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家女婿都爱倒插门》 第一章 泰山地动 “各位观众朋友们大家好,这里是早间新闻。近日,我国著名景点泰山发生轻微地动,具体原因不明。刚刚从前线得到消息,此次地动暂未出现伤亡情况,但有6位女大学生下落不明。警方正在全力搜索……” 洛苗苗脑袋一阵迷糊,懵懵懂懂间,突然一幅幅场景像ppt似的在脑海里循环播放。 大学舍友毕业五年好不容易聚一次餐,席间老三突然提出爬泰山,上山途中,二姐累的走不动了,六人只好找到一块僻静平坦的地方休息。泰山钟灵毓秀,灵气逼人。更兼顾赶上清明节,路上游客纷纷。几人远离人群,好不自在。 突然一阵地动山摇,一道裂纹从洛苗苗脚底断裂开来。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便一脚踩空,彻底失重。老五眼疾手快的拉住她,却被她拽着身体探出悬崖大半。眼见各位姐妹被自己牵连,老五的脖子更是因为用力而爆出青筋。 洛苗苗只得哀叹一声运气太差,主动放开了手。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在风中急速坠落,努力睁开眼,看到青天百日七星现,骤然光芒大绽。 “苗苗!!!!!” 此时此刻,那一声声凄惨的呼喊似乎还回荡在耳边。 骇的她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 难道我还没死?她心想。脚下是城市里罕见的黄土地,身边更是黑漆漆一片啥也看不清楚。 洛苗苗以为自己命大,只是额头有点疼。忍不住咧嘴庆幸,伸手打算揉揉额头。但一抬手就吓得“啊”的叫了一声。 这?这又黑又瘦的“小鸡爪”是怎么回事? 因为自己本身的皮肤较黑,毕业这几年挣得大部分工资都投在护肤上了。这两年才把自己的这层“皮”养到又白又嫩,现在看来简直是辛辛苦苦几十年,一朝回到解放前。 刚刚因为没死而喜悦的心情瞬间就破灭了,憋憋嘴,差点哭出声。 还没等她哭呢,从屋里风风火火闯出来一个老太太。头发花白像枯草一般,身上穿的麻布衣服倒是洗的干净,袖子撸到了上臂,手上湿漉漉的也不知道是沾了什么液体。 见洛苗苗傻愣愣的站在这儿,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上去就是一巴掌,洛苗苗直接被她拍到了地上。 “丧门东西,鬼嚎什么!你娘这个不中用的东西,生些赔钱货倒生的麻利,一到儿子就不中用。我看就是被你们这些死丫头克的。要不是我那心软的儿子拦着,按我说,就该把你掐死,埋马路中间,让人人踩万人踏,看还有没有哪个女娃敢投生到莫家!” 洛苗苗越听越心惊,她低头看看自己的手,约莫才4、5岁。而听那老太太的言词,竟是自己的奶奶。 她穿越了。洛苗苗想起前世的奶奶,永远是那么慈爱,那么温柔。她经常拉着奶奶的手,恳求她一定要好好照顾身体。奶奶总会笑着回握住她的手,说,为了我的苗苗,我也会好好活下去的。 她不见了,奶奶该有多难过啊。 洛苗苗鼻头一酸,眼泪瞬间迷蒙了双眼。不用眨,便一滴滴落下。 莫老太太还欲再骂,屋里突然响起了婴儿响亮的啼哭声。莫老太凶巴巴的面容一怔,瞬间喜上眉头。转头冲进屋里。 “哎呀,太好了,是个带把的。” …… 褚宫,后花园。 端坐在凉亭中的男人身着黑色长袍,上用红线绣着九条晋龙图案。镂空雕花的金冠束着头发。左手捻着一张轻薄的黄纸,右手有节奏的在石桌上叩击。 脚前跪趴着一个少年,只漏出一圈盘发和发髻上青色的玉簪。 “六星现,大褚兴。六星落,紫薇破。”低沉的声音听起来颇具威严,跪趴的小道士头更低了,瑟瑟道:“师父近日根据星象预测,正是如此。” “呵呵。”褚王从胸腔里滚出两声笑,“既是预言,可有破解之法?” 小道士急忙从怀里摸出一柄铜镜,铜镜上刻满了古朴的花纹,镜后用七颗宝石镶嵌出了北斗七星的形状,镜面却灰蒙蒙的一层,照不清楚人。 小道士将铜镜举过头顶道:“师父说,这面铜镜可牵制住六星。” 褚王将手指覆上,一股沉淀千年的沧桑感顺着手指蜿蜒。褚王收回手,并没有接过。 “既是如此,回去告诉叶爱卿。孤将此物托付于他,望他日后能将此物,物尽其用。” 御花园远远传来孩童的嬉笑声,褚王寻声望去,长公主与太子笑闹成一团,宫仆怎么拉也拉不开…… 第二章 二姐莫离 爬山那天是清明节,料想这个时代也是四月份的时节。 寒风从裤腿钻进去,顺着腿向上爬,一直冷到脊髓里。 洛苗苗一边哭一边用沾着泥土的手不停的抹着眼泪,沙子混进眼睛里,异物感使得眼睛更加难受了。 为什么偏偏要是她?不是说穿越的人要不前世凄惨,要不身怀异能。一旦穿越,退能工于心计,玩弄敌人于鼓掌之间。进能建功立业,拯救百姓于水火之中。 要她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文综老师能干什么? 她就连考编都考了好几年啊! 泪眼朦胧间,她听见木门吱的一声被推开了一点点,有人低声唤她:“苗儿。” 洛苗苗回头,因为眼睛里还有沙子的原因,她只能模糊的看到厨房门口站了一个瘦瘦小小的人儿,正招手唤她:“苗儿,快过来。” 她站起身,跌跌撞撞的走过去。 那人蹲下,扯过干净的袖子,一点一点的擦拭她脸上一道一道混着沙子的泪痕。洛苗苗眯着眼,泪珠儿还挂在睫毛上,一副好不可怜的样子。 莫离长年蹙着的眉头稍微舒展了一些,“瞧瞧你,已经是10岁的大姑娘了,怎么还哭的跟个小孩子一样。” “我眼睛疼。” “二姐看看。”莫离抬起洛苗苗的脸,对着她红红的眼睛轻轻吹了吹。洛苗苗的眼睛里瞬间又聚集起两包眼泪,一眨眼便扑簌簌落下。眼睛里细小的沙子也随着不断涌出的泪水淌了出来。 洛苗苗哭的几乎背过气去,莫离有些不知所措,只得轻轻拍着苗苗的背。洛苗苗之前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一直十分呆板木讷。这是第一次有如此大的情绪外泄。 看着崩溃大哭的六妹,莫离不知道该高兴她终于像个正常的孩子会哭会笑,还是该心疼她一有了弟弟就受了这么大委屈。 “乖,不哭了。” 不哭?怎么可能不哭。 洛苗苗不知道其他穿越的主角为什么刚到异世,就可以斩断以往,如鱼得水。但是她做不到。 她在现世有和睦美满的家庭,有稳定体面的工作,有知己,有朋友。 猝不及防就被扔进这个不知道哪个朝代的犄角旮旯,爹不疼,奶不爱的。你说穿成一个大美女也算有点心理安慰,结果这个身体明明十岁,看起来却像四五岁一样,手又瘦又小的,像个鸡爪子。 还不让她哭? 孟姜女能哭倒长城,她能哭倒孟姜女, 老天爷,你欠我的用什么还! 不过怨归怨,哭,只是情绪宣泄的一种方式,实际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洛苗苗擦开眼泪,默默的和原主的二姐莫离坐在灶台前,隐隐约约跳动的火光驱散了夜晚的寒气,这小身体终于暖和了些许。 她抬头细细打量,这个厨房虽然不大,也没什么东西,但是干干净净的。就连柴火也整整齐齐的码在一边。 莫离撸起袖子往灶台里添了几根柴火,拿起扇子微微扇了扇,火便旺了起来。看来这柴火是提前晒干的。 灶台上不知道炖煮着什么,水蒸气从木头锅盖的缝隙中漏出,带着一股奶香气,不停的往洛苗苗鼻子里钻。于是肚子也就顺理成章的“咕咕”叫了起来。 “苗儿是不是饿了?”莫离左手摸了摸洛苗苗的头,右手拿起烧火棍在灶台的灰里扒了扒,竟然扒出来一个圆滚滚的黄球。莫离抓起黄球,用衣服擦了擦,递给了洛苗苗:“吃个土芋垫垫肚子吧”。 洛苗苗一边震惊一边接过,结果烫的条件反射又把“土芋”扔回给了莫离。 莫离蜡黄的小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姐不饿,你吃吧。” 洛苗苗瞅了瞅莫离布满老茧的双手,心里叹气,这哪里像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该有的手。想来,生在这么个重男轻女的家庭,一定是十分难过的吧。 “洋芋”静静的躺在洛苗苗的衣服上,待它稍凉。便拿起来剥了皮,递给莫离:“姐,你先吃一口。”她怎会听不出来,莫离的肚子刚刚也发出了饥饿难耐的声音。 莫离刚想推拒,就听见自己的六妹眨着杏仁般的大眼睛,俏生生的说:“二姐不吃,我也不吃了。” 莫离见拗不过她,只好张嘴咬了一小口下来。洛苗苗见她吃了,自己也开心的吃了起来。刚一入嘴,洛苗苗就愣住了。她刚刚还以为是凑巧,这个时代的“土芋”长得跟21世纪的土豆一样,现下吃起来,根本就是一模一样。 马铃薯这种舶来品,按理说是16世纪才传入中国,那时候应该都明朝了。但是看莫离的装束,偏又像是战国时期的深衣。方形领,圆形袖,上下衣是连在一起的。 也不知道是凑巧战国时期某个偏僻的小山村碰到了野生的土豆,还是这个时代根本就是架空的。 洛苗苗面上安安静静的吃着土豆,心思却已经百转千回。 自己虽然不是什么特别厉害的人物,但是多年教书经验下来,对各朝各代的历史还是如数家珍的。说不定,能凭借这些知识,让自己和二姐过得更好一些呢。 夜深了,里屋莫老太因为得了个健全孙子而亢奋的声音终于平静下来,抱着自己的宝贝大孙子爱不释手。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三步并作两步跨进厨房,小声呵斥:“又蠢又笨的死丫头,手脚这么慢,早先就让你备好羊奶,现在还没送过来,是不是想饿死我的宝贝孙子?” 莫离像个受惊的兔子,蹭的站起来,伸手去掀锅盖。灶台还坐着火呢,莫离这一着急,指定没用湿布包着,徒手就去掀那木头锅盖,烫的手都红了。 只听那莫老太还在喋喋不休:“啧,小心点。这羊奶可珍贵的很,撒了一点,把你这死丫头卖窑子里也都值不回来。” 洛苗苗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正巧起来阵风,洛苗苗赶紧说:“奶,听说小孩是不能被风吹的,不然会变成大火球。” “去去去,在哪儿听得浑话?好好一个孩子怎么会变成……”莫老太转念一想,这刚出生的婴儿被风吹,就容易得风寒,这得了风寒十有八九会发热,可不是像个火球一般烫手。 自己已经有了一个傻孙子了,这个孙子可不能再出事。 莫老太急忙将襁褓又掖了掖,生怕自己的孙子受一点风,可又怕孩子憋着,真是捧在手里爬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这才是她的亲孙子,心头宝,再看看厨房里站着的两个又瘦又小的孙女,她翻了个白眼,赔钱货。 “我先带幺儿去侧屋,一会儿羊奶晾温赶紧端过来。”她顿了一顿,恶狠狠的看向两个孙女,“要是让我发现你们偷喝,一定打断你们的腿。” 放完狠话便一秒转换慈奶,“哦哦”的哄着宝贝孙子回东侧屋。 莫离沉默着舀出一碗羊奶,放到一处放凉。自己又默默的拿起一篮子看不出是什么的野菜,静静的摘。 如果说洛苗苗初来是恐慌,后来是怨怼,现在可能只剩下满满的怒气了。 女孩怎么了?自古女孩既能上阵杀敌如花木兰,又能坐稳江山如武则天,文能柳絮才高,武能刚柔并济。 洛苗苗心底暗暗较劲,她一定要好好想办法,越是处于这种不利的境地,越是要努力改变困境。 第三章 母亲还有救 “二姐,你给我舀一碗羊奶。” “什么?苗,苗儿你想喝?”莫离局促的站起来,手上的泥巴下意识的就往围裙上擦了擦。“奶,奶说,喝了会打断我们的腿,苗儿,要不,等明天。明天姐再给你去讨点……” “不,就今天。”洛苗苗很坚定,“我要给娘送过去。” “……”莫离又沉默了,短暂纠结,一碗热腾腾的羊奶就出现在洛苗苗眼前。 洛苗苗小心翼翼的捧好碗,趁着东侧屋没有动静,赶紧溜进了主屋。 或许是为了省煤油钱,屋子里黑漆漆的一片,洛苗苗进屋恰巧碰上了莫苗的爹,莫长丰。吓得赶紧把羊奶藏在身后。 莫长丰脚步一顿,黑暗中只能看到一个隐约的轮廓,像是自己的小女儿,皱了皱眉:“莫苗,你进来干什么?” “我来看娘~”小姑娘嗫嚅到。 “你娘有什么可看的,哎,算了算了,你爱看便看吧。” “爹,你今晚不陪娘吗?” 莫长丰嫌恶的摆摆手“这屋里都是血腥味,又脏又晦气,我才不在这待呢。要不是进来拿银子……”他自觉说的有些多了,噤了声,后又将头扬起,“你爹可是秀才,以后是要做官的,沾染了这些,对以后仕途不好。害,跟你个小丫头片子说什么……” 霍,还有科举制。 莫长丰甩甩衣袖,径直走出去,没有看自己的便宜女儿一眼,自然也没有发现洛苗苗眼中的森森冷意。 “呼~”风又大了,刮的木窗啪的打在墙上。 洛苗苗不可置信的往屋里看,借着月光,可以看到床上躺着一个人形,可以说已经是有出气没进气了。 刚生产完的产妇竟然一个人被扔在屋里,还不关窗户。 洛苗苗胸口起伏,已经顾不上生气了。赶紧将碗搁在一旁,垫着脚将窗户关上,听着屋外传来的“含饴弄孙”之声,更是恶心的恨不得啐上一口,忙不停的将门也关死。 好在请来的稳婆还是个良善之人,没让产妇泡在血水里。跟莫老太说,屋里血腥气太重对家里的运势不好,这才将那染满了血污的被子带走扔了出去。给产妇换上了一床新被子,只是洛苗苗瞧床上人的腿,血迹斑斑,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洛苗苗趴在床前,见产妇,也就是原主的娘,名叫叶二青的,胸口还在微微的起伏,方放下心来。借着床边残留下来的热水和抹布,一边擦拭着叶二青腿上的血迹,一边轻轻唤着:“阿娘。” 三两声下去,叶二青的睫毛抖了抖,很是艰难的睁开了眼。见小女儿跪在床前,一边替她擦拭,一边唤她,定是被这幅情景吓坏了。 她勉强的挤出一抹笑:“苗儿,不怕。娘没事。”说完这句话,她闭上眼,眼角留下一抹泪痕:“幺儿既出生了,我也算尽到一个媳妇的职责了” 洛苗苗怔了怔,她竟不怨,她竟将这十几年的生了怀,怀了生视为一个媳妇的责任。洛苗苗虽然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但她也明白,不是叶二青的错,也不是自己的错,而是这个时代的错。 这个时代将男尊女卑刻进了骨子里,从一出生,三从四德的思想就禁锢住了她们,荼毒至此,有这样的想法也并不奇怪。 但好在,叶二青和莫老太虽都是经历过这种思想所带来的迫害,莫老太是希望天下女儿都要经历这样的苦难,而叶二青却是更心疼女儿些的,这便还有救。 “娘,我带来了羊奶。现在温度正好,我喂给您喝。” “哪儿来的羊奶?” “二姐去讨的,弟弟已经喝过了,还剩许多。我就给您端来了。”洛苗苗小小的一个人儿坐在床边,勺子停到嘴前,见叶二青紧闭嘴唇,眼神探究,无奈的说:“我和二姐都喝过了。” 叶二青这才张开嘴,小心翼翼的吞咽着珍贵的羊奶。 快点喝吧,这样才能养好身体,我也能想办法带你们脱离这个人间地狱。 第四章 傻子五哥 洛苗苗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天已经黑了。 后又哭上一通,待情绪缓和下来,伺候完叶二青喝完羊奶,公鸡已经开始打鸣了。鸡鸣一声,约莫现世的凌晨一点半。 洛苗苗累的不行。或许她是有史以来,第一位穿越第一天就要把自己累死的主角。 她端着空碗出门,站在门口思索,主屋住着莫长丰和叶二青,刚又听莫老太带着小孙子去了东侧屋,那么其余的孩子呢? 想必都在西侧屋。 洛苗苗脚下毫不迟疑就往西侧屋去。左不过3间泥坯房,装修,也算不上是装修,摆设都差不多。 就连那个吱哑哑的木门都差不多,屋里静悄悄的,不管有没有人,也肯定都睡着了。 凌晨一点半,狗都睡着了。 没料到,刚一进屋,就撞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吓得洛苗苗差点没拿住碗。 床上端坐着的少年约莫11.2岁,不同于面黄肌肉的莫离和莫苗。少年被养的极好,虽然穿着麻布衣服,但是借着月光看白嫩嫩的,还有些清隽。 他看着洛苗苗,漏出一个傻里傻气的笑。 他这一笑,涎水就流了出来。他还浑不自知的傻乐,拍手叫:“妹、妹、妹。” 妹你个大头鬼啊! 她翻了个白眼,刚翻到一半,突然计上心来。见屋内没人,她特意往前凑了凑,把之前盛羊奶的碗放到少年手边。 洛苗苗尝试唤了一句“五哥。” 只见那少年的眼睛愈发明亮起来,开心的叫着:“妹,妹,玩。” “五哥,喝羊奶。” “奶,奶。喝,奶,奶。” “可香了呢。” 少年依旧咿呀学语:“香,香。” 听他翻来覆去的只念叨:“奶,香。”两个字,洛苗苗放了心,径直撩开旁边的墨绿色帘子,一头扎进床上。 不一会儿,听见有掀帘子的声音,好像有人悄悄上了她的床。她猛地一激灵,睁开眼。 莫离猝不及防看到六妹陌生戒备的眼神,而后马上就软化成了满满的娇嗔:“二姐,你回来的好晚,我要睡了。” 莫离想,肯定是自己看错了。 第二天一大早,洛苗苗是被一阵尖锐的叫骂声吵醒的。莫老太中气十足,声音能传到十里开外。洛苗苗揉着眼睛,不情不愿的起了床。 屋外的叫骂声越来越清晰,当她听到:“死丫头,羊奶也是你这样下贱坯子喝的起的。”立马清醒了大半,迈着小短腿就往外跑。 莫离跪在地上一声不吭,莫老太右手持竹条,左手指尖都快戳莫离眼睛里去了,真是指着鼻子骂的唾沫横飞。 莫长丰不知何时回来的,站在一旁抄着手,脸上还挂着一丝昨夜残留的迷离。 莫老太骂了一会,转头看向自己的儿子:“我早先就跟你说,丫头片子就是赔钱货,留不得。跟老大、老四一样卖出去,还能得两个钱。你偏拦我,”她斜睨一眼,冷哼一声:“留来留去,留下个手脚不干净的。你明日问问你的同门,我去问问村里老刘家的媳妇,听说他媳妇的姑姑是做牙婆子的,瞅着有价钱给的高的人家,就把老二打发出去吧。” “不,不。”莫离膝行两步,扯住莫老太衣服一角,哭喊道:“奶,我错了奶。您不要把我卖出去,我能照顾弟弟妹妹,我能洗衣服做饭下地干活,我再也不敢了,求您了,是我,是我…” “是我把羊奶端给五哥喝了。”一声清脆稚嫩的声音。 洛苗苗起的急,鞋都少穿了一只。她看着替她顶包的莫离,一阵一阵的心酸翻上来,但她此时顾不得了,尽量装成一副懵懵懂懂的神情,又重复了一遍:“五哥喝了,不信奶你去问五哥。” 莫长丰表示无所谓,莫老太的眉头拧紧,一脸铁青。大步迈进西侧屋,果然看见老五莫明手边放着碗,嘴里还念着奶啊,香啊等有的没的。 她狠狠的哼了一声,手里的竹条扔在地上。“死丫头,还不快滚去做饭。吃完了赶紧随我上地干活去。” 洛苗苗扶莫离起身,莫离自己脸上还留着泪痕,却抢先摸了摸莫苗的头:“姐没事,不用担心。” 第五章 我是来救你的 早餐是简单的白水灼野菜,撒上了些粗盐,咸的过分。主食是小米粥,那个时代称之为“粟。”唯一一点荤腥可能还是莫长丰和莫明碗里的鸡蛋。 “平时早上不都是两个蛋,今天怎么就一个?”莫长丰撇着嘴,一脸宿醉之后的烦躁。 “你那媳妇不下奶,今天给她做了汤。这两天你先忍一忍,不行跟隔壁李叔上山抓只兔子,能够你吃几顿呢。” 莫长丰“啪”的将碗一扔,不悦道:“我是读书人,平日参加十里八乡青年才俊的诗会还来不及,哪有时间去打猎,真是有辱斯文。” “是是是,是娘糊涂了。丰儿好好读书才是正经事,将来做了大官,娘就能享福了。” 洛苗苗对饭桌上的讲话充耳不闻,只顾自己呼噜噜的喝粥。满脸满心的不屑,就您那儿子,秀才每年的四两银子都能拿去喝酒,还等着享福?且等着罢。 吃完饭,莫离和莫老太去下地干活。 洛苗苗也不能闲着,被安排了任务,负责挖野菜和带莫明放风。 出门走了没多远,就看到一地的荠菜,长势正好。 洛苗苗将随身的小背篓解了下来,指着一旁的青石板道:“五哥,你乖乖的去那坐好,我一会就陪你玩。” 莫明笑嘻嘻的回道:“好。” 直至巳时,洛苗苗蹲在地上用比较尖锐的小石头一点一点的挖着,突然听到背后有人“咦”了一声,随即笑了起来,声音朗朗,十分清脆。只是吐出的话就不是特别悦耳了,“我当是谁,这不是莫家的小呆子和小傻子吗?” “你才是呆子!” 转身见身后站着一个小胖子,罕见的穿着丝绸做的衣服,背着一个小挎包,一看家庭条件就不错。 洛苗苗心想,怪不得前世网上声音诈骗那么多,听他的声音,还以为是多俊俏的少年郎。 洛苗苗不欲理睬他,继续蹲下,还没蹲稳就被身后一股大力推的一趔趄,直接扑到在地上,呛了一口土。 洛苗苗气急,但是有一个人比她更气。 莫明见洛苗苗被推倒在地,直接一个飞扑,就把那小胖子扑倒在地,扭打起来。 都说傻子力气大,这话不是吹的。小胖子一度被打的不能还手,但是莫明太瘦了,敌人几乎占了他两倍的体重,撕扯片刻就落了下风。 “你个傻子,竟敢打我!”小胖子扑腾起来,一只手掐着莫明的脖子不让他动弹,一只手高高举起,却滞在半空中。因为一个小小的尖锐的石头正抵着他的脸,洛苗苗一脸严肃,双眉不自觉的皱起,喝道:“还不住手!” 小胖子一瞬间以为自己见到了夫子。双手不自觉的就放开了。 身后响起三四个人噼里啪啦的脚步声,慌乱的声音此起彼伏:“郭哥,你怎么还在这?” “昨日夫子明明说,你今日再迟到就要登门拜访了。” “快走,快走,现下还来得及。” 然后一人一只胳膊就把还在懵的小胖子拖走了。 还挺够义气,洛苗苗耸耸肩。赶快把还在地上躺着的莫明拉起来,拍拍土。 幸好穿的是麻布衣服,粘上泥土也不认得,不像穿丝绸,在地上滚一圈就脏兮兮的不能看了。 洛苗苗一边拍打,一边埋怨:“人不大,脾气不小。小小年纪,就学会打架。”俨然把莫明当做了自己前世的学生。 莫明瘪瘪嘴,又扬扬拳头:“欺负你,不行!” 洛苗苗不由的失笑,还以为他只会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呢。 “好五哥,想不想去看笑话?” 莫明兴奋的拍起巴掌:“想!” 洛苗苗背上小背篓,拉着莫明的手,沿着刚刚小胖子走的路线,一路跟了上去。 …… 这里是十里八乡最大的一个学堂,是城里的大善人宁氏出资建立的一个独立的屋子。 教学的夫子是参加过会试的,在这贫穷的小地界,算是非常有名望的。经他手带出的学生不少,就连莫长丰也在这里接受过童生启蒙。 洛苗苗领着莫明趴在屋外偷看,提前告诫了莫明不要出声,结果看到屋内的情形,自己却忍不住要笑出了声。 那小胖子似乎还是迟到了,一身的泥,眼睛还被莫明揍乌了一只,现在正站在角落里低头罚站,看起来十分可怜。 老夫子手里掐着书,站的笔直。身形有些清瘦,却白面无须。他指着角落里的小胖子道:“郭思齐,我问你,不愤不启,不悱不发。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是何意?” 小胖子站在角落里吭哧吭哧半天也没有回答,最后老实说:“学生不知。” “你既不知,我给你一天时间去学,明日我要见到你的文章。见不到,便不必来了。” 郭思齐悚然一惊,张口便唤:“夫子……” “出去,不要影响其他同学上课。” 郭思齐的脸一下子就耷拉下来了,腿和脸色一样的沉重,一步一挪的出了门。 身后传来窃窃私语。 “听说郭思齐的哥哥可凶了。” “是啊,我就住他家附近。上次郭哥被揍的惨叫声,我在家里都能听见。啧啧啧,太惨了。” “那郭思齐这次,岂不是完了?” “唉,要我说,今天下学后赶紧去看看,再过两天,可能看不着咯。” 郭思齐拳头捏的死紧,一群幸灾乐祸的小人。 出了学堂门,就见着两张笑嘻嘻的面孔,一张傻气,一张神气。 “怎么?还没打够?“郭思齐心中正烦闷,胸前的小布包被他扯过扔在地上,双腿微屈,摆好了一个像模像样的架势:“来来来,我们打过。” 洛苗苗微微一笑:“我可不是来找你打架的,我是来救你的。” 第六章 叫老师就行 听得这话,莫思齐下意识的从鼻腔中发出了一声冷哼。他弯腰捞起地上的布袋,拍拍土:“就你个小丫头…,平时呆头呆脑,如今是不呆了,但却疯了。” “爷今天心情不好,没时间与你们玩笑。”郭思齐将包甩在肩上,一脸苦涩。 “你不信我?” “自古女子都尚无才便是德,除了王亲贵胄的女儿能识几个字,念几句诗,以博得夫家高看之外。像你这种乡野小丫头,能干活能生娃就行了,怎会出钱送你们上学。” 洛苗苗笑道:“我上过学的。” “师从何人?” “我父亲。” 郭思齐这下更加不信了,“你爹莫长丰这个人我也听我哥提过,成天以秀才自居。可他得秀才的时候也就我这么大,如今已过而立之年了吧。他这个人自私寡恩,敝帚自珍……” 说到一半,突然想到在莫家儿女面前说其父亲,实在有些太不地道了。 谁知偏头去看,洛苗苗点头点的飞起。“你说的可太对了,可架不住我颖悟绝人。” 郭思齐被她这幅不要脸的架势给逗乐了,乐了一会儿又觉得自己在这扯皮实在是太浪费时间,还不如赶紧出钱找人帮他做篇文章了事,以免回家的皮肉之苦。 洛苗苗亦步亦趋道:“不就是,不愤不启,不悱不发,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嘛。” 郭思齐脚步一顿。 洛苗苗继续道:“你肯定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你不理解回家找几个枪手替你写了,瞒得了一时,瞒得了一世吗?假如明日你把这篇文章交上去,你夫子临时提问你对这篇文章的想法,你该如何作答。到头来,还是免不了一顿皮肉之苦。” “什么是枪手?” “这不重要。”洛苗苗一脸严肃,“重要的是,我们能不能去那边坐着说,晌午日头好晒。” 旁边是一个小石潭,潭水清澈见底,谭边栽满了柳树,枝条落下,随风浮动。洛苗苗莫明郭思齐一行人就着谭边的青石板坐下。 莫明趴在一边玩水,水声潺潺,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清凉的气息。 洛苗苗随手捡起一块石头在青石板上写写画画,“这“愤”字的意思是冥思苦想仍然领会不了,这“悱”字的意思则是想说却说不出来……” 洛苗苗逐字逐句的给他拆解,解释。最后问他,“现在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吧?” 这个时代读书靠的几乎是天赋,每日上学就两个时辰,夫子只负责带着认字,读书。至于是否能领悟,全靠自己。 郭思齐并不傻,听过洛苗苗这细致的讲解,立马就弄懂了这句话的意思:“夫子不到学生冥思苦想得不到答案的时候就不会去开导他,不到学生心里明白想说却说不出来的时候,就不去启发他。学生如果不是根据一个例子就能举出更多的例子,夫子就不再给学生举例了。” 洛苗苗笑的一脸慈爱,显然又把郭思齐当做学生了。 郭思齐虽然少年心性,喜欢捉弄别人,但是本性不坏。当即起身拱手高举,自上而下向洛苗苗行了个长揖礼:“古语有言,一字之师。今莫家女既为我指点迷津,又救我一命。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夫子了。” 洛苗苗嘻嘻地道:“叫夫子太客气了,叫老师就行。” 第七章 五哥落水1 洛苗苗不但指点郭思齐理解语句意思,还带他写文章。 虽然他现在离考策论还早,但策论就像现世的议论文,不但要引经据典,还要提出自己的看法。因而早早的考试锻炼写议论文的思维,还是很有必要的。 当然,洛苗苗又不是圣母。就算当老师也是要拿工资的。 所以她一面倾囊相授,一面又毫不手软的跟郭思齐提要求。比如每日的牛奶与吃食。 随着郭思齐在洛苗苗这里补课时间长了,越来越多的学生也都慕名而来,洛苗苗并不藏私,同时也将手头挖野菜的活计交了出去。 转眼间一个月就过去了。 洛苗苗日日早出晚归,带回来的野菜比往日只多不少,甚至还能带些蘑菇,河鱼回来。当然这都是“学生们”孝敬的。 莫老太看自己的大孙子日日玩的也挺高兴,自然也不能说什么。甚至还会在饭桌上刺莫离几句还不如妹妹的话。 洛苗苗没往心里去。 这日,洛苗苗依旧到小石潭前。这里的青石板已经被众人合力给竖了起来,上面有昨天残留的木炭痕迹,洛苗苗从自己的小篮子里拿了块破布,走到谭边,准备将布打湿。 清晨的潭水冰凉刺骨,洛苗苗的手刚伸进去,就被冷水激的一哆嗦。从右边伸过来一只白嫩的手,抓过洛苗苗手里的布,浸到水里。少年清脆的声音就像是往谭水里扔进一块小石子般动听,“老师,昨天我哥哥夸我了。” 他的声音难掩兴奋:“我哥八百年没夸过我了,昨天夫子登门,跟我哥说我最近的文章写的很有思想。我哥当时虽然没说什么,但我能看出来他挺高兴的。” “今天出门,他还拍了拍我的肩膀。跟我说最近表现不错,继续努力。”郭思齐起身用力的擦拭着青石板上的痕迹,掩饰自己红了的眼眶,“老师,我真的很开心。” “你哥哥平时对你很凶吗?”洛苗苗见离上学时间还早,便和郭思齐闲聊起来。 正是春天好时节,草长莺飞,莫明趴在地上和蚂蚱玩的挺开心。 “嗯。自从娘走后,爹爹就沉迷酒色。几乎是哥哥一手看顾我长大的。哥哥是都督府的都事,一向看不惯爹爹的行事作风。而我又酷似爹爹,文不成武不就,他一生起气来,便动辄打骂。” “我也知道他是为我好,可我,可我就是笨。参悟不透孔圣人说的话,他的话又特别多。就……” 就自暴自弃,对学习产生抵触心理,觉得自己就是笨学生,就是什么都学不会。这样的情况,洛苗苗前世见的太多了。 “你一点儿也不笨,只是夫子的教学方法不太适合你。你看看你最近进步多大,稍一学习就这么厉害,努努力岂不是要高中状元呀。”洛苗苗笑着点点他的鼻子。 郭思齐看着面前的少女,眉毛弯弯的,眼睛弯弯的,嘴角弯弯的,不是谄媚的笑,不是讨好的笑,更不是嘲笑的笑。是真心实意的笑容,满眼都是笑意,温柔如同春风拂面。 “嗯……”郭思齐不好意思的别开眼,旁人来的就是那么不早不晚,高呼道:“郭哥,老师。” 这几人就是上次在背后议论郭思齐家事的几名学生,他们刚来时,洛苗苗没说什么,郭思齐倒是吃味了好几天,最后还是打过一场才好。 洛苗苗没有拦着,孩子有孩子的解决办法,简单却有效。 见人都来齐了,洛苗苗便带他们复习昨天夫子在课堂上讲的诗篇。这些孩子一般都提前一个时辰出门,听洛苗苗讲完一个时辰的课,再去学堂也不迟。 有些爱学习的孩子,自然也有些不爱学习跟风来的。几人听了一会儿便三三两两的跑开玩儿了。 今日像以往的许多天一样,好学的学生,都端坐在地上,也不嫌脏,拿着草棍和洛苗苗一起写写画画。郭思齐坐在最前方,目光炯炯。 突然,一个孩子慌里慌张的一边大叫一边跑来,由远及近,喊道:“老师,你哥被人推水里啦!!!” 第八章 五哥落水2 “黑龙河!”通信的少年说完这句话后,猛地咳嗽了几声,抚着胸口喘的上气不接下气,可见是跑的猛了。 大家先是愣了一秒然后哄的一下炸开了锅,洛苗苗扔下炭笔,拔腿就跑。有几个人跑的比她还快,特别是村里一个叫张二的黑瘦少年,之前每日的河鱼都是他送的,洛苗苗还经常戏称他为“浪里黑条” 那少年如同一头矫健的黑豹,奔着黑龙河狂奔。 黑龙河是当地最湍急的河流,不知从何处来,也不知要流往何处去。就这么汩汩涛涛,一泻千里。离学堂最近的地方有一座石桥,架在这黑龙河之上,是过往学堂的必经之地。从石桥往下望,河水呈墨黑色,深不见底。 张二一路脚下像是生了风,见莫明还没有被救上来,一丝迟疑也无,褪了鞋袜,翻身就跃下了河。 洛苗苗跑到的时候,莫明已经被张二拖了上来。 两人浑身都湿透了,头发紧紧的贴在脸上。莫明眼睛紧闭,嘴唇乌青,脸色发白,竟没有了气息。 “老师,对不起。我来的太晚了……” 洛苗苗浑身都在颤抖,早上莫明还趴在地上捉蚱蜢,脸上的笑容如春日般夺目。现在却躺在这里,一动都不动。 “不,我不相信……”洛苗苗甩脱郭思齐的手,踉踉跄跄的扑到莫明身边,翻开他的眼皮,瞳孔都涣散了。 洛苗苗还是不放弃,她用力撕扯开莫明胸前的衣服,扒开他的口鼻将里面的淤泥、杂草清除干净。 “唉,阿弥陀佛。施主,以贫僧看,这位施主已经故去,施主应节哀顺变才是。” 洛苗苗充耳不闻,谁来扶就骂谁,郭思齐等人都心想,到底还是个10岁的姑娘,突然遭此变故,肯定受不了。 洛苗苗已经顾不上这会儿子都来了什么人,来了和尚还是道士,她的大脑拼了命的旋转。她记得有一年暑假培训,特地培训了学生溺水后的急救措施。 她就地坐下,屈膝,将莫明放在自己膝盖上控水。然后将他放平,跪在他身侧,左手掌跟紧贴胸部,双手重叠,左手五指翘起,双臂伸直用力按压。 她刚刚清理莫明口鼻的时候已经打开了他的口腔,接下来进行的就是人工呼吸。 可是莫明是她哥哥,但又不是亲哥哥,她一个前世连今世两辈子初吻都没有送出去的人,瞬间有了一秒迟疑。下一秒他看向了周围的这些男学生,又觉得一个个都不周正,对她五哥也不公平。 有看官就要问了,这生死一瞬之间,哪儿还拘这种小节。可恰恰也就是在这电光火石之刻,洛苗苗瞅见了和尚旁边跟着的小少年,那可真是粉雕玉琢,眉目似画,正一脸好奇的望过来。 “你过来,往他嘴里吹气,快!!!”洛苗苗已经按压了15下,心脏按压与人工呼吸正是30:2的比例,那小少年也不扭捏,径直过来将嘴对住了地上的莫明。 旁边的和尚顿时有些不淡定了,不但不淡定,手里的佛珠都快被捏碎了。郭思齐听见旁边的大师好像在一直念叨什么,侧耳去听,翻来覆去都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俊美少年与洛苗苗配合的还算默契,四五次之后,地上的莫明突然呛咳起来。周围人都惊呼“竟然活了。” 莫明将河水尽数咳了出去,眼睛半开不开,挣扎了一番还是昏死过去。洛苗苗摸了摸莫明的胸口,虽然心脏跳动有些快,但总算是保住了一条命。 洛苗苗脱力的跌坐在地上,恐慌感这时才顺着脊髓爬了上来,霎时间后背就出了一身冷汗。那俊俏的少年还没走,蹲在地上探探五哥的鼻息,又摸摸他的脖子。抚掌赞道:“世上竟有如此奇事。” 洛苗苗此时才缓过神来,起身向张二与不知名的公子行礼,真心诚意的致谢。 张二还沉浸在死人复活的震惊中,那名俊俏的公子反而起身回了一礼,:“在下师承七绝谷座下医仙,悬壶济世人本就是师门门训,姑娘不必如此客气。反而是姑娘今日此举,在下受益良多。” 洛苗苗观他小小年纪就举止有礼,谈吐不凡。又见他身着淡青色的上好丝绸,隐藏着墨绿色的竹纹暗绣,腰间还垂着一块质地上乘的碧玉,便知他出身名门。 “小女莫苗,这是我五哥莫明。敢问公子名姓。”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莫姑娘,我们有缘自会再相见。” “阿弥陀佛。” 一高僧一少年,一路向南,愈行愈远。 “你什么时候拜医仙为师了?” “就刚刚啊。” “你不是说到七绝谷再选?” “我现在觉得,救人,挺有意思的啊。” 第十章 老虎不发威真当我是病喵 洛苗苗默默将少年记在心里,人与人之间总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她相信他们一定会再见的,到时候一定偿还此次恩情。 旁观的少年齐齐围上来,一般以郭思齐为首半是感慨半是恭维,一半则惊奇的围住了还躺在地上昏迷的莫明。 郭思齐发现自己的小老师一改往日温柔的神情,眉目之前萦绕着怒气,她踉跄了两步到报信的孩子面前,尽量保持着自己还算温和的语调:“谁推的莫明?” “是他!”那孩子的手高高举起,指向桥上。罪魁祸首竟然现在还没跑,从桥上探头,眉毛向上扬,还冲着他们做了个鬼脸。这时才带着小弟一窝蜂的跑没影了。 “劳烦各位帮我将五哥抬回去,今日的学费就不必交了。” “老师这是说的哪里话,应该的应该的。” “老师从不收我们铜钱,只是要一些并不贵重的吃食,本来与我们而言就是占您的便宜了,何况……” 众人齐齐看向郭思齐,郭思齐脸上愧疚之意甚浓。 学生们七手八脚将莫明抬起,郭思齐则跟在洛苗苗身后说清了这个落水事件他猜想的原由。 “刚刚桥上的人是隔壁村马秀才的儿子,叫马昆仑。和我们一起在学堂念书,马昆仑此人确实聪慧,不管是背书还是策论,在我们学堂都是顶尖的。夫子总拿他与我们比较,好似一个天一个地。” “只是近日上学前后,都在老师这听老师讲解。我们几个日渐也得了夫子赏识,多少得了些夸奖。这马昆仑心里有些不忿,也怪我,跟他争吵了几句。没留意让他跟了过来,发现了老师您。” “他这个人脑袋聪明,身子骨却孱弱。欺负我们欺负不来,就盯上了老师的哥哥,我料想,他应该是用了什么手段将莫明诳到桥上又趁其不注意,将莫明推下桥去。” “他竟然如此大胆,不怕我去官府告发他吗?” 郭思齐苦笑道:“若是从前的您,怕是吓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根本指认不出凶手,他早就趁乱跑了,到时候死无对证……” 洛苗苗冷笑道:“怕是不遂他的意了。” 孩子们的脚程比洛苗苗快,洛苗苗到家门口时,里面已经传出了震天的哭声。刚刚莫明断气的时候,洛苗苗都没这么哭。 莫老太揪着莫明的衣襟喊得撕心裂肺,回头看见洛苗苗站在门口,顿时睚眦欲裂,扑上来就要打她,却被两个学生死死拉住:“莫奶奶,不关老,莫苗的事。” “刚刚要不是莫苗,莫明就没救了。” 莫老太瞪的双眼突出,被人拦着双臂还用力的向前伸,想要打洛苗苗耳光。“我呸,这下贱的小婊子。和男人眉来眼去的鬼混,害的我宝贝孙儿落水,我今天一定要打死她,让她偿命!!!!” 洛苗苗的怒气值在这一瞬间达到了顶值,她毫不示弱的瞪了回去,开口讥讽道:“奶奶,你老糊涂了吧?刚刚张二说的清清楚楚,要不是我你的宝贝孙子就死了,您现在不去找凶手偿命,反而打杀到自家身上?” “我就打杀你了怎么着?你是我莫家的女儿,身上流着我莫家的血。我就是在这杀了你,谁也说不了一句不是。好啊,好的很。莫苗你个贱皮子竟敢挑唆外人对你奶奶动手,你这般辱骂、忤逆长辈,不用我动手,衙门也会来抓你处以绞刑。” “好啊,看是我先死还是我爹先死!” 一边吃瓜的莫长丰感觉自己膝盖中了一剑。 “律条是写着“詈祖父母父母者绞”,但还有一条“纵儿女詈祖父母者同罪”,爹你看热闹看的还开心吗?” 莫老太怔住了,洛苗苗又道:“即便不处以绞刑,我爹这官也做不了了。我的祖母大庭广众下说我未婚与男人眉来眼去,你觉得一个治家不严的秀才,朝廷会让他中第吗?” “唉哟我的母亲哟”莫长丰一听自己还要受这么大牵连,赶紧从学生手里安抚住自己的母亲。这时候叶二青从屋里跌跌撞撞的跑出来,自己的身体还未大好,跑一步喘三喘,“快,快找大夫,明儿他发高热了。” 张二一听,自觉这种跑腿的活儿要落到他身上。一溜烟儿就跑没影了。 莫老太被气得够呛,一口气堵心口,喘的比叶二青还厉害。 莫长丰堆着笑对满院子的小少年说道:“家丑不可外扬,各位今日之事,还请不要向外说了。” 大家不说话,都看向洛苗苗。 洛苗苗脸上挂着浅浅的笑:“那是自然,而且爹,您还在这干什么?” 莫长丰一愣:“我不在这我去哪儿?” “去找凶手啊,您的儿子被人推河里您不去讨个公道嘛?而且这凶手不是别人,就是您的死对头—马秀才的儿子。您的女儿失德是您治家不严,他的儿子害人,又该如何处置呢?” 莫长丰一听简直喜上眉梢,这真是天大的一个把柄被他抓手里了。马上应道:“你说的是,我这就去找他理论。” 莫长丰方一出门,村里的赤脚大夫后脚就到。 摸着莫明的脉象沉吟片刻,道:“这烧的可真是够厉害的。老夫这儿只有几贴退烧的药,吃下去就好受一点。至于能不能清醒,要看他自己的意志了。” “他一个傻子能有什么意志??”莫老太一边哭一边骂,赤脚大夫走后竟然还想跳脚去打莫苗,莫苗皱着眉,冷声道:“我有办法救他,但你今日敢动我一下,我就与莫明同归于尽。” ------题外话------ “詈”读音为“li”,辱骂、责骂的意思。 第十一章 思想冲击 莫老太张张嘴,似乎又要骂人,但眼看着叶二青也凑到莫苗身边帮忙,自知是没人站在她这边了,最终哼道:“若是明儿醒不过来……” “他醒不过来,我就去陪葬。”叶二青闻言“咻”的攥紧了莫苗的手,满脸都写着不赞同。 “明儿是娘的孩子,苗儿难道就不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吗?我不允许任何人抢走我的孩子,鬼神也不行,你自己也不行,明白吗?” 叶二青的身体是真的不好,如今也就是能堪堪走动罢了。如今情绪一激动,嘴唇肉眼可见的褪去了血色。 但她还是紧紧的攥住洛苗苗的手,喉咙里传出几声闷咳。 “我知道,”洛苗苗拍拍她的手,“现在救五哥最要紧,我们不能让他一直这么烧下去了。娘,家里有酒吗?” “有,咳咳,你爹昨日喝多了,醉倒在地。我收拾的时候,发现你爹手里的酒还没有喝完。我就帮他放起来了。娘这就给你去拿。” “哼!”莫老太见没人搭理她,浑身都不得劲,将肩上搭着的破布,狠狠一甩。木门被她打的“吱呀”一声,见屋里的人都被她吓了一跳,她反而十分得意。 叶二青去取酒了,洛苗苗摸摸莫明的手,冰凉。额头与胸膛却是滚烫的,洛苗苗转头很不耐烦的对莫老太道:“奶你要是实在闲的慌,麻烦去烧锅开水。” 莫老太气得一脚踢在门槛上,怒目道:“你现在都敢吩咐起我了?” 你是有什么了不起吗?洛苗苗气得胸口剧烈起伏,若不是为了备课,翻了郭思齐的书,得知这个地方律法严明到苛刻的地步,特别是《孝条》足足有十条,每犯一条都是必死的下场。 她早就恨不得拿个破布把她嘴堵了扔出去。 “莫明活着人虽然傻,但还能传递莫家的香火,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她过来这么多天,有些事早就明白了,莫老太在意的不就是莫家的香火不能断,她就专挑着莫老太的痛点说。之后的事,可以徐徐图之。 果然一听到香火二字,莫老太这心思也不拧巴了,想来想去还是保住老五的命要紧。破布一甩,就去门外捡柴去了。 围观了一场闹剧,郭思齐等人心里也有点纠结。他们从出生到现在也有10多年了,从小灌输的都是男尊女卑的思想,他们的母亲、妹妹在家从来都是唯唯诺诺,任人予取予求。 但是到莫苗这里,就产生了一种莫名的违和感。因为莫苗太强了,在这些孩子们的心目中,莫苗是比夫子还厉害的人。