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国师》 第1章:一朝穿越成美男 法家第一长老水月符师寿终正寝了。 一生辗转于妖魔鬼怪执意匡扶正道的法家元老,除妖榜、除魔榜、除鬼榜,榜榜位列第一的至尊符师,无声无息地结束了三十多年的岁月。生时轰轰烈烈百家恭维毕敬,死后却是一捧黄土,坟前老鸦作伴。 水月除魔百余,除妖千余,除鬼万余。按照法家门规,自当于死后风光祭奠,后世子弟届届效仿称颂,而她却没有得到应有的殊荣。原因只是她死前最后一项任务没有完成,没抓住那肆虐人间的厉鬼青州。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人们全然忘却水月一生的付出,将所有的愤怒跟怨气发泄到重病缠身的水月身上,一棒子打消了她以往所有功勋。 世人再也记不住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女曾经也仗剑八方,在最好的年岁里奔波八荒,只为守护人间的安定。她这一生不似寻常姑娘嫁做人妇,过着相夫教子的生活,只一心向往着四海八荒的肆意潇洒。唯一想的,就是尽毕生所学之符术,成为茅山祖师那般除魔天地间的法家元老,顺便走过广袤的大好山河。 可笑的是,摧毁毕生心血的,竟是在三十岁之际与厉鬼青州的对抗中毁得干干净净。她以为自己重病退隐后可以像个隐士住在幽林中,体会诗中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悠然生活,却还是抵不住世事无常。 法家那群没脸没皮的家伙,打不过青州,竟领着千名弟子请她出山! 她那时可是吊着半条命的重症病人!随时都可能挂断的病人! 一个快要入土为安的小可怜儿,这群人都不肯放过! 水月架不住弟子们的请求,加之青州肆虐猖狂,百姓流离失所,水月毅然决然地去找青州了。 虽然觉得法家弟子们不是人,水月还是忍下这口恶气,招魂取魄唤来地下的鬼官相助。找到青面鬼后,经过一场大战,水月失败了,青面鬼青州发了狂,挥手直接灭了一座城。水月也是在那时被其重伤至卧病在床,全身瘫痪,只剩下进出气了。 好在鬼官们下地请了阎王副官才将青面鬼镇压下去,不然她水月定活不过一年,不是被青面鬼报复死,就是被悲愤的百姓们吐唾沫淹死! 他们不是求她打败青州,而是需要一个承担天下骂名的炮灰而已,引她出去便是推她出去挨骂,替自己撇清关系。 什么符师至尊? 终究是一场笑话,一个笑柄… 在床上躺了半年有余,水月在家人的照顾下,死得也算安详。 而她死后的最后一个愿望就是... 麻烦让她死得久一点,晚点投胎,活着的时候劳碌匆忙,从身到心都非常的疲惫,目前不想做人了。 到了阴曹地府,水月拖着身子走到阎王殿,诚心祈祷,“阎王爷,麻烦多留我几日!” 阎王爷含笑点头,挥手将她打入十八层地狱,留她在阴间。 一夜往事尽断,不知前尘还是后世,醒来时,她竟从死人变成了美男纸? 水月双手撑在铜盆两边,瞪直了大眼睛,望着水中倒映出来的俊秀面容。 水中的人身着雪白单衣,如瀑布的长发微微凌乱地披散在双肩。五官俊俏肤白若雪,只是白得有些过分,就像是严重贫血者。眸似星辰眉似柳叶,是一张长相阴柔的脸颊,与她前世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水月呆了许久,才醒过神,飞快松开铜盆。检查完水月才放松神经,将裤子系好,方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原来是女扮男装,可吓坏她了! 回到床榻边,水月才意识到问题的关键。 她...她奶奶的这是魂穿异世了么? 水月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户,感觉视线有些模糊,猛然甩头定神,待视线清晰后才朝外望去。 雕梁画栋,殿宇林立,园林幽静雅致,四处生机盎然,美极幽极,却也陌生至极。 她甩上窗户,背靠着墙面,强劲有力的心脏似乎在庆祝她的新生,砰砰跳得飞快,带动着她的呼吸也加快了。 全新的身子,全新的世界,陌生的感觉充斥着她所有感官,若非前世经历过许多大风大浪,突兀地重生在完全陌生的世界,早就害怕得崩溃了。 不行!她还没死两天呢!安逸日子没过够,怎能再世为人? 水月拍着心口,赤着雪足在寝殿中疾步狂走,她急于想要找些笔墨纸砚,写一条通灵符回地下问问阎王爷,没注意到地毯上艳红的脚掌印。 她附身的这人似乎是个身份贵重的王宫之人。住的寝殿华美典雅,雪白帷幔轻摇,随处可见的都是价值千金的装饰,不是王公贵族还住不起这样的宫殿。 不过她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一心想的只是画符回地下,然后本本分分地当个死人。 找到书案,水月几乎是扑过去的。一把抓过毛笔,随手拿了书案上整齐叠放的黄符纸,沾了沾一旁的朱砂墨,什么都没想直接开写。 她写得极其认真,没看到桌边还放着其他残缺不全的符咒。完成通灵符,水月惊奇地发现原主也是个修真之人,而且修为已经达到了元境。 乾、坤、道、法、元五境界,原主练到了元境,水月前世修为比元境高了些,即至元化境,也就差点登峰造极的样子。 莫名其妙的就附身到一名修真高手身上,水月暗叹一声,熟稔地催动金丹,手心附上通灵符。 画面扭转,眨眼功夫,水月落入地下的阎王殿,招呼都不打,没看清楚座上是谁,直接质问,“阎王,你不是答应我留下我的吗?半途魂穿是什么意思?” “来者何人?”那阎王粗粝的嗓音落下,水月听声音不对,抬头往上看去。 这个阎王身着墨衣,面容酷似张飞,跟她下地狱时看到的红衣官服老阎王全然不是一人。 她穿越到异世界,天上、地下、人间全都改变了,自然没有她那个世界的阎王。 水月收敛了气焰,将两旁的阴官看一遍,摁住额头苦恼懊悔去了。 坐在阎王爷下方的笔官打开生死簿,比对着水月的长相,找出水月身份后,才拉长了手将生死簿递给墨衣阎王。 墨衣阎王瞅了眼,先前还紧蹙的浓眉倏地松缓下来,身上弥漫的杀气也收敛不少。 墨衣阎王带了几分敬意地说,“原来是天音国国师水月啊!失敬失敬!” 原主的名字跟她一样,也是缘分了! 水月还未开口,旁边一阴官很惊讶地说,“半月前,您不是跟天机阁混战时精神力枯竭了么?这都能活下来?” 所谓精神力枯竭便是灵魂出窍。 那阴官走到水月身边,探着一半人面一半虎面的脑袋,将水月仔仔细细看过,而后确定道,“水月国师天人之姿,天音至美,名望颇高,就连咋们地下阴官上去办差事的都听闻过国师名讳。小的那时去越州收服野鬼,见朗山法器飞舞,灵气冲天,就过去瞧瞧是哪些人间神仙在决斗,走近一看方才得知是您正与越州平西王的天机阁成员打架。” 水月问,“然后你就看着我被他们打得灵魂险些出窍?” 阴官悻悻回答,“哎哟~三界之间不可相互干预,我只是一个小小的阴官,何德何能啊?” 水月揉了揉眉心,微微叹息一声,慢慢地安抚着自己无比忧伤的心灵。跟妖魔鬼怪呆了一辈子的符师,早就习惯了各种恶心奇葩的面容,是以她只是用很寻常的态度面对满殿的凶神恶煞。 上头的阎王爷道,“黑无常,你且仔细说说当日的情形。” 水月离那阴官远了些,将其上下左右反复看了一通,方才得出结论。原来地域不同,黑白无常的相貌也是不同的,算她见识浅薄了。 黑无常捏起了他的兰花指,响着公鸭嗓道,“哎呀!那日可谓是昏天黑地,剑光四射,天地为止一震啊!现在想想都觉得好可怕哦!” 他停歇片刻,忽地转头用他那乒乓球大的眼珠子盯着水月,问,“国师大人可是跟平西王有仇?” 水月疑惑性地嗯了一声,她只是魂穿过来的,对于这个世界的来说,她就是白纸一张,可以用一问三不知来形容了。黑无常以为水月不愿透露个人恩怨,主动转开话题,道,“平西王是越州的诸侯,座下培养了天音国过半法境之上的修士,组成了天机阁。国师大人修为再高,他们人多势众,您不败才怪呢!” 听他描述,天音国学的是古代汉朝的分封制,将领土划分为几个板块,交由诸侯管辖,再以中央天子为尊。 而原身水月,就是天子座下的国师。 原身也是个自不量力的主儿,单枪匹马去挑战平西王的天机阁,胆量大得有些意思。 不过,转念一想,或许...是原身与平西王有着深仇大恨,使得原身不顾一切地找他寻仇。 想到此处,水月感觉到手腕、脚踝四处如同置身炭火中,四肢传来的疼钻入心脏,疼得她好想拿把刀捅死自己。 阎王爷连忙吩咐黑白无常两鬼过去搀扶水月,水月咬牙忍住烈焰灼烧之痛,拂开上前的两鬼,将长袖与裤腿卷起来,垂头一看才发现四肢上醒目的咒文! 这些黑色的梵文绕着手腕跟脚踝围了一圈,隐隐约约地飘着暗红色的火焰。 水月催动了灵力,发觉自己根本压制不住咒文的侵袭。 满面白粉的白无常凑近一看,惊呼出声,“是业火咒!” 黑无常愕然,“这种咒文极其阴毒,施咒人献祭己身灵魂绑定一人,中咒者必须完成施咒人吩咐的任务,才能解开咒文的诅咒,否则月月都要承受烈火焚心之痛。国师您...怎么会中这种...” 水月放下袖子,眉头紧紧蹙起,脑中划过寝殿中的一事一物,觉察到不对劲之处,顾不得跟满殿的阴官告辞,撤了通灵符重返人间。 回到寝殿,水月一眼看见天鹅绒地毯上鲜红的脚掌印。她走过去,抬脚照着脚印踏上去,完美地覆盖上血脚印! 水月心神一震,一步步踏着血脚印走到书案边,垂头一看才发现地面上类似唤灵阵法的血迹。 她撩起衣摆,蹲身而下,将图样完整地看了一遍。前世她是画符的,精通万种符咒图腾不在话下,很快就辨识出了此图腾的名称。恶灵阵法,唤灵阵法中专门用来召唤恶鬼邪神的符咒。此法需要施法人半数血液,绘制阵法图腾以作召唤阵。再散尽己身三魂七魄,方能召唤出最恶最邪的恶灵附身。 水月纳闷了,她一生斩妖除魔满身正气,怎么会被当成恶灵召唤过来呢? 认真琢磨一阵,水月才恍然大悟。原是她死后下地狱跟阎罗王许愿,说是要多在地下留几天,阎罗王成全了她。却碍于地狱中无罪无恶的魂魄都要在一月之内全部过孟婆桥转世投胎,阎罗王为了完成水月的愿望,就将她暂时打入十八层地狱,以防被阴官错押投胎。误打误撞的,碰上此人召唤恶灵,她这个冤大头就被选上来了。 怪不得刚穿过来时感觉身子疲乏,视线不清头脑混乱,原是这具身子在施法后严重失血导致的。 水月跌坐在椅子上,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才拿起书案上残破的黄符,不用看,想想都知道是业火咒。先是将她从十八层地狱扒拉上来,打扰她清修不说,还加了业火咒,真他娘的该揍! 若是一月不完成施咒人吩咐的任务,便会承受烈火焚身之痛。一月一月累积上去,每次发作都会比之前更加厉害。而且一旦中咒,就算是天皇老子来了也无法解开,只能完成施咒人的夙愿才能消解咒文。 原身既然费尽心机地将她召唤出来,还用了业火咒,想必就是要让她完成某项任务。 水月将书案上堆放的竹简翻找一遍,如她所料,原身临死之前真的给她留下了任务。 粗粗一看,竹简上字迹潦草,有些笔画歪曲不正,字样大小不一。但若仔细观察,不乏几个端正秀丽的小字夹杂其间。想必这位也叫水月的姐妹写遗书时心情波动很大,而且体内气息不定,写出的字才会时而工整时而潦草。 她原本还想着自杀回去,现在搞明白了魂穿真相,她若是真的自杀了,业火咒也会跟着她到地狱的。与其做鬼被折磨,还不如好好活着,先替这个姐妹报个仇伸个冤,也不枉她魂飞魄散也要请她上来。 看完遗书,水月才明白为何原身不惜魂飞魄散也要召唤恶灵复仇了。 此时,桌上对方的其余符咒乘风飞到空中燃烧起来,火焰之中有若隐若现的人影浮动,画面逐渐清晰起来。 水月一看,便知是原身一生的遭遇了。 ------题外话------ 本文女扮男装,男主病娇,女主“暖nan”。 男主特殊技能:至美国师专属激怒、顺毛、一条龙服务。会撒娇会打滚偶尔变态,病娇男一枚。 女主特殊技能:忍,能忍则忍,时刻保持风清月明的谪仙形象,偏偏遇到个天生会破坏她形象的无敌小赖皮。男主狂拽霸形象天敌,专打男主脸。 第2章:水家千金嫁乞儿 原身水月本是一名越州商贾千金,一直被家中养在大宅院里,习得是琴棋书画,读的是女则女德,很传统的富家千金小姐,修真画符此等打架本事她是一点不沾的。 但这水月是个有想法的小女子,日常学了女则女德还会读些诗经传记,自小对传记中各式各样的爱情以及游猎很是向往,却是从小都在大宅院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胆量太小不敢违背父母的想法偷跑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长大后的水月出落得倾国倾城,又是六艺皆通的才女,越州上下男儿莫不趋之若鹜。在水月十四岁时,前来提亲的名门望族曾踏破六次水家门槛。水月之父水华为商多年,自是知晓这些贵族门阀个个都是不好惹的虎狼,女儿又在众人疯抢的风口浪尖之上,未免招惹仇恨,水华用抛绣球的方式决定水月的未来夫婿,公平公正。 十五岁及笄之年,水华为她操办了轰动全城的绣球娶亲宴会。当日云来酒楼可谓人山人海,红绸遍地,欢呼不止,人人都对越州第一美人翘首以待。往日都是在画像上看水月的容貌,如今有机会见真人,莫不激动人心。 万众瞩目下,一袭嫣红齐胸襦裙的女子在两位丫鬟的搀扶下款款走到楼台前。檀香扇遮面,粉面桃花,身形婀娜,行之如挽风下凡的仙子,一瞥便是惊鸿之态。 她初次看到这么多的陌生人,便是羞红了脸,看得下方的青年才俊心动不已。 绣球轻抛,千百公子争相抢夺。锦衣飘飘,五颜六色的飘在街头巷尾各个角落,每每是一个人抓到了,还没捂热就被另一个人抢跑,围观的姑娘们都掩面偷笑,水华见之深为女儿骄傲。 然而欢庆的场面没多久,一身着藏青色华服的年轻公子飞跃空中,身轻如燕地加入了抢夺绣球的行列。水月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那位华服公子身上,他武艺高强修为颇高,更是五官俊美清秀,深得水月青睐。 也不知下方是谁认出了藏青衣公子的身份,大声喊了出来,在喧嚣中尤为响亮。 “平西王家的世子爷越无渡!” 平西王是越州诸侯,越州地界属平西王为尊,其独子越无渡年仅二八,修为便已经达到了法境,也是六艺皆通惊才艳艳,乃越州上下未出阁小姐们的理想夫婿。 喧闹终于在藏青衣公子的加入后逐渐平息了,没人敢跟平西王抢姻亲,都识相地停手退至两边。 可谁想,那空中的绣球却不偏不倚地砸在街边啃烂馒头的乞丐男身上! 一时间举座皆惊,水华狠狠地呛了口茶水,原本郎才女貌的佳话在此刻毁得面目全非。 越无渡落地后,先是向水月禀手行了君子礼,再向乞丐讨要绣球。 更让人大吃一惊的是,这脏得不辩相貌的乞丐...他..他娘的居然拒绝了! 满地的名门望族都不敢违逆平西王世子,偏偏这烂命一条的叫花子吃了狗胆,死死抱着水月的绣球不放。 有美人当娘子,还有富家商贾做岳父,是人都想占个便宜,倒插门也不介意。这衣不蔽体的破乞丐自然不会放弃这个可以让他摆脱贫穷的机会,哪怕是拉仇恨也要往上拱了水月这颗白菜。 在众人鄙夷的目光下,那乞丐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到大街中央,将凌乱的头发稍稍整理了,仰头用那肮脏污秽的面颊面对水月,大声道,“既然绣球在我这,仙女,你就是我的人了!” 此乞丐胆大妄为,引起众怒,几乎是话音一落,所有人都围上来拳打脚踢地伺候他了。 什么“贪便宜”、“不知死活”、“破烂废人”之类的辱骂言语全部被搬来奉送给地上蜷缩成一团的乞丐。 却在乞丐即将断气时,水月拿开了檀香扇,双手撑着栏杆,喝止道,“不准打他!” 霎时,所有人停了手,齐齐仰头看着楼台上的美娇娘,都为她美若天仙的面容惊艳不已。 “公子。”水月看着地上狼狈不堪的乞丐,还是尊称了一声“公子”。 那乞丐缓缓拿开手,很艰难地睁开青肿的眼睛,就那一眼,阳光下婷婷而立的天人之姿记了一辈子,从此再也移不开眼了。 乞丐那双亮如星辰的眸子令水月为之一愣,很快,她回过神,微叹一声,道,“绣球就给你了,你走吧!” 乞丐听着,激动地撑着拐杖站起来,看着水月,问,“绣球砸中了我,你还想反悔?” 他声音铿锵有力,也似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咆哮出来的质问,水月被他的凶戾吓着了,一时不知所措。 水华不屑与乞丐计较,封了一千两打发他滚,谁知那乞丐掀翻了箱子里的银子,扔了拐杖愤然离去。 这半道上插出来的麻烦精走后,场面回到最初的喜庆氛围,水华很恭敬地请了越无渡上楼相聚。谈及双方婚事时,水月却想起了得到绣球的乞丐,觉得不能失信于那人,便起身严词拒绝了婚事。水华大怒,将水月关进宅院,等大婚之日才将其放出来。 越无渡对水月也是一片痴情,被当面拒绝了婚事也不气恼,反而时常出入水府找水月吟诗作画,渐渐地水月也喜欢上了越无渡。可就是在她决定好生嫁与越无渡相夫教子时,在平西王寿宴上,却看到越无渡同王府丫鬟淫乱的画面,原是越无渡看上了她的美貌,想要娶来玩玩而已。水月愤然离府,半路误入了平西王府一间凄冷无人的废弃院子,她第一回看到了鬼魂,其中无一不是控诉平西王父子的残暴行径。 更甚者,有一鬼魂还是平西王第十任王妃花情。 叶情在世时是无铭州第一美人,嫁与平西王越焕时年方十七,没过两年便香消玉殒了。 外人只道叶情王妃得了重病不治身亡,水月听了鬼魂的泣诉,方知其是被父子二人一起玩死的! 寿宴过后,越州第一美人失足掉入湖中,一夜之间变成了傻子,隔天就被平西王退了婚。短短几日,人人向往的美人变成了人人背后唾骂的傻子,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了几个年头,水月装傻充愣地躲开了与越无渡的婚事,却也落得个无人求娶的下场。 惊天动地的事再次发生了,几年前弃财而去的乞丐回来了,他坐在水府门口,无赖地撒野,嘴里就一句话那就是求娶神仙姐姐。自己的女儿再不济,水华也不会送她给乞丐的。 这乞丐来闹了几天几夜,水家巍峨的大门在他一人之力下第七次被踏破,就在水华忍不住派人打断他的腿时,水月疯疯癫癫的应了这门婚事,从此傻子乞丐一家亲,越州第一笑柄由此而生。 人人都以为水华找了个乞丐当上门女婿,谁想送彩礼当日,那乞丐竟摇身一变成了世家公子,还是无铭州首富叶家的公子叶之珩! 原是叶家嫁到越州的王妃过世,叶家派人参加葬礼,时逢鬼门关开的日子,叶之珩为了掩护叶家人与野鬼打斗重伤,平西王对此不管不问,才在此处当了乞丐。 两家婚事确定后,水月才恢复了正常,又一段郎才女貌的佳话在无铭州跟越州广为流传。 天有不测风云,越无渡得知水月装傻真相后勃然大怒,就在两人大婚之际,越无渡领着天机阁修士灭了水府,叶之珩为了送水月离开,被百名修士凌迟而死,尸身也被碾成了肉酱。 水月怀着深仇大恨去灵雀山苦苦修行,达到元境后,女扮男装去了无铭州,听闻叶家在水、叶两家联姻之日被天机阁灭府,水月立下毒誓:若不灭平西王府一家,则死生不得安宁! 在无铭州隐姓埋名修行数月,收留一名乞儿,取名清水带在身边。后遇白煞鬼作恶,无铭州诸侯欧阳氏请了百名修士皆降服不了白煞鬼。民心惶惶之际,水月一战白煞名扬天下。越州那边虽是知晓水月身份,却也是做贼心虚,不敢明目张胆地灭口。 也是自那之后,水月被王都的梵江帝相中,请去王都当了国师。 水月没有主动找平西王麻烦,平西王也不招惹水月,双方相安无事地过了半年有余。 越州平西王灭十余恶鬼魂魄的佳话传至王都,水月看到名册上的叶情,终于按捺不住心底的恨意,没有布局,单枪匹马地闯进平西王府与天机阁修士大干一场。 双拳难敌四手,水月被百名元境修士打得元气尽散,濒死之际也不知从哪里涌出来的野鬼恶灵,缠住了追杀她的修士,这才让她有机会回到王都。 再往后,就是画符画阵将十八层地狱的另一个水月召唤上来了。 半空中的幻境关闭,水月挥开烧成灰烬的黄符,微微叹口气,很是同情这个与自己同名同姓的女子。 弄明白原主死的前因后果,之前的严重贫血的眩晕感再度袭来,水月揉着眉心坐到床榻边,刚想着睡个觉补补,就有人敲门了。 “国师大人,陛下请您参加宫廷选秀。”殿门外,清亮有力的女音传进来。 她不是太后,也不是太皇太后,选妃子还要叫国师去? 梵江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水月垂眸瞥了眼中衣上沾染的红色血迹,再揉了揉眉心,才绕到屏风后找到干净的锦衣换下。 原主貌似很喜欢月牙白色,衣橱里的锦袍都是月牙白,连靴子都是雪色的。 水月弓腰提起一双靴子,往里面摸了摸,不出所料,靴子内垫了鞋垫增高,填补女性个子矮的缺陷。 穿戴完毕,水月挽起广袖,手腕上咒文的火焰已经消下去了,成环的红色咒文在白皙的皮肤上尤为醒目。 想了想,水月拉过拇指宽的白色丝绸在手腕上缠了一圈遮掉咒文,放下广袖遮去手臂,方才朝门外走去。 清水守在门外,见水月出门,很恭敬地弯腰行礼。 水月合上门,瞥了眼毕恭毕敬的侍女,视线从她侠客风格的穿着移到她臂弯里挽着的拂尘,最后从容站定。 清水弯腰垂头,几步走上前,将手柄雕刻着片片白羽的拂尘双手奉上,名如其形,此拂尘就叫做白羽。 她以为这拂尘是清水的,却不想是原主的。 前世她斩妖除魔用的都是法剑跟符文,拂尘偶尔会在请祖师爷时用,但并不顺手。 为了伪装好国师身份,水月只好拿过拂尘挽在臂弯里,再看了眼清水高高束起的马尾,心底不免赞叹此女的飒爽英姿。 一主一仆走在御花园中,沿途经过的宫女太监们看到水月都很恭敬地退至两边行礼问安,还有几个胆子大点的宫女会偷瞄水月的脸庞,在水月向她们投去目光时瞬时羞涩地低下头。 行至人迹渐少的巷子里,水月才问,“你跟我多久了?” 清水道,“三年。” 水月偏头看了她一眼,目光从她炯炯有神的眼睛上移开,“还记得我们如何相识的?” 清水微微蹙眉,没有发问,很干脆地回答,“无铭州无名巷,大人救我一命,清水发誓毕生效忠大人。” 水月见她目光坚定,语气中肯,不似阿谀奉承之辈,便选择信了她。 两人走了一段距离,水月轻笑一声,“你不过问我为何问你这些么?” 清水面无表情道,“大人言行必有道理,清水听从便是,无需过问。” 清水转过头,恰好跟水月对上,她五官秀美,却一直保持着严谨肃穆的神情,看不出半点女儿家的柔软之态。 毋地,面无表情的清水笑了,如凌霜初开的梅花,清澈孤寒。 “清水的命是大人的,大人做什么清水都鼎力支持。”清水的声音柔了下来,敬畏地看着水月。 水月很庆幸原主有个忠心的手下,如此她可以放宽心向她询问想要的消息了。 再走了一段路,水月问,“陛下这是第几次选秀了?” 清水沉吟片刻才道,“听宫女太监们议论,这是陛下登基五年以来第十次选秀了。” 十次?平均一年两次? 梵江帝长得奇丑无比,无女子愿意进宫?还是,这帝王跟平西王父子一般荒淫无道,需要频繁选秀充实后宫? 水月想了想,沿途经过御花园,都没见过宫妃装束的女子经过。按理来说,这个时候,宫妃们好歹也是有几个会到御花园散步的,而她一个都没遇上,是巧合还是这王宫里根本没有妃子? 思及至此,望着幽深的甬道,水月微微眯了眼,凭她仗剑除魔几十载的经验,事出反常必有妖孽作祟。 ------题外话------ 本文刚开篇,需要引出许多主要角色,还需要构造世界背景,所以个人故事传说的白话比较多,有些无聊,往后故事展开了,节奏就比较快了。 第3章:九五之尊克妻命 不是皇帝作孽,便是不干不净的东西进了皇宫,尤其是在阴盛阳衰的后宫,邪物更容易侵入其中。 水月收回目光,问,“后宫妃子多么?” 清水道,“大人刚进宫时,王宫确有佳丽三千,只是这几个月来特别邪乎,几乎每晚都有几个妃子横死。日子久了,所有妃子都没了。” 水月挑眉,“陛下不追究此事吗?” 清水似不屑地嗤了一声,道,“这陛下登基五年,每次选秀充实后宫,不出半年所有新妃子都会死完。第一年,百位妃子葬入妃陵,满朝文武为之一惊,陛下劳师动众地请了天音国上下所有道士作法,最后竟是一个算命大师找到了原因。” 水月好奇地问,“为何?” “克妻命!”清水环抱起双臂,很不痛快地继续说,“克妻也就罢了,还要年年选这么多妙龄小姐进来殒命,我看人人称颂的明君也不过是昏君。” 水月摇了头,笑道,“就算梵江帝怜惜骄花,满朝文武也不允许后宫空悬,开枝散叶也是朝政大事。” 清水微微颔首,并未答话评论。 两人行至千级台阶之下,汉白玉雕刻的云龙辉煌耀眼地铺在中央,绣着金云纹的旗帜在四周招摇。还未登上台阶,女儿家脂粉的香味乘着风迎面扑来。水月不适应地揉了揉鼻子,耳廓微动,仿佛听到了细细小小的啜泣声。 清水腰间斜挎的弯刀出鞘,眨眼功夫幻化成了银伞,她稍稍往前一步,伞挪到水月头顶遮住晃眼的日光。 “大人昨晚没睡好么?脸色好苍白。”清水关切一问。 水月放下揉鼻的手,浅笑道,“闻不惯姑娘家的脂粉味,有些难受。” 清水静默一阵,才满含怨气地抱怨,“大人德高望重,那群人有事没事的总喜欢找大人,好似大人一出场了,就像天上的神官下凡,能天官赐福一样!毋地烦人!” 水月无奈地笑了,“在皇宫,还是谨言慎行来得好!” 清水捂了嘴,心知自己口无遮拦了,面带愧色地低下头。 水月深吸一口气,缓解了身体的不适,抬步踏上台阶,如梦似幻,白衣袅袅地朝着巍峨高大的宫殿前进。 随着那俊美得过分的面容步步露出,大殿内慵懒而坐的皇帝忙放下手里啃到一半的苹果,随手在金色龙袍上擦了擦水渍,起身跳到地面,接着快步往殿门口走。 传说中挥墨定江山的明君梵江帝,在举止上并非民间说的那般端方雅正,反而很是随性不羁。 “国师到!”总管太监嘹亮的通报响了一片天。 殿门前低低的啜泣声哑然而止,百名秀女都望向那似天边走来的白衣公子。长袖挽风,墨发翩飞,五官精致唯美,不笑时如凌霜傲雪净得脱俗。只看她望向身边的红衣侍女时,那嘴角微微的一弯,便足以倾倒天下女子。 先前哭得梨花带雨的秀女们都忘了自己还在选秀,一个个痴痴地对款步走过的白衣国师行注目礼,眼里都是掩盖不下的仰慕之色。 水月不紧不慢地朝着殿门踏去,刚登上廊道,眼前被金亮的一片晃得头晕。 稳了稳心神,抬头一看,来者负手而立,欣长的身子笔直伫立。黄袍加身,贵气凌然,生得剑眉星眸,年岁不过三十岁,并非她事先联想的那般,大腹便便的猪头男。 “国师你可算来了!”梵江帝很随意地跟她说话,没怎么顾及九五之尊的身份。 水月正欲下跪行礼,手臂被梵江帝拖住,来不及反应就被梵江帝带着往殿内走了。 选秀会上应该有皇后、太后陪同皇帝一起参加的,可高悬的龙椅两边,虽是摆放了座椅,却无人落座。 没有太后很正常,这没皇后...可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吧? 细细一想,梵江帝克妻,估计是把皇后也一并克死了,才后位空悬。 她一边想着,一边有梵江帝拉着登上地台,也不知梵江帝是不是故意的,竟将她摁在皇后位上! 殿下几位大臣忙举着朝板围上来,为首的丞相是朝野中唯一的三朝元老尚玄云。 他驼着背,颤巍巍地举着朝板,先咳了两声才道,“陛下,国师男儿之身怎可入座皇后之位?” 梵江帝挠了挠头,道,“国师身份贵重,定要与寡人平起平坐才算合理。寡人想了想,普天之下能跟寡人齐高的,就剩下皇后之位了,不是吗?” 尚玄云哭笑不得道,“陛下,国师大人乃男儿身,您这样岂非有辱男儿之尊?” 从梵江帝登基开始,尚玄云就一直在侧辅佐,深知梵江帝为人处事乖觉却不失底线,也就没有发怒指责梵江帝荒唐昏庸。 梵江帝扶着下巴,若有所思道,“丞相所言有礼,寡人今天选秀都高兴得糊涂了。” 水月听了,自觉起身退至一边,等太监搬来座椅才同丞相一起坐于群臣之首,梵江帝便坐在高处龙椅上。 梵江帝嘴里说着开心,选秀开始后却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眼里就盯着桌上的瓜果,懒散地吃着水果。 水月垂着眼帘静坐在尚玄云对面,现在对天音国的了解并不熟悉,能少开口说话就少说一些,免得露出破绽。 这世界也是有牛鬼蛇神的,夺舍献舍并非话本中的聊斋,原身水月就是利用自己的魂魄献舍给她的,若是被瞧出来,她就算是玉皇大帝也得被抓起来千刀万剐。 古书有云,夺舍、献舍均为各家公认的邪术,天理不容是者。 梵江帝,君璃,字星云。二十一岁登基,天音国登基年岁最小的帝王。登基五年,天音国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期间微服出访五次,破冤案百件有余,深得百姓爱戴,威名远播。 这皇帝就算是克妻命,天音国上下都会甘之如饴地送上自家妙龄小姐参加选秀,壮大皇室血脉。哪怕明知将姑娘送进宫会被皇帝克死,每每选秀期间,各大诸侯、名门望族都会送上百里挑一的美人到王宫的。 若是撞上个不怕皇帝克妻的女子,成功为皇帝诞下龙子,也不枉塞了那么多姑娘进去送死。 君璃也是被臣子们逼着选秀的,他到底还是怜惜殿下那群豆蔻年华的姑娘们,选秀时便请了天音国有名的算命大师莫成章来替秀女们看命,选些命硬的进宫,好歹死得没那么快。 第一批秀女踏入殿中,随着五位秀女靠近,细细的哭声越发清晰了。 梵江帝在上头一听,只是不以为意地勾勾唇,没有呵斥秀女们,其余人对此司空见惯,都装聋作哑地观望。 水月在心底暗暗叹息,可惜了这五个貌美年轻的女子,但愿别被克妻皇帝瞧上,祝她们真能天官赐福。 梵江帝随意扫了眼五个细细抽泣的女子,修眉微微一蹙,抬手随意指了中间那个最高的,“你,叫什么名字?” 谁料到,那鹅黄衣裙的女子被梵江帝一指,抬头愕然地望着龙颜,神情惊恐恍若见了鬼一般,白眼一翻就倒在地上了。 水月等大臣不仅不慌,还死死抿着唇憋笑。克妻命,真的要了别人的老命了。九五之尊克妻命,也没有哪个女的敢嫁。 梵江帝烦躁地挥手,让身边的太监将其拖下去,瞬间没了心情。 第一批下去,第二批上来… 上来十几批,吓晕十余人,三位哭着被宫中女官带下殿去。 美人如花,哭声细软动人,正常男子听了都不免怜惜。好好的宫廷选秀,姑娘们趋之若鹜的皇妃选秀,闹得跟强抢民女一般,若非这是举国支持的事,不然真是一桩大大的笑柄。 到最后,梵江帝直接不看了,就让莫成章把命硬的找出来塞进宫里就行了。 莫成章立在殿中,一一给秀女们看手相、面相,但看得最多的还是秀女们的脸。 水月见此,刻意用眉笔描粗的修眉微微一挑,点着扶手的食指停顿片刻才继续悠然地点着。 “国师?” 上头的皇帝忽然唤了下水月,水月抬首望去。梵江帝举着一颗青提,对准水月抛过来,水月伸手接住了。 “寡人问你,这届秀女如何?” 水月摩挲着青提,白玉似的手指与晶莹剔透的淡绿青提交相成画,梵江帝盯着她的手,禁不住眯了眯狭长的凤眸。 水月道,“都是天音国倾国倾城的美人,自然是好的。” 君璃摩挲着下巴,凝眉思索片刻才扭头再次看向水月,“国师也二十五六了,不如寡人从秀女中给你选十个美人如何?” 君璃的声音不大不小,足够殿内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的,大臣们还没反应,那几个秀女们飞快停住了抽泣,用手绢擦掉脸上的泪痕。有的整理衣衫,还有的甚至掏出了小镜子重新给自己扑粉,哪还有刚刚憔悴可怜的模样? 当皇帝当到全天下女人都嫌弃的地步,梵江帝当属第一人啊! 等所有秀女恢复了精气神,君璃兴高采烈地站起来,指着台下五个秀女,道,“果真如国师所言,倾国倾城啊!这五个,寡人都要了!” 众大臣齐齐侧目,五个秀女如同被雷劈了一样,像是被点了穴,定在原地不动,脸上婉约的笑容僵硬着,活像没有灵魂的傀儡。 水月终是忍不住掩唇轻笑一声,这位陛下的心思还真是调皮,利用她的名声让秀女们心甘情愿地上当进宫。 几位女官上前领人时,一位穿着浅绿色宫装的美人上前几步,直视着君璃的眼睛,柳眉微蹙,问,“陛下不是给国师选亲么?” 此人身姿傲然,眸似明月,五官柔美,眉梢眼角之间并无女子怯弱之态,毫不畏惧地与九五之尊对视,未有畏缩之意。 梵江帝就这样被一名秀女当朝嫌弃了,就在大家以为这个秀女死定时,君璃将手搭在龙椅上,朝水月这边倾身,问,“她不说寡人差点忘了。这样的话,那…国师你意下如何?” 绿裙美人充满期待的目光投过来,水月后背冒出许多虚汗。美人恩难承,承受了又不容易甩掉,不承受也难甩掉,还白白落得冷酷无情的名号。 她若是个男的还好说,但她一个女的,这瓷器活儿她还没金刚钻磨呢! 再说了,跟皇帝抢女人,她就算是狸猫有九条命也不够灭的! 水月微微侧头,掩鼻瞄了清水一眼,清水得到授意,把着腰间斜挎的银色弯刀站出来,毕恭毕敬地对梵江帝道,“大人修习得是法家秘术,必要保持童身才能施展法力。” 君璃挑了挑眉,似恍然大悟般长叹一口气,移开视线看向那名绿裙女子,语气毫无波澜道,“你听到了,国师不得娶妻,你就从了寡人吧!” 水月闻声,嘴角禁不住抽了抽。她怎么有种皇帝捡她不要的东西用的感觉? 绿裙女子被水月拒之门外后,连连后退好几步,幸好有女官及时扶着她,不然就得坐在地上了。 君璃指着绿裙女子,眼睛发亮道,“这女子颇有胆量,寡人十分欣赏,今晚让她侍寝!” “啊?”君恩荣宠临头,绿裙女子不是喜上眉梢,而是一脸形同吃了屎的灰败神情,就差给她一坨屎拿在手里了。 据说被梵江帝宠幸过的,不出半月必死。若是单纯在宫里待着,还能活个大半年的,梵江帝一临幸,寿命直接缩短十倍有余,姑娘们听了再也不敢进宫,更何况侍寝? 即便梵江帝皮相再好看,看着再动心,姑娘们宁愿跟鸡拜堂都不愿跟梵江帝洞房,毕竟是命,没什么东西比得过小命一条的。 绿裙姑娘就这样被女官连拖带拽地请下去了,待那令人心碎的哭声消失,君璃才托着下巴,道,“寡人是不是很过分?” 众大臣纷纷垂首道,“陛下圣明。” 得到大臣们的支持,君璃扔掉手里的荔枝,拍拍手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回头看了眼正襟危坐的水月,道,“国师,随寡人来。” 水月起身,抚了抚长袖上的褶子,微微颔首,挽着拂尘跟在君璃身侧。 路过莫成章时,水月转头跟他对上视线,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莫成章低下了头,很恭敬地送着皇帝的圣驾。 ------题外话------ 男主的出现比较靠后,不是梵江帝,男女主都是身心干净的,绝对1v1,不小三不狗血。 第4章:红墙绿瓦君子若琼 圣驾停在御书房前,水月仰头望着眼前这座巍峨高大的宫殿,旭日临照,满楼尽披黄金甲,耀眼华丽又不失庄重。 更为耀眼的龙袍遮去水月的视线,君璃负手拾阶而上,在四个身披白铠甲的侍卫的护送下前行。水月跟在后头,低眼将四位侍卫腰间的三尺长剑一一看过,剑鞘描画着古老的黑蛇图纹,剑柄以蛇头为样。天音国喜好明朗清雅之物,这种阴郁沉厚的图腾很是少见,但也不排除少数审美不同的人。 随君璃进到御书房,还未行礼,君璃挑起桌案上的竹简扔给水月,在水月查看竹简时绕到桌案后头坐下了。 这卷竹简是越州上报的奏章,水月上任国师之位后,越州近月频频有妙龄女子失踪,梵江帝后宫妃子也是接连横死,平阳王将其推卸到水月身上,认为水月是天降灾星,若不祭天,天音国将永不安宁。 水月看过,面上并无变化,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解释一通也是废话,重要的是旁的人是否相信。 君璃双手撑在桌上,纤长的右手手指轻轻点着腮帮,凤眸半阖,语气平淡地说,“平阳王、岳西王联合弹劾于你,对此你有何话说?” 水月听见,只觉脑仁胀痛,她才刚刚魂穿过来就得替原主收拾烂摊子,还得时刻将脑袋挂在裤腰带上分外小心翼翼,古往今来夺舍、献舍的,没有比她还惨的人了吧! 平阳王与原主有有仇,弹劾原主很正常。可与原主素未相识的岳西王也来瞎凑什么热闹? 水月揉了揉眉心,问,“岳西王弹劾微臣何事?” 君璃将另一卷竹简扔给水月,道,“不外乎天降灾星之说罢了!” 水月看罢,暗暗叹口气。梁州食人水妖横行,杀不死除不掉,似有天命诅咒,州内人心惶惶,岳西王也认为是新来的国师不能为天音请福而造成的,故而参了她一本。 “还有很多地方的官员都参了你一本,要看么?”君璃抄起一整叠的奏章,戏谑地看着她。 一般来讲,钦点臣子被众人弹劾,作为皇帝应该会大发雷霆,而君璃不仅没有发怒的样子,还心平气和地坐着,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典型的幸灾乐祸。 水月将竹简收起,淡声道,“陛下决定如何处置微臣?” 君璃之所以没有发怒,便是相信水月,心中早就想好了脱困之法。不过,作为帝王,断然不会平白无故地帮人洗脱冤屈,他定有所图。 君璃笑道,“很简单嘛!既然平西王说你妖言祸世,你就做出点功绩,打他的脸不就行了么?” 他唇边的弧度越来越邪魅,目光犀利而沉敛地锁住白衣佳人。 水月想了想,不禁摇头,无奈地笑着说,“陛下不会是让微臣解除你的命格吧?” 她人在王都,想要撇清天降灾星的名头,只能就近破了梵江帝的克妻命,解了天音国百姓五年的忧虑,受百姓支持,那群诸侯臣子也不敢随意弹劾她了。 君璃换了只手撑着下巴,神态依旧慵懒,道,“国师睿智,寡人便是如此打算的。” 水月举起双手,禀手垂首,道,“微臣尽力一试。” 君璃闭了眼,轻轻地应了一声,便不再吭声,似乎在思索着某件朝政大事。 水月立在一边,站久了脑袋昏昏沉沉起来。她一直靠着法力支撑到现在,奈何身子极度贫血,估摸着再待片刻她就得当着天子的面昏倒在地了。 两人静默对峙一阵,水月揉了揉太阳穴提神,出声道,“陛下若无事,微臣便不打扰陛下清修了。” 君璃睁开眼,视线从她苍白的唇畔划过,妖异的眸子微微眯了眯,良久才挥手让她出去。 水月如获大赦,滴水不漏地行完礼才转身阔步离去。守在外头的清水撑开银伞,在水月步到廊道时,几步过来将伞撑到水月头上遮着。水月紧紧抿着唇,眼下是没半分力气再多说话,加大了步子往国师殿赶去。 一路上,女人压抑的低低哭声陪了一路,水月原本蹙紧的眉头完全搅在一处。秀女们的哭声让她想到了选秀上的那名绿裙美人,她五官柔美,但眉梢眼角间都是女子少有的英气,大抵是将门千金才会有的气度。 无论是绿裙女子还是其余秀女,在知道自己活不久后,心里大多数都是绝望的吧! 回到国师殿,水月立在寝殿门前,终于还是忍不住吩咐清水,“今晚你暗中跟踪侍寝的妃子,看看有没有异常的现象。” 清水领命,禀手退下。 水月将国师殿里外打量了一番,偌大的宫院只有清水与她二人,院落种满了青竹,绿荫悠然,娴静雅致。看起来,原主生前喜好安静风雅,不喜热闹,所以国师殿中半个宫人都没有。或许不是她不喜热闹,经历了亲人、爱人被残忍屠杀的悲惨遭遇,变得孤僻冷漠也是正常的。 脑袋又是一阵眩晕,水月揉着眉心,无暇猜度原主的性格作风,推开门进去。 看了眼满地的血迹,水月摇摇头,在寝殿外设下门禁,衣服都不想脱,直接倒在床榻上睡过去了。 在床上瘫了数日,再度醒来已是精神抖擞。法家一向是辟谷修行,她睡了这几日,滴水不进滴米不沾,也不曾被饥饿感闹醒,一直很舒服地休养着虚弱的身子。 还是清水在一旁提醒,水月才知道她竟是一觉睡过了七天七夜! 水月坐在竹亭里,习惯性地揉了揉眉心,问,“这七天里,陛下可有召见过我?” 清水嗤了一声,她一直很看不起克妻命皇帝,每每提起梵江帝都会不屑地嗤一声表达她的不屑。 她道,“他就跟媒婆一样,堂堂七尺男儿忙着跑去给尚丞相孙女跟楚大夫的猪头公子牵红线去了,不配九五之尊。” 水月挑了挑眉,“尚丞相乃三朝元老地位显赫,怎能将孙女嫁给...猪头公子?” 最后四个字,水月忍着笑意说出来的,清水定是见过那楚公子的面容,还是嫌弃透顶了才会破骂猪头。 清水又嗤了一声,冷冷道,“尚婷婷长得奇丑无比,几乎是人人看了都想吐,不但如此,成日里还吊着让人恶心的口水,痴痴呆呆的,私心里没人看得起一个又丑又傻的小姐的。尚丞相宠孙心切,一直在找孙女婿,从尚婷婷及笄起找了十年了,都没人敢上门提亲。楚大夫突然向尚丞相提亲也是出乎意料的,而且还急不可待地要求半月之内完婚,尚丞相虽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只要是孙女有人要了,便爽快答应了。” 好歹是世家门阀的子弟,长相再不好看,也总有姑娘愿意嫁的,实在没必要娶一个成日吊着口水的丑八怪进门放着吧? 楚大夫的地位在天音国也不过十余人高过,并不需要牺牲儿子达到政治联姻的目的。而且还要求半个月内完婚,如此急切,怕是别有用意。梵江帝为政五年,人道明君,定不会看不出其中关窍,怕是接着准备婚礼的由头去查看缘由吧! 不过,朝政上的事,她并不想插足。只等将原主的仇报了,便像前世一样云游四方降妖除魔。 前世尽头,一生荣华虽被曾经拥戴她的人抹杀殆尽,但她还是不改初心,总想着斩妖伏魔守护苍生! 可事态变化总是违逆心意,清水下一句话就让水月郁闷了,“陛下对尚玄云颇为倚重,三日后尚楚两家大婚典礼,要让您出席呢!” “原本您就是终日闭关修炼,再大的国事都不能惊扰大人,如今为了婚事...皇帝还真是...” 清水忍不住嘟囔,话到一半,院外传来两声宫铃声,清水机警转头,捕捉到宫门边消失的一抹浅绿,当即拔出弯刀飞身跃了出去。几个呼吸之间,女子尖细的叫声响起,紧接着便是清水惊讶的询问,“燕妃娘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水月寻声走出去,踏出门槛,抬头刚好同那名燕妃对上。红墙墨瓦,白衣冉冉,君子若琼,饶是日日陪在水月身边的清水一时都看呆了。 燕妃娘娘,正是选秀上公然质问天子的绿裙女子。对于她的气魄,水月还是有几分欣赏的,认出她后便挥手示意清水放下弯刀。 水月款步走了过去,燕妃先是盯着他看了半晌,才退开几步福身行礼,“国师安好。” 看到燕妃,水月才想起昏睡前吩咐清水暗中守护燕妃的事,还没过问那晚侍寝晚有何异常现象。清水似乎也想到此事,英气的眉头纠结几下才舒展开来,嘴唇嗫嚅着想要说什么。 水月淡笑一问,“燕妃找微臣何事?” 燕妃挺直身子,咬唇看了眼水月身边的清水。水月会了意,做了个手势示意清水下去。待清水下去后,燕妃才道,“大人,还记得我么?” 水月有些尴尬,她记得,而且影响非常深,是选秀上被她拒绝的秀女。她现在亲自寻他,不会是寻那日的仇吧? 水月硬着脸皮道,“记得。” 燕妃微微一怔,旋即笑了,“本宫以为国师这种神仙人物从来不会多看凡人一眼呢!” 话语看似调侃,语气之中却不闻半分讽刺意味,反倒是欣喜居多。 水月看她掩唇轻笑,想到那晚侍寝一事,想要问问那晚她有没有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却碍于自己现在是男子身份,不适合问这些,微微张了张唇,终是放下了询问的念头,只道,“燕妃娘娘说笑了,水月功德尚浅,没资格成仙。” 凡人飞仙,除却境界达到元境之外,还需要达到一定功德,功德值够了,自然能渡劫羽化成仙。 元境容易达到,功德值却不是容易积累的,绝大多数人穷极一生广施钱财大做慈善也不能达到升仙境界。那些升仙的有的年近耄耋,有的正值二八芳华,年纪轻轻就飞升的大多数是帝王将相之类的,对他们来说积累功德,就是坐镇朝堂治理天下,亦或是驰骋疆场捍卫大国百姓安危。总之,若非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基本与成仙无缘。 燕妃道,“大人放心,此番前来,本宫并非找你寻仇,而是想与你说一件事。” 水月道,“何事?” 燕妃往水月身后一看,水月懂了她的意思,侧身做了请的姿势请她入宫中谈话。 两人并肩行在国师殿的竹林中,燕妃欣赏着苍翠的竹,不禁赞叹,“此地幽静雅致,清新脱俗,就跟国师一般超凡物外,乃天音至美。” 水月还没被人这样高度赞扬过,燕妃稍稍一夸,脸皮子微微地热了。 燕妃登上竹亭,施施然跪坐在软垫上,偏头望着不远处假山上的小瀑布,美眸黯然神情失落,似有心事在怀。 水月跪坐在她对面,为她倒了一杯茶,见她神态黯然地看着流淌的小瀑布,微微叹息,“娘娘莫要担忧,陛下英明神武,必得上苍眷顾,相信陛下亲近的人都会得以庇佑,长寿安康。” 只听燕妃自嘲一笑,转过头看着水月,不过简单从水月谪仙般的脸庞划过,最后停在桌上的一杯茶上。 “其实...”燕妃握住茶杯,摩挲两下,透亮的眸子倒映出杯中茶水荡漾出的涟漪。 她顿了顿,才启口,“那晚,本宫并没有侍寝。” 水月静默着,知她并未说完话,耐心地听她陈述。 燕妃道,“原本本宫是抱着必死之心去圣安殿的,就在半路,宫里出现刺客。一个黑衣男子劫走了本宫,将本宫带到一处,想要夺走本宫的清白。可能是本宫的抵制激怒了他,盛怒之下,他掐着本宫的脖子,说了一些很奇怪的话。” 水月问,“什么话?” 燕妃垂眸细细想着,皱着眉,不太确定地说,“那时…本宫脑子一片空白,只依稀辨别出“面皮”、“莲子”两词。” 说到这儿,她揉着太阳穴,笑着继续说,“本宫也不知他胡言乱语什么,反正就听出这两个词了。” 面皮、莲子... 听起来像是食材,难道是莲子馅料的饺子? 想到此处,水月禁不住在心底笑了,完全没逻辑的想法,亏得她能想出来。 燕妃看着水月,美眸亮了几分,问,“就在本宫窒息之际,是清水姑娘出来救了本宫,可是大人特意吩咐?” ------题外话------ 女主男女通吃,收获燕妃小迷妹一只。其实燕妃也是个率直的女孩纸呢!希望大家能喜欢燕妃娘娘,但不是百合哦~ 第5章:克妻命应验了? 吩咐清水暗中保护燕妃,只是出于查清梵江帝克妻命虚实的目的而已,并非出于某种私情,但显然燕妃是误会了。 水月拂了拂袖子,道,“保护陛下身边之人,是微臣的本分。” 听了水月的回答,燕妃收起旖旎的猜度,美眸暗淡几分,小小地抿了口茶,才道,“不管如何,本宫还是得多谢国师的救命之恩。” 水月微微颔首,心底对燕妃口中的刺客非常好奇,忍不住问,“那刺客抓住了么?” 燕妃道,“被清水姑娘抓住了,早在三日前就被斩首示众了。想必国师这几日闭关,不知道此事吧!” “尸首呢?”这刺客能悄无声息地潜入皇宫,定是为了自己想好了退路,不会被轻易抓住,她总觉得有必要查看一下刺客的尸身。 燕妃抽出手绢,掩住鼻翼,低声猜测,“一般死刑犯的尸身大多都被扔在王都外的乱葬岗内。大人若是想找他尸首,可找陛下命人去寻。” 水月道,“此事不宜大动干戈,微臣私下寻即可。娘娘能说说他身上有什么特征么?” 燕妃思索片刻,藏在长袖中的手蜷缩成拳,避开水月的视线捂住袖袋中的某样东西,扬眉看着水月,道,“他身形魁梧高大,应该是个壮汉。劫持本宫时全身都裹了黑布,就连双手都带了手套,本宫只能看到他的眼睛。但,那也只是很普通的一双眼,没什么特征。自打他被抓后,本宫就没见过他,也不知他长相如何。所以...很抱歉...” “无事,只要娘娘安全即可。”敢进宫劫持宫妃的人,肯定伪装得极好,水月早就料到问不出什么,却还是忍不住问了问。清水同那刺客打斗过,应该晓得他的长相,待会儿问清水也是一样的。 燕妃捏了捏袖袋中的东西,似下了很大的决心,用力抿了抿粉色的唇,再次看着水月,眸中情绪复杂,直到目光坚定的那一刻,她才极其认真地说,“大人觉得女子与男儿的区别在何处?” 水月没想到燕妃会问这个问题,心下很是疑惑,面上依旧保持着从容漠然的神态,淡声回答,“除却体态诧异,别无差异。” 燕妃点点头,“本宫也是这么觉得的。从小到大,本宫对人说过无数次,被反唇相讥无数次,终是在国师这边得到肯定了。本宫生于将门,每每看父亲、哥哥们耍刀弄枪,本宫都想去学。只是,母亲她们都很反对,都逼着我学习琴棋书画。本宫也不记得有多少次偷学刀剑被母亲抓回去跪祠堂,每次都跪得膝盖发肿,却还是不知疼痛地偷学,发誓学成了定出府外看看外面的世界。但,本宫还是被关进宫里当了一只等死的金丝雀,现在想想少时意气风发许下的心愿,都觉得可笑至极。” 水月心中一沉,声音低沉,问,“什么心愿?” 燕妃凄凉地笑了声,“不做闺阁待嫁女,但愿仗剑闯天下。” 水月微微勾起嘴角,道,“天下妖魔鬼怪诸多,不是那么好闯的。” 燕妃反驳,“国师不是说男女无异么?既然国师都能在妖魔之间游刃有余,那本宫相信,本宫也可以。” 水月不觉对燕妃生出几分欣赏,含笑问,“你不会画符,又不是修士,如何斩妖除魔?” 燕妃真诚地看着水月,声音忽然大了,像是在强调,“本宫已经达到法境,一般鬼怪奈何不了本宫的。” “法境?”水月皱了眉,那刺客能将法境的修士完全压制,修为至少达到了元境,看来梵江帝的克妻命是否属实更为可疑了。 燕妃道,“本宫确为法境。只是,本宫知道本宫活不久了,再高的修为又有何用?” 水月放下心底的思索,出言安慰,“娘娘宽心,微臣会尽力解开陛下的克妻命格。” 燕妃盯着水月看了许久,才起身,将宫装上的褶子一一抚平后,才勾起粉唇,笑着说,“有国师这句话,紫嫣便安心了。” 这次,她不再以本宫自称,话中语气含杂着女儿家的缱绻蜜意,一般男儿得到美人的信任,都会欣喜若狂不能自已,水月就只有惶恐。她看得出来燕妃对自己的心思,心下不免微叹一声,原主本身是为了躲避平西王的追杀才女扮男装的,却没想到在自己不知晓的情况下竟惹上了桃花债。 她一时找不到恰当的说辞,只能说,“娘娘保重。” 燕妃那边毋地轻声笑了,临走之前,她突然倾身靠近水月,缠着素白丝帕的食指抚上水月的脸颊,眉眼之间都是女子欣赏心爱之人的柔情。水月很不自然地躲开,留下燕妃空悬的手。 燕妃怔了怔,才收回手,道,“国师放心,等死不过是愚蠢行径,紫嫣向来不屈服命运。” 她神情毅然,铿锵有力地说完,在水月的注视下渐渐隐入竹林之中,最后伴随着宫铃声消失而消失。 先前灰心丧气地坚持她活不久了,走时却说自己从来不服从命运,此人可真矛盾。 燕妃走后,水月召来清水,询问当晚的具体情形,看看燕妃所说的有无遗漏。 清水很详细地描述了当夜的情形,基本上与燕妃说的情形一致。清水同那刺客打斗,堪堪三招就降服了刺客李显。据她描述,李显身形高大魁梧,肤色黝黑,五官很普通没什么特色,唯一奇怪的就是李显脖子上的刺青。 水月问了清水那刺青是何模样,清水只是挠了挠头,说那晚天色太暗,加之刺客觊觎宫妃美色,梵江帝勃然大怒,审都没审,直接扔到地牢里关了起来。是以,清水也描绘不出那刺青的具体模样。 水月揉了揉眉心,心想着再英明的君主一旦生了怒,冲动之下也会办错事。明显就应该审一审那刺客背后有无组织,或者行刺的目的,而盛怒之下的梵江帝直接一令下去杀了刺客,断了线索,给她添了大大的麻烦。 现在她只能亲自去一趟乱葬岗着那具尸体,看看能不能从中找到克妻命格之中的疑点。 水月整理完思绪,习惯性地揉着眉心,问,“你现在修为多高?” 清水道,“刚到法境。” 水月睁开眼,觉察到其中的矛盾之处。燕妃若是没说谎,那么身为法境的她为何被李显轻而易举地劫持,而清水却能三招制服李显? 越想越觉得李显身上的矛盾点太多,她非得找到李显的尸身一探究竟不可了! 昏睡了七天,竟发生了这么多事,一下子灌入脑海倒是令她混乱了,看来她日后不能轻易贪睡,免得一醒来就有铺天盖地的麻烦找来。 晚上,刚准备入睡,急促的敲门声将她从床上敲了起来。 “大人,陛下请您去一趟承恩殿!” 水月很不情愿地起身,快速换上衣服整理发冠,随后同清水一道赶往承恩殿。 承恩殿外围满了宫人侍卫,宫殿灯火通明,夜色中稍显微黄的灯光衬得宫殿阴沉而诡异,尤其是宫殿周围回荡着女人细细的呜咽声,气氛愈加诡谲可怕了。 踏入宫门,院子里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男的女的都止不住颤抖着。因圣驾在此,宫女们都不敢肆意大哭,一直压抑着哭声低低啜泣着。 离寝殿越紧,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越发浓郁,水月的心微微提上来,步子不禁加快加大。 一进门,醒目的血泊先吸引了水月的目光,她立在门前,望着血泊中浑身割伤的女人,暗暗吸了一口凉气。 准确来说,那都不成人形了,水月是靠着那人身上的华贵宫装才认出是宫中某位妃子。 君璃沉着脸,面容阴鸷地端坐在上首,身上玄色常服微微凌乱,大抵是与她一样,被急着叫过来的,衣衫都没来得及整理。 瞥见那一抹雪白,君璃语气平淡异常地说,“花妃,寡人前天刚临幸过。呵呵...寡人害怕她横死,派了十位一品侍卫贴身保护,还是没保住啊!” 君璃平静得冷血,五年来,他面对过太多次的妃子横死,早就看淡了也看惯了,可水月听得出来,他语气之中的无力感与负罪感。 水月沉默不语,抿着唇走进那刺眼的血红之地,不染纤尘的雪靴在血泊边缘停住。窸窸窣窣的挽袖声落下,水月蹲身在花妃尸身边,伸手触及掩去花妃面容的发丝,手指刚沾到那头发,君璃突然发话,“别碰,脏!” 水月抬首望向君璃,他阴鸷的面容上,修眉狠狠地拧着,看尸身的凤眸中布满了嫌恶之色。 选秀宴上,君璃言笑晏晏莫不和善,像现在这般阴鸷沉郁的,水月还是第一次见。 正应了那句话,皇帝的心思千思百转,很少有人能看得透。 死的是旁人,他说脏也就罢了,现在死的可是他的女人,说脏的话未免太过无情了吧? 水月并未理睬君璃的提醒,拨开花妃的头发,刀伤横错的脸暴露出来,令在场的人倒吸一口凉气,还有的受不住恶心对地吐了出来。 水月依旧沉着冷静地查看着早已毁得面目全非的脸,视线下移,看到花妃手上攥着的匕首,转而放下花妃的头发,研究起她手上的匕首。 在她查看尸体时,君璃在一旁审问花妃的贴身侍女,“你家主子最近可有什么异常举动?” 侍女怯声回答,“娘娘一直很规矩地呆在宫中,没有什么异常举动。” 君璃再问,“那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人?” 侍女想了许久,才道,“娘娘近日就跟宫中其他娘娘来往过,也没有见奇怪的人,或者撞上不干净的东西。” 君璃身边的总管太监凑到君璃身边,小声提醒,“陛下要传唤花妃近日相处过的妃子么?” 君璃双手搭在扶手上,沉着脸色,并未答应也并未拒绝。 第6章:青阳世子花谢 总管太监侍奉他多年,察言观色间便会出了君璃的意思,朗声对下头几个太监道,“去把花妃近日见过的嫔妃都带来。” 君璃这边审完话,扭头瞧见水月沾染上艳红的指尖在花妃血肉模糊的脸上游弋,谪仙之姿,净得不染毫尘的人儿,面对的却是最不忍直视的血腥。人人避之不及的,她却能从容淡定地靠近,无所畏惧,无所忌惮。 水月扯开花妃的眼皮,依次将她两只瞳孔观察一番。不见瞳孔,黑漆漆的眼珠无神面对前方,看之骨寒。 查看完,水月起身问那侍女,“这匕首是你家主子的吗?” 她不信一个女人会自己拿着匕首割自己的肉,哪怕是得了精神病也不会如此凶狠,花妃之死不是邪祟附身便是他杀。 侍女道,“是的。入宫前娘娘的长兄给的。” 水月下意识追问,“花妃娘娘长兄是谁?” 侍女怯生生地看了水月一眼,低下头道,“青阳世子。” 君璃这时插话,“青阳世子与花妃是同胞兄妹,两人感情甚好,想来不会加害花妃的。” 侍女也连忙补充,“世子从小喜好书画,从不习武修行,若真的是邪祟附身,断不可能是世子所为。” 水月只是对这把匕首的来源感兴趣而已,并非真的怀疑是青阳世子所为,借刀杀人的把戏她见过许多,是以也没确定青阳世子就是凶手。 未免错漏,水月还是建议君璃将青阳世子连夜召来,试试能否在匕首上找到突破口。 君璃起身,吩咐了身边太监连夜出宫去请青阳世子进宫,方才踏出寝宫,圣驾随之而去。 四个太监上前收拾花妃的尸首,水月则跟在圣驾后头,一同前往圣安殿。 深夜,几位近日与花妃有交集的妃子全被带到圣安殿,青阳世子迟了半柱香的时间才到。 花妃生得秀美,与她同胞的青阳世子亦是长相阴柔俊美,由于年岁缘故,面容看起来还是有几分稚嫩。 花妃的尸身停放在一边,用白布遮住,青阳世子赶来时,连白布都遮挡不住尸体流出来的血,白布竟是被染成了红布! 他甫一进门,一眼扫到红色的一片,顾不得上首的皇帝,直冲到花妃尸身边,颤巍巍地拉开血布,看到下方血淋淋的惨象,他不似其余人飞快躲开,身子颤抖得越发明显,压抑的哽咽声止不住从喉咙中冒出,听的人毋地心酸。 青阳世子抱住了花妃的尸身,整洁干净的青衣上沾满了血色,他并不介意花妃这一身的疮痍,反倒是越抱越紧。 等青阳世子情绪稳定下来,君璃才说了第一句话,并非出言审问,而是道歉,“抱歉,我没能保护好花妃。” 青阳世子双膝跪在花妃身侧,一直垂着头,所有的神色都融入到黑暗之中,叫人看不出情绪。 良久,青阳世子才凄凄开口,话语中虽无责怪之意,凉薄的语气却充满了讽刺,“吾妹福薄,未能克制住陛下的克妻命,能侍奉陛下这些日已经算是三生有幸,死了又何妨?只盼着陛下能早日寻到命中注定的女子,方能造福天音。” 君璃笔直地坐在上头,不知是不是水月错觉,她竟觉得天音帝王正像个做了错事的小孩,满脸茫然与愧疚,想再说些抱歉之类的话,碍于皇帝身份,终是没开口。 青阳世子来之前就听太监说了宫里的情况,抬首看向君璃身边的总管太监,准确来说是太监手里捧着的托盘,那上头横放的匕首。 他道,“那把匕首是我送的,只是一把普通的防身匕首,并无邪祟附着。” 青阳世子语气平淡,神情漠然麻木,并不关心自己的话是否会被相信,怕是是皇帝不信要斩了他,他一点反应都不会有。 君璃撑着额头,显然不想说话。水月见此,上前询问青阳世子,“府中可有什么异常现象么?” 青阳世子摇头不语,直挺挺地跪在大理石地面,任凭压制不住的眼泪往下流。 水月上前,递给他一张手绢,他愣了愣,抬头望了水月许久,才木然伸手接过水月的手绢。就在这一刻,水月探识了青阳世子的身子,金丹未开,确实是从未修行之人。 他接了手绢,并未擦拭眼泪,只捏着手中月牙白的手绢呆呆地看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世子可以带着花妃娘娘回去了。”水月轻声细语,如冬日暖流淌入冰寒的心。 君璃抬了抬眼皮,看了青阳世子一眼,收了视线再次合上凤眸,默许了水月的处理。 青阳世子将手绢塞进怀里,弓腰横抱起花妃的尸身,在众人的注视下一步步踏出了圣安殿。 “厚葬花妃。”君璃启开略显苍白的唇,对身边的总管太监道。 总管太监应了一声,继续守在君璃身边。 水月将注意力放到另一旁的四名妃子身上,视线从每人脸上划过,恐惧的,震惊的,绝望的,一直到最后那位淡然的。 水月不禁多看了绿衣宫装的妃子,正是白日里同她促膝长谈的燕妃。 燕妃感受到水月的目光,淡然的美眸转向水月,两人视线交织,水月一眼望穿燕妃眸低的倾慕,冷汗滑下,忙移开视线。 水月揉了揉眉心,走到四位妃子面前,问,“你们同花妃交谈时,可曾见过花妃的异常举动么?” 四个妃子都很沉默,其中三个被花妃惨烈的死相吓得开不了口,还有一个则胆大妄为地盯着水月瞧,一点也不怕上头的帝王看出什么来。 最后,燕妃先开口了,“本宫与花妃交谈一次,并未觉得哪里不对,她很正常,也很粗鲁。” 三个美艳的妃子齐齐转头看她,闭眸沉思的帝王也睁开眼,看着下方盈盈而立的绿裙女子,凤眸微沉。 水月不解地问,“粗鲁?” 一般宫妃除却美貌之外,便是礼仪周全了,天下女子之中最懂礼仪的就是皇妃了,而燕妃却说花妃粗鲁,水月不免生出许多疑惑。 燕妃道,“花妃被陛下点去侍寝那日,她来我宫里闹了。” 沉默已久的军力此时开口了,“她如何闹你了?” 燕妃直视着帝王的眼睛,毫不避讳地说,“她埋怨妾身为何侍寝失败,为何不能留住皇帝的心,让皇帝有心思召幸别的妃子。作为第二个被召去侍寝的妃子,花妃很害怕,怕到了极点,便是愤怒了。所以,找妾身发泄来了。” 君璃听了,也学着水月揉起了眉心,样子像是哭笑不得。水月在心底暗暗感叹:当皇帝当到被妃子嫌弃的地步,也算是帝王之中最悲催的了。 “此外呢?”水月无奈地问。 燕妃摇头,道,“本宫看她很正常,不像是疯子。” 水月微微颔首,目光从燕妃身上移开,将剩下三人看了一遍。三位妃子依旧是满脸惊恐,想必她如何问也问不出好歹来,便放过这三个可怜的妃子,对君璃道,“可以让娘娘们回宫安歇了。” 君璃闻言,挥手示意四位妃子退下。 “国师有什么发现么?”君璃起身,一边往下走,一边问。 水月看着太监总管手中的匕首,想了想,道,“目前尚不能确定死因,待微臣回去问问灵。” 君璃挑了挑眉,“问花妃的?” 水月点头,道,“娘娘的魂魄或许还押在阴间,待微臣回宫找阎王问问。” 君璃愕然,“国师真乃奇人,从前怎不知国师有此等功力?” 水月汗颜,难道自己还要把所有本事一一说给君璃听么?如果是这样,怕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那行,寡人就不打扰国师查案,这把匕首就交给国师处理了。”君璃见她方才看了眼匕首,猜到了水月的心思,不等她主动提,直接将匕首送给她了。 清水接过匕首,主仆二人对君璃行了礼,才退出圣安殿。 两人行在宫中巷道中,水月望着两侧高耸的墙壁,忽然有种身处地狱熔炉的感觉。天音国的皇宫,不是妃嫔之间的明争暗斗,而是藏在暗处的邪恶之眼,将华丽的皇宫笼罩成一片灰白的深渊。 空气中,她似乎还能嗅到匕首传来的丝丝腥臭味,四肢上的咒文还在时刻提醒着她要去替原主报仇,要她灭了平西王满门。杀伐从未止戈,前世如此,重活一世还是如此,见惯了期间的生离死别,倒不像最初见到的死别那样久久不能释怀,但始终会感慨人生的沧桑。 水月垂头,看了眼臂弯里的白羽,忽生一念,她将白羽抛到空中,施法将其化作片片带着白光的洁白羽毛。雪白的拂尘根根散尽,幻化成了耀眼夺目的白羽,从空中飘落,光芒掩尽了皇宫的黑暗,似洗涤着一切肮脏的邪物。 清水立在白羽织成的雨中,这些白羽仿佛能洗涤人的心灵,飘过之时,总让人觉得心旷神怡起来。 水月双手展开,迎着风怀抱着白羽的轻抚,渐渐合上了眸子,感受微风的涤荡。 空气中的血腥味淡化消失,由无味到浅淡的花香,耳畔传来清水激动的声音,“大人,好多桃花!” 水月猛然在睁眼,迎面撞上自天上飘落的粉色花瓣,它们不知从何而来,像是真的是从天上飘下来的。桃花同白羽纠结在一处,似有意识地绕着水月盘旋围绕,桃花香浓郁诱人,空灵妖异,美丽且危险。 水月召回白羽,握住拂尘,将清水护在身后,扬手用拂尘劈出一道白光。空中妖冶浮动的桃花突然静止不动,同地上站立的两人隔空对峙,危险的气息弥漫开来。清水也觉察到情形的不对劲,拔出弯刀从水月身后飞起,连连斩出数十道剑气。 剑气打散了空中的桃花,却惊扰了幕后的操纵者,那群桃花汇聚成束,朝着水月冲了过来。清水飞身横刀去挡,却被狠狠冲撞到地上定住了身,动弹不得。 “大人,小心!”清水大声提醒。 ------题外话------ 这个花谢是真的花谢,不过再次见面后,花谢非花谢,而是另外一个人,往后看就知道花谢的本体是谁了! 男主其实已经出现了,只是没露头,大家别急,再过两张就露面了! 走过的路过的,能不能点个收藏,评价一下,比心心~ 第7章:四代天音帝皇 水月后撤一步,准备好接招,可这束桃花并未发动攻击,单纯地绕着她的身子环飞几圈,才散开。在水月眼前,片片化为粉色萤光,最后消失不见。 清水冲破束缚,飞到水月身前,将她上下看了遍,确定水月无事后,才道,“这些桃花诡怪得很,会不会就是害死花妃的罪魁祸首?” 这群桃花确实诡怪,但她并未从中感受到任何妖邪之气,不像是邪祟作怪。至于其为何出现在她面前,水月猜不透,只希望桃花背后的人不要阻碍她办事即可。 水月摇摇头,不说什么,挽着拂尘继续往前走。 回到国师殿,水月将自己关在寝殿内,连夜画符布阵,与阴间取得联系。 凡人死后,魂魄很快会被黑白无常收走,先是向阎王笔官报道记名在册,再由孟婆查阅阳间经历,确认无罪后才会让其过孟婆桥,准备投胎。 魂魄一旦过了孟婆桥,就会忘记前世所有事,她得赶紧下去看看,趁花妃没过孟婆桥之前赶到阴间。 下了地,水月去孟婆桥处找了许久,百缕魂魄中都不见花妃的,她暗自捶胸顿足,还是来得太晚了。 孟婆飘了过来,顶着满脸的褶子看水月,苍白如纸的脸上挂起狰狞的笑,“国师大人,这次下来想干嘛?” 她的笑容是狰狞的,心思却是和蔼可亲的,说话语气很柔和,简直能柔到骨子里,水月差点以为跟她说话的是位豆蔻年华的小仙女。 水月吐了一口浊气,问,“你这里有没有接到一位名为花颜的女子?” 孟婆召出名册,一边翻阅一边问,“哪一日死的?” 水月道,“就在今日。梵江帝的花妃,横死的。” 孟婆缓缓点头,飞快地浏览着名册上的名字,先是找到数百位叫做花颜的,而后一一将名字后的描述看过去。 水月等了片刻,听孟婆疑惑性地诶了一声,她忙问,“找到了么?” 孟婆皱着白眉,道,“没有您描述的这位啊!您确定没说错么?” 水月心下一惊,很认真地想了想,才重复说了一遍花妃的特征,为了避免混淆,她特意加了青阳世子同胞妹妹的身份进去。 孟婆又是一番查阅,得到的还是相同的结果,她摊开双手,很无奈道,“今日死的所有人都看过了,根本没你说的这个人。” 水月端着下巴,眉头蹙了起来。按理说,人死了大多会被抓到阴间的,只有一部分怨气过重的,或者出于别的原因,才会躲开黑白无常的抓捕留在阳间。鬼分好坏,滞留在阳间的,有的化作厉鬼作恶;有的则聚在一处本分生活,基本是人不犯鬼鬼不犯人。据传言这些流浪的鬼还有头领,也就是人人口中的鬼王。当然,这都是她那个世界的传闻,不晓得在这个世界是否也有鬼王之说。 不过,水月希望最好没有。一般鬼王的修为至少都是元境,有的甚至到了修真绝境,比天上的天帝还要厉害呢! 若是哪天发了狂作乱人间,岂非是生灵涂炭? 水月揉了揉眉心,微微叹口气,想来花妃的魂魄并未下到阴间,她还得花费精力去找花妃魂魄,事情总是那么不顺心。 “多谢孟婆相助,水月先上去了。”水月禀手,转身欲走,孟婆拉住了她。 水月收了法力,看向孟婆。孟婆道,“梵江帝还敢纳妃子啊?” 水月见她像是知道什么,便好整以暇地等她的下话。 孟婆道,“天音王室被诅咒了。” 水月挑起一边眉,道,“请孟婆详细告知。” 这时,两个绿油油的鬼魂凑了上来,飘在孟婆身边讨要孟婆汤,后头排队的鬼魂似乎等得不耐烦了,一个个都不满地叫唤起来,孟婆桥边混乱喧嚣起来。孟婆一边唾沫横飞地骂着鬼魂,一边走到桥边骂骂咧咧地倒孟婆汤。 水月跟在她后头,明白自己不能乱了阴间秩序,便静静待着,协助孟婆查阅历送鬼魂。 处理完后头百名鬼魂,孟婆才空闲下来,两人坐在骷髅头做成的凳子上。 孟婆道,“天音国代代明君,却是在最近三代出了毛病,尤其是梵江帝上一代的子归帝。不是说他昏庸残暴,相反的,这位帝王心系百姓日夜勤政,是明君。” 水月问,“既然是明君,又为何被人诅咒呢?” 孟婆道,“对百姓,他是明君,甚至比以往的天音帝都要英武神勇。可,在天音一次水患中,子归帝为了拯救水深火热之中的百姓,牺牲了宫中的一名妃子。” 水月道,“莫非是那妃子怨恨,才诅咒了子归帝的后代?” 孟婆点头,娓娓道来。 时年,水患正深,天音国处处饿殍,子归帝日日夜夜寝食难安。后来一位白衣道人出现,说是天音国的水灵珠出了差错,才会导致天音水患泛滥。子归帝派人找到水灵珠的下落,那水灵珠却在白煞鬼的操控中。白煞鬼心性诡怪,作恶因子极强,子归帝集结天音修士才将白煞鬼镇压下去,夺回了水灵珠。却不想,水灵珠被白煞鬼下了邪术,不能起到定水的作用,子归帝无奈之下只好献祭了自己最宠爱的妃子,才洗刷了水灵珠上的邪术,解了水患。 那名妃子为襄妃,深爱着子归帝,入宫半年颇为子归帝宠爱,很快就有了身孕,得知自己被选去献祭,便将自己已有身孕的消息告知子归帝,却还是扭转不了子归帝的决定。她哭着闹着祈求子归帝饶过,却还是被带上了祭台,连母带子一起烧成了灰烬。 襄妃怨念不解,拖了梦给子归帝,说是要诅咒子归帝永生永世断子绝孙。子归帝当时只是一笑置之,并未告知任何人,当成一场噩梦,做了就没了。没想到,到底还是让梵江帝遭殃了。 水月不解地问,“您如何知道的?” 孟婆道,“子归帝死后,跟阎王爷促膝长谈了一夜说的。” 水月了然地点了点头,想到那名白衣道人,有些好奇地问,“那白衣道人呢?” 孟婆稍稍思索一番,摇着头道,“那名道人特别神秘,子归帝都不知道道人是何方神仙。” 水月问,“神仙?” 孟婆解释,“那位白衣道人仙风道骨,修为高深莫测,百余年来,不曾下过阴间,大抵是神仙吧!” 水月笑道,“万一是只鬼化的呢?” 孟婆瞪了水月一眼,反驳,“据子归帝描述,白衣道人生得龙章凤姿,举止投足之间仙气飘飘,哪像这群胡乱嚎叫的死鬼啊?” 水月笑着摇头,不可置否。 沉吟片刻,水月又问了,“您说天音国三代君王出了差错,除却子归帝,还有两个呢?” 孟婆扶着下巴,她心情不错,很有耐心地跟水月讲话,听水月问了,先是长叹一口气,才道,“子归帝前头的正华帝与北辰帝,先从两百年前的北辰帝说起吧!” 北辰帝本是天音国人人称颂的仁君。天音每代帝王都生得俊美,北辰帝也不例外,其相貌俊美,才情绝佳,是举国乃至天下姑娘们趋之若鹜的夫君人选。其登基以来,天音君臣一心,百姓争相拥戴。 然而,这一切美谈都在北辰帝参加东阳国新王登基大典时磨灭了。 自东阳国吞并素有“世外桃源”之称的北桃过后,每代君王的登基大典都在北桃国的王都进行。新君主登基,时逢北桃境内桃妖作乱,四季盛开的桃花成片枯萎,农业荒废,饿殍遍野。 北桃的守护神花神殿下下了凡,北辰帝正在北桃国参加登基大典,亲眼目睹了花神下凡的盛景。北辰帝倾心于花神,曾向花神表白过心意,却被花神果断拒绝了。后来,桃妖怨气冲天,花神与桃妖大战之际,北辰帝掺和进去帮了倒忙。桃妖最后被灭了,花神守护的土灵珠也破碎了。 五行灵珠乃三界圣珠,一颗破损则三界之间必会生出一灾。这一灾,便是白煞鬼蛮姜。适一出世,便脚踏业火,披胄散发,浑身淌血,犹如地狱恶魔,缠食了许多东阳国人。 幸好花神镇压了蛮姜将功补过,才免于被剔仙骨贬入凡间,只是流放到蛮荒之地。 北辰帝无心之过,却招来天灾,天音国人对此失望透顶。东阳国人更是恨透了北辰帝,举国出兵讨伐天音,天音第一次陷入了通天战火之中,不得民心的北辰帝很快被百姓们推出去抵债,被东阳国人撕成了碎片。 随后继位的便是正华帝,天音国被天官降灾,连年干旱,只有集齐了土灵珠碎片修复土灵珠,天帝才会解除劫难。正华帝满天下搜寻土灵珠碎片,收集了九张碎片,仅剩下最后一张。千辛万苦探寻之下,终于找到了最后一张。 可这最后一张也是最让人难以取舍的,它竟然幻化成了一个富商家中的独子。那富商老来得子,特别珍重唯一的孩子,在正华帝强行杀死他的孩子后,恨意凝结,倾家荡产培养了修真高手,将正华帝刺死了。 正华帝死后不久,富商也被抓来粉身碎骨。自此以后,子归帝幼年登基,期间一直是尚玄云辅助子归处理朝政。 水月听过,心底唏嘘不已。刚来天音,只觉此处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却不想其曾经也因君主犯错而被天官降灾。 孟婆端起一杯红褐色的东西喝了一口,解了口干,才舒快地喟叹一声。 水月也不知想什么,出口一问,“你喝的是什么?” 孟婆摇了摇骨头制成的杯子,神态轻松地说,“豆腐脑。” 水月不信,道,“豆腐脑都是白的,怎么可能…” 话到一半,水月想明白了那东西到底是什么,一时恶心到头,说不出话了。 孟婆再喝了一口,皱着眉毛嫌弃,“恶人的脑子就是不好吃,一点都不鲜嫩。” 水月叹口气,揉了揉眉心,消淡胃里波澜起伏的恶心感。 ------题外话------ 男主真是个妹控,狂拽酷炫的外表有颗软萌的小心心。 后期会有男主专属挂件宠物小白菜出场,也是个卖主求荣的实诚小白菜,全场专属测谎机,神助攻是也! 第8章:十里桃花初相逢 孟婆一口喝完,擦了擦嘴,眼珠子飞快地转了十几圈,突然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其中还有个特别厉害的人物,国师想不想听听?” 水月瞥着孟婆嘴边的红艳,深吸一口气,别开了脸。她得赶着上去招魂,对以往的奇闻异事并不感兴趣。可孟婆的话匣子打开了,常日里没人陪她说话,寂寞得很,正好水月来了,她更不可能轻易放人了。 水月被她抓住胳膊死死缠着不放,木着脸面对孟婆。 孟婆兴致勃勃地说,“那个人是我孟婆子中意非常的人,我孟婆要嫁人也只嫁他。” 水月瞅着孟婆褶子遍布的脸,实在不想说大实话打击她,左右摆脱不了孟婆的束缚,索性坐下来听了。 孟婆捧着脑袋,笑得就跟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似的,眯着眼睛,幸福感十足地说,“两百年前,也就是花神被贬谪不久,北桃境内地动山摇,魂山炸开,鬼王墨魂再度出世…” 水月眼角一抽,自动联想到孙猴子出世的画面,尽管很无语,但还是正襟危坐听孟婆七讲八讲。 鬼王墨魂是花神亲自镇压的至元境厉鬼,刑期五百年,沉寂了三百年,在花神流放之时突然暴动,冲破了禁制重现于世。 墨魂再度现世,用惊天动地形容都不为过。一袭墨衣威风凌凌,藏剑山中,徒手劈山开川,拔出妖剑灭世,一跃千丈,去了九霄云宫大闹天宫。 从一重天一路打到九重天,沿途莫不是哀鸿遍野。闭关修炼的天帝迫不得已提前出关,撞上墨魂时,正是清晨。 没想那满身煞气的墨衣男子立在云雾中,隔着云彩对宝座上的天帝咧嘴一笑,像平常打招呼一样,大方地说,“天帝,早上好啊!昨晚睡得好吗?” 墨魂将天宫搅得天翻地覆还能笑得阳光灿烂,傲慢随性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天帝。天帝勃然大怒,当即召出龙神剑与之争斗。 两人斗了七天七夜,终于以天帝的失败而告终。 墨魂一刀劈来,狼狈的天帝大喊了一句话,才止住墨魂的进攻。 孟婆说到这儿就停住了,意思很明显,就是要水月问她才会解开谜题。 水月无语至极地看着她,心想着孟婆不会是闲来无事将齐天大圣大闹天宫的故事改编过来诓她。 无奈之下,水月迎合孟婆的心意,问,“墨魂说了什么?” 孟婆得逞地笑着,道,“天帝说,赦免花神无罪,并将其召回九霄云宫官复原职。” 水月懒洋洋地猜测,“花神是墨魂的爱人么?” 孟婆摇摇头,道,“才不是嘞!花神是鬼王的妹妹。” 水月愕然,问,“一个鬼王,一个神官,您莫不是骗我?” 孟婆道,“事实就是这样啊!人家墨魂特别喜欢他妹妹,成了鬼也要保护花神呢!” “那…那他既然有个成仙的妹妹,又怎么会变成鬼呢?”水月很不解地问。 孟婆叹口气,道,“北桃被东阳士兵攻破,墨魂带领百姓逃难时误入南疆鬼蜮,包括他在内万余人无一生还,之后就变成了鬼。花神虽然是神,也无法插足人间的斗争,只能这样看着了。后来他嗜血发狂,杀了很多人,天帝镇压无效,直到花神来了,墨魂就乖乖接受惩罚,在魂山下安静地待了三百年。若非花神出事,他也不会出来闹的。天帝将花神召回后,墨魂又回到魂山,安分地接受镇压了。从那以后,就没听到过墨魂的任何事迹。” 总而言之,水月给墨魂的评价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鬼王,妹控一个! 孟婆似乎得了相思病,慷慨激昂地说完墨魂鬼王的事迹就黯然神伤了。 水月嘴角微扯,还是出言安慰,“我看两百年也快到了,你很快能见到你的意中人,莫要伤怀。” 孟婆猛地抽了一下鼻子,然后软绵绵地抱住桌上的骷髅头,磨蹭着骷髅头顶部,声音销魂至极,“两百年早就过了,一想到我跟墨魂君君在同一片天地下存在,我就感觉好幸福啊~” 水月站在一边,忍不住了脸部抽搐的念头,趁孟婆发花痴时偷偷施法溜走了。 “墨魂君君帅呆了,酷毙了,迷死人了,嗯~”孟婆跟条发了情的狮子,不停地趴在骷髅头上磨蹭。在水月离开后不久,她脸上的褶子缓缓舒展,最后化作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 相传,孟婆仅为心爱之人露出真容。 回到地面,已经是天明,水月收拾好黄符,方才出门。 “大人。”清水从宫门口走来,向水月拱了拱手,道,“陛下请您随他出宫,参加尚家千金的婚礼。” 水月意外地看向清水,道,“不是明天么?” 清水看着水月茫然的脸,忍俊不禁地说,“大人最近老是贪睡,昨个儿又睡了一天。” 水月听完,重重地拍了下额头,想来是她在地下跟孟婆聊太久了,过了一日都没有感觉。 回去换了身月牙白锦袍,才领着清水往圣安殿赶。 君璃穿了身玄色常服,不似往日里百余人护送,就点了身边的四大高手随身保护。 水月赶到时,他正从圣安殿出来。水月上前,刚要屈膝行礼,君璃忙托住她的手肘,道,“不必多礼,时间不早了,我们快些赶路。” 水月不多话,跟在君璃身侧,一路走出宫门。 “陛下不乘轿么?”水月问。 君璃道,“寡人想亲身体会一下王都百姓的生活,再说了,老是做轿子,颠得我五脏六腑都错位了,还不如下地走走,还有益健康。” 水月听他幽默风趣的话,不禁失笑,“陛下亲民简朴,微臣受教了。” 君璃展开折扇,挺拔欣长的身子行在百姓之中。意外的是,百姓们认出了君璃也无丝毫拘束感,就像看到一位气质非凡的富家公子,并不退避一旁,反而很亲热地上来给君璃送这送那,了表心意。 一路上,君璃的四个高手变成了载物车,人人双手抱满了瓜果、补品、干粮之类的东西,就是没有人送珍珠、翡翠等贵重之物。 帝王最不缺的就是钱财,送些吃的倒也是礼轻情意重了。 君民一亲,水月难得看到了如此和睦的场景。 离丞相府越近,曲乐声渐大,喜气洋洋的气氛更浓。君璃并没有去丞相家中,而是领着水月到街边的一家酒楼临窗边坐下。 水月偏头看着窗外车水马龙的盛况,目光远放,满目红绸遍地,鲜花漫天。 看到天上飘散的粉色花瓣,水月就想起了前晚妖异空灵的桃花,即便是浪漫唯美的画面看着也觉得有几分碍眼。 “临江酒楼的桃花醉可是一绝,水月,你尝尝。” 君璃推过来一杯酒,冷不丁地听他喊了自己的名字,水月略感惶恐,扭头瞥了君璃一眼,便拾起酒杯稍稍抿了一口。 “味甚美。”刚称赞完,一片粉色桃花飘进酒杯里,像是有生命似的,悠然旋转起来。 君璃笑道,“国师真乃天音至美,连桃花也想得到您的青睐。” 水月勾了勾唇,浅浅一笑,就把酒杯搁在桌上,并拢食指跟中指,将桃花挑起来捏在指尖,随便一抛,无情地扔下了楼。 君璃只是看了眼,并未多说,动手给自己添了一杯,慢条斯理地品了起来。 水月与他坐了一阵,外面已经吹起了喜乐,街边游荡的百姓已经被官兵拦在道路两边,大红色的地毯从远处平铺过来,喜庆的色彩点缀着街头巷尾。 几个穿着宫廷服饰的男人牵着地毯从楼下经过,从他们出现再到走远,水月无聊地看了一路。 对面的君璃看了眼楼下,再看了眼水月,轻笑调侃,“若是国师大婚,寡人将红绸铺满天音国都行。” 原来这红地毯是君璃吩咐宫人铺下的,用于庆贺楚、尚两家联姻的。 水月笑道,“微臣若是真的娶了夫人,怕是这一身的法力都没了。” 君璃挑眉,“难不成你那侍女说的童子之身还是真的啊!” 选秀上,为了拒绝秀女们的美意,水月才示意清水这般说的。修习法家的男子必须保持童子之身,女子就没有这项规定,只是会影响到法力的灵验而已。 倘若真被人上了没了贞洁,法力还是在的,就是时灵时不灵,比没有还要麻烦。 “是的。”水月脸皮子有些发热,同一名男子商讨这事,免不了会尴尬。 君璃抚了抚下巴,非常认真地思索着,仿佛在思考一件很重要的家国大事。末了,才笑着说,“那国师可体验不到这种温柔乡的滋味了,当真可惜。” 不可惜,一点都不可惜。水月在心里默默想着,君璃忽然又问,“那如果是姑娘呢?” 水月只觉脊梁骨一寒,接触到君璃戏谑而又犀利的目光,藏在袖中的手不禁蜷缩几分,面上很是镇定地说,“女子也会有影响的,只是没男子那般严重。” “唔…那具体影响又是什么呢?”君璃又搓了几下光洁的下巴,微微颔首,又追问下来。 难不成这家伙觉得修炼符术的法家女修命硬,想着娶法家女修绵延子嗣了? 水月嘴角微不可见地一扯,保持着往日平淡如风的神态,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法家女修以阴气修炼符术,若是阴阳调和,阴气得不到施展,法力也就弱了。” 君璃问,“国师的意思就是...女修可以嫁人,只是少些周公之礼就没问题了吧?” 水月头一次跟人如此深入探讨法家秘辛,还是男女之间的隐私,再厚的脸皮也微微发烫了。她掩着鼻子尴尬地咳了两声,希望这位帝王能读懂她的意思,别再问这种难以启齿的问题了。可君璃貌似对此颇感兴趣,不问出来就不会罢手,等了她一阵,没等到反应,那双黑漆漆的眸子发着亮光,兴致勃勃地扯了扯水月的袖子,跟个好奇的孩子一样,诱哄道,“说嘛!说嘛!寡人很想知道。” 水月真想给君璃跪了,注意到自己的形象,她放下手,不着痕迹地将袖子从君璃手中抽出来,低低地应了一声算作承认。 君璃一手环在身前,一手托着下巴,若有所思道,“或许寡人娶个法家的女修就能镇住克妻命了!” 水月心思神游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唇边微凉,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黏在上头,便伸手摸了摸唇。拿开一看,又是一片粉色桃花。 又一次的,水月屈指将其弹了出去,一点怜惜都没有。 ------题外话------ 男主快放出来了,希望到时候你们别惊讶哈! 第9章:吃货君璃 君璃一门心思琢磨着找个法家女修当娘子,没注意到水月这边的异样,待清醒后,才亮着凤眸扯住水月的袖子,道,“国师师承法家元尊,可否介绍几个女修给寡人?” 水月暗暗思忖,她又不是原主,根本不记得什么法家元尊,更别提同门女修了,介绍个屁! 为了堵住梵江帝的口,水月只好按照她那个世界的法家门规,找到个理由搪塞,“法家有规定,任何弟子不得婚娶。” 君璃似失望地抽回手,无可奈何地叹息着,单手支着下巴,很苦恼地瘪嘴,看起来就跟大男孩撒娇似的,水月竟觉得看起来有几分可爱。 外面的铜锣鼓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水月望着窗外,出声问,“陛下,我们不下去看看么?” 君璃烦躁地摆摆手,知道自己娶不了女修的皇帝有些烦恼,眉梢眼角都充满了不要烦老子的疏离之感。 水月见此,微微摇头轻笑。此帝王时而望之高深莫测,给人城府颇深的感觉,时而举止言行单纯跳脱,就跟个孩子似的,很讨人喜欢。 君璃神伤完毕,想起了正事,严肃起来,“国师,越州那边又来了四封弹劾你的奏章,现在朝中大臣们都开始对你颇有微词了,你可得加紧破了寡人的克妻命啊!” 字里话间都是为她着想,可水月总觉得君璃在意的是最后一条,禁不住勾唇淡笑,“只要陛下信水月,水月定会全力效忠陛下。” 君璃点点头,端了酒仰头畅饮。 水月垂下头,感叹完自己是劳碌命后,方才抬头望向窗外。 忽而香风拂面,卷起桃花纷飞,像那晚一样,似从天而来,繁花尽落。 早在之前,君璃说起弹劾一事,外面铺地的桃花皆被风卷起,妖娆而狂妄地霸占了整片天地。 每片桃花折飞之际都似有力度,不仔细观察,还道桃花柔情翻飞,细细品味方能感知到里面暗藏的杀机! 水月霍然起身,一旁的君璃被她突然站立的动作吓了一跳,忙问,“怎么了?怎么了?有妖怪么?” 水月死死盯着窗外的桃花,成群的桃花似乎在挑衅她一样,飞得更加肆意忘形,就等水月沉不住气,飞出去跟它们决斗。 君璃走到水月身边,探身一看,伸手抓了一片桃花,“今天的风是有些大哈!桃花都飞成精了!” 水月闻声,扭转实现望了眼君璃手中的桃花。很普通的桃花,没有任何妖魔邪气,大抵是她这几日鬼怪见多了,草木皆兵了吧! 她放松了神经。此刻,接亲的队伍从酒楼下路过,喜乐声灌满了天际,可谓到了震耳欲聋的地步。队伍正前方的是接亲新郎,出乎意料的是,那高头大马上乘坐的并非清水描述的丑出天际的胖子,而是一身形纤瘦修长,容貌清秀的年轻男子。他穿着大红色的喜服,神情如丧考妣地对两边祝贺的百姓拱手回礼,说他是笑着的,还不如是颦着眉哭,五官都快皱成豆皮干了! 想来没有哪个男人知道自己即将娶一个傻子还能笑得春光灿烂的,而且那个傻子长得跟夜叉似的,看到了跑都来不及,还得被逼着去接亲,若换做是她,估计也想自挂东南枝了。 结亲队伍浩浩荡荡过去,水月同君璃看到结亲队伍折过街巷后才回到座位上。 奇怪的是,狂飞的桃花在结亲队伍走后也安静地落在地上,归于平静。 酒楼老板端来几盘下酒菜,君璃闻到菜香,拖着水月回到位置上坐好。 水月看着大快朵颐的君璃,问,“陛下,这接亲的可是楚大夫的公子?” 君璃夹菜的动作顿了顿,然后道,“不是楚修。” 水月好奇地问,“难道与尚千金结亲的不是楚公子?” 君璃道,“楚修得了重病,不宜舟车劳顿,就让堂兄楚怀之代为接亲。” 水月大抵明白了楚大夫为何舍得委屈自己孩子娶丑八怪了,估计是想靠着接亲冲喜,让楚修的病得以好转。 君璃叹了两声,道,“若是楚修的病好不了,那就得可怜丞相孙女吃苦了。不过,总算有人要了那三十出头的老姑娘,对丞相来说也是解脱,免得背后遭人议论。” 水月沉吟片刻,才道,“会好的。楚大夫乃忠臣,会得神官眷顾的。” 君璃道,“但愿如此。” 语落,君璃徒手拔下一根鸡腿,漂亮的一双手瞬间裹满油渍。他将鸡腿往嘴里送了几分,瞥到水月错愕的目光,犹豫一下,才试着将鸡腿递到水月面前,“国师要来一口吗?” 水月揉了揉眉心,忍俊不禁地说,“陛下慢用。” 君璃应了声,自顾大口大口啃着鸡腿,如狼似虎的吞咽着。水月都要怀疑是不是在王宫里御厨们不给君璃做吃的,害得一国帝王要到外头来才能填饱肚子。 回想初见,这帝王在选秀的全程貌似都在吃,只不过吃的是水果罢了。 她是辟谷修行的,吃不吃东西都无所谓,但看君璃吃得津津有味,水月也忍不住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酱肉片放进嘴里细嚼慢咽起来。只是一个动作,对面胡吃海喝的君王突然停下动作,眯着凤眸瞄了水月一眼,目光冷寒,仿佛水月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 水月识相地放下筷子,双手规矩地放到桌下,君璃的目光地收回去,又是一通胡吃海喝。 君璃身后站着的四大高手齐齐对水月摇摇头,表示同情这位国师。 坐了半刻钟,接亲的队伍折返回来,还是那个哭丧着脸的代接新郎,他双唇下撇,宛如送丧的孝子,悬泪未决。 跟在后头的就是坐着新娘的轿子了,八抬大轿,前后四个轿夫魁梧高大的身躯愣是压弯了一半,个个龇牙咧嘴,脸红脖子粗地扛着抬杠,牟足了劲儿抬着轿子,步步颤抖地往前走。 难道尚婷婷不仅是丑跟傻,还胖得离谱? 单看这八个可怜的轿夫,水月想着,莫不是三百斤重的大胖子吧? 风一吹,红轿子上的帘子飘起一瞬,就在这短暂的时间里,水月清除地看到了新娘的身形,如她所料,体型比两个壮汉都要大,胖子无疑了。 原本只是可怜尚婷婷嫁给病秧子,现在倒是替重病公子掬了一把同情泪。 结亲队伍远去,水月收回视线。正眼一看,桌上的饭菜已经换了样式,俨然是新的一桌菜了。 君璃玩性大发地将肉丸子全部穿在筷子上,一颗颗整齐排列,排除颜色外,看起来真像糖葫芦。 水月禁不住又揉了揉眉心,心里暗想,梵江帝不会是借着祝贺尚、楚两家联姻的由头,出来打野味的吧? 如此,君璃岂非吃货? 水月为心中的猜测着实吃了一惊,忙撇开大胆的猜测,坐着看他吃了一会儿,才扯扯嘴角,道,“陛下,若是无事,水月先回宫了?” 君璃举着肉串,喝了一口酒,道,“这里的饭菜很好吃的,国师不用用吗?” 不敢不敢。水月心里暗想,她刚刚就是吃了一片肉而已,这君王就跟要赐她死罪一样盯着她,让她着实不敢跟他抢食。 “微臣...辟谷修行。”水月不由心地解释。 君璃恍然大悟般地哦了一声,然后道,“你早说嘛!” 水月淡淡一笑,不太想说话,只想暴揍君璃。 君璃打了个响指,将老板叫过来,道,“寡人还要宫保鸡丁、越州烤鸭、红烧排骨...” 老板是个善解人意的,忙接过话,“陛下,不如试试满汉全席吧?” “诶!这个好,给寡人来两份!”君璃高兴地答应了。 水月,“.......” 有的人怎么吃都吃不胖,身材还不一般的好。君璃就是这种奇葩,成日嘴里恨不得叼肉,长得俊美也就可恨了,偏偏身形还修长健美得让人嫉妒。水月忍了忍想揍人的冲动,保持雅正端方的姿态坐在对面。 知道她辟谷修行了,还要大肆点菜,逼着她在这里看着他吃,水月渐渐觉得这个君王不那么可爱了,心里对他的评价只剩下一个字:贱! 就在水月受不住满桌子的香味时,外面爆发阵阵尖叫,井然有序的街巷鸡飞狗跳,人人四处逃窜,人畜不宁。 水月起身到窗边,往外一看,远处有两个红彤彤的点,一个在前狂奔,另一个则在后头追着狂骂。 所过之处寸草不生,骂声越来越大,仿佛是有天大的仇才会骂得那样大声。 水月侧耳细细分辨,听清楚后,眼角不禁狠狠抽了。 “生儿子没小鸟的狗东西,居然装病骗你老母!” “吃狗屎长大的猪猡,你以为你是谁?老娘嫁鸡嫁狗都不嫁你!还敢嫌弃老娘?” “还敢跑!给老娘站住!今儿不把你八颗门牙打掉下来,老娘就是吃屎长大的!” “......” 那两人朝水月这边跑来,一路上掀起烟尘滚滚,更有像极了猪咆哮的痛苦呻吟,仔细分辨是出自于男人的喉咙。 一只庞大的红色蝴蝶从滚滚灰尘中跳了出来,定睛一看,那是一个穿着新郎服的胖男人。身上的衣服被暴力撕扯成破布,跑起来带着风,远远的看着才像红色蝴蝶。 另一只花蝴蝶飞将出来,一手抄着三尺长的木棍,另一手朝着平底锅,撵着前面那只发了狠地抽打。 乒乒乓乓一阵,伴随着脚踏木梯的巨响,两个新婚的男女冲上一家客栈,紧接着就是男男女女尖叫破骂的声音同硬物破碎的声音交杂在一起,凌乱喧嚣。 嘭地一声,那个男人被踹到客栈二楼的阳台,正巧水月所对的就是客栈的二楼。她总算近距离看到那个被单方面殴打的胖子,他脸上白一块暗一块,似乎是脸上擦拭的白粉掉落才形成的滑稽模样。 君璃猛咽下嘴里的肉,惊道,“这不是楚修么?” ------题外话------ 男主已经出来了,可猜到是谁了么? 第10章:弱智千金尚婷婷 水月刚听君璃说完,对面传来地动山摇似的踏踏声,余光中红光狼扑下去,重重地压在地板上的新郎。 新郎猛然抬头,嘴里喷出一大泼白沫,两颗鼻孔极限张大,带着喉咙一起发出杀猪般的尖锐吼声。 水月举手擦了擦鬓边滑下的汗滴,嘴角忍不住再抽了抽。 街头巷尾的人都被吸引到客栈楼下,围在四周仰头观望上头的战况。有的则忧心忡忡地商量着要不要劝架,有的则双手举起鼓掌唯恐天下不乱,还有的则故作漠然,抱着手臂冷淡地看着尚婷婷与楚修的世纪大战。 “臭婊子!再打小爷,信不信我还手?”被压制的楚修终于得了口闲,反手指着尚婷婷破口大骂起来。 官兵潮涌而来,将看热闹的百姓撵到一边,尚家、楚家人面带急色地赶过来,望着楼上势如水火的两人,个个都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看热闹的君璃在尚丞相赶来时,忙将嘴边挂着的粉条吸回嘴里,转身躲进厢房里,坐着继续吃,压根没有出去主持大局的意思。 显然,君璃早就猜到这种局面,看到两家子女斗殴,一点惊讶的表现都没有,反而还稳如泰山地吃喝玩乐,估摸着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 水月暗暗思忖,微微摇首。既然皇帝都不想管,她也置身事外得了。 水月转身之际,外头爆发一阵尖叫声,众人或捂脸惊恐或失声尖叫,眼看着上头的人冲破栏杆往地面跌来。 水月揉了揉眉心,想着两头都是朝廷大臣的子女,不管是哪一个出了事都会掀起轩然大波,为了少生事端,她挽了挽袖子,足尖轻点,如清风拂柳般飘出了酒楼,朝着半空中的胖子飞过去。 她一手揽过那人的脖子,转了一圈,一手穿过那人的膝盖弯,用了法力托住胖子的身躯,将其打横抱在怀里。 在惊呼声中稳稳当当地抱住了坠落的人儿,此时花飞满天,桃花肆意飞扬,片片拂过她绝美的容颜,人比花秀丽三分。 “是国师大人!” “天呐!国师大人那张皮真他娘的俊啊!” “天音至美,实至名归!” “他…他居然抱了尚婷婷,白菜要被猪拱了!呜呜呜…” 惊艳的,赞赏的,哀嚎的,地面的人千奇百怪的反应此起披伏。 水月低头往下一看,撞上那张似平底锅煎出来的扁平容貌,再对上那猪鼻孔一般大的鼻子,往上又是尚婷婷绿豆小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竟从那绿豆眼中看出了几分恶作剧的意味,脑子里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感觉手上的重物陡然加重一倍,水月来不及反应就被带着往地面跌下去。 一道红衣魅影掠过,一把拉开水月,一脚将水月怀里的尚婷婷踹飞。 水月平安落地,红衣魅影则落在水月身边。 侧目一看,是清水及时赶来为她解困了。 “呜呜…国师欺负人家!” 哭声传来,水月寻声望过去,只见尚婷婷一头扎进豆腐摊上的豆腐中,身子露在外面,扭着臀凄凄惨惨地哭诉。 尚玄云赶忙叫人去把尚婷婷扒拉出来,同时走到水月面前,不管是非黑白,直接指责,“国师,你怎么可以让你的手下踹飞婷婷?不知道我家婷婷金枝玉叶,禁不起踹吗?” 清水气笑了,环着剑鞘的手放下,上前一步就要辩解。水月摁住她的手,将她往后拖,示意她闭嘴。 清水很是不情愿地闭上嘴,抱着弯刀,面色铁青地站在水月后头。 水月对尚玄云秉手道,“清水是为了维护我,一时情急没注意到贵千金的安危,在此我向丞相道歉了。” 尚玄云哪里是这么容易放过伤害宝贝孙女的人的,水月好声好气跟他道了歉,尚玄云一点情面都不领,使劲儿跺着拐杖,“你把我孙女打伤了,这事儿不是一句话就能解决的。” 水月揉了揉眉心,问,“丞相想要如何解决?” 尚丞相语塞,他很想将水月押起来揍一顿,但考虑到水月是梵江帝身边的红人,毕竟是有皇帝撑腰的,他不敢随意处置。 扎在豆腐堆里的尚婷婷解放出来了,肥胖的身躯猛地朝水月扑过来,水月一时不查,竟被抱了个满怀。 清水忍不住了,当即拔出弯刀大喝,“滚开!” 一般女子若是被清水厉声呵斥,免不了会发抖畏缩,可这一位半点反应都没有,还冲清水比了个鬼脸。 清水气急,正欲抬刀收拾尚婷婷时,水月出声制止了她。 “尚小姐,男女授受不亲,您可否让开?”水月不平不淡地对身上的挂件说道。 尚玄云也觉得尚婷婷言行颇为不妥,拄着拐杖上来,“婷婷,快放开国师。” 尚婷婷反而将水月抱得更紧了,摇着头,固执地说,“这位哥哥长得跟仙子一样好看,不放不放!” 一时,周围的百姓纷纷指着尚婷婷议论起来。 “果然是神志不清的傻子,居然敢抱着国师大人!” “国师大人好言相劝不说,还得寸进尺地死搂着不放,真是不要脸。” “傻子就是傻子,别跟她一般计较!” “清水姑娘踢得好,这傻子脑子里本就是豆腐渣,跟豆腐堆绝配!” …… 尚玄云将这些话听得清清楚楚的,顿时气得面红耳赤,对着四周的百姓大喝,“你们再说婷婷半分,老夫撕烂你们的嘴!” 此话一出,议论声只是停了一瞬,接着骂声更加放肆了。先前只是骂尚婷婷,现在把尚玄云一起给骂了,而且专门捡难听的骂,怎么爽怎么措辞,根本不怕一国丞相。 天音国主张君臣平等,君民平等,臣民平等,言论都是自由的,即便是皇帝犯了错,百姓也敢当着面骂他,更何况尚玄云只是一个丞相而已。 尚丞相年岁近百,老者肝火旺,加之被人七嘴八舌地贬低,脆弱的身躯禁不住摇晃起来,仿佛随时都会晕倒一样。 楚修被楚大夫等人扶了出来,水月偏头一看,忍不住吸了一口凉气。 若是将楚修扔到乞丐堆里,都毫无违和之感。身上淤青遍布,双眼酷似熊猫,五官都被打得变形了,肥膘横布的脸上像是彩画一样,五颜六色的特别滑稽。 楚大夫放开楚修,就找尚玄云理论来了,“死老头,你看看你家傻子把我儿子打成什么样了?” 尚玄云连连后退,身后的侍卫扶了他一把,才让他堪堪站定。 楚大夫逼上前,“老夫好心好意跟你联姻亲,你却怂恿你孙女将我儿子打得半死不活,忘恩负义啊你?” 楚修捂着脸,在后头应和,“就是,小爷不嫌弃这傻子,她倒好,反过来殴打于我!我他娘的就是吕洞宾啊!” 一听自己孙女被形容成狗,尚玄云彻底恼了,顾不得一国丞相的仪态,破口大骂,“你以为你家儿子好到哪里去?远远看着就跟猪头一样,若非我愿意跟你家联姻,你儿子这种烂大街的货色,八辈子都没女子瞧得起!” 楚大夫恼羞成怒,一把揪起尚玄云的领子,凶狠道,“明明是你孙女将我儿子打伤,你还有理了?你别以为你是三朝元老,老子就得怕你!” 两个老人你一嘴我一句地吵了起来,场面一发不可收拾。 水月揉了揉眉心,垂眸看着死缠着自己的胖子,道,“尚小姐,先放开好么?” 尚婷婷犹豫片刻,才放开水月。自己爷爷被人欺负,她还能保持镇定,从容淡定地立在一边,还环起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二老大战。 水月都开始怀疑这人是真傻还是假傻,都火烧眉毛了,还能挂着笑容,悠闲地瞧着骂战。 “爹!儿子死都不娶尚婷婷那个猪头!”楚修躲在后头,拉长了脖子对两个骂得正火的两个老人大吼大叫,那精神抖擞得简直不像是一个病秧子。 尚婷婷懒洋洋地瞥了楚修一眼,就一眼仿佛都觉得多余,移开目光时还不屑地啐了一口。 水月伸手挡在尚婷婷面前,温声道,“尚小姐莫要心急,我会处理好此事的。” 尚婷婷转眸看了眼谪仙般的水月,虽是绿豆小的眼睛,却给人深不可测的威压之感。 水月没刻意琢磨她的眼神,匆匆交代了就上前拉开尚玄云与楚大夫,横在中间,待两人闭了嘴都看向她时,才道,“两位稍安勿躁,有什么矛盾,我们坐下来慢慢洽谈,别吵别吵。” 尚婷婷一屁股坐在板车上,环了手臂翘起二郎腿,眯着绿豆眼如局外闲人观赏着前方的和事佬国师,唇边勾起浅浅的弧度,似嘲讽又似戏谑。 楚大夫指着尚玄云的鼻尖,骂骂咧咧道,“这老东西把傻子嫁过来,害得我儿子重伤。” 他委屈地抽了两下鼻子,眼眶微红道,“我儿子本来就病重,尚婷婷还那样追打我儿子,简直是丧尽天良!” 尚玄云激动了,推搡着水月,骂道,“你儿子在外头风花雪月久了,得病是活该!亏得我还委屈婷婷嫁过来,吃亏的是婷婷好不好?” 楚大夫啐了一口,“就你那猪猡孙女,找个猪配种得了,还想嫁人?啊呸!” 尚玄云骂,“你儿子就是好货了?上至无知少女,下至乞丐妓女,都上过,就差他娘没上过了!说是种猪都侮辱了猪的猪格!” 水月听他们你一言我一句,脑子都胀疼了,抬手拦在两人面前,示意他们先冷静下来。 尚玄云、楚大夫对着哼了两声,齐齐扭头看向别的地方。 “怎么了?”人群中走出一位青衣公子,他如清风明月,面容阴柔清丽,只是眉眼间忧伤黯然,眼袋青青。步履稍显虚浮,举止端庄优雅,尽是贵族气质。 