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王妃是神医》 第1章 麻烦您救个命! 江翘从剧烈的头晕中清醒过来。 眼前的景象模模糊糊的,依稀有个小丫头在她床头喊着,“二姑娘,将军叫咱们快走,宫里头来人赐婚了!再不走,您就要嫁给安王这个病秧子了!” 小姑娘连拉带拽的把她从床上拉了起来,又塞入了一辆马车里。 马车的咯噔声中,江翘的理智和眼神随着头晕的逐渐平息而回来。 她看着这小姑娘茫然了,古色古香的衣着,还有这马车。她不是应该在上京的医学研究所里盯着注射了癌症疫苗的实验体吗? “你是谁?我在哪儿?”她哑声问道。 对面的小姑娘明显吃了一惊,却又很快笑道,“姑娘,婢子是小春啊。你落水发烧了,病好了就能想起来了。” 落水…… 这两个字仿若一把钥匙,冰冷的回忆瞬间激醒了她沉滞的大脑。 接收到大脑里残存的部分记忆,江翘明白过来了。她来到一个名叫大齐的地方,而现在的身体叫江慕乔,大齐神策大将军家的二姑娘。可是,为何江慕乔落水之后,就变成了她? 江翘低头看着自己嫩白若春葱一般的手,愣了片刻。 “二姑娘!”小春见她发呆,连忙喊了句。 江翘抬头,“怎么了?” 小春捂着肚子,不好意思的对她笑了笑,“婢子有些内急,想出去小解。” 马车停下,江翘点点头,“去吧。” 小春出了车厢。 江翘则靠在车壁上,仔细的回想江慕乔留下的记忆。 小春说她落水了,可寒冬腊月里她怎么会落水?还有,刚刚清醒的时候,小春喊了一嗓子宫里头来人了。宫里头赐婚她跑了,她爹怎么就让她跑了?不怕被皇上责罚吗? 越想越不对,江翘撩起帘子往外喊了声,“小春,你好了吗?若是好了快上车,咱们得赶紧回去。” 可马车外头静悄悄的,浅薄的阳光从头顶的枝桠中照下来,洒下斑驳的阴影。从远处传来一声乌鸦的嘶叫,一片寂寥。 江翘心底一沉,提高音调又喊了声,“小春!” 回答江慕乔的是一声长嘶,那些原本正安静等待着的马儿,此刻却一同发了狂,齐齐狂奔。 原本还算平稳的马车疯狂的颠簸起来,江翘在车里被摔的东倒西歪。 才刚刚平复的头晕又开始发作,她趴在马车的地板上努力让自己冷静,心里头一个念头愈发强烈,她要是不想办法脱身,恐怕就要死在穿越的第一天了! 疾驶的马车,带起了一路烟尘。 一个正在前面探路的黑衣人,看到这马车上的标记,登时一愣。他思索片刻,急速的飞身后退到一辆宽大的马车上。 “王爷!”他在马车旁跪下,脸色难看道,“我看到神策将军府的马车正朝咱们跑来了,速度很快,约莫是避不开了。” 他越说越尴尬,圣上属意让自家王爷娶了神策大将军府上的二姑娘。可那二姑娘却好似另有心仪之人,听说为了这事儿还跳湖落水了,所以今日圣上赐婚,王爷特意避出去。只是没想到这么巧,两方人在这偏僻的官道上也能遇上! 这叫王爷情何以堪? 这时,马车里头伸出一只苍白到几近透明的手,挑开了小半边的车帘。 帘子后的那人露出了小半边脸,即便只是侧脸,也难掩清贵俊美,只可惜脸色苍白脸颊凹陷,显然沉疴已久的短寿模样。 此人,正是江慕乔今日的赐婚对象,安王楚云铮。 他病容上浮起一抹嘲讽的笑,冷声道,“既避不开,那就不用避。本王还怕将军府的人不成?” 见他掀开门帘,黑人大惊,“王爷!” “无妨。”他声音清冷,可才道没事,就响起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黑衣人面露忧色,大着胆子把车帘放下。 楚云铮深知自己的身体情况,不做声的靠到了马车里的大迎枕上,他清雅俊秀的脸上一片冷意,“平安,给本王迎上去!” 平安深吸口气,目不斜视的望着远方,马蹄声已经很近了! 越是离得近,平安越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对面那辆马车怎么跟疯了一样毫不减速。还有,马车上的车夫呢? 意识到情况不妙的平安大惊,连忙纵马回避。 可还是晚了! 将军府失控的马儿,撞到了自家马车的后辕上。 霎时间,碰撞声马嘶声响起,烟尘滚滚。 平安赶紧闪进车厢,“王爷,那马车失控撞上来了。您怎么样?” 楚云铮无事,只是剧烈颠簸让他的脸色越发惨白,声声咳嗽从嗓子里逸出。 他咬牙忍住,“平安,先去看看外面怎么回事。” 平安点头称是。 而此刻,对面马车里的江翘则忍着冲撞的剧痛,抓住这唯一的机会,翻身一滚落在地上。 而马车里,楚云铮透过车壁上的小窗子,刚好瞧见对面车中落下来那人,他瞳孔猛的一缩,果然是冤家路窄吗?居然是她! 赐婚当日,她怎么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逃出将军府! 楚云铮的脸色晦涩莫名,不由想起了那个传闻。 据说,江二姑娘另有心仪之人,为了抗拒赐婚跳了湖,莫非今日她要跟人私奔? 这两个字让楚云铮病弱的脸上陡然现出一丝杀机!江伯玉江慕乔父女两人,居然如此大胆! 而尚不知自己陷入危险中的江翘摔在地上,好一会儿才攒起力气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爬起。 可她身体并未恢复,还没站直就一个趔趄。 几乎是同时! 一柄飞镖,擦着江翘的鬓边,刺入一旁的马车壁上。 江翘只觉“唰”的一下,浑身的汗毛都竖起了!强烈的危机感让她的大脑一瞬间清明!有人在盯着这辆马车!不弄死她不善罢甘休! 她后背沁出了汗意,只觉毛骨悚然,偷袭她的人是谁?刚刚她能侥幸避开,可下次呢? 紧张时刻,江翘爆发了惊人的求生欲,她几乎毫不犹豫的爬上了对面那辆几乎还是完好的马车。 坚硬的马车,里头却铺的软乎乎的,还带着一股浓浓的药香,只是帘子都被拉着,昏昏暗暗的看不清。 猛然从外面的惊心动魄进入到这陌生的马车中,江翘越发不敢放松。 她睁大了眼睛仔细看,马车里坐着一个人,看不清长相。依稀从顷长的身量上判断,这是个男的。 “你……”江翘浑身肌肉紧绷的站在马车门口,纠结了下措辞,她果断道,“这位壮士,能不能麻烦你救个命?” 马车里坐着的楚云铮,听到这话后,后脊背陡然一僵。 第2章 我懂医 听着这称呼,他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个女人怎么刚刚不被飞镖扎死! 壮士?呵呵……这比骂他病秧子都难听,本来还江慕乔被人追杀一事起了几分好奇的楚云铮登时没了心思。 他咳嗽了几声,哑着嗓子冷声开口,“出去!” 听着这么不讲情面的话,江翘面露尴尬,“外头有人要杀我,你能不能……” 楚云铮的回答毫不留情,“不能!有人要杀你,跟我有什么关系?” 江翘一下子卡了壳,是跟他没什么关系,可要是出了马车……江翘想起那柄错身而过的飞镖,仍然觉得满头冷汗。 这般形式下,为了保命,她怎么也不能下去! 定定神,江翘又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出两千两的报酬,就让我在你马车里一小会儿,行吗?” 江翘用手指比了下,认真无比,“真的,我保证,到京之后,即刻送上两千两。” 她话音刚落,楚云铮的目光就扫了过来。 马车里头昏暗,江翘看不清楚里头坐着的人,但是习惯了黑暗的楚云铮却看清楚了她的长相。 白皙无暇的小脸沾染了些灰尘,虽然狼狈,可杏眸琼鼻,顾盼生辉。 少女的娇俏灵气简直要溢出来。 这真的是印象中蠢笨任性的江慕乔吗? 江翘能感受到他在打量自己,心中不由打起了小鼓,这马车里头都被布置的如此讲究,定是位不差钱的主,两千两银子能被人家看到眼里吗? 可她身无长物……该怎么说动这人? 往四周看了一圈,江翘忽然有了主意,“你身体不怎么好吧?我的医术还挺不错的,我保证,只要你能救了我,以后我帮你免费看病!” 银子的确让楚云铮嗤之以鼻,可这一句,却不由得让他多问了句,“你会医术?” 江翘谦虚道,“略懂。” 她可是曾经的中医院高材生呢,抗癌疫苗就是她牵头研制出来的! “你怎知道我有病?”楚云铮又道,江慕乔并不认识自己,她这是如何得知? 江翘皱了皱鼻子,理所当然道,“一闻就知道了,你这马车里药味儿甚浓。嗯,有人参味儿。” 楚云铮的目光顿时变得极为幽深,情报里怎么没说江慕乔会医术?可看她自信的样子,他竟一时不能分辨,这女人究竟是不是再说谎! 楚云铮心中微微一动,又道,“说说你必须留下的理由。” 江翘心中一松,对方肯听自己说理由,这就是同意自己留下了? 她心思电转,飞快的组织好了措辞,“我那婢女哄骗我出门,谁知道早已准备好加害我。她借口小解下了马车,然后马就发狂了。幸好遇见壮士您的马车,我才可以跳车逃命。” 她端着小脸,隐带怒气,“我那婢女跟人勾结,另有后招。若不是我侥幸,只怕就要死在飞镖下了!对了,飞镖就在外面,您可以验证。” 一口一个您,态度也算恭敬,只是,除了那刺耳的壮士。 楚云铮撩起眼皮,重新打量眼前的少女。 他刚刚也看清楚了外头的状况。江慕乔这话,说的倒是真的。看得出她有些害怕,可却并不慌张,甚至层层递进的跟自己谈条件。 楚云铮墨色深邃的瞳孔中闪过一抹兴味。 据说,江慕乔跳了湖,莫非是被那冷水刺激住了,脑子清醒了? 他又看了眼面色沉静的少女,然后拽了拽摇铃的绳子。 平安鬼魅的身影出现在马车外头,见外人在场,便刻意隐下了称呼低声道,“主人,有何吩咐。” 楚云铮道,“送江姑娘回城。” 平安低声称是。 而马车里的江翘,却跟被雷劈了一样,满脑子回荡着这男人刚刚说的‘江姑娘’。 江翘惴惴不安起来,“你认识我?” 楚云铮意味深长道,“马车上悬挂的标记是神策大将军江伯玉府上的,你不是江姑娘,又能是什么人?” 江翘闻言,脸色却又大变。 外头居然挂着将军府的标记,如此这般从京中招摇过市出来,又下了黑手害她! 她隐隐约约猜到了小春的打算,不由肃容道,“能不能尽快?” 马车外的平安当即拒绝,“不行,我家主子身体不好,不宜快行。” 江慕乔心急如焚,顾不得这个朝代的男女大防,一把撩开了车帘,又凑近了楚云铮一些,“让我看看,你有什么病?” 外头的阳光和干冷的空气,顿时涌进车厢。 干冷的空气立时刺激了楚云铮脆弱的喉咙和鼻子,他一口气喘不上来,爆发了惊天动地的剧烈咳嗽。 马车外的平安听到了,连忙飞身掠到了马车上。 江翘被挤到了一旁,只见他飞快的在马车里翻找到一个小瓶子,倒出了一粒药丸塞进他嘴里,又对江翘怒目而视,“你把主人怎么了!” 江翘懵头懵脑,无辜的摊着手掌,面对对方杀人一般的目光,茫然的回答,“我什么也没做啊,我就把车帘掀开了。” 平安目呲欲裂,他就不该放她上车! 一粒药下肚,楚云铮的咳嗽并未好转,他如搁浅的鱼一般,张着嘴巴喘着粗气。 平安心急如焚,咬了咬牙一把抱住楚云铮,飞身往马车外跳去。 江翘看平安这一举动却是吃了一惊,情急之下,她顾不得太多,一把抓住了楚云铮垂下来的半边衣袖,迅速开口,“把人放下!” 平安抬袖,一股劲风朝江翘的面门袭来。 觉察到平安的杀意,江翘往旁边滚了一圈,却并未放开手中拽着的衣袖。 她另一只手擦了擦脸,肃声喊道,“你要是想让他死,你就把人带走!” 平安抬起的手顿住了,第二道劲气在袖中隐而不发,周身杀意蒸腾。 他红着眼看向江翘,“你什么意思?” 江翘深吸口气,刚刚滚的太快,撞倒了腹部,这会儿有些钝痛。 因为这,她的声音有些颤,但她目光坚定,白皙的脸上满是凝重,“你的主子剧烈咳嗽,是热痰雍堵心肺,你若是带他移动,信不信他撑不到京城就憋死了?” 平安面容更惊诧,“你真懂医?” 江翘郑重的点点头,“我说过了,略懂。把人放下,我来帮忙。” 人家刚刚救了她的命,正是时候一报还一报,再说,她本来就是医生。 江翘挽起袖子,催促着面露迟疑的平安,“还不赶快!你去京城死路一条,让我救还有几分生机,你自己选!” 第3章 救人 这话听的平安后心一紧,王爷已然面带紫绀,而他绝对不可能在半柱香的时间里赶回京城。 平安油然而生一股绝望,他看着已经把马车中清理出一块的江慕乔,咬牙把人放到了车里,“你若是救不了主人,我就先杀了你,再自杀!” 江翘轻嗤一声,“我的小命宝贵的很,可不能死。” 话音刚落,她一把撕开了楚云铮胸前的衣服。 不待平安反应,反手抽出了头上的金簪,运指如飞,一一刺入楚云铮胸前的数个大穴。 待到人面色稍霁,江翘扶起楚云铮的上半身,掌心轻轻一拍。 她不见用多大力气,而楚云铮的嘴巴却猛的张开,喷出了一股带着血丝的浓痰。 几乎是肉眼可见的,楚云铮的呼吸便平顺起来。 把人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地上,用拽过来大迎枕垫高他的脖颈,江翘这才发怒,“你是不是想害死你得主人!明知道他痰雍热症,还给他服用丹砂朱魄制成的药丸!这两位药都是大热之物,非但不能缓解,还会加重病情!” 听到江慕乔一口便叫破了刚刚王爷药丸里的两味重要药材,又见她刚刚一手神乎其技,心里已经对她会医术这事儿信了几分。 只是她的话,却叫平安皱眉,“怎么了?这可是太……很有名的医生专门针对主人的病情调制的,以前一直有效果。” 江翘语速极快的反驳,“以前有效,不代表现在有效,并且就算是有效果也不能说没有副作用。辨证施治,依时用药,你懂不懂。” 呛声的话叫平安脸一白,捏着拳头有些恼。 而这时候,地上躺着的楚云铮悠悠转醒。 越发苍白的脸上,一双瞳孔却漆黑明亮,眨也不眨的盯着江翘。 “你懂?”楚云铮哑着嗓子问道。 江翘低头,借着冬日凉薄的阳光,第一次看清了楚云铮的长相。 眉深入鬓,郎眉星目,长长的眼睫根根分明,在苍白的脸上勾勒出小扇子一般的阴影。清贵俊美到了极处,却也脆弱到了极处。 江翘有些不忍的从他淡色的唇上挪开,反驳道,“反正比你懂。” 楚云铮弯了弯菱形的唇角,毫无血色的唇上扬,故意问起了她的身份,“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只是,不知道姑娘师承何处,如何治的我的病,又何如看出来所服药丸并不对病症。” 江翘顿了顿,她倒是没想到,这位病人乍一清醒就这么犀利,这些问题她还没想好托词呢。 眼见江翘迟疑,楚云铮淡笑的脸上多了一抹锋芒,“怎么,不方便说,还是不想说?” 江翘被催的微微紧张,小手一挥,曾经实验室带头人的威严迸发,“你是病人,只需要知道能治好你就行了,问那么多干什么。” 楚云铮幽深的眼眸在她脸上扫过一遍,这女人满嘴胡言乱语,但唯有一点,能治自己的病!暂时放弃了拆穿她的念头,他反而道,“是我唐突了。只是,姑娘是将军府上何人,若是可以,我能去求医问药吗?” 江翘以前自然有过不少治病救人的经验,只是穿越之后,却是第一次思考这件事。 她该答应救他吗? 直觉告诉她,为了避免她赐婚之日出门的事情暴露,她应该拒绝这个男人。可看着他苍白的面容,眼里期盼的火苗,江翘又觉得自己说不出口。 她是大夫,行医救人乃是天职,即便是穿越了朝代改了,这份初衷也永远不变。 “咳!”她握拳抵唇清了清嗓子,“那行吧。你去将军府。” 见惯大风大浪如楚云铮,听到这名号也不禁飘忽了一下。 她当自己傻! 心里对江慕乔生出的那点心思登时荡然无存,他难掩嫌恶,“我对将军府也算熟悉,怎么没听过乃是何许人也?” 江翘眼珠子在楚云铮的脸上转了转,长的这么好,可江慕乔的印象中却没有这人。断定他在诓自己,她淡定的挥挥小手,“您没听过的可多了。我看你身体也好了,那咱们回京吧。” 转过脸,楚云铮吩咐,“送她回去。” 平安闻声而动,驾驶着马车,平稳的朝着京门的入口处。 乍一入京,江翘就叫马车停住,“多谢你。” 之前就说好了,到了京城就下车。 她瞄了眼楚云铮,见对方正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江翘也不欲留在这里讨人嫌,她跳下车,潇洒的挥挥手,“送到这里就可以了。回去之后,日常就用枇杷二花加上蜂蜜煮水喝,天长日久,症状应当能改善的。” 楚云铮依偎在马车里,看着少女如花的笑颜,眼眸睁开,瞳孔深处愈发浓郁暗沉。 待到她的背影消失,他才低声喊了声,“平安,去查什么叫枇杷二花。” 这是什么东西,他怎么从未听说过。 平安则犹豫了下,“王爷,咱们不跟上?直接问她不就好了?” 楚云铮瞄了眼江翘消失的方向,“这女人古里古怪,嘴里没几句实话。你先去查,何况她人就在将军府,还怕她跑了?呵呵。” 最后两个字,已然带上了咬牙切齿的味道。 平安连忙驱车回去。 江翘则低调的雇了辆小马车,把她送到了将军府。 以前尚不觉得,这会儿重新回来,骤然见着将军府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江翘的心中没来由的一阵激荡。 她按了按胸口,微微笑了笑。 感谢上苍,也感谢江慕乔,如今她既然以这个身份重新活下去,就要对得起这名号! 那么,她以后就是江慕乔了,原主留下的烂摊子,她也会一并收拾了! 这般想着,她整理了一下衣服,郑重的迈进了将军府的大门。 冬日,门房在角门处烧了碳,正暖洋洋的烤手,忽见二姑娘正昂首挺胸的从外面阔步进来。 门房目瞪口呆,直到江慕乔走到面前,才结结巴巴道,“二姑娘,大喜的日子,您怎么从外头进来了?” 江慕乔一愣,小春用马车带着她逃出去,一路上都没有遮掩行踪。而家里的门房明显还不知道这事儿,那是不是事情还来得及? 她顾不得门房打量的目光,直奔爹的书房。 只是人还没走进院子,却跟匆忙出来的一个少年撞到了一起。 少年见她,脸色登时一亮,“妹妹,你可算是回来了!你去哪儿了?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第4章 告密 江慕乔还没回答,便又听这少年焦急的问,“乔乔,你脸上怎么回事?谁欺负你了,怎么如此狼狈?” 江慕乔抬头一看,这少年不过十八九的年纪,正满脸关切的看着自己。 视线触及到对方的脸庞,关于他的记忆霎时间复苏。 “兄长!”江慕乔喊了声。 原本还以为自己会有心理障碍,可这一嗓子下去,她心里跟着一热,不由自主有些委屈,“我……” 江晗见状,连忙放软了语气,“回来就好!快进去,爹在书房里急死了。” 正说着,听到动静的神策大将军江伯玉连忙跑到门口,一脸惊喜,“乔乔!” 中年男子身材伟岸,可那双眼睛,却饱含着对女儿的担忧。 江翘心中一软,脑中一空,下意识的喊了句,“爹……” 声若蚊蚋的一句,却叫这威风凛凛的大将军眼圈通红。 “回来了什么都好了。”江伯玉把她带进了书房,又不由问道,“今日这般重要,乔乔你怎么不声不吭就跑了?你,你……” 江伯玉本想说你知道给家里惹了多大的灾祸吗?可看着女儿狼狈的模样,心中一软,“乔乔,以后切莫任性了。” 江翘前世父母亲缘短,没想到这一世,反倒深切的感受到了如山的父爱。 她吸了吸鼻子,快速道,“爹,我没有不声不响的跑。是我身边的婢女小春,她说是您让我走的。爹,她是撒谎骗我了吧?” 江伯玉面色猛的一沉,“她人呢?” 江慕乔摇摇头,把事情从头到尾的快速说了一遍。 江伯玉阴沉着脸,“我从未说过这般话,也没有叫人带你出去。一个小小婢女,居然如此胆大包天!阿贵,去把这婢女的家人给我带过来!” 江慕乔却在一旁提醒,“爹,不用去找了。那婢女带我上了官道之后,借口溜了下去,她不知对那马儿做了什么,叫那些马发了狂,若不是机缘巧合,怕是您也见不到女儿了。她准备得这般周详,家人定然也已经安排妥当了。” 江伯玉点点头,仍然示意阿贵去查。 这会儿看江慕乔一身灰头土脸,知晓了怎么回事之后,他越发心疼,“回了家就好,旁的事情你不要管,自有我和你兄长去查。今日赐婚一事我也已经安排妥当了,你先去休息,待到后日,我带你进宫谢恩。” 江慕乔摇摇头,神色郑重道,“爹,现在不是休息的时间,小春带我出去的时候,并未遮掩将军府的行踪,我怕被有心人追踪到端倪。还有,您告诉我,今日圣上赐婚您是怎么应对的?” 江伯玉轻咳了声,压低嗓音,“李代桃僵。” 江慕乔,“……爹,那可是皇上赐婚,您就不怕被宫里头知道了?” 江伯玉面带苦涩,“你当你爹不知道?只是当时找不到你,传旨的公公又到了咱们家的大门口,只能出此下策。不过咱们府上的知情人,都已经下过封口令了,没人敢乱说。” 封口令完全不能让江慕乔放心,她抓紧时间又开口,“爹,既然我已经回来了。不要等到后日了,您抓紧时间带我去宫里头一趟,当面谢恩。” 江伯玉踟躇片刻,“现在?” 江慕乔斩钉截铁道,“就是现在!” 不能再耽误了,她必须要和爹第一时间进宫。 小春带着她,大张旗鼓的坐着带有将军府标记的马车走,目的就是把她赐婚之日出门的事闹得尽人皆知。 若是她今日死在官道上,怕是跟人私奔一事就落实了。就算她现在没死回来了,可她爹李代桃僵,欺骗传旨公公欺瞒圣上一事早晚也会在有心人的策动下传出去,到时候,即便她爹是二品大将,恐怕也要倒大霉! 唯今之计,她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皇宫里,向皇上证明她没出门,赐婚之时就在家里,如此这般,流言才能不攻自破。 这么一想,江慕乔心急如焚,“爹,咱们快走!叫上个伶俐的丫鬟,我在马车上也能梳洗!” 江伯玉为官多年,自然也知道其中的严重性,当即道,“好,咱们走!晗儿,你也即刻出发,好好查查是谁从中作祟!” 江伯玉带着女儿大步离开,只是还没走出书房得门口,老夫人却带着人匆匆赶到。 “站住!”身材精干的田老夫人穿着枣红色起花八宝倭锻,眼神冷厉,面上两道法令纹随着怒容越发深刻。 她的目光刀子一般,只往江慕乔的脸上剜去,“你去哪儿?” 江伯玉连忙护在女儿身前,“娘,我现在带乔乔进宫谢恩呢。” 老夫人的脸色更冷,“伯玉,我问的是她之前去哪儿了?你还想瞒着我不成?” 看着江伯玉的脸色,老夫人厉声道,“你乃朝廷大员,封疆大吏,做出李代桃僵一事就够糊涂了!江慕乔既然已经回来,你还不赶快抓住她重重处罚?难道真要让她这丑事大白于天下!你是真想毁了咱们将军府几十年得清明家风吗?” 老夫人出身不高,因此愈发在乎名声。 而这般重话,听的江伯玉脸色发僵。 大齐以孝道治国,眼前的人是他亲娘,他不能不听,可让他处罚唯一的掌上明珠,他却不能! “娘,乔乔一直就在府中呢。”江伯玉只得含糊其辞,“别听那些下人胡说。” 老夫人愈发大怒,“我听人胡说?有人都找到我面前告密来了!若不是这样,我又怎么会知道你居然敢叫人李代桃僵!” 江伯玉和江慕乔的脸色同时一变,却又听老夫人道,“来人啊,把二姑娘院中的侍女带上来!” 江慕乔心里暗道了声糟糕,眼尾的余光扫过,果然是院中服侍的一个小丫头,名字却是不太记得了。 江慕乔,“……” 她原来是混的有多差,自己院中的小丫头都管束不住,居然还能让她跑到老夫人的院子里告密。 以前也就罢了,从今以后她来了,那院子里定要好好盘查! 瞥了眼沉思中的江慕乔,老夫人拔高声调,“秋叶,把你刚刚在我面前说的话,统统说一遍。圣上赐婚之时,江慕乔是不是带着自己的贴身丫鬟出门了,她准备去哪儿,见谁,你仔细说!一个字,都不许漏了!” 江慕乔的眼角跳了跳,若是真叫秋叶开了口,今日赐婚之时她不在家就会穿帮,而以老夫人对他们这一家人的态度,可就糟了! 抢在秋叶前面,她忽的开口,“祖母,这些话,我想自己问秋叶。” 老夫人盯着她,只觉眼前这张脸着实叫人厌恶,她干脆撇过眼,“行,我就让你自己问!也好叫你心服口服!” 第5章 出大事 众人各怀心思的目光中,江慕乔神色平静,提步走到跪下行礼的秋叶身旁,还亲手把她扶了起来。 她温声问道,“秋叶,今日是圣上赐婚的日子,我从未踏出过府门一步,你为何要满府宣扬诬陷我?” 秋叶听了这话连忙反驳,可话没出口,这才惊觉自己的嗓子里竟如同塞了棉花一样,她用尽力气也只能发出丝丝呵呵的喘气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江慕乔垂眸询问,“秋叶?” 秋叶指着江慕乔,嘴里“啊啊”乱叫一通。 骤变突生,老夫人呵斥道,“磨蹭什么!你说话,江慕乔究竟不是同人私奔了?” 秋叶双手攥着脖子,脸憋得涨红,可始终都说不出来一个字。 眼前的景象,让老夫人惊怒交加,她重重拍案,“江慕乔,你做了什么?” 江慕乔心中满意,她早已对人体的穴道了如指掌,就算是隔着衣服,也能一指头封了秋叶的嗓子。只是脸上,她恰到好处的做出了无辜的表情,“祖母,众目睽睽之下,我能对她做什么?” 老夫人一下子住了嘴,江慕乔的确什么也没干,甚至她还亲手扶起了那婢女。 可事情怎么就这么巧,正要指认江慕乔的时候,那婢女哑了?要说跟江慕乔没关系,她老婆子不相信,可若是有关系,证据呢? 就在老夫人愣神的功夫,江慕乔抓住时机,扬声道,“祖母,父亲,这刁奴欺上瞒下!圣上赐婚这么重大的事情,我一直在家,她却胡言乱语,说我出门!来人,把她拖出去!” 秋叶口不能言,可听的一清二楚,只是她嗓子都扯得流血,也没能说出半个字。 她扑到在老夫人的脚下,极力挣扎。 老夫人心中一恍,忙道,“不行,此事还待细细盘查!” 过个一时片刻,她嗓子能说话了,照样能指认江慕乔! 江慕乔的脸色猛的一寒! 她能理解老夫人不喜欢她爹不喜欢她,可即便如此,也不至于要对他们赶尽杀绝。 她声音极冷,在一旁道,“祖母,你真要查?” 江慕乔神情清淡,“今日赐婚,传旨公公亲自来的,当时我分明在场。您却听信他人挑拨,非说我不在场。这事儿若是传出去,皇上一定会细查。”她意味深长道,“到时候若是查出什么,皇上震怒之下责罚爹爹。而爹和将军府同气连枝,欺瞒圣上的罪名一旦落下,您就能保证,不会殃及池鱼吗?” 打蛇打七寸,江慕乔步步紧逼,“祖母,秀芝姐姐也到了说亲得年龄了吧,若是将军府门风受损,又遭皇上申饬,我自是不当紧的,反正已经赐了婚。可两位姐妹的婚事如何是好?” 老夫人一下子住了嘴,她的确不喜欢江伯玉,也有借着这件事好好整一整江慕乔的意思。 可这臭丫头说的也不错,万一李代桃僵的事情爆出来,这可是欺君犯罪的事儿! 江伯玉犯了罪,这爵位还不定如何,到时候,另外两名孙女的婚事…… 越想越心惊,老夫人神色阴翳的盯着江慕乔,“伶牙俐齿。” 江慕乔微微一笑,“多谢祖母夸赞了。” 老夫人气的胸膛一起一伏,这丫头脸皮好生厚,她这是在夸她吗? 眼见老夫人情况不对,江伯玉使了个眼色让江慕乔先闭嘴,又亲自去扶了,“娘,您年纪大了,这种琐事就别操心了。阿贵!送老夫人回去!” 江伯玉快刀斩乱麻,命人捉住了秋叶,又送老夫人出门。 老夫人焉能不知儿子偏袒江慕乔,不由气的胸口生疼,“儿大不由娘!儿大不由娘啊!” 江伯玉面露动容,脚步挪了挪。 江慕乔眼疾脚快,忙扶住老夫人的胳膊,“我爹公务繁忙,祖母,我来送您回去吧。” 老夫人看到江慕乔就觉得堵心,刚刚是八分做戏,这会儿倒是真觉得疼的慌!她一把甩开江慕乔的手,硬梆梆的回道,“不用!” 老夫人走后,江慕乔松了口气,转头却见爹一脸怅然。 看了眼女儿,江伯玉叹气,“乔乔,你别介意,你祖母并非不喜欢你,她是对我有意见。” 看着神色低落的爹,江慕乔迟疑开口,“爹,我问个问题您别介意。您也是祖母的亲生儿子,她缘何对您这样?” 江伯玉抹了一把脸,面带苦涩,“你祖母最喜欢你伯父和叔父,可你伯父战场上殒命,根据齿序,爵位便传给了我。你祖母心中一直遗憾这事儿,更何况你娘也不是她中意的儿媳。所以,这么多年对咱们二房始终介怀。别记恨你祖母,她也有她的难处。” 面对父亲的恳求,江慕乔点了点头,“好,只要她不难为我。”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老夫人若是不找她的麻烦,她自然不会凑到她面前自找没趣。 江伯玉深感欣慰的点点头,“乔乔,你长大了,懂事了。” “不多说了。”他挺起脊梁,催促道,“咱们快去宫里,应该还来得及。” 江慕乔快速的整理了一下衣服,跟着道,“好。” 刚刚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了,去宫里,还是越快越好! 父女二人迅速往大门口赶去。 只是还没出将军府的大门口,江晗就满头大汗的跑了进来,“爹,出了大事了!” 江伯玉面色凝重,“怎么了?” 江翘心头一颤,只听江晗又气又急,“爹,一个姓柳的集贤殿九品的小官,带着御史大人大人来咱们府上了!他说妹妹……” 跟自己有关,还是御史大人,江慕乔连声问道,“你说!” 江晗一咬牙,顾不得这是在外头,“那姓柳的说和妹妹情投意合,今日已经和妹妹约定了终生,但将军府的人却又追了上去,不但把妹妹抢了回去,还把他给打伤了。他此行,就是告发爹爹坏人姻缘,欺君罔上的大罪!” 江慕乔,“!!!” 艺术来源于生活,可一点也不高于生活,听听这个姓柳的多会编。 江晗抹了一把脸,面带忧色,“妹妹,你今日不是没见到那人么?” 江慕乔面色一整,“兄长,我刚刚说的都是真的,我并没有见到那人!发现情况不对劲之后,我就要回来的。” 江晗脸色越发紧绷。 江伯玉则面露沉思,“乔乔,你进屋去躲一躲,我去见御史大人大人。” 江慕乔怎肯放心,她执意要跟着去。 江伯玉却不允,“你一个姑娘家,还是不要去的好。” 第6章 戳穿 江慕乔悄声道,“爹,此事与我有关,即便是我不去,心里也记挂着您和兄长。您放心,我只听,不说。” 江伯玉听了这话一阵感动,“乔乔长大了。” 答应了她悄悄的躲在人群中,只是吩咐她切记不许出声不许张嘴。 江慕乔点头之后,却见将军府的管家蒋三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将军,他们不进来,还要让您出去!他们,他们带了太子的口谕!” 人群中的江慕乔眉头顿时皱起,这事儿和太子有什么关系? 江晗就在她身旁,见状连忙解释,“太子这人野心颇大,看爹爹不顺眼许久了,不过爹也不是好惹的,只要李代桃僵一事没有实际证据,这事儿都好说。” 江慕乔点点头,又怒视凑过来的江晗,“你离我远一些!” 本就是悄悄的跟来,兄长这是生怕谁看不出来吗? 被妹子骂了,江晗也不生气,嘿嘿一笑站到了一旁。 江慕乔跟着到了门口,看清楚将军府外头的情景,眼角顿时一抽。 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竟然叫这些人不害死她誓不罢休! 只见门口不远处,御史大人林长青端坐在马背上。他身边不远,有一个穿着竹布长衫的青年男子站着,他手持两柄长竹竿,挑的高高的,上面挂着一张纸,龙飞凤舞得写着两行大字。而周围,则挤满了围观的邻里乡亲。 江慕乔随着看过去,只见那风里翻飞的红纸上写着:本是郎情妾意情投意合,奈何痛下狠手强行拆散。 那人还悲悲切切的向众人高声诉苦,“我与慕乔好苦啊!生生被拆散,连牛郎织女都不如!” 江慕乔胃里一阵翻腾,被恶心坏了。早知会看见如此辣眼睛的一幕,她就不出来了! 江晗看的怒气冲冲,“胡说八道,我妹子与你从不相识!再乱说,我抽烂你的嘴!” 柳太贞瞄了眼江晗,面带惧色。 不过,想到自己手里得东西,还有背后撑腰的御史大人,他又挺直了腰杆,“见过大将军,小将军。” 江伯玉冷着脸点点头,看向一旁端坐的御史大人林长青,“林大人,你也要跟着凑热闹吗?” 江伯玉戎马半生又身居高位,此刻黑着脸,一身煞气看的人胆寒。 御史大人原本稳稳坐在马上的屁股,听了之后顿时一晃,他赶紧下了马,朝江伯玉拱拱手,“大将军这是说的什么话,下官是有正事过来的。大将军,今日赐婚之时,接旨的真是贵府的二姑娘吗?” 江伯玉冷哼一声,“千真万确。圣旨在前,江某能作假不成?” 林长青的脑门上沁出了微微的汗意,传闻神策大将军不讲情面不好打交道,如今果然如此。 他眼珠子骨碌骨碌转了转,又道,“您对圣上之忠心,天地可鉴,不然皇上也不会亲自赐婚。” 这话,带着讥讽。 皇上赐婚的确是天大的荣耀不假,可若是赐婚的皇子是众位皇子中身子最弱的安王,便有些耐人寻味了。 江伯玉战功赫赫,又有爵位在身,手掌京城禁军权限,位高权重。 他膝下只有一子一女,江晗已经定亲,是一个五品文官的女儿,而江慕乔……皇上却做主许给了安王,这便是谨防江伯玉利用姻亲巩固实力的意思。 御史大人略带得意得看着江伯玉,天威难测,即便神策将军又如何,不还是照样不能如意? 江伯玉听出了林长青话里的讽刺,他淡淡道,“我对皇上的忠心,什么时候需要你一个御史大人来鉴证了?” 林长青的脑门一下子冒出了冷汗。 江伯玉忠不忠,这话自然不该是他说的。 他脸色一整,再次开口,“将军,外头传言,今日赐婚之时贵府的二姑娘不在府中。这位集贤殿的柳太贞又道,赐婚之时,您的姑娘跟他一同出了城,还私定终身。两相矛盾,却不能冤枉了将军大人。所以,太子殿下吩咐我来查问此事。” 看着越来越动怒的江伯玉,刘长青一口气说完,赶紧又吩咐,“柳太贞,你仔细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柳太贞偷偷看了眼板着脸的御史大人,又看了眼黑着脸的江伯玉,想到那些即将唾手可得得权势,心一横豁出去了! “回禀将军,林大人。”柳太贞擦了擦眼角,“诸位邻里乡亲也做个见证。” “慕乔与我早已情投意合,今日我们行至半道,却被将军府的人拦住,将慕乔抓了回去,我也被他们打伤了。”柳太贞哭诉着,展示自己胳膊上的淤青,“将军府为了自己一己私欲,不顾我和慕乔得感情,执意要同安王定亲!为什么,难道就因为我一个区区的九品小官,嫌弃我入不了他们将军府的门槛吗?” 柳太贞一番话,将自己打造成了为追求爱情的痴情人,而将军府,则成了拜高踩低不顾女儿幸福一心只想和皇家结亲的趋炎鬼。 江晗气的吐血,“你瞎说!谁不知道那安王……” 江慕乔听的大急,她这哥哥也太耿直了些,这话能当着外人得面说么! 顾不得低调,她赶忙走到江晗身旁,狠狠的拧了他一下。 江伯玉也扫了他一眼,“闭嘴!” 训斥完儿子,江伯玉又看向柳太贞,慢慢道,“你撒谎!” 柳太贞只张了张嘴,便有听江伯玉道,“其一,我儿江晗所中意的女子,也并非权贵之家。所以你说的,嫌弃你官职太低入不了我江家的门槛,为假。” 原本被柳太贞带偏了节奏的众人一听,恍然大悟。 柳太贞面色发红,“那我和慕乔的感情,这是不容掺假的!” 江伯玉瞥了他一眼,又淡淡道,“你若是真的心悦她,就不该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如此引人误会的话。若不是哗众取宠,就是其心可诛。其次,整个京城都知道,我江伯玉对唯一的女儿向来说一不二。我家姑娘若真是和你情投意合,我江伯玉绝不会拆散她的姻缘。所以,你心悦她,为假。” 第7章 抓起来 江伯玉话音刚落,众人皆哗然。 的确,神策大将军偏宠自家女儿,满京城皆知。江慕乔虽然娘亲早逝,可要星星,她家的爹爹和兄长就不会给摘月亮。活的恣意潇洒,堪称京城贵女第一羡慕对象。 所以,江伯玉这话,当即引起了不少人的点头。 有些人窃窃私语,“这话我信,江二姑娘喜欢花灯,有一年,大将军把半个京城做花灯的工匠都请去了呢。” “还有还有,听说江二姑娘不喜女红,大将军说了,他的女儿自然不该拿针绣线,当真辞退了府中的绣娘子。” 说是窃窃私语,但声音并不算小,听着这你一言我一语,江慕乔也渐渐回忆起了和爹爹相处的记忆。 她眼圈一红。 她爹待她,的确是极好。 甚至她此番回来,明知她给家里惹了祸,却都不忍说一句重话。 江慕乔吸了吸鼻子,不禁又看向柳太贞。 虽然不太能记清楚以前发生的事,但她不相信,有了这么好的爹做对比,她还能看得上这酸书生。 而舆论的天平,也随着这一番话,渐渐倒向了江伯玉这一方。 柳太贞鬓角沁出了冷汗,他咬了咬牙,伸手从怀中摸了摸,“大将军,那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罢了。我与令爱两情相悦,乃有确凿证据。” 柳太贞在怀中摸了摸,那些她的贴身之物,他可都收得好好的呢! 正好今天当着街坊邻居的面拿出来,见了这东西,即便是江伯玉再不情愿,也得同意女儿嫁给自己! 预料到柳太贞的打算,江伯玉寒声喝止,“住手!” 心里有了倚仗,柳太贞不太怕了,他嬉笑,“将军,您怕什么?” 这死皮赖脸的模样,看的江晗直跳脚,嘴里只道,“跟他说什么废话,打死算了。” 江伯玉肃容站定,警告道,“别冲动,看看拿出什么东西再说。” 林长青还在呢,真要因为这事儿打死了柳太贞,莫说是吃官司,江家的爵位没准儿都保不住。 众人屏息静气,齐齐等着看柳太贞会掏出什么东西。 眼见柳太贞跟猫逗老鼠似得,慢吞吞的从怀中往外扯。 他越是藏藏掖掖,便越是叫人忍不住伸长脖子想,待会儿会拿出什么香艳靡丽的好东西。 而人群中藏着的江慕乔猛的一咬牙,伸手抽出簪子,大不了还用点穴这一招算了!暴露自己,总比爆出来那些东西强。 也就在那些东西似露非露的一瞬间! 远处却突然忽然飞来一道漆黑的身影,那身形快若闪电,一把抓住了柳太贞掏东西的手,接着五指如钩,夺走那东西之后迅速掠走。 一系列的动作只在眨眼间,柳太贞的手僵在了半空中,众人也跟着揉揉眼睛“咦”! 而一旁江慕乔脚步一顿,神情却复杂起来,这身影怎么有些眼热? 而没了最重要的砝码,柳太贞惊怒交加,“江伯玉,你居然敢把我的东西抢走!” 江伯玉飞快的和儿子闺女交换了个眼神,心安之后厉声反驳,“街坊乡亲都看着,本将军站在这里一动不动,什么时候抢了你的东西?另外,本将军乃朝廷命官,岂容你一个九品小官提名道姓?若是再胡说八道出言不逊,休怪本将军不客气!” 一旁看热闹的林长青登时变了脸,十有八九的事情,怎么会突然变了样子? 而江伯玉面带煞气,冷冰冰的语气更是要把人冻住。 柳太贞面如土色,死撑着一口气,“那光天化日之下,我那东西怎么会被抢走?那可是慕……” 江晗忍无可忍,长鞭出手,“闭嘴!” 锋利的鞭梢,抽烂了那两张迎风翻飞的对联,更在柳太贞的脸上划开了一道血口,他尖叫一声,捂住半边脸。 江慕乔顾不上解气,她面色大急,暗道了声糟糕! 哥哥太冲动了,当众打人本就不对,何况御史大人还在旁边看着呢。 果然,御史林长青连忙从一旁冲了出来,“大将军,柳太贞好歹也是朝廷命官,你怎么可以纵容儿子打人?来人啊,给本官把江晗给抓起来。” 御史大人的人才刚动,江伯玉身形如电,挡在了江晗面前。 “林大人。”江伯玉虎眼圆睁,直视着他,“江晗打了人,我自会管教。但柳太贞肆意诬陷他人,而你身为堂堂御史大人,不禁不制止,反纵容柳太贞在我将军府门前大放厥词,这又是什么道理?” 林长青张了张嘴巴,头一次知道战功赫赫的神策大将军也有一副好口才。 “林大人。”江伯玉收回冷眼,面无表情又道,“查清楚了吗?” 林长青听着背后柳太贞的惨叫,又看着虎视眈眈的江晗,“这……”这,他怎么能知道信誓旦旦的柳太贞这么快折戬啊?要不,就这么算了赶紧走? 正待林长青满头冷汗的时候,身旁一个侍卫模样的人却忽在他耳边暗中说了句什么。 林长青精神猛的一震,反讽道,“神策大将军好大的官威啊!” 声音不算重,里头饱含的恶意却叫人心底一沉。 拿出御史大人的派头,林长青又道,“即便是柳太贞不对,小将军也不能当众打人,何况对方还是朝廷命官。他打了朝廷命官,就是打了朝廷的脸面!来人啊,把江晗抓起来!” 十好几个劲装侍卫,呼呼啦啦的围住了江晗,林长青背着手,倨傲又道,“另外,本大人已经收到了线报。有确凿证人,能证明今日赐婚之时,贵府二姑娘不在府上。江大人,你李代桃僵蒙骗皇上,此乃欺君大罪!你们父子二人,这就跟我走吧!” 江慕乔眼皮疯狂的跳动起来,不安的挪了挪脚步。 江伯玉脸色平静若深潭,“林大人,证人呢?” 林长青挥挥手,果然在侍卫的包围中,走出来一人。 江慕乔的瞳孔猛的一缩。 居然是小春! 她好大得胆子,见害自己不成,居然又返回了京中。还有,她直接告到御史大人这里,背后撑腰之人究竟是谁? 江慕乔心惊的同时,江伯玉明亮锐利的目光,也在紧紧的盯着小春。 小春缩着肩膀躲在人群中,不敢抬头。 林长青巡视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来回穿梭,冷笑了声,“大将军,证人在此,若是您没话说的话,咱们御史台里走一趟!” 江慕乔心急如焚的挪了挪脚步,江伯玉抬手制止她,又看向林长青,“林大人,我去可以,晗儿在家。” 林长青大怒,“江伯玉,你欺君罔上,还以为现在有跟我谈条件的机会?” 第8章 江家内乱 江伯玉淡淡的瞥了他一眼,“皇上尚未说我欺君,你却一口一个,谁给你的胆子? 林长青一哽,“江伯玉你莫要强辩!两个证人都在,我说的都是事实!” 江伯玉轻哼了声。 林长青看他不动,内心却挣扎起来,江伯玉战功赫赫,一身武艺不俗,何况的确只有证据没有定论,若是他执意不肯跟自己走那该怎么办?就这次御史台里的带出的人,能抓住他吗? 正待林长青咬牙想用强的时候,江伯玉忽的扔下了腰间的佩刀,“再说一遍,放开晗儿,我跟你走。” 林长青略略的犹豫一番,当即痛快答应,“好,放开小将军!” 抓住了江伯玉,此行的任务就算完成了一半,放了江晗,无伤大雅。孰轻孰重,林长青身为御史,自然能拎得清。 只是听了这话,柳太贞在后面敢怒不敢言,“林大人,那我这伤?” 林长青不耐烦的看他一眼,“查明真相之后,自然会有人给你主持公道。柳太贞,你不去看伤还愣着干什么?结了疤,还怎么做官?” 柳太贞如梦初醒,一溜烟的跑了。 从鼻子里轻哼了声,林长青又抬起下巴,“大将军,咱们走吧。” 看了眼江晗,江伯玉跟着林长青离开了。 江晗面露焦急,正想跟上,却被江慕乔一把抓住,“兄长,别闹!关门,回府再说!” 将军府厚重的大门,隔绝了一双双探查的目光。 门关上之后,一辆低调的青帷马车,也悄悄的驶离了巷尾。 一身黑衣的平安坐在马车上,“王爷,接下来还查吗?” 看着马车里小桌案上散落的数样东西,楚云铮抿着薄唇,目光森冷,“查!” 他要查清楚,江慕乔嘴里说的二花和枇杷究竟是何物。还有,她的东西怎么会在柳太贞的手上,这两个人究竟有没有私情! 楚云铮的手猛的捏紧,若是有…… 而将军府,随着江伯玉被御史带走也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三房的叔父执意也要把江慕乔送到御史台,也好撇清跟江家的关系。 江慕乔和江晗则据理力争,只是没了亲爹娘做倚仗的兄妹俩,明显弱势了。 老夫人最后站了出来一锤定音,在御史台那边没有传出江伯玉消息之前,先罚了江晗禁闭,再把江慕乔关入了祠堂里。 江慕乔自然不愿意,“祖母,这不公平!” 老夫人看她本就不顺眼,此刻更视她若丧门星,“江慕乔,你哥哥打伤了人,也因为你江家才蒙此灾祸,你们兄妹二人若是不情愿,那就按你叔父说的办吧!” 形式逼人,江慕乔只得长叹一口气。 她自己一个人倒是能想办法出去,可还有她哥和他爹。纵然江慕乔的灵魂换了,可这具身体的血脉亲缘还在,并且江伯玉父子对她着实不错,她跑了他们怎么办。 看着祠堂里的情景,江慕乔搓了搓胳膊,寒冬腊月里连一条被褥和火盆都不许人带给她,这明显是老夫人的授意。 一开始她还能活动活动保持身体热度,可后来腹中饥饿,无力动弹便越来越冷,甚至连大脑也跟着迟钝了。 太阳落了,越发冷了。 不知过了多久,祠堂门外却忽然响起了脚步声。 江慕乔猛的抬头,只觉血液霎时间直冲天灵盖,她浑身汗毛直竖惊声问道,“什么人!” 门外没回答,只听“吱呀”一声,紧接着,祠堂厚重的木门被从外推开了。疏朗的月色从微敞的门缝中照进来,一个身披斗篷的人影进来。 江慕乔浑身肌肉紧绷,警惕的看着来人,又问了一遍,“你是谁?” “你不是胆子挺大的吗?”那道身影往里走了两步,淡淡的开口。 这声音! 江慕乔吃了一惊,“是你!” 此刻进入江家祠堂的,正是白天先救了她,有被她给救了的那个人。 “你怎么进来了?这里可是江家的祠堂!”江慕乔赶忙又道。 楚云铮却不答,他卸了帷帽,又朝她走近了几步。 月色浅薄,越发显得他俊美的面容苍白如纸。 江慕乔不禁皱起眉头,这人长得虽好,可体质也太差了些。 楚云铮又是一阵咳嗽,平息之后才问道,“你也知这是江家祠堂,你不是**吗?怎么也在这里?” 江慕乔,“……” 她终于体会到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是怎么一种感觉了。 抵着唇轻咳了声,江慕乔一本正经,“**,无处不在。” 楚云铮嗤之以鼻,“废话少说,我能到这儿,就能查得出你的身份。” 他这么说,江慕乔反倒淡定了,从这人的马车已经看出了他身份的不凡。何况当时马车上还挂着将军府的标记,若是有心,查到自己的身份不过是时间问题。 “你不会告发我的,对吧?”江慕乔很肯定的问道。 若是告发,也不会选择来江家。 果然,楚云铮看她一眼,直接了当道,“你回答的好了,我自然不告发。首先,你说的枇杷二花是什么东西?” 江慕乔微微吃惊,眼前这人虽然颇有身份,不识藜麦也情有可原,怎么连枇杷二花都不知为何物? “你是认真的问吗?”她不由反问。 楚云铮薄唇浮起冷嘲,“我深夜前来,费了这般大的功夫,就是来同你说笑?” 他又目光灼灼得盯着江慕乔,“平安已经找了大夫问过,大齐的药典里从没有你说的这两样东西。而你是将军府的小姐,尚且不满十六,是从哪儿听说的?” “这两种东西,真能治疗我的咳疾?”楚云铮又道,轮廓分明的俊容上俨然带出厉色,“还是你只是拿我寻开心!” 江慕乔又是一愣,大齐的药典里上没有记载这两样东西?枇杷二花,多么寻常可见的东西!究竟是没有这两种植物,还是没有被收录进药典里? 无数个念头在江慕乔的脑海中滋长,她无暇顾及楚云铮话里的威胁,只忙着说道,“你刚刚说的药典带了吗?能不能让我看看?” 望着她闪闪发光的杏眸,楚云铮心中微动,忍不住又轻咳了声,接着才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册子。 见到这小册子,江慕乔大失所望,“就这么一点?” 楚云铮盯着她的脸,意义不明道,“你没见过药典?那你怎么认识朱砂丹魄的?” 第9章 大齐药典 这话提醒了江慕乔,她急忙回神,避而不答道,“我看看先。” 她忙着拿药典,却不想楚云铮的手忽的往旁边一缩,“药典虽然稀罕,一个将军府也不是没有吧。之前怎么没听说过江二姑娘会医术?” 江慕乔原本就冷,听了这话更是后脊背直冒冷汗,她一边伸手去抓一边嘴硬道,“你没听说过的事情多了。这药典,你到底让不让看?” 楚云铮正要拿开,却不想嗓子中一阵疼痒,一串咳嗽响起。 江慕乔的心顿时悬了起来,这可是祠堂啊!他偷偷的来了也就来,不要发出声响啊! 好在,直到咳嗽声落下,也没听到祠堂外头有动静。 看着她那紧张的模样,楚云铮脸上闪过一抹傲色,“若是这都能被人发现,我也不必来了!” 江慕乔讪讪一笑,还没从被看穿心思的尴尬中回神,便又见楚云铮冷着一张俊脸,凉凉的看着她,“那么江姑娘,你能放开我了吗?” 江慕乔愣了愣,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这才发现自己刚刚紧张之下,居然抓住了他的手。 她跟被烫到了一般,赶忙缩回去,脸色涨红,“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我想拿药典来着?” 楚云铮抿唇看她一眼,对区区一本药典如此渴望,若不是装的太像,就是真没见过。 还有,她同那柳太贞之间,到底也是装的,还是真没有关系。 他垂下眼睫,故意问道,“江姑娘好意思跟人私奔,不好意思摸一个男人的手?还是,我这手不是你心上人的?” 江慕乔立刻恼羞成怒,“谁跟人私奔了?我根本就不认识那男的。” 楚云铮凤眼里讽刺意味更浓,他从袖中摸出了两样东西扔到地上,“江姑娘骗得了旁人,可骗不过我。这东西,你应该认识吧?” 江慕乔睁圆了杏眼,连忙拾起来,地上是一个扇坠一柄簪子。东西是她的,可怎么在柳太贞的手里?她两手拿着,欲哭无泪,“我要说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你相信吗?” 楚云铮冷着一张脸,继续等着她的答案。 看着面色越发转冷的楚云铮,江慕乔只好干巴巴的转移了话题,“难怪今日抢走柳太贞东西的身影瞧着有些眼熟,是你身边的平安大侠吧,多谢你们了。” 楚云铮目光带着嫌弃,“用不着谢。这种东西,我拿着还嫌脏手。” 这句话太过难听,江慕乔忍不住反驳,“首先,我是真不清楚那些东西怎么落到了那个人手里。再者,就算真是我送的,你也没权利质问我对我冷嘲热讽吧?” 楚云铮怒极反笑,“我没有?” 江慕乔挪了挪冻僵的脚,眼热的看了眼楚云铮身上的皮毛斗篷,这才冒着酸水回答,“对啊。我未婚未嫁,为什么不能对心仪男子表达爱慕之情。我跟你又不熟,你凭什么管我喜欢谁?” 这般大胆的言论,听的楚云铮气血翻腾,忍不住又是一阵咳嗽。 江慕乔看他单薄的肩膀抖得跟风中的树叶似得,心有不忍,一边替他拍后背按捏穴位,一边职业病发作絮絮叨叨,“你身体不好,不宜大喜大悲,更切记动怒。早点把药典给我不就得了,非得多管闲事。” 楚云铮登时气绝! 他撑着一口气从她手底下挪开,“我多管闲事?!也罢,你爹的死活也是他的事,我不管!” 说着,转身就要离开。 江慕乔双眼一亮,连忙抓住了他,“你等等!你说,你知道我爹的情况?你怎么知道的?你有办法帮忙吗?” 楚云铮气坏了,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平复暴躁的心情。 “你先说。”他勉力自持,“那枇杷二花到底是什么东西。玉佩扇坠到底是什么情况。” 重要的是要先把枇杷二花先打听出来。其次,若是和柳太贞之间是清白的,他倒是可以考虑帮忙。但若真的有私情,即便是能治自己的病,这女人也该死! 第一个问题,江慕乔早有预料,只是第二个问题,却让她略微吃惊,这人怎么那么执着玉佩扇坠是不是她送给柳太贞的。 心里隐隐有些不安的念头,可江慕乔还没细想,楚云铮又道,“你说不说?” 说不说,这还用考虑吗?江慕乔当即点头。 帮手就在跟前,抓不住的才是傻子,至于眼前这人到底是谁,这事儿以后再说。 她从善如流的开口,“我之前落水了,有些东西记不太清楚了。但我不觉得我能看上柳太贞那样的男人,更不会私下里送东西给他。” 楚云铮微微颔首,神情虽然冷,可眼底却带出了一丝满意,“继续。” 只是第二个问题,江慕乔卖了个关子,“我只能说,枇杷二花的确对你的病情有帮助,但是现在,我不能说太多。” 楚云铮立时变了脸。 在他冰冷探究的目光下,江慕乔挺直了身体,目光平静,“不是我信不过你。而是我爹现在还在御史台情况不明,你既然说你有办法,何不先向我展露诚意呢?” 楚云铮听后不语,反而深深的望了过来。 江慕乔被他看的莫名其妙,“怎么了?” “没什么。”楚云铮道,“外人只说江二姑娘娇宠任性,现在看来,传言果然只是传言。” 江慕乔心中的不安越发浓重,她干脆直接问道,“你到底帮不帮?” “嗯。”楚云铮一个字都不想多说。 江慕乔一张清丽的小脸登时神采飞扬,“你怎么帮?你直接说需要我怎么做,我绝对听话!” 楚云铮不由又看了眼她明亮的双眸,接着他撇开眼,“不用你做什么,闭嘴就好。” 江慕乔惊讶,“真不用别的?” 楚云铮头疼的按了按太阳穴,“闭嘴!” 江慕乔听话的用手指在嘴上比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果真不说话了,只是一双眼睛闪闪发光的看着楚云铮。 被这种全然信任的眼神看着,楚云铮忽的觉得,这女人若是能一直闭嘴的话,倒也不是一无是处。 正巧这时候,外面传来了一声呼哨声,楚云铮当即准备离开了,只是走了两步,又转回半边身体交代,“记住,明日等我消息。” 见他这就要走,江慕乔情急的追了两步,又拽住了他的衣袖。 楚云铮回头,深邃漆黑的眼神带着着异样的光亮,“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 第10章 留个全尸 江慕乔立刻闹了个大红脸。 面对这冻死人的目光,她乖觉闭嘴,又指了指他手中的药典。 轻哼了声,把药典扔给江慕乔,楚云铮悄然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江慕乔敛起神色,顾不得上冻手冻脚,连忙打开这本薄薄的册子。 枇杷二花多么寻常的东西,这人居然说没见过,还有这药典怎么薄成了这样?看着上面的繁体字,江慕乔松了一口气,还好,这字儿她认识。 只是才翻开了一页,外面忽的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江慕乔急忙把药典藏在了怀里,又睁圆了眼睛看向祠堂门口。 这冷冰冰的地方,今晚怎么这么热闹?又有谁来了? 只见祠堂得门口,江晗鬼鬼祟祟的弯腰进来,手里还提着一堆东西。 江慕乔,“……” 同样是夜探祠堂,自家兄长怎么跟旁人差别有些大?这还是自己家的祠堂呢! 她不忍直视道,“兄长,深更半夜的你怎么来了?别被发现了。” 江晗搓了搓胳膊,一边抱怨着冷一边道,“我偷跑出来的,想也知道他们不会好好待你。外头放心吧,我用了蒙汗药才把看守祠堂的人给药倒的,幸好今日这药力发作的快,否则妹妹你又要多冻很久了。” 江慕乔看着他从垮篮里掏出热水热食,皮毛斗篷,衣服被褥,甚至还有个炭盆和火折子。 有了热水热食,冰冷僵硬的身体很快暖和起来。 披着厚实暖和的斗篷,江慕乔满足的长叹一声,难怪刚刚那人也披着,这东西真的好暖和啊! 见妹妹好多了,江晗又连忙掏出炭盆打算用火折子引燃,“这个更好,你马上就不冷了。” 江慕乔连忙制止,“兄长啊,这里可是祠堂,你就不怕碳盆烧了牌位熏了祖宗?” 江晗的表情异常认真,“谁也没有我妹妹重要。” 江慕乔一阵感动,这哥哥傻是有点傻,那是真心疼她。 咬了口热乎乎的肉包子,江慕乔又问,“爹御史大人带走了。兄长,你有没有好办法?” 江晗看她吃的开心,略觉欣慰的叹口气,“没什么好办法。御史台林长青这个人跟咱爹不对付,更何况他还是太子的人。太子一直想拉拢爹爹都没成功,这次借着机会,估计要对爹发难。” 江慕乔登时觉得这包子有些堵得慌,她放下手,内疚的厉害,“都是我不好,我若是能早点懂事,不上别人的当也就没这回事了。” 江晗欣慰的叹口气,“难怪爹说你长大了。乔乔别自责,这不是你的错。他们处心积虑,咱们避无可避。” 江慕乔,“……” 她都这样了,还不是她的错? “兄长,别这么说。”江慕乔干脆的拍了拍手,郑重开口,“这事儿起因在我,我一定要负起责任。” 江晗笑了笑,“你一个姑娘家,咱家里还用不着你负责任。娘走的时候说了,要我和爹照顾好你。” 江慕乔感动的一塌糊涂,也愧疚的无以言表。不禁想,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挽回? 这么一想,便想起了今晚来的那个人,江慕乔有些后悔没打听清楚他的身份,看着一旁吃东西的江晗,她故意问道,“对了,你认识不认识一个男人?高高瘦瘦,长得很好看,就是身体特别弱。应该挺有权势的,京中有没有这样的人啊。” 江晗听着,目光越来越古怪,“你问这个干什么?” 江慕乔一见这情况,心知兄长八成是知道。 她忙道,“你只用告诉我他是谁就成。” 江晗踟躇片刻,刚要张嘴,却忽然听外面响起噪杂的脚步声。 他脸色一沉,连忙起身,“糟糕,巡夜的来了!我也要快些回去!东西你收好,爹的事我会想办法的!” 他飞身离开,留下江慕乔一脸无语,那人到底是谁啊,他倒是说重点啊! 不过江晗虽然走了,可冰冷的祠堂,却因为他而好过了许多。 江慕乔在这里度过了漫长而又复杂的第一晚,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栅栏似得小窗照进来的时候,她站起来放好东西,接着活动了活动手脚。 今天,注定要有一场硬战要打,这身体可太弱了。 一套五禽戏就让江慕乔气喘吁吁,还没喘匀,祠堂的大门便被推开了。 江慕乔第一反应是昨晚那人,只是抬头一看,却见老夫人带人站在门口,看到俏然而立的她,心头一阵怒气,“你倒有闲情逸致,我们江家都被你害惨了!” 江慕乔温婉的行了个礼,这才道,“祖母,带走我爹的不是御史大夫吗?何况此事未有定论,什么叫我害惨了江家?” 老夫人气的浑身发颤,“臭丫头,死到临头了你还不承认!昨晚,那小春什么都招了!你有本事管住秋叶的嘴,怎么不把你那本事用到小春身上!御史大人带了兵,已经到咱们家门口抓你了,江慕乔,我江家的清明今天要毁在你的手里了!” 江慕乔顾不得别的,忙问,“那我爹呢?” 老夫人目呲欲裂,几乎想生吞活剥了她,“你以为你爹能保住你?江慕乔,这是欺君之罪!你若是还有半点孝心良心,这就去死吧!” 她伸手,从一旁的盘子里拿了一条白绫扔了进来。 愤怒的脸色逐渐冷凝森严,“江慕乔,当着江家列祖列宗的面,你一死证清白吧。只有你死了,这件事才有转圜的余地。” 江慕乔伸手接过了飘飞的白绫。 白惨惨的一条布随着寒风飘荡,散发着叫人心惊肉跳的杀意。 江慕乔无声的摸了摸,又抬头看向祖母。逆光里,老夫人的眼神愈发残酷冰冷。 这是,恨不得她立刻就去死了呢。 想到这儿,她抚着白绫,挑起唇角笑了笑。 少女的脸颊瓷白粉嫩,可这笑容却并未到眼底,再加上她手中的白绫,便显出十分的怪异冷清。 老夫人的心不由狂跳起来,这江慕乔在祠堂里呆了一夜,怎么瞧着那么邪乎? 想到这儿,最快除掉江慕乔的心思便更重,她悄悄的给身旁人使了个眼色,江慕乔既然不识好歹,那她便没必要心慈手软了! 老夫人往前迈了一步,身后的大门立刻关上。 昏暗的祠堂里,她抬手托出了一个木质的小瓶子,低哑的嗓音在祠堂中回荡,“这是宫中贵人才有资格用的鹤顶红,便宜你了!陈麽麽,动手给她留个全尸吧!” 第11章 死一死很容易 江慕乔握着白绫的手猛的一紧,她再一次的低估了老夫人的狠辣。 眼见陈麽麽已经接过了木瓶,沉默了片刻,她问道,“祖母,您不怕爹爹回来震怒吗?” 老夫人轻嗤,“我敢动手就不怕他说什么。再者说,你死都死了,我可是他亲娘!江伯玉反了不成,敢忤逆我?” 江慕乔叹气,“也是,我爹最孝顺。” 老夫人不耐烦听这个话题,对陈麽麽挥挥手,“别愣着了,动手。到时候把江慕乔的尸体抬出去给御史大人,咱们江家也算是撇清楚此事了。” 江慕乔深深的望过去,“祖母,你我二人非要如此?我难道不是您亲生的孙女?” 老夫人冷笑更甚,“我哪儿敢要崔清乔的女儿做孙女?你爹当年被那她迷得颠三倒四,连推了几门好亲事,不惜顶撞我也要娶了她。她嫁过来,还没给我江家开枝散叶就早早死了,还留下了你这么个祸害!江慕乔,呵呵,慕乔!你爹为了一个女人,竟然连江家族谱上的字辈都不用,反倒取了这么个不伦不类叫人耻笑的名字!瞧见你,我就恶心透了!你死了,江家才能安省!” 这般恶毒的话让江慕乔皱眉,她脸色越发冷下去,“祖母,那是我娘。” 老夫人轻蔑道,“那又如何!我当长辈的还不能说两句?” “您是长辈不假,可当长辈就能骂人了?”江慕乔深吸口气,一把扔下了手中的白绫。 祖母是长辈,骂她还能勉强忍下去,可口口声声却骂她娘。她要再没反应,如何对得起生养之恩,如何对得起爹? “祖母,您年纪大了,还是该多积德行善,少造口业。”江慕乔挺直了身体,目光如冰,“我爹和我娘当年情投意合,远不是你说的那般不堪。何况,你口口声声说我们江家门风清正,而您身为长辈却满口污言,这就不怕被人嗤笑了?” 老夫人强势了一辈子,第一次被人如此顶撞,不禁气的头脑发昏,“你闭嘴,你还教训我来了?陈麽麽,你傻了吗?还不动手?” 江慕乔悄悄的抽出了手中的簪子。 兔子被逼急了还会咬人呢,何况她可不要当那坐以待毙的傻瓜。 而陈麽麽能被老夫人带过来做这般杀人行凶的恶事,自有两把刷子。她身强体壮,手指如钩,直往江慕乔的脖颈处抓去。 江慕乔闪身躲避,看准时机,金簪出手猛的扎在了陈麽麽小手臂的大穴位上。 陈麽麽痛呼了声,连忙后退。 老夫人没想到江慕乔还有还手的本事,又气又怒,“你叫什么?连一个丫头片子都抓不住,白养你这么长时间了!” 黄豆般的汗珠从陈麽麽额头的滚下,她咬牙忍痛,“二姑娘手里不知什么东西,扎了奴婢一下,疼的厉害。” 老夫人听完抬脚踹过去,“废物!” 一把抢过陈麽麽手里的鹤顶红,老夫人阴恻恻的盯着她,“江慕乔,你给我站好了,老老实实的受死!” 一番缠斗,江慕乔气息不稳,她喘着粗气打量已经挽好袖子的老夫人。 她真的低估老夫人了,跟陪在出生入死的祖父身边,打下江家的基业。又能牢牢的把持住府里几十年中馈的岂是一般老人?更叫人束手束脚的是,这人是她爹的亲娘,她就算有心,也不能真这那对付陈麽麽的一套对付到老夫人身上。 眼见要被她抓住,江慕乔喊了声,“祖母!” 老夫人仍旧阴沉着脸。 心里头明白这关过不去,江慕乔急中生智,“祖母,您真要亲手杀了您亲生的孙女吗?即便是猫猫狗狗,养了几十年尚且有情,何况我叫了您十几年的祖母。” 老夫人不为所动,“你可比不得我房中的猫狗。我敢动手,就担得起后果!” 她听老将军说战场上的腥风血雨的事太多了,死个亲孙女,算不得什么! 听到这话,江慕乔惨笑了声,莹白的小脸抬起,“祖母,那您就要亲手杀了我吗?” 颤抖的语调,让老夫人手跟着一抖。 江慕乔对老夫人在乎的东西心知肚明,她抓紧时间道,“祖母,您不为我考虑,也要为我爹考虑,若是有朝一日,我爹知道您亲手杀了我,他会如何看您?以后将如何待您?若是此事传出去,江家还有什么名声?祖母,您不为我考虑,也总该为了您自己,为了江家考虑啊!” 老夫人听的发了狠,“你既然知道这个,那还不主动死?” 江慕乔听后,猛的抬头,“可祖母,我若是被冤枉的呢?岂不是就成了枉死!” 老夫人对她的执迷不悔彻底恼了,“你还撒谎!我看你还是去死吧!” 江慕乔抬手挡住了鹤顶红,言辞急切道,“祖母,我爹爱我如命,若是我真和旁人情投意合,即便是冒着被皇上责罚的危险,他也会替我回绝了和安王的婚事。您说对不对?” 老夫人没吭声,她厌恶江慕乔的原因之一,便是江伯玉对她太过娇宠! 江慕乔继续道,“还有,祖母您不觉得太巧了吗?我在府中,为何小春却从外面回来?她知道些什么,为什么故意那么说?还有,寒冬腊月里,我怎么会突然落水?我既然和那男人情投意合,若是落水死了,我还怎么同那人在一起?” 老夫人听的面色古怪,脸色愈发不屑,“这般不知廉耻的话,也只有你能说出口。” 语气虽然仍然不好,可这话却是有转圜的余地了。 江慕乔松了一口气,“祖母,我敢断定,我是被冤枉的。” 老夫人幽幽的看她一眼,“冤不冤,你说了不算。” 江慕乔趁热打铁,“要是我说了算,我能证明我是被冤枉的呢?” 只要能出了祠堂的大门,肯定就能想出解决的办法,再不济昨晚那人的承诺还应该算数吧! 江慕乔淡定的在心中想着,迎接着老夫人充满怀疑的目光。 她神色平静严肃,认真的说道,“祖母,我不能死,以后您就知道这是个多么正确的选择了。” 老夫人鼻孔中出了一口气,“可你也不能活,你不死,我怎么同御史大人交差?” 江慕乔微微一笑,“祖母啊,这个很容易。” 老夫人被惊的脸色煞白,看了她好一会儿,忍不住又道,“你还是死了比较让人放心!” 第12章 威胁 江慕乔敛起笑意,点漆似得瞳孔清澈黑亮,“祖母,您想让我死,无非就是为了给御史大人交差,也好撇清将军府的关系,对吧?” 老夫人皱起眉头,“你知道就好。” “既然如此,那就好办了。”江慕乔说完,伸手从老夫人的手里接过了木瓶。 她似把玩什么东西一般,捏着那瓶子看了一圈,甚至还打开嗅了嗅。 老夫人惊的往后退了一步,“这可是鹤顶红!” 江慕乔笑了笑,合上了瓶塞,“只是闻一下而已,这东西是见血封喉不假,可任何毒药,抛开了剂量谈毒性都是耍流氓。” 说完后,也不管老夫人是否听懂,她顺手抄起木瓶塞进了自己的荷包里。 这么珍贵的东西,若是将来有机会,还是要做一下成分分析的好。 可她这举动,却叫老夫人看的睁圆了眼睛,“你?” “这东西不是用来毒死我的吗?那我收着有什么不对?”江慕乔反而问道。 老夫人,“……那是让你喝的!” 她勾起唇角笑了笑,“您放心祖母,我一定不会辜负了这宫中贵人才有资格用上的好东西。待会儿您先出去,半炷香以后,可以派人进来抬我出去了。” 老夫人愈发怀疑的打量她,“我怎么相信你说的是真的?” “祖母,我骗您有意思吗?”江慕乔带着轻嘲反问,“我如果不死,您会让我走出这间祠堂吗?” 老夫人闻言冷哼了声,“你知道就好。” 江慕乔轻轻点头,话音又一转,“只是有一样。您让我心甘情愿的去死,须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老夫人心中腾得窜起一股邪火,“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 江慕乔抱起胳膊,轻飘飘的道,“那好,您不答应,那我们鱼死网破。反正我爹出了事,将军府也好过不了。” 盯着面带愤怒错愕的老夫人,她伸出手指摇了摇,“祖母,您答应我的条件,我自会赴死。您不答应,咱们一起死。您怎么选呢?” 老夫人阴沉着脸,眼珠不错的盯着江慕乔,“臭丫头,你跟我谈条件?” “反正我都要死了。”江慕乔满不在乎的朝她笑了笑,“祖母,您这威胁对我不顶用。” 老夫人没说话,只是重新打量了眼前的小姑娘。 越看,她越心惊。 从什么时候起,那个刁蛮任性的的江慕乔,居然变成了眼前这幅滴水不漏的模样?而这张从容淡定的面孔,竟和记忆中自己讨厌那张脸越来越相似了! 老夫人猛的撇开头,恨声道,“你说,什么条件?” “祖母,不管结果如何,您不能惩罚我爹和我兄长。”江慕乔斟酌片刻,语气诚恳道,“此事到底是因我而起,爹和兄长为我多方奔走已经十分辛苦,不该被我连累。将军府的名声,也受累您周旋解释了。” 老夫人听的微微一愣,倒是没想到江慕乔会这么说,上下看了一遍她,冷笑道,“你现在才有良心,太晚了。” 江慕乔也不争辩,只是反问,“祖母,行吗?” 老夫人皮笑肉不笑的挑了挑唇角,“不用你说,我自会解释清楚。” 江慕乔淡淡笑了,“既然如此。祖母请您先出去,半炷香以后进来便可。” 老夫人看她好一会儿。 只见如嫩柳条般的小姑娘俏生生的站着,脊背挺直,素白的小脸,雪亮的杏眸,端端显出几分凛冽。 老夫人到了嘴边的斥骂又压了回去,这小丫头,故弄什么玄虚?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她还等得起。 她抬起手,陈麽麽见状连忙扶起她出了祠堂的大门。 陈麽麽身上仍疼得厉害,只是不敢发出太大声音,只是咝咝的倒抽凉气。 老夫人伸出胳膊把她推到了一旁,“没用的东西!” 陈麽麽连忙跪地,敢怒不敢言道,“老夫人,奴婢觉得那二姑娘很有几分怪异。她一个人住了一晚上祠堂怎么不怕?还有,她不知怎么弄的,奴婢是真的疼得厉害。” 老夫人闻言更是大怒,“你活到这般年纪,一个毛还没长齐的小丫头都把你给唬住了?她都没怎么碰你!何况你四肢俱在,一滴血都没流,你怎么疼?” 陈麽麽掀开衣袖,果然胳膊上不见任何异样。她张了张嘴,顾不得喊了,只是敬畏的看了眼祠堂的方向。 半柱香的时间很快到了,老夫人催着陈麽麽进去。 陈麽麽余惊未消,小心翼翼的走到了祠堂门口,伸手一推,虚掩的大门便被推开了。 阳光从敞开的门口倾泻进去,在碎沉和微光勾勒出的光影中,赫然显出了地上躺着的身影。 仔细一看,正是江慕乔! 她和衣躺在地上,双目闭着,神情安详,皮肤雪白,栩栩如生。 陈麽麽的一声惊呼从嗓子里挤出来,“老夫人!” 老夫人快步进来,拧眉厉喝,“你喊什么!惊扰了江家的列祖列宗,你罪该万死!” 陈麽麽也算是艺高人胆大,可此刻瑟瑟发抖得看着地上的江慕乔,“老夫人,您看,您看她怎么像是睡着了啊。” 老夫人低头看过去,地上的江慕乔,的确很像是睡着了。她听人说过,喝下鹤顶红死的人会七窍流血面色发青,可这丫头怎么并不见此症状? 老夫人眉头皱起,“陈麽麽,你试试她的鼻息。” 陈麽麽大着胆子伸出了手,在江慕乔的鼻子下试了试。 好一会儿,她才缩回手,惊疑不定道,“老夫人,是真没气儿了。” 听到这句,老夫人只觉心头得大石头猛的一松,“好!” 她站起来,往外走了两步,又回头吩咐,“陈麽麽你快去!把将军身旁的阿贵还有管家蒋三都给我叫来,送二姑娘出门!” 江慕乔已经死了,她同人私奔便随着畏罪自杀一事而封棺。皇上就算是生气,也不会跟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多计较。至此,江家虽然名声受损,但尚且有挽回的余地。 “关门!”目送着抬着江慕乔尸身的一行人离开,老夫人淡淡道,“将军回来之前,江家不见任何外客!” 第13章 杀人诛心 尽管有老夫人的封口令,可江慕乔畏罪自杀一事,还是像长着翅膀似的在江家上下悄悄的传开了。 与此同时,一骑快马从江家的侧门里迅速出来,赶向御史台的方向。 而江慕乔畏罪自杀一事,也随着探子的回报,传入了楚云铮的耳中。 彼时,楚云铮正在查看药典,闻言猛的一愣,“你说什么?” 探子看了眼平安,大着胆子说,“江二姑娘的尸身,已经从将军府被抬出去了。” 楚云铮手指猛的抓紧了书页,提声又问,“本王派过去的人呢?莫非没有去将军府里,江慕乔怎么会死了?” 昨晚从将军府回来,他已经做好了万全之策,江慕乔什么都不用做,他自能打点好一切。 今日,他本该在府上静待好消息,可谁知等到的居然是她的死讯? 探子面带苦涩,“回禀王爷,才刚刚黎明,江家的老夫人就去了祠堂,约莫是老夫人动的手。咱们的人还没机会过去,江家二姑娘的尸身就被抬出来了。” “砰”的一声。 楚云铮拍案而起,他脸色发白,一双凤眼戾气跌宕,一脚踹向探子的胸口,“混账!” 他安排的好好的,这些人怎么敢!怎么敢! 怒气上涌便心浮气躁,一连串的咳嗽,不由自主的从胸腔里猛的迸发出来。 守在一旁的平安连忙端了水送了药,“王爷,您快吃。” 就着平安的手,楚云铮勉强喝了两口水,却推开了药。 “王爷?”平安焦声询问。 楚云铮强按着胸口,“她不是说,我的药并不对症吗?” 不需要解释,平安已经知道这个她指的是谁。他不由更着急,“可是江姑娘眼下并不在啊,王爷,好歹您先用药撑一撑。” 楚云铮抬手灌了满杯的冷茶,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多少缓解了胸腔里的痛痒。他这才问,“枇杷和二花究竟为何物,查出了没有?” 平安面带羞惭,“回禀王爷,还不曾。” “呵呵。”楚云铮从嗓子里挤出破碎的音调,他两手撑着案子直起上身,“平安,备车,去御史台!” 平安看着咳嗽喘息的楚云铮,犹豫道,“可是王爷您的身体?” “她要是死了,我这病估计也好不了。”楚云铮攥紧手心,竭力压住咳嗽的冲动,面无表情道,“过去看看!” 即便是她死了,他也要亲眼确认! 何况他不相信,那女人会那么容易死?! 平安亲自出去,以最快的速度准备套好了马车,带着咳嗽不止的楚云铮,同样去了御史台的方向。 蒋三和阿贵已经把江慕乔送到了。 林长青听到消息之后,命人把江慕乔的尸身抬上了审案用的大堂。 江慕乔纹丝不动的躺在地上,若不是胸口毫无起伏,就真的像睡着了一样。 阿贵抹着眼泪,蒋三则客客气气,“林大人,我们二姑娘知错了,已经在府中自戕。这,总能给您交代了吧?” 林长青不答,只是围着江慕乔的尸身转了一圈,“她真死了?” 蒋三低着头恭敬道,“回禀林大人,二姑娘已经知错了,还望大人高抬贵手,放了我家将军。” 林长青试了试鼻息,确定江慕乔真死了以后。才皮笑肉不笑的抬抬眼,“放不放你家将军,本大人可说了不算。” “来人啊!”他故意道,“去把大将军带出来,还有昨日指使江慕乔的证人小春,也一并带出来。即便是死了,也要当堂对证!” 林长青说完,简直有些快意的看了眼江伯玉即将出来的方向。 江慕乔畏罪自杀,的确不在他们的计划内,更有可能坏了他们对付江伯玉的计划。可,若是江伯玉看到自己唯一的女儿死了,怕是比自己死了都难受吧? 何谓杀人诛心? 这就是! 林长青压下喜色,重重的咳嗽了声。 随着锁链拖拽的声音响起,江伯玉出现在门口。 几乎是同时,他看到了地上躺着的江慕乔。 一夜的刑审,没有让这八尺的大汗皱一下眉头,可只看了这一眼,江伯玉便觉得心中剧痛。 他几乎站立不稳,踉跄着跑到了江慕乔的身旁,哆嗦着伸出了手,“乔乔?” 江慕乔纹丝不动。 江伯玉痛吼了一声,“乔乔!” 林长青被这一声吓得腿有些软,他挺直身体,“江伯玉,御史台岂能是你大喊大叫的地方?” “放开我!”悲到了极致,便痛到了极致,江伯玉猛的抬头,“放开我!” 林长青看着他目呲欲裂神色癫狂的模样,敬畏的挥挥手叫人给他松开。 江伯玉半跪在地,颤巍巍的伸出了手,小心翼翼的搂起了江慕乔,哽咽道,“乔乔你睡着了吗?醒醒,我是爹啊!乔乔?” 一代朝臣,封疆大吏,再位高权重,可在面对生死问题之时也同样无能为力。曾经多威武,此刻便多么可怜。 林长青看的满足之余,也不由一叹,失去了自己闺女,这江伯玉算是废了。 而江伯玉锥心刺骨的痛呼,也叫不少人悄悄的转开了头,不忍继续看下去。 江伯玉神思恍惚,颤抖着穿过江慕乔的腋下准备把人抱起,“乔乔,爹救你。” 然而还没直起腰,却忽的看到怀中的少女朝她眨了眨眼。 江伯玉手一顿,险些把人扔了。 江慕乔抓紧时机,再次眨了眨眼,用口型比了句。 江伯玉的一颗心险些从口中跳出来,大喜大悲之下,顿时愣住了。 林长青看他不动,连忙给人使眼色,“去看看大将军怎么了?” 江伯玉正抱着女儿发呆,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脸色惨白。 林长青吓了一跳,试探的问道,“将军?” 江伯玉紧了紧手。 女儿的身体仍旧柔软,虽不知为何她气息全无却还能眨眼,但出于对女儿天然的信任,江伯玉沉声复述江慕乔口型比划的那句,“江慕乔冤枉!” 林长青重重哼了声,“昨夜证人已经指证!还敢说冤枉!” 江伯玉面无表情,只是扶起了江慕乔的上半身,指着她道,“不信你看。” 第14章 死而复生 见过无数大场面的林长青和御史衙役,在定睛看到江慕乔脸的一瞬间,先后发出了此起彼伏的惊叫。 原本已经死了的江慕乔,此刻却睁着黑白分明的杏眼,直挺挺的望着前方。 接触到这诡异呆滞的目光,林长青陡然起了一身冷汗。 他指着江伯玉,“你,你……” “她冤枉。”江伯玉的语调同样平板呆滞,“江慕乔冤枉。” 江伯玉话音刚落,地上坐着的江慕乔却忽的直起身子。 御史台里的各个壮汉都抖成了一团,尤其是亲自送江慕乔过来的蒋三和阿贵,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跌坐在了地上。 蒋三脸色死白,“活了?活了?” 林长青躲在人群后面,连声喊着,“妖邪作祟!还不乱棍把她打死?” 江伯玉跟在江慕乔的后面,闻言往周围一瞪,“谁敢抓她?” 林长青满头冷汗,“江伯玉也疯了!来人啊,一同抓住江伯玉!重重有赏!” 没人敢动。 一片诡异的平静里,众人亲眼目睹江慕乔慢慢的朝着一个人走去。 这人,便是自看见这一幕便被吓破了胆的小春。 小春站不住瘫在地上,看着越来越近的江慕乔,忍不住尖叫,“你放过我!放过我!” 江慕乔目光僵硬,直勾勾的盯着她。 小春被这眼神看的几乎崩溃,“不是我,不是我!旁人给我银子,我就做了!” “不,我什么也没干,什么都不是我做的!”小春胡乱挣扎着,挥舞着双手,“放过我,放过我吧!” 而江伯玉听到这句话,却猛的提气喊道,“林长青,你听到了吗?” 林长青额头汗滴滚落,不由看了眼江慕乔。 这人到底是什么情况?若是死了,为何还会站起来?可若是没死,她怎么没有气息? 为官几十年,林长青头一次见到如此骇人听闻的景象,不禁两腿发颤,眼见江伯玉逼问过来,竟然身子一软,坐到了地上。 江伯玉一声嗤笑,“林长青,本将军问你话呢!这婢女明明是诬陷我儿,你为何偏听偏信?那婢女亲口承认收了旁人的银子,这才加害我家姑娘,你可听见了?” 林长青浑身汗如出浆,憋了半晌才冒出一句,“那江慕乔,不是死了吗?” 江伯玉冷哼了声。 一声冷哼,却瞬间让林长青头脑清明。 他看了眼前的场景,心里头明白的很,今日便是捉住江伯玉顺便废了他的最好机会。反正,江慕乔已经死了,闹了今天这么一出,只会令她和邪祟扯上关系!甚至连江伯玉,也可以说是被魇住了,众目睽睽,这么多人,还指认不了一个江慕乔和江伯玉? 短暂的念头闪过,林长青大喝一声,“来人啊,关门!” “江慕乔被邪祟俯身,魇住了江伯玉,他们父女二人乃是妖邪!伤其二人,伤银子百两,杀其二人,赏银千两,官升两级!”林长青大喝,“你们这么多人,还怕捉不住他们?!”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有了银子,那些刚刚还畏首畏尾的衙役们,此刻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对着江慕乔和江伯玉围攻过去。 只是到底对江慕乔心生恐惧,一时没人敢真的上千,所以她的情况稍好。 可江伯玉那边就差多了,他一夜没怎么睡,加上刚刚心情的大起大落,状态仅能发挥平时的五成。更何况双拳难敌四手,被一群人围攻,很快便左支右绌。 江慕乔看的心中大急,脚步往前一跨。 正巧,从窗外照进来一缕阳光,堪堪打在江慕乔的身上。 阳光下,赫然是一抹浅淡阴影。 衙役们揉了揉眼睛,不知谁先喊了句,“她有影子,她是活人!来啊,大家一起冲!” 不过瞬息,江慕乔就被人围在了正中央。 眼看他们父女二人不过是强弩之末,林长青得意的翘起了二郎腿。 江伯玉死了,太子那儿他就是大功臣,往后加官进爵,还不是指日可待? 正在林长青做着美梦的时候,御史台紧闭的大门,却“轰”的一声,被人从外面撞开。 “放肆!”林长青拍案怒道,“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林长青话音刚落,一道暗哑的声调伴随着咳嗽声响起,“这是什么地方?本王竟也来不得?” 林长青猛的一抖,连忙抬头看去。 木质的大门被推开了个彻底,一袭玄色大氅的楚云铮站门口。他头戴紫金冠,微抬下巴,凤眼里三分矜傲七分冷漠,清贵逼人。 江慕乔闻言也怔了下,本王?他是王爷? 心里的某些猜测,登时发了芽,破土而出。 而林长青没骨头似得从座位上滚下去,小跑着到了楚云铮的跟前,“安王殿下,您怎么来了?” 安王! 江慕乔的瞳孔微微紧缩,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是了,她早该想到,安王! 难怪,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难怪他会对这件事这么关注。 江慕乔不由看过去。 似乎在等着她这一道视线似得,楚云铮跟着看过来。 两人视线一碰。 楚云铮深深的望了过去,江慕乔不闪不避。 “哼!”一声轻斥响起。 林长青的一双眼睛骨碌骨碌转,闻言忙道,“安王殿下,江伯玉之女江慕乔死而复生,实为邪祟!殿下乃千金之躯,怎可在此?” “邪祟?”楚云铮薄唇吐出这两个字,雪亮的目光如刀,直刺林长青,“你倒是说一说,本王未过门的王妃,怎么就成了邪祟?” “啊?”林长青愣了愣,江慕乔同人私奔虽然不是明案,可对权贵来说并不是秘密,怎么安王殿下非但不介意,甚至还相当赞同这门亲事的样子? 一时搞不清楚王爷的意思,林长青含糊道,“江二姑娘送来的时候分明已死,现在却又睁眼走动,不是邪祟是什么?她还魇住了大将军,王爷莫要被其影响了。” 林长青话音刚落,一旁的平安却猛喝了声,“大胆!” 他单手指着林长青,“王爷乃千金之躯,又岂会那么容易便被邪祟影响!还有,江二姑娘是王爷未过门的王妃,你多大的胆子敢胡说八道?” 林长青心思电转,正要开口,旁边却忽的响起了一道脆生生的声音…… 第15章 说好了我来 “林大人,我像邪祟吗?”江慕乔忽的开口。 她含笑而立,声音响亮。轻灵的眼神,愈发显出少女的娇俏。 林长青看的呆了呆,“你?” 江慕乔往前迈了一步,“林大人,还是您巴不得我像邪祟?正好方便除掉我。” 林长青只觉神鬼莫测也不过如此,他又惊又怕的看着江慕乔,“你,你别过来!” 江慕乔微微一笑,“阳光下我可是有影子呢。刚刚那些人可都看见了。” 她回头问道,“是不是?” 衙役们目瞪口呆的看着江慕乔,人群中,不知是谁先“扑通”跪下,“仙女饶命!刚刚不懂事,冲撞了仙女!小的这就回去,叫人在德昭庙给仙女点上长明灯,求仙女恕罪啊!” 顿时,满堂站着的衙役呼呼啦啦得跪了个大半。 甚至,连送她过来的蒋三和阿贵也跪倒了地上,口中念念有词的朝江慕乔磕头。 江慕乔,“……” 她好像,一不小心玩大了! 清了清嗓子定定神,她又看向林长青,“林大人,您要不要找人查验一下,我究竟是不是邪祟?” 江伯玉立刻冷哼,“他敢!” 林长青的确不敢,先不说江慕乔今日是用什么通天手段做到的这一招。就看大堂中的景象他便明白,就算此时一口咬定江慕乔是邪祟,怕也没人敢再动手了。 林长青能屈能伸,陪着笑脸道,“误会,这都是误会。江姑娘过来的时候被人抬着……你家的下人说你自戕……” 江慕乔看了眼地上瑟瑟发抖的蒋三和阿贵,“谁说的?我不过是担忧父亲,神思恍惚昏倒而已。怎么弄到这般大张旗鼓?” 林长青听的咬牙暗恨,江家的人送江慕乔过来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正要再问,便听江伯玉道,“到底什么情况,你们两个说清楚!” 蒋三颤巍巍得磕了个头,猛扇了自己一巴掌,“都怪小人!小人见二姑娘昏迷不醒,会错了意,将军您责罚我吧!” 林长青,“……” 我信了你的邪! 可他看着一旁俏然而立的江慕乔,又看了眼虎视眈眈的江伯玉,还有一旁虽然没开口,但存在感却越发强烈的安王…… 暗道了声要命,林长青只好干笑,“果然是误会。解释清楚了就好。” 他话音一转,指着地上的小春,“只是这婢女口中所言,却也不得不信啊。” 对楚云铮谄媚的笑了笑,林长青狗腿道,“王爷,江二姑娘昨日赐婚之时私自出了将军府,又跟男子私奔,实在是有损皇家颜面。江伯玉身为其父亲,非但不阻止,反而纵容包庇,更是罪加一等!王爷,此父女二人的所作所为,理应禀告皇上,重重责罚!” 楚云铮面无表情的听完,一言不发,抬脚往林长青的胸口踹过去。 林长青被踹的在地翻滚了两圈,还没站起,便又听头顶的楚云铮道,“你再说一遍。” 林长青顾不得疼赶紧跪好,语气沉痛的劝道,“王爷,下官所言句句属实,江伯玉纵容女儿,分明是不把皇家的威严放在眼里。安王殿下,您不要被他们给蒙骗了啊!” 江慕乔气极,这林长青真不是个东西,小春刚刚明明已经承认拿了别人的银子,他却断章取义! “你胡说!”她沉着脸往前跨一步。 楚云铮抬手制止她,“说好了,我来。” 他按着胸口咳嗽了一阵,缓了数息之后又道,“她同人私奔?那昨日,我见到的江二姑娘是谁?” 江伯玉正在活动的手猛的一顿,王爷见到了乔乔?什么时候,他怎么不知道! 而林长青登时如同雷劈,安王昨天见到了江慕乔,这怎么可能? 可王爷若是没见到,这就是睁眼说瞎话,甚至是主动端起绿油油的帽子往自己头上戴。安王蠢吗,他虽然病弱,可绝对不蠢。那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林长青百思不得其解,只得看向江慕乔。江二姑娘是个美人胚子不假,可年纪尚小并未长开,怎么就能把安王迷得神魂颠倒?莫非,果然是仙女?不对,她定是妖女,使了迷惑人的手段! 林长青打量敌意的目光让江慕乔皱起了眉头。 平安大刀金马的走过来,一把提溜起林长青,“不长眼的玩意儿。你往那儿看?我们王爷已经说了昨日见过江二姑娘,再敢胡说八道,我抽烂你的狗嘴!” 林长青被重重的扔在了地上。 楚云铮又咳嗽了一阵,这才开口,“林大人,事情可否已经解释清楚了?” 林长青目光呆滞的点了点头。 他朝江慕乔伸出手,又道,“那人,本王能把人带走了吗?” 借林长青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拦着安王。 他弯着腰,“不敢不敢。王爷您请,王爷您随便。” 前倨后恭的态度,像足了一条摇头晃脑的狗。 江伯玉对他嗤笑一声,撩起袍角,向安王拱手见礼之后,拉起江慕乔便走。 楚云铮尚且没反应,平安变了脸,“江伯玉,大胆!你竟敢先走?” 抬手制止了平安,楚云铮淡淡开口,“大将军,能否留江慕乔一叙。” 江伯玉眉头皱起,眼前的楚云铮,身板还没有他的胳膊粗。这般病弱,委实不是他心中的女婿人选。昨日情况紧急,他咬牙接了圣旨。今日既然诸事平息,赐婚一事自然还需要从长计议。 这般想着,他拽着江慕乔的手紧了紧,干脆的拒绝,“王爷,今日小女受惊颇大,不便久留,改日江某必定登门道谢。” 转身仍然要走。 “站住。”楚云铮又说了句。 江伯玉回头,隐隐有些凛然,“安王还有什么事?即便是皇上赐婚,可尚未大小定,还是要按照规矩行事。” 他们两人针锋相对,一旁的林长青却竖起耳朵。 楚云铮凉薄的视线扫过众人,又看向江伯玉身旁的江慕乔道,意有所指道,“大将军,您不想知道,昨日我同二姑娘见面谈了些什么吗?” 江伯玉不由看了眼女儿,下意识的问道,“谈了什么?” 楚云铮还没开口,门口却忽然传来了一声响亮的高喝,“陈公公到!” 江伯玉的眉心重重一跳,陈公公便是昨日赐婚宣旨的公公。 这个时候,他怎么会过来?莫非,是皇上知道这事儿了? 第16章 还有谁能比她更风光 林长青的脸色却是一喜。 还是太子殿下手段高明,把这事儿捅到了皇上的耳朵中,这不,皇上派了陈公公过来,一定是来抓江伯玉进宫的。 这么一想,林长青只觉神清气爽,诸痛全消!爽快! 楚云铮的手也不禁暗中一紧,父皇怎么又派了陈公公过来,莫非此事真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霎时间,偌大的大堂落针可闻。 众人各异的心思中,陈公公踏入大门。 见到楚云铮,陈公公连忙行礼,“王爷,您怎么在这儿?” “过来看看。”楚云铮随意的应了句,“陈公公,您怎么来了?” 陈公公呵呵一笑,“皇上听说昨日赐婚一事有人又异议,所以特命咱家来看看。” 果然是为了此事! 楚云铮心中微沉,缓了缓语调又问一遍,“什么异议?” 陈公公笑道,“不是什么大事。皇上问我昨日赐婚的时候,可见到了江二姑娘。” 他声音阴柔尖利,听的人心中跟着一跳。 林长青的喜色简直压不住!看吧,能笑到最后的才能赢。江家能找到安王又能怎么样?陈公公一句话,不是照样能把局势给扭转了? 江慕乔则深吸了口气,压住惴惴不安。 江伯玉更是被这话催出了无线心急,瞬息万变的战场尚且没有让他这般纠结过。 只是刚要忍不住问,却又听楚云铮淡淡开口,“公公,您见到了吗?” 陈公公又笑了笑,缓缓打量众人。 他平静的目光落在江慕乔身上,给江伯玉见了礼之后才说,“这不是江二姑娘吗?昨日我们才见过面的。” 林长青的喜色,顿时僵在了眼底。 而江慕乔心中激荡的万千思绪,霎时间风平浪静复归原位。 她温婉的笑了笑,低眉行礼,“见过陈公公。” 江伯玉同样长长的吐出了胸中的一口浊气,“陈公公,又见面了。” 陈公公笑的客气,“好说好说。咱家来看一眼,皇上指派的任务也就完成了,这就回去了。安王殿下,您可要注意身体呢。” 楚云铮点了点头,“多谢公公。” 陈公公离开之后,江伯玉看了眼缩成一团的林长青,“这帐我们回头再算!” 完了之后,他对楚云铮拱拱手,“王爷,江某携小女先告辞了。” 说罢,不待众人反应,急忙带着江慕乔出了这是非之地! “王爷,可要拦着?”平安在一旁严肃问。 看着父女二人的背影,楚云铮若有所思,“不用,跟上去,看看到底谁请来的陈公公。” 父女两人才刚出来,一个人便迎了上去,“爹,妹妹,你们可算是出来了!” 江伯玉看的江晗微微一愣,“晗儿,你怎么在此?” 江晗叹口气,“爹,我收到大姐的传信,想办法出门寻了外祖父。外祖父带我去找了静贵妃,静贵妃把这事儿跟皇上说了,皇上就叫了外祖父进去,接着就叫陈公公亲自走一趟。” 江慕乔听着江晗嘴里一连串的人,有的依稀有印象,有的记不大清楚了。怕说错话,她沉默的站在一旁。 江伯玉听完后,面色十分复杂,“你去找了你外祖父?那他,有没有说什么?” 江晗脸色同样暗淡,“什么也没说。听我说完之后,就带我进宫了。” “也罢。”江伯玉长叹了一声,神色颓然道,“咱们回去吧。乔乔,你去找安王,去听听他要跟你说什么。” 江慕乔,“嗯?” 爹刚刚还恨不得把她拉走,一刻也不许她呆着,怎么几句话的功夫就变了? “去吧。”江伯玉落寞的笑了笑,“反正,你们以后也是要成亲的。” “嗯。”江慕乔又狐疑的应了声。 江晗则反应剧烈,大声说道,“爹,您怎么能真的把妹妹嫁给安王?昨日不过是情况特殊,您不是说那是权宜之计吗?真嫁给了安王,您是让妹妹守寡吗?” “闭嘴!”江伯玉重喝了声。 江晗不情愿的闭了嘴,眼圈却有些微红,“爹!嫁给安王,妹妹的下半辈子就完了!您不是说,要找个合适的时机,向皇上辞官回嘉靖。您还说,嘉靖的好男儿很多,定能给妹妹挑一个适合的相公。您怎么能同意?” 江伯玉被说的脸色黯淡,“晗儿,嫁不嫁安王,你我父子二人说了不算。” “何况,你外祖父既然进了宫就是表明了我江家的态度。皇上又派了陈公公特意来解释,如此反复,此事就绝无更改的可能。”江伯玉说着,额头的青筋绽起,“江晗,我们走!” 江晗却不依。 他抓住江慕乔的衣袖,坚定道,“爹,要走就带着妹妹一起走。” “慕乔。”江晗正色,“我们回嘉靖好不好?我们小时候在嘉靖住过。” 江伯玉却道,“乔乔,别听江晗的。” 被夹在中间的江慕乔,只觉越来越糊涂,这究竟是什么事儿啊。 “江二姑娘。”正当她两头为难的时候,楚云铮夹杂着咳嗽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他脸色苍白,淡漠的凤眸下盯着江慕乔,他显然是听到了江晗刚刚的话,平静的瞳孔下似有火焰在燃烧,他问道,“你是跟江晗走,还是留下,完成承诺。” 江晗越发用力,“别跟他废话,咱们走!” 楚云铮则静静的站着,冷风一吹,便是一阵咳嗽。 平安拿来鹤氅,他摆摆手拒绝了,只是静静的看着江慕乔。 江晗恶狠狠的看他一眼,“王爷,您反正早晚的事,又何必耽误我妹妹一生?” 这般不客气的话,让平安勃然大怒。 楚云铮神色依旧淡漠,甚至还勾起唇角笑了笑,“那不是正好?我死了,她又不用陪葬。安王府上名正言顺的安王妃,大齐还有几个女人能比她更风光?” 江晗气绝,“谁要这种风光。我们走!大不了被通缉,我决不允许你嫁给这病秧子。” 病秧子这三个字,深深的刺痛了楚云铮的心。 他的脸色越发苍白,咳嗽越发剧烈。 江慕乔不忍的皱了皱眉头,挣开江晗的手,从平安的手中拿过了鹤氅,替他披上之后才道,“王爷,做病人要有做病人的自觉。这般糟蹋自己的身体,神仙都治不好。” 楚云铮伸手抓住了她的衣袖,“那你呢,愿意治吗?” 第17章 赐婚真相 江慕乔曾经接诊过的病人无数,唯有这次,她沉默了片刻。 救人可以,可他们有婚约在身,若是要和他成婚呢? 而她的犹豫,被楚云铮看在眼里。 他立时放了手,神情冷淡的退后了半步,“既然不愿意,那就滚吧!” 江慕乔不由恼火,“我不是神仙,治不好王爷!何况你刚刚不是说了,要让我做大齐最风光的女人吗?” 她不闪不避的看过去,“王爷,我可等着那一天呢!” 齐王要求她看病,这是请她帮忙看病的态度?他威胁谁呢! 江晗正等着这话,听罢立刻拉起了江慕乔,快速的上了路旁准备好的一辆马车。 他们走后,楚云铮挺直的脊背猛的一弯,一连串咳嗽爆发。 平安赶忙把他带到了保暖充足的马车里,又送了药和水。 楚云铮依旧拒绝了药,他靠在马车壁上苦苦支撑。 “王爷。”平安焦急的劝道,“谁不知道江家父子娇宠江二姑娘,您跟他们一般见识做什么。身体要紧啊!小的这就去把江姑娘找回来,让她给您治病!” 楚云铮苍白的脸颊泛出不正常的红晕,喘口气道,“不许去!我楚云铮从不做求人之事!” 平安又岂能不知自家王爷的性格,正是因为生病,他反而对旁人的态度格外敏感,因此越发要强。 他不敢多劝,只得苦口婆心,“王爷,咱们自己身体重要。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这就去找江二姑娘回来。” “不许去!”楚云铮猛的直起身子,眼白带着血丝,怒道,“本王的话也是废话?” 平安一凛,连忙跪倒在门口。 “回去。”楚云铮按着心口,发狠道,“把京城所有的大夫都找来,我就不信了,找不到江慕乔说的枇杷二花是什么东西!” 不忍看自家王爷如此艰难,平安忍不住道,“王爷,您有没有想过,那江二姑娘许是诓骗您,根本没有这两样药材。” 楚云铮微微闭了闭眼睛,他何尝不知道江慕乔可能只是随口胡说的。只是他病的太久,多少药都无效,德昭庙的高僧更是判定了他极有可能活不到明年春天。越是入冬,咳疾越严重,若不是上次马车中被江慕乔救治,他自己都要判了自己的死刑! 如今,竟然有人告诉他,枇杷二花对他的咳疾就有疗效,他如何不心动? 只是那江慕乔上次不肯告诉他。还有江家父子,显然对这门亲事也不赞同。可他,却想活下去! 这般想着,楚云铮忽的睁开了眼睛。 “平安。”他低声喊了句,“进宫。” 平安扬鞭的手一顿,“王爷?这个时辰?” 他苍白的唇角挑起冷笑,“父皇给我挑了这么一门好亲事,又亲自派了陈公公过来,我自然要回宫谢恩。” 进了宫,谢了恩,这桩婚事就板上钉了钉,江慕乔别想逃! 平安迟疑,“可您的身体。” “死不了。”楚云铮冷酷道,“进宫。” 马车调转了车头加快速度。 而此刻,江慕乔也随着父兄回了将军府。 三人谁也没惊动,悄悄的进了江伯玉书房,才刚走进去呀,他便抬脚踹向江晗的腿弯,“你给我跪下!安王面前,你是怎么说话的?江晗,若是你再不知收敛,迟早要因为你这张嘴遭难!” 江晗挨了打,却不服气,他梗着脖子,“我说的是事实!就算您现在打我,安王也看不到!病秧子最记仇,他定是已经恼上咱们家了。爹,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说了安王是我不对,大不了我辞官回嘉靖!” “你闭嘴。”江伯玉取过马鞭,又一鞭子抽了上去,“明日你便向上司请假在家反思吧,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出门。” “爹!”江晗膝行两步,“我不明白,您不是说婚事这事儿还可以再筹谋吗?” 江慕乔也糊涂,好奇的竖起耳朵。 江伯玉看着他们二人长叹口气,“慕乔赐婚之日不在将军府,本是大罪。你们可知,皇上为什么非但不细查,反而叫陈公公来安抚吗?” “是因为皇上宠爱静贵妃,所以给了静贵妃三分薄面?还是因为你外祖父亲自去了宫里头求人,所以皇上体恤?”江伯玉反问。 江晗紧闭着嘴巴不说话,江慕乔则迷茫的看过去。 自己和安王的赐婚,莫非另有隐情? 看了眼俱是迷茫之色的一双儿女,江伯玉长叹,“晗儿,你还是太年轻了。” “你可知,你之前定亲,为何我不惜冒着被你祖母责骂的风险,一连拒绝了那么多名门淑媛,给你挑了一个五品文臣家的姑娘?”他又问。 江晗果然不解,“难道不是因为我和香秀彼此倾心吗?” 