因为莫苗总能吐出源源不断的新思想,新理念。 他们从小就学“尊师重道”,“尊师重道”与“男尊女卑“碰撞到一起,在他们的脑海里产生了巨大的冲击波,冲碎了他们以往的一切认知。 好在他们年岁还小,固有的思维守则被打破之后,很容易就能建立起新的定则。 就跟谁有肉吃谁就是老大这个道理一样,他们还小,并没有享受到男尊女卑带来的优势。但由于洛苗苗几乎免费的补课,他们受到了父母师长的赞扬,得到了一些物质和精神上的奖励。 所以他们义无反顾的站在洛苗苗身后,小小年纪就学会了什么是“义”。 “今天你们也辛苦了,先回去吧。等莫明醒了,我去找思齐,让思齐通知你们。” 洛苗苗向来习惯这么叫自己的学生,郭思齐却是吓呆了,红色从脖子一直蔓延到耳后,结结巴巴的冲莫苗嘱咐:“我,我们都不放心你。但是天色不早了,我们留在这怕对你名声不好。但,但是要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你就沿着平时上学的路往北走,虽然有点远,但是房子很大很好认……” 临走的时候,他还是不放心,一直念叨:“一定要来找我啊。” 第十二章 五哥不傻了 这个时节,从井里打出来的水还是冰凉的。 洛苗苗将布浸在冰水里打湿,敷在莫明额头上。以免待会酒精擦浴的时候,全身血管收缩,脑部充血引起头痛。 又将酒与温水兑开,以离心方向擦拭莫明的背部和四肢。 敷额头的布不凉了,就取下来重新打湿。这样周而复始,一直折腾了一夜。最后实在撑不住,脑袋一点一点的,就磕在床边睡着了。 第二天,洛苗苗醒的时候。莫明已经坐在床上,一腿盘着,一腿屈膝,右手按着额头,一副头疼的样子。 “五哥,你醒了?还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头还疼不疼?”洛苗苗伸手去摸莫明的额头,莫明却突然伸手打偏了洛苗苗的胳膊,露出一双陌生且戒备的眼睛。 “我没事。”他的声音还有一些微微的沙哑,说完这句话,他皱了皱眉,更加的沉默了。 洛苗苗又是震惊又是惊喜道:“五哥,你不傻了?” 莫明报以同样的震惊:“什么,我以前还是傻子?” 洛苗苗从穿过来就没有这么开心过,一夜的疲惫一扫而空,这简直就是意外之喜。她赶紧将地上的水盆抱起来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喊:“阿娘,二姐。五哥醒了,五哥不傻了!!” 身后的莫明张开手掌,看着白皙纤细却蕴含力量的五指,狠狠攥成了拳,敲了敲自己的头,靠在墙上扬天长叹,:“这个套路也太狗血了。” 也就是一会儿的功夫,莫明的床前就围满了人,头发花白的老太太,似乎是好久没有作出如此慈祥的表情,有些用力过度,看起来有些诡异的吓人。 她从头到脚都洋溢着喜气,伸着像是树枝般干枯的双手就要去抓莫明,但是由于莫明抗拒的意思过于明显,只得惺惺作罢。 转头眉飞色舞的跟一个30多岁的白面男人说道:“这一定是黑龙姥爷显灵啦,明儿这次大难不死,还治好了脑子,必有后福呀。” “没错没错,黑龙姥爷庇佑我们莫家啊。那马秀才天天与我作对,这次我去知事姥爷那告了他一状,连秀才的头衔都给他夺了。真是出了我一口恶气……” 坐在他床边的妇人,打扮朴素,身材纤细,时不时掩面轻咳,可见身体虚弱。但她也十分赞同,一边笑一边点头。温柔的望着他,莫明知道,这种温柔叫做母爱。 在他几乎可以断定这个家是由这个老太太一言堂的时候,从门口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哼,声音不大不小,正好从几人密密麻麻的交谈声中穿过,传进莫明的耳朵里。 莫明下意识的抬起头,门口有两个女孩,一个身量高些,正坐在门口低头择菜,不同于其他人的兴奋,这个女孩一脸愁容,眉间的褶皱像是用熨斗熨都熨不平。 另一个女孩矮一些,也白一些。扎着两个小辫,嘴里叼着根野菜,先是冷眼以对,后是嗤笑出声。 “多谢夸奖,我就是黑龙姥爷转世。” 第十三章 坦白局 洛苗苗近日愈发觉得莫明有些不太对劲。 距离他恢复神智已经有一周了,除了吃饭几乎闭门不出,就连厕所也没见他去几回。 以往莫明最爱黏着自己,洛苗苗每日晨昏给学生补课的时候,他虽然听不懂,但还是乖乖的在一旁玩。清醒了的他却喜欢一个人呆着扣墙壁,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老师,你在想什么,这么出神?”郭思齐走到她身边,在一旁坐下。 “我在想,莫明……他自清醒后不似从前,以往他最喜欢找你们玩……” 郭思齐朗声一笑:“老师不必烦忧,这是正常现象。莫明从前心智一直停留在五岁,如今恢复神智了,性情有所改变也是正常的。” 洛苗苗皱紧眉头,直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 晚上吃饭的时候,洛苗苗特意给莫明递了一块土芋,细细观察他的神情。莫明坦然接过,除了被烫着了,脸色有些难看之外,并无异常。 一日,莫明罕见的出了门,直奔正在看书的洛苗苗。这本书是从郭思齐那边借的,讲的是褚国的一些人文地理,实在是有趣的紧。 她正看得津津有味,莫明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你名字的苗是哪个苗?” “树苗的苗啊”洛苗苗下意识的答道。莫明静立片刻,又甩袖回了屋里。 二人你来我往的试探,均没有试探出什么异常。 洛苗苗以为是自己想多了,自己拿的就是农女翻身把歌唱的剧本,治好五哥是发家致富的第一步,按照以往小说套路的发展,五哥一定会成为自己主角前期的得力助手。 而莫明恰恰相反,他以为自己拿的是大男主剧本。愚昧无知的一大家子中出了洛苗苗这么一个“叛逆”的妹妹,这个妹妹一定会被他的一些行为打动,成为男主前期的得力助攻。 二人都觉得自己已经看透了这次穿越的本质,并开始疯狂的讨好对方。 洛苗苗烧水莫明就去砍柴,洛苗苗做饭莫明就去洗菜。 洛苗苗想:这不是得力助手是什么?多么的有眼力见。 莫明这边则是每天都能收到洛苗苗给他的书,除了都是最浅显的读物,还非要教他认字之外,简直是太合莫明心意了。 莫明想:还有什么比看书更能了解这个世界呢?这不是得力助攻是什么? 二人很长一段时间一直兄友妹恭,连莫长丰都忍不住纳罕道:“明儿与苗儿感情真不错,从小俩人就爱玩在一处。如今明儿大好了,还是爱找妹妹说话。” 二人把头从碗里抬起来,互相给对方了一个自以为善意的微笑。 莫离的头更低了,不住的往嘴里扒饭,捏着碗的手指有些发白。 …… 公鸡叫了第三声,临近夏日,天也变长了,此刻已经蒙蒙亮。 清晨的薄雾还在空气中留着,洛苗苗坐在自家石井边,翘着二郎腿,右手掐着书,趁着天色微亮翻看起来。 莫明今天罕见的这个点也起来了,他青丝未束,披于身后。轻轻推开木门,见莫离已经坐在院中读书,赶紧将松散的里衣拢好,不经意漏出的皮肤竟比女子还白上三分。 他走到井边,向洛苗苗微笑点头,算是问好。 他打上一桶水,倒进井边的木盆里。哗啦啦的水声将洛苗苗的注意力从书中抽了出来。她不可否认自己的五哥长得确实俊俏,特别是一把青丝垂于耳畔的时候,更加的清隽秀逸。 她原意只是想欣赏一下美人净面。 莫明先是挽起袖子,又试了下水温,然后右手中指十分自然的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空气。 “啪嗒。”是洛苗苗书掉地上的声音。 “卧槽。”是洛苗苗嘴里发出的声音。 俩人面面相觑,四目震惊。 莫明本来还算倜傥的动作瞬间变得粗俗无比,他把脸伸进盆里随意秃噜两下,又拿袖子胡乱擦了一下脸。 随后既迅速又默契的找了一个墙角蹲好。 洛苗苗深吸一口气:“现在是坦白局。” 莫明沉默的点头:“嗯。” 洛苗苗伸手:“21世纪。” 莫明伸手回握:“metoo.” “洛苗苗。”洛苗苗收手。 莫明的手还停留在原处,愣了片刻,一脸怪异的看着洛苗苗道:“楚明。” “五,五,五姐?”洛苗苗惊的都结巴了。 楚明其人,正是洛苗苗的舍友老五。 毕业五年,楚明是唯一一个从事本专业的人,在国内知名大厂做了数年程序员。 当日坠落悬崖之时,她为了不牵连舍友,主动放开了楚明的手,却没想到,楚明在一个月后,竟然穿越到了莫明身上。 洛苗苗现在有点搞不懂老天给的剧本了。 “我那日给你土豆吃,你怎么一点都不震惊?” 莫明蹲在一旁,双手抄着袖,一脸迷茫:“震惊啥啊?” “土豆明朝时才传入中国,而莫家的衣食住均是战国时期的样子,你就一点也不好奇?” 莫明一脸正色道:“我怀疑你在侮辱一个理科生。” 洛苗苗:……。 “说起来,你还适应的挺快。这么快口音就变了。记得你当年还平翘舌不分,“树苗”,“素描”傻傻分不清楚。” “我已经来这一月有余了……”洛苗苗叹气。 莫明沉默片刻道:“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 洛苗苗点头:“这个想法我也有。” “莫家兄弟姐妹几人?” “不算刚出生的那个,正好六人。” “其余人在何处?” “不知。” “二姐她……”莫明偏头去看厨房里生火的莫离,洛苗苗摇头:“还未过来。” 洛苗苗扣了一下地上的泥块儿,用手指碾碎:“那日我掉下悬崖之后,发生了什么?” “那日你掉下去之后,我们几人恐慌万状。我只记得我们周围慢慢聚齐似云似雾的白光,那些光芒骤然一亮,我就失去了意识,再醒来,就到了这里。” “所以其他人,也有可能会来这个世界?” “是的。但是时间线是渐跃的。”莫明随手在地上画了一个坐标系,“有的可能在10年前就来到了这个世界,而有的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 洛苗苗拍拍手上的泥土,烟囱里已经冒出袅袅炊烟了,估摸到该吃早饭的时间了。 二人起身,一瘸一拐的往回走。 “那我们该如何判断其他姐妹是否过来呢?” 莫明下巴向前一点,“喏,那不是有个现成的参数。等二姐过来,我就能大致解出这个时间方程……” “这也有方程?” “万物皆可解方程。” “我有个问题不知该不该问,你穿成男人不觉得别扭么?” “刚开始有点,不过没啥妨碍,这身体这么好看。是我占便宜了,既来之则安之嘛……” 莫明向来是个心大的人,他既聪明又自负。 可惜命运向来戏弄人,完全由不得自己做主。 第十四章 悲鸣 虽然不知道为何挑选她们六人来到异世,但首要的,是要填饱自己的肚子。 洛苗苗上完上午的课,年龄最小的孩子跑过来亲昵的抱住洛苗苗的大腿撒娇:“苗苗老师,我最喜欢你啦。” 洛苗苗蹲下揉揉小男孩的脑袋:“我也最喜欢你啦,快跟哥哥们去学堂吧。” “老师,回见。”郭思齐轻轻颔首。 洛苗苗收拾了一下,提着满是野菜的小篮子,溜溜达达的走到莫家分配的几亩田地。 远远瞧着,一个身形挺拔的少年,光着脚踩在地里,袖子挽起,正低头不知思索什么…… 洛苗苗招招手,笑嘻嘻的喊道:“五哥~” “哎。”莫明应了一声,用袖子擦擦额头上沁出的汗珠,提着草鞋,小心翼翼的躲过田里尖锐的石块,走到田埂旁,接过洛苗苗手里的篮子。 洛苗苗翻开上面铺着的野菜,漏出几个不到一厘米的青色嫩芽,嫩芽下是几个黄色的小块。 莫明惊讶的眉毛都挑动了一下:“苗床催芽成功了?” “是啊。”洛苗苗笑着点头。 恰巧旁边也有个在田埂上吹风休息等待自家婆娘来送饭的老汉,眼尖的瞅到了洛苗苗篮子里的青色翠芽,不禁疑道:“这是何物的嫩苗,俺种了一辈子地,也没见过。” 洛苗苗和莫明都不是藏私的人,耐心解答道:“这便是洋芋的芽,之前我看我奶奶都是把整个洋芋种下地,这样既浪费,收成也差,我俩就将洋芋切成块,先催芽,再栽种,看看效果如何。” 莫明没有把话说死,虽然他知道,这样种肯定能大大提升存活率。但在古人看来,这无异于是一个很大的创新,太早暴露他们兄妹二人的天才,更容易招惹来的是祸端。 “哎呀,老刘,老王……你们快过来看。” 同样在田里耕作的人,听到招呼声,都凑了过来。刚刚的老汉又将莫明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众人纷纷点头,觉得可行。 “莫家孩子,等到种出来,一定记得知会我们几个一声。若是收成好,我们以后也这么种。” 洛苗苗笑着点头:“那是自然。” 那老汉的媳妇刚刚也凑过来听了几句,两个互相一瞅,老汉媳妇点点头,从胳膊上挎着的小篮子里摸出了两个鸡蛋,硬给莫苗和莫明一人手里塞了一个。 “孩子呀,快拿着。” 二人正欲推辞,只听那妇人故意用哀怨的语气说:“怎么,看不起婶婶家的鸡蛋?” 二人忙称不敢。 “小小年纪就出落的这么标志,又聪明。呀,苗儿是不是长高了,这小脸也白了……” 洛苗苗听得十分不好意思,赶紧收下妇人递过来的鸡蛋。 其他的村民也纷纷举起手中的吃食。 “来尝尝婶子家的棒棒~” “大伯家今天宰了老母鸡呢,你俩这娃儿真是赶上了……” 不一会儿洛苗苗的小篮子就好似摞起了一座小山,莫明手捧着发芽的土豆,二人无奈的相视一笑。 这淳朴的乡民之情,既让人招架不住,又让心倍感熨帖。 “苗苗,这芽是朝上栽,还是朝下栽?” 洛苗苗自穿越过来之后,前世的课本就像长在脑子里一样,都不用刻意去想,就脱口而出:“种芽朝下,此法长出的土豆根茎强壮,数量少而块大,但生长周期较长;种芽朝上则相反,数量多而小,长得也更快。” 莫明偏偏头,手里利落的将芽朝上种了下去“还是快点长吧,土豆多好吃啊,土豆怎么做都好吃,还可以炸薯条……” 洛苗苗好笑的将篮子往莫明头上轻轻一磕,笑骂道:“你想的倒美,这个年代哪有那么多油给你祸害?” 莫明头也不抬,“那下次就种花生嘛。嘿嘿……” 二人一起种,日头渐渐偏移,待晚霞撒满整个西方的时候,莫明支起累的酸疼的腰,回头望,黄澄澄的土地上两溜儿小土堆,心里莫名的畅快。 当个男人多好啊,体力好,劲儿又大……就连喘气都比女儿时畅快…… 洛苗苗坐在地上休息,她闭眼抬头,带着泥土和草木清香的晚风吹过,浑身都放松了。再次睁眼,面前多了一只手。 她笑盈盈的将手放进莫明手中,莫明左手牵着莫苗,右手拎着沉甸甸的篮子。 回家时哼了一路的歌,洛苗苗听着是李白的观刈麦。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 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 …… “二姐,阿娘……”洛苗苗跑跑跳跳进了厨房,莫明在屋外打水洗手。 莫离还是那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洛苗苗蹦到她身前,吓了莫离一大跳。洛苗苗笑的前仰后附,又伸手抚开了莫离紧皱的眉头,:“二姐不要总皱着眉头嘛。” 莫离细细的看了她一会儿,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 “苗儿,真希望你能这么一直开心下去。” “我会呀,不但我会,你,五哥,还有阿娘……我们都会越过越好的。” 晚上吃饭的时候,莫老太看着桌子上丰盛的饭菜,笑的见牙不见眼。“明儿今日累不累?你这孩子,我不让你去做那苦力活,你偏要去。种地哪是那么好种的……” “奶奶,我不累。这些都是其他大爷婶婶给我和苗儿的。以后我们的日子会更好过的。” 莫老太欣慰的点头,冲着啃玉米的莫长丰笑道:“我们家明儿真是有出息,像你。” 莫明身体偏移,不着痕迹的躲开莫老太的手,脸上却一直挂着乖巧的笑容,一副仔细听的样子。 吃完饭,几个孩子收拾碗筷,莫长丰低声跟莫老太说着什么,莫老太不住的点头。“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 “莫离,你今晚和你阿娘一起睡。把你弟弟也带过去,我岁数大了,孩子晚上闹腾的我实在受不了。你娘身体又弱,你帮着照看点……” 莫离刷碗的手一顿,又继续用力擦拭:“好的奶奶。” 半夜,月明星稀。 洛苗苗和莫明今日累的狠了,一沾枕头便睡死过去。 洛苗苗甚至梦到了前世在上课,总觉得有人在拍门,她站在讲台,频频往后门看了好几次。 直到突然听到一个女人短促的尖叫声后,她才猛地惊醒。 跌跌撞撞的跑出门,只看见叶二青倒在血泊中,伸手一探,竟然没气了。莫明披着衣服也从屋里冲了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 洛苗苗吓蒙了,突然听到门外有动静。二人手足无措赶紧跑出去,只见莫老太、莫长丰和一彪形大汉正把堵着嘴的莫离往马车上塞,莫明双眼含泪,拼命挣扎,却死活也挣不开三人的桎梏。 “你们给我松手!!!” 莫明冲上前,莫长丰赶紧冲马车里的婆子说:“我家两个不懂事的孩子来了,现在就走吧,免得打扰了知事的兴致。” 婆子刚一伸头就瞅着莫明双目通红的冲过来,惊得唉哟一声,催促那彪形大汉赶紧走。 莫明扑到马身上,死死搂住马脖子,洛苗苗也想过来帮忙,却被莫老太死死按在地上,“贱皮子,就是不想让你坏好事才把莫离支开,没想到你真是个扫把星。你别急,下次就轮到你……” 彪形大汉冲着马狠狠的抽了一鞭子,马痛极,双足抬起,扬首嘶鸣。莫明到底还是个12岁的孩子,马首一甩,就摔出去一丈,还打了好几个滚。 他觉得脖子都快被摔断了,但还是咬牙从地上爬了起来,这次却被莫长丰卡住脖子紧紧拖住,莫长丰摆摆手,催促道:“快走快走。” 洛苗苗“啊”的叫了一声,拽住莫老太的头发就往地上扯,莫老太痛极不由的放开手。 马车已经跑了起来,洛苗苗红着眼在马车后面追。 可是马车越跑越快,洛苗苗只能眼见着马车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她的眼前,她被石头绊了一跤,跌倒在地。 抬起手,看着上面叶二青的血迹,神情从呆滞到悲伤再到痛苦,她缓缓闭眼,昂首发出了一声悲鸣。 第十五章 刻骨 莫明赶到的时候,嘴里还残留着莫长丰的血腥味。 他看着跪坐捂着脸痛哭的苗苗,心里像被烙铁烫过,撩起了一串水泡。 原本风清月皎的夜晚,此时乌云蔽月。 有一滴雨落到莫明的脸上,接着越来越多。密密麻麻织成悲伤的网,让莫明透不过气来。 他走过去,蹲下,紧紧抱住洛苗苗。 洛苗苗揪住他的衣襟,咬着牙,无声的落泪。 “为…什…么?”由于压抑着哭腔,洛苗苗艰难的吐字,颤抖的声音似乎被雨声打碎。 “她…才…十…四…岁。” 莫明手心里浸出几滴血,落在地上,瞬间被雨水晕染。 从来到这个世界,洛苗苗一直都像是在黑夜的悬崖边跳舞,恶毒的奶奶,自私的父亲…只有二姐,是她黑暗中唯一的一束光。 照着她一步一步的离开了悬崖,自己却转身掉入泥沼。 她不敢闭眼,一闭眼眼前就是叶二青僵硬的尸体,睁着眼,望着门外,死不瞑目。 前世今生,这是洛苗苗与莫明第一次直面死亡,还是一个自己朝夕相处,将自己一腔心血与情感全部付出的母亲。 “楚明,”洛苗苗将头埋在莫明胸口,眼泪滂沱,声音却冷静的可怕:“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好。” …… 今夜的雨来的格外的大。 足以把所有罪恶的痕迹冲的干干净净。 雨水打的两人睁不开眼,平日的泥土路更加的泥泞。天黑又无月光,二人不知滚了几个水坑,摔了几跤,才深一脚浅一脚的一路向北,到了郭家。 这是二人能想出的最好的办法,莫长丰没有追过来,必然是在家处理叶二青的尸体。雨这么大,一定什么痕迹都没有了,叶二青素日体弱多病,就算突然没了,左邻右舍也不会怀疑什么。 到时候,席子一卷埋了。二人得了卖莫离的钱,再娶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有趁今夜就找个有权势的人,检查叶二青的尸身,拖延下葬的时机,莫明才能有时间去击鼓鸣冤,替死去的叶二青讨回公道。 郭家的门房已经就着雨声沉沉睡去了,忽的听见拍门声,先是十分烦躁的翻了翻身,终究还是打着哈欠,穿上鞋,戴上蓑帽开了门。 门口站着两个孩子,浑身破破烂烂的,又是泥又是水,头发紧紧的贴在脸上。大的那个拦住门,歉意的颔首询问:“郭思齐在家么,我们有事想请他帮忙。” “这大半夜的,小少爷早就睡下了,有什么事明天再来吧。” 说着就要关门,莫明眼疾手快的伸手挡住,莫苗趁着这个空档,一个闪身从门缝里钻了进去。因洛苗苗长得偏矮,刚刚一直没说话,导致门房直接忽略了她,让她顺利的钻了空子。 她方一进门便一边跑一边喊:“郭思齐!!!” 莫明歉意的向门房行礼,门房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是拦着莫明还是该去抓洛苗苗。 眼见着屋里一盏盏灯亮起来,门房狠狠一跺脚,叱骂道:“你们两个小兔崽子,可害死我了。” 这边郭思齐听到洛苗苗的喊声,陡然惊醒,披着衣服便跑了出来。看洛苗苗红肿着眼睛在大雨中淋着,单薄的身躯瑟瑟发抖,不由的心里一疼,赶紧将身上的衣服披到洛苗苗身上,焦急道:“你怎么来了。” “思齐,你,你哥哥在家吗?” 郭思齐还没来得及回答,只听主屋里传来一个成熟男人的声音:“是谁在外面?” 郭思齐拢了拢洛苗苗身上的衣服“先进屋说吧,我哥今日在家呢。” “哥哥,这便是我之前与您提起的莫家女儿莫苗。” 客厅主位上端坐着一个身穿深蓝色里衣的男人,眉目深邃,嘴角还有稀疏的胡茬,一脸冷峻。他听到是莫苗,因被吵醒而不耐的神色稍微缓和了一点。 但男女有别,他没有直接同莫苗说话,而是转头向莫明问道:“莫公子深夜到访,是为何事?” 莫明赶紧一五一十将今晚所发生的事情尽数阐述,并说明了此次的来意。 郭思齐骤然一听,气得眼圈都红了。拉着莫苗的手便要往外走,“走,我去替你们讨回公道。” “思齐。”男人声音淡淡的,却让郭思齐身体一怔。 “这件事,我恐怕帮不上忙。” “哥?”郭思齐不可思议看着他哥哥。他从小最敬佩的就是哥哥嫉恶如仇的行事作风,但他却在自己的朋友面前说,我帮不了你们,我知道他们是恶,但我无能为力。 “哥,你怎么能这样?你不是不知道,莫苗帮了我多少……” “有些事情,你们小孩子不懂……这件事,现在还不是最好的处理时机。” “你别说了!”郭思齐一脸的失望,“你就是怕连累你的官职,因为知事比你大是不是?所以你就选择做缩头乌龟!!” “思齐!”男人皱紧了眉,怒喝:“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洛苗苗赶紧拉住郭思齐,轻声道:“是我们考虑不周了。这本就是我们的家事,确实不应该牵连你们。我们先走了。” 说罢,向郭思齐和郭哥行了个福礼,转身欲走。 “老师。”郭思齐追上他们,拉住洛苗苗的衣袖,“我和你们一起去,还能有个照应。” 洛苗苗没有挣脱他,等走到门房身旁的时候,却突然出手,将郭思齐推倒门房身上,门房赶紧拽住郭思齐。 “思齐,你该听你哥哥的。”洛苗苗抹掉他脸上的雨水,勉强扯出一丝微笑:“我没事,还有五哥呢。” 莫明赶紧回道:“是啊,天亮我就去衙门。或许一切是我们多想了。” “真的么?你们不许诳我!明日报完官,要来寻我。” “好。”洛苗苗点头,“我们报完官就来寻你。” 可我们不会去报官的。 连郭思齐的哥哥都不敢得罪的人,衙门会敢得罪吗。 莫明牵着洛苗苗,走出郭家,沉重的大门在背后缓缓合上。 大地之大,竟无二人的存身之地。 “我们错了,大错特错。” 莫明笑了,还用说明白吗? 一错在,忘记这是个吃人的年代,命如草芥。 二错在,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徒乱人意。 三错在,自以为有主角光环,安枕无忧。 二人抬起头,雨水打在脸上,冰凉让人清醒。 来异世的一个月,老天用血与泪给他们上了人生最刻骨的一课。 第十六章 出村 莫家门前孤零零的躺着两枚白色的纸钱,不知被多少人踩过,纸钱上斑驳的都是褐色的脚印。 莫老太一身素色,腰间扎着腰带。怀里抱个孩子,连裹孩子的布都是白色的。于情于礼,都挑不出半分错处。 她抱着幺儿在门口踱步,左右仰头观望,嘴里一张一合。若是离得近了,一定会怀疑自己听错了,怎么能有人能一连串吐出一堆恶毒的咒骂之词且不带重复的。 莫老太狠狠的一跺脚,回了屋子。 莫长丰也是一身孝,白衣显得人书生气不少。莫老太上去扑打他身上的褶皱,皱眉道:“虽说以你的条件也不愁重新娶一房媳妇,但你也不能下死手推她啊。你看看幺儿还小,那俩小兔崽子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这孩子天天吵着要吃奶,整夜整夜的哭,我这头啊,突突的疼。” 莫长丰这两天也没睡好,每天一闭眼就是叶二青死不瞑目的遗容,吓得自己都神经衰弱了。他吞了下唾沫,小声说:“娘,我总觉得这房子不干净。我这两天整宿整宿的睡不着,您说……会不会是叶二青她心里有怨,不肯走啊!” “哎!”莫老太赶紧推开莫长丰,掖了掖襁褓,呵斥道:“别瞎说,你要实在有这个心思,我回头让你表姑,马家庄那个,去寺里给你求个护身符。带身上,管她是什么妖魔鬼怪,准近不了身。你现在赶紧出门把那两个小兔崽子找回来带幺儿,地里那么多活还等着我呢,再不去,咱娘俩都得喝西北风。” “娘,我看幺儿也挺乖的。吃饱了也不怎么闹,实在不行您去地里干活,我先看着。等晚上您回来了,我再去找老五老六。说不定那个时候,他俩自个就饿得找家。” 莫老太拍拍孩子,怀疑的看着莫长丰:“你能看孩子?” “啧,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指定没事。”看个孩子能有多难的,反正比下地容易。 莫老太想着刚下了雨,地里指定又长了一茬野草。拖一天收成就差一成,也没那个时间纠结看不看的好孩子,不丢了就行。想着就把孩子往莫长丰手里一塞,自己提着篮子出门。 莫老太走了之后,莫长丰先是好奇的抱了好一会儿孩子。看着孩子睡得正香,就轻轻把孩子放到床上自己睡。 恰巧今日同村有学子从城里回来,喊莫长丰去家里吃酒。 莫长丰寻思孩子睡得这么熟,去吃片刻的酒,也没什么事。便应邀去了。 结果回来的时候,原本在床上熟睡的孩子,突然就没了。 …… 莫明抱着孩子在路上狂奔,洛苗苗头发上全是杂草,嘴唇干裂苍白,努力在身后跟着。 原来二人这两天其实哪儿都没去,就在家门口的草垛里藏着。由于下了一场雨,门口的草垛全湿了,生火不能用,莫老太这两天也就没有过去拿草。也就没有发现。 俩人在草垛里不吃不喝躲了两天,终于等到幺儿自己在家。洛苗苗赶紧踩着莫明的肩膀,翻墙进了莫家,偷了孩子就跑。 这孩子是叶二青拼尽气血生的,一定不能留在这两个畜生手里。不然百分之百给养费了。 带这个孩子出来,也算还了叶二青的养育之恩。 二人一路疾行,生怕莫长丰发现追上来。因此还特意在相反的方向弄了两个脚印,以此来拖延时间。 两人好不容易跑到村口,出村就是四条岔路,谁也不知道他们会去往何处。 却发现有个人已经在村口等待了。 来人身高八尺有余,身穿深蓝色箭袖长袍,右手牵了一匹马,左手拎着一个包袱。正是郭思齐的哥哥—郭慕齐。 “我在此处等了两天,料想你们会来。” 在此地见到独身一人的郭慕齐确实在二人的意料之外。 “是思齐?”洛苗苗脑子里已经出现郭思齐在家要死要活的样子了,郭家哥哥怕是被他磨着来的。 “非也。”郭慕齐淡淡一笑道:“是我自己要来的。上次匆匆一见,有些事情不方便说的很明白。但是我郭慕齐不是一个不知恩义的小人,莫姑娘不求钱不求名的帮助思齐,我都看在眼里,也记在心里。二位此去山高水长,路途遥远。这匹马与这些干粮就赠与二位。” 莫明不是个客气的人,伸手就接下了。 郭思齐哈哈一笑,十分欣赏他的这个态度。男人嘛,拉拉扯扯,推推拒拒反而有些不豪爽。 莫明怀里的婴儿这时候却突然醒了,嘴一瘪就嗷嗷哭起来。 郭慕齐似乎才发现这个孩儿,探头一瞧,觉得十分白嫩可爱。又联想到自己与妻子方式成亲多年未有一子,一个想法一念而过。 “这孩子是?” “这孩子是我俩的弟弟,娘为了这个弟弟呕心沥血,我们不能把他留在那个肮脏的地方。” 郭慕齐摸着下巴忖度道:“没错,可是你们两个自己还尚且是个孩子。带着一个婴儿,不论到哪都多有不便。思齐这么大的时候,最是多病。小小的一场风寒似乎就能要了他的命……” 见洛苗苗与莫明脸有难色,郭慕齐爽朗一笑,与郭思齐有8分相似:“不如这样,你们将他留给我,我与夫人多年未育一子,抚养他也算略有慰藉……” 这算是最好的办法了,洛苗苗与莫明相视苦笑,说着不愿再麻烦别人,但人与人之前总是有联系的,人情是永远都算不清。 莫明将还在襁褓中的婴儿慢慢的放到郭慕齐的手里,郑重的行了一礼,洛苗苗亦然。 “来日我与舍妹,一定会偿此恩情。” 郭慕齐忙将二人拉起,他一抱这个孩子,孩子便不哭了,看来是与他有缘。他开心的很,难得显现出硬汉柔情的一面,声音也放轻了:“你们给孩子取个名字,再留个信物吧。日后也好来寻。” 洛苗苗表示,名字还是郭慕齐来取比较好,毕竟也算是半个养父,她只给孩子取了个字,唤“子成”。与普天下的长辈一样,有望子成龙之意。 莫明则掏出一根竹简,上面刻着一行郭慕齐看不懂的话。莫明笑道,日后来寻孩子的人,会带着这竹简的下半截,定不会有人作假。 郭慕齐点头,郑重的将竹简放到胸口处藏好。目送二人离开。 下一站的目的地是凉城。 ------题外话------ 终于出村了,我们的故事也要正式开场了。 这本就不是一个种田文,不是嘛(笑) 第十七章 点香阁 凉城地处北燕与大褚的来往的必经之路。 一条护城河紧紧的贴着民居,包围了半个凉城。河中飘着大片荷花与几个画舫,船上坠着红纱软缎,有一红衣女子在船头起舞,与她遥遥相对的白衣女子则在船头弄筝。 铮铮然如刀剑出鞘。 红衣女子双指并作剑指,一姿一态,均暗含气劲。时而如雏鹰般飘然,翻船而下。时而又如闪电般急骤,脚尖一点水面,水面上只留一抹红色残影。女子已经倚在舫中男子的怀里敬酒了。 这男子一身风霜,身材魁梧,脸上留着一道尚未愈合的伤疤。一看就是刚刚浴血奋战过的将士,红衣女子极刚极柔,该死的对他的胃口。 他饮下女子素手递过的一杯酒,笑声雷动,回荡在整条护城河中。 河对岸蹲着的小贩与随意游走的居民已经见怪不怪了,依旧叫卖着自家的货物,凉城的居民们依旧挑拣着手头的蔬菜。 这时从村口的小木桥上走来两个生面孔,两人均是道士打扮。小的那个束着发髻,背着包袱,手里牵着一头青牛。 大道士则带着斗笠,斜斜的躺在青牛背上,也不知他怎么躺住的,但他就是稳稳的躺在上面。嘴里叼着一根野草,手里掐着让人看不懂的古籍。 二人一路过来,自然也听到了那将士放肆的笑声与女子的娇嗔声。 小道士脸蛋红红的,轻声道:“师父,这里…民风颇为放…开放。” “合情合理。”大道士用书敲了敲小道士的头,“此地天高皇帝远,又处两国交界,大褚与北燕来往通商皆要经过此地,富埒陶白,裘马清狂实为常事。而人之劣性,饱暖思**…去问问他们,这里的青楼在何处?” “啊?”小道士吓得脚下大跌。书卷夹杂着风声拍到他的背上,大道士懒洋洋的催促:“快去。” “是。”小道士苦着脸,走到一个卖瓜果的大叔面前点头哈腰,又皱着一张脸回了来。 “回禀师父,那大叔说沿着这条街走,最奢靡最繁华的那处便是了。” “那还不快去。”小道士欲言又止,大道士懒懒散散的看他一眼,他便赶紧将话都吞了回去。认命的牵起青牛,路过刚刚问路的瓜果摊时,大叔将头上的帽子摘下来,一边扇风一边笑说道:“二位郎君玩的开心~” 小道士羞的不敢看人,大道士则支起身子,同样摘下斗笠回道:“好说好说。” …… 点香阁便是这凉城唯一的一家青楼。从十数年前,点香阁易主之后。就再没有一家秦楼楚馆敢与之争锋。 没有一个男人能清心寡欲的走出点香阁,传闻阁主最擅长的便是调教人。或单纯或妩媚或青涩或泼辣…总有一款能牢牢的抓住男人的心。 就是柳下惠在世,也难想坐怀不乱。 其中最出色的也就是四大花魁,风梅、花兰、雪菊、月竹。凤梅与花兰便是刚刚在画舫上弄筝作舞的白衣与红衣女子。 …… 雪菊正翘着二郎腿,斜靠在椅子上一边磕瓜子一边摆摆手:“哎,歪了。往右点,再往下点,行,就这样。” “哎,你,捧着花瓶那个。你往梅花式红漆小几上放什么绿净瓶?这个配色简直丑绝了,赶紧换美人瓶来,记得插些时鲜花卉。” “你说说,就你们这样磨磨蹭蹭,今晚的芒种盛宴还能不能开了?要是搞砸了,阁主放过你们,我都放不过。” 雪菊在这掐着腰骂,只见一个穿着青锻的丫鬟走来,低声道:“门外有两个道士,要找阁主。” “找阁主?这青天白日的找什么阁主?有预约吗?” 预约是阁主定下的一个新规矩,若想百日约妹子出去,必先要提前定下,百日来寻阁里的妹子,也是一样的。 丫鬟回道:“并无。只是说,来喝茶的。” “什么茶?” “雪顶寒山。” 雪菊一听,料想大生意上门了。可阁主此时确实不在阁中,她忖度了一会,将瓜子往桌子上一拍,拍掉手中的碎屑:“我亲自去迎。” 雪菊未出门便挂上七分笑意,修眉杏眼,顾盼神飞。 见两位道士虽身着破布青衣但气质不俗,特别是戴着斗笠那位,虽然嘴角挂着可亲的笑意,但却有一种世外高人的距离感。 雪菊赶紧伸手去揽小道士,小道士面皮一红,吓得直往后退。雪菊抬起鹅黄色的衣袖捂嘴一笑,便知这二位与平日寻欢作乐的恩客不同,不喜与人触碰。 她摆摆手屏退准备围上来的众位姐妹,带着他们径直上了三楼。 “实在不巧,阁主今日有事出门了。有劳二位在此稍等片刻。”她从身后丫鬟的手里接过托盘放置在桌子上,“这便是二位点的雪顶寒山,慢用。” 大道士回身恰到好处的行礼:“无妨,应该的。” 她自然不能在这,她可是要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呢。 雪菊回了一礼,退了出去。礼数非常标准,比之之前见过的贵女也并无差别。 大道士也就是叶一名,嘴角微微勾起,手里把玩着碧玉杯,这碧玉杯颜色剔透,触手温润。 他径直坐下,自饮自酌,这雪顶寒山入口冰凉香甜,叶一名挑了挑眉,确实不俗。 …… 夜幕落下,华灯初上。 凉城内部非常热闹,点香阁出资在食街布置了一场灯会,虽然目的是为了引出点香阁的芒种盛宴,但并不影响灯会的美轮美奂。 百姓最爱凑热闹,凉城万人空巷,人声鼎沸。 有人爱热闹,自然也就有人不爱。 距离食街较远处有一座古庙,古庙里长着一颗百年大树,树枝有人的腰粗,上挂满了黑绿色的叶子,一串串的开着百里透黄的小花。 一个身穿黑衣的少年,腰间束着黑锻银狐纹的腰封,头上戴着束发黑金冠,面若冠玉,眼似繁星。他吹了一声口哨,踩着破落的城墙,三两下就窜到树上。寻了个舒服的位置,懒洋洋的靠在树干上。 树叶与黄花的香气似乎在身旁浮浮沉沉。 忽然由远及近传来一阵歌声,少年身形一震,眼神落在从远处翩然而来的白色身影上。 第十八章 情报交换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来人像贪图人事红尘误下凡的仙子,唱着动人的歌,踩着轻灵的脚步。随手折下一支茶花,在指尖的轻触下完美绽放。她轻旋,飞起的裙角似乎也带着醉人的香气。 黑衣青年隐藏夜色中,颇有兴趣的打量着眼前的女子,看着她脚步未曾一顿的掠过他,走向远方。 黑衣青年从树上飘然而下,落地无声,连一片树叶都没有踩碎。 鼻尖飘过一阵茶花香,青年脊背微微一僵,回过头去。只见纤腰楚楚,衣袂蹁跹。皎若寒月,宜喜宜嗔。她一笑,万物再无颜色。 “这位公子,刚刚可是坐在树上乘凉?” 她抬手,薄纱从手腕滑过,漏出一柄折扇。刚刚她从树下经过,恰巧从树上坠落一物,随手一接,竹骨触手生凉。 抬首,虽是夜晚,但借着月光,男人头上的金冠还是差点晃瞎了她的眼。 男人先是一愣,随即眉眼柔和,嘴角含笑。“多谢姑娘,此物正是在下的。” 女子微微蹙着的眉头缓缓放开,似是庆幸终于找到了失主。赶紧将竹扇塞进男人怀里:“物归原主。” 男子眉间一挑,他怎么好像在女子眼中看到了些许嫌弃。 墨清漓转身离开,晚风吹过她的衣角,裙尾似泛起波浪,可以清楚的看到上面用黑线绣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点香阁。” 他将折扇往腰间一别,斜睨着破空而来的寒光,身体向后微倾,银镖带着气劲打在古树上,槐花落了一地。 其中几朵正好落在走出数十步的墨清漓身上,她不解的回头看。 只见黑衣男子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脚踹在树上。树枝末梢似乎还在轻轻抖动。 “见过姑娘之后,树上的几朵娇花都羞愧的不敢绽放了。在下帮它们脱离苦海,以博姑娘一笑。” …… “阁主,您终于回来了。今日比以往晚了半个时辰,是不是在路上遇到了什么事?”雪菊解下墨清漓身上的披风,又递过热茶。 “无事。” 雪菊看看墨清漓略微有点泛红的脸颊,总觉得好像有点事。 “阁主。今日有贵客登门。” 墨清漓眼睛一亮,身上的仙气顿时无影无踪。她提着裙子,大步跨上三楼,一脸惊喜的推开门。 然后就看到了在床上打滚的小道士,和快把头伸进茶壶里研究的叶一名。 裙摆缓缓放下,笑容逐渐消失。 雪菊耸耸肩,帮她把门带上。 小道士见门口站着一个神仙妃子一般的人物,赶紧爬起来,正襟危坐。脸红的像是要打鸣。 叶一名则施施然放下茶壶。“阁主能否割爱,将雪顶寒山的秘方告知在下呢?” “这就是您要做的交易?” 点香阁,是最出色的声色场所,也是大褚最庞大的情报信息聚集中心。 因此墨清漓说的交易,自然也就是情报交易。 “原先不是,现在想了,但还是下次吧。” “道长,我们开门见山如何?”墨清漓坐到叶一名对面,如墨染过的青丝垂落,似乎还沾染着花香。 叶一名微微一笑道:“阁主一直在寻找一物,可颠倒乾坤。在下不才,正巧知道那物身在何处。” 墨清漓搭在桌上的玉指兀的收紧。 “在下听闻,近日南疆边界军营中多了一蓝袍小将,天生神力,使得一手好花枪。前两日,军中捷报,我褚国大军多日苦战,终于拿下了之前被羌族夺走的城池。而这位蓝袍小将,”叶一名手指轻点桌面:“便立了头功。他两军阵前单挑羌族大将拓木呼,几回合便将这位常胜将军打的重伤难行,致使羌族大军后退百余里。” “但这位蓝袍小将却十分神秘,没人知道他姓甚名谁,是从何处来。阁主情报遍布天下,想必能解答在下心中疑窦吧。” 待叶一名话音一落,屋子里就陷入了令人窒息的安静,落针可闻。 墨清漓闭着眼,睫毛震动,双眉似蹙微蹙,若是旁的男人,定是不忍让她漏出如此神情的。 比如旁边的小道士,已经忍不住用责怪的眼神看着他的师父了。 “道长,您既知我点香阁的密语,又晓我最想得知的情报,那么您肯定也清楚,您提了一个我最不能做的交易。” “除他之外,其余情报,我墨清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她那一双多情目,落到碧色茶壶身上,又添了一句:“雪顶寒山的配方,我也将双手奉上。” 叶一名笑的合不拢嘴:“在下真是为难啊。” 墨清漓…… “在下也不多占阁主便宜,阁主不能回答最想要的情报。那便回答我第两条次之的情报作为补偿如何?” 墨清漓心里知道这是他故意设下的套,但她还得赔着笑:“那是自然。” “北燕太子如今身在何处?” 墨清漓不假思索:“食街外古庙中的那棵树上。” 刚刚墨清漓接到竹扇的时候便顺手用食指与无名指飞快开扇,一瞬间就看到了伞面上如同泼墨画就的魔狐和落款不羁的君墨二字。 君乃北燕国姓。 “北燕与西晋最近有何动作?” “北燕打算尚公主,西晋则打算和亲。两国表面都想与褚交好,实则心怀鬼胎。北燕太子君墨刚一入我褚,还在凉城地界,西晋的人便坐不住了。” 刚刚君墨将手背在身后,却无意漏出一点寒光。那暗器是褚国的样式,但又是西晋的掷法,她又不聋,那样凌厉的破空声,怎么可能听不到。 叶一名心下了然,西晋这是想祸水东引,挑起两国事端,自己再坐收渔翁之利。 “道长想知道的,我已经悉数告知了。不知我想得到的那件神物,如今在何处?” 叶一名神情严肃道:“墨姑娘想要的神物其实是一柄铜镜,本来在褚国国库中尘封了几百年。近日才重现于世,被国君赏给了本国最伟大、最超然、最神秘的国师。” 小道士嘴角抽了一下。 第十九章 太子君墨 叶一名躺在青牛背上,抬手晃了晃手中的碧色水囊,大拇指轻轻一按,轻轻“崩”的一声,塞子弹开,却仍由一根青绳拴住,悠悠晃荡。 从瓶中传出一股甜香,叶一名抬起下巴,琥珀色的液体落入口中。 一身玄色的青年经过他,手里折着一支茶花。这株茶花被它的主人握着,时而拂过街边俏寡妇的面庞,时而插向羞涩少女的发间。 青年走过这一路,桃花朵朵开,女儿们笑靥含桃,似回三月春景。 少女们用精美的娟扇挡住泛红的俏脸,纷纷询问这是谁家的少年郎。 君墨浪了一路,背着手吹着不知名的小调,一跳一跳的进了一家不起眼的小院子。 院子里有一高一矮一胖三个黑衣人,一高一矮在院中切磋,小胖子在厨房烧火。 君墨左脚刚踏进屋子,脸上的笑意就褪的干干净净。君墨的瞳孔生的极黑,像一块毫无瑕疵的墨石。平时他总是笑着,眉眼弯弯,倒还看不出来。 一旦冷下脸,眼珠微微转动,淡淡的看人一眼,院中的两人顿时觉得如坠冰窟。 君墨揉了揉右手手腕,一言不发的走进屋子,两人赶紧跟上,垂手侍立。 小胖子也赶紧熄了火,赶过来,还小心翼翼的关上了门。 君墨背着三人随手一扔,银镖落在桌子上叮叮当当的旋转。 高个一瞧,便脱口而出:“褚国坤破斋的银镖。” 矮个附和:“这用料也是褚国最常见的银器。” 胖子用捆在腰前的布擦擦手,往前凑了一凑,摇摇头道:“不是坤破斋常见的镖,褚国人掷镖时喜欢用食指与无名指使力,所以他们的银镖双侧的厚薄是相同的。而这只镖,右侧明显薄而钝,显然使用者是用大拇指和食指捏住投掷的。” 一高一矮相视一眼,齐道:“西晋!” “本宫一只脚还没在大褚站稳呢,有人已经按捺不住了。”君墨转身,属于上位者威严的气势泄露无余。 