想及此处,王璞也不迟疑,默想云霄千夺剑经开辟阴阳二窍的前辈手札,然后沟通根果,以根果最为粗壮的十二细枝中的两支延伸,牵引到丹田幽暗处。 这两条细枝像是跨越了空间纬度,忽然来到了两个昏暗闭塞地方,此处天地闭合,浑浊不辨,不知天地四方境。 “给贫道开!” 王璞心神微动,冷喝一声道。 这穴窍内部正有如天地未开之景象。 佛家讲‘须弥纳芥子,芥子纳须弥’正是指的此方景象,人体穴窍有如恒沙之数,小到肉眼不可见,但实际上又大得出奇。 他话音一落,仿佛混沌初音,一个开字凝成一柄巨斧,猛然向穴窍中用力一斩,刹那间浑浊分开,清气上升,浊气下降。 但这分开景象只是存在于一瞬之间,清浊之气就欲再闭合。 然而这时便无须王璞操心,根果分出的两条细枝扎根在浊气之上,迅速生长,很快就有若苍天巨树,撑开天地。 就在清浊稳定的那片刻,在巨树上隐约闪耀着蚀文阵法。 一丝丝外界的灵气被天府穴吸入,通过此蚀文阵法,转化为法力,再传输到丹田中,而蚀文阵法在转化灵气的瞬间,废气也被涵泉穴排出....... 蚀文阵法正是根果显化,凝窍境独有的标志。 “想不到这阴阳二气窍开辟就损失了我十分之一的先天胎液。”王璞暗自惊讶,他的先天胎液之多,已经达到别人的数百倍,而这开辟阴阳二窍就相当于别人所有先天胎液的好几倍,怎么能让人不震惊。 “罢了,修士最重根基,根基越强大,对未来道途越是有好处。” 王璞洒脱一笑。 接下来故法重施,开始开辟剩余的十处穴窍。 在修道门派中,开辟出阴阳二窍勉强及格,在阴阳二窍外格外开出一窍算是不错,多开辟出数个穴窍已经称得上天才弟子。 开辟穴窍在六九之间,是真正的精英弟子。 九个穴窍之上的弟子,少之又少,这样的弟子都可以作为载道之器! 而先天胎液的多少,决定了根果分出的细枝能否茁壮成长,越多意味可能开辟出的穴窍越多,越少意味开辟出的穴窍越少。 “我担了众多因果,才生出这么多先天胎液,若是不能开辟出十个以上穴窍,才是笑话!” 王璞紧闭双眸。 内心一连喊了十个‘开’字! 开! 开! 开! ....... 在幽暗闭塞的穴窍空间里,清浊被开字化成的大斧劈开,接着根果的细枝化成苍天巨树,支撑天地,天地渐渐远离。 一个穴窍...... 两个穴窍...... 三个穴窍...... 一直到第十一个穴窍被开辟出。 然而第十二个穴窍却怎么也开辟不出,像是一块顽石,任凭王璞再冷喝,再耗费心神,这一穴窍就是开辟不了。 他眼见着先天胎液渐渐干涸,内心无比着急。 第99章 凝窍(四) “怎么办?怎么办?果然圆满之境不是修士能碰及的么?” “不!不对!既然前人能在书中记载十二穴窍是凝窍初成的极境,那便意味着肯定有方法可以到达,我不要心急,一定可以想出办法。” 王璞强迫自己保持镇静,哪怕无法到达十二穴窍的极境,那也没有什么好伤心的,毕竟十一穴窍已经算是潜力无穷,哪怕修道门派的种子也无法与自己相比。 可他心里还有些不甘。 不甘! 若是他仅是十穴窍也就罢了,可他现在偏偏是十一穴窍。 正如人一般,要是处在贫穷中久了,一旦尝到了富贵的甜头,怎么可能浅尝辄止,肯定会继续期盼、渴望富贵的那一日...... 就在此时,船舱里的光线有所变化。 王璞不禁微微抬头向外望去,天际上挂着一轮明月,和一轮橙黄太阳...... “道书记载,各界凝窍初成打开的穴窍不一而是,有的地界打开穴窍少于十二,有的地界打开穴窍多于十二,十三十四之数。 穴窍之数正是和日星、月星相关,日星围绕此界运转的时间相当于月星围绕此界运转时间的十二倍......” 看着天象变化,王璞隐有所悟。 芥子纳须弥,须弥纳芥子。 穴窍如同天地,而人体包含穴窍,但外界的天地又饱含人体。 如果将这天地比作一大能之士的话,日星、月星的运转就相当于这位大能之士的修行理念,修行方法...... 上古之时,先贤正是参照天地,悟出修行之法。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王璞酣畅大笑一声,声音响彻船舱,引得封燕忍不住注目而视。 只见王璞用手指在身上接连点了十一下。 噗噗! 十一处穴窍尽皆爆裂。 根果细枝所化的苍天巨树拦腰截断,清浊归一,天地再陷入混沌。 此刻,他凝窍期的修为废了一半! “修士丹田如日,穴窍如星辰盘旋在丹田四周,而星之盛极尽于月,如果我没猜错,这第十二处穴窍应当就是明月! 明月一出,与日星交相辉映,还有其他星辰什么事?” 天际之上,日星和月星分在东西两方,而往常天穹挂着的星辰一无所踪,被日月的光芒所掩盖。 贪婪! 这是王璞的贪婪! 他并不满足于十一穴窍的资质,哪怕这方式只有一成的几率成功,他也要一试。因为他坚信,自己得到的绝对比失去的更多。 大道之上,容不得畏缩! 所以,他自斩根基,想要一试自己从天地中悟得的修行之法。 根果上的十一条细枝在王璞自爆穴窍后,立刻萎缩枯黄,而那十二条细枝剩下的唯一细枝粗壮了几分,但也是相当有限。 王璞不理其他,只是再次尝试以这条根果细枝撑开第十二处穴窍。 “开!” 他冷喝一声。 第十二穴窍没有之前的坚硬顽固,很快就被巨斧劈开,那根细枝也化作苍天大树,撑开天地,划分清浊二气。 但这还没完,如果仅是这样,那么王璞就连资质最差的弟子也比不上,连阴阳二气窍都没有打开。 “接下来就是最艰难的了......” 王璞暗道。 他运行功法,牵动先天性光。 丹田中正是这一缕先天性光照彻幽寂,才有如日星般璀璨,可以说这缕性光是真正的性命根本,轻易损伤不得。 然后王璞却不管不顾,将先天性光拉出剑种。继而三霄剑立斩而下,将其分成一大一小的两缕。 先天性光经过此厄,忽闪忽灭,像是灯油快尽的烛光,仿佛下一刻,就会立刻灭掉! 一旦此先天性光灭掉,那么王璞今后修为再难有寸进。 “此事大成矣!” 王璞心中暗喜,他行此法最艰难的是,害怕先天性光被这一斩,就会立即灭亡,没有丝毫补救的机会。 现在既然先天性光还未灭,王璞就牵引先天胎液到先天性光旁。 这先天胎液是最精纯的元液,不仅包含灵力,也包含了魂力,可谓是人体诞生之基! 先天性光再难求,也是人体诞生,以先天胎液补充再是合适不过。 先天性光经先天胎液滋养,光芒渐盛,虽不如先前的光芒璀璨,但也只是略逊几分,至少灭亡厄难再无此危。 看到先天性光无碍,王璞先将较大的一缕先天性光牵引到剑种,然后才深吸一口气,看向较小的那一缕先天性光。 此地界与前世不同,日月双星都自生光芒,是天圆地方,而不是地球围绕太阳...... 既然要日月并立,就必须点亮第十二个穴窍。 想罢。 王璞也不迟疑,顺着根果细枝,将这一缕先天性光缓缓渡去。 这一缕先天性光甫一进入。 立刻攀沿参天巨树,到达天际,照耀上空,形如在丹田中藏在花苞中的剑种。 “这是......这是?” 在一旁的护法的封燕险些惊愕出声,因为她此刻看到在王璞身体内不仅存在着丹田一处光芒,在他的胸膛正中,也散着耀眼光芒。 王璞的第十二处穴窍,正是膻中穴! 也即是上中下三丹田中的中丹田! 紧接着,封燕就听到一声仰天长啸自王璞口中发出。 只见王璞大袖一甩,刹那间丹田、膻中二穴窍的光芒隐藏,而浑身的另外十一处穴窍散着微弱光芒,有如星辰! “余生贫寒知闺意,乞儿悲苦不识母。 誓愿因果成缘法,天鬼阴魂断心念。 红尘种因观禅寺,花灯初绽月桥上。 我本天上羁旅人,何苦亡丧百万众? 一念而丧千人骨,唯我日月道法成。” 他唱诗踏空而行,眨眼间就出船舱,口出吐出三柄银玉小剑,散着璀璨光芒,只是刹那光景,三柄玉霄剑催生无数剑光,遍布浩荡楚江之上。 “去!” 王璞并指成剑,向着楚江一挥。 唰唰...... 一道道剑光向水中斩去,水浪翻涌,鱼儿被砍成肉泥,只是瞬息之间,方圆百丈之内的楚江水面浮着一层血水,空中弥漫着浓厚的血腥味。 “可惜可惜,我义父并未在此地,不然定要他祭你!” 王璞摩挲着三柄剑胎晶莹如玉的表面,微微摇头,叹了一口气。 第100章 报得三春晖(一) 簌簌簌....... 福船上的巡逻士兵点燃火把,围在一旁的艨艟小舟也亮起烛光,在这黑夜之下,楚江之上,火光汇聚,照在悬浮在空中的年轻男子。 一簇簇灯火闪烁明亮。 “那是王御使?怎么回事,他怎么浮在空中,莫非他已经到达了武圣境界,可以摆脱天地束缚........” “天啊,我等竟然有幸见到武圣.......” “不可能!王门郎才多大,尚且不满二十岁,武圣境界何其之难,哪有这般容易到达的。” 在皇城司跟随王璞的士卒立刻出声道。 御空而行的玄服少年,眼若星灿,丰神俊逸,手捏三把晶莹小剑,嘴角噙着淡淡笑意,脚踩凌波,不属凡俗。 “尔等不必惊慌,王某身为陛下派遣到东海寻找仙人的御使,又岂会只有表面一点实力,我知道尔等在背地多言我是谄媚天子的幸臣,此番是告诉尔等。 这福船之上,由吾做主!” 王璞冷眼俯视三艘福船甲板上密密麻麻的人头,一挥衣袖,喝道:“还不退散,继续向东南出发,误了时辰,本官可不好向圣上交代!” 福船上的将士听闻此言,面面相觑! 能悬浮在空中的人,不是武道到了武圣境界,就是在仙道另有所成。想来,王门郎应该是仙道...... 先前王璞并未表明自己实力时,上下将士对他多有不忿。 可是看到王璞的实力,一个个按耐心思,也不敢多问,就吩咐水手,加快行程。 他们可不知道现在的玉京已经罹难,三百六十万百姓无一生还。而且大魏皇帝贞耀帝也已经被王璞杀死...... 等楚江上的百舟恢复沉寂后。 封燕也化作一道流光,到了王璞身旁,笑吟吟道:“奴家恭喜王道友凝窍已成,自此是清净逍遥仙,不被凡尘约束。” 在脱胎境时,修士尚需借助法器御空,而到了凝窍境,打开阴阳二气窍,感应天地灵力,自化同尘,轻若鸿毛,御空而行。 因此凝窍境也被修士惯称为清净逍遥仙。 王璞微喜,但依旧摆手道:“到了丹成后,才可称得真正的逍遥,贫道现在不过是凝窍罢了,当不得此称谓。” “就是不知......”封燕眼波流转,睫毛轻颤,粉脸浮起一丝红晕,“不知王道友开辟了多少穴窍,适才我无意中看到道友胸腹有两道光芒,却是不同于奴家突破之景。” 问人底细,向来是修士大忌。 但封燕早和王璞性命相连,没有这般顾忌,但她依旧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要不是委实好奇得紧,她也不会多嘴。 一个半月前,她借助三枚紫真丹突破时,只有丹田放出光芒,开辟九窍,哪有王璞这般异状!? “此方地界得我此境者不出十人!” “不出十人?!” 封燕娇躯微颤,隐隐有些激动起来。 此方地界生灵何止亿万,上古到至今的修士有如过江之鲫,数之不清。王璞能有这般把握说出此境不出十人,那么......定然是那传说中的圆满之境! 能得此境的修士,日后必有大成就! 而王璞有了这等成就,想也不会忘记她这么一个从弱小就陪伴的身边,可怜兮兮的小狐狸。 王璞昂首自傲,目若流电,“道友想的不错!我开辟出了十二穴窍,你看到的是我丹田、膻中两穴日月同升异象,我之法力,胜尔等何止几倍。” 他这是对曾经对封燕增丹时的回答! 没有那三枚紫真丹,他照样可以突破凝窍。紫真丹比寻常修士的法力强上数筹,而他则是十几倍! 这点他足以自傲。 修行之途,不仅需要谨小慎微,更需要勇猛精进! 要不是他冒着与天地结大因果的危险,吸取近千人的生命精力,要不是他能自毁根基,不仅对别人狠,更对自己狠,那么这份根基他绝对不可能拥有。 封燕听到王璞回答,惊诧之余也不自觉颔首。 能在玉京布下如此之局的男人,得到这等成就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只是......王道友未免志得意满,凝窍只不过是修行的第二关......”封燕担忧的抬头小心看了王璞一眼,见王璞收敛神色,面色如常,就晒然一笑。 “我这担忧倒是多余了,以王道友的城府,又岂会仅对凝窍期就满足......” 两人在空中停滞许久。 等王璞适应好凝窍期的法力后。 “现在贫道已经到了凝窍,也是时候去找林昭了!” 王璞嘴角翘起,面色冷然。 ....... 玉京城北五里外,一处高坡上。 营盘密布,井然有序。 帅帐。 “禀将军,侯爷车架已经行到鸿寨,离我等大军不到百里,预计明日午时就能到达玉京。” 一个传令兵喝道。 首座上的林昭揉了揉眉心,显得有些不耐烦,挥了挥手,就让传令兵退下。 这时,他将目光投向一个头发斑白、精神矍铄的老者。 老者一身常服,儒雅恬淡。 “将军不必心急,该来的总会来,不该来的也会来。现在玉京城内百姓和皇族尽亡,想必陛下也是驾崩...... 侯爷得天地眷属,若是登基称帝,肯定不会亏待于你。” 林昭狠狠砸了一下漆木桌案,不甘道:“哼!侯爷看似收了十二名义子,没有亲生儿子,可实际上那老五就是他的亲儿子......我等兄弟,哪个不知...... 侯府我等只能住在外院,可唯独他能住在内院。” “可是侯爷还不是派他到玉京来‘送死’,只不过没想到偷鸡蚀了把米。”儒雅老者嘴角轻笑,抿了一杯茶后,又说道:“侯爷本想让他做一枚闲棋,谁想到他直接将军!” “是啊,数月前谁也想不到堂堂的世子竟然后偷偷跑出侯府。” 林昭轻蔑一笑。 “本将军本欲跟在后面直接将他杀死,可没想到他的表现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和以前那个文弱的书生有很大的不多,性格几近相反...... 我才发觉到,竟然有人鸠占鹊巢,李代桃僵! 这也是侯爷让他去送死的原因.......” “其实真正的暗子另有其人!”儒雅老者笑了笑,“如果王璞没有得手,那么另外一人就会炸毁太庙,毁去神宫,断绝大魏的希望。 而那个暗子正是老夫!” 戴南星轻轻捋须,眼眸闪烁,是不是露出一道精光。 主棋者又岂会放心一个黄牙孺子入京。 第101章 报得三春晖(二) “先生说得不错,镇北侯狡诈如狐,精通兵法,元熙十三年能以三千兵灭掉狄人的三十万大军,又趁机做大,在官场游刃有余......” 林昭眼睛微眯,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能在复杂的大魏官场脱颖而出的镇北侯,又岂会是一介莽夫?! 想着他又看了一眼戴南星。 此人首鼠两端,委实可恨,但戴南星在宦途资历不浅,担任吏部天官多年,羽翼党派不知凡几。如今大魏朝廷百官皆丧,有此人助力,剩余的大魏疆土收复轻而易举。 正在他想事之际,忽然账外传来急报。 传令兵进来,半跪在地,“禀将军,营外有一白面书生求见,说是将军的故人。” “故人?” 林昭讶然,颔首道:“既然如此,招他进来,若真是本将军故人,另做他论,若不是,呵呵......拉出去祭旗!” 乱世出豪杰。 不少不甘现状的文士投靠英主。 在林昭看来,营外的白脸书生应该也是这般。如果真有真才实学,那么拉拢到麾下,如果没有,那么直接斩杀了事。 他军帐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的。 更别说现今还须收敛羽翼...... 传令兵出去,稍一会走进了一个白脸书生,他神色凄惶,小脸煞白,有些强颜欢笑的对座上的林昭拱了拱手,“小生见过林统领。” “哦?是你。” 林昭嘴角升起一丝戏谑之色。 来者他十分熟悉,正是他‘五弟’曾经招揽的士子葛朱白,自从王璞被镇北侯派遣到了玉京后,这个白脸书生就下落不明。 他心里虽然恼恨落他面子,但葛朱白并非多么重要的人物,还不值得他需要花费精力、物力去寻找。 可眼下既然见着了。 就断然没有让他再跑的可能! “本将军曾听闻在前朝有枭雄曾焚烧麾下将士写给敌军统帅的信件,以此安定军心。不知葛先生是否打得这个主意?” 林昭眼睛轻扫,左手对着戴南星轻轻一摇,示意戴南星下去。 戴南星眉宇微皱,但想到接下来也不过是林昭对这个白脸书生的羞辱,留下来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先离开。 想罢,他微微施了一礼,就退后走开。 葛朱白强打起精神,微微苦笑道:“将军何必如此小心,此番定计,应是万无一失,些许旁人就算对他泄密也无大碍。” 话虽是这般说,但葛朱白还是对林昭这番谨慎很是满意。 君不密,则失臣。 “如果是其他人,也就罢了,可那人却是不同。”林昭轻摇头,他见到葛朱白的面,就知道自己的事,王璞已经答应。 而且戴南星首鼠两端的性格不利用白不利用。 估计在他提到‘葛朱白是五弟招揽的人’是,这个老狐狸就有所怀疑。 不过林昭不怕戴南星怀疑。 慧极必伤! “我家公子说了,林统领想合作也可以。”葛朱白停顿一声,脚步轻动,走到上首漆木桌案旁,似笑非笑。 林昭皱眉颔首,头颅向左微偏。 表示愿意附耳听言。 葛朱白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对他又产生不了什么威胁。 何况...... 他为武者,而王璞是修士,大可以远走高飞,不管凡俗事物。换言之,现在是他寻觅与王璞合作的机会,而不是王璞在找他。 所以将姿态放低点,也没什么错。 可就在这时,林昭脖颈微寒,眼角余光瞥见这白脸书生的瞳孔竟然变成粉红之色,嘴里吐出一口粉腻气息。 闻之有昏昏欲睡的感觉。 “不好!有人要暗害我!” 林昭立刻惊醒,正准备抽出藏在腰带里的软剑,将身旁这个‘白脸书生’杀死。 然而令他想到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一个丰神俊逸、身穿玄服的青年男子从天而降,恍若神人,一甩手中的一柄晶莹小剑,立刻催生出数十剑光,径直朝他如利箭一般攒射而来。 这人,他无比熟悉! “糟了......” 林昭想要逃,可双腿却使不上劲。 唰唰! 一个大好头颅咕噜地从脖颈上落下,在地面上滚了几下,眼睛瞪大溜圆,显然是死不瞑目! “幸好王道友来得及时,不然奴家可就危险了。” 白脸书生拍了拍尚不算丰盈的胸部,喘了几口粗气。 “林昭怎么说也是换血境的武者,血若银浆,奴家顶多迷惑他不到一息的时间,就会被他立刻化解药力。” 他有些暗中羡慕王璞手中捏着的小剑。 云霄千夺剑经虽然修炼速度比不上至纯的修炼功法,但这份杀伐本领绝对算是众多功法的顶尖。 再加上三霄剑胎淬炼的先天胎液是其他修士本命法器的数倍之多。 毕竟他们诞生的先天胎液也不过是一捧,哪里比得上王璞先天胎液数量之多,任凭三柄剑胎淬炼,尽洗铅华。 这剑器之利甚至比得上练罡期的修士了。 “封道友谬赞了。” 王璞微微一笑,袖袍一甩,将林昭的脑袋收到莲花空间,然后将他的衣袍接去。 换血境的武者倒有个好处。 死去的血液不沾凡尘。 一滴滴犹如琥珀。 第102章 报得三春晖(三) “仅凭他就想妄想与你我结盟,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实力?”王璞哂笑道。 虽说林昭好歹也是换血境武者,能与练罡期的修士也有一拼之力。但这也是理论上的,真正的修士杀伐之战,这些武者根本难以抵挡。 不然以大魏皇城司、六扇门隐藏的诸多武道高手也不会被修士克制、压制得死死,最终死于非命,连战斗的机会都没有。 “这次还是多亏封道友变化皮相的本事。” 王璞瞥了眼封燕。 凝窍期并未有可以改变自身相貌的本事。 然而妖类却有! 因为妖类的本相是妖,不是人,人相在她们面前只是一个个皮囊。只需收敛自身气息,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扮演另一个人。 这也是凡俗间多传妖物附身的道理。 当然这不算变化神通。 只能算是高明的易容手段,本质并未改变。 “要是王道友舍得让奴家褪去你那手下的人皮,奴家别说易容,就是真个变成他那个样子也不是难事......”封妖俏皮一笑,眼睛轻眨,但话语可是让人渗寒。 “葛朱白怎么也算是效忠于我,此次玉京之行也有他的一分功劳,卸磨杀驴,王某还没有那个本事。” 