江伯玉很铁不成钢的踹他一脚,“……我同你一般大的时候都跟着你祖父上战场了!你怎么这么不长脑子!” 江晗抱着头嚷嚷,“爹,您有话说话,好好的动手干什么?” 不忍兄长再挨打,江慕乔在一旁道,“爹,兵法和人心是不同的。我猜,这是皇上的心思?” 江伯玉闻言立刻收了手,欣慰了不少,“还是乔乔明白。” “自你祖父那一辈,江家便在嘉靖经营,驻守边关保卫大齐疆土。而你大伯战死沙场之后,江家的盛名便到达了顶峰。”江伯玉皱起眉头,“可如今大齐太平,皇上不需要一个功高震主的将军,所以我才不带一个亲兵护卫的从嘉靖回来入朝为将。” “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皇上希望我们江家能在大齐危难之时挺身而出,可也希望,咱们家能在和平之时听话懂事。”他苦笑了下,“所以,不同高门大户的贵女联姻,便是皇上的心愿。” “还有你。”江伯玉看向江慕乔,“你是我唯一的女儿,若是把你指给一般的勋爵之家,则是低就会引起众人猜测。可若是皇子或者是重臣之子,皇上则有另一层担忧,所以乔乔,你能明白吗?” 江慕乔点头,“安王身份贵重,足以和我匹配。然而此人有疾,不堪重用。所以不存在互相借势的风险。” 江伯玉点点头,“正是此意,委屈你了。” 他怅然道,“我本打算进宫辞官让爵,自此驻守嘉靖永不回来,从而求皇上收回成命,挽回你的婚事。但你也看到了,一步错步步错。乔乔,若是赐婚当日你在,此事或许另有转圜。” 江晗不服气,“现在也有。” “晚了。”江伯玉没开口,江慕乔则补充了句。 江晗睁大了眼睛,不解的反问,“晚了吗?” 第18章 物色几个俊美青年 江慕乔看着眼睛瞪的溜圆的哥哥,有些无力的想,她可算是明白爹的心情了。 “外祖父进了宫,静贵妃替咱们周旋了此事,皇上又派了陈公公过来,无非是真心有意促成这桩婚事。宫里头给了我们江家这么大的脸面,我们若是再不识好歹继续因为这婚事折腾,岂不是害了外祖父,得罪了静贵妃?还有,兄长觉得皇上还有会耐性吗?”江慕乔解释清楚后反问。 当然,她说出的只是明面上的原因。 楚云铮既然知道自己能给他治病,又怎么会轻易放过? 这般想着,江慕乔不由多了几分懊恼,早知她便…… 想着想着她叹了口气,即便是早知道楚云铮的身份,怕还是会替他看病的吧。 “算了算了。”江慕乔宽慰江晗,更是宽慰自己,“安王身份贵重,何况长相俊美,若不是身体病弱怕是还轮不到我嫁呢。兄长不必烦心,等他没了,你就给我物色几个俊美的青年,我想怎么潇洒怎么潇洒!” 江晗,“……” 江伯玉脸色黑青,“乔乔,你也闭嘴!” 江慕乔狡黠的笑了笑,转移了话题,“爹,今日在御史台,小春分明已经说了是有人给了银子,她才这么做。可那林长青不分青红皂白,故意针对我们江家,这两个人一定不能放过!尤其是小春,一定要查出来是谁指使他的。” 江伯玉重重点头,“走之前,我已经吩咐蒋三去抓小春了。对了乔乔,你今日在御史台是怎么做到的?” 今日动手之前,江慕乔已经想好了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她有条不紊的解释,“爹,娘还在的时候,带我去外祖父家里做客,我见过一个胡子花白的老人。他教我很多东西,还给了我一本书,后来长大了我就忘了。只是落水之后,有些事情记不得了,可那老头教给我的东西还有那本书我却想起来了。今日,正是照着书中的方法,封住了鼻息,症状像是死了的,不过一时片刻就会自动醒来。约莫是咱们家里的人误会了,抬到御史台后,时间到了就清醒恶。” 江慕乔这话说的一半真一半假,她的确封住了鼻息,只不过用的是银针。如此真假难辨的话,让江伯玉不由皱起了眉头仔细分析判断。 而江晗则是一脸茫然,“小时候娘也常带我去外祖父家做客了,我怎么没见到你说的那胡子花白的老头?” 江慕乔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一句,“你不记得的事情多了!” 这猪队友!爹说的没错,兄长若是管不住自己的这张嘴,早晚会惹祸! 没想到江晗听了这句,反应倒是平淡多了,“也是,打小我就没有妹妹聪明。” 江晗毫不怀疑,江伯玉则有些狐疑,“我怎么从未听你娘说过。” “不是多重要的事情。”江慕乔露齿一笑,“要不是我落水,估计就想不起来了。” 江伯玉听后想了片刻也就释然了,“也是,你祖父喜好跟一些奇人异士交朋友,你常去做客见到一些也不稀罕。只是你今日这一招,可切莫再用了,若是有心胸歹毒的,没准儿要借机对你发难。” 江慕乔顺从的答应,“爹,我晓得的。” 她又不傻,这般惊世骇俗的手段,自然是能不用就不用。 “对了爹,咱们家里有医书吗?”江慕乔又问,“那老先生教给我的东西许多都与医术有关,所以我想看看。” 江伯玉自然答应。 叫人去准备医书,江慕乔则道,“爹,带我去看看我落水的地方吧。” 江伯玉不是很情愿,“这么冷的天气,去那地方干什么。” 江慕乔的理由非常充分,“说到底也是落水之后才想起来那么多事,所以我想去看看。还有,寒冬腊月里我怎么会落水,爹您不觉得很奇怪吗?” 江伯玉原本这场事只是意外,可听了江慕乔这话以后,他脸色不由一沉,“走!” 江晗也跟了上去,三人来到了将军府内的碧湖旁边。 湖不大,正值冬日萧索,里面只有一汪清水,实在没什么看头。 江晗看着她不解的问道,“妹妹,你来这光秃秃的地方干什么,即便是诗兴大发也该趁着春夏啊。” 江慕乔,“……兄长你想太多了。” 说罢,她便抬脚,想沿着湖边走一圈看看是否有异样。 江伯玉见状连忙拦住她,“你才掉进湖里,仔细脚下!” 江慕乔要看的正是脚下。 这湖乃是人工所建,湖边平缓,还有鹅卵石铺就的小道,十分安全,她怎么会掉进去? 难道,真的因为那穷酸的九品小官柳太贞? 想到这个可能,江慕乔脸色一黑。 江伯玉却忙问道,“乔乔,你可是想起来了什么?” 江慕乔懊恼的摇摇头,湖边她什么也没发现,看来要查清楚落水的真相,还得再想想其他的办法。 正待她皱眉思考的时候,远处,却呼呼啦啦的来了一群人。 江慕乔定睛看去,却是老夫人带着一大票人。 与此同时,老夫人也看到了她,惊怒交加的问道,“果然是你!旁人说我还不相信,你不是死了吗?” “祖母很愿意我死吗?”江慕乔捏了捏荷包里装着鹤顶红的瓶子,反问了句。 老夫人看了眼江伯玉,压下了脱口而出的冲动,“那你走的时候,怎么是被抬出的将军府?江慕乔,你做了什么?” “娘,这都是我的意思!”不等江慕乔回答,江伯玉闪身站在她前面,神色郑重,“乔乔是被冤枉的,昨日传旨赐婚的陈公公已经亲口作证在府中见到了她。娘,有些话,不得乱说。” 老夫人闻言一愣,“真的?” 江伯玉正色,“千真万确!” 老夫人看向江慕乔的目光,顿时更复杂了些,她喃喃道,“这是怎么办到的?” “过程并不重要。”江慕乔微微一笑,“结果最重要。我说过,不会辜负了您的好东西,对吗祖母?” 江伯玉敏感追问,“什么东西?” 老夫人矢口否认,“没什么,既然平安无事的回来就好。” 她压下心虚,厉色看向江慕乔,“还有你,切莫再有幺蛾子了!我做主,过两日就从外面请一个厉害的教养么么。” 还不等江伯玉开口,她又冷哼,“你既然有心为你的女儿打算,就别再纵容下去,否则她日后闯了祸可别怪为娘的没有劝过你。” 听罢这话,江慕乔心中敲响了警钟。 老夫人这话一出,形势不太妙啊! 第19章 一条耿直的汉子 祖母这话说的时机太巧妙。 既冠冕堂皇,又戳中了爹的心窝,更何况,爹是孝子! 江慕乔迅速看向一旁面带深思的爹,又朝一旁愣神的江晗眨了眨眼睛。 兄长不是最会拉仇恨转移注意力了么,怎么该说话的时候反倒不说了! 老夫人没注意,可江伯玉却看到了她的小动作。 看着眉眼灵动娇俏可人的女儿,江伯玉的眼底不自觉带上一抹柔和,他转头看向老夫人,“娘,算了吧。” “姑娘家最惬意的时候,无非就是嫁人前。”江伯玉看着小女儿,想到早逝的妻子有些怅然道,“嫁人后要操心的事情就多了,在家里就别拘着她了。” 而正在另想办法的江慕乔听了这话顿时一愣,她没想到爹会这么维护她!可,爹就是这么一条耿直的汉子吗?拒绝老夫人,竟然连个借口都不找! 果然,老夫人气了个仰倒,“江伯玉,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嫁人之前不管好,若是等到了安王府当了皇上的儿媳妇,这又有多少人盯着她!她出了事,连累了将军府怎么办?” “娘,出了事自然有我兜着。”江伯玉的神色更冷了些,“天气寒冷,不适合出门,您还是快回去吧。” 他虽孝顺,可在儿女的教养问题上却是和早逝的妻子商量好的。何况男子汉大丈夫,若是连自己的妻子和孩子都做不了主,那算什么! 心高气傲的老夫人被当场撩了脸子,气的转身甩袖,“用不着,我自己会回去!” 江伯玉只是吩咐身边的随从送她,见老夫人走远,他叹口气,“咱们也走吧,乔乔你以后要懂事一些,知道吗?” 见事情峰回路转,江慕乔放心之余,再次为江伯玉的回护而感动,“爹,您拒绝了祖母真的没事吗?” 江伯玉声音带苦,“没事,反正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江慕乔,“……” 她可算明白为何爹不招老夫人喜欢了,也终于明白,兄长这耿直的个性像谁了。 看着眼前一大一小的父子俩,江慕乔无语问道,“爹啊,您在朝堂上也是这么个性格吗?” “做人哪儿能两面三刀,当然要有一说一了。”江伯玉不甚赞同的开口。 许是看出了女儿的担忧,他欣慰的笑了笑,“放心,你爹知道分寸,不会轻易得罪人的。你祖母不是外人,一家人没必要弯弯绕。。” 听着爹的话,江慕乔若有所思的皱起了娟秀的眉毛,一家人是爹的想法,可旁人恐怕不这么想吧。 原来的记忆有些模糊了,可江慕乔有脑子。眼下的情况是,爹虽然是这个家里官职最高的人物,可他们一家人在江家的地位却很微妙。 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将军府的后院中馈被老夫人一手掌控,而老夫人一把年纪,攥着权利,她这又是为了谁? 趁爹走后,江慕乔悄悄的从江晗的口中打听了一些,她暗叹了一声,果然跟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 爹为人耿直不会弯弯绕,而那三叔却是一个七巧玲珑心,最会哄老夫人开心不说,还听了她的话娶了老夫人的侄女小田氏。 两相对比,老夫人能对爹有好脸色才怪。 恐怕经过这回,老夫人对他们一家的不喜又会再升一层吧。 江慕乔想的没错,老夫人回到房间后,砸了半个房间的东西,还是闻讯赶到的江家老三江伯成和小田氏过来才劝住。 伺候老夫人休息之后,小田氏洗了手跟江伯成一起回去。 还没走远几步就忍不住,“江慕乔不是死了吗?这怎么又好好的回来了?说起来,娘口中说着最疼你,但心里指不定还是偏心二哥一家。江慕乔犯了这么大的错,不轻不重的就揭过去了。还有二哥,连自己的女儿都管不住,娘竟然也不罚!” 江伯成轻哼了声,“妇人之见!皇上都派陈公公证明了,娘能罚什么?至于二哥,人家再说也是平南公。” 小田氏听的捏紧了帕子,不由自主道,“他算什么平南公?若不是……” “行了闭嘴!”江伯成往四周看了看,警告的开口,“这话你在房中抱怨两句就行了。若不是怎么的?怎么,你还要去责怪娘没把我提前生出来?” 小田氏扁了扁嘴,她可不正想说的么……要不是江伯玉排行第二,大哥死后,平南公的爵位怎么可能会落到他头上? “走了!”江伯成背着手,神色不耐催促了句,“你说话给我注意些!” 小田氏微微垂眼,掩住了眼底的情绪,软声道,“我不还是替老爷不值当嘛。” 江伯成冷哼了声,“有什么值当不值当,江伯玉再有本事,不照样要把他女儿嫁给安王吗?” 小田氏还怀疑,“老爷,您说江伯玉真能答应?他那惯着江慕乔的劲头,对方可是安王啊,听说没几天好活了,这能舍得了?” 江伯成放轻了语气,“他不答应不舍得又能如何,我可是听说安王进宫谢恩了,江伯玉若是不同意,便只能把他女儿送到道姑观了。” 小田氏娇美的脸露出些许遗憾,随机又释然,也罢,安王的确是没多久的活头了。 而此刻,被人判定了没几天好活的安王正召集了全京城的名医齐聚。 一个太医院的院判翻了很久的医书后道,“王爷,您说的那些东西,下官实在是闻所未闻。但天下之大,许是还有一些未开化之地有这些东西,若是您能有个图谱的话,印发下去叫人寻找,想必会容易一些。” 楚云铮烦躁的喝了一杯水,他也是闻所未闻,上哪儿弄图谱。更何况他没时间也等不起了,既然唯一的突破口,还在江慕乔身上…… 他干脆放下杯盏,“平安,送这些大夫回去,你去请媒人。” 平安不解,“媒人?” “要最好的。”楚云铮强调,“另外,吩咐礼部准备大婚事宜。” 既然决定要成婚,那便加紧速度,也省的夜长梦多。 平安惊讶的微张嘴巴,王爷从宫里头回来怎么就这么着急,莫非这安王府很快就要迎来自己的女主人了吗? 这么一想,平安顿觉神清气爽,“王爷,我这就叫人去准备!” 第20章 八个媒人齐上门 安王连夜找媒人一事,在京城里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而江慕乔则无知无觉,她带着爹给她找的医书回到了自己的拘华院,彻夜翻看,几乎没合一眼。 只是身体疲惫,精神却是满足的。 看着这些医书,只觉心头一片敞亮。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连楚云铮都没听说过枇杷二花了,因为这地方,根本就没有! 她也总算理解为何大齐的药典只有薄薄的一个小册子,因为这里的药材匮乏到令人发指的程度!一些名贵的,诸如人参灵芝之类的还好,矿石类的药材如朱砂丹魄赤石的也有一些,可常用的本草类,却极度缺乏。 看过这一遍,江慕乔便对大齐的医疗水平十分忧心。药材稀少,一些达官贵人尚且无药可治,更遑论平民。 她曾是医生,曾经亲眼看过无数穷人就医买药的艰难。想起这个不由有些胸闷,她伸手推开了窗户,冷风一吹,熬了一宿的大脑登时清醒不少。 望着窗外的草木,她的好奇心愈发强烈强烈。 她想知道,大齐究竟是没有这些药草,还是只是没人发现这些药草的功效。她还想找大夫打听打听,这里的医疗水平究竟如何。 江慕乔满腹心事,便也没注意到在身旁服侍的侍女的异样。 “姑娘。”那小丫鬟头几乎垂到了脚面上,高举着一个妆盒低声道,“该选耳坠了,您喜欢什么,婢子帮您带上。” 江慕乔抬眼一扫而过,正想说不用了,却忽然被盒子里的某只耳坠吸引了视线,“这里面都是成对的,为何只有这个是单只?” 江慕乔话音才落,那小丫鬟却极为恐惧的哆嗦了下,接着‘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姑娘饶命姑娘饶命!” 青石的地面,这一下子跪地,江慕乔只觉自己的膝盖都跟着隐隐作痛。 她伸手想拉起她,“起来好好说话,叫我饶命是做什么?” 江慕乔声音温柔,可那小丫鬟却被吓得面色惨白。 她皱了皱眉头,伸手把那单只的耳坠拿到手里观察了片刻。 无疑,这是个相当漂亮的耳坠,细密的碎钻下垂着一颗仿若泪滴的珍珠,叫人称奇的是,这珍珠还带着莹润的粉色。 心里掂量了这耳坠的价值,江慕乔不由好奇,这么珍贵的东西为何就只剩下了一只? “另一只呢?”她看向地面的小丫鬟,“你告诉我另一只的去向,放心,我不罚你。” 小丫鬟只顾拼了命的磕头,“姑娘,婢子真的不知道,您放了我吧!” 真的很奇怪啊……江慕乔眉头越皱越紧,正要细问,却见江晗大步从外面走来。 “兄长。”放下耳坠,江慕乔看着他额头隐约的汗滴问道,“怎么这么急?” 江晗顾不得规矩,一把拉住了她,“乔乔,楚云铮来了。” “他怎么来了?”想到昨天他说的话,江慕乔脸色微沉,“兄长,我不过去。” 她可还记着仇呢! 江晗一张脸几乎皱成了苦瓜,“不是叫你过去。乔乔,楚云铮带了八个媒人上门,今日他是来定亲的!” 八个媒人! 他带这么多媒人是来打群架的吗? 而江晗带来的震撼性消息还在后面,“乔乔,媒人说十八日后就是个好日子,还说既然皇上已经赐婚了,这大好的喜事不宜拖延,还说安王府已经万事俱备,只欠大婚了。” 江慕乔惊的杏眼圆睁,万事俱备这个成语是这么用的吗? 顾不得珍珠耳坠,江慕乔着急道,“兄长,安王在哪儿,带我过去!” 她还没满十六呢,他也忒捉急了一些吧! 江晗却紧张了,“妹妹,你可不要那么快嫁给他。万一安王撑不过冬天呢!” “放心。”江慕乔拍了拍他的衣袖,安抚道,“我年龄还小着呢,不能那么快嫁人。” 江晗猛点头,“走,就在咱么家的正厅里。” 江慕乔还没走进正厅,便被院子里的阵仗吓了一跳,只见各色礼物堆成了小山高,其中不乏奇珍异宝,而最显眼的是两头大雁,脖子上被扎了红色绸缎,放在最前面。 江慕乔,“……” 这大冬天的,能抓到活的大雁,还真是难为楚云铮了。 进了正厅,眼前突然一红。 八个媒人穿红赛绿,两边各四个,朝着她就迎了上来。 “传说江二姑娘姿容殊丽,如今一见,方知真有这般天仙似的可人儿。” “哟,我老婆子的眼睛都晃花了。” “瞧瞧这眉眼这长相,真是俊啊!” “江二姑娘这身材长相,一看就是个有福的。” 江慕乔被这一阵彩虹屁吹捧的满身恶寒,连忙从中挤身出来。 “爹!”她喊了声,接着看先端坐在左侧的楚云铮,“这是什么意思?” 江伯玉的脸色同样不好看,看到江慕乔皱了皱眉头,“乔乔,你快回去。” “爹,事关我的婚事,我不能回去。”她声音不大,但目光平静坚决。 江伯玉心疼的看着女儿,“乔乔,圣上赐婚,安王求娶,合情合理。你回去吧,好好准备大婚事宜。” 江慕乔还没答话,楚云铮却在一旁开口,“二姑娘是不愿意?还是不满意?” 他微微上扬的凤眸闪过一抹冷光,接着又道,“你有条件但说无妨。便是这天上的星星月亮,本王也想办法给你摘了。” 江慕乔,“……” 要不是重点不对,她还真想问问,他怎么摘这星星月亮! 只是正要开口,门口却又传来了一道相当不和谐的声音,“伯玉,谈婚论嫁乃是大事,江慕乔一个姑娘家怎么能出来!” 这责怪的声调,不满的语气,江慕乔回头,果然见老夫人从正从外面进来。 她还没说话,江晗却老大不乐意的开口,“祖母,这是我妹妹的婚事,她怎么不能出来?再说了,秀芝妹不是也跟着您来了,她不是姑娘家?” 老夫人的一口气猛地提起,瞪了一眼江晗,“放肆!” 江晗不安的挪了挪脚步,继续据理力争,“祖母,既然秀芝妹能来,那我妹妹也能留下。” 碍着安王在场,老夫人不便发作,脸色却是难看的很。 警告的瞪了一眼自己儿子,江伯玉出面打了圆场,“娘,咱们武将之家,不讲那么多的规矩。江晗,扶你祖母就坐。” 老夫人也不客气,坐下之后直言道,“伯玉,既然圣上赐婚,安王又特意带了媒人过来更显诚意,咱们将军府岂有拖延的道理。” 楚云铮凤眸掠过一旁僵立的江慕乔,俊美的面容绽开一抹春风似的笑,“老夫人言之有理。” 第21章 看热闹不嫌事大 楚云铮本就俊美,如今这一笑,欢喜的神情将之前苍白羸弱一扫而空,眉目之间光彩逼人。 江慕乔微微一愣之后,心中登时警铃大作。 笑的好看也不行,她不想这么快结婚! 老夫人也因为这笑容,神色愈发和缓,“看来老身同安王殿下想到一起了。” 楚云铮轻轻点头,精致的下颌透着矜贵。 这个小动作,看的一旁的江秀芝两眼发直,眼底的嫉妒之色也越来越浓重,安王不是病秧子吗?可怎么没人跟她说过,这病秧子这么好看! 这般想着,江秀芝的目光扫向厅外,刚刚过来的时候她可是看到的,珍稀异宝应有尽有!而这安王,却还如此俊美! 江秀芝暗恨的瞪了一眼江慕乔。 她样样不如自己,可怎么就那么好命! 江慕乔倒是没注意到这道视线,她有些焦急的看向爹,轻轻的摇了摇头。 她还太小,身体还没发育成熟怎么结婚?更何况眼下江家这一乱摊子,她若是走了,爹和兄长都是直脾气,出了事怎么办! 楚云铮的大半心思都在她身上,他目光一闪,立刻追问道,“江二姑娘怎么摇头了?果真不愿意?” 老夫人立刻怒视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里没有你插嘴的份儿!” 江秀芝心底更是妒火中烧,安王送上大礼都亲自来求娶了,这江慕乔居然那么不识趣! 她忍不住插嘴,“安王殿下你有所不知,我二姐心里还另有想法呢。” 江慕乔闻言,脸色忽的一沉,“江秀芝,你瞎说什么!” 江秀芝不满的嘀咕,“不就是,不然为何你不答应。” 江慕乔简直被气笑。 安王面前,江秀芝是不是脑子有坑,说这些对她自己能有什么好处? 她杏眼如冰,冷冷的看向江秀芝,“我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管了。” 江秀芝害怕的往老夫人的身后躲了躲,扁扁嘴委屈道,“祖母,我说的是事实啊。身上赐婚,安王求娶,二姐却还推三阻四的,不是另有想法是什么。我说两句,她就不高兴了。要不是大家都在,她还想打我呢。” 老夫人正想训斥江秀芝没眼色,可听了这话之后立时觉得有道理,瞪了眼江慕乔她冷笑了声,“秀芝也没说错,若是你没有想法,为何摇头。” 江慕乔被这眼神看的心里窜火。今日明明是江秀芝搞出来的事情,与她何干? 看着前面坐着十足看好戏模样的楚云铮,她怒极反笑,“祖母,我只是摇了摇头,什么话都没说就被扣上了莫须有的罪名。您这叫有错必罚吗?” 她往前垮了一步,抬起下巴,“正好,安王殿下也在。秀芝妹妹不妨说出你的猜测,我到底另有什么想法。” 江秀芝眼睛骨碌碌的转,死不承认,“你有什么想法我怎么知道,我就那么一说。二姐你要不是心虚,何必反应那么大?” 听她几句话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江慕乔反倒不做声了,只是抬眼打量她。 江秀芝心中发毛,“你看我做什么,祖母您看二姐又想打我!” 她话音刚落,江慕乔却抬手一巴掌甩了过去。 “啪”的一声,清脆的响声让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江秀芝捧着半边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江慕乔,“你敢打我?” 江慕乔没回答,她抬头看向楚云铮,一字一顿道,“我江慕乔有一做一,之所以摇头只是因为觉得还未及笄不想那么早嫁人。至于打你,也是因为你真的很欠揍。” “江秀芝,你若不是我妹妹就不是这一巴掌了。当着安王的面,败坏我的德行你很高兴?”江慕乔看向半边脸绯红的江秀芝,嘲讽开口,“安王若是从此厌弃了我,对你有什么好处。可相反,若他信我,你以为胡言乱语就不用负责任?” “蠢!”江慕乔红唇轻启,吐出了最后一个字。 江秀芝听得一愣一愣的,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嚎啕大哭,“祖母,她打我!我要打回去!” 老夫人心疼的看着江秀芝脸上的红印,一边安抚她一边叫大夫。 一时间,安静的中厅被来回走动的下人弄的一片糟杂。 江伯玉面色发僵,正欲开口先送走安王,却听他忽的开口,“大将军果然是武将之家,行事作风都与常人不同。一干晚辈更是不拘小节,视规矩如浮云。” 这淡淡的几句话,听得江伯玉面上愈发火烫,他憋着火道,“叫安王见笑了,你们几个小辈都给我回去!” 江秀芝吃了大亏本不肯走,可江伯玉发话却不得不听。 她不情愿极了,今天祖母在都找不回场子,单打独斗她更不是江慕乔那泼妇的对手。 求助的看了眼老夫人,江秀芝两眼通红悲哀不止,“祖母,您可要为我做主啊。” 老夫人憋了一肚子的火正愁没法发作江慕乔,看了眼端坐不动的楚云铮,眼中忽的精光一闪!安王殿下说行事作风,不拘小节……秀芝只是多说了两句,那江慕乔可就动手了! 老夫人看向虽然瘦削却脊背挺直的楚云铮,越发肯定心中的猜测,宫里头极重规矩,他肯定说的是江慕乔! 这么想着,老夫人立刻道,“伯玉,慢着。” “王爷教训的极是。”她朝楚云铮开口,“长辈和贵客在前,这几个孩子确实有些不成样子。王爷在上,老身我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他们!” 楚云铮赞许的看向老夫人,“能有老夫人这般公正严明,实乃江家之幸。” 被王爷夸奖,老夫人的六成猜测变成了十分,她压住喜色,“王爷谬赞了。我们江家三代门风清正,有错必罚。您放心,绝对不会有那些不三不四的事情发生的。” 她说着,还扫了一眼旁边的江慕乔,“来人啊,去取咱们江家的藤鞭。” 江伯玉连忙阻止,“娘,安王殿下是贵客,不可!” 楚云铮含笑又道,“没什么不合适。正好,也叫我见识见识江家的家法,老夫人不介意吧?” 老夫人自然不介意。 一旁的江慕乔却猛的抬头,今日这热闹,他是没看够还要继续添油加醋吗? 第22章 打错人了吧 江慕乔抬眼的瞬间,便被楚云铮捕捉到了视线。 眼前的少女因为愤怒的关系,杏眼雪亮,脸颊发红。整个人就像是一株凛冽旺盛的红梅,叫人移不开眼。 “你满意了?”江慕乔捏紧拳头问。 楚云铮挪开视线,云淡风轻的点头,“还不够。” “老夫人。”他再次问道,“不知你们江家的家法是什么,今日之事该怎么罚?” 老夫人轻哼了声,“不敬长者,当罚五鞭。贵客面前造次,理应加倍。行事癫狂口出狂言,应再加二十鞭,以儆效尤!” 话音落下,下人已经从祠堂捧来了江家的藤鞭。 这鞭子是用荆条和坚韧的牛皮鞣制而成的,一丈多长,粗如儿臂。因为杀伤力太大,等闲之时从来没用上。 见到这个,江慕乔的瞳孔猛地缩了一下,祖母若是用这种东西打她,以大齐缺医少药的程度,这跟要了她的命有什么区别? 原本端坐的楚云铮看到这鞭子,脊背猛的一僵,片刻之后他才放松,勾了勾唇角冷漠开口,“老夫人果然说得出做得到。” 见有人撑腰,老夫人拎着藤鞭试了试分量,“伯玉,若是你能早点管教江慕乔,她也不会落到今日!” “祖母,您是公报私仇。”江晗急红了眼,“您偏心江秀芝!” “住嘴!”一鞭子先甩到了江晗身上,“要不是她先打了秀芝,我能打她吗?” 只是被鞭稍扫过,江晗的衣服便被挂出了一条大口子。 见状,江伯玉起身,用手捉住了鞭稍的另一头,急切道,“安王在此,娘您要三思。” 老夫人轻哼了声,若不是安王在此,她还真是要三思呢! “放开!”她毫不留情面,“你即便是大将军,可我也是你娘!连皇上都要听太后的话,你连我的话都不想听了?” 这话太重,江伯玉抹了一把脸,转向他最不愿意恳求的那个人,“王爷……” 楚云铮面色凉薄,“本王倒是觉得,老夫人能严惩是件好事。” 江慕乔听后,恨的咬牙切齿,“爹,不要求他。” 她想起江晗说的,怪不得都说病秧子小心眼最记仇,果然如此! “打吧。”怒到了一定程度,江慕乔反而平静了。 江秀芝不报复回来不肯罢休,老夫人铁了心的要收拾他,至于楚云铮,呵呵,活该他病着! 反正今日只要打不死她,她早晚能报复回来! 江秀芝捂着脸在一旁偷看,只觉今日这一巴掌,也算是值了。 老夫人盯着她看,“你可是自找的。” 说罢,扬鞭就要抽过去。 鞭子未到,破空声已响。 江晗大急,江伯玉更是飞身过去,想要替女儿挡下。 只是有人比他的动作更快,原本还在楚云铮身旁站着的平安,鬼魅般的闪到了江慕乔的身前。 他单手捏着鞭子,冷眼望着震怒的老夫人。 老夫人惊愕的看向楚云铮,“王爷?” “老夫人打错人了吧。”楚云铮淡淡开口。 在场的所有人,神色忽的一怔,安王这是什么意思? 江秀芝急不可耐的开口,“王爷,不是您说的有人不拘小节不讲规矩吗?” 楚云铮瞥了她一眼,“长辈还未开口,你一个姑娘家的这般聒噪,可不是不讲规矩吗?” 江秀芝的脸色猛地一白,安王刚刚说的人,竟然是她吗?那罚的人,可不也变成了她? 反倒是江慕乔,从愣怔中回神,忽的明白了楚云铮的意思。 她心里对楚云铮的滔天怒意,登时变成了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此时,楚云铮已经站了起来,他朝呆若木鸡的老夫人走去,“老夫人,你自诩江家规矩严明。可今日之事,于她没有半分关系,她为何会跟来?” 他手指江秀芝,嘲讽开口,“小辈不知进退,您一把年纪却还不懂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吗?” 楚云铮这话,像一连串的大耳光,扇的老夫人面色通红,“我……” “一干长辈尚未开口,她一个小辈却口出狂言,污蔑长姐!坏人名声辱人清白,小小年纪其心可诛!老夫人非但不阻止,竟然推波助澜,你是何用意?”楚云铮冷哼了声,“本王说有人不拘小节不讲规矩,你竟然曲解我的话,还想鞭笞本王的未婚妻!老夫人,本王倒是要问问你,你究竟是对慕乔不满,还是对本王不满,对大齐皇室不满?” 这帽子扣的太大,老夫人双膝一软,不由自主的跪倒在地,“老身万万不敢有那样的想法,王爷您误会了!” 楚云铮冷冷一笑,“你的想法本王怎么知道,不过就那么一说罢了。要不是心虚,你反应何必那么大。” 老夫人还没开口解释,忽的想起,这正是江秀芝之前用来反驳江慕乔的话。 刚刚对这话有多得意,此刻就有多痛悔。 老夫人面若死灰的蹲坐在地上,下意识的求助江伯玉。 江伯玉心中暗恨她的做法,故意沉默了。 连他都不开口……老夫人愈发惊慌绝望,“王爷,我真不是那个意思。今日,今日都是秀芝,她非缠着要来,我……” 江秀芝很有几分小聪明,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她凄厉的喊了声,“祖母!” 老夫人心中苦涩不已,看着江秀芝的眼神也多了痛恨,都怪这不长眼的死丫头! “王爷!”她忽的振奋,“秀芝今日的确癫狂,让王爷见笑了!也怪老身,没有起到监督提点的作用!” “来人啊,把藤鞭拿上来!”老夫人慌忙拿起,朝着江秀芝劈头盖脸的抽了上去,“让你多嘴,让你乱说,让你不听话!” 江秀芝满地打滚求饶,“祖母,饶了我吧。” 慌乱间,她抱住了江慕乔的小腿,“二姐,我真不是故意的。你跟安王说说,让他放了我吧。” 江慕乔冷笑一声,抽回了腿,“秀芝,我说过了,胡言乱语也是要负责任的。你挨了打也是好事,就当这次吃一堑长一智吧。” 江秀芝身上有多疼,对江慕乔心中的恨就有多浓。 一半是气的,一半是装的,她干脆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老夫人手拎鞭子,这才停下,“王爷,够了吗?” 第23章 想当寡妇吗 楚云铮的语气冷漠如冰,“老夫人,够不够你该问问你自己。你不是最公正严明的吗?” 老夫人只觉这话比抽她耳光还要难受,她披头散发的坐在地上,狼狈的样子还哪儿有刚刚的趾高气扬。 “我错了。”老夫人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老婆子今日糊涂了。” 楚云铮淡淡道,“你要道歉的,不是本王。” 老夫人的脖颈猛地一僵,安王是要她去找江慕乔那死丫头道歉?! 她可是长辈,江慕乔一个黄毛丫头,她多大的脸! 眼见老夫人不动,楚云铮掸了掸锦袍上不存在的尘土,冷声有道,“平安,江老夫人藐视皇室,该当何罪?” 平安道,“若是平民,杖责一百,罚银十两。若是官宦之家,罚银百两,视情况是否罢黜或惩处。” “好,记下。”楚云铮信步朝门口走去,语气凉凉,“堂堂神策大将军家的二品诰命,还真叫本王大开眼界。” 老夫人听完罢黜二字,脑中已经容不下别的想法。 她浑浑噩噩的看向江伯玉,整个人都傻了。虽然本朝开国以来还没听说过罢黜诰命的事情,可今日这情况,她可是把人给得罪透了。若是真要罢黜,她这脸面往哪儿搁? 江伯玉面上略过一抹不忍,却强硬的撇开眼,“娘,安王殿下下令,我也没办法。” 今日也是个机会,若是不让娘知道得罪安王欺辱慕乔的后果,怕是以后又会多生事端。 举目无援,老夫人唯有看向江慕乔。 只见小姑娘清泠泠的站着,一双杏眼平静和缓。老夫人闭了闭眼睛,仿佛眼前的不是江慕乔,而是她的娘亲崔清乔。 这母女二人,果然都一样的好手段! 她掐住掌心,哑着嗓子,从齿缝中挤出一句,“慕乔……” 以老夫人惯常的风格,能叫她主动开口做到这份上已经是不容易了。江慕乔心知肚明,因此见好即收,她快步走过来扶起了老夫人,“祖母莫折煞我了。爱之深责之切,您对我的一片心意,我能明白的。” 接住了江慕乔给的台阶,老夫人的脸色好看不少,“你懂事了。” 瞄了一眼地上躺着的江秀芝,她冷哼了声,“等着丫头醒了,我让她自己去你门前道歉。” 江慕乔扯了扯唇角,“一家姐妹,道不道歉的算了,秀芝长住记性便好。” 老夫人又夸赞了她一番,地上的江秀芝装昏迷却几乎吐血,她挨了打,江慕乔反倒成好人了,这个仇她不报不姓江! 眼看情况也差不多了,江伯玉主动开口送老夫人回去,他拉了江晗一起,留下地方给江慕乔楚云铮两人说话。 江晗不明所以,“妹妹不走,我也不走。” “臭小子,别添乱!”江伯玉虎着脸,“送你祖母,快走!” 看着走的极不情愿的江晗,楚云铮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你这兄长的性子比你爹还耿直。” 江慕乔简直没眼见人,“叫王爷您笑话了。” “客气了。”没了旁人,楚云铮不再压抑自己,他咳了两声又道,“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 貌似寻常的一句,江慕乔却听的脸上泛起了红晕。 故意装作没听懂的样子,她低声道谢,“今日多谢你。一开始我还以为……” 一开始她的确会错了意,心底暗骂了楚云铮,这会儿道歉也是应该的。 楚云铮淡淡一笑,问了句,“满意吗?” 江慕乔认真的思索了片刻,满意吗,狐假虎威的江秀芝挨了打,老夫人被磨了锐气短时间之内应该不会再来找她的麻烦。只是,唯有一样…… 见她沉默,楚云铮等了一会儿又问,“你之前说的,摇头是因为觉得自己年纪小可是真的?” 这次江慕乔回答的很快,“当然。” 楚云铮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带着暖意的笑,“可当真?” 她郑重无比的回答,“是。” 他看她一眼,忽然道,“好。” 反复揣摩了这个字,江慕乔才明白过来,他竟真的答应把成婚的日期往后推迟了! 原本还以为要费一番口舌,可他答应的太快,她反倒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可你的病,你的身体……” “你想当寡妇吗?”楚云铮打断她。 江慕乔当即摇头,虽然说了找几个俊美青年,可那也不过是一时嘴快。有几个女人想当寡妇,尤其是不想当没过门就守寡的那种! 见她不假思索,楚云铮笑容更甚,眼中华彩绽放,“我也不想。” 江慕乔被这笑容晃花了眼,好一会儿才依稀明白过来,她貌似答不答应尽早成婚,恐怕都得答应给这位安王殿下治病吧! 明白了落入圈套中,她有些哭笑不得,“王爷您找了八个媒人,带来这么多的礼物,有意思吗?” 楚云铮脸色虽淡,可无疑心情极好,于是他有些别扭的开口,“对旁人没有,对你当然有。上次我心情不好,你别介意。” 堂堂王爷,话说到这份儿上已经算是姿态极低了。 江慕乔看着他那纠结傲娇的模样,不得不承认,她的心微微的被撩了一下,不过她也相当有自知之明,“王爷是坚信了我能治你的病?” 楚云铮没回答她这个问题,反而深深的看她一眼,又问了一遍,“你不能吗?” 江慕乔微微一滞,没回答,却也没否认。 楚云铮了然的笑了笑,“平安,咱们走吧。” 跟在后面的平安愣神,“王爷,那婚事?” “推迟。” “可是,您不都跟礼部说好了吗?” “那就再说一次。” 平安,“……”礼部尚书会不会想打他,还有,他要用什么理由啊! “对了。”见他真要走,江慕乔又喊了句,“你不是忘了什么事?” 楚云铮回头,“忘了什么?” 江慕乔提醒,“枇杷二花,王爷不想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了吗?” 楚云铮迟疑了片刻,却摇了摇头,“算了。上次约好我救人,你说来历。可你能从御史台出来,三分在你,五分在你兄长,本王不过是锦上添花。既然失约,便不再强求。” 江慕乔倒是没想到居然是这个原因,她愣了愣,脑子里就一个想法,这位爷,果然任性的够彻底的啊! “那你不好奇吗?”她问了句,想了想又添上一句,“还有,御史台里发生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吧。” 第24章 没见过这两味药 楚云铮听后,只是问了句,“你会告诉我吗?” 江慕乔陡然语塞,被这双黑白分明的凤眸看着,她似乎觉得自己心里的想法无所遁形。 果然,楚云铮了然笑了笑,“你既然不说,我又何必问。” 懊恼自己沉不住气多说了一嘴,江慕乔咬了咬唇,“不是不说,而是……算了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她飞快的略过刚刚的话题,诚恳又道,“昨天在御史台不管是谁的功劳更多,但你能去还是要谢谢你。你有纸笔会画画吗?我把那两样东西告诉你。” 楚云铮眉梢动了动,深深的看她一眼,“平安,你去取。” 江慕乔口述,楚云铮执笔,不过片刻的功夫,枇杷二花的植株形貌就出现在了宣纸上。仔细看,倒也和印象中的有八九分相似。 江慕乔读书厉害,画画却是一窍不通,不由敬佩的看了眼他。 楚云铮被这眼神看的失笑,“你没学过?” 这笑容带着三分惊讶,让江慕乔莫名不好意思起来,“这个,我不擅长。” 楚云铮“嗯”了声感叹道,“你有一个好父亲。” 看了眼她羡慕的小模样,他笑道,“你若是想学,日后我教你。” 治病救人可以,拿笔她怵得慌,忙摆了摆手,“你会画画就够了,这两种药材画的挺相似的。” 楚云铮听后放下毛笔,默默的补充了句,“也是,府上有一个人会也就够了。” 江慕乔,“……” 这话怎么就听着烫的慌! 掩饰性的抓过画纸,江慕乔迅速开口,“这株高大的是枇杷,二月末开花,等到五月初到中旬果子就成熟了。果实呈黄色,酸甜可口,你吃也正合适。采下叶子煮水,可以止咳。另外这个像藤蔓一样的植物是二花,六月末开花,刚开始花色浅白,过几日之后花朵的颜色会转为金黄,所以叫二花,也叫金银花。采下花朵阴干,用来泡水可以清热解毒,润嗓止咳。这两种东西,你听说过吗?” 她一口气说了许多,不由期待的看向楚云铮,“你听过见过吗?” 楚云铮的视线也停驻在那两张纸上,江慕乔所说的东西,他闻所未闻,日常也从没有见过有人吃过那种果子。 见他沉默,江慕乔心急的催问了句,“有吗?” “尚不知道。”楚云铮这才开口,“时值冬季,万物凋零,你说的这两样东西,还要等到春上才能叫人去细找。” 江慕乔看了眼外头的景象,不由大失所望。 时节是一方面,可图谱都已经画出来了,楚云铮却还说没见过这两种植物。那它们在大齐存在的可能性…… 看到她的表情,楚云铮不由捏紧了那两张纸,“这两味药材,对我的病情很重要吗?” 江慕乔没回答,找不到枇杷二花对她的打击很大,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就算是有再大的本事,可没药也是困难。 见江慕乔失魂落魄的模样,楚云铮的心猛的一沉,“既然重要。那你放心,即便是掘地三尺,我也要把这两样药材给找出来。” 江慕乔这才勉强的笑了笑,“也不一定是非要这两味药材不可。只是,若是连这个都没有……” 那甘草、川贝、茯苓这些东西,有的可能性还会大吗? 听着这有头无尾的话,楚云铮的手指无意识的在素白的宣纸上划过,沾染了浓黑的墨渍。 江慕乔同样望着宣纸出神。 “你……”楚云铮忽的开口。 “我……”江慕乔猛地想到了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楚云铮放开宣纸,“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王爷是问有没有别的办法吗?”压住脸上莫名的燥热,江慕乔问道,“有没有办法,还得先麻烦您一件事。” “你说。”楚云铮点头。 “王爷,大齐所有的药物,不是药典中存在的也行,只要是民间流传的能治病的药,麻烦您都送来一份给我。”江慕乔正色,“这件事,越快越好。” 楚云铮答应的干脆利落,“好。” 江慕乔长松一口气,要所有的药材这件事,她也可以同爹要,只是到时候势必要想办法解释一番。可楚云铮却与一般人不同,此人虽然身体有病,但是骄傲任性、心气极高,定不会主动询问。并且这件事同他的病有关,他定会全力相助。 “多谢信任。”到底是帮了大忙,江慕乔诚恳道,“以后有机会,我会向你解释清楚的。” 楚云铮看她一眼,又收回视线垂下眼睫,“我等着那一天。” 事不宜迟,从将军府出来,楚云铮第一时间吩咐了下人去准备药材。 平安忍不住在一旁问道,“王爷您就那么相信她。之前从没有听说过江二姑娘会医啊,但今日她说出的药材却闻所未闻,王爷您觉得这世上当真有枇杷二花这两种东西吗?” 楚云铮看了从江家带出来的两张宣纸,眼里闪过一抹晦涩不明的光。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江慕乔若不是真的见过这两种东西,甚至十分熟悉,又怎么会连细节都记得一清二楚。 可这两种东西,他怎么在大齐闻所未闻?江慕乔到底是从哪儿听说的这些东西? 看着沉思中的王爷,平安在一旁小声提议,“王爷,江二姑娘自从落水之后多有古怪,您看咱们要不要查一查?” 楚云铮的脑海中没来由的浮现那张娇俏的小脸,生气时候的,愤怒时候的,还有,害羞时候的…… 传闻中,江二姑娘飞扬跋扈,为了一个九品修撰寻死觅活。可他见到的,却是一个嘴硬心软,某些时候很聪明,某些时候却天真到有些傻气的姑娘。 嘴角不由弯了弯,楚云铮靠在马车壁上摇头,“不用了。” 几次接触,他已经约莫知道江慕乔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更知道该用什么方式和她相处。上挑的凤眸闪过志在必得的光,楚云铮淡淡道,“查来的有什么意思,我等着她亲口向我坦白的那一天。” 平安越发敬佩的看着自家主子,还是王爷技高一筹啊! 而此时,平白打了一个大喷嚏的江慕乔在爹的随侍阿贵的引领下,匆匆的往自己院子里走。对于大齐药材的现状,她已经有了一些启发,具体的还得回去再想想。 只是路才刚刚走了小半,却跟一个迎面跑来的小丫鬟撞到了一起。 阿贵见状怒道,“哪个院子里的丫鬟?竟敢如此冒失!” 江慕乔定睛一看,这丫鬟好生眼熟啊! 那丫鬟也瞧见了她,“扑通”一声跪在路面上,“姑娘,小满她上吊自尽了!” 第25章 瞎说什么大实话 顾不得问清楚小满是谁,江慕乔跟着小丫鬟脚步飞快的赶到自己的拘华院。 拘华院的下人房间的门口已经围了一群人,正对着里头指指点点。 江慕乔脸色一肃,“让开。” 那些下人们闻声回头,看到板着脸的江慕乔,登时吓得面无土色,接着“扑扑通通”地上跪倒了一大片。 江慕乔不看他们,她低声吩咐阿贵,“你去看着大门,没有我的允许,拘华院任何人不许进出。” 拘华院死了丫鬟,这事儿说大不大,可若是被有心人刻意宣扬,她这名声恐怕会更臭了!幸好,爹今日将阿贵留给了她,此人绝对可靠。 阿贵去门口亲自守着以后,她又一只手指向那个带她回来的丫鬟,“还有你,带我去看小满!” 那丫鬟也怕的厉害,可显然同小满的关系很好,兢兢战战的带着江慕乔进了房门。 看清楚屋子里的情况,江慕乔的瞳孔猛地一缩。 房梁上悬挂着半截飘荡的麻绳,而地上则躺着一个丫鬟装束的小姑娘。 视线扫过她的脸,江慕乔的脸色顿时僵住。 这不就是早上捧来了耳环盒子给她挑的丫鬟吗?当时她就觉得情况不对,只是兄长来喊得匆忙,没来及追究下去。 可没想到,小满居然上吊了! 江慕乔阴沉着脸,看向那哭哭啼啼的丫鬟问道,“你什么时候发现的小满上吊了?还有这麻绳是怎么回事?你解开的吗?” 那丫鬟抽噎着拼命摇头。 “别耽误时间!”等不及的江慕乔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目光凌厉,“快告诉我!” 那丫鬟被吓了一跳,说话反而顺畅了,“婢子早上见小满哭了,正准备问她什么事她就不见了。我到处找她,直到听见这间房子里发出好大一声动静。婢子进来的时候,小满姐她就已经这个样子了。婢子害怕,所以出去找姑娘……” 江慕乔这才松开手,“行了,你去准备热水。” 说罢后,她迅速弯腰检查小满的心跳和脉搏。 也该是小满幸运,麻绳不如白绫牢靠。绳结打的不结实自己松脱了,所以小满尚有一线生机,若是救治得当,或许能清醒。 江慕乔动作迅速,一把拉开小满的前襟,又捏开了她的嘴巴,快速清理出她口中的污物之后,交叠起自己的双手,开始有节奏的按压小满的胸腹部,为她做心肺复苏。 数次反复之后,江慕乔抬头换气,却发现那丫鬟还愣愣的呆坐在地上。 发觉江慕乔的视线,她跟见了鬼一样话都说不清楚,“姑娘,您?” “闭嘴!”江慕乔冷斥,“不想小满死的话,去打水!” 那丫鬟这才反应过来,连骨碌带爬的去了门口。 没了旁人,江慕乔立刻抽出头上的簪子,锋利的尖头以最快的速度一一刺激小满身上的大穴。簪子刺激了血脉里残存的生机,江慕乔抓紧时间,再度做起了心肺复苏。 渐渐的,一缕微弱的呼吸出现在小满的鼻息间,江慕乔越发加快了速度和力道。盏茶之后,小满忽的发出了一声重重的咳嗽。 随着这声咳嗽的响起,门口同时响起了“当啷”一声,那个去取热水的丫鬟目瞪口呆的松掉了手里装满热水的铜盆。 小满姐,活了! 她亲看看见二姑娘往小满姐的嘴巴吹气,还按压了她的身上,就这么几招,就能把小满姐给救活了? 她双膝一软,神色呆滞的坐到了地上。 江慕乔眉头皱起,沉声喊了句,“过来!” 那丫鬟大梦初醒,“姑娘!” 又看地上躺着的小满,只见她青紫的脸色已经恢复了血色,胸口一起一伏,显然已经恢复了自主呼吸。 “姑娘是神仙!”那丫鬟霎时间清明,她翻身跪地磕头,“婢子双双,给神仙磕头了。” 江慕乔才刚刚做了心肺复苏,此刻两臂酸软,刚刚呼吸过度的肺部此刻发胀,她吐出一口浊气,脱力道,“神仙不要磕头,要喝水。” 双双手忙脚乱的端了一杯水送来,眼里的恐惧已经被完全崇拜代替,“姑娘,您怎么救了小满?您真的会法术吗?” 喝了水,江慕乔的感觉好多了。 让双双叫人把小满抬到床上之后,她才说了句,“不会,这也不是法术。” 清退了屋子里的人,江慕乔又问双双,“你好好说说,到底是什么情况。” 这次双双的回答要详细的多,“小满姐这段时间心情一直都不好。小姐出事后,婢子才觉得她放松了些。可小姐您醒后,小满姐彻夜睡不着觉,可是什么原因,问她也不说。” 江慕乔,“……” 双双这丫头说的什么话,什么叫自己出事了,小满才放松? “小姐,我说实话。”双双胆子大了许多,“咱们拘华院的下人都很怕您。您出事的时候,我们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呢。” 江慕乔彻底无语。 双双是不是傻?瞎说什么大实话! “你说这些,不怕我责罚你?”江慕乔实在憋不住好奇问道。 双双憨憨的笑,“姑娘不会的。您是神仙是仙姑,怎么能跟凡人一般见识?” 江慕乔默默的给双双下了个这姑娘脑子里有坑的定义,又问道,“我以前为人就那么差?” 怕双双不明白,她又解释了句,“落水之后有些事我不记得了。” 双双听后一脸淡定,“难怪姑娘成了神仙,我们老家就有人遭遇了变故之后忽然通灵的呢。” 江慕乔面无表情的听完,成吧,这借口还有自动蹦上门的。 “那你好好跟我说说,小满到底什么情况。”她又追问。 双双想了好一会儿,“小满姐不喜欢说话,具体什么情况婢子也不知道。” 看了眼床上呼吸均匀的小满,江慕乔忽的庆幸她还真把人救活了。索性也不急于这一时,她有些好奇的又问双双,“那我以前的事,你能跟我说说吗?” 一听她落水出事这些就松了一口气,刚刚那些下人们见她跟见了煞神一样,原来这位江二姑娘,究竟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第26章 作孽的曾经 双双看了眼江慕乔,一脸欲说还休的犹豫。 “你说!”江慕乔沉下脸。 双双咬了咬牙,“姑娘,婢子要是说了,您可别生气。” 江慕乔点头,“我保证。” 双双这才小声说,“姑娘以前脾气不好,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打骂我们。” “有多不好?”江慕乔皱眉问。 双双却不说话了。 江慕乔端出三分威严,“说!不说我才真是要罚你!” 双双语带哽咽,“棉棉入了秋被您打断腿,到现在还躺在床上没起来呢。” 江慕乔听的头猛的一大,原主这作孽哟。 双双还在继续,“您让小胜子头顶青石板罚跪,小胜子体力不支晕倒了,你就派大黄咬的他浑身是伤。” 尽管心知肚明那些事与自己无关,可江慕乔脸上还是火辣辣的。她尴尬极了,“大黄是谁?另外,还有什么!” “大黄是您养的猎犬。”双双擦着眼泪,“拘华院里的张麽麽,因为劝了您,就被您发作到净房挑大粪。她还是您的奶娘呢。” “还有我们这些下人。”双双横了心,掀开衣袖露出青青紫紫的胳膊,“您动辄打骂,对我们连畜生都不如,这鞭痕还在呢。” 江慕乔头皮越发麻了,原主做了大死,难怪落水之后那些丫鬟那么高兴! 也就这个念头闪过的瞬间,江慕乔忽的警觉,既是如此,那落水的原因会不会和这些下人有关? 看着面带崇拜看向自己的双双,她又问道,“那我落水,你可知道是为什么吗?” 双双果然毫不设防,“知道啊。姑娘您大晚上的非要去碧湖旁边,婢子们怎么都拦不住,大家都跟你一起去了,然后不知道怎么回事您就突然落水了。” 江慕乔不动声色的又问,“那我落水的时候,身旁可有什么人?” 碧湖她今日已经去看过了,只要不是因为意外,几乎没有掉入水中的可能性。除非,是有人推她…… 双双虽然有点傻,可这话里的意思她还是能明白的。 她吓了一跳,连忙跪地,“姑娘您放心的,大家虽然心里对你有想法,但是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婢子敢拍胸脯保证没人敢的。” “小春呢?”江慕乔又问。 这丫头既然敢把自己引到马车上,那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没准儿推她落入碧湖的人,就是她! 双双赶紧摇头,“姑娘,不可能是她的。小春那晚不舒服,没跟着到碧湖旁。” 不是小春,别的下人又见她跟见鬼了一样,可若是没人推她入湖,她是怎么掉进去的? 江慕乔想了一会儿,又把视线转投在小满身上。心里拿定了主意,她立刻起身。 “双双,你照顾好小满。”她吩咐道,“对了,还有棉棉和张麽麽,这两个人也交给你照顾,我出去一趟。” 双双震惊之下,立刻又欢喜起来,姑娘果然是不一样了! 江慕乔带着守门的阿贵,匆匆又去了爹的书房。 江伯玉看见她,神色不太自然的轻咳了声,“安王走了?乔乔,你们聊了什么。” “这不重要。”她抓紧时间问,“爹,人你抓住了吗?” 江伯玉的神色更失落了些,果然女儿长大了吗,已经开始有自己的小秘密了,和安王谈了什么都不肯告诉他。 这么一想,江伯玉有些没精神,“什么人?” 对爹的反应有些奇怪,可江慕乔没多想,“小春啊!爹,不是让您把小春抓出来看管吗?抓到了没有,人在哪儿?” 江伯玉这才反应过来,他没直面回答,反而问道,“你找她有事吗?” “有事,很重要。”江慕乔有些心急,爹这会儿怎么怪怪的。 江伯玉迟疑了下,“什么事能告诉爹吗?小春,她死了,自己撞了柱子,咱们的人去的时候她都没气儿了。” 江慕乔脸上的焦急陡然凝固! 她怎么都没想到小春居然死了。 “怎么死的,我去看看。”她拔腿就往书房外跑。 “咱们的人还没到的时候,她就死了。不想让你再烦心,所以也没告诉你。”江伯玉眼疾手快的抓住女儿,关切的问道,“到底什么事,你找她做什么。” “爹,还记得我跟你说的怀疑落水另有隐情的事吗?”江慕乔把从双双哪儿听来的话说了一遍,又反问,“天寒地冻的,那碧湖旁边也没什么景致,我去哪儿作甚。虽然天黑了,可那么多人都在碧湖旁边,大家都没事,怎么就只有我一个人掉了进去?还有,我落水当晚小春不在,现在想想,会不会觉得她是刻意避嫌?” 说着,江慕乔心道了声可惜。 若是小春还在,她想尽办法也要撬开那张嘴,只是现在,后悔也晚了。 “爹,我还是要去看看。”江慕乔说着,又郑重的要求了一遍。 “小春死的时机太巧。”她面色浮现一抹森然,“什么撞柱而死,说不定只是障眼法。万一是他杀呢,那杀她之人,定是这件事背后的指使之人。爹,咱们抓紧时间过去,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线索,再看看她究竟是怎么死的。” 江伯玉无奈的看了眼女儿,“乔乔,你落水之后有些事情记不清了,可胆子怎么变得这么大?你也不想想,一个死人哪儿还有留着的道理,何况她是自杀,没人收尸,定是一个破席子卷着就扔乱葬岗了,现在你要上哪儿去找小春的尸体?” 线索断了! 江慕乔失望之余,不禁多了难以形容的愤怒。 怎么就那么巧,今日有小满上吊,之前更有小春撞柱子,单看事情都很寻常,可若是放在一起就觉得透着十足的怪异,就好像有人在彻底清理落水一事的线索似的。 想到这儿,江慕乔飞快的对江伯玉打了个招呼,她要立刻回去看看小满怎么样了! 看着女儿飞快离开的背影,江伯玉把阿贵叫了过来,“你跟着二姑娘可遇到了什么情况,仔细说一说。” 听完阿贵的转述,江伯玉不由面带深思,乔乔又把她院子里的婢女救活了?这些办法,也都是她跟岳丈大人家的奇人异士学的? 这么想了一会儿,江伯玉索性出门,“阿贵,我去一趟乔乔的外祖家。还有,今日拘华院救人之事切不可以外传,你去处理干净此事。” 第27章 犀角入药 江伯玉出门的功夫,江慕乔已经一路小跑回到了自己的拘华院。 她没进自己的房间,反而先去看了小满。 双双正在替她擦脸,看见江慕乔连忙行礼,“姑娘您回来了。这里脏,小满姐婢子看着就好。” 看见小满还躺在床上,江慕乔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她指挥着双双,“你去叫人,把小满抬到我的住处。” 双双迟疑,“二姑娘,这不合规矩啊。” “我说的话就是规矩!”江慕乔淡淡的瞟了一眼,“赶快!” 被这眼神看着,双双下意识的行动起来。 叫人把小满送到了姑娘卧房的捎间里,安顿好人之后,双双欲言又止,“能行吗?” 江慕乔也不多做解释,查看了小满的情况之后退出房间,“张麽麽和棉棉呢?她们在哪儿?” 双双吞吞吐吐道,“姑娘,绵绵只说自己腿疼,还有张麽麽她不肯回来。” “婢子说姑娘同以前不同了,可是她们都不相信。”双双丧气,“婢子嘴巴都说的渴了。” 江慕乔对此倒不是很在意,她之前恶名太久,单凭双双几句话确实很难让人改观。 “慢慢来吧。”她安慰双双,也对自己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双双的一双眼睛又冒出了小星星,“姑娘,您说的肯定都是对的。” 江慕乔,“……” 她好像在这里收获了第一个脑残粉。 “好了,时候不早了。”她嘱咐双双,“今晚你也留在捎间里,若是小满有什么动静,你及时叫我。” 双双自然点头。 江慕乔回到了房间,用罢晚膳之后借着烛光看了一会儿医书,唏嘘怀念了一番现代的电气设备,这才洗漱上床。 一觉醒来,天光已经大亮。 双双带着一个小丫鬟在屋子里候着,一人端着注满水的铜盆,另一人则端着布巾牙粉之类的。 顾不得净手洗面,她先问道,“小满醒了吗?” “没有。”双双面上显出担忧,“都一晚上了,小满姐不吃不喝的,她好像有些发烧。” 掀开被子,拢上外衣,她抬腿下床,“我去看看。” 捎间里头也烧了地龙,暖和舒适。 可躺在床上的小满脸色却不太正常,嘴唇暴起干皮,脸颊泛着不正常的嫣红。 江慕乔伸手一探,果然是烧起来了。她抬手把被子掀开,又对小满吩咐,“去拿酒过来。” 双双犹犹豫豫的开口,“二姑娘,您怎么把被子掀了,小满发烧,要出了汗才能好。” 没想到在这缺医少药的大齐,双双还能知道这些常识。有些意外的看她一眼,江慕乔多了些耐心解释,“对平常人来说的确如此。可小满体虚,何况水米未进,很难出汗。屋里烧了地龙再用被褥盖着,她热度散发不出来,是要出大事的。” 双双听的半懂半不懂,却遵照着吩咐把酒拿来,江慕乔把酒倒进铜盆里,又亲自动手,替她擦拭了前胸后背。 她以前做惯了这些不觉得有什么,可跟着双双过来的丫鬟却惊呆了。 二姑娘,居然亲自动手替小满擦身! 她揉了揉眼睛又仔细看,接着发现,二姑娘的动作相当熟练麻利。她只觉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这还是那个飞扬跋扈任性妄为的二姑娘吗? 见她吃惊的模样,双双轻轻的戳了戳她,又使了个眼神。 那丫鬟这才收回了震惊的目光。 正好江慕乔也做完了手头的工作,偏过头吩咐,“若是烧还不退,待会儿你再擦拭一次。还有双双,你替我跑一趟,去取一些柴……” 柴胡这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她便想起来,以大齐药物匮乏的程度,怕是也没这种退烧的良药。 一声叹息之后,江慕乔把毛巾交到双双手上,“算了,你们都守着小满吧,我自己去看看。” 总要翻翻药典,看看有没有什么药材可以替换的。 江慕乔走了以后,那个一直没说话的丫鬟这才开口,“双双,你觉得二姑娘这办法可以?” 双双发愁的看着脸色砣红的小满,“这谁知道呢,不过昨日就是二姑娘把小满救醒的,我亲眼所见!棉棉,你今日也见到姑娘了,是不是觉得跟以前不同了?” 跟着双双一起来的,正是因为断腿而修养许久的棉棉。 亲眼见证了江慕乔帮忙的经过,棉棉面色复杂的点点头,“确实不一样了,若是以前,她早把小满丢出去任她生死了。不过姑娘好像没认出来我。” 双双不在乎的说,“这有什么,姑娘还没认出来我我呢。不是跟你说了,姑娘落水以后有些事记不得了。” 棉棉心思细腻的多,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好,那我跟你一起照顾小满。” 她倒要看看二姑娘是不是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还有,她真能治好小满吗? 双双按着江慕乔留下的办法,每隔一会儿,就用布巾沾染酒水替小满擦拭身体。反复几次之后,小满的脸色果真恢复了少许,额头的温度摸着也没那么烫了。 棉棉摸了摸,沉默的坐在了一旁。 而此刻,江慕乔正快速的翻看医书和药典,结合着心里对小满病情的判断,她定下了方子。 大齐没有柴胡之类的东西,可好在犀角入了药,这种珍贵药材能凉血降温,镇惊通窍,对小满这种因为惊吓过度而引发的高热有奇效。 只是,这东西却有一个致命的缺点,贵!极贵! 江慕乔迅速的派人告诉爹,这才弄到了不过半截手指那么大的一块。 阿贵送来这东西的时候还问,“姑娘,这东西可精贵呢,您要这个干什么?” 江慕乔的回答简单干脆,“救人!” 犀角磨粉,想办法让小满喝了下去。只一次,半截手指大小的犀角就用掉了一半。 阿贵颇心疼,“小姐,这东西比金子都值钱,您可得省着点。” 一旁的双双和棉棉,更是盯着犀角挪不开眼,这传说中的东西,姑娘就这么给小满用上了?这这,把小满卖了,怕也抵不过这东西百分之一吧。 江慕乔却平静的很,“的确是大材小用了。不过以后若是找到别的药材替换,这东西就不会这么金贵了。” 阿贵跟在江伯玉身旁多年,见识远比双双和棉棉强,他吃了一惊,“这东西,还能用别的药材替换?” 第28章 做女人当如江慕乔 江慕乔看他一眼,“这有什么不可能?大齐地大物博物产丰饶,定能找到能替代犀角的东西。” 至少,她记忆里就有很多。只要能在大齐发现相对应的植物,这件事手到擒来。 她说的简单,一旁的阿贵却听的震惊极了。 若是二姑娘说的是真的,怕是大齐都要变天了!这么一想,他有些立不住,勉强等了一会儿后悄悄的退了出去。 他径直回了大将军的书房,把今日在江慕乔房中的所见所闻告诉江伯玉。 “将军,二姑娘的这个想法实在是闻所未闻,若是真能发现能替代犀角的东西,可真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阿贵禀告。 江伯玉面色严肃,他行伍出身,见过太多战场上缺医少药的惨状了。这些年来有这种想法的人不少,可全部铩羽而归! 什么时候,他这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小女儿,竟也有这般宏图远志了呢?那些落水之后才想起来的事情,对她的影响真就那么大? 江伯玉不由想到昨日去岳丈家的那趟。 妻子死后,他鲜少和岳丈家接触。这次过去,其一是为了谢岳丈见了江晗,并替乔乔进宫求助静贵妃一事。其二,他就是想打听打听乔乔口中说的奇人异士是谁。 可他这位岳丈,曾经官至阁老的崔大人,却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我府上的确是有不少的奇人异士,乔乔跟着清乔回来,约莫是见到了。不过这世上奇怪的事情甚多,或许乔乔落水之后,反而大彻大悟了呢?不论如何,这对你,对你们将军府来说,难道不是一件好事?你扪心自问,现在的乔乔和以前的那个,你究竟更放心谁。” 即便是被父爱蒙蔽了理性的双眼,可江伯玉还没糊涂到看不出江慕乔落水前后的分别。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现在的乔乔更稳重一些。” 崔阁老瞄他一眼淡淡道,“这不就成了吗?乔乔终归是你女儿,她变得更好不是很好吗?伯玉,你比我这半截身子入土的糟老头子还瞎操心。” 从崔府回来后,他已经打算平静的接受江慕乔的改变,却谁知,阿贵带来了另一个更具分量的消息。 乔乔,她真能找到药材来替代犀角吗? 敲了敲桌子,江伯玉思索了一番,“阿贵,二姑娘替下人治病一事你先封锁消息。另外,去京城里寻几个有名的大夫接到咱们府中。对外就说,二姑娘对医术感兴趣。” 阿贵点点头,干脆的办成了此事。 将军府的招募令在很快在京中传开,看到里头的内容,满京城的人一片哗然。 大齐人多是重男轻女,能有江慕乔这般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想学医就给找大夫上门当西席的,满京城里也就这一个! 而这消息,也传到了楚云铮的安王府。 看着平安找人拓下来的招募令,他苍白冷漠的脸上难得带出了笑意,“江伯玉还真够拼的,为了给女儿铺路,什么方法都用的出来。” 平安反而理所当然,“若是别人这么做肯定会招来非议,可江伯玉不是一贯如此吗?以前把花灯匠人招到将军府给她女儿做花灯的事儿也不是没有过。” “也是。”楚云铮放下这张纸,“平安,你也去搜罗一两个医术高明的大夫,再带上已经搜罗好的药材,准备好之后,我们再去一趟将军府。” 平安欲言又止。 江伯玉此举已经够高调的了,王爷您要是也这么大张旗鼓,会不会再惹来非议? 就在平安想着怎么才能劝劝自家王爷的时候,天上开始落雪了。对自己的身体情况心知肚明,楚云铮隔着窗户叹口气,无奈道,“平安,你自己去送吧。” 可即便是楚云铮没去,他派人给江慕乔送大夫和药材,又在这个达官贵人因为猫冬而无所事事的冬日掀起了另一个高潮。 人人都道,做女人当如江慕乔。 未出阁时,有父兄如珠如宝的护着,要星星不给摘月亮。等到定了亲,又有安王殿下陪着胡闹。 而将军府三房江伯成一家,江秀芝和小田氏听到这消息之后险些咬碎了牙齿! 江慕乔疯疯癫癫也就算了,江伯玉和江晗也都陪着她胡闹! 因为她对医术感兴趣,所以就请几个大夫到家里教。若是她对杀人放火感兴趣呢,这个江家还能不能住的下去了? 何况一个要出嫁的姑娘家,请来大夫当西席,花的不还是江家的钱吗? 小田氏心疼的只掐自己的手帕。 江秀芝更是嫉妒的眼红,这些银子,够给她买多少首饰了啊! 母女两人对视一眼,小田氏怒道,“不行,这件事绝不能任由江伯玉一人做主!这江家,不是他说了算的!” 江秀芝连忙在一旁点头,她前两天才被鞭笞,身上的伤还没下去呢,凭什么江慕乔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她就该被骂? “娘,咱们去找祖母。”江秀芝从床上爬起来,疼的龇牙咧嘴,却还坚持道,“我跟你一起去。” 小田氏看着女儿满身的伤痕,挺不乐意,“你去什么去!你祖母这个人,嘴上说着最疼你,其实私心最重!只要是影响了江家和她自己的利益,她谁都下得去手。” 一说起这事儿,江秀芝也是连伤心带郁闷,可她心眼灵活,想了想却还坚持道,“娘,还非得我跟你一同去不可。” 在小田氏耳畔说了几句,小田氏不由心疼,“只是,你身上这么疼,能下床吗?” 江秀芝摇摇头,圆圆的鹅蛋脸上却浮现一抹狠厉。现在算什么疼,比不得被鞭笞当日的十分之一。 她说过,此仇不报她不姓江。 小田氏想了想,“也好,咱们走。” 母女二人,一同去了老夫人的荣华院。 老夫人正在院子中逗弄养着的两只猫狗,看见她们二人,命下人把猫狗抱了出去,洗过手之后才神色淡淡的问道,“你们来做什么?” 小田氏和江秀芝母女二人在路上已经商量好了说辞,小田氏跪地,“娘,秀芝给您添麻烦了,我带她来给您道歉。” 江秀芝艰难的跪地,“祖母,秀芝知错了。” 看着小孙女身上的伤痕,老夫人沉默了一会儿,叫她们起身,又问,“秀芝,你的伤怎么样了?怎么不在房间里静养着,出门做什么?” 神色和缓多了,语气也比刚刚暖了些。 江秀芝挣扎着,又跪到了地上,“祖母,秀芝有些事想要跟您说。” 第29章 美人都靠对比 看着江秀芝扎好了架势准备告状的模样,老夫人眉心跳了跳,接着挥手,“有些事回头再说吧,我身上乏了,杜鹃你送三夫人和秀芝回去。” 她才刚刚受了惊吓,暂时还不想自找麻烦。 江秀芝准备好的话登时卡了壳,老夫人这是什么意思,她不想管? “祖母。”她连忙道,“我还没说是什么事呢。” “什么事都先不要和我说。”老夫人想起那日的事情,脸上带了愠怒,“若不是你执意要跟我过去,我能那么倒霉吗?” 被安王威胁要罢黜了诰命的封号,若是传出去,她还怎么在京城的圈子里立足? 听了这话,江秀芝立刻哭了起来,“祖母,这都怪江慕乔,要不是她做的不对,我也不会多说。” “还有这次,江慕乔又出了幺蛾子,您也不打算管管吗?”不管老夫人同不同意,江秀芝索性先说了。 “祖母,那江慕乔大字儿都不识几个,现在还滥竽充数说对医术感兴趣了。二伯父非但不阻拦,还命人在京中的告示栏贴了招募令,要请医术高明的大夫给她当夫子呢。”江秀芝一边说着,一边偷眼去看老夫人的反应。 见老夫人面沉如霜,一时搞不清楚她的想法,江秀芝继续哭诉,“祖母,就算二伯父承爵,可此事也不能不跟您商量啊!” 老夫人听完,淡淡的看了江秀芝一眼,“哦,你是来替我打抱不平的?” 江秀芝的哽咽一顿,又低泣,“祖母,我只是因为气不过。江慕乔这些年花了将军府多少银子!在京城里给咱们府上添了多少笑柄!” 老夫人也恼恨这些事,可看着江秀芝看似哭诉,实则怂恿自己出头的模样,她又气不打一处来,“她是花了银子,那是人家爹挣得。你若是看不过眼,也叫你爹多给你些银子。” 江秀芝听的僵住了,她下意识的掏了掏耳朵,是不是听错了,祖母怎么非但不生气,反而还偏袒江慕乔呢! 她大着胆子看了眼老夫人,正发现老夫人正严肃的盯着她。 江秀芝吓了一跳,喃喃喊了声,“祖母。” 老夫人看她一眼,冷哼,“怎么,不服气?你来跟我说这些是何用意?希望我去打骂江慕乔一顿?可她是学医,又不是做为非作歹的事情,任性是任性了些,可不比学做花灯强?我为什么要去责骂她?” 老夫人的语气里带着点说不出的微妙嘲讽,“若说是银子的问题。老三家的,这里是两千两的银票,你拿走用吧,给秀芝打个首饰。我也乏了,你们走吧。” 豁出去告状了一场,却换回来区区两千两银子,小田氏气的头昏,“老夫人是不是羞辱我,用这两千两银子就能打发我了!” 只是她嘴上说着,动作却很诚实的把银子往袖口里揣。 江秀芝看的眼巴巴,“娘,那是祖母给我打首饰的银子。” 小田氏白了她一眼,“就知道打首饰!你的首饰还少吗!” 江秀芝越发委屈,“娘……” “行了别说了。”小田氏哼了声,从荷包里摸出二十两的碎银子,“这个给你花。余下的我都给你收起来,我是你娘,还能贪了你的东西?” 江秀芝捏着荷包欲哭无泪。 一瘸一拐的回了自己的院子,小田氏还在嘀咕,“不过秀芝,老夫人今日怎么有些不同了呢?” 江秀芝也奇怪,“是啊。” 不只是这母女两人奇怪,常年跟在老夫人身旁的杜鹃也好奇,“老夫人,您不生气吗?” 老夫人喝着茶,淡淡的瞟了眼杜鹃,“老三两口子什么都好,就是小心思太重。将军府一半的花销都给老三家,还不满足。瞧见小田氏看见银子的眼神了么?” 嗤笑一声,老夫人又道,“秀芝年纪不大,也是个心眼多的。她看不惯江慕乔,就使唤我老婆子,想的倒美。” 杜鹃轻轻的替老夫人捏肩,“夫人英明。” “不过,伯玉也太娇惯江慕乔了。”她又皱起眉头,“你去一趟他的书房,把他叫过来,请大夫当西席可以,可不能出什么乱子。” 江伯玉面无表情的去了荣华院,回来的时候,脸色更阴沉了。 “去提醒一下老三家的。”江伯玉冷声道,“就说若是江秀芝身体好了,就去给乔乔道歉吧。这可是老夫人亲口说的。” 而自始至终忙着照顾小满的江慕乔,直到江秀芝上门才明白三房的母女又作了什么妖。 她换上一件鹅黄的掐腰小袄,配了月色的长裙进了正厅见江秀芝。 江秀芝正有些坐立难安,忽的抬头见江慕乔进来,她愣了愣。 江慕乔长相肖似她早逝的母亲,一张巴掌大的小脸,长眉杏眼,鼻梁挺巧,脸色更是天生的白皙粉嫩。今日有雪,天色原有些阴沉。可她一身装扮,竟然让这厅堂都亮了几分。 往常揽镜自照的时候,江秀芝也觉得自己长得不错。可美人都是对比出来的,这一比她便立刻觉得,身上袄子的花色太艳、裙子的款式也繁琐了些。怀着被嫉妒煎熬的内心,江秀芝强迫自己起身,阴阳怪气道,“二姐,你可真叫我好等啊。” 江慕乔挑挑眉,“怎么,你有事不能等?若是不能那就走吧。双双,送客!” 说罢,真的就扭头要走。 江秀芝傻了眼,她这次来可是道歉的,若是没成功,岂不是还要来下次?这种滋味儿,一次就够了! “二姐二姐。”她讨好的叫了两声,又赶忙赔上笑脸,“我开玩笑的,诚心诚意来道歉的,怎么能怕等?” 江慕乔抬头看她,慢悠悠的问道,“真诚心诚意的?那你身上的荆条呢?负荆请罪,你连这个都做不到,还谈什么诚心?” 江秀芝敢怒不敢言,忍气吞声道,“……二姐,这大冬天的,我上哪儿找荆条?” 江慕乔笑容舒展,“巧了,我有。双双,你去取来。” 也是巧了,楚云铮命人送来的药材种,正好有一种叫鬼荆的东西。这东西的嫩芽采下来能吃,有治疗头晕的功效。 江慕乔民间的药材也要,所以楚云铮也搜集了一批。只是眼下是冬日,嫩芽都变成了尖刺,等闲不能碰触。 一捆鬼荆被抬了上来,江慕乔笑眯眯道,“好了,背上去吧。” 第30章 被宠也是一种实力 江秀芝看着鬼荆上尖锐的利刺,心里只发憷,“二姐,这是开玩笑的吧?你之前不是说了,咱们一家姐妹?” “谁跟你开玩笑了。”江慕乔意态悠闲的找了把椅子坐下,“秀芝自己一个人不方便,你们都去帮一把。” 双双应了声,挽起袖子,“三姑娘,婢子帮您背上。” “滚开!”江秀芝伸手推开了双双,转头又看向江慕乔怒气冲冲道,“我诚心诚意来道歉,你却故意刁难我!这鬼荆,我不背!” 江慕乔素白的脸上波澜不惊,淡声反问,“我就是故意的,你能把我怎么样?” 她就是故意的,她还承认了! 江秀芝气的手脚发抖,“你欺人太甚,真以为成了安王的未婚妻就没人敢怎么样你了!江慕乔,咱们走着瞧!” 江慕乔瞥了她一眼,清澈的杏眼里浮现洞彻的笑,“走着瞧?秀芝,你准备去哪儿?是又去找祖母告状,还是找谁?” 江秀芝脚步一顿,方才意识到,祖母压根就不打算管这件事!并且,她好似又得罪江慕乔了! 明白现在的处境的江秀芝看着缓缓起身的江慕乔有些畏惧。 “你去啊。”江慕乔走近两步,含笑催促。 见江秀芝不答,她红润的菱唇勾起一抹冰冷的笑,“秀芝,今日你是来找我道歉的。何况这里是拘华院,我是主你是客。可你非但不低头,还想在我面前放肆?” 被这眼神看着,江秀芝的额头沁出一点冷汗,“我没有……” 江慕乔打断她的话,“你不用说有没有。今日来道歉,你非但不是心甘情愿的,还会心里会觉得,我不就是有个宠我的爹吗?” 她意味深长,“秀芝,须知被人宠着,也是一种实力。你既然不想来,那就懂事点别招惹我,明白么!” 她神色冷厉掷地有声道,“若是我再听说你找我的麻烦,我十倍还回去,不信你试试。” 江秀芝被这眼神看的心里只发虚,顾不上反驳,带着自己的婢女灰溜溜的走了。 双双着急,“姑娘,她还没找您道歉呢。” “算了。”江慕乔看了她的背影,轻哼道,“她最好能聪明长记性,也不枉我今天跟她多费口舌了。” 双双没回答,却默默的收起了那捆鬼荆,“姑娘放心,下次三姑娘过来,婢子还把它拿出来。” 这带着孩子气的话,让江慕乔笑了起来。 双双或许不够聪明机敏,但她天真热血,倒也可爱。 “这东西先放着吧。”她吩咐道,“你去看看小满怎么样了。” 犀角已经用下,按道理应该清醒,可她烧退了,可就是醒不来。 双双担心自己的小姐妹,放下鬼荆,急忙跑进了捎间。 江慕乔则蹲在这种形貌有些骇人的植物前面,仔细的观察。 民间传说,鬼荆能治疗人头昏。 而头昏的起因,无非就是高血压、低血糖、供血不足、神经性病变,再严重的就是肿瘤压迫一类。这鬼荆究竟是对了哪一种症状呢? 这么一想,江慕乔有些迫不及待的想去找那些大夫问问。 正准备要走,双双小跑着从捎间里出来,惊喜道,“姑娘姑娘,小满醒了!那犀角真厉害,烧的那般厉害都能退下去!” “这是自然。”江慕乔拍了拍手,“犀角若是和一些药物搭配得当,能成一味名药,莫说只是寻常的发烧,就算是高热惊厥甚至中风,只要能在第一时间服下都有奇效。” 前世不就有新闻,某个著名主持人中风之后被十二颗安宫牛黄丸救醒了。何况大齐还有真正的犀角,若是不能配成安宫牛黄丸,当真可惜了。 听江慕乔说完,小满双眼放光,崇拜不已道,“姑娘您好厉害,知道这么多天上的东西。” 江慕乔,“……” 她大概是很难改变双双对她的刻板印象了。 走进了捎间,小满果然已经醒了,只是麻绳勒伤了嗓子,说话有些含混嘶哑。 见江慕乔进来,她猛地闭紧了嘴巴。 把她的反应尽收眼底,江慕乔含笑问道,“你醒了?” 小满刚刚还稍显红润的脸色,立刻青白起来,躺在床上瑟瑟发抖的看着江慕乔,一句话都不敢说。 江慕乔皱了皱眉头。 棉棉连忙道,“小满,姑娘现在同以前不一样了。她不会罚你的,你别害怕。” 双双也在一旁猛点头补充,“对对,姑娘现在可好了。还救了你两次呢!” 小满眼里的惊惧化作一部分疑惑,姑娘没杀她,反而救了她两次?她没听错吧! 棉棉帮她掖了掖被角,柔声说道,“是真的。你看,我都回来了。” 江慕乔心里叹息,“小满,你说清楚究竟怎么回事。你别怕我,我如果有心要罚你,又怎么会让你住到我的捎间里?” 小满是江慕乔的贴身侍女,自然知道她卧房里的规格。转头看了看,发现果然是捎间里,她神色更复杂了。 “小满。”棉棉又开口,“咱们四人中,你是最胆小的,怎么会上吊?” 小满眼里蓄满了泪水,哑着嗓子小声说,“姑娘绝对饶不了我,与其受折磨,还不如一死百了。” 江慕乔皱起眉头,小满这般怕她,还说饶不了她…… “那你说说,我为什么要饶不了你。”江慕乔又问道,“你做了什么?” 小满又抖了起来,几乎说不出话。 棉棉忽的站起,柔声建议,“姑娘,您能不能先出去,婢子和小满比较好,她有什么心里话也会告诉婢子。” 江慕乔犹豫了下,眼看小满见了她就不能活的样子,只得退而求其次,“麻烦你了。” 棉棉轻巧的行了个礼,“不麻烦。” 江慕乔依言退出了捎间,她靠在墙壁上,听着里头传来细细碎碎的声音,叹了口气。 双双跟了出来,“姑娘,您别介意,小满她胆子太小。” 江慕乔无声的点点头。 小满胆子那么小,可宁愿死都不愿意被她责罚,所以她到底是有多可怕? 莫名被打击到的江慕乔有些丧气。 “双双,你留在这里等。”她低声吩咐,“有消息务必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双双轻轻的点了点头,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才重新回来找她,“姑娘,小满说了。” 第31章 蝴蝶泪 江慕乔放下手中的药材,认真道,“你仔细说说。” 双双深吸口气,一字不漏,“姑娘,小满说她之所以要上吊,是因为听到有人跟她说你要严惩她,她很害怕,所以就上吊了。” 江慕乔的眉心骤然蹙起,“我没说过。” 双双连忙点头,“姑娘,我也是这么跟小满说的。可她,好像不怎么相信。” 江慕乔姣好的面容上笼罩一层薄霜,“若是有人处心积虑的让她相信,甚至逼得她上吊。你们区区几句,她是不会听的。” 双双连忙道,“我再同小满解释解释。棉棉也在,小满听她的。” “我自己去吧。”江慕乔想了想,“解铃还须系铃人,我自己去一趟。” 让人传话,始终是隔靴搔痒,若要想知道小满上吊背后的秘密,还必须得她亲自去问。 双双唯江慕乔命令是从,连忙引路。 走之前,江慕乔特意拿上了一块楚云铮命人送来的犀角,然后径直推门进去。 小满正靠着喝棉棉喂的小米粥,看到江慕乔过去,吓的身子一歪,小米粥也撒了一床。 棉棉慌忙起身,给江慕乔行了个礼,又歉意道,“姑娘,小满不是故意的。” 江慕乔站在床边,清澈的杏眼看向小满,“你怕我?你死都不怕,怕我做什么?” 原本正抖得厉害的小满听了这话忽然一怔。 江慕乔见她没反应,从荷包中取出了那截犀角,“认识这个吗?” 小满嘴唇动了动,却不答话。 江慕乔唇畔带出一些笑意,“你就算是不认识犀角,也总该听说过。你这病,用了足足这么大一块。小满,你想不想知道,这么大一块犀角值多少银子?” 小满的脸色更苍白了,她求助的看向棉棉。 棉棉垂着眼睫,默不作声的对她点点头。 小满愈发绝望,眼神里在此出现了死意。犀角那么金贵的东西,她这辈子,怕是都还不起…… 密切的观察着小满的情绪,江慕乔冷哼了声,“想死,没那么容易!我花了这么多银子,就是为了再让你死一次的吗?再者说了,我若真想让你死折磨你,用得着下这么大的本钱吗?” 说也奇怪,棉棉苦口婆心劝了半盏茶的时间,竟然没有江慕乔几句恐吓来的好使。小满的脸色渐渐正常,整个人抖得也没那么厉害了,虽然仍不敢看江慕乔的,可话却利索了,“姑娘想说什么?” 撬开了小满的嘴巴,江慕乔也不客气,“我听双双说,你之所以寻死,是听到有人跟你说我要罚你,对吗?” 小满微不可查的点点头,“嗯。” 江慕乔干脆开口,“我没说,也不是我说的。” 小满原本坚信了江慕乔要罚她,可这会儿也恍惚了。 没给她愣神的机会,江慕乔一连串几个问题,“还有,你是在什么时候,在哪儿听到的。跟你说这话的婢女的模样,你可看到了?” 小满摇摇头,哑着嗓子道,“姑娘您出门后,婢子路过廊角的时候听到的,有两个婢女在说您准备对我上刑。” 江慕乔眉头越发紧皱,“我那个时候在将军府的正厅,没空交代这个,这一点双双可以作证。” 双双连忙道,“小满姐,是真的。还是我发现你出事之后去找的姑娘。” 小满茫然的抬头,姑娘既然不在,可说那话的人? “你被骗了。”江慕乔肯定道,“那两人的长相,你看清楚了吗?” 小满神色复杂的再次摇头,心里想着的却是,她被骗了吗?可是,怎么可能! 没问出来那两个聊天婢女的相貌在江慕乔的意料之中,她紧盯着小满,语气多了丝震慑,“那你呢?只听旁人说了几句,就坚信我要惩罚你?小满,你到底做了什么!” 小满再度激动起来,她挣扎着从床上滚落在地,一言不发的对江慕乔磕头。 使了个眼色给双双,扶起小满后,江慕乔又道,“我不要你撒谎,也不要你磕头,你只要告诉我,你做了什么。” 棉棉也在一旁低声劝,“小满你说啊,你到底做了什么。” 小满忽的痛哭起来,好一会儿才哽咽着说道,“我把姑娘的耳坠弄丢了。” “嗯?”江慕乔皱眉,反问了句,“什么耳坠?” “就是夫人留给姑娘的那对蝴蝶泪。”小满痛哭流涕,“其中一个是我弄丢的,我害怕您罚我,所以没敢说。后来又因为蝴蝶泪害的姑娘落了水,更是怕的不得了。加上那天早上我拿耳坠给姑娘挑,姑娘偏偏挑中了剩下的半只,然后又听到别人说要罚我,我以为姑娘查出来了,所以就忍不住……” 小满哽咽着,愈发说不下去了。 原来竟然因为那只耳坠,怪不得小满那天早上那么不自在。 江慕乔恍然之余,又看向小满,“怎么是你害我落水。” 小满哆嗦着不肯说。 棉棉在旁边轻轻的推了她一把,“你还不将功赎罪,好好回话。” 小满憋的满脸通红,绝望道,“我弄丢了蝴蝶泪没敢声张,可不知道姑娘怎么回事,竟觉得是自己在碧湖旁弄丢了。所以那天晚上您去碧湖旁边找,可不知怎么就落了水。” 她趴在地上喃喃道,“都是婢子害的,若不是婢子弄丢了蝴蝶泪,您也不会……” 江慕乔抬手打断了她的话,“你说去碧湖旁边找蝴蝶泪,怎么她们都不知道?” 双双迷茫的抬头,“是啊,我还奇怪姑娘为什么大晚上去呢。” 小满擦干了眼泪,或许是心如死灰,她反而平静了,“丢了蝴蝶泪是大事儿,姑娘以为掉在碧湖旁边了,所以不许人声张自己偷偷的找。” “只是找东西,那我怎么会掉进湖里?”江慕乔又问。 这次小满摇摇头,“这婢子也不清楚。” 她又朝江慕乔磕了个头,“姑娘,千错万错都是婢子的错,您罚我吧。” “丢都丢了,我即便是罚你,你能把蝴蝶泪找出来吗?”江慕乔淡淡的说了句,又接着道,“那蝴蝶泪是怎么丢的,你好好跟我说一遍。你怎么就能确定是你弄丢的?” 这事儿奇怪的紧,小满以为她弄丢了蝴蝶泪,可自己却以为蝴蝶泪掉在了碧湖旁。那蝴蝶泪,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有那已经死掉的小春,又在里头扮演了什么角色? 第32章 都弄明白了 小满似是有些不明白这个问题。 江慕乔重复一遍,“你什么时候发现蝴蝶泪丢了?” 她抽抽鼻子,小声说,“姑娘的首饰都是婢子收着,平常没有人动过,那天姑娘您说把首饰送过去,婢子就发现盒子里没有蝴蝶泪了,可是怕您责罚没有说。” “然后呢?”江慕乔追问,“盒子里没有蝴蝶泪,我居然不知道?” “您当时并没有打开。”小满低着头愧疚道,“婢子也没敢说,所以料想您并不知道盒子里没有。” 江慕乔在心里斟酌此事,首饰盒送来之前,蝴蝶泪就丢了,可自己当时非但没发现,还以为丢在了碧湖旁,那这中间一定出了什么问题!但这事儿难就难在,她对原来的事情没什么印象。 想到这儿,她忽的起身,“走,去碧湖旁。” 即便不能在碧湖旁发现什么线索,可也要试一试能不能在碧湖旁想起什么。 小满听到手立刻挣扎着从床上下来,“姑娘,求您让我跟您一起去吧。” 可她拒绝的话还没出口,小满便泪流满面的哀求,“若是婢子当时能把蝴蝶泪丢了告诉您,姑娘您也不会落水。” 江慕乔性格直接,什么事都喜欢向前看,因而有些对小满的做法皱眉。 棉棉机灵,看出她神色不对当即制止,“小满,碧湖旁风大,你若是再生病,不就辜负了姑娘的一番心意了吗?” 江慕乔赞许的看了眼棉棉,这三个婢女,小满胆子太小,双双莽撞,棉棉却是心细如发,是个值得栽培的对象。 安置好小满,主仆三人又去了碧湖旁。 风雪未停,天地间一片白雪皑皑,呵气成霜。 碧湖周围亦被白雪覆盖,唯有一汪碧水,莹润若翡翠。 可这样绝美的精致,却因这凌冽的风雪,无端显出几分肃杀。 江慕乔拉下帷帽,忽的问道,“双双,当时你在场,可记得我是在哪个位置落水的?” 双双往周围看了看,思索片刻后指向某个方向,“姑娘,就是这儿!” 江慕乔抬脚过去。 双双连忙跟上,“姑娘您仔细一些,风大雪大容易路滑。” 江慕乔的脑中似有闪电划过,脚步忽的一顿,她猛的反问,“你刚刚说什么。” 双双不明所以,“风大雨大啊。” “不对!”江慕乔急切的追问了句。 双双那句话忽的给了她提示,可再想下去,这抹灵感却又消失了,她着急的追问,“后面那句!” 小满茫然,“容易路滑?” 江慕乔杏眼下意识睁大,容易路滑,路滑……她抓到那抹稍纵即逝的灵感了!碧湖旁的确安全,可若是湖边的水结冰了呢。 “我落水那日天气如何?”江慕乔急切又问,“天气冷吗?容易结冰吗?” 双双不明所以,可还是听话回答,“那天最冷了,咱们廊下的鱼缸里都结冰了呢。” 江慕乔闻言,终于长出一口气。 她想明白了! 缓缓走到落水的地方,她蹲下身子仔细看,上一次来的时候只是粗略的看了眼并未发现异常。可这会儿再看,只觉这地方的地势格外的高了些,再往下一路斜坡,若是不小心摔下去,连个抓扶的地方都没有。 而落水之日天冷,若是有人能提前在这里用水冻出冰路,以冰面的易滑程度,再加上天又黑了看不清。只消有人想办法把她引到这里,压根用不着旁人推,她就能顺利无比的掉进水里。 并且这一招更加阴毒的是毫无痕迹,冰冻出来的斜坡,只消太阳升起温度一升就会迅速融化了无痕迹。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她,正是天衣无缝的好计划! 事实上背后策划此事的人也的确成功了,若不是她侥幸穿越过来,只怕江慕乔这名字就要就此被埋葬了。可能有这般的心计和算计,这事儿会是小春一个婢女做得出来的吗? 还有,那蝴蝶泪是不是就是引她来碧湖旁的诱饵……另一只耳坠,究竟如何了! 江慕乔盯着湖面,只觉得这个问题像是九连环的最后一扣,结不开她心神不宁! “姑娘!”正在这时,却听棉棉发出一声惊呼。 江慕乔循声抬头,棉棉正指着湖边的某一处,不可置信道,“姑娘,那……那不是您的蝴蝶泪吗?” 她定睛一看,果然见棉棉手指着的方向,水里依稀能看到蝴蝶泪的形状。 她瞳孔猛地一缩,蝴蝶泪的位置确定了,这天衣无缝的计划,终于被补上了最后一环! 这蝴蝶泪正是诱饵,它被丢入碧湖中的位置很巧妙,何况天色擦黑,借着灯笼的烛火便看的很勉强。她若是想看清楚有些,势必会往下弯腰,接着那就成了! 江慕乔冷冷一笑,果然是再天衣无缝的计划,也比不过命数。如今她不但保住了命,并且顺藤摸瓜,解开了背后的秘密。 而蝴蝶泪怎么会在小满手上消失,又怎么会出现在碧湖中,这一切只等将它捞出来就能自动解答了。 棉棉一听要捞东西,立刻自告奋勇,“姑娘,我来。” 她拉着小满的手借力,腰几乎弯成一张弓,这才勉强够到。 随着轻微的“哗啦”一声,蝴蝶泪出水。 水滴形状的珍珠遇水越发晶莹,只是,这完美无缺的耳坠却多了些瑕疵!挂钩的部分却只有一半,另一半的弯钩消失了…… 双双不解,“姑娘,没挂钩您怎么戴啊?” 江慕乔已经全部想通,她捏着没挂钩的耳坠反问,“你觉得呢?” 双双挣扎着思考了好一会儿,最终丧气了,“婢子实在是猜不出来这只有一半钩子的耳坠该怎么办。好姑娘,您别卖关子了,还是说吧。” 江慕乔没回答,反而看向棉棉,“你觉得呢?只有一半的钩子我该怎么戴?” 棉棉朝江慕乔微微笑了笑,“姑娘是要考考婢子吗我?” “是啊。你若是猜不出来,双双就更没指望了。”江慕乔头疼的揉了揉额头。 棉棉惯常谦卑的笑容多了一些自信,她眉目舒展,轻声道,“婢子或许是知道的。” 江慕乔闻言惊讶的抬了抬眼,看棉棉虽然羞涩却坚定无比的表情,不由信了几分,“好,那你说我听。” 第33章 吐实情 棉棉小心翼翼的把蝴蝶泪拿到了手里。 她指着断口处,“断口的地方隐僻,您在戴上之前若是不仔细检查,是不会发现的。但若是佩戴之后,只要行走时候稍稍前后摇摆,再加上耳坠本身的重量,就很有可能从这里断开。” 放回锦帕上包起来,棉棉肯定道,“姑娘,这是个阴谋。” “婢子猜测,做这件事的人之所以要从小满这里偷走蝴蝶泪,就是为了给耳坠上面做手脚。而您没发现,是因为在小满送过来之后,有人在你之前悄悄的打开了盒子,把已经动好手脚的耳坠又放了进去,您路过碧湖之后,发现蝴蝶泪不见了,不想大声声张,便默默去找。接着,便是那条铺了一层冰的滑坡……” 棉棉没说完,圆脸上显出骇然,“姑娘,背后主使之人心思也太深沉了。若是丢了旁的首饰,您断断不会不声张。可这蝴蝶泪,是您从老夫人手里争取过来的夫人遗物,若是丢了,即便是将军宠爱你,怕是也要被老夫人责罚。” 江慕乔听完,愈发对棉棉满意。心思细腻,善于揣摩,她说的和自己料定的八九不离十。 双双听得恍然大悟,“可小姐,能有机会接触您首饰的就我们几个人。婢子可不敢害您!” 江慕乔淡淡一笑,“这人还用猜吗?” 棉棉也点头。 双双看她们两个人心知肚明的模样,默默嘀咕,“肯定不是我,小满都吓得要自杀了也不是她,棉棉还在养伤,婢子明白了!是小春!” 想明白之后的双双咬牙恨道,“姑娘对小春可比对我们几个好多了,什么好事都想着她不说,走哪儿也都带哪儿,这贱婢居然狼心狗肺!” 虽然是很解气的话,但怎么听着有些尴尬,江慕乔抿了下唇,“这里风雪太大,咱们走吧。” 棉棉悄悄的拉了一下还正义愤填膺的双双,小声的劝解,“小春包藏祸心,是她一心蒙骗了姑娘,这不是您的错。” 江慕乔听的心中温暖,对棉棉笑了笑,“你一番心意我明白的。棉棉,之前委屈你了。” 千言万语,都不如这一句你委屈了让棉棉触动。 她眼眶一酸,眼泪成串的落下。 这大冷天的,泪水流到脸上再被风一吹,是很容易生出冻疮的。 江慕乔赶忙拐进了一个小亭子,给棉棉递过去锦帕之后才问道,“好好的,你哭什么?” 棉棉默不作声的往后退了一步,接着跪下给江慕乔磕了个头,“姑娘,婢子今天得您一句话,这辈子都值了。您的心意,婢子已经看清楚了,所以也有句话,想告诉您。” 江慕乔侧耳倾听。 棉棉肃容,“这件事,跟小春有关。” 听到跟小春有关,江慕乔的脸色越发郑重,她让双上看看亭子四周,确定没有可疑人物之后,这才低声道,“回去说。” 拘华院里地龙烧的旺旺的,房间里暖意融融。 江慕乔脱了大氅,小春坐在小丌子上垂着眼睛开口,“姑娘,婢子曾经听小春喝醉后说起自己家里的情况。她说她真正的户籍应该是在昌河,小时候被拐卖到了京城的一户贫苦人家当童养媳,只不过后来她机灵遇到了一个人牙子,说动那户贫苦人家,把她卖到了将军府。她好像已经和亲生爹娘联系上了,有一次他们还来将军府看她,小春很高兴晚上喝了两杯,就多说了几句。” 江慕乔放下茶盏,正色道,“你说的可是真?” 棉棉点头,“是真的。第二日小春酒醒,还很紧张的问婢子她有没有说什么胡话,婢子担心若是说自己听到了反而会引起小春的误会,所以没有承认。” 江慕乔听的点了点头,再一次感叹棉棉的细心体贴。 “好,这是个很有用的线索。”她起身道,“我这就告诉爹,让他派人去昌河一趟,若是能查出什么蛛丝马迹,那就最好不过了。” 棉棉似松了口气的模样,“嗯。” 说完,她又从小丌子上滑落,跪在江慕乔的身前,“婢子该死,应该早些把这件事告诉您。可那时候,我害怕……” 棉棉没说出来,江慕乔却是秒懂。毕竟以前自己作恶太多,没有十足的把握,棉棉不想说这件事平添麻烦。 “我能理解。”她亲手扶起了棉棉,“多谢你告诉我。” 棉棉两眼又泛起了泪光,“姑娘,是我要谢谢您。” 江慕乔失笑,“明明是你告诉我这么重要的线索,却还要谢谢我?好了,你去照顾小满吧,还有这件事你可不要再说出去,明白吗?” 棉棉点头,“婢子晓得的。”她又看了眼捎间,“小满有双双在照顾,姑娘您打算派人去昌河吗?” 江慕乔倒是想派人去,可她对昌河一无所知,何况因为以前的关系,手下并没有合适跑一趟的人选。所以这件事,还是得求助爹或者兄长。 看了眼外面的风雪,江慕乔再次换上了外出的装束,“既然如此,棉棉你陪我走一趟吧。” 清华院,爹的书房,外头的松柏已经被风雪压弯了腰。 江慕乔匆匆赶到的时候,正巧发现兄长也在,父子二人好似在商量着什么,一见她两人齐齐住了嘴。 江伯玉快步走过来,心疼的看着她被冻的泛红的脸颊,“乔乔你怎么来了?有事儿吩咐侍女跑一趟就行了,怎么自己来?” 江晗赶忙塞了一个汤婆子过来,“妹妹,暖一暖。” 喝了杯热茶,握着手里的汤婆子,江慕乔通体舒泰。 “爹,兄长你们在聊什么呢?”想到刚来的情景,她问道。 “没什么事。”江伯玉道。 “没事没事。”江晗也说。 江慕乔原本没多想,可听这父子二人异口同声,便立时觉得有些不对劲。 “真没有?”她反问。 江晗不自然的笑了笑,从前没觉得,可这会儿看着妹妹端着素白的小脸问话的时候,怎么就觉得心里有些虚虚的呢? 从兄长的反应断定了有问题,江慕乔看向江伯玉,“爹,这件事不方便我知道吗?” “也不是。”江伯玉顺口回答。 江慕乔杏眼清澈,立刻追问了,“果然是有事!既然我也能知道,爹还瞒着我作甚?我也不是小孩子了!” 想到将军府里的情形,她脸上带出一抹冷意,“爹,是不是祖母又找您的麻烦了?” 第34章 王爷不懂事 江慕乔有些烦恼的想着,上次的事情才过去几天,安王的威胁还言犹在耳,祖母又想生事! 可谁知爹听了这话,却赶忙摆摆手,“不是不是。若只是你祖母找麻烦的话,那倒还好了。” “嗯?”江慕乔微微睁大了眼睛,比祖母还让爹觉得麻烦? 江伯玉长叹口气,“我之前也寻思着,这事儿是得告诉你。正好,你也问起来了,也是天意。乔乔,咱们家里现在不比从前,你行事说话也要小心一些。” 江慕乔眉梢顿时挑起,“爹,您的意思是?” 江晗拉开了书房里头的暗门,示意她往里头看。 只见里有一个人,头被蒙住,四肢都被绑着,直挺挺的跪在地上。 “这人偷偷的翻看我书房中的东西,被我绑起来了。”江伯玉只让她看了一眼,就又把暗门合上,“乔乔,我这几天也想了,你落水一事的确不寻常,咱们的府里不太平。” 江慕乔神色一紧,“有人在背后动手脚。” “这人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竟敢来的书房偷机要文件。乔乔,你在自己的院中学习医术,学到什么程度,能做到什么程度,也切记不要随意跟人说,明白吗?”江伯玉叮嘱了句。 “咱们的府里,我会严查的。”他冷哼了声,“我倒要看看,谁的手这么长,居然伸到了我江伯玉的家里!” 江慕乔默默的点头。 难怪进来的时候爹和兄长在商议什么,从拘华院到爹的清华院,家里也的确是不太平。 “对了,你来什么事?”江伯玉忽的想起又问道,“怎么了?” 江慕乔把查出的落水的缘由告诉江伯玉,只是在说到小春的真实户籍的时候却顿了下。如今府里不太平,何况爹这里还出了问题…… 她思量片刻,干脆略过了这事儿,反而说道,“所以就想来告诉您,有没有办法找到小春的家人。” 江伯玉点点头,“已经找了,都是很本分的农户,也没什么大问题。不过我已经找人盯着了,一旦有异常情况,会第一时间回禀。” 心知不会查出什么,江慕乔也多说,只道,“辛苦爹爹了。” 江伯玉面露慈祥,“一家父女,说这种外气话干什么。以后有重要的事情,若是不方便婢女传信,你就找个人来说一声,我和你兄长自会过去找你,知道了吗?” 江慕乔小鸡啄米似的答应了。 与爹和兄长又说了会儿话,她这才回去。 回去的路上,风雪渐小,然而江慕乔的一颗心却往下沉。 拘华院和清华院的不太平就是信号,目前只揪出了一个小春和偷窥爹书房的人,可更多的人呢?