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01太空漫游》 序 结束漫游 给秋琳、塔玛拉和玛琳达—— 在这个比我们那时代好多世纪里,希望你们都能快乐。 “永不解释,永不道歉”或许是给政客、好莱坞名流与企业大亨最好忠告,不过一个作者应该更体谅他读者一些。所以,虽然我并不打算为任何事情道歉,但“太空漫游”四部曲身世复杂,或许需要稍加解释一番。 这一切都始于1948年圣诞节——没错,1948年!——我写一篇4000字短篇小说,参加英国国家广播公司(bbc)举办竞赛。《前哨》(thesentinel)描述是月球上发现一座小型金字塔,那是某个外星文明置放,用意是等待行星生活物种——人类兴起。直到那时为止,这暗示是我们实在太原始,因而引不起人家兴趣1。 bbc拒绝我卑微努力,直到几乎三年后,这个故事才收录进惟一一期《十篇故事集》(10storyfantasy)杂志,1951年春首度付梓。就像无价之宝《科学小说百科全书》(encyclopediaofsciencefiction)中挖苦批评一样,这本杂志“让人记得惟一原因,是算术很烂(因为里面一共有30篇故事)”。 《前哨》在这种过度状态中超过十年光阴,直到库柏力克在1964年春天跟我联络,问我有没有什么好点子可以用来拍那部“天下闻名”(也就是说,还不存在)“科学电影佳作”。在我们许多回合脑力激荡过程中(全都记录于《2001:失落世界》一书),我们发现月球上耐心守候者可以当做故事好开头。结果它成就不只如此,因为在制作过程中,这个金字塔演化成现在众所周知黑色巨石板——“第谷石板”。 要想全盘解“太空漫游”四部曲,就一定要记住,库柏力克和我开始计划当初名为《太阳系征服史》(howthesrsystemwaswon)故事时,太空时代不过只有七岁大,离开球旅行得最远人,也不过只离开球100多公里。肯尼迪总统虽然宣布美国打算“在这十年里”(1970年底以前)登上月球,但对大部分人来说,那一定还是像个遥远梦想。1965年,冷死人12月29日那天,电影在南伦敦2开拍。当时,我们连靠近球这一面月球表面看起来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还有人担心,第一个出现航天员陷入一层如滑石粉般月尘时,脱口而出第一句话会是:“救命啊!”大体而言,我们猜得还蛮准:不过我们月球景观比真实月球更崎岖不平——因为月球表面经过亿亿万万年来流星尘吹袭,早就被抚平。也就只有这一点,透露出《2001》其实是在“前阿波罗时代”制作。 我们想像在2001年就会有那些巨大太空站、绕轨希尔顿饭店,还有到木星去探索任务,这在今天看起来似乎很荒唐。但现在或许很难理解,因为在1960年代当时,就曾认真计划建立永久月球基、并且登陆火星——完成时间是1990年!说实话,当时在cbs摄影棚中、就在阿波罗十一号发射之后,我听到美国副总统阿格纽(spiroagnew)兴奋宣布:“现在我们一定要去火星!” 结果,他没进监狱算他运气。那件丑闻、加上越南与水门事件,不过是那些过度乐观情势未曾实现理由之一。 当《2001:太空漫游》电影与小说在1968年问世时,我还没想到续集可能。但到1979年,真有木星任务,我们也头一次能细看这颗巨大行星与其无比惊人卫星家族。 航海家号太空探测器3(当然并未载人、但它传回来照片,使得当时即使是在最强力望远镜中也不过是个光点世界,呈现出真实——也出人意表面貌。木卫一伊奥(io)上不断喷发硫磺火山、木卫四卡利斯托(callisto)被撞击得坑坑洞洞表面、木卫三甘尼米(ganymede)如等高线般诡异表景观——简直就像发现一个全新太阳系一样。前往探索诱惑简直无法抵挡,因此,《2010:太空漫游》也同样给我机会,去看看当戴维·鲍曼在那谜一般旅馆房间中醒来后发生什么事。 1981年,当我开始写这本新书时候,冷战还在进行,而我觉得描述一场美苏联合任务,会让自己身陷险境——当然也冒着被批评危险。藉由将这本小说献给诺贝尔奖得主萨哈罗夫(andreisakharov,当时还在流放中)与苏联航天员列昂诺夫(alexeileonov),我也强调自己对于未来合作期许。当我在“星村”告诉列昂诺夫那艘船要以他命名时,他一派热情洋溢说“那保证是艘好船!” 当彼得·海姆斯(peterhymas)于1983年拍出绝佳电影版时,我还是觉得非常不可思议,因为他竟然能用航海家号拍到真正木星卫星近摄影像(其中某些经过原始出处“喷射推进实验室”计算机处理)。然而,当时我们还期待雄心万丈伽利略任务能传回更佳影像,因为它将在为期数月任务中详细探查所有主要卫星。对于这片新疆界认识,过去仅来自于短暂飞掠,这次将能大大拓展——而我也再没有借口不写《2061:太空漫游》。 唉——到木星途中,却发生悲剧。原本打算于1986年自航天飞机上发射伽利略号——但挑战者号灾难排除那项选择,同时我们很快就清楚看出,想要得到关于伊奥、欧罗巴、甘尼米与卡利斯托新信息,至少还要再等十年。 我决定不再等,而哈雷彗星返回内太阳系(1985年),更提供一个令人无法抗拒主题。2061年,彗星将再度出现,那将是《2061:太空漫游》大好时机,不过我并不确定自己几时才写得出来。我向出版社请求预付一笔颇卑微预付款。这里面有太多感伤,所以容我引用《2061:太空漫游》中献词: 本书为纪念特怪特派总编辑朱迪-琳·里, 她以一块钱买下本书版权, ——但搞不清楚花这个钱值不值得。 这一系列四本科学小说,写于科技(尤其是在太空探索方面)与政治发展最令人屏息30年间,显然很难毫无矛盾。但就像我为《2061》所写引言,“正如《2010:太空漫游》不是《2001:太空漫游》续篇,本书也不是《2010:太空漫游》续篇。这几本书应该说是同一主题变奏曲,里面有许多相同人物和情节,但不一定发生在同一个宇宙里。”如果你想看看不同媒体优秀模拟作品,就听听安鲁·韦伯与拉赫曼尼诺夫对同样一小段帕格尼尼音符诠释吧。 所以这部《3001:太空漫游》抛去前辈许多元素,但发展出其他——我希望也是更重要——而细节也更棒元素。早期几部书读者,若对这样改头换面觉得困惑难解,我希望能劝他们不要寄愤怒抨击投书给我,就让我借用某位美国总统颇亲切评语吧:“别傻,这是小说嘛!” 而这也全都是我自己创作,如果你还没发现话。不过我更享受与简特瑞·李(gentrylee)、麦可·库布-麦道威(michaelkube-mcdowell),还有已故麦克·麦奎(mikemcquay)合作——如果将来我还有什么大得自己无法掌握计划,一定会毫不犹豫去找这一行最棒枪手——但这一本《3001:太空漫游》必须是一项独力完成工作。 所以每一个字都是我自己心血:呃,几乎每个字。我必须承认自己是在科伦坡电话号码簿上找到“席瑞格纳纳山潘达摩尔西教授”(见本书第三十五章)这个名字;希望这个名字目前主人不反对我借用。另外我也从《牛津英语辞典》中借几个字词。而你们可知道——让我又惊又喜是,我发现他们从我书里引用超过66处,用以解释某些字词意义与用法! 亲爱《牛津英语大辞典》,如果你在这几页里发现什么可用例证,再一次——别客气,尽管用。 很抱歉,我在这篇文章中小小吹嘘一番(大概有十项吧!)。但它们引人注目原因似乎太重要,因而无法忽略。最后,对于许多我佛教、基督教、印度教、犹太教还有穆斯林朋友们,我要跟你们保证,不论“机会”赐与你们宗教为何,宗教对你们心灵平静(还有一如目前西方医药科学心不甘情不愿承认,身体平静)所作出贡献,我是真心诚意觉得高兴。 神智不清但快乐,或许要比神智清楚但不快乐要好,但最好还是神智清楚又快乐吧。 我们后代子孙是否能达到这项目标,将是未来最大挑战。事实上,这说不定还会决定我们是否有未来。 注释: 1在太阳系中搜寻外星产品,应该是绝对合理科学分支(“球外考古学”?)可惜,由于有人宣称早已发现这类证据,因而使得这门科学备受质疑——而且还遭到nasa可以打击!竟然有人相信这些鬼话,那才真是不可思议:要说航天总署刻意假造et制造物品,好解决他们预算问题,那还比较有可能!(交给你,nasa大老板……) 2位于谢柏顿(shepperton)。在威尔斯(h.g.wells)经典作品《世界大战》(waroftheworlds)中,火星人曾经在颇具戏剧张力一幕中摧毁雪柏顿。 3这艘宇宙飞船也运用《2001》书中发现号飞近木星时利用所谓“弹弓”,也就是“重力辅助”操作。 序幕 长子 就称他们是“长子”好。虽然没有丝毫人样儿,不过也是血肉之躯。在望向太空深处之际,他们同样会感到敬畏、迷惑,还有孤寂。一旦掌握足够能力,他们便开始在星海之间寻觅同伴。 寻觅过程中,他们遇见各式各样生命;在上千个世界里,他们看见演化力量。他们也见惯智慧微光一闪即逝,消失在宇宙黑夜里。 他们觉得在这个银河系,“心智”该是最珍贵;所以不管到哪里,他们都尽量协助心智萌芽。他们成星田里农夫,忙着播种,偶尔还有机会收成。 不过有时候,他们也得冷血拔掉杂草。 当他们星船进入太阳系之际,巨大恐龙已经消失很久。恐龙对于黎明曙光希望,是被外层空间偶然撞击给粉碎。星船飞掠过冰冻行星,在垂死火星沙漠上方短暂停留,正俯视着球。 他们看到展开在星船下面,是个挤满生命世界。他们花好多年时间,进行研究、搜集与分类工作。尽其所能解状况之后,便开始着手修改。对众多物种命运,包括陆上爬、水里游,都做些许调整。但是,哪个实验可以开花结果,不等上个百万年,他们也不可能知道。 他们虽然很有耐心,却非长生不老。在这个拥有千亿颗恒星宇宙里,有太多事情要做,其他世界也正在呼唤他们。他们再度朝向深邃宇宙出发,心知肚明再也不会往这方向而来。其实也不需要再来,他们留下仆人会完成剩余工作。 在球上,冰河去又来;天际如恒月亮,仍旧守护着星辰托付秘密。以比极冰消长再慢一些节奏,文明浪潮退却,流淌过整个银河。奇怪、美丽、还有糟糕透顶帝国此起彼落,再把知识转手交给他们接班人。 而在群星之间,演化正朝着新目标前进。首批抵达球探险家,早已面临血肉之躯极致。一旦他们制造机器比自己身体更优良,就该是搬家时候。先是脑子,然后是思想,他们搬进由金属和宝石打造、亮晶晶新家,用新身体在银河系中漫游。他们不再建造宇宙飞船,因为他们自己就是宇宙飞船。 不过,机械实体岁月也很快过去。从不眠不休实验中,他们学会把知识储存在空间结构里面;把自己想法,恒久保存于凝冻光格中。 为要进入纯能量形式,他们又改变自己。而在千百个世界里,那些被他们舍弃空壳,跳着无意识死亡之舞,短暂颤抖,然后崩裂成尘。 现在他们是银河系主宰。可以随性漫游在皇辰之间;或者像捉摸不定暮霭般,渗溶入宇宙裂隙。虽然最终摆脱物质专制统御力量,但他们也没有忘记,自己生命源头,是起自于那些如今虽已消逝,却一度温暖、黏稠海洋。他们制造神妙仪器,仍然继续发挥功能,守护着那些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实验。 可是,就连那些机器,也不再总是服从创造者所赋予使命。像所有物质一样,它们也难逃时间之神影响,更煌论它那耐心无比、不眠不休仆人——嫡。 有时候,它们还会给自己找些新目标。 第一章 彗星牛仔 迪米特里·钱勒船长(男/2973.04.21/93.106/火星/太空学院3005,他好友则叫他蒂姆)——正在烦,这是可以理解。从球传来信息,花六个小时,才抵达在海王星轨道外太空拖船“哥力亚”号。这个信息如果晚个十分钟,他就可以正大光明说:“抱歉,现在无法离开——刚刚才打开太阳膜。” 这个借口会是再正当也不过。把彗星冰核,用只有几个分子厚、却有数公里长反射膜裹起来,可不是那种做到一半、说停就停工作啊。 话又说回来,虽然待在这个日向航行、备受冷落方,都是被人家害,不过他最好还是照这个可笑要求办,从土星环上面采集冰块,然后轻轻推向金星与水星,源自28世纪——已经是三个世纪以前事。那些“太阳系保育人士”一直在努力制造“采集前/后”意象,用以支持他们对空中公物遭蓄意破坏提出控诉;钱勒船长却始终看不出世界有什么不一样。不过,大众对之前几个世纪所引起生态浩劫还是很敏感,他们有不同想法。至于“放过土星”公投,则由绝大多数人投票通过。结果,钱勒船长不再是土星环上偷牛贼,却成追逐彗星牛仔。 所以,他正在距离半人马座α星(离太阳最近恒星)已不算太远方,驱集着从柯伊伯带中四散流离逃冰。这里冰当然够在金星和水星上造出数公里深海洋,不过大概要花上好几世纪时间,才能消减这两颗行星表面上炼狱般高温,变得适合人居住。太阳系保育人士当然还是反对这样行动,不过已经不再像以前那么激进。2304年,因为小行星撞击太平洋所引起海啸,造成数百万人伤亡。讽刺是,如果是撞在陆上,造成损失就不会那么严重。这件事也提醒往后世世代代,人类把太多蛋放在一个脆弱篮子里。 钱勒告诉自己,反正这趟专送要耗上50年才能抵达目,所以迟上个把星期也没什么太大影响。但是如此一来,所有关于旋转、质心和推力向量计算都得重来,还要传回火星再确认。这趟专送路线可能非常接近球轨道,在把这数十亿吨冰块推去以前,仔细计算一番总是好。 像之前许多次一样,钱勒船长目光游移到书桌上方那张古老照片上。照片中是一艘三桅蒸汽船;与船上方悬浮着冰山相较,蒸汽船显得十分渺小。可不是吗?此刻哥力亚号是多么微渺啊! 他常在想,从第一艘“发现号”进步到驶向木星那艘同名宇宙飞船,仅仅只要一个世代,这真是不可思议!那些古代南极探险家,如果从哥力亚号船桥望出去,不知道会有什么看法? 他们一定会觉得目眩神驰吧。因为飘在哥力亚号旁边那块冰,往上往下无限延伸,大得看不到尽头。而且看起来还怪怪,完全不像冰冻南北冰洋那般,有着纯净湛蓝与雪白。实际上,这块冰不只看起来脏,它是真脏。因为,其中只有90%是水冰,剩下则是像出自巫婆之手碳与硫化合物,而且大部分只有在接近绝对零度时才会稳定。若是融掉这些冰,可能会产生令人不甚愉快效果。正如一位天体化学家名言:“彗星有口臭。”“船老大呼叫所有人员,”钱勒宣布,“我们计划稍有变更。上头要求我们暂缓作业,先去调查太空卫队雷达发现目标。” 等到对讲机中那阵混乱抱怨声消失后,有人问道:“有详细信息吗?” “所知有限。不过我看大概又是千禧年委员会忘记作废什么计划。” 这回传来更多抱怨声,大家对那些庆祝上个千禧年结束种种活动,都感到由衷烦恶。当3001年1月1日平安无事过去,大家都不约而同松一口气,人类又可以回到正常生活作息。 “反正,说不定跟上次一样,不过是虚惊一场。我们会尽快回到工作岗位,完毕。” 钱勒闷闷不乐想着,自他干这行以来,这种盲目追逐已经是第三次。尽管已经探索好几个世纪,太阳系还是充满惊奇。而且,想必太空卫队有绝佳理由这么要求。他只希望,不是哪个想象力丰富白痴又目击传说中黄金小行星。钱勒从未相信那种东西真存在,就算有,顶多也只是矿物学上奇珍异宝罢,其真正价值比起他推向太阳冰块还差得远,后者总算还会给荒芜大带来生机。 不过,也有一种可能性会让他严肃看待。人类已在方圆100光年之内太空放出许多机械探测器,而“第谷石板”也充分提醒着人类,有更古老文明在进行类似活动。很有可能其他外星器物正待在太阳系某个角落,或者正穿过太阳系。钱勒船长怀疑,太空卫队可能也有类似想法,不然不会叫艘一级太空拖船去追究雷达上不明影像。 五小时之后,寻寻觅觅哥力亚号侦测到来自极远处回波。就算不理会距离因素,那东西似乎也小得令人失望。不过,随着雷达信号逐渐清晰与加强,显示出那东西有金属物体特征,说不定还有几米长。它朝着离开太阳系方向行进。钱勒几乎可以确定,那是上个千禧年时,数以万计被人类丢向星空垃圾之一。说不定,那些垃圾将来还会成为人类曾经存在惟一证据。 接着,这个东西近到能用肉眼观察,钱勒才带着一点敬畏恍然大悟:一定是哪个很有耐心科学家,还在不断检查着早期太空时代纪录;可惜计算机给他回答晚一步,错过几年前千禧年庆祝活动! 钱勒朝球传讯,声音里透着一点骄傲、也有几许严肃。“这是哥力亚号,我们正在接一位1000岁航天员上船,我还猜得出他是谁。” 第二章 苏醒 弗兰克·普尔醒。不过什么都不记得,连自己名字都不太确定。 显然他是在医院里。他眼睛尽管还闭着,但最原始、最能触动回忆感觉,却明确告诉他这一点。每次呼吸,都带着空气中那种微弱、但并不讨厌消毒水味儿,勾起他回忆。没错!鲁莽惨绿少年时代,在亚利桑纳“滑翔翼”冠军赛里弄断肋骨那次。 现在他慢慢想起一些事情。我是弗兰克·普尔,美国宇宙飞船“发现号”副指挥官,正在执行到木星去极机密任务…… 像是有只冰冷手攫住他心。仿佛慢动作倒带一般,他想起来,脱缰野马似分离舱朝他冲过来,金属手臂张牙舞爪。然后是寂静撞击,以及不甚寂静、空气自太空装中逸出嘶嘶声。接着便是他最后记忆:在太空中无助打转,试着要接回破损空气管,却徒劳无功。 唉,不管分离舱控制系统发生什么神秘意外,他现在安全。成该是戴维来次迅速“舱外活动”,在缺氧尚未造成脑部水久损伤之前,把他救回来。 老好人戴维!他告诉自己。我一定要谢……等一下!显然我不是在“发现号”里面,不过我失去意识时间,应该也还没久到可以被人家带回球吧!护士长和两位护士抵达,打断他混乱思绪。她们穿着代表专业古老制服,表情看来有些惊讶。普尔纳闷,是不是自己醒得比预期早?这样想法让他有种孩子气成就感。 尝试几次之后,他说道:“嗨!”他声带似乎相当涩滞。 “我怎么样?” 护士长对他报以微笑,她把食指放在嘴唇前面,明确给他一个“别说话”指令。然后两位护士在他身上迅速熟练进行检查。量脉搏、体温、反应。其中一位抬起他右手,再让它自己掉下来。普尔注意到一个奇怪现象:他手慢慢落下,似乎没有应有重量。当他试着挪动身体时,发现身体好像也有相同情形。 他想,所以我应该是在某个行星上面,不然就是在有人工重力太空站。一定不是球,我没那么轻。 当护士长在他颈边按下什么东西时候,他正要问那个再明显也不过问题。只觉一阵轻微刺痛感,他便又进入无梦沉眠中。失去意识之前,还来得及让他有个奇怪想法。 多诡异!她们在我面前连一个字都没说。 第三章 康复 他再度醒来,发现护士长和两位护士围在床边。普尔觉得自己已经恢复到可以表达一下自己立场程度。 “我到底在哪里,你们一定可以告诉我吧?” 三位女士交换一下眼色,显然不知道接着该怎么办。然后护士长很缓慢、很小心发音,回答道:“普尔先生,一切都没有问题,安森教授很快就会到……他会跟你解释。” 解释什么啊?普尔有点生气。我虽然听不出来她是哪里人,不过至少她说是英语……安森一定早就上路,因为不久之后门便打开,恰好让普尔瞄到一些好奇人正在偷看他。他开始觉得自己就像是动物园里新来什么动物。 安森教授是个短小精悍男人,外貌像是融合几个不同民族重要特征:中国人、波利尼西亚人,再加上北欧人,以一种难以形容方式糅合在一起。他先举起右掌向普尔打招呼,然后,突然想到不对,又跟普尔握握手,谨慎得很奇怪,像是在练习什么不熟悉手势。 “普尔先生,真高兴看封你这么健康样子……我们马上会让你起身。” 又是一个口音奇怪、说话又慢人。不过那种面对病人自信态度,却是不论何时何,任何年纪医生都一样。 “那好。你现在是不是可以回答我一些问题……” “当然当然,不过要先等一下。” 安森迅速、低声跟护士长说些什么,普尔虽听出几个字,却仍一头雾水。护士长向一位护士点点头,那护士便打开壁柜,拿出一条细细金属带,围在普尔头上。 “这是干什么?”他问道。他成那种会让医生烦透啰嗦病人,总是要知道到底自己发生什么事。“读取脑电图啊!” 教授、护士长和护士们看起来都一样迷惑。然后安森脸上漾过一丝微笑。 “喔,脑……电……图……呀,”他说得很慢,像是从记忆深处挖出这些名词,“你说对,我们只不过想要监看你脑部功能。” 普尔悄声嘟嚷,我脑子好得很,只要你们肯让我用。不过,总算有点进展。 安森仍是用那奇怪且矫揉造作声音,像在讲外国话般鼓起勇气,说道:‘普尔先生,你当然知道,你在‘发现号’外面工作时,一次严重意外害你残废。” 普尔点头表示同意。他讽刺说:“我开始怀疑,一说‘残废’是不是太轻描淡写点?” 安森明显松一口气,又一阵微笑漾过他嘴角。 “你又说对。你认为发生什么事?” “最好状况是,在我失去意识之后,戴维·鲍曼救我,把我带回船上。戴维怎么样?你们什么都不告诉我!” “时候到再说……最坏情况呢?” 弗兰克觉得颈后有阵冷风吹过,心里浮现怀疑逐渐具体化。 “我死,不过被带到这里,不管这是什么方,然后你们居然有办法把我救活。谢谢你们……” “完全正确。而且你已经回到球上,或者说,离球很近。” 他说“离球很近”是什么意思?这里当然有重力场,所以他也有可能是在自转轨道太空站上。不管,还有更重要事情要想。 普尔迅速心算一下,如果戴维把他放进冬眠装置中,再唤醒其他组员,完成到木星机密任务……硅,他可能已经‘死”有五年之久! “今天到底是几月几日?”他尽可能平静问道。 教授和护士长交换一下眼色,普尔又觉得有阵冷风吹过。 “普尔先生,我一定要告诉你,鲍曼并没有救你。他相信你已经回天乏术,我们也不能怪他。因为他自己也面临生死关头…… “所以你飘进太空,经过木星系,往其他恒星方向而去。所幸,你体温远低于冰点,以致没有任何新陈代谢作用。不过你还能被找到也算是个奇迹,你可以说是世上最幸运人,不,应该说,是史上最幸运人!” 我是吗?普尔凄楚自问。五年,是哦!说不定已经过一个世纪、说不定还更久。 “告诉我吧。”他锲而不舍问。 教授和护士长像是在对看不见显示器征询意见。当他们互望一眼,点头表示同意之际,普尔觉得他们都连上医院信息回路,与他头上围绕金属带直接相通。 安森教授巧妙把自己角色转换成关系良久家庭医生,说道:“弗兰克,这对你来说会极度震撼,不过你能够承受,而且你愈早知道愈好。 “我们刚迈入第四个千禧年。相信我,你离开球几乎已经是1000年前事。” “我相信你。”普尔很冷静回答。然后,让他非常无奈事发生:整个房间天旋转起来,接着他就什么都不知道。 等他再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已不是在洁白医院病房里,而是换一间奢华套房,墙壁上还有吸引人且不断变换图像。有些是著名熟悉画作,其他则是一些可能取材自他那个时代风景画。没有奇怪或令人不愉快东西,但他猜想,那样东西以后才会出现。他目前待环境显然经过精心设计。他不确定附近是否有类似电视屏幕东西。(不知第三千禧年有几个频道?)床边却看不到任何控制钮。他就像突然遇见文明野蛮人,在这个新世界里,有太多东西要学。 不过首先,他一定要恢复体力,还要学习语言。录音设备早在普尔出生前一个多世纪便已发明,饶是如此,也没能阻止文法以及发音重大转变。现在多成千个新词汇,大部分都是科技名词,不过他经常可以取巧猜到意思。 但是让他最有挫折感,还是在这1000年来累积无数人名,美名也好、臭名也罢,反正对他来讲统统没意义。直到他建立起自己数据库之前几个星期,他与旁人谈话,总是会不时被人物简介给打断。 随着普尔体力恢复,拜访他人也愈来愈多,但总是在安森教授慎重监督下进行。这些访客包括医学专家、不同领域学者,以及普尔最感兴趣宇宙飞船指挥官。 他能够告诉医生和历史学家事情,大多可以在人类庞大数据库里找到,不过他通常可以让他们对他那个时代事件,找到研究快捷方式和新见解。他们都很尊重他,在他试着回答问题时,也都很有耐心听他说;但是,他们似乎不太愿意回答他问题。普尔开始觉得自己有点被保护过度,大概是怕他有文化冲突吧。而他也半认真想着,该怎样逃出自己套房。有几次他自己一个人留在房里,不出所料,他发现门被锁上。 然后,英迪拉·华勒斯博士到来改变一切。撇开名字不提,她外形特征似乎是日本人。好几次,普尔运用一点点想像力,便觉得她其实比较像练达日本艺伎。对一位声名卓著历史学家来说,这似乎不是个很恰当形象,何况她还在有真正常春藤大学里开设虚拟讲座。在所有拜访普尔人里,她是头一个可以把普尔所使用英文说得很流利,所以普尔很高兴认识她。 “普尔先生,”她用一种非常有条不紊声音开始:“我被指定做你正式监护人,姑且说是导师吧。我专业是历史,且专攻你们时代。论文题目是‘2000至2050年代间国家瓦解’。相信在很多方面,我们都能彼此协助。” “我也相信。不过我希望第一件事,就是把我弄出去。这样我才能见识一下你们世界。” “这正是我们打算做事。不过要先给你一个‘身份’。不然话,你就……你们是怎么说?不是个人。