王璞眉宇轻皱,有些不喜道。 人心诡诈! 封燕这话看似无心,实际上却是试探他的举动。如果一个对他有恩的人,他王璞能轻而易举的舍弃。 哪怕他王璞的天资潜力再强,效忠也需掂量三分。 毕竟...... 两人现在干的大事,可是不合世间纲常。 “封道友何必多心,王某已经说了,我并非他的子嗣,只不过占据肉身罢了。” 王璞冷声道。 “王道友在说什么?奴家怎么听不明白?”封燕得到想要的答案,心里安定,但故作不知,美眸闪动,一副什么也不懂的样子。 有些话挑明后,反倒容易将事情搞僵。 “算了,多说无益,封道友还是快点变成林昭的样子,不然待会有人到军营撞到了这幅景象,你我再有嘴也说不清了!” 王璞心里微喜,仍旧冷哼一声,跪坐到一旁,喝茶饮酒。 桌案上的煮羊肉还有些温热。 他撕了一小块,在嘴里的细细的嚼着,“也不知道云裳公主在哪里?那天有没有在玉京?应该是没在,不然...... 算了算了,我手上沾染了多少皇族的血液,又有什么面容去见她。” 王璞微微摇头,嘴里的嫩羊肉都有些味同爵蜡。 喜欢?! 是喜欢过。 可若要他牺牲性命成全云裳公主,想来也不可能。同样的,云裳公主也不可能舍弃性命成全于他。 世间哪里那么多的矢志不渝,生死不弃。 “有的只是......” 突然,一个略显嘶哑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 在上首的漆木桌案后,跪坐着一个长相粗犷、络腮胡子的武将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那双眼睛炯炯有神,太阳穴微微鼓起,肌肉虬结。 换血境武者,林昭! “不错,足以欺骗过我的眼睛,但是想要做,就需要做得天衣无缝。”王璞起身,轻步走到封燕身旁,鼻子耸动,轻嗅了一下。 微香,带点脂粉气。 “一个人的样貌可以轻易的改变,可一件东西却掩盖不了,那就是气息!”王璞在一旁踱了几步,缓声道:“不管是武者,还是修士,感官强出常人数倍,从一个人的气息就可以分辨出他是谁。之前林昭被你欺瞒过,因为林昭并不熟悉葛朱白,另外葛朱白是一个小白脸,身上有脂粉气再是寻常不过......” “可你现在要瞒过的对象是镇北侯,很难!” “想来王道友是有办法了?” 封燕语气稍有不耐,她在皮囊上化妆成林昭的模样也是需要一番功法的,但这样被王璞批判的一无是处,难免有些不高兴。 尽管这很有道理...... “没有!” 王璞吸了吸鼻子,哪怕这股脂粉味封燕刻意掩盖,但还是有些明显,他有些无奈道:“我也不是什么都会,不过人有五感六觉,视觉、听觉、味觉、嗅觉、触觉、知觉,其中知觉是人体记忆下意识的反应.......” 封燕颦眉不解。 “封道友应该读过书吧,前朝有三人成虎的故事,一个人对大王说街市上出现了老虎,大王不信,第二个人对大王说街市上出现了老虎,这时大王有所怀疑。 可当第三个人对大王说街市上出现了老虎,那么大王就会深信不疑。” 王璞自信一笑,抬起头道:“如果镇北侯的嗅觉觉得你不是林昭,可他的其他感觉却判断你是林昭,那么在不可能都是可能!” “而这第一件事,就是林昭的坐骑!” 王璞脸上浮现狠色。 “林昭的坐骑是一匹赤烈马,此马相传拥有龙血,与主人心神相通,最为认主。一旦它咬定你是林昭,哪怕镇北侯再是不信,也会相信那是他的错觉!” “来人,将本将军的火月牵到大帐!” 封燕立刻下令。 很快大帐里面就走进几名亲兵,虽然这几名亲兵对王璞出现在这里很是惊疑不定,但也未曾多想,当亲兵最重要的不是多干事,而是能忘事。 赤烈马不一会被牵了过来。 亲兵告退。 “吭叽!吭叽......”赤烈马看到王璞朝他走过来,粗大的鼻孔哼出两道白息,高傲的瞅了王璞一眼,很是不屑。 一个黄牙孺子,凭他也敢靠近本神驹? 想及这里,赤烈马就准备朝着王璞踢一脚,给他长长记性。 可就在这时,它忽然瞥见了王璞的眼睛,这双眼睛很是深邃,像是两眼幽谭,将它的注意力渐渐牵扯。 “吭叽吭叽......” 赤烈马猛然觉得不对,准备撅蹄子的那刻。 它鼻孔耸动。 不对! 这不是他主人的气息。 继而,一个孱弱脆弱的魂魄被王璞从赤烈马的身体牵拉了出来,然后王璞的天鬼阴魂也从眉心钻了出来。 “斩!” 王璞冷喝一声。 将天鬼阴魂的一截躯干斩了下来,然后右指一点,那截躯干渐渐化作一小人,脑袋摇了摇,像是有了灵智一般。 正是天鬼大法的分魂秘术。 这分魂秘术不能多用,不然容易根基受损。但是,为了让计划更完美,王璞也不得不暂且放下一切。 分裂出的分魂虽然孱弱,但也比赤烈马的魂魄要厉害的多。 不到片刻,马魂被吞噬一空。 “入!封!” 王璞在赤烈马的额头隔空划了几道符文,然后分魂进入赤烈马肉体,稍一会,赤烈马就恢复了神采。 “吭叽吭叽......” 第103章 报得三春晖(四) “以分魂之术控制火月,这镇北侯到底得罪了你什么?”封燕轻笑一声,身穿的甲裙一甩,脚踩凌波,就坐在了赤烈马马背上。 分魂秘术往往是作为避命法门使用,运用此术的修士无一不是小心翼翼,唯恐损伤根基。 可想而知,王璞与镇北侯之间的恩怨...... “他对我还算尚好。”王璞看了一眼封燕,知道封燕在他面前骑马意欲何为,不过他没心思开玩笑,脸色有些稍冷道:“封道友应该知道修士斩凡俗的说法吧。” “斩凡俗?” 封燕柳眉稍颦,她沉吟道:“我等妖类并不讲斩凡俗之事,毕竟妖类大多天生地养,无人抚育。不过人族不同,与修士结下最大因果的就是其父母,可......这说法往往太过荒诞,只有魔门中人为了使培养的弟子断绝后路,才使出的这种下等伎俩。” 毕竟如无逼迫,不是哪个魔门弟子都想进入魔门的。在魔门里不仅面对诸多勾心斗角、杀戮血战,而且还得担心反叛无情....... 若是有选择,魔门弟子更愿意成为正派修士。 王璞跪坐一旁,轻摇手中酒觞,“封道友所言倒是不差,这斩凡俗是很荒谬,但不代表其不存在。在东海的六欲魔宗,那里的魔修遇到修行瓶颈之后,大多选择潜入凡尘,修持己身,体会一遍人生百态,等到亲情、友情等念头足够庞大时,再将其斩掉! 那样......心境豁达通途,行此法者,十中有八人能突破瓶颈。” “而......此法,贫道恰恰懂得。” 王璞道。 蓟北城时,他吞噬老乞丐的阴魂,借其转化了庞大的精元,突破到了脱胎境界,另外得到了六欲魔宗的一部分秘法。 老乞丐的师父孤鸿子让他杀掉其母,不仅是让老乞丐斩掉凡俗,断绝他日后的退路,毕竟正道收徒弟不会收一个十恶不赦的魔头,而且还心存着让老乞丐加快修行的想法....... 等老乞丐杀掉其母后,回到魔宗后,前期精进快速,然而等到了后期,又有所不足,这时就想到中土凡俗与人结缘....... “希望这个说法能瞒过封燕。”王璞暗中叹了一口气。 因果之道,太过玄妙。 纵使大部分修士知道一些,但他又该如何解释,自己的修行之法可是他最大的依仗,哪怕是至亲也不能轻吐一句。 鸠占鹊巢之后,这世间他最大的因果,莫过于前身的父亲,即使镇北侯。 另外,他存着杀镇北侯的心思,镇北侯未必没有杀他为亲子报仇的想法...... 封燕先是皱眉,继而沉思稍许,才渐渐释怀。 “杀子之仇,不可不报,要是镇北侯执掌大魏乾坤,倒时你我如鲠在喉,还不如拼这一把!” ....... 百里之外,鸿寨。 行军的一处装饰简朴,但透露着尊贵的銮驾中。 足可以容纳数十人,宽阔舒适。 在靠左摆放了一圆桌,桌上放着些许古书和一青铜灯盏。 灯焰如豆。 随銮驾中的人影话语摇曳摆动。 “戴南星快马来信,说林昭有些不安分。他堂堂一个狄人,在镇北军中,不小心翼翼也就罢了,还敢不安分?” 侯府大总管郑云道。 “狄人野蛮,林昭好歹度过些许书,也算是本侯的义子,本侯对他还是有点信心的。卧在膝边的狗如果不忠诚了,那么只有一个原因,它忘记痛了......” “可狄人毕竟是草原上的狼。” 镇北侯靠在一张白虎铺就的座椅上,手捧一本古书,翻开数页后,他摇头笑道:“在府上池子里还不是圈养着一只跃上龙门的鲤龙,在本侯面前,再厉害的龙也得盘着,何况一个小小的狼崽,就算是狼,也必须把尾巴翘起摇着!” 郑云讪笑几句,“侯爷说得不错,林昭还没那么胆子。只不过......他这是什么意思,老奴有点不明白。” 戴南星这样首鼠两端的人物,能发急信给镇北侯,那么在军营中的林昭不可能没有意识到。就算有所迟缓,但拦截信使想来还是能轻而易举做到的。 “他这是给本侯表忠心!” 镇北侯嘴角冷笑数声,“等本侯到了大营后,林昭会先试探本侯的态度,然后将王璞那个逆子拉出给献给我......不然突然多出一个王璞,任凭他有几张嘴,都是说不清。” 葛朱白作为他好儿子的麾下谋士,他怎么能不清楚此人的意味。 “看来三世子在侯爷你面前班门弄斧了。” 郑云眉宇一掀,立刻将心底酝酿许久的想法说出。 这马屁功夫,就得讲个春雨润无声。若是突兀的提出侯爷高见什么的,镇北侯怎么会领这个心思,可是这么一绕弯,哪怕事后有所明悟,心里也会更加舒畅。 “林昭......” 镇北侯脸上虽挂着笑,可心里却暗暗警惕了起来。 计谋! 大巧不功! 看似很蠢的一番计划,实际上表明了几个意思:一,我对义父手底下的人没有防备;二,我这个人没什么心机,也难以心机起来...... 藏拙! 心情多疑的镇北侯头一次对他视为爪牙的林昭感到忌惮。 “果然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镇北侯轻轻叹息。 他能在蓟北做大,就是和狄人互相退让,养寇自重。一旦朝廷撤将另换他人,他就暗中是帐下将官多加阻挠,又给狄人通风报信...... 如此一来,朝廷自然不敢换将,以免北疆再生事端。 但同时他也丧失了一部分主动权,在收养十二名义子中,不得以将林昭这个狄人参入其中。 “莫非.......狄人有意南下?” 镇北侯心神警惕。 他沉声吩咐道:“在蓟北镇守边疆的将士先不要动,多派侦骑查看狄人大部落是否迁移,另外再用重金贿赂代胡,让他们和狄人开战,就说我镇北军想和他们一同瓜分狄人疆土。 再告诉狄人六部,本侯欲与他们一同南下攻掠玉京,称王做霸!” 代胡是比狄人更北边的草原部落。 虽然不比狄人强大,可比现在分崩离析的狄人要有凝聚力得多,而且代胡渐有崛起之相,其首领历年不断侵夺弱小狄人疆土和部民。 以重金贿赂代胡首领,定可让代胡南下攻打狄人。 而镇北侯又以共邀狄人六部南下侵略做试探,如果狄人六部犹犹豫豫,那么就加紧防备,相反若是一口同意,那么....... 狄人侵略成性,怎么可有到嘴的肥肉不要的道理。 如果不要这口肥肉,那就意味着有另外更加鲜美的珍馐吸引着他们! 第104章 反目成仇(一) 次日,天空浮起一抹鱼肚白。 围着玉京的镇北军军营篝火刚刚熄灭,还有些许火星在空中乱舞。野草晨露垂在枝叶上,绿意茫茫,万籁寂静。 忽然,一阵马蹄震动声从远处传来。 晨露颤颤巍巍的从野草上甩出。 早起的士兵朝着北面瞭望。 数千骑兵从北方直面而下,背上插着镇北的令旗。而在其后,另有一遮天銮驾缓缓驱驰,銮驾四周围着铁衣铁甲的将兵。 呜呜呜~~~ 号角声响起。 銮驾在军帐外边停下。 镇北侯在身旁侍女的搀扶下,先是缓步踏在人梯上,然后骑在一匹乌云鬃上,他加紧马腹,眼神锐利道:“林昭呢?本侯已到,他怎么不亲自出来迎接?” 这是从军营涌出的文武官员面面相觑。 一名林昭的亲卫军官站出来道:“近日将军在玉京附近大肆收罗美女,想必昨夜是与美女......误了时辰吧。” 他虽未言明林昭在何方,但只听其中意味,就能明白。 “好一个本侯的义子!” 镇北侯乍听此言,神色一松,但立即又怒道:“尔等派人将这个逆子从军营中给本侯拖出来,是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本侯倒要看看他是怎么享受艳福的。” 他指着身旁的几名亲卫道。 “诺。” 几名亲卫领命。 其他文武班列也不敢出言阻拦,林昭虽然在镇北军中声威赫赫,但也要看是与谁想必,遇到了镇北侯,再有几个胆子也不敢替林昭求情。 以往倒不是没人冒着大不韪求情。 可是事后。 义子没事,求情的人反倒被义子斩杀讨好镇北侯。 片刻后,上身赤裸的林昭被几名亲卫五花大绑,压出了军营。 “义......义父饶命,孩儿昨夜.....昨夜只是心喜义父要来玉京,心喜之下,多喝了几杯,只是没想到这醉酒误事,身旁又有美人......” 看着林昭在自己跟前摇尾乞怜,镇北侯心里宽慰。 他嗅觉敏感,问到了林昭身上那股淡淡的脂粉气,心里知道了林昭所说的是事实。 他又瞥了林昭身旁一眼。 赤烈马亲昵的蹭着林昭的头颅,怒视着将林昭五花大绑的亲卫。 “汝还可骑烈马么?” 镇北侯压下了其他心思,转而训斥林昭。 “可!” 说罢,林昭用力将身上的麻绳崩断。 以他换血境的实力,如果不是甘愿受绑,不然就以两名亲卫,根本就不可能将他禁锢住。 林昭上前一跃,骑在了马背上。 “孩儿另有事情禀告,玉京遭此变化,仙家多亡。我在幕后多有调查,查明竟然是五弟所为,让人意想不到。” 林昭嘴角翘起,眼神里隐隐有一丝得逞的快意。 “看来林昭还未有反叛本侯的心思,现在还和王璞怄气。” 想到王璞,镇北侯忍不住心里生出几分欢喜,继而想到自己的亲子被人鸠占鹊巢,额头青筋忍不住微微凸出,哪怕他再是城府极深,对于唯一子嗣还是异常看重。 “若不是夺舍之事只能进行一次,不然肉体立刻消亡。本侯早就将此杀子凶手手刃!” 他攥紧拳头,咯噔作响。 胯下乌云鬃忍不住哀鸣几声。 仅是武圣稍微透漏出的一些气力,就让它有些不堪重负。 “小五如今在何处?本侯要好好嘉奖他!” 镇北侯微微一笑,盯着林昭。 戴南星可是密信告诉他,王璞麾下谋士葛朱白曾经见过林昭,如果王璞不在林昭这里,才是咄咄怪事。 至于对王璞杀死各派修士的消息。 他是一点也不知情。 只是以为是大魏与各派修士鱼死网破,王璞侥幸存活了下来。 试想任何一个人也不可能在短短几月就发生急速蜕变。 “五弟就在这里。” 林昭拍了拍手,一个琵琶骨被穿,血迹斑斑,身上满是镣铐的玄服青年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第105章 反目成仇(二) “五岳天经!” 镇北侯冷哼一声,好若擎天山岳,厚重、无垠,他微微一吐息,就刮过一阵狂风,脚步轻挪,地面震颤。 他左手成拳,朝手持木簪的美貌女子轰去。 另一手成掌,五指微一弯曲,就将三霄剑催生出的数千鳞白剑光捏碎,化作齑粉。 从容面对。 然而美貌女子怡然不惧,在这距离数步的途中,眼看着有如山岳的巨拳即将轰过来,一瞬间她化作了一只娇小的青狐,嘴里叼着木簪,灵活迅疾,将木簪刺在了镇北侯的左臂上。 但同时,也被镇北侯击中,倒飞出数十丈,冲散数座营帐、栅栏。 “侯爷欲袭,快快防备!” 侯府大管家郑云忙道,很快训练有素的镇北军将青狐和王璞团团围住。 长枪如林! 箭矢如雨! “封道友无事吧。” 王璞手凝剑招,三霄剑在他身边环绕,将羽箭纷纷挡住,没有一支能靠近他方圆三尺之内。他眼眸轻闪,看向封燕明显凹了一块的胸腹和嘴角的血迹,眼露关切道。 “怎么可能没事,武道武圣可是堪比仙家的丹成......” 青狐尖嘴吐出一口淤血,然后幻化为了一个貌美的绝世女子,她摇了摇手腕、脚腕戴着的玉镯,叮佩作响,她脸色苍白,勉强笑道:“幸亏有法器暂且抵挡一二,不然奴家可要殒身此处,和王道友同做一对同命鸳鸯了,” 可就这么此时,手腕上的玉镯喀嚓一声,断裂掉地。 剩下的镯子也有不同的损伤。 武圣一击威力实在过于庞大,可若封燕不将木簪刺在镇北侯的身体上,那么他们断无取胜之机。 “倒是令本侯受伤了。” 镇北侯没有一丝羞恼,反倒微笑的看着左臂的插着的一根木簪。 木簪刺入肉体,可却没有一丝鲜血流出。 到达武圣,浑身仿若玄铁,再与常人不同,可以说现在的镇北侯就是一个人形兵器,看似为人,实际上他的皮比最坚硬的皮甲强上几百倍,他的血比水银粘稠数倍,他的骨堪比最坚硬的宝材....... “果然是本侯的好儿子,连本侯也差点被你们瞒过。” 镇北侯扫了一眼地面上封燕留下的人皮遗蜕,已经明白现在林昭凶多吉少,很有可能早就殒命黄泉,他抬头向上看着悬浮在空的王璞,缓缓说道: “本侯在你小时候就将病气打入你的体内,不断折损你的精元、毁掉你的根基,因为你的天资实在太过卓越,本侯有些怕...... 又有城隍说,当然这城隍不是大魏那群凡俗自己册封的神灵...... 他说你是潜龙命格。 因为这个命格,不少修道门派找到了我,想要扶持本侯继承天命,因为在他们看来你就是天命所归,再趁这个机会一扫凡俗苛疾。 可是自从你出现了........” 镇北侯顿声,他这个时候说的你,是指鸠占鹊巢的王璞,他微微一笑,“你竟然夺舍本侯的子嗣,而且命格并未改变,要知道命格和魂灵、体魄都有关联...... 修道门派不能掌握这个变数,所以你必须死! 而......本侯就是新一代的天子,承天所运!” “本侯......已经感受到了你体内潜伏的龙气,看来大魏的镇国玉玺就在你身上。” 镇北侯眼底透露出一丝贪婪。 想要突破武圣到达武仙之境,就必须需要足够的气运之力作为支持。 假如说修士视不断蜕变的过程,比如说脱胎凝窍,将肉躯视作皮囊外物,度江舟筏,等到丹成就将所有精、气、神凝聚在以浑若鸡子大小的金丹之上......皮囊是内天地,外界需要影响到皮囊,然后才能影响到修士...... 相当于不断阻隔与天地之间的连接,到达我心逍遥、天即逍遥...... 而武者是不断强化肉躯的过程,实力越强,与外界天地的勾连越深,没有修士皮囊的内天地这一层作为阻挡......直面外界天地。 一个摆脱天地束缚,一个加强与天地之间的联系。 所以镇北侯想要到达武圣之上的境界,就必须让天地承认...... “你的废话有点多了。” 王璞眼眸冷冷一眼镇北侯,他嘴唇轻动,刺在镇北侯左臂上的木簪徒然化作一似金非金的黑色小剑,宽约三寸左右。 正是他的阴煞剑胎。 阴煞剑胎本就是熔炼封燕所赠的木簪法器,所以可以暂时幻化为木簪模样,暂且骗过镇北侯的五感。 武圣气血雄浑,肉体坚若金石。 想要斩杀,哪有那么容易。 只有让镇北侯的肉体露出一丝破绽,而这个破绽就是所有武者都具备的,那就是......武者的魂魄孱弱! 而阴煞剑胎由冥阴砂、千年阴沉木、银精等数件宝材所炼制,对魂魄有克制作用。凡人魂魄只需被阴煞剑胎稍微碰上,就立刻魂飞魄散。 哪怕是修士的阴魂,也只能暂作抵挡! 更何况武者! “给我进!”王璞怒喝一声,轻点阴煞剑胎,刹那间就再化作一丝有形有质的黑色烟雾,径直朝着镇北侯受到损伤的伤口钻去。 “什么?” 镇北侯神色微变,他右手成爪,想要将这一丝黑色烟雾从左臂里拿出来,却怎么想不到,这黑色烟雾狡诈如狐,在他的经脉四处游荡。 除非他自废臂膀,不然断没有将此阴煞剑胎逼出来的方法。 “小五,你难道不知道武者可以搬运气血么?” 镇北侯微微一笑。 见自己将这丝黑色烟雾抓不出来,他也放弃了立刻见效的想法,开始搬运体内的气血,对黑色烟雾开始抵挡。 魂魄藏于眉心祖窍。 换言之,阴煞剑胎想要使镇北侯魂魄受损,首先必须到达眉心,然后才能刺进魂魄。 可现在镇北侯以游动的气血开始阻隔阴煞剑胎,虽然阴煞剑胎在不断的朝着眉心钻去,可这个过程缓慢异常,至少需要数个时辰才能到达。 气血就如江河中的水流,阴煞剑胎是鱼儿。 鱼儿可以在水中畅游,一旦水的流动速度太大,鱼儿也难逆流而上。 “王某从来没想过一招能制住你,所以我与封燕就是这数个时辰内拖住你,只要你们不能拿我们怎么样,而你又不肯自损实力,那么.......” 王璞冷笑数声。 “你的结果就是死!” 阳谋! 也是阴谋! 两军交战,奇正相辅,才是取胜之道。 第106章 力战!(一) “好计谋,不愧是我的儿子!” 镇北侯讶然的看了一眼王璞,低声道:“你能算计到这一点,那么就是有足够的自信能在这数个时辰内逃得生路。 哪怕你是修道之士,你就以为可以高枕无忧了吗?” 说罢,他眼里露出寒光。 