他们是不是还藏在暗不见光的地方,窥伺着这里的一切? 只是这般想着,江慕乔就不由急切。 她必须要尽快去昌河探听小春真正亲人的下落,目前这也是唯一的突破口。可爹这边的人不能用,还有谁? 她脚步沉重的回了拘华院,抖落身上的雪花之后,换了一身半新的杏色裙袄。 双双捧来了热茶,低声问了句,“姑娘,咱们府上的管家将三来了,他问问您这两个大夫在咱们府上要怎么安排?” 两个大夫…… 江慕乔迅速的想起了爹贴招募令招到的那个,还有楚云铮命人送来的那个。 把人招来了,就得好好对待,否则就极容易人才流失。深深明白知识分子就是力量的江慕乔当即道,“府上的份例照旧,另外,再从我的私房里走同样的一份添上去。棉棉,你亲自走一趟,替我给两位先生请安。” 棉棉停下手头的活计,“姑娘,您不去吗?” 就算是厚礼待之,可姑娘若是不去,还是有些慢待了。 江慕乔迅速的摇摇头,她低头看了衣服,顾不得换便急匆匆说,“我还有事出门。双双,你陪我走一趟!” 棉棉紧跟着看了眼窗外,“我的姑娘啊,这大雪封路的您怎么走?什么事就那么着急?” 江慕乔重重的点头,很急非常着急! 双双想的简单,只知道姑娘既然要出门,她责无旁贷! 很快准备好了马车,江慕乔带着双双直奔安王府。 她要去找楚云铮,认识的人中,还有他能帮自己去查小春家人的下落! 平安接到门房的禀告的时候还以为听错了,他连忙出了门,见江慕乔穿着杏色的衣衫,鲜活的站在皑皑的雪地里,这才难以置信的把人迎入门,“二姑娘,您怎么来了?” “你们王爷呢?”江慕乔问道。 平安却吞吞吐吐起来,“王爷他,王爷……” 她本来就有急事,又见平安磨磨蹭蹭,忍不住怒道,“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婆婆妈妈!莫非你们王爷不方便让我见?” 她语气干脆,这一串话说的如倒豆一般爽快,听得平安一愣一愣的。 江慕乔佯怒,“若是真不方便,我就走了。” 不就是昌河么!大不了不借住楚云铮的力量,她有钱身份,还能找不到个把可靠的人办事儿? 这般想着,江慕乔扭头就走。 平安大急,又不敢伸手拉她,只得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二姑娘我的姑奶奶!您别走啊,我错了,您别走行不行?” 江慕乔这才止步,一双杏眼清凌凌的看向平安,“那你告诉我,你们王爷到底怎么了。” 平安捏紧了拳头,从嗓子里挤出一句,“二姑娘见谅,我们王爷病了。” “什么!”江慕乔转身,恨铁不成钢道,“那你还磨磨唧唧不肯说?” 平安欲哭无泪,磨磨唧唧婆婆妈妈他也不想啊。 “我们王爷不让我告诉你。”平安小声说,“他还不许我们请大夫。” 江慕乔曾经是大夫,最见不得旁人讳疾忌医,当即恼火,“他是小孩子吗?生了病不知道找大夫!你们王爷不懂事,你也跟着瞎胡闹吗?他不让,你就不找了?” 平安被骂的哑口无言,只觉得这年龄轻轻的小姑娘,比太医署的医正都要可怕。他莫名有些委屈,“王爷说不让,谁敢啊。” 江慕乔轻哼了声,“愚忠!” 接着,她大布向前,撩开厚重的棉门帘,直接进了楚云铮的卧房。 卧房里有些昏沉,浓浓的药味儿更是扑面而来。 江慕乔快步走过去。 楚云铮迷迷糊糊的躺在床上,听见动静才朦胧睁眼。只见眼前站着一个小姑娘,杏色的棉衣,立领处一圈毛茸茸的白色狐锋,她俏生生的站着,似一幅工笔描绘的美人图。 第35章 依时而治 这一瞬间,楚云铮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直到这抹杏色的身影快步走近,接着一只柔软冰凉的小手放在了自己额头上。 “没发烧。”江慕乔低声咕哝了句。 咳疾已经带走了楚云铮全部的气力,他昏昏沉沉的听着,攒起力气推开了江慕乔的手,“你走。” 声音太小,江慕乔没听清,反而追问了句,“你说什么?既然有力气说话,那你说说哪儿难受。” 一边说着,她的手又探向了楚云铮的脉门。 然而手指才刚刚搭上去,楚云铮的手腕便往后缩了缩。 “你走。”他又说了一遍,声音依旧虚弱,可咬字清晰了许多。 这次,江慕乔听清了。 她长眉蹙起,清丽的小脸显出不满,“王爷,你不许人去找我,也不许平安叫大夫,是打算学习齐桓公讳疾忌医吗?你身份没有他贵重,毛病倒是一样不少。” 江慕乔这话说的不客气至极。 门口的平安听得趔趄了下,而原本半合着眼睛的楚云铮立刻精神了不少,显然是被这话气的不轻。他呼吸粗重说不出话,只是狠狠的瞪着江慕乔。 被这狠厉的眼神盯着,江慕乔并不害怕,只觉得他像一头病弱的猎豹,即便是病重,也在无声的捍卫着自己的领土和尊严。 江慕乔在心底叹了口子,别扭的病人不好搞定,可别扭又心气儿高的病人更难搞。 她平静的直视愤怒中的楚云铮,“王爷,我说的不对吗?您别瞪我,身体是您自个儿的,我也管不着。我最后再问一遍你真让我走?你若是让我走,以后我就真不来了。” 她说罢,竟然真的站了起来往门外走去。 “诶诶二姑娘,我的姑奶奶。”平安听的一头急火,自家王爷什么性格他再清楚不过了,这是位宁愿流血不流泪的主子,二姑娘这般威胁怕是没用。 果然,楚云铮的手猛地攥紧了被单,他怒火直冲天灵盖,猛地咳出了一股带着血丝痰液,这才嘶声道,“平安,让她走!” 平安苦苦哀求江慕乔,又不敢不听楚云铮的,只觉得自己仿若身处冰火两重天,煎熬的厉害。 可也就在这个时候,江慕乔却又忽的回头,往楚云铮的床边走了两步。 楚云铮支起上半身,病弱的身体爆发惊人的气势,凤眸冰冷,“江慕乔,你以为没了你,本王就活不成了?” 这般威严,让一旁的平安背上起了一层冷汗,王爷他是真生气了。 可直面楚云铮的江慕乔依旧平静,听完这话脸上甚至还带出一抹笑,“王爷,您不讳疾忌医了?” 她语带三分笑意,“王爷,若是想活下去,不看大夫可不成。” 这笑容温暖明媚,让满身冷厉的楚云铮气势一凝,“你什么意思?” 江慕乔避而不答,反而问道,“王爷好多了吗?” 楚云铮这才陡然意识到,自从咳出了血痰之后好想胸腹间顺畅多了。 再看江慕乔脸上淡淡的笑容,他立刻意识到她刚刚的激怒,好似是在给自己治病。 他俊脸上的怒容顿时变得复杂起来,“你做了什么?” 江慕乔没吭声,伸出玉白的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上,片刻之后才笑道,“果然是好多了。” 看着略带疑惑的楚云铮,她又解释,“王爷您身体太虚,咳疾诱发热痰,可您肌肉无力没力气咳出那浓痰,所以呼吸会越来越困难,头脑也不甚清明。” 楚云铮还没反应,一旁的平安却双眼发亮的凑了过来,“跟王爷上次的情况有些像。不过,那次二姑娘不是用了簪子吗?怎么这次……” 用簪子治病……听到这句话的楚云铮,眼底骤然多了一抹深思。 就算是听平安说过,可他依旧不太能相信区区的簪子竟然能治病?他盯着江慕乔,心里有些想知道那簪子究竟有什么奇特之处。 可谁知江慕乔反而笑了笑,“上次只是一时情急,所以只是用簪子用急。并且,王爷的情况和上次也不一样。马车上那次是完全的昏迷,自身机体完全不能配合,所以才用簪子刺激身体反应加快热痰排出。” 扫了眼貌似不在意,可竖起耳朵却听的无比认真的楚云铮,江慕乔唇边的笑意更浓了些,“二这次,王爷的意识是清醒的,他能对我的话做出反应,自然用不着其他的手段了。” 一番解释,让平安恍然大悟,不由对江慕乔竖起大拇指,“二姑娘,您真高明。” 楚云铮垂下纤长的睫毛,不动声色的打量她,这才开口,“这就是你之前说的,要依时而治,依时用药吗?” 江慕乔心里感慨楚云铮的敏锐,同样是一句话,他就能比别人更快的抓住重点。即便是病弱,这人也依然不容小觑。 她缓缓点头,“王爷的记性不错,这的确就是。” “不过,这也要分情况,若是王爷能配合我治病,或许我也不会用这么极端的方式。并且……”她勾起春娇微微一笑,“这种办法,也只能用一次。王爷,我说的话依然有效,你真要让我走吗?” 不同于上次的脱口而出,此次的楚云铮沉默了片刻。 江慕乔淡淡一笑,“王爷,您的病并非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您选择了我,不正是相信我能医好你吗?” 楚云铮颔首,“的确如此。” 江慕乔的笑容越发灿烂,“这不就好了?您相信我能治好,那作为病人你就要对我坦白。您是高高在上的王爷不假,可在我心中只是一个病人。我不会嘲笑的病人,也希望王爷能摆正心态。” 楚云铮脸色依旧平淡,心底却不由自主的一颤。 江慕乔,她看出来了自己不愿意找她或者找大夫的原因了。刚刚也是在告诉她,自己是她的病人,不分尊卑贵贱。 楚云铮微微闭了闭眼睛,这么多年了,有多少人当着他的面假意恭敬,可转过头就骂他是病秧子可怜虫。甚至连大夫,看他的眼神也带着轻视和怜悯。他身份贵重长相俊美那又如何,不还是命不久矣…… 直到,千万人之中,他终于等上了江慕乔。 抬眸看着这张正专注等答案的清丽小脸,楚云铮慢慢又问,“若是我病好了以后呢,我在你心中,又是什么身份?” 第36章 叫我云铮 江慕乔,“……” 他们不正在讨论很正经的问题么,怎么他会突然那么问。 她抬头看了眼,却发现对方正灼灼的盯着她。 被这眼神看的有些不自然,江慕乔避而不答道,“王爷还是先治病吧。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没了健康的好身体,说什么都是枉然。” 她说的嘴快,楚云铮却皱眉,“革命,那是什么东西?” 江慕乔心底暗道糟了个糕,她早知道楚云铮敏感,就应该避免掉这些不合时宜的词汇的。 迎着他探究的目光,江慕乔迅速解释,“没什么,就是干活的意思。” 楚云铮的视线依旧在她身上流连忘返,“怎么本王从未听说过这个词?二姑娘,你好像知道很多旁人都不知道的东西。” 江慕乔听完后愈发不解,“王爷您之前不是不关心这些问题吗?” 楚云铮看她一眼,凤眸里带出几分笑意,“不想让我问也可以,你先回答了之前的那个问题。” 江慕乔,“……” 套路,都是套路!安王府上套路太深! 她动了动嘴,还没张口,便听楚云铮又道,“不可以避重就轻,也不可以说谎。” 江慕乔的退路被封住,她颇有些哑口无言的看着楚云铮,停顿片刻方才问,“王爷,不是我不回答,而是这个问题眼下没有意义。你的病还没好,又何谈其他?” 楚云铮轻哼了声,“我听出来了,你还是怕我死了。” 江慕乔无语望着他,“王爷,您多心了。我当然不想让你死,我已经问过了,若是没大婚之前未婚夫死了,女的是要背上克夫的名号的。” 顿了下,她脸上有些发热,声音也低了一些,“何况你这个问题实在是没回答的价值。皇上不都赐婚了么,你还能是什么地位……” 这回答不算客气,然而听在楚云铮的耳朵里,却只觉得浑身上下每一处的毛孔都透着熨帖。 他俊脸上云开雨霁,神清明快道,“嗯。说吧,你今天来找我什么事?” 江慕乔颇有些无语,传言安王殿下因为常年疾病所以性情乖僻,如今看来,不过也是一个没得到糖的小孩子。 叫平安给他端来了一杯温水,江慕乔这才说出了此行的来意。 楚云铮端着茶盏,脸色越来越阴沉,“都查清楚了吗?确定你那婢女的故籍在昌河?” 江慕乔正色,“非常确定。” 他当即叫来了平安,“你和平顺一起,亲自跑一趟昌河。确定了之后,即刻把他们一家抓过来。” 平安领命转身。 江慕乔却连忙喊了句,“等一下。” 平安心中一惊,他立刻刹住了脚步,眼神悚然的看着江慕乔。 这可是王爷面前啊,二姑娘不跟王爷商量一下,就敢让自己等一下? 岂料,向来说一不二的楚云铮非但不生气,反而不满道,“乔乔让你停下,没听到?” 平安两腿一哆嗦,他听见了什么? 江慕乔也微微吃惊,王爷喊得也太自来熟了吧。 不过眼下不是计较这个的功夫,她忙问,“眼下只是怀疑,若是把人抓过来证明和小春没有关系,那怎能么办?” “那就放了。”楚云铮理所当然的答了句。 江慕乔眉头皱了皱,她明白这里和前世不同,可若是小春的家人真与本案没关系,那平白连累普通人担惊受怕,她也于心不忍。 “王爷。”江慕乔忽的开口。 楚云铮睨她一眼,“云铮。” 江慕乔没跟上反应,“啊?” “叫我云铮。”他别开脸,语气平静道,“你我二人,不必那么生分。” 江慕乔心底尝试着喊了声,只觉得后背一阵酥麻。他们之间是没必要那么生分,可也没必要这么熟稔啊? 可眼看着如果不喊就我不听我不听的楚云铮,江慕乔只好强忍着鸡皮疙瘩,“云铮。” 楚云铮脸色仍旧平静,只是耳根处却悄悄的泛起了可疑的微红。 平安跪在一旁,努力的缩小自己的存在感。王爷和二姑娘两人之间太不对劲了,就这么一时半会儿,他俩发生了什么? 万事开头难,江慕乔本以为自己会相当不好意思,可看楚云铮的反应貌似比她还不淡定以后,她就淡然了。 “我有个建议。能不能先只是看看他们的情况,若是他们和小春之间有联系,那再把人抓回来。可要是没有,这事儿就算了,咱们另想办法行不行?” 她又问。 “咱们”这个词,极大的取悦了楚云铮。 他神色舒展,眉宇之间俱是满意,“当然可以。平安,就按照乔乔说的办,你和平顺速去速回,务必要查清楚了。” 平安一刻钟都不敢多待的跑出了房间。 没了旁人,也说完了正事儿,江慕乔忽然觉得有些不自在,她站起走了两步,“王爷,没什么事我也走了。” “站住!”楚云铮靠在床上,“你叫我什么?” 额……他还较真了! 江慕乔头痛道,“王爷,我以为我们之间还需要一点时间来互相熟悉接触一下比较好。” 楚云铮看她一眼,黑亮的瞳孔中似有些委屈,他慢慢开口,“可我们不是已经早就互相熟悉接触过了吗?” 江慕乔努力想了会儿,“什么时候,我怎么不记得了?” 楚云铮轻叹口气,“证据我都留着呢。” 江慕乔,“???” 证据,啥证据? 见她满脸不相信,楚云铮竟然真叫人拿出了那所谓的证据。 那是一件前襟被撕开的锦袍,楚云铮目光悠悠,“乔乔,第一次见面你就撕了我的衣服,还摸了我。虽说我们是未婚夫妻的关系,可你也不能不认账。” 江慕乔回忆了一会儿,这才想起来那次用金簪给楚云铮救急时候,的确一时情急撕了他的衣服……她哑口无言,“王爷,那是给您治病。这能一样吗?” 楚云铮瞥了她一眼,“那好,既然不一样,待会儿帮本王把这件衣服包起来送到将军府吧。” “送到哪儿干什么?”江慕乔赶忙追问。 “你救我一命,我也救了你,已经扯平了。”楚云铮理所当然道,“可你还撕毁了我的衣服,我当然要找江伯玉赔银子了。” 江慕乔憋了半天冒出一句,“王爷,不带你这么,你这么……” 她吭吭哧哧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出合适的词汇。 楚云铮却朝她灿然一笑。 他眉目生辉,俊美的叫人移不开眼。 他道,“乔乔,喊我的名字,有这么难吗?” 第37章 贵重的回礼 叫一个人的名字,有这么难吗?若这人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陌生人,她还会这么纠结着不肯开口吗?有时候,掩饰是不是反而就是心虚?尴尬是不是就说明心中有鬼? 江慕乔心中一荡,立刻明白了楚云铮这笑容的意义。 他已经明白自己为何如此纠结,所以才笑的这么开心。 不知不觉的又落入了楚云铮的圈套,江慕乔只觉心累得很,“楚云铮,你有意思吗?” 楚云铮凤眼带着点点笑意,“其乐无穷。” “好吧。”江慕乔眉心抽了抽,又把了把他的脉象,“已经好多了。你可千万记住,别饮酒少吃辛辣荤腥,你送去的药材我已经正在看,若是有合适的,我帮你调整一下药方。” 楚云铮顺从的点头,“好。” “天色不早,我该回去了。”江慕乔披上风衣,“你好好休息,知道吗?” “知道。”楚云铮再次配合的很。 自觉自己像是一个操不完心的老妈子,江慕乔闭了嘴,快步走出了他的房间。 她走了以后,楚云铮却开了窗。 只见外面的冰天雪地里,江慕乔那抹杏色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游廊尽头。 冷风吹来,他咳嗽了几声,这才关上了窗子,又拉响了摇铃。 另一个黑衣人进来,“王爷,叫小的什么事?” “平康,你去送二姑娘回府。还有,这段时间你就跟在二姑娘的身边,有什么事情第一时间向我汇报。”楚云铮吩咐。 平康应了声,赶快出了门。 安王府的花厅里,双双终于等到了江慕乔,“姑娘,您可来了。安王府送了一堆的东西做回礼,婢子也拒绝不了,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江慕乔抬眼望去,只见皮料衣料堆成了小山,一旁稀罕的水果、各色吃食应有尽有。 双双苦着脸,“婢子说了是陪姑娘您一起来的,可可安王府的管家说了,这些都是王爷的意思,都要让咱们带走。咱们就那一辆小马车,哪儿装得下这么多的东西啊。” 看着这一堆东西,江慕乔也觉得棘手。 也正是这时候,平康让人套着马车赶来了花厅门口,“二姑娘,小人平康。王爷吩咐我送您回去。这些东西您不必担心,待会儿自有人送到将军府。” “太多了吧。”江慕乔看着这一堆东西,也觉得夸张了些。 平康恭敬的回答,“回二姑娘,这些不多的。王府每年都有份例,可府上并没有女眷,留在仓库堆积了太多。二姑娘瞧瞧什么喜欢的留下,不喜欢的赏人便是了。” 江慕乔回头看了眼,那堆衣料精致华美自不必说,皮料也是一水儿的顶级。可这么好的东西,他们嫌多…… 土豪赠,不可辞。 江慕乔笑眯眯的应道,“那就麻烦你了。” 她一辆马车出了府,回来的时候,却带来了足足三大车的东西。 来来往往的下人捧着这些稀罕物,流水似的往拘华院里送。 这般阵仗,自然引起了将军府中其他人的注意。 江秀芝身上已经大好,可前仇旧恨,再加上这么多令人眼红的好东西,便让她的一颗心好似在油锅中翻滚。 “得意什么!”江秀芝攥着锦帕,恨恨的想着,“安王不过一个病秧子而已。” 只是话虽如此,这病秧子长相俊美还出手还大方,只要嫁过去就是当家主母没人敢刁难…… 越想,越觉得心里头不平衡。 江秀芝“蹬蹬”的跑到小田氏的房间里,一口气灌了三大杯的茶水才勉强压下邪火。 她坐在正在看账本的小田氏身旁,“娘,什么时候该给我说亲了?” 小田氏吃了一惊,反应过来才用账本抽了一下江秀芝,“姑娘家的怎么这么不知羞,说亲这事儿你急什么?上头还有江秀岚和江慕乔呢。” 江秀芝撇撇嘴,“江秀岚是十八了还是十九了,一个老姑娘,等她嫁出去我再嫁,女儿怕是就要老死在江家了。” 小田氏气了个仰倒,“胡说!什么老死在江家!” 江秀芝辩解,“可不就是吗。大伯娘要求甚高,祖母这些年也不是没有替江秀岚说亲,可大伯娘这个不满意,那个不愿意。” 提起江家的大房,小田氏放下了账本,“你管江秀岚做什么。” “我就说说,自然是不管她的。”江秀芝想到那流水似的送到拘华院的东西,忍不住艳羡,“娘,其实想想江慕乔也挺好命的。安王要貌有貌,要财有材的……” 知女莫若母,小田氏立刻明白了江秀芝的心思。 她冷笑一声,一巴掌拍向江秀芝的脑门,“想的什么,有命有,也得有命花才行。” 江秀芝捂着额头,愤愤不平,“娘,先说好了。我若是说亲,可不能低于江慕乔。” 小田氏被烦的不行,“你说不能低就不能低?你爹还不如人家爹呢,你怎么不去找你爹诉苦,净会烦我。” 江秀芝被噎的一滞,心中更是怒火翻腾。 该死的,就因为江慕乔的爹继承了爵位,所以就能处处高自己一头吗? 江秀芝阴沉着脸出了门,又去了老夫人的院子里。 她嘴甜,深谙老夫人的心思,不过数日就在老夫人的身边恢复了旧宠。 而此时,楚云铮送来的东西,也全都堆在了拘华院。 镇定如棉棉,看到这一大堆的东西也有些发愣,这么多珍贵的东西,看来王爷很满意她们姑娘呢。 “姑娘,您准备怎么处理?”也因此,棉棉心情极好的问道。 “我还不知道。”江慕乔围着衣料和皮料转了一圈,“这东西我不会打理。” “您信得过的话,交给奴婢吧。”棉棉毛遂自荐,“婢子跟着管家麼麼学过怎么打理这些东西,还有这些皮料,现在天冷,这件雪狐皮正好做一件披风。” 她看着江慕乔笑道,“姑娘皮肤莹白,穿上定然好看。” 江慕乔摸了摸,雪狐皮柔软厚实,毛色干净纯粹不见一根驳色,正是顶级的皮料。 想着楚云铮身上披着的那件皮毛斗篷,她果断点头,“好!” “还有这些水果和吃食……”棉棉请示她的意思,“咱们屋子里烧着地龙,何况新鲜东西不耐贮藏,要不也都分给各个院子里尝尝鲜?” 第38章 没出息 江慕乔也正有此打算,她很满意的点头,“嗯,就按照你说的办。” 她带回来这么多东西,若是不分一分,怕是有人要不高兴了。何况,也确实吃不完。 棉棉手脚极快,很快把一大堆的东西打理的井井有条,而分到各个院子的礼物也都用篮子装好,又依照各院的辈分的不同而做了调整。 江慕乔愈发对棉棉满意。 分好了东西,棉棉亲自指挥着小丫鬟送过去。 此时,江秀芝正在老夫人面前说起这事儿,“祖母,二姐可收到了好多东西呢,安王待二姐可真好。” 老夫人轻哼了声,不做言语。 江秀芝乖巧的替老夫人捶腿,“不过祖母,安王是不是病重太久,所以感觉任性了些。您是长辈,他……” 她话说了一半就顿住了,然后猛地想起什么的模样,“哎哟,秀芝多嘴了。” 老夫人瞥了她一眼,江秀芝想什么在她心里跟明镜似的,说这话的意思不就是暗指安王都不拜见她这个长辈,反倒给江慕乔送了那么多东西么。 把江秀芝拨到了一旁,老夫人神色淡淡,“还没吃够教训?” 江秀芝的脸色立刻尴尬起来,她委屈的眨眨眼睛,“祖母,我没有。” “行了。”老夫人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秀芝,你若是不敢招惹江慕乔,就别再背后说三道四,回去叫你娘好好教教你。没本事,就别出来丢人现眼了。” 老夫人的话让江秀芝的脸色愈发紫胀,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也就在这个时候,老夫人身旁的婢女杜鹃快步从外面走进来,手里还拎着一个篮子。 “老夫人,二姑娘给您送东西了。”杜鹃笑道。 江秀芝原本想走,可看见这个,便立刻站住伸长了脖子朝杜鹃手中的篮子看去。 老夫人神色缓和了些,“她如今倒是懂事了。” 江秀芝听了这话,越发恨的牙痒痒,顾不得刚刚的尴尬,她又凑了过去,“祖母,二姐送了您什么好东西啊。” 老夫人扫过她,停顿片刻,接着让杜鹃打开了篮子。 里头放着南方进贡来的蜜橘,还放着一匣子宫制的点心。 蜜橘个个都有拳头大小,金灿灿水灵灵的皮,看着诱人的紧。还有那匣子点心,一看便知道是宫中的东西,处处都透着精巧。 大冬天的能刚见到新鲜水果不容易,江秀芝虽然出身名门,可见到这稀罕东西,也下意识的咽了下口水。 老夫人对江慕乔的三分满意上升到了五分,见效果达到,便让杜鹃又合上了篮子。 江秀芝眼巴巴的看着杜鹃拎着篮子去了里间,不由眼馋道,“祖母,我嘴里干的慌。” 老夫人看不上她这没出息的模样,当即怒道,“干得慌你就喝水,若是觉得我这里的茶水不解渴,以后也都不用来了!” 她越想越怒,“平日里我是短过你吃还是短过你喝?你二姐给我送了半篮子蜜橘你就眼热成这样,堂堂一个将军府的姑娘却如此不成器,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被骂了一通,江秀芝眼眶含泪,“祖母,我日日都在你身旁,二姐才送来了半框蜜橘,您就觉得她比我好了。您许是不知道,安王送了好些东西呢,半篮子蜜橘算什么。” “秀芝不打扰祖母休息,就先走了。”她福了福身离开。 老夫人怒气难消。 正巧见到杜鹃端着一盘子蜜橘出来,她没了刚刚的心思,反而问道,“你去打听打听,安王送了多少东西给江慕乔。” 杜鹃不打听到也罢,打听了之后,老夫人气的连拍三下桌子,又把送来的蜜橘一股脑的打落在地。 那么多的东西,锦缎、皮毛,她就给自己送了半篮子橘子?这橘子,又能值多少银子! 杜鹃吓了一跳,赶忙跪地,“老夫人消消气。奴婢打听了,您分得的蜜橘是最多的,一些小辈们还没有呢。” 老夫人气笑了,“这么说,我还得谢谢江慕乔。” 她抚着胸口,顺了好一会儿才咬牙道,“去吧,把那蜜橘拾起来给秀芝送去。” 秀芝那丫头心眼多是真的,可若不是她今日提醒,自己怕还是为了那半篮子蜜橘高兴呢。 杜鹃连忙应下,把地上的橘子撮起来送给了江秀芝。 而此时,江秀芝也回到了他们的翠华院。 她一路哭一路走,哪怕是之前被老夫人鞭笞的时候都没这么伤心。上次祖母打她,乃是情不得已。可这次呢,她每日在老夫人面前装乖,到头来却还比不上半篮子橘子。这如何能不让人心如死灰? 然而回去之后,更让她愤怒的还在后面,江慕乔给她也送了礼,可除了一匣子点心,竟然连个橘子叶都没有。 她气不打一处来,劈手给了拎来篮子的小丫鬟一巴掌,“谁让你拿过来的!丢出去!” 小丫鬟被打蒙了,哭哭啼啼的拎着篮子出去,片刻之后,杜鹃却挑门帘进来,“三姑娘,老夫人派婢子给您送橘子呢。” “莫生气。”杜鹃劝道,“您也知道老夫人的脾气,她是对你们要求高,希望咱家的姑娘们都能成为京城首屈一指的名门淑媛。这不,您走了以后她可心疼了,叫婢子给您送了一半过来。” 杜鹃打开了篮子,金灿灿的蜜橘正躺在篮子中。 听到这话,信以为真的江秀芝顿时破涕为笑,“祖母真那么说的?” “真真的很。”杜鹃微笑,“老夫人说了,让姑娘您润润嗓子解解渴。她啊,最疼姑娘了,若是得了什么好东西,定然少不了姑娘您的。” 江秀芝伸向蜜橘的手一顿,不由反问,“杜鹃姐姐,你说的是真的吗?” “我怎么会骗你?”杜鹃不动声色的推了下篮子, “姑娘好好解解渴吧,若是嗓子哑了,该怎么替老夫人分忧?” 江秀芝精神一震,祖母这话的意思是?而她不愧是老夫人的亲孙女,立刻意识到了老夫人话中的深意。 她抬头看向杜鹃,发现她正在看着自己微笑,江秀芝也回了一个笑容,“杜鹃姐姐你放心,我定然会为祖母分忧的。” 杜鹃满意的拎着篮子走了。 而此刻,正在温暖如春的室内吃蜜橘的江慕乔突然打了个喷嚏。 她皱起眉头,不是已经分了东西了么,莫非还有人打她的主意? 第39章 风波又起 而听到她的喷嚏声,棉棉连忙拿了一件披风过来,“姑娘怎么着凉了?雪狐皮的披风正在加紧赶工,您先用这个挡一挡。” 江慕乔推开了披风,又问了一遍,“东西都送到各个院子里了么?” 棉棉点头,“回姑娘,已经全都送过去了。” 她看了眼江慕乔,有些踟蹰开口,“只是,好似翠华院那边不是很高兴。” 翠华院,江家三房。 想到江秀芝和小田氏,江慕乔轻哼了声,“管他们呢。棉棉你去帮忙,把剥下来的那些橘子的皮都收集起来,若是方便的话,再把这些橘皮烘干。” 橘皮,陈皮的原材料。 虽然广西那边的橘种最好,做出的陈皮质量上佳,咳嗽化痰最有疗效。但是奈何这是在大齐,只能先用这些蜜橘皮凑合。 棉棉不明所以,“这些橘子皮?怎么烘干?” 利用房间里的地龙和炭盆,江慕乔亲手操作了一遍,闻着屋子里浓郁的橘香,她问道,“会了吗?” 棉棉心灵手巧,何况烘烤橘子皮没什么难度,她很快上手,一边在瓦篦上烤着,一边问道,“姑娘,您要这个做什么啊?这味道还怪好闻的。” 江慕乔吃着剥好的橘子瓣,舌尖抿着酸甜可口的汁水,顺口答道,“你叫她们把吃完的橘子皮也收集起来,最好能剥的完整一些。先这些烤干了,给楚云铮送去。” 棉棉正在动作的手一顿,安王送给姑娘三大车的礼物,而姑娘就送一点吃剩下的橘子皮,并且,这橘子还是安王送过来的! “这合适吗?”看着手里的橘子皮,棉棉艰难开口。 咽下嘴里的橘子汁,江慕乔理所当然,“有什么不合适,送他这个,他还要感谢我呢。” 棉棉张了张嘴,又不可思议的闭上,她怎么就看不出这橘子皮有什么稀罕? 不过到底是送给安王的东西,棉棉手下的动作越发仔细,尽量烤的均匀漂亮一些。 沁人心脾的橘香中,江慕乔有些昏昏欲睡。 也正在这个时候,门帘忽的被挑起,外面冷冽的凉风一下子吹了进来,她瞬间清醒。 进门的是双双,她手里拎着篮子,“姑娘,咱们送了那么多的礼物,可算是收到回礼了。” 江慕乔顿时毫无兴趣,能回礼的人无非就是爹和兄长,而这两位钢铁直男的习惯就是送银子。不管鸡毛蒜皮一概送银子,若是大事,就多送银子。 她懒洋洋的挥了挥手,“知道了,放着吧。” “不是大将军和小将军的。”双双有些兴奋的说道,“是大姑娘的。” 大姑娘……大姐江秀岚? 江慕乔顿时想起当日在御史台的时候,正是这位大姐给兄长通风报信,兄长才能从禁闭中逃出来去了外祖父家求助。 她伸出手,“大姐送了什么。” 双双把篮子提了上来。 篮子里轻飘飘的,一方蓝色的丝缎打成了个小包裹,打开包裹,里头放着一个绣着小猫戏蝶的荷包,还有一根精美的络子。 江秀岚的绣工比她好了不知多少倍,小猫憨态可掬,蝴蝶几欲振翅飞出,江慕乔看的喜欢,立刻拿了出来。 双双在一旁笑道,“大姑娘的绣活儿可比您的好多了。” 江慕乔脸上微微一热,“是啊。我这辈子怕是赶不上了。” 双双捂着嘴偷笑。 棉棉也端详了一会儿荷包,笑着说,“姑娘不用丧气,您若是喜欢,婢子帮您绣。” 江慕乔摩挲着针脚细密的小猫,心情极好,“东西还只是其次,我更高兴的是付出的心意被感知。大姐送我这个,可能不贵重,但是用心了。” 双双连连点头,“就是可用心了,绣的真好。” 棉棉听完,则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会儿,忽然又问,“可若是她们感知不到呢?” 毕竟,送出去那么多的礼物,却只收到了这一份回礼。 江慕乔杏眼清亮,神情坦然,“那也没什么,我自己问心无愧就好。” 棉棉神色怔了怔,片刻之后才深有启发,“婢子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呀。”江慕乔啼笑皆非,“只是说两句话,你还没我大呢,想法倒是不少。赶快去烤橘子皮吧,我闻着都糊了呢。” 果然,浓郁的橘香中传来了一股焦糊味儿,棉棉“呀”了一声,连忙手忙脚乱的整理去了。 双双看她一通忙活,茫然问道,“姑娘,棉棉在干什么啊?” “烤橘子皮,你们房间里有剥下来的皮吗,也一并拿过来,烤好了给安王送去。”江慕乔提醒。 双双,“啥……姑娘,您说给谁?” 江慕乔扶着额头笑了一会儿,“算了,你别管是谁。先走过来,帮我把这匹布料送给大姐 月色的萤光缎,上面绣着芝兰,正适合记忆中江秀岚秀美文雅的模样。 看见这匹萤光缎,双双吓了一跳,“姑娘,这可是好东西啊。据说是南方那边进贡上来的,一年能送到京城里的不过几百匹。” “没什么。”江慕乔摸着萤光缎光滑柔软的布料,笑了笑又道,“你去告诉大姐,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这匹缎子正适合她。” 双双默念了两遍才把这句话记住,然后抱着萤光缎送去了芳华院。 听了双双转述的话,江秀岚把缎子收下了,并亲自写了信道谢。 江慕乔看完之后,莞尔一笑。 萤光缎是很贵重,可若是跟救了自己的命相比较,这点价值也就不算什么了。 江秀芝也知道江慕乔再次送礼的言外之意,所以特意在信中写了不必客气。 只是两个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可传到了老夫人的耳朵中就变了样子。 “什么?”老夫人反问,“你看清楚了,真是萤光缎?” 杜鹃小声道,“千真万确,萤光缎的布料特殊,只要见过一次就难忘。” 老夫人登时气的摔了笔,“这臭丫头真以为自己要嫁出去了翅膀硬了。这东西进了江家,还轮得着她当家做主?” 杜鹃低着头跪在一旁,兢兢战战。 第40章 小春的下落 踹了下人一脚,把笔拾回来重新捏在手里,老夫人神色阴翳的开口,“你去跟秀芝说了吗?” 杜鹃连忙点头,“三姑娘聪慧,应该知道奴婢的意思。” “那丫头心眼多,只要有诱惑,一定能明白。”老夫人冷笑了声,“你去催她,让她赶快。若是东西都被江慕乔那败家女送了出去,神仙也没有办法了。” 杜鹃巴不得跑一趟,连忙答应了。 江秀芝也收到了消息,听闻是萤光缎之后她简直要嫉妒死,若是她能得几尺做一套衣服,等到过些时候的腊月三日,安乐公主的赏梅宴上不就能大放异彩了吗? 越想心里越痒痒,江秀芝恨不得飞到江秀岚的院子里把那匹萤光缎给抢过来! 她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对江慕乔这罪魁祸首恨得牙痒痒!正巧杜鹃过来,她拍着胸脯保证,“杜鹃姐姐,你跟祖母说让她放心,我已经有办法了。” 这祖孙二人筹谋着从江慕乔的手里把安王送的礼物抢走,而拘华院中,江慕乔准备的回礼已经被装进了一个小篮子里了。 棉棉依然恍惚,“姑娘,您确定这真的可以?” 江慕乔把橘皮的用法和做法写在纸上装进小篮子,她好笑点头,“你放心,绝对可以。” 正要准备马车去送,平康却忽然出现在院子门口。 大白天的门口出现了个大活人,双双吓得跳了起来,“你是谁?你怎么在这里?” 平康给江慕乔行礼,“二姑娘,王爷让我悄悄跟在您身边,平日里您叫我,只需用这个哨子吹一下就好。” 接住平康递来的哨子,江慕乔也有些愣,“你的意思是,从安王府回来后你一直都在拘华院?” 平康点头,“二姑娘放心,我不会打扰到您的。” 江慕乔,“……这不是打扰不打扰的问题。平康你是男人,而我们院子中都是女人,这……” 平康的脊背猛的僵硬了一下,好一会儿才说,“可我的武功,是我们几个人中最好的。二姑娘,王爷也是担心您。要不,我回去后想想办法。” 平康是男人,这是想办法就能改变的事情吗?江慕乔不由的想到某些少儿不宜的内容,一时被自己的脑补吓到,接着打了个哆嗦。 “算了算了。”她连忙道,“你真不会打扰到我们?也看不到我们屋子中的景象?” 平康有些委屈似的,“二姑娘,小的只是功夫好,不会隔墙视物。” 江慕乔尴尬的笑了笑,把篮子递给平康,“那劳烦你跑一趟。” “二姑娘客气,回来的时候我也会吹哨子。”平康说完拎着篮子,才几个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了几人眼前。 江慕乔感叹果然是好功夫。 棉棉依然有些不安,“姑娘,他就算是王爷派来的人,可毕竟也是个男的。” 江慕乔笑了笑却没再解释,将军府眼下不太平,就连爹的清华院保卫严密都还有内奸的出现,何况她这拘华院呢。 留着平康,以备万一。 或许,这也是楚云铮的意思。 见姑娘不说话,棉棉也就不言语了。落水之后又清醒的姑娘明显跟以前不同了,眼下的她极有主见,清楚的知道想做什么要做什么。而自己,也要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将军府离安王府比不算太远,然而以平康的速度,却足足离开了一个时辰。 江慕乔不由往外多看了几眼,棉棉却越发担忧,送了橘子皮过去,王爷该不会怪罪吧? 正在棉棉有些焦灼的时候,外头传来一声哨子的声音。 这哨音有些像鸟叫,十分特殊。 江慕乔立刻看向手中的哨子,接着出了门,果然平康正站在门外。 “二姑娘。”平康恭敬的把篮子递了回来,“我们王爷让我把这个给您。” 还是之前送去的篮子,棉棉不由有些紧张,这是橘子皮被王爷给退回来了? 江慕乔却毫不在意,她快步进屋打开了篮子,里头是一封信。 棉棉顿时松了一口气。 江慕乔却沉了脸,若是寻常的事,楚云铮只消让平康顺口带句话就行,而这封信…… 打开一看,内容居然和小春有关! 平安和平顺已经从昌河回来,经过查证,小春真正的家人姓胡,而胡家前些天从外地来了一个表亲家的姑娘过来投奔。经过他们两个人的的调查判断,此人正是小春。 江慕乔捏着信纸的手猛的攥紧,小春不是撞柱子了吗,怎么就没死!她居然还回了胡家!可还有呢? 她将这封信翻来覆去的看了个遍,不由咬牙,楚云铮这家伙还真会吊人胃口。 她当即决定,“双双,去跟平康说一声,准备马车,我要去一趟安王府。” 双双当即点头。 棉棉却担忧,“姑娘,马上都要用晚膳了。冬日天黑的早,您这个时候出门?” “没事。”江慕乔浑不在意,这里是她家,她还能连个出门的自由都没有? 上了双双准备好的马车,平康在一旁护着,江慕乔在天色擦黑之际,出了将军府的大门。 她前脚走,后脚消息就报到了老夫人的耳中。 老夫人冷哼了声,“翅膀越来越硬了,不打招呼就敢出门。给我盯着她,看看她去哪儿了。若是胆敢做什么有损江家门楣的事情,拼着这诰命不要,我也要罚了她。” 不多时,下人又来回报,“二姑娘约莫去了安王府的方向。” 老夫人阴冷的面容多了露骨的嘲讽,“这是又去了,一个病秧子,还当宝贝起来了。她回来的时候,也给我盯着点。” 马车到安王府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平安就守在门口,看见她并不意外,“王爷嘱咐我守在门口,果然的对了。” 江慕乔也不客气,抬步走向安王府,“他人呢?” “在房间里。”平安道,“二姑娘随我来。” 安王府里,已经在走廊旁亮起了琉璃灯,照亮了江慕乔脚下的路。 她快步走向灯的尽头,才刚刚到门口,门便从里面被打开了。 满室明亮从门口倾泻出来,而楚云铮穿着柔软的浅色锦袍,眉眼专注的看着她。 万千灯火,都不及他。 江慕乔呆了呆,只觉得自己连此行的目的都要忘了。 第41章 别扭 直到楚云铮先开口,“进来吧,傻乎乎的站着干什么?” 江慕乔抬脚往里走,只是因为心急脚下反倒踉跄了一下,门里站着的楚云铮伸手去扶,可他久病体弱反倒被带歪了。 她眼疾手快,站定之后反手又撑住他,“小心。” 此番形式突变,让楚云铮的脸色微不可查的暗淡了下,他立刻拂开江慕乔的手。 江慕乔缩回手指,来的时候她已经打算好了要质问一番,可触及到对方的脸色的时候,她不自觉的缓和了语气,“小春在哪儿?你既然叫平康递信给我,何不在信中直接说清楚?” 听出她话里的不满,楚云铮却语气甚是平淡的反问,“信中说清楚?你们将军府安全吗?” 嘲讽的语调,还有这话里透露出来的信息,让江慕乔皱起眉头,“你什么意思?” 莫非,他在将军府安插了探子之类的? 她话中的言外之意再清楚不过,楚云铮的语气愈发不屑,“乔乔,你们将军府若是安全,又怎么会发生奴婢叛主一事?小春一事,若是没有内奸,她会那般容易得手?” 楚云铮这话,字字句句都戳中了江慕乔心中的敏感点。虽然不想承认,但是无疑,他说的是对的。 “就算如此。”她又道,“你多少在信中提一句也应该没什么吧。小春在哪儿呢?你没把人带回来?” 楚云铮看她一眼,却是闭口不答。 将军府不太平的确是个重要原因,可若是都在信中写清楚了,她又怎么会来? “小春没有带回来。你先坐下,慢慢说吧。”楚云铮指了指椅子,“喝杯茶。” 这个回答让江慕乔更惊讶,顾不上喝水,她连忙又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平安和平康既然已经发现了小春的踪迹,可怎么没把人带回来,这是你的行事风格吗?” 连他的行事风格都知道了…… 楚云铮唇边飞快的闪过一抹笑意,他指了指自己的头,“不带她回来自然有原因。小春的这里,已经不正常了。” 江慕乔顿时汗颜,小春为什么不正常,她应该知道原因。 无视她略带尴尬的脸色,楚云铮又补充,“还有小春的弟弟病重咳血,已经是不治之症,若是强行把人带回来,怕是走不到半路上就死了,还谈什么逼问。所以平安和平顺两个人快马加鞭的赶回来就是告诉我们这两件事。乔乔,若要查这件事,或许还需要再准备。” 江慕乔听完后,倒是理解了平康和平顺的做法,小春疯疯傻傻,她弟弟又成了这样,抓人回京城只是下策。只是,还有什么好的办法呢? 她琢磨了一会儿,忽然道,“要不,我去吧!” “你?”楚云铮反问。 江慕乔本是一时兴起,可仔细想想,去昌河竟然还非她不可。 小春疯疯傻傻,旁人不知道根源,也不知道解决的办法,但是她或许能解决、能问出一二。 还有更重要的是,她总觉得京中有一股看不清的势力在左右着这一切,不能自己去昌河盯着她不放心。 她正色点头,“对。只怕除了我,也没人能查清楚这里的一切了。” 楚云铮踟蹰片刻,“好。我让平安和平康跟你一起。” 江慕乔微微一愣,她还以为要多花费一些口舌才能说服楚云铮。 把她的反应尽收眼底,楚云铮淡淡一笑,“惊讶吗?我若是拒绝,你难道不会想办法自己去? 既然拦不住,何必做无用功?” 江慕乔,“……” 他看的可真明白。的确,即便是楚云铮不同意,她自己也会想办法去昌河。 “你此去昌河,我会派人带你过去,平安和平康也会跟着你过去。”楚云铮看她一眼,凤眸深邃,“不许拒绝。平安知道路能带你去,他也机灵,平康的功夫最好,有他们二人跟在你身边,应当保你性命无碍。” 他一番心思,江慕乔不是木头,自然能感觉得到。 她有些想说什么,楚云铮却又轻哼了一声,“别道谢,你若是出了意外谁来给我看病?” 江慕乔好笑又无语,就非得这么别扭吗,承认自己的善意很难吗? 看了眼天色,她提出告辞,“我出来的时候已经晚了,这就走了。” 楚云铮轻飘飘的看她一眼,不说同意,可也不挽留。 面对这态度,江慕乔微微有些头疼,“你……” 正巧这个时候,门口传来了细碎的敲门声,平安恭敬的声音在外面响起,“王爷,膳食都准备好了,送进来吧。” “嗯。”楚云铮应了声。 声音刚落,一水的穿着皂色衣服的小厮端着盘子进来。 大冬天的饭菜容易冷,送菜的盘子下面都放着保温的炭火,上桌的时候热气腾腾、香气诱人。 江慕乔略微的数了数,来了约莫有十二三个小厮,桌子上摆了满满当当。 她不由惊讶的看向楚云铮,这人病着怎么还这么能吃? 大约是她脸上的表情太直白,平安在一旁低声补充了句,“王爷平日里只要三四个菜足以,二姑娘,这是王爷知道您要来,特意吩咐厨房准备的,看看您喜欢不喜欢。” 楚云铮的俊脸立刻黑起,“平安,你话太多了!出去!” 而江慕乔则恍然大悟,难怪刚刚楚云铮看着她不说话,原来竟想留自己吃饭? 她顿时哭笑不得起来,就那一眼谁能知道啥意思,眼神要是会说话,还要嘴巴干嘛? 看着兢兢战战关上房门的平安,又看了眼连头发丝都写满了别扭的楚云铮,江慕乔清了清嗓子,“你不介意请我吃顿饭吧?” 她确实有些饿了,并且刚刚瞄了一眼送上来的那些菜,感觉也貌似有些不对劲。 楚云铮听后,紧绷的脊背微不可查的松了几分,他走到桌前坐下,又道,“那要看你是否愿意留下。” 江慕乔微微一笑,“我就却之不恭了。” 只是坐到了餐桌前,看清楚上面的菜品后,江慕乔微微皱了皱眉头。 楚云铮心细,凤眸一挑,立刻问道,“怎么了,不喜欢?你喜欢什么?平安!” “不是,别叫他!”江慕乔赶忙开口,“楚云铮,你平时就吃这些?” 第42章 临行之前 楚云铮抿唇看着桌子上的饭食,他身体病弱胃口也差,御厨便特意为他研制了菜单,除了菜蔬要鲜嫩一些的,肉类也炖煮的比较软烂。 “有问题吗?”他问道。 江慕乔用筷子轻轻的点了点,“羊肉,鱼肉,蛋类,鸡汤,还有鸡汤里放了碾碎的胡椒,这些都不可以吃。” 楚云铮立刻肃容,“你是说有毒?” 示意他别紧张,江慕乔尝了一口赞道,“当然没有,并且还做的很好吃。但是你不能多吃,若是平日里就吃这些的话,对你的身体不好。” 指着桌子上的饭菜,她一一点评,“羊肉性躁热,鱼肉和鸡蛋这些是发物,鸡汤油腻不适合你多喝,至于胡椒,辛辣之物不能入药这还需要多说吗?”她每说一种,楚云铮的脸色就阴沉一分,直到听完才摇头,“从未曾听过。” 江慕乔顿感棘手的捏了捏额角,她应该想到的,这里连药材都没有,又谈何知道药性相冲? 勉强从打击中抽回神,江慕乔又道,“那今天你就知道了。以后这些东西不要吃了,对你的身体不好。你若是真想吃羊肉,可以用萝卜同炖。” 怕是楚云铮也不知道萝卜,她又加了句,“哦,也就叫莱菔,莱菔你知道吧?” 谢天谢地,这次楚云铮终于点头了。 江慕乔大喜过望,一口气交代了好几样适合他吃的萝卜做法。接着从满桌子的菜肴中挑了一道鲜蘑菜心还有一盘金丝烧麦递给他,“今日,你就先吃这两道吧。若是得空的话,把你们府上的菜单抄一份给我,我圈圈那些能吃,那些最好不要吃。” 楚云铮看着面前的两盘,又看了看正小口却很迅速的咽下食物的江慕乔,微微弯了弯唇角,“好。等你从昌河回来。” 吃饱喝足,江慕乔心情尚佳,看着楚云铮的一张俊脸更觉目眩神迷。寻思着再待下去一是晚了,二是搞不好自己为色所迷怎么办,她干脆离开。 天色晚了,楚云铮吩咐平康要护她周全。亲自送了她走以后,他又叫来平安,把江慕乔在席间说的话复述出来。 平安跟着在本子上记,只是越听越不可思议,“王爷,二姑娘怎么懂得那么多?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楚云铮淡淡一笑,反问道,“是真是假试一试不就知道了。再说这难道不好吗?” “好是好,可是她怎么就知道那么多?”平安还是不明白,“以前也没听说过有她有这种本事。” 楚云铮不甚在意,“既然好,那你何必追根究底?平安,你想太多了。今晚就到这里,你先去准备收拾东西,明日一早带乔乔去昌河一趟。” 平安一凛,连忙答应。 一夜无雪,第二天早上终于放了晴。朝阳映着白雪,屋内十分亮堂。 江慕乔起了个大早,穿戴梳洗好之后正准备出门。 老夫人院子里房中的一个小丫鬟却赶来拘华院,“二姑娘,老夫人叫您过去请安。” 江慕乔身子一顿,请安!怎么会这么巧是今天早上! 只是长者请,不能辞。 她含笑道,“你跟祖母说一声,我即刻就去。” 小丫鬟走了以后,江慕乔看向镜中的自己,此行要出远门,所以她打扮的很低调,可若是去见祖母,便有些素了。 “去拿衣服。”江慕乔对着镜子吩咐。 瞟见棉棉打开了箱笼,她忽然又开口,“就要那身海棠红的。” 棉棉欲言又止。 江慕乔却穿上了衣服,她看了眼窗外接着问道,“我应该很久没去请安了吧。” 记忆里压根没有这件事的印象,更何况来了这么些日子,也从没有人跟她说过还要请安,让她几乎忘了这事儿。 双双点点头,“姑娘,您以前就说了不会再给老夫人请安了。” 这次轮到江慕乔惊讶了,“我说过这话?” 双双点点头。 江慕乔不由扶额,她还以为是祖母没有晨昏定省的规矩,原来竟是已经闹掰了。 “为什么啊?”江慕乔仔细的想了想,没想出大概便又问道,“我记得我以前是请过安的。” “因为……”双双指了指江慕乔的妆台,“夫人嫁进江家时候陪送的嫁妆,基本都在老夫人的手里。半年前,您以为非要拿回蝴蝶泪跟老夫人闹翻了。老夫人嫌您不听话,您也不服气。所以打哪儿后,您就很少去请安了。” 居然又是因为蝴蝶泪。 江慕乔不禁又看向妆台上空落落的那一只。落水是因为它,和祖母闹僵也是因为它,这是巧合吗? 心底琢磨了一会儿,她收回视线,“双双你看家。棉棉,你跟我走。” 祖母都派人来了,不去也说不过去。更何况她此去昌河肯定得个三五天,正好告个假也省的祖母说什么。 棉棉低眉顺眼的跟在她身后,主仆二人一同去了荣华院,这是江家最大也是最气派的一个院落。虽是隆冬时节,这里却苍竹翠柏,绿意盎然。 江慕乔才走到门口,已经有机灵的小丫鬟告知了老夫人。 不过片刻,她便到了正厅。 今日大雪初霁,她穿着海棠红的掐腰小袄,下面则是百蝶穿花的八幅湘裙。明艳的颜色,衬得她肌肤莹白如玉,进来的瞬间,连房中好似都被照亮了几分。 看到她的瞬间,江秀芝的瞳孔猛的一缩。 她最瞧不上的就是江慕乔这贱人持靓行凶的模样,生怕旁人不知道她生的白净,还故意穿了艳色的裙子!恨恨的揪住自己身上浅紫色的衣裙,江秀芝冷笑了声,“太阳真是从西边出来了,二姐居然也会来祖母这里请安。” 老夫人本就心中有结,听了这话脸色更沉,“我还当你不来呢!” 江慕乔恭敬的行了个礼,“给祖母请安了,原先是孙女儿不懂事,祖母您大人大量就别计较了。” 这话说的还算是中听,老夫人脸色稍稍好看了些,见她一身明艳,却又忍不住训斥,“姑娘家最重要的温柔端庄,现在不年不节,穿的这般大红大紫作甚!” 江慕乔有些无奈,看一个人若是不顺眼,那她就连呼吸都是错。 她正要开口解释,旁边却响起了一道让人意外的声音…… 第43章 贪得无厌 江慕乔真没有想到,江秀岚居然会替她说话。 穿着竹青色长裙的她神情温婉,轻声说道,“祖母,我倒是觉得慕乔穿这个颜色不错。她皮肤白,很是明艳好看。” 老夫人从鼻孔中轻哼了声,显然是对这话很不赞同。 江秀岚顿感尴尬,她手足无措的之前站在一旁,脸色涨红。 江秀芝则嗤笑了一声。 安静的厅里,这声笑分外刺耳。 江慕乔冷淡的看了眼她,又对惴惴不安的江秀岚颔首道谢,这才噙着一抹笑开口,“祖母,今日虽然不年不节,但是有喜事啊,我是特意穿的喜庆些的。” 老夫人掀了掀眼皮,皮笑肉不笑的问道,“喜从何来?” 手指拂过海棠红的衣裳,江慕乔笑道,“有道是瑞雪兆丰年。今年冬天,就数这一场雪下的最大,明年庄稼定然有个好收成,这难道不是大齐之喜,百姓之喜吗?孙女听说,皇上都很高兴呢!” 老夫人听完,反驳的话顿时噎在嗓子里。皇上都高兴的事情,可不是喜事吗?她要是说不是,那岂不是就是和皇上唱反调? 说到底,江慕乔还是皇上的儿媳妇。 老夫人咬牙切齿的从嗓子里挤出一句,“你倒是知道的多。” 江慕乔谦虚的笑了笑,她心里惦记着待会儿出发去昌平,便特意找了个借口,“祖母,正好孙女也有件事要请示您,今日雪停了,孙女想去德昭庙一趟。其一,承蒙佛祖保佑,上次落水之后侥幸没事,孙女想着去还愿祈福。” 少女脸庞明艳,微笑着看向老夫人,“其二,孙女想着添些香油钱,希望祖母能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老夫人不由得被说动心,这丫头说替自己添些香油钱…… 江秀芝跟在老夫人身边多年,望见她的神色便知老夫人动了心思,她赶忙开口,“祖母,我也有一件好事要告诉您。” 十拿九稳的事情被江秀芝截了胡,江慕乔的脸色不大好看。可还不等说什么,老夫人的视线已经挪到江秀芝身上,老夫人似乎很感兴趣,格外拉长了语调,“哦?你也有好事?” 江秀芝猛点头,“有的有的。” 接着她叫来了婢女,亲手接过了那婢女手上的托盘后送到了老夫人跟前,“祖母,您看。” 托盘正中,放着一匣子的珍珠! 老夫人惊讶,“这是?” 江秀芝故意先看了眼江慕乔,这才大声说道,“这是昨天我舅舅送给我的礼物,可我想着,我吃家里的用家里的,每个月还从家里领着月钱,这么贵重的礼物,我可不敢私自收下。祖母,您是长辈,又掌管着家里的中馈,这珍珠自然应该孝敬您。” 江慕乔,“……” 也难怪江秀芝在自己面前表演这么一出,原来她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而江秀芝说完了那一番表功劳的话之后,又看向一旁的江慕乔,故意问道,“二姐,您说是不是?” 江慕乔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秀芝最孝顺,是我们姐妹的楷模。” 江秀芝见江慕乔不上套,立刻又道,“这不是孝顺,这是我们江家的规矩。我们做姑娘家的不懂事,若是收到了贵重礼物也不会打理,还不如交给祖母。” 话说到这份儿上,已经和明抢没什么区别了。 看着咄咄逼人的江秀芝,又看了眼作壁上观的老夫人,江慕乔杏眸中泛起冷意,明白这两人是商量好了!难怪今日祖母特意叫她过来请安,也怪不得听到她说去德昭庙添香油钱的时候不动心! 她已经送过东西表示过心意了,可哪儿知道有些人贪婪成性,竟然毫不知足!竟想把楚云铮送来的礼物一口吞了! 江秀芝看她不答,心里急躁,“二姐,你说是不是?上次你收到的那些礼物,什么皮毛啊锦缎啊最是娇贵,若是自己放着万一糟蹋了岂不可惜?” 江慕乔猛的掐了一下掌心。 皮毛锦缎再贵重也就那么回事,若是祖母和秀芝需要,她一定会给!可她不能接受这些人从她手里抢走! 不由冷笑一声,江慕乔断然拒绝,“多谢秀芝的关心了,我院子里正好有一个会打理的丫鬟。” 江秀芝立时变了脸,“二姐,你什么意思?收到贵重礼物理应上交府中,我都交了,你凭什么不交?” 江慕乔半点不为所动,淡淡一笑,“秀芝,府里什么时候有这规定了,你说出来听听?” 江秀芝还要开口,江秀岚看不下去了,“三妹,府里并没有这种说法。二妹虽说收到了礼物,但那是她未婚夫所赠,她自己想怎么处理怎么处理。” 江秀芝猛地回头,看着她阴阳怪气道,“你得了好处,当然站在江慕乔的一边了。” 江秀岚涨红着脸窘迫极了,“秀芝,你不要血口喷人。” 江秀芝轻蔑的看着她,“我说的是不是事实咱们心里都清楚。二姐,我好生奉劝你一句,那些礼物你还是交了吧,否则惹了祖母生气可不是好玩儿的。” 她说完之后,老夫人终于开口了,“二丫头,你院子里的丫鬟年轻手生,能打理个什么东西。我是你祖母,放在我这里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还能是怕我贪了你的东西不成?” 她转向江秀芝,“三丫头,今日这一匣子珍珠祖母就收下了,等到日后你出嫁的时候,祖母送你一匣子更好的。” 江秀芝连忙答应,“祖母,您送不送都成,那本来就是孝敬您的。” 她们这一唱一和,简直比唱戏的都精彩。 江慕乔冷眼看完,反问了句,“这么说,祖母您也想要这些东西?” “不是想要,是替你保存。”老夫人自然不能承认她是贪图哪点好东西,因而特意解释。 江慕乔勾唇冷冷一笑,一字一顿道,“多谢祖母的关心。孙女还怕那些东西送过来碍了您的事,就不麻烦您了。” 老夫人的手顿时捏紧了茶盏,她阴沉沉的盯着江慕乔,这丫头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上次有安王在,她勉强咽下这口气,这次说什么也要收拾了她! “荣华院地方大的很,别说是你的那点东西,就算是十个八个你也能住得下。”老夫人面无表情的说完,对杜鹃招了招手,“让二丫头先在荣华院住下,什么时候想好了,再带她过来!” 第44章 人心最可怕 江慕乔甩开杜鹃的手,语气平静的强调了一遍,“祖母,我要去德昭庙。” 江秀芝噗嗤笑出声,“想得美!还去德昭庙?惹了祖母生气,你怕是连将军府的门都出不了。刚刚就劝你,你非不听。” 她奚落的看着江慕乔,幸灾乐祸极了,“哦对了,还以一件事估计你还不知道吧。你爹在你之前来过,跟祖母说他要出门一趟。本想你来的时候告诉你的,就是忘了,这会儿才想起来。” 江慕乔瞥了她一眼,什么忘了,她分明就是故意不说。还有爹这个时间出门,没准儿也是老夫人的手笔! 明白了对方的想法,不理会一旁小丑一般挑衅的江秀芝,她平静的看向老夫人,“祖母,您真不愿意让我走?” 老夫人嘲讽的看她一眼,“怎么,你还想威胁我?” 江慕乔晒然一笑,“祖母,您是长辈我哪儿敢威胁您?只是耽误了我去德昭庙的时间,怕是不好。” 老夫人轻哼,“你若是有心,哪里都是佛堂。” 江秀芝倒是巴不得赶紧把江慕乔送出去,又盼着她多吃点苦头,便连忙说,“杜鹃,听她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还不快关起来!” 老夫人也微微点下头。 杜鹃挥挥手,带着几个健壮的仆妇大步走近。 江慕乔脊背挺直,素白小脸紧绷,威严陡现,“我自己会走!” 杏眸转了一圈,把另外三人或担忧或幸灾乐祸的表情尽收眼底,江慕乔冷冷一笑。能离开这里额也好,正厅人多眼杂,她有手段却不方便实施,只要送到偏僻无人处,她有办法脱身! 想定主意之后,江慕乔大步向前,“那就打扰祖母了。棉棉,咱们走!” 杜鹃把她送到了柴房。 即便是荣华院的柴房,里头也是乱糟糟的,周围一片荒芜,人迹稀少。 看着肥大的老鼠从屋子中大摇大摆的走过,棉棉有些哆嗦,“姑娘,这么大的老鼠是会咬人的吧,刚刚杜鹃把咱们推进来后都不敢停步。那,那咱们怎么办?” “能怎么办,要么逃,要么等。”江慕乔顺口答了句,接着又看向地上的老鼠,倒是不怕这些小东西,前世她可没少摸呢。 随手撅了一根小棍,她弯腰逗弄这些不怕人的大老鼠。 棉棉惊得眼珠子差点掉出来,“姑娘,您不怕吗?” “几只老鼠而已,再可怕能有人心可怕吗?”扔掉小棍,江慕乔冷笑了声。 棉棉心有余悸的点点头,“也是。老夫人也太不讲理了,那些明明是王爷送给您的东西!” 江慕乔脸色愈发冷,“将军府的中馈她一手掌握,我爹也孝敬,甚至还由着她打理我娘的嫁妆。这人就不能惯,越惯越贪心。” 棉棉不好跟着评价老夫人,只是深有同感的点点头。 透过狭窄的窗子看了眼时辰,江慕乔轻叹口气,越过满地乱转的老鼠又去门口看了看。 这柴房年久失修,甚至连门都合拢不严,可唯一算得上像样的就是这门锁,锁头铮亮,看上去颇有分量。 她从门缝中伸出去手,拿着门锁掂量了一会儿。 棉棉小心翼翼的跟在身旁,“姑娘,您有办法?” 江慕乔凝神细想了一会儿,忽的道,“办法可能有,只是没准儿要委屈委屈你。棉棉,一会儿我想办法把门锁打开,然后咱们二人换换衣服怎么样?” 她今日穿了海棠红,这鲜艳亮眼给人的印象极为深刻。如果她能想办法把门锁打开的话,倒是可以和棉棉换一换。一来棉棉的衣服颜色比较低调,她悄悄的回拘华院比较方便。二来换了衣服后,棉棉还可以在柴房里冒充她,这柴房里有大老鼠,一般人不敢轻易进来,只要瞧见了海棠红的颜色,一时半会也发现不了她走了。 棉棉自然同意。 江慕乔把目光放在了门锁上,眼下的关键问题,就是这把锁。 “姑娘,你会开吗?”棉棉在一旁问道。 江慕乔轻叹口气,万事俱备,就只差开锁。 然而很可惜,她不会…… 不死心的从头上抽出了簪子,她把簪子的一头插进了锁孔里,尽力鼓捣起来。 而彼时,江慕乔久去荣华院却未归,留下看家的双双不由急躁起来。 一边叫人去荣华院打听情况,双双在屋子里不住转圈。 按道理姑娘一个时辰之前就该回来出发了,今日还有事,怎么会耽误那么久的时间! 直到派出去打听的小厮气喘吁吁的回来,“双双姐,姑娘和棉棉姐被扣在荣华院了!” 双双吓坏了,“什么情况?” “具体不知道。”那小厮赶忙道,“只是大将军和小将军也出门了,双双姐你想想办法。” 听到这消息,双双一屁股蹲在地上,完了!将军不在,老夫人还不是为所欲为? 正待双双想咬牙冲到荣华院的时候,院子里却忽然响起了特殊的呼哨声,像鸟叫,却又叫人分不出来到底是什么鸟。 然而这奇怪的声音,却瞬间让双双一机灵。 她连忙跑到姑娘的妆台前,从里面翻出了一枚哨子,接着用力的吹了起来。 吹完之后她跑出房门,只见院子中站着一个黑衣人,正皱眉看着他。 双双两腿一软跪倒在地,“大侠,你救救我家姑娘吧,我给你磕头了。” 平康眉心紧蹙的听双双说完,伸手扶起了她,“我知道了,你且等着。” 说罢之后,平康几个闪身,从拘华院高高的院墙跳了出去,转瞬消失了。 双双脸上的感激还没退下去,看到这一幕立刻傻了眼,怎么回事,他怎么就跑了?等,她等什么啊! 而久久等不到江慕乔的消息,安王府里的楚云铮也皱起眉头。 去昌河是她主动要求的,若非是大事,她不会临时变卦。 这么一想,楚云铮当即起身,“平安,你去查查将军府的情况。” 平安还没出门,平康的消息便传到了。 楚云铮阴沉着脸听完,“老夫人把人扣下了?好得很!平安,你立刻拿着我的腰牌进宫一趟,去找静贵妃!” 凤眸里闪过一抹厉色,楚云铮语气如冰,“看看这次,将军府的老夫人还能不能把人留住!” 第45章 放人 平安拿了楚云铮的腰牌,不过半个时辰便宫中赶了回来。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前往将军府的方向。 疾驰的马蹄扬起一路烟尘,平安跟着坐在马车中,看着脸色苍白的楚云铮有些不放心,“王爷,要不我去,您留在府上?” “不行。”楚云铮咬牙从腰间的荷包中取出了一粒药丸塞进口中,喘了一会儿这才说,“江家的老夫人阴险狡猾,若是你自己去,很可能见不到她人。” “您不都让我去宫里求了静贵妃的口谕了么,还担心什么。”平安又道,“对了,静贵妃说让您得空带着二姑娘宫里,她想见见。” 楚云铮面无表情的听完。 静贵妃聪慧敏锐,之所以这么说,定是从今日这事儿中发现了不寻常的地方。 以安王府上的权势,即便对方是将军府,可他要强行把江慕乔带走也不是难事,可两人并未大婚,一旦他那么做,很可能会传出江二姑娘在婚前和他私相授受的传闻。 他不介意名声,可却不想乔乔为名声所累。所以,他才会大费周章,甚至在第一时间做出了最有利于江慕乔的判断。 他,什么时候这么为别人着想过? 冷静的分析着自己心思的楚云铮掐紧了手心,淡淡的道,“知道了。” 平安欲言又止,他也觉得,王爷对江二姑娘是不是太用心了。瞻前顾后,这并不是王爷的风格。 两个人的各自沉默中,将军府到了。 老夫人听到消息,当即“砰”的放下茶盏,恨声道,“来的倒是及时!去查清楚,是谁走漏了荣华院的消息。” 杜鹃躬身退出,身在暴风中央的江秀芝有些畏惧,越发谨慎了捶腿的动作,“祖母,安王殿下一定是为了江慕乔。咱们怎么办?” 老夫人看向门外,沉思片刻之后冷笑了声,“安王又如何,即便是圣上赐婚,也可大婚,也一样是名不正言不顺。我留江慕乔在荣华院住下,他还敢有意见不成?” “是是是。”江秀芝放了心,想到那些东西,又有些眼馋,“可若是二姐一直不肯交出来,那该怎么办。” 老夫人轻哼,“她一个姑娘家有多大的本事。柴房里关两天就老实了,再不济关四天。” 江秀芝听得满足不已,“还是祖母英明。” 这记马屁拍的老夫人浑身舒坦,她端起茶盏有滋有味的品了一口,这才起身在将军府的花厅见了楚云铮。 楚云铮一身黑衣,周身气势如刀般锋利,乍一看上去,叫人忽略了他苍白的面容。 老夫人看到之后心里一咯噔,今日的安王,好似格外不一样。 “见过安王。”虽是长辈,可对方却是皇室尊亲,老夫人先行见礼。 楚云铮端坐在上首,半点没有回礼的意思,只盯着老夫人,“乔乔呢?” 老夫人行礼的动作僵了下,她慢慢起身,“恕老身直言,即便是圣上赐婚,可终究是未婚未嫁,安王殿下还请自重。” 平安听的动怒,怪不得王爷会特意让他进宫一趟,定是料准了江老夫人会这么说。 “本王问她在哪儿,你与本王说要自重。”楚云铮勾起薄唇,“江老夫人,本王问你,乔乔在哪儿。” 听着这毫不客气的话,即便对方是安王,老夫人也心中有气,“王爷,慕乔是我的孙女,我留她在荣华院小住几日,怎么你还不许吗?” 楚云铮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本王没那么说。” “既然如此,王爷请回吧。”老夫人干脆的下了逐客令,想起上次的事情,她心怀怨气,不软不硬的刺了两句,“王爷既然那么想看到她,何不说服了她尽快同你大婚呢。否则,也用不着来将军府要人。” 这话,平安都听了扎心,深恨老夫人的狠辣。 可岂料,楚云铮却点了点头,“老夫人说的很有道理。” 听着这赞同的语气,老夫人立刻想起了上次他给自己下套的那一幕,后背立时出了一层冷汗。 她快刀斩乱麻,“王爷,伯玉外出,将军府不见外人。杜鹃,送客!” 杜鹃胆怯,带着一群护卫兢兢战战的走到了楚云铮的身前。 而将军府的这群护卫,自带一股出生入死历练出来的匪气,即便没没动作,也叫平安感受到了这股杀意。 他当即拔刀出鞘,“谁敢!” 楚云铮抬了抬手,“平安放下。老夫人,本王再问一遍,人你放不放。” 老夫人挺起胸膛,“不放又如何,难道王爷还能再凭这个去皇上面前夺了我的诰命?” 楚云铮微微一笑,“有何不可?” 老夫人的动作猛地僵住,“你就算是安王,你……” 楚云铮不理会他,只是喊了声,“平安,传静贵妃的口谕!” 平安立刻应声,“静贵妃口谕,命安王殿下神策大将军江伯玉府上二姑娘即刻进宫觐见。” 他话音落下,楚云铮翘起唇角,“老夫人,如何呢?” 千言万语,都被老夫人噎在了嗓子中,静贵妃的口谕……又是她,最受当今圣上宠爱的静贵妃! 老夫人脸色变了数变,惶惶不安起来。 “老夫人,带路吧。”楚云铮强调,“即刻进宫。” 老夫人顿了顿,江慕乔可是在柴房里…… “带路!”楚云铮低喝一声,金声玉振的声音带出凛冽的怒意。 老夫人浑身轻颤,当即道,“杜鹃,你去把二姑娘带过来。” 楚云铮一甩袖子,大步跟上,“不用了,本王倒是要看看,你把我的未婚妻关在了什么地方。” 越是往柴房的方向走,楚云铮的脸色越是难看。 这里人烟罕至,草木枯败,如何能住人? 直到众人的脚步在一间几乎坍塌了一半的房间前停下,杜鹃的声音带着哆嗦,“王爷,就是这儿了。” 楚云铮抬脚踹开了杜鹃,他转头看向老夫人,凤眼如冰,“你留她在荣华院,就是把人关在这里?” 老夫人没了刚刚的虚张声势,脸色极度不安,“王爷,这是个误会。” 楚云铮还未说什么,柴房里听到了动静的江慕乔惊喜的喊了声,“王爷!” 楚云铮脚步飞快的过去,看着那黄铜的锁头,回手从平安的腰间抽出了匕首,接着用力一挥,削铁如泥的精钢匕首切豆腐一般切开了铜锁,“哗啦”一声,门开了。 第46章 出发 楚云铮抬腿跨进门槛,见到里头的情景,脸色越发难看。 江慕乔惊喜不已,“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会被关在这里?”一脚踢开了一只肥大的老鼠,楚云铮苍白的脸色透着铁青,“怎么回事!” 江慕乔赶紧弯腰,把那只老鼠拾起来放到一旁,这才埋怨的看他一眼,“还不是因为你。” 还没从她流畅自如的动作中回神,楚云铮越发不解,“怎么因为我?” “你送来的那些东西,有人眼馋了。”江慕乔拍了拍手,“你要不来,我还得发愁怎么开锁呢。” 看了眼脸色铁青的楚云铮,江慕乔示意他先出门,“出去说,你一进来,这些老鼠都不敢动了。” 分心多看了几眼这老鼠,楚云铮不明所以的跟着踏出了房门。 江慕乔一步一步走到老夫人身前,她微微的笑了笑,少女的容颜如花,可眼神却是冰冷的,“祖母,这么快您就放我出来了,那东西,您还要吗?” 楚云铮面前,再给老夫人十个胆子,她也不敢提出要那些东西的要求。 江慕乔轻轻的拉了拉楚云铮的衣袖,把人拽到旁边才说,“祖母,不是孙女小气不肯把那些东西给你。而是礼物也是旁人所赠,没有他的同意,孙女是不敢给的。这不,安王就在这儿,祖母若是想要就问他吧。” 老夫人再怎么心黑,这会儿也觉得脸上火烫。她一个做祖母的,却贪图孙女的礼物,传出去没法做人了。 勉强的笑了笑,老夫人拼命掩饰,“这都是误会,误会。王爷,主要是府上的三姑娘不会打理旁人送的珍珠,所以送给了老身。我也是为了二丫头着想,那东西贵重,若是被放坏了,也可惜了王爷您的一番情谊。” 事已至此,楚云铮已经明白了,他俊脸上显出一抹几乎实质化的嘲讽,“您多虑。那东西就是给乔乔拿着玩儿的,实在算不上好东西。您若是没见过,改日集宝斋,我叫掌柜的专门关店一日,请您带着全家上下过去长见识。” 老夫人的脸色当即跟被泼了猪血一般难看,楚云铮这就是在骂她出身低微没见识,还叫集宝斋关门一日,这不就就叫满京城都知道吗!关键还有,还让她带着全家老小! 江慕乔也听得直咂舌,他人没用一个脏字儿,却让强势的老夫人几乎抬不起头来。 她心中痛快,便跟着开口,“祖母,请您务必带上秀芝。今日那匣子珍珠,只是看着光润,可大小参差不齐,算不得好东西。让她也长长见识,别再叫人笑话了。” 看着老夫人由红转白的脸色,她淡淡的补充了句,“祖母您年纪大了眼神不好,看不清珍珠没什么,可若是看不清我娘的嫁妆,那影响可就大了。” 老夫人攥着帕子的手紧了紧,勉强扯出一抹笑,“慕乔,你还不放心祖母吗?” 江慕乔只笑,并不答话,显然是极不放心。 老夫人被这笑弄的满头是火,然而安王面前,她又有口难开,只得狼狈的催了句,“既然都是误会,说开了便好。二丫头,静贵妃叫你即刻进宫呢,时候不早了,为了免贵妃怪罪,你快随安王一道出发吧。” 看着恨不得敲锣打鼓送她出门的老夫人,江慕乔轻叹口气。 今日是个要回娘亲嫁妆的机会,就算是要不回来,也能为自己争取一些权力。只可惜,昌河之行她是非去不可,并且不能耽误了。 看了眼楚云铮,后者立刻明白她的心思,他看了眼老夫人,“老夫人放心,集宝斋我一定叫人安排妥当了。” 临走还不忘恶心她一下,老夫人懊恼的吐血。 两人出了将军府,江慕乔坐上马车之后才担忧的问了句,“静贵妃的口谕是真的?真要进宫?” “自然是真的,你怎么会这么问?”楚云铮甚是惊讶,“即便是我,也不敢用这种事说谎。” 江慕乔尴尬的笑了笑,她有些不情愿,“我想尽快去昌河,不去行吗?” 楚云铮本也不打算让她这么快出现在静贵妃的面前,听后只点头,“静贵妃口谕,面子上自然要去的。你安心的走,我来想办法。” 江慕乔松了一口气,对他愈发感激,“多谢你。” 楚云铮刚要回话,却忽然察觉到体内因为药力渐消而开始翻腾的气血。他用力的沉默了下,接着道,“事不宜迟,平康和平安已经准备好,你快出发。” 他们在比较僻静的地方分开,江慕乔跟着平康上了马车,平安却包含担忧的看了楚云铮一眼。 无声的警告了平安,楚云铮挥挥手,“废话少说,走吧。” 马车中原本还要道谢的江慕乔登时一噎,什么叫废话! 她有些赌气的放下了帘子,对着赶路的平康,“走!” 江慕乔前脚走,楚云铮立刻喷出了一口鲜血。 留下跟着他的平顺急坏了,“王爷!” 掏出帕子擦干净了唇角,楚云铮毫不在意,“进宫。” 棉棉也留下了,江慕乔临去昌河之前两人换了衣服,她穿着海棠红的衣服,坐上了进宫的马车。 虽然没带江慕乔去,可静贵妃并未为难,只是叮嘱楚云铮有机会一定要带江慕乔进宫给他看看。 楚云铮笑着应了。 出宫之后,楚云铮让人往将军府递了口信,只说江慕乔被静贵妃留下,过几日再回家。 棉棉忐忑不安的听完,“王爷,那婢子呢?” 楚云铮冷淡的双眸扫过她,“你留下。你家姑娘的情况,你好好跟本王说说。” 棉棉犹豫片刻,“王爷,你想问什么?” 楚云铮有很多问题想问,就比如刚刚江慕乔为何不怕那些大老鼠。还有,那些药,她是如何知道那么多的? 可话到了嘴边,却又被他咽下,“罢了,平顺你带她休息。” 平顺应了,又看了眼楚云铮,“可王爷,您的身体?” “死不了!”楚云铮道,“还不快去。” 平顺去了棉棉休息,回来却发下,自己王爷已经换好了骑装了。他大惊,“王爷,您这是?” 第47章 只争朝夕 楚云铮只回答了两个字,“昌河。” 平顺惊骇的望着他,“王爷,您的身体?” 他坐在高头骏马上,垂眸看着平顺,“跟着走,或者留下,你自己选择。” 平顺一咬牙,“王爷,小人誓死跟随!” 他只希望去昌河的这一路莫要出了什么意外,否则他十条命也不够死的! “王爷,您上马车吧?”平顺最后小心翼翼的劝,“小人怕您的身体受不住。” 楚云铮立刻拒绝,马车虽然舒适,可行动和效率却要比骑马慢上一倍,他还怎么追上江慕乔? 刚刚的一瞬间他顿悟了,若是心存疑惑,何不顺心而行?他既然不放心,既然好奇,那便跟上! 苍白的唇畔浮起一抹笑,楚云铮扬起马鞭,“架!” 骏马吃痛,扬蹄长嘶。 冷风灌进了脖子和嗓子中,肺部剧痛,然而这一刻,楚云铮却觉得灵魂无比满足。 他太清楚此刻自己想要什么了! 平顺大惊失色,连忙赶上。 日行千里的骏马被马鞭抽的嘶声喘气,随着疾驰的马蹄喷出阵阵白雾。 平顺一只手捂着嘴,在后面喊道,“王爷太快了,慢一点!” 楚云铮只觉平生从未有这般爽快过,他又怎么肯停下。 直到看见江慕乔的马车,这才慢慢的停下。 平康功夫最好,也是最先发现了身后追赶的两只马,然而在看清楚马背上坐着的人的时候,他险些从车辕上掉下来。 “王爷!”平康喊了声。 江慕乔闻声掀开车帘,果然见楚云铮骑马从后边追上。 一路奔走,楚云铮苍白的脸上多了些红晕,他朝马车中的江慕乔爽朗一笑,“我追上来了。” 他双眸璀璨如寒星,笑容更是带着前所未有的舒展,意气风发俊美无涛! 江慕乔看呆了呆,这便是楚云铮没生病的模样吗? 然而还没等她回神,便又听到了熟悉的咳嗽声。 平安慌的连滚带爬的从马车上爬下拦在了马车前,“王爷,您怎么能骑马?” “旁人能骑,我自然也能骑。”楚云铮策马停下,又看向马车中的江慕乔。 四目相对,被他眼底翻腾的情绪一惊,江慕乔有些别扭的移开视线,“你不在府里好好养着出来干什么。天寒地冻,不适合你外出。” 楚云铮点头道,“我知道。” 江慕乔有些气闷,“你知道你还出来啊。你这身体跟纸糊的一样!” 楚云铮没回答,只是定定的看着她,“乔乔,我高估你了,也高估我自己了。” 江慕乔不甚明白,“什么?” 楚云铮不答反问,“你知道昌河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吗?我本以为你机敏聪慧,可你连在将军府都能落入老夫人的圈套里,去昌河你能依靠谁?” 被揭了短处,江慕乔的脸色有些尴尬,却还是解释了句,“你不是派了平康和平安跟着我吗?他们两人……” 楚云铮张口打断,“这不一样!所以说,我高估我自己了。” 楚云铮抿唇想了一会儿,忽的又缓缓道,“你出发昌河,除了我,我不放心任何人。” 江慕乔反复的品着这句话,脸色陡然间绯红,楚云铮,这算是他的心声吗? “我……”寒冬腊月里,她脸色发烫,“你别忽然这样啊。” 楚云铮深深的看她一眼,低声又道,“不是忽然,只是不想再等了。若是我身体健康,我自有许多时间与你互相了解。可是……” 这后一句话,听的江慕乔的心中一颤。 前世她不知情爱为何物,可这会儿,她是如此深切的感受到了楚云铮话里的希冀和绝望。 他希望了解她,却担心时日无多,因此踟躇不前,不敢上前一步。 内心涌上难以言喻的酸涩,江慕乔眨眨眼睛用力压下去,这才郑重道,“放心,我会治好你的。” 楚云铮笑了笑,“我只争朝夕。” 只争朝夕,不管前路。 江慕乔久久沉默,接着掀开了马车,“上来吧。” 楚云铮上了马车,而马车外的三个人却面面相觑,平安低声埋怨,“平顺你也太笨了,王爷要来,你怎么就不拦着?” 平顺早已憋了一肚子的委屈,闻言立刻道,“王爷就在这儿,你怎么不劝他回去?” 平安,“……” 平康赶忙打圆场,“好了,让王爷听见就糟了。王爷对江家的二姑娘,可真不一般。” 其余两人当即默契点头,果真是不一般。 而马车上,江慕乔不由分说的把自己手中的汤婆子塞给了楚云铮,她有些气鼓鼓,“你非要跟来!好,那你说说,昌河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楚云铮没拒绝她的好意,捧着尤带她体温的汤婆子道,“昌河,处在京城不远不近的地方,流民进不了京,便自发的聚集在这里。因而民风彪悍,朝廷都以安抚为主,很难管教。你一个人,就算是带着平安和平康恐怕也不安全。” 江慕乔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她带着平康和平安不安全,多了楚云铮就安全了吗? 看透她的想法,楚云铮淡淡的笑了笑,“我知道你胆子大,老鼠都不怕的。可那些流民,却是杀人不眨眼的草莽,比老鼠可怕多了。” 这一点江慕乔倒是非常赞同,“说的也是。老鼠看着恐怖,但我知道有些地方的人还会养来吃!” 楚云铮吃惊的望她一眼,“什么地方?你尝过?” 江慕乔最无奈他的这份敏锐,“我当然没尝过。话本上看到的,你还要追根究底吗?” 楚云铮果然没再问下去,反而问了句,“那你见到小春之后有什么打算?把人带回来吗?” “小春既然害我,这事儿肯定不能这么算了。”江慕乔杵着下巴想了一会儿,“不过带不带回来,还要等到见了她之后再说。” 楚云铮点了点头。 疾驰一路,他也累了,歪着头靠在一旁的软枕上,轻声说了句,“我先睡一会儿,有事情叫我。” 话音才落,他便闭上了眼睛。 平时他醒的时候尚且不觉得,可此刻他闭了眼睛,纤长的睫毛在眼眶下投出鸦青色的阴影,便叫人觉得他多了些说不出的脆弱。 江慕乔轻叹口气,从马车里拿出了一条小褥子盖在他身上。 马车一路疾驶,平安他们几人换着赶车,即便是修整吃饭也是匆匆对付,而楚云铮睡着的时候远比清醒的时候多。 第48章 真傻假傻 到了昌河才知道楚云铮所言不虚,即便是这里最繁华的大街上,路上开门的店铺也没几家,路上的行人寥寥无几,全都是死气沉沉的模样。 昌河这地方,还能住人吗? 楚云铮已经醒了,见江慕乔一脸震惊,这才道,“穷山恶水出刁民,别看穷,这里的人可什么三教九流的勾当都干得出来。” 他随手指着路上的一人,“你看这个,这人虽然脚步虚浮,可眼珠子却不老实,正盯着我们的马车看。” 江慕乔立刻仔细观察了一番,发现果真如此之后,连忙放下了帘子。 “没事,平安能解决。”楚云铮补充了句,“你若是想做什么,一定要先告知我。” 看着江慕乔精致秀美的面孔,他缓缓又道,“若是下马车的话,最好带上面巾。” 眼看着周围的破败景象,江慕乔连忙点头。 她来这里是找小春的,可不想节外生枝。 平安来过一趟,这次便带着他们直奔小春一家。 到了巷子口,马车停下。 平安在外面低声道,“王爷,二姑娘,前面的路过不去,咱们得下来走过去。” 江慕乔蒙好面纱下了马车,不禁又看向楚云铮。 他脊背挺直,推开了平安搀扶的手,自己从马车中下来。 江慕乔放慢了急切的脚步,跟随着平安一步一步走进巷子里。 然而还没走过一半,却见巷子的另一头忽的闪过一道身影。 江慕乔脚步一顿,平康则在第一时间把两个人保护在正中间,而平安立刻飞身追了上去。 不过片刻,他手里擒着一个人折返回来。 “王爷,二姑娘,也该是咱们今天过来。诺,这就是小春!”平安道。 江慕乔吃了一惊,连忙看向平安手中蓬头垢面的那个人。 不过短短数日,小春几乎已经完全变了样子。 穿着油腻的看不出颜色的棉袄,脸也被黑灰遮盖,江慕乔用力的看了一会儿,这才勉强认出记忆中的五官。只是还没开口,小春却忽的往前一扑。 楚云铮眼疾手快,当即推开了江慕乔,而自己却被小春扑了个正着。 小春黑乎乎的手掌立刻在楚云铮的锦袍上留下了手印,平康定睛一看,当即拔刀呵斥! 可小春是真傻了,看到平康拔刀不禁不躲,反而嘿嘿一笑,接着放开了楚云铮的袍子,转头跳着去抓刀刃,“亮晶晶的,跟银子一样,好看好看!” 竟然是真疯了?江慕乔吃惊的和楚云铮对视了一眼,后者又向平安微微点头。 平安会意,他也抽出了刀,对着小春晃了两下,“我这个好看不好看?” 小春傻乎乎的笑了一阵,“也好看。” “那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平安拿着刀,慢慢的摇晃着。 雪亮的刀刃折射着太阳,散发着叫人心惊胆战的冷光。 可小春不怕,她甚至还伸手摸了摸,“他们都叫我傻丫。你能把这东西给我吗?” 平安也道,“可以,你接稳了。” 说罢,刀锋高高扬起弧度,径直照着小春的手砍下来。 小春只顾嘿嘿傻乐,两只手也对着刀锋抓去。 江慕乔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千钧一发间,平安收住了刀势,堪堪停在小春的手掌上方。 刀没落下,可小春却哭了起来,“骗子,骗傻丫。你说了给我,却又不给我!” 小春连哭带嚎,动静颇大。 平安吓唬人可以,哄人的本事却是不行,正一脑门汗的时候,楚云铮忽的拿出一锭银子,“你别哭,这银子给你。” “你家里在什么地方?”楚云铮问,“家里都有谁?” 傻丫只顾着抢银子,对着问题却是只笑不答。 眼见问不出来什么,楚云铮手指微微用力,把那锭银子远远的丢开。 小春却连滚带爬的跑过去拾起,还放在嘴里咬了咬,这才珍重的放进了自己怀里。 看着她仰头坐在墙根下晒太阳的模样,江慕乔低声问,“你觉得,她是真的疯傻了?还是装的?” “平安,你留下看着她。”楚云铮吩咐道,又对她说,“咱们回去再说。” 平顺在昌河最大的客栈包下了一层楼,回去之后叫了一些热菜熟食,吃饱喝足之后,两人接着分析此事。 江慕乔回想小春的模样,一时不能确定,“她若是装的,那看到刀砍下应该有条件反应,可居然没有。” “你觉得她是真傻?”楚云铮反问。 江慕乔摇摇头,“这倒不是。我只是没发现她装傻的破绽。” 楚云铮端起一杯陈皮水喝了一口,低笑道,“当然不是没破绽。你没发现,小春自始至终都没透露出她家在哪儿,家里几个人吗?我不认为,一个真正的傻子能这么滴水不漏。” 江慕乔回想了一下还真是,只是她不明白,“可她见了刀锋却不躲开,这怎么解释?” “你等平安和平康换班的时候回来问问。”楚云铮道,“看看她把那银子放在哪儿了用在什么地方。” 江慕乔深以为然。 深夜,平安才回来。 “王爷,二姑娘。”平安回来之后赶忙禀告,“小春在巷子里待到太阳落山方才回家,回去之后不久,有人带着装满东西的篮子上门,小人观察,约莫是吃的。那人走的时候篮子却是空的,依我所见,可能是小春用那银锭,换了吃喝的东西。” 江慕乔眉心蹙起,“还知道用银子换东西,果然是没傻透。平安,你来过一次,依你之见,小春到底是不是真的傻?” 平安仔细的想了好一会儿,“我分不出来。上次来打听到的,她回来后虽然疯傻,可却很照顾她这个弟弟。要说傻,也不像。可要不傻,旁人给她人中白,她也笑嘻嘻的喝了。” 人中白,尿。 江慕乔深深皱眉,“平安,你能带我去看看吗?悄悄的那种。” 平安不禁看向楚云铮,见他点头之后才答应,“好。只是二姑娘,那地方腌臜,怕是下不了脚。” 她还没开口,楚云铮便在一旁补充了句,“旁人下不得,乔乔能。她连大老鼠都不怕,腌臜点不算事儿。” 江慕乔,“……” 这是夸奖吗,怎么觉得有点怪! 平安用了一点饭,深夜时分,他带着江慕乔,悄悄又去了一趟小春家。 第49章 杀人好玩吗 巷子最里头的那家,住着小春和她弟弟。 趁着稀薄的月色,江慕乔小心翼翼的跟着平安往里头走,虽是冬天,可这里臭气扑鼻,她不得已又蒙上了面巾。 平安竖起指头“嘘”了下,接着以最慢的速度打开了房门。 只是门轴年久干涩,纵然他很小心,还是发出了轻微的“吱呀”一声。 而房间里的小春几乎立刻被这声响动惊醒,她慌忙起身,接着便趁着月色,看见门口的两道阴影。 被她发现了! 江慕乔忙看向平安,却见他紧紧盯着小春,浑身蓄势待发。 空气近乎凝滞起来。 然而也就在这迫人的安静里,小春忽的笑了起来,“嘻嘻”的声音在深夜里毛骨悚然。 “你们是神仙吗?”小春非但不怕,反而跑了过来,围着他们转圈,“神仙,你们是来送银子给傻丫的吗?” “我不是神仙,是来要你的命的。”平安也被这诡异的情形弄的浑身发毛,小春这女人,也太诡异了些。 小春仍旧“嘻嘻”的笑,“傻丫的命不值钱!” 平安几乎要按捺不住心中的杀意,他拔刀,“那正好了,我先杀了你,再杀了你弟弟。” 小春接着拍起了手,笑着说道,“杀呀杀呀,我弟弟也早就不想活了!杀人好玩儿吗?” 杀人好玩儿吗? 平安的手紧了紧,江慕乔心中一动,忽的开口,“我不知道杀人好玩儿不好玩儿,但我知道,被你推到湖水里,一点也不好玩。” 她幽幽开口,又一把扯掉了脸上蒙着的面巾。 月色如雪,惨白的一缕打在江慕乔的脸上,她眉眼如冰,清冷骇人。 见到她脸的一瞬间,小春脸上的笑容陡然凝固,她直愣愣的看着江慕乔,张了张嘴巴。 “小春,水下冷。”江慕乔放轻了语调,“你尝过没有?” 小春瞪大了双眼,惊恐不已。 江慕乔径直往前走了一步,“小春,我日日夜夜都想着你,可算是找到了。” “水里冷,你给我送身衣服好不好?”江慕乔说着,又伸出手指抓了过去,“你去陪陪我,好不好?” 小春不怕落下的刀锋,却怕极了江慕乔伸出去的这双手。 她不由自主的躲开,“别找我别找我。江慕乔,我都已经给你烧过纸钱了!” 居然还能叫出自己的名字! 江慕乔眼底暗芒一闪,接着走近,她越是往前,小春后退的越快,直到退到了墙根处缩成了一团,头朝里埋着,嘴里喊着,“别找我别找我。” 听着这个“我”字,江慕乔明白了些许。 趁着月亮被一道浮云遮掩,江慕乔飞快的朝平安点头示意。 后者暗道了一声得罪,接着抓起江慕乔的衣袖跃上了矮墙。 房间里的小春看不到她,可她正好看清楚小春。 浮云掠去,月光重现。 小春转身抬头,猛地发现,门口居然没了江慕乔的身影!莫非,来的那人真的是鬼! 她抱着头,猛地尖叫了一声。 这声音听得人耳膜发颤,平安忍不住低声问,“二姑娘,她不会被吓死吧。” “放心,她坚强的很,否则也不会从御史台逃过一命。”江慕乔冷笑了声,“回去吧,我已经有对付小春的办法了。” 回到了客栈,楚云铮正在油灯前等着她。 看到这抹单薄的身影,江慕乔的脚步顿了下,有些说不出的情绪从心底慢慢漾出。 听到门口的动静,楚云铮也回头。 见到她回来,他修长的眉毛立刻皱起,不满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平安干什么去了,这点小事儿都做不好!” 江慕乔,“……” 他要不要总是把关心的话说的这么别扭? 她心里好笑,故意抱怨的说了句,“我冷了。” 楚云铮瞪着眼看她一会儿,片刻之后挪开视线,轻哼了声,“冷了还不快回来!跟我说有什么用!” 说罢,他竟转身离开了房间。 江慕乔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愤愤,他这别扭太过头了!既然对她不满,那还等着她干嘛?再说了,去小春家也是他同意的! 然而正在心中腹诽,门鼻却被轻轻的敲响了。 江慕乔打开一看,两个小厮抬着满满的一桶热水送了过来,只说有人早就吩咐后厨烧好了。 望着那洇湮的热气,江慕乔微微一愣,这事儿怕是他交代下去的吧。可他既然已经做了,为什么不解释? 江慕乔哭笑不得的脱了鞋袜,把冰凉的脚丫浸泡在热水中,舒服的叹了口气后,又微微的笑了。 人是真别扭,可这热水,却是熨帖到了骨子里。 热烫的水泡了脚,睡的一夜香甜。 只是第二天清早,她坐在妆台前犯了难,她看棉棉挽发的时候总觉得很容易,可轮到了自己,却她怎么都挽不出像样的发髻。 不过想着计划,江慕乔索性也自暴自弃了,她简单的在脑后扎了一个马尾,然后就这样随意的出门了。 看到她,平安吃惊的嘴巴半天合不拢,“二姑娘,您这是?” 楚云铮顺着声音看了一眼,反倒一脸淡然的点评,“少了璎珞首饰,挺有几分魏晋的名士风范。” 平安,“……” 他怎么看不出来! 横了平安一眼,楚云铮又拧眉,“你怎么不多睡会儿?” 次数多了,江慕乔也就接受了他这种独特的关心方式,坐下喝了杯茶润润嗓子,“我睡得挺好了。何况,小春那事儿我想了好久,现在有些同意你的想法,没准儿她是装的。” 把昨晚的情形说了一遍,她托着下巴自言自语,“按道理来说,一个人若是疯了傻了是不会有那么强烈的自我意识的。但是小春不一样,看清楚我的脸之后她反应很强烈,她叫出了我的名字,还说了好几次‘我’字。” 楚云铮看着她闪闪发光的杏眸,慢慢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江慕乔朝楚云铮嫣然一笑,“是有想法,不过还需要你的帮忙!” 她简单的说了一遍,平安只觉匪夷所思,张大了嘴巴看着她。 第50章 就不告诉你 江慕乔的所思所想,他平生从没有见过听过,更何况这还是一个名门大户出身的贵女!刁蛮任性倒也能理解,可怎么会产生这么叫人惊掉下巴的想法? 而楚云铮却听得兴味盎然,“你有几成把握?” 江慕乔想了想,断然道,“九成!” “好!”楚云铮当即点头,“平安,你全力配合她。今日我们再去一趟胡家。” 平安默默的合上了下巴,二姑娘这么匪夷所思的想法,王爷非但不阻止竟然还跟着凑热闹,果然是王爷,喜好就是不一般! 一行人吃了早膳,接着出发去了小春家。 今日之事,已经在江慕乔的脑海中过了一遍,出门之后才发现老天也很给面子,有些阴沉沉的。 哒哒的马车很快到了巷口,她放下扎成马尾的头发,脱去外衫露出一身白衣,接着朝楚云铮点了点头下了马车。 恰有一阵北风从小巷尽头吹起,鼓起了她衣衫卷起了鸦青长发,阴暗肮脏的小巷中,她的身影带着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诡异感。 看她悄无声息的行走在小巷中,平安哆嗦了下,没来由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江慕乔慢慢朝着小巷尽头走近,她人还没到,一阵狂风却卷着枯叶撞开了小春家的大门。 “砰”的一声! 正坐在门口看天的小春吓了一跳,下意识的看向门口,接着便看到江慕乔那张惨白的脸,正飘飘荡荡的站在门口,跟昨晚一样,幽幽的看着她。 青天白日,又见到此情此景,骤然激起了小春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她张大嘴巴想尖叫,却又好似被什么扼住了喉咙,嗓子里咕噜咕噜,紫青的面色比江慕乔更难看! “小春……”江慕乔喊了声。 接着,“砰”又一声! 大门再次被关上,江慕乔无风自动,飘进了院子里。 小春整个人抖得不成样子,她手肘撑着地,绝望的看着越来越近的江慕乔,“我,我……” 离小春只有三尺之远,江慕乔站定,一言不发的只盯着她。 小春崩溃的用头撞地,“你饶了我吧,饶了我吧!送走了我弟弟,我就去死,我给你当牛做马一辈子,求求你了!” 见火候差不多了,江慕乔这才道,“你死都不怕,怕说出实情吗?谁指使你害我?” 小春闻言,神情猛地一怔,随机又木着脸呆滞了。 心知刚刚的那句话露了破绽,江慕乔低笑了声,干脆挽起了长发摊牌,“小春,我这鬼是装的,你的傻,也是装的吧。” 小春装傻被戳穿,索性扮演起了木头。 一动不动,一声不答。 江慕乔笑了笑,抬眼四处看了看。昨晚来的那趟没看清,趁着白日,一眼便把她家的境况尽收眼底。 无疑,小春家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唯一像样的家具还是那张大床,上头略微起伏。 江慕乔走近,只见床上躺着一个不过十多岁模样的孩子,说是孩子,可他瘦的皮包骨头,也只比骷髅多了一层皮而已。 看着样子,即便是不把人带走,最多也就三五天的光景。 江慕乔轻叹,也难怪小春会喊出杀了她弟弟她再自杀的话,他活着也是折磨。 小春也跟着来到了床边,看到江慕乔眼中的怜悯之后,她眼眶一热,一点水渍落到了地上,她用脚碾掉之后,终于开口,“你们还真是神通广大,居然找得到昌河。” “上次有人来打听,我就知道还会接着有人找来。”小春看着她凄然一笑,“但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走吗?” 不待江慕乔答话,她又低声道,“我弟弟要死了。” 她伸出脏污的手指,摸了摸弟弟的脸颊,轻声呢喃,“御史台见过你一次,我就发了噩梦,夜夜睡不着。你们的人为什么不杀了我们,杀了我们姐弟,我就解脱了。” 小春的话,让江慕乔心底一惊。 也难怪上次平安出刀她不躲,竟然已经是心存死志了么! 瞥了眼小春,江慕乔神情冷淡,“你即便是死,也不把是谁陷害我告诉我?” 小春毫不犹豫的点头,“对!” 她脏兮兮的脸上清晰的勾出恶意的笑,“江慕乔,我不说,你绝对猜不到这人是谁。” “告诉我!”江慕乔肃容。 “不。”小春干脆拒绝,她哈哈一笑,神色带出癫狂,“江慕乔,我真遗憾你为什么没死成。那么冷的水,你都昏迷了,为什么没死掉?连你这种祸害都没死,我弟弟他才十三,他懂什么!他为什么要死?我不服气!我告诉你,你别想着威胁我,我既然敢出手,就不怕你报复我!反正,我弟弟死了,我也不想活!我就把这个秘密带到黄泉下面,你一辈子也别想猜到!” 恶毒的话宛如炸雷,一声声响在江慕乔的耳旁。 门口的楚云铮忍无可忍,抬脚踹开了大门,他大步走近目光森冷,“想死,只怕没那么容易!你若不说,我便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楚云铮的话带着嗜血的杀意,小春畏惧的看他一眼,又转头看了眼床上的弟弟,忽的咬牙往旁边的墙上撞去。 楚云铮低喝一声,“平康!” 平康出手飞快,扬鞭卷住了小春的腰肢。 楚云铮居高临下的打量着地上的小春,薄唇勾勒出一抹残酷的笑意,“你以为,我会让你有机会撞死第二次?你只知道这一种死法,本王却知道太多让人想死都死不了的法子。小春,你想试一试那种?” 小春的恐惧几乎溢出来,再顾不得旁人,她猛地张开嘴巴,狠狠的咬向自己的舌尖! 楚云铮来不及,拿着鞭子的平康也来不及,只有江慕乔,在第一时间弯下腰,“咔”的一声,卸下了她的下颌。 这一招爽快麻利,不只是平康,连小春都惊住了。 江慕乔甩了甩手,“放心,只是脱臼,你还能说话。” 看了眼床上胸口微微起伏的少年,江慕乔蹲下,她慢慢开口,“小春,若是我有办法救了你弟弟不用死,你还想死吗?” 小春眼底猛的迸发出光彩,转瞬间却又熄灭。 第51章 诊病 江慕乔认真道,“我说的是真的。若是你不想着咬舌,我倒是可以替你把下颌接回来,然后咱们再商量。同意的话,你点点头。” 小春明显犹豫了。 一旁一直沉默的楚云铮冷哼了声,“天底下若是能有人救你弟弟,怕是也只有乔乔了。她还是心软,若是我,将你们挫骨扬灰,还怕不能查清楚?本王给你三声的时间,你是选死,还是活!” 说起来也怪,江慕乔好声好气的同小春商量效果不大,反倒是被楚云铮这么一威胁,还不等喊“一”了,她便飞快的点头了。 江慕乔,“……” 果然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楚云铮上挑的凤眼略带得色的看了眼江慕乔,“这还用得着跟她商量?” 江慕乔不由觉得好笑。 平康还蹲在小春身边,看着她被卸下的下颌,惊奇不已,“二姑娘,你还能接回来?” 江慕乔手微微用劲,只听轻微的“咔哒”一声,小春的下颌立刻恢复如初。 这次,连平康看着江慕乔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他寡淡的脸上多了些狂热,“二姑娘,你这是什么门派的招术,我怎么从来都没见过?” 看着同样等待答案的楚云铮,江慕乔背着手淡淡道,“教我的人说了不可以外传,所以你没见过也正常。” 平康失望之余,不禁戳了戳小春,“你还能说话吗?” 小春张开嘴,虽然下颌酸胀说话艰难,但还是清晰的表述出了一句,“江慕乔,你说能治好我弟弟是真的吗?” 果然是接上了,还不影响说话! 平康啧啧称奇的同时,越发眼热,“二姑娘,教你的那个人还收徒弟吗?或者,你收徒弟吗?” 江慕乔,“……不收!” 楚云铮立刻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他,当即道,“平康,你去把院子里收拾一下。” 平康虽不情愿,可王爷开口,却也只得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房内。 对王爷赶人的原因心知肚明的平安眼观鼻鼻观心,老老实实的站在一旁。 看着小春渴望的目光,江慕乔再次点头,“是,我有把握。不过你要配合告诉我,先告诉我你弟弟是什么情况。” 小春哪儿还敢不配合,老老实实的把弟弟的发病情况说清楚。 江慕乔听完后露出沉思之色,再次走到了小春弟弟的病床前。 楚云铮也跟着走近,看清楚床上的人之后,他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 脏兮兮的被子几乎看不出本色,还有这小孩儿,浑身恶臭难当。 可江慕乔眼不眨心不跳,混若无事的把手伸了过去。 楚云铮的手跟着一动,挡在了她手前面。 她不解的眨眨眼,“怎么了?” “脏。”楚云铮道。 小春黯然的垂下头,她不是不知道脏,只是眼下仅仅是活着而已,就已经用尽了她所有的努力。至于其他的,她已经没有精力考虑了。 小春眼里的光亮越发暗淡,她不由嘲讽,“也是,二姑娘金尊玉贵,别脏了您的手。” 江慕乔轻轻的握了一下楚云铮的手,又慢慢放开,接着道,“是很脏。可他是病人,我是大夫,在大夫的眼里,不分贵贱高低。” 这话,楚云铮听过一次。 如今再听,只觉得心脏像是被狠狠的撞击了一下! 