第11章:弱智千金要休夫 此人,正是花妃的同胞兄弟,青阳世子花谢。他两眼平淡无波,仿佛所有的事物都是灰色的,撩不起他半点情绪。与那晚初见时不同,蓬松的中分刘海下多了一条拇指宽的纯白抹额,应该是替花妃而戴的。青色束发带尾缀着的青色圆珠唤作两点白花,腰间的束腰换作白色,青白相间,素雅而透着淡淡的忧伤气息。 随着他走到中间,四周的喧嚣声哑然而止,就连吵得火热的两个老人也住了嘴,齐齐看着花谢。 水月先启口,“原来是青阳世子,水月有礼了。” 花谢对她软绵绵地行了礼,有气无力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柔弱无力的声音淌下,楚大夫后头的楚修忙不迭地跳出来指着板车上悠闲吹着口哨的胖女人,恶狠狠道,“尚婷婷打我!青阳世子,你可是陛下钦点的文状元,给评评理,小爷跟她谁对谁错?” 口哨声悠扬,调子舒缓,透着吹哨人不紧不慢的心态,两家人都快炸开锅了,尚婷婷就跟个局外人一样,一点慌乱的样子都没有,连装一装都不愿意,甚至还吹口哨吸引别人过来看她! 青阳世子看了眼水月,再看向楚修,淡墨色的修眉微蹙几分,语气平淡地说,“楚少爷,你不是得了重病快要死了么?怎么现下这说话骂人的力度全然不似一个病人?” 水月也想说这事儿的,只是尚玄云跟楚大夫吵得太厉害,她顾着劝架,没机会说出来。 所有人的目光全部投在楚修身上,探究的,鄙夷的,讽刺的,就没一个给过好眼色,当然除了楚大夫以外。 楚修心虚地退了几步,抬手抚上额头,呻吟做作起来,“我头好痛,爹!又痛了!” 论他如何辗转呻吟,大家都不信此人真的得了重病,而爱子心切的楚大夫一时没反应过来,也是关心则乱,招呼着两个家丁过去扶着楚修,还一个劲儿安抚楚修的情绪,生怕他一个不高兴就死了。 “爹!我怕是活不久了,咳咳!”楚修靠在一个家丁肩上,很虚弱地说。 在众人白眼之下,楚大夫忧心忡忡地问,“儿子,你要坚持住啊!你想要什么,爹爹都给你拿来!” 楚修掩着口鼻剧烈地咳了两声,惹得楚大夫又是一阵心惊胆战。 水月实在看不下去了,抬步朝楚大夫走去,半路上被一只突然伸出来的肥手拦住,转眸一看,是吹完了口哨的尚婷婷。 闭唇不语,看着尚婷婷不动声色地走到楚大夫身后,楚大夫正怜惜地询问自己儿子想要什么。楚修撑着额头,睁开眼看到尚婷婷杵在楚大夫后头,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像是见鬼一样吓得整张脸都白了。 如此,看起来方像久病不愈之人。水月挽着拂尘,不准备参与进去,她有预感,尚婷婷做的会比她更好。 在水月的注视下,尚婷婷捡起一根棍子,在地上找了许久,最后将棍子往地上一捅。众目睽睽之下,丞相府的金枝玉叶握着一根棍子,棍子一头是肥嫩细腻的小手,另一头是绕着苍蝇的狗屎。 众人、水月,“......” “坏了,那是我家小黑拉的,忘了清理...”不知哪个男人惊呼出声,话到一半就闭了嘴,退到后头躲避起来。 “楚大夫,你儿子喜欢狗屎,你知不知道?”尚婷婷一手叉腰,一手举着插了狗屎的棍子,笑得阳光灿烂的,像是个天真烂漫的孩子。 楚大夫老脸一黑,还未开口斥责,就被尚婷婷提小鸡似的提到后头放好。 看不清尚婷婷如何动作,棍子上的狗屎直接塞进楚修嘴里,楚修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目睹全过程的人也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尚婷婷举着棍子,咯咯直笑,指着地上翻白眼的楚修,大喊,“我说楚修喜欢狗屎,你们还不信,看看吃的多香啊!” 楚大夫受不住自己儿子被女人如此玷污,发狂震怒,拔出侍卫腰间的剑朝着尚婷婷刺过来。 水月忙甩开拂尘,还未出手,就见尚婷婷敏捷地闪开了楚大夫一砍,控制住楚大夫拿剑的手,绿豆眼眯出的目光阴寒无比,饶是活了两辈子的水月都为之一凌。 尚婷婷一手桎梏着楚大夫,一手捏着棍子,当着楚大夫的面一脚重重地踩在楚修肚皮上辗转碾磨,楚修痛苦地挣扎着,嘴里不停地向楚大夫求救。楚大夫稍有动作,尚婷婷手上的力度就会加大,父子二人均是有苦难言。 花谢蹙了蹙眉尖,走过去,“尚小姐,点到即止吧!” 尚婷婷轻蔑地笑了两声,抬起一脚踏在楚修脸上,居高临下厉声质问,“还装不装病?” 楚修全身都是伤,又在几百人的注视下被女人踩在脚下,自尊跟脸面毁得干干净净的。本该爆发的男人,却抱着尚婷婷的腿,声音颤颤,“不装了,不装了。” 尚婷婷又是两声蔑笑,问,“为何装病?” 楚修瞄了眼楚大夫,抖着身子,禁不住尚婷婷的拷打,一老一实地和盘托出了。 原来他是在外头赌钱欠了几十万两银子,怕赌坊的人追债追到家里,又怕楚大夫知道后会大发雷霆,所以才想出装重病的法子,求得楚大夫的可怜。总归一句,就是利用父母对孩儿的关心,让自己逃脱惩罚。 真相浮出水面,所有人都指着楚修指骂起来,一直宠溺楚修的楚大夫更是失望透顶地摇头不语。尚婷婷松开父子二人,拍拍手回到水月身边,冲她扬了扬眉。 楚修在家丁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耸肩缩头站在一边,不敢直视楚大夫的面容。 楚大夫沉着脸,死寂地盯着楚修,老瘦的身躯佝偻几分,身形萧索凄凉,绝望的气息散开。他站了许久,身子忽然后撤,陡然捂着心口,对着地面吐了一口血。 “爹!”楚修跑到楚大夫身前,伸手还未触碰到楚大夫,就被楚大夫挥手打开了。 楚大夫直起身子,擦干嘴角的血,照着楚修的脸穷尽力气扇了一巴掌下去,打得楚修摔倒在地。 “不孝子!枉费老夫这些日子为你愁断了肠,花光了半辈子积蓄给你还赌债,到头来你确是装病骗老夫的!”楚大夫怒不可遏地指着楚修,胸口剧烈起伏,眼珠子时不时上翻,像是下一秒就要翻白眼气晕过去了一样。 “造孽啊!”楚大夫对天悲愤地吼了一声,湿润了眼角。 楚修半躺在地上,颤抖着嘴巴,紧张且害怕地望着楚大夫,连声爹都叫不出来了。 楚大夫皱着眉眼,恨其不争地指着楚修,失望地说,“老夫一直疑惑着那白衣道人为何会提出娶尚婷婷进门冲喜方能治好你的病,今儿总算得到答案了。你这个孽障就是装病,骗得老夫好苦!多亏尚小姐打出了你的原型,不然老夫还要被你当成傻子玩得团团转!逆子!逆子!你这个逆子!” 楚大夫将就着尚婷婷手里的棍子,挥棍用力抽打在楚修身上,一连三棍下去,他再也支撑不住径直晕倒在地。 场面一度混乱,尚玄云顾不上跟楚大夫清算双方儿女的过失,叫了随性的侍卫上前去协助楚家家丁将楚大夫送到就近的医馆中。一行人随之前往附近一家医馆内,酒楼二楼上的帝王将最后的青菜舔干净了,才火急火燎地领着四大高手下楼。 确定楚大夫无事,众人悬着的心才放下去,唯有一人全程都噙着玩世不恭的浅笑,大大咧咧地坐在太师椅上,左腿曲起搭在椅子上,左手随性地搭在膝盖上头,慵懒地靠在椅子上头。 容貌上还是那张煎饼似的扁平脸,五官丑出了天际,但多看一眼,她周身的气质邪性肆意,还给人狂妄的感觉,全然不似一名丞相千金该有的气度。 绿豆眼眯成一条线,脑袋微微仰着,似乎在欣赏立在她前方的白衣公子,唇边的笑容越发富有深究的意味了。 “看什么?再看把你眼珠子挖了!”清水受不了自家国师被丑女视奸,凶巴巴地吼了尚婷婷一句。 水月转过头来,先是看了眼尚婷婷,再抬头看着清水,柔声道,“别凶着人家。” 清水嘴皮子动了几下,终是一脸不爽地抱着弯刀别开脸了。 水月叹口气,看向身边的梵江帝,道,“既然是楚大夫无事,那么水月就先行离开了。” 君璃张口,还没说话,水月被人从后头猛地撞了一下。在十几道惊诧的目光下,比水月大了两号的胖子缠住了水月,嘟起嘴撒娇,“不准走!仙子不准走!我要你当夫君!” “呸!”清水先水月反应,神态厌恶地啐了尚婷婷一口。 尚玄云杵在一边,哭笑不得地劝说,“婷婷乖,回家了爷爷给你找个比这更好看的,快放开国师吧。” 尚婷婷将脑袋从水月背后探出来,看了尚玄云一会儿,就在大家以为尚婷婷就此罢休时,她居然对着水月洁白无瑕的脸颊吧唧一口。 就这一个举动,水月呆了,尚玄云、君璃两人则是一脸被雷劈过的错愕样子,其余人群起讨伐,唇枪舌剑朝着尚婷婷纷至沓来。 “真不要脸!” “大庭广众之下居然做出如此不知廉耻之事,脸皮比猪皮都厚!” “放开国师,让我来!” …… 最后一句话也不知是哪个喊出来的,水月听了顿时无语,这群人是替她抱不平还是趁机捣乱的。 笑着摇了摇头,略一回头对尚婷婷道,“尚小姐,我们法家不准婚娶,希望你能明白。” 第12章:千金当众求婚 尚婷婷道,“那就别修法家了嘛!我养你啊!” “这傻比还口出狂言要养国师,哈哈,他娘的脑子里都是屎吧?” “这位兄台所言极是!” 群众议论纷纷,如同沸水翻滚一般热烈不绝。 尚婷婷忽然放开水月,走向其中一位肆意叫骂的男人,环起手臂,上上下下看了他一边,不屑地嗤了一声,“公子,这样恶毒地骂我,请问我有得罪你么?” 男人先是一愣,被尚婷婷看得头皮发麻,身子竟颤抖起来,哪还有之前臭骂尚婷婷的雷霆气势,结结巴巴地说,“你玷污国师,骂你几句咋啦?” 尚婷婷在男人面前来回走了几趟,停下来问,“国师跟你有关系么?” “没…”男人小心翼翼地瞥了眼水月。 尚婷婷掩唇大笑起来,待笑声哑然而止时,她冷寒地盯着男人,道,“既然没关系,那你管个欻欻!照我说,如果吃人脑子的孟婆上了地面,再掰开你的脑袋,她看一眼就会不屑一顾地离开,你知道为什么吗?” 男子憋红了脸,并不知道。 尚婷婷哼哼两声,接着说,“小爷看你脖子上顶的不是瘤子,而是令屎壳郎见了都眼前一亮的宝贝!” 尚婷婷特地加重了“眼前一亮”,说的时候还恶狠狠地睁大了绿豆眼,样子看起来要多狠有多狠。 水月汗颜,心里只觉尚家千金的嘴不一般的毒。 不过…与尚婷婷嘴毒这事儿比起来,另一个新的发现更让水月上心。 那男子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搞明白怎么一回事,他恼怒地指着尚婷婷,不可置信地说,“你居然骂我?” “骂你咋滴?”尚婷婷堵得那人哑口无言。 尚玄云、君璃等人也意识到尚婷婷的反常,注意力渐渐从尚婷婷同那男人的对话中转移到尚婷婷身上。 尚玄云拄着拐杖过去,充满期待地看着尚婷婷,问,“婷婷?你不傻了?” 尚婷婷转头看着尚玄云,转了转眼眸,遂笑得春光灿烂天真无邪,点头承认,“爷爷,孙女今天就好了。” 尚玄云又惊又喜地问,“你…你生下来就是智障,怎么…到底是怎么好的?” 尚婷婷看向水月,在水月茫然的注视下抬手指着水月,“被国师抱住时,仿佛有一道天光照进了我的脑子,然后就好了。其实…我也觉得挺奇怪的,莫非国师真的是下凡的神仙?”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到水月身上,水月真想摊开双手表示自己没做什么,没等她开口,围在周围的百姓们都恭敬地跪了下来,拜天帝拜王母似地对着水月叩拜,虔诚无比。 水月忙抬手制止大家的举动,道,“我不是什么神仙,大家都起来吧!” “能把天生智障治好,没有通天的本领肯定不行,国师您就别谦虚了!” “果真天降仙人,我等都要虔诚跪拜才能保佑事事顺心!” 水月望着诸多张张合合的嘴,只觉一嘴难敌百嘴,索性就让大家这样误会下去 君璃凑过来,小声道,“尚婷婷误打误撞地替国师解了围,国师可得好好感谢人家。” 水月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君璃所言不错,尚婷婷的“痊愈”正好替她接了弹劾之困。 时下越州平西王托着其他州郡的诸侯连连上书弹劾她是天降灾星,请求陛下贬了她的国师之位。不管尚婷婷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正好创造了一个堵住悠悠众口的借口,君璃也能借这事儿让平西王他们收敛气焰。加之百姓的拥戴,平西王他们也不敢轻易动她了。 然而,水月并未有放松窃喜之意,反而对尚婷婷更加忌惮了。 这人并非是傻子,或者说是被夺舍,亦或是献舍了。 可她从头至尾都没察觉到半分妖邪之气,不是她误会了尚婷婷,就是附身尚婷婷的邪祟本身修为就很高! 妖异的桃花… 水月脑海中闪现出那满天的桃花,对尚婷婷的探究意味更重了。 尚婷婷与她对视着,嘴角微微翘起的弧度,似傲慢的嘲讽,也似势在必得的自信,总之让水月看着极其不舒服。 “好了就好,好了就好啊!”尚玄云泪眼汪汪地看着尚婷婷,眉眼都是笑。 水月盯着尚婷婷,拂开挡在身前的清水,从花谢身前走过,一路来到尚婷婷面前,与之隔空对峙许久,才转而对丞相道,“尚丞相,水月有个不情之请。” 尚玄云擦了擦眼角,问,“什么请求?” 水月拱手行礼,有礼道,“可否让尚小姐跟我回宫几日?” 水月的声音不大不小,一时间四下寂静一片,大多数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水月,都不敢信天音至美的国师会主动邀请丑若无盐的胖子随行! 尚玄云愣了许久,才侧目而问,“国师…你这是作何?” 水月彬彬有礼道,“尚小姐与我颇有缘分,想多了解一下。”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露出了怀疑人生的表情。水月国师继任以来,除了清水跟君璃能出入国师殿外,再没有听过哪个人可以进去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几日前,燕妃就进过一次国师殿,只是宫中消息封闭,燕妃又是在私底下跟她见面的,大家都不知道罢了。 尚玄云理解成了另一个意思。楚修一脚将尚婷婷踹下客栈,危急之时,是国师如天降神邸般,纵身从酒楼一跃而出,掠空接住了尚婷婷,救下了宝贝孙女。再听国师此言,岂非对尚婷婷上了心? 尚玄云的心思经历了九九八十一转,如何猜测都推理不通。自己孙女是什么货色他清楚非常,国师天人之资压根没有半分理由看上尚婷婷的。 这其中怕是另有隐情。 尚玄云经过推敲,觉得尚婷婷突然恢复神智一事有些蹊跷,恐怕并非国师赐福所致,想来国师也觉得其中不对劲,想要检查一下婷婷。 夺舍、献舍他在书中涉猎过,就怕孙女着了道。 水月静静等着尚玄云的回答,她可以肯定尚玄云会答应的。三朝元老,活了七八十载了,心思自然比一般人玲珑剔透。 “好。”尚玄云答应了。 尚婷婷本就是想缠着水月的,见两人都答应了,不管周围那群人如何叫骂,牢牢地熊抱住了水月。 清水在后头,瞪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可恨水月不准她凶尚婷婷,只是敢怒不敢言 君璃走过来,视线刚触及到尚婷婷的猪头脸,霎时飞快地闭眼偏头,仿佛眼睛被辣到了,闭了好一阵才揉着眼皮子睁开。 凑到水月身边,小声道,“国师真要带这胖子回宫?” 水月微微颔首,淡笑承认。 君璃站开了些,理了理身上的锦衣,清了清嗓子,道,“今儿这闹剧就这样过去吧!至于尚、楚两家的婚事,依寡人之见,就此作罢吧!” 尚玄云恭敬回应,“臣无异议。” 楚修躲在角落里,成为臭虫的他不敢贸然出来,生怕见光死。 他现在的境遇真的跟见光死没差,谎言被戳穿,他原本就不好的名声更坏了。从纨绔世家公子,跌落到赌鬼不孝子,几乎是人人见之生厌,说是过街老鼠也不为过。 他缩在一角,极力躲避着旁人的目光,努力降低存在感,可君璃却不给他这样的机会,“楚修,你欺瞒亲父,玩弄楚大夫的心血,还恶意出言侮辱尚丞相的孙女,你说说,寡人要如何处置你?” 楚修连滚带爬地跪到君璃身前,抖着肥胖的身子,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他没说话,倒有人喊着吼着要刮了这个丧尽天良的败类渣滓,一声更比一声高。要不是帝王在此,怒不可遏的人们早就冲上来群殴楚修了。 君璃只看了楚修一眼,随即厌恶地别开了脸,冷声道,“楚大夫现在身体状况很不好,等楚大夫醒了,再好好论一论你的罪行!玄武,将楚修押起来,关进地牢。” 最后一句话是对四大高手之一的玄武说的,玄武领了命,几步走上前对楚修作出请的姿势,“楚公子,请跟我走一趟。” 楚修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将水月、尚婷婷一一看过,才由玄武推搡着出去了。 闹剧接近尾声,静默许久的花谢对君璃道,“陛下,微臣告退。” 君璃看了他一眼,凤眸中还是带了些许愧疚,摆摆手就让他去了。 花谢一转身,水月开口拦住他,“青阳世子请留步。” 花谢顿住脚步,转过朝她这边看来。 水月则对君璃拱手道,“微臣想去祭奠一下花妃娘娘。” 君璃沉吟片刻,才点头,“去吧。” 水月略一颔首,转而对清水道,“你领着尚小姐先回宫,我做完事就回来。” 清水绷着一张臭脸,特别不情愿地领命了。 打理好一切,水月才行至青阳世子身边,两人对视一眼,都怔了怔。花谢先回过神,伸出右手示意水月先行一步。 水月抬步行在前头,花谢随即跟在她身边。一青一白,并肩而行,皆是雅正端方的谦谦君子,行在一处,很是养眼。 也不知哪个嗓门大的姑娘在旁道了一句“真般配”,声音入了两人的耳,花谢步子稍稍一滞,方才神色平淡地引路。 闹了许久,踏出医馆时竟是红霞满天,已经到了迟暮十分,天色暗稠下去,一眼远放,仿佛世界都是蓝紫色的。 花谢一路上很是沉默,两人之间的气氛尤为尴尬,水月承不住这样的氛围,随便想了个话题,“我看世子年岁不大,可是还未及冠?” 花谢道,“我与妹妹同岁,妹妹今年刚及笄。” 古代女子及笄十五,如此说来这位年轻的世子爷也才十五岁,怪不得面相上还留有几分稚嫩。 第13章:黑白无常招魂 不知是不是错觉,水月仿佛听到花谢叹了一口气,再侧目看他侧脸时,花谢依旧是一副冷淡疏离的模样。 两人走了几步,花谢意味不明地说,“若是可以,青阳多希望国师能早点来到王都。” 水月问,“为何?” 花谢道,“逢人就听国师大人有通天本领,若是国师来了,就能将妹妹变丑,这样妹妹也就不会入宫了吧?” 他转头,瞳色极淡的眸子撇向水月,眼底平静如水波澜不惊,看不出什么情绪。 水月淡笑道,“你只听人说我有通天本领,就没听说我是天降灾星么?” 花谢转头,不再看她,语气极淡,跟他周身散发的淡漠气质一样,给人疏离的感觉。 良久,那略显苍白的唇才微微启开,“旁人怎么说,我不管,只要我信,就行了。” 水月一愣,继而笑着揶揄,“那得承蒙世子爷厚爱了。” 想到楚大夫提及的白衣道人,水月禁不住好奇地问,“不知世子爷可见过楚大夫说的那位白衣道人?” 花谢那对不浓的修眉微微一蹙,似乎在回忆着,待眉头舒展时才启唇,“看过一眼。” 水月忙问,“可是长得龙章凤姿,一派仙风道骨?” 花谢挑了一边眉,道,“确实。我只在远处看了一眼,他从楚府出来后,便乘风挽袖消失了。” 水月陷入了沉思,花谢在一旁问,“国师跟那道人相识么?” 水月回过神,摇头道,“并不认识。只是在史册上看到过一位白衣道人,心想着会不会是同一人。” 花谢静了一会儿,才道,“国师不说,我还没反应过来,兴许真是同一个人吧!” 水月略有错愕,看着花谢的侧脸,带了几分笑意地问,“那名白衣道人可是在子归帝在位期间才出现的,与现在相隔八十年有余,若是还活着,容貌定会发生衰老变化。你怎么也跟我一样犯了糊涂,认为他们就是一人呢?” “可能是神官。”花谢轻飘飘地说。 水月无声地笑了,这位十五岁的小兄弟倒是气度从容的,让人听了她一番分析定是瞠目结舌四肢战栗的,而花谢的反应却很平淡而又给人心思单纯的感觉,实际上此人的心思并不单纯。 水月无意识的,又像在地下问孟婆那样,不受控制地猜测,“万一是鬼,或者是妖呢?” 花谢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道,“是就是,不作恶就行了。” 水月不语,两人在街上悠然踱步了半个时辰,方才看到前方暮色下耸立的古宅子。 远远一看,府门牌匾上挂了“御王府”三个字。 “家父常年镇守边关,母亲辞世较早,家中唯我一人。”花谢边走边说。 水月暗下眸子,心想着若是远在边关的御王知道自己女儿没了,那该有多伤心啊? 一簇火红的火焰从眼前飘过,水月被人猛地抓住,心惊一瞧,原是身旁神色淡然的花谢躲在她身后抓住了她的手臂。 另一簇火焰划过,水月无暇思索花谢的反常,牵住他的手跑到道路旁边,挑了个黑暗的地方蹲下藏匿身子。 花谢缩成了一团,双手紧紧攥着水月身前的外衣。十几簇火焰排列成两排从道路中央快速飞过,花谢瞥见这一幕,淡色的瞳孔一边回缩一边爬上了红色,捏着水月衣服的双手发了狠地掐着,手上的青筋蹦高,就像是皮下钻进了蚯蚓一般,狰狞恐怖。 水月全部注意力都在那火焰之上,没看到黑暗里诡异的一幕,感觉到花谢在剧烈颤抖,想着花谢再镇定也不过十五岁的孩子,便将手放在他后背上轻轻拂过,低声安慰,“别怕,只是地下阴官夜里押鬼罢了。” 花谢还在抖着,远处传来清脆诡谲的铁链碰撞声,吓得他掀起水月的外袍将自己脑袋包起来了。 水月无奈地摇头轻笑,顺着他的后背再拂了两下,小声道,“别怕,我在。” 等花谢没发抖了,水月才抬首望向街道。红色的火焰已经化作了蔚蓝色的火焰,由火焰开路,一白一黑凭空出现。白的面容煞白,像是抹了面粉,左臂挽白色招魂幡,右臂持着算盘,头戴白色高顶帽;黑的面容黝黑,如同从锅灶地下爬出来的,右臂挽着黑色招魂幡,左臂持着森亮的锁魂链,全身上下只有那突出的眼珠子上有点白。 锁魂链尾部拖到地下,隔着一段距离拴着一条摇摇晃晃行走的鬼魂。两人并肩行走,押着几十条鬼从不远处飘来。 水月安抚好花谢,起身脱下外衣将花谢包裹住,穿着轻衣踏出角落。 黑白无常见人闯入,两人齐齐挥出招魂幡,看清楚是水月后,各自收回了招魂幡。 水月款款走近,对二位秉手施礼,“打扰二位阴官办差真不好意思。” 白无常伸出右手,还未出声打招呼,黑无常将锁魂链往腰上一栓,拍开白无常,殷勤地贴到水月身侧,“国师大人有何要事啊?” 水月往旁边挪了挪身子,盯着黑无常不断晃动的眼珠子,忍俊不禁道,“拦住二位主要是想问问你们抓的鬼魂之中,可有一位叫做花颜的天音皇妃?” 黑白无常对视一阵,才齐齐摇头,异口同声道,“并无此人。” 那就代表花颜的魂魄还在某处游荡了。 水月左右看了眼黑白无常的招魂幡,心生一计,“你们可否再招一次魂,看看还有没有错漏的孤魂野鬼?” 白无常道,“我二人合力招魂,可将方圆百里的魂魄都抓来,无一错漏。” 黑无常拍了拍白无常的肩膀,对他撅了噘嘴,跺着脚道,“别这么无情嘛!再招一次给国师看看?” 水月汗颜。早在第一次下地狱时就感觉黑无常是个娘娘腔,虽有心理准备,但还是禁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更令水月汗颜的是,白无常很无奈地刮了刮黑无常的鼻子,抄起白色招魂幡,道,“真拿你没办法,招魂跟玩儿似的,小心耗光法力。” 他虽是这么说的,但还是合拢双手给招魂幡施法。 黑无常冲水月挤眉弄眼一番,才将黑色招魂幡扔到空中,合拢双手施法。 黑白两面招魂幡合并,可以召集男女两种阴魂,可以召集的范围全由施法人法力深厚决定。 两人可以召集方圆百里阴魂,想必修为超越元境颇多。水月一人单挑,必定打不过这两人中的任何一人。 严格来说,升天的也是神,入地的也是神。修为没有元境的,还没资格位列仙班,或者在地狱谋求一职。 以招魂幡为中心,浅色的光圈呈圆形往外扩散,转瞬即逝,不仔细分辨还不知道空中有出现过光圈。 等了一阵,无一阴魂前来。 水月心下疑惑,花颜长于王都,又是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死后阴魂定不会出了王都的,不应该招不到她的魂魄。 白无常收了招魂幡,道,“王都内所有阴魂都招来了,确实没有花颜。” 黑无常端着下巴,若有所思道,“我们召不来的阴魂,不是用术法压制住了,就是死后魂飞魄散,彻底消失了。” 水月心下一沉,现下确定花妃并不是发狂自杀,也不是克妻命所致。但若真的是黑无常说的第二种情况,那杀死花妃的人怎一个歹毒了得? 送走黑白无常,水月找到黑暗角落里蜷缩成一团的花谢,蹲在他身侧,掀开外衣。还未出声,花谢就跟见了鬼似的吓得面色煞白,水月抬手刚触碰到花谢的袖子,花谢飞快地躲开了,双手裹在青色广袖中,似乎怕极了水月的触碰。 水月悻悻收回手,蹲在原处等着花谢缓和情绪。光线太暗,她看不清花谢脸上的表情,只听得到花谢频率极快的喘息。 “对...对不起。”花谢躲在角落里,呼吸不急促了,说话声还有些发颤。 水月低声道,“无妨。额...刚刚你看到的一切切勿与旁人说起,否则会给自己带来不祥的知道吗?” 黑暗里的轮廓上下点了头,平缓的声音接着响起,“我明白的。” 水月道,“起来吧。” 花谢扶着一旁的柱子起身,水月看他身形有些晃悠,伸了伸手,想到花谢似乎不愿意让她触碰,又缩回去了。 花谢整理好衣衫,将水月的外袍挽在小臂上,便没了动静。 水月勉强能从黑暗中分辨出花谢的轮廓以及那双明亮的眼睛,身上仅穿着轻衣,夜风吹来有些冷,便出身询问,“那个...我的外衣。” 花谢这才有了动作,令水月始料不及的是,花谢忽然靠近她,一呼一吸带出的气息都能扑到水月面颊上,水月不习惯地往后一撤,却被花谢一手拦住了。 花谢站在她身前,那双黑暗都掩藏不去的明眸凝望着她,缓缓地展开外袍给水月轻轻披上。每个动作都特别轻柔,生怕惊扰到水月,似有意地克制手上的力度。 水月整个过程都是屏气凝神的,平生第一回跟男子靠得这么近,心里不免有些慌乱。 花谢替她穿好了外袍,一言不发,转身走开了。 水月将外衣往中间合拢几分,抬步追上花谢,两人一道进了御王府。 花妃的棺材停放在正厅中央,院子里的家丁丫鬟们来来往往的,忙着给整座王府挂上丧幡。府中的人虽多,却寂静非常,偌大的王府充斥着悲伤的气息,站在其间颇为压抑。 第14章:此爱无悔 正厅已经装点完毕,水月一踏入其中,入目一片雪白,丧幡几乎挂满了大厅每个角落。 花谢立在棺材前,藏手袖中,负袖而立,望着棺材,道,“国师若是为了查案,花谢定会尽力配合,唯有一条,莫要惊扰家妹亡魂。” 花谢明理通透,知道水月此行目的并非简单吊唁,索性开门见山了。 水月道,“若世子不介意,可否打开棺材,让水月再看看花妃身上的割伤?” 花谢并未回答,反问,“国师以为不是陛下克死家妹的,而是另有隐情?” 水月如实相告,“先有燕妃娘娘被刺客拦截,再是花妃娘娘夜里持刀自伤,两者时间相隔不久,怕是有人暗箱操作,拿着陛下的命格做文章,做他故作非为的掩饰。” 花谢道,“那又如何?陛下登基五年来,年年都有妃子隔天横死的。其中不乏挖眼、割鼻、掏心等死法,陛下查了百遍都确定都是自虐而死的。” 水月道,“若舍妹是自杀而死,那么为何在阴间跟阳间都招不到魂?” 花谢淡然的神情一度凝滞,面上终于浮现一丝表情,错愕地看着水月,问,“国师的意思是家妹魂魄还未入阴间?” 水月没有立刻回答,绕着棺材行了一圈,才回到花谢身边,道,“确实如此。黑白无常都招不到的魂魄,我就更不可能招到。阴阳两界都找不到的魂魄,不是被人恶意封印了,就是被人打散了三魂七魄。” 花谢面色一白,嘴唇微微发着抖,眼眶微红地问,“那...家妹就是被人害死的?”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花颜在侍寝前曾因怕死而去燕妃宫中闹了一阵,一个怕死的人断不会自杀,而且还是死前经过上百刀凌迟才肯去死的。 花谢让四个家丁打开了棺材盖,里头的人正躺着,身上换了身名贵的蓝色宫装裙,面目被一块方帕遮盖住,没露出那张五官迷糊的脸。 水月牵扯住方帕一角,作势掀开,花谢出声阻止,“国师难道要家妹死不安宁么?” 水月温声解释,“不可用物遮挡住死者面部,尤其是横死之人,这样不便其怨气的发泄,很容易化鬼的。” 花谢这才默许水月的动作,水月掀开方帕,瞥了眼花妃的脸部,视线淡淡地从上方腐烂的黄绿色创口移开,一路往下探查。棺材里时不时飘出尸体腐烂的恶臭,守在正厅中的家丁丫鬟们都被熏得脸色惨白,又顾及到世子在场,只得强行忍着,吐都不敢吐。 水月将外袍长袖挽起,露出里头同色的轻衣,右手探入棺材中,拉起花妃一只手,轻轻将宫装长袖往下推,露出宫装下腐烂的手臂。 若是魂魄被封印在花妃体内,手臂内侧定会有数条暗红色蚯蚓粗的血线,可她两只手臂上都没有,魂魄应该不在体内。水月拉上花妃的袖子,将她的手放归原位。几步走到棺材顶端,伸手捏住花妃脖子下的纽扣,花谢此刻出言阻止,“国师,男女有别。” 水月就是在乎男女有别,那日在宫中查看花妃尸身时才没有解开花妃的衣服查看内部创伤,现在靠近棺材的就只有她与花谢二人,顾忌少了,正是一探究竟的好机会。 不管花谢的话,水月迅速解开花妃的扣子,扯开宫装一看。触目惊心的刀伤露了出来,花谢急忙上前拉开水月,一时不察,水月附着在花妃下颚上的手没控制好力度,只是轻轻掰动,那头颅竟拧了一周,改为面朝下,后脑勺朝上! 花谢挡在棺材前,第一反应竟不是给花妃正衣,而是抽出袖间的白娟给水月擦手? 她以为得罪了花妃,青阳世子震怒,想要给她好看来着,却不想只是掏出白娟给她擦手而已。 手上的血污让花谢细心擦干净了,花谢才扔了千金一匹的白娟,匆匆瞥了水月一眼,转身面向棺材内的尸身。 花谢站着看了一会儿,似想到什么不正常的,阔步走到棺材边,探手下去比量起来。水月见状,走到旁边一看,那后颈子上有道深狠的刀伤,看样子像是一人从上往下用匕首捅进去的,不是自己能造成的刀伤。 水月还想探手下来触摸,却被花谢抓住手腕拉出来,冰凉的触感刺得水月心中微微一颤,不禁转头看向身边稚嫩少年的侧脸。 他颦着斜飞入鬓的修眉,伸手在花妃脖项处来回摁了好几下。与那晚殿中痛苦的花谢不同,此时的花谢冷静到有些无情的程度,看到自己妹妹脑袋被拧断了,还能镇定自若地查看尸体,一点都不害怕。 据清水描述,花谢是君璃钦点的文状元,少年饱读诗书不曾习武修真,日里基本很少出府玩乐,涉世经验并不富足,照理来说方才府外看到鬼魂会害怕的花谢才是正常的花谢,眼前镇定过头的花谢,就不那么正常了。 水月趁他查看尸体时,举起空置的手在空中化了道现形咒,拖咒语于掌心,轻轻抚上花谢后脑勺。 在旁观者看来,水月这个举动像是在轻揉花谢的头发,侧面看过去,不笑自上扬的嘴角像是正浅笑着看着花谢,眼神宠溺温柔。 大厅里守夜的家丁丫鬟们看到这一幕,鼻子都失了灵,人人张大了嘴盯着棺材前比肩而立的两位公子,心思都往某个方向偏了,都想着自家世子莫非跟国师大人有一腿? 手心的符咒没有起反应,水月收回手,暂时放下防心,将手背在身后,一派俊朗优雅。 许是花谢这几天都沉静在悲伤之中,悲到极点就没感觉了吧。 只是,黑白无常过街时花谢的反应着实奇怪。 花谢转身看着水月,出声打断水月的思绪,“已经可以确定家妹是他杀。国师,可否让我随你一同调查家妹的案子?我想找出杀害家妹的凶手,替妹妹报仇!” 水月正想着如何找机会试探花谢,他这么快送上门来,水月当然很是乐意,当即点头答应。 尸体查看完毕,水月达到了目的,便跟花谢告辞。 花谢送她到王府正门,在水月步下最后一级台阶时,花谢突然启口,问,“国师,我能否拜你为师?” 水月问,“为何?” 花谢道,“此番家妹被奸人所害,我一介书生对此却无计可施,这种无力感,国师能明白么?” 水月明白的。在她七十岁之际,与厉鬼青州大战那次,战败后,看着青州肆意杀害百姓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她至今铭记于心。人人都有无能为力的时候,想要得到的得不到,想要守护的都被一一剥夺,那种心酸的感觉水月再活一万年都不会忘。 “我明白的。”水月抬头,望着背光而立的修长男子,深有体会地回答。 花谢凝望着下方的水月,道,“所以我想变强,这样就可以保护我想要保护的人了。” 水月笑道,“世子博古通今,天音第一才子,可以说是很强大的人了。” 花谢忽然激动起来,攥紧了双拳,道,“实不相瞒,我有一个非常中意的人,她喜欢游历天下。然而…国师你知道的,天下妖魔鬼怪诸多,她一名女子,我很怕她哪天跟我妹妹一样遭遇不测。所以...我想修道,想护在她身侧,一直保护她。” 水月问,“若是世子抛下功名陪着你中意的女子游历天下,世子在王都创下的一切盛名都会烟消云散了,甚至连你现在锦衣玉食的生活都可能没了。这样,世子还舍得么?” 花谢毫不犹豫地回答,“只要她能安好,就算让我魂飞魄散,我都在所不惜!” 水月心底狠狠一窒,暗自惊叹后,才赞赏地看着花谢,有些羡慕地道,“能让世子中意的女子真是三生有幸。” 花谢很是期待地看着水月,问,“国师这是同意收我为徒了么?” 水月笑了,却是摇了摇头,“世子,我们法家之人不准婚娶,一旦婚娶,之前苦苦修炼的所有修为全部化作云烟。世子这般痴心那位姑娘,想必定会娶了那位姑娘的,如此徒劳,还是别拜师了。” 水月说完,正要走,廊道上伫立的青衣男子由于太过激动,身子往前倾着,冲水月大叫,“没事的!不能婚娶也没事!我不在乎!但求陪着她就好!” 他说得太激动,脚步错乱,一时踩了空,没等水月转回身,就朝她扑了过来。 就在花谢快要扑到地面时,水月及时托住花谢的手肘,稳住他的身子,看他一副情痴的模样,水月忍不住叹口气,道,“如此强迫奈何?” “不强迫!真的一点都不强迫!”花谢像是急于说服水月,不顾平日里风雅悠然的形象,神态慌乱且紧张地望着水月。 水月道,“可若是那位姑娘想与你成亲,你又该如何?” 一句话如同结了冰渣的冷水浇在花谢头顶,浇灭了他难得失控的火热,他冷静下来,偏开头不与水月对视。 不知是不是水月看错了,他眼底黯然,在府内投出来的微光衬托下,更加灰白了。 “她...估计不会嫁人了。”花谢凉凉地道出一句。 水月追问,“为何?” 花谢沉默着,修眉紧紧蹙着,相思百结愁绪万千,隆起的眉心上是化不开的忧伤。 水月见他无意回答,便不再追问,道,“这样,我就给你三天时间思考。若是你能抛却红尘潜心入道,我自然愿意收你为徒;若是世子放不下心里那位姑娘,就别拜师了。” 花谢沉吟良久,才颔首嗯了一声。 水月后退一步,对花谢禀手,“水月告辞。” 花谢又颔首几次,水月见此,才安心挽着拂尘点地飞身,轻快灵巧地飞跃片片屋顶融身于黑夜之中。 在水月消失不见后,王府门前僵立的青衣男子才将青色广袖挽到小臂上,雪白的皮肤爬满了道道暗红色的血筋,树藤缠绕般占据了整个小臂。男人注视着小臂上的血筋,脸上唯一的红润褪下,滴滴细汗渗了出来,他紧蹙着眉心,压抑着痛苦,放下广袖回身步步踏进王府。 夜色中,低低的呢喃,顺着柔软缱绻的青丝滑将出来。 “幸好没让你看到我这幅鬼样子...”青衣男子步步蹒跚地走到回廊间,自嘲着一笑,不自觉捂住手臂。 第15章:乱葬岗遇妖童 水月连夜赶到乱葬岗,无数尸体就汇聚在这茂盛的树林之中。从空中往下看,是在正常不过的一片树林,只有身处其间才知道林子地面摆满了形状各异的死尸,甚至在粗壮的树枝上都会有些残骸悬挂在上。 用人间地狱形容再恰当不过。 水月从袖袋中掏出冥币,一边挑着空地前行一边撒钱开路,空着的手拖着一团掌心焰照着地面。 林子寂静诡谲,幽幽的黑暗中,仅有水月手上的火焰明亮闪烁,除却水月的动静,偶尔还有乌鸦蹄叫鸟禽扑翅的声音。 水月行了一路,看了十几具尸体都不曾找到清水所描述的模样的人。 腐烂枯骨的,半腐半白骨的,衣衫整齐的,水月一路上看了奇形怪状的尸体。从衣着上看,要么是穿着囚服的罪人,要么就是着粗布麻衣的穷人。 若非穷、凶、恶、煞四类人,还真不到曝尸荒野的地步。 水月撒了一把冥币,看到远处石头上仰躺的尸体,举着火焰步步走过去。 死的人是为青年男子,衣着富贵,五官周正,样子属于老实憨厚一类。水月绕着石头走了一圈。他衣衫凌乱,像是被人胡乱撕扯过,估计是潜入乱葬岗的小摸小偷看他穿着不错,起了翻找钱财的歹念。 水月伸出翻看了青年男子的衣衫,如她猜测,男子身上并没有一件值钱的什物。 视线往上,青年男子前胸被一大片血污染黑,伤口散发着恶臭。 水月顺了顺气,捡起一条树枝撑开青年男子身前的衣服,里面的创口露出来时,饶是见过各种血腥场面的水月都忍不住反了胃。 这男子左胸破开一个红黑的大洞,里面的心脏被人取走,剩下空荡荡的血窟窿! 忽然,不远处传来树枝折断的咔嚓声,水月迅速移动手掌,照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照出三个逃窜的黑影子,水月摧动金丹飞身,穿林拂叶,最后落在那三个人前方。 逃跑的三个人看到前方修长的白衣人,吓得叫唤几声,忙收起腿,转身往反方向跑。 水月拔下白羽上头的三根白须,弹指一射,三条白须幻化做三条白绫追上那三人。 只听三声惨叫,三条白绫一头挂在树上一头拴着三个黑衣人,吊腊肠一样吊在树上。 水月飞身落到三人中间,看了一圈,这三人都穿着夜行衣,用黑布遮住了下半张脸,看不出他们长相如何。 身形最胖的男人开口了,颤颤巍巍地求饶,“大侠饶命,小的们只是来此找些钱财而已,没有杀人放火。” 水月看向那人,问,“刚刚那石头上的尸体,可是你们翻动的?” “是是是!”三个人异口同声地承认。 水月问,“可知道是哪家的公子?” “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我们就是随便偷的,大侠别杀我们…” 三个人语无伦次地开口说话,除了强调自己确实不知情外,就是求着水月放过他们,反应十分老实。 水月挥手将三人的面罩扯下来,将三人的长相一一看过,视线从清一色的惊恐表情上划过。六只眼睛全部盯着水月,四个人大眼瞪着小眼,腥臭的腐臭为在其间飘逸,遍地的尸体横陈于水月周围,双方闭唇不语,空气一度僵硬。 终于,被吊得最悬的胖子先说话了,“好汉,咋们三把摸来的钱财都给你,你得过且过行不?大家都是在道上混的,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不是?” 水月揉了揉眉心,无奈叹道,“要我放你们下来可以,不过你们得答应我,以后不准翻扒死人的尸体了。一者,容易惹怨生灾;二来,也是对死者的不敬。” 三个盗贼想都没想,几乎是在水月说完就接嘴承诺,都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不会再偷死人钱财了。 水月挥手收回白绫,令其重新归于白羽之上。咚咚咚三声,三个盗贼砸在地上,带动三次地震,水月望着前方的人形坑,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十分抱歉,忘记提醒你们了。”水月讪讪说着,面上略有愧色。 三人都不介意,从坑里爬出来,匆匆向水月告了辞,裹着怀里的的财物三溜烟儿跑没影了。 水月喃喃自语,“我长得像罗刹么?这么怕我?” 放走了三个盗贼,水月拖着掌心焰继续在林子里转悠。找了一圈儿,回到最初进林子的地方,还是没找到李显的尸身。水月想着是不是燕妃所言有误,李显的尸身根本没有抛到乱葬岗,而是在其他地方。 思索片刻,水月抬首看到左手侧不远处有三个鬼鬼祟祟的黑影子。屏气凝神,小心分辨那三人的声音,竟还是那三个盗贼。 身形最高的高个子对中间体型肥硕的男人道,“今晚扔进来的死尸全部搜过了,拢总也没十两银子,真晦气。” 胖男人嘿嘿笑了两声,压低声音道,“那是你们不会搜,看看我手里这块是什么宝贝?” 左右两个男人往中间凑过去,高个子先惊叫,“镶金麒麟白玉环佩!这可值一千两啊!不是达官显贵还戴不起啊!” 水月躲到树干后头,躲开三个盗贼的目光。那三人从旁边的小路上走过去,一路守着白玉环佩啧啧称奇。 胖男人将白玉环佩塞进袖袋里,环着水桶腰,得意洋洋地说,“幸好刚刚那个白花花的傻蛋没有搜我们身,不然这到嘴的肥鸭子就便宜那憨批了!” 矮个子嗤了一声,“这年头还有人以为一句话就能劝我们不偷死尸,真是够蠢的,你们说说,那人脑子里是不是都是草?” “哈哈哈....”三个人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 水月,“......” 高个子男人冲地面吐了口老痰,淫秽笑道,“那小白脸儿长得一流,比老子看过的所有人都要俊,只可惜是个男的。不然老子当时解放后,肯定扑上去干到他死。” 最矮的男人道,“你可别吹了,就咋们仨臭皮匠还打不过那个人呢?你没看到他凭空拖着火焰么?能出掌心焰的,那都是道境之上的高手,就我们他一招就灭了。” 高个子猛推了下矮子,啐了一口,“大狗子,你说话能别这么实诚行不?” 矮子哼哼两声,斜眼看着高个子,“水月国师素日喜好穿白,万一是国师呢?” 此话一落,另外两个人身形明显地降了好一阵,胖男人先回过神,重重拍了矮子一掌,骂骂咧咧道,“你少乌鸦嘴了。” 高个子好面子地说,“就算是国师来了又如何?还不是给他灌两泼尿,让他爽两把!正好老子尿黄!” 水月扶额,实在无力吐槽这三个人不堪入耳的话语。 他们三人越走越远,逐渐走出了水月的视野范围,水月寻着细细小小的声音追过去。刚照到三个人的身影,火焰照亮的巨大石壁上映射出一个不到三尺的人影,还未分辨出那小人招数如何,眼前已是鲜血飞溅,围着小人儿嘲笑嬉骂的三个盗贼瞬间倒作一地,石壁上洒满了道道新鲜的血迹。 凌厉的劲风铺天盖地卷来,水月持着拂尘往前扫出两道白色光弧,将邪风压制下去。 石壁上倒映出的小人影被水月蓄力击出的光弧打中,弓着腰吐了口血,不再与水月斗法,飞快朝黑暗中藏匿逃逸。 水月追上前方模糊的小人影,眼看着距离刚拉近几分,一团拳头大的东西从前往后朝她面门砸将来。 水月下意识抬手挡住,啪嗒一声,那东西落在地上,水月拖着掌心焰照了照地面,定睛一看,竟是还在搏动的心脏! “可恶!”水月瞥见雪白袖子上的血污,点地飞起,旋身甩开拂尘,放出几道白绫追了过去。 很快,尖锐的喊叫声充斥着整片林子,唔唔咽咽断断续续的,水月分辨不清那小人影喊的到底是什么,跃身赶到白绫捆绑小人影的地点。 走近一看,水月猛地吸了口凉气,眼前的只不过是一个三四岁大的孩童,着红色锦衣,扎着两个羊角辫,样貌生得可爱,只是全身上下的肤色白得恐怖,比宣纸还要白,几乎白到透明。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男童,面上挂着单纯无害的笑,双手却染满了红色,嘴巴不停地咀嚼着什么东西,发出森然寒骨的咀嚼音。 他是笑着的,那么哭声又是从哪里传来的? 水月正疑惑,之间男童肚子处伸出一颗头来,猩红的长舌以雷霆之势朝她伸过来。一时不察,水月被那舌头结结实实地缠了好几圈,双手都被缚住了。 哭声哑然而止,弹出舌头的那颗头缓缓抬起来,保持着嘴角上扬的狰狞笑容,杏核大的眸子弯成了月亮,诡笑连连。 缠住男童的白绫自动从男童身上脱落,躺在地上,不知道是不是水月瞧错了,白绫居然在微微发抖。 “妹妹,这颗七窍玲珑心给你吃好不好?”脖子上的男童头低下去,看着肚子上的女童人头,天真无邪地说。 女童的舌尖顺着水月的腰侧慢慢往上滑,最后舔了口水月的脸颊,笑眯眯地点头,唇齿不清地说,“谢谢哥哥。” 水月也是从这对恶童嘴里得知自己这颗心脏是七窍玲珑心,不过她没心思管什么心脏不心脏的,先解困为好。 男童嚼完了嘴里的东西,张开血盆大口,猩红的长舌拉长绷直,朝水月射来。 水月得闲的右手反转,食指与中指合拢,聚出一簇火焰点在女童舌头上。 女童尖厉地叫了一声,飞快收回舌头,水月得了解放,再下腰躲开男童舌头的同时甩出白羽缠住男童的舌头,用力往后一扯,恶童矮小的身子扑倒在地,那男童想要抽回舌头,却被水月一脚踩在地上。 第16章:连夜等候公子 斩妖除魔一辈子,她什么类型的妖怪都看过,所以并未被恶童一身两头的畸形怪状吓到。 这恶童年岁过小,修为却有道境,怕是后头有人养着,才修炼得如此迅猛。 “说吧!养你们的是谁?”水月冷声问。 被压在地上的女童脑袋辗转滑倒身躯后背,从男童脑袋后方仰起来,笑嘻嘻地说,“想知道?那就拿你的七窍玲珑心来换!” 水月早就料到恶童不会轻易屈服,在女童重新发动攻击之前先发制人地挽着男童的舌头飞快打了个蝴蝶结,一手扯着舌头一手执着拂尘,略一幻化,白羽便散成数不胜数的白绫,以绝对的压制力将恶童的身躯包裹成白花花的蚕蛹,仅仅露出两颗小脑袋。 “道境小妖,说说吧!谁养你们的?”水月走到恶童前头,垂头清理着外衣上的血渍。 男童耷拉着被绑成蝴蝶结的舌头,话是说不出来了,但能瞪大眼珠子,冲水月扮鬼脸。女童与男童连着一颗心,两者都没有屈服于水月的意思。 女童不屑道,“你得意吧!待会我妈来了,有你好看的!” 水月挑起一边眉,问,“原来是你娘养着你们啊?” 女童闭上了嘴,察觉自己一时口快说漏了嘴,脸皮绷紧许多。 水月端起下巴,眯着眼又道,“让我猜猜,你娘就是取人心脏喂养你们的?” 女童紧张地吸了口气,对上水月泛着狡黠光芒的眸子,当即皱着眉头别开脸,没有回话的意思。 水月心想着一时撬不开这两个恶童的嘴并不代表往后不行,便举手在空中洋洋洒洒地画出一道泛着蓝光的符咒。女童顿感不妙,正过脸来,声音陡然拔高,尖声问,“你想干嘛?” 水月勾唇,看了女童一眼,漫不经心地回答,“当然是用这封印邪祟的封印咒将你们封印起来啊!” 话落,最后一笔落下,水月催动金丹打出封印咒。女童、男童皆是扯开嗓门哭爹喊娘地尖叫起来,就在封印咒离他们仅仅一指距离时,阴风无端乍起,以恶童为中心,滚滚红烟升起。浓厚的血腥味洋溢开来,裹挟在红烟中的条条恶灵争先恐后地朝水月咬来。 水月忙召回白羽,与恶灵斗作一团。虽是坤境的恶灵,但上百条恶灵围攻之下,倒也缠得水月无暇顾及红烟中的状况。 在她困于恶灵之中时,红烟中缓缓伸出一双雪白纤长的手,大红色的指甲足足有一尺长,黑夜里充满了杀机。接着,一被长发遮掩住的头颅从红烟中探出来,森然的笑声响起,红烟中飞出一个红衣女子,十指成爪朝着水月后背刺了过来。 那锋利的指甲离水月的脖子仅剩一掌的距离时,一把带着桃花剑穗的银色长剑从旁穿梭而来,白光闪耀,惊得红衣女子慌忙退到红烟之中。那把银剑似乎有意识,掉头刺进了红烟之中,只听一声女子惨叫,红烟快速回收,最后化作一点直至消失。 缠着水月的恶灵也随之消失,待水月回过头时,那把银剑早早地飞走了。 一身两头的恶童已被那红衣女子带走,原地就只剩下水月一人,树林恢复寂静,仿佛刚才的一切仅仅是梦而已。 水月走到方才恶童带着的地方,将白羽插在后衣领內,右手托着掌心焰照亮地面。 地上除了血迹外,没什么留下的了,这一发现并没有什么用,血这种东西在乱葬岗早就不是奇怪稀罕的东西了。 搜了一圈四周,没发现什么特别的痕迹,水月失望地叹口气。她上辈子遇妖斩妖,遇魔杀魔,只要她想杀的没有杀不了的,所以在面对妖魔鬼怪时总是自信奕奕,认为自己天下无敌,一直到被青州击败后,她开始认识到原来自己并非无懈可击。是以,对于恶童能从自己手上逃走,水月反应平平,不似被青州击败那时,觉得天旋地转信念崩塌。 折返回三个盗贼躺尸的地点,火光照亮地下死相恐怖的三人,水月神态淡然,内心毫无波澜地从三人尸体上跨过,找到胖男人的尸身,简单地翻找片刻,掏出这三人从那锦衣死尸身上搜出来的麒麟白玉环佩。 收好玉佩,重新找到锦衣死尸的尸体,本想着先画个通灵符下地问问这位死者的身份,抬头瞥见天边发白,若是去地下问灵,返回阴间后天必然清亮,再堂而皇之地抱尸体飞行,怕是要吓死一大群无辜的百姓们。如此,便暂时打消了想法,挽起袖子躬身将石头上的男尸横抱起来,趁天还没亮赶紧运回宫中。 回到国师殿,正厅烛火旺盛,有一人影倒映在门纸上,左右来回不停地移动,女人自言自语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出来,水月一听便知是等了她一夜的清水。还有一个身影肥硕的人坐在太师椅上,时不时抬手捂着嘴,懒洋洋地打着哈欠,跟急躁的清水相比,此人更加从容淡定。 水月横抱着男尸踏入正厅大门,清水听见动静,当即朝水月走来,看到水月怀中的男尸,表情虽是震惊,却最先询问水月的安危,“大人,您没事吧?” 水月将男尸放在一张太师椅上,习惯性地举手揉了揉眉心,疲倦道,“我没事。清水,你守了我一夜了,回去睡会吧!” 清水摇头,目光一直在男尸身上,确定水月无事后,才问,“这是谁啊?” 水月道,“我也不知晓,在乱葬岗,看他衣着不凡,想必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带回来看看能否找到家人领回去。” 静坐的胖子有伸了个懒腰,张大了嘴,哈欠连天地呼了很久的气才安分地躺在太师椅上。跟臭咸鱼般塞在椅子上,四肢像烂面条,软绵绵地耷拉在外头。 水月瞧了他一眼,看到空气中呼出的热气,心里松了口气,还好有人气,不然留这么个人在身边当真不安心。 “尚小姐,你也去休息吧!”水月脱下血迹斑斑的白色外袍,免得吓到她。 尚婷婷听到水月的声音,绿豆小的眼睛似乎将目光转到水月身上,再漫不经心地划过水月衣衫上残留的红色,面色毫无变化,像是没看到那些血一样,也没有回答水月话语的意思。 清水很看不惯尚婷婷这幅慵懒轻慢的样子,当着水月的面就厉声呵斥,“死胖子,耳朵聋了吗?没听见我家大人跟你说话?” 尚婷婷没反应,水月比她先了一步,语调低柔地劝说,“清水,别这么凶,来者是客。” 清水不满地嘟囔着,抱着弯刀不爽地退到水月后头。有时候她特别喜欢自家大人温柔随和的性子,有时候就特别讨厌了,比如现在,总觉得水月就跟那菩萨心肠过了头的唐僧一样,每次她凶尚婷婷,水月都会头一个跳出来让她闭嘴。 水月清晰地听到背后传来的磨牙声,心里好笑,不再继续唠叨清水,对尚婷婷柔柔地说,“尚小姐不困么?” 尚婷婷又伸了个懒腰,不知她如何扭动身躯,塞满了太师椅的身子眨眼间就翻身侧对着水月,白胖的手肘子撑在扶手上,手掌拖着上方赛猪头大的脑袋,若非穿着一身好衣衫,水月怕是会看岔了眼,以为有只猪爬到国师殿来了。 尚婷婷那双绿豆眼眯成两条短短的粗线,红艳艳的唇微微启开,“不困,等你回来呢!等到天快亮了,你才舍得回来啦!” 语调含着怨气,有几分怨怪之意,像极了娘子秉烛守夜等待深夜未归的丈夫一样,看到丈夫归来了,免不了说几句抱怨话。 水月将外袍搭在椅子上,走到尚婷婷旁边的椅子,优雅款款而坐。 她垂着头,将雪白的轻衣袖子抚平,干净利落又温文尔雅。 从水月朝尚婷婷走来那刻起,尚婷婷的目光就停留在水月身上,看她落座,再看她垂首拂袖,仿佛享受到了绝佳的视觉盛宴,神情餍足般地眯了眯眼睛。 等水月不再动作,尚婷婷才收回视线,朝对面太师椅上躺坐的男尸撸了撸嘴,道,“这男尸咋办?扔在厅里招蚊子养蛆虫吃么?” 水月恶心片刻,才保持着淡笑,道,“天一亮,送到陛下那边处置。” 清水在一旁哼哼道,“我家大人做什么关你什么事?把嘴巴闭好,否则就别在国师殿里呆着了。” 尚婷婷很懒散地打了个哈欠,眯了眯水汪汪的绿豆眼,压根就没把清水的话听到耳中,转头就看着水月,道,“小郎君,你好歹也是国师,陛下就只给你配一个丫鬟么?” “你说谁是丫鬟?”清水气冲冲地质问。 水月揉了揉眉心,抬手挡在两个势如水火的人中间,无奈道,“冷静冷静,莫要吵架。” 尚婷婷最先接话,语气很是不屑地说,“吾才不与犬类说话。” 铮一声,弯刀出鞘,清水一边愤然拔刀一边怒声道,“你骂我是狗?” 弯刀还没拔出来,就被水月摁住了,水月起身挡在尚婷婷面前,安抚清水,“好啦!快收拾收拾回去睡觉,我也乏了。” 尚婷婷飞快接话,像极了夫唱妇随,“听见没,我小郎君让你回去睡觉。” 清水握着剑柄的手抖了起来,两眼将近冒火,要不是水月摁住她的手,她怕是早就拔刀将尚婷婷剐了一层皮。 两人互相瞪了一阵,清水才听从水月的吩咐,将半出鞘的弯刀收回去,闷头走了。 ------题外话------ 总结一下:男主第二章回忆里出现,就是那个乞丐叶之珩,第八章有影子,第十一章正式出场,第25章变回原身,第30章正式露面。 第17章:小郎君 正厅里剩下水月与尚婷婷两人后,水月才对尚婷婷道,“清水并非丫鬟,是我的妹妹,还望尚小姐能尊重清水。” 尚婷婷道,“好说,她别惹我就行。” 语气虽很随意,水月却听出了几分警告的意味,嚣张霸道,让人不敢侵犯与抵制。 水月稳了稳心神,道,“离天亮还有几个时辰,尚小姐去休息吧。” 尚婷婷斜眼睨着水月,道,“小郎君,你说话赶清水我没意见,赶我啥意思啊?” 水月哭笑不得道,“我没有赶你走的意思,只是看小姐神态疲惫,让小姐下去休息而已。” 尚婷婷哦了一声,然后问,“那我的房间呢?” 水月挑眉,看她起身四处张望,不像是说谎话诓她,便知清水带她回来后并未给她整理屋子,所以她才守在正厅里等她回来。她还以为人家担心她才深夜未睡,原是没屋子的缘故。 清水那丫头对尚婷婷十分厌烦,每次看尚婷婷,那凶狠的眼神恍若恨不得抄起弯刀宰猪一样宰了尚婷婷,压根一点好脸色都不愿意给,回来没给她安排屋子实属正常,这一点是她忽视了。 水月起身,对尚婷婷道,“我引你选一间吧。” 尚婷婷哼唧两声,背着双手,跟皇帝巡视百官一样,抬头挺胸气宇轩昂,先走在水月前头。 水月领着她在国师殿转了一圈,一路上尚婷婷频频摇头,愣是瞧不上客房。王宫内能与圣安殿相比的宫殿就只有水月这间国师殿了,每间屋子摆放的什物都是价值千金的,寻常人见了都拔不开腿,只想着一辈子都关在里头不出来,而尚婷婷全程摇首叹息,很是看不起这片片成金的客房。 水月为难了,边走边问,“所有的客房都看过了,尚小姐竟是一个也瞧不上么?” 尚婷婷扶着下巴,看向水月,“也不是哦!” 水月松了口气,只要这挑剔的小祖宗能安顿下来,一切都好说。她问,“那么,你看上哪间了?” 尚婷婷扬手一指,水月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幽幽竹林之中,是国师殿内最华丽贵气的殿宇,也就是她的寝宫。 水月为难地笑了,“那是我的寝宫...” 不知是不是她看错了,尚婷婷眼底似有得逞的精光,她朗声道,“那就不好意思了,咱两住一起,反正你那寝宫也挺大的,两个人不挤吧?” 水月揉了揉眉心,叹了一声,道,“男女有别,小姐还是另择它间吧!” 尚婷婷要定了水月的寝宫,固执道,“不要,若是不给我这间,我就睡在外面,染了风寒,我就跟爷爷告状。” “你!”水月瞧着尚婷婷得意的神情,竟然也萌生出了跟清水一样的想法,想将此人一巴掌扇到树枝上挂着。 都二十好几的大姑娘了,还跟只会告状的小屁孩一样,偏偏的水月还得忌惮她,怕她真跟尚玄云告状。 尚玄云年岁近百,又是个宠孙狂魔,白日在街头已经见识到了尚玄云对尚婷婷的宠爱程度。若是知道她怠慢了尚婷婷,定会大发雷霆要找她算账,她总不能厚着脸皮跟一个耄耋老人吵架吧?更何况人家是三朝元老,一旦吵起架来,君璃铁定会偏心尚玄云的,到头来还是她吃亏。 又是叹息一声,水月无奈地说,“好吧!等我收拾收拾,尚小姐再入住。” 尚婷婷又是秒回,问,“你收拾什么?难不成觉得是我喧宾夺主了?” 水月忙解释,“男女...” 还没说完,尚婷婷抢了水月的话头,道,“小郎君,你今日把我带到国师殿就要做好了跟老子结亲的准备,什么男不男女不女的,咋夫妻睡一块谁敢嚼舌根?” 水月一副踩了屎的僵硬表情,她压根就没打算娶亲,就算给她天下第一美男她都不会动心的,更何况面前是个貌若母猪的女人? “尚小姐误会了,我带你来这儿是为了...”水月又没说完,就被尚婷婷冷眼把话堵了回去,像是只要她再说一个字,尚婷婷就会一巴掌将她拍到地里。 尚婷婷拧紧了眉头,道,“你是不是嫌弃我的长相?” 一般女子问这话时都会敛着委屈可怜的泪花,而尚婷婷则神情冷寒危险,语气似夹杂着寒霜的冬风声声寒透入骨,似乎只要水月承认,她当即将水月吊房梁上,再拿出小皮鞭狠狠抽打泄愤。 水月咽了口口水,很违心地说,“尚小姐长得...其实..貌似...还看得过去。” 只要是明眼人都听得出水月话里的牵强,尚婷婷却舒展了严肃的神情,眉开眼笑地抱住了水月,欢喜道,“我就知道小郎君与外头的俗物不同,既然这样,咋们啥也别说了,赶紧睡觉去,良宵苦短呐!” 水月面色发白,推拒着,“不..不了,我还要处理正厅里的男尸。” 尚婷婷鼓起腮帮子,叉腰,气呼呼地盯着水月,道,“你肯定嫌弃我!” 水月真拿这个不依不饶的小妖精没办法,只好放柔了声音,劝道,“小姐误会了,水月没有嫌弃。只是你我二人尚未成亲就在一处,传出去对你的名声不好。” 尚婷婷霸气回答,“怕啥?有了身孕,我会对你负责的!” 水月成功呛着了,她莫非听错了,这话是不是应该由她说给尚婷婷听的? “哎哟,走嘛!走嘛!”尚婷婷抱住水月一条胳膊,像个要糖吃的小孩子,摇来晃去的。 水月苦恼地揉了揉眉心,实在拿她没办法,只好暂时就范,“行!你先去睡,我处理完男尸就来。” 尚婷婷眼睛发亮,兴奋之余像是怕水月半夜跑了,积极提议,“我陪着你处理啊!” 水月不着痕迹地抽出手,本想着还要抗争一下的,尚婷婷又缠了上来,拖着她往正厅跑过去。 水月折回正厅,将男尸小心抱起来,用了些法力才轻松地抱着男尸走动,免得露出破绽。 尚婷婷安静地跟着她,像个撵路小狗一样紧紧跟在水月后头,每每听到她踏出来的足音,水月心底的防备便多了一层。 本打算今晚下阴间问问此男尸身份,再顺便问问尚婷婷的魂魄是否到过阴间的,现在被她跟着,就不好画符下阴间了。 将男尸放在竹床上,再用一块白布遮盖住,施法剿灭了尸体上的蛆虫,划下结界才安心转身对尚婷婷道,“回寝宫。” 尚婷婷立在一边,眯着绿豆眼不停地打盹,听到水月的声音才抬起头,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皮子,乖巧地点头。 水月稳定心神,才领着尚婷婷往寝宫走,两人一同进了白幔铺地的寝宫,足下踩着的是纤尘不染的白羽地毯,宫殿中以白色调为主,置身其中就仿佛在云端中一样,如临仙境。 尚婷婷还没走到内室就开始脱衣服了,水月揉了揉眉心,阻止她的动作,“尚小姐千金之躯,还是进了内室再宽衣解带。” 尚婷婷拉衣带的动作一顿,水月本以为她会收敛,却没想此人越发得寸进尺,水月白皙的脸颊刷地红了。 她抬起广袖遮在脸前,面红耳赤地说,“尚小姐请自重。” 匆匆说完,水月不等尚婷婷反应,欠头往书房疾步快走。 “别走嘛!小郎君!”尚婷婷咚咚咚地追了过来,水月感觉自己被人从后头抱住了,顿时想死的心都有了。 水月站定步子,深吸一口气,扶了扶自己稍微偏乱的白玉发冠,道,“尚小姐,你想干什么明说。” 尚婷婷羞涩地磨蹭着水月的后背,娇滴滴地撒娇,“人家都扒干净了,您这是不懂装懂了啦!” 水月攥紧了广袖下的双手,努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抱歉,尚小姐怕是不能如愿了。法家弟子不准婚娶,不准犯淫,还望尚小姐见谅。” 尚婷婷还没有松开手,脑袋从水月臂弯下钻出来,仰头看着水月略显黑沉的脸,黝黑的眸子里恶作剧因子闪烁不止,她坏坏地勾着唇,捏着嗓子用可怜兮兮的声音抱怨,“那小郎君今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带我进宫干嘛呀?” 水月道,“尚小姐智障之症状刚刚好转,水月想带尚小姐在身边几日,好观察观察病情是否彻底好转了。” 智障两个字尤为刺耳,虽然水月的声音特别温柔,但尚婷婷听了就很不爽,大好的心情一下子毁了。 “哼!你才智障!” 尚婷婷推开水月,在水月以为她要霸王硬上弓时,尚婷婷傲娇地哼了两声,“才不给你看,不懂情趣的死呆子!” 水月微微扯了扯嘴角,望着傲娇的胖子大摇大摆地踏进她的卧房后,才无奈地揉了揉眉心,一边感叹自己逃过一劫一边走进书房。 揽袖拿过桌边的一卷竹简,展开还未看几行,矮木桌被猛地撞了一下,水月反应快速往后倾了倾身子才免于被撞到。 抬眸又看到了令自己头痛无比的人,习惯性揉了两下眉心,轻声问,“尚小姐还有何事想说?” 尚婷婷盘坐在软垫上,里衣松松垮垮地搭在身上,作为一名女子,尚婷婷大胆开放得让水月有些瞠目结舌。 她一手搁在桌边,一手撑着双下巴,看了水月许久,才神情黯然地叹了口气,“你们这群被人称作谪仙的人是不是都这样呆板无趣啊?” 水月挑眉,“尚小姐何出此言?” 第18章:试探尚婷婷 尚婷婷坐直了身子,故意摆出一个风情妩媚的姿势,只是她身材臃肿,一点体态之美都没表现出来,反倒是多了几分滑稽。 她神情忧伤地感慨,“我知道我长得丑,但身材还是不错的嘛!” 水月忍俊不禁地附和,“确实…很不错。” 尚婷婷听得出来水月话里的意思,没有生气,反而兴致盎然地冲她挤眉弄眼,“对我满不满意?” 水月移开视线,在心里念了一大串的阿弥陀佛才缓过神,无奈道,“尚小姐还是别费心思了,水月此生都不会娶妻的,也不会跟任何女子亲近。” “你难道是和尚么?一辈子不娶妻,这么清心寡欲干啥子嘛!”尚婷婷颓丧地趴在书桌上,两手耷拉在桌子底下,只剩一颗脑袋搭在桌面。 水月笑道,“法家门规,弟子莫敢不从。” 尚婷婷白了她一眼,“你还俗啊!我丞相府千金还养不起你么?” 水月摇摇头,“人有其志,不可贪图欢乐,不可声色犬马。” 尚婷婷哼哼两声,“你倒是有志气,既然这样,我就不逼你了。” 水月刚松了口气,尚婷婷突然补充,“我要诱惑你!让你心甘情愿地为我还俗,然后嫁给我!” 水月噗呲一声笑了,她上辈子的追求者列成一排都可以围绕天音国国土一周了,各式各样的美男都有,也没见她有被哪个男人诱惑过去,更别说对方是一个同性者了。 显然,她对自己的自控能力很自信,并且不喜欢男女之间缠绵悱恻的关系,她喜欢自由跟仙途。 上辈子她之所以抛却七情六欲仗剑除魔,除了真想成为茅山祖师那样风光的人物以外,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积累功德值羽化成仙。 只可惜,最后还是带着遗憾下地狱了。 重来一辈子,或许她可以再试试,圆了上辈子没完成的夙愿。 尚婷婷不悦地皱起了眉头,问,“你笑什么?” 水月敛住笑容,道,“无他,只觉尚小姐还是另寻夫婿,在下真的承不了您的爱慕。” 尚婷婷拍桌起身,霸气道,“都还没开始呢!先别这么早下结论!咋们事先说好了,若是你败给我了,需得对我唯命是从,我说东你不准走西!” 水月心下暗想:不是还有南北么? 也罢,她只当一个年少轻狂的女子一时脑热说的胡话罢了,并未当真,只是敷衍道,“好的,我接受了。尚小姐可否回去睡觉了?” 尚婷婷裹上衣服,转身气呼呼地走了。 书房再度安静下来,水月将书案上的烛火剪了剪,待烛火明亮几分,方才抄起竹简逐行逐列地看下去。 来到这个世界不久,她需要快速弄清楚这个世界的版图,天音国的地界大多数都把握了,现在研习的正是人间其他国家。 一千年前,人间分四界,分别是南疆、北桃、天音、东阳。南疆国人喜好捉弄毒虫毒兽炼制蛊毒,那些毒虫毒兽恨极了南疆国人,为了逃脱被抓去当药品的厄命,硬生生被逼成了妖。由最初的一只慢慢扩散至整个南疆山域,毒兽妖集合起来屠杀了南疆,占领了南疆国。南疆国人有的怨念不解,化为厉鬼杀回去报仇,双方打打杀杀几十年后形成了半鬼域半妖域的对峙情形,一直延续到现在。 南疆国变成群魔乱舞之地,其中南疆国亡国之君白殇可谓贡献良多。当初为了消除毒兽妖的怨气,南疆国人将自己爱戴了十几年的仁君扔进了毒兽妖的深渊里,后白殇化成鬼王,竟同毒兽妖站在同一边,反手灭了大半个南疆国。凡间的暴动惊动了天帝,十几个神官派下来才将白殇镇压在雷霆山下,由于其作恶多端还不思悔改,天帝特下了无限期的镇压。 白殇被镇压后,另一个满身盛着烈焰的至元境厉鬼赤焰统领了南疆境内所有的野鬼,同毒妖一族两足鼎立,达到了势力的平衡。 自此,天下三分,南疆国成了凡人不敢闯入的禁区,其他三国君主都不敢带兵征讨那穷凶极恶的炼狱。 再过了五百年,素有凡间桃源仙境的北桃国出了一位花神,然而举国欢庆还没多久,东阳国打破三国协商的约定,百万大军以雷霆之势席卷了整个北桃,那整日里不理朝政的昏君墨魂带领着万余名百姓朝南方逃窜,却误打误撞地闯进了南疆东半部分的鬼蜮,万余人无一生还。 东阳国顺利吞并北桃国,欲征讨天音国时,死去的昏君墨魂闯出了南疆鬼蜮,满身浴血,金丝挽发,三千墨发变银发,一手执剑一手提着赤焰鬼王的头颅,来到北桃国境内复仇来了。 东阳国派遣到北桃的军中猛将跟朝中精英大臣都在墨魂一把妖剑灭世下灰飞烟灭。妖剑灭世一出鞘,灰飞烟灭只在墨魂一念之间,这是恨到了极点才会直接让东阳人灰飞烟灭,投胎转世的机会都不给。 花神下凡及时镇压了墨魂,才让东阳国免于被灭。墨魂第二次出世,是土灵珠破碎白煞鬼诞生之际,也就是两百年前,纯粹就是为了替花神殿下撑腰而已,自那以后就没听说过鬼王墨魂的事迹了。 从此,凡间只剩下两位帝皇,天音帝皇与东阳帝皇。 水月放下竹简,总结了一下一千年的历史迁移,终是感叹一声,“东阳国人野心勃勃,若非墨魂出手重创东阳国势力,怕是现在整个人间就只有东阳国这一位帝皇了。” 天音国如今繁荣昌盛国力雄厚,想必东阳国君主想要占领天音也不会那么简单,但到了一定时机还是会爆发国战的,只希望现在的太平盛世还能维持长久一些。 一山不容二虎,诸多历史演变都证明了这一条,不然大秦帝国之后,中原分分合合到最终也不会归于天下一统的趋势。 内室里传来女子的鼾声,水月起身,看了眼窗外的天空,乌云遮天天色昏沉,天气也比深夜凉了几分。 水月举起灯盏朝内室走去,借着烛火散发的金色火光,微微拂动的白帘帐勾勒出床上那人的肥硕身形。 将灯盏放在小桌边,水月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一手牵着广袖,一手撩开白帘幔,探身往里头看去。 没想到白日里跟个流氓痞子似的千金小姐睡相也会如此规矩,她平躺在床榻上,被褥平整地盖在身上,两只小肥手交叉合放在腹部,很安静的睡相。 水月愣了愣,才在掌心画了一道现形咒,拖着咒语慢慢靠近尚婷婷的额头。整个咒语贴在尚婷婷头顶时,并未出现任何变化,水月挥手收起现形咒,心里的疑虑消除了些。 现形咒能让夺舍的鬼魂现形,既然放在尚婷婷身上没作用,那就不是夺舍了。 但也不排除一种可能,也是微乎其微的可能。 那便是至元境鬼王强行进入凡人躯体,压迫了凡人的魂魄,二魂共身! 看来她还是得好好试试尚婷婷的身份,不能排除任何可能,毕竟白日里的桃花雨实在太诡异了,不能不忽视。 水月放下白帘幔,暂时打消试探尚婷婷的想法,端起灯盏出门。 在她走出内室那一刻,床榻上静静躺着的丑女翻了个身,随性地支起一条腿,单手覆盖在膝盖上,红唇抿成一线,上扬出邪性的鬼魅弧度。 天明,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尚婷婷坐在走廊边的栏杆上,半个身子靠在柱子上,双手枕着脑袋,嘴里叼了根狗尾巴草,翘着二郎腿,闭着眼,闲散慵懒地咀嚼着狗尾巴草茎,惹得草茎头部的狗尾巴花一抖一抖的。 她今天没有穿繁复的贵族千金裙装,就简单地着了一身淡蓝色的紧袖轻衣,不着外衫,腰间松松垮垮地系着一条白色束腰,发髻也不打理,凌乱地披散在肩上,似乎昨晚拆头饰时没有拆完全,还留了两个金色蝴蝶发卡在脑袋两边耷拉着颤抖。 远远看着虽是凌乱,却多出了慵懒随性的不羁气度。 水月同清水走出正厅,偏头看到走廊上玩狗尾巴草的尚婷婷,目光停在她凌乱的头发上,水月忍着笑意走过去,“尚小姐,为何不梳发髻?” 尚婷婷刚睁眼,看她不顺眼的清水先嗤了一声,“大人,人家可是丞相千金,梳头发这事儿都是丫鬟干的,量她也不会。” 清水说完,还忍不住补了一声“丑八怪”,才心满意足地闭嘴了。 尚婷婷拒绝狗尾巴草的动作顿了顿,随即接着方才的动作悠闲恣意地抖着二郎腿。 清水气急,当即拔出腰间的银月弯刀架在尚婷婷脖子上,水月弹指震开清水的刀,将两人分开,劝道,“清水,休得胡闹。” 清水很不情愿地收回银月弯刀,握着剑鞘走到殿门前的红柱子边靠着生闷气去了。 水月揉了揉眉心,对尚婷婷道,“清水是性情中人,还请尚小姐见谅。” “见谅!我当然见谅!不然早就把她拍地下去了,这不是给国师大人一分薄面吗?”尚婷婷嚣张地接话,悠然肆意,怕是见到了地狱阎王,她都能抖着二郎腿毫无危机感地咀嚼狗尾巴草。 清水耳朵一动,听到胖子大言不惭地扬言要把她这个法境修士拍到地下,阴阳怪气地嗤笑了两下,顾及到水月还在,就没拔刀收拾尚婷婷了。 水月看着尚婷婷蓬乱松软的头发,不禁生出了要替她整理头发的念头,这么想了也这么说了,“尚小姐若是不嫌弃,在下替您整理头发可好?” 尚婷婷来了精神,吐了狗尾巴草坐正,小粒的两颗绿豆眼充满期待地看着水月,同时又有几分意外,“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自古以来,能帮女子梳发的男子就只有夫君了。国师昨天还说不娶妻呢!今儿一早就想着给我梳发了?你是默认了么?” 第19章:银星耳环 水月摇首,粉唇微微勾着,不说话,右手五指展开变出一条拇指宽柔软的白丝带,扬手一挥那白丝带自动缠上尚婷婷的墨发,不出几个呼吸,原本凌乱的头发疏理妥当,白丝带缠绕在上头,简单拢住松软的发丝。 尚婷婷捏起发尾的蝴蝶结,看了眼上头装饰的金色蝴蝶发卡,很是嫌弃地将发尾甩到背后,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国师,你品味真俗,把我打扮得跟个守丧的也就罢了,还特意扎个蝴蝶结,你是想恶心我啊!” “你少叽叽歪歪的,我家大人那是看不过你蓬头垢面的才想给你编发,别得了好处还卖乖。”清水靠在红柱子边,两眼看着外头的雨丝,声音拔凉拔凉地替水月说话。 尚婷婷像是没听到清水的轻斥,绿豆眼一直盯着水月,正在为发髻的事跟水月赌气。 水月扬手施法,将蝴蝶结落下来,丝带随意系在发尾,延伸出食指长的丝带飘在空中。 尚婷婷这才收起埋怨的眼神,但还是挺不满意这一头白丝带的,顶多算是勉强接受。 水月将白羽重新挽回臂弯里,和颜悦色道,“今日外头雨多路滑,尚小姐最好还是待在国师殿中,我与清水去一趟圣安殿,午时会回来的。” 尚婷婷挑眉,“去找皇帝哥哥干啥?” 尚丞相乃三朝元老,深得君璃爱重,早在尚婷婷及笄之日,君璃便认了尚婷婷为义妹,是以尚婷婷称呼君璃为哥哥。 水月很耐心地解释,“去交托男尸一事。” 她只说了其中一件事,另一件事便是关于花妃被刺一事,因为此事涉及颇多不宜外露,故而并未告诉尚婷婷。 尚婷婷看了看外头越下越大的雨,浓眉微微颦着,似担忧水月,道,“今日下着雨,即便打着雨伞也会淋湿的,改日天晴不行么?” 水月道,“尚小姐切勿担心,水月无事。” 尚婷婷闭了嘴,看着从面前走过的水月,见她漫步走进雨中,月牙白锦袍并未打湿一星半点儿,头发柔顺墨黑,雨点压根打不到水月身上。 清水吊着放债一百多万的臭脸跟随在水月身边,雨水同样沾染不了她这一身红衣。即便在雨中,两人也如同在天光明媚中行走,丝毫不受影响。 尚婷婷眯了眯眼睛,直到那一红一白消失在竹林之中才收回视线,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单手支在栏杆上撑着脑袋,闭上眼,很快就传出了平稳的呼吸声。 远远的看,水月确实是走在雨中的,可近处看,在水月身上凝结了一层薄薄的透明结界,能将己身与外界隔开,即便行在雨中也毫发无伤。 这种隔空结界只能是修为在元境之上的修士能够凝结出来,清水得益于水月,也能在雨中漫步独行。 到达圣安殿,守门总管太监苍海一看到水月,瞬间打起了精神,挽着拂尘谄媚地迎上来,说话前先抬起袖子擦了擦嘴边的口水,正好气息才低声问安,“国师大人安好。” 清水当即冷冷地挡在水月前头,隔开苍海色眯眯的视线。 她家国师大人长得太好看了,女的看了动心,男的看了流口水,现在连太监都受不住美色,开始觊觎她家国师,可谓是处处都要留神警惕了。 国师大人对人都很温柔,性子一点都不强硬,指不定哪天她不在就被人给霸王硬上弓了。思及至此,清水开始担心自家国师的人身安危了。 水月谦逊有礼地苍海秉手问好,“挺好。” 清水绷直了双唇,大有翻白眼的架势,果真如她所想,水月性子温和有礼,对人说话都是温柔似水的,怕是看到了妖魔鬼怪都能平心静气地先行了礼再开打。 水月道,“在下有事想跟陛下商议,劳烦公公跟陛下通报一声。” “好嘞。国师请稍等。”苍海连连弓了三下腰,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转身挺起身子扬了扬拂尘,大步朝殿内迈进。 清水恶寒地抖了下,欠头靠近水月,抱怨道,“大人,你没看出来这太监的目光不纯啊?” 水月正色道,“看出来了。” 清水惊讶,“那您还让他一直看?” 水月揶揄她,“有人欣赏还不好么?” 清水动了动嘴皮子,还想说什么,水月见她满目担忧,便笑着说,“放心,我自有分寸。” 清水这才放下心底的担忧,想来大人好歹也是元境修士,普天之下上元境的修士十指手都数得过来,能强迫大人的人没有几个,更别提连金丹都没开的老太监了,她实在没必要担心大人会被苍海占便宜。 可恨那猥琐的目光,清水实在忍受不了自家大人被人用目光猥亵! 看清水还在生闷气,水月主动捏了捏清水的脸颊,浅笑着说,“好啦!人家长了双眼睛,看哪儿是别人的自由,再生气也没用。再说,就是看一看,又不会少块肉。” 清水呆住了,平日里老师蹙着的眉头舒展开来,神情错愕地看着水月,隔了一会儿又转为羞涩之态,白皙的脸稀罕地红了。水月没往深处想,只觉得脸蛋红红的清水褪去了平时的冷漠,更加让人喜欢,便再捏了捏她的脸,哄道,“不生气了,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清水为何会因苍海一个目光就生气,大抵是气她性子软弱容忍了别人的不善,也是担心她不会保护自己。相处这些天,清水的性子水月算是摸透了,综合起来便是:忠心果敢,嫉恶如仇,暴躁易怒,乃性情中人。 清水做事的出发点都是将她考虑在第一位的,这点令她很安心也很欣慰,所以并不怪清水凶她。 清水不自然地后撤一步,抬手掩住鼻翼,偏开头不敢跟水月对视,声如蚊蝇地说,“嗯...嗯,我信大人的。” 水月略微偏头,发现清水的脸颊更红了,还未细细思量其中玄妙,苍海就出来了。 “大人,陛下让您进去。”苍海恭敬地立在一边,做出来请的姿势。 水月道了声谢,转头吩咐清水守在门外,自己跟随苍海的步子进了圣安殿。 阴雨连绵,窗外天色暗沉,水墨画色调的风景典雅优美,凉风习习吹进书香洋溢的书房内,带来雨水的清冽气息。水月踏入书房时,君璃正在书房中批阅奏章,他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指着朱砂笔,半敛着凤眸浏览着竹简上的字,写字动作雍容舒懒,神态淡然,似乎觉得奏章很无趣。虽是写着字,但剑眉星目之间莫不透着漫不经心的意味。 苍海将水月带到书房就退下了,房内只剩下水月与君璃二人,墨香随着窗外拂进来的风熏染了整个书房,闻之莫不心旷神怡。水月立在一边,等君璃得空了再说话。 她带了几分兴味观察这位年轻的帝王,书房中除了雨声,便是毛笔刷在竹简上的摩擦声,气氛莫名的和谐静好。 君璃今日简单地穿了身紫色的外袍,内里配着纯白的轻衣,以紫色腰带束腰。墨发随意披散,银丝自两侧额角往后请轻拢着发丝,最后缠绕在发丝中。银丝边偶尔装点着细小的银色叶子,精致而唯美,期间留出两缕发丝自然垂落在鬓边。左耳边佩戴了一只银色流苏耳坠,贴于饱满耳垂的是一片尾指大的银星。 今天的他不似初见时身着龙袍那般耀眼俊美,而给人清雅矜贵的印象。 这还是水月第一回看到男子佩戴耳环,不免对君璃左耳边的流苏耳坠特别感兴趣。古往今来只有女子才会佩戴耳环的,若是男子戴了,铁定会被人嘲笑娘娘腔之类的,可君璃戴上耳环,并不让人觉得娘气,反而还多了丝高贵的气质。 “国师?寡人的耳坠好看么?”慵懒书写的俊美男子突然抬起头,狭长的凤眸戏谑地看着水月。 水月醒过神,忙收回视线,轻咳两声正色,“甚...甚是好看。” 君璃轻笑一声,放下朱砂笔,欣长的上身往后面倾倒,双手枕着脑袋,神态比方才还要慵懒几分,俊秀的脸庞挂着浅浅的笑容,凤眸一刻不离地盯着水月,“寡人还有一只右耳的,国师想要,寡人赏你如何?” 她还以为这耳坠是单设计一边的,却不想是一对。若是她领了赏,天天戴在右耳边,再跟君璃站在一起,是个人看到都会想歪的吧? “微臣并无佩戴耳坠的习惯。”水月汗津津地说。 君璃也不强求,听到“微臣”二字,君璃微微蹙了下剑眉,声音微冷,“私底下不必如此疏远,叫我阿星就行。” 阿星? 水月不禁又看了眼君璃耳边的流苏耳坠,瞬间明白了那耳坠设计成银星的缘由,但还是不敢轻易僭越,“谢陛下恩典。微臣身为臣子,不论是在公还是在私,都必须谨遵君臣之礼的。” 君璃闻言,很欢脱地笑了下,同样不强求水月,转而道,“你不肯就算了。那你有什么小名么?寡人唤你也是一样的。” 水月为难了,活了两辈子,她到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从没有过小名,大家都是连名带姓称呼她的。唯一的外号顶多就是在名声大噪时被人称作“符师至尊”,仔细想想除了这个,真的没别的了。她总不能让一国帝王天天叫她“符师至尊”吧? 最后,水月还是摇了头,“水月并无小名。” 君璃神情一顿,接着长叹一声,末了才说,“那真的太可惜了。难道国师在法家元尊座下修炼时,你们师徒二人也是直接喊着名字的么?” 这是第二次听到法家元尊的名讳,水月脑仁一疼,她只是被献舍过来的,并未继承原主的记忆,自然不记得什么法家元尊。为了演好国师这层身份,她还需要弄明白许多事,包括这个尚未谋面的师父,免得露馅。 水月道,“陛下睿智。” 君璃摆摆手,特扫兴地说,“少拍寡人马屁,寡人不喜欢。” 水月垂下头,淡声道,“微臣知罪。” 君璃似乎被水月毕恭毕敬的疏离态度惹得不快了,俊脸冷了几分,语气不好地问,“说吧。可是花妃的事有着落了?” 第20章:上有老下有小 水月抬头看他,“现下已经可以确定娘娘之死并非克妻之命所致,是谋害。” 君璃坐正了身子,摆好架势等水月一一解释。 水月继续道,“微臣昨日查看娘娘尸体时,在其后颈子发现一处刀伤,一般人抄刀自杀是不太可能捅后颈子的,加之创口深刻,捅刺力度必然很大,娘娘出身书香门第定是没那么大的力气的。除却后颈刀伤以外,便是娘娘软若无骨的脖子,这世上想必是无人能自己拧断自己的脖子吧?” 君璃思索片刻,才问,“国师明慧。这几日,寡人已经下令盘查后宫了,若是有形迹可疑的就会送过来审问,国师可还有什么发现么?” 水月道,“陛下登基以来后宫嫔妃频繁横死都查不出什么,可知作案之人的手段十分高明,能欺瞒过陛下的无数能人异士。怕是杀害娘娘的,与之前作祟的贼人很可能不是同一人,作案水平天差地别,更像是借着陛下您克妻的幌子趁机作恶罢了。” 君璃皱了眉,神情阴郁地说,“这群人胆子大得有些意思,都敢让寡人背黑锅了?” 他低声说罢,才问水月,“国师可否查出那人是谁?” 花颜的魂魄至今尚未寻到,水月只能推测到作祟人并非一人的程度,其他的都不能肯定了。 那把匕首上也没查出什么重要的线索,现在能做的只有找花颜的魂魄以及查寻李显的下落,水月心底有很强的预感,这个李显的魂魄怕是也找不到。 就在水月想要承认自己目前尚无进一步的发现时,苍海走进书房,依次像君璃、水月行完礼,才道,“陛下,昨晚在燕妃的寝殿外抓到一个形迹可疑的侍卫,名为萧斩。” 水月自觉退至一边,君璃随手示意水月坐下,待水月落座后,才对苍海道,“带进来。” 苍海领命退下,过一阵,一名身着暗红色侍卫宫服的中年男子被玄武押进来,玄武一脚踹弯了中年男子的膝盖,中年男子闷哼一声,双膝砸在光亮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响亮的咚咚声。 君璃半敛着凤眸,神态并无多大变化,“说吧,在燕妃寝宫附近想要做什么?” 萧斩双手反剪在后,上首喜怒无形的帝王毫无情绪地睨着他,幽深沉敛的凤眸里寒霜凝结,眼神冷冽阴戾,萧斩全身颤抖着,嘴唇越来越苍白,身子因恐惧而往下慢慢蜷缩,吓得半个字都说不出口。 君璃扳动着拇指上的墨玉扳指,声线慵懒道,“你名字取得特别好。” 让人摸不着头脑第一句话落下,萧斩猛然抬头,带着几分希冀地望着君璃。 君璃接着说,语气轻飘飘的,很不在意地玩着手上的扳指,“斩了。” 玄武立即禀手领命,扳住萧斩的肩膀蛮横地拖他起来,萧斩挣扎开玄武的拖拽,如同亡命徒一般,连滚带爬地往御桌边靠拢,终于肯交代了,“陛下饶命,奴才并非觊觎燕妃娘娘,请陛下开恩。” 君璃扬了扬右手食指,玄武见之便松开萧斩了,得到解放的萧斩大吸几下鼻子,规规矩矩地重新跪好,垂着头颤巍巍地说,“奴才...奴才只是想替陛下保护好宫里各位娘娘,私下决定昼夜不停地巡逻各个宫殿,被玄武大人抓住时,正好在燕妃宫殿外巡逻。陛下,奴才发誓,奴才并未对任何娘娘有歹心!请陛下明鉴!” 萧斩躬身,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 书房里安静了一阵,君璃才颦眉开口吩咐,“拖出去斩了。” 玄武再次扯住萧斩的衣襟,萧斩一边奋力挣扎一边大声嘶喊,“陛下,奴才并为说谎,陛下要信奴才啊!” 水月坐在一边静静看着,对于萧斩所言是否为真,她并不能下定论,先看君璃能审出些什么破绽来。 君璃暗着眸子,像看死人一样看着拼命嘶喊求饶的萧斩,薄唇轻轻抿着,没有说话的意思。 在玄武快要将萧斩拖出书房时,萧斩偏头一口咬在玄武手臂上,玄武反射性地松了手,就在这空挡,萧斩狼狈地爬回了书房,满脸惊恐地说,“陛下饶命,奴才都招,什么都招!只求陛下别杀奴才,奴才上有老下有小,中间还有十年发妻,奴才不能死!” 君璃浅浅勾唇,眼神中多了几分不屑,阴阳怪气地说,“哦?那么真相是什么呢?” 萧斩盯着满头大汗,断断续续地交代,“是...是一个黑衣人逼着我这么做的,他给我下了七窍毒,威胁我去替他物色宫中美人给他,否则的话就让我七窍流血而死!” 说到底,萧斩就是怕死。 水月在心里暗暗冷笑,为了活命,能卑微成这样也算是极品了。 君璃问,“那么你给了他多少美人呢?” 萧斩想了想,才顶着君璃寒彻入骨的目光瑟缩回答,“宫中的娘娘们自是不敢动手,只能物色浣衣局里最低贱的宫奴了,一共送...送了五个。” 浣衣局的宫奴都是犯了罪释放出来劳役的女犯人,地位卑贱,无人瞧得起是否生死根本无人关心,君璃的人查不出来也很正常。 君璃发出一声轻笑,继续问,“花妃是不是你杀的?” 萧斩心虚地转了转眸子,才铿锵有力地说,“不是!陛下派了那么多人保护花妃,奴才这点修为根本无从下手,是她自己拿刀自杀的!” 君璃像是没听到萧斩的解释,直接问,“说吧!为什么杀花妃?” 萧斩心中一凝,嘴皮子剧烈颤抖起来,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竟一时急于逃脱罪行,说漏嘴了。 花妃横死那晚,君璃就做了消息封锁,除了当初到场的人,其他人都不知道花妃死亡的细节,萧斩那时并未在现场,却知道花妃是用刀自杀的,真相便不言而明了。 萧斩闭嘴沉默下来,审问再次遇到瓶颈。 眼见着君璃又要让玄武托他下去,水月才启口对君璃道,“陛下,萧斩手中失了六条命,论天理当诛,绝不饶恕。在此之前,不如我们将他的父母妻儿带到宫中,让萧斩临死之前跟他的家人见上一面,免得让人觉得陛下冷血无情。” 萧斩激动起来,转而朝水月爬过来,水月心里膈应得紧,双腿不自觉往回缩。那双脏手朝她伸过来,水月很想躲开,却苦于找不到地方躲避。 “国师大人饶命啊!奴才已经知道错了,奴才再也不杀人了,求求国师....” “滚开!”一淡蓝色的身影挡在水月前头,抬起一脚踹开萧斩,叉起腰护着水月。 君璃看了来者一眼,像是看到了恶鬼一样,赶紧移开视线,却应付性地唤了来人,“婷婷来了?” 尚婷婷粗暴地拖开萧斩,让他离水月远了些,才正脸瞧着君璃,不跟君璃礼道来礼道去的,直接表明来意,“皇帝哥哥,我在外头听了许久,这家伙无赖得很,以死威胁怕是治不了他,我有法子,让我来审!” 君璃挑了挑眉,摊开手表示同意尚婷婷的提议。 水月张了张口,但看尚婷婷信心满满,鬼使神差地就合上了嘴,继续保持沉默。 尚婷婷左右看了一圈,目光停在墙壁上悬挂的一把宝剑上,大摇大摆地走过去,一把抽出宝剑,手腕灵活转动,耍出一派刀光剑影出来。 君璃双手搁在桌上,十指交叉支撑着下颚,好奇心满满地看着尚婷婷,这是他第一次将目光停留在尚婷婷身上。 唰地一声,泛着寒光的剑刃斜指着萧斩的鼻尖,执剑人笔直而立,肥胖臃肿的身形却摆出了锋芒毕露的飒爽英姿,水月竟生出一种错觉,仿佛看到了一位狂狷凌厉的绝世少年,但转眼后又是尚婷婷那只肥胖的丑女。 萧斩双眼集中看在剑尖上,全身都得更加厉害,面上残留的红润彻底褪化,惨败如纸。 “我现在给你机会,若是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就放过你。若还要耍花样,我会先剁了你的手指,再剁了你的手臂,然后剁你的脚趾…” 尚婷婷还没说完,萧斩连忙打断尚婷婷的话,哆哆嗦嗦地说,“奴…奴才知罪,再不撒谎了。” 尚婷婷暂且把剑收回几分,凉凉地问,“那五个宫女的下落呢?” 萧斩如实交代,“都沉入御花园湖底了。” 苍海往君璃那边一看,见君璃对他动了动食指,便弓着腰退出去领人去打捞尸体了。 水月陷入沉思,她原先猜测那刽子手定是觊觎宫妃美貌才会屡次作案的,可在这六起人命上,刽子手并没有对死者做出任何侵犯,只是简单地杀了她们,这就叫水月想不明白刽子手的意图了。 花妃是全身被剐失血过多而死,显然刽子手并不希望花妃舒服地死去,他在折磨花妃,像是仇杀。可花妃到皇宫前都在家中学习琴棋书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根本不可能惹上什么仇人的。 水月理不通思绪,揉着眉心看向萧斩,带了些许疲惫地问,“我问你,为何虐杀花妃?” 萧斩闭了嘴,他体内还有七窍毒,怕供出那个人了就没有解药吃了,所以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尚婷婷狠厉一笑,举剑一把插进萧斩的大腿,萧斩当即惨叫连连,艳红的血顺着剑刃缓缓流到光亮的地面往外蔓延。 水月心里一惊,还未开口阻止,尚婷婷握着剑柄,神情清冷地扭转一周,皮肉撕裂的声音在宽绰的书房中森然入耳。 “我说!我说!”萧斩受不住皮肉之苦,下压着身子,表情痛苦地撕喊出来。 第21章:蛊蝶侵袭 “哦?” 尚婷婷轻巧地应了声,眼底毫无波澜,手微动拔出宝剑,染血的剑尖抵在萧斩下颚,幽幽的红唇上扬出致命的美丽弧度。 萧斩止不住地发着抖,两眼发直,眼珠子一直盯着剑刃,怕极了那寒光闪烁的锋芒。 君璃双手交叉着,保持原来的姿势不动,只是狭长的凤眸眯得更甚了,看尚婷婷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探究。 水月行至尚婷婷身边,抬手摁住尚婷婷执剑的手腕,轻轻摁下去。尚婷婷转头看她,唇角上扬的弧度更甚,“小郎君难不成可怜这家伙?” 语气戏谑嘲弄,却是含着温柔笑意地看着水月,笑容天真单纯,似乎一把剑剜入活人血肉的残忍行径并非她所为,她也丝毫不在意,仿佛这种事做多了,一切都成了习惯,没什么好在意的。 水月顿了一瞬,才拂开尚婷婷的身子,挡在萧斩身前,叹口气,“尚小姐,此人既然已经同意招供,就别折磨他了。” 萧斩看水月的目光里充满了感激,而尚婷婷则蹙了几分眉,眼底闪过几丝不快,潇洒转身走到水月方才做过的地方坐下,脸色微沉地擦拭着宝剑上的血迹。 水月揉了揉眉心,转身看着萧斩,道,“把你跟那人的交易一五一十全部说出来。” 萧斩低头沉思良久,才启开乌黑的双唇,敛着眸子说,“那人每次见我都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长相如何我并不知晓,声音也像是经过了伪装,同八十岁老者一般。几天前我在承恩殿值夜班,在茅厕解决三急时,那人突然出现,逼我吃下了七窍毒。那是一种蛊毒,母蛊在他手上,每月的解药也来自于母蛊,他想要我的命只需要杀死母蛊即可。为了保命,我只能为他牛马,而他交托的第一件任务就是虐杀花妃。” 水月暗自吸了一口气,沉着心问,“原因呢?或者说他想要花妃身上什么东西?” “他...他想要...”萧斩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身子都得更加厉害了,乌黑的唇颤抖着启开,“阴...额...噗!” 萧斩突然喷出一口黑血,水月躲得快,没被那黑血沾染到,书房内瞬时陷入紧张之中,萧斩再次喷了一口血,整个人如同烂泥一样砸进了血污之中,后一动不动归于平静。 身后一阵风拂过,坐在太师椅上的尚婷婷已经跑出了书房,水月刚想唤一声,静止不动的萧斩突然暴起,脸上血筋高高蹦起,两眼血红,神情狰狞如野兽! 他站起来,黑色的血从他耳、鼻、眼、嘴七窍流出,腥臭味逸散开来,七窍流黑血,乃七窍毒发作!水月心下一惊,抬手望向窗外,一个黑影飞快掠过假山逃之夭夭。如她所想,给萧斩种蛊毒的人就在附近,可惜等她发现时已经晚了! “小心!”君璃大喝,水月还未反应过来,君璃已经跃出御桌朝她飞来,空气中的腥臭味中渗入一股清冽好闻的薄荷香,身子被人打横抱起,眼前景象飞速旋动,待视野清晰后,水月第一时间被书房里发狂砍人的活死人吸引了注意力,顾不得自己还缩在君璃怀中。 原来七窍毒发作并不只是七窍流血而死这么简单,还能将中毒者变作活死人,若是被活死人伤到,即使是轻轻的划出一道口子,蛊毒都会通过伤口渗透入体内迅速扩散,三日后蛊毒侵蚀入心,成为新的活死人! 水月甩出拂尘,纵身从身后那人的怀抱中跃出,横扫出一道蓝光击向同玄武搏斗的萧斩。 刀光剑影,灵气涌动。趁玄武拖住萧斩,水月拔下白羽上头的白丝,吹拂出一条白绫,配合着玄武将浑身浴血的萧斩捆住,施出捆仙咒,方才将萧斩压制住。 “哈哈哈,国师果真厉害!不愧是流云的关门弟子!”坐在窗沿边的君璃抚掌夸赞,语气之中半点紧张感都没有。 法家元尊的真名原来叫做流云,如如此她可以回去好好查查流云这个人,做好随时应对原身师父的准备。 水月偏头,瞥了眼窗沿边屈膝随意而坐的紫衣男子,“谢陛下夸奖。” 君璃将手搁在膝盖上,又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勾着鬓边垂落的发丝,轻松悠然地挽着,显然不想管事,将全局都交给水月处置。 水月微微叹息,收回目光,正欲查看萧斩身上的痕迹。旁边的侍卫失声突然尖叫起来,“黑蝴蝶!血变成了黑蝴蝶!” 这种化血为蝶的蛊术她见识过,是以邪咒驱策母蛊,催动血中子蛊破蛹化蝶! 水月往地上一扫,萧斩吐出来的黑血中还含着细小的蚕蛹,由于情形太急,她方才没注意到! 一只只的黑蝴蝶从地面以及萧斩身上破蛹而出朝四周的活人扑翅而去,水月挥袖大喝,“别让蝴蝶碰到!” 喊完,水月看到一批新生的黑蝴蝶朝窗边的君璃扑了过去,顾不得思考,闪身挡在君璃身前,双手拉开一方屏障阻挡住蝴蝶前进。君璃坐在她身后,一点害怕的样子都没有,只是换了只手撑着下颚,然后好整以暇地欣赏水月修长的身姿。 水月托起掌心焰烧死了黑蝴蝶,迅速在君璃四周设下结界,离开时很严肃地嘱咐,“陛下千万别出结界,待微臣处理完这些蛊蝶。” “好好好,寡人都听你的。”君璃飞快答应了,声音悦耳动听,语气轻松得不得了。 水月汗颜,匆匆看了不正经的君璃一眼,才点地飞身陷入蛊蝶阵中,托着掌心焰灭蛊蝶。 万不可让这些蛊蝶撞上任何一人,否则就会接二连三地产生下一个萧斩,按此扩散下去整个皇宫都会陷入一场噩耗之中! 君璃的四大高手全都学着水月的招式,燃火扑灭肆意狂舞的蛊蝶,其余修为低的侍卫已经撤到君璃身边将君璃保护在后头,水月抽空在他们前面设下半圆形的结界,将书房一分为二! 水月处理完自己周边的蛊蝶,转身一看,被白绫缚住的萧斩挂着诡异狰狞的表情,双眼直直地盯着她,嘴边的笑容嗜血邪恶,任由着蛊蝶馋食他的身体,从脚一直到腰部,黑血蜿蜒而下,滴滴化作蛊蝶! 他的身体就像是孕育蛊蝶的母体一样,身体化为血水,最后变成蛊蝶,一个人就这样完全被吞噬了! 当萧斩仅剩一颗脑袋歪在地上时,他终于收起可怕的笑容,惊恐地看着水月,艰难开口,“救...救我...啊!!!!” 伴随着足以刺破耳膜的尖啸声,他身体剩下的脑袋也化作一滩黑血。 水月全身寒透,慢慢地停下手中的动作,目睹了活死人化蛊的全过程,心中震撼不已,第一回尝到了毛骨悚然的滋味。 “大人!”清水挥开水月身边的蛊蝶,抓住水月的胳膊将她拉到安全处。 水月醒过神,此时好几个闯进来救驾的侍卫被蛊蝶层层包围,很快化作了活死人,互相攻击着撕咬着,黑血越来越多,蛊蝶也越来越多。 虽然很不愿意手刃同类,此刻也不得不挥剑杀了那些活死人,那怕手染鲜血! 水月咬咬牙,夺过清水手里的银月弯刀,白衣翩跹,黑蝶乱舞,谪仙一般的人儿厮杀于血泊之中,在罪恶与污秽中独战妖魔。 一刀斩下一个侍卫的头颅,鲜血霎时喷溅而出,水月冷着眸子,旋身飞刺向另一个,她脑中只有一个字,那便是杀! 唯有杀了他们,她与更多的人才能活,唯有杀,才能灭绝一切蔓延的罪恶! “哎。”侍卫后头的君璃叹了口气,正欲动身亲手解决问题,去而复返的尚婷婷揪着一团黑漆漆的东西回来了。看到混战于活死人之间的水月,尚婷婷抿紧了唇,直接扑到水月身后,挡住偷袭水月的活死人。 “呃....”压抑的痛吟从背后传来,水月忙回身扶住尚婷婷,一眼看到尚婷婷肩上的刮痕,当即挥起弯刀刺进了那侍卫的胸膛,一手揽着尚婷婷一手执刀将最后一位活死人斩于刀下。 清水同那四大高手将蛊蝶全部压下来,书房里才恢复了平静。 水月将尚婷婷扶到椅子上,看到肩上血淋淋的伤痕,心里五味杂陈,目光愧疚地望向尚婷婷。 尚婷婷被活死人抓伤,若是得不到母蛊引毒,三日之内便会同萧斩一般,化作黑血身幻蛊蝶,三魂七魄全部灰飞烟灭。 若非尚婷婷替她挡了,怕身陷囹圄的就是她了。 不过认识两日,何必冒着魂飞魄散的危险替她挡伤? “怎么?大人这是感动了么?” 水月扶在尚婷婷脸上的手突然被抓住,她的手很小,却给水月一种厚实安心的感觉。 水月微微颦眉,不着痕迹地抽出手,查看尚婷婷肩上的伤,将伤口处的黑血凝固住才启口,认真地道出两个字,“多谢。” 尚婷婷像是感觉不到疼痛,小眼睛一直盯着水月美得毫无瑕疵的谪仙面庞,似乎觉得看水月的相貌是件享受的事,小眼睛舒服地眯了眯,咧嘴一笑,“就这样就完啦?我可是救了你一命诶!不以身相许么?” 第22章:以身相护目的何为? 原来…原来她知道被活死人抓伤会是什么后果的! 水月心中触动,眼神更加复杂,更多的还是愧疚,以前都是她在保护别人,站在别人前头抵御魔鬼。从未想过某一天,会有人奋不顾身挡在她身后,丝毫不惧生死。 尚婷婷,你真的是尚婷婷么? 水月深深凝望着尚婷婷,两人的目光交织在一处,尚婷婷的目光一如既往地充满了兴味与轻狂,还有些恶作剧的因子,并非那种凝望中意之人缱绻深情目光。 不,此人绝对不是尚婷婷! 水月拿开放在尚婷婷肩上的手,此时君璃行了过来,关切地问,“婷婷这伤无碍吧?” 水月微拧着眉头,神情严峻道,“暂时无碍,但若三日之内得不到母蛊,尚小姐怕是会跟萧斩一样。” “啊?那不是化成蛊蝶魂飞魄散了?”尚婷婷轻松快意的声音响起,作为将死之人,她的态度异常的平静,就像是指甲断了那般不足挂齿的小事。 君璃看了尚婷婷一眼,嘴角翘着不易察觉的弧度,面上颇为担心地问水月,“这可怎么办?尚丞相跟寡人可最宝贝婷婷了。” 宝贝? 尚婷婷扬起头戏谑地瞧了君璃一眼,随后低下头懒洋洋地躺在太师椅上,沉默不语。 水月神情凝重,对君璃道,“尚小姐也是为了救微臣才受伤的,微臣定会找到母蛊,否则任由陛下、丞相处置!” 君璃很是矛盾地说,“别,水月可是寡人的左膀右臂,寡人怎么舍得处罚你呢?” 水月心底恶寒,面上还是很恭敬地说,“微臣欠了尚小姐的,定当竭力回报。” 尚婷婷腾地跳起来,兴奋地抱住水月,道,“不用救我了,跟我成亲就行,这样你不用找母蛊,也不用立军令状了!” 水月嘴角微扯,心道此人怕是色令智昏,自己快要死了还想着成为国师夫人,搞得她很怀疑尚婷婷这次替她挡伤的真正用意并非保护她,而是想成亲。 君璃皱起眉头,“婷婷,不要胡闹,坐好!” 尚婷婷吐了吐舌头,在清水凶狠的目光下重新将身子塞进太师椅中。 水月将书房看了一遍,最后将目光停留在地上一团黑漆漆的东西上,指着它问,“这是什么?” 尚婷婷道,“刚刚出去抓到的黑衣人。” 莫非就是刚刚她看到的那个黑影子? 水月扬手施法展开覆盖在黑衣人身上的黑布,里面的风景露出来,在场人吓得后退三尺,书房中唏嘘一阵。 一张人皮… 水月上前几步就被君璃挡住,君璃示意玄武先上去看个究竟。 尚婷婷在后头懒洋洋地惊叹出声,“哇!我记得带回来时还是一个人啊!这么快就萎缩成人皮了?” 水月看了她一眼,想问问具体情况,查看人皮的玄武走过来打断了水月的想法,“不是人皮,只是面粉制成的傀儡人。” 面粉! 水月脑子里闪过那日与燕妃的对话,燕妃提起过“面皮”二字,莫非就凶手是用面粉制成人形面皮,赋予灵力操纵傀儡在后宫兴风作浪? 杀妃子的人不是凶手本人,而是傀儡人,这样就不会留下蛛丝马迹,怪不得君璃查了五年都没查出好歹来。 君璃摩挲着下颚,若有所思道,“寡人读过一本野闻,记得里面描述过一种制造傀儡的邪术,当然觉得用面粉制成傀儡根本不切实际,也就当作一个笑话看过去了,没想到寡人居然亲眼看到了面皮傀儡,真是寡人孤陋寡闻了。” 说了一段,君璃轻笑着看向水月,继续道,“如果需要控制这种邪术制成的傀儡人,需要在其脖子处刻印饕餮刺青,傀儡人藏纳的灵力便是从刺青注入的,但傀儡人始终不是人,注入的灵力有限,用完后就跟废物等同了。虽说外表看起来与普通人无异,但死后就会萎缩成一张皮,此时才可看出他的真面目。” 这就解释了为何修为达到法境的燕妃会被李显压制住,而同为法境的清水却能几招打败李显的原因。水月心里的谜团如拨云见月般解开,知道了凶手作祟的手段,也就离真相大白不远了。 君璃为保护花妃,特意拨了侍卫守宫,凶手不好操纵傀儡杀害花妃,就只能逮住半夜如厕的萧斩,利用他杀花妃,并且还算好了如何杀人毁据的过程! 此人老谋深算,作祟手法娴熟毒辣,看来是个不好对付的人。 