鹿皮靴猛然向地面一踏,以一阵极其迅猛的速度朝着王璞冲撞而去,这速度比空中飞舞的羽箭快速快了能有十几倍,像一道黑虹。 呼...... 斗大的拳头立马就要贴近王璞的脸颊。 劲风呼啸。 王璞眼孔骤缩,向后猛然暴退。 可哪怕他的大脑运转再快,也比不上一瞬间轰出数十拳的拳头。 退! 快退! 这时在一旁的封燕十根素指轻动,一股股粉红色的烟雾从她的窄袖袖口渗了出去,她再一扬一件花篮状的法器朝着镇北侯挥去。 花篮法器是玉京战役后修士遗留的十数件法器中的一件。 具有封禁空间的作用。 正对镇北侯的花篮法器传来一股吸力。 “区区雕虫小技罢了。” 镇北侯不慌不忙,屏蔽鼻息,躲过了封燕的迷烟,他大嘴又一张,向外猛然一吸一吐,刹那间一股毫不逊色花篮法器的劲风凭空生出。 朝着花篮法器席卷而去。 武圣之境,浑身上下的每一件器官肢体到有如法宝一般。 尤其是镇北侯修行的功法,利用《五岳天经》的锻气法,将五脏六腑当做五座名山,泰山雄、华山险、恒山奇、衡山秀、嵩山峻,内力经过这五岳锤锻,不仅千转万变、随心如意,更力若万钧! 他呼气吸气堪比法器神威! 看似很漫长的动作,实际在三人之间不过是一息之间。 封燕对镇北侯稍作阻挡,让王璞有了喘息之机,他拔出一柄精铁铸造的长剑,在胸前立刻横档。 喀嚓! 精铁长剑崩裂! 拳风袭上了王璞的胸膛,他的左胸凹下去了三寸,胸骨碎了一根,刺进了内腑。 噗! 王璞借这股大力大力倒飞数十步,远离镇北侯,吐出了一口鲜血才堪堪稳住身形。 “想不到交手不到一招,就已经落败。” 他心悸万分。 休看林昭和镇北侯仅差了一个境界,但换血境和武圣是一个巨大的蜕变。 修士可以暗杀换血! 但绝对暗杀不了武圣! “富贵险中求,我欲在仙道逍遥,就必须解决镇北侯!” 面对此险境,王璞的眼睛愈加坚毅,他一咬舌尖,将舌尖咬破,吐出一口精赤鲜血,涂抹在三柄三霄剑胎之上。 之前晶莹剔透的银白小剑,瞬间染上了一层血色。 修士精血珍贵无比。 可现在王璞不能在有丝毫犹豫。 “疾!” 他怒喝一声。 三霄剑胎分出十二道剑光,剑光又一闪,分出三百四十八道剑影。 云霄千夺剑经的剑光分化之法,他最初修行时至多不过分裂出九道剑光,如今在生死之境,再以精血加持,竟然催生出了另外三道。 催生的剑光越多,杀伐越强。 “给贫道斩!” 王璞并指成剑,右手又凭空生出一柄精铁长剑,趁着剑光袭杀镇北侯之际,在趁机以武道剑术掩杀。 三百四十八道血色剑影,在其中十二鳞白剑光的驱使下,形成一条条剑鱼,仿若海浪潮涌一般,浩浩荡荡。 而镇北侯就是海浪前的礁石。 “好一个修士!本侯倒是有些小瞧你了。” 镇北侯眼眸微眯,虽然以他的身躯之坚硬,能够抵挡住这些剑光剑影,但他不是傻子,哪能傻乎乎以姓名试探着剑阵是否锋利。 他抽出腰间宝剑。 翩若蛟龙。 鹰隼般的眼睛直接看出剑光剑影处的薄弱点,然后以剑尖将其击碎,在短短的十数息中,镇北侯挥出了数百剑。 忽而。 一道亮眼的白光从他眼角余光闪过。 真正的杀机! “剑势!” 匹连剑光好若星汉般灿烂,这一剑不仅牵连了王璞的内力,还有他浑身法力的五成,他将所以的心血都注入到了这一剑。 这一剑是剑魔之剑! 是禁忌之剑! 势第二关,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牵动天地之力。 在出剑的那一刻。 王璞悟了。 为什么白发老道批判剑魔的这一剑是魔。 因为武道、仙道不可同修! 修士,遗世而独立。 然而武者则需效法天地,这剑势就是心悟天地,从而向天地借力。 内力再强也有限。 然而...... 以法力使出这一剑,委实太过惊险。 但同样威力也是险而易见。 镇北侯脸色大骇,向后急推,可他退的速度远远比不上这一剑。 周围的镇北军将士、文武班列也一个个双腿颤栗,还未等他们来得及转身,就拦腰而断,身首异处。 “本侯就不信,这一剑能要我的性命!” 见来不及退,镇北侯也心下狠心。 左手捏住数名镇北军士兵的身体扔在他的身前,然后浑身气血汹涌,五脏化五岳,四肢为天柱。 此刻,他是山岳。 他是擎天巨柱。 疾风可以吹动孱弱的小草,可无法吹动厚重的山岳。 自信! 武者的自信! 挡在镇北侯身前的两名士兵在匹练剑光到达的那一刻,如摧枯拉朽般的从中一分为二,连一点鲜血都没有滴落。 但也稍稍抵挡了片刻。 砰! 地面颤抖。 像是炸药开山一样,震天动地。 硝烟渐渐散去。 地面上满是死尸,鲜血横流,断裂的肢体出奇的诡异,甚至有的士兵掉下的头颅,眼睛转了转,看到了自己断裂的脖颈。 这一剑比行刑的刽子手不知道迅疾了多少倍。 啪嗒啪嗒...... 一滴滴浓稠的鲜血朝着地面滴落。 武圣按理说身体里的每一滴血都比水银还要浓稠数倍,根本不可能从伤口渗流出来。 可偏偏这时它流出来了。 鲜血有如瑰丽的珠宝,又像是一枚枚沉重的铁球,将地面砸出一个个深坑。 “咳咳......” 镇北侯眼睛瞥着自己的左臂,嘴角不知挂着什么笑意,似喜似悲,又像是愤怒到了极点,“想不到啊,本侯的肉体竟然.....破了。” 是的! 如果先前王璞的阴煞剑胎没有刺进镇北侯的左臂,让他的武圣金身出现了一丝破绽,那么刚才那一匹连剑光他根本有能力可以毫发无损挡住。 一个人或许握不破鸡蛋,可当这鸡蛋蛋壳出现一个小小裂缝的时候。 那么就可以轻而易举捏成粉碎! 第107章 力战(二) 一步错,步步错。 生死之战和下棋一样,要么隐忍,逐渐蓄势,然后吞掉对方大龙,化被动为主动。要么就以凌厉之势,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杀出一条血路。 “封道友,快退!” 王璞眼睛一缩,在看到镇北侯并未受重伤的那一刻,他心里拔凉,他隐藏的最强一击也不能将镇北侯如何,再在军营待下去,是自取灭亡之路。 封燕听到这后,也不犹豫,拿出仙绫法器,一端朝着王璞腰际一卷,两人就迅速朝西面遁跑。 这一幕,好似演练了无数次,连一点错漏也没出。 事实上就是如此。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何况王璞二人今日搏杀的不是兔子,而是一只比猛虎凶猛,比鹰隼还要锋锐,比狐狸还要狡猾数倍的镇北侯...... 等镇北侯回过神时,他们二人已经遁跑出了数百丈。 在天际只遗留了一个黑点。 “留下镇国玉玺,本侯饶你不死!” 镇北侯脸色浮现怒气,脚底催生无数劲风,也紧跟在两人身后。 武圣堪比修士丹成。 已经摆脱了天地束缚,可以御空而行。 虽然镇北侯的飞行速度比不上王璞二人御使的法器,可他分型一段距离,看到高山高坡,就脚底向下一踏,再以极快速度升空。 这一来二去,三人的距离竟然渐渐拉近。 ...... 王璞上了仙绫法器,就立刻闭眼盘坐。 “王道友你怎么样了?” 封燕眼露担忧之色,刚才王璞斩出的那道剑气璀璨至极,令人难以想象,根本不是凝窍期能有的力量。 哪怕王璞根基有若日月,雄浑无比...... 但根基是日后成道的潜力,而不是代表现在的实力。 王璞顶多比普通凝窍法力强横数倍罢了。 滴答滴答...... 王璞嘴角渐渐渗出鲜血,他眉头时而紧颦,时而又松散开来,暴露在外面的肌肤,青筋紧绷,细汗从肌肤不断渗出,只是短短几息,他的衣服就像是被水捞出一样。 “不行!不行!斩出那一剑,虽然利用了天地之力,可同样天地开始对我反噬......” 王璞苦笑一声。 剑势代表武者与天地身心相合,而修士将浑身修为暗藏在肉囊之中。 假如说天地是捕快,那么修士就是罪犯。 肉囊就是修士戴上的一件面具。 简单来说,假设天地是一片汪洋大海,那么凡人、武者、修士都是这汪洋中的一滴水。而武者这滴水不断融合其他水,被天地所承认接纳。 最终成长为汪洋的一条支流....... 而修士哪怕修炼到了三灾之境,到了白日飞升,那么他在这片汪洋中占据的份额仍旧还是一滴水,和凡人一样...... 可修士这一滴水蕴含的能量却远远超过了凡人、武者...... 一旦修士的内天地,也即是肉囊被打碎,天地有所警醒,该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然而王璞以前没想到这个问题,主动打破了他的内天地,将他的能量释放了出来,虽然威力比武者牵动天地之力强大得多...... 但同样他也必须为自己的隐瞒付出代价! 偷油的老鼠谁都不能忍受! 这就是无门无派修士知识短缺的弊端。 “现在我的办法只有两个,一是主动散去我的修为,让我这一滴水和其他水一样,但这根本不可能! 第二则是重新屏蔽天地的感知,或者......” 王璞眼眸微闪,观察在他肉体内肆虐的无形天地之力,这股天地之力不断破坏他的经脉,所经过处一片狼藉,法力刚刚贴身靠过去,就会被同化,让天地之力再强上数筹....... 看似无解! “誓愿因果修缘法!” 王璞运转自己的修心之法,在心眼里的这股无形天地之力立刻化作一根根纠缠的因果线,消失的法力就是被天地同化,重新遣返到自己曾在某地吸收的灵气处。 天地是在弥补、维持天地平衡。 以因果了解。 和他以镇国玉玺吸收凡人死去的精元,有异曲同工之妙。 “有因必有果,因为我暴露了自己强横的气息,让天地注视到了我,肉囊所代表的内天地被打破,可以说现在的肉囊就是外天地....... 那么再以相同之法,构建另一个内天地,藏好我这滴水.....” 一刹那,王璞找到了解决之法。 和无数修士先辈一样,就是构建内天地,内天地感应到的只是他普通的皮囊,而不是蕴藏的庞大法力....... “可想要重新蜕化皮囊,需要先天胎液...... 然而先天胎液只有在修士成为凝窍的那一刻,从蕴含的胎体中产生,可遇不可求......” 王璞咬紧牙齿,有些难为。 “等等......我突破凝窍时,是假穴窍为母体胞宫,人体穴窍有若恒沙,虽说一些穴窍与穴窍之间不尽异同,可未必不能代替丹田孵化......” 他紧皱眉宇,暗暗想道。 “若是废除了这身法力,我还修什么道?求什么仙?” 先前王璞能在突破凝窍的时候毁掉根基,不仅是因为心里的大胆冒险,更有他对天地间的领悟,知晓此法有几分成功的希望。 这才废掉根基,修成日月穴窍。 可现在不同...... 废掉就真的没有了。 “前人能做到以丹田假母体胞宫创造出修炼之法,贫道不信我能差他们了......” 王璞颇有些自傲道。 他天资上佳,数月到达凝窍,更是开辟出了十二圆满穴窍。 论天资,整个中土有几位修士敢于他比肩。 想罢。 王璞将镇国玉玺从莲花空间掏了出来,捧在掌心,运用誓愿因果修缘法,寻找一根根因果丝线。 短短十息后。 “好,总共找到了一百四十八个正在处于临盆的妇人,三万八千六百四十五个怀孕的妇人,还有数十万正萌发生命之种的妇人......” 他心中没有一丝龌龊,只是静心感悟。 道,玄而又玄。 然而万物之始,都在胞宫之里。 ........ 茶陵县,李庄。 青石地板铺就的院落大大小小围满了一家子人。 紧闭的房门口。 一个中年儒生来回踱步,面露焦急,“涵儿这是头胎,可不能出事啊,一定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放心,郑产婆是李庄附近最出名的产婆,接生的孩子从镶花街头排到街尾,涵娘有她接生,老爷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有管事立刻安慰道。 “希望如此吧。”中年儒生摇了摇头,暗中希冀一大一小都能平平安安的,要是真的难产,那么大的....... 他咽了咽口水,连忙将脑海中那个想法摒弃掉。 涵娘可是他的青梅竹马啊。 第108章 生之玄 他在等待。 可日暮落下,院落打起了火把。 产室里还是一片寂静。 整个院子,大大小小的仆人、管事、丫鬟,包括中年儒生心都悬了。 生孩子能到这个时候肯定是难产。 不一会。 产门打开,走出了一个白发老太。 她面容疲惫的看着中年儒生,微微躬身,施了一礼,说道:“涵娘的身子骨本就弱,再加上涵娘的产道太窄,现在此刻唯有用钳子..... 可是不知道老爷是保大还是保小?” 听到此话,中年儒生身体微颤,嚅嗫道:“有没有两全法,既能保大还能保小?” “若真有此法,老身早就给娘子用了。” 郑产婆苦笑一声,“用产钳虽能让孩子顺利降生,可用此法的十之五六都是傻子,损了脑子,如果没有......” 她说话半遮半掩,但中年儒生从中品出了异味。 以产钳强行生出的孩子,智力容易受损,那这个孩子还不如降生。 “涵娘,苦了你了。” 中年儒生哀叹一声,脸上浮现一丝狠色,“那么就尽全力保小,我李儒静已经三十有余,现在还没有子嗣,若是这个孩子丢失了,那么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有另一个孩子。” 郑产婆低下头,轻点几下,又微微摇了一下。 这个结果她早就预料到了。 不论是穷人,还是富人,香火传继才是首要的任务。 剩余的一切东西都可以摒弃。 哪怕涵娘是李儒静的青梅竹马...... “老身这就回产房。” 郑产婆脸色冷淡几分,重新回了产房。 房间的床榻上。 一个昏迷的妇人额上、脸上、脖颈上满是细密的汗水,她微微喘息,时不时发出一声低吟似的哀嚎,可看她的眸子还在张着,无神彷徨。 只是没有了意识。 累晕了。 “上刀!” 郑产婆将产钳一扔,然后取出一个锋利的匕首,在蜡烛上略微烧灼片刻,然后眼眸转冷,盯着涵娘的肚子。 他的丈夫已经放弃了她的生命。 现在必须保证孩子的安危。 孩子的智力不能受损。 李庄的李家是书香门第,若是有一个傻子,传出去可是奇耻大辱。 就在锋利刀刃即将划过产妇肚子的那刻。 “唉......” 一声轻叹响起。 无始无端。 产房的所有人像是静止一样,利刀落地砰砰作响....... 盘坐在仙绫上的王璞心生恻隐。 他适才在涵娘胞宫内,分出一丝魂念感受婴儿最原始的降生之感,体悟花开落蒂的奥妙。 自然而然知晓了产房内外人心的变化。 “也罢,算是给你的一分造化。” 王璞牵引自己几缕正在不断崩溃的精元、趁着还没被天地同化的那刻,通过因果丝线牵引到了产儿的身体上。 哪怕这过程中有所损失,到胎儿时不到十分之一。 但修士的精元何其纯粹...... “哇哇......” 婴儿呱呱落地,平安无事。 王璞这几缕精元带着他的一丝意志,虽还不至于胎化易形,可是改变肌肉骨骼,从产道顺产出去还是再轻松不过。 “怎么回事?” 郑产婆摸了摸花白的头发,摇晃了几下脑袋。 她刚才正拿匕首时,怎么突然昏厥了? 忽而,她看到了床榻上粉雕玉琢的婴儿,顿时心生怜意,又看了一眼酣睡的涵娘,“想不到啊,这正是老天保佑。” 普通婴儿刚出生时,多是皱巴巴的。 可这个胎儿晶莹剔透,分外漂亮,水灵灵的,要不是下面带把,估计都以为是个女孩。 推开产房。 “老爷,大的小的都保住了。” 郑产婆微笑道。 她将手中用布帛包裹的婴儿递给了李儒静。 “天佑我李家。” 中年儒生迫不及待的看了一下婴儿的下面,顿时欣喜,继而想到了什么,面带愧疚的走进屋内,看着安详睡着的涵娘。 “老爷。” 涵娘似有所感,扶着昏涨的脑袋慢慢起身。 “不要急,你刚刚生育完......” 李儒静沉默稍许,忙道。 “涵娘,我刚才......对不起你......”中年儒生正欲将此事说出。 可他万万没想到。 涵娘只是嘴抿一笑,柔声道:“老爷想说什么,妾身都知道,不过有些事不能说。如果我是老爷也会这么选择,更何况妾身更是一个娘亲......” 她目露柔光,素指轻抚婴儿的脑门。 ...... “诞生之玄,如此之妙。” 王璞略微感慨,他的一丝魂念顺着胎儿降生,体会到浑浑噩噩的意识徒然张眼看到了清澈的外界。 一景一物,尽是茫然。 紫青脸蛋呼吸第一口空气时的无措。 在胞宫内他甚至能够感受到产妇蓬勃而又虚弱的心跳声,一丝丝营养通过脐带不断滋养婴儿的体魄....... “一百四十八个临盆的妇人,我不仅去感悟胎儿出生,更体悟产妇降生胎儿时那种揪心之痛......” 王璞将捧起的镇国玉玺重新收入怀中。 他触摸到了一丝生之玄奥妙。 简单的阴阳交汇,就能创生出具有灵动智慧的生命。 何其的不可思议! “胎儿之所以具有智慧,是因为天地赋予的一丝灵机,之所以有性命,是母亲怀孕到临盆的细心呵护,之所以有这一切的一切...... 是因为给予!” “道书曾载:‘天降甘露,万物萌生。’此为天地一切生命的来源。” 什么叫做生命,就是不带目的的给予。 园丁在土壤培养花卉,虽然具有蓬勃生机,但那不能称为生命,因为它存在的意思是让人观赏,从狭义上它仅是一件物品。 真正的生命是无拘无束,水汽凝雾,雾化为甘露,滋养大地的一切,那随春天来临,郁郁葱葱的野草才是真正的生命! “如果那个婴儿是因为舍弃母亲而诞生,那么他也不能称呼为一个生命。他是不自由的,生来就需要受着父母沉甸甸的盼望和压抑......” 如果生命来源于‘债务’,那么这一切都不是可喜。 正因为是随机而诞,随机而发...... 那么生命才会可贵。 王璞紧闭心神,他体悟到的不仅是简单的阴阳交互、模拟胞宫诞生胎儿,更体会到了一丝天地之心。 真正的天地是不会限制诸如他这样的‘孩子’。 而他感受到的被天地恶意,只是他的一部分法力反噬...... 或者说他吸收灵力的因,终于酝酿出了这一份恶果! 修士通过逃避,虽然能躲避这份恶果,可终于逃不过的一天,那时候反噬可比现在他区区凝窍期的反噬厉害千百倍。 所以说此时,他反倒因祸得福。 “不过,我还是需要构造内天地,遮蔽住我的法力波动。” 王璞暗道。 这份法力反噬的恶果可以通过其他手段消除。 现在最重要的是对付镇北侯。 他必须再使出那一剑! 第109章 追上来了 “王道友,你快说话啊,镇北侯快追上来了......” 封燕朱唇紧抿,粉脸上满是担忧,美眸望着盘坐在仙绫后端一动不动的王璞很是急切。 就在离仙绫不到十余里的地方。 镇北侯有如一道利箭疾驰,遇山开山,所经过处气血直冲云霄,仿若黑甲神将。 按照这个速度。 不需半柱香,镇北侯就可再次追上来。 “看来也只有我暂且稍作阻挡了。”封燕玉手紧攥,心里暗下决心。 王璞若死,她也不能独活。 那么她将一分希望寄托在王璞身上,或许还可以有活命之机。 “可惜了这些法器。” 封燕紧颦柳眉,将从玉京得来的修士法器一个个扔下仙绫。 少倾。 当镇北侯离仙绫看清了仙绫上的二人,他面露喜色,这点距离,对于他仅是一瞬间的事情,他正欲燃烧气血,加快速度。 可就在这时,一红氅飘然落到他跟前。 “这不是朱妙的羽衣吗?怎么会在这里?对了,王璞在玉京之役时收获十足,之前的花篮法器,现在的红氅,都是那群修士的。” 想罢,镇北侯大手一爪,准备将此红氅笑纳。 这些能在玉京之役遗留下来的法器,无一不是诸多法器中的精品。 休看镇北侯富有蓟北十三州之地,可对比那些修道门派,还是穷得很。这些法器他虽然以气血内力催动不了,但以其坚固,说是神兵利器也不为过。 忽而。 红氅飘到他身前,猛然炸裂。 漫天皆是细小的红羽...... “该死!” 镇北侯神色狼狈不堪,吃了一个暗亏,虽然对他损伤并不大,但也足够羞辱。 “等本侯抓到你们这两个狗男女,一定要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冷哼一声,踏上一个略凸的山丘,又是一个急射,向空中窜去,竟然比之前足足提高了三成有余。 眼看着正要追到两人。 又是一件法器落下。 嘭嘭嘭..... 十余件法器自爆足足为王璞二人争取到了一炷香左右的时间。 “罢了,罢了。” 封燕看到王璞还没有醒转的迹象,娇躯从仙绫前端飞起,然后嘴里吐出粉腻香风,遮天蔽日,再将手腕、脚腕戴的玉镯纷纷拿下,往空中一抛。 三根玉镯滋铃飞起,迎风而涨。 渐有车盖大小。 她毕竟是只狐妖,并不擅长对战,平时最多魅惑人类。 轰! 镇北侯迅速到了封燕身前。 他微皱眉宇,劲拳向前一轰,但眼前车盖大小的三道玉镯只是微颤几分,在表面生出道道裂纹,始终没碎。 “小五呢?