小春也听得震撼,片刻之后,她眼眶热起,却又不想被人看出,低着头站在了一旁。 江慕乔再次把手伸了过去,掀开被子替小春的弟弟把脉。 十三四岁的男孩子,原本应该像一棵生机旺盛的小树苗,体内流淌着用不完的精力。可小春的弟弟,却脉搏虚浮无力,断断续续。 摸完脉搏,她又侧过头,把耳朵放在了小春弟弟单薄的胸膛上。 片刻之后,才在众人疑惑的目光里抬头。 江慕乔看向眼巴巴的小春,“你弟弟叫什么名字?” “叫小虎。”小春答道,“江慕……二姑娘,我弟弟,他还有救吗?” “很难。”江慕乔如实道,“你弟弟应该是娘胎里带出的症状,出生的时候应该就心脏有毛病。” 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又道,“即便是没发病的时候,也比同龄的男孩子容易头晕心悸,很容易累,胃口也不好,一直很瘦。” 江慕乔每说一句,小春的神色就亮了几分。 这些她都没跟江慕乔说过,而她只凭着摸摸手腕和听听心音就知道,莫非二姑娘是真有医术? 她猛地点头,“对对对。二姑娘,我弟弟之所以叫小虎,就是我娘希望他能长得壮实一点。” 说完后,她又饱含着希冀看向江慕乔,哽咽道,“二姑娘,只要能救我弟弟,您要杀要剐怎么都行,求求您大人不计……” 江慕乔张口打断了她,“那让你现在告诉我,谁是害了我的人,你肯吗?” 小春果然立刻开始支支吾吾。 楚云铮冷哼了声。 江慕乔莞尔一笑,“别说什么大人不记小人过,你把我推入碧湖,做的就是杀人偿命的事,要让我原谅你,也自该用命来还。我之所救你弟弟,一是因为他本无辜,其二则是因为谈妥的条件。废话就别说了,听得虚伪。” 小春脏兮兮的脸上都能看出尴尬的红晕,整个人无地自容极了。 楚云铮听后甚为不满,“你就是心软!” 江慕乔软软的对他笑了笑,“那个,治病救人之前,我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楚云铮没好气的别过脸,顿了一会儿却还是答应,“什么忙,说吧。” 江慕乔连忙开口,“这里太脏了,对病人也不好。你看,等到他情况稍微好一点之后,能不能把他也……” 楚云铮立刻拒绝,“不行!” 他能来这里,就是看了江慕乔天大的面子,小春和她弟弟,他不动手杀了他们就是好的了,还想让他帮忙挪地方,不可能! “你放手去治。”楚云铮道,“治死了是他没命活着,与你何干!” 他抬眸看向小春,“若是她不说,那你就把人交给我。” 小春对楚云铮怕的要命,她双膝一软,连忙跪地,“二姑娘,就在这里吧。您只要能给我弟弟治病,我就谢天谢地了。” 江慕乔轻叹口气,让楚云铮答应带病人离开,这要求也是有些过分了。 “那不帮这个,你另外帮我一个忙,好吗?”她又问。 第52章 正确的选择 大齐医药种类太少,并且一些稀少的药材还攥在有权有势的人手里,江慕乔想请他帮忙去找一些药材。 这要求,楚云铮答应了。 江慕乔提笔写了几种药材,好在她这些天看了书,特意在药方上标明了若是没有的话可以用什么药材替代。 写完后,她把药方交给平安,让他跑一趟。 趁着这个功夫,江慕乔又打量了一遍小春家。这里的居住环境太差,即便是正常人住的时间久了也会生病,更何况本身就是病人。 她把这话同楚云铮说了,一听有可能会影响到健康,他立刻把正在院子里清扫的平康叫了回来,把整理小春家的重任交给了他。 平康欲言又止,“王爷,这……” 楚云铮眼眸扫过,“怎么,你不愿意做这个?” 平康岂敢说不愿意,只是看着脸色不善的王爷,却是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来,他到底哪儿做了让王爷不高兴的事情? 平康功夫好,手下更是麻利,很快便按照江慕乔的要求,把房间里该扔的扔,该换的换,不过半个时辰,屋子里的感觉就好了很多。 江慕乔再进去之后,也觉得心情一松。要把周围的环境打扫干净倒也不是她矫情,毕竟在脏乱差的房间里,病人也不利于康复。 看了眼惴惴不安明显想问又不敢问的小春,她淡淡的喊了声,“先做准备工作吧。” 小春身子轻颤,“但凭吩咐。” “你去准备热水。”江慕乔说完又补充了句,“要干净的热水。” 小春咬唇点头,接着离开。 屋子里没了外人,江慕乔想了想又从头上抽出了簪子,拿在手里有些略微发愁的翻来覆去的看。 簪子虽然能救急,但是毕竟不如银针,可若是贸然开口的话,会不会莽撞了些。 楚云铮一直旁边,看她踟蹰不前的模样,便问道,“这个很难吗?” 江慕乔从沉思中回神,有些颓然,“这倒是不是,只是这……” 楚云铮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她手中的簪子,脸色淡淡的问,“连我也不能说?” 江慕乔纠结开口,“也不是不能说。就是,怕你觉得太匪夷所思了些。” 楚云铮闻言笑了,“你觉得你做的匪夷所思的事情还少吗?我若是那么容易被惊到,又怎么会追到昌河?” 这话说的,江慕乔脸上不由有些发烫。 也的确,她死而复生的时候,楚云铮没追根究底,她说出那些陌生的药材名字的时候,他也没揪住不放,甚至在她说出要装鬼吓唬小春的时候,他也眉都不皱的答应了。 他性格别扭,却总是以一种包容接纳的心对待自己。 想着曾经的点点滴滴,江慕乔的心忽的定了。 “说的也是。”她冲他笑了笑,“刚刚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你。” 楚云铮被这笑容晃了一下眼睛,片刻之后才问,“那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江慕乔点头,她拿着金簪放在楚云铮的手里,“你以前问这个为什么能治病,那我告诉你,能治病的不是金簪,而是这个。” 她指着锋利尖锐的那头,“用这个刺激人体内的血脉,可以起到意想不到的医效。可金簪只是替代品,若是有更适合的工具,只凭一套针术,几乎就有起死回生的功效!” 楚云铮没想到会听到如此震撼的话,神色顿时凛然,“当真?” “嗯。”江慕乔轻轻点头,“第一次见面我治好你,用的其实就是针术。御史台里我‘死而复生’,用的也是金针封住了气脉。不过只是用簪子,最多只能把针术的功效发挥四成。” 镇定如楚云铮,脸色也不由动容。 他不由看向那只金簪,四成的功效而已吗,已经有那么神奇的作用!若是换了更合适的工具? 他的语气带上自己都没发觉的热切,“乔乔,你说的更趁手的工具?” 江慕乔露出些苦笑,“针术是个已经失传的古方,需要银针入肉反复刺激才有奇效,要是没见过很容易以为是什么妖道巫术,所以我才犹豫要不要告诉你。不过若是能接受的话,这个银针倒是不算难做,就是不知道你……” 她告诉自己这么重要的事情,楚云铮不由觉得胸口的气血有几分激荡,他攥紧手心,压下咳嗽这才道,“一套针算什么,只要你画出样子,我就能原样做给你。你忘了?我早已说过,你只怕要天上的星星月亮,我也寻下来给你。” 江慕乔“噗嗤”一笑,“我就是要,你也寻不来啊。” “放心。”楚云铮简单的两个字,力若千钧。 江慕乔只觉得自从穿越以后压在心头的大石头,瞬间被移开了,她笑容灿烂,“好,我把这针的样子告诉你。” 楚云铮身体虽弱,可记忆力非凡,只听了一遍就记住了,“我现在就让平顺跑一趟,找最好的工匠,回京之后就应该能给你。” 江慕乔听得愈发心花怒放,这一刻,深深的感觉她做了一个多么正确的选择! “有了银针,给你调理也方便了。”江慕乔笑道,“我已经有初步的治疗方案了,等到回去之后就能开始了。” 这次,楚云铮听话的点了点头,“好。” 他会配合,尽全力的配合。 把金簪交给江慕乔,他又问道,“那现在呢,只靠着金簪能治好吗?” 江慕乔只说了句,“我会尽全力。” 端着热水送进来的小春正好在门口听到这句,她脚下踉跄的把水送进来,接着对江慕乔磕了个头。 看着轻手轻脚退出去的她,江慕乔轻叹口气。 她把金簪在热水中浸泡了一会儿,刚拿出来擦拭干净,平安也回来了。 他带回来一些药材,有她给楚云铮准备的陈皮,还有比较贵重的一些有人参灵芝,剩下的都是一些替代的大齐本地的药材。 “够吗?”平安有些忐忑的问道。 江慕乔无奈道,“差不多了。你去叫小春把这些药材熬成汤药备用。” 平安走后,江慕乔将小虎从床上扶起来,又用被子撑住了他的上半身。 反正已经说过了,因此她并不避讳楚云铮,当着他的面抽出了簪子,接着,金簪一一刺入了小虎身上的穴道。 第53章 他醒了 人中,醒神开窍;合谷,疏风通络;劳宫,降压明神…… 不甚锋利的金簪,以巧妙到近乎不可思议的速度,一一的刺激小虎身上的大穴。 江慕乔动作流畅,只看得人眼花缭乱。 楚云铮在旁边看着,深深震撼的同时,却不由心底疑惑,这不下数十年的功底,她究竟是怎么学会的? 若是换了旁人楚云铮定然要查个水落石出,可对方是江慕乔,他便也理所应当的接受了。 她是数十年的功底又如何,若是没有这本事,怕是也不能替自己治病吧。 可见,这是天意,老天爷赐给他的宝贝。 带着这份心思,楚云铮越发从容通泰。 因为小虎的病情严重,也因为金簪用着并不顺手,江慕乔足足忙活了半个时辰,才勉强结束。把小虎放回床上,她也脱力的深吸两口气。 看着脸色发白的她,楚云铮有些后悔,若是他早知道她这么累,他绝不会同意! 发觉他看着小虎的眼光发冷,江慕乔连忙站直了身子解释,“没什么,主要是工具不凑手,等到针具到手就没这么辛苦了。” 楚云铮轻哼了声。 见他总算是没计较,江慕乔松了口气,休息了片刻后,她又让小春把准备好的药端了进来。 小春早已迫不及待,进门之后立刻看她弟弟的情况。 见小虎还是紧闭着眼睛,不由失望,“二姑娘,我弟弟什么时候能醒?” 江慕乔估算了一下金针的力度,“若是待会儿喂下的药能进肚子里的话,或许会快一些。小春,你来帮忙,喂你弟弟喝药。” 小春连忙应了声,扶着小虎直起身子,她眼尖,立刻看到了弟弟身上金簪刺出来的红痕。 她心里一沉,连忙又问,“这是什么?你是怎么给我弟弟治病的?” 江慕乔眉头微皱,“你在质疑我?” 小春悄悄的看着眼跟着皱眉的楚云铮,立刻解释,“不是不是,只是看小虎身上不对劲,所以多问了句。” 心知小春心里又起疑了,江慕乔不欲多解释,神色冷淡的帮着小虎喝下了汤药。 见弟弟能喝药了,小春转忧为喜,“二姑娘,他喝下去了。” “那就等吧。”江慕乔看她一眼,“还有你,也得好好想想一会儿要说什么。” 小春满口答应了,“二姑娘,只要我弟弟能醒,别说都说出来,就是叫我给您当牛做马也情愿。” 江慕乔冷冷的翘了翘唇角。 呵呵,当牛做马?她还不敢要呢! 两人说话的功夫,床上的小虎却传来了异响。 小春神色一亮,“二姑娘,您可真神,我弟弟……” 她话音未落,床上的异响却越来越大。 江慕乔抬眼看过去,刚好看到一束血线从小虎的嘴里喷出! 接着,他大口大口的呕血,很快,床边便多了一大滩的血迹。 看见弟弟这模样,小春要疯,“江慕乔,你怎么回事?你不是说我弟弟要醒吗?你害死了我弟弟!” 小春的精神本就不大正常,受了这番刺激,整个人立刻魔怔了,她目呲欲裂,咬牙瞪眼的向江慕乔冲了过来,“我跟你拼了!” 在疯子超乎常人的力气和敏捷下,江慕乔居然没躲开! 她被抓了个正着,小春鸡爪般脏污的手紧紧抓住她的手腕,接着张口朝她咬了过来,“我咬死你!” 被这牙口咬上一口,不死也要掉下一块肉! 楚云铮已经从袖口掏出了一把备用的匕首,江慕乔也抽出了那把金簪。 她手起簪落,小春只觉得半边身子一麻,接着便踉踉跄跄的栽倒在了地上。 江慕乔活动了一下手腕,松口气的同时,又看着面露遗憾的楚云铮,她忍不住笑道,“不好意思,没给你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 楚云铮寒着脸,“你还笑?知不知道她咬一口的后果?” 江慕乔顺从的点头,“我自然知道。” 不顾楚云铮铁青的脸色,她又自顾的走近了小虎,“就是不知道这孩子什么情况,原本应该好转的怎么吐血了?” 小春半边身体麻痹口不能言,只是怨毒的盯着江慕乔,恨不能将其剥皮拆骨告慰弟弟。 看着面若金纸的小虎,江慕乔不解之后,也只得把这一切归咎于天意。 “那她呢?”江慕乔指着小春,“能让她说实话吗?” 楚云铮盯着小春,语气低沉,“你放心。” 小春此刻万念俱灰,似是没听到这话一般的瘫在地上。 江慕乔悄悄的皱眉,楚云铮说的是不难,可小春这心如死灰的模样,真的能问出来吗? 正在江慕乔回忆着催眠术的内容的时候,病床上刚吐完血的小虎又发出了动静。 只听一个比蚊子嗡嗡大不了多少的声音说,“渴。” 江慕乔觉得自己听错了,顾不上生闷气的楚云铮,她快步走到小虎床前,果然是他! 才刚刚吐血过的小虎,这会让已经睁开眼睛了。 并且,他又说话了! 被判了死刑的人,却又挺过来了,江慕乔惊喜万分,“小虎,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小虎费劲的张嘴,再次的挤出了个字,“渴。” 真是他说的! 江慕乔惊喜极了,“你稍等,稍等!” 她四处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找茶杯,只是还没找到,便看到半瘫在地上的小春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用尽力气朝小虎的床边走去。 亲眼见了小虎睁眼,小春“扑通”朝江慕乔跪下,用尽力气抽了自己几巴掌,接着放声大悲。 江慕乔嘴硬心软,一方面恨透了小春的卖主求荣翻脸不认人,可另一方面却也觉得心中酸涩。 她轻叹口气,别开脸。 楚云铮却是一脸漠然,“你弟弟醒了,你要说的话也该说了。” 小春擦擦泪,“二姑娘,我先给小虎倒一杯水。” 楚云铮早已等的不耐烦,可看江慕乔都没说话,也只得勉强忍住,“啰嗦,快点!” 小春倒了杯水,慢慢的喂小虎喝下,她沾着一点残茶摸了摸头发,尽量让自己显得体面了些,这才开口,“二姑娘,的确是有人给了我一些银子,叫我把您带出将军府。” 第54章 查出幕后之人 在找到小春之前,江慕乔早已无数次的思考过这个问题。 害了她的名节,谁能得到好处?到底是江家人,还是外面的人? 三房的婶母小田氏,若是有半点为自己女儿的前程考虑,应该都不会用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阴损招数。 可除了小田氏,整个江家又有谁巴不得他们一家倒霉? 江慕乔想了很久,总觉得这件事不对劲,可具体哪里不对劲,她却又想不出来了。 脑子里思绪翻腾,每一个细胞都在渴望着答案,可脸上,江慕乔却愈发平静,“你说,到底是谁?” 小春的嘴角动了东,吐出一个人的名字,“二姑娘,这人是您的大伯娘,大夫人齐氏。” 居然是齐氏,大姐江秀岚的亲娘!难怪小春说她想不到,背后之人竟然是大伯娘! 江慕乔如遭当头棒喝,整个人都愣住了。 可待她想通了其中的关节之后,脑中顿时一片雪亮! 是了,小田氏太高调,反而让人忽视了一直默默无闻的大伯娘。 若是小田氏恨他们二房,大伯娘岂不是更恨?爹的爵位,兄长世子的身份,还有平南公嫡女的身份,这些原本都应该是大伯娘一家!这番心理落差,让大伯娘如何能接受? 江慕乔为这个答案瞠目结舌之余,又觉得是如此的理所当然。 那被她想不通的地方,也终于一一契合了。 只是想到温婉秀丽的大姐秀岚,江慕乔却忍不住苦笑了声,小田氏尚且知道为江秀芝打算,而大伯娘全然不管女儿的死活…… 听见她这声叹气,楚云铮的脸色更不好看,“知道了下黑手的人,你不想着怎么打回去,还反倒叹气了?” 这话说的江慕乔莫名多了几分心虚,她解释道,“我不是没想到么。大伯一家虽然只剩下了大伯娘和秀岚,但是爹从没有亏待过他们。平南公夫人的名号,因为大伯娘没提,所以还没有转到我娘头上。” 楚云铮毫不客气,“那是你爹傻。你大伯既然已经战死沙场,爵位落到你爹的头上就是天意,也是你大伯娘没福分当这个平南公夫人。” 他语气淡淡,“既然没福分的东西,你爹却还留着给她肖想,也难怪她会越来越不平,做出这种事。” 江慕乔被噎的说不出话,却也不得不承认楚云铮这话有道理。 “也是。”她有些颓唐的应道。 楚云铮不解的看她一眼,不相干的人,乔乔她郁闷什么? 他干脆直接问小春,“齐氏是什么时候给你的银子,都让你做了什么,你可有证据证明?都好好说了!” 小春半点不敢隐瞒,一一说明,“大夫人原本只想设计让二姑娘落水淹死,可没想到姑娘命大,侥幸没死。她就又给了我二百两的银子,让我趁着姑娘迷糊,引诱她出城。大夫人答应我,只要事成之后,会再给我一百两。她为了让我放心大胆的去做,跟我保证此事绝对万无一失,路上已经做好了埋伏。还说即便是二姑娘能侥幸逃生,京城里她也已经布置好了。” 心里已经知道答案是一回事,可听小春亲口说出,却是另一回事。 江慕乔有些无精打采,“那蝴蝶泪呢?” “是我偷的。”小春低声说,“给了大夫人去做手脚,只是还没来得及放回去,就被小满发现了。好在小满胆子小,她没敢承认,所以您不知道。” 江慕乔冷笑了声,“然后呢?我的蝴蝶泪在路上掉了以后,是不是你们扔到了碧湖里。湖边的手脚是不是也是你们动的?那天晚上你故意没出现在碧湖旁边,也是为了避嫌吧。” 小春越发尴尬,“是。大夫人是北方人,跟我说只要用水一泼,一晚上就能冻成冰路,到时候太阳一出来就化了,谁都发现不了。” 江慕乔攥紧了拳头。 大伯娘好狠的心,好阴毒的计谋。 她声音更冷,“可惜,我命大,没死成。” 小春轻呼一口气,诚心诚意的说道,“若是知道今日,当初婢子宁死,也不会同意大夫人。” 江慕乔嘲讽开口,“算了吧。我若是能提前预制吉凶,还会让你跟在我身边?” 小春默然不语。 江慕乔努力消化了一会儿这负面情绪,这才又问,“那柳太贞呢?是不是也是大夫人找来的?” 小春轻轻的摇摇头,“这个奴婢不太清楚。大夫人只告诉我,她做了万无一失的准备。” 江慕乔盯着小春,“好,我最后再问你,我的那些丢的东西,是不是你偷的?” 小春难堪的摇摇头,“二姑娘,我虽然恨你打过我,更恨不得亲手害了你。可这种下作卑鄙的事情,却不会做。” 江慕乔盯着她,简直被这句话气笑,“你就不下作卑鄙了?你比他人,又好到哪里去了?” 小春头垂的越低,“二姑娘,我说的都是真的。以前拘华院,又有几个人不恨你?” 小春这句话,让江慕乔像是被戳破了的气球一般,立刻萎了。 好笑的看了眼江慕乔,楚云铮接过了话头,“你还知道拘华院谁是叛徒?” 小春想了一会儿,“院子里洒扫的青竹,还有秋月。还有跟小胜子不对付的那小厮,您很信任他,经常让他帮您跑腿,他其实是三夫人的人。还有……” 听着小春跟倒豆子似的这一串,似乎能察觉到楚云铮越来越讶异的脸色,江慕乔连忙喊停,“行了,你说这么多我也记不住,我记得你认字,一会儿你写下来给我。” 江慕乔是真不想让楚云铮知道。 可他偏偏不解风情,“没事说吧,我记得住。” 江慕乔无力瞪眼,“你……!” 楚云铮被她的表情彻底逗笑,刹那间,无数光彩绽放在那张苍白的脸上,他眉眼熠熠生辉,“乔乔,你还以为我不知道你以前是什么样子的吗?” 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 被人彻底揭了老底的江慕乔萎靡极了,“楚云铮,我求求你闭嘴吧!” 楚云铮挑眉不解,“怎么了?我说的都是事实。” 江慕乔,“……” 这天都被他聊死了,她一句话也不想说了。 第55章 临死前的算计 在楚云铮的坚持下,小春把她所知道的细作全都说了一遍。 听到最后的时候,江慕乔简直想掩面长叹,拘华院男男女女十几个下人,其中有一半都被收买走了,另一半没有被收买的,不是老弱病残,就是脑子不开窍的。 而这其中,就有养伤的棉棉,脑子不灵光的双双,还有胆小如鼠的小满。 听着小春对其他三人略带不屑的点评,江慕乔忍不住讽刺,“你倒是聪明,卖主求荣就光彩了?” 小春登时闭了嘴,她深深的朝江慕乔磕了个头,“二姑娘,奴婢糊涂。可您,是真的跟以前很不一样。” 小春顿了顿,慢慢又说,“二姑娘,把拘华院里的细作说完,奴婢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大夫人当时给我银子的时候很谨慎,都是碎银子,这一路花销还有给小虎看病,也都花完了。” 她看着江慕乔,继续平静道,“虽然不是我推你,但是终究是因为我您才落入碧湖。您说得对,我欠了您一条命,也自该用命来还。小虎,就劳烦姑娘了。” 江慕乔听着这话,却咂摸出了几分不对劲。 这话是在忏悔,可听着又怎么那么像托孤? 她连忙喊了声,“不好,拦住她!” 可已经晚了,小春从身上摸出藏着的匕首,毫不犹豫的插入自己的心脏。 平安见到这幕,飞身掠来,抬手就要拔掉小春胸口上的匕首! “不行!”江慕乔大声阻止,她迅速的掐住小春的指尖,连忙吩咐,“过来人帮忙把她放平!” 小春坐在地上,对她凄然一笑,“二姑娘,别忙活了。我知道您医术高明,可我也知道若是这里被扎了了,那是救不活的。” 江慕乔咬牙大怒,她是大夫,最看不得这种糟蹋自己命的。 “你死就死了,有没有想过你弟弟怎么办?”她怒道,“小春,若我早知道你是这种人,我绝不会救你弟弟!” 小春朝她轻轻的眨了眨眼睛,“二姑娘,你会的。” “我看的出来,您跟以前不同了。”她扯着嘴角对江慕乔笑了笑,“我再没有什么可告诉你的了,这条命留着也是累赘。我死了,对谁都好。” 最后一句话让江慕乔的头猛地抬起,她盯着小春,“难怪你觉得旁人都蠢,就你自己最聪明对不对?你以为,你死了,我就会救你弟弟?” 小春努力的往床边看了眼,费力的吐出最后一句,“我原本想着,你救不了弟弟我就杀了你,若是你能救,我就自杀。二姑娘,落到今日是我的命,若是您不救他,那也是他的命。” 她一字一顿,“我认了!” 说完,她用力推开江慕乔,接着拔出的匕首! 动脉的高压,扬起了血红一线。漫天血滴宛如雨珠,从空中纷扬落下。 楚云铮一把拽过她,用身子护着不让那些血滴落在她身上,而自己身上的锦袍却被溅了满是斑点。 “你的衣服?”江慕乔下意识的说了句。 楚云铮一脚踢开了小春,厉声喝道,“平安,你还愣着干什么!把这女人拖出去扔了!” 他转头看向江慕乔,漂亮的凤眼里盛满凛冽的怒气,“我早说过你太心软!乔乔,你的一个婢女都比你看的真切!若不是摸准了你会救她弟弟,她又怎么会故意死在你面前?她临死了还在算计你!她这一身血,若是溅了半点到你身上,你怎么偿还她这血债?” 楚云铮越说越怒,“还关心衣服?这衣服,又能值几个钱!” 江慕乔嘴唇动了动,她能说这点鲜血对自己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吗!再说了她关心衣服那也是前世培养的习惯好么! 楚云铮怒气不减,“你还想辩解?” “我没有。”她连忙道。 楚云铮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他拖着江慕乔走到了院子里,“没有就好,既然查到了始作俑者和拘华院的细作,咱们即刻回京!” 江慕乔脚步顿了顿,不由回头,“那……” 立刻明白江慕乔的意思,楚云铮断然道,“不行。” 她就猜到了这个结果,便下意识的又回头看了一眼。 严格意义上来讲,小虎算是她来到大齐收治的第一个病人。并且从心理上讲,她不能轻易放弃自己的病人。 而她的犹豫,被楚云铮看在眼里。 他立刻放开了她的手,往后退了几步,“江慕乔,我说的话你一个字都不听吗?” 他话里的严肃,让江慕乔也认真起来,“楚云铮,我也想问你,你的世界是非黑即白的吗?小春的确其心可诛,可是稚子何辜?并且,我并没有想好要不要救他。” 楚云铮冷笑两声,“你已经想好了,也已经做出选择了。乔乔,你说稚子何辜?可我告诉你,他身体里流淌着和他姐一样的血液,就是天生的罪孽,否则又为什么会有连坐和诛九族?平安,我们走!” 他说完,也就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平安连忙跟上,一边又回头不住的对江慕乔使眼色。 她神色平静的站在原地,没有半点要追赶的意思。 道不同不相为谋,楚云铮泾渭分明,而她只是对事不对人。 冤有头债有主,小春死了,祸不及他弟弟。 眼见楚云铮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江慕乔才转身,她弯腰合上了小春的眼睛,低声说了句,“你赢了。” 楚云铮也说对了,小春的确是摸透了她的心思,所以才会故意在自己面前自杀。 从小春身旁走过,江慕乔走到了病床前。 意外的是,小虎醒着,他咬着被子一声不吭,只有那双大眼睛盛满了泪水。 江慕乔忽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小虎的视线,她垂下眼睫毛,“你姐姐死了。” 小虎点点头,泪水顺着眼角流下,他哑着声音,“我听到了。” “对……”江慕乔下意识的开口。 小虎张口打断,少年人苍白的脸上是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稳重,“二姑娘,这不怪你。我姐姐的脑子已经不正常了,若不是因为我,她可能早死了。” “我听过她说梦话。”小虎看着江慕乔慢慢说道,“二姑娘,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们。” “那人说的对,我们是姐弟,骨子里流着一样罪孽的血液。”小虎半合着眼睛,“您也而不必救我,何况就算是救了,恐怕我也撑不了很久。” 他清亮的眼睛看着江慕乔,“对吗?” 第56章 嫌隙 江慕乔听完后,不由的惊叹小虎的敏锐。 这病,她的确能救。 然而,救好之后的结果也就是这样,即便是小心翼翼的养着,小虎也很可能挺不过十八岁。 这无关江慕乔的医术,因为大齐的医疗水平根本做不到开胸手术这么高难度。更何况要治疗先天性心脏病,还需要好多科技感的辅助材料。 小虎,前路已定! 看着江慕乔脸上的神色,小虎浮起一抹虚弱的小,“我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 “二姑娘,你走吧。”小虎轻声道,“我也不配你救。” 听完小虎说这番话,江慕乔倒是真的起了一点怜惜之心,这男孩子年纪虽小,可沉稳懂事,异常聪慧。若不是病重,应该能有一番作为。可现在,的确是可惜了。 看着江慕乔沉思的样子,小虎的神色却愈发内疚,“二姑娘您不要犹豫了。我姐姐已经害了你,不能因为我再对不住您。若是您执意留下,那我也只能学我姐姐了。” 江慕乔当即喝止,“不行!” “那您就走吧。”小虎重新闭上眼睛,“二姑娘,我不想拖累任何人活着了。” 小虎太瘦,和小春的长相并不太像。 可此刻,两个人脸上如出一辙的表情,却让江慕乔呼吸一滞。 她是大夫,可能救得了身,却救不了寻死的心。 江慕乔只得轻声说了句,“你好自为之。” 想了想,她又留下一些药材,“你的身体若是能好转的话,把这些喝了会好一些。” 小虎眼中亮了亮,再次的谢了江慕乔的好意。 江慕乔默默的在他床前放了一锭银子,低声又道,“买口棺材把你姐姐埋了吧。” 从她的角度来看,小春的确不是一个好人。 然而这世间的所有事,又岂能逃脱因果?若不是之前她刁蛮骄横,也不至于会让小春会陷害她? 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心情,江慕乔回到了客栈。 平安正在脚步匆匆的往外走,看到她人却猛的一怔,“二姑娘,您这么快就回来了?” 江慕乔轻轻点头,问道,“他呢?” 她没明说,然而平安却瞬间明白,他欲言又止,“王爷在房间里。” 看着脸色同样沉郁的江慕乔,平安急中生智,连忙从袖口里抽出一样东西,“二姑娘,我拜托您一件事。我这里有急事要去处理,这东西就先麻烦您送给我们王爷吧!” 说罢,不等江慕乔回答,他留下东西急忙出去了。 江慕乔,“……” 一个个都当她傻,平安或许是真有事要出去不假,可要是忘了给楚云铮送东西她却一百个不相信。 然而犹豫了片刻,她到底还是拿着平安留下的东西,去了楚云铮的房间。 这人性格别扭,若是等他搭话道歉,恐怕到了京城都不一定能成。更何况,他身体不好,生闷气乃是大忌。 她在别的地方都很随意,可唯独在病人身上,却从不含糊。 进来之前,江慕乔还有些纠结,可见了楚云铮苍白无血色的脸,便立刻觉得她应该跑这一趟。 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子上,江慕乔无奈,“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你的身体不适宜大喜大怒,丧着脸干什么。” 楚云铮眼都不抬,“平安呢?” 江慕乔本想说是平安让我来给你送东西,可话到了嘴边却又被她咽下去,“我来看看你。” 楚云铮对这话有了一点反应,他嘲讽道,“你来看我干什么?不看那人了?” 就知道他是为小虎而生气,江慕乔扶额之余,心累的解释,“我不是说了么,之前没有决定好是不是要救他。” “这问题很难吗,还用想?”楚云铮眉目更冷。 “当然用。”江慕乔断然回答。 楚云铮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嗤笑道,“妇人之仁!” 这四个字说的极不客气,江慕乔杏眼中带着几分冷意的看着楚云铮,慢慢又道,“你说我心软我承认,可如果不是因为心软,我又怎么会来看你?” 楚云铮神色微怔,薄唇动了动。 她轻笑了声,一字一顿又道,“楚云铮,你有你的原则,我也有我的原则。我是大夫,遇到生病的病人自然会觉得心软。可我会心软,但不会犯蠢,只除了今天回来后先来找你!” 她不要面子的吗,主动找过来是听楚云铮侮辱的吗? 她说完之后,转身大步离开。 身后的楚云铮,脸色刹那间极为复杂。 江慕乔这话的意思他听懂了,她会为别人心软,然而却只会为她一个人犯蠢。 心头热的发烫,楚云铮抬脚想追上,可胸腹中却忽然刺痛。 他勉力支撑着坐起了身体,接着打开了荷包,里头就只剩下一粒褐色的药丸。 小心翼翼的掏出,放在舌头下面含服片刻,待到胸腹的胀痛被缓解后,他幽幽的叹口气。 平顺离开之后,他住着的房间被人盯上了,房间中的金银细软都被偷了,跟着一并消失的还有这保命的药,眼下只有荷包中剩下了最后一颗,楚云铮心里明白,他需要尽快回京了。 他抬手招下了平康,然而话到了嘴边却又停住了。 平康一头雾水,王爷才刚刚使唤他打扫小春家,这怎么又不说话了?是不是他哪儿做的又不对劲了? “王爷?”他小心翼翼的喊了声。 楚云铮收回心神,淡淡的说了句,“算了。” 他只是不同意给小虎看病而已,她就那么生气,若是知道他让平康过去弄死他,那她还不翻天? “你回去吧。”看了眼木呆呆站着的平康,楚云铮皱起修长的眉毛。 以前尚且不觉得,可这两天怎么觉得平康越发笨了? 平康一头雾水的离开,过了好一会儿,平安却匆匆又回来,他轻轻的对楚云铮摇了摇头,“王爷,人抓到了但是东西找不到,咱们得赶快回京。” 楚云铮背着手敲了敲桌子,犹豫片刻之后说道,“回京的事情先不急,我还撑得住。她不是要留下救治小虎吗?总要替她看着点,是不是又是一个小春那样的白眼狼!” 第57章 惊喜 转头看向平安,楚云铮又下令,“还有,药被偷了这件事不许告诉她!” 他说不许,平安便真不敢,可他挣扎着开口,“王爷,您应该告诉二姑娘,她医术高明应该能帮您想到办法。” 楚云铮板着脸,“说是不许就不许,你问那么多问题做什么?” 平安,“……” 王爷这不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吗?担心二姑娘还不明说,明明可以主动开口,却还撑着。 王爷,您图啥? 不过这话平安只敢在心里吐槽,他不死心的又劝,“王爷,那药估计是找不回来了。以我的速度,大概一天一夜就能从京城往返一趟,要不,我先回京再让御医给您配一些?” 御医配的药丸虽然很有效,但若是突然的停药会让王爷身体受不住。在服药之前御医就交代过若是要断药也要循序渐进,眼前这情况,平安真怕王爷撑不住。 这提议还可行,楚云铮点点头,平安立刻便准备出发。 只是他不放心,“平顺回去找工匠了,我这再回去,王爷您身边就只有平康一人可以吗?” 平康的身手他是放心的,奈何这个木讷的性格,让平安多嘴问了句。 楚云铮听完不答,反而看着他慢慢说出一句,“也难怪她说你婆婆妈妈。” 平安,“……” 他这就走,现在就走! 平安匆匆出门,楚云铮却按着胸口闷声咳嗽了几声。 待到平息之后,他抬手又招来了平康。 反复被找,平康已经麻木了,“王爷,您叫我什么事?” 把平康打发出去跟着江慕乔,他慢慢躺回了床上。 想起江慕乔,他从心底深处油然而生一股饱胀,甚至压住了胸口的刺痛。 她说她会为别人心软,但却只会为他一人而犯蠢。犯蠢……他从没觉得,这是一个如此美妙的字眼。 在这种超乎想象的满足中,楚云铮慢慢的闭上了双眼。 而被派出去跟着江慕乔的平康却慌了神,他找不到二姑娘了! 客栈里没有,还有小春家也没有! 昌河不是个大地方,可也绝对不算小,二姑娘呢? 没找到江慕乔踪影的平康在楚云铮的房间外面徘徊了一会儿,终究没敢进去。王爷这两天已经对他很不满了,若是连个人都找不到,他还怎么跟王爷交差? 想了想,平康咬咬牙又出门了!他就不相信了,找不到二姑娘! 平康正在满昌河的找人,而此刻江慕乔则在昌河郊外的一个野山沟里。 说起来这事儿也巧,她跟楚云铮说崩了之后出门散心,却偶然在客栈周围的树上发现一棵缠绕依附的藤蔓类植物。 卵形的叶片随风招展,江慕乔无意间多看了几眼,随即,她眼睛越睁越大,越来越亮! 天啊,她发现了什么好东西! 五味子!她实在没想到自己此行昌河,居然能发现这种好东西! 五味子,在古代被称为玄及、会及,是列于《神农本草经》中的上品中药,药用价值极高!并且,这种药材对治疗咳嗽也有药效! 看到这五味子,天大的不开心都被江慕乔暂时抛之脑后,她小心翼翼的围着这植物转了几圈,因为不确定这里是不是仅存的一株五味子苗株,她又特地去客栈里头喊了人,叫人来辨认。 可她的一番兴师动众,却让叫出来的客栈小二笑话起来,“客人,这种东西在我们这儿多得是,您要问我名字,那我可不知道。” 江慕乔只觉得要被幸福砸晕了。 多得是,天啊地啊,经历过缺医少药的艰难险境,乍一听到这话,她简直要飘起来。 傻乐了好一会儿,在小二越来越惊讶的眼神中,她后知后觉的闭上嘴,接着她从怀中掏出一点碎银子,“哪里比较多?请你务必带我去一趟。” 收到这点碎银子,小二也要被幸福砸晕了。 他看着江慕乔,乐的简直合不拢嘴,“好!” 小二果真把江慕乔带到了昌河的京郊,那些大片的没有太多人经过的地方,道路两旁的树上五味子随处可见! 因为无人采摘,这些已经成熟甚至干瘪的五味子果实一嘟噜一嘟噜的垂下,长势相当喜人。 见了这么多之后,她终于放开胆子摘了一串,接着揪下一棵放在牙齿间,轻轻一咬。 五味子特有的甘酸辛苦咸,逐层在口腔中弥漫开来! 果然就是这个味儿,正是质地最优良的北五味子! 而看她吃下,那个带路的店小二也好奇的厉害,他摘了一颗放在嘴巴里,略微嚼了两下之后立刻“呸呸”吐了起来,“客人,这东西连猪都不吃吧!” 江慕乔却眯着眼睛笑,又问道,“那你还知道什么猪都不吃的好东西?” 看小二不甚在意的模样,她又追加了句,“你想想告诉我,有银子!” 小二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就连知道这个还有银子? “我知道知道!”他连忙回答,只要给银子,就算是不知道他也能想办法知道。 他这模样,让江慕乔又笑起来,“也不是什么猪都不吃的都行的,现在是冬天,先别着急。等到春上的时候我再来一趟。” 看着小二顿时失望的神色,她又道,“不过你另有个赚银子的机会。” 小二只觉得这心情一上一下的真刺激,不愿意错过这大方的主顾,他忙道,“我可是客栈里最机灵的小二,客人,您有什么吩咐找我是最好的选择。” 江慕乔心情好,闻言弯起杏眼笑了笑,“也不用多麻烦,看到这些果子了吗?” 她摘下一串五味子的果实,正色道,“我要你帮我找几个人,把这些果子全都摘下。我给你五十两银子,人要多多的找,工钱你看着给,务必要最快的速度把这些果实摘下!” 小二一听这个,眼珠子都要瞪掉,只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五十两! 他每个月的工钱才三钱银子,这数目,他想都不敢想…… 他嗓子发颤,两腿发飘,“客人,您,你什么时候要?” “越快越好。”江慕乔又道,“不过我有条件,你要是能做到,区区五十两不过是小问题,可你要是不能,就别轻易夸下这海口!” 第58章 病发 江慕乔瞬间的威势让小二神色一紧,他没回答,反而问道,“客人您能不能先说说是什么条件?” 见到银子虽然很心动,可却还保持了基本的理智。 江慕乔心里暗暗赞许,正色提出了自己的条件,“一摘下的果子不能有损坏,二万万不可损伤这些植株,你能做到吗?” 小二只当是什么惊天动地的条件,听了这个之后立刻拍胸脯保证,“客人,承蒙您信得过,我这就回去找人。这么一大片的果子,最迟明天中午就能摘好。我们庄稼人,习惯了做活的,何况这些野果子不要钱,您给的五十两太多了。” 他斟酌了片刻,伸出了一根手指头,“客人您给十两就好。我保管把这件事给您办的妥妥当当的。” 江慕乔蛮意外的看了眼小二,就算是才来大齐不久,她也知道这五十两的确不少。之所以一开始喊出这么高的价钱,就是想让人漂亮利落的把活儿给做了。 见这小二居然如此诚恳,她心里对这人有八分满意,便直接掏出十两银子递过去,“那你看着办。另外,若是东西好的话,我再给你四十两。以后这片树林你好好给我看管着,这些果实也年年都要采摘。” 小二激动的声音都颤了,他跪下给江慕乔磕了个头,“二土感谢客人的大恩大德,您放心,我就是不吃不喝,也把这件事给您办妥了!” 有了五味子,江慕乔的心情美的冒泡,吩咐二土抓紧时间找帮手采摘之后,她一个人在树林里转了好几圈。 或许是发现五味子花光了她这段时间的所有运气,搜寻了一圈,除了看到几只猫冬的野兔之外一无所获。 不过即便如此,眼前的一切也给了江慕乔极大的信心。 看来,大齐不是没有药材,而是不知为何,一些诸如《神农本草经》、《本草纲目》之类的药材文献并没有流传开,所以导致这些药材的功效没人知道。 看着周围的荒草树木,江慕乔紧了紧手,看来,她要赶在春季之前,尽可能的多的画一些相关植物的图谱。昌河这里是个好地方,也一定要再来一趟。 不知不觉在郊外晃荡了了大半天,等到天都擦黑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该回去了。 二土也擦着头上的汗水,“东家,天黑了路不好走,您先回去吧。这些野果子我保证给您都弄好了。” 听着二土的称呼,江慕乔淡淡一笑,她点点往回走。 回去的时候,月亮已经出来了,弯弯的一轮挂在空中,清辉遍地。 在郊外的时候尚且不觉得,可到了客栈门口的时候,江慕乔却不由激动起来。虽然才刚刚和楚云铮闹别扭,可她仍然想把这好消息分享给他!今日发现的五味子,同样对他的病情大有裨益! 她心情好,跟一个病人置什么气? 可她人还没走到楚云铮的房间门口,便看到平康满脸惊慌的跑了出来,看到江慕乔,他嘴唇动了动,接着猛的扑了上来! 平康的动作让江慕乔吓了一跳,这人怎么了! 平康却嘴唇哆嗦两眼无神,“二姑娘,您可算是回来了!” 什么事能把平康吓成这样?江慕乔连忙问,“你好好说!你们王爷呢?” 平康这铁打的汉子说不出话来,他飞快的指了指房门,又抿掉眼角的泪花。 江慕乔沉下脸,大步过去,伸手推开了楚云铮的房门。 才刚刚推开了房门,她便听到一阵咳嗽声。 这咳嗽声让江慕乔刚刚的好心情瞬间烟消云散,她皱紧眉头快步过去,却看到楚云铮紧闭着眼睛躺在床上! 她走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怎么这会儿成这样了!她赶忙问,“他怎么了?” 平康哭丧着脸飞快的回答,“我回来的时候,王爷就这个样子了?” “平安呢?”江慕乔一手扣住楚云铮的脉门,迅速又问。 平康略略的犹豫了一下,小声的说,“平安回京城了。” 江慕乔越发不解,“平顺不是已经走了吗?平安不守在他身边,回京城干什么?你们知不知道昌河不安全?” 昌河此地的人匪气太重,这还是楚云铮他自己说的,他又怎么能放平安回去? 平康却吞吞吐吐起来,“平安他……” 听到平康这么说,江慕乔当即知道这里头有问题,她单只手按住楚云铮的胸腹一脉替他顺气,另一边加重了语气,“平安和平顺都走了,你本该留在王爷身边,但你非但没有,反而导致王爷发病!平康,你还不说实话?” 江慕乔笑的时候,杏眸弯起很有几分天真娇俏的模样,可这会儿板着脸声色俱厉,却看得平康心底一颤,不由说道,“王爷的药被偷了,平安回京城抓紧时间让御医调配了。王爷让我去找你,还说不许把这事儿告诉你。” 他不敢看江慕乔,头垂的更低越发惭愧,“我一直没找到你,所以耽误回来了。” 江慕乔恼的牙痒痒,“这么重要的事情,他不让你告诉我以你们就不说?你们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 看着木头似的平康,她又怒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找马车!” 平康“哦”了声,这才站起来出去。 江慕乔看着紧闭着眼睛面色潮红的楚云铮,秀眉不由紧皱。 来到昌河这几天要忙的事情太多,她忽略了楚云铮的病情。她只当他咳嗽变少是陈皮起的心理安慰的作用,却没想到楚云铮是另服用了药! 只是,他吃的什么药?成分是什么,有没有副作用? 她要是不跟楚云铮吵架就好了,要是当时能把话说开就好了!越想越懊恼,江慕乔掐紧手心立刻做了决定,回京! 楚云铮病的不轻,一路上她可以用金簪替他调理血脉,只要能撑到京城拿到真正的银针,她就有法子。 这么一想,她豁然起身,“平康,马车准备好了吗?” 叫人给正在组织人手采摘五味子的二土留了口信和银子,江慕乔带着楚云铮踏上了回程。 有着江慕乔帮忙调理,尽管是在马车上,可楚云铮的情况也比在客栈的时候好了很多。 月上中天的时候,他低垂的睫毛颤了颤,清醒了。 第59章 一路凶险 江慕乔累了一天,又精神紧张的照顾了他许久,此刻正靠在马车的壁上睡着。 即便是再舒服的马车,可疾驶的时候也颠簸的厉害,她睡得并不舒服,眉头紧皱,头发散乱。 她这模样算不上赏心悦目,可楚云铮看着看着,却忽然笑了。 他努力忍住咳嗽,小心翼翼的撑起上半身,又扶着江慕乔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 只是他一动,原本就没睡安稳的江慕乔立刻清醒了。 看到楚云铮睁开的双眼,她当即惊喜,“你醒了?” 能清醒就是一个很好的开始,楚云铮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坚强。 可看他坐着,她又忙道,“你怎么能坐着?快躺下,我给你按摩。” 手头没有更有用的工具,金簪不能常用,唯一好用的就是她的手指。她冰凉柔软的手指好似有魔力一般,所过之处,胸腹的热痛立刻缓解了不少,连嗓子里都清爽了。 楚云铮总算明白自己为什么能清醒,他有些心疼,可说出的话却变了味道,“你不去救小春的弟弟了?” 江慕乔幽幽叹口气,“你啊。” 看着楚云铮苍白倔强的脸色,她心脏微微有些疼,“我不是告诉你了,还没决定好是不是要救她弟弟吗?你之前没有等我的答案,现在要听吗?” 楚云铮抿了抿唇,却没回避。 江慕乔无奈的笑了笑,“小春的弟弟是娘胎里带出的病。” 指了指自己的心脏,她接着解释,“是这里的病,在咱们大齐,恐怕也只有神仙能救了他。所以,不是我想不想救的问题,而是能不能的问题。” 看着楚云铮有些发愣的脸色好笑,江慕乔轻叹,“并且小虎那孩子很懂事,他听到我们吵架了,也猜出自己的病情,他自愿放弃了。” 听到这话,楚云铮的脸色才好看了一丢丢,“还算他有良心。” 说通了这个话题,江慕乔又道,“不过,我也有些话想跟你说,我喜欢做大夫,更觉得能亲手把人给救活很有成就感。所以你能不能……” 顿了顿,江慕乔咽下了剩下的话,能不能不要老是乱吃飞醋了! 楚云铮眼波在她的脸上转了一圈,却又问道,“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江慕乔努力维持好脸上的表情,顺势往下说,“我知道分寸的,所以能不能别那么担心了。” 楚云铮不回答,只是定定的看着她。 江慕乔被这眼神看的心里发毛,“怎么了?” 楚云铮的表情前所未有的认真,“乔乔,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可知道你这一身医术若是传出去的话会给你带来多大的困扰吗?” 江慕乔还真想过这个可能。她在前世尚且是顶尖的大夫,换了这个朝代,说是神乎其技也不为过。若是被人知晓,就算她是神策将军的嫡女,等待她的结果也可想而知。可是,她却无法做到眼看着病人在自己跟前无动于衷。 “我会保护好我自己的。”她缓缓回答。 楚云铮凤眸晶亮,一眨不眨的看着她,许久才道,“那么,如你所愿。”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江慕乔只觉得有无数个烟花在脑海中爆炸开,她粲然一笑,晕生双颊,“你不生气了?” 这一笑的风情,让楚云铮神魂皆是一荡。 他还生气?生气是什么? 两个人凑在一起说了一会儿话,马车摇摇晃晃,两个人相依偎在一起,都以很别扭的姿势睡着了。 清晨的时候,江慕乔是被一阵咳嗽声惊醒的。 她揉了揉眼睛,连忙抽出了头上的金簪。 凌晨时分,正是肺经运作的时候,寻常人在这个时候也难免多咳嗽两声,更何况是楚云铮这个病人。 亲耳听着一声声的咳嗽,江慕乔俏脸越发板紧,然而金簪下去,效果却让人失望了。 咳嗽只是一开始略有缓解,很快金簪的效果便过去了。 江慕乔加重了力道,又看楚云铮额头淌汗,呼吸急促,显然不光是咳嗽的问题,她连忙撩开车帘喊前面的平康,“你过来看看你家王爷的情况,他身体是不是另有不舒服的地方?” 平康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二姑娘,我们要加快速度了。王爷是药停的太快,所以有反应了。” 昨晚她就听说药丢了,只不过当时没放在心上,这会儿又听平康提起,她立刻紧张,“什么药?那些丢掉的药吗?若是突然断掉会有什么副作用?” 平康指了指马车中的楚云铮,“就是现在这样。若是再等一会儿还没吃上,王爷还会浑身痛痒难耐,若是不及时用布巾包住他的手的话,还有可能把自己抓伤。” 江慕乔一听便知,这是药瘾! 只可惜那种药已经吃完了,她判断不出来导致药瘾的到底是什么药! 伸手从怀中掏出手帕,把楚云铮的手腕系紧,她立刻吩咐,“加快速度,我们要尽快赶到京城。” 就算是常人药性成瘾也很难戒断,更何况是以他现在的体质,一次药瘾能要掉半条命! 江慕乔俏脸含煞。 平康甩着鞭子,赶得八匹马嘴角流白沫。 天色开始发白的时候,楚云铮的反应果然更重了,大冬天里,他浑身汗湿,一双眼睛湿漉漉的看着江慕乔,“乔乔,我难受。” 江慕乔的心被这声音和眼神看的稀碎,她一边帮他擦汗一边安慰,“再坚持坚持,京城马上就到了。” 楚云铮攥着她的手,力道之大几乎把她的骨头捏断。 江慕乔咬牙忍着,她不时看向窗外,只觉得这回程的一截路从未如此漫长过。 楚云铮的药瘾越来越严重,平康的马鞭声也越来越响,江慕乔脑中的那根弦更是越绷越紧。 直到“啪”一声。 马车陡然一晃。 江慕乔环腰护住楚云铮,却听外面的平康喊道,“二姑娘,这马是真需要休息了。” 大半夜的疾驰即便是人都受不住,更何况是这些拉车的马。 江慕乔心揪了起来,她果断打开了马车,“平康,咱们步行!” 越能早一一些到京城,对楚云铮的病就越有利。 平康摸了摸倒地的马儿的头,沉默的站起来背起了楚云铮。 江慕乔拢起鬓角边的碎发,用力道,“咱们走!” 第60章 银针救命 卧倒的马儿发出了无力悲鸣。 平康咬着牙,跟着江慕乔一起,走在寂静无人的官道上。 唯一庆幸的是,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勉强能看清楚脚下的路。 楚云铮的情况很不好,他趴在平康的背上虚弱的往下滑。 然而官道漫漫,似乎看不见尽头。 平康加快了脚步,听到江慕乔急促的呼吸声却又慢了下来,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方才说道,“二姑娘,这样太慢了。” 江慕乔何尝不知,越是拖下去就越是对楚云铮的身体不利。可眼下,她还能有什么办法? 见她沉默不语,平康试着又说,“不然,您先留下照顾王爷,我一个人去京城。以我的速度,中午之前应该能赶回来。只是您一个人可以吗?” 一个人在这无人的官道上照顾楚云铮? 平康的提议只让她考虑了一下,她果断点头,“好。” 若是带着楚云铮,靠这种走路的方式,只怕到了晚上也走不回京城。 做好决定之后,平康把楚云铮放了下来,又赶去后面的马车上带过来一些必需品,接着朝江慕乔点点头,施展身法很快的离开。 平康走后,江慕乔把楚云铮挪到了垫子上。 天越发亮了。 旷野无人,只有风呼啸而过。 江慕乔不放松的替他按捏胸腹的气脉,另一只手替他擦去额头上的汗水。 两世为人,手下经过的病人无数,而江慕乔却从没有像此刻这般无助过。她有许多的想法和方法可以救他,然而却只能徒劳的看着他在痛苦中挣扎。 眼眶一酸,江慕乔撇开脸,抬头望着天边。 日出东方,太阳在地平线露出了一线,天边霞光万丈。 “你看到了吗?”她握着楚云铮的手低声道,“新的一天,太阳又出来了。你会扛过去的对不对?” 他一定会的,她会陪着他! 或许是她的希冀起到了作用,也或许是药瘾的发作暂歇,阳光升起来之后,楚云铮的情况好了而一些。他虽然仍旧闭着眼睛昏睡不醒,可出汗的情况终于好了一些。 江慕乔微微松口气,越发焦急的看向官道的尽头。 平康,他究竟什么时候到! 只是半天的等待,然而楚云铮的病情却牢牢的牵动着江慕乔的心,她从未觉得时光这么难熬过。 不知第几次眺望管道尽头的时候,她终于看到了一些异样的情况。 远处,似乎出现了一个人影。 她连忙揉了揉眼,只见那小黑点越来越大,轮廓也越来越清晰! 她猛的站起来,平康回来了! 来人越来越近,江慕乔的心也跟着砰砰跳,她快步迎了上去。 终于,一匹高头骏马出现在视线里。 来人是平安! 他拉住缰绳,马嘶声响起,马蹄高扬,他翻身下马跪在江慕乔身前,“二姑娘,我来迟了!” “平康脱力,可能要晚一些时候才能到。”平安一边说,一边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盒子,“幸不辱命!” 江慕乔还只当平安送来了药,然而打开盒子之后,原本因为疲惫而黯淡的杏眼却猛地亮起,她看见了什么! 居然是银针! “平顺回去的早,已经先把这事儿吩咐下去了。我到了之后,一边催促御医抓紧时间制药,又去亲自盯着这事儿。”平安在一旁解释,“拿到之后,立刻快马加鞭的给您送来了。” “很好!”江慕乔握紧银针,用力点头。 她吩咐一旁的平安,“你去准备水,先让药给他吃了。” 有了药,有了银针,她有八成的把握能治好他! 平安马背上就有水,他连忙去拿。 然而打开送来的药丸之后,江慕乔却愣住了,这药? 平安拿水过来,看见江慕乔发呆,连忙追问,“二姑娘怎么了?这药还是那个御医调制的,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江慕乔握着药瓶,似悲乍喜。她该庆幸,大齐居然有瑶罂,这种植物提炼出来的东西有强烈的镇痛止咳的效果,甚至可以当做麻醉剂。可她也想哭,楚云铮染上什么药瘾不好,可偏偏是瑶罂!这种东西太难戒断了! 她表情奇怪,看的平安心里只打鼓,“二姑娘,上次您说了以后,那些含有朱砂丹魄的药丸王爷已经不吃了。这药是另一种,王爷每年冬天病重的时候都要吃上一段,效果是很有效果,可御医说了不能连续服药三个月,并且要慢慢的停药。本来今年王爷已经决定什么药都不吃了,这是跟着姑娘来昌河,所以才……” 他懊恼万分,“若是早知道这跟上次的朱砂丹魄一样对王爷有副作用,打死我也会拦着王爷的!” 江慕乔握紧瓶子,何止是有副作用!难怪不能吃太长时间,也难怪要循序渐进的停下…… 平安忐忑至极,“二姑娘,这药是不是有问题啊?” 江慕乔这才回神,她打开瓶子倒出一颗放进他嘴巴里,又扶起他的上本身,掌心一磕,这要便滑入了他的喉咙中。 又如法炮制,喂了他一些水之后,又把人放平。 这干脆利落的手法,看的一旁的平安瞠目结舌。 做好这一切之后,江慕乔这才解释,“药不能说有问题,情况比较复杂。总之,先带他回京吧。” 平安不敢问太多,他连忙点头,“二姑娘稍等,我先行过来,车队就在后面,过一会儿就到。” 旷野不方便施针,江慕乔握着平安送来的药发了一会儿呆。直到平顺和平康赶着马车过来,她才指挥着众人把楚云铮抬到了马车上。 临走之前,她又交代了平康莫忘记之前拉车的马儿,这才踏上了车厢。 服了药之后,楚云铮还在睡,可眉宇间已经一片安详。 江慕乔轻轻的抚了抚他的眉心,接着扶起了他的上半身,用软垫支撑好以后,又掏出了银针。 大齐的工匠技艺高超,即便没见过实物,可看着图纸也把这银针还原的八九不离十。 握着熟悉的银针,江慕乔心情难以抑制的激荡。 她深吸几口气,接着将锋利细长的银针一一的刺入楚云铮上身穴位中。 第61章 回府 马车上虽然颠簸,好在江慕乔早已将人体内的穴位烂熟于心,即便是闭着眼睛也能不差分毫! 待到快要走近京城的时候,楚云铮已经转醒了。虽是意料之中的结果,可她仍旧松了一口气。 楚云铮眨眨眼睛,只觉得眼前的世界从模糊到慢慢清晰,然而唯一不变的,就是江慕乔那张素白清丽的面容。 “我醒了。”他很肯定的说。 江慕乔原本想板着脸,可听了这话,却忍不住笑了,“不然呢?有我在,还能让你去哪儿。” 楚云铮定定的看着她,忽然说了句,“你又救了我一次。” 不算什么暧昧的话,可江慕乔的耳根却热了热,“你也帮了我许多。” 为了压下异样,她迅速开口,“对了,平康和平安过来接你。回京之后,若是你吃的药能断的话还是想办法断了。之前没来得及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在昌河发现了一种非常有用的药草。对你的病情有效!” 楚云铮被分走了两份心神,“你在昌河发现的?” 江慕乔猛地点头,“是啊!谁想到昌河那种地方居然会有那种好东西,我已经让信得过的人去采摘收集了,弄完之后就会送到京城。” 楚云铮紧跟着问,“信的过的人?谁?” 听江慕乔只是住的客栈里的店小二之后,他断然开口,“不行,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让一个外人处理!这件事你别管了,我让人去办。” 楚云铮有人有钱,能接下此事也是最好,江慕乔立刻做了甩手掌柜,只不过想到憨厚诚恳的二土又特意交代了句,“我觉得二土不错,可堪大用,去了昌河之后你可以先找他。” 楚云铮半刻钟都没耽搁,连忙让人去叫平安过来,此事干系重大,若不是他身体不好,非得亲自跑一趟! 说话的功夫,也到了京城。 马车骨碌碌的转,她掀开了帘子往外看了眼。 楚云铮敏感的意识到了什么,立刻问道,“你不去安王府吗?” 他脸上的神情分明写着希望,可江慕乔犹豫了一下,还是拒绝了。 “在马车上的时候,我已经把你的病况调理的差不多了。只要回去好好休息,短时间之内应该无碍。”她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何况,才刚刚查出了大伯娘的事情,我要回去之后再确定一下。” 楚云铮虽然仍显不悦,却表示了理解。 看着江慕乔心事重重的样子,他又问道,“你准备怎么查?” 从刚开始知道大伯娘是幕后真凶时候的震惊和愤怒,到过了这么久的冷静,她已经能更理智的思考这个问题了。 她对楚云铮道,“还是要慢慢查一查,大伯娘处心积虑,定然没有那么容易被抓到把柄。这次不成功,估计她也不会善罢甘休,总要查出来她的目的。” 楚云铮微微点头,“好。有什么事情可以告诉平康。” 若说之前江慕乔对平康守在拘华院的外面还有些抵触,可经过离家时候出的那场事,她彻底的意识到了这人的重要性。 她立刻点点头,“你也是,有什么不舒服的话让人告诉我。” 楚云铮目送她离开。 平安刚好过来,听到这对话之后表示不解,“王爷,咱们就这么让二姑娘走了?” 二姑娘在,王爷心情好气色佳病情好转,他巴不得她天天都跟王爷在一起! 楚云铮听完斜睨了他一眼,“不然呢?未婚未嫁,名不正言不顺,我怎么让她在我身边?” 平安默默的听完,话虽如此,可王爷的声音听着就怎么那么哀怨? 偷偷看了眼王爷,平安转开眼努力的保持平静。 看尽管平安已经很努力了,可还是被楚云铮瞧出来了异样,他轻哼一声,“问题这么多?你还是去昌河吧!” 才刚刚回来这又去,经历过小春和住客栈被偷两件事,平安简直对昌河这地方有了阴影。 他愁眉苦脸,“王爷,真要去?不是刚回来?” “有大事。”楚云铮正色,“此事非你不可。你去昌河留宿的客栈中找一个叫二土的小二,见面之后,你负责把他派人采集的东西全部拉到京城!” 见王爷如此慎重,平安也不由的敛容,“王爷,拉回来什么?” 楚云铮只回答了一个字,“药。” 平安一惊,昌河那穷乡僻壤的居然有药?可看楚云铮慎重的态度,他福至心灵忽然问道,“二姑娘发现的?” 楚云铮没回答也没否认,只是意味深长的说了句,“你知道重要就好。” 平安当即明白,他放下手头的一切,不管不顾的再次奔向了昌河。 而此刻,江慕乔也带着在安王府住了许久的棉棉回到了将军府。 数日未见,骤然看到将军府的大门江慕乔忽然觉得心安。 她爹和兄长都在这里,她回家了! 棉棉的反应比她还热切,她含着泪,“姑娘,我们终于回家了!” 江慕乔笑了笑,“是啊。棉棉,回去之后的话怎么说你知道吗?” 棉棉这些日子在安王府被耳提面命的,早把这一套说辞背的滚瓜烂熟,立刻回答道,“我们应静贵妃的邀请,在京郊别院住了这些日子,贵妃想着姑娘您离家久了,这才让您回来。” “嗯。”江慕乔对这套说辞很满意,掸了掸裙摆,她抬步朝将军府的门槛迈入。 江慕乔回府了! 这个消息如被投入湖心的小石子一般,在江家众人的心中漾起了层层涟漪。 江伯玉和江晗自是高兴。 而老夫人却阴沉着脸,“她是真去京郊别院住了?” 老夫人身旁的杜鹃吓了一跳,连忙道,“老夫人这话可不敢说。静贵妃都说邀请二姑娘去京郊别院了,那定然是去了。” 老夫人轻哼了声,“小瞧她了。” 这话大有深意,若是仔细想想简直不堪入耳,杜鹃在一旁噤声不语,好一会儿才说,“要不要再去把三姑娘叫来?” “不用了。”老夫人嫌弃的摆摆手,“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田蕊是个伶俐的,老三也聪明,他们两个人怎么生出秀芝这个傻丫头。” 杜鹃又不敢说话了。 而与此同时,正在翠华院踢毽子的江秀芝却突然打了个喷嚏,毽子也掉了。 她正要呵斥一旁的下人,却见自己的贴身丫鬟杏儿一路小跑的进来,“三姑娘不好了!二姑娘回来了!” 江秀芝拿着鸡毛毽子僵住了,好一会儿才道,“杏儿,你快收拾一下细软,我们去外祖父家避难去!” 天啊,江慕乔回来了,安王岂不是要动手了? 第62章 人不可貌相 江秀芝又多恨江慕乔,就有多怕楚云铮。尤其是怕他真包场了集宝斋,邀请将军府的女眷过去‘涨见识’! 她跟娘亲小田氏说了一声之后,带着自己的丫鬟杏儿逃也似的离开了将军府。 江慕乔还是回到拘华院之后听说的这件事,想象了一下江秀芝的怂包模样,她哑然,“我都忘了集宝斋这事了,真难为她还想的起来。” 棉棉笑嘻嘻的,“三姑娘是真怕了。” 江慕乔耸了耸肩,真怕了那是不见得,上次她费了那么大的功夫,江秀芝也没消停够几天。即便是这次跑了,恐怕过些日子还是要固态萌生。 想着秀芝记吃不记打的个性,江慕乔有些头疼的捏了捏眉心,“我这儿忙的很,以后她的事情就不要告诉我了,没工夫跟她计较。” 棉棉笑着应了,转身又去指挥着小厮和丫鬟整理拘华院。 江慕乔看着她麻利的模样,便在心里比较了一下留在她身边的三个丫鬟。 双双性格直爽,但是沉稳不足不够谨慎。小满细心周到,然而却太胆小,并且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这三个人中,也只剩下了棉棉,有勇有谋并且能审时度势。 这么想了一会儿,江慕乔屏退了旁人,把棉棉叫到了身旁慎重问道,“棉棉,我出事那天,秋月去老夫人那里告发我你知道吗?” 棉棉犹豫了一瞬,却还是认真回答,“这事儿,婢子当时是听说了一点风声。不过,当时我装作没看见不知道了。我……” 眼看棉棉着急的不行想解释的模样,江慕乔连忙抬抬手,“算了算了不用说了。当时你肯定不会解释。” 以棉棉当时恼恨她的程度,怕是迫不及待的等着她倒霉,又怎么会去阻拦秋月? “这事儿不重要。”江慕乔安抚棉棉,“我是问你另外一件事,你觉得秋月为什么会选择去跟老夫人高密?” 小春临死前告诉她了拘华院的细作,江慕乔便是想从棉棉的口中了解一下这些细作的隐藏程度。 棉棉听后却是茫然了,“或许,秋月觉得找老夫人最直接。” 一听这个,江慕乔立刻明白棉棉对拘华院的细作并不知情! “我记得你之前受伤了一直在养伤对吗?”江慕乔忽然又问。 棉棉点点头,“是,我受伤了,小满和双双不讨您喜欢,您身边就只有她跟着进进出出。” 许是猜测到了江慕乔的心情,棉棉聪明的用了“她”字来替代小春。 江慕乔颔首表示明白了,小春日常跟着她进进出出,加上她心机深沉,所以发现了各个院子安插在拘华院的细作。 看着江慕乔的表情,棉棉试探的问道,“姑娘,您可是发现了什么不对?” 在心底斟酌了一下,江慕乔低声道,“棉棉,如果我告诉你秋月是祖母安插在拘华院的眼线呢?也正是因为如此,发现了我不在之后,秋月才会第一时间告诉祖母。” 棉棉捂着嘴惊呼了声。 江慕乔“嘘”了一下,又低声道,“这是小春告诉我的,我去昌河见到了她。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小春应该不会骗我。” 听着江慕乔的话,棉棉立刻意识到了更关键的问题,“姑娘,咱们拘华院的眼线应该不止秋月一个人吧。” 意识到这个问题问的有点多,她急急忙忙又解释,“姑娘,我不是故意向您打听的。我跟您保证,我绝对不是眼线!之前您刚回来的时候或许误会过您,但是现在绝对绝对没有这样的想法!” 看着棉棉着急的快哭出来的表情,江慕乔笑了笑,“放心,若不是知道你是可靠的,我又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你?” 她的话总算是让棉棉放下了悬着的心。 棉棉眨巴着眼睛,虽然对拘华院还有没有各府的眼线好奇,却是不敢再问了。 江慕乔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并不打算藏着掖着,她漫漫道,“咱们院子里洒扫的青竹,你有印象吗?” 若不是听江慕乔说起,棉棉还真没什么印象,想了好一会儿才说,“她不出挑,平时安安静静的挺好的。” 不过棉棉也知晓江慕乔不会在这个时间提起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她逐渐紧张,“姑娘您是说青竹也是细作?” 江慕乔“嗯”了声,想着绵绵刚刚的话倒是有了点想法,青竹不出挑,那大伯娘齐氏平常在家可不就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吗? 看着棉棉好奇的模样,她解释,“青竹是大伯娘派来的人。还有那个叫做小成子的,他是三夫人的人。” 棉棉听后一脸震惊,“三夫人和老夫人会派眼线盯着咱们拘华院这不奇怪,可怎么大夫人?” 江慕乔眉宇间带出冷意,若是她没听小春说明白,她也想不到平日里不争不抢温和低调慈眉善目的大伯娘居然会是这种人! “人不可貌相。”她道,“棉棉,你对大伯娘和青竹了解多少?把你知道的情况统统告诉我。另外,青竹那边你派人盯着,她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要立刻告诉我!” 棉棉对青竹知道的不多,但她推选了两个人选,“小满平日里也不太爱说话,她倒是和青竹有过一些交情。还有您的乳娘张麼麼,她年轻的时候就跟着夫人来到了将军府,或许对大夫人有一些了解。” 江慕乔眼前一亮,她就知道把这事儿告诉棉棉是正确的! “你去把张麼麼还有小满都找来。”江慕乔立刻道。 棉棉却犹豫了,“小满不用说,她正想着怎么才能报答姑娘的恩德呢。可张麼麼,奴婢之前去找过她,她说她心甘情愿的留在净房,并不愿意回来伺候姑娘。” 她踟蹰的看着江慕乔,“姑娘,要不我再去劝劝?” 江慕乔犹豫了一会儿摇摇头,“算了,恐怕我才是问题的关键。只是时间长了,我记不清楚是因为什么事和张麼麼闹翻了。不过,你知道原因吗?” 棉棉极为惊讶的看她一眼,“姑娘,您把这事儿也忘了?” 江慕乔本是顺嘴一问,居然被问出来了,她忙道,“真忘了!快,什么事情先告诉我!” 第63章 心诚则灵 棉棉有些艰难的开口,“姑娘,张麼麼是跟着先夫人从崔太尉府上来的老人,夫人走后对您要求很高,处处让您学规矩,所以您不喜欢她。” 心里掂量着棉棉说这话八成还是替自己留了面子,江慕乔干脆说道,“没事,我以前什么性格也不是忌讳,你直说就好。” 棉棉看她一眼,小声说,“您因为不喜欢张麼麼,就说她偷了您的东西,并且在她的床上人赃俱获。您向老夫人高发了她,亲自把她送到了净房。” 江慕乔,“……张麼麼偷了什么?” 棉棉都忍不住尴尬,“您的一件首饰,但是若是我没记错的话,那是姑娘您送给张麼麼她才收下的,谁能想得到后来您……” 江慕乔彻底无语。 也难怪张麼麼会恼她,宁肯留在净房也不愿意回到拘华院,她把人伤得太透了! 想着原主留下的祸患,江慕乔有些头疼,低落了好一会儿才问,“棉棉,你觉得这事儿我还有挽回的余地吗?” 棉棉也不知回答什么好,许久才冒出来一句,“姑娘您可以再找张麼麼试试,心诚则灵。” 心诚则灵……这话怎么听着那么玄乎? 不过江慕乔不打算轻易放弃,眼下张麼麼是她能够得到也足够信任的人。并且即便是不为大伯娘的事儿,她也必须得去净房把张麼麼给找回来!犯了错,就要改! 只是这问题的关键在于,张麼麼会跟她一起回来吗。 江慕乔在房中看了一圈,目光触及到妆台的时候眼前却忽然一亮,“棉棉,你去把蝴蝶泪取来给我换上。” 棉棉依言取来,为江慕乔替换掉原来的耳饰。 只见粉色的珍珠散发着柔和莹润的光泽,映衬的她清丽的面容更多了几分温雅。 棉棉赞叹,“好看。” 揽镜自照,江慕乔也对自己的长相满意,对着镜子里的少女微微一笑,“走,咱们去净房。” 净房乃是污秽之地,棉棉劝了一路口干舌燥也没能改变江慕乔的主意。 她直接找到了净房的管事,叫了张麼麼出来。 片刻之后,一个形容枯槁的女子佝偻着腰从门里出来,然而看清楚找她的人是江慕乔之后,她立刻转身离开。 江慕乔连忙喊了句,“张麼麼!” 骤然听闻这声音,张麼麼的背影猛地一僵,留在了原地。 江慕乔走过去站在张麼麼的对面,“麼麼知道是我,为什么要走呢?” 张麼麼嗓音嘶哑,不紧不慢道,“正是因为知道是二姑娘,所以老奴才会慌忙离开。您金尊玉贵,老奴身上脏,您还是快走的好!” 张麼麼这语气说的恭敬,可听到江慕乔的耳中,却让她尴尬的无言以对。 许久,她才轻声说,“麼麼,我这次来是带你回去的。” 张麼麼似乎是听到了笑话一样,从鼻孔中哼出了短促尖利的冷笑,“老奴可不敢回去。二姑娘没事的话请回吧,今日份的恭桶老奴还没刷干净呢!” 眼看张麼麼要走,江慕乔顾不得别的,连忙抓住了她的衣袖,“我以前少不更事,糊涂做错了,麼麼别生气了好么。” 她心里原本就内疚,此刻看着张麼麼苍老的面容,枯枝一般的手指,还有一身难闻的味道,更觉得心里酸涩。 她来的太迟了,她应该在上次听说之后就抓紧时间来看看张麼麼的!可恨被耽搁了脚步,后来竟也忘了…… 越想越难受,她后悔的厉害,眼圈跟着通红,“麼麼,这么长的时间,您受苦了。” 这是江慕乔会说出的话吗? 张麼麼震惊抬头,然而看到她脸颊旁的蝴蝶泪之后,身子像是被什么给击到了一样,重重一颤! 她勉强让自己挪开眼,“二姑娘,以前的事情就不比说了。刷不完恭桶老奴是要挨罚的,您请让一让吧。” “不行。”江慕乔正色,“麼麼,你跟我回去!” 张麼麼嘴角牵出勉强的笑,“二姑娘您今日既然叫我回去,当初又何必处心积虑的把我赶到净房?您到底是什么意思。” 听棉棉说的时候她已经跟尴尬了,这会儿又听了张麼麼的话,方知道恨不得钻进地缝里是怎么样一种羞耻! “麼麼,以前我不是故意的。”江慕乔努力挽回,“您给我个机会。” 张麼麼沉默的听完,又偷眼打量她,忽的又问道,“二姑娘是遇到了什么为难的事情,可能还跟老奴有关系?” 江慕乔不由吃惊张麼麼的敏锐,竟然被她发现了! 打量着江慕乔的神色,张麼麼会心的笑了笑,“被老奴猜对了。” 她苍老浑浊的目光带着鄙夷和嘲讽,“二姑娘您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只要老奴知道,一定知无不言。只是问完,您就走吧,以后莫要再出现在净房了。” 江慕乔被说的满脸通红。 她诚心要接回张麼麼是真,也是打心眼的想改正以前的错误,可有一些问题要问,也的确是真。 只是刚刚被张麼麼戳穿了心事,即便是麼麼告诉她,她都不好意思听! 那些关于大伯娘齐氏的问题在江慕乔的心里似乎有千斤重,她咽不下,却也怎么都吐不出。 自嘲的笑了笑,江慕乔忽然开口,“麼麼很聪明,我的确有问题要问您。可是,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她抬头看先张麼麼,一字一顿认真道,“麼麼,我来接您,只是因为我知道自己以前错了。您从年少时候就跟着我娘,我娘身边那么多好东西您尚且不多看一眼,又何苦偷我的那些。” 张麼麼登时泪流满面。 江慕乔这话,戳中了她最痛心的地方! “姑娘您既然知道,何苦要来诬陷我?”张麼麼忍不住爆发。 江慕乔沉默的后退了一步,深深的弯腰道歉,“麼麼,对不起,以前的我太任性了。您跟我一起回去,好么?” 张麼麼凄然一笑,“我还怎么回去?二姑娘,能的您一句道歉,麼麼我死而无憾。你快回去吧,这里脏。” 江慕乔今天非要把张麼麼带回去不可,听了这话,她干脆挽起袖子,“麼麼,您不是有恭桶没刷完吗?我来帮您!您一日不走,我就一日过来帮您!” 第64章 心有灵犀 江慕乔这话一出,张麼麼和棉棉被惊得简直说不出话来! 她身为神策将军的掌上明珠,别说是恭桶,就连漱口水都没有亲自端过。还刷恭桶,开玩笑的吧? 江慕乔还真不开玩笑。 不就是刷马桶吗?以前的江慕乔那肯定没干过,不过身为一个穿越人士,这些都不算是事儿! 她挽起袖子,往门里跨了一步找了找,果然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一个类似马桶刷那样的东西。 拎在手里试了试感觉,她真的朝那堆恭桶走了过去! 直到她过去,棉棉才从震惊中清醒,小跑着挡在了她的面前,“姑娘,您这怎么能行?” 江慕乔倒是没什么所谓,“怎么不行,我也长手了,张麼麼都能干我为什么不能干。” 棉棉的嘴唇哆嗦起来,当然不行了,这怎么能一样?! 张麼麼的反应比棉棉还要强烈,她双膝一倒跪在了江慕乔面前,“二姑娘,您若是要去做这个,还不如叫老奴死了算了!” 江慕乔拎着刷子,深深的看她一眼,这才接着说,“那你宁愿死,都不愿意跟我一起回去?” 张麼麼咬紧牙关,劈手从江慕乔的手中夺过了刷子,“姑娘您回去吧,若您再留下,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 看着大有鱼死网破之势的张麼麼,江慕乔只好妥协,但她并不气馁,“麼麼我不让您为难,明日我还来。” 她把人伤得狠了,就该拿出自己挽回的诚意。就算是张麼麼对大伯娘一无所知,她也必须要把人从净房里接回来。 对张麼麼行了个礼,江慕乔带着棉棉暂时回去。 她前脚走,后脚净房的管事就涎着脸来了,“张麼麼,二姑娘来找您什么事啊?” 张麼麼瞟管事的一眼,冷冷道,“她跟我说什么你想听?” 硬邦邦的一句话堵得管事的如鲠在喉,他愤愤的看了眼张麼麼,又看了眼那堆积如山的恭桶,却不敢强行使唤人了。 管事的走后张麼麼轻叹了声,那管事的向来对她吆五喝六,可今日只是二姑娘来了一趟便立刻变了样子!她虽然早已下定决心和江慕乔划清界限,可只怕今日一过就身不由己了。 想着二姑娘挂在耳垂上的蝴蝶泪,张麼麼愣愣的站在原地,似喜乍悲。 棉棉一直等到回去之后才松了一口气,“姑娘,我还真以为你要刷恭桶呢!您也太吓人了!” 江慕乔想到张麼麼手上的裂口只剩心酸,低声叹息,“这有什么,谁也不是天生都会。” “张麼麼最固执了。”棉棉皱皱眉,再一旁小声说着,“姑娘,要不然咱们还是另外找人问问谁对大夫人比较熟悉吧?对了还有小满,我现在就去问问她。” 棉棉去的快回来的也快。 小满在听到要让她悄悄的盯着青竹之后立刻浑身来劲,顾不得脖子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她就来江慕乔的身边表了决心。 棉棉也在一旁帮腔,“姑娘,再给小满一次机会吧,我都跟她说了要悄悄的盯着青竹。您放心,小满一定做得到。” 小满的圆脸瘦了一圈,这会儿忐忑的看着江慕乔,像只惊慌失措的兔子。 被小满看的于心不忍,江慕乔答应,“好,只是一样,你可得好好记住千万别打草惊蛇了。” 大伯母能低调隐忍这么多年,一定是个仔细谨慎的人,若是惊扰了她反而不利。 小满拼命的点头,擦着眼泪退下了。 棉棉不忍的看她离开,小声说道,“姑娘若是不要小满,她就有可能被送出咱们拘华院,更有可能被送回去。小满没爹没娘,怕是被送出去就要嫁人了。多谢姑娘给她一个机会。” 江慕乔轻轻叹口气,小满这样的姑娘才是大齐绝大多数女人的命运,而她何其幸运!有宠着她的父亲和兄长,还有一个能支持她做任何事情的楚云铮。 看她嘴角不自觉的泛起了笑意,棉棉心领神会,默默的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听着门轴关上的声音,江慕乔才惊醒,然而不经意的抬头却看到了镜子中的自己。 粉白的脸上透着红晕,嘴角含笑,目光含情。 看清楚镜中人的瞬间,江慕乔才猛的惊觉,原来不知不觉间,她对楚云铮已经有了这么多的心思了吗 ! 好在,她本身也是洒脱之人,很快想通了。既来之则安之,她既然接受了自己穿越过来的宿命,便也知道想要在这个朝代做独身党绝不可能。反正都要嫁人,那为什么不找一个喜欢的! 想明白了这个,江慕乔反而有些享受这甜蜜中带着些纠结的状态。 静坐了一会儿,她拿出信笺和笔墨,既不能见面,那让平康去送封信也是好的。 正在提笔的时候,门却轻轻被敲响,棉棉快步进来,“姑娘,您的信。” 江慕乔拿着笔的手停在了半空中,有些惊讶的挑了挑眉,巧啊,她才刚刚拿起笔。 棉棉也看到了,她捂着嘴偷笑,“姑娘也要写信?也给安王吗?” 安王? 江慕乔接过信,果然看见了楚云铮俊逸潇洒的字体。她扶额一笑,“小机灵鬼,你怎么猜出我要给他写信?” 棉棉笑嘻嘻的,“那还用猜?您快看信吧。” 江慕乔摩挲着信封上的字,尽量平稳的拆开了信封,里面薄薄的一张纸,可她却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嘴角也跟着翘的越来越高。 看到她高兴,棉棉也跟着开心,“姑娘,是有什么好事吗?” 江慕乔放回信纸,“当然有。” 不但是好事,还是顶顶好的消息!那批五味子已经在路上了,顺利的话后天一早就能到京城! 她兴奋的想着,看着眼前面带茫然的棉棉忍不住又笑道,“说起来,这件事最大的功劳还在你!你是我的大福星!” 若是没有棉棉告诉自己小春的家乡其实是在昌河,她也想不到要去一趟,更不可能在昌河发现五味子!可不是她的大福星吗? 而莫名被夸奖的棉棉一脸茫然,她说了啥,做了啥? 今日的好消息,却还没有结束。 拘华院门口的小丫鬟递进来了消息,说是张麼麼来了。 连忙把楚云铮的信收好,江慕乔带着棉棉直奔门口,简直是老天保佑,张麼麼原谅她了! 第65章 挫败 然而见到张麽麽的瞬间,江慕乔便觉得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刚刚在净房见面的时候张麽麽虽然全身脏污,可她的眼睛是亮的脸色也是正常的。可现在的张麽麽,一股若有似乎黑气在她的脸上萦绕,嘴唇更是发紫。 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江慕乔快步走近,不由分说的握住了张麽麽的脉门。只这一下,心底那些不详的猜测顿时便落到了实处。 张麽麽中毒了!之前还好好的,怎么会中毒? 顾不得多想,江慕乔迅速拉着张麽麽进了最近的房间,“棉棉,上次安王送来的人参还有吗?另外,准备温水,要越多越好!” 棉棉不明所以的出门忙活了。 张麽麽却安详的站着,静静的看着江慕乔忙活之后才开口,“二姑娘不必麻烦了,药是我自己吃的,这次来也是跟您告别的。” 江慕乔正忙着扒拉医书的动作立刻顿住,她只判断出张麽麽中毒了,却不曾想这毒是竟然是她自己下的! 她不可思议的抬头看着张麽麽,只觉心里堵得难受,“为什么?” 张麽麽努力的挺直佝偻的上半身,又用手把散乱的头发抿了上去,尽力让自己显得体面一些之后才从容的笑道,“时间不多了,二姑娘有什么问题尽管开口问。您长大了,老奴到了地底下也能给夫人交差了。” 她说的每一个字江慕乔都听得懂,可是组合到一起她不明白,“麽麽,您宁肯死都不愿意回来?” 张麽麽看着她的目光温柔了许多,“不是不肯回来,而是夫人走的时候我就不想活了,只是夫人临终之际不放心您,所以拜托我务必要看着你长大。后来出了那事儿,我也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只是惦记着夫人的嘱托,为了能远远的看您一眼才苟且偷生。如今姑娘也长大了,老奴再没有什么遗憾。二姑娘,您有什么问题就问吧。” 不过说话片刻的功夫,张麽麽脸上的黑气就越来越重。 江慕乔顾不得问,更顾不得隐藏,她掏出银针,在张麽麽惊讶的目光中封住了她的心脉,又吩咐道,“麽麽别说话,我想办法救你。” 张麽麽只惊讶了一瞬,随即又轻轻摇头,“二姑娘别忙活了,这药是夫人临走之前留给我防身的,见血封喉,超不过一个时辰就会毙命,药石无救!” 张麽麽的话,在江慕乔本就不平静的心里再度掀起了巨浪,这药居然娘留给张麽麽的! 她忍不住问,“为什么?” 张麽麽爱怜的着她,“小时候的姑娘也很淘气呢,老是喜欢追着夫人问为什么。您这样,真让我想起了你小时候。” 江慕乔心头一酸,不由红了眼眶,“麽麽,告诉我怎么可以救您?是不是今天我不去找你的话,你也不会这么做?” 她后悔了! 来到这里以后,她仗着自己的三分小聪明,的确是做成了几件事。可她却怎么也没想到,一念之差,居然害的张麽麽走上了绝路! 江慕乔的泪珠滚滚而落。 张麽麽小心翼翼的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手帕递给她,“这个不脏。您别哭了,能去找夫人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她目光欣慰,“您长大了,今日能去找我也说明你懂事了,麽麽的使命完成了。二姑娘,您要问什么?” 江慕乔还哪里问的出话,她握着手绢哭的不能自已。她原本计划的好好的,可事情怎么就会变成了这样? 张麽麽轻叹口气,“你有什么问题啊?我特地过来了,若是你不说,我可就……” 她话没说完,身子忽的踉跄了下,接着一缕暗黑的血迹从唇角流出。 张麽麽用手擦了擦,恍恍惚惚的笑了下,“夫人说的果然没错。” 她费力的伸出手替江慕乔擦了擦眼泪,“二姑娘不哭,夫人临死还放不下你,若是知道你长大了还会这么多本事,定然很欣慰。可惜呀,老奴没能帮上姑娘的忙。” 最后对江慕乔笑了笑,张麽麽歪倒在地上,静静的闭上了眼睛。 银针在她身上轻颤,可她的眼睛,却再也睁不开了。 江慕乔蹲在张麽麽的脚边,无声落泪。 好一会儿,棉棉吃力的端着大铜盆进来,然而还没进屋,便见眼圈通红的江慕乔从房间里出来。 “张麽麽呢?”棉棉问道。 江慕乔撇开脸,无声的指了指房间里。 棉棉走近一看,待看清之后,却飞快的后退了几步,“麽麽她!” 江慕乔的眼圈越发赤红,然而语气却异乎寻常的平静,“棉棉,厚葬张麽麽。另外,再去查查张麽麽来之前跟谁接触过,还有,她的随身包裹你也快去拿来,她身边的东西,一样都不许落下了!” 棉棉连忙应了,忙忙碌碌的替张麽麽打点。 而这空档,江慕乔则仰头看着天空,她才刚刚升起想查大伯娘的念头,可问题还没问出口,当年对她比较熟悉的张麽麽便服毒自尽了。 这是巧合?还是老天在警告她不要接着查下去了? 若是巧合倒也罢了! 可若是老天的警告……她忽的扬眉,即便是老天的警告,她也绝不服输! 这么想着,她干脆的折返进了房间,仔细的观察了张麽麽中毒的征兆,一一记录之后又用干净的手帕擦取了她唇边流出的血渍。 张麽麽说,这毒药是娘临死之前留下的。若是有机会,她要弄明白,娘这么一个大家闺秀留下这毒药干什么。 收好这些东西之后,张麽麽也被人悄悄的抬出了拘华院。 棉棉在一旁低声问,“姑娘您不怕吗?” 江慕乔淡淡的笑了笑,“不怕。就算是再可怕,能比人心可怕吗?” 棉棉轻轻的点头,“姑娘,这是张麽麽身边带着的东西。还有,您走之后张麽麽只见了净房的管事,据旁人说,那管事走了以后张麽麽倒是没什么,反而那管事的骂骂咧咧的。奴婢觉得,张麽麽也不像是受欺负的样子。” 江慕乔‘嗯’了声,“张麽麽性格刚烈,不会轻易被人欺负的。不过,那管事的还得好好查查。” 棉棉应下,“奴婢明白。” 又看了一眼已经空无一人的门口,江慕乔拢好衣襟,淡淡的道,“走吧。” 她会厚葬张麽麽,但是大伯娘还是要查! 第66章 安慰 回到了房间,江慕乔看到桌子上还没干透的砚台,这才想起来她原本正给楚云铮回信的。 只是经过张麽麽一事,她再也没了即将得到五味子的兴奋,反而坐在桌前久久不动。 张麽麽一事,她大意了疏忽了,若是能早点知道……她若是能早做打算! 按住心口,让自己平静下来。 江慕乔拿出了一些碎银子,又去喊了棉棉过来,“咱们拘华院里像张麽麽这样的情况还有多少?你去挨个问一问,若是还想回来可以随时回来,若是不想回来的话,这了有一些银子,拿去给大家分了吧。” 棉棉掂量着沉甸甸的荷包,又看她还是一脸沉郁,便劝了句,“姑娘,人各有命,您也别太难过了。” 江慕乔勉强点点头,着重交代了句,“你去吧,他们若是愿意回来我自然会好好对待,若是不愿意也别强求。” 棉棉走了以后,江慕乔重新提笔。 她忽的有了想法,她想把今日关于张麽麽的事情告诉他,至少不再是一个人憋在心里,至少有个人可以可以倾诉。直到最后一笔结束,她这才觉得胸腹中的郁结消散了一些。 唤来了平康把信送去,江慕乔满腹心事的翻看着医书。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平康带着书信回来了,楚云铮的回信很短,“她求仁得仁,你又何须挂怀?另,若是想了解那毒药,可以找之前送进将军府的楚大夫探讨一二,此人对毒药一道颇有造诣。” 江慕乔一手支着下颌,反复的看着这封信,她写信说了那么多,他这回信里倒是多少安慰她一点啊!可不但没有,看着意思还依稀觉得张麽麽是自作自受? 她不由看向刚刚见过楚云铮的平康,想问些什么。 可谁知,平康正紧张的看着她! 四目相对,平康尴尬不已的收回了视线,“二姑娘,我们王爷吩咐了要注意姑娘的心情。” 原来他也不是不在意……觉得稍稍舒心的江慕乔便跟着问,“注意我什么心情?我若是高兴呢,或者不高兴呢。” 平康越说声音越低,“若是高兴,自然是皆大欢喜,若是不高兴,那惹了姑娘的人都该死!” 果然这才是楚云铮的风格! 江慕乔轻哼一声,收起了信纸,“她人都死了,还怎么死?” 平康想想也对,一时便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小声问道,“那姑娘您是高兴,还是不高兴?若是您还不高兴,我有办法让她死第二回。” 江慕乔,“……” 要不是那是张麽麽,她还真想看看平康怎么让人死第二回! 楚云铮身边还有平安和平顺,他怎么就派了一个最傻的平康过来? 好容易才把平康打发走,江慕乔看着信纸若有所思起来。 见棉棉没空,她便喊来了双双,“之前安王和我爹找来的大夫住在哪里?” 双双也是费了一番功夫才想起来这两个人,“姑娘,就在咱们拘华院不远的一个院子里,您怎么这个时候想起他们了?” 听说在拘华院不远,江慕乔直接说,“准备一下,咱们去一趟。” 原本只以为那两个大夫是幌子,她也从没有兴起过拜师学艺的心思,可张麽麽之死却给了她很大的触动,还有楚云铮说的那个姓楚的大夫善毒。这一趟,还非走不可了! 江慕乔过去的时候,正巧这两个大夫都在院子里,只是两人各自霸占院子了一半,谁也不理谁。 她先行个半礼,接着打了招呼,听到声音之后院子里的两个大夫同时回头。 看清楚是她,年轻大的还了个礼,年纪小的冷哼了声。 这两人截然不同的反应,让江慕乔觉得有趣,这两个人一个是爹张榜毛遂自荐过来的,还有一个则是楚云铮送来的,就是不知道怎么对上号。 她清了清嗓子,“敢问两位先生如何称呼?” “在下姓魏。”年长的大夫含笑打量她,“您就是江二姑娘?” 江慕乔点头,又看向那个年轻的大夫,“那您呢?” 那人下巴翘得高高的,不屑的用眼角看人,“楚!恕我直言,学医乃是童子功。你这个年纪却是晚了,若是只对医学感兴趣,那就先从医书开始看吧。对了,你认识字儿吗?” 姓楚…… 江慕乔脸上闪过一抹兴味,这楚大夫对她很不友好呢,面对楚大夫越来越怀疑的目光,她轻轻点头,“认识字的。” 楚大夫的表情不见好看,轻哼了声,丢给她两本书,“你先自学吧。什么时候能看个八九不离十了,你再来找我。” 这话很不客气,江慕乔尚且没有太大的反应,魏大夫便不满起来,“咱们来是给二姑娘做西席的,你这是什么态度?若要看书,她自己就能看,还找你做什么!” 魏大夫义正言辞,“二姑娘,您想要请教什么问题您尽管问,老朽知无不言!” 楚大夫不屑的轻哼了声,“你这二半吊子好意思教旁人?还毛遂自荐,不就是稀罕将军府给的束脩高吗?呸,丢人!” 这楚大夫喷起人来快准狠,魏大夫被他讽刺的老脸涨红,指着他大怒,“你又算是什么好东西?偷扒旁人的坟被赶了出来,要不是安王收留了你,你还指不定被乱棍打死多少回了呢!” 一言不合,这两个人竟然互相揭起老底来了,江慕乔看了个目瞪口呆。 被人这么当众不给脸,楚大夫恼羞成怒,他狠狠瞪了一眼江慕乔,“听到了没有,我扒过别人的坟,你还是赶紧告诉安王殿下让他把我带走吧!” 说罢,竟然一甩袖子进了房门。 魏大夫舔着脸对江慕乔笑,“二姑娘,您来是有什么事儿想问啊?” 江慕乔淡淡的看他一眼,“没事,就是来问问两位大夫住的习惯不习惯,我先走了,改日再来请教。” 这魏大夫虽然长的鹤发童颜仙风道骨,可一双眼睛却是虚浮,滴溜溜乱转。两者比较,她自然更相信楚大夫。 更何况,那楚大夫说了,他还扒过坟? 若有所思的看了眼楚大夫紧闭的房门,江慕乔这才离开。 然而回到拘华院,小满却是快急疯了,见到她顾不得行礼,连忙说道,“姑娘,青竹有动静了!” 第67章 敌不动我动 这句话让江慕乔的眼前忽然一亮,她连忙让小满进屋,“什么情况?” 小满早已等的心急火燎,“姑娘,青竹去了芳华院!大夫人的院子!奴婢跟到芳华院的门口,等了一会儿才回来找您,仔细算算已经小半个时辰了!” 江慕乔连忙又问,“那你可知道青竹去芳华院干什么?” 小满羞惭的摇摇头,“不曾,奴婢进不去芳华院。” 这结果倒也在江慕乔的预料之中,她沉吟片刻,“小满,你接着回去注意青竹,她什么时辰回来的也说一声。还有这两天你贴身盯着她,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 说着,她从妆台里拿出了那个哨子,“若是发现异常情况,你就吹哨子!” 这哨子可以第一时间联系到平康,先给了小满,若是青竹有什么异动的话,也能第一时间防范! 小满不知这哨子的用处,但知道事关重大,便想也不想的收下了。 眼看着小满回去,江慕乔坐在房中静等。 青竹这回去的时间也是巧了,她看见了什么?而这两日,拘华院唯一发生的意外事情就是张麼麼!这整件事下来,会不会也太凑巧了些? 江慕乔敲了敲桌子,对芳华院和大伯娘齐氏升起了越发浓重的好奇心。 约莫又过了半个时辰,小满才捎来话说青竹回来了。 让江慕乔松口气的是青竹回来之后并没有异动,她借着查看院中草木的情况还特意看了青竹一眼。 青竹长相貌不惊人,低低调调的站着。若不是听小春说了她与大伯娘的关系,只怕是她想破头也想不到,这样的人居然也能成细作! 江慕乔若无其事的转了一圈,回去之后,棉棉在一旁建议,“姑娘,何不直接把青竹关起来?” 江慕乔微微翘了翘唇角,“你当我不想?只是就这么平白把青竹给抓了,岂不是毁了我才刚刚好转的名声?” 张麽麽死后,她花了银子费了心力,好不容易的安抚住了那些曾经和她有嫌隙的下人,若是没有个正当理由就把青竹关起来,那就是前功尽弃! 更何况,以大伯娘这种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必定致人死地的狠劲,就算把青竹让她全都招供了,恐怕也弄不出来多少有用的消息。还不如留着她,多少监控一些大伯娘的动向。 棉棉听完自家姑娘的分析,不由苦着脸,“小满借口她被吓到了,晚上要缠着青竹睡。可咱们就没有别的办法了?要是青竹纹丝不动了怎么办?” 江慕乔淡淡一笑,“当然不是。棉棉你去找一块皮料,比较一般的品质的就行,太好了大姐也留不住。” 她轻轻的敲了敲桌子,“敌不动我动,咱们自己去一趟芳华院!” 棉棉答应了声,连忙就要去。 江慕乔却道,“不用着急,青竹才刚刚通风报信过,若是我们现在去时机未免凑巧了些,明日再说。” 一听不急,棉棉也放下了脚步,“正好,送给大姑娘的皮料是得好好挑挑。” 江慕乔笑了笑,坐在窗户旁的美人榻上,接着掏出了楚大夫丢给她的两本医书。 刚刚拿到书的时候,她觉得楚大夫定是瞧不起她,可看着书名她方才发觉不是这么回事。 这两本书扔过来的看似随便,但实则都是非常基础入门的医书,若是能学会,基本也算是开蒙了。 想到楚大夫那面冷心热的举动,江慕乔好笑的翻看了一会儿,提笔又写了一封信给楚云铮。 她有些好奇这个楚大夫,另外扒坟那事儿到底是怎么回事。虽说打探旁人隐私是有些不对,可她对这事儿实在是好奇的慌,古人对尸体避之不及,楚大夫这么做就不怕被人当做异端给烧了吗? 只是写完了信,江慕乔方才发现哨子给了小满,她没法直接喊平康送信。 既然暂时没办法,江慕乔索性把信放在了匣子里,反正后日一早五味子被运送回京,到时候楚云铮一定也会去,到时候再去不迟。 翌日清晨,又是一个郎朗晴天。 江慕乔起了个大早,安静的在房间里打了一套五禽戏之后,棉棉才端着洗漱用具进来。 温热的水扑在脸上,接着用帕子擦干,涂上了面脂。 棉棉一边替她梳头一边笑道,“姑娘的皮肤可真好,嫩的能掐出水来。” 江慕乔看了眼镜中的自己,不由笑道,“这算什么,我这是年轻底子好,若是等到三四十岁还能保持这皮肤,那才值得夸赞呢!” 只要是个女人,就没有不对这句话心动的,棉棉手上的动作都停了,惊讶至极,“这岂不是就成了老妖婆了?” 江慕乔杏眼含笑,睨了她一眼,“瞎说!这有什么难的,今晚上我就写两个食疗的方子,保证你一个月之内面若桃花!” 棉棉喜不自胜,“那就先谢过姑娘了!” 江慕乔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两个方子而已,不费一文钱的事儿。 梳洗打扮之后,她换上了一条鹅黄的裙子,上面穿着淡绿色的半背,头上带着楚云铮命人送来的宫造绒花,一身明媚娇嫩,叫人眼前一亮! 棉棉夸赞了句,“姑娘这身真好看,您今日是要给老夫人请安吗?” 江慕乔笑道,“请,怎么不请?以后你记得提醒我日日都请安,老夫人可以不见,我不能失礼。” 棉棉低着头吃吃的笑了。 她猜的不错,老夫人果然不愿意见她,她人还没走到荣华院的门口,老夫人就推说自己头疼免了请安。 江慕乔心中好笑,叫人把带的礼物送了过去之后,直接带着棉棉拐了个弯儿。 祖母见不见没所谓,反正她也是要去芳华院的。 芳华院。 将军府仅次于老夫人的最大最奢华的院子,她虽然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样子了,可好歹能从将军府的其他院子的情况中推测出个大概,然而亲眼看到这院子外头破败的墙壁的时候,她吃了一惊! 残垣断壁,破败腐朽,门口的青砖路面更是因为无人打理,几乎全被一人多高的杂草遮住。 堂堂将军府,还有破成这样的院子? “没人修吗?”江慕乔不由问道。 第68章 不管饭 江慕乔来到大齐这么久,也只有在昌河才见过这么破败的房子。可问题这是什么地方,将军府!三品勋爵的府上!能破成这样?大姐就是住在这样的院子里? 江慕乔面色陡沉,“谁负责的房屋修缮?我去找爹!” 棉棉连忙拦住她,解释道,“二姑娘别去,这事儿跟大将军无关,跟管家也无关,是大夫人自己不让修的。她说她寡妇失业的,门头修的再好也是无用。” 看了眼江慕乔,棉棉越发小声,“姑娘您许是忘了,大夫人强行从管家蒋三老爷的手里要走了每年修缮房屋的银子,她说她修院子没用,还不如留着给大姑娘置办一份嫁妆。” 江慕乔几乎要气笑,置办嫁妆?什么时候将军府家的姑娘出嫁,需要克扣下修缮房子的银子置办嫁妆了! 也难怪每次见到大姐秀岚总觉得她满腹心事,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皮,大伯娘此举,让大姐怎么在家里抬得起头? “走,咱们进去!”江慕乔道。 今日这芳华院,即便是龙潭虎穴,她都非要闯一闯! 棉棉在前面开路,两人一路艰难的披荆斩棘,这才走到了院门口。 替江慕乔摘掉身上的树叶子,棉棉又拍了拍自己,接着去敲门。 棉棉忍住耐性敲了好一会儿,院门才被打开,里面开门的小丫鬟看到她们后更吃惊,叫了一声就飞快的跑回去了! 棉棉正想喊住她,江慕乔已经往前迈了一步,跨过了破旧的门槛。 