座下三人胆战心惊,赶紧跪下请罪:“属下无能,殿下可曾受伤?” “本宫虽习不得高深的武功,但这种蹩脚的功夫还伤不了我。太子端那个蠢货,真是跟他父亲蠢的一脉相承,一蠢蠢一窝。” 君墨外衣是墨色,里衣也是一般的颜色,因此外衣破了一块,如果不细看也是看不出来的。 此时离得近了,胖子眼神又好,不由的叫了一句:“殿下,您的衣服怎么破了?” 君墨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似在嫌他聒噪:“破了便破了,再换一套不就成了。” 只见他的三个属下均摆出了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小胖子期期艾艾的提醒:“殿下,我们这一路本就简装上阵。一路您为了救助卖身葬父的女子,卖身救母的女子,被拐卖回不了家的女子……”他扒拉着手指头:“身上的银两本就所剩无几了,最后一件衣服你还借给了被山贼欺负而落水的女子。” “殿下,您现在没衣服可以换啦。” 君墨刚想说再买一套,不知眼前怎么出现了裙角蹁跹的画面,上面龙飞凤舞的“点香阁”,一看就针法精湛。 “那就去点香阁补衣服,顺便再买两套成衣。” 鸦雀无声…… 三个侍卫均是一脸问号,“虽说殿下说要去点香阁是在意料之中。” “但是殿下您真的知道点香阁是什么地方吗?” “不是绣坊?”将名字绣在裙尾的慧心巧思竟然不是为了宣传成衣铺子么? “当然不是,点香阁是这里最有名的青楼。各路达官显贵都慕名来此,何况这凉城水路四通八达,在我们北燕也是小有名气的。”高个说着说着就莫名羞涩:“特别是花兰姑娘,不但一舞动全城,功夫也…也是极好的。” “哪儿的功夫?”矮个一脸揶揄,后又不屑的说道:“你这个武夫,怎会了解这高山流水的美妙。在我看来,还是凤梅姑娘最好。你是没听过她的筝,余音袅袅,三日不绝。” “屁屁屁,都散开,哪个也没有雪菊姑娘好。雪菊姑娘长得又好看,说话又好听。不但冲我笑,还说话本子给我听,还逗我笑……” 君墨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他抄起折扇一人头上狠狠的抽了一下:“趁我不在,你们一个个胆子肥了,还敢去喝花酒?你刚不是说没钱了?” 小胖子嗫嚅道:“那是我们自己的月钱。” 他好像听到了自己主子磨牙的声音,随即看到主子的森森笑脸,道:“充公。” …… 虽然月钱被强迫充了公,,但想到一会儿又能见到自己心仪的女子了。黑色三人组仍旧精神饱满,甚至有点躁动。 躁动到胆子大的敢开口问君墨是如何得知点香阁,又是如何把点香阁错认为绣坊。 君墨下意识的摸了摸腰间的竹扇,只是道昨夜遇到了一白衣女子,花容月貌,兰质蕙心。 三人交换了下眼神,十分确认的对着他们的主子说:“肯定是月竹姑娘。” 君墨素爱调戏帮助美女,他见过的美人不计其数,能让他评价这么高的,也只能是四大花魁之首的月竹了。 月竹不像其他三位花魁可以常见,她身体不好,很少出面。 但传闻有一书生,本两袖清风,心比天高。写了不知多少文章批判这风月之地、万金之窟。引得一些消费不起的学子纷纷附和,那书生一时得意,竟然登了点香阁的门,打断当面侮辱。 月竹拖着病重之躯,与他对峙,寥寥几句便堵得他垭口无言,书生回去后便害了相思病。现在天天在家写情诗歌颂月竹姑娘的柳絮才高。 原来是身体不好么,怪不得那夜她还带着披风。 ------题外话------ 墨清漓:你想多了,我那是因为披风搭着好看。 第二十章 古代人真會玩 “雪菊姑娘。” 雪菊坐在大堂低头点茶,听见有人唤她,循声望去,跟个白面馒头似的小胖子涨红了脸,正向她招手,身后除了之前见过的一高一矮外,还多了一个俊俏的青年,隐隐一副贵人之相。 雪菊不敢怠慢,笑盈盈的迎出去,挽住小胖子的胳膊,嗔怪道:“还以为小胖把我忘了呢。” “怎会,怎会。我心里一直记挂着姑娘的。”小胖握住雪菊的纤纤玉指,往自己胸口上贴。 “咳咳。”君墨清清嗓。 小胖一激灵,赶紧转过身向雪菊道:“这是我一个朋友,想要求见月竹姑娘。” “月竹?”雪菊皱了一下眉,神色复杂的看向君墨,“小胖,不是我不帮你,你也知道的,月竹身子不好,轻易不见人。” 君墨笑道:“凡事总有例外,不轻易见人,但总还是见过人的。”他刷的打开纸扇,扇面是一副漂亮的山水画,扇上托着一个荷包,鼓鼓囊囊的。 “你以为我雪菊是贪图钱财的女人吗?”雪菊飞快的伸手取下荷包,塞进怀里。“您真会看人,我是。” 雪菊笑出了十分的开心:“跟我来吧。” 月竹住在二楼较偏僻的一个雅间,推门进去可以闻到淡淡的檀香。眼前是一片白色,白纱轻轻浮动,月竹坐在白纱后,正在作画。 雪菊只说了一句,有客人来了。 月竹头也未抬,声音略微有些沙哑,像是受了风寒:“晓得了,多谢姐姐带人来。” 雪菊叹气,关上门,摇摇头,眼神怜悯。 君墨打量了一下四周,墙上挂满了美人图,不说画技有多么精湛,但每幅画都有自己独特的韵味。 他嘻嘻笑道:“姑娘真是蕙质兰心,在下有一事,还要烦请姑娘帮忙。” 君墨有点强迫症,他自从知道身上衣服破了,浑身不得劲,就想赶紧换下来。 月竹抬头,只见面前的男人扯下了自己的腰带,又褪下了外衣。她执笔的手一顿,将笔搁下。“公子…还真是直接。” “此事说来话长。”君墨低头,突然发现里衣好像也划破了一点。 “公子来找我,花了不少心思吧。”月竹站起身,薄纱落地,手指覆上腰间的细带。 “无非是花费了一些身外之物罢了。”他想了想,还是把里衣也脱了下来,与外衣一起搭在手上。 “我这衣服不是一般的织法,寻常裁缝应当是补不好的。昨日我见姑娘的针法绝妙,想来还是麻烦姑娘帮我补……” 君墨捏着衣服抬头,声音戛然而止。 月竹衣衫尽褪,只留下一白色抹胸,她缓步走来,笑声沙哑:“瞧你,理由都选的这么别致。” “我想姑娘你可能是误会了……” “这么多年了,终于有一个懂我的男人出现了。咳咳,”她轻咳两声,“以往找我的男人,一个个都循规蹈矩,只与我聊琴棋书画。我是身体不好,不代表我不能尽鱼水之欢。” “你谁?”君墨一脸纠结,看着女人越来越靠近的手,飞快在“男人不能打女人”和“把她腿打断扔出去”之间徘徊。 终究那么一点点良心占了上风,君墨迅速展开衣服,月竹只觉得面前一黑,下一秒就被衣服紧紧兜住,跟着旋转。 君墨还一边道歉:“姑娘,不好意思,是我认错人,是我找错人……啊不对,是我没说明白……”,一直往后扯,扯得月竹觉得自己要翻白眼了,本来就瘦弱的腰,不知磕到了屋里的哪个凳子。痛的月竹眼前一黑,赶紧尖叫:“别扯了。” …… 面前的女人衣衫不整,头发散乱,翘着二郎腿,手里扯过一根线咬断,很大声的“呸、呸”了两声。 君墨觉得自己好像被针对了。 “没想到你还真是来补衣服的,花那么多钱就补个衣服,你疯了?”月竹一边翻白眼一边穿针引线。 君墨又想了想那个书生与名妓的故事,觉得传言真的不可信。 银针在月竹手下好像活过来一般,不一会儿外衣就补好了,君墨拿起衣服,摸着上面的纹路,竟感觉不出来一丝的违和,好像这件衣服一直没有破过一样。 “姑娘可曾在谁的裙摆上绣过点香阁三个字?” “有啊,阁主。阁主让我把点香阁绣在她的衣服上,她再穿着衣服招摇过市。她称这个叫“广告效应。哦~我知道了,你遇到了阁主,年轻人,春心萌动了。” 月竹啧啧两声,感觉看透了真相。 “你要是找阁主呢,现在去还来得及,一会儿她就要启程去清净峰了。” 话音刚落,窗外突然传来一阵马的嘶鸣,接着响起许多人尖叫逃窜的声音。有人大喊道:“不好了!马受惊了!!” 月竹脸色一变,“这声音,是阁主的马!” 君墨抓起外衣,随意披上,跑了两步直接从窗口翻了出去。 墨清漓费劲的抓着缰绳,本来温驯的马不知为何突然癫狂,上蹿下跳的就想把墨清漓摔下去。墨清漓紧紧贴着马身,努力控制它,脸上身后全是冷汗。 突然身后一沉,男人的气息扑面而来,一双大手绕过她的身体,握住了缰绳,也一并握住了她的手。 她费力的回头看,只能看到男人干净的下巴,突出的喉结和裸露的胸膛。 ???这是什么打扮?? 马癫狂的更厉害了,君墨将墨清漓紧紧的搂在怀中,墨清漓后背贴着他的胸膛,只隔着一层薄薄的衣物,强有力的心跳带着她的心跳也莫名的加快了。 男人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姑娘,这附近好像有什么气味刺激了马,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赶紧离开这。” 墨清漓点头:“都听你的。” 君墨扯紧缰绳,马的前足高高抬起,他趁机夹紧马腹,用力拉扯缰绳,迫使马掉头,狂奔而去。 周围的吃瓜群众看着赤着胸膛从姑娘房中翻出的男人,短短几句又带走了另一个姑娘,都表示惊呆了。 站在最前面的兄妹,穿着最普通的麻布衣服,一人一把瓜子磕着,一致感叹:“古代人真会玩。” 第二十一章 寻姐 却说那马不知为何发了一通疯,掀翻了一路瓜果、首饰摊子。 待墨清漓离去后,从点香阁里出来一水儿漂亮的小丫鬟。挨家挨铺的道歉,赔偿,还帮着整理散乱的首饰,其中一些损坏招牌的,还依次录在本子上,集中去木匠铺做新的。 这样一番处理下来,商贩们别说说一句不是,拉着手感激还来不及。 退回角落的洛苗苗附在莫明耳边,轻声说道:“这里想必就是二姐所说的青楼了。” 早先,洛苗苗与楚明猜测可能宿舍六人都来到这个时空的时候,洛苗苗便去缠着莫离问了,其他姐妹如今身在何处。 莫离本不想说,一听到这个问题就会红了眼眶。但奈何不了洛苗苗的软磨硬泡,只是说大姐被卖到了凉城青楼里做洗衣的丫鬟,老三离家出走下落不明,老四前两年被卖给了城里的一家富商,刚卖过去没多久,那富商便举家搬迁到了慧州。 比起杳无音讯的老三和在千里之外慧州的老四,凉城是离村最近的。所以洛苗苗和莫明就直奔凉城,打算先跟大姐相认。 “我们去后门吧。”这里白天虽然大门也敞开,但是人来人往,除了之前那个穿黑衣服的男人进去过之外。其他人想进去却总是被客客气气的挡在门外,不论说什么,门口的小厮都微笑着摇头。显然是需要什么特殊的东西才能进的。 “我们去后门问问那些浣娘,应该能知道更多。”洛苗苗点头赞同。 莫明提了一下肩上的包裹,拉着洛苗苗的手,从一条阴凉狭窄的小巷穿过,绕到了点香阁后门。 后门与光鲜亮丽的前门不同,有些破旧,有几株爬墙虎还从墙上溜下来,缠在门把手上。莫明握住门环敲,声音也是十分沉闷的。 “谁啊?”里面传来了一个成熟妇人的声音,莫明忙道:“大娘,我们是来寻亲戚的。” 木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拉开了一点,漏出一张瘦削的脸来,不大的眼睛瞟了瞟,见敲门的是两个半大的孩子,又将门全部拉开。 她手肘与腰的地方卡着一个木盆,里面盛满了浣洗过的污水。 “你们来寻亲戚?什么亲戚,叫什么?”那妇人长手长脚的,一看就是干活的好手,她一边问一边将污水泼到墙边的臭水沟。 “是我俩的姐姐,叫莫盼。” “莫盼。”那妇人低声重复了一遍,又摇摇头,“我没听过,她肯定不在这里。这里的浣娘就这么几个人,都是城里的寡妇,我都认识,没有叫莫盼的。” “她十几年前就被卖过来了,或许已经不在这里了,您再仔细想想,有没有见过她?” 妇人放下木盆,手放在围裙上擦了擦:“要说这十几年前,这可真说不准。这点香阁的前阁主,是个心狠的。十几年前死在她手里的女童不计其数,后来一场大火,烧了大半个点香阁。那前阁主也死在这场大火中。唉,不好说啊……” 她没敢直白的说,在十数年前,莫盼活下来的可能性几乎没有。可怜的两个孩子,千里迢迢的赶来寻姐,结果却听到这个消息,一定接受不了吧。 她张嘴想安慰安慰,却又不知该说什么。自己倒是先红了眼眶。 再瞧洛苗苗与莫明,一个比一个镇定。 莫盼其人,在其他舍友眼里,那就是一个传奇。她的人生好像被加了桃花buff,她都不用做什么,只需站在那里,就有无数的男人趋之若鹜。 起初洛苗苗她们都以为是莫盼长得好看,直到莫盼开始玩游戏。哪怕创建个男号,哪怕从不开麦。也有无数的男玩家带她组队,带她刷副本,拼了命的送她装备送她时装。 这到了古代,简直妲己褒姒在世,不祸国殃民都对不起这些桃花。 她能死?这个国家亡了她都死不了。 第二十二章 般配 祸国殃民的莫“妲己”,现在还在马背上颠簸着呢。眼瞅着已经跑出去数里,胯下的马没有一丝想要减速的意思。 君墨皱眉,觉得事情有些不对。本来他以为是街上的气味导致马发狂,现下离得这么远,这匹马的癫狂的程度只增不减。 他想着就靠着胸前的娇小身躯轻轻闻了一下,果然幽香中带着一丝寒灯草的味道。 这寒灯草形状像是一个挂着的灯笼,夜晚会发出悠悠蓝光,因此而得名。它还有个别名叫马上疯,只要闻到了寒灯草的气味,不管再温顺的马,也会瞬间暴躁癫狂,最终狂奔而死。 “姑娘,是寒灯草。这马怕是停不下来了…” “别在这跳。”风呼啸的从二人身边刮过,墨清漓的声音却依旧十分冷静。她抬头,风吹起她泼墨般的长发,旁边是大片的草地。 这么快的速度跳下去,肯定摔得不死也残。 “麻烦尽量往右边跑,右边是凉城护城河的源头,我们往水里跳。” 水能起到一个很好的缓冲作用。 君墨微微愕然,下意识的看向自己的右手。 眼见离护城河越来越近,墨清漓着急的喊了一声:“快!” 君墨将缰绳全部缠到自己的左手,右手拦住墨清漓的腰,将她生生甩到身后。墨清漓惊魂未定的坐到君墨身后,搂住他的腰。 君墨左手狠狠一扯,马首瞬间偏移,一往无前的冲进了护城河。 …… “咳咳。”墨清漓从水中走出来,一边咳嗽一边拧干衣服上的水。 君墨赤裸着上身,站在护城河中间。河水只到他的腰际,他努力的伸手去够自己的上衣,可惜河水太过湍急,衣服很快就被无情的卷走了。 墨清漓捋了捋黏在脸上的湿发,露出一张绝色的面庞。她站在岸边,玲珑有致的身材一览无余,她一开口,君墨好似听到了宫廷顶级乐师弹奏的箜篌一般动听的声音,她说:“多谢。” 随后迅速转身离开。 君墨楞了一下,赶紧从水里出来。循着湿漉漉的脚印追上墨清漓。 “你怎么就这么走了?怎么不等我?” 墨清漓走的更快了,是她的嫌弃表现的还不够明显吗? 身后的这个男人可是北燕的太子,马上要去国都迎娶公主的。墨清漓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她可不想牵扯什么皇亲国戚,然后惹出一身的麻烦。 她现在就想赶紧找到那个可以穿梭时空的镜子,再尽量聚齐其他室友,回到21世纪。回到原本该属于她的,灯红酒绿的生活。 看着沉默的墨清漓,君墨头一次对自己的魅力产生了怀疑。 “我不管,你看我,为了救你。侍从也丢了,银子也没了,就连衣服也被卷走了。我实话说了吧,我不是褚国人,本来就人生地不熟的。你要是再不带着我,我这样走在路上很容易被当成变态抓起来打死的。” “你有功夫傍身,谁能打你?”墨清漓一脸冷漠。 “谁说的,我手无缚鸡之力……” 我信了你个鬼。 “在下君墨,敢问姑娘芳名。” “墨清漓。” 君墨惊喜的睁大眼睛,粲然一笑:“咱俩就连名字都这么般配。” 墨清漓面无表情,脑海里刷过一条弹幕:“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第二十三章 渣男 谢过妇人,莫明和洛苗苗打定主意要在凉城逗留一段时间。 正值晌午,两人腹中饥饿。莫明往包裹里摸了摸,摸出两个铜板。一路上他们省吃俭用,郭慕齐给的盘缠还没用完。 凉城秀丽,就连吃食也是精致玲珑的。俩人买了两个肉包,坐在点香阁斜对面的胡同口处,一边吃着,一边盯着点香阁的动静。 过了不大一会儿,点香阁门口笑容和善的小厮突然频频回头,应该是阁里出了什么事情,他俩看了半天。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几个打手高高的举着一个人出门,将那人狠狠的扔向街道。 那人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头发散乱,看样子喝的烂醉如泥,爬都爬不起来。 雪菊赤红着眼,一边摸着脸上的酒水,一边冷笑着大步跨出来。“姑奶奶在这点香阁这么久了,头一次吃这么大的亏。好啊,龟孙子,太岁头上都敢动土,来人,给我揍!” 几个打手孔武有力,胳膊上的肌肉在阳光下都泛着油光。闻声称是,指尖捏的咔咔作响,拳头像雨点似的往下落。 大街上突然响起杀猪似的惨叫声。 雪菊气得气都喘不匀,方才见一个儒生说要喝茶。还以为是阁主的客户,雪菊依旧亲自招待。却未曾想这儒生进门却要了一桌酒菜,喝过一轮,非拉着雪菊要她敬酒,雪菊赔笑着敬了,他却得寸进尺,动手动脚。 雪菊勉强维持着笑推拒了几次,那儒生觉得自己失了面子,逼着雪菊下跪道歉。 雪菊当时脸就撂下了,冷声请他离开。 可能是酒壮怂人胆吧,满脸通红的儒生不但没走,还抄起酒杯,将酒泼了雪菊一头一脸。 想到这,雪菊又恨声补了一句:“打死了事。” 打手们一听这话,手下更没顾忌,眼瞅着惨叫声越来越弱。 一个穿着布裙,满身补丁的女子踉踉跄跄的跑过来,挡在那儒生身前,打手骤然见插进来一个瘦弱的女人,一时都停下手面面相觑。 那儒生此时也疼的酒醒了大半,他躺在地上,睁开半肿的眼睛。觑见眼前的草鞋和布裙,赶紧抱住那女人的腿,哭嚎:“翠娘,你可来了。” 名叫翠娘的女子扑通一声,生生跪在雪菊面前,磕头:“求求您,求求您,别打了,不能再打了,再打就出人命了。” 雪菊小脸布满寒霜,她咬着牙皱眉呵斥:“都在干什么?我让你们停下来了吗?” “是。” 翠娘爬到男人身边,虽然咬着嘴唇,眼睛里都是惊惧,但还是带着哭腔说:“别打了,要打打我吧。不然我回去也…” “对对对,打她,她是我媳妇。她替我挨打天经地义。” 那儒生猛地将翠娘往前一推,翠娘猝不及防的往前跌去,从小被教导要保护女人的打手们下意识的都去接她。 趁着打手们愣神的一瞬间,儒生强忍着身上的疼痛,赶紧脚底抹油,溜了。 翠娘呆呆的坐在地上,似乎不敢想,自己的丈夫竟然说出那样的话,竟然真的把自己独自留在这里。 雪菊气得跺脚,斜眼看了一眼翠娘,冷哼一声,又叱骂道:“一群废物,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追!” 第二十四章 久病成医 雪菊怒瞪了翠娘一眼,甩甩袖子转身进了点香阁,倒也没为难她。 翠娘跪坐在地上,半眯着眼,用手撑起身子。纤细的手腕上布满了青青紫紫的伤痕,她想站起来。左脚刚一用力,便像针扎似的疼起来。 她脱力的倒在地上,抬头,晌午的日光打在眼睛上,只能看着来来往往或纤细或粗壮的腿,步履匆匆。 她觉得所有人都在看她,又觉得根本没有人在意她。 难堪,畏惧。沉沉的压在她的心上,压的她抬不起头。只能把自己团成一团,瑟瑟发抖。 我不该出来抛头露面的,我不该插手相公的事。大家都在嘲笑我,笑我不自量力,笑我一个女人多管闲事。我完蛋了,我竟然坐在大街上供人观看,回去了婆婆肯定会打死我,我要躲起来,躲起来……天黑了再爬回去,没人看的见我…… “姐姐,你没事吧?” 翠娘一惊,慌乱的抬头。只见一个梳着双鬟髻的小姑娘蹲在她身前,大大的眼睛望着她,那眼睛清澈透亮,里面是毫不掩饰的关切。 “姑娘,还好吗?” 啊,是男人的声音!翠娘吓得发抖,头使劲往膝盖里埋,人也不住的往后挪。左脚不可避免的擦碰到地面,她忍不住嘶了一声。 洛苗苗和莫明下意识的看向她的左脚,本来纤细的一折就断的脚踝,如今肿起能有两指高。洛苗苗前世就爱磕磕碰碰,这一看,立马感同身受的唏嘘。 “我c…瞧瞧,这该多疼啊。五哥,我们一路来,你瞧见有医馆了么?” 莫明眨眨眼:“我好像是个路痴。” 洛苗苗一呆,她怎么忘了。莫明可是一个打电话问他在哪,他能说自己在一朵像狐狸的云下面的人。 而她自己,身量不高。走在路上洛苗苗看谁都像巨人,更没顾着看路上有没有医馆了。 行吧,久病成医。如果没骨折,简单的冷敷一下,应该能缓解一下。 洛苗苗靠近细细的观察了一下,看翠娘的脚踝虽然红肿但是没有发现明显的骨头移位,“姐姐,你不要怕。我和哥哥不是坏人,我…我们祖上世代行医,你这脚伤挺严重的,让我帮你看看吧。” 莫明:你还真是张口就来啊。 翠娘没说话,但洛苗苗碰她的脚时,她虽然轻轻抖了一下,但是并没有躲。洛苗苗小心的揉了揉她的脚腕,并没有听见骨擦声,这才松了口气:“还好,没骨折。” 洛苗苗站起来与莫明商量:“五哥,你能不能背她去河边。”又小声道:“她这种情况,24小时内需要冷敷。” 莫明敲了敲自己并不存在的肱二头肌,甚至有点兴奋:“放着我来吧。” 翠娘轻轻一颤,疯狂摇头:“不不不,不行。男女授受不亲,奴家已经嫁人,不能……” 洛苗苗蹙眉:“都什么时候了……这样,等一会人少了,五哥背着你,我再拿包裹把你脸挡住,保准没人认出你,怎么样?” 这话说得委实有些掩耳盗铃,但是无妨,翠娘也只不过需要一个台阶罢了。 果不其然,等了一会儿,她便轻轻的点了点头。 第二十五章 和离 待日头偏西,西方染上漂亮的金黄色。 大大小小的烟囱里冒出袅袅的炊烟,路上的行人渐渐的少了。 莫明自己也做过女生,自然也理解翠娘的顾忌。他尽量隔着衣服触碰翠娘,翠娘很轻,莫明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她背了起来。 洛苗苗踮着脚,尽量将翠娘偏向一旁的脸挡住。 莫明脚程还算快,没多久就把她背到了河边。洛苗苗解开包裹,拿出一块破布,浸了河中的水,轻轻的敷到翠娘的脚腕上。 河中的渔夫吹了声口哨,个个支起竹篙,撑船上岸。船上载满了新鲜的鱼虾。他们一边绑船一边分享今天的收获,脸上洋溢着收获的喜悦。 一个梳着发髻的女子,身上的衣服还是偏红的颜色。本来还算焦急的神情在看到一个赤膊的青年摇着桨渐渐靠近的时候,逐渐变成了三分羞涩七分甜蜜。 她跑到岸边招手,青年看见她也笑了。加快了划船的速度,很快就上了岸。他将所有的东西都绑在一起,甩在背上。一只手牵住女子的手。 女子想帮他拿一些,他不让。只是紧紧的拉住她的手,女子脸颊飞红,一路小跑的跟他回家去了。 翠娘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们,直至背影都看不到了。才依依不舍的别开眼,声音微不可查:“这就是嫁给自己喜欢的人的样子吧。” “这不是应该的么?”莫明坐在一边,随口回道。 翠娘微微一笑:“想来公子以后的夫人是个有福气的。” 莫明身体一僵。 “姐姐,我刚刚听得不真切,你是叫翠娘姐姐么?”洛苗苗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 “是,姑娘不必客气,唤我翠娘就好。” 洛苗苗笑嘻嘻的摆手“不嘛不嘛,姐姐叫着亲切。翠娘姐姐,方才那人是…是你的夫君吗?” 翠娘嘴角微扯,苦涩又自嘲的一笑:“正是。” “啊?”洛苗苗本来双手捧着脸,好奇的眼睛一眨一眨。现在却一屁股坐在地上,嘴唇撅起,一副泄气的样子。 翠娘忍不住的柔声问她:“怎么了吗?” 洛苗苗鼓着嘴,闷闷道:“我小时候常听村里的老人说,金玉良缘,凤凰于飞。可是我爹对娘就不好,爹爹是坏人,你夫君推你,你夫君也是坏人…什么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都是假的…” 洛苗苗的话童言无忌,十分孩子气。翠娘轻声道:“不是的。只是姐姐自己命苦,没有许到一个好人家,也没有本事让拴住夫君的心罢了。” “那姐姐不能换一个夫君吗?” 翠娘愣怔了一下,脑子里模模糊糊的出现了一个念头,随即被自己打消“不能。” “为什么?”洛苗苗皱着一张脸。 “你还小。女人啊,是不能选择自己的婚姻的。能不能有一个好丈夫,全看命,也看自己的本事。出嫁从夫,怎么能说换一个夫君就换一个呢。” “那也是姐姐不想。姐姐若是想,我读过律法。是可以和离的!” 第二十六章 喝茶 虽说这个世道确实以男子为尊,立法也是保障男子的利益。 但女子也不是嫁了人就再也脱不了身的。 在褚法中,就有这么不起眼的一二条,是妻子可以离开丈夫且不受人指点的。 一是丈夫侮辱妻子的长辈,这与孝条有异曲同工之妙。 二是丈夫要把妻子卖到妓院,这在这个时代来说,可是比杀了妻子更让人无法接受的。毕竟士农工商娼,娼妓是最末流的。 把妓院开成点香阁那样,花魁做成雪菊那样跋扈彪悍的实属少见。 洛苗苗一五一十的讲给翠娘听了,翠娘神色挣扎,泄气道:“可你说的,我丈夫都没有干过。我父母离世的早,家里叔叔做主把我嫁给了张郎。张郎对我叔叔十分客气。至于把我卖到青楼,那更是不存在的事……” “有些事情虽然不存在,但他可以存在。” 翠娘捏紧脚腕上的布,“你不懂,我离了张郎,根本活不下去…我爹娘过世,又无兄弟姊妹。没了张郎,我还能依靠谁呢?” 看过叶二青悲惨的下场,洛苗苗由衷的不想看到同样的惨剧再次发生。 该说的她都说了,她已经伸手了,至于出不出这深渊,还是看翠娘自己。 “我,我脚好了。天色不早,我该回家做饭了。多谢你们…”翠娘心里有些不舒服,莫名其妙被灌输了一大堆有违常理的言论,听得她寒毛倒竖。更可怕的是,她竟然有些动摇了。 她觉得自己不能在这待了,算计丈夫这种事,也太过惊世骇俗了。 谁做媳妇不是这样的呢,挨打,责骂,受委屈,都是家常便饭了。一直和美不受气的,才是罕见。 她几乎有些狼狈的想要逃离。 一直避着眼睛倚靠在一旁的莫明,可没有忘记她们原本的目的。想要提点帮她是一方面,但最主要的是:“翠娘姑娘,你知道你丈夫是怎么白天进的点香阁吗?” “我不知道。具体的我不知道……但是最近,他一直念叨要去点香阁喝茶…” “喝茶?”莫明把这两个字咀嚼了一下,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喝的什么茶?” “这我真的不知道,我……我先走了。” 翠娘离开后,洛苗苗蹲下整理包裹。待她系好,莫明非常自觉的接过,挂在肩上。他抚着下巴道:“我本以为,大姐不会那么俗气。” “哈哈,那你也太不了解她了。有前人铺好的路,她为什么不走?”洛苗苗笑眯眯的。 “哎,对了。你说,这个会不会是大姐特意为了寻我们才设下的?毕竟喝茶的答案,除了我们,谁能知道。” “不对啊,那个蟑螂不就知道?”洛苗苗觉得渣男的名字实在是太贴切了,又恶心又可恶。 “估计是大姐不小心透露过,被有心之人听去了吧。不说这个,天黑了,我们赶紧进去吧。我猜大姐应该就在点香阁等着我们呢。” 夜幕降临,一盏盏花灯亮起来。一群莺莺燕燕百日养足了精神,此刻画着精细的妆容,站在点香阁门前,楼台上不住的招呼着路过的行人。 门前的小厮也退下了,换成了两个娇艳的女子。这两个女子长得有七八分相像,一左一右站着,举手投足就跟照镜子似的。 任谁看到这样的场面,也想多看两眼。你这一多看,十有八九会被勾住魂儿,一路勾进床上。不但榨干你的精气,还要留下你的消息。 可笑的是,你还觉得自己赚了。 “” 第二十七掌 我能做 “小哥看着面生啊,是打哪儿来呀?哟,这怎么还领着个小丫头…” 洛苗苗从莫明身后探出头,不忿道:“怎么?我不能进吗?” “害,怎么不能。我们点香阁啊,是这个世界上最没规矩的地方,不论是谁,来者皆是客。快请进。” “小哥是第一次来吧?”带路的小厮一路领着莫明和洛苗苗到了大厅一个无人的桌子旁。脸上带着讨喜的笑,莫明方一坐下,一群柳娇花媚的女子就迎了上来。 她们既没有嫌弃莫明的破旧穿着,也没有讶异洛苗苗的存在。甚至有一个面如秋月的女子,直接蹲下身,搂住洛苗苗。洛苗苗径直撞到女子身前的柔软处,脸色大红。 “别,别…”洛苗苗推都不知道在哪儿下手推,看着小姑娘一脸的窘态,那女子忍不住上手捏了捏她的脸。 洛苗苗扯着脸回头喊莫明:“哎呀,你赶紧的呀。” 莫明偷偷笑了一会儿,笑够了才正色道:“让姐姐们回去吧,我们是来喝茶的。” 闻言,小厮的笑意僵在了脸上,眼底浮起几丝怀疑。 “那小哥稍等片刻…”他招招手,莺莺燕燕随之退下。 …… “什么?又是来喝茶的??”秋菊横眉倒竖,“好啊,一个个都当我秋菊是面团捏的,都往我头上爬!我倒是要看看,又是哪个不怕死的!叫上人,跟我来!” “是!” 洛苗苗和莫明正坐在椅子上,捏着点心吃。 突然四周慢慢变黑,一大团阴影笼罩下来,抬头一看,一群壮汉把他们团团给围住了。 一会儿人群让开,从外面走进来一个穿黄衫的女子,蛾眉皓齿,风流蕴藉。 她开口,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怒气:“二位是来喝茶的?不知二位想喝什么茶?” “雪顶寒山” “毒药啵啵茶” “……”洛苗苗无语的看向莫明,挤眉弄眼:“答案肯定是大姐平时爱喝的奶茶啊,你说你喜欢喝的干嘛!” 莫明歉意的点点头,表示他是瞎掰的。 “二位说法不一致。那就勿怪奴家多问一句。”她背着手,探身上前:“这茶真是客官想喝的,还是有人教客官要来喝的呢?” “不好意思,在下平日涉猎太多。知识都学杂了。”莫明强行镇定,背地里却疯狂使眼色。 “美女多虑了,我哥脑子有病,刚好,人有些不大清醒。” 洛苗苗略带嫌弃:“我可以确定,就是雪顶寒山。若是美女不信,可否把厨房借我一用,名字可以是听来的,但我要是能自己做出来,那肯定不是作假的吧?” 小姑娘这一口一个美女,叫的雪菊颇不好意思。 她哪里知道,这在21世纪就是客气客气呢。 伸手不打笑脸人,雪菊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那跟我来吧。” 她一边带洛苗苗往厨房里去,一边想,之前阁主只是把这个问题和答案放给一些有利用价值的人,作为情报交易的暗号。但做法可从未传出去啊。 难道? 他们就是阁主一直在找的人? 第二十八章 到达清净峰 雪顶寒山其实也就是现世普通的奶茶加上冰淇淋罢了。 洛苗苗个子小小的,在厨房里转来转去颇为不便。莫明主动请缨,按照洛苗苗的指示,将各种材料一一混入。 不一会,一碗奶茶就摆在了雪菊面前。 不用尝,只看步骤,雪菊也就清楚了。洛苗苗和莫明就是阁主一直在找的人。 “姐姐,如今这茶,我与哥哥已经做出来了。你可否告知,出这暗语的人,身在何处?” “小妹妹,你不知道吗?这正是阁主亲自设下的暗语啊。只是不巧,阁主近日不在阁中。你们二位如果不嫌弃,不如在阁中休息几日。料想不出半月,阁主就能回来了……” …… 话说这墨清漓,从水中爬出之后。身后的男人就跟没长骨头似的,她走哪儿跟到哪。 还恬不知耻的吃她的用她的,若不是墨清漓早有远见,把财物绑在自己贴身之处。怕是被河水卷走了,他俩就只能喝西北风了。 本来不用十天的路程,因为君墨的磨蹭。硬生生的走了半个月。 等墨清漓和君墨风尘仆仆的走到清净峰脚下的时候,墨清漓觉得自己的忍耐值已经到达了顶峰。 “君公子,现下我们已经到了褚国国都的地界,天子脚下,您可以不用担心被人绑走了吧?”墨清漓从荷包里掏出一块最大的银子塞进君墨手里,恳求道:“您拿着这钱,去城里个驿站,给您的手下传封信,让他们赶紧来接您,成不?” “不成,不成。在下怎能留下姑娘独自一人。这清净峰虽属褚国国都境内,但是山上迷雾重重,地势险峻陡峭,还是让在下陪你上去吧。” 墨清漓咬牙道:“多谢公子好意,但我觉得,我自己走会更方便呢。”要不是你,老娘已经回去了。 俩人正在山脚下一个推,一个退。 突然从石阶上跑下来一个身着锦罗玉衣,头戴金步摇的少女。一边跑,一边以袖掩面。 她似乎没想到清净峰这么偏僻的地方会有人,见到墨清漓二人吓了一跳,露出一双红肿的双眼,脸上还残留着泪痕。 少女的样貌虽不及墨清漓,但眉间自带一股傲气,与寻常女子不同。 她瞪了一眼君墨和墨清漓,甩袖离开。 这时候墨清漓之前见的小道士也迈着慌乱的步伐跑了下来,一边跑,一边嘴里还喊着:“公主殿下。” 噢~墨清漓瞬间了然。不由自主的看向君墨,你的未婚妻。 君墨一脸迷茫,为什么墨清漓突然这么笑,虽然也很好看。 小道士看到墨清漓和君墨,吓得脚步大乱,直接踩空了两个台阶。虽然还是牢牢站住了,但人有点惊惶未定。 他看了看墨清漓,又看了看渐渐跑远的少女背影。一时不知道该追上去,还是该跟墨清漓说话。 “别看啦,人都跑远啦。”君墨打了个响指。 小道士方回过神来,眼珠子一通乱转,心里暗叫不好。若早知墨清漓在山下,他应乔装打扮一番的。 这样直接出现在墨清漓眼前,师父费尽心思编造的高深莫测的形象,不就全暴露了么? 第二十九章 到底有什么本事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认下。 待上山再想办法。 小道士躬身行礼,念了一句“无量天尊。” “墨姑娘,小道等您许久了。” 墨清漓回头瞪了一眼君墨,君墨眼睛迅速的往斜上方瞄,啪的打开折扇,漫不经心的摇着。 墨清漓也回了一礼:“我来迟了,不知国师可否怪罪。” 小道士脑海里浮现天天在床上打滚,念叨“怎么还不来”的叶一名,表情滞了一下,缓缓道:“无事,国师心怀天下,不拘小节。墨姑娘随小道来吧,”他顿了一顿,又补充道:“墨姑娘一个人上山便好,国师喜净。” “应当的。”墨清漓点头,头也不回的跟着小道士踩上了台阶。 随着二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山雾中,君墨脸上的笑也渐渐隐匿在折扇后。 他抬起一双墨黑的眼睛,神情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三个侍从从背后的树林中闪出,跪在君墨身前。君墨轻轻抬起下巴,一高一矮两个黑衣人便似游蛇般窜上了台阶。 一炷香的功夫,他二人又原路返回。跪倒在地:“属下无能,这山上设了法阵。” 君墨眯起眼睛,眼尾像狐狸般向上勾起,他轻叹道:“罢了,若是这么容易就上去,也就不是近神国师叶一名了。” 叶一名的近神名号响彻五洲,他师承裕华真人,裕华镇人十几年前坐地飞升,叶一名是他门下资质最好的弟子。卜的一手好卦法,身处清净峰却通晓天下势。 传言,褚国国君在他年幼时,对他有恩。他便知恩图报,应承了这褚国国师之位。 若是拔了他这个定海神针,褚国还不是唾手可得。君墨的眼神里闪着寒气,不自觉的扭了扭右手。 本想跟着墨清漓一路上山,却没想到这女人软硬不吃,对自己避如蛇蝎。 “查出来墨清漓的身份了吗?” 还跪在地上的黑衣人声音抖抖:“墨清漓原名莫盼,是途安村莫家的长女。十五年前被她爹莫长丰卖到点香阁。做浣衣的丫鬟……她到点香阁没几年,点香阁就燃了一场大火,再然后,她便成了点香阁的阁主。” 君墨面色阴沉,呵斥道:“谁要听这些,本宫想知道,她到底有什么本事?要他叶一名亲自去请!” “属下,属下……属下无能。” “废物。都滚。” 侍从们赶紧从君墨眼前消失,君墨盘腿坐在台阶旁的一块青石上,闭目凝神想着事情。 待日暮归西,墨清漓跌跌撞撞从山上下来。 一眼就看到了在石头上坐着的,昏昏欲睡的君墨。她神色复杂,眉头像拧成了一个疙瘩。 君墨感觉身后有人,不自觉的回头去看。墨清漓身上撒着一层余晖,散发着说不出的沉稳气质。 他突然觉着,墨清漓确实是不同的。世上美人何其多,大都美的千篇一律。但墨清漓不同,她的美分晨昏日暮,分四季春秋。 每一刻她的美都是不同的。 此时她眉眼柔和,缓缓而下,她伸手轻轻拉起君墨,温声问:“饿了没?” 君墨点点头。 墨清漓笑了起来,仿佛傍晚所有的温度都集中在这个微笑上了,她说:“我带你去国都吃饭吧。” 第三十章 楚都 “啊,”君墨清醒过来,顺着她的手站起来,疑惑的问:“不急着回去吗?” 墨清漓不着痕迹的笑了笑:“不急。” 君墨眼神暗了一下,直觉墨清漓好像有问题,但再去看,又看不出什么。 …… 楚都繁华的八街九陌,哪怕夜幕降临,这里的街道还是华灯璀璨,亮如白昼。 直通东西的一条十里长街,更是人人摩肩擦踵,熙来攘往。墨清漓和君墨都没想到人会这么多。 在北燕,贵族只供自己享乐。北燕的王宫修建的富丽堂皇,就连主殿外的台阶上都镶满了玉石,君墨不是没见过朱轮华毂,堆金积玉。但如此繁华盛景,他还从没有见过。 他这一出神,身边的墨清漓不知不觉间被川流不息的人群挤的不知何处去了。 君墨一惊,慌乱的四下摆头,却只能看见一个个黑色的头顶攒动。他挤着人群走了几步,声音不稳:“墨,墨姑娘……墨姑娘?” 右手突然被一个温热的手心覆住,君墨下意识的回头。只见墨清漓发丝凌乱,气喘吁吁。她的眉毛微微上扬,眼睛亮亮的,语气轻松:“可算找到你了。” 仿佛没有意识到自己正牵着一个男人的手,墨清漓随着人流往前挪动,左手随意的理了理发梢。 君墨眼神不由自主的往右手上瞄,脸崩着,难得勾勒出了硬朗的线条。 墨清漓捏捏他的手心,嘴角上扬:“拉紧了,我可不想再把你弄丢了。这么多人,找起来很麻烦的。” 君墨睫毛抖动。 “芙蓉糕,清甜细腻的芙蓉糕…姑娘,来两块?” 墨清漓垂下眼看,一块块粉红色的糕点做的十分诱人,她抬头商量:“老板,能不能尝一块?” “姑娘,我这可是小本生意,当然……”老板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他擦擦手,一抬头。瞬间呆愣在原地,红色顺着脸颊蔓延,本来流利的嘴皮子瞬间哆嗦起来:“当当当…然…然…可以。” 墨清漓开心的捻起一块,轻轻一咬,咬下半块。糕点入口即化,只剩下清甜的香气留在舌尖上。“好吃,好吃。君墨,你尝尝!” 带着小巧齿印的半块糕点举到自己面前,君墨眨眨眼,大脑一片空白。等他回神,已经慢吞吞的含住了糕点和女人的指尖。 墨清漓抽回手,丝毫没有在意。只是急切的想要得到认同,仰着脸问:“是吧,是吧,好吃吧?” “好吃。”君墨缓缓点头。 墨清漓笑了一声,转头向年轻的老板说:“老板,给我拿几块。” “好嘞!” 老板红着脸打包,死活不要墨清漓的钱,硬生生的白送给了她。墨清漓推脱不过,只得给了老板一个感激的微笑,那老板猝不及防,一下子捧住了心口。 墨清漓举着点心包,好笑的说:“这算强买强卖吧。” 君墨莫名的不想再看见这个点心,左手灵活的一伸,墨清漓手里的点心包就不翼而飞了。 “暴露了吧,明明身手这么好……”墨清漓小声的嘟囔,君墨却听得一清二楚。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两边的摊贩都骚动起来。 第三十一章 吃个便饭 胆子小的,故意大声叫卖起自家的货物,哪怕是最常见的首饰铺子,也吹嘘的好似天上的仙女戴过一样。 胆子大的,直接冲着墨清漓喊:“姑娘,来我这看看。我这有上好的茶叶,拿着尝尝……” “乖乖,见过美的,从没见过这么美的。姑娘,我这有块没雕琢的玉石,除了你没人配得上。来看看?”就连一向沉稳的玉石店老板也激动的扶着门框喊。 两人牵着的手突然被紧了紧,墨清漓吃痛的唉哟一声,半眯着一张眼看向君墨,嗔怪道:“你干什么?” 君墨的语气忍不住的酸:“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天天白纱覆面。现下到了这掎裳连袂的地方,你那天天挂着的白纱呢?顶着这样一张脸,招摇,你…你,你虚荣!” 墨清漓举起手,做投降状:“我冤枉,白纱,我下山走得急,给丢了。可不是故意不带的。” 君墨冷着一张脸,仗着自己长得高,远远的瞅见了一个卖面具的摊子。不由分说的拉着墨清漓就往那处挤。 墨清漓笑了笑,任由他抓。 铺子上有各种各样的面具,但就是没有最普通的面纱。君墨看了半天,拿起一个上半边是镂花的金色面具,下半边坠着一条条金色的流苏。 他直接给墨清漓带上,墨清漓眨眨眼,勾起嘴角:“好看吗?” 君墨呼吸一滞,金色面具更衬得女人肤白胜雪,娇唇殷红。似掩非掩,更加撩人。 君墨郁闷的将面具取下,扔回摊子上。 “哎?”墨清漓惊了一下,不满的嘟囔:“我还没拿镜子看看好不好看呢……” 眼前一白,白纱缓缓落下。 一顶斗笠扣在墨清漓头上,四周的白纱把墨清漓的脸挡的彻彻底底。 君墨满意的说:“就要这个了。” “可我这样走路很不方面啊……”墨清漓抗议。 “有我在呢。”君墨故意压声,嗓音低沉,手被男人暖暖的手掌包住,墨清漓没有挣扎,低头顺从的跟着他走。 “到了,这家酒楼看起来是附近最好的。你不是说要请我吃饭吗,这里还凑合,就这儿吧。” “我身上就剩这么点银子,花完了,接下来几天我们就要喝西北风了。”墨清漓拽他,君墨死死的钉在原地,任由墨清漓拖拽。 “求你了,大少爷。快走吧!” 君墨自岿然不动。 “我说你……啊!”君墨不知为何突然松手,由于惯性,墨清漓不受控制的往后跌去。身体撞到了一个温热的胸膛。 斗笠由于冲击,不慎掉落。墨清漓回头,眼前是一个神明爽俊的帅哥。他的手拦在墨清漓的腰上,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惊艳。 “姑娘,你没事吧?” 墨清漓迅速控制自己红了一张脸,唯唯诺诺的站好,羞涩的神情令面前的男人更加怜爱。 “我没事。”墨清漓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多谢公子。” 转身欲走,帅哥却出声拦住了她。 姑娘…与这位公子,相见即是有缘,不如一起吃个便饭吧。 第三十二章 不堪入耳 “啊,不……”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君墨嘴角含笑,瞳孔暗沉如墨。 “哈哈哈,爽快。”那贵少拍拍手,身旁的小厮就领命上前,与酒店的小二交涉。 小二手里被塞了好大一块银子,才在饭点磨出了一个雅间。 “姑娘,请。” 墨清漓不解的看着君墨,君墨一边笑一边偏身过来,小声的与她咬耳朵:“免费的晚餐,不蹭白不蹭嘛。” 墨清漓垂眸,嘴角弯起漂亮的弧度,在君墨的视角看来她是默许甚至赞同了这小小的占便宜。 在贵少看来,墨清漓那低垂的眸子,楚楚动人的小脸,不胜娇羞。 只有墨清漓自己知道,她低眉掩下的,是嘲笑,是无奈,是冰冷。 主角到齐了,戏该开场了。 …… 墨清漓莲步轻移,左边的是北燕的太子君墨,外表无害,实则腹黑。 