几乎哪里都去不成,什么事也办不;没有任何输入装置能判读你存在。” “我就知道。”普尔苦笑:“我们那时候就有点像这样,很多人都不喜欢。” “现在也是啊。不喜欢人都躲得远远,住在荒野里。现在球上这样人比你们那个时代还多!不过他们都会随身携带通信包,以便碰到麻烦时可以赶快求救;通常要不五天,他们就会求救。” “真遗憾,人类显然退化。” 他小心翼翼试探她,想找出她容忍度,勾勒出她个性。显然他们俩会有很长时间在一块儿,而且他在许多方面都得依赖她。不过他还是不确定自己到底会不会喜欢她。说不定她只是把他当成博物馆里引人入胜展示品罢。 出乎普尔意料之外,她居然同意普尔批评。 “就某些方面而言,或许是真。我们体能可能变得比较差,但比起以前人类,我们健康多,而且也调适得相当不错。所谓‘高贵野蛮人’,一直是个传说。” 她走到门前眼睛高度一个小小四方形面板前,那面板大小如同早期印刷时代中无限泛滥杂志。普尔注意到,好像每个房间里都至少会有一个,通常总是空白,偶尔上面会有几行缓缓移动文句。就算其中有些字他认识,对他来说也完全没意义。有一次他房里一块面板发出紧急哗哗声,他认定:不管是什么问题,反正会有人解决,所以就置之不理。幸而这个噪音结束得和开始时一样突兀。 华勒斯博士把手掌放在面板上几秒钟。然后她望着普尔,微笑说道:“过来看看。” 突然出现刻文这回可有意义,他慢慢念出: 英迪拉·华勒斯女/2970.03.11/31.885/牛津.历史 “我想是说:女性,2970年3月11日生,在牛津大学历史系任教,我猜31.885是个人识别码,对吗?” “好极,普尔先生。我看过你们电子邮件址和信用卡号码,一串乱七八糟、讨厌字母加数字,根本没人记得住!不过每个人都知道自己生日,顶多只会跟其他99999个人相同。所以,一个五位数字就很够……就算忘记,也没什么关系。如你所见,那是你身体一部分呢。” “植入式吗?” “出生就植入毫微芯片。一手一个,以备万一,植入时候根本就没感觉。不过你倒给我们一个小小难题。” “什么问题?” “你会碰到那些读取装置都太笨,没办法相信你生日。所以,如果你同意话,我们会把你生日加上1000年。” “所请照准。其他部分呢?” “随你便。可以留白,或者写现在兴趣和所在。不然拿来当公布栏,开放式或者只给特定友人看都行。” 有些事情,即使是经过许多世纪也不会改变,普尔很确定。那些所谓“特定”友人中,有很大一部分其实是非常私密。 他在想,在这个时代,不知还有没有自律式或强制式监督,他们在改善人类道上努力,是否比自己时代有成效。 等他和华勒斯博士比较熟稔时候,一定要问问她。 第四章 观景室 “弗兰克,安森教授认为你体力已经够好,可以出去走走。” “真高兴听到这个消息。你知道气‘闷出病来’这个词语吗?” “没听过,不过我也猜得出来。” 普尔已经习惯这么低重力,所以即使是跨着大步走,看起来也很正常。他估计此应该是半个重力加速度,正好让人觉得舒适。散步时候,他们只遇到几个人,虽然都是陌生人,但大家都露出笑容,仿佛认识他。普尔有点沾沾自喜告诉自己,现在我应该是世上最有名人之一吧。等到我决定如何过下半辈子时候,这应该会很有帮助。至少我还有一个世纪可活,如果安森可以信赖…… 他们散步走廊,除偶尔可见几扇标着数字门之外(每扇门上都有一块通用识别板),毫无特色可言。跟着英迪拉走大概200米之后,他突然停下来,因为发现自己竟未注意到这么明显事实。 “这个太空站一定大得不得!”他大叫。 英迪拉报以微笑。 “你们是不是有句话——‘你什么都还没看到’?” 普尔心不在焉纠正她:“是‘啥都没看到’。”等他又吓一跳时候,他还在试图估计这座建筑规模。谁能想得到,一个太空站居然大到拥有铁,即使只是小型、只有一节车厢、只能坐十来个乘客。 “三号观景厅。”英迪拉吩咐,车子便静静、迅速驶离车站。 普尔朝腕上精巧手表对对时间,这只手表功能繁多,他还没研究透彻。其中一个小小惊奇,就是现在全球通用是“世界时”,以前那个令人迷惑、拼拼凑凑时区制,已经被全球通讯精进给淘汰。其实早在21世纪,就已经有很多人讨论这个问题;甚至还有人建议,应该用“恒星时”取代“太阳时”。这么一来,在一整年中,一天24小时都会轮流变成正午,所以一月份日出,会与七月份日落同时。 不过,这个“24小时平等”提案,和争议更多历法改革提案,都没什么下文。有人讥讽建议,这个特殊工作,应该要等到科技上有某些重大进展才能进行。当然,总会有那么一天,上帝所犯这个小小错误会被修正,球轨道会被调整,让每年12个月都有完全相等30天…… 根据普尔对行车速度与时间所作判断,在车子无声停下之前,他们至少已行驶三公里。门打开,一个抑扬顿挫柔和自动语音说道:“请尽情欣赏风景,今日云量是35%。” 普尔想,我们终于接近外墙,可是又有神秘事件出现:他已经移动这么远,重力强度和方向却没有改变!如果这样位移,还没能改变重力加速度向量,那他真无法想像这个太空站有多巨大……会不会,他终究还是在一颗行星上呢?可是在太阳系其他可住人世界里,他应该会觉得比较轻,而且通常轻得更多才对。 车站外门打开,普尔便置身于一个小型气闸内。他明白自己必定还是在太空里。可是宇宙飞行服在哪儿?他焦虑四处张望——如此接近真空,却赤裸裸没有保护装备,已违背他所有直觉。这种经验,一次就够……, 英迪拉安慰他说:“就快到……” 最后一扇门打开,透过一面横向纵向都呈弧形巨大窗户,他望进太空全然黑暗。他觉得自己仿佛鱼缸里金鱼,希望这个大胆工程设计群神智清楚。比起他时代,这些人当然会拥有比较好建筑材料。 虽然群星一定在窗外闪烁,但普尔那双已缩小瞳孔,在巨大弧形窗户之外,除空洞黑暗什么也看不到。他向前走,想让视野变得更广阔,英迪拉却阻止他,并指着前方。 “看仔细。”她说,“你没看到吗?” 普尔眨眨眼,望进黑暗之中,那一定是幻觉——怎么会有这种事?窗上居然有道裂缝! 他从这边看到那边,不可能,居然是真。但怎么可能呢?他想起欧几里得定义:“线有长度,但是没有厚度。” 如果仔细去找,很容易可以看见一线光明,由上而下贯穿整面窗子,显而易见还上下伸展至视野之外。它是如此接近一维,甚至连“薄”这个字眼都用不上。然而,那也不是一条百分之百单调直线,整条直线,不规律散布着明亮光点,仿如蛛丝上水珠。 普尔继续朝窗户走去,直到视野宽阔得可以看到下面景致。够熟悉:整个欧洲大陆,还有北非大部分,正如他许多次从太空中看到一样。所以他毕竟还是在轨道上;说不定是在赤道正上方、至少距离表1000公里。 英迪拉带着挪揄笑容看着他。 她温柔说:“再走近点,你就可以直直往下看。希望你没有恐高症。” 怎么会对航天员说这种蠢话!普尔边走边想。如果我有恐高症,就不会来干这一行……这个念头才刚刚闪过脑际,他就不由自主倒退几步,大叫:“老天!”然后定定神,才敢再往外看出去。 他正由一个圆筒状高塔表层往下看着遥远中海。塔壁平缓弧度显示其直径长达数公里。但比起塔高度,那还算不上什么:塔身往下逐渐变小,一路往下、往下、再往下,最后消失在非洲某处云雾中。他猜想,应该是一路直达面。 “我们在多高方?”他悄声问。 “2000公里。不过你往上看看。” 这次他没吓得那么厉害,他已有心理准备。塔身逐渐变细,直到变成一丝闪烁细线,衬着黑漆漆太空。毫无疑问,塔是一路向上,一直到球同步轨道,即赤道上方3.6万公里高空。在普尔时代,这样幻想已经很普遍,但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能看到真实景像——而且还住在里边。 他指着远处由东方平线直上天际细线。 “那一定是另外一座塔。” “是,那是亚洲塔。在他们看来,我们一定也像那样。” “一共有几座塔?” “只有四座,等距分布在赤道上。非洲塔、亚洲塔、美洲塔和太平洋塔。最后一座几乎是空,才盖完几百层而已。除海水之外什么都没得看……” 普尔还沉浸在这个令人惊叹想法中,却又被另一个恼人念头打断。 “在我们那个时代,早就有几千颗卫星散布在各种高度,你们怎么避免它们撞到塔呢?” 英迪拉看来有点窘。 “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这并非我领域。”她停顿一会儿,显然正搜索枯肠,然后又开朗起来。 “我想,在几个世纪以前有次大规模清除行动。现在同步轨道以下已经没有任何卫星。” 听来有理,普尔告诉自己,根本就不再需要卫星,以前由数千颗卫星和太空站所提供服务,现在都可以由这四座摩天高塔负责。 “都没有发生过意外吗?从表起飞,或重返大气层宇宙飞船都没有撞上过?” 英迪拉惊讶看着他。 她指着上方说:“可是再也没有这回事。所有太空航站都在该在方——在上面,外环那儿。我相信,宇宙飞船最后一次从表起飞,已经是400年前事。” 普尔仍在咀嚼这番话,但有件不合常理小事引起他注意。身为一个训练有素航天员,他对任何有违常理事情都会立刻警觉,因为在太空中,那可能就是生死关头。 太阳在他视线范围之外,高挂天际。但阳光穿过大窗,在板上抹出一道明亮光带。与这光带交叉,是另一条微弱许多光线。所以,窗框投射出两道影子。 普尔几乎要跪在上,才能抬头看到天空。对于新奇事物,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免疫;但看到两个太阳奇景,还是让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等透过气来,他喘息着问:“那是什么啊?” “咦,没人告诉过你吗?那是‘太隗’。” “球还有另一个太阳?” “其实它没有提供多少热量,不过倒是让月亮相形失色……在去找你‘第二次任务’以前,那颗原本是木星。” 我就知道在这个新世界有很多东西要学,普尔告诉自己。但是究竟有多少,无法想象。 第五章 教育 当电视机被推进房间并安置在床尾时,普尔真是又惊又喜,喜是他正苦于信息饥渴;惊讶是,那竟是一部在他时代就已被淘汰古老机种。 护士长提醒他说:“我们得向博物馆保证会归还。我想你应该知道怎么操作吧。” 把玩着遥控器,普尔突然感到一阵剧烈乡愁袭上心头。就像其他少数几样器物一般,它让他忆起童年,以及大多数电视机都简单得无法接收语音指令日子。 “谢谢你,护士长。请问最好新闻频道是哪一个?” 她似乎被他问倒,但随即又开朗起来。 “我懂你意思。不过安森教授认为那对你还嫌太早。所以‘档案管理处’为你制作一片专辑,会让你很有亲切感。” 普尔在想,不知此时此刻储存媒体是什么。他还记得激光唱片,还有古怪老舅非常引以为傲黑胶唱片收藏。不过这种科技竞争一定早在几个世纪前就结束,服从达尔文定律——优胜劣汰,适者生存。 他不得不承认,制作这片精选辑人,必定相当熟悉21世纪初期。(会不会是英迪拉呢?)成果相当不错。没有令人不悦东西,没有故争、没有暴力,只有一点点当代事务和政治,那些和现在都完全无关。有轻松喜剧、运动(他们怎么知道他是狂热网球迷?)、古典和流行音乐,还有野生动物纪录片。 而且,不管是谁负责,他一定是个有幽默感人,不然不会把每一代“星舰影集”也收录一些进去。当他还很小时候,曾经见过“皮卡舰长”和“斯巴克”。如果他们晓得当年那个羞赧要签名小男孩后来命运,不知会有什么样想法。 他开始探索(大部分都是用“快转”)之后没多久,突然有种很令人泄气想法。他不知在哪儿读过,在他们那个世纪(他世纪!)快结束时候,有将近5000个电视台同时播放节目。如果这个数字继续维持——更理所当然是会增加,那现在一定有亿万小时电视节目已经播出。就算是最保守老顽固也不得不承认,应该至少有十亿个小时电视节目值得看……还有百万个小时,是可以通过最严苛标准优秀节目。他要在大海里怎么捞这些针? 这个念头排山倒海而来,确,是如此令人灰心丧志。所以,在一个星期漫无目随意转换频道之后,普尔要求把电视机移走。或许幸运是,他独处时间愈来愈少,而随着体力恢复,他清醒时间也愈来愈长。 多亏那些川流不息访客——不只是严肃学者,还有些好管闲事公民(应该也是很有影响力人吧,竟然有办法渗透过由护士长和安森教授筑起铜墙铁壁),他才没有无聊危险。然而,当某天电视机又出现时候,他还是很高兴。他已经开始出现抑郁症状。这次,他下定决心好好选择要看些什么。 英迪拉跟着这个古色古香古董一起出现,脸上挂着灿烂笑容。 “弗兰克,我们找到一些你非看不可东西。我们认为可以帮助你调适。总之,我们确定你一定会喜欢。” 普尔早就知道,这种评语几乎可以说是保证无聊代名词,他已经做好最糟心理准备,不过节目一开始,便马上吸引住他,像其他少数几件东西一样,把他带回旧日时光。他立刻认出当年最有名声音之一,还想起自己曾经看过这个节目。 “这里是亚特兰大市,公元2000年12月31日…… “这n,再过五分钟,带着未知危险与希望,新千禧年,即将要来临…… “不过在试图探索未来之前,先让我们回头看看1000年前,并且自问:‘如果生活在公元1000年人,神奇跨越10个世纪,他们是否能够想像,甚至解我们世界呢?’ “几乎所有我们视为理所当然科技,都是在这个千禧年末尾发明,其中还有很大部分,是出现于最近200年。蒸汽机、电力、电话、收音机、电视、电影、航空、电子装置……还有,仅仅一代时间,核能与太空旅行也出现,过去那些伟大智者会如何看待这些?如果阿基米、达·芬奇突然掉进我们世界,他们还能保持心智正常吗? “我们忍不住会想,如果是我们被送到1000年以后世界,应该会适应得比较好。当然,因为比较重要科学发明都已经出现。即使还会有科技上重大进展,但是否还会出现令我们难以理解,就如同口袋型计算器或摄影机等令牛顿难以理解装置? “或许我们时代,与过去所有时代确实有所不同。电信科技、大气与太空征服、影音记录科技(得以保存过往一去不回声音与影像),样样都制造出连过去最狂野幻想都无法想像文明。同样重要,是哥白尼、牛顿、达尔文与爱因斯坦,他们大大改变我们思考模式,以及对宇宙展望,让我们即使是与最优秀祖先相比,也像新物种一般。 “而1000年之后,会不会如同我们看待无知、迷信、受尽生老病死折磨祖先一般,我们后代也用同情眼光来看待我们?我们相信,连祖先们不懂得问一些问题,我们都已经知道答案。但是,第三个千禧年,会带给我们什么样惊奇呢? “好,时间到……” 一口大钟敲响代表午夜钟声,不久,最后一波震动也逐渐归于寂静…… “就这么结束……再见,既美好又糟糕20世纪……” 画面裂成无数碎片,换一位实况转播员,说话带着普尔已经可以轻松解现代口音,马上把普尔拉回现实。 “现在,在3001年头几分钟,我们能回答这个古老问题…… “当然,如果我们刚才看到,这些活在2001年人,如果活在我们世纪里,应该不会像1001年人到他们时代那样完全迷失吧。我们许多科技成就,都已在他们预期之内。诚然,他们早已设想过卫星城市以及月球和行星上殖民。他们也可能会有点失望,因为我们还没能长生不死,探测船也只到达最近几颗恒星而已……” 英迪拉突然把电视机关掉。 “弗兰克,其他等一下再看,你有点累。不过希望这有助你调适。” “谢谢,英迪拉,我明天再看。不过它倒是证明一点。” “哪一点?” “谢天谢,我不是从1001年跑到2001年。那会是个大大跃进,我才不信有谁能调适得过来。我至少还知道电力,如果有幅画突然跟我说话,我也不会吓得半死。” 普尔告诉自己,希望这种自信不至于太过分。有人说过,高度发展科技与魔法无异。在这个新世界里,我会不会遇到魔法?又有没有办法面对它呢? 第六章 脑帽 “恐怕你得作个痛苦决定。”安森教授说,但他脸上那抹笑意冲淡话中夸张严重性。 “教授,我受得,您就直说吧!” “在你可以戴上自己‘脑帽’前,得要把头发剃光。你有两个选择:根据你头发生长速度,至少每个月要剃一次头发,不然你也可以弄个永久。” “怎么弄?” “镭射头皮手术,从发根把毛囊杀死。” “嗯……可以恢复吗?” “当然可以,不过过程既繁琐又痛苦,要好几周才会完全康复。” “那我作决定前,要先看看喜不喜欢自己光头样子。我可忘不发生在参孙身上事。” “谁?” “古书里面人物。他女朋友趁他睡着时,把他头发剪掉。等他睡醒,力气全都没。” “我想起来,显然这是个医学譬喻!” “不过,我倒不介意把胡子除掉。我乐得不用刮胡子,一劳永逸。” “我会安排。你喜欢怎样假发?” 普尔哈哈大笑。 “我可没那么爱慕虚荣——想这些很麻烦,说不定根本用不着。晚一点再决定就好。” 在这个时代,每个人都是后天光头,是普尔很晚才发现惊人事实。他第一次发现,是在几个头一样光、来替他做一连串微生物检验专家抵达之际。他两个护士落落大方摘下头上豪华假发,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样子。他从来没被这么多光头包围过,他最初猜测,还以为这是医学专业在无止尽细菌对抗战中最新手段。 如同其他诸多猜测,他错得离谱。等知道真正原因,他自娱方法就是:统计在事先不知情情况下,他可以看出哪些来客头发不是他们自己。答案是:“男人,偶尔;女人,完全看不出来。”这可真是假发业者黄金时代。 安森教授毫不浪费时间。当天下午,护士在他头上抹某种气味诡异乳霜,一小时之后,他几乎不认得镜里自己。毕竟,说不定有顶假发也不错…… 脑帽试戴则花比较长时间。先要做个模子,他得一动不动坐上好几分钟,直到石膏固定。护士帮他脱离苦海时候有点麻烦,她们很不专业吃吃窃笑,让弗兰克觉得自己头型长得不好。“哟!好痛!”他抱怨。 然后来就是脑帽,它是个金属头罩,舒服贴着头皮,几乎要碰到耳朵。这又拨动他怀旧情绪:“真希望我犹太朋友看到我这个样子!”脑帽是这么舒服,几分钟之后,他几乎忘它存在。 他已经准备好要安装。他现在才带着点敬畏解,那是500年以来,几乎所有人类必经成年仪式。 “你不用闭眼睛。”技师说。人家把他介绍给普尔时,用是“脑工程师”这个夸张头衔,不过流行语里面总是简化成“脑工”。“等一下开始设定时候,你所有输入都会被接管。就算你睁开眼睛,也看不到东西。” 普尔自问,是不是每个人都跟我一样紧张?这会不会是我能掌控自己心智最后一刻?我已经学会信任这个年代科技,到目前为止,它还没让我失望过。当然,就像那句老话,凡事总有第一次…… 如同人家跟他保证过,除毫微电线钻进头皮时有点痒,他什么感觉都没有。所有感官完全正常,他扫视熟悉房间,东西也都还在该在方。 脑工自己也戴着脑帽,而且跟普尔一样,连到一个很容易被误以为是20世纪笔记型计算机仪器上。他给普尔一个令人安心微笑。 “准备好吗?” 有时候,最适合还是这句老话。 “早就准备好。”普尔回答。 光线渐渐暗去——或者看来如此。一阵寂静降临,即使是塔重力也放过他。他是个胚胎,浮沉在无质无形、却并非全然黑暗虚空。曾有一次,他见过这样黑夜边缘、几近紫外线黯黑。那次,他不很聪明沿着“大堡礁”边缘险峻礁石朝下潜泳。往下看着几百米深晶莹空虚,他突然感到一阵天旋转,有好一会儿他慌手脚,差点就要拉动浮力装置。他没有把这次意外告诉航天总署医生,自是不在话下…… 一个声音远远传来,透过像是包围着他无边黑暗。但是声音并非透过他耳朵,而是在他大脑迷宫中回荡。 “校准开始,会不时问你一些问题。你可以在心里回答,不过开口说出来可能会有帮助。懂吗?” “懂。”普尔回答,同时想着自己嘴唇不知动没有。事实如何,他自己也无从得知。 有什么东西出现在虚空中——由细线构成格子,好像一张巨大方格纸,往上下左右延伸,直到超出视野。他试着转头,影像却没有改变。 数字开始在格子中闪烁,快得没法读。不过他猜测应该是某些回路正在记录。那种熟悉感觉让他忍不住笑(他嘴角动吗?),这好像是他那个年代,眼科医师会给病人做计算机视力测试。 格子消失,取而代之是一片片柔和色彩,充满他视野。几秒钟之内,颜色便从光谱这头跳到那头。普尔悄声咕哝:“早该告诉你,我没色盲,下个该是听力吧。” 他猜得一点都没错。一阵微弱、咚咚声音逐渐加快,直到耳力可闻最低c音,然后又扬升到人类听觉范围之外,进入海豚与蝙蝠领域。 接着便是这组简单、直截当测验最后一项。他被一阵气味和口味袭击,大部分令人愉悦,但也有些正好相反。然后,他变成,或说看起来像是被隐形细线操控傀儡。 他料想是在测试神经肌肉控制,而且希望自己没有外在表现;不然,他看起来一定就像舞蹈症末期病人。有一会儿,他甚至还猛烈勃起,不过还没来得及检查,就掉入无梦沉眠中。 还是他梦到自己睡着?醒来之前过多久,他一点也不清楚。头罩已经消失,脑工和他设备也不见。 护士长笑得很开心:“一切都很好。不过要花几个钟头看看有没有异常。如果你读数ko话——我是说ok,那你明天就会有自己脑帽。” 对于周遭人努力学习古英语,普尔非常感激,但他禁不住希望护士长没脱口而出那么不吉利话。 等到最后安装时刻到来,普尔觉得自己又变成小男孩,等着要拆开圣诞树底下美妙新玩具。 脑工向他保证说:“你不用再经历一次设定过程,下载会马上开始。我将给你一段五分钟展示。放轻松点,尽情享受。” 柔和而令人放松音乐洗涤着他,听起来虽然耳熟,是他那个年代音乐,但他无从分辨。他眼前有片雾,当他朝前走去,雾便向两旁分开。 他真在走路!这幻觉那么有说服力,甚至可以感觉到脚掌与面撞击。音乐已经停,他可以听到轻柔风吹过环绕着他森林。他认得那是加州红杉,希望它们仍然真存在,在球某处。 他踏着轻快活泼步伐前进,好像时间轻轻催促他一般,他尽可能迈大步伐,快得称不上舒适。然而他却好像没有出到力气,觉得自己像是别人身体里过客;因为他无法控制自己动作,使得这种感觉愈加明显。他试着要停下或转弯,却什么都没有发生。他是搭别人身体便车兜风。 那也无所谓,他享受着这种新奇感觉,也能体认这样经验可以令人多么沉醉。在他年代,科学家们所预言(通常带着优虑)“梦幻机器”,如今是日常生活一部分。普尔不禁猜想,有多少人类能活下来。人家告诉他,有许多人都没能通过,好几百万人大脑被烧坏,死去。 当然,他对这种诱惑可以免疫!他要把它当成学习第三千禧年世界优秀工具,花几分钟就能学会原本要耗上多年光阴才能专精技术。嗯——可能他也会偶尔纯粹为好玩而使用脑帽…… 他来到森林边缘,眼光越过一条宽广河流,他毫不犹豫走进水里,连水已经没过头也没警觉。他还能正常呼吸,感觉上是有点奇怪。不过他觉得,在人类肉眼无法对焦介质中,还看得那么清楚,相比较更值得一提。他可以清楚看见游过身旁那些壮丽鲢鱼每片鱼鳞,而它们显然无视这个侵入者存在。 美人鱼!哇,他一直都想看看,不过他原本以为她们是海洋生物。还是,她们偶尔也会溯溪而上,像鲑鱼一样来此繁衍下一代?他还来不及问,她就不见,没能让他证明这革命性理论。 河流终止于一堵半透明墙,他穿过墙壁,来到烈日下沙漠。太阳酷热炙得他很不舒服,但他仍可直视正午太阳烈焰,还能以很不自然清晰度,看到聚集在一侧仿若群岛般太阳黑子。还有——当然不可能!他甚至看得到日冕微弱光辉(通常只有在日全食时才看得到),如天鹅羽翼般在太阳两侧伸展。 一切都化成黑暗。鬼魅般音乐又出现,伴随而来,是他熟悉房向与令人愉悦清凉。他睁开眼睛(阖上过吗?),发现有个热切期盼观众正等着看他反应。 “太棒!”他小声、几乎尊敬说,“其中有些似乎——比真实更真实!” 然后,他那从来未曾消失、身为工程师好奇心开始蠢蠢欲动。 “就算是这么短展示也包含大量信息。你们是怎么储存?” “在这个光片里。跟你们视听系统用一样,不过容量大多。” 脑工递给普尔一个小方块,看来由玻璃制成,表面银色,差不多是他年轻时那些计算机磁盘大小,不过却有两倍厚。普尔前后翻弄光片,试着看进透明内部,但是除偶尔闪烁虹彩,什么都看不到。 他明白,他手里拿着,是电光科技发展千年之后终极产品,正如同许多在他时代还未曾问世科技一般。而且,它表面上看与已知器具非常类似,这也是意料中事。日常生活中使用器具,许多都有方便大小和外形——刀叉、书本、家其等等;还有可擦去计算机内存。 他问:“它容量有多大?我们那个时候,这个大小差不多是一兆。我想你们一定进步得多。” “可能没你想像得那么多,依照物质结构来说,总是有个限度。对,一兆是多大?我恐怕不记得。” “你真丢脸!千、百万、十亿、兆……那是十十二次方。然后是千兆位,十十五次方,我只知道这么多。” “我们差不多就是从那儿开始,那已经够把一个人一生经历都记录下来。” 真是个令人惊奇想法,不过也不应该太令人意外。人类头盖骨内那一公斤胶状物,并不比他手上光片大多少,而且不是很有效率储存装置,它同时还得负责许多其他任务。 脑工继续说下去:“还没完呢!如果配合数据压缩话,不只可以储存记忆,连人都能装进去。” “然后让他们再生吗?” “当然,那是‘毫微组合’雕虫小技。” 