尚婷婷叹口气,“我还以为是我变厉害了,一拳下去就揍死了刺客,原来打到最后就是一个面皮傀儡而已,唉~” 水月哭笑不得道,“以后切勿冲动,安全为上。” 尚婷婷颔首,“知道了。” 君璃大手一挥,“将这脏东西扔出去,还有,封锁王都,严查王都每个人,特别是买卖面粉的人。” 玄武领命,吩咐几个随从一同将面皮傀儡拖下去。 君璃转身对水月道,“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水月道,“陛下且慢,微臣还有个人想给陛下看看。” 君璃左右看了看,挑眉,“人呢?” 水月摇头轻笑,广袖一挥,将封藏在囊中的男尸放出来,施法将其拖放在空中。 君璃眼底闪过一丝嫌恶,往后退了一步,掩唇问,“这是何人?” 水月道,“微臣昨晚去乱葬岗带回来的。对了,微臣从此人身上找到一只镶金麒麟白玉环佩。” 水月屈指一弹,将乾坤囊中的玉佩找出来递到君璃面前。 君璃将玉佩反复看了几遍,抬手错愕地说,“镶金麒麟白玉环佩,乃寡人亲赏之物,整个天音也就三只。一个给了尚丞相,一个给了青阳世子,还有一个就是陈尚书家的公子陈旭!” 说罢,他将男尸看了一遍,非常疑惑地说,“可…此人并非陈旭啊!” 水月想了想,道,“或许是陈公子将玉佩送于别人去了。” 外头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吸引住几人的注意力。 苍海从外头进来,向所有人依次行了礼才对君璃道,“五个宫女全部打捞上来了,全部…” 苍海抿了抿苍白的唇,眉宇之中透着几分嫌恶,继续道,“全部没了心脏。” 君璃闻声,与水月对视几眼,两人一同往外头走去,其余人陆陆续续地跟在后头,一行人在殿门前守好,入目是平地上横排放着的尸体,均用白布遮去身体。外头的雨已经停了,尸臭味裹挟着地面升腾的雨气,难闻得紧。 水月忍着恶臭走过去,将五具尸体一一看过,皆是清一色的美人,身体衣物完整,只是胸口处破开了大洞,不用想里头的心脏已经没了。 若是萧斩再晚一点发作,她就可以询问杀着五个宫奴的具体时间,不过不要紧,只要人的魂魄还在阴间,就能查出死亡时间。 她总觉得这五个人的死跟昨晚遇到的妖童有关系,那妖童也是吃人心脏的,很有可能凶手与妖童是一起的。 查看完毕,水月回到君璃身边,淡声道,“苍公公说得没错,心脏确实没了。” 君璃吸了口凉气,猜测道,“莫非凶手专吃人心脏?还是美人的?” 水月摇摇头,“陛下以往横起的嫔妃死状各异,从未有过如此一致的掏心死法,恐怕其中还有蹊跷。容微臣回去问问灵,看看能否确定其中缘由。” 君璃问,“如国师所言,心中已经有猜测了?” 水月颔首,“昨晚微臣探查乱葬岗,遇到一吃人心脏的妖童,而今日捞出来的宫奴们也少了心脏,两者之间很有可能有联系,恐怕在陛下宫中闹事的不止一个人。” 君璃神情肃穆,语气冷下来,“好一群不知死活的脏东西,手段当真高明,让寡人背了五年的黑锅,可真是好样的。” 水月温声安抚,“陛下息怒,微臣定会捉住妖孽,为陛下正名。” 君璃道,“有劳国师。不过寡人明日就要前去东阳国参加东阳国君登基大典,不能陪在国师身侧捉妖。这样,寡人将玄武留下来辅佐国师,助国师一臂之力。” 水月看了眼君璃身后笔直站立的男子,有没有人辅佐她都无所谓的,但这是皇帝的一片心意,若是拒绝了可能会惹得皇帝不快,便答应,“多谢陛下。” 君璃举手示意玄武过去,玄武几步走到水月身前,抱剑行礼,深邃坚毅的五官透着肃杀庄严,双眼炯炯有神,端的是武将冷酷萧肃的风范。 “属下定当全力辅佐大人!”玄武响亮有力地说完,放下手握住剑柄,规矩地退到一边,同清水一左一右立在水月身侧。 清水绷直了双唇,英气的柳眉蹙紧,很不习惯有人守在身侧,碍于皇帝在场,紧了紧拳头暂且忍下去了。 君璃解下腰间的一块令牌,走到水月身边,一言不发,垂首将手中刻着“星”字的翠玉腰牌挂在水月腰间,水月退让几步,又给君璃拉回去站好。 “陛下这是…”水月脸皮微微发热,余光瞥见周围人错愕的神情,加之君璃此刻与她挨得特别近,不免觉得十分难堪。 君璃将令牌系好后,才退开几步,狭长深邃的凤眸注视着水月,薄唇噙着妖娆的笑容,道,“这是寡人的贴身令牌,往后国师走到天音哪里,只要亮出这块玉牌,就如寡人亲临。” 水月愕然,“陛下,微臣怕是受不起此等赏赐。” 君璃道,“这不是赏赐,是信任。寡人这些天要前往东阳,朝政由丞相与青阳世子共同代理,但寡人始终不放心,便将玉牌赠与国师,希望国师能同丞相、花谢二人一起监国。” 第23章:伤了自己都不会伤你 留下皇帝玉牌或许在将来会有作用,比如搜家押人,就不必受人制衡,绝对的权利象征。 既然君璃已经主动将玉牌系在她腰上了,她就好生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微臣定不负陛下信任。”水月后撤一步,弓腰秉手铿锵有力道。 君璃托住水月的手,眉梢眼角都染上了温和的笑意,道,“当然,国师还是得尽快破了寡人的克妻命,此为首要之事,但却要将你的安危放在第一,不可勉强不可以身犯险,嗯?” 水月不着痕迹地将手收回,刻意保持着与君璃的距离,不失礼数地回应,“微臣谨记陛下叮嘱。” 她有意强调君臣之别,免得与君璃接触过亲暴露女身的身份,欺君之罪按律当斩,若是自己暴露了,即便君璃护着她,也顶不住平西王趁机死咬。所以,目前还是要好生保持男子身份的。 其实,她自己都不明白这位梵江帝为何如此亲近信赖自己的,事情越是蹊跷迷惑,她的疑心就越重。 毕竟原身身份特殊,虽脚踏云端乃天音国称颂的至美,却也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是万丈深渊,需得事事戒备。 君璃冲水月眨了眨眼,轻快地开玩笑,“国师不必如此拘束,搞得寡人送礼跟送刀子一样,国师放心,寡人即便是伤了自己都不会伤害你的。” 水月怔了怔,随后淡声回答,“陛下说笑了,水月并无此意。” 君璃大大方方地叹口气,举手重重拍了拍水月的肩膀,意味深长地叹出一声,“水月啊!好自为之吧!” 不等水月回话,君璃转身大步走远了,直到君璃在众侍卫太监的簇拥下拐过廊道后,水月才收回目光,拿起腰间的玉牌。清凉柔和的触感流连指尖,上头雕刻的云龙轮廓光滑细腻,雕工精美绝伦,尊贵华美,就跟它的主人一样。 “嗤!”一声嗤笑传来,水月放下玉牌,寻声看去。尚婷婷环着双臂走过来,绿豆眼睨着水月腰间的云龙玉牌,很不屑地说,“一块玉牌就把你打动了?” 水月笑道,“尚小姐严重了。” 尚婷婷拨着指甲,阴阳怪气地说,“这世上宝贝多了去了,一块“如朕亲临”的令牌而已,有什么稀罕的?” 水月守住笑容,语气依旧温润,“尚小姐见多识广,水月不如。” 尚婷婷不悦地哼哼两声,扭着肥臀大摇大摆地走开了。 清水在一旁气恼道,“简直目中无人狂妄自大!大人还要留着这家伙在身边无法无天么?” 在没有查清楚尚婷婷为何变好的原因之前,她确实不能放尚婷婷离开,除魔斩妖一辈子,她已经将除魔斩妖划为己任,绝对不会容忍任何妖孽在前作乱的,一点点可能她都不会放过。 清水受不了这气,又开口对水月抱怨,“大人,那丑八怪屡次对您不敬,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啊!要是我,铁定给她一剑,好好教教她尊卑礼数!” 水月颦眉,抬手示意清水闭嘴,温润的语气冷了几分,“尚小姐乃丞相嫡孙,身份贵重,何来尊卑之说?清水,你莫要犯嗔。” 清水从昨天一直忍到现在,本身就很讨厌尚婷婷倨傲狂妄的行为作风,加之多次看到尚婷婷多次轻薄自己最敬仰的国师,心里愤愤不平,若非水月多次劝诫,她早就爆发了。 如今是尚婷婷有错在先,她只是说了两句就被水月训斥,压抑的怒火彻底爆发,愤然不平地说,“大人,清水只是为您鸣不平而已,错的是尚婷婷,并非是我。您为何总是偏袒她,清水不明白,真的很不明白!” 清水整个人气得直发抖,腰间的弯刀随着她一并抖着,发出清亮的碰撞声。 水月见她满目怒色,微叹口气,伸手点了下清水的眉心,柔下语调劝慰,“别生气了,小脸儿皱巴巴可就不美了。” 清水撅起嘴,偏开头看向其他地方,跟水月生闷气打冷战来了。 水月瞧了眼一旁掩唇偷笑的玄武,颇有几分不好意思,但还是将注意力放在清水身上,耐心宽慰,“我留她下来是有原因的,等查明一切后就让她回去,不碍你的眼,怎么样?” 清水这才有几分反应,皱巴巴的小脸儿放松下来,终于肯看水月了。 水月道,“人家是丞相的心头肉,刁钻古怪点很正常,我忍她只是看在丞相的面子上,未免徒生事端,明白么?” 这段话,水月几乎是贴着清水耳侧说的,两人挨得很近,声音只有两人能听得清。 清水全程都盯着水月的侧脸看,听着听着,冷冰冰的脸越来越红,待水月说完,清水才慌乱地擦了擦热烫的脸颊,心慌地看向其他地方,结结巴巴道,“我…我知道,就是单纯不爽而已。” 水月勾唇,温声道,“那就好。再忍几天就好了。” 见清水脸颊异常地红,水月疑惑地伸手探向清水,微凉的手刚碰到清水的脸,清水就跟被毒蛇咬了一般,飞快闪身跑开了。 水月错愕地看向玄武,问,“我很可怕么?” 玄武噗嗤笑了,很是豪爽大气地说,“大人,您家清水怕是害羞了。” 水月悻悻收回手,她只是很单纯地像关心一下清水的,却不想自己还是男子身份,清水再冷酷终究是一名女子,与男子靠得那么近定会害羞的。 以后她绝对保持男女距离,不能再靠清水那么近了。 回到国师殿,清水已经换了身红衣,脸色恢复正常,看到竹间小道上月牙白的衣角,立马飞身迎上来。 水月对她微微一笑,“我下午闭关问灵,你同玄武守在外面,记得看好尚婷婷,别让她乱跑。” 她怕的是尚婷婷真的是被邪祟夺舍了,在后宫厮混会带来麻烦,所以让清水好生看顾。 “大人放心。”玄武中肯地答应。 清水瞥了身影魁梧的玄武一眼,对他抢话有丝丝不满,瞪了玄武一眼,修长的腿迈到玄武与水月,将玄武挤开,不让他靠近水月。 清水的小动作落入水月眼中,只教她觉得有几分好笑,看不出来她家的清水也是个霸占欲极强的人呢! 玄武嘴皮子动了动,像是想说几句不满,但在接受到清水凶狠的目光警告后,选择识相闭嘴。 待送水月进练功房后,守在院子里的清水拔出银月弯刀,玄武转头之际脖子上就架了一把刀刃,寒光闪烁剑气逼人,随时都可能割破他的喉管要他的命。 清水冷冰冰地说,“玄武,我警告你,离我家大人远点,不准觊觎我家大人。” 玄武收起面上的惊愕,习惯性地抱起双臂,五官清秀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他一点都不怕,反而还朝清水靠近几分,倾身近距离观察着清水,“哟!看不出来你这个男人婆对国师大人还有心思啊?” 清水目光一狠,“你叫我什么?” 玄武耸耸肩,很随意地说,“你往日里不都是绷着一张僵尸脸,把着一柄银月弯刀在国师身侧陪伴的吗?你好好瞧瞧你全身上下,想一想若是一个男子,看了你这番装束,再看你僵硬的脸庞,会觉得你有女人味么?” 清水咬着牙,“你!” 清水气急,挥动银月弯刀朝玄武脖项劈砍,玄武微微勾唇,手上利剑出鞘,以剑刃抵挡住剑刃。清水想要抽回弯刀,却发现弯刀被吸附在玄武的长剑剑刃上,任她如何使力都拔不出。 玄武啧啧两声,戏谑道,“别这么暴躁嘛!我都是有话直说的,一点也不冤枉你的。” 清水气红了脸,索性不要银月弯刀,赤手空拳地朝玄武攻来,玄武利落地收剑回鞘,身形灵动飘逸,未曾还手也未曾出手反击。 “你修为尚浅,打不过我的,别白费力气了。”玄武闪身越过石桌,出言刺激怒头上的红衣女人。 “无耻贱男!”清水横扫一腿过去,还是被玄武轻而易举地躲开了。 玄武飞到假山上,悠然坐定,星眸斜睨着清水,气定神闲道,“我劝你还是像个女人一点,别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不然你家大人可就不喜欢你了哦!” 清水咬牙切齿地说,“我家大人喜欢谁与你何干?” 玄武摊开双手,“那么…与你又有何干系?” 清水一时答不上来,反掌吸回银月弯刀掠身飞向玄武,两人在假山上乒乒乓乓地斗作一团。 外头打得如火如荼,练功房里却静得毫无声息。 水月已经画了通灵符下阴间在去找孟婆问话的路上了,行到孟婆桥,却不见孟婆身影,问了阴兵才得知孟婆向阎王请了一天的假,今日不接受任何阴魂。 辗转几回,水月到了阎王殿,阎王爷笑脸相迎,很殷勤地让随从准备桌椅招待水月。 “天音国师此到阴间所为何事啊?”阎王爷捋着长胡子,笑眯眯地问。 水月开门见山,道,“此番下来是想问问几人魂魄来源。” 阎王爷挑了挑浓密的一字眉,问,“哪几个人,报上名来,让笔官好好查查。” 水月道,“梵江帝的花妃,花颜。宫奴王莲心、陈晚秋…” 第24章:青衣猎影叶之珩 在笔官查询生死簿时,阎王爷趁着空档询问,“国师的业火咒可化解了?” 水月拂住手腕,怔忡片刻,才笑着说,“无妨,水月已寻得法子化解,阎王殿下莫要担心。” 阎王爷捋了捋胡子,语气平平地问,“若是天理不容之事,国师也要做么?” 一时间,阎王殿众阴官全都盯着水月,轻松的气氛紧迫不少,阎王爷说话语气虽平淡无波,但从话语之间也听得出他的警告之意。 水月自是听得出阎王爷的意思,抿唇轻笑,不回答反而问,“施业火咒之人明知自己会魂飞魄散再无来世还要坚持施咒?殿下觉得此人当时心境如何?” 阎王爷沉思片刻,才道,“滔天恨意亦或是怨气冲天。” 水月接话,“两者都为寻仇,前者只为替己身报仇雪恨了却夙愿,后者便是达一己私欲不择手段。” 阎王爷问,“若是前者本身就是魔头,为正义之士斩杀,恨意难平要寻仇又如何?” 水月笑道,“实不相瞒,此业火咒便是指引水月灭平西王满门,平西王并非正义之士。” 语出惊人,阎王殿众人均吸了一口凉气,坐在阎王爷下首的笔官最先开口,“平西王一家子都是衣冠禽兽,表面上是一派名门,私底下同那山间土匪一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若非阴间不得干预人间,本官第一个灭了那荒淫无耻的父子俩!” 阎王爷侧目,“笔官为何有此一说?” 笔官愤然道,“几年前,越州鬼门关大开,押解鬼魂的阴官失职,让千数野鬼跑了,由于野鬼数目众多,黑白无常二人押解不住,殿下便命属下同黑白无常二人上人间押野鬼阴魂。属下还记得当时有为十五六岁的少年,叫做叶之珩来着,年纪不小修为胆量倒是颇高,竟主动配合我三人搜罗逃跑的野鬼。” 黑无常兴冲冲地接过话,“叶之珩这少年我记得,印象特别深呢!想他曾经也是无铭州首富的独子,青衣猎猎,容貌迤逦,眉宇之间皆是浩然正气,正是翩翩美少年。只可惜,帮我们押鬼时被野鬼围攻重伤,成了人人唾弃的乞丐。” 水月心中微动,好奇地问,“你们为何不救他呢?” 白无常绷着冷冰冰的脸道,“我等只是阴间差使,阳人如何我等不得干涉。一切皆是命数,不可插足。” 黑无常非常可惜地摇头叹息,“平西王作为叶家姻亲,在叶之珩重伤寻上门时,越焕毫不留情地给踢出来了。加之又是重伤,叶之珩失去了自理能力,只得在大街上乞讨生活了。” 阎王爷问,“就此一事不足以说明那平西王就是罪大恶极之人吧?” 笔官此时开口解释,“那叶之珩心胸宽广,恢复了叶家独子的身份后没有介怀平西王当面无情拒之门外的事,一心只想着娶了水月回无铭州。可谁料到,水月装傻逃婚的事让越无渡知晓了,就在两人大婚时,越无渡一连灭了水、叶两家,还忘恩负义地将叶之珩千刀万剐碾成齑粉,殿下说说,越氏父子是不是罪大恶极?” 阎王爷摸着胡子,锁眉思索一阵,才道,“这顶多算是红颜祸水引发的祸端,越无渡被欺骗,报复也属正常。” 白无常不屑地冷哼两声,反驳道,“且不说叶、水两家灭门之事,光是越氏父子虐待女子这事就已经天理不容了。殿下没有过问,属下们也就没提,这几十年来下到阴间的许多女子阴魂都在泣诉越氏父子的残暴行径,案子不下百件。” 阎王爷将眉头锁得更紧了,最后归于一声了然的叹息,“也难怪会有人给国师下业火咒去灭越氏父子了。” 黑无常突然激动地叫了一声,水月转头就被黑无常指了个正着,“国师也叫水月呢!” 水月一怔,心知地面上的事瞒不过阴官们,便如实告知,“我就是水月本人。” 阎王殿再度寂静无声,水月被十几道目光齐刷刷地看着。惋惜的,错愕的,难以置信的,意味深长的,千奇百怪无所不有。 阎王爷长叹一声,“怪不得国师要灭了平西满门。” 水月道,“若是没有业火咒,我也会灭了平西父子。” 笔官想了想口,想有什么话想说,却还是闭上了嘴,终是无可奈何地摇头坐定。 阎王爷道,“世间万物皆有因果,越氏父子罪孽滔天,终会恶有恶报。在此,本殿只能祝祷国师能大仇得报了却恩怨了。” 水月秉手称谢,“多谢阎王殿下。” 阎王爷点点头,遂转头看向笔官,“那几人的生死簿查到了么?” 笔官皱着眉心,神情奇怪地说,“生死簿上只登记了那六个人的出生之日以及阳寿年数,并未登记死亡年月。” 黑无常道,“那就是阴魂还没下阴间嘛!待我同白兄上去抓一把,将阳间阴魂清干净了再查一查?” 笔官道,“你们不是才上去过么?生死簿上已经是最新记录了,再上去搜罗也是这样。” 水月面色凝重起来,打断阎王殿里叽叽喳喳的议论声,看着笔官,“劳烦您再查查李显。” 笔官为难道,“普天之下叫李显的人不下万人,国师可否给个画像之类的?” 水月抱歉地看了笔官一眼,随后挥袖在半空中拉开一道散着白光的法屏,按照清水的描述将李显的相貌刻画在上面。 五官一出,笔官拨开生死簿,纸页片片飞舞,笔官那双堪比琉璃珠的眼珠子灵活地左右转动,飞速捕捉讯息。 生死簿合上,笔官定了定心神,颇为奇怪地说,“这样的人压根就不存在。没有出生日期,也没有死亡日期。” 水月面上并无变化,心里已经有了顶多,君璃说的面皮傀儡人真实存在,李显就是凶手制造出来的傀儡人。 “此人就不必查了。再帮我查一个人。”水月挥手抹掉李显的画像,重新绘画一个人的五官。 笔官翻了几百页,终于有了结果,“是天音王都司徒贾人家的大公子,司徒业,死了有半个月了,已经过孟婆桥了。” 水月很庆幸自己找得及时,在司徒业的尸身没有完全腐烂时找到了他,才能刻画他的五官,查出此人由来。 “可否告知死亡原因?” 笔官怀着歉意道,“阳间时我们一概不管,不曾记录人之死因。” 水月略有失望地收回目光,讪讪道,“多谢笔官。” 水月缓缓起身,拂了拂广袖上的褶皱,对各位阴官一一秉手拜别,“打扰各位了,水月告辞。” 正欲离开,阎王座下的笔官起身抬手冲水月喊道,“国师留步。” 水月转身看向笔官,只看那笔官嘴唇嗫嚅几下又给闭上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静了半晌,笔官才悻悻道,“国师一切小心,平西王手下的天机阁人人皆是法境之上的强者,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水月弯唇,微微一笑,“多谢笔官提醒。” 话落,水月步步踏出阎王殿,身影渐渐淡化直至消失。 阎王爷捋着胡子,意味深长道,“怪不得那日国师会单枪匹马怒闯越州,原是为了报仇,只可惜势单力孤,终是战败了。我有些好奇,那晚国师是如何从天机阁的重重包围下死里逃生的?” 笔官坐回原位,道,“因为叶之珩。” 阎王爷挑了挑一字眉,“那小子不是死了么?” 笔官道,“确实死了,阴魂下来时,又跑了。” 黑无常好奇地问,“快给我说说,那叶之珩去哪了?” 笔官道,“叶之珩也是情深不寿之人呐!死后来到阴间,眼看着就要过孟婆桥了,他愣是不肯喝孟婆汤,孟婆无奈之下叫了四个阴兵押着他喝,他却发了狂在孟婆殿大闹了一通。孟婆问他为何不愿投胎转世,他只道是自己放心不下阳间一人,故而放弃投胎转世的机会,自愿化成野鬼去了阳间。后来就再没见过叶之珩了,也不知道那小子混得如何。” “我知道他去哪了!”阴官队列中一名顶着马脸的阴官举手道。 阎王爷看向马脸阴官,“你说。” 马脸阴官道,“我负责押解无铭州境内阴魂,曾在几年前看到过叶之珩。就在无铭州与越州交界的鬼域,无铭鬼域。” 黑无常咋舌,“那那那…那无铭鬼王岂不是…叶之珩?” 阎王松开紧皱的一字眉,醍醐灌顶般长叹,“我知道了,国师被天机阁追杀那晚,突然冒出来的恶灵就是叶之珩指挥的,是叶之珩在背后帮助她!” 笔官颔首,“我正想说此话。花琼是无铭鬼域鬼王,继位以来并未祸害人间,包括他掌管的野鬼邪灵,无一犯恶。” 阎王颇为赞赏道,“这叶之珩倒是一代痴情的英雄豪杰,为爱成魔,本殿很是欣赏。只是这国师怕是不知晓此事吧?” 笔官颔首,“我刚才正想跟国师说这事。” 阎王爷问,“为何不说?” 笔官道,“国师师承法家,本就以除魔、斩妖、灭鬼、杀怪为法旨,要是知道叶之珩成了鬼王,必然身陷心魔,还是不要告诉国师为好。” 此时,孟婆踏入阎王殿,高声道,“叶之珩离开阴间时也曾嘱咐我等切勿向国师透露此事,大家还是消停消停,别再管人家小夫妻两的私事了。” 在水月走时,孟婆就已经来到阎王殿外了,是以殿内众人说的话她一字不落地听进去,踏入阎王殿第一件事不是见礼问好,而是提醒众人切勿议论鬼王花琼一事。 阎王笑着问,“孟婆美人,消失一天了,去哪里风流快活了?” 孟婆呸了一声,“人家才不风流呢!” 黑无常啧啧两声,“千年来都一次请假,莫非是你那心上人出世了?” 孟婆朝黑无常扬了扬手帕,略带羞涩道,“讨厌!” 黑无常吸了一口凉气,“不是吧!那曾经将天地搅成一锅粥的大魔王真的刑满释放啦?” 孟婆白了黑无常一眼,“就是啦!人家上去就是为了找他嘛!只可惜…又给他溜了,话都没说上。” 黑无常抹了把冷汗,如同噩梦来临,面色极差,一字一顿地宣告,“鬼、王、墨、魂、出、世、了!!!” ------题外话------ 马上让你们期待已久的某人露出庐山真面目,稍安勿躁哈! 第25章:墨魂出世了 水月在练功房里坐了一晚上,从阴间上来已经是半夜时分。 院外还没寂静多久,慌乱的足音配合着凌乱的喘息往练功房靠近,水月收拾好符纸,起身行至门边,就有人敲门了。 “大人,冷宫起火了!” 水月拉开门,迎面是清水略显急色的脸庞,抬手拂住清水的肩膀,柔声安慰,“别急,去看看。” 清水抿唇点头,给水月让开道,主仆二人皆点地掠向天空。清风拂白衣,缥缈谪仙宛若流云拂开层层阴霾,朝着火光冲天的冷宫散去。 清水拧紧柳眉,严肃道,“玄武已经领了侍卫灭火,可里头关押的废妃、宫女不下百余人,火势又大,实在难以援救。” 离冷宫越近,空气中传来的热度越高,女人的哭声、求救声清晰入耳,黑色天幕下,如狂蛇乱舞的火焰直冲天际,似有融化天地的势头。 水月停在不远处的殿宇上,凝神一看,地面疯赶着灭火的太监、侍卫、宫女之中,有一穿着淡蓝色轻衣的肥硕女子拿着宝剑往通天火焰之中冲了进去。 连她元境修士都不敢在有结界的情况下贸然闯进去,那名女子居然毫无防御地就跑进去了,这是不怕死么? 水月匆匆对清水嘱咐,“你和玄武组织灭火,我去救人。” 不等清水反应,水月纵身,飘逸的身子眨眼功夫就掠出了一丈远,清水望着白衣融入了烈焰之中,左右犹豫片刻才想跟水月一同深入大火之中,只是在半空中被玄武按住,“你疯了,一进去就会被烧成灰烬的!” 清水甩开玄武的手,大声喝道,“小子,我警告你别管我的事,不然就吃刀子!” 红衣魅擦过脸庞,待玄武回头之时,褐色的眸子里映出连绵大火与那决然耀眼的红色。 铮一声,利剑出鞘,泛着寒光的剑刃如雷电破空,飞窜到清水面前拦住了清水的去路。清水眼神一冷,锁着眉将银月弯刀祭出,挥刀同玄武打斗起来。 “国师大人修为高深,不会出事,你还是留在外面别给国师添乱了!”玄武目光决绝,横着长剑挡在滔天烈火之前。 清水一心只想援助水月,理智丧失了大半,见有人屡次三番挡她道,一句话不说,旋动着银月弯刀,招招凌厉地朝玄武劈砍过去。 水月刚落地,滚滚热浪席卷而来,掀起了额前的刘海,火光照耀在那纤尘不染的绝美脸庞上,琉璃美眸倒映出火海中踽踽独行的身影。还是那张丑出天际的脸,不堪入目的身材,可她那张脸上满是坚定与肃杀,仿佛就是为了火而生的,行在火海中如闲庭信步,眉目坚毅明朗。 忽闻几声木梁折断之声,火星从殿宇梁顶簌簌而下,水月猛然看向尚婷婷头顶,见那摇摇欲坠的木梁就快砸下来了,顾不得思考,在周身凝聚一层结界,扫开火焰朝那淡蓝色的身影飞去。 “小心!”水月大喝一声,伸臂勾过尚婷婷的腰肢,往怀里拖了几分,闪身躲开坠落的木梁,寻得一片空地站定。尚婷婷似乎没想到水月会忽然出现,抬首仰望着火光中白皙俊雅的容颜,眸中微光闪动不已。 水月放开尚婷婷,在她身边划开一层结界,微微颦眉,声音头一回发冷,“尚小姐真想救人也得顾及自己安危,像你这般无脑闯进火海,很可能丢掉自己的命,知道么?” 尚婷婷恢复了神志,错愕的神情敛住,重新挂起招牌笑容,轻松地耸耸肩,咧嘴一笑,“没事啊!我就进来找一样东西,而且已经找到了,就在这冷宫里。” 她进来的目的居然不是为了救人? 女子尖锐的求救声打断了水月的探究,她肃穆着脸,一把抓过尚婷婷的手,同自己的左手系在一处,“不管如何,救人要紧,你跟着我,别乱跑。” 尚婷婷没有反抗,眼睛一直看着水月,嘴角始终噙着妖艳的弧度,眼中笑意灼灼。 水月反手握住尚婷婷的手,寻着呼救声跑,尽管身受灼烧之痛,还是咬牙挥汗去救人。 找到一位蜷缩在角落里的布衣女子,水月二话不说伸手将其拉起来,那女子痛吟一声,趔趄地跟着水月跑了一段路,水月后知后觉地发现此人的右腿插进了一块木头,面色发黑,若再强行走路,她的右腿定会废了。水月一把抄起女子,在她抱起女子时,尚婷婷眼底的笑意顿收,神情冷了下去。 将女子送到外面,水月解开舒服放开尚婷婷,对她说,“你别进来,我修为高,我可以再坚持会儿!” 水月将碍事的外袍脱下来,本想递给尚婷婷的,见她环着双臂没有接的意思,便将其扔在地上,转身再次身陷火海之中。 一连救出四个人,水月耗费了许多体力,意识逐渐浑浊下去。虽说火势在众人的浇灌下小了不少,但宫殿内绵延的火焰依旧肆虐,每每进去都要承受灼烧入心的痛苦。可这都是暂时的,人命只有一条,救人为上。 待水月坚持着摇晃不止的身体再度转身时,一人拉住她的手腕,水月转头对上那人深沉而复杂的眸子,“我从未想过,你也有如此固执跟愚蠢的时候。水月,国师!” 她说完,身影快如雷电奔入火海之中,紧接着更为尖锐的惨叫贯穿了整片黑夜。 水月眼皮一跳,挥开拂尘闯入火焰之中,捕捉到那抹淡蓝色的身影,她干的事并非救人,而是屠杀! 一剑封喉,血染满地,手起刀落之间,倒了一地的尸体。 尚婷婷翻开一块木板,找到角落里瑟瑟发抖的老年妇女,眼神发狠,毫不留情地一剑刺下去,水月屏气凝神,身形瞬移到老者身前挡住尚婷婷挥砍下来的剑,“尚婷婷!你疯了!” 尚婷婷收住挥砍的动作,染血的剑尖指着水月的眉心,差之毫厘便可刺破水月的额头。 “我劝你还是快快让开,冷宫里的这些死物都不干净,免得脏了你的手。”尚婷婷冷峭着眉宇,缓缓警告。 水月皱眉,“你不是尚婷婷!” 尚婷婷嗤笑两声,“嗤!国师大人不是一早就怀疑我不是尚婷婷了么?怎么现在才说出来?” 水月紧紧凝视着尚婷婷那充满了讽刺笑容的脸,压抑着怒气,镇定道,“我不管你是谁,现在,就给我住手!不然,我定会灭了你!” “哈哈哈!”尚婷婷狂傲地大笑几声,像是在笑水月的自不量力,待笑容顿收时,只是看水月一眼,水月心中大骇,发现自己动不了分毫。 水月终于恼了,“孽障,快给我解开!” “话真多!”尚婷婷挥手封了水月的嘴,扬手将水月吸到臂弯下押着,当着水月的面一剑斩下老人的头颅! 地上黑血弥漫,令人作呕的腥臭味蒸发而上,充斥在滚热的空气中,水月压制着呕吐的欲望,愤恼地盯着尚婷婷。 尚婷婷扔了宝剑,放开水月,目光触及到水月怒意满满的眼睛时,很无辜地摊开双手,“别这样看着我,我会害怕的。” 水月心底暗暗冷笑,像她这种杀人不眨眼的家伙,即便是看过十八层地狱所有刑罚,都能笑着喝人血吃人肉,岂会被一个眼神吓到? 尚婷婷半蹲在水月面前,屈起右手食指勾起水月的下颚,鬼魅地笑着,“认识这几天,终于看到咋们温润如玉的至美国师恼怒了呢!不得不说,你生气的样子真的很可爱。” 水月被封了嘴,只能用愤怒的双眼瞪着尚婷婷,再气恼也无法出言痛骂这个魔鬼。 尚婷婷笑道,“既然被你识破了,而且我也帮尚婷婷找回了失去的那一缕魂魄,恢复了她本来的神志,那么这具身子我就不占着了,留给我们人人敬仰的国师大人好生检验如何?” “嗯?你怎么不说话?”尚婷婷故作疑惑地观察了水月一会儿,才恍然大悟道,“原来被我禁言了,啧啧啧,真可怜。” 水月躲开尚婷婷的手,偏开头不看她,神情厌恶至极。 尚婷婷扶着下巴,绿豆眼锁着水月,玩味道,“国师别怕,我不是坏人。此番与尚婷婷共魂也只是纯粹看那楚修不爽,想要收拾楚修,顺便替这个因少了一魄而天生痴傻的可怜虫找回那缕魂魄而已,我很善良的,别害怕啊!” 水月一直偏着头,不给尚婷婷半分眼神。 尚婷婷叹了口气,继续说,“我说的话句句属实,字字必真,包括昨晚与你说的那些。水月,我盯上你了,势必对你不死不休地纠缠,你再厌恶也甩不掉的!哈哈哈!” 狂妄的笑声逐渐远去,水月回了头,那淡蓝色的身影步步远去,一个念头闪过脑海,不知尚婷婷何时解开的禁言,她奋力嘶喊出声,“墨魂!你是墨魂!” 前行的人儿一顿,接着又是狂傲无边的笑掩盖住水月的喊声,尚婷婷的身躯在水月的注视下咚咚两声软倒在地,裹挟着热气的桃花翩翩飞出,扑到水月面前时又片片化作荧光消散。 待所有桃花散尽,一截木棍滚落而下,水月动身将尚婷婷的身子抱起来,飞身从窗户飞出,就在她离开宫殿这一刻,巍峨高大的建筑轰然倒塌! 火光倒影,尘埃落定。 墨魂...出世了! ------题外话------ 这章才算真正引入男主啦!你们觉得此男如何呢? 是不是不给看男主形象,你们很想打死我呢? 都稍安勿躁,狂拽酷炫的某人就会露出真面目啦! 第26章:月下仙人 “蛊蝶!好多蛊蝶!” 水月的思绪回转,抬首望去,之前被她救出来的五个人全都瘫倒在地上,下身全部化作黑血,滴滴幻化为致命的蛊蝶! 此刻,她才明白墨魂执意斩杀那些人于深火之中的原因。 冷宫中的妃子都是先帝活着时打发来的妃子,宫内怨气最重之地,邪祟很容易潜入扩散。 整个皇宫最不起眼的地方除却宫奴所住之地,便是这阴寒冷酷的冷宫了,若是半夜有废妃中了七窍毒,第一时间内无人发觉,等到第二日天明,蛊毒扩散开,便是人间炼狱。 她的举动已经惊扰到了幕后凶手,这估计就是那凶手给她的警告,或者说凶手暗自给废妃下毒就是为了杀她。 原是她误会墨魂了。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应该放这么大的火烧死那百余无辜之人,就算是中了蛊毒又如何,没到绝境之前他没有权利决定别人的生死!这样太专制无情了! 水月将尚婷婷的身子放在安全的角落,足尖点地飞至蛊蝶汹涌的浪涛之中,拂尘挥出阵阵狂风,卷起火焰扫向疯狂攻击活人的蛊蝶。白影似仙,在黑暗中辗转,伴着热烈的火焰翩翩舞动。 远处殿宇明月下,那抹欣长的黑影笔直而立,黑衣猎猎,银发金带随风飘逸,似弯月下一抹萧索剪影,却比明月夺人眼球。 背光的脸颊阴在黑暗中,骨节分明的双手搭在一处,白皙如玉的手指捻着食指上佩戴的墨玉环戒,淡然从容,沉稳自持,仿佛隔绝了尘世喧嚣的仙人,不为外事烦扰。 一缕悠扬的琴音传来,乘着点点淡蓝色荧光由远及近地环绕在墨衣男子周身,虽身处喧嚣中,男子依旧能分辨出这缕细细的琴音,绯红的唇勾起邪性的弧度,喃喃低语,“流云...上仙?” 片片桃花飞扬,渐成粉色荧光,隐去了墨衣男子修长的身形。 水月消灭了所有的蛊蝶,同清水、玄武指挥众人扑灭了火势,才算消停下来。 “清水,你留在这里指挥宫人清理冷宫,有什么发现及时回来汇报。”水月对清水说完,转而取出麒麟白玉环佩,递给玄武,“玄武,你拿着这块玉佩出宫调查司徒业、陈旭二人,切勿打草惊蛇,有消息尽快告知我。” 玄武领了玉佩,“属下遵命。” 水月吩咐完,偏头一看,玄武肩上的衣物破了一道口子,上头还沾染着血痕,不禁担忧地问,“你这伤哪来的?” 玄武捂住肩头上的伤口,正欲开口,清水挡在他前头对水月道,“他救火时不慎摔倒弄的。” 水月半信半疑道,“可这伤口像是被利刃...” 玄武笑嘻嘻地打断,“清水姑娘说得没错,就是摔倒刮伤的,只不过是被一只狗追得慌了才摔倒的。” 说话间,玄武还挑衅地看了清水一眼,清水立在一边毫无反应,身侧的小拳头却攥得直发抖了。 水月将两人轮流看了一阵,才明白其中关窍,憋着笑意不点破,“那便好,只要不是被活死人伤着了,我就放心了。你快去快回吧!” 玄武正色,“遵命!” 玄武走后,清水受不住水月的审视,摸了摸鼻子,飞快地说,“那个...那个...我先去监管宫人了,大人保重!” 不等水月吱声,清水逃也似地跑到远处监督宫人清理残局,再不敢看水月这边。 水月抱着尚婷婷的身子回到国师殿,将其放在榻上,自己撩袍坐在塌边,看到尚婷婷那乌黑的嘴唇,水月不由得叹了口气。如今凶手在暗,她在明,关于凶手行迹她一点都不知晓,尚婷婷身上的毒两日后就会发作,届时药石无医回天乏术,她提着脑袋去见尚丞相也不能求得他的原谅。 两日,定要在两日之内找到凶手! 替尚婷婷简单处理一遍后,才留她在床榻上,换了身锦衣方才独自出门。 一手掌心托着招邪咒文,一手执着宫灯行在殿宇之间,走过半个皇宫,招邪咒都没有半点反应,随着范围越缩越小,水月愈加谨慎戒备。 路过一片荷花池,女子清脆悦耳的笑声拂过片片荷叶时隐时现,水月收起符咒,执着灯走到岸边,放眼望去,几点明亮的灯光在池中央闪烁不停。在池中移动的是一条木船,一人立在船头执灯照着前方,还有一人趴在船边,双手捧着一朵莲蓬把玩。 女子的声音有些熟悉,她好像在哪里听过。 许是宫中哪位娘娘半夜无事,闲来起了兴致才领着侍女来莲花池游玩的吧。 可在为何在白日不出来,非要在晚上黑灯瞎火时抹黑出来采莲?如此,岂不是给自己找麻烦? “国师,是你吗?是你吗?我在这里!” 靠在船边的人站起来,冲岸边站立的白衣公子挥手打招呼,借着灯光照亮,水月才认出来那人是燕妃! 她激动地朝水月挥手,生怕水月看不到她,一边挥手一边大声呼喊,没注意到自己正在往船沿挪动。 水月眼尖,在她一脚快悬空时,摧动金丹飞身如一抹流云朝着燕妃飞来。长臂一捞,将燕妃纤细的腰肢挽住,带着她往船内腾挪几分,再稳住两人身形。 燕妃还未从突然的变化中醒过神,双手揪着水月的外袍,呼哧呼哧地大喘粗气。 船上另一人抚掌赞叹,“国师好修为,身姿卓然,飞花拂叶,仅在一念之间。” 水月放开燕妃,看向说话者。此人身着玄色长袍,五官周正,年岁近中年。虽是笑着的,却给人冷寒阴鸷之感。 “莫大人,久违了。”水月认出他来,有礼地秉手回礼。 莫成章亦秉手回礼,“国师大人日理万机护佑天音万万民,怎的有闲情来莲花池闲逛?” 字字充满了讽刺之意,面上却挂着和善的笑容,教人挑不出半点错处来。 水月淡笑应对,“再忙终究不过凡人,偶尔还是需要歇歇的。不巧,正好遇上了燕妃娘娘与莫大人,实在有幸。” 莫成章负手立在船头,仰面对着月光,托着鼻音轻哼一声,半个眼神都不给水月,明显的不待见她。 燕妃不悦地皱起眉,“莫成章,你如此怠慢国师,怕是不妥吧?” 莫成章转头看了燕妃一眼,微眯着眼,眼中唯一的柔情敛下,剩下的只有冰封三尺的寒霜。他转而看向水月,走到船内,撩袍缓缓而坐,并对水月作了请的姿势,“也对,哪有让国师站着的道理,国师坐。” 燕妃将眉头皱得更紧了,上前一步想要训斥几句,水月拦住她,轻拂广袖泰然坐在莫成章对面。 燕妃则跪坐在水月身侧,冷傲严峻惯了的秀美脸庞浮现出女儿家的娇柔之态。 莫成章给水月、燕妃各自斟了一杯茶,三人围着方桌端正坐定。 “国师品一品我这茶如何?”莫成章笑着说。 水月端起茶杯,眸光微微闪动,在唇边稍稍抿了一口便放下茶杯,笑着说,“不错。” 莫成章嗤笑一声,“是不错,算不得极品,我的东西哪里比得上国师身边的一分一毫啊!” 燕妃冷声说道,“莫成章,你对国师有偏见不成?平时说话都细声细气的,怎的遇上国师就字字带刺?” 莫成章握紧了茶杯,面上还是维持着和善的笑容,只是脸色阴沉了不少,笑容看起来也诡谲几分。 水月温声道,“燕妃娘娘莫恼。我与莫大人初次相见,彼此都不熟悉,莫大人待我冷漠些也很正常。” 燕妃收敛住脸上的严肃,转而对水月时,又是温柔似水的面目,“国师胸襟宽广,自然不计较此事。” 水月微微颔首,看了眼荷叶微颤的风光,主动开口化解三人之间尴尬的气氛,“此处夜色无限好,莲花池的荷花长得格外的好看呢!” 燕妃笑着接话,“若非莫大人介绍,入宫以来我还不知道有这么个风景如画的去处呢!” 莫成章看了眼摇曳的荷花,冷寒的目光柔和几分,说话语气也有了几分温度,“是挺美的。特别是在月光下。也只有在皇宫里,以温水蓄养,才能维持这满池荷花四季不凋的吧…” 他垂下头,眉宇之间凝着淡淡的忧伤。 燕妃再不满莫成章方才的无礼,看他现在这般忧郁模样,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出声安慰,“逝者已逝,莫大人节哀。” 水月疑惑地瞥了燕妃一眼,只听莫成章喃喃道,“她活着的时候最喜欢荷花,最仰慕如荷花出淤泥而不染的君子,不论贫困富贵,只要是遇上了这样的君子,她都死心塌地地跟他一辈子。后来,她不顾一切地跟我在一起了,那时我还只是个寒窗苦读的穷书呆子,不懂得官场交易,愚蠢地以为靠着实力定能考取功名,给娘子富足幸福的生活。呵呵…” 莫成章凉薄而又讽刺地笑了两声,接着说,“或许当初她看上的就是我这种只会相信世道公正的单纯吧!而恰恰因为这份单纯,让我失去了她。想来,当初那个年轻单纯的书呆子简直是蠢爆了。” 水月沉下眸子,心情沉重起来。 莫成章抬首望着荷花,眼神黯然,“燕妃娘娘说得对,逝者已逝,往事不可追,我能如何?我能如何?我又能如何?” 三个连续的发问,声声激昂,若是前两声是问自己的,那么最后一声便是质问这不公平的世道,大有愤愤不平之意。 ------题外话------ 男主露脸倒计时二! 第27章:月郎,可弹《蒹葭》一首? 水月静坐着,心情有些沉重,不管是自己的不幸,还是别人的不幸,都会让她沉重无比。 微凉的手忽然被一只细软温热的手覆盖住,水月下意识移开,却不想那手将她抓得更紧了。转眸,对上燕妃水光潋滟的美眸,似在乞求她莫要拒绝,就让她牵一会儿。 水月微叹一声,同为女人,她倒是心软下来,不舍得拒绝美人。 见水月没有继续拒绝,燕妃眯着笑眼将水月抓得更紧了,像是怕失去了一般,狠狠地攥着,一刻都不肯松开。 莫成章没发现矮桌低下的较量,独撑着下颚,黯然神伤地摇着茶杯,半敛着沉沉的眸子,失神道,“如今的天音君民同等,百姓安居乐业,官场法正公明,虽说冤案是比以往少了,可终究还是存了不公道之处。天子脚下,是这个词吧?说的真不错,目前王都是很太平,但天子约束不到的诸侯州呢?不还是那般的专制黑暗?” 水月沉着心问,“陛下微服出访五次,各大州几乎年年踏遍,怎会管辖不到诸侯州呢?” 莫成章嗤笑,“国师也说了,是微服出访,陛下到的时候诸侯王做得亲民善政,一旦走了,便露出肮脏恶心的真面目了。” 燕妃皱眉,“为何莫大人不将此事与陛下说明白?” 莫成章看了燕妃一眼,与之前的柔情蜜意不同,眼中似结满冰渣,说话声冷到极致,“除非分封制结束,不然陛下做再多都是徒劳。” 水月心下一惊,古往今来敢质疑流传百年帝王制度的人并不多,而敢说出来的,目前只有莫成章一个,不得不佩服莫成章的智谋与胆魄。 莫成章将杯中的茶泼到池水中,抄起旁边的竹篓,起身背对着水月、燕妃二人,语气一贯清凉,“二位慢慢游湖,在下不打扰了。” 迷离月色下,修长的黑影一路点着荷叶,轻快如飞燕地消失在荷花池中。 水月站起身,主要是想借此机会抽出被燕妃攥紧的手,燕妃怔了怔,才松开水月的手,羞涩地跪坐在原位。 水月将手藏进月牙白广袖中,两人静静相对片刻,水月才主动说话化解尴尬,“那个...娘娘跟莫大人很熟么?” 燕妃收起娇羞之态,身子软绵绵地撑在矮桌上,右手撑着下颚,明眸弯弯,妖冶灼灼地望着月下独立的白衣公子,轻笑着调侃,“怎么?国师大人吃醋了么?” 水月轻咳两声,偏开脸,“娘娘想多了。” 燕妃骄哼一声,“紫嫣说你吃醋了,你就是吃醋了,不准反驳!不然本宫就生气了!” 水月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撩袍坐在燕妃对面,保持两人之间的距离。 燕妃懒洋洋地说,“我知道我这样对你,你会觉得我是个不守妇道的女子。毕竟进了皇宫的,不论是否被临幸,都只能是皇帝一个人的女人,即便是死了,也不能死在别的男人怀中。” 水月垂下眼帘,维持着淡然的声线,“微臣未曾有此想法。” 闻言,燕妃收起失落的表情,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孩一样,眉开眼笑地看着水月,“月郎,我就叫你这个好不好?” 月郎?水月心里尴尬极了,她底子里是个女人啊!被其他女子喊成男儿称呼,这...这实在是为难她了。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应了,月郎?”燕妃欣喜地扑到水月身侧,半个身子依靠着水月,手殷勤地挽住水月一条胳膊。 水月讪讪一笑,她心底还是可怜这名深宫妃子的,索性让她这样喊吧!反正也不会少块肉! 都是原身惹的祸,她无缘无故成了还桃花债的冤大头,懊悔也来不及。 水月打破两人暧昧的气氛,淡声问,“娘娘为何大半夜的出来跟莫大人游湖?” 本身妃子跟大臣私下结伴就已经可疑了,还挑在大半夜,水月不想怀疑也没办法。 燕妃靠在水月肩头,闭着眼缓缓回答,“其实紫嫣与莫大人相识仅十余天而已,见与莫大人投趣,便交了朋友。只是日里无聊闲谈的知己,并非私下苟且,月郎可要相信我啊!” 一声一个月郎的,叫得水月心里直发毛,总觉得这张挂了差不多百年的老脸都快塌下来了。 “额...嗯。”水月厚着脸皮应了。 私下里,她在心里给自己这两个评价:呵呵! 燕妃颔首,轻声道,“其实莫大人特别可怜的,他才华横溢,却成为官道不公的牺牲品。立志苦读数十载,却在每年的考核中屡试不爽,贫穷了大半辈子,又是因为贫穷没能保住他的挚爱。” 燕妃叹口气,继续道,“他曾想以己身才华辅佐陛下治理天音,不想如今,却成为了可笑的算命先生。他含辛茹苦饱读诗书,最后却是因为会算命才当上了官,一个与国事毫无干系的闲散官员。” 这样的话,莫成章挺冤枉的,在年轻气盛的年华里一心当官辅佐天子,却在失去了一切之后猜得到算命先生这一可笑的职位。虽说是伴君侧了,但每每想起自己这个可笑的官位,他自己都忍不住含恨而笑吧! “可是,为何莫大人不自荐呢?”莫成章如今伴君之侧,应该有很多机会向君璃展现才华的,若他真有才华,一向选贤任能的君璃不会忽略的。 燕妃对此也是很不解,锁着眉摇头,“紫嫣也不明白呢!” 水月受不住燕妃嗲嗲的声音,动了动身子想要坐开点,却苦于被燕妃抱住了,动作太大会让燕妃不悦的。 就在她左右矛盾时,燕妃主动放开她,并且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她眉眼弯弯,笑得有些凄凉,心里难受却不想让水月看出来,却还是让水月看出了她眉梢眼角藏着的牵强与失落。 燕妃规规矩矩地与水月并肩而坐,转头笑着对水月道,“听闻国师六艺皆通,可否给本宫弹一曲《蒹葭》?” 《蒹葭》是一曲爱人词,无论是女子弹与男子,还是男子赠与女子,都是表达爱意之举。 水月并不想答应,可看到燕妃期待的眼神,似乎只要她拒绝,就会击碎燕妃脆弱的心灵,百般纠结之下,水月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了。 好在前世她学过弹琴的,不然就此可就露馅了。 水月看了看周围,为难道,“可我并不熟悉《蒹葭》的曲谱。” 燕妃变戏法似地掏出一本曲谱,笑着说,“我早就准备好啦!” 水月微微错愕,“燕妃娘娘如何得知我今夜会弹琴与你?” 燕妃道,“曲谱我随身带着的,国师喜欢琴棋书画,所以我特地学了这些,带着曲谱有空就哼哼,找找感觉。” 水月心下沉重了,她记得初次与燕妃谈话时,燕妃就说过不喜欢琴棋书画的,如今为了应和她的喜好,居然强迫自己去学这些。此等情谊何等珍贵,只可惜她终究不能给予燕妃半点回应,只能做些事尽量弥补。 她很想告知自己并非男儿,想要打破燕妃的幻想,可凭她现在的处境,很抱歉,为了己身安危,她只能狠心隐瞒。 曲谱自然舒卷在方桌上,水月正想着去哪里取一把琴,脑海里突然窜出一个想法。 修真元境算是修真境界中极高的境界了,上次她就用灵气将白羽拂尘化作片片白羽了,或许她可以聚灵气为琴弦,这样就有把现成的琴了。 水月凝住精神,月牙白广袖一扫,身前凭空出现四条散发着蓝色荧光的蔚蓝色琴弦,只见琴弦不见琴身,如同美玉雕琢的细弦,整齐排列在半空中。 燕妃惊艳地唏嘘一声,抬手挑着琴弦拨动一下,清脆悦耳的单琴音响了一刻,当真同寻常的古琴并无差别。 “国师真厉害。”燕妃舒开微笑,明眸皓齿,天真无邪。 水月淡淡瞥了燕妃一眼,心里已经臊得不行,却还是得保持超然物外的形象。 白皙美好的十指搭上琴弦,指尖轻轻拨动,舒缓缱绻的琴音从指间流泻而出,化作点点浅蓝色的荧光,将船上的一青一白包围其中。 燕妃双手握在身前,偏着头欣赏着水月唯美的侧脸,眸子水光氤氲,极柔极淡,还似坚定了某种信念,目光逐渐坚毅起来。 “嗤!烦人!”不远处,树上随性躺卧的黑衣男子吐掉了嘴里的狗尾巴草,翻了身闭上眼睡下去了。 一曲罢,水月将燕妃送回春华殿,临走之时,燕妃立在宫门口叫住了水月,“国师,今晚谢谢你。” 水月愣了一阵,点点头便准备走了。 燕妃跑出宫门,再度将水月叫住,“本宫原以为国师已决七情六欲,本就不奢望国师能看上本宫半分。但,今晚,本宫看到了国师尚未绝情,国师的心是暖的,本宫感觉到了。” 水月抿着唇,想说些话劝燕妃忘掉她,却又如鲠在喉,不舍得伤害这名女子。 燕妃扶着朱红色的宫门,深深地凝视着前方的白衣佳人,道,“倘若有一日,有一人能为国师心甘情愿地献出生命,甚至宁愿魂魄不宁也要护你周全,遇上这样的人,我希望国师不要辜负。” 水月顿了顿,才笑着对燕妃再次点头。 燕妃也对她点了头,“国师保重。” 她郑重地说完四个字,松开宫门转身留给水月一个决绝的背影。 水月拧紧了眉头,总觉得今晚的燕妃给她一种即将生离死别的感觉? 第28章:一招扫进池塘里 回到国师殿,在正厅里左右徘徊片刻,水月还是放心不下,临走时燕妃的表现实在太异常了。 她或许知道什么,又或许想要瞒着众人做些什么,才会露出那样悲伤的神情。 水月怀着不安的心坐在太师椅上,恰逢天明,监督宫人清理冷宫的清水回来了。 清水刚踏入正厅,水月起身走过去吩咐,“清水,你带着宫内禁卫将后宫妃子全部集合起来。” 清水不解地问,“大人,你想干什么?” 水月拧着眉心,面色严肃道,“昨晚如果不是那场大火,现下整个皇宫怕都是蛊蝶。怕是我们的举动惹恼了凶手,他奈何不了我们,就会变本加厉地残害手无缚鸡之力的妃子,我想着还是统一集合起来,保护好要紧。” 清水应声退下,水月这才放下心去寝宫看看尚婷婷的情况。 尚婷婷全身的血脉都浮现在皮下,面上红筋横错,仿佛是血脉中流淌的血液正在狂乱翻滚,只需一个时机就会突破表皮喷涌而出。 水月施法暂时压制住七窍毒的蔓延,待尚婷婷面上的红筋消退下去,才收起法力,坐在塌边查看她的四肢。 她的四肢全部爬满了血筋,算算时间,不过今晚就会化作黑血而亡。 七窍毒乃至阴至邪的蛊毒,不但对中蛊者有化尸为蝶的可怕作用,且对施蛊人也有极强的反噬作用,那便是耗用己身阳气养育母蛊,让母蛊一直发挥着控制作用。 水月起身走到书房,静坐在书案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细细思索遗漏的线索。 傀儡人能在宫中行动自如,说明凶手对宫中地形又为熟悉,可能是宫中之人。能操纵法境之上的傀儡,其修为定不低于法境,宫中修真之人不多,排除君璃、后妃、清水以及玄武等四大高手,唯一有可能修真的人便是... 昨晚莫成章点叶飞行的画面闪过,还有那一池子的莲花跟满竹篓的莲藕... 水月猛地睁开眼睛,一路飞至内务府停下,内务府的太监看见急急走来的白衣人,连忙屏退两侧,总管太监殷勤地迎出来,“恭迎国师大人。” 水月大步往里头走,顾不得回礼,直接问,“宫内人员的卷宗在何处?” 总管太监闻言,立即差人将所有卷宗拿过来。水月将满桌子的竹简看了一通,实在没耐心一一翻看,直接问,“莫大人是否住在宫中?” 总管太监寻思片刻,才道,“莫大人如今不住在宫中。 水月捕捉到关键点,忙问,“那他以前是住在宫里的?” 总管太监颔首,“是的,大人。” 水月道,“以往住在宫中的必有身世的详细记载,你去找找,我要看他的资料。” “遵命。”总管太监领着两个小太监下去了。 一盏茶的功夫,总管太监抱着一筒竹简过来,水月接过竹简,匆匆浏览一遍。 莫成章,年四十五,梵江初年入宫,越州人士,出身布衣,曾为平西王门客,身世干净。 水月的视线定格在“平西王”三字上,出于原身的遭遇,她对此人名号颇为敏感。昨晚莫成章那番含怨诉苦,寒窗十载屡试功名不爽,身世恐怕不会干净得跟张白纸一样干净。 梵江帝的克妻命格也是他算出来的,一开始此人就有嫌疑,只是碍于没有证据,才没有刻意盯住莫成章。 在证据没有齐全之前,她不得贸然试探莫成章。 若真是莫成章在幕后捣鬼,他活了四十多岁了,更是在宫中肆意杀人五年都无人查出,此人城府心思必然极深,一点风吹草动就会引他注意,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恭迎世子殿下。”外头整齐划一地声音落下。 水月放下竹简,刚起身,那抹淡然如云的青色便划入眼帘。 还是那一身青纱衣,聘聘袅袅宛若仙子,纯白抹额一丝不苟地系在额上,眉目如画,目光如雪,举止优雅矜贵。 如寒霜清冷的俊容在看到水月这一刻,瞬间冰雪初融,不苟言笑的他如沐春风地朝水月走来。 “真巧,国师大人也在这里。”花谢行到水月面前,稍稍弓腰行礼。 水月回礼,“世子殿下好。” 见花谢盯着桌案上的竹简看,水月忽生一计,“可否劳烦世子帮我办件事?” 花谢温声答应,“好。” 他答应得十分干脆,一点询问的意思都没有,好像就应该帮助水月一样。 水月抛开乱七八糟的杂念,压低声音道,“劳烦世子去一趟莫大人家中,带着这张符咒。” 为了不让别人看到那张招邪符,水月忽而靠近花谢,广袖下的手拉住花谢的手,将昨晚剩下的招邪符塞到花谢手心。 花谢下意识握住符纸,却不想回握得太快,将水月的手一并握住了。 十五岁的少年,手掌不大,却严严实实地包裹住了水月的手,五指力度轻柔,掌心的温度煨热了水月微凉的手。 温暖的热度如同炙热的火烛灼烫一般,惊得水月忙抽出手,连连后退。 后脚踢到了座椅,身子失去平衡,朝着地面仰倒,水月压抑着心中的慌乱,还是止不住低声喊了出来。 一只有力的手臂拦住她的腰肢,稳稳当当地托着她的身子,周围的太监们齐齐捂住口鼻,目瞪口呆地望着桌案后的一青一白。 “虽然...是两位公子,却该死的般配。”总管太监捂着鼻血,在一旁不禁低声感叹。 水月一心盯着上方如画的容颜,心跳前所未有的快,双手撑在花谢身前,一副弱受的模样。 “手怎么这么凉?”花谢没感觉到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有多么不妥,反而捂上水月的手,柔声关怀。 水月呆呆地望着花谢,良久在回过神,脸颊腾地一下红了,忙不迭地推开花谢,将双手藏进广袖中,努力维持风清月明的姿态,轻咳一声,“早上凉,手也凉。” 耳边窸窸窣窣一阵,花谢将水月给的符纸藏进袖袋中,温声道,“嗯,最近天气凉,国师记得加件衣服。” 水月绷着僵硬的脸皮,打着哈哈,“多谢世子关心。” 花谢许久未语,水月也不敢看他表情如何,只觉得他一直在看自己,而且目光很是灼热,灼得她的心止不住乱跳。 该死!她上辈子又不是没见过美男,怎地被献舍过后,抗性减弱得这么厉害? “花谢若是完成了任务,国师就收花谢为徒好么?”柔柔的语气,不是乞求,而是在跟她商量,也像是笃定了水月会答应他,语气中不缺乏自信。 水月摆摆手,“嗯嗯!我答应你!” 花谢突然轻笑一声,这是水月认识他以来,第一回听到他的笑声,他好像在笑她呢! “花谢告退。”花谢敛住笑容,简单地告别后便离开了。 水月转头瞄了眼窗外,看到那抹青色消失在院中,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世子怎么会来此处?”水月稳住心神,问总管太监。 总管太监贼兮兮地笑着,捏着公鸭嗓回答,“陛下离宫后就把国事交给国师、青阳世子还有丞相了,昨个儿世子刚接圣旨,今早就来宫中接管后宫内务了。” 水月问,“后宫不是有皇后...” 说到一半,水月闭了嘴,接着哭笑不得地揉了揉眉心,她这老年人记忆得锻炼锻炼了,老是爱忘事。 君璃克妻五年,后位根本没人坐镇,这些妃子也是选进来不久的,根本没安排后宫管事人嘛! 想想那样美好的少年居然沦为后宫总管,莫名觉得有几分想笑。 “国师大人,老奴能问您一个问题么?”总管太监眯着月牙似的眼睛,暧昧地瞧着水月。 水月心里咯噔一下,站远了些,“你说。” 总管太监搓了搓手,憋了许久才问出来,“国师大人莫非跟青阳世子...那个...嗯哼?” 水月立即反驳,“怎么可能?我又不是弯的!他...他一个十五岁的小菜芽都没被摧残过,更不可能是弯的!” 说出这句话,水月立马封了嘴,不等总管太监反应,顶着满屋子意味深长的目光,飞快掠出窗户跑了。 天!这种污秽的话语怎么能出自她之口? 水月落地后,忙在心里念了几遍道德经洗涤内心,外加几句阿弥陀佛替自己赎罪。 “思春了?唉~~”水月头顶正上方传来一声叹息。 水月面色一凝,防心大起,退开几步,抬手往上望去。 婆娑绿叶中依稀可看到那人身上黑色的衣料,这个人在她上头坐着她居然一点都没觉察到,此人修为究竟达到了何种境界,才让她堂堂元境修士觉察不出半分气息? 她眯着眼,想要看清楚那人样貌,走近几步,才看到一片银色,就被乍起的狂风卷入旁边的池塘中。 噗通一声,溅起三尺巨浪! 她...她居然被人一招打入水中了!!! “本座劝你最好别跟其他男人靠得太近,不然,呵呵,超了本座底线,连你一块剁成肉酱喂狗吃!这只是小惩大诫!” 嗜血狂妄却又不失稚气的警告从水面传下来,随碧波涟漪一同消失在水中。 ------题外话------ 风清月明的国师被小世子撩了,某人吃醋发怒了,瞧见了么? 男主露脸倒计时一! 第29章:无赖无礼无品还暴躁 “大人,你怎么浑身都湿了?” 清水看着落汤鸡般的水月,惊愕地随着水月往寝宫走,满目担忧地问。 如今宫中修为比她高的也就只有昨晚消失的墨魂,能一招将她扫下池塘的也只有他了。水月紧了紧拳头,忍着没有发泄出来,牵强地笑着敷衍清水,“就是路上不小心摔到池塘里了。” 不等清水追问,水月进了寝宫,关上门黑沉着脸去找干净衣物换洗。 之前听孟婆介绍,还以为墨魂是个无所畏惧无所顾忌的英雄人物,如今结识了,她对墨魂所有的好感全部毁灭了。 先是无情放火烧冷宫,再留下尚婷婷这个烂摊子给她,现在还耍一通莫名其妙的情绪,将她打进池塘里呛水! 活了快百年了,第一回遇上这种无赖、无礼、暴躁、幼稚还没品的死鬼! 待她处理完克妻命的事,定要将他揪出来好好算一帐! 什么北桃君主,照她看,就算是君主也是一代昏君!怪不得国破后带着百姓逃难都能误入南疆鬼域,变鬼活该! 水月第一回生这么大的气,她的容忍度很大的,就算有人当面指着她的鼻子骂她,她都能保持内心毫无波澜地回敬回去。可脾气再好的人,被人屡次三番捉弄,也会绷不住底线炸毛的。 她当墨魂有多好心,御书房里帮她挡伤,结果就是刻意弄伤了尚婷婷的躯体,然后让她擦屁股,给她找麻烦,可谓人至贱则无敌! 水月将身上难闻的池水味洗干净,换上干净的锦袍才出了寝宫。 经过一段时间的沉淀,她已经压下心底的怒气,回到了往日那个风度翩翩温润如玉的天音国师形象。 “大人,你路上被袭击了?”清水递给水月一杯热茶,再次询问。 水月才不想将路上的糗事说出来,厚着脸皮坚持道,“就是半路摔进了池塘,你别问了。” “哦...”清水低低应了一声,然后提起音量说正事,“大人,所有妃嫔都集合在春华殿了。” 水月放下茶杯,挑了挑眉,“燕妃?” 清水道,“燕妃看我有意召集各宫妃嫔,便主动提议让我将妃嫔带到春华殿,说是她好歹是法境修士,可以保护大家的。” 水月微微颔首,心下对燕妃更加欣赏了,放下茶杯,“走,去春华殿。” 两人一道飞出国师殿,很快就到达春华殿上空。红裙绿袖满地飘,女儿香味迎风扑面,偌大的院子里竟容纳了百名妃子。 不知是谁无意间仰头看到了水月喊出了声,一时间一百多张美人面扬起,都盯着空中御风而落的白衣公子。 “国师大人好俊呐!” “我看着陛下的容貌也比不过国师大人。” “只可惜,你我还是进宫了。” “你们说说若是强行扑倒国师,是不是可以从宫妃变成国师夫人了?” ..... 叽叽喳喳的议论声此起彼伏,在水月落地这一刻,所有美人全部朝水月涌了过来,如狼似虎的架势吓着了水月,忙往后撤好几尺。 手臂被人一扯,青衣划过,水月被及时出现的燕妃挡在身后,暂时隔绝了外头的妃子们。 “燕妃,你凭什么霸占着国师啊?” “让开!不然我们可就不客气了。” 水月揉了揉眉心,拍拍燕妃的肩膀,示意她退后,燕妃毫不示弱地挡在她面前,霸气挥手将几个嚣张跋扈的妃子扫到一边,“收起你们的觊觎之心,国师大人岂是尔等能玷污的?” 被推倒的几个妃子怒气大盛,一个个站起来重新挤到前头,毫不留情地贬损。 “不过一个四品将军家的小姐,在场诸位哪个出身不比你高?论起玷污,你这卑微的身份怕才是真正玷污国师吧?” “就是,论地位,咋们几个高她好几个层次,这贱人就是不懂得礼数尊卑,妄想霸占着国师不放。” “还别说,只要当上国师夫人,这地位就不一定比我等低了,反而还能高上几个层次呢!” 清水按住了腰间的弯刀,欲出鞘上前收拾这些娇奢无礼的妃子,水月摁住了清水的手,安抚好清水才款款走到燕妃身边。 琉璃美眸淡漠地看着诸位妃子,面若寒霜,美而冷,“诸位娘娘既已经嫁入皇家,就该恪守本分,有些事有些人不可追不可得,再议论也不能逆天改命。要说地位,在我眼里根本不在乎这些,本国师曾经也只是个寻常百姓家的孩子,也是卑贱之躯,现在你们只能听我号令,尔等有什么不服么?” 几个生事的妃子气焰一下子被压下去,各自看着对方,都自觉地退下去,垂着头不敢造次。 燕妃揪着手帕,目光盈盈地望着水月的背影,缓缓勾起了红唇。 水月回过身,恭敬地对燕妃道,“燕妃娘娘莫要介怀,不为无谓之事力争,方成大器。” 燕妃颔首,“多谢国师提点。” 水月满意地点头,转身面对百位妃嫔,朗声道,“如今宫中邪祟猖獗,在本国师未降服邪祟之前,诸位娘娘请呆在春华殿内,本国师会在宫殿周围设下结界,保证诸位娘娘的安全。” “可…我等百余人,要在此处拥挤,怕是不妥吧?”一个妃子发问。 水月道,“不会委屈诸位娘娘许久的,过了今晚,本国师就会降服那妖孽。” “真的可以降服妖孽了么?” “如此说来,并非陛下克妻命作怪,而是妖孽行凶?” “太好了,我们不用被克死了!” “我们有救了!” 紧张的气氛逐渐缓和,令人惶惶不安的恐惧慢慢消失,大家都十分信任天音的白衣国师,知道自己能活下来时,仿佛这后宫已经拨云见月,不再笼罩于黑云之下了。 水月抬手安抚妃子们激动的心情,高声道,“诸位娘娘切勿出结界,切记切记!” “谨遵国师之命!”一位妃子带头,其余妃子随之答应了。 安顿好妃子们,水月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燕妃,同燕妃进屋后,就嘱咐她,“水月知晓娘娘修为颇高,但那凶手的修为怕是已经达到元境,娘娘有救世济人之心虽好,却要事事量力而为。您放心,水月定能抓住那妖孽,您在此好生休息即可。” 燕妃目不转睛地看了水月许久,才弯唇打趣道,“国师修为高深,肯定能打败那妖孽的,紫嫣一直相信月郎,放心吧!紫嫣一定听话,不会出去的。” 水月忽略那声肉麻的“月郎”,严肃嘱咐,“娘娘一定要听水月的话。” 燕妃很随意地笑着,“真的,难道月郎不相信我么?” 水月见她目光真挚,便信了她,临走之时交给燕妃一块玉佩,上头雕刻着驱邪符文,必要时可以拿出来防御妖邪之物的靠近。 燕妃捧着那块玉佩,望着渐行渐远的白衣,不禁呢喃出声,“月郎啊!请允许紫嫣任性这一回,就当我全了一生的心愿吧!” 水月同清水回到国师殿,去外头调查司徒业的玄武已经回来了。 “可发现什么了么?”水月问。 玄武大叹一声,丧气道,“属下去司徒家看过,司徒家人也在寻找司徒业的尸体,听闻国师寻到了,便吵着要国师归还尸体,不然他们不会告知司徒业的任何事迹。” 水月理解司徒业家人的情绪,并未生气,温声道,“既然如此,咋们先将司徒业的事放一放,今晚你们二人带领宫中侍卫守住春华殿以及各个宫女庭院,我去会会那妖孽。” 清水问,“大人,那妖孽狡猾得很,怎么会无缘无故出来?” 水月道,“那妖孽似乎对燕妃有打算,今晚我幻化为燕妃,试着能否引他出来。” 清水不愿了,“大人为何要冒此大险,就算是为了查案,也得顾及自己安危啊!” 水月摁住清水肩头,“所有人之中就我修为最高,换做谁做诱饵都不合适,放心吧!我会小心应对的!” 清水道,“那我陪着大人。” 水月道,“你好好跟玄武一道即可。” 玄武大大咧咧地说,“就是你别给国师拖后腿。” 清水飞踢一脚过去,“玄武,是不是没吃够刀子?” 水月打断两人,“时间不多了,我们得尽快找出凶手,尚婷婷身上的七窍毒等不了多久的。” 清水嘟囔抱怨,“那丑八怪死了就死了,免得活着不体面。” 水月捏了捏清水的腮帮子,柔声训诫,“人家长得再难看,也是一个人,不许以貌取人,更不许因相貌而产生偏见。” 清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水月略有不悦的神色,低声认错,“清水知错。” 水月叹口气,转而嘱咐玄武,“你修为比清水高,劳烦多多照顾。” 玄武铿锵有力道,“属下遵命。” 清水翻了个白眼,不多话,先玄武一步展臂飞出正厅,玄武挠了挠头,冲水月咧嘴一笑,接着也飞走了。 水月望了望窗外纯黑的夜空,垂首将自己这身白衣看了眼,无奈地叹口气,旋身一变就成了燕妃的模样。 出了国师殿,稳住心神,提着灯笼在悠长的宫道中款步行走。 行至昨夜促膝长谈的莲花池边,水月停下来,提着灯笼往池塘边靠近… 第30章:暴露狂出来了 寂静的夜里隐隐有些波浪翻涌的动静,荷叶在微风中颤颤摇曳,粉色荷花如同饮了酒的老翁一样左右摇晃个不停。 水月在岸边看了会儿,觉得周围没什么异常,才松懈下来沿着莲花池继续往前探路。 空气中的荷花香越来越浓郁,水月拂了拂干涸的嘴唇,忍着隐隐有干裂之势的干燥感,留神四方。 嗡嗡… 夜风拂过耳畔发出轻微的嗡鸣,池边泛起水浪,在水月转头之时,池面恢复了平静。 水月停下步子,慢慢朝池水探身,借着灯笼散发的光芒,目光一寸一寸地搜寻着池水中的每个角落。 将灯笼往左边移动,目光穿过朵朵荷叶,远处水光婆娑,水浪声连贯清晰,绿荷间一只手捧着水缓缓地回收。水月紧着心,视线跟着那手回收,最后瞧见了一个人影,那人正靠在莲花池中央的石头边…沐浴? 大半夜的来莲花池沐浴? 水月在手心画了一道驱邪符,目光一直黏在荷叶间乌漆嘛黑的人影上。 待她画完符,那人影居然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难道他潜入水底了? 水月收回视线,感觉到水面下方灵力涌动,忙往后撤了几尺。 然,灵力还未窜动多久就消失了,只听一声破水而出的水浪之声,水月打起十二分精神朝声源处击出一道驱邪符。 探出水面的人儿随手捻住水月的驱邪符,两声低低的笑响起,如清泉流水般动听悦耳,却也含杂着丝丝不屑之意。 蔚蓝色的符咒就在他手中碾碎,被抛到空中化作荧光。 水月戒备地望着他,以为此人会出招攻击她,却没想以他为中心的圆形区域亮了起来,洁白无瑕的后背照了个透亮,水月眼尖,竟能看到那清澈的水流划过那人后背的每个精致轮廓。 “唔…” 水月摸了摸鼻子,拿开手一看,居然是鼻血! “好看么?”那人背对着水月,仅仅露出半张侧脸。 就是这半张侧脸已经堪比惊鸿之态,宛若黑夜里致命的妖精,每分眼神都能摄人心魂。 水月抽出手绢,有些慌张地将鼻血擦干净,然后不着痕迹地将手绢塞进袖袋里。再度抬头一看,才发现那人的头发是银色的,异于常人的发色。 不是白发,而是柔软而尊贵的银发,瀑布般的银发随意披散在那人肩头、后背,发尾卷出缱绻绵绵的弧度,一丝一缕都诱惑至极。 最关键的是,这人怎么利用灵力给自己打光,将自己照亮给她看? 难道是暴露狂? 还有,她看了那么多的美男,怎么就单单看一个背影就流鼻血了? 这太邪门了! 水月汗颜,撤回视线,念了几遍阿弥陀佛才正色道,“公子何方神圣?” 那人转过脸,用后脑勺对着水月,狂傲宣告,“墨魂!你夫君!” 狂拽霸没多久,一团烂泥准确无误地砸到他后脑勺上,砸得他脑门一震,如同一团狗屎贴在鲜花上头。 荷花池边的青衣女子已经消失不见了,仅剩下光芒中面色阴沉的银发男子。 他缓缓抬手,将银发上的淤泥擦下来,咬牙切齿地咬出两个字,“水!月!!!!” 水月飞快地溜到十丈之远才停下来慢慢步行,她还以为遇上了何方妖孽或者神仙,结果是墨魂那只讨厌的死鬼。 还自恋病发作,闲得发慌在莲花池里沐浴,如此也就罢了,明知道有人看他沐浴,还特意给自己打光,让她看得更加清楚! 此鬼莫非被花神镇压五百年,脑子给镇压坏了? 幸好她是一位君子,及时收回了目光,没把他看光,不然明日这双眼睛就瞎了。 罪过罪过,阿弥陀佛! 等她解决完君璃的克妻命,再找墨魂好好算算账,今儿扔他一块烂泥巴,算作讨回一点利息! 想到墨魂方才喊出来的怒吼,水月没有的爽快,一直以来都被墨魂算计欺压,总算整了他一回,心情从未如此畅快过! 水月的步子越发轻快,都快忘了今晚出来的主要任务。 行至一片桃花林,水月不由得慢下步子,漫步在落英缤纷的桃花林中。青衣罗裙翩跹,迷离夜色中,醉了漫天的桃花,更醉了夜风。 忽然,手心一烫,水月抬手一看,掌心的招邪咒起反应了! 不好!这林子里有不干净的东西! 水月步步小心地往前走动,周边雾气越来越重,每走一步,她都觉得疲困不已,抬手摸了摸有些痒的鼻子,拿下来一看,又是鲜红的鼻血! 原来不是因为看到墨魂后背才流了鼻血,是她中毒了! 水月就地打坐,运转灵力压制发作的毒性。 唇舌干涸,粉润的唇干裂开,鼻血更是止不住往外流。 脑海里闪过昨晚喝过的茶,虽然只是抿了一口,到底还是中计了! 凶手果真是莫成章,是他下的毒! 一时不察竟被莫成章得手了! 水月下压着灵气,再度压制毒性的蔓延,暂时止住毒性扩散后,才擦干鼻血,起身朝着招邪咒指引的方向前进。 越来越浓的白雾将水月的身子完全包括在其中,凄厉尖锐的女音在白雾中盘旋,刺得水月耳膜生疼。 水月止步不前,祭出白羽,留神着四周。 狂笑声消失,尖锐的女音再度响起,“水月,其实我也不想杀你的,谁让你多管闲事!还伤了我的孩子!” 水月侧耳辨析,冷声道,“你是那对妖童的娘亲?” 女音厉声呵斥,“他们不是妖童!再多说一次,本宫现在就撕了你!” 水月嗤笑,“你的修为也不过刚到元境,未免太过自信了吧?” 女音得意地笑了好一阵,才提醒水月,“你现在运转一下你的金丹,看看你还能调动多少灵力?” 水月心下一惊,面不改色地运转了一边,竟是连法境修士都不如! 那毒原来是控她金丹发力的! 女音哈哈大笑两声,“水月,你还有什么遗言要交托么?” 水月仰头,镇定自若,风骨傲然地仰头看着上方,“凡事别这么早下定论,你以为区区的毒物就能奈何我了么?” 女音发了狠,“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话音一落,一连十几个黑衣人破开白雾朝水月杀过来,水月甩开拂尘,召出十几条白绫扔过去。 白绫缠住了黑衣人却很快被黑衣人挣断,这些黑衣人就跟暴怒的狮子一样,只管挥刀劈砍水月。 面皮傀儡人的灵力都是有限的,只需要跟他们拖时间就能击垮他们。 水月避敌不战,在白雾中四处躲闪,藏在暗处的女人见此,笑得更加大声了,“本宫还当天音至美国师有多大能耐,原来是个只会逃跑的落水狗啊!” 水月拧着眉心,一面压制着毒性扩散一面牵制傀儡人,约莫一刻钟过,十几个傀儡人接连应声倒地。 女人的笑声哑然而止,白雾逐渐被艳红的烟雾吞噬遮盖,水月忙撕下布条将鼻子遮住,横着拂尘准备随时迎战。 “今晚,本宫就要报那日一剑之仇!” 嚣张的女音落下,红绸缎从四面八方延伸而来,水月拖起掌心焰,将靠近的红绸缎点燃,逼退了红绸的攻击。 什么一剑之仇?她一直用的都是白羽,没有使剑刺过任何女人啊! “还有两把刷子!道境废柴?” 一经女音提醒,水月才发现自己的灵力已经退化到道境,再拖一阵,怕是连掌心焰都拖不起了! 此时,双倍法境面皮傀儡人又破开红烟朝水月冲来。 水月一直退到桃花树下,直到退无可退,眼见着明晃晃的大刀就要砍下来,空气中席来一阵炙热的热浪,水月一转头,美眸中倒映出一把盛着烈焰的长箭破势而来! 烈焰之箭从她脸侧划过,强劲的灵力波动竟将她掀翻在地。 噗嗤三声,水月起身望见身后三个傀儡人被长箭串作一团,应声倒地。 一阵风吹开了红烟,妖异的桃花肆意飞扬,带着其主人的狂狷之气,势必将整个天空都占据才甘心。 水月无暇顾及这妖异之像,暂时安全后就打坐运转金丹快速调解毒性。 几十个面皮傀儡人朝着水月头顶扑了过来,只听一声傲慢的嗤笑,一人跃到半空中,点着片片飞舞的桃花,轻盈地移动着鬼魅的身影。 长弓祭出,浑厚的灵力凝聚成一支烈焰长箭笔直地搭在银色长弓之间,于骨节分明的指间掌控,那人微微弯起唇,银发在空中划出张扬的弧度,手指一松,烈焰长箭朝着水月射来。 水月感觉到危险,猛然抬头,入目是一个个面目狰狞的傀儡人,刚想动手,面前的傀儡人被烈焰焚烧殆尽,一个个化成了灰烬。 “你是谁!”隐匿在黑暗中的女人大惊出声。 水月起身,朝空中悬停的欣长身影望过去。 一袭黑衣随风翻折,身形修长,双腿也修长,缕缕银发在空中勾画着曼妙的弧度,一手拿着长弓,一手捻着桃花在唇边轻吻,轻松快意,倨傲疏狂。 由于是背对着月亮的,水月看不清楚他五官如何,却已经确定了来者的身份,扬手一指,“暴露狂,你这么快把烂泥巴处理好了?” 此话一出,空中踏着桃花悬停的人儿身形一顿,紧接着令人胆寒的煞气从他身上蔓延而出,森然出声,“你喊谁暴露狂?” 第31章:修罗恶魔墨魂 荷花池内,刻意给自己打光,将自己照亮给她欣赏,这举动难道不是暴露狂才会有的么? 再说了,本就是墨魂欠她的,她还没发难,墨魂有什么资格斥她? 水月藏在骨子里的叛逆被激了出来,微勾红唇,冷冷出声讽刺,“故意露出全身给我看,可不是暴露狂么?说实在的,那样可真丑。” 空中之人闻言,身边萦绕的煞气多了几层,黑袍翻折声呼呼作响,像是在表达其主人的愤怒,飘动得更加厉害了。 水月感觉到他呼之欲出的怒气,心里竟有几分惶恐,他就一言不发地悬在那里,什么都不做就能给人强大的威慑感,仿佛下一刻就能将面前的人撕成碎片,浑身上下都是生杀予夺的主宰气息。 忽地,他张开右手五指,灵力涌动,一把泛着白光的三尺青锋凝聚而出,右手一扫,那把利刃直直对着水月的眉心,如雷电一般奔驰而来! 水月瞪大了眼睛,身子不觉往后倾倒,后背抵上桃花树干,退无可退! 铮! 三尺青锋距离她眉心仅仅毫厘便停下来了,一阵桃花香扑面,煞气缠身的黑衣男子已经瞬移到她面前,一手撑着树干一手执剑,与她相隔不出一尺之距! “你…你这个疯子!你想干嘛?” 水月抬眸,望见那狂乱的银发,飘逸的金带,最后定格在其精致绝伦的面庞上。 看过各色各样的美男,这是第一个让她再度产生惊艳之感的人。 之前在莲花池瞥见一眼侧脸,便已经觉得是惊鸿之姿,现在看到了完整的,纵是世间万般赞美之词都无法比拟这般惊世容貌。 美而张扬,冷却狂妄,就跟他的性格一样,绝美五官之间莫不透着邪魅狂狷的气质。 只是…这张脸还是带了些稚嫩,似乎年岁并不大,准确来说,是死的时候年岁不大。 扶着树干的手已经移到水月下颚,带着墨玉环戒的食指搭在水月脸侧,同他的手指一样,冷得彻骨。 水月强撑着意识,毫不示弱地与他对视着,尽管身子还是禁不住控制轻微发抖。 “墨魂,你玩够了没有?”水月面色愠怒,低吼一声。 墨魂倏地蹙了眉头,三尺青锋转动,将水月的面目印在剑刃上,同时抬高水月的下颚,逼着她看着剑刃。 “明明是你比较丑,你怎么能说我丑呢?”墨魂俯身,贴在她耳侧,缓缓地说,语气似有抱怨。 水月侧目看他,柳眉搅在一处,“墨魂!你真幼稚!” 她还以为这家伙扔来一把三尺青锋是要砍了她,没想只是用剑刃照出她中毒的面目,借此讽刺她而已! 太幼稚了!太较真了! “墨魂!你怎么会在这里!”红烟中的女人惊呼出声,似乎打扰到了墨魂的心情,空中的三尺青锋乘着主人的不悦,破开空间直接扎进红烟中,准确无误地刺中可红烟中的女人。 水月趁他对付那人时,飞快躲开他的拘束,刚探出身就被勾着下巴拖了回去,下颚再度被抬高,被迫仰望男人绝美冷寒的面容。 “你还想干嘛?” 水月刚说完,嘴唇就被咬住了,血腥味瞬间涌入唇齿之间,她本想推开他的,在感觉到体内毒性慢慢消失后,一时收了挣扎的力气。 “墨魂!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红烟中的女人尖叫起来,水月醒过神,才发觉两人之间还有个妖孽没有处理,不过那妖孽并不是墨魂的对手,一把剑就将她治住了。 “聒噪!”墨魂拧紧了剑眉,挥手定住水月的身子,眨眼功夫就闯进了红烟之中,紧接着尖锐的惨叫声响彻天际。不过几个呼吸间,红烟消散,修长的人儿步步朝着水月走过来。 水月转眸一看,只觉一股寒气蔓延了全身。 这个恶魔,他…他居然提着一颗人头,笑得天真烂漫地朝她走过来了。 伴随着他不紧不慢的步子,人头上滴落的血也染了一地,他一直含笑看着水月,右手拧着人头的头发,神态自若,就像去集市上买了一团肉,提着回家一样自然。 水月麻木地盯着男人再度蹲在她面前,刚刚红润几分的脸刷地煞白下去。 她觉得自己才是妖魔鬼怪之间的修罗,如今见了这杀人带笑的少年,才真正看到了修罗恶魔的面目。 墨魂勾起邪戾的笑容,将人头转了一圈,让水月将人头的面目看个清楚。 双眼如铜铃般睁大,流出两道血痕,嘴也张大,面皮惨败如纸,像是在尖叫时就被一刀斩下头颅的。 水月只觉得全身每条神经都绷紧了,汗毛竖起,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放心,这个才是最丑的,你不是最丑的。”黑衣少年含着笑缓缓评价完,才随手将头颅扔到远处,还嫌脏地拍了拍双手。 水月僵硬着脸皮,“不愧是曾经血洗北桃的瑶光鬼王,杀人就如信手拈花般容易。” 墨魂撑着下颚,偏着头,笑嘻嘻地说,“多谢小郎君夸奖,不过本座杀的不是人,仅仅是女鬼的分身而已。” 水月挑眉,“不是本身?” 墨魂摊开手,良善道,“那女鬼在王宫作孽五年之久,那是这么容易现出真身的。小郎君,你这就蠢了。调虎离山之计都不懂么?” 水月急了,“你是说宫中的妃子们有危险?那莫成章跟女鬼是一起的,他们声东击西!” 墨魂懒洋洋道,“还算有救,你没说错。” 坏了!莫成章怕是猜到了她近期会动手,早就有防范了,花谢那个弱书生还在莫成章府中,怕是凶多吉少! 水月动了动身子,发现自己被定身了,再度气恼地呵斥,“放开我!” 墨魂挥手解开了水月的定身术,水月急匆匆地起身,刚走两步,一阵头晕目眩袭来,身子止不住往地面栽倒。 腰身被一人挽住,待视线清明时,水月已经被抵到桃花树下,对上墨魂妖冶邪气的桃花眸。 “墨魂!人命关天,你别再胡闹了!” “不不不,我没有胡闹。”墨魂摇头无辜地说,“你运转一下金丹,还能恢复元境么?” 水月稳住心神,冷静下来,按照墨魂说的话做了。 然,她的灵力只是恢复到了法境,而且还有残余的毒性在作用,故而才会产生头晕目眩之感。 “你不是给我解药了么?”水月转眸看向墨魂。 墨魂点头,欠扁道,“对!我给了,但是没给完全。” 水月心头一把怒火飘起,但还是耐着性子问,“剩下的呢?快给我!” 墨魂无赖道,“凭什么给你啊?这解药可是我的血呢!” 水月一愣,皱眉问,“你的血?” 墨魂点头,“没错,我全身都是宝呢!你要不要开垦一下?” 水月压下怒气,淡声道,“别开玩笑了,给我解药,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 墨魂笑道,“可我不喜欢人情。可瞧见了,解药就在我嘴里,你要还是不要,全看你了。” 水月攥紧了拳头,盯了墨魂许久,终于压制不住怒气,挥起拳头朝着他的脸揍过去。 手腕被截住,后背猛然抵在树干上,震下一阵桃花雨。 唇畔再次被咬住,这一次他竟然咬破了她的唇,两人的血混在一处,滑入喉间。 待她气喘吁吁时,墨魂才松开她,随手勾起水月肩上的发丝到鼻翼下嗅闻起来,“味道不错哟!” 水月无暇与他争执,推开他,正欲飞身离开,又被他扯住广袖,回头撞上黑衣男子委屈巴巴的面容,“小郎君,用完了就扔下,这样不好吧?” 水月祭出白羽,毫不留情地给他一招,他旋身躲开白羽的攻击,闪到水月身边,随手勾住水月的腰身,“第一次么?” 水月脸皮子一热,确实是百年来第一次,她从小到大还没被人这样对待过呢!现下心里很是憋屈,同时也很恼怒! “你故意的?”水月绕开话题,怒目而视。 墨魂眯着笑眼,“对!本座就是故意的!” 水月怒气上涌,猛推墨魂一下,“滚开!” 墨魂将她搂紧,“别这么无情嘛!本座也是第一次,不亏不亏!” 水月恨恨地瞪着墨魂,奈何她现在只是元境,还打不过这个已经在五百年前就登峰造极的鬼王,只能忍住。 “你别老是用这种眼神看我好不好?我胆子特别小,会害怕的。”墨魂哀怨地说。 水月反唇相讥,“都提着女鬼人头谈笑风生了,天下有几个胆子比你大的?” 墨魂只是轻笑一声,没有回话,加快了速度朝宫外飞去。 两人赶到莫府时,府中已经尸横遍地,水月连忙跑进正厅中,抬头撞见一团血淋淋的东西,还未看清楚,胳膊被人抓住,身子被墨魂拖到后头,眼睛被一只冰凉的大手遮住。 “墨魂?你又搞什么鬼?”水月已经恢复了白衣国师的形象,一黑一白几乎贴在一起,她能明显地感觉到头顶传下来的呼吸。 墨魂死死盯着那血淋淋的东西,暗沉着嗓音,问,“你当真要看么?” 第32章:燕妃之死 水月懒得跟墨魂斗嘴评理,拉下他的手,往前看过去。 整个大厅的房梁上挂满了尸体!最中央的尸体没有脸皮,两只眼珠子都被一并挖出来了,剩下两个黑漆漆的洞! 无脸尸体穿了一身青色的罗裙,裙子被撕烂,衣不蔽体地悬在房梁上,及腰的长发被鲜血染成几束,脏乱地耷拉在肩上。 水月猛地沉下心,几步走到女尸下方,嘴唇颤抖着,修眉缓缓蹙起,在看到女尸手中紧握的玉佩,水月的心沉到了谷底。 水月慢慢地将女尸手中的玉佩取出来,上头驱邪符咒点点露出,染着女尸的血,白玉冰凉地躺在水月掌心。 她是梵江帝的皇妃,高贵矜持不可侵犯。 “本宫还以为国师这种神仙人物从来都不会多看凡人一眼呢!”她言笑晏晏地打趣着。 若非进宫,她可能逃出家门,做那游历天下山河的豪情修士,自由快意。 “不做闺阁待嫁女,但愿仗剑闯天下!”她目光坚定,语气铿锵有力,眼睛似星辰散发着希冀的光芒。 既已命中注定成为皇妃,但她心中始终藏了一个人。 “国师,是你吗?是你吗?我在这里!”莲花池中扶着船,欣喜若狂得跟个小姑娘似的她急切地吸引着心爱之人的注意力。 或许心爱之人从未正眼看过她,但她也有勇气乞求一份疼爱,给自己留下美好的念想。 “紫嫣说你吃醋了,你就是吃醋了,不准反驳!不然本宫可就生气了!”看似娇蛮任性,却也不失可爱。 她一生只喜欢过一个人,并无赖地求了一首《蒹葭》。 “听闻国师六艺皆通,可否给本宫弹一首《蒹葭》?”她笑着请求,语气甚是小心,仿佛就是个玻璃心的少女,害怕被拒绝。 虽然国师不喜欢她,但她也愿意守护在其身侧。 “倘若有一日,有一人,能为国师献出生命,甚至宁愿魂魄不宁都要护你周全,希望国师莫要辜负。” 她终究还是选择了孤身犯险,选择了欺骗国师。 “紫嫣一直相信月郎,放心吧!紫嫣一定听话,不会出去的。”她一身青罗裙,笑得温婉动人,送走了白衣翩然的那人,最后一眼竟是背影... 水月压抑着快要夺眶而出的泪花,压着眼眶,死死盯着手心的玉佩,五指剧烈颤抖着合拢,将玉佩狠狠攥在掌心。 滴滴鲜血打在雪白的外衫上,如同妖冶的红玫朵朵绽放,染红了纤弱的双肩。 她挥袖将女尸放下来,伸手将其稳稳当当接住,面目冷清地望着血肉模糊的面门,水月眼中的血丝越聚越多。曾想初见时的明眸皓齿英气柔美,不想如今,却被人残忍地剥了脸皮,毁了清白! 这还不算什么,燕妃全身上下布满了各种伤痕。 抽、烙、割、戳,密密麻麻的血洞布满了全身,可想而知,她死之前经受过多么残忍的酷刑! 莫成章对她是有多大的仇,多深的恨,才会如此折磨燕妃? 墨魂端了一个瓷碗过来,里头盛着尚未喝完的莲子粥,血色潋滟,仿佛毒药一般。 “看样子,这女人应该还没喝完粥就死了。”墨魂蹲下身,将血碗放在地上,不再轻佻,面容甚是严峻。 水月将燕妃的尸体放下,广袖一扫,将其收入藏物囊中,瞥了眼血碗,阴沉着脸起身往外走。 墨魂拉住她,“你去哪里找他?” 水月睁开墨魂的手,冷声道,“翻遍整个天音我都要将他千刀万剐!” 墨魂忽然笑了,笑得轻松肆意,水月心底本就沉重,见墨魂此时此刻还能笑出来,顿时将积压的怨气发泄在他身上,讥讽道,“果真是没心没肺的东西,根本不知怜悯为何物。” 墨魂敛住笑,倒是没怪她,打趣道,“这里就我们两个人,若是你伤心了,我再哭哭啼啼的,岂非将气氛熏染得更加悲伤了?所以呢!我定要保持良好的心情,这样就能消解些小郎君的哀愁了嘛!” “闭嘴!冷血的家伙!”水月厌恶地看了他一眼,沉重的心情竟是开朗许多,理智回笼。 墨魂环起双臂靠在门边,右手夹起一张纸,扬了扬,“本座还不算冷血,真正没心没肺的家伙还给你留了张宣战信。” 水月立马夺过信纸,飞快扫过上面的字,看完后几下揉成了齑粉散在地上,飞身从墨魂身边擦过,直冲黑夜。 莫成章在信中交代,他已经将后宫的妃子全部绑架了,清水、玄武、花谢三人也在他的控制之下,若是天亮之前还不赶到乱葬岗跟他见面,他就将这百余人全部变成活死人! 水月在乱葬岗林外停下,无人之境格外死寂,偶尔几只鸟禽扑翅而飞闹出些动静。 身边轻飘飘地落下一人,水月侧目一瞧,修眉瞬间死拧着,“你跟来做什么?” 墨魂摊开手,懒懒地说,“尚婷婷那厮不是中了七窍毒么?好歹是我搞出来的,得负责到底呀!” 水月冷嗤一声,“我奉劝你最好别打扰本国师办事,不然等出来后,定要你好看。” 墨魂咧嘴,露出整齐的大白牙,笑嘻嘻道,“国师好威风,本座佩服!不过你要我好看之前,能否掂量掂量自己的修为,本座一招就能灭了你,信不信?” 墨魂说的是事实,至元境与元境虽只差了一个字,但修为差得就不止一个境界了,元境对上至元境,就如以卵击石,根本没有胜出的可能性。 水月收回目光,不想跟他继续纠缠下去,独自抬步往林间小道走了。 墨魂在后头跑着,冲前方的白衣佳人大喊大叫,“小郎君别生气嘛!你若是想欺负本座,大不了本座就用法境跟你打,让你发泄好不好?” 水月忍着返回去揍他的欲望,双目看着前方,快步朝莫成章约定的尸窟前进。 原本是紧张而又危险的气氛,因为一个不正经的鬼王而活络起来,水月板着脸在小道上走着,墨魂就跟啰嗦老太婆似地在她耳边唠叨,即便回应他的只有空气,他还是乐此不疲地自言自语。 “小郎君,你看着点走,地上都是死尸,小心弄脏了鞋子。” 水月板着脸,还就跟墨魂对着干,愣是不看地下。 只听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声,一簇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气扫过小道,将路上的尸体全部扫到两边,清出干净的道路给水月走。 “小郎君,看在本座长得这么好看的份上,理我一下呗!”墨魂仿佛不再是桃花林中黑暗肃杀的修罗,话语跟语调都像极了讨糖吃的小孩一样,天真无邪且单纯率真。 水月终于耐不住耳边嗡嗡萦绕的蚊子,停下脚步,“墨魂,你无心助我就别打扰我行吗?” 墨魂面上的笑容一顿,继而绽放出更加魅惑的笑,“你终于肯理我了。” 水月气臭地甩开脸,继续挽着白羽往前走。 墨魂再次追赶上来,一把抓住水月的胳膊,高出一个头的身子依靠着水月,“小郎君,你不觉得这林子静得诡异么?” 水月吸了口气,定定心神,讥诮地问,“瑶光鬼王活了五百年了,还会怕乱葬岗?” 墨魂神秘兮兮地对水月道,“怕,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就会怕。” 水月嘴角一抽,若非想要保持沉着冷静的形象,她真想当面翻白眼。 两人又走了一段路,林子深处传来几声鸟禽鸣声,水月胳膊一紧,被墨魂抓得更紧了,“小郎君,好可怕,你能不能抱抱我。” “滚开!”水月磨着牙齿,非常嫌弃且僵硬地吐出两个字。 墨魂突然将她搂住,软玉在怀,鬼王大人终于松了口气,“本座不怕了。” 水月掰扯着墨魂的手,发现自己竟连他半根手指都动不了,感受到墨魂的呼吸,脸皮子蹭地热了起来,有些慌张地呵斥,“死鬼!快放开我!” 突然,鸦声鹊起,成片飞鸟从林子中窜出去,阴风阵阵,空气中的尸臭味浓郁起来,水月禁不住捂住口鼻,修眉凝成了死结,步子加大加快,想要赶紧走出这片尸林。 四处邪气蔓延,朝着小道上疾步快走的两人扩散,带着腐臭味的阴风扫过,水月还是没忍住,施法暂时将嗅觉封闭,这才缓解了呕吐的欲望。 扑翅声越来越响亮,水月侧耳细细分辨,每一声极快极小,不似鸟禽扑翅的动静,倒像是昆虫闪动小翅的声音。 甫一转头,漫天黑色的蝴蝶蜂拥而来,将两人为了个密不透风。 水月赶忙凝出结界将两人护住,才及时挡住了蛊蝶的进攻。 余光一扫,墨魂环着手臂,桃花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俨然做好了旁观的准备。 水月托起掌心焰,看着层层压境的蛊蝶,委实有些犯难。结界上的灵力受蛊蝶吞噬而消退,维持不了多久的,一旦结界破裂,她也不能保证自己能完全躲开蛊蝶的触碰。 只要被蛊蝶轻轻碰上,七窍毒就会深入骨髓,不出几个呼吸间就会变成活死人,成为蛊蝶再生的母体! “帮帮忙!”水月还是拉下脸,跟墨魂服了软。 第33章:本座怀疑国师被夺舍 墨魂不负众望地耍起了无赖,抱起双臂,眯着桃花眸戏言,“你骂我死鬼,本座心情特别不好,不想帮你。” 水月忍了忍怒气,平静地说,“罢了,求人不如求己。” 大不了她抱着中毒的准备破开结界便是,拉低身价跟一只作恶多端冷心冷肺的鬼周旋什么的,简直蠢爆了。 墨魂清澈磁性的声音响起,“哦?好!那我就拭目以待,看看天音至美国师有什么能耐!” 水月握紧了白羽,当即怒气大作,脸上戾气横生,运转十分灵力,朝墨魂扫了过去。 墨魂飞快闪开,白羽扫出的光弧带着其主人的怒气,从墨魂身侧划过,破开结界后摧毁了墨魂身后的大树。 遮天蔽月的蛊蝶蜂拥而至,水月放出火咒,旋身挥袖舞动着火凤避开蛊蝶的攻击。奈何蛊蝶实在太多了,她一人双手,还是被一只蛊蝶擦过了脸颊。 带着小刺的蝶翼在水月脸上划出一条小小的红痕,那红痕迅速变黑,水月挥手扫开新一波蛊蝶,退至树底下,捂着被划伤的脸,迅速给自己加了结界,阻隔蛊蝶入侵。 “本座的心情是真的不好了。”树上传下男子闲散的声音。 水月仰头看上去,修眉狠狠拧住,收回视线,倔强地甩开白羽再度冲进蛊蝶阵中。 又一只蛊蝶划伤了她的脖子,七窍毒的毒性瞬间蔓延开,水月施咒的动作稍稍一滞,踉跄着摔跪在地上。 满目的蛊蝶争相涌来,就在快要触及她的脸颊时,所有蛊蝶全部被定住,眨眼间全部化作灰烬。 身后的黑衣男子缓缓放下施法的手,行至水月身侧,居高临下地看着水月,视线移到水月脸上的黑痕时,微微停滞片刻才移开。 “你就不能求本座帮你么?”墨魂的声音染了些怒意。 水月压住七窍毒,阴沉着脸站起来,一言不发地往前走了。 墨魂又跟了上来,水月这下是完全讨厌他了,一边擦着脸上的黑血,一边冷冰冰地说,“你这个人,真的很让我讨厌。” 墨魂哂笑,“本座救了你两次,这就是你面对恩人的态度?” 水月反唇相讥,“你是人么?救与不救全凭一时兴起而已。对,你是救过我两次,这两份人情我会记在心中,来日若是瑶光鬼王被哪个修士打成残废,水月一定替你求情。” 墨魂温和的声音冷下来,“水月啊水月,你有必要屡次扎本座的心么?” 水月冷笑,“你还有心么?” 墨魂沉默了,两人虽是并肩走着的,但中间气氛却冷得如千年寒冰一般。 水月加快脚步,不想再跟这个恶劣的家伙并肩同行,刚拉开一段距离,手腕忽然被男人扼住。 “瑶光鬼王,麻烦你哪来的回哪待着凉快去,行么?” “呵呵,不要打扰你去送死么?”墨魂飞快地鄙夷,桃花眸黑沉,似乎被乌云遮蔽了,只剩下黑,而没有半分光彩。 水月甩开手,闭了眼,深深地吐纳了几口气,缓和好情绪才道,“你可以笑我不自量力,但却不能阻止我的决定。因为我的失算,害得她们身处陷阱,于情于理,都该去救他们。” 墨魂问,“哪怕明知会死,也要去么?” 水月目光坚定地看着他,“是。” 墨魂阴沉的脸突然明朗起来,笑得跟个邻家大男孩一样,“国师如此有情有义,本座甚是欣赏。” “无聊。”水月抛下两个字,继续往前赶。 墨魂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忽然出声,“你好像变了。” 难道墨魂跟原主认识? 原主也只是给了她部分的回忆片段,还有很多原主经历过的事她都不曾知道,莫非原主刻意隐瞒了与墨魂相识的记忆? 水月步子猛地顿住,眼神飞快飘忽片刻,才维持着正色继续往前走。 不行,她不能轻易暴露,许是此鬼在试探她。 远处低低的哭声在山谷回荡,她们里尸窟不远了,妖邪之气比之前浓了几倍不止,放眼望去,黑漆漆的夜色遮去了林中一切邪物,给罪恶、魔障制造了绝佳的藏身之处。 墨魂此刻再次开口,语气之中不见方才的怀疑之意,十分肯定地说,“你不是水月。” 水月淡淡回答,“我是。” 墨魂轻笑一声,缓而绵长地说,“你不是。” 水月蹙了眉,说话调子尖了几分,“我是!” 墨魂再此肯定,“你不是!” 水月气笑了,终于舍得看墨魂一眼,“我到底哪里不是了?” 墨魂龇牙咧嘴,阳光灿烂地笑着,“除了这张皮囊,哪哪都不是。” 水月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你想多了。瑶光鬼王可是至元境霸主,若我被夺舍了,你如何看不出?” 墨魂扶着下颚,挑眉,朝水月倾身而来,轻软绚丽的金丝发带被风吹起,恰好刮了水月的脸颊一下,水月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位置,只听墨魂笑意满满地说,“你真要我说?” 水月不答话,只是加快了脚下步子,她宁愿见莫成章也不要跟墨魂待在一处。 此人眼神犀利,怕是已经发现了端倪,再跟他说话,怕是过不了几句,她真实身份就暴露出来了。 墨魂在后头慢慢走着,朗声对前头的白衣人儿道,“若你是水月,如何不记得咱两拜过堂的事?” 白衣人儿步子一顿,墨魂的目光随即锐利起来,嘴角翘起邪魅的弧度。 水月等他走到身边,才侧目讽刺,“墨魂,你莫要毁我声誉,不然我跟你同归于尽。” 墨魂抬手,伸了个懒腰,手臂往后枕住后脑勺,颇为失望地说,“看来你还是有脑子的,本座甚是欣慰。” 水月横了他一眼,当即甩出拂尘,白衣翩然地朝尸窟飞去。 尸窟引入眼帘,中央平地上跪满了衣着鲜丽的女子,四周竖起四根一丈高的石柱,每根柱子之间均用玄铁锁链连接,铁链上穿梭涌动着淡绿色的火舌,妖邪之气便是从此散发出去的。 鲜红的一抹被绑在众女子中间的通天柱上,水月仔细分辨,才看出那人正是清水! 水月握紧了白羽,目光猛然转向石门前负手伫立的玄衣男子,发现他正仰着头,挑衅地看着她。 水月不再躲避,慢慢收放灵力,从空中缓缓降落。 哭哭啼啼的妃子们看到台上不染纤尘的白衣公子,都止住了哭声,充满希冀地望着水月。 清水抬起头,艰难地睁开眼睛,虚弱地唤了一声,“大...大人。” 水月回头,看见一脸青紫的清水,连忙走过去,伸出手快要碰到清水时,结界乍然出现,将水月反弹了回去。 水月连连后退,在快要跌倒时,身后轻飘飘地落下一人,桃花香芬芳怡人,长臂一伸就将水月搂住了。 “还差一个时辰天就亮了,我还以为国师怕了,躲在国师殿里不敢出来呢!”高处的莫成章眉目阴鸷地俯视着下方拥在一处的一黑一白,顿时皱起眉头,“国师好风流,都这时候了,还有心情跟人卿卿我我?” 水月飞快推开墨魂,拂了拂袖子上的褶子,撇开关系,“我与他并无半分关系。” 忽略不知从何而来的寒光,水月直视着莫成章,冷声道,“既然我已经如约而至,你可以放了这群无辜的女子了吧?” 莫成章哈哈大笑几声,抬手挪了把椅子,稳稳当当地坐在上头,水月细细一瞧,才发现这是圣安殿的...龙椅! 君璃才离开皇宫不久,屁股底下的龙椅就被莫成章搬来坐在屁股底下了! 莫成章一寸寸地抚摸着金灿灿的龙椅,神情惬意地说,“可以,不过前提是我要国师对我俯首称臣,当众下跪!” 在天音国,除却太上皇、太后与皇帝齐位,便是天音国师了。 天音国师连皇帝都不跪,更何况一个小小的算命先生? 一国国师代表了举国的尊严,一旦水月跪下了,就代表整个天音都臣服于莫成章。 妇孺小孩都懂的道理,水月焉能不明白? 水月道,“本国师只跪天地父母,只要你放了她们,我可以任你杀剐,生死度外。” 莫成章抚掌大笑,“不愧是人人口中“风清月明第一人”,有骨气!” 他站起来,走到高台边,眯着阴鸷的眼睛,“但,我想看看,在百余条人命面前,你的骨气能有几分价值?” 话音落,莫成章伸手成爪,随便抓来一位蓝衣妃子,扼住她纤细的脖子,发了狠地威胁水月,“国师要是不应,我立刻掐死她!” 水月暗自攥紧了袖中的手,面上保持着镇定,“我跪了又如何?你以为靠你这种货色,能坐上皇位?” 莫成章厉声,“你说什么?你...” 水月冷声打断莫成章的话,“飞上枝头的麻雀它始终是麻雀,再怎么精心掩饰,都只是自欺欺人的跳梁小丑而已。吾皇英明睿智,乃旷古明君,此人方能继承大统。就你?呵!及不上吾皇一星半点,凭什么让本国师臣服于你?” 夜色下,一抹白衣如苍松笔直而立,不卑不亢,风骨卓然。 如此超然物外的谪仙,落入莫成章眼中就成了最刺眼的存在,他一点点褪下伪善的面具,露出暴怒的面目,狠狠地掐着蓝衣妃子。 第34章:恨意难平 莫成章收紧了五指,蓝衣妃子挣扎的四肢逐渐安分下来,如同布偶一般飘零在半空中。 水月似没看到这一幕,火上浇油,继续讽刺,“天子脚下,这个词果真不错。曾经一心立志当官辅佐君王治理天音的人,如今却在真正的天子脚下,坐着天子的龙椅,怀着不臣之心,该人人得而诛之!世道不公,官场勾结,怀才不遇?呵呵!也是三个好词呢!毕竟那些不中用不争气的人,不都是以此为借口么?” 莫成章浑身恍若燃起了怒火,面目阴鸷非常,而水月恍若不见,厉声询问,“因为贫穷,所以没了娘子,一味在私下怨天尤人,将所有过错归罪于别人身上。难道你自己就没有错么?” 莫成章沉着脸,咬牙道,“我七岁成诗,十岁饱读诗书,十三岁诗书礼乐样样出众,凭什么那些连打油诗都不会作的纨绔子弟能上榜,而我却要面临九次落榜?倘若官道清廉公正,倘若这世道不弱肉强食,我就不会被埋没!就不会贫穷大半辈子!更不会失去我的爱妻莲子!” 他越说越激动,甚至到了歇斯底里的地步,将蓝衣妃子扔在一边,抬脚踹到高台边缘。 水月敏锐地抓住“莲子”二字,脑海中闪出那日在国师殿里燕飞提及的“面皮”与“莲子”二词,心里有了几分猜测。 “要不是皇帝无能,治不了官,我岂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再若平西王不养那群虎狼,我娘子岂会红颜凋零?归根结底,都是梵江帝的错!他不配当皇帝,他埋没我,辜负我,害我失去一切!若是我当这个皇帝,定不会让底层的文人受到任何不公正的待遇,一定不会!”莫成章全身止不住颤抖,脸上挂着狰狞的笑容,一个劲儿地重复着最后面的四个字。 水月虽是沉重,但想到被莫成章凌虐而死的燕妃,只觉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是以嗤笑道,“梵江帝即位以来,天音上下风调雨顺民心团结,乃历朝明君,无愧先祖之帝王。你又何德何能替代梵江帝?难道仅凭你那点可笑的诗书礼乐么?治国不仅仅是诗书礼乐之事,你根本没资格管!” 莫成章狂笑几声,大声嘶喊,“君璃他要是明君,岂会放任官场勾结,他以为他选上去的都是能人异士么?那些只不过都是托关系上去的饭桶而已!” 水月冷声道,“天下英才诸多,不缺你一个。陛下选贤任能,当以德才兼备为先,天音万万雄才伟略之人,若无机缘,也是到不了朝堂之上的。再者,若只是纯心辅佐陛下,岂会在意做不做官?你就是被贫穷逼怕了,所谓辅佐陛下,只不过是你追名逐利的借口而已,你觉得你很高尚?很无辜?其实自私卑鄙、狭隘罪恶才是你的本质!” 水月毫不留情地剖开了莫成章真实的内心,莫成章一步步被水月逼到绝境,为了掩饰自己丑陋的本心,声嘶力竭地控诉,“那平西王呢?为何他用邪术豢养天机阁那群虎狼走狗都无人能站出来讨伐他?凭什么他们父子残害无辜女子都能逍遥法外?” 水月皱了眉,“你什么意思?” 莫成章用力吸了口气,像是要把肺叶抽破一般,“他放纵天机阁的走狗,将我的妻子抓走,下了化颜散,百人凌辱致死!还抽了莲子阴气,害得她魂飞魄散,连个投胎的机会都没有!” 水月的心陡然沉下,莫成章摇摇晃晃几下,又哭又笑地大喊,“你们知道吗?我在一夜之间,亲眼看到一名女子从年轻貌美衰老到鸡皮鹤发!那名女子就是我的莲子,我最深爱的娘子啊!他们简直就是恶魔,杀人不眨眼的禽兽!我恨他们,此生定要剐了他们!” 水月语气缓和下来,“你的仇人只是他们,为何要害后宫无辜的妃子?” 莫成章阴森森地笑了好一阵,才跌坐在龙椅上,边凄凄地笑着,边说,“为了杀他们,我伪装去了平西王府,当了平西王门客。谁知那老不死的也不知练了什么邪术,连鹤顶红都毒不死他。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天机阁人人修炼的秘术,就是采集貌美女子的阴气转化灵气快速提升修为,而阴气尽失的女子,皆会魂飞魄散再无来世。” 水月敛下眸子,静静杵在原地。 怪不得她招不到花颜等人的魂魄,原来是被抽尽了阴气,魂魄早就消失了。 莫成章又道,“我要以牙还牙,用最美的女人修炼灵气,天音上下美人云集的地方莫过于帝王后宫,所以我就来皇宫了。