让你一个女子前来断后,他不觉得羞愧吗?” 镇北侯低笑一声,却也不着急打碎玉镯。 仙绫没有封燕以法力催动,飞行速度大大降低,不及原来三成。 这时他也无须担心眼前二人能逃脱他掌心。 已经是黔驴技穷。 “哼!” 封燕顿时哭得梨花带雨,我见垂怜,“他那个没良心的,骗了奴家身子,现在又要奴家去送死,哪个男子汉大丈夫能作出这种事,呵!呸!” 她朝下吐了两口唾沫。 “哦?你细说细说,怎么也算是本侯的儿媳。” 镇北侯瞅了一眼封燕,瞧着狐妖粉脸已经绞面,估计是已经嫁做人妇,又看柳腰款款,顾盼生姿,似有初为人妇的妩媚。 “小五被鸠占鹊巢,本侯现在膝下并无子嗣,就算打下偌大的江山,登基称帝之后也无人继承,岂不是莫大的悲哀。 既然这妖孽是小五的妾室,那么试探试探她是否有孕..... 若是有孕,等她生下子嗣后,再进行斩杀!” 武道越是精进,拥有子嗣的可能就愈小。如镇北侯这般武圣,已经是不漏体,一滴精血所蕴含的生命精元估计比一个妇人都要庞大。 又怎么可能有妇人可以孕育出儿子。 所以镇北侯想要解决身后之忧,就必须寻找一个子嗣继承...... 哪怕王璞的身体被鸠占鹊巢、李代桃僵,但本质上仍旧是以前他的血裔! “侯爷,你是不知道,那天月黑风高,奴家在阁楼弹着琴瑟,忽然察觉到有一男子的气息接近,奴家正欲大喊,却不料嘴巴被人堵住。 他那个色胆包天的直接摸奴家的腰,两个手像是两个蛇儿,滑不溜秋的,我拿捏了左手,右手就跑到奴家的上面,按住右手,左手又跑到奴家的腰侧...... 就那么轻轻一解,奴家的衣衫就.......就.......” 封燕手捻雪白绣帕,轻轻抽泣道。 “咳!不必讲的这么清楚。” 镇北侯脸色有些铁青,怎么会有这么不知羞的妇人,床笫之事也在大庭广众下宣讲,就算你是个耐不住寂寞的,私底下聊聊也不是不行...... “说吧,你到底有没有怀本侯的子......,小五的子嗣?!” 他眼眸一冷,紧盯着封燕。 “子嗣?” 封燕微诧,她本意是说些荤话,暂且拦住镇北侯。毕竟在生死关头,一些脸面有什么重要,谁曾想还真的吸引到了镇北侯。 可这个子嗣又从何谈起..... 只是微微晃神,封燕就立刻有所明悟。 “你这个孽障,不知道娘亲有多么辛苦,有多么的不容易,你爹那个混球,又是怎么折磨娘亲的......” 她狠拍自己的小腹,可落到小腹的时候,又轻轻一抚。 似乎对肚子里的东西异常怜爱。 “算了,本侯可没有心思判断你是否有孕。”镇北侯在那一瞬间察觉到了封燕的异态,可他却也不愿冒险,想着抓住封燕就是。 若是有孕,暂且安顿下来,等孩子出声,就杀死母亲。 若是没有身孕,现在就杀了了事。 想罢。 镇北侯冷喝一声,右手探出,五指微微弯曲,瞬间悬浮在空中封禁的三根车盖大小的玉镯立刻哀鸣一声,继而破碎。 力! 力势! 王璞能够悟到剑势,而镇北侯作为不世出的天才,早就领悟出了力势。 他的内力有若鸿毛般轻浮,又有如五岳般沉重。 “给本侯过来!” 镇北侯双腿一弯,猛然爆射而上,一个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封燕身旁,大手抓住封燕的臂膀,甚至让封燕连警醒都来不及。 “唉,王道友,希望来世你可以度我入仙道,奴家先去了。” 封燕心中默默哀叹一句。 她明白,落到镇北侯手中的下场。 比死还难以忍受。 现在的她只求在死亡之际,魂灵入地府,来世还可以访仙求道。 想完之后,她准备引爆自己的根果。 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可就在这时,心灵之间传来一个清澈的声音。 “道友勿急!” 封燕一愣,旋即扭头看向身后。 只觉一道耀眼剑光闪烁而出。 比之前的更加璀璨! 这一抹剑光一分十二道,又催生出三百八十道剑影,层层叠叠,遮天蔽日,又有汹涌的天地之力贯彻其中,让人望之心悸! 第110章 万衣剑 踏在仙绫上的王璞周遭长出一朵金色佛莲,将他包含在此内。 这一剑斩去之后。 金色莲花幻生幻灭,他的肉躯外层化作灰灰。 又有一层崭新晶莹剔透的肌肤瞬间生出,神采奕奕。 像是不断褪去一层层的肉壳, 奇妙无比! 王璞这金色佛莲正是模拟母体胞宫时胎儿孕育的状态,若是有人修炼因果法门,应当会发现这金色佛莲的因种在上一瞬,果结在下一瞬。 唯有现实中的那一瞬间恰好被躲避。 当然这不是王璞掌握了时间奥秘。 只是无意间可以触碰到此过程。 视其所以而不知其所以然。 就如同吃到了美味的佳肴,却不明白也不会知道这佳肴是如何被厨师做出来的。 但对于王璞来说, 此刻用来对付镇北侯已然够用。 镇北侯心有所预,立刻放弃了杀死封燕的念头。 急速暴退。 不是他心生怜悯。 而是在那一瞬间他若是犹豫,恐会受了重伤。 “这一剑想必你这小儿也是勉强,先前斩出了那一剑,这一次又比刚才那一剑厉害许多,体内的法力恐怕十不存一。” 镇北侯遥退数百丈,以内劲和金身将剑光剩下的余威抵挡住。 然后冷冷一笑。 他此刻活生生受了这一剑,左臂有所损伤。 阴煞剑胎化成的黑丝已经顺着经脉到达了脖颈处,走了三分之一的路。 但他一点也不担忧。 威力有多大,消耗的就有多少。 这个账他会算。 “不错,你说的不错,我体内的法力和内劲十不存一。” 王璞缄默道。 他一挥袖,就将封燕拉到了身旁。 正如镇北侯所说,先前在军营斩出那一剑已经消耗了他五成的法力。 而现在这一剑。 催生出三百八十道剑影,他体内的法力何止十不存一。简直已经枯竭,甚至根果都有些萎缩之态。 “王道友,奴家这里还有些恢复法力的丹药,你快快服用。” 封燕吓了一跳,连忙从怀里拿出数瓶丹药就往王璞嘴里塞。 吃了数颗恢复法力的丹药。 王璞体内的法力渐渐再次生出,可仍旧杯水车薪。 若是平时这等催生法力的丹药将修行速度加快了十数倍,可现在生死之战,只争朝夕,这等恢复法力还是太慢太慢...... “小五,束手就擒,其实本侯也不是非得杀你。” 镇北侯目光微闪,轻笑道。 相比王璞现在的狼狈,他可要轻松得多。 不过兵法之道,围三缺一。 最重要的是瓦解眼前敌人的斗志,将死灰之志、破釜沉舟的勇气彻底磨灭。 “哦?真的吗?义父?” 王璞嘴角微翘,藏在袖子里的右手拿出镇国玉玺,吸收此时此刻大魏百姓死亡之时返回天地的生命精元。 这可比恢复丹药快速百倍。 既然镇北侯假仁假义,他也不介意虚与委蛇。 “不错!” 镇北侯眼里露出一道精光道:“如你我二人,何至于有生死之仇?莫不过追索道途时结下的余恨罢了,所有的一切都比不上自身的道途,你若是有意,现在将大魏的镇国玉玺扔给为父,为父定保你一世太平,甚至这大魏一切的天材地宝,让你任取任求!” 他说的话语还真的有几分可信。 左右不过一子嗣罢了。 比起自身道途而言,子嗣的重要性大大降低。 正如人人若有长生之可能,还会真正的在意子嗣、抚育子嗣吗? 但王璞心中嗤之以鼻。 枭雄虽然向来大度,可以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那是因为这个‘疑人’的威胁性对他而言,足可以忽略不计。所以可以假意慈悲,招贤纳士,千金市马骨....... 可他王璞不是。 一旦踏入脱胎这一步,已经不是凡俗。 “可孩儿......不小心斩杀了三哥,手足相残,义父真的不介意吗?” 王璞又犹豫道。 “为父又......怎么会介意?” 镇北侯先是疑惑王璞为什么会有此说,蓟北上下都知道他虽然膝下有十二名义子,可这些义子都是他争夺天下的爪牙,并不是有多少亲情....... 如果王璞要是真心投降,当会明白此关节,不会傻傻提问。 而是以镇国玉玺做要挟,尽量索求未来待遇...... “他是在拖延时间!” 镇北侯毕竟不是蠢人,王璞言辞稍有破绽,就让他立刻察觉到了此刻王璞的心境变化,他勃然大怒,冷笑数声。 蟒服猎猎作响,右爪探出。 有若擎天巨岳降临,方圆数十丈空间一滞,甚至有轻微的气爆声响出。 五岳掌! 他这一掌比不了真正的山岳,可足以将眼前二人碾成齑粉。 既然心存死志。 那么......他就让他们做一对同命鸳鸯。 “也差不多了。” 见到镇北侯有所察觉,王璞轻笑一声,体内法力已经恢复了八成有余,虽然今后与天地结下的因果越大,但怎么可能有对此宝弃之不用的道理。 他振衣起袖。 左脚向外踏出半步,身后有一虚幻金色佛莲生出。 “斩!” 法力混合内劲牵引剑势,借云霄千夺剑经的剑光分化之法,又将三霄剑胎化作十二道璀璨剑光,三百八十道剑影。 一股股汹涌澎湃的天地之势灌入剑光之中。 金色佛莲幻生幻灭。 短短片刻,王璞褪下了三层肉壳。 在这个过程中,他打破内天地,又重新构建内天地。相当于在刀尖上跳舞,惊险万分。稍有不慎,就是剑毁人亡的下场。 “这一招,吾命名为万衣剑,还请义父一试剑锋,可利否?” 他撩发高昂长啸一声。 “斩!” 话音一落,蓄势待发的剑光剑影径直朝镇北侯刺去,有如利矢。 镇北侯瞬间脸色大变。 他万万没想到,这么威力庞大的剑法,王璞竟然还有能力使出第三次?! 退! 无所退! “气血化山岳,唯我武道长!” 镇北侯冷喝一声,金身瞬间膨胀数十丈大小,有如一擎天巨人,他手挟一颗磨盘粗壮的千年古树,倒拔而上,对着万剑横劈而去。 咔咔咔...... 木屑纷飞,剑光四溢,金身大放光芒。 漫天枝叶洒落。 第111章 殊死搏斗(一) 正如王璞保留一手,镇北侯也是亦同。不到最后一刻,真正的底牌根本不会亮出。 一道道剑光剑影刺在擎天金色巨人的身上。 眼睛、眉宇、太阳穴、丹田...... 一个个死穴。 但都毫无作用,仿佛是金刚不坏之体。 “武道武圣竟然有如此之威,令人意想不到,若不是武道寿命太过短暂,奴家都有心思去修一修武道......” 封燕美眸流转,暗自心惊。 传说中的武道武圣可以媲美修士丹成,但真正见过武圣出声的人少之又少。 武圣,已经踏出了一条属于自己的道途。 然而此刻王璞二人,非但没有尽快逃跑,反而一个个都注目紧盯着镇北侯,两人都意识到了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刻。 他们已经逼镇北侯使出了最后的手段! 三百八十道剑光剑影在武圣金身上尽皆折损,只有三霄剑胎哀鸣一声返回。 王璞手持三柄银白小剑,低笑一声。 “义父,看来你才是真正的黔驴技穷,武者终究不如修士啊。” “呵呵。” 镇北侯斗大的眼睛冷盯着王璞。 “二者皆是道途,何言轻贱?寻常丹成修士至少需修炼百年以上,本侯现在不过五十之龄,就已经到达了武圣,想要毁掉本侯的武道信心,你是痴心妄想!” 武道! 最是一往无前,精进不休! 比起修士,武者更需要有充足的信心,对自己脚下道途的信任。 在镇北侯看来,王璞用心何其险恶。 王璞轻贱武道,就是为了毁掉他对武道的信心。 毕竟现在的王璞,才是凝窍修士,不过是修士的第二境。 然而武圣就已经到达了武者的巅峰...... “义父要是对武道保持足够的信心,就不会与孩儿在这里高谈阔论,你的话足以证明了你的心虚,你的言是你对武道失望......” 王璞舌灿金莲。 二人虽未再进行进一步交手。 可实际上此时的险境比刚才更甚,更凶险百倍。 这是大道之辨! 道途论争! 镇北侯听到此话,身体微颤,有些沉默。 是的。 他犹豫了。 在被王璞所伤的那一刹那,他对自己一直坚信的武道产生了怀疑。 这条路,真的可以通天吗? 看到镇北侯的神态,王璞微微一笑。 枭雄,不是纯粹的武者。 武道只不过是他们采摘果实的手段。 寻常时刻他们可以欺骗自己的内心,坚信武道无敌。然而他们的心里并不纯粹,一旦遭遇挫折,那么被深藏的想法,就会触底反弹。 “快了,快了,镇北侯使出了武道金身,身体有如擎天巨岳,但同样的,我的阴煞剑胎更容易在他体内作用......” 王璞目光闪烁,暗道。 气血就如江河中的水流,阴煞剑胎是鱼儿。鱼儿可以在水中畅游,一旦流动速度太大,鱼儿也难以逆流而上。 而此刻镇北侯身体膨大几十倍,正如将束水的江流猛然放开,水流速度迅速放缓,那么阴煞剑胎的鱼儿想要逆流而上,则比以往轻松了不少。 这就是王璞的暗手! 再有半柱香的时间,阴煞剑胎就可以到达镇北侯的眉心祖窍。 刺向他的魂魄! 从一开始,王璞就给镇北侯带上了‘镣铐’。 哪怕镇北侯的实力再高强,但带着镣铐跳舞,整体实力能发挥出八成就已经算不错。 而他,凭借种种手段,可以将自己的实力发挥出十二成。 再加上仙道的玄妙,足以弥补二人境界的差距。 显然镇北侯也发现了此种异态。 可他实在没有自断臂膀的勇气。 或者说他对自己太过自信,以为能在限制的时间内拿下王璞二人。 “万衣剑。” 王璞身后又生出一朵金色佛莲,幻生幻灭,肉壳褪去了两层。 此剑,不求斩杀镇北侯! 而是一步步拖延时间。 只要挺过了这最后的半柱香,那么镇北侯就如砧板上的鱼肉,任他二人斩杀。 砰砰! 镇北侯被这一击退出十数步,但仍旧毫发无损。 地面微微颤栗。 “小畜生!给本侯死!” 他怒喝一声。 大如云霞的金色大手探出,看似笨重缓慢,实际上迅疾快速,仅是一眨眼的时间,两双大手就已经分别在仙绫前后两端。 似乎欲将王璞二人压成肉饼! “破!” 王璞轻叱一声。 刹那间背后无数剑光生出,敞开一条阔道。 仙绫从中而出。 但还未等二人反应过来,又有一只大脚从天而降,带着苍茫厚重之威。 嘭! 王璞二人就被这只大脚压到泥土中。 “应该死了吧。” 镇北侯轻皱眉宇,搬开右足向下查看。 可片刻就有一璀璨剑光从中钻出。 王璞脸色苍白,怀里抱着的封燕也是气息微弱,显然刚才那一脚让他们吃了暗亏。 嘭! 未等二人喘息片刻,又是大手向前一抓。 剑光一遁。 迎面而来的是镇北侯屈膝向剑光所向处用力横扫。 躲! 王璞脑子急转,操纵剑光上下浮摆,从凌厉劲风中挣脱而出。 他最多还能再受一击...... 可是虚弱的封燕再无保命之机。 呼呼..... 短短一息之间,二人交手数十招。 这时候,看谁能坚持下来。 凡俗武夫的手段,若是配上这有如山岳般的身体,哪怕再是普通,也会十分致命,更何况眼下的镇北侯可不是普通武夫。 武功秘籍数不胜数...... 剑光极闪,王璞的法力入不敷出,渐渐趋向枯竭。 他虽然有能耐吸收镇国玉玺里残留的凡人生命精元,从而恢复法力。 可镇北侯根本不会给王璞机会。 剑光在一处停留不到一忽,就会有腿风横扫而过,或是掌劲从天而落,亦或者汹涌的气血用力压迫,将其滞空...... 就在这不断交手的时间内。 王璞终于出现了差错。 一双大掌徒然合闭,将剑光捉在了手中。 “你有万般妙法,本侯自一力破之!” 镇北侯轻笑一声。 失去的武道信心重新被他捡拾回来。 修士肉躯孱弱不堪,若无法力支撑,甚至连凡人的羽箭都难以抵挡。 哪有武道坚韧! 可是忽然之间,他脸色微变。 手掌之中握着的东西变得炽热无比,好似天空骄阳。 一股迸发的大力向四周扩散开来。 “是前朝大周的炸药!该死,这小畜生怎么会配炸药,而且这炸药的威力比侯府研究出来的还要厉害千百倍......” 镇北侯猛然被掌心传来的这股大力击退数十丈,瘫倒在地,压坏无数花草树木。 而他的手掌也是一片血肉模糊。 第112章 殊死搏斗(二) “对了,之前玉泓子曾经将炸药的配方教给过他。” 镇北侯眼睛一缩,心中暗悔。 他太过自信了。 三十多年的安逸,让他对战斗的敏感生疏了。再也没有那种紧迫压抑,为之拼搏的内心了。 这是习武大忌! “请君再接我这一剑。” 突然。 天际传来一声嘹亮的笑意。 眨眼间,天空四周重新布满了鳞白剑光,密密麻麻。 “这小畜生的法力为什么源源不绝?” 镇北侯大惊失色。 “逃!必须快点逃走,哪怕本侯最后取得胜利,可同样自己也会受伤惨重.......” 他潜意识想道。 现在大魏四方未宁,他又失去了林昭这一臂助。 如果自己再受伤了....... 九五之尊的位子不一定能够稳坐。 然而镇北侯眼睛一眩,眼前一黑,继而头脑昏涨。 “是那黑丝.....” 在交手的这段时间内,阴煞剑胎终于逆流而上,抵达到了镇北侯的脑中,又到了眉心祖窍,现在正以剑力刺开眉心! 这动静很微弱。 可在镇北侯的脑海中,如同天雷滚滚。 魂魄与七窍相连,就在短短一瞬间,他的眼睛、鼻子、耳朵、嘴巴,纷纷渗出一道道乌黑的鲜血。 鲜血滴在空中。 化作一道道气血狼烟! “难道......天欲亡我也?” 镇北侯凄凉一笑,竟有些英雄末路的感觉。 他话音还未落下,停滞在空中的千道剑光纷纷刺进他的身体百骸。 咔嚓咔嚓...... 武道金身应声而碎。 “非是天要亡你,而是王某留不得你!” 王璞冷哼一声。 指尖上的三霄剑胎滋铃一声飞出。 玉霄剑胎当先一斩。 咕噜咕噜...... 一个大好人头从脖颈上滚落下来,怒目圆睁。 “总算将这份前身因果斩断了。” 王璞如释重负。 同时,他的法力翻涌沸腾,忽然一道银瓶乍破的脆响从体内传出,他体内穴窍一连贯的再开出了二十多个,仅差一线就能突破到凝窍中期。 “对了,也不知道封道友现在状况如何?” 王璞心中一急,连忙向后看去。 刚才他和封燕二人活生生受了镇北侯的全力一击,他幸而可以借助金色莲花不断脱去一层层肉壳化解伤害,可是封燕就没这等好运气...... 远方百丈之上。 仙绫上挺立的封燕娇躯颤抖,她脸色苍白,可忽一会又红若朝霞。 “咳咳.....” 她猛地喷出数口鲜血,血液里混着内脏碎片。 细看之下。 之前在军营中被镇北侯受的轻伤也开始恶化。 “这可是本姑娘的血,不能浪费了。” 封燕大口吞咽着刚才喷出去的鲜血,继而重新将其炼化。 修士鲜血蕴含灵力,相当于一颗颗的宝药。 穷惯了的封燕当然舍不得将这些鲜血抛弃了。 “封道友,可有大碍?” 王璞道。 看着王璞依旧一副冷然的脸色,封燕有些没好气,“也没什么大碍,就是至少需要休养个一二十年,根果被废了一半,减寿十载左右。” 说到这里,她话语一停。 强硬笑道。 “也不是这么悲惨,虽然......今后道途无望,可能突破到凝窍,已经是奴家修来的福运。” “日后若有机会......” 王璞皱了皱眉,迟疑了一下。 损伤了根果对于修士就意味着丹成无望...... 现在的封燕难免对他有些拖累,毕竟他准备外出到东海先行躲避一阵子,以防中土的修行门派找他算账。 带个累赘...... “王道友不必勉强,奴家早有预料。” 封燕撩起额前秀发,妩媚的笑了笑,“道友志在仙道,奴家只不过是基石罢了,现在这块基石毁了,再换一块新的也是应有之理。” 她表面装得毫不在意。 可心里却有些伤感。 她猜得出来,王璞有救她的念头,可这个念头并不坚定,并没有到达不行就死的地步...... 可说实话,当初她本就对王璞有加害之念,若不是王璞守住了清明,再以封禁符将她制住,现在王璞是生是死还不一定。 “非也。” 王璞冷冷地看了封燕一眼。 对她暗中施加的诱惑,一点也没有动心。 蝼蚁尚且贪生。 何况一个修行百年的狐妖?! 封燕故作大度,实际上已经使用魅惑之术扰乱王璞的心境。 感情? 在生死面前是最不值得一提的。 “贫道另有办法可以治愈你的根果,毕竟你用着还算顺手。” “果真?” 封燕立刻眉开眼笑,朝着王璞抛了一个媚眼。 “六欲魔宗相传有一炼丹术,可以利用同族血裔,练出补元丹,可以弥补你的根果,甚至更上一层也不是不可以......” 王璞回想老乞丐的记忆,隐隐提过这么一条。 “同族之人?” 封燕眼神有所迟疑。 可旋即她咬了咬贝齿,抿嘴道:“同族之人不是不可,只是奴家心中总归有些不舍,但想到自己今后有望长生后,这份亲情.....也不是不能舍弃......” “禽兽终究是禽兽!” 王璞看向封燕的眼神稍微冷淡了几分,可也没有多说话。 性命只有一条。 可亲情却数之不尽,今后要是能长生,族裔何止千万? “王某记得当初在岳安城时曾碰到你的族妹,怜花公子,想来她也住在这附近,直接将她捉了,再到六欲魔宗寻法弥补根果。”王璞道。 “怜花公子?该不是花翎妹子吧。”封燕柳眉微颦,稍一会就从这江湖名号想到了真正的人名。 两人说罢。 从仙绫上下了云头。 开始寻找附近的城池村庄询问此地是哪里。 