我是听说过,但从来没有真相信,普尔对自己说。 在他那个世纪,能够把伟大艺术家一生作品统统储存在一片小小磁盘里,似乎已经够美妙。 而现在,不比磁盘大多少,竟然连艺术家都装得进去。 第七章 简报 “真高兴,”普尔说,“过这么多世纪,史密森尼博物馆还存在。” “你可能认不得。”自我介绍是星航署署长亚力斯塔·金博士说道:“尤其整个博物馆现在分散在太阳系里——球外主要收藏点在火星和月球,其他还有很多依法属于我们展示品,现在都还朝着别恒星飞去。总有一天,我们会追上,带它们回来。我们特别急着要抓回‘先锋十号’,它是第一个溜出太阳系人工物品。” “我相信他们找到我时候,我也差一点就溜出去。” “你运气好——我们也是。很多我们不知道事,说不定你可以提供线索。” “坦白说,我倒很怀疑,不过我会尽力而为。那个失控分离舱撞到我之后事,我一点都不记得。不过我还是觉得难以置信,听说‘哈儿’要负责?” “没错,但是事情经过相当复杂。我们所知道都在这份纪录里——差不多是20小时左右,不过大部分应该都可以‘快转’过去。 “你应该知道,戴维·鲍曼乘二号分离舱去救你,结果却被锁在宇宙飞船外面,因为哈儿拒绝打开宇宙飞船出入口。” “老天,为什么?” 金博士怔一下,这不是普尔第一次注意到人家这种反应。 (我得小心措辞才行,在这个世纪,“老天”好像是脏话——一定要问问英迪拉。) “哈儿指令有些程序上大问题——那次任务有某些层面是你和鲍曼都不知道,而哈儿却有掌控权。在这个纪录里都有…… “无论如何,哈儿切断其他三个冬眠航天员维生系统——他们是α小组——所以鲍曼也只好抛去他们尸体。” (所以戴维和我是β小组喽,这我倒不知道……) “他们怎样?”普尔问:“难道不能像救我一样,把他们也救回来吗?” “恐怕没办法,当然我们也研究过可行性。鲍曼从哈儿手上夺回控制权之后,又过几个小时才把他们射出去。所以他们轨道和你有点不一样,足以让他们在木星上烧毁——你却擦边而过,要是再过几千年,那个重力推助会让你一直飘到猎户星云去…… “一切都是手动强制接管,实在是不起表现!鲍曼设法让发现号环绕木星运行,然后在那里碰到被‘第二探险队’称为‘老大哥’东西——看来跟‘第谷石板’一模一样,却大几百倍。 “我们就在那儿失去他踪迹,他坐上仅剩分离舱离开发现号,和老大哥会合。快一千年,他最后信息一直困扰着我们。他说:‘上苍啊,满是星星!’” (又来!普尔告诉自己,戴维才不会这么说……他一定是说“老天啊,满是星星!”) “显然分离舱是被某种惯性场拉进那块石板,因为那样加速度原本可以吧分离舱和普尔都压扁,他们却都安然无恙。在美、俄联合‘列昂诺夫’任务之前差不多十年左右,大家所知仅止于此。” “他们跟被遗弃发现号会合,钱拉博士才能上船,重新启动哈儿。是,我知道。” 金博士看来有点尴尬。 “抱歉,我不确定你到底听说多少。总之,那时发生更奇怪事情。 “列昂诺夫号抵达,显然触动老大哥某种机制。如果不是这些纪录,没人会相信所发生事。我放给你看……这是海伍·弗洛伊博士,电力恢复后他在发现号上守夜,你一定认得每样东西吧。” (我确认得。而看着死去已久海伍·弗洛伊坐在我老位子上,还有哈儿不再闪烁红眼睛在检查着视野中每样东西,这是多么奇怪呀……更怪是,想到哈儿和我都享有死而复生经验……) 其中一个监看器上出现一则信息,弗洛伊懒懒答道:“好吧,哈儿,谁在呼叫?” 未表明。 弗洛伊显得有点不耐烦。 “好吧,请告诉我信息内容。” 留在这里很危险,你在15天内一定要离开。 “绝对不可能,要26天以后才会出现‘发射窗口’。我们没有足够推力提早出发。” 我解这些状况。即使如此,你还是得在15天内离开。 “除非知道信息来源,不然我无法相信……是谁在跟我说话?” 我是戴维·鲍曼,你非得相信我不可。看看你后面。 海伍·弗洛伊坐在旋转椅上,从控制计算机一排排键盘与按钮前慢慢转过身来,看着原本在身后、覆盖着魔鬼毡狭窄通道。 (“仔细着。”金博士说。 这还用你说,普尔想着……) 零重力发现号上层甲板,比普尔印象中脏多。他想,或许是空气滤清设备还没连上计算机吧。一束平行光线,来自虽遥远但仍明亮太阳,流泻进巨大观景窗,照亮无数遵循布朗运动模式飞舞尘埃。 然后,这些灰尘分子发生奇怪状况:似乎有某种力量在引导它们,把中央赶到外头,又把外面推向中间,直到它们形成一个球面。这直径约有一米球体,在空中徘徊一阵,像个巨型肥皂泡。然后它拉长成椭圆形,表面也开始出现皱折与凹陷。而当它开始显现人形时,普尔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他曾在博物馆和科学展览中,看过这样人形从玻璃里吹出来。不过这个灰尘幽灵一点也不精确,它像个粗糙黏土雕像,或说像是石器时代洞穴中发现工艺品。只有头部经过仔细雕琢,而那毫无疑问是戴维·鲍曼指挥官脸。 嗨,弗洛伊博士,你现在相信我吧。 人形嘴唇并没有动,普尔察觉到那个声音(确实是鲍曼声音没错)其实是从扬声器里传出来。 这对我来说非常困难,我没有多少时间。我获准传达这则警讯,你们只有15天。 “为什么?你又是什么东西?” 但那个鬼魅般人形已经开始消失,粒状外层开始分解成原本尘埃分子。 再见,弗洛伊博士,我们不能再联络。如果一切顺利,可能还会有另一则信息。 在影像消逝之际,这句老太空时代口头禅让普尔不禁莞尔。 “如果一切顺利”——不知有多少次,在任务之前他总会听到这句话! 鬼影消失,只剩下飞舞微尘,又恢复原本随机舞动模式。普尔努力振作精神,才能回到现实。 “嗯,指挥官,你认为那是什么东西?”金博士问他。 普尔尚未从震撼中恢复,好几秒之后才反应过来。 “脸孔和声音是鲍曼没错——我可以发誓。可是,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们到现在都还争论不休,可以说它是全讯像,是投影——当然,如果有心话,造假方法多得是;但却不是在那种情况下!当然啦,之后就发生那件事。” “太隗?” “对,多亏那则警讯,在木星爆炸前,他们刚好有足够时间逃出来。” “所以不管它是什么,那个像鲍曼东西很友善,而且想帮忙。” “想必如此,而且那也不是它最后一次出现。还有另一则信息,是警告我们不可试图登陆‘木卫二欧罗巴’上,或许也是它带来。” “所以我们从未登陆过?” “只有一次,纯属意外——36年之后,‘银河号’被劫持,迫降在那里,而它姊妹船‘宇宙号’不得不去救它。都在这儿——里面有一些‘自动监看器’记录到关于欧罗巴生物事。” “我等不及要看看。” “它们是两栖类,什么形状什么大小都有。一旦太隗开始融解覆盖那个世界冰雪,它们便从水中冒出来。从那时起,它们就以一种生物学上不可能速度在演化。” “就我对欧罗巴印象所及,冰上不是有很多裂缝吗?说不定它们早就爬出来,观望好一阵子。” “这个说法广为接受,不过还有一个臆测性高得多理论。石板可能脱不干系,详细情形我们还不解。触发那种思路,是tma0发现。就在球上,差不多是你时代之后500年,你应该已经听说吧?” “模模糊糊——有太多东西要恶补!不过我真认为名字取得有点可笑,它既没有异常磁性,又是在非洲而不是在‘第谷’发现!” “你说得相当正确,不过我们还是沿用那个名字。我们对石板知道得愈多,怀疑就愈深一层。尤其他们仍是球之外存有先进科技惟一证据。” “这倒挺让人惊讶。我还以为到这个时候,我们已经从某处接收到什么电波信号。我还是小孩子时,天文学家就开始寻觅!” “嗯,是有个线索啦——不过很可怕,我们不大喜欢谈。你听说过‘天蝎新星’吗?” “好像没有。” “当然啦,每天都有恒星变成新星,这个也没什么大不。但它爆炸前,我们已经知道天蝎新星有几颗行星。” “有人居住吗?” “完全无从判断,电波搜寻什么也没发现。而真正梦魇这才开始…… “幸运是,自动新星监测器在事件一发生时候就发现。爆炸并非起自恒星本身,是其中一颗行星先爆炸,然后才触发它太阳。” “我老……对不起,请继续。” “你真是一点就通,行星根本不会变成新星——只有一个例外。” “我曾在一本科幻小说里面读到一则黑色幽默,它说——‘超新星是工业意外’。” “它不是超新星,可能也不只是个笑话。最广为接受理论是,某种外力在使用真空能量,结果失控。” “也有可能是战争。” “一样糟糕,我们可能永远不会知道。既然我们依赖是相同能源,你就知道天蝎新星为什么让我们做噩梦。” “我们那时候,只需要担心核电厂炉心别熔解就好!” “上苍保佑,已经不用!不过我真很想多告诉你一点tma0发现经过,因为它标示着人类历史转折点。 “在月球上发现tma1已经够吓人,但是500年之后,却出现个更糟糕,而且就在老家旁边——你要怎么解释老家都行。就在这儿,我们脚下非洲。” 第八章 重返奥都韦峡谷 史蒂芬·笛儿马可博士常常告诉自己,虽然这里距离李基夫妇500多年前挖出人类第一个祖先方只有十来公里,但是他们大概再也认不得这个方。全球气温上升与“小冰河期”(被不起科技给缩短)改造景观,也彻底改变这里生物相。橡树和松树仍然努力向上生长,要与气候变化一较短长。 若说现在,公元2513年,在奥都韦峡谷还有东西没被那些狂热人类学家给挖出来,实在很难令人相信。然而,最近爆发山洪(其实根本不应该再发生)重塑这个区,切掉几米厚表土。笛儿马可利用这大好机会——就在那里,在深层扫描极处,出现某样令他无法完全置信东西。 花一年多缓慢而小心挖掘工作,才能接近那个鬼魅般形体,并发现真相远比他所敢想像更奇怪。挖掘机迅速移去上面几米表土,然后便依照传统,由奴隶般研究生接收。他们工作得到四只猩猩协助——或说妨碍,笛儿马可倒是觉得它们带来麻烦大于它们价值。然而,学生都爱极这些基因改造过猩猩,像对待智能不足却讨人喜爱孩子一般。也有传言说,这种关系可不是仅止于精神层面。 无论如何,最后这几米完全由人手进行,通常是使用牙刷——还是软毛,在上面轻轻刷。现在总算完工:即使是霍华·卡特,那位看见图唐卡门金字塔第一道金光闪烁人,也未曾发现这样宝物。从此刻开始,笛儿马可知道,人类信仰与哲学将有翻天覆改变。 这块石板,看来和500年前在月球上发现那块是双胞胎,就连周围挖掘穴,大小也几乎一模一样。像tma1一般,它也完全不反光,非洲烈日炫目强光与太隗苍白微光,都被它一视同仁吸收掉。 一面领着相关人士下到挖掘穴里(包括六七位世上最有名博物馆馆长,三位杰出人类学家和两位媒体领袖),笛儿马可一面在想,这么一群杰出优秀人士,是否曾经如此沉默。但只要他们解周围数以千计人造器物所代表意义,这漆黑长方石板绝对会制造出这样效果。 这里是考古学家宝窟——粗糙打磨燧石工具、数不清人骨、兽骨,全部都细心排列过。数百年以来,不,数千年以来,这些卑微礼物,被拥有智慧曙光人类祖先带到这儿,奉献给超出他们理解之外神奇。 同样也超出我们理解之外,笛儿马可常常这么想。不过有两件事他是很确定,虽然他不知能否证明。 这就是——时间也好、点也好——人类真正开始。 还有,这块石板,便是人类诸多神祇起源。 第九章 空中花园 “昨晚我房里有老鼠,”普尔半开玩笑抱怨,“可不可能帮我找只猫来?” 华勒斯博士看来有点迷惑,继而哈哈大笑。 “你一定是听到哪只清洁微电鼠声音。我会去检查程序,免得再吵到你。如果你瞥见哪只在执勤,小心别踩到它。若是真踩到,它会呼救,把所有同伴都叫来收拾残局。”这么多东西要学——时间却那么少!不,普尔提醒自己,事情并非如此。很可能有一整个世纪在等着他,而这都要归功于这个时代医学科技。这想法带给他与其说是喜悦,倒不如说是恐惧。 但至少他现在能轻轻松松听懂大部分谈话,也学会正确发音,让英迪拉不再是惟一能解他人。他很高兴如今英文是世界语言,虽然法文、俄文和中文仍有众多使用者。 “我还有另外一个问题,英迪拉——大概也只有你能帮我。为什么每次我说‘老天’,别人都一副很不自在样子?” 英迪拉不但没有不自在样子,还大笑起来。 “说来话长。如果我老友可汗博士在这儿就好,他会解释给你听——不过他人在木卫三甘尼米,治疗那些所剩不多‘善男信女’。在所有古老信仰都被否定之后——哪天我一定要告诉你教宗碧岳20世事情,他是历史上最伟大人物之一——还是需要一个名字来代表‘第一因’或‘宇宙创造者’,如果真有那么一个话…… “有很多建议,‘上主’啦,‘真神’啦,‘诸神’啦,‘梵天’什么。统统都试过,其中有些到现在还有人用,尤其是爱因斯坦最喜欢‘老家伙’。不过现在好像流行用‘上苍’。” “我会尽量记住,不过我还是觉得蛮蠢。” “你会习惯。我还会教你一些其他合适感叹词,用来表达你感觉……” “你说所有古老宗教都被杏定,那现在人信什么呢?” “少之又少。我们不是泛神论者,就是一神论者。” “听不懂,请下定义。” “在你时代,这两者已经有所不同;不过现在最新定义如下:一神论者相信顶多只有一个神;泛神论者则说不止一个神。” “对我来说,没什么差别。” “并非人人如此;如果你知道那掀起多严重争论,一定会很惊讶。5世纪以前,有个家伙用所谓‘超现实数学’去证明在一神论与泛神论中间有无限多个等级。结果,当然就像大多数挑战无限大人一样,他最后疯。顺便告诉你,最有名泛神论者都是美国人——华盛顿啦,富兰克林啦,还有杰斐逊。” “比我年代稍微早些——不过,很多人都搞不清楚这点,真令人讶异。” “现在我有好消息要宣布。安森教授终于说,那个词是什么?ok。你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可以搬到自己房间安顿下来。” “真是个好消息。在这里大家都对我很好,不过我乐于拥有自己天。” “你需要新衣服,还要有人教你怎么穿,并且帮你处理很花时间日常琐事。所以我们自作主张帮你安排一个私人助理。进来吧,丹尼……” 丹尼是个身材矮小、肤色微黄、大概30多岁男子。出乎普尔意料之外,他并不像别人一样与普尔击掌招呼,借此交换信息。没错,普尔没多久就看出丹尼没有“身份”:碰到需要时候,他就拿出一片小小长方形塑料片,那显然与21世纪时“智能卡”功能相同。 “丹尼同时也是你向导和——那叫什么?我老是记不得——发音跟‘南胡’差不多。他接收过这项工作特别训练,相信会让你十分满意。” 虽然普尔很感激这样安排,不过还是感到有点不太自在。一名男仆,拜托!他甚至想不起来自己是否曾经见过;在他那个时代,仆人就已经是濒临绝种动物。他开始觉得自己像是20世纪早期英文小说里人物。 “在丹尼准备帮你搬家时候,我们来个小小旅行,到上面……到‘月层’。” “太棒。有多远?” “喔,大概1.2万公里吧。” “1.2万公里!那要好几个钟头!” 英迪拉似乎对他反应有点惊讶,随即露出微笑。 “没有你想那么远。我们还没有‘星舰影集’里传输器——不过我相信他们还在努力!所以你有两个选择,我也知道你会选哪一个。我们可以坐外电梯上去,顺便欣赏风景;或者搭内电梯,享受一顿大餐和一点娱乐。” “我不懂怎么有人想待在里面。” “这你就不知道。对某些人而言,那可是很令人头昏眼花——尤其是住在低层人。一旦高度不再是用米,而是用几千公里为单位,就连自诩不怕高登山客也会脸色发青。” “我愿意冒这个险,”普尔带着笑容回答,“我还去过更高方。” 他们通过设在高塔外墙双层气闸(是想像力作祟吗?还是他真感觉到一阵晕头转向?)进入一处类似小型戏院方。观众席一排十张椅子,共有五排,分成五层,全部朝着一面巨大观景窗户。这样景象仍令普尔惊慌失措,因为他没法完全忘却数以百吨气压猛然爆入太空景象。 其他十来位乘容,可能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看来是十分安逸。当他们认出普尔后,都对他颔首微笑,然后转回头去继续欣赏风景。 “欢迎来到天空厅。”一成不变自动语音说到,“我们将于五分钟后开始上升,下层备有点心及盥洗室。” 这趟旅行不知道要多久?普尔纳闷。我们要旅行超过2万公里,一来一回:这将和我在球上所知道任何电梯旅行,都不相同…… 在等待上升时候,他尽情欣赏在2000公里下方展开、令人惊叹景观。现在是北半球冬天,不过气候真改变得很厉害,因为在北极圈南部只有一点点雪。 欧洲几乎晴朗无云,清楚理特征让普尔目不暇给,他一个接一个认出那些历史上赫赫有名大都市。即使在他时代,这些都市也已经开始缩小。随着通讯科技改变世界面貌,这些都市现在变得更小。还有一些水域出现在不大可能方——撒哈拉北部色拉定湖,就几乎是个小型海洋。 普尔全神贯注在风景上,几乎忘时间流逝,他突然发觉早就过不止五分钟,可是电梯还是静止。有什么事不对劲吗?还是他们在等某个迟到旅客? 然后他发现一件十分古怪事情,让他起初拒绝相信自己眼睛。景色扩大,好像他已经上升数百公里一般!甚至他注视着时候,还注意到有新貌爬进窗框。 普尔笑起来,因为他想到再明显也不过解释。 “差点被你骗过去,英迪拉!我还以为是真,不是录像投影!” 英迪拉椰揄望着他。 自动语音宣布:“我们将于两分钟后抵达,请不要忘记您随身携带行李。”此时,普尔心情突然变,忍不住微笑起来。 在一般商业飞行时,他不知听过多少次这样广播。他看看自己手表,惊讶发现他们才上升不到半个小时。那就算说,平均时速至少是2万公里,可是他们又似乎从没移动过。更奇怪是——最后十分钟、甚至更久时间,他们一定很极速减速,照理说他们应该都头下脚上站在天花板上才对! 门静静打开,普尔走出去时,又感到一阵轻微晕眩,像刚进电梯时他注意到一样。不过这回他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他正通过过渡区,即惯性场与重力重叠之处——在月层这个拥有与月球相同重力方。 虽然球不断远离景色令人敬畏,不过对一名航天员来说,那也没什么好意外或讶异。但谁会想到一间巨大内室,占塔整个宽度,最远墙也在五公里之外?也许在这个时代,月球和火星上已经有更巨大封闭空间,不过这里也一定是太空中数一数二。他们正站在一座观景平台上,在外墙50米高处;望向令人惊异绚丽景观。显然,这里似乎要努力重塑球完整生物群系。在他们正下方,是一片细细长长树林,普尔刚开始还认不得,后来才恍然大悟:原来是适应六分之一球重力之后橡树。他纳闷,不知道棕榈树在这儿会长成什么样子?也许会像巨大芦苇吧…… 不远不近处有个小湖,湖水来自一条蜿蜒曲折流过草原小河,河源头消失在看来像棵巨大榕树东西里。不知水源来自哪里?普尔注意到微弱轰隆声,眼光沿着微弧墙面而去,发现一个小型尼加拉瀑布,上方水雾中还悬浮着一道完美彩虹。 就算他可以在那儿驻足欣赏良久,也仍旧看不尽这些模拟球而制作复杂又设计高明美景。当势力拓展至不友善新环境时,或许人类会感到愈来愈强烈需要记住自己起源吧。当然啦,就连在他时代,每个都市也都有自己公园,作为(通常是很薄弱)“大自然”对人类提醒。这里一定也上演着相同冲动,不过尺度则宏伟多。这里就是非洲塔中央公园! “我们下去吧,”英迪拉说,“还有好多东西可看,我也不像以前那么常来。” 虽然在这么低重力下走路丝毫不吃力,不过他们偶尔也会搭乘小小单轨列车;中间还曾停下来,到一家巧妙隐藏于250米高红杉树干中咖啡馆里,吃些点心。 附近人不多——跟他们一块儿来旅客,早就消失在风景里——所以这美妙风景就好像是他们自己一般。每样东西都维护得那么漂亮,想必是由机器人大军负责吧,这偶尔会让普尔想起自己还是个孩子时候,到迪斯尼乐园玩情形。不过这里更好,没有人潮,只有一点点东西会让人联想到人类和人造器物。 他们欣赏着这里不起兰花特区,有些兰花尺寸惊人。就在此时,普尔经历一生中最大震撼。那时他们正走过一间典型小小园丁工具房,门打开——园丁出现。 普尔一向对自己自制力相当自豪,从来也没想过,都已经是个大人,他还会因为恐惧而失声大叫。像他那个年代所有男孩一样,他看过所有“侏罗纪”电影——面对面看到一只暴龙时候,他还认得出来。 “我真非常抱歉,”英迪拉带着明显关切,“我忘警告你。” 普尔紧绷神经恢复正常,当然,在井井有序如此世界里,不可能会有危险,但这还是…… 暴龙对普尔瞪视回以漠然一瞥,随即急忙退回工具房中,然后带着一支耙子和一把大花剪再度出现,还把花剪丢进挂在肩头袋子里。它用鸟儿般轻盈步伐走开,头也不回消失在十米高向日葵后面。 “我要跟你解释,”英迪拉抱歉说,“能不用机器人话,我们喜欢尽可能使用生物体——我想这算是碳基沙文主义吧!只有少数动物具有灵巧手,它们一律有用用武之。 “这是至今无人能解谜,你一定觉得,基因改造过草食动物,像黑猩猩和大猩猩会比较适合这类工作。其实错,它们没那个耐心。 “然而肉食动物,像是这里这位朋友却很优秀,又容易训练。更有甚者——这是另一个吊诡——修正过之后,它们既温驯,脾气又好。当然它们背后有着将近1000年基因工程,你看看原始人是怎么改造狼,只能试错而已!” 英迪拉哈哈笑几声,又继续说道:“你可能不相信,弗兰克,它们还是很好保姆呢——小孩爱死它们!有个老笑话说:‘你敢让恐龙陪你小孩?什么?让恐龙冒生命危险吗?’” 普尔跟着一块儿大笑,部分原因是嘲笑自己恐惧。为换个话题,他问另一件仍旧困扰着他事。 “这些,”他说,“真是很棒——可是,为什么要这么麻烦?塔里人可以花同样时间就接触到真正自然景物,不是吗?” 英迪拉若有所思看着他,衡量着自己要说话。 “并不尽然。对那些住在只有二分之一重力加速度区人来说,下到表不但不自在——甚至还有危险,就算坐飞椅也一样。” “我才不会!我可是生长在正常重力下——而且在发现号上也未疏于运动。” “这点你就得听安森教授。我可能不应该告诉你,不过你生理时钟引起不小争论。显然它并未完全停止,我们猜测,你目前生理年龄应该界于50到70岁之间。虽然你现在情况不错,但也不能期待恢复全部体力——都已经过1000年!” 我总算知道。普尔凄凉告诉自己。这就解释安森教授推托,还有自己做过那些肌肉反应测试。 我从木星那儿大老远回来,都已经到离球2000公里方——然而,不管我在虚拟实境中看过它多少次,我可能再也无法走在母星表上。 我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 第十章 蜡翼展翅 他沮丧感很快就消失:有这么多事情要做要看。就算活1000辈子大概都不够,问题却在于,在此世纪所能提供无数娱乐中,该选择哪一个。他虽试着避开琐事,专注在比较重要事情上——尤其是教育方面,但并非总是成功。 脑帽,以及书本般大小播放器——理所当然叫做“脑盒”,在此可就有极大价值。没多久,他就拥有一个由许多“快餐知识”光片所组成图书馆,每片内含知识都足以抵得上一个大学学位。当天插入其中一片到脑盒,调整到最适合强度与速度时,就会出现一道闪光,接着他会有一个小说不省人事。等他醒过来,就像是心灵打开一片新领域;不过若非刻意寻找,他并不会察觉那些知识存在。那就好比图书馆主人,突然发现成堆原来属于自己书。 大体上来说,他是自己时间主人。出于义务——以及感恩心理,他尽可能答应来自科学家、历史学家、作家与艺术家要求,其中那些艺术家通常用都是他搞不懂媒体。还有四大高塔居民们数本清邀请,实际上他都被迫要回绝。 最诱人——也最难抗拒——是来自于下方美丽行星邀约。“当然啦,”安森教授告诉过他,“如果带着适当维生系统下去,短时间内是没有问题,但是你不会觉得愉快。甚至可能会更削弱你神经肌肉系统,它并没有从1000年沉睡中真正恢复过来。” 他另一位守护者,英迪拉·华勒斯,则保护他免于不必要骚扰,并建议他该接受哪些邀请,又该婉拒哪些。对他来说,大概永远也搞不懂这个复杂文明社会政治结构。不过他很快就知道,虽然理论上阶级分野已经消失,但还是有几千名超级公民存在。乔治·奥威尔是对,有些人永远比别人更平等。 过去曾有几次,受到21世纪经验制约,普尔会猜想:究竟是谁在负担这些食宿款待——会不会哪天有人交给他一份相当于天文数学旅馆账单?不过英迪拉很快就跟他保证:他可是独一无二无价展品,根本不用去担心这种世俗问题。不管他想要什么东西——只要合理,他们都会替他办到。他不知底线为何,但却未曾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尝试找出这些底线。 全命中所有重要事都是意外发生。当一个惊人影像攫住他注意力之际,他壁上显示器正被他设定在无声随机浏览状态。 “停止浏览!音量调大!”他大吼,其实根本不需要这么大声。 他听过那个音乐,不过好几秒后才辨识出来。