纵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看见院子里荒草湖泊的景象之后,她还是觉得自己被深深的震撼了! 大伯娘究竟是有多缺银子?且不说门口,这院子里脏乱成这样,难道就能住的下去? 棉棉也目瞪口呆,“还不如奴婢的老家呢。” 江慕乔正待说什么,听到动静的大夫人齐氏和江秀岚一起从房间里走出来了。 看到她们两人,江慕乔眉头皱起。 大姐怎么穿着还是上次请安的衣服?还有大伯娘,她怎么老成了这个样子?那袖口的补丁是怎么回事? 见到江慕乔,大夫人板着的脸越发肃穆,“二姑娘你怎么来了?” 江秀岚则不安的挪了挪脚步,欲言又止的看着她。 没被齐氏的冷眼吓到,江慕乔笑着回答,“我从外头回来带了好东西,特意挑了一些好的送给大伯娘。” 齐氏的表情这才多了些起伏,她看了眼江慕乔的身后,淡淡道,“东西送到就可以了,二姑娘没事的话可以走了。” 江慕乔听的傻了眼,她已经够不客气了,没想到大伯娘比她还要干脆!收了东西二话不说就赶人,乱了她的计划,之前打好的腹稿也被腰折,她一时竟不知怎么说才好了。 或许是看出了她的尴尬,江秀岚忙在一旁说,“娘,来者是客,我招待慕乔妹妹吧。” 瞟了一眼江慕乔,齐氏哼了声转身,“你随便吧。先说好,芳华院可不管饭!” 江慕乔,“……” 江秀岚听的脸色猛的涨红,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几乎要掉下来。 江慕乔自己也难堪,她连忙说,“我在拘华院吃过饭了,大姐你别担心。” 江秀岚纤瘦的脊背微微颤抖,好一会儿才忍住哽咽,“叫妹妹看笑话了。我爹死后,我娘,我娘她……” 话没说完,江秀岚已经克制住了外泄的情绪,她擦干眼泪,“我娘就这样,我给妹妹赔个不是。” 江慕乔低叹口气,“大姐客气了,我是真吃过饭了。” 看着江秀岚勉力维持自尊的样子,江慕乔心中不忍,“大姐,你家里这个情况,怎么不早点跟爹和祖母说?” 江秀岚露出了极度无奈的苦涩笑容,“我说了,可是没用。” 显然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她打起精神,“不说这个,妹妹我带转一转吧。” 江慕乔下意识的看了一圈。 江秀岚怔了一下,露出惨淡的笑容,“我说错了,这芳华院没什么可转的。不过,以前还是很美的。” 荣华院的格局四平八正,颇为大气,从破败的院子里倒也能依稀看出以前的盛景,江慕乔点点头,“是啊。” 江秀岚也怆然的看了好一会儿,方才说,“这里实在是没什么可看的,妹妹你今日穿着新衣裳,可别被弄脏了。” 这逐客令下的委婉,江慕乔听懂了。 可她并不打算走,一时今日来到芳华院另有目的,二是大姐江秀岚眼中的绝望。 这苍白瘦削的少女虽然没说出来,可江慕乔却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了无生机的晦暗。她们两人私交不算深,可江慕乔却记得江秀岚两次的出手相助。 不管大伯娘如何,她能看出大姐是个好人。 江慕乔低头看着自己腰间特意挂上的荷包,她轻声说道,“大姐,我这衣裳不碍事的。我喜欢你的绣活儿,若是不打扰的话,你能不能指点指点我?” 听了江慕乔这话,刚刚还一脸沉默晦涩的江秀岚眼中却陡然放射出了光彩,“慕乔,你……” 抬头冲江秀岚笑了笑,江慕乔又问,“大姐,可以吗?” 江秀岚几乎要喜极而泣,“可以,当然可以!芳华院成了这样,我没什么可招待你的,生怕委屈了妹妹所以才那么说,是我要谢谢你不嫌弃。” 江慕乔主动的挽住了江秀岚的手,“我怎么会嫌弃?大姐你不要嫌弃我笨手笨脚才好。” 听着夸奖,江秀岚腼腆的笑了笑,“妹妹你自然是不必学这个的,绣工好坏也无妨。我却是不同,应该要多下些功夫。” 江慕乔听的好奇,“为什么啊?” 江秀岚抿唇不语,接着把她带到了自己的绣房,“妹妹你想学什么样的绣法?双面绣,平针绣,回针,贴边我都会的。” 听着江秀岚一口气报出这么多绣法的名字,江慕乔头都大了,她掩饰性的拿起绣屏上的一方样品,“大姐,这个就蛮好,你绣的可真好看。” 这次的夸奖江秀岚一点也不受用,她好笑的从江慕乔的手中接过,指着上面的图案道,“这算什么?最基础的绣法而已,为了赶工都没怎么上心。” 江慕乔听着‘赶工’二字,又忽然低头看到了江秀岚的手,她一把抓起,惊声问道,“大姐你的手怎么了?” 第69章 隔墙有耳 江秀岚只比她大了一两岁,青春少女的手原本是应该像春葱那般细嫩的,可她的手上却如几十岁的老妇人一样,枯枝般干燥,上面更是布满了一道又一道的伤痕。 江慕乔握着这只手,两人的手对比,愈发显出触目惊心。 她摸着上面的伤疤,不由愤懑,“大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 若是大伯娘弄的,那她也太可恨!虎毒尚且不食子! 江秀岚听出了江慕乔的言外之意,连忙解释,“不是不是,这是我自己弄的。” 江慕乔一愣,“你自己?” 看着绣房里的一扇扇绣屏,江秀岚犹豫了一下这才下定决心小声说,“不怕妹妹你笑话,芳华院里我们的吃喝开销都是要自给自足的,这些绣活儿,做完之后都要拿出去卖钱的。” 江慕乔彻底被震住! 堂堂将军府上的嫡女,居然要靠着自己的手艺卖钱吃饭…… “你们院子里的饭食呢?”江慕乔连忙追问,“还有,每个月都有月例吧。” 江秀岚惨笑了声,“家丑不可外扬,妹妹,我只能告诉你这是娘的意思。” 不忍江秀岚为难,江慕乔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可就算是不问,从大伯娘把修缮房屋的银子要走,她也约莫能猜得出来那些府中配发的份例去哪儿了。 想到江秀岚的身份和年龄,江慕乔长叹口气,“大姐,你年龄也不小了。说句掏心窝的话,如今我都定了亲,你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 芳华院就像是一个黑洞,吞噬人的青春美貌,大姐若是再耽搁下去,恐怕真就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 江慕乔不说这个还好,说完之后,江秀岚再也忍不住。 她眼泪簌簌落下,却又紧紧咬着唇,好一会儿才哽咽,“慕乔,不是我不想为自己打算。如今芳华院和我娘这个样子,我……” 说着,她擦了擦眼泪,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一般,“慕乔,今日你能来看我,也是有几分把我这个姐姐放在心里的情谊,有些话我不瞒你。” 江慕乔竖起耳朵。 江秀岚脸色紫胀,缓缓开口,“我娘,其实也在帮我相看人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做姑娘的按说不应该对婚约有意见,可你不知,我娘给我相看的人是年约五旬的户部金部主事。” 江秀岚说着又掉泪,“三万两的聘礼,我娘要把我给卖了!” 江慕乔吃了一惊,“祖母和爹可知道此事?” 江秀岚面色凄苦,“还不知道,可即便是知道了,以我娘的个性,只要她搬出来寡妇失业,祖母和叔父也无可奈何。一次次,都是这样的。” 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紧紧的抓住了江慕乔的手,“慕乔救我,我宁愿死,也不愿意嫁给那金部主事!” 手心里是江秀岚手掌上粗粝的触感,江慕乔抬头,只见她神色决绝而疯狂,“这个芳华院,我是待够了!我事事孝顺,什么都听她的,这还不够?!我娘,她是要逼死我!” 江慕乔心中一颤,“大姐,你莫冲动!” 她慎重道,“大姐你说,我怎么才能帮你,你有想法吗?” 自从得知了母亲的打算,江秀岚几乎夜不能寐,此刻听到江慕乔问话之后当即点头,“有!” 江慕乔连忙竖起耳朵,可也就在这时候,忽然听到绣房外头传来了细微的动静。 接着,绣房的窗子被人轻轻的敲了一下,接着再度平息。 这声音不算大,可江秀岚却立刻变了脸。 朝江慕乔使了个眼色之后,她果断的拿起一方绣屏,“妹妹,这绣法不难的,你回去之后勤加练习,三五日就有成效。” 江慕乔立刻附和,“如此甚好,今日麻烦大姐了。” 江秀岚素白的小脸板的更紧,语气却从容恬淡,“都是一家姐妹客气什么,以后若是有不懂的只管问我。” 江慕乔抓紧时间,“还真有,大姐你帮我看看这里是怎么回事。” 江秀岚高声解释着,手下飞快的在一方空白的绣屏上绣了一行字:隔墙有耳,改日我找机会出去找你。 默默的把这方绣屏收到了袖子里,江慕乔笑道,“多谢了。不耽误大姐的时间,我这就先走了。” 江慕乔说走就做,当即不含糊的推门。 门外的小丫头低眉顺眼的站着,转角处一片绛色的衣角却一闪而过。 而今日,大伯娘齐氏穿的就是绛色的粗布。 江慕乔攥紧了手心,默不作声的出了芳华院。 走出那道荒芜的院门,棉棉长长的松口气,“姑娘,都是将军府的地界,怎么芳华院让人呆着就觉得那么不舒服,胸口闷得很。” 江慕乔绷着一张脸,芳华院破败失修草木衰败,能舒服了才是奇怪。她们只是待了一会儿就觉得难受,可想而知大姐是有多难说。能向她求助,大姐也真是走投无路了吧! 看着揉心口的棉棉,江慕乔安慰道,“回去之后让人给你熬一剂汤药,放心没事的,这两天芳华院你勤走动着点。” 本来听说有汤药喝挺放心,可一听还来,棉棉不由心悸,“还来?” “嗯。”江慕乔点了点头。 大姐有话要告诉她,只是被大伯娘打断。此事非比寻常,还是早些和大姐接上头的好。 一面想着这个,江慕乔干脆直接拐了个弯去了爹的书房,大姐这婚事说到底还得长辈操办,若是爹有空的话,正好问问他的意见。 只是叫人失望的是爹爹不在,兄长江晗坐镇书房的一角,看到她很是高兴,“乔乔!有些时日不见你到书房来了,我和爹都挂念你呢!” 江慕乔,“……” 之前她那一次来书房不是因为闯了祸无法善终,所以过来求助的?这有什么可值得兄长挂念的? 江晗仍是很高兴,“妹妹,香秀给你绣了一个荷包,嘱咐我务必亲手给你。你不来,后院我也不好去,都耽误时间了呢。” 江晗从怀中扒拉出荷包,一边递过去一边小心翼翼的打量她的脸色,“诺,给你。” 荷包尤带着兄长的体温,小小的一方绣工精致用料讲究,可见未来嫂嫂的一番心意。 江慕乔握在掌心,只觉心口一片熨烫,“替我多谢香秀姐。若是得空,兄长你安排我们见一面。” 她只说了这一句,江晗却高兴的跟什么似得,“有空有空,我什么时候都有空!妹妹,你看什么时间好?” 第70章 一举两得 看着兄长这说是风就是雨的焦急模样,江慕乔不由笑了起来,“就是我有空,也得看看香秀姐有没有空啊。何况这天早上还是晴的,这会儿又阴沉了,有个风雪的还怎么见面?” 江晗只顾着高兴了,倒是没想到这一层,闻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是是,都怪我没考虑周到。” 他笑的开心,江慕乔看着却只觉的心酸。 料想原来自己的个性,怕是很不待见这位出身低微的未来嫂嫂,否则兄长也不至于送个荷包都要谨慎半天,也不会听到她答应见面就高兴成这样。 她柔柔的安抚,“不急的,我和香秀姐都在这儿,见面还不是你一封帖子的事儿?” 江晗听得欣慰又感动,“乔乔,怪不得爹说你长大了。他这次去宫里,瞧着都比从前心里轻省。” 江慕乔心道了句那可不,想着爹的去处,她又问了句,“爹去宫中做什么?” 江晗略略犹豫,还是说了出来,“西北边疆大乱,皇上叫爹过去商量对策。爹是很想去西北的,奈何皇上不准许,只是招他过去深谈。” 江慕乔淡淡的笑了笑,西北大乱爹是最好的带兵将领,但奈何爹在西北多年深得民心,皇上并不放心让他领兵。 皇上用着江家,却也防着江家。 江慕乔心思剔透,想明白之后便出声提醒江晗,“兄长,爹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可要替他看好这院子和书房。” 江晗性情直爽,但也不是愚笨之人,明白妹妹的担忧之后当即点头,“我晓得的。” 看着江慕乔绷起来的小脸,他又小声嘟囔,“一夜之间长成大姑娘了,还知道叮嘱你兄长了,小姑娘还挺啰嗦。” 江慕乔立时无语,“……兄长我听得见好吗!” 江晗嘿嘿一笑,“没旁的意思,只是咱们家里还到不了让你操心的程度。你只管在院子里吃吃喝喝,该操心的爹和我自然会操心。” 江慕乔瞟了兄长一眼,心道之前倒是没瞧出来他也是个大男子主义的人,不过她虽然心中不赞同这话,却没有表露出来,只是问了句,“爹什么时候回来你派人通知我一声。” 江晗只当她有事,“不用等到爹回来,你告诉我也一样的。” 这书房里也没旁人,江慕乔略略的踟蹰了一下,屏退了下人之后方才开口,“今日我去芳华院了。” 江晗闻言立刻紧张,“乔乔,你没事儿去那种地方干什么!” 江慕乔不答话,又说了句,“京中有头有脸的人家嫁女,无不是按照齿序来的。如今大姐还长我一岁,她还没说亲,我却已经订上了。兄长你不觉得这有些不合情理吗?” 江晗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只是他性情直爽心思开阔,当即无奈道,“咱们家里也不愿意啊。虽说是皇上赐婚,可掠过了齿序也是不妥。” 说着,他想到了什么,“妹妹,可是有人在你的耳旁嚼耳根子?你说说是谁,我这就去收拾了他!” 江慕乔连忙拉住冲动任性的兄长,“没有人说三道四,只是我自己想着不妥。大伯娘和大姐哪儿,就没什么话风传出来?要不,我去问问祖母?” 江晗连忙阻止,“别别,乔乔你可千万别!芳华院大伯娘一家不是那么好沾染的!爹在她手里吃过大亏。” 江慕乔感兴趣的走近了两步,追问,“然后呢?” 妹妹开口,江晗也顾不得家丑不可外扬了,压低了嗓音,“咱们江家虽然是武学世家,可男人出去带兵打仗,女人得需镇守后宅,若是个拎不清的那就糟糕了!也是因此,咱们江家的女子都读书,读书能明理,也能段文识字。爹想着让秀岚也去读书,就去跟大伯娘和祖母说了说这事儿,他本是好言相劝,结果大伯娘不识好歹,反而穿着诰命的朝服跑到了宗祠找了族老,说是爹眼里容不下她们孤儿寡母,要把她们往外赶。后来这事儿在京中传开了,说是爹苛待大伯娘孤儿寡母一家,说的可难听了!” 想到流言,江晗深深的觉得那比打仗都恐怖,因此对大伯娘一家畏如蛇蝎,“妹妹,你是多想不开要去芳华院自找麻烦?听我的,秀岚的婚事我们谁都做不得住,大伯娘怎么高兴让她怎么来吧。” 江慕乔知道大伯娘心思歹毒,可没想到居然还这般下作!想到江秀岚那双手还有那眼神,她心里掂量着暂时还是得把大伯娘就是一切的始作俑者这事儿瞒下。她信奉有仇报仇有冤报冤,所以并不会对秀岚大姐心存芥蒂,然而兄长这性子就不一定了。 只是听着陈年旧事,想着青松般伟岸的爹被人那般编排,就觉得心里扎疼,“辛苦爹了。” 江晗长叹口气,“没办法,谁让这是家丑呢,大伯娘能豁得出去,爹就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只是自此以后爹也是能少沾染她们母女就少沾染,因而秀岚的婚事,祖母不开口爹也没办法。” 江慕乔自然知道,也能理解爹的难处。他毕竟只是叔父,何况又是男子,后院的事情就算是想多管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看着为难的兄长,江慕乔轻轻点头,“我知晓轻重的,只是大姐太难。” 江晗慨然,“谁说不是呢?” 从爹的书房出来,江慕乔的心情却愈发沉重。 爹是男子不便管内宅之事,至于祖母那惯是个会明哲保身的,大姐的婚事如何与她无关,她之前都不出头,现在肯定也不会。 仰头看着头顶四四方方的天空,江慕乔忽的理解了大姐的无助和绝望。 她曾接受过大姐的好意,就做不到看着大姐去死,这个忙她想帮。还有一个原因,大伯娘既然恨不得她去死,她也就必须搅乱芳华院的浑水!此事,一举两得! 只是知易行难,也是到了真正去做的时候才知道这件事比想象中还困难。 回去之后喝了药又大着胆子再去一趟的棉棉,很快蔫头蔫脑的回来了。 江慕乔这才知道,芳华院被封锁了院门。 里头的人不见出来,外头的人也不能进去。 江慕乔心头一紧,上午和大姐在绣房里说的话,终究是让大伯娘起了疑心。 “可有办法?”江慕乔问道,“不怎么入流的方法也可以。” 第71章 话说开 棉棉无语的摇摇头,“姑娘你想的啥!芳华院的院墙虽然不算高,可院墙里外的杂草灌木太多了,进不去。” 江慕乔听完便皱起了眉头,进不去的确是个大麻烦,她就算是有千条计,可是见不到大姐又有什么用? “要不然找平康?”棉棉在一旁提议,“平康大侠功夫好,想必能在芳华院来去无踪。” 这建议让江慕乔认真的思索了片刻,虽说哨子眼下不在自己身上,可这事儿也好办,只是难为人的是,平康能行吗? 江慕乔倒是不怀疑平康的身手,也相信他能见到大姐。 可这事儿,若是要人代为传话一是有隔靴搔痒之感,另外这毕竟是大姐极为私密的一件事,而平康又是男子…… 让他去只是下下策,最好的办法,还是得她亲自见大姐。 然芳华院如今大门紧闭,那怎么办? 看到姑娘为这事儿烦恼,棉棉也舌下生火,“姑娘,芳华院不见咱们,那老夫人的面子总要给吧。要不然,咱们去找找老夫人?” 去找老夫人,难免被落了面子,可江慕乔为人疏朗仗义,纵然知道成事的把握不大也去荣华院走了一趟。 许是早上来请安送过来的东西哄了老夫人高兴,也或许是一日之内连接拒绝怕江慕乔恼火,这次老夫人在卧房外的偏厅里见了她。 老夫人养的两只猫慵懒的窝在绒缎里,轻轻的叫了两声。 江慕乔多看了两眼,进去给老夫人行了个礼。 老夫人看见这水仙花般的少女,只觉得眼睛猛地被刺了一下,她垂下眼睫,不咸不淡的问道,“你怎么来了?” 心知老夫人不喜欢她,江慕乔更不愿意留下找不自在,当即开口,“祖母,孙女上午去了芳华院向大姐讨教了几个刺绣的问题,只是回来之后觉得还有些问题,所以想着再去一趟。只是这芳华院的院门却是叫不开了,祖母您帮孙女想想办法吧。” 老夫人没想到江慕乔连个弯儿都不拐,这么直白的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不过,老夫人也是千年的狐狸,她就只做没听懂,“芳华院的院门不开是常有的事,你问我,我也是想不出办法的。” 似笑非笑的看了眼江慕乔,老夫人缓缓又道,“慕乔,往日你不都说对刺绣没兴趣吗?怎么现在反倒有了?” 上次也是在这里,江秀岚替江慕乔说了几句话,她竟不知道这两个丫头的感情有这么好了? 打量着江慕乔,老夫人暗自警惕。 江慕乔也是个不怵的,立刻道,“此一时彼一时,我这定了亲要出嫁,旁的不说,嫁衣还是要想自己绣一绣的。” 老夫人闻言一笑,诸般不屑尽诉不言中。之后她才开口,“你也知道,你是要嫁人的了。外嫁女不管家中事,芳华院或是你大姐如何,也与你并无太大关系。若是你想亲手绣嫁衣,我这里有几个善针线的绣娘子送给你,你大姐哪里你也不必去了。” 江慕乔扬眉笑了,老夫人果然是个狠角色,能抓得住一切往她院子里塞人的机会。还有她说的话,听着像是关怀,实则是敲打。江家的一切跟她这个即将成婚的外嫁女没关系,警告她手莫要伸的那么长。 对着笑的假面佛似的老夫人,江慕乔慢慢开口,“祖母手下得力的人手,孙女可不敢要走了。也罢,既然见不到大姐,我就自己想办法了。叨扰祖母,慕乔告退!” 老夫人没想到江慕乔这么干脆利落的就撂了自己脸子,甚至撂完就跑!她恶气没处撒,端起茶盏就想砸下去。 老夫人身旁的杜鹃眼明手快,立刻道,“老夫人慎行啊!这套缠枝牡丹花纹样的杯子都是整套烧制的,若是摔了,一套就毁了!” 老夫人一听果然犹豫了,拿着这茶盏放下又端起,反复几次才一巴掌扇到了捶腿的小丫鬟的脸上,“放肆!” 小丫鬟平白挨了打,呜呜的哭了起来。 杜鹃换了上去,轻巧的替老夫人捶腿,又温声劝道,“老夫人莫生气。二姑娘不是一向没规矩吗?奴婢觉得她近来好多了,知道来给您请安了。” 老夫人想起这事儿就觉得扎心的很,“她还不如不来!看见就眼疼!” 想了想,老夫人又命杜鹃,“冬日天冷,你叫人送一些烧火的柴和粮米给芳华院,不出门就不出门吧,莫丢脸坏事了就成。” 江慕乔那丫头既然想见江秀岚,她就偏偏拦着不让她们出来! 杜鹃去了,只是带着什么东西去的,又带着什么东西回来,她一脸无可奈何,“老夫人,大夫人不肯要那些东西,只说换成了银钱。” 老夫人立时又大怒,之前没舍得扔那套缠枝牡丹的,因而特地叫人准备了一些白瓷茶盏在手边,一连摔了五六个才觉得解气,“就知道要钱,她怎么不死在钱眼里!去给她二十两!” 二十两,将军府用来打发过来打秋风的穷亲戚尚且不止。 然而杜鹃这次送去,却见大夫人欢欢喜喜的收了。 眼底的鄙夷几乎倾泻出来,杜鹃傲然转身离开。 大夫人齐氏得了这二十两银子正准备收起来,在一旁看的忍无可忍的江秀岚却忽然冲了出来,她一把打落了齐氏手中的银子,悲怆道,“娘!二十两银子,打发乞丐一样的把我们打发了!您高兴什么?您怎么好意思收?” 到手的银子被打落,齐氏大怒,她劈手给了江秀岚一巴掌,“你懂什么!江家的爵位咱们没有,嫡长女也没有!不藏点银子,你我母女二人要喝西北风吗?我做的这么多,又是为了谁?” 江秀岚泪如雨下,“扑通”朝齐氏跪下,“娘,女儿不需要!即便是没了爵位,我还是将军府的姑娘,您还是曾经的平南公夫人,我们不缺吃少喝!您为什么要这样?” 她哽咽不已,“娘,户部那位金部主事已经是当祖父的人了,您怎么那么狠心?这些年,是我不够孝顺吗?您为什么要对我这样?” 第72章 这有何难 江秀岚多年的隐忍爆发,她哭的不能自已,“娘,我不是您的亲生女儿吗?您为什么要对我这样?” 然而她的肝肠寸断,却对齐氏毫无触动。 齐氏一脸冷漠,“难怪你这些天起了小心思,竟然是知道了给你说亲一事。” 对她的眼泪嗤之以鼻,齐氏冷漠道,“金部主事有什么不好?官位不算太高,却是个实打实的肥差,你知道多少人家想把女儿嫁给他做续弦吗?再说年龄大不是正好,他死的早,到时候家里的银子不都是你的。娘也知道,你瞧不上他,想找一个青年才俊做郎君。” 齐氏说着,嘴角浮起了极凉薄的笑,“可青年才俊又有什么用?你爹当年不也是京城有名的少年郎,结果,你看看我们孤儿寡母现在过的什么日子?秀岚,男人靠不住,只有银子才最听话。你以后就知道娘的一番苦心了!” 说完之后,齐氏叫出了芳华院的老麽麽,“文娘,你好好看着秀岚!不许她出去,也不许人进出她的房门!秀岚,好好备嫁吧,你记住娘都是为了你好!” 文娘是齐氏的陪嫁,对齐氏唯命是从,当即把江秀岚带到了绣房严加看管。 江秀岚不能出去,芳华院又关了院门跟外界断了联络,江慕乔在老夫人这儿碰了钉子,无奈之下还是从小满的手里拿到了哨子使唤了一回平康。 然而叫人失望的是,平康也只是在芳华院里转了一圈,没机会和江秀岚联络上。 也因为这回事,第二天一早醒来的时候江慕乔还面带忧色。 棉棉安慰,“姑娘您放宽心,将军没回来呢。将军是一家之主,老夫人和大夫人应该会考虑他的意见。” 江慕乔对此毫不乐观。 爹是一家之主不假,可老夫人站在孝道上,齐氏站在仁义上,随便那一个都能把人压的死死的。 看了眼外面不甚晴明的天色,江慕乔叫人去了披风过来,“这事儿回来再想办法,今日得出门一趟。” 楚云铮的信中说那些五味子今天早上被送到京城,事关重大,她还是得亲自去看一眼。 她话音刚落,外面的院子里传来了特殊的哨声,平康来了! 棉棉连忙出门,从外面拿了一封短笺回来,笑道,“姑娘,王爷给您的信。” 江慕乔拆开,信中写着他已经派了马车到将军府的门口,问她可准备好了。 系好披风,交代人替她给老夫人请安,江慕乔跨出房门。 出了将军府的门口,转角处一辆青帷马车静静的停着,看到来人,马蹄扬起嘶叫了一声,接着门帘被掀起。 楚云铮那张苍白俊美的脸出现在眼前,他朝江慕乔浅浅一笑,伸出手,“乔乔,上来。” 把手放在他的掌心,江慕乔莫名红了脸。 她板着脸勉强镇定的上了车,只是屁股还没坐稳,就见楚云铮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江慕乔被看的心里猛跳,不由羞恼,“你看我做什么?” 楚云铮眨眨眼睛轻笑,“好看。” 这笑的让江慕乔只觉心里像是被猫抓了一样,她忍不住回瞪他一眼,“那你怎么不对着镜子看你自己?” 楚云铮愣了一下,随即又朗笑起来,“乔乔你是夸我长得好看吗?没事,被你看我无所谓的,你随便看。” 又被挑逗了! 江慕乔磨了磨牙,“你再乱说笑,我就下去了!” 楚云铮也不拦着,只是淡笑着瞅着他,“你确定?要是下去了,你还得回将军府重新准备马车,一来是耽误时间,二来你们将军府的马车能有我的舒适?” 江慕乔,“……” 他好好的拦一下会怎样?瞎说什么大实话! 她不由有些无力,“你就不能哄我一下?” 楚云铮挑挑眉毛,“无用的安慰能比现实让你觉得更受用吗?” 江慕乔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只听他又道,“不过既然你喜欢,我会尝试着去做的。” 他从袖中伸出手,放到手炉上暖了一会儿,这才拉住了江慕乔的手柔声道,“乔乔,别走留下好吗?” 他眸色幽深,里头的深情宛如深潭,让江慕乔只觉得心神都要被吸进去。 她激灵灵的抖了一下,立刻抽回了手,有些不敢看他道,“你还是正常一点吧!” 楚云铮收回了手,轻笑了声,“高兴点了吗?” 他竟是哄自己开心吗? 江慕乔感动之余,不由摸摸脸,“我没有不开心。” 楚云铮看她眼底一片青黑,想了想又道,“那你是担心平安不能把药送到?你放心,京城里能打过平安的人不超过一只手,何况他是带了人去的。” 江慕乔倒是不担心这个,对如今的大齐人来说,五味子就是不怎么好吃的野果子,没人会跟她抢这个,至少现在没有。 她摇摇头,“不是苦恼这个,我相信平安。” 楚云铮眉头微微皱了皱,“那你烦恼什么?你那大伯娘?不然我来……” 他想帮忙,可江慕乔却不愿他劳心费神,“大伯娘的事我会处理,你注意好身体才是正事。等到药到了,就能给你改进药方了,药效也会更好一点。” 楚云铮从不愿意多谈自己的身体,可对江慕乔却还耐心十足道,“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因为你今年冬天还好过了一些,不至于听你说说就有事。何况就算你不说,我也是要找平康问的。” 想起平康说他来拘华院的目的是保护她和传递消息,只是现在,恐怕还要加上一个报耳神的用途……这般一想,江慕乔顿感自己在一石三鸟方面距离楚云铮还有很大一段距离! 既然遮掩无用,她便如实把将军府的情况说了一遍。 然而楚云铮却完全不能理解她的难题,甚至还云淡风轻,“你想跟江秀岚见面,这有何难?” 江慕乔听的瞪大了眼睛,不难吗?她怎么就没想出来办法! 她连忙问,“怎么做?” 楚云铮故意不说,反而看着她笑道,“好乔乔,你唤我一声云铮我就告诉你。” 第73章 到手 听到楚云铮的话之后,江慕乔无语凝噎,她喊不出来! 然而楚云铮却带着点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拗,他抿着薄唇,深邃的眼眸专注打量着她。 江慕乔被看的有火发不出,她咬了咬后槽牙,“不说算了!” 楚云铮就等着这句话,悠悠的又冒出一句,“不但江秀岚,还能让你跟齐氏见面。” 这句提示让江慕乔的眉心忽的蹙起,接着一个想法在脑中闪电般划过,她忽的顿悟,“集宝斋?” 去昌河之前,楚云铮用给将军府的女眷下帖子去集宝斋长见识这事儿羞辱老夫人。回京之后,江秀芝更是生怕他旧事重提,特意出府避难。 也是直到现在江慕乔才重新想起这件事,一时不由振奋,“好主意!” 楚云铮轻哼了声,“这好主意也换不来你叫我一声云铮。” 叫人名字当然没什么,可被楚云铮说的带着莫名的旖旎,就让人有些尴尬了。 江慕乔避开这个问题,接着从马车上的抽屉中拿出了笔墨,刷刷刷写了两张纸递过去,“诺,回礼。” 她果断的把之前的那句话送回去,“比起只是喊了声名字,这滋补养气的食疗方子不是更受用?” 楚云铮修长苍白的手捏住那两张纸,简单的看过一遍之后他笑,“受用的紧,乔乔果然是和我心有灵犀。” 这人张张嘴就能把天聊死,江慕乔不想再说这事儿,干脆的换了话题,“这两个方子是我从回京就开始琢磨的,里头的药材和食材咱们大齐都有,男女都能用,滋阴补气的好东西。” 楚云铮的眼底飞快的闪过一抹流光,“男女都能用?” 江慕乔点点头,这方子本来是她答应了棉棉之后写出来的,想着功效对楚云铮也有用所以又给他抄了一份。 楚云铮慢慢的把这两张纸折叠好放进了荷包里,“好。” 看他脸上带笑,江慕乔也觉得心里一片轻松。纵然大伯娘和江秀岚的事情悬而未决,可楚云铮的身体,却将在这个冬天得到了转机。 想到这事儿,她不由道,“是哪个和尚给你算的卦批的命,若是你好了,改日定要去他面前耀武扬威一番不可!” 看着她这幅带着些凶悍的小模样,楚云铮笑容愈发深,“好,到时候我带着你一起去,定要痛骂那老和尚一番!” 两人相视一笑。 寒风凛冽,然而车厢里的一路却笑语晏晏。 平康驾着马车,听着车里头传来的说笑声,默默的裹紧了身上的大氅之后不由想,他上次见王爷这般开心是什么时候了? 马车出了城,就停在离官道不远的路上。 楚云铮病弱,下人也是精心侍奉,因此虽然是出门,可吃喝用度还是一样不落。 享受着豪华马车的待遇,江慕乔却不时的掀开帘子往外看一眼。 她有九成九的把握能顺利的看到这些五味子,可但凡东西没到眼前,就不踏实。 看她略显焦躁的模样,楚云铮按了按胸口叠好的药方,方才问道,“这种药,能比黄精人参还金贵?” 江慕乔闻声解释,“这倒没有。黄精人参自古稀有,已经是药里头的绝品,五味子却是算不得什么了。” 对养的地方不挑剔,荒山野外也能活,何况成药率高,的确没什么可稀罕的。 她说完顿了顿,抬头看了眼楚云铮那张瞧不出情绪的脸,这才淡淡的补充了句,“但它药效强适用的病症广,并且无毒无害。还有,最重要的是,五味子可能会相当便宜。” 前面那些还没什么,听到最后一句,楚云铮却是明显一震。 便宜,意味着什么?人人都用得起的药材,有了这个,就能控制住绝大部分的百姓! 江慕乔说完之后,沉默片刻,“楚云铮,这次运来的五味子你能不能先不要透露出去。” 她还没想好该怎么一步一步的透露出自己所认识的药材,而如果这件事处理不好的话,五味子的发现对她来说不仅仅是机缘,更是劫难。 发现低廉却更有用的药材对大齐的人来说当然是一件好事,可人心都是贪婪的,若是知道这药材是她发现的话,旁人一定会揣测她怎么认识,也一定会觉得她认识更多的药材,会不会对她另有想法? 而这些药材的出现,也一定会触及到把持着大齐医药一脉利益的人,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那些人又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她对自己说,也是对楚云铮说,“让我好好想想,一步一步来。” 楚云铮默默的握住了她的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会因为可能的危险而把五味子的秘密瞒住吗?” 江慕乔脱口而出,“当然不会!” “那就是了。”楚云铮理所当然道,“药还没见到呢,你急什么急?” 江慕乔,“……”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可她时想不出反驳的话。 在马车里用完了精美的早膳,平康的传话也就到了,“王爷,已经发现了平安的车队,大概离我们还有五里地。” 五里地只是一会儿的功夫,然而江慕乔却在望眼欲穿中终于等到了送过来的五味子。 一大麻袋一大麻袋装着的果子,足足装了两大马车!这比想象中的还多! 平安跑得一头热汗,在一旁解释,“听说这些野果子能卖钱之后,不少村户发动全家老小去山里采摘去了,所以还耽搁了一点时间。” 想到二土临走之前的渴望,平安特意提了一句,“对了,那管事的还问我这些野果子还要不要了?” 江慕乔正在查看五味子的成色,一颗颗果实硕大浑圆,宛如红玛瑙一般的喜人。她随手捏起一个尝了尝,药味竟是比第一次尝的还好! 她当即做决定,“要!有多少我要多少!” 平安点点头。 江慕乔急不可耐的道,“咱们走吧,这些五味子还得炮制才能入药。” 事不宜迟,她更想赶紧让楚云铮吃上新药。 她着急要走,楚云铮却问,“你要回将军府?” 江慕乔的心思不在这上面,顺口回答,“不然呢?” 楚云铮看向这两大马车的五味子,又问道,“你确定能带这么多东西回将军府?不怕他们问起?你怎么炮制?” 第74章 越快越好 楚云铮对着她微微一笑,“正好巧了,我有一处空宅子,距离将军府和安王府的正中间,院落清幽,是个存放药材的好去处。” 江慕乔看着他,便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平安机灵,立刻指挥着马车去了王爷说的紫竹院。 这院子的名字很是贴合,虽是隆冬时节,可墙外的紫竹却越发茂密,的确如楚云铮所说很是清幽。 “你早就准备好了吧。”江慕乔抚弄着紫竹的叶片,有些不忿的开口。 楚云铮但笑不语,听说会从昌河运过来五味子之后他就着人在京城里采办了这么一处宅子。也是巧了,碰到老康王的世子赌钱输的狠了,急于脱手这紫竹院,他便让人悄悄的买了回来。 也因是原来康王世子的地方,不止院外用了心,里头更是精美,仿造金陵那边的庭院风格,雕梁画柱,亭台水榭,奇花异草虽是深冬也不见衰败。 楚云铮望见便道,“真费了心思。” 江慕乔更是感兴趣,快步走到了花圃旁仔细的观察起来。 楚云铮只当她对这些花木感兴趣,“喜欢吗?” 江慕乔用力点头,“喜欢!” 她是真想不到这院子里的花匠居然这么有本事,在这个季节还能种出这么一园子花木。从地上捏起一点泥土放在手心里碾了下,她当即开口,“这么好的地种这些花木岂不是可惜!都拔了吧!” 楚云铮俊脸一僵,拔了? 江慕乔喜不自胜,“你看这泥土乌黑油润,可见是费了大功夫侍弄出来的。种这些没用的花花草草太浪费,都拔了,等明年一开春我选些药材种上,品质定然极好!” 楚云铮一时没什么反应。 平安在后面憋的脸都扭曲了,这江二姑娘看着光风霁月斯文秀美,可谁知竟能干出拿着牡丹当柴烧的事……可想到她以前还曾经扮鬼吓人,平安又适从了。 楚云铮只惊讶了一瞬,当即点头,“好,你看外头那紫竹,用不用也拔了?” 江慕乔还真认真思考了会儿,药材种在外面一是不放心,二那紫竹也能起到遮人耳目的作用,她有些可惜道,“那就算了。” 指挥着下人把五味子从麻袋中倒出来在地上铺平晾干,她又问道,“有酒有醋有蜂蜜吗?对了,还要陶瓮!” 楚云铮也不问,只吩咐人取来。 前世江慕乔虽然没亲手炮制过五味子,可这炮制方法都被她烂熟于心,也因此不过片刻就找回了手感。 也亏得这些果实被采摘的晚,已经晾干了八成,她依照记忆中的方子,一一把这些五味子用酒、醋、蜂蜜炮制上。 这等炼药的方法,不止平安闻所未闻,楚云铮更是见所未见。 给平安使了眼色,待他出门之后,他方才问道,“不同的方法,药效也不同吗?” 江慕乔正好盖上陶瓮的盖子,闻言点头,“对,所以这药材神奇之处就在这里。” 指了指被她单独挑出来的一堆上品,她又道,“生的北五味敛肺止咳生津敛汗的效果最好,待会儿我写一个药方,你让平安按照药方准备上。” 她说完后,又四处看了看,“对了平安呢?刚刚还在的。” 楚云铮顿了片刻方才答道,“我让他出去办点事儿,无妨你直接写药方就成。还有这炮制方法,你自己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不如交给这些下人。” 江慕乔略略踟躇,“可这些下人能放心吗?” 楚云铮背着手淡淡道,“你只管写出来就是,放心,一个字都泄漏不了。” 笔墨很快准备好,江慕乔也没打算藏着掖着,很快将在心中琢磨许久的药方和五味子的炮制方法写了出来,交给楚云铮之后,平安也回来了。 江慕乔正好拉住他,“你回来的刚刚好,药方给了你家王爷,药材要……” 话说了一半,她突然停住,一双清凌凌的杏眼望着平安,“你刚刚干什么去了?” 她闻到了血腥气,从平安身上传来的很重的血腥气! 平安明显愣了一下,然后才道,“这个,我……” 楚云铮却在一旁忽然开口,“你闻到了?我记得第一次见面,你就闻出了朱砂丹魄的味道,平安身上的味道没能瞒住你罢。” 江慕乔的脸色并未好转,她看向楚云铮,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他干什么去了?” 楚云铮神色清冷,“五味子的炮制是绝对的秘密,紫竹院的这些下人既然看到了,断断没有让他们说出去的道理。” 他漠然的态度让江慕乔一阵窒息,她嗓子发涩,“所以,你把他们全杀了?” 楚云铮凤眼看她一眼,“我倒是想。杀了他们,换上安王府上的亲卫,绝对万无一失。” 这是杀了还是没杀?江慕乔皱眉追问,“你什么意思?” 楚云铮轻哼了声,“没杀。不让你救一个叛徒的弟弟你尚且跟我置气,若是杀了满院子的人,还指不定恼成什么样。” 平安闹清楚怎么回事,总算是敢开口,“二姑娘,真没杀。王爷担心这群下人看到了五味子的炮制方法会传出去,所以让我去给他们放了血落了毒。您别跟王爷置气,他也是为了您考虑,要是以前这些下人至少也该被割了舌头。” 楚云铮低斥,“闭嘴。” 江慕乔脸色立时复杂起来,这么说,她还要感谢楚云铮下毒之恩? 不过,她也知道这是最稳妥的办法,也难怪楚云铮让她放心的默写出炮制方法。 “若是炮制方法传开之后,就把他们放了吧。”江慕乔道。 楚云铮脸色不怎么好看,“我就知道若是杀了你会生气。还消用你说,那毒药金贵着呢。” 江慕乔赔了个笑脸,“你心宽似海,宰相肚子里能撑船,再说这也是积德行善,会有福报的。” 楚云铮斜她一眼,“说这么多好听话我受不住,说吧还有什么事儿?” 江慕乔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只说了三个字,“集宝斋。” 楚云铮会意,“你想什么时间?” 江慕乔正色,“越快越好!” 第75章 赴约 江慕乔说越快越好,楚云铮当真十分上道。 她人才刚刚回到将军府,一张烫金带着安王印鉴的请帖就大张旗鼓的送到了将军府上,邀请将军府众位女眷明日去集宝斋。 只是楚云铮到底给将军府留了几分面子,对外说去集宝斋给江慕乔挑首饰,请江家的长辈一同去掌掌眼。然而将军府里的人却清清楚楚,安王殿下这是来打将军府的脸来了! 知晓到安王送帖子来了以后,老夫人气的手脚发颤,“伯玉呢,去把江伯玉叫来!他这好女婿,就是这么仗势欺人的?” 杜鹃带着一众下人跪在地上,捏紧了嗓子,“回禀夫人,这些日子将军经常一早进宫夜半回来。” 老夫人手一紧,不禁骂了声,“没用的东西,用着他了他不在!” 杜鹃装聋作哑的跪在地上,只当自己没听见。 老夫人坐在靠椅上喘了好一会儿,方才道,“我头不舒服,你去请大夫过来。另外,去派个下人跟安王府说一声,就说我病了明日不便参加。” 惹不起,总该躲得起,反正安王那病秧子也没几日好活了。 老夫人的算盘拨弄的响亮,然而杜鹃不过出去片刻,便又白着一张脸回来了,“老夫人,安王府上回话问老夫人生了什么病,还说王爷从宫里请了太医,就在荣华院外头随侍呢。” 老夫人脸色铁青,“这病秧子!” 杜鹃听后,吓得连忙跪在了地上,“老夫人慎言!” 老夫人冷笑了声,脸颊旁的法令纹越发深刻,她开口道,“替我拿五十两银子赏了御医,你去告诉安王府,说王爷一番厚爱岂能辜负,老婆子携将军府众女眷,明日一早会如约出现在集宝斋。” 杜鹃连忙去回复。 小半个时辰之后,芳华院那边传来了消息,大夫人齐氏和江秀岚因故不能去。 来回禀的下人哆哆嗦嗦,“老夫人,我们夫人给您告个假。” 老夫人自己尚且在安王面前碰了一鼻子的灰,闻言只是冷笑,“跟我告假没用,去跟安王告假。对了,秀岚不是和江慕乔交情不错吗,跟我说什么啊,让秀岚去找江慕乔说说,没准儿会更有用。” 齐氏的人走了以后,老夫人又摔了好几个茶盏,“一个个都当我是傻的,都要让我这儿老婆子强出头!杜鹃,闭门谢客!明日但凡有一个不出现,让她们自己去跟安王解释!” 杜鹃命人关了院门,又小声问道,“老夫人,明日咱们真得要去赴约?” 老夫人厉声反问,“不然呢?” 病秧子是王爷,王爷下帖子请她们就是给面子,不去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京城上下还指不定怎么看笑话。 不过,老夫人到底是不甘心,把杜鹃叫到了一旁耳语了几句。 也因这一封帖子,整个将军府的后院都陷入一片混乱之中,然而身处舆论暴风中央的江慕乔也没闲着,她被双双和棉棉按到了椅子上试妆。 江慕乔不以为然,她还想抽空多看两本医书呢,上次楚大夫给她的那两本很是基础,万丈高楼平地起,若想把大齐的医理医术学透,是要操心看一遍记熟了。 可棉棉不答应,“这可不行,明日多重要啊!咱们要的就是艳压群芳!” 看棉棉这铆足了劲头的模样,江慕乔只得放开手让她们在自己脸上折腾。 棉棉手巧,一番装扮下来,连偶尔抬头的江慕乔都被镜中人儿晃花了眼。 远山黛眉,穷鼻朱唇,霞染双颊,色若春华!少女的稚气被明艳压了下去,宛如雕琢之后的宝玉,越发显出夺目的光彩。 双双看呆了。 江慕乔却皱了皱眉头,“擦掉吧。” 明日集宝斋之约她是有重要目的,而不是跟人争美夺艳的。 棉棉有些不舍得,“可是姑娘,我听说二房的秀芝姑娘回来,正满库房的找名贵珠宝呢,还把胭脂坊的掌柜的都请来了,买了好些最好的胭脂水粉。” 江慕乔不为所动,只问了句,“是你帮我擦,还是我自己擦?” 棉棉咬唇跺了下脚,“姑娘您真是!” 看了眼面带不忿的棉棉,江慕乔道,“不逞一时之勇,不争口舌之快。听我的,擦了。” 翌日,江慕乔素面朝天,只是换上了一身藕粉的衫裙,低调的过来了。 然而即便如此,她也自带一股出水芙蓉般的清丽,在一众浓妆艳抹的江家女眷里格外引人注意。 老夫人看到她后,在心底冷笑了声。 她娘亲崔清乔就是有名的美人,否则也不会引的伯玉跟掉了魂一般。江慕乔和她娘亲长得很像,眉宇间却又比崔氏多了一股飒爽英气。也难怪,会把安王殿下迷得晕头转向。 老夫人越想,心里越是跟被猫抓了一样,直到想起安王是病秧子活不长,这才觉得心里好受了许多。 “既然来了,那就走吧。”老夫人淡淡道。 江慕乔温婉的行了个礼,朝远处看了看,发现大夫人一房的马车之后,才上了马车。 长长的车队出了将军府,而昨天临时被叫回来,此刻坐在小田氏身旁的江秀芝却浑身都像着火了一般备受煎熬。 江慕乔! 只要想起刚刚她那模样,江秀芝就觉得心口刺痛。她一身华服盛装,在江慕乔的面前就像是浓墨重彩的丑角一样。特别是她好不容易保养出来引以为傲的白皙肤色,然而跟江慕乔晶莹无暇的肤色一对比,简直就是自取其辱! 她嫉妒的眼睛都红了,“一副狐媚子模样!呸,她不就是嫁了个安王吗?” 小田氏也不忿,不过看着女儿嫉妒的模样,她反倒觉得这事儿有几分是好事,“男人不都喜欢她那样?秀芝,你光羡慕有什么用,得好好想想怎么才能超过她?” 江秀芝连忙问,“可我怎么才能超过她?” 不满的看了眼女儿,小田氏加重语气,“这还用得着我提醒你?” 江秀芝不再说话,专心去想对策了。 一路马车载着各怀心思的人去了集宝斋。 第76章 冰玉堂 楚云铮有言在先,故此今日集宝斋的半条街都被安王府的亲卫把守,不许外人进来。 也因着今日都是女眷的关系,楚云铮今日并未出面,而是由静贵妃的娘家昌平侯府的宋夫人帮忙招待。 昌平侯府是皇家外戚,一干子弟在朝中都大有作为,乃是一等一的功勋世家,宋夫人本人更是京城首屈一指的贵妇人。 见到她,老夫人心中被逼着赴约的不快消散了大半。纵然身份比昌平侯夫人高了一辈儿,可老夫人不敢托大,不等人迎接便走了进去。 宋夫人正在喝茶,看到老夫人起身便行了半礼,“多日不见,老夫人还是这般精神矍铄。” 被昌平侯夫人夸奖了,老夫人脸上的皱纹笑成了一朵菊花,“不敢当,侯夫人也还是老样子。” 昌平侯夫人微微的笑了笑,视线往后看,“哪位是江二姑娘?” 江慕乔还没说话,激动的脸色发红的江秀芝却猛地往前跨了一步。 江秀芝舌灿莲花,“一早就听说过昌平侯宋夫人美貌过人,今日一看,民女方才得知传言果真并不夸大。宋夫人,您真的好漂亮!” 江秀芝的一番话,让昌平侯夫人嫣然一笑,“哟,好巧的一张嘴。” 这话给了江秀芝莫大的鼓励,她恭敬的笑道,“民女说的都是心里话。” 侯夫人笑容更甚,“要我说还是姑娘好,我家的那三个臭小子可说不出这么贴心的话。” 她看先老夫人,“田老夫人,您有福气了。” 老夫人虽然心底觉得秀芝的话多了些,可秀芝能得昌平侯夫人一句夸奖,她便跟着道,“侯夫人您太客气了,谁不知道您府上的三位公子各个芝兰玉树,争气的紧。” 宋夫人淡淡一笑,“贵府的小将军也是少年英雄。” 听到宋夫人只提了江晗,却对三房的江秀芝的哥哥一个字都不提,老夫人心底飞快的闪过一丝不痛快,接着又重新堆起笑脸,“比不得您家的公子。” 昌平侯夫人温婉的笑了笑,神情却不动声色的略过了对她笑的殷勤的老夫人和江家二房。 也难怪江家虽为将军府及平南公一等侯爵之家却在京城的交际圈没落了。老夫人年纪大了糊涂不说,小的更是一点规矩都没有。也因此,她对原本有些好奇的江二姑娘也失去了兴趣,只是笑道,“老夫人请吧,今日集宝斋您可以尽情的挑选。” 老夫人听了这话没什么,江秀芝却猛地瞪大了眼睛,“真的?” 昌平侯夫人用帕子遮住嘴,也遮住了嘴角的一抹不屑,她笑道,“自然是真的,江家的姑娘夫人都可以随便选,今日安王殿下请客。” 江家那些原本还对来集宝斋有意见的人,此刻怨气一扫而空,喜气洋洋的朝着集宝斋各处看去。 集宝斋里,大到家具家饰,小到针头线脑,无一不精美,价钱也是没有一个不贵的!如今有人出银子,她们白拿,这多高兴? 这下子,连原本准备腻在宋夫人身旁的江秀芝都蠢蠢欲动,集宝斋这大好机会她要是不去…… 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江秀芝正要告退,可抬头看见宋夫人秀美的半边脸她立刻又转了心思。宋夫人貌似很喜欢她,而她的儿子中还有两个没说亲。 这么一想,江秀芝的心立刻跳动起来,她露出讨巧的笑容,“宋夫人,我来陪着您吧。” 宋夫人不置可否。 然而遥遥注意着这边的棉棉却恨的直咬牙,“姑娘,人家宋夫人原本是找您,三姑娘一直往上凑是什么道理?您也是!刚刚她站出来您就该开口发声,而不是被不明不白的欺负了。” 江慕乔依旧是无所谓的态度。 棉棉恨铁不成钢,重重的叹口气,“我知道您想什么,我去找大姑娘。” 江慕乔这才笑,“去吧,脚步麻利点。” 集宝斋不小,棉棉略微花了一番功夫才找到了江秀岚,悄摸摸的记下大姑娘的位置,她又回去,“姑娘,大姑娘身边却一直有人跟着,这该怎么办?” 江慕乔略微沉吟,忽的指了指集宝斋里的一个店小二。 小二眼皮子灵活,当即上前,“姑娘有何吩咐?” 江慕乔点了点柜台里放着的一盘子银簪,“这个给送到那边,让那边的人好好挑一挑。” 小二不明所以,却还是依照吩咐过去了。 江秀岚也正心急的厉害,她好不容易盼到出门的机会,若是今日再不能见到慕乔,她就完了! 也正是这时候,集宝斋的下人端了好些银簪过来,“姑娘看看这个可有喜欢的?” 江秀岚抬头正想说没空,却忽然见一旁的柱子后面,江慕乔露出了半边脸正对她笑。 压下心里的悸动,江秀岚果断道,“文娘,这段时间你也辛苦了。帮我挑两只簪子吧,一支给我,一支留给你自己。” 钱帛动人心,文娘立时被转移了注意力。 江慕乔则趁机一把拉过江秀岚,“大姐,我可算是见到你了。” 江秀岚清秀的脸上带着激动,“慕乔,我娘一直关着我,我有心要跟你联系,就是出不去。” 江慕乔“嘘”了一声,“大姐,我知道的。时间紧张,快跟我说说你的打算。” 江秀岚沉吟片刻,“慕乔,不瞒你,我打算不嫁了。我不按照娘的要求,她也定不肯放过我。与其给家中添麻烦,还不如自梳不嫁。” 她从袖口中掏出一封信,“就麻烦你帮我这封信送到京西的冰玉堂。送到之后,自然会有人帮忙处理后续事宜。” 江秀岚略带冰凉的手握住江慕乔的,“好妹妹,谢谢你。” 江慕乔拿着信却是愣了,“大姐,你不必如此。” 江秀岚放下了心事,整个人沉静许多,她苦笑,“你不明白我娘的性格,我若是嫁了她不同意的人,她就能把对方一家闹得天翻地覆。何况如今芳华院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我嫁去谁家,就是祸害谁家。你把这封信送去冰玉堂吧,我不嫁,对谁都好。” 第77章 集宝斋里遇麻烦 眼前懂事善良的江秀岚让人心疼。 江慕乔捏着那封信,有一个念头在心里盘桓了一圈。她想,要不要告诉大姐一些关于大伯娘的问题……可即便是大伯娘做的再不对,她也是大姐的娘亲,就算是说出来也徒增大姐的痛苦。 正在江慕乔想着作罢的时候,江秀岚眼睛微闭,一行眼泪顺着光洁的脸庞往下掉,“慕乔,我是没福分了。大姐祝你和安王殿下夫妻恩爱,白头偕老。” 泪珠落地,也似砸在了江慕乔的心里。 她恍然,大姐也是很期盼着有一个幸福的姻缘的吧?若是有一丁点的办法,谁又会主动选择自梳不嫁呢? 既然如此,江慕乔咬咬牙终究说了出来,“大姐,你明知道大伯娘做的不对,可为什么宁愿自梳不嫁都不愿意反抗?你有没有想过,她对你尚且如此,对别人是不是做过更过分的事情?她担得起你叫她一声娘吗?” 江慕乔的话让江秀岚浑身一颤,片刻之后她才道,“慕乔你的意思我明白,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即便是我娘她再不对,为人子女的也只能听从。” 这回答在江慕乔的预料之中,她耐着性子,“大姐,你想想看,芳华院就你和大伯娘两个人,大伯娘要攒下那么多银子是干什么?还有,她孀居这么多年都不肯放弃平南公夫人的名号,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她是怎么看我们一家的?” 江慕乔的话让江秀岚慌乱起来,“慕乔,我娘不是那样的人,她不肯放弃名号,大约还是惦记着我爹吧。” 江慕乔意味深长的反问,“这话你自己相信吗,大伯娘到底是惦记着伯父还是惦记着曾经的风光?她为何不肯让你好好的嫁一个好人家,你有没有想过她的目的?” 这问题一个比一个犀利,江秀岚面色惊慌,却是一个字都答不出来。 看她可怜的模样,江慕乔心中不忍,或许是她逼大姐狠了点……大伯娘即便是做得再多不对,可对大姐来说也是她唯一的亲人。 她柔声安抚,“大姐您别慌,刚刚那也是只是我猜的。只是婚姻大事不可儿戏,你送给冰玉堂的信我先留着,若是真的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我再帮你把信送过去,行吗?” 江秀岚失魂落魄的点点头,嘴唇动了动,她正要说什么,却听集宝斋的一角突然传来了糟杂声! 安静的集宝斋中,这声音堪称刺耳。 江慕乔皱了皱眉头,却猛地从里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棉棉! 顾不得和江秀岚说话,江慕乔飞快的循着声音找到了集宝斋一角。 果然是棉棉,她发髻歪了衣服也乱了,被人反剪了双手押在一旁。 看到江慕乔,棉棉再也忍不住眼泪,“姑娘救我。” 江慕乔俏脸沉了下去,往周围看了一圈之后方道,“什么情况?” 集宝斋中已有一个小二模样的,见江慕乔询问便解释,“这丫头是姑娘您的吧,她手脚不干净偷了集宝斋的发簪,所以被我们抓起来了。” 棉棉又疼又委屈,眼泪掉的更凶,“姑娘,我可以跟您保证我绝对没有偷。” 店小二嗤笑,他看了眼江慕乔,只见她穿着旧衣服朴实无华的模样,便只当她是江家某个不受宠的姑娘,因此口气越发不客气,“你跟你家姑娘保证有什么用?就算是你偷了,你家姑娘能说你偷了?” 小二话音刚落,周围便传来了一阵哄笑声。 棉棉气得发抖,“你们怎么可以血口喷人?” 江慕乔低喝一声,“够了!” 她声音不大,然而脊背挺直,目光如冰雪般淬冷,便显出不怒自威的凛冽之态。 集宝斋的小二常年在这富贵之地打转,便立刻明白眼前这人绝没有她打扮上的那般好欺负。心思飞快的转了转,小二讪笑,“姑娘,人证物证俱在,的确是您的丫鬟偷了发簪。” 江慕乔正要问棉棉偷了什么,却忽的听身后传来了一道雍容的声音,“今日来的都是将军府的贵客,怎么这么糟杂?” 江慕乔回头一看,却见江秀芝陪着昌平侯宋夫人缓缓走近。 已经有眼疾手快的下人飞快的把刚刚发生的事情跟宋夫人说了一遍。 宋夫人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江秀芝却狠狠的瞪了一眼江慕乔,又是她搞出来的事情! 小二点头哈腰的迎了上去,“都怪小的惊扰了宋夫人。” 宋夫人抬眉瞥了他一眼,复又看向江慕乔,“是你的丫鬟出的事?” 宋夫人语气很关切,可她望过来的眼神中,却带着潜藏在深处的不耐和不屑。 敏感的意识到宋夫人心思的江慕乔默默攥紧了手心,而一旁的江秀芝趁机抢答,“宋夫人,她就是江慕乔呢。” “哦。”宋夫人哑然,比刚刚多了一层审慎意味的看向江慕乔。 江慕乔面无表情的站着,她不喜欢被人这么看着,更讨厌这样的眼神。 然而看着江慕乔这模样,江秀芝却心头冒火,她花了很大的心力和宋夫人搞好关系,可这事儿还没成呢,江慕乔便又来捣乱了! 这么想着,江秀芝干脆侧身挡在了江慕乔和宋夫人之间,她高声说道,“二姐,这是宋夫人,你怎么能不理人呢?” 说完之后她又讨好的冲着宋夫人笑,“夫人您别见怪,我二姐就是这个脾性。她身边的丫鬟也跟她一样的,不过是一根簪子而已,不值得您操心费神。咱们走吧,我扶您去旁边喝杯茶。” 昌平侯夫人的目光在江慕乔和江秀芝的脸上来回巡视,最后才笑着答应,“也是,能是什么大事儿?兴许是这丫鬟想拿给二姑娘看结果忘在身上了,是个什么样的发簪?我送给二姑娘吧。” 昌平侯夫人息事宁人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小二自然顺水推舟,当即道,“回夫人,是个镶珍珠饰靛蓝的发簪。” 发簪被送了上来,只见造型古朴雅致,靛蓝的颜色点缀在莹白的珍珠间,果然十分好看。 江秀芝眼热的多看了两下,这才道,“二姐,还不快谢谢宋夫人?” 江慕乔不咸不淡的看了江秀芝一眼,这才看向雍容秀美的宋夫人,“多谢您的好意,可这簪子我不能要,并且是非曲直我也要查清楚。” 第78章 要查 江慕乔不卑不亢,这番话说的从容不迫,内敛沉稳的模样很让人心生好感。 昌平侯夫人盯着她看了两眼,温声又道,“收着吧,今日是你们将军府的大日子,就当我送你一个见面礼。” 江慕乔淡淡一笑,也难怪宋夫人能成为京城一等一的贵妇人,此人说话滴水不漏,做事面面俱到。她刚刚那话的意思,无非是暗示自己今日集宝斋人多口杂,若是传出去对将军府的名声不利,还不如就此罢休。甚至,为了安抚自己,她还买下了这簪子亲手送出。 若是换了旁人,没准儿就咬牙吃了这哑巴亏。 可江慕乔却再一次摇了摇头,“多谢宋夫人,这簪子我还是不能收。” 江秀芝怒极,“江慕乔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宋夫人愿意给你面子那是看在安王的份上,你可别自找麻烦!出事的可是你的婢女!” 宋夫人没说话,只是看向江慕乔。 江慕乔心底冷笑了声,江秀芝这蠢货!她们都姓江,才是一家人!可外人面前,江秀芝不但不跟她站在统一立场,甚至还当着外人的面指责她这个二姐。这蠢货只当自己威风,都没看出别人眼里的鄙夷都要藏不住了吗? 她冷冷的开口,“秀芝,你也知道是我的婢女出事,那你急什么?祖母呢?你去请祖母过来,今日大家都在集宝斋,就要当着众人的面查清楚,若是我婢女真偷了这簪子,我该罚罚该打打自然不在话下,可若是我的婢女没偷,便谁也不能污蔑!” 江秀芝气得眉毛倒竖,江慕乔还想使唤她,她偏不去! 江慕乔不疾不徐,“秀芝,我说的话你都不听了?是想叫宋夫人笑话你不成?” 对现在的江秀芝来说,她最怕的事情就是降低自己在宋夫人心中的印象。果然,听了之后她狠狠剜了一眼江慕乔,不情不愿的去找老夫人去了。 待她走后,江慕乔又温言问道,“宋夫人,能不能麻烦您的人帮忙把所有人都集中到集宝斋的大厅来。” 江慕乔姿态放得低,何况毕竟还要看安王的面子。宋夫人抬抬手,她身旁伶俐的丫鬟立刻传令去了。 看着面前若芙蕖般清丽明艳的少女,宋夫人不由多问了句,“江家二姑娘,你准备做什么?” 江慕乔笑了笑,只说了一个字,“查。” 今日江家所有的女眷都来了,丫鬟麼麼至少几十个,可怎么旁人都没事,偏偏是棉棉被告发偷了簪子。 棉棉是她一手从拘华院里挑出来的丫鬟,品格性情她再清楚不过,莫说只是一把簪子,就算再贵重,棉棉也绝不可能去偷! 至于,那所谓的人证物证俱在? 她倒是要好好查一查,谁是人证!又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有了宋夫人的帮忙,一干人等很快在集宝斋的大厅里聚集,江慕乔谢了宋夫人的好意。 宋夫人温婉的笑容下藏着洞彻,“没什么,等你查出来的时候再谢我不迟。” 口说无凭,何况今日宋夫人对江家也没什么好感,江慕乔索性也不争辩,朝她点点头之后率先迈步过去。 宋夫人身边的丫鬟见江慕乔这样便不满起来,“夫人,江家的姑娘怎么一个比一个没规矩?” 二姑娘不懂礼数,而刚刚的三姑娘只差把对公子的想法写在了脸上,堂堂将军府的姑娘居然如此不知羞! 没了旁人,宋夫人笑意收敛,淡淡的瞥了丫鬟一眼,“闭嘴!” 江家的姑娘再如何,也不是一个做丫鬟的评判得起的。 命这丫鬟留在原地,宋夫人也抬步过去。她倒是有些好奇,江家的这一群奇葩中会开出怎么一朵风姿卓艳的花! 而此刻,集宝斋中发生的事情也传入了楚云铮的耳中。 平安低头询问,“王爷,要出手吗?” 楚云铮端着茶盏的手一顿,看了平安一眼,“你觉得乔乔需要?等着吧,她不做没准备的事情,你们就在旁边候着就行。” 而此刻集宝斋的大厅中老夫人正对着赶过去的江慕乔发火,“昌平侯夫人都说这不是大事儿,你还搅得天翻地覆干什么?就不怕今日集宝斋的的事情传出去外人议论咱们!” 越说越怒,老夫人咬牙切齿,“本来集宝斋这事儿就是你闹出来的,若是这事儿不能安然收场,就算是你爹安王来了,我也照样罚你!” 江慕乔静静的听着,果然老夫人的一颗心就是歪的,出了事也只会第一时间考虑将军府的名声,而不管旁人死活。 听老夫人说完之后,她扯了扯嘴角当即道,“老夫人放心,若是没有十足的证据,我又怎么会叫您过来?” 宋夫人正好过来,顺口问道,“难怪如此有底气,什么证据,可否让说出来让我们听一听?” 显然真心的感兴趣跟心不在焉的敷衍完全是两种状态,在一旁把宋夫人的表情尽收眼底的江秀芝恨不得撕了江慕乔! 江慕乔翘了翘唇角,把所有人的目光尽收眼底之后这才开口,“不用说,这证据啊用看。” 环视着所有丫鬟的神色,江慕乔扬声道,“麻烦各位,请你们手掌向上全都把手伸出来。” 那些丫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几个伸出了手,大多数却是还是观望状态。 江慕乔对宋夫人颔首,“夫人,麻烦您。还有祖母,也请您行个方便。” 宋夫人只对江慕乔的做法越来越好奇,立刻下令让人照做了,老夫人见状,也只得不情愿的下令让那些丫鬟如法效仿。 一双双大小颜色不一的手掌伸了出来,江慕乔一言不发,挨个凑近那些丫鬟们看了一圈。 江秀芝大着胆子跟着她看了一圈,却完全没发现任何端倪,她积怒成恨,立刻大声说,“祖母,宋夫人!江慕乔根本就是在故弄玄虚!她肯定是在拖延时间!她那丫鬟偷了簪子却还不承认,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 江慕乔停下脚步,她平静的看向江秀芝,“秀芝,闹够了吗?” 接着,一双清凌凌的杏眼又看向老夫人,“祖母,您还嫌将军府今日不够丢人吗?” 第79章 自证清白 有理不在声高。 江秀芝和江慕乔姐妹两人,一个气急败坏的跳脚,一个云淡风轻的从容,两人高下立判! 老夫人瞬间阴沉了脸,“秀芝你大呼小叫做什么,还不赶快过来!” 江秀芝急红了眼,明明她说的才是对的,怎么没人信她! 她连忙又喊,“祖母,宋夫人!那江慕乔最是阴险狡诈,你们莫上了她的当!” 江慕乔幽幽低笑一声。 宋夫人则意味深长的看了过去。 老夫人脸上一热,恨不得把江秀芝这没规矩的塞回将军府,狠狠的瞪了眼旁边用袖子挡着脸只当不存在的小田氏,她沉声又问,“田氏,你是让我亲自把秀芝叫回来,还是你去?” 老夫人发了话,小田氏这才低着头把人叫了回来。 江秀芝仍然委屈,“娘,她们都不肯信我!” 见女儿到手的好牌打输了,小田氏轻哼了声,“傻!这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江慕乔就算是查出来,这事儿传出去也不好听。若是查不出来,到时候丢人的就是她,不过片刻就能见分晓的事情,你急赤白脸的凑上去干什么?” 恨铁不成钢的拧了一把女儿,“凑上去就凑了,可被江慕乔三言两语的就赶了下来,你怎么这笨?” 江秀芝捂着胳膊眼泪汪汪,忍不住争辩,“娘,你怎么不早些提醒我?” 小田氏瞪她一眼,“我哪儿知道你嘴这么快!我跟你使那么多眼色一点用都没有,等到能把你拉过来时都来不及了!” 江秀芝后知后觉的忍住了哽咽,“娘,原来您刚刚不是眼睛抽筋了。” 小田氏气的捏紧了帕子,得亏这是亲女儿,得亏是在外面不方便动手! 江秀芝消停了,江慕乔耐着性子一个个的查看那些丫鬟们的掌心。 老夫人心底也觉得她是故弄玄虚,不耐烦的催促道,“你看出什么了?” 江慕乔笑道,“看出了。” 她再次看向宋夫人,“夫人,那簪子何在?能不能借我一用?” 宋夫人颔首之后,那把镶珍珠饰靛蓝的簪子就被放在托盘送了上来。 江慕乔将簪子放在掌心,古朴的发簪在她的净白的手上更显味道,托着在众人面前看了一圈,她又问道,“看出什么了吗?” 老夫人不耐道,“有话直说!” 歉意的看了眼宋夫人,江慕乔忽然伸手,在簪头部分用力一握! 接着她转过身,径直的走向那群丫鬟中的一个,忽然问道,“这簪子,是你放在我的丫鬟的身上的吧?” 忽然被江慕乔揪出,那丫鬟的脸都白了! 宋夫人也神色一紧,因为江慕乔揪出的竟是她昌平侯府的丫鬟!今日她来是受安王和小姑子静贵妃所托,而江慕乔此举,就是明摆不把昌平侯府和静贵妃放在眼里! 老夫人也惊了下,昨日收到消息的时候她曾经跟杜鹃耳语找江慕乔的麻烦,只是今日见到了宋夫人之后就消了这个心思! 可这江慕乔是怎么回事,自己带的丫鬟手脚不干净也就算了,她居然还攀咬起宋夫人来了? 老夫人猛的拍案,“二丫头,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胡乱指认!” 江慕乔没回答,反而认真的看向宋夫人,“夫人也觉得我是胡乱指的?” 宋夫人对江慕乔那原本就不多的好奇和耐心已经烟消云散,她不动声色的冷笑,“怎么?将军府的下人手脚不干净,二姑娘也想把昌平侯府拖下水?” 想让昌平侯府陪着将军府一块丢人,想得美! 宋夫人敛容冷声道,“老夫人,今日我受安王所托招待你们,本不愿辜负了王爷的用意,也是愿意和神策将军府交好。如今贵府二姑娘却说出这种话,委实叫人心寒!此事,理应上报静贵妃决断!恕不奉陪!” 宋夫人说罢,带着丫鬟婆子就想离开。 江慕乔忽的伸出手拦住她的去路,“昌平侯夫人请慢。” 宋夫人脚步顿住,睨向她冷笑,“江二姑娘要拦着我?” 江慕乔平静的和她对视,言辞恳切的解释,“并非要拦着,而是请宋夫人留下多留片刻,我自有证据能证明我说的是真的。若不然……” 宋夫人咄咄逼人,“如何?” 江慕乔坦坦荡荡,“如若不然,我就自己去静贵妃面前请罪,任凭侯夫人处置,我绝无二话。” 江慕乔已经把自己逼到了这份儿上,宋夫人若是不答应反倒显得小气,她盯着江慕乔,“这可是你说的,我敢用我们昌平侯府的名声担保,这件事绝不是府上的丫鬟做的。” 江慕乔杏眸里浮现一抹笑,“话莫说十分满,宋夫人还是慎言些好。” 雍容秀美的宋夫人险些被这句话气的背过去,她用尽全身涵养才压住怒气,“好!那我就留下,看看你怎么证明!” 江慕乔从容道,“自然,只是还请夫人答应我,若是我拿出证据之后,贵府的这位婢女还请交给我来处置。” 宋夫人脸色阴沉的拧出水来,“可以。” 听到宋夫人这句话,江慕乔这才松开了紧握着簪子的那只手。 莹白的手展示在诸位面前,她笑道,“这就是证据。” 江秀芝忍无可忍,“江慕乔,你这骗子!” 宋夫人猛的甩袖,“江慕乔,你把我们都当傻瓜戏弄?” 老夫人“腾”的往前走一步,怒道,“放肆!” 江慕乔同样敛住笑意,她指着手掌上明显的淡蓝色痕迹,一字一句道,“那簪子是镶珍珠饰靛蓝的工艺,新做好的簪子颜料固着不够,因此若是碰了拿了便很容易在手上留下靛蓝的颜料印记。刚刚你们也看了,我的手上干干净净的,可现在呢?” 江慕乔走到已然瑟瑟发抖的丫鬟身旁,一把将那人拖了出来,她指着那只手上残留下的淡蓝色颜料道,“你们看,这颜色是不是跟我手上摸完簪子后留下的颜色一模一样?” 她这番话说完,老夫人和江家人都呆了。 那丫鬟手上果真有同样的颜色,这就是说偷簪子的始作俑者,还真叫江慕乔给找出来了? 宋夫人也连忙看去,看见丫鬟手上的颜色之后,她瞠目结舌,连忙又道,“翠儿,你也去试试!看看是不是如江慕乔所说的那样!” 第80章 解困 昌平侯宋夫人让自己的贴身丫鬟亲手拿起簪子试了试,果然,干净的手在摸了簪子之后,在指腹处留下了一抹淡蓝色。 翠儿一看,连忙跪地。 宋夫人不相信,亲自也去摸了摸,望着一模一样的淡蓝色痕迹,她霎时失了神。头簪子一事竟真的是昌平侯府的人做的!她才刚刚夸下海口,她才刚刚说绝不是府上的人做的! 心里的复杂难以言表,饶是宋夫人能言善辩长袖善舞,可这会儿也失了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打人不打脸,江慕乔并无意让昌平侯府过于难堪,她只问道,“宋夫人,我能证明自己丫鬟的清白了吗?” 宋夫人无言的看着自己的手,又看看地上瘫软一团的昌平侯府的丫鬟,她扭过半边脸,许久之后才深吸口气,“二姑娘,能了。” 江慕乔淡淡一笑,一旁的棉棉却忍不住痛哭起来。 好笑的走向棉棉,亲手放了她,又替她擦干脸上的泪水,江慕乔这才道,“傻丫头哭什么,不都已经查清楚了吗?我能带着你出来,还能信不过你的为人?” 绵绵低垂着头,止不住的泪流。 而一旁的宋夫人脸上却猛的一热,江慕乔这话虽然不是说给她的,可她听着心里难受。 枉费素日里她谨慎治下,昌平侯府也以清正的家风誉满京城,可谁知终日打雁却叫雁啄了眼睛,在这抛头露面的紧要关头丢了这么大人。更叫人难受的是,江慕乔才是多大年纪的姑娘,这般手段,还有这份能为自己身边下人出头的心,如何能不叫人死心塌地的跟着她? 宋夫人感叹一声,转头向老夫人道喜,“恭喜老夫人,将军府有这等女子,乃是江家之福气,安王之福。” 老夫人还没从刚刚的震惊中回神,这又听到宋夫人的恭维却只觉得愤怒,江家的福气?呸!江慕乔为了个婢女就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可得罪了昌平侯府这事儿怎么算? 看着眼前向自己道喜的宋夫人,老夫人越想越觉得她是笑里藏刀,心里指不定怎么记恨将军府! 因此老夫人连忙道,“宋夫人您太客气了,这算什么喜事?为了一个丫鬟就这么大张旗鼓,还害的你们昌平侯府也跟着受牵连,这实在不是名门贵女所为。您放心,回去之后我一定严加管教,一定好好的斥责她!” 棉棉听着老夫人这般颠倒黑白的话气的都忘了哭,怎么是昌平侯府受牵连?她和她们姑娘才是受害者好不好?这事儿要是姑娘没能查清楚,丢了名声不说,还要去静贵妃面前领罚任由宋夫人处置!老夫人只想着巴结昌平侯府,谁考虑过二姑娘的死活? 江慕乔捏了捏棉棉的手,神色一如既往的坦荡,“祖母,孙女觉得并非是牵连昌平侯府,今日之事反倒是帮了昌平侯府。” 老夫人嗤笑,“帮忙?你帮的哪门子忙?” 宋夫人勉强压住脸上的尴尬,江慕乔是证明了贴身丫鬟的清白没错,可这么一来错的就成了昌平侯府。侯府丢了人不说,她身为侯夫人掌管府上中馈,也难免因此人授人话柄,她真是真不觉得江慕乔帮了忙,添乱倒是真的!她刚刚客气那两句,无非是看了安王的面子,这江慕乔居然还翘起尾巴来了! 江慕乔随意的笑了笑,接着又道,“难道不是帮忙吗?今日正好替侯夫人查出来了府里不干不净的人。并且,风过留声人过留影,那些包藏异心的人别想着能瞒天过海,只要做过,就总能被查出来!” 看向宋夫人,江慕乔行了一礼,“所以,我还要恭喜侯夫人!” 宋夫人都懵了,听江慕乔这么说是帮了侯府的忙不错,可是恭喜她就不明白了,这有什么可喜的? 江慕乔意味深长说道,“夫人,您回去之后正好可以趁此机会肃清侯府风气,以正视听!这难道不是喜吗?” 昌平侯宋夫人听了这话,脑子里忽然一亮,可不是?她正好能借此机会,把盘踞在昌平侯府里的各个院子的人都理一理,重振侯夫人的威势! 这么一想宋夫人简直站不住,恨不得立刻回了家借机发威。 而她看着江慕乔的眼神都不一样了,更是从手腕上撸下来了一个通体透亮的羊脂玉的镯子,强行戴到了江慕乔的手上,口中还热情道,“好姑娘,你一语点醒了你姨母,你说的真对,正是我们昌平侯府之喜!改日我叫人准备些我们侯府的好菜来招待你,到时候切记得要来!” 尤带着暖意的镯子带到了自己的手腕上,感受到宋夫人一番心意,江慕乔笑着受了。 而侯夫人天翻地覆的变化,也叫江家的一干人等看的瞪大了眼睛。 刚刚宋夫人还恨不得跟江慕乔划清界限,可不过寥寥几句话的功夫,就能让宋夫人待她比亲女儿还亲! 特别是江秀芝,她盯着江慕乔手上的羊脂玉手镯,只觉得嫉妒的淌血。那可是羊脂玉啊!西北进贡的绝品,就只有一对!皇上赏给了静贵妃,静贵妃自己戴了一个,给了自己的娘家嫂子宋夫人一个,可现在宋夫人居然给了江慕乔!可她呢,今日小心的陪着宋夫人,脸都笑僵了却连根头发丝都没能换来,这不公平! 只是,江秀芝虽然不忿,却没人在意她心里想什么。 老夫人又惊又怒的看着江慕乔,她真小瞧这臭丫头了,能得宋夫人如此看重,以后拿捏起来岂不是就更困难? 注意到老夫人的视线,江慕乔转头平静道,“祖母,今日一事已经水落石出。若是查出真相,替将军府洗净清白为错的话,那么孙女儿甘愿受罚。” 江秀芝已经气得头昏脑胀,没听清前半句只听到了后半句,她忍不住喊出了自己的心里话,“你是该被罚,你怎么不去死!” 江慕乔脸色忽的冷下去。 宋夫人拍了拍她的胳膊,平淡却带着无声逼迫的问老夫人,“敢问老夫人,这就是你们江家的家风吗?这般没规矩的姑娘,哪家的公子少爷敢与她说亲?” 第81章 风波不定 昌平侯夫人的态度,让老夫人的后心猛的一凉。 她不由看向江慕乔,却见对方依然清清冷冷的站着,挺直的脊背越发显出几分生风霜不可欺的凛然。 老夫人闭了嘴。 而江秀芝却不知大难临头,还正在哭喊,“宋夫人,您不是喜欢我吗?您还说了要有我这样的姑娘当儿……” 不待江秀芝说下去,老夫人拨开众人,一巴掌扇了下去,“闭嘴!还嫌你闯的祸不够吗?田氏,带她回去!三个月之内,不许她出门!” 这一巴掌带来的刺痛总算让江秀芝清醒了,她惊恐的看着众人,接着“扑通”跪下,“祖母饶命!我是让猪油蒙了心,我是糊涂了!宋夫人,您帮我跟祖母说说情吧。” 宋夫人淡漠的牵了牵唇角,“老夫人,今日集宝斋就散了吧。” 江老夫人也巴不得散了,连忙招呼着江家的众女眷回去,只是出了这种事,众女眷原本想着好好在集宝斋挑选一些东西的打算也落了空,何况老夫人寒着脸站着,谁也不敢真有胆子把东西从集宝斋带出去,便纷纷空手上了江家的马车。 宋夫人低声的笑道,“你这忙帮的好,连安王的银子也一并省了。” 江慕乔哭笑不得的听完,“我哪儿知道……” 含笑看了眼她,宋夫人又笑道,“行了,你们家的人什么秉性相信你也知晓了,快跟着回去吧。只是,若是那丫鬟招认了,还请你差人告诉我。” 江慕乔痛快点头。 宋夫人同样归心似箭,两人略略寒暄以后,就各自分道扬镳。 将军府的马车上,棉棉眼圈虽略发红可神情却雀跃极了,“姑娘,您是怎么知道靛蓝的簪子容易掉色的?您今日可太厉害了!宋夫人后来那几句话,说的老夫人连都白了!” 江慕乔忍不住笑,“你还有闲心去看人家的脸色?不怕了?” 棉棉用力的摇摇头,“不怕了。刚被抓的时候觉得天都塌了,可听了姑娘说的话以后,我就吃了定心丸。” 江慕乔弯了弯唇角,“你是跟着我的,我自然不能让旁人欺你辱你。也是巧了,那人偷什么东西栽赃你不好,偏偏选靛蓝。” 靛蓝也是一味药,炮制入药后可以凉血解毒。故此,江慕乔熟悉的简直不能再熟悉,一看到靛蓝便立刻有了应对的办法。 棉棉也是长出一口气,双手合十道,“这还要多谢姑娘保佑。难怪双双说你天上下凡的仙女,我方才也信了。” 江慕乔,“……” 成功收获第二枚脑残粉! 她们一行人回了江家,楚云铮这才问一旁的平安,“刚刚我怎么说的来着?若是她没把握,就不会站出来。” 平安顺着自家王爷笑了笑,故意说道,“王爷,那准备的送给静贵妃的药方还送吗?” 王爷口是心非,嘴上说着相信二姑娘,背地里却准备着进宫给静贵妃送药方,打算如果出了意外,就用这些药方保下二姑娘。如今偷簪子一事被二姑娘处理的干脆利落,那这药方…… 楚云铮自然听懂了平安的言外之意,抬头掠了他一眼便道,“原本想着你才从昌河回来是该歇歇,既然如此,那明日你还出发吧。” 平安脸色一僵,不轻不重的抽了自己一嘴巴,“王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 楚云铮表示,自己很记小人过,很是记仇。 打发了平安,楚云铮看着那原本打算送出去的药方,想了想之后抽了一张出来。静贵妃那里还是要打点的,可乔乔既然无事,这药方便不能一次性的献上去了。什么东西多了就不值钱了,这药方也是同一个道理。 江慕乔离开集宝斋不到一个时辰,集宝斋里发生的事情还有一张药方就被送到了静贵妃的手上。 听着心腹宫女的回禀,静贵妃娇美端庄脸上闪过诧异之色,“当真?真凭簪子的颜料就找出了真凶?” 心腹宫女道,“昌平侯府和安王府,还有集宝斋三方为证,理应为真。听说,安王殿下今冬的身体好转,也跟二姑娘有关系。殿下也命人呈上了一张江家二姑娘的方子,说是滋阴养气,对保养身体有效。” 静贵妃不由轻轻的摸了摸脸颊,越是在这后宫里生活,她越能感受到这一张脸带给自己的好处。 皇恩浩荡,说穿了不也是这张脸的功劳吗? 静贵妃捏紧了掌心,“药方呢,送上来给我看看。” 看过之后,又交给信得过的太医确定药方中正平和之后,静贵妃便命人煎了药先让身边的宫女喝了。 心腹宫女毫不犹豫一饮而尽,看着空药碗,静贵妃娇美的脸上狠辣一闪而过,“希望他们不要骗本宫!” 宫女连忙跪地,“娘娘,他们不敢的。” 静贵妃冷漠的翘了翘唇角,这才又道,“你去接着查,那偷簪子的昌平侯府的丫鬟到底是被谁指使,一有消息,速速来报!” 昌平侯府是静贵妃的娘家,而她之所以能在宫中屹立多年,除了这张脸,还有就是一个强有力的娘家!打了昌平侯府的脸,就是折了她贵妃的面子!到底是谁指使的侯府的丫鬟,此事非要查的水落石出不可! 江慕乔和静贵妃一个心思,她信不过旁人,楚云铮暂时不便出现,她便把那丫鬟带到了拘华院。 可让人出乎意料的是,这丫鬟的骨头出人意料的硬。不管她如何威逼利诱,也没能问出任何有利的信息。 她今日在集宝斋有多顺利,在这丫鬟身上就有多挫败。 棉棉见耗了半夜毫无结果,便催促着她去睡,“奴婢就在房间外头守着,姑娘明日再审吧。何况这院子里有平安大侠护着,能出什么事儿?” 江慕乔也是精疲力竭,她压下火气,把逼供的银针收进了盒子里之后应了句,“说的也是。” 她就不信水磨工夫,磨不出来指使的人! 只是此时的主仆二人谁也没想到,这天晚上,拘华院当真出了事。 第82章 一场大火 炙热的火光从拘华院的偏院一角燃起,赤红的火焰很快吞噬掉一整间屋子。 江慕乔急急忙忙的披着衣服从房间里出来,棉棉正在院子里有条不紊的指挥着下人和闻讯赶来的护院灭火。 好在前些日子方才落了雪,木头比较潮湿,饶是如此,也花了多半个时辰的时间才把火势控制住。然而灭了火,看清楚被烧的一空的偏院,江慕乔的心底却猛的一沉。 集宝斋里偷簪子的昌平侯府的丫鬟,正被关在偏院里! 江慕乔披着雪狐斗篷站着,然而后背却霎时间起了一层冷汗。 这场火是有人故意放的,这次是烧了偏院,可若是不巧烧了她的院子呢? “平康呢?”她问了句。 话以出口,江慕乔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齿根都在打颤。 棉棉摇摇头,“我出来的时候平康大侠就不在。” 平康也不在,江慕乔看着那烧的焦黑的院墙,立刻道,“走,咱们去爹的书房!” 拘华院,已然不安全。 一灯如豆,照着江慕乔脚下的青石路。她快步穿过碧湖,去了爹的书房。 在书房的软塌上凑合了一晚上,见爹还没回来,江慕乔便准备重回拘华院。 谁动的手,谁指使点的火,江家这么大,究竟是细作潜入拘华院,还是有人把拘华院的地形图泄漏了出去,这些都要查! 拒绝了阿贵的挽留,江慕乔待人匆匆回去。 天光大亮,愈发显出大火之后的触目惊心。 江慕乔沉着脸转了一圈,转头却看到平康悄然出现。 见到平康,江慕乔提着的一口气微微松懈,正要问,却见平康双腿一弯跪倒在地,“二姑娘,你罚我吧。” “什么情况,你好好说。”江慕乔让棉棉把平康扶起,接着问道,“你可知道昨晚上的大火是什么情况?” 平康惭愧至极的说道,“昨晚丑时,拘华院里来了人直奔姑娘的院子。我发现后立刻拦住了他。只是没想到,那人狡猾,见打不过我便边打边退,趁我不备,竟然在偏院点了火。他带着桐油,火势一触即发。我怕他接着对姑娘不利,就接着追了出去。” 江慕乔连忙又追问,“那他人呢?” 平康的头几乎垂到了地面,“追了几十里总算是追上了,可那人却跳了河,所以我……” 江慕乔捏着帕子的手一紧,方才安慰平康,“无妨,敌人狡猾这不怪你。” 这安慰对平康显然没什么用,他缩着肩膀,默默的对江慕乔行了一礼后退了出去。 而江慕乔也心乱,原本只是想着找出了偷簪子的人可以借此审问出些什么,只是没想到不但没找到一点线索,这人还被烧死了! 她该怎么跟昌平侯府交差,更重要的是还怎么查下去? 不安的在房间中转了两圈,江慕乔无心用早膳,只让棉棉拿来了纸笔,她要在纸上好好的列出所有线索,尽量找出一些新发现。 棉棉见她茶饭不思的模样,担忧的问道,“姑娘,人是铁饭是钢,你不吃怎么能行?” 江慕乔是真没胃口,“不吃不吃,对了你们把门也关上,不许人进来。” 她话音刚落,便听门口传来一道清越的嗓音,“连我也不许进来。” 这声音!竟是楚云铮! 江慕乔惊喜抬头,果然见他高大俊逸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俊逸的脸上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一大早听说你们江家走水了,平康也传了信,我早膳都没用就来了。你不请我进来?” 楚云铮进来,命人又端来了早膳,“吃一些。” 江慕乔迟疑了一下,还是摇摇头,“可我真的吃不下。” 楚云铮亲手盛了一碗红豆粥放在桌上,这才淡淡开口,“陪我用一些。你要是不吃,那线索我就得考虑一下是不是要告诉你了!” 江慕乔果断坐在桌子前。 她心急如焚,楚云铮却是不疾不徐,自己吃饱喝足之后,还监督着她吃完了一整碗的红豆粥,强塞给她两个包子,这才道,“线索又不会跑,还是吃饭比较重要。” 江慕乔完全不赞同他观点,只是如今有求于人,只得含糊的笑了笑,“现在能说了吧。” 楚云铮掏出帕子递给她,指了指唇角。 她下意识的擦了擦,果然见雪白的帕子上有一抹脏污,她脸色一红,下意识的想收起帕子,楚云铮却神情自若的从她手里抽了过来,“只是借你用用而已,怎么还想不还了?” 江慕乔,“……” 好吧,一个脏帕子而已。 不过经过这一打岔,她的心情倒是平和了一些,“快告诉我线索。” 楚云铮避而不答,反而问道,“你觉得平康的身手怎么样?” 江慕乔认真的点头,“很厉害,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 楚云铮笑了笑,“整个京城,除圣上身旁的暗卫,能打过平康的人不多。可这次,他非但没有将对方一击致命,反而他给了对方可趁之机烧了拘华院的偏院,这说明对方的身手并没有逊色他太多。” 江慕乔若有所思,“是,要不然平康也不会追了他几十里才把人追到。” 楚云铮轻哼了声,“又是一个江湖高手,可你和江湖高手无冤无仇,那就是有人从中作梗。” 江慕乔自然知道这个,可她发愁的是这人是谁。 斟酌了一下,她犹豫开口,“你觉得昌平侯府……” 看了眼他,楚云铮嘴角多了丝促狭,“放心,不会是昌平侯府,你可能不知道宋夫人回去之后就发了火要彻查各院,侯府已经一团乱了,哪儿顾得上你。” 江慕乔讪讪的笑了笑,毕竟这侯府的大乱跟她也多少有些关系。 看出她心中所想,楚云铮眉毛一挑,“你心虚什么?侯府一切妥当之后,宋夫人还得好好谢谢你。” 江慕乔连忙道,“这就算了!”昨日在集宝斋说帮了侯府的忙是其实是为了脱困,真让宋夫人谢,她也不好意思。 楚云铮又哼了她一声,“说得出,做的时候就怂了?连个小丫鬟都审不出,昨日就该找我!” 江慕乔已经够难受的了,还听他在冷言冷语,险些拍了桌子,“你到底是来打击我的,还是来告诉我线索的?” 第83章 重要线索 她这一跳脚,楚云铮反而笑了。 听到这笑声她恼的牙痒痒,然而看见这人的俊脸,却又觉得火气凭空被压下去三分。 她对自己也是恨铁不成钢,干脆扭过头不看他,“你是专门来看我笑话的?” 见她真恼火了,楚云铮这才敛住笑意,“好了说正事儿。乔乔,你不觉得事情有些巧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也是被一个武林高手追杀,昨晚这人同样身手不俗。” 江慕乔被这一提醒,整个人立刻精神,想起上次京郊官道旁差点遇害,还有这次……还有小春的话,她低呼,“是大伯娘!” 楚云铮轻轻的点了点头,凤眸里满是揶揄,“这会儿才想起来,总算是没傻到家。” 江慕乔瞪了他一眼,“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大伯娘的?” “昨天集宝斋。”楚云铮懒懒道,“不是很明显吗?你的丫鬟偷了簪子,传出去江家的名声一定会受到牵连。你们江家的老夫人虽然有本事做这个,但她还没蠢到这份儿上。” 江慕乔皱眉提醒,“那可是我祖母。” 楚云铮凉凉的看了眼江慕乔,从善如流的改了口,“你祖母就算要出手,也只会让你丢人,不牵扯到江家。” 江慕乔有些扎心的闷声开口,“嗯,这才是我祖母的性格。至于江秀芝,昨天她大概没这个功夫。昌平侯府就更不可能了,这事儿一着不慎就对侯府的名声有很大影响。” 楚云铮微微点头,“说的对。能挑唆昌平侯府陷害你的丫鬟的恶,只可能是一个既恨江家又恨侯府的人,并且这人跟你有更大的过节,所以你觉得昨天动手的人能是谁?” 江慕乔听他分析完,不由懊恼,“你昨日怎么不提醒我。” 楚云铮清了清嗓子,耳尖有些红,“昨日事发突然,没想那么多。” 江慕乔本想问怎么今天都想起来了,可看楚云铮的神色便恍然,昨日她出了事恐怕他担心都来不及,关心则乱中也想不到那么多。 备受打击的心总算是被安慰到了一些,江慕乔想了会儿,“那这线索,还是要从大伯娘的身上查。” 楚云铮又调侃她,“你又查出什么没有?” 江慕乔羞赧的摇摇头,她不但没查出和大伯娘相关的证据,甚至又为秀岚姐的婚事操心上了。 楚云铮轻轻的笑了笑,“乔乔,我太高估你了。” 江慕乔有些懊恼,“这本就不是我擅长的东西。” 她喜欢医学,喜欢去探索那些艰难的医学问题,而不是去研究这些光怪陆离的人心。 楚云铮这次没有取笑她,反而伸手握住了江慕乔的手,“所以,你需要我。” 江慕乔不由又瞪他一眼,这才是他想说的话吧! “那你查出了什么没有?”她故意问道。 楚云铮笃定一笑,“自然有。柳太贞算不算?”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江慕乔怔了怔,几乎有隔世之感,居然是他! 楚云铮开口解释,“回京之后我就叫人注意柳太贞的行踪。他被你哥哥一鞭子抽烂了脸,后因为事情败露没有银子医治,脸上便落了疤痕不能当官了。有了他的行踪之后,我就叫人用了一点手段,把柳太贞引诱出来捉住了。” 果然是重要线索,江慕乔听完之后立刻说道,“让我见见他。” 楚云铮却不答应,“不行。这人我帮你审,一定给你想要的回答。你留着自己审问,是想拘华院再着一次火吗?” 这话说的直白,江慕乔脸上热了热,终究没好意思再开口。她殷殷的看着楚云铮,不放心的交代了句,“那你审出什么了可一定要告诉我。” 楚云铮答应了。 有了他的首肯,江慕乔也不再执着见那个让她恶心的楚云铮,只是见他一大早就过来,又没有去给老夫人问安,眼见因为拘华院着火过来询问情况的人越来越多,便让他先回去了。 楚云铮走到门口,看了眼仍旧跪着的平康,抬脚便踹了过去。 平康摔倒在地,却又连忙爬起来。 江慕乔于心不忍,“昨晚那人的目标一开始是我,若不是平康,没准儿烧起来的就是我的房间了。你……” 江慕乔说完,楚云铮的脸陡然更阴沉,他抬腿又给了平康两脚,“他来就是保护你的!若是你出了事,他也不必活着了!平康,你自己去刑堂领三十鞭子!” 见自己的劝说起了反效果,江慕乔不敢再说。 楚云铮却用力握了一下她的手,接着按着胸腔低声道,“乔乔,今早我听了消息后,这里险些从胸腔里跳出来。等这些事情平了,咱们快些成婚吧。” 楚云铮几乎从不示弱,这人从来都是气定神闲,一张嘴说的人哑口无言。哪怕被病痛折磨的意识模糊,他都会挣扎着保留自己的尊严。 这般示弱,也唯有在自己面前。 一腔情深,让江慕乔心中触动,她无言的点点头。 楚云铮用力的看她,接着才离开。 他走了以后,拘华院的大门也打开了,江家一干人等心里不知怎么想的,可行动上都来表示了慰问。 老夫人叫人给她送了一些银子,然而江家三房的小田氏却是亲自来了一趟。 江慕乔冷冷的看着她边咂舌边转了一圈,口中还道,“这可是差一点点就烧到你的房间了啊。” 真心为自己担心的江慕乔自然以礼相待,可小田氏这般的她就没这么好的脾气了,“婶母是遗憾这把火为什么没烧到我的屋子?” 小田氏脚步一顿,立刻不承认,“我可没这么说,慕乔啊,婶母是替你庆幸。” 江慕乔冷冷一笑,“我今日侥幸逃脱自该庆幸,只是水火无眼,婶母也要小心谨慎些好啊。” 小田氏想到自己的翠华院,便有些笑不出来了。 望着急忙遁走的小田氏,江慕乔勾了勾唇角,接着道,“棉棉关了大门吧。除了爹和兄长,对其余人就说我吓住了正在屋子里休息,谁也不许再放进来。” 门已经开过,面子活已经做过了,接下来她可不想再跟那些打着关心名号看笑话的江家人虚与委蛇了。 只是她这话说完,正好拿着信进来的双双却犹豫了下,“姑娘,昌平侯府的信您还看不看了?” 第84章 要变天了 听到昌平侯府的来信,江慕乔连忙从双双的手中接了过去。 打开看了以后,她松了一口气。 宋夫人不但没有追究那丫鬟在将军府遇难一事,反而安慰她让她莫慌,好好查一查事情的原因,还说需要的话她可以帮忙。 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却难。不管宋夫人写这封信究竟是看在谁的面子,这好意江慕乔心领了。她亲手写了回信,叫人送去了昌平侯府。 重新关了院门,江慕乔斜靠在软塌上静静的想着今早楚云铮来给的提示。事到如今,她也弄明白了这场大火的起因,大伯娘生怕被那丫鬟出卖,所以便从拘华院下手,想要烧死她一了百了。只是大伯娘虽然把拘华院的布局透露给了放火的人,却没想到这里有一个平康。那人偷袭她不成,只得烧了那丫鬟所在的院子。 细细的分析整件事,江慕乔感叹,从缜密程度上来还真像是大伯娘的手笔。 轻轻的呼出一口气,江慕乔喊来了棉棉,“你去把青竹抓起来,她是大伯娘的人想必也是嘴硬的紧,你只管先问,问出来了更好,若是问不出来就把人关好。另外这两日你抓紧一些,叫人留意一下大伯娘那边。” 棉棉飞快的点了点头。 而此刻,芳华院里江秀岚却正在和大夫人齐氏争执。 平日里一向温婉的江秀岚此时却寸步不让,“娘,昨晚上的大火我瞧着像是拘华院的方向,我要去看看慕乔!” 齐氏面色如霜,“不许去。” 江秀岚痛苦又不解,“娘,我是你的女儿,不是你关押的犯人!我可以出门!” 齐氏冷冷的看着她,断然道,“因为我是你娘,所以你就必须要听我的。江慕乔和拘华院是死是活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别忘记了,是谁抢走了你的身份!你不想着想办法夺回原来的荣耀也就算了,居然自甘堕落和她在一起!” 江秀岚听着这话,猛的想起江慕乔在集宝斋中同自己说的话,那些折磨了她一整晚的话,此刻猛的钻出了喉咙,“娘,叔父从来没有抢走爹的身份。夺回原来的荣耀,是你想夺回自己的荣耀吧!” 齐氏猛的一怔,接着手指头杵向江秀岚,“是谁告诉你这话的?是不是江慕乔?找的都是什么笨蛋,一把火还能烧错地方,她死有余辜!” 江秀岚听的浑身彻骨的凉,她不可思议的抬头看向齐氏,颤抖着道,“娘,你为什么这么说?你做了什么?是不是那场火……” 齐氏并不回答,咬牙切齿道,“文娘呢!带秀岚进绣房,今日饭都不许给她吃,让她好好反省!” 江秀岚被文娘拖走,她仍然不死心挣扎的问道,“娘,你到底做了什么?” 被文娘拖到了绣房,江秀岚跌坐在地上。 娘那话什么意思,什么叫那把火烧错了地方,什么叫慕乔死有余辜? 她颤抖着手爬起来,尽全力的垫着脚往外看,拘华院的方向已经风平浪静,昨晚的那场大火似是一场幻觉,然而江秀岚却知道江家的天要变了。她竟从不知道,娘看似平静的脸色下面藏着如此多可怕的想法! 怔了片刻之后,江秀岚忽然奋力砸门起来,“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然而回答江秀岚的,却是芳华院内乌鸦的嘶叫。 拘华院的大火,很快惊动了还在宫里的江伯玉,顾不上皇上会怪罪,江伯玉告了个假以最快的速度回了将军府。 正巧在门口也遇到了匆匆赶回来的江晗。 江伯玉脸色黑青,“我不在家,不是让你守着书房吗?你怎么在外面?” 江晗心虚的很,“昨晚上,有几个朋友约我吃酒,多喝了几杯。” 他话音刚落,江伯玉便抽出了身上的马鞭抽了过去,“昨晚乔乔的院子出了大事你知道吗?你还没成亲,就学着外头的人喝酒去了?!我们江家没有你这样的男人!” 江晗咬牙挨了三鞭子,江伯玉冷眼瞧着儿子,“若不是今日有事,你给我仔细着点!” 江晗连衣服都没顾上换,父子两人直奔拘华院。 见大将军和小将军总算是回来了,棉棉松了一口气,又去禀告了自家姑娘。 早已等着爹和兄长的江慕乔听说他们回来,心里悬着的大石头便陡然轻松了些。 见到他们二人,她快步迎上,“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一直等到看见江慕乔平安无事,江伯玉才心安,狠狠的瞪了一眼江晗,他又问,“走水的原因查到了吗?” 屏退了下人,江慕乔也不隐瞒,便把集宝斋和昨晚上的大火一起说了说,只是她暂时还没有周全的证据,所以隐去了大伯娘。 江伯玉皱眉,“你是说,放火之人很有可能就是指使昌平侯府的婢女去偷簪子的人。那这人,会是谁?” 江慕乔不答反问,“爹,您觉得呢?” 江伯玉眉头皱的更深,当大将军多年,有些事情他比江慕乔看的更加透彻。 自从宣布赐婚当日开始,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每一次都是针对乔乔。并且,这人对江家很是熟悉,不但能准确的买通乔乔身旁的婢女,甚至能摸透拘华院的院落布置。 所以,这个藏在背后的人,只能是江家的人。可整个江家,又有谁有这样的能力? 看着爹若有所思的模样,江慕乔却闭口不言。 大伯娘是长辈,并且她现在也只是猜测并没有实际证据,所以有些话不宜明说。 然而即便是她不说,江伯玉的心中也有了计较,这些事做的隐蔽,断然不是一般的下人能做到的。而整个江家,有本事做的人没几个。 这般想着,江伯玉就有些坐不住了,“乔乔,你先休息会儿,爹出去一趟。” 江晗连忙站起来,口中喊道,“爹我跟你一起出去。” 只是或许是因为动作太急,江晗起身的事后只觉眼前一黑,身子猛的摇晃了一下。 江慕乔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兄长,你怎么了?” 江伯玉骂道,“管他做什么!他眼里若是有你这个亲妹妹,昨晚上就不会喝了一夜的酒!” 江慕乔看兄长神色,不由摸向兄长的脉门,然而也就这一下,她却彻底变了脸! 第85章 吐真言 按照兄长的脉象,这分明是中毒之兆! 江慕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分别换了两只手,再三确诊之后她终于确定,兄长的确是中毒了,并且还是一种毒性极为隐秘的毒药。 看江慕乔这一变脸,江晗却吓了一跳,“妹妹你怎么了?脸色那么难看?” 江慕乔不吭声,她抬头看向兄长的脸。 之前一直没注意,这会儿细看,却见他口鼻周围隐约发黑,脸色更是黑青。 江晗只当江慕乔是害怕,于是便道,“妹妹你莫怕,我和爹一定把放火之事查的水落石出!” 江慕乔只盯着他,“兄长,最近你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江晗被问的莫名其妙,江伯玉却转身后退了一步,“乔乔,你发现了什么?” 江慕乔略略的考虑了下,然后直言道,“兄长,你中毒了!” 她说的肯定,江晗却笑了起来,“不可能!昨晚上我还跟人一起吃酒,我身体好的很,怎么会中毒?” 他不当回事,江伯玉却对女儿说的话重视起来,“说说怎么回事。” 江慕乔还不能判断江晗中了什么毒,于是她只道,“从脉象和面色上来看,兄长中毒应该有一段的时间了。他昨晚喝了酒,血脉运行的速度较平常比较快,所以今日中毒的迹象会格外明显。只是,尚且不知道那是什么毒。” 江晗仍然一口否认,“我能吃能睡的!我不相信!” 江慕乔板着脸只问,“我说的话你也不信了?” 江晗看看她,又看看皱着眉头的爹,不由问道,“你的话我自然是相信的。可我中的什么毒,什么时候?” 江伯玉神色极冷,女儿才被人烧了院子,儿子这边就出了这种事,江家居然如此不安全!而他身为神策大将军,连自己儿女都保护不了还有什么脸面! 他雷霆动作,立刻带人悄无声息的控制了淑华院,“查,给我一个接一个的查,我就不相信查不出来!” 江慕乔和江晗站在一旁,待到身旁无人的时候江慕乔才问,“爹,你有没有想过这些事是谁做的?若是查出来了,那该怎么做?” 