反正他梵江帝害我大半辈子,我只是用了他几个女人而已,不算过分吧?” 水月握紧了双拳,质问,“只是区区几个么?这五年来,后宫佳丽三千,你可曾数过无辜受害的人有多少?” 莫成章霍然起身,没心没肺道,“那又如何?能助我修炼灵气,算是她们的福分!” 水月言辞激烈起来,“难道只是为了复仇,就让数以万计的女子魂飞魄散不得转世么?” 莫成章理所当然地哼笑,“她们如何与我何干?我想着等哪日到了至元境就放过梵江帝的,却不想刚到元境,就多出你这么个多管闲事的!你说你好好当个国师不好么?不知道什么叫做置身事外么?不然你何必沦落到现在这步田地?” 此人怕是执念太深,心中只剩下仇恨,根本没了人性。 在他眼里,所有人都是错的,只有他是对的,即便是毁纲常灭人伦,那也是理所应当的。 他一人的不幸需要用别人的不幸来弥补,仿佛天下负他,他做出什么穷凶极恶的事都是对的。 那么燕妃呢? 曾经同他泛舟莲花池的燕妃呢?为何他连一个朋友都不肯放过,还用你那样残忍的方式对待燕妃? 水月面无表情地问,“那么你为何杀死燕妃?” 莫成章癫狂的表情狠狠顿住,须臾才恢复了没心没肺的模样,“那个贱女人本就不得好死,我已经给过她苟且偷生的机会了。可她却偏偏不知死活地找上门来勾引我,还想趁机杀了我,这种婊子,我剐她千万遍又如何?” 水月抿紧了唇,果真如她所想,燕妃早就知道莫成章是幕后凶手的事,想瞒着她自己解决莫成章,没想莫成章早有准备,反倒被他杀了。 “国师,你得感谢燕妃,若不是她成功激起了我对你的妒意,恐怕现在这些妃子早就命丧黄泉了。”莫成章展开双臂,笑着说,“我要让燕妃好好看看她若钟爱的男子是怎么卑躬屈膝地在我的脚下献媚讨好,只有我,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值得她爱的男人!” 他扬手翻出一张人脸皮,上头的血还没有擦洗干净,血污一片,却还是可以分辨出是燕妃的脸! 水月终于压制不住怒气,咬牙切齿地质问,“燕妃可是你的朋友,你怎么能如此狠毒?” 莫成章疑惑地反问,“我怎么了?这婊子顶着我娘子的脸皮冒充我娘子勾引我也就罢了,还当着我的面跟你卿卿我我,脚踏两条船。如此放荡的贱人,死不足惜!” 原来燕妃跟莲子张了一模一样的脸,莫成章才会留意燕妃。 燕妃侍寝第一晚,应该就是莫成章派出李显劫持燕妃,故意阻止她去侍寝。 估计燕妃能与莫成章相识,也是莫成章主动找的燕妃。 一切缘由就因为那张同他妻子一模一样的脸。 面皮、莲子二词,终是真相大白。 这是燕妃的不幸! 水月怒笑,“燕妃不是你的莲子,她是紫嫣。今日你杀了燕妃,本国师定要让你偿命!” 莫成章笑了,“原来风清月明的国师也是一个偷皇帝女人的杂种啊!方才你还正义凌然地说我背叛皇帝,可现在,你不也是跟燕妃私相授受?” “诶!打住打住!什么私相授受,你这话说得本座就不爱听了,小郎君可是我的。” 一直沉默看戏的墨魂终于忍不住出声了,语气依旧轻松肆意,一点紧张感都没有。 莫成章看向墨魂,看他样貌稚嫩,凶狠怒骂,“哪来的无知小儿,闭上你那还未长全的牙,回你妈身边待着去。” 话音一落,水月只觉周身陡然冰寒,余光匆匆一瞧,黑衣男子神情鬼魅危险,绯红的薄唇更是噙着嗜血的微笑。 这一刻,水月忽然觉得莫成章说得挺有道理的,心里莫名喜感。 墨魂森然出声,“你骂本座无知小儿?” 莫成章未感觉到墨魂修为有多高深,只觉此人不过废柴,便肆无忌惮地说,“看你也不过十五六岁,如此年纪,不应该在这里送命。还一口一声本座自称,你是过家家玩多了,妄想症发了吧?” 水月,“……” 忍了忍笑意,水月正色道,“莫成章,下跪是不可能的,大不了本国师同这些妃子一起与你同归于尽。士可杀不可辱,转世投胎还是一条好汉!” 莫成章攥紧了手中的人皮,颇为愤恼地看着水月,“很好!我到要看看中了我七窍毒的国师,心性有多硬气!” 第35章:襄妃 “大人…你走吧!别管我们了!” 清水一听水月中毒了,忍了忍上涌的血气,出声劝说。 水月抬手示意清水闭嘴,脸颊上细细的黑血痕迹隐隐作痛,四肢血脉膨胀,血液如同滚烫的岩浆一般,灼得她全身难受。 “国师,救救我们!” “不要抛下我们!求求国师了!” 祭台下方的妃子们泪流满面地祈求着,生怕水月突然离开,哭声渐浓,听得人无端心伤。 水月静下心,毒性压到一半,只听长鞭一响,莫成章甩着长鞭朝水月击打过来,长鞭如蛇,张大了毒牙朝她面门蛰咬。 水月后退几步,甩动拂尘缠住长鞭,手掌轻转震开莫成章。两人同时飞上尸窟石门前,一白羽一长鞭,昏天黑地地斗作一团。 墨魂装作过路人一般,好整以暇地仰头观望,红蓝交错的光虹照得黑夜亮如白昼,元境强者的对决足以震动天地。 但,在两人没打多久,第三个人插了进来,山峰处飘来一片红衣,鲜亮艳红的指甲对准了水月的后背,如离弦之箭刺向她。 水月反应迅速,侧身躲开了红衣女人的攻击,却被莫成章一掌抵住心口打得连连后退。 金丹重创,压制的七窍毒瞬间爆发,水月半跪在两人之前,黑血从耳朵、鼻子、嘴角、眼睛渗出,她开始感觉四肢无力,像是沉浮在汪洋大海中一样,与水化为一体。 “水月,现在你给我磕一个响头,我会将母蛊祭出来替你解毒的。” 莫成章执着黑气凝聚的长鞭,得意地望着已然毒发的水月。 他身边的红衣女子原本还是挂着笑容的,却在看到祭台上迎风静立的黑衣少年时,面色陡然煞白,“墨魂怎么会在这里!” 她还记得桃花林里墨魂是如何手起刀落斩下她分身的头颅的,至于看那少年一眼,止不住生出恐惧。 莫成章一开始就没在意墨魂,只看他面容稚嫩,觉得是哪家贵族公子,不知死活地跟着水月到这里。 “不过一个黄口小儿,有什么可怕的?”莫成章不屑地瞥了一眼黑衣猎猎的少年,很快收回目光。 红衣女子抿着唇,不想跟莫成章解释,转身炸出一团红烟,就在她快融入红烟中时,祭台上的黑衣少年眨眼功夫消失,狂涌的灵力汇在空中汇聚出一把三尺青锋,黑衣少年跃至空中,随手一弹,三尺青锋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穿入红烟之中。 一声凄惨的尖叫响彻山谷,山崖上轰隆隆一阵,巨石滚落,烟尘滚滚。 水月望向下方的妃子,不管毒性的扩散,掠身至祭台上方打散滚落下来的山石,这才让下方的妃子们免于被山石砸中。 灵力摧动得越厉害,七窍毒的蔓延就越快,水月禁不住咳出黑血来,被迫落到祭台上。 “大人!” 清水看着半蹲着的白衣公子,急切地唤了一声。 山石滚尽,那把明晃晃的长剑将红衣女子钉在山崖上,砸出了一个巨大的黑窟窿! 莫成章心中大骇,心知不是墨魂对手,连忙撤退。 空中抱臂而立的黑衣少年弯起唇角,慵懒地支起戴着墨玉环戒的食指,抽出灭世,转而朝逃跑的莫成章追去。 他如主宰天地的神,动动手指就能将一名元境修士当作蝼蚁一般折磨。 没错! 是折磨! 他并不想一剑给莫成章了断! 灭世追上莫成章,化作剑影在其身上穿梭,不出一个呼吸间,原本衣着华丽的莫成章全身布满了刀伤,右手腕被灭世刺穿,钉在石门上! 在墨魂折磨莫成章时,水月打开了清水周边的结界,将她放出来,“玄武跟世子呢?” 清水道,“玄武、花谢都被莫成章扔进尸窟喂母蛊了!” 水月拧紧眉头,“那母蛊是什么怪物?” 清水道,“没看清楚,石门打开时,那怪物只露出一双眼睛,闪着幽蓝之光,像眼镜蛇一样,可怕极了!” 清水见水月嘴角又流了血,眼眶越来越红,像是要哭了,“大人,你不要有事啊!” 水月擦干嘴角的血,摸了摸清水的脸,安抚道,“放心,我没事,你下去阻止妃子们离开。” 清水拒绝,“不行!我不能丢下大人!” 水月严声命令,“快去!你们就在这里只会坏事!” 清水心里明白,她灵力枯竭,下方的妃子们都是凡人,若是留在这里,就会给水月拖后腿,可看到水月现在的状况,清水难以放心离开。 水月一把揪住清水的衣领,将她扔下祭台,侧目冷冷吩咐,“离开!不然以后就别跟着我!” 清水戚戚地唤了声水月,见水月面目冷清决绝,便咬牙听从水月的命令,带着妃子们离开了。 “娘亲!” 空谷之中传来两声呼唤,水月抬头寻声看去,山崖之上,一身两头的妖童正扶着红衣女子声声哭泣。 水月心中一沉,就在她放下手中的白羽时,那妖童齐齐卷着长舌朝她撕咬而来。 水月举起白羽,眼前银光一闪,妖童的舌头被拦腰斩断,黑影挡在前头,一把将她扛在肩上,飞离祭台,掠向高台才停下。 “你放我下来!”水月觉得被人当成东西扛着十分屈辱,羞恼大喝。 墨魂很轻松地将她放下来,伸手掰正水月的脸,不管她厌恶的眼色,指腹柔柔地将她眼角流下的黑血擦干净,“你怎么就是不舍得求我帮你呢?非要一个人挡在前头,若是死了,让本座如何是好?” 水月别开脸,“与你何干?” 墨魂扼住她的下颚,逼着水月与他对视,绯红的唇噙着势在必得的自信弧度,“你对别人都很温柔,为什么偏偏对本座就恶语相向的?难不成,本座在你心中是特殊的存在?又或者,打是亲骂是爱?” 水月冷冷道,“可曾看过本国师对你有半分爱意?” 墨魂道,“本座又不是你的心,如何得知?要不,等有空,本座去问问你的心?” 水月颦眉,“你给我个痛快,别在这里假惺惺的演戏,” 墨魂平展的修眉倏地皱成山川,脸上的笑容僵在绝世容颜上,就在水月以为他要杀死她时,身子被他摁到胸口,耳边传来一身利刃割喉的声音,霎时世界都安静了。 水月挣扎着推开墨魂,退开一看,原是从背后偷袭她的妖童被墨魂一剑割破了喉咙。 被妖剑灭世所杀,无论是人,是妖,是仙,还是鬼,都会魂飞魄散! “哈哈哈!这妖童终于恶有恶报了!”被钉在石门前的莫成章突然猖狂地大笑起来。 山崖上贴成肉饼的红衣女人凄惨地喊出声,山峰随即剧烈震动起来。 莫成章一边抽着气,一边快意地说,“这妖童吃了上万人的心脏,果真恶有恶报,活该魂飞魄散!” “莫狗!你闭嘴!他不是妖童!”山崖上的红衣女人倏地飘下来,同莫成章打斗起来。 莫成章废了一只手,只好用剩下的手甩动长鞭应战,红衣女人也被墨魂重创,两人不分上下地缠斗怒骂,兵刃相接。 “呵!先是吃乱葬岗内死人的心脏,再不过瘾,非要吃活人心脏。若非如此,我岂会听你之命派萧斩杀宫奴取心脏?又岂会因萧斩暴露自己?”莫成章一鞭子甩过去,愤声笑骂。 红衣女子截住莫成章的长鞭,挥手斩断,“是你自己要用一个废物做事才会暴露!怪得了我?还有,若非因为那个跟莲子长得九分相似的燕妃,你会失了心智去接近她?好几次都是因为燕妃才留下的马脚,都是你的错!你不是特别喜欢燕妃么?最后还不是对她先奸后杀,还剥了人家的脸皮?你这种人真是恶心到底,我看着都想吐!” “比起你来我好多了!试问,若不是你勾引司徒业,将他引到乱葬岗掏心,妖童会尝到活人心脏的滋味?会变本加厉地吃活人心脏?这种天地不容的妖孽够恶心了吧?” “闭嘴!莫成章!你没资格谈及我的孩子!” “嗤!你别忘了在生妖童时,你已经是个死人了。他根本就不是人,是妖怪,是孽障!是你跟你那最爱的子归帝生下的孽障,只可惜,子归帝根本就不稀罕你的孩子!还不是连母带子一起烧成灰烬?” “你再说,本宫就让你灰飞烟灭!” “怎么?襄妃娘娘,你不是恨极了子归帝么?怎么还愿意生下他的孩子?哪怕是死了都要生下来?” “闭嘴!你给我闭嘴!” 襄妃双目血红,卡住莫成章的脖子,发了狠地往后推。 莫成章狰狞地笑着,“真是可惜了司徒业那个白痴,还以为你是什么孤苦无依的青楼女子,日日说爱你想要娶你,可最后还不是被你挖了心,尸首异处?” 襄妃将莫成章抵到石门上,狠厉道,“笑话!男人不都这样?有几个真心的?你看你,不是很痴情于莲子么?不也是跟燕妃打情骂俏,还上了床?恶心,你们男人都恶心!” 莫成章甩了襄妃一巴掌,凶狠道,“你没资格评价我跟莲子,贱人!” 襄妃被莫成章一脚踩在地下,终究是还是败给了莫成章。 “哈哈哈!好一个冠冕堂皇的衣冠禽兽,你莫要忘了当初是谁将你带到皇宫的,你想恩将仇报么?”襄妃半张脸贴在地上,失声大笑。 第36章:流云上仙 墨魂一手搂着水月的腰肢,一手转着灭世,低眸看着水月,“这场狗咬狗的戏码精彩么?” 水月动了动身子,身边之人又将她搂紧了,不由得皱眉,“对于你这种没心肝的东西,自然精彩。” 墨魂放开她,凉飕飕地说,“水月,我劝你最好别屡次三番激怒本座,否则…” “呵!否则如何?用你的灭世一剑杀了我,让我神形俱灭?”水月讥诮地看着他,丝毫不怕灰飞烟灭。 墨魂白皙的脸一点点沉下去,用玩笑的语气警告,“我会让你体会一次被鬼压的感觉。” 水月羞愤,“你无耻…我…” 还未说完,整个山峰剧烈颤抖起来,山石簌簌滚落,野兽嘶吼的声音从山中爆发,一束白紫色的光虹从山峰顶冲出,灌入天空! 墨魂打横抱起水月,飞身离开石门前,就在下一刻,十丈长的黑影从山顶冲出来。 莫成章、襄妃各自往两边逃出,才免于被石头砸成肉酱。 黑影在光虹的照亮下露出真实面目,是一条通体覆盖着褐色鳞片的蛊蛇! 这就是莫成章口中的母蛊! 经过五年的豢养,这母蛊蛇已经修炼到元境,身躯也长到了十丈之长的骇人程度! 定睛一看,母蛊蛇头部还骑着一个人,那人穿着破破烂烂的衣物,手持着一把宝剑,扬手狠狠地将宝剑刺入母蛊蛇头部,任凭母蛊蛇如何摇摆嘶吼都甩不下那渺小的身影。 墨魂眯着桃花眸,同水月一样,都注视着母蛊蛇上头的黑影。 “不过三十年就达到至元初境的境界,天赋比本座还高,不错不错。”墨魂面上虽是淡声称赞,语气之中却充满了讽刺之意,似乎觉得如此惊人的天赋是旁门左道之法换来的。 元境之上还分为至元初境、化境以及最巅峰的终境。 墨魂就是至元终境,而骑在母蛊蛇头顶的那人就是至元初境。 这个世界强者云集,不似她前世所处的世界,一个元境就能位列世界前十强者。 白紫色光虹消失一刻,母蛊蛇被那人从头到尾一分为二!所用时间不过几个呼吸之间,身形刀法快如闪电! 轰隆隆! 母蛊蛇硕大的身躯倒入山谷,空中的战斗应声结束。 执剑人凌空朝水月杀气腾腾地冲过来,却在最后将那把三尺长的宝剑插进剑鞘中,停在离水月三尺远的地方。 只见他及腰长发凌乱地盖在头上,面门也被头发掩去大半,只能看到那双亮如星辰的眼睛,看不出全貌。 周身披着脏破的麻衣,两袖随意挽在小臂上,腰间用简单的红绳系住,两颗金色铃铛随着夜风叮当作响。由于刚刚宰了一条十丈长的母蛊蛇,全身上下都覆盖着墨绿色的血液,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宛如从十八层地狱里爬上来的修罗恶鬼。 随着他的呼吸,面门的长发时不时扬起落下。 不知是不是水月的错觉,竟从他眼中看出几分受伤与难过之意。 对峙半晌,他抬起右臂,上头爬满了蚯蚓般的血脉,丑陋可怕而且诡异瘆人。 他无声地张开五指,似在压制着什么,每个呼吸都特别重。 待五指张开时,一颗散发着紫光的蛇胆飘起来,然后飘到水月面前。 “解药。”那人沙哑粗粝的嗓音缓缓从喉间拉出。 水月接住蛇胆,疑惑地问,“你…你是谁?为什么要帮我?” “呃…”那人捂着心脏,压抑地痛吟几声,才艰难万分地出声,“你不必知晓。” 刚说完,一玄衣人出现在那人背后,一鞭子抽在他背后,打破了他压抑已久的反噬之力。 “该死!你居然把母蛊蛇杀死了!你毁了我的一切!” 莫成章甩动着黑气直冒的长鞭,失去理智地朝那人迅猛攻击。 那人身形鬼魅,躲开了莫成章的攻击,一把卡住莫成章的脖子,将其摁进山石之中砸出了一个窟窿。 “邪魔外道!”墨魂冷峭地说完,将水月放在一边,执剑飞身过去同那麻衣男子斗在一处。 墨魂的修为高了那人两层,打得那人连连后退,而那人像是疯了一般,屡次被墨魂打伤屡次站起来,不怕死地往墨魂身上撞,墨魂也被他缠得烦躁暴怒,一招比一招狠决。 若非麻衣男人帮她取了解药,她现在怕是一滩血水了,于情于理,她都不能眼睁睁看着墨魂将他打死,应该救他一命! 水月分了一些蛇胆替自己解了毒,收好蛇胆,运起灵力飞身过去,挡在麻衣男人面前,用白羽抵住墨魂的灭世。 “让开!”墨魂收住动作,冲水月大喝。 水月刚想说话就被麻衣男人一掌抵住后背,血气上涌,对着墨魂的脸喷了一口血。 “该死!”墨魂接过水月软绵绵的身躯,顾不得擦拭脸上的血,一剑刺入麻衣男人左肩之中。 麻衣男人握住灭世,用力抽出,举剑朝墨魂头顶劈下来。 “此人已经丧失理性,见人就杀,实属妖魔之辈!”墨魂躲开麻衣男人的攻势,不忘提醒水月。 水月看了眼入魔的麻衣男人,无意间瞥见他乱发之下暗淡的眸子,心里毋地难受,“可…可这解药是他送给我的。我觉得他不是…” “妇人之仁!”墨魂严声打断水月的话,一把扔了水月,双手执剑劈砍出一道银色剑气。 眼看着那灌满了十层灵气的剑气即将劈过麻衣男人,水月失声大喊,“快躲开!” 天地震动,山石轰然滚落,如世界混沌之初,黑暗而又诡谲。 锵! 一丝极细的蓝光从远处飞来,在半中间拦住了墨魂的剑气,两股力量相撞,爆发出刺眼的白光。 水月在空地上落定,仰头捕捉到那缕极细的蓝丝从白光中游出,往上方飘去。 清雅悠然的琴音生生落下,黑色苍穹下缓缓降下一白衣公子,他双手伏在一把通体蓝晶的琴上,随着他手指的挑拨,点点蓝荧在其间跳跃,而方才抵挡住墨魂全力一击的琴弦已经回到十五根琴弦末尾排列完毕。 待他再降下些,水月才能看清楚他那如雪之姿,冰肌玉骨,高岭之花,仿佛冰雪雕成的人儿,不染纤尘,远远看着就给人冷寒之感。 此人,冷漠,不好相处! 这是水月的第一印象。 单单一根琴弦就可以拦住墨魂的剑气,修为定是至元终境,也是个不可招惹的神仙人物。 不过,他浑身浩然之气,并非恶人,想必她也惹不了他。 山谷因为他的降临安静了稍许,直到被墨魂打伤的麻衣男人再度破石而出,凌厉杀气瞬时激起,墨魂还想动手,只见半空中的白衣公子挑出根根琴弦快了墨魂一步朝麻衣男子攻去。 遭!这人不是来救麻衣男子的! 水月心底很不希望那个男人死,不管是斗妖兽取解药给她也好,还是那腰间两只有灵的铃铛也罢,怎么看那男人都不是故意作恶的妖魔,这其中定然有些误会! 她不能让麻衣男子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去! 水月再度飞身挡在麻衣男子身前,转身将他护在怀中,两目相对,藏在乱发下的猩红眸子突然恢复清明,苍白的嘴唇微动,却还是没有喊出声。 “不要怕。”水月撑着他的肩膀,柔声安慰。 麻衣男人微微点头,在那十六根琴弦即将触及到水月时,操纵琴弦的白衣公子扬袖将琴弦收回,十六根琴弦重新回到幽蓝的琴身上。 水月暂时松了口气,转头重新看着麻衣男子,正想说什么,麻衣男子抵住他的肩膀将她推开,眨眼功夫就翻过山峰消失不见了。 “流云?你是故意放走那妖孽的吧?”墨魂环着双臂,足尖点在一片用灵力幻化出的桃花之上,身姿绝世。 水月心里一惊,目光错愕地看着白衣公子,一时不知所措。 流云上仙,也称琴仙,守护天音国的神官,同时也是法家元尊,座下弟子数以万计,但亲传弟子只有水月一人,惯用法器乃十六仙音琴。 她还以为法家元尊是个满头白发的老头子,谁想一露面,竟是个仙风道骨的绝美公子! 最关键的是,修为这么高,要是被他发现自己徒弟把灵魂献给了她,还不分分钟用十六琴弦戳死她? 水月怀着忐忑的心找了块空地落下,同时偷偷瞄着空中相对对立的两人,寻思着找个机会开跑! 却不知,空中的白衣公子已经睁开眸子,眉间银莲舒展,琥珀色的眸子淡如一汪清水,将地上的人儿锁住。 水月被他一瞧,顿时生出了满背冷汗,不知道如何反应,最后僵硬地抬起手作揖,“师父。” 流云没有回答,不再看她,转而看向墨魂,“他并非妖魔,只是有时候控制不住本心而已。” 这个他,三个人都心知肚明。 墨魂冷哼,“那又如何?与其等他发狂杀人,不如灭了他以绝后患!” 流云平淡的声音再度响起,“留他一命,或许对君上有好处。” 墨魂沉默了,不自觉地摁住食指上的墨玉环戒,摩挲了很久,才道,“是是是!流云上仙做什么都有理,本座就只会冲动。” 流云道,“我也是为君上着想。毕竟关心君上的,还有很多人。” 墨魂抬头望天上望了片刻,平日里桀骜惯了的语气难得柔和下来,轻声呢喃,“对。” 流云微微颔首,不再同墨魂说话,挥袖将琴收起,负着双手朝水月飞过来。 在流云落地时,水月的心陡然提到嗓子眼儿了。 第37章:襄妃三怨 “水月。” 淡到足以被风吹散的呼唤落下,夜风阵阵,吹得他身上的锦衣如同徐徐绽放的白莲,纯净高雅,莲香浮动。 水月面不改色地回应,“师父。” 流云道,“为师要回灵雀山了,你要回去么?” 水月心下大喜,她巴不得不再见到流云,听他们要走,心里自然欢喜,只是面上还得保留不舍之态。 水月道,“徒儿还有心愿未结,师父先回去吧。” 流云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凝望水月许久,才道,“执念太深便成孽,徒儿谨记。” 水月颔首,“徒儿谨记。” 流云轻飘飘地应了声,转身便化作蓝色荧光划过天际离开了。 她还以为会是一场恶战,没想到流云只是简单说几句话就走了,可算吓到她了。 还没缓过气,身边落下一人,肩头瞬时一重,“戏演得不错!” 水月故作不明地问,“你如何看出我在演戏?” 墨魂笑着说,“明明不是水月,却将水月的性格拿捏准确,让流云那样通透的人儿看不出半分端倪,厉害,甚是厉害!” 水月蹙眉,“鬼王说笑了,我本就是水月,再污蔑我,信不信我跟你决斗?” 墨魂让开身子,摊开双手吐槽,“国师,你别老是想跟本座决斗好不好?这样多伤和气?” 水月懒得跟墨魂斗嘴,转而去寻襄妃、莫成章两人,在一滚落的巨石下寻到了莫成章的尸身,全身上下都是烂肉,想来是被麻衣男子狠狠凌虐所致,当然她旁边的黑衣少年也功不可没。 墨魂啧啧两声,“本座只记得轻轻划了他一百刀而已,这家伙可不是本座杀的。那个,本座也不是有意的,谁让他刚刚骂本座无知小儿了。” 他虽是在撇清关系,语气之中却没有半分愧疚之意,甚是洒脱轻松。 水月瞪了他一眼,举起右手点燃一张招魂符。 莫成章生前怨念颇重,死后肯定不会心甘情愿地入阴间,趁他魂魄还未产生意识前,用招魂符将他魂魄招过来,强行送进阴间,也免得他在人间继续作恶。 很快,莫成章的三魂七魄凝聚成人形,摇摇晃晃地站在水月面前。 水月画了通灵符,随意叫了地下的阴官上来领鬼魂。 “不!你们不能送他下去投胎!他应该永世不得安宁!” 襄妃从角落里窜出来,纵然浑身淌血身形不定,也要跑出来阻止水月的动作。 在襄妃快要碰到水月时,一把剑没入她的腹部,很快又毫不怜惜地抽了出来。 “墨魂!你!” 水月皱着修眉,吼了墨魂一声。 墨魂勾起嘴角,冷笑道,“诅咒王室,联合莫成章杀害宫中妃嫔上千余人,又豢养妖童,以掏心等天地不容之法喂养,三重重罪,魂飞魄散是最轻的惩罚。” 水月紧紧蹙着眉尖,她也知道襄妃作恶多端罪不容恕,可并没有想过要如此无情地了结襄妃的。 要让一个人再无来世,可以说比十八层地狱的酷刑还要残忍! 墨魂收起灭世,坦然道,“本座只是按照阴间的律令进行处置。心慈手软,妇人之仁,往往只会坏事。” 水月冷冷讽刺,“对,早在五百年前,在你还没从赤焰山出来之前,就应该派人诛了南疆鬼域的乌合之众,以绝后患。” 墨魂闻言,只是了冷冷一笑,并未出声回复。 “本宫…” 卧倒在地的襄妃艰难地要出来两个字。 水月垂下眼眸,心情沉重地俯视着奄奄一息的襄妃。 襄妃趴在地上,血迹斑斑的双手摩挲着粗粝的石子,想要抓住什么却又抓不住,“五年来,每个日日夜夜,本宫都挣扎在仇恨、愧疚之中。我恨子归,恨他当初狠心献祭我们母子,那时我发誓要让子归断子绝孙,所以不停地残害梵江的妃子。我以为我能从中得到报复的快感,可午夜梦回之时,我曾经也是一个连蚂蚁都不敢踩的单纯少女,当我看到自己满身鲜血时,我害怕、惶恐也很愧疚。” 她压抑着灭世的侵蚀,泣泣而诉,“可每次看到我的两个孩子拥有与常人不同的身体,需要吃着人的心脏才能活下来时,我又对子归产生了恨意。每一天,我都活在仇恨、愧疚的痛苦之中。哈哈哈哈…” 她狂笑起来,笑矛盾的自己,“后来,我遇到了司徒业。那时我一时兴起去青楼扮作妓子,他对我特别好,一点都不在意我的身份,还许诺着娶我回去。如果可以的话,我会放下仇恨,跟他过一辈子,守着他变老,再等他来世,生生世世都陪着他。可最后呢?” 襄妃擦干了眼泪,“他还是背叛了我!要娶了陈家千金!还把我忘得干干净净!我恨他,就跟恨子归帝一样!所以我要杀了他,挖了他的心看看到底是什么颜色的!” 水月沉声问,“那么,是红的,还是黑的?” 襄妃激愤的语气突然凉了,剧烈颤抖的身子平息下来,惨淡地回答,“红的,是他自己挖的。” 水月吸了一口凉气,终归于遗憾地说,“他没有背叛你,只是你不相信他。襄妃娘娘,这世间还是有人视你如命的。” “终究是我对不起他。”襄妃仰面长叹,合上了眼睛,任凭眼泪往下流淌。 “我的孩子已经没了,这世间没有什么值得留恋得了。”襄妃的身子一点点的透明,“我曾经也是豆蔻年华之人,怀着对帝王的爱慕进了宫中,全心全意的爱着他。我曾经很相信子归,很相信爱情。信念有多深,失望就有多深,却没想,仇恨蒙蔽了我的双眼,让我不再相信任何人。” “我恨帝王,也恨那些能待在帝王身边的妃子,有时还恨自己的孩子,每一桩每一件都让我变得不像我自己,最后竟是恨透了杀人如麻的自己。” 襄妃的身子已经趋近于透明,她缓缓躺倒在地上,身子蜷缩成一团,双手遮住了脸颊,在消失的最后一刻,无奈的叹息从她口中叹出,“无颜面对来世。” 点点白光闪烁,襄妃的魂魄彻底消失在世间,再无来世。 襄妃消失不久,水月召唤上来的阴官已经抵达,好巧不巧,竟将孟婆拉了上来,至于是否为偶然,就不得而知了。 孟婆出校门那一刻,水月还没认出来,眼前一袭水蓝色轻纱长裙的妙龄美人,不像是地下来的阴官,倒像是天上下凡的仙女。 水月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略有惊讶,“敢问来者何人?” 孟婆掏出小手帕甩了水月一脸,“哎哟,死鬼!是我,孟婆啦!” 水月揉了揉鼻子,站开了些,传闻孟婆只在心爱之人面前幻化真容,她莫非在无意之中把孟婆也勾引了吧? 事实证明是水月想多了,孟婆跟水月寒暄完毕,就扭着腰肢朝她旁边的墨衣少年身娇体软地扑了过去。 “墨魂小君君,终于见到你了!” 墨魂把俊脸一板,伸出撑住孟婆的额头,隔开两人的距离。 “本座有洁癖,勿要靠近。”墨魂嫌弃地警告。 孟婆跺了跺脚,鼓起腮帮子抱怨,“五百年前你也是这样,一点都没变。” 水月侧目。 洁癖?他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吧? 刚开始见面,对她又搂又抱又亲的,这是个洁癖怪能做出来的事么? “莫成章的魂魄,收下去吧!” 墨魂退了一段距离,毫无感情的命令。 孟婆虽然很是不愿,但还是听了他的话,将摇摇晃晃的魂魄收入袖中,一查莫成章的阅历,不禁啧啧出声,“这人真造孽啊!罪行罄竹难书,即便是下了地狱,估计也只能困在十八层地狱受酷刑了。” 杀了千名女子,下十八层地狱是应该的。 水月行至孟婆身侧,“请问,燕妃紫嫣的魂魄可过了孟婆桥?” 孟婆想了一阵,突然支起一根手指,激动道,“国师不说我还忘了呢!孟婆桥边真有一名绿裙女子迟迟不肯过桥,她求着我上来找您呢!好像也叫作紫嫣的!” 怪不得她在通灵符里召唤阴官会把孟婆召上来,原来她不召唤,孟婆自己也会上来的。 水月心里稍稍有些欣慰,像立刻下去见紫嫣最后一面,脚步一动,手腕就被一人拉住,轻佻的声音响起,“瞧你心急火燎的,国师莫非喜欢紫嫣?” 水月抽出手,“你现在最好别跟我说话,不然决斗!” 墨魂嘴角狠狠一抽,识相地举起双手,闭嘴表示投降。 路过莫成章的尸身时,水月停下脚步,走过去伸手在莫成章身上摸了起来。 讨人厌的声音再度响起,“国师,你连尸体都要猥亵,啧啧啧!” 水月找到一样东西,抽出来,起身狠狠剜了他一眼,“我宁愿摸尸体都懒得摸某人。” 墨魂脸色一黑,但还是毫不在意地说,“切!你以为本座稀罕你摸!” 水月收回凶狠的目光,低头将摸出来的脸皮仔细用手绢包好放入袖中。 燕妃也是为她而死,于情于理,她都应该下去看看她,了结她的心愿的。 孟婆一脸错愕地看着两人的互动,在墨魂死皮赖脸地黏上水月时,樱桃小嘴都张大了,恨不得此时此刻就把鸭蛋塞进嘴里。 墨魂君上的洁癖…难道没了? 第38章:小白菜 水月化了通灵符,正要跟孟婆下去,墨魂又将她拦住了。 “尸窟,不想进去看看么?”墨魂踩在阵眼上,堵住水月的去路。 水月往石门那边一看,才想起花谢跟玄武都在里头,今晚发生的事情太多,她都忘记了。 听清水说两个人都被扔进去喂母蛊蛇了,也不知安危如何。 墨魂总算说了句人话,水月看了他一眼,点地飞身如轻云飞上高台。 孟婆则跟墨魂跟在后头,三人一同落在石门前,水月托起掌心焰,踏入幽暗的尸窟之中。 南疆母蛊蛇乃至阴至邪之妖兽,生存之地必然阴寒,刚进入其中不久,寒气便将水月包裹完全,即便是穿了三层轻衣一层外袍,还是忍不住透骨的寒意。 沿路都是晶莹剔透的冰霜,一直往下,通往底部的只有一条石阶而已。 母蛊蛇已经被麻衣男子引出尸窟,洞中空旷非常,除了常年累积的腥臭味,倒也没有想象中那样肮脏污秽。 “喵!”突兀的猫叫声吓了水月一跳,遂加快脚步往洞底赶,孟婆也是一脸惊愕,抬步跑到水月身边,随她一同往下跑。 唯有后头的人依旧闲庭信步,负着双手步履雍容。 赶到洞底,潺潺流水声从上往下倾入,血腥味越来越浓,水月扩大了掌心焰,仰头一看,竟是一血液汇聚而成的血池! 上方还旋转着一颗小小的蛋,以鲜血滋养,周身都散发着妖邪的红光。 孟婆道,“这东西邪气太重,不是好东西,处理不好还可能留下后患。” 水月观察片刻,才说,“可能是母蛊蛇产下的蛇蛋,确实要好生处理。” 一个圆鼓鼓的白影子从火光中越过,风卷残云般将血池上方旋转的蛇蛋吞进肚子里,落在某个角落里舒舒服服地打了个饱嗝。 “这是!”孟婆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自行托起掌心焰,绕过血池去寻那白影子了。 水月急于寻找花谢、玄武,也就由着孟婆去找。 掌心焰挨着冰面寸寸移动,水月找到了一处裂痕,顺着裂痕扩大的方向寻去,很快在冰壁下找到玄武的身体。 谢天谢地,他们还活着! 水月破开冰壁,玄武的身子瞬间往她身上倒来,水月伸臂接住玄武,将其轻轻放在一边,探了探鼻息,确定无碍后才去找花谢。 原以为花谢也会被母蛊蛇封进冰壁的,最后却在黑暗角落里找到衣衫不整的青衣男子。 他斜靠在冰壁上,面色惨白如纸,额上的月白抹额被取下来捆住双手,青色锦衣被撕得破破烂烂的,像是被强暴了一般。 花谢生得好看,莫非是母蛊蛇看上了他的容貌,要强迫他? 水月脱下外袍盖在花谢身上,顺手解开捆绑他双手的抹额,展开抹额重新给他系上额头,最后将他泼墨般乌黑的青丝理顺才收回手。 左思右想,水月牵住花谢外衣下摆,鬼使神差地想探探他是否被强迫成功了。 灵力灌入,花谢全身上下的阳气虽是薄弱了些,但很纯粹,母蛊蛇没有得逞。 “国师?”不知花谢何时醒来,亮如星辰的眸子带着些怪异之色,目不转睛地盯着水月。 水月飞快收回手,轻咳两声掩饰自己,“那个...你感觉怎么样?” 花谢坐起身来,扶着胀痛的额头,月牙白外袍滑下,露出破烂不堪的青色外衣,花谢一脸震惊,星眸不可置信地望着水月,“国师,你...你撕我衣服?” 水月忙解释,“世子误会了,并非是我,是...” 她也不好说出真相,只好半途闭了嘴。 花谢见她沉默,想了想便知道撕他衣服的人是谁了,星眸忧伤地黯淡下去。 水月安慰,“世子莫要伤怀,你还是完璧之身。” 花谢闻言,不自觉并拢双腿,更加怪异地盯着水月,“国师,你到底看了我哪里?” 水月脸皮子蹭地一红,后悔多嘴说了这句话,觉得自己这张老脸又要破碎了。 “阳气纯粹,不似阴阳交合之象。”水月心虚地解释。 花谢似松了口气,裹紧了水月的外袍,静静坐在冰面上,不知道是害羞了,还是伤心了,沉默非常。 水月蹲在他身前,一时也不好说话,怕自己越说把自己描得越黑,索性闭嘴起身。 “喵呜~”一只通体雪白的猫咪从一边窜出来,扬起小脑袋,金色瞳孔正对着水月,粉粉的小嘴喵呜喵呜地叫着,像是在讨水月疼爱。 水月重新蹲下身,伸手将手掌大的小猫咪捧起来,它实在太小了,身子跟她的手掌一样大,而且毛茸茸软绵绵的,手感特别棒。 样子可爱柔弱,仿佛只要她合手一掐,就会把这只软萌的小猫咪掐死。 不知为何,这只猫咪特别喜欢她,被她捧起来时很自然地蹭了蹭水月的手指,伸出纷纷的小舌头舔了下。 孟婆气喘吁吁地走过来,指着水月掌心猫破口大骂,“这死猫身子挺灵活的,老娘抓了它半天,愣是没抓到半根毛。” 水月捧起小猫咪,疑惑道,“这就是方才吃掉蛇蛋的小家伙?” 孟婆稳住呼吸,弹指给小猫咪眉心注入一道灵气,一团金色火焰状的图腾浮现于眉心。 “金狸,五百年前赤焰鬼王座下的灵宠,赤焰鬼王消失后,它一并消失了,无影无踪了五百年,竟在母蛊蛇的巢穴里找到这家伙,当真奇迹!”孟婆说着说着,眼睛越发明亮,熠熠生辉。 水月好奇地问,“小金狸本事很大么?” 孟婆晃动双臂,大声强调,“妖兽族最稀有最尊贵的种族,风系至尊灵宠,你说呢?” 水月不了解这世界的很多传说,不过听孟婆描述,好像挺厉害的,看金狸的目光中多出几分惊艳。 孟婆蹲下身,双手搁在身前,嘟起嘴撒娇,“国师大人,你把它让给人家好不好?人家超喜欢小金狸的啦!” 水月笑道,“小金狸并非我之所有,您想要,就问它吧。” 将手往前一托,小金狸被水月送到孟婆面前,孟婆眯着笑眼伸手去接,小金狸却躲开了孟婆的手,爬到水月肩上蹲着,毛茸茸的爪子抱住水月优美洁白的脖子,小脑袋紧紧挨着水月的脖子,蹭得水月很痒。 沉默许久的花谢笑了,“小金狸似乎很喜欢国师。” 孟婆不甘心地绕到水月另一边,讨好地伸出双手,“小金狸,跟姐姐玩好不好?” 小金狸翻了白眼,灵活地跳到水月另一边肩头蹲下,见孟婆还要追它,索性跳到地上,一路爬上了正好踏入洞底的墨衣少年手心。 墨魂右手托着小金狸,两只白白的爪子扒拉在墨魂手指上,探出弹出半个脑袋,对孟婆吐了吐舌头。 “喵喵,不跟你玩!”小金狸居然开口说话了。 孟婆站起来,跑到墨魂身边,捂着嘴问,“难道金狸是你的灵宠?” 墨魂微微点头,“五百年前,斩了赤焰鬼王后,这家伙就黏上本座了。” 孟婆恍然大悟,“怪不得赤焰鬼王死后,金狸就不见了,原来是跟着君上一同去了魂山。” 说话间,金狸已经跳到墨魂肩上蹲着,爪子撩起墨魂肩上的银发亲昵地磨蹭。 墨魂抬手撩了撩金狸的下颚,桃花眸看向水月,“它还有个名字,叫做小白菜,可爱么?” 他目光温柔似水,询问语气更是柔得不像话,让水月有些受宠若惊。 水月心虚地别开脸,假装给花谢整理衣衫,装作毫不在意地说,“这么土的名字也就只有你能取出来。” 墨魂笑容一僵,肩上的小白菜立马凑到他耳边,用两人才能听到的音量说,“主人,我听出女主人的心声了,她非常喜欢小白菜哒!” 墨魂这才重新晕开笑容,环起手臂傲娇地说,“水月这个名字不也挺土的么?你还不是用了二十五年?” 水月脸色一黑,正想埋汰几句,墨魂肩上的小白菜已经到她耳边,同样小声道,“女主人莫要生气,主人一直觉得您的名字特别好听,一天在心里不知道要念几百遍呢!” 水月闻言,面色怪异地望向墨魂,墨魂也是一脸黑沉地看着她,准确来说是她肩上蹲着的小白菜。 小白菜抖了几下身子,害怕地缩在水月袖子里,“国师要保护我,君上发毛了。” 水月下意识护住小白菜,扶着花谢起身,替他裹好外袍,才对墨魂道,“你的灵宠不要了是么?” 墨魂顶着黑到足以滴墨的脸,嫌弃道,“卖主求荣的狗腿子,不要了,你拿去就是。还免得本座日日给他雪莲果吃,到头来养出一头白眼狼。” 此时,小白菜钻了出来,委屈巴巴地跑过去抱住墨魂的裤腿,“主人,人家知道错了。” 墨魂一脚踹开,拂了拂裤腿,重重地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墨魂!你怎么能这样对它?”水月赶紧将地上缩成一团的小家伙抱起来,爱怜地摸了摸,柔声安抚,“以后跟我便是。” 小白菜含着两眼泪光,猛点头。 孟婆哀怨地看着水月,“国师大人,人家也很喜欢小金狸啦!” 水月无奈地笑着,“那...让小金狸选一选吧!” 孟婆憋憋嘴,“别选了吧!方才您又不是没看到这家伙嫌弃我。” 水月无声笑了,转眸看向一旁沉默异常的花谢,以为他不舒服,便关切地问,“世子可是哪里不舒服?” 花谢抬眸看了她一眼,秀眉微微蹙了下,很快舒展,温声道,“没事。国师,我们何时上去?这里好冷。” 水月含着几分歉意,“抱歉,我们现在就走。” 说罢,水月架起玄武,四人一同往尸窟出口方向走。 第39章:孟婆桥 众人刚出石门就遇上了返回尸窟的清水,她后头还跟了一大群宫廷禁卫。 清水飞上来,看了眼玄武,非常嫌弃地伸手,“大人,给我抱吧!” 水月颔首,将玄武递给清水。 清水还没捂热玄武就把他扔给后头站着的侍卫,担忧地观察着水月,关切地问,“大人,你的毒解开了没?” 水月打趣,“我要是没解开,还能见你?” 清水也是关心则乱,脑子里没想那么多,被水月指出来后,脸颊微微红了。 水月不再耽搁,将蛇胆拿出来,“清水,你把蛇胆带回去,分一点给尚小姐解毒,我还有事。世子,你身子虚弱,先跟清水回去休养。” 水月转而看向花谢,柔声建议。 花谢看了眼孟婆,眸子似有微光闪过,不多话,秉手道,“好。” 清水接过蛇胆,见水月神情之间有些急迫,便没有多问,点点头就搀扶着花谢往下走。 随行禁卫见状都整齐划一地跟上清水的步伐,浩浩荡荡地离开。 水月往四处看了一遍,不见某个穿黑衣服的无耻少年,也不等他,对孟婆道,“我们下去吧!” 孟婆闻声,施法带着水月一起入地,眨眼功夫就到了阎王殿外。 “容我先把莫成章的魂魄交给笔官审查。” 孟婆交代过,移形换影进了阎王殿,水月留在外头,想起了莫成章口中说的采阴邪术,不由得蹙了眉尖。 越州常有妙龄少女失踪,同采阴邪术结合,真相已经浮出水面了。 只是他在陛下眼皮子底下偷偷训练了天机阁修士这么多年,恐怕实力不可小觑。 君璃可以召集天音修士讨伐平西王,可那样的话就是一场生灵涂炭了。 “女主人不要担心,君上超级厉害哦!只要女主人卖个萌撒个娇,把君上哄开心了,灭了天机阁都是小事,君上帮你把太阳摘下来都可以!” 小白菜笑嘻嘻地说,水月掩住小白菜的小嘴,略作生气地斥道,“以后别跟我提起你家君上,不然我也不要你了。” 小白菜委屈地点着爪子,嘟囔着缩进水月的广袖中。 水月何尝不知墨魂的实力,只是这是她的私事,不想让外人插手罢了。 墨魂这人亦正亦邪,手段残酷冷绝,性子阴晴不定,还是少跟他纠缠比较妥帖。 等了片刻,孟婆已经从阎王殿出来了,她又恢复了佝偻老年的模样,只是声音依旧甜美,“走吧!紫嫣姑娘怕是等不及了。” 水月颔首,跟在孟婆后头。 孟婆走着走着,忽然问,“君上好像对国师挺特别的。” 水月一愣,继而淡声道,“还好。” 随之,孟婆冒着酸味的声音传来,“人家跟墨魂小君君认识五百年了,小君君都不让人家牵个小手手,结果一遇到国师,恨不得黏上你,可真气死我了。” 水月汗颜,她宁愿墨魂待她如陌生人,她就是抓鬼除凶的,跟一只鬼太过亲近不太好,“孟婆莫要介怀,我虽为女子,却修习法家,早已六根清净不涉红尘了。” 孟婆哼哼两声,“幸好国师师承流云上仙,不然今晚我就吃了你的脑子,以绝后患!” 虽是这么说的,孟婆的语气却很是轻松,并未有警告的意思。 水月笑着应声,“得多谢孟婆饶了小生一命。” 孟婆这才释怀,不过神情之中还是有些吃醋。 “女主人,你可是君上第一个又搂又抱又亲的女人哦!连花神殿下没成神时都没有这个待遇呢!” 水月嘴角微微一扯,幸好小白菜是用精神力跟她对话的,不然让孟婆听见了,又是一场焦头烂额的恶战。 行了一阵,一声熟悉的“月郎”从远处传来,伴随着水波涤荡,孟婆桥宁静得出奇。 水月紧了紧衣袖底下的手,抬眸看过去,孟婆桥边一绿裙宫装美人正坐在石桌边,含着笑意注视她。 孟婆识趣地退下了,偌大的孟婆桥只剩下水月与燕妃二人。 水月款步过去,看了燕妃好一阵,才轻撩衣袍坐在她对面。 “娘娘你…” 水月欲言又止,想指责她为何不听话私下出宫,却又说不出口。 燕妃撑着下颚,眉开眼笑地看着水月,温柔如旧道,“莫成章诡计多端,若非我亲自引他,他也不会提前暴露出本性。” 水月叹息一声,“是我愚笨了。” 燕妃道,“紫嫣相信国师迟早都可以除了莫成章的,只是若我一直躲避在国师身后无所作为,会死更多无辜的妃子,我想着用紫嫣一个人的命换陛下百位妃子的命,是值得的。” 水月心中赞赏,“娘娘心胸宽广,不计前嫌,至生死于度外的气魄,水月深感佩服。” 燕妃激动地握住水月的手,“国师真的认可我么?” 水月难得没有抽出手,只是含笑点头。 如此坚韧不屈气度不凡的女子,值得被人欣赏。 燕妃欣慰地笑了,“那我这辈子的心愿已经达成了。” 水月挑眉,“因为我么?” 燕妃毫不掩饰地承认,“紫嫣喜欢国师,所以很想让国师欣赏我认可我。国师说过,男女并无差异,面对恶鬼邪神,为大家安危挺身而出是我应该做的。我想让国师知道,我不是闺阁里长大的柔弱女子,是足以跟国师并肩战斗的女侠!” “女侠。”水月促狭地唤了一声。 燕妃很自然地应了,“公子有礼了,请受女侠一拜!” 燕妃坐直身子,潇洒英气地抱拳对水月行了礼。 水月难得笑出了声,气氛轻松起来,心情也随之明媚,“女侠不必多礼。” 燕妃放下手,重新撑着下巴,唉声叹气道,“只可惜,国师还是不喜欢我。” 水月不知道说什么,想起袖子里藏着的驱邪玉佩,便拿了出来放在石桌上,“你走的时候,忘了这东西。” 燕妃眼睛一亮,将玉佩捂在手心里,美眸中跳跃着喜悦的光芒。 水月道,“过了孟婆桥就好好断了前尘往事吧!很抱歉,这一世我并不能给你承诺,你值得更好的公子守护你,紫嫣。” 紫嫣暗下眸子,手指摩挲着玉佩,陷入了沉默。 水月斟酌良久,才决定告诉她事实,“紫嫣,其实我并不是…” 燕妃拦住她的唇,“别说了。纵然这一世求而不得,但我与国师之间的回忆还是美好的,我希望这份美好能一直存在。从头至尾我都没有怪过你,所以,请让我带着这份回忆走,好吗?” 水月怔了怔,打消了说出真相的念头,拉下燕妃的手,“好。” 燕妃收回手,最后深情地看了水月许久,才端起石桌上放着的孟婆汤。 水月张了张唇,话到嘴边又给咽回去了。 等燕妃喝完孟婆汤,水月才郑重地说,“娘娘,一路安好。” 燕妃站起来,美眸中泪光闪烁,凝望水月许久,在泪水夺眶而出时跑过来撞入水月怀中,将脸埋在水月身前,很快水月就感觉到自己的衣衫湿了。 “我爱你。”燕妃在她耳边轻声呢喃,积压已久的话终于说出口了。 水月猛然转头看她,伸手去抓她时,她的身躯一下子化作荧光消失了。 燕妃走后,水月在孟婆桥边立了许久才起身,转身之际,撞上了四双惊愕的眼睛。 “你们…什么时候在这里的?”水月差点破功,废了好大的劲才控制住情绪,没有半分不雅的神态。 黑无常捏着兰花指,暧昧道,“哎哟!国师魅力好生大哦!人家也要喜欢国师了啦!” 白无常一记眼刀飞过去,黑无常瞬时收起兰花指,规规矩矩地站在白无常身边。 孟婆走到水月身边,冲她抱拳以示敬佩,“国师真乃天音至美,男女通吃,天下只此一家!” 水月哭笑不得地叹声,“你们啊!” 白无常板着脸问,“国师为何不告诉她女身真相?万一燕妃对您余情未了,来世找你怎么办?” 水月沉吟片刻,才自信道,“她并非难以释怀之人。” 孟婆摊开双手,“但愿如此!” 水月不再多话,同三人告完别,画了通灵符上去人间了。 回到皇宫已经是清晨,旭日东升,一片生机盎然。 水月迎着初晨的阳光,心情愉悦地在御花园缓步而行。 一个石子迎面飞来,水月眼疾手快地夹住石子,忍了忍怒气,“墨魂,别躲了。” “哈哈哈!”疏狂的笑声落下,一袭黑衣的少年从树上飘散落下,轻快地朝水月走来。 水月看了他一眼,继续走,“瑶光鬼王还留在这里作何?” 墨魂背负双手,不顾及来往宫人的目光,同水月并肩而行,小白菜感受到了墨魂的气息,也从水月袖子里钻出来。 “你霸占本座的灵宠,本座就不能讨公道了?”墨魂看了眼水月肩上的小白菜。 小白菜当即跳到墨魂肩上,“主人,人家回来了,以后绝对忠心!” 水月趁机道,“本国师可没霸占,别睁着眼睛说瞎话。” 墨魂当即对小白菜放了一记狠光,小白菜娇小的身子抖了三抖,瘪嘴回到水月肩上蹲着。 “看见没,你霸占了,人证物证俱在!”墨魂无赖地说。 水月快要忍不住怒气了,温和的语气冷下来,“小白菜,回去。” 小白菜死死扒拉着水月的脖子,用可怜巴巴的目光仰望水月,看得水月的心又软了。 第40章:温泉 “不要抛下我,喵呜~” 小白菜水汪汪的大眼睛瞪着水月,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声了,水月揉了揉眉心,点头答应留它下来。 墨魂即刻发作,“瞧!你把本座的灵宠骗了!还不承认?” 说完,墨魂颇为满意第扔给小白菜一颗雪莲果,并吹口哨逗了逗小白菜。 水月无语,正想将小白菜送回去,小白菜突然变换神情,可怜巴巴地望着水月,嘴里时不时蹦出喵呜的乞求。 万恶的主人,卖宠求荣,非得让它卖萌黏着女主人才肯给它零食吃。 这年头连只小猫咪都活得不容易啊! 水月明知道这主仆二人是故意缠着她的,却下不了手推开小白菜这么软萌的猫咪,便由着墨魂胡来了。 两人继续沿着鹅卵石小道往国师殿走,水月含着几分冷讽的语气问,“难不成瑶光鬼王真怀疑我被夺舍了,所以留下来监视我?” 墨魂眉宇泰然,“别老是瑶光鬼王、瑶光鬼王地叫本座好不好,这样多生分啊!” 他突如其来的孩子气惹得水月一愣,缓过神儿才叹息一声,“我倒是越发看不懂你这个人了。一会儿视我如仇敌,一会儿又嬉皮笑脸地跟我说话,你可否干脆些,说出你的意图?” 墨魂一手扶着下巴,一手环着腰,银发间的容貌瑰丽动人,白日里他的五官看起来仿佛更加精致了,少了黑夜的阴沉,在清晨的阳光下明朗俊美。银色的长发用金带松松垮垮地束起,余下两寸长的金发带随风飘逸,许是束发人没耐心倒腾,竟露出两缕发丝,但也不影响他慵懒迷人的气质。几缕俏皮的刘海柔软蓬松地遮在额前,眉心一点水滴状白玉吊坠如点睛之笔,与白皙细腻的肌肤相衬,宛若世间极美之玉,玷污一分都有罪恶感。 昨晚情况险急,没顾得上仔细瞧他,只觉得印象中他拥有一张完美到无懈可击的少年容貌,如今静下心欣赏,并不辜负心中的幻想,很美很精致的少年郎。 可就是这样一个拥有天使面容的人,却狠到无心,是从万万枯骨残骸之中爬出来的鬼王! “我...”墨魂忽然绕到前头,拦在水月面前,边后退边笑嘻嘻地说,“本座没有意图,就是无聊玩玩。” 水月没有来生了一腔闷气,掌心凝聚出十层灵力,飞快朝他面门打过去。 墨魂伸手抱住水月的手,用自己的灵力消退了水月掌心的灵力,说来也奇怪,明明一个十五六岁模样的身子,却长了一双能够包裹住她的手的大手掌。 更奇怪的是,水月竟觉得将手放在他手中特别的安心。 “国师要淡定!不然形象没了,你还怎么当神棍?”墨魂贱兮兮地调侃。 水月抽出手,闭目将怒气压下去,再次睁眼,“玩?行!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只是别来本国师眼前耀武扬威,看着非常讨厌。” 墨魂幽怨地扯了扯水月的衣角,像个别大人教训的小孩子一样,“小郎君别生气嘛!我承认,之前有几次我做得确实不好,以后不会了。” 水月护着自己的衣服,沉着脸色加快步子。 墨魂跟上来,又轻轻扯了扯水月的广袖,“好了好了,本座不玩了,大白天的玩不起,晚上再玩。” 水月压制着怒气,咬牙切齿地问,“还分白天跟晚上?” 墨魂一本正经地强调,“有些事只能晚上做,白天做会被人骂的!” 水月语气冷冽,“哟!我倒是好奇什么事是白日做了就会被人骂的。” 墨魂很认真地吐出四个字,“洞房花烛!” 水月猛地吸了一口气,将涌到脑中的怒气硬生生压下去,非常痛恨地磨出一个字,“滚!” 她再也不想跟墨魂走在一块,直接运起灵力,先飞走了。 再跟这没脸没皮的家伙凑在一起,她肯定会忍不住彻底爆发,不顾形象地揍他一顿。 然,这里是皇宫,不得作出不风雅的举止。 将墨魂甩在后头,先行进了国师殿,随后就在国师殿周围布下阴阳八卦阵,望着院墙上孤立的黑衣少年,水月才算解气一回! 凡妖魔鬼怪者,只要触碰了阴阳八卦阵都会遭到灵魂灼烧,修为再高的也无法避免。 水月冲墨衣少年轻哼一声,得意地挑了挑修眉,举起黄符扬了扬挑衅片刻,才心情大好地进了正厅。 “主人,我觉得你摊上大事了。”小白菜探出半颗头。 水月坐在太师椅上,丝毫不信小白菜的话,“瑶光再厉害也是只鬼,阴阳八卦阵他是破不了的。” 小白菜摇摇头,“主人,您难道一辈子缩在国师殿么?” 水月这才反应过来,但想着墨魂也不可能闲得发慌守在国师殿外几十年,也就放下心了,“放下心吧!过几天他就走了,正好我要闭关几日。” 小白菜软绵绵地提醒,“瑶光特别记仇的,恐怕真能等到您憋不住出去的时候,您还是做好准备吧!” 水月才不信小白菜的鬼话,端起茶杯惬意地抿了一口。 放下茶杯,正厅里走进两人,分别是玄武、清水。 清水先上前来,“大人,所有妃子都已经安顿在自己宫中,尚小姐服用了解药正在客房休息。” 玄武接过清水的话,“属下派人排查了宫中上下还有无潜藏的邪祟,目前并无发现。” 水月搁下茶杯,想了想,起身让清水带她去看看尚婷婷。 行至客房,白纱帐中平躺着一具肥硕的身子,水月撩开床帐伸手拉开尚婷婷的袖子、裤腿以及衣服领口看了一遍,密集的黑色血脉消下去了,面上的血筋也消得差不多,只是面色有些苍白,疗养几日便可大好。 清水轻声询问,“大人,等她醒了就送回去吗?” 她已经查清楚尚婷婷身上的秘密,无须将尚婷婷留在国师殿,就等其清醒过后确定其心智完全了送她回去。 “届时你跟玄武一道送尚小姐回府。”水月温声对清水说,清水一听很不乐意地颦眉,“不就是送个人吗?玄武一个人出宫就行,干嘛要我陪着去?” 水月耐心解释,“不只是让你们送尚小姐,还有一个司徒业需要你们送回去,到时候分红两路做事快些。” 清水抱起双臂,嘟囔,“这分明就是两件事,大人干嘛放一块儿说?不就是把司徒业的尸体送回他家去么?有必要同一天吗?” 水月只是随意说说而已,想着两个人一起出去有个照应就这样安排了,没想到清水姑娘貌似很不愿意跟玄武一块儿,既然清水不乐意,那她也不勉强,“行吧!你今天就把司徒公子送回去。” 水月将乾坤袋递给清水,清水接过后狠狠瞪了玄武一眼,撞开他大步流星地出门了。 水月挑了挑眉,在清水出去后低声问,“你惹着我家小貂蝉了?” 玄武嘴角一扯,“国师大人,我冤枉啊!昨晚是她往我身上撞的,我下意识抬手给她稳住身子,然后就抓到了不该抓的地方。” 水月只觉得身前一凉,怪不得清水如此反感与玄武同行,大多数女孩子被那样对待了都会视凶手为仇敌,这点她便是理解,近期内还是别将这两人凑一块儿,免得打架。 为了君璃的克妻命,水月这些天几乎没合过眼,累得跟条狗似的,如今终于得了空闲能好好睡个安稳觉了。 深黛色的夜幕中,温泉华池边缘枕着一位冰肌玉骨的人儿,四周薄纱轻扬,水雾朦胧,檀香熏气缭绕,泡在水里的人儿面颊粉红,闭了眼小憩在其间。 突然,一阵凉风惊醒了池边的谪仙,水月睁开眼,感觉到有人站在薄纱外,机警地运起灵力控制不远处的白羽。 抬头一看,一片红衣立于下方,水月舒了一口气,放下戒备,“清水,怎的现在才回来。” 等了很久,清水没有回应,水月警铃大作,抬手召唤白羽,还未成功薄纱外的红衣人倒下,眨眼功夫面前就多了一位银发墨袍的锦衣少年。 “你…你!”水月现在十分后悔将清水派出去,千算万算没算到墨魂会附身在清水身上,躲开阴阳八卦阵的灵魂灼烧直接进来! 墨魂蹲下身子,伸手探进池水中,水月下意识往一边躲开,拖起雷霆咒,刚抬手就听墨魂警告,“至元化境以下的修士最好别妄图偷袭本座,不然会死得很惨哦!” 水月冷笑,“是吗?” 水月将雷霆咒打入水底,瞬时水波滔天,将两人阻隔在两侧,待水波降下,水月穿好了裹衣身披外袍立在不远处。 墨魂似乎料到了水月会有此举措,早早地做好了防备,并没有被溅起的水花淋湿。 “国师好身法!”墨魂拍掌叫好,一步步朝水月走来。 水月知道自己搞不定墨魂,索性不做抵抗,从容地看着他走到面前,“瑶光鬼王直接说想来干什么吧!本国师不喜欢绕弯子。” 墨魂勾起水月身前湿漉漉的发丝,放在鼻翼下闻了闻,继而勾起薄唇,“一名男子深更半夜造访闺阁,你说呢?” 水月抽回自己的头发,“没想到鬼王还有如此癖好,很抱歉,本国师没有,请回吧。” 第41章:拜师 墨魂早就料到会被水月拒绝,向来善于粘人的他并无挫败感,伸手牵住水月的衣领子,往旁边一掀,只是小小的举措就让水月如临大敌。 剑拔弩张之势一触即发,水月反手幻化出一张雷霆咒朝墨魂面门攻去,墨魂错开身子躲开,把住水月的手腕反剪其后,下颚搁在水月肩头,懒洋洋地警告,“我劝你最好别动,否则断了双手就不好了。” 水月眼神凌厉,“到底想干嘛?” 墨魂偏过头,欣赏着水月愠怒的神情,一字一顿暧昧至极地撩拨,“我想和你同床共枕。” “无耻至极!”水月抽动双手,奈何被墨魂束缚了,动弹不得。 墨魂打了个哈欠,不想跟水月废话,直接扛起来上塌完事。 水月被墨魂八爪鱼似地缠住,紧绷着身子,两眼望着雪白的帷幔顶部,呼吸绵软,下颚紧绷眉宇狠狠搅着,整张脸都挂着厌恶两个字。 “人死之后,不出半日身体就会僵硬,程度跟国师您现在差不多。”墨魂幽幽地来了一句。 水月闭紧了眼,竭力克制情绪,两唇抿着,处于情绪爆发边缘。 墨魂凑得更近,故意吹了吹水月耳边的鬓发,“别这么紧张嘛!第一次同床共枕,你要觉得很幸福。” 水月禁不住挑了挑眉尾,仍旧紧闭双眼,时刻提醒自己要淡定。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丝丝微风拂过脸庞,水月忍不住睁眼,好奇地看他想做些什么。 墨魂正在脱衣服,全身就剩一件雪白的中衣,水月再也保持不住淡定了,坐起来往床榻边逃,一只脚伸出床帘脖子被一只手臂勾住拖了回去。 “墨魂!你够了没!”水月恼羞成怒地瞪着他,毫无形象地对他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咆哮。 墨魂精致的脸庞明显一愣,接着桃花眸泛起了水光,眼角浮现浅红,薄唇轻轻下撇,一副受了很大委屈的样子,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了。 水月扣住墨魂的手臂,使劲扳动几次,脖子处的手臂还没搬开,腰间又多了一条,一上一下捆着她,让她牢牢束缚在冰凉的怀抱中。 “小郎君,不要嫌弃我。”墨魂蹭着水月的脸颊,像是讨好主人的小猫咪一样,样子乖乖的,实则满肚子坏水。 躲在暗处的小白菜高举前爪表达自己的不满! 主人太不要脸了!居然盗用它讨好女主人的方法!盗版可耻!它永远是正版! 不得不承认,金狸一直看到的都是墨魂生杀予夺的一面,还是头一遭看到主人跟小猫咪一样黏着别人,小可怜儿模样配上美到惨绝人寰的脸,确实比它这个正版要可爱多了! 水月挪开脸,膈应地躲着墨魂,终于败下阵来,“行了行了!好好睡吧!” 墨魂抬眸,惊喜地看着水月,抬手一个响指就把寝殿内所有的火烛熄灭了。水月毫无防备的就被墨魂摁在塌上,被子一盖,身边躺下一人,紧接着就被搂进冰凉的怀抱中。 不愧是死人!身上一点温度都没有! 水月腹诽完毕,想着反正也挣不开,索性破罐子破摔就这样将就一晚。 小白菜就没这么好命了,主人如意了,它得替主人清理烂摊子,把地上躺尸的清水姑娘搬运回去。 小小的毛团子蹦蹦跳跳来到清水脑袋旁边,灵动的眸子转了转,前爪拉住清水的衣领子,拖扫把一样将清水拖出去。 路过回廊,一声厉喝吓得小白菜全身毛发竖起,黑影气势汹汹走过来,站了一秒就把清水从地上抱起来,瞪住地上小小的白团子,“谁让你这么拖清水的?” 小白菜点着爪子,它只是一个小小的灵宠而已,变不了人,只能拖着清水走了,它也是被逼无奈。 玄武没耐心等它解释,转身抱着清水就走了。 这两个人白天里见了面就吵架,怎的到了晚上就相亲相爱了呢? 小白菜疑惑地挠挠头,百思不得其解,最后怀着满腹疑问回房。 天一亮,身侧的死鬼已经不见了,水月整理好着装出门,墨魂正坐在竹亭里用雪莲果逗玩小白菜,眉宇间都是喜色,看起来心情不错。 小白菜伸着肥胖的前爪子,后蹄拉得直直的,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雪莲果,小脑袋随着墨魂移动的手摇来晃去,对墨魂手里的雪莲果渴望已久。 五百多岁的人了,还这么幼稚! 水月扯了扯嘴角,抬步过去,刚踏上台阶,清水抡着银月弯刀气势冲冲地杀过来,水月伸手拦住她,“清水,切勿焦躁。” 清水知道了自己被墨魂附身的事,暴脾气按压不住,眼睛里飘着火焰,恨不得把假山瀑布边的墨袍少年烧成灰烬! 恨意够了,修为不够,她再恨也只能干瞪眼,拿墨魂没办法。 清水收起银月弯刀,向水月告状,“大人,他昨天上我身,这事不能这么容易就过去了。” 水月也很想收拾墨魂,可她修为不够,同样奈何不了墨魂,只能咬咬牙忍过去了。 墨魂坐直身子,不再逗玩小白菜,环起双臂看向水月,“小郎君要如何惩罚本座啊?” 水月揉了揉眉心,抬手拍拍清水的肩膀以示安抚,抬步走上竹亭,掀袍坐下,盈袖煮茶,语气淡淡,“昨日事昨日毕,不提也罢。” 墨魂撑着下颚,另一手敲击着桌面,桃花眸凝视着水月,“本座可否理解为国师提起裤子不认人了?” 站在后头的清水犹如遭受到了雷霆一击,惊诧地看着水月。 天呐!国师昨晚不会跟瑶光鬼王那啥了吧? 可他们两个都是男人! 男人怎么搞? 水月抬眸,双眸漠然,却处处含着寒峭,让人见之心生寒意。 生这么大的气… 墨魂闭紧了嘴,空着的手对准小白菜毛茸茸的屁股屈指一弹,直接将白团子弹到水月怀里,水月怕小白菜摔下去,下意识托住小白菜的身子。 小白菜叼着雪莲果,幽怨地看着自己的无良主人。 凭啥子你可以犯贱惹女主人不开心,然后烂摊子给本可爱收拾? 墨魂一个凌厉的目光过去,小白菜连忙把雪莲果吞下去,爪子拉着水月的广袖,软萌地蹭着水月的袖子,拉长了脖子喵喵直叫。 水月轻轻抚了下小白菜的脑袋,不再生墨魂的气,“以后这种玩笑少开,对你对我的名声都不好。” 墨魂立马答应,“好的!” 水月不再看他,扶着广袖煮茶,待茶煮好时,玄武把着宝剑来到竹亭下通报,“大人,青阳世子求见。” 水月淡声应道,“请他进来。” 玄武应声退下,水月挑出一只琉璃茶杯放进热水中洗涤。 墨魂盯了水月许久,又看了外头许久,然后软没骨头的趴在茶案上。 在水月将茶倒好时,花谢由玄武带到,水月听闻脚步声止住,便启口,“世子殿下上来罢。” 下头沉默半晌,轻轻足音才响起,青衣少年步上竹亭,来到水月对面坐定,清明的星眸将桌上软趴趴的墨魂看了眼,随后移到水月身上。 水月出声介绍,“我请来的贵客,墨魂。” 花谢再次将目光放在墨魂身上,见他毫不风雅地趴在茶案上,淡色剑眉微微一蹙,不过很快又舒展开了,“昨日见过,还未来得及问好,今日花谢在此问候墨魂公子了。” 墨魂坐直身子,两人视线交接,如电光火石般激起心头巨大的涟漪。 墨魂面上纨绔不羁的笑容猛地僵住,桃花眸微微眯着,相视良久才启口,“青阳世子很是面善啊!” 花谢一愣,不明所以地问,“我记性不好,可是在何处见过?” 墨魂摆手,“没见过,随口套近乎而已。” 花谢温雅一笑,“花谢倒是希望跟墨公子相识过。” 墨魂只是笑笑,端起茶杯独自品着,没有说话的意思。 两人相识罢,水月才启口,“世子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花谢道,“国师还记得在御王府中我许下的诺言么?” 水月回想片刻,明白了花谢来的意图,不过还是想要再次确定一番,“一旦入了法家,再不得迷恋红尘琐事,世子当真想好了么?” 花谢垂下眼帘,思量片刻才坚定了目光,“是,花谢不悔。” 水月叹口气,“既然如此,那我就收世子为徒。” 墨魂轻飘飘地来了一句,“国师收徒就不跟你师父流云上仙知会一声么?” 水月倒是忘了这一茬,看花谢一脸忧色,水月不好拒绝他,便转而用商量的语气道,“世子可否先做灵雀山法家外门弟子,等来日上灵雀山同流云上仙商议后再收你为内门弟子?” 花谢眼里没有一丝失望,欣然接受了水月的提议,秉手垂头,“多谢国师。” 水月托住花谢的手,让他收回礼节,“世子就跟在水月身边学习些基础法咒,越州一行后我会去灵雀山请求师父意愿的。” 花谢挑了挑眉,“师父去越州作何?” 水月道,“莫成章一事牵扯甚多,平西王越焕利用采阴邪术暗地培养天机阁修士怕是有谋逆之心,待陛下回朝,我与陛下商议后便会下越州。” 花谢眸地划过一丝异色,紧紧抿着唇,须臾才坚定地看着水月,“好,我陪着师父一同前去。” 水月已经收了花谢为徒,自当带他历练,便同意了。 墨魂哼了一声,阴阳怪气道,“就一弱书生,可别给你师父拖后腿。” 花谢笑道,“不会。就算是死,都不会拖累师父。” 墨魂翻了白眼儿,挥手化作桃花散开了,留下小白菜呆呆地望着水月。 ------题外话------ ~~~(—∧—)~~~ 第42章:罪人印 灵雀山,白云缭绕,宫阙林立,流泉飞鸟,宛如满天神佛的九重宫阙,华贵雍容超脱世外。 紫云殿,黑白相对而坐,皆是锦衣华服天人之姿,檀香绵长,两人各执一子,就着一盘棋细细推敲。 白衣公子将白子放下,瞳色浅淡的眸微微上扬,“君上觉得好些了么?” 对首的人面色不复红润,额上还留着薄薄的一层汗,英气的剑眉微微颦着,似在忍耐着痛苦,但看他眸中波澜沉静神情泰然,并无任何痛苦的迹象,只是为棋局困扰而已。 墨衣少年将黑子落下,唇边勾着惯常邪气的笑,“区区罪人印灼烧,不足挂齿。” 流云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对此颇有异议,碍于墨魂脸面不想说罢了。 方才给他护法时,罪人印的炎阳业火可是烧遍了墨魂全身,若非墨魂修为达成大道,断不可能熬过此劫的。 差点就魂飞魄散了,还嘴硬说什么不足挂齿,天下估计没有比墨魂还重面子的人了。 流云拢了拢广袖,“罪人印已经有一百多年没发作了,此番君上是碰上了那个人么?” 墨魂皱眉,“这段日子撞上的人太多,需要一一排查才能确定。” 流云问,“届时君上要把他收回来吗?” 墨魂高声道,“废话!他本来就是我的,不收回来,天天受罪人印折磨?” 墨魂突如其来的孩子气,惹得流云掩唇轻笑,如同凌霜而开的红梅,圣洁美好,“君上这是打算跟着我那小徒儿了?” 墨魂无心下棋,扔了棋子,软趴趴地撑着脑袋,唉声叹气道,“不愧是你教出来的好徒儿,一样的清心寡欲刻板保守,气死本座了。” 流云道,“法家弟子自当远离红尘的。” 墨魂白眼,“你好意思说远离红尘,你放着九重宫阙的神殿不住,跑凡间来装白衣道人,不就是为了花神吗?” 流云被墨魂说得一愣,面色并无变化,只是藏于发间的耳垂泛了红,眼神飘忽,典型的心虚表现。 “君上莫要开玩笑了。”流云毫无底气地说了一句,薄薄的唇抿住,广袖下的手指蜷着。 墨魂摆手,不跟流云探讨花神殿下的事,“说好了!你不准打扰本座勾搭你的小徒弟,要是敢,我立马让我皇妹跟你绝交。” 流云的脸不禁浮现粉粉的云,“君上,你还真是…” 靠着自己是花神的哥哥,半路杀出来拆鸳鸯,没有比墨魂更损的。 墨魂起身,看向窗外萦绕的白云,自言自语,“神鬼殊途,罢了,但愿花花在九重宫阙一切安好。” 流云颔首,“花神殿下一切安好。” 墨魂回头看了流云一眼,抬手作揖,“琴仙保重。” 留下四字,墨魂散作片片桃花从窗户翩飞出去,在白云中化作点点粉荧。 水月闭关了半月,君璃才从东阳国回来,满朝文武于王都城门下夹道恭迎,唯有国师一人缺席。 在天音国,国师在国民心中位同天子,是以国师不来迎接圣驾,也不会落人口舌受人非议。 君璃回宫后就召见了水月,清水前来通报时水月正好出关,沐浴更衣罢才挽着白羽往圣安殿前行。 墨魂死鬼这几日都没来烦她,倒也乐得自在,半月的休养生息,水月早已将身体调养到最好状态,行在风和日丽的风景中,全身轻松惬意。 到达圣安殿,苍海将水月引进书房里,屋内异香浮动,书案红袖添香,一红衣美人守在一侧垂首研墨。 君璃依旧一身紫衣便服,执着毛笔批改奏章,余光瞥见一抹白衣,便放下毛笔抬首看向水月,“国师,安好。” 水月回礼,“陛下圣安。” 君璃抬首指着身侧的红衣美人,“醉香,寡人新得的爱妃,还未封号,既然国师来了,可否想个好听的封号?” 水月转眸看向红衣美人,恰好跟她妖异的紫眸对在一处,美人勾着诱人的红唇对她温柔一笑,紫眸水光盈盈,短短的一瞬间,书房内的香气更加浓郁芬芳,意识恍惚片刻,水月扣紧了手心,唤回神智,稳定好心神才道,“微臣才疏学浅,陛下见谅。” 君璃低笑一声,抬手示意醉香下去。醉香对君璃福了福身子,直腰行至水月身边停下,摄人心魂的紫眸倒映出谪仙之姿,微光闪烁,唇勾得更加诱人了。水月受不住醉香的目光,挪步让开了些,醉香低声笑了,对水月行了礼就离开了。 书房剩下君臣二人,君璃才开门见山,“寡人回朝途中就听闻国师斩妖童灭怨鬼的事儿了,克妻命这算是解开了?” 水月淡声道,“陛下并非克妻,只是莫成章为掩饰采阴邪术作出的障眼法,如今莫成章已死,陛下可以放心了。” 君璃屈指点着书案,思忖片刻才问,“听说那怨鬼是父皇的襄妃,妖童是襄妃的孩子?” 水月闻言,秉手请罪,“微臣没有请示陛下意愿擅自杀死了襄妃,请陛下恕臣僭越之罪。” 君璃举手揉着眉心,久久不语,凤眸暗光浮动,书房陷入了死寂之中。 良久,君璃才放手,抬头看着水月,“除鬼灭妖本就是法家法旨,寡人懂的,不会怪你。既然克妻命真相大白了,国师此次功不可没,想要什么赏赐?” 水月道,“修行之人度金钱权势于外,无需赏赐。” 君璃闻声,低低地嗯了一下。 水月道,“陛下,莫成章一事还牵扯到了平西王。” 君璃挑了挑眉,“国师请明示。” 水月道,“陛下还记得莫成章是何许人么?” 君璃想了想,道,“越州人士,当过平西王的门客。难道克妻命一事是平西王让莫成章做的?” 水月摇头,道,“莫成章视平西王为仇敌。临死之前,莫成章道出平西王利用采阴邪术培养天机阁修士的事。” 君璃皱紧了眉头,“采阴邪术?这不是南疆国未灭时在国内流传的修真邪术么?” 水月颔首,“正是这种邪术。平西王已经用这种邪术培养修士数十载,怕是他们的实力已经不可轻易估量了。” 君璃拍桌起身,“岂有此理!平西王竟敢动用邪术养修士,还秘密培养,他这是想谋逆吗?” 水月语气淡淡,“陛下息怒。事情尚未查证之前切勿轻举妄动。” 君璃紧了紧拳头,坐回去,长长地吐了一口浊气才道,“此事若是真的,寡人非要集合天音所有修士灭了平西!” 水月第一回看到君璃盛怒的样子,想必燕妃差点被面皮傀儡人夺去清白时,君璃也是这样暴怒的,亲身经历,果真不好承受其怒火。 君璃注意到水月,差点丢失的理智硬生生搬回来了,镇定下来,缓和语气,“国师可否替寡人下越州一查究竟?” 水月要的就是君璃这句话,她需要一个去越州的机会,解开身上的业火咒。 仔细想来,都一个月了,业火咒还没有发作,难道她是被天官赐福了? “微臣定为陛下效劳。”水月挽住广袖,全身神经都仿佛集中在四肢的业火咒文上,生怕它现在就发作。 君璃似乎被琐事烦透了,挥手就让水月下去。 水月秉手行完礼,转身撤出圣安殿。 从殿门出来,等候已久的清水立马走过来,用银月弯刀幻化做银伞遮在水月头上,挡去越发炙热刺眼的阳光。 两人路过御花园时撞上了君璃新得的妃子,醉香。 醉香拦住水月,屈膝向水月行了礼,水月受不住她身上浓郁的异香,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 醉香直起腰身,眯着狐狸眼,含着笑意道,“在东阳就听闻过水月国师大名,传闻天音至美,如今一见,并不负众望。” 水月出于礼貌回了一句,“娘娘过赞,请问娘娘拦住微臣所为何事?” 醉香抬手,指尖挽着的红纱手绢遮住了红唇,不说话,朝前行来,香气浓到刺鼻,水月不适地蹙了眉尖。 清水拦在水月面前,“娘娘,这是宫中,请自重。” 醉香又往后退了几步,放下手绢,魅惑的紫眸看向清水,“你可真是忠心为主的好奴才啊!” 清水恼了,脚步往前一步就被水月拦住,水月将清水拉到身后,眉目冷清地迎着醉香,“清水为微臣义妹,并非奴才。” 醉香面上的笑容一僵,很快又像是听到了笑话,掩着唇花枝招展地笑出声,“哦?是我看错了!清水姑娘,对不住了。” 清水很讨厌醉香轻浮傲慢的举止作风,但为了水月,她还是忍了忍脾气,对醉香作揖,“娘娘言重。” 醉香止住笑,扭着腰肢风情万种地与水月擦肩而过。 水月揉了揉被香味刺激狠了的鼻子,转头对清水道,“回宫。” 清水跟在水月身侧,嘟囔道,“大人不可以住在宫外吗?天天跟这群城府颇深的女子待在一处,毋地烦人。” 水月没想到这个,要是清水一开始跟她说说,方才君璃说赏赐时就讨要一座宫外府邸了。 失算!失策! 其实她也觉得跟一群宫妃住在一起不好。 不过过几日就要前去越州,不处在宫中倒也无妨。 ------题外话------ ~~~(-^-)~~~ 第43章:两败俱伤 风帘动,暗香浮动,雪幔中休憩的人儿梦中呓语,舒展的柳眉缓缓蹙起,平合在腹部的手倏地攥住被褥。 长剑断裂,铿锵坠落于地,连绵的业火烧尽整片大陆。百家百户四处逃窜,绝望、黑暗、死亡笼罩一切,包括人心。 屹立于群山之巅的白衣道人轰然倒地,彻底灭绝了所有人的希望,也毁了自己一生的荣誉。 “你不是三榜榜首的符师至尊么?为什么连个青面鬼都杀不了?” “三榜榜首只是贪图表面风光做出来的假象而已,区区一个元境青鬼都治不了,你有什么用!” “还说什么斩尽天下凶魔,我看你就是信口开河,实则满腹烂草的草包!” “你有什么用!” “你这个废物!” “什么符师至尊,我呸!” … “不是!我不是!我没有装!我只是…咳咳…”话未毕,强劲的灵力从上方灌下,强势冲破了她千辛万苦维系的结界,直击山川大地,邪风所过之处万物凋零。 “绝望吗?”天地回响着青州猖獗的笑声,她就如蝼蚁,坠落在烂泥地里,仅剩五识可以辨析他人的哭喊嘶嚎、大地崩裂的震颤以及撕心裂肺的痛与绝望。 绝望吗? 被青州打倒的那一刻,她真的崩溃了,曾经一度想结束自己的生命,可她还是在家人的劝说下,勉强自己多活了几年。 “仙子,我定视你为心上之宝,嫁给我!” “好。” 低低两声轻笑,佳人相拥,下一刻却是刀剑入腹,百名修士屠尽水家。少年将她藏在暗处封闭五识,转身与上百修士混战,少年形肢俱裂,滴滴血液从天上降落,滴在她脸上,晕开朵朵曼珠沙华。 “仙子,我愿为你而死,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之珩!!” 痛沿着心脏血脉蔓延至四肢百骸,业火咒灼烧着,加深了痛楚,将她坠入无尽深渊。 如野兽撕咬,如烈刃剜心,如置身业火熔炉。 这是另一个水月的记忆,为何她也能感同身受,万箭穿心般痛苦? 火!又是火! 滔天火焰将她层层包围,煎熬着她,燃烧着她,让她几乎走火入魔。 “仙子,我在,别害怕。” 双手被人握住,低柔的安抚声声入耳,真实的触感令深陷梦魇之中的水月挣扎着要醒过来,可她深陷泥潭已久,如何努力也挣不破束缚。 “别怕,我一直在你身边。”那人身上散发的冰凉气息让水月冷静不少,接着她被那人拥入怀中,十指相扣,金铃作响,清凉的气流从两人接洽的掌心潺潺汇入水月体内,并不寒冷,克制了业火咒的灼烧,令窜流的气息逐渐稳定下来。 直至水月安稳地睡去,坐在床边的人才起身,捂住腰间佩戴的金铃,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半途中,一柄带着桃花剑穗的银剑拦住他的去路,墨衣少年凌风而来,两者视线对峙一线,墨魂的瞳孔骤缩成一点,不过很快沉了下去,剑眉深恶痛绝地回控,“你是谁?” “无可奉告!”身着同样色系的男子粗哑着喉咙出声,张手凝聚出一把通体散发着蔚蓝色光辉的三尺青锋,长身掠过黑夜朝墨魂凌厉劈砍过来。 墨魂运起灵力,视线下移一瞬,似顾及到了两人在王宫上空,便躲开黑衣男子的招数散作桃花引开墨衣男子。 身后两束雷霆撕裂空间朝墨魂追来,黑衣男子乘着雷霆,气势凌人杀机毕露,终于在一处荒野之地墨魂反手抵住雷霆,略一挥手就破解了黑衣男子的招数。 两人依旧没有一句言语就缠斗在一处,天地震动,灵力狂涌,方圆十里的飞禽走兽到处逃窜。 墨魂双手握剑连连斩出三道银色剑芒,黑衣男子身影鬼魅躲开了剑芒,不到一月,比上次的修为竟是上了一个层次! 古往今来的元境修士,就算天赋异禀,至少都得十年才能上升一个层次,此人居然在一月就晋升了,实在令人震惊! 不仅如此,黑衣男子越打戾气越重,相应的战斗力比平时加强了不少,使他变得更加难得对付。 墨魂修为在黑衣男子之上,几乎招招压制,可还是经不住黑衣男子发疯一般的攻击。最后把心一横,双手凝聚灵力,幻化漫天桃花,随着狂风阵阵,桃花片片化为万剑簌簌而下。 下首的黑衣男子已经遍体鳞伤,却不惧生死地逆着剑雨破空而来! 墨魂倒吸一口凉气,深为黑衣男子的疯狂震惊! 一剑入心,黑衣男子手中的三尺青锋化作蓝荧消失,仰头吐了血,身子高速朝地面坠落。 悬停在空中的墨魂竟也呛出一口血,灵力顿失,从空中同黑衣男子一起坠落! 硝烟散尽,两个人皆是半蹲在满是疮痍的地界,对着面喘气。 怎么会这样? 墨魂想不明白为何黑衣男子濒死之际,他也有种魂飞魄散的危机感,本来是处于绝对上风的,到头来却是两败俱伤! 黑衣男子似乎也没料到墨魂会受伤,闪烁着狠厉目光的眸中多了几丝疑惑。 墨魂撑着灭世起身,踉踉跄跄地走到黑衣男子面前,“你不是凡人。” 黑衣男子捂着淌血的心口,垂着头剧烈起伏喘气,任由长发掩面,叫人看不出相貌,俨然没有力气与墨魂搏斗。 墨魂抬起灭世,指着黑衣男子面门,沉声道,“靠近水月目的何为?” 黑衣男子依旧沉默,若非他紧紧攥着的双拳昭示愤怒,墨魂还真以为此人耳聋了没听见他说的话。 从一开始见面,此人就跟疯子一样追着他杀,刚开始墨魂还觉得他自不量力得有些可笑,如今心里头只剩下震撼与莫名的不安。 “你是哑巴?”墨魂偏头观察他。 黑衣男子终于出声了,“靠近水月目的何在,这个问题,应该是我问你才对。” 墨魂一愣,继而紧锁眉头,“本座的事与你无关。” 黑衣男子立刻道,“可水月的事与我有关。” 墨魂危险地眯起了桃花眼,心中有一丝猜测,“你是叶之珩?” “呵…”黑衣男子冷笑一声,趁墨魂失神之际扫出一阵旋风将墨魂逼开,待墨魂站稳身子,黑衣男子已经不见了。 第44章:追阴阳误入鬼域(一) 出发去越州这日,君璃将玄武留在水月身边,微服出行将其送至王都城门外停住。 “国师此行小心,寡人在此等候国师凯旋归来。”君璃负手而立,目光诚恳真挚地看着水月。 水月颔首,“陛下放心,有玄武、清水以及徒儿相伴,不会有事。” 君璃闻言,看向水月后头的花谢,目光复杂,含着些许不明的意味。 水月见一切打点完毕,就向君璃秉手告辞,“陛下保重。” 君璃收回目光,对水月点头,“你们去吧!记得隐藏身份。” 水月应声,“微臣谨记。” 剩下三人一一向君璃行礼告辞罢,便跟着水月一道上路。 从王都到越州,中间隔了一个无铭州,两州接壤之处划分两界,天音人称“生死两界”。 生界,顾名思义就是活人过路地域;死界,换个说法就是无铭鬼域。 通常来说,两界互不相犯,但也不乏生人禁不住好奇进鬼域一探究竟结果有去无回的,或者半夜赶路误入其间被吓得屁滚尿流的逃出来的,更甚着还有的迷上了美色跟鬼勾搭最后被吸干阳气扔出来的。 总而言之,无铭鬼域就是野鬼的地界,正常人都不敢入内。 水月的目的是越州,故而刻意避开了无铭鬼域的地界,从生界进入越州。 四人在生界之中的桂香镇歇脚,赶路这些日子,花谢一直病恹恹的没精神,水月每次想给他把脉都被他拒绝了,说是上次为母蛊蛇所伤身子还未好全,水月不喜欢勉强别人,便没有强硬地给他把脉看身子。 顾及到花谢脆弱的身子,水月还是决定在桂香镇住一晚让花谢好生休息。 桂香镇如同其名,全镇上下飘着桂花香,行在街上时不时的会接住空中飘落的桂花瓣,可谓身处桂花源之境。 恰逢桂香镇一年一度的选美大赛,吸引了天音四方许多人前来观赏,镇内人山人海,客栈爆满,水月等人来的时候仅仅剩下两间客房。 四人为了掩人耳目都易容示人,而且还都是平庸的面孔,不怎么引人注目。 老板为难地看着一排年轻的少女少男,最后将目光放在水月身上,觉得这位白衣飘飘的公子通身贵气,定是四人的领袖,便对水月道,“仅剩两间房了,四位凑合凑合?” 水月尴尬了,她女扮男装,若是分房铁定得跟花谢或者玄武一个屋子,除了上次被墨魂死鬼逼着同床共枕了一回,她还没有跟男子共处一室过。 玄武率先建议,“月公子,清水姑娘一介女流,就让清水一人一间,咋们三个男人将就一晚吧。” 水月更加尴尬了,她房里多出一个男人都觉得不自然,还要两男一女,可别折煞她了。 清水好像想到了什么,白皙的脸颊熏上一层醉人红晕,樱桃小嘴轻轻咬着,似有话想说但却有所顾忌不敢说出来。 水月夹在花谢、玄武中间,实在接受不了跟两个大男人挤一块儿,厚着脸皮提议,“不如我跟清水住一间,你们二人一起住,也免得拥挤。” 清水一个劲儿点头,可玄武却严肃着神情反对,“月公子并非清水夫郎,此番举动怕是不妥。” 水月还想玄武表示她也是真材实料的女人,就能跟你们两个抠脚大汉一起住了? 花谢轻飘飘的声音穿插进来,“这样,我跟月公子一间,玄武跟清水一间如何?” 玄武愣住了,似觉得花谢这主意挺好的也就没有异议,忘记了方才自己言之凿凿的言论,而清水立马反驳,“玄武就一糙汉子,我乃细皮嫩肉的弱女子,他配跟我一间么?” 花谢也不好定夺,眼下最好的法子就是三个男人一间,清水自己一间。 玄武环起手臂,斜着眼看清水,“女人了不起?我化成女人比你还美!” 清水不服气地顶回去,“有本事你变啊!阴阳人!” 也不知是清水声音太大还是怎么的,旁边围坐在一处吃饭的两个男人朝水月这边投来两束充满杀意与恨意的目光。 水月将清水往身后带了带,示意她不要冲动。 “哼!”其中一个国字脸中年男人重重地哼了一声,收回视线,与同伴继续享用饭菜。 清水被那两个人凶狠的目光看怕了,瘪着嘴躲在水月身后,小声问,“大人,我们不会无意间惹到人了吧?” 水月低声安抚,“你说话别这么冲,影响了别人吃饭,人家自然生你气的。” 清水知错,低低地哦了一声。 水月忍了忍,还是妥协了最初的方案,“我们三个男子一间,清水一间,老板,订房了。” 清水张了张嘴,想让水月跟她一起住的,可又怕杠精附体的玄武埋汰她,话滚到喉咙口又硬生生憋回去,掏出钱袋付了钱就随着店小二上楼。 水月硬着头皮跟在花谢身侧,一想到晚上要跟两个男人躺一张床心里就起鸡皮疙瘩,思来想去,她决定不睡了,打坐修炼一晚上也无妨。 进了房,听到花谢低低两声咳嗽,水月禁不住关切地问,“徒儿,真的没事吗?” 花谢擦了擦嘴角,摇头,“喝茶呛着了,没事。” 水月安下心,坐在软榻上翻阅古籍,屋内除却花谢斟茶的水流声,倒也安静惬意。 刚看完几页,清水闯进屋子里,兴致勃勃地提议,“公子,今晚是桂花香第一美人的选拔,外头热闹极了,我们去凑凑热闹吧!” 水月闻声,转身打开窗户,外头人声鼎沸热闹非凡,甫一开窗,嘈杂的人声如滔天洪水涌入房内,这下水月是真的没心思看书了。 花谢见水月一直看着外头,眸光微微闪烁,“不如就去看看吧。” 水月放下窗户,将外头的声音隔绝,抬眸看了眼清水,看她一脸期待,就不忍心让她失望了,放了书,缓缓道,“去看看。” 清水紧张的小脸儿瞬时舒缓下来,积极地抱住水月的手臂,“大人,外头街市的新鲜玩意儿好多的,可好玩儿了!” 水月一边穿鞋一边问,“你消失这么久,就是去逛街市了?” 清水吐了吐舌头,默认了。 花谢取来水月的外袍,看着清水搭在水月手臂上的手,淡色剑眉微不可见地一蹙,声音沉了几分,“清水姑娘,玄武可是跟你一块儿?” 第45章:追阴阳误入鬼域(二) 清水的手离开了水月的手臂,花谢眼中的冷光才暖化不少。 水月接过外袍穿上,清水在一旁说道,“玄武那厮出去一个时辰了,估计是香园楼阁看美人跳舞去了。” 水月正好外袍,等花谢也穿好了外衫才同清水一道出去。 街上热闹非凡,所有人都朝着香园方向走去,当然也不乏都逗留在街上玩耍嬉戏的百姓。 水月换了张不起眼的脸,行在街上却还是引来许多姑娘的青睐,脸上总是挂着春风化雨的笑容,步履雍容悠然,白衣乘风飘然,摇曳生姿贵气凌然,气质高华惹人回首顾盼。 行至香园楼下,灯火辉煌人潮川流不息,欢呼声、掌声、吆喝声穿插在一起,比街上竟热闹好几倍。 女子脂粉香味在风中萦绕,水月不适应地掩住鼻子,封闭了嗅觉才跟着花谢一道进门。 香园并非青楼,这里的女子都是艺伎,卖艺不卖身的良家女子,平日里只陪着客人饮酒作乐,靠着一身技艺跟姣好的面容赚钱养家而已。 水月转身踏上楼梯,上首像是发生了什么事,人群忽然散开,一片哗然。 “贱人!这么丑还当艺伎!滚!” 男人怒气爆棚的吼声落下,水月听到了踢踹重物的声音,女子惨叫声落定,紧接着一团淡粉色的团子从二楼楼梯口往下滚来,正对水月前方! 水月忙运起灵力止住粉团子的下滚,正好将她停在隔自己仅有两级台阶的地方。 水月看清楚其真面目后,见她伤得重,伸手搀住她的手臂将她拉起来,女子一时没站稳,直接扑进水月怀里。 水月托住女子的身子,低头一看,女子遮面的面纱挂在一侧,上半张脸的确精致美艳,可下半张脸上横着一条狰狞的褐色疮疤,凡是人看了都觉得眼睛生疼。 女子慌乱地推开水月,拉过面纱将下半张脸遮住,娇小的身子止不住发颤,描画精致的眼尾挂着两滴晶莹的泪珠。 方才殴打女子的男人拨开众人走出来,叉起熊腰大声嚷嚷,“老板娘,老板娘!给老子死出来!你这安排的都是什么丑八怪?” “来了来了!老爷!”一声如黄鹂音般婉转动听的声音传来,身披枣红色轻纱的貌美女子窜出来。 女子发颤的身子突然僵住,美眸之中闪过一丝慌乱,也顾不得理睬水月,蛮横地拨开水月,急冲冲地往楼下逃跑。 水月被她撞得一个趔趄,眼看就要摔下去了,身侧的花谢及时勾住水月的腰肢,才将她揽抱回来。 清水挤到水月面前,搁在水月腰间的手臂飞快地收回去,没让清水生出嫌疑。 “桂娘,你是不是以为老子没钱,故意塞一个丑八怪给老子?”虎背熊腰的华服男子一把揪起桂娘的衣领,瞪着虎眼,街头霸王似的呵斥。 桂娘不仅没有害怕,还挂着殷切的笑容,她处世多年经验老道,各种客人都遇到过,自然懂得如何应对,“六爷息怒,方才哪位姑娘叫什么名字?” 六爷放开桂娘,“琴瑟。” 桂娘微微蹙了眉,声音之中有些惊讶之意,“我家的女儿们没有叫倾城的。”说完,桂娘反应过来,当即抬手命令楼下的小厮将逃窜的倾城抓回来。 香园陷入一片混乱,楼下人山人海中爆发阵阵骂声、惊呼声,人头点点,如同海浪般起起伏伏,十几个小厮在人海中穿梭,最后在人群退散出一个圆形空地时,那个粉衣女子被扔到空地上,赤裸在外的手臂拔出一条血痕,趴在地上不停地咳嗽吐血。 清水见此,身子向前一步,手把住了银月弯刀,想要上去维护那名女子。 水月拦住她,“先看看。” 清水压下心头的冲动,退到水月身后,手一刻不离地握住银月弯刀剑柄,随时准备出鞘。 桂娘带着六爷走到一楼空出的圆形区域,绕着瑟瑟发抖的粉衣女子走了一圈,惊奇地咦了一声,“香园里没有这为艺伎啊!” 六爷转头瞪她,“老子不是让你挑个质量上乘的过来伺候么?有没有派人你还不清楚?” 桂娘柔声安抚,“六爷切勿动怒,送桂娘查一查。” 六爷重重地喷了一口粗气,抱起双臂坐到一边。 桂娘将几位训练艺伎的老艺伎叫出来,“不是让你们给六爷挑个才貌俱佳的艺伎么?你们怎么搞的?” 其中一位老艺伎站出来,“我当时带了彩蝶姑娘上去,到六爷门口,听到了六爷的笑声跟琴音,以为有姐妹事先安排了,就没有贸然打扰六爷,却不想让别的人混了进去。” 桂娘恨恨地盯了老艺伎一眼,转而招手叫来一个小厮,“把她的面纱摘下来。” 小厮领命,几步走到粉衣女子面前,蹲下身伸手扯住女子的面纱,没想女子反应太过激烈,毫无防备的就被女子长长的指甲在脸上划出一条血痕。 “妈的!”小厮被激怒了,重重地扇了女子一巴掌,直接将女子扇倒在地。 女子死命护着自己的面纱,挪动着身子往后躲,嘴里不停地祈求,“不要摘我面纱,求求你了。” 任凭小厮如何撕扯,女子一直护着面纱,不顾形象地对小厮踢踹啃咬,就像个不让人靠近的小刺猬一样扎人。 女子凄惨的叫声令清水按捺不住了,她想出去帮助琴瑟,可顾及到水月,只能硬生生忍下去。 水月看了半晌,也觉得桂娘等人欺人太甚了,拂袖轻如流云般掠下二楼,无声无息地落在地上,抬袖扫开欺琴瑟的小厮。 突然闯进来的人让六爷顿时大怒,桂娘则愣在原地,许久才回过神,“这位公子,我劝你最好别管此事。” 清水带着花谢飞到水月身边停下,忍耐许久的清水再也忍不住心头的怒气,怒声道,“大庭广众之下,十几个人欺负一名弱女子,你们好意思吗?” 桂娘勾唇,“姑娘莫不是在说笑话?这里是香园,所有的艺伎都是我的人,我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轮得到你说话么?” “狂妄!”清水拔出银月弯刀,水月连忙止住她的动作,将她推到身后。 水月对桂娘和气地秉手问礼,声音温润,“您方才不是说艺伎没有琴瑟这号人么?既然琴瑟不是艺伎,那么你也没有资格当众羞辱她吧?” 第46章:追阴阳误入鬼域(三) 桂娘一时语塞,气焰明显削弱下去。坐在一边的六爷大摇大摆地走出来,一手扶着高高隆起的将军府,另一手指着地上奄奄一息的女人,表情狰狞,“这贱人鱼目混珠,扰乱香园秩序,桂娘收拾收拾她咋了?谁让她不知死活攀附权贵,还想着骗老子包养她?” 水月眼波流转,余光瞥见伏地喘气的琴瑟,眉头不禁收了收。 此女确实犯了香园的规矩,不过靠近这位少爷的目的尚不明确,并不能说她贪慕虚荣故意接近有钱人,但也不能排除这个可能。 水月侧身,问琴瑟,“姑娘,可否说说为何靠近六爷么?” 大多数人都称呼肥硕公子为六爷,为了安抚六爷焦躁的情绪,水月也顺着尊称一声六爷。 六爷一听,面色果然好了不少。 琴瑟捂着面纱,娇小的身子蜷缩成一团,猛摇头,就是不肯说一个字。 六爷再次发作,“这贱人就是看老子有钱有势才勾引老子的,用得着问她么?” 琴瑟将身子抱得更紧了,六爷越来她越不顺眼,当即招手大喝,“来人,把这个贱人给我扔到粪池里去!” 一行人抄着家伙上来了,大厅里再度陷入混乱之中,与此同时楼上响起几声尖锐的惨叫,比大厅中的打骂声还要引人耳目。 上前的家丁与小厮全部顿住脚,楼下的人纷纷仰头往上看。 三楼一间厢房红光大作,只是闪了一下,接着两名身披蓝色纱衣的女子从中飞出,朝楼下砸来。 一时人心惶惶,楼下的客官、艺伎乱作一团,伴随着两名女子砸到地上,血色点点,面容尽毁,尖叫声乍起,黑压压的人群朝出口拥挤。 水月被人撞了两三下才稳住身子,与清水对视一眼,水月攥住花谢的手臂,与清水一道往频发红光的厢房飞过去。 刚落定,又有一名女子被扔出来,清水伸手揽住那名女子。 抓住她时,那名女子的躯体像是软面团一般折成两半,翻出来的脸五官全无,艳红色的血洒了一地。 清水扔垃圾一样将女子扔来,厢房内剑芒频闪,兵刃相接发出的铿锵声响起,里头的人打起来了。 水月将花谢安排在比较隐蔽的角落,嘱咐他千万别出来后才祭出白羽跟清水闯入厢房内。 其间一名穿着大红色外袍的妖娆女子正在跟两个黑衣男人搏斗,三人修为高深,在水月进入厢房时,黑衣男人朝红衣女子挥斩出一道剑气,红衣女子躲开了,身后那堵墙却被剑气炸裂,破开一个大洞。 三人随之飞出厢房在空中交战,水月与清水赶到洞口,清水横刀侧立,“公子,我们帮哪一边?” 水月还未搞清楚哪边是正哪边是邪,也拿不定主意,直到红衣女子顶不过两个男人的进攻,朝她求救,水月才知道改帮哪一边了。 “月公子,我是玄武!”红衣女子转头,张口就是一男性化的粗哑嗓音。 清水绷紧的脸皮突然松了,噗嗤一声笑出来,“哈哈…玄武他还真变女人啊!哈哈…” 水月扯了扯嘴角,虽不明白玄武为何好端端的扮女人,但眼下救人要紧,没有犹豫,飞身至玄武身前挡住了两位黑衣男人扫过来的剑气。 剑气是挡住了,可她还是感受到五脏六腑受到了冲击,喉间涌上一口腥甜。 这两人修为竟也达到了元境!怪不得玄武一个元境修士顶不住! 水月紧蹙眉头,问,“你到何处招惹这两人的?” 玄武还没来得及回话,余光瞥见两束紫光,衣领子被水月揪住,急急闪避才躲开了黑衣人的攻击。 劈天盖地的烈火从上降下,水月下意识低头看向下方逃窜的百姓,挥手扔开玄武,用白羽挥出结界抵挡住烈火的压制。 灵力压制太强,水月没扛多久,结界就被烈火吞噬了,在通天火舌席卷下来时,火红的光芒倒映在她的瞳孔中。 死亡、绝望,同青州决战那一天的窒息感再度涌上脑海,势必要挤爆她的脑袋一样。 “公子快躲开!!”清水的呼唤传来,处于混沌状态的水月已经听不见了。 就在白云般的人儿快被烈火吞噬时,所有烈火像是被漩涡吸进去了一般,全部往一个方向卷涌。 烈火去,黑夜逐渐露出原貌,桃花纷飞,黑衣少年踏着桃花而来,通体燃着红焰的逐焰烈弓搭在他手上,所有烈火为他所用,化作两把三尺利箭,蓄势而发,吞噬了两个黑衣人所有的灵力,以不可抵挡之势如闪电奔腾,乘着烈火绚烂,眨眼功夫就命中了那两个人。 两人应声倒地,还未调整好气息,爬起来就窜进香园中,引发更大的恐慌。 水月顾不上与突然出现的墨魂叙旧,转身掠进香园中,那两个黑衣人正好抓住了花谢,看到水月来了,立马合力打通香园另一边,趁乱逃跑了。 “花谢!”水月拧紧了眉,甩开白羽,什么都没想,追着过去了。 玄武落到清水身边,清水嫌弃地看了眼玄武高挺丰满的前身,嗤笑一声,不说一句话,把银月弯刀甩到空中,御剑去追水月。 玄武低头看了眼胸,膈应似的把胸前的苹果扒拉出来,将易容术卸下来恢复原貌了才追着前头两人而去。 水月追到一片阴森茂密的林子就不见两人的影子了,正着急找线索,身边落下一人。 “追什么?那小子不会有事的。”男人散漫的声音传来,语调不紧不慢,颇为轻松。 水月不理他,沿着林间小道前行。 银发金带的美少年追上来,负着双手边走边邀功,“喂,小郎君,本座刚刚可是救了你诶!以身相许姑且不说,至少该说声谢谢吧?” 水月沉着脸,敷衍性地道谢,“那谢谢瑶光鬼王了。” 墨魂大步跟在水月旁边,啧啧两声,“小郎君,别这么无情嘛!跟你说了他没事的,不用替他担心。” 水月转头瞪着他,“花谢刚开金丹,才是乾之境修士,那两个人都是元境修士,你让我如何不担心?你没事干就走开,别烦我。” 墨魂敛住笑容,不再言语,安分地跟在水月身侧。 并肩行了几步,清水跟玄武才赶到,两人一起落定,朝水月追过来,皆是一脸急色。 “公子,别再往前了!”玄武跟清水几乎同时出声,可赶到时水月已经一只脚踏入不易察觉的透明结界中了。 第47章:追阴阳误入鬼域(四) 水月回头捕捉到清水的影子,下一刻就消失在结界外,连同墨魂一道消失,玄武及时拉住了清水,才免于被鬼域的结界吞噬。 不知道在疾风里兜兜转转多久,水月才平稳地落在地上,睁开眼,蔚蓝色的火烛照亮了空旷的石室,空中漂浮着形状各异的镜子,镜中上演着各种各样的画面。 有的是坐拥金山银山,有的是沉醉于温柔乡中醉生梦死,甚至有人还想成为天音国的皇帝,总而言之,大多都是人的欲念幻化出来的场景。 广袖起起伏伏,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从袖口钻出来,许是被突如其来的动静惊醒了,眼睛里充满了水光,看起来尤为怜人。 “喵呜呜呜呜~” 小白菜仰着头,对着水月严肃的脸喵呜个不停,水月低下头,轻轻覆盖上它的脑袋,揉了揉,“别怕。” 小白菜委屈巴巴地说,“女主人,我饿…” 水月汗颜,都掉进鬼域了,这小东西还想着吃,跟君璃一个样,都是吃货。转念一想,小白菜也是尊贵的风系灵宠,跟过赤焰与瑶光两个鬼王,什么大世面没见过?小小无铭鬼域自然是不怕的。 她身上一点食物都没有,墨魂那厮也不知道掉哪里去了,小白菜睡了小半月醒来时肚子空空的,她上哪里给它找吃的? 正发愁,石门咯咯开了,寒透入骨的阴风从黑黢黢的甬道拂出,嘀嗒的水滴声时响时落,衬得石室连同通道更加寂静。小白菜哆嗦着钻进水月广袖中,仅露出一对雪白小巧的耳朵,左耳翻折一下,咕哝道,“女主人,我闻到了。” 水月压低声音,“你能闻出是何种邪祟?” 小白菜扬起头,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呃..我闻到了食物的味道。” 水月滑下巨汉两滴,拢了拢袖子将小白菜裹进去,小家伙估计饿了这些天都饿得神经出问题了,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怎么可能会有吃的? 摇摇头。水月祭出白羽,在周身凝下结界,托起掌心焰缓步往其中探去。 一路上意外的太平,只闻水滴声,不闻任何可疑的怪声,走了许久都没发现任何异动。 甬道逐渐明亮,橘黄光辉从不远处洒进来,走进几分,可看清楚通道口正前方的光景。 入眼的是一尊冰雕,不过只能看到一部分,未能看清楚全貌,冰雕里头似乎转着一个火红的种子,外形像火焰,却融不开冰雕。 水月心下好奇,加快脚步走过去,钻出通道后仰头一看才看清楚冰雕全貌。 原来同道连接的是两间石室,一间是漂浮着诸多梦境的镜子,另一间则冰天雪地。整间石室都是冰雪,却丝毫没有寒冷之意,中间伫立着一丈高的冰塔,塔尖盛开着一朵绽放金光的蔚蓝色冰莲,其根系浸在冰塔之内,尾部编织成结,承载着火种。 冰火两重天,最矛盾的两件事物却凑在一处,毫无相冲之力。 小白菜在广袖下蠢蠢欲动,四只小蹄子扒拉着水月的手臂,从里面钻出来,轻盈的身子跃上塔尖,水月见它要吃冰莲,忙抬手大喝,“别乱吃!” “嗷呜!”小白菜一口吞下冰莲花心,紧接着整个石室震颤,轰隆隆的声音从通道、石室四周传来,鬼怪愤怒的低吼夹杂其间,落石簌簌而下。 水月将小白菜收回来,无奈地捏了捏它毛茸茸的腮帮子,将它塞进袖子里,闪身避开落石。 石壁炸裂,冰塔大放红光,塔尖的冰莲砰然碎成点点荧光,冰塔之中镇压的火种从中窜出,冰雪融化,温度极速升高。 水月运起灵力绘画出一道冰符射过去,火种被顺利包裹住,还未出一个呼吸间,冰符化散,火种更加肆虐地窜动,像是怨气郁结千年的囚徒突然被释放出来一般,势必要毁尽一切才甘心。 “女主人,我看到了赤焰!”小白菜的声音穿过所有杂音传到水月耳中,水月心中震惊,匆忙往四处扫了一遍,别说赤焰鬼王了,四处都是落石,连根鬼毛都没有。 “啊!女主人,我看到你了!”小白菜的声音又传来,“还有小时候的我,嘻嘻!” 小白菜,那最后的笑声是认真的么? 水月顾不得问,到处乱窜的火种突然朝水月面门逼近,水月迅速闪开,火种径直撞开她身后的石壁,一飞冲天! 水月掠出石洞,森然的树林里亮起一双双绿油油的眼睛,野狼喉咙里咕噜出来的声音此起彼伏。水月暗自绘了一道雷霆咒在左手心,用精神力给小白菜传话,“我们遇上狼鬼了,你好生待在里头,别出来。” 小白菜担忧地问,“女主人你能行么?” 好久没有被人质疑过不行了,如今贸然听到了,还是有几分抬不起面子的。 野鬼分为两类,一类为人死所化,另一类则为妖死而化。狼鬼是灵力不高的野鬼,其天赋不高,顶多修到坤之境。水月挥挥手就能除掉,只是狼鬼乃群居野鬼,一旦出现便数目众多,少则数百只,多则上万余都不为过,十分难缠,凭她一个人怕是难以脱身。 树叶萧萧落下,乘风旋飞,藏匿于黑暗之中的狼鬼鱼贯而出,朝着中心的白衣公子扑咬纠缠。水月身披雷霆,手执白羽,几乎是斩杀一只就有另外两只扑上来,斩不尽杀不绝! “我感应到主人的气息了,女主人,要不要求救?”小白菜激动地在水月袖子里扭来扭去,最后直接跳出来,迎面就对上泛着寒光的狼爪子。 水月逮住小白菜屁股上的圆点尾巴,将它塞进袖子里,打开一只狼鬼,怒声警告,“别出来,这些狼鬼凶残暴戾,非常危险。” 小白菜摸了摸屁股,抖了抖圆点尾巴,悲催的发现自己被水月撤掉了好多尊贵的毛毛,心情一下子郁闷了。 主人说得没错,女主人就是不懂得怜香惜玉,它这么可爱的毛毛也舍得摧残,真是无情。 短暂伤神完毕,想到主子嘱咐过它好生照顾水月的,便再度钻出来,蹦到一棵树上。 此时正好有四只狼鬼朝它扑咬过去... 第48章:前尘疑云难解(一) 水月扫开围身的狼鬼,刚想着飞过去救救那个不知死活的金狸,下一刻就惊住了。 金狸巴掌大的雪白身躯眨眼功夫扩大数倍,大嘴张开,将张牙舞爪的四只狼鬼一口吞下去,再眨眼功夫又恢复了巴掌大的小个子,还打了个嗝。 水月怀疑人生地揉了揉眼睛,不禁感慨:这是什么神仙灵宠啊!吃母蛊蛇蛋也就罢了,现在连狼鬼都吃,试问这家伙有什么不吃的? 在水月还在怀疑人生时,小白菜已经陆陆续续吃了十几个狼鬼,眉间一簇白毛燃成紫色三瓣莲状,剩下的狼鬼看到了齐齐定住躯身,接着都发起颤来,想必都跟水月一个想法:这啥怪物!居然吃鬼!太可怕惹! 一柄染着蔚蓝色光辉的三尺青锋从天而降,气势低靡的狼鬼再度抬起头,磨爪霍霍似有进攻态势。 清脆的金铃声由远及近传来,朗月剑直入大地,荡开足以威慑天地的剑气,水月抱住了小白菜,结了一层结界才堪堪挡住剑气的威压。 上百狼鬼跪伏在地,以绝对臣服的姿态恭迎夜幕中乘风而来的黑衣男子。 男子轻飘飘落在地上,隐藏在发间的眸子微微抬起,见来犯者是水月,便抬手收起朗月。 “都退下。”男子偏头,低沉粗哑的声音虽不高,却充满了十足的魄力,让人不敢不从。 狼鬼们纷纷低下头,全都朝树林深处隐去,待所有狼鬼清空,伫立在不远处的男子才转身面对水月。 一如初见,他的长发依旧凌乱地遮住面颊,似乎是不想让人看到他的真容。身上换了件干净的墨衣,腰间串着两颗金铃,随着清风的拂动叮铃作响,在静谧的夜中闻之,莫名生出丝丝忧伤之感。 水月自觉从旁边走出,主动出声,“你是住在这里么?” 刚说完水月就闭紧了嘴,若他住在无铭鬼域,那岂不是....鬼? 再看方才狼鬼对他的臣服态度,可见其身份地位尊贵。在鬼域,所有鬼尊奉的只有一位,那便是高高在上的鬼王! 照此推论下去,此人怕是几年前新上位的鬼王...无铭! 男子向前一步,似顾忌什么,又收了回去,笔直地立在三尺之远,眸子里水光盈盈,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孩。 水月等了许久都没得到他的回答,哥在两人中间的,仅仅是金铃声、风声以及衣袍翻折声,却感觉隔着天堑。 “我...”男子终于出声,看了水月一眼,只是一眼就低下头躲开了水月的视线,像是怕跟水月对视。 男子低着头,松开紧攥的拳头,倏地捂住手臂上狰狞的血脉,低低出声,“我...是鬼。” 短短三个字,他费了很大的劲才说出来,语气中充满了试探之意与小心翼翼之感。 话落,他又抬头看了水月一眼,看她没有祭出符咒对付他的有意思,才松了口气。 水月修的是法家,除鬼杀妖封魔确为法家法旨,但不代表她视一切妖魔鬼怪为仇敌。人尚且有好有坏,妖魔鬼怪亦然,就比如某个黏人的瑶光鬼王。 墨魂那家伙行为处事乖张怪异,心思却是好的。