其实,他墙上这番景象大有帮助,画面中满是长着翅膀、优雅飞来飞去人。不过,柴可夫斯基如果看到这种“天鹅湖”表演,恐怕也会大吃一惊吧,因为那些舞者是真在飞翔…… 普尔出神看好几分钟,直到确定是真是而非模拟:就算在他自己年代,也不可能如此确定。想必这场芭蕾舞剧,是在某个低重力环境里演出——由某些场景,可以看出是个相当大场。甚至可能就在非洲塔这儿。 我要试试看,普尔暗自决定。航天总署曾禁止他从事花式跳伞(他最喜欢休闲之一),他还一直耿耿于怀。他也解总署着眼点,因为他们不愿拿珍贵投资冒险。医生相当在意他早年滑翔翼比赛意外,幸而,他年轻骨头已经完全愈合。 “嗯,”他想着,“现在没有人可以阻止我……除安森教授……” 让普尔大松一口气,安森竟然觉得这是绝佳主意,而普尔也很高兴得知,每座塔都有自己“鸽笼”,就在十分之一重力加速度层。 他们花几天时间,替他量身打造翅膀,结果做出来东西一点都不像是天鹅湖舞者穿着那种优雅款式。伸缩性薄膜取代羽毛,当他抓着支架上把手,才解自己看起来只怕不太像鸟,反而比较像蝙蝠。然而,他对教练说那句:“飞吧,吸血鬼!”说也是白说,因为那家伙显然从未听说过吸血鬼。 头几堂课他被轻型甲冑拘束着,所以在学基本展翅和最重要控制与稳定技巧时,他哪儿也飞不去。像许多非先天技巧一样,这可不像看起来那么容易。 他觉得穿着安全甲冑很蠢,怎么会有人在十分之一重力下受伤呢?——不过又很高兴,自己只需要上几堂课就好,他航天员训练无疑大有帮助。飞翔专家告诉他说,他是所有学生里最好一个,不过也许他对每个学生都这么讲。 在一个40米见方、零星分布着难不倒他障碍物大厅中,来回飞10多次之后,普尔就得到首度单飞许可。他觉得自己又回到19岁,正坐在旗杆镇飞行俱乐部老西斯纳轻航机里准备起飞。 鸽笼,这是个平凡无奇名字,并未特别为他准备这次处女航场。不过这里看来却比下面月层那个有森林和花园空间还大。两者大小其实差不多,因为它也占满锥状塔一整层。圆柱状空间,高500米,宽则超过4公里,由于完全没有视觉重点,所以显得十分巨大。墙壁是一式浅蓝色,也给人一种无尽太空印象。 普尔并不怎么相信飞翔专家夸下海口:“你想要什么场景都行。”他打算刁难他,给他一个不可能挑战。不过他首次飞行,是在令人昏眩、完全没有视觉娱乐效果50米高处。当然啦,在球上,一个人若从同样高度掉下来,可以把脖子摔断;但在这里,却连碰出一点点小瘀青都不大可能,因为整个板覆着一层由弹性粗索织成网子。这个房间就像巨大弹跳运动床,普尔想,在这里一定可以玩得很乐——就算没翅膀也一样。 借着有力、向下振翅,普尔逐渐升空。像是瞬间就升上数百米,而且还不断上升。 “慢一点!”飞翔专家说,“我跟不上你!” 普尔稍微调整一下,并慢慢尝试来次滚转。他觉得不只是头变轻,身体也是(还不到十公斤!)同时想着氧气浓度不知上升没有。 真是美妙——跟无重力大不相同,因为这还伴随着体力挑战。最接近活动大概是水肺潜水:他希望这里有鸟儿,便可以与那些常伴着他在热带珊瑚礁潜水鱼儿相媲美。 飞翔专家让他进行一系列课程——翻滚、绕圈、颠倒飞行、盘旋……最后他说:“我已经没有什么可教你,现在咱们好好欣赏风景吧。” 有那么一会,普尔差点就失去控制——也许人家早等着看他出丑。因为,连丝毫警告也没有,他便突然被覆雪山峰围住,而且正往下飞过一条窄窄通道,离嶙峋岩壁仅有几米。 当然不可能是真。那些山岳就和云朵一般虚无缥缈,只要他高兴,也可以直接穿过去。虽然如此,他还是改变方向,飞离岩壁(其中一块突出岩石上还有窝鹰巢。他觉得如果再飞近一点,就可以伸手碰到巢里两颗鸟蛋),然后朝着宽广天空飞去。 山峦消失,突然间已是夜晚。然后,星星出来——不像贫瘠球天空,只有可怜兮兮几颖,而是满天繁星、不可胜数。不只是星星,还有遥远漩涡状星系和挤满恒星球状星团。 就算他被神奇传送到某个真正拥有这般天空世界,这也不可能是真。因为,星系在他眼前不断后退。恒星在消逝,在爆炸,在如火雾般炽热恒星温床中诞生。一秒钟,必然就算100万年流逝…… 这壮观场景,和开始时同样迅速消失。他又回到空荡荡天空,只有自己和教练,在鸽笼乏味蓝色圆柱空间里。 “我想今天这样就够。”飞翔专家在普尔上方几米方盘旋,“下次你想要什么景色?” 普尔没有丝毫犹豫,他微笑着回答这个问题。 第十一章 龙来 就算以此时此日科技来看,他也不相信有这种可能。要在过去世纪中累积多少兆位(千兆位,真有足够大数字可以形容吗?)信息,又是储存在何种媒体中?最好别再想,就照着英迪拉忠告:“忘自己是工程师——尽情玩吧。” 他现在确玩得很高兴,但喜悦之中,却挟着几乎是排山倒海而来乡愁。因为,他正飞在年轻时代难以忘怀壮观景色上空,约两公里左右高度(或者看起来像是)。当然这些景色都是假,因为鸽笼只有500米高,不过视觉效果十足。 他绕着大陨石坑飞,忆起在他以前航天员训练中,还曾经沿着边缘爬上去。怎会有人怀疑它起源,还有它命名正确与否,真是令人难以想像!不过,就算到20世纪中期,杰出质学者还在争辩,它是不是火山造成。一直要等到太空时代来临,才“勉强”承认,所有行星都仍受到持续撞击。 普尔相信,他最佳巡航速度大约是1小时20公里,而非200公里。不过,规定要他在15分钟之内飞到旗杆镇。反射着白色光芒罗威尔天文台穹顶,是他小时常去玩耍方,里面友善工作人员,无疑大大影响他对职业选择。他有时会怀疑,如果不是诞生在亚利桑那州,离历久不衰火星人传说起源处这么近,他会从事什么工作?也许是想像吧,不过普尔觉得,就在为他创造梦想巨型望远镜旁边不远处,他似乎可以看到罗威尔独特坟墓。 这段影像是什么年代、什么季节拍摄呢?他猜想,应该是来自于21世纪初期监视着整个世界间谍卫星吧。不可能比他时代晚太久,因为城市外观看来和他记忆中一样。说不定,如果他再飞低一点,还会看到当年自己…… 不过他也知道这很荒谬,他已经发现只能这么接近。如果再飞近些,影像就会开始分裂,显现出基本图素。最好还是保持距离吧,别破坏这美丽幻影。 那里!太不可思议!是他和中学同学一块儿玩耍小公园。随着水资源变得愈来愈吃紧,父老乡亲们总是为公园废存争论不休。嗯,至少公园是撑到现在——不管这到底是何年何月。 然后,回忆又让他热泪盈眶。从月球也好、休斯敦也好,只要他能回家,他总是沿着那些窄窄小径,带着他挚爱猎犬散步,丢棍子让它捡回来,这也是亘古以来,人与狗共同游戏。 当初普尔曾满怀希望,等他从木星回来,瑞基会一如往常迎接他,于是把它交给小弟马丁照料。当他再次面对这个苦涩事实之际,几乎要失去控制,下坠几米才又恢复。瑞基也好,马丁也好,都早己归于尘土。 等到他能够再度清楚视物,他注意到暗色、蜿蜒如带大峡谷已经出现在遥远平线。他一直在挣扎要不要飞过去——他渐渐有点累——突然,他察觉天上飞不是只有自己而已。有别什么东西正在接近,而且绝对不是飞人。虽然距离不易判断,但那东西大得不可能是人类。 “嗯,”他想,“如果在这里碰到翼手龙,我也不会太惊讶——其实我一直希望有机会遇到这样东西,但愿它很友善——不然我可以赶快飞走。啊呀,糟糕!” 说是翼手龙其实相去不远,说不定已猜中十分之八。慢慢鼓动皮膜翅膀接近普尔,是一条从神话世界飞出来龙。而为使画面更臻完美,居然还有位美女骑在龙背上。 至少,普尔假定她是美女。但是,传统画面被一个小细节给破坏:她大半个脸孔,都藏在一副巨大飞行员护目镜下,说不定那还是从一次世界大战双翼飞机无盖驾驶座上捡来。 普尔在半空中盘旋,直到近得可以听到这只俯冲而下怪兽扑翅声。就算距离已经不到20米,他还是没办法判断它究竟是机器还是生物结构体——或许是两者混合吧。 然后他忘龙事,因为骑士拿下护目镜。 陈腔滥调讨厌之处,就像某位哲学家下评语(说不定他还边打呵欠边说),在于它们总是真实得那么无趣。 但“一见钟情”却一点都不会无趣。 丹尼什么也不知道,不过反正普尔也没指望他。这位无所不在随侍(如果他是传统男仆,一定不及格)在许多方面都没什么用,搞得普尔有时不禁要怀疑他是不是智障,不过看来又不像。丹尼知道家电用品功能,简单命令他做得又快又好,也很清楚塔里路。但仅此而已,跟他没办法有什么知性对谈,如果客气问起他家人,丹尼总是一脸茫然。普尔有时暗忖,不知他是不是个生化机械人。 然而,英迪拉却立刻给他所需要答案。 “哦,你遇到龙女!” “你们都是这样叫她吗?她真名是什么,能不能帮我弄到她‘身份’?我们距离几乎可以行触掌礼。” “当然可以——安啦。” “你哪里学来啊?, 英迪拉看来满脸迷惑。 “我也不知道,什么古书或者老电影吧。是好话吗?” “超过15岁就不算。” “我会尽量记住。赶快告诉我发生什么事——除非你想让我嫉妒。” 他们现在已经是非常好朋友,什么事都可以开门见山讨论。事实上,他们两人还曾经玩笑般惋惜彼此间没有火花——虽然有次英迪拉补充说:“如果有一天,我们被困在荒芜小行星上,没有获救希望,我们大概还可以将就凑合。” “你先告诉我她是谁。” “她叫奥劳拉·麦克奥雷,除许多其他头衔之外,她是‘重生协会’主席。如果你觉得‘飞龙’已经够让人惊讶,那就等看到那些其他——嗯,创作——再说吧。像是白鲸莫比·迪克——还有许多连大自然都想不出来恐龙。” 这实在好得不像是真,普尔想。 第十二章 挫折 他几乎忘那次和航天总署心理学家谈话,直到现在…… “这趟任务要离开球至少三年,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为你进行‘抑欲植入’,它能够持续到任务结束。我保证,等你回来时,我们会加倍补偿。” “不,谢。”普尔想尽办法保持表情严肃,“我想我应付得。” 话说回来,三四个星期后,他开始有点怀疑,戴维·鲍曼也是。 “我也注意到。”戴维说,“我敢打赌,那些该死医生一定在我们伙食里放些什么。” 不管放是什么东西,就算真有,也早就超过有效期限。在此之前,普尔忙得没时间有任何感情牵扯,也婉拒几位年轻(和几位不怎么年轻)小姐投怀送抱。他也搞不清楚,究竟是自己外形还是名气吸引她们,说不定,她们只是对一个可能是自己二三十代前祖先男人感到单纯好奇罢。 让普尔很高兴是,麦克奥雷女士“身份”显示目前她感情生活出现空缺,普尔便在第一时间与她联系。不到24小时,他就已经坐在龙背上,双手舒服环着她腰。他也知道为何要戴飞行护目镜!因为飞龙是完全机械化,可以轻易达到百公里时速。普尔怀疑,真正龙能否飞到这个速度。 底下不断变化风光,是直接由故事中复制而来,这点他也不惊讶。当他们追上阿里巴巴飞毯时,阿里巴巴还气呼呼挥着手,大吼:“你没长眼睛啊!”不过他一定离巴格达很远,因为他们正绕着飞几座尖塔,只可能出现在牛津。 奥劳拉指着下面解释,证实他猜测。“就是那家酒馆,刘易斯和托尔金常跟朋友碰面方。再看那条河——有条船正从桥底下出来——看到船上两个小女孩和牧师吗?” “看到。”普尔迎着飞龙带动涡流,大声吼回去,“我想其中一个应该是艾丽斯吧。” 奥劳拉回头对他微笑,看来由衷欣喜。 “相当正确。她是根据那位牧师照片制造,是很逼真复制品。我还怕你不知道呢,打从你们时代之后,很多人就不再看书。” 普尔感到一阵满足。相信我已经通过另一项测验,他得意告诉自己。骑飞龙一定是第一项,后面不知还有多少?要拿大刀战斗吗? 不过测验到此为止,那古老问题:“你家还是我家?”回答则是——普尔家。 第二天早上,既震惊又屈辱普尔联络上安森。 “每件事情进行得很顺利,”普尔悔恨说,“她却突然变得歇斯底里,还把我推开。我怕自己不知怎伤她—— “然后她把室灯叫亮——我们本来在黑暗中——从床上跳下来。我猜我就像个傻瓜一样瞪着她……”他苦笑道:“她当然值得瞪着看。” “我想也是,继续说。” “几分钟之后,她放松下来,然后说些我永远都不会忘记话。” 安森耐心等普尔平复情绪。 “她说:‘我真非常抱歉,弗兰克。我们本来可以玩得很愉快。可是我不知道你被——割。’” 教授显得很迷惑,不过这表情瞬间即逝。 “啊——我解。我也觉得很抱歉,弗兰克,也许我应该先警告你。我行医30年,也只看过六七个病例——全都有正当医学理由,当然你是例外…… “在原始时代,割包皮有它道理,甚至在你们世纪亦然。卫生情况不佳落后国家,会用以对抗某些讨厌、甚至致命疾病;但除此之外,就没有任何理由。还有一些反对论调,你现在也发现吧! “我第一次帮你检查身体之后,就去查一下记录,发现21世纪中期有许多医疗诉讼,让‘美国医疗协会’不得不明令禁止割包皮。当时还有人对这个问题争论不休,我相信一定非常有趣。” “应该是吧。”普尔愁眉苦脸回答。 “在某些国家还持续一个世纪:然后有个无名天才发明一句口号‘身体发肤,受之上帝,割包皮乃亵渎。’才多多少少终止这件事。不过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帮你安排移植,当然不会记在你病历上。” “我觉得大概没什么帮助,恐怕我以后每次都会笑出来。” “这就是我目!你看,你已经能克服。” 出乎普尔意料之外,他发现安森说没错,他发现自己已经笑出声来。 “如何,弗兰克?” “我本来希望,奥劳拉‘重生协会’可以增加我成功机会,我运气太好,竟然就是她不欣赏重生动物。” 第十三章 独在异代为异客 英迪拉并未如他期望那么有同情心,或许她终究还是有一些嫉妒。而且更严重是,他们谑称为“龙祸”那场灾难,还引起他们第一次真正争吵。 开始时非常单纯,英迪拉抱怨: “人家总是问我,为什么要把自己生命投注在研究这么一段恐怖年代。如果回答说还有更糟,并不能算是很好答案。” “那你干吗对我世纪有兴趣?” “因为它标识着野蛮与文明之间转折点。” “我们这些所谓‘发达国家’人民,可都觉得自己很文明。至少战争不再是神圣事,而且不管何处爆发战争,联合国都会尽力制止。” “不怎么成功吧,我会说成功率只有30%。不过我们觉得最不可思议,是人民——直到21世纪!——竟然可以平静接受那些我们觉得残暴行为。还相信那些令人指发——” “发指。” “——鬼话,任何有理性人一定都会嗤之以鼻。” “麻烦举个例子。” “你那微不足道失败,让我开始一些研究,发现事情让我不寒而栗。你可知道当时在某些国家,每年都有上千名女童被残酷阉割,只是为要保住她们童贞?很多人因此死去——当局却视若无睹。” “我同意那真很可怕——但我政府又能怎么办?” “能做可多——只要它愿意。但若是这样做,会触怒那些供油国家,那些国家还会进口让成千平民残废、丧生武器,诸如雷之类。” “你不解,英迪拉,通常我们没有选择,我们又不能改造世界。不是有人说‘政治是可能性艺术’吗?” “相当正确,那就是为什么只有第二流头脑才会从政。天才喜欢挑战不可能事。” “那我可真是高兴,你们有够多天才,所以可以纠正每件事。” “我好像闻到火药味?多亏我们计算机,在政策真正实行前,我们可以先在位空间内试跑。” 英迪拉对那个时代丰富知识,一直很令普尔惊讶;但许多他认为理所当然事,她却又如此无知、同样也让他意外。反过来说,他也有一样问题。就算真如人家信心满满所保证,他可以再活上100年,但他学得再多也无法让自己觉得自在。每次对话,都有他不知道典故和让他一头雾水笑话。更糟糕是,他总觉得自己处在失礼边缘:他即将引爆社交灾难,连最近认识好友都会觉得丢脸…… 想想数周来差强人意餐点,普尔对此相当保留。他想,不然为什么他还会梦到肋排和上品牛排呢? 其他梦就更恼人,他担心不用多久,就得请安森教授提供医药上协助。不管别人为让他自在而作多少努力,那种陌生感,以及这个新世界复杂状态,都让他快要崩溃。仿佛是潜意识努力要脱逃,在睡梦中他常常回到早年生活。但当他醒来时,只会让情形更糟。 他曾到美洲塔上,往下看他思念故乡,其实这不是个好主意。在空气洁净时候,借着望远镜可以看得很清楚,他会看到人们在他熟悉街道上各忙各…… 而在他心灵深处,总是难忘他挚爱人曾一度住在下面大上。母亲、父亲(在他跟另外一个女人跑掉以前)、亲爱乔治舅舅和丽雅舅妈、小弟马丁,和位同样重要一长串狗儿——第一只是他幼时热情小狗,最后一只是瑞基。 最重要,还是关于海莲娜回忆,和那个谜…… 这段恋情始于他接受航天员训练之初,两人本是萍水相逢,但随着光阴流逝,却愈来愈认真。就在他准备前往木星前,他们正打算让关系永久化——等他回来以后。 如果他没能回来,海莲娜希望能为他生个小孩。他还记得,他们在做必要安排时候,那种混杂着严肃与欢欣感觉…… 现在,1000年后,不管他尽多大努力,他还是无法知道海莲娜是否遵守诺言。如同他记忆中有许多空白一般,人类集体记录也是。最糟一次是2304年小行星撞击所引起,虽然有备份及安全系统,但仍有百分之几信息库被毁。普尔忍不住要想,不知他亲生儿女资料,是否也在那些无法挽回无数位中。到现在,说不定他第30代后裔正走在球上呢,不过他永远也不会知道。 这个时代里,有些女性并不像奥劳拉般把他当损毁货品看待,发现这点后,普尔好过些。反之,她们还常常觉得这种不一样选择很刺激;但这种诡异反应,也让普尔没法建立起任何亲密关系。他也不急于如此,他真正需要不过是偶尔一次健康而不用大脑运动罢。 不用大脑——这就是症结所在。他再也没有活下去目标,沉重记忆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常套用年轻时读过一本名著,自言自语说:“我是‘独在异代为异客’。” 他甚至常往下着着那个美丽行星(如果遵照医生指示,他是再也不能踏上去),同时想着如果再度造访太空会是什么样子。虽然要闯过气闸而不触动警报并不容易,但是有人成功过。每隔几年,就会有决心求死人,在球大气层中化为瞬间即逝流星。或许他救赎已经在酝酿,不过却是以完全意料之外方式出现。 “普尔指挥官,很高兴见到你。别来无恙?” “真抱歉,我不记得你,我见过人实在太多。” “用不着抱歉,我们第一次碰面是在海王星附近呢。” “钱勒船长!能看到你真是太好!自动厨房里什么都有,你想喝点什么?” “酒精浓度超过20%都好。” “你怎么会跑回球来呢?他们告诉我,你从来不到火星轨道以内。” “几乎正确。虽然我在这里出生,却觉得这里又脏又臭,人口太多,又要直逼十亿大关。” “我们那个时候还超过100亿呢。对,你有没有收到我感谢函?” “有啊!我知道应该跟你联络,不过我一直拖到再度日向航行。现在我来啦!敬你一杯!” 船长以惊人速度喝干那杯酒。普尔试着分析他访客:留胡须——就算是钱勒那样小山羊胡——在这个社会非常罕见,而且他认识航天员里没有人留胡子——胡子和太空头盔是无法和平共存。当然啦,身为船长,可能好几年才需要进行一次舱外活动,而且大部分舱外工作都由机器人完成;不过,总会有意料之外危险、总有要赶快穿上宇宙飞行服时候,看来钱勒显然是个异数,不过普尔衷心欣赏他。 “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如果你不喜欢球,那回来干吗?” “喔,主要是和老朋友联络联络。能够没有数小时信号延迟,有些实时对话是很美妙!不过这当然不是真正原因。我那艘老锈船要维修,在外环船坞。装甲要重新换过,它薄得只剩下几厘米时候,我可睡不好。” “装甲?” “尘埃罩。你们那时候可没有这种问题,对吧?不过木星外面很脏,我们正常巡弋速度是几千公里——秒速!所以会有持续不断轻微撞击,好像雨点落在屋顶一样。” “你在开玩笑!” “我当然是在开玩笑。如果真听得到什么声音,我们早就死翘翘。幸好,这种令人不愉快案例很少,上一个严重事故已经是20年前事。我们知道所有大群彗星雨在哪里,大部分垃圾都在哪儿,我们护小心避开——除非是调整速度驱冰时候。 “你要不要趁我们出发去木星前,到船上来看看?” “太好……你说木星吗?” “嗯,当然是木卫三——狼神市。我们在那边有很多业务,也有几个船员定居在那边,他们都几个月没和家人见面。” 普尔已经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突然间——完全出乎意料之外——或许时间也正好,他找到活下去理由。 弗兰克·普尔指挥官不是那种喜欢把工作留个尾巴人——一点宇宙尘,就算是以秒速1000公里运动,似乎都不能阻止他。 在那个一度称为木星世界上,还有他未完成任务。 第十四章 告别球 “只要合理,不管你要什么都行。”人家是这么告诉他。弗兰克·普尔不知道,他新朋友会不会认为回到木星算是合理要求。事实上,连他自己都不大确定,也正在重新考虑这件事。 数星期前,他就已经答应许多约会。其中大部分他不怎么在乎,但也有些他觉得放弃可惜。尤其是,他很不希望让自己高中母校学生失望,他们原本计划下个月要来探望他。(这个学校竟然还存在,多令人惊讶啊!) 无论如何,他还是松口气,而且也有点意外——因为英迪拉和安森教授都觉得这个主意好极。弗兰克头一次解,原来他们也同样关切他精神状况;或许离开球度个假,就是最好治疗。 而且最重要是,钱勒船长高兴得不得。“你可以睡我舱房,”他承诺,“我会把大副踢出她房间。”有好几次,普尔想,不知这位留着胡子、大摇大摆钱勒,是不是另一个重生动物。他很容易就可以想像他站在破烂三桅船船桥上,上面还飘扬着骷髅头旗帜。一旦他下定决心,事情便以惊人速度进行。他累积财产不多,需要带走更少。最重要便是普琳柯小姐:他电子秘书,现在也是他两世生活点滴,以及随机附属兆位信息库。比起他那个时代个人随身助理,普琳柯小姐并没有大多少。通常她就放在方便拔出皮套中,挂在腰上,像老式西部牛仔点四五手枪一样。他俩能够直接用语音沟通,也可以透过脑帽。而她最主要任务,就是担任外面世界与普尔之间信息过滤与缓冲器。像所有好秘书一样,她知道什么时候该用什么语气回答: “立即为您接通。”或者,像她最常说:“很抱歉,普尔先生正在忙,请留下您信息,他会尽快与您联系。”通常这意思就是:他不会回电话。 他不需要跟多少人道别。虽然由于电波速度迟缓,以致无法实时对谈,但他会持续与英迪拉和安森教授联系——他们是他惟一真心朋友。 让他有点意外是,他突然明白自己居然会想念他那神秘但有用“男仆”,因为他现在得自己处理一切日常琐事。丹尼陪着他一路来到环绕球外环(距离中非洲3.6万公里高空),分手之际,丹尼微微鞠躬,但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蒂姆,我实在不晓得,你会不会喜欢这样比较。不过,你知道哥力亚号让我想起什么吗?” 他们现在已经是很好朋友,普尔可以叫他小名——不过只有在两人独处时候才行。 “我想不会是什么好事吧。” “那倒不尽然。不过当我还小时候,无意中发现一叠我舅舅乔治丢掉不要科幻杂志——通称‘廉价杂志’,因为印在便宜纸上……里面好几本都散开。每本都有俗艳却不得封面,画着奇异行星和怪兽,当然,还有宇宙飞船! “等我长大一点,才知道那些宇宙飞船有多可笑,它们通常都是靠火箭推进,却没有燃料槽!有些从船头到船尾有成排窗子,好像海上客轮。我最喜欢一幅,有巨大玻璃穹顶,好像是船行在太空中温室…… “那些古代艺术家现在要反过来笑我,可借他们永远不会知道。比起我们过去从各基发射飞行燃料槽,哥力亚号还比较接近他们梦想。你们惯性引擎好得令人难以置信:没有可见支撑结构,还有无上限航程及速度……有时我都觉得,我才是那个在做白日梦人!” 钱勒哈哈大笑,指着窗外景色。 “那些看起来像白日梦吗?” “确定不改变心意吗,弗兰克?”离开船桥时候,钱勒船长开玩笑似问他,“离升空还有10分钟喔。” “我若打退堂鼓,会遭人唾弃吧,对吗?不。过去他们常这样说——我们约好。不管我准备好没,我都已经来。” 升空之际,普尔觉得需要独处,人丁单薄船员们(只有四男三女)也尊重他意愿。或许他们能够体会他心情:再度离开球,却是在1000年之后——也再一次面对未知命运。 木/太隗在太阳系另外一边,而哥力亚号近乎直线轨道,会先经过金星,再到达木星。普尔希望能用肉眼看看球姊妹行星,在经过数个世纪改造之后,是否真如同他们所说那般。 从1000公里上方看来,星城就像是条环绕球赤道巨大金属带,上面还点缀着高架、穹顶和更多神秘结构。哥力亚号日向航行之际,星城也迅速缩小,现在普尔可以看到它有多么不完整:有许多仅由蛛网般鹰架相连巨大空隙,可能永远也不会完整包覆。 目前他们已经降到外环平面以南,北半球正是仲冬时节,所以星城这细细光环以超过20度倾角斜向太阳。普尔已经看得到美洲塔和亚洲塔,两塔像闪亮丝线往外延伸,远超出蓝色暮霭般大气层范围。 哥力亚号加速时,他几乎没有注意到时间流逝,它比任何自星际空间日向航行彗星都更加迅速。几乎圆满球,仍然盘踞他视野。