右边的是西晋的太子霍昶,字永端。人称太子端。 俩人入褚国,明面上一个为着尚公主,一个为着送公主和亲。 一个迎亲的车队还在北燕,一个送亲的队伍刚进褚都。 结果私下里,尚公主的人早就到了褚国,却对公主没有一丝的兴趣,甚至就连公主哭着从他面前经过,他都毫无反应。 而送公主的人不好好陪着公主,天天沉迷烟花柳巷,路上随便见着一个妹子,就要拉着人吃饭。 一个假风流,一个真好色。 墨清漓的目标,就是他们两个。 …… 三人入席坐好,流水的美食摆在梨木桌子上,隔着屏风,有一隐隐约约的身影在弹琴。琴声悠悠,如泉水叮咚。 “褚都真是风雅,就连客栈的琴女都有如此技艺。” 太子端轻啜一口佳酿,眯着眼。 君墨执起酒杯,食指缓缓蹭着杯壁,眼神闪动:“公子不是褚国人?” “不是,我是西晋人。我们西晋豪爽,酒楼里都是好酒好肉,从没有过这样的意境。一时感叹,让二位见笑了。” 君墨呵呵一笑道:“还未请教公子贵姓?” “免贵姓端,二位呢?” 还没蠢到自报名姓的地步啊,君墨笑着回道:“姓墨。” “姑娘呢?” “莫。” 太子端惊喜的放下酒杯,开心道:“难道二位是兄妹?” 君墨摇摇头。 太子端一下蔫了,疑惑的问:“那是夫妻?” 墨清漓惊了一下,赶紧停住只顾夹菜的手,否认:“不是。” 太子端又高兴了,殷勤的给墨清漓倒酒,墨清漓抬手敬他:“多谢端公子今日的款待,小女子敬您。” 说罢一饮而尽,杯口向下,一滴不剩。 太子端叫了一声好。 君墨无声的冷笑,自饮自酌。 一曲终了,太子端手掌拍的啪啪响,“姑娘弹的妙极,可否出来一见?” 屏风打开,坐在古琴后的人缓缓起身,走到桌前行礼。 琴娘长得颇为清秀,本来太子端应当是很惊艳的,但有墨清漓珠玉在前,现在的他看见其他美女都觉得,不过如此。 “弹得不错,出去找门口那个穿黄衣的小厮,说本…我刚买的那对镯子,赏你了。” “多谢公子。” 墨清漓突然站起身,君墨和霍永端都吓了一跳,墨清漓的身体晃了晃,脸颊透着粉。 太子端哎呀一声,慌道:“不会醉了吧?” 君墨也没见墨清漓喝过酒,不知她酒量深浅。只能护着她身后,怕她磕着。 墨清漓迷蒙着眼,嘴角缓缓上扬,漏出一丝自负的笑:“不堪入耳,也配称得上技艺精湛?” 第三十三章 假醉真言 琴娘愣住,嘴角抖动,实在是难堪,笑都扯不出来。 “姑娘莫拿小女取笑,小女是缺钱,但也是堂堂正正的来赚。不是那种可以任人欺辱的姐儿。” 君墨抿紧唇,仰着头,关切的查看墨清漓的脸色。 看来真的是喝多了,平日的她从不这样骄横。 太子端反而有些尴尬,说到底墨清漓和琴娘对他来说都是陌生人,只不过由于他是个彻底的颜控。 心偏的很容易。 所以才向着墨清漓说了一句:“好了,下去吧。一会儿多给你些赏赐。” 琴娘僵了一下,整个人开始抖,轻轻的啜泣声从嘴边溢出。 太子端的心瞬间软了,他甩甩袖子,站起来,走到琴娘身边,抬起她的脸,为她拭泪。 “好啦好啦,不哭了,可怜见的……” 琴娘哭的,语句都吐不完整,一句话让她说的零零碎碎:“我…我,苦练…技艺……,不,是,拿来……给人,轻贱的……” “好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墨清漓仰起头,非常敷衍的拍了两下巴掌。 “不由得让我想起家乡的一首曲子。” 墨清漓摇摇晃晃,跌跌撞撞的走到屏风后的古琴前。拂袖坐下。 手指轻轻在琴弦上捋了一下。 她闭着眼,思绪不知飘回了何处…… 嘴角挂着暖暖的微笑。白玉般的指尖拨弄着七根琴弦,没有用什么高超的技法,只是简单的几个小调,众人顿时感觉世界都安静下来。 脸上仿佛有清风拂过,带着一阵茉莉花的香气…… 一曲终了,空灵的声音还停留在众人的耳畔。 君墨出神的看了她一会儿,他想,之前说的那位凤梅姑娘,琴艺高超,也不过如此了吧。 太子端更是痴了一般,眼睛仿佛黏在了墨清漓身上。 琴娘眼睛里闪过一丝恶意。 “我原想着,姑娘觉着我说的不对,轻贱了你的琴艺。肯定会想与我比试……却是我想差了,姑娘如此清高,当然是由我来请姑娘比试了。这首曲子不难,只是曲调怪异了些,不过姑娘苦练多年,定是难不倒姑娘的……” 墨清漓点点额头,一副随时会醉倒的样子。 琴娘白着一张脸,不动。 反而是她身后的小丫鬟,手指轻微的动了动。 “姑娘莫不是怪我说话太直?实在对不住,酒喝得太急,这脑子跟不上嘴。其实姑娘的琴弹得还是不错的,” 她晃悠着靠近琴娘,琴娘不自主的往后退了半步。 “只是手指没有力气,莫不是姑娘的手指受伤了?” 墨清漓突然攥住了琴娘的手,十指光洁如玉,摸起来十分滑嫩。 “奇怪,姑娘练琴练了这么多年,怎么手指一丝薄茧都没有,真是天赋异禀,令人羡慕……反倒是您的这位侍女,不但十指指尖都有厚厚的一层茧,手指还被抽的都是血痕,更像是一位练琴之人……” “你说什么胡话!”琴娘脸色阴晴不定,用力的抽出被墨清漓揉捏的双手。 “我是喝多了看不清,也弄不明白。只是掌柜的清醒着可别也弄糊涂了,看不清谁才是真正的摇钱树。” 说完,墨清漓打了个哈欠,软软的倒在了不知谁的怀里,香甜的睡去。 第三十四章 君墨离开 墨清漓一觉睡得十分畅快,醒来时神清气爽。 原本压在她心中的那块巨石,也被她扔到九霄云外了。 毕竟是大姐,也毕竟是第一个穿越过来的人。这个担子只能自己多担一点了。 至于她现在在哪,陪在她身边的是君墨还是霍昶,对于她而言都无所谓。 既然决定要与近神国师做交易,就不可能再似从前那般避世。 她闭着眼,抬手摸了摸自己毫无瑕疵的脸。她靠不了别的,只能靠这张角色的脸和演技了。 睫毛扑闪,缓缓睁开。 眼前还是熟悉的屋顶,她眨眨眼,偏头去看。太子端不知在这蹲了多久,可能是累了,头埋在胳膊里,睡得很沉。 君墨不在这里。 “端…端公子。”墨清漓小声的嗫嚅,太子端惊醒,嘴角还留着涎水的痕迹。 他觉醒过来,赶紧擦了擦。冲着墨清漓笑,憨憨的。 墨清漓愣了愣,才流露出一丝轻松的笑意,脸上半点看不出嫌弃和嘲弄。 太子端又晕乎乎了,西晋人不爱玩弄心机,皇族都是马背上打下来的天下。各国都在玩权谋战的时候,只有西晋还是招兵牧马,不屑使用阴谋诡计,抄起武器就是干! 太子端是晋王的独苗,也是一脉单传的“直”,别国贵族没少私下嘲笑他们蠢。 晋王岁数大了,一腔热血消退后,才后知后觉,晓得有脑子的可贵。 立即在整个西晋搜寻,给年幼太子找了个太傅兼军师。可惜,年轻的太子端依旧没脑子,凡事爱和太傅对着干,就连北燕太子的画像送到他眼前,他都懒得看一眼。 平生最爱的就是看美人,可惜西晋的女人比男人还硬。 来褚国这些时日,乱花渐欲迷人眼,墨清漓是最美的那一朵。 “我怎么了?”墨清漓摇摇头,眼神迷茫,由于酒醉,身体还是柔柔弱弱的。 “你昨天喝多了。” “啊,”墨清漓小小的惊呼了一声,“给端公子添麻烦了。” “没有没有。”太子端摆手,心想,我倒是没什么麻烦,客栈的麻烦大些。 “我昨天,喝醉了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吗?”美人盯着他看了一阵,又低头扭着自己的衣角。 太子端的心软的一塌糊涂:“没有,你昨天还帮了客栈老板一个大忙呢。现在客栈的金牌琴娘换人了,弹的比以前还要好…客栈老板谢你还来不及……” 除了原先的琴娘发疯砸了一间雅阁…… 见美人还是微张着嘴,一脸不解。看来是真不记得。 喝醉了牙尖嘴利,平日确满面绯红,羞羞答答。这个反差萌,萌的太子端肝儿都颤了。 墨清漓心里冷笑,看来是真喜欢白莲花。 她故意打量了一下,怯怯的问:“君墨公子呢?” 太子端摇摇头,他思索了一下:“昨天你睡着之后,他待了一会就离开了。没说去哪里……” 他观察了一下墨清漓的神情,没看出什么波动,他顿了一下,斟酌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墨清漓语气随意:“君墨公子救了我,那时候他无事,于是结伴同行。现下可能有什么事要去处理,就此分别也好…我也该回去了……” “等等”,太子端不想让她走,“我有一个忙,墨姑娘能帮帮我吗?” 第三十五章 狼子野心 想要把墨清漓留下是其一,这件事情着实令他头疼也是真的。 他的幼妹,此次前来褚国和亲的公主。 眼看着就要成为褚国最高贵的女人之一,褚王后去世不过两年,后位空缺。 整个后宫没有一个女人比她身份还要尊贵,哪怕这次去,不能直接封后。最少也是个贵妃。 可是西晋王从小就不拘着这位公主,所以她生性不羁爱自由,一听要嫁入别国深宫,在西晋就逃跑了两次,妄图寻死一次。 更别提这一路上的折腾了。 所以太子端才宁愿睡在客栈,也不愿回别馆,看她那张如丧考妣的脸。 “我有个妹妹,最近要嫁人了,不舍得家里。天天哭,夜夜哭…你也是女孩子,能帮我劝劝她吗?这自古婚姻大事,哪个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再闹也是要嫁人的呀。” 墨清漓软软道:“自当效劳。” 真是个听话懂事的美人~太子端摸摸下巴,琢磨着,可以把她放在身边宠一阵。 …… “公主,该回宫了……您这都一晚上没回去了,陛下知道了,会打死我的!” 一辆普通的马车,停在清净峰不远处的山脚下,里面的少女掀起帘子,固执的盯着远处层层叠得的山峰,似乎这么盯着,就可以看到千里之外那处高峰上,男人清逸的面容。 还梳着宫髻的小丫鬟,立在窗边轻声哀求:“公主,水儿求求您了。您孤身出宫,只带了水儿和东侍卫,实在是太不安全了。您要是出了事,我们两个有十个脑袋也不够啊。” “是啊……”少女牵起一丝苦笑:“我要是出事了,拿什么去巴结北燕啊……” “公主~”小丫鬟吓得直跺脚,恨不得生出一双没听过这话的耳朵。 少女又是一声叹息:“他为什么不接受我呢?他为什么不带我走呢?” “国师大人肯定有自己的苦衷。” 少女突然凛然的望向清净峰,声音沉沉:“是了。他有苦衷,他肯定迫于父王的权势,迫于那些庸臣的议论。如果,如果是我登上了那九五之位,我掌权…那么,那么,他就再也不用怕了……” 咻,咻…… 两枚石子划破风声,准确的打在丫鬟和侍卫的脖颈上。 丫鬟软身倒下,君墨抚手从暗处缓缓走出。 “娉月公主这一番话真是壮志凌云,野心勃勃啊~” 娉月冷冷的看着君墨,那幽深的眸子里,未见一丝惊惧。 “你是谁?” “公主真是不把在下放在心里呢,呵呵。不过,我喜欢。”君墨挑起嘴角,摇摇扇子,微微低首以示敬意:“我是北燕太子君墨。” 娉月英气的眉毛微皱,显然是对这个名字有生理上的排斥。 君墨依旧带着笑意:“公主殿下,我这里有个交易,我想,您会很有兴趣。” “什么交易?” “我助你上位,”娉月眉头一跳,“条件呢?” 君墨漆黑的眼睛一闪:“你助我称帝。” “呵呵。太子殿下还真是谦虚,论狼子野心,娉月远不如你。” 君墨但笑不语。 “我答应了。” 君墨意料之中,笑着低头向娉月行了一个褚国的君臣之礼,“恭喜主君。主君明尚夙达,英明果断,但务必要记得一点,欲成大事者,心,一定要狠。” 第三十六章 残虐1 一个比寻常马车还要大一倍的双马并驱华盖平稳的跑在城外的小路上。 车内铺着上好的白虎皮,坐起来一点也不颠簸。 明明能容纳下五六个人的空间,霍永端却偏要挨着墨清漓坐。 嘴里柔声问:“还没问墨姑娘来褚都做什么?”手却不经意的摸上了墨清漓的膝盖。 墨清漓故意颤颤巍巍的躲开太子端的手,支支吾吾的回道:“探亲。” 太子端有一个优点,那就是对自己感兴趣的女人,有着极大的耐心。 他并不恼墨清漓的躲闪,反而觉着她这小兔子似的害羞,品玩起来十分美味。 他得寸进尺的继续贴近,这回手心贴上了墨清漓冰凉柔若无骨的手背,“那你探到了么?” 墨清漓小心的抽出手,摇摇头:“已经数十年未曾联系了,原先的地址如今已经换了人家。” “墨姑娘今后有什么打算呢?” 太子端的眼神逐渐灼热,墨清漓缓缓抓着兽皮往后挪退。“不知。” “不如以后就把我当做亲人,如何?” 太子端猛的一扑,墨清漓灵活的侧身。恰巧一直高速奔跑的骏马突然一阵嘶鸣,马车戛然而止。 太子端脑袋狠狠的磕在侧壁上,疼的倒吸一口冷气。墨清漓也没料到马车会突然停下,看太子端磕着了,赶紧自己也借着惯性,后背磕到窗棱上,小声的痛呼。 果然,太子端一点也没有迁怒于她的闪躲,而是直接把火气撒在了门口的车夫身上。 “狗奴才,你干什么!”他起身,一脚就把坐在车板上的马夫踹翻在地。身边的小厮侍卫呼啦一下子围了上来。 马夫不住的磕头讨饶:“贵人饶命,贵人饶命。路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小童,奴才下意识就勒住了马。惊扰了贵人,贵人饶命啊!!” 太子端怒目看着车前,果然站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童,正抱着一个小狗玩的开心。 霍永端目光下沉,冷声道:“杀了。” 侍卫低头询问:“那小童?” “一并。” “是!” 墨清漓心头一凌,片刻,马夫已经被斩杀于马下,侍卫正策马拎着带血的刀,朝着男童走去。 墨清漓不由的想起自己前世的弟弟,也是这般的年岁。她赶紧从车厢里爬出来,抓住太子端的手,声音颤颤:“端公子,不要,墨儿害怕。” 霍永端残酷的神情一下子柔和下来,他轻轻拉起墨清漓的手,贴在自己的胸膛。贴心的放下车帘,:“没事,不怕不怕。不会让墨姑娘看到这副血腥的场景的。” “不是,你让他住……” “啊!”孩童稚嫩的惨叫声,和刀划过皮肉的声音一并响起。 墨清漓瞳孔震动,手死死的钉在车门框处,她还没来得及掀开车帘,无力感瞬间席卷全身,心一凉到底,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 她沉默了片刻,转身冲霍永端露出一个温柔的笑:“这般冲撞公子,确实该杀。” “哈哈哈哈,”太子端开怀大笑.,一把把她揽进怀里,单手轻柔的抚摸着她的后背:“墨儿真懂事,甚合我心。” 第三十七章 残虐2 “墨儿,我的好墨儿…”太子端声音发颤,病态的闻着墨清漓指尖上的香气。 “墨儿,你可愿归我?”怀里的女人像是水做的,似乎用力一揉就能揉进骨血里。 墨清漓手指微动,指甲里红色的粉末完美的隐藏在丹寇下,凤梅擅琴,花兰擅舞,月竹擅书,至于雪菊,可不是单单长袖善舞这么简单,她擅香。 从她接手点香阁的时候,她就知道,靠她自己是无法把点香阁做到顶尖的。 有自知之明是一个精明的女人,最基本的特质。 于是她特地从各地的孤儿里挑选资质最上乘,同时心甘情愿忠于她的四个好苗子,请了最顶尖的老师培养她们。 前阁主留下的小金库,一般用来修缮残破的阁楼,剩下的一半全用来投资自己和那四个孩子了。 她知道自己这个投资是稳赚不赔的。 这不现在,她虽困于太子端。但她却举止端庄,丝毫不慌。这香料闻起来能令人飘飘欲仙,非常上头。并且越闻身体越无力,症状跟晚上没睡好所导致的头晕目眩差不多。 太子端脱力的把头埋在墨清漓颈肩。 墨清漓深深的吸了口气,努力的平复自己。 她不是万能的,她也会害怕。 自从十年前那场大火后,她就再没见过死人了,她是真的怕。 可怕是没有用的,既然搅进了这场腥风血雨,怎么可能不见血呢。她闭闭眼,只能暗自期望,待事了,可怕的梦魇不要和她一起回去。 放过她吧。 新换的马夫显然被恐吓过了,或者直接见到了他前辈的尸体,马车稳稳的停下了。一点震动感也无。 墨清漓轻轻挥动衣袖,肉眼不可见的粉末飘散在空中。太子端陡然惊醒,抚着额头,声音嘶哑:“我真是太累了。” 墨清漓乖巧的扶住他的手臂,声音轻轻带着傻傻的天真:“墨儿会努力劝导小姐,让公子睡个好觉的。” “哈哈哈!”太子端被她这幅单纯的样子逗笑了,他抓着墨清漓的手下车,还亲手把墨清漓抱下了车。 “墨儿,我还没有告诉你吧。本宫,是西晋太子!”他低头去看墨清漓美艳却糅杂着清纯的面庞,柔声问:“墨儿,你可愿归我?” 墨清漓脸颊飞粉,低头不敢看他,只是弱弱的唤了一句:“太子殿下。” “哈哈哈,好!” 旁边矗立的侍卫们眼观鼻鼻观心,虽都未抬头,但都知道,这个姑娘在自家主子心里,目前!还是占着很重的分量的,他们自己自然心里也有数,虽不说要怎样讨好墨清漓,但,一定不能得罪她。 “啊!!!!” 别馆大门紧闭,里面却传出女子的惨叫声。 墨清漓脸色苍白的退了一步,仓皇的看着太子端,吓得瑟瑟发抖。 太子端心疼的拦住美人儿,呵斥身边的仆役:“还不赶快让太傅停下,什么时候惩罚下人不行,偏要赶上本宫回来,看把墨儿吓得。” 又拍拍墨清漓的背,哄着:“不怕不怕,只是惩治不听话的奴才罢了。” 第三十八章 残虐3 皮鞭着肉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才停下。 又过了一会儿,大门从里面打开。 走出来一个穿着青衫的消瘦男子,男子长得不起眼,五官平凡。只有一双眼睛,非常小,不知道的还以为没有睁眼。 就像是平常人骤然被光线刺到一般,一直眯着。 他向霍永端行了一个半礼,没等他发话就站直身子,眼珠子从一条缝里转悠着打量墨清漓。 “这是?” “这是我的女人,过两天回西晋,我会把她也带上。墨儿现在没地方去,正好过来帮着伺候一下霍洝。” 眯眯眼看了一眼就知趣的低下头,心下了然。这么美的女人,太子这般呵护也正常。 就算是好看的猫儿狗儿,主人也一样会多几分耐心的。 太子端懒懒的看向他,随口道:“霍洝原先的丫鬟,都被太傅你折磨的差不多了吧。” 被称作太傅的眯眯眼点点头:“都死干净了,还剩下最贴身的,骨头硬,折磨了三天了。” “啧,”太子端皱眉,嫌弃道:“本宫向来听不得女人哭叫,再加上墨儿,胆子小。先把她关起来吧,过两天我带墨儿出去游玩的时候,你再继续。” “是。”眯眯眼并不置喙,想来是在太子端身上吃了不少钉子,知道霍昶是劝不动的。 太子端轻轻拍拍墨清漓的背,揽住她的腰往里走:“墨儿就暂时住在这里,晚上就在我屋里休息吧,我那儿床大,肯定挤不到墨儿。” 院子里的刑架还没来得及收走,地上晕染着黑色的血迹。 “殿下~”墨清漓嗔怪了一声,“我…我先去看看公主殿下。不然殿下有心事,晚上又要睡不好了。” “好好好,都听墨儿的。”太子端搂着她走到东厢房,抬抬下巴,门口的侍卫弯腰打开了门。 墨清漓站在门外看,只能看到一大片红色的地毯,并没有其他的摆设。 “殿下,我进去跟公主说些女儿的体己话。您可不要偷听啊~” “哈哈哈,好,什么都听墨儿的。一会儿叫你出来用晚膳。”太子端宠溺的刮了下她的鼻子。 墨清漓漏出一个甜甜的笑,进屋顺手带上了门。 “太子,她……”眯眯眼欲言又止。 “本宫本来也没想着她能起什么作用,逗美人开心罢了。欺男霸女的戏码我从记事起到现在,早就玩腻了。现在觉得,让美人心甘情愿才有意思……” “可是殿下,就这样把公主和一个陌生人关在一起。是不是太草率了?” “姜友昭,你逾矩了。” 姜友昭,姜太傅,听霍昶的语气渐冷,哪怕还有千言万语,也只能按下不表。 “她一个娇女儿,还能把霍洝劫跑了不成?也不要过于草木皆兵了。” “是。” …… 走进屋子才发现,真的除了床什么也没有,屋子里空荡荡的。 一个女子静静的跪坐在地毯上,泼墨般的秀发散开,垂在地上。 面前摆着一柄普通的铜镜,铜镜显现出她半边清丽的面庞。 听到墨清漓进来了,也不回头,也不说话,就这么静坐着。 “公主殿下,太子殿下要我来陪您说说话!”墨清漓故意大声说,门口的侍卫听见了,摇摇头。闭目养神。 “知道,我又没聋。”霍洝玉指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声音沙哑:“我倒是希望自己聋了。” 第三十九章 血淋淋的真相 “你出去吧,我会嫁。都到如今这般田地了,我还能怎样呢……”霍洝自嘲的扯起嘴角,手下理着越来越乱的头发。 墨清漓从袖口掏出一把木梳,跪坐在女人身旁,捞起一缕如墨的秀发,认真梳理。 霍洝呆滞的看着镜子,感受到从头发上传来的触感,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这么看着。不知道是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还是透过铜镜看到了什么值得留恋的往事。 耳边幽幽的传来一声轻叹:“公主殿下,您明白的。她们要的是你心甘情愿。” 墨清漓支起身子,耐心的从上往下一点点梳理开死结。 “不然,他们也不必在门口折磨您最亲近的人,故意传给殿下听。” 霍洝眼皮阖下,自嘲道:“我以为我只是个玩物,用之即弃,原来他们还想让我争宠。” 墨清漓束起霍洝的秀发,掏出手帕系上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双手扶上霍洝的肩膀:“政治婚姻作为王国世家递增优质物产资源,实现跨国合作联盟的最优手段,是不争的事实。不但您的西晋这样,褚国的娉月公主也是一样。王国之间相互制约,有所得必有所失。” 霍洝从镜中看到自己身后那张绝色的脸,干涩的赞美道:“你真美。” 墨清漓语气淡然:“我也一样” 霍洝嗓尖发紧:“为什么?凭什么?西晋有求于大褚,就巴巴的把我送过来。大褚有求于北燕,就把娉月巴巴的送过去。我心已经死了,我已经认命了,他们为什么还不放过我?每一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在这个世界即将光明的时候!他们!就把我的侍女,我的奶妈,我最衷心的仆人,拉倒我的门前,用尽各种方法折辱他们,让他们发出惨叫…逼我…逼我……” “如果注定有这么一天,我的父王,为什么要教我读书,为什么要教我骑射?为什么要给我无限的自由,让我看尽世间百态。然后,残忍的,把我送给一个和他一般大的男人。折断我的羽翼,把我的后半生紧紧的禁锢在不见天日的金丝笼里!难道前十几年的宠爱都是假的?” 墨清漓看着骤然崩溃的公主殿下,仿佛能透过她,看到昔日在草原上策马的潇洒身影。她再也维持不住公主高傲的脊梁,瘫倒在地,嗓音嘶哑,但是一滴泪也流不出来了。 墨清漓摇摇头,温声道:“不是的殿下,宠爱是真的。他是一个父亲,更是一位无私的主君。还是那句话,女人,是维稳的最佳武器,她能兵不血刃。” 霍洝崩溃的突然,却也是意料之中的。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关久了,每天除了惨叫声,她听不到任何声音。 能想出这种办法的人,他的行径之残忍,手段之恶劣。让人遍体生寒。 霍洝的声音渐渐弱了。她不是想不到真相,她是不想去触碰真相。 现在有个人,过来,把真相血淋淋的撕开,摆在她眼前给她看,她反倒释然了。 既然国家不仁,她为何要义? 哪怕灭国,又与她何干? 第四十章 同意 霍洝缓缓直起身子,十指从领口开始一点一点整理起有些褶皱的锦衣,直至抚平最后一丝折痕。 她撑起身子,艰难的站起。 眼前发晕,还未站稳便直直的向西方拜了下去。 墨清漓没有去扶她,只是跪坐在原地,施施然收起梳子。 幽深的眸子盯着霍洝看,声音沉沉:“殿下这是存了死志?”她摇摇头,语调四分惋惜三分讥讽:“公主刚刚一番控诉,那样的不甘。小女本以为公主已经痛苦的蜕下了一层皮,只要再一点,就可以浴火重生。可惜啊可惜,公主终究还是把自己当成一个,只能通过牺牲自己去报仇的弱女子……” 霍洝楞了一下:“你的意思是?” 墨清漓侧过头轻笑:“聪明的女人,是可以鱼与熊掌兼得的。” …… “酉时到,太子殿下,该传膳了。”姜友昭是在马厩找到太子端的。 太子端正在亲手给一匹骏马刷洗,水珠留在骏马的皮肤上,在傍晚的余晖下,闪闪发光。那马毛发油亮,后肢矫健。 太子端望着它,眼神的灼热程度,不亚于盯着墨清漓。 “太傅,我这几日在大褚。觉得处处都好,酒也醇,米也香,姑娘也水嫩~只有这马,比不上我西晋万一。” “太子说的是。大褚连人带马都养尊处优惯了,自然是比不上的。不过,您也不必亲自劳累做这种粗活。” 姜友昭皱着眉,马厩又热又臭,膻气从鼻尖钻入,直冲大脑。他非常洁癖,现下脸色苍白,胃里翻江倒海。 太子端看着他这样,嗤笑:“本宫忘了,姜太傅不是西晋人。马是西晋人最好的伙伴,主人真心对它,它才会真心和主人浴血奋战。太傅自然是不明白的。本宫也是到了大褚有感而发,一时兴起想要过来陪陪它罢了。” 姜友昭脸皮勉强扯动了一下。 “走吧,”太子端拿过侍女捧着的白布擦手,“叫墨儿用膳。” 姜友昭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他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被熏晕,但他又清醒的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倒在如此污秽的地方。 他憋着气,导致嗓音有些尖:“太子,公主殿下说她愿意去和亲。” “也由不得她不愿意。” 姜友昭赶紧疾行两步,“也愿意争宠了。” “放屁,她什么德行我不知道。跟块石头一样硬,她能想通?” “殿下,我可是整整折磨了公主殿下半个月。或许是公主熬不住了……” 太子端撇撇嘴,显然是不把他的手段放在心上。 姜友昭哪怕眼睛只有一条缝,也忍不住翻了个完整的白眼:“好吧殿下,或许是墨儿姑娘劝通了公主。” “放……?有可能,有可能……快把墨儿叫出来,我问问她。” 姜友昭冷漠:“公主殿下说了,要争宠可以。她要墨清漓陪着她,一步也不能离开。直到进宫为止。” “他妈!霍洝!她有本事!从小就什么都跟我抢,现在连女人都跟我抢!行……还有七天,本宫就再忍七天。跟下边的人说,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把那个侍女从牢里弄出来养养,能喘气了就扔进去伺候。” “是。” 第四十一章 闹与骂 墨清漓摸遍全身,好歹怀里揣着的芙蓉糕还在。 虽然冷了,也被碾烂的看不出原样,但好歹是甜点,古往今来,只要是甜品,那里面的糖分就不可估量。 “公主,张嘴,啊~” 霍洝一脸你有事吗,但还是皱着鼻子,十分不情愿的张嘴吃下了这块黏糊糊的糕点。 “哎,这就对了,乖。你别看它现在被压得挺恶心的,刚出锅的时候,那真的是,又香又甜又精致。可惜了…” 先是被君墨抢夺了一番,揣在怀里的时候又不知被太子端挤压了几次。 这些臭男人,可能天赋就是有意识无意识的暴殄天物吧。 “为什么要突然喂我吃这个,呕,这是什么毒药吗?呕~” 墨清漓噎了噎,无奈道:“那得多变态的人,毒药做成甜的啊?您都低血糖了,再不吃点甜的,我怕您在褚王面前厥过去。” “什么是低血糖?” 墨清漓将挤成一团的糕点放在一旁,紧紧的抱住自己“四肢发冷”,指指脸:“面色苍白,”以手扶额:“头晕目眩,”西子捧心:“心慌意乱。” 最后冷漠的总结道:“这就是低血糖。行了,赶紧再撑着吃两口。一会儿该干活了。” 霍洝忍着恶心捧起油纸,抬头单纯的看向墨清漓:“你真的能让我自由?” “你先吃。” 霍洝憋着嘴咬下一块,又抬头望她。 墨清漓拍拍手,偏头想了一下,小声问:“公主恕小女僭越,敢问公主没来大褚之前,在西晋,是否骄矜自傲,任性妄为?” “呵,”霍洝自嘲的笑了一声:“那时候仗着父王的宠爱,何止骄矜任性,简直是目中无人。” “那太好了!首先第一步,闹!” “闹?”霍洝不解的眨眨眼。 “来来来,站起来。”墨清漓小心的扶着霍洝站定,观察她的脸色,询问着:“感觉怎么样,还晕不晕?” 霍洝摇摇头:“不太晕了。” “不晕走两步,对对对,往前走,看见那个门了吗,踹它!” “哐当!!” 靠在门边打盹儿的侍卫被吓得打了个哆嗦,头猛的一点,帽子从头上掉下来砸到了脸,疼的瞬间清醒。 他赶紧抓起身边的剑,左右张望。 门又被踹响了一声,侍卫花了三秒才反应过来,这里面关的可是半个月都没声的霍洝公主啊。听这剧烈的声响,难道是公主殿下把墨姑娘给打了? 娘哟,那我是帮公主还是帮墨姑娘啊? “接下来该怎么办?”霍洝哑声问。 “骂人,破口大骂。当年怎么在西晋骂的,现在就怎么骂。记得一边骂一边要东西,全都按照在西晋的制度来!” 霍洝想了一下自己以前的样子,瞬间变得烦躁起来:“狗奴才,都他娘的死哪儿去了?什么时辰了,想要饿死本宫?” 侍卫一听,下意识回道:“可太傅……”太傅说,一天只给公主送一顿饭。 一听这话,霍洝的怒气顿时真实了许多:“太傅?太傅算个屁。他是主子本宫是主子?主子说的话不听,一条狗的指令倒巴巴的奉为圭臬。你去把霍永端给本宫找来!” “霍…”侍卫说了一个字就卡了脖,这不是太子殿下的名讳吗? 这个侍卫是这次来褚国才随行伺候的,之前并没有近距离的和霍洝相处过,所以并不知道原来公主都是直呼太子名讳的。 骤然一听,打心眼里觉得二人亲密,这毕竟血浓于水。再加上霍洝这一顿破口大骂,骨子里的奴性立刻就让他不自觉的就对霍洝敬畏起来。 “是,殿下稍等。我去禀告太子殿下。” 要是和声细语的请求他,还真不一定有这样的效果。 侍卫转了一圈没找到太子端,反而找到了姜友昭,姜友昭多精的一个人啊。听完来龙去脉,就有八分肯定霍洝想通了。 ------题外话------ 喜欢的话,麻烦小可爱点下收藏吧。啾咪~ 第四十二章 原因 “行,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我去找太子殿下。” 姜友昭心情不错,磨软了霍洝既是大功一件,又能让霍昶知道自己的厉害,多少得点尊重。 侍卫突然往他身前凑了一凑,迟疑道:“小的刚刚听到房内声音颇大,似乎有重物撞门的声音。您说,会不会是那姑娘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公主一气之下,把人给打了?” 侍卫做出一只手揪领子,一只手挥拳的动作。 姜友昭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嗯,太子新宠,打坏了说不过去。你进去看看,没事的话,就把人带出来吧。” “大人。小的不敢自己一个人进…您说,要是公主真打起来,那肯定不能手下留情啊。墨姑娘万一被打的衣衫不整,我这一不小心看见了……还不得被太子殿下剁了啊!那太子殿下,自己还没看见呢。” 侍卫委屈的嗫嚅着:“大人,您慧心妙舌。跟小人一并去劝劝公主,把人好端端的放出来。求大人发发慈悲,救小人一条贱命吧。” 姜友昭心情好,又是举手之劳,他抬腿踹了面前的侍卫一脚,呵斥道:“得了,废物,跟你去一趟吧。” …… “你叫什么名字啊?” 霍洝努力的掰自己的腿,想学着墨清漓那样盘腿坐下。 “墨清漓。” 墨清漓盘着腿,偏头看着门外的动静。刚刚为了让霍洝公主信服而装出的端庄气质荡然无存。 “你真的能帮本宫获得自由?” 墨清漓无语的看向还不到十六岁的霍洝,这已经是她问的第五遍了。 “能!能!能!,公主殿下,你家里人不嫌你烦吗?” 霍洝哼了一声,“他们敢。墨清漓,你……你为什么要帮本宫?” 墨清漓翻了个白眼,指指自己的脸:“我好看吗?” “好看。”霍洝不假思索的点头。 “要你长成我这样,跟你哥,你乐意吗?” “不乐意。”霍洝头摇得飞快,“长成太傅那样本宫都不乐意归他,他过于蠢笨。你这么说本宫就很能理解了。” “这只是其一。其他的原因日后我会告诉你。嘘,有人来了……记得按我之前教你的说。” “嗯嗯。”霍洝乖巧的点头。 “公主殿下!” 木门的薄纸上浮现了两个人的身影,其中一个人听声音正是太傅姜友昭。 “公主殿下,您既然想通了。就把墨儿姑娘放出来吧。您要的吃食、胭脂水粉和桌椅陈设已经在准备了。” “呸,准备?到现在本宫连个米粒都没看见?怎么?准备到你狗肚子里去了?” 姜友昭已经被西晋兄妹二人骂的习惯了,他依旧很冷静的说:“公主殿下,您心里清楚。您若是要普通的吃食摆设,立马就能给您呈上。可是您要的都是西晋皇室规格的物品。就算是现从仓库里取,也要容臣片刻……” “呵。我不日就要入主褚宫。这西晋的东西本宫是用一刻少一刻。太傅的意思是怪本宫?” “不敢不敢,臣马上去取。不过,公主还是先把墨儿姑娘放出来吧。” 姜友昭寸步不让,他轻轻摆手。侍卫点头,立马要开门。 第四十三章 苦肉计 霍洝赶紧回头看了一眼地上坐着的墨清漓。 后者点点头,飞快揉散自己的头发,抓住领口狠狠扯开,漏出精致的锁骨和圆润的肩头。俯身趴在床上。 门打开了。 侍卫只看了一眼就赶紧退到门口。 姜友昭抬起头,努力的往里看,看清屋里的情形,眼神闪了闪。转身向霍洝行礼:“公主殿下,您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墨姑娘是太子殿下的枕边人,还望您能高抬贵手,把她交给我们。公主殿下若是身边缺伺候的人,那还是用惯了的人贴心。如果您乐意,您的贴身侍女阿满还可召回身边伺候。” 霍洝心头松了口气,冷哼一声:“阿满自然是要回来的。不过这个贱人也要留下,看她这一脸狐媚相,自古妖言惑众,狐媚惑主。还是先让本宫帮皇兄管教管教他院内人。” 公主自小养尊处优,指甲保养的极好,珠圆玉润。只是多日未修剪,变得有些尖利。 掐在墨清漓身上,不用多使劲,就能留下一道血痕。 墨清漓呜咽了一声,瑟瑟发抖。 “公主殿下!”姜友昭急急的喊了一声,偏过头去。太子殿下的女人,身上怎可留下伤痕。本来今夜在侍寝之前,要请随行的贵嬷嬷验身的,现下却是不用验了。 “太傅,看这雪白的肌肤配上殷红的血痕,是不是很好看?” 墨清漓趴在床上颤抖,实则忍笑忍的辛苦。这病娇的语气,满分! “公主殿下,臣记得。您往日从不拿下人撒气,这……”这怎么让他跟太子殿下交代。 “或许是日日听着惨叫声入眠,这一时听不见了,反而有些不习惯。”霍洝缓缓绽开一个笑容,坐在墨清漓身边抚摸着她的伤痕。 姜友昭悚然一惊,这般阴毒的法子虽是他想出来的,但他其实不是个施虐狂,之前折磨下人的时候,因为洁癖见不得血腥,他都躲的远远的。 却没想到,把公主逼成了个变态啊。 “太傅去回兄长,墨儿我很喜欢。这几日就陪我呆在这屋里,不必见光了。” 姜友昭紧缩的眉头在听到一个关键词的时候,忽然放开。 “您说这几日?您的意思是…” “我自会入宫,也如你们所愿,谨遵母国教导。墨儿是兄长新欢,霍洝不会夺人所好。七日之后,我进宫之时便把她还给兄长……” 她顿了一顿,抬头望着姜友昭讥笑:“这点小小的请求,您说兄长他会同意吗?” “自会如您所求。” “那便好。记得把门带上。” 门关上的那一瞬间,传来了女子隐忍的哀鸣声。 …… “行了行了,别装了。他都走了好一会儿了,我体力没那么好,折腾到现在。” 霍洝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努嘴闷闷道:“你对自己可真狠,我差点下不去手。这般苦肉计用了又如何,只能保你几天罢了。” “七天够了。” 墨清漓淡然的靠坐在床边,她进别院之前,一路上都留了标记。 未按约定时间回凉城,花兰一定会来寻找。最多七天。 “为何不直接让我带你进宫?”霍洝不解,把她当做陪嫁丫鬟带进宫也不是不可,这样就可以永久摆脱霍永端了。 墨清漓捏捏霍洝的小脸,笑道:“都被关进宫了,我怎么让你自由。” 再说,她是不想真的献身太子端,又不是想摆脱他。 以色侍人终不长久。 她不期望一下子就让霍昶爱上她,但也要他一段时间忘不了她。 果不其然,太子端这就怒气冲冲的登门了。 第四十四章 补偿 “霍洝!” 霍永端草草用了几口饭,心里总是觉得有些烦躁。挥挥手命人撤了饭食,还是忍不住起身走到软禁霍洝的门前。 “霍洝,本宫已经解了你的监禁,你还想搞什么鬼?” “我只是习惯了待在屋里。屋里虽黑,但是清净。好过去见外面的妖魔鬼怪罢了。” 霍永端一掌拍在门上,怒气顿生,暴呵道:“你说什么?” 也只有霍洝敢这样明目张胆的讽刺他。“本宫可是你的兄长!” 霍洝轻笑了一声:“只是半个兄长。” 霍永端气得发抖,他与霍洝确实同父异母,霍洝的母亲是西晋王的结发妻子,在陪昔日还是太子的晋王打天下的时候,护王牺牲。 霍永端的生母侧妃,凭借自己生了长子,在西晋王登上皇位之后,顺理成章的被扶正。 霍洝这是在讽刺他只是个继后之子,若不是她母早亡,如今他只是个庶子罢了。 屋内屋外突然陷入了剑拔弩张的安静中。 “唔”一声不大不小的痛哼,恰巧传进了霍永端的耳中。 霍永端的怒气一滞,突然想起来,墨清漓还在里面。听这声音,难不成霍洝不敢也不能对他做什么,反而把对他的怒气都撒在墨儿身上了? “墨儿?”他轻唤。 “殿……下……啊……”是桌椅翻到的声音。 霍永端厉声道:“霍洝,你在干什么?这里面怎么会有桌椅?” 门口的侍卫赶紧趴在太子端的脚下发抖:“回禀殿下,是…是刚刚送进去的。” 霍永端紧抿嘴唇,气得眼睛都烧红了。他倒不是因为墨清漓被打生气,而是霍洝这般在他眼皮子底下折辱他的人,这跟折辱他有什么区别? “废物!”霍永端抬起脚狠狠的将侍卫踹下台阶:“还不赶紧开门!” “是,是。” 侍卫赶紧爬起来,颤颤巍巍的掏出钥匙。 “不许开门!”霍洝在门内轻斥,她将瓷器摔在桌椅上,瓷片碎了一地。 “谁敢开门进来,你们只能送给褚王我的尸体。” “公主!”墨清漓哭喊着扑向门口,跪在地上拉住霍洝的袖子哀求:“公主,不可。您不为了自己想,也要为了西晋,为了太子殿下想想啊~” 霍永端一口气顶在嗓子眼,不上不下。 墨清漓起身夺走霍洝手中的白瓷片,锋利的边缘恰巧划伤了她的指尖。墨清漓眼皮一抬,转身扑在门上。 “太子殿下,不要开门。没事的,殿下不用担心墨儿,墨儿会好好服侍公主,墨儿没事的。” 薄薄的窗纸很快就晕染了一片红色血迹,霍永端定定的看着那片红色。手指不自觉的覆上。 “殿下~”屋里的女人还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哭腔,装作镇定的声音:“殿下再等等墨儿…” “说够了没有?”霍洝的声音冷冷,霍永端发现,他从未有一刻,这么害怕霍洝。 “霍洝,你…” 透过竹纸,霍永端可以清楚的看见霍洝抓住墨清漓的头发,将她狠狠的拽离了门框。 霍永端心中莫名一痛,拳头狠狠的砸向门锁:“快把钥匙给我!” 目睹了全程的侍卫可以说得上是目瞪口呆,一时愣怔住,钥匙就被抢走了。 姜友昭将钥匙塞进自己怀里,跪在霍昶身前,震声道:“太子殿下,我们努力了这么久,成败就在这短短七天。这个时候公主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我们之前做的努力都付诸东流了!殿下,女人还会有的,可公主只有一个!霍洝公主如果能成功坐稳后位,给我们整个西晋带来的,将是不可估计的……” 见太子端还是死死的盯着门里,姜太傅叩首道:“公主殿下说了,七天后就会放了墨儿姑娘。到时太子尽可请遍名医为她医治。她劝导公主有功,即便回去给她个侧妃之位,陛下也不会反对的。” 第四十五章 教导 “殿下!” “殿下!” 屋内是为了自己,甘愿受尽折辱痛苦的良人。 屋外是为了西晋,苦口婆心殷殷劝导的忠臣。 太子端缓缓收回手,声音艰涩:“墨儿,你暂且…再等几天……本,我七天后就来接你。” 他手指紧了紧,终究还是放下,拂袖离去。 …… “哎呀我去,累死我了……给我倒杯茶……” 墨清漓毫无形象的趴在唯一还算完整的桌椅上,朝霍洝挥手挥的重影。 霍洝公主也不恼她使唤自己,一边给她倒茶一边由衷的赞叹:“你真的太厉害了,我啥也没干,你自己就能哭的那么惨,我听着都痛心。” “呼~”墨清漓吹散热气,挑眉道:“这叫现场发挥,等会我喝完这盏茶就教你。” 墨清漓一边吸溜着茶水,一边点拨小公主。 “公主殿下,您知道,我为什么刚刚要在太子殿下面前演那一出戏么?” “嗯……”霍洝端坐在凳子上,支着脑袋猜测道:“苦肉计嘛,自然是为了让霍永端心疼你,等我走了,能对你好点。噢,对了。你阻拦我有功,回头位份不会低的。” 墨清漓低眸一边喝着已经适应热度的茶,一边点头:“嗯,对。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一字不差。” 霍洝漏出一个期待被夸奖的笑容。 “那我再问你,太子殿下不缺女人,少我一个也无所谓。按理说牺牲一个女人,换得褚晋之好,这买卖不要太划算。又凭什么认定他会心疼我呢?” 霍洝嘟起嘴,迟疑道:“因为你好看?” “咳咳,确实有这方面的原因。”墨清漓有些小得意,又点点桌子:“还有呢?” 霍洝紧锁眉头,半晌,还是摇摇头。 “这就是我要教你的。看人不能只看一面,你要宏观的去观察你要攻略的男人。当你确定目标的时候,你就要留意关于他的所有细节。” 霍洝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什么是“宏观”?” “这是个哲学词语,简单点说就是总体,多方面的去观察一个人。” “我给你举个例子,”墨清漓把手指伸进茶杯,沾着剩余的茶水,在桌子上写画起来。 “首先,从大环境来看。西晋地处平原,民风落拓不羁,不论男女皆飞鹰走马,豪奢放逸。我第一次见到太子是在长街上,太子殿下很明显的表现出对各处的好奇。所以我猜测,他这是第一次来到大褚。” 霍洝抚头,暗嗤,丢人现眼的东西。 “与太子殿下吃饭期间,殿下曾出手帮助了一个嘤嘤哭泣的琴娘。准确的说,是在这琴娘哭泣的时候,太子才爱怜的出手。而我与太子殿下饮酒,太子只是赞了一声好,并没有丝毫的兴趣。所以我知道,太子殿下格外喜欢柔情似水的女人,并且接触的不多。” “一路上,我故意附和他的所有做法。”墨清漓偏偏头,重点强调了一句,点点自己的心:“是要打心里真的认同他的做法,只有你自己相信了,才能让别人相信。让他真的相信自己找到了一个知己。这世上可是红颜易得,知己难寻啊。” 霍洝张大嘴,,感觉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墨清漓帮她合上下巴:“最后,便是你刚说的那句“半个兄长”,你说那句话的时候,他的喘气声忽然加重了,这是羞恼的表现,说明他很介意他曾经庶子的身份。