起码在己身拥有逆天修为时,明明能灭了九重天所有神官一统三界,尚能甘于镇压魂山五百年的惩罚赎罪,说明了墨魂本质不坏。 再有,眼前这只鬼,她虽不知他真实姓名,堪堪见过两面,她就敢断定这鬼不会伤害她。 “没关系,无铭。”水月浅笑着,直接说出了心中的猜测。 无铭身子明显一僵,眼底划过几丝疑惑,眉头蹙了蹙,“你喊我无铭?” 水月颔首,“我不知你姓甚名谁,只好用无铭二字替代,介意么?” 无铭沉默良久,才有些凄凄地应道,“不介意。” 水月抬步朝他走近一步,他仿佛见到了瘟神一样,略显慌张地往后退了一步,水月怪异地看着他,“你怕我?还是...讨厌我?” 水月觉得第二种解释比较说得通,那晚亲眼目睹无铭与墨魂决斗的场面,其修为不比她差分毫,方才朗月降下卷带的剑气,她差点抵挡不住,想必无铭现在的修为又精进了一层。 这里又是他的地界,他没有理由怕她的。 “对,我怕你。” 水月,“....” 愣了稍许,水月才哭笑不得道,“无铭兄,你莫不是在跟我开玩笑。” 无铭很认真地重复一次,“嗯,我的确怕你。” 水月冷汗连连,她何德何能可以震慑堂堂鬼王啊! 无铭走到她前方,指着她身后的废墟,“你把冰塔封印解开了?” 水月心怀愧疚,点点头,“我本是追着两个挟持徒儿的歹徒来到此处,不想误闯了无铭兄的地界,还让灵宠吃了冰莲花蕊,真是抱歉。” 无铭不语,抬步朝破开的石洞走去,水月稳了稳心神,长吐一口浊气才跟上去。 既然被人抓现行了,那她也得硬着头皮承担,谁让墨魂的混账灵宠把人家养的冰莲封印给吃了呢? 那个不明火种诡异得很,方才情形险急,她没顾上仔细瞧。 想到石室里小白菜大喊大叫说出的话,水月来了几分兴致,用精神力跟小白菜对话,“金狸,你刚刚说看到赤焰跟我,是什么意思?” 小白菜打了个嗝,声音像喝醉了酒的老翁,“嗝~~~~” 水月扯了扯嘴角,等它打完嗝说话。 “从火球里面看到的啊!呜呜呜,女主人,我肚子好撑好难受,喵呜~~” 水月无奈地摇摇头,带了几分笑意,“你的前任主子是赤焰鬼王,起码是五百年前的事,那时我怎么可能在?” 她是魂穿过来的,就更不可能出现在这个世界的五百年前了。 小白菜嘟囔,“喵呜~许是狐狸姐姐跟女主人长得一模一样罢!” 水月想想也是,便没有多问了。 再度进了石室,原本的冰雪全部化成了水,两人立在石头上,一黑一白成对倒映在地面上的水滩中,出奇意料的般配,像是画中人。 水月绷着神经,悻悻开口,“镇压于冰塔中的火种...它跑了,要不我给你追回来?” ------题外话------ 昨天欠下份,今晚补上,(*^__^*)嘻嘻 第49章:前尘疑云难解(二) 无铭不语,望着地面的水,水面倒映出来的身影随着涟漪逐渐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是他恨之入骨的那个人。 水月等了一阵,不见他回答,刚想再次询问,眼前黑影极速闪过,立在面前的人眨眼功夫窜出了十丈之距。 水月恍惚稍许,运起灵力跟上去,先是看到山石上伫立的黑衣男子,紧接着两柄神器出鞘,两个人撞到一处,刀刃摩擦出耀眼的火花! 迸发的剑气向四周扩散,水月设下的结界被打破,竟是站都站不稳,直接被剑气中伤。 好强的剑气! 至元化境强者之间的战斗,方圆十里皆是危机四伏! 水月半跪在地,一边调整着金丹中的气息一边观望空中斗在一处的两个黑衣男子。 朗月与灭世相撞,又一波的剑气从中扩散,水月受到波及,体内凌乱的气息更加肆窜,打破了她维系的平衡,逼得她呕出一口血。 小白菜从袖子里钻出来,小巧的身子径直往搏斗的两个人飞过去,水月喊停已是为时已晚,小白菜被剑气震飞,不知道掉哪去了。 “叶之珩,今晚本座便与你一决高下!”墨魂双手握着灭世,在于叶之珩的朗月剑擦过时,阴鸷出声。 叶之珩抬手移动朗月快速擦过灭世,眉头紧蹙,旋身与墨魂拉开距离。他的修为比墨魂差了一层,堪堪三招已经对他的金丹造成了不轻的创伤。 上次决斗中他被墨魂刺伤了心脏,现下还未完全恢复,对付墨魂比之前更加吃力。 经过霍将上仙的指点,他必须杀了墨魂才能永存世间,为了活下来守在水月身边,他只能拼了命的去挑战墨魂。 “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叶之珩沉声回应,转动朗月幻化出数百道剑影,扺掌而出,如同万箭齐发对准了墨魂奔刺而去。 墨魂闪身躲开,穿梭在剑林之中,以闪电之势破开叶之珩致命一击,叶之珩反应迅速,忙将朗月剑召回,抬掌运起十层灵力对上墨魂探过来的掌心,红蓝光虹在夜幕中横空爆发,一时照得黑夜亮如白昼! 水月受不住空气中波及的灵力的威压,伏在地上又呕出一口血。 在她觉得自己快挺不住的一刻,光虹消失,黑夜恢复,空中的灵力威压骤然降低。 抬起头,被白光包围的两个人齐齐坠落。 水月擦干嘴角的血,缓了缓体内的气息,扶着旁边的树干站起来,大起大伏地喘了几口气才朝着两个人坠落的地方奔去。 照理说无铭并不是墨魂的对手,为何到最后却是两败俱伤? 水月踉踉跄跄地跑过去,在阴暗的林子里寻找两人的踪影。 点点红荧从四面八方漂浮而来,一粒粒的从水月面前拂过,水月停下步子,不禁抬手去触摸,碰到一粒红荧,仿佛被火苗烫到了,刺得她指尖生疼。 这是什么? 水月抬头举目望向远方,才发现整片林子里都散步着红荧,而且它们都朝着一个方向汇聚。 水月凭感觉跟着红荧飘动的方向前进,跑了一阵看到了树枝上倒挂的小白菜,停下来将小白菜从树枝上扒拉下来,拍了拍小白菜的脸,“金狸?金狸?醒醒?” 小白菜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耷拉着粉粉的小舌头,虚弱至极地说,“女主人,我…看到了好多星星。” 水月安抚性地揉了揉小白菜的脑袋,将它收进袖子里,继续追着红荧前进。 红荧前进的尽头,金铃从一人身上掉落在地,叮铃响了两声便静止了。 “叶之珩!”墨魂卡着叶之珩的脖子,将他抵到树底下,赤红着双目,表情狰狞阴鸷。 叶之珩无力反抗,只勾着冷笑嘲讽,挑衅地问,“想知道我是谁?你心里不是已经有猜测了么?” 墨魂眼中闪烁的愤怒之色霎时消失,紧掐着叶之珩的五指也松泛几分,阴鸷的表情变得有些懵然。 在他看不到的后方,从林子深处漫出来的红荧被无形的力量推动,骤然汇聚在墨魂周围,然后渗入他的身体! 如罪人印发作时产生的炎阳烈火,将他浑身灼烧殆尽! 脑子里像是又数不尽的银针锥刺,疼得他忍不住嘶吼出声。 叶之珩冷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罪人印的滋味好受么?” 墨魂沉浸在痛苦之中,根本腾不出精力回答叶之珩。 脑子里闪过一幅幅画面,久远的记忆像是开了闸的洪水,全部涌入脑海,胀得他生疼。 两百年前独闯九重天,被天帝降罪,受下天帝的罪人印,从那以后他就失去了一滴心头血,而这滴心头血就化作了转世投胎的一个人。 心脏承受着炎阳烈焰的炙烤,撕裂般的疼久久不去。 “我会打败你,然后取代你。”叶之珩薄凉的声音再度响起,似乎也受到了炎阳烈焰的影响,声音中透着隐忍的痛苦。 他就是墨魂心头血化成的另一个人,死后受霍将上仙指点,成了无铭鬼王。 他不后悔变成无**回的鬼,只愿此生所爱之人安康无虞,但不代表他能容忍别的男人靠近水月。 他从阴间出来,堕落到最卑微的鬼怪之伍,在烂泥地里摸爬滚打数年才一统无铭鬼域,同时也知道了将来会有一个人会吞噬他! 为了继续存在,他必须杀了墨魂,他不想被墨魂吞噬,尽管他的诞生本来就是源于墨魂。 墨魂咬着牙,一把揪住叶之珩的衣领,两眼布满了血丝,一字一顿道,“你是我的一部分,只能归于我,别想着取代我。” 叶之珩反手扳住墨魂的手腕,“不可能,我永远不可能回来。” 话音一落,叶之珩化作一缕黑烟消失,留墨魂一人瘫坐在树底下。 水月跟着红荧消失的方向找了过来,看到奄奄一息的墨魂,忙跑过去,上下打量了一遍,才伸手探上他通红的脸,刚碰到就被他攥住手腕拖过去。 芬芳浓郁的桃花香充斥着所有感官,她跟他贴得十分近,仰着头被迫承受着他炙热的吻。 天旋地转,她被抵到树底下,挣扎着想要逃离,却动不了分毫。 第50章:前尘疑云难解(三) 影子…他是影子,在黑暗中成长,永远也无法回归的影子! 嘀嗒一声,一滴血滴在冰面,生出艳红的红莲,从此世间多了他的影子——无铭鬼王叶之珩! “仙女?”墨魂微抬起头,眼神迷离地轻唤一声,不停推搡着他的水月顿时收住力道,呆愣地望着他。 他是墨魂,不是叶之珩,怎么会跟叶之珩一样唤着她? 叶之珩几年前就被碾做肉酱了,墨魂在两百年前就被镇压在魂山之中,天南地北的没什么联系,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 “你先起来。”水月推搡着墨魂,被他压得有点难受。平时看上去高高瘦瘦的,到现在她才知道这家伙原来有这么重。 或许她应该计较方才的变故,只是身上被压得难受,她暂时忘记了计较,脑子里想的都是把笨重的男人推下去。 墨魂迷离的眼神清明几分,低头看清水月,原以为他会起来的,没想到这厮居然就地耍起了无赖,整个人完全趴下来,想只讨宠的猫儿一样蹭着水月的脸。 “我说…”水月撑着墨魂的脑袋,深吸一口气,“别闹了,下去行不?” 墨魂摇头,“我深度缺爱,需要小郎君奉献一丢丢爱意。” 水月蹙紧眉头,“真的别闹了,我徒儿至今生死不明,我要去救他。” 他估计是被无铭打傻了,突然这么肉麻,她觉得挺毛骨悚然的。 无铭顶多化境,怎么打都打不过墨魂的,难道说这鬼出门前没看大夫? 水月使劲儿掰扯着墨魂的脑袋瓜子,听他嘤吟两声,力道一下她好像扯断了某人的头发。 墨魂磨蹭的动作一听,妖冶的桃花眸深深眯起来,水月心肝陡然悬到嗓子眼儿,冷汗连连。 “不给爱就算了。”墨魂撅起嘴,翻身下去,坐在一边整理微乱的衣冠,银发上的金带松松垮垮的,随着他的动作,金带有滑下之迹。 水月起身,微风凌凌,金带滑落刚好落到她抬起的双手上。稍愣几许,水月将金带递给墨魂,“你发带掉了。” 墨魂微回头,漫不经心道,“哦,那你顺便帮我束发。” 古往今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对于每个人而言都是不可亵渎的,若非亲近的人是不能碰的。墨魂怎能如此轻松地同意她碰他的头发?就连方才她扯断他几根头发,他也不在意,这算什么意思? 水月挽着发带,偏头倾身偷偷打量墨魂的脸,正好他转头,两人视线对在一处。 墨魂轻松一笑,“不愿意么?” 水月面带犹豫之色,“你以前都是自称本座的,今儿怎么变了?” 她想旁敲侧击试探墨魂的心思,万一这家伙真对她有意思,那她可算是上辈子造了天大的孽才会被一只鬼看上。 如果墨魂真看上她了,她回去后得从长计议,考虑如何摆脱他,不能堕入红尘,违反法家门规。 墨魂挑了挑眉,非常直接地承认,“水月,我看上你了,我不是早在国师殿就跟你说过了么?” 水月心里咯噔一下,挽着发带的手开始颤抖,同时也替自己源源不断的桃花运汗颜。一个女子喜欢她也就罢了,她可以忍忍,可现在是一条鬼,还是她打不过的鬼,这是老天爷在跟她开玩笑么? 墨魂见水月面色寡白,俊朗的脸庞一板,抬手捏住水月的下巴,将她带到身前,“亲都亲过了,你想赖账?” 水月扯了扯嘴角,拂开墨魂的手,将发带扔到他身上,“自古都要将就你情我愿,我…我是被你强迫的,跟我没关系。” 墨魂发现水月脸皮红了,顿时心情愉悦,将发带强行塞进水月手里,“我的手受伤了,不能束发,国师大人行行好帮帮我呗?” 水月闻言,果真在他右臂上发现一道刀伤,犹豫片刻才捏着发带绕到他身后,举手伸向那如丝绸般柔顺的银发,快要触及发丝时,她的心突然跳得很快,快到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都不会呼吸了。 长吁一口气,水月稳住心神,单手挽起一捧银发,轻轻地梳理,将散乱的发绾成一束,再用金带圈圈缠绕。 墨魂安静地坐着,似乎很享受水月的伺候,时不时会出声说些话指点水月的动作。 水月一边绾发,一边问,“你…跟无铭有仇么?” 这是她第二次看到两个人争斗,战况激烈,大有至生死于度外的气势,不是有天大的仇还达不到这般争锋相对的局面。 感觉到墨魂的身子僵住了,水月对此越发好奇,为了让他不要紧张,鬼使神差地说,“若你不愿,那便不说了。” 墨魂沉默许久,才笑出声,“我没说不愿意,既然你想听,那我就跟你说说。” 墨魂抿住唇,对水月招招手,水月好奇地凑过去,墨魂又道,“近点儿,再近点儿。” 水月抬眸看了眼墨魂人畜无害的脸,挪了挪身子凑到他身边,墨魂觉得不够近,又让她靠近几分。 水月很想知道他跟无铭的恩怨,没顾上太多,竟无意识地凑到他面前。墨魂垂眸看着水月白皙的侧脸,出其不备地啄了一口,水月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忙挪开身子,“你!你!” “我!我我!我咋啦?”墨魂无赖反问。 水月捂着脸,憋了半天才憋出三个字,“臭流氓。” 墨魂被成功呛到了,咳了两声才调侃,“我说国师大人,你也会跟小姑娘一样,被人非礼了只会说臭流氓三个字?” 水月抿紧了唇,没心思跟墨魂说话,愤然起身准备离开。 下方传来某鬼凄凄惨惨的呻吟,“哎哟!我的手好痛哦!咋们心怀天下的国师大人应该不会抛下一个无助可怜的伤残人士自己走吧?” 水月捏了捏拳头,回头恼羞成怒地抬脚踹了墨魂一脚,却不想墨魂竟直接抱住了她的腿,仰起头可怜巴巴地望着她阴沉的小脸,“你不会真这么狠心吧?” 水月抽了抽腿,快要维持不住往日风清月明的形象,很想很想对着墨魂飙脏话,并且祭出白羽给他脑袋一顿毒打。 一月不见,这厮怎的变得如此泼皮无赖了? 他这一个多月到底经历了什么,让他脑子都坏掉了? 第51章:被戏弄了 水月抽不出腿,索性放弃了,颇为无奈地妥协,朝墨魂伸出一只手。 墨魂扬起脑袋,水汪汪的桃花眸惹人怜爱,水月脑中闪过一幅画卷。朦朦胧胧中,好像也有个少年坐在大街最肮脏的角落里,衣不蔽体,身上全是伤痕,可以说除了脸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 就像现在这样,有一名长着狐狸耳朵的红衣女子朝脏破的少年伸出手,并笑着承诺会给他一个避风港。 恍惚间,身上一重,打破了水月的思绪,转眸一瞧,这厮毫不客气地靠在她身上,软没骨头似的将脑袋搁在她肩头。 她才是弱者,为毛会被一个强到毫无边际的家伙当成依靠? 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她得抓紧时间找出那两个黑衣人的下落,花谢那孩子弱不禁风的,很容易出事的。 拖着墨魂,水月黑沉着脸顺着林间小道,拨开拦路的树枝前行。 墨魂不怕死地发问,“你知道那两个黑衣人的下落么?” 水月忍耐着脾气,反问,“你知道?” 小眼神儿中充满了嫌弃,显然是在嫌弃墨魂多话,墨魂忽略了她的眼神,搂住她的腰肢,贴身低声道,“我知道,你信不信?” 水月拉开距离,抬手挡在两人面前,冷冷出声,“说吧,又要我做什么你才肯道出那两个黑衣人的下落?” 以墨魂的能力,找出那两个黑衣人就如采花摘叶般容易,水月毫不犹豫地信了他,只是她不信墨魂会不需回报地告诉她。 果然,贱人依旧是贱人,又听他提要求,“香一个就告诉你。” 水月面色更冷了,冷到足以结冰渣子,还好墨魂是鬼,本身体寒,感觉不到水月周身散发的寒气,因此还更加胆大妄为了,水月还没动作就主动撅起嘴索吻。 水月狠狠恶寒一下,刻意描粗的两眉拧成死结,表示特别想给这臭不要脸的鬼一巴掌,但为了徒儿的安全,她只能委曲求全。 咽了咽口水,水月闭紧眼,一边在心里麻痹自己,一边抬起手,摸到墨魂的脸,鼓足勇气后就在他唇边飞快触一下就离开了。 睁开眼,没好气地问,“可以指路了么?” 那双妖冶的桃花眸饱含笑意,还有一丝转瞬即逝的遗憾,咧嘴露出邪气的笑容,像是没听到水月的问题,刻意调侃,“国师大人,人家又没让你亲嘴,你这么主动干嘛?” 水月觉得一口老血涌上喉间,手不自觉捂上心口,使劲儿压制着吐血的欲望,转头就是一记眼刀子,“不亲嘴,那你噘嘴干嘛?” 墨魂冤枉地抱怨,“我噘嘴犯法吗?” 水月猛地摁住额头,果然不能跟无赖一般计较,否则只会反受其害。 算了算了,她深明大义胸襟宽广,不跟一条鬼计较。 “可以指路了吧?”水月懒得给墨魂白眼,直接看前方,慢慢地走着。 墨魂注意到水月红透了的耳垂,不想过度逗她,便大发善心地饶了水月,“那两人被我的灭世所伤,身上都留了灭世印记。” 说完,他随手将灭世祭出,施了法,灭世自动寻着灭世气息穿梭引路。 水月刚想运起灵力,就被墨魂抱着一道追着灭世穿林拂叶。 第52章:岩石群逢妖魔 两人跟着灭世到一处幽暗的岩石群之中,墨魂将水月放下,张手召回灭世,拂灭了灭世剑刃上的红辉。 阴风在岩石中吹拂,刮蹭出类似人低低的哭声,森然的岩石高耸而立,偌大的山谷中只有两个人深陷其中,好似被人引进了阵法之中。 水月举目望向前方,在最高处发现两个黑点,好奇地抬步过去,距离越来越近,黑点的轮廓逐渐清晰,好像是两个人。再近些,水月基本确定是两个被倒掉在岩石上的死人! 两个人头朝下,长发直直垂立形成黑色瀑布,顺着发丝还有液体成注流出,水月来到岩石下方,嗅到空气中飘散的血腥味才知道液体是两人身上流出来的血! 不过这血腥味之中还参杂着丝丝难闻的腐臭味,像是某种虫类腐烂的臭味。 观察没多久,成注流淌的血液慢慢变成一滴一滴地滴到地上,应该是她们来得有些迟,这两人已经死了有一段时间了。 墨魂抱起双臂,吹了个口哨,“这人真有本座的风范,杀人都能搞出这么多花样。头颅穿洞,风干尸体,晾腊肉的好法子,值得借鉴。” 水月无语地看了他一眼,问,“你吃人肉吗?” 鬼跟人不一样,只要他们想吃,也是可以吃人肉的。 墨魂一副被冤枉的模样,“小郎君,我品味再低下也不会吃人肉的好嘛?别把我想得太龌龊了。” 水月调侃,“你终于肯承认你品味低下了?” 墨魂,“……” 不见他回话,水月托起掌心焰,自顾靠近两具尸体,施法撩开那两人的头发查看其相貌,确是夜袭香园的黑衣人。 她觉得这两人面善得很,就努力回忆着在何时何地见过这两人。 想了片刻,入客栈订房那天,清水跟玄武吵架,惹恼了一边吃饭对酌的两个男人,不仔细想想,她还真没将这两人同那天遇到的联系到一起。 墨魂托着掌心焰走上前,同水月一起查看两具尸体上的伤痕,从两人脖子上的刀伤印记来看,皮肉焦黑且有外翻迹象,应该是被火烫过,倒像是某人惯用神器留下来的印记。 水月也发现了刀伤的微妙之处,转眸盯着墨魂。 墨魂忙替自己开脱,“看我干嘛?虽然我的灭世跟逐焰生于赤焰,但这两人真不是我杀的。在香园,我那两把箭也只是伤到他们手臂而已。” 水月不语,移动手掌来到一具尸体的手臂处,果真在上头看到了逐焰箭留下的箭伤,伤口症状跟脖子上的一模一样。 水月指着箭伤,问,“这你怎么解释?” 墨魂动了动嘴皮子,眼神躲闪,表情不自然,他是知道内情的,可就是不想说出来。 水月眯了眯眼,“跟你有关系?” 墨魂被叶之珩的朗月伤过,回去疗伤时伤口症状跟被灭世、逐焰所伤一致,叶之珩是他的影子,炼制出来的神器自然跟他的所差无几,就是威力差了几个层次罢了。 今晚知道叶之珩的身份出乎了墨魂的意料,他就这样找到了自己的影子,然而这个影子产生了叛逆的心思,不肯回归他,着实让他脑仁发疼。 偏偏每次决斗他都不能伤到叶之珩命脉,不然自己必定会承受同等的伤害,经历两次的决斗,他已经受到教训了。 如何让心头血所化的分身叶之珩回来,还需从长计议。 分身一事他不准备跟水月透露,叶之珩对于水月来说可谓等同生命重要,他不想让她左右为难。 “许是有人模仿本座的灭世,同方子造出来的。”墨魂神态轻松地解释,连水月看不出半分端倪。 水月觉得也是,这两人乃元境修士,若是跟墨魂打起来,铁定闹得天翻地覆的,怎么可能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没了呢? 照此推理下去,能无声无息解决他们的无非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人暗算了,而且这个人是他们都看不起的对象,才能在两人放下防心时杀了他们! 想到这里,水月意识到自己忘了一个人,眸中闪过一丝讶异,有些不敢相信地说,“会不会是花谢?” “花谢?”墨魂同样震惊,不过很快恢复了从容之态,像是想到了什么,便不惊讶于水月的话了。 水月蹙紧眉头,越来越觉得她这个徒儿不大对劲了。 地面忽然震动起来,水月没稳住身子,一下子扑进墨魂怀里,墨魂顺势接住她,点地向上,却被迅速扩开的结界拦住,迫不得已只能落地。 “看样子幕后凶手已经知道我们会找到这里,刻意设下法阵拦我们。”墨魂紧蹙着眉,严肃地说。 水月稳住身子,刚开口地面震动的幅度越来越大,一连串砰砰巨响接连响起,庞然大物从地底钻出,不停有小石头从空中掉落,墨魂挥手凝结结界挡住不断落下的碎石。 黑影重叠交映,踏踏踩地声凌乱无章,其间还有大块石头摩擦的咯咯声。 原本静止的岩石接二连三睁开猩红的眼睛,各自伸展出潜藏的手臂,一步步朝着中间两人靠近。 水月祭出白羽,危机关头还不忘讽刺墨魂,“你不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么?能否动动手指头就灭了这些岩石妖?” 墨魂低头,冷哼一声,“我自然无所不能,只是被你拖后腿了。” 水月眯起美眸,挥手就给墨魂劈去一道雷霆,见他躲开了,没有多加计较,转身与最近的岩石妖交战。 墨魂召出灭世,摁了摁心口的罪人印,深吸一口气才运起灵力操纵灭世与岩石妖斗争。 水月击碎一只岩石妖,转身挥动白羽打向另一只,没想地上的碎石重新凝聚起来,包括之前被她打碎的,所有碎石全部凝聚成一只更为庞大的岩石妖,相应的攻击力也就更强了。 水月见状,不得不趁着空档飞至墨魂身侧,匆匆道,“坏了,它们还能重聚妖身,再这样打下去,只会让它们变得更加厉害!” 墨魂早就发现这一点了,还未来得及回话,围着两人的岩石妖一齐碎裂,狂风大作,碎石旋风而非,拉伸出强劲的旋风! 水月没站住,整个人顺着风向往旋风中心飘,墨魂及时伸手拉住了她,才免于被风一起带走。 第53章:狐狸姐姐 墨魂将水月护在身后,神情严肃道,“小心,别被岩石妖压到地下。” 岩石妖,在她那个世界里也存在,当时她与数百名修士连同镇压才勉强打散了它的元神。其本身没有多大的伤害,只模仿如来佛祖的五指山功法,以庞大的体型围困来犯者,一旦被岩石妖困住,怕是像墨魂这种修为登峰造极的鬼都不一定能全然保证自己能出来。 引她来到此处的人并不是想杀他们,而是将他们困在此处,也就是说那个人一开始就知道她跟墨魂回来这里! 水月定住身子,往旁边一瞧,恰好瞥见树枝下伫立的黑影,眨眼功夫那黑影不见了,水月再眨了眨眼,朝那个方向看过去,树枝下空荡荡的并没有人。 她应该是看岔眼了。 旁边红光大盛,水月扭头一瞬间,桃花香扑面,乘着红芒的灭世从眼前飞过,眨眼功夫就混入了飓风之内,直击其间停滞的岩石妖。 墨魂操控着灭世与之斗法,往日张扬的笑容淡去,换之肃穆沉重,银色刘海下的额头冒着薄汗,桃花般美艳的薄唇轻轻张合,不远处红光与银光交织横错,剑芒将岩石妖上上下下层层包裹。 如困兽发出的嘶吼,低沉的咆哮震颤空间,大有撕裂墨魂编织出来剑星阵法之势。 忽然,墨魂闷哼出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水月顾不得琢磨,旋身到他身后抵住他的后背给他输送灵力。 令她惊讶的是,墨魂体内的魂丹居然没有对凡人修士的灵力产生抗拒,他们两人的灵力就像是源于同宗,毫无障碍地接轨,最后化为墨魂所用! 有了水月的襄助,灭世在碎石之中飞窜得愈加凌厉,几乎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岩石妖根本压制不住灭世的威力,防御很快被击碎,灭世一剑穿过岩石妖腹部,剑尖挑出妖丹,剑芒同时绽放到巅峰状态,水月受不住眼前刺眼的光芒,眼球像是被针刺了一般,疼得她闭紧了眼。 凄厉的嘶鸣落定,光亮的剑芒退去,水月心下大喜,睁了眼想跟墨魂道一句大功告成,肩头毋地一重,水月下意识伸出手将墨魂沉重的身躯抱住。 飓风灭,岩石妖殒灭,灭世从半空中掉落,一切归于平静。 当初她们上百人联合才灭了岩石妖,那一战百名修士损失惨重,超过一半的人都受到灵力反噬差点殒命。 就连作为最强者的她也养了半年多的伤才大好。 今日一战她几乎将金丹内所有灵力都赋给了墨魂,虽集合两人之力成功消灭了岩石妖,但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她估计得休养半月才能恢复灵力,至于墨魂,看他如今虚弱的模样,怕是比她还要严重。 “你没事吧?”水月搂住墨魂的肩头,暂时忘记了两人平日里争斗,关切地问。 墨魂还是一如既往地不要脸,水月刚给他一点颜色他就顺势开染坊了,嘴角的血也不擦,两手环住水月的腰,软软地回答,“我很有事,这几日怕是需要承蒙国师照顾了。” 水月无语地看了墨魂老大半晌,才推了推他,“你先站好。” 墨魂占便宜占上瘾了,反而将水月抱紧了,“本座刚刚又救了你一命,算上之前的两次,小郎君可欠我三条命呢!抱一下又咋啦?” 水月无法反驳,毕竟是自己理亏,但还是要跟墨魂说清楚,“瑶光,我师承流云…” “哎呀!知道你修炼的是法家,不能嫁人的嘛!你不用强调了。”墨魂打断水月的话,带了丝丝不耐烦地接话。 水月愣了片刻,才无奈道,“你知道了还缠着我作甚?明知道我是不会跟任何人产生男女之情的。” 墨魂明亮的眸子暗了一瞬,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光彩,很轻松道,“我是鬼又不是人,不在你们道门门规管辖范围之内。” “你!”水月脸皮子一热,语塞半天竟是找不出理由反驳,只好哭笑不得道,“我真不知你何时中意我的。” 墨魂沉吟片刻,才用开玩笑的语气道,“不是说我们早就成过亲了么?你是本座的人,本座自然钟意你。” 水月摇摇头,“这种玩笑以后少开,说多了就没意思了。” 墨魂抿紧了薄唇,眼中晦暗不明,有种欲言又止的架势,犹犹豫豫过后,才选择闭唇不语。 水月扶着他往不远处的灭世走过去,目光聚集在灭世剑锋上闪着绿光的妖丹上,伸手将妖丹吸到掌中,还未看两眼,小白团子横扫过去,掌心的妖丹消失不见,掌中只剩下一只白绒绒的小家伙舒舒服服地摸着肚子。 水月颇为无奈地笑了,“小白菜,你怎么什么都吃啊?” 小白菜打了个秀气的嗝儿,软软糯糯地说,“只要是妖魔鬼怪所化,金狸我都很喜欢吃,呃…雪莲果除外!” 墨魂在一边解释,“这家伙跟了赤焰鬼王几百年,从小到大吃的都是各种千奇百怪的邪祟,后来跟了一只狐狸,才学着吃雪莲果。” 水月挑了挑眉,“狐狸?” 小白菜激动地挥动着爪子,“狐狸姐姐,跟女主人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过狐狸姐姐脑袋上有可爱的狐狸耳朵哦!跟金狸一样,毛茸茸的,还会折耳哦!” 水月禁不住又笑了,听起来好像是一位狐狸妖,还是心地善良的好妖怪,不然就不会刻意训练小白菜吃雪莲果。 墨魂揉了揉金狸的小肚子,唇边晕开一抹温柔的笑,“其实吃着邪祟对小白菜的用处更大,它本身拥有转化灵力的天赋,可以靠吃邪祟提升修为。” 水月恍然大悟,点点头,“原来如此。” 怪不得从石室里出来狼鬼围困时,金狸能够张口一只狼鬼,眼睛都不带眨的,原是人家本来就以妖魔鬼怪为食物。 小白菜站起来,见墨魂脸色寡白,耷拉着耳朵,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主人,你受伤了?” 墨魂嗯了一声就没有应声了。 水月揉了揉金狸的脑袋,柔声安抚,“没事的,修养几天就好了。” 小白菜暗淡的眼睛突然一亮,期待地看着两人,“以往你们都是双修疗伤的,回去后也这样吗?” 水月腾地红了脸,满头疑惑地看向墨魂,看了一阵才重新看着金狸,哭笑不得地问,“金狸,你是不是吃傻了?” 小白菜挠挠头,嘟囔道,“女主人跟狐狸姐姐长得太像了,人家记忆混乱了啦!” 水月无力吐槽,原本觉得魂穿到同名同姓的人身上已经是缘分了,现在又听说有妖跟她长得一模一样,如此玄乎的事竟也能成真,这世上怕是还有令她想不到的奇迹吧? 两人一宠准备着离开山谷,忽然听到阴暗角落里传来低低的呼救声,水月细细分辨,才听出了那人的身份。 第54章:感觉很想吃东西 两人一宠在林子里行了几个时辰,从进来到现在已过半日,此处依旧是夜晚,像是没有白昼。 在林子里兜兜转转几圈,水月腿都走酸了,最后迫不得已停下来休息,墨魂异常安分,不似往常那般惹她。 水月寻了块石头,将墨魂放在上头,刚松手墨魂顺势蜷缩起来,靠在石壁上瑟瑟发抖,脸色寡白难看。 小白菜坐在墨魂手指边,仰着小脑袋看观察墨魂,爪子横在身前慢悠悠地点着,甚是担忧墨魂。 水月捏住墨魂右手手腕,目前她灵力尽失,也不能用灵力探知他体内魂丹如何,到看他虚弱至极,料想他此刻伤势定比她严重。 小白菜跟了墨魂几百年,对墨魂的了解胜于她,思及至此,水月低头问小白菜,“金狸,你知道如何能让你主子快速恢复么?” 小白菜点着手,“那个要是狐狸姐姐还活着,主人只需要一个晚上就能好了,可是…狐狸姐姐被赤焰鬼王…” “闭嘴!”小白菜还没说完,处于虚弱状态的墨魂突然暴喝一声,吓得小白菜浑身一抖,委屈地闭紧了小嘴。 水月将小白菜捧进怀里,安抚好了才轻声低喝,“你安分点吧!现在情况最是危急,留点力气赶路。” 墨魂闭了眼,像是深处寒窖中,依偎在石壁边,原本修长的身子缩成小小的一团,比之前抖得更加厉害了。 水月动了动脚,左右犹豫片刻,才决定靠近他,“如果你觉得冷的话,可以抱住我。” 墨魂猛然睁开眼,桃花眸炽热地盯住水月,目光充满了极强的侵略性,仿佛下一刻就会扑上前来将水月吃拆入腹,可他还是克制地移开了视线,声音压抑道,“本座能压制住,别担心。” 水月坐在一边,吹了一阵冷风,目光时不时往墨魂那边瞥,终是没忍住,主动靠过去将他拖进温暖的怀抱中,“好歹相依为命一场,别犟了。” 好闻的清香将墨魂包裹住,不停地挑战着他的忍耐度。 水月不知怀里某人克制的忍耐,感觉到他还在抖,就将他裹进自己外袍中,安抚宝宝一般顺着他的后背。 墨魂死死揪着水月的袖子,呼吸越来越急促,水月渐渐发现了他的反常,感觉到他体温在回升,甚至到了滚烫的程度,下意识低下头观察他的脸,讷讷开口,“你感觉如何了?” 墨魂的脸隐藏在黑暗中,良久才森然笑出声,“感觉…很想吃东西。” 水月蹙了眉,不解地问,“你想吃什么?” 墨魂又是阴阳怪气的两声笑,猝不及防地抬起头,将水月压在石面上,“吃你!” 水月盯住墨魂,瞳孔骤然回缩,倒映出墨魂挂着魔鬼般邪恶笑容的脸庞,沉默良久才撸起袖子将手臂搁在两人中间,“你少吃点,很疼。” 墨魂癫狂的笑猛地顿住,垂眸看着眼前洁白的藕臂,喉结上下滑动一下,同时嘴角微不可见地抽了抽。 水月显然误解了他的意思,这个吃并非吃人肉的那种… 墨魂双手撑在水月脑袋两侧,伏低身子,认真地端详着水月,终究还是选择退却,翻身坐到一边,意味不明地叹了一声,“你好蠢啊…” 第55章:影子与本尊 水月与墨魂并肩坐着,一时找不到话说,周边只有树林深处的虫鸣,小白菜坐在两人中间,耳朵耷拉着,长睫慢悠悠地上下扇动。 感觉墨魂的气息越来越弱,水月不禁看他,“你能扛过去么?” 墨魂合着眼,听到水月的声音,缓缓点了几下头便没有反应了。 水月举手尝试着能否点燃掌心焰给墨魂暖暖身子,试了好几次,都是冒了火苗就熄灭了。 肩头一重,墨魂再次倒在她身边,水月急忙伸出手稳住他下滑的身子,冰凉的体温增添了水月心里的担忧。 想着坐在原处不过是等待死亡,水月将墨魂一只手臂绕过脖子,起身带着墨魂,随便寻个方向找出路。 小白菜蹲在水月肩头,跟着行了一段路才小声提议,“主人,我还有灵力,让我去探路吧。” 金狸方才为红荧火星所伤,本身灵力不高,还没有恢复过来,水月不放心让它独自探路,“安静待着,我们一定能出去的。” 小白菜应了声就不作声了。 身后袭来一阵风,水月提高警惕,将墨魂拥紧了,一回身方见一人乘着猎猎夜风而来,身形轻盈飘逸,墨发翻飞金铃作响。 “无铭!”水月看到救星,激动地喊出声,怀里的墨魂倏地睁开眼,攥紧了水月身前的月牙白外袍。 无铭轻飘飘地落在地上,不似鬼域第一面,他已经将散乱的头发用金冠高高束起,上半张脸用了银制面具遮住,身上的黑衣也换作了青衣。 仿佛能眨眼屠杀百人的弑神者蜕变成了一位执书雅作诗词歌赋的状元郎,褪去了一身戾气,温润儒雅又不失风流韵度。 只是他的目光甚是寒冷,虽覆上一层面具,水月也能感受到他眸中的冷意。 不过不是对她的,从他落地到现在,目光都在墨魂身上。 水月低头,发现墨魂紧攥着自己衣服的手,心中千思百转,想着这两人两次见面两次决斗,定是有深仇大恨。如今墨魂重伤弱势,正是无铭的大好时机! 水月将墨魂往后揽了揽,细微的动作落入叶之珩眼里,如同平静的海面忽然炸起千层浪,波浪汹涌危机四伏! “放心。”叶之珩松开紧攥的拳头,稳住情绪,深吸一口气了才表明态度,“我不会对他如何。” 水月松懈几分,开口向无铭求助,“无铭兄既是无铭鬼王,定熟知此处地理,可否助我二人离开这里?” 无铭略一点头,转身领着水月往前走。 水月身处的是无铭鬼域之中的回魂林,是无铭鬼域的第一层防御阵法,若无鬼域之鬼领路,就会被困在阵法之中永远都走不出回魂林,所以水月与墨魂寻了几个时辰的路都没找到出路。 由叶之珩领路,不出半个时辰,一片灯火繁盛的城中夜景出现在山腰下。 鬼域同凡人世界一般,也会设下城池,是鬼域中心枢纽,不过只有地位高的鬼才能住在城池中,其他的通通住在郊外的坟地。 “隐去人气。”叶之珩微偏头,对水月低声提醒。 不用叶之珩嘱咐,水月也知道要化解人气,可她灵力枯竭,实在无法隐去人气,很无奈地向叶之珩求助,“我与岩石妖一战后灵力尽失,使不得法术,无铭兄可否借点?” 叶之珩挑了挑眉,眸中微光一闪,负在背后的双手松开,转身正对着水月,语气中有几分谢意,但也藏了几分愧疚之意,“那岩石妖在无铭鬼域作孽多年,吾几次三番要除去都无法解决,最后还是托了国师的襄助,替吾鬼域除去祸患,无铭再次谢过国师。” 水月温和淡笑,“不必谢。只是这灵力…无铭兄借还是不借?” 无铭勾起绯红的嘴唇,夜色中朦胧着还有几分邪气,“借,一定借。” 水月先是一喜,很快有为难了,“那是怎么个渡法?” 无铭看了眼墨魂,似故意挑衅,开玩笑道,“需要嘴对嘴渡灵力,国师介意么?” 许久没反应的墨魂终于动了,没说一句话,当着叶之珩的面就捧着水月的脸俯首封住她的唇,冰凉的气息两人接洽的部位涌入水月体内,顺着全身经脉蜿蜒而下,充实了枯竭的金丹,修复着破损的经脉,如春雨洒在干涸皲裂的大地,融化了一切伤痕。 叶之珩横在两人中间,目光一点点沉下去,身侧的拳头攥得直发抖,大有冲上来分开两人的架势。 水月揪住墨魂身前的衣襟,睁大了眼睛瞪住近在咫尺的灼灼桃花眸,忽而看到了十丈软红花灯摇曳之景。 “美人,本座以十里红绸三千花灯相迎,嫁么?” 辽远的女音响起,还有焰河对面亭亭玉立的红衣嫁娘,牵着红盖头一角,露出白皙娇美的脸庞一隅。 水月想看清楚红盖头下的倾世容颜,眼看着那嫁娘就要露出上半张脸了,所有幻象全部消失,入目的是墨魂惨白的脸,他捏住水月的下巴,桃花眸中似有火光闪烁,“本座的女人,用不着跟别人借灵力!” 水月讷讷问,“你不是不行了么?怎的还能借…” 墨魂摁住水月的唇,不让她多话,“就算魂飞魄散了,本座也不允许你跟别的男人亲近!” 墨魂好一番霸气的宣誓后就跟没了水分的白菜叶子一样软在水月怀中,气息比之前更弱了,甚至有时都感受不到他的气息! 水月拍了拍墨魂的脸,焦急地催问,“墨魂,你傻子吗?你明明都快消失了,还计较这些?” “不行,就算是影子也不行…”墨魂迷迷糊糊呢喃着,声音断断续续的,水月也没听得太清楚,只听到影子二字。 顾不得想那么多,水月满目急色地看向叶之珩,“无铭兄,你可知如何修复他的魂丹么?” 叶之珩巴不得墨魂死掉,可求他的人是水月,他也不好当着她的面冷漠拒绝,面色沉郁道,“先跟吾回城中,吾可为他运功疗伤。” 水月感激道,“多谢无铭兄。” 叶之珩微微点头,很不甘心地看了眼墨魂,纵身融入夜色之中。 水月一手搂着墨魂的腰肢,一手运功,带着墨魂追着前方的无铭。 第56章:若尔退之一步 落于城门之前,无铭行在前头,负着双手徒步向前,未曾知会半分,城门自动开了,迎来城中光怪陆离的鬼域世界。 水月进过大大小小的鬼域,早就对光怪陆离的鬼域并无丝毫好奇,扶着墨魂行在鬼怪遍地的街市上,面不改色神态自若,倒像个鬼域里出来的同类。 地上走的,爬的,滚的,各种行动姿势应有尽有,不比阴间地狱那些形状各异的阴差阴官差到哪里。 也不知道踩到什么,足下一滑,若不是有墨魂支撑着,水月定会大摔一跤。 “你他娘没长眼啊?没看到老子在地上走啊!”愤怒的咆哮吓得水月连连往旁边撤了几步,才发现她无意踩到了纸片鬼的眼珠子,现在上头还带了一个脚印子,待他眨了眼才把脚印子洗干净了。 水月颇为抱歉地鞠了一躬,“实在对不住,这是一千钱,当做赔礼。” 水月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张冥币,还为伸手冥币就被纸片鬼吸走了,略无语后正要再次抱歉,纸片鬼已经骂了句“哈麻批”后自个儿走了。 水月无奈摇了摇头,扶着墨魂继续往前走,听墨魂忽然低低笑了两声,带着玩笑口吻轻声道,“散财童子?” 水月哭笑不得道,“我自是知晓他是故意的,不想与之计较过多,故先退一步。” 墨魂扬了扬剑眉,“哦?小郎君对其余人都这般宽宏大量,为何独独对本座锱铢必较?就不能也先退一步,和平相处如何?” 水月冷了脸,“若我退一步,和平相处又如何?” 墨魂附耳,“娶尔回家,供吾驱策!” “所以本国师注定与瑶光鬼王互不相容!”水月十分嫌弃且鄙视地看住墨魂,冷笑连连。 水月撑开墨魂的脑袋,实在没法子跟墨魂嬉笑说闹,每次这厮都会把事绕到那些个缠绵龌龊的事情上去,免不得要污了耳目。 “你二人跟紧了。”无铭冷咻咻的声音从前头传来,水月闻之,严肃了神情,加大步子拉近与无铭的距离。 行至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之下,明黄的灯火如繁星万点映着下方三人一宠,红墙高瓦赤绸绫罗,巍峨高耸直入云霄,其雄伟高华不比君璃的王宫次等分毫。 宫殿正门牌匾以鎏金刻画出四个恢弘大气的“清秋朗月”四字,水月低下头,瞥见无铭腰间斜挎的朗月剑,边好奇其中关联边随着他踏入殿中。 两排身披红纱的窈窕美人自红毯两侧翩然而来,不听足音,只闻幽幽醉人的花香。绫罗绸缎美人如云,想来无铭兄定是个跟君璃一般会享受的公子。 “恭迎城主大人。”清丽婉转整齐划一的女音齐齐落下,无铭目不斜视地登上殿中宝榻,远远看着像是暖玉雕琢而来,搁在红帷遍地的殿中更衬其尊贵奢华,无铭正襟坐在上头,低眸见水月立在下头,便对她招招手。 “国师上来歇歇脚罢。”无铭语气自然,不觉此番邀请有不妥之处。 下方的侍女们已是各自惊讶不止地望向红毯上身影如松的白衣公子,面上神情疑惑,均不知其身份,但晓得此人得城主礼待,便对水月行了庄重的礼。 水月深觉惶恐,赶紧扶着墨魂上去了,正要坐下,无铭开口阻止,“本座只让水月兄入座,没让某个无名小卒入座。” 第57章:霍将上仙 水月扶着墨魂,两人杵在塌边,木木然像是风干的雕塑。 一名身着黑衣的青年男子走进殿内,横列两边的侍女纷纷福地身子,垂头保持恭敬相迎的姿势。 青衣男子来到殿下站住,无铭立即从塌上起身,步履匆匆地下去,来到那人面前,拱手行礼罢才问,“上仙,那名书生如何了?” 青衣男子摇着扇子,面上挂着单纯无暇的笑容,两粒酒窝深深,模样清俊可爱,看起来年纪不大。偏偏却被无铭尊称为上仙,不免让水月多出几分探究深意,靠在她身侧的墨魂也提起精神观察这位上仙,眸中划过一丝茫然,也不知道这号人物。 守护天音国的神官是水月的师父流云上仙,为了避嫌,九重天的神官一般不会降临凡间闲逛,更不会同鬼王结交。这位不知来自何处的上仙倒是稀奇,堂而皇之在无铭鬼域待着,也不怕被九重天的神官们发现了指责。 “无铭兄放心,吾已经为他医治,半个时辰后必定痊愈。”青衣男子刷地一下收起折扇,盈盈美眸上抬,目光先是在墨魂身上一愣,继而移到水月身上,故意忽视墨魂。 他用扇子指着水月,“阁下可是…天音国师?” 与岩石妖一战过后,水月灵力尽失,易容术退化,露出了真容,之后墨魂借了她灵力,急着跟无铭赶来鬼域,她也就忘了重新掩盖自己本来的面目。 水月淡笑,“正是在下。可否冒昧问一句,上仙是九重天的哪位神官?” “哦!”青衣男子转了转扇子,用扇子柄敲了敲脑袋,再将其插进后衣领,笑得更加天真无邪,“忘记自我介绍了,本上仙乃无人可见无人能敌天上人间旷古绝今流芳百世的灵均医仙!” 水月狠狠扯了扯脸皮,敷衍地扯出一个不失礼貌的笑容。 此人掰扯这么大半天,罗里吧嗦个没完没了的,概括起来就四个字——医仙霍将! 她在古书里看过霍将医仙传说,他在一千年前飞升的,凡间身份乃东阳国皇子,自小医术与修真天赋了得,十岁华佗在世,十六岁随军出征南疆,于两国交战之际爆发的瘟疫中解救百万人之命,元境渡劫后成功飞升成为医仙。 除却霍将医仙的飞升史,水月还从一些野史趣闻中得知,霍将上仙确实是上天入地一个人,只不过前面需要加两个字:自恋。 “早听闻灵均医仙灵秀超俗,如今一见,果然跟书中所说的如出一辙。”水月讪讪说道,旁边的墨魂勾起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水月。 霍将得意地揉了揉鼻子,注意到面色惨白的墨魂,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眼睛贼亮贼亮的,“哎呀呀,这不是瑶光鬼王吗?” 墨魂无语,已经不想说话吐槽此有眼无珠的上仙。 不就是两百年前大闹了九重天一番么?至于如此记仇? 霍将几步跳到墨魂旁边,观赏宝贝一样这瞅瞅那看看,最后得出结论,“啧啧啧!没想到两百年前杀得咋们九重天哀鸿遍野的瑶光君上也会魂丹尽损啊?跟本上仙说说,是哪位英雄人物能制服您呢?” 第58章:瘟鬼一般的存在 霍将抿着笑唇,良善地注视墨魂,嘴角挂着的笑容给人幸灾乐祸之感,并非遇见熟人的欣悦。 两百年前墨魂大闹九重天,砸了无数宫观,伤了无数神官,正是连天帝在内,千名神官深恶痛绝的一位。总而言之,墨魂之于天上的神仙们,都是瘟神,不瘟鬼,一般的存在。 霍将认出墨魂第一眼并未大动干戈,从始至终都保持着微笑对人,像是不记着仇,可他的笑阴阳怪气的,话语也是冷嘲热讽的,看样子并不欢喜墨魂,同时也没有跟墨魂动手的意思。 墨魂冷面与他对视须臾,忽而扬起一抹阳光灿烂的笑,“灵均医仙来到无铭鬼域怕是已有时日了吧?怎的...连岩石妖都不知?还是说,你就算是知道了,也没能力除掉?” 岩石妖乃三界公认的最难对付的邪祟之一,凝聚的本体并非岩石,而是上千数的死尸怨念深重不愿入阴间,将己身化作顽石凝聚成形的骨石而已。 物以类聚,能凝聚在一起的亡灵必有相同的怨念,即是怨恨对象一致,滋生怨念的事一致。世间难得有百人拥有相同怨念,何况他与水月遇到的岩石妖已达千人之躯? 若非亡灵太多,怨念异常强大,他也不必自损三分魂丹驾驭灭世与之抗衡。 霍将摇扇子的动作一停,面上的笑越发明媚了,“瑶光君上在魂山镇压的两百年里醒悟不少呀!出来了还知晓灭凶灵,不顾安危替鬼域除害,别了两百年,自当刮目相待。” 墨魂眯了眯眼,“本座也得对上仙刮目相待,身为神官却在鬼域厮混,博爱范围扩大了么?” “你!”霍将收起折扇,瞪了墨魂许久,才温雅地笑着,“本上仙那是济世救人。” 墨魂冷哼,“博爱就博爱,搞这么冠冕堂皇干嘛?你那些艳闻,上天入地都找不出比你多的。” 霍将打开折扇,掩住半张脸,桀桀笑着,“个人魅力!纯属个人魅力!” 墨魂讥笑,“听闻南疆妖域的妖王颇有几分姿色,上仙可想去看看?” 霍将一听有美人,哪还记得与墨魂的恩恩仇仇,眼睛发亮,“哎呀呀,君上十分上道,改日定与君上去一趟南疆鬼域,顺便看看美人。” 水月杵在一边,讪讪保持着笑容,心里的三观早崩塌了。 天上神官不食人间烟火,远红尘琐事,疏恩怨情仇,近避世修行,见到流云师父,水月信了,但见到这位风流倜傥的医仙,她不信了。 墨魂忽然低下头,轻声道,“有空带你去南疆鬼域玩玩,我的宫殿可比天帝的辉煌多了。” 水月扯扯嘴角,心想着她好好一个法家修士为啥没事儿去鬼域蹦跶,沾染些鬼气回来? “呵呵,是吗?本座觉得无铭鬼域更加好玩?”无铭环着手臂,斜斜睨着墨魂,眼神如寒刃刀锋,齐刷刷地刮蹭着墨魂。 水月抬手挡在两人中间,耷拉着秀眉和局,“都好都好,有空一定都去逛逛,哈哈...” 霍将扇着扇子,抚摸着自己洁白滑嫩的手背,自恋道,“行!那日咋们仨一起去南疆鬼域,免得半路上有人变卦想要吃本上仙的灵肉。” 墨魂呸道,“你那狗都不想啃的蛆虫烂肉,本座看都不看一眼。” 霍将把眉头一蹙,用扇子指着墨魂,正想跟他理论,一位黑衣侍卫跑进来,“报!!抓到两个擅闯鬼域的修士!” 第59章:重火萤草 叶之珩吩咐属下将两人带进来,水月立在一边,一刻不离地看着门口。 两个黑点从天边飞过来,逐渐扩大,地面一震,两声闷哼同时落下。 “清水?玄武?”水月认出地上两团蓬头垢面的人,不由得出声唤道。 两人并没反应,捂着心脏就地蜷缩打滚,呜呜呀呀地呻吟。 水月面带急色,转头对无铭解释,“这两人都是我属下,皆是无意冒犯鬼域的,可否放了他们?” 无铭拍打手臂的食指一顿,目光从清水痛苦的面孔上剥离,挑了挑眉,没应水月的话,对押送两人进来的属下道,“此二人可是闯了毒兽窟?” 此话一出,霍将摇扇扇风的动作一停,也对地上狼狈的两个人来了兴致,将扇子斜斜插进后领子里,过去蹲身查看二人伤势。 黑子属下道,“正是,我等也是在巡逻过毒兽窟时发现的,那时这两人已被蚀颜女妖所伤。” 水月蹙眉,“蚀颜女妖?” 墨魂同样皱眉,“蚀颜女妖,喜好吸食人鬼神精气,以达到美化容颜的目的,被吸食者会加速衰老,不出三日就会脏器衰竭而死。” 刚说完,水月就发现清水鬓边的头发白了几缕,顾不得墨魂,疾步走到霍将身边蹲下,伸手挑起清水的白发细细一瞧,发丝如雪见之心惊。 不知为何,她忽然将此与墨魂那一头银发联系在一起,抬头看了眼墨魂,初次相见她为他一头银发惊艳,如今看起来竟觉得银色刺眼,看得心里闷闷的难受。 书上曾记载,北桃君上领着国人逃亡时曾是白衣胜雪墨发翩然的,一年有余,当他再次从南疆鬼域出来,便是一头银发了。 墨魂脾性良善,定不屑于修炼邪术提升修为,这一头变质银发怕是别有缘故。 水月见他冲自己灿然咧嘴一笑,先是一愣,继而匆匆收回视线,藏了几分心虚,扭头问霍将,“上仙医术奇绝,可否帮他们解毒?” 霍将道,“可以,不过有一味药材十分难得。” 那就是有机会解毒了,水月心中一喜,忙问,“什么药?” 霍将道,“重火萤草。” 水月不知重火萤草形态如何,但听闻“重火”二字心里有几分猜测。 无铭鬼域东接越州重火镇,以流经其地的重火江取名。书中记载,重火江夜起火萤,重重斑斓煞是好看,更在江中住了一位绝世美艳的重火半仙,是以百姓称呼其为重火江。 既然名字前头也有重火二字,那么定于重火镇有关。 “可是在重火镇才能寻到?”水月问。 霍将故作惊艳,“国师大人博闻广见,这都能猜对!” “…” 无语了半晌,水月才开口,“上仙可否描述萤草特征,我好去寻回来。” 霍将还未开口,水月背后的无铭就替他回答了,“重火萤草并非什么寻常花草,是由重火半仙养育,一百年结一朵,十分罕见珍贵,不容易获得。况且那重火半仙吝啬小气,施舍乞丐一文钱都不肯的,要她一株重火萤草怕是难上加难。” 第60章:唤声瑶瑶亲近亲近 玄武是君璃的人,断不得出事,清水乃是她珍重之人,两人都出事了,她不可能置之不理。重火萤草罕见难得,她也得寻将来,有希望不至于绝望。 水月看向无铭,道,“无铭兄,我先去寻重火萤草,墨魂、花谢等人就拜托你了。” 无铭回头看了眼墨魂,两双完全相似的眼睛对到一线,各自沉默稍许才齐齐移开目光。 面具下的剑眉深深蹙起,藏于袖间的双手也攥成了拳头,说话语气却很温和,“国师小心。” 水月点头,“定当小心。” 霍将站至水月身边,举手道,“本上仙对那重火萤草颇感兴趣,便与国师同行如何?” 多一个人照拂,水月自然愿意,“承蒙上仙照顾。” 两人正要走,墨魂忽然出声叫住水月,在水月转身时丢给水月一把剑,水月低头一瞧,正是墨魂随身佩戴的灭世! “带上,本座疗好伤好寻你。”墨魂脸色煞白,已经趁到极限了,能扔给她一把剑实属不易。 灭世与墨魂共生,具有灵识,一听墨魂要让它跟着水月,原本神器大多不喜与主人之外的人相处的,可灭世从不抵制水月的触摸,反而很是享受,比跟着它主人还要惬意。 几乎在水月接住灭世的一刻,灭世剑身就调整好了自身姿势好让水月拿着它,似太过欢喜,按捺不住欢喜,剑身微微发颤。 “乖些,别动。”水月轻轻拂动灭世剑柄,灭世果真安分下来了。 水月拉下广袖遮去灭世,对墨魂道,“走了。” 转身走了几步,墨魂那一如既往稚气动听的声音又响起,“小郎君,能换个亲近些的称呼么?每次都这般不打招呼就走了,很无情的。” 无铭侧目,低声嗤道,“这是我的地界,安分些!” 墨魂装作没听见,一直看着水月。桃花眸水光隐隐闪烁,脸色苍白得不像话,消去了一代逆天鬼王的萧索杀气,让人见之无端可怜。 水月心中微动,琢磨片刻,才淡声道,“如你所愿,瑶瑶。” 语毕,水月不等墨魂反应,化作一缕白光消失了。霍将哈哈大笑一番,才甩开折扇追上水月。留下殿中相对而立的一青一黑,对峙须臾,青衣公子发出一声沉闷的低笑,似憋了许久实在忍不住才爆发出来的。 墨魂苍白的脸色竟有几分粉晕,绝对不是羞出来的,而是活活气出来的。 他如何会想到水月会给他取个女性化的小名?瑶瑶?不知情者当真以为水月口中的瑶瑶是一名女郎,而非两百年前大闹九重天的瑶光鬼王。 水月就是故意唤墨魂为瑶瑶的,或多或少参了些恶作剧的念头,看到墨魂吃瘪内伤的模样,水月无端解了几分原先被墨魂捉弄积下的怨气,心情舒畅许多。 有霍将带路,水月很快出了无铭鬼域,为了避免引起诸多注意,两人皆易了容,收起灵力徒步前行。 来到重火镇主街已是日落黄昏时,主街两侧小摊连连,街上人山人海欢声笑颜,大抵是今日有什么庆典活动即将举行。 第61章:重火仙踪(一) 霍将拦住一名女子,英俊清朗的面容温和良善地笑着,最是翩翩公子纯洁无害。 女子并未盘发,是个未出阁的姑娘,看到衣饰华贵相貌俊美的公子,面上生出两片红云,低着头时不时偷瞄一下霍将的脸。 霍将原本是笑着的,可看到女子平庸的五官,笑容瞬间垮下去,转而去寻另一位路过的貌美女郎。 先前被拦路的女子见此,愤然地跺了跺脚,瞥了眼一旁淡笑不语看着她的白衣公子,飞快掩面跑开了。 水月望着那女子的背影,颇为疑惑地想“她态度如此和善,为何那女子对上她的眼反而跑了呢?”。 霍将说是去问街上情况,问着问着就开始勾搭美貌女郎了,水月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走过去将霍将拉到一边,“上仙,正事要紧。” 霍将向那名女郎做了个请稍等的手势,收回视线,蹙了眉头,“正事要紧,美人儿更要紧啊!方才本上仙认识了三个风格各异的女子,国师要不要一起来?” 水月甚是头痛地揉着眉心,琢磨着靠这位一看到美人就拔不开腿的不靠谱上仙压根没出路,便画了道通灵符往阴间发信号过去。 等了片刻,一阵异香浮动,水月晃了晃神儿面前就站了位年轻美貌的陌生女子。 水月站开些,端详着叉腰而立的女郎,问,“姑娘作何?” 绿裙女郎嘻嘻笑道,“是我啦国师!” 她扬手拂面,一张美艳的脸皮换作另一张五官精致的脸皮,是水月见过的一张脸。 “孟婆?”水月惊喜唤道。 孟婆换回脸皮,拉长脖子在水月左右各自张望一番,似在找什么人,目光最后落到水月手上的灭世上。 “君上去哪儿了?”孟婆踮起脚尖,想看看附近有没有墨魂的身影。 水月惭愧道,“瑶瑶与我除岩石妖时受了重伤,现下正在无铭鬼域疗伤。” 孟婆睁大眼,猛地抓住水月的胳膊,焦急着问,“君上修为堪比天帝,区区岩石妖如何能伤他?” 水月道,“此岩石妖并非少数冤魂凝结,而是万条冤魂所成,极难镇压。” 孟婆皱紧眉头,“就算是万条冤魂,君上应该也能对付的,怎会…” 水月想到之前墨魂与无铭决斗过,大抵是灵力耗损严重,对付岩石妖才会受重伤的。 孟婆重视墨魂,她还是别将墨魂与无铭的恩怨道出,免得孟婆掺和进去作乱。 “所幸瑶瑶没事,不过岩石妖身上的蹊跷可就多了。”水月神情严峻道。 孟婆侧目,“瑶瑶?你们二人何时这么亲近的?” 水月紧了紧心神,耷拉着眉,牵强笑道,“瑶瑶只是称谓罢了,您莫要计较。” 孟婆眸光似闪动一下,双手交叉环抱于身前,没再过问瑶瑶一事,“万人万心,能拥有相同憎恨对象的,怕是幕后操纵者势力非比寻常之庞大。” 水月心里已有怀疑对象,只不过碍于凭空质疑没有证据,她不想道出来扰人思路罢了。 无铭鬼域与越州想接壤,倘若刽子手屠杀万人引发万条冤魂,会有极大可能产生岩石妖的,未免被岩石妖祸害,其可能会将死魂驱赶至鬼域,这样就能嫁祸给鬼域了。 而才去这种方法处理冤魂的,且有能力屠杀万人的,也只有一州诸侯了。 不是越州平西王,便是无铭州的安阳王。 第62章:重火仙踪(二) 岩石妖一事暂且不说,当务之急是要寻得重火萤草救治玄武、清水要紧。 霍将那厮还在与女郎搭讪,水月忽然后悔跟霍将一起出来,看他一时半会儿是结束不了的,水月踱步过去,“霍公子,我暂且同孟姑娘前去打探消息,您在此等候即可。” 霍将刷地展开美人扇,“孟姑娘?” 眸子往水月后头瞧,正好与孟婆对上眼,孟婆环起手臂,嘴角噙着阴戾的弧度,眼中深意不减,向来放荡不羁的霍将稍稍收束好德行,“既然是同行,岂有分开的道理?国师预备去哪处,咋们早点办完早点回鬼域。” 水月挑挑眉,视线在孟婆与霍将之间流转片刻,顾着时间紧迫,没细想其中奥妙,点了头领着霍将与孟婆汇合。 “孟姑娘可知重火半仙?”水月仰望着正前方高耸入空的红楼,刻意瞄粗的眉毛微微一蹙。 公子鲜衣怒马,满楼红袖飘扬,本该是千古流传的绝世佳话,可她总觉得此红楼格外阴冷诡谲。 孟婆道,“重火半仙也算是传奇女子,守着重火江也有几千载了吧。” 世间多的是想飞升成神的人,重火既然能渡劫成半仙,五百年之内定能飞升成仙,却压着修为不肯飞升,着实令人匪夷所思。 水月不禁问,“照理来说,重火能够位列仙班的,为何守着重火江几千载?” 孟婆道,“重火在一场战争中容颜尽毁,估计是不想把脸丢到神殿,一直没飞升吧。” 水月疑惑,“世传重火半仙可是绝代美人,孟姑娘不会记错了吧?” 孟婆坚定道,“老身好歹几千岁,脑中记得足有天地厚实的阴阳簿,哪个人积德行善,又是哪个人作恶多端,老身记得清清楚楚的,更何况重火半仙那时极负盛名,老身对她影响特别深。” 水月问,“重火半仙当时是何身份?” 孟婆道,“东阳国的战神长公主,整个东阳国民拥戴的信仰。只是后来在东阳与南疆的战争中被火烧伤了脸罢了,从那以后重火就躲在重火江,战神公主的名号也渐渐埋没。” 霍将闲闲道,“那可惜了,若是重火早些遇见本上仙,说不定她那张脸还有得救。” 孟婆冷哼一声,“你个花心大萝卜还是算球了,见到丑女跑得比孙悟空还快,更别谈治疗了。” 霍将摇着扇子,反驳道,“非也。本上仙治好了,那就是绝代美人,还能顺带捞一回美人恩,何不快哉?” 孟婆白眼,“既如此,上仙何不研制一种能把天下女子都变美人的灵丹妙药?” 霍将道,“人生人相,倘若都是美人没了丑八怪,那么美还有存在的意义么?” 孟婆嗤笑,“真不明白你这种风流浪子如何飞升成功的。” 面对孟婆的质疑,霍将半分恼意都没有,很是悠闲地摇着扇子,“可能是走运咯!” “哼!怪不得你镇守的土地是众神最小的,原来是人品问题。”孟婆不留情面戳中霍将痛处,她熟知霍将的风流韵事,向来不待见霍将。 霍将收起笑脸,“我说孟婆,你这样说话就很不厚道了,镇守之地乃命运石随机抽取,无关其他,本上仙只不过倒霉抽到了最小的而已。” “那是,怪不得整个天宫里就你闲得发慌到处拈花惹草。”孟婆阴阳怪气地掩唇嘲笑,惹得霍将十分不爽,就在两人拨动法器之时,水月挤到两人中间,及时扼杀了即将发生的神仙打架。 第63章:重火仙踪(三) 水月站在两人之间,三人挺于红楼门前,“孟姑娘可知重火半仙常住何处?” 孟婆道,“这我就不得而知了,重火自容貌尽毁后性格大变,居无定所的,三界之内没人能够确切地掌握她的行踪。” 霍将不屑道,“哟呵!不就是一条重火江么?她能藏哪儿去?” 孟婆白眼,“说得轻巧,这重火江之所以多了个重字,就是因为其变幻莫测,水底下的世界光怪陆离,就算是天帝来了也找不到北。” 水月问,“这是天然屏障还是重火设下的阵法?” 孟婆转头看她,“重火还没来之前重火江就是如此的,但凡下河去的人无一生还,都是被水底世界困住淹死的。” 水月又问,“既如此,这便是食人江了。” 霍将插话进来,“重火江闹食人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加之葬生在水底的性命又多,怕是里头不干净的东西多了去了。” 在王都之时,弹劾水月的地方奏章里就有提及食人妖一时,重火江自灵雀山起途经梁州、越州直至与越州南部接壤的南疆妖域,食人妖横行重火江,妖域怕是脱不了干系。 突然窜起的两束烟花打断三人思绪,金色的蔷薇在空中绽放,紧接着一簇簇烟花冲天,一朵朵金色蔷薇照亮了正片夜幕。 随着烟花的绽放,街上人影绰绰,气氛高涨,欢呼雀跃。 “今日是重火镇神祭的日子。”孟婆环着手臂,眸中映出连绵灯火。 镇守天音国的是她师父流云上仙,祭神祭的不会是师父吧? 师父清心寡欲,向来不在乎凡尘一切琐事,就算把整个天音国献祭给他,他也未必会放在眼里。 水月倒是好奇这些人会献祭什么样的宝贝给流云师父。 “那他们要献祭何物上去?”水月看向孟婆,颇为好奇地问。 孟婆冷哼一声,“他们献祭的是美人。” 水月蹙了眉头,师父不像是声色犬马之人,所以说他们献祭的对象并非流云。整个天音国信仰的都是流云,此处风俗倒是不同,“那他们给谁献美人呢?” 孟婆叹息道,“重火江的那群怨鬼呗!” 历代以来,死在重火江里的人不计其数,水鬼怨灵众多,若不是年年献祭美人下去,水里头的邪祟压不住怨气,受害的可就是重火镇百姓了。 此法能保得一时太平,殊不知这些被选下去献祭的人死在江里又会多出几条怨灵出来,怨气越积越重,可不是长久之计。 欢呼声落下,红楼高处荡下两天通天红绸,接着四名穿着新娘服的女子被人扶着站到高台之上,仔细一看四位新娘的手足都缠了一道黄符。 水月想了想才明白这群人的用意,他们一方面想要压住邪祟怨气,另一方面又不希望这些被送去祭神的新娘死不瞑目变成厉鬼复仇,早在送去重火江时就用符咒镇住了她们的四肢,死后灵魂全都封印在躯体里,无法成鬼也无法接受招魂入阴间投胎。 本是毫无罪恶的姑娘,却遭如此丧尽天良的对待,人心何其凉薄。 第64章:重火仙踪(四) 四位新娘被人押送至重火江岸,四处火光连绵,欢呼声从未停止,并未有一人为这四位新娘怜惜叹惋。 水月等人站在最角落处,向来怜惜美人的霍将上仙摇摇扇子大叹一口气,“流云上仙好歹也是神殿鼎鼎有名的神,自己地界出了此等荒唐大事,竟也不闻不问的。” 水月也觉得师父此举颇为奇怪,一般来说神官镇守之地出了鬼怪作祟,神官都会下到凡间庇佑一方百姓的,流云却置身事外,让人匪夷所思。 孟婆嗤了一声,“要是你,你也不敢管。” 霍将摇扇子的动作一停,沉默了。 孟婆见水月不解,刻意解释,“流云上仙是镇守天音国不错,但独独这重火江是让给重火半仙的,重火半仙都没发话,流云自然不会越俎代庖。” 水月颔首,她只知师父镇守天音,还不知重火江并未在师父镇守范围内。 霍将敲定扇子,“哎呀,那镇守区域最小的就不是本上仙了!” 孟婆白眼,“上仙上仙,突出一个上字,你好意思跟半仙比?” 霍将没脸没皮道,“都是仙,应当一视同仁。” 孟婆懒得跟霍将理论,翻翻眼皮看向前方正在进行的祭神仪式。 三人安静下来,水月抬眸远望,那四位新娘都被赶到江岸,道士作法祭神之时,江面掀起一阵风,水波涤荡发出低沉的水浪撞击声,欢呼雀跃的人们齐齐放下狂舞的手,全都安静下来,观察着江面异动。 点点红萤自四面八方随风飘来,汇聚在江面跳动,火红光芒连绵成片,远远看着就像是江面浮火,这也是重火江得名的原因之一。 水月暗自画了一道驱邪符,随着火萤重重叠叠地覆盖着江面,驱邪符起了作用,符咒亮了一瞬蓝光。 “小心,有邪祟作恶。”水月低声提醒孟婆与霍将二仙。 霍将将扇子收起,随意撇在腰间,进入警戒状态。 神官即便下凡,也不能随意动用法力,迫不得已时才能使一点,不过也不能伤害人间百姓。 沉睡的小白菜从乾坤袋里爬出来,迷迷糊糊地蹲在水月肩上,“女主人,我好饿~” 水月举手揉揉小白菜的脑袋,安抚道,“乖些,眼下情况不妙,你先躲躲。” 小白菜懒洋洋地伸个懒腰,睁开水汪汪的眼睛,看到满江重火,睡意顿消,激动地跳起来,“好多好吃的!” 水月偏头问,“你看到了什么?” 小白菜道,“好多水鬼还有食人妖!” 水月心下大骇,还未动作人群爆发阵阵尖叫声,紧接着所有人都往离岸方向跑,水月拉住了孟婆的袖子才没被人群冲散。 江面迸发十几道三丈高的水帘,从火萤组成的重火中迸发而出,卷带着狂风扭旋成疯狂转动的通天水蛇! “每年只要保持祭神,重火江水鬼定不会危害百姓,今儿倒是反常,竟掀起了水行渊!”孟婆迎着天上散落的水花,皱紧眉头大喝。 水行渊朝水月这里冲击而来,水、孟、霍三人点地躲开,停在一边。而靠近岸边的新娘就没有这般好过了,被水行渊卷进漩涡里,眨眼吞没! 第65章:重火仙踪(五) 水月对旁边蓄势待发的两人道,“先救人。” 三人运起灵力灌入玄水臂之中,内部水流湍急稍有不慎就会被水流带走,一并往下方漩涡卷入。 水月点了一张镇妖符屈指弹入玄水臂深处,镇妖符威力不足,反而激怒了玄水臂下方的妖孽,使得玄水臂吸力倍增。刚截住一位新娘的霍将一时不察,突然加大的吞噬力量令他骤失平衡,差点没抓住臂弯里的新娘。 低头一瞧,新娘红盖头早已掀飞,美丽动人的眸子楚楚可怜地望着他,向来怜惜美人的霍将本想着安抚一下的,视线下移看到美人下半张脸的褐色疮疤,吓得甩开了美人自个儿溜了。 水月在下方提着一位新娘往上冲,抬头之间迎上红红的一片,辨认出人形,水月操纵灭世将那女人接住,自己飞身一跃站到灭世剑刃上,空着的手正好截住新娘。 “琴瑟,是你!”水月认出新娘,不由得惊呼一声。 新娘瞳孔皱缩,忙抬手利用广袖遮住自己的脸。 情形危急,水月不好细问琴瑟原委,带着两人往出口御剑。 玄水臂中央深处传来阵阵尖锐的吼声,紧接着玄水臂威力俱增,早已经逃出玄水臂的孟婆、霍将二人在出口等着水月,水月逆着阻力上升,将两位新娘递给上方二人,待自己蓄力往上时后方卷来无数黑色触手缠住了水月的腰肢,水月还未出去就被拉扯下去,玄水臂迅速往水底凝缩。 铺天盖地的水堵塞住水月五官六识,牵制她的邪力尚未褪去,连同浑浊的江水一齐将她水底挤压。 “狐狸?”辽远空灵的女音在耳畔萦绕,似讽刺也似故人相逢的喜悦,桀桀笑着。 水月尝试着睁开眼,只瞥见一抹艳红的衣角,飘在远处的红衣魅影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不知道飘了多久,水月接触到一处坚实的地面,环绕在身边的水流消失,黑暗被刺眼的烛光替代,刺痛了水月的眼睛。 “主人。”睁开眼,对上小白菜委屈巴巴的神情,水月撑住地面坐起来,先是摁住耷拉着双耳的小白菜安慰一番,继而抬头观察四处。 重火江底部别有洞天,她所处的乃是一处暗室,四周铜墙铁壁空旷清冷,唯一引人瞩目的便是横空穿过的红线。 那线红得妖异,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大抵是用鲜血染红的。 “小白菜,你可知那红线用料如何?”水月起身,对怀里的小团子道。 小白菜竖起耳朵,灵巧地跳到水月肩上,轻轻一蹦跳到红线上,肉乎乎的爪子对准线条摸了一遍,再尝了一尝,亮起水灵灵的大眼睛,“主人,是人血!” 水月心中大骇,忙召回小白菜,掌心屈起将地上的灭世捡起来,小心翼翼地顺着红线方向探索。 水鬼大多没有灵识,只知道嗜血吃人,唯一拥有灵识的便是食人妖了。 重火半仙想必是正义之士,不太可能用此邪术的。 沿着暗室移动,水滴声逐渐清晰,一滴血掉在水月肩上,瞬间晕开一抹妖冶的红花。 第66章:重火仙踪(六) 滴滴答答的声音回荡在空旷幽暗的甬道中,水月放缓了前行的步伐,托起掌心焰照亮前方。 一声巨响,机关开合,甬道通明如白昼,簇簇火红的烈焰朝水月席卷而来。水月连忙往后撤,还未跑多久,甬道另一端电花闪动,道道雷霆破空而来。前有炎阳烈火,后有雷霆电道,水月翻覆手掌凝结出结界,通天威压从两处倾轧,小小的结界根本抵挡不住双方吞噬之力! 小白菜抱紧了水月的脖子,使劲儿摇晃着水月,“主人主人,怎么办呀!我还不想变成烤狸猫!” 水月忍不住耳边的聒噪,将小白菜摁进袖中,迅速将四周铜壁望了一遍,最后定格在铜壁中一点八卦形状的凸起上。 一个念头闪过脑海,在雷霆与烈焰交接一刻,水月摁下凸起铜钮,潜藏的门开启,水月闪身进入暗室中。 还未喘口气,上方快来咔咔两声,水月扬手用掌心焰一照才知晓是一块巨石从上方坠落下来。 小白菜蜷缩在水月袖子里,爪子扣着袖边包裹着圆润的小脑袋,露出一张毛茸茸的小脸儿,听到石头下落的摩擦声,小白菜抬头往上一瞧就看到极速坠落的石块,发了疯似地拉扯水月的袖子,“主人快想想办法,我还不想变成肉酱狸猫呀!” 水月汗颜,不理小白菜,挪身去四周寻找机关,在石块离她头顶仅剩一指距离时,水月成功找到八卦阵眼,闪身进入下一个暗室。 再次逢凶化吉,小白菜劫后余生般地叹口气,耷拉着耳朵,有气无力地问,“主人,这是什么破暗室?机关咋这么多呀?” 水月边走边道,“若是没猜错,应该是孔明八星阵。” 孔明八星阵仿照五行八卦阵设置,汇聚金木水火土风雷霜八种元素,她们仅仅遇上两类,若是随意乱闯,八种元素的阵法怕是都要吃个遍。 设置阵法的人可将阵眼安排在其中一种元素机关之中,之前过去的雷、土两阵只有开关并未出现八星图样机关,可以排除了。 从土元素机关阵中逃出,水月面临的则是一片幽暗的树林。脚下残叶滋滋作响,时不时有乌鸦啼叫,气氛诡异荒凉,空气中弥漫着腐臭味,令人作呕。 水月知道这是幻象,心里并不害怕,唯一忌惮的便是八星阵的幕后操纵者。 能在重火江大肆修建暗室,还启用孔明八星阵,不是主导者便是主导者的亲信,而主导重火江的是重火半仙! 孔明八星阵需要元之境以上修为者方能施法维持,区区水鬼、食人妖达不到元之境,说明阵法操纵者另有其人,而且这人来历并不一般。 水月拧紧眉头,本来没有怀疑重火半仙的,直到孔明八星阵出现,她不得不将重火半仙纳入怀疑之列。 正沉思着,前方簌簌窜起蔚蓝色火焰,像一群嬉笑打闹的孩童,活跃地跳动在前方阵中。 水月握紧了灭世,扬手施法操纵灭世刺向狂乱舞动的火焰群,纵横划出一个十字,火焰纷纷下落熄灭。 既然是幽林,那便是木元素阵法,时间紧迫,还是找到开关出去要紧。 第67章:重火仙踪(七) 火焰灭,幽林陷入混沌黑暗之中,偶有嘁嘁桀桀声在林中作怪。 毋地,一片艳红从眼前飘过,小白菜警觉地竖起耳朵,跳到水月身上,抱住水月脖子,金色眼瞳闪过一抹金光,“主人,是低劣食物。” 修为越高的邪祟对于小白菜而言是宝贝,小白菜对于邪祟的判断能力比任何人都要准确,如此她遇上的只是些低等妖物罢了。 水月深吸一口气,往前没走几步,几簇红影在眼前猖狂掠过,桀桀笑音在天地回寰,充满了诡异之感。 红影渐渐停止移动,定格在原地,水月定睛一瞧才依稀辨别出人形。 小白菜压低声音道,“是新娘。” 水月轻轻挪动脚步,细致观察,停立在前方的乃是八位穿了新娘服的新娘,红盖头早已不翼而飞,如出一辙的寡白面容保持着难看的哭相,像是经历了非人折磨后死去的傀儡。 水月眯了眯眼,穿过新娘之间的缝隙,看到新娘后方闪动着绿光的八卦图腾,心里料想这八位新娘定是用来掩护阵眼的。 掌心翻转,将灭世转动一圈,凝聚灵力催动灭世刺向八位新娘。 小白菜趴在水月肩头,神情恹恹地耷拉着眼皮,对于低劣食物他向来不屑一顾,提不起多大的兴趣。 水月轻松解决七个新娘,却在挥剑刺中最后一位傀儡新娘的心脏时,那哭脸新娘突然弯起嘴角,眼睛眯成月牙,毫无血色的唇慢慢开启,张开手臂骤然抱住水月,任凭水月怎样挣扎都没用。 “欢迎回来,我的狐狸,桀桀…” 说完这一句,桎梏水月的力量松懈,新娘化作重火萤散开,留下怔然的水月。 又是狐狸,几次三番都将她换作狐狸,难道她真是狐狸? 水月揉了揉眉心,否决了这个想法,她是魂穿过来的,这个世界一花一草都跟她没半点关系,怎么可能是狐狸? 摇摇头,水月开启八卦图腾,走出木元素阵法,走进传送门。 雷、火、土、木四系元素都已经过去了,还剩下另外四个,运气好的话第五个就能碰到总的阵眼,运气不好怕是八个都要一一来过。 这次她来到一片冰川,身处冰霜之地却没有半分凉意,尽眼望去皆是闪着亮光的冰块。前行几步,肩头伫立的小白菜举爪在额前打了个小帐篷,“哇!好大一条龙呀!” 闻声,水月站住脚步,抬眸睡着冰雕基底往上望去,以冰雕刻的龙鳞在日光下熠熠生辉,龙须飞扬,双目炯然,张大了龙口,内部含着一颗发着蓝光的圆珠子,内芯正是八卦图腾阵眼。 水月不急着惊扰阵眼守护者,先在冰雕巨龙周围走了一遍,寻找总阵眼。 冰雕龙底座镂刻着片片桃花,行至最后一面是两个人席地对坐于一颗桃树下,从轮廓分析大抵是一男一女。 “思君君不知,寒川亦是春阳。战火浴血惊鸿一瞥,朝朝暮暮相思断肠。九郎…” 看来是首痴男怨女之词,水月正想念琢磨下一句,冰雕巨龙忽然游动起来,冰屑子簌簌而下… 第68章:重火仙踪(八) 蔚蓝色的冰雕龙在空中盘旋,未曾对地面的人发动攻击,高贵的蓝色瞳眸居高临下地睨视着下方渺小的两点,时不时发出两声低哑的吼声。 小白菜点着下唇,不太确定地说,“它想跟我们说话?” 水月捧着小白菜,拂了拂小白菜的耳朵,抬头望向天上的龙,“你可是想说什么?” 冰雕龙摇曳两次尾巴,周边升腾的霜华罩得它朦胧难分,唯有越发强势的侵略气息让水月忌惮。水月握紧了灭世,连连往后撤,云雾里蛰伏的巨龙震荡两下尾部,朝着水月俯冲而来。 “七窍玲珑心,本座喜欢!”冰雕龙长大血口,伸出猩红的舌头,蓝色瞳眸覆盖上黑暗,似对下方的白衣公子势在必得! 水月跃身闪开,足尖点地,白袍翻飞,跃到巨龙身后,顺着脊背运功往上攀爬,小白菜跳到前方,在前头探路。一人一宠奔至巨龙头顶,毋地一声咆哮,巨龙飞天,凌冽的寒风卷起,水月赶紧压低身子,另一手将跌落的小白菜吸附到身边。 “法之境妖龙,小白菜,这下你有口福了!”水月说完,挥动灭世一举刺进妖龙头部,妖龙尖啸一声,竖直着朝云端飞窜,水月一时不察,失足从龙头跌落,幸好随手抓住了一条龙须才免于坠落。 既然是水所做之冰,天生克星必为火种! 墨魂修习的正是火系灵力,锻造的灭世与逐焰弓也是从九鼎烈火中造出的,用其烈火融化妖龙是可行之法! 思及至此,水月并拢食指与中指,注入灵力于灭世之中,正逢妖龙迎面嗜血而来,水月翻身躲开,双手握住灭世,滚滚灵力注入剑刃,一挥一斩,欲火凤凰展翅而出,伴随着一声凤鸣,妖龙应声倒地,嘴里含着的八卦图腾滚将出来。 水月伸手对着妖龙,准确找到妖龙的妖丹,五指成爪,抠出妖丹,还未动手收回,白影一晃妖丹就进了某金狸的肚子。 落地后,水月无奈地摇摇头,徒步将八卦图腾捡起来,耳边响起一道女音,“哈哈哈,不愧是九尾狐妖,想要收服区区一条法境妖龙,不过弹指之间。” “哇哇哇!我肚子成精了!”小白菜慌慌张张地在四处跑动,声音发生源正好是它的小肚子。 水月疾步过去揪住小白菜耳朵,将它提起来正对着自己,同样的女音再度响起,“没想到你还能回来啊?没想到啊!实在没想到啊!” 女音重复了三遍,一遍比一遍多了些咬牙切齿的意味,看样子那只狐狸跟这人关系并不好。 水月问,“你口中的狐狸,可是与我一般长相?” 小白菜咽了咽口水,双爪捂着肚子,活像个怀了孕的崽子,实际上它都快哭出来了。 论谁的肚子会说话,怕是都会吓哭的吧? “咯咯咯,狐狸,别了几百年了,你怎地就跟我生分了呢?你不记得了么?我可是你最信任的心腹白凤羽呀!”女音再度响起。 水月听得一头雾水,解释道,“你可能误会了,我是水月,不是狐狸。” 女音不再说话,取而代之的是濒临崩塌的冰之世界。 水月赶紧注入灵力开启阵门,带着小白菜进到下一个阵法之中。 第69章:重火仙踪(九) 水月一直坚信自己不是他们口中的狐狸,就算是转世回魂,一只妖的魂魄也不可能转为人。 行走在黑暗小道中,水月在心里琢磨着狐狸的事,更多时候都是在说服自己不要相信旁人的话,不要把方才妖物传递的话当真。 走了几步,桃花香扑鼻,水月抬头瞬间迎来了漫天飘零的桃花。 蹲在水月肩头的小白菜感慨,“这漫天的桃花像极了君上的北桃国。” 水月瞥了眼小白菜,还是忍不住询问,“小白菜,你可否说说那狐狸与瑶瑶关系如何?” 小白菜道,“狐狸姐姐是君上发妻,只是君上历劫时被赤焰鬼王趁虚而入,狐狸姐姐为了保护君上献祭自己后消失了。几百年来,君上都派我寻找狐狸姐姐魂魄,可至今毫无所获。” 水月挑了挑眉,“方才那妖物错认我为狐狸,怎么你与瑶瑶一开始见我都没认错?” 小白菜挠了挠头,“看到女主人第一眼金狸也以为是狐狸姐姐回来了,可靠近才知道女主人没有狐狸姐姐身上特有的异香,所以没有认错。” 水月心里头闷闷的,尤其知道墨魂之前跟女妖成过亲,郁闷感越发强盛了。 仔细一想,墨魂刚开始会缠上她怕也是看上了她这张跟狐狸一样的容貌,这也解释了为何高高在上的瑶光鬼王会对她一见倾心的缘故。 水月揉了揉眉心,抛开与墨魂有关的东西,将精神力集中在所处的桃林之中。 一人一宠行至桃林深处,淡淡的血腥味渗入空气之中,水月掩住口鼻,站在一颗桃树下。 肩上的小白菜忽然扯了扯水月的袖子,“主人,桃花树流血了!” 水月顺着小白菜指的方向看过去,周边的桃花树树干潺潺流动着艳红的血,比之桃花还要妖冶诡异三分! 片片霜花飘落,眼前的桃花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凋零衰败,原本繁盛美丽的桃花树几个呼吸间就成了一颗被血液浸泡的枯树! 霜花肆意飞舞,隔着霜花,水月看到远处笔直站立着一个红衣人。 那人背负一柄与灭世同样的剑刃,长发如瀑布倾洒垂落在地,衣红胜枫,红得仿佛用鲜血染红的。 “想知道你前世是如何死去的吗?”熟悉的女音从空中传下来,水月做好防御姿态,仰头望着昏暗的天空。 人一旦投胎转世,前世记忆都将清空,是以水月并不知她前世是如何死去的,不过她也不在乎。 小白菜尖叫起来,“是狐狸姐姐!” 水月闻声,低下头往前看去,只见那红衣人慢慢转过身,一张与她一模一样的脸逐渐清晰,美得惊心的面容挂着诡异的笑容。 水月后退几步,偏头提醒小白菜,“她不是你的狐狸姐姐,是幻象!” 小白菜握紧了爪子,水眸一刻不转地盯住前方的红衣人。 水月横着灭世,大声与暗中潜藏的人说话,“你故意掀起玄水臂就是为了引我入阵?” “哈哈,没错!从你拿着灭世踏足重火镇的一刻,本座就知道你的身份了!若不是狐狸转世,你以为灭世剑灵会认你?” 第70章:重火仙踪(十) 那人声音越发狠戾,俨然恨极了她口中的狐狸。 水月看着手中染着火焰的灭世,对于深信不疑的东西也开始怀疑。从一开始接触灭世,她从未体会过灭世的抵抗,近日担忧清水与玄武,忽略了这一细节。 “这灭世原本是师姐您的神器啊!想当初本座与师姐为赤焰鬼王的左膀右臂,怎料师姐动了凡心,为瑶光利用,竟为了瑶光与鬼王对立,最后落得个万箭穿心的下场?”女音再度传来,声音充满了讽刺与不屑。 小白菜激动反驳,“不是,君上从未利用狐狸姐姐!” 空气静谧一刻,继而是癫狂的笑,“金狸,你也是个背主忘恩的东西,你觉得你有立场在这儿说话?” 小白菜跳到地面,大喝,“白凤羽,当初是你仗着狐狸姐姐瞎了哑了,骗狐狸姐姐去沉龙海献祭,你别以为我不在场就不知道你对狐狸姐姐做的事!” “呵,本座骗她?是她自愿的,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女音凶狠起来,声音震得天地颤动。 水月伸手将小白菜吸到掌心,紧紧蹙着眉心,大声道,“我不管你与狐狸有何仇怨,现在我只想给你两个选择。一,放我等离开;二,让我亲手灭了你!” “哟!”那人轻蔑的笑音传来,“你觉得凭你现在的修为能奈何得了我?” 小白菜钻进水月发中,小声提醒,“白凤羽的修为只差君上一个层次,以我们的实力确实打不过。” 水月蹙紧了眉头,严峻地望着前方执剑而立的红衣女子,她就像个地狱阎魔,浑身上下流淌着鲜红的血液,仿佛这血就是从她身上流出来的。 “哈哈哈,看清楚了吗?你死的时候,身上足足有一千七百零一个洞,隔着烈焰山的层层烈火,沉龙海中飘浮的血舟竟比赤焰还要艳丽几分!” 水月攥紧了剑柄,紧紧咬着牙关,双目凝视着前方淌血的人儿,心里头竟生出些慌乱与痛楚。 “来啊,用你最擅长的九凤齐天再杀我一次啊!”那人的声音越发狂妄,一声声如同恶魔的诅咒,回荡在水月脑海之中。 毋地,一叶扁舟,成千上万的箭羽,被血染红的大海,以及扁舟上双膝下跪的红衣女妖,血淋淋的画面频闪而过! “主人,不要被她蛊惑了!”小白菜拉扯着水月的袖子,大声呼喊着陷入魔怔的水月。 水月闭上眼,灭世直插入地,白衣人儿骤然半跪于地,脑子里闪着各种各样的画面,像决堤的洪水灌入脑中,涨得她生疼。 “实话告诉你吧!射穿你的箭羽,就是你心心念念的瑶光君郎凝结而成的。当初他渡劫成功,杀的第一个人就是你!” 随着女音的落下,水月陷入幻境之中,她身处绝美的桃花雨之中,刚伸出手去接桃花时,片片桃花化作刺骨的银针,从上而下刺穿了她的掌心,乃至她整个身体! “唔…”水月摁住心口,猛地呛出一口鲜血,铁锈味瞬间充斥着唇齿。 四肢的业火咒齐齐发作,滚烫的火焰灼烧着四肢,体内灵力狂窜,逼得水月再度呕出一口血。 该死!业火咒这时候触发了! 水月放开灭世,就地发作强行疏通体内乱窜的灵力。 “主人,那个红衣女人动了!”小白菜惊呼一声,水月来不及调养气息,抬起头迎面对上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容,瞳孔与红衣女人对上,万箭穿心的血腥场面在脑中直接炸开! 第71章:重火仙踪(十一) 水月没反应过来,脖子被血手猛地卡住,身子腾空后撤直至定于枯萎的桃树之下,近在咫尺的是七窍流血的红衣女人。深潭般死寂的双眸,令人绝望的黑眸望进心头,水月不由得狠狠怔住。 浓郁的腥臭味将两人裹住,就在水月快要窒息时,红衣女人放开了她,一步步往后退,手中的长剑缓缓升起架在她的脖子上。 水月无力地靠在树上,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面前这位与自己同貌的女人,只见她将剑刃摁进脖项内,而水月的手也控制不住将灭世举起来搁在脖子上,跟随着红衣女人割向自己的命脉。 “主人,醒醒!” 小白菜朝水月跑过去,却被半路上迸出的结界弹开,小小的身子砸在地上,起身时被一道霸道的力量压制住,无论如何挣扎都挣扎不出来。 灭世刻入雪白的肌肤,艳红的血瞬间流淌而出,水月望着面前的红衣女人,毫无意识地学着她将刀锋移到侧脸,一点点靠近… “对,就是这样!本座要看着你亲手毁了自己的脸!哈哈!” 那人猖獗的笑声充斥着整片天地,然而还没得意多久,空中出现皲裂之像,裂痕由细小逐渐扩张至醒目的断面,女音哑然而止,仅剩下嗡嗡的风声。 天地剧烈震动起来,如野兽的低吼,沉闷压抑的嗡声倾轧逼仄,在结界一分为二的一刻,汹涌的火舌灌入空间,烈焰瞬间席卷霸占了天空! “君上!”小白菜激动大喊。 烈焰之中出现一欣长身影,藏于暗处的人见状连忙施法操纵傀儡举起剑刃捅向自己的心脏! 水月跟随着傀儡的动作,举起灭世朝心脏扎去,千钧一发之际,灭世收到另一人召唤从水月手中飞出,直插滚滚烈焰之中。 墨衣人踏着片片桃花而来,虽在熊熊烈火之中,桃花依旧美得妖冶瑰丽,毫无衰败之意。 “出来吧!重火!” 墨衣人御剑踏空,修竹似的身形在耀眼的火焰中巍然而立,手挽着乘着烈烈火焰的长弓。 水月仰头望着那人儿,涣散的眸子清明起来,身子架不住虚弱,双膝一软栽到地面。 墨衣人往水月这头看了眼,立即向小白菜投去目光,小白菜得了解放,马不停蹄地跑过去将水月拖到树底下坐着,让她靠着树干稳住身子。 墨衣人等了片刻都没得到回应,耐心不足,深深皱起剑眉,手掌灵巧翻转逐焰弓瞄准了空中悬浮的霜花,弓如满月,箭羽以雷霆之势贯穿霜花正中心。 霜花颤动几下,蜕化成金色扇形鳞片,墨衣人连连射出三发箭羽,直接将鳞片射成碎片,摇摇欲坠的结界瞬间崩塌! 滔天洪水鱼贯而入,墨衣人瞬移至水月身边,一把将水月扛在肩上,足尖点地一跃千丈,带着水月冲破迎面而来的水帘,身形如飞鸟轻巧敏捷,划过暗月直至平稳落地。 “国师!”孟婆、霍将两人一齐迎过来。 待黑衣人转身,霍将赶忙停住脚步,反向跃出十几尺,防备地望着重火江边伫立的男子。 第72章:重火仙踪(十二) “君上!” 孟婆眼中含着晶亮的光芒,激动万分地看着墨衣少年。 少年悠然转身,重火江闪烁的水光映照在那完美无瑕的侧脸上,琉璃般超凡脱俗的干净美好,唯独嘴边翘起的邪性弧度与他这一身的高华雍容格格不入。 霍将冲上前来,将孟婆撇在身后,防备着善恶不辨的少年。 墨魂将水月放下,赛明珠澄澈干净的桃花眸中倒映出水月苍白的小脸,微垂的眼睫掩盖了复杂的情绪,凝望许久才举手屈指弹了弹水月的眉心,“小郎君,该醒醒了。” 水月缓缓睁开眼,对上一双新月般的眸子,耳边剩下的只有重火江水波涤荡的声响。 “你这么快就好了?”水月松开墨魂的手臂,脚步不稳身子骤然往后倾向江水,墨魂伸出手勾住水月腰肢,将她带到怀中,一言不发径直垂下头埋在她脖项中,咬破了唇用自己的鲜血沾染上水月脖子上的伤口。 桃花香芬芳浓郁,水月蹙了蹙眉尖,颈窝处传来的酥麻感觉令她不禁吟哦出声,“别…瑶瑶,别这样。” 水月不安地揪住墨魂身前的衣襟,剪水杏眸水汽氤氲。 “还是这么敏感啊~”墨魂凑到她耳边,声音低哑动听,气息极富暧昧。 孟婆吃味地看着紧紧相拥的两人,若非霍将在前头挡着,她估计得跑过去将墨魂与水月拆散。 就算她不出手,水月也受不住墨魂如此撩拨,猛地推开墨魂往旁边撤了几步,举手捂住方才墨魂触碰过的地方。那里本来是用灭世割伤的部位,墨魂用自己的血给水月愈合了伤口。 墨魂身上的血就是灵丹妙药,只需要一点点便能解决绝大多数的毒伤。 水月摸了摸细腻如初的肌肤,红着脸躲开墨魂的目光,“谢…多谢。” 墨魂勾唇一笑,抬步走进水月,弓下腰勾住水月下巴,微微抬起,“本座不需要谢。” 水月问,“那你需要什么?” 墨魂毫不犹豫地说,“你。” 他的眼里不含半分杂质,清亮透彻,目光灼热而真诚。 水月心头一震,想到在孔明八星阵中经历的一切,不禁出声问,“狐狸真的是你的发妻?” 墨魂合上了唇,松开水月的下巴,转身面对波光粼粼的重火江面,飞舞的火红光彩在他眼中忽明忽灭,似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 良久,他才回过头看她,剑眉低低垂着,无奈地叹出声,“小郎君啊…” 水月应了声,抬头对上那双深邃美丽的桃花眸。 “其实…” 墨魂仅说出两个字,重火江面突然发作玄水臂,墨魂面色一变,挥袖凝结出结界抵挡住玄水臂侵蚀,霍将与孟婆二人齐齐发力襄助墨魂。 “瑶光,你终于出来了。”女音自天边传来,疯狂摇摆的玄水臂骤然坠入江底,溅起三丈之高的水花。 墨魂祭出灭世,执剑而立,“白凤羽,本座顾及你当初的救命之恩饶了你一命,如今你利用凤儿的梦魇企图杀了凤儿,实在可恶,本座留不得你了!” “哈哈哈,想不到过去了几百年了,你还是忘不了那只九尾狐啊!” 尖锐的女音落下,一紫纱飞扬的女子自夜幕中缓缓降临,水月旁边的孟婆认出那人身份,当即大喊,“重火?” 第73章:重火仙踪(十三) 水月仰头看向那紫衣女子,只看她身形婀娜,再往上便是紫纱掩面,长及脚踝的青丝尽数挽起,留下两缕鬓发垂髫。 东阳国战神长公主在南疆一战便毁去了容貌,紫纱掩面怕也是羞于露出真容。 孟婆唤此人为重火,而墨魂却称呼白凤羽,水月倒有些搞不清楚此人的身份了。 双方剑拔弩张之下,水月走至墨魂身侧,对上首的女人道,“重火半仙还是白凤羽?” 紫衣女人反问,“对于我,裴九凤你不是最了解的么?” 水月蹙眉,“虽不知裴九凤与您有何渊源,但我只想确认您的身份。” 紫衣女人蔑笑,“那就让我告诉你我到底是谁!” 紫衣女人话毕,扬袖掀起重重巨浪,水中藏匿着的食人妖与水鬼倾巢而出! “水鬼法力不强,一旦被缠上极难除去,还不容易超度,真是麻烦!”孟婆祭出六尺乾坤绫,与霍将肩并肩,严阵以待。 霍将迎着狂风,墨黑的发肆意乱舞,严肃发问,“重火半仙修得好歹是正道,怎会此等邪魔外道?” 孟婆道,“重火统辖重火江几百余年,除却近日闹出的食人妖与水鬼两事,其余的皆是一片太平,是以天地神官都对此不加重视。不想今日亲临,才了解到邪祟猖獗的幕后黑手就是重火!” 作为重火江的统辖者,能在自己地界猖獗几十年的邪祟,若无领主默许,是无法繁盛狂妄的,想来这位重火半仙并非想象中的正义。 漫天的冰霜之刃朝水月等人斩来,墨魂凝结的结界破裂,食人妖与水鬼爬出河床,张牙舞爪地冲上地面攻击活人。 水月避开霜刃,闪身将后头处于呆愣状态的新娘护住,白羽出袖频频击退逢涌上来的妖物,而那些霜刃像是约定好了的,全部转向攻击水月。 孟婆与霍将被妖物缠身顾不得水月,墨魂一剑斩灭周边妖物,转身掠向霜刃之下的水月,沿途厉声命令,“此种低贱无赖之妖物,灭之即可!” 孟婆闻声,当即对手中桎梏的食人妖下了绝手,不再心软。 水月为了护着四位新娘,不慎让霜刃擦破了右臂,短促的锥痛渗入心脾,眨眼间便消失了,仿佛没有受过伤一般。 急着保护人,水月没顾上自己的伤,继续与不断上前的妖物抗衡。 百余只妖物层层包裹住水月,即便是双手持符,水月也顾不周全,眼看着一直食人妖逮住琴瑟,水月当即冲上去,一时乱了气息让两个水鬼趁空擒住了双手。 就在水月以为自己在劫难逃时,束缚她的水鬼忽地化作云烟散去,紧接着视野中的所有妖物全都灰飞烟灭。 “瑶瑶。”水月唤了一声,墨魂回首望她一眼,挥手解决了所有妖物,抽身拔剑刺向半空中操纵一切的重火! “此地不宜久留,你四人赶紧逃!”水月面向四位新娘,各自给了一张驱邪符,催促这四人离开,未免留下后患。 除琴瑟外,其他三个几乎是听了水月的话就跑了的,水月见琴瑟伫立不动,焦急地问,“你为何不走?” 琴瑟抬起头,风吹落了她遮面的白纱,露出下半张脸上狰狞显眼的伤痕。 红衣猎猎,衣袍翻折的声音格外清晰,她呆呆地望着水月,讷讷出声,“原来公子是鼎鼎大名的国师大人啊...” 第74章:重火仙踪(十四) 水月匆匆承认了身份,“是,我是国师。琴瑟姑娘,此地危险,快些离开吧!” 琴瑟并未动,迷魅的眸子深深望着水月,上前一步,拉住水月,“听闻国师无所不能,可否治好我的脸?” 生死攸关之际,此人还在计较容貌,水月生出几丝鄙夷,没回答琴瑟的话,转而飞身协助孟婆二人驱除肆虐的妖物。 上空与重火酣战的墨魂旋身将逐焰弓拉满,毫无征兆的,箭羽以雷霆之势贯穿了重火的身躯,而持箭者神情冷清,面无表情地目睹逐焰箭羽将紫衣女子灼烧殆尽! 与此同时,地面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墨魂低下头,眼前掠过一抹纯白的身影,那白衣人揽住新娘服加身的女子,运转着白羽消灭了三只水鬼。 水月抱着琴瑟落地,身侧随即落下一人,扭头望去,对上了那张俊美异常的脸庞,以及他习惯性的单纯无邪的笑眼。 “小郎君,再不放下她,我可吃醋咯。”墨魂双手抱剑,语气颇为轻松,仿佛春游踏青般肆意。 水月无奈道,“人都晕了,如何放下?” 墨魂勾勾手指,水月怀里的琴瑟当即飞到空中,最后当着霍将的头砸下去。 霍将想躲都躲不开,只好接住琴瑟,低头看到琴瑟的脸,当即破口大骂,“墨魂,你他娘欠揍啊!” 墨魂看他一眼,杀气毕露,“哦?霍将上仙好了伤疤忘了疼是么?” 霍将闭嘴了,忌惮而又愤恨不平地往旁边挪了挪,刚有松手之态,孟婆毋地拍住霍将的肩膀,“好歹是神仙,怎的连个女子都抱不住?” 霍将面红耳赤道,“这么丑,你喜欢抱吗?” 水月看着又吵起架来的两位,不觉举手揉揉眉心缓解疲乏。 墨魂在一旁道,“这是假的白凤九。” 水月疑惑地看向他,随即了然。 真正的白凤九修为高深,不可能让墨魂一箭射死的。 与她同行的有孟婆、霍将两位神官还贸然以真身出战,每位神官都有求救法术,但凡不笨的人都知道不能以真身露面,以免招惹了整个天宫或者阴界,骤然落得个山穷水尽之地。 “重火真的就是白凤羽?”水月对此不敢确信,想通过墨魂了解一番。 墨魂道,“我也是今日才确定。那孔明八星阵是凤儿教给白凤羽的,普天之下,恒古绝今,就只有凤儿与白凤羽会此阵法。凤儿…”,墨魂停顿片刻,桃花眸潋滟柔情,看了水月一眼,才继续道,“凤儿不在了,剩下的只有白凤羽了。” 水月蹙眉,“几十年来,入重火江者无一生还,怕也是孔明八星阵作怪。不过,孟婆说的重火是东阳国长公主,与白凤羽貌似联系不到一起。” 墨魂勾唇,“哦?这世上视夺舍为禁术,难道就没人用了么?” 水月恍然大悟,“白凤羽躲了重火的舍,用重火的身份作乱。这也就解释了为何重火统辖重火江几百余年都风平浪静的,唯有最近这几十年泛滥妖物祸害人间!” 墨魂接话,“真正的重火已经死了。” 第75章:重火仙踪(十五) 孟婆飞将来,听到墨魂见解,非常确信地反驳,“不可能,重火若是死了,为何我没收到重火的魂魄?” 墨魂看她,淡声道,“也不排除被白凤羽销毁的可能。” 孟婆大吸一口凉气,“好歹是仙魂,白凤羽她怎么敢?怎么能?” 墨魂冷嗤道,“只要杀死了重火,还怕找不到法子毁尸灭迹?” 水月左思右想片刻,想到了些许线索,“莫成章以采阴邪术杀害王上那些妃子,白凤羽会不会用了同莫成章一样的邪术?” 墨魂皱了眉头,沉默稍许,才对水月道,“先找到重火萤草救人要紧。” 水月点头,可望着茫茫江河她犯难可。重火半仙大抵是死了,寻找重火萤草线索中断,清水他们的时间也不多了,目前情形紧迫,水月面露焦灼之态,不知从何下手。 直到墨魂牵住了水月的手,不似从前的冰凉,温热的触感袭上心头,给她无比安心的感觉。 “瑶瑶?”水月的视线从两人握在一处的手移到墨魂俊美的脸庞,须臾才问,“你的手…竟是暖的。” 墨魂勾唇反问,“难不成还是冷的?” “可你不是…鬼…”最后一个字,水月压得很低,几乎只有自己才能听见。 墨魂拉着她沿着江岸缓步行走,后头跟了两个黑脸包公,丝毫打扰不了两人久违的温馨氛围。 虽然水月说得很小声,但墨魂还是分辨清楚了,不以为意一笑,“可能是遇见了你,然后舍不得让你受寒吧。” 水月挑眉,“你用灵力了?” 墨魂点头,“不然你以为我身上的温度哪来的?” 水月担忧问,“可你不是受了很重的伤么?” 墨魂叹口气,投给水月傻姑娘似地目光,眸中藏了深深的宠溺之意,“你那个无铭兄已经治好我了。” 水月惊讶,“这么快就治好了?” 墨魂不准备解释详细过程,只道,“你若不信,我证明给你看如何?” 磁性撩人的声音一落,墨魂的手顺着水月的手臂一点点往上,搂住水月肩头往自己怀里用力一摁,证明法子不言而喻。 水月吓得一个激灵,猛地推开了时不时耍流氓的男人,不自然呵斥,“男女有别,人鬼殊途,瑶光鬼王莫要犯戒了。” 墨魂散漫的笑声传来,漫不经心道,“国师总是嘴毒心善,我都了解的。” 水月瞪他一眼,愤然往前大步走了,落下风情万种的墨衣公子在后头漫步而行。 “喂,小郎君,你可知我要带你去哪里么?”墨魂走了一阵,悠然冲前头别扭的人儿喊。 水月停下步子,待墨魂走到身边,才冷着脸问,“敢问鬼王有何见解?” 墨魂举手,闲散地抱着后脑勺,迈步往前走,像是出来散步一般毫无紧张感,逮住了有用线索的他此刻有资本跟水月摆架子了。 水月颇为无语地改了称呼,“瑶瑶,你有何发现?” 不得不说称呼还是重要的,水月改了称呼后墨魂就没为难她了,“重火萤草下落本只有重火知晓的,但我疗伤是顺便翻阅了有关书籍,略懂些重火萤草的生活习性。” 水月眸子一亮,催促道,“瑶瑶快些说。” 墨魂说到一半忽然闭嘴了,那双泛着精光的桃花眸望着水月,微翘的眼梢勾着满满的邪气,撩人心弦。 第76章:重火仙踪(十六) 水月脑后冷汗淋漓,下意识往后撤几步,一旦墨魂那双桃花眸泛着撩人眼波时,定是肚子里有坏水。 “不想知道?”墨魂负着双手,主动凑上前来,眸光干净透彻,恍若不谙世事的少年郎。 水月瞥着他,“你有什么交换条件直接说,时间紧迫。” 墨魂叹口气,双手搁在脑后,漫步跟随在水月身边,端的是惬意风流。 他眼梢微扬,唇角噙着舒心的笑,走了几步才幽幽启口,“小郎君,本座都暗示得这么明显了,你还不懂么?” 水月身子一僵,不知道是不是跟墨魂久了,连思绪都龌龊起来,竟以为墨魂话间的意思是…索吻? “什么?”水月稳稳心神,语气清淡地问。 墨魂低声一笑,浅浅笑声在水波涤荡中漾开,此刻的心境竟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安宁平稳。 水月不由得看向碎金点点的重火江面,失神之际后脑勺毋地被一掌裹住,眼前的江河变作一张俊美异常的脸庞,眼睫几乎刷到一处。 只是蜻蜓点水,过后耳畔便响起男人低沉好听的声音,“重火萤草喜极寒之地,顺着重火江找到发源地霜华山即可。” 水月的意识尚停留在方才的吻上,墨魂说完许久才缓过神,“啊?哪里?” 墨魂明显一愣,继而爽朗地笑了,“我说…霜华山,踏剑飞行吧!” “哈?”水月还有些昏蒙蒙的,反应迟钝好多。 墨魂不多言,祭出灭世,揽着水月纵身飞上灭世,略施法眨眼功夫就离去几丈之远。 孟婆原地跺跺脚,不理后头抱着琴瑟的霍将,运起灵力就追上去了。 “喂喂喂!这女的你们还管不管了?”霍将急得跳脚,他可不想抱着一名丑八怪赶路。 吆喝几次都没人回应,霍将四处张望片刻,偶尔听得野兽声息,左思右想还是放不下心,索性抱着琴瑟去追前头的人了。 几人来到霜华山脚下,抬头网上看,山峰云雾缭绕,树影婆娑,山形在夜里朦胧难分。 水月站在上山小道上,一路上都能看到两侧高耸着八尺高的石碑,水月观察过这些千篇一律的石碑,上头都是一些她看不懂的文字,问了墨魂,他也只是摇摇头表示不明白。 孟婆赶上来后,水月才指着石碑上的文字求教,“孟姑娘,你见多识广,可否看看上头写的什么?” 孟婆托着掌心焰走近石碑,三个人围在石碑面前钻研起来。 “我虽收得五湖四海的魂魄,但对各方文字还是不甚了解。”孟婆流着虚汗,悻悻道。 水月叹口气,转眸看到落地的霍将,对他招手,“霍将上仙过来瞧瞧。这些都是什么字。” 霍将一路上抱着丑女,心情不一般的差劲,嘴都撅得够悬挂茶壶了,刚一落地还没休息就被人指使,自然不大乐意,孩子撒脾气似地拒绝,“不要。” 刚说完,冷冽目光袭过来,霍将整个人一抖,触及到墨魂阴冷的目光,想到墨魂当年大闹九重天的恐怖,赶紧放下架子屁颠屁颠地迎上来。 第77章:重火仙踪(十七) 接着掌心焰的光芒,霍将从上而下读过石碑上的文字,罢了才挺身道,“没什么稀奇的,就是一道简单的珍珠肉丸制法。” 水月挑了挑眉,“这是哪国文字?” 霍将道,“东阳国,本上仙镇守之地的文字怎能看不懂?” 作为镇守一方土地的上仙,每年必定接受凡间百姓祈祷愿望,霍将作为东阳国一部分土地的镇守之神,确实会懂东阳国文字的。 重火半仙为人时身份乃是东阳国长公主,石碑又是以东阳国文字篆刻,两者存在联系,看来她们是来对地方了。 四人沿着一块块石碑往山顶步行,每块石碑上都写的是菜肴的制法,没什么特别的。听墨魂与孟婆描述,重火半仙生性古怪,留下的石碑也让人摸不着头脑,可真是个有意思的人儿。 孟婆忽而凑到水月身边,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这重火半仙与君上也有一段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恨情仇呢!” 水月偏头端详孟婆,她双眼明亮过分,给人泛着贼光的错觉,水月微微扯了扯嘴角,淡声问,“爱恨情仇?” 孟婆掩唇低声道,“在君上生死攸关的时候是重火半仙救了君上,如果不是君上半途大闹九重天被关进了魂山,这两人怕是在一起了。” 水月心里没由来的郁闷,短短一天时间就听闻了墨魂三桩红颜知己的风流趣事,眼下倒是不欢喜墨魂了。 孟婆又道,“九重天的花神殿下也中意重火半仙,只可惜两人有缘无分,终是阴阳相隔了。” 水月问,“花神殿下?瑶瑶的妹妹?” 孟婆顿了片刻才笑,“墨鸢,北桃国末代公主,不过她是在北桃国灭国之前就飞升的。” 水月蹙了蹙眉心,“孟姑娘可知北桃国为何灭国?” 孟婆道,“那时东阳国正处巅峰盛世,国主野心勃勃想要称霸天下,第一个目标就是北桃国。君上的国家灭亡也是不可改变的定数。” 水月抿了抿嘴唇,抬眸看着前头漫步的墨衣少年,难以想象一名年仅十六岁的稚嫩君主面临国破家亡时的处境,想必那时候他也是极其痛苦的。 “君上生死攸关之际,可是北桃国灭国之时?”水月紧着心问。 孟婆道,“不是。是在沉龙海一战,君上刚历劫成功后忽然之间走火入魔差点让赤焰鬼王打散魂魄,是重火半仙出现救了君上,后来也是重火半仙的陪伴才让君上从梦魇中走出来的。” “走火入魔?”水月抓住关键点,正要询问,手臂毋地被一人握住,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拉往前方,扑到满满的馨香之中。 “孟婆,休要胡言乱语戏耍国师。”墨魂冷着目光,语气冷冽地警告孟婆。 孟婆沉默片刻,才无所谓地耸耸肩,“真亦假,假亦真,就看国师怎么看了,我就说说而已。” 墨魂沉下脸色,最后警告性地瞥了孟婆一眼,不多言,拉着水月大步走在前头。 霍将赶到孟婆身边,幸灾乐祸道,“让你管住嘴,这下好了吧,把魔鬼得罪了,有你好看的。” 孟婆白眼过去,“你懂个屁!那水月分明就是裴九凤,我这是帮君上。” 霍将轻嗤一声,“就你诸葛亮,别帮倒忙了。讲真的,你不是喜欢那条鬼么?怎么甘心撮合他们二人呢?” 孟婆哼哼两声,“倾心如何?我只要君上开心就好,其他的我都不在意。” “哟哟哟!