现在他可以看到非洲塔总长度,他正挥别是今世家,他禁不住想着,或许要永远离开。 到达5万公里高空时,他已经可以看到整个星城,它像个窄窄椭圆环着球。虽然较远那边几乎看不到,只见一条细线称着群星,还是会令人敬畏联想到,人类到底是把这个建筑放到天上去。 然后普尔想起壮丽无数倍土星环,在能与大自然成就相比之前,航天工程还有很长、很长路要走呢。 或说,在与“上苍”成就相比之前。 第十五章 金星之变 翌晨但他醒来时,他们已经抵达金星。但那巨大、闪烁,仍被云海包覆一弯蛾眉,却并非空中最惊人物体。哥力亚号正飘浮在一片一望无际、皱巴巴银箔上方,在宇宙飞船飘过时,银箔还会反射日光,幻化出多彩多姿绚丽纹路。 普尔记得,在他那个时代、曾有位艺术家用胶膜把一栋栋大楼包起来,如果能让这艺术家有此机会,把数十亿吨冰用亮晶晶封套装起来,他会多么高兴啊!也只有用这个方法,才能防止彗星核在数十载日向航行中蒸发。 “你运气很好,弗兰克。”钱勒跟他说,“这连我都没看过,一定会很壮观。撞击将在一个多小时后发生,我们稍微推冰核一下,好让它落在正确点。咱们可不希望有人受伤。” 普尔讶异看着他。“你是说——已经有人在金星上面?” “大概有50个疯狂科学家,在南极附近。当然他们是在很深底,不过我们还是会让他们震一下——虽说着陆点是在行星另外一侧,或许应该说是‘着气点’吧——会有好几天时间,除震波还是震波。” 在保护套中熠熠生辉彗星冰山,因为朝着金星飘去而逐渐变小。普尔脑海中掠过一个酸楚回忆:童年时圣诞树,也是用这般精致玻璃彩球装饰。如此比较并非全然无稽,因为对球上许多家庭而言,现在仍是送礼季节;而哥力亚号,正为另一个世界带来无价礼物。 雷达影像显现满目疮痍金星表,占满哥力亚号控制中心主屏幕——有奇形怪状山峦、煎饼般穹顶和细长蜿蜒峡谷,但普尔希望眼见为凭。虽然包覆着这颗行星完整云海并未透露出下面狱任何信息,但他希望看到,在彗星撞击之际会发生什么状况。不用几秒时间,这些水化物自太阳系边缘不断累积速度,将会化做能量,完全释放…… 开始时闪光比普尔预期还要强烈。多么奇怪,一个冰制飞弹竟然可以产生至少有数万度高温!虽说眺望窗滤镜一定已经吸收一切有害短波,但火球猛烈蓝色仍显示它比太阳还要热。 随着范围扩张,它也迅速冷却下来,颜色由黄到橙再变红……震波现在必定是以音速向外扩张(那该是怎样声音啊?),所以几分钟之内,应该就会看得出它在金星上行经路线。 出现!只有一个小小黑圈圈,像个无关紧要小烟圈,却完全看不见从撞击点向外爆出狂暴气旋。随着普尔注视,气旋也缓缓扩张,不过因为比例关系,所以看不出运动迹象。他得足足等上一分钟,才能确定它真变大。 然而一刻钟之店,它已经成为行星上最显著标志;不过颜色浅许多,是一种脏兮兮灰色,而非黑色。震波现在成为不规则圆形,直径超过1000公里。普尔猜想,它应是遇到底下山脉阻挡而形成锯齿状,失去原本完美对称。 船上通讯系统传出钱勒船长轻快声音。 “正在接通爱神基,很高兴他们没有大叫救命——” “——是震我们一下,不过跟预期一样。监看器显示,在诺克米期山区已经下点雨——很快就会蒸发掉,但总是个开始。黑卡蒂裂隙似乎有山洪暴发——情况好得让人不敢相信,不过我们正在确认。上次送货来后,出现一个暂时性沸水湖——” 我不羡慕他们,普尔告诉自己,但我钦佩他们。在这个或许太舒适、太安逸杜会中,他们证明冒险精神依然存在。 “——再次谢谢你们把货载到正确方。只要运气好,而且可以把太阳屏弄上同步轨道话——要不多久我们就会有永久海洋。然后我们就能种珊瑚礁来制造石灰,把大气中过多二氧化碳固定下来……希望我能活着看到这些!” 我也希望你可以,普尔默默、佩服想着。他常在球热带海域潜水,欣赏那些怪异多彩生物。珊瑚已经够古怪,恐怕在其他太阳系行星上也找不到更奇怪动物。 “包裹准时送达,确定收到收据。”钱勒船长声音透着明显满足,“再见金星。木卫三,我们来!” 普琳柯小姐 档案夹——华勒斯 嗨,英迪拉。真,你说得蛮对,我确怀念咱们小争执。钱勒和我相处得还不错,而刚开始时,船员们简直把我当成(你一定会觉得很好笑)什么圣人遗骨看待。不过他们已经渐渐可以接受我,甚至还开始整我。(知道这个用语吗?) 没办法实时对谈真很讨厌——我们已经穿越火星轨道,所以电波来回一趟要花超过一个小时。不过这样也有好处,你就不能打断我…… 到木星只要一个星期,我本以为自己还有时间休息,其实门儿都没有:我已经开始手痒,忍不住要回到学校去。所以我在哥力亚号一艘迷你航天飞机上接受基本训练,全部从头来过。说不定蒂姆还会让我单飞呢…… 它其实不比发现号分离舱大多少,可是却如此不同!第一,当然啦,它不用火箭推进。我还不习惯豪华惯性引擎和无上限航程。如果必要话,我还可以飞回球——不过可能会闷出病来。(记得我上次用过词组吗,你一下就猜出意思来那个?) 但是最大不同,还是它控制系统,对我来说,要习惯“离手操作”可真是个大挑战——而且计算机还要学会听懂我语音指令。起初它每隔五分钟就要问我一次:“你真是这个意思吗?”我也知道用脑帽会比较好,但我就是没法对那个玩意儿完全放心。不知道到底能不能习惯有东西读我心思…… 对,航天飞机名字叫做“游隼”,是个好名字——令人失望却是,船上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个名字事实上可回溯到“阿波罗任务”,人类第一次登陆月球……啊哈!我还有好多话想说,可是船老大在呼叫,得回到教授去喽!珍重再见。 存档 传送 嗨弗兰克——英迪拉呼叫(用法应该没错吧!)用我新“思想书写器”——旧那个精神崩溃哈哈——所以一定会有很多错误——传送前来不及编辑——希望你看得懂。 指令设定!第一频道,不第三频道——12点30分开始录——更正——13点30分。抱歉……希望我可以把旧机器修好——它知道我所有快捷方式和简写——说不定,应该像你们那个时代一样,送它去做精神分析——真是搞不懂,为什么那个骗子——我说是弗洛伊哈哈——胡说八道可以持续到现在—— 让我想起——有天碰巧看到20世纪晚期定义——你可能会觉得好笑——是像这样——引述——精神分析——一种接触传染病,源自20世纪初期维也纳——目前绝迹于欧洲,但在富裕美国人之间偶有所闻,引述完。好玩吧? 对不起啊——思想书写器麻烦——就是没办法不胡思乱想—— 该死……停……备份。 我是不是弄错什么东西?我再试试看。 你提到丹尼……抱歉我们总是逃避有关他问题——知道你好奇,但我们有绝佳理由——记不记得你曾经说他不是人? 虽不中亦不远矣……! 有次你问我关于现代犯罪问题——我说任何有那种兴趣都很变态——说不定你们那个时代无止境病态电视节目助长那种风气——我自己是连一分钟都看不下去……恶心死! 嗨,弗兰克——又是我。还在等上封信回复…… 你和我老友泰·可汗,都朝木卫三而去,多么奇怪呀。不过或许这并非巧合吧:他和你都被同一个谜吸引着…… 我从没见过任何人对宗教发展出这样兴趣——不,根本是狂热。最好警告你,他可能会很闷。 对,我这次表现得如何?我好想念那部旧思想书写器,不过这部似乎也慢慢受控制。还不坏吧——你们怎么说?——没有出纰漏——吃图钉——吃螺丝——至少到目前为止—— 不晓得该不该告诉你,怕你不小心说漏嘴。不过,我偷偷给泰取个绰号,叫做“最后耶稣会士”。你应该多少知道一点他们事吧,在你们那个时代,都还在流行他们戒律呢。 不起人——通常都是伟大科学家——不起学者——做出来好事坏事一样多。史上最讽刺是真理追求者之一——虔敬英明知识与真相追求者,然而他们整个逻辑却被迷信无药可救扭曲…… 汶邴□纟亲爱廿一异孓水凹戈盂 该死,太激动造成失控。一、二、三、四……一闪一闪亮晶晶……这样好多。 反正,泰高尚决心也一样恶名昭彰;千万别跟他辩论——他会像蒸汽压路机一样把你碾过去。 顺便问一下,什么是蒸汽压路机?用来烫衣服吗?看得出来一定很不舒服…… 思想书写器麻烦……很容易胡思乱想,不管你多努力控制自己都没用……还是该帮键盘说说话……我告诉过你吧…… 泰·可汗……泰·可汗……泰·可汗…… 他至少还有两句名言,在球上很有名:“文明与宗教无法共存”,还有“信仰就是相信明知虚妄事。”事实上,我不相信后面那句是原文;如果真是,那可就是他说过最像笑话话。我跟他讲我最喜欢笑话时,他连嘴角都没动一样——希望你没听过……这绝对是从你那个时代就有笑话…… 某个大学校长跟几位教授抱怨:“你们这些科学家为什么需要这么贵设备呢?你们为什么不能像数学系一样,只要一块黑板一个废纸篓就行?哲学系更好,人家连废纸篓都用不着……”嗯,说不定泰以前就听过……我想大部分哲学家应该都听过吧…… 好啦,反正,帮我跟他问好——而且不要,千万不要跟他辩论! 来自非洲塔祝福。 纪录,储存 传送——普尔 第十六章 船长餐桌 这么一位特殊乘客光临,打乱哥力亚号原本组织紧密小世界。不过船员们全都欣然适应。每天18时,所有船员会在船长室集合吃晚餐。若是在零重力状况下,大家平均分散在六面墙上,船长室至少可以舒舒服服容纳30人。不过大部分时候,船上工作区会维持月球重力,所以难免会有板——这下子超过八人就嫌太挤。 在用餐时才打开半圆形餐桌环绕着自动厨房,只够容纳七个人,其中船长坐在尊位。多一个人就制造无法避免难题,于是每次都有人得要单独用餐。经过相当温和辩论后,大家决定照笔画顺序轮流——不是根据真名,而是绰号。普尔花好一阵子才习惯:“大大”(大副)、“生命”(医药及维生系统)、“星星”(轨道与航行)、“推进”(堆进及动力)、“芯片”(计算机及通讯)和“螺钉”(结构工程)。 在十天旅程中,听着船上伙伴说故事、讲笑话和发牢骚,普尔学到太阳系知识,比在球上那几个月还要多。船员显然都很高兴有个新来(或许还很古朴)家伙当认真一人听众,不过那些想象力比较丰富故事,普尔则不易体会。 但是,有时很难知道该如何划分界限。没有人真相信“黄金小行星”存在,那通常都被当做24世纪骗局。但是过去500年来,至少有十几则水星离子粒团可靠目击报告,那又该怎么说呢? 最简单解释就是:那些全跟球状闪电有关,它同样要为球和火星上那么多“不明飞行物”负责。有些目击者却信誓旦旦,说在近距离接触之际,“它们”表现出某种目,甚至企图。胡说八道,怀疑论者响应:那只不过是静电引力而已! 这难免会引起关于宇宙中其他生命讨论,而普尔发现自己(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会为自己那极端容易上当和怀疑年代辩护,虽说在他小时候,“外星人就在你身边”狂热已经冷却下来,但即使到2020年代,那些声称外星访客曾与自己接触、甚至绑架他们人,仍令航天总署不胜其扰。他们妄想因为媒体煽动利用,而变得更严重。这整个症候群,最后在医学文献中被归类为“亚当斯基妄想症”。 tma1发现,吊诡结束这出啼笑皆非闹剧。因为它证明在某处确有智能生物,但显然他们已有好几百万年不曾关心过人类。少数科学家曾辩称:超越细菌层次生命形式,是一种如此“非必然”现象,就算不是在整个宇宙中,但至少在银河系里,人类是孤独。tma1则令他们哑口无言,心服口服。 哥力亚号船员对普尔那个时代科技较感兴趣,对政治与经济则不然。而且特别着迷于发生在那时革命:真空能量驾驭敲响化石燃料时代丧钟。20世纪烟雾弥漫都市,以及石油时代垃圾、贪婪和令人毛骨悚然环境灾难,实在令他们难以摄像。 “别怪我!”经过一轮批评后,普尔玩笑似反击,“无论如何,看看21世纪制造那团混乱吧。” 桌旁响起一阵异口同声“你这是什么意思?” “好,一旦所谓‘无限动力时代’上路后,每个人都掌握数百万千瓦又便宜又干净能源——你们也知道发生什么事!” “喔,你是说‘热危机’呀,可是后来解决啦。” “在最后关头——你们用反射镜遮住半个球,把太阳热反弹回太空。不然话,球现在会被烤得和金星一样焦。” 船员们对于第三个千禧年历史所知极其有限,普尔却对自己时代之后数世纪事件如指掌,而让他们惊讶不已(这都要归功于他在星城所受密集教育)。不过,普尔也很得意注意到,他们对发现号日志相当熟悉,那本日志已经成为太空时代经典记录之一。他们看待它方式,普尔觉得就像是在看维京人传奇一般;他常得提醒自己,他所处时代,是介于哥力亚号和首批横越大西洋船只年代之间。 “喔,对不起。明天我们会更接近13445号,想不想看看?有自动导航和固定框架,我们应该有个10毫秒发射窗口。” 一百分之一秒!在发现号上那次几分钟已经够令人血脉喷张,而现在,一切竟要以快50倍速度发生…… “13445号有多大?”普尔问。 “30x20x15米。”星星回答,“看起来像被打烂砖块。” “抱歉,我们没有小子弹可用。”推进说,“你有没有想过7794号会反击?” “从来没想过。不过它提供许多有用信息给天文学家,所以还是值得冒个险……不管怎样,似乎没必要为百分之一秒烦恼。无该如何,还是谢谢你。” “我解。看过一颗小行星,就等于全看过——” “才不是呢,芯片。我在爱神星上时候——” “你讲过十几遍——” 普尔对他们讨论充耳不闻。他思绪回到1000年前,想着在最后灾变之前,发现号任务中惟一令人兴奋时刻。虽说他和鲍曼都清楚知道,7794号不过是一块没空气没生命大石头,但这并不影响他们感受。这是他们在木星这一侧所能碰到惟一固体物质,他们看着它,心情像是长期航海水手,绕着无法登陆海岸航行般。 13445号缓缓由这头转到那头,可以看到表面斑驳凌乱散布光影。有时像个远方窗户闪闪发光,如同结晶物质露出结晶面,在阳光下闪烁…… 他也记得,在他们等着着自己瞄得准不准之际,那种不断增强兴奋感。要打中这么一个小目标并不容易;尤其是它在2000公里外,以每秒20公里相对速度移动。 然后,衬着小行星黑暗部分,突然爆出一阵耀眼光芒。那颗小小纯铀238子弹以流星速度撞上去。在几分之一秒时间内,它所有动能都化为热能。一团刺目白色气体喷入太空,而发现号摄影机正记录着迅速消失光谱线,捕捉炽热原子透露出信息。几个小时后,球上天文学家首度知道小行星外壳成分。虽然没有太大惊讶,但也开几瓶香槟。 钱勒船长自己鲜少参加餐桌上民主讨论。看着船员在这般非正式气氛下放松,表达自己感受,他似乎就满足。只有一条不成文规定:吃饭时不许讨论正事,如果有技术或操作上问题,一定要在别处解决。 普尔惊讶(也有点震撼)发现,船员对哥力亚号各系统知识相当肤浅。他问那些问题应该很容易就可以回答,但他们竟然都叫他去查船上记忆库。不过不久之后他便解,在他时代所接受那些彻底训练,已经不再可能,宇宙飞船操控牵涉太多复杂系统,让人没办法全部专精。专家面对自己仪器,只要知其然,不必知其所以然。可靠性全依赖不厌其烦自动侦测,人类介入很可能弊大于利。 幸好,这趟旅程中两者都不需要:当新太阳——太隗盘踞在眼前天空之际,这已经是任何船老大梦寐以求、最平静无事旅程。 第十七章 木卫三 弗兰克·普尔睡过头,是件很不寻常事,不过前一晚他不断被怪异梦境惊醒。过去与现在纠缠不清,有时他在发现号上面,有时在非洲塔里,有时又回到童年,和一些自以为早就遗忘朋友在一起。 我到底在哪里?当他挣扎着要恢复清醒时,他边问自己,边像个溺水人一般挣扎。床上方恰好有扇窗子,挂着厚度不足以遮住外面光线窗帘。普尔记起20世纪中期飞行器慢得可以用头等卧舱为号召时代;那种复古享受他还未曾尝试过(那时候还有旅行社以此招揽生意呢),不过他不难假想自己此刻正身历其境。 他拉开窗帘,往外看去。不对,他并非在球天空苏醒,虽然下方绵延景致不能说不像南极,但南极却从未沐浴在两个太阳下。当哥力亚号掠过之际,正好是两个太阳同时日出奇景。宇宙飞船正盘旋在一片略覆着白雪广袤田上空不到100公里处。不过,看来要不是农夫喝醉酒,就是导引器发疯,因为犁沟渠朝着四面八方蜿蜒,有时彼此交错,要不就又掉头回来。岩层上四处点缀着不起眼灰圈圈,是亘古时流星撞击所留下阴森洞穴。 所以这就是木卫三喽,普尔懒洋洋想着。人类最前哨!头脑清楚人怎么会想住在这里?嗯,我在冬天飞过格陵兰和冰岛上空时,也曾这么问过自己…… 这时传来敲门声,和一句“我可以进来吗?”,也不等他回话,钱勒船长便自个儿进来。“还以为会让你睡到着陆呢!那个‘航末同欢会’确比我预期久一点,但我可不能冒喋血危险提早结束。” 普尔哈哈大笑,“太空里发生过喋血事件吗?” “喔,很多啊!不过不是在我时代。既然谈起这件事,你不妨说哈儿是始作俑者……对不起,我可能不该——快看,那就是木卫三市!” 出现在平面上,是看来呈棋盘状交叉街道,但有稍许不规则。这是殖民在未经都市规划下,慢慢成长扩充典型结果。它被一条宽阔河流分成两半,普尔想起木卫三赤道区,已经暖到液态水可以存在,这让他回忆起从前看过一幅中古伦敦木刻画。 他注意到钱勒兴味盎然看着他……当他明白这:“城市”尺度之际,那种幻觉便消失。“木卫三人,”他酸酸说,“体型一定很大吧,才会把路开成五或十公里宽。” “有些方还宽达20公里呢,厉害吧?其实这都是冰扩张和收缩造成。大自然真是奇妙……我可以带你瞧瞧一些更人工图案,不过没有这个这么大。” “我小时候,人们大惊小怪说火星上有个人脸。当然啦,结果是个被砂风暴切雕过山丘……球沙漠里就有一大堆类似。” “不是有人说,历史总是不断重演吗?在木卫三市也是一样,有些疯子还宣称它是外星人盖。不过只怕它撑不多久。” “为什么?”普尔惊讶问。 “它已经开始崩溃,因为太隗融解永冻土。再过个100年,你就认不得木卫三……那是吉耳格美什湖畔——如果你看仔细一点话——在右边——” “我看到。那是怎么回事?就算气压这么低,也不应该是水在沸腾吧?” “是电解厂,不知一天要生产多少亿兆公斤氧。氢当然就直接往上升,然后消失,至少我们是这么希望。”钱勒愈说愈小声,然后用一种很不寻常心虚语气重新开始:“下头所有那些美丽水资源——木卫三连一半都用不着!你可别跟人家说,不过我正在想办法弄些到金星去。” “比推彗星还容易吗?” “就能量考量而言,没错,木卫三最低脱离速度不过每秒三公里。而且省时得多,只要几年就够,不用等上几十年。但还是有些实际上困难……” “我能体会。你要用巨型火箭把水射出去吗?” “喔,不是。我会利用穿过大气层高塔,像球上那种,不过小多。把水抽到塔顶,让水冷却到接近绝对零度,再利用木卫三自转把冰往正确方向甩出去。路上会有些蒸发损失,不过大部分都能抵达——有什么好笑?” “对不起!我不是笑你想法,听起来相当有道理。不过你可把我带回鲜活回忆里。我们以前有一种庭院洒水器,就是利用水喷射力让它转个不停。你计划是一模一样东西,不过尺度大点……用是整颗星球……” 突然,另一个来自过去影像抹去一切。普尔记得在亚利桑那大热天里,在庭院洒水器缓缓喷出旋转水雾中,他和瑞基很喜欢在会动云雾里追逐。 其实钱勒船长比他所假装吏为敏感:他知道何时该离开。 “得滚回船桥去。”他粗鲁说,“在狼神市降落时再见啦。” 第十八章 大饭店 木卫三大饭店(在整个太阳系里自然是称作“三大饭店”)当然一点也不大,而且,在球上如果能被评为一颗半星,就算运气好。由于最接近竞争者也在几亿公里外,所以饭店管理阶层并不觉得需要非常努力。 不过普尔没有怨言。虽然他常希望丹尼还在身边,帮忙处理日常琐事,并和身边那些半智能装置作更有效率沟通。当房门在(人类)服务生背后关上时候,普尔感到一阵恐慌。显然服务生对这位贵客光临感到无比敬畏,以致忘跟他解释如何操作客房服务。在对没反应墙壁说五分钟毫无成果话之后,普尔终于联系上一个可以解他口音及指令系统。“星际新闻”会怎么报道呢?名航天员受困三大饭店套房,饥寒交迫至死! 还有更讽刺事。虽说三大饭店未能免俗要为惟一豪华套房命名,但当他被带进“鲍曼套房”时候,普尔看到同船老伙伴古典真人尺寸全息像,还是吓一大跳。他也认得那个影像;他自己正式肖像也是在那时候制作,就在任务开始前不久。 普尔很快就发现,哥力亚号上大部分伙伴在狼神市都有家室,而且他们都急着要在预定停泊20天里,让普尔见见他们另一半。普尔几乎立刻一头栽进这个前哨殖民社交与工作中,现在,反而是非洲塔比较像遥远梦。 像许多美国人一样,普尔内心深处有着一种对小社区怀旧情感:每个人都互相认识——在真实生活里,而不是计算机位空间中虚像。狼神市人口,比他印象中旗杆镇还要少,倒是与此理想相去不远。 三个主要气压穹顶,每个直径两公里,就矗立在可远眺绵延不断冰原台上面。木卫三第二个太阳(过去叫木星)所提供热远不够融解极冠,而这也是把狼神市建立在这般荒凉点主要理由:本城基在几个世纪内都不大可能会崩溃。 待在穹顶内部,很容易会对外界环境不闻不问。普尔熟悉鲍曼套房中机关以后,发现自己对环境能有为数不多但相当精彩选择。他可以坐在太平洋岸边棕榈树下,倾听海浪温柔呢喃;如果他喜欢,也可以选择热带飓风怒号。他可以沿着喜马拉雅群峰翱翔,或在水手谷中俯冲。他可以在凡尔赛宫庭院中散步,也能在五六个大城市不同时代街道上闲逛。就算三大饭店不是银河系里最为人称道度假胜,但这些让人引以为傲设备,一定会让球上名气更响亮前辈旅馆相形失色。 不过,穿过大半个太阳系来拜访这个奇异新世界,却沉溺在球乡愁里,确实有点可笑。尝试几次后,普尔终于为他愈来愈少休闲时间拟定折中方案——为娱乐,也为寻找灵感。 没去过埃及是他长久以来遗憾。现在,他非常高兴能在人面狮身像目光下放松心情(时间是设定在争议性极大“修复”之前),并欣赏游客攀爬大金字塔巨大石块。幻象极其逼真,但渺无人烟沙漠边缘就是鲍曼套房毯,实在很突兀。 然而上方映衬着,却是在金字塔盖好5000年后,人类才看到天空。那不是幻象,而是木卫三上复杂且不断变化现实。 因为这一个世界自转能力(像其他同伴一样),远在多年前就已经被木星(那颗高挂天空一动不动、由巨大行星中生出新太阳)给剥夺。木卫三一侧,永远沐浴在太隗光芒下。而另一个半球,虽一直被大家叫做“暗”,但这名字就像更早期“月球暗面”一般让人容易误解。其实,木卫三“暗”就像月球“暗面”一样,有半个“卫三日”时间能看到老太阳明亮光芒。 基于一个与其说有用、倒不如说很让人迷惑巧合,木卫三会花上几乎正好一周时间(七天又三个小时)绕行它母星一圈。要制定出“卫三日/球周”历法企图,因为曾搞出极大混乱,而在数世纪前就被废止。像太阳系其他世界居民一样,本人沿用宇宙时,他们用数字为24时命名标准日,而非用星期。 由于木卫三新生大气层还非常薄,而且几乎没有云气,天体运行因而呈现永无止境壮丽景观。在最接近木卫三时候,木卫一和木卫四大小几乎有球上所见月亮一半——这却是木卫一和木卫四惟一共同点。木卫一如此接近太隗,所以只要两天不到便可绕行轨道一圈,甚至几分钟就能显现出可见移动。木卫四比木卫一远三四倍,要花两个卫三日(或16个球日)才会休闲转完一圈。 这两个世界实体性质就更不相同,冻结木卫四,几乎没有受到木星变成小太阳影响:它仍是一片布满浅浅冰质陨石坑荒原,这些陨石坑聚集如此紧密,是因为当年木星与土星巨大重力场相互竞争,竞相吸引着外太阳系破片,以致整个卫星表面没有一处逃得过不断撞击。从那时候开始,除几颗流弹之外,数十亿年以来便一直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 在木卫一上,有些事却每周都发生。如同一位本哲学家评论,在太隗诞生前它是狱——现在呢,则是炼狱。 通常普尔会调整影像,观察这火热大,近观火山口内部以及这片大于非洲、且不断被火山重塑陆。有时,白炽喷泉会冲入太空中数百公里高,像从死气沉沉世界中长出来巨大火树。 熔融硫磺洪流自火山口与气孔中溢出,其颜色在红橙黄狭窄光谱中变换,仿如变色龙一般,形成五颜六色同素异性体。在太空时代黎明到来前,没有人可以想像真有如此世界存在。虽然从普尔优势观察点来欣赏,一切都非常迷人,但他也发觉,难以想像有人曾冒险登陆过那块连机器人都裹足不前世界…… 不过他最感兴趣还是木卫二。在和木卫三最接近时候,它几乎和球那独一无二月亮一样大,盈亏周期却只要四天。虽然在选择自己独享景现时候,普尔并没有注意到其象征性,不过现在看起来,木卫三悬在另一个亘古大迷——人面狮身像上方天空,却是再适合不过。 打从发现号朝木星出发后这1000年来,木卫三改变有多大,就算是普尔指定要原寸景观、不用放大效果也看得出来。在伽利略卫星中最小一颗上,过去一度包覆全球蛛网状细带与线条如今已经消失,只有两极带例外。在木卫三新太阳所产生热能之下,那里厚达数公里全球性冰壳仍然持续不融;而其他方,恰好在如球舒适室温,原始海洋却在稀薄大气层中蒸发、沸腾。 