先前王璞二人在和镇北侯打斗之时,根本无暇去看云头下方,只知道一路向西逃走。一是在西面仙道门派众多,可以稍作牵制。 虽有落入虎穴之险,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不过两人的行进速度也有限得很。 半柱香后。 山麓下的一出村庄。 “这里啊?是峡州的乌密县,二位贵人该不会从秦中逃过来的吧?”白发苍苍的村长狐疑的看了一眼王璞二人。 二人男的俊美,女的国色。 看其两人的衣衫服饰,也不是凡品。 “原来此地是峡州。” 王璞点了点头。 秦中离峡州甚近,大魏因国库入不敷出,放弃了连年天灾的秦中,将其丢给了叛军。 因此秦中当地的富户,无一不穿过横跨大魏国土南北分界的烟云山脉,跑到山南的峡州暂且躲避灾祸。 “刘伯说得不错,在下确实来自秦中。” 王璞微微一笑,拱手答道。 第113章 刁民 炊烟袅袅升起。 刘家庄一两年来头一次来了外客,听村长说这外客的身份还不一般,于是有的村民拿鸡、有的村民拿鸭,善水性的顽童一个猛子扎到水里捕了几条肥鱼...... 总算做了一席还算可以的菜肴。 酒席觥筹交错。 村长刘伯醉醺醺的眯着眼,指着吃了半个的肥鱼道:“王先生远来是客,想必这些年在秦中都没吃到如此好的美食,我听说秦中的河流断绝,鱼虾死绝,仅是一山之隔,但一个饿殍遍地,另外一个啧啧.......” “王某在秦中时,虽然家资颇丰,可秦中府的米价已经涨到一斗五两银子,就连富户也是吃糠咽菜,勉强温饱。” 王璞虽然没去过秦中,但他在景仁坊当案牍吏的时候,倒也是听闻了一些秦中灾民的苦相。 这时用来搪塞村长刘伯还是轻而易举。 “敢问贵客这一席可作价几何?” 刘伯眼里含着笑意,指着一席酒菜,时不时眼里透露几丝精光。 “这......” 王璞话语一滞,不知道这村长究竟是什么意思。 眼前的鸡鸭鱼肉虽说尚可,但毕竟是乡间野厨,哪里有玉京的菜肴精美可口,一个个滋味寡淡,只能说可口,不能说好吃二字。 他犹豫稍许,毕竟大红轿子人人抬。 “若我作价,这一席菜肴应当值个二十两银子,当然这是秦中的物价,到了别地可就说不准了。” 王璞含糊其辞。 一旁的封燕眉角稍敛,传音道:“王道友,我听到屋后嚯嚯的磨刀声了,这群村民,恐怕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王某自然也听到了这声音。” 王璞面色有些沉了下来,他天鬼阴魂早已初成,对四周动静十分敏感。封燕能听到的磨刀声,他自然而然也没有忽视的道理。 “只怕这磨刀是向猪羊,而不是我等,万一误伤凡民可就不好了。” 王璞摇了摇头。 他手指按在膝上,意思是让封燕稍安勿动。 万一又是一个吕伯奢呢? 这时,村长刘伯饮了一杯水酒,笑道:“贵客既然从秦中而来,想来也携带不少细软,这一席菜肴,我们村也不收你多少,十五两,给你免去五两。” 他话音一落。 院子附近涌出一大帮持枪拿刀的村民。 一个个凶神恶煞。 “村长完全可以截杀我二人,不必如此作弄,还做了这一桌好菜.....” 王璞目光一寒,但仍未起身。 这些凡民对于他来说,如同土鸡瓦狗。哪怕仅以凡俗的武道,他们也万万不是对手。 “我们刘家庄以信义传家,这是规矩!” 村长刘伯持仗,在众人的搀扶下退到了村里一群汉子的中间,“我们要是等你过来,直接截杀,那和真正的土匪有什么区别?” “是啊!我们好心为二位贵客做菜,一顿酒席钱免不了吧!”一个粗壮妇人上前道。 刘家庄的村民议论纷纷。 他们丝毫不以为他们这样做是错的。 欠钱还债,天经地义。 粮食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更何况附近的几个村庄都如此作为,好生发了一笔大财,他们好不容易等到了两个肥羊,岂有轻易放走的道理。 “留下钱财,就让你们离去,不然试试这刀利不利索。” 一个身材肥硕的屠户恶狠狠道。 看王璞二人的穿着,就知道不是什么凡品。再看二人身上也没什么包裹,一般来说肯定是将银票放在身上,多拿的细软之类的值钱家当。 “对了,这两件衣裳他们也得扒拉下来,我正好穷得没衣服穿。” 一个穿的破破烂烂的破落户佝偻着脖子说道。 “呸!王二狗,那衣裳一看就知道是上好绸缎做得,就你还想拿走?”膀大腰圆的妇人吐了一口唾沫。 ...... “那.....那个小娘皮呢?长得这么漂亮,细白嫩肉的,一看就是富贵家里的小姐,爷爷,我到现在还没有娶媳妇,能不能把她给我。” 一个流着哈喇子,看起来像二流子的青年擦了擦嘴巴,然后看向村长刘伯。 “哟!奴家还以为提了半天没人要我呢。” 封燕慵懒的伸了伸腰。 “美人,我这不是正找爷爷要你吗?看来你自己也迫不及待了吧。” 刘贤搓了搓手掌。 他有些看不起这群村民。 钱财算什么? 眼前的美人才是真正的珍品。 价值千金。 享用完了,卖到峡州城的妓院,少说也能赚个千儿八百的银子。 “小子,你是不是不肯,舍不得钱财?” 等待的急了,一个汉字拿着屠刀指着王璞,推搡了他一下。 忽的。 一块东西从王璞的怀里落下了。 细细一看。 是雕着九条纹龙的一块玺印。 哪怕刘家庄的村民再愚钝,也知道龙和印绶代表着什么,这是传国玉玺啊! 一个个脸色煞白。 撞到枪头上了,竟然冲撞了当今“皇帝。” “你们一个个傻了?这玉玺还指不定是真的假的,就这样怕了。”刘贤哼了两声,就准备弯腰去捡玉玺。 甭管这是不是真的。 就看这玉质,就知道价值不菲。 然而就在他手伸向玉玺的时候,突然被人抓住了上臂,他想要挣脱,却有如铁箍。 “你.....你学过武道?” 武道! 这意味着高人一等。 所有武功秘籍都被世家大族所垄断,普通百姓根本无缘得见一面。 要是惹到了会武道的武者,就这么一村的村名,还不够他杀的。 刘贤哪能不惊恐。 可让他更惊恐的是,王璞点了点头。 “不错,王某学过一点,而且这玉玺也不是这样用的。” 王璞轻叹一声。 他之前一直没有说话,就是在利用玉玺查探刘家庄到底多少口人。 现在查明了。 一千三百一十三人。 “封燕,既然这个家伙垂涎你的美貌,你将他处理了!” 王璞冷哼一声,脸上带霜。 他要这些愚蠢的村民认识到,欺骗他是什么代价! 如果村长刘伯不这么图穷匕见,他也不介意施舍个几百两银子给刘家庄,也当做是饭钱,然而则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可以卖! 死! 是刘家庄唯一的结果。 第114章 屠灭 “既然王道友都这么说了,奴家可不能留手!” 封燕言笑晏晏,上一秒还是清纯佳人,可下一秒她眼眸凸出,嘴巴长出了两颗细细的尖牙,同时光滑白皙的肌肤生出了一层层的青色狐毛。 她右手成爪,对着村长刘伯的孙子刘贤一吸,就将刘贤吸到了她的身边。 刘贤脸色煞白,跪倒在地。 “姑奶奶,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觊觎你的美貌,要不......你馋我也行......”他本来想要求饶,谁料平时调戏大姑娘小媳妇惯了,一开口就是浑话。 “咯咯.....” 封燕娇笑一声,将刘贤的手拉到自己的手腕。 “你摸,是不是很光滑,奴家可愿意全心全意侍奉官人,别无二话,就算官人让奴家做些......那个那个什么的,奴家也不介意。” 她眼魅如丝,吐出一道道粉腻香风。 可刘贤现在还哪里有想要强迫眼前小娘子的欲望,这只狐妖不吃他就算不错了。 他吓得浑身颤栗,封燕拉他的手,他就拼命躲。 这么一来一往,封燕也就失去了兴致。 “没意思,奴家还以为你是个男人,垂涎奴家的身子,可又不敢摸奴家.....” 封燕打了个哈欠,摆了摆素手。 刹那间。 刘贤的生命精气被她吸了个干干净净,形如枯尸。 “妖孽!妖孽!” 整个刘家庄的村民见状大惊失色,一些奋勇的汉子拿着刀叉、木耙想要上前杀死封燕,可刚到封燕的身前,就被几道鳞白剑光刺中,立刻倒毙而亡。 剩余的其他汉子、婆娘急忙往院落外面逃跑。 这两位贵人不是他们能惹的。 可是还没出院落十步,就被一柄银白小剑滋遛滋遛的像串糖葫芦一样,从胸膛穿插过去,未见一丝鲜血,就噗地到底。 “磨刀霍霍向猪羊啊。” 王璞冷笑数声,冷冷盯着瘫软倒地的村长刘伯。 村长刘伯因为年老腿瘸,连几步路都还没有跑,就摔倒在地,此刻不断在地面哀嚎。 刘伯看到王璞锐利的眼光在盯着他,脖颈缩了缩。 “两位贵人,这.....这吃饭要钱,天经地义,现在我们村子里的人你已经杀了数十个了,就放过老朽吧,反正老朽也没多少年活头了。”他讪笑道。 王璞摇了摇头。 看惯了尔虞我诈,他本想体悟一下乡间的淳朴,谁知道穷山恶水出刁民,足足给他上了一个生动的课程。 “放了你也不是不行,将刘家庄的所有村民杀了,王某就放你走。” 他淡淡说道。 像是谈及一件小事,而不是一千多人的性命大事。 “不不不......” 村长刘伯拼命咽着口水,眼里含泪道:“贵人,贵人,是老朽错了,老朽不该贪财生了恶念,可这与其他村民无关啊,他们.....他们都是无辜的。” “呵呵。” 王璞冷笑数声,给村长刘伯度了一缕生命精气。 只见刘伯迅速白发生黑,皱巴巴的皮肤重新变得光滑,老而松动的牙齿重新变得紧致,年迈的身躯再一次恢复了年轻的蓬勃朝气...... “这是一缕仙气,只要杀死十个人,就可以到王某这里度一缕仙气。” 王璞踏空而行,坐在了刘伯之前坐的首位上。 “这是你的成仙机缘。” “贫道喜欢你的贪婪,可是成仙总要有点牺牲。” 刘伯惊愕的看着自己的身体,足足年轻了数十岁,他握了握拳头,感觉这一拳比之前有力的多,并且他的精力也是十足。 因为年迈耳导致的腿瘸,现在也好了。 “成仙机缘?” 刘伯眼里露出贪婪,他现在忘掉了之前自己孙儿被封燕杀死时的惨景。 那个刘贤他早就看不顺眼了。 要不是他是自己唯一的孙子,可以为老刘家传宗接代,他早就打断那个二流子的双腿...... 而现在刘家只要存活他一人...... 今后刘家再次兴起也不是不行...... “师父在上,请受小徒一拜。” 刘伯恬不知耻的就往王璞面前一跪,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 丝毫忘记了之前刘家庄内发生的一切。 “很好!我很满意,这是一丝魂念,足可以教给你武道功法,杀掉的村民越多,贫道直接帮你稳固根基也不是不行。” 王璞从天鬼阴魂中分出一丝魂念,手指一点,就送到了刘伯的眉心。 这丝魂念有他曾经修炼过的青阳劲。 上等的武道功法。 等村长刘波走后,封燕粉袖一挥,将这片空间隔去声音。 “这刘家庄的村名,王道友若是嫌脏了自己的手,奴家也不是不可以效劳。何必让那村长动手,这样委实太慢。” 她樱唇轻启,粉脸露出一丝疑惑。 封燕可以看得出来,王璞给村长刘伯渡去的那一缕生命精气,只是对那副苍老身躯的回光返照,激发了潜力....... 估计要不了三日,刘伯就会暴毙而亡。 毕竟修士只是修道之士,不是真正的神仙。 以法力维持自身的身躯免除衰老尚可,然而要是救凡人就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 况且王璞也绝非什么好人。 “这是一场游戏。” 王璞冷眸微闪,嘴角翘起,“看到熟悉的亲人一个个死在自己的手上,那种痛苦与绝望,绝对是最美好的食物。” “莫非是六欲魔宗的念魂珠?” 封燕娇躯微颤,她拿出在玉京收纳的众多朝廷官员魂魄的禁魂瓶,轻轻一摇,声音清脆悦耳。 里面正是一个个由魂魄凝聚的魂珠。 但这等魂珠只是普通品质。 六欲魔宗的念魂珠可远比普通魂珠珍贵的多,里面凝聚了死者的强烈的情绪,以怨念最多。 “贫道的天鬼阴魂也快到了突破的关口,既然这些村民戏耍我等,以他们的恨意作为突破时的资粮,岂不是可喜可贺?”王璞道。 正如封燕所说,他若想杀戮这些村民,只需一甩三霄剑胎,这些凡胎肉体,哪里能比得上神剑威力,不需一炷香的功法,就可将这个村庄全部屠杀。 然而于他何益? 左不过是增添一些冤魂,多一些纠缠的因果。 但他借刀杀人,让村长刘伯去杀戮,他非但不会承受因果,而且还可能诞生出一枚念魂珠,增添修为进境....... 第115章 杀人心 刘伯走出了自己的宅院,朝着人口稀疏的村边走去。 山民。 他年轻的时候打过猎,箭术精准。 “仙师看起来有些不可信,我明明意图谋夺他们的财产,他们却放过了我.......”刘伯眼眸闪烁,他不是一个轻易就能被说动的人。 但他仍旧朝着村边走去。 如果在人口稠密的村子里动手,尽管他的武力高出寻常村民一大截,但刘伯仍觉这样不保险,作为一个优秀的猎人,是会寻觅猎物的弱点。 “可我必须选择相信仙师,因为仙师有轻易可以屠戮整个村子的力量,而我的岁数也快到了.......不管我如何选择,以凡人的力量无法与仙师对抗。” 刘伯哀默想道。 事情就是这么的无奈。 他有两条路,一条路是选择反抗,而这些条路的后果,则是一丝生机也没有,另一条路选择相信王璞二人,相信他们的话,自己或许还能有一条活路。 这就是人性! “这是王寡妇的家里,她丈夫早亡,一个人生活在村外,最是好杀。” 刘伯低笑一声。 他走上前去,敲开王寡妇家的门。 “来了,来了。” 破烂木门应声而开,走出一个柳腰丰臀的女人,女人相貌普通,可那双眼睛似含春水,水汪汪的,能滴水一般。 “请问你找谁?是外村的?”王寡妇颦着柳眉,双手叉腰问道。 刘伯却丝毫不以为意,伸出手摸了一下王寡妇弹性十足的屁股,笑呵呵道:“怎么,不认为老村长了?我就是你挂在心口,念念不忘的刘伯啊。” 寡妇想要在贫瘠的村里生活下去,定然是与其他强壮的村民有所来往。 几年前,趁着还能起来的时候。 刘伯是这里的常客。 “刘伯?”王寡妇疑惑的看了一眼刘伯,看他的眉眼确实和之前白发苍苍的模样有些相像,便嘴角含笑道:“不知是刘伯的哪个私生儿子跑到这里‘讨债?’,反正姐姐我也有些难耐,你先进来吧。” 三息之后。 刘伯将衣服重新系好,冷冷看了一眼白花花赤裸的王寡妇。 “这是第一个人了。” 他淡淡道。 他从王寡妇家里搜罗了一阵,找出了一把菜刀,还有一张陈旧的牛角弓,是王寡妇以前丈夫所留的家当。 若论弓箭好坏,他家里的弓箭远胜这些普通村民的弓箭。 然而因为刘伯心里惧怕王璞二人,所以迟迟不敢回到家里,去另取弓箭。 接下来,刘伯埋伏在村头。 等几个勾肩搭背的村民路过时,弯弓搭箭。 簌簌簌....... 利箭过后,正中村民的要害处。 “不行,这样杀戮委实太慢,若让仙师等的没有耐心,到时候恼羞成怒可就不好。”一连杀了四五人的村长刘伯有些担忧道。 “对了,老郑是祖传的行脚郎中,肯定家里有药,得下毒毒死村民。” 村长刘伯嘴角露出一丝残忍笑意。 他趁着黄昏,抹黑进了与他交好的老郑家中,然后杀死老郑一家七口,取出了毒药,分别撒在村里仅有的三口井水里面。 第116章 脏了手 清早,鸡鸣刚起。 刘家庄地处荒僻,村里的百姓互相来往不多,所以昨天村长里发生的惨景并无人知晓,所有人都窝在床铺里面睡觉。 几个勤快的村妇从老井里挑水回家做饭。 “师父,徒儿已经在村里的三口井里下了毒药,只要等这些村民做饭,到时候杀死他们轻而易举。”村长刘伯不无得意道。 “干的不错,这是你的报酬。” 王璞眼眸微闪,再为刘伯度去一丝生命精气。 须臾间。 刘伯感觉自己的身躯又强壮了数许,同时脚底轻飘飘的,他笑容满面,怀里掏出一些金银财宝放到桌上。 “刘家庄太过贫瘠,这些财宝是我刘氏积蓄上百年才攒的家当。” 桌上摆放了几枚金锭,上面还残留一些土壤。 显然,这是刘伯昨夜将自家墙垣推倒,从里面刨出来的财宝。乡里的土财主为了保证后辈不乱花钱,同时为了谨防贼盗,往往将金银藏在墙里、埋在土里。 “你倒是有心,只是普通的金银对你师父来说,算不了什么。” 封燕嘴角轻抿,“你若是有心,早点办完此事,到时候师叔给你一些其它的好处,也不是不行。” “多谢师叔恩德。” 刘伯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头,转身离去。 等周围并无声息后。 封燕又道:“昨晚奴家和花翎妹子联系了,她如今在离峡州数百里远的渊州,听她的言语支支吾吾,恐怕她身边也不安宁......” 花翎和封燕两人相离数百里之远。 初时王璞对二人如何联系还有些疑惑,等到封燕讲解之后,才有所了解。 修士早就为异地联系创造出了星纹这一文字,将星纹通过法力铭刻在天地无处不在的灵机之上。 天地灵机时时移动。 距离越近,接收的消息的速度越快。 但想要解开星纹,就必须需要相同的密咒,相当于摩尔斯电码。 为此修士之中甚至还衍生出了释纹师这种副职。 当然此事先略过不提。 “王某通过两日的打坐,已经恢复了六成的法力,而花翎不过脱胎后期罢了,合你我二人之力,拿下她应不是什么难事。” 王璞淡淡说道。 他在与镇北侯战斗之时,不得以使用镇国玉玺这一因果法器吸收生命精力,从而恢复法力。或许初始看不出什么恶果,但他心里冥冥有所感应,此法只能做一时之计,万不能当做依仗。 因此在刘家庄里,他选择修士以最普通的打坐恢复法力。 到此刻,也不过恢复了六成法力罢了。 刘家庄地处烟云山脉的余脉,天地灵机兴盛,恢复法力事半功倍,因此倒也无需着急前往他处。 “话是这么说,可花翎妹子身份可是狐族的小公主,比奴家的身份尊贵得多,手段定然不少。”封燕舔了舔嘴唇,对此事颇为期待。 她在狐族里的身份仅是一名不受重视的支脉,哪里比得上花翎这等身份尊贵的嫡系。就连与花翎结交,也是她刻意经营。 若是将花翎练成魔宗的补元丹,不仅可以弥补她的根果,甚至更上一层楼也不是不可....... 中土神州,不仅有各门各派的修士,也有为数不少的妖魔。这些妖魔平时隐藏在荒僻地界,偶尔才有族人出来到体会繁华人间。 花翎正是其中之一。 狐女多情,也最无情。 可以经营的关系,有多么牢固可想而知。 以己心度之。 王璞对封燕绝情的做法也有所理解。 若此时换成花翎,估计那只狐狸也不会心存善念。毕竟牺牲一个并不重视的人,可以换自己的大道坦途,是个狐都会如此做。 ....... 不一会,就到了晌午。 炊烟袅袅。 刘家庄的村民将饭菜吃完,还未等躺在床上先歇息一二的时候。就觉肚腹绞痛,疼痛难忍,一个个倒在地上,吐血三尺不止。 整个村庄顿时一片静籁。 就算没有吃下毒药的村民,惊慌失措下也被刘伯一刀劈了。 凭借刘伯被王璞强行提升到内劲的武道修为,虽然比不上真正的武者,可对付这群手无寸铁、孱弱不堪的村民,也是轻而易举。 “艹!晦气!” 刘伯在砍王麻子家里的大小子时,手里拿着的柴刀被砍得卷刃。 他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真正的人哪有那么容易杀害,砍瓜切菜是不存在的。饶是以他的力气,再连续了结十几人的性命时,也是气喘吁吁,双手震得发麻。 从晌午杀到黄昏日落。 刘伯一身是血的回到家里,他的虎口裂开了两条缝,鲜血淋漓。 足足一千三百一十二人。 “师父,我......我杀完了村民,杀完了他们。”村长刘伯跪在青石地板铺就的院落,他瞳孔通红,有哭过、悔恨、兴奋种种情绪,最终被深切的渴望占据了头脑。 “不,你还没有杀完。” 王璞推开房门,一袭玄色常服被微风吹拂,丰神俊逸,恍若神仙中人。可他的眼里尽是冷色、淡漠,嘴角微翘,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讽。 “我曾经说过整个村子里有一千三百一十三人。”他淡淡道。 村长刘伯一愣。 扳着染血的手指算道:“我一家八口,师父你杀了四人,剩下的儿媳妇、儿子,以及孙女我都一一看着他们死去,王寡妇我是第一个杀的,然后村里的贫落户、住在村外的村民都是我最先杀的,之后才是住在村里的人....... 真的一个不剩了啊?!!!” 可他话音未落,忽然想到了他最不想想及的那一个人。 “不能啊!师父!!!我可是忠心耿耿,别无二心,你让我杀,我就没有留情,师父,你就当我是条狗,是条狗!” 