江伯玉不答,反而问向女儿,“乔乔,你心里是不是已经有了答案?” 江晗听后急得不行,“妹妹,你知道是谁?那还不赶快说,我这毒快解啊!” 看着忧心忡忡的兄长,江慕乔安慰道,“没事,幸好你昨晚喝了酒,发现的比较早这毒应该没什么大碍。一会儿你跟我回去让我查清楚这是什么毒药,对症下药应该好的很快的。” 安抚住了江晗,她接着回答爹的问题,“我是已经有了答案,只是担心说出来会叫爹觉得为难。” 江伯玉叹了声,“果然如此。” 看着落水之火大变样的女儿,江伯玉欣慰之余又觉得心酸,孩子们长大了,可他身为父亲却不能在这个家里保护好他们!甚至到了这种地步,女儿还在担心告诉他会不会让他为难。 江伯玉半生戎马,此刻却无比心酸,“乔乔,你爹还没糊涂到这种地步。你只管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即便是拼着这爵位不要,爹也要给你们兄妹二人讨回公道!” 听到爹这话,江慕乔放下了心中的担忧,她不再犹豫,“爹,上次静贵妃召我去京郊别院其实是个幌子,我去了昌河找到了小春,她告诉我赐婚当日她带我出府乃是大伯娘的授意,还有我在官道入口遭到了江湖人士的追杀,也是大伯娘让人去的。” 江伯玉听到后脸色猛的一怔,接着沉默了。 江晗大惊失色,“妹妹,可当真?” 江慕乔冷笑了声,“还有这次,大伯娘买通昌平侯府的人在集宝斋偷簪子陷害我的婢女,被我戳穿了以后又找了江湖人士想放火烧了拘华院,幸亏女儿命大,否则那一场火就能把我烧死!” 江晗惊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这是大伯娘吗?印象中总是说话很是温和的大伯娘? 江伯玉也面露震撼,“你能确定吗?” 江慕乔肯定道,“十有八九!” 看向一脸复杂的爹,她又接着道,“爹,大伯娘对平南公的爵位落到您身上一直心有不甘。她表面上什么话都不说,可您瞧瞧她背地里做的事情,不就是仗着您对她心中有愧,所以使劲折腾吗?” 江伯玉久久无语,许久才冒出来一句,“是,这爵位落到我身上之后,我的确觉得愧对大哥一家。所以,你大伯娘那边我也一直都……” 江慕乔冷笑,“可惜,大伯娘把你的客气当成了福气,她人心不足蛇吞象,所以视我们一家如同眼中钉肉中刺。爹,大伯娘都能对我出手,为什么不能对兄长?我哪里都有大伯娘安插的眼线,兄长这里不可能没有?爹,江家并不安全。” 江家不安全这事儿江伯玉知道,他一直以为是三房不甘心所以私下里做些小动作,可谁知这人竟然是大嫂齐氏!并且,齐氏还对乔乔和晗儿出手了! 江伯玉豁然转身,“我去找她!” 他要问问齐氏,他虽然得了兄长落下来的爵位,可是大房并无嫡子,这爵位不是他要,而是只能给他!他要问问齐氏,这些年他待她如何,为什么她会如此丧心病狂! 江伯玉满心悲愤,他为了这个家兢兢业业,陪着皇上彻夜不睡。可换来了的什么?这个家就连他的儿女都容不下? 江慕乔看爹的脸色不对,连忙拉着江晗拦住他,“爹,别去!” 江伯玉反问,“为什么?乔乔你是觉得爹不能替你们讨回公道?” 江慕乔沉默了会儿,“爹,我们没有证据。” 她不甘心的轻声开口,“大伯娘做事滴水不漏,拘华院虽然查出了她的眼线青竹,可青竹接收到的命令很简单,多一个字她都不知道,更何况兄长中毒连个人证都没有。若是我们贸然去找大伯娘,除了打草惊蛇之外没有任何用处。” 江晗冲动,“那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害我们吧?” 江伯玉若有所思,“你大伯娘和江湖人士有联系。只是这些刀口舔血的人是喂不饱的,能指使动他们你大伯娘恐怕也付出了不少代价。” 江慕乔无可奈何道,“恐怕这也是大伯娘为什么那么抠的原因。只可惜,找不到她和江湖人士联系的证据,否则事情会好办很多。” 江伯玉听完后,当即转身出门,“我去想想办法。” 第86章 银针逼毒 江慕乔连忙叫住了急匆匆出门的爹,犹豫片刻之后,还是把关于那些江湖高手的消息告诉了他。 江伯玉听完越发沉默,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说,“这是安王告诉你的吧,他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江慕乔心底发虚,脸上发烫,“这个,他……” 江伯玉眼神复杂,“他也是不放心吧派了人保护你吧。好是也好,只是你是姑娘家也要多注意些,记住了吗?” 江慕乔默不作声的点点头。 江伯玉走了以后,她带着因为知晓自己中毒而紧张不已的江晗去了自己的院子。 江晗不解,“你不是要给我解毒吗?你不带我看大夫,来你的院子干什么?” 江慕乔指了指自己,“怎么?你觉得我没有替你解毒的能力?” 妹妹都能发现自己中毒,自然也能给自己解毒,只是江晗还有些不放心,“你真能行?可你不是连什么毒都没查出来吗?” 江慕乔微微的笑了笑,她手里有楚云铮命人打造的银针,有了银针,解药只是辅助。 摸了摸袖子里的针筒,她道,“兄长你只管躺好。” 听她自信的语气,江晗也放了心,只是刚躺平,就看见数十根长短不一的银针被从盒子里取了出来。 江晗头皮都炸了,慌忙从床上滚了下来,“这是什么东西?” 江慕乔抬了抬下巴,“兄长躺好,这就是替你解毒的。” 可江晗说什么都不相信这银针真能解了毒,这可是针啊!这么长这么多!要是真扎在自己身上,那不就成了刺猬了? 见他不配合,江慕乔索性一针扎了过去,也就这一下,江晗的半边身子立刻麻了,他敢怒不敢言的盯着江慕乔,口中只道,“乔乔,我可是你亲兄长。” 江慕乔没忍住笑,“是啊,所以我怎么会害你?嘘,兄长你要对银针保密,若是传出去说不定我会有大麻烦。” 江晗被拽回了床上,恍恍惚惚的点点头,接着再一看自己的身上,已经密密麻麻的被扎入了十几根针。 针尾颤巍巍的,江晗觉得自己的一颗心也跟着发飘。 就这玩意儿,它能解毒? 可他不敢问,江慕乔也不解释,只是沿着血脉运行的方向,聚精会神的一根一根下针。她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将江晗身体里的毒素被逼到了他手指上,眼见时候到了,她迅速掐住兄长的中指,接着银针轻轻一挑,一股黑血便从手指淌入了下方的杯子里。 直到手指的血色从暗黑转成鲜红,江慕乔这才松了手,接着一一替江晗起针。 “这就行了?”亲身经历过的江晗只觉得不可思议,“乔乔,这就是我体内的毒?” 江慕乔点点头,接着手指放在了江晗的脉门上,兄长体内酒意渐消,何况毒素也被逼出了这么多,脉象已经平稳了许多。 江慕乔仔细的诊脉,刚要松口气放下手,可指腹处传来的异样却又让她皱眉。 怎么情况还是不对?那毒素明明应该已经清了,可怎么还有那若有似无的一缕? 江晗的情绪也跟着妹妹的脸色来回变,一见她严肃起来,心里一咯噔,“妹妹,这毒解了没有?” 江慕乔不肯定却也不否定,直到江晗紧张的额头冒汗的时候她才道,“还说不好。不过眼下应该没有大碍了,兄长你有事先去忙,我好好查查。” 她的话并没有完全宽慰到江晗,可看妹妹凝重的脸色,他只道,“那就交给你了。等到这段时间的事情尘埃落定之后,我带你去见香秀。” 江慕乔微微的笑了笑,对他点头,“好的兄长,我记住了。” 江晗活动了一下身体,准备离开之前又交代,“待会儿我让江家的护院在你的院子周围多设一些岗哨,还有这些天你也要注意一些。” 江慕乔本想拒绝,可看到兄长眼底的担忧便答应了,只是看他神色匆匆不由建议,“你才刚解了毒,应该多休息。” 江晗飞扬跳脱的脸上罕见的显出了严肃之色,“爹没回来我不放心,你在院子里等着我去看看。你放心,若是有消息,我会差人告诉你。” 江慕乔原本并不想留在拘华院,只是兄长身上毒性并未彻底解除,她便留在自己的房间翻看医书。然而看见书架上的书,她手一顿,怎么把这人给忘了! 楚大夫! 江慕乔立刻抽出当日楚大夫给她看的两本书,接着带上双双直奔楚大夫和魏大夫所在的院子。 江慕乔进门的时候,魏大夫正懒洋洋的坐在院子里晒太阳,一听说她来了立刻麻利起身,“二姑娘,好一阵子没见你了!” 魏大夫一边打招呼,一边拿眼睛偷偷的打量着江慕乔。他收了银子,然而却并没有履行身为西席的职责,因此很怕她是突然过来算账并且赶人的。 江慕乔略略点头,直接问道,“楚大夫呢!” 一听她不是过来赶人的,魏大夫连忙指了指方向,“诺,就在房间里。这几日他日日闭门不出也不知道在做什么,我说二姑娘,您有什么问题问我就成啊。” 江慕乔匆匆丢下一句改日再请教,急忙顺着魏大夫指着的方向敲开了楚大夫的房门。 忽然听见门口的异动,楚大夫猛的回头,厉声反问,“谁?” 江慕乔往前走了两步,待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便瞧见了房间中的楚大夫。 这人比上次见面的时候还要沧桑,不知多少天没刮过的胡须纠结在一起,房间更是里一股异味。 江慕乔面不改色的往前踏了一步,“楚大夫,我有事情要请教你。” 楚大夫却猛喝,“你就站着别动!” 转身用一块布挡住了身前的东西,楚大夫这才回头,脸色不善的看着江慕乔,“二姑娘怎么来了?上次我给你的那两本医书你都看完了吗?” 他这言下之意很明显,若是她没看完那两本医书就先回去吧,待到看完了再来。 然而江慕乔的回答却出乎了楚大夫的意料,她干脆的点头,“看完了。” 楚大夫一怔,随即抬头,嘲讽的笑道,“恕我直言,二姑娘若是觉得学医辛苦的话大可以不学,我又没逼着你看书,你也不必撒这种谎。正好,您也跟安王殿下说一声让我回去吧,有魏大夫这种沽名钓誉的二半吊子足以教你了。” 楚大夫一开口,同时得罪了两个人。 江慕乔的视线在楚大夫用布挡着的东西上转了一圈,干脆问道,“楚大夫您急着激怒我,是想让我把你送出将军府吧。” 第87章 过目不忘 心思被拆穿,楚大夫反倒多了几分理直气壮,“我是想从将军府离开怎么了?你根本无心学医,把我留在这里还不是浪费时间!” 江慕乔却反问,“你怎么知道我无心学医?” 楚大夫轻哼了一声,“我给你那两本医书虽说算是基础,可内容却颇多,这才过了几天你就跟我说看完了?不是糊弄我是什么?与其浪费时间,还不如你跟安王殿下说清楚,早点让我回去。” 这么些天他被憋在安王府上,简直要闷死了! 江慕乔听完后十分无语,“我看的快也不行?那书我确实是看完了。” 楚大夫满是不信的看着她,断言道,“不可能!” 双双性子急,最看不得自家姑娘受委屈,当即生气的替她辩驳,“怎么不可能?我们姑娘天资聪颖过目不忘,你这笨蛋做不到就当我们姑娘也做不到吗?” 双双出言不逊,江慕乔立刻呵斥,“双双,慎言!给楚大夫道歉!” 被一个小丫鬟当面骂,楚大夫气的心肝疼,忍不住怒道,“我不要道歉!你这丫头骂谁是笨蛋?要我说你们才是骗子!除非她之前看过,否则绝不可能这么快的时间把那两本医书看完!要不,我就把那两本书给吃了!” 他指着江慕乔,“你过来,我这就考考你!若是你答不出来,那你立刻就去找安王让我从将军府里出去!” 被人下了挑战书,江慕乔多了几分斗志,“可我若是答出来了呢?” 楚大夫无动于衷的冷笑了声,“你绝不可能答出来!不过公平起见楚某也答应你,只要你能回答出来,条件任你开!” 江慕乔就喜欢这种傻大胆风格,便立刻答应,“好,这可是你说的。” 楚大夫也不废话,立刻问道,“学医须先立人,江二姑娘,你从书中所看的为医之法是什么?” 江慕乔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为医之法,即对待病人不得多语调笑,不得道说是非议论人物,为医者更不得炫耀声名。” 少女郎朗的几句话让楚大夫的神色变了变,他急忙又掀了几页,特意挑了生僻的地方问道,“那你说说,为何有些疾病反复发作?” 这问题江慕乔来说同样是耳熟能详,她侃侃而谈,“饭不减滋味,日常不戒嗜欲,己身不节喜怒,病虽痊愈而可复作。” 若说第一个问题还算是侥幸,第二个问题才真让楚大夫吃了一惊,他连忙又翻了几页问了别的问题,可不管是为什么,江慕乔无一不是对答如流。 楚大夫拿着书的手僵住了,他不可思议的看着江慕乔,口中喃喃有声,“我只听奇人异志上传说有过目不忘之人,以往楚某从来不信,如今却是信了!” 双双抬起下巴轻哼,“我们姑娘可是仙女!” 楚大夫的冷漠已经完全被狂热代替,他看着江慕乔,一双眼睛闪闪发亮,“江二姑娘,您有什么问题?楚某定将全力配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江慕乔笑了笑,反而问道,“那你还走吗?” 楚大夫的头摇成了拨浪鼓,走?别说走了,八抬大轿抬着他他都不走!谁能想得到,这种深宅大院里养出来的贵女,居然也有医学上的天才! 让双双关了门,江慕乔直接表明了今日的来意。 楚大夫听完后,眼里的狂热才被理智替代了三分,他一把拽过桌子上的小药箱,“走,带我去瞧瞧江世子。” 江晗出了门,江慕乔便把挤出来的那杯毒血送了过去,“兄长不在,楚大夫您瞧瞧这是指尖挤出来的毒血,还有我兄长的中毒反应我也记得很清楚。” 听着江慕乔仔细说完,楚大夫仔细的观察着毒血,又拿了干净的帕子挑出一些放在鼻端闻了闻之后,他再一次的脸色发怔,“这毒血是你弄出来的?你可知道这是什么毒?” 江慕乔含糊的回答了,“真是因为不知所以才来找你,楚大夫且告诉我兄长的余毒该怎么清就行。” 江慕乔不愿意回答第一个问题,楚大夫也不问,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装着毒血的杯子念叨了三声了不起,这才回答,“这余毒也容易消,只是这方法却不方便你们姑娘家知道了。等到你兄长回来,见到他之后我自会告诉他。” 江慕乔皱起眉头,“连我也不能知道。” 楚大夫脏兮兮的脸上投出几分尴尬,“你也是姑娘家。” 可江慕乔非要知道,楚大夫拗不过她,只得清了清嗓子压低嗓音,“二姑娘你有天赋,所以我不瞒你。你兄长中的这种毒不但隐秘,并且很是阴损。一是影响人的寿元,二么这种毒,不利子嗣。” 楚大夫欲言又止的看着江慕乔,“你懂了吧?所以清余毒的汤药容易,可这过程还得你兄长自己来。” 江慕乔面色镇定如常的听完,心里却越发惊怒,楚大夫这话她听懂了! 难怪她行的针没有逼出所有的毒素,而是有一部分毒素下行到了某些重要器官!这种阴损的缺了八辈子的德的毒药!大伯娘下手一次比一次更狠! 楚大夫也在一旁感叹,“二姑娘,江世子是得罪了什么人不成?看着毒药在血中的积淀,恐怕有人给他下这种毒也有一两个月了。” 江慕乔默默的攥住掌心,深吸口气之后才说,“楚大夫,今日多谢你了。” 楚大夫不在意的挥挥手,“这些都是小事。” 他渴望的看着江慕乔,小心翼翼的又问道,“只是楚某比较好奇,这毒血到底是怎么弄出来的?” 毒血是她用银针逼出来的,然而眼下,她自然不能当着楚大夫的面承认。正待想个借口搪塞了,可却忽然瞄到楚大夫身后。 方才楚大夫因为激动所以动作大了些,扯的那布垂落了一角,赫然显出上面脉络复杂的图案。 江慕乔定睛一看,视线便立刻挪不开了。 楚大夫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脸色陡然苍白,他连忙又用布紧紧盖上,忙不迭的催促道,“二姑娘,你该走了!” 第88章 拜师学艺 发现了楚大夫了不得的大秘密,江慕乔又怎么肯离开! 她非但不走,反而上前一步,“那是什么?” 楚大夫紧紧的按着布不让她看见,“二姑娘,这些跟你无关,你没必要知道。” 看楚大夫紧张不已的模样,江慕乔却抬起了清亮的杏眸,缓缓道,“若是我没看错的话,楚大夫画的应该是人体血液的运行图吧?” 那些血管在纸上纵横交错,旁人看着只觉得天书一样,然而在她眼里却熟悉的不能再熟悉。所以,她才只是通过模糊不清的一角便能看清。 听到江慕乔一语戳开了他深埋的秘密,楚大夫骇的话都说不囫囵了,“你,你……” 江慕乔接着又向前一步问道,“楚大夫,可以让我看看吗?” 楚大夫已经被震惊的不能思考,他下意识的往旁边走了两步。 江慕乔走近,微微扬手拉下了遮盖的布,下面的图案便立刻大白于眼前。 上面画着的果然是人体的血管图! 人体的结构画得还算可以,只是血管的排列却很混乱,很多的细节也不完整。 江慕乔浅浅的笑了笑,手指拂过墨色的笔迹,这才问,“楚大夫要解释吗?” 楚大夫还哪儿解释的出来,他盯着江慕乔,眼神已经从震撼变成了敬畏,“二姑娘是如何看出来这是人体的血脉图的?” 他敢说这天底下除了他自己,再没有第二个人能认得这东西!他冒着天下之大不讳,拼着被人烧死和砸死在乱葬岗的风险,就是为了研究透彻血流的秘密!甚至还不惜刨了别人的坟墓偷偷解剖尸体做研究,历时好几年,这才勉强画出了这张半成品图! 然而现在这张图,却被江慕乔一个还没及笄的小姑娘给看穿了? 江慕乔但笑不语,看见一旁的桌子上还有未干的毛笔和砚台,便拿了起来,“楚大夫是否介意我添上几笔?” 见江慕乔提笔想在自己多年的心血上涂抹,楚大夫本不情愿。可又想到江慕乔这神鬼莫测的本事,他犹豫了片刻,终是慎重开口,“还请江二姑娘指教!” 得了楚大夫的首肯,江慕乔便执笔在图上添了几笔,“楚大夫,这里你漏了一根。还有这儿,这根血管的走向应该是这样的。” 江慕乔每添上一笔,楚大夫便觉得受到了一次震撼。直到后来,他已经完全麻木了,眼看着江慕乔跟变戏法似的把这一张图逐步完善。 完整的图出现在自己面前,那一根根的血管如枝丫一样,分布在人的四肢百骸。 楚大夫狠狠的咽了口唾沫,压住疯狂跳动的心脏之后,这才颤声道,“成了!” 江慕乔还没说话,楚大夫却猛地一撩袍子,对着她扑通跪下,“江二姑娘,请受楚某一拜!” 江慕乔连忙跳开,“使不得使不得!楚大夫快起来。” 楚大夫却坚持的很,“士为知己者死,江二姑娘今日为我完成了血脉图,就是我的恩人,我的恩师!区区一拜算什么?只要江二姑娘需要,楚某的一颗人头就是姑娘的!” 江慕乔哭笑不得,“……我要你的人头做什么?楚大夫你起来吧。” 在她的再三要求下,楚大夫才恭恭敬敬的站了起来。 两人看着桌子上完成的血脉图,江慕乔问道,“你不是好奇我怎么清理出我兄长身上的毒血的吗?若是知晓了这个,这也不算难办。” 看了眼恍然大悟的楚大夫,她又道,“原本我不打算说出来,唯恐世人觉得这种治疗办法太惊世骇俗,不过看了这张图,我觉得你或许不会惊讶。” 楚大夫心情难以形容的复杂,好一会儿才苦笑道,“我行事癫狂随心所欲,二姑娘看我都不觉得吃惊,我又何必对您惊讶。只是我是真不明白,您为何对人体内的血管分布这般熟悉?” 不知不觉,楚大夫对她已经用上了敬语。江慕乔淡淡的笑了笑,拿出了自己的老借口,“我前一段时间落水差点死掉,醒后就想起了很多事。这人体的血脉图就是小时候一个老先生给我的一本书中有过的,当时年纪小看过后忘记了,没想到落水之后反而想起来了,所以刚刚看了先生的图,就觉得异常熟悉。” 这借口不算高明,然而楚大夫却很自然的接受了,“也是,人的脑袋是很神奇的。难怪之前从没有听说过二姑娘对医学有特殊之处,也怪不得王爷会把我送进了将军府。” 他看着江慕乔,又试探的道,“二姑娘,您刚刚说给世子逼毒就是用这种方法,不知道是不是还有什么要注意的?”他搓了搓手,“也不知道是不是还能治疗别的病?” 江慕乔心道血管分布和人体经络那是两回事,不过这些东西要跟楚大夫解释起来却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清楚的,并且针灸这门技艺眼下她还不想透露给楚大夫。 然而楚大夫都能做出扒人坟墓解剖尸体等诸般惊世骇俗的事情,理解能力那也不是一般的高。见江慕乔不言,他便默认了。 他迟疑了片刻,忽的再次跪下给江慕乔磕了三个响头,“二姑娘,我拜您为师吧!” 江慕乔迅速往后退了一步,脱口而出,“不行!” 楚大夫摸了一把自己的胡子,诚恳又道,“二姑娘,我只是瞧着胡子长,其实也没有比你大多少。至少,我比魏老头年轻多了。” 江慕乔十分汗颜,“这不是年纪的问题。” 楚大夫打蛇随棍上,立刻说道,“我也不觉得年纪是问题。我姓楚,名叫无病,祖上还和当今圣上是本家。二姑娘今日帮我完成了血脉图,又有这种神仙造诣,您就是我的师傅!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江慕乔连忙躲开,“你先别急!” 楚无病行事百无禁忌,既然下定了决心拜师,态度便立时转变,“师傅您说。” 江慕乔无可奈何,“你要真想学教你也成,只是拜师这事儿就算了。等到江家的事情平定之后,我再找时间教你。” 楚无病心急如焚,“江家还有什么事儿?不就你哥哥的毒,那就是小菜一碟!” 江慕乔迟疑了下,接着从怀中抽出了那条沾染了张麽麽唇边血迹的帕子,“还有一件事。楚大夫您能不能帮我看看这是什么毒?” 第89章 天鹰堂 这是这次,辨认毒药便没那么顺利了。 血迹太少,何况张麽麽的毒发速度太快,楚无病凝神细想了一会儿,“能让人快速致命的毒药有很多种,七步散、牵机、忘忧都是,只是师傅您不说具体的征兆,徒弟也判断不出来啊。” 楚无病一口一个师傅叫的顺畅无比,江慕乔纠正了几次也没效果,只得暂时随他去了。 只是听到他这么说顿时有些失望,“真没有办法了?” 楚无病脸色讪讪,“这个,主要是当时徒弟也不在场,这血迹又不新了,若要查出来是得费一番功夫。”瞟了眼江慕乔,他又小声的补充了句,“并且,也不见得就能查出来。师傅,这毒药对您很重要吗?” 江慕乔轻轻摇头,毒药对她不重要,重要的是当年母亲为什么要把这么霸道的毒药留给张麽麽。 好在她不是钻牛角尖的人,见从楚大夫这儿查不出什么便暂时把这事儿放到了一边准备离开了。 可她要走,楚无病却立刻收拾了东西跟上,“师傅走,我也走。” 江慕乔,“……” 他还当真了! 双双早就对楚无病这般自来熟的不满,见他跟上便抱着胳膊挡在他身前,“什么师傅,我们姑娘还没答应收你为徒弟呢。何况你一个大男人,跟着我们姑娘家家的干什么?” 楚无病可怜的看了眼江慕乔,小声解释,“可我总得出去给江世子解毒啊。” 这理由倒也十分充分,江慕乔点点头,“双双,让他跟上。在兄长的院子里给楚大夫找一个住处,等到兄长痊愈了找一个僻静的地方把人安置了。” 前半句让楚无病欣喜,后半句却又让他顿时失落。可这人心宽似海,很快便重新打起了精神提条件,“师傅,能不能把住处安排的离您近一些。” 双双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做梦!” 楚无病摸了摸鼻子,含恨瞪了眼双双,得亏这臭丫头是师傅的丫鬟,要不然饶不了她! 楚无病在江慕乔面前是一副面孔,出了门面对魏老头的时候却又是另一幅面孔,一开口便又把人气了个半死。出了院门之后还不忘告状,“师傅,这魏老头真没什么大本事,咱们大齐医药金贵,这魏老头就属于穷人找他看不起,有钱人家看不上他,也就是混在咱们将军府吃喝等死,真没什么好的。” 江慕乔瞥了他一眼,“好不好我也不收徒弟。” 被看穿了心思,楚无病一下子闭了嘴,半晌才冒出一句,“可师傅你不觉得这天底下也就只有我能理解您了吗?” 江慕乔脚步匆匆的往前走,她虽然没回答,可心里却不得不承认楚无病这话有几分道理。 大齐医药落后,她虽然有一身的本领,但却不可以一次性的从肚子里掏出来。然而如何循序渐进,这是一个问题!而楚无病,或许会成为一个桥梁,这同样也是她对楚无病说了部分真话的缘由。 如此想着,江慕乔放慢了脚步,“你既然想留下,那就先从不喊师傅开始。” 楚无病乐的眉开眼笑,忙不迭的答应了。 将这人带出来,江慕乔在爹的书房里等到晚膳时分才终于等来了江晗。 楚无病急于在江慕乔面前表现,吃饭的时间都不给江晗就拉着他回了翠华院。 江晗频频回头,求助的望着妹妹。 江慕乔含笑目送他离开,“兄长放心,楚大夫有办法医治你。” 江晗表示一点都不放心! 不放心的还有双双,楚无病前脚走,后脚她便问,“这人瞧着疯疯癫癫的,让他去给少将军诊病,能行吗?” 江慕乔点点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楚无病是有几分真本事,否则也不会只凭着一杯毒血就能判断出毒性。” 双双表示她完全看不出楚大夫能成大事,她有些担忧的问道,“姑娘,你真的要把这人留下啊?” “嗯。”江慕乔应了声,“另外,他的月例和银子等开支以后都从我这儿出。” 双双不情愿的点头,“姑娘,您也不怕他跑……” 她话没说完,书房门口的小厮却忽然进来通传,“二姑娘,大将军回来了!” 江慕乔连忙迎上。 江伯玉一身寒气,大步从外面进来,见到江慕乔之后,紧绷的脸色才略略舒缓。 江慕乔忙叫人端来了姜茶和热饭,“爹,您先歇会儿。” 江伯玉挥挥手叫人下去,“你爹行伍出身,这点累算什么?乔乔坐下,爹有话要跟你说。” 江慕乔肃容连忙坐下。 江伯玉沉声道,“我找了江湖上的朋友问过了,整个京城中有对将军府出手的胆子和本事的,就只有天鹰堂的人。” 见女儿露出不解之色,江伯玉又解释,“天鹰堂做的人替人消灾拿人钱财的生意,整个京城中除了皇城没有不敢去的地方。你大伯娘最大的可能,就是联系上天鹰堂,花了大价钱,出钱买你的……咳,出钱行凶。。” 江慕乔秀眉紧拧,“好大的胆子!官家的生意,他们也敢接,不怕被官府围剿吗?” 江伯玉冷笑了声,“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又有什么事不敢做?天鹰堂行事隐秘,很少有人知晓。就算是我百般打听,也是在安王的建议下逼问了一个曾经救过他命的老朋友。可我那老朋友在说完之后,就割了自己的舌头。他还了自己的情谊,却也怕被天鹰堂追杀,所以趁夜色出了京城。” 江慕乔吃惊,“这么厉害?” 江伯玉点点头,“事到如今,我们除了知道天鹰堂这三个字怎么写,其余如何联络,接头人是谁,他们的根据地在什么地方,皆是一无所知。” 江慕乔愕然,“查不出来?” 江伯玉端起已经有些冷掉的姜茶一饮而尽,涩声道,“安王也不能。” 江慕乔脸色也冷了下来,“也难怪大伯娘会有恃无恐再三出手,竟是这么大的本事联系上天鹰堂!” 江伯玉沉默的坐着。 然而此刻门口却突然传来一道略带惊讶的声音,“什么?” 正是楚无病带着治愈的江晗去而复返,他只模模糊糊的听到了最后几个字,因此不确定的反问,“师……二姑娘,你刚刚说什么堂?” 第90章 这事我知道 江慕乔抬头,险些不认得眼前人! 只见楚大夫刮了纠结油腻的胡子,又找了一身兄长的旧衣服穿上,五官清晰干净整洁的模样,和印象中老气横秋邋遢的他简直是两个人! 对着江慕乔惊讶的眼神,楚无病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凉飕飕的下巴,嘿嘿一笑,“莫说二姑娘瞧着不习惯,我自己也不习惯呢。许久没刮胡子,手都生了,还好江世子动作慢这才让我收拾妥了。我没说错吧,我可比那魏老头年轻多了。” 江慕乔默默的看他两眼,心道这人还是长着胡子比较顺眼。 江伯玉只见过楚大夫一面,这会儿见他刮了胡子净了面便不认得了,询问的望过去,“这位是?” 楚大夫拉了拉衣服,拱手向江伯玉行礼,“见过大将军,小人楚无病,乃是安王殿下送给给二姑娘当西席的……” 他没说完,一直异样沉默的江晗忽然爆发,“爹,这人是个骗子,是个无赖!这样的人怎么能呆在妹妹身边做西席!赶紧把他赶出去!” 楚无病连忙为自己抱屈,“江世子,话不能这么说。我才刚刚帮您清理了体内的余毒!过河拆桥都不带你这么快的!何况,我是二姑娘的西席,让不让我走还得二姑娘说了算!” 江晗听后越发大怒,“你那是什么清理余毒的法子?除了给我一碗汤药,你还干什么了?” 楚无病眨眨眼,意味深长道,“我是没干什么,可世子您需要我吗?再说了,若是没有我,您知道该怎么做吗?” 楚无病说的隐晦,可江晗的脸色却涨红如滴血,恼羞成怒下,他抽刀向楚无病砍去,“你戏弄我!你闭嘴!” 楚无病敏捷的往旁边一跳,躲开了刀锋,脸上的笑意跟着迅速收敛。 江慕乔连忙喊出声,“兄长冷静!” 江伯玉横身站在楚无病身前,脸色如寒冰,“江晗,跪下!” 江晗一刀砍过去之后也后悔了,他仍不愿意在楚无病面前低头,可面对江伯玉却也不得不妥协的往后退了一步双膝跪在地上。 江伯玉瞪他一眼,转身向楚无病赔罪,“是我没教育好他,楚大夫莫介意。” 楚无病医术高明眼界也高,听了之后冷哼了声,看了眼江慕乔才放软了态度,“江世子不明就里,自然容易误解。只是今日解毒,却并非戏弄。” 江伯玉眉头紧皱的问女儿,“你兄长到底中了什么毒?” 江慕乔张了张嘴,楚无病却插言,“二姑娘还不知道,她一个姑娘家不方便,这件事还是让我来说吧。” 他把江伯玉拉到了一旁低声说,“世子中的这种毒药,名叫断春。春生万物,若是春断了,一是生机渐消万物凋零,二是如何绵延子嗣?大将军是聪明人,二姑娘在此,不需要我多做解释了吧?” 江伯玉的脸色随着这几句话陡然变的苍白。 给儿子下了断春,给女儿下了死手,齐氏这是要一一害了他们一家人! 从喉间逸出几声惨笑,江伯玉扶着桌子,“可怜我江伯玉在外出生入死,一对儿女在家中却被人下了毒手!若不是侥幸知晓,只怕你们双双殒命了我还在糊涂中!” 八尺大汗,威风凛凛的神策大将军,此刻却脆弱的浑身发颤。 江慕乔心中不忍,“爹,这不怪您。” 江伯玉深吸口气,“如何能不怪我?是我让齐氏做着不切实际的梦!更是因为我,让你娘受委屈了!” 他的手捏紧复又松开,反复数次之后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江伯玉从怀中拿出了一枚玉珏交给了江晗,“这是我们江家爵位的信物,从现在起你就是平南公,江家的家主!” 听出爹话中的意思,江慕乔连忙阻止,“爹,你要干什么?” 江伯玉抬头看向芳华院的方向,平静的脸上,眼底的怒意却波涛汹涌,“以前我是江家的家主,是平南公,也是神策大将军。你们祖母是我亲娘,我必须要孝敬,长嫂为兄守寡多年,我也必须要敬重。所以,便只能委屈了家里人,委屈了你们和你们的娘。可今日,我只是你们的爹。当爹的,就必须要为自己的儿女讨回公道!” 江伯玉眼含泪光,“我也要为自己讨回公道,这些年我图什么?” 江慕乔心中一颤,眼睛止不住的发酸,她低声的喊了句,“爹。” 江伯玉摸摸她的头,“放心,我不会有事的。齐氏身后虽然站着天鹰堂,可这光天化日的也没人敢把我怎么样,更何况那天鹰堂也不是容易使唤的!” 这个时候,沉默良久的楚无病再一次开口,“原来是天鹰堂啊。刚刚我问就该告诉我啊,否则也不用白白浪费了时间。” 这般口气…… 江慕乔立刻问他,“你认得?天鹰堂很隐秘,安王都不知道他们的行踪。” 楚无病颇为得意的笑了笑,“王爷不知道,我却知道。二姑娘,你想听吗?” 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人还贫嘴!瞪了他一眼,江慕乔不耐烦,“你要么说,要么走!” 楚无病吓得一激灵,口齿当即伶俐起来,“天鹰堂是个杀手组织,只认钱不认人,除了皇宫大内什么活儿都敢接。他们堂口分布在北方一带,老巢却在南方。京城里,至少就有两个天鹰堂的堂口。并且,天鹰堂一般人的生意不接,要么出得起大价钱,要么就得有引荐的人。” 他带着讨好意味的对江慕乔说,“二姑娘,您是需要天鹰堂的人帮什么忙?” 想到自己两次险些死在天鹰堂的人手里,江慕乔的脸色难看的很,“我不找他们帮忙,我想让他们死。” 楚无病吓了一跳,“这恐怕不太容易。天鹰堂高手如云,并且神出鬼没,虽然京城中至少有两个堂口,但我也只知道其中一个。并且他们好像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各个堂口之间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其他的堂口会火速的撤离。” 听楚无病这么说的话,天鹰堂的确是很难围剿,并且就算是偷袭成功也和这地方结下了仇怨,后患无穷……然而正在江慕乔犹豫的时候,江伯玉却忽然问楚无病,“既然天鹰堂那么隐蔽,你是如何知道的那么清楚的?” 第91章 一把尖刀 楚无病顿了片刻,转眸看了眼江慕乔,这才开口,“不瞒大将军,早些年我在江湖行走的时候,曾经救过天鹰堂分堂的堂主的命,其后也跟天鹰堂打过数次交道,所以旁人虽然不知这里的底细,我却多少知道一些。” 江伯玉眉头不展,“你既然和天鹰堂有联系,为什么愿意把这么重要的消息告诉我?” 楚无病又看了眼江慕乔,“自然是久仰大将军的名头,愿意助您一臂之力。” 江伯玉面无表情的听完,“楚大夫真是说笑了。” 楚无病无所谓的跟着笑了笑,“大将军就当我是说笑也行。总之,我对将军府没有一点恶意,这次之说以说出来也是全看在二姑娘的份儿上。” 这次的理由还算说得过去,听他提到女儿,江伯玉不由又问道,“乔乔真的擅长医术?” 楚无病立时收起了轻佻的模样,十分郑重的开口,“楚某平生从未见过如二姑娘这般天赋绝佳!” 虽然亲眼见证过女儿的医术,可听了楚大夫的话江伯玉只觉与有荣焉,他放下大将军的尊严,反而向楚大夫躬身致谢,“一切,就劳烦楚大夫了。” 楚无病岂敢接了江伯玉这一礼!他连忙托住面前的这双手,真心实意道,“大将军您太客气了,是我要谢谢你,谢谢二姑娘。” 江伯玉只当楚无病是客气,江慕乔却心知肚明,担心楚无病这个嘴上没有把门的,她连忙分开了两人,“爹,既然天鹰堂已经有了下落,那就快去查吧!” 楚无病这才起身,他犹豫片刻,接着从从怀中掏出了一只通体金光的鹰爪放在了江伯玉的手上,“二姑娘,有了线索和能查到是两回事。我这里有这枚印信,还请大将军带上,有了它您至少能见到天鹰堂的分堂堂主。” 这鹰爪做工不俗,何况又是和天鹰堂联络的信物。这么重要的东西楚无病随随便便就交出来了,江慕乔不由多了几分动容,“那你把天鹰堂的联络方式给了我,不怕他们找你的麻烦?” 楚无病扬眉,凌厉的杀气一闪而过,“不怕死的话,尽管找我的麻烦!” 江慕乔恍然了,楚无病能解毒自然也能用毒,毒药这玩意儿神不知鬼不觉的有谁不怕? “多谢你了。”她对楚无病道。 江伯玉也拱了拱手,感激之意不言自明。 然而拿出了鹰爪,眼见江伯玉要走,楚无病却搓了搓手有些憋不住,“二姑娘、大将军,东西虽然给您了,可楚某也有句话要说。” 他的语气异常的诚恳,“常言道冤家宜解不宜结,更何况是天鹰堂这种神出鬼没的门派,跟他们撕破脸坏处除了逞一时之勇以外只会后患无穷。更何况,天鹰堂对二姑娘出手是该万死不辞,可他们也终究只是一把杀人的尖刀。二姑娘,您又何必跟一把刀计较?” 楚无病一番苦口婆心收到了成效,江伯玉踟躇片刻,“乔乔你的意见呢?” 这话虽然有道理,可最终还是要看女儿的意思! 江慕乔斜楞了楚无病一眼,毫不留情的戳穿了他,“你之所以这么说,恐怕是天鹰堂也有你的朋友吧?你虽然拿出了鹰爪,可也怕他们有危险。” 楚无病嘿嘿笑了笑,接着一口咬定,“我主要是为了姑娘。” 越听他们的对话越奇怪的江伯玉轻咳了声,“乔乔,你说怎么办咱们就怎么办。” 江慕乔心里叹口气,权衡之间做出了选择,“爹,您去天鹰堂问问,若是他们能帮忙指证了大伯娘的话,那这事儿就算了。” 楚无病虽然说话荤素不忌,可有句话是实实在在的说对了,何必跟一把刀计较? 江伯玉想了片刻之后点头,叫人把江晗送回去翠华院看管之后便匆匆离开了。看他走后,楚无病放下了心事,他向江慕乔深深鞠了一躬,“给人生路,也是给自己留条后路。二姑娘宅心仁厚,定有福报。” 江慕乔正想问自己的福报是什么,然而话还没出口,便见到一直守在门口的双双一脸紧张的跑了进来,“姑娘,大姑娘来了!” 大姑娘!江秀岚? 江慕乔连忙朝门口望去,果然见江秀岚一身狼狈的进来。 她喊了声,“大姐。” 江秀岚抬头看她,无语泪先流。 挥了挥手让房间里的人都退开,江慕乔新手端了热茶送到了江秀岚的面前。 江秀岚不接,用帕子捂着脸哭了好一会儿才抬头,她眼圈通红的问道,“妹妹,有吃的吗?” 自从被关进绣房之后她的膳食就成了一天一顿,从昨晚到今天更是粒米未进,好不容易逃出来江秀岚只觉得心发慌,她迫切的渴望着食物赶走自己的不安。 一连气吃了两碗粥,江秀岚这才擦了擦嘴慢慢抬头。 她脸上有灰渍也有泪渍,然而一双眼睛下定了决心一般极亮,看着对面的江慕乔,她忽然从桌旁起身跪倒了地上。 江慕乔大惊失色连忙避开,“大姐!” 江秀岚拼命忍着泪,“慕乔,你让我跪着说,不然我说不下去。我娘的事情,我知道了……拘华院的那场大火,也是我娘找人放的。” “慕乔,你说的没错。我娘这么多年来都对平南公夫人的称号念念不忘,她仇视你和江晗,更仇视叔父。”江秀岚仰起了头阻止眼泪落下,“我娘做下这天大的错事,你却还这么不计前嫌的帮我。是我们对不起你们,我替我娘给你磕头赔罪了。” 见她居然来真的,江慕乔索性也跪在了她对面,她用力托住了江秀岚的手,神色温和却坚定,“大姐,你娘是你娘,你是你。她干的事情与你无关,你也不必因为大伯娘就找我道歉。至于跪地磕头更是不必,我们是平辈并且你还比我大,你若是这样我还怎么做人?” 江秀岚眼里显出无措和惊慌,“慕乔,那我还怎么对你表示歉意?我还怎么接受你的帮助?” 用力把江秀岚从地上拉起来,江慕乔柔声道,“我已经说过了,我不需要你的道歉。至于我的帮助,只是因为我觉得你是个很好的大姐,无关其他。” 江秀岚一忍再忍的眼泪终于落下,那个从芳华院逃出来的时候就下定的决心终于一点点的移到了喉咙,她哑着嗓子开口,“慕乔,我帮你。我娘做的事情,我帮你作证,我还知道她一些别的事情。” 江秀岚自嘲的笑了笑,“我知道我娘藏起来的大笔银子去哪儿了,她总觉得我什么都不懂,可我知道她的秘密。慕乔,我告诉你。” 第92章 山雨欲来 江慕乔闻声抬头,停顿了好一会儿方才问道,“大姐,你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吗?” 江秀岚缓缓点头,“我很知道,我也很清楚。那是我娘,我要揭发她。但我也很清楚,因为我爹的关系,我娘有很大可能不会死。与其让她这样疯一般的害人,那还不如告发了她。若是告发了自己的娘亲有罪,那就让神明惩罚我吧!总好过我的良心受一辈子的折磨。” 说这话的时候,江秀岚的眼里一滴泪都没有,然而江慕乔却似乎能感觉到她的灵魂发出了嘶叫和悲鸣。 她下意识的握住了江秀岚冰凉的手,“大姐……” 江秀岚回神,回握了一下之后迅速松开,“慕乔你不用劝我,我已经想好了。我娘已经疯了,可我没有,我还有我的下半辈子,我为什么要陪她?” 她说这话像是发泄,可更像是某种决心,不等江慕乔回答,她掏出了藏在心口的一张纸,“慕乔这个给你,这是我娘在银号用的假名。你顺藤摸瓜,应该能摸到我娘这些年的银钱往来,或许里头会有你想要的证据。” 纸上只有两个字,卓清。 江秀岚低头看着纸,悲凉的笑了笑,“清是你娘亲的名讳,可怜我娘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一直念念不忘着要超越你娘亲。” 即便没见到大伯娘,江慕乔也能从这两个字中感受到她对娘巨大恶意。 她把纸条揉碎了,冷冷的说了句,“梦做到这个时候了,大伯娘也该清醒了。” 江秀岚不言不语的坐回了凳子上,手里捧起那杯已经冷掉了的茶,许久才说了句,“慕乔你去查吧,我等着。” 既然有了线索,江慕乔也不客气,立刻通知了平康叫人给楚云铮递信。 从京城的大银号中根据名字查一个人这事儿她做不到,然而对于楚云铮却是手到擒来。 几乎是和回府的江伯玉同时,楚云铮带着回信也来到了将军府。 他轻袍缓带,容貌俊美,正是一副从容贵公子的模样。 看到江慕乔,他冷淡的脸上便带出三分暖意,“乔乔,我让人给你带了刚出锅的红豆糕,滋味正好,你吃一点先?” 江慕乔正想说自己没胃口,抬头却见楚云铮玉白的手指捻着豆沙红的糕点,正含笑看着她。被美色冲昏了头脑,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接过了一块糕送到了嘴边。 楚云铮还看着她笑,眉眼尽是缠倦,“甜吗?” 这红豆糕何止是甜,简直甜的发齁,然而江慕乔咽不下去,却也舍不得吐了。 江伯玉面色复杂古怪的站在一旁,简直不知从何开口。 然而一旁,闻着味儿追来的楚无病也变了脸,“王爷您……您……” 不过三五个月之前,他见到的安王殿下还是风一吹就倒的模样,可如今的安王却是神采奕奕。而这几乎是脱胎换骨的变化,除了江慕乔的作用他想不出还有谁! 楚云铮的脸色霎时如冰,冷冷的看向楚无病,“本王怎么了?” 楚无病哆嗦了下,“没什么,王爷好的很,见到王爷楚某很高兴。” 楚云铮瞟过他,又对江慕乔送上了一块沾满了豌豆面的驴打滚,“再尝尝这个。” 江伯玉忍无可忍,他还在这儿呢!安王殿下眼里还有没有他这人了? 重重的咳嗽了一声,江伯玉脸色不善,“事不宜迟,王爷咱们还是先办正事儿吧。” 楚云铮看了眼已经垂着手站到了一旁的江慕乔,把驴打滚放进了盘子里,这才淡淡回答,“这是大将军的地盘,不该您说了算吗?” 江伯玉脊背一凛,当即命令管家蒋三以平南公的名义去各个院子请人去正厅聚合。 趁着这功夫,一行人也从江伯玉的书房里出发。 走出了屋外,江慕乔这才发现外面又要下雪了,天气阴沉,莫名就叫人觉得压抑。 她脚步顿了顿,然而一直走在前面的楚云铮也忽然落后了半步,“乔乔,走啊。” 他深邃的凤眸看着她,缓缓道,“多大点事儿,咱们速去速回,否则驴打滚凉了就不好吃了。” 山雨欲来惶惶不安中,却还有这么个人在等着自己吃驴打滚,江慕乔只觉的心头的阴霾被清扫了大半,她唇角弯了弯,口中却道,“凉了你就不能再买一份?” 楚云铮欣然应好。 两人边走边聊天,声音不算大,可也足以被周围人听到。 楚无病面无表情的跟着,心里却是波涛翻腾,他可是亲眼见过楚云铮杀人不眨眼的模样,往常一个生了别样心思的小丫鬟想飞上枝头变凤凰便爬了他的床,这位主子就把那丫头的腿打折送到了烟柳地,如此雷霆手段,震慑了所有心怀不轨的人。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安王殿下不近女色的传闻喧嚣尘上。 可如今这一幕却叫楚无病明白了,安王殿下不是不近女色,只是女色不到位。 心里再度对江慕乔生出了一层敬佩,楚无病打定了主意,就算是安王反对,他也要宁死跟在江慕乔的身边! 江家的正心厅。 他们一行人到了不久之后,江晗也从翠华院被人带到了这里,他茫茫然的还没问清楚怎么回事,就见江家各个院子的人带着人匆匆赶到。 因为江伯玉用了平南公的印章让蒋三通知的各院,因而各院主子在出门前特意穿上了正装。 老夫人一身一品诰命的命妇吉服,大伯娘同样是,两人年纪不同,然而都在这一身礼服下显出了同样的尊荣风采。 看着这两人,小田氏脸色不善的避得的远远的,一个字都不说。 而或许是因为礼服的关系,齐氏的脸色好看了许多,她默默对安王和江伯玉行了个礼,“二弟,是什么事情让你把我这个寡嫂叫到了正心厅。” 老夫人不解中带着愤怒,这安王怎么又来了?不是个病秧子吗?这种天气还往外跑,真当将军府成了他的后花园不成?! 给江伯玉使了个眼色,老夫人意有所指道,“有什么事情,关起门来我们一家人说就成。” 楚云铮挑了挑眉毛,江家这老夫人三番两次的招惹他,还真够不怕死的! 然而不等他开口,江伯玉便道,“女婿如同半子,安王是乔乔的未婚夫,何况又是皇上赐婚,不算外人。” 他一一扫过众人,径直开口,“今日把所有人都叫过来,其实是有些事情想当面问问大嫂。” 第93章 厚颜无耻至极 说完之后,江伯玉从江晗的手里要回平南公的玉珏,接着摆在了桌案上。 他没说话,可老夫人眉头紧皱,往常她总是能揣摩透这个二儿子的心思,但今日却看不穿他了,“伯玉,你怎么了?” 江伯玉看向众人,一字一顿道,“娘,我这平南公的爵位是怎么来的咱们一家人都很清楚。大哥在世的时候,我从来没有肖想过这爵位,即便是大哥走了,我也从没有觉得这爵位是我应得的!” 一旁的江伯成听了这话心里不由愤愤,二哥说的轻巧,自己倒是想要还要不成呢! 老夫人则颔首,“你知道就好。” 江伯玉抹了一把脸,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接着话音陡转,“我从来都知道,并且知道的一清二楚。只是这个家里的人知不知道?你们甘不甘心?娘,你有没有想过我从来都不想当这个平南公,若是可以,我宁愿让给江伯成!” 老夫人脸色大变,“你什么意思?” 江伯成转头看向一旁的齐氏,他平静的面容下藏着汹涌,缓缓开口,“我什么意思,大嫂应该知道的最清楚。大哥之死不是我的错,爵位传给我,也只是顺势而为。我自问没有一丝一毫对不起你和大哥的地方,但你为何要对我的一双儿女赶尽杀绝?” 江伯玉一眼激起千层浪,江家的所有人都被吓呆了!这其中,齐氏最先反应过来,她一个字都没说先落泪,“二弟,这些年我是给家里添了不少的麻烦,若是你不想我住在家里的话我可以走,可你为什么要诋毁我?我寡妇失业又大门不出的,平日里连见到慕乔和江晗的机会都没有,怎么害他们?你是觉得你兄长不在了,就能任由你颠倒是非了吗?” 齐氏哀哀切切,一张嘴就哭的肝肠寸断。 然而看在江伯玉眼里,却愈发觉得她面目可憎!以往,大嫂就是用这幅面孔和这套说辞骗了他们,如今他当面质问,她却毫不心虚抵死不认账! 老夫人被大儿媳哭的心里跟着发慌,“伯玉,你大嫂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以往她也不是没有再嫁的机会,是她自愿留在咱们江家替你兄长守寡!皇上都夸她贞节忠烈呢!” 江伯玉以前不是没有感动过,可直到今日方才知道,那不过是齐氏的借口!她念念不忘的不是兄长,是她平南公夫人的身份! 他冷笑了声,“娘,这话你信?” 见他对齐氏不客气,老夫人不高兴的反问,“怎么不信?” 齐氏哭的更厉害了,“娘,我吃了这么多年的苦是为谁,二弟这话说的我不活了!” 江伯玉冷眼旁观,齐氏连个诰命都不舍的放下,又怎么会舍得死?他再不废话,接着从袖中掏出了一张纸,“可我更愿意相信事实。大嫂你听好了,十一月初,你买通乔乔身边的婢女小春害她落水,乔乔命大意外苏醒之后你不甘心。其后十一月初六圣上赐婚之日,你又又命令小春带乔乔出门营造私奔的假象。并且,花了很多银子又在天鹰堂买杀手准备要了乔乔的命。” 他语调平静,只是额头上的青筋却不断的跳动,整个人压抑到了至极,“甚至这场大火,也是你找了天鹰堂的人来做的!齐氏,这些事你认不认?” 齐氏惊的忘了哭。 老夫人则眉头拧起,立刻为大儿媳开脱,“伯玉,你大嫂不是这种人!她没本事做这些事情的!” 江伯玉只看向齐氏,“我再说一遍,你认不认?” 齐氏猛的抬头看着他,接着迅速的摇头,“没有,不是我做的,你说的我都听不懂。” 江伯玉从嗓子里挤出一声冷笑,掏出一张纸丢在了齐氏的身上,“你不知道?那拘华院的地形图是谁泄露出去的?齐氏,你不放心旁人,所以亲自下手绘制交给天鹰堂,只是你做梦都想不到这张纸会落到我的手里吧?” 白纸黑字落到了地上,众人看的分明,正是齐氏的字迹! 齐氏的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好一会儿之后她才疯了一样的开口,“反正不是我,不是我!江伯玉我告诉你,你是找人照着我的字写的这个,你是诬陷!你就是看我不顺眼了!嫌我占着平南公夫人的名号不让给你媳妇了!” 听了这话,江慕乔不由惊讶,齐氏当真是一朵大奇葩,都到了这种时候了她还死不认账? 正要拆穿齐氏的面孔,一直沉默的缩在一旁的江秀岚却忽然从人群中越步出来,“娘,够了!是我亲耳听见的,你说那些人怎么那么笨,一场大火都烧不死慕乔!” 江秀岚瘦削的肩膀抖得像是风中的树叶,她含着泪往齐氏的方向走了两步,“娘,承认吧。” 齐氏豁然抬头,接着扬起巴掌对着江秀岚猛扇过去,“你懂什么?承认?我承认什么,这子虚乌有的证据?江伯玉我告诉我你,只要我活着一天,这平南公夫人的名号我永远都不会让给崔清乔那贱人!她活着求不得,我让她死了也不如我!” 恶毒的咒骂如尖刺猛扎江慕乔的大脑,她脑中轰的一下爆了! 她大步走过去,一只手拖开了江秀岚,接着站到齐氏面前。她清丽的眉眼带着煞气,更带着凛然不可犯的威严,“收回你的话!给我娘道歉!” 齐氏被她的神色惊的后心一凉,紧接着立刻回神,强压着心悸狡辩,“我说的不对吗,一张破纸难道不是子虚乌有的证据?江家的很多人都知道我的字,没准儿还是你爹自己贼喊捉贼,想趁此机会替你娘夺回平南公夫人的称号呢!他还污造了什么花银子找天鹰堂,我哪儿有银子!” 老夫人在一旁帮腔,“对,齐氏没什么银子的。伯玉,你好好想想是不是搞错了。” 江慕乔没理会老夫人,她抬起因为愤怒而晶亮的杏眼看着齐氏缓缓开口,“齐氏,我说的是让你给我娘道歉,不是让你狡辩!你既然不,那你没机会了。楚云铮,你查到的东西呢?” 打蛇还需打七寸,既然这些证据奈何不了大伯娘,那就只好切中要害!大伯娘最在乎什么,她就从哪儿下手! 第94章 银子是命 轻蔑的瞥了眼强装镇定的齐氏,江慕乔从楚云铮的手里接过一张纸,朗声开口,“齐氏,你这些年省吃俭用变着法的到处弄银子,真以为我不知道你这银子藏在哪儿吗?我说过,这世间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大同银号,三丰银号,卓清!我说的对吗?” 弹了弹那张薄纸,江慕乔挑起唇角,“大伯娘,你想知道这些银子怎么样了吗?你要是不承认,这些银子我就让人弄走了。” 银子,就是齐氏的命! 她自以为藏的万无一失的事情,可怎么就泄密了?她可以张口否定掉作证据的那张纸,然而却不能否定掉这些银子。江慕乔连这个都能查得出来,何况她背后站着安王,若是她否定了,那这些银子会不会保不住? 越想越害怕,齐氏不由慌了,“别别别,慕乔我给你娘道歉还不行吗?我才是贱人!这衣服我也立刻脱了烧给你娘!” 江慕乔脸上嘲讽之色更甚,“我说了,晚了。何况我娘也不需要你道歉,这衣服,我更是嫌脏。齐氏,你只用告诉我这三十万两不是你的银子?” 齐氏的一颗心仿若在油锅里煎熬,三十万两银子啊!怎么就被江慕乔发现了! 江伯玉惊讶极了,“她怎么这么多银子?”他身为神策大将军,一年明面上的俸禄也不过三千两!齐氏是从哪儿弄来的? 而听到这么多银子,小田氏更是眼睛都直了!她这些年来到处搂,手里的银钱还没有齐氏的一半!嫉妒了好一会儿之后才扯着帕子暗骂,“咬人的狗不叫,老大家的还真有手段!” 齐氏此刻还真像一条可怜巴巴摇尾乞怜的狗,她惶恐不安的看着江慕乔,“这,这银子是我的,你们不能动!” 江慕乔不答反问,“那我爹刚刚说的事情,是不是你做的?” 只要能保住银子,齐氏都一口认下,她双膝一软重重的跪在了地上,“娘、二弟、慕乔,是我糊涂啊!我被猪油蒙了心,一直看你们不顺眼,所以就想办法害你们!可是你们不都好好的吗?我这寡妇失业的手里也就这点银钱傍身了!你们既然都没事,又何苦惦记着我这点银子?” 江慕乔简直被齐氏这逻辑气笑,她也从没有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人!刚刚还一口指天发誓赌咒不承认的事情,转头为了银子就把自己给卖了!钱帛何止是能动人心,简直能叫人疯狂! 嫌恶的后退一步,江慕乔问旁边的爹,“大伯娘承认了,您说怎么办?” 江伯玉还没回答,一旁的楚云铮却开口,“依照大齐律法,害人性命理应送入刑部大牢!三审过后,至少也是流放千里!” 齐氏一听赶忙问道,“那我的银子呢?” 楚云铮嗤笑,“你命都没有了,还要银子干什么?何况流放千里,到了塞北或者岭南,你要银子又有什么用?” 齐氏懵了,一屁股坐在地上。 好一会儿之后,她膝行了几步一把抱住了老夫人的腿,“娘,我是存了银子,可我人就在江家,这就是江家的银子啊!我自己要银子有什么用,等我死了,不还都是江家的吗?二弟什么都不懂,三房一家只会往自己的口袋里搂银子,谁考虑过江家和您的感受!娘,您要明白我的苦心啊!” 老夫人忍不住踢开了她,“我信你才有鬼!” 齐氏手里三十万两银子,她手头才几万两!要说孝敬她,之前干什么去了? 齐氏被踢翻,又立刻跪好,她哭哭啼啼的开口,“娘,我一个寡妇,我就算是想花银子,我又能去哪儿花呢?” 不得不说,齐氏这话打动了老夫人,她斟酌了一会儿同江伯玉商量,“要不,就先别报官了?你大嫂这事儿说到底是咱们江家的私事儿,我知道是有些委屈了慕乔,可咱们不是一家人吗?一家人哪儿有隔夜仇?” 老夫人殷殷的看向江慕乔,柔声道,“乔乔,我这就让你大伯娘给你赔个罪,她也是无心之失,原谅她吧。” 江慕乔越发觉得眼前的一切荒谬极了,她忍不住也不想忍的反驳回去,“祖母,看来钱财不只是让人疯狂,更让人颠倒黑白。无心之失?您这么说无非是因为刀子没有扎在您身上,所以您不知道什么叫痛!” 她的神色是洞彻之后的雪亮,“祖母,大伯娘侮辱我的娘亲的时候您怎么没说话?刚刚我拿出证据的时候,您怎么不说话?怎么一听齐氏要把银子留下后就开口了?您是长辈,最应该公平正义,可我想问问你的公平正义去哪儿了?” 老夫人被气的倒抽了一口冷气,捂着心口缓缓的往后栽倒,“你,江慕乔你!” 江伯玉见状,连忙快步走到老夫人的身旁扶住她,“娘,您注意身体。杜鹃,你还不快去叫大夫?” 这变故让江慕乔一怔,她下意识的喊了声,“爹!” 难道爹看不出来吗,祖母是装的!刚刚还好好的,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她怎么可能有事? 江伯玉忙里偷闲的回头对她说了句,“乔乔,你祖母都成这样了,你就少说两句吧。” 江慕乔彻底愣住,也彻底闭嘴了。 出门之前爹还口口声声的要替她和兄长讨回公道,只怕这会儿,他已经全忘记了……江慕乔的心中油然生出一片悲凉,儿女再重要,对爹来说还是不如一个老娘重要。 眼前的一切忽然让她意兴阑珊起来,她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好不容易揭开了大伯娘的真面目,可到头来,或许还不如祖母一哭。 “走吧。”江慕乔对楚云铮淡淡的开口。 看着满眼失落的江慕乔,楚云铮心尖疼了疼,“你要去哪儿?” 自嘲的笑了笑,江慕乔回答,“我爹下不定决心去做的事情,我替他做。走,我们去报官!” 她斜睨楚云铮,“也不知道,京兆府尹会不会卖安王两分面子重重的判!” 江慕乔的话让老夫人强撑着支起上半身,哑着嗓子骂道,“江慕乔你是要气死我!” 江伯玉连忙扶住她,又着急的喊江慕乔,“乔乔你回来。这件事爹说了会为你们做主。” 江慕乔平静的抬头,爹看向她的眼神是真的,里头的关心和急切也是真的,只是他担心祖母却也是一样的。 她忽然道,“楚云铮说的没错。” 第95章 多情总被无情苦 爹重情,娘亲去世多年还记挂着她,再不另娶;他孝敬祖母,敬重长嫂,身为大将军却把一身的戾气留在了官中,留给家人的全都是宽厚慈爱。甚至于对曾经不懂事胡乱闯祸的她,也都是毫无怨言的包容了。 多情到了滥情,宽容到了毫无原则的程度,可不就是有些傻吗? 只是,她虽然理智上能明白爹的难处,可情感上却并不能接受。她狠下心又问,“爹您准备怎么给我们做主?让我接受齐氏这假惺惺的道歉?难道就因为我侥幸没死,所以杀人者就不用偿命了?” 江伯玉被这几句话问的狼狈不堪,只得重复了句,“乔乔,爹会给你一个公道的。” 江慕乔看着蠢蠢欲动的齐氏,冷笑一声,“那就现在给我这个公道!爹,您准备怎么处置了齐氏?” 老夫人眼见势头不对,赶忙也开口,“伯玉,齐氏是有错,但放下屠刀还能立地成佛,何况乔乔并无大碍。” 江慕乔冷冷的听完,一旁憋了好久忍无可忍的江晗终于开口,“爹!您!” 江晗话还没说出来,江伯玉一鞭子就抽了过去,“江晗,我怎么跟你说的,你闭嘴!” 江晗嘴巴张了几张,颓然的退了回去。 江慕乔雪亮的瞳仁扫过众人,复又看向江伯玉,“爹,旁人怎么想的我不管,我只听您一个人的意见。您是让我伸伸脖子咽了这回事,还是您亲自去报官,把这事儿跟京兆府尹说清楚。” 看了眼地上的齐氏,她冷声补充,“大伯娘您大可不必害怕,这事儿闹到了京兆府尹您也不会死。” 地上坐着的齐氏心里也明白自己肯定不会死,最差也是安王说的那样被流放。可是,她不想被流放啊!在江家她有身份有地位,还有吃有喝还有银子,被流放了有什么? 眼前的危险激发了齐氏的求生欲,她紧紧的抓住老夫人这棵救命稻草,“娘,您让伯玉饶过我一次吧。我保证,只要不报官,以后我就日日夜夜在芳华院替咱们一家人祈福赎罪。娘,求您了!” 老夫人的一颗心早已是偏的,更何况还有银子的分量加持,齐氏说完之后她便试探的看向江伯玉,“我瞧着你大嫂是真心改了的。” 眼见江伯玉不为所动,老夫人狠心咬牙,“伯玉,你大嫂也跪下求你了,难不成要让我这一把老骨头也跪下求你不成?” 说罢,老夫人推开了江伯玉,竟然真的颤颤巍巍的起身了,“你就算是想严惩齐氏,可也总要想想我们江家的名声。若是被人知道了,咱们江家的门风怎么办?伯玉!” 老夫人声色俱厉恩威并重,江伯玉脸上挣扎之色更甚。 一方是他的娘亲,另一方却站着他的女儿。两边都是他的家人,可这两边的人却都要把他往死里逼!这为什么不是战场?若是战场,他就该大杀四方发泄个痛快! “老三!”老夫人又喊了声,“你也给你兄长跪下!伯玉,江家一门都求你,放过齐氏行不行?” 周围呼呼啦啦的跪了一地的人,甚至连自己年迈的娘亲也摇摇欲坠,此情此景,让江伯玉心中脆弱的防线在这一刻轰然倒塌,他猛一横心,扭过头看着站的笔直的江慕乔,“乔乔……” 话没出口,她便已经明白了。 爹放弃了她,选择了江家。 看到爹犹豫的时候她就预想到了这接过,只是听到之后,却仍觉得心痛的厉害! 深吸了口气,她自嘲的笑了笑,干脆的转头看向楚云铮,“走了,不是带我吃驴打滚吗?” 她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多待下去! 楚云铮陪着她出了门。 外头已经开始落雪了,小雪粒撒盐一般迅速的在地上盖上了一层薄霜。 看着她比雪还惨白的脸色,楚云铮不满的皱眉,“你爹就是这么又轴又寸的人。你明知他会被江家人左右,还听他的做什么?京兆府尹你也可以自己去!旁人打了你,你就该自己打回去,用不着求旁人替你出头。” 江慕乔苦笑了声,“我不是听我爹的,也不是想让他替我出头,我只是不想他为难。我爹他明明什么都知道,却还心甘情愿的被这一家人耍得团团转。要不是他,老夫人和齐氏也不敢这么张狂。” 楚云铮不以为意,甚至还有点窃喜,“所以就你们江家的烂摊子还有什么可留恋的,你就该赶快答应嫁给我,成了婚就是我的王妃,安王府全凭你做主!看谁不顺眼,任凭你发落!” 江慕乔,“……我现在正在难过好不好。” 楚云铮轻哼一声,“女人就是麻烦又心软,要我看你们江家父女父子三人一个性子,优柔寡断,被人欺负到了头上还不知道打回去。你等着,这事儿我来帮你处理。” “报官吗?”她问道。 楚云铮睨她一眼,“报官算什么。齐氏害了你,旁人不追究我却是要管的,你只管在家等我的消息。” 他说做就做,把江慕乔送到了拘华院之后真的就大步离开了。 看着楚云铮匆匆离开的背影,她浑身散架似得靠在了门框上,这事儿累,闹心又恶心。没心思想楚云铮会怎么做,她倒在床上一直睡到了晚膳时分。 听见她睡醒的动静,棉棉端来了熬好的燕窝粥,服侍她梳洗过后又见她吃了大半碗,这才小心翼翼的说,“姑娘,芳华院那边有消息了。” 江慕乔立时便觉得这甜美的燕窝粥有些吃不下去了,推到了一旁,她脸色淡淡,“说吧,爹是怎么处理这事儿的。” 棉棉面露尴尬,“大将军说,他说……看在前公爷战死沙场为国捐躯的面子上,收回了她平南公夫人的名号,还让她在家中静思不得外出。” 江慕乔还等着听,然而棉棉说到这儿就没了。 这结果听的她透心凉,爹比她想象中还要心慈手软!齐氏害得她和兄长险些惨死,可这事儿就轻描淡写的完了? 看她脸色不对,棉棉开口又说,“对了还有一件事,齐氏将十五万两的现兑给了老夫人,还有十万送到了大将军的手里,大将军都让人给您送来了。说是您醒了派人说一声,他来看看您。您看?” 第96章 忍无可忍 江慕乔以为自己已经可以足够平静了,可没想到听到这番话之后,却还是气的她热血上头! 人怎么可以无耻到这种地步? 齐氏非但不用死,更讽刺的是还花了十万两银子朝她赎罪了,江慕乔冷笑,“我稀罕?” 棉棉不知道说什么好,她静默了一会儿又轻声问,“姑娘,那大将军呢?他说了您醒了告诉他一声。” 江慕乔摇摇头,“不见。” 见了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爹有他的考量他的难过,她却也有自己的寒心和失落。 把那十万两的银票退了回去,甚至拒绝了楚云铮的来访,江慕乔选择闭门谢客。她知道这件事就这样了,可她需要时间来逼自己接受这现实。 她谁都不怪,只能怪自己不够强大! 然而就在她以为这件事要尘埃落定的时候,却又横生波澜! 只是这次闹事的不是齐氏,她被关在芳华院中禁足,身边就只有亲生女儿江秀岚不计前嫌的伺候她。 可她被禁足、手里的银钱上交江家共中这事儿本该是江家的秘密,却不知道怎么传到了齐氏娘家的人的耳朵里。齐氏的娘家便组织了上百个人,浩浩荡荡的围住了江家讨公道来了。 齐氏的娘家人在门口哭诉,将江伯玉如何欺负齐氏孤儿寡母一事说的活灵活现。 这么一闹,不出半日整个京城都知道了江家现任家主平南公倒逼寡嫂,抢了寡妇银一事。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下,随着路人的道听途说,江伯玉的名声越传越离谱。 而芳华院里原本老老实实的齐氏一听说有人撑腰,立刻里应外合的跟着闹开了!她完全不承认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儿,并且还拉着江秀岚寻死觅活了好几次! 等到事情传到江慕乔耳中的时候,这件事已经收不住了。 江晗正是为这事儿过来,他站在门口可怜又尴尬,“妹妹,爹已经进宫去跟皇上解释了。他说等他回来之后就会为你操持婚事,安王殿下一直都想今早娶你过门,只是爹想着你未及笄,何况我也没成婚所以想着拖一两年。只是如今家里乱成了这样,你就快嫁了吧。” 江慕乔平静的看着眼前的兄长,脑中却想着楚云铮的话,他们一家人全都是优柔寡断的性子。 江晗缩着肩膀站着有些不敢和他对视,他想解释那天正心厅他不是不想说话,而是爹拿玉珏的时候警告了。他想为妹妹为娘亲辩解,可是爹的话怎么办,除了保持沉默他能怎么办!他又该怎么办! 万语千言都在喉咙间翻腾,可江晗却没脸说出来。他心里头明白,既然当时他没选择站出来,便这辈子都没机会了……颓然的叹口气,他低声又劝,“妹妹,你准备一下吧。” 江慕乔压下思绪,她反问道,“兄长,我嫁了人出了江家的大门自然一了百了。可你们打算怎么面对齐氏?是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还是把她拿出来的银子再还回去?爹被他们欺负了一辈子,可是你还想忍气吞声吗?你媳妇还没进门,就要跟着你受一辈子的气?” 江晗当即开口,“我会保护好香秀的。” 江慕乔弯了弯唇角,“真能?” 江晗的脸色霎时间惨白,正心厅的事历历在目,他都没维护好妹妹,又如何维护好妻子? 不给他犹豫下去的时间,江慕乔掸了掸衣袖,“兄长,我要去找齐家人当面对质,你去不去?” 江晗已经沉默过一次,这次坚决跟上了江慕乔的脚步,“妹妹,我带你过去!” 扬眉对兄长笑了笑,她道,“走。” 兄妹二人迅速走到江家大门口,见到门口的情景,江慕乔才总算是知道齐氏这厚如城墙的脸皮到底是哪儿得来的真传!能跟将军府做亲家,齐家人也不差。可就这样一大家子,如今带着老弱病孺,齐齐的围在了江家的门前,砸着喊着让江家人放了齐氏把银子还给她,再给齐家人一个交代! 看着眼前的乱象,江晗苦笑了声,“乔乔,你现在知道为什么让你赶快嫁人吧?齐家人咬住了不放,可祖母又如何肯拿出已经到手的银子,再说了你看看围在咱们家门口的这一群人,爹也下不去手赶人,这事儿有的拖了。” 江慕乔冷笑了声,“敬酒不吃吃罚酒!原本想着齐氏这档子事儿我伸伸脖子咽了,可谁想到他们给脸不要脸!兄长,你想不想赶走这些人?” 江晗赶紧点头,这些人跟苍蝇似得围着江家,偏偏还打不得碰不得,他当然想赶紧赶走了! 江慕乔勾唇冷冷一笑,“好,兄长助我!” 她给了爹面子,可齐氏自己不要脸,那也别怪她翻脸不认人了。 吩咐了江晗去找她想要的东西,江慕乔伸手推开了江家的大门。 “哐当”一声,朱红色的大门尽敞! 江慕乔一身艳红的掐腰小袄出现在江家人眼前,北风扬起了她鸦青色的长发,她神色凛然,“你们就是齐氏的家人?我们江家还没找你们算教女不严的帐,你们反倒找上门哭诉了。” 她这话说的响亮又直白,原本正在江家门前吃吃喝喝的齐家人顿时脸上挂不住了,“你是谁?我们可是大将军的亲家!你一个小丫头片子居然如此无礼!” 他们无礼,江慕乔却笑,“我是江慕乔,正好你们今天来了。我们也还好掰扯掰扯,什么叫我爹欺负了齐氏孤儿寡母。” 抬高了下巴往四周看了看,她讽刺十足,“大伯战死十多年了,这十多年来怎么不见你们齐家人上门?你们是头一天知道她们孤儿寡母被欺负的吗?” 她这话问的随意,齐氏娘家人带头闹事的齐贤却神色一紧。这问题不能回答!若是回答是,她就会反问为什么之前十几年不欺负,反而现在欺负了。可若是回答不是,她更是有理由问那你们怎么现在才来? 齐贤打起精神,再不敢小瞧江慕乔,他拨开了众人迎了上去,“你就是二姑娘吧,年纪不大,倒是伶牙俐齿。我们齐家人是不是第一天知道我妹妹被欺负不重要,重要的是,作为娘家人我们必须要站出来给我妹妹讨回公道!你们江家人是不是关着我妹妹,还有我妹妹手里好不容易藏下的那点私房钱,是不是几乎都被你们江家人给要走了?” 第97章 给我砸 他这一连串问题问的咄咄逼人,江慕乔却微微一笑,“是。” 齐贤一愣,枉他刚刚还如临大敌,没想到这小姑娘居然承认了? 他当即面露喜色,“这可是你说的!既然你们都承认了关着我妹妹,那还不快把她放出来!还有,你们江家人欺负她们孤儿寡母抢了她们的银子,这事儿也必须要好好的算一算!” 江慕乔仍是笑,“好。” 齐贤都没想到事情居然这般容易,压住脸上的喜色,“你光说好,可也得行动啊!我妹妹呢!还有银子呢!” 见寥寥几句话就让齐贤露出了真面目,江慕乔唇畔的笑意更深,“行动,自然是有的。” 她伸出手指了指某个方向,“正好也等到了,诸位走吧,你们不是想看行动吗?” 齐贤顺着她的手指看了看,“我要看银子看我妹妹,你让我看这根木头干什么?” 江慕乔的笑容里带出几分冷意,“不看这根木头,你怎么看到你妹妹?” 对着指挥着下人抬木头的江晗挥了挥手,江慕乔走过去,“兄长,我记得芳华院是在东墙吧。” 江晗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即便是大冬天,可指挥着下人抬一根二尺粗两杖长的木头还是相当费劲的。特别是听完江慕乔的话,他更不理解妹妹的意思,“是东墙啊,芳华院的位置除了荣华院就最好了。可你叫我抬这攻城车做什么?” 江慕乔不回答他,反而笑吟吟的瞥了一眼齐贤,“也是,以前大伯还在的时候他们一家就住在芳华院。” 齐贤知道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他冷哼了声,“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们叫我妹妹还住在芳华院无非是为了堵悠悠众口罢了。” 江慕乔听的啼笑皆非,“知人知面不知心,这话应该是我送给你们齐家人才对。” 不再理会齐贤,江慕乔带着人走到了东墙边,仔细的辨别过位置之后,她忽然道,“兄长,让人砸吧!” 江晗这才明白妹妹让自己抬攻城车过来的用意,他惊呆了,“砸?” 江慕乔用力的点头,“对,砸穿!好让人看看,这曾经苍松翠柏处处生机甤蕤的芳华院被糟蹋成了什么样子!” 江晗咽了口唾沫,“真砸啊?” 江慕乔瞪他一眼,“砸!” 江晗被这眼神看的心中发飘,当即不再犹豫,他一松手,那些听令行事的兵卒便推着攻城车,重重的砸在江家的东墙上。 “轰”的一声,尘烟四起,狼烟动地。 齐贤惊呆了,“江慕乔你!这是我妹妹的院子!” 对齐贤的话充耳不闻,江慕乔挥挥手,淡淡的开口,“继续!” 攻城车的力度砸在年久破败的东墙上,如摧枯拉朽,不过三四下,东墙就坍塌了一小半。 江晗看的直瞪眼,“妹妹,还砸吗?” 江慕乔毫不犹豫,“砸,给我砸开,好叫人彻底看看芳华院里头的景致!” 半柱香的功夫过去,整个属于芳华院的东墙几乎全都塌了,烟尘落下,墙里墙外都看了个一清二楚。 江慕乔站在一旁,指着芳华院里荒草破败的景象问道,“你还记得芳华院以前什么样吗?可你看看现在,芳华院被糟蹋成了什么样了?” 齐贤自然是记得芳华院富丽堂皇的旧景,看到眼前的景象,他心里发慌,“你们自己家的院子自己不修,怪我妹妹做什么?” 不跟齐贤废话,江慕乔找了几个手脚麻利的人进了芳华院。她想好了,反正要做,就干票大的!齐氏这些年除了银子,也没少窝藏好东西,东墙之后她的下一个目标就是库房!她要看看,齐氏把这些东西放哪儿了!江家就算是一个小丫鬟也打扮的干净整洁,可齐氏怎么还穿着补丁衣服,甚至还让大姐做刺绣糊口!那些东西呢! 而芳华院里,原本正在寻死觅活的齐氏见到这一幕也惊呆了,她拼死跑到了库房门前,如临大敌,“你们想干什么?江慕乔,这可是光天化日!你砸了东墙,难道还想拆了我的家?我跟你拼了! 不跟齐氏废话,她挥了挥手。 江晗带来的人只听他们二房的,见状便越过了齐氏,这次根本没用上攻城车,几个人合力就推开了破败的库房门。 库房里终年不见阳光的东西乍然显露在众人面前。 然而看到里头的东西,江慕乔却出离了愤怒起来。 库房里发出了难闻的腐臭味儿,堆积着如小山般的布料有的已经看不出颜色了,还有各种古玩珠宝被堆放在已经腐朽的箱子里,满是尘土。 看了眼哭天抢地的齐氏,江慕乔又道,“抬出来!” 从库房中清理出来的东西放了满满一院子,看着这些东西,江慕乔走到齐氏面前,揪起了她的衣服,“你宁肯穿着这些打着补丁的衣服,都不肯拿出两匹布做些衣服?” 齐氏嘴唇动了动,说不出话。 江慕乔又转向齐贤,她杏眸里满是讽刺,“想不到吧,你这妹子还藏着这么多好东西宁愿生锈烂掉,都不愿意拿出来。” 齐贤狠狠的瞪了齐氏一眼,又忍住了心中的不满怒斥江慕乔,“但你也不能砸掉我妹妹的库房门,你凭什么?” 江慕乔大步走到绣房门口,从里面拉住了掩面哭泣中的江秀岚,“我凭什么?凭我是江秀岚的妹妹!你口口声声说要来为你妹妹讨回公道,可我还想问你我江家的女儿,怎么就被你妹妹逼到要靠着做刺绣糊口的份儿上!我还想问你,你们齐家是怎么教女儿的?芳华院被她破败成了这个样子,我要找谁?你妹妹守着一院子的钱财布匹腐烂生锈,都不肯给我大姐做一身像样的衣服,我找谁?我大姐被你妹妹嗟磨至此,我又能找谁?” 江慕乔声音郎朗,她看着齐贤冷笑,“你只道你妹妹被关起来,可你有没有想过她做了什么?你只知道你妹妹的银子被收走了,可你有没有想过她的银子是从哪儿来的?” 第98章 总算出息一回 江慕乔的问题让齐贤面色紫涨,好一会儿他才憋出来一句,“我不管那么多,我只知道你们抢走了我妹妹的银子,这也是你刚刚亲口承认的!” 听完齐贤的话,江慕乔不争不辩,只是叫人叫来了管家蒋三,“蒋管家,你把这些年来芳华院的收支跟这些齐老爷说一遍,还有我让人查了,齐氏嫁给我大伯父的时候,咱们江家出了一万两的财物做聘礼,齐家是不是只回了三千两的嫁妆?” 江慕乔的话如一记鞭子,狠狠的抽在了齐贤的脸上! 一万两的聘礼,三千两的嫁妆,即便是小门小户的人家也做不出这么不要脸的事! 齐贤当即否认,“你懂什么!小丫头片子净胡说!” 看了眼气急败坏的齐贤,江慕乔只道,“管家,待会儿劳烦您再念念礼单。” 蒋三板着脸从怀中抽出了账本,一五一十的把芳华院这些年的境况、把齐氏是如何变着法扣钱的所作所为抖搂了个底朝天。末了,蒋三还抽出了一张礼单,他都不用念,只用看两张礼单长度的对比,刚刚还耀武扬威的齐贤顿时缩起了脖子。 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若是聘礼和嫁妆不对等这事儿传出去了,以后齐家的姑娘还怎么嫁人? 齐贤打落牙齿和血吞,连忙哀求,“算了算了,约莫是因为礼单的时间长了,之前我是忘了。” 江慕乔好整以暇的反问,“哦,礼单忘了。那齐老爷忘了这句话没有,我们江家人到底是不是抢了你妹妹的银子?” 齐贤能带头闹事,也是个能为银子豁出去的心狠手黑之辈,然而今日见到了芳华院的情景,又听到江家的管家说完,他如何还能说的出口? 看他无言以对,江慕乔翘起了唇角,“果然是忘了,齐老爷岁数不大,记性倒是很一般。那我问您,您还想要回那些银子吗?要是还想要,那咱们把这账本送到京兆府尹,让官府定夺江家到底该不该还。” 齐贤干笑了两声,心里却对妹妹的做法怨恨到了极点!他要是早知道妹妹会这么过分,何苦多此一举来江家闹事?现在倒好,有了这个账本,再看看芳华院这般情景,别说只是告到了京兆府尹,就算是告到了皇上那儿齐家也没胜算! 看着被推倒的东墙,齐贤心知今天在这江慕乔的手里是绝对讨不了好了。他见风使舵,当即道,“误会,这些都是误会,既然说开了也就没事了。我这也就回去了。” 齐贤带着齐家人脚底抹油就想走,江慕乔却喝了一声,“站住!” 齐贤回头,将她看了一遍之后才道,“江二姑娘,你还想强留我不成?” 忽视掉齐贤话里的威胁,江慕乔干脆道,“你们齐家人这么多人围在我们江家门口吃吃喝喝,如今一句误会,就能拍拍屁股走人了?” 这般直白的话听得齐贤额角青筋直蹦,“怎么了?你爹都没意见的事,你个臭……你敢有意见?” 齐贤是真起的狠了,说话也不客气,“还有,别以为我不计较你就能为所欲为了。江慕乔,你就算是有天大的理由,也不能推倒我妹妹的墙头。银子这事儿就算了,可砸倒芳华院的墙这事儿你给我等着!” 齐贤转身想走,江晗却一脸紧张,“妹妹,我去拦住他!今日这事儿,你权且说是我做的。” 江慕乔正要说不用了,不远处却突然传来一道带着冷意的低醇声音,“你让谁等着?” 江慕乔抬头一看,楚云铮一身玄色大氅,策马而至。 他翻身下马,正好堵住了齐贤的路,“你说什么,本王刚刚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齐贤定睛一看,只见楚云铮双眸如刀,正冷冷的盯着他。 他双膝一软,下意识的喊了句,“安王殿下!” 可安王不是病秧子吗,怎么这天气还骑马来了?他,他…… 齐贤的眼神太直白,平安“唰”的抽出了刀子厉喝,“你看什么看?” 给齐贤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说出心中所想,他连忙解释,“我只是,我只是……” “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楚云铮打断了齐贤的废话。 他声音不大,可大冬天里却叫齐贤的额头上冒了汗说话也不利索了,“我没说什么。就说江家和齐家是姻亲,不过招待了一下我们,这江二姑娘就不乐意了。还有王爷您看,这江二姑娘一言不合,还把我妹妹的院墙给撞开了,一个姑娘家的,她也太……” 齐贤一边告状,一边大着胆子看了眼楚云铮,却见他听完了这几句话之后非但没有生气,脸上反而带出了一丝笑意。 他心中一喜,他状告江慕乔安王反而在笑,莫非是觉得自己说得好? 齐贤想着,忽然又记起安王殿下和江家的二姑娘在皇上赐婚当日出了那点岔子!恐怕,这位王爷对刁蛮任性的江二姑娘也没什么好感,所以听了之后才会高兴吧!齐贤越想越觉得这个猜测靠谱,不由想若是能利用今日这机会,在安王面前参上江慕乔一本…… 他当即又道,“江慕乔一个姑娘家的,也太不成体统了!安王殿下,请您给小人和小人的妹妹做主。我妹妹成了寡妇,却还要被一个晚辈如此欺凌,她欺人太甚!” 江慕乔,“……” 齐贤当着楚云铮的面告自己的状,这人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然而楚云铮却又看了齐贤一眼,语气不满,“还有呢,这就叫欺人太甚了?” 齐贤一听这个,原本的五分猜测顿时成了十分!他越发卖力,当即把江慕乔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添油加醋的讲了一遍,只说的口干舌燥,眼巴巴的看着楚云铮等着他表态。 可谁知楚云铮听完后却拍了拍手,不看他,反而笑着看向江慕乔,“你总算是出息一回了。” 齐贤如遭雷劈,脸上恭维的笑跟着僵在了脸上,“王爷,您什么意思?” 楚云铮二话不说抬腿踹向了齐贤的心窝,“什么意思,本王还想问你!当着我的面诋毁我的准王妃,谁给你的胆子?” “她是毁了你妹妹的院墙,可那也是江家的院墙,与你齐家人何干?还有你们一行人的吃吃喝喝,若是姻亲江家自然应该招待,可若是不是呢。”楚云铮反问。 齐贤从地上爬起来又跪好,看着神色阴翳的楚云铮,他一颗心砰砰跳,“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第99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楚云铮自有他的用意,然而他却不说,反倒派人把江家的老夫人先请来了现场。 老夫人早已知晓芳华院这边的情况,只是存着让江慕乔和齐氏鹬蚌相争的念头这才一直不出现,然而安王有请,她再不情愿也得来。 看着一身玄色锦袍面色严肃的楚云铮,老夫人心里发憷,“不知王爷把老身请过来有何贵干?” 齐贤心里的不安也越发浓重,干脆三十六计走为上策,“王爷,我这家里还有事儿……” 楚云铮眼风扫过他,“知道有事还带着这么些人围着江家这么久?放心,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 看重要人物基本上都到齐了,楚云铮挥挥手,紧接着一个岣嵝着脊梁的男子上前。 江慕乔眯着眼睛看来人,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来人有些眼熟似得! 可下一刻,这人一开口她便知道了不是错觉,居然是柳太贞! 只是印象中的柳太贞也算是意气风发,可如今这人却形容憔悴,跟过街老鼠似的不敢抬头看人。 江慕乔吃了一惊,“怎么是柳太贞!他怎么了?” 楚云铮瞥了他一眼,对她解释,“当日他被你兄长一鞭子抽的破了相,后来你的事情真相大白,他便丢了集贤殿修撰的小官儿,脸上的伤口也无钱医治,可不就成这样了吗?” 江慕乔想起来了楚云铮曾经告诉过她找到了柳太贞一事,又想到了他撂过的狠话,多少明白了楚云铮的用意。 只是这里人多不方便问,她只得无声的用眼神询问。 楚云铮会意的朝她眨眨眼,示意她只管看下去。 柳太贞出现后,所有人都愣了一下。老夫人没见过柳太贞,然而却也记得正是此人曾在江家的大门口大闹过!如今又见到,她大惊失色,“王爷,您怎么把这人叫来了?” 楚云铮好整以暇的开口,“不巧遇到了,不过正是从他嘴里,本王方才知道有些人的手段有多么卑劣!柳太贞你不是有话想说吗,尽管说吧!” 柳太贞深深的行礼,然后抬起了头,直奔齐氏而去,接着颤声喊了句齐氏的闺名,“萍儿。” 齐氏原本的低着头,此刻猛的抬起脸色大变,“你叫我什么?我不认识你!” 柳太贞还没说什么,齐贤却因为这句话瞬间发作,“王爷,别听他胡说!我妹妹根本不认识这个人!” 然而柳太贞不给齐氏解释的机会,他接着说道,“萍儿,你怎么能当做不认识我?当初若不是你,我又何必冒着丢了官职的危险去陷害江二姑娘?” 他愁肠百结的向齐氏诉苦,更是说给所有的人听,“我满心满意的为了你,可如今事不成了,你就翻脸不认人了?齐萍,你把我害的好苦啊!” 齐氏惊骇万分,“你说谎,我不认识你!” 齐贤更是想一头撞死,“王爷,求求您让他闭嘴,饶了我妹妹吧。” 楚云铮闭唇不语。 柳太贞偷眼打量着安王,接着一咬牙,便把那天对江慕乔的深情款款原样照搬了出来,只是不同的是,这次的倾诉对象换成了齐氏。 柳太贞连哭带说,真情流露的一塌糊涂。 甚至江慕乔看着柳太贞的表演都险些信以为真,心中感叹这人果真有做影帝的天赋,她悄声又问,“都准备好了吗,不会穿帮了吧?” 楚云铮高深莫测的笑了笑。 而柳太贞手段果然没有叫人失望,面对齐氏的抵死不认,他不但拿出了齐氏手写的书信,更拿出齐氏的一只绣鞋,里头绣着“萍”字。 书信就够暧昧了,这只绣鞋更让人浮想联翩。 柳太贞把这两样东西放在胸口,指天发誓,“苍天在上,今日我若是有一句假话,就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大齐人重孝道,也重誓言,在场不少人听的倒抽了一口凉气,不由对这事儿信了七分。 齐贤本就后悔这次过来闹事太冲动,眼见周围人的反应,他更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顾不得别的,齐贤赶在老夫人之前和齐氏干脆的撇清了关系,“老夫人,我也没想到我妹妹居然会做出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啊!只是我妹妹虽然姓齐,可终究已经成婚就成了你们江家人,你们江家随便发作都是你们的事!” 齐贤恨不得插上翅膀逃离江家,对老夫人说完之后,他又小心翼翼的对安王行了个礼,“王爷,我是真有急事,先行告退了。” 楚云铮盯着他冷笑,“弃车保帅,你倒是乖觉!” 齐贤后背一层一层的冒冷汗,然而他只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弯着腰后退准备离开。 “站住!”楚云铮又道。 齐贤吓得汗毛都炸起来了,当即哆嗦站定,“王爷,您还有什么吩咐?” “你们这么多人吃吃喝喝的银子呢?”楚云铮不客气,“不清了帐就想走?平安,带他算账去!” 齐贤原本是想着来江家敲一竹杠,只是没想到自己一文钱的好处没落到,临走的时候反而被要做了一万两的银票。 心都在滴血,可他不敢发作,反而赔着笑脸问了句,“我们这些人吃喝,用不了这么多吧?” 平安立刻把到手的银票甩在了齐贤脸上,“既然如此,你去跟王爷说!” 可他怎么敢?他舔着脸又把银票送了回去,接着带着齐家人灰溜溜的离开了。 齐氏眼见兄长要走急了,“哥哥,连你也不相信我?” 若不是有这么多人在场,齐贤简直想一巴掌扇过去,今日这事儿都怪这倒霉妹妹,要不然他何至于落到这种地步?还相信她?他想打死她! 偷偷的看了眼一脸漠然的安王殿下,齐贤态度越发严厉,“女子出嫁从夫,你都不是我们江家的人了,以后这些事情莫要找人告诉我!” 他又转头看向老夫人,他坚决的划清了立场,“老夫人,这种女子是齐家的耻辱,更是江家的!要我说,就该浸了猪笼,从宗祠除名!” 齐贤的话,彻底粉碎了齐氏的念想。她慌慌张张的往四周看,一边躲着柳太贞一边说,“我不是我没有,我是清白的。” 她跪爬着挪到江慕乔身旁,鼻子眼泪糊了满脸,可怜至极,“二姑娘,我给你磕头了,求求你跟王爷说情啊,我是无辜的。” 看着地上的齐氏,江慕乔从棉棉手中拿过了手帕接着蹲下,在她耳边轻声说,“大伯娘,当日你指使柳太贞陷害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会如何?一报还一报,你也该还了。更何况,说浸你猪笼,把你从江家祠堂除名的人也不是我。” 把帕子塞给她,江慕乔神色清冷,“大伯娘,你求错人了。” 第100章 因果 在齐贤的极力主张下,老夫人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默许下,齐氏的罪名被定了下来。 随后赶回来的江伯玉到底是网开了一面,念在齐氏曾经为江家生了江秀岚的份儿上,浸猪笼就免了,只是将她从江家的宗祠除名,赶出了江家。 楚云铮明显对这个结果不满意,冷哼了句,“便宜她了。你爹还是太心软!这种心狠手辣的女人,留着什么用?” 而或许是因为心结彻底解开了的缘故,江慕乔倒是多少理解了爹的做法,“对齐氏来说将她赶出江家宗祠只怕比让她死了都难受。至于我爹这么做,毕竟还有我大伯父的情分在,据说大伯父在的时候齐氏也不是这个样子的。” 楚云铮淡淡的开口,“她一直都是如此,只不过你大伯父在的时候她是人人艳羡的平南公夫人,诸事顺遂便隐藏了本性而已。她自作自受,也就你爹心软。” 江慕乔怔了怔,忽的笑了,“你说的也对,可我很同情大姐。” 齐氏出了事,旁人都对她唯恐不及,只有大姐江秀岚替娘亲求情,并且亲手照顾她。 想到大姐,江慕乔于心不忍,“你若是有事就先走吧,我去看看秀岚大姐。” 楚云铮原本还想留下跟她讨一些奖励,听见这话,当即不满的甩袖子走人了。 江慕乔好笑不已,“果然是病好了,还有力气使小性子了。” 棉棉捂着嘴偷笑了一番,“姑娘,那你怎么不追啊。” 江慕乔潇洒的挥挥手,“由他去吧,等他想通了自己就会来找我了。” 让棉棉准备一些东西,江慕乔重新踏入了芳华院。 那被拆掉的东墙来不及仔细修整,只是简单的用散落的砖土垒了起来。 看了眼自己的“杰作”,她大步跨进了正院。 只是人还没进去,便听到里头乒乒乓乓的声音,棉棉警觉的挡在她面前,“姑娘!” 江慕乔推开她正要往前走,却见江秀岚捂着脸从屋子里哭着跑了出来。 “大姐。”她喊了声。 听到声音,江秀岚惊讶抬头,然而看清楚人之后她又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 江慕乔不后悔自己拆了芳华院的墙,然而看到江秀岚的反应却还是觉得心被刺痛了一下,这件事到底还是伤害了大姐。 她快步朝江秀岚走过去,“大姐,我来看看你。” 江秀岚却又后退了一步,她满脸愧色,“慕乔,我娘亲犯下了大错,如今这一切都是她应得的。我替她向你道歉,我会赶快找地方带着我娘搬出去的。” 江慕乔的心越发沉重,齐氏一家都鲜廉寡耻,可唯有秀岚大姐真心可怜。齐家人但凡有半个人为她考虑,她也不至于落到今日孤立无援的境地。 江慕乔走过去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大姐,我也该向你说声对不起。” 江秀岚怔怔的听完,眼泪再也忍不住的往下流。她累了半天,担惊受怕了半天,每个人都在指责她,甚至连下人都看不起她,唯有江慕乔不计前嫌还肯来看自己。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握住这只伸过来的手痛哭起来,好一会儿之后才哽咽道,“慕乔,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做错了,她是我娘啊,即便做了再多的错事,她也是我娘!可我如果不说出来我怎么办?我娘她做的错事够多了,我不能看着她错下去!” 江慕乔耐心的安慰着她。 而此刻,屋子里听到了动静的齐氏也冲了出来,看到江慕乔之后,她咬牙切齿的扑了上来,“你还有脸过来?都是你挑唆的!还有柳太贞,也是你指使的!” 江慕乔手里藏着银针,她轻轻巧巧的就制服了齐氏,淡淡的说道,“没有因哪儿有果。大伯娘,我劝你安分点。” 齐氏奈何不得她,又恶狠狠的怒骂江秀岚,“咱们娘俩落到今日境地都是江慕乔的错,江秀岚你是死还是傻?还不赶紧动手?” 江秀岚的眼睛哭的肿成了桃子,然而她却坚决的摇摇头,“娘,您别一错再错了。您若是再说下去,女儿也管不了你了。” 娘口无遮拦已经把江家人得罪了个彻底,至于舅父那边江秀岚也看的明白,娘也是回不去了。她苦口婆心的劝着齐氏,“娘,您做了太多不该做的事情,还是给慕乔道歉吧。” 齐氏恨不得生吞活剥了江慕乔,又怎么肯道歉。 无所谓的笑了笑,江慕乔劝江秀岚放弃,“大姐,大伯娘对我恨之入骨,又怎么会向我道歉?只是你要好好想想以后该怎么办?你若是想留在大伯娘身边尽孝,也得考虑考虑你自己。” 江秀岚明白这一番话也是为她好,感激的点点头,“慕乔,我明白的。给你添麻烦了,我娘我会安抚好,你快走吧。” 见江秀岚心中主意已定,她也不再劝,点点头之后就准备离开。 齐氏却又叫住了她,诡异的笑道,“江慕乔,你以为你们大房胜了吗?我告诉你没有,有你们后悔的!” 江慕乔略略的想了想就明白了齐氏所说,她淡淡一笑,“大伯娘,你是说我兄长吗?你放心,他会活的好好的,长命百岁子孙满堂。” 对着齐氏惊骇的面容,她微微一笑,接着冲江秀岚点头,“大姐,我先告辞了。” 走出了芳华院,她的脚步越发松快。 自穿越到这里以后,一直萦绕在她心中的危机感消失了泰半,齐氏虽然没死,可却也翻不出什么浪花了。 然而她还回没到拘华院的门口,却见双双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姑娘,大事不好了!” 江慕乔当即肃容敛眉。 棉棉也低斥,“这是外面,你大呼小叫做什么?” 双双赶紧捂住了嘴,只是神情仍急的不行。 吩咐了人在旁边看着,江慕乔这才开口,“你可以说了,什么事不好了?” 双双大口喘气,不安的说道,“姑娘,静贵妃下了口谕,明日一早请您进宫。” 江慕乔眉头挑起,静贵妃?! 第101章 胆子不是很大吗 江慕乔对静贵妃这三个字并不陌生,自从来到大齐之后,几次脱险都有这位背后高人的相助。 想到江家这些天的事端,约莫猜出了静贵妃的意思,她对棉棉点点头,“走,咱们回去准备一下。” 三人快步回了拘华院。然而有人比她们更早到了一步,老夫人身旁的杜鹃已经站在院子里,看到她回来才走上前行了个礼,“给二姑娘请安。” 江慕乔微微皱眉,“怎么你来了?可是祖母有事情找我?” 杜鹃请她进屋说话,“二姑娘,刚刚外面人多奴婢不便多言。是老夫人吩咐,她听说静贵妃下了口谕请您进宫,便让婢子过来交代姑娘一句,进了宫您可要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江慕乔一张俏脸猛的沉了下来,贵妃口谕不比圣旨那么大张旗鼓,要传过来也是先传给拘华院。 可她人还没回来,老夫人就已经派了杜鹃过来!除去双双一来一回的时间,也就是这消息几乎是同时传到了荣华院! 暗暗的记下了这事儿,她不动声色的对杜鹃点头,“放心,我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杜鹃看她不怎么当回事的模样却有些着急,“二姑娘,老夫人可是反复交代了!您可千万得注意!要不您先跟婢子说一遍,我也好回去跟老夫人复命?” 看了眼口气虽然称得上恭敬但是神色明显不把她放在眼里的杜鹃,江慕乔口气冷淡,“祖母既然交代了我自然会做到。你若是不放心,不如你替我去给静贵妃回话?” 杜鹃被噎了回去,她不情愿的对江慕乔行了个礼,匆匆出了拘华院大门。 棉棉随后跟着进来,她手里端着明日要穿戴的首饰,放在妆台上一边挑拣一边抱怨,“杜鹃也真是的,有什么话还得拉着您私底下说?她以为自己是什么人呢,走的时候,脸色还很难看呢。” 坐在镜子前的江慕乔也一起看首饰,然而心里却对今天的事情起了膈应。 老夫人的消息竟然比她的知道的还早,看来这拘华院还是不够干净! 只是今日终究不是处理这件事的好时机,心里暂时放下,江慕乔专心的对付明日觐见静贵妃的诸般事宜。 翌日清晨,她起了个大早让棉棉给自己画了个淡妆,带好首饰之后又捡了一身素净的衣服穿上,她便站了起来,“走吧。” 棉棉看她穿着简单不由迟疑,“就这样妆扮?您的首饰都这么素净了,这衣服不穿的鲜亮些吗?那可是进宫啊!” 江慕乔回头看了看镜中明眸皓齿的少女。青春就是一个女人最好的妆扮,更何况这张脸还如此有资本? 她轻轻的笑了笑,“棉棉你不懂,素净最好。” 素净低调,才不惹人注意,更不惹人讨厌。 如此出了将军府的大门,然而坐着的马车才刚刚走到转角就被拦住了。 车夫只喊了一声,接着便没了动静。 原本正在闭目养神的江慕乔立刻睁开眼,“谁?怎么回事?” 话音落下,一只手却撩开了马车的门帘。 楚云铮站在马车外面,凤眸眯起,玉白的面容带着几分不满,“真跟本王置气了,嗯?静贵妃要找你,这么大的事情也不让人跟我说一声?那我让平康跟在身边有何用?” 见到他人的刹那,江慕乔便觉得心中的紧张风平浪静。 听着这怨气四溢的话,她没忍住笑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不也没找我?还大早上的带人拦着我的马车,若是耽误了我进宫的时间,静贵妃唯你是问!” 楚云铮瞪了棉棉一眼,后者知趣的下了马车之后他接着坐了上来,“若是贵妃真问,就说是我拦着的。” 他说的随意,江慕乔却从语气中听出了几分认真,“你不想让我进宫吗?” 楚云铮坐在他身边,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才“嗯”了声,“现在还不是好时机。静贵妃之前就说过让我带你进宫,我拒绝了。只是不想这次她越过了我直接找了你。” 江慕乔不由反问,“我不能进宫吗?可这时候若是不去,是不是得想个理由。” 楚云铮单手托着下颌,看她一眼,“算了。人都出来了,若是再回去也没法交差。我来就是告诉你,不管贵妃问你什么,你想回答就回答,若是不想就不回答,一切都有我担着。” 他一番好意江慕乔明白,她便安静的答应,“好,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楚云铮的神色有些冷,“你们江家人心软的要命。我告诉你,宫里头你不该管的事情少管,不该说的话少说。明白吗?” 这话说的暴躁,然而里头的一番深意却让江慕乔心头一凛,“这一趟会很危险?” 楚云铮凤眸在她脸上扫了一圈,他沉沉开口,“应该不会,可我担心你不找麻烦,却会有麻烦找到你。” 他深呼出一口气,俯身抱住了江慕乔,“你去吧,我就在宫外头等着你。” 江慕乔默默的点点头。然而心里头,却因为楚云铮的反应让她对此次进宫多了几分不安,更多了几分警觉。 因此来到宫里之后,她越发眼观鼻鼻观心,安静的低着头跟着女官走。 进了静贵妃的承香殿,周围的景致越发富丽堂皇,而江慕乔的一颗心也崩的更紧。 终于到了! 她随着女官的指引请安,低着头跪在柔软的地毯上,然而偌大的宫殿,安静的只有自己的呼吸声。 这般静谧,着实叫人心中不安。 然而就在此刻,却听前面传来一道男子的声音,饱含威严,“你就是江慕乔!” 江慕乔吃了一惊,男人? 而宫里头的男人,除了皇上,还能有谁? 霎时间她的后背冒出了层层冷汗,她无比清楚的意识到,这里是大齐,这是皇宫!而上头坐着的那个男人,只要动动手指头,就能要了她的小命! 她立刻磕头,“给皇上请安。” 她不敢抬头,更不敢四处乱看,直到眼前出现了一片明黄色的衣角。 这的声音再度在头顶响起,“听说你拆了你大伯娘家的院墙?