料想他在西晋的时候一定整天被你嘲笑,他的生母不得晋王喜爱,那么晋王对他这个儿子也不能有多好的脸色。从那个眯眯眼就能看出来…” 墨清漓直起身子,换个杯子,又给自己斟了一杯茶:“而我,一个萍水相逢的红颜知己。却愿意为他付出一颗真心。他能不感动吗?” “不能!”霍洝真心佩服的五体投地,可是转念一想,不对啊。 “不对啊。不是说,你能帮我恢复自由。为什么教我这些?怎么攻略…男人?” “我的傻公主。难不成你以为我是要把你直接劫走吗?”墨清漓无奈的看着霍洝,看来要帮她这个一根筋的脑子扭几个弯,剩下的七天可是一刻都不能停了。 “难道不是吗?”她仿佛害怕墨清漓改变心意一样,急急的问:“你不是答应我了吗?” “稍安勿躁,公主。”墨清漓叹了口气,耐心的给她分析。 “你若是这么一走了之,这院子里的人全都要跟着陪葬不说。光是西晋和大褚的追击令,就能让你不能有片刻的安稳。何况你一个天之娇女,没钱没势,怎么自己一个人独立的在这片陌生的大陆上活下去?” “我可以跟着你!”霍洝紧紧的抓住墨清漓,眼里满是恳求。 墨清漓垂下目光,手轻轻放在霍洝的头发上抚摸:“公主殿下。您其实很聪明的。我这样了解你们西晋宫中密辛,又目标明确的冲着太子端而来。肯定是有我自己的任务要去做,定然是不能带着您的。” 霍洝委屈的松开手,一脸毫无希望的样子。 墨清漓不禁失笑,伸手从袖口掏出一个碧色的瓷瓶,放在桌上。 “公主殿下,我既然承诺,自然会帮您。这瓶药名叫还情散,无论气味还是质地都与胭脂相仿。只要闻到或是吃进去一点点,就如同置身温香软玉,共赴巫山云雨。有了这药,起码可以安然躲过侍寝了吧。” 霍洝心里稍稍安慰了一些,弱弱道:“那还不是日日被困在宫中守活寡。” “公主殿下,您只要安心的在褚宫中修养。就像我刚刚说的那样,取得不多不少的一些恩宠。你的母国肯定会传信给你,让你完成一些任务。这时候你便可以做一些手脚小小的报复一下西晋。既可以让太子端吃些苦头,又不伤害黎民百姓,还能寻些乐趣,一箭三雕。” “请公主殿下信我,最多两年,我就让您光明正大的获得褚王的同意离宫。到时候给你安排一个新的身份,不愁吃喝,也无人再能摆布您。” ------题外话------ 从今天起,日更2000.立下g! 第四十六章 殿下,小心 六天后,是夜。 白日下过一场雨,空气中还残留着水汽,经过门缝的时候,沾染了一些木头的清香。 墨清漓托着霍洝的手,细致的为她涂抹指甲,艳红的颜色与太子端今日送来的喜服十分相配。 墨清漓甚至突发奇想,在陪嫁的文房四宝中翻了一通,找到最细的那支毛笔,沾着金粉,想要在指甲上画上一只凤凰。 可惜画了半天,看起来还是像一只病歪歪的鸡。 墨清漓用笔杆挠了挠头,最终选择放弃。老老实实的擦掉,重新填补上简简单单的红色。 抖落金粉,墨清漓用细毛笔蘸取还情散,轻轻扫过霍洝的指甲底,并嘱咐道:“这样是最保险的,明日等到你与褚王独处的时候,喂他喝下带有还情散的酒即可。褚王年逾四十,想来对风月之事不会有多大兴趣了。洞房夜混过去,剩下的就要靠你自己……” 从明天开始,面对的一切都将是未知的。 未知的宫殿,未知的君王,未知的命运…… 人总是恐惧未知,霍洝反手握住墨清漓的手,不死心的重复:“你当真不能与我一同进宫。” 夜色一刻刻的深了,烛光跳动。 烛光下,墨清漓的脸上带着温暖的笑容,轻轻摇头。 “那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侍卫可能正到了倒班的时候,屋内屋外都是静默。 只能微弱的听见噼里啪啦的声音,似乎又要落下几滴雨。 “霍洝,”墨清漓没有再像从前一般唤她公主殿下这样的尊敬又生分,而是直接叫了她的名字,霍洝嘴唇抖了抖,抿了起来。 “你我萍水相逢,朝夕相处。若有可能,我自希望有再见之日。只是我之后要做的事,结局九死一生。如果我事败,我希望你答应我,永远不要向任何人提起这七天发生的任何事…你要安安稳稳的好好活下去……” 淡淡的焦味,轻易不让人发觉。 霍洝抽抽鼻子,垂头不言。 墨清漓轻声道:“眼泪等等再落,女人的眼泪是武器,要落在该用的地方。我要走了,临走前,再给你上最后一课。” 墨清漓姣好的面容突然扭曲,惊喊道:“来人啊,不好了,着火了!!” …… 霍永端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皱眉,或许是一语成谶,哪怕霍洝近几日十分安分,他也睡不好。 他睡不着,脑海里自然而然的会想些事情。之前是想若是自己和霍洝一母同胞,是否父王就会对他们一视同仁。 后来又在想,这次和亲之后,两国通商。将来西晋也会渐渐富有,就不必再忍别国的嘲弄。他已经想到将来要怎样招兵牧马,攻城略池,让那些曾经嘲弄过他的王孙贵族都跪在他脚下求饶。 可是最近两天,不知为何,躺在床上,脑子里只有一个女人了。 旁边还有一个数字,今天变成了一。 他乐观的想,或许明天就可以安稳的睡个好觉了。姜友昭平日屁话多,但有一句说对了,带她回西晋,让她成为自己的侧妃。 无论日后再受怎样的委屈,回到家,就能看见她水灵灵的眼睛里,对自己的认可与爱恋,这也……太美好了。 他这么想着,罕见的有了些睡意。 让他恼火的是,外面越来越吵,声音越来越嘈杂。霍永端随手捞起一只靴子,狠狠的掷到门上,烦躁道:“外面做什么,火烧眉毛了吗?” 侍卫战战兢兢的打开门,纳罕道:“殿下,您怎么知道的?” “……” 霍永端披着衣服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乱成了一锅蚂蚁。 他们此次来褚,带了上好的千里良驹作为嫁妆,因此粮草备的格外充足。 却也因此,着了火的马草,火势格外的猛烈。最要命的是,马上就要烧到霍洝公主的屋子了。 风一路朝着霍洝的屋子狂啸,携带着滚滚浓烟,守在门口的一群人皆呛的涕泪横流,还倒下了几个。但是霍洝的屋门还是紧锁的。 “那些蠢货在干什么?为什么还没开门救她们出来?” 霍昶见霍洝与墨清漓还没出来,大惊失色。迈着长腿就要冲过去。 “殿下,不可。”侍卫跪着一路拦,一路膝行。由于爬的急,膝盖磨出了血肉也不敢停,“殿下,浓烟有剧毒,您不能过去。奴才们也想开门,可是钥匙在太傅身上…奴才们已经找人去请了。” “蠢货,蠢货!让开!” “呵呵呵呵呵呵……”一串银铃般的笑声由远及近飘散在空气中,霍永端身形一滞,扭头去看。夜色中,房顶上,不知何时坐着一个黑衣女子,笑的开心。 “哎呀,完蛋了。公主没了可怎么巴结褚王哟~呵呵呵呵呵呵”女人的声音甜腻腻的,惋惜又得意,笑声如鬼魅般渗人。 “是你!是你放的火?”霍永端睚眦欲裂。 “是我呀,霍昶。你的亲卫可真是废物呢~” 竟敢直呼他的名字,半夜惊醒的霍永端气得脑子发蒙,事情太多了,他已经顾不过来了。见几名弓箭手摆好了架势,不管不顾的就冲他们怒道:“放箭!!” 箭矢如流星般划过夜色,黑衣女歪歪头,不屑地媚笑了一声,扭身跳下屋顶,轻飘飘的如同树叶一般。 霍永端还欲再射,人群一阵骚动,原来是姜友昭到了。 姜友昭正欲行礼,腹部却被霍永端踹了个正着,姜友昭唉哟一声跌坐在地上。霍永端已经被气得不知道说什么了,喘了两口粗气,失声道:“还不快开门!” 门打开了,众人都不忍往里看,生怕看见的是公主的尸体。 却听见一个微弱的声音从地上响起:“快,快救公主。” 众人定睛一看,墨清漓正搂着霍洝趴在地上,二人口鼻都捂着一块打湿的手帕,神志还算清醒。 霍永端顿时松了一口气,抚着胸口只觉“虚惊一场”这四个字可能是世界上最美好的词。 小厮丫鬟一拥而上,扶的扶,抬的抬。霍永端看着被救出来的美人一看到自己就红了眼,自己的心里也难受的紧。 受尽磨难,这下可算苦尽甘来了。 他伸出手,想要从丫鬟的手里接过墨清漓,却看见墨清漓花容失色,撑起身子扑到他身上:“殿下,小心!” 第四十七章 花兰 几滴雨丝落在匕首上,朦胧了本该凛冽的寒光。 墨清漓扑上去,刀锋紧紧的贴着后背划过,只要再偏离一点点,墨清漓的身后就会被毫不留情的割下一块肉。 一击未成,不知什么时候混进来的黑衣女果断放弃原本的目标,转而迅速勒住墨清漓的腰肢,生生将她从霍永端的手里抢出。 几个瞬息之间,人已经迈着诡异的步伐,带着墨清漓飘到房顶上。 没错,就是飘。 黑衣紧紧裹着女人不盈一握的腰,能练出这样轻功的人,身体一定要保持最轻的体重。 还有那奇异的步法,一定不是普通的江湖人士。 姜友昭捂着肚子,慢慢蹭到太子端身边,轻声道:“听闻,北燕太子最擅轻功……” “你是北燕的人?”霍永端怒吼。 姜友昭倒吸一口冷气,吸到一半,肚皮又针扎似的疼起来。他一边疼的抽搐一边翻白眼,旁边的侍从吓了一跳,忙喊:“不好,太傅犯癔症了……”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来西晋,我不来西晋就不会遇到这么蠢的扶不上墙的太子和他的跟班,我也不会天天处在气死的边缘…… “哎呀,被你看出来了,呵呵呵……”黑衣女一只手就牢牢拉住了不停挣扎的墨清漓。 “我们太子说了……” “呜呜呜,太子殿下……” “今天的事,算有来有往……” “太子殿下,救我……” “还了你们的见面礼……” “呜呜呜,嘤嘤嘤……” “啧”,黑衣女嫌弃的皱眉,左手挽了个刀花,匕首插进大腿根部帮着的刀鞘中。空出的左手狠狠的劈向墨清漓的脖颈,本来还在嘤嘤哭泣的女人顿时软了下来,乖乖的挂在黑衣女的手中…… “烦是烦了点,长得还不错。礼尚往来,这个女人我就带走了咯~”黑衣女摆摆左手,揽着墨清漓的腰,墨清漓头软软的靠在她的肩膀上。 “你敢!!快把墨儿放下,我还能放你们北燕一条生路,你若敢带她走,本宫定与北燕不死不休!” “嘿嘿嘿,那你就来呀~”黑衣女抚过大腿,匕首破空而来,太子端一惊,后退数步,匕首浅浅的插在他身前几寸处。 准头和力度都不行,显然是被莫须有的声势给唬住了。 再一抬头,果然黑衣女和墨清漓都不见了。 …… 黑衣女紧紧揽着墨清漓垂直落地,落地的一瞬间,墨清漓突然睁开双眼,扭头一笑:“跑。” 黑衣女拉着她的手,点点头,脚下不停,连奔了数十里。直到途径一个破庙,黑衣女伸手揽住墨清漓的腰,陡然身形拔起,扭身落到碎瓦上。 仔细看着墨清漓站稳,这才单膝跪下,清声说:“花兰见过阁主。” “起来吧。这件事干得不错。你来的很是时候。”墨清漓并不吝啬夸奖。 花兰起身,低下头,淡淡道:“花兰不敢居功,阁主一路上都留下了暗号,是以花兰一路顺利。” 墨清漓面上不显,心里却欣慰。 花兰面上是最轻浮的一个,其实却是最稳重不过的。无论是舞或是武,都是最能磨练人,也是最辛苦的。 花兰却都学的极好,就连伪装,也是最出神入化的那一个。 除了墨清漓,就连其他的几位花魁,也不知道,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花兰。 墨清漓一脸慈爱的看着花兰,看的花兰汗毛直竖,谨声问:“阁主,怎么了?” 墨清漓一脸姨母笑,摸摸花兰的头:“无事,只是感叹,孩子长大了。还被我养的极好,比从小锦衣玉食的公主,还要好。” 花兰皱眉,微微有些羞赧。 “好啦,不逗你了。”墨清漓伸出手,“今日阁中情况如何?” 花兰从怀里掏出厚厚的一本簿子,双手奉上。 墨清漓面向南,捋平裙子坐在不多的几个还算完整的瓦片上,支着腿,仔细翻看最后几页。 “雪菊说,有两个孩子,做出了雪顶寒山。” 墨清漓翻书的手一顿,惊喜道:“真的吗?多大的孩子?应当都是女孩吧?叫什么名字?” “真的。约莫10多岁。不是,一男一女。一个叫莫明,一个叫莫苗。” 花兰老老实实的一个个问题答了。 “一男一女?”墨清漓楞了一下,还会有这种操作吗? 不过无所谓了,一个宿舍一起穿越这种事都会发生,穿成男人,应该,也是,正常的,吧? 原来如此,怪不得叶一名会在这个时候找上她。想来9112的人,已经到齐了。 墨清漓笑的开心,她拍拍身边的瓦砾,雀跃道:“你也坐下,今夜我们就暂时歇在这座破庙处吧。明日我们快马加鞭的赶回去,太好了。” 花兰听话的坐下,也没有忘了尊卑,坐在了墨清漓脚边,扣着砖缝闷闷道:“那二人是您的弟弟妹妹吗?” “是妹妹呀,”墨清漓心情很好,补充道:“也是弟弟。啊……真的能理解什么是,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好诗!” 身后传来熟悉的男声,惊的墨清漓身体瞬间僵硬,第一反应就是把脚边的花兰踹了下去。花兰吓了一跳,还好反应迅速,在空中便转身轻轻落地。 穿着夜行衣的她,恰巧坐在墨清漓脚边,从身后若是不仔细看,还真是发现不了的。 墨清漓没有回头,挤眉弄眼的表达了自己的歉意,她伸出两根手指头往前摆了摆,花兰微微颔首,消失在夜色里。 “呼~”墨清漓松了一口气,露着八颗牙完美的微笑,转头:“好久不见呀,君墨公子。” “原来是墨姑娘,”君墨似是刚刚发现是她,仍旧摇着他那把竹扇,好奇道:“刚刚与姑娘说话的人呢?” “啊?”墨清漓装傻道:“什么人?我一直一个人在此处啊。” “哦?”君墨偏偏头,笑道:“那姑娘在此处做什么?” “赏月,”墨清漓举起簿子,“借着屋顶的月光看看账本。” “在下有一事不解,这账簿,墨姑娘是怎么拿到的呢?” “飞鸽传书。”墨清漓的瞎话张口就来。 君墨哈哈大笑:“那得是多大的鸽子呀?” 墨清漓:“猫头鹰。” 君墨:…… 第四十七章 回凉城 墨清漓笑的颇为坦荡,明明刚把一口大锅扣在了北燕太子身上,她却没有体现出丝毫的愧疚感。 反而反客为主,笑吟吟的问:“那君墨公子又是为何大半夜在此处的?” “同你一样,赏月。” “哦?”墨清漓故意抬头装模作样的啧啧打量了一番:“此处树木茂盛,君公子那个视角怕是看不到月亮。” “很显然,”君墨合上竹扇“我刚从树上下来。” 墨清漓笑意一僵,若是在树上,那岂不是正正好好的可以看到自己与花兰一路逃过来,若是离得近了,怕是连说的什么也听得一清二楚。 还好刚刚言语间并未暴露与太子端有关的细节。 君墨本就是计划中的一环,原打算回凉城见过莫名和莫苗,交代好计划,再去寻君墨。却未料到,君墨自己这么快就出现了。 “本以为君墨公子爬树是爱好,却没想到,原来是癖好。” 墨清漓颤颤巍巍直起身,两股战战,脚下的瓦片残破,踩起来十分的没有安全感,仿佛马上就会松动掉落。 她小心翼翼的朝君墨张开手,声音中有那么几丝撒娇的意味:“君公子,行个方便,抱我下去呗。” 君墨面皮一红,掩在黑夜中看不清楚,但声音还是不正经的不落下风:“墨姑娘自然有能力上去,自然也就有能力下来。这般撒娇,难道是想投怀送抱吗?” “是的呢~”墨清漓大大方方,毫不遮掩。 君墨被堵了回去,内敛的女人见的多了,还从未见过如此孟浪的女人。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招。 好死不死,他五感又格外的惊人,清楚的感知到,墨清漓伸着的手臂正在微微颤抖,他只得脚尖轻点,飞上屋檐。 墨清漓伸出的双手正好环在他的脖颈处,由于一路狂奔,身上出了一层薄汗,离得太近了,君墨甚至可以看到她额头上细小的汗珠,闻到她身上若有若无的清香。 屋下的一个草丛轻轻动了动,仿佛是被风吹过一般。 君墨收回目光,这轻功水平对于一般人来说,还可算上乘。但在北燕,只能算是一般,如果是他藏身在此处,定然是不会被人发现一丝一毫的踪迹。 “喂,公子。抱够了没,该下去了。” “啊~”君墨仓促的应了一声,离得这么近,自然可以看到他白皙的皮肤下面的浮粉。墨清漓看着看着,突然起了计划之外的坏心思。 又轻又快的在君墨的面颊上啄了一下。 君墨睁大眼,往后退了两步,一脚踩空摔了下去。 墨清漓摔在君墨身上,吓了一大跳,嗔怒道:“你干什么?还好离地面近,要是后面是悬崖呢,你还跳?明明一副风流的样子,原来本质这么纯情。” 君墨罕见的有些生气,一言不发的推开她。起身整理整理衣服上的杂草,沉着脸就想走。 “哎?”墨清漓忙跟着爬起来。 “君墨,一起回凉城好吗?” 君墨淡淡道:“你不是自己一个人就可以吗?” “哎呀,”墨清漓凑上去,捏捏他的胳膊,讨好道:“那我不是没出过门,没见识过江湖险恶嘛。现在知道了,我一个弱女子实在是不敢独行啊~” 君墨又不说话了,但也没拦着墨清漓说不让她跟,冷脸听着墨清漓嘀嘀咕咕的说软话。 他突然停下脚步,一脸别扭:“你说,你之前对多少人干过这种事。”他指指自己的脸颊。 “啊?哈哈哈哈哈。”墨清漓笑的直不起腰,原来是在生气这个。 “君墨,我是阁主,不是花魁。不会也不想接客的,这辈子,亲过的,其实,就你一个。” 君墨的脸这才缓和一点。 “那,我们一起回去?” “嗯,走吧。” …… 莫明百无聊赖的用指甲在床头上,又划下了一道痕迹,摸摸之前刻过的正字,来点香阁,如今已经整整一个半月了。 当初说好的大姐半月后便会回来,现如今也没见到人影,他有些担心。 还没等这口气叹出去呢,门就被人粗暴的撞开。从门外涌进一群莺莺燕燕,围在他床边。 “看看,小明如今是越发的水嫩了。” 莫明眼皮都没抬,随口回道:“姐姐也愈发的光彩照人了。” “让我来,让我来……小明,你看看姐姐今日的妆发如何?” 莫明瞅了一眼,敷衍道:“眉目如画,貌美如花。” “真的吗,真的吗?其实我也觉得好看……”说话的女子惊喜的捧住自己的脸庞,其实眉毛画得一高一低,眼角也有了遮不去的岁月痕迹。 可是莫明长得俊俏,被他夸上一句,哪怕不是真的,心里也跟喝了蜜一样甜。他又从来不会说你不好,总之,遇到莫明,总是能被夸两句的。 谁不爱听好话,听上一句,一天都美滋滋的。 这下可苦了莫明,不知从哪天开始,早上突然就有人故意偶遇他,各种暗示,让他说好话。他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说了。 也不知从那一天开始,就逐渐演变成了现在这个地步,自己刚醒,就有一群女人闯进自己的屋子,逼着自己夸她们,从而开启她们一天的好心情。 可是这样,莫明的心情就非常的不好了呀。 一个理科生莫名其妙的学会了越来越多夸人的词,什么:“人间尤物,出尘脱俗,白璧无瑕,美艳绝伦……” 简直脱口就来。 就连莫苗也说他最近越来越油嘴滑舌的了,那是他想的吗? “姐姐们,我们能不能商量一下。以后不要大早上闯进我的屋子了,好吗?虽然我知道,你们的职业有些特殊,但是!我是个男人!你们这波故意把我屋子的插销弄坏的操作就有些过分了……” “哎哟喂,弟弟。你毛还没长齐呢,哪儿能算男人呀……要不,让姐姐看看?” 说着就要把手伸进莫明的被窝,莫明吓得退避三舍,三连拒绝:“倒也不必。姐姐手速惊人,一看就朝气蓬勃,碧鬟红袖说的就是姐姐吧?” “呵呵呵,弟弟真会说笑。”几个女人笑成了一团,莫明抿抿嘴,一脸衰样。 他脸色发灰,有气无力的问:“莫苗呢?” “苗苗?她啊,一大早就到街上摆摊给人摸骨去了。” 啥?? 第四十八章 金手指 “一个在社会主义阳光下长成的人民教师,竟然公然在大街上给人算命。这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来,我们来采访一下主人公。” 洛苗苗收拾好竹签,铜币和乌龟壳,翻了个白眼道:“是你戏太多。” 洛苗苗选择的地点是人流量最多的桥头,一块简单干净的白布铺在身前,上面摆着整齐的竹筒、铜钱、龟壳,有的竹筒里插着几根红头签,上面写着吉凶二字。还有的竹筒里插着许多紫色的小花,花蕊是黄色的。 莫明拿出自备的小马扎,坐到莫苗身旁,指尖轻轻拨动花瓣,好笑道:“这怎么还摆个花瓶?” “啧,”洛苗苗拍开莫明的手,“让你之前不去选修的周易课,这可是在算命界与龟壳并列的蓍草。一百岁才生四十九茎,五百岁形渐干实,七百岁无枝叶,九百岁色紫如铁色,一千岁上有紫气,下有灵龙神龟伏于下。你看看我这颜色,多紫,好歹九百多年呢。” 莫明奇道:“你在哪儿找的?这真的是九百多年的蓍草?” 洛苗苗瘫在竹椅上,随口回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就不远处那个山上找的。古人嘛,就信奉长寿之物,反正是紫色的,我说它是蓍草它就是。要的只是个架势罢了……” “那你这个架势摆的可真够足的,哟,这还插个旗子,我看看上面写了啥,”莫明扯开旗子缓缓念到:“天下第一神算,不准不要钱。” “……,你搁这做慈善呢?你要是真的没事干,就帮我跟那些姑娘说说,不要再爬我的床了。我现在都神经衰弱了,就这就这,”莫明指指自己的太阳穴,“跳动着疼。这个我知道,中医学概论上学过,这是偏头痛。病因:睡眠不足。” 洛苗苗叹气:“楚明,你真没发现吗?” 莫明黑人问号脸:“发现什么?” 洛苗苗支起身,小手缓缓的在他面前竖起一根食指:“看,金色的。” “金…手指?” “嗯哼。”洛苗苗又躺回椅子上,轻声道:“我虽然毕业之后从教五年,但我了解的知识应当只限于高中课本。按理说应该随着时间的流逝记得越来越模糊才对,可是我渐渐发现,来到异世之后,不但课本我倒背如流,就连我曾经看过的所有书,都记得一清二楚。清楚到,书上哪一页有几个标点,这绝对不正常……” 莫明倒吸一口凉气:“当年读书时,你就最喜欢泡图书馆。更别提考编的时候看了多少书。如果都记得,那你的脑子不得炸了?” “这倒也还好,并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但有句话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实践是检验科学的唯一标准。” 这两句并不是一句话。 “收起你的内心吐槽,我知道不是一句话。接着说,所以,我就来实践了。当年为了考编,我还特地读了几本心理学的著作,前世看完就忘了,现在这几本书却仿佛长在我的脑子里了。我到要看看,能不能用于实践,若是不能,这金手指也就是个鸡肋罢了。” 话说着,一个人影渐渐投在他二人的身上。 “小姑娘,你家算命的大人呢?” 来者是一个穿着粗布短打的青年,他背着行囊,衣着朴素但是皮肤却比寻常百姓白嫩些。 “我就是算命的,你算什么东西?” 莫明突然转过头皱眉,这句话听起来好像骂人呢? “哈哈哈,别闹了,你们两个小娃娃,在摆家家酒吗?东西倒是置办的挺全的……” 洛苗苗故作高深的晃晃蒲扇,摇头道:“大千世界,道法三千,至高境界,返璞归真。是你不懂,你我无缘,走吧走吧,唉……” 青年蹲下身,看到竹筒中的紫色小花时,眼睛一亮:“这,这难道是…蓍草?” “哟,行家啊。”莫明把竹筒往前推了推,“您可看好了,紫色的,九百年!别看我师傅相貌年轻,她可是得道高人呢。” 莫苗偷笑,想给莫明颁个最佳戏精奖,咋那么会搭戏呢。 “是是是,小人刚刚有眼不识泰山。这位大师,能否帮我算算,我的家人如今身在何处?” 他从包裹里掏出几枚铜钱,轻轻放到白布上,讨好的颔首。 “行,你先摇个签吧。” “哎,是是。”他接过莫明递过的签筒,不小心碰触到莫明的手指时,突然有些瑟缩,额头明显的浮出汗意。 清晨还算凉爽,一般人肯定不会热的出汗的。 莫苗坐起身,盯着他看。青年僵硬的摇起了签筒,掉落了一根竹签。他想去取,洛苗苗却先他一步,见洛苗苗伸手了,他赶紧缩回手,无助的整理起自己的衣袖。 “你在紧张什么?”洛苗苗突兀的问。 “啊?” “你在害怕什么?”洛苗苗又问了一句。 青年感觉到莫名其妙,尴尬的笑了一句,反问道:“什么?” “没什么。”洛苗苗冲他温和的笑了笑,装模作样的看起了竹签,其实竹签上什么都没写。 “嗯……是大凶之兆啊。你身上之前发生了什么祸事吗?” “对对对,不愧是大师。有一天,我一觉醒来,突然发现我的身边出现了许多陌生人,而我的父母,我的妻子,全都不见了。我出了屋子,发现城里的人,那些我原先都十分熟悉的商人都变成了陌生人。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就只能一直找一直找,可我始终找不到我亲人的下落。” 他笑了笑,很是乐观的样子:“但是还好,那些陌生人并没有伤害我。只是不让我去找我的亲人,我趁他们不注意偷跑出来了。但是世界太大了,我找了好久,实在是找不到他们。只能求助大师您了。” “你不是凉城人吧?” 洛苗苗摸过白布上的铜钱,铜钱上刻着奇怪的花纹,不是褚国常见的样式。 “是啊,大师真是神机妙算。我…好像是北燕人。” “不必找了,你的亲人,不就跟在你身后吗?” 第五十章 弗雷里德妄想症 “大师说笑了吧,这…他们若是我的家人,在下怎会认不出来。” “苗苗,你不是随便一指吧?”莫明默默的凑过去与莫苗咬耳朵,洛苗苗一边摇头一边轻声道:“我现在确定我看的书是真的有用,他在我面前待的时间越长,我脑海中的文字就越清晰,我觉得应该不会错,他这是罕见的心理学疾病—弗雷里德妄想症” “是或不是,把他们叫过来问问不就知道了。”洛苗苗眼神示意,莫明点点头,起身走向几百米处,站在树后躲躲藏藏的几人。 青年呼吸突然急促起来,洛苗苗静静的看着他把自己的袖子解下来挽上去,解下来又挽上去,周而复始。 “你当真对他们一丝印象也没有?”洛苗苗的声音柔和的如同一根羽毛一样,温良无害,“天师替天行道,严惩恶人。你想到了什么,可以与我说说,你为什么这么害怕?” 青年膝盖一软,噗通跪倒在地上,胆战心惊的说:“他们太可怕了,竟然把大师都蒙蔽了。大师,大师,您开了慧眼吧。他们虽不知用什么方法将外表化作与我父母妻儿一模一样,但我能感觉出来,他们是假扮的,他们一路追随我至此,真的是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洛苗苗抬头看向被莫明带过来的几人,打头的明显是一对年长的夫妇,中年男人看着年龄也就40多岁,鬓角却已似被霜染过一般,嘴角紧抿,比起一众女眷,沉着镇静不少。他的眼角虽然松弛,但是眼神精亮,自有一股上位者的气势。 身旁的妇人打扮朴素,眼睛微肿,从洛苗苗发现他们起,她的眼神就没离开过这个跪倒在地上的青年,目光中千言万语都是慈爱。 旁边的年轻女人捂着嘴,不时的难忍溢出一两声啜泣,她身后的大娘低垂着头手里抱着一个襁褓,里面的婴孩正睡得香甜。眉眼与青年十分相似。 “你们是他的父母妻子吧?” “不是!!不是!!!!”青年突然激动,爬到白布上,膝盖下硌着铜币兽骨也毫不在意:“大师,你不要被妖物蒙蔽,他们定是妖怪变得,他们吃了我的一家老小,然后化作他们戏弄我,在他们眼中,我与猎物无异啊……大师,”他潸然泪下,无论是语气还是思维逻辑都正常得不得了,闹了这一会儿,渐渐有行人被这里的动静吸引过来。 他们听着青年的哭喊,不由自主的默默远离站在一旁的中年夫妇,又忍不住拿怪异的眼光审视他们。 “哎,你们听听。这青年说话还挺有条理的……说不定……” “说不定是真的呢,我跟你们说,这种事可邪乎了,我姑婆几年前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就被不知哪儿的孤魂野鬼上了身,我那是亲眼瞧见的,好家伙,三个大老爷们制不住她。” “对对对,我家也是,之前……” 听见人群左一言右一语的,大多是附和他的,青年哭的更加凄惨了:“大师,我跋山涉水,好不容易找到了您这样有能力一眼就认出他们的大师,您不能见死不救,由着妖孽乱世啊!!” 洛苗苗眉毛抽了抽。 “呜呜呜,孙郎。”年轻女人最先忍不住,哭着趴在他身上。人群吓得呼的散开一点点。 “妖怪,妖怪!!你别碰我,大师,求您快出手啊!!”青年吓得慌不择路,四处躲闪。 “小静,起来吧。这个孽障是真的认不得我们了。”中年男人声音沉沉,痛心又无奈。“若不是我孙某就这一根独苗,由着这孽障死在外面又何妨,或许是前半生做了什么错事,上天才将如此不幸降临到我孙家,唉!” “孙郎,孙郎。我是小静啊,我是你青梅竹马,明媒正娶的小静啊。爹娘之前一直拦着我不让我见你,现下我出了月子了,你看,那是我们的儿子,你怎么能忘,怎么能……” 见他还是不理,小静不死心的一件件的说起两人从小一起长大的往事,虽然只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是显然这些经历只有他们两个人会记得,她说了一件又一件,声声泣血。 围观的吃瓜群众都被打动了,只有青年不为所动,冷冷的说:“你乃成了精怪的妖孽,要得知我与静儿的往事,又有何难?” “说的有道理啊。” “屁,那什么精怪没事去了解两个小孩子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我看,就是这男人负心,故意不想认自己的糟糠之妻了吧。” “瞎说,我可是一早就在旁听着的,人孙家小哥一开始就是奔着寻找自己的父母妻儿来的,才不是什么背信弃义的人。” 地上的主人公还没怎么着呢,吃瓜群众却蠢蠢欲动的想要动手了。 “哎,诸位,诸位。稍安勿躁,我有一计,或许可行。” 洛苗苗抬头,看莫明在人群最外层踮着脚挥手。怎么被挤到最外边去了? “劳烦让一让,多谢。”莫明小心翼翼的端个碗,碗里盛着满满的清水,:“很好办,若想知道他们到底是妖精假扮的,还是真是这位孙哥的亲人。我们滴血认亲一下不就行了!” 青年擦擦眼泪,犹豫道:“他们是妖,会不会故意操纵,令血相融也未可知。” “啧,”莫明明显微怒的皱了皱眉,朝洛苗苗作了一揖:“我师尊在这坐镇,哪儿有小妖敢犯上作乱?行,未免“大妖”使诈,我们就让你与那婴孩滴血认亲如何?” 小静咬了咬牙,点点头:“好,我去将孩子抱过来。” “还是让我去吧。”洛苗苗拉住小静姑娘的手,安抚的拍拍她的背,小静顿时平静不少,颔首道:“有劳了。” 洛苗苗路过莫明身旁,小声说:“滴血认亲一点也不科学。” “哎,古人才不管什么科不科学。反正你都说是了,血肯定能相融,要的只是个架势嘛。科学的事交给你,不科学的事,我最拿手了。” 第五十一章 无救 “劳驾,把小公子的手漏出来,”洛苗苗手里捏着一茎蓍草,蓍草又称锯草,边缘有些许的锯齿,对成年人来说划一下十有八九也就留个白印儿,可婴儿肌肤娇嫩,用这个正好。 奶娘抱着孩子的手紧了紧,偏头去看老爷的脸色,中年男人脸色虽不愉,但还是沉着脸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洛苗苗也明白,在古人心中见血毕竟不吉利,何况还是在幼儿身上。奶娘微微屈膝,方便洛苗苗能够到。 莫明在一旁端着碗,小心翼翼的接着落下的血珠。小孩子感受到手指上的刺痛,顿时凭着心意哇哇大哭起来。 奶娘连忙抱在怀里哄。 莫明接了血,习惯性的嘴甜道:“这蓍草头顶紫光,正是应了紫气东来的吉兆。小公子的血滋养了它,它必定能护佑公子平安喜乐,百岁无忧。” 老太爷和老太太脸色顿时好看了不少,老太太手中拨动了几下佛串,口里念了几声佛。那佛串看起来像是新做的,老太太应当是儿子出事以后,才信的佛。 混着幼儿鲜血的血水,又递到了孙郎手下。洛苗苗从怀里摸出一把匕首,递给他:“用这个吧。” “嗯。”孙郎毫不犹豫的拿起匕首,粘稠的血液从高处跌下,滴咚落在碗里。 众人凑上去看,两滴血都微微晕染开,随着水的波动,越来越近。终于有两个小血珠碰到一处,没有丝毫犹豫便相融,紧接着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直至两滴血紧密的贴合成一体,不分你我,小静才啜泣出声。 “孙郎,东儿真的是你的儿子。他是人,我们都是人。” 孙郎抬着手,失神的望着凝结在一处的血。他的父亲,不知何时走到了他的身前,拉住他的手,不觉得眼眶一红。 “孙爷爷,您把他的手放在您的胸膛上。” 老太爷虽不解其意,但还是照做了,手指上还未凝固的血尽数蹭到他的衣服上。孙爷爷想起自己自出生起便爱干净,身上从不肯染半点痕迹。如今血污明晃晃的在胸口印着,他却没有丝毫的不适。因为眼前的这个青年,是他唯一的血肉。 “孙哥哥,你感受到了吗?手下的心跳。”孙郎瞳孔略微有了焦距,一下又一下,缓慢却有力的心跳隔着薄薄的衣服在他的手下跳动。 “他们是你的亲人,不是什么鬼怪所化,你只是病了。” “病了?”老太爷猛然抬头,哑声道:“是病?太好了,是病…只要是病,那就能治。小姑娘,你说怎么治,只要能治好犬子,孙某哪怕散尽家财,也无妨。” 小静和老太太并一众仆役跪倒在洛苗苗身前,一双双满含希冀的眼睛看着她。 洛苗苗皱着眉,一脸纠结:“你们快起来,不是我不想治。是……”这病在现代的病例也十分稀少,中外各大心理学专家都拿它无可奈何,她只知这病的症状,但的确没有救治之法啊。 “但我只是个算命的,不通岐黄之术。”洛苗苗咬咬牙,还是实话实说:“我不知该如何治,只能说尽量让他保持身心愉悦。今天我在众目睽睽之下验证了他与令孙却有血缘关系,一段时间内,他不会再怀疑,只是这病容易反复…若你们能寻到专治此症的名医,说不定可以救。” 围观群众这一出闹剧看下来,先惊后悲,不觉随之感叹命运无常,谁知有一天孩子能突然不认自己了呢。 有人劝解道:“我听说七绝谷有一位药王,医术出神入化,能活死人,肉白骨。说不定他可以……” “可那七绝谷只是传闻,谁也不知道在哪儿啊……” “无事,”孙老太爷扶起自己的夫人媳妇,又命小厮将孙郎带上轿子,孙郎虽然蔫了点,但没有挣扎。 “只要有一丝希望能治好他,我孙某也会竭力去找。今日之事,在此谢过各位了。夫人,小静…我们走吧。” 一群人不知在外跟了孙郎几天了,小厮门都有些神思倦怠。本以为洛苗苗可以救下他们公子,也不想也是期望破灭落空。 一个个垂头丧气的抬着轿子,应该是要回北燕。下人尚且如此,更别提孙郎的亲人了。 人群三三两两的散开,走出老远嘴里还讨论着这事,一阵唏嘘。 “唉,人生真是缺憾呐。我们虽在医学院念的大学,却读的计算机专业。若念医,凭借苗苗你的金手指,未必没有救他的方法。” “或许吧。”洛苗苗感叹:“但古人的智慧并不比现代人差,特别是关于医学这方面,说不定真有神医能治好他,前提是,别把他当鬼附身抓去跳大神就行。” 莫明蹲下帮着洛苗苗一起收拾家伙事:“这就打算回去了?” “嗯,金手指已经验证了,是真的有效且可以用于实战的。我下一步打算把我能记下的书,一本本都默写出来。毕竟这金手指能持续到哪一天还真不一定,要提前做好准备。” “嗯,”莫明赞同的点点头,帮她把包裹打结:“那我的金手指是什么呢?我靠,不会只是变成男人,有大xx吧?那我亏惨了,变成男人还这么孱弱,我的编程语言一点也用不上啊。” 洛苗苗嫌弃的扇了他后背一下:“你没发现,你的学习能力提高了不少吗?” “有吗?”在洛苗苗的示意下,莫明又去拔旗子。 “那我问你,这个是什么?” “蓍草啊。” “多少年生一茎?” “五百年啊。” “刚刚那个男人得的是什么病?” “弗雷里德妄想症,我靠,我怎么记得这么清楚。明明是那么拗口的名词。” “对呗,”洛苗苗将包袱放到地上:“不但如此,你最近的嘴甜程度可是越来越厉害了,肯定是在楼里待久了,耳濡目染出来的。不然你一个理科生,前世说过那么多的甜言蜜语吗?” 莫明恍然大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从他们身后,缓缓从桥上走下一匹骏马,马背上坐着一男一女,女子的白纱垂至脚踝,随风飘动。 他们打马路过莫明与莫苗,三秒后,又驱使着马倒退回来,试探道:“苗苗?” 第五十二章 相认 洛苗苗闻言一愣,缓缓转身。 马上坐着的女人带着白色的斗笠,风吹起白纱,隐约漏出皓齿朱唇。 难道说…… “大姐,是你吗?” 马上的女人难掩激动的深吸一口气,翻身下马。顺手摘掉头上的斗笠,斗笠下是一张天资绝色的脸。 “是我。”墨清漓疾行两步,走到洛苗苗面前拉起她的手,惊讶,喜悦,甚至牵带着压在心底对这个世界的委屈与无助,都在看到故知的时候,一涌而上。 她转头看向旁边眼圈红红欲言又止的男孩,点了点头:“我已知道你是明明。” “大姐~”洛苗苗和莫明各自喊了一声,墨清漓张开手,三人紧紧的抱在一起,先是哭,又高兴的蹦蹦跳跳。 怀念啊,这21世纪女生独有的开心方式。 君墨也曾查探过墨清漓,知道她有不少的弟弟妹妹。本以为墨清漓年幼时离家,对弟妹没有多深厚的感情。 却不曾想,原来最是薄情帝王家,让他浅薄了。真正的亲情,是这样的血脉相连。君墨感慨又羡慕,但是渐渐的,他的表情变了。 就算是弟弟,这也贴的太近了吧! “咳咳。”君墨咳得有些刻意:“墨姑娘,这二位是?” 墨清漓心咯噔一下,身体一僵,缓缓松开洛苗苗和莫明的后背,将他二人挡在身后:“这是我的弟弟妹妹,多年不见,让君公子见笑了。” 莫明看着他二人举止亲昵的共乘一骑,以为君墨是大姐在古代的姐夫候选人,于礼想打个招呼。 他一动,只出了半个音节,墨清漓背在身后的手便死死的按住他,抢了他的话头:“弟妹年幼,性子怯懦,不敢见生人,望君公子海涵。” 不敢见生人,却敢独自上街摆摊。旗子虽已放倒,但还是能隐约看到算命二字,有意思。 “无妨。我本也不是什么大人物,墨姑娘,你接下来打算如何?” “既然在路上遇到了来寻的弟弟妹妹,自然是要带他们回阁的。” 君墨了然的点点头:“如此,那在下这亲封的护花侍卫也就该退场了?” “呵,”墨清漓轻笑一声,屈膝行礼:“多谢君公子一路护送,希望日后有缘再见。” “有缘自会再见。”君墨甩了一下马鞭,骏马疾走,溅起一路尘土,少年恣意,披风鼓风,朝着北燕方向奔去。 莫明偏偏头,感觉墨清漓的手放开了,这才揉揉眼睛问:“他谁啊,长得……风流中带着一丝正经。正经中还带着一丝腹黑。” “哈哈哈,”墨清漓被他这个过于贴合的形容词给逗的狂笑不止,半晌才擦擦眼泪,开心道:“先跟我回去吧,我们回阁里慢慢说。对了,你们去过点香阁没有。”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莫明的头又疼了。 ”大姐救命,管管你家的姑娘吧!” “嗯?”墨清漓疑惑的看向洛苗苗,洛苗苗背起包裹,无奈的耸耸肩。表示这是一个甜蜜的烦恼。 “什么甜蜜的烦恼,我还是个直女好不好。遭受大姐姐爬床一点儿也不甜蜜!” “喂,你现在可是个男人。不喜欢大姐姐,可一点儿都不直~哎哎哎,旗子拿上啊。” …… “阁主回来了。” “阁主回来了……” 梅兰菊竹四大花魁闻声都吃了一惊,急切的推门而出,左右探望:“阁主呢?” “这呢~”墨清漓带着洛苗苗与莫明二人穿廊而入,看着一张张担忧的脸,笑着一人赏了一个安抚的摸头杀。 “好啦,我这不是完完整整的回来了嘛。” “怎么还哭了呢?”墨清漓靠近雪菊,果然看到她眼中的莹莹泪光,赶紧捧着脸哄道:“乖,不哭不哭,我没事儿。” 雪菊抽噎道:“那日…你的马…受惊…,后面…多日也没有消息,我们…呜呜呜,你怎么也不回个信儿…” “是我错了,我错了。这几日情况紧急,是我没考虑周全,应该跟你们说一声的。” 花兰冷着一张脸,淡淡道:“好了,阁主自有自己的打算。危急关头,哪有时间顾得上给我们传信。” “额……”墨清漓噎了噎,这话怎么乍一听好像是向着自己说的,仔细一听却感觉不对味呢。 花兰也反应过来,单膝跪下:“不是的阁主,花兰…花兰没那个意思。” “好啦起来吧,我知道的。大家只是担心我,那…今晚就由我们兄妹三人给大家做一顿饭,算是赔罪,可否?” “好!!” “哇哦~啧啧啧,大姐穿越过来,颜值和桃花值简直upup啊,都开始男女通杀了。你看看这一个个的,之前凶神恶煞的,冷冷清清的,在大姐面前就都小绵羊一样,啧啧啧。哎?你怎么不感叹呢? 莫明捅咕捅咕一旁面无表情的小女孩。 洛苗苗皱着眉,一脸疑惑道:“我在想,为什么她赔罪,要拉上咱俩做饭。你会做饭吗?” “我会炸薯条。” “驳回!” …… 最终在大姐温言软语,诸如,随便做点21世纪的菜就行之类的话下。 姐弟三人,做出了一场十分惨烈的晚饭。也因此被永远收回了进入厨房的权利。莫明摇着筷子哭唧唧:“我好想大容啊,她做的饭可好吃了。” 洛苗苗和墨清漓默认。 草草的吃了几口,三人上楼进了房间。 刚坐下,墨清漓就叹了一口气。气氛瞬间郑重起来。 “想必你们也知道了,我们六个人,可能都来了。也可能,都占了这莫家六姐妹的身子。” “咳,六姐弟。”莫明纠正了一句。 …… 这是重点吗? “我们离村的时候,二姐还未来。”洛苗苗想到了莫离被带走的情形,手不自主的扣紧了桌边。 “村里的事,我也有所耳闻。老二那边,我已经找人盯着了。那知事为人十分迷信,娶老二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冲喜,因此未到良辰吉日,是不会动老二的,尚且还留了一段时日给我们想办法……” “既然不急,为何要那么急的将她卖出去?叶二青她…死了。” “我知道”墨清漓苦笑,“若不是莫长丰母子贪财,我又为何会在此处呢?” 第五十三章 相认2 “我一定要杀了他们,为叶二青报仇!” 洛苗苗碾磨着后槽牙,一字一顿的说道。 墨清漓道:“我又何尝不想,若不是有孝条压着。我早就想办法弄死他们了。算了,先不说他们。日后自有办法。” 墨清漓指了指凳子,“明明,你先坐下。我有事跟你们说。” “噢,”莫明乖乖靠着桌子坐下,三人绕着木桌围成了一个圈。这幅情景,不禁让她们想起前世。 她们宿舍在系里是出了名的,当然,大学是个小社会,出名的宿舍并不少。 撕逼,下毒,共争一夫…跳楼,上吊,三缄其口… 洛苗苗她们的宿舍,混在其中显得格格不入,因为她们宿舍实在是相处的太好了。哪怕到了大四也是一起上课一起追剧一起实习。 毕业了也是三天两头的聚在一块吃吃喝喝,直至各自为了事业到了别的城市,才许久未见。 没想到再一聚,却散成满天星。 “你们还想回去吗?”墨清漓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问道。 “当然想。”洛苗苗苦笑:“说实话,从前看小说的时候,穿越或重生的女主,无一不是之前身世十分凄惨的角色,最不济,也得是撞破男朋友出轨被车撞死那种级别的吧?再看看我,”洛苗苗掰着手指头:“论家庭,父母恩爱,弟弟上进;论工作,在编高中教师,不愁吃喝;论感情,没有感情,我每天忙事业挺好的,说实话,不需要爱情。” 