村长刘伯拼命的磕头求饶。 嘭嘭嘭....... 他的头磕破,可他仍旧不断磕着,鲜血渗入到了砖缝里面。 他恐惧! 不仅恐惧死亡,更恐惧别的村民、亲人对自己的怨恨。 若是他还能幸存人间,修成仙道,逍遥一生,或许他不会这么恐惧,因为这些过往都会成为记忆最荒僻的一角罢了。 可当这些残酷、痛楚的记忆占据到了他的全部....... 那份残忍,刘伯甚至不敢去面对。 “不,我不杀你。” 突地。 一阵缥缈、淡漠的声音在刘伯的耳旁响起。 他抬头。 微喜。 终于活下来了吗? 这或许是师父的考验,对了,入仙门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 可还未等刘伯安心,他身体里由王璞度去的十几缕生命精气骤然从他的身体里剥落,随即消散于空。 他又重新变成了那副苍老的模样。 白发苍苍。 浑浊的眼睛,依稀可以看到通红的瞳仁。 长时间的磕头跪地,让刘伯的苍老身躯有些支撑不住,他忽的蜷缩倒地,像一只大虾一样。 抽搐...... “因为贫道会看你亲自死去,自己杀死自己。” 王璞微微一笑。 血。 容易脏了手。 第117章 魔胎! “你好狠的心!”村长刘伯浑身都在剧颤,因为过度杀戮带来的后遗症,让他这幅年老的身躯再也难以承受。 一寸寸的骨骼酸痛,四肢的肌肉撕裂...... “你贵为仙人,老朽不求你讲信用,但至少.......给我们一个痛快。”村长刘伯陷入了痛苦的悔恨,他狠狠攥紧拳头,怒喝道。 哪怕他的眼睛再是浑浊,可那份仇恨入骨! “哦,你师父何曾毁诺?”封燕不屑的瞅了一眼趴在地上的刘伯,像一只肮脏的蠕虫,她淡淡说道:“自始至终,王道友只承诺过放你走,可曾答应带你入仙途?承诺给你仙气,可这仙气从你身上剥落也未毁约.......” “是......老夫多情了。” 刘伯悲切的自嘲一句,一切都是他自己的臆测。 是的。 从始至终,王璞都没说过带他如仙门,只说这是他的一次机缘。 许诺过么? 没有!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皲裂布满皱纹的掌心上填满了一道道褐红色干涸的鲜血。他亲自毁灭了祖祖辈辈生活的刘家庄。 “我恨啊!” 刘伯低低嘶吼一声,压抑到极点的薄怒,从一开始王璞的毁诺,封燕的嘲讽,现在的他的愤怒已经难以遏制,可他没有半点勇气敢对两人出手。 他......又惧怕死亡! 哪怕生命仅剩这一点点,可以看到尽头。 “对了......这只狐妖说了,师父从来没有毁诺,这或许是我的仙缘,我决不能放弃,她刚才说师父承诺放我走,或许关卡就在这里,只需我走出村庄......那么就是真正的一步登天......”村长刘伯开始自我催眠,或者说他已经不敢面对真正的真相。 这个世界不乏穷小子通过坚韧不拔的韧性,通过努力,最终富贵一生,进士登科的故事。 刘伯幻想自己也是其中一个。 眼前的种种,是一个游戏,是一个对自己考验的游戏。 他即将枯竭的生命再次涌出了一丝丝的涓流,眼眸更加明亮了几分,面前的道路愈加清晰,他双膝向前一拱,然后胳膊肘微抬,继而落下,屁股一撅,很快就走出了半步。 仅是走出了半步,他都有些气喘吁吁。 “成仙,刘贤、刘武,你们放心,爷爷爹爹一定会成仙,成为真正的仙,你们在九泉之下也会瞑目。” 他忘记了痛楚。 持之以恒的向前爬动。 时间缓缓流逝,清冷的月色撒在院落,一条断掉的臂膀在地面上像张劲弓,拉得满弦,青筋迸现,仿佛没有半点僵硬的感觉....... 刘伯朝着院落外爬行了三百多步,他走到了村里的小路。 此刻他赫然丢了一条腿,和一只胳膊。 整个人像只软绵绵的爬虫,一拱一降,接着重力向前渐行半步。 “贫道低估了他的毅力。” 王璞啧啧称奇。 “本以为他会在听到谎言的时候,恼羞成怒对我出手,但没想到他连出手的勇气也没有,却有勇气往外攀爬......” “对你出手的勇气,和对自己狠下心的勇气可是不同。”封燕回道:“奴家在青楼看了不知多少人间百态,一些可怜的位卑者不敢对贵客发怒,可敢回家对自己的妻儿动怒。 在外面他们是条狗,可回到家的那时,他们就是大英雄,无人敢忤逆他们的意思。” “因为这些位卑者最善长的就是察言观色。” 王璞不置可否,淡淡道:“正如这刘家庄的村长,他知道对贫道出手,绝无半点幸存之理,可选择欺骗自己,或许还真有条活路。 这可比真正的莽夫,更令人敬佩。” “敬佩?” “不错,敬佩。”王璞颔首。 “因为王某现在有心思真的想要放他一马,这只玩偶给我的惊喜超过了我的预料。” “哦?何解?” 王璞话不多说,天鬼阴魂透体而出,恍若一阵微风般来到村长刘伯的面前。 天鬼阴魂猩红的瞳孔贪婪的看着刘伯半残的年迈躯体。 刘伯的眉心祖窍里面有一拳头大小的血红、又带着乌黑之色的宝珠正在孕育而生,随着刘伯向前每攀爬一步,这宝珠就愈大一分。 若有修士在场,应当会发觉整个村子被淡红色的雾气所笼罩,这些雾气正是源于刘家庄里一千多名的死尸,随着这些雾气被抽出,这些死尸的皮肉渐渐干瘪、失去神采。 而刘伯眉心里的红黑色宝珠正是吸收这些淡红色雾气开始成长....... 简单来说,整个村庄如药材,而刘伯为炉鼎,宝丹则是红黑色宝珠。 它正是六欲魔宗的念魂珠。 本来这件诞生奇特、环境苛刻,成功率极低的念魂珠,王璞想要直接从刘伯的肉壳里直接摘取,做修行的宝药。 可王璞却犹豫了。 天鬼阴魂的右手探出,尖锐长满粗硬黑毛的鬼爪透过刘伯的眉心祖窍,直接到达蕴养的黄庭,指尖细细摩挲光滑的珠壁。 一丝丝垂涎的触动在心底生出。 只需吞了这颗念魂珠,他的天鬼阴魂就可度过凝魂期,到达下一境界有望。 “人有魂,欲有念,行有踪.......万恶初时显,至善心中生,贫道赐你法、赐你缘。你走的每一步,都是滔天血海,你行的每一事,都是万民称颂.......” 天鬼阴魂嘴唇微动,念动咒语。 一缕缕深黑色的魂力从他的鼻窍伸出,如同蛛丝一般绕在刘伯的脑袋上,然后径直扎了进去,之后将黑红色的念魂珠包围住,如同蚕茧一般。 随着魂力的不断注入,天鬼阴魂眼底露出一丝狠辣,刨开尚未凝行的心脏,从里挤出一滴黑褐色的血液,此为魂血,是阴魂的魂力所凝结。 魂血甫一出来,周围就渐凝冰霜,温度徒然下降几度。 显然此血至阴至寒。 和修士心尖血炽热如火一样,鬼魂的魂血也是异常宝贵。 “魔胎现!” 叱! 有如舌灿惊雷,刹那间刘伯因枯竭体力逐渐眯合的眼睛,因痛苦急速瞪圆,他的瞳孔深处有一丝丝血色在蔓延...... 同时晶莹剔透的红黑色念魂珠里面长出了一根根如胎儿般的血管和聚拢一团的凝脂。 “恭喜你,成功踏出了仙缘的第一步。” 王璞面色疲惫的看着蜷缩一团,陷入深深恐惧的刘伯。 他嘴角一翘,“今后你每一日,必做一恶,行一善,不然刘家庄的冤魂就会找到你的身上,扰你仙法,断你道途。” 王璞大袖一挥。 片刻间,无数影影绰绰的鬼魂从地底渐渐生出,攀爬到刘伯的身躯上,不断撕咬...... 第118章 伏善 “滚啊......滚!”刘伯恐惧的看着趴在自己身上撕咬的鬼魂,王寡妇眼媚如丝,一双如玉臂膀勾住他的脖颈,脑袋囫囵掉了下来,只有黑乎乎的洞口生出森白的牙齿,腿上的孙子刘贤一根根指甲刺进他的皮肤,似乎在喊‘爷爷,救我......’ 他连忙向后一退,又有被杀死的村民密密麻麻的围在了周边,一个个肠穿肚烂,眼神阴冷,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晃晃悠悠的朝他走来...... “行善!对,行善!行善能救我的命。” 刘伯紧闭眼眸,开始念诵一句句往生咒语。 这些咒语像是凭空在他脑海中的生出的,像是早早就在心里埋下的印记,此时受此刺激,潜意识的念了出来。 他口灿莲花,一道道金光在背后突兀生出。 眨眼间,刚刚围绕他的鬼怪尽皆化为无形,绝迹不现。 “徒儿拜见师父。” 一炷香后,诵经声停。 他三千苍白发丝从头皮上脱落,露出了一个俊秀小和尚面容。 刘伯低垂眼眸,模样祥和,可眼底时不时闪过一丝杀机,脑海不断生出邪念,又被他念动咒语压制下来。 “为师今日赐你法号伏善,你可记得你的使命?” 王璞微微一笑,现在的村长刘伯,不,应该说伏善和尚,并不是原来真的自己,而是被他以六欲魔宗的秘法催化出的魔人。 此类魔人不记七情、不念六欲、不闻五色,唯有一颗入魔的心。 当然现在的伏善和尚不能称之为人,他是王璞炼制的‘药人’,不出五年,必然身体崩溃。而且在此期间,他会渐渐忘记一切,甚至连名字都真正忘却....... “养魔之胎,归化源法。” 六欲魔宗以六欲为魔宗的名字,定然有其可取之处。其门下弟子最善操控人心,将凡人的魂魄催生出一颗颗念魂珠,增强修为。 而魔胎更是念魂珠的晋级版。 当然不是说魔胎就远胜念魂珠,念魂珠剩下稳定,而魔胎若是尚未孕育完成,那么前番所作的一切都化为乌有,甚至还有反噬其主的风险...... “汝今日奉我命令,外出下山,救济世人,无量寿佛。” 王璞轻敛眼眸,念了一声佛号。 “是,师父。” 伏善领了王璞的命令,慈眉善目的脸孔闪过一丝不忍,似乎是对山外百姓正处在水深火热感同身受,他穿着麻鞋,一步一个脚印。 他准备翻过烟云山脉,前往秦中。 秦中现在正遭受天灾人祸,百姓多难,正是他的用武之地。 ....... 等伏善走完之后。 王璞和封燕乘御飞行法器,一路前往峡州城。 “道友真当放心刘.......伏善前往秦中,那里可不比南方,强匪肆虐,以他恐怕讨不了好处。”封燕自然知道这魔胎养成之难,魔宗修士多是将这些魔胎放在身旁,然后再加培养,最后摘得果实。 可王璞却直接让魔胎出走。 实在难测。 “一善一念,这才是魔胎的精髓。”王璞感受着空中的风力,他并没有如封燕一般生出法力屏障躲避凛冽寒风,而是直接选择以身躯直抗。 这让他的肉身淬炼更为彻底。 武道也愈发精进。 虽在与镇北侯一役后,王璞了解到了武道与仙道相悖,但他以肉壳脱离、重建内天地的法门躲过天地之力,使出万剑衣这一剑法神通。 甚至连镇北侯的武圣境界都难以掠起锋芒....... 哪有舍弃此神通的道理。 所以他在沿途也暗自揣摩,结合云霄千夺剑经,与众多武道功法,走出一条真正属于自己道途的路子。 若是他开辟根果时并未圆满,当选择上法修习。 可他现在达到圆满之境,以前的剑经虽好,可也只适合中庸之人...... 王璞虽没到达修士的最后境界,但观悟天地时,也得以一窥其顶峰,了解到了真正天才之辈的修行之法....... 那就是走出真正的路。 不过此事不可为外人道尔,不仅易生事端,而且当一个修士没有秘密的时候,是最为可怕的。 “王某的修行根基并非是魔宗功法,魔胎虽好,只可当臂助,不能将其视为根本。让伏善去秦中,若是魔胎得以成功养成,当是幸事,可若是没有,贫道也不以此为悲。” 王璞淡淡说道。 封燕摇头一笑,她倒是忘了王璞的自信。可还未等她释然的时候,她的樱唇再次惊愕的微微张开,眼里尽是不可思议。 “刘家庄不过千人,能培养出伏善此魔胎....... 呵呵,大魏何止一村落?量变足可引起质变,一个不行,就十个,十个不行,就百个!想杀人,借口还不好找吗?”王璞冷冷的扫视了一眼下方星罗棋布的村落、城池。 人心贪婪。 利欲蒙心的愚蠢之徒并不少见。 他只需学镇北侯一般,做一个操盘手,就有足够的人在这条沟壑上填满尸骨....... 话音未落,两人就降下云头。 到了峡州城旁,人际荒芜的山头。 以他们的修士身份,贸然入峡州可不是好事。 两人一步加紧步伐向前行走,很快就看到了事先在空中探视的一支商队,有着数十匹驮马、驴子、骡子,商队后面还有几辆装饰华丽的马车。 律律律...... 云家商队的武师护院勒紧胯下骏马的缰绳,皱紧眉头看着面前挡路的一男一女,神色戒备道:“敢问二位拦住我等过路,有何要事?” “瞧这位大哥说的,你看这四周并无村落,我兄妹二人从秦中逃荒过来,与家中的仆役走失,现在人困脚乏,还能有什么心思?”封燕掀了掀柳眉,用颇为娇蛮的语气说道。 听到封燕如此说道。 李护院松了一口气,他也是见过世面的,知道一些贵人家的小姐都是养的这么一副娇蛮脾气。 既然不是拦路打劫,那凡事都好商量。 “小的做不了主,这就到后面请示大小姐,还请稍后片刻。”他道。 商队在路上捎几个行客再是寻常不过。 只不过云家商队规模大、不稀罕赚这几个闲钱,再加上一向开价颇高,直接让想要坐顺风车的行客渐渐断绝了心思..... 这行商近半年以来,还是头一次遇见行客请求捎带一程的。 第119章 峡州城 “二位看起来也不像是普通人家,这路费也无须给,就当添个善缘。”云婷美眸流转,她双十年华,未施粉黛,但看起来也是十分可人,此时一脸诧异的看着面前两人。 王璞所穿袍服,是上等绸缎所裁剪,大魏贡品。 云婷家里也对绸缎这行生意有所涉猎,只是瞥了一眼,就知道价格多少。 她看人下菜。 云家商队见到普通人搭车,少不了要些高昂的路费。 但看到王璞二人隐隐是权贵后,这点小小的路费还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多谢云小姐免除路费,不过王某和妹妹愧不敢领。” 王璞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张二十两的小额银票,夹在中指和食指之间递给了云婷身旁的侍女。 正如云婷所想一样,这些浮财他并不在意。可平端受别人好处,落下了情面,这是什么不值得的事情。 “不知二位怎么称呼,云家也好在峡州城先做款待。” 云婷并未见怪,心中更加认定面前二人的来历更不简单,能不贪图小利,这才是世家大族的风范。 她嘴角一抿,笑着问道。 峡州城的各方势力她无一不识,此二人前往峡州,定然要到客栈借宿。可在豪奢的客栈又怎么能比得上峡州富商云家的上等厢房。 “在下姓顾名璞,二妹姓顾名燕。”王璞犹豫稍许,他先前好歹也是大魏的执戟郎中,贞耀帝的心腹,直说名字恐怕有人能认识,脑袋稍一转,借自己师兄顾养心的顾字,再加上自己的名。 想出了顾璞这个姓名。 ”另外住在云家也不是不可,只是钱还是要付的。” 王璞嘴角微翘,又取出一百两银票递给侍女,之后慢悠悠道:“劳烦云小姐,可否为我二人腾一辆马车?” 现在商队所处的距离,离峡州城尚且还有近百里的路程。 估计到明日才会到。 “这是自然之理。” 云婷柳眉微颦,心中生出一丝疑惑,秦中她也曾去行商过,并未听过有姓顾的世家,恐怕这顾璞所用的是假名。 但她脸上未表现分毫,对身旁的侍女笑道:“含儿,去通知李护院将装皮毛的那辆马车腾开,给顾家兄妹暂且先用着。” 说罢,云婷扭头又对王璞歉意的笑了笑,“商队此次行商满载而归,马车都被占用,也只有硝制皮毛的马车里点了檀香,较为舒适,还望顾兄莫怪。” 两人攀谈片刻。 不一会,李护院就在马车外面回复命令。 王璞自然借此告退离开,而封燕则被云婷以介绍峡州景色为由挽留在马车里。 封燕作为女流,当然与云婷有说不完的话题。 等到快入深夜的时候。 云家商队将马车、牛车等围起圆圈,组成车阵。 车阵里面点起篝火。 王璞微抿了一口刚刚李护院送来的热羊汤,然后瞥了一眼封燕,放下手中汤碗,低声问道:“现在花翎可曾来到峡州城?” 封燕与花翎相约在峡州城碰面。 至今已经过了两天。 “花翎妹子说了,她还要在渊州城暂留一段时间,估计三四天后才会到峡州城。”封燕眼眸少眯,透露凛冽寒光。 但这一缕寒光只是稍纵即逝。 她又似笑非笑道:“刚才在马车中,云小姐与奴家东拉西扯,就是想知道你我的跟脚,不过她再是混迹商海,又怎么和奴家相比,被我一诈,就知道了她这么急切的原因。” “是何原因?” 王璞十指交叉,盘在膝上,饶有兴致道。 封燕修行百年的狐狸,又在青楼混迹多年。论心机,当然不是云婷那种养在深闺的大家小姐能比,估计就这么短短一两个时辰,封燕什么也没透露,反倒云婷被打听出了七七八八。 但他也仅是露出一些兴趣。 凡人的杂事他实在懒得参与。 “争权夺势!” 封燕眼眸一闪道:“云婷在云家排行第四,在其上有两个姐姐,还有一个仅三岁多的弟弟,云家家主早逝...... 另外两个云家小姐借助夫家的势力想要分割家产。 而云婷向来对亲弟云莱疼爱,想要替他守住这份家产。 奴家和道友最早的打算一样,只是暂在云家暂住,可谁曾想到这云家的祖上竟然进过云澜苍境,传说中的仙地。” “云澜苍境,想来云婷也不会告诉你此地,她虽然心机玩不过你,可也不是傻子。”王璞有些心动,但立刻按捺住了。 在侯府零零七八的道书里,都曾记载,上古时,中土只有一国名叫云澜,百姓大若蛮象,力有千斤,生鹿角,鸣若鹰啼...... 然而真正的云澜苍境,各派宗门都有所了解。 在大魏皇族的众多藏书,也提及过云澜国一句,这是一上古修仙宗门,不知为何原因,宗门覆灭,顺带宗门的密地也一同消失...... 偶尔有凡人在烟云山脉误入一地,里面恍若仙境,仅吸一口气,就可增寿十数载,凡是从内走出的凡人,多寿元达到百五,而且开通慧窍。 有愚钝书生入此境,笔落惊鬼神,轻松取得科举三甲。 有江湖客入云澜,一天而成大宗师,名誉武林。 ...... “她是没直接说,可云婷曾谈及先祖本是一个小小渔夫,过了大半辈子穷困潦倒,不知道为什么到五十多岁的时候突然变聪明了,仅用了三年就成为峡州首富,而且活到了117岁,堪称峡州本地史的老寿星...... 云婷早死的父亲也曾变聪明一次,继承了家业。” 封燕见王璞怀疑自己,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 “看来这云小姐也想顿悟一次,干掉另外两个白眼狼。” 王璞摇摇头,猜到了云婷的想法。 他紧闭眼眸,通过镇国玉玺感悟峡州附近的灵机变化、因果丝线,发现此地果然与它处不同。 其他处因有凡人居住,因果丝线若罗网一般,笼罩在地面之上。 可在烟云山脉的东南端,有一处空白。 “这件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不过你我二人也不可冒险。”王璞谨慎道。 虽能感悟到峡州附近的因果丝线,可烟云山脉附近本就人口稀少,更何况此山横跨中土,分隔两地,其宽阔不可胜数。 他二人哪来的时间在此地耗费。 “既然道友有所察觉,不如......”封燕冷笑一声,素指忽的长出数寸尖锐粉色指甲。 杀人夺宝罢了。 云家很有可能掌握出入云澜苍境的方法。 “不可。” 王璞摇头,“贸然杀人可能得不到好处,反而惹一身骚,想要得到宝物,首先得从云婷的弱点出发,她既然那么在乎他的弟弟......” 第120章 纷争 “顾大哥,能否另借一步说话?” 就在王璞二人谈话之时,云婷粉脸染霞,素指捻着雪白锦帕,在篝火旁朝王璞招了招手,眼底充满了急迫。 “书上说,秀色可餐,这女人可比男人急色的多。” 封燕掩嘴偷笑。 在今日马车上,她与云婷相谈许久,也从话语中猜到了云婷对王璞有些些微好感。 这也是正常之极。 毕竟王璞相貌堂堂,又出身于侯府,身上又有股缥缈的淡然出尘气质。不说迷倒万千少女,但生出情丝也不是难事。 “请问云小姐是何事唤顾某前来。” 王璞暗皱眉宇,襄王有情,神女无意,他在玉京时假意和云裳公主相识相爱,花费了不少功法才从中走出,差点生出魔障。 又岂会再栽一个跟头?! 所以连先前对付云婷的客套语气也没有了,语气极冷极冷。 簌簌...... 刮来一阵大风,将篝火的灰烬卷到空中。 “好不知趣的人。” 云婷暗自生恼,将心里生出的那根情丝彻底掐断,再无那份模模糊糊的悸动。毕竟她不是那种因受虐而生出爱意的女子,而是在商海里纵横的女子。 在云家家主逝世后,就是她一手撑起了整个云家。 “小妹也没什么,只是明日到峡州城后,舟车劳顿,还请顾大哥和顾妹妹消息好,不要太劳累了。”她随口淡漠说道。 “不必,在下修习武道,已有初成。” 王璞眼眸微闪。 并指成剑,对着篝火一斩而下。 瞬间,篝火火焰从中断开,像是被一股力量深深分开,两端火焰不再相连,像是无根之火,可称为神迹。 一时之间,所有云家的护院睁大了眼睛,面露震惊之色。 “这是......武道的化一,传说中的宗师之境。”李护院嘴唇微颤道。 虽然武人到达内劲之后,就能催生出内劲,有常人不能匹敌的力量,可和王璞刚才并指斩断火焰的神迹还差得多。 至少是化一! 才有这种可能,内里凝练如一,在江湖中称为宗师。 “顾某不才,现在堪为化一。” 王璞负手而立,脸上浮现一丝傲然之色。 云婷既然想要保住云家祖产,就必须仰仗外力,而除了官府等势力之外,也只有个人的武力可以让她用来拉拢。 等云婷拉拢之后,他才有机会...... “想不到顾大哥年少就武道有所成就,不知出自哪家门派?”云婷美眸一闪,内心暗暗盘算了起来,要拉拢顾璞值不值得,毕竟眼前的人虽然是武道宗师,可来历不明,容易给云家招来祸患。 她也不是傻子,知道三岁小儿抱金行于市是多么危险。 “无门无派。” 王璞淡淡说道。 云婷所说的门派,并不是如崇真观般的修真门派,而是江湖中的武林门派。这些武林门派没一个能成气候的,相比较朝廷弱的可怜。 而有些门派则是修仙门派的外门。 例如青羊宫的外门就是武林中享誉一时的青阳派。 修炼青阳劲。 但他的表情又充满了一脸的傲然之色,不太像是平常无门无派的江湖客。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少倾。 李护院猛地拍了一下大腿,“刚才顾公子施展的应该是青阳派的青阳劲吧,这可是上等武道功法,想不到你我有幸见到这等功法......” 青阳派向来在江湖里踪迹不显,可威名却是顶个的。 李护院年幼的时候曾有幸见过青阳派的武林高手施展过内功,正是如王璞这样一般无二,内力煌煌如青阳,沛然大气! “在下并不是青阳派的人,想必李大哥认错了。”王璞适时不自觉眉宇稍微一皱,“这世上似青阳派的内功多不胜数,李护院不要看走眼了。” 说罢,王璞甩袖离去。 ....... 等王璞走远后,云婷在原地踌躇许久,然后看向李护院,“李叔,这顾大哥莫非真的是青阳派的弟子,可他却不承认啊。” 她内心隐隐有些焦急。 如果云家能够傍上青阳派的势力,那么那两个云家罪人有什么胆子敢惹青阳派。 “我心里本来是随便一猜,只觉得顾公子施展的内劲和青阳派的有些相像,可现在我确定他肯定是青阳派的弟子。” 李护院斩钉截铁道。 “这些大派弟子行走江湖,最忌讳的就是报出门派,不然就达不到历练的目的。而且刚才我可刻意观察过顾公子的神态,发觉他在说到青阳派时,脸上浮现的淡淡骄傲.......如果不是青阳派弟子,怎么会有这种发自内心的骄傲?” 这般一说,云婷沉默了。 是的。 如果不是青阳派的人,为什么王璞会那般说? 现在细思王璞说的话语,确实很多疑点,但若他是青阳派弟子,这些疑点都一一对应。 “那两个罪人现在步步紧逼,我必须傍上顾璞!” 云婷暗自咬牙道。 ....... 清晨,浮露刚起,天色还有稍许黑色。 云家商队便匆忙赶着马车,开始朝着峡州城径直奔去。 “交钱,快点,交钱!” 守城的士兵骂骂咧咧道。 等到了云家商队时,为首的将领看到云家的标志,又瞥了一眼云家商队居中的马车,嘴里吞咽了一口唾沫。 “等等,这云家商队我亲自检查货物。” “是!是!” 两名守门士兵点了点头,退走。 “云家小娘子,我可来了。”守城将领眼底浮现一丝淫邪之色,脚步朝着装饰精美的马车走了过去。 “这辆马车本将军要亲自检车!”他道。 “可李将军,这可是我们小姐坐的马车,女眷不便见人......” 李护院犹豫道。 “万一要是有违禁品怎么办?现在天下不宁,万一要是在马车里藏了贼子,不仅是本将军,连带你们这些满城的百姓都讨不了好。” 守城将领冷哼道。 要知道大魏的京城玉京现在满城百姓死绝,所有的文臣武将消失不见。 数千人的大魏皇族也死得死...... 遗留在外面的数位王爷,现在纷纷扯大旗另起山头,而秦中的叛军......蓟北的乱军...... 听说...... 堂堂的镇北侯也失踪了...... 李护院无奈退下,这时守城将领也摩拳擦掌的准备打开马车门帘。 然而就在这时。 一声冷喝。 “滚!” 顿时,只听砰的一声,守城将领瞬间倒飞数十步,直直撞在城墙上,将青砖都撞碎了几块,口里喷出一口鲜血。 第121章 慧窍? “将军,你怎么样了,将军?” 数名士兵连忙扶起守城将领,还有十数名士兵抬起枪矛将云家商队的这辆马车团团包围,大有战争一触即发之势。 “不,我没事,快退。” 守城将军深深看了一眼这辆精致的马车,眼底浮现一丝恐惧。 刚才,他看到了一双什么样的眸子。 冷! 透着视天地苍生如无物般的冷寂! 而且仅是一声冷哼,坐在马车里的那人根本连出手都没有,他就仿佛被人一拳轰走,直接撞在城墙上。 不敢上前,也不敢惹事。 哪怕他身边的数十士卒齐齐围上出手,恐怕也挡不住这人的一招半式。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打在了刚才问话的士卒脸上。 “还不快放云家商队走,本将军像是有事的样子吗?只是不慎跌倒罢了!”守城将领含糊其辞,可也再也不敢上前,就连站得方位都是离云家马车最远的。 等云家商队进城之后。 “将军,要不禀告陈大人?”士兵小心翼翼问道。 他们哪能没发觉到什么异样。 准备秋后算账。 “不,先不要管,去告诉郑家和刘家,云小姐回来了,先让他们试试云家的深浅。” 守城将领略微思索一番答道。 那坐在马车的玄袍男子绝对非是一般人能惹的,若是贸然出手,自己性命可就难以保全,还不如先缓一缓....... ....... 少倾。 入了云家府邸。 “顾大哥可以在右厢和令妹任意挑选一间屋子住下,今晚我就为二位接风洗尘。” 云婷指着一处幽静的庄园,微微笑道。 她脸上无不有一丝傲然之色。 想来也是,云家的财力在整个峡州城都是属于顶尖,云家的宅邸也是金碧辉煌,非一般人家所能相比。 但王璞二人只是淡淡看了一眼。 并无惊讶。 封燕经历百年,见到人间繁华多了去,又岂会对此感到心慕。而王璞更是在大魏皇宫做执戟郎中。 云家能和皇宫相比?! 皇宫的奢华大气在整个中土都是数一数二。 “丁二和亥三号房吧,这两间屋子不错。”封燕一笑,替两人作出了选择。 这两间屋子恰好是一个对角,在这两间厢房,足可以掌握大半个云家的动向,也对二人寻找云澜苍境的消息更加有利。 “顾大哥和顾妹妹果然非比寻常,也好,巧云,告诉庆嫂一声,将这两间厢房打扫打扫,另外也通知府里的下人仆役,见顾家兄妹如见本小姐一样。” 云婷暗自惊讶。 心中却对王璞和封燕的身份越加深信不疑。 这才是大家族的少爷、小姐才有的风度,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因为他们家里有更好、有更奢华的一切。 一行人走过横断云家内外院的长桥后,就迎面跑过来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子。 “四姐,四姐,你回来了?这段时间府上就我一个人,别提多冷淡了。” “少爷,少爷小点心,别摔倒了。” 后面凑拥着一大堆的丫鬟仆役。 云婷弯腰一把揽住云岚,脸上满是宠溺的微笑。 她刮了刮云岚的鼻子。 “家里不是还有忠伯、有庆嫂、还有含烟,这些人陪着你吗?” 云岚撇了撇嘴,“是这么说不错,可这些人又哪里比得上四姐你?不是这里不能去,就是那个东西不能吃,整天待在书房温习功课......” “学习经书有什么不好,日后给咱们家考个进士出来,也算是光宗耀祖!” 云婷含笑道。 云家在峡州城有上百年的历史,可唯独家族一直都是商贾,没有一个读书人,尽管富贵,可在其他人的眼中,很难被看得起。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就在两兄妹温存谈笑的时候,王璞上前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云小姐,顾某看云少爷天庭饱满,眼睛灵动不凡,日后此子定是大有作为!”他微微一笑,就上前摸了摸云澜的小脑袋。 见此动作,云婷粉脸微微一红。 现在云岚被她抱在怀中,可王璞的大手在抚摸云岚脑袋之时,无比贴近她的胸膛....... 哪怕她久历商海,也难免尴尬。 “哦?此话怎讲?”云婷美眸微微转动,狡黠一笑。 她可是曾经听闻,这些大派弟子颜面都薄,最受不了激将。她顺坡上脸,说不定还能逼王璞收下云岚作为弟子。 到时候,青阳派可是他们云家的靠山。 到时候......休说是峡州城的富商,就算成为东南第一富商,也不是多难之事。 王璞揉搓云岚脑袋的手一停,脸上微微红窘,干咳一声,脸上紧绷道:“顾某曾记着医经有一秘术,可开窍利慧,现在看令弟欣喜不已,不知可否......” “算了,还是算了,此法有伤顾某的内功,想来云小姐也是不喜。” 他摇了摇头,故作遗憾道。 云婷稍作思量,在这一路上,王璞不是无端放矢之人,而且此人疑似青阳派弟子,又有大族子弟气质,这一番话十有八九是真的...... 若是不从,恐会平白失去了这一场机缘。 而且想来这顾璞,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云岚有何损伤。 “瞧顾大哥说的什么话,既然对岚儿有好处,小妹又岂会阻拦,另外,若是真有奇效,云家当封金做答!” 云婷一笑,妩媚动人。 像一颗刚刚成熟的牡丹,多一刻即浓,少一刻稍显青涩,正是这般恰好恰好,才显得妩媚多情,又不会故作姿态....... 然而王璞却未动情,只是嘴角微翘,打了一个稽首,“还请云小姐取银针来,顾某这就以师门秘法为小少爷开启慧窍,从此之后,读书习武事半功倍!” “庆嫂,还不快去找银针,顾大哥的话没听到吗?” 听到王璞的话,云婷越觉此事可期,连忙美眸一瞪身后的一个仆妇,颇有些娇憨。 行针走脉当然不可能外界露天进行,一行人不时就走到云家的客厅,在桌上久候,偶尔谈笑几声,活跃气氛。 ps:又更新了,之前发的单章删了,在某空里面,貌似俺不更新就如他们的意了,一直污名化俺...... 第122章 阴毒 过了大约三刻钟左右,庆嫂拉着一个羊胡子医师走了进来。 “小姐,咱们府上并没有银针,不得以将隔壁医馆的吴大夫请了过来?”庆嫂低下脑袋,脸色有些红窘,似是因为自己没有完成云婷下达的人物,颇有些不好意思。 云婷何等聪慧,稍一思索便明白庆嫂的缘由。 开窍利慧之事太过荒谬....... 庆嫂在云府日久,可以说云婷和云岚都是庆嫂看着长大的孩子,自然不可能相信王璞的鬼话。 堂堂峡州云府怎么可能找不到一套银针?! 这找隔壁医馆的吴大夫去借银针,实则是让吴大夫监视王璞! “那多谢吴大夫慷慨了,含烟快去给吴大夫背上热茶。”云婷暗自感激庆嫂,同时为自己思虑不备感到懊恼。 虽然王璞的表现没什么疑点。 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待会扎上银针的可是自己的宝贝弟弟。 吴大夫和云婷客气了几句,然后一脸狐疑的看向王璞,沉声道:“老夫在医道浸淫三十年之久,所读医书更是汗牛充栋,不可胜数,可......从未听闻有开窍利慧的医书...... 不知小兄弟可否告知老夫一声,也好让老夫造福一方。” 王璞浅饮了一杯热茶,将庆嫂带来的银针仔细勘察一番,眼底浮现一丝冷意,但脸上却未见分毫,微微笑道:“吴大夫你这就言重了,你看过的医书多不假,浸淫医道时间久也不假,可这世间上一些人根本涉及不到一些事物,任凭你穷尽一生也难抵达。 况且此秘术是我师门绝学,我施展尚且损耗内力,对修为不利,何况吴大夫你年老体衰,施展一次恐怕就进了黄泉。 既然云小姐不欲让在下为小少爷施展针法,那么也好,顾某也不必热脸贴冷屁股!” 王璞说完之后,脸色由温和转为冷淡,一挥衣袖,就欲和封燕走出云府客堂。 就云婷这些许伎俩还能瞒过于他?! 可能借银针是假,而借机试探自己才是真的。 他若傻乎乎的直接取为云岚施针,可能下一秒云婷就会立即反悔。而只要自己表现一点都不在乎,那么云婷反而会贴上来,好言相劝。 结果不出王璞所料。 他话音一落,年迈的吴大夫吹胡子瞪眼,但偏偏说不出什么话。事实也是如此,一些珍贵的医书价值连城,而他再是年老,也难以涉及一些领域...... 另一旁的云婷粉脸生霞,王璞这一句句话像是刺进她的心房。 是的,人家顾大哥是念及与她一路上的交情,才肯损耗内力,去为云岚施展师门秘术...... 若说顾大哥惦记他们云家什么东西,还不一定....... 以顾大哥这般的身份,家财万贯想来轻而易举,而且他和顾妹妹进入云府的时候,眼神中甚至透露出一丝不以为然,甚至鄙夷....... 可她还怀疑顾大哥的话,惹顾大哥生气....... “顾大哥勿怪,此事全部是庆嫂担忧岚儿才如此做,庆嫂对岚儿视若己出,有此行为实属正常,小妹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了!” 待王璞脚步刚踏门槛时,云婷连忙跑出,堵在王璞面前,着急喘道。 “哼!顾某不是任凭尔辈糟践之人!” 王璞丝毫不留情面,脚步微顿,就往外出走,只是慢了稍许。 见此情况,云婷眼光扫向封燕,不断对封燕暗中示意,想让封燕帮忙说几句话。 二人皆是女子,在路上也建立了不浅的交情。 封燕对刚才王璞故意发怒把握了一些脉络,此时看云婷让她出面,她心思稍一转,“王璞平时可从未如此矫情,我先试着劝他一劝,再借机应对.......” 想及这里,她脸露着急,又有一丝不满,“兄长,云姐姐也不是有意的,你就饶她这一次,就算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一路上云姐姐对你我可不错,更别说云姐姐暗中喜.......” 封燕说到这里,连忙捂住樱唇,一副像是把真心话说出来,暗自懊恼的样子。 此话一出,王璞果真停住了。 王璞扭头深深看了云婷一眼,直看云婷霞云生颊,整个人都不好意思微微低头时,才换了一口气道:“好吧,顾某就施展这一次,可是.......云小姐还希望你不要挂念顾某。” 云婷先是一喜,继而脸色煞白。 在封燕话语未出之时,她倒真对王璞的喜爱不多,就是对俏面俊朗君那般生有好感,可此话一出,她心脏砰砰的直跳....... 脑海甚至都幻想若真和王璞喜结连理之后........ “呸!当谁真的喜欢他,只不过见‘色’起意罢了,谁家郎君俊俏,本姑娘都会多看两眼。”云婷心中安慰自己。 王璞接着转身回了客堂,手里捻起三根银针,给银针渡了几率法力。 嗡嗡嗡....... 银针刹那间乱颤,可稍过一会,又凝滞停下。 这一刻。 吴大夫浑浊老眼骤然一缩,“好厉害的内功,这等内劲恐怕已经是武林宗师一级的人物......” 俗话说医武不分,吴大夫也学过一些浅薄武艺,倒是对王璞这稍漏身手感到由衷的惊讶,和佩服。 若想要银针颤动,必须将内劲透体而出,这一步必须到打内劲的武者才可。可接下来让乱颤的银针瞬时间停下来,就必须化劲武者才有这份本事。 将内力拧成一股绳...... “或许世间真有开窍利慧这等针法。”吴大夫内心闪过一个荒诞的想法。 此时由不得他不信。 王璞双手宛如变魔术一般,持针的右手,突兀波动,速度极快,构成了一副怪异可又极其和谐的画面。 转瞬。 十数针已然插到了云岚的头部穴位。 接着,王璞的手开始轻微的、无比细微的动,而随着他的手在动,插到云岚的二十三根细长的银针也在颤抖。 银针看似不规则、无规律的颤动,却给人一种所不清道不明的缥缈味道。 吴大夫的脸已经涨红了,是激动的。 仅是这般手法,他一辈子都学不会,也操作不了,在医道三十年,他也比不上眼前这个年轻人。 “到时间了。”王璞冷眸微闪,嘴角露出一丝淡漠的冷笑。 开窍利慧?! 真当他是一个好人? ps:求一下推荐票,1号上架,求首订。 第123章 有关的秘密 只见云澜脑袋上的青筋暴起,像一条条潜伏的龙蛇,而一根根银针恰好定住这些龙蛇,虽然青筋不断鼓动,有将银针顶掉的趋势。 可在王璞的法力下,二十三根银针纹丝不动。 此时此刻,紧闭双眸的云岚眼眸中有淡淡的龙影浮现,可刚出一会,就被一根根黑丝化作的锁链不断牵扯筋骨。 嗷呜...... 在烟云山脉的一处无人处,劲风大起,浓密的云雾凝成一股粗壮的巨绳,而这巨绳不断在湛蓝天空遨游盘旋,口吞淡紫雷电,虬结嶙峋的双爪向外探出....... 似乎伸向万里之遥。 “好诡异的云家小儿,我先前在抚摸他时打入了一丝法力,准备今后以此做挟持,想不到这丝法力入了他体内就立即消失不见.......” 王璞暗自震惊不已,他在云家庭院抚摸云婷抱着的云岚时,就存着暗害云岚的心思,可万万没想到被云岚轻松化解....... 然而云岚不过三岁幼童,哪有那份本事化解他凝窍期修士的一丝法力。 所以他内心存疑,故意编造开窍利慧的谎话,想要一探云岚体内的奥秘,却不料这一探十足的吃惊。 云岚体内的东西比他想象中还要可怕...... “这鬼东西比大魏皇族存在体内的那股气极为相似......难道莫非是龙气?真龙真气?”王璞咂舌不已。 他开始回忆典籍中对云澜苍境的记载。 上古时,中土有一国名叫云澜,百姓大若蛮象,力有千斤,生鹿角,鸣若鹰啼....... 云澜国相传是上古修仙宗门,但不知为何原因,宗门覆灭,顺带宗门密地一同消失..... 偶尔有凡人在烟云山脉侮辱一地,里面恍若仙境,仅吸一口气,就可增寿十数载,反噬从内走出的凡人,多寿元达到百五,而且开通慧窍....... “若是镇北侯府的那只鲤龙在此就好了......” 王璞想道。 鲤龙越过了龙门,由鲤鱼化为了真龙。虽然比不上真正的真龙,其血只能称为伪龙之血,可只要有了那只鲤龙的鲜血,判断云岚的古怪就更容易。 “罢了,罢了.......”王璞摇了摇头,判断云岚是否和真龙有关对进入云澜苍境并没有影响,现在必须从云家搜到云澜苍境。 可在这时,他猛然一惊。 灵识感知胸前,却无意间发现镇国玉玺的一角突兀裂开。 他掐算指头,开始对这一切推测起来。 修士能感悟天地无处不在的灵机,从而修习星纹,用来与相识之人传话。同时也可以星纹演算命运,掐算过往未来....... 虽然十之有八九未必正确,但对冥冥之中也有所感应。 “是在烟云山脉,刚才是有修士......不,大能对我出手了,恐怕就是我暗害云岚之故,这云岚和云家看来和云澜苍境的关系不仅像封燕说的那么简单....... 我甚至可以大胆假设,云家是云澜苍境曾经的遗民,而云澜苍境发生未知的变化,无奈这一支遗民下山居住,久而久之这些遗民忘记了过去,但只要有遗民无意中误入云澜苍境,就会得到未知的好处...... 云澜苍境应该还有生人,可能是修士之中的大能之辈。” 王璞脑海里闪过无数心思,将云家和云澜苍境之间的关系不断揣测,得到了数种可能的结果。 “过几日花翎就来了,还是先解决花翎之事,云澜苍境可以暂且推迟。” 王璞略一思索,定下了策略。 而此时的云家众人,包括先前的吴大夫也一脸紧张的盯着施针的王璞,若不是施针过程中不能随意打扰,他们早就出声询问怎么样了?! 实在是这一幕幕太过惊险! “诸位不用担心,云小姐,令弟的慧窍已开,从此之后,无论读书、还是习武都是事半功倍,不断精进。” 王璞故作沉稳,微微一笑,一甩袖袍就将所有插在云岚脑袋上的银针抽走。 同时他牵动数缕魂丝注入了云岚的魂魄之中。 非是打开慧窍。 事实上,世间哪有慧窍这一说,只不过是凡人或者修士的魂魄强大,可以进一步开发脑袋中的记忆。 比如眼睛看了一页书籍,仅记住了三四个而已。 实际脑袋上已经将这一页全部复制到了脑细胞之中,而魂魄的强大决定能否将这些脑细胞尽可能的开发...... 而王璞此刻为云岚注入魂丝,相当于强迫云岚魂魄在读书、练武之时,魂力必须用以开发脑细胞,将一切都记下来....... 这无疑是拔苗助长。 凡人魂魄孱弱,魂力本就有限,这一强迫,就相当于之前潺潺溪流变作汹涌洪水,虽感官看上来可喜,可实际上稍纵即逝,容易枯竭。 