怎么,有胆子拆墙,没胆子让朕看一眼?” 第102章 泼辣点也好 江慕乔心中暗道要命,难怪对她来宫里楚云铮会罕见的失态!皇宫里果然处处有刺激!她怎么能想到进了静贵妃的承香殿还能见到皇上?! 摸不清皇上在这儿的用意,她只得保守对待,把头垂的更低恭敬回答,“回皇上的话,民女拆墙也只是不得已为之,并非胆大妄为。可民女知道这事儿终究是自己做错了,又怎么敢抬头直面圣颜,恳请皇上责罚!” 皇上在她身边站了一会儿才离开,“哼!倒是伶牙俐齿!” 这语气听不出喜怒,然而察觉到皇上走远了几步,江慕乔才松了一口气。天子之怒,这话果然不是说说而已。 只是摸不准皇上的心思,江慕乔一动也不敢动。 直到听到前方又传来一个女子温软的声音,“皇上,臣妾就说这样会吓到江二姑娘,您非要臣妾把人叫进来。若是吓到了她,臣妾可不依。” 皇上朗声笑了笑,“能拆了家里墙的奇女子,朕还能吓到她?行了,到底是看你面子叫来的人。起来吧。” 后一句话是对着江慕乔说的,在女官的指引下,她终于从地上站了起来。 饶是这地毯松软,可猛一起身也觉得膝盖酸麻。她咬牙忍住,稳住了身形,只是仍低着头谨小慎微。 皇上携了静贵妃坐在上首,打量着她一系列的动作,好一会儿才说了句,“倒也知道点道理。也罢,泼辣就泼辣些吧,云铮身体弱,倒也合衬。” 江慕乔,“……” 这也就是皇上,要不然当面说她泼辣,她定要翻脸! 静贵妃掩着唇笑了,“皇上,哪有您这么评价姑娘家的?要我说,江二姑娘这么做也是爽快。臣妾很是喜爱这样快意恩仇的女子,可比把什么都藏在心里憋着劲儿使坏的强多了。再说了,江家大房的齐氏也委实过分了些。” 皇上语气无奈,“也就你还一直替江家和她求情。快意恩仇,你说的轻巧,朕的耳朵可遭了秧。大早上的朝臣为江家的事情吵翻了天,不少人都上书要严惩江伯玉和这胆大包天的丫头。” 江慕乔听着皇上的话,后背才刚下去的冷汗顿时又冒上来了。 她作为深闺女子,推倒齐氏院墙这事儿干的是冲动。可她没想到,这件事居然还传到了朝中。 瞥了眼江慕乔泛白的脸色,皇上冷哼了声,“现在知道怕了?大齐开国数百年,就没见过你这么胆大妄为的姑娘家!” 这话说的严厉,然而江慕乔心里却又松了口气。皇上刚刚已经承认了她是楚云铮的未婚妻,那么这话便是以长辈的身份给晚辈训话,性命无碍了。 心知逃过了一劫,她乖觉的又跪下磕了个头,“还请皇上明鉴,民女的确有难言之隐。” 皇上从鼻孔中发出一声哼笑,“行了,你家的破事儿朕还能不知道?朕早就说过,江伯玉这个人只擅长攻不擅长守。让他带兵打仗是一等一的,可若是管理后宅那是非要出乱子的。朕就是好奇,江家人中怎么出了你这么个奇葩!” 江慕乔默默的忍了,还得违心的说道,“多谢皇上谬赞。” 皇上听后憋不住又笑了声,又看了她好几眼之后方才道,“行了就这样吧。以后长点心,若是嫁给了云铮之后再闹这种笑话朕可就要罚你了!” 静贵妃连忙送驾,江慕乔也被人按到了地上又磕了一回头。 等到皇上的身影远去了以后,静贵妃笑吟吟的说道,“行了没事了。别怕,皇上没想着罚你。” 没了皇上带来的压力,江慕乔这才敢抬头。 眼前是静贵妃那张笑吟吟的美人脸,黛眉琼鼻,杏眼桃腮,娇美不可方物。看见这张脸,江慕乔便陡然觉得周围奢华的装饰暗淡了不少。 她屏息静气,一丝不苟的行了个礼,“给静贵妃请安。” 让女官把她扶了起来,静贵妃温柔的笑道,“不必多礼。倒是本宫请了你进来,却没告诉你皇上也在这儿,吓坏了吧?” 江慕乔谈不上被吓坏,只是头一次深深的感受到了小命被别人捏在手里的无力感。这会儿又听了静贵妃这么说,她隐约有个古怪的想法,可能这次叫她进宫不是贵妃的意思,是皇上想看看她。 只是这种猜测却不方便说,她默默的点点头。 静贵妃笑了笑,叫人给江慕乔送了热茶又赐了座,这才道,“本宫一直都想见见你,只是安王殿下藏得深,不带你来。” 江慕乔颇有些拿不准静贵妃的用意,贵妃软声细语说话妥帖很是熟稔,可越是这样,她心里便越是翻腾着楚云铮的警告。 看她小心的模样,静贵妃却又笑了起来,“你这么谨慎的一个人,怎么会做出推倒你伯娘院墙的事情呢?” 江慕乔苦笑,“不瞒贵妃,实属无奈。民女还要多谢贵妃,一直替江家和我爹说话。” 静贵妃弯了弯唇角,屏退了身旁服侍的婢女之后才道,“不必谢本宫。皇上能饶了你,本宫的面子只占了一分。余下的五分在你爹,四分在太子。” 静贵妃的话让江慕乔愣了愣,太子? 静贵妃秀美的脸上多了一抹肃然,“本宫这一分,是因为当日集宝斋,你替昌平侯夫人消除了一个大麻烦。至于你爹,则是因为他入宫日日和皇上探讨西北边疆的军政,若是主战,你爹就是西征的最好人选。” 西北大乱江慕乔知道,只是她曾笃定皇上不会派爹出征,可听静贵妃的意思? 看穿了江慕乔的想法,静贵妃淡淡道,“圣心难测,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你爹用头上的官帽替你求情,皇上自然要给面子。” 江慕乔听的心头复杂。爹,这个爹叫她说什么好!有时候叫她寒心,有时候却又让她暖心! 静贵妃莞尔一笑,“人无完人,你爹骁勇却也重情这是好事。皇上也喜欢用这样的人,放心,你爹的官职还在。” 江慕乔深深的鞠了一躬,“多谢静贵妃告知。” 静贵妃端起茶喝了一口润了润喉咙,话音一转,“至于太子……” 第103章 救人和自救 静贵妃语气沉滞了一些,“江二,你是迟早要嫁给安王的,所以这些话本宫不瞒着你。前朝,安王是唯一一个和太子年龄差不多的皇子。近日安王身体好转,已经成了太子的眼中钉,他会不遗余力的打击安王身边的人,包括你和大将军。这件事,或许只是个开始。也正是因为太子的党阀攻击的太严重也太齐心协力,这才让皇上警觉,所以不惩罚江家和你,也是警告太子的意思。” 江慕乔缓缓点头,“民女明白了。”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静贵妃喝了口茶,这才又问,“你明白什么了?” 江慕乔自然明白贵妃的意思,太子殿下和安王已经成年,然而贵妃膝下的晋王却还没有,晋王需要保护。还有一山不容二虎,静贵妃在后宫荣宠虽然正盛,可太子的生母当今的皇后也不是吃素的。 静贵妃这是在为自己,为晋王拉拢帮手。 楚云铮虽然病弱,然而此人心智坚定,如今身体又好转,自然是一大助力。 至于自己…… 看着静贵妃春花般格外鲜艳的娇嫩容颜,江慕乔低声问道,“明白这药的效果不错了。” 药方是她写的,她最明白这里头美容养颜的效果。 而静贵妃怔了怔,忽的笑了起来,“说起来这事儿,本宫正要好好谢谢你。安王送来的药方的确很不错,本宫也听说你的医术也很好?” 江慕乔点了点头,谦虚道,“尚可。” 她不介意在静贵妃的面前显露自己的能力,也只有她有能力,才能显出自己的价值。否则,以贵妃的身份地位,今日又何必对她如此礼遇。 心里盘算着自己的底牌,江慕乔缓缓又道,“还有一件事要告诉贵妃娘娘,这药中正平和,男女皆宜。女的补虚,男子养体。” 往四周看了看,她接着又说,“另外冬日天寒,虽然房间里烧了地龙,可外出行走也难免喝了寒气。若是能用萝卜,也就是莱菔和鲤鱼一同炖煮为二白汤,温中下气的功效最好不过。” 对静贵妃微微一笑,江慕乔道,“贵妃可以着人试一试。” 她这话说的含蓄,可静贵妃久经后宫一点即透,当即答应,“如此,那可要好好谢谢江二姑娘了。” 江慕乔陪着静贵妃又说了一会话,直到握着赐给她的玉簪子从承香殿走出来,方才深深的松了一口气。 楚云铮果然一直在宫外等着,看到她手里的东西脸色不由大变,“你答应了?” 外人看来不过觉得这是静贵妃的恩典,然而楚云铮却知道,这也是贵妃的信物。乔乔,她定是答应了什么贵妃才会给她这个!他就不该让她进宫!他不该让她卷入皇权之间的斗争,她入宫之前就该想办法拦住她! 眼看楚云铮阴沉着脸想往宫里去,她连忙拉住,“我没答应贵妃什么,我只是告诉她了那药方男人也可以用,另外跟她说了一个食疗的方子。” 楚云铮豁然回头,“你知道了那药方了?你不怪我?” 江慕乔轻轻摇头,“药方写出来本来就是给世人知道的,我并不介意把所有知道的都写出来,只是却担心太过惊世骇俗。这药方能帮到你,我很高兴。” 楚云铮脸上多了些动容,接着他抱住了江慕乔,许久才说,“德昭庙的五戒大和尚说我天煞孤星命不久矣,果然是胡说的!” 江慕乔笑了笑,反手抱住他,“不是说好了等开春你好透了,我们要一起去德昭庙找他的吗?” 楚云铮闷闷的笑了声,“好。” 听见他笑,江慕乔也笑道,“不生气了?” 楚云铮放开手,看着她直皱眉头,“我没生气,只是你不争气!江家大房死有余辜,成了齐氏的女儿也是江秀岚命不好,你事事为人家操心,怎么不想想自己?还有去宫里,我不是已经交代你了想拒绝就拒绝不用客气吗?我是男人,若是不能护你周全,还有什么脸面?” 江慕乔心中一片暖意,她笑容灿烂,“是,我知道你能保护我。可这次说到底是我冲动了,若是有机会我也想保护你们。” 楚云铮听的怔了怔,深邃的凤眸里似有水光闪过,他掩饰性的上了马,只丢下了一句,“傻瓜。” 一直目送着楚云铮的身影远去,江慕乔才笑着说了句,“你才傻。” 明明一肚子担心却不肯告诉她,明明关心她的话却总说的那么别扭,到底谁傻? 而一旁的棉棉目睹了整个过程,看着在北风里笑的却跟春花一样的姑娘,默默的说了句,“天冷,上车吧。” 马车晃晃悠悠的,江慕乔的一颗心却前所未有的安宁。 齐氏的事情,到现在方才尘埃落定。 她手里有了静贵妃的簪子,她给了药方,却也从贵妃这里要来了承诺。 而今日一事,也越发的让江慕乔感受到了,她需要成长,需要力量。也只有这样,才会有朝一日在皇权面前不至于瑟瑟发抖,才会有保护他人的本钱。 救人,自救。 江慕乔微微一笑,来到大齐,她已经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也正是因此,前方诸般艰难险阻,她再不畏惧。 回府的路程很快,江慕乔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扶着她的棉棉便觉得自家姑娘不一样了。 她还是她,然而神色和眼神却又透露着微妙的不同,仿佛破茧的蝴蝶一样,整个人都带着不一样的精神气儿。 “姑娘?”棉棉试探的问了句。 江慕乔看着她笑道,“怎么了?” 笑颜如花,跟之前好似又没什么不同啊,棉棉眨眨眼,“没什么,感觉姑娘好像更好看了。” 以前的姑娘也好看,略微一打扮就容光逼人。如今的姑娘却比之前多了一些内敛,好似一块经过温养的羊脂玉,藏秀于心,却更叫人移不开眼。 江慕乔听的好笑,“说什么傻话。对了,静贵妃赏了一些东西,棉棉你挑一些替我送到荣华院和婶母哪里。对了,大姐的另外送。” 棉棉点头去处理了。 而江慕乔也没闲着,她让人找出了拘华院里所有下人的名册琢磨起来。杜鹃昨日到访给她提了个醒,要想住的安生,便得灭了那些贼眉鼠眼的耗子!不让那些人知道点厉害,还真以为她好欺负,谁的手都能伸到拘华院是吧? 第104章 抓耗子 然而她在拘华院想着怎么才能把这些人都揪出来的时候,可老夫人还有江家三房却因为她送来的礼物炸开了锅。 震惊的原因自然不是因为这些礼物名贵,而是……江慕乔进宫难道不是挨骂的?怎么非但全须全尾的出来了,甚至贵妃还赏赐了东西?那娘娘的意思是,江慕乔推倒了大房的院墙还做的对了? 老夫人盯着托盘里的几只宫制的首饰陷入了沉思中,小田氏也惊慌失措的从翠华院跑了过来,“娘啊,贵妃娘娘此举岂不是助长了江慕乔的威风?连自家院墙她都敢让人推倒,那改日若是看我们翠华院和您的荣华院不顺眼了,岂不是……” 老夫人狠狠的瞪了她一眼,“闭嘴!” 小田氏委委屈屈,“娘,媳妇也是为了您担心。” 老夫人本就闹心,这会儿更是烦恼,“我用不着你担心!秀芝也不小了,该学的东西也该会了,等到江慕乔那丫头家的婚事定下了,你也该给秀芝相看了。 小田氏顿时被转移了注意力,“娘,秀芝还不满十三岁呢,是不是有点太小。” 老夫人扫了眼托盘中送来的首饰叹了口气,“你懂什么?大房齐氏这一闹,老二已然和我有了嫌隙。更何况江慕乔这趟进宫贵妃娘娘还赏了她东西!这说明什么,娘娘也是站在她这一边的!老二家风头正盛,有我在一日自然可以为你们谋划,可若是我不在了呢?到时候江家分了家,你们还能在江慕乔手上讨得什么便宜?” 老夫人几句话让小田氏慌了脚,“娘,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秀芝十三,江皓更小,没了您我们怎么办?” 听着小田氏不争气的话老夫人就恼火,“你们还能一辈子都指望着我不成!自己好好想想,别有什么风吹草动就让你跳了脚!” 小田氏心里有火可是不敢发作,看了眼那托盘上的首饰不放心的又问,“娘,那您说贵妃娘娘到底是什么意思?她给江慕乔说了什么,咱们也好提前准备啊。” 老夫人想了想,唤来了杜鹃,“你去把江慕乔叫过来。” 杜鹃对上次的事情心有芥蒂,趁此机会便为难的开口,“老夫人,恐怕我叫不来二姑娘呢。上次奴婢因为不放心多说了几句,二姑娘就很不满。奴婢倒是没什么,只是为您的一番好意寒心。” 老夫人闻言,脸色立刻跟着阴沉,“江家的反骨都长在了她一个人身上!杜鹃,你只管去把她叫来!” 杜鹃恭敬的称了声“是”。 而收到这个消息之后江慕乔有些惊讶,从宫里头带来的东西不都送过去了吗,老夫人还叫她做什么?然而略略一想,她便恍然了! 有些礼物不送是错,而有些礼物送了也是错。江家人以为她进宫是受罚的,可她不但好好的回来了,反而带了些贵妃的赏赐送给她们,这多耐人寻味啊!她要是祖母和婶母她们,估计抓心挠肺的想知道这里头的原因! 不过虽然这礼物送的不对,可阴差阳错的倒是省了她的麻烦。 抿唇笑了笑,江慕乔悠闲的坐在房间里,“棉棉,你去回了杜鹃,就说我不方便出门所以不能见她。另外你再跟着走一趟,好好跟祖母解释这些日子我就先不去荣华院请安了,过些时候再去给祖母赔罪。” 棉棉躬身答应,只是看姑娘惬意的喝茶吃果子的模样,又不确定的问,“您真是不打算见老夫人了?她要是生气怎么办?” 江慕乔从容笑道,“你只管去。祖母生气便生气吧,我门都不出,她看到了就消气了。” 她说到做到,不光自己不出门,甚至还关了大门不允许任何人外出!暗中叮嘱棉棉双双和小满三个信得过的人盯着这些下人的动向,又吩咐了平康也多加注意之后,她便悠闲的呆在院子里研究医书和药经,还时不时的麻烦平康去给死活要给她当徒弟的楚无病传信请教一些问题。 这般神仙日子,一晃就是三日! 楚云铮最先忍不住,叫平安跑了一趟,“二姑娘,我们王爷还以为您怎么了呢!这好端端的,您怎么不出门了?” 江慕乔心中有数,“跟你家王爷说别急,等到他这一旬的药吃完之前,我就该从院子里出来了。” 平安小心的揣测,“二姑娘,您准备干什么?” 江慕乔保持神秘,“我一点事情都没有,跟你家王爷说再等等就好。” 平安来着一趟还不如不来,一头雾水的回去了。 楚云铮听完后却恢复了镇定,“行了知道了,你传信给平康,让他这几天机灵点!” 平安踟躇了一下,“王爷,有一件事……” 楚云铮当即飞了个眼刀过去,“有话好好说!” 平安当即背一挺,麻利的开了口,“王爷是这么回事,属下听平康说二姑娘几乎日日都和楚无病通信,比跟王爷您写信的次数都多。王爷这不是我要说的是您让我说的。属下已经说完了,属下告辞了!” 平安一口气说完这么多话险些没憋死,最后一个字蹦出,他立刻准备溜走。 楚云铮则没了闲情逸致的兴趣,把已经逃出门外的平安叫了回来,他脸色阴沉,“去把楚无病给本王抓回来!” 也因为如此,江慕乔在拘华院反复等不到楚无病的回信。 棉棉见她反复往外看便会错了意,“姑娘,这两日不光老夫人那边日日有人过来打听,还有大将军和小将军也都差人问了呢。不过奴婢都是一个说法,先让他们回去了。” 江慕乔心不在焉的应了声,“那咱们拘华院呢,这几日有没有人外出?” 棉棉仔细的回想了一遍,“暂时还没有,至少表面上都还很平静。” 听了这个,江慕乔慢慢勾起唇角笑了笑,三天了,也差不多到了极限了,“棉棉,告诉双双和小满你们今晚辛苦一些,若是有必要的话尽量把所有的下人都集中在一起。时刻盯着他们,任何人有外出的迹象都要记下来告诉我!” 棉棉迟疑的点点头,又颇觉棘手的开口,“可是姑娘,把下人们都聚集在一起也不容易啊。” 江慕乔忍不住笑,“这很难吗?只靠我想办法可不行,你自己也好好想想,方法可太多了。” 第105章 略施小计 这天夜里,拘华院在封门闭户了三天之后出了一件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事。 二姑娘门都没出,然而她从宫里头带回来的首饰丢了! 棉棉作为二姑娘身边的心腹大丫鬟,把所有的下人都叫到了偏厅里一一审问,然而一直审问到子时也没问出个所以然。 看着不少已经哈欠连天的人,双双自己也困得要命,“棉棉,咱们这些天都没出门姑娘的首饰怎么可能会丢?你去跟姑娘说一声吧,看看是不是弄错了?都这么晚了,也怪累的。” 棉棉犹豫了好一会儿,“那行,我先去找姑娘,你在这里盯着看着。” 棉棉走后,双双拉着小满一起接着问询。 然而子时以后,正是一个人精神疲乏到了极点防守也是最薄弱的时候。 双双一开始还能勉励坚持,可随着棉棉离去的时辰变长,在众人的哈欠声中她开始走神了。 她迷迷糊糊,然而屋子里的人却蠢蠢欲动。 一直等到后半夜,棉棉才回来,只说今日太晚让大家先去睡,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 双双困的两眼泪光,“姑娘的首饰找到了没有?我就说了,姑娘门都没出,又有谁敢那么大的胆子去偷首饰,一定是弄错了!” 棉棉不回答,只是催促她快去睡。 等到偏厅里的人都散了之后,她压不住惊喜的悄悄去了二姑娘的屋子。 第二天清晨,江慕乔才睁开眼睛就看到棉棉精神奕奕的守在床边,她揉揉眼睛有些吃惊,“你没睡?” 已经一晚上了,可棉棉还是激动的很,“没有,我睡不着!姑娘您可真是料事如神!那些人到了晚上果然忍不住了!” 江慕乔忍不住莞尔,“看来你是想到了办法并且已经解决了。没事不着急,你先喝杯茶慢慢说。” 棉棉没有喝茶的心情,她一五一十的把自己昨晚做的事情说了出来,“我只说您丢了首饰就把他们聚在了一起。姑娘您说的对,这一点也不难,是我想的太复杂了,我后来想这事儿甚至不需要借口!让他们聚在一起就聚了,还需要理由吗?” 江慕乔微微一笑,权利的滋味,棉棉已经感受到了。她轻轻点头,“不错。你是我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所以你需得立住,让他们怕你敬你!这不但对你有好处,也省了我很多麻烦。” 棉棉用力点头,“姑娘我记住了!” 深吸口气压住了自己的激动的心情,她平和了许多,“聚在一起以后我想了个借口出门在外面等着,后半夜以后果然有人忍不住了偷偷溜出来!姑娘,我都看到了!也把他们的名字都记下来了!” 从怀中抽出一张纸,棉棉又愤愤的开口,“您这三天不让院子里的人外出,他们怕是急坏了呢!咱们拘华院外面,大半夜的都有人守着等消息!这天寒地冻的,他们也不怕冻死!” 从绵绵的手中拿过那张纸,江慕乔扫了一眼之后冷笑,“他们自然是怕冻死的,可有人不怕,为了从咱们院子里探听到一点东西什么下作的方法都能用。这才三天没消息了,就能急成这样!” 棉棉知道自家姑娘说的这些人指的是谁,她犹豫了一会儿,“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还有这张纸上的人,咱们可得尽快赶出拘华院!” 江慕乔点了点头,仔细的看了眼这张名单,除去小春临死之前告诉她的几个人和已经被抓住的青竹,昨晚上跑出去的还有两个人。而这两个人中,有一个甚至是在拘华院待了多年的下人,另一个则是江家的家生子。 看着名单棉棉又犯了难,“姑娘这可怎么办?就算咱们用不着跟任何人商量,可若是没什么理由,平白无故的把人赶出去这也不合适啊。” 江慕乔点点头,“是这个道理。并且,就算是把人赶了出去,可后宅都归祖母管着,她想再送人进来也是轻而易举。” 棉棉傻了眼,“那怎么办?” 江慕乔不由笑,以绝后患的最好办法就是拿到管理内宅的权利,可这目标太大难度太高,并且就算是拿到了日后她嫁人这权利还是要还回去,十分不划算。 而她要做的,就是让老夫人知难而退,绝了在拘华院安插人手的机会!亲手掌握拘华院的主动权! 只是这事儿该怎么操作…… 江慕乔眯着眼睛看了眼初升的朝阳,“先不着急,我想一想。你先回去歇歇。” 可是事情没彻底解决,棉棉坚决不肯去休息。 亲手服侍了江慕乔洗漱,她叹气,“只要一想到咱们拘华院这么被人盯着,婢子都觉得后背冒冷汗。姑娘,您说咱们在自己的院子里能碍着她们什么事,何苦盯着咱们?” 江慕乔失笑,“不盯着咱们,他们怎么能知道咱们是不是碍事。” 棉棉一肚子的发愁,“咱们院子里不安生,亏双双那傻丫头还能睡得着。她也挺大一个人了,怎么就不知道为姑娘您分忧?” 江慕乔彻底没忍住笑出了声,“棉棉,你操心太多容易变老的。让双双睡吧,你陪我走一趟。” 棉棉愣了一下,忽然又回神,“姑娘,你准备出门了啊!” 江慕乔再次抬头看了眼窗外。 太阳已经彻底升起来了,日出东方万丈光芒,这么璀璨的阳光下是不该有这些魑魅魍魉的。 轻轻的弯了弯唇角,她笑道,“是啊。这些天没去给祖母请安了,若是再不去怕她老人家等着急了呢。还有,把名单上的那些人都给带上!” 棉棉等的就是这一句,立刻斗志昂扬,“我这就去!” 拘华院的大门,在紧闭了三天之后彻底打开了。 老夫人收到消息的时候,小田氏和江秀芝已经请完安准备离开了,这下子两个人齐齐顿住,“什么时候开的门怎么没听说?” 老夫人神色阴沉,“让那些人好好打听她什么时候开的门!另外杜鹃,你现在就过去把江慕乔给我带到这里,我要问问她这几天在院子里装神弄鬼是做什么?” 然而杜鹃还没动,却听门口一道清越的嗓音传来,“不用麻烦了。祖母,我已经来了。” 第106章 做了一个梦 屋子里的三个人应声抬头,只见江慕乔一身淡粉色的襦裙正站在门口。 朝阳在她身上勾勒出了淡金色的轮廓,她眉眼含笑,一张清丽的面容如出水芙蕖般灵气逼人。 江秀芝不见江慕乔的时候还好,一见面便觉得自己的心好似被放进了油锅中煎炸,忍不住怨气刚想开口,一旁的小田氏便掐了她一下,无声的警告她“闭嘴”。 而老夫人看到她瞳孔亦是猛地一缩,“你什么时候出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江慕乔抬脚跨过了门槛行了个礼之后方才回答,“也是刚刚出来。只是祖母,孙女出自己院子,并不需要先跟谁请示吧?” 这人看着不顺眼,话听到耳朵里更是刺耳。老夫人脸颊旁的法令纹里便带出了几分冷意,“自然是不用。杜鹃!去看看今日荣华院谁当值,二姑娘进来了不通报,竟是哑巴不成?” 杜鹃应了声,连忙退出去了。 江慕乔旁若无人的站着,心里却道老夫人半点都不肯吃亏,明着惩罚下人实则给自己下马威啊。不过,惩罚的也是荣华院的下人与她无关,听着门外的惨叫声,她淡然开口,“难怪祖母这荣华院里的下人这么老实,祖母您驭下颇严,慕乔望尘莫及。” 虽然是夸奖,可也叫老夫人听得牙碜的慌,她总觉得江慕乔这张白到发光的脸上带着莫名的恶意,还有这张脸上的笑也看的她心浮气躁,“你若是想学,我让陈麼麼去院子里好好教教你。” 做出惶恐的模样,江慕乔连忙道,“这怎么能呢。祖母身边都是伺候的老人,少了陈麼麼怕是您不习惯。若是祖母不觉得我烦的话,我多来几次跟着您学几天。” 老夫人烦躁的皱紧了眉头,一见她就烦得要命,还多来几次? 心里对她愈发不满,老夫人冷声问,“现在倒是孝顺了,那我让人去请你的时候怎么请不到?用一个小丫头来打发我的时候怎么不说多来几次?三天了,你可算记起自己还有一个祖母了!” 老夫人话音落下,小田氏也随声附和,“慕乔,你祖母可担心坏了呢。你进宫静贵妃跟你说了什么?还有你这三天到底干了什么?” 问题跟炮弹一样,一个接一个的朝她丢来。 江慕乔不疾不徐,甚至还笑着反问,“祖母、婶母,我先回答谁的?” 老夫人瞪了一眼心急的小田氏,“你只管说就是,还分什么先后!” 江慕乔便对老夫人笑了下,“好的祖母。” 只是说了好的,她又喝杯茶,润了润嗓子之后才在老夫铁青的脸色里开口,“也没什么,静贵妃叫我过去是问了一些话,可她却叮嘱我绝不能说出去。” 她知道老夫人和小田氏心急想知道静贵妃说了什么,可莫说是那谈话的内容不能说出去,就算是能,她也打定了主意不说! 果然,老夫人听了她的话之后气的心口只发堵,“贵妃不让你说,你就不说了?” 江慕乔眨了眨眼睛无辜的很,“不然呢?要不祖母,我再进宫一趟问问静贵妃能不能告诉你们?” 老夫人气得眼前一黑,江慕乔欺人太甚! 小田氏也傻了眼,好一会儿才憋出来一句,“你怎么这么说,你祖母也是关心你。” 江慕乔小声解释,“可我真的不能说。” 见她这装腔作势的模样,老夫人眼里喷火,“好!静贵妃让你进宫你不能说,那这三天你在院子里都干什么了?这总能说了吧!” 这次江慕乔点了点头,“这事儿能的。祖母,其实我这三天在拘华院闭门思过。我想了,推倒芳华院的东墙一事终究是我不对,晚上我几次梦到娘亲骂我冲动呢。祖母,修整东墙的银子就让我来想办法吧。” 听她这话,老夫人的神色顿时古怪起来,好一会儿才避重就轻的说道,“你知错了就好。不过修整的银子,倒也罢了。” 江慕乔虽然推倒了东墙,可也正是因为她闹的这一番才成功保住了落到自己荷包里的十五万两银子。所以修整东墙的那点银子,不过是九牛一毛!更何况,若是真叫江慕乔出了,自己那二儿子心里没准儿会怎么想。 抱着这点心思,老夫人冷哼了声,“江家还轮不到让你一个姑娘家出银子。你既然知道自己错了,就再回拘华院好好想想,以后切记不能这么冲动了!” 老夫人话里话外带着几分赶人的意思。 可江慕乔却不走,她迟疑的开口,“祖母,我还梦到我娘亲对我说了一些话。” 老夫人豁然抬头看她,“你娘亲说了什么?” 祖母的反应之大倒是超出江慕乔的预料之外,只是心中想着,她脸上却仍然做出忐忑的表情,“我娘亲跟我说,要我闭门反思反省自己,要多做善事诸恶莫作。她还跟我说,今年我诸事不顺乃是被旁人犯了忌讳的缘故。” 老夫人心中惊涛骇浪,但她咬紧了后槽牙忍住,“你好好说说,犯了什么忌讳?” 江慕乔迟疑开口,“祖母,我属羊,然而院子里却有人属虎属马,若是那样也就罢了。可偏偏那些人还正巧跟我八字相克。您说是不是犯了忌讳?难怪我好好的走着却落入了碧湖中,也难怪我会这么倒霉。” 老夫人立刻追问,“那些人是谁?” 江慕乔淡淡一笑,抬手从袖子中抽出一张纸,“祖母,这些人的名单,我都记下来了。” 老夫人拿过一看,滔天的惊怒几乎压不住!江慕乔一口一个娘亲托梦,可托梦怎么会那么巧?这些人,这些人……也难怪今日这丫头从拘华院出门没人告诉自己,敢情已经都被抓住了! 她捏着那张薄纸,抖了两下之后才阴沉沉抬头,“这么多人,都跟你相冲?你娘亲托梦,你倒是记得清楚!” 江慕乔用力点头,“娘亲梦中所言,慕乔一个字都不敢忘记。所以今日一早,便来让祖母定夺。您说,这件事该怎么办呢?” 老夫人冷哼了声,“慕乔,这是你院中的人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可既然是犯了你的忌讳,我还想问问你,这世上属虎属马的人这般多,难不成都犯了你的忌讳?” 第107章 初战告捷 老夫人紧紧的攥着那两张纸,厉声质问,“当朝皇上,满朝廷的官员大臣,还有后宫的皇后贵妃、太子王爷,属虎属马的也比比皆是。难不成都跟你犯忌?” 江慕乔软软的笑了笑,“祖母,我娘亲不是这个意思。娘亲在梦里只说,犯了忌讳的人就在我的拘华院中,与别处的人无碍的。” 江老夫人险些骂出声,这江慕乔当自己蠢!要赶人就直说,还拿出了托梦当借口,拉出了崔清乔的大旗满嘴胡言! 然而她冲到嘴边的怒骂,在看到了江慕乔清亮的杏眼的时候却又顿住了。老夫人忽然想起,这丫头是个看不顺眼连人家院墙都敢推倒胆大包天的人,更何况现在还有静贵妃当靠山,若是惹恼了,她什么都干得出来! 横的怕不要命的,强硬了半辈子的老夫人罕见的迟疑了。 然而江慕乔却一脸平静,她甚至还相当贴心,“若是祖母觉得为难的话也就算了,毕竟托梦之言又岂能当真呢,孙女就先回去了。” 说完,她向老夫人行了一礼准备出去。 然而才转身,便又听老夫人道,“回来!” 她怎么能叫江慕乔回去?若是这事儿传到江伯玉的耳朵里,那他们本就岌岌可危的母子情不就更淡了! 老夫人打老鼠还怕伤了玉瓶,只得打落牙齿和血吞,“我说了,你院子里的人你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只是有一样,既然你这院子里忌讳颇多,那新进什么丫鬟婆子我也就管不着了。” 老夫人借此为难她的意图再明显不过,然而对这个结果,江慕乔却满意极了!她悄悄的扬了扬眉毛,接着对老夫人道谢,“那就多谢祖母了!不打扰祖母和婶母休息,我先告退了。” 初战告捷,她浑身惬意的出了荣华院。 只是她走了以后,老夫人却摔了茶杯,“瞧瞧她那张狂的模样!跟她娘一模一样!” 当年崔清乔也是如此,拿着怀孕了当借口,不软不硬的就赶走院子里伺候的人!现在她的女儿更是过分,竟然连个像样的借口都懒得找了,一个托梦就能把好不容易塞进去的人都打发了出去! 只觉自己的脸面被江慕乔踩在脚底,老夫人浑身发颤,“老三媳妇,你听到了没有?人家厉害的很呢!你吩咐一声,江慕乔既然不需要那些丫鬟婆子的伺候,你就让人不必伺候了!” 小田氏傻了眼,老夫人这是自己不敢当面得罪了江慕乔,便让她当这个坏人啊……可是看着盛怒中的老夫人,小田氏到底不敢说什么的答应了。 她忍气吞声的凑了上去,“娘您跟江慕乔置什么气?她就算是再张狂,过不了多久也要成婚的,到时候搬出了江家一干二净。倒是秀芝……” 一把拽出了女儿,小田氏笑的听话,“娘,秀芝可是个孝顺的。您不是说了让我相看吗?可媳妇想去也没有太合适的。” 老夫人瞟了她一眼,不轻不重道,“怕不是没有合适的,而是你眼界太高了吧。” 小田氏赔着笑脸,小心翼翼的道,“娘,秀芝嫁得好也是咱们江家的脸面不是。您看,要不您替她活动活动?” 老夫人不肯揽下这个出力不讨好的活儿,不冷不热道,“我一个老婆子能相看什么?若是你有中意的人选,让我参详还好说。” 小田氏心中一喜,原本她就没指望这个婆婆!她故意做出为难的模样,“可媳妇周围也没有好的。娘,再过一段时间不就是安乐公主的赏梅宴吗?到时候也给秀芝找个帖子。” 小田氏笑着说出了心中所想,“咱们秀芝长得也不差,若是好好打扮打扮不比那名门贵女差。安乐公主的赏梅宴上,那皇亲国戚公子俊彦可就多了,没准儿这里头谁就跟秀芝有缘呢?” 斜睨了一眼小田氏,老夫人皮笑肉不笑,“只要能弄到帖子你就去,孙女的好事我自然没意见。” 小田氏嘿嘿一笑,这才说出了自己的目的,“娘,赏梅宴上的名门贵女一个比一个打扮的漂亮,咱们秀芝也不能叫人笑话了,你说是不是?” 见小田氏绕了这么大一圈也脱不开银子二字,老夫人不由厌烦,叫人拿上来五千两银票,“诺,想办什么样的行头都有了。秀芝,你可要记得这是祖母给你的!” 小田氏瞪着这五千两的银票,大房齐氏可是给了老夫人十五万两啊,老夫人这才给他们五千两!这是打发叫花子呢! 她横心咬牙,“娘,集宝斋中的首饰您也见了,这五千两……” 老夫人拿起银票摔在了小田氏的身上,“不要就罢了!” 小田氏连忙捏起银票带着江秀芝出了荣华院。 出门之后,小田氏狠心不舍的把这银票给了江秀芝,“拿着吧,回头去集宝斋里好好挑一套首饰。你不是想要超过江慕乔吗?赏梅宴的帖子我帮你弄到,你可千万要把握住这次机会。” 秀芝拿着银票眉开眼笑。 小田氏恨铁不成钢的看她一眼,“没出息!你看看江慕乔!心狠手辣百无禁忌,你要是有她一半我就不操心了。” 跟最讨厌的人对比,江秀芝的兴致没了大半,“娘,祖母只动口不动手,您给江慕乔苦头吃,若是被伯父知道了以后又是麻烦。” 小田氏提起这事儿就头疼,“好了你先回去吧,我去见见各处的管事。” 然而此刻的拘华院,成功的抓住了“耗子”的棉棉正在房间里兴奋,“姑娘,您太厉害了!您看到老夫人的脸色了没有,想怒不敢怒,想说不敢说。” 棉棉这会儿想起仍然觉得两个字,痛快! 江慕乔跟着弯了弯唇角,杏眼里闪过一抹笑意,“别高兴的太早,这只能算是初步胜利。老夫人是不肯吃亏的,等着吧,她必有后招。” 棉棉顿时一脸紧张,“那姑娘咱们怎么办?” 江慕乔浑不在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 然而这事儿真叫她猜对了,当天中午,老夫人的反击便来了。 第108章 纯洁关系 江家各院除了老夫人的荣华院还有曾经齐氏的芳华院,各个院子都没有小厨房。每日江家大厨房会准备全府的饭菜,然后再有小厮分送给各院。因着冬季天冷,后厨来送饭的时候往往会准备好保温的炭盆和食盒。 然而今日,送来拘华院的饭菜状似同往常一样,可接过来打开一看便知内里别有乾坤。 炭盆里头的炭早已烧成了灰,而食盒夹层里保温的热水也是冷的。而今日厨房送来的饭菜又几乎全都是大鱼大肉之类的腥荤菜肴,天气冷,这些菜表层凝固了一层厚厚的油脂,根本不堪入嘴! 棉棉看着这些饭菜气急,“后厨今天是怎么回事!这东西谁能吃?姑娘你等着,奴婢这就去找他们!” 江慕乔看着那些凝固的白色油脂,弯了弯粉色的唇瓣,“不用去了。我不是告诉你了,祖母定不肯善罢甘休。” 只是这手段,下作了些。 叫人把菜碗盖上,江慕乔笑道,“祖母说了,我这院子里忌讳颇多,丫鬟婆子她就不管了。这这就是不管的后果。” 棉棉的兴奋如被泼了一盆冷水般顿时灭了,她还是经历的太少太傻了。 她张了张嘴,压住了非议老夫人的冲动,憋屈不已,“姑娘,咱们想想办法啊。这种饭菜怎么吃?天寒地冻的,再没有口吃的喝的暖暖肚子,您怎么办?” 她说着红了眼圈,狠狠的跺了跺脚后怒道,“不行,我要去找后厨的人!姑娘,咱们不用忍,您去把这事儿大将军和小将军,看谁敢欺负您!” 然而江慕乔却不动。 棉棉催促,“姑娘?” 江慕乔则看着桌子上的杯盘碗盏摇了摇头。 饭菜上做手脚,虽然下作,然而手段却隐蔽。炭和热水被做了手脚,容易发现却不容易留存证据,即便是闹到爹哪里,祖母那边也很容易推脱。更何况,爹现在还不在江家,若是等他回来那才真叫黄花菜都凉了。至于兄长……想到他那个性子,还是算了。 她扬眉笑笑,慢慢的开口,“不用去找谁,就这么点事儿,咱们自己就能解决了。” 棉棉一筹莫展,“咱们怎么解决?要不,还去找老夫人?” 再次摇了摇头,江慕乔道,“棉棉,带着银子跟我一起出门一趟。” 棉棉眼前一亮,立刻取了荷包,“就是!咱们自己有银子,出了家门就有酒楼,反正饿不着咱们!” 江慕乔含笑纠正了她,“不是去酒楼,是去买炭。” 棉棉越发不解,“买炭干什么?难不成咱们还要自己生火做饭?” 江慕乔没再解释,只道,“你带足了银两跟我走就是了。” 正直冬日,天冷炭贵,寻常人家都咬牙花了银钱从卖炭翁手里买了炭。至于达官贵胄,更是早早的从勾盾署里采买了大批量的木炭备用。 吃了一碗鲜肉小馄饨垫肚子的棉棉看着热闹的街市直发愁,“姑娘,这么冷的天卖炭的老翁都不出门了,怕是不好买吧。” 江慕乔不急,把最后一颗馄饨送进嘴里后才悠悠起身,“谁说要找卖炭翁了。江家的炭是从哪儿采备的,咱们自然也要去哪儿。勾盾署的大门,咱们也是可以进去的。” 跟官府打交道,棉棉难免心虚,只是看着自家姑娘一脸淡然,她便跟着挺直了脊梁,“婢子知道在哪儿!我带路!” 勾盾署隶属司农寺,巧的是司农寺正在街市转弯的不远处。 主仆二人放弃了马车,沿着街市往前走。 棉棉心急如焚,然而江慕乔却脚步闲适,身边的一草一木,周围的吆喝叫卖,这鲜活的景致带给她前所未有的其妙感官。 她沉浸其中,却不知不远处的一辆马车上有人却忽然凝住了视线,她怎么在这里! 这视线专注而又炙热,片刻后数丈开外的江慕乔也心有所感的调转了视线,霎时间四目相对! 她面露惊讶,随即,那双清亮的杏眸里便一层一层的漾出了喜色。 楚云铮! 她提步朝着马车走去,十足惊喜,“你怎么在这里?” 一把将人拉上了马车,楚云铮拧着眉头把汤婆子塞到了她手里,“我还要问你怎么在这里?这么冷的天也不坐马车,这里人这么多你跑什么?” 汤婆子烫的人手心出汗,江慕乔率性的放下,又摸了摸楚云铮冰凉的手,“我不冷啊,不信你摸。” 楚云铮立刻反手握住她细暖的手指,发觉真的不凉之后脸色才好看了些,“不冷也不要跑,站在原地等着我过去能用多少时辰?” 江慕乔任由他握紧,端详了他的脸色之后才问,“不许我出门,那你怎么出门了?不能仗着自己身体好了些就随意外出。” 楚云铮还没回答,马车前面的小窗子外就凑过来了半张脸,“无妨的,我也跟着王爷呢。” 这声音…… 江慕乔定睛看去,楚无病! 她不由惊讶,“你怎么在这儿?我还等着你给我的回信呢!” 楚无病怨念四溢的看了眼楚云铮,这才絮絮叨叨的小声说,“还不是安王,我住的好好的非把我抓过来的,幸好走到这儿碰见了您,您跟小将军说一声那衣服浆洗完了我再还给他。正好您再跟王爷说说,我已经跟他讲了我们是干净清白的男女关系,可王爷不信,他不但不叫我给您回信,还威胁要是再喊您师傅就打断我的腿。” 江慕乔,“……” 她不想打断楚无病的腿,她想封住他的嘴! 楚云铮听后脸色更黑,扬声喊了句,“平安呢!让他闭嘴!” 楚无病被人拉走,发出了几声怪腔之后果然清静了。 没想到在这里碰见楚无病,江慕乔有些尴尬,“你别听楚无病胡说,他非要拜我为师我还没答应呢。” 楚云铮放缓了语气,“不用解释,我是相信你的。楚无病这人还有点用处,你尽管用。等到用完了跟我说一声,立刻就把他送到南疆。” 江慕乔听的无语又好笑,“好,到时候我一定记得告诉你。” 楚云铮点点头,看着她略泛红的鼻尖,“险些忘了,你来这里做什么?” 略略的想了想,江慕乔还是如实说道,“我要来买炭。” 第109章 本王的王妃自己养 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江慕乔看了他一眼后又补充道,“不是我瞻前顾后做事犹豫。而是这事儿他们做的下作又隐蔽,就算是去找祖母质问,也很容易被搪塞回来。何况这么点小事,到时候我直接买一车炭堵住她们的嘴,看谁敢还再糊弄我!” 楚云铮听完,一张俊脸阴沉的能拧出来水,好半晌之后才道,“你想的是周到。但你又想了没有,他们这次给了你冷饭,可下一次呢?你有反击的办法,可是默不作声还是很容易被他们欺负了。” 看着眼前这张清丽的小脸,楚云铮冷笑一声,“干什么只买一车炭?最好是照上十车二十车的买,全部送到将军府!以后若是谁再送冷饭冷水给你,便把他的皮扒了!” 楚云铮言出必行,带着她长驱直入勾盾署,把署上存余的薪炭买了个一干二净。 安王出马,何况是买空了所有的薪炭,这事儿惊动了勾盾署的小吏,他惴惴的问,“王爷您怎么买了这么多的炭?下官记得入冬的时候,王府的采办已经来过一趟准备的足足的了。您若是把所有的存余都买走的话,这么冷的天……下官该怎么跟其他来买的人交差?” 楚云铮抬起下巴,语气矜贵疏离,“把这些炭都送到将军府。至于其他人也要买,你便说将军府的二姑娘吃不上一口热饭,本王心疼自己的未婚妻便将所有的薪炭都买了回去。谁有成见,你就叫他去安王府找本王!” 勾盾署的小吏听的张大了嘴巴,他想说将军府的采办也早已来采购了薪炭啊,入冬才泰半,无论如何也不至于二姑娘吃不上热饭。 可看着安王冷冷的脸色,小吏咽下了口中的疑问,喏喏的应“是”。 方才听楚云铮说的时候尚且不觉得,如今看到整整二十多车炭,江慕乔嘴巴惊讶的瞪圆了杏眼,“这也太多了吧。” 楚云铮捏了捏她的手,深邃的凤眸里掠过一抹讥讽,“要的就是这么多。乔乔,你有想法也又能力反击,这很好。只是你缺了一点狠,若是要反击,就要大张旗鼓闹得越大越好。区区二十车算什么,二百车才好,以后谁再对你动心思,谁就是找死!” 江慕乔默默的算了算,二百车炭怕是要把将军府给围起来。 不过楚云铮此举,确实也如他所言闹得非常大。 二十车炭被拉回去的时候,惊动了大半条街的人,而将军府的大管家更是脸都白了,王爷送给将军府的!青天白日的,王爷怎么送了这么多的炭? 楚云铮倚在马车上叫人给将军府的人回了话,“本王的王妃可以自己养,以后乔乔缺什么少什么将军府不必客气,只消给安王府递句话就成。” 他说这话的时候江慕乔就坐在一旁,听后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谁叫你养了。” 楚云铮顶奇怪的看她一眼,“日后我们成了亲,你就是我的妻,做相公的养家糊口不是天经地义?” 江慕乔以前也以单身女强人自居,可如今听了这话方才觉得做一个什么都不管不顾的小女人也很不错,她接着笑道,“不知你做什么准备养家糊口,我可大手大脚的很。” 楚云铮凤眸徐徐的看她一眼,缓声道,“想知道安王府有多少银子吗?那就快些嫁给我,到时候咱们家都归你说了算。” 他眉眼动人,看的江慕乔心中一软,“好。” 两个人在车上温声细语,而将军府却炸开了锅,将军府的大管家蒋三是江伯玉这边的人,看到这二十车炭还有听到安王的话,便知这里头另有内情! 他立刻把负责从大厨房往各院送热水送饭的管事抓了起来,略略审问,这管事的便吐露了实情。 蒋三脸色更白,指着他忍不住怒道,“糊涂!糊涂的很!三夫人身边的人叫你做什么你就做,我叫你去死在安王面前赔罪,你肯不肯?” 管事的几乎吓尿,“管家饶命!三夫人身边的人跟小的保证了,在炭和热水上做手脚根本不会被发现,二姑娘就算是有心也没证据,所以小人便作孽了一回。我,我若是早知道会闹得这么大,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啊!” 蒋三气急啐他一口,“呸!千金难买早知道!安王就在外头,我可保不住你,你自己看着办吧!” 而与此同时,楚云铮大张旗鼓的叫人送了二十车炭还有那句本王的王妃自己养也传入了小田氏的耳朵中。不用旁人提醒,小田氏便立刻联想到了自己吩咐管事的去做的这件事。 只是靠想这件事的后果,小田氏就忍不住往外冒冷汗。 她害怕又委屈的跑到了荣华院,“娘,您说这事儿怎么办?那些下人不过就一顿饭没注意好,这江慕乔就闹得这般尽人皆知。您是不知道,这条街的人都等着看咱们家的热闹呢。娘,您想想办法啊!再说了这件事,也是您……” 小田氏话没说完,老夫人忽然暴怒,“你闭嘴!让你帮忙管理江家的后宅,可就这么一点事儿你都做不好?你说怎么办?祸是你闯的,人是你自己得罪的,你自己想办法处理!” 说着,便让下人把小田氏赶了出去。 望着紧闭的大门,小田氏傻眼了。她图的啥?要不是老夫人示意,她能暗中针对江慕乔吗?可现在倒好,老夫人完全不承认,她能怎么办,总不能自己去江慕乔面前负荆请罪吧? 小田氏一路苦思冥想对策,直到听说了负责膳食和热水的管事已经去安王面前了,她接着一咬牙,若是再不请罪怕是连坦白的机会都没有了! 认错,也得要赶上热的! 小田氏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跟江慕乔道了歉,然而她只说自己没管理好下人,却没承认真实原因。 江慕乔听完后,忽的扬眉笑道,“婶母,这滋味不好受吧。” 小田氏忍住了哭,心里却因为这句话恨得咬牙,她活到现在还没像今天这么丢脸过,怎么能好受! 江慕乔则玩味的笑了笑,不好受那就对了。记住了疼,才能长住教训! 第110章 补偿 看着小田氏灰溜溜离开的背影,江慕乔叹气,“你说她图什么?还是我长得像好欺负的样子?” 楚云铮低笑了声,“有些人总是不见黄河不死心的。” 冷厉在他脸上一闪而过,他接着又道,“所以乔乔你不能总心软。你记住,打人就要打脸,有火不发过期作废。莫要因为旁人的心情,委屈自己。” 江慕乔若有所思的想了片刻之后道,“好。料想这次的事情之后,祖母和小田氏应该有些日子不敢惹我。” 楚云铮则轻轻摇摇头,“这些人禀性难移,怕是还憋着什么后招。不过也不打紧,这种跳梁小丑,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 江慕乔点点头,“好。” 正要和楚云铮再说些什么,江家的管家蒋三又来请示了,二十车炭不是小数目,江家的库房都满了,实在装不下,他小心翼翼,“二姑娘,您看这些炭要不……退回去?” 楚云铮立时冷了脸,“你什么意思?” 蒋三哆哆嗦嗦,再不敢说让把这些炭退回去的事了,只是眼巴巴的看着江慕乔。 她颇觉好笑,“王爷送来的东西是万万没有退回去的道理的。” 楚云铮这才脸色稍霁。 蒋三则愁眉苦脸的更厉害,转头看着剩余的十几车炭,他又咬牙,“算了,都……” 给楚云铮了个安抚的眼神,江慕乔这才开口,“管家,我倒是有个不错的办法。” 蒋三一听说她有办法,险些没跪下喊救命,他激动的很,“二姑娘,那您这法子?” 江慕乔含笑道,“炭是安王买回来的,但是咱们将军府也用不了那么多,那就请管家以王爷的名义找善堂把这些炭舍出去。天气冷,应该多少能救济一些贫苦百姓。” 蒋三一怔,接着郑重弯腰对江慕乔行了个大礼,“二姑娘菩萨心肠,当真是个极好的办法。您放心,小人一定将这件事办的妥妥当当的。” 楚云铮却眉头微拧,“炭是给你的,你倒是替我舍了出去。百姓的事儿有户部操心,何况他们冷不冷又与我何干?你不冷就行。” 江慕乔听的哭笑不得,“咱们也用不完,放着也是浪费,就让日行一善了。算你帮我的忙还不行?” 楚云铮这才应了,他对蒋三道,“你以乔乔的名义把这些炭舍出去,本王用不着这些善名。” 蒋三诺诺的称是,把将军府的库房充满之后,便让人拉着这些炭去了京城各个善堂。 炭被拉走,将军府的门前也清静了,江慕乔也该回府了。 楚云铮抿了抿唇,忽然又问,“紫竹院的五味子都按照你说的方法炮制好了,只是那些下人不熟练,你要不要过去看一眼?” 他问的随意,可语气和眼神却露出了几分期待。 江慕乔心中一软正要答应,然而此刻却听到江晗在外面喊,“乔乔!” 楚云铮神色顿冷。 江慕乔歉意的对他笑了笑,接着应了声,“兄长。” 江晗风风火火的对马车里的楚云铮行了个礼,“王爷,今日有事,我先带妹妹回去了。” 楚云铮抬头,眼眸如墨,“紫竹院还去不去了?” 江晗也在外头喊,“妹妹,快些,我有事情要告诉你!” 江慕乔,“……” 她怎么就不会分身术! 听着外头江晗越来越大的喊声,江慕乔只得道,“那个,我先问问兄长什么事。太对不住了,今日不能跟你一起去紫竹院,你先帮我盯着点,明日我想办法出门跟你一起,好不好?” 楚云铮却不答应,“次次都叫我等。上次是你大姐,这次是你兄长,下一次又是谁?” 听了这话,江慕乔心中陡然升起了罪恶感,她内疚道,“是真对不住,我保证没有下一次了,成吗?” 楚云铮一双凤眸却只幽幽的盯着她,“那你要怎么补偿我?” 江慕乔瞪大了眼睛,这还得补偿? 这时,楚云铮却忽然伸出了手,微凉的掌心覆在了她的眼睛上。接着,温热的唇在她唇上蜻蜓点水一般掠过。 他清朗的嗓音带出一丝暗哑,在她耳边叹息,“你啊……” 江慕乔脸上绯热,拽开他的手顾不得他说什么,翻身下了马车。 倒是江晗,正在马车外头扯着嗓子喊妹妹,忽然见她一脸红晕的下来,不由奇道,“这天也不热啊,你脸怎么那么红?若是发烧了快找大夫啊!” 江慕乔简直想不认这没眼色的兄长! 不过被这一打岔,她心里的羞赧散了不少,深吸口气,她拉着江晗迅速的回了府,接着问道,“兄长,你找我什么事?” 江晗顿了顿,忽的从荷包里掏出了一摞银票,“姑娘家没有银钱傍身不行的,这点银子你先收好。” 这一摞银票不少,她拿到手里却问,“兄长你只是要跟我说这个?” 江晗咬了咬牙,“我知道发生什么了,可咱家的情况眼下也就这样,有些事总是要已经发生了我和爹才晓得。乔乔,你收好银子,我去找祖母!” 江慕乔方才明白兄长回来是为了自己出头的,她连忙拉住,“婶母刚刚来跟我道过歉了。” 江晗执意要去,“不一样。娘亲临走之前跟我说了要照顾好你,上次爹吩咐我不能不从。可这次,若是连妹妹都护不住,我还算什么兄长?” 他大步去了荣华院,半个时辰之后才又回来。 看兄长眼圈通红,江慕乔低声问,“你和祖母争吵了?” 江晗默然无语了会儿,忽的振奋起来,“没什么!妹妹,你以后若是再遇到这种事,别忍着,就算是爹去西征了,总还有我!” 爹要去西征了? 江慕乔惊诧不已,“当真?” 江晗“嘘”了声,“这事儿你先别往外说,听爹的话,皇上是有这个意思。只是到底如何,还要看圣旨是否下来。” 他说着,眉宇间带出惆怅,“若是真要去,怕是过了年就要出发了。乔乔,我的婚事也要提前了。” 沙场无眼,即便是领兵将领也难保不测,所以若是爹真要西征领兵,出发之前必定要先办了兄长的婚事。 江慕乔心中一沉,抬头却见兄长正看着她,“乔乔,你还没见过香秀吧,今日好不好?” 第111章 兄长的心愿 江慕乔听得出兄长语气中的殷殷期盼。 他们兄妹二人自小就没了娘亲,兄长是盼着她能和未来的嫂子交好。 不忍辜负他的一番用心,江慕乔点了点头,“好。” 江晗顿时激动起来,他眼圈微红似有哽咽,“香秀若是知道和你见面,一定高兴的很。你等着,我去找她。” 看着兄长这样,江慕乔的心被揪了一下,她不过才答应见面他就高兴成这样,以前的自己太不懂事了。 压住酸涩,她温声劝道,“兄长,若是你们真要过了年成婚,那现在就该避讳些,何况我听说香秀姐是文臣之女,怕是规矩也多了些。” 江晗一听,立刻刹住了脚步,有些不好意思,“是我孟浪了。妹妹稍等,我先往陈大人家递个帖子,请香秀来我们家一趟。” 江慕乔婉拒了他的建议,“还是我自己去陈大人家递拜帖吧。香秀姐年长于我,更何况她来咱们家也多有不便。” 江晗正要回答能有什么不便,可话没出口,就见自家妹妹含笑的看着他,清澈的杏眼,一颗七窍玲珑的心。 江晗只是粗心但并不蠢笨,望见这眼神便是懂了。 他与香秀虽说是未婚夫妻的关系,可将军府的门槛却远高于五品文官,香秀若是婚前来走动,落在某些口舌长的人口中难免会被嚼两句。 可若妹妹递了帖子亲自去找香秀,这便是主动交好,更是给香秀做足了脸面。 江晗细品妹妹的用意,只觉得一颗心感动到饱胀,他慨然道,“往日爹说你长大了我还不曾有深感,如今方知你是真的懂事了。” 懂事聪慧,若不是妹妹,自己身上的毒也就无解了。深觉自己幸运的江晗深吸口气,“好,那就由你送帖子,我去准备一些送给陈家的礼物。” 江慕乔将名帖送上,兄长也准备好了礼物。 不过多半个时辰的功夫,派去送帖子的下人就收到了陈家的回帖。 对于江慕乔的拜访,陈家全家扫榻相迎。 陈家夫人小心翼翼的跟在江慕乔的身边,“二姑娘怎么这个时辰来找香秀?” 面对未来嫂子的娘亲,江慕乔很客气,“有人送了我有趣的玩意儿,想着拿过来跟给香秀姐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夫人,香秀姐呢?” 一听江慕乔的来意,陈夫人简直笑的合不拢嘴,亲自领了她去了女儿的小院子,又带着陈家的下人先出去。 而院子里的香秀也听到了动静,骤然见到江慕乔,她神色一惊,接着便是惶恐,“二姑娘怎么来了?” 江慕乔快步走上去,“香秀姐,你唤我的名字就好。上次你做的荷包我很喜欢,多谢你。” 她有心缓和关系,临出门的时候特意带了香秀送给她的荷包挂在腰上。 香秀见那荷包之后怔了怔,忽的便掉了泪,哭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我还当你不喜欢我。” 见到未来大嫂是这个性子,江慕乔心中叹了叹。兄长已经够优柔寡断了,如今再加上绵软的大嫂,日后爹不在她又出嫁,他们还不被老夫人和婶母捏扁搓圆了? 陡然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重了几分,想了想后她开口医治香秀的心病,“你是我兄长中意的人,只要和我兄长情投意合,旁人的意见其实不重要,更何况我很喜欢你。香秀姐,日后你要和我兄长成婚了就是平南公世子夫人,以你的身份谁敢说道什么?” 江慕乔温声软语,香秀却听的面带羞愧,她呆呆的坐在廊下,许久才吐出一句,“我时常觉得能和你兄长定下是一场梦。也是因此步步谨小慎微,唯恐梦醒了。” 她唇边多了抹苦涩,下意识的说道,“可我知道还是我高攀了。娘亲和爹为了我的婚事日日操持,家中有的东西都想尽办法给我做了嫁妆,更是因此惹的家中不睦……” 话说到这儿,香秀陡然惊醒,讪讪的笑道,“都怪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慕乔,我新近还绣了些时兴的花样,你挑挑可有喜欢的。还有,我照着你兄长的身量缝了一件大氅,你有空的话替我捎回去。” 香秀的声音越说越小,到了后来已经面色绯红,羞的抬不起头了。 江慕乔莞尔一笑,“那就请香秀姐带我去看看吧。我自己学艺不精,便特别羡慕绣工好的姐姐。” 挑了两块喜欢的帕子,又把自己带来的东西送给她,江慕乔带着兄长的新衣服便出了陈家的门。 只是跨上马车之后却不免回头,香秀姐的娘家是五品文臣,家里虽然不至于大富大贵也理应有几分底子,可为女儿置办一套嫁妆却闹得家中不睦,由此便可知道这嫁妆应该不菲。 这般想着,她顺口问道,“京中嫁女一般都需要多少台嫁妆?” 跟着一同来的双双抢着回答,“多少台都有,像是官宦之家的,六十四台的也有,一百二十八台的也有。姑娘你忘了,今年春上永宁侯家的姑娘出嫁,整整一百六十台嫁妆,十里红妆可壮观了!” 江慕乔听的挑眉。 棉棉却忍不住笑,“双双懂什么?姑娘,婢子听说当年夫人嫁给将军的时候,那嫁妆那阵仗,才真是轰动了整个京城呢!” 娘亲,嫁给爹?那嫁妆的阵仗? 她还在兀自发愣,棉棉却又含笑,“夫人的这些嫁妆都是要给姑娘和小将军的,以后我们姑娘出嫁排场定不比夫人从前差。” 娘的嫁妆要给自己? 江慕乔恍恍惚惚,“那我怎么没见到?” 棉棉笑容一敛,小心翼翼的瞟她一眼,“姑娘,您又忘记了?嫁妆,在老夫人处。” 江慕乔想起来了,她好似是听棉棉说过蝴蝶泪就是从老夫人手里争取过来的娘的嫁妆,想必其他的东西也在祖母手里。 只是棉棉越发纠结,“那嫁妆是怎么到了老夫人的手里的,姑娘还听吗?” 这眼神江慕乔还有什么不明白,约莫知道这又是曾经造下的孽。有些头疼的捏了捏额角,她干脆道,“没事儿你直接说,我扛得住。” 第112章 傻成了这样 也是从棉棉的嘴里,江慕乔方才知道自己曾经那般糊涂! 她娘亲去的早,爹和兄长对她只会娇不会管,在江家人的有意无意的纵容下,她便养成了飞扬跋扈的性格。动辄打人,横行霸道。甚至仗着自己是神策将军府二姑娘的名头,几年前就敢当街将一个挡路的少妇打半死,险些吃了官司。 “江家不敢管,可是姑娘的外祖家却是敢管的。”棉棉一边说,一边拿眼觑着江慕乔的脸色,“崔太尉花银子把这事儿抹平了,又亲自把您接到了崔家教导,让您好好长记性。可您从此以后就恼上了外祖父一家,大闹了一场后说跟他们断绝关系,然后您就跑回来说要把夫人的嫁妆都还回去,从此桥归桥路归路没了这门亲戚,谁也不再管谁。” 居然还扔了娘的嫁妆!见过傻的,都没见过傻成这样的! 江慕乔震惊傻眼之余不由想,难怪从她清醒到后面沸沸扬扬的事情闹得这么久,只听说外祖父找了静贵妃帮忙,往后却从来没有见崔家的任何人上门问过,原不曾想,这一切的根源都在她自己。 想到做过的事情,她脸发烧几乎没有听下的勇气。 棉棉有些不忍心的接着往下说,“将军对你发火就是因为您把夫人留下的嫁妆扔了出去。可您不要也不能真的还给崔家,大将军便托付给了老夫人暂管,您挨了骂也记恨了将军很久呢。” 江慕乔无语的把头埋进了膝盖里,好一会儿方才问,“那为何我又去要回了蝴蝶泪?” 然而棉棉又是一声长叹,“这事儿奴婢有印象,一年多前,跟您交好的程姑娘新得了一个珍珠耳坠,你瞧着艳羡便想起了夫人的嫁妆,好不容易从老夫人哪儿偷偷要来的,还怕将军知道了。” 原来如此! 江慕乔彻底黑了脸,好一会儿才沉痛道,“棉棉,我若是说之前干那事儿的人不是我,你信吗?” 棉棉进退两难了好一会儿,“您想听婢子怎么说?” 江慕乔痛心疾首的摆摆手,好一会儿才坐直了身体。 她深恨原来的自己不争气,亲娘的嫁妆都能扔出去!然而却也明白,嫁妆是她当年主动不要的,如今就算想提前要回来恐怕也难。可若是放着不要,可她毕竟知道了这事儿…… 江慕乔犹豫不定的回了拘华院,只是没一会儿,江家的管家蒋三却来了。 他手里拎着一个篮子,面带笑意的给她请安,“二姑娘,那些炭已经送到京城各个善堂了。善堂的百姓对您感恩戴德,非要我把这些心意给您带回来呢。” 江慕乔眉头微皱,“我送炭过去只是助人助己,没想着收他们的心意。更何况住在善堂的都是穷苦百姓,这心意不能收。蒋三,你退回去!” 她口气严厉,蒋三却笑道,“我晓得的。只是这心意,却是不得不收。” 他说着把把篮子掀开,里头是一大块写满了字符的白布,把白布在她面前展开,蒋三解释,“二姑娘,善堂的百姓说要给您送些回礼,可他们自己都缺衣少食的,便凑了几十文去布庄里扯了一块布。您瞧,会写字的用炭写了自己的名字,不会的就画了个圆圈或者按了个手印,这都是感谢您和王爷的意思。百姓们一片心意,我又怎么能不收?” 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墨渍,蒋三感慨,“二姑娘您是没见到,我把炭送过去的时候,善堂的百姓都给我跪下了。今年冬天冷,他们正发愁没炭该怎么过冬呢。男子倒是还好,白天能出去做工挣些银钱糊口,可老弱病孺,若是没有送过去的炭,怕真是熬不过去了。” 江慕乔怔了怔。 自从来到这里,她从没有为衣食发愁过,也是到此刻,看到蒋三手里的白布她才恍然,这里是大齐。 偌大的一块白布几乎被填满了,绝大部分都只留下了个符号或手印,偶尔一两个才歪歪扭扭的写着自己的名字和几句话,内容不外乎感恩戴德。江慕乔看的越发沉重,她不过付出了自己家里装不下的炭,然而那些善堂的百姓,回报的却是拳拳心意。 这一瞬间,她几乎有些不好意思站在白布面前。 叫蒋三收了,她方才问道,“里面的百姓,有多苦?” 蒋三把白布重新放回篮子里,好一会儿才唏嘘道,“二姑娘还是不要问了。今年冬天特别冷,听说西北那边又有北戎来犯,粮价都比往年贵了五成呢。更何况,百姓们看病不容易,都是在苦熬。不是走投无路,谁也不会去善堂的。” 江慕乔沉默了片刻,接着从荷包里掏出了江晗才给她的一摞银票,又从自己的箱子里取出了一些一并凑上递给蒋三,“管家,你帮我买些米粮再给善堂送过去吧。炭是给了,可那本是安王买的,不再送些东西,这份白布上的心意我收着不安。” 管家却不肯收那些银票,“二姑娘还是自己留着吧,您手头不能没有银钱,给善堂送粮我找将军商量一下,由公中出钱。” 她摇摇头不肯答应,“公中是公中,这是我自己的心意。何况爹如今不在你只能去找祖母商量,怕是也有困难。” 蒋三一下子沉默了。 老夫人的秉性他很了解,不会平白无故的拿出银子给善堂买粮食。 “收着吧。”江慕乔又道,“这是命令。” 蒋三这才双手接过了银子,深深的对她鞠了一躬,“二姑娘放心,我一定把这事儿办妥了。” 江慕乔点点头,可看着蒋三手里的银票,她又补充了句,“如今粮贵,这银子看着不少,怕是也买不了太多。管家,你买了粮食以后不要声张悄悄的送过去吧。” 蒋三再次愣住,“二姑娘?” 江慕乔淡淡的笑了笑,“我做这些事,原本就没想着被谁感激的。” 她只是不想辜负百姓们送来的心意,不想平白接受了这份感谢。 蒋三深深动容。 然而管家走后,江慕乔却叹了口气两眼望天,她做了一件问心无愧的好事,然而做好事却是要付出代价的。 第113章 丢人不丢财 她的荷包空了,就连压箱底的银子都给了管家大半。 如今清点自己的资产,除了不能动的金银首饰和头面,余下的不过三千两。 看着自己可怜的资产,江慕乔有些后悔。她当时就不该那么大方把那十万两银子还给爹,齐氏那么狠毒,她就得收下那些银子当精神损失费! 至少她收下的话,今天就不会那么穷了,买粮食也能多出些银子了。 这么想着,江慕乔简直有些坐不住。 她干脆带着棉棉出了门,找爹,要银子!在银子面前,她可以不要面子! 没意外的,爹不在书房,阿贵也不在。 在清华院里转了一圈,江慕乔无功而返。 然而正在要走的时候,却碰到匆匆进来的江晗,兄妹二人四目相对。 江晗惊讶的问,“乔乔,你不都去找香秀了吗?” 默念了一声蠢哥哥,她伸手指了指天,“兄长,你也不看看什么时辰了,我不回来难道要留在陈家用晚膳?” 江晗摸着头嘿嘿一笑,“差点忘了。那你来找爹干什么?爹进宫呢,我来他书房取一份东西。” 眼前的兄长也不是外人,江慕乔犹豫了片刻,“前些时候大伯娘分出来的银子,爹不是把那十万两给我了吗?当时生气,事后想想多点银子还是有用的,我想找爹要回来。” 江晗,“……你怎么老是事后后悔?小时候娘的嫁妆也是,现在也是。” 他无奈看着自家妹子,“晚了。爹那个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你不要,他便把那十万两银子充公了。” 啥! 江慕乔听的瞪眼,“充公了?那不是到了祖母的手里?” 这结果让她难受的厉害,敢情她不要,反倒填了祖母的荷包? 江晗挠挠头,纠正她的措辞,“话也不能这么说,银子都在公中,只是支取的话得找祖母批个条子。” 江慕乔后悔的肠子都青了,她心疼道,“那跟给了祖母有什么分别?” 江晗支吾了一会儿,“听着是没有。不过乔乔你要银子干什么?我不是才给过你吗?” 江慕乔捂着心口,从齿缝里挤出来,“我拯救苍生。” 江晗,“……” 看她实在是难受,他小心翼翼,“我这儿还有一些,要不你拿去?” 江慕乔有气无力的挥了挥手,江家人每月从公中固定支取例银,兄长好一些还有一份俸禄,只是两样加起来怕也没多少,更何况他还要成婚了。 “不用了。”她拒绝,“你的银子你自己留着吧。香秀姐嫁过来虽然带着嫁妆,可若是需要上下打点的时候,你也不能总让她出银子。” 江晗赶紧说,“我自然是不会的。” 可看妹子一脸痛悔失落,他不由安慰,“别后悔了,你后悔也没用啊。还有娘的嫁妆,当时你要是理智一些,这会儿莫说这十万两,就算是二十万两你也不用心疼。” 江慕乔又一次的捂住了心口,她怨念的看着兄长,有这么安慰人的吗? 不过兄长的话倒是给了她一个提醒,“什么叫我后悔也没用,娘的嫁妆怎么了?我还不能要回来了?” 虽然要回来铁定会丢脸,可还是那句话,丢人不丢财。 然而江晗却沉默了一会儿。 他转头看了看四周,“我先替爹送一份公文,妹妹你先回去,我回来后去拘华院找你。” 压住疑问,江慕乔点了点头。 晚膳时分江晗回来了,看着满桌子热气腾腾的菜肴这才安了心。 兄妹两人吃了饭,江慕乔先把香秀给的大氅送了过去。 兄长很是欢喜的拿着看了好一会儿,方才忐忑不安的问道,“妹妹,今天怎么样?香秀还好吗?” 江慕乔略去了陈家筹备嫁妆一事,只说香秀很好,眼见他抱着大氅开心的模样,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兄长,我听说爹和娘当年也很恩爱。只是娘走的时候我太小有些不记得,你能先跟我说说娘吗?” 江晗神色收敛了些,他放下大氅肃容,“娘是个很好很温柔的人,你知道我和爹为什么这么娇宠你吗?就是因为娘说姑娘家要娇娇的养着精心的呵护着,娘还在的时候最喜欢你了,日日牵着你的手抱着你,小时候我可羡慕的紧。” 眼里带出依恋,江晗怅然道,“你今日提起了嫁妆,我也想起来娘跟我说过,她的那些嫁妆叫我不要想,她都要留给你,待到日后你嫁人也好傍身。” 听着往事,江慕乔的手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下,心跟着泛疼。 娘对她一片真心爱护,可她不争气,反而把娘的真心给扔了。 江晗看着她这模样,摸了摸她的头发,“乔乔,娘临走的时候还在记挂着你,若她知道你如今出息了还跟着人学医,一定会很欣慰的。” 江慕乔只觉一颗心好像泡在了酸醋里又沉又涨,她偏过头飞快的眨掉眼泪。 江晗长叹一声,从袖口摸出了帕子递给她,“别难过,娘那么疼你,即便是你做错了也不会怪你的。我和爹,亦是同样。” 江慕乔无声痛哭了一场。 是,她是做错了也没人责怪。可她没心没肺的时候只觉得理所当然,如今却觉得痛彻心扉。 好一会儿之后,她才擦了擦眼泪,“兄长,以前是我做得不对。可现在,娘的嫁妆我想要回来,不为银子我也想自己拿到手里。娘的心意,我不能糟蹋了。” 江晗沉默片刻,“怕是难。” 她眼圈通红,“难我也要做。” 江晗沉默了良久,有些艰难的开口,“乔乔,我今天在爹的书房就想跟你说。你扔娘的嫁妆的时候我正在国子监读书,回来之后祖母已经把那些东西收走了,金银珠宝这些自不用说,但里头最赚银子的还是那些房契和铺子,娘在世的时候我偶然听她说过单单一个铺子的收益一年的进项就不下五千两,更何况那么多铺子这么多年。你若是成婚,祖母自然没有理由拦着不给你,可你现在想要回来怕是没那么容易。” 他犹豫了一下,“妹妹,要不……” 第114章 要回嫁妆 兄长的意思她明白,嫁妆都被祖母暂管这么些年了,也不差成婚前的这段时间。要回来的难度太高,何况还是当初自己不要的,等到成婚的时候祖母不得不给是最好的办法。 可江慕乔却摇摇头。 从来到大齐,一系列的事情都是她被动承受着,甚至连这次的二十车炭也她逼不得已的反击。 但要回嫁妆这事儿,她想主动。最主要的原因是为了娘,她不能让娘的一番心意流落在外。其二就是为了银子,若是祖母对他们兄妹多有照拂倒也罢了,可眼下这情况叫她如何忍得下去。 她正色道,“兄长,嫁妆我是一定会要回来的。到时候,我才能光明正大的重新踏入外祖父家的门槛。” 看着兄长身边绣工精湛的大氅,她杏眸里多了一抹暖意,“更何况,要回嫁妆也不是为了我自己。若是真像你说的过了年就成婚的话,你可不能光靠嫂子的嫁妆过,手头也得有点私产。” 江晗立时红了脸,“我有银子。娘的嫁妆是留给你的,我不能要。” 江慕乔闻言失笑,“还是等娘的嫁妆要回来了再说吧,还没回来呢,咱们兄妹二人总不能为这个吵起来。” 江晗也笑,好一会儿才道,“你真打算要回来啊?可想好什么办法了没有?” 江慕乔扬扬眉毛,“这还要什么办法?” 之前犹豫,无非是因为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如今既然打定决心要回嫁妆,那就先把脸面塞进荷包里,娘亲的嫁妆原本就是她的,祖母还想扣着不给不成? 江晗踟躇道,“怕是祖母不会轻易放手。” 江慕乔明白兄长的担忧,任谁怀里抱着一只会下金蛋的鸡也不撒手。不过知难而退不是她的风格,何况再困难的事情也总有解决的契机。 “兄长这件事你别管。”她对江晗道,“我自己闯的祸我自己收拾。” 江晗苦笑了声,“你便是让我想办法,我也想不出来。但乔乔,兄长站在你这边。” 江慕乔点点头,把大氅塞进他怀里,“趁着天没黑透你快回去吧,还有香秀姐,兄长你也要多关心她。” 江晗一脸感动的离开了。 他走了以后,江慕乔才收起了轻松的神色,要回嫁妆这四个字说着容易可做着难。若不是陷害她的人毫无疑问就是大伯娘,若不是祖母这人把江家的名声看的跟命一样重要,她简直要怀疑这一系列的事情背后是不是也有祖母的手笔了。 若是她死了,这嫁妆也就不用还了。即便是不死,可传出跟人私奔的丑事,她也没脸面再去要回嫁妆。 也难怪祖母当时亲自带着鹤顶红去了祠堂!除去为江家的名声考虑,这杯毒药后面的私心又有多少? 冷笑了声,她抬头看向荣华院的方向。 而与此同时,荣华院的老夫人才用完晚膳,婢女正轻柔的替她捏着肩膀。 杜鹃则在一旁趁着她心情不错,低声把送炭给善堂之后的事情说了一遍。 老夫人扯了扯唇角,“便宜她了。老三媳妇忙活一场,倒是给她做了嫁衣裳。” 杜鹃小心翼翼的又开口,“二姑娘上次推到了大房的院墙,原本非议很多,可自从听说她舍了炭,风向就变了。” 老夫人原本惬意的脸色有些发僵,抬头瞄了杜鹃一眼,“那是她舍的?不过凑巧占了个便宜罢了!还不去端热水进来?” 杜鹃还没来及说之后蒋三又出去买粮食一事,可见老夫人这样,只得连忙闭嘴。 翌日上午,天色极好。 明亮的阳光从窗柩照进来,棉棉带了手脚伶俐的小丫鬟进门服侍自家姑娘起床。 早膳还没用,平康就传了信过来。 棉棉捂着嘴偷笑,“难怪今天早上醒来就听见喜鹊在树梢上喳喳叫。” 江慕乔拆着信横了棉棉一眼,没好气的说道,“哪儿来的喜鹊,我怎么没见到?再多嘴,就让你去捉一只给我瞧瞧。” 棉棉笑嘻嘻的指了指外头,“这不,喜鹊都送了信呢。” 想着喜鹊,又想起平康那张沉默寡言的脸,江慕乔忍住失笑。 信是楚云铮写的,问她昨天答应的事情今天忘记了没有。 江慕乔没忘,她也不敢忘。昨天的“补偿”,已经让她前半夜都没睡好了,她没胆子再补下去了。 匆匆用了早膳,她先去荣华院给祖母请了安。老夫人见了她,又很快打发她回去。 绵绵心细,回去的路上小声道,“姑娘,我怎么觉得老夫人看您的眼神不对劲呢?她虽然笑着跟您说话,可那眼神里一点笑都没有。” 江慕乔不甚在意,“我要是祖母,我也笑不出来。你没发现今天一向比我们早的婶母她们都没来吗?” 棉棉恍然。 她心底倒是暗道了声可惜。 三房的婶母不在,今日原本是个试探老夫人把嫁妆还给她的好时机,可惜昨日答应了楚云铮一起去紫竹院,这件事便只能另找合适的时间提起。 回来之后,江慕乔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如今拘华院被剔除了眼线,棉棉也越发有大丫鬟的风范,这院子被整治的铁桶一般,她随便出门不必再怕谁去告密。 楚云铮已经在将军府大门不远处等着了。 他今日也低调,乘坐着一辆看不出标记的青帷马车。见到江慕乔,便从马车里伸出了手拉她上来。 伸手握住,江慕乔才发现这只往日总是有些冰凉的手却稍温。 她微微惊讶,楚云铮却皱起眉头,“还凉吗?” 飞快的摇摇头,她上了马车后看到他身边的暖手炉,方才明白他是先暖了手再等着她。 手上的那点暖意,便顺着经脉一点一点的流淌到心底。 她冲他灿然一笑,“没事不凉。开了春我再找一些药材替你调养,等你体内阳气上升血脉通畅,自然就不会畏寒怕冷了。” 她清丽的脸上神采飞扬,楚云铮便觉得自己的一颗心也跟着加速跳动。 “那就有劳你了。”他在这股心悸中,一字一句慢慢答道。 江慕乔则笑,只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马车前头的小窗口便探出了一张脸,“王爷,您跟二姑娘还客气什么啊!咱们都是自己人!” 江慕乔险些被这张脸吓到,看清楚之后忍不住道,“……他怎么跟来了?” 第115章 异动 前头说话的人正是楚无病。 楚无病嘿嘿笑,自顾的回答,“那个,今天去紫竹院我听说了,这么重要的的事情我怎么能不来?二姑娘,王爷也就在您面前这样,我可从没听过他对旁人这么客气。” 他一张嘴就破坏掉了马车里所有旖旎的气氛,楚云铮脸色黑如锅底,“没人教你在旁人说话的时候不要插嘴吗?” 楚无病缩了缩脖子,“真没人。” 眼看楚云铮杀人一般的目光,他慢慢后退,“王爷今天教我了我就懂了。我不打扰,您继续。” 还哪儿有继续的心情,楚云铮磨着后槽牙,险些想出门把楚无病踢回去。 “算了算了。”江慕乔笑道,“你别发火啊,正好我替你诊诊脉。” 只是她还没伸手,前面楚无病又喊道,“二姑娘不用诊啦,王爷的脉象好得很,您没听到他连骂人都比以前有力气了吗?” 楚云铮忍无可忍,“停下!” 他今日非要把楚无病撵到南-疆! 江慕乔连忙拉住他坐好,又对前面说了句,“你要是还想跟着我学就老实点。” 这话无比有效,楚无病立刻老实了。 看着一脸黑青的楚云铮,她安慰,“这人跟滚刀肉一样,你跟他置气做什么,下次不带他了。” 依稀听到前面支支吾吾的抗议,她又笑,“即便是带着,也多准备一辆马车。” 楚云铮深以为然。 依然让他把手腕亮出来,江慕乔准备诊脉。 楚云铮眉头微拧,“楚无病那人说话虽不靠谱,可医术还是有的,我也觉得最近的身体不错,咳嗽少了。” 江慕乔眉眼灵动的看着他笑,“那你让我再诊诊,旁人说哪儿有我自己来的安心?” 楚云铮无法,只得伸出了手腕。 他肌肤微凉,淡青色的血管在苍白的皮肤下面蜿蜒,冷的像是一块玉。只有手指放下去,感受到下面起伏跳动的脉搏的时候,才让人觉得有了一些鲜活生气。 江慕乔认真仔细感受着这脉搏上的起伏,许久之后才长松了一口气,的确好转了。 比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吹散的模样,眼前的他还仍旧虚弱,可却是实实在在的存在着的了。 楚云铮的目光也随着她的神情逐渐发亮,“好了吧?” 江慕乔飞快的点着头,然而正要从他的手腕上一开,却忽然觉得手下有了一丝异动。这丝异动像是潜伏在血脉深处的毒蛇吐出了信子,一掠而过,然而这蛇信里的阴毒和邪恶却叫人胆战心惊。 她心底一寒,飞快的又按了上去。 可那丝异动却像是幻觉一样飘渺无踪了。 是诊错了,还是只是自己的幻觉? 江慕乔不由抬头,却清晰的望见了他目光中饱含的关切,他问道,“怎么了?不是已经好转了?” 她垂眸缩回了手指,掐住掌心这才朝他笑了笑,“是啊。已经好了,等到开春有了更多的药,你的病就大好了。” 楚云铮便也露出了个笑容,车外凛冽的寒风,然而这笑容却暖到了人心里。江慕乔便压住心底涌动的不安,重复了一遍,“你会好的。” 马车奔驰到了紫竹院。 院外清幽隐蔽,打开院门之后却别有洞天。 目光所及的范围内,摆满了瓷瓮。 江慕乔快步过去,随手打开一个,只闻到一股酒味儿夹杂着药味儿扑面而来。 一路沉默的楚无病此刻忍不住跳了出来,盯着坛子里已经炮制好的五味子发愣,“这是药?” 这的确是药。 并且单单一个五味子就有四种炮制方法,每一种对症的病情也各有不同。 听江慕乔介绍完,楚无病惊叹之余不由又问,“二姑娘这夺天地造化知巧的本事是从哪儿学的?您怎么就知道区区一个野果子是药,并且还有这么多种制药方法?” 江慕乔正想用老借口搪塞,便听楚云铮在一旁冷冷道,“你只管知道这是药就行了,别的不要问,也不该你问。” 楚无病闻声抬头,正好没错过楚云铮眼底的寒意,他浑身一激灵,连忙道,“我刚刚说的啥,我已经忘了!” 丢给他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楚云铮又吩咐平安把紫竹院的管事的都叫来,看着管事的呜呜呀呀的用手比划,楚无病浑身的汗毛都要竖起。 也难怪偌大的院子里居然人声全无,若是他没猜错的话,刚刚王爷的那个眼神…… 有些后怕的闭紧了嘴,楚无病立刻跳到了江慕乔身后,“列位祖宗在上,今日所见但凡透露出一点,无病天打雷劈!” 楚云铮冷笑了声,“几辈子之前,你跟本王是一个祖宗。空口无凭,平安,去拿药。” 他不信人,只信手段。 楚无病乖乖的服下了平安指尖的药丸,这才敢开口,“王爷不怕我自己弄出来解药?” 楚云铮眼风扫过他,“你弄一个试试?” 楚无病嘿嘿笑了笑,“不敢不敢,借给我天大的胆子都不敢。” 或许是吃了药的关系,楚无病反而放开了,他逐一检视了所有坛子里的药,又磨着江慕乔打听出了不同的功效,接着神色越来越亮,“二姑娘,您说这些东西还有?您还认识别的什么药材不?” 他跃跃欲试,“二姑娘,开春之后我们离京一趟吧,大齐地大物博,总有您想找到的药材种类。” 江慕乔不是没有过着想法,只是如今这身份,还有一旁的楚云铮…… 果然,他立刻反驳,“你们?” 在楚无病瑟瑟的眼神中,他淡淡开口,“乔乔不能出京城太远。” 江慕乔遗憾的点头,“至少是和王爷成婚前。” 楚云铮跟着补充了句,“成婚后也不行,你想找什么样的药材我都可以帮忙,但是周游大齐,想也别想!” 这话也太霸道了吧! 江慕乔皱皱眉头,然而话没出口却又想到了什么,她压下念头又对楚无病道,“我不能去但你可以,这段时间我把能记住的药材给你画下来,开了春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楚无病当即拍着胸口保证完成任务。 楚云铮听罢,却追问了句,“然后呢?这些药材总有得见天日的一天,往后你准备怎么跟人解释?” 这件事困扰了江慕乔许久,然而她一直没想到妥善的解决办法。 见她面带难色,楚云铮淡淡的笑了笑,“只要你答应我不远离京城,这件事我来办。” 第116章 争吵 他有办法?! 江慕乔闻声抬头,“你准备怎么办?你先说,我再答应你。” 然而楚云铮却卖起了关子,“你不是只发现了一味药吗?左右也是不急,到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江慕乔再问,他却始终但笑不语。 问不出来,她也只好放弃,“你也太小气了……说说怎么了?就这没头没尾的,我怎么答应你不离开京城?” 楚云铮只是解释,“不告诉你是因为那个办法还在筹谋中,并且知道的人要越少越好。” 睨了她一眼,他口气淡淡,“你对我还有什么不放心?” 江慕乔脱口而出,“我对你当然放心了。” 楚云铮神色满意了些,他从荷包里掏出了一叠银票递过去,“我用这个当诚意。” 江慕乔定睛看过去,随便一张银票都至少是五千两的面额,而他手里不下十张。 猛的从赤贫到暴富,她忍不住对着银票看了好几眼,“这些都给我?” 楚云铮“嗯”了声,“善堂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你昨日让江府的管家买粮不过是杯水车薪,这些银票也当是我添上的一点心意。” 楚无病一听安王这么说,抓耳挠腮的在身上摸了许久,可他光棍一条向来都是有一文花一文,拿出几十两碎银也不够塞牙缝的。只是有心要表示,便道,“二姑娘王爷,我没银子,不过我可以去帮忙瞧病,也算是为善堂的百姓略尽绵薄之力。” 江慕乔一时没反应过来楚无病这么高的觉悟,不禁惊讶的打量他。 楚无病胸膛挺得高高的,“莫看,我不只是会解毒的,医术我也很在行的好不好,否则王爷当时也不会把我送到江家。” 江慕乔笑了,“好。” 她清亮的杏眸徐徐的扫到地上的瓷瓮里,慢慢又道,“我也还有一个想法。” 楚云铮瞪了眼多事的楚无病,立刻知晓了她的想法,当即阻止,“你不能去!他皮糙肉厚死就死了,你若是去善堂里过了病气怎么办?” 江慕乔倒是真想去,只是话没出口,便被楚云铮堵得死死的。 楚云铮见她明显意动,便冷笑了声,“江慕乔,本王不跟你开玩笑。你前脚敢去善堂,后脚我就把善堂的院墙给拆了!那院墙,本王也是拆得的!” 江慕乔皱紧眉头,“你怎么不讲道理?” 楚云铮凤眼如冰,“我本来就如此,旁人死就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霸道,江慕乔尚且能忍,可这般冷血无情却让她受不了,谁的命不是命?她恨声道,“旁人是跟你没关系,可别忘了,头一次咱们见面的时候我们也是陌生人,若是我也像你一样,你也还有力气站在这儿吗?” 楚云铮看她一眼,口气讽刺,“许是你忘记了。难道不是你非要上了我的马车的?至于给我瞧病,难道不是你的交换条件?” 江慕乔被这话噎了回去,她气的浑身发抖!是,是她求着他上了马车。就算一开始为他治病是交换条件,可往后数日,她一颗真心对他,他都瞧不见? 这话,实在是太伤人。 然而楚云铮凤眸如雪,语气如冰,“乔乔,我最后说一遍,去善堂帮人瞧病的事情你想都不要想。你若是喜欢瞧病,日后我帮你开医馆。只是善堂,不可。” 江慕乔最恨有人威胁自己,闻言抬起下巴,“我若是非要去呢!” 楚云铮眼底精光闪过。 楚无病却“扑通”跪到了地上,“二姑娘,师傅,我的祖宗!求求您听王爷一次吧,善堂的百姓长年累月的住在一起,这里头什么病都有!万一传染了您怎么办?王爷说的不错,我皮糙肉厚的自然不怕,可是您……您一个小姑娘,真是不方便。” 他异常诚恳,“您是真不晓得善堂里头的情况,往年还好,今年易子而食的也不是没有过。那名叫善堂,可里头什么魑魅魍魉都有,你舍了银子施粥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又何苦以身犯险。” 看了眼一旁绷着脸的楚云铮,楚无病又道,“您若是出了什么事,莫说是王爷,您这一肚子的本事又能给谁?二姑娘,您把这事儿交给我成不成?若是不成,以后我自请去南-疆,一辈子不回来,行吗?” 楚云铮语气讥讽,“本王还用得着你来帮腔?这善堂,她敢去一步,本王便把善堂的百姓全部赶出京城。” 江慕乔原本熄了三分的怒气立刻再度爆发,“这善堂,我去定了。” 楚云铮看她一眼,转身便走,“平安,去吩咐京城巡防使,拆了善堂,把里头的流民赶出去。” 江慕乔只觉这话像是一盆冰水浇了她满身,她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孤绝的背影,他敢,他什么都干的出来! 楚无病急的抓耳挠腮,这场祸事因他嘴快而起,若是不能平复,他即便是一头撞死也不能消其罪。 “二姑娘,我求求您少说两句吧。”楚无病急的嗓子里喷火,“您莫怪王爷,他从小到大不知多少个生死瞬间苦熬回来的。他病的要死的时候,旁人就连多看他一眼都嫌晦气,谁又替他想过?您莫看他现在是金尊玉贵的安王爷,可您晓得他曾经过的什么样的日子?堂堂皇子,甚至连善堂里的百姓都不如。您可怜那些穷困百姓,可是没人可怜王爷啊。” 江慕乔倔强的抬起下巴,可她眼里带泪,“我为他着想,可他为什么不能为我考虑?有话好好说会怎么样?” 楚无病苦笑一声,“可这就是王爷的秉性啊。二姑娘,您见过的事情太少,不知道人心能险恶到什么地步。您放心,善堂的百姓我会尽心尽力的医治的,行吗?” 他可怜巴巴,“您行行好,也可怜可怜我吧。您要是真去了,王爷定会说到做到,没准儿还会把我剥皮拆骨……” 打了个寒噤,楚无病拼死拦住,“我死了,您还哪儿找这么聪明伶俐善解人意的大徒弟?” 知道楚无病有心说俏皮话,可江慕乔完全没有笑的兴致。上次她还没说要给小春的弟弟小虎看病楚云铮便怒了,这次亦是……他怎么就总是不听自己把话说完? 心里又苦又涩,她伸手把银票递给楚无病,口气冰冷,“你告诉王爷,求求他好心放了那些善堂的百姓。至于这银票,也不劳烦他操心。” 楚无病不接,“可没了银票,您怎么买粮食?您让人买的那点不够啊。” 江慕乔冷冷道,“我敢还给他,就有本事筹银。” 第117章 就是不还 江慕乔飞快的折返回了将军府。 一个念头在脑海中越发清晰,她一定要把嫁妆要回来。 那些反复筹谋,清晰的在她脑中罗列出了步骤的计划,此刻全都被尽快替代! 她脚步不停,直接去了荣华院。 荣华院的杜鹃见到面色冷厉的她心中没来由的一阵不安,赶忙拦住她,“二姑娘,老夫人正在休息呢。” “让开。”江慕乔抬眼,盯着杜鹃道,“我找祖母有急事。” 杜鹃被这眼神里的凌冽威严逼的倒退了一步,随即又拦住,“您就算是有急事,也不耽误这一时片刻,二姑娘请留步。” 江慕乔已经在楚云铮面前憋了一肚子的邪火,她不能奈何他,难道还奈何不了一个区区婢女? 不耐几乎已经透体而出,她暗暗的扣住了手上的银针,“仗势欺人非我所愿,杜鹃,我再问一遍,你是让,还是不让!” 杜鹃愣了愣,正想负隅顽抗,便觉身子忽的一麻。她还没反应过来便见江慕乔轻巧的从她身边避了过去,一声嗤笑响起,“我真要过去你能拦得住?等着吧,半个时辰后,你就能动弹了。” 杜鹃知觉自己像是被困在了石头里,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江慕乔进了荣华院的大门,她张嘴想喊叫,却连嘴唇都似乎被冻住。 她睁大了眼睛惊骇欲裂,这是什么法术? 江慕乔已经走近了老夫人的房门口。 厚重的棉门帘挡不住里头的欢声笑语,江慕乔站在门口听了片刻。 难怪杜鹃拼命在院门口拦住她,原来江秀芝在这里。 只听江秀芝的声音高昂刺耳,“祖母您看,这些都是我从集宝斋买回来的。还有这个茉莉头油,您呀用了最好,我知道您不缺这个,可这也是孙女的一片心意。” 老夫人的声音里带着笑,“你有心了。那银子原本就是给你买东西的,赏梅宴上好好打扮打扮,也好叫人瞧瞧我们将军府嫡女的风采。” 五千两银子,出着是有些心疼,可若是能将江秀芝打扮的出了风头,也算是为江家挣得了一份脸面。也是因此,抱着不能白花了冤枉钱的老夫人对此格外的上心。 然而站在门口的江慕乔听了这话却挑挑眉头,她伸手掀开了门帘大步进去,“祖母,江家的嫡女不是大姐吗?怎么成了秀芝?” 乍一见到江慕乔,老夫人脸上的笑意迅速的敛了下去,“你怎么来了?杜鹃呢?” 江慕乔好整以暇,“孙女有要事来找您,可杜鹃非但不通报,反而撒谎您在休息。因为她是祖母您的人,孙女不敢妄加惩戒,便留她在院门口静思己过。” 老夫人脸更冷,一旁的江秀芝却忍不住,“你才撒谎。你都没进来,怎么知道祖母不是在休息?” 江慕乔有心事,便自动过滤掉了江秀芝的挑衅,她朝老夫人行了一礼,“祖母,慕乔有要事要同您详谈。” 她姿态有礼,然而言辞中却透出一股决然。 老夫人眼皮重重一跳,刚想托词说自己乏了,便听她又道,“祖母,孙女又做了一个梦。” 老夫人脸色大变! 江秀芝深感被愚弄,“江慕乔,旁人做梦都不记得了,怎么你一天一个还不带重样的?” 冷冷瞥了眼江秀芝,江慕乔红唇轻启,“孙女又梦见了我娘亲,娘亲在梦里骂我,说我不懂事。明明是自己的嫁妆,却劳烦祖母您费劲看管这么多年。今日,孙女就是来跟祖母您赔罪的。” 老夫人的瞳孔猛地紧缩,这死丫头,所图居然是这个! 她捏紧了椅子上的扶手,略略浑浊的眼珠寸许不让的盯着江慕乔,“你当说过的话是泼出去的水,这嫁妆你不想要就不要,想要就要了?” 江慕乔心底苦笑了声。 打蛇打七寸,老夫人一击必中。可不就是么,嫁妆是她当年不要的,如今想要要回来谈何容易? 可她既然存了要回来的决心,不管心底如何想,表情却十分坦然,“孙女当年太小,任性妄为,给祖母添麻烦了。所以娘亲托梦之后便十分不安,无论如何也不能继续劳烦祖母。” 她说的言辞恳切,老夫人却只想撕烂这张舌灿莲的嘴,心底厌恶至极,“不劳烦,对我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你不必放在心上。” 老夫人说完,心底冷笑了声,不就是装腔作势吗,江慕乔这块儿嫩姜还能比得过她? 江秀芝抓住时机在一旁道,“就是,你都辛苦祖母这么多年了,现在才知道愧疚了,早干嘛去了?” 江慕乔忽的转头盯着她,“秀芝,你知道在一旁嗡嗡作响的苍蝇最有可能是什么下场吗?” 不待江秀芝开口,江慕乔忽然道,“被人打死!” 她杏眸清冷,说出的话更是带着一股难以名状的寒意,江秀芝脸色一白,再也敢怒不敢言了。 老夫人神色一凛,“江慕乔,当着我的面你威胁谁?” 江慕乔闻言却后退一步,深深的朝了老夫人鞠了一躬,她慢声道,“祖母,孙女以前不懂事,糟蹋了我娘的嫁妆。如今孙女知错了,放下屠刀尚且能立地成佛,那么能不能请祖母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中间停顿了片刻,她才接着道,“何况,即便是现在不方便,待到我成婚的时候,祖母您还是要给的,我们何不成全了彼此。” 她姿态放得很低,然而老夫人却分明察觉到了里头咄咄逼人的刚硬。 好一个何不成全了彼此? 她江慕乔当整个江家都是她一个人红口白牙说了算的? 心中发冷,老夫人开口道,“可我若是不放心你,现在不给呢。” 江慕乔便抬头,黑白分明的瞳孔清泠泠的,“祖母,您真不给?” 隐约撕破了脸,老夫人也不藏着掖着,“当年是你不要的,你爹亲眼作证。更何况这嫁妆待到你成婚之时就会还给你,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老夫人深刻的皱纹里透着讥讽,“慕乔,我从来没说过这嫁妆不还给你,莫说是安王,即便是静贵妃皇上面前,我自问也没有半分做得不对的地方。你且耐心等着吧,成婚之日,那些东西我分文不取的还给你!” 这小丫头片子,她就是不还,能奈她何? 第118章 挖坑 江慕乔从老夫人肃然的面容上分明看出了嘲讽的笑意,在笑自己自不量力,也笑自己悔之晚矣。 她默默的掐紧掌心。 手术台上的无数个经验告诉过她,越是紧要的时刻越是要稳得住,今日仓皇来要回嫁妆的确落了下成,可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件事既然要做,就务必成功。 心里飞快的闪过种种考量,江慕乔忽然问道,“祖母,您确定要在我成婚之日归还嫁妆?” 她这话问的随意,然而老夫人心中却惊讶不已,这话的意思像是不准备大闹一场,而是偃旗息鼓了?这是这丫头的风格吗? 不着痕迹的打量着江慕乔,老夫人斟酌不语。 然而见江慕乔颇似认命的模样,江秀芝的心底不甘的小火苗便蹭蹭蹭的往上升,“你刚刚没听清还是怎么地?这么想要回嫁妆,就赶紧跟你那病……赶紧跟安王成婚啊。” 江秀芝杏眸森然,冷眼看向江秀芝。 诚然,苍蝇不会咬人,可却能烦死人。 江秀芝被她看的心中惴惴,连忙躲到老夫人背后,“你看我做什,我哪儿说的不对。” 江慕乔便忽然笑了,“是,你说的很对。祖母,我信你。” 听到这话,老夫人愣了楞,她说啥? 然而江慕乔神色诚恳,“祖母,我执意要回娘亲的嫁妆,也是娘亲托梦所致。如今祖母不还,说明慕乔还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够令祖母放心,所以我还要继续反省。” 老夫人脸上讶异的表情几乎控制不住了,这好声好气说话的还是江慕乔吗?她没砸了荣华院的墙,反而自我反省? 悚然的看着她,老夫人又道,“反省就不必了,你既然知错就回去吧。” 她一刻钟都不想见到这诡异的臭丫头! 对老夫人乖乖的行了个礼,江慕乔正要走,然而转身到一半却又忽然回头。 老夫人的心还没彻底沉下便又猛的提了上去,一上一下几乎惊成梗塞,“你又干什么?” 江慕乔好看的眉头拧起,“祖母,我刚刚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老夫人一口气跟着提到了半空中,她几乎想掐死江慕乔这说一半留一半的小妖精,“有什么事,你一口气说完!” 江慕乔好看的眉头皱起,很是苦恼的样子,“祖母,我刚刚想着,我虽然晓得您不把娘亲的嫁妆还给我的原因,可娘亲不知道啊,您说该怎么办?” 老夫人眼皮重重的跳了几下,她冷声道,“你不是最会梦到你娘亲吗?梦里好好跟你娘亲解释一番不就成了?” 江慕乔继续皱紧眉头,“我当然会向娘亲解释祖母的一番苦心,可我娘万一不相信我呢?” 觑着老夫人的脸色,她小心建议,“要不,我娘再给我托梦的时候,我让她来找您?” 老夫人听的险些从座椅上站起来,她盯着江慕乔这张无辜清纯的脸,心中的咬牙切齿却到了顶峰。这丫头是故意的,她一定是故意的! 压住怒气,老夫人语气生硬,“找我就不必了,你们母女连心,她自会听你解释。” 江慕乔问的十分坦然,“可我娘要是不相信呢?祖母,秀芝,帮我想想办法。” 老夫人紧抿了嘴唇不吭声。 她已经看出来了,江慕乔断断没有歇了放弃嫁妆的心思,相反还在千方百计的周旋此事。这丫头心思狡诈,她绝不能说话,也绝不能落入她的陷阱里! 可江秀芝没有这么深的道行,闻言便顺口答道,“那你就找点证据让你娘相信啊!” 江慕乔杏眸忽然一亮,朗声道,“好主意!” 江秀芝茫然了,什么好主意?她什么都没说啊好吗! 而老夫人更被她这一声惊的险些犯了心悸,不由捂着心口,只盼早点赶走这瘟神,“什么好主意?你想到了什么。” 江慕乔等的便是老夫人这句,她笑了笑从容道,“祖母,刚刚秀芝说了只要证据。我便想到,既然你答应我了要在成婚之日把我娘的嫁妆还给我,不如写一份字据?晚上睡觉的时候方便我带在身上,梦里也好跟娘亲解释。” 老夫人只想拍着椅子喊“胡言乱语”,然而看江慕乔一脸认真专注的模样,便忽的从脊背处冒出一丝寒意。若是万一,万分之一的可能,这臭丫头真梦到了她娘亲? 只是立字据一事终究让老夫人觉得不妥,她攥紧帕子冷淡的摆手,“用不着!你那东西再好,我也不至于眼皮子那么浅留在手里。” 江慕乔笑吟吟,“是,您是不至于。可对我来说,则是必须要娘亲一个交代,何况上次梦中娘亲就吩咐我要多行善事,祖母此举也是助我行善。” 只是立个字据而已就能助江慕乔行善?这话江老夫人一百个不相信,然而看着她笑吟吟的侧脸,老夫人踟躇问道,“你行什么善事?” 江慕乔便把楚云铮的那一套有样学样的拿了过来,任凭老夫人怎么问,就是不说。 把老夫人的胃口钓的十足的时候,她才含笑又道,“这样吧祖母,只要您能写个字据让我给娘亲交代,我保证成婚之前不在因为这件事而打扰您。孙女这个性格您也知道,有时候容易冲动。” 老夫人没错过江慕乔话中淡淡的威胁,不由眉心皱起,她自然知道这孙女的性格,何止是冲动,简直是为所欲为! 这般想着,老夫人便顿时萌生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又想着她的保证,不禁又问,“你当真不再因为这件事打扰我?” 眼见老夫人已经逐渐往陷阱边缘靠拢,江慕乔的笑便多了几分隐藏着狡黠的诚恳,她点头,“这是自然。有了祖母您的字据,梦中我就方便给我娘解释了,只要娘亲不追究,我自然不会再来叨扰祖母。” 看了眼江秀芝,她补充道,“秀芝也可以作证。” 江秀芝没防备忽然被江慕乔提起,一时便产生了些被重视的喜不自胜,她不由转头,“祖母,我觉得没准儿是个好办法呢。” 瞪了一眼多嘴的江秀芝,老夫人沉吟片刻,“那字据我要怎么写?” 第119章 跳坑 听到老夫人这话,江慕乔便知道这事儿成了! 她紧盯着江慕乔,“只是咱们先说好了,这些嫁妆你成婚之日我如数奉还,可在此之前,你不会再因为这件事来找我!” 江慕乔举起一只手,慎重道,“我以我爹娘的名义发誓。” 听她这么说,老夫人心中最后的一丝不安也被消除了,别的事情这丫头可能不在乎,可以爹娘的名义,许是还有些用的。 叫人送来了纸笔墨,老夫人摊开一张白纸,写清楚之后递给她,“行了吧?” 江慕乔含笑看着这张纸,吹干了墨渍之后飞快的说道,“多谢祖母,有了这个我就安心多了。祖母您放心,不到成婚之日我绝不再来找您。” 老夫人也松了一口气,她被江慕乔烦了许久,若是早知道这区区几行字就能把她打发了,刚刚就不那么麻烦了! 看着她把这张纸小心的收进荷包里,老夫人随意的又问了句,“对了,你不是要做什么善事吗?” 江慕乔唇边的笑容便陡然放大,“是啊。是要做一件善事,正好也跟刚刚祖母给我写的纸条有关系。” 老夫人才刚刚安稳的心顿时狂跳起来,江慕乔什么意思? 东西已经到手,也是时候对老夫人挑明了,她便笑道,“前日送炭的时候发现善堂里的百姓很苦,所以孙女便打算再送些粮食,只是今年粮贵的很,孙女又囊中羞涩……” 老夫人听后不可思议的问,“你是想用那些嫁妆买粮食送到善堂?” 江慕乔点头,又遗憾道,“孙女原本是这么想的,可祖母不还嫁妆我也无话可说。幸好有了您亲手写的这张纸,足以证明我有能力借银子。” 江秀芝听的茫然,“一张纸怎么借银子?” 然而老夫人听明白了,江慕乔有江家的身份,还有那张刚刚写下的字据,这些便足以证明她有偿还能力,所以一张纸还真不愁借到巨额银子!