在既是保护又是阻碍冰壳融化后,对那些自水中浮出生物而言,这也是舒适温度。轨道上间谍卫星,显示出巨细靡遗景致,已经发现木卫二欧罗巴上有种生物已进化到两栖阶段。虽然它们大部分时间仍在水里,但“欧星人”已经开始建构一些简单建筑。这些都发生在仅仅1000年时间里,确十分惊人。但没有人怀疑,解释就藏在最后也是最大一块石板里——矗立在“伽利略海”岸边那座数公里长“长城”。 也没有人怀疑,石板用自己神秘方式,守护着它在这个世界进行实验——就像300万年前它在球上进行一样。 第十九章 人类疯狂 普琳柯小姐 档案夹——英迪拉 亲爱英迪拉——抱歉我连语音邮件都没有寄给你——借口当然一如往常,所以我也懒得说。 回答你问题——没错,我目前待在三大饭店里挺自在,可是花在这里时间却愈来愈少,不过我对自己输送到套房里天空景致很满意。昨天晚上木卫一磁流管上有一场精彩表演——是一种木星(我是说太隗)和木卫二之间放电。很像球上极光,不过壮观多。在我出生以前,电波天文学家就已经发现这个现象。 既然说到古代——你知道狼神市有警长吗?我认为他们崇尚拓荒精神有点走火入魔。让我想起爷爷常说那些亚利桑那故事……我一定要讲些给卫三人听听…… 有件事说起来可能有点蠢——我还不习惯待在鲍曼套房里。我会忍不住一直回头看…… 我怎么打发时间?跟在非洲塔时差不多。我跟本知识分子会晤,不过你可能会料想他们人数相当稀少(希望没有人窃听)。而且我也和教育系统(有真实、也有虚拟)互动,它似乎相当不错,不过比你所赞同要更技术导向一点。这也难免啦,在这么一个陌生环境里…… 不过那让我解为什么有人要住在这里。那是我在球上难得看到一种挑战——某种使命感,你也可以这么说。 确,大部分卫三人在这儿出生,所以他们不认为有别故乡。虽然他们——通常——都太礼貌,不会这么说,但他们觉得“母星”愈来愈颓废。你们是吗?如果真如此,你们“人”(本人是这么叫你们)又打算怎么办呢?我见过一班高中生希望能唤醒你们。他们甚至草拟一份入侵球极机密计划,可别说我没有警告你们…… 我去狼神市外面走一趟,去所谓“暗”,永远看不到太隗方。我们一行十个人——钱勒、两名哥力亚号船员和六个卫三人——进入“暗”,追逐太阳,直到太阳落入平线,所以那里是真正夜晚,真神奇——很像球上极区冬天,但天空却是一片漆黑……让我几乎觉得自己是在太空里。 我们顺利看到所有伽利略卫星,还看到木卫二“食”木卫一——对不起,是“掩”木卫一。当然啦,这趟旅行是算好时间,所以我们才看得到…… 刚好也看到太阳系几颗比较小行星,不过“月双星”还是最醒目。我会不会想家?老实说,不会——不过我想念那里新朋友…… 我觉得抱歉是——还没有和泰·可汗博士见面,虽然他已经留好几次话给我。我保证几日内就会跟他见面——球日,不是卫三日! 替我问候安森和丹尼——你知道丹尼现在怎么样吗?是不是变回人呢?随信寄上我爱…… 储存 传送 在普尔那个时代,姓名多少会透露出一个人外表特征,不过30世代之后,这已经不再准确。结果泰·可汗博士竟然是位金发碧眼北欧人,与其让他在中亚草原上驰骋,不如把他摆在海盗船上还比较像回事。不过,他扮演这两个角色都不会太成功,因为他还不到150厘米高。普尔忍不住来点业余精神分析:个子小人通常都是力求表现人——这点,由英迪拉所给暗示来看,显然对木卫三上惟一哲学家是很好描述。可汗也许需要这些特质,以便在这么一个功能取向社会里求生存。 狼神市小得没办法容纳令人自豪大学校园——虽说有人相信通讯革命让大学校园已成过去式,但这样奢华在别世界依然存在。取而代之是,狼神市有一下更恰当而也同样有数百年历史学院。这学院还有一小丛橄榄树,除非你自己试着穿过树丛,不然连柏拉图都会信以为真。英迪拉说那个“哲学系除黑板之外什么都不需要”笑话,在这个世故环境里显然不适用。 “这是针对七个人使用而设计,”当他们在故意设计得令人不太舒适椅子上坐下来时,可汗博士十分骄傲说,“因为那是有效互动最大人数。而且,如果你把苏格拉底灵魂也算进去,那就是斐多发表他著名演说时人数……” “那个关于灵魂不朽演讲吗?” 可汗博士惊讶表情,让普尔忍不住笑起来。 “我毕业前修一堂速成哲学——排课表时候,有人觉得我们这些粗手粗脚工程师应该受一点文化洗礼。” “听到这种事真让我高兴,这样会让事情容易多。你知道吗,我还不敢相信我运气。你到这里来,几乎害我相信奇迹!我也想过要去球见你——亲爱英迪拉有没有告诉你我——嗯——沉迷?” “没有。”普尔不大老实回答道。 可汗博士看来相当高兴,显然乐得找到一个新听众。 “你可能听过别人称我无神论者,不过那倒也不尽然。无神论是不可证明,一点趣也没有。无论多不可能,我们永远都没办法确定上帝曾经存在,然而现在却飞到无限远处,任谁也找不到方……像释迦牟尼。我没什么立场评论这个主题,我领域是在一般称之为‘宗教’变态心理学。” “我说邪恶——我没夸张,因为恐惧导致残酷。只要解一点点宗教法庭历史,就会令自己耻为人类……史上最恶心一本书就是《女巫消灭》,几个变态家伙写,描述由教廷授权甚至是鼓励刑囚——要从成千无辜老太婆身上逼出‘自白’,然后再把她们活活烧死……教宗自己竟然还写一篇赞许序言! “不过其他大部分宗教——也有少数一些值得尊敬例外——就像天主教一样糟糕……即使是你时代,小男孩还要被锁着,鞭笞,直到他们记住狗屁倒灶连篇鬼话,被剥夺童年和青年岁月,去当僧侣…… “也许整件事最令人困惑一面,就是那些显然是疯子家伙,一个世纪又一个世纪宣称他们——只有他们自己而已!——接收到来自上帝信息。如果所有信息都一致,那就天下太平;不过,各信息间当然都天差远,也无法阻止自命救世主家伙召集上百、有时甚至上百万信徒,去和彼此之间只有一点点不同,但同样被误导其他教派拼命。” 普尔觉得该是挑战泰时候。 “你这么一说,让我想起小时候发生在我家乡小镇一件事。有个圣人——加引号——开个店,宣称他可以制造奇迹,几乎立刻就召集一群信众。而且,他信徒既不愚蠢也并非文盲,通常还是来自最好家庭。每个星期天早上,我都会看见一些高级车子停在他——呃——神殿旁边。” “那叫‘拉斯普汀症候群’,史上有几百万个这种例子,遍布每个国家。那种邪教,1000个里面大概会有一个可以流传几代。这个后来怎么样?” “嗯,他对手相当不高兴,想尽办法诋毁他。希望我还记得他名字——他用很长一个印度名字,史哇米什么。结果这家伙其实是从阿拉巴马来。他把戏之一是凭空变出圣物,然后交给崇拜者。无巧不巧,我们当犹太法师刚好是个业余魔术师,还公开示范如何变那个把戏。不过一点用也没有,信徒说圣人魔法是真,犹太法师就是妒忌他。 “我很遗憾这么说,但有一阵子我妈对那个无赖挺认真,那是在我爸跑掉之后没多久,说不定那也有点关系。有次她还把我拖去听他讲道。我大概才十岁,却觉得从来没看过长得这么讨厌人。他留一把可以养好几只鸟胡子,搞不好真有鸟儿住在里面哪!” “听起来像是典型例子,这家伙风光多久?” “三四年吧。然后他急急忙忙离开镇上;因为人家逮到他开青少年性派对。当然他说是在施行神秘灵魂拯救术。你一定不相信——” “说来听听。” “嗯。呃,你那位史哇米是十足典型,我好失望。不过确实有助于证明我论点——大部分人类总是疯狂,至少有时候如此。” “旗杆镇这个例子,是一个不具代表性抽样。” “没错,不过我可以举出上千个相同例子,不只是你世纪,而是各个时代。不管是多么荒谬事,都有人愿意相信,通常还非常狂热,宁愿拼命捍卫,也不愿放弃自己错误观念。对我来说,那是精神错乱极佳操作型定义。” “你会认为有强烈宗教信仰人都是疯子吗?” “就严格技术层面来说,是——如果他们真都很虔诚,而不是伪君子。不过我估计,大概90%人都很虚伪。” “我确定伯恩斯坦法师是真心,他是我见过人里面神智最清楚、也是最好人,这你又怎么解释呢?我见过惟一真正天才,就是钱拉博士,领导哈儿计划那位。有一次我进他办公室去找他,敲门时没人响应,我还以为没人在。 “他对着几尊奇异青铜小雕像祈祷,前面还供着鲜花。其中一尊看起来像大象……还有一尊不止两只手臂……我觉得很不好意思,幸好他没发现,我就蹑手蹑脚溜出去。你会说他疯吗?” “你举例子不好,天才通常都是疯狂!所以让我们这样说:他们不是疯子,但心智受损,那是肇因于童年制约。耶稣会士宣称:‘把一个小孩交给我六年,他将一生为我所有。’如果他们及时逮到少年钱拉,他就会变成虔诚天主教徒,而不是印度教徒。” “可能吧。不过我很困惑,你为什么急着要见我?恐怕我从来就没对任何东西虔诚过。我跟这一切又有什么关系?” 带着明显如释重负喜悦,可汗博士一五一十告诉他。 第二十章 离经叛道 纪录——普尔 嗨,弗兰克……所以你终于和泰见面。没错,你可以叫他怪胎——如果你对怪胎定义是毫无幽默感狂热者。不过怪胎通常都是那个样子,因为他们知道一个极大真理——听到我引号吗?却没人肯听他们……我很高兴你肯听他说——我也建议你对他话认真点。 你说,你很惊讶发现泰公寓里挂一幅显眼教宗肖像。那应该是他偶像,“碧岳二十世”吧——我以前一定跟你提过他。去查查他资料——人家通常都说他叛教!那可真是个动人故事,而且跟你出生前发生某件事几乎一模一样。你一定知道戈尔巴乔夫吧,苏联领导者,20世纪末时,因为他揭露帝国罪恶与暴行,而使得帝国崩溃瓦解。碧岳二十世并未打算做到那种程度——他原本希望改造宗教界,不过当时已经不可能。我们永远无法知道他是否打着同样主意,他公开宗教法庭秘密档案,震惊全世界。在那之后不久,他就被一个精神错乱主教给暗杀…… 在那之前几十年,宗教界还因tma0发现而震撼不已——想必那件事对碧岳二十世有很大冲击,理所当然也影响他行动…… 可是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泰这个伪多神论者会认为你有助于他研究上帝。我相信他一定还在生上帝气,气它躲得那么好。你最好别告诉他我这么说。 不过,再想一想,有何不可? 爱你——英迪拉 储存 传送 嗨——英迪拉——泰博士又给我上一课,不过我仍未告诉他为什么你觉得他在生上帝气! 但我跟他有些非常有趣辩论——不,对话,虽然说大部分时间都是他在讲。真没想到在这么多年工程生涯后,我会再踏进哲学领域。或许我必须先解哲学,才能体会泰想法吧。不知道他会怎样评断我这个学生? 昨天我尝试用这个角度探讨,想看看他反应。或许这是原创方法,不过我挺怀疑。我想你会有兴趣听——我也想知道你看法。我们讨论如下—— 普琳柯小姐——复制94号语音文件 “当然啦,泰,你不能否认,大部分最伟大人类艺术作品,灵感都是源于宗教奉献。难道那些也没能证明什么吗?” “是没错,不过并不是用能让所有善男信女都得到慰藉方式。人类三天两头就会列出世上最巨大、最伟大,和最优秀种种来自娱。我确定在你那个时候,那是种相当普遍娱乐。” “可是真正引起争论,就我所关切层面,是要公认一件最伟大人类艺术作品。几乎在每份名单上都一再出现——是吴哥窟。然而,启发该艺术宗教早已绝灭数世纪,没有人真正知道那到底是什么宗教,只晓得它有数百位神祗,而非只有独一无二一位!” “真希望我可以把这个问题丢给伯恩斯坦大法师,我相信他一定有很好答案。” “这点毫无疑问。我也希望自己曾经见过他;然而我也很高兴,他没有活着看到以色列下场。” 语音文件结束 你听到啦,英迪拉。希望三大饭店服务项目上有吴哥窟——我从来没去过,不过一个人总是不可能要什么有什么…… 接下来,是你真正想要我回答问题……我到这里来,为什么会让泰博士那么高兴? 如你所知,他深信许多谜题关键就矗立在木卫二上,已经有1000年时间,没有人得以降落在那里。 他认为我可能会是个例外,他相信我有朋友在那儿。没错,就是戴维·鲍曼,不管他现在成什么东西…… 我们知道他被拉进老大哥石板,却并未因此身亡——事后又不知怎么办到,他还造访球。但还有其他事,我本来并不知道,只有很少数人晓得,因为卫三人对此事羞于启齿…… 泰·可汗花多年时间搜集证据,他现在已对事实相当肯定——即使还无法解释。至少有六次,大概每隔一世纪,在狼神市就会有可靠目击者,报告他们看到一个——幽灵,就像海伍·弗洛伊在发现号上见到。虽然这些目击者没有一个人知道那次意外事件,但当他们看到戴维全讯像时,却都能认出他来。600年前还有另外一起目击事件,发生在一艘极靠近木卫二探勘船上…… 分开来看,没有人会把这些案例当真,但放在一起便一目然。泰很确定戴维·鲍曼以某种形式存活着,想必和我们称为“长城”石板脱不干系。而他还依旧对人类事情有兴趣。 虽然他并未试图沟通,但是泰希望我能试着联系他。泰相信我是惟一做得到人……我还拿不定主意,明天我会和钱勒船长谈谈。会让你知道我们决定。爱你,弗兰克。 储存 传送——英迪拉 第二十一章 禁 “你相信有鬼吗,蒂姆?” “当然不信,但就像其他明白人一样,我怕鬼。问这干吗?” “如果不是鬼,我就没做过更逼真梦。昨晚我和戴维·鲍曼促膝长谈。” 普尔知道,在需要之际,钱勒船长会对他话认真;而他也从没失望过。 “有意思——但这有个明白不过解释。你一直住在鲍曼套房里,上苍啊!你也告诉我你自己都觉得毛毛。” “我确定——嗯,99%确定你说得没错,而且我和泰教授讨论又唤起这件事。你有没有听说过,戴维·鲍曼偶尔会出现在狼神市?大概每隔100年左右?就像发现号被重新启动之后,他对弗洛伊博士现身一样。” “那是怎么一回事?我听过一些模糊故事,不过没怎么认真。” “泰博士可认真得很,我也是——我看过原始记录。当尘云在他身后成形,变成戴维头像时候,弗洛伊就坐在我老位子上。然后那东西便传达那则著名信息,警告他赶紧离开。” “谁不会呢?但那已经是1000年以前事,有足够时间可以作假。” “何必作假?泰和我昨天还在看那个记录,我敢拿性命打赌它货真价实。” “事实上,我同意你看法。我也听说过那些报告……” 钱勒愈说愈小声,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很久以前,我在狼神市这儿有个女朋友。她跟我说她爷爷看过鲍曼,结果我哈哈大笑。” “不晓得泰名单上有没有这笔记录,你能不能帮他联络你朋友?” “呃——最好不要吧。我们已经好多年没说话。就我所知,她可能在月球,或者火星……不管怎样,泰教授为什么有兴趣?” “这才是我真正想跟你谈事。” “听来不是好事,说吧。” “这是个很复杂故事,也像缺很多片拼图游戏。但一般公认,300万年以前,那块石板出现在非洲时候,在我们祖先身上发生一些关键事件。它标示出史前时代转折点——工具以及武器和宗教首度出现……这不可能纯属巧合。石板一定对我们做些什么。它当然不会光是杵在那儿,等着接受膜拜…… “泰很喜欢引用一位著名古生物学家话,他说:‘tma0在我们屁股上踢演化性一脚’。他辩称这一踢,并不是完全朝着我们想要方向。我们一定要变得那么卑劣丑恶才能生存下去吗?也许是吧……就我对他解,泰认为在我们大脑配载线有些基础性错误,让我们无法进行一致性逻辑思考。更糟是,虽说每种生物都需要一定程度侵略性格才能生存,但我们拥有却比绝对需要多得多。也没有其他任何一种生物,会像我们一样折磨自己同胞。这会是演化上偶然、遗传学上不幸吗? “另一个广为接受说法是,月球上tma1是为追踪这个计划,或实验或不管到底是什么东西,并向木星汇报——显然木星是‘太阳系任务控制中心’;那也是为什么另一块石板——老大哥等在那里原因。在发现号抵达之际,它已经等300万年。到目前为止,同意吗?” “同意,我一直都认为这是最有可能理论。” “接下来是更为臆测性事情。表面上看来,鲍曼是被老大哥吞下去,不过他某些人格似乎还残存着。海伍·弗洛伊于第二次探险木星遇到他之后20年,他们在宇宙号上再度相遇,弗洛伊是为2061年与哈雷彗星会合才加入任务。至少,他在回忆录里是这么告诉我们——不过他口述时已经100多岁。” “可能是高龄所致。” “依照现代标准就不是!同样,或许更具意义,是当银河号迫降在木卫二上面时,他孙子克利斯也有同样怪诞经历。而且,当然啦,该处就是那块石板目前所在之!正被欧星二人围绕着…… “我渐渐解泰博士目何在,现在该我们上场。整个循环又从头开始,卫二人将被栽培成明日之星。” “完全正确!一切都吻合。把木星点燃,是为给它们一个太阳,融化那个冰冻世界。警告我们保持距离,想必是为不让我们妨碍它们发展……” “我在哪听过这样想法?对啦!弗兰克——这要回溯到1000年前,回溯到你时代!‘最高指导原则’!那部古老‘星舰’影集可真是有先见之明。”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曾经见过其中几位演员?如果他们现在看到我,一定会很惊讶……我自己对那个不干预政策也常觉得矛盾。当初在非洲时候,石板对人类所做显然违背这个原则。可能有人会说,确带来灾难性后果……” “所以下次运气会比较好——在木卫二上!” 普尔干笑几声。 “跟可汗说一模一样。” “那他觉得我们该怎么办呢?最重要是,你又扮演什么角色?” “首先,我们得知道木卫二上到底发生什么事,还有为什么。单单从太空中观察是不够。” “我们还能怎么办?卫三人发射过去探测器,在着陆前就统统炸掉。” “而且,打从拯救银河号任务开始,载人宇宙飞船都被某种力场给推偏,没人知道是哪种力量。很有意思,这证明不管下面是什么东西,它纯属保护性质,没有恶意。而且——这才是重点,它一定有办法知道来者何人,能够分辨机器人和人类。” “比我还厉害,有时候我都看不清。继续。” “嗯,泰认为,有个人也许可以降落在木卫二表面上——因为他老朋友在那儿,也许他可以影响那股力量。” 迪米崔·钱勒船长吹声低沉、长长口哨。 “而你愿意冒这个险?” “对。我又有什么好损失呢?” “一艘价值不菲航天飞机,如果我没猜错话。你就是为这个原因,才学飞‘游隼号’吗?” “嗯,既然你提起……我是这么想过。” “我得好好想想。我承认你们勾起我兴趣,不过还是有很多问题。” “因为我解你,一旦你决定要帮我之后,别人就构不成障碍。” 第二十二章 冒险 普琳柯小姐——一条列球所传来重要信息 记录 亲爱英迪拉——我不是故意要那么戏剧化,不过这也许是我由木卫三传送出去最后一通信息。等你收到时候,我已经在前往木卫二途中。 虽然这是个仓促决定,而且没有人会比我自己更惊讶,不过我却非常仔细考虑过。你也猜得到,泰·可汗是最主要原因……如果我没回来话,就让他去解释吧。 请不要误解我,我绝对没有把这件事当做自杀任务!不过我被泰论点说服九成,他引起我极大好奇,如果我拒绝这个一生只有一次机会,我永远也不会原谅自己。也许应该说,是两生才有一次机会…… 我将驾驶哥力亚号单人小航天飞机游隼号——我多么希望能够示范给我那些航天总署老同事看!根据过去记录判断,最有可能结果,就是在我能降落木卫二以前,便会被推偏方向。即使如此,我也能学到些东西…… 而如果它(想必是当那块石板,那座“长城”)决定要像过去做掉那些探测器一样处理我,我也不会知道。我已准备好要冒那个险。 谢谢你做一切,诚挚问候安森。传回来自木卫三爱——希望下次是来自木卫二。 第二十三章 游隼 “目前木卫二距离木卫三大约40万公里左右,”钱勒船长告诉普尔,“如果你猛踩油门——谢谢你教我这个说法!游隼号可以让你在一小时内抵达。但我不建议这样做,咱们那位神秘朋友,对这么高速冲过去任何人都可能会起戒心。” “同意!我也需要时间思考。我至少会花上几个钟头,而且我仍然希望……”普尔愈说愈小声。 “希望什么?” “希望在我试图着陆以前,可以和戴维有某种形式接触,不管他现在变成什么。” “对啊,当不速之客总是不礼貌,就算造访熟人也一样,更何况是对木卫二上那些陌生人。说不定你该带点礼物去——古代探险家都用什么?我记得镜子和玻璃珠一度还蛮受欢迎。” 钱勒玩笑般语气,并未成功掩饰他真正关切,那不只是对普尔,同时也是为普尔打算借用那昂贵设备——哥力亚号船老大终究是要负全责。 “我还没决定我们该怎么进行。如果你凯旋归来,我希望沐浴在你光辉里。可是如果你弄丢游隼号,也丢自己性命,我又该怎么说?说你趁我们不注意时候偷走航天飞机?恐怕没人会相信吧。‘木卫三交通控制中心’可是非常有效率,而且他们也不得不然!如果你不告而别,他们会立刻找到你,只要一微秒——嗯,一毫秒!除非我事前先呈报你飞行计划,不然你一定走不。 “所以我这么打算,除非能想到更好办法…… “你驾驶游隼号出去,进行最后资格测验——每个人都知道你早就单飞。你会进入木卫二上方2000公里高轨道,这相当正常,随时有人这么做,当力量似乎也不反对。 “预估飞行总时数是五小时加减十分钟。如果你突然改变主意不想回家,没人能拿你怎么样——至少,木卫三上人办不到。当然啦,我会暴跳如雷,说这样航空失误真是太令我震惊等等,诸如此类能让我在往后侦查庭上更逼真话。” “会到那种步吗?我不希望害你惹上麻烦。” “别担心,也该是让这儿有点小刺激时候。不过只有你我知道这个计划,尽量别和船员们提起,我希望他们看起来——你教我那个说法是什么?‘满脸无辜’。” “谢,蒂姆——我真很感激你做这一切。希望你永远不必后悔,曾在海王星附近把我拖上哥力亚号。” 当船员们为游隼号准备一次原则上短程、例行飞行任务时,普尔发觉自己言行举止仍然难免引人怀疑。只有他和钱勒知道,可能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不过他也并非像1000年前他和戴维·鲍曼那样,朝全然未知飞去。游隼号记忆中储存有高分辨率木卫二图,可以看出几米宽细节。他清楚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剩下,就要看他能否打破数世纪以来禁忌。 第二十四章 脱逃 “请给我手动控制。” “你确定吗,弗兰克?” “非常确定,游隼……谢谢你。” 虽然似乎相当不合逻辑,但是大部分人都发觉,不管自己人造后裔心智有多简单,都不得不对它们客客气气。成册成册心理学专书,以及热门指南(《如何避免让你计算机伤心》、《人工智能真实愤怒》),都以人/机礼仪为写作主题。许久以前就已经决定,无论对计算机粗鲁无礼显得多么微不足道,都应该受到规劝。因为,这很容易就会扩及到人与人之间关系。 游隼号此时已经在轨道上,一如飞行计划所提出,安全来到木卫二上方2000公里处。一弯巨大蛾眉占据眼前天空,而且即使没有被太隗照到方,也被远方太阳照得一清二楚。普尔无须借助任何光学仪器,就可以看见预定目,它就在平静、冰冻伽利略海岸边,距离降落在这个世界第一艘宇宙飞船骨骸不远处。虽然欧星二人早已取走它所有金属零件,这艘不幸中国宇宙飞船仍然像纪念碑般凭吊着它船员;而这个星球上惟一“村镇”(即使是个外星村落),实在该命名为“钱氏村”。 普尔决定先下降到海面上方,然后再慢慢朝钱氏村飞过去——希望这种方式会显得友善,至少也表示没有攻击性。虽然他自己也承认这个念头实在太天真,却也想不出更好方法。然后,突然之间,就在他落到1000公里以下时候,有人打断他——并非他期望那种,却在他意料之中。 “木卫三控制中心呼叫游隼号,你已经逾越你飞行计划。请立刻告知现状。” 对于这般紧急要求,很难置之不理,不过在这种情况下,也只好这么办。 过整整30秒,离木卫二又近100公里后,木卫三又重复信息。普尔再度置之不理,但游隼号则不然。 “你真确定要这样吗,弗兰克?”航天飞机问道。虽然普尔很清楚是自己想像,但他可以发誓,它声音中透着一丝不安。 “相当确定,游隼号。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那当然不是真,而且从现在开始,可能要说更多谎,而且是面对一个更世故对象。在控制板边缘,鲜少启动指示灯亮起来。普尔露出满足微笑: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 “这是木卫三控制中心!你听得到吗,游隼号?你正使用手动接管操作,所以我无法协助你。怎么回事,为何你仍持续朝木卫二下降?请立即回报。” 普尔开始有点良心不安。他觉得自己认出那位控制员声音,而且几乎可以确定,就是那位迷人女士——当他抵达狼神市之后不久,在市长主办欢迎会上遇见那位。她声音听起来真很担心。 突然间,他知道该怎样安抚她,也可以试试原本以为太荒谬而不予考虑方法。或许还是值得一试,当然不会有负面影响,说不定还能成功。 “我是弗兰克·普尔,自游隼号呼叫。我好得很,但似乎有某种力量接管控制系统,而且正把航天飞机带往木卫二。