咋们孟婆真大方。”霍将贱兮兮地调侃,换来了孟婆飞踢一脚,稳住身子后,霍将面红耳赤怒喝,“好歹是女子,淑女点可否?” “对你不需要淑女。”孟婆环起双臂,轻蔑地嗤笑一声,大摇大摆地走在霍将前头。 第78章:重火仙踪(十八) 山间小道无半点碎叶,银辉落满路面,反出微微光亮,瑟瑟夜风迎面拂过,增添几分夜里凉意,离山峰越近,空气中湿气越重,弥漫的腥臭味浓郁,令人闻之作呕。 “累死本上仙了,停一停吧各位大爷!”霍将气喘吁吁的哀嚎从后头传来,水月回身看他一眼,见他扶着树干喘息连连,水月停下步子,默许了霍将的提议。 在水月停下的同时,墨魂也停下来,虽是休息着嘴上也不得闲,“哟!这不是上天庭的医仙么?短短几里路就把你累倒了?” 墨魂的语气颇为讽刺,凡人听了心里都不是滋味,霍将摔包袱似地把琴瑟扔地上,叉腰大哼两声,“站着说话不腰疼。神仙下凡不可乱用法力,我与凡人无异,抱着这个丑八怪走到山峰才停下,已经算是男人中的翘楚了!” 墨魂斜眼看他,“哦?玩女人时可没见你喘过气呢?” “我他妈玩女人需要跟你报备?操!”霍将火气上头,丝毫不顾及风雅,信手拈来一句破口大骂。 这两人也不知结了什么仇怨,一旦空闲下来就止不住明讽暗讽,水月在一旁听着,半中间插不进去,只得尴尬地抽抽脸皮。 两人如火如荼地吵着,水月实在看不下去,走到两人中间伸臂挡住,“莫要吵了,正事要紧,继续赶路吧!” 墨魂傲娇哼哼两声,环抱双臂自行走在前头,霍将对天喷口气,拖拽住琴瑟衣领子,拉犯人似地拖着琴瑟走。水月跟在后头,恰好看到琴瑟裙角勾住地面石头,霍将毫无意识下一力扯破了裙角,露出雪白的裹裤。 水月倏地移开视线,揉揉眉心,加大步子绕到前面,暗示霍将,“上仙太过用力,都把人衣服扯破了。” 霍将一愣,顺着水月手指方向看去,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一拳打飞,华华丽地贴煎饼贴在树干上头。 水月,“....” 霍将,“我操...” 水月回魂过来,哭笑不得地对使拳头的俊朗少年解释,“我是说医仙把琴瑟的婚服刮破了,并非是我的,瑶瑶,你冲动了。” 孟婆拍手叫好,“君上干得漂亮,就该打死这个种马!” 贴煎饼的霍将从树干上滑下来,呲溜一下窜到孟婆面前,反手指着自己,“我万花丛中过不留一粒种,何来种马之说?” 霍将满脸的血污,腥臭味蒸留在空气中,与他相对的水月三人齐齐掩住口鼻,唯有霍将还不知自己脸上血淋淋的肉渣滓,直到一块肉渣滓掉到手上,满心怒火毋地平复,望着手上的烂肉直发愣。 水月行至霍将方才贴煎饼的树下,凑近一瞧,树皮上刻画了一副五官,正是霍将自己贴上去印出来的。树皮颇有蹊跷,水月小心翼翼靠近,伸手触及上头未干的血肉。 妖树有血有肉不算奇怪,看样子整片树林都化为妖物了。 水月在空中画一道符,掌心抵住,散发蓝色荧光的符咒贴入树上血肉之中,这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枝叶消散,化作人形。 第79章:重火仙踪(十九) 树妖外形剥去,血肉模糊的一具尸体森然立在月光中,难忍的腐臭迅速扩散,水月等人纷纷散开,尸身血肉淋漓,成糜烂浓稠的粥液蜿蜒落地。水月连连化除周围连片树妖的外形,清一色的都是藏尸树皮,剥开外壳里头都是男男女女腐烂的尸身。 找到一具五官可辨识的尸体,水月招手示意孟婆上前,“可查出此人身份么?” 那人的脸嵌套在未化解干净的树肉之中,脸盘四周边际模糊,像极了树里头长出来的脸。孟婆上前左右反复辨识,召唤出生死簿比对,须臾才得出结果,“这人名为越小郎,平西王越焕小儿,十四岁逝世,死了二十年。尸身遍寻无迹,没想是藏在霜华山的树中,当真稀奇。” 孟婆收起生死簿,叹息出声,“越小郎生来精致柔美,五官比女子还要美艳,若非生下来求证为公子,穿了女装怕是人人见了人人倾心,可与国师当年盛名相提并论。” 从原身水月的记忆中,现在的水月也了解过越小郎的生前事迹,美人薄命,形容越小郎最适合不过了。 霍将插进来,支起手指戳戳越小郎脸皮,稀奇道,“都死了二十年了,脸皮还这么有弹性,妖怪吧?” 水月对此也是不解,刚想凑近仔细研究,眼前飘逸含香的水墨长袖拂过,墨魂移到她面前,修长白皙的食指轻轻触碰越小郎脸皮,苍白的脸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绿色,中毒毒发般,皮子也开始退化腐烂,根根绿色小虫从他五窍争相钻出。 霍将早已不见人影,只听不远处频频传来的呕吐声。 墨魂眼中无波澜,将所有虫子逼出来,淡淡望着地面张牙舞爪的恶虫,甚是轻蔑地哼出两声,抬脚之间灵力涌动,瞬间灭了大半的恶虫。 水月问,“是何毒虫?” 墨魂微动薄唇,似想到什么好笑的,星眸弯如新月,嘴角浅浅颤抖,眯着笑眼道,“南蛮尸虫,可保尸身百年不烂,好东西。” 水月皱眉道,“人死之后身体理应下葬入土求得安生,用此等妖邪毒虫啄食肉身,是凌辱而非荣幸!我看给越小郎下尸虫的,定与越小郎有深仇大恨!” 不知何时,墨魂已经挑起一根圆润的尸虫,抚着下巴,边看边笑着,“小郎君说得极有道理,不过这南蛮尸虫确实是好东西。” 墨魂把尸虫挪向水月,往前凑凑,水月下意识往后退一步,不知道踢到什么,身子骤然失衡往后倒去,墨魂刚伸出手就被水月当了救命稻草攥住,稳住身子后她定睛一瞧,墨魂手上的尸虫合在两人之手心,墨绿色的液体顺着两人十指相扣的手掌滑下,湿湿黏黏的感觉令水月毛骨悚然。 一注清流逆向攀升,顺着手臂经脉沁入脑海,凉得水月一个激灵,双眼猛地合上。 再度睁眼,水月撞上一堵白花花的墙,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触感虽凉却弹性十足。再往下,水月摸到了某不可描述之物,惊得水月连连后撤十几步,将孟婆撞了个正着。 “国师,你干什么?”原来孟婆立在一具尸体面前,毫无防备地让水月撞倒,跟尸体抱个正着,现在满身的烂肉,冲鼻的腐臭味让她心情差到极点,说话语气陡然凶厉。 第80章:重火仙踪(二十) 水月愣愣看着墨魂,两滴冷汗从鬓边划过,深觉自己魔怔了,眼前的墨魂居然是赤条条的! 她揉揉眼,使劲摇摇头,再度睁眼往前一看,银发少年迎风而立,身姿翩然桀骜,恰似苍松气度高华,如果只看他的脸倒觉得此人就是不可亵渎的神明,只可惜她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天呐!她向来绝七情断六欲,刻苦修行法家,从来没有任何旖旎贪恋的,为何今日居然猥琐到意淫瑶光鬼王未着寸缕的模样? 一定是她神经错乱了! 水月强行安抚自己的情绪,止不住发颤的手暴露她并不平静的内心,耳边踏叶之声由远及近,眼见着墨魂款款走来,犹如移动的绝美神雕,水月面上划过一丝可疑的红晕,逃也似地转过身帮助孟婆收拾衣衫。 孟婆哀嚎,“国师大人,你再害怕也不必撞我身上吧?你看看这衣衫,都被腐肉糟蹋了!” “对不起!甚是抱歉!”水月埋头,挽起袖子毫无章法地擦拭孟婆身上的血迹。 手腕毋地被人抓住,紧接着水月就被拽开,墨魂的手就跟烙铁一般,烫得水月心里火辣辣的,酥麻感贯穿四肢百骸,水月不顾文雅斯文的形象,甩狗屎一般甩开墨魂的手。 粗暴的行径一时惊呆了孟婆与霍将二人,唯有墨魂环抱手臂,似笑非笑地凝视水月,仿佛狡猾的大豹子盯上一只小白兔。 霍将戳戳水月,满眼疑惑,“国师,你怎么了?” 水月自是不会交托实情的,拧巴着难看的笑,“没什么,被尸虫恶心了。” 霍将意味深长地感慨出声,“我差点忘了,南蛮尸虫也叫媚蛊,一旦中了蛊,就能看到想看的人的身体,万分清晰不含杂质!” 水月悄悄攥紧了拳头,恨恨瞪着墨魂,事情原委她都一清二楚了! 该死的墨魂居然给她下蛊,害得她眼睛长针眼! 孟婆跳出来,大声嚷嚷道,“方才君上与国师捏破一只尸虫,你们两个没事吧?” 墨魂刚张口,水月抢话在前,回绝孟婆,“没有的事!” 水月声音洪亮,在树林里回荡几圈才消失,何其激动,何其恼羞成怒,在她刻意的否认之下欲盖弥彰。 出乎意料的是,墨魂也开口,不过话音里不乏憋笑的痕迹,“没有,实在是..误会,呵呵,误会!我们甚是清白!再说国师修行法家,师承流云上仙,清心寡欲之人,媚蛊是起不了作用的,对吧?国师?” 水月把拳头攥得更紧了,明知墨魂此话不怀好意,她也只能装聋作哑,隐忍不发。 她忍!为了清誉必须得忍! 此时跟墨魂串通一气的小白菜隔空传音,毫不留颜面地戳穿水月薄薄的脸皮,“女主人,我家主子身材好看吧?手感可还行?您是否满意?” 操.... 水月也忍不住暗自爆了粗口,不过没让外人瞧出端倪。 就在她恨不得挖个地洞藏身时,越小郎的尸身闪过一丝红光,水月抛开尴尬仰起头朝天望去,一条巨大的赤红蜘蛛盘踞在雪山峰顶,底盘绵延出细长浓密的触须,几乎遮盖了整座霜华山! 第81章:遇仙(一) 炙热火红的烈焰顺延蜘蛛的触须蜿蜒而下,而烈焰源头沿着触须收束左右八股,绵延至八爪盘踞的洞穴直达心脉。 水月在《妖异志》上看到过,此妖名为八爪赤血蛛,猩红皮相,表皮坚硬如铁,身乘烈焰,稍稍发力便可召唤熊熊烈火,生存在南疆妖域,以雄性精魄为食,属霸道且争强好胜之流,常常盘踞山头为住所。因存活条件苛刻,南疆妖物纵横厮杀,世上的八爪赤血蛛仅剩两只。 极其罕见的妖物竟流落到天音重火镇,甚是蹊跷。 地面皲裂,不断生长出的触须从地底钻出,很快将水月等人围在中间,还有逼仄之势。 水月后撤两步,藏身树皮之内的越小郎尸身径直倒向水月,后背一重,水月蓄势待发的白羽迅速往后一甩,发现是越小郎,水月及时收起白羽,伸手挽住蜕化成半肉半骨的尸身。 不过小半柱香,原本皮相光鲜亮丽的尸体就快变成一具白骨,可见没了尸虫,越小郎的尸身根本无法维持原貌。 水月将其尸身收入乾坤袋,这时山川动摇乱石滚滚,冲散了聚集在一处的四人。 闪身躲避山石一刻,一点火红闪光投入水月眼瞳,水月匆匆看向那光点,顾不得仔细研究,飞身与不断下落的山石周旋。 “这火够味!”霍将旋身落到一颗树顶端,冲不远处御剑悬空的墨衣少年招摇大喊,含着厚厚的挑衅之意。 水月从乱石中抽身,凌空飞到墨衣少年身边,刚稳住身形脚底就多了灭世银亮的剑刃。 孟婆姗姗来迟,稳住身形后甚是惊讶地感叹,“火中带龙影,这不是天帝的炎阳业火么?这蜘蛛怎的得来的?” 水月转头看了眼墨魂,见他眉宇少有颦蹙,出声问,“瑶瑶可是知道什么?” 墨魂回魂。对水月摇摇头,召唤出逐焰弓,足尖轻点幻化出的偏偏桃花,直直冲向八爪赤血蛛的头部,身形鬼魅敏捷,似闪电转瞬即逝,穿梭在密密麻麻的触须之间,游鱼戏水,闲庭信步,烈焰满弓箭,一击击中八爪赤血蛛的眉心。 水月担心墨魂处境,身侧的霍将环起手臂闲闲叹声,“啧啧啧!不知道瑶光鬼王的纯阳烈焰跟天帝的炎阳业火孰更厉害!” 以火攻火并非以毒攻毒,比的是吞噬之力,墨魂的纯阳烈焰毫无胜算,全部被八爪赤血蛛吸收殆尽,毫无攻击力可言。 霍将又闲闲道,“看来是比不过炎阳业火了。也难怪天帝用炎阳业火惩治墨魂,就是料到墨魂逃不出业火牢笼才设下的。” 能随心所欲召唤烈焰,金丹内必须含有火种,而天下火种只分两类,一为天帝之炎阳业火,另一就是墨魂的纯阳烈焰,炎阳业火远胜于纯阳烈焰。 天帝才有的业火竟然出现在妖物身上,水月倒不觉得天帝闲的发慌跑来装妖物,只觉得越州之内潜藏的秘密像是深山雾霭,重重叠叠拨不清晰。 墨魂收起逐焰弓,抬手将灭世召回,水月顺势跟随灭世飞入触须之中,双手画出道道灭杀符咒消除周围的触须,一番功夫才赶到墨魂身边,相对立在妖物猩红的双眼之上! 第82章:遇仙(二) 墨魂手持灭世随手挽朵剑花,纯阳烈焰似凤凰展翅,流窜在墨魂全身。招招致命,虽幻型为凤凰,却不见女子娇柔之态,毁天灭地之势逼得赤血蛛节节后退。 水月观战须臾,发现赤血蛛仅仅后退,哪怕墨魂一招击中,也不见半分伤痕。 水月屏气凝神,认真分辨杂糅在粗粝低沉乱音之中夹杂的纤细之音,这声音不似响彻云霄的尖啸,也不似刀剑相撞的铿锵声,倒像是女子竭尽全力嘶吼的惨叫。 “墨魂,等等!”水月伸手止住激战中的少年,拉住他的手臂,低声提醒,“你使了这么多招,没见赤血蛛身上有何损伤。方才我分辨出一道女音,每次惨叫都在你命中赤血蛛时,怕是赤血蛛将伤害转移到那女子身上了。” 墨魂闻声,戾气横生的眸子清明,紧攥剑柄的手松了几分气力,侧耳分辨乱音之中的微弱女音。 赤血蛛觉察到水月二人的意图,动起八根利爪主动发动攻击,水月伸臂挡在墨魂身前,抵着他往后撤。很快,墨魂反搂住水月的腰,一跃十丈,稳住身子后严峻道,“我牵制它,你去把那名女子找出来。” 水月颔首,趁墨魂与赤血蛛酣战,俯冲直下,想到逃离地面之时瞥见的那抹光亮,水月转向往赤血蛛八爪潜伏根部飞去。孟婆与霍将本想随着水月一同下去的,奈何赤血蛛庞大难缠刀枪不进,两人均不得脱身。 水月放出小白菜,对邪祟有感知能力的小白菜探过的路,水月才放心前行。 一人一宠沿着漆黑不见五指的深洞前行近半,水月又捕捉到那抹红色亮光,加快步子循着方向赶去,靴子踏足之地坚硬森冷,水月猜测其应不是普通泥土碾压铺成,而是某种冷硬材料,比如陨铁。 红光骤然大盛,照得甬道亮如白昼,水月抬袖遮眼,热浪迎面滚动,小白菜尖叫,“炎阳业火来了!” 水月垂手,漆黑透亮的眼眸中倒映出团团熊熊燃烧的火苗,她侧身躲开第一波火苗,飞身将小白菜拖进怀里,边与业火周旋边深入甬道。白袍随风绽放,雪莲般含香孤寒,一朵火苗擦臂而过,划出一道赤红血痕,水月无暇顾及伤口,点着甬道侧壁掠出狭窄的黑洞,来到一处宽阔明亮的石洞内。 数不胜数的细长白丝自两侧伸展绷直,拉开正中央跪得笔直的紫衣白发女人的双手。 白发女子垂头跪坐,双手摆开,紫纱裙摆平铺在地,裙面流淌着艳红的鲜血,包裹她身躯的白丝被血染红,犹如一朵盛开的妖异红莲,在偌大的石洞里独占风景。 水月抬步提到足下纤细如发丝的白丝,悬挂在石壁上的白丝争相投射而来,水月翻身躲开根根白丝的戳刺,来到紫衣女子身边,还未出声询问,紫衣女子早早抬头,水月望见她面上蜿蜒而下的两条血泪痕迹,一时震惊不备让白丝穿过右肩,锥痛如针刺在脑仁,水月没忍住对紫衣女子面门喷了一口血。 第83章:遇仙(三) 紫衣女子明显地一愣,红琉璃般的眸子流光百转,像是看到久违相逢的故人,眉梢眼角划过一分激动迹象,不过很快归于死寂。 水月一道制灵符散开,压制住狂舞的白丝,得了空闲瞥见紫衣女子面门的血迹点点,非常抱歉地掏出一张手帕蹲下身贴在女子脸侧慢慢地揉。 女子神情呆滞,眼珠子一动不动地凝住水月,两人之间的平静没保持多久,女子痉挛着身子,肩膀上凭空多出一道刀伤,忍不住呛出一口血洒在水月白袍上。 水月自知是赤血蛛转移来的伤,速速收起手帕,问,“别怕,我救你出去。” 水月站直,左右琢磨起拴紧女子手腕的白丝结,细细观察,白丝内部闪动着点点红光,水月伸手还未触及,被针刺的痛觉使她缩回了手。 辗转思考,水月再度蹲下身,“困住你的是什么法术?” 紫衣女子将头彻底抬起来,白皙光滑的皮肤被光芒笼罩,左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好一阵才露出庐山真面目,水月心底大骇,脑中迅速想起一个人,脱口而出,“重火?战神公主?” 紫衣女子缓缓分开红唇,声音之中不乏忍耐与沧桑,还有些怀念,“你终于回来了,姐姐。” 水月先是疑惑,很快了然,“我不是裴九凤,此地不宜久留,快告诉我那妖孽在你身上设了什么法术,我救你出去!” 重火微微挑眉,凝望水月一阵才道,“你走吧,救不了我的。” 水月皱眉,“你要相信我!” 又一道刀伤划开重火后背,引得重火再度吐血,水月心想不能再拖下去,亲自上手重新研究重火双腕上的白丝结。 试了十几种符咒,没有一次成功,水月额上渐渐冒出些细汗。 若解不开重火身上的法术,墨魂如何都打不死赤血蛛。要赤血蛛死很容易,一刀捅死重火就行,可重火是半仙,身份跟名誉都贵重,断不可杀的。 眼见着重火身上又出现一道伤疤,水月心里开始慌乱,闭眼定神完毕,水月偶然看到一只火萤在手背落定,沉默的重火此时开口,“记得么?这是你送我的,江河映月重火漫天,那时的纯阳烈焰可比天帝的炎阳业火还要厉害,只可惜...没了。” 一连串诉尽怀念,却在最后二字轻调,乍听只是提及一件微尘蜉蝣之事,说话人的眼里沉淀着深沉的情思,厚重如泰山。 水月拂开火萤,手背的触感甚是熟悉,模糊不清的画面错乱,分散水月的神思,水月猛摇几下头,摆脱恼人的记忆碎片,一股脑投入破解法术之中。 任水月如何焦急,被绑缚的紫衣女子依旧面无表情,顶多身上多出新伤会闷哼那么一两声,仿佛处在死亡边缘的是水月而非她。 “不必劳心费神了。我在这几十年了,金丹尽碎,躯体残破,早已心如死灰。就算救我出去,也活不下去的。”重火抬起头,虚弱地劝阻,“姐姐还是走吧,去灵雀山替我将镇守令交给流云上仙。白凤羽与江左联手统治越州,并非国师一人之力能抗衡,去找流云上仙吧!” 第84章:遇仙(四) 水月讷讷接手镇守令,复杂地看着重火,“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重火惨然淡笑,摇摇头,没有回答而是盯住水月宽大的广袖,目光灼灼,“可否将小郎还给我?” 声音沧桑虚浮,眼底是藏不住的祈求水光,水月拂住广袖,还是将乾坤袋发出来,知会重火做好心理准备,见重火点头才放出越小郎的尸身。 一具白骨森然悬浮在上空,尽管水月用了镇邪符压制南蛮尸虫的毒性减慢尸身腐烂速度,他的尸体还是变成了白骨。 重火定定看着白骨,漆黑无望的眸子光彩神熠,仿佛黑暗中旅行的人捕捉到光芒时那一刻的欣悦激动,明明水光氤氲却是半点眼泪都流不出,大抵是流的泪太多,都失去知觉了。 水月压下心头郁结的酸楚,淡声问,“半仙很在乎小郎?” 重火挣扎起身,奈何双手双脚被白丝捆缚得死死的,她动弹不了,良久归于平静,祈求道,“姐姐,我死后可否将尸体与小郎葬在一处?” 水月明白越小郎在重火心中的位置了,忽地也懂得重火求死之心坚决的缘故,很沉重地点头应允,将越小郎的尸骨放到重火身侧,实在不忍看两人凄苦模样,别开脸抬头望向通透死寂的白丝网。 重火虚弱的声音传来,“江左灭了平西王满门,与白凤羽盘踞越州,现在的越焕是江左。” 越焕早年昏庸无度,设立惨无人道的刑罚,修建以奴隶为猎物的活人狩猎场,越州上下人人敢怒不敢言。可就是这样一位残暴的郡王,一夜之间勤政爱民,跟换了个人似的,深得百姓爱戴。偶有人质疑平西王身份,却被百姓们针锋相对,渐渐的就没人敢质疑平西王身份了。 水月沉思片刻,问,“半仙可知采阴邪术?” 重火道,“江左接管天机阁后日日以采阴邪术暴增修士修为,知道越州有我这个绊子,便联合白凤羽将我困在此处。我本能逃脱,可他们却找来八爪赤血蛛,以炎阳业火设阵,困我于此地。” 水月瞥了眼尸骨,沉了沉心,再问,“越小郎怎么回事?” 重火爱怜地看着越小郎的尸骨,唇边晕开一抹舒心的笑,“我惨败那日,正好是与小郎大婚之时,为了折磨我,他们杀了小郎做成树尸,再给我下了南蛮尸虫的蛊,让我日日看着小郎的躯体。” 水月皱紧了眉头,复听重火哽咽开口,“姐姐,帮我报仇!” 水月想解释自己身份的,可目光触及到重火憔悴的面容,水月收回念头,没放弃就她出去的念头,蹲身问,“真的别无她法了么?” 重火却笑得天真,避而不答,“姐姐,我想吃你做的糖人。” 重火眼皮半合,已是大限将至。 水月举手看着掌心,余光瞥见重火小孩子般希冀的目光,终是不忍,变出一串糖人递到重火面前,重火扬唇粲然一笑,还未吃到糖人,毋地呛出血,水月连忙扶住她,杏眸半敛眸色复杂。 糖人染上了血,重火望着那糖人,极一生之力说出最后的话,“炎阳...炎阳业火是...” 还没说完,银光大闪,白丝洞内闯进一人,一剑刺穿重火心肺,鲜血霎时淋漓飞溅! 第85章:遇仙(五) 水月怔怔看着缠绕在重火身上的白丝圈圈解开,紫衣铅华,软软地跪倒在白骨之上,血铺成段段红绸晕开硕大的红莲。 眼前的血腥幻化为一张英姿飒飒的女儿面容,那张脸虽带了刀伤,却好看耀眼得紧。世人皆避之如蛇蝎,辱骂践踏,丝毫不记得这人是曾经骁勇善战的东阳战神公主,唯有一只九尾狐在乎这位声名狼藉的公主。 而在两人相约共同渡劫飞升时,九尾狐去救了她的夫君,而重火半途而废,成了现在的重火半仙。 水月双膝软倒,径直坐在地面,冰凉的血浸泡在手,点醒了魔怔之中的人儿。 脖间传来一阵寒意,水月倏地抬起头,正对银色刀锋,瞬时瞪大了眼。 刀刃飞快转了方向对直死在血泊里的重火,仿佛只是无意间对上水月而已。 认出来者,水月腾地起身质问,“霍将!你为什么要杀了重火?” 霍将手中的长剑化为虚影,面上的肃杀褪去,潇洒风流地摇着扇子,无所谓道,“她自己要死的,与其让她自己动手折磨自己,还不如我一刀来得痛快。” 水月刚想争辩,霍将又道,“国师心慈定下不去手。我这一剑是替重火解脱,免得她死前受苦,我办的是好事。” 水月攥紧双拳,咬牙切齿道,“既为医仙,就不能考虑考虑就她出来么?” 霍将温润的眸子冷下,声音也变冷了,“重火求死之心坚定,本上仙是在成全她。” “你!”水月上前一步,身侧红光大盛,她扭头看去,一株株纤细柔软的火红细草升到半空,枝叶舒展软朦,通身散发着红色荧光,更有火萤萦绕。 霍将伸出手,将空中漂浮的四株重火萤草收进掌心,“重火将萤草藏在身上,当真妙极。” 水月睨着妖冶舒展的萤草,没有得到解药的喜悦,心里压了一块重石,五脏六腑拧作一团,心思郁结百转难舒。 白丝洞剧烈摇晃,霍将拉住水月,两人前脚从洞穴中逃出,洞穴后脚全部坍塌,盘踞在霜华山的八爪赤血蛛失去炎阳业火,墨魂堪堪几招就将赤血蛛斩灭,灭世横贯赤血蛛全身,寸寸销毁赤血蛛的魂魄。 尘埃落定,四人齐聚一处,行在下山的小道上。 沿途看到路边树立的石碑,水月心中微动,挪步到一边细细抚摸石碑上纂刻的字,摸到底部,最后一行四个字被泥沙遮去半边。水月拨开泥沙,发现最后四个字并非东阳文字,而是天音文字,写着“姐姐善烹”。 原来重火造了这么多石碑,仅仅只是纪念九尾狐为她所做的菜肴,从山脚到山峰整整一百道,重火记得如此清晰,看来她与九尾狐的感情是真的深厚。 越小郎与重火的尸身都被收入乾坤袋,回去后寻个机会好好葬在一处,也算是全了重火的遗愿。 “既然重火已经找到,那就没我孟婆啥事了。阎王殿下发了十几道召回令,我也该回去了。”孟婆拱手对其余三人拜别。 水月微微颔首,孟婆匆匆一别,化作虚影潜入地下。 第86章:美人谷(一) 回到无铭鬼域,霍将就着重火萤草给玄武、清水解毒,琴瑟由无铭派人带下安顿。 水月寻思许久,找来无铭,“无铭兄,可否求你件事。” 无铭终日以面具覆面,青衣加身,苍竹般清新隽永,温润却暗藏冷冽,并非表面的如沐春风,水月与他说话总是带了几分戒备。 无铭纤长的手指挑着精致的下巴,懒洋洋地应一声,示意水月继续说。 水月与墨魂对视一眼,而后看向无铭,道,“我想将重火、越小郎合为一墓葬在无名鬼域,不知无铭兄可否准许?” 无铭道,“国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问我。” 无铭语气淡淡,像是提及一件小事,没多大反应。 得了无铭准许,水月找了块清净地埋葬两人,种上松树四颗,雕刻石碑一尊,祭拜完毕临走之时水月又想起了霜华山上的石碑,停步留下来,略作思量,从袖袋中取出一叠绢布平铺在地。 墨魂负手立在一边,明白水月要做的事,难得嘴皮子空闲,不说话与水月闹了。 水月将石碑上一百道菜肴做法一一写在白绢上,裹成团安放在锦匣内,放在墓碑前,深深凝望墓碑一阵才起身叫了墨魂一道离开。 “八爪赤血蛛的炎阳业火可有眉目?”两人行在下山小路,水月想起那诡异的业火,不免发问。 墨魂道,“炎阳业火本是天帝独有,就算邪祟模仿,也不可能模仿得毫无破绽。” 水月侧首看他,“昨日你与它交手,一丁点破绽都没发觉?” 墨魂皱眉,神色严峻道,“这不是模仿的,是货真价实的炎阳业火。” 水月疑惑,“这怎么可能,天帝怎会下来扮演一只蜘蛛?” 墨魂道,“我也觉得事情不对,等越州一事过去,回到王都我去灵雀山找你师父谈谈。” 炎阳业火的事线索甚少,只能过问其主人天帝了,而能上九重天的人现在只有霍将、流云,霍将那厮风花雪月的完全靠不住,委托流云师父最为靠谱。 等玄武、清水伤好,她就出发去越州郡城会一会天机阁。 据重火所说现在的越焕是江左假扮的,越焕满门被灭,其中渊源还需调查,不过也没那么重要。江左抢杀奸淫少女数不胜数,与其儿子越无渡还有白凤羽狼狈为奸,戕害越州百姓,罪行罄竹难书,天理不容。 杀了江左不只是寻私仇,还是为了越州上下的安定。 休息三日,玄武、清水的伤好了大半,水月带着两位随从来鬼王殿与无铭拜别,却看无铭严装素裹,俨然一副出行的样子,水月心生疑惑,心想不可多事便没有过问无铭去向。 “这几日劳烦无铭兄照顾,我的两个随从伤势已无大碍,水月特来向无铭兄拜别。”水月冲背对而立的青衣男子禀手。 无铭转过身,先是看了眼墨魂,再沉下目光观察水月,“越焕作恶多端,本座也不喜欢他,不如国师带本座一路,咋们联手铲除毒瘤如何?” 第87章:美人谷(二) 江左手下天机阁卧虎藏龙,此行必然危险,无铭修为高深,说服他共同绞杀江左未尝不可,但貌似身边的墨衣少年好像很不乐意,通身散发的寒气连水月都磕牙打寒颤。 水月尚未接话回应,墨魂倒是先发话拒绝,“不必了,本座一只手指头就能碾碎天机阁,用得着你天天献媚取巧?” 无铭温润的气场霎时收敛,面对着墨魂,两位同高的少年之间滋啦啦地闪动着电石火花,又是久违的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 不知为何,这两人从一开始见面就是仇家,谁看谁都不顺眼,仿佛不是她横在中间,这两个早就打起来了。然而就是这两个视若仇敌的家伙,在墨魂将死的时候却意外地和平相处了。 这两人关系可真微妙呢! 水月不由叹息,伸手挡在墨魂面前,“鬼域诸事纷杂,无铭兄管理鬼域不易,水月还是不劳烦无铭兄了。但无铭兄放心,有瑶瑶在,我们定会平安的。” 无铭发问,“国师这么肯定?” 水月刚张口,嘴快的某人抢了她的话,“那是必须!用得着你质问?” 水月好笑,弯着眸子端详墨魂较真的傲娇表情,又颇为无奈地摇摇头。 无铭愤然甩袖,将手中佩剑扔给旁边女侍,放弃随同的意思很明显了。 水月再度垂首禀拳,“无铭兄,就此别过了。” 无铭坐于碧玉榻边,眸光复杂难辨,沉默许久才出声,含着叹息道,“国师以后有空多来无铭走走。” 人鬼殊途,水月能来无铭鬼域逗留数日已经是违反人道了,本来想着后会无期的,可看到无铭落寞的身影,水月改了口回了声是。 从无铭鬼域出来,墨魂一直阴阳怪气的,话中带刺,还时不时给水月脸色瞧。 清水向来看不惯鬼,四人进入客栈歇脚时终于忍不住拍桌呵斥,“你再对我家国师哼哼试试?” 墨魂斜飞入鬓的英气剑眉高高挑起,星眸懒洋洋地看着清水,说的话让人不寒而栗,“小喽啰,再跟本座如此说话,信不信本座灭了你?” 清水性情直爽,梵江帝君璃都敢当面怼,天皇老子来了也挡不住清水怼人的架势。 玄武在一侧死命暗示清水,连扯十几下清水的衣角,都没把清水这头牛拉回来。 “要不是我家国师,你早就魂飞魄散了,还有脸给我家国师脸色瞧,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分量。”清水深恶痛绝,清秀飒飒的五官拧巴成一团,显然不开心。 墨魂眯了眯眼,“你知道我跟你家国师什么关系吗?不知道就别在本座面前瞎唠叨!” 清水挑衅,“我知道,是驱魔人与一只鬼的关系。” 水月忍不住笑出声,可墨魂的脸色已经黑得与墨汁无异,看来是气狠了。 墨魂咬牙森然道,“我这只鬼可不是你们主仆三人能伤得了的。小孩子,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没人说你是哑巴!” 清水还想回敬几句,水月伸手拦住她,忍俊不禁道,“好了好了,饭菜快上来了,先吃饭。” 墨魂阴阳怪气来一句,“也对,某些人好歹是凡胎肉体,先喂饱肚子才能大干一场,免得关键时刻肚子叫起来,倒真是让双方都左右为难。” 第88章:美人谷(三) 前去郡会还有一天路程,水月等人用过晚饭在客栈停留歇息一晚才启程。 水月沐浴完,披着月牙白单衣出来,拿出竹简琢磨符咒,后背凉嗖嗖的,一股子凉气从她左肩绕到右肩,而后顺着脊背往下。 水月握紧竹简,全然没了研究的心思,一把将竹简排在桌案上,震得熏香雾气断了一层。 那股凉气绕到水月身前,迎着水月杀人似地目光往上攀爬,水月实在忍耐不住,夹指变出一道蔚蓝符咒,还未念动咒语,盘坐双膝上赫然出现一名衣衫半褪的妖娆少年。 明明是勾人的坐姿,赛桃花艳丽的容颜,却因年岁不大的稚气多了几分单纯,可那双墨眸并不单纯,使命放电给水月,活像一直发了情的骚狐狸! 水月太阳穴青筋直蹦,两手咔咔握成拳头,美人入怀的舒适感一星半点没有,滔天怒火倒是有一把。 “起来。”水月闭眼,清心寡欲的模样,脑子里控制不住地闪过墨魂光溜溜的模样,白皙脸颊飘起可疑的红晕。 死鬼,下南蛮尸虫蛊的仇还没算,就明目张胆地趁夜爬她腿了? 墨魂不仅不撤,还暧昧地蹭蹭水月胸前,水月一睁眼正好接到墨魂抛过来的媚眼,顿时觉得眼睛瞎了。 水月像是看到一坨屎,忙不迭地闭上眼,伸手推拒墨魂,五指无意识地摸到墨魂袒露出来的胸膛,冰凉顺滑的触感着实吓到水月。 她活了二十多年,还没如此摸过一名男子呢! 这种感觉… 她居然觉得…爽? 水月越想越乱,逃也似地起身,将墨魂作为支撑点,双手伸直撑住墨魂胸膛,身子前倾挣扎着起来。 本是顺利跪起来的,后腰忽然一重,水月暗叫不好,整个人往墨魂扑过去,硬生生换了个姿势,贴身趴在墨魂身前。 双目对视,水月只听得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一切感官都停止在这一刻,双手抵在墨魂胸口,不敢动分毫,连手指蜷缩都成了奢侈。 望着下方瑰丽润色的薄唇,水月下意识咽口口水,徘徊在法家弟子规的边缘,一面很想咬上去一面又止步在法家道义门槛内。 后脑勺被一只手掌住下压,水月瞪大了眼,心想着墨魂莫非真想亲她? 两人距离越来越近,水月忘却了法家道义,慢慢合上双眼,心里有那么一丝丝期待。 “都贴这么近了,怎么本座还是感觉不到国师的柔软?” 水月顿住,睁开眼,下方那双乌亮的星眸弯成月亮,薄唇高高翘起,勾着邪气的调笑。 水月回过神,犹如干柴掉进烈火之中,怒火冲天,撑起身子扬手扇下去。墨魂偏头躲开,翻身将水月压在下面,趁水月不注意准确无误覆住她的唇。 十里红绸的画面再度出现,水月又看到了江边的嫁娘,这一次她看清楚了嫁娘全貌,是一张与她一模一样的脸,惊为天人的相似! 墨魂今晚好像入了魔,捆住水月蛮横地往下,水月后知后觉地回魂,低眸凝视墨魂,“瑶瑶,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所有动作应声停止,墨魂松开水月,星眸凝视水月良久,繁复的情绪转瞬即逝,浑浊的眸子恢复清明。 墨魂长叹一声,低头抵住水月额头,无奈叹声,“对不起,是我莽撞了,应该让你多多适应的。” 水月红着脸,不自然道,“瑶瑶,如果你还记得裴九凤就不应该纠缠我。还有,我是法家弟子,一生不得婚嫁,我希望你能明白。” 墨魂拧住眉头,死死盯住水月,面色阴沉难看,在水月以为他要霸王硬上弓时,墨魂支起身子无趣走开,倒也不是出门,而是大摇大摆地霸占水月的床榻,长手长脚地平躺。 水月背对墨魂整理衣衫,发现裹身的绷带孤零零地躺在地上,脸颊涌上一阵热浪,火辣辣的烫。 她竟不知墨魂… 收拾好衣衫,窗外天空突然烟花爆响,水月探身到床边,入目是绚烂耀眼的朵朵烟花,心头不禁为烟花的美而震撼不已。 正看得入神,一件染着桃花香的外衫披在她身上,青丝尽散随风微掀,未束发立冠的水月多了几分女子的娇柔,宽大的外衫更显得她的玲珑娇小。 粉面桃花相映红,水月明澈的眼中有炫丽的烟花,明艳动人,宛如夜中致命的妖精。 墨魂明显看愣了,许久才有动作,爬上软榻闲散随意地坐在水月旁边,左手肘搭在窗边,仿佛刚才的失控从未发生,神色自如,俊美异常的脸庞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却不让人觉得轻佻,如沐三月春风。 “你喜欢烟花。”肯定的语气,而非询问,说话时连嘴角的笑弧看起来都是自信满满的。 水月确实喜欢烟花,打小就喜欢。不管是前世还是现在,她忙忙碌碌在妖魔鬼怪之间,及时雨一般逢乱必出,忘记了自己是一名女子,从不祈求任何的关爱怜惜。唯有看烟花时,当一切凡尘琐事暂时埋没,她才能从中找到那一份的柔弱。烟花易冷,光芒易逝,就像她匆匆的二十余生,耀眼过后便是默默无声。 水月枕在窗边,心里难得平静淡然,浅笑回应,“喜欢。” 墨魂轻笑一声,双手撑在窗边,抵着下颚,白皙的面容迎着烟花,似陷入很久之前的回忆,星眸有些暗淡。 水月抬起头,好奇地问,“瑶瑶,你跟裴九凤真心相爱么?” 墨魂望着烟花,怀念道,“爱入骨髓。” 水月心里很不是滋味,“所以看到我这张与裴九凤一样的脸,你就会失控?” 墨魂温柔的神情淡逝,水月见此连忙出声转移话题,“我看天色也不早了,还是歇下吧。” 墨魂抓住水月的手将她拉进怀里,看着水月的眼睛,薄唇微动似想说出什么,话到嘴边又闭上了,撒手让水月自行离开。 水月逃也似地跑到床边,滚了被褥到床内侧,确定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才安心闭眼睡觉。 凭窗盘坐的少年仰着头,星眸中的烟花逐渐消逝去,映在面容上的光芒黯淡下去,烟花逝去,尘世间的烟火远去,少年欣长的身形埋入暗夜,孤傲清冷遗世而独立。 “或许…不记得才是最好的。”少年的声音随夜风流逝,终是剩下一抹无可奈何的长叹。 第89章:美人谷(四) 层峦叠翠,山雾缭绕与云相接,水墨画似的群山,清幽园林般的山脚小镇。黑瓦阁楼错落有致,小雨缠绵的小镇沁着松木清香,晶莹的水滴垂挂屋檐忪草尖尾,清新雅致。 街上行来四人,一墨一软白,一红一玄色,除却白衣人面容平庸,另三人皆五官精致各有千秋,尤以墨衣少年为首,几乎是一见倾心的容貌。 四人进了一家酒楼,捡了窗边位置坐定。 挽着抹布的小二上前,观察四人一遍,点头哈腰地朝墨魂凑过去,“几位想吃点啥?” 墨魂舒展的两撇剑眉蹙紧,目光从小二鼻翼上的黑痣移开,膈应别开脸捂住额头。 水月不看人长相,很随和地报了菜名,让小二下去准备。小二如获大赦,扭头快步离开,留下这桌子神仙面面相觑。 清水斟了一杯茶,双手奉到水月手中,“大人喝点茶润润。” 旁边玄武连翻了几个大白眼,水月接过茶杯,举杯时不经意瞧见玄武的白眼,茶水入喉竟给呛着了。玄武飞快收起白眼,捋捋窄袖,挺挺腰背若无其事地跪坐着,仿佛白眼看水月的并非是他。 菜上桌,清水顾着给水月夹菜,她旁边的玄武食不知味,小猫似地挑青菜,眼珠子时不时瞄着清水动作。 水月捧碗,看着碗里的小山丘,顿时犯难了,见清水一筷子过来,水月急忙出声阻止,“清水,够了够了,我总得先吃些腾位置吧?” 清水收回筷子,“大人这些日子风餐露宿的,身子都瘦了好多,清水想大人好好补补。” 清水说话俏生生的,颇有几分撒娇讨巧的意思,听得水月汗如雨下。 她本就是辟谷修行,一日三餐不吃也罢,现下坐在这里也只是尝尝鲜,并不似凡人求吃个饱吃得营养全面。再说这满碗的肉类,她就算有胃口,也给看饱了。 清水期待万分地守望着她,让她都不忍心拒绝了。 一只白玉似的手伸过来,端走水月的饭碗,那人不经任何同意,抄起筷子一丝不苟地吃下肚。 清水急了,拍桌,“瑶光鬼王,你似乎很喜欢抢人饭吃?” 墨魂头也不抬,一口一口喂饭,唇齿不清道,“本座就喜欢吃小郎君的饭,看不爽?” “你!”清水气急。 墨魂又道,“看不爽也没用,又看不死我。” 清水愤然拍桌,引得周围人移目旁观,水月出言缓解气氛,“好了,我也就坐着尝些滋味,吃饱了反而不好。清水,你自己吃吧。” 清水还想表达不满,沉默的玄武此时开口,掩唇憋笑,却一派正经道,“国师所言有理,鬼王大人说得也有理。嗯,特别对!” “你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清水恶狠狠的目光配合虎狼似的话语投过去,看戏的玄武立马收敛看戏脸,自个儿用饭。 “赵家寡妇去了美人谷?”一男子拔高音量,声音传到水月这一桌,引得水月等人留意。 “是啊!那小娘子耐不住寂寞偷腥,被公公抓住,关进柴房准备浸猪笼沉塘的,没想到一大早柴房里的人就不见了!” “许是她的小情郎救她了,为何确定就是去了美人谷?” “嗐!她那小情郎都自顾不暇了,那还有心思救她?再说,咋们镇上的姑娘们,但凡不见了的,不都是去美人谷了么?” “也对,美人谷是女人天堂。” 清水闻言,不禁提出疑问,“既然美人谷是女人天堂,凡是女子都想进,可我们一路过来看这镇子并不缺女人啊!” 水月也在想这个问题,对美人谷生出极大的好奇心,饭后就让清水、玄武出去调查详情。 自从那晚过后,墨魂一直寡言少语的,清水、玄武二人走后就剩两人在湖边亭子等候,水月坐在石桌边,墨魂则无精打采地靠在朱红栏杆边,右手扶头,沐浴着雨后初晴的温润阳光,俊美的面容雍容,透着丝丝慵懒气息。 水月抱着小白菜,心里暗暗倒数时间,数到一时,原先恬静慵懒的少年仿佛触电般坐起,先是难堪地看一眼水月,后匆匆走下亭子,捂着肚子左右问了人寻着某个方向跑。 水月忍着笑起身,在街边小摊买了一叠草纸,悠然重复墨魂的路线,不紧不慢地跟上去。 来到一座茅草屋,人大的屋子,水月蹲下身将草纸放在门口,忍俊不禁道,“明明知道鬼不能食人间烟火,还抢着吃了那么多回,也不怕肚子坏了。” 茅屋里头传来一声抽气,水月笑容收起,举手捂了鼻子,走远了些。 约莫半刻钟,墨魂才扶着茅屋出来,束发的金丝带松垮许多,银发倦怠地披散在双肩,白皙的脸上滚着细细密密的汗珠,看起来十分虚弱。 来到水月身边,水月瞧了一眼,温润的杏眸一暖,伸手从袖袋中取出一块手帕递给墨魂,“擦擦吧。” 墨魂边擦拭脸上的汗,边抱怨,“小郎君,你得早早表明你的女儿身份,免得清水犯花痴。” 水月道,“寻个机会我会说的,只是这些日子谢谢你了。” 见他银发凌乱,水月探出一根红线,道,“瑶瑶,我帮你束发。” 有了上次束发的经历,水月提及束发自然许多,并未觉得男女之间束发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反而觉得手捧一瀑银发心里甚是温暖。 墨魂看着她手中的红丝带,剑眉高高挑起,“红丝带?” 水月问,“不妥么?” 墨魂忽然笑了,“并无不妥。” 话音半落,墨魂随意捡了块石头,闲适地坐在上头,冲水月招手。 金丝带徐徐落下,一点点化作金色荧光消散,迄今为止水月才知道这金丝带并非实物,而是墨魂灵力所化。 “金带束发虽显贵气,却失了妖娆媚态。瑶瑶生如桃花艳丽妖冶,红丝挽发,更显风情。”水月拂过柔顺的银发,用心评价。 墨魂轻笑,“那你喜欢吗?” 水月挽发动作一顿,又听墨魂轻松愉悦道,“只要你喜欢,就算把我打扮成狗,我也乐意。” 水月,“.....” 第90章:美人谷(五) 美人谷有三不进。非女子不可进,非貌美不可进,非饱受欺凌不可进。赵家娘子生来美艳,家道艰难,为小镇富商买了,嫁给智障儿子为媳妇,那智障不懂人事还偏偏喜好鞭打胡闹,赵家娘子偷情也属情理之中。 据清水与玄武描述,小镇上消失的姑娘们约莫百余人,周边小镇消失的姑娘也不下百数,都是寻不见人影或尸首的,大抵都是进了这间美人谷。 为了不留破绽地潜入美人谷,水月决定换回女装恢复原来面貌,与清水做了那西湖边的白蛇与青蛇,玄武有过做女身的经历,化作女身并无不适,唯一面若包公的墨魂手捧身前两坨从里头走出来。 墨魂样貌艳丽,稍稍勾眉粉面,不肖精心描摹便是倾国倾城的女郎。 这回扮演的是梁州逃难而来的四名无助妇女,听闻美人谷乃女人天堂,便寻来安家定居。 墨魂忍了大半天,实在兜不住身前重压,扭着眉头将隆胸的苹果抽出来,恶狠狠地削一层,直到满意了才重新装回去。 水月打量半天,憋笑提醒,“瑶瑶,两个不一样大。” 墨魂垂头瞧了眼,再看看水月的,星眸慢慢弯成了月牙,正想跟水月探讨下为女之法,清水蛮横挤了进来,水月刚站稳脚跟,玄武接着挤进来。 墨魂脸黑了,水月沉默了。 玄武殷勤自荐,“鬼王大人,我这方面特有经验,我来帮你捏捏。” 玄武伸起爪子跃跃欲试,墨魂满眼嫌弃,避开玄武走远些自己调整丰衣足食。 美人谷入口是一面雕刻桃花的石门,石门两侧各自种下四株桃花树,落英缤纷,恰如人间桃源。 四人站定,石门自动打开,四簇卷着桃花的气流在四人中间流动几圈,后聚集一处凝成粉衣飘飘的貌美女子。 那女子抬眸,从水月开始将四个人依次看过,最后停留在墨魂身上,水月还以为她看出墨魂身份,不由得紧张。但听那女子一句话,水月连同剩余两人都没忍住笑出声。 “这位妹妹,你莫不是因为发育不好才受到虐待的吧?”貌美女子来到墨魂身前,确确是在看墨魂的身段。 墨魂皮笑肉不笑,处于忍耐之中,笑得分外妖娆。 女子不再看他,朝水月这边走来,边走边说,“脸蛋不错,倒是可以让你进去。” 女子声音媚到骨子里,酥酥麻麻的,水月听了浑身起汗毛。 待女子停至身前,水月垂首乞求,“我们都是从梁州逃难来的,还望姐姐收留!” 最后看了眼水月,女子扬袖转身,娇媚长叹,“梁州食人妖作恶,百姓流离失所,可怜四位妹妹了。既然如此,四位妹妹就随我进来吧。” 美人谷山水如画,四处桃花纷飞,处处可见俊男美女游乐玩笑,不见人心尔虞我诈,但见岁月静好的田园画卷。 “每位遭受不幸的女子来到美人谷,都会过上自己最向往的生活,一入美人谷终生不欲还。”领路的女郎巧笑倩兮,半掩红唇,风情万种。 美人谷的女子个个容貌出挑,面上带笑,看样子活得真是称心如意。 水月一面观察周围一面询问,“美人姐姐要带我们去哪里?” 女郎道,“当然是见美人谷谷主,四位妹妹通过了谷主面试就可获得一处宅子,正式入住美人谷了。” 清水好奇地问,“若是不能通过,会如何?” 女郎回道,“那很抱歉,四位妹妹可能白跑一趟了。” 清水鼓起腮帮子,闭嘴缓缓点点头。 再行了一段路,水月遥遥可见桃花林里时隐时现的阁楼,进到阁楼正厅,不似想象中的辉煌华丽,青纱慢摇檀香悠长,珠帘后歪歪斜斜躺着一人,随着距离越来越近,急促灼热的喘息声从里头溢出。女郎意识到情形不对,忙伸手挡住水月等人。 “滚!”一记凌厉的女音震得正厅晃荡几下。 女郎利索跪下,“谷主,蝶衣带回四名美人,请谷主暂放私事...” “不就是四个女人么?美人谷又不是容不下,带她们下去!”那谷主正在兴头上,说话声沙哑暴躁,把玄武都吓得倒进清水怀里了。 蝶衣起身,皱眉站了一阵,才示意水月四人跟她速速离开。 一路上见蝶衣愁眉不展,水月柔声询问,“谷主平日里都这样么?” 蝶衣舒展眉宇,半带警告意味道,“谷主的事你们最好别问,否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这时,墨魂忽然开口,“我倒有些佩服你们谷主。” 蝶衣目光一凝,“何出此言?” 墨魂一身破烂妇人装,额前还吊着一块破头纱,乞丐的装束丝毫不减他的风华绝代,反而添了几分楚楚可怜,堂堂鬼王也没想到自己有天会跟相好的混到如此地步。 蝶衣阴冷的目光一扫,墨魂立马钻到水月怀里,捏着兰花指嗲嗲道,“姐姐,人家说错话了么?” 蝶衣见墨魂畏畏缩缩的,也就没有追问,扬起头继续走。 水月跟墨魂一样,都是乞丐装束,抱在一处当真像极了落魄街头的姐妹花。 到达目的地,水月四人站在长廊间,目瞪口呆地望着两排姿色各异的美男纸,一时间都没缓过劲儿。 蝶衣袖手拂过二十余名男子,对木桩子似的四人道,“你们可以从这些美男子中挑一个称心如意的做你们随从,保证绝对忠心痴情,任你们差遣。” 水月脑中一团黑线凌乱,墨魂三人也没有动静,蝶衣挑挑眉,走到四人面前,疑惑地问,“四位妹妹看不上么?” 玄武皮笑肉不笑道,“姐姐,我等都是嫁过人的,合适么?” 蝶衣道,“有什么不合适?在美人谷,女人是万物主宰,男人只是走狗。” 水月感受到墨魂的怒气,上前挡在墨魂面前,温和应对,“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蝶衣颔首,侧身给水月让道,水月抬首将长廊林立的美男纸们一一看过去。这些男子个个都垂头相对,只有末尾的英气男子抬头挺胸,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水月来了兴致,朝那白衣翩然的男子走过去。 第91章:美人谷(六) 水月来到那白衣男子面前,男子双手合放于身前,目不斜视地看向前方,哪怕水月挡住他视线,目光也不曾有半分邪念。 蝶衣走来,向水月介绍,“这个叫作寒冰,也是这些人里头长得最俊的,姑娘中意么?” 水月略作思量,小心翼翼瞄了眼墨魂,见他表面无事,也就毫无顾虑地应下了。 清水等人随意拉个男子,挑选完毕,由蝶衣带着去相应的院落。 一般院落都是四人居住,正好四个人围成一个院子,蝶衣挑了竹林中的院落给四人居住。 “这里就是姑娘们以后的住处,今日也不早了,姑娘们早些歇下,明日一早我会带着姑娘们前去花神祭台祭拜。” 墨魂那头挑了挑眉,漫不经心地问,“花神不是在北桃一带才有的么?” 蝶衣道,“花神殿下乃天下女子的守护神,每位诚心祭拜她的女子都能心想事成,是以每位入住美人谷的姑娘们隔天必定去拜花神。” 墨魂点点头,闭唇不语。蝶衣福身告退,留下四女四男,确切来说应该是二女六男。 蝶衣一离开院落,墨魂招手握拳之间三名男子倒下,唯有水月后头的寒冰还站得笔直,也引来水月等人注意。 墨魂拨开水月,端详寒冰,笑着出声,“你不是活死人?” 寒冰缓缓抬头,如凌霜傲雪,两撇剑眉凝练斜飞入鬓,面对四人审问,他并无半分慌乱之色,从容回答,“是。” 墨魂了然,“怪不得中了本座的尸魂术还能不倒。” 寒冰道,“姑娘不是生人。” 水月心里惊讶,看寒冰一身正气,并非妖魔鬼怪之辈,暂时放下警惕,“兄台潜入美人谷是何目的?” 寒冰抬头,正正身子,道,“斩妖除魔。” 水月愣了下,继而笑了,“同道中人。” 寒冰看着水月,隔一阵,秉手弯腰行了庄重的大礼,“拜见国师。” 天音国人都知道水月国师生得俊俏貌美,都是人传人称颂传开的,实际上很少人见过国师真容。寒冰竟然认出她的身份,想来阅历丰厚身份不俗。 寒冰再道,“在下梁州百姓寒冰,此番前来美人谷是为了除妖。” 清水来到水月身边,好奇地问,“除妖?莫非那谷主是妖?” 寒冰皱眉,须臾才颔首回答,“在下潜入美人谷三日有余,美人谷大多地方都探查过。这里的男丁都是活死人,由蝶衣操控,谷主真身乃一只九尾狐狸,修为高强不好对付。还有,明日的花神祭拜只是个幌子,她们会趁姑娘们祭拜时抽取姑娘体内阴气,过后就成了蝶衣操控的活死人。” 水月忙问,“可是采阴邪术?” 寒冰颔首,严峻道,“正是!” 她们误打误撞来对了地方。美人谷外边包装得光鲜亮丽,实则是江左他们用来摄取女子阴气的场所。只要断了阴气来源,江左那边乱了套,就可趁机端了江左老巢。 “九尾狐妖?”墨魂环起双臂,语气极为不屑,邪气的眸子微转,“修为有多高?” 寒冰道,“在下元境,也探不出狐妖修为。” 九尾狐妖,修为高深,谷主身份很明了了。 墨魂嘴角上扬,“踏破铁鞋无觅处。这一次本座定不会让她逃了。” 水月忧心道,“美人谷活死人众多,贸然动武动静太大,消息传到江左那边对我们不利。” 清水挥挥手,霸气道,“那就一个不留!全部杀光光!” 玄武啧啧两声,“清水姑娘,好歹是女人,温柔点行不?” 水月无奈道,“怕只怕江左他们有所防备,总得摸清楚美人谷底细才能动手。” 寒冰插话进来,“江左与谷主却有一负责报信的妖物,名为地千里,真身为一丈金蟒。用他传递消息,不出一个呼吸间就能送到。” 清水咋舌,“美人谷与郡会相隔千里地,这…怎么可能?” 寒冰露出几分疑惑,蹙眉道,“这一点我还没查清楚。” 水月思索片刻,才看向墨魂,“瑶瑶,你去探探地千里,这里就你修为最高最能隐藏气息。” 墨魂刚露出犯贱的笑容,似想到什么又垮下脸,抿唇点头同意了,化作桃花幻影从窗户飘出。 水月将地上三个活死人堆放在屋子角落,寻来一块方桌,确定茶具无害,才放心煮水斟茶。 入夜已深,清水、玄武挨不住困意,各自回房歇息,水月与寒冰相对斟茶,等待墨魂的消息。 早听说梁州食人妖横行,一直没得空亲自前去治理,也不知那里的百姓境况如何,水月放下茶杯,看向寒冰,“寒兄,可否问问梁州食人妖水难如何了?” 寒冰道,“食人妖太过猖獗,怨气深重,郡王搜罗了十几批修士都镇压不下。依我之见,唯有水灵珠才能净化他们的怨气。” 水月挑眉,“听寒兄所言,可直接向陛下请求水灵珠,为何迟迟没有决断?” 寒冰道,“水灵珠是天音国宝,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不可祭出。先有花神土灵珠碎裂,召来白煞鬼劫难,以史为鉴,后代对五灵珠的守护更加谨慎小心。” 水月了然。只是纵容食人妖作恶也不是办法,她处理完越州之事,便顺道去梁州走一趟。 除魔斩妖十几载,大大小小的劫难都遭遇过,自然不会怕了食人妖的。 两人再闲谈一阵,窗棂外涌进一阵风,片片桃花洒进屋中,寒冰搁下茶杯盈袖起身告辞,“在下告退。” 水月也不留寒冰,起身送他到门边,待寒冰走远,退至屋内合上门扉。 回头一瞧,墨魂脸色铁青地坐在软榻边,面门带煞,英挺的剑眉紧紧蹙成一团,唇畔泛白。像是恶心,又像是动了大怒。 水月走过去,轻声问,“怎么了?” 墨魂听到水月的声音,所有戾气霎时收敛,不过眉宇之间还是有些不愉悦,负气道,“白凤羽竟以本座为原型做了个傀儡人,如此倒也罢了,居然还跟那傀儡人鸳鸯戏水!太恶心本座了!” 第92章:美人谷(七) 原来蝶衣带她们进阁楼面试时,正好打断了白凤羽与墨魂版傀儡人翻云覆雨的好事,故而被怒吼赶出。墨魂夜里探查谷主阁楼,也看到了少儿不宜的画面,回来才会这般恼羞成怒。 “你娘没胸、你姥姥平胸、你曾姥姥不长胸...”墨魂嘴皮子起得飞快,一下子就把白凤羽祖孙十八代全部给骂了一遍,句句卡中女子的命脉,十分恶毒以及恶俗。 水月端坐听了老半晌,手撑着下巴干听着千篇一律的诅咒之词,习惯某人成日随意发挥骂人天赋的水月对此毫无反应。直到眼皮子打架了,怀中突然多了一团白绒绒的发丝,墨魂竟像个小娘子一样钻到她怀里磨蹭。 墨魂枕着最销魂之处,一脸憋屈道,“小郎君,我的身和我的心灵都受到了莫大的玷污,你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水月半边脸狠狠一抽,眼神中透着无奈,“瑶瑶,别闹了,咋们谈正事。” 墨魂一副作呕的可怜模样,星眸里眼泪汪汪的,斜飞笔直的剑眉软成了柳丝,眉心堆起小山丘,活像个受尽委屈的小孩子。 水月闭上嘴,与墨魂对视半晌,冷汗刷刷往下掉,终是架不住墨魂的眼神,败下阵来。 她此刻可能是母爱泛滥,水月这么安慰自己,举手摁在墨魂脑袋上,慈祥且有爱滴替他顺了顺毛。 不想,墨魂得寸进尺了,眼神幽怨,看进水月眼中有点像是欲求不满。 墨魂忽然抓住水月的手,一点点将水月局限在木椅上,哭丧着脸说,“小郎君,这种伤害是由外至内的。白凤羽的所作所为不仅污浊了我的眼,还顺着全身经脉蔓延至四肢百骸,我现在整个人都是糟心且糟心的。” 水月嘴角抽动几下,“呵呵。” 不就是看到白凤羽跟傀儡人鸳鸯交颈么?反映至于这么大? 在她那个世界,没妻子的男人都有房中秘宝,凭着自己的意愿捏造其形象,触感惊人的真实,听同门弟子传言,她的肖像也荣登过秘宝史册。 凡事看开点,人家想怎么意淫都是人家的自由,反正又不会影响到本人。 “呵呵是什么反应?你夫君被人意淫了,你最起码有点反应好吗?”墨魂炸毛了,大有掐死水月的兆头。 水月夹起一张符咒,为难道,“那个...需要用净化符么?” 墨魂直勾勾盯着水月刚画好的净化符,颇为嫌弃地劈手夺走,一边销毁一边冲水月大吼,“我净化你妹啊!木头!” 墨魂气背,放开水月转身背对她生闷气去了。 墨魂一生气,水月手足无措起来,两人像是被点了定穴,一站一坐巍然不动,屋子里只剩下些蜡烛燃烧的声音。 突然,门外传来一道娇媚女音,“这么晚了,两位姑娘还是不要聚在一处,早些回房歇下吧!” 水月认出是蝶衣的声音,抬头撞见门纸上倒映出来的丰腴身影,见那身影轮廓越来越清晰,赶忙吹灭了蜡烛,起身跑过去拉着墨魂上塌。 “你叫!”墨魂在上头,一双噌亮的星眸闪动着蠢蠢欲动的贼光。 水月不懂,直到墨魂拧住她腰间的肉在喊出声,由于墨魂半掩着水月的唇,叫声不大反而添了几分风情妩媚,细细小小犹如猫儿似的。 门打开,人影透进屋内,来者踏入屋内一步步往内室走,在听到动静后,红得妖异的唇缓缓勾起,不再前进一探究竟。 水月支起身子,气喘吁吁地拨开床帘,朝暗影道,“不好意思,我们四个人!” 蝶衣伸颈查看一番,却有四个影子投在床帘上,掩唇轻笑,“那几位好好玩儿,蝶衣就不打扰了。” 门合上,水月如释重负地躺回去,墨魂散去幻化出的木偶,侧身支着脑袋躺在水月身边,银发垂髫,俊美异常的脸庞挂着邪气的笑,不停地发出啧啧声。 水月脸红,急忙解释,“我思想很纯洁的,是那个蝶衣胡思乱想。” 墨魂点头,“这世上再也遇不到另一个比小郎君还要纯洁的人了,还是那种蠢萌蠢萌的。” 水月脸色一变,白眼过去,“墨魂,你嘴欠抽?” 墨魂轻咳两声,翻身趴在一侧,双手撑腮帮子,闲散舒适又不失灵动活泼。 水月学着墨魂的姿势,也爬下来,两个人对着床头,红罗朦胧,似新婚燕尔的小夫妻床头窃窃私语,说着体己话。 “美人谷地底有通向四面八方的八玄铁通道,全都是为地千里传递消息打造。每条通道都含有驯化过的火萤,由地千里喂养训练,消息一经传出,便是由火萤相继传送,不出几个呼吸就能送达平西王府。”墨魂偏头,放低声音阐述。 水月挑眉,“火萤?与重火江面的火萤是同一类么?” 墨魂道,“火萤生于纯阳烈焰,最初唯凤儿所有,凤儿消失后...” 墨魂顿住,明亮的星眸黯淡下来,调整了几回呼吸才继续道,“凤儿将纯阳烈焰给了我,火萤给了重火。如今的纯阳烈焰不如五百年前,同样的现在的火萤没了纯阳烈焰也就没了攻击力,但还保留着传递消息的作用。估计白凤羽囚禁重火后,就抓了些回来驯化以备己用。” 水月好奇地问,“这些火萤的主子是重火,可为何能轻易投靠她人?” 墨魂思索片刻,才道,“这估计又要跟南疆扯上关系,那只妖王最近很不安分。” 水月追问,“那到底是什么呢?” 墨魂简单回应两个字,“灵蛊。” 蛊亦正亦邪,是与修真大道截然不同的道法,修炼者无需金丹灵力支持,只需在身上种下母蛊,就可操纵蛊虫炼化蛊毒,当然有灵力促进将会使得修炼者事半功倍,是以炼蛊之人时常修真以作辅佐。 墨魂人称瑶光鬼王,但也有半数人称南疆鬼王,昔日南疆一分为二,一半妖域一半鬼域,那一半就是墨魂的领地。同样都是南疆,墨魂熟知炼蛊道法实属正常。 不过修为高至巅峰,还通炼蛊,墨魂真正的实力当真不可小觑。 第93章:美人谷(八) 天明,水月等人跟随蝶衣来到花神祭台。圆形的祭台边缘雕刻着连绵起伏的桃花树,中央伫立着高耸入云的石像,锦衣华带,身姿妖娆。许是工匠雕刻技术不过关,五官近乎杂糅在一处,身子纤细柔软,看起来却过分曲折,外形多少有些夸张。 水月仰头瞻仰花神风采,实在不敢相信眼前恶鬼似的雕像是墨魂的亲妹妹花神。 借着余光,墨魂的脸色好像也不大好,身侧的双手早早地握成拳头,处于极力忍耐中。 蝶衣转过身,拂袖道,“请四位妹妹将自己的生辰八字写在红缎上。” 清水问,“祭拜就祭拜,写这些干嘛?” 蝶衣笑着回道,“花神殿下总得知道你们的生辰八字才能赐福给你们啊!” 清水闭了嘴,稍稍偏头看向水月,等待指示。 水月将注意力从墨魂身上收回,抬头看向蝶衣,主动起身行至桌案边,略略行礼后拿起毛笔蘸墨在上头写下生辰八字,是她在原来世界的生辰八字,并非这具身子的。 若是他们真要拿生辰八字做文章,也危害不了她。 写完后,水月回到原位跪下,清水、玄武依次起身去写生辰八字,都是将随意捏造的生辰八字写上去应付。 轮到墨魂,在他拿到毛笔落下笔墨一刻,台下陆陆续续来了十几人,为首的身着紫色修身锦衣,同色紫纱掩去半面,柳条般的眉毛高高扬出绝杀冷厉的弧度,牡丹金钗挽发,鎏金串珠步摇随着她虎虎生风的步伐前后摇动,时不时发出叮叮的响声。 墨魂像是没听见动静,挥手在红缎上洋洋洒洒地写字,他身边的蝶衣匆匆迎到祭台下,“拜见谷主。” 只听那人冷哼一声,大步登上台阶,离水月等人越来越近。 水月低下脑袋,掩藏自己,来者只打量她一眼就不屑地移开目光,大摇大摆走到墨魂身边,墨魂毋地停下动作,星眸敛住翻涌的戾气,弯唇笑着转头与突然造访的人对视。 “谷主,这位是昨天来的姑娘,是不是很漂亮?” 蝶衣兴冲冲上来,刚说完一句话,心脏骤然回缩,紧接着血肉离体,鲜红的心脏赫然躺在紫衣女子手中。 蝶衣瞪大眼睛,指着女子,满眼的不可置信,“你...你居然敢杀我?” 紫衣女子挥袖扫开蝶衣,在蝶衣砸到地面时,对峙的两人齐齐拔剑相向,宁静的美人谷混乱震颤。花神雕像皲裂破碎,露出里面潜藏的玄铁机关,潜伏在美人谷的活死人纷纷苏醒,朝着花神祭台奔涌而来。 水月解决随身三个活死人,吩咐清水、玄武协助墨魂,她与寒冰前去谷主阁楼处理地千里。 山谷陷入滚滚黑云之下,四处骤然暗得不见五指,八道剑芒接连劈砍入地,道道打穿了地底通道,局限在地道中的火萤疯狂逃窜,照得美人谷如同白昼。 水月跃上阁楼房顶,居高临下寻找地千里的身影,终于在八条地道中捕捉到一缕金光。水月运起灵力,追向那不断往前窜动的金蟒。藏在乾坤袋里的小白菜跃跃欲试地先水月一步抵达金蟒前方,水月来不及出声,地千里一尾巴扫过去,直接把膨胀的小白菜拍到地下,潜行速度倍增,甩了水月一大段距离。 水月落到地道表面,从土中抠出小白菜,抖抖它身上的泥巴,无奈地将它送进乾坤袋中。 这小家伙看到吃的比天帝都还勇猛,怕是跟君璃有得一比。 短暂停留,地千里的尾巴消失在地道中,水月忙追过去,到头了只发现地道一侧残留着新的洞穴入口,看样子地千里应该是钻到土里了。 水月画出一道雷符扔到洞穴里,念动咒语以灵力催动,雷符化作阵阵雷霆顺延洞穴追击地千里,很快不远处炸开一个大坑,狂扭的蛇形黑影在空中翻滚几下就往下掉了。 水月甩出白羽,编织出捆妖网,将地千里团团包裹住,悬在空中。 与此同时,清水一声尖叫,水月猛然回头再往天上看去,清水被白凤羽劫持,明晃晃的一把刀正架在清水脖子上。 玄武从面前跑过去,正好是清水那个方向,边跑边吼道,“哎哟,我的姑奶奶哟!没事你搞什么偷袭?” 水月伸手召回白羽,将地千里缩小装进乾坤袋里封印住,点地掠向空中,白凤羽看到水月,即便身处四面楚歌的境地,她还是无所畏惧地狂笑,只因她手里有个人质。 寒冰执剑侧立,对水月道,“此妖孽作恶多端,万万不可再留。不妨牺牲了清水姑娘,一道杀了!” 寒冰话音刚落,玄武一剑招呼上来,寒冰轻巧躲开,换了个地方歇脚。 玄武骂骂咧咧道,“无情无义的家伙,若是白凤羽挟持的是你娘,你还会杀吗?” 寒冰短暂地沉默了一下,才皱眉道,“无稽之谈!” 水月伸手隔开两人,面向白凤羽,“说罢!要什么条件?” 白凤羽牢牢押着清水,眼波潋滟妖娆,如同地狱里的女鬼,勾着红唇道,“我要你魂飞魄散,还要瑶光鬼王永远做我的奴隶,两个条件允么?” 墨魂阴沉着声音,“痴心妄想!” 白凤羽仰天大笑,“哈哈!是啊!我是痴心妄想,谁让我喜欢你呢?” 水月再三思量,默默收起白羽,往前几步,道,“这样,用我换清水如何?” 清水急忙劝阻,“大人,别管我,杀了这个妖孽!杀了她!清水死不足惜!” 白凤羽眼神一凝,操控刀子划破清水肌肤,颤颤血流顺着刀子淌下,看得玄武满眼通红。 水月还想上前,墨魂伸出手拦住她,将她往后一撇,手中的灭世泛着森然寒光,大有蓄势待发的征兆。水月意识到墨魂的打算,在墨魂掌间凝聚灵力时紧紧扼住墨魂的手腕,“你不准动手!” 墨魂紧蹙眉宇,十分不悦道,“难道真如她所言,你魂飞魄散,我沦为奴隶,换回一条本座丝毫不在意的一条命?” 墨魂转而捏住水月脸颊,愤然、绝情、冷漠一一显露于眼中,如恶魔般,语气诡谲道,“本座不会为了不相干的人牺牲一星半点!” 就在墨魂动手时,水月大声阻止,“可我在乎!清水是我的亲人!你若杀了她,我就跟你割袍断义!” 第94章:美人谷(九) 风声呼呼刮过,衣袍翻折声稍显凄凉,墨魂那双漆黑幽暗的眸子锁住水月,捏着她脸颊的五指只要一动就能让水月努力维持的镇定溃不成军。 许是看到水月眼中的惧怕,墨魂松泛手中力道,眸色清明许多,与水月拉开距离。 “真是的。”墨魂偏头不看水月,眼角似有水光闪烁,这三字声音很小,无奈的感慨,亦是稍带不屑的抱怨。 白凤羽的催促插了进来,“两位是准备放弃这位娇滴滴的美人,还是答应我的条件?” 水月上前,道,“清水是我的人,有什么冲我来,只要你放了她,我任你杀剐!” 清水感激涕零地看着水月,软软糯糯地陈情,“大人,能得到您的亲睐清水死而无憾。清水烂命一条,若非那年无名巷得大人相救,清水也活不到今日。清水欠大人一条命,今日就还给大人吧!” 水月刚启口,又听清水眼泪汪汪道,“大人,死前能听到您对外宣示清水的主权,清水心满意足了。清水不希望能得大人死生不负的爱,但求在大人心里能得到一席之地足矣。现在清水做到了,死了也值了!” 水月整个人石化,万万没想到生死之际的清水还能深情款款地诉尽衷肠,她心里像是打翻了调料盘子,五味杂陈。 墨魂僵硬地转过头,抬起手中的灭世指向清水,嘴角止不住抽搐,翻翻白眼,道,“本座还是一刀捅死她吧。” 玄武碎了一地芳心,哭丧着脸抓耳挠腮,寒冰更是扶额看向别处,满脸写着无情二字。 水月压下墨魂的手,缓缓郁闷的情绪,重新振作起来,“白凤羽,我只有我这条命,你要不要换是你自己的事,大不了你杀了清水,本国师为她报仇。清水可以投胎转世,而你身为妖,就再无来世了。” 白凤羽疯魔大笑,“裴九凤,你以为我会信你一面之词么?今儿我要定了墨魂,你给还是不给?” 水月只觉好笑,“瑶瑶是他自己的,你要他,就找他去,问我作甚?” 突然,一绿影划过黑幕,朗如明月之辉的剑芒大显,白凤羽脸色骤变,回头之际一把白亮的剑刺穿她的腹部,精准无误地挑出她体内的妖丹! 白凤羽气血上涌,灵力消失,直直砸向地面,挟持的清水连同她一道极速坠落。 水月未有动作,耳边疾风刮过,玄武早已窜出几里地,一脚踹开毫无反抗力的白凤羽,成功保住了清水。 白凤羽充满憎恶的眼撞入水月眼里,水月心尖一跳,甚觉大事不妙。 美人谷再度震颤起来,方才偷袭白凤羽成功的男子落在阁楼顶端,相隔太远看不清那人面貌,只隐约看到他随风翩然的衣角以及背负的长剑。 “快走!”墨魂一把拉过水月,两人堪堪飞至安全距离,祭台上的机关通红,形如烈焰喷口,四处喷溅出炙热的火焰。 水月往下一瞧,所有的木屋坍塌,暴露出里面潜藏的玄铁机关,大地皲裂,如同一个个小火山爆发,火焰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火中龙影,喷溅的是炎阳业火无疑了! 墨魂带着水月来到谷主阁楼落定,恰好是青衣人落脚地点,水月匆匆看了那人一眼,身侧的墨魂突然半跪着呛出一口血,刺眼的红光从他衣衫中透出,光芒越来越强!水月蹲身,扯开墨魂衣领,只见他心口处徐徐绽放出硕大血红的梵印,中开莲花座,在梵印中时隐时现。 “这是什么?”水月伸手去碰,却让墨魂用力抵开了。 墨魂死抿着薄唇,面门汗如雨下,唇色暗红,脸色苍白得可怕。 这时,站在一角的青衣人走过来,从袖袋中取出一瓶药水递过来,“叶之珩让我带来的。” 墨魂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犹豫一阵才劈手夺走药瓶,仰头喝下去。 待墨魂心口的梵印褪下去了,水月才起身看向来者,青衣翩然,风骨凌然,眼眸温润柔情,正是她久违的徒儿花谢。 花谢禀剑垂首,“师父。” 水月点点头,关切地问,“你身子痊愈了么?” 花谢秀气的眉温顺地垂着,语气淡而柔,“都好了,还得了无铭鬼王照顾,升到坤境了。” 水月欣慰,转眼看着墨魂,一时好奇,“花谢,你刚刚给的是什么药?” 花谢抬眸看了眼墨魂,继而看向水月,道,“不是药,是血。” 水月不解,正要问问墨魂,清、玄、寒三人齐齐落在房顶,漫天的炎阳业火纷至沓来,墨魂护在众人前面,凝聚结界抵挡炎阳业火的攻势。 墨魂只堪堪挡住炎阳业火第一波攻势,很快结界破裂,墨魂灵力顿收,连退好几步,身子歪倒在房顶,水月及时托住墨魂才免于从阁楼滚下。 “刚才的梵印到底是什么?”水月以灵力支撑,搀扶着墨魂回到原处,看向花谢。 花谢道,“罪人印。” 罪人印是天帝惩治凶神恶煞打下的印记,若非得到天帝亲自收回或者取得罪人印之钥,其人将永远困于罪人印的折磨之中,且永远不得轮回。 水月知道墨魂大闹九重天被镇压的事,罪人印的事还是第一回知晓。 墨魂得罪了九重天所有神仙,估计想要天帝主动解除罪人印是痴人说梦了。 水月眼神复杂地看着墨魂,手慢慢抚上墨魂心口,梵印消下去不久,那心还是炽热滚烫的,灼得水月掌心微疼。 墨魂在魂山的几百年里大抵也是生不如死的,即便如此,为了不给天庭的花神带来麻烦,他还是硬生生承受了。如今出来了,罪人印也没停止过折磨,水月现下倒是有些心疼起墨魂了。 一只火萤流连在水月指尖,渐渐的又有十几只火萤来到水月身前游动,水月猛然抬头远望,夜幕中除了肆虐的炎阳业火,还有破开业火徐徐飞来的火萤! 水月伸出手,漫天火萤像是有意识般,全部来到水月掌心凝聚。 这些火萤好像很听她的话,那么她试试能否指挥它们抵御炎阳业火顺便带她们出去。 水月合上眼,专心用意念与火萤沟通,值得惊喜的是,它们当真听得懂她的话,而且毫无异议地去做了! 火萤自动凝聚成圆形护罩,将阁楼之上的六个人护在其中,逐渐收拢成球,承载着六人飞出朝山谷外飞去。 清水不可置信道,“大人能操控这些火萤?” 第95章:美人谷(十) 水月六人在美人谷外停歇,火萤散入黑幕,拉开片片阴云,阳光重返大地,美人谷内的炎阳业火归于平静。 火萤消失在水月掌心,仿佛融入水月掌心进到身体之中,熟悉的掌控欲袭上心头,全身筋脉陆续发生变化,温润的气息慢慢地被更为霸道炙热的气息取代,金丹吞噬着气息一点点变红。 金丹顾名思义就是金色的,而她的居然变成火红色,反常的进化令水月锁紧眉头,少顷金丹升腾起一层烈焰,灼得她生疼。 萧落猛然睁眼,右手摁住金丹所在部位,心中大骇。 “传说中能操控火萤的除了重火半仙便是五百年前早已魂飞魄散的九尾狐祖师裴九凤。”寒冰意味深长地看着水月,环抱双臂,语气清冷道。 花谢仗剑挡在水月身前,眼神如霜雪冰凉,稍带警告意味道,“公子请勿胡乱猜忌,我家师父师承流云上仙,修行正道,绝非九尾狐祖师。” 寒冰挑了挑眉,而后轻笑一声,“好,就当在下说了句胡话。白凤羽已然除去,梁州食人妖猖獗,寒冰就此告辞!” 寒冰稍稍秉手告辞,足尖轻点,身子轻巧地翻山越岭消成一点。 水月将金丹灼烧压制住,方才将注意力放到其余人身上。 墨魂坐在石块上闭眸喘息,剑眉依旧蹙在一处,暗红色的唇死死抿着,似乎正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玄武低声问,“大人,这鬼王会不会就这样灰飞烟灭了?早知道打中他的可是天帝的…” 玄武未说完,水月抛下他,快步跑到墨魂面前,用手背探探他细汗遍布的额头,不出所料的滚烫。 花谢漫步过来,道,“别打扰他,过几天就好了。没有至元境修士给他输送灵力克制罪人印,只能靠他自己慢慢驯化,不过得受几天哭。” 水月转头,疑惑地看着花谢,她现在真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年了。 花谢道,“这些都是无铭鬼王说的,徒儿只是代为传话。” 水月暂时卸下猜度,在墨魂身边找了块空地坐下。 花谢眸光微闪,墨眉微不可见地蹙了蹙,阔步走到水月旁边守着。清水身受重伤,玄武正打坐运功传输灵力给清水修复残破的筋脉。 在五人休养生息期间,满目疮痍的美人谷中落下一人,那人迎着遍地的火焰,拓开一条道路,折扇轻摇面如冠玉,步步登上花神祭台,取下桌案上并未燃烧殆尽的红缎,略一施法红缎修复如初,墨色的生辰八字清晰入目。 随后一面带刀疤的女子跌跌撞撞爬上祭台,重重跪在那人身后,垂首听候差遣。 那人将红缎带扔到女子面前,转身行到女子身侧,折扇遮面,露出绯红妖艳的薄唇,“只要取得水月的七窍玲珑心,本座会治好你的脸,让你美绝天下。” 女子牢牢抓住红缎带,磕头道,“多谢白煞鬼王!” “你倒也听话。”白衣男子摇动折扇,笑声爽朗动听,很快走下祭台,就在离开时撞见了奄奄一息的白凤羽。 “居然还没死?” 白煞鬼王来到白凤羽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白凤羽已经被火烧得面目全非,头发全无,皮肤都烂透了。 白煞鬼王哼笑两声,绕开白凤羽无趣走开,白凤羽失声大叫,“尊上,再救我一次!” 白煞鬼王站住脚,火舌席卷翻涌的声音裹着层层热浪掀起白衣人的衣角,良久白衣人才仰天大笑,“本座从来只给人一次机会,白凤羽,你没用了!” 话音刚落,白煞鬼的身形原地消失,就下慌乱逃跑的刀疤女子以及彻底被业火燃尽全身的白凤羽。 越州郡会,一辆马车停在客栈门前,驾马车的是一对男女,那两人齐齐跳下马车,恭敬守在两边,接着青衣公子撩起车帘率先从里头钻出来。 最后下来的是一位白衣公子,其面貌普通,而搀扶的墨衣少年却格外英俊貌美,那少年似重病缠身,每分呼吸显得十分虚弱,还时不时咳嗽,俨然一个病秧子。 五人进入客栈,由老板安排房间住下,水月向店小二要了一盆温水,亲自端进墨魂房间。赶路这几天墨魂体内的罪人印时不时发作,最痛苦的时候都是水月在身边照顾他的。 明明对墨魂没什么感觉,可看到墨魂有一星半点的难受,她就跟犯贱一样随时贴身伺候,生怕墨魂出事。 许是她活了快三十年了,母性光辉作祟罢。 清水气鼓鼓地闯进屋子里,将饭菜砰地搁在桌上,这丫头脾气越发暴躁,随时发作,都不顾她这个大人的脸面了。 “大人,你也太关心这死鬼了吧?”清水叉腰站定,满脸怨气吐槽,“他可是至元终境鬼王,不会死的!” 水月循循善劝,“再强的人也有虚弱的一天,瑶瑶深受业火灼烧之苦,身上自然难受,我们能做的只有好声安抚他的情绪,让他心态放宽些,也没减少些痛苦。” 清水嘴角微扯,小声嘀咕,“怎么觉得大人有些唐僧呢?” “啊?你说什么?”水月没听清,细声细气地问。 清水忙回答,“没什么,大人,快吃饭吧!我…我走了!” 水月颔首,转身给墨魂换了块湿帕,清水横竖看了许久终于不耐烦了,跺脚质问,“大人,你是不是看上他了?” 水月神情一愣,转而噙着温和的笑,杏眸弯弯,“怎么会呢?我乃法家弟子定会绝七情断六欲,神仙都不可能喜欢,更何况鬼呢?” 水月顿了顿,看向脸色憔悴的墨魂,长叹道,“这是母爱啊!” 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她仿佛看到墨魂的嘴脸抽搐了一下下。 清水急了,“大人,那天在美人谷。您不是…不是说…清水是你的人吗?” 水月疑惑,“对啊!你是我义妹,一家人不分你我嘛!” 清水怔住,呆呆看了水月好一阵,眼泪珠子哗哗直掉,哭唧唧地奔出房间,剩下水月一脸懵逼地发呆。 不知何时,躺在床上的墨魂已经睁开眼了。 “我说。”突兀的男音打断水月,水月回过神,低头盯着墨魂。 墨魂看了水月半晌,遂扶额叹息,“小郎君呆呆的,但本座真的好喜欢啊!” 第96章:越无渡(一) 墨魂斜斜靠在枕边,灼亮的眸中流光溢彩,唇边噙着邪气的弧度。交领衣襟松垮绵软,白玉锁骨稍稍露出尖儿,诱惑旖旎。雪融玉颜色,流泉美神邸。 水月看他搔首弄姿的调调,心想这货应该大好了,不欲跟墨魂风花雪月地暧昧着,起身端起木盆往外走。 “哎呀!本座的心好痛啊!” 墨魂忽然叫出来,水月回过头去,床上早已空无一物,后背一凉,紧接着左右脸颊各被香上一口,收回视线时作恶的人早就溜出去了。 水月捏紧木盆,咬牙切齿地跑出去,对准走廊里悠哉悠哉的某人,举起木盆往他后背砸过去。 墨魂背后长眼似的,滋溜一下闪开,露出他前头的青衣少年。 砰!哗啦啦! 木盆准确无误地砸到少年胸口,水泼了个正面,将他的衣衫打湿,衣衫紧贴身骨,勾勒出紧致的腰线以及健硕的后背。 墨魂在一旁啧啧拍掌庆贺,水月做贼心虚,赶紧背负双手从青衣少年身侧路过,青衣少年撩开湿淋淋的头发,连带着将纯白抹额取下来,眯着星眸幽怨地盯住罪魁祸首,“师父,你怎么…泼我?” 水月脸红,十分尴尬道,“我本来是想收拾墨魂的,哪想到你会在前面?” 花谢挽住直流水的广袖,不加责怪,快步往自己房里赶,路过水月时他手中长剑剑柄上的弯月闪出一道银色光辉,转瞬即逝,水月只当是看岔眼了。 “两位客官可小心些吧!老朽这木头房子经不住折腾。”年过五旬的老板娘蹒跚走来,年迈沙哑的声音响起。 水月掏出一两银子,含着歉意道,“对不起啊!这一两银子当做赔偿了!” 老板娘绿豆小眼睁大,飞速拿走银子,拄着拐杖走了。 墨魂走到水月身前,待那老板娘走远了,端起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水月,“国师好有钱!” 水月扯扯嘴角,想到清水那丫头跑出去有一阵子了,心下担心不过,便不与墨魂浪费口舌,匆匆下楼上街寻找清水。 出门右转,水月一眼看到清水坐在馄饨摊边如狼似虎地往嘴里塞馄饨,玄武则手撑下巴,眼睛眯成月牙,痴汉似地看着清水。 水月走过去,刚坐下,清水就端起碗换了桌位,玄武看看水月再看看清水,最后猫腰到清水对面坐下。 “水水,你跟国师怎么了?”玄武怀着某种期待的心思,双手扶下巴,笑嘻嘻地问。 清水明显不想回答玄武,漂亮的瓜子脸皱巴巴的,一个劲儿往嘴里塞东西。 玄武毛遂自荐,“你不要伤心,还有我在这里陪着你嘛!” 清水放下勺子,对着玄武笑嘻嘻的脸,果断无情道,“玄武,你这烂天鹅还想吃蛤蟆肉?” 玄武听完,笑脸顿收,流下两行悲催的泪水。 水月揉揉眉心,再度坐到清水旁边的位置,耐心地解释,“清水,我想你是误会我了。” 清水咽下馄饨,憋屈道,“我知道我这身份是配不上大人的,可大人也不该在那种时候骗我啊!” 水月未开口,墨魂那厮欠揍的声音响起,“你家国师没骗你,义妹义妹,就是一家人,很合理啊!” 水月又惊又诧地看向墨魂,丝毫不知道她跟清水的对话让墨魂听了去。 清水凶狠道,“你闭嘴,我要她说!” 墨魂笑脸一沉,俨然有动手收拾清水的兆头,水月摁住墨魂的手,深吸一口气才鼓起勇气道出事实,“清水,我就是水月。” 清水不明所以,“国师…” 水月补充道,“是越州水家的千金水月。” “什么!”玄武拍桌惊出了声。 清水先是错愕,接着暗了杏眸,讷讷质问,“大人既然是女身,为何一开始不与清水说明白?这是怕清水背叛你,对清水有戒心么?” 这是原身自己决定要隐瞒的,换座是她肯定不会,水月又不好说出自己被献舍的事,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了。 不过…凭着她跟清水的感情,应该不会出现感情破裂的结果吧? 刚这么想完,清水忽然起身,带着哭音控诉,“既然大人对我有疑心,那清水走便是了!” 清水又气鼓鼓地跑了,玄武张着足以塞下鹅蛋的嘴,呆若木鸡地坐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站起来去追清水。 “哎呀呀,你家的小貂蝉性子真辣!”墨魂半条腿踩在板凳上,悠哉悠哉地感慨。 水月无奈,“或许我得和她点时间接受。” 墨魂道,“也对,不是每个女人知道自己作孽喜欢上另外一个女人都能够迅速结束这段畸形爱恋的。” 水月白眼过去,“瑶瑶,少说风凉话,快想想办法。” 墨魂耸耸肩,“本座管人向来雷厉风行,一有不听话的就是一顿毒打,治理得南疆那群孤魂野鬼乖巧着呢!” 水月不信,“你都几百年没去南疆鬼域现身,说不定它们早就拥戴新的鬼王了。” 墨魂不以为意,屈指弹弹指甲,毫不在意道,“就算有又如何?本座随便派个分身回去,保准吓得那群鬼神形俱灭。” 水月可不这么认为,调侃道,“说不定那新鬼王很受欢迎,联合所有小鬼对抗,你孤身一鬼能有办法?” 墨魂自信扬唇,信手变出一个金葫芦宝瓶,送到水月面前。 水月接过,正想问是何物,墨魂就开口介绍了,“百鬼瓶,里面含有南疆鬼域所有鬼魂的一缕残魂,只要捏碎它,南疆鬼域所有鬼都会灰飞烟灭。” 水月这才意识到百鬼瓶的重要性,赶忙将它还到墨魂手里,墨魂却反手推到水月怀中,道,“有此瓶有如凡间虎符,你可以随意差遣我南疆鬼域上下,也可以捏碎它,百万鬼魂烟消云散,达到你斩妖除魔的目的。” 水月噎了下,听到百万二字,下意识地又噎了一下,捧着瓶子的手都有些发抖了。 墨魂又笑道,“里面也有我的魂魄。” 水月带着疑惑看他。 墨魂解释道,“若无强大的残魂镇压,光凭小小的百鬼瓶是不可能束缚百万残魂的。” 水月愕然问,“你将自己的残魂装进去了,可想过若是这百鬼瓶出了差错,你也逃不过?” 第97章:越无渡(二) 墨魂点头。水月一时兴起,高举百鬼瓶作势要摔,墨魂面不改色,一点都不怕灰飞烟灭,又或者是相信水月不会真正砸了瓶子。 水月败兴,双手抱住瓶子,问,“你这是打算将南疆鬼域交给我么?” 墨魂摇头否认,薄唇噙着邪气的笑,星眸却比清水澄澈,仅仅只有水月,“我将自己交给你。” 水月沉下眸子,心里有过挣扎,但还是抛却不了法家门规。这并非墨魂第一回向她表明心意,可终究人鬼殊途,更何况她们之间还隔着一位裴九凤,水月无法接受墨魂的好意。 水月将百鬼瓶放在桌面,思忖再三才道,“这瓶子还是放在你身上比较稳妥,水月护不住,收回去罢。” 墨魂眼中的光亮暗沉,周边熙熙攘攘的人有说有笑,唯独人群中的两人静成雕塑,彼此无言。 水月正想不到法子解脱窘境,不远处传来一声尖锐凶厉的猫叫声,街上的人们顿时收作一团,脸上的笑容都被清一色的惊恐替代。 水月站起身,将百鬼瓶匆匆推到墨魂怀中,运起灵力踏风飞行,寻着猫叫声源奔赴。 街上的人抄起各种工具,洪水出闸般跟在水月后头,一边跑一边叫嚣着,先前是恐惧,现在人多壮胆子,个个前赴后继地叫喊着“杀妖怪”。 水月捕捉到一抹黄白光影往树林里去,纵身加快速度追着光影潜入树林,追到一块平地,光影消失不见,水月断了线索只好落地寻找。 刚落地,数不胜数的红丝线从树林深处齐齐射出,看不清来源,只听闻后追上来的百姓们都被红丝线缠住,三三两两悬空吊在半空惨叫不止。 水月深陷阵中央,无暇顾及受难的百姓们,速速祭出白羽打散红丝线。 四面八方源源不断地射出新的红丝线,水月应接不暇,原本难以维持的平衡在墨魂突然闯入时被戛然破坏,握住白羽的手让几条红丝线缠住,水月心下大骇,眨眼功夫四肢被捆绑,横空悬浮起来! 墨魂好好地站在红丝线间的缝隙中,修长的墨影闲适而立,奇怪的是红丝线居然没有攻击他,反而还根根颤抖起来。 水月恼了,“瑶瑶,你这是作何?” 墨魂端起下巴,剑眉半蹙着,一脸茫然道,“你看我干嘛?这鬼东西不是我弄的!” 水月使劲挣扎双腕,红丝线越缠越紧,只听墨魂打个响指,吊在半空中的百姓一起落下,咚咚声响了半天才停下。 许是墨魂的举动惹恼了幕后操作者,颤抖的红丝线一起翻涌,墨魂不屑地嗤笑两声,环抱双臂闭上双眼,非常镇定地让红丝线绑了个结结实实。 水月保持白眼,盯住跟自己绑在一处的墨衣少年,嘴角止不住扯动几下,道,“这下是故意的吧?” 墨魂好不要脸地笑了,“国师睿智,这都让你看出来了,怪不好意思的!” 水月,“…”这很明显的好吗? 两人紧紧贴着,只要悄悄一动,对方就能感受到各自变化,尤其是对方的气息跟触碰。 墨魂又是环抱双臂的,挤在水月胸口,无疑于折磨。 “你别动!”水月咬牙忍着疼,满头大汗,她裹胸本就辛苦,又被压着,只要是个女人都觉得难受的。 墨魂老老实实地不动了,星眸专注地盯住水月,也不知道他脑子是否抽了,忽然打趣道,“咋们洞房时你也是这幅表现的。” 水月爆红了脸,咬牙切齿地警告,“再将我认成裴九凤,我立马收服你!” 墨魂将头埋在水月颈窝,蹭了蹭,“快收了我吧!” 水月拿这只无赖泼皮鬼没办法,只好认命地妥协了,身子软下来,“别闹了,我觉察到一股很重的妖气,就在附近!” 墨魂叹口气,动动指头就把红丝线震断,水月获得解放,终于舒服地深深吸一口气。 “清水!”玄武的喊声传过来,树林深处时不时闪动着剑芒,听起来那边打斗很激烈。 水月往前一步,留意到后头的百姓,随手设下结界护住百姓,自己一手抄着白羽一手握紧镇妖符往剑芒相争的地方赶去。 一道剑光迎面扫来,墨魂移形换影到水月前头,伸手扣住剑光化为己用,反掌往原方向抵出去。 仅仅是三层灵力就毁灭了一大片林子,白烟中奔出一个人,水月化白羽为剑,看清来者面容后才放下戒备,惊讶出声,“玄武?发生什么事了?” 玄武焦急道,“清水不知中了什么邪,竟跟着猫妖一起对付我!” 话音刚落,猫叫声叠起,震耳欲聋。 水月挥散白烟,一通身血红张着血盆大口的长耳女人横空飞来,十指皆是塞匕首锋利的钢甲! 与此同时,侧面一人执剑攻来,水月猛然扭头,撞上清水阴鸷可怕的面容,心里不由得一怔。 墨魂忽然夺走水月手中的白羽,邪笑一声,当即挥臂扬起白羽对准清水面门狠狠抽打下去。 水月顾不得清水,连同玄武一道对付猫妖,那猫妖见势不对,落到原地一分为二应付水月玄武二人。 粗粗估计猫妖的修为不低于元境,水月尚且与之分身打得不分上下,修为较低的玄武则被另外一个分身完全压制,水月趁空放出小白菜协助玄武。不过向来只会吃的小白菜并不擅长打架,一放出来就被猫妖一爪扯掉了屁股一撮毛,跑角落里凄惨地哭了。 无奈之下水月只好与玄武汇合,躲开猫妖一掌,眼见着另一掌对准了玄武面门,水月奋力推开玄武,伸手正面扺掌,强劲的冲力将水月打退,各自都收了重伤。 猫妖合为一体,再度像水月发起攻击,水月指尖捏住一张镇妖符,躲开猫妖飞身上树,用灵力幻化一把剑,足尖踩叶再度冲向猫妖。 相撞一刻,水月一剑刺进猫妖腹部,镇妖符也贴到猫妖额头,却受了猫妖狠狠一掌,身子如断线风筝从空中坠落。 一道黑影从侧飞来,搂住水月腰肢,带着昏迷过去的水月速速飞走。 墨魂打出附着在清水身上的怨灵后才发现水月被人带走,想追却为时已晚。 第98章:越无渡(三) 水月醒来已经是夜半三分,屋子里黑漆漆的看不清远处,她撑起身子,四肢的梵印簇簇燃起,十指连心,灼得水月全身筋脉近乎碎裂。 在尚未探请环境的情况下,水月也只能隐忍不发,艰难挪身下床。脚步声从沿着外墙靠近门口,水月屏住呼吸,指尖凝聚一道雷符,全神贯注地盯住门扇。 月光映照出那人身影,欣长高大偏瘦,其举动轻松声小,似乎是怕打搅了屋里头的人。 门开,一股子凉气从外头透进来,阴气重重,水月锁紧眉峰,背在后头的右手捻紧雷符蓄势待发。 黑靴踏入门槛,转向内室,径直朝水月走来。随着足音临近,墙壁上悬挂的孔雀青铜灯盏盏亮起,屋子明亮了却抵不住那人周身散发的黑沉戾气。 厚重的妖邪之气迎面扑来,水月反而收起雷符,抬起头直直看向来者。 脸廓线条柔和,五官俊秀,着一身藏青色交领长衫,同色腰带紧系腰间,暖白色麒麟玉佩垂挂其上,广袖边缘流云卷舒。偏偏是世家贵公子的打扮,周身缭绕的并非贵气,恰犹如妖邪之中走出的浩然君子。 水月第一时间想到了墨魂,他的气质高华正是踩着数不胜数的尸骨磨炼出来的,美得惊心动魄,也美得危险至极。 “好久不见,水月。”男子随意端坐在一旁,略苍白的双手轻轻搁在双膝上,丹凤眸微眯,仿佛有洞穿人心的魄力,让水月不禁产生回避之意。 水月认得这个人,在原身记忆里看到过,越州女子公选理想夫婿,平西王长子,梵江帝亲封的世子——越无渡。 衣冠禽兽四个字由越无渡阐释最合适不过,水月暗自嘲讽一顿,想来越无渡并非常人,区区幻容术瞒不过他,便大大方方承认身份,“世子明知道我是水月,怎么不杀了我?” 越无渡眸中带着渗骨的笑,暗红的薄唇噙着浅浅弧度,徐徐道,“我喜欢你,又怎么会杀你呢?” 水月冷笑。几年前灭水家花家上下,几个月前带领天机阁修士差点杀死原身的越无渡,此刻居然可笑地说喜欢她,还以为她是三岁小孩好哄的。 水月不与他绕弯子,直说,“半途劫我过来目的何为?” 越无渡摇头轻笑,不回答,扬手召出一面镜子飞至水月面门。水月正眼盯着镜面,本来平凡无奇的容貌一点点褪化成原来清润柔美的模样,越无渡认出她身份的法子不言而喻。 水月谨慎发问,“什么意思?” 越无渡道,“这是镜妖,本世子给你的彩礼,好好收下。” 镜面头顶圆溜溜的独眼弯成月牙,显然很乐意跟在水月身边,主子刚说完话,它就掉到水月手中躺着了。 水月对此甚是抗拒,正眼举起来摔了,越无渡此时开口,“好歹是法境镜妖,能复制世间万物,摔坏了多可惜啊!” 水月将镜妖甩给越无渡,冷声道,“我与你有不共戴天之仇,不可能接受你任何东西,包括婚礼!” 不知是否看错了,那双妖异的丹凤眸划过一丝落寞,水月闭上嘴,心里有点小小的罪恶感。 越无渡起身,右手拖着镜妖走到水月面前,将镜妖拍在被褥上,举手抖抖广袖,墨黑色修眉紧蹙,一把扣住水月下巴,水月想反抗却发现自己根本毫无一战之力! 越无渡修为起码在元境之上,不愧是用采阴邪术逆天道修行的邪魔外道,短短几个月竟赶超元境,成了她难以匹敌的强者。 “逃了几年了,好不容易被我抓回来,这婚你必须结,这彩礼你必须收!”越无渡扣紧水月下颚,面容阴鸷地警告水月,倾身逼近水月,大有强占的念头。 水月心知自己不是对手,正面对不过只好暂时妥协,闭了眼认命点头。 外头冒出一记声响,水月与越无渡齐齐看过去,只捕捉到匆匆划过的一抹黑影。 水月僵硬扭头,望着压在身上的玄衣男子,道,“有人监视你?” 越无渡眸中晦暗不明,沉默良久忽然有了动作,提小鸡似地将水月提起来丢进床内,挥袖熄灭灯盏脱靴上榻。 “喂!你你你别过来!”黑暗中,水月辨识着越无渡的轮廓,下意识往榻边缘钻。 感觉到越无渡扑到背后,水月默念咒语召出雷符反身抵向他面门,却不想他躲都没躲,反而将水月的手摁在心口,另一手环住水月腰肢,将她捞进怀里! 水月很确定雷符放出的雷霆已经贯入越无渡身体了,越无渡只是闷哼一声,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就算墨魂那种霸主级别的修士受到雷霆攻击也会皮开肉绽的,可越无渡居然毫无反应,他…他还是个人么? 越无渡似乎看到了水月的惊讶表情,轻轻笑了,不说一句话扯住水月月牙白袍子… 滋啦滋啦几声,床榻剧烈摇晃,待藏在屋子外的暗影离开后,床榻才归于平静。 水月裹住被子,眼泪汪汪地侧躺在一边。虽说越无渡没有强迫她,但被撕了外袍穿着中衣跟仇人睡在一处总会是可恨可怜可气的。 越无渡已经离开屋子了,是带着一脸巴掌印离开的。 奇怪的是修为明明高她一大截的恶魔,被她连扇十几个巴掌后居然没有怒起反打,叫人有些捉摸不透。 水月安抚好情绪,在屋里找到一件外衫穿上身,草草作个纸片人出去探路,确定周围地形后才探出屋子。 她被困在越无渡的私宅里一天,也不知道墨魂他们在外头怎么样了,暂且不说墨魂,清水那丫头肯定担心得要死要活的,她得赶紧出去跟他们汇合才是。 水月走到一巷子角落停下来,转念一想她好不容易接近越无渡,是个刺探消息的好机会,就这么走了岂非暴殄天物? 思忖片刻,水月又回到原来的院子,借着纸片人提供的地形草草画了私宅地形。 观察地形图几遍,水月纵观整个私宅,惊奇地发现私宅的形状有些像阴阳八卦阵! 第99章:越无渡(四) 水月将私宅各处走遍,越无渡品味奇绝,几乎处处都立着硕大的镜面,胆子若是不大,夜间在宅子里行走也会被自己的影子吓个半死。 水月仔细研究过镜面,皆是普通的材料铸成,镜框雕刻着藤叶,用料玄铁,每块镜子正上方都镶嵌着一颗火红的宝石,月光中闪烁着猩红微光,似野狼之眼,让人无端生出惧意。 回到房间,水月找来一张地图标注了镜面的位置,整体查看方知镜面摆放呈八卦阵型。她由私宅中心院子出发,绕了一圈回来,如此她所处院子便是八卦图太极一点! 八卦阵以太极两点为阵眼,阴阳并济,奇门遁甲之术,为世间变化最难琢磨之阵法。 八卦阵乃防守阵法,越无渡他们以私宅为阵,想必定是藏了紧要之物在宅子里,而且就在太极两点其一! 水月收好地图,无意间发现肩上落着一只火红剔透的火萤,不禁举手伸出食指去接它。火萤乖顺地落到水月指尖,幽幽扇动翅膀,似乎在等水月下令。 水月低声询问,“小东西,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火萤点点小脑袋,纤细的火红触角欢快摇动,看样子很是欢喜。 它欢呼雀跃地跳动几下,转而往窗外飞,水月跟着火萤出门,一路躲开家丁巡逻,越走感知到的阴气越重,水月警惕地祭出白羽,放慢步子前行。 火萤带水月来到一处槐树下,绕着树底的稻草堆飞行,水月走过去,小心翼翼拨开稻草堆,低下深藏的古井露出,阴气喷涌而出。水月蹙紧眉峰,召出驱邪符往下打,但看火萤俯冲下去,水月收起手势,俯身往古井里头瞧。 不久,火萤去而复返,紧随其后的还有一缕魂魄。那魂魄游到井口,被忽然出现的符阵挡回去,水月细细一看,面露惊讶。 九十九驱邪符所化之符阵,可镇压至元初镜之下任何妖魔鬼怪,天音用符咒的仅仅为灵雀山法家,越无渡的府中怎会有驱邪符存在? “水月?”那魂魄说话了,隔着符阵传音,声音纤细柔软。 水月断定其女子身份,略带诧异地问,“姑娘认得我?” 魂魄道,“我是叶情。” 叶情,叶之珩的姐姐,当年嫁入平阳王府为妃,不久为越氏父子凌虐致死。 原身初见叶情是在平阳王府,且根据原身记忆,叶情的魂魄早就让越焕打得灰飞烟灭了,是不可能出现在此的。 水月压低声音问,“您不是在几年前就灰飞烟灭了么?” 魂魄道,“我与众姐妹只是被困古井之中不得出来罢了。” 水月心想其中定有隐情,便问,“是谁把你们关到古井里的?” 叶情沉默了,过了许久才说话,“这不重要,反正都是苦命女子,这一生至此也满足了。” 水月不解其意,又听叶情道,“你快些回去,府中戒备森严,莫要被发现了。” 话音落下,不等水月反应,驱邪符阵消失,魂魄回到井底,一切恢复寂静与黑暗。 水月在井口站上一阵,心知叶情不会出来说话了,才收拾稻草把井口盖住转身悄声离去。 井底估计藏了不少姑娘冤魂,此番制服越氏父子平定王府后,她定要将叶情等人的魂魄安全送至阴间投胎。 越无渡就在第一晚来过,其余时间都不见踪影,正好方便水月查探私宅虚实。为了与墨魂取得联系,水月一道通灵符入地,恰逢黑白无常上阳间收魂魄,水月干脆托他们把消息带给墨魂。二鬼听到墨魂两个字齐刷刷地摇头拒绝,大闹九重天过后,天上地下的神官都有一个禁忌,便是墨魂。 宁愿上刀山下火海,神官们都不愿跟墨魂有任何交集,心底实在畏惧得紧。 水月不强迫黑白无常,想到神官中除却花神、琴仙之外还有孟婆不抗拒墨魂,便去孟婆桥寻鬼,孟婆熬了几天几夜的孟婆汤正是处于疲劳易焦易遭的状态,水月一门撞上去,自然没得到孟婆好脸色。 “死鬼,一天天就知道奴役人家!”孟婆把锅铲拍在桌案上,一脸菜色。 水月十分抱歉道,“就上去通个消息,就说我身处越无渡私宅即可。拜托拜托!” 孟婆守不住水月的央求,戳戳水月眉心,没辙点头答应了。 水月再度道谢,施法回阳间时,孟婆忽然拉住她,满含深意地问,“炎阳业火一事有眉目了么?” 水月悻悻道,“我准备处理完越氏父子解了身上的诅咒再去灵雀山告知师尊。” 孟婆叹口气,道,“涉及到天帝,怕是还有更大的灾难要发生。” 水月挑眉,“说不定是天帝不小心遗落的火苗而已,孟婆何出此言?” 孟婆摇摇头,弓腰坐下,道,“从花神土灵珠破碎白煞鬼出世开始,人间的灾难从未停止。君上虽然出世,却也挡不住大难。” 水月淡笑道,“许是您近日劳累,多想罢了。” 孟婆道,“但愿只是多想。国师慢走,一切小心。” 水月向孟婆温润一笑,施法离开阴间。 回到地面不久,院子外传来一连串脚步声,水月将通灵符销毁,盘腿坐在软塌上闭目修行。门打开,水月缓缓睁眼,门口伫立的人逆着阳光,身线修长紧致,玄色衣袍随风猎猎,墨发轻扬,眉目俊朗英气,本就阴沉的面目,因为逆着光而更显阴鸷可怕了。 “你可准备好了?”越无渡来到水月面前,微倾身凑近水月,似情人之间缠绵细语,目光温存。 水月直视着越无渡的双眼,明知故问,“准备什么?” 越无渡站直身子,抬手传召守在门外的婢女,随之两排捧着嫁妆的女婢陆陆续续进屋,答案不言而喻。 水月将那火红的嫁衣看过,淡声问,“今日么?” 越无渡走到手捧凤冠的女婢面前,捻起一只凤凰流苏金簪,眯眼端详须臾,才走到水月身侧,将簪子轻轻撇在水月发上,道,“娘子不必着急,明日才是良辰吉日,今天夫君只是送嫁妆过来让娘子有所准备。” 水月恶寒,心想被墨魂永生永世叫着小郎君也比这一声声的“娘子”来得好。 “娘子待在屋里数日想必也闷了,夫君今日那也不去,就陪着娘子出门游玩如何?”越无渡眉目温柔,化去一身戾气,褐色瞳眸清澈明亮,若是初见水月断会以为自己遇上了翩翩佳公子。 第100章:越无渡(五) 水月被迫换上蓝襦裙,束在玉冠中的青丝尽数放下,简单挽了闺中女子发髻,随越无渡出门逛街。 习惯男装的她时不时踩到裙角,一路跌跌撞撞,越无渡走走停停一段路,似看不下去,伸出右手横在水月面前,“挽着我走,我扶着你。” 水月不自然地理理裙子,脸蛋通红的,街上人太多,走路老是踩裙子摔跤十分不雅,左思右想还是抓住越无渡的小臂,小步小步谨慎小心地走。 越无渡心情似乎不错,放慢了步子陪同水月在街上慢慢磨,水月不晓得越无渡要去哪里,为谋大计只好先忍着,乖乖跟着越无渡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行走。 不知是不是错觉,水月总觉得越无渡在明里暗里地观察她,许是在试探她,她需得保持镇定不能露出端倪。 “我记得你喜欢吃南瓜粥。”越无渡停在一处卖南瓜的摊子边,看着老妇人面前的南瓜,喃喃道。 水月想越无渡可能说的是原身水月的喜好,她生来就没什么偏爱的食物,简而言之就是不挑食。 越无渡让下人买了半个南瓜随行,半路遇上四个穿着华美的贵公子,看到水月的一刻都以为见到了鬼,都忘记跟越无渡问好了。 “世子爷,这是水月?”蓝锦衣公子收起折扇,玩世不恭的笑渐渐收起,与剩余三人一致,脸色都有些苍白。 越无渡笑一声,伸臂勾住水月腰肢,搂着她道,“你们怕什么?月儿是人不是鬼,莫要怕了。” 四人迟疑点头,但看水月温婉浅笑,美人一笑倾国倾城,四人的脸色好转许多。 气氛活络几分,年岁最长的公子眯着小眼,笑眯眯地提议,“昨儿百香楼来了位极品美人,今晚初次登台,不知世子爷可否有兴致随兄弟四个去瞧瞧鲜?” 越无渡垂头观察水月,“娘子,准许为夫去么?” 两人都没正儿八经地拜堂成亲就乱叫娘子,且不说称呼,新娘子没过门就当着妻子面去烟柳花巷,估计她真的跟越无渡成亲,往后也会深陷女人乱斗之中。 虽如是想,水月还是大方颔首,“去吧。我也走累了,想先回去。” 正好趁越无渡不在府中摸清楚私宅剩下的机关,水月美滋滋地想着,就听越无渡道,“既然我娘子同意了,那就一同前去吧。” 越无渡依旧搂着水月,跟四个纨绔子弟混在一处,水月走几步,觉察到不对劲,止住步子抬头问,“那种地方,你也要我一同前往?” 越无渡身侧的矮个子公子笑着解释,“嫂嫂莫要误会。百香楼是酒楼,里头的女子都是艺伎,并非青楼。” 越无渡哈哈大笑两声,抬手摁住矮个子肩头,道,“还好你小子嘴快,不然本世子晚上回去连塌都上不去了。” “没想到世子爷也怕娘子的!啊哈哈哈!” 越无渡豪迈承认,“女人凶不得,凶了保不准明天就成别人的了!” 其余四人接二连三地戏笑出声,水月处在中间,心里无奈表面就扯扯嘴角,偏开头自个儿无语去了。 一行人说说笑笑间到了百香楼,一簇刺眼的蓝光闯进眼眸,水月不舒服地揉揉酸痛的眼。额前光线忽暗,玄色广袖挡在她头顶,越无渡竟亲自抬袖给她遮光。水月心里划过一丝疑虑,偷偷观察着越无渡略显疲倦的俊容,水月忽然觉得越无渡并非如水月回忆里那般的惨无人道。 六人在二楼厢房安坐,水月与越无渡坐在上首,四位公子分列两侧,越无渡这才向水月介绍,“方才街上人潮拥挤不便逗留,为夫不好向娘子介绍四位小少爷,现下就让他们自报家门好吗?” 水月点头,注意力却不在那四人身上。 “我最年长,嫂子叫我李书就好。” “陈壁。” “纳兰。” “六相。” 水月简单把人跟名字对上号,接着就观察起阁楼中央处幽幽灵动的蓝光,隐隐约约觉得这光不是寻常的烛光,其中仿佛蕴藏着瞬息万变难以捉摸的灵力。 上楼过程中她用符咒探过那道诡异蓝光,符咒没有反应,应该不是妖邪之征兆。 可她每每看到蓝光,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后背凉飕飕的。 “世子爷,梅香姑娘到了。”老板娘立在台子边,冲薄薄的红烟纱方向招手。 水月看过去,红烟纱后款款走出一位蓝裙女子,薄纱掩面手抱琵琶,行走时裙裾翩跹,梅香随行浮动,是个不可多得的风雅女子。 梅香坐在板凳上,一手扶着琵琶,另一手五指微合伏在弦上,低垂的头缓缓抬起来,看的人不是越无渡而是水月。 水月端起酒杯,抬头正好对上梅香的眼睛,犹如一道雷霆劈中了天灵盖,她整个人都麻木了。 粉纱后的红唇微微勾起,梅香的眸子独有异光闪动,摄人心魂,透着危险的光泽。 水月咽口口水,僵着脸皮将酒杯放下,心里一万个想挖个地洞钻进去得了。 万万没想到瑶光鬼王居然扮成了美人混入百香楼,还恰好初夜就跟她撞上了。 墨魂方才看她的目光极尽妖冶,根据相处经验,墨魂笑得越是好看,就证明他越是生气,整人的心思就越重。 不过话说来,墨魂是不是扮女人扮上瘾了,没事来百香楼扮艺伎作何? 疑惑间,越无渡开口询问梅香姑娘,“梅香,你都会什么曲子?” 墨魂闪着媚眼,女性化细柔的声音从他嘴里冒出,水月只觉耳朵受到折磨,扶着额头别开脸躲闪某人居心不良的犀利眼神。 “蒹葭可好?” 六相拍掌,“这个好,世子爷明日就要与嫂嫂大婚,今夜一曲蒹葭就当提前庆祝了!” 庆祝你妹! 水月整个人都不好了,一边躲着墨魂越发危险的目光,一边小心翼翼地偷瞄墨魂脸色。女子的妆容,美则美矣,低着头埋在暗处,脸色不一般的阴沉可怕,所幸光线很暗,掩饰住了。 越无渡一把将水月捞到怀里,爽朗道,“梅香姑娘就来一曲蒹葭!” 墨魂沉默稍许,抬起头来,皮笑肉不笑地说,“小女子的意思是除了蒹葭其它的都会,比如十面埋伏。” 水月一听,后背汗毛都竖起来了,深觉自己这下子玩大发了。 第101章:无铭真身 越无渡饶有兴致地观察中央端坐的琵琶女,又意味深长地看水月一眼,盈袖倒一杯酒慢慢品尝。 六相拍桌,指着墨魂,“小小女子也敢戏耍我等?” 