洛苗苗摊手:“我穿越来干嘛?又吃巴掌又吃苦?我不是针对谁,我是想说,在座的各位中,我想回去的的念头是肯定最重的。” 洛苗苗的态度十分坚决。 莫明举起手:“我就一句话,我喜欢男人,over。” “看来你们的想法是一样的,至于我,”墨清漓看着与十年前大不相同的点香阁,不知想起了什么,胸口堵得慌,再开口,声音有些发颤:“我也一样。” 墨清漓轻声咳了咳,掩盖住自己的异样。 “既然如此,那我们的目标就是一致的。我接下来说的事,你们千万不要怕。” 莫明与洛苗苗相视一笑,正襟危坐。 “我们是21世纪的人,我们不会怕。” “有一个神棍找我说他有一个镜子,可以穿越时空。” 洛苗苗肃然起敬,楚明战术后仰。 “我现在是不是该找支笔?”楚明装作要寻找的样子,墨清漓笑骂道:“你们神经病啊!” “好啦好啦,说认真的。那个神棍是褚国的国师叶一名,据我所知,确实颇有些能耐。我前几日就是去找他的。” 门被敲响了,屋外想起雪菊的声音:“阁主,我来给你们送茶。” 楚明作为惟一的男性,十分自觉的起身去取。 回来直接给墨清漓倒了一杯:“喝点,慢慢说。” “嗯,前几日我听从他们的安排,启程去清净峰找叶一名,却没见到他人。有个小道士,把我拦在屋外,说是近神国师从不见外人。本以为他会像诸葛亮一样给我三个锦囊什么的。但我万万没想到,我离他在的屋子能有十丈远,他说话的声音我却听得一清二楚。” “怎么形容呢?”墨清漓皱皱眉,忽然一拍手:“就像他在屋里拿了个麦克风一样。” 嗯……,两人点头,很有画面感。 “他说话声音很好听,也很有条理。没有文绉绉的说一些名词。非常直白的表示,他知道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也知道我的弟妹们,也将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二脸震惊:“这么神?” 这还叫什么近神国师啊,直接叫神之国师好了,立马可以坐地飞升那种。 “他就是这么神,他说这些,只是让我也让你们知道,他手中的铜镜是真的可以让我们回家。” “但是……” “但是有个条件。” “淦,我就知道。”莫明了然的摊手:“什么条件?” “保褚国,护储君。” 六个字,掷地有声。 一时间,屋子里陷入一阵窒息的安静。 洛苗苗和楚明形象生动的用表情书写了,什么叫做:“不可思议。” 楚明哆哆嗦嗦的伸出手指,哆哆嗦嗦的指向自己:“就凭我?就凭我们?谁给他的勇气?梁静茹吗?” 洛苗苗亦是震惊了好一会儿,震惊中还在思考,半晌咬咬牙:“行!” “啊?这……”生活不易,莫明叹气。 “苗苗,明天你把古往今来各个王朝的覆灭史默写一下,我算一下,我们留个全尸的几率能有多少。” “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方法了。”洛苗苗冷静的坐着,手却不停的抠着桌边。 “是,我已经答应了。楚明,你呢?” “我?都到这个地步了,除了豁出一条命,搏一个回去的机会。别的支线,he的几率都不大。” “行。这几日,从我下清净峰开始,我就在想现在的处境和日后的计划。叶一名的意思是,要想保得褚国,我们六个人缺一不可。我先同你们说一下,目前褚国所处的形势…… 褚国地处中原,西有西晋,擅骑射,轻谋略。虽有和亲求和之意,只是迫于疆土辽阔,地却不肥沃,难以耕种。导致西晋子民长年游荡,地广人稀。若是一旦通商富有起来,会成为一个极难对付的敌人。 北边有北燕,北燕富的流油,重宗室传承。北燕内部内战严重,导致他们一度没有余力去与别国开战。但是最近,北燕太子君墨,强势逆袭,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废后嫡子,一跃成了北燕实打实的太子。这位太子刚一即位,便派使臣前往大褚求亲,求得是聘月公主。与此同时,北燕内部的战乱,也在他的打压下,慢慢的消失了。一旦没了战乱,北燕下一步,想要吞并的可能就是与他们相连最近的大褚。 东边是褚辽边界,辽人粗鲁残暴,游牧为生。一直好战,长年在我国边界骚扰。老三此刻便在褚辽边界的军营中。 至于南边,江南水乡,是南姜国,南姜重文轻武,爱好和平,暂且不足为惧。 第五十四章 分道扬镳 听完这片大陆上总体的形势之后,洛苗苗想了想,沉吟道:“古往今来,如果国家本身民富军盛,这些外患并不一定能动摇国之根本。怕是还有内忧?” 墨清漓摇摇头:“皇宫密不透风,我的势力几乎渗透不进去。仔细想来,褚王治国还算无功无过,听到些消息,他知人善用,礼贤下士,来点香阁消遣的大臣的确少有埋怨的。” 这样无为而治的主君,官员谋反,农民起义的概率很低。 洛苗苗猜测道:“夺嫡?” “不会。”墨清漓微微蹙眉:“褚王膝下只有一子一女,太子之位早就定了。皇帝虽正当盛年,却对先王后情深义重。自她死后,后宫再未添人。那些嫔妃要生早就生了,不会突然再出现个孩子夺位。至于刚进宫的霍洝公主,她避宠都来不及,更不会给褚王生孩子……” 莫明下意识的咬着指甲,含糊道:“夺嫡也并非不可能,褚王毕竟有两个孩子。” 墨清漓偏头看他,疑道:“你是说娉月公主?娉月她是个女人暂且不说,她可马上就要嫁去北燕了。北燕的迎亲队伍已经出发,不日就要到达凉城。娉月作为一个待嫁之人,她根本没有夺位的资格。” “嗯,按正常的逻辑来讲。只要褚王还健在,完全可以培养一个合格的继承人。除非……” 莫明霍然起身,原地转了两圈,一拍手,扭身急切道:“大姐,你的情报探子得到消息最快什么时候能传过来?” “很快。” 话音刚落,就有人在门口“咚咚咚”的敲门。 莫明跑过去,打开门。 “是不是宫里的消息?” 花兰一惊,手里紧紧捏着纸团,下意识看向墨清漓。 墨清漓道:“有什么消息直说就可,以后也不必避着他们。” “嗯。”花兰轻声道:“褚王被人下了毒。” “什么?”墨清漓和洛苗苗都站了起来,花兰连忙将手中的纸团递上,墨清漓将纸团打开,上面潦草的写着:“褚王受剧毒,下毒者霍洝。” “这不可能……”墨清漓轻声呢喃。 她给霍洝的药是还情散,无毒。无论是霍洝自身还是西晋,都没有任何理由这时候给褚王下毒。即便毒倒了他,更快吞并褚国的更可能是北燕……北燕? 楚明抢先一步问道:“北燕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花兰摇摇头:“还未收到消息。” 莫明又开始紧张的啃指甲,直至一名青衫女子疾步而来,手里同样捏着一张纸团。看见四个人都站在门口直勾勾的盯着她。 风梅一愣,正欲行礼。却被一个陌生男子握住手腕,径直取走了她手心里的纸条。 “这……” “果然是这样,北燕的迎亲队伍在路上遇到了山体滑坡,损失惨重。”莫明将纸条递给墨清漓,眼神余光看到刚刚的青衫女子正在揉手腕。 习惯性的拉住姑娘的手帮着揉起来:“不好意思,我刚刚一时情急。” “风梅谢过公子好意,还是我自己来吧。”青衫女子一边笑着一边用力的抽出自己的手。 “对不起,我又忘了我已经是个男人了……”莫明委屈的小声嘀咕。 风梅疑问脸。 “风梅快去取我披风来,花兰备马,准备一下随我进褚京。” “是!” 墨清漓将两张纸条摆在桌子上,回身拉住了洛苗苗和莫明的手:“我没想到事情会出的这么快,霍洝与我有几面之缘,我之前答应她要帮她自由。如今她出了事,我不能置之不理。本来以为这次见面能多在一处待几日……” 墨清漓顿了顿,继续道:“叶一名说过,要想保褚国,我们六个人缺一不可。所以我们六个人必须要见一面,商定日后的计划。这样,老二这边交给我。你们去寻老三老四,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告知,日后联络直接传信回点香阁。” 接过风梅手中的披风,墨清漓一边走一边系。洛苗苗和莫明跟着,花兰已经备好马在后门等着了。 “老三在褚辽边界,路途遥远但好找,先不急寻她。老四之前被卖到一位乡绅府上做丫鬟,前几年这个乡绅不知为何举家搬到了南姜。我的手伸不了那么远,慢慢的也就失去了老四的消息。南姜近,以防夜长梦多,我推荐你们还是先去找大容。” “行,我们记住了。” 墨清漓上了马,忽又想起一件事:“今天下午与我同骑的那个男的,就是北燕太子君墨。他这个人,你们要是遇上一定要记得躲着走。” “好。”二人乖乖的点头。 墨清漓拿起缰绳,垂下眼皮,缓缓叹出一口气。飞快的翻身下马,紧紧的抱住洛苗苗和莫明,哑声道:“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走的时候多和雪菊要些银子。穷家富路,路上不要苦了自己,找不着就找不着,到时候回来我们一起去找。万事以自己的安全为先,知道吗?” “嗯嗯。”洛苗苗和莫明憋着眼泪,只顾着点头。 墨清漓咬咬牙,松开弟弟妹妹。转身上马,没有一丝迟疑的飞奔而去,花兰赶紧策马跟上。 墨清漓暗暗告诫自己,不能再感情用事了,还有一条活生生的人命,等着她去救呢。 莫明佯装轻松的笑了笑:“相聚还不到一天就分道扬镳了,果然在这个时空待的越久,越身不由己啊!” 洛苗苗闷闷道:“别感叹了,回家睡觉。明日我们也打点一下行装出发吧。” “成。”莫明伸了个懒腰。 …… 第二日清晨。 风梅一边帮着打包行李,一边温柔的笑道:“原来你是阁主弟弟,我当是谁,这么霸道。上来就抓姑娘的手腕。你看这事儿闹得,昨晚一整晚没给你好脸色看,真是对不住啊……” “没事没事,”莫明将叠好的衣服放到包袱里,“不给我好脸色看我才放心呢。” “再拿点,我再给你塞点银子~”雪菊又不知从哪儿掏出一包银子,瞅着洛苗苗的包裹还有空隙,就死命往里塞。 “雪菊你这是铁树开花啊,这一毛不拔的人设怎么说崩就崩?”莫明吐槽。 洛苗苗弱弱道:“我拿不了这些……” “你拿不了不还有你哥吗?看你哥说的这话,我贪财省钱不是给你们莫家省的?当然要花在你们身上了。莫明,你再拿点!” 我去,这真是好大的两只肥羊等着被宰啊。 第五十五章 初见 平旦至食时为日之朝,隅中至日昳为日之中,晡时至黄昏为日之夕。(注1)此乃古人的一日三餐。 看了一个多时辰的戏,莫容出了搭建戏台的院子,弯腰捡起在门口的石像旁放着的一个不大的竹篮子,篮子里面铺着干净的兰花布。 临近隅中,空气和地面还是湿漉漉的。莫容轻轻的在街道上走着,小心的躲避着路上的水洼。 回去的途中,正好能路过几个菜农,面前摆着刚从地里摘下的水灵灵的蔬菜。 新鲜,量少。 见着莫容来了,此起彼伏的叫了几声莫姑娘,算是打过招呼。 有个菜农听着一起种地的邻居说,可以拿着每日采摘的新鲜蔬菜出来卖,卖不出去的再拿回家自己吃了也不亏。 他在家想了一晚觉得有道理,于是今天起了一个大早,也摘了些园子里种的瓜果蔬菜。拿过来的时候,还顺手在小溪旁洗了一下。 他初次来,见大家都认识那位穿青衣的姑娘,蹲着蹭到了一旁卖枇杷的老大爷身边,好奇问道:“那位姑娘是谁啊?” “不知。之前不曾见过,这几日倒常来。每日都会挑一样菜,买的多,也挑的仔细。所以我们都认得她,喏,她过来了,看来之前的那些她都没看上。” 莫容将竹篮轻轻搁在一旁,手背在身后捋了下裙子才蹲下。 不像寻常女子,她的手指一点也不白嫩,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粗糙,她随手取了地上的一颗白菜颠了颠,满意的笑道:“色泽不错,分量也很足。” 新来的菜农忙说道:“都是现摘的。” “方便切开吗,合适的话,您这里的白菜我都要了。”青衣姑娘抬头,白净的脸蛋上长着一双温柔的眼睛,像秋水般澄澈。 菜农道:“那有什么不方便的呢,来,我给您搭把手。”他抄起一旁的菜刀,手起刀落,随着一声清脆的咔嚓声,白菜分为两半。 莫容拿起一半看了,切口白嫩,叶子紧而不散,果然新鲜。 放下白菜,莫容解开荷包,从里面掏出了几枚铜币,笑道:“劳驾,这些白菜我都要了。” “哎!我这就给您装起来。” 菜农笑呵呵的帮她把白菜都装进篮子里,盖上蓝布之后,还友情赠送了个粉嫩的水蜜桃。 “多谢。”莫容温和的点头,起身一只手便提起了盛满白菜的篮子。 看着她稳稳当当挎着小十斤重的菜篮,菜农那声帮忙终究还是顿了顿,咽回了肚子。 水蜜桃很新鲜,摘下的时候正好,饱满却不软烂。莫容拿起水蜜桃,凑近鼻尖吸了一口,清新的甜香让整个身子都愉悦了起来。 但她没有吃,又把桃子轻轻放回了篮子。 …… “莫大厨回来了。”门口的小厮打了声招呼,眼尖的看向她手臂上挎着的竹篮,随口笑道:“莫大厨有心,府里虽日日有人送菜,莫大厨还是喜欢自己出去采买。” 莫容轻言道:“小姐的饭食,原该精细点的。” 小厮摸着后脖颈,不好意思的笑道“说的是,像我们这般的粗人,吃烂菜叶子也是吃不出来的。” 另一个小厮笑骂道:“说这话也不怕昧了良心,莫大厨怎么会给你吃烂菜叶子。” “我的意思是,莫大厨菜做的好。就算烂菜叶也能做成珍馐美味,你懂个屁!” 二人长年守大门,吵闹惯了,一斗起嘴来唇枪舌剑,你来我往,谁也不让谁。争吵了数十句下来,也没分出个胜负。反而发现莫容依旧站在原地,笑着等他们说完,才告辞离开。 “真是个温柔和顺的人,也不知道便宜了谁院里的小厮侍卫。” “想什么呢?”另一个小厮猛的扇了一下他的后脑勺:“反正不会是你我。莫大厨那么得小姐赏识,甚至连卖身契都交由莫容自己保管。她现在完全就是自由身,嫁娶全由自己做主,她再想不开也不会嫁给一个下人,再生个家奴之子的。” “啧,也是。” 莫容刚踏进厨房的院子,在门口劈柴的小男孩扔下斧头,擦擦手迎了过来。 “莫姐,今天的菜已经送到了。我刚去看了,大体还行。但一路过来,有很多都被压坏了。” “没事,今天我在路上买的白菜还很新鲜。今天给小姐做开水白菜。” 小男孩点点头,顺手接过莫容胳膊上的篮子,却被坠的胳膊生疼,“唉哟”一声,赶紧放到地下。 “好沉啊~”他鼓着嘴嘟囔。 莫容无奈的笑了笑,又拿起篮子,一边走一边说:“我今天买的白菜很嫩,摊主也心细,不但卖的时候就摘去了青黄烂叶,还放在泉水中洗过。我们中午吃,正好。” 鸡,鸭,排骨,火腿都已经在莫容上街听戏之前炖煮上了,此刻打开瓦罐,水汽窜出之后,便是浓浓的鲜香之气。 院子里的小狗打了个醒鼻,抖抖身子站了起来。 莫容用笊篱和长筷将整鸡整鸭捞出还有火腿排骨尽数捞出,招呼一旁的厨娘们:“这些全部撕成长条,与白菜做成卤子,再下点面条分给大家伙吧。” 厨娘端起盛着整鸭的盘子,迟疑道:“全部?” “嗯。”她又取了只生鸡,手执一柄小刀,按住刀柄,不疾不徐的在鸡身上划了几刀,便完整的取出了鸡骨。 “小姐的菜只需要汤,剩下的你们自便即可。” 她拿起案板两边的菜刀,双刀齐落,鸡头与鸡屁股瞬间离身。 “岁儿,拿去喂小黄吧。” “哎!”门口的小男孩应了一声,颠颠的进来将鸡头鸡屁股拿走。 剩下的肉,平整的放在砧板上。莫容“当当当当”开始剁起肉来,声音极大,每一下似乎都能剁穿鸡肉的纤维,剁到案板上。双刀一上一下,很快,甚至挥出了残影。 不到一刻钟,本来完整的鸡肉就成了肉蓉。莫容如法炮制又剁了一块猪肉。 她将鸡肉糜放进高汤,不一会儿,高汤浮上了一层絮状物。本来有些浑浊的高汤,瞬间变得澄澈起来。 捞出这些絮状物,莫容又把猪肉糜放了进去,同样的,又浮起一层。 捞去之后,此时的高汤看起来开水真的没什么两样了。 莫容去一旁净手,从篮子里拿出一颗品相最好的白菜,剥除菜叶,只余菜心。 摆在盘子中央,又拿了个水壶装上高汤。 都做好之后,莫容又净了下手,这才端起盛着水壶和盘子的饭盒,飞快的走出厨房,朝着大小姐的房中走去。 身后响起窃窃私语:“这菜,也过于奢侈了。” ------题外话------ 注1来自:《后汉书.五行志》 第五十六章 开水白菜 莫容快步走到小姐院里,轻轻掀开帘子进去。只见小姐宁芳菲正趴在桌子上看账本呢。听见有人进来,身体猛的一抖,发现是莫容,才放下账本漏出里面的话本来。 莫容笑道:“小姐,该吃饭了。” 宁芳菲心有余悸,抚着胸口嗔怪道:“我还以为是爹娘进来了,吓死我了。” 莫容但笑不言,沿着没有堆账本的另一边桌子,放下食盒。 拿出装着菜心的盘子,放在桌子中间。 宁芳菲见只是简简单单的白盘上放着一颗菜心,佯怒道:“小容儿,我瞧出来了,你越来越不在乎我了。现在都能拿这种东西糊弄我。” “小姐,我何曾糊弄过您。”莫容拿起盛着肉汤的水壶,对准菜心顶部,慢慢浇下。 脆嫩的菜心,在热汤的洗礼下,如同莲花般一瓣一瓣缓缓绽开。 “这是?”宁芳菲接过莫容递过来的筷子,小心翼翼的夹起一瓣花瓣,放进嘴里。 清鲜淡雅,香味浓醇,汤味浓厚,不油不腻却清香爽口。 宁芳菲将面前一堆的话本账簿都拨拉到地上,十分尊敬的将盘子端到自己面前。吃一道菜吃出了虔诚的感觉。 她闭着眼,感受花瓣在牙齿的碰触下爆开,鲜香的汁水充盈着整个口腔。 莫容安静的站在一边,等她吃完最后一瓣,满足的瘫在椅子上。 这才动手将盘子装回食盒,又挽起袖子,将地上的书本一一拾起,整齐的码在桌子上。 “小容儿,我还记得,上次你这么费心做一道菜的时候,求得是你的卖身契。” 宁芳菲躺在椅子上摇啊摇,回想起三年前,从小就挑食的自己,整天整天的吃不下饭。当时父亲寻遍了各大酒楼,也没有找到一道菜,能让她吃得下。 那时几日没进食的芳菲虚弱的躺在床上起不来,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可能熬不过去了。却突然闻到了一阵酸甜的香味。 那一瞬间,她的唾液腺仿佛活了过来。她努力的睁开眼,看见母亲手中色泽橘黄的松鼠鳜鱼,她饿了。 那个穿着寻常丫鬟衣服,安安静静的小姑娘就是这个时候,第一次出现在她眼前。 从那以后,莫容就摆脱了下等丫鬟的身份,一跃成为大小姐的私厨。 “这次,你想求什么呢,小容儿?” 莫容福了福身道:“小姐能否给我一个晚上可以出府的牌子?” 南姜有宵禁,入夜之后,在府里做事的丫鬟仆役不能随意外出。虽然卖身契在莫容自己手上,但是她还没有去苏州府衙登记,算不得自由身。 若想夜半出府,除非有主子的令牌。 “你要晚上出府?去干什么?” “去见一个人。”莫容温言道。 “什么人?”宁芳菲很好奇,究竟是什么人,能三年没求过赏赐的小容儿开这个口。 “一个…故人。” 故人?褚国的故人吗?宁芳菲将下巴搁在高高摞起的账本上,眼睛扑闪扑闪的打量她,突然叫道:“我前几日给你的玉镯呢?戴了两天,怎么不戴了?” “当了。” “当了?”宁芳菲忽的起身,拉住她的手:“你跟我说,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你现在很缺钱吗?” “小姐,我没事。”莫容反握住她的手,笑道:“我只是拿银子去听戏打赏罢了。” “你的意思是…这钱,是给一个戏子花了?哎呀,”她跺跺脚,“你定是被人骗了,那些戏子一个个比女人还娇媚,惯会花言巧语的。” 莫容摇摇头:“给他花钱,我心中是欢喜的。” 无论前世今生,都是欢喜的。 …… “哇,莫姐。你的绿豆磨的好细,蒸出来的绿豆糕格外的松软香甜呢。” 名叫岁儿的小男孩,忍着烫将新出锅的糕点扔进嘴里,一边嚼一边感叹:“光是莫姐的耐心,我就学不来的。” 莫容笑着摸摸他的头,嘱咐道:“一会儿记得把绿豆糕送给小姐,她还气着,要格外小心。” “我记得了,莫姐,你要出门了吗?” “嗯。”莫容将一盘绿豆糕放进食盒,想了想,又弯腰捡起菜篮里的水蜜桃,一并放进食盒里。 “门口的灯笼我已经点好了,”岁儿向门外努努嘴,小大人似的反过来嘱咐莫容道:“天黑路滑,你走路一定要小心,早去早回。” “好。” …… 莫容提着灯笼,拎着食盒,走过白日的石桥,晚上基本没什么人出来,所以一路都十分静谧。莫容一生从未做过亏心事,也不信鬼神,一路倒也不害怕。 她走到冷晏君所在的戏院处,宵禁,大门自然也落了锁。 莫容吃了个闭门羹,却也不懊恼,一个人绕着戏院走了起来。 走着走着,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越来越近。莫容朝着那个声音走去,恰巧转到了戏院后门。 莫容凑上前听,这声音果然是冷晏君在吊嗓子。她又仔细听了听,确认了里面应当只有冷晏君一个人,这才敲响了门。 冷晏君每日早晚练功,风雨无阻。戏院后院鲜有人来,安静的夜晚,后门门口的脚步声,其实特别明显。 冷晏君机警起来,虽说南姜重文轻武,但并不代表没有盗窃强盗一流出没。 却没想到门口的人,竟然十分礼貌的敲响了三下门。冷晏君迟疑片刻,门又响了三下。 他拿起一旁有时候练武戏也会用的上的木枪,小心翼翼的拉开后门,首先漏出的是漆红色的木盒和青色的裙角。 接着是女子独有的白嫩的面庞,最后是一双翦水秋瞳。 莫容小声问道:“你吃饭了没?” 冷晏君:…… 沉默就代表没吃。 “我做了一些点心,你经常不吃晚饭,吃重油的容易不克化,这个点心比较细腻,我糖放的不多,不会胖的,你……” “碰。”门被毫不留情的关上,门后冷淡的声音响起:“不必了。” 莫容呆呆的站在门口,眨眨眼。将食盒打开,拿出盛着绿豆糕的盘子放到门口,看着食盒底的桃子,无奈的笑了笑。 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了,应当是走了吧。 冷晏君舞了几下木枪,觉得没有什么手感。遂放置到一边。 他再次打开后门,这次门口没有人了,他刚想关门,却看见地上摆着的黄绿色糕点和一旁用手帕垫着的粉嫩水蜜桃。 第五十七章 送饭 第二日,莫容先是一如既往的到前院听戏,今日唱的是《牡丹亭》,依旧是耳熟能详的曲目,台下客愈发的少了。 冷晏君投入的唱着,将自己饱满的感情尽数付诸于他所饰演的女主身上,一句“原来姹紫嫣红开遍,都付与那断壁残垣。”让人忍不住也随之伤春感怀。 莫容依旧在最动情之处,流下几滴共情之泪。 冷晏君唱的缠绵悱恻,莫容听得多情多感。 除此之外,其余人的眼睛与身心,不是落在冷晏君纤细的身段上,就是落到莫容的钱袋上。 一曲终了,班主笑嘻嘻的看着自己的铜盘上,又落下一块碎银。语气感慨:“哎呀,我这戏班子每日就靠娘子的打赏过活了。若是有一天娘子不来了,我这一大班子上上下下都要喝西北风了。” 班主说着眼光在台上一掠,看见冷晏君整理了下戏服,一个眼神也没给这边。顿时脑袋充血,怒喝道:“晏君,怎么这么没眼力见,没看见莫姑娘在这吗,还不过来见过!” 冷晏君脚步一顿,脊背微僵。 只听身后那个女子细言细语道:“不必了,戏开了一个多时辰,大家都累了。我日日来见他就好。” 冷晏君心却更沉了几分,挺直腰板,施施然下台往后院去。 “哎呀,真是让您见怪了……” 送走莫容后,班主捏了捏手里的银子,握紧了都硌不疼手。他冷笑着将铜盘扔到一边,迈着大步也回了后院。 “冷晏君,我从小收养你可不是为了每天就得这么丁点银子的,那个莫姑娘一看就心悦你,人傻钱多。你只要稍微对她笑一笑,说个软话。她那个荷包袋子,不都是你的吗?” 冷晏君弯腰靠近刚刚打好水的铜盆,修长白皙的食指拧干浸在水里的棉布,听着班主时而骂骂咧咧时而谆谆诱导的话,一言不发。 班主最看不得他这个样子,怒极,抬脚便向他腰身踹去。 冷晏君猝不及防被他踹了个正着,腰部一麻,身体晃了晃,铜盆也被带着倾斜,溅出几滴冰凉的井水。他抬手稳住铜盆,重新拧干棉布,慢慢擦洗脸上的脂粉。 洗罢,他抬起一张不染凡尘的脸冲着喘粗气的班主,阖眸道:“我卖艺,不卖笑。” “你你你…”班主伸着食指哆哆嗖嗖的指着他的鼻尖,冷笑道:“当初在慧州,让你去侍候官老爷你不乐意,连累这上上下下十几口人背井离乡,长途跋涉,到了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一个个抠的要死,好不容易有个看上你脸蛋儿,又大方的主儿,让你笑一个您老还不乐意了。怎么?您当自己是皇亲国胄,还是大家公子?” “嗬,呸!”班主狠狠的向地上吐了口吐沫,嘲道:“既然被我捡了回来,进了我的戏院,你这一辈子都是下九流的戏子,清高?清高给谁看?” 一片沉寂,冷晏君无言转身。 班主觉得自己重拳出击,却打在了棉花上,心里一口气堵得不上不下。快两步走到他身前,抬起手想狠狠挥在这张冷然的脸上,看能不能辟出一道裂缝。 冷晏君冷眼看着即将落下的巴掌,不但没躲,甚至连眼睛也没多眨一下。这个巴掌终究还是没有落到他的脸上,半路被人稳稳架住了:“班主,您消消气。晏君明日还要上台呢,打不得脸。” 说话的是班里的小生,人爱笑憨厚,比冷晏君稍年长两岁。 冷晏君脚步未曾一顿,穿过两人中间,径直回房。 班主倒退一步,抚着胸口道:“你看看他,跟没事儿人一样!唉哟,气死我了!” “您消消气,他还小,不懂得您的辛苦,待过两年,他就都省的了。班主,刚给您沏了热茶,要不去我那坐坐吧。” 班主看了他一眼,不甚满意的哼道:“我可等不了,行吧,还是你懂事。不过如今,也喝不到什么好茶,凑合喝吧。” …… 莫容晚上依旧按着之前的路,转到后门。 门口摆着的绿豆糕纹丝未动,经过一天的风吹露打,已经瘫软的不成样子,软趴趴的黏在盘子上,看起来十分的倒胃口。 莫容平和的笑了一下,眼神挪到一旁。轻轻的“咦”了一声,昨日放的桃子和手帕全都不翼而飞了。 她下意识的左右转了转头,这地方偏远,难保没有野生猴子出没,可旁边的点心却没有被触碰的痕迹…… 难不成,冷晏君他爱吃桃子? 这个结论让莫容微微有些兴奋。 她将昨日的盘子取下,伸手打开食盒,手指停在食盒盖上顿了顿,又重新将盖子合上。还是直接将食盒放在此处吧,免得真被野物偷吃。 “叩叩叩”又是三下敲门声,屋内耍着花枪的人身形一滞,久久没有进行下一步的动作。这次的敲门声只响了三下,冷晏君屏息等着门外人说话,微凉的夜风吹着树叶沙沙作响。门外人踩着落叶,残留细微叶脉折断的声音。 从这个声音,冷晏君可以想象出,行走的人是如何的轻柔。 她对所有的人,都是这般宽和吗?还是说,对世间万物,都是这般温柔呢? 冷晏君呆愣在原地想了许久,也没有想出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手里的花枪如梨花般绽开,但总是集中不了意识。罕见的,他竟然对一件事情产生了这么大的好奇心。 最终还是好奇占了上风,他打开门,看见门口端正的放了一个食盒。 有点难办。 他要是打开食盒,明日肯定会被她发现。这次不能赖到猴子身上了,毕竟猴子不会开盖子。可要是不开,又实在好奇。 最终他蹲在门口,仔细研究了半天的花纹,确保能原样盖回去,这才动手开了盒子。 盒子里是一碗粥,一碗刚打开盖子就香气袭人的粥,肉眼可见的漂浮着肉丝和黑色的胶状物。 这什么奇怪的粥?冷晏君的喉结动了动,迅速的盖上盖子,肯定不好喝! 第五十八章 奇怪的粥 今日,青衣姑娘走的有些急。 台上的戏刚谢幕,莫容就往桌上搁下每日的赏钱,起身匆匆离开。 班主靠在一旁的柱子上,捧着一把瓜子,磕磕吐吐,瓜子皮纷纷扬扬,丢了一地。“哎呀,”他扭扭头,脖子咔咔作响,一张老脸上浮现着不想掩饰的嘲笑之意,还故作感慨道:“世人皆三分薄情,喜新厌旧。言笑晏晏,如花美眷尚且三年见弃于人。何况一张冷脸?又不是欲拒还迎,谁是天生的贱皮子,日日去捂你这冷硬石头。” 冷艳君眉梢微动,依旧冷然不语。 …… “呼,”莫容释然一笑,终于赶上了。 前两日卖白菜搭个桃的菜农,许是坐的久了,正低头埋在双腿上打瞌睡。察觉有人过来,才睡眼惺忪的抬头招呼客人。 “娘子随意看,我家的菜,都是顶新鲜的。” “我知道。”女子的声音绵软,似是在哪里听过。菜农这才打起精神揉揉眼,用力一盯:“哟,这不是莫姑娘吗?前日的白菜可还入的了口?” 莫容的眼神从摊子上掠过,点点头,轻声赞道:“口感上乘。今日为何没有桃子?” “桃子?”菜农愣了愣,恍然想到那日确实是给这位姑娘搭了一个桃子,因笑道:“姑娘有所不知,桃子不比这些菜瓜,摘的早就不好吃了。可若是摘得正是时候,一天卖不出,第二日就熟透软烂,更不能吃。那桃树是我闲来无事随手种在院前的,结的桃子不多,索性不拿出来卖,打算自家吃吃算了。” “能否卖给我?” “这您若是真想要,自然是能的。”菜农挠挠头,摊上绿油油的黄瓜让日光照的亮晶晶,里面的汁肉似乎将瓜皮撑的一个比一个薄,甚至透明到能看到里面的脉络。 “黄瓜不错,我都要了。” 言下之意明显,为了桃子,莫容可以包下他每日贩卖的菜蔬。也不知他这里有没有买椟还珠的典故,莫容嘴角轻抿。 “哎,好嘞。我给您装起来。”果然莫容掏钱的动作一出,菜农不但热情更浓,手脚也更快了,一边帮她码黄瓜,一边抬头问她:“莫姑娘,何时要桃子?要几个?” “今日就要,往后几日,你觉得成熟几个,便给我带几个。” “今日?”菜农擦擦手,抬头望天估摸时辰,忖度道:“那劳驾姑娘帮我看会摊子,我这就快跑回家,最多两刻钟,往返不成问题。” 莫容指尖搁在竹篮上扣了扣,心里其实一直有个想法还未成形却呼之欲出,总觉得少了些契机。 “大哥,能否让我也跟着,去您的菜园看看?” “可以啊,随我来吧。” 菜农十分爽快,这样今天就可以收摊了,他将摊子上剩余的泥土残叶和器具全都拢到一起,拧结实背到背上,又在胸前打成结。 周围其他的菜农显然这几天已经混熟,纷纷打趣道:“不得了,老于,还是你小子运气好。” “这么快就收摊了?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这么快就入了莫姑娘的眼。” “去去去,一个个跟喝了半缸陈醋似的。老子这是菜种的好,瞅瞅你菜那个蔫吧样儿,跟你人一样,都酸臭了吧?” 菜农姓于,家中排老三,人称于三。 他向来嘴快,不饶人。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他,偶尔玩笑几句,也是常有的。 于三对着他们不饶人,但转脸对着莫容还是拿出了十分的尊敬。他领着莫容下桥,向河东行数十步,又爬上了一个山坡,这才看见大片的菜园和立在田埂边的独立小屋。 “莫姑娘,家里只有娘子在,不如进屋喝杯粗茶。” 家里既然有人,来了不见,确实有些失礼。因而莫容点头道:“叨扰了。” “娘子,快备茶,家里来客人了。”丁三朝门口喊了一嗓子,忽有个妇人忙忙从门内迈出,擦手纳罕道:“这位姑娘是?” “这位就是我前几日跟你说的,买白菜的莫姑娘。来咱家菜园看看,日后咱们的一应瓜果,莫姑娘说是都包了。”丁三喜气洋洋,解下背上的包裹,放到一旁。 “唉哟,莫姑娘,快进屋。” 丁三娘子连忙迎她进屋,屋子不大却干净整洁,没有什么异味,只有木头淡淡的清香,夏日住起来还颇为阴凉。 莫容沿着椅边坐了,丁三笑呵呵的说道:“莫姑娘先跟贱内说说话,我去去就来。” 丁三出门,莫容偏头去看,只见他十分顺手的拎着今日摆摊的麻布包,走到院中打水清洗起来。 干净,勤奋,淳朴…… 或许这就是他的瓜果比寻常人家的更加脆嫩可口的原因吧。 丁三娘子端着茶,迈腿进来,笑道:“姑娘莫怪,家里没来过几个客人,只有些粗茶。” 莫容起身接过,温言道:“丁夫人客气了。您也坐。” 丁三娘子依言坐了,看对面坐着的小姑娘约莫也就14.5岁的年纪,身穿青色长裙,身量纤纤。不由的奇怪,她家里几口人,日日要买这么多的蔬菜。 丁三娘子是个心直口快的人,脑子里想了,嘴里自然就问了。 莫容轻轻抿了口茶,诚实道:“我是宁府的厨娘,负责采买,府里人多,买多少菜都是吃的完的。” “宁府?”丁三娘子奇道:“是哪个宁府,常做善事的那个宁府吗?” “宁老爷确实乐善好施。” “唉哟。”宁三娘子惊叹一声,恰巧宁三清洗完擦手进来,笑道:“聊什么呢,看你冒失样子,又不是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了。” 宁三娘子嗔怪的看他一眼,又兴奋说:“这位莫姑娘是从宁府出来的厨娘,宁大善人的美名谁人不知。我只要一想,我们种的菜是给宁府买去了,总觉得能沾点福气,自然高兴。” 俩人看起来十分亲密,莫容想到前世看到一个说法,若是幸福的人做出的食物就是甜美的,而悲苦的人,不论做出何等佳肴,都是苦涩难咽,或许有些道理。 随后莫容随丁三仔细看过菜田与果树,亲手采摘下两个蜜桃,在晚上,这两个蜜桃依旧准时的出现在戏院后门外,旁边摆着的餐盒内也换上了新鲜的点心。 冷晏君不知为何,竟然松了口气。蹲下将两个桃子捻起,小心翼翼的关上门,一夜静谧不言。 第五十九章 丁三 秋已至,夏未央。 秋雨冷清秋。 夜里断断续续下过三场雨,朦胧了整个苏州。 “莫姐你看,这些燕子飞的可真低,我一伸手好像就能抓到。” 岁儿正是贪玩的年纪,一见到好玩儿的事物,就能把所有的事情抛诸脑后。 苏州的雨,一向来的又快又急,很少有这样黑云压城,风雨欲来之相。 厨娘拎着仓库里储存的杂草,往厨房里赶,半路被跟着岁儿跳脱的大黄缠住了去路。 她越是急,大黄狗越是在她脚下徘徊,想要缠着她一起玩耍。 “好了,岁儿。赶紧把大黄带进屋吧,别耽误大娘干活,乖。” “好。”岁儿乖乖点头,见她挎着篮子往外走,好奇的偏头问:“莫姐,今日还要出门吗?” “是啊,我与人有约,自然日日都要去的。” 那厨娘放下干草,一边松松肩膀,一边出门抬头看,唏嘘道:“这一大早上,天黑的就跟傍晚似的,眼瞅着肯定有场大暴雨,姑娘带伞了没?” “莫姐肯定忘了!”岁儿做了个鬼脸,迈着小短腿儿跑进厨房,拿了一柄油纸伞出来,插进莫容挎着篮子的胳膊和竹篮之间。 “莫姐天天不是想着该给大小姐做什么好吃的,就是想着去赴什么人的约,反正净想着别人,从不想着自己。” 岁儿气的嘟嘟嘴:“反正我决定了,日后莫姐去哪儿我就去哪儿,莫姐离不开我的。” “这孩子...”莫容失笑,抬手揉揉他的头:“好啦,我走了。若是雨太大,戏台子估计也搭不成。应当会早些回来。” “早去早回。” ... 青石板上都是大大小小的水洼,偶有地势低处,积水颇深,莫容走的十分艰难。 今日见天色不好,许多摊贩索性都没有出门摆摊,路边的商铺闭紧大门,生怕一会儿的暴雨,溅湿店内的货物。 莫容对戏院开门,不报太大的希望。但总是来看一眼,才安心。 令她意外的是,戏院不但开门了,还唱的是一出热闹戏,穆桂英挂帅。 院内稀稀疏疏的坐了几位家离得近的看客,听其谈论,为的是这出戏,他有武戏。 南姜尚文轻武,当街斗殴都少见,苏州城的那些个大戏台,更是少有武戏。 莫容依旧坐在常坐的位置,戏台上依旧是简简单单的桌椅板凳,随着一阵敲锣打鼓,佘老太君领着一众女眷登场了。 戏刚过半,众人只觉眼前突然闪了一下,接着便是一道惊雷。 雷声初时还很远,但渐渐逼近,最近的一道,仿佛就劈在耳边。 紧接着便是一滴雨,砸在了头上,桌上,手背上。 豆大的雨点,砸的人生疼。 台下坐的看官自然是坐不住了,赶紧起身扯紧袖口遮住头脸,急急的往家里跑。 戏台上的人,也纷纷抬着桌椅退场。莫容起身拿起桌旁倚着的油纸伞。 缓缓撑开,伞抬起,却意外的发现台上还站着一个人。 一个红衣女将。 “她”并没有退场。 轰隆隆,又是一声雷响。莫容捏紧伞柄,但没有动。 她没动,台上的女将却动了。 “她”依旧走位到自己应有的站位,哪怕身边没有一个对手,哪怕台上没有一件摆设,“她”依旧将这台戏唱了下去。 莫容想,或许哪怕台下没有她,冷晏君也依旧会把这出戏唱完的。 雷声停的那一瞬间,本来一滴一滴砸下来的雨滴,瞬间连成了线,大雨铺天盖地的从天空倾泻。 暴雨伴随的,必定是狂风。 风刮的毫无节奏,卷着雨水往人身上撩。莫容觉得这风仿佛是在跟她较劲,兜着伞底往上拔。 莫容握紧的伞几欲脱手,她都这样的狼狈,更别提台上没有丝毫遮挡的冷晏君了。 冷晏君被狂风吹的几乎招架不住,数次张口,却被雨水打的无法发出声音。 莫容暗道不好,怕不是暴雨,而是台风。 她踉跄着扑到台前,冲着台上的人喊到:“停下吧,冷公子。” 却被尽数湮灭在瓢泼的雨声中了。 “停下吧!!” “今日雨势太大了,再浇下去,你身子会受不住的!!” 到最后,她几乎是嘶吼出声。 台上的人将地上的红缨枪拨到脚背上,小腿一用力,便将木枪握在手中。 他微微后退两步,枪尖直指台下的莫容。 唱词道:“穆桂英我多年不听那战鼓响,穆桂英二十年未闻过那号角声……难道说我就无有了那当年的威风?我不挂帅谁挂帅?我不领兵叫谁领兵?” 莫容愕然后退,气的浑身发抖,微怔片刻便愤而离去。 冷晏君努力抬眼,看清最后一抹青色。 寒意从衣服浸到了心底。 …… 半个时辰后。 雨一直未停。 枪头划开雨幕,红衣女将辗转腾挪间震起了无数水珠。 冷晏君被雨水浇的似乎进入了一个忘我的境界,他嘴角勾起,自嘲的想到,或许是浇糊涂了。 不对,台下有人。 他横枪回头,台下的女子一手执伞,一手举着食盒晃了晃,温柔道:“你演,我看。”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冷晏君身体抖,胳膊抖,手抖。连带着枪抖出了一串梨花残影,打的雨水纷飞。 最终脚下一滑,摔倒在地。 “哈哈哈哈哈哈” 他也不爬起来,反而躺平在戏台上,震声大笑。 莫容赶紧拎着食盒,爬上戏台,跪坐在湿漉漉的戏台上,焦急的问他:“怎么摔倒了?摔到哪儿了?还能不能起来了?说话呀!” “无事。” 冷晏君笑够了,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抹下一手彩色来。 他撑了下戏台,缓缓爬起来,沉声说:“戏,落幕了。” 呼~,可算是结束了。 莫容心里默默想,冷晏君原来是这样执着又固执的一个人。 原来隔着千里之外看星星,是真的看不到真的星星的。 她将伞遮到固执之人头上,手里的食盒也塞进了他的手里:“里面是刚煮好的姜汤,你自己带回去喝了吧,不然肯定要生病的” 冷晏君摇摇头。 莫容无奈道:“好吧,果然还是不收。” 头上传来男人沙哑的声音:“我的意思是,你跟我进去,一起喝。” 第六十章 暴雨 秋已至,夏未央。 秋雨冷清秋。 夜里断断续续下过三场雨,朦胧了整个苏州。 “莫姐你看,这些燕子飞的可真低,我一伸手好像就能抓到。” 岁儿正是贪玩的年纪,一见到好玩儿的事物,就能把所有的事情抛诸脑后。 苏州的雨,一向来的又快又急,很少有这样黑云压城,风雨欲来之相。 厨娘拎着仓库里储存的杂草,往厨房里赶,半路被跟着岁儿跳脱的大黄缠住了去路。 她越是急,大黄狗越是在她脚下徘徊,想要缠着她一起玩耍。 “好了,岁儿。赶紧把大黄带进屋吧,别耽误大娘干活,乖。” “好。”岁儿乖乖点头,见她挎着篮子往外走,好奇的偏头问:“莫姐,今日还要出门吗?” “是啊,我与人有约,自然日日都要去的。” 那厨娘放下干草,一边松松肩膀,一边出门抬头看,唏嘘道:“这一大早上,天黑的就跟傍晚似的,眼瞅着肯定有场大暴雨,姑娘带伞了没?” “莫姐肯定忘了!”岁儿做了个鬼脸,迈着小短腿儿跑进厨房,拿了一柄油纸伞出来,插进莫容挎着篮子的胳膊和竹篮之间。 “莫姐天天不是想着该给大小姐做什么好吃的,就是想着去赴什么人的约,反正净想着别人,从不想着自己。” 岁儿气的嘟嘟嘴:“反正我决定了,日后莫姐去哪儿我就去哪儿,莫姐离不开我的。” “这孩子...”莫容失笑,抬手揉揉他的头:“好啦,我走了。若是雨太大,戏台子估计也搭不成。应当会早些回来。” “早去早回。” ... 青石板上都是大大小小的水洼,偶有地势低处,积水颇深,莫容走的十分艰难。 今日见天色不好,许多摊贩索性都没有出门摆摊,路边的商铺闭紧大门,生怕一会儿的暴雨,溅湿店内的货物。 莫容对戏院开门,不报太大的希望。但总是来看一眼,才安心。 令她意外的是,戏院不但开门了,还唱的是一出热闹戏,穆桂英挂帅。 院内稀稀疏疏的坐了几位家离得近的看客,听其谈论,为的是这出戏,他有武戏。 南姜尚文轻武,当街斗殴都少见,苏州城的那些个大戏台,更是少有武戏。 莫容依旧坐在常坐的位置,戏台上依旧是简简单单的桌椅板凳,随着一阵敲锣打鼓,佘老太君领着一众女眷登场了。 戏刚过半,众人只觉眼前突然闪了一下,接着便是一道惊雷。 雷声初时还很远,但渐渐逼近,最近的一道,仿佛就劈在耳边。 紧接着便是一滴雨,砸在了头上,桌上,手背上。 豆大的雨点,砸的人生疼。 台下坐的看官自然是坐不住了,赶紧起身扯紧袖口遮住头脸,急急的往家里跑。 戏台上的人,也纷纷抬着桌椅退场。莫容起身拿起桌旁倚着的油纸伞。 缓缓撑开,伞抬起,却意外的发现台上还站着一个人。 一个红衣女将。 “她”并没有退场。 轰隆隆,又是一声雷响。莫容捏紧伞柄,但没有动。 她没动,台上的女将却动了。 “她”依旧走位到自己应有的站位,哪怕身边没有一个对手,哪怕台上没有一件摆设,“她”依旧将这台戏唱了下去。 莫容想,或许哪怕台下没有她,冷晏君也依旧会把这出戏唱完的。 雷声停的那一瞬间,本来一滴一滴砸下来的雨滴,瞬间连成了线,大雨铺天盖地的从天空倾泻。 暴雨伴随的,必定是狂风。 风刮的毫无节奏,卷着雨水往人身上撩。莫容觉得这风仿佛是在跟她较劲,兜着伞底往上拔。 莫容握紧的伞几欲脱手,她都这样的狼狈,更别提台上没有丝毫遮挡的冷晏君了。 冷晏君被狂风吹的几乎招架不住,数次张口,却被雨水打的无法发出声音。 莫容暗道不好,怕不是暴雨,而是台风。 她踉跄着扑到台前,冲着台上的人喊到:“停下吧,冷公子。” 却被尽数湮灭在瓢泼的雨声中了。 “停下吧!!” “今日雨势太大了,再浇下去,你身子会受不住的!!” 到最后,她几乎是嘶吼出声。 台上的人将地上的红缨枪拨到脚背上,小腿一用力,便将木枪握在手中。 他微微后退两步,枪尖直指台下的莫容。 唱词道:“穆桂英我多年不听那战鼓响,穆桂英二十年未闻过那号角声……难道说我就无有了那当年的威风?我不挂帅谁挂帅?我不领兵叫谁领兵?” 莫容愕然后退,气的浑身发抖,微怔片刻便愤而离去。 冷晏君努力抬眼,看清最后一抹青色。 寒意从衣服浸到了心底。 …… 半个时辰后。 雨一直未停。 枪头划开雨幕,红衣女将辗转腾挪间震起了无数水珠。 冷晏君被雨水浇的似乎进入了一个忘我的境界,他嘴角勾起,自嘲的想到,或许是浇糊涂了。 不对,台下有人。 