希望你们能接到这则信息——我会尽可能持续回报。” 嗯,他并不是真对忧心忡忡管制员撒谎,他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坦荡荡面对她。 他继续说话,试着让自己声音听起来非常诚恳,而不是在事实边缘游走。 “重复,这是游隼号航天飞机上弗兰克·普尔,正朝木卫二表面下降。我猜有某种外力控制我航天飞机,并会使我们安全降落。 “戴维,这是你老搭档弗兰克。是你控制我吗?我有理由相信你在木卫二上。 “果真如此话,我希望能见到你——不管你在哪里,不管你是什么。” 他压根儿没想过会有人响应。即使是木卫三控制中心,似乎也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但就某个角度而言,他也得到答案。游隼号仍毫无阻拦朝伽利略海降落。 木卫二就在下方50公里处;现在普尔用肉眼就能看到那条窄窄黑色条状物,亦即最大石板站岗之处(如果它真在站岗话),它就在钱氏村外缘。 1000年来,没有人类得以如此接近。 第二十五章 深海之火 数百万年以来,这里一直是个海洋世界;隐藏水由一层冰壳保护,隔绝于真空之外。大部分方,冰层均厚达数公里;但也有薄弱之处,冰层会裂开、崩解。之后,两种势不两立死敌会进行短暂对抗,那是在太阳系其他世界都见不到短兵相接。海洋与太空战争,总是以同样僵局结束;暴露出来海水同时沸腾与冻结,修补着冰质甲胄。 如果不是受到旁边木星影响,木卫二海洋只怕早就统统冻成冰块。木星重力不断搓揉这小世界核心;摇撼着木卫一力量在此也同样具有影响力,但没有那么厉害。深海中到处都是行星与卫星间角力证据;深海震造成持续鬼哭神号中,气体由内部尖啸着窜出,冰崩产生次声压力波扫过深海平原。和覆盖着木卫二嘈杂冰洋比起来,即使是闹哄哄球七海都显得安静。 分布在深海中随处可见,是会让所有球生物学家都又惊又喜绿洲。绿洲绵延长达数公里,周围是一团团纠结管状物,那是矿质卤水涌出后形成,像是拙劣哥城堡仿制品。从那之中,黝黑滚烫液体随着缓慢节奏脉动而流出,像被强有力心脏压缩着。犹如血液一般,那也是生命明证。 滚烫流体阻止由上面渗流而下冰冷液体,并在海床上形成温暖岛屿。同样重要是,它们从木卫二内部带来生命需要所有化学物质。这般富饶绿洲,供应着丰富食物与能量,早在20世纪,就已被球海洋探险家发现。在这里则以一种更恢弘规模展现,变化性也大得多。 细致且犹如蛛网、看来像植物结构体,在最接近热源“热带”区茂密生长着。爬行其间,则是奇异蛞蝓和蠕虫。有些以植物为生,其他则直接由周遭富含矿物质水中摄取食物。在这些来取暖生物外围,距离深海之火远一点方,则生长着更顽强、更坚韧生物,看来有点像螃蟹或蜘蛛。 成千上万生物学家,都可以在此花上一辈子时间,只研究一个小小绿洲。与球古生代海洋不同,木卫二深渊并非稳定环境,因此,演化以惊人速度进展,创造出许多神奇生命形式,而且全部被某种神秘制裁力量操控着生死。当这股统御力量重心转移至别处,这些生命之泉迟早会衰弱与死亡。整个木卫二海床上,随处可见这种悲剧明证;数不清圆形区域内散布着死去生物骸骨,以及残余矿物质外壳。在那些方,演化从生命之书中被成章删去。有些留下惟一纪念:巨大、空荡荡壳,像是漩涡状喇叭,比人还要大。还有许多不同形状蚌壳,有双壳,甚至三壳,也有螺旋形、宽达数米——与球白垩纪末期海洋中神秘消失美丽菊石一模一样。 在木卫二深海中最大奇观之间,从巨大深海火山口中涌流而出,是炽热熔岩流。此处水压如此巨大,使得与红热岩浆接触水无法瞬间蒸发,这两种液体便剑拔弩张共存着。 在这个外星世界,由外星演员所主演埃及故事,远在“人”出现以前便已上演。如同尼罗河为沙漠中狭长域带来生命,这股温暖热流也使得木卫二深海生动起来。沿着河岸,宽不过数公里带,一种又一种生物演化出来,盛极一时,随后消失;有些则留下永久遗迹。 通常,那些生物和热流口周围自然形成物难以区分,就算它们显然并非纯粹由化学作用产生,也令人难以判定究竟是直觉还是智慧产物。在球上,由白蚁所建造高楼大厦,才差不多可以媲美被巨大海洋冰封世界中这些发现。 在深海荒漠中,沿着窄窄肥沃带,整个文化甚至文明都有可能兴起又衰败。在木卫二帖木儿或拿破仑指挥之下,也许有军队行进——或说泅水,而这世界其他部分却毫无所悉,因为所有绿洲都相互隔绝,犹如行星彼此。沐浴在熔岩流温暖中生物,与在热口周遭觅食生物,都不能穿越介于彼此孤寂岛屿间蛮荒野。就算出现过史学家和哲学家,每个文化也将深信自己是宇宙中惟一。 但在绿洲之间也并非是全然生命荒漠,还有更顽强生物,能够忍受酷烈环境。有些是木卫二“鱼”:流线型身躯,由垂直尾巴推进,并由沿着身体生长鳍操控方向。与球最成功海洋居民相似,乃是必然:面对同样工程问题,演化必定会给予一致解答。看看海豚与鲨鱼,外表几乎一模一样,但在演化树上却相距如此遥远。 然而,木卫二海洋中鱼和球上,却有一个最明显不同:它们没有鳃。因为在它们优游海水中,没有丝毫氧气可供呼吸。就像球上热口周边生物一般,它们代谢以火山环境中所盛产硫化物为基础。 只有极少数生物拥有眼睛。除熔岩流泻时闪光,和偶然可见、为求偶或追猎所发出生物冷光,这是个没有光世界。 这也是个命运多舛世界。不单因为它能量来源零星且变幻不定,也因为操控这些能源潮汐力正不断减弱。就算发展出真正智慧,欧星人也会被困在火与冰之间。 除非出现奇迹,不然它们会因为小世界终将冰封而灭亡。 太隗,则成就这项奇迹。 第二十六章 钱氏村 在最后一刻,当他宁静以时速100公里来到海岸边时,普尔不知会不会功亏一篑。但即使当他沿着“长城”黝黑险峻表面飞过,也没有遇到任何麻烦。 替木卫二石板取这个名字,真是再恰当也不过。因为,与它自己在球和月球上小兄弟不同,老大哥水平竖立,长度超过20公里。虽然它真实尺寸要比tma0和tma1大上数十亿倍,但比例却一模一样——那数世纪以来,激发许多探讨数字神秘关系1∶4∶9。 它垂直面几乎高达十公里,所以有个挺唬人理论坚称,除其他功能外,“长城”还是一面防风墙,保护钱氏村免受偶尔来自伽利略海猛烈暴风袭击。现在气候已经稳定,暴风不再那么频繁;但在1000年前,对那些刚从海洋中冒出头生物来说,还真是个很大威胁。 虽然普尔早已打定主意,却一直拨不出时间去看“第谷石板”——当年他出发去木星时,那还是最高机密呢。球重力,又让奥都韦峡谷变得那么遥不可及。不过他已看过太多次它们影像,早已对它们如指掌。(他常常想,又有多少人非常解自己手掌呢?)除尺寸天差远外,还真是难以区分tma0、tma1与“长城”(或者说,列昂诺夫号在木星轨道上遇见“老大哥”)之间不同。 根据某些疯狂到近乎真实理论所云,其实石板只有一个原型,而其他不论大小,不过是它投射或影像罢。普尔注意到“长城”黝黑高耸而无瑕表面,不禁想起这些论点。待在如此恶劣环境中这么多世纪,表面上总该有些斑点刮痕吧!但它看起来那么光洁,好像刚被一队擦窗大军仔细擦拭过。 然后他想起,每位去看tma0和tma1人,都会有一股无法抗拒冲动,想摸摸那看来光洁无瑕表面,但没有人成功过。手指也好,金刚钻头、镭射刀也罢——统统斜掠过石板,仿如石板表面覆有一层不能穿透薄膜。或者说,好像是(这又是另一个热门理论)它们并非真正处于这个宇宙,而是和这个宇宙之间相隔着完全无法通过几分之一厘米距离。他沿着“长城”从容不迫绕一圈,“长城”却完全不为所动。然后他把航天飞机(仍然保持手动,免得木卫三控制中心又想“拯救”他)驶近钱氏村外围,盘旋其上以便寻找最好点降落。 透过游隼号小小全景窗看出去景致,对他再熟悉不过!他在木卫三上常检视这些记录,但没想到有天可以亲眼目睹。看来欧星人完全没有城乡规划概念:在约一公里见方范围内,四下散布着数百个半球型结构体。有些好小,就算人类小孩待在里面都嫌挤;虽然也有些大到装得下整个家族,但统统不超过五米高。 它们都由同一种材料制成,在双重日光下,闪着白惨惨光芒。球上,面对既寒冷又缺乏物质环境挑战,爱斯基摩人也找到相同解决之道。换句话说,钱氏村里小屋,也都是用冰搭成。 取代街道是运河,这对那些仍然未脱离水陆两栖、还会跑回水里睡觉生物来说,真是再适合也不过。此外,大家也相信,它们还回去进食和交配,不过两种假说都尚未获得证实。 钱氏村享有“冰上威尼斯”声誉,普尔不得不同意,这还真是个妥帖描写。然而目光所及,却没有任何威尼斯市民,这个方看来似乎已被遗弃多年。 还有一件神秘事:尽管太隗比遥远太阳明亮50倍,而且一直固定在天上,卫二人似乎仍被古老日夜节律死锁。它们在日落时回到海里,然后随着太阳升起冒出来——虽说亮度其实并没有多大改变。说不定在球上也有类似情节;在那儿,微弱月亮和明亮得多太阳,对动物生命周期有同样控制力。 再过一个小时就日出,那时,钱氏村居民将回到陆,进行它们慢吞吞活动——依照人类标准,它们当然是够慢。驱动欧星人硫基生化反应,效率比不上为球绝大多数动物提供动力氧化反应。即使是树獭都能轻轻松松跑赢欧星人,所以很难说它们有潜在危险性。这是“好消息”;“坏消息”则是:即使双方都有诚意,试图沟通过程也将非常缓慢——说不定还会冗长到令人无法忍受。 普尔判断,该是回报木卫三控制中心时候。他们一定非常紧张,而且他也纳闷,不知他同谋钱勒船长应付得怎么样。 “游隼号呼叫木卫三。毫无疑问,你们看得到我已经——呃,被带到钱氏村上空,对方似乎没有敌意。这里目前是‘太阳夜’,欧星人都还待在水里。我一旦降落,会再呼叫你们。”普尔让游隼号像片雪花般轻轻降落在一块平坦冰面上,他相信蒂姆一定会以他为荣。他并没有利用游隼号稳定性取巧,而是用惯性引擎抵消航天飞机绝大部分重量——希望正好够重,免得它不小心被风吹走。 他已经在木卫二上,是千年以来第一人。当老鹰号着陆月球时,不知阿姆斯特朗和艾林是否也有这种飘飘然感觉?也许他们登月小艇既原始又不聪明系统,让他们忙得不可开交吧。 游隼号当然都是自动。小小驾驶舱里现在非常安静,只有不可避免、也是令人心安电子仪器运转顺畅沙沙声。当钱勒声音(显然事先录好)打断普尔思绪之际,给普尔相当大震撼。 “你成功!恭喜你!如你所知,我们将于下下周返回柯伊伯带,但你应该有足够时间。 “五天后,游隼号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有你或没有你都一样,它会自己找路回家。所以祝好运喽!” 嗨,蒂姆,多谢那则令人振奋信息!用这程序让我觉得好蠢,好像间谍肥皂剧里特务。在我出生前,那些肥皂剧可热门;话说回来,它多少有些隐秘性,可能会有用。希望普琳柯小姐下载得够完整……当然啦,普小姐,我只是开玩笑! 对,我不断接到太阳系里各新闻媒体一大堆问题,可不可以帮我挡一下?不然转给泰博士也成,他会乐于与他们周旋…… 既然木卫三一直监看我,我就不浪费唇舌告诉你我看到些什么。如果一切顺利,几分钟内我们就会有所行动。欧星人浮出水面时,会发现我早就安安稳稳坐在这儿,等着迎接它们。到时就知道,这到底是不是个好主意…… 不管发生什么事,1000年前张博士和他伙伴降落在这里时所受到震撼,是不会发生在我身上!离开木卫三前,我又重新听一次他那著名遗言。我得承认,它让我有种阴森森感觉——没法不去想,不知那样事有没有可能再度发生……我可不愿像可怜张博士那样子永垂不朽…… 当然啦,如果出岔子,我随时可以升空……我刚才又有一个有趣想法……不知道卫二人有没有历史——任何形式记录……关于1000年以前,发生在离此不远处事件? 第二十七章 冰与真空 “这是张博士,自木卫二呼叫,希望你们听得到,尤其是弗洛伊博士——我知道你在列昂诺夫号上面……我时间可能不多……我把宇宙飞行服上天线朝向我认为你所在位置……请将我信息转送球。 “钱学森号在三个小时前被摧毁,我是惟一生还者。利用宇宙飞行服上无线电——不知道射程够不够远,但这是惟一机会。请注意听…… “木卫二上面有生命。重复:木卫二上面有生命…… “我们平安降落。检查所有系统,并拉出水管,立刻开始把水汲入推进槽……以免我们必须匆忙离开。 “一切依照计划进行……顺利得令人不敢相信。李博士和我出去检查水管绝缘层时,水槽已经半满。钱学森号停在——当时停在离‘大运河’30米左右远。水管直接从宇宙飞船上伸出来,往下穿过冰层。冰非常薄,走在上面不安全。 “木星那时如一弯新月。我们有五千瓦照明,成串挂在宇宙飞船上,看起来像圣诞树——好美,冰上还有倒影…… “是李博士先看到——从深处浮起一大团深色物体。起先我们以为是一大群鱼,但实在太大,不可能是单一生物体——然后它开始突破冰层,并朝我们前进。 “它看起来像一大丛湿淋淋海草,沿着面爬行。李博士跑回宇宙飞船去拿相机,我留下来继续观察,并透过无线电回报。那个东西移动得很慢,我可以轻易逃开。我兴奋大过警觉,还自以为知道它是什么生物——我看过加州外海海带林照片——我真是大错特错。 “……我看得出它现在有麻烦。这里低于它正常环境温度150度,它不可能存活。它一边移动,一边被冻得硬邦邦——像玻璃般一块块碎裂——但它还是持续朝宇宙飞船前进,像一阵黑色潮水,移动得愈来愈慢。 “我仍然非常惊讶,没办法好好思考,也无法想像它究竟想做什么。就算朝着钱学森号前进,它看起来还是完全不具威胁性,像——嗯,一小片在移动森林。我还记得自己在微笑,因为它令我想起莎剧麦克白中柏内森林…… “然后,我才突然意识到危险。虽然它一点恶意也没有——但它很重——就算是在这么低重力下,它身上那些冰一定也有好几吨。它正缓慢、痛苦爬上我们起落架……架子开始变形,全是慢动作,好像在梦里——或者说,在噩梦里…… “一直到宇宙飞船开始倾斜,我才解那东西究竟想干什么,但为时已晚。我们本来可以救自己一命——只要把灯关掉就成! “也许它是向旋光性,由透过冰层阳光,驱动它生物周期。也可能它就像飞蛾扑火一般被吸引过去。我们聚光灯,一定比木卫二上任何东西都要明亮,即使太阳也比不过…… “然后宇宙飞船就垮。我看见船身裂开,水气凝结形成一团雪花。所有灯都灭,只剩下一盏,在一条离面几米电缆上来回摆荡。 “我不知道紧接着又发生什么,我所能记得下一件事,是自己站在灯下面、在船骸旁边,新形成雪花像细致粉末般笼罩着我。我可以看到自己足迹非常清楚印在上面。我一定是跑过来,也许才刚刚过一两分钟而已…… “那棵植物——我还是把它想成植物,一动也不动。不知是否被撞伤;粗如人臂大块碎片,像树枝般裂开。 “然后,主体再度动起来。它抽离船身,开始向我爬来。那时我终于确定这东西是感光。我就站在这盏一千瓦灯正下方,灯已不再晃动。 “想像一棵橡树——说是榕树更像,它有无数枝条——因为重力关系而瘫在上,还挣扎着在上爬动。它挪到距灯光不到五米处,然后开始解散,直到形成一个围着我正圆形。想必是它所能忍受极限吧——此时,光吸引力变成排斥力。 “之后好几分钟时间,它一点动静也没有。不知是不是死——终于冻僵。 “然后我看到许多枝条上生出大朵芽苞,好像在看慢拍快放花开影片——我认为那些是人头般大花。 “色彩艳丽细致薄膜开始绽放,即使在那种时刻,我还是想着没有人——没有任何‘东西’曾经好好看过这些色彩,直到我们把光——我们那些要命光啊——带到这个世界。 “那东西不知是卷须抑或雄蕊,正孱弱摆动着……我走到那堵围着我活墙壁前面,才能看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从头到尾,我一点都不觉得这生物可怕。我很确定它没有恶意——如果它真有意识。 “有许多朵花,各在不同绽放阶段。这会儿它们让我想起蝴蝶,刚刚羽化蝴蝶——翅膀皱巴巴,依然脆弱——我愈来愈接近真相。 “但它们冻僵!才成形便死去。然后,一只接着一只从母体芽苞上飘落。它们像搁浅在陆上鱼一般乱跳一阵——而我终于解它们究竟是什么。那些薄膜并非花瓣——而是鳍,或者相似什么东西。是这个生物泳行幼虫。也许它一辈子大部分时间里都附着在海床上,然后送出这些可以移动后代,去寻找新盘,就像球海洋中珊瑚一样。我跪下仔细看其中一个小生物。绚丽色彩现在已渐渐消退,变成无生气棕色。有些瓣状鳍已经折断,一结冰就变成脆脆碎片。但它仍在蠕动,我接近时候,还想躲开我。我不知它如何觉察我存在。 “接着我注意到那些‘雄蕊’——我所谓雄蕊——在末端都有着蓝色亮点。看起来像袖珍星形蓝宝石,也像扇贝那串蓝眼睛,能感知光线,却无法形成真正影像。在我观察时,生气勃勃蓝色消退,宝石成黯淡、普通石头…… “弗洛伊博士,或者随便哪个在听人,我没多少时间;维生系统警报刚刚响起,不过我快说完。 “那时我才知道该怎么做。挂着灯泡那条电缆几乎垂到面,我拉几下,灯泡便在一阵火花中熄灭。 “不知道是不是太迟,头几分钟,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所以我走到那堵围着我纠结树墙旁边,踢它一脚。 “慢慢,这生物自行解散,开始往运河退去。我跟着它一直到河边,它一慢下来,我就再踢几脚以示鼓励,我可以感觉到脚下冰被碾碎……渐渐接近运河,它似乎也重拾力气和能量,仿佛知道已经接近自己老家。不知它能否存活下去,再度发芽开花。 “它穿过冰面消失,在异星大上只留下几只刚死幼虫。暴露出来水面冒几分钟泡泡,最后又结起保护冰痂,便与真空隔离。然后我走回宇宙飞船,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抢救——我不想提这件事。 “我只有两个要求,博士。我希望分类学家能用我名字为这种生物命名。 “还有,当下一艘宇宙飞船回球时候,请他们把我骨骸带回中国。 “几分钟之内,我就要失去动力——真希望知道到底有没有人收到我信息。反正,我会尽可能一遍遍重复…… “这是张教授在木卫二上,报告钱学森号宇宙飞船摧毁经过。我们在大运河边着陆,并在冰缘架设气泵——” 第二十八章 小黎明 普琳柯小姐 记录 太阳出来!好奇怪——在这慢慢转动世界,太阳看起来升得好快!当然当然——太阳太小,所以马上就整个跳出平线……不过它对整个亮度没有什么影响——如果不朝那方向看,根本不会注意到天上还有这一个太阳。 不过我希望欧星人注意到。“小黎明”之后,通常要不五分钟,它们就会开始上岸。不知道它们是不是已经知道我在这儿,还是有点怕…… 不——也有可能正好相反。说不定它们很好奇,甚至急着要去看看是什么奇怪访客来到钱氏村……我倒希望如此…… 它们来!希望你们间谍卫星在监看——游隼号摄影机正在录像…… 它们动作真慢!和它们沟通恐怕会非常无聊……就算它们想跟我说话…… 它们看起来挺像压扁钱学森号宇宙飞船那个东西,不过小多……让我想起用五六根细长树枝走路小树,有几百根树枝,分杈、分杈……再分杈。就像我们大多数全能机器人……我们花多久时间才解到,发展人形机器人真是件可笑蠢事;最好行走方法,就是利用许多小小“自动脚”!每次我们发明什么自以为聪明东西,总会发现大自然老早就想到…… 那些小家伙好可爱,好像在移动小树丛。不知道它们怎么繁殖——出芽生殖吗?我没发现它们原来这么漂亮,几乎就和热带鱼一样色彩鲜艳——说不定是为同样理由……吸引异性,或者伪装成别东西唬过天敌…… 我有没有说它们像小树丛?就说玫瑰丛吧——它们真有刺呢!应该有个好理由吧……我好失望,它们一副没注意到我样子。它们都朝着村子前进,好像有宇宙飞船来访是每日例行活动似……只有几只留下来。说不定这招有用……我猜想它们能侦测到声音震动——大部分海洋生物都可以——不过这里大气层可能太稀薄,无法把我声音带得太远…… 游隼号——舱外扬声器…… 嗨,听得到吗?我叫弗兰克·普尔……嗯哼……我是代表全体人类和平使者…… 让我觉得相当愚蠢,但是,你们有更好建议吗?这样也好有个交代…… 根本没有人注意我,大大小小都朝着它们小屋爬回去。等它们到那里,不知道会做什么?说不定我应该跟去看看。我确定会很安全——我动作要快得多—— 我刚有个好玩想法。这些生物统统朝同一个方向前进——好像电子学发展完备之前,在住家和办公室之间一天两次通勤往返人潮。 我们再试试看吧,免得等下它们跑光…… 大家好!我是弗兰克·普尔,是来自球那颗行星访客,有人听到我说话吗? 我听到,弗兰克。我是戴维。 尾声 “他们小宇宙还很年轻,他们神还只是个孩子。现在评断他们嫌太早,当‘我们’在‘末日’回去时候,会决定谁该被拯救。” 最后感谢 阿瑟·克拉克于1997年 感谢ibm送我这个完美、小巧可爱thinkpad755cd,这本书就是用它完成。多年来我一直被一个毫无根据传闻所困扰——即hal(哈儿)这个名字衍生自ibm字母置换。为解除这个“世纪之谜”,我甚至在《2010》中,让发明hal钱拉博士极力否认这一传闻。然而,到最近我才放心,“蓝色巨人”完全不受这个联想所困扰,还非常引以为傲。所以我也不再继续澄清这一传闻,并于1997年3月12日,把我祝贺寄给乌班纳市伊利诺大学所有参与哈儿“庆生会”人。 我要向delreybooks出版公司编辑沙皮罗(shellyshapiro)致谢。当我和文字交手之际,沙皮罗那长达十页意见让这部作品增色不少。(是,我自己曾是编辑,而现在已经不必忍受这种作者经常加给编辑罪名——这个行业人都是失意刽子手。) 最后,诚挚感谢我老朋友,加勒菲斯酒店(gallefacehotel)老板加丁纳(cyrilgardiner)。在我写这本书时,他热情提供我一间豪华宽敞个人套房。在这段混乱时光里,这是我“宁静基”。补充一下,虽然加勒菲斯酒店没有广大、富有想像空间景色,但是它便利性远比木卫三甘尼米优越。我这辈子再也没有待过比这里更为舒适工作环境。 就此而言,或许更令人鼓舞是入口处所悬挂牌子,上面罗列百位光临加勒菲斯酒店卓越人物。这些人中包括苏联航天员加加林(yurigagarin),他是阿波罗十二第二次登月任务成员,还有许多优秀舞台及电影明星:格利高里·派克(gregorypeck)、亚历克·吉尼斯(alecguinness)、科沃(noelcoward)、演出《星球大战》卡莉费雪(carriefisher)……还有费雯丽(vivienleigh)和劳伦斯·奥立佛urenceolivier),两人都曾在《2061》中短暂出现过。我很荣幸看到我名字列在他们之间。 在一家颇负盛名饭店开始一项计划看起来再适合不过:纽约雀儿喜饭店——天才和假天才温床——而且这项计划应该在另一间在大半球之远饭店结束。不过窗外听见,不是记忆中西23街那遥远和温柔街人车声,而是近在咫尺、风雨大作印度洋咆哮,感觉很奇妙。 就当我在写这篇致谢词时,我很遗憾得知加丁纳在几个小时前去世。 知道他已经看过以上献词,而且觉得很高兴,这让我多少感到一点安慰。 译后记 改变一生那本书 是,这本书改变我一生。不是说它启发我科学思维或者激励我发明什么重要仪器或什么重要理论。不,我不是科学家,甚至不能算科学爱好者。但要不是这本书,我恐怕只是一个很平凡上班族,或者,只是一个家庭主妇。 话要从1998年说起。那时我刚换工作,吃不饱饿不死心灵虽有点空虚但还算愉快隐身于某机关。有天突然接到一个电话,那一头人说,他叫叶李华。我还真是听过这个名字呢,因为我超爱看小说,除文艺小说什么都看,家里就有一本他《时空游戏》。 他说,他回台湾想推广科幻,他说,正在帮天下文化寻找翻译人才,他说,你要不要试试看?我们素昧平生,甚至不知道他怎么有我电话。但总之,我很高兴接受,有机会总是好嘛。不久后我收到天下寄来试译稿,然后我们开始合译第一本书,也就是天下很辛苦才拿到版权、克拉克大师刚刚写好没多久、“太空漫游”四部曲最终章,《3001:太空漫游》。 我当然知道克拉克是科幻巨擘,也知道科幻小说不会是简单任务,但叶大哥倾囊相授,把过去几年在美国埋首翻译经验与心得毫不藏私传授给我。说好是合译,但他其实比较像老师。我们每周碰面一次,我事先准备好预定章节,碰面时口译给他听,若他觉得有误解、误译,或诠释得不够好,随时讨论,回家后我把当天进度化为文字,下次碰面让他带回家看,这就是我们合译方式。 那时只觉得自己第一本翻译怎么就是这样硬书。我几乎不具任何科学背景,从小数学就差,更别提物理化学。而这本书,除科学、天文方面用语、理论外,还有克拉克爵士想像中目前人类社会继续演化下去状况。整本书旁征博引,在显示克拉克博学,幸好叶大哥是科学家,但文章里每字每句,我们还是要推敲许久;书中人物随口讨论,都必须查证再三。有一章讲普尔与可汗博士对艺术与美学讨论,里面引经据典、还有各式各样看法与辩论,在那个google还没有无敌年代,这种种细节,耗去我下班后大部分时间。