纳兰摇摇扇子,面上挂着风流潇洒的笑,和事佬般缓解六相的气焰,“梅香姑娘初来乍到不懂规矩,六相兄且怜香惜玉些罢。” 六相饮下一杯酒,将就被重重扣在桌案上,“不过一个酒楼艺伎,就是用来给爷们找乐子的,又不是我家娘子,小爷怜香惜玉作甚?” 越无渡冲他扬手,笑着和局,“知道六相兄疼爱家中娘子,行了行了,梅香姑娘就弹一首十面埋伏罢。” 六相这才作罢,不过脸色沉甸甸的并不好看,心情俨然不快。 自发现墨魂真身后,水月全身神经从未松泛过,一面维持着面皮不崩,一面在心里不停按压慌张的情绪。 墨魂心眼特小,一旦让他看不爽了,不免遭殃一回。上次在宫中与花谢抱作一团,出来后被他打入池塘的一幕幕,水月至今记忆犹新。 仅仅抱了一下就让他恼了,现下又跟越无渡好夫君好娘子地出双入对,水月都不想猜测自己落到墨魂手掌心时会有多惨。 急促紧张的调子升起,越是迫人心弦之时,水月此刻竟是一点都不敢看墨魂了。 水月被险急的调子催得心肝都是颤抖的,琴音缭绕着她如何不是对她的十面埋伏? 琴音紧迫人心,犹如万军铁蹄冲破最后防线,攻入最要害之处。 就在此刻,琵琶上的琴弦乍然化作把把利刃飞簌,直逼越无渡面门,越无渡将水月推到后方,挥袖振臂扫开利刃,飞身祭出一柄长剑刺向墨魂。 墨魂撕掉伪装,藏在暗处的花谢等人相继现身,那四个纨绔子弟并非真是不问世事的无赖,见场面有乱,各自起身挡在越无渡与水月二人面前,刀叉斧钺森然林立。 “无铭鬼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越无渡手持长剑,阔步走到六相等人前头,说话时目光是投在花谢身上的。 此话一出,除却花谢、墨魂二人,其余人都惊讶万分地盯住花谢。 那抹青色身影如苍松屹立,比古庙青卷还要不染烟火气息,美而清冷,纯净得世间万物唯有琴仙能与之相提并论。 花谢似小心翼翼地往水月这边看了眼,掌心翻转,不再掩饰,痛快祭出了明月般耀眼的朗月剑。 水月本是不信的,朗月剑一出,她彻底相信了。 越无渡看着朗月剑,满意地笑出声,抚掌大笑,“叶之珩,隐忍这么多年,终于肯现世了?” 叶之珩! 水月有些反应不过,死死盯住花谢那张清秀阴柔的脸,呆滞半晌。 墨魂勾唇,他化去了女子装扮,银发墨衣,手持灭世侧身而立,任凭银发上的红丝带随风张扬,如他张扬不羁的性子,全身上下都是高不可攀的气度。 此刻他意味不明地哼笑,将众人的目光吸引到他身上。 墨魂潇洒挽动灭世,将灭世背到后方,轻松开口,“叶之珩,强占青阳世子肉身,让梵江帝知道了,小心灰飞烟灭哟!” 花谢侧首看他,缓缓回应,“普天之下,除了你跟雷霆山中镇压的七君鬼王,没人能奈何本座。” 第102章:一触即发 水月往前走几步,让越无渡单手推回去,置身在五人之后,无法跟墨魂回合,只能隔着人头遥遥相望。 越无渡上下打量着墨魂,从墨魂身上看不出半分人气,目光深邃诡异起来,“你是什么鬼?” “连本座都不知道,平西王世子未免太过孤陋寡闻了吧?”墨魂语气轻松,全然没被剑拔弩张的气氛影响到。 越无渡收起佩剑,勾起嘴角,“如果方才你没有扮成妓女迷惑本世子,说不定我也是可以认出你来的。” 越无渡刻意加重“妓女”二字,笑容里夹杂着深深的挑衅。 墨魂低笑,旋即将灭世抛向越无渡,滚着熊熊烈火的剑刃撕裂空间直击越无渡面门,六相等四人移形至越无渡前面运法凝聚结界。 酒楼轰隆巨响,剑芒四射,数不胜数的黑衣人破墙而入。叶之珩把朗月扔向最前头的黑衣人,混战霎时爆发。 “世子,您跟水月先走,我们断后!”六相刚说完,白光斩下,鲜血飞溅之间右手臂摔到地面。 “好强大的灵力,你到底是谁!” 六相嘶吼一声,连连退到破窗护风口,其余三人见此联手攻向墨魂。 墨魂转身跃至房梁,居高临下洒脱豪迈回话,“本座是来抓奸的那个!” 混乱中,墨魂一句话传到水月耳里,惹得水月甚是无语。 古往今来,抓奸的男人中怕是没有比墨魂更凶残的了。 “走!” 越无渡拉住水月往外冲,水月祭出白羽,趁越无渡打通前路的空挡死死缠住他的脖颈。 越无渡僵住身子,回头盯住水月,没有一丝惊讶,反而笑了。 水月挣脱越无渡的手,一刻都不松懈,紧紧握住白羽,以防越无渡反咬一口。 “天机阁怎么回事?”水月将越无渡抵到墙壁,冷冷观察他的表情。 越无渡环起双臂,挑眉反问,“国师上回突袭天机阁不是看得一清二楚么?” 根据原身的记忆,原身进入天机阁还未深入最中央的血轮台就被修士围攻,再之后负伤逃脱,根本没刺探到天机阁最关键的地方。 “你说不说?” 水月召出一张火符,威胁的意思很明显了。 这时,一簇烟花在黑夜中绽放,男人女人的尖叫声贯彻整座城池,野兽般低沉的吼声由远及近逼仄而来。 水月皱眉,“那是什么?” 越无渡道,“传给父王的信号,他的豹兽士兵已经出动了,个个攻击力都不低于五阶修士,好好享受吧。” 与此同时,清水、玄武在酒楼外解决完黑衣人,来不及喘口气就被层层叠叠的豹兽围在中心。 处于饥饿状态的豹兽鱼贯而出,见人就咬,不过几个呼吸间城中尸骨横陈,四处都充满了血腥味。 “你还是不是人!他们都是无辜的!”水月看到外头的场面,回过头,挥动白羽在越无渡身上打出一道血痕。 越无渡翻身呕出一口血,与正常人血色不同,他的血是墨绿色的! 水月心下大骇,连忙召出驱邪符,还未催动符咒,越无渡慢悠悠爬起来,身上的血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血迹一并消失。 “国师,我不想死太多人的,谁让你的同伴们来得这么早?” 第103章:你在作死 水月一道驱邪符灼烧了越无渡心口位置,带符咒消退,越无渡依旧站在原处,皮肉尽碎都没有反应,跟活死人一般。 水月露出惊讶,不由得加大声音,“你是活死人!” 越无渡身形仿佛僵了一瞬,随后勾起阴邪的笑,每每靠近水月一步,他心口处的伤口就会愈合一分,所有的攻击对他来说都是无效的! “准确来说是不死之身!”话音刚落,越无渡身影骤然消失。 一阵邪风从背后拂过,水月转身未果,让越无渡从后面牢牢锁住往木梯口拖。 两人行到底楼正中央,越无渡身边四大护卫一齐从二楼跌摔下来,墨衣飘然剑影纷杂,少年从楼阁中飞跃而出,足尖点着灭世剑影追向越无渡,身形轻如灵燕。 越无渡停下步子,双目微眯,凝着前方背对而立的墨衣少年。 六相纳兰等人已经伏诛,遍地都是四人的残骸,可见墨魂下手有多狠。 越无渡撒开水月,心知自己不可避免地要与墨魂一战,故而痛快祭出佩剑,“瑶光鬼王,失敬。” 墨魂那边传来一声低笑,捐款转过身字,异常俊美的脸庞挂着密密麻麻的血滴,嗜血冷刹,看之骨寒。 清水的惨叫传来,水月顾不得与越无渡周旋,抄起白羽飞奔出门,路上顺便将小白菜放出来。 既然是野兽变成的魔物,小白菜应该能吃! 清水修为不高,让三只浑身淌血的豹兽扑在地面啃咬,水月运气灵力飞身至清水身侧,一一扫开凶残血腥的怪物,解放清水。 清水坐起来,四肢布满咬痕抓痕,水月蹲身在侧,伸出食指划过清水手臂上的血,凑至鼻尖闻辩。 “这些都是寻常猎豹的尸体变换的,凡是被咬伤抓伤的人都会被同化。”水月蹙着眉头,神情严峻道。 清水急了,“大人,我不想变成吃人的妖怪。” “一定有解药。” 水月安抚一句,起身在清水周围设下结界,纵身跃至豹兽群中间,协助玄武、叶之珩对付不断上前的野兽。 酒楼。 越无渡站在圆形高台一侧,墨魂屹立在对角,两人手持各自佩剑,耀眼的蓝光打在两人身上。 “我想我们必须来一场公平公正的决斗。” 越无渡打破僵局,笑着说,狭长的眼尾延出危险警告讯号。 墨魂自信扬唇,“即便你有不死之身,对本座来说也只是手下败将。” 越无渡忽略墨魂的轻视,道,“于我而言,你是最大的劲敌,打败了你,自然打得过叶之珩,那么水月就是我的了。” “她从不是水月。”墨魂手腕微转,灭世迎着亮光反射出刺目的寒光。 越无渡擦干嘴角的血迹,轻蔑扬唇一笑,在收敛笑容时猛地动手,数十道剑气交叉前窜,墨魂挪动身形一一躲过,却让最后一道剑气削去小半截红丝带。 墨魂捡起地面飘零的一角红丝带,墨黑的双眸瞬间燃起浓浓杀气。 “你在作死!” 墨魂阴沉沉说罢,抄持灭世连续挥砍百余次,越无渡反攻为守,身形敏捷地躲开道道剑气。 不堪重负的楼阁摇摇欲坠,不断有白色剑芒从中射出,眼看就要倒塌了。 最后一道剑气直冲天际,越无渡翻身跃过正上方的蓝色明珠,让剑气斩过明珠,整栋楼阁在明珠一分为二时剧烈颤动起来,房梁、木材簌簌掉落,决斗中的两人转移阵地,在黑幕中展开新一轮的厮杀。 第104章:冤孽之地 酒楼坍塌,水月反应过来,抓起清水点地跃至半空。浓烟滚滚,楼阁倾轧入地,一片哀鸿。 水月将清水安置在角落,吩咐玄武好生照看,与叶之珩重返地面疏散百姓。半途中,水月偏头看叶之珩一眼,心里怪也不是不怪也不是,叶之珩强占了花谢的身体,可对她而言叶之珩是有救命之恩的,她实在怪不起来。 “叶之珩,回去后换回原身罢。” 落下一句,水月飞离叶之珩,停在房顶上,召出两面定身令旗,交叉挥动将地面肆意横行的豹兽逐个定身,小白菜配合水月,开始一夜的饕餮盛宴。 “国师小心!” 越无渡从侧面飞来,半道让墨魂截道,两人再度缠斗在一处。 水月回头瞬间,越无渡硬生生受下墨魂一掌,身子如落败的树叶飘向地面。墨魂似乎魔怔了,追着毫无抵抗之力的越无渡死命砍打。 突然,一只挣脱阵法的豹兽跃上楼阁,水月没反应过来,手臂被抓出三道爪印。待她收服豹兽,楼阁连带着地面一并震动起来,酒楼废墟片片腾空飞转,卷带起强劲的旋风。 中央隐隐有两颗散发着蓝光的珠子升起,酒楼废墟包裹在蓝光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下至上恢复成原貌! “这是水灵珠的修复效果!” 叶之珩停在水月身侧,神情严峻,语气中不乏惊讶。 水月抬头看向高空,两颗散发着蔚蓝色光芒的珠子悬停在上,被蓝光覆盖之处,所有残破之处一一修复完好,确实是有修复的能力。 “不对,水灵珠只有一颗,而上面的是两颗。”叶之珩收回方才的话,凝视着高空中诡异的画面。 水月皱眉,“或许它被劈成两半了。” 随着水月一声落下,两颗蓝色珠子渐渐合并为一体。 叶之珩眯了眯眼,在蓝色珠子扭曲成人形时恍然启口,“水灵珠在天音帝王手中,不可能出现在越州,这个应该是水灵珠中衍生出来的守护者,不是水灵珠本体!” 水月涉猎过人间五灵珠的史料,金木水火雷五大灵珠中唯有水灵珠可以自身幻化成守护者,脱离本体四处游荡。 守护者出现在酒楼出乎所有人的意外,自古以来对于灵珠的争抢从未止戈,总有修复能力的水灵珠更是让天下修士争相夺取,哪怕只是个守护者,也足以引起一方厮杀。 水月沉思期间,一道蓝光袭来将她通身包裹,手臂上的爪印逐渐愈合,恰恰证实了叶之珩所言。 越无渡的不死之身会不会也是因为守护者的缘故? 水月幡然大悟,正想跟叶之珩说话,脑子嗡然作痛,视线模糊不清,外界一切事物都在虚化,意识仿佛被那道蓝光吞噬咀嚼,渐渐地置身黑暗中,举手不见五指。 “水月。” 黑暗中响起一声空灵的女音。 水月扶着头起身,黑暗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草长莺飞的春日江岸。 这江岸有些眼熟… 水月细细回忆,反应过来。 她所处之地乃是重火江畔! “记得这是何地么?”女音问。 水月看向空无一物的上空,道,“重火江畔。” 女音道,“错,此乃冤孽之地。” 第105章:九尾老祖 冤孽之地? 明明是重火江畔,那人怎能胡说? 女音再道,“这是北桃君王背叛九尾老祖之地。冤孽!冤孽!” 北桃君王莫非墨魂? 九尾老祖莫非裴九凤? 水月下意识想到这两个人,不由得询问,“当年发生了什么事?” 女音道,“你的记忆出现残缺需要修复。” 水月捏紧拳头,压不住心里的恐慌,咬牙否认,“没有!从小到大,我都没有缺失过任何记忆!” 女音低低笑两声,“那么前世的记忆呢?” 水月潜意识里不想回忆前世,生硬开口,“人的前世今生再无干系,你莫要白费功夫。” 女音又是两声低笑,“可…国师您不是人,而是九尾老祖啊!” “我不是!”水月全身战栗起来,瞳孔回缩成一点,那女音没再回话,耀眼的白光将水月通身严密包裹。 高大巍峨的宫殿中,四处摆设着饕餮兽相,殿首宝座上歪歪斜斜靠着一位身着黑袍的男子。 焰红头发,面色赤红,闭眼小憩时眼尾拉得很长,远远看着懒洋洋的没有威慑性,唯有站在近身的部下才能感觉到他每分气息中的危险。 两名身着红衣的女子齐齐踏入殿中,两人左肩上刻有火狐的印记。 宝座上靠坐小憩的男人睁开一线眼皮,瞄了眼半跪行礼的两名女子,视线停在其中一名女子脸庞上。 “若非本座及时赶到,九尾狐族此刻已经烟消云散了。” “九凤明白,赤焰鬼王救命之恩,九凤与凤羽定当铭记于心,愿为鬼王效犬马之劳!” “九尾老祖,你真的甘心臣服于本座么?” 裴九凤与白凤羽双双伏地,两人齐声道,“我等愿意,但凭鬼王吩咐。” 九尾狐族曾经称霸南疆妖域,裴九凤是狐族族长,妖界争霸中裴九凤夺取榜首成为妖王,被尊称为九尾老祖。 只可惜好景不长,妖界异军突起,最弱的兔妖族来了一位至元初境的兔妖,名为血魅。 与九尾狐族积怨已深的兔妖族卷土重来,裴九凤与血魅决斗身受重伤,九尾狐族一朝灭族,若非赤焰鬼王赶来,她与白凤羽不会亦不会存活。 “前些日子鬼域里闯进些不知死活的凡人,你们姐妹二人去肃清罢。” “遵命!” 误闯南疆鬼域的乃是北桃逃难过来的君民,裴九凤与白凤羽分作两道猎杀难民,白凤羽一路清理了大半,动手狠辣绝不留情。 裴九凤撞见的第一批北桃难民中便有北桃末代君主墨魂。 墨魂的名号她听闻过,昏庸无能花瓶无用,却不想两人争斗起来实力竟是不分伯仲。 “你小子有几分能耐,本老祖对你很感兴趣。” 裴九凤祭出佩剑,明亮清泽,光辉似月。墨魂见之,半眯着眼,“想不到九尾老祖也流落至此。” 裴九凤面色一变,“你知道九尾狐族的事?” 墨魂颔首,提议,“朗月剑的威力天下皆知,只有九尾老祖用得起。裴九凤,我们不妨联手逃出此地如何?” 裴九凤冷笑,“既然知道本老祖身份,又为何不知你们已经踏入赤焰鬼王的领地了?” 墨魂狠狠怔住,似乎没料到,眉心蹙起了山川,“南疆鬼域?” 裴九凤道,“都这时候了,北桃君主才反应过来?” “不是天音的梁州边界么?我看到路边的碣石才走进来的!” 墨魂面色惨白,耳边传来百姓们的惨叫声,得知真相的他气血攻心,金丹重创,裴九凤堪堪几招就把墨魂拿下。 第106章:暗中相救 “北桃君主,说来你跟九凤挺像的,都是亡国之君。” 赤焰鬼王负手往下走,所过之处黑气缭绕,深不可测的修为,任凭刚到至元初境的裴九凤都探测不出。 裴九凤垂首现在一侧,余光却停留在殿中央笔挺如松的墨衣少年。 他的修为不过元境,在场所有人都可以将其碾作尘埃,可他通身的傲气却比任何人都强势,全然不见逃亡者的狼狈与慌张。 赤焰鬼王绕着墨魂走一圈,敛住眼底杀气,故作洒脱地轻笑,“有骨气,跟九尾老祖一起投入本座麾下,到时候别说东阳国,整个人间都是我们的。” 赤焰鬼王张开双臂,面对从大门口照进殿中的阳光,仿佛就是坐拥天下的主宰。 鬼只要修炼到元境就能幻化人形,同凡人一般生活,不过他们没有体温没有心跳也不会疼痛。 墨魂冷笑,“寡人绝不做人走狗,纵然魂飞魄散,寡人都不会与鬼怪同流合污,宁死无悔。” 此间风骨,傲然风华。 “好!好!好!” 赤焰鬼王拍掌叫好,重新回到宝座上,双手搭在扶手边,半眯着眼,笑容逐渐消失,脸色变得阴沉可怖。 “凤羽,送他一程。” 裴九凤明白赤焰鬼王的意思,心想若是白凤羽下手,墨魂定会灰飞烟灭,如此风骨绰绰的妙人儿死了实在可惜,不妨救他一条命。 白凤羽蓄力一鞭子打在墨魂身上,墨魂身如柳絮飘到殿门口重重砸下,起身呕出一口血。 赤焰鬼王对此熟视无睹,白凤羽甩动腾着紫气的藤鞭,飞身再度抽打墨魂。 墨魂堪堪抵过三招,背后受了一鞭子,扑倒在殿外。 裴九凤趁赤焰鬼王闭眼小憩时,暗暗施法变出绣花针般纤细的袖珍小剑,白凤羽毫无防备,握着藤鞭的手被小剑刺中,反射性松开藤鞭。 裴九凤大喝,“教训一个废物都能被暗算,要你何用?” 白凤羽看向裴九凤,来不及解释,她的藤鞭已经被裴九凤握住,只见裴九凤扬手挥鞭,灵力满灌,一鞭子将墨魂抽出天际。 “以后收拾废物时干脆利落些,别手下留情。” 裴九凤将藤鞭扔还给白凤羽,转身踏入殿门。 “今日你二人也累了,下去休息罢。九凤,今晚来本座寝宫。” 裴九凤怔住,目送赤焰鬼王离开,不自觉挽起袖子。藕白的小臂上点缀着一颗血红的守宫砂,赤焰鬼王并非无偿救她的,而是觊觎她身上的纯阳烈焰。 每任九尾狐族族长都会得到前任族长传授的纯阳烈焰,凝聚于妖丹中随时召唤。 守宫砂是纯阳烈焰火种的封印,只要封印破除,就能取出火种炼化,收为己用。 九尾狐族有种增进修为的方法,也就是双修,但也不是随意男女凑成一对就能双修的,每个九尾狐妖都有自己命定的双修对象。 到她这一代,族中长老找遍所有狐妖,没有一个是跟裴九凤配对的,好在裴九凤本身修真天赋高,不需要双修也能达到狐族最强者的境界。 短板在裴九凤突破元境时出现了,几十年来裴九凤一直卡在元境,无论如何逐渐都无法提升境界。她天赋再高,也逃不过狐妖天性,必须双修才能突破至元境。 只可惜没找到命定之人,九尾狐族就让血魅带领兔妖族灭族了。 第107章:正在自杀 赤焰鬼王大抵是看中她身上的纯阳烈焰,今晚叫她去寝宫,八九不离十是要她清白,找到牵制她的把柄。 裴九凤明白,白凤羽也明白,两人皆是面色沉重地走出宫殿。 “老祖,左右鬼王也没表明目的,不如我们跟他装愣,今晚我去。” “如今我们是阶下囚,能不能活全在鬼王一念之间,若是今晚你去了,我跟你都活不过今晚。” 裴九凤心情不爽,烦躁地踢踹脚底下的石子。 白凤羽担忧道,“老祖真要去吗?” 裴九凤长叹一声,仰头看天,她也不知道怎么做,左右想不到法子,还有一下午时间,先把那个被她打飞的可怜虫救起来再说。 “不说这事,你先回去收拾屋子,我处理点事。” 裴九凤吩咐完毕,化作虚影原地消失。方才抽打墨魂时她在鞭子上加了萤蛊,火萤能通过萤蛊发出的香气找到墨魂。 裴九凤伸手向天,闭眼召唤火萤,火红的萤虫扇动着晶莹剔透的翅膀从红袖中散出,朝着一个方向引路。 墨魂的遭遇跟她如出一辙,都是亲眼目睹灭族的领袖。当初九尾狐族惨遭大屠杀,她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子民被虐杀,看着世外桃源变成修罗地狱。那种感觉就好像心口处悬着千万根银针,一针针坠在她心口,痛到全身麻木,绝望透顶,不知道自己所处何地正在作何。 她跟白凤羽一起杀了墨魂最后的子民,想必那孩子现在肯定狠毒了她吧。 她这么做也是没办法。即便她跟白凤羽不杀,墨魂的子民也不会活着走出南疆鬼域的。反正都要死,还不如让她们杀了好。 火萤聚集在江岸边,临近傍晚,橘红色的夕阳光洒满两面,碎碎金箔在江中闪烁,藏在山峰后的落日散出夺目的光芒。 裴九凤沿着江岸找人,抬手挡在额前,避开刺目的夕阳光。红衣款款,青丝长及脚踝,用红丝带松松垮垮地挽住,冰肌雪骨容貌倾城,仿佛从山水画中走出来的仙女。 “墨魂?” “君上?” “北桃君上?” “小屁孩?” 裴九凤忽然生出一丝恶趣味,特意用“小屁孩”称呼北桃的君主。 九尾老祖五百岁,相比之下,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的墨魂当真是小屁孩。 走上一阵,远处有个小黑影踉踉跄跄地涉进江中,往江心走去,看起来像是在自杀。 裴九凤加大步子走过去,看清楚自杀者面容,裴九凤缓缓勾唇,就地坐在草地上,懒洋洋地躺在绿草间,冲自杀中的墨衣少年悠悠喊道,“要自杀请快点,黑白无常隔一会儿就上来收魂魄,本老祖可以免费送你一程。” 墨衣少年顿时僵住身子,周身升腾起可怕的煞气,裴九凤看到了也只是眯眯眼,噙着轻松惬意的笑。 一个小屁孩而已,她动动手指就能碾死,怕什么? 见他还要投江自杀,裴九凤声线慵懒道,“多好的一副皮囊,可惜了,要喂江里的鱼咯!” 少年再次停住,纤瘦的双肩出现明显的颤抖,裴九凤看着暗暗发笑。 炸毛的小狮子? 第108章:金狸出道 裴九凤闭着眼,听到涉水的声音,嘴角慢慢勾起。 甫一睁眼就对上尖尖的树枝,还有一片叶子在上头闪着点点阳光。 浑身湿哒哒的少年手持一根树枝指着草地上枕头而卧的红衣女子,精致的五官拧巴成一团,英气的剑眉紧紧蹙着,时不时有水珠从他侧脸滑落。 “幼稚!” 裴九凤冷哼一声,迎着树枝尖起身,墨魂往后撤两步,犹豫稍许将树枝往裴九凤面门送几分,凶巴巴道,“你杀寡人子民,寡人要拿你的命祭奠!” 扬言要九尾老祖性命的人全身布满大大小小的伤口,脸色寡白,摇摇晃晃的纤瘦身躯仿佛能被微风吹倒,声音跟气息都很微弱,裴九凤动动指头就能把他摁进地中。 裴九凤拨开树枝,坐起身半曲着腿,“朗月呢?” 墨魂扔掉树枝,别开脸,晶莹的泪珠悬在眼角,悬悬欲坠。 裴九凤叹息,“我跟你有一样的遭遇。” “少装模作样,魔头。”裴九凤话音刚落,冷冷的讽刺随即而来。 墨魂现在的痛苦她感同身受,为了保命她亲手杀尽墨魂仅剩的子民,墨魂恨她是应该的。 “我送你离开鬼域。”裴九凤向墨魂伸手,墨魂背过身去,毫不犹豫地拒绝裴九凤。 裴九凤敛下眸子,无奈道,“生又何妨,死亦何然。算我高估你了,你自生自灭罢。” 在裴九凤转身离去时,墨魂开口,“不管如何,寡人不需要任何人垂怜。” 裴九凤回头看他一眼,抬步潜入林中,离江岸的倔强背影越来越远,直至模糊。 是夜,裴九凤前去鬼王寝殿途中,暗红天际划过一线白光,裴九凤抬头往上看,一个圆点从空中坠落,正对裴九凤面门砸来。 裴九凤往后挪一步,圆鼓鼓的小白团子咚一声砸破地砖,竟砸出半人高的深坑。 “喵呜~喵呜~~” 猫妖? 裴九凤探身到洞口,里头静悄悄的,砸下去的妖物修为并不高,灵力低微。 “金狸,又惹祸了?” 赤焰鬼王声音传来,裴九凤循声望去,鬼王正立在殿宇廊前,目光投在她身上。 裴九凤恭敬跪下行礼,膝盖半曲,一阵风扫过来,将她扶直。 小洞里探出一对毛茸茸的尖耳,在裴九凤与鬼王的目光下,小巧玲珑的身子艰难地往外拱爬,喵呜声一阵一阵的,像是在向主人诉苦。 “没用!” 金狸刚爬出来,赤焰鬼王毫不怜惜地踹到三尺远处,软绵绵地摊在地砖上,气息微若浮尘。 裴九凤皱皱眉,在鬼王投来目光时舒开眉宇,淡声问,“这就是风系至尊灵宠金狸?” 鬼王哼笑,“什么至尊,看门都不会!” “大王,不好了!炼狱中的士兵全部逃出来了!” 前来通报的小鬼进门双膝跪地,一路滑到鬼王面前停好,双手伏地瑟瑟发抖。 赤焰鬼王阴鸷着目光,看一眼死了大半的金狸,抖抖袖子夺门而出。 裴九凤心中大喜,好在炼狱出事,她今晚刚好逃过一劫。 心思微转,裴九凤走到金狸旁边蹲下,伸手戳戳它的脑袋。 这只灵宠毫无生气,妖丹气息全无,被鬼王一脚踹死了。 “抱下去,好好安葬。”裴九凤吩咐小鬼。 也是个可怜的小家伙... 第109章:百鬼出笼 天象大变,上空被妖异的猩红占据,哀嚎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波云诡谲。 与诡异格格不入的空灵琴音乘着荧光流窜在南疆鬼域,悠扬娴静的调子不似表面无害,处处勾着欲念。 鬼怪的呼嚎声与琴曲遥相呼应,平静的死水荡漾着波澜,随着调子急促,鬼怪越发猖獗。 裴九凤来到鬼域只是为了依靠赤焰鬼王修复九尾狐族神魂,重新振兴狐族,对鬼域发生各种变故并不在意。 任鬼怪兴风作浪,她独坐院中巍然不动,可鬼王并不允许她旁观。 刚斟一杯茶,还未下口,白凤羽破门而入,“老祖,炼狱里的鬼怪都跑出来了,鬼王让我二人协助他镇压。” 裴九凤伸伸懒腰,漫不经心道,“还真把本老祖当成走狗使唤了?” 白凤羽道,“他拿捏着狐族神魂,为了复兴狐族,我们只能忍辱负重。” 裴九凤叹口气,“本老祖要是突破至元境,何必用他修复神魂?” “走吧。”裴九凤抱怨归抱怨,还是带着白凤羽一道出门。 琴音在鬼域各个角落游荡,只闻琴音不见其人,赤焰鬼王寻觅半天,又让炼狱里跑出来的鬼怪死缠烂打,心情极其糟糕,下起手来狠厉非常,直打得拦路鬼怪魂飞魄散。 裴九凤走在鬼城街市中,不急着赶去见鬼王,沿途欣赏着鬼怪打架斗殴的场面。 还别说,千奇百怪,奇形怪状的,打起架来眼珠子乱滚四肢纷飞,挺有意思的。 裴九凤正往前走,一颗头迎面飞来落在她脚下。 “美人,约不?” 裴九凤勾勾嘴角,抬脚将头踹飞,那颗头回到原主头顶,只不过装反了,忙着扭转过来,扭到一半就让对手一锅铲再拍出去。 “鬼域鱼龙混杂,街市时常发生群聚混战,毕竟是鬼,全凭欲念支配,没有人性。” 白凤羽边说边打开凑上来的猪头鬼,实在忍不住黏人的猪头鬼,运转灵力扣住猪头鬼的天灵盖抽出他的魂魄打散。 旁边还想上来调戏美女的鬼全部后撤,再不敢轻浮。 裴九凤皱皱眉头,“凤羽,你没必要把他们魂魄打散的。” 白凤羽冷冷道,“对付这群肮脏的怪物,手段必须狠绝。” 裴九凤不打认同,摇摇头不再说话。 地面突然振动一下,裴九凤差点站不稳,远处山峦剧烈晃动,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山里头冲出来。 裴九凤飞身朝灵力狂涌的山峦前行,白凤羽紧随其后,两人落在山峰处,俯瞰山谷。 只见一座雕刻梵文的石碑从地底慢慢穿出,正想看清上头是什么字,赤焰鬼王赶来,直呼不妙,“不好,有人要把白殇放出来!” 白殇鬼王,曾经差点一统三界的恶灵,镇压白殇时损失天宫几十上神,就连天帝也差点神形俱灭,可谓旷古绝今头等浩劫。 自一千年前镇压白殇鬼王后,天帝散尽修为,至今都在闭关修炼,天宫实力不复往昔,白殇此时出来定是遇神杀神遇鬼杀鬼,届时又是一片血雨腥风。 裴九凤正正精神,鬼域事与她无关,但天下事她不得不管。 “王上,炼狱那边情况如何?” 赤焰鬼王拧死了眉头,“受不明琴音催化,关押在炼狱的恶鬼不受控制,快要把炼狱封印吞噬了!” 裴九凤严峻道,“属下去寻那弹琴之人。” “定要快快寻到,不然等雷霆山封印破裂,白殇鬼王出世,你我都活不了。” 裴九凤领命退下,寻着琴音找人,袖中火萤点点升空,萦绕在她身边,还有的飞蹿在前面带路。 白凤羽跟赤焰鬼王前去镇压炼狱恶鬼,南疆鬼域陷入连绵战火之中。 琴音戛然而止,弹琴人似乎感知到裴九凤的气息,刻意隐藏身形转移阵地。 裴九凤追到一颗槐树下,只见树下草地里留着足迹,不见其人。 转身往前走几步,琴音再度响起,槐树内伸出数十条触手攻向裴九凤。 此人精通御灵,能以琴音操控万物灵识。 裴九凤拔剑斩去触手,树妖发出桀桀的笑声,两只血红的眼睁开,连根站起,生出新的触手追击裴九凤。 琴音越来越急促,操纵着树妖发动更加迅猛的攻击。 这树妖不过法境,却因着琴音操控,修为强行提升到元境。 能御灵还能暴增修为,背后之人的实力当真恐怖。 裴九凤被树妖缠住,只能听着琴音远去,无可奈何。 “九尾老祖,你能有点用吗?” 懒洋洋的声音在一边响起,裴九凤抽空看去,墨衣少年抱剑靠在石壁上,肩上蹲着金色小团子。 裴九凤恨恨咬牙,无视某个看戏的,一剑精准刺入树妖妖丹,挑出妖丹随手扔到地上。 临走之时,少年又开口,“怎么不吃了妖丹增加修为呢?” 裴九凤斜斜睨着他,“你想要的话自己去捡,当本老祖施舍给你的。” 裴九凤对那人哼哼两声,背负长剑朝前走,火萤跟随着她,红得像团火,烧得人心里热热的。 背后袭来一阵凉风,裴九凤警铃大作,脖子上架着一把剑,只要稍稍移动就会割破她的喉咙让她一命呜呼。 “墨魂,有人企图破除白殇鬼王封印,本老祖现在不想跟你算账。待料理完幕后使者,本老祖任你处置。” 后面的人沉默良久,才把剑收回去,“好,你必须给寡人的子民一个交代。” “什么交代?”裴九凤忽然生出些逗弄的意思,转头看着墨魂,“要不要本老祖跟你一起造出一个北桃国?” “不知廉耻。”墨魂偏开头,白皙的脸微微泛红。 “就算天下只有你一个女人,寡人也不会…” 还没说完,金色小团子撞到墨魂后背,突然的变故让墨魂来不及反应,身子往前倾倒,本能地伸出手往前摸支撑物。 裴九凤惊呼一声,来不及闪躲,整个人被压到草地上,反应过来时才发现两人的嘴碰到一处去了。 墨魂瞪大了眼,太阳穴青筋一抽一抽的,也不管手放在哪里,撑着就要起来,下面的女人爆发一阵痛吟,“痛痛痛,你把手拿开!” 墨魂目光一诧,将手挪开,不知道想什么,又覆回去,很新奇地问,“这就是你们女人的…” 啪! 裴九凤恼羞成怒,果断扇一巴掌,推开墨魂,起身整理衣衫。 “传闻北桃君主荒淫昏庸,如今一见果真属实,白瞎了这么好看的脸。” 墨魂坐在草地上,双手撑在身下,仰头眯眼打量裴九凤,薄唇微掀,“寡人没碰过女人。” 裴九凤红着脸,“谁管你碰没碰过,今儿咱两梁子结下了,来日算账必须加在一处!” 奇怪的是每次跟墨魂靠近,裴九凤无端生出想把墨魂扒光吃干净的欲念,明明没见过里面,可她就是想。 她可能活了几百年都没有靠近过男人,一下子脑门发热。 墨魂看着裴九凤愤然走远的背影,不禁伸出手,似在回味方才的触感,嘴角勾着若有似无的笑。 挺软的,手感很好。 金色小团子跳到墨魂手心,墨魂眯了眯眼,悠悠感慨,“太凑巧了,居然一样大。” 说罢,墨魂五指一收,将小团子抓住,食指跟拇指挤着小团子毛茸茸的脸,“你跟我挺有缘的,就收你做宠物罢。” 小团子擦擦嘴,小鸡啄米似地点头,“金狸,金狸!” 墨魂皱眉,“不好听,就叫小白菜,寡人喜欢吃。” 琴音缭乱猖狂,裴九凤往山谷石碑处走去,沿途撞上不少从炼狱里跑出来的恶鬼,他们并不想跟裴九凤纠缠,全部朝着山谷跑。 裴九凤掠过林子,再度来到山顶,四处眺望。 炼狱处不断有恶鬼冲出,密密麻麻地往雷霆山靠,山谷处挤满了恶鬼,仿佛这群恶鬼都臣服于白殇座下,特来参拜。 “喂,你们鬼王好像遇上大麻烦了。”墨魂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裴九凤一听到他的声音,就会想到刚刚草地上尴尬的扑倒事件,没啥好脸色,“再找不到御灵人,你和我都得死在鬼域里。” “所以要找人对吧?”墨魂明知故问,语气略显轻浮,好像在逗玩老祖。 裴九凤转头看着墨魂,勾唇妖冶一笑,瞬间守住笑脸,反手一巴掌呼啸过去,墨魂截住她的手,“你挺喜欢扇人巴掌的,不过寡人不喜欢。” “管你喜不喜欢。”裴九凤用力抽回手。 琴音离两人越来越近,裴九凤屏气凝神,抬袖放出火萤,火萤很快找到方向,裴九凤提剑跟上。 墨魂悠哉悠哉地跟在后头,林子阴森,雾气缭绕,小道湿漉漉的,不好认路。 裴九凤赶得太急,不小心踩滑,身子到底一刻,一只手穿过朦胧白雾到她眼前,裴九凤毫不犹豫地伸手去抓。 那手临时缩回去,换上一条腿,裴九凤成功抱住一条大腿,脸砸在浸着桃花香的衣摆中,姿势略猥琐。 “墨魂!” 裴九凤磨牙,松开手快速爬起来,要不是情况危急,她肯定会跟墨魂大战一场。 她黑着脸在前头走,后头传来某男贱兮兮的笑声。 白雾渐渐褪去,前方的路清晰不少,裴九凤加快脚步跟上火萤。 “小心,有鬼。” 墨魂懒洋洋的声音从后头传来,裴九凤没搭理他,刚走几步,路两边突然冲出来十几个奇形怪状的恶鬼围住她。 裴九凤抽出佩剑,手起刀落,眨眼功夫削去所有恶鬼的头颅,恶鬼应声倒地。 就在她往前走时,没有气息的恶鬼又站起来,捡起头颅往脖子上扣好,又朝着裴九凤抓来。 裴九凤一时无查,让一只恶鬼抓破后背一片衣料,雪白的后背顿时暴露出来。 “去你娘的!”裴九凤恼火,一脚正中恶鬼下怀,拧住恶鬼的头转了一圈。 墨魂在旁边看许久,视线从裴九凤的后背挪开,微微皱眉,弹指放出小白菜,“都吃了。” 小白菜开开心心地飞出去,狂舌横扫,把所有恶鬼吞入肚中。 看到眼前白花花的肌肤,小白菜舔舔嘴角,飞身趴到裴九凤后背上,用毛茸茸的脑袋蹭呀蹭的。 裴九凤揪住小白菜后颈,提溜到面前,眯着眼看许久才认出来,“金狸?” “嘿嘿。”小白菜后颈皮被裴九凤揪住,扼住了命运的脖子,不敢造次。 墨魂走过来,扔给裴九凤一件外套,“穿上,太难看了。” 裴九凤裹住墨魂的衣服,桃花香芬芳馥郁,前头的少年仅穿一身雪白中衣,昂首阔步风度翩翩。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半山腰,路过坟地,受到琴音操控,在坟墓里休息的小鬼从里头飘出来,漫无目的地游荡。 看到容貌怡丽的两位佳人,小鬼们吊着口水迎上来。 “美人,哥哥的坟墓很大,跟哥在一起,大宅子随便住。” 裴九凤无心搭理小鬼,倒是前头的墨魂停下来,微侧首勾唇,“大宅子?跟皇宫比如何?” 小鬼羞愧飘走。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皇宫再好,住得不开心连狗窝都不如。” 裴九凤边走边说,没看墨魂脸色。 墨魂跟在身边,良久才吭声,“也对,一国之主为万民敬仰时再辛苦都不觉得累,一朝被子民背叛,身份再尊贵,皇宫再大生活再好,都治不了破碎的信念。” 裴九凤看一眼墨魂,觉得他情绪有点不对,“你被子民背叛了?” 墨魂颔首,“误闯鬼域的时候,他们为了活命,将我跟跑出来觅食的食人鬼关在一处。等我活着出来的时候,他们跑散了,然后就被你跟你的属下个个宰杀。” 裴九凤抿抿唇,忽然觉得比起墨魂,她的遭遇并不是很惨。 “上万食人鬼,三天不眠夜。” 墨魂长叹一声,逆着光的眸子暗淡无光,没有责怪也没有怨念,只有感慨人情薄凉。 “后来,你还是为了他们跟我力争,你就不恨他们么?” “恨,但寡人答应过妹妹,要照顾好北桃子民。” “花神是你妹妹吧。” “嗯。” “同样是一个娘生的,一个成仙一个进鬼域,差距真大。”裴九凤语气轻松,并无嘲讽他的意思。 墨魂偏头看她,“天命如此,北桃皇室注定有一人飞升,她若不去,长大了就会远嫁东阳暴君。” 第110章:终极鬼王 自北桃帝星陨落,灾星一并降临人世。墨魂与墨鸢乃是同腹双生子,为巫师占卜出两种截然相反的命格。 为江山社稷有人接替,北桃先帝打算牺牲墨鸢公主,顾及王后情绪,打算养至及笄之年送到东阳和亲。 墨魂明事理后偶然得知此事,便顶了灾星的名号,调换自己与墨鸢的命格。 墨鸢飞升为花神,而他惨遭灭国之灾,沦落到鬼域。 裴九凤听了墨魂的往事,对他的偏见少了几分,“看不出来你对你妹妹挺好。” 墨魂轻笑,“可我强行逆转命格,换来的却是北桃灭国。” 裴九凤唏嘘不已,“后悔吗?” 墨魂敛住眼中情绪,抿唇不语,跟裴九凤走至山峰,周身都被云雾缭绕。 他眺望着山谷中央散发红光的石碑,眯了眯眼,“白殇一旦出世,整个三界恐怕都会清空从来。” 裴九凤的心沉下去,恼人的琴音久久不散,不断催使着鬼域上下的鬼奔赴石碑强行撕裂结界。 “看来,那个人已经等不下去了。” 越来越多的怨鬼以身试法,三魂七魄全被打散,后面还有很多鬼前赴后继,被琴音催使着去送死。 裴九凤找不到那人位置,不由得恼了,“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放白殇出来,为什么要跟三界作对?” 墨魂淡淡道,“或许他只想放白殇出来,至于白殇想做什么,他根本不关心。” “那他就可以为一己私欲牺牲这么多无辜的魂魄么?”裴九凤看着数以万计的鬼被结界搅碎魂魄,眼睛开始发红。 墨魂看着她,勾起嘴角,“九尾老祖也会同情鬼?” 裴九凤知道墨魂对她还有偏见,说话不免带刺,眼下情形危急,暂且不跟他计较。 “出现了,御灵人。” 墨魂看向石碑正上方,琴音扩散出来的灵力比之前增强十倍不止,裹着浓浓黑气的怨灵不断靠近他,在他周围织成屏障。 密密麻麻的恶鬼攀爬至山顶,朝中央两人摇摇晃晃走过来。 裴九凤拧转佩剑,侧脸问墨魂,“你自己小心。” 话音刚落,随着利刃出鞘声,比明月还要耀眼的剑光亮出,在第一只恶鬼冲上来的一刻,白衣少年已经混入前方斩杀起来,剑芒四射,牵制住大半恶鬼。 “老祖!” 白凤羽赶来,被朗月剑迸发出的剑芒刺到眼睛,不禁抬手臂挡在前头。 “那不是北桃君上吗?” 在鬼王殿被她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弱鸡君上,此刻居然能在百鬼之中游刃有余,斩杀恶鬼不过采叶摘花般轻松,不免令她惊艳。 “凤羽,你在此协助墨魂,我去制住御灵人。” 裴九凤掠向怨灵聚集之处,半道撞上赶来支援的赤焰鬼王,没来得及说话,琴音变调,围绕在御灵人周围的怨灵如洪水猛兽般朝裴九凤撕咬而来。 墨魂见裴九凤受困,当即把小白菜扔向怨灵中心,小白菜没有任何攻击力,却对低品阶的恶鬼邪神免疫伤害,还以此为食提升自身品阶。 有小白菜的协助,裴九凤轻松不少,正当她再次往石碑上方的御灵人冲过去时,一根琴弦射出,穿透她的肩胛骨。 裴九凤吃痛地闷哼一声,不小心让怨灵咬住手臂,一股阴冷的气息从伤口渗透进全身经脉,往妖丹处会聚。 裴九凤挥开怨灵,妖丹再也不能运转,迫不得已从空中坠落。 “狐狸姐姐!” 小白菜追向极速坠落的小人儿,恶鬼丛中乍然掠出一人,他身形如飞鸟一般,掠过重重怨灵单手揽住裴九凤,抱着她落地。 裴九凤出了一身的汗,伤口正在慢慢愈合,可怕的是她感觉妖丹正在被一种陌生的力量吞噬腐蚀,竟是使不出半分气力。 “真没用。” 墨魂将她放到树底下,转身没走几步,裴九凤捂着腹部提醒他,“别被怨灵咬了,不然…灵力会被吞噬。” 墨魂回头看她一眼,“知道了。” 裴九凤全身冒着冷汗,昏昏欲睡,眼里都是忽明忽灭的火光。 不知何时,一名红衣女子走到面前蹲下,打量着她虚弱的神情,“老祖你没事吧?” 裴九凤卷起袖子擦汗,摇头,“我暂时没事,你快去帮他们。” 白凤羽没有动,没有半分担忧,反而勾起嘴角笑得阴邪,“白殇出世,这么壮观的一件事,我怎么回去破坏呢?” 裴九凤狠狠僵住,紧盯着白凤羽得意的表情,渐渐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白凤羽站起来,居高临下,逆着薄弱的光线,脸部表情全部隐藏在暗影中,“都是九尾王族的后裔,只因为我天赋不如你,就失去了成为族长的资格。从小到大,我比你努力比你辛苦,不分日夜地修炼,却事事被你打压在下。所有的风光都是你的,我什么都没有。你知道吗?这几百年来,我天天屈居在你之下,心里头多恨?” “凤羽,你以前不是这样的。”裴九凤撑着地面,往树干上靠,妖丹处的灼疼更加剧烈明显。 白凤羽冷笑,“你太天真了,怪不得会让九尾狐族覆灭。” 裴九凤危险地眯起眼,“你什么意思?” 白凤羽手持着长剑,步步逼近裴九凤,悠悠道,“没有我在内策应,血魅是破不了九尾狐族领域的结界。” 裴九凤直视着白凤羽阴鸷的眼,毋地笑了,“我就知道狐族内部出了内奸,怎么想都没想到是你,枉我那么信任你,你却…” 白凤羽扼住裴九凤脖子,将她提起来,“这个世上只要有我就好,我能唤醒狐族神魂,振兴狐族,成为狐族新一代族长。” 白凤羽收紧五指,裴九凤被抵在树干上,双拳慢慢捏紧,体内妖丹出现裂痕,在白凤羽一剑捅进她腹部时,妖丹彻底碎裂! 裴九凤的身体软下来,白凤羽将她扔到地上,毫不留情地拔出长剑,妖冶的鲜血顺着草地滴落成行。 在空中酣战的墨魂明显失了神,心仿佛被人撕成两半,再碎成肉沫。 他下意识往裴九凤所在的树底下看去,刺目的红染了一地,刺得他大脑一片空白。 山谷剧烈震动,鬼的怒嚎充斥在天地之间,封印出现明显的裂痕。 石碑之上的御灵人停住弹琴动作,起身掌控琴身竖立,纤长苍白的手挑出所有琴弦,瞬间摧毁封印! 强劲的灵力波动震开方圆十里所有火物,赤焰鬼王与墨魂被齐齐震落在地,眼看着石碑根基从山谷拔出。 御灵人伸出双手,凝聚着灵力操控石碑上升,宽大的黑纱斗笠疯狂飘动。 “没办法了,只有献祭九尾狐族的神魂!” 赤焰鬼王站起来,飞向那石碑,半道却被白凤羽拦住。 “鬼王,你莫要忘了约定!” “休要阻拦本座!” “若我不呢?”白凤羽坚决不退。 赤焰鬼王皱紧眉头,长袖一扫,白凤羽的身躯如柳条无助地朝山谷坠入。 “不!那是我的神魂!不要碰!” 白凤羽的惨叫声从山谷传上来,绝望至极。 裴九凤动动手指,脑子里回荡的都是白凤羽的声音。 神魂? 裴九凤挣扎着睁开沉重的眼皮,在睁眼一刻,五指猛地揪住身下的草。 妖丹处运转着陌生的灵力,不是妖类特有的。 她想不了太多,只看赤焰鬼王要动献祭神魂,裴九凤连滚带爬地跑向石碑所在处。 墨魂拦住她,“危险,不能过去。” 裴九凤那顾得上自己,大声冲赤焰鬼王怒吼,“不要毁了神魂,要牺牲就牺牲我吧!” 墨魂掐紧了裴九凤双臂,不让她冲过去。 “我体内有纯阳烈焰火种,献祭我可以重结封印的!” 裴九凤用力挣扎着,墨魂力道更大,硬是摆脱不了。 神魂被赤焰鬼王分解成碎片,裴九凤瞳孔骤缩,心也跟着碎成一片片的。 “不!!!!” 裴九凤悲恸万分,失声变调喊出来,眼泪夺眶而出。 “凤儿,收好狐族神魂,以后九尾狐族就由你守护了。” 母亲慈爱地揉着她的脑袋,眼里充满了对她的信任。 继位族长那天的场景历历在目,父亲母亲的嘱托回响在耳畔。 裴九凤收起所有气力,泪眼倒映出破裂的神魂,双膝曲起直挺挺地跪在原地。 动荡的山谷归于平静,御灵人受到神魂噬灵,猛地呛出一口血,身子不受控制从石碑上翻身掉下去。 赤焰鬼王落在裴九凤面前,看到她身侧的墨魂,眉头拧成死结,不由分说,掌心凝结着熊熊雷电攻向墨魂。 墨魂修为低了好几个层次,就算用尽全力抵御还是受了重创,趴在地上,连身子都撑不起。 “你不该献祭神魂的。”裴九凤擦擦嘴角的血,面无表情地站起来。 赤焰鬼王抬起她的下巴,“献祭你,本座宁愿选择让白殇出世。” 裴九凤冷冷道,“就这么想要我体内的火种么?” 赤焰鬼王笑了,“本座若有纯阳烈焰在手,小小白殇根本不是本座的对手,到时候三界都是我的!” 裴九凤也笑了,笑得很冷,“就算你夺了我的清白又如何?只要我不认定你,纯阳火种你是带不走的。” 赤焰鬼王掐住裴九凤脸颊,将她拉近,“本座会让你臣服的。” 小白菜落到墨魂身边,怜惜地舔舐着墨魂裸露在外的伤口,时不时发出悲哀的吟声。 赤焰鬼王将裴九凤扔到一边,卷起满身雷电朝墨魂走过去,“小子,你有种,居然能把本座的灵宠收为己用。” 墨魂仰躺在血泊中,眸子看着暗红的天,扯扯嘴角发出两声轻蔑的笑,“寡人还是头一遭见到向赤焰鬼王这般异想天开的鬼呢!” 赤焰鬼王在墨魂旁边停住,“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墨魂只看着天,不屑于给他一分眼神,语气中充满了不屑,“就算融合了纯阳火种又如何?九尾狐族族长的命定男子只有一位,不是你的,你强要也留不住,还会受到永无止境的反噬。” “本座自有方法克制,不用你来教本座怎么做!”赤焰鬼王召唤出雷电,朝着墨魂面门扣下去。 电光火石之间,另一道不相上下的灵力截住他的攻势。 赤焰鬼王抬眸看向来者,眼里生出些不可思议,“裴九凤?” 裴九凤皱着纤细的柳眉,捡起墨魂的朗月剑,招招狠厉无比,逼得赤焰鬼王不断后退。 “裴九凤,你不要仗着本座纵容你就敢嚣张了!” 赤焰鬼王站定身子,警告执剑走来的红衣女子。 裴九凤隐着半张脸,表情阴郁到吓人的程度,周身杀气重重,“你不该。” “不该毁了神魂。”裴九凤说的很平静,听起来却令人骨头生寒。 赤焰鬼王被裴九凤划了一刀,敏锐地觉察到不对劲之处,“裴九凤,你不是妖了?” 裴九凤没反应,一味对准赤焰鬼王砍杀。 就在二者斗得不分日月时,御灵人再度登上石碑,竭力嘶吼出声,亡命徒般抽尽所有的灵力全部灌进石碑之中,一时间山河震动。 裴九凤、赤焰反应过来时,石碑已经连根拔起,凄厉的吼声从雷霆山方向撕裂空间而来,一波又一波的威压扫过,万物枯萎,所有鬼怪全部臣服。 裴九凤控制不住自己,双膝径直弯曲跪在地上,朗月剑斜插入地。 赤焰鬼王经过挣扎,还是被控制肢体,跪在地上臣服。 雷霆山峰爆发出太阳般耀眼的光虹,一个黑影出现在光虹中,其手持半人大的弯月镰刀,仰头长唳嘶吼,蝙蝠一般的翅膀展开,扇动着朝石碑处飞来。 裴九凤以为他会大开杀戒,却不想他停在石碑处,半蹲下身子,伸手抚摸着那人的脸颊,悲伤无措的样子像极了无依无靠的流浪狗。 他将石碑上躺着的人儿抱起来,展开巨大的翅膀,径直从裴九凤头顶飞过。 裴九凤仰头看去,堪堪看到他藏在斗篷下白得像纸的下颚以及滑到下巴尖儿的晶莹泪珠。 白殇走后,所有控制自动解除,石碑处白光频闪,砰地炸开! 包括裴九凤在内,所有事物全被震飞。 第111章:找到墨魂 小雨淅淅沥沥,从树叶滑落,点在红衣女子冰凉的侧脸上。 女子睁开眼,黝黑的眸子染上猩红,她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也感觉不好寒冷。 女子撑着额头坐起身,小水泊映出她的模样,肤色惨白如纸,瞳仁猩红可怕,眉心的狐族火焰印记消失不见。 “看来真成了鬼。” 裴九凤放下手,曲起一条腿,嘴角勾着自嘲的弧度。 白殇只要施加威压,三界之内所有鬼魂都要臣服于他。 雷霆山一战,她身体受不住控制,面朝白殇下跪,恰恰证实了她现在不是九尾狐妖,而是…鬼。 裴九凤遮住从额顶处投来的阳光,往四处看一圈。 陌生的林子,空无一人,天是湛蓝的,不再是南疆鬼域暗红色的天空。 神魂已毁,裴九凤失去了唯一想守护的东西,犹如一具行尸走肉。 下阴间没办法跟双亲交代,只得躲在阳间,具体去哪儿她并不知道。 走到哪儿便是哪儿,反正白殇出世,战火迟早绵延至三界,再无安生之地。 雷霆山一战,石碑破裂,所有人都被逸散出的灵力震飞,她如今孑然一人,也不知墨魂他们是何处境。 到附近的集镇,尚为青天白日,裴九凤换身衣裳出来,乌云遮去半边天,正往远处扩散。 白殇开启复仇计划了么? 百姓们接连走出家门,仰头观望异象丛生的天,人心惶惶。 “这是要变天啊!” “半青天半黑夜,从未有过如此景象,会不会是妖邪作祟?” “啊!!!不要靠近我!!” 女子尖叫声哑然而止,裴九凤提剑循声追过去,在深巷中找到人。 一名年岁稚嫩的少女被七窍流血的男子掰断脖子,锋利的獠牙刺穿女子喉管,地上猩红一片。 裴九凤拂开人群,长剑出鞘,刺穿男子心脏,男子僵硬地抬起头,饮血的獠牙爆出,竟抵着剑刃寸寸靠近裴九凤,身体一点点将剑身吞入。 “喝人血,不死,这什么怪物啊!” 人群后头再度混乱,尖叫声、嘶吼声混作一团,裴九凤抽出佩剑,斩下男子头颅,脱身跑出巷子查看外面的情况。 数不清的妖邪追捕猎食着平民,宁静有序的集镇瞬间化作血池,被饮血的百姓又会变成新代妖邪,猎杀异类。 裴九凤本来不想耍狠招的,情形危急,她只能打散妖邪魂魄,能救多少就多少。 一番彻底清洗,集镇上剩下不到百余人,存活的人守着亲人的躯体哭喊,哀鸿遍野,绝望死亡的气息充斥着整个镇子。 喝人血,杀不死,只有打散魂魄方能消灭,特征跟食人鬼颇为相似。 但食人鬼乃人死所化,血依旧是红的,这群妖邪的血却是墨绿色的,显然不是食人鬼。 裴九凤沿着街道往前走,顺着墨绿色血迹探寻,血迹在集镇边缘的江岸消失。 裴九凤倾身看向水面,清澈的水倒映出她的脸,波纹浮动,散着点点白光。 黑漆漆的一团从水面下方咕噜噜往上冒,裴九凤往后撤一步,把住佩剑,密密麻麻的黑点逐渐放大,离江面越来越近。 裴九凤觉察到危机,连连后撤几尺,黑色物体浮出水面,人形轮廓。 一具具尸体浮在水面,皆是仰躺双手合放于腹前的姿势。 裴九凤慢慢靠近江岸边缘,举剑伸向最近的尸体。 这是一具女尸,头发垂在脑后,脸色惨白,肌肤细腻,没有浮肿,也没有腐烂。 剑尖挑住女尸下巴往上抬,隐藏在脖子里的咬痕暴露出来,喉管处,两道很深的牙洞。 突然,女尸睁开眼,双眼闪过绿光,飘到空中张开獠牙作势要咬裴九凤。 江面其他尸体全部飘起来,落到地面,奔向后头的集镇。 一波又一波的尸体从江中浮出水面,裴九凤摆脱女尸,跃至其他活尸前方,凝聚结界将集镇包围住,活尸们捶打着结界,还有的往其他方向游走,完全无视裴九凤。 裴九凤一路绞杀活尸到附近城池,登上城墙,街市上全是观望天象的平民。 正在她欲要昭告百姓防范活尸时,远处迸发出耀眼的紫白光虹,持续好一阵,光虹消失,妖异的紫红色莲花悬浮在空中,四处有源源不断的气流往莲花处汇聚。 逼仄到城门下方的活尸应声跪伏,受到妖莲影响,身体里的灵气全部被抽出,奉献给妖莲。 藏在暗处的邪祟自动现身,妖魔鬼怪哀嚎着惨叫着,面朝莲花跪拜,身体里的灵气被粗暴的外力强行抽出。 裴九凤开始控制不住心神,手中的剑铿锵落地,膝盖慢慢屈起跪向地面。 她潜意识里明白,只要跪倒,就代表绝对臣服,像极了被白殇支配的感觉。 不行,她不能屈服! 裴九凤死咬着下唇,手心攥出了些,抗拒妖莲绽放出的威压。 她越抗拒,威压越大,压着她下跪,全身筋脉暴起,仿佛要破开皮层,身子濒临炸裂。 就在她快要跪地时,妖莲闪动着紫光化作虚影,逐渐消失。 意识回归,裴九凤全身虚脱地倒在地上,衣衫湿透,像从水里刚出来一样。 白殇不仅能操控鬼类,还能操控妖魔,实力竟是比几百年前还要可怕。 裴九凤飞下城墙,妖莲现世那一刻,所有百姓都被吓到家中,街上空无一人。 “喵呜~” 附近猫类细细小小的呻吟,裴九凤侧耳仔细分辨,转过廊前梁柱,在废弃菜篮子上看到脏兮兮的小猫。 小猫看到裴九凤,尾巴摇得勤快,直接跳到裴九凤肩上,留下两只爪印。 “狐狸姐姐,终于找到你惹!” 这一开腔,裴九凤才搞明白臭猫的身份,嘴角扯了下。 “你家主子呢?” 裴九凤揪住金狸的尾巴,倒吊着提起它。 金狸保持倒吊的姿势,抱起短短的爪子,撅嘴,“狐狸姐姐再不来,我家主子就要死了。” “废话少说!”裴九凤捏紧金狸的尾巴,痛得金狸炸毛惨叫。 “在菜篮子里框着。”金狸指了指角落里的菜篮子,“这里的人说主人是天煞孤星,都要打他,主人差点被打死。” 裴九凤扔开金狸,几步走过去,揭开菜篮子,猛地吸了一口凉气。 他雪白的中衣已经变成红衣,淤青、刀伤随处可见,气若游丝,不仔细瞧还认不出他。 要不是赤焰鬼王的雷霆一击,墨魂还不至于伤到手无缚鸡之力。 “姑娘,那个人命中带煞,你别靠近他。” 外面堵了很多抄家伙的百姓,个个用深恶痛绝的眼神看墨魂。 “天煞孤星,害得北桃灭国,还有脸苟活于世,呸!” 裴九凤仿佛没听见外头的骂声,架起墨魂大她两号的身躯,沉着脸色往外走。 “不准带他走!” “天煞孤星一旦出去回害死人的!” “烧了他,打散他的魂魄,让他彻底消失!” 百姓情绪激化,成群结队拥上来推搡裴九凤。 “滚!!!!” 强大的气场震开周围百姓,裴九凤抬起头,猩红的眼珠暴露出来,吓得阻拦的人节节后退。 “鬼...鬼啊!” 不知谁失声喊出来,人群乱成一团,将手中的东西胡乱抛向裴九凤,还有几个穿道袍的把符纸扔裴九凤身上。 寻常符纸对至元境的鬼没有用处,见此,人群更是慌乱,纷纷躲到角落里不敢出来。 裴九凤脱下外衫捆住两人的腰,搀扶着墨魂飞身迅速出城。 几乎全天下都知道墨魂是天煞孤星,人多的地方是去不得的,只得在一处江岸暂时停驻,将他身上的伤粗糙处理一番。 金狸在江中游泳沐浴,留墨魂跟裴九凤在岸上。 裴九凤撕下一片衣带遮住双眼,摸索着宽衣,从伤得最重的金丹开始运功治疗。 她意外地发现两人的灵力能完美融合,没有阻隔,就像同源一体。 “凤儿,你的命定之人能助你达成大道,他与你灵力同为一源,天下也只有他的灵力能与你互通。” 想到父亲的嘱托,裴九凤皱起了眉,看墨魂的目光发生了实质性变化。 如果他真是命定之人,她更得治好他,不然修真瓶颈是越不过去的。 虽说雷霆山一战她突破了元境到至元境,但想再往上只能依靠墨魂了。 修复好墨魂破裂的金丹,裴九凤运转掌心灵气开始愈合他身上的伤痕,一切全凭感知,外界发生什么她完全看不见。 躺在草地上的少年悠悠睁眼,看到裴九凤正施法疗伤,又觉全身凉丝丝的,迷茫的眼睛倏地迸发寒光,撑起来往下一扫,顿时震怒。 “裴九凤!你不知廉耻!” 墨魂颤抖着手捡起衣物往身上套,裴九凤收起灵力,扯开遮眼衣带,气笑了,“我怎么无耻了,请问我有看你哪里吗?” 刚说完,裴九凤还真不小心把墨魂看光了,视线触电般赶紧挪开,轻咳两声。 墨魂慌慌张张把衣服套身上,背过身去。 “你一个大男人还看不得啊?”裴九凤戏谑地逗他,看着他红透的耳垂。 小兔崽子,本老祖活了几百年,命定之人居然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真够憋屈。 裴九凤暗自数落墨魂,起身站到江边,“金狸,洗完没?” 金狸听到传唤,从江中跃出,甩干毛发上的水滴,“狐狸姐姐,江底有好多好吃的。” 裴九凤扯扯嘴角,“那你继续吃,吃干净,一个都别留。” 反正都是活在江中的妖邪之物,给金狸吃完免得上来作祟。 墨魂坐在原地,很安静,像是哑了一般。 裴九凤走过去摁住他的肩头,“就算我看了又怎样?反正没对你做什么就是了,你别介意哈。” 墨魂扭头,愤愤不平地瞪住裴九凤,那眼神恨不得把她千刀万剐。 裴九凤头皮发麻,“怎么说我也是你救命恩人,看一看不过分吧?再说了,人家没看清楚,多大都不知道。” “闭嘴!”墨魂白回去的脸又红了。 裴九凤摸摸鼻子,抓耳挠腮一番,最后决定,“既然你这么良家妇女,那我勉强负责,你就嫁给我将将就就过日子得了。” 怎么感觉她正在强买强卖无知少男? 这回墨魂没说话斥骂她,异常冷静,似在思考裴九凤提议的可行性。 “你最好说话算数。”墨魂站起来,回答出乎裴九凤意外。 他往前走几步,回过头看裴九凤,“若是食言,寡人定将你车裂!” 裴九凤怀疑人生了,愣愣跟在墨魂后头,还没反应过来。 他不是很讨厌她么?怎么这么快就答应她了? 还有,什么叫食言不娶他就要把她车裂? 她这是被强买强卖了吗? “你不会在整我吧?”裴九凤在他旁边,小心翼翼地问。 墨魂停下步子,目光凶狠地射过来,裴九凤自觉闭嘴,往旁边挪挪。 两人沿着江岸走,金狸一边暴饮暴食一边跟在两人后头。 “白殇座下的妖莲出来过。”裴九凤神情严肃起来。 墨魂偏头看她,“那你怎么还活着?” 裴九凤心里一口老血上涌,白眼过去,“墨魂,你就这么希望我死啊?” 墨魂哼笑,“你要是死了,就不回来祸害我。” “呵呵。你以为我稀罕祸害你?你爱谁找谁,我眨一眨眼就认输!” “你说的。”墨魂眯起眼,冷光乍现。 “我说的。” 墨魂脸上戾气横生,一把将裴九凤往后猛推,裴九凤没站稳径直跌坐在草地上。 “你有病啊!” 裴九凤刚吼完就吼不出来了,黑影覆盖住她的小身板,双手被捆住压在头顶。 “你....你最好别惹我!” 裴九凤动动手腕,美艳的脸除了怒色还有旁的情绪,比如紧张、害怕。 “你不是很能耐吗?怎么不敢反抗?” 墨魂一手把裴九凤的手摁在草地,另一手撑在旁边,居高临下看着裴九凤。 裴九凤当然想反抗,可墨魂现在身体虚弱,要是一个不小心把他弄死了,她的修真大道就扼杀在摇篮里了。 “你是伤者,本老祖不跟你计较,快点从本老祖身上下去。” 裴九凤抬脚去踹他,正好给他可乘之机,裴九凤仿佛被人点了穴,身子狠狠僵住。 金狸把江水清理干净,一上岸就看到重叠的身影,赶紧又潜到江底躲着。 “礼尚往来。” 墨魂松开裴九凤,视线在她身上逡巡,犹如欣赏玉石珠宝,薄唇不经意上扬。 裴九凤抖着手整理衣服,风水轮流转,转眼她成了那个被非礼的。 “寡人需要时间调养,恐怕不能满足你。” 裴九凤披上外衫,背后某人还在说风凉话,怒火中烧,扬起手掌呼呼扇过去。 墨魂早料到裴九凤会来这一出,准确无误地截住她的手,将她拖到身边,另一手掐住她的下颚,拇指摁住她的唇,低垂着眼眸,“裴九凤,是你扬言要娶我的,决定了就没有回头的机会。” 危险、噬心、恐惧,裴九凤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一个巨大的深渊中,被掌控着无法活得自由。 捏着她下颚的手猛地往回收,墨魂低下头用力咬她,像是要把她吃拆入腹般,力道很大。 “咳咳,那个两位…” 嘶哑的女音突兀响起,裴九凤推开墨魂,整理被他弄乱的衣衫。 来者是一位带着面纱的女子,她手持拐杖,一瘸一拐地朝席地而坐的两人走来。 “你是谁?”裴九凤站起来,存了几分戒心。 女子再往前走几步,沉默好一阵,抬头看着裴九凤,“求你们杀了我。” 裴九凤皱眉,“你疯了吧?” 女子揭开面纱,露出里面狰狞的面相,一张脸有一半覆盖褐色疮疤,完好的那一半肤色如玉,眼睛很漂亮。 “杀了我吧。”女子扬起下巴,露出喉管处两颗牙印,“我…我不想变成食人水妖。” 女子神情痛苦,隐忍着体内毒素发作,牙关咬得很紧。 裴九凤与墨魂对视一眼,抬步走向那女子,“你名字叫什么?” 女子惊慌后退,“你不要靠近我,我会咬你的。” 裴九凤站定,柔下声音安抚女子,“你不会变成食人水妖,放心。” 女子眼睛亮了一瞬,很快暗淡,“你还是杀了我吧。” 裴九凤问,“你就这么想死?” 女子低着头,自嘲一笑,“反正我是个被天下抛弃的人,没人管我死活,还不如死了算了。” 墨魂走到裴九凤身侧,细细打量着女子,“东阳战神公主?” 东阳国战神公主重火拥有“百战百胜”的赞誉,在东阳国权倾朝野,十分风光的一个人。 如此得天独厚的人也会沦落到求人杀她的地步,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你前些日子带兵灭我北桃,不是挺风光得么?怎么,你们东阳帝君卸磨杀驴,把你逼成这鬼样子的?” 墨魂说着,朗月剑已经出鞘待战了。 面对灭国仇人,千刀万剐都不足以泄恨。 重火朝墨魂走过去,“你就杀了我吧!求求你!” 重火对着墨魂下跪,求死之心强烈到令人震撼。 裴九凤止住墨魂挥剑动作,挡在他前面,半蹲着身子跟重火对视,“能跟我讲讲你为什么流落至此么?” 重火捂着喉管处的牙印,眼睛血丝遍布,死咬着下唇,泪光粼粼。 裴九凤叹口气,“我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治好你。” “裴九凤,你要跟寡人作对吗?” 裴九凤看着搁在肩头的朗月剑,扬唇,“墨魂,你要弑妻么?” 墨魂握紧剑柄,良久才愤然收起剑,背过身去。 “我也是鬼。” 裴九凤话音半落间,眼珠慢慢变红,黑夜散发着妖冶嗜血的光泽。 重火瘫坐在地,怔怔看着裴九凤火红的眼珠,“鬼…鬼王?” 裴九凤微微勾唇,“还到不了鬼王的境界。” 重火哆嗦着问,“那你的眼珠怎么是红色的?” 裴九凤举手抚抚眼角,自嘲一笑,“我也不知道。” 周边一时安静下来,剩下重火粗重急促的喘息声。 “可我不想变成吸人血的怪物。” 重火泪眼朦胧,苍白的手指摁住牙洞。 裴九凤道,“那就不吸人血,改吃其他的。” “什么其他的?”重火怔怔看着裴九凤起身。 裴九凤对着江面施法,抓来几条鱼,金狸也在其中。 “狐狸姐姐,好饱。” 金狸瘫在草地上,抚摸圆滚滚的肚子,打了个秀气的嗝儿。 裴九凤没理金狸,去附近寻些干柴回来起火。 墨魂坐在江边岩石上,背对着火堆,伟岸的身躯透出几分落寞。 裴九凤把鱼处理干净,穿在木棍上炙烤,很快鱼肉的香味从火堆里飘出来。 “想吸人血时就吃东西转移注意力。”裴九凤将烤好的鱼交给重火。 重火接过棍子,凑近闻闻,许久没吃东西的她狼吞虎咽起来。 “好吃吗?” “嗯。”重火边吃边点头。 裴九凤揉揉她的头发,“成为鬼并不可怕,重要的是你不去害人。” 岩石边的少年微微回头,看裴九凤一眼,遂转过头继续看江面。 安顿好重火,裴九凤来到墨魂身边坐定,两人中间隔着金狸。 安静一会儿,墨魂把金狸提起来扔江里,对裴九凤道,“坐过来。” 裴九凤挑眉,“哟,北桃君上这么稀罕我?” 墨魂没说话,伸臂勾住裴九凤腰肢把她搂到身边,温热的掌心探着裴九凤的温度,黝黑的眸沉下去,“好冷。” “你见过鬼有温度?”裴九凤揶揄他。 墨魂轻笑,“鬼没有温度。” “裴九凤。”墨魂扭过头对上裴九凤视线,眸光流转,“把我也变成鬼吧。” 裴九凤蹙眉,“做人多好,别成天想七想八的。” 墨魂目光坚决,“不,我不想轮回,因为一旦轮回就会失去前世记忆,我有很多不想忘记的人。” 裴九凤看他好一阵,才问,“你这一辈子活得这么辛苦,有什么好值得留恋的?” 墨魂抿紧双唇,松开裴九凤,低下头捻住眉心。 “那如果我下辈子不记得你了,你会难过吗?” 裴九凤怔住,心里很乱,她本想说不会难过,话到嘴里又给咽下去了,不知道自己会不会难过。 “如果能轮回,我希望那个人是你。” 墨魂说罢,搂住裴九凤,将她压到草地上。 裴九凤止住他手上的动作,“墨魂,你爱我吗?” 墨魂没回答,一味继续。 裴九凤捂住墨魂的脸颊,逼迫他停住,“你重伤未愈,不急。” “你答应了是吗?”墨魂抵着裴九凤的额头,鼻尖也是。 “我不介意多个人陪我永存世间。”裴九凤垂下眼睫,轻声呢喃,“就算三界真的重来,那我们也可以一起灰飞烟灭。” “好。我陪你。” 第112章:十里桃花 重火情绪稳定下来后跟裴九凤讲了自己在北桃的经历。 东阳帝君手持三分之一兵力,根本不足以跟她抗衡,对她这个手握重权的臣子颇为忌惮。 她从未想过夺取帝位,一心为帝君效命,攻打北桃时她多次反对,只是帝君跟大臣决议如此,她作为臣子只能顺服。 在北桃纳入东阳版图后,帝君终是容不下她,跟妖王联手把她扳倒。 她寻死时被突然跑出来的食人水妖咬了,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不死之身。 被君主抛弃的臣子,信念崩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生不如死,比行尸走肉还不如。 “你们帝君简直不是人,若不是你眼瞎心盲,就不会跟着他为虎作伥。” 墨魂躺坐在竹床上,幸灾乐祸地挤怼重火。 重火埋下头颅,沉默许久,自个儿伸手把面前的绿豆糕捏起来塞嘴里,一个又一个,塞得腮帮子鼓鼓的。 裴九凤没在过问重火的伤心事,想到前些日子去集镇上买食材打听到的风声,便道,“那朵妖莲有一阵子没出来了,你们说白殇这么安静,他在筹谋什么?” 墨魂单手枕着头,手指夹着发尾摇晃,神情倦懒,“可能在为他的小情人哀悼,等丧期一过马上就本性爆发了。” “那也不对,既然是在安葬小情人,那他为何把妖莲放出过一次?” 裴九凤越来越想不通,转身看向墨魂。 墨魂侧身背对她,目光投向窗外昏暗的天空,声音懒懒的,“可能是向九重天示威。” 白殇出世,九重天那头许久没有消息,好像不知道他已经破除封印出来了。 “喂,你怎么没一点危机感,不怕死吗?” “人有生老病死,迟早的,有什么好怕的。”墨魂半阖眼眸,摇晃发尾的动作慢慢停下来。 得,这人已经完全放弃了,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模样。 裴九凤不跟墨魂说话,起身揉揉重火的脑袋,“给你煮猪血汤喝。” 裴九凤走后,墨魂腾地坐起来,冷嗖嗖地盯着重火。 重火手里捏着糕点,艰难地做出吞咽的动作。 “你…你想吃?”重火把手往前伸伸。 墨魂又躺回去,愤愤道,“你娘的赖在她身边不走了是吧?” 重火畏畏缩缩的,怯生道,“凤姐姐煮的东西好吃。” 墨魂再度坐起来,卷着劲风来到桌前,抢走糕点盘子,护在怀里,“你都吃多少她煮的东西了?要点脸行吗?” 重火怔怔看着他,“那你想要我做什么补偿?” 墨魂把盘子放回去,目光往灶房那边瞅两眼,看到裴九凤忙活的身影,才收回视线,“你给我出去打探消息。” “什么消息?”重火一心想吃东西,呆萌呆萌的。 墨魂不耐烦拍桌,“随便打听就是了,晚上再给我回来。” 重火被墨魂凶神恶煞的表情吓到,带着哭腔问,“你想跟凤姐姐做什么事?” “寡人要你管!” 墨魂的意图被戳中,有点恼羞成怒,也不顾重火的意愿,把她扯起来往院子门口推搡,最后把金狸扔给她。 “墨魂,你们要去哪里?” 裴九凤的声音从灶房传出来,墨魂赶紧捂住重火的嘴,随意回答,“就出去溜溜。” “快走!”墨魂压低声音推搡重火,把她拖到林间小道上。 “我不走!” 重火抱着金狸回来,目光坚定,“你要对凤姐姐干坏事!” 墨魂老脸一红,对重火连推带踹,“小屁孩懂个屁。” 重火见状,硬是要往木屋那边回去,还张嘴喊人。 墨魂捂住重火的嘴,掏出一张银票,“这是一千两,你想吃什么就买什么。” “这还差不多。”重火收好钱,抱着金狸乖乖顺着林间小道下山。 裴九凤在灶房里切菜,余光瞥见门口斜斜靠着的墨衣少年,不由得问,“你不是要出去溜溜吗?” “她们出去溜,寡人不溜。” 闻言,裴九凤切菜动作一顿,忽然觉得门口那个男人在算计谋求着什么。 墨魂走进灶房,从后头圈住裴九凤,全然没看到裴九凤抽动得很有节奏的嘴角。 “切胡萝卜?” 裴九凤没应声,只是脸颊微微发烫。 “狐狸喜欢吃胡萝卜吗?” 裴九凤放下菜刀,深吸一口气,“墨魂,你故意的吧?” 墨魂一愣,继而歪着头瞧裴九凤的脸,笑了,“双修吗?寡人很强!” 裴九凤觉得双腿都软了,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墨魂一撩拨就濒临丢盔弃甲。 见裴九凤没说话,墨魂当她默认,双臂同时用力将她腾空抱起。 裴九凤惊呼一声,下意识抱住墨魂的脖子,“不行,再给我几天时间。” 墨魂没给她拒绝的机会,把门拴好,将人放在榻上,合上帘子。 “你能行吗?” 裴九凤紧攥衣领,肤色白里透红,盈盈杏眸闪动着水光,局促地抿抿唇。 墨魂食指勾着她的下颚,微微抬起,“张嘴。” 近乎命令的语气,惹得裴九凤很不爽,正要说话骂他两句,却被封住了呼吸。 重火按照约定到晚上才回来,墨魂跟裴九凤坐在木桌边,互相看着对方,中间仿佛冒着粉红的泡泡。 “完事了?” 重火坐在两人中间,看到猪血粥,没等同意就端起来大吃大喝。 墨魂慢慢搅拌碗里的粥,跟裴九凤同步动作,耳尖都是红红的。 重火瞄一眼裴九凤,她脖子上、小臂上、小腿上都是青青紫紫的痕迹,看来战况十分激烈。 “看什么?这碗给你吃。” 裴九凤受不了重火暧昧的眼神,把碗推给重火起身进屋子,走路的姿势…一言难尽。 墨魂也把自己的份推给重火,站起来想着追过去,手臂让重火拉住,“啧啧啧,没想到你这么猛的。” “干你娘事!” 墨魂对重火就没好脸色。 “诶!你的瞳仁怎么变红了?”重火惊奇地问。 墨魂神情很不自然,匆匆甩开重火,快步走到裴九凤门前,推门而入。 裴九凤缩在床内侧,双臂抱着膝盖,下巴抵在上头。 屋内只有一盏烛火,光线不明朗,隔着红纱帐,裴九凤的身影朦胧绰约。 “以后你是我唯一的妻。” 墨魂拥住裴九凤,两人的温度一样寒冷,只是隔了不久,墨魂的怀抱渐渐有了温度。 “你不是同化了吗?” 裴九凤摸摸墨魂的胸口,热乎的。 “笨,运功不就有温度了?” “你嫌弃你灵力用不完是吧?”裴九凤拉下脸,有些气他没有分寸乱用灵力。 “你不觉得热热的才有气氛吗?” 墨魂的声音突然妖孽起来,手开始不老实。 “滚,本老祖凤体违和。” 裴九凤拉过被子,乱成春卷滚到内侧,墨魂没跟她闹,安静看她一阵,便出门让她好生休息。 睡到半夜,脸上痒痒的,裴九凤伸手拍开那人作祟的手,隔一阵他又来烦她。 “墨魂,你信不信本老祖抽死你啊?” “都是至元境,能抽死吗?” 墨魂半个身子依靠在被褥面,托腮看着她。 “出来,给你看样东西。” “什么东西?” 裴九凤头发都来不及整理就被墨魂牵着手带出去,一路走到江岸。 火红的流萤在江岸飞舞,红灯浮动在江面,更有桃林缤纷两岸,红绸遍地,桃花纷飞。 “我记得这地方没桃树啊?” 裴九凤走动在桃花之间,伸手接住一片散发着粉荧的桃花瓣。 墨魂背负双手跟在后头,桃花瓣落在他发上、肩上,衬得他的容颜更加艳丽。 “在北桃,一个男子要迎娶自己的妻子,必须以桃花为媒。富家公子赠一棵桃树,平民赠一捧桃花。” “那帝君呢?”裴九凤弯着眸子,回头看他。 墨魂愣几秒,才笑着说,“帝君赠十里桃花。” 裴九凤扶着下巴,“那你有偷工减料吗?” “不曾。” 裴九凤姑且信他一信,看到江面的流萤,伸手去召唤它们,“你什么时候把本老祖的火萤也控制了?” “跟你在一起后。”墨魂凑到她耳边,声线慵懒,充满了十足的诱惑。 “墨魂啊墨魂,你可占大便宜了。本老祖把火萤、纯阳火种都给了你,你就送片桃花林给我,算盘打得好哦。” “那就算我占你便宜。” 墨魂今天很好说话,几乎裴九凤说什么他就应什么,不带半点反驳。 “我很喜欢桃花,如果你也能变成桃花,围着我飞就好了。” 裴九凤站在两边,伸开双臂,鼻尖都是桃花芬芳浓郁的香味。 “好。” 男人的声音恳切,眨眼功夫就化作片片桃花,伴着桃花香飘在裴九凤周围。 裴九凤眉眼都是笑,伸手去抓桃花,在桃花林里翩然起舞。 最后她抓住了一片桃花,手掌心的桃花逐渐幻化成白皙的手指,围绕在她身边的桃花凝聚成型,一点点变成墨魂。 “你以后都这样,我很喜欢。” 裴九凤像墨魂张开双臂,在墨魂走来时又收回去,瞬移到江对面,转身就穿上一身嫁衣。 她掀开头纱一角,露出狡黠的狐狸眼,冲对面的墨魂大喊,“墨魂,娶我吗?” 墨魂狠狠愣住了,他从未想过这辈子会有女人为他穿嫁衣,还会扬言娶她,这一切仿佛都只是个梦。 他只希望这场梦能做久一点,最好到海枯石烂。 “我娶你。” 从第一回错吻你的时候就藏在心里的三个字,终是说出来了。 第113章:墨魂别离 在深山休养的日子里,裴九凤的生活很简单,投喂重火,投喂金狸,投喂墨魂,然后跟墨魂下山打探外界消息。 平静半个月的小镇来了两位不速之客,裴九凤与墨魂易容成普通妇女都能让老相识认出来。 “裴九凤,没想到你还活着呢?” 菜市口,秋风阵阵,三人鼎足而立。 裴九凤将菜篮子塞进墨魂手中,不说话,揪住白凤羽衣领,“白凤羽,灭族之仇不共戴天,今年是你自己找上门来的。” 白凤羽刚到元境,完全不是裴九凤对手,可她却没有丝毫惧意,仍旧得意洋洋地笑着,“你杀不了我。” “那就试试看!” 裴九凤拔出佩剑,灵力在掌心流窜,一剑刺入白凤羽心口。 白凤羽的身体透明虚化,人还是笑着的。 “你敢不敢现真身过来!” 裴九凤抽出剑,怒火攻心,情绪有些失控。 “现真身又如何?你照旧动不了我一分一毫。” 白凤羽的映像慢慢消失,笑声逐渐放大。 “裴九凤,你的东西我全都要抢,包括你旁边的男人,全都是我的。” “疯子!!!” 裴九凤聚起灵力拍向白凤羽虚影,强风刮过,正对三层酒楼方向。 墨魂连忙截住裴九凤的招数,摁住裴九凤肩头,静静等她控制情绪。 “是她背叛你,导致九尾狐族灭族的。”墨魂的语气很肯定,不是猜测。 裴九凤觉得自己很累,上前一步,抱住墨魂,额头抵在他肩头,深呼吸调整情绪。 墨魂举手覆上她的后脑勺,轻轻顺着她的青丝。 “我会杀了她,也会杀了赤焰。”墨魂半眯着眸子,眼尾狭长,目光发狠,瞳仁渐变成猩红色。 凡是裴九凤的仇人,他都会毫不留情地杀了。 是夜,十里桃花江畔,墨衣少年独坐在桃花倩影中,他极其珍视地擦拭着手中的剑刃,一串银色流苏桃花剑穗躺在桃花地里。 “朗月,你好替寡人好生保护裴九凤,哪怕自己折成碎片都要护她平安。” 墨魂手中的朗月划过一线银光,剑身振动起来,表示抗议。 “拒绝也不行。” 剑身晃得更加剧烈,好像质问了一大堆问题。 墨魂叹口气,“她是我的妻,我的命,知道吗?” 一句话落定,朗月平静下来,选择妥协。 墨魂最后擦拭一遍,将朗月插进剑鞘中,捡起剑穗,漫步在桃花雨中。 回到木屋,重火在大厅竹床上跟金狸睡得很熟,跃过她们,墨魂来到两人的婚房,红罗帐里的人儿平躺在上,睡相恬静。 墨魂坐在床榻边,伸手贴住裴九凤的侧脸,俯身落下一吻。 抬头之时,他将朗月放在床榻内侧,顺走裴九凤的佩剑,“过几日就回来,你乖乖的。” 临走之时,墨魂又折返回来,想了想还是给她下咒让她睡几天。 路过大厅时,金狸趴在桌上直勾勾地盯着墨魂,“主人,金狸誓死跟随你。” 墨魂目光柔软,朝金狸伸出右手,金狸呲溜一下钻进广袖中,人宠二人一并离去。 “主人,你能对付赤焰吗?他好厉害的说…” “我试试,大不了同归于尽。” “唉,躲在深山里耳鬓厮磨不是挺好的么?” “凤儿不会苟且度日的。” “我明白了。” 主人这是要替裴九凤荡平一切。 第114章:青丝白发 裴九凤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昔日狐族繁华的盛景,还有与墨魂成亲那晚十里桃花的前段。 墨魂穿着正红喜服,牵着她在桃花林漫步,两边有父亲母亲以及狐族各大长老、徒孙。 走到一半,母亲不见了,再是父亲消失了,然后所有狐族徒孙全部化作云烟。 墨魂有时候牵着她走,有时候消失不见,光影朦胧,他的脸逐渐模糊,直到看不清晰。 “墨魂!” 裴九凤挣扎着醒过来,吓到旁边的重火。 “凤姐姐,墨魂走了,这是他留下来的信。” 裴九凤急忙抢走信纸,颤抖着展开。 [凤儿,我去一趟南疆鬼域,你在家中好生等我,那都别去,墨郎亲笔。] 信纸飘然落地,裴九凤望着火红的罗帐发呆,两行眼泪不争气地从眼中滑出。 “凤儿姐姐,墨公子过几天就回来,你哭什么?” 裴九凤慌慌忙忙用手背抹眼泪,吸吸鼻子,听不见外界任何声音,只晓得她现在必须去南疆鬼域。 墨魂刚晋升至远初境,修为还不稳固,操纵纯阳烈焰也不熟练,如何能跟赤焰鬼王搏斗? 且不说赤焰,外面还有白殇兴风作浪,万一来个黄雀在后,墨魂很可能魂飞魄散的。 裴九凤飞快穿戴衣物,带上重火一起往南疆鬼域奔赴。 经历过一场浩劫,南疆鬼域杂草丛生,殿宇楼阁化作废墟,远处悬崖巨石上还有几撇锋利的划痕,显然是决斗留下的痕迹。 裴九凤的心跳得很快,牢牢握紧朗月,往鬼王殿所在的山腰飞奔。 南疆鬼域秩序混乱,随处可见小鬼作乱,一路上裴九凤去得并不容易。 鬼王殿没有被摧毁,巍然屹立在山腰,四周萦绕着丝丝缕缕的血煞之气。 进门前,裴九凤猛地止住脚步,下意识转头往鬼王殿所对的火焰山看去。 只见山峰围着咒语密布的结界,十几条粗长的玄铁链子由上到下会聚到一处,熊熊的烈火沿着链条往下灼烧,远远看着都觉得瘆人。 “裴九凤,你终于来了。” 赤焰鬼王从鬼王殿中走出,打断裴九凤的思绪。 看到出来的是赤焰,裴九凤的心沉到谷底,拳头攥得很死。 赤焰没死,那么墨魂又在何处? 裴九凤再度看向火焰山那边,赤焰鬼王走过来,一把扼住她的下巴,强行扭转裴九凤视线,让她跟自己对视,“你的小情郎就在火焰山里面受刑,嗜火焚心,永生永世都出不来,这就是你背叛本座的下场。” “纯阳火种给他了是不是?” 赤焰收紧五指,狠狠掐着裴九凤。 裴九凤冷笑,扺掌震开赤焰,二话不说直接拔剑,“今日,我要你死!” “狂妄!没有纯阳烈焰,你拿什么跟本座抗衡?” 赤焰闪身躲开,雷霆瞬间萦绕全身,掌心更是电光闪烁。 两人在鬼王殿斗得天翻地覆,日月颠倒,裴九凤被赤焰一掌击中,砸在地面,猛地呕出一口血。 短短几个月,赤焰的修为又暴增一倍,实在令她匪夷所思。 此时,火焰山剧烈振动好几下,玄铁链条疯狂荡动,火光中似有两个人影。 来没来得及看清,赤焰从楼阁屋顶飞下来,雷霆撕裂空间朝裴九凤击来。 裴九凤下意识闭上眼等待灭亡,银光乍现,朗月化作银色巨翼将裴九凤纳入羽翼之中,挡住赤焰全力一击。 银羽簌簌飘零,裴九凤睁开眼,羽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皲裂,最后化作碎片散乱在地。 “朗月…朗月…” 裴九凤跪在银色碎片面前,抖着双手去捡剑刃碎片。 这是墨魂留给她的唯一信物,她竟没有保护好,怎么对得起墨魂? 裴九凤合拢五指,碎片刺入掌心,艳红瞬间流了一地。 “啊!!!!” 裴九凤仰天长啸,瞳仁变得更红,火焰山的铁链响得更加厉害。 山石在尖哮中崩裂,所有山川颤动,赤焰险些稳不住身子。 赤焰振臂挥袖,腾至半空,再度凝聚灵力攻向裴九凤。 裴九凤站起身,运起十层灵力跟赤焰拼死一搏。 就在两人相持不下时,妖莲重现于世,裴九凤控不住魂丹,灵力顿收,身子被赤焰的雷霆贯穿。 双膝铿锵落地,半空中的赤焰瞬时消失,裴九凤趴在地面,魂丹内的气息被妖莲摄取消化,意识逐渐消散。 余光落下一片墨色衣角,裴九凤艰难地抬起头,惊喜地往上看。 男子身着纯黑斗篷,手持弯月镰刀,斗篷盖住大半张脸,露出白皙偏瘦的下颚。 裴九凤敛下眼睑,唯一的希望都没了。 “裴九凤,你的魂魄快散了。” 白殇慢慢蹲下身来,“本座可以帮你,不过你必须答应本座一个条件。” 裴九凤被他扶起来,身子软绵绵地靠在白殇肩头,眼前是萦绕着紫黑魂煞的弯月镰刀。 眨眼功夫,她已经不在南疆鬼域,而在一片海上。 海面中央,绽放着硕大的紫色莲花,花瓣挂着点点艳红的血滴,莲座上安详地躺了一名白衣男子。 “将你的宿命与阿离关联一世,陪他渡劫,我就帮你凝聚魂魄。” 裴九凤扯开轻蔑的笑,“阿离就是那天拼死也要放你出来的人吧?” 白殇默认,下巴隐在斗篷投下的暗影中,“只要你应我,我会救你。” 裴九凤无望摇头,“我这一生了无牵挂,魂飞魄散又如何?” 白殇道,“火焰山里锁着的那位,你也不在意么?” 白殇一击即中,裴九凤身子明显僵住,态度有所动摇。 白殇又道,“你结束这一世,陪我的阿离渡劫,我保证墨魂顺利从火焰山出来,九尾老祖,你愿意接受交易么?” “呵。”裴九凤抬起头,仰望高高在上的白殇,“像你这种魔头,我宁愿与墨魂死生不复相见,都不会跟你交易的。” “你真的狠心吗?” 白殇挥挥手,空中幻化出火焰山的风景,熊熊烈火将里面的人完全包裹,烧得那人面目全非。 裴九凤看红了眼,不由得挣扎着往幻镜爬去,白殇半路挡住她,“你答应交易吗?” 裴九凤听到一声长啸,心被撕成两半,再狠狠揉碎。 “我…” 裴九凤扣紧莲花底座,余光瞥向莲花座上平躺的白衣男子,凄厉愤怒的吼声不断从幻镜中传出,凌迟着她鲜血淋漓的心。 “我接受。” 说完,两滴眼泪砸在莲花座上,纤弱的身躯无力倒下,失去声息。 白殇收起镰刀,将裴九凤与阿离并排放在一起,苍白的手指微微弯曲,从阿离眉心一路滑到坚挺的鼻梁最后触在毫无血色的唇畔。 “阿离,我不会让你离开的。” 白殇收回手,踏着涟漪点点的海面远去,紫色莲花合拢飞至空中,直至与天空融为一色。 妖莲在火焰山上空悬挂数日,清楚大半妖魔鬼怪,九重天所有天官倾巢而出,天兵天将全部聚集在南疆鬼域讨伐白殇鬼王。 然,四面楚歌的白殇懒洋洋地在妖莲座上小憩,百余名天官竟连白殇设下的结界都破不了。 通往火焰山峰的赤炎石小道,一名白衣男子踽踽独行。 他摇着玉扇,神态轻松地在结界外站定,眼里倒映出浮动的梵文咒语。 绯红的唇邪邪勾起,玉扇抵住结界,灵力沿着玉扇传入其中。 结界内,男人的声音回荡在上空。 “墨魂,裴九凤魂飞魄散了,啧啧,还是死无全尸那种。” 乘着火焰的玄铁链开始大幅度晃动,铁链摩擦声森森作响。 “因为你太不争气,没来得及救她,让她一个人跟白殇苦战,被白殇碾成肉酱了!” “就剩你一个人了,开不开心?” 沉闷压抑的嘶吼由火焰深处传出,带着火舌疯狂摇摆。 “你真没用,保护不了自己的子民也就罢了,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要你何用?” 一道白电注入火焰中,化作长鞭抽打在面目全非的人身上。 那人四肢分别用几条玄铁链捆缚,通身被烈焰灼烧,烧得不成人形,他对面还绑着另一个人,也是奄奄一息。 “裴九凤死了,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被白殇千刀万剐,被剥去衣服凌辱,被成千上万的恶鬼凌辱,每块肉都入了恶鬼的肚子,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被玄铁链捆缚的少年攥紧了拳头,全身经脉发红发热,火红的瞳仁一点点褪去颜色,随着他的尖哮,经脉暴起,犹如困在牢笼里的猛兽,愤怒地咆哮着,疯魔般挣扎着。 “因为白殇,你再也见不到裴九凤了,我真为裴九凤感到不值啊!” “闭嘴!!!” 少年用尽全力嘶喊,眼角滑出两行比火焰还要炙热的血泪,唇硬生生被咬下一块肉。 火光中乱舞的青丝根根变成银色,掺杂着血与泪,一头青丝簌簌化作白雪。 “啊!!!” 少年挣开玄铁链,大地皲裂,结界瞬间被灭世的力量毁灭,火红的凤凰从万火丛中飞出,凤唳九霄。 “怎么会有只凤凰飞出来?” “那边发生什么事了?” 天官们望着动荡的火焰山,表情惊恐。 妖莲上打坐的白殇睁开眼,缓缓勾起了唇,“对手终于来了么?” 火焰山爆发耀眼的光芒,山体节节碎裂,不出几个功夫直接夷为平地! 天上,人间,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一位墨衣少年从脚踏火焰从浴火而来,手里提着赤焰鬼王的头颅。 银发翩飞,火凤环绕在侧,长剑蹭着地面,摩擦出星星点点的金色火花。 守在外面的天兵天将被他逼得节节后退,举着神器不敢轻举妄动。 “白殇,本座要你偿命!” 银发少年丢开赤焰鬼王的头颅,一跃三千丈,挥剑暴力破开妖莲。 弯月镰刀与长剑灭世在黑夜中激烈摩擦,直斗得苍穹俱裂。 瑶光鬼王出世,成了第二个白殇,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三界血流成河。 白殇刚被镇压回去,又来个谁都打不赢的瑶光鬼王,九重天的神官们天天愁眉苦脸。 放纵墨魂在凡间继续杀人不行,集结所有神官镇压又行不通,当真棘手。 最后还是花神出现,将疯魔边缘的墨魂制住。 时隔几年,飞升成神的墨鸢与堕落成绝境鬼王的墨魂再度相见。 杀红了眼的鬼王放下屠刀,停止一切杀戮,像个失去糖果的孩童抱住花神嚎啕大哭。 “哥哥,不要再杀人了。” 花神轻轻抚摸墨魂满头的银丝,那根根银发能化作银针扎进她心头。 “我找不到她了。” 墨魂跪在花神面前,满脸泪痕,神情茫然无措,声音沙哑至极。 “你杀人是为了找她么?” “我把除她以外的所有人全部杀光,就能找到她了。” 墨魂抽噎一下,颓然埋下头,“她到底在哪里?是不是怨着我,躲着我,不想见我?” “我怎么找不到她呢?” “为什么找不到呢?” 墨鸢听墨魂语无伦次地哭诉,不知道说什么,只抱着他,静静听他诉苦。 “那个人是谁?我帮你找好不好?” “我的妻,裴九凤。” 墨鸢愣了好久,才弯唇颔首,“我会找到嫂嫂的。” 自那以后,瑶光鬼王收起一身戾气,接受天帝镇压,安安心心在魂山忏悔赎罪,守着爱妻亲手编制的桃花剑穗以及金狸。 他知道裴九凤已经转世成了异世界的除魔天师,多久他都愿意等,等她魂归那一天。 如果可以轮回,但愿从头到尾记得的人是我,等你天荒地老也心甘情愿。 重火回到三人居住的老屋,守着江畔,一直到十里桃花枯萎,她修炼成仙,成为了执掌江河的重火半仙,改江名为重火江,重火江面火萤为重火萤。 每年重火萤覆盖江面,都是在悼念裴九凤。 这片三人的乐土由重火半仙守护,素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重火学会做各种饭菜,她怕时间久了忘记方子,就把裴九凤曾经做过的菜全部雕刻在石碑上,忘记的时候就来查查。 世上只有凤姐姐最懂她的胃口,每道菜她都爱惨了,只是她从来做不出凤姐姐做的味道。 ------题外话------ 插叙有点虐,不过以后会好好的,很快就能看到happy宠夫啦! 第115章:终于相认 所有尘封的记忆全部开闸,水月猛地扼住心口,踉跄着跪倒,刻意描粗的修眉紧紧搅作一团。 墨魂本来可以好好做人的,但为了她甘愿沦落成不死不灭的鬼王,又在魂山苦苦等她等了几百年。 然而她来到这个世界,看到他的第一眼,她却不认识他,还屡次三番将他推远。 他的心该有多痛啊? 水月不敢想象,一想心就痛。 “事已至此,在下的任务已经完成,天音国师,后会无期。” “等等!” 水月抬起头,“那个阿离是谁?” 上空沉寂良久,才冷冷回复,“他是主上心尖上的人。” 空间扭曲,水月感觉脑袋仿佛要爆炸了,双手死死摁住太阳穴,咬住牙关也忍不住溢出两声闷哼。 昔日之痛全部涌上心头,她眼神空洞地站在豹兽纵横的修罗场中间,白衣晕开朵朵红梅,像是个木偶人。 朗月剑的光辉闪过眼瞳,水月勉强有几分意识,呆滞地看向叶之珩。 不,不是这张脸。 水月继续搜寻着记忆中的脸庞,视线划过玄武.清水以及各路修士。 “仙女,小心!” 叶之珩挡在水月面前,挥剑斩去扑上来的豹兽走尸,接着对付周边的。 “你为什么有朗月?” 水月拉住混战中的叶之珩,墨黑的眸透着窒息的黑暗。 叶之珩所有动作全部止住,视线跟水月对上,总觉得现在的她有些不对劲。 一群豹兽扑过来,叶之珩顾不得说话,将水月护在后头,抵御不断上前的妖物。 天际剑芒四射,水月扣紧五指,点地掠向剑芒所在方位。 远处有三人搏斗的身影,桃花剑穗挽转在墨衣少年手中,以一敌二不在话下。 越无渡从半空坠落,刚好落到水月足下动弹不得,水月只是淡淡一瞥,没有反应。 没过多久,空中搏斗的两人各自落地,两人齐齐挥剑斩出剑气,强大的灵力威压掀起滚滚浓烟。 白色剑芒撕开另一道剑芒,径直掠过双手执剑的玄衣男子。 那男子摇晃两三下,便一头栽倒。 执剑而立的墨衣少年锋芒毕露,露出半张侧脸,灭世在他手中散发着张扬的光芒,桃花剑穗随风轻扬。 水月跃过越无渡,朝法力场中央的少年跑过去,少年无意间瞥见水月,杀气深重的眸子顷刻间清澈无害,周身的煞气全部收敛殆尽。 法力场随着他收起灭世的一刻完全消失,威压不再。 “墨郎!” 水月这一唤,少年身形明显僵住,漆黑的眸子倒映出水月的模样。 直到温软在怀,墨魂都还没回过神来,拿着灭世呆愣愣的。 水月紧紧环着墨魂的腰,侧耳贴在他心口处,闭上眼静静感受他的每一丝气息。 “国师大人?”墨魂低头小心翼翼地喊一声,似乎不太相信水月已经恢复记忆。 水月抬起头,捧住墨魂的脸颊,热泪夺眶而出,踮起脚尖抱住他的脖子,偏头吻上他的薄唇细细碾磨。 墨魂全身神经都集中唇上,手中的灭世应声落地,短暂的呆滞过后,他用力扣住水月后脑勺夺回主动权,直叫水月没有一丝气力才肯放开她。 “凤儿,你回来了吗?” 墨魂将脸埋在水月发间,滚烫的泪水濡湿了水月的脖颈,滴到她心里。 水月窝在墨魂宽阔的怀抱中,手抓着他的臂膀,偏头枕着他的胸膛,声如蚊蝇地应了声,“对不起,现在才记起你,等很久了吧?” 刚说完,就听到某人狼狈的抽噎声,成日里拽天拽地的鬼王,此刻就在她面前像个小孩一样哭泣。 “我想回老屋看一眼。” 水月稍稍松开墨魂,卷起袖子擦拭他脸上的泪痕。 “处理完越州的事,就回去。” 水月轻抚墨魂耷拉的剑眉,指尖从他的脸颊划过,卷起几缕银发绕在指尖。 密密麻麻的修士将拥在一处的两人层层包围,越焕.越无渡站在前头领兵。 墨魂恋恋不舍地松开水月,张开手心将灭世召唤回来,纵力将其直插在地,略微一转,扩散的威压撂倒一大片人。 “瑶光鬼王,你今日一定要跟我等过不去么?” 越焕大声叫问,衣衫上都是破破烂烂的刀口,是方才跟墨魂打斗留下来的。 墨魂左手勾着水月腰身,右手食指绕着灭世剑柄打圈,漫不经心道,“谁让你们跟我的娘子过不去?” 越无渡嗤笑,“水月是我未过门的世子妃,怎么就是你的娘子了?” 墨魂抬抬眼皮,右手突然扣住剑柄,眼里杀气毕露。 “不好意思,在下九尾老祖,瑶光鬼王之妻,天音之国师,裴九凤是也。” 水月朗声对前头乌泱泱的修士介绍自己,半分不含糊。 墨魂听到“瑶光鬼王之妻”,薄唇不受控制地上扬出明显的笑容。 “水月,你做梦呢?”越无渡气急败坏,脸色很差。 “嗯?”墨魂皱皱眉,放开水月,步步朝越无渡走去,“你敢说我娘子做梦?” 他就一个人,气场全开,逼得成千修士畏缩后退。 “那本座就送你去做梦。” 墨魂话音刚落,灭世横扫,瞬间荡平一切。 越无渡.越焕皆受重伤,卧地不起。 水月趁机召出通灵符,一道符咒入地,眨眼功夫地面冒出许多形状各异的鬼差,惊奇的是阎王也在其中。 “殿下怎的亲自上来了?”水月小跑到鬼差们前头。 阎王看一眼墨魂,咽咽口水,目光转向满地苟延残喘的修士,道,“这不越焕阳寿已尽,咋们恨他恨得紧,紧赶着就上来收魂了。” 墨魂走过来,边走边将灭世放入剑鞘中,留出桃花剑穗在外头。 “以后再有人作恶,直接告知本座,通通收拾干净。” 墨魂说得正义凌然,可阎王并不觉得墨魂是个行侠仗义的良善人,要不是越州的事关联着水月,墨魂鸟都不会鸟一眼。 “对了,殿下,越无渡的私宅里还有很多无辜女子的冤魂,一并收下去好投胎。”水月临时想起宅子里的冤魂,赶紧进言。 “这是应该的。” 阎王挥挥手,把鬼差散开,各自去收魂魄。 越焕已死,旁边的越无渡还执拗地死撑着,他看着水月的身影,晦涩出声,“月儿,对不起。” 水月闻言,不觉看向奄奄一息的越无渡,生出几分不忍。 “真正的越焕在万毒窟,他是假扮的,原名叫作万顺,活尸都在万毒窟做的。” 水月皱眉,“越焕那般强横,如何被万顺羁押在万毒窟的?” 越无渡意识游离,说话颠三倒四的,“有仙人…他修炼邪术,暗害我父王跟二弟,企图把我变傀儡,可我一直在抵抗,做错事实属心不由己。” 水月抿紧双唇,觉得自己好像杀错人了。 “能死也挺好。”越无渡仰躺在草地上,胸口剧烈起伏,俨然濒临大限,他摇着头,含着凄冷的笑,“本来还想亲自做一碗你最喜欢的南瓜粥再去死,没机会了,没有机会,罪有应得…” 他声音越来越低,直至听不见。 水月扶着他的手臂,心情无比沉重,鼻尖酸酸的。 越无渡死去一刻,水月手上的咒印消退,结束了原主与平西王府的一切纠葛。 等到越无渡的魂魄被阎王收下,水月犹豫再三还是有意嘱托阎王,“殿下,他也是可怜人,就让他早些投个好胎吧。” 阎王又把墨魂看一眼,见他点头,才和颜悦色地说,“一定。” 硝烟弥散,水月与墨魂找到玄武等人,将余下的走尸豹兽清理干净。 清水中了尸毒,毒素已经攀爬至脸部筋脉,坚持不了多久。 “去万毒窟找解药。” 活尸都在万毒窟造的,一定能在万毒窟找到解药。 水月让玄武好生搀扶清水,五人一齐向万毒窟进发。 “凤儿。” 墨魂在后头喊她,水月停下来回头看他,见他伸伸右手,便主动扣住他的五指,手牵手一起走。 “国师不会跟鬼王那个那个吧?” 玄武看到两人肉麻地十指相扣,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什么那个那个?国师还是童子,没有那个那个。就算要那个那个,也不可能跟鬼在一起那个那个。”清水忍着毒发疼痛,都不忘跟玄武拌嘴。 “那个那个是什么啊?清水姐姐?” “滚犊子,你很明白的,就是那个。” “哪个嘛?” “老娘咒你断子绝孙,娘的明知故问。” 叶之珩跟在最后头,耳边是玄武跟清水喋喋不休的争吵声,视线定格在水月与墨魂十指相扣的地方,表情明显沉下来。 抵达万毒窟,还没进石门就能听到里头野兽低哑蛰伏的声音。 墨魂一夫当关,暴力震开石门,托起掌心焰先进去探路。 猩红的野兽毒虫之眼在石洞里森然闪烁,墨魂将掌心焰左右射入石壁,黑漆漆的石洞瞬间亮如白昼。 习惯黑暗的毒虫.野兽无处遁形,乱成一锅粥,在石壁.地面慌乱逃窜。 “怕吗?”墨魂低声问。 水月道,“不怕,就是觉得恶心而已。” 墨魂颔首,打个响指,火苗洒在石洞各处,精准无误地捕捉到不干净的东西,全部烧光光。 五人深入洞穴,在中央石室内发现许多没有召唤出去的活尸,圆形台面中心放置着一块半圆形白玉,像是开关之类的。 第116章:朗月剑心 水月行至开关处,摁住白玉石用力往下摁,只听咔嚓一声,水月撤回手,看白玉石旋转上升。 墨魂将水月拉到身后,戒备地看着慢慢升上来的铁箱子。 箱子通体白银色,自封口处流淌出纤细的血痕,再往上升些许,新鲜的血液顺延干涸的血痕往外冒,血腥气越发浓郁。 低低的呻吟声从铁箱子传出,水月施法止住白玉石,跟所有人各自对视一眼,“里面有人。” 墨魂视线往下,在铁箱子底部看到两只轮廓模糊的脚掌,粘稠的液体从发颤的脚趾滴落。 “有意思。” 墨魂忽然笑一声,笑得薄凉讽刺。 水月顺着他的视线往底部一瞧,眼睛不禁睁大了,胃里腾起酸水,呕吐感直冲大脑。 玄武也看到箱子底部不堪入目的画面,脸色发白,“这箱子里关的不会是…平西王吧?” 叶之珩抬抬眼皮,将围绕白玉石的四个人看过,最后看着血迹遍布的铁箱。 墨魂手心运转着火红的灵气团,勾唇,“万顺的心思竟比本座还要歹毒。” 他将灵气团扺出,铁箱出现明显的裂痕,一点点皲裂破碎。 水月看到里面的人,吓得止不住往后撤好几步才堪堪稳住身子,清水更是没忍住,扭头窝进玄武怀里。 玄武也是怕的,但想着清水,他强撑着身子,举手遮住清水的视线,装得镇定自若。 一不辩五官的男子跪在铁箱底座上,衣衫褴褛,满身以发丝纤细的银线穿织,双手合十曲在身前,低着头,不时又血滴子从凌乱的发中滴落。 没有耳朵,十指尽断,只剩手掌相合。 “万顺应该恨毒了平西王,才会将他关在铁箱中折磨。”墨魂走到白玉石下,稍稍扭动,铁箱底座上升,带动男子身体往上拉扯,锋利的银线化作刀刃切割男子血肉,鲜血瞬间狂涌。 水月忙止住墨魂,“别动。” 墨魂看向她,手离开白玉石,好脾气道,“嗯,不动。” 玄武不解地问,“凡人受此刑,不出一日便死了,平西王被万顺关押十几载,怎么没死?” 水月将石室周围的活尸看一遍,猜测,“应该是把越焕做成活尸,保留凡人的痛觉,日夜不断地折磨他,达到报复泄恨的目的。” 墨魂抿唇不语,绕过白玉石,纤长漂亮的手指搭在银线上,慢慢滑动,唯美中有含着丝丝刻意的勾引撩拨。 水月眯眯眼,视线从墨魂的手指移开,从圆台上下去,绕着活尸走动。 墨魂靠在圆台边的石柱上,目光追随着水月,唇微勾,“南疆妖域有一种活尸制法,本座知道配方。” 言外之意就是要让水月求他,他才会大发善心说出来。 都过了几百年,这家伙一如既往的喜欢跟她摆谱。 叶之珩斜眼睨着墨魂,“你休要过分。” 水月已然回到圆台,停在二人中间,话却是对墨魂说的,“好,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墨魂点点右脸,水月好脾气地走过去盖个章,惹得其余三人猛翻白眼。 搞什么鬼? 几个时辰而已,这两人就好上了? 墨魂又点点左脸,水月背负双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没有反应。 “你快点。” 墨魂用力扯了下水月的袖子,剑眉微蹙,水月不急,他倒是急死了。 水月慢悠悠地摇头,墨魂表情沉下来,眸子往下压,典型的赌气模样。 水月突然靠近,柔软的唇瓣贴住他的左脸,很快离开,“满足了没?” 墨魂这才傲娇地扬扬唇,“这还差不多。南疆活尸制法分为很多种,大多失传,也就剩妖王血魅珍藏的炼妖制法以及流传在小妖中间的炼尸制法。这些活尸修为不高,应该属于后者,只需要找到赤血草即可,不过有…” “管他有什么副作用,清水坚持不了多久了,快些找解药。” 玄武紧张清水,管他是什么人,一并大声吼叫,百无忌惮。 水月牵起清水手腕把脉,毒素攻心,很快就会毒发,时间真的不多了。 “他们制活尸应该会准备解药以防万一的,大家在附近找找。” 水月匆匆说完,跳下圆台,顺着石壁上的植株寻找。 “赤红花蕊,碧蓝叶子的便是。” 墨魂扬声提醒水月跟叶之珩,自己也屈尊降贵参与进去。 水月一路摸到一处湿淋淋的地域,借着掌心焰分辨出赤血草,激动伸手揪住草根,拔出来时没注意到草叶边缘的倒刺,手背被划出一道小口子。 不深,渗出几滴血珠就止住了。 “找到了!” 水月跑到原处,另外两头的男人闻声赶回来,两人走到台阶处停下,各自瞪一眼,眼中火光四射。 叶之珩扭头,从另一边台阶上来,不跟墨魂走同一边的。 水月施法将赤血草碾碎,一半口服,一半敷在伤口处,清水痛苦的神情逐渐平复稳定。 “大人,咋们也该离开这鬼地方了。” 玄武背着昏睡过去的清水,举目看着毒虫遍地的石室,禁不住打个冷颤。 水月颔首,转身之际,铁箱底座跪坐的男子突然抬起头,带动银线嘶嘶作响。 水月回过头,撞上一对黑漆漆的窟窿,“救我。” 越焕喉咙里哽出两字,身子慢慢扭动,带动血流不断往外冒。 平西王年轻时杀人无数,暴虐成性,杀了万顺全家,才得到如今的凄惨下场,也是罪有应得。 水月没有怜悯他,就这么看着他挣扎,皮肉被银线切割切碎,血从底座边缘淌落在地,舒开妖冶的曼珠沙华。 “不救他么?” “不救。” 水月指尖凝起一簇火符,点燃扔到越焕身上,火舌很快将越焕包裹吞噬。 凄厉的叫声响了一阵才消失,铁箱底座留下一片白灰。 “越州需要一位仁厚的郡王。” 水月挥手散开骨灰,毅然离去。 “我等要回王都复命,无铭兄,就此别过。”水月抱拳,与叶之珩道别。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全身热热的,尤其是被赤血草划破的小伤口处,仿佛有一团火在烧。 叶之珩将水月身后的墨魂盯住,良久才道,“仙女。” 水月脸皮抽一下,每每听到这个称呼她觉得自己几百年的脸皮都快垮下来了。 她一介凡人,何德何能承受得起“仙女”二字? “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喊你。”叶之珩将朗月递给水月,剑鞘横在两人中间,“物归原主。” 朗月不是被赤焰碾碎了么? 怎么会完好无损地在叶之珩手中? 墨魂等人自觉退开,把地方留给水月.叶之珩两人。 “我是墨魂的心头血,也是朗月剑心所化。” 叶之珩终于道出自己真正的来历,眼角泛起红色,血丝爬满眼白,“我不甘心,可我没办法。” 水月皱紧眉头,“你真的是朗月剑心?” 叶之珩放开朗月,将剑身悬浮在空中,拉高右边广袖,脉搏表层的肌肤浮现出银色弯月图腾。 “墨魂离开重火江那晚,嘱托我护你周全,哪怕剑身尽毁都要护着你。他说你是他的妻,他的命。” 水月心口一窒,脑中出现一大片空白。 “没想到的是,我作为剑心,最没资格拥有感情的东西,却在百年之后爱上了你。”叶之珩嘴角噙着自嘲的笑,“裴九凤,你记起以前的事了吧?” 水月愣了好久,才缓缓点头。 “我就知道我没有机会。”叶之珩轻笑着,举手揉揉眉心,又笑一声,“往后这世上在没有叶之珩,只有朗月剑心,裴九凤,我永远都跟着你。” “你不必如此。”水月眉头锁得很紧,她并不想欠任何人人情,除了墨魂。 叶之珩道,“一道化作剑心,所有的记忆全都烟消云散,或许这对我.对你.对墨魂,呵呵,不是,应该说对主上,我们三个,都是最好的结果。” 叶之珩的身形越发透明,水月抬眸,看着他消失,点点银光汇聚成一片明月印记。 朗月移动出鞘,剑身流转着明月般的光辉,在印记植入其中时迸发出比艳阳还要刺目的光芒。 水月抬手遮去光束,待朗月收敛住光辉,水月才放下手往前看。 朗月剑柄多出银月图腾,横在空中等候它的主人。 水月伸出手,五指并拢轻轻握住剑柄,银白色的剑芒从上划至剑尖末尾。 从此,世间再无无铭鬼王叶之珩,只有朗月剑心。 墨魂从后头走出,身后跟着玄武,“他…臣服了?” 水月微侧首用余光看他,淡淡地嗯一声。 四人回到郡会城池,找到花谢的身体,暂时在一家客栈休养一晚,明日启程回王都。 “原来的花谢已经死了,身子被叶之珩占用而已。” 墨魂守在床侧,垂头观察花谢惨白的脸庞。 水月苦恼地揪住眉心,叹息,“你的剑心跟你一样,总喜欢给我找麻烦。你说说,本国师回到王都怎么跟君璃交代。” 墨魂开玩笑道,“不如叫孟婆上来,给他魂魄,让他变成鬼?” “又不是每个人都愿当鬼的,不死不灭,永恒的痛苦谁能承受?” 说到这儿,水月突然哽住,下意识去看墨魂的脸。 