他横枪回头,台下的女子一手执伞,一手举着食盒晃了晃,温柔道:“你演,我看。”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冷晏君身体抖,胳膊抖,手抖。连带着枪抖出了一串梨花残影,打的雨水纷飞。 最终脚下一滑,摔倒在地。 “哈哈哈哈哈哈” 他也不爬起来,反而躺平在戏台上,震声大笑。 莫容赶紧拎着食盒,爬上戏台,跪坐在湿漉漉的戏台上,焦急的问他:“怎么摔倒了?摔到哪儿了?还能不能起来了?说话呀!” “无事。” 冷晏君笑够了,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抹下一手彩色来。 他撑了下戏台,缓缓爬起来,沉声说:“戏,落幕了。” 呼~,可算是结束了。 莫容心里默默想,冷晏君原来是这样执着又固执的一个人。 原来隔着千里之外看星星,是真的看不到真的星星的。 她将伞遮到固执之人头上,手里的食盒也塞进了他的手里:“里面是刚煮好的姜汤,你自己带回去喝了吧,不然肯定要生病的” 冷晏君摇摇头。 莫容无奈道:“好吧,果然还是不收。” 头上传来男人沙哑的声音:“我的意思是,你跟我进去,一起喝。” 第六十一章 冷笑话 “啊?”莫容惊了一下,只觉浑身打了个冷战,一阵酥麻之意从脚底一路麻到了脸上。 冷晏君拽了拽饭盒,没拽动。他挑眉道:“不舍得给我?” “没有没有。”莫容赶紧松开手,因着两人都挤在油纸伞下的一块小小的方圆之地,又得顾及着遮住目测一米八多的男人,莫容的手举得极高。袖子垂下,正好掩住她微微偏过的面庞。 “走吧。”冷晏君抬手接过伞,轻而易举的笼罩在她的头上。莫容自然说不出不去这样的话,只能亦步亦趋的跟他下了戏台,往后院去。 冷晏君是角儿,甭管班主是如何的看不上他,但戏班子里还是有着很严苛的尊卑等级。像是冷晏君,就可以有一个独立的屋子。 屋子很小,只有一张床,两张桌子。其中一张桌子靠着床,放在床头,上面摞着几本书。 莫容远远的看了一眼,应当是各种剧种的戏谱。 莫容没有继续往里进,而是站在桌子旁,将冷晏君刚刚放在桌子上的食盒打开,取出里面放着的一盅姜汤和一只碗。 她将搪瓷做的小盅抬起,盅盖挪出一条缝,缓缓的将里面的汤汁过滤到碗里,又拿出小勺,舀出两颗红枣放进碗里。 这才满意的回头道:“我只带了一只碗,你喝碗里的。我用勺子喝盅里剩…啊!” 冷晏君不知何时脱了衣服,未及穿上的里衣松松垮垮的挂在肘间,漏出如玉似璧的背部。他回头看了一眼,见莫容僵直着身子,双臂紧贴在身旁,直直的背对他站在桌前,活脱一副罚站的样子,不禁轻笑出声。 他揽上里衣,仔细的系好带子,这才施施然走到桌前,拉着莫容坐下。 “抱歉。适才穿着湿衣回屋,有些难受,唐突了。” “没事儿。”莫容拿眼觑他,看他穿好了衣服才放松的正对着桌子,轻声道:“应该的。穿着湿衣服容易感…受风寒。” 一碗褐色还冒着热气的汤汁被推倒冷晏君面前,“趁热喝,驱寒气。” 生姜辛辣的气味随着热气飘散在空气中,冷晏君皱皱眉,他一向对这种气味独特的食材敬谢不敏的。 做好了要喝苦水的心理准备,他抬碗扬首喝下。搁下碗时,才后知后觉的感受到舌尖上除了辣意,还有丝丝甜味。枣肉不仅炖的软烂,还被细心的去了核,牙齿轻轻碰几下,便被嚼吃入肚,只留下淡淡的枣香。 这是冷晏君第一次吃莫容亲手做的食物,此刻他惟一的念头竟然是,前一个月每晚放在后门外的美食,真是可惜了。 “很甜。”他哑声评价道。 莫容低头拿着勺一小口一小口喝着盅里的汤,含糊不清道:“我猜你应是不爱吃苦的,所以我放了红糖。” 身体暖了,心也跟着暖起来。 冷晏君偏头去看她清秀的容颜,白皙的皮肤,低垂的眼睛一眨一眨,可以看出她生着很好看的双眼皮。沾着汤水的嘴唇,也相由心生的柔软。握着汤匙的手…流血了? 男人的眼神微沉,简短问道:“手?” “啊?”莫容放下勺子,抬手看了看。神色如常的笑道:“无妨,刚刚削姜皮着急了些。” 莫容摸出手帕,擦擦冒出的血珠,随后用手帕简单的包了一下,微赧道:“习惯了。”她的手不像寻常女儿般那样的娇嫩,上面布满了各种烫伤和刀伤。 初到宁府的时候,干的还是下等丫鬟的杂活,虽被分到厨房,也是要天天挑水砍柴烧火的。那时候她的手不知被磨出了多少个水泡,又用针挑了继续磨,直到磨成厚厚的老茧。 之前她一直觉得无所谓,虽然难看了些,但是因祸得福。干了那么多的杂活,她的力气比一般的厨娘要大得多,这样颠起勺来也更加的得心应手且不怕烫。 直至今天。 男人的目光直直的落在她的手上,她突然有些难过。 下意识的就想把手藏起来,不想让他看到。 “别动。”冷晏君轻呵,看她乖乖的把手放在桌子上不动了,才满意的点点头,起身从床下掏出一个小箱子来。 箱子放在桌子上,啪的打开,漏出里面码的整整齐齐的瓶瓶罐罐和一扎纱布。 “你…很怪。”冷晏君拉过她的手,往上撒了点白色的药粉,手里的手指头抽了抽,但是人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哪儿怪?”莫容疑惑道。 “对自己自私。” 莫容没有听懂,但又不敢问,怕他觉得自己蠢。 人都是自私的,各人自扫门前雪,总是对自己有更多的优待。但是面前的小姑娘却恰恰相反,她对待别人心细如发,对自己却尽可能的糊弄。若不是她给自己送的夜宵里有肉食,冷晏君还以为她信佛,效仿佛祖以身饲虎的典故呢。 这几个月来,冷晏君只见过她对人发过一次脾气,就是刚刚在大雨中,自己拿枪指她的时候,她可能觉得受到了侮辱吧。 “你刚刚,生气了。”冷晏君淡淡的陈述道:“你割伤了手,是因为心神不宁。” 手指被轻薄的纱布缠住,男人好看的手上下偏飞,打了个小巧的蝴蝶结。 莫容更加不好意思道:“我…我割伤了手是因为学艺不精,与你无关。”至于生气,气得不过是你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罢了。 “还是生气了。” 冷晏君点点桌面,他自知做的不对,便想着既然不对,便要道歉加补偿才行。 “咳咳,”他清清嗓,正色道:“抱歉,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啊?” “附近有个邻居家的小孩叫朱川,每次他娘给他买衣服的时候,都会说,这是给我们家朱川的。” 莫容眨眨眼,突然低头去找桌角处的餐盒,拼命忍住声线道:“我记得盒子里还有个桃子,我找找。”随后挡住脸,无声的狂笑。 倒不是这个笑话有多好笑,只是冷晏君这一本正经的样子,真的是太好笑了。 冷晏君:她为什么不笑?难道这个笑话不好笑吗? 第六十二章 月下夜谈 天阶夜色凉如水。 月光如昼,夜却依旧静谧。 “叩叩叩。”月下门又被叩响了三声。 无人应答,呼吸可闻。 门外的女子将手中的食盒搁在一旁,掐着腰,无奈道:“别端着了,又不是没吃过,快出来吃夜宵。” 吱呀,门打开了,冷晏君闪身出来。 莫容一见到他眉头便皱起来:“你怎么穿的这么单薄,已经入秋了,晚上凉的很,回去再添件衣服吧。” 冷晏君的身体本来已经闪出来三分之二,一听她这话,立马又闪回去三分之一。如同月石般的手指扣在门边,他上下打量了一眼莫容,正色道:“我觉得你像一个人。” “什么人?” “我娘。” 啊哈,我妈粉的属性这么快就暴露了吗? 迎面一阵夜风,不知犯了什么邪性,直直往人领子里钻。冷晏君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寒颤。 莫容眨了下眼盯着他,那双大眼睛里清清楚楚的写了四个字:“看!我说吧。” 莫容伸手想把饭盒递过去,止于冷晏君留下的门缝太小,塞不进去。 “行啦,你再开些门,拿回屋吃吧。食盒明日给我就成。” “不要。我就想坐在这里吃。”因为像你娘,所以就这么突然的开始撒娇吗? “回去添衣。”莫容妥协。 “好吧。” 莫容沿着门槛下的石头台阶坐了,闲来无事,只能捧着脸往天上看。 今夜的月色极好,亮的刺眼,星星密集的扎在一起,忽明忽暗,构成了绝美的一道道银轨。 这样的繁星,前世只有在老五玩的电脑游戏中见过。 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呢? 她以前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她伸出手,温柔的夜风从她的手指中穿梭而过,很真实。 冷晏君再出来时,莫容已经伸着手出神出了好久了。 “想什么呢?” “想我来的地方。” 莫容缓缓收回手,睫毛抖了抖,再抬起时,神色如常,淡笑道:“没什么,快坐吧。” 打开食盒,冷晏君往里看了一眼,竟然是那日混着肉丝和黑色物质的粥。 莫容将粥取出,送到冷晏君手里,细心提醒道:“小心,碗边有些烫。” “这是什么粥,我以前从没有见过。” 虽然没见过,但是看起来就很好吃,还没入口,这香气已经撩的人,喉结微动了。 “这个是…皮蛋瘦肉粥,我家乡那边的做法。” “何为皮蛋?”冷晏君不解,勺子轻轻触碰了一下黑色小块,却被弹起,看起来颇有弹性。 “皮蛋其实就是鸭蛋的一种特殊做法,和腌咸鸭蛋差不多。只不过腌咸鸭蛋用的是盐巴,皮蛋用的是炉灰、黄丹粉、茶叶末等材料。腌好的皮蛋色泽黝黑,上面还有松花纹路,所以也叫松花蛋。” 莫容平时话不多,但说起做菜来,却跟打开了话匣子一样。 冷晏君看着她这眉飞色舞的样子,觉得还挺下饭的。于是也不管什么黑色的鸭蛋能不能吃,直接舀起一勺送进嘴里。 这一吃,就再也没停下过。 大米十分绵软,米香已经被完全的激发出来融进了汤汁。皮蛋爽滑鲜嫩,肉被撕的很细,但是一点都不柴,隐约还能感觉到淡淡的咸味。 冷晏君手里的勺子越来越快,莫容还在巴巴说,已经从皮蛋的做法说到怎么腌肉了。 将碗里最后一块皮蛋还有肉丝送进嘴里,冷晏君满足的叹气,温热的粥将暖意从胃部送到四肢百骸,在这稍凉的夜晚,简直不能再惬意了。 “然后这个肉块,要用沸水煮…” 莫容说着说着偏头去看旁边的男人,冷晏君现在像一只餍足的猫,闭着眼睛,身体向后倚着。 仿佛伸手在他身上揉两下,就能揉出呼噜声来。 他长得真好看,棱角分明的脸庞,微翘的睫毛,日日上妆的皮肤也好的令女人嫉妒,就连月光都似乎变成了小精灵,踩在他的鼻梁上跳舞。 “怎么不继续说了?”冷晏君没睁眼,只是稍稍朝她这边斜了斜。 莫容移开眼睛,轻声道:“今晚的月色真美。” “是吗?”他睁眼看了看,点头道:“的确很美,但日日都见,美的没有那样惊艳了。” “我倒是见得少,”莫容顿了顿,继续道:“我家乡那边的月亮,很少这般明亮了。” 上大学的时候,每日都身在一片朦胧中。那时候老五还打趣,说是j城没有雾,只有雾霾。 但细细想来,即便那时候有这样晴朗的星空,也没有人能停下浮躁的脚步去欣赏吧。 “想家了?”冷晏君问道。 “有点。” “那想回去吗?” “之前是很想的,现在也想。”莫容诚实的答道。 这种闲聊的氛围,无意中让莫容放松了不少,她反问了一句:“冷公子会想家吗?” “我没有家。”冷晏君淡淡的回道,仿佛在说一个外人的故事。 “我只有师父。” “师父?是班主吗?” “哼。”冷晏君不屑的冷哼了一声:“别高看他,他只能算是一个商人。我的师父,在我七八岁的时候就去世了。他死之后,我便没有了家。和班主走也好,和谁走都一样。反正没了家,余生皆是浮萍。” “抱歉。” “抱歉。” 俩人同时说了一声抱歉,又同时转头笑开。 冷晏君轻笑道:“不必道歉,师父已经故去很久了。现在提起,也没什么。只是我还是要跟你再道一次歉。” 莫容不解。 “那日暴雨,我不是故意出风头。只是师父收徒有一个规矩,做了他的弟子,吃了这碗饭,那么以后唱戏,要么不开台,戏只要一开场就绝对不能停。那日我气他们没有一点风骨,却将这份愤怒波及到了你的身上,这件事我的确需要郑重的道歉。” “原来是这样。”莫容温柔的笑笑,没有再推拒什么,坦然的接受了他的歉意。 俩人就这样坐在冰凉的石阶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过去的一些误会也在这幽蓝的月色中消弭殆尽了。 第六十三章 七夕 “今天是个好天气,姑娘们快把自己屋里最鲜艳的衣服拿出去晒晒。” 给莫容打下手的厨娘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一边择韭菜,一边打趣着院里来来往往各房的小丫鬟。脸皮薄的小丫鬟脸颊绯红的看她一眼,端着自家院里的吃食走的飞快。 胆子大的斗两句嘴:“您老还是关心手下的韭菜吧,今天七夕,晚上饺子可是要分给全府上下的。您多包几个,我们姐儿们也能多沾光吃两个。” “哟,埋汰谁呢。今晚上你就敞开肚子吃,晚上的好吃的可海了去!” 丫鬟们头戴花胜,身穿彩衣,来回穿梭取食,一时之间,这小小的厨房仿佛变成了王母娘娘的园子。 莫容低头轻笑着,左手拿起一个莲藕放在手心中,右手菜刀飞快的削去了莲藕的头和蒂,刀刃偏转,修出大概的轮廓。莫容左手没动,右手颠了下刀,将刀背卡在食指和拇指中间,雕刻细节。 “小姐那边的客人来了吗?” 坐在门口的厨娘闻言扭头应了一声:“来了,刚听小姐院子里的芽儿说了,刘家小姐已经进屋了,王家小姐刚进大门。想着余下的小姐们也在路上了。” “岁儿,找人将这一应的瓜果先送过去吧。” 莫容将手里的莲藕放在盘子里,只见这盘子里的瓜果皆雕刻着浮雕,竟是一幅幅美人图,栩栩如生,亭亭玉立。 “哎!”岁儿应了,喊着门口早就排着队等待的小厮:“都进来,一个一个的拿。小心点别撞歪了,别拿错了,这都是有顺序的。”为了准备今天的“拜织女”,府里上上下下忙了许久。 就连莫容也不得不借了几个帮手印巧果,好发放给今日来府里的女眷。 这些活儿别人能干,但是雕刻这种精细的活儿,还是得莫容自己动手。 那些橙子之类的水果,浮雕刻在表皮上,倒还能保存。像是梨子,藕这般容易氧化的瓜果,七夕这日起个大早来准备,方能保持原样。 厨房里几个巧手的丫鬟嬷嬷热火朝天的聚在一起拿着模具印出一个个小巧的果子,有的像梅花,有的像小鱼,个个还没下锅烙,就色泽金黄。可见里面放了多少得鸡蛋黄。 莫容忙完了手头上的活计,便想着过去看看。 众人依照她的安排围在桌子两边,形成一道流水线,从揉面到切成吉子,印花,醒面,烙巧果,一气呵成。效率很快,马上金黄的果子就要堆满一个簸箕了。 香甜的烟火气萦绕在空气中,大家虽然手下忙碌,但脸上都挂着笑,见她来了,纷纷夸她模具做的好。 “以前七夕节,最巧手的厨娘也不过是拿手捏出花样儿。还是莫姑娘聪明。”她拿起手中像一柄镜子一样的模具,这模具有手柄,手柄上边是椭圆形的,掏空刻着纹路。 只要将小块的面团放进去一按,就能出来一块带着花纹的巧果。 莫容谦虚道:“都是前人的智慧。” 她挽起袖子,看了下所剩面团不多,就想着再揉一块。刚准备净手,突然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岁儿“啊”的叫了一声,冲过来拉住她的手,噘着嘴跳脚道:“又忘了!又忘了!你是不是又忘了自己的手有伤,不能沾水!” “我…”莫容无奈的看着手指上的纱布,笑道:“我会注意避着伤口的。” 岁儿噘嘴道:“不用避了,刚刚送瓜果的回来了,说小姐让你亲自去前厅送巧果。” 莫容点点头,让大家一起帮忙先把簸箕里的巧果一盘七个分装,自己端起一盘,领头向前厅去。 未至前厅,就听到一阵阵笑声,和小姑娘或开心或低落的惊呼声。 门口的黄衣姑娘最先闻到了香味,转头眼睛就直接粘上了莫容手里的盘子,惊讶道:“好精巧的果子。”她这一声,引得众小姐纷纷转身,围上来啧啧称奇。 “哇,这个巧果圆圆的脑袋,圆圆的耳朵,圆圆的鼻子,这是什么呀?” 莫容端着盘子行了福礼,轻声回道:“这是小熊。” “嗯?”穿着黄衣服的小姑娘歪歪头,好奇道:“什么是小熊呀?” “我知道我知道。”一个穿着皎粉色衣裙的小姑娘笑嘻嘻道:“我有个远方表哥是猎户,他跟我说,熊很大很大,站起来能有他两个高,还会吃人!” “吃人?!可是…可是我见这个小熊,挺可爱的呀,不像是会吃人。那,这个脸尖尖的,耳朵大大的是什么呀。” 莫容随她的手指看去,耐心答道:“这是米奇。” “米奇?”黄衣小姑娘抬头看了看粉衣姑娘:“这个你知道吗?” 粉衣摇摇头:“我也没听说过。” 听说了就有鬼了,早就听说迪士尼拥有西半球最强的法务部。前世有个段子说,如果你流落荒岛,在地上画sos或许没有用,但是如果你在地上画一个大大的米奇,那么迪士尼会马上派飞机接你去被告席。 莫容低头有些恶趣味的想,如果这时候迪士尼能出现,把她接回21世纪的被告席,也行。 “哎哎哎,都围着干什么呢。小容儿,你先把盘子放下。”宁芳菲接过她手里的盘子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指着桌上另一盘瓜果,扬头笑嘻嘻道:“这个就是我家小容儿雕刻的,一会儿我让小容儿替我乞巧,你们肯定输!” “不行,你耍赖!” “你雕刻的是什么?除了12花神,是不是还有牛郎织女的故事?我看到牛了!” “呜呜呜,真好吃!又甜又软又香。呜呜呜,小熊被我吃掉了。” 场面一度混乱。 莫容用手挡着头,悄声的问道:“怎么乞巧。我没玩儿过这个。”要不是今年小姐及笄,她压根就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也是有乞巧的。 真是奇了怪了,明明是架空的世界,为什么也会有牛郎织女的传说? “看到那边的碗了吗?这是苏州的习俗,把针放进盛满水的水面上,一会儿去月光下看,谁的波纹最复杂,谁的手就最巧。” 第六十四章 酸奶 离夜还早,宁府自然是要留各家小姐用饭的。 宁芳菲打定主意今天要在苏州的小姐圈子里好好出次风头,特意嘱咐了莫容要多加用心准备这次的宴席。莫容望着和自家妹妹差不多大的小姐,笑着答应了。 没人知道,那年的七夕节,宁府准备了什么样的佳肴。 跟着的丫鬟只知道,自家小姐下席时,肚子都是鼓的,腰封都勒不住。 饭闭,下人撤了饭席。 宁芳菲坐在主位,下首依次坐着各家女眷,摸着肚子消食,各人手边的桌上都放着一个精巧的木盒子。 夸人的话,在宴席上已经说得太多了。 此刻大家所有的精气都集中在肚子里,消化着饭食。 莫容做完这顿宴席之后,今日便不用自己动手了。晚上的饺子馅料她已经亲手调好了一大盆,此刻厨房里,制作巧果的丫鬟们都下去歇着了,又换了新的一波人,正热火朝天的包着今晚府里上上下下的吃食。 莫容索性直接换了一身衣服,这身是宁芳菲今日特意给她送来的,依旧是她喜欢的淡青色,但不论是布料还是绣工,都是宁芳菲才能穿的质量。这样好的衣服穿在莫容身上,趁的她更加肤白似雪。 宁芳菲的侍女芽儿是个细心的人,她发现小姐们过食导致胃胀难受,就想着过来寻莫容,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助消化。 见莫容穿了这身新衣,先是惊艳,又发自真心的夸赞了一番,这才说明来意。 莫容耐心的听她说完,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知晓此事,也有相应的解决之法,只是要借人过去取,且先不要给小姐们上热茶。 芽儿一一应下,与莫容行了个平礼才撩帘子出去。 不一会儿外面稀稀疏疏的响起脚步声,待安静下来,才有人出声道:“莫姑娘,您要的人都到齐了。前堂的小姐们催的紧,劳烦您快一些。” 宁府老爷经商起家,却爱做善事。 不但经常接济穷人,买穷人家吃不起饭的孩子进府做工,也从不苛待下人。所以宁府的下人也都和和气气的,从没有争锋相对,捧高踩低的恶态。 莫容应了,赶紧掀帘子出来。 领着众人赶去厨房后的阴凉墙角处,那里放了个木桶,上面盖着盖子,还用石头紧紧压着。 领头的小厮主动上前帮着莫容搬开上面的大石块,打开盖子。 只见木桶里凝结着白色的固体,甚至还有些微渣。好奇道:“这…是豆腐?” 莫容摇摇头:“这是羊奶。” “羊奶?”众人握紧手中的托盘,惊的面面相觑。 “这都酸了…咱家后院养的猪都不吃酸的潲水,给小姐吃是不是有点…”领头的小厮声音越来越低,拿眼睛看了她一眼又一眼。 莫容取过他托盘上的勺子,搅动几下木盆里的不明物,层层乳渣粘在勺柄上,看得人更加的倒胃口。 “莫姑娘,要不还是算了。我让下边的人上茶。” “上茶?”莫容轻笑:“吃了那么多,再喝水,岂不是要把肚子里的食物泡开了?无事,”她舀起一勺,转身看他:“我什么时候让你们吃坏过?” 这倒也是,自从莫大厨成了大小姐小厨房的厨娘,这几年冒出的新鲜食物可不少。 就比如前两年的皮蛋,黑色还有怪味,大家都以为坏了不敢吃。还是大小姐先耐不住性子试吃的,那时候把老爷夫人都吓坏了。 只不过后来大家都打脸了,现在想吃也吃不着。 想了想,小厮还是主动把托盘递过去,坚定道:“我相信莫厨娘。” …… “怎么还没上茶呀?” “菲菲,我好渴啊。刚刚有些吃咸了,能不能先让我喝点水,不用茶,白水就行。”黄姑娘委委屈屈的搅手帕。 “看来宁姑娘家里太忙了,连烧水的下人都挪不出来。下年乞巧不如换到我家,我家虽是没有莫厨娘,但是茶水还是管够的。” 宁芳菲脸色有点不好看,说话的人,明显就是在打她的脸。 穿着紫缎的女孩看着手上新染的丹寇,并不理会宁芳菲愤怒的视线。 她叫康姿,与宁府一样,也是搬迁到苏州的。 一到苏州便在城中最繁华的地段,开了家酒楼。 虽不知里面的饭菜如何,只听人说,装修的十分气派,一看就是不差钱的。 今日是她第一次与苏州小姐圈接触,说话便如此夹枪带棒,宁芳菲十分不喜。她听得出来,康姿话里话外,就是踩着她显示出自家有钱。 呸,谁还没两个臭钱了!要不是爹爹说财不外漏,我拿钱也能把你家酒楼砸垮。 最气人的是,还有几个没有脑子的小姐,真的开始附和康姿的话,动摇了换家乞巧的念头。 “小姐们恕罪,我来迟了。” 正在宁芳菲打算拍桌子的时候,莫容领人小厮们鱼贯而入。 一只只精巧的小茶碗放在各家小姐的手旁,里面是粘稠的白色,闻着有些酸甜。 “这是什么东西?”康姿眉头皱起,仔细看了看便大惊失色道:“堂堂宁府竟然拿酸了的东西给我们喝,这就是贵府的待客之道吗?” 说着长袖一甩,茶碗连着白色的浓浆翻落,倒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啊?”众小姐一听这话,虽不至于做出像她这般无礼的动作,但也纷纷停下了拿茶碗的手。 只有黄姑娘已经喝的一滴不剩,喝完还打了个嗝。 “黄小姐,你怎么喝下去了呀?身体有没有什么不舒服?恶不恶心?”刘家小姐向来与黄小姐交好,正巧也就坐在她邻座,看她喝下吓得魂不附体,赶紧凑上去观察她的脸色,大有她一旦不好马上就要尖叫的架势。 黄姑娘摇摇头,懵懂道:“我没事。酸酸甜甜的,还挺好喝。而且,刘姐姐,你摸摸我的肚子,我肚子也不胀了诶。” “没错。这是西晋那边的做法。叫做酸奶,不仅食之香甜,还有消食解腻之功效,正适合各位小姐此时食用。”莫容一直站在原地,哪怕茶碗翻到在她脚底,她也一动未动。 “哼,”宁芳菲拿起酸奶一饮而尽,冷笑道:“少见多怪。” “你!”康姿刚想反唇相讥,只见莫容不知从何处端了一杯茶放下,福身道:“看来小姐不喜欢喝酸奶,倒也无妨,这是小姐要的茶。奴婢就在这里看着小姐喝。想喝多少都有,希望小姐千万不要客气。” 呵,撑不死你! 第六十五章 斗喜 嗝。 黄姑娘双手捧着第二杯酸奶,舔舔沾染着奶渍的嘴唇,不好意思的红着脸道:“我还能喝第三杯嘛?” 众小姐,噢不,除了康姿外,皆善意的笑起来。 刘家小姐捏捏她肉嘟嘟的脸,笑道:“月满则盈,水满则亏,食不过三的道理,我看你这小馋猫都忘了吧。” “唉哟~”黄姑娘嘟着嘴,两只脚晃了晃,撒娇道:“这不还没到三嘛~” “酸奶虽美味,但不可贪多。”宁芳菲支着头宠溺的笑:“无妨,我让小容儿准备一些,走时带上。” 莫容福身:“是,小姐。” “哇,宁姐姐!你对我真好!!” 黄姑娘撂下杯子,噌的起身窜到宁芳菲身上,搂着她的脖子撒娇。弄得宁芳菲脖子痒,咯咯咯的笑个不停。 “我就喜欢黄儿这般乖巧可爱,姐姐当然对你好啦。” “呵呵呵,”刘小姐捂着手帕吃吃笑了一阵,抬头打趣道:“她平时可不是这般自然熟的,我想,这便是俗语中的有奶便是娘吧。” “刘姐姐!”黄儿羞赧的瞪了她一眼,眼神太过绵软导致没什么杀伤力。 反而逗的众人又嘻嘻哈哈的笑起来。 “哼。” 康姿把茶杯狠狠的磕在桌上,众人霎时间敛了笑,面面相觑,颇为尴尬。 宁芳菲翻了个白眼,指桑骂槐道:“小容儿,出去看看外面的狗叫什么呢,真是煞风景。” 莫容熟练的替康姿换上一杯满满的热茶,转身恭敬的回道:“它看人吃好的,它自然也想吃,所以故意弄出动静来吸引人注意呢。” “原来如此,”宁芳菲揽住黄儿,故意一副苦恼的样子:“黄儿,你说这狗真是奇怪,给她吃的时候,她不吃。不给她吃了,她反而闹气脾气来。你说这狗,她贱不贱啊?” “可能是惯的吧。”黄儿懵懂道。 “噗。”刘小姐没忍住,刚笑了一声就赶紧用手帕捂住嘴。 康姿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气得手都攥紧了。 “哼。也罢。我看诸位姐妹都吃饱喝足了。若是再耽搁下去,这乞巧节真的要变成茶话会了。” 康姿抬手,手指极其细长且骨感,指甲上涂着紫色的花汁,看起来有些暗沉。 三指微动,一只镶嵌着宝石的紫檀木盒被推着向前,她眼皮微抬,长叹一声:“我的小宝贝都等急了。” “小容儿,你先出去吧。” “慢着。为何?”康姿一双狭长的眼睛紧盯莫容,半晌笑了一声,拖长音调道:“该不是,怕蜘蛛吧?” 蜘蛛??? 莫容的身体不可控制的抖了一抖,脸色立刻白上三分,仿佛美术学院摆放的石膏雕塑。 “怕蜘蛛还如何斗喜?我记得刚刚宁小姐说,要这位莫“厨娘”替您斗巧?现下看来是不用斗了。” “斗喜是斗喜,斗巧是斗巧。怎能混为一谈!况且说是斗,不过是女儿家凑在一起的玩乐罢了,康小姐何必如此好胜?” “玩乐?”康姿仿佛终于抓到了话柄,瞬间坐直,咄咄逼人道:“宁小姐竟将祭神当做儿戏,这般不尊敬,神明岂会保佑我们女儿心灵手敏,觅得佳婿?哦~我知道了,宁小姐是家中独女,日后自然会招赘,不用担心这些。但您也不必这样轻贱我们普通女儿家的心意…” 有些门户小的女眷,本来就不愿参加这些富家小姐的聚会,怕别人看不起她们。 但无奈请柬都送到了家里,她们也不好拂了面子不来。 现下听到这些话,十有八九都低下头,默默攥紧了自己的小盒子。 “康小姐过虑了,小姐刚叫我出去是叫我把她的喜蛛带过来。”莫容白着一张脸,捧着梨木盒子,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开。 盒子里是一只很普通的蜘蛛,个头大小都是最普通的。结出的网也不甚绵密,别说康姿,黄、刘这些富家小姐,就是小门小户的商铺女儿,比起宁芳菲,自己盒子里结的网更好的也大有人在。 康姿见了,面上一喜,沾沾自得。她的蜘蛛比这要好上百倍,稳赢。 莫容抖着双手,面色惨白,但仍旧稳着声线道:“我家小姐的意思是,得巧人人平等,大家都是姐妹。故意寻得名贵的蜘蛛,即便赢了斗喜也没什么意思,随手捕一只厨房里的喜蛛,若是能结出网,那才是真正的得神庇佑。” “说的不错,我也没有特意去寻,只是请家里的兄长帮忙捉了一只罢了。再说,女儿怕虫也是再寻常不过的,看我,这半天也没敢碰那盒子一下。” 说话的是一直没有出声的王家小姐,却意外的向着她们说话。 宁芳菲心里爽翻了,差点抑制不住自己的笑。 她下座,顺手接过莫容手心里的盒子。莫容趁着没人看见她,赶紧抚着胸口,无声的“妈呀,妈呀,妈呀……” “不知康小姐是否赏脸,让我看看您的喜蛛呀。” 康姿咬着牙,气的浑身哆嗦,硬声道:“自便。” 宁芳菲不怕虫,她胆子可大了,从小抓的虫子能有一大罐。她爹爱钓鱼,钓鱼的蚯蚓一大半都是她抓来的。 听康姿这么说,她也不扭捏,直接伸手打开了盒子。 有些胆子像她一般大的也都聚了过来,只见这紫色的檀木盒中,已经结了十分坚韧厚重的一层白网,层层叠叠,几乎看不到盒底的颜色。网上趴着一只紫色的蜘蛛,珠圆玉润。 颜色不但鲜艳,腹部浑圆,就连步足上的绒毛看起来都特别的锋利,一看就是上等的货色。 “真好看,你养的极好。”这句话宁芳菲发誓她是真心的,虽然莫容带来的并不是她真正要斗喜的那只蜘蛛,但就算她精心准备的那只,她平心而论,也比不上这只紫蜘蛛。 她这只感觉都快养成蛊了。 只见康姿翻着白眼,得意道:“那是自然,比你那只破蜘蛛好上百倍。” 呸,可惜跟了个狗主人。 莫容咽了咽口水,她感觉自己的心已经逃出去了,只剩下躯壳还在这个恐怖的地方矗立着。 她不敢围上去看,她猜,如果她过去了。那么她就要,过去了。 第六十六章 下定决心 “你赢了,斗喜,我不如你。”宁芳菲笑的温暖可亲,认输也认得恳切。 只是经莫容刚刚那一番诉说,反而显得康姿十分斤斤计较,难以容人一般。所以她赢也赢的一点儿也不开心。 她自觉面上无光,再懒得言语。 宁芳菲也不愿在七夕佳节与她争执,归还了康姿的紫蜘蛛便起身欲回座位,却见夜幕降临,不由的赞叹道:“月亮出来了,今夜真是好月色,天神庇佑。” “真的是!”黄姑娘第一个跑到门口,望着大好的夜色,忙喊着自家的丫鬟摆上凳子与装满水的碗。 一时间院子里莺莺燕燕,挤做一团。或合手祈求太阴庇护,或撅着屁股,弯着腰,不死心的往水面上搁着银针。 时不时有喊着自家的银针太粗的抱怨声,还有羡慕别人碗口大的艳羡声。 宁芳菲拉住还惊惶未定的莫容,扯着她往院子里去。中间一块早就摆好了乞巧用的工具。 “来来来,别想蜘蛛了。现在是斗巧。说是替我,实际上还不是为了你自己。虽然小容儿已经是这苏州城手最巧的女子了,但这佳婿…”宁芳菲促狭的眨眨眼,推着她:“想要什么样的,自己去求,别什么都指望着别人给你操心!” “啊,”莫容短促的叫了一声,便被推到了碗前,她无奈的笑笑。 不管准不准,神不神。拂了宁芳菲的好意终归是不好。 莫容学着其他人那般合起双手,阖目默念:“不管哪路神仙,我的理想型已经摆在那了。若是有灵,便赐我一段甜甜的恋爱吧。” 许完愿,她捻起一旁放着的细小银针,随意的放下,只见那银针稳稳的浮在水面上,荡开一圈又一圈繁复的水纹… …… 又到了送饭的时辰,莫容特意夹带私货做了几个桃子馅的巧果,谁都没告诉,连宁芳菲都没有的。 说起来,她还有些心虚。 丁三真是尽心尽责,就连那日下着大雨也都没忘了给她送桃子来。 只是桃子再多也有摘没的那一天。 只残留下几个品相不好,或者由于日照,一面成熟一面还有些青涩的残次品桃子。 有的做成了桃子罐头,有的便成了馅料,藏进了小巧的点心里。 今日玩的开心,莫容心情十分不错。拎着食盒便踏上了每日必走的路。 只是越接近戏院后院,莫容越觉得有些不对劲。 平日后院鲜有人来,今日不知为何,竟有些嘈杂。仿佛有许多人站在院中,不知是否也是为了乞巧。毕竟这个时代的习俗她不懂,说不定男人也有庆祝七夕的节目? 再走近些,莫容皱紧眉,怎会有男人叫骂的声音,听起来还颇为熟悉。 “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捡到你这个祸害!!!哎呀!!!” 有几个年轻一些的声音纷纷响起,劝慰道:“班主消消气,再劝劝,他会明白的。” 嗯?好像有八卦? 莫容悄悄的走进,将耳朵贴上门,一脸好奇。 也不知道冷晏君在不在,看他那个样子,也不像是个爱听八卦的,怕是不喜这个场面,待在屋内吧。 “都说生恩没有养恩大,我养了你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第一次,你得罪了人,我为了你,背井离乡。咱们戏班子上上下下十几口人,都是为了你!长途跋涉来到这里艰难的讨生活。可架不住,那康小姐对你死心塌地,竟然追到这里来!” 班主的声音听起来痛心疾首:“一次也就罢了。康小姐是什么家庭的人?不说家财万贯,比起宁家也不逞多让。在上面也是有关系的。我们都是普通老百姓,哪儿能斗的过?你若再不点头,我们全家都没有活路了!” 哟,这谁那么有魅力,能让康姿那么大个白富美看上,还死心塌地的,千里迢迢寻来。 莫容只恨现在没有一把瓜子可以蹲在这磕。 “同不同意,说话!” 冷晏君被押着跪在地上,偏头看向门口。这个时辰,她该到了,我这般狼狈,她听见了肯定会生气。 班主暴呵一声:“冷晏君,你哑巴了?” 门外蹲着的莫容悚然一惊,靠!吃瓜吃到自己头上了。 她焦急的将左眼贴在门缝上,努力的往里看。 看来是瞒不住了。冷晏君抬起下巴,冷笑一声:“别说的那么好听,不就是为了钱吗?钱伍,这十多年,我给你挣的钱还不够多是吗?” “哈?”班主暴跳如雷恨声道:“是!我就是为了钱!冷晏君,你以为我没了你,就挣不到钱了是吗?好,反正你也不想归于康小姐,那我索性毁了你这张惹祸的脸,让康小姐她们看了就恶心,看你还怎么傲气!来人,给我打!” 身边的男人称是,狞笑着上前,一双眼睛里是抹不去的快意。 “没想到,当家名旦也有今日?”他扬手狠狠的甩了冷晏君一耳光,初是麻,随后便是从里向外延伸的灼热与肿胀感。 冷晏君的脸偏向一旁,余光扫过一个男人,他低头不忍,但也没像之前那般为他说话。 也是,此次得罪的康小姐,一只手指就能碾死他们,这般躲闪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心里还有所期冀,以为这偌大悲凉的戏班里,还有一个能称作是朋友的人。看来是他想多了。 “停手干嘛?”钱伍冷笑道。 那人听了更加喜不自胜,撸起袖子,左右开弓。 就算这样的掌掴侮辱,冷晏君嘴角依旧挂着冷笑,一脸不屑。 木门突然发出一声巨响,钱伍一惊:“什么人?” 遣人过去看,却说外面什么都没有。 钱伍随意摆摆手:“或许是什么野物,不用管它。继续。” 莫容从未如此失态过,她眼睛瞪出了红血丝,咬着嘴唇跑的极快,心里翻来覆去只有四个字:“他怎么敢!” 我捧在心尖上的人,他们怎么敢! 她脚下跌跌撞撞,但是越是生气,脑子越是清明。 丁三和妻子已经插上门,准备睡觉了。却突然听到一阵激烈的犬吠,紧接着门被紧急又克制的敲响。 二人好奇谁这么晚了还过来,丁三夫人下床拿起衣服给丁三披上,小声说:“去看看吧。” 门打开,丁三大吃一惊:“莫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只见平时心慈面软的莫容此刻眼睛通红,气喘吁吁,她抬眼,眼睛里尽是委屈与痛楚,虽有泪花但迟迟未落,她说:“丁三,我要自己开店,你愿不愿意帮我?” 门时隔多久才被打开。 出来的人,下半身全是泥土,因为跪久了,腿脚有些不灵便。 他左右看了看,成功在灌木丛中找到了被匆匆藏起的食盒,打开,里面是一盘烙的金黄的点心。 捻起一块,送到嘴边,轻轻咬下去。甜蜜的汁水和蜜桃的香气完全的迸发出来。 冷晏君咧嘴笑了一下,嘴角流下一丝血。 真好吃。 第六十七章 赎身 小屋内,冷晏君仔细叠好被子,床铺的一丝不乱。 辰时,往日这个时辰,冷晏君已经带妆登台了。 然而今日,门口来来往往,或取戏服,或搬行头,并无一人理会他。 冷晏君随意取了一本古籍,坐在椅子上,翻看。铜镜无意间照出的半边脸,已然比昨夜更加的可怖,不但肿胀起两指高,还泛着青紫红白,就像平日里涂抹的胭脂般,姹紫嫣红。 他静静捻开一页已经不知看了多少遍的书,心里想了许多。 好生无趣的日子,真的过厌了。 细细想来,人生短短十几载,值得留恋的人和事,寥寥无几。 他也曾有过对这个世界的希冀。 然而。 班主收留他,是为了财;康姿爱怜他,是为了色;小生帮助他,是为了名;莫容…莫容,莫容照顾他,是为了故人。 “他和我的一位故人很像……” 那日初见,她神情眷恋,寥寥数语,便足够让他死心。 做人替身,不过以慰相思。待时间流逝,终有一天,她会发现,不管长相有多相似,人终究不是一个。 他摸上自己的胸口。 我承认,我贪恋莫容给的温暖。但人心会变。这薄情寡恩的世界,已经让他不敢再去冒险,不敢再把一颗真心,随意给出去,任人践踏。还不如孑然一身,赋予江水,生的清白,死的干净。 “哎呀,真是同人不同命。有的人,天生贱命,却偏偏生了一副好皮相,你说气人不气人?” 门口的声音过于尖锐,让人忍不住蹙眉。 昨日掌嘴的男人,也是唱青衣的。不同于冷晏君台下的冷硬,他平日里就阴柔,浑身上下跟没长骨头一样。此刻歪歪扭扭的靠在扫帚身上,脸朝着洒水的小兄弟,眼睛却刻意的往冷晏君屋内瞥。生怕别人听不出来他这阴阳怪气的说的是谁。 “千儿哥,长了个好脸有什么用?还不是不识抬举,现在脸肿的跟个猪头似的,哪儿还有人要他。” “啐,这你们可就低估人家的魅力了,喏,这不门口又来了个姑娘。穿的倒是挺朴实,可谁能想到,开口就要跟班主赎人呐!” 冷晏君扫书的目光突然一停。 该不会是? 他撂下书,起身。完全无视了在他门口不足一丈处一唱一和的两位戏精,迈着大长腿就匆匆往前院赶去。 到了前院拱门处,冷晏君忽的想起自己脸上的惨状。 只得举袖半掩,蹲身躲藏在戏台旁。 探头一看,不是莫容还能是谁。 莫容此刻的脸色非常的不好看,平日她见谁都是微风拂面般的温柔浅笑。 此刻盯着钱伍,却感觉突然从一朵清雅的梨花变成了食人草。 “我说了,冷晏君我赎定了。钱老板不必继续演戏,我知道您要的是什么。康姿她给了你多少银子,我出双倍。” “这这这…” 钱伍一边喜不自胜,一边又纠结万分。虽然莫容出的价高,但,康姿可是康家的嫡出小姐,跟宁家的丫鬟相比,还是康小姐更不好惹。 真是难办。 “宁小姐待我如何,您可以去打听打听。康姿您惹不起,宁府您更惹不起。您也知道宁府乐善好施,这苏州城有多少人曾经受过宁家的恩惠,怕是您想破天也想不出来。我出的银子比康姿更多,康姿找麻烦也只会找到我身上。话已至此,该如何抉择,不用我教钱班主了吧?” “是是是。” 钱伍锤手,嘬着后槽牙,暗自恨声道:“真他娘的是个蓝颜祸水。” 思来想去,还是银子更重要。大不了再搬个地方。这么多银子,靠着他们戏班这么挣,怕是一辈子也挣不出来。 钱伍一咬牙,伸出一根手指:“一千两。” “嘶。”身后跟着壮气势的丁三倒吸一口凉气,背着手,磨蹭到莫容身边,闭嘴哼唧道:“这特娘的也太贵了,三思啊。” “我答应了。” “咳咳咳。”丁三被自己口水呛到了,一边咳一边摆手表示自己没事。 要知道,南姜七品知县一年的俸禄也才45两。 姑娘诶,您是宁府的丫鬟,不是宁府的小姐。 哪怕就是宁府的小姐也不能毫不犹豫的拿出这么多钱换个男人吧。 看这意思,财大气粗的康小姐,也才出了500两啊。 “不过我有个条件。”莫容现在一看钱伍的脸,就感觉气的胸口生疼,语气也好不到哪里去。 “咱们就敞开在明面说,就算是康姿也不可能一下子拿出一千两。我需要时间去筹钱。” 钱伍舔舔嘴唇,眼睛转了转,让了一步道:“行罢,只给你一月的时间。若是见不到钱,那晏君还是归康小姐。” 莫容冷哼一声:“绝无此种可能。” “还有,这一个月。你好好待晏君。若是一个月后,他少了一根汗毛,我就拿银子砸死你,明白吗?” 丁三震惊的看向莫容,妈呀,这还是我沉静寡言,温柔敦厚的莫姑娘吗? 钱伍擦擦头上的冷汗,嘴上说着:“自然,自然。”心里却想着,也不知道昨晚打的伤能不能养好,要是留下疤痕,可真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冷晏君蹲在戏台边,蹲的腿脚都麻了。 心也快被震麻了。 他努力的扯出一抹苦笑。冷晏君何德何能,能值一千两银子。 她知不知道一千两是什么概念? 她难道要找宁府借?之前月夜谈话,听莫容说起过,之前因救幼主,宁府赐还了她的卖身契。 若是此次向宁府借钱,筹码也只能是她这一生了。 她竟喜欢那个故人至此吗?喜欢到,愿意用自已一生的自由,换得一个只是与他有几分相像的男人? 何其荒谬! 他低头想了无数可能,皆觉得不可理喻。刚想起身去找她收回这个决定,却反而被蹲在他身前的莫容吓了一跳。 对了,我的脸。 冷晏君赶紧抬袖遮住自己的脸,但早就晚了。 莫容的眼泪落的跟瀑布一样,滴在地上,形成了一个小水洼。 他反而无奈的放下袖子,去安慰她:“没事,不疼,过两天就好了。别哭了,我不用…” 莫容哇的一声,哭的更惨了。 她抽泣道:“你等我,一定等我…还你自由。” 冷晏君心突然酸了一下,整个人都怔住了。 ------题外话------ 按明代一千两算,大约是人民币66万左右。 大约100斤,真的可以砸死人! 第六十八章 没脑子的有钱人 “哗~”一瓢瓢清水被泼到地上,还未及飘起的浮尘再也没有起身的机会,成团结对贴在地上。 推开年久失修的大门,木门抖落的跟年近古稀的老人一般,勉强还能支撑起门架子。漏出阴沉沉的屋内。 秋晨,风景凄清。路边花草上凝结着微霜,空气也不似夏季那般热情,冷冷清清的,路上鲜少有人。 莫容提着木桶从后院出来,桶里是满满的清水。 她冲着前堂的一男一女笑道:“这客栈虽破,但好在搭了个后院。我刚去看了,面积挺大,有口井,还能汲水。” 丁三娘子停下扫帚,直起身,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莫容那只单手拎桶的手臂。恍惚的点点头,不自觉的感叹道:“莫姑娘可真有劲儿。” 莫容淡淡一笑:“颠勺练的。” 丁三坐在门槛上,手把着木门前后晃了晃,木门又发出一阵凄厉哗啦的声音。丁三摇摇头,道:“莫姑娘,这门恐怕是得重新做一个。等开业了,但凡有一个喝醉酒的客人撞上,这门就得散架。” 莫容将水倒进木盆里,拧开盆里的抹布,用力的擦拭起桌面。 她一边擦,一边点头称是:“一会儿收拾出来,我就去城里找个木匠。” “不用~”丁三摆摆手:“若是姑娘信得过咱,我丁三就会做木工。家外正好种着几棵榆树,品质还不错。做门板桌椅都行的。” 丁三娘子狠狠的扫了下地,将灰尘大半都扑在门口的自家汉子身上,她笑骂道:“看你那德行。还不快起来帮忙干活!” 玩笑归玩笑,丁三娘子还是肯定了丁三的木匠手艺,说家里的房子和一应桌椅都是他自己做的。 