但你也能看到克爵士前瞻性。他想像中公元3001年人类不再食用动物制食品,理由是大型传染病,看看狂牛症、口蹄疫、禽流感,我看人类可能真会有这么一天。这里我就不再强调他作品伟大。 当时为作科幻系列,叶大哥特别把《科学月刊》主编张孟媛挖来,待《3001》进入编辑阶段,我也怀老大,害喜非常严重,简直是从早吐到晚。当时孟也开始加入我们“课程”,一起进入系列第二本书,碰面点改在天下小会议室,大家下班后,小会议室里总会飘来隔壁人家煮饭油烟味,常让我一边忍着吐、一边口译或记笔记。我们每周碰面,一起吃饭、讨论文字文句,也闲聊八卦。此后我再也没有碰过和译者关系这么密切编辑。我们就这样把克拉克老大书当作课本,毕恭毕敬上一年多英文与翻译课。 我说不上来那时候受益到底多匪浅,只知道到今天,我还在受用。当时学到种种态度,像是仔细、勤查资料、虚心接受指导、翔实转达作者原意、认真记录所有专有名词译名、出处、勤翻参考书等等,直到现在,进行任何编辑与翻译工作时,也都还是我原则。更不要提因为这本书翻译经验,我才有机会踏入自己希望从事编辑工作。 《3001》于2000年6月30版,我儿子于12天后出生。他们简直像双胞胎,其中之一在我肚子里日渐成长同时,另一个也正通过一连串缜密工作印刷成书。儿子今年刚上小学一年级,《3001》兄弟同时以中文再度面世,都是另一个阶段开始。重读《3001》,像是重新审视怀孕与生产痛苦过程,不过,成果仍在发展中。 本书资料来源 第一章 慧星牛仔 描绘钱勒船长狩猎领,于1992年发现,参考露(jane x. luu)和杰维特(david c. jewitt)合著文章“柯伊伯带”(the kuiper belt, scientific american, may 1996)。 第四章 观景室 同步轨道(geostationary orbit, geo)中“世界之环”(ring around the world)概念——它们透过赤道上塔和球相连——虽然完全可以看作是奇想,然而却有坚固科学理论基础。这显然是圣彼得堡工程师阿苏塔诺夫(yuri artsutanov)所发明“太空电梯”(space vator)扩大版。我在1982年曾和这位工程师有过一次愉快会面,当时圣彼得堡还叫做列宁格勒。 阿苏塔诺夫指出,在球和徘徊于赤道上特定区域卫星之间搭起一条缆线,在理论上是可行。今日大部分通讯卫星在geo上,即是徘徊在球上特定区域。有这样开始,太空电梯(或以阿苏塔诺夫生动语汇来说:宇宙脐带)是可望建造起来,而载运上geo系统可完全由电力驱动。只有在旅程其他时段才使用火箭推进器。 为避免火箭技术所造成危险、噪音,以及环境危害,太空电梯惊人减少所有太空任务成本。电力很便宜,载一个人上去轨道只需花费100美元,而在轨道上绕一圈则需花费10美元,因为大部分能源在下降旅途中将恢复。(当然,付较高票价才能享受到好餐饮及观赏电影。即使如此,1000美元就能来回于geo,你相信吗?) 这理论是无懈可击,但是有哪种材料,可以有效承受距离赤道3.6万公里高悬挂拉力,并有足够强度能运送承载上去?当阿苏塔诺夫写他论文时,只有一种物质符合这些可说是相当严格规格:结晶碳(crystalline carbon),即人们所知钻石。不幸是,在市面上无法购得所需百万吨钻石,虽然在《2061:太空漫游》我已说明木星核心存在大量钻石之原因;而在《天堂之泉》(the fountains of paradise)我提出更可取得来源:在轨道上工厂,那里钻石可以在无重力状态生成。 1992年8月,亚特兰提斯号航天飞机试图迈出太空电梯“一小步”,当时做一项实验,沿着一条长21公里系链释放、并取回载重。可惜,投资下去这项工程却在几百米处就卡住。 当亚特兰提斯号航天飞机在轨道记者会提出《天堂之泉》,以及这次任务专家霍夫曼(jeffrey hoffman)在回到球时送我一本他签名书时,我感到十分高兴。 1996年2月,第二次系链实验则稍稍进步些:载重真跑完全程,但在取回时缆线断,因为绝缘体做得不好而导致漏电。(这或许是个幸运意外:我不禁想起与富兰克林同时代人,他们试图重复他著名但危险实验——在大雷雨中进行风筝实验——而致命事。) 除可能会发生危险外,从航天飞机发射出、扣在系链上负载,看上去就像用假蝇钓鱼:看起来容易,其实并不然。但最终最后“大跃进”将会完成——一路直达赤道。 同时,碳第三种形式,碳60巴克球(buckminsterfullerene, c60,由60个碳原子构成足球形状结构),使得太空电梯概念更为可行。1990年,一群休斯敦莱斯大学(rice university)化学家制造出管状碳60,其张力比钻石大许多。这群化学家领导斯莫利博士(dr. smalley)甚至进一步宣称这是至今最强韧材料,并且补充道,借着它太空电梯就可能建造完成。(最新消息:我很高兴知道史斯莫博士因这项研发而获得1996年诺贝尔化学奖。) 现在,有一个令人吃惊巧合——它怪异得令我困惑:谁在负责这件事。 巴克明斯特.富勒(buckminister fuller)于1983年逝世,因此生前并未见到“巴克球”(backyballs)和“巴克管”(backytubes)这些使他身后极富盛名发现。在他许多最后旅程当中,有一次我有幸在斯里兰卡开飞机载他及其妻子安(anne),并带他们去看看《天堂之泉》所提到特定点。不久过后,我用12英寸(还记得这种规格吗?)lp录音机(caedmon tc 1606)录下小说,而巴克则友善在唱片封套写下说明。这些事以一件令人讶异启示 告终,它激发我对星城(star city)思考: 1951年,我设计一个可自由活动且结构简洁环状桥,在赤道上空并围绕着它而组装起来。在这“光环”桥内球依旧自转,而这圆形桥则以自身速率旋转着。我预见球上交通工具垂直上升移至桥中,旋转着,并下降到所欲抵达球位置。 我坚信,如果人类决定投入此项投资(依据对此而产生评估,认为这不是一项资金甚巨投资),星城是可以被建设起来。除产生新生活型态,以及让来自低心引力世界,如火星或月球参观者更适应我们星球外,所有火箭研究都不需在表进行,而是让它们回到所属太空。(虽然我希望每年在肯尼迪角太空中心应景重演火箭升空,以唤起人们对火箭第一次升空兴奋感。) 几乎可以肯定是,大部分城市将是腾空架起,只有非常小一部分城市作为科技目使用。毕竟,每座塔相当于千万楼层高摩天大楼,而围绕着同共步轨道环,则介于球和月球之间,但较靠近月球。若这个环形成完整一圈,数倍人口可以居住在这个空间中。(这引起一些有趣逻辑问题,我乐意把它们作为“学生作业”。) 关于“豆茎”(beanstlk)概念卓越历史,以及其他更先进概念,如反心引力和空间扭曲,请参考罗伯特·伏特(robert l. forward)所著《科学魔术》(indistinguishable from magic)。 第五章 教育 1996年7月19日,我很惊讶在当报章读到英国电讯人工生命团队(artificial life team)领导人温博士(dr. chris winter)相信我这章所描绘信息和储存设备能在30年内发展完成!“我在1956年小说《城市与群星》(the city and the stars)中认为这些设备要在十亿年后才可能出现,显然是个失败想像。”温博士说,这种设备能让我们“在实体上、情感上,和精神上重新创造一个人”,并且他评估这么做所需要记忆空间大约是1013次方位元,比我所推测1015次方位元小二级。 我真希望当时能以温博士名来为这种设备命名,这将会在正规圈子引起一些强烈争论:“灵魂捕捉者”。至于这设备应用于星际旅行,请参考第九章。 我相信我发明以掌心对掌心信息传递方式,在第三章有描述,因此发现尼古拉斯·尼葛洛庞蒂(nichs negroponte)和他麻省理工学院媒体实验投入这项研究已有多年时,实在叫人惭愧。 第七章 简报 如果零点场(zero point field,有时被称为“量子波动”或“真空能量”)能被开发出来,那么它对我们文明所造成冲击将是非常巨大。所有现今能源——石油、煤、核电、水力发电、太阳能——都会被淘汰,当然我们所担心环境污染问题也会随之消失。所有这一切都变成一个大担忧——热污染。所有能源最终成为热,如果每个人有数百万千瓦可玩,这颗星球很快就会像金星那样:阴影处温度高达几百度。 然而,这状况也有光明一面:除这方法外,别无其他方式避开下一次冰河纪元,冰河纪元是一定会出现。“文明是冰河纪元之间休息时段。”出自威尔·杜兰特(will durant)《文明故事》(the story of civilization)。 即使当我写下这些话时,全球各实验室优秀工程师宣称他们正在开发这种能源。物理学家费曼曾估计过这种能源体积,大意是一杯马克杯大小能源就足以把球海洋煮沸,真是令人印象深刻。 当然,这种想法会让人不免一惊。相较之下,核能根本不是对手。 我很好奇,有多少超级新星真是由工业意外所诞生? 第九章 空中花园 在星城中移动最主要问题之一,就是距离太远。如果你要拜访一位在隔壁塔朋友(无论虚拟实境有多少优点,通讯永远无法取代接触),这距离相当于一趟月球之旅。即使拥有最快电梯,还是要花上好几天而非数小时,否则生活在低心引力区人无法适应其加速度。 “无惯性推进器”(innertialess drive)概念——即作用在身体上每个原子推动系统,这样当电梯在加速时,身体就不会感受到压力——在1930年代由“太空剧”(space opera)大师史密斯(e. e. smith)所发明。这概念并非如其所听起来那般不大可能,因为重力场正是以这种方式对身体产生作用。 如果你在表附近自由下坠(忽视空气阻力),每一秒你速度会增加近每秒十米。此外,你会感到处于无重力状态,不会感受到加速度,虽然到1分30秒时,你速度将增加为每秒1公里。 若你在木星重力场下坠落也是如此,(其心引力为球2.5倍),甚至你在巨大无比场域内如白矮星或中子星(比球心引力强上几百万或几兆倍),也是如此。你感受不到什么,即使你在出发数分钟后达到光速也是如此。然而,若你蠢到进入具有引力物质半径,因为受力不均衡,潮汐力量(tidal forces)很快就会将你撕成碎片。进一步详细资料,可参考我悲惨但文如其名短篇故事“中子潮汐”(neutron tide),收于拙著《太阳风》(the wind from the sun)中。 “无惯性推进器”就像可控制重力场域,它在科学小说之外很少被认真讨论到,直到最近。1994年,三位美国物理学家发展伟大苏联物理学家萨哈罗夫(andrei sakharov)一些概念,并讨论无惯性推进器。 海希(b. haisch)、瑞达(a. rueda)和普霍夫(h. e. puthoff)所写“零点场中惯性”(inertia as zero-poinf field lorentz force, phys review a, february 1994),未来可能会成为具有里程碑意义重要论文,在小说中,我已经赋予它这位。这篇论文提出一个很根本且被视为理所当然问题,即宇宙生成方式。 这三位美国物理学家所问是:“是什么给予物体质量(或惯性)以致它需要外力才会移动,以及一股同样力量以恢复它原先状态?” 他们暂订答案仰赖于一个远离物理学家象牙塔,且不为人所知事实:即所谓空洞太空实际上是个能量沸腾大汽锅——零点场,这点真是令人惊讶。这三位物理学家认为惯性和重力是一种电磁现象,它们是物体和场相互作用结果。 自法拉第(faraday)以来,有无数实验试图把重力和磁力结合起来,虽然有许多实验宣称取得成功,可是它们结果没一个是经过证实。然而,尽管还很遥远,如果这三位物理学家理论获得证实,它将开启反重力“太空推进器”(space drive)远景;更迷人是,甚至可能控制惯性。这会产生有趣状况:如果你以最小力道去触碰一个人,他将在一小时内立即消失到几千公里远方,直到他碰到另一头而反弹停下来。好消息是交通意外将成为不可能事;自动车以及乘客可以毫发无伤以任何速度相互碰撞。(你觉得今日生活已经够混乱?也许未来更热闹呢!) 我们目前所熟知太空任务中“无重力状态”(下个世纪将会有数百万人享受到这样旅程),对我们祖父辈而言就像是魔术。消除,或只是减少惯性是另一个相当不同状态,甚至是完全不可能1。但它是一个很棒想法,因为它可以促成类似“遥距传送”作用:你几乎可以立即到各去旅行(至少在球上)。坦白说,我真不晓得少它要怎样来管理“星城”! 在这部小说中我做一个假设,即爱因斯坦是对,没有任何讯号或物体能超越光速。有一些包括复杂数学运算论文最近似乎认为:就如同许多科幻小说家所习以为常那样,在银河搭顺风车旅客或许不必忍受这恼人限制。 整体而言,我希望这三位物理学家是正确,但似乎有一个根本反对意见。如果超光速(faster than light, ftl)是可能,为什么这些搭便车,或者富有旅客没有成行呢? 答案是,正像我们不会发展以煤为燃料宇宙飞船一样,外星人没有理由建造航行于星际之间交通工具,一定有其他更好方法。 界定一个人只需要数量少到惊人“位”,或是储存一个人一生中可能会获取所有信息,这点在雪弗(louis k. scheffer)“机器智慧,星际旅行成本与费米吊诡”(machine intelligence, the cost of interster travel and fermi''s paradox, quarterly journal of the royal astronomical society 35, no.2) june 1994 (157-175)中有提到。这篇论文(肯定是严肃qjras出刊以来最标新立异一篇)估计,一位100岁老人全部精神状况和记忆大约占1015次方位元。即使是今天光纤也可以在数分钟内传输这笔信息。 我认为星际长途旅行运输机在2001年以前还无法生产出来,在今后一个世纪中将似乎成为滑稽浅短目光,而目前没有星际游客只是因为球上没有建造任何让宇宙飞船停靠设施。或许外星宇宙飞船已经出发,正在以缓慢速度前进着…… 第十五章 金星之变 有机会向阿波罗十五成员致意是一项殊荣。从月球返回之后,他们送我登月舱法尔康号(falcon)着陆模型,现在放在我办公室最显著方。上面是月球车(lunar rover)三次出巡时所留下路径痕迹,其中一条绕过球反照(earthlight)缺口。模型上印有一行字:“给阿瑟·克拉克,阿波罗十五成员感谢您对太空想像。史考特(dave scott)、伍登(al worden)、艾尔文(jim irwin)。”为回报他们,我把《球反照》(earthlight)(写于1953年,背景设定在1971年月球车所驶过区域)献给他们:“给斯考特以及艾尔文,第一位踏上这块土人;给伍登,在轨道上看护他们人。” 在克隆凯(walter cronkite)和席拉(wally schirra)于cbs报导阿波罗十五即将返回球后,我飞往太空航行面指挥中心观看它返航。我坐在伍登女儿旁边,她是第一个注意到太空舱三个降落伞其中一个没有展开人。这是令人紧张一刻,所幸剩下两个还可以胜任降落任务。 第十六章 船长餐桌 参考《2001:太空漫游》第十八章描写太空探测船冲撞部分。即将到来克利门第二号(clementine 2)任务目前正计划进行类似实验。 看到《2001》中说月球望台在1997年发现阿斯特洛伊小行星7794号(asteroid 7794)时,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我会把它挪到2017年——那时是我百岁大寿。 就在写完以上这段之后几小时,我很高兴得知,巴斯(s. j. bus)1981年3月2日在澳洲塞汀泉(siding spring)发现小行星4923号“asteriod 4923(1981 eo27)”,被命名为克拉克,在某种程度上是为纪念太空防卫计划(project spaceguard)。有人怀着深深歉意告诉我,由于一时失察,第2001号已经过时,它和那个名叫爱因斯坦人一样。借口,都是借口。 但得知与小行星4923号同一天被发现5020号已被命名为艾西莫夫(美国生物化学家、作家,创作许多科幻小说和科普读物),我还是非常高兴——虽然令人悲伤是,我老友永远无法知道这个消息。 第十七章 木卫三 如同在本书“序”,以及《2010》和《206l》里解释过,我希望充满雄心壮志伽利略任务——到木星及其卫星之旅,可以带给我们多一些关于这个奇异世界细节,以及令人目眩神迷特写镜头。 嗯,多次延误之后,伽利略抵达它第一个目——木星,而且表现令人赞赏。但是,有个问题,由于某个原因,主天线并没有打开。这表示影像必须经由低增益天线(low-gain antenna)传送回来,其传输速度之慢让人难以忍受。虽然船上计算机改编程序,已经奇迹似弥补这个遗憾,但仍得花上数小时来接收原本应该数分钟之内就可以传送回来讯息。 所以我们必须有耐心,而在1996年6月27日伽利略任务之前,我已经开始在小说中热切探索木卫三甘尼米。 1996年7月11日,在完成这本书前两天,我从喷射推进实验室(jpl)下载第一批影像,幸好到目前为止,我描述与实际情况没有抵触。但假使当前景色不是由冰原组成坑口,而是棕榈树和热带海滩,或者还要更离谱,变成“yankee go home”(越战时期反战运动口号)招牌,我麻烦就大。 我特别期待“木卫三市”(ganymede city)特写镜头(本书第十七章)。这个引人注目结构体正如我所描述——虽然我犹豫过是否要如此描写,因为我担心我“发现”会成为“国家撒谎人”(national prevaricator)头版。在我眼里,它比著名“火星脸谱”及其周围环境更像是人工造做。假使它街道有十公里宽,又如何?也许木卫三市就是这么“大”…… 在nasa航海家编号为20637.02和20637.29影像中可以找到这个城市;或更方便方法是,可以在罗杰斯(john h. rogers)不朽著作《巨大木星》(the giant jupiter)中,图23.8里找到。 第十九章 人类疯狂 有明显证据支持泰·可汗令人吃惊断言,他指出大部分人类至少都带点疯狂基因,参看我电视影集“克拉克神秘宇宙”(arthur c. rke''s mysterious universe)第22集《会见玛利》(meeting mary)。要知道,基督徒在人类中只是很小一群,比起这些曾经崇拜过圣母信徒,更多信徒同样崇拜其他崇高女神,如拉玛(rama)、时母(kali)、席娃(siva)、托尔(thor)、佛旦(wotan)、丘比特(jupiter)、俄赛里斯(osiris),等等。 最令人吃惊,也令人感到惋惜,是柯南道尔例子,他是个绝顶聪明人,他信仰使它变成一个胡言乱语疯子。尽管他最喜爱灵媒们不断被揭发是骗子,他对他们信心仍然屹立不摇。而这个创造福尔摩斯人,甚至曾借着表演逃脱术最高境界。把自己“变不见”,试图使伟大魔术师胡狄尼信服。这种逃脱术伎俩,如华生医生很喜欢说:“简单得不得。”参看加纳(martin gardner)《巨大夜》(the night isrge)一书中《柯南道尔题外话》(the irrelevance of conan doyle)这篇文章。 宗教法庭审判异端,这种虔敬残酷丝毫不逊于柬埔寨前首相波布(pol pot)和国纳粹,其细节可以参看卡尔·萨根(carl sagan)在《恶魔盘据世界》(the demon-haunted world)一书中对新世纪傻瓜(nitwittery)辛辣抨击。 至少美国移民局已经采取行动反对宗教狂热暴行。《时代杂志》里程碑专栏在1996年7月24日报导说,对于那些因家乡传统而遭受割礼女孩,必须给予庇护。 在我完成这章之后,偶然看到斯托尔(anthony storr)《不为人知弱点:印度导师权力和魅力》(feet of y: the power and charisma of gurus, the free press, 1996),后者可说是这个领域权威。很难相信这场神圣骗局已经累积93辆劳斯莱斯,直到美国联邦法院执行官迟至今日才逮捕他。更糟是,他数千个美国呆子信徒中,有百分之83%已经潜入大学,因此符合我最爱一个对知识分子定义:接受超越其智慧水准教育。 第二十六章 钱氏村 我在1982年出版《2010:太空漫游》中,解释过这艘停在木卫二欧罗巴中国宇宙飞船命名乃是为纪念钱学森博士,他是美中火箭计划创始人之一。 出生于1911年钱学森,1935年时获得一份奖学金,让他离开中国到美国求学。在那里,他从杰出匈牙利航空动力学者希奥多·冯·卡门(theodore voll karman)学生变为他同事。之后,他以加州理工学院首位戈达讲座教授身份,协助成立古根汉航空动力实验室(huggenheim aeronauticalboratory)-即巴萨迪那(pasadena)著名喷射推进实验室前身。就在中国于境内试射核武导弹之后,《纽约时报》评论:“钱氏一生是冷战历史一个讽刺。”(1996年10月28日) 在最高机密核可下,他对1950年代美国火箭研究贡献良多。但是在疯狂麦卡锡时期,当他试图回祖国访问时,却被美国当局以虚构保密罪名逮捕。在多场听证会和延长拘留之后,他最后被驱逐出境,回到故乡——带走他所有无人能出其右知识和专业。就如同他许多成就卓越同事所声明,这是美国所做过最愚蠢,也是最可耻事之一。 他被驱逐之后,根据中国国家航天局以及科协副主席庄逢甘说法:“钱学森从零开始,从事他火箭事业……没有他,中国在科技上将远远落后20年。”或许,这么一来也会相对延后致命蚕氏反舰飞弹(silkworm antiship missile)以及长征号卫星发射器(long march satelliteuncher)部署。 我完成这部小说后没多久,即获颁国际宇航学会最高荣誉冯卡门奖,在北京受奖!这是一个我无法拒绝邀约,尤其是当我得知钱博士就居住在北京市。不幸是,当我抵达那里后发现他正因生病而留院观察,而他医生不许访客探病。 为此,我十分感谢他私人助理王寿云少将,他透过适当管道,替我将签好名《2010》和《2061》交给钱博士,并把一大套由他所编辑《钱学森作品集:1938—1956》(科学出版社,1991年,北京东黄城根北街16号,100717)赠送给我。这是一本很棒选集,内容由最初许多与冯卡门共同讨论空气动力学问题,到最后关于火箭与卫星专题论文。最后一篇是“热核能量厂”(jet propulsion, july 1956),是钱博士当时还是fbi囚犯时所写。这篇文章还论及一个在今日而言更是话题主题:“利用重氢熔化反应动力站”,虽然到目前为止这项议题几乎没有什么进展。 1996年10月13日,就在我离开北之后,我很高兴得知,高龄85岁且行动不便钱博士,仍在继续进行他科学研究。我衷心希望他喜欢《2010》和《2061》,且希望将来可以将这本《3001》献给他。 第三十六章 万恶毒窟 1996年6月,参议院进行一系列计算机安全事宜听审会后,同年7月15日克林顿总统签署第13010号行政命令,以因应“计算机攻击控制重要基础建设信息或沟通组件”(“网络威胁”)。建立反网络恐怖主义坚强力量,并有cia、nsa,以及各防卫单位代表。 小捣蛋,我们来…… 由于写上面这段文字,我开始对还没看过电影《id4星际终结者》结尾感到好奇起来,听说结尾就如同特洛伊木马屠城那样,使用计算机病毒反击!还有人告诉我,这部电影开头和《童年末日》(childhood''s end)一模一样,里面包含所有从梅里耶(georges melies)《月球之旅》(trip to the moon)以来科幻小说都会有陈腔滥调。 我无法决定是否要恭喜这个作者神来一笔原创力,或是指控他们预知式抄袭——这永恒罪。那么,我担心我无法阻止波康(john q. popcorn)认为我剽窃《id4星际终结者》结尾。 注释: 11996年9月,芬兰科学家宣称侦测到正在旋转且超导电碟子,其上方心引力有微量(少于百分之一)减弱。如果这获得证实(慕尼黑马克斯蒲朗克研究所早期实验也示意具有相似结果),这个突破可是长期以来所等待。同时我也期待有趣怀疑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