第117章:瞬间漏气 墨魂面上的笑僵一瞬,继而笑得更开,剑眉星眸,银发雪肤,怪惹火的。 水月咽咽口水,僵硬移开视线,觉得身子更热了。 墨魂看到她手背上的划伤,蹙眉,“什么时候划破的?” 水月下意识捂住伤口,扯扯嘴角,“在万毒窟找赤血草时划破的。” 墨魂目光变得很奇怪,像是在憋笑,又像是充满着某些期待,慢慢的变得极具侵略性。 “你感觉如何?”墨魂用手背碰碰水月泛红的脸颊,冰凉的触感,触得水月心神荡漾。 感觉墨魂的手凉丝丝的,摸起来特别舒服,甚至还希望他继续。 不行,她现在修炼的是法家,一定要坚守底线。 墨魂坐在她旁边,半个身子偎着水月娇小的身板,手臂环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散发着热量的脖间。 “你抱起来暖洋洋的,好舒服。” 他声音压得很低,哑哑的,沉沉的,很有诱惑力。 “回去,嗯?” 墨魂歪着头瞧她,喉结滚动一下,声线格外沙哑低沉。 水月攥紧袖子,非常违心地摇头,“我现在是法家弟子,不行的。更何况,花谢在这边,我…我放心不下。” “唉。”墨魂叹息一声,“你这辈子总喜欢用法家搪塞本座。” “告诉你。”墨魂贴着水月的耳廓,小声道,“你师父都不是清心寡欲的,他喜欢墨鸢。” “真的假的?”水月回头对上墨魂的眼睛,显然吃了一惊。 无法想象琴仙那般清风明月断情禁欲的谪仙,也会涉入红尘,染一身风尘。 墨魂没有回答水月,黑漆漆的瞳仁垂下来,捧住水月小巧的脸,拇指轻轻摩挲她白里透红的脸颊。 “回房,可好?” 水月受不住他的央求,紧绷的神经蹭地一下松开,放开所有的顾虑,妥协地低下头抵在他肩侧,“那我使不出法力了,你要借我。” “自然,全部借给你都行。” “还有。”水月攥紧墨魂两侧袖袍。 墨魂低眸看她,“还有什么?” “你记得温柔点。” 听着水月细细软软的乞求,墨魂全身血脉都滚烫起来了。 简直要他命了… 翌日清晨,柔和的阳光从窗边洒进屋中,衣衫从门口一直凌乱到塌边,白的黑的杂糅在一处。 砰砰砰! 震天响的砸门声吵醒榻上拥在一处的两人,水月困得睁不开眼,抬脚把男人踹下去,“你去处理。” 周围安静一阵,床边神情不新鲜的男人认命,把满地的衣衫收起来,穿戴好走到门边。 “大人,玄武他…唔!” 清水还没嚷嚷完就被下了禁言术,美眸飘着火,瞪住神情倦怠的男人。 墨魂环抱手臂,斜斜靠在门边,“你家大人在睡觉,安静点。” 清水跺跺脚,反复指着自己的嘴,示意墨魂赶紧给她解开。 墨魂歪歪头,跨出门槛,合上门,把清水拎到一楼楼梯口。 禁言术解开,清水劈头盖脸地骂起来,“你怎么在大人房中,昨晚对我家大人做什么丧尽天良的事了?” 墨魂太阳穴上的青筋跳动两下,面色阴郁。 “我要去看大人!” 清水刚踏上木梯就被墨魂挡开,“看看看,看你个头。” “你!”清水猛抽一下小身板,指着墨魂,“你欺软怕硬!” 墨魂笑了,“怎么跟本座说话呢?” 清水哼哼两声,“要不是我修为不够,要把你除了,哪能留着你祸害我家大人?” 墨魂想起昨晚的疯狂,心情突然变好,没跟清水计较。 “我家大人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天地不仁,暴殄天物!” “你娘的说谁是牛粪呢?”墨魂听着话就不乐意了。 “是你,你是牛粪,还是最大最臭最碍眼的那一坨!” “是不是欠死?” 墨魂活这么久还是头一遭被人骂成牛粪,当即恼了,抬手就要收拾水月身边这只口无遮拦的臭丫头。 玄武从后头冲到前面,护小鸡似地挡在清水面前,赔着笑,“她心情不好,鬼王大人就别跟她计较了。” 墨魂眼尖,看到玄武满脖子的淤红,目光锐利起来。 清水看到玄武就窝火,鼓着腮帮子愤愤然跨出客栈。 “赤血草威力如何?”墨魂坏坏地勾唇。 玄武捂住脖子,讪讪道,“不是我说,鬼王大人,你咋这么坏呢?明明知道赤血草会让人动情,还不明说,害得玄武昨晚差点交待了。” “不是你不让本座废话的吗?” 墨魂背负双手,悠哉悠哉地往上走,离开这会子,他又开始想屋里的小可人了。 玄武无话可说,当时他急着解毒,确确实实没让墨魂说完,是他的错。 “你太丢人了。” 墨魂的视线从玄武脖间的红痕一一扫过,痛心疾首,“丢了男人的脸哟!” 玄武挠挠头,“我没有经验,她突然扑上来,就不知道咋办,然后…” 被强了… 玄武没脸说出后头三个字,墨魂说得没错,实在太丢人了。 墨魂走到门口,玄武愣着跟在后头,里头伸出一只手抵住他,“送你两本回去好好学。” 墨魂变出两本小册子,拍在玄武脸上,没等玄武反应,嘭地一声关上门。 玄武呆头呆脑的,一边翻看一边回屋,书里的画面一言难尽,突然想替国师大人捏一把汗。 回程路上也算顺风顺水,只是过木州时遇上一桩鬼娶亲。 那只鬼觊觎一位富家千金,奈何出生贫苦家庭,终日都是远远观望。 后来不知被谁挑唆的,竟用跳河自杀威胁千金嫁他,人家千金自有婚约,更不会在意一位啥也不是的贫民,就这么纵他跳河了。 他跳了,死了,成鬼了,隔三差五到小镇作乱,镇长不得已才把那位千金配合他做**。 水月等人到镇上,正好撞上**现场,一眼望去全是白茫茫的布条.纸钱以及穿麻衣丧服的送亲队伍,隐约可以听见女子低低的啜泣声。 “哼,瞧瞧,人都不想跟鬼在一起的,你们听那女的都哭成泪人了。” 清水坐在馄饨摊边,吃大碗馄饨都堵不住她的嘴。 墨魂知道她意有所指,平展的剑眉略蹙起,冷嗖嗖地盯着清水。 水月温声道,“只要真心喜欢,管他是鬼是神的。我听那姑娘哭得伤心,大抵是不愿意的,我们动手吧。” “听见没八婆,你家大人说的!”墨魂得意起来,大声冲清水喊。 一路走来,这两个人每天都要拌嘴,真叫她头疼无奈。 水月飞至迎亲队伍前头,白衣翩然,挡在几十人马面前。 “来者何人?” 为首的两位马上壮汉齐齐用战戟指着水月,其中一位大声叫问。 水月抬起头,“你们强取豪夺是不对的。” “老子娶娘子管你鸟事,让开。”新郎官不耐烦了,双腿猛夹马肚,拉扯缰绳驱策着铁面战马冲向水月。 水月闪身到一边,跃至屋顶,左右手召出雷符,“你最好把姑娘放了,不然本国师绝对不留活路。” “我就说那位白衣公子看起来怎么那么眼熟,原来是国师大人!” “我们有救了,国师大人来镇上斩妖除魔了!” 被强迫接亲的镇上壮丁丢掉手中的器物奋起反抗,彻底把新郎官以及带来的几个鬼兄弟激怒。 “你在找死!” 新郎官掀开长帽,攻向屋顶屹立的白衣人。 水月勾起唇,扬手放出雷符,让人惊掉下巴的是那雷符半空中突然消失了! “怎么回事?雷符没了?” “这国师不会是冒牌的吧?” 眼看着几只鬼就要围上来,水月赶紧运转金丹,发现怎么调动都调不出灵力。 死鬼,让他节制一点,搞得她现在半点灵力都使不出来。 “嗤,还以为你多有能耐,不过狐假虎威罢了!” 新郎官向水月发起迅猛的招数,狂风阵阵,天地变色,身躯陡然增大几倍,如同蟾蜍般涨大,声势浩大。 水月站在他面前就是小蚂蚁,仰着白净的小脸,不见惧色。 “墨魂!!!你个杀千刀的!!” 水月愤怒的咆哮从屋顶上传下来,稳坐在馄饨摊享受美食的清水差点噎住了。 刚刚那个骂人的不是国师吧? 应该不是… 国师那么仙气的一个人… 几乎是水月一喊,对面支着下巴小憩的墨衣男子瞬间化作片片桃花飘向水月所在方位。 “呵!就你这小身板,弱鸡似的,老子一口气就能把你吹飞!” 嗝~~ 新郎官巨大的身躯弯下来,对准水月就是秀气的一个嗝儿,旋风从他嘴里喷出,水月没有灵力护体,身子被风卷起,在风中飘零。 桃花闯入旋风中,追到风中的白衣人儿,化为真身将其搂住。 “尔等下品,也敢在本座面前嚣张?” 墨魂就往远处一站,不用做什么,一双猩红的眸瞬间把小鬼震慑住,巨型新郎官瞬间漏气缩小成原型。 “通通跪下,磕头。” 墨魂一声令下,作乱的小鬼们真的跪下来,乖乖磕头。 “没力气吗?磕大声点!” 墨魂声音陡然凌厉,小鬼们飞快磕头,梆梆作响,跟敲锤子似的。 水月忍不住被逗笑,“行了,点到为止。” 墨魂对鬼怪的震慑力不输于白殇,只要放出威压,三界之内大多数鬼怪都会臣服在他足下。 第118章:流云墨鸢 处理完鬼娶亲的事,四人加快行程回到王都,君璃亲自出城迎接。 水月看到皇家仪仗,不由得加快步子走过去,来到紫衣帝王身前。 “微臣拜见陛下。” 水月手挽白羽,毕恭毕敬地行礼。 玄武、清水亦然。 墨魂直挺挺地站在旁边,上下打量君璃,额前细碎的银色刘海微晃。 “那人谁啊?居然不向陛下行礼,太没礼数了!” “怕是东阳狗,他们东阳的想着国大势大看不上其他国家,不行礼正常。” “看他装束也不想东阳那边的,倒是一头银发跟古书里面记载的瑶光鬼王如出一辙。” “你眼瞎啊!瑶光鬼王是金冠银发,通身煞气,这位拿两根破红绳子束发,再看他跟狗一样跟在国师后面,半点杀气都没有,能叫如出一辙吗?” 一路上,百姓、大臣、宫人们七嘴八舌地逮着墨魂议论,有人说他是东阳狗,有人说他是瑶光鬼王,有人说他仗着国师飞扬跋扈,单单没向帝君行礼而已,就引发了铺天盖地的议论。 水月先让墨魂、清水回国师殿,她需要跟君璃入御书房说点事。 “越州祸患已连根拔起,郡王之位空悬,陛下可早日定夺继承人。” 水月坐在太师椅上,手捧瓷白茶盏,垂眸看着杯中晃动的水纹。 君璃颔首,抬眸看她,“青阳世子呢?” 水月眼眸一滞,将茶盏放在桌边,起身放出花谢的尸身。 君璃腾地站起来,“怎么会这样?” 君璃急匆匆绕过御桌,来到尸身旁边,蹲身近距离查看花谢的脸。 水月交出从阴间笔官手中调出来的卷筒,在空中徐徐展开。 花谢,年十六,于花颜身死次日亡,魂魄已涉过奈何桥。 从初见花谢开始,他的灵魂就是叶之珩的,真正的花谢早就入了阴间。 “谁杀的他?又是谁驾驭着他的身躯胡作非为?” 君璃沉着声音问,面部表情阴鸷。 “他自杀的,至于谁利用他的身体,微臣无可奉告。” 君璃站起来,逼近水月,“你知道对不对?” 水月敛下眼睫,淡淡道,“他只是占用花谢身子一段时间,并没有胡作非为,陛下若真早追究,就把罪责加在微臣身上。” 水月脊背挺直,在来之前她就做好了领罪的准备,故而没什么反应。 君璃气恼,在房中来回踱步,“国师啊国师,花谢是花将军爱子,突然之间暴毙,你让寡人如何跟花将军交代?” 水月道,“微臣一力承担。” 君璃气笑了,“你一力承担?要是花将军要杀有该怎么办?” 水月抬头对上君璃的眼,道,“陛下只要如实告知花将军即可,至于花将军想怎么样,陛下可以撒手不管。” “寡人不管?难道让你二人决斗?” 水月抬起双手,交叠,面对君璃跪下,这是水月第一次跪拜帝君,君璃没想到水月会突然跪拜,不禁愣住了。 “微臣找陛下的第三件事就是辞官。” “水月,你莫要胡言乱语。” 君璃神情隐约可见不安,语气透着丝丝紧张。 水月坚决道,“我想要照顾一个人,能做国师的人千千万万,而他唯一想要的是我,微臣请求陛下恩准。” 君璃回到原位,缓缓坐定,长叹一声,“是今日跟你回来的男子么?” 水月垂头不语,表示默认。 君璃皱眉,“非要辞官吗?” 水月回话,“水月辞官,开日花将军找上微臣,陛下也不必为难。” 君璃严峻道,“你知道寡人很器重你的。” 水月道,“陛下放心,水月辞官后自会遍游天音,斩妖除魔,守护天音百姓。” “寡人看你单纯就是为了那男子想辞官的。”君璃想到墨魂那张不可一世的脸,心里就来气。 水月固执请求,“请陛下恩准。” 君璃撑着额头,头埋得很低,桌案香烟悠然飘动,窗外的竹叶沙沙作响。 闻名天音的国师,在百姓心目中地位堪比帝君的国师,就这么褪去一身尊贵的国师朝服,换上寻常公子家的锦衣,从王宫走出。 从回到这个世界到现在,水月从未觉得这里的天好看到让人移不开眼,阳光温和,连拂面的风都事暖暖的。 她喜欢自由,不喜欢被局限在国师之位,如今她终于解脱了。 “大人,您真要走嘛?” 清水握住水月的手,旁边站着玄武。 “八婆,这是本座娘子的手。” 墨魂扯开两人握在一处的手,骂咧咧地嫌弃。 水月把墨魂撇在身后,捏捏清水的腮帮子,“以后你跟玄武好好的。” 玄武赶紧举手发誓,“两位大人,玄武一定把清水照顾好,自己死了都不会让她死。” “你说什么浑话?”清水拧住玄武耳朵,语气凶狠。 水月打断两人,“反正你二人好生辅佐陛下就是,还有,什么时候成亲,记得提前通知我。” 水月将通灵符交到清水手中,将催动灵符之法详细说尽。 “那大人有空一定要回王都看看我们。”清水恋恋不舍地握住水月双手,眼里泪汪汪的。 水月道,“会的,有空就回来。” 两人临走前,玄武高声喊问,“鬼王大人,你有银子娶国师吗?” 墨魂扭头就是一个毁天灭地的目光斩杀,要不是手掌包裹着水月软白的小手,他早就爆发了。 玄武吓得全身一抖,挠挠头嘿嘿一笑,拉着清水马不停蹄地往回跑。 走出王都城门,两人倒没想着御剑去重火江,十指相扣,沿着山山水水的小道慢慢走。 世间仅剩他们两人,格外岁月静好,仿佛又回到几百年前山间生活的午后,她跟墨魂手牵着手在竹林中散步,什么都不说,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在林中漫无目的地走。 “墨魂,能跟我讲讲后来的事吗?” 她还是想知道自己去异世界后,墨魂都经历了什么。 墨魂将他在火焰山历炼的经过描述一遍,后来杀人入魔的片段被他有意带过,怕水月知道后会生气。 “在火焰山的八十一天里,很辛苦吧?”水月伸手摸摸墨魂耳垂,再牵住他的手。 “还好。”墨魂晦涩出声。 “那你在异世界过得如何?” 水月踢着足下的小石子,道,“也还好,就是没打过青鬼,窝囊死了。” “青鬼?” 墨魂随口猜测,“那个青鬼不会是白殇的小情人阿离吧?” 水月想了想,弯起眸子,“可能是吧!” “对了,你说在火焰山有个人跟你说话,可查到他是谁了么?” 墨魂摇头,“那人修为难测,加之我那时意识并不清醒,没留住半点线索。不过要不是他在外面用你激我,我还不会冲破结界,拿着赤焰狗头出来。” “等等。”水月停下来,扭头看着墨魂,“你说拿着赤焰的头出来?” 墨魂点头,“我跟他都被锁在火焰山中。” 水月神情严峻起来,“赤焰跟你锁在一起,那我在鬼王殿外打的是谁?” 墨魂疑惑,“不是白殇吗?” 水月敢肯定不是白殇,否则在她魂魄散尽前刻,白殇也不会出现提出交易了。 “看来几百年前就有人从中作梗。”水月皱紧眉头,“那个人藏在暗处,比白殇更加可怕。” 两人陷入沉默,沿着山间小路再走一段,水月突然想到越无渡临终前的话,“仙,会不会是九重天出了叛徒?” 墨魂表情明显严肃起来,略作思量,“那我们不回重火江了,去灵雀山找流云去。” 天音唯一的一位神就是琴仙流云,同时也是唯一在凡间修炼的上仙。 两人御剑赶至灵雀山,拨开云雾,山腰处白光闪闪,雪白的建筑巍峨伫立,恢弘大气,说是人间仙境也不为过。 在山门前落定,墨魂戏谑道,“平常本座来灵雀山从不走正门的,直接闯流云的宫殿了事。” “你这样很没礼数。”水月循循善诱,“要是不小心看到什么,你怎么负责?” 墨魂不在意道,“反正他光着的样子还没本座好看,看看无所谓。” 水月真想给墨魂跪了,知道他性子随性妖孽,没在说他不是。 “娘子,你是喜欢流云那种表面禁欲内心特欲的类型,还是本座这种欲到头发丝的狂野类型?” “无聊。” 水月红了耳垂,不禁想到每天晚上被墨魂支配的模样,恨不得立马窒息。 两人朝着正门口走,守门弟子认出两人,齐齐让开道,不做阻拦。 “娘子,你喜欢被动还是主动啊?”墨魂缠着水月,不断问各种流氓问题,惹得水月面红耳赤,只得加快步子往流云殿走。 “你每晚就躺着享受,今晚是不是该主动点?” 墨魂在耳边喋喋不休,水月感觉脚指头都红了,回过神举手并拢食指跟中指想施法,却发现她灵力又被封印了。 “借点法力。”水月靠近墨魂,踮起脚尖。 墨魂往后退,他知道水月借法力的意图,傻子才轻易借她。 水月抓他抓许久,终于炸毛,“墨魂,你不借的话,今晚睡地下。” 墨魂眨眼功夫就凑到面前,非常听话地捏起水月的手渡法力给她,不出所料,水月拿到法力,直接把他嘴给封了。 “终于安静了。” 水月拍拍手,领着幽怨的男人踏入流云殿。 宫殿檀香缭绕,空无一人,仙音琴放置在雪白帷帘之后。 看墨魂憋得实在难受,水月解开禁言术,放他说话。 “不应该呀!他没事就待在殿里练琴的。”墨魂绕着宫殿走一圈,再从偏门出去,水月小跑着跟上去。 流云殿后是一片温泉谷,四周种满桃树,有温泉滋养,桃花常开不败。 水月转过身,跟墨魂一人找一边,听到小瀑布后依稀有动静,水月轻手轻脚绕过去,探身一瞧,整个人都愣住了。 白衣男子偏着头,右手擒着怀中女子的双手摁在桃花树下,左手五指穿在女子发丝中,两人都进入与世隔绝的境界。 水月看清白衣男子的侧脸,心跳得非常快,赶紧从小瀑布后面逃出来。 她逃得太急,没看到墨魂,径直撞到他怀里。 墨魂很自然地抱住她,歪着头,目光促狭,“瞧你脸红的,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了?” 水月捂脸,躲开墨魂,仓皇回到流云殿。 墨魂挑挑眉,也绕过去瞧了瞧,本来还想上去阻止的,在流云扯下女子衣带一刻,他猛地摁住眉心,选择跟水月去流云殿避难。 “那个女的是谁啊?” 水月抿抿唇,很是好奇那女人身份,毕竟能把云端上绝情绝爱的谪仙拉到红尘中,不是一般的厉害了。 “我妹。” 墨魂羞耻地回完话,保持扶额的姿势,偏开头,很无奈地笑一声。 两人坐在流云殿等到晚上,后门才有动静,衣袂飘飘的谪仙抱着蜷缩成小虾米的紫衣女子踏进殿中,很快对上两双异常明亮的眼睛。 “你…你们…” 流云脸上红潮未消,看到墨魂、水月,皮肤更是直接爆红。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流云埋下头,站在原处,显得局促不安。 水月与墨魂齐齐开口。 “刚来的。” “来一下午了。” 水月看墨魂一眼,看得墨魂心里发虚,于是墨魂决定改口。 “来一下午了。” “刚来的。” 两人又一次同时开口,说的话完全颠倒。 流云,“……” 水月狠狠瞪住墨魂,伸手掐住他腰侧的软肉拧一圈。 “容我把鸢儿安置好。” 流云留下一句话,瞬移出流云殿,光影都捕捉不到。 流云很快回来,换一身袖子绣着桃花瓣的白衫,面部酡红消退,恢复原始的纯白,保持面无表情僵尸脸。 “你碰本座妹子,经过本座同意了吗?” 墨魂趴在桌边,刻意说话审他。 流云淡淡道,“先斩后奏。” 墨魂啧一声,“琴仙,你还挺厉害的,典型不是人说的话都能让你说得理直气壮哈。” “墨魂!”水月压低声音斥他。 流云不想继续他和墨鸢的话题,看向水月,“月儿,此番回来有何事相商?” 水月坐正身子,严肃着小脸,“师父,我们怀疑九重天有叛徒。” 流云蹙眉,“为何?” 水月道,“我们在越州平叛平西王乱党时,越无渡死前说平西王是万顺假扮的。那万顺乃一介草民,全家被越焕杀害,恨毒了越焕,后有仙人相助才将真越焕取而代之。除此之外,几百年前,有人假扮成赤焰与我决斗,修为远远高于至元初境,可以说与白殇不相上下,但我敢肯定的是,那个人不是白殇。” 流云抿唇沉思,良久才说,“且不说几百年前,时至今日,九重天也没有神官境界超过君上跟白殇的,月儿莫不是记错了?” 水月很确信道,“修为可以隐藏,不排除神官中参杂有不良之辈。” “那为师上九重天查查。” “师尊!师尊!梁洲那边又起妖患了!” 一名弟子闯进流云殿,秉剑高声禀报。 流云徐徐开口,“食人水妖还没清楚干净么?” 弟子道,“那些水妖像是从南疆妖域里放出来的,仅仅清除梁洲界内的水妖治标不治本,妖域那地方,弟子们修为浅薄,不敢擅自闯入。” 流云问,“只有水妖作乱吗?” 弟子道,“起先是水妖作乱,其他邪祟趁乱一并出来兴风作浪,弟子们实在控不住,才来请师尊的。” “唉,你们师尊现在体虚,出面也不一定能镇得住。” 墨魂歪歪斜斜地躺在软垫上,支着脑袋,声线懒洋洋的。 流云咳嗽两声,看墨魂一眼,“君上,莫要玩笑。” 弟子茫然地将两人看来看去,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墨魂坐起来,伸伸懒腰,顺便勾住水月柔软纤细的腰肢,空下的手随意撑着桌边,支着下巴,“你们师尊还有要事要做,本座前去如何?” “君上前去自然好。” 三界之内都知道站在修真巅峰的是墨魂与白殇,墨魂要去自然最好。 墨魂站起来,走到那名弟子旁边,很自然地抬胳膊压在弟子肩头,高了一大截的身子就这么软没骨头地看着可怜的小徒弟。 “墨郎,你行吗?”水月坐在上头,担忧地问。 “本座不行,你旁边那位师父更不行!” 墨魂在流云面前说话坦率,流云早已习惯,没说什么,看着墨魂勾搭小徒弟出门。 “你记起几百年前的事了?” 流云斟一杯茶,也给水月斟一杯。 水月望着淡黄茶水,“那段记忆并不好,但我很庆幸自己能记起来,不让他白等我这么多年。” 流云颔首,“他等得很辛苦。” 水月眼睫微颤,“我知道。” 流云抿一口茶,像是过来人分享经验一般,声线深邃,“他比我等得还要久,真不知道在魂山怎么过来的。” 流云越说魂山镇压的事,水月对墨魂的愧疚就更多,恨不得把整颗心掏出来一并偿还给他。 “那个师父,你跟花神那个了,法力不会有影响吗?” “有。”流云回答得一本正经。 水月嘴角微扯,她现在才反应过来墨魂突然请缨去治妖魔的原因。 “那你还要吗?” 刚问出来,水月赶紧闭紧了嘴,暗骂自己跟墨魂待久了,耳濡目染,也变成猥琐大汉了。 “要。” 流云面无表情,利落起身,镇定自若地抚平广袖,非常之淡然地翩然离去。 水月,“……” 食色,性也。 师徒二人都一样。 被墨氏兄妹勾了魂儿。 第119章:心口很痛 夜深,水月独自依偎在窗边,薄雾在山涧漂浮,山风吹进窗台,灌着山谷清爽的凉气。 那次她一睡便是三日,醒来后物是人非,生离死别之痛,她回想起来都会作痛。 墨魂不在的夜里,她反而不能安心入睡了。 夜风拂来淡淡的桃花香,浓郁恒久,像是他身上的气息。 水月抬起头,漫天桃花翻涌,她伸出手截住两三片,终于浮现笑意。 她将桃花瓣吹开,看着墨衣少年从桃花中走出,在窗台边站定,弯腰撑住窗台,单手托腮,眸子含着笑意,“国师大人,这么晚不睡,在等为夫么?” 他散在肩上的银发滑落,发尾扫在水月手背上。 “嗯,等你。”水月站起来,向墨魂伸出一只手,墨魂握住那只手,.轻轻一跃就进到屋中站稳。 水月刚放开墨魂的手,就被反手握住拖回去抱住,“你闻闻,有血腥味吗?” 水月虽知他在逗她玩,却也认真抵住他肩头的衣衫,桃花香醉人,没有血腥味。 “没有,很好闻。”水月老实回答。 墨魂弯弯眸子,右手掐住水月下颚,迫她仰头跟自己对视,“那以后本座打完架就去沐浴更衣,保证在大人面前香喷喷的。” 水月汗颜,“我已经不是国师了,别叫我大人。” 墨魂想了想,道,“不叫国师大人,那叫心肝?” “都几百岁了,正经点行不?” “宝贝?”墨魂偏头,笑着逗她。 水月伸出双手挤压墨魂偏瘦的脸颊,“别逗我了,说正事,你受伤没?可有遇到什么棘手的麻烦么?” “有啊!” “哪里受伤了?”水月退开些,目光在他身上逡巡,没看到血迹。 “这里。”墨魂引着水月的手摸到心口,微弯腰跟她撒起娇来,“这里想你想得好痛。” 水月憋笑,踮起脚尖摸摸他的脑袋。 墨魂纠正她,“是心痛。” 水月笑吟吟道,“我看你脑袋痛不。” 这女人,拐着弯儿说他脑子有病,该收拾收拾了。 水月站到矮凳上,冲他招招手,墨魂看着她,随她手势示意靠在圆桌边。 水月猛地跳到他身上,墨魂下意识兜住水月的腰,稳住两人身子。 水月扯开他束发的红丝带,十指穿插在他瀑布般的银发间,手臂回收,偏头噙住他的唇。 墨魂将她抱起来,将她扔到床内侧,熄灭所有的火烛。 水月攥住被褥的葱指毋地掐紧。 墨魂摁住她肩膀,“叫我。” “嗯…墨魂…” “不是这个哦。” 水月皱紧眉头,开始推搡墨魂,双手却被抓住摁在头顶,十指倏地全部抠进手心。 “夫君。” 墨魂这才满意了,“再叫声奴家听听。” “你别太过分!”水月发起狠来,狠狠咬墨魂肩头一口。 又是好一阵… “你怎么不睡?” “我不困,你睡你的。”水月靠在内侧,纤腰让墨魂抱着,香汗淋漓。 墨魂栽躺在后头,闭了眼酝酿睡意,觉察到水月气息还没收敛,又撑起身子,“太热了睡不着吗?” “哎呀,你睡你的,我待会儿就睡。”水月开始有些不耐烦。 墨魂“哦”了一声,搂着水月乖乖闭眼,只是没过多久他探出个头抵在水月肩上,“你咋还没睡啊!” 水月眼皮子打架打得厉害,本来很想睡,可就是死撑着保持清醒。 墨魂将她转过来,“瞧你困的,要睡就睡,犯什么毛病?” 怀里的人儿突然抽噎一下,墨魂心尖一紧,勾起水月下巴,才发现她眼睛是红红的。 “对不起,我以后不欺负你了。” 墨魂愧疚道歉,忙给水月擦眼泪。 水月把头埋进墨魂身前,抽抽噎噎的,“我怕我先睡了,你又会独自离开,留我一个人。” 墨魂的心揪紧,积压着千言万语,愣是说不出来,只牢牢抱住水月,安抚她的情绪。 “你以后有事一定要带着我,不准一个人承担。”水月仰起头,眼睛波光粼粼的。 “好。” 墨魂捏起她的手背,落下轻轻一吻。水月这才放下心,靠在墨魂怀中慢慢睡过去。 “梁州妖患大致平息,你那些小徒孙还在州境巡逻,确定妖患完全除去才会回到灵雀山。” 墨魂软没骨头似地靠在水月肩头,长长的眼睫投下一片阴影,神情疲倦。 “哥哥,你昨晚没睡好么?”流云身侧的墨鸢眯着笑眼问。 墨魂与墨鸢是同腹双生子,样貌却不大相同,墨魂生得英气俊秀,墨鸢五官甜美,一个飞升年纪小一个成鬼年纪小,两人的模样看起来甚是年轻。 水月第一次见墨鸢,都说花神美绝天宫,如今亲眼所见,传言不假。 兄妹二人各有不同风格的惊鸿之姿,一见倾心的那种。 墨魂抱住水月胳膊,自从认出他后,他变得越发得寸进尺的黏人,只要两人待在一块,他必定要抱她。 “若鸢儿不与琴仙偷欢,本座昨晚肯定能睡好。” 墨鸢低下头,偷瞄一眼正襟危坐的白衣谪仙,带着少女特有的羞怯。 流云淡淡开口,“若君上能少点纵欲,昨晚能睡得更好。” 两头各自将一军,流云殿的空气都凝固了。 墨魂拍桌,指着墨鸢,凶巴巴地下令,“墨鸢,你给本座过来,别跟着你旁边那个。” 墨鸢瘪嘴,把目光投给水月。 水月接受到小姨子的求救,凑到墨魂耳边,“再发脾气,晚上打地铺。” 墨魂放出去的怒火呲溜一下收回来,重哼两声,别开脸看向别处。 “必须彻底根除食人水妖,梁州才能妖患才能解除。” “废话。”墨魂又开始跟流云怼起来。 水月摁住墨魂的手,看着流云,“既然师父的修为…” 水月尴尬稍许,避开不重要的,“那我与墨魂潜入南疆妖域探探。” 流云颔首,“你二人小心,血魅能在妖域稳坐百年,背后的靠山怕是不简单。” 水月神情严峻,“我总觉得血魅跟当年那个假扮赤焰的人有很大的关系,还有白凤羽也是。不然为何白凤羽出现在重火镇后,墨魂找赤焰决斗,会双双困在火焰山?还有,我去鬼王殿时,那个人正好也在。” 水月一通分析,其余三人也觉得当年的事颇为蹊跷,白殇出世并未毁天灭地,反倒是另有人介入其中,白殇只是替那人顶了罪而已。 从九尾狐族灭族,到引诱墨魂进入南疆鬼域,甚至她与墨魂相认,一切估计都是那人一手策划的。 “我想,我们可能都被算计了。”墨魂看向水月,墨色的眸低沉下去。 墨鸢出声打断两人的对视,“哥哥,嫂嫂,你们要找到那个人吗?” 墨魂道,“必须找到,本座要将他挫骨扬灰。” 离开灵雀山,水月、墨魂从梁州边缘小镇开始,顺着重火江往南疆妖域方向搜寻。 第120章:不死士兵 梁州食人水妖与南疆鬼域的食人鬼类似,几百年前白殇出世时曾出来兴风作浪过,后为妖莲涤荡干净。 再度出现也是在水月魂穿回来不久之前,一连几月越发猖獗,难以克制。 赶到梁州,密密麻麻的食人水妖尸体堆积在江岸,恶臭熏天。 水月捂住口鼻走过去,一一查看尸身,特征都很简单,也就喉管处有两颗牙洞,其他地方都没有异常伤痕。 “看来是一传十,十传百,才造出这么多水妖的。” 水月往前一瞧,那块地摆放着两大一小,看起来像是一家人。 水月捏了捏拳头,长吐一口气,远离江岸,“看他们衣着都不是天音的,倒像是东阳那边的人。” 墨魂猜测,“最先起源应该是东阳国,可东阳那边一直很安宁,没有大灾大难。” 水月道,“也不排除刻意隐瞒。” 水月施法划开一只水妖手臂肌肤,墨绿色的血渗出,更加难闻的恶臭扩散开来。 “这些妖类由人所化,应该是被中妖毒的人咬中传染的。” 水月站起身,沿着江岸往上游走。 墨魂沉默良久,道,“重火江从南疆妖域流出,此事定于血魅脱不了干系。” 水月皱眉,“她灭我狐族,也是时候算一算总账了。” 南疆妖域与南疆鬼域毗邻,南疆国百姓喜好炼蛊,激发蛊虫蛊兽反抗,南疆人妖内乱,最终南疆国无人生还,版图一分为二,互不相犯。 九尾狐族并非蛊类,一早就被南疆国奉为神灵,统领南疆国一切妖类,后为兔族剿灭。 严格来说,水月已经不是九尾狐,但前世的仇记着,她不能不报。 水月隐去人息,同墨魂一道化为蜘蛛精从重火江进入南疆妖域。 “宝宝,你说蜘蛛精怎么繁衍后代的?”墨魂闲来无事,凑过来,跟水月开玩笑。 水月白眼递过去,“宝宝?” 墨魂头顶两只黑色触角,俊秀的脸套在蜘蛛壳中,只剩一双眼睛可以辨别身份,莫名觉得喜感十足。 “心肝宝贝,心肝你不要,宝贝你也不要,那就叫宝宝好了。” “不要。” “那就贝贝。” “你能好好叫我名字吗?” 水月真拿墨魂没办法,早知道他会变得这般妖孽,当初就不该扬言娶他。 “好,墨娘子。” “……” 两人小打小闹着,渐渐走进妖域结界门口。 两只小妖拿着刀子跟叉子分立两侧,拿刀子的目测是狗,拿叉子的好像是一只猪。 “他两既不是猪也不是狗,墨娘子,你猜猜他们合起来叫什么?” “不猜。” “猜对有奖。” “猪狗不如?” “墨娘子真聪明,亲一下。” 墨魂抱住水月左右啃一通。 水月都快服了墨魂,明明他们是来寻仇的,墨魂总是说些有的没的,搞得他两是来游山玩水的一样。 被夫妻二人称为猪狗不如的两只小妖挡住妖界入口,狗妖脸上的黑鼻盖子动两下,没闻到异类的气味。 “喂,你们两只蜘蛛精是从何而来的?” 水月没开腔,就听到墨魂细细碎碎的憋笑声,她扯了下嘴角,道,“我们是从梁州逃过来避难的。” 猪妖把叉子顶到水月面门前的蜘蛛壳上,墨魂笑声止住,危险地眯了眯眼。 “你们是真的妖精还是假的?” 水月,“……” 居然还会问这么直白愚蠢的问题,果然是猪妖啊! 狗妖踹一脚猪妖,“笨猪脑阔,他们身上都是妖精的气味,不是妖精是什么?” 水月暗自松一口气,总算蒙混过关了。 墨魂变出两颗妖丹,“二位妖大哥,梁州有好多灵雀山的修士,好危险的,这里是两颗妖丹,吃了能增加二十年修为,你们看能不能当我们进妖界避难?” 猪妖看直了眼,连吞好几口口水,点头如蒜,“都是可怜的妖精,进去吧。” 狗妖再踹猪妖屁屁一脚,“就知道吃吃吃,万一是假的怎么办?” 狗妖说完,夺走墨魂手中的妖丹,两颗全部吞进肚里,然后扶着肚子打嗝。 猪妖恼了,逮住狗妖两只耳朵泰山压顶,两妖在地上翻滚。 水月拉着墨魂趁乱进入结界,熟悉的场景映入眼帘,恍如隔世,她已经不记得离开南疆妖域时的风光了。 水月努力回想着九尾狐族的旧址,避开妖气重的地方,在林中穿梭。 记忆尘封百年,一时想起来并不容易,水月想得脑袋涨涨的,领着墨魂胡乱走,也不知道要往哪儿走。 “墨娘子,你不会在你自己家迷路了吧?”墨魂晃晃手臂,引起水月注意。 水月正为想不起来回家方向而烦恼着,墨魂又在烦她,不由得回头低吼,“你闭嘴行不行?” 墨魂看她眼睛有些红,自觉抿住双唇,安静跟在后头。 水月越是记不起回狐族的方向,心里越烦闷。 这是她生活了百年的家乡,可再过几百年,回来的时候她已经记不清回家的路了。 “你别想了。”墨魂实在看不下去,拉住水月,“不要急,慢慢来总会找到的。” “父亲母亲将九尾狐族交给我,可我却带领狐族走向灭绝,到现在连狐族旧址都记不得了。我感觉我辜负了他们,还背叛了狐族。” 水月绷不住情绪,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下来,捂着脑袋慢慢蹲下来。 墨魂蹲在下首,刚好能跟水月对视,他扶着水月肩头,“这也不是你能掌控的,尽力就行。” “墨郎,北桃国破时你想过去死吗?” “想过,但我还有子民,搁在脖子上的刀没下去。” 他低下头,换上笑脸再抬起来,“还有,我怕死。” “你还开玩笑。”水月戳戳墨魂脑袋,她可不信墨魂怕死。 在原地稍作休息,水月沉淀思绪,一点点回想南疆妖域地形,入夜才找到九尾狐族的旧址。 原本殿宇云集的繁华之地变成寸草不生的岩丘之地,风刮过岩丘,摩擦回响出呜呜声,像极了妇女低低的哭声。 “你们狐族的地盘还挺大。” 墨魂站在一块岩石上,负手而立。 水月仰望着他,“你怎么看出来的?” 墨魂道,“岩丘地有多大,你们狐族的地盘就有多大。” 这话还真让墨魂给说中了,兔妖族与狐族势如水火,剿灭狐族后就把狐族地盘的一切全部烧尽,剩下些冰冷坚硬的岩丘。 墨魂跳到沙地,绕着一块岩丘打探,好像发现了什么。 水月走过去,顺着墨魂的视线看向面前的岩丘,硕大的岩丘表面有一片区域颜色比较深,好像是临时安上去的。 墨魂伸手触上那块石头,往下一摁,石头凹陷进去,失去支撑力往里头滚,很久才听到咯咯落地声。 “下面别有洞天。” 墨魂伸臂将水月往后推几步,再度走到岩丘边,掌心托起灵力团抵住岩丘。 黑洞中红光闪烁,水月连忙出声,“墨郎,小心。” 话音刚落,两把带着火的木箭从黑洞中射出,墨魂躲闪及时,徒手捏住了木箭。 他体内修炼的纯阳火种比世间所有火都要炙热,普通的火焰伤不到他。 墨魂一手探进黑洞,准确卡住一样东西的命脉,连带着崩裂岩丘表层,一并将黑洞后躲着的东西拉扯出来。 那东西砸到地上,惨叫一声,身体蜷缩成虾子样。 水月看清那东西的轮廓,惊讶,“竟是一个人!” 墨魂揪住那人后领子,将他提起来,打量一遍,“东阳国人?” “你们这群丧尽天良的妖孽,我咒你们不得好死,断子绝孙!” 墨魂挑起一边眉,听到“断子绝孙”四个字,当即把人摁到最近岩丘上摩擦,“敢咒你爷爷断子绝孙,嗯?” 水月止住他,“好不容易抓到个舌头,你别把人弄死了。” 墨魂把人扔地上,蹲身掐住他的脸,“喂,你不好好待在东阳国,跑妖域来作甚?” 男子身子抖成筛子,说话也抖得不成样子,“你…你们要杀尽管杀,我烂命一条,不…不怕死。” 墨魂嗤一声,“还不怕死,都吓得尿裤子了。” 男子赶紧并拢腿,眼珠子惊恐乱转,一会盯着水月,一会盯着墨魂,生怕谁先动手把他吃了。 “你们要吸我血吗?” “吸你血干嘛?”墨魂轻蔑一笑,松开男子,站起来,跟水月一起将男子堵在角落里。 两人环抱手臂,顶着蜘蛛精的脸,低头打量弱小无助的青年男人。 “救命啊…呜呜呜…” 瘦弱的男人涕泪横流,坐在地上楚楚可怜。 水月温声安抚,“你别出声,小心把附近的妖怪招惹过来。” 男子死咬着唇,牙齿不断打架,眼泪猪儿憋在眼眶里,两股战战。 水月叹息一声,卸下伪装,“我们不是妖怪,你别怕。” 男子明显松了口气,抬起手背胡乱擦拭眼角的泪。 “你一个人躲在这里吗?”水月蹲在男子旁边,柔软的小手搭在男子肩头,成了最好的安抚方式。 男子慢慢的镇定下来,“不是,所有被抓来的东阳人都藏在这里。” 水月问,“谁抓你们的?” 男子恨恨道,“都是那个暴君,为了炼制不死士兵,每个月都要抓很多人送到妖域给血魅当试验品。” 墨魂靠在一侧,低眸盯着水月搭在男子身上的小手,语气淡淡地问,“不死士兵,你们帝君还准备征讨天下啊?” 东阳人野心勃勃是天下皆知的事,没想到东阳帝君为了满足野心,居然想出炼制不死士兵如此残忍的法子。 男子低下头,喃喃道,“不死士兵的计划早在几百年前就开始实行的,由于战神公主领兵反抗,帝君不得不中止,后来战神公主被帝君与血魅联手打压,公主消失后,计划一度停滞几百年,只是不知为何在最近几年突然又开始实行了。” “哦?那你又是如何活了几百年的?”墨魂不知何时拔出的灭世,早早架在男子脖间。 男子身子又开始剧烈颤抖,“我,我不知道,我从小就是孤儿。” 墨魂哼两声,“你不是妖就是鬼,刚开始还跟本座装纯?” 水月拦住墨魂,“你别吓人家。” 墨魂收起灭世,视线依旧黏在水月搭在男子肩头的手上,恨不得把男子的肩膀卸掉。 “你生下来时有异于常人的表现吗?”水月细致耐心地问。 男子想了很久,才苦恼地说,“我除了活得就一点,还真没特殊的地方。” 水月,“……” “那行吧,其他人都藏在地下吗?” 男子点头,态度甚是诚恳。 水月温声问,“可以带我们下去看看吗?” 男子站起来,局促地夹着双腿,红着脸往岩丘洞里钻。 水月、墨魂紧随其后,下到底层,二十余名衣衫褴褛的人缩在阴暗的角落里,一看到有生人,纷纷抄起家伙保持随时进攻的架势。 “你们别怕,他们不是妖怪。” 所有人慢慢放松下来,不过目光还是紧盯着陌生的两人。 “李子山,你裤子怎么湿了?” “就他那胆小的,肯定吓的呗!” 几个大汉哈哈大笑,说得李子山面红耳赤。 “你两也是东阳人?” 一名高大魁梧的壮汉走出来,不过还是比墨魂矮了一截。 “看装束倒像是天音那头的。” 壮汉的目光停留在水月身上,从她身前的起伏慢慢往下审视,眼神变得有些炙热。 墨魂将水月拖到身后藏着,“你看什么看?没看过美人?” 壮汉让墨魂说愣了,回过神来,脸部肌肉直抽搐,“小子,别惹老子!” 壮汉伸手去推墨魂,没见墨魂有动作,壮汉就被弹到土墙上砸出一个深坑,惊呆了在场其余人。 “哥哥,你好厉害。”李子山闪着星星眼,崇拜地看着墨魂。 整个洞里最横行霸道的地头蛇,碰不到墨魂一根头发就被打成肉饼,洞里所有人对墨魂的敬仰程度蹭蹭攀登顶峰。 “英雄,求你带我们出去好不好?” 有人开腔求救,其余人接二连三地凑上前来,还有妇女拖着小孩,跪在地上怪可怜的。 墨魂没有反应,对外人他一向没心没肺,后头的水月推他一下,他才勉强答应,“本座自然会救你们。” 第121章:血魅来临 东阳帝君为造出大量专门用于战争的不死士兵,与血魅商榷联手,东阳每月送千名百姓入妖域炼制活尸,不管结果如何,三分之二活尸归血魅掌管,三分之一的给东阳帝君。 东阳帝君就这样将自己的子民交给妖邪,仅仅为了一己私欲。 血魅精通炼妖制法,炼制出来的活尸便成了重火江内漂浮的食人水妖。 既然都炼制成功了,为何还要抛尸在重火江中,任凭天音境内的修士剿灭呢? “如果只是为了攻打天音炼制的不死士兵,血魅她们早就成功了,可他们还在不断抓人炼妖,怕是别有目的。” 水月问身边妇人,“你们逃出来时还看到什么比较诡异的场面吗?” 妇人仔细回想,道,“没什么特别的,就每次抛尸总会留那么几个在血窟中。” 留下的妖尸身上定有血魅想要的东西,南疆妖域妖邪群聚,血魅大可将妖域中的妖邪拿来炼制,成效比用凡人来得好,也不会引发非议。 从百年前开始,她一直用凡人炼妖尸,难道她想利用妖尸插足人界么? “她可能在做一个极其困难的试验。” 墨魂此时出声,在水月将视线投过来时,又道,“还可能受命于人。” 水月不解,“血魅在妖域独尊为王,修为仅次于你、白殇之下,谁能使唤她?” 墨魂微微蹙着眉,“血魅曾经是东阳国长公主,后来喜欢上一名侠士,她抛却公主尊贵身份沦为草民,跟那侠士浪迹天涯。只是那侠士最后选择升仙,将她留在人间。” 水月扶着下巴,摩挲两下,“难道她是被炼妖术变成兔妖的?” 墨魂弯弯眼睛,笑了,“墨娘子猜对大半,真聪明。” 水月斥他莫要玩笑,语气却是温柔到心坎里的。 墨魂恢复正色,“血魅被抛弃后再度回到东阳,却被东阳帝君拒之门外,在东阳境内受尽非人凌虐。辗转来到南疆又逢南疆人妖大乱,她被蛊妖抓住变成了兔妖。至南疆一分为二,她消失几百年,直到你登上九尾狐族族长之位,她出现在兔族,修为暴增到至元中境。” 水月提出质疑,“那这也不能说明她后面有人。” 墨魂道,“血魅在成妖之前从未涉足过修真界,短短几百年从金丹未结到至元中境,如果无人帮她,没有外力加持,即便天赋异禀也不可能达成。再者,她对东阳人有恨,炼制出来的食人水妖要抛尸也该抛到东阳,可她不仅没有,还处处与东阳帝君交好,是否奇怪?” “如此说来,倒也颇有蹊跷之处。”水月转念一想,眼底掠出一丝惊骇,“血魅很可能跟假扮赤焰的那个人有关系,我们必须抓到她好生审问。” 墨魂颔首,“本座也是这样打算的。” 洞穴毋地剧烈震颤,水月抓住墨魂堪堪稳住身子,石块滚落的声音从上面传来,人声夹杂其中。 “把岩丘都拆了,老子看他们能躲哪里去!” 尖叫、啼哭、谩骂、嘶喊搅在一处,场面混乱无比。 砰砰! 又是好一阵响,洞里的百姓全部挤到一堆,绝望地看着洞穴上方的出口。 “里面的人都出来,不然放火烧死你们!” 洞口火光闪烁,奇形怪状的黑影映在洞壁表面。 一团火掉到洞中,恐惧到极点的人群往洞穴更深处躲藏。 “你们躲什么?再不出去全被烧死了!” 方才觊觎水月的大汉走出来,自作主张道,“我们先出去,半路上再想办法逃,躲在这里都得死!” “不会的,大侠答应过要救我们的。”妇女抓住最后两把救命稻草,目光投向水月,充满期许。 “他们两个都自身难保了,还管你个球!”大汉抓起李子山,一把将他扔到洞门口。 “看到人了,把他抓上来!” “不,不要抓我!” 李子山双手挡在身前,毫无反抗之力,两条伸长的触手缠住他的腰,眨眼功夫就把他带上去了。 紧接着李子山凄惨的叫声响彻云霄,配合火光中剁肉动作,剩下的人面色煞白,抱作一团更不敢出去。 大汉也被吓到了,连连退到后面。 水月眯眯眼,抬手就把大汉吸附到身前,掐住他的脖子,“自私小人,拿他人性命不当命?” “大侠,您听我说,我只是拿他去试探一下而已。” “试探?好,那你也去试探试探!” 大汉吓得全身发抖,水月根本不听他解释,振臂将他扔到出口下方,两只触手探下来,大汉被抓上去后,惨叫两声就没动静了。 “怎么办?一出去就得死。” “那群妖怪太不是东西了!” 愤怒、恐惧交织在一起,又怕声响太大被上面的妖怪察觉,他们都只敢小声咒骂。 墨魂偏头看着水月,“先让我去瞧瞧。” 水月颔首,往后撤一步,挡在人堆前面。 墨魂换一张普通脸,着东阳衣饰,隐去气息走到出口下方。 “他娘的,把火给老子全部丢下去,都给逼出来!” 火把像是飞箭一样扔下来,墨魂很快被触手拉扯出去。 紧接着震天响的惨叫回寰天际,待安静下来后,水月勾勾嘴角,“安全了,走吧。” “真的吗?大侠可别骗我们!” 水月不作辩解,大大方方走到洞口那边,一只苍白有力的手伸进来,水月伸手握住,轻易翩飞上去。 其余人没听到惨叫,纷纷壮起胆子挪到出口,没看到妖怪,才逐个从洞穴里爬出来。 最先出来的李子山面目全非地躺在血泊里,活生生被妖怪砍成碎片,那大汉也没好到哪去,五脏六腑全被吃了。 “此地不宜久留,先把活下来的人安置到安全之处再去找血魅。” 两人刚敲定主意,山川毋地响起癫狂放浪的笑声,如万蚁出巢,密密麻麻的小妖从四面八方鱼贯而出。 “还是被发现了。” 水月背抵着墨魂,警惕地看着虎视眈眈的妖军。 “瑶光鬼王,南疆鬼域住得不够舒服,想来妖域做客了?” 女音沿着天际传来,离她们很远。 狂风卷起,吹倒一片毫无修为的人,暗红色衣角在妖军中若隐若现。 妖军后方头颅攒动,一路到最前方,中间让开一条道。 乘着紫电的长鞭从林子深处射出,直冲水月面门,墨魂将水月挡在身后,挥袖扫开长鞭。 隐在暗处的女子邪邪勾唇,伸手接住原路返回的鞭子,鞭尾拖地,随着她的步伐在地面留下血一般的痕迹。 “五百年了,你终于回来了,九尾老祖。” 那女子在妖军面前站定,缓缓抬起头来,满头青丝松松垮垮地挽在金簪上,长长的鬓发足足遮去半张脸,红得妖冶的唇噙着嗜血的弧度,露出来的红眸流转着摄人心魂的光芒。 暗红衣角在风中翻折,猎猎作响。 “血魅,好久不见。”水月拔出朗月,剑出鞘声森森作响,剑身在月下划过一线银月白的光泽。 “从前你是手下败将,现在依旧是。”血魅笑一声,看向墨魂,“不过让你的小情郎跟本座玩玩,本座就不是对手了。” “好啊,那就玩玩。” 墨魂耸耸肩,颇不在意,水月却挡在前头,“你我之间的恩怨自然要你我解决。” 血魅“哦”一声,声线拖长,闻之酥骨媚软,“不自量力。” 墨魂抵住水月后背,轻声道,“只能维持两个时辰,实在不行,切莫喊“杀千刀的”,需得喊“相公救命”,本座才会救你。” “滚。” 水月斥一声,在墨魂输送完法力后,果断拉开两人距离。 “看来今天注定睡不了好觉了。” 血魅慵懒一笑,也不提前知会,率先出手,水月暗骂一句,足尖点地,飞身跃至树梢站定,指尖凝结出雷火双符,旋即跟血魅交手。 “这一世学了不少东西嘛!” “专门学来收你这种妖怪的!” 水月振臂,挥剑扫开血魅的鞭子,追着血魅的身影,两人逐渐往妖王殿方向靠拢。 墨魂留下来处理血魅的妖军,顺便安顿被抓来的百姓。 水月与血魅的恩怨,不到水月危急之时他不会参与进去,不然即便杀死血魅,水月也不会高兴的。 水月落到妖王殿房顶,血魅落在另一头,朗月闪烁着刺目的光芒,与紫电遥遥相对。 “看来墨魂给你不少法力。” 血魅脸色有些苍白,两人斗得势均力敌,都没受伤,她的脸色白得异常,水月不由得起疑心。 “五百年了,咋们这场恩怨总要有个结局。” “血魅,五百年前帮你修炼的人是谁?” 水月抬起剑,直指血魅,“说出来,我能饶你一命。” 血魅仰天长笑,末了,“先打过我再说!” 长鞭挥动,紫电以万马奔腾之势攻向水月。 水月举剑破开紫电,抵御着威压,步步刺向血魅。 朗月插进血魅心脏,紫电消失,长鞭脱离她的手,从屋顶滚落到地面。 “你怎么不躲?” 血魅狞笑,抬手攥住锋利的剑刃,艳红的血一滴滴淌落。 水月抽抽剑,血魅握得很紧,没抽出来。 “你跟墨魂,都将死在妖域里,哈哈哈!死了还能带一个,我血魅死而无憾!哈哈哈!” 血魅的笑声越发癫狂,水月皱紧眉头,运转灵力强行拔出朗月,血魅的身躯踉跄两下,歪倒滚落,从屋顶摔落。 第122章:火系灵珠 水月单手执剑,低头看向楼底,血魅的尸体就躺在冰凉的地砖上,乌黑的发浸泡在血水里。 如此轻易就把血魅制服,水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仿佛她的死只是为某个人铺路而已。 妖王殿上下颤动,水月稳定身形,飞至不远处落定。 梁柱、横木、砖瓦簌簌掉落,有什么东西从里面破土而出,血魅的尸体被重物毁得面目全非,直至被废墟完全盖住。 地层开始震动,以妖王殿为中心,赤红往四周扩散,空气越发炙热,热气从地表升腾起,立在三丈远的空中也犹如火烧。 天帝的炎阳都没有这般威力,纯阳更不可能,天地一切火种来源于火灵珠,会不会妖王殿下方藏了火灵珠? 水月闪过一丝惊骇,妖王殿深处突然迸发出一道橘红的火光,水月挡不住扩散的威力,不得不往后退。 一柱顶开废墟,不断往苍穹延伸。 身后伸来一只手将水月攥开,见是墨魂,水月没有挣扎。 浓重的血腥味参杂在风中,刮过各处,空气里充斥着腥臭的气味。 水月掩住口鼻,注视着前方露出大半个形状的建筑。 八卦形底座,每一卦都耸立着参天铜柱,中央有翻滚着猩红液体的圆形池水,底座面雕刻着盘龙,每一处刷满深浅不一的血迹。 八根柱子各自捆绑一名不着寸缕的人,有男有女,全身上下都是刀口子,仔细观察,刀口处还有东西在蠕动。 “应该是没制成的妖尸。” 墨魂说罢,示意水月在原处别动,瞬移至八卦底座上。 底座下方是巨型深坑,火光照得底座白亮,热气滚滚,她在远处都已觉得全身肌肤都快灼得脱落,不知墨魂走到热源中心感觉如何。 转念一想,他体内有纯阳火种,相必能适应。 正注视着墨魂,地层又开始剧烈晃动,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挣扎着往上升。 水月大喊,“墨郎,危险,快撤!” 火红得刺目的岩浆从深坑地碰出,八卦底座连带着剧烈晃动。 墨魂正在查看一具妖尸的瞳孔,底座突然晃动,他差点没稳住身子,水月在旁边看着心里比墨魂还要焦急。 底座中央血池里的水全被震出,粘稠的血液溅得到处都是,在热气的烘烤下,迅速干涸贴在底座上。 深坑中飞出一把乘着火焰的赤色斧头,朝着水月面门飞来,水月闪身躲开,那斧头像是锁定了她,追在她后头紧咬不放。 墨魂注意到水月那边的情况,抽身飞过去时,岩浆中冲出一道火影,将他拦截在半路。 “尔等宵小之徒也敢妄想偷窃火灵珠?” 浑身飘火的守护者立在墨魂前方,身躯竟比山川还大,墨魂在他前面不过蝼蚁般渺小。 墨魂祭出灭世,逆着火流冲向守护者,连斩数十道剑气,与滚滚的火流相撞,迸射出强劲的摄力! 水月被火斧追了有大半圈,火斧被守护者收回去,如此才得到解放,转向去支援墨魂。 “火灵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水月躲开火星,抽空问墨魂 墨魂道,“三界灵珠除却水灵珠、土灵珠踪迹明晓,其他的都散落在三界各处,终日…” 墨魂抵开守护者劈砍下来的斧头,继续道,“它们行踪不定,极难寻得踪迹,会出现在这里本座也没想到。更没想到会被错当成偷窃者!” 三界灵珠没有意识,凡是接近灵珠的不问缘由一律当作偷窃者,一旦被守护者攻击便是你死我亡没有第三类。 唯一特殊些的就是水灵珠守护者,它没有攻击力,只有修复能力。 水月挡不住火系守护者的迅猛攻击,体内法力也快耗尽,为了不拖累墨魂,只得暂时退到远处。 墨魂修为已经达到巅峰,对付起火系守护者依旧吃力,可见天地孕育的火灵珠灵力有多强悍。 八卦底座上捆缚的妖尸慢慢苏醒,接二连三的睁开绿油油的眼睛,与梁州境内的食人水妖有所不同,它们身上流淌的是暗红色的血。 血池中心升起一道红莲,它悬在八根柱子中间旋转,不断吸收着周围的妖气。 水月俯瞰四周,发现所有活动的妖邪全部跪地,体内散出的妖气全部凝聚到红莲上,由红莲转给八卦阵中的妖尸。 妖尸仅仅睁开双眼,让妖气从眼睛进入,周身的筋脉根根暴起,呈暗红色,仿佛有蜈蚣钻了进去。 这只红莲! 像极了白殇的妖莲,只不过妖莲能吸收所有妖魔鬼怪的灵气,眼前这朵只能吸收妖邪的。 锵锵锵! 有三个妖尸率先挣开束缚,森然的眼睛扫向水月,张开血口,挽住残余的铁链掠向水月。 糟糕! 吸收了整个妖域妖气的妖尸攻击力堪比一位元境修士,水月法力有限,顶多能拖点时间,不能全部消灭。 她落到林子里,三只妖尸紧追不舍,水月尽量节省法力,找不到致命一击的机会绝不出击。 林子里到处可见跪地臣服的妖物,月光稀薄,白雾浓浓,血腥气漂浮在空气中,三道敏捷的黑影追着前方瘦小的影子,沿着湿漉漉的石阶小道往山腰追。 水月停下来,转身之际挥出朗月,一剑斩断最前头妖尸的头颅,雷、火双符齐下终于灭掉第一个。 另外两只妖尸瞬移到眼前,水月心下大骇,别断树枝戳进妖尸眼里,旋身飞踹两脚,将妖尸踹下去,沿着小道继续往上跑。 墨魂已经将火系守护者制服,来不及喘息,八卦阵中剩下的五只妖尸齐齐挣开锁链,将墨魂团团围住。 墨魂不见水月身影,眉头拧得更死,暴戾气息层层裹在身侧,出手直接灭掉所有拦路妖尸,俯冲进林子寻找水月。 火系守护者的石像躺在妖王殿废墟中,火斧躺在不远处,废墟里渗出一线暗红色血液,注入石像与火斧中,封印在石像中的守护者再度睁开眼。 水月在林子里穿梭,尽量往暗处躲藏,敛去气息。 她背抵着树干,周围寂静无声,两只妖尸不见踪影。 心跳声清晰入耳,她屏住呼吸,步步为营地闪至另一边树背后,抵着树干慢慢蹲下身子。 她的法力已经用得差不多,实在没办法跟元境妖尸抗衡,只能藏在暗处躲避。 她从树背后探出个脑袋,一眼望去,树影重重,阴风阵阵。 还好不在附近。 水月拍拍胸口,转过身子,看向前方,也没有妖尸活动的影子。 正当她松口气时,左右两侧突然伸出两只手抓住她肩头,水月吓得尖叫出声,没等妖尸收紧五指,身子往下一滑,顺利逃出掌控,牟足劲儿往前面冲。 没有法力的她如何跑得过元境妖尸,很快就被一前一后堵在中间。 水月咬住下唇,转而往旁边跑,没跑出多远就被攥住双臂往两侧撕扯。 她感觉整个人都要被撕裂了,额头汗珠蜿蜒成小溪,簌簌而下。 突然,一把玉扇破开白雾飞来,对准她喉管飞来,水月下意识闭上眼,束缚水月胳膊的手掌乍然松开,人头落地,妖尸应声倒地。 玉扇穿入白雾中,很快雾里款款走出一名白衣男子。 他噙着笑意,悠哉悠哉地走出来,步履轻松却不失稳重。 水月看清来者样貌,明知是位故人,心里的防线却不肯放下。 “医仙?” 水月略略行一礼,霍将在她面前站定,手腕转动,飞快扇动玉扇,吹得身前的墨发狂舞,“我滴个娘也,这块地方是乱葬岗吗?好丑呀!” 本是羽冠白衣贵公子,一开腔,一动作,大相径庭的糙汉子风格够让人惊掉十几只下巴。 “医仙来此处为何?” 霍将道,“你家瑶光鬼王不是说这里的妖王贼漂亮吗?本上仙得空过来瞧瞧,结果刚来就看到一片废墟,觉得出了事,便四处查查,正好瞧见国师大人您。” 水月挑眉,“墨魂他没在妖王殿?” 霍将道,“没啊!妖王殿上方悬着一座诡异的八卦阵,下面有岩浆翻滚,空荡荡的,人毛都没看到。” 听这话,墨魂应该已经把火系守护者降服了。 身后落下一人,水月没反应过来就被那人扯进怀里抱住,“你受伤没?” 水月仰头看着墨魂,心里悬着的石头才算完全落定,“医仙救了我,没事。” 墨魂抬头,看到霍将,舒展的剑眉顿时厌恶地拧在一处,“你来这里干嘛?” 霍将道,“找妖王啊!” 墨魂嗤一声,“狗将还真有闲情雅致。” “墨魂,好歹本上仙也就了你内人一命,怎么说话呢?” 水月记得她跟墨魂的事没有公开出去,霍将在九重天如何得知的?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一起?”水月审视着霍将,潜意识里觉得霍将出现在此很不符合常理。 “哦,琴仙跟花神来九重天时说起的,恭喜二位修得正果。” 霍将收起折扇,双手秉住扇把,微微弓腰。 水月越看霍将越觉得不对劲,回想方才玉扇割向她喉管的一幕,对霍将的疑心更重。 “不用谢了,本座还需要你来恭贺?” 墨魂话音刚落,四周山川骤然塌陷,乱石俱下,庞然大物遮去弯月,夺走黑夜里唯一一点光亮。 第123章:清水玄武 浑身裹着暗绿火焰的庞然大物正一步步朝水月等人靠近,肩扛火斧,每一步涉过的地方寸草不生! “他变样了?”水月下意识攥紧墨魂的衣角,惊叹出声。 墨魂严峻道,“我刚刚已经把它封印在石像中,按理说出不来的。” 霍将大吼大叫,“这他奶奶的啥子怪物?还冒火?” 容不得他们深究,火系守护者一斧头劈砍过来,三人原地散开。 墨魂再度跟守护者对阵,明显比之前吃力,被他打得节节后退,就连纯阳烈焰对他来说都是无效的。 所有招数命中,没有一招能给他造成伤害。 怪不得血魅死之前会那般肯定他们不能活着走出南疆妖域。 虽有霍将相助,两人依旧不是守护者对手,不知道他是被什么东西催动的,坚不可摧,无懈可击! 水月跑回妖王殿,忍着深坑处透出来的热气,寸寸查找线索,最后发现一道血迹。 血迹通往废墟深处,隐约可见一片暗红衣角,血就是从衣角渗出来的。 血魅以血唤醒的守护者? 水月很快否定,堂堂妖物不可能与天地生成的灵珠产生共鸣,除非灵珠本身被人改造过。 水月扳开乱石,勉强看到废墟下血魅的尸体,只剩一副白骨,血肉全无。 看样子守护者苏醒真的与血魅的血有关,她应该用了某种献祭之法唤醒守护者。 水月抬头仰望上空悬浮的八卦阵,红莲变本加厉地吸收周围妖气,输送给守护者,每送一回,守护者的攻击力便加强一倍。 墨魂他们打下去只会让守护者更强,必须毁了红莲,断去守护者法力来源。 “墨郎,想办法毁掉红莲!” 水月向空中酣战的墨衣少年大喊,墨魂收回灭世,视线上抬,捕捉到守护者背后的红莲,绕开道攻向红莲。 守护者很快意识到墨魂的意图,一斧子斩下来,若非墨魂反应敏捷,削断的就不是一律银发,而是整颗头颅! “霍将,你去毁红莲,本座拖住他!” 霍将闻言,当即召回羽扇,躲开守护者放出的火漩涡,径直飞到八卦阵中心,广袖横扫玉扇变作一把长剑射中红莲正中心。 几乎是在红莲停止转动时,守护者便失去法力,墨魂很快将他制服,守护者重新回到石像中,躺在山谷里沉睡。 “国师,本上仙是不是特厉害?” 霍将紧赶着跟水月邀功,都忘了把武器收回来,在八卦阵边缘上蹿下跳。 水月懒得应和,目光落到乘着夜风降落的墨魂,跑过去,墨魂向她伸出手,“墨娘子,给为夫亲一口。” 水月把手放上去,墨魂手臂一收,勾住水月的腰,低头时水月背后的地层开始皲裂,通红的岩浆从地底爆发出来,首当其冲的便是八卦阵! “哎呀呀,我的娘嘞!” 霍将惨叫一声,挥动着双手,溺水鸭子般滑稽扇动,忙不迭地从八卦阵逃到远处。 沉闷的轰隆声连续响三遍,深坑频闪白光,八卦阵正上方的云层裂开。 一道雷电降落,贯穿红莲,两片莲瓣翩然飘落。 再一道雷电,贯穿莲心,直击岩浆源头! 水月看到红莲中心包裹着一颗火红色的珠子,忙大喊,“不好!那是火灵珠!” 墨魂猛地看向红莲,已经是五道雷霆降落,莲花瓣全部脱落,包裹的火灵珠裸露出来,表面已出现裂纹。 “必须护住火灵珠!” 霍将悬在一侧,语毕,飞身冲向雷霆,未靠近三尺之内就被雷霆缠住,受到重重一击。 墨魂运转掌心的灵气,在火灵珠周围凝聚结界,暂时护住灵珠,收臂将其慢慢拉离雷霆中心。 眼看就要成功,悬浮的火灵珠骤然失去光芒,表面的裂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眨眼功夫裂成碎片! 岩浆爆发得更加凶猛,深坑凹陷下去,藏在地层的岩浆直冲天际。 墨魂速速将火灵珠收回,搂着水月闪避喷薄而出的岩浆,一直到妖域外界才安定下来。 整片妖域很快被火红的岩浆覆盖,成为一片岩浆海域,再无活物。 “三界灵珠一旦损坏,必生一灾。” 霍将惨白着脸色,直愣愣地盯着墨魂手心里透明的碎片。 “怕什么?顶多白殇出世,本座跟他同归于尽!” 墨魂说得很随意,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生死,水月绞紧十指,忧心忡忡地看着他。 她们才相认不久,她可不想再失去墨魂。 霍将焦心,“白殇出世还好,怕只怕三界妖魔奋起,到时候又是生灵涂炭。” 水月沉着神情,“都别说了,我们回天音,试试能否修复火灵珠。” 三人披星戴月赶回天音,刚进王都,城门一开,数不胜数的妖尸扑出来,多到难以控制。 墨魂勾住水月腰肢,足尖轻点,从地面妖尸上方掠过去,直奔王宫。 迎面飞来数十个面向狰狞的妖尸,墨魂面不改色,祭出灭世,剑气扫过,立马清出一条大道。 “南疆鬼域的妖尸不都被清理了么?怎会传到天音王都?” 霍将扭断一只妖尸的脖子,严肃着神情发问。 墨魂不耐烦道,“天天问,天天问,你娘生你的时候怎么不见你问为啥子把你生下来?” 霍将恼火,“瑶光鬼王,你一天天的能不怼我吗?” 水月道,“也不知君璃他们如何了,希望他们没事。” 三人飞进王宫,四处游走的都是妖尸,君璃他们看起来凶多吉少。 一道紫色剑芒从御书房破出,宫殿内剑芒频闪,不时有刀剑相搏声传出。 水月在宫殿正门停住,紫色衣角闪过,绕着梁柱跟十几只妖尸搏斗。 “陛下!”水月情急之下唤了一声,墨魂、霍将已双双冲进殿内,协助君璃制住猖獗的妖尸。 风波暂时平息,水月从角落里跑出来,君璃长剑入地,半跪着大幅度喘气,身上都是血迹。 不停有妖尸往御书房方向冲来,墨魂反手覆掌设下结界,将妖尸挡在外面。 “陛下,你还好吧?”水月半蹲下来,手扶住君璃微微颤抖的手臂。 君璃抬眸看她,半睁的凤眸一时瞪大,“国...国师,你是女身?” 自从辞官后,水月就恢复女身了,只是没告诉君璃而已。 水月略尴尬道,“局势所迫,不得不女扮男装,陛下莫要介意。” 君璃松口气,不过还是给水月一个白眼,背过头闷闷道,“国师还真是深藏不露,竟把寡人一并骗得一愣一愣的。” 水月颇为不好意思地揉揉鼻尖。 霍将打断两人,“梵江帝,天音国怎会出现这般多的妖尸?” 君璃道,“梁州食人水妖那头传过来的,灵雀山弟子全军覆灭,寡人派出去的修士都被同化成妖尸,目前只有王宫御书房是安全的。” 水月心里咯噔一下,“玄武呢?清水呢?” 君璃抿住唇,皱着眉头,隔一阵才缓过劲儿,“打散了,寡人也不知道。” 水月闻言,急匆匆往外走,墨魂牵住她的手,灵力在两人手掌心流动,温暖了水月全身经脉。 “我跟你一起去。” 水月摇头,“你在此找水灵珠修复火灵珠,有你给我的法力,足够了。” 五百年前,墨魂提着剑离开,一别便是五百年。 这一次,水月提着剑离开,却没想到她竟硬生生等了墨魂一千年。 在墨魂的注视下,水月离开王宫,四处寻找玄武清水的下落。 妖尸们找不到食物,开始自相残杀互相撕咬,沿途都是断肢残骸,水月躲着妖尸密集之处,找到王都郊外,终于在河岸边找到清水。 她身穿嫁衣,面对河岸执剑而立,剑尖躺着血,不断有新鲜的血顺着她手腕蜿蜒而下,再沿着剑柄、剑身直至剑尖,最后没入土壤。 在她右侧不远处,玄武靠在柳树下,新郎服已经被血迹染成暗红色,她捂着心脏急促喘息,似乎要把肺叶都喘出来。 水月的步伐越来越慢,最后停在远处。 玄武脸部覆盖着暗黑色的血线,妖毒攻心的征兆,随时都可能变成妖尸。 清水忽然动了,她缓缓举起剑,步步逼近玄武,眼角闪烁着晶莹的泪光。 “不要!!!” 水月大喊,就在此刻,清水冲向玄武,一剑刺穿玄武心脏,两人隔着一把长剑凝视着对方。 水月整颗心坠到谷底,朗月从手中滑落,铿锵入地。 玄武握住剑刃,嘴角溢出两道黑血,不住有血从手掌心滑出。 清水目光呆滞,眸子里是绝望的黑暗,火红的嫁衣在风中翩飞,流苏落地,一簇银白的泪光从她眼角划出,顺着侧脸滑至下颚凝成泪滴。 玄武猛地呛出两口血,身子贴着树干滑坐在地,清水松开剑柄,双膝弯曲直挺挺地跪在玄武面前。 玄武颤巍巍地抬起手,捧住清水脸颊,边抽气边艰难地维持着笑容,“清水,生生世世,玄武都只要你一人,来世,我一定要把你娶进门,叫一声娘子,然后....然后听你叫我一声...夫君..” 玄武声音越来越低,慢慢地合上了眼皮,双手垂落,全身失去力气。 清水怔怔看着他,干裂的唇微启,“我陪你下地狱,生生世世。” 清水低下头,与玄武额头相抵,两人相对跪着,十指相扣。 清水死咬的双唇间溢出暗红色的血,她摁住肚子痉挛两下,没忍住呕出一口血,眼皮越来越重。 水月踉跄着朝没了气息的两人走去,慢慢蹲下来,心脏狠狠揪住,不禁悲怆流泪。 玄武身中妖毒,清水不得不在他彻底变成妖尸前亲手了结他的性命。 而清水没选择苟活,早早服了毒,随玄武一并去了。 她还是来晚了.... 水月颓丧地跪在两人旁边,沉寂良久,才站起来将两人尸身收紧乾坤袋中,走在返程的路上。 她还记得离开王都时,玄武跟清水打打闹闹的,还说成亲时邀请她来主持。 短短月余,再回来已是物是人非。 水月撑住胀痛的太阳穴,往前走一段路,地面猛地震一下,轰隆隆的爆炸声随着直冲苍穹的蔚蓝光虹一并出现。 方向,王宫。 水月心脏骤然缩成一团,连忙往王宫赶赴。 她到的时候,御书房已经成为一片废墟,墨魂、霍将、君璃三人都已不见踪影。 “墨郎?” 水月绕着废墟小跑,紧着心呼唤,时不时翻开断裂的僵住查看。 找了许久,背后突然响起凉凉的男音,“裴九凤,你的墨郎快要死了。” 水月猛然转头,霍将就站在不远处,吊儿郎当的笑着。 水月攥紧朗月,“五百年前,从中作梗的人是你吧?” 霍将抚掌大笑,“不愧是九尾老祖,狐狸就是聪明,这么多人,还是你头一个猜出真相呢!” 水月沉下表情,问,“墨魂跟君璃都在哪儿?” 明朗的天空被滚滚乌云覆盖,沉闷的雷声嗡嗡作响。 霍将抬头看看天,道,“雷灵珠现世,君璃,不,阿离,去找雷灵珠救他的哥哥去了。至于墨魂,他跟着去阻止,两人打得挺激烈的。” “什么!” 水月心下大骇,没想到五百年前放白殇出世的阿离竟是天音帝君君璃! “你现在可以去追,应该能追到。”霍将好心抬手给水月指方向,又阴阳怪气地说,“哎呀!瞧本上仙这猪脑袋,都忘记国师您的法力是借来的,出去一趟应该所剩无几了吧?” 水月抿紧唇,霍将没说错,她的法力接近枯竭,很快与凡人无异。 “白殇封印在何处,想必国师您是知道的吧?”霍将凑到水月耳边,轻轻笑一声。 水月冷声问,“你苦心孤诣安排这么多,有何目的?” 霍将道,“重建三界。” “呵呵。”水月瞥向他,语气冷到骨子里,“就凭你,根本不配!” 霍将摇摇手,“九重天跟阴间现在由我主宰,只剩下凡界,五灵珠毁了水火土三颗,只要再把雷、金灵珠、两大鬼王通通毁掉,凡界将会倒退会最原始的状态,由我主宰。” 土灵珠由花神贴身守护,土灵珠破裂,那么花神极有可能落在霍将手中! “你把花神怎么样了?” 水月攥住霍将的领子,盯着他傲慢得意的神情,恨不得将他剥皮抽筋。 第124章:同归于尽 霍将慢条斯理地拂开水月的手,没有半点法力的人,对他来说毫无威慑力。 水月攥紧拳头,咬牙切齿,恨恨盯着他。 霍将绕着水月悠然行走,“花神跟琴仙在一起,都在九重天的坠仙境中。” 坠仙境,九重天用于惩治重罪天官的地界,类似于阴间的十八层地狱。境内遍布天帝的炎阳业火,更有镇压的上古妖魔,进去的神官从无再出来的道理。 花神有法力在身还好,最关键的是师父,他法力顿失,定是凶多吉少。 “所有神官都在坠仙境哦。” 霍将补充一句,掩唇低低发笑,仿佛随口说说笑话。 “你以为控制住九重天跟阴间就能掌控三界?”水月紧紧手心,“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霍将拍掌叫好,“国师大人雄才伟略,心怀天下,那么请国师先赶到雷霆山再跟本上仙说方才的话,如此,便不会贻笑大方。” 从天音王都到南疆鬼域,御剑飞行都得两日,更别说徒步赶路,只怕她刚走出天音边界,霍将就把三界毁灭了。 “五百年前就有人发觉端倪了,只可惜她来不及说就死了。”霍将伸手搭在水月肩头,伏低唇,轻声道,“还记得重火吗?” 水月浑身僵住,瞥向霍将,“所以你那日闯进来杀了重火,就是要封口?” 霍将道,“本上仙,不,本座早就想杀她了,只是不想引起怀疑,让她多活五百年而已。还有,你以为白殇真是十恶不赦的恶魔么?” “你什么意思?”水月心尖发颤。 霍将笑了,“他放出妖莲纯粹是想收服凡界作乱的妖魔鬼怪,根本没有什么灭世之说。奈何你们一味偏见,把好人给误会了。就比如你那位墨郎,现在估计为了白殇正跟君璃决斗呢!” 水月皱紧眉头,“食人水妖也是你让血魅刻意放出来,引白殇放出妖莲,然后以火灵珠仿造红莲,吸收妖域妖气的?” “聪明,不过你醒悟得太迟了。” 霍将将玉扇展开,抬起眼皮,墨色瞳仁变成暗金色,嘴角邪邪噙起,“君璃所想解开雷霆山封印,必须要摧毁雷灵珠,国师去晚了可就大祸临头了哦!” 水月止不住逼近霍将一步,“你明知我赶不过去的,还要说话激我?你让白殇出世,毁了雷灵珠的同时还能让墨郎跟他决斗至两败俱伤,届时你好坐收渔翁之利是吗?” 霍将道,“国师大人高见。想要主宰三界,白殇是本座最大的威胁,本座可不想跟他两败俱伤,所以五百年前刻意造出火焰山铜炉,扶持墨魂成为瑶光鬼王。” 当年墨魂在火焰山煎熬八十一个日夜,青丝白发,成就一代瑶光鬼王,竟也是霍将为对付白殇设下的一步棋子,他步步为营,静心筹谋几百年,心思深到令水月心惊的地步。 “那血魅呢?”水月抿了抿苍白的唇,“东阳长公主,从前抛弃公主身份也要跟你在一起的女人,你竟半分不顾,让她献祭催动神雷天劫跟守护者?” 降在火灵珠上的雷霆,便是神雷天劫。 霍将面部的笑明显一僵,神情明显冷下来,“她一条命换火灵珠值得了。” “呵,我真替她感到不值。” 水月一句话激怒霍将,颈脖被大掌扣住,呼吸骤然困难。 “值不值轮不到你说话!待本座统领三界,所有神灵全部都要听命于本座,她的牺牲换来本座的宏图伟业,建立不死不灭的永恒国度,一点都不亏!” “是吗?您的宏图伟业居然要靠女子完成,真是好笑!” 水月锁紧眉心,纤细的颈脖被捏出一道红印,脑袋不由得往后仰,尽力截取稀薄的空气。 “人都是自私肤浅的,风光时他们对你争相拥戴,落败时能把狗屎一并扔你脸上,甚至将你践踏成肉酱!”霍将语气加重,眼里都是深恶痛绝,“裴九凤,你在那个世界不也是这样的吗?从扬名天下到狗屁不如,受尽天下人的唾骂侮辱,最后窝囊病死无人问津,你就不怨恨吗?” “我从没怨恨过,给我再来一次的机会,我还是会选择法家除魔卫道。” “那你还真是贱呐!” 霍将收紧五指,“本座倒想看看你濒临绝境时还能不能心怀天下,能不能想到你的墨郎!” 话音一落,水月被霍将甩出去,一道青芒卷着劲风刮过,水月全身的筋脉跟抛进业火中一般,灼得她疼痛难忍。 “国师,你可以开始拯救你的天下了。”霍将扬长而去,留下一片硝烟漫漫的王宫废墟。 水月动弹不得,只要一动,全身筋脉紧缩,乘着炙热拉扯她每一丝血肉,叫她恨不得即刻自尽。 但想到墨魂,再不可能,她也要咬牙挺过来。 勉强支起朗月,水月刚走一步,筋脉仿佛断裂般疼到骨子里,迫得她跌摔在地。 不行,她死都要赶过去阻止墨魂,就算是爬也要爬过去。 水月咬紧了唇,手指扣紧地砖,一点点往宫外爬,指甲节节断裂,留一地的血掌印。 她的意识一点点模糊,心脏处的脉络被业火炙烤,寸寸烧尽血肉。 霍将连天帝都控制了,还把炎阳业火收为己用,方才施加在她身上的便是天帝的业火。 水月硬生生咬下唇边一块肉,血腥味盈满口腔,天色逐渐变暗,她爬到石阶边,半个身子悬在最上一层的石阶上,全身气力松开,身子从几千层石阶翻滚而下。 千层白玉阶,十里曼陀花。 天际轰隆两声,暴雨突破黑云,冰冷的的雨滴砸在血团子身上,冲刷出一片血泊。 时至深夜,血团子才有动静,毫无生气的脸渡上一层金光,破裂得面目全非的心脏重新凝聚。 世人皆道天音国师有七窍玲珑之心,殊不知国师水月的心就是天地之间的金灵珠! 躺在血泊中僵冷的手指动弹两下,裹着鲜血的人儿撑起身子,心脏猛烈跳动,抬头之间,黝黑的瞳仁点点幻化成金色! 水月捂住心口,大幅度抽两口气,摊开手,隐藏在皮层下方的筋脉竟都变成了金色,金丹处灵气充沛,比之前更加浑厚,至少有至元中境的境界! 到底怎么回事? 她不是摔死了吗? 水月站起来,身上的伤口还在,起身时牵扯到伤口,不由得抽气。 不管了,先去雷霆山要紧。 水月祭出朗月,翻身踏剑冒雨前行。 雨势慢慢变小,天还是昏沉沉的,南疆鬼域的轮廓出现,时不时有剑芒飞射,琴音环绕。 水月落在林间小道上,快速往动荡之处奔去,两侧毋地涌出一大片妖尸,各路修士皆在其中,水月对付起来并不容易。 在她与万万妖尸厮杀时,昏沉的苍穹撕开一道口子,那口子以圆形往四处扩大,蕴藏在云层内的雷霆电花闪烁着摄人的白光。 一人逆空而上,手持一颗包裹白电的灵珠,竭力嘶吼一声,将灵珠窜入云层之中。 云像骤变,如惊涛骇浪般翻涌,雷电下压的势头如泰山压顶,来势汹汹不可阻挡。 轰地一声,第一道雷霆降落,劈在雷霆山上。 紧接着十几道雷霆一起降落,劈在南疆鬼域各处,水月反应迅速才堪堪躲开,没躲开的妖尸被暴力撕裂成碎片,可见雷霆威力之大。 “君璃,你为了放出白殇,连凡界都可以抛弃吗?” 墨魂怒不可遏的吼声从雷霆山那头传来,水月被妖尸缠住,实在过去不得,只能听见那处法力相搏的声响。 又是妖尸又是雷霆劫,水月应对起来有些吃力。 雷霆劫持续半刻钟,云层中掉落片片碎粒,随着雷灵珠损毁,雷霆劫才算结束。 地层开始剧烈颤动,一朵巨大的妖莲升至雷霆山上方,莲花瓣舒展开来,尖哮声从地底贯穿至上空,耀眼的紫白光虹爆发,三界之内,所有妖魔鬼怪全部俯首称臣! 跟水月搏斗的妖尸齐齐面朝妖莲跪倒,虔诚地趴在地面,任由妖莲摄取妖气。 水月提起朗月,绕开林子里密密麻麻的妖尸,顺着崎岖不平的山路疯狂地往雷霆山跑。 地面还在振动,弯月拂开黑云,森然的死亡镰刀遮去弯月,在山体投下庞然的黑影。 水月停下步子,弯月前展翼悬立着一名男子,斗篷掩去大半张脸,仅仅露出苍白如纸的薄唇,白到极近透明的手握住死亡镰刀,静悄悄地立在空中,没有反应。 水月收回视线,加大步子往山顶跑。 到半山腰处,白殇忽然抬起头,举手将一具尸体吸附上来。 墨魂祭出灭世,背负逐焰弓,随着翩飞的桃花瓣轻灵地登上半空,执剑与白殇对峙。 两大终极鬼王的对决一触即发。 “你不该杀了他。” 白殇抱住君璃的尸体,纤长的五指慢慢收拢,森然出声。 “本座不会让你出来危害三界,所有与你为伍者,本座皆杀。” 白殇不语,召来妖莲,不动声色地将君璃的尸体放在妖莲莲花座上,一举一动都看不出情绪。 “那你也不该用灭世。” 白殇挥开妖莲,手微抬,握住死亡镰刀,语气淡淡的。 白殇仿佛吸了一口气,握着镰刀的手指咔咔作响,通身升腾起骇人的煞气。 墨魂眯了眯眼,侧身把住剑柄,“五百年前,本座就该杀了你,今日也不会面临三灵珠崩坏的危局。” 白殇寡淡冷笑,抬头一瞬,猩红嗜血的眼眸迸发出吞噬灵魂的光泽,“拜你所赐,本座的阿离再也回不来了,本座要让你灰飞烟灭!” 几乎话音刚落,镰刀在弯月前划过一线紫红的痕迹,威压震得云层翻涌,天地晃动。 水月登上雷霆山峰顶,一脚踏在石块上,观望空中激烈的混战。 墨魂躲开白殇的镰刀,与白殇擦肩而过,灭世散发着青芒,直逼白殇脖颈,裹着煞气的掌风同时击向墨魂面门。 两人各自闪开,退至两侧,不到一个喘息,又颤抖在一处。 灭世与镰刀撞到一处,摩擦出日月般耀目的光辉,两人各不相让,以神器为筹码较量,镰刀边缘出现裂纹,灭世继而被镰刀压出缺口。 水月看得心惊,连忙大喊,“墨郎,被打了,真正的罪魁祸首是…” 后背被人猛地抵住,水月五脏六腑受到致命一击,话全被吞没,转身之际,没看清来者面目,脖颈被他扼住,身子瞬间悬空。 墨魂跟白殇斗得激烈,听到水月的喊声,稍稍分神让白殇在胸口划出一道口子,又不见水月身影,墨魂只以为是幻听,继续跟白殇都昏天黑地地决斗。 “裴九凤,你居然过来了,你居然赶过来了,是本座小瞧了你。” 霍将阴鸷着目光,高高举起水月,掐得水月几近昏厥。 水月强撑着意识,催动金丹,操控朗月从后背袭击,霍将早有发觉,挥袖将朗月扫到远处山石处定住。 “你体内居然有金灵珠?” 霍将眼里闪过狠光,五指成爪刺向水月心口,却被半道跳出来的东西遮住脸,五指下意识松开,水月沉寂把朗月召唤回来,剑刃流转着青芒,逼向霍将。 霍将扯下毛茸茸的东西,愤愤砸到山石上,那东西嗷呜一声,顺着山石慢慢往下滑,奄奄一息趴在地面。 “小白菜!” 水月喊一声,疾风撩起她的发丝,玉扇凌空而来,化作密集的银针,直逼她的心脏。 水月横剑挡在身前,手腕转动,将银针抵开,化解困局。 霍将收回玉扇,飞身站在树桠上,水月举剑追击,足尖点叶,在树顶极速飞掠,手中的朗月幻化出十几道剑影,围绕着霍将疾风骤雨般攻击。 “不愧是金灵珠相中的宿主,死而复生,修为还能暴增一倍,如此,本座对金灵珠势在必得了!” 霍将手中的玉扇收起,变化成一把长剑,身形眨眼功夫隐在黑暗中,水月立在树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细细分辨潜在的灵力波动。 陡然间,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寒冷从头顶倾泻下来,水月本能地抬头看去,在长剑刺下来的一瞬间闪身躲开。 “反应不错!” 霍将扑空,挽着长剑冲向水月,势如破竹,足以劈山开川的剑气逼仄而来,水月凝结结界防御,却挡不住强势霸道的剑气,结界破裂,剑气扫过,水月从空中坠落,落地后堪堪稳住身子。 她现在是至元中境都打不过霍将,看来他的实力已经跟墨魂相差无几。 这时,从天边飞来的镰刀劈进雷霆山中,山体顿时一分为二,水月稳不住栽在泥泞地里。 同时,灭世斜插入地,撕裂地层,两大神器顷刻间化作齑粉。 墨魂抽出逐焰,拉满弓箭,浑厚的法力幻化出一支火焰箭身,瞄准白殇。 “不要杀了他!” 水月竭力嘶喊,墨魂切切实实听到她的声音,拉满的弓箭松弛下来,他急忙搜寻水月身影,却迟迟找不着。 白殇双手凝结出咒印,在墨魂分心时轰向他,墨魂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做防御,硬生生受下,猛地呛一口淤血。 在白殇奔来时,墨魂咬紧牙关,拉满逐焰弓,逐焰箭刺穿空间,径直穿破白殇心脏,两人同时从空中坠落。 两大鬼王同时陨落,狂妄的笑声继而响彻天地,漫天业火烧尽一切,水月看着缓缓走来的白衣男子,手指扣紧了地里的沙土,“霍将,你不会成功的。” 水月强撑着站起来,不断往后撤。 “墨魂、白殇已经两败俱伤,都是等死之人,你也是。” 霍将步步紧逼,“只要你把金灵珠叫出来,本座会考虑放你一条生路。” 水月后背抵住岩石壁,已到退无可退之路,却毫无摇尾乞怜之态,“好啊,有本事你来取!” 朗月剑已经断裂,她只能祭出白羽,像一支离弦之箭,交手一刻,水月紧紧扣住霍将的腰,白羽死死缠住两人,橘黄火光照亮她狠厉的表情,“霍将,同归于尽吧!” “放开!该死!” 霍将眼里尽是慌乱,下死手抽打水月,水月咬紧牙关,催动金丹自毁。 再见了,墨魂。 如果还有下一世… 如果下一世还能相见… 她只需要一片田,一座茅草屋,以及墨魂一个人,平平淡淡过完一生。 水月闷哼一声,十指扣紧霍将皮肉中,金丹开始碎裂。 突然间,肩头被人扳住,水月没反应过来就被来者反手扯开,身子如断线的风筝飘到火焰之外,再看不清火中的情景。 白殇从岩石后走出来,看着水月,刚毅俊美的五官在火光中熠熠生辉,眼里跳动着火星。 “墨魂,他进去了。” 白殇向水月伸出一只手,“这里马上就会被夷为平地,走吧。” “不,我不走!” 水月心惊,打开白殇的手,朝火丛中奔跑。 白殇牢牢扳住她肩头,长臂挽住她的腰,不管她如何挣扎,带着她往妖莲方向极速飞窜。 “放开我,放开我!” 雷霆山闪出两道白光,刺痛了水月的眼睛,待她缓过劲儿来,火丛中隐约可见滚成一团的两个人影。 “墨郎,不要!” 水月喉咙哽住,眼里火浪翻涌,毁天灭地的法力场扩散开来,热风灌进她衣领之中,心仿佛碎成了一片片的。 “墨魂!!!” 风暴卷过天际,水月承受不住毁灭之力,整个人昏厥过去。 第125章:桃花仙 三界混沌之深渊,持续千年的浩劫在霍将与墨魂一齐殒灭的那一刻彻底告终。 九重天、阴界重开整顿,凡界群龙无首,陷入战争割据之中,身怀雄才伟略之人领兵揭竿而起,各方势力争夺划分凡界大陆。 仿佛又是不见天日的黑暗年代,凡界一人飞升成仙,凡人为其止战半月,纷纷观望真神飞升的盛况。 真神飞升场面往往都是震天动地的,而当大家群聚在真神修炼所在之桃源境外时,四周寂静无声,没有灵气,更没有真神飞升的征兆,仿佛就是一块种满十里桃花的桃源仙境,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观摩飞升的凡人等到日落,才见一白衣女子从中走出,她环抱着金色的小猫,面带浅浅的笑,比三月桃花还要艳丽的容貌,比盛世雪莲都要白净纯粹的高雅气质,一时吸引不少人的目光。 “你就是桃花仙吗?” 女子微笑道,“不是。” “那你怎么从桃花境中走出来?” 女子还是微笑道,“我看这十里桃花长得艳丽,进去赏赏花而已。” 女子不再理会旁人,抚摸着金猫的毛发,裙摆随着她的步伐浮动,如绽放的莲花,步步生香,生的却是浓郁芬芳的桃花香。 离开人群视线,女子身形化作片片桃花瓣飘向湛蓝的天,轻抚着流云,最终在天宫正门凝聚成形。 “桃花仙子。” 守门的天兵天将垂首恭迎,女子略略点头,手指揉着金猫的小脑袋,闲适优雅地踏着仙气缭绕的白玉道走进九重天。 重建的九重天与原先并无二致,唯独在花神殿旁新建一座桃花殿,用于迎接新贵桃花仙子。 她初来乍到,也不知要去天帝宫报到,又或者说不在意繁文缛节,径直去了花神殿。 花神墨鸢飞升于北桃国境,喜欢桃花,宫殿内外都是桃花。恰好桃花仙子也喜欢,布置新神宫殿时,桃花林就从花神殿前后蔓延至桃花殿,两座宫殿包裹在桃林中,成为天宫最靓丽的两座宫殿。 花神殿不知迎来什么喜事,桃花仙刚到桃林小径外就听到嬉笑声。 离宫殿越近,里面人的花语越发清晰。 “一百年了,咋们九重天终于迎来两位新贵,这下可热闹了。” “一位是桃花仙,还有位就是咋们手心里的小太岁,开天辟地第一仙童啊!” “神官中成亲生子的也不少,独独小太岁最为尊贵。琴仙前不久升为一等上神,地位仅次于天帝,花神为二等上神,身份也是显赫,只怕往后,九重天内只有帝君的太子能惹上一惹了。” “我看太子殿下都不一定敢惹,小太岁还是新飞升的桃花仙刚认的义子,以后横着走都行。” “可别说,这还不算什么,要是瑶光鬼王还在,这太岁能把九重天翻过来玩儿!” 林间小道上的白衣女子闻言,步子略略一顿,嘴角的弧度变得有些僵硬。 “说起瑶光,倒让我想起他为花神大闹九重天一事,天帝都奈何不了他,现在想想都觉得脊背发凉。” “只可惜,为除霍将,他选择同归于尽,到现在都杳无音讯,也不知是不是真的灰飞烟灭了。” “我原本以为瑶光跟白殇一样,都是三界灾星,没想到最后却是他拯救的三界,唉,羞愧难当啊!” “话说那白殇消失后,可有人找到他的踪迹?” “好像当教书先生去了吧。” “啧啧,明明是修真强者,却要屈尊降贵去鸟不拉屎的田园里当一群小屁孩的先生,当真令人侧目。” 众人侃侃而谈,桃花仙已经步入正殿中,殿门风铃叮铃作响,倚靠在软榻上的粉衣美人倏地睁开眼,风风火火朝白衣女子跑来。 “嫂嫂,你终于上来了,路上可还顺利,身子可还舒畅?” 新上来的桃花仙便是天音国师水月,自霍将殒灭,她避世修行百余年,到现在才飞升。 其实早在百年前水月就能飞升,只是她想留在凡界找一个人,寻寻觅觅找遍凡界每个角落,都没找到,又被花神催促着飞升,便随心渡个劫,顺顺利利地飞升成仙。 要说渡劫时,水月遇上个颇为有趣的孩童,已经百年没笑过的水月第一回出现陌生且僵硬的笑容。 司命受琴仙嘱托,不准给水月太难太悲惨太穷逼的身世,同时经历还不能太惨,直白来说就是“你丫敢折磨我家徒儿一星半点,本仙君上来就是五马分尸”。 于是司命千挑万选让水月继承去当集万众宠爱于一身的公主殿下,就随便出宫找个人捅死就算历劫成功。 水月听花神说起时,眼尾只微微一挑,不做反应。 墨魂走后,她就跟流云一样,终日冷冷清清的,鲜少跟人说话,师徒二人能每每相处,能一整天都不说话。 要不是有花神在中间调皮耍宝,师徒二人可以组成哑巴二人组。 她下凡了,当上公主了,也顺利诓骗父王出宫了,可就是死不掉。 一头撞死太疼,溺水太难受,好不容易想个快刀斩乱麻的死法,让山林土匪杀她,可黑压压的土匪没有一个人敢捅她刀子,见鬼般跑没影了。 寻死一整天,水月也懒得寻死,就在小镇湖泊边的亭子里躺着小憩。 成不成神对她来说没差别,到哪儿都是乱混,历劫也是混,不如顺其自然。 沉睡时,迷迷糊糊的觉得有人压在她肚子上,喘气不顺畅。 水月睁开眼,赫然对上一双琉璃般美丽干净的大眼睛,对着她猴儿似的打量。 男童长得精致漂亮,腮帮子肉嘟嘟的,眼里铺满了星星,似乎心情很好,眸子弯成月牙,露出小白齿,酒窝深深,“大姐姐,你长得好漂亮啊!” 男童双腿岔开,骑在水月腹部,小身板趴在水月身上,肉嫩嫩的小爪子捧着水月下巴,自来熟,丝毫不害怕她这个陌生人。 小小年纪不学好,到处乱爬,小色痞子一枚。 水月心想,抬手提起男童衣领子,把他提溜起来,“小孩子,你娘亲没教你不准随便往人身上爬吗?” 男童年纪虽小,却有大人的沉稳傲娇,抬抬下巴,抱起手臂,小嘴能撅到天边边去,“有啊!” 水月问,“那你还乱爬?” 男童道,“大姐姐长得漂亮,想要大姐姐做娘子。听娘亲说,只要爬上女子的身子,那女子就得做我娘子啦!” 水月呛得咳嗽两声,把男童放下来,心想男童的娘亲还真的什么都敢乱教,带坏好好的白纸幼童。 “那你是不是看到个漂亮的就爬啊?”水月戳戳男童眉心,难得好心情地问。 男童把小手背到背后,摇摇头,非常严肃认真地说,“我娘说男人一辈子只能要一名女子。我爬了你,以后就认定你了。” 水月愣住,继而哭笑不得,露出僵硬的笑,一个令自己都陌生的笑容。 她不记得自己最近一次笑是什么时候了。 好像是在南疆妖域? 又或者在天音王宫? 过了百年,她都忘记笑是什么感觉,如今一笑,犹如饮了蜜罐里的蜂蜜,全身都是甜丝丝的。 “你还小,长大了会遇到更好的姑娘。”水月不舍得直言拒绝,温柔地揉揉男童的脑袋。 男童不解,“大姐姐不可以等等人家吗?” 水月点点他的鼻子,“等你长大了,大姐姐也人老珠黄了,到时候就跟你奶奶那般满脸皱纹,你还要娶吗?” 男童噎住,端起下巴严肃思考,良久才语出惊人,“没死就行,能爬就行。” “我!!!” 水月猛地摁住眉心,不知道该骂他还是循循善诱。 看来他娘真把他教坏了… “小孩子,姐姐很快就要死了,你能不能放过姐姐?” 她现在就想从亭子里跳进湖泊,只要不跟男童纠缠,淹死也行。 “大姐姐,你很想死吗?” 男童眨巴着大眼睛,歪头打量水月,扇子般的睫毛刷刷扇动,跟诱惑人似的。 “嗯。” 水月刚说完,一把刀子直接送进她腹部,来之突兀,水月都没反应过来,咕噜噜的鲜血直往外冒。 男童握着匕首,酒窝深深,笑得甜美,“大姐姐,这样就可以了哦!” 口蜜腹剑,在最温柔的时候狠狠地捅到命脉,看起来也就六岁的孩子,将其诠释得淋漓尽致! “你…你…你娘的。” 水月忍不住骂一句,意识消失的一刻,男童伏在她耳边絮絮叨叨地说话,断断续续的,没听清楚。 总之,她历劫死得莫名其妙,过后就成功飞升成桃花仙。 被小孩杀死,如此糗事,水月自然不会说出去,花神问起来就说是被土匪捅死的。 琴仙与花神成亲百年,终于诞下小太岁,水月飞升这天正好是小太岁满月,双喜临门,花神殿热闹得仿佛要把九重天一并颠倒过去。 “还好。” 水月随便应墨鸢一声,自个儿走到清静的角落坐定,单手支着下颚,看向窗外落英缤纷的桃花林。 墨鸢坐在对面,顺着水月目光看去,不由得叹口气,“凡界,阴界,都找了几百次,哥哥当真消失得无影无踪。” 墨鸢本想说灰飞烟灭的,不忍水月太过伤心,便换个说话。 照理来说,一般人转世最多不过百年,且都会在阴界记档在册,可阴界笔官跟孟婆都没有记载有关瑶光鬼王的消息。 如此,已经可以认定墨魂确实魂飞魄散了,可水月就是不愿意承认,岁岁复年年,都在遍天遍地地找他。 她们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我总觉得他会回来的。” 水月接住一片桃花瓣,目光温软,“就像转世初见那样,他会化作桃花飞舞在我身侧,永远都记得重火江畔十里桃花的誓言。” 水月抬手,迎着风,将手心的桃花瓣送到空中,看它盘旋舞动。 来九重天数日,水月想着下凡去看看白殇。 君璃离开后,他一直独居,不少美娇娘登门表示爱慕之意,都被一一拒绝,他就守着君璃的陵墓,在僻静的田园里耕种生活。 水月到的时候,白殇正在院子外的田地里翻土,偶尔有两名学生跑过来问他问题。 曾经活在血雨腥风中的白殇鬼王,此刻却慈眉善目地教导学生,耐心细致地解答疑难。 水月站在院子门口,好整以暇地看着,嘴角微微勾起。 学生们搭伴离开,又来一名羞怯怯的妙龄少女,衣着绫罗绸缎,身后跟着两名侍女,看样子是富贵人家的姑娘。 “白先生好。” “嗯。” 白殇没再看她,继续翻土。 “白先生。”女子抿抿娇艳的唇,搅着手中的丝帕,许久才酝酿好情绪,“先生,小女子钟意于您,先生又未娶妻,可否在意小女子一二?” 白殇垂着眸,没有犹豫,“姑娘惊才艳艳,白殇一介匹夫不敢肖想。” 女子忙道,“我不在意出身的,若白先生想要,我可以随先生耕种劳作,不做贵女。” 白殇道,“姑娘,白殇已有心仪之人。” 女子面色更加惨白,“从未见过先生与女子亲近,先生不必为了拒绝找借口搪塞的。” 白殇直起身子,指了指院子里槐树下的墓碑,“那是吾之爱妻。” 白殇视线微转,看到门口的水月,神情一愣。 女子咬住下唇,不甘心地闯进院子,看到墓碑上的人名,小声念出来,“白殇之爱妻,君璃。” 水月对女子道,“姑娘自行选个好人家,此人油盐不进。” 女子在原地磨蹭一会儿,很不甘心地跑出去,不住用小手帕抹眼泪。 水月摇摇头,走到田坎边蹲下,“白殇,你够无情的。” 白殇看她一眼,“若我无情,当初就不会把仇人的妻子救出来。” 仇人的妻子便是水月,那时墨魂用灭世杀了君璃,害得君璃魂飞魄散再也回不来。 白殇恨透了墨魂,却也在关键时候放下仇恨救出水月,还以妖莲净化妖尸,让凡界迅速恢复井然秩序。 当初墨魂与君璃如何决斗,水月不知道,白殇也不知道,反正君璃死了,迄今为止都没回来,白殇就认定君璃被灭世毁了魂魄。 第126章:花好月圆(大结局) 水月跟随白殇进屋,白殇煮茶,她绕着简朴的屋子四处欣赏。 她打算与霍将同归于尽时想的也是来世归隐田园,竟不想白殇的想法与她出奇一致。 “能跟我讲讲你跟君璃之间的是吗?”水月来到窗边坐下,接过白殇递来的茶盏。 闻闻茶香,水月笑了,“你们鬼不能食人间烟火,怎么在你屋里还能看到五谷杂粮?” 白殇坐下,道,“要是君璃找回来,饿了能立马做饭吃。” 白殇心平气和地跟水月讲述千年前他与君璃之间的往事。 白殇本来是一国将军,拥有“百胜将军”的名号,颇受帝君器重。 他带领的军队有一条规矩:打仗是战士之间的交战,绝不涉及各国百姓。 每每攻克城池,白殇手下的士兵都不会烧杀抢掠,一旦违背轻则三十鞭子,重则脑袋都会掉,所以士兵们都遵守军规,绝不违背。 直到有一回,太子随军出征,手段素来雷霆残忍的太子在攻略城池后,带兵屠杀城中百姓,哀鸿遍野,血泊满地,白殇主张与太子相悖,遭到太子三番五次的排斥。 军中大多数人听命于位高权重者,跟随白殇的忠实部下被太子党逐个杀灭,渐渐的只剩下白殇维护城中百姓。 城中堆积的尸体众多,很快兴起一场瘟疫,军中死了百余名士兵。 太子下令火烧城池彻底灭绝瘟疫,手段快狠,当夜就用干柴酥油将城池团团围住,不管城中有没有人,直接点火。 白殇虽不满太子行径,身为臣子也只能忍在心头,直到一位稚童爬上城墙大喊救命,白殇实在不忍,便违逆太子把稚童救出来。 将军与太子之间维系的和平因为稚童昭然打破,回到王都,太子便向帝君告状,说白殇执意把染了瘟疫的稚童救出来,导致军中千余名将士因瘟疫而死,帝君当即震怒,连降白殇几阶品级。 后来帝君管理的地域越来越广,开始忌惮骁勇善战的白殇,又下令夺走白殇手中的兵权,后与白殇积怨已深的太子即位,短短三日就把白殇以各种莫须有的罪名贬为庶人。 白殇对王室失望透顶,领着已有十岁的稚童归隐田园。 阿离十六岁那年,弃他如敝履的年轻帝王一朝找上门,原是国家被两国攻打,帝王手中无可用之材,便舔着脸来请白殇出山。 白殇对功名利禄无意,但国家遇难,他无法坐视不管,就答应出山了。 帝王忌惮着白殇,找借口将阿离软禁在宫中,说是白殇成功退兵才会将阿离送回来。 为了家国,为了阿离,白殇重新披盔戴甲登上战场。 退兵后,帝王言而无信,将阿离杀了,尸身挂在城池上。 白殇悲极生恨,单枪匹马闯入王宫,帝王早已布置好陷阱等他。 卸磨杀驴,一代“百胜将军”被践踏成肉齑,恨意难平。 白殇的魂魄始终守候在阿离尸身边不曾离去,被道士发觉,帝君知晓此事后便将阿离的尸身当着他的面五马分尸,命修士折磨他的魂魄。 白殇的怨气越积越深,在肮脏黑暗的泥地里变成了世人闻风丧胆的鬼王。 他重获新生的第一件事就是灭掉帝王一党人,连杀三天三夜,王都血流成河,帝王的魂魄更是让他打得四分五裂。 他的屠杀激怒了镇守神官,九重天派人下来镇压他,他那时深陷心魔,杀性极容易被激起,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从不过问身份。 终究他还是被三界齐心镇压在雷霆山,直到阿离找来。 那时阿离的魂魄并没有轮回,而是选择留在世间,因为被帝王派修士封印住了,修炼几百年才破开封印出来。 阿离找到雷霆山,耗尽所有法力拼到魂魄快要散开才将他从雷霆山放出来,为了凝聚阿离魂魄,白殇四处寻找能跟阿离宿命关联的人。 期间,食人水妖作乱,他一边寻找关联人,一边仿佛妖莲净化食人水妖,最后找到裴九凤头上,成功为阿离寻得转世重来的机会。 再后来,就是二次出山,妖尸纵横凡界,君璃迫不得已献祭雷霆珠,将他放出来,目的不仅仅是见他,还想着放妖莲出来清理妖尸。 听到这儿,水月才知道自己跟墨魂彻彻底底的误会了白殇与君璃。 “对不起。” 水月能说的也只有这三个字,白殇已然轻描淡写,并无介意,只淡淡嗯一声。 两人靠窗闲谈,茶香袅袅,外面下起小雨,田园朦胧在水雾之中,清新的气息迎面扑鼻。 一只干净的黑长靴踏足院落,小雨淅淅沥沥打在油纸伞面,腰间玉环轻轻碰撞,银色流苏轻晃。 白殇放下茶盏,站起来,水月见状,不明所以地问,“你要作何?” 白殇往门口走,“每每下雨,阿离总会冒冒失失地跑回来,然后要豌豆黄吃,跟你聊这么久,差点忘了。” 水月叹息,“被灭世杀死的,怎么可能回得来?” 白殇脚步一顿,背影萧索。 静默许久,他毅然往门口走去。 即便回不来又如何? 他做他能做的,存一分念想也好。 然,在木门打开的一刻,白殇整个人僵住,双眸直愣愣地看着院子门口站立的紫衣少年,手搭在门边,都忘记放下来了。 紫衣少年缓缓抬起伞沿,墨发披肩,右耳带着银星耳环,剑眉星目,唇红齿白,凤眸乘着温柔缱绻的笑意。 “哥哥,左耳的银星耳环,收吗?” 少年抬起左手,纤长分明的五指舒展开,银星耳环躺在白皙的掌心。 白殇放下双手,唇线紧绷,怔怔看着伞下的少年,总觉得是幻觉。 紫衣少年款步上前,来不及收起油纸伞,手腕被扼住,眨眼功夫被白殇拖进屋中。 水月听到动静,站起来,拨开帘子,见白殇急匆匆地拖着人进里屋,大抵猜出那人身份。 惊诧之余便笑着出声阻拦,“陛下,你回来了?” 紫衣少年一面被白殇拖着,一面有抱住梁柱稳住身子,扭头看向水月,“国师,好久不见。” 水月弯弯唇,“我已经不是国师了。” 君璃挑眉,“这么巧,我也不是天音帝君了。” 外衣被扯得乱糟糟的,君璃倏地皱眉,颇无奈地斥他,“哥哥,你别毛毛躁躁的行不?” 水月掩唇偷笑,“那水月先告辞了。” 说罢,水月化作桃花从窗户飞出去,不打扰他们兄弟叙旧。 君璃回来后,白殇就没在田园定居,而是带着他闯荡天涯,两人行踪不定,水月再次见到他们时已经过了三百余年。 准确来说应该是三个人,两人一人一手,中间牵个小包子。 水月愕然,“你们怎么搞出来的?” 君璃笑道,“随手捡的,这小蹄子愣是要叫我爹爹,看他长得漂亮,索性收了。” 水月只觉得这孩子样貌熟悉,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细细回想间,小孩子挣开君璃的手跑过来抱住水月,仰着小脑袋,“娘亲。” “死小子乱叫什么?”君璃忙不迭地大喊,瞥了眼白殇的面色。 啧,有点发黑。 今晚回去,腰得断。 水月蹲下身子,扶住男童双臂,“小朋友,叫什么名字啊?” 白殇此时开口,“墨魂。” 气氛一时尴尬,还是君璃用手臂撞撞白殇,“人家墨魂已经手下留情没用灭世杀我了,你还恨人家干嘛?” 小屁孩倒也呆呆萌萌接受白殇赐的名字,“墨魂,好好听,我要叫这个。” “不行!”水月略皱眉。 “大姐姐,你长得好漂亮,我要跟着你。”小屁孩抱住水月双腿,小脑袋蹭呀蹭的。 这句话好熟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白殇扯扯君璃袖子,“回家。” 君璃迟钝地应一声,“你儿子还要不要啦?” 白殇瞥一眼小屁孩,收回视线,又扯扯君璃的袖子,“回家。” 君璃向来将就白殇,几百年来把白殇照顾得分外娇气,每次只要白殇多求两遍,君璃都会一一答应,这次也不例外。 “水月,咋们先走了。” “那这个孩子…”水月将孩子抱起来,有些茫然无措。 君璃摆摆手,“我家哥哥好像不喜欢小孩,桃花仙不介意就带回去养着吧。” “这…”突然间多个孩子,水月反应不过来。 白殇已经拖着君璃御剑跑了,似乎觉得多待一秒就会死掉一样。 没办法,水月只好把孩子领回九重天,墨鸢跟流云正在花神殿里教孩子练剑,看到水月带个孩子回来,两人皆是一愣。 小屁孩特别黏水月,小脸在水月发间,手臂抱住水月脖子,不露面。 “嫂嫂,你哪来的孩子?” 墨鸢说完,惊呼一声,捂嘴,“你不会跟那个野男人搞上了吧?” 水月嗔怒,不跟墨鸢说话,抬头看向琴仙,“师父,管管你家娘子,说话没个分寸。” 琴仙抱着小太岁走来,面无表情,“嗯,听徒儿的,晚上收拾。” 墨鸢跺跺脚,听到水月细细碎碎的笑声,老脸一红,夺走小太岁哒哒哒跑进花神殿。 流云把目光放在男童身上,眯了眯眼,“徒儿,这孩子哪来的?” 水月道,“君璃跟白殇偶然捡来的孩子,那两人不要,就扔给我养。” 流云道,“九重天终究是神官地界,凡人孩子待在此处不妥。” 水月道,“我打算做个日子下凡为他找户人家安顿。” 流云颔首,“如此也好。” 是夜,水月将男童收拾干净,把他抱到床边,“你先睡。” 男童拉住她,“大姐姐,你要去哪里?” 水月揉揉他的脑袋,“姐姐还有事要处理,你乖点,快睡。” 男童摇摇头,“我怕黑耶!” 初到陌生的九重天都没看你害怕,还怕黑? 水月腹诽一句,将男童摁倒,拉过棉被给他盖上,“姐姐不熄灯好吗?” 男童揪着被褥,纯真地眨眨眼睛,“我还怕冷诶!” 水月脸皮猛地一抽,复抱来一床棉被盖在上面,“这样行了吗?” 男童委屈巴巴地抱怨,“可是我怕重诶!” “你咋这么娇气呢?怪不得白殇不想养你。”水月实在受不了,掀开最上面一层被子,把所有灯都熄灭,不再惯着他,“男子汉的怕什么黑?给我老老实实睡好!” “可是,本座怕啊。” 男童稚嫩的声音突然深沉起来,水月叉腰动作僵住,一只手拨开窗幔,纤长的食指勾住她的衣带,水月没反应过来,被里面那人轻巧地勾到榻上。 天旋地转,水月脑袋晕乎乎的,视线清楚后发现有个黑影子罩在上方。 出于防卫,水月运起灵力击向他,手腕被扼住,又轻巧地化解她的招式。 “妖孽!居然化作小孩闯…” “墨娘子。” 熟悉的声音,比珠落玉盘还要动听,温柔似水,声线慵懒磁性,尾音撩人。 水月全身一僵,骂人的话哽在喉咙里,鼻尖酸痛,眼眶发涩。 “你…你真是墨魂?” 水月声音发颤,带着明显的哭音,闻之心疼。 寝殿火烛朵朵亮起,藏在黑暗中的容颜清晰入眼。 过去的几百年里,水月每天都在思念的人,念着念着渐渐的就不记得他的样子了。 她以为自己快要忘记墨魂的脸,没想当这张日思夜想的脸再度出现在眼前,她一眼就能认出来,即便没有那一头标志性的银发。 “认出来了吗?” 墨魂勾起笑,指腹柔柔摩挲着水月的脸颊,“认不出来,本座得想想办法让你再记起来。” 见他俯身下来,水月沉寂良久的心剧烈跳动起来,主动迎上去,勾住墨魂的脖子反身将他压下去。 床榻猛地震一下,然后华丽丽的垮掉。 “墨娘子,你一定要这么暴力吗?” 墨魂幽怨的声音从红罗帐中传出来,紧接着又是女子闷哼一声,娇软纤细,能酥到人心尖里去。 良辰之夜,凡界鬼门大开,百鬼夜行,黑白无常忙得焦头烂额,几乎都要收不住逃出去的野鬼。 还是半途闯进来的两位少年侠士相助,才一个不漏地把鬼怪羁押回阴间。 闹腾一晚上,两人坐在屋顶上对月饮酒。 紫衣少年长叹一声,曲腿躺下去,“墨魂那儿子终于如愿以偿了。” 白殇弯弯嘴角,眼里都是笑意,“墨儿子现在很幸福。” 君璃偏过头,看着白殇,翘翘二郎腿,扬扬眉骨,“哥哥,你想幸福吗?” 白殇幽幽低下头,目光深邃起来,“想。” 两壶浊酒成双靠在屋顶上,原本赏月的两人已经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