莫容亲眼见过,自然信得。 “丁三哥,三嫂。我真的打心眼里感激你们,多的话我不说了,日后我一定不会亏待二位的。你们也不要一口一个莫姑娘了,叫我莫容或者小容儿就行。” 丁三夫妻忙称不敢当。 “应该是我们夫妻二人谢您才对。我们本来就种种地,自给自足。莫姑娘,不,小容儿能想着带我们一起开店,给我们发工钱,我们开心还来不及。况且我们如今还没有个一儿半女的,时间充足的很。就算不给工钱,我们也乐得来帮忙。” “聊的挺开心呢?” 一个身穿黄色袄裙,上用金线绣着蝶穿牡丹样式的小姑娘突然跳了进来。 莫容赶紧扔下手中的抹布,上前行礼,唤道:“小姐,您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的店面收拾的怎样了?”宁芳菲背着手,走了不到十步,这整个客栈就能逛个来回。 “阿嚏,阿嚏…”宁芳菲刚想把这个破的压根不能称的上是店面的破屋,从内而外的批判一通。哪知刚一开口,反而打了一连串的喷嚏。 宁芳菲从小娇生惯养的,哪儿进过这么脏的地方。怕是粉尘过敏。 莫容赶紧拉着宁芳菲到大街上空气流通的地方,宁芳菲偷摸避着人拿手绢擤了半天鼻涕,这才止住眼泪。 “你…唉,算了。你愿意出府开店,我也没多拦你。那你好歹找个像样子一点的铺面吧?这是什么?凋敝残垣,满目疮痍。” “倒也不至于。”莫容无奈的笑:“我在府里攒下的积蓄,只能买的起这样的商铺,您别看它铺面小,后院可大了,虽然现在长满了杂草,但收拾收拾未必不能扩建…” “好。”宁芳菲打断她的话:“咱现在不说铺面。就说这个地段。我刚刚来这一段时间,走过的人有十个吗?” “酒香不怕巷子深。” “你别跟我扯那些没用的,我可是一个商人。我告诉你,酒香它也怕巷子深。你想挣一千两是吧?那就得挣达官贵人的钱!你在这开个餐馆,有钱人除非脑子有病才能找到这个犄角旮旯的地方吃饭。” “哟,挺热闹啊。这要开个餐馆是不是?” 康姿身穿浅紫色纱衣,手里摇着团扇,袅袅婷婷的凑到莫容和宁芳菲中间,笑问道:“你们说什么呢,远远听着就辣的慌。” “说你脑子有病呢。”宁芳菲白她一眼。 “你!”宁芳菲拿团扇指着她,又惊又怒,冷笑道:“宁芳菲,你以后嘴巴最好给我放干净些。别让苏州城的人都以为,外来户都像宁家小姐般没有教养!” “你还知道自己是外来户?要不要我提醒你,你是怎么成的外来户?好像是为了一个男人?啧啧啧,康大小姐有教养,但没有廉耻啊。” “你!我!”康姿捏紧团扇,话锋一转,眼睛像刀子似的转向莫容。 “你身边的这个丫鬟,不也是一样的没有廉耻?” 莫容低头淡淡道:“康小姐确实和一个丫鬟一样没有廉耻。” 康姿一噎,随即恶狠狠道: “行了!本小姐没有时间和你在这玩弄字眼。我来这是警告你,冷晏君是我看上的人,你没有资格跟我争。” “但我出了一千两,康小姐只出了五百两。”莫容冷静的陈述事实。 “那是因为他只值五百两。”康姿冷哼一声,“我不会往上加价的,因为你,根本不可能赚到一千两。” 康姿抬手,摆摆团扇。 身后跟着的一群小厮领命,一股脑全都冲进屋子里打砸,但也实在是没什么好砸的,只好装作卖力的样子,瞅着一块门板就能砸个百八十下。 康姿看着散成渣的大门,表示很满意。 丁三表示很无语。 这是干啥?免费上门拆卸? “别这么看着我~”康姿笑的得意,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从袖口处摸出一锭银子,扔到她们脚下:“不用想着去府衙告我,我可是给了赔偿费的。只是可惜了,最近城里所有的木匠都要忙着装修康氏酒楼,腾不出手呢。” 康姿嗤笑一声,招手,转身离开。 宁芳菲弯腰捡起地上的银子吹了吹,放进莫容手心里,一脸正经道:“你看,我说的吧。银子就要从没脑子的有钱人手里挣。” 第六十九章 吃点贵的 “你这丫头,看起来绵软不争不抢,其实骨子里比谁都要倔强。” 宁芳菲叹气,拍拍她的手:“给你银钱,奴仆,你都不收。看来你是真的想靠这个风雨飘摇的小店过活了。” 莫容低头,似乎一想到那个人,眉眼就染上了情丝,她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是笑着的:“我想用自己这双手,堂堂正正的把他救出来。” 在情窦紧闭的宁芳菲看来,莫容现在就像话本里被妖精勾了魂魄的书生,无药可救。 “行,你救吧。” 我又不是燕赤霞,救不了鬼迷心窍的“宁采臣”。 “对了,我想起一件事。康家最近也打算办酒楼,听说光装修就花了这个数,”宁芳菲张开五指晃了晃:“那酒楼开在苏州城最繁华的大街上,每日迎来送往的过路客大多从那条街上过。十有八九会到她那打尖住店。你这位置不好,游人的生意就别想了。我的建议是做出口碑来,挣回头客的钱。” 莫容点点头,她也是这么想的。 不管做得做不得,莫容都不想去抢康家的生意做。 她本性如此,不爱争抢。 “这只是我的一个初步想法,具体餐馆怎么开,还是看你自己。” 宁芳菲从袖口掏出一张折的整整齐齐的黄纸打开,上面密密麻麻写着文字,还盖着府衙的红色印章。 “喏,你的自由身份证明。没这个怎么开店。” 莫容颇为惊讶的接过。 “我前几天去问过,说是最少七天才能办好,我就留下材料回来等着了。” “南姜这个地方,官比民都多,有钱能使磨推鬼。你去七天,我去半个时辰都不用。行啦,别这么看着我。你可是我的衣食父母,我想你做的菜已经想的快相思成疾了。” “诶?我走的时候,不是留了许多菜谱给府里的厨娘吗?我还带着她们做了一遍,尝过味道的,没有问题。” “不一样,不一样!味似神不似,你看我这两天吃的,脸都小了一圈。”宁芳菲捏起自己的脸给她看。 莫容仔细看过,果然有些消瘦。 “好,我这就快些收拾,尽早开业。” …… 苏州风景秀丽,慕名而来的游客络绎不绝。 每天都会有新面孔出现在苏州的街上,城中人已经见怪不怪了。 只是这一天有所不同。 从城外来了一支队伍,开头的两个人马上都配着砍刀,身材魁梧有力,架着马平稳的走在石子路上。 身后跟着一辆拉货的车,车夫身体佝偻着,表面上看起来十分娇小,实则一双眼睛冒着精光,一刻不停的打量着路过的人。 有些武功底子的应该都能看出来,他的脚一直蹬着马车的横木。只要有一个人敢对他车上的货物出手,他就能马上窜起来,先发制人。 车后自然也有人收尾,一个精瘦的男人骑着高头大马,单手执辔,另一只手拿着弯弓。马上挂着箭篓,此刻箭篓还是满的,一路上几乎没怎么出过手。 因为一路上的那些胆子大,偏要以命试探的土匪,还不用他出手,就已被斩于马下了。 这一行人,杀气外泄,声势震人。 货车上插着一个大旗,上面龙飞凤舞的绣着一个“镖”字。 这般谨慎,押送的货物定然是价值连城。苏州城的人都是这般想的。 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货车上除了一个数道铁索密封的大箱子,还留有一大半的空间。 一对少年少女正靠着箱子睡的香甜。 马车晃晃悠悠的在城外停住了,带头的男人左右看了看,见没什么人逗留,这才翻身下马。将蒙在车上的黑布掀开,晴朗的日光骤然一刺,刺的莫明皱眉,听见有人柔声唤他:“莫公子,莫公子…” “嗯?怎么了?又有人抢劫?”莫明揉揉眼,顶着一头乱毛,神情恍惚。 魁梧汉子轻声道:“莫公子,莫姑娘。苏州到了。” “啊?”洛苗苗腾的坐起,拥有一头毫不逊色其兄的毛躁秀发,懵懂道:“噢噢,到了。那下车吧。” 两人蹦下车,深深吸两口空气里凉爽的雾气,顿时清醒不少。 众人一起搬开箱子,里面空空,除了两件包裹,其他什么也没有。 莫明随便从这两个鼓鼓囊囊的包裹里摸了摸,便摸出几锭金子和一张银票。 他也没看多少钱,直接塞给了魁梧汉子:“各位大哥,一路辛苦了。这是尾金。” 汉子一看,光银票上的钱,就远超这次的镖金,忙道:“莫公子,您给多了。” “没事没事。这次出行,货车车板非常舒适,各位大哥十分友好,土匪强盗不敢造次,或许还会再来一次。好评!这是小费,收下吧。” 汉子有些迟疑:“这,行里有规矩…” “您不收下,就是不给我面子。”洛苗苗眨眨眼:“给点儿面子?” 都这么说了,面子肯定得给。几个汉子也不再三推辞,纷纷收下银子。告辞离去。 送走他们,莫明将身上的包裹系了系,又用力勒了勒洛苗苗系着的绳结。 洛苗苗被勒的翻白眼,赶紧推开她的手,担心的摸摸胸前:“我还指望着这具身体能长出二两肉,你再给我勒凹了,我杀了你。” 莫明耸耸肩:“骚~凹~瑞。” 摸摸肚皮,俩人的肚子十分默契的叽里咕噜闹脾气。 “要不,先下馆子搓一顿?”莫明提议。 “行。”洛苗苗和莫明手拉手往城里走,先是看到了一家面馆。 洛苗苗闻着挺香的,不禁咽了咽口水,肚子叫的愈发凶了:“要不,我们就先吃完打卤面吧。” 莫明皱着眉啧啧了两声:“能不能有点出息,都跨国旅游了,不得吃点好的。” 他张望了片刻,只见一座三层小楼鹤立鸡群般的矗立在一堆平房中间,外表雕梁画栋,丹楹刻桷。上面涂着鲜艳的彩漆,熠熠夺目。 “看这装修,一看就很有钱。难得下次馆子,吃点贵的。” 洛苗苗:“都行。” ------题外话------ 要素过多 第七十章 从未有过的难吃体验 不愧是大店,屋宇轩敞,刚一进门,就有人迎上来问:“客官几位?” “两位。” “是打算在包厢吃,还是在大厅吃呢?” 环顾大厅,吃饭的人并不多。这家的店面装修的很有情调,哪怕是在大厅里,每桌也都用屏风隔开了。屏风上印着山水美景,还有自然的绿藤垂在上面。 “不劳烦,在大厅吃就行。” 小二引领着莫明二人坐到靠窗的一个位置,单看酒楼的布置,洛苗苗和莫明都是很满意的。 满意中还带着一丝熟悉。 “这位小哥,你们这儿都有什么特色菜?” 那小哥把抹布搭在肩上,拍手道:“咱们康家酒楼,做鱼做的极好。来的客人都是必点的。”他说着摸向后腰,拿出一个折子来。 “二位先看看菜单。” 菜单?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莫明缓缓展开折子,一扇一扇白纸展开,上面主次分明的写着菜名。翻到最后一页,莫明楞了一下,转手将菜单铺在桌子上,指给洛苗苗看。上面明晃晃的写了两个大字“烧烤。” 下面是一连串:烤鸡翅,烤土芋片,烤韭菜… 二人若有所思的对视了一眼。 洛苗苗温声道:“小哥先忙去吧,我们一会儿点好了,再唤您。” “好嘞,二位客官慢慢看。” 莫明伸出两根手指勾勾,洛苗苗附耳过去,俩人头碰在一处,用菜单遮住。 莫明轻声道:“按我们几个的金手指来看,大容变成一个神厨的几率是百分之九十九点九。” 你直接说百分之百不就行了。 洛苗苗道:“不论装修还是菜色,肯定是现代人才能想出来的。要不,我们先点几道常吃的菜吃吃看?” “嗯。”莫明赞同的点头。 “咳,那个。小二哥,您过来一下。”莫明招招手。 “哎,来嘞。客官您请说。” “我看您家这鱼是论斤卖的?后厨随便选一条活鱼来杀,满三斤送青菜和米饭?” “是的是的,现捞现杀,绝对新鲜。”小二搓手笑道。 “那行,来一只鱼。再来盘铁板豆腐,爆炒卷心菜,还有…对了烧烤,烤?”莫明抬头看向洛苗苗,苗苗想了想,补充道:“烤鸡翅,马步鱼,土芋片和馒头片吧。” “嗯,那就先这些。”莫明将折子合上,递还给他。 “好嘞,后面杀鱼!” 随着小二嘹亮的一声吆喝,后厨开始丁丁当当做起菜来。 菜上的很快,莫明打个呵欠的功夫,一个冒着热气的石锅就被端了上来。 上面摆着金黄色的豆腐块,还撒上了青红辣椒,除了铁锅变石锅外,看着还真像那么回事。 这道底焦内嫩的铁板豆腐是前世每次聚餐时必点的菜,不但口感嫩滑,还滋味丰富,就连无肉不欢的莫明也很喜欢。他乡遇故菜,可能还会遇到故人… 莫明和洛苗苗感觉自己的眼睛被热气熏的朦胧,一腔思乡之情,正欲蓬勃而发,却在豆腐入口之后,瞬间消失的荡然无存。 这特娘的是什么玩意儿? 铁板豆腐的精华是什么?是什么?! 是它鲜美的酱汁与豆腐完美的结合之后迸发出的美妙。 但是面前这道菜,它一点点,一丁点,都没有入味。 什么味道都没有,只有豆腐淡淡的豆腥味,至于鸡蛋,已经糊在锅底了。莫明拿筷子扣起一点鸡蛋尝了尝,齁咸。 洛苗苗表情复杂:“或许是石锅的问题,至少,至少这豆腐还是嫩的。” 豆腐不嫩才奇怪吧? 就当是锅的问题,洛苗苗和莫明默契的放下筷子等第二道菜。 第二道竟然就是烧烤,莫明和洛苗苗没想到会这么快,当看到摆上来的烧烤的时候,莫明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能理解他没有铁签只能用竹签来替,但是…这都快烧断了吧?”洛苗苗眼睛转了转,拿着手中的鸡翅,实在不知道该从哪儿下嘴。 莫明没有感情的咬了一口发黑的烤馒头,吃笑了:“苗苗你敢信吗?这个烤馒头片让我吃出了童年在灶台上烤虫子吃的口感。我敢打包票,他肯定不是烤的,他这就是把馒头片什么的放在灶台的柴火上随便烧了烧吧?” “别急,”洛苗苗放下口中发苦的鸡翅,非常有耐心:“他的拿手菜是鱼,应该比这些好很…卧槽?” 洛苗苗偏头盯着鱼鳍,盯了能有十秒,才抬头不敢相信的询问:“这上面,该不会是血吧?” “没错,这鱼还没有全熟。要靠这滚汤将它慢慢烫熟,这样才能保证鱼肉最嫩的口感。”小二笑的一脸骄傲:“这可是个新奇吃法,以往的客人都赞不绝口的。对了,客官您的这条鱼是二斤八两。” “二斤八两???”洛苗苗震惊道:“就差二两?” “呵呵哈哈,”小二可能也觉得坑人坑的有点狠,故意左顾右盼这才低头小声说:“看你们点的不少,我再偷偷给您加盘青菜。” 当他说道送青菜的时候,洛苗苗生动形象的用五官写出了两个字:嫌弃。 “来吧,五哥。你以前住海边,尝尝鱼。” 莫明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才能忽略鱼鳍上的血迹,颤颤巍巍的下筷子,夹起一块鱼肉。吃完后,他微微的叹气,转头向小二问道:“劳驾问您,您家大厨姓什么?” “姓于,怎么?您认识?” 看着莫明吃完鱼那个死样子,自己也忍不住尝了一口的洛苗苗顿时松了一口气。 “不认识。”还好不认识,不然还以为大容的金手指变异了。 看着一桌子菜色还算丰富的菜,二人相对叹气。 这真是前后两世也没有的难吃体验,这次换莫明心态好了:“罢了,反正不是大容做的。凑合吃点的,最后一道是常见的炒菜,再难吃能难吃到哪儿去。” 最后一道菜,味道还可以。但令二人千算万算没有想到的是,这道爆炒卷心菜竟然不是炒的,而是拌的。 二人一边吃一边叹气。 真是撞了鬼了,到处踩雷。 这家酒楼究竟是在哪里学到了现代菜色,又为什么做的形像而味不像呢? 第七十一章 三人齐聚 这顿饭吃下来属实令人胸闷气短,浑身难受。 但本着:不能浪费粮食…这个店看起来就很贵…我真的饿得不行了等等优良的传统美德。 洛苗苗和莫明还是摸着气得抽筋的胃部,一人一口吃完了最后一道菜。起码它能吃不是? 一个没有灵魂的莫明起身,走到柜台前。他抬起头,想让掌柜的能够看到他发青的面容,从而敏感的体会到,他家的菜有多么难吃。 但是显然,这个掌柜没有那么充沛的情感,理解不了他惨绿面庞下的怨念。 反而拿着冒着油光的算盘打的噼里啪啦震天响, “二位吃好啦?受累,一两四钱。啊,这零头我就给您抹去了。收您一两。” 呵呵,我还真是谢谢你了。 这些菜它凭什么能值六百块钱人民币吗?凭它难吃的一骑绝尘,后人难以望其项背吗? “喏,给你。”这没个微信支付宝是真的不方便。 等出了大门,莫明吐槽道:“真没想到,南姜的店也这么坑。” “人流量这么多,还开在这么个十字路口,怕是也没打算挣什么口碑回头客,跟我们之前的火车站附近的餐馆一样。一个普通的黄焖鸡能做的那么难吃,也是让人敬佩。” “那同理可证,今晚睡觉的地方一定不能在这附近找。”莫明下意识的攥紧包裹,小声道:“咱们俩现在就是两只待宰的肥羊,毫无还手之力。还不如找个偏僻的地方借宿一晚。” “怎么找?”洛苗苗疑惑。 “就,随便溜达,随缘找呗。”莫明耸耸肩。 俩人走的断断续续,时走时停,但总是冥冥之中走向同一个方向。 这难道就是……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直至走到一笼包子前,洛苗苗才抽了抽眼角,得,这不是随缘来的,这是随着香味来的啊。 莫明微微张着嘴,满足的喟叹,啊~~~~ 这才是食物应该有的香气。看这包子,多圆。 看这皮儿,多白! 洛苗苗皱眉嫌弃道:“你快把口水收一收。” 噢噢,吸溜。 “说真的,这包子皮薄馅大十八个褶,一看就好手艺啊。前世天天上班路上吃包子都快给我吃吐了,这几个月没吃,反而想念起它的味道。” 莫明朝这家叫“容君”的小店内看了看,还不到饭点,里面已经坐满了。看着都是岁数不小的大爷大妈。柜台上没人,都在各个桌前忙活着。 莫明响亮的喊了一声:“劳驾,买包子。” 莫容正好没事,在门口倚着和一个老奶奶聊天,一听有人买包子,下意识转身出门。 “好的,您要几个。” 抬头,四目相对。 那句歌词怎么唱的来着? 是心动啊,糟糕的眼神躲不掉,对你莫名的心跳。 洛苗苗轻声道:“这位姐姐,您看着好像我的一位故人。” 莫容呆愣住,双手不自主的擦拭着身前的围裙,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实不相瞒,你也是。” “大容!” 洛苗苗猛地扑上去环抱住她的腰,莫容的眼泪霎时间就落了下来:“你,你怎么找到这来的?千里迢迢,就你自己一个人吗” 洛苗苗从她的怀里钻出来,无奈的抬手替她擦泪:“怎么到了这儿,你还是这般爱哭啊。” “还说我,你自己眼圈不也红了?”莫容眼圈红彤彤,嘴角却是笑着的。 莫明仿佛一个工具人一般,被华丽丽的的无视在一边。 “嗯,咳咳!” 莫容惊了一下,这才看向一旁的莫明。 这个小男孩皮肤白皙,十分俊俏。看着比苗苗稍年长几岁,穿着和苗苗一样材质纹路也差不多的衣服,一看就知道是用同一匹布料裁剪做成的。 “这位是?” “啊,他…” “莫姑娘安好,我是苗苗的相公。” “哈?”“啊?” 莫容后退了一步,瞳孔震动,不可置信的看向还没有到自己肩膀的洛苗苗,额了半天,才小心翼翼的猜测道:“童…童养媳?” “哎呀不是!”洛苗苗气得一脚踹向莫明,莫明做了个鬼脸,膝盖向前一弯:“哎,略略略,踹不着。” “大容,她是楚明啦。” “啥?”再次瞳孔地震中。 …… 话都说清楚之后,莫容虽然还是有些诧异,但还是赶紧将两个人迎进门来。 “三哥,三嫂。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弟弟妹妹,五弟莫明,六妹莫苗。” “哎,原来小容儿还有弟弟妹妹。这是打哪儿来呀?”丁三娘子成婚多年都没个孩子,一见到小姑娘小伙子就喜欢,特别是像洛苗苗这样梳着双马尾,眼睛又大,皮肤又嫩的小姑娘。 简直是可爱到心里去。 “我们是从褚国来哒。”洛苗苗脆生生的回道。 丁三娘子喜的跟什么似的,又开心又怜惜:“哎呀,褚国这么远,你们一路上辛苦了。瞅瞅,小容儿家的孩子,长得都这样的好,真好。” “大容~,我饿。先给我拿个包子呗。”莫明小声的在莫容身后嘀咕。 “啊?你俩来没吃饭吗?” “怎么说呢,一言难尽。唉哟!”不知从哪儿伸出一只大手,“啪”的一声拍在莫明腰上。莫明吓得往前窜了一下,还没回头,只听一个非常磁性的声音响起:“嗨,这小伙子,长得真精神!” “大爷,你也是鹤发童颜,精神矍铄啊。”莫明这话接的那叫一个快,那叫一个诚恳。逗的这大爷哈哈大笑,拉着莫明非要同他一桌吃饭。 莫容:??? 洛苗苗:“别诧异,新技能。” 莫容心想,看来他们二人经历了不少,看来今晚又有瓜可以吃了。 “对了,你们还没吃饭是吧。我去后厨重新做一点,都是现成的材料,很快的。”说着,莫容笑眯眯的转身欲掀帘子往后厨去。 门口却突然吵嚷起来,一个穿嫩粉色衣裙的小姑娘撅着嘴,哭哭滴滴的。 进门便喊道:“莫容,你给我的酸奶是坏的,上面飘着一层黄水。你怎么能这样啊!” 第七十二章 对峙 来人正是那日七夕宴会上的黄姑娘。 她走时,按着宁芳菲的吩咐,给她准备了一小盆酸奶,还特意嘱咐了最好能浸在冰水里,保持新鲜。 她身后跟着的丫鬟径直拿着食盒走出来,走到众宾客中间,打开盒子。 “这就是你准备给我家小姐吃的东西?” 食盒里放着的一碗酸奶上面赫然浮着一层黄水,看着像某种恶心的液体,至于白色的浓浆全都沉淀在下面,一黄一白,完全分层。 “这样的东西吃下去,命怕是都要去了三分,宁府的下人都是这般糊弄人的吗?” “忒,你这女娃快拿远点,省的干扰我这一桌菜的味儿。”大爷急了,快速摆手,嫌弃之意仿佛已经闻到了骚味。 剩下的人也不知不觉的放下筷子,虽没直说,也都是一脸不满。 只有丁三娘子猛吸了几口空气,除了各色菜香,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 “没味儿啊,你捂鼻子干嘛?”丁三娘子不解的看着丁三。 洛苗苗淡淡道:“条件反射罢了。” “哎~”莫明伸手阻止大爷挪碗的手,抬手喝了一口汤,浑身舒爽:“这汤真酸,带劲。都别大惊小怪的了,这酸奶没坏。” “没坏,没坏你喝啊?” 黄姑娘性子软糯,本意不想过来找麻烦的。但她家里长辈爱女心切,怕她受欺负,特意给她配了一个厉害的丫鬟。 这丫鬟七夕那日恰巧身体不舒服,没有陪自家小姐去宁府。 看见带回来的东西竟然还是坏的,立马就脑补出自家小姐在宁府受气。又听见些风言风语,说什么康家大小姐从宁府回去之后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这不是给她们脸子看是什么? 她又气又悔,先是骂了一通那日跟去的丫鬟侍卫,又罚了她们的月钱。这才腾出手来找莫容的麻烦。 她知道自家小姐单纯不在乎这些,只是哄着小姐带路,说是来找莫容换杯新的酸奶喝。 私下却决定今日一定要好好闹一闹,哼,宁家大小姐他们惹不起,一个丫鬟还惹不起吗? “啧,我还没吃饱呢。原本打算当饭后甜点的…得,你不信,现在喝也行。”莫明抬起右腿踩在长凳上,手一松,筷子啪嗒一声落在桌子上。他抬头混不吝的看了这黄府大丫鬟一眼,这一眼仿佛看透了她所有的心思。 呵,柿子想挑软的捏,朝我家大容撒气,只靠蛮横可是不行的。 “大容,有葡萄干吗,给我抓一把。” 莫容看他一眼,笑道:“你真会要个巧的,葡萄干不是吐鲁番那边才有?” “所以你这里有吗?”莫明抿嘴眨眨眼。 “有,等着。” 莫容神色轻松的离开,她一向不怕闹事,身正不怕影子斜,就算莫明没有出面,她也会自己喝下证明没有变质。 只不过… 她看向搬着板凳一左一右围住皇家大丫鬟的莫明和洛苗苗,低头轻笑。 有人维护的感觉,很好。 莫明踩着凳子展开手,莫容双手捧着葡萄干轻声道:“一只手不够。” “噢噢。”莫明尴尬的放下手,取了桌子上的一个空盘,葡萄干哗哗的洒在盘子上,不一会儿就摞起一座小山。 “你这晒的不少啊。” “做实验,买的葡萄多。没想到一次就成功了,剩下的葡萄都晒了。” 莫明点点头,拿起一只没用过的勺子,探手取过食盒里的酸奶,随意搅了搅,抓起一把葡萄干撒在上面。 舀起一勺刚准备往嘴里放。 穿着粉衣的小姑娘“啊”的惊呼了一声,她看看自己的丫鬟,嗫嚅道:“不必做到如此地步的,吃坏了身子总归是不好。” “哼,让他吃。自己逞强,吃死了也怨不得别人。” 莫明不屑的翻了个白眼,捧着碗,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大容,还有没有?我也想喝酸奶了。”洛苗苗舔舔嘴唇。 “没事,竟然真的没坏?”有人惊呼。 “该不是装出来的吧?”有人质疑。 “你看他吃的那么香,肯定不是装出来的。”立马就有人反驳。 莫明伸出舌尖,挑衅的舔舔上面的酸奶:“我今天就抢苗老师的台词,给你上一课。酸奶上出现黄水这叫“离水现象”,是再正常不过的了。这一层黄水名叫“乳清”,营养价值极高。没事多回去看看书,读书少的人啊,就容易一身戾气,主仆不分。” 洛苗苗心里默默的竖起一个大拇指,这话说的漂亮,就是动作有点娘。 “咳,这位小兄弟说得对,主子还没发话呢,哪儿轮的上丫鬟插嘴。这盘里剩下的葡萄干,能否给老朽尝尝啊?”之前拉着莫明吃饭的大爷,虽是问着莫明,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白瓷盘里青绿色的葡萄干。 “请随意。”莫明将盘子推过去,莫容也捧出一罐子来,分给其余的客人。 这些客人饭也不吃了,看热闹倒是看的起劲。 正好缺点小零嘴吃。 “肉软清甜,甜而不腻,好东西。”老大爷吃的眼睛都眯起来了。 黄姑娘咽下口水,眼巴巴的瞅着,却也不好意思要。毕竟刚刚闹得那样的尴尬。 “喂,干嘛呢,罚立正呐?没看见你家小姐哈喇子都快流一地了,快些道歉,发葡萄干的人已经在你家姑娘身边走了三圈还没找着台阶呢。” 莫容垂下手,无奈的看着他笑。 “本来就是误会,能说开就好。来,黄小姐,这是您的份。” “抱歉,是我误会你们了。”她迅速的道了歉,顿了顿,缓缓的走到莫容面前跪下:“我不该诬陷你想要害我家小姐,我向你赔罪。” “你快起来。”莫容一手抱着坛子,一手把她扶起来。 “倒也不必,能说明白就皆大欢喜了。” 黄府大丫鬟虽然道歉了,但还是有些倔强,她深吸一口气道:“虽然酸奶的事是我错怪你了,但是你们七夕宴斗巧之时,你敢说你们宁府没有招待不周的地方?” 黄姑娘愣了一下,弱弱道:“好像真的没有诶…” 莫容沉思了一会儿,斟酌道:“吃撑了,算吗?” 第七十三章 暴脾气 “真的没有。”黄小姐再三重复,大丫鬟才迟疑的相信了。 “可我听别人说,那日宁府的确怠慢…” “你听谁说的?这个别人又是谁?”洛苗苗敏感的抓住了关键点。 大丫鬟想的有些费力:“这…那人我不太熟系,是个陌生的面孔。我上街采买的时候,她主动凑过来说了几句话。闲聊间提起她那日陪她家小姐去宁府乞巧,回来她家小姐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这摆明了就是在外面受了气,所以我才认为…” 洛苗苗慢条斯理的吃着手中的葡萄干,看她神色不像撒谎,方点头道:“那就是有人蓄意挑拨了,大容,你在外面树敌了?” “嗯。”莫容沉闷的点头,与黄府大丫鬟异口同声道:“康家。” “康家?”莫明挑着盘子里的炸花生米吃,“听起来有点耳熟。” “就那黑店。大容,你的性子不像是会招惹这种柠檬精的人啊?”洛苗苗不解。 莫容叹气:“说来话长。” “得了,话长也不要紧,留着晚上慢慢说。您几位还在这矗立着,是想留下来吃饭?”莫明夹着一个酥脆香甜的炸花生米,斜睨着黄府众人。别怪他语气不好,莫明这人有个毛病就是特别护短。不管是不是误会,这般不分青红皂白就兴师问罪的上门,打的就是欺负莫容的主意吧。那他为什么要有好脸色? 黄小姐咽了咽口水,有些惊喜道:“可,可以吗?” …… 入夜。 莫容开业之前不分昼夜的拔了后院的杂草,又挑了两间屋子打扫修缮。本意是想留丁三夫妻晚上在这居住,毕竟有时候“容君”关门较晚,回去的时候不方便。 但他们夫妻还是更喜欢住在家里。 丁三:“有我在,夜路再黑又怕什么?” 他都这么说了,莫容自然不会去阻止他散发自己男子汉的魅力。 这样子正好,这间屋子就可以空出来给莫明住,苗苗和她睡一张床就行。前世的时候,她们在宿舍就是邻床,经常跑到对方的被窝里嬉闹。有时候皮的过分了,震的下铺的楚明口吐芬芳。 安排好二人休息的地方,莫容依旧按惯例出门给冷晏君送夜宵。今日送的是八宝粥,莫容想了想也带上了一小碗葡萄干。葡萄有时候会酸,但葡萄干是甜的。 那人爱吃甜食。 她再三叮嘱莫明和苗苗赶紧睡觉,白天赶了一天的路,就不要熬夜了。 然而当她回家打开门的时候,果不其然看到了两张兴奋的脸。 莫容掩嘴轻笑,无可奈何道:“苗苗也就算了,楚明你干嘛也在这?这个年代可是男女授受不亲哦。” 莫明抱着枕头,兴奋的拍着身下的被褥:“我打地铺。不行~你们俩今天晚上肯定会说很多悄悄话,我也要吃瓜。” “好吧,我就知道你忍耐不住。等会我去拿盘瓜子,咱慢慢说。” …… “什么?!那个叫康姿的竟然敢砸你的店,还学你做菜,学你的装修???”莫明这火气真是说上头就上头。 “唉哟,你小点声,吵得我脑仁疼。”洛苗苗困的眼皮直打架,但还是强打着精神,问莫容:“然后呢,你怎么反击的?” 莫容把脸埋在枕头上,十分不好意思的摇摇头。 “啥?你这就忍了?她这是什么行为啊?她这是赤果果的剽窃!抄袭!抢男人!不行不行,这事儿你忍得了,我忍不了!”莫明霍的掀开被子,赤着脚就准备出门。 “哎,你白羊座的性格能不能不要说爆就爆啊,这大半夜的你要上哪去?给周公个面子,明天再送她上路行不行?”说着洛苗苗张嘴打了个哈欠。 “行吧。”莫明气呼呼的回身坐下,手里的枕头已经被他揉捏的不成样子,仿佛这个枕头就是康姿一般。顺带赠送莫容一个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莫容呐呐道:“冤冤相报何时了,太麻烦了…” 莫明怒道:“男朋友还要不要了?!” 莫容瞬间斩钉截铁:“要!” 莫明这才傲娇的哼了一声:“既然你嫌麻烦,这事就交给我和苗苗吧。保准让她一边打脸一边交钱,你就等着拉银子去砸狗班主吧!是不是苗苗?” “嗯…”洛苗苗在睡梦中发出一声梦呓。 夜终于静了。 …… 来“容君”的客人一般都是住在附近的老主顾,店里每日坐着都是熟面孔,忙活着上菜的丁三娘子甚至不用他们开口,看人就知道他们今天想吃什么菜。 只是今日有些不同,容君里多了两个生面孔。 那个长相俊俏的男孩子已经在门口转了百八十个来回了。 另一个颇为乖巧的女童正坐在小桌子上耐心的写着字,让这些吃饭的客人不禁感叹自家的子侄若是也这般用功就好了。个个打定主意,日后要带过来吃饭,看看别人家孩子。 洛苗苗搁下笔,目光落在莫明身上:“别转了,一大清早跟个陀螺似的,脚底都转出火星子了。” “我昨晚一宿没睡好,脑子里想了一百零八个计划,就等着今天与你探讨实施。你怎么一点儿都不着急。” 洛苗苗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问道:“那你有没有一个徐徐图之的计划?” 莫明怔了怔。 “先坐下冷静一下。”洛苗苗给他倒茶:“这事儿不能操之过急。你先把大脑静一静,再想想有没有什么更好的计划,最好是那种,能让她主动上门挑衅的…” 莫明想了想,笑了:“还真有一个。” 第二天一大早,莫明就拍门把莫容给叫了起来。 莫容披着衣服睡眼惺忪道:“怎么了?” “你会不会做那种又便宜,又能香飘十里的早餐?” 说起菜,莫容倒是清醒些许,她迷蒙着眼睛点点头。 “那还睡什么觉,快起来做早餐去。酒香不怕巷子深,那你得香起来不是,使劲香!” 屋内躺在床上的洛苗苗无神的睁着双眼,非常疑惑,我就想睡个懒觉为什么就这么难? ------题外话------ 太难了…… 快坚持不下去了…… 第七十四章 成亲 莫明的计划分三步。 第一步:让莫容一大清早就在容君门口卤肉,周围的居民基本都是在香味中醒来的。 这一大清早谁受得住啊,披上衣服就出来看个究竟。 原来是新开的小店在做臊子面。 有钱的就加肉,没钱只放汤也能香掉舌头。 这些人口耳相传,容君的名气很快就打了出去。 第二步:让丁三和丁三娘子到苏州城城门楼免费给来往的游人送粥。 这粥足足有两大桶,有甜有咸。 来此处游玩的游人大多来时正处于饥肠辘辘的状态。 喝一碗软糯香甜的粥,简直幸福的要上天。 纷纷问起是哪家店做的粥,丁三一一回道:容君。 在眼皮子底下抢人生意。 康氏自然不乐意。 这个时代女子不可抛头露面,哪怕是骄横的康姿也是有哥哥陪着来苏州的。 洛苗苗悄悄的在康氏酒楼旁蹲守了三天,终于抓着康姿的兄长康磊不小心踩中门口的青苔滑了一跤。 赶紧背着旗子迎上前去:“我见你印堂发黑,眉眼中有霉气环绕。近日是不是非常不顺?” 康磊回道正是。 洛苗苗装作仙风道骨的模样,说是东方有一新开的小店防了他的气运。 要想破解,必须在众目睽睽之下打败那家店才行。 康磊信以为真,上门挑衅。 反被莫明激将,二人约定在湖畔公开比试厨艺。 赌的便是一千两。 康磊欣然允诺。 比试那日,金水湖畔人山人海,莫容一人对战十位名厨,无论是刀功还是厨艺,都杀得他们铩羽而归。 康磊本想赖账,却被一个老头臭骂的狗血淋头。 这老头就是日日到容君吃饭,与莫明交好的那位大爷。 这位大爷的身份可不简简单单只是个大爷,而是到苏州城养老的礼部尚书。 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然大爷退休了。 但你大爷还是你大爷。 一根手指头都能把康氏撵没。 康磊只好老老实实交钱。 他们在这方比试。 冷晏君却偷偷溜了出来。 他的内心仍旧十分纠结。 不是害怕莫容对他的好皆是把他当做替身,而是怕他们会兰因絮果,虽有善始不得善终。 他漫无目的的在苏州城闲逛。 或许是缘分。 他来到了一个叫做容君的小店。 这小店没人,但门口却竖着一块牌子。 “众生皆苦,总有不如意的时候。如有需要,请自取。” 牌子下是一个大大的蒸笼。 冷晏君打开蒸笼,里面整整齐齐的摆着圆滚滚的馒头。 很香。 奇怪,馒头也会这么香。 冷晏君拿了一个,掰开。 里面是满满的红豆馅料。散发着甜蜜的清香。 冷晏君笑了,莫容这个人。总是喜欢做带馅料的东西。 就像她这个人,不但外表柔软。等你接触到她的内里,更能发现,她甜蜜的不像话。 他吃着馒头后退两步,看着牌子上娟秀的“容君”二字。 容是莫容,那君呢? 是他吗? 冷晏君轻笑着转身,就姑且恬不知耻的认定是自己吧。 等她来赎人的时候一定要好好问一下。 如果是他。 是他。 那么…… …… 莫明数钱的笑声在空旷的湖岸上能传播三个来回。 当康磊看到那日给他算命的洛苗苗出现在莫容一方还亲切的唤她“大容”。 气的当场口吐芬芳,几欲昏厥。 钱已到手,其他的污言秽语均随风而过。 莫明恣意的架着马车,带着莫容和洛苗苗到钱庄装满了满满一车的现银。 大家这个瓜已经吃了一天了,不吃个结局实在说不过去。 于是一路跟着她们到了钱伍所在的戏班子。 钱伍有心想赖账,见这么多人也没那个胆子。 只得老实的交人。 冷晏君没有一点抗拒,只是问了一个问题。 “容君的君是指我?” 莫容怔了怔,不好意思的点头。 听完冷晏君挑挑眉,抬腿跨上马车。 莫明哈哈一笑,驾着车离开。 洛苗苗在车内坐了还没有一刻,便主动要求到车外配莫明。 “我不应该在车里,我应该在车底。里面的粉红色泡泡多的可以淹死人了。” 到容君后。 莫明,洛苗苗并丁三夫妻二人默契的选择站在大街上透气。 莫容有些感慨,说是冷公子恢复自由以后,一定可以否极泰来。 冷晏君却对院子里栽种的几棵树苗苗感兴趣。 现如今看起来十分单薄的树苗密密麻麻的种了一院子。 莫容解释道,这些是桃树苗。 想着冷晏君爱吃,所以多种了些,只是现在可能用不到了。 冷晏君生气的看着她:“谁说用不到了?” 莫容:“啊?” 冷晏君自顾自的想了许久:“这事有些麻烦,我没有自由证明,无法和你去官府签领正式婚书,所以只能嫁给你了。” “啊????” “啊什么啊?”冷晏君皱眉道:“你不乐意?” “不不不,”莫容猛的摇头又猛的点头。 “她说她乐意!”不知何时莫明众人出现在门口,莫明捅咕捅咕一旁的洛苗苗:“我要点一首好日子,送给这对新人。” …… 婚礼简单却温馨。 邀请的都是朋友。 虽然人不多,但也热热闹闹的。 宁芳菲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明明是莫容娶夫却像是出嫁一样。 黄姑娘吃的脸埋进碗里,丫鬟怎么拉都拉不住。 黄姑娘一边吃一边拍拍身边的丫鬟和刘家小姐。 “快吃快吃,这真是我吃过最好吃的婚宴了。再不吃就要等满月酒了。” 丁三娘子怀孕了,如今挺着个大肚子,吃的是莫容特地准备的孕妇餐。 她无数次的感慨道,真的是沾了莫容的福气,才能像如今这样。 想着想着情绪就有些激动,看着旁边宁芳菲哭的凄惨,自己也想跟着掉泪。 可把丁三吓得够呛。 莫明和洛苗苗一对金童玉女,站在新人两旁。 听高位上的礼部尚书大爷高喊。 “一拜天地!” “二拜亲友!” “夫妻对拜!” 冷晏君一身红衣垂感极佳,面如冠玉,风度翩翩。 他低下头故意去看盖头下肤白似雪的莫容,小声道:“执子之手。” 莫容脸颊飞红,小声回道:“与子偕老。” “礼成!接下来……是什么呢?” 众人笑着高呼:“送入洞房!” 第七十五章 结局 婚后二人怎样的甜蜜暂且不提。 一日,突然有驿站的人向这里传了一封信。信上写着皇帝病危,太子失踪,现在宫里只有长公主在维稳,隐隐有把持朝政之相。 二人收到信后急忙与莫容夫妻告辞,匆忙离去。 历经长途跋涉,到了边境。与老三莫留相认,恰巧遇上敌军进攻。二人见老三冲在前线,奋勇杀敌。胸中一阵激荡。老三前世是一名警察,奈何不是警校毕业,只能考了公务员成为一个每天处理家长里短的片警。 此刻,她血染沙场,保家卫国。正好完成了前世未能完成的夙愿。 二人预留下一同征战,却被老三劝回。战争胜利只能夺回现实的疆土,思想武装才能建立起最坚固的堡垒。如今国家内忧外患,官员还在巧取豪夺,贪污腐败。连军饷都要克扣。朝堂上没有有能力的人,边境有一天迟早要被攻破。 二人在老三的劝说下回了家。得知二姐在嫁过去的第一夜,知事便猝死了。如今大家形容这位十三姨娘,都说她像沉睡的狮子,不动则已,一出手便雷霆镇压,将府衙上下整治的井井有条。 皇帝病危,太子被贼人掳走,大长公主把持朝政。开放女子科举。在二姐的支持下,莫苗与莫明一起参加乡试,双双榜上有名。 此时苗苗却停下了脚步,不再陪莫明进京赶考。而是在本地成立了一家学堂。她觉得思想要从娃娃抓起,如今大楚只靠她们六人远远不够。 莫明深以为然,独自赴京赶考。高中状元,被大长公主看中,成了户部尚书。 洛苗苗创建的是第一家女子书院,却有个男人在学院刚开不就,毛遂自荐前来应聘。洛苗苗见缺人手,又看他谈吐不俗,就将他留下。 然而此时,褚都内出现了许多反动言论。那人将文采斐然的反动文章贴的满大街都是,莫明带人去抓,然而查过了城内所有的书院,皆没有发现可疑人士。 只有洛苗苗开的书院还没有搜查过。 二人排除了一晚,最终将目标确认在新来的老师肖璟身上。洛苗苗身心大震,此时她二人早已暗生情愫。 但是为了回家。洛苗苗依旧强撑着笑意与肖璟周旋,最后设套让他自己露出马脚。 原来肖璟是前朝皇子,为了覆灭褚国而来。洛苗苗不肯放弃,日日带着肖璟出门看人生百态,给他讲历朝历代的故事。 最后肖璟明白,皇位不论姓什么的人坐,其实都是一样的。关键是黎明百姓能不能过的好。 俩人解除嫌隙,努力传道受业解惑,春风化雨。 大楚国师叶一名夜观星象,见星象有异。急忙向奄奄一息的皇帝禀明了星象预示:“六星现,大楚兴;六星落,紫薇破。” 这六星指的就是天枢(莫盼)、天玑(莫离)、开阳(莫留)、天玄(莫容)、天权(莫明)、玉衡(莫苗)。 莫留独自一人,深入敌军。救出年幼的太子。因宫内波云诡谲,于是带在身边亲自照顾。久而久子,太子对莫留愈加依恋,但莫留却毫不知情。 太子厌倦了宫闱生活,想要与莫留在边境共度一生。 莫留自然拒绝,她自己并不想回去,但是不能耽误其他姐妹回去的机会。 若是太子不能登基,他们姐妹这些年的谋划全都白费了。 大姐莫盼利用自身的桃花buff,将南燕和北齐的太子耍得团团转,最终取得北齐太子的信任,拖着他一起跳下了悬崖。自此北齐元气大伤。 二姐莫离运气出奇的好,知事死后。她花钱捐了个官,竟是盐运司知事这种肥差,自此手下银钱无数。得了钱大部分都送给户部老五那,莫明手里有钱,心下就有底气。 不但送往边境足数粮草,还掌握朝堂的大半官员的把柄,收归己用。 莫苗的学堂一批批的向朝堂上输送人才,老四干脆把酒楼搬到了京城。接替大姐,收集消息。无意得知,太子被掳走竟是大长公主做的手脚。 莫盼并没有死,与北齐太子在悬崖下险象环生,最终情投意合,带来了北齐愿与大楚建交的好消息。 结局大长公主带人逼宫,莫明佯装不敌。在她最得意之时,北燕太子与莫苗联合,带人围住皇宫。这时莫留带着太子出现,拥护太子为帝。 长公主坐在龙椅上看着面前笑眯眯的莫明,胸口起伏,“来人!” “不好意思,朝中都是我六妹的学生。” “你得意不了,镇国将军已经带兵救驾的路上。” “不好意思,镇国将军是我三姐。” “哈哈哈,你以为你赢了?你可知与我合作的是什么人?” “实在不好意思,你合作的盟友已经被我大姐勾引反水了。” “噗!”反派卒。 太上皇在新帝登基后仍感不安,想要派人除去莫家兄妹六人。结果却反伤自身。他不由的想起那句,“六星落,紫薇破”,原来他们的七弟就是破军星,他自小在六人的教养下长大,想要谋反易如反掌。 一旦莫家六人被杀,破军星立马显形,抹杀掉紫薇帝星的所有光芒。还未大婚的新帝,一心扑在自己的女将军莫留身上,哪能是他的对手。 于是这位年迈的太上皇在病痛折磨了半生后,终于熄了心思,成了一缕孤魂。 事情都解决完毕,叶一名了却凡尘,远离褚国浪迹天涯。 大姐莫盼与北燕太子君墨喜结连理,君墨恨极了阴暗的北燕,就想着正好趁着假死脱身,倒插门进了点香阁,做起了龟公,还十分开心。 二姐莫离一直待在知事府,还顺手养大了知事留下的小儿子,谁知道这小子奶狗长大变狼狗,天天对着自己这位后娘示爱,闹得她身心俱疲。 小皇帝天天撒娇卖萌,死活不让莫留回边疆。他说若是莫留回了边疆,他这个皇帝就不做的。气得莫留弑君的心思都有了,却还是舍不得。 莫容和冷晏君过的极好,三年抱俩。冷晏君现在一点都不冷了,反而变成了一个超级奶爸,天天秀娃,秀的君墨天天饿虎扑食,发誓要生一堆满地跑,气死冷晏君。 老五莫明心累自己穿成了男儿身。本以为会孤独终老,却无意间遇到了一个狠毒小医师。 洛苗苗自然是与肖璟耐心的经营着自己的书院,不论男女,不论贫富,皆一视同仁,桃李满天下。 最后每个人都心有所属,不舍得回去了。 皆大欢喜。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