被摆了一道的老夫人咬牙切齿,“你要找谁借?” 江慕乔想了想,“这么一大笔的钱旁人恐怕不会借……当铺吧,应该可以抵用。” 她说的大义凛然,“您放心祖母,我保证这银子用不着您还,等我拿到了嫁妆就立刻把这张纸赎回来!” 老夫人被气的七窍生烟,什么叫用不着她还?这本来就不该她还! 还有,送到当铺抵用?江慕乔啥意思!知道内情的人晓得嫁妆这事儿这臭丫头自己作妖,可是若是不知情,还指不定怎么以为她做祖母的克扣孙女嫁妆,所以逼着孙女不得不去当铺换银子! 难怪这臭丫头说写张纸条就不麻烦自己,自己还只当她转性了,原来竟是挖了这么大一个坑等着让自己跳进去! 她阴沉着脸,“不许去!” 然而江慕乔却毫不畏惧的和她对上,“祖母,若是我非要去呢?” 纸条在她手里,她想去就去!如今主动权掌握在她的手里,她还怕谁? 她转身要走,老夫人却从猛的扬声,“秀芝,拦住她!” 江慕乔暗中把银针扣在手心,对江秀芝的阻拦不屑一顾,“祖母,我能进来自然就能出去。秀芝拦不住我。” 江秀芝的确拦不住,甚至没等江慕乔动,她便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 这一步让老夫人的心猛的一沉,她霍然起身,紧盯着眼前春花嫩柳似的江慕乔,却觉得一股冷意从后脊骨里往上窜! 她实在是小瞧了江慕乔,这丫头非但说得倒做得出,胆大无比。可更叫人忌惮的是,居然还能放低身段装疯能卖傻,心机何其深沉!旁人走一步看三步,可这丫头却能看到十步之远。 今日之事,从她引诱着自己立下那份字据到后来的翻脸不认,步步心机,将算计都藏在谈笑里,简直不像是一个未及笄的小丫头能做出的事!她果真是崔清乔的女儿! 看着她,老夫人忽然开口,“你早就盘算好了要从我的手里要回嫁妆。” 江慕乔但笑不语。 老夫人看着她好一会儿,接着又问,“我若是不给你,你就会把那张纸送到当铺?” 江慕乔再点头,“没错。” 老夫人盯着她看了许久,才咬牙切齿的说道,“好!好得很!你想害我江家丢人,害我丢人,我偏偏不让你如愿。不就嫁妆吗,你想要,我还给你就是!” 为了这张字据,老夫人竟然愿意把嫁妆还给她! 江慕乔心中惊喜,脸上却是不动声色,“祖母,您提前还给我,怕是有条件吧。” 果然,老夫人哼了声,“你倒是乖觉。慕乔,你听好了。那嫁妆原本就是你的,你提前要回去我可以给你,只是一,那张字据你得还给我并且不许出去胡说。” 能要回嫁妆已经是意外之喜了,江慕乔从善如流的点头,“这是自然。” 老夫人掐着掌心,“其二,你想用嫁妆买粮食给善堂那是你自己的事情!你不能扯上江家,更不能动用江家的任何银子。” 江慕乔顿时了然,“祖母,我本来就没想着动用江家的银子。” 老夫人扯了扯唇角,“如此最好。” 说完后,她叫来了丫鬟,“去叫人拿礼单过来,慕乔娘亲的嫁妆,今日我如数奉还!以后这件事我们一笔勾销,再不提起!” 把字据还给老夫人,江慕乔带着战果回到了拘华院。 荣华院一趟里头步步斟酌字字算计,虽说把祖母绕了进去,可她自己也累得够呛。如今娘亲的嫁妆到手,方才觉得松懈了几分。 把匣子暂时收起来,江慕乔看着礼单若有所思,娘亲当年的陪嫁中银子并不多,然而那些钱生钱的店铺却是不少。有了这些铺子,购买粮食的银子基本也就到位了! 她唤来了棉棉,“棉棉,你亲自跑一趟这些店铺,好好查查账本。另外,把账上有多少银子都支出来。” 棉棉干脆的应了,接着便手脚麻利的出了门。 然而她这一趟的收获却远远超出了江慕乔的意外。 第120章 置气 棉棉回来的速度却比想象中还快,她空着两只手,脸色青白,“姑娘,账上,账上没有银子。” 江慕乔从礼单上抬眼,“嗯?” 棉棉深吸口气,带着哭腔道,“姑娘,我按照您的吩咐去了各个店铺里转了一圈查账,那些铺子根本就没生意,账本上更是亏空!二姑娘,咱们的铺子被老夫人给糟蹋透了!” 江慕乔的手一顿,不由想起祖母的第二个条件。 她掌心猛地攥起,日进斗金的铺子被糟蹋成了这样绝不是一日的的功夫,祖母这是早就预备好了!难怪,会这么轻易的把嫁妆还给自己! 她还以为自己给祖母挖了个坑,谁能想祖母也不是吃素的,反手便把这坑还给了她。 “怎么办?”棉棉焦急道,“姑娘您不是还要买粮食吗?没银子怎么买?” 江慕乔正要回答,双双却忽然从外面跑进来,“二姑娘,平康大侠从安王府送了一封信过来。” 信件比平时厚了许多,江慕乔心有所感,打开之后果然见里头一叠银票!正是紫竹院她让楚无病还给他的那些! 银子从天而降,棉棉眼前一亮,“姑娘,咱们有钱了!” 江慕乔则把银票又塞了回去,还给双双,她神色淡然,“你跟平康说,让他还回去。这银票,我不要。” 棉棉错以为自己听错了,然而看自家姑娘神色虽淡,可眼神里的坚持却是不容置疑。 她心里一紧,近乎哀求出声,“可咱们正需要银子啊,您让人把这银票送回去,咱们就没办法买粮食了。” 江慕乔脸色更冷,“送回去!” 她能自己想办法,不需要楚云铮的银票!还有那些善堂的百姓,也不稀罕他的施舍! 棉棉有心再劝,可看姑娘的脸色,便只得咽了回去。 安王府,收到了平康回信的楚云铮神色如冰。 平康心中忐忑,不由偷偷的看了眼平安。 平安皱了皱眉头,又很快的笑着劝道,“王爷,要不我再去送一趟?平康笨嘴拙舌,定是没有把您的意思说出来。” 说着,平安伸手就想去拿桌子上的信封。 楚云铮却忽的伸手按住,“不用了。” 冷笑了声,他又道,“根本用不着说,见到这封信她就明白我的意思,她这是跟本王置气呢。” 殿下不笑的时候平康就觉得压力山大,这一笑,连平安的额头上都沁出了冷汗。他只得绞尽脑汁的劝,“姑娘家的使点小性子再正常了!王爷,要不咱们去找二姑娘,您亲自跟她解释解释。二姑娘手头没银子,若是要买粮食肯定得筹钱,您又何苦让她为难?” 楚云铮扬眉冷道,“是本王让她为难?这银票她不要就算了!以后不必用这些小事再来烦我!” 平安拽着平康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谁料到,出了门的平康第一时间往将军府的方向跑。 “你跑什么?”平安一把抓住他,“王爷心情不好,你不帮着想想办法?” 平康心道他当然知道王爷明显心情不好,所以才不想留下跟着遭殃,看着抓住他的平安,平康果断甩了锅,“我想不出来办法,你去找楚大夫,上次在紫竹院不就是他想来的办法?” 被提醒到的平安一溜烟的跑去找了楚无病。 已经开始为善堂的百姓治疗的楚无病忙的很,抽空听平安说完,他的头摇成了拨浪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要不是我上次不小心多嘴了一句,现在能这么惨?他们两人的事情,我可不敢管!” 平安只觉头大如斗,“可二姑娘抽银子买粮食这事儿你总要管吧?没银子,怎么买?” 楚无病愣了愣,“那我也不管。我只治病,不管肚子。” 平安长叹一声,无奈离去。 他走了以后,楚无病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这才从怀里掏出了一枚玉佩想办法给江慕乔送去。 他身无长物,手头就只有这枚祖传的玉佩,应该能换不少银子。 拿到棉棉送来的玉佩,江慕乔愣了愣,冰凉的心里便多了些暖意。楚无病这人,到底还有些良心。 心中对楚无病那话痨改观了不少,江慕乔犹豫了下,还是把玉佩单独收起来。楚无病的意思她明白,要她当了玉佩换银子。 江慕乔看着自己的首饰盒苦笑,她虽然要回了嫁妆,可是嫁妆里的那些铺子却没有多余的银两。至于嫁妆里头陪嫁的田庄和土地,这两年的气候都不怎么好,佃户们也仅仅自足。而她又铁了心拒绝了楚云铮送来的银票,这首饰盒里的首饰便是她想到的唯一办法。 只是娘的那些珠宝首饰不能动,江家的那些也不能动,她勉勉强强找了能当掉的首饰攒了一盒,怕一齐当掉会掉价,又特意吩咐棉棉,“你多找两家,找那些信誉比较门脸比较大的铺子,别透露将军府的的名号,另外尽量当的高一些。” 棉棉看着那盒子首饰心疼,“二姑娘,入了腊月就是赏梅宴了,你把这些首饰都当了到时候怎么去啊?” 江慕乔不为所动,“赏梅宴的事情到时候再说,你速去速回。” 她的性格中有着执拗的地方,一件事越是艰难,便越是想要办成。若说之前想要给善堂的百姓筹粮只是一时兴起,可现在,她把这件事当成了头等大事。 越是难,她越是要办成! 看着面色坚毅的姑娘,棉棉只得拿着首饰匣子出去。 没了旁人,江慕乔才悠悠叹了一口气,棉棉不懂可是她知道,若是要筹银子买粮食,刚刚那些首饰只怕远远不够。 目光扫过梳妆台,她所有能当出去的首饰都装进去了,除了娘给她的之外,最贵重的还有宋夫人给的那只羊脂玉的手镯。 摩挲着温润的手镯,江慕乔脑中忽然一亮! 不等棉棉回来,她吩咐双双拿着纸笔进来,她要给宋夫人写拜帖! 集宝斋事发之时,昌平侯宋夫人很是激动,甚至没想那么多的褪下了手上的镯子送给她。可这镯子贵重,她有心要还也没找到机会,今天正是时候给宋夫人送回去了! 巧的是,宋夫人的帖子回的很快,帖中问她有没有空,还说就在茶楼等着她。 第121章 雪中送炭 江慕乔立刻换了一件粉色的掐腰小袄,配上一条散花水雾的百褶湘裙,脂粉未施,只在头上带了一朵粉色绒花,简简单单的揣着那只镯子出了江家的大门。 宋夫人已经在茶楼等着了,看见她到了便主动迎了上去,“慕乔,可算是等到你了。” 悄悄的打量着江慕乔,宋夫人美眸中闪过惊艳和可惜。 江慕乔猜不出宋夫人心中所想,然而她的异色却还是注意到了,不由问道,“夫人,我可是有什么不妥?” 昌平侯夫人飞快的回神,她掩着嘴笑道,“没有没有,二姑娘今日这身可真好看,以前不知道什么叫粗服不掩国色,见了你可算是相信了!” 抚着江慕乔的手,她又怅然道,“我可不是遗憾么,我家的那三个小子以后的媳妇若是有你的一半,我也知足了。” 江慕乔听的愣了愣,接着悄悄的红了脸,“宋夫人过奖了。” 昌平侯夫人怎么看江慕乔怎么满意,心底遗憾了一阵,又重新打起精神,“你跟我还客气什么。我长你一辈,若是不嫌弃的话,叫我婶母便可。” 宋夫人一番好意,江慕乔领了,她轻声喊了句,“婶母。” 身为昌平侯夫人,又是当朝静贵妃的嫂子,昌平侯夫人什么样的恭维话都听过,如今这平平淡淡的一声‘婶母’,却叫她喜出望外起来,“欸!今日忘了给你带礼物,改日一定补上!” 携了她的手坐下,宋夫人笑道,“怎么这个时间下拜帖给我?正好我在茶楼喝茶,想着让你也来尝尝这碧峰楼的好茶,幸好没有唐突。” 江慕乔浅浅的笑道,“怎么会?是我叨扰您了。” 宋夫人打量着她笑道,“不会不会,我也正想找你,咱们二人也算是心有灵犀了。” 江慕乔好奇的抬眼,“婶母有什么事情找我?” 宋夫人也不藏着掖着,“慕乔,我前两日听说你给善堂的百姓舍了炭,我家侯爷下了朝都说你这事儿了,你和安王殿下这事儿做的好!你可还需要帮忙,若是需要的话,也叫我出一份力。” 给庙里捐香油钱是功德,日常行善更是功德。 笃信这个的宋夫人面带期待,“只要我能帮得上忙,定然义不容辞!” 江慕乔愣了愣。 她还没开口,甚至手里的镯子还没送回去,宋夫人便自己开口了?陡然间,她便生出了天无绝人之路的惊喜感!她也想不到集宝斋一面居然能结下宋夫人这个善缘,如此雪中送炭,也合该她办成此事! 一瞬间甚至有些哽咽,江慕乔久久不语。 宋夫人越发不理解,“慕乔,你这是怎么了?婶母也是想尽自己的一份心力,若是麻烦的话……” “不。”江慕乔伸手握住宋夫人的手,“婶母,多谢你,我很需要。” 宋夫人这才笑道,“是呀,都是为了善堂的百姓,想着也没有拒绝我的理儿。这样吧,我先出两万两,你瞧着够吗。” 两万两,已经不是小数目了。 然而对于买粮来说,或许还不够。 江慕乔抚了抚宋夫人的手,“婶母,您先别急,我有个好办法。” 她凑在宋夫人耳边说了几句,又道,“您觉得行吗?” 宋夫人眼睛发亮的看着江慕乔,只恨这般聪慧的姑娘怎么就没成了自己的儿媳妇!她面色激动,“行,我觉得没问题。慕乔,你且想办法,到时候需要人手我来帮忙。” 说起人手,江慕乔皱眉想了想,“婶母,我的确还有一件事来找您帮忙。” 宋夫人只差拍着胸脯,“你还跟我客气什么?” 江慕乔略过了娘亲的嫁妆,只说自己手头上有几家铺子以前生意很好,可有一段时间疏于打理,那铺子便莫名的亏空了。 宋夫人是打理中馈的好手,闻言便问,“那些铺子在什么地方?以前都是做什么生意的?” 江慕乔一一答了,宋夫人美眸中却浮现诧异,“长安街上的铺子也能亏?若是我没记错的话,那些铺子曾经是崔太尉府上的,又怎么会……” 宋夫人久经浮沉,一问便知道那些曾经是江慕乔娘亲的陪嫁,好好陪嫁的铺子变成了这样,她心中也有了计较,因此特意没问下去,只说,“你想让我怎么帮你?需要帮你找两个会打理账目的麽麽吗?” 江慕乔心中暗道宋夫人果真是个七巧玲珑心的妙人,她便道谢,“那就多谢婶母了。” 宋夫人失笑,“这算什么,举手之劳罢了。倒是你刚刚说的筹银子买粮食一事要好好筹谋,办得好了,这可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大好事!” 有了宋夫人的承诺,江慕乔心中安定,“婶母放心,我会全力以赴的。” 不蒸馒头争口气,楚云铮嫌她烂好心,老夫人不许她动用江家的银子则是摆明了看好戏的立场,若是不做出一番成绩,她心不甘! 跟宋夫人说完了要事,江慕乔便拿出了那个羊脂白玉的手镯递了回去。 宋夫人不明白,“你这是做什么?” 江慕乔又把镯子递过去了几寸,“婶母,你一番情意慕乔心领。可这镯子太过贵重,我不能收。” 送出去的东西,宋夫人不肯再收,“给你的你就拿着,你管他贵重不贵重。” 江慕乔却笑道,“婶母,镯子乃是成双成对,如今一只在静贵妃的手上,另一只也要在你们昌平侯府才对。您心疼侄女儿,改日若是有了别的首饰再给我也不迟啊。” 这一番话说的贴心又妥当,宋夫人愣了愣,这次终于没拒绝送到手边的白玉镯子。这镯子,是不凡了些。当时头脑一热送出去之后她也遗憾过,没想到江慕如此知情知趣! 叹了声果真是个可人儿,宋夫人笑的温柔,“慕乔,你一番用意婶母记下了。” 见宋夫人收下了,她此行的最后一个目的也达成。 回到将军府,棉棉捧来了一万一千两的银票,“二姑娘,按照你说的办妥了。都是死当,您放心,没人认得出我也没人认得出首饰。不过,虽然死当,可是……” 抬起头,棉棉欲言又止。 第122章 白衣的少年 江慕乔看她一眼,“不用可是了,你只管说。” 棉棉义愤难平,想着那些价值千金的首饰却贱卖了个白菜价,心疼的简直要哭出来,“您嘱咐了不让露出将军府的踪迹,那些店铺只当婢子是普通人所以故意店大欺客,咱们上好的首饰,给的却是一般的价钱。二姑娘,您的首饰当的亏了。” 江慕乔在找出那些首饰想出这个办法之后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店大欺客,几千年来,各行各业都逃不开这一套。 所以明知没办法的事情,她索性也不在意,“难免的事情。不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棉棉你先把那些当铺的名字记下,早晚有秋后算账的一天。” 棉棉这才觉得多了些安慰,她用力的点点头。 江慕乔拿着当掉首饰的一万一千两,又想着宋夫人承诺的两万两,便叫了管家蒋三过来,“你可知京城之内有多少间善堂,里头的百姓有多少?” 蒋三报了数,一共有二十一间善堂,里头住着的百姓少则几十上百,多则数百。 江慕乔点点头,“管家,每间善堂都有管事管辖吧?你能不能把这些管事的叫来跟我见个面。” 听到江慕乔这话,蒋三大惊失色,“二姑娘,你要干什么?您是姑娘家,那些管事的都是男的,这怎么方便?” 然而江慕乔自有打算,可没见到善堂的掌柜的,这话不方便多说,她只问道,“你能把他们叫出来吗?若是不能,我就再另外想办法。” 蒋三不由咽了口唾沫。 将军府的管家虽然无职无名,可在京城里,也足以被大多数人高看几眼。莫说只是善堂里的管事,只怕就是品阶较低的官员,看见他还得客气的喊一声蒋老爷! 莫名觉得被低看的蒋管家拍了拍胸口,“二姑娘放心,这就不算个事儿!” 说罢他又迟疑,“只是,纵然是善堂里的管事也不比里头的百姓强多少,二姑娘您这种身份,见这些人恐怕不太合适。” 听着这话,江慕乔没来由的想到了楚云铮,紫竹院内,他也是因为这个跟自己争吵。她自己没这么多的忌讳,然而听了蒋三所言才深觉身为一个女子的不便。 沉吟片刻,“那我去找我爹借点侍卫带着,这样行了吗?” 蒋三苦笑摇头,“二姑娘,大将军近来忙得很,您恐怕见不到他了。” 想了想,蒋三给了个提议,“二姑娘,您可以找小将军,他许是有空。” 江慕乔默默无语,找兄长,还是算了吧。 她对蒋三道,“你只管帮我约见这些管事的,别的事情不要管。” 翌日,江慕乔一身男装,悄悄的出了江家的大门。 她身边的棉棉和双双也换做书童的打扮,跟在她身边。 两个小丫鬟坐上了马车,彼此瞧瞧对方的打扮,却都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笑什么?”江慕乔化作白衣少年,瞪了双双和棉棉一眼,沉着嗓子道,“待会儿都给我机灵点!若是露馅了,以后便再不带你们出门了!” 这话吓得两个小丫鬟立刻坐好,双双胆子大,一边打量着江慕乔一边不解的问,“姑娘,婢子和双双即便是装作男装也瞧得出我们是女的。可您怎么就叫人瞧不出来呢?”、 白衣少年,唇红齿白,十足风流潇洒的公子哥的模样。 江慕乔瞥了她们一眼,“废话!” 她在前世的职业岗位上历练出来的,女人当男人使,男人当牲口使,谁还在乎你的性别? 双双和棉棉则对视了一眼,什么废话,姑娘什么意思她们怎么不明白? 而江慕乔并没有解释下去的打算,她扶着车辕,静静的想着,直到车夫在外面喊了声才抬起了低垂的眼睫,无声的警告棉棉和双双两人,接着她翻身下了马车。 蒋三把见面的地点安排在了一处平民酒楼里,又包下来最大的一个雅间,只等江晗过来。 然而看到来人,蒋三的眼珠子都要从眼眶里瞪出来!这是二姑娘?她也太胆大包天了吧!万一将军知道了,他该怎么交代? 大冬天里,蒋三的额头起了一层热汗,往常伶牙俐齿的张口结舌,“二……二……” 棉棉反应最快,“二少爷叫我问你,人都到齐了吗?” 蒋三恍恍惚惚的看着江慕乔,许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回禀二少爷,小人斗胆只请了五间较大善堂的管事,这几个管事的管理有方,所管辖的善堂鲜少饿死人的情况。若是您觉得谈的好,小人再把其余善堂的管事叫来。” 听到蒋三这么说,江慕乔倒是挺意外的看了他一眼,也难怪蒋管家能安安稳稳的在管家的位置上坐这么多年,也的确有聪明的地方。 心中念着擒贼先擒王,江慕乔了然的道,“你说的不错,是该先请大善堂的管事,今日辛苦你们几位了。” 她压着嗓子,又刻意模仿了男子说话的动作和语气,一时竟让人只觉的眼前的人出奇的好看,而忽视了她的性别。 几个管事的看傻了眼。 蒋三更是飞快的回神,“二少爷,请坐。你们几个,也都坐下吧。” 管事的屁股挨着半拉椅子,兢兢战战的坐下了。 江慕乔却道,“先吃饭吧,吃饱了才有力气说话。” 五名管事的面面相觑,他们不知谁先动了筷子,接着便一发不可收拾,筷箸横飞,口水四溢。 棉棉和双双吓了个目瞪口呆,蒋三的一张脸也涨成了猪肝色,他低声喝斥,“二少爷面前,你们这样还像话吗?” 江慕乔阻止了蒋三,“无妨,让他们吃。” 几人吃饱喝足才想起来被丢到了一旁的的礼仪,更想起来这位白衣二少爷似乎一口没吃。 肚子里有了饭,脸上便带了羞惭,“对不住,实在是是腹中饥饿难耐,叫二少爷看笑话了。” 江慕乔低叹口气,找了小二把桌子上剩下的菜肴分给他们打包之后这才道,“善堂百姓苦成了这样,你们没想过去叫人去户部问问吗?总该能帮上一二。” 蒋三张了张嘴想说话,江慕乔却拦住,“让他们告诉我吧。” 第123章 活菩萨 几人推了年龄最大的管事先说,“二少爷有所不知,能来善堂的,除了京城里孤儿寡母的百姓,还有一些是从外地进京的流民。他们中的一些,有的甚至是从西北过来的。没有户籍,户部又怎么会管这些事?更何况,西北乱国库吃紧,又有谁会管我们的命!” 另一个也跟着符合,“是啊,往年我下辖的善堂还不到二百的百姓,今年这数字已经翻了一番。” 人数的翻番,粮食非但不多,反而因为价钱的关系较之往年还短缺不少,也难怪这几个管事的都饿成了这样…… 纵然没见过善堂的百姓,可江慕乔也能想象到里头的惨状,她的心揪起,接着便问道,“我倒是给你们想了个能上饭的法子,虽然不至于吃的太饱,可应该能保的你们饿不死。就是不知道你们答不答应。” 几个管事的面面相觑,接着“扑通扑通”对江慕乔跪下,“答应答应,就算是要了小人的命,只要能换来粮食小人都答应。” 然而江慕乔说的轻松,一旁的蒋三却急的抓耳挠腮。 他是是江府管家,他最清楚这位人美心善的二姑娘已经没银子了!即便只是五间善堂,也至少上千口的百姓,这么多嗷嗷待哺的嘴,即便是金山银海也不够填的!送些粮食还不够,二姑娘居然夸下如此海口,她疯了吗? 江慕乔自然是没疯,也没有被谁刺激。 来到这里之前,她心里已然有了注意。 问清楚蒋三谁名下管辖的善堂人数最多,江慕乔便把这个叫做刘根的管事单独叫了出来,“我不要你的命,只是问你愿不愿意给这善堂改个名字?” 刘根稀里糊涂的不太明白江慕乔的意思,然而他抓住了重点,“二少爷,别说只是改善堂的名字,除了祖宗传下来的姓氏不能改,您要改什么都行!” 江慕乔失笑,“这也不用。” 这也不用那也不用的,刘根越发不明白,甚至连蒋三也不懂。瞧瞧二姑娘说话这声音这表情多正常!可她既然没疯,这事儿到底是怎么想的? 喝了口茶水,江慕乔这才道,“昌平侯夫人出银子买粮食,我便想着能不能把你们的善堂的名字改成宋家善堂?侯夫人虽不在意这些虚名,可做了善事也不能被埋没。刘根,你答应给把善堂改成宋家善堂吗?善堂外面镌刻铭牌,记录宋家善举。” 刘根激动的说不出话,他给江慕乔行了个跪拜大礼,又颤巍巍道,“改善堂的名字不过是轻而易举,若是昌平侯夫人真能送粮,小人愿意带着善堂里所有的百姓去昌平侯府外磕头!” 刘根说完,另外的四人便蠢蠢欲动,他都得了银子,那他们呢? 不过是改善堂的名字,这能叫个事儿? 然而这四人中也有头脑清明的,他小心翼翼的问道,“二少爷,就这样?将善堂改个名字对我们来说不比喝口水更麻烦。可昌平侯夫人就真愿意给我们粮食?” 这天上掉馅饼的事情,会是真的? 这人问完,甚至连蒋三都屏住了呼吸等着江慕乔的答案。 然而江慕乔的神色依旧平淡,“就这样。昌平侯夫人愿意捐粮食,正是体会到了善堂百姓的苦。她只行善举,不求回报。” 这番话听的几个管事的愣了许久,口中纷纷称赞着活菩萨! 众人的交口称赞中,蒋三却不由看向端坐着的江慕乔,少女的脊背单薄,然而那里头的志气和高义,却让人不敢小瞧。若说活菩萨,眼前的这位才更像吧! 深深的向江慕乔行了一礼,“二,二少爷。小人替这些善堂的百姓多谢您,还有那些百姓,遇见您是他们的福气。” 蒋三说的俱是肺腑之言,也因此明知道老夫人对江慕乔筹粮一事不满,他也主动请缨,“二少爷,捐粮食一事牵扯的人和事都比较多,若是您放心的话,就把这件事交给我!” 江慕乔想了想,当时她答应老夫人的条件是不动用江家的银子,既然没有违背约定,她便点头,“蒋管家,那就麻烦你了。” 蒋三感慨万千,“我算什么?我不过出了些力气,不比二少爷您做的是普渡众生的大事。” 朝蒋三摆了摆手,“那先让这些管事的回去,你同我商量商量细节。” 不知不觉聊了一个多时辰,等到她惊觉的时候,方才发现金乌西坠,也该是时候回去了。 蒋三恍然,只是看着江慕乔的装束又忍不住道,“二姑娘,您这胆子也太大了!若是被将军和老夫人知道了,恐怕又要斥责您了。” 江慕乔竖起葱白的手指在唇边“嘘”了一下,然后才又问道,“你会告诉他们吗?将管家,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即便是那些善堂的管事也不要透露。” 蒋三连忙点头,嘴里重复着,“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您放心,我绝不往外说。” 江慕乔笑了笑,带着双双和棉棉回府。 他们出门乘坐的青帷马车慢慢往回赶,然而就在最热闹的大街上,骑着驴子跟在后面的蒋三却忽然一头栽了下来! 驴子受惊,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尥蹶子狂奔。 蒋三崴了脚,一瘸一拐的跟在后面边跑边追。 听到外头动静的江慕乔撩开了车帘,正要喊下人去帮忙,可话还没出口,她的瞳孔倏地一缩! 驴子失控了,正往人群里跑,而原本好好走路的百姓也受了惊,纷纷避让。 一片混乱中,不知谁家的小孩子落了单,站在路中间哇哇大哭,似是听到了着哭声,失控的驴子朝着还扎着朝天揪的小孩子冲了过去! 人群的一片尖叫声中,江慕乔想也不想的从马车中跳了下来。 她在路中间的马车上,眼下只有她离这孩子最近! 她大步跨了过去,一把将这孩子搂在了怀里,用脊背对着驴子。千钧一发间,江慕乔脑海中就只有一个想法,幸好这只是个驴子!被踢这一下,应该只是皮外伤! 她紧紧抱着孩子,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剧痛。 然而,这疼,却迟迟没来。 第124章 故人相见 众人的惊呼声中,江慕乔豁然回头。 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男人。 身形高大,一身劲装,单手持着鞭子牢牢缠住了驴子将要落下的蹄子。 驴子长嘶挣扎,然而这男子却纹丝不动,甚至还用空着的那只手拉起了江慕乔,“没事了。” 那火热的掌心摸到了自己的手指,江慕乔惊了下,接着连忙缩回去,她抱着那个被吓得哭都哭不出来的孩子向他道谢,“多谢你。” 那男子虽然高大,然而目光温润眼神柔和,被拒绝了以后也只是爽朗一笑,“这算什么,反倒是你临危不惧,更叫人赞佩。” 江慕乔飞快的点点头,接着举目四望,这么小的孩子定然是跟着家人一起出来的,可他的家人呢? 然而因为她这一抬头,正好露出了光洁的额头和精致的五官。 对面的那个男子原本正在笑,可看清楚她的脸之后,那笑容倏地凝固! 乔乔?! 然而江慕乔却没认出来人,她正抱着孩子举目四望。可她从没抱过孩子,不过片刻便觉得肩膀发酸手发沉。然始终没见到孩子的亲人,她也只能咬牙硬撑。 然而正在她几乎抱不动的时候,面前的男子却突然朝她伸出了胳膊,“我来吧。” 他声音低沉,似响在耳边似的。江慕乔心中一抖,原本就脱力的胳膊更是坚持不住,手跟着一松,孩子便被轻巧的转移了。 觉得这接孩子的动作莫名有些尴尬,江慕乔低声道,“多谢你。” 然而对面那男子却只盯着她看久久不语。 这眼神直接,但却并不放肆。即便如此,也让江慕乔皱起了眉头,只是还没开口,便听对面的男子低声叹口气,“乔乔,你不认识我了吗?” 咦?他认得自己! 江慕乔豁然抬头,却刚好撞到了那双温柔的眼睛里,他神情煦朗,神色有些无可奈何,“乔乔,说了永远都会记得我,一转眼你就把我给忘记了?” 竟然是个故人!可江慕乔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来这人到底是谁,他们什么时候见过。担心贸然开口会唐突了他,她便扯出了自己的老借口,“不好意思,前些日子我落水了,醒来之后好多东西不记得了。” 她说的清清楚楚,然而对面的男子脸上却闪过心疼和落寞。 看到这神色,江慕乔心中多了些不安。能这么亲密的称呼她的名字,两人应该很熟悉吧,还有他的眼神更是明明白白的心疼。可这么熟悉的人,她却已经不认得了。 正想着说两句安慰一下他,这人却又忽然笑了,“原来如此。既然你把我忘记了,那我就再说一遍。乔乔,我是崔文扬。” 崔文扬这三个字似是破开脑海中迷雾的一道利剑。 过往的种种登时纷至沓来,霎时间记忆归位,往事重回脑海! 崔文扬,文扬哥哥,是他! 江慕乔眨了眨眼,只觉时光飞一般的从自己眼前淌过,而眼前这高大俊朗的男子,也一点一点的从如今的面貌变换了记忆中的模样。 崔文扬,和娘亲的娘家崔太尉府上出了五服的亲戚。小时候江慕乔经常跟着娘亲在外祖家玩耍,其中跟她玩儿的最好的就是借住太尉府的他。 她年纪小又天性爱玩儿,崔文扬便陪着她,更替她背了不少的黑锅。 如今经年未见,那个记忆深处单薄的小少年已经长成了如今俊朗飒爽的模样! 江慕乔几乎从他轮廓鲜明的脸上找不出以前的任何踪迹,只有这双眼睛,同样带着无可奈何地笑容看着她。 她心中一软,一个称呼脱口而出,“文扬哥哥。” 崔文扬这才笑,“乔乔,你怎么做男装打扮,一开始险些没认出来你。” 这事儿说来话长,江慕乔故意略过,“这孩子的家人呢?怎么还不出来?” 崔文扬便道,“你先去马车上等着,我去找找。” 小心的把孩子放在了马车中,崔文扬出去寻人。 而人群中,也有一个人撒丫子狂奔。 这人面色死白的跑到了街边的酒楼上,接着“扑通”一声跪在了门口,“王爷饶命!王爷赎罪!” 楚云铮铁青着一张脸,打开门一脚朝他的心口踹去,“蠢货!” 平安从屋子里出来,一边劝着安王,一边给地上的下人使眼色。 楚云铮怒不可遏,“本王让他给那姓蒋的知情不报的教训,可他倒好,大街上就出手!” 平安嘴里发苦,王爷一早就从平康嘴里知道了江慕乔男装出行的事,所以特意跟过来在这儿等着。谁知道那蒋三竟然胆大包天和二姑娘同处一室那么久!王爷生气之下随口说给蒋三一点教训,可谁知会有那么自作聪明的下人当街暗算蒋三。 若是平日里暗算倒也罢了,可这蠢货居然害的蒋三从驴子上摔了下来惊到了行人,然而最该死的是,他又平白制造了别人对二姑娘英雄救美的机会! 天杀的蠢货! 眼看王爷的怒气也止不住,平安福至心灵,“王爷,这人瞧着和二姑娘是旧识的模样,属下这就去打听打听他的底细。若是来者不善,咱们就把他处理了!” 楚云铮胸口起伏了一阵,这才冷着脸撩起衣袍坐下,“不用去打听了,这人是崔太尉的远亲,崔文扬。” 平安惊讶,“您认识他?” 斜睨了眼平安,楚云铮的语气沉滞,“今年风头正盛的武状元,奉旨周游各个州府才刚刚回来。” 听到对方居然是个武状元,平安的神色便多了不少敬畏,只是回想刚刚这位崔状元看着二姑娘的眼神,他又默默的打了个冷战。 默默看了眼窗外,着崔文扬矫健的身姿,平安接着看向自家王爷。 目光触及到王爷捏紧的拳头的时候,平安心下一叹,健康的体魄,永远是王爷的心头恨。更何况,这崔文扬明显别有索图! 他便故意转移了话题,“王爷,您说这崔太尉家的不是文臣出身吗?怎么族里的子弟放着文官不做却去考取了武状元?” 楚云铮捏着茶杯的手一紧,接着重重的放在了桌子上,低声说了句,“你问我,我去问谁?平安拿酒来!要最烈的酒!” 他不要这软绵绵如三月江南的清茶,只想要那如西北塞外凌冽的风一般的烧酒。 好男儿就应该肆意徜徉在这人世间,而不是被困在京城无力动弹! 平安连忙阻止,“王爷,您的身体又怎么能喝酒?” 楚云铮只问了句,“你是拿过来,还是从这屋子里滚出去?” 第125章 救人澄清 平安再不敢言语,而是拿来了一小壶火烧白。 烈酒醇厚,倒出的瞬间便掩盖了清幽的茶香。 楚云铮垂着眼睫一饮而尽,又倒上了第二杯。包房里静的可怕,只有一抹残阳,沿着窗户洒落最后的金色余光。 平安抬头一看,心却狂跳起来。 是他的错觉吗,夕阳里,他只觉得自家王爷的瞳孔红的好似烧起来。 平安兢兢战战的立在一旁,直到楚云铮喝完了酒,接着一摔酒杯猛的起身。 平安伸手拦住,心惊问道,“王爷,您要去哪儿?” 楚云铮伸手拨开他,大步朝外面走去。 而此时的大街上,崔文扬已经找到了这孩子的娘亲。 年约四旬的夫人披头散发的跑了过来,见到马车里的孩子吓得浑身哆嗦,她直愣愣的看着,嘴里喊着,“小宝小宝,你怎么了?娘亲给你买糖葫芦去了,我拿回来了,你起来吃啊!” 说着,她从袋子里取出了一只白布包裹着的糖葫芦,哆嗦着凑到了孩子嘴旁,撕心裂肺的喊着,“小宝!小宝你起来吃啊!娘不过走远了两步,你这是怎么了?” 女人的声音太凄厉,崔文扬忍不住提醒,“这位夫人?” 然而听了这四个字的女人却忽然发了狂,她紧紧攥着糖葫芦朝着崔文扬怒吼,“你们把我的小宝怎么了?我的小宝好好的怎么会变成这样?是不是你害他的?” 失去了孩子的母亲就像是一头神志癫狂的母兽,瘦削的身体里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你们害死了我的小宝!我找你们拼命!” 她认定了崔文扬是凶手,便朝他扑了过去。 两人的距离很近,崔文扬避无可避,可他习武之人却不能与平民缠斗,尤其是女人。他垂着手不动,打算硬扛这一下。 然而下一刻,张牙舞爪的夫人忽然僵住在了面前,明明只差咫尺的距离,然而她却像是被冻住了一样不能动弹。 崔文扬诧异的抬头,却见江慕乔的指尖银光一闪而过,只是定睛再看,那抹流光便又看不到了。 心中隐约有了计较,崔文扬故意问,“她怎么了?” 距离太近,江慕乔不确定崔文扬是否看到了自己的动作,又听这问题,她只能装作不知,“我也不知道啊,我先看看。” 看似胡乱的在这夫人的胳膊上摸了摸,实则暗中解了穴道。 这女人能动弹了,然而她却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似得,生无可恋的趴到了马车门口,眼神直勾勾的看着马车里的孩子,口中喃喃,“小宝……” 江慕乔温声开口,“你的小宝没事,刚刚他受惊过度,眼下只是睡着了。不信你摸摸,你家孩子还有呼吸和心跳呢。” 那夫人不可置信的伸出手,果真摸到了温热的身体,乍悲乍喜之下,这夫人心脉激荡,竟然张口吐出了一滩鲜血。 鲜血艳红的刺眼,崔文扬下意识的扭头,却见江慕乔面色淡然,飞快的替夫人擦拭干净,接着素白的手便按向夫人的心口,也不知她是怎么办的,那夫人幽幽转醒,脸色也好看了许多。 又看了江慕乔一眼,崔文扬轻声问,“她怎么了?” 江慕乔答道,“受刺激过度,心血激荡所以吐了血。没关系,这对她来说还是好事。” 崔文扬的眼神闪了下,忽然又问,“你怎么知道对她是好事?吐血了可是很严重的病。” 江慕乔顺口答道,“我能不知道吗?这点小病还能看不出来?” 话一出口,她便意识到说多了。和崔文扬虽然是旧识,可这么多年不见面,照样忌讳交浅言深。 抿了抿唇,江慕乔看向渐渐清醒的女人,“你孩子没事。还有他也不是凶手,反而是救了你孩子的人。” 江慕乔指着崔文扬,“若不是他,小宝就不只是受惊了。” 崔文扬爽朗的笑道,“别谢我,若不是你抱住了那孩子,我也不可能救下你们。” 确定了孩子没事,夫人恍惚的脑袋这才逐渐清明。抱起自己的孩子,又对江慕乔和崔文扬千恩万谢之后才离开。 人都走了,江慕乔这才看清楚地上落下的东西,那根用白布包起来的糖葫芦! “她忘了这个。”江慕乔道。 崔文扬拾起,“里头没脏,我去追上她还了。” 看着这高大俊朗的背影走远,江慕乔也上了马车。 棉棉和双双跟着上来,看她准备走便问道,“二姑娘,您不等崔公子吗?” 江慕乔摇摇头。 她和崔文扬幼年相识,如今一晃数年,看他神情衣着显然过得不错,而她也已经换了芯子和楚云铮定了亲。所以,纵然从前再亲密无间,如今也是要桥归桥路归路的。 双双不明白,“可二姑娘,崔公子不是和您很熟吗,不等他没问题吧。” 棉棉心细,瞧出了端倪,“双双闭嘴。姑娘是女子,何况定了亲,和崔公子再熟也是要避嫌的。” 更何况,她刚刚可没错过崔公子的眼神,那明显是对姑娘有情意啊。 这般想着,棉棉低声催促着将军府的马车加快速度。 饶是如此,被耽误了一阵回到家的时候也已经起了暮色。周围昏沉沉的看不清楚,直到拐过转角,这才看到安静的停在一旁的马车。 熟悉的马车,还有里头熟悉的人。 楚云铮安静的坐在马车里,一双眼睛比天上的星辰还要亮几分,他朝江慕乔伸出手,“乔乔,过来。” 低头看了眼身上的打扮,江慕乔了然,“平康告诉你的,你知道我出门了?” 楚云铮不答,却又喊了声,“过来。” 他慵懒的声音带着层层酒气,江慕乔心中怒气升起,不由走近几步,“你喝酒了?谁让你喝酒的?我说过的话都是耳旁风吗?你就算是不在乎我说的话,可也要为你自己的身体想想,楚云铮,你不要命了!” 她骂的响亮,楚云铮却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他眯着眼,若无其事的往周围扫了一圈,这才道,“乔乔,我渴了,想喝水。” 第126章 你是我的灵丹妙药 江慕乔心中的火苗迎风高涨到三丈,她气的红着脸咬牙道,“你想喝水自己没长手?使唤旁人方便了,连我也想使唤?” 楚云铮轻轻的对她笑了笑,带着鼻音和酒意的声音,柔软的像是在撒娇,“你不过来,我就不喝。” 江慕乔险些气懵,这活祖宗! 爱喝不喝,不喝拉倒! 她转身就往自己的马车走去,心中想着她是真闲了,跟一个醉鬼浪费什么时间? 然而身子还没转过去,便听身后的声音多了一抹僵硬的冷意,“乔乔,你若是不过来,我立刻去凤阳楼大醉三天!你不是给善堂的百姓粮食吗?那我就请是善堂的百姓喝酒!” 江慕乔豁然回头,“你疯了?” 楚云铮眼眸极亮,俊美的脸上带着求而不得疯狂,“是啊,我是疯了。乔乔,我不想让你看任何别的男人一眼。你要是跟了旁人,我就先杀了那人,再跟你一起死!” 生不能同眠,死了也要同裘。 江慕乔,只能是他的! 然而这话再一次让江慕乔皱眉,“你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想把我关起来?楚云铮我告诉你,你想都别想。” 她不但要看别的男人,还要摸别的男人给别的男人治病,这安王殿下这张脸长得光风霁月,怎么满脑子封建余毒? 楚云铮不与她争执,只是再次的伸出了手,“那你先过来。” 这只手在昏暗的暮色里,却发着白惨惨的光,没生命的冷玉似得。 江慕乔便忽然想起他曾经先用暖炉烘热了手再来牵她那日。坚硬的心被打开了一个缺口,勉强撑出来的冷漠便立刻土崩瓦解了。 她长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的走了过去握住,意料之中的冰冷越发软了她的心,“大冬天的你不回府上来这里傻等着干什么?我要是回来的再晚一点呢?你好好的喝什么酒啊?还说不许我看别的男人,你说这可能吗?我不看人,我怎么救人。” 江慕乔的絮絮叨叨,可听在楚云铮的耳朵里,便如人间最淳美那首曲子。 俗世中再普通不过的话,却变成了比火烧白还要更烈的酒,沿着他的耳朵,顺着他四肢百骸的毛孔一点一点的淌进了心里。 他像一只懒洋洋的猫,面对江慕乔露出了自己毫无防备的柔软腹部,暖暖的笑了笑之后,“你过来了,我就没那些想法了。乔乔,我渴了。” 江慕乔动作顿了顿,接着认命的倒了水又亲手喂楚云铮喝下,“好了吗?” 楚云铮酣足的点头,余光一扫,笑意便更深,“乔乔乃是灵丹妙药。见了你,我百病全消,当然也不渴了。” 江慕乔瞪了他一眼,“瞎说!要真像是你说的,皇上还不一早把我捉进了宫里头?到时候,你还去哪里找我?” 她本是调笑的话,然而楚云铮却听得若有所思,“这倒是。放心,我尽量不带你进宫。” 江慕乔听的哭笑不得,看了眼外头的天色后从他身边起来,“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楚云铮却一把拉住她的手,接着一个鼓囊囊的荷包便塞了过来,他眉鬓斜飞,一双幽深的凤眸瞅着她,有些委屈似的,“我不来找你,你就真的连银子都不要了?跟我你还置什么气?” 江慕乔挑了挑黛眉,他还倒打一耙了,到底是谁先置气的? 没有接这个荷包,江慕乔心道话不说不明,她今天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因此干脆的说道,“楚云铮,我是个大夫,我曾发过誓不能见死不救,所以当时我才会那么生气。” 楚云铮神色不动,“你是大夫不假,可若是拼上自己的命去救别人的命却不行。还是那句话,你若是执意要去给善堂的百姓看病,我依然会推倒善堂的墙。” 看了她一眼,楚云铮一字一顿道,“我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你置身于危险中。” 第一次听到这话的时候江慕乔只是生气,然而此刻再听,她却分明从这话中听到了他的恐惧。 因为太害怕失去,所以才会不顾一切的抓紧。 霎时间,她的心里又酸又沉,片刻之后才故作轻松的笑了笑,“我可是大夫,不会轻易有事的。” 楚云铮紧抿着唇却不吭声。 江慕乔只得长叹口气,“那我答应你,我会尽力的注意自己的安危的,行吗?” 楚云铮不回答,江慕乔则坚持,“我答应你,我会尽力不去的。但是如果真有楚无病解决不了的病症,我会同你商量的。我也只能答应你这么多了。” 冲他笑了笑,三分安抚七分狡黠,她又问,“答应吗?” 这一刻,楚云铮听到了自己心跳加快的声音,几乎是和意志力相违背的,他微不可察的点点头,“好,这是你说的。” 江慕乔顿时心情大好,“是,我说的。你放心,我说话绝对算数。” 楚云铮轻哼了声,“算数什么,当时你在马车上也是跟我讨价还价。一开始承诺的两千两银子都没给呢,还叫本王给你送银子。” 江慕乔,“……” 她都险些忘记了这位王爷是多么记仇的小性子了! 脸上有些发烫,她摇摇头,“那算了,我没还你银子,也不要你的银子了。” 楚云铮活到这么大还没经历过三番两次送银子却送不出去的窘境,眼瞅着脸便冷下来了。 江慕乔无奈,“你怎么跟个小孩儿似的?就算是生气也要听我把话说完啊。” 她扬眉一笑,神采飞扬,“不要你的银子是因为我有计划。” 楚云铮安静的抬眉,“洗耳恭听。” 江慕乔便道,“京城权贵不缺钱,有好些贵妇人更是笃信佛,与其让他们把这些银子捐到德昭庙烧香油,为什么不让她们把银子捐给善堂的百姓买粮食?我已经跟昌平侯夫的宋夫人聊过了,她也说这法子很妙。” 楚云铮惊讶的看她一眼,他的乔乔,还真叫人出乎意料! “然后呢?”他耐心的又问,“昌平侯夫人和你颇为有缘倒也罢了,可你怎么说通其他的贵妇人?” 第127章 两个问题 这个问题江慕乔早已经考虑过了,这会儿便侃侃而谈,“不用说通啊,只用让她们看到就好。那些名门权贵不缺钱,便只能用名声吸引他们。比如昌平侯夫人,我打算把她捐粮食的善堂改成宋家善堂。到时候善堂外头写铭牌,人们争相传诵宋夫人的善举,这多招人眼球啊。我就不信有了这一出,那些贵妇人会不心动。金杯银杯,架不住百姓们的口碑啊。” 楚云铮掩不住惊讶的看她一眼。 他小瞧了她!竟然都知道利用民意了,小词儿还一套一套的! 然而江慕乔会错了意,她立刻道,“我也不只是会医术的好不好?善堂那边我已经办妥了,银子到位后很快就可以捐粮了。等着吧,到时候找几个人宣扬宣扬,我就不相信没有人抱着因子过来。” 看了眼楚云铮手里的荷包,她又道,“先从宋夫人的善堂开始,至于荷包里的这些银子你也别给我的,京城里还有那么多的善堂,你瞧着哪一家顺眼便捐一两家呗。” 她飞了个媚眼过来,语气也带着笑嘻嘻的轻佻。 楚云铮,“……” 这语气怎么像是勾栏里炫耀自家姑娘的妈妈?还有她这种无师自通的本事到底是哪里来的? 暗暗的想着一定要收掉她所有的话本子,楚云铮微拧眉心,“乔乔,我有两个问题能不能问?” 江慕乔飞快的点头,“当然可以。你想问什么问题?” 楚云铮沉吟片刻,开口说道,“一,公平。你怎么保证捐出去的粮食能公平公正的发到每个人的手里?还有,善堂那种地方恐怕找不到那么多的炊具吧?” 江慕乔一愣,对啊,这么重要的事情她怎么没有想到? 楚云铮停顿了下接着开口,“第二件事,名声。” 看了眼江慕乔,他俊美的面容便多了三分凉薄,“你怎么确定那些人会为了一个虚名就付出了大把的银子。百姓的生死算什么,善名算什么?万一你这么做吸引不了他们呢?” 江慕乔脸上轻松的神色被沉重代替。 她为了用名声吸引权贵捐银子已经想了最大的办法,可,若是那些人不为名声,只吝啬口袋里的银子怎么办?她又不是强盗,总不能把手伸到别人家里劫富济贫! 看着江慕乔的脸色,楚云铮便知道她想明白了。 楚云铮声音清冷,“人心千万,什么样想法的人都有。有宋夫人这样积德行善的,也有为了一文钱就丧尽天良的。乔乔,若是我提前知道你会做的这么大,便一定会拦住你。” 江慕乔反问,“为什么?” 楚云铮凤眸里闪过一抹讥讽,“没什么,出力不讨好罢了。你做成了,善名多半也要落到旁人身上。可你若是做不好,到时候千夫所指,一定是你。无数的人的斥骂和冷眼,你能无动于衷吗?” 江慕乔红润的脸色逐渐苍白。 楚云铮轻叹口气,“憨子!这本是户部的职责,你抢了过去。做不成他们会第一个跳出来,说不定还会在父皇面前参你一本。可你做好了,又让户部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员如何自处?” 楚云铮下了结论,“我就没见过你这么傻的。” 这话有些打击人,江慕乔从愣怔中回神,唇边的微笑被苦涩代替,她弱弱的说了句,“我当时做的时候,哪儿想着这件事会这么艰难啊?” 楚云铮睨她一眼,毫不留情的戳穿了她,“即便是你知道,这件事你就不做了?” 江慕乔捏紧了拳头,缓缓道,“还是会做!” 果真是预料之中的答案! 楚云铮轻哼了声,“罢了!谁叫是你的烂摊子?” 江慕乔心虚又尴尬,“你愿意帮我?” 楚云铮简直要被这句话给气笑了,“我不帮你能帮谁?” 看着江慕乔可怜巴巴的眼神,他心中柔软,“接下来我说,你可要听好了。” “第一,公平。”楚云铮以手做笔,写下这两个字之后接着说,“保证公平的最好办法不是你分给每个人多少粮食,而是,要让人人吃到。更何况饥饿之人骤然见到粮食,很少有人能控制住食欲细水长流,到时候吃完了不还是一样要饿死?还有,你能保证他们分到手的粮食不会被抢走?” 这话字字句句都在理,江慕乔听完恍恍惚惚抓住了什么。要让食物不被抢走,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放进肚子里啊! 忽然间她灵光一闪,“所以我为什么要发干粮,把那些粮食熬成粥岂不是更好?” 楚云铮赞许的看她一眼,“可算是聪明了。粥很好,粮食足则熬稠些,少的话就稀一些,宽紧都随意,饿不死就成。” 这话前半句听着还像回事,后半句就让人无语了,啥叫饿不死就行? 楚云铮浑不在意的说,“本来就是这样,京城乃天子脚下百姓的生活尚且困顿至此,若是到了西北,一碗稀粥怕也是乡长里正才吃的起的好饭。更何况升米恩斗米仇,让他们吃那么饱给你挑事吗?” 江慕乔不得不承认,他说的真的好有道理! 看着无言以对的她,楚云铮干脆的说道,“第一个问题你来想办法,至于怎么让那些权贵之家心甘情愿的出银子是我的事。能行吧?” 江慕乔今日跟蒋三见过面,如今把发放粮食换成粥水也不过是多了道工序,她便点了点头,“好。我把这事儿告诉蒋三,明日开始施粥就由他管事。” 楚云铮想到今日从驴子上摔下来的蒋三,当即道,“我还是另派人过来吧。” 没了那笨手笨脚的蒋管家,怕是今日还遇不到崔文扬呢! 左右是一件小事,何况多个人多了个帮手她便答应了,“好,那我先回府了。” 往常总是不舍得她离开的楚云铮今日出奇的大方,“好了快走吧,回去之后赶紧换下这男装!” 江慕乔笑了笑,朝他摆摆手便回了自己的马车。 将军府的角门打开又合上,没了江慕乔,楚云铮的脸色陡然冷淡,“平安,过去瞧瞧!” 第128章 一串糖葫芦 天上弯钩似得的月亮起了一层毛边,原本清亮的月色便多了丝朦胧。 可即便如此也不影响平安的视线,他指着墙壁的一侧,“王爷,刚刚在这儿。您瞧,脚印还在呢。只是这脚印很浅,看来对方的功夫很不错。” 楚云铮勾起了唇角,他果然没看错。 转角那人是崔文扬,堂堂的武状元,功夫能差劲吗? 这人也真是贼心不死,大街上没有跟上竟然还跑到了乔乔家里!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楚云铮半点也没意识到,自己不也跑来了人姑娘家门口? 平安也觉得自家主子说的一点错没有,义愤填膺的附和,“王爷,崔状元啥意思,他不知道您和二姑娘定亲了?眼巴巴的看了半天,还指望着二姑娘回头看他一眼不成!” 楚云铮睨了眼平安,“你说他什么意思?” 平安一下子闭了嘴,男女之间就那么点事儿,崔文扬如此明目张胆,他也真敢! “王爷,这怎么办?”想着崔状元,平安颇为替王爷发愁。 楚云铮嗤笑了声,“瞧你这点出息。崔文扬怎么了?” 平安很想说崔文扬明显和二姑娘是旧识不得不防,可转念一想,王爷这劲头只有鼓而没有泄的道理,于是便道,“没什么!属下瞧着,他是连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然而平安的彩虹屁没拍完,便看到自家王爷的目光忽然凝在了某一处上。他一怔,跟着抬头,忽然看到崔文扬刚刚立身的墙头上有着什么东西。 平安脚尖一踩跃了上去,拿到手之后却愣住了,墙头上是一串红艳艳裹着糖浆晶莹剔透的糖葫芦! 他捏着糖葫芦,“王爷这是?” 楚云铮轻松的脸色陡然紧绷! 崔文扬留下了糖葫芦,也就是说,这崔状元已经知道自己被发现了!所以他留下这串糖葫芦的用意是,挑衅示威! 捏紧拳头,楚云铮冷笑,“还当这是小时候,一根糖葫芦就能哄住乔乔?本王送了十万两的银票尚且没博佳人一笑,他崔文扬做什么美梦呢!” 平安也盯着那串糖葫芦发怔,有一个念头在心底一闪而过,万一二姑娘她就喜欢糖葫芦呢? 不过这话平安不敢说,他把糖葫芦重新放到了墙头上,“王爷咱们走吧。这崔文扬他再贼心不死,也只能远远的看着不是?” 楚云铮轻哼,“看也不行!” 想了想他又道,“平安,你去查,小时候的乔乔喜欢吃什么玩什么?另外,明日把做糖葫芦的师傅请到安王府!” 只会送就了不起了?他还会做! 平安暗道了一声祖宗,多问了一句,“可是王爷,您明天不是要上山吗?” 楚云铮横了他一眼,“这又怎么样?” 平安,“……好吧,王爷!小的明天就去找!” 最后看了眼墙头上的糖葫芦,楚云铮大步离开,江慕乔就是他的逆鳞,谁碰,谁就得死! 然而此刻的拘华院,已经换上一身便服的江慕乔尚且不知道将军府外因为一串糖葫芦而引发的血案。 她坐在蜡烛前,仔细的思考着捐粮食一事的方案。 有些事知易行难,她当时因为看到了那白布上密密麻麻的感谢心意,便情难自禁的想要为善堂的百姓做些什么。 可今日经楚云铮一提醒,她便知道自己许下了一个很大的宏愿。然而事已至此,她便只能全力以赴,尽自己所能的把事情做做好。 一灯如豆,在棉棉的反复催促下,依然亮到深夜。 第二天一早,天气阴沉沉的。 棉棉端着洗漱的热水从外面进来,端正的小脸上有些担忧,“二姑娘,天气不怎么好?要不把捐粮的事情改到明天?” 江慕乔摇头,“不行。说好了今天的事情必须是今天,你快去把蒋三叫来,我有急事。” 棉棉迟疑,“可是您还没用早膳呢。” 这紧要关头还吃什么饭!江慕乔焦急催促,“别耽误尽快,我找蒋三有重要的事。” 绵绵匆忙扔下手头的东西往外跑,半路上正好碰见了匆匆往拘华院方向赶的蒋三! “蒋管家!您可真会体贴奴婢,我家姑娘正有急事找您呢。”棉棉拉着他回去。 此时的江慕乔已经梳洗完毕,她不施脂粉,穿着半新的衣服,然而仍叫蒋三眼前一亮。 只是还不等他开口请安,江慕乔便把昨晚熬了半宿的册子递了过去,“我昨晚写的,你好好看看。” 她把自己记忆中所有关于赈灾和粮食的办法都写在了纸上,理清了条理,规定了权责,呕心沥血。 蒋三一边翻看,神色愈发郑重,“二姑娘,只是若是把捐粮食改为施粥,恐怕咱们要多不少的麻烦。” 江慕乔轻呼出一口气,“麻烦不是问题,你只管抓紧时间备上,中午之前务必要让善堂的百姓喝到粥。另外,紧着宋家善堂的先。” 蒋三点了点头,心里却打起了小鼓,事情多人手少,那么多张嗷嗷待哺的嘴,中午之前这能赶得上吗? 然而他还没开口,便见到二姑娘身旁的大丫鬟小跑着过来,“二姑娘,昌平侯府和安王府都送了人过来了!您快去瞧瞧!” 蒋三默默的闭上了嘴。 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他们家里的这位二姑娘,自落水以后不止转了性子,更是连运道都变得不一样了! 昌平侯宋夫人和楚云铮派来的人帮了大忙,并且楚云铮还额外奉送了一车木炭和三口大锅。 想着这些东西,江慕乔跳起来去了兄长哪里借来了一队士兵。这要求听的江晗直稀罕,“你要士兵干什么?乔乔你说要打谁,不用你出手,兄长帮你打!” 江慕乔失笑,“兄长,我要打人那次不是自己动手?放心,不是打架的,行军打仗不是要野营切灶台吗?你给我帮个忙吧。” 江晗更惊,“你可知道行军打仗的灶台多大?烧柴火煮人吗?” 江慕乔,“……你只说借不借吧?” 江晗是答应借了,然而却提了个条件他也要一起去,见妹妹犹豫,他拍着胸口,“别瞧不起人好吗!我砌灶台也可快了!” 江慕乔扑哧一笑,反正放着这么大的一个壮劳力不用白不用,她爽快答应,“好。” 也是亲身参与了,江晗才知晓自己的妹妹悄无声息的搞出这么大的声响。 第129章 场面乱了 他看着堆积成小山一般的粮食,再看那巨大的铁锅和成车的炭,只觉目瞪口呆,“你,你要给善堂捐粮食这么大的事情,都不跟我和爹商量一下吗?” 江慕乔皱了皱鼻子,“我没做错事也没闯祸,何况也花不着咱们江家的银子,不用特意跟你们说吧?再说了爹那么忙。” 江晗瞪着眼睛看着她,妹妹长大了,越来越不听话也越来越不可爱了! “话虽如此,这么大的事情……”江晗抓抓头,“你提前说,好歹我们也帮你一点啊。” 江慕乔笑道,“兄长,你已经帮过我了,忘了之前给我送的银子了?还有,这次的事情我也不想要家里帮忙。” 虽说主要的原因是因为答应了祖母,可江慕乔也想试一试自己的能力。 江晗无端生出一种女大不中留的怅然,看着到处运粮食热闹闹的场面,“那你哪儿来的银子?只靠昌平侯夫人行吗?” 江慕乔匆匆说了句,“对了忘记告诉你,娘亲的嫁妆已经被我要回来了。” 江晗原本就睁得圆溜溜的眼珠更是差点从眼眶里跳出来,“什么时候?祖母难为你了没有?乔乔,我是兄长啊,你都不跟我商量吗?” 这,眼里还没有没有他这个兄长了! 然而江慕乔却不准备说太多,一是这里人多不方便说话,二是何况以兄长这个性子,她也不想把铺子的事情告诉他。 她笑了笑提醒,“兄长,你不是说了要帮我砌灶台吗?” 江晗就像是一条鱼,不过片刻就忘记了刚刚的事情,注意力随着江慕乔的提醒果断被转移了! 看着热火朝天的投入到砌灶台的事业中的兄长,江慕乔默默的叹口气。 宋夫人和楚云铮派过来的人帮了大忙,尤其是还有送过来的大锅和炭。 灶台砌好了以后,立刻上锅烧水。 不过小半个时辰,大锅里沸腾着的米粒就传来了香味。 寒风凛冽的早上,这点香味儿像是勾人的馋虫,搅得人心神不宁。慢慢的,顺着这香味儿来的人越来越多,宋家善堂前宽阔的空地上围了密密麻麻的一群人。 这么多人围在一起叫人心惊胆战,江慕乔连忙叫来了兄长,让他麾下的士兵拿了麻绳圈出了回来圈出了一个通道。 讲清楚了排队的规则之后,整个场面看着有秩序多了。 江慕乔松了一口气,江晗也赞叹不已,“乔乔,你这脑子太好使了!” 江慕乔尴尬的笑了笑,不是她脑子好,而是兄长见识太少。后世凡是人多的地方,都是这么排队的。 然而这超出千年的智慧,不止让江晗惊叹,也让不远处马车里的楚云铮看的眼前一亮。 一条麻绳就化解了潜在的危机,不愧是他看中的人。 心里头满意,脸上也带了笑,楚云铮问一旁端坐的人,“大师,如何?” 那个几乎和马车壁融为一体的人这才开口,声音古朴肃然,“是有些巧计。” 楚云铮嗤笑,“仅仅是巧计吗?四戒大师,您应该最清楚,一旦这些排队来等粥的人发生了冲突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吧?” 他话说完,一阵北风彻底吹开了半撩的车帘,亮光透了进来,而马车里坐着的被称为四戒大师的人则缓缓抬起了双眸。 这双眼睛沉静通透,“王爷不会让这结果发生的。” 楚云铮轻哼了声,知道乔乔今日捐粮施粥,他就已经和京城巡防使打过招呼。一旦这里出了什么乱子,他暗中埋伏在周围的人手,还有京城巡防使都会迅速带人赶过来。 只是楚云铮没想到自己暗中预备的计划却被四戒看了个通透。 四戒不看他,只是抬眸看向等待着施粥的人群,“寒冬饥饿,人心贪婪。闻讯赶来的人只会越来越多,到时候怕是这绳子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楚云铮皱起了眉头,外面乌泱泱的人还在越来越多,已经远远超过善堂的百姓了! 他还是错估了一件事,施粥既然分文不取,那么即便是过得去的百姓也会想着来讨一碗,所以准备的这些粮食,还够吗? 若是一旦不够,会出现什么样的结果?这会儿用麻绳控制起来的短暂平静还能长久吗? 米香味儿越来越浓了。 楚云铮忽然道,“大师,你想个办法。” 四戒却笑了,“我如何想?佛渡苍生,然而也须苍生肯渡。你看外面的这些人,神魂皆被锅中的米粥所吸引,又岂是老衲一句梵音能渡得了的?” 楚云铮冷冷的扯了扯唇角,这大和尚真会推脱。 许是看出了楚云铮所想,四戒念了句佛号,又道,“我佛慈悲,贫僧便不留在这里了。” 这大和尚竟然要走! 楚云铮一把拽住了他的袖子,“大和尚,你说走就走?” 四戒抽了抽袖子无奈道,“老衲留在这里又有什么用?到时候起了冲突,老衲在一旁却无能为力,岂不是犯了业障?王爷有空缠着老衲,还不如想想办法,待到粥熬好之时,该如何避免即将到来的吵嚷。” 或许,不只是吵嚷。 外面的人数目测已经过千,这么多的人,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都不奇怪。 马车里的楚云铮不依不饶,而马车外的江慕乔也盯着人群紧皱着眉头。 好像,事情要糟糕了! 江晗也快步过来,“妹妹,人越来越多了,咱们带来的人手不够,还有那些麻绳也不够了。我看还有好些人从周围赶来。” 想想那个场景,江晗觉得头皮发麻,“妹妹,咱们怎么办啊!” 江慕乔还没说话,正在熬粥的大锅前便出了乱子! 京城中不缺游手好闲的二流子,听说宋家善堂前面有人施粥,便一齐赶了过来。 他们围在大锅前起哄,贪婪的盯着里头翻滚的米粒,迫不及待的挤了上去,想赶在人群之前抢到最多的粮食。 挤挤攘攘间,出事了! 人群的喧闹如潮水一般,一浪高过一浪,原来还算井然的秩序轰然崩塌,江晗的士兵被挤的东倒西歪。 等待施粥的百姓唯恐落在人后抢不到,他们一起冲了过去,场面,彻底乱了。 第130章 功德与罪孽 江晗连忙招呼着手下拉成了人墙保护将军府和昌平侯府的女眷。京城巡防使也收到了消息,派人赶了过来维持秩序。 然而即便如此,局势依然失控了。 而马车里,四戒已经拽开了楚云铮的手,“王爷,外头乱了,您不去帮忙吗?” 楚云铮脸色发白。 他就不该心软,不该让乔乔去做这个烂摊子!他更后悔为什么要提出把粮食熬成粥的建议! 他早知道人心如此贪婪,早该预料到这场面,他错了! “平安!”楚云铮喊了声。 平安一头汗的出现在马车门口,脸上混合着惊惧和焦急,“王爷,粥棚前面要乱套了!小将军和陈大人带着人护在粥棚前头,可有些带头闹事的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兵器,这里不安全,您先留在马车里,我这就去带二姑娘出来。” 楚云铮没说话。 四戒轻叹一声,“王爷,您看。这难道不是巧技吗?弄巧成拙之计。” 楚云铮怒极反笑,“你早知道会发生这个!你身为出家人,然而假情假意,出了事就要溜走怕给你惹上业障!今日我偏偏要让你看着,平顺,你出来!” 楚云铮扬眉看向那些挤挤攘攘的人群,如一把绝世名刃出了鞘,“你去!给本王看清楚是谁闹事,就地杀了!今日谁哄抢,谁闹事,你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谁敢坏了江慕乔的大事,就是与我楚云铮作对!” 平顺唯楚云铮马首是瞻,立刻点头称是。 人群中便见了血。 四戒的脸上浮现悲悯,他撩袍盘膝而坐,默默的念了一遍往生咒之后才看向楚云铮,“王爷,江二姑娘是救了不少人,可也因为这个,您也要杀不少人。您觉得,这是功,还是过?” 楚云铮冷笑,“我不管功过。我只知道,她想做什么,便随随便便的去做什么。功是她的,罪是我的,什么后果,本王都一己承担了!” 平顺的出手,震慑住了哄闹的二流子,也震慑住了百姓。 然而这么多人,又如何杀的过来?更何况,那浓郁的米粥的香味儿就像是幻药,刺激着百姓空荡荡的肚子。 渐渐的有人喊道,“死怕什么!死了老子也要做饱死鬼!” “对,凭什么这些朱门大户吃的满嘴流油,却弄了这稀粥给咱们!” “对,我听说一开始是给粮呢,谁想得到后来成了熬粥,凭什么抢了咱们的粮食?” “王侯将相有种乎?” “走!咱们杀过去,我瞧着熬粥的小丫鬟长得可比我家婆娘嫩多了,可得爽一把!” 食欲,杀欲,色意,种种交织在一起,人心便成了炼狱,魑魅魍魉一齐往外冒。 平顺惊惧的发现,他才刚刚用刀光扫出的宁静逐渐没了。 那些平日里温良恭简的百姓此刻却仿佛变成了饿中之狼,朝着粥棚跑了过去,不死不休。 将军府和昌平侯宋夫人送来的人被吓的围成了一团,双双算是胆子大的,可看着粥棚外头的阵仗也也脸色发白,“二姑娘,我觉得他们好像要吃了我。我们不是来施粥的吗?我们是做善事的啊!” 蒋三同样脸色惨白,他不明白,好好的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二姑娘?”他哆嗦着喊了句,“小将军带着士兵拉成了人墙,可眼瞅着拦不住了,咱们怎么办啊!” 江慕乔没吭声,众人惊恐的目光中,她反而往前走了一步。 眼看,就要走到熬粥的大锅前了。 “二姑娘!”棉棉快步跟了上来,她急得嗓子嘶哑,“你去哪儿!你不能去!” 江慕乔挣脱了棉棉的手。 今日之事虽然是出自于好心,然而眼见情况发展到这种程度,便是她错了。 她做错了,她就该承担后果。 棉棉挣扎着,“二姑娘,咱们走吧!您看那些人恨不得把咱们一口吞了!您也没做错什么事,您这是何必?” 没做错事? 江慕乔清亮的杏眸扫过那三口翻滚着米粥的汤锅。 粥已经熬好了,香浓馥郁。 她错就错在把这东西暴露在众人眼前且不加以节制。 盯着那些翻滚着的稠粥,江慕乔忽然弯腰,她抽出了埋在灶膛中的铲子,接着铲出了烧成黑灰色的炭灰。 棉棉声音发抖,“二姑娘,您想做什么?” 江慕乔看着那些碳灰不答话,又看了眼带着士兵勉力保护她们的兄长,接着再不犹豫。 她素手一翻,铲子里的锅底灰便落入了粥中。 马车中的四戒大师骤然睁开了低垂的双眸。 人群霎时间静了。 棉棉整个人颤抖起来,“二姑娘,您这是干什么?” 江慕乔非但不回答,反而拿起了锅中的大勺子,将那一铲子的炭灰均均匀匀的搅入了粥中。 风吹过,人群死了一般的寂静。 江慕乔却满意了,她拍了拍手,走到了第二口锅前面如法炮制。 等到走到第三口锅前的时候,所有人才彻底明白过来,江慕乔是故意的! 她要毁了这些粥! 人群中不知谁先喊了声,“这女人要饿死我们!快,拦住她!” 江晗立刻爆发,“谁敢拦她?粥是我妹妹找人熬的,粮食是昌平侯夫人捐的,想让你们吃你们能吃,不想让你们吃,倒了也不给!” 江晗这话激起了百姓心底的火气,人们咒骂着推搡着。 也就在江晗左支右绌的时候,平安长刀出鞘,横眉冷对,“他说的对!这些粥原本是给宋家善堂的百姓的,如今人多粥少,那些家里不缺粮的就回去吧,反正已经不能吃了就别找死。若是跨过我这把刀一步,格杀勿论!” 人的本性是趋利避害的生物,见了江晗和平安凶悍的模样便怯了三分。 更何况绝大多数人赶到这里来的目的都是为了一口不要银子的粥喝,可现在非但喝不到粥,甚至还有生命危险……不少人便打起了退堂鼓。 而江慕乔也趁着这个功夫,将最后一口锅中的掺入了炭灰,搅匀之后她拍了拍手,接着扬眉一笑,朗声问众人,“这粥,你们现在还喝吗?” 第131章 化解 原本鸦雀无声的百姓们,在见了江慕乔如此糟蹋东西之后,齐齐指责她。 听着熙熙攘攘的声音,江慕乔冷笑道,“我兄长说的没错,人手是将军府出的,熬粥用的粮食是昌平侯夫人捐的。原本是为了给宋家善堂的百姓果腹,可今日你们坏了规矩,咱们也只能出此下策。” 她清丽的小脸浮现冷冰冰的肃杀之气,“我丑话说在前面,谁要是执意喝这粥,病了不给治,即便是死了,江家和昌平侯夫也绝不负责!” 她深吸了一口气,舌尖如绽雷,铿锵的语气震得人头皮发麻,“我最后问一遍,这粥谁喝?要是不喝,就给我滚!” 大部分人原地不动,也有那些带头闹事的人蠢蠢欲动。 一个小丫头片子,板着脸吓唬谁? 然而这些人还没动作,不远处楚云铮猛地掀开了车帘站了出来,“乔乔放心,谁要是不滚作乱你只管杀!死了人,本王给你兜着!” 楚云铮的话清晰的传入众人的耳中,不少人原本就动摇的想法更是摇摇欲坠。 不喝和喝了粥之后可能会死,这不是个问题。 是走,还是留下做刀下亡魂,这也不是个问题。 不过片刻,刚刚还乌乌泱泱的人便走了绝大多数。 对走掉的人来说,家里也不是过不去,何苦为了一口掺着炭灰的粥这么拼命。有便宜是要占,可若是占便宜需要付出性命的代价,这也就算了。 看着迅速散开的人群,平安低声和江晗说了句,接着飞身朝刚刚裹在人群中作乱的二流子奔去。 人群散了,眼前的危机解除了。 江慕乔正要松口气,却忽然听见人群中一个苍老的声音,“姑娘,我不怕病也不怕死,你这粥能给我喝一口吗?” 看到江慕乔望过去,那人有些紧张,局促的扯着衣角,“不怕姑娘笑话,以前没东西吃的时候,弄一些草根树皮熬成糊糊也不是没吃过,这些掺了炭灰的粥又算什么?我一把年纪了,便是死了,也要做个饱死鬼。” 老人说完这话,当即又不少人随声附和,“就是,咱们填饱肚子的东西还不如这粥,姑娘,我带了碗,能给我盛一碗吗?” “就是,也给我盛一碗。他们有口吃的自然看不上这粥,可我不一样,没了这粥我就饿死了。” 人群中,还有奶声奶气的小娃娃吃着手指头,“娘,我也想喝。” 江慕乔站在原地,鼻子一酸,眼泪倏地落下。 世道残忍,把人逼成了这副模样。 不是没办法,她又何尝想在熬好的米粥里搅入炭灰。若不是没办法,谁又会吃这个? 不待江慕乔回话,人群便自发的排好了队,老弱妇孺居多,偶尔一两个汉子混在人群中也低着头,口中还喃喃解释,“我这是给我婆娘打的。” 排在第一个的是最先开口的老人,她抹了抹眼泪,“姑娘,能给我打一碗吗?” 江慕乔飞快的转过头。 棉棉则是用力的擦了擦眼角,她端起这老人的木碗,走到锅前,“大娘,我给你盛。” 老人已经看的不太清楚了,可听到这话还是笑得跟菊花一样,“姑娘,你可真好看,人长得美,心底也好。” 棉棉勉强应了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盛了满满一碗给老人,她扬声又道,“下一个。” 人群秩序井然,领了粥的就地坐到一旁眯着眼睛喝。 老人笑呵呵的,“好喝。多少年了,我都没喝过这么有滋味的粥了。” 不过是一碗白粥,还是掺杂了炭灰的,可即便是这样,也足够令食不果腹的人得到片刻的快乐和满足。 江慕乔无声的掉泪。 似是被传染,排队等着打粥的,正在喝粥的,也都红了眼眶。 不远处的马车上,四戒悲悯的眼里闪过一抹光亮。 他转动着那看不出本来颜色的佛珠,呢喃了句,“菩萨。” 楚云铮猛的转过了头,片刻之后才道,“你不是说巧计吗?” 四戒神色肃然,“你听错了!” 楚云铮,“……出家人不打诳语,你这算什么?” 四戒看他一眼,“此一时彼一时。曾经老衲还断言过安王殿下活不到明年开春呢。” 楚云争豁然抬头,“老和尚,你的意思是?” 四戒撩开眼皮,“我可什么都没说。” 看着脸色发青的楚云争,四戒幽幽的叹口气,“为救一人而害了旁人,自然是一时之巧计。而若是以一己之力渡了这么多人,即便是错了,那是大功德。安王殿下,老衲再送你一句话,一命二运。人的命天注定,可运道也有颠倒命运的力量。你的命,三个月前老衲可以看得清,然而现在却是看不清了。” 楚云争一愣,正要再问,却见这嘴里没一句实话的老和尚背着手跳下了马车,正施施然的朝着江慕乔走去。 楚云铮留在原地缓了一会儿才跟了上去,才以走近,便听到这大和尚正在主动请缨,“江二姑娘高义,德昭庙也将会捐助一家善堂,并且,开春之前只要捐助了善堂的人家,德昭庙都会在长生殿里为这人家点上长明灯,该家族子弟,享德昭庙祈福。” 楚云铮听的脚下一顿。 心里暗怒,这不着四六的老和尚!明明是他花了大价钱凌晨就上了山,抢在所有德昭庙开门之前就守着,花了大价钱好不容易才劝的这老和尚下了山,现在他竟然在乔乔的面前卖起好来了! 不满的横插入他们中间,然而楚云铮还没说什么,便听四戒又道,“哎哎王爷您让让啊,老衲听说二姑娘的医术很好,正要和二姑娘交流片刻呢。” 楚云铮冷脸以对,“用不着!” 四戒瞪眼,“怎么用不着,不了解一下二姑娘的医术,我怎么知道她的本事?” 江慕乔本以为像楚云铮这般吃软不吃硬的人绝不会答应这话,可谁知,他竟往旁边让了一步。 四戒这才满意。 他溜溜达达的走到了江慕乔身旁,笑眯眯的问道,“二姑娘这医术都是跟谁学的?听说以前,你还不会医术的吧?你是落水之后突然想起了以前的事情,所以才会了医?” 心里约莫着是楚云争告诉他的这些,江慕乔刚要点头,却听着老和尚又道,“事情不是这样的吧?” 第132章 官方作弊 江慕乔几乎惊呆了! 四戒这是什么意思? 她抬头看着老和尚,老和尚也在看着她,那带着笑意的脸上,一双眼睛却是洞彻。 这一瞬间,江慕乔几乎以为自己穿越重生的最大秘密在这和尚眼中无所遁形! 她嘴巴动了动,刚要解释,然而四戒忽的向她点了点头。 还没等江慕乔体会透彻这表情的含义,这大和尚便又道,“二姑娘有没有听过边藏地区的一个传说?” 她越发摸不着头脑,大和尚自顾的接着说,“传说边藏地区每一代得道高僧圆寂之后都会转世,而转世的那人便被称作灵童,自打出生就带着高僧前世的记忆。所以二姑娘,你有没有想过你并不是因为落水才恢复的记忆?” 江慕乔慢慢睁大了眼睛,四戒大师什么意思?主动替自己会医术找合情合理还高大上的理由? 她忽的看了眼楚云铮。 四戒大师今日忽然来这里,并且还突然说了这么一番话,联想到楚云铮曾说过的让她只管去搜寻新的药材,怎么跟世人解释一事他来想办法。 莫非,他想的办法就是四戒大师? 江慕乔恍惚了一阵才再次看向面前的大和尚,她近乎有些艰难的开口,“大师也相信这个?” 四戒颔首,“这是自然。二姑娘,在老衲看来,你或许就是因为接受了传承的记忆,所以才会从一个懵懂无知的豆蔻少女变成了通晓岐黄一脉的高人。” 看了眼目瞪口呆的江慕乔,四戒念了声佛号,又道,“或者,这也叫做顿悟。当年释迦牟尼老祖便是在菩提树下顿悟,得佛法真传。” 江慕乔默默无语,她发现这大和尚号称六根清净,可编起套话她真是自愧不如。 他笑的慈眉善目,“二姑娘请放心,你顿悟医学通晓岐黄乃是我们大齐的吉兆,也是大齐百姓的福气,断不容他人猜忌质疑。老衲也恳请你,把自己所会的医术能传承下来,保佑我大齐千千万百姓。” 江慕乔哑然的抬眉毛,四戒的言外之意她听出来了。 你只管行医救人,别的事情老衲替你兜着!谁要是敢质疑你,老衲的吐沫星子都能淹死他! 所以,这算是官方作弊?有神佛传说给她护体,谁还敢再质疑她控制她! 被这大好的消息砸的有些昏,江慕乔反应片刻,这才对四戒道谢。 四戒光风霁月的矜持一笑,“二姑娘不要跟老衲客气。你聪慧高义,若不是得医术传承,老衲都想收你做记名弟子。” 四戒前面的话楚云铮尚且能忍,可听到这里便忍无可忍,四戒什么意思!拐了乔乔去当尼姑?一个崔文扬在一旁虎视眈眈的还不够,这大和尚一把年纪的凑什么乱? 拽着江慕乔到了自己身后,楚云铮冷哼,“你们德昭庙什么时候还收女弟子了?另外大师,你为什么下山自己没记清楚?” 四戒宝相庄严的合掌,一本正经,“老衲自然是为了普度众生。” 楚云铮,“……” 我信你才有鬼! 眼见楚云铮如此深沉的一个人都被四戒气的脸色发青,江慕乔连忙将二人分开。 四戒摆摆手大度道,“王爷性子偏执倔强,还请二姑娘好生安抚开导,对其身心大有裨益。” 他说罢,便去了施粥的大锅前,不知怎么的从袖子中摸出钵盂也打了一碗。 楚云铮咬牙冷笑,“乔乔,看见了没有。这就是你想去德昭庙骂他是个神棍的四戒大和尚。号称得道高僧,但见风使舵小气吝啬满嘴胡言乱语!京城权贵还有宫里头一年不知道在德昭庙捐了多少香油钱,如今善堂的粥他都要跟着蹭一碗,也不怕这加了碳灰的粥毒死他!” 江慕乔还是第一次见有人能把楚云铮气成了这样,足见两人积怨颇深。 她便笑道,“你跟一个出家人置什么气?不管之前如何,他最后一句说的挺好,你不宜动怒。好了别生气,用早膳了吗?我去给你盛一碗粥。” 楚云铮还来不及阻止,便见江慕乔去了大锅前盛了两碗。 她端过来之后,王爷身旁的平顺吓坏了,一个劲的摇头,“二姑娘,王爷身体弱不能吃这个!” 江慕乔莞尔一笑,“没事,这粥看着是脏,吃下去也没什么。我听说有些地方,还用碳灰做了馒头和汤饼呢!” 有些地方自然指的是后世,可平顺却听的三观碎裂,震惊无比,“这也能吃?还有人吃这个?” 楚云铮的关注点不在这上面,他追问,“你从哪儿听说的?又是那些奇奇怪怪的话本子?” 总觉得楚云铮这个问题带着莫名的怨气,江慕乔顶奇怪的看他一眼,“没有啊,碳灰也可以当药啊,我当然知道了。” 才刚刚缓过来神的平顺再次被雷劈了,二姑娘说什么?这玩意儿还能入药治病? 楚云铮俊脸微微一愣,随即道,“这些,也是你记忆深处的吗?” 他原本觉得四戒那大和尚不过是信口开河,可此刻,在见识了江慕乔种种神奇的医术,以及他闻所未闻的各种药材之后,他不由有些相信了。或许,江慕乔前世果真是医术超群,所以落水之日传承到了曾经的记忆?或者,她是天上的药仙子下凡? 江慕乔被这眼神看的别扭,顺口答道,“是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一醒来就知道了。” 楚云铮“嗯”了声,平静了片刻才接着又问,“所以,你是早就知道这些碳灰即便是服下也对人体无害,所以才放到锅里的?” 江慕乔无奈,“没办法。碳灰黑乎乎的,当时想着若不是走投无路的人,估计也不会喝下这个。倒进去虽然难看了点,也总好过被哄抢。” 看了眼喝了粥坐下休息的人,她苦笑,“你说得对,能保证他们饿不死就不错了。” 她话音刚落,一旁吃饱喝足了的四戒收起了钵盂,又施施然的走了过来。 他瞪了一眼楚云铮,“看什么看,我不白喝二姑娘的粥!诺,老衲把这个东西赔给你。” 第133章 你喜欢哪种死法 四戒从衣袖中掏出了一个久经沧桑的小袋子,郑重的交到了她手上,“二姑娘聪慧敏捷,用碳灰甄选出了真正需要吃食的百姓。此次捐粮施粥,老衲信得过你。” 听着四戒的话,把袋子打开后,江慕乔惊呆了。 里头是一枚印章,还有好些京城各个银庄通用的大额银票。 四戒双手合十,“二姑娘请自行取用银票,若是不够用的话,凭着印章也可以去各个银庄支取,这算是德昭庙为大齐的百姓做一点事。” 手里捏着这东西,江慕乔震惊之余只有一个想法,当和尚的果然好有钱! 楚云铮看清了里头的东西,在一旁带着讥讽的口吻道,“德昭庙还真是深藏不漏。出家人应当六根清净,不理俗务,可你们倒好,不像是寺庙,倒像是销金窟。” 四戒近乎无奈的看了眼楚云铮,“王爷,慎言也能积德。” 楚云铮嗤笑。 许是怕江慕乔误会,四戒又道,“老衲能怎么办?香油钱不能不要,当和尚的也没处花,不存到银庄里难道要让我们堆在后院?” 看了眼楚云铮,四戒拖着嗓子说了句,“王爷,得饶人处且饶人啊。” 楚云铮翘了翘唇角,这大和尚刚刚气他的时候怎么不说这话了? 眼见这两个人又有掐架的趋势,江慕乔连忙道,“四戒大师,那我就不客气了。” 不是她干脆,而是实在没必要客气,德昭庙如此有钱,何况这银子本来就是香油钱,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四戒笑道,“不必客气。这许多银子,就是放着老衲也不知道怎么花用呢。” 江慕乔,“……” 她有点压抑不住自己内心的嫉妒恨怎么办? 把这口袋放进荷包,她认真道,“大师,您放心,您若还有花不完的银子都可以送来,我不嫌麻烦,我都能花完!” 无语的轮到了四戒,他看了眼几乎掉进钱眼里的江二姑娘,长叹一声,“看来老衲之前也是说错了,你红尘不断并不适合做我的记名弟子,和安王殿下也甚为般配。” 楚云铮听后,这才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 江慕乔却笑不出了,大师这意思她也懂,这是说她和楚云铮什么锅配什么盖。 她重新打量这个宝相庄严的老和尚,深深的感受到了他严肃的身体里那颗自由奔放的心。 不过即便如此,江慕乔对他也只有深深的感谢,“大师,多谢您。” 四戒不在意的摆摆手,“老衲喝了你的粥,这是因,这些银子则是果。二姑娘记住老衲的话便好。” 江慕乔郑重的点头,老和尚飘然而去。 没了德昭庙的大和尚,一旁等候多时的平安这才走近,他手里串糖葫芦似的拉了一票人。 仔细看,这些人可不都是刚刚带头闹事作乱的人吗?江慕乔深恨他们作乱,然而看着这几人瑟瑟发抖的模样,便觉得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句话太正确了! 起了贪念,是要付出代价,可若代价是生命,会不会太重了些? 楚云铮则对这几人恨极,“还不就地杀了?带过来做什么!” 几人一听,吓得几乎尿了裤子,“大老爷,我们只想弄口吃的,求饶命啊!” 平安鄙夷的看着他们,“刚刚那股上蹿下跳煽动人心的劲儿去哪儿了?王爷,是千刀万剐还是五马分尸全凭您说了算!” 楚云铮问江慕乔,“你喜欢那种死法?” 江慕乔,“……我哪种也不喜欢。” 她踮起脚尖凑在了楚云铮的耳畔,“这些人就像是阴沟里的老鼠,杀是杀不完的,平安既然把他们带来了,我有个办法。” 她轻软的唇吐出温热的气息,骚的人从耳根痒到了心底。 楚云铮心不在焉的问道,“你想怎么办?” 江慕乔没有察觉,反而说道,“我想着要把宋家善堂的名声传开吸引更多人过来捐银子,就得找些人走街串巷把这事儿说开。这几个人的嘴皮子都挺利索,对京城这地界应该也熟,所以想借着他们的嘴,把昌平侯府和德昭庙的四戒大师来捐了善堂这事儿好好说道说道。常言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做好事也是一样的,咱们不说谁能知道?你瞧着行吗?” 原本心猿意马的楚云铮听了这话,反倒挺意外的看她一眼,“原来不是妇人之仁。” 江慕乔心虚的笑了笑,一方面当然是不忍心,另一方面也的确的看中了他们几人的本事。 她的心思在楚云铮面前跟透明的一样,楚云铮轻哼一声想发火,然而看着这双清澈的杏眼,便又云收雨歇了,“也罢,随你怎么办。只是这些人游手好闲惯了,怕是不容易控制。” 江慕乔笑着从荷包里摸出来了一小把的五味子,交给平安挨个喂了一颗,然后才在几人惊恐的目光中道,“刚刚给你们吃的是毒药,放心,明年三月之前都不会对你们有影响。先留着你们几个人的命,需要你们做一些事。做的好了我会给你们饭吃,到时候也会给你们解药。” 几人一开始听说吃下去的是毒药险些吓死,可又听暂时不会死,还可能有解药便放心多了。并且,最让人欢喜的是这仙女似得姑娘居然让他们给她做事,还给饭! 如过街老鼠般人人嫌弃了的几人一时像飘上了云端,“大姑娘,你,你让我们哥几个干啥啊?” 江慕乔反问,“你们觉得施粥这事儿好吗?” 纵然没吃到嘴里还险些丢了命,可这事儿也得摸着良心说,“好,这是真好。要是俺当年能碰到这好事,没准儿也能娶上婆娘了。” 江慕乔便点了点头,“我也觉得极好。所以有一些事,想麻烦几位。” 她说的客气,那几人越发受宠若惊起来。只觉江慕乔人美心善,远超她旁边凶神恶煞自称王爷的那位。不知不觉亲近了几分,“大姑娘有啥事儿想让俺做。我王老五一辈子了,没见你们这些贵人们跟俺们这些老百姓这么和气过。你就算是让我杀人放火,这事儿俺也干!” 王老五说的热血沸腾,一旁的平安却气得牙痒痒! 第134章 做好事要让人知道 平安一把拔出剑,恨声道,“想得倒美!杀人放火的事情能轮到你们干?敢抢了小爷我的差事!” 几个人见了平安便想起他下手砍人时候那股子砍菜切瓜的模样,不由两股战战,惊恐的看着江慕乔。 平安轻蔑,“出息!二姑娘用你们是看得起你们,你们这辈子估计也就只能遇见这一次,若是不听姑娘的吩咐,用不了毒发,小爷一剑就能结果了你们!” 平安恶狠狠的威胁了一番,这才鸣剑收兵。 王老五带头的那几人渴盼的看着江慕乔,“大姑娘,你说啥事儿?小人几个拼命也会做到的。” 不说报答姑娘了,能赶紧离这凶神远一点也是好的。 江慕乔心中一乐,平安这一番威胁,倒是意外的给了她一个唱白脸的机会,她斟酌了一番,“刚刚说了施粥,你们既然也觉得这是一件好事,那就麻烦你们几位,把这事儿传遍京城,尤其是昌平侯夫人的义举和德昭庙四戒大师的善行,都要仔仔细细的讲给别人听,能做到吗?” 善行王老五听懂了,可义举啥意思他不太明白,便哆嗦着又问了句,“大姑娘,你说的啥?” 平安白了他们一眼,“就是做好事要让人知道!今日这粥是昌平侯夫人捐的,支应这事儿的是将军府,你们的命是将军府二姑娘救了!把这事儿告诉别人,听懂了没有?” 怕他们记不住,平安主动请缨,“二姑娘,这事儿交给我。我保证让他们记得一字不漏!” 说完,他拽着这些人跟提溜小鸡似得走了。 江慕乔弯起了杏眸,笑了一会儿方才长舒一口气,今日是施粥的开始,虽然中间历经坎坷,可结果她很满意。 看着一旁秩序井然的队伍,她叹了声,“原来要做好事也不容易。” 楚云铮一副你现在才知道的神情看着她,“你现在才知道?作恶容易,行善却难,要让所有人都觉得你是好人更难。” 指着那些喝粥的人群,“即便是他们现在对你满意,可但凡你做错了一点,他们立刻就能反过来指责你。” 江慕乔颇有些心悸的点头,“我已经晓得了。” 她本是施粥行善,可只是因为没喝到,那些人就能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她。 楚云铮却又问,“那你想好怎么办了没有?” 江慕乔微微皱眉,脑中有些东西一闪而过,可她没抓住。 她抬头,只见楚云铮凤眸清冷,“什么都没想好还敢学旁人做好事?你看看四戒那和尚,多会偷闲。” 江慕乔张了张嘴,好吧,她以后再也不敢了。 楚云铮无可奈何的看她一眼,口中却道,“也就你的烂摊子,我才会管!去告诉江家的管家,让他定好规矩。不分男女老幼,每天发一张带着标记的条子,凭着条子一天能领一碗粥。这条子不能重复使用,并且只能善堂的百姓用,宋家善堂的管事呢?你们不是见过面么,若是连自己下辖善堂百姓的样子都记不住,他这管事的也不必当了!” 江慕乔听后忽然问,“一天一碗粥是不是太少?” 楚云铮当即挑眉,“你想什么呢?这是善堂,饿不死就行了,若是天天白米精面的养着吃的白胖,开春之后没粥了他们怎么活?何况他们固守善堂不动弹,老弱病孺一碗粥足够了。至于那些有手有脚的,干点什么不行非要蹭吃白饭?吃不饱合该忍着!” 江慕乔便发现,她的确没有楚云铮清楚,也没有他看的明白,干脆把这件事交给了他做。 楚云铮明显不情愿,可还是应下了,他雷厉风行,当下定了规矩。 狠厉的出手,森严的手段,震慑了管家蒋三,更震慑住了宋家善堂的管事。 交代完毕之后,他立刻带着江慕乔出了善堂。回去的马车上,他语气颇有些嫌弃,“乔乔,你还是专研医术吧。” 江慕乔莫名有些沮丧,可想到事情差不多也办妥,放下这别扭的心思她又问道,“今天四戒大师跟我说了那些话,是你找他了吧。” 楚云铮点点头,“你会医术这事儿早晚会被人知道,与其到时候被人猜忌,倒不是先找四戒过了明路。” 江慕乔承认他说的相当有道理,可四戒大师跟她说的那些话却让她吃不消,“那你也不能说什么灵通转世顿悟什么的啊!” 楚云铮抿唇想了会儿,这才低声道,“这话不是我让四戒大师说的。我只是告诉他你落水想起了从前的事情,让大师帮忙遮掩。” 他幽深的凤眸里多了些化不开的担忧,垂下眼睫遮住之后方才问道,“乔乔,我还没问过你,四戒那和尚说的是真的吗?” 她是不是真的是灵童仙子转世?有朝一日,她会走吗? 江慕乔有些想笑,然而看着楚云铮的神情,便又多了些怅然。 她当然也想走,前世什么都有,医学昌明科技发达人人平等,可有些事情却她来的第一天就出了岔子。她曾身不由己,现在则是心不由己。 悄悄的握住她冰凉的手,江慕乔道,“月老给咱们牵了红线,如今我怕是想走都走不了。” 楚云铮猛的一颤,接着用力回握住掌心柔软温暖的小手,他一字一顿道,“你想走,我也不让你走。江慕乔,我不耽误你百世修行,只是这一世人生百年,我要定你了!你也别想逃!” 他语气有些莫名委屈,“我为了你做了许多本不愿做的事情,为了我,你能不能也迁就这一辈子?下辈子,我不再找你惹你。” 江慕乔心中软成了一汪水,他当真了,他竟这么怕失去她。 抬起脸冲他笑了下,“你放心,我不走。我还要治好你,这里还有这么多事情没做呢。” 至少,施粥这事儿还没结束呢。 好在天随人愿,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四戒大师给了足够支撑的银两,而昌平侯夫人和今日四戒大师发下的宏愿,也随着王老五那几人的嘴迅速在京城传遍。 为了银子能不要名声的人很多,可为了名声能心甘情愿捧出大把银子的人也多。 蒋三被一波接一波来送银子来的人扰的脚不沾地,江慕乔却深感自己的英明,名正言顺的得了个清闲。 然而还没等好好享受,蒋三便脚步匆匆的跑了进来,“二姑娘,有一个人您一定要亲自见见!” 第135章 崔家捐银 江慕乔嫌麻烦不想去,蒋三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子,慎重道,“二姑娘,您一定要出去。崔家来人了。” 崔家! 这两个字震的江慕乔浑身一机灵,连忙问道,“是哪个崔家?” 蒋三轻叹,“还能是哪个崔家?太尉崔家,夫人的娘家,您的外租家。” 江慕乔拔腿狂奔。 棉棉跟在后面一路小跑,“姑娘,您要出门先把大氅披上啊!外头正落雪呢!” 江慕乔还哪儿顾得上这个,崔家来人了! 顺着蒋三的指引一路跑到了江家的花厅,她抬腿跨进去。 接着,眼睛里便撞进了一个高大俊朗的背影。 那人也听到了动静回头,五官俊逸,眉目疏朗含笑,像小时候道,“乔乔,慢些跑,我不会走。” 崔文扬! 江慕乔那颗激烈跳动的心脏慢慢冷静下来,她不着痕迹的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崔文扬的视线,“崔公子来了。” 这陌生的称呼让崔文扬怔了怔。 他不由看向眼前的少女,她长大抽条了,如一朵花骨朵初初绽放,眉眼都是娇嫩。他呵护了这么久的小姑娘,如今却和他生分了。 前些日子重遇的惊喜从心底一点一点褪去,崔文扬捏紧拳头,到底有些不甘,“乔乔长成大姑娘了,跟我也这么见外。” 江慕乔懂崔文扬的言外之意,曾经他是她的文扬哥哥,可她现在,却只能叫他崔公子。心底晃过一抹怅然,她轻声道,“我长大了,文扬哥哥也长大了。” 长大了,就不能像小时候那么任性和肆无忌惮了。 她没说完的话,崔文扬懂。 听到这一句,他藏在袖子的拳头才逐渐舒展,他笑道,“真的成大姑娘了,都不声不响的做出这么大的一件事,昨天我上朝,百官中都有讨论你和昌平侯夫人的善举的。还有德昭庙的四戒大师,对你们的做法也很是赞赏。皇上很高兴,若是不意外的话,对你和昌平侯夫人还有封赏呢。” 这消息对江慕乔来说的确很惊喜,她笑道,“若是能得皇上的赞赏,其余善堂所需要的粮食就有着落了。” 皇上金口玉言,还有四戒大师许下的宏愿,她和昌平侯夫人开的这个头,不管其他的达官贵族是不是真心想捐银子资助善堂,可在这股浪潮的推动下,也不得不捐! 看着她笑,崔文扬也翘起了唇角,“能让朝野上下一致赞赏的事情不多,乔乔你做的这一件,却是上得皇上赞赏,下的百姓交口称赞。” 江慕乔脸上的笑意便扩大了几分,这件事能在京城如此快的传开,得益于王老五他们几个,她也没想到当时的一时心软,却换来了如此大的成效。 不过这事儿,却不方便让崔文扬知道,她只道,“谈不上称赞不称赞,我只凭良心,不问前程。” 崔文扬越发赞赏。 仔细看了她好一会儿之后方才道,“我回来的时候就听说你和从前不一样了,如今看来,却和从前是一样的。只不过洗去了浮沉,似明珠一般露出了自己的本色。” 得了这么句表扬,江慕乔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心道这崔文扬还真是被感情蒙蔽了视线,从前的她就是鱼目,换成后世的话那叫渣女。恐怕也就只有他还怀念从前的自己。 江慕乔的笑落在崔文扬的眼睛里便成了另一层意思,他顿了顿,“乔乔,你做的这件事崔家也很支持。所以堂爷爷和叔父商量过之后,叫我给你送些银子,崔家也捐助一个善堂。” 江慕乔闻言一喜,这可太好了!这么些年崔家和江家鲜有来往,她作为崔家的外孙女更是一步不曾踏入崔家的门槛。这次崔家捐银,算是私下里来往的第一次,尽管也是为了公事。 即便如此,也算是两家破冰的开始,江慕乔小心翼翼,“我以前糊里糊涂的时候做了好多混事,外祖父和舅父舅母可还恼我?” 她这模样看的崔文扬想笑,“你也知道是混事?我不在的这些年,你也太肆无忌惮了些。你娘亲的嫁妆你都敢扔出去,堂爷爷他们能不生气吗?” 江慕乔无言以对,她小声道,“嫁妆我已经想办法要回来了,等到事情告一段落的时候,我会去崔家找外祖父和舅父舅母赔罪的。” 崔文扬低叹一声,若仅仅是堂爷爷和叔父还好,婶母显然是被乔乔伤透了心。若不是这次捐银子乃是大势所趋,她半点都不想跟江家联系。 他迂回的筹措言辞,“没事,你忙着手头的事情要紧。” 江慕乔心思剔透,看崔文扬这样便想到崔家怕是还不肯原谅她。 不过她做好了准备,便也不气馁,“好。以后还会有机会的。” 崔文扬点了点头,接着递上来几张银票,“说说正事儿。乔乔,你瞧着够不够?” 每张银票都是五千两的额度,崔家一出手便是两万五千两。 江慕乔皱了皱眉头,崔家这手笔比昌平侯府还大! 崔文扬却道,“到底是你的外祖父家,若是出的少了,难免落人话柄。再说了,堂爷爷也是真心实意想为百姓们做些事情,你就收着吧。” 江慕乔这才接过银票,她正色,“请你转告外祖父和舅父舅母,这件事我会好好做,不会辜负他们的一番心意的。” 崔文扬温柔的对她笑了笑,“乔乔,文扬哥哥信你。” 江慕乔刚要回答,却忽然听到门口传来的声响,楚云铮撩开了棉门帘大步进来,“她还用得着你信?满京城的人可都看在眼里呢!” 江慕乔飞快回头,楚云铮板着一张脸,苍白的脸色不只是被冻得还是怎么,隐隐带着一层青气。 赶忙叫下人端了热茶上来,她不满,“这种天气你怎么出门了?” 楚云铮把热茶推到一旁,苍白的脸越发衬出凤眸的深邃,他语调平平的反问,“旁人能出门,我就不能出了?” 这话带刺,崔文扬当即道,“安王殿下,乔乔不过是关心你。” 楚云铮脸色一沉,江慕乔立刻心道,糟了! 第136章 冤家路窄 天雷勾地火,针尖对麦芒。 楚云铮这个性子,听到这话还不炸了? 果然,楚云铮猛地站起来,“她关心本王,还用的找你说?本王是她名正言顺的未婚夫,你是什么人?” 崔文扬一下子说不出话了。 他少时出门学艺,直到年内回来一举夺了个武状元,只是还不等在最风光的时候找她,便被皇上一封圣旨派到各个州府游历,回来后便听说皇上给她和安王殿下赐了婚。 他以为不迟,乔乔还小,两人总要多一点时间回忆起从前。 可谁知这人间事,差了一步,便什么都不是了。 崔文扬伸开的手掌复又捏紧,他看着盛气凌人的楚云铮,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楚云铮倏地抬眉笑了,“崔文扬,崔家的事情既然已经办妥,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影响本王和未婚妻说话。” 楚云铮字字句句把未婚夫妻挂在嘴边,江慕乔皱了皱眉头,她有些不喜欢他这样这样。 崔文扬也笑,“王爷能这说起的,也只有这个了吗?” 楚云铮看他一会儿,忽然道,“本王不是用说的,而是用做得。平安,进来!” 有伶俐的小厮掀开了门帘,平安抱着一个一人多高的东西进了花厅。 看清楚之后,江慕乔愣住了。 糖葫芦! 天啊! 被插成树枝一样,密密麻麻的糖葫芦! 江慕乔目瞪口呆,崔文扬神色猛地一紧。 楚云铮脸上的冷意淡了些,温声问道,“我做了好几个时辰,乔乔,你瞧着可满意吗?” 江慕乔哭笑不得,“满意满意!只是如果我喜欢吃糖葫芦的话,我就更满意了!” 她只爱甜的,不喜欢酸的。糖葫芦里头的山楂,更是一点也不喜欢。 看她的表情不似作伪,楚云铮默默的摸了摸手上被糖浆烫出来的一片红痕。 崔文扬的表情也裂开了,“乔乔,你不喜欢吃这个了?” 江慕乔顿了片刻,“我长大了么,就不爱吃这个了。” 她不喜欢吃了,楚云铮这满腔心思便落了空,可他不但不生气,反而笑了,“也是,小时候没见识,自然喜欢一些不怎么上台面的东西,是我会错意了。平安,把这些东西扔了!” 崔文扬听得额角青筋直蹦,堂堂安王却如市井夫人一样指桑骂槐,乔乔以后要嫁的就是这种人? 江慕乔心里感叹了声,楚云铮向来如此,何况对方又是崔文扬,言辞间简直不给人活路。 她拦住了苦哈哈准备出门的平安,回头又对楚云铮道,“你好不容易做的也不能浪费。何况并不是这东西不好,而是长大了口味变了。” 楚云铮心情好的不得了,当即笑着点头,“好,那就送到善堂,给那些孩子们解个馋。” 只想着迫切把他们分开,江慕乔道,“我去送吧。王爷您请回,崔公子您也回去吧。” 楚云铮今日旗开得胜,心情分外舒爽,“好,记得带上平康。” 崔文扬也拱手,“乔乔,我先告辞了。” 楚云铮在一旁低嗤了声。 崔文扬身形一顿,又对他拱手,“王爷,告辞。” 楚云铮漫不经心的点了个头,叮嘱了一番之后,这才徐徐出了门。 马车不过刚刚出了将军府,前面赶车的平安却忽然察觉到旁边传来一道劲风。 平安连忙驾着马车闪避,片刻之后才控制着惊马停下。 “王爷!”他低喊了声。 楚云铮一把撩开了车帘,扬声对着外头说了声,“堂堂武状元,竟也会这般下作的偷袭。” 平安一愣,崔状元? 片刻之后,他果然看到崔文扬的身形从一旁阴影处现身,他俊朗的面容带着阴翳,“堂堂王爷,不也像个乡野村妇一样指桑骂槐吗?” 楚云铮怒极反笑,“你觊觎本王的未婚妻,还有道理了?” 崔文扬却平静的反问,“王爷配得上她吗?” 平安闻言大怒。 楚云铮抬了抬手制止,“本王配不上,你就配得上?崔文扬,这是最后一次,收起你不切实际的想法,别惦记你不该惦记的人。” 崔文扬微微的闭眼,“可是安王,我不甘!” 他不甘心! 崔家世世代代从文,只有他,为了乔乔执意学武,甚至不惜和家人闹翻!他苦心孤诣,用那缥缈无际的愿望强迫自己日夜努力,只为一日能风风光光的求娶她。 可怎么知道,一夕之间全都变了。 崔文扬茫然,愤懑,他看着面带讥诮的安王,竭力道,“王爷,你不懂我,我不会放弃的。” 楚云铮晒然一笑,“不懂你为什么执意学武吗?崔文扬,命里