如此一来,若是云岚勤于学习,恐活不过一年之久! “但这又与贫道何关,我在云家也不过几日罢了,只要云岚在这几日不死就行。”王璞想道。 少倾。 昏迷的云岚重新醒来。 待醒来的那一刻,他觉得从未对天地看得如此清晰,就连远处百米细草嫩叶的纹理一清二楚。 目光一移,刚才的场景挥之不去,像是久存于心中。 “好玩,真好玩,我变得这么聪明了?” 云岚嬉笑道。 “岚儿,看一下这本书,能记多少?” 云婷为了试探云岚开启慧窍之后,到底有多聪慧,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了一本游记。 《陆翁放远游记》。 这篇游记仅有百余字,是蒙学先生大多要求记诵的。 云岚现在仅有三岁,只在家里由几个老仆教着学了几个字,一些经文典籍还未背诵,自然这游记也不在其中。 “是的,四姐,我试试。” 云岚打开游记,只觉里面的字词晦涩难懂,可脑袋稍一转,里面的字词又无比清晰,虽不解其意,但一个个字像是刻在脑海似的....... 看了大概一会,云岚双手抱着毛笔,一划划的写着游记里的句子。 “对上了!对上了!一字未错!” 含烟盯着书卷,时不时望着云岚写的扭扭曲曲的字迹,虽然笔画一点都不正确,可字迹却是一模一样,像是画画一样。 “神了!” 吴大夫惊讶道。 “不行了,四姐,我要回房歇息一会。” 画了一会,云岚便觉精神消耗太多,于是扶着脑袋摇了摇头,罢笔不写。 历史上多有早慧伤神的说法,云婷对此也并未怀疑,嘴角含笑,点了点头,吩咐庆嫂道:“等小少爷醒来时,替他熬一碗补神汤。” “多谢顾大哥了。”云婷盈盈一拜,对王璞由衷感激道。 “些许小事罢了。” 王璞闪避一旁,并未受礼。 就在此刻,突然前院传来一阵阵的喧哗。 第122章 残酷 “小姐,大小姐和三小姐和他们的夫婿找上门了,而且还各自带了十几个打手,凶神恶煞的,差点就要把前院拆了。” 云府管事忠伯一脸愤然道。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云家家主忌日的那天,这两个不孝女就当众提出要分割云家的家产。辛亏有父老乡亲见证,在众人的指责下这两个不孝女暂时退却。 但她们仍然仗着云岚年幼,不断侵夺云家祖产,仅是峡州城的店铺就被侵占了三成。 以前还未闹翻的时候,云婷顾忌二人关系,并未多加理睬,可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两人越来越放肆,将云家的祖产暗中抢夺了能有七成。 仅剩下了云家祖宅和为数不多的贫瘠商铺。 不然以云家历代先祖积累的财富,云婷也不至于一个女儿家跟随商队外出行商。 “让顾大哥见笑了。”云婷告歉一声,然后眼神对丫鬟含烟示意了几下,“还不带顾大哥和顾妹妹到厢房休息。” 含烟连忙上前,走到王璞级几步前,微躬道:“还请顾公子和顾小姐随我一同前往厢房......” “这倒是不必,我大哥向来喜好打抱不平。” 封燕心思一转,就知道了云婷心里是何打算,当初请他二人来府上虽多有结交之意,但最大的用意莫不过借他二人之势赶走这些‘饕鬄’,欲壑难平的人的贪婪之辈。 “左不过是一些凡夫俗子罢了,仅是一些打手,顾某也不好意思袖手旁观,还请云小姐上前带路,在下虽不是嫉恶如仇之辈,但生平最恨吃里扒外的人!” 王璞一副正气盎然的样子。 他本长得就丰神俊逸,再加上因修道而带些的脱离凡俗的缥缈意味,这话音一落,足让客堂中的少女心猿意马,不能自已...... “小妹多谢顾大哥援手,此情此恩.......” 云婷美眸微红,若不是她现在需要操持云家大大小小的事务,招揽夫婿也需得是上门女婿,不然早就表面心迹了。 “可惜,如顾大哥这等的人物,应是天仙般的人儿才般配吧。” 她暗道。 一行人客套了几句,就离开客堂,刚到庭院,就撞上了闹事的郑家、刘家人。 郑家、刘家在峡州城也算是富贵人家,族中也有几名秀才、举人撑着面子,虽然财富不比云家雄厚,可在峡州城的声望不小。 “四妹,这是父亲生前写的遗嘱,将六弟交给郑家抚养,同时这财产就由我们两家暂时保管,等云岚长大后,再还给他。” 迎面走来一个三十约许的半老徐娘,和云婷有几分相像,但颧骨更高,生了一副刻薄样子,她手里持着一张白纸黑字的遗嘱,上面盖着印戳。 印戳正是云家家主的私印。 “呵呵,大姐休要拿这等假文书来骗我等,你要抚养六弟的目的,整个峡州城谁不知晓?若真将云家祖产交给你,恐怕明日你就将这云家祖产偷光了。” 云婷愤然道。 她在外界行商饱经风霜,可也架不住对这至亲之人背叛的痛恨。 不多会,又走来一个比云婷稍微年长的年轻妇人,娇笑道:“瞧四妹说的什么话,云家虽然富庶,可比我们郑家、刘家相比,差了不少,云家祖祖辈辈貌似......没有出过一个秀才、或者举人吧?要是将云岚再放在云家培养,是毁了他! 只要云岚交由我们抚养,这郑家族学就接纳他进去,郑家族学可是有恩施公这位大儒在,只要有他悉心教导.......” 然而她下一句话还未说出口,就美眸一敛,脸色浮现震惊之色。 云婷背后走出了一个穿着玄袍的年轻男子。 “聒噪!” 王璞冷哼一声,拔剑起鞘,只听铿锵一声。 无数惨叫声响起。 “我的手、我的手,掉了,怎么回事?好快的剑,我根本没看到,云婷身边怎么会有这么一个高手?” 闹事的所有人右手齐刷刷而掉。 整个庭院的地板一片血色。 几十只断手甚至还没有察觉被斩掉,仍旧微微颤抖,手指弯曲...... “你好狠的心!” 云家大姐眼睛恨然,怨毒道:“我们二人纵使想要谋夺家产,可从未想过对你们二人下手,再怎么说我们都是兄妹,可你.......可你竟然.......” “你的舌头太长了,顾某平生最不喜欢的就是长舌妇人,所以你这舌头也无须留了!” 王璞嘴角露出残酷笑容,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就到了云家大姐的身旁。 咯吱....... 一声脆响。 他右手朝云家大姐的下巴一捏,将下巴直接从颅骨上脱节,然后手指一点,一股劲力就从手指迸发而出,径直将云家大姐的舌头齐根斩下! “呜呜呜.......” 云家大姐手掌拖着正在蠕动、跳动的舌头,眼里尽是惊恐之色。 她想要惊呼,可还未张口,汹涌的鲜血混着涎液就从嘴巴涌出,将衣襟染成鲜红....... 静! 四周一片静寂! 哪怕断手之痛再疼,这些人也不敢出声。 只有心脏急速跳动和剧烈的喘息声在众人耳边响起。 包括云家众人。 他们也懵了,先前他们以为让王璞和封燕帮忙出手,顶多是教训一下云家大姐和云家三姐带来的刘家、郑家人,可从未料到....... 这场教训这么厉害。 “顾.......顾大哥,这.......有些过了吧?” 云婷脸色煞白,此刻她心底一丝旖旎心思也再生不出,什么叫做喜怒无常,她这时候才感受得到。 “过?我可从未觉得?” 王璞眼睛微眯,抬头朝着府外望去,数百名士兵暗藏在街巷阴暗角,手持劲弩,蓄势待发,若不是他是修士,五觉敏感,否则绝难察觉! “顾某的剑下从来不留敌人,说罢,你们和那群士兵什么关系?” 他冷声问云家三姐,和几名领头人。 上架感言 这本书上架之路一路坎坷,来之不易。 多的也不说了,如果了解一些内幕,就应该知道这本书.......(多说这段话也会被删的) ..........(分割线)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首订是一本网文最直接的成绩,无论如何希望大家给一个首订。首订也不贵,一毛钱而已,买不了一颗糖,买不了一根烟,可能让我这个扑街由衷的感激,大佬们帮帮忙吧。 另外感谢这两天打赏的书友,零星砖家的1000起点币,闻远道的600起点币。 如果不出意料,是在跨年的凌晨12点上架,也就是说离上架就只剩不到三小时了。 目前的收藏是3103,推荐票是822,每天投票的也就零星三四个人,甚至比不了我几万字的时候,那时候每天都有十几个书友投票,这本书的成绩,如果不看收藏,是越来越差...... 当然我心里也有笔数,自己更新不足,导致很多书友都在养书。 首订估计会很低很低,有可能三四百比一,首订不到二三十......(哭唧唧)。 我就在这里说吧,如果在首订0的基础上,每多10就多更一章,如果到了一百首订,那么每天的更新量不低于八千字。 就这样吧,再多的许诺也说不出了....... 第123章 恶意!(求首订) “士兵?我们根本不知道有什么士兵,这位少侠,不......这位爷爷,我们冤枉啊,我们真的,真的只是想过来抢抢家产.......其他的和我们一点也没关系。” 云家三姐快被吓哭了,她看到自家大姐就因为多说了一句话,舌头不保,哪里不知道面前这人是个不耐心的。 同时她也明白了,此人下手如此之狠,和他们身后的士兵有关。 “该死!是谁陷害我们?” 云家三姐怨恨道,她环顾身后的家丁打手,连忙问道:“是谁告诉你们,四妹回来的消息?” “是......是李将军!”一个家丁连忙道。 “哪个李将军啊?你快说......” 云家三姐被王璞森冷的目光盯着浑身发寒,“这峡州城姓李的兵头那么多,你不说哪个,少侠怎么过去找他们?” 此刻他们不恨王璞,反而恨提供消息的李将军。 他们倒不是不想恨王璞...... 恨不起来。 他们没有一点底气敢恨王璞。 “是守门的百夫长,李广武将军,他说云婷回了云家,让咱们抓住这个机会,再逼一把云家,或许就能成功.......” 若是云婷没在,云家没了当权人,再加上云岚是一个小孩。 她们脸皮再厚,也不能直接将云岚拐到自家,毕竟若是云婷受不住压力松口,到时候街头百姓议论的是云婷为什么这么不中用....... 她们的心理压力也能轻松一些。 人总是喜欢欺负更弱的对象,云家大姐和云家三姐深知这个道理。 “原来是他。” 王璞冷眸微闪,紧绷的神经放松。他先前感应到街巷暗藏的士兵时,还误以为是有人发觉了他的真实身份。 毕竟当日刺杀镇北侯,他的姓名在镇北军中已经传遍三军。 难保有心人想杀死自己,借口为镇北侯报仇之名,收拢镇北军残军,此种情况也不是说不定。 一人之力难敌千军万马! 休看王璞刺杀镇北侯时数万精锐士卒无用,可实际上王璞是刺杀,出其不意,再加上镇北侯向来自负,另外......王璞身份可是镇北侯的‘义子’....... 人家再怎么闹,你要是‘误杀’了‘义子’。 哪怕当时镇北侯再怎么不在意,甚至嘉奖,谁知道心里面怎么想的,在心里埋了一根刺。 所以数万士卒虽是精锐,也难拧成一股绳。 “你我先静观其变,不过还是要先对云婷解释,不然你我再图云澜苍境就难之有难了。”王璞对封燕传音道。 封燕在云家众人身后,此时云家众人因为心悸王璞的狠辣手段,纷纷和封燕保持着数步的距离,与其远离。 “好!希望王道友待会配合点。” 封燕念头一转,忽而走上前,扇了云家三姐一巴掌,愤怒道:“你这贱妇,休要胡言,肯定是你与贼军勾结,狼狈为奸,想要暗害我家哥哥....... 想我大哥当年就是误信了官兵,这才导致一家五口被杀,幸亏有师父路过,救了他一命......” 说到这里,封燕连忙捂嘴,像是误说了什么。 “对不起,顾师兄,我这嘴没个把门的,说错了话。” 她一连懊悔道。 “罢了,罢了。” 王璞深深吸了一口气,脸露悲伤之色,“这已经过去许久,若无师父的再造之恩,我顾璞焉能有今日成就,只不过这些狗官杀之痛快!” 见此,云婷稍有释然,她美眸流转,想到了今早云家商队进城时,只因那守城将军,也即是李将军想要调戏他,就惹得顾大哥动怒...... 想来他真是嫉恶如仇之辈,和官兵有着深仇大恨....... 骤然见到这些吃里扒外的不孝女勾结官兵,有此手段也是正常。 “想不到,我差点就错怪顾大哥了,今早顾大哥还不是因为我仗义出手,刚才纵然手段有一些残酷,可也是为了我好......” 云婷自我感动,她咬了咬牙,上前握住王璞的手。 “顾大哥休要自责,这万般错都是这些人心思龃龉,若不是他们贪图云家祖产,又岂会落到如此下场,云.......云婷知道顾大哥的苦楚......” 王璞在被云婷握住的那一刹那,脑海一懵。 他可是什么都没做....... 但他也不是什么迂腐之人,不会傻乎乎的承认。 “多谢云小姐理解,今日之事.......顾某有些冲动,这是上好的金疮药,许能治疗他们断手之痛,对了,吴大夫不是在吗,看吴大夫能不能接续断手。” 王璞顺势说道。 他丢出去的所谓金疮药,品质倒也不凡,是皇城司的天子亲军所用,虽没有接续断手的神奇妙用,但痊愈伤口更快些。 “咳咳.......原来是误会啊。” 吴大夫干咳一身,他本来躲在一旁,被王璞这么一提,连忙走出,看着触目惊心的数十断手,他无奈苦笑道:“老朽无能,这些断手没有再续的可能,不过.......” “不过什么?” 云家三姐紧忙问道,眼露炽热。 这时和王璞的误会‘暂时’解除,她也无须战战兢兢。事关自己的伤势,她无比关系。 正如女人关心自己的容貌一样,这断了一只手可比脸上长了一颗痘严重得多,由不得她担心。 “城内有一群乞儿,行迹诡异,老朽也是听别人说的,他们习惯到店铺唱歌谣,如果掌柜的不拿钱财施舍,这些掌柜的就会一两日突然暴毙....... 可要是给了钱财,有时候就能实现一个愿望,马老踩的瘸腿听说就是这群乞儿弄好的,若是运气好,兴许能找到。” 吴大夫如实回答道。 他倒不是真没救治断手的这份本事,只不过他向来看不惯这些不孝女的行事,再加上这治愈断手的费心费力,数十只断手不可能全部救治成功,索性一个也不救,高高挂起。 “这倒是有趣!” 王璞讶然道。 “王道友,花翎妹子已经到峡州城里面了,只不过现在行踪未定。” 封燕狐瞳一闪即逝,她观看天地灵机,隐隐感觉到那熟悉的一抹触动,心里暗喜,连忙给王璞传音道。 “那我们何妨.......不借此机会逼花翎出来。” 王璞淡淡道。 第124章 最毒妇人心(求首订) “花翎既然来到了峡州城,却未通知我们,肯定是不想告诉我们,狐族向来擅长隐匿气息,若不是我和她是姐妹,也察觉不到一丝一毫.......” 封燕犹豫道。 事到关头,她反倒心生不忍。 王璞并未察觉到封燕心境的微妙变化,他眉宇稍皱道:“花翎莫非有所警惕,还是......另有缘故,算了,还是先引她出来。” 想及这里,王璞冷哼一声,走出了云府。 ....... 街巷角落,三百多名士卒手持劲弩,如临大敌。 为首正是今日守城将领,他面色冷肃,“郑家和刘家的人怎么进去这么久了,没有一个声响,周三,你去上前探查一下。” 叫周三的士卒曾经当过斥候。 “真是多事之秋啊。” 李广武心里哀叹一声,现在玉京朝廷百官和皇帝皆死,整个大魏没了中枢,而本来看似能借机一统天下的镇北侯也意外失踪....... “对了,你们谁知道那个不孝子的样貌?”李广武询问周围的士兵道。 从玉京传来的谣言,说是当日镇北侯的第五义子王璞刺杀镇北侯,镇北侯前去追杀王璞,直到现今未归。 他莫名的感觉今日坐在马车上的,那个玄袍男子可能是。 众人接连摇头。 有一个士卒回道:“听说青州的大侠周不二发出悬赏令,只要提供他王璞的消息,就可委托他办一件事,那周不二可是江湖中的好手,一流剑客啊。” “周不二也是镇北侯的义子,难道你不知道?杀父之仇,如何能忍受?” 正在几人谈论间,探测云府动静的周三缓缓的摸到云府的朱门,正准备小心翼翼朝里面望去的那刻。 一抹剑光闪过。 噗嗤...... 周三的脖子出现了一道血口,继而倒地不起。 “戒备!戒备!” 李广武大惊失色,也手持一把劲弩瞄准云府的大门。 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踏踏...... 轻微的脚步声从云府传出,走出了一个玄袍男子,他颔下未生胡须,看起来年岁极少,可那双眼眸却极冷极冷,像是包含世事沧桑。 手持利剑,剑脊上尚有斑斑鲜血,如同铁锈般。 滴答! 血流从剑刃上滑落。 铮铮铮...... 瞄准云府朱门的无数弓弩射出羽箭,瞬间箭矢如雨! “师兄,小心暗箭!” 就在王璞挥剑挡住羽箭的那一刹那,李广武的弩箭如约而至,就在快要射到王璞的瞬间,封燕冲了出来,挡在了他的前面。 刺啦...... 箭雨射入封燕胸膛,她被这股惯性狠狠的往后一袋,摔倒在了地上。 “师妹!怎么......怎么可能?你没事吧?” 王璞瞬间勃然大怒,干嚎一声,眼露凶光,手中的利剑铮铮作响,他脚步移动,躲过数波箭雨,到了巷角的士兵处。 “快!换刀剑,用勾镰、铁锁.......” 李广武虽然好色,但也真有几分本事,早年也抓过几个江湖客,知道这些江湖人士武功高强,所以对付他们不能走寻常路。 地面尘土怦然升起一丝丝极细的铁线。 同时,数名赤膊的壮士站在四角,用力甩出带着勾刺的钢铁勾镰,正对王璞的四肢,只需用力一拉...... 倒时任凭王璞武功再高,也无济于事。 “雕虫小技!” 王璞冷笑一声,他估计花翎提前识破他的修为,从未作出应对。因此此刻一点法力也未动用,全部以武道内劲相对。 但以他江湖宗师,到达化劲的武道境界,也不是这些士兵能对付的。 他手持利剑,向外突刺几下,只听金铁交错之音响起,腾空的四根勾镰在空中顿然一停,纷纷落到他的脚下。 而脚下的升起的细铁线也被他一剑斩断。 “化劲宗师?快......快退。”李广武心里苦笑,果然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出现了,以他们的能耐对付这等高手还是难为。 “想走?休想!” 王璞剑势一转,将李广武的身边士兵杀死之后,放走剩余的士卒,然后将剑悬在李广武的脖颈之上,面色冷然道: “想来顾某没有得罪你的地方,将军何故暗算于我?” 李广武面色凄惶,扑通跪下。 “少侠饶命啊,不是小人想这么做,实在是州府大人逼得太紧了,让小人捉拿峡州城的可疑人员,不然.......不然小人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对少侠下手啊。” 他磕磕绊绊道。 “多说无益!你还是受死吧!” 王璞心里稍稍释然,果然和他所猜想的一样,这些官兵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而是想清除城内的可疑人员,再加上今早他让这李广武吃了一个大亏。 所以这李广武气愤不过,暗中措使云家姐妹到云府闹事,试试他的深浅。 想通了其中关卡。 “爷爷饶命啊,小的再也不敢了......” 他冷漠一笑,长剑向前一推。 就是一颗大好头颅落地。 咕噜咕噜在地上不断滚动,双目瞪得溜圆,惊骇异常。 “能被我如此对待的,你也算是有福了,贞耀当时也是这般死的。”王璞收剑而立,想到了玉京之时,贞耀死在他剑下的那刻。 “天啊!顾大哥你竟然......杀了李将军,官兵不会放过我们的。” 云婷扶着‘重伤’的封燕走了过来,一脸担忧。 “若我不杀李广武,峡州官兵或许还会找我的麻烦,可我现在杀了李广武,那些官兵反倒不会来了!” 王璞不屑一笑。 弱! 穷追不舍! 强! 避之不及! 这就是在这红尘浊世的生存之道。 云婷美眸流转,稍一思索,也明白了其中的关节,暗道:“顾大哥在峡州城时尚且好说,可等顾大哥离开峡州城后,官兵再找麻烦可就不妙了......” 和王璞、封燕不同,云家毕竟是峡州城的土著,一直生活在峡州城,想要迁家根本不可能,那些房产、店铺、金银.......不是轻易就能舍弃的。 “或许云澜苍境是我云家的后路......”云婷想到云家主的遗书,就怦然心动,现在临近乱世,云家也需一桃花源暂避乱兵。 云澜苍境再合适不过。 “顾大哥手段凶残,若是他心生恶意,那么云家众人绝无生还之机,必须让他乖乖听话!” 云婷眼底浮现一丝冷色,咬牙道。 如顾大哥这般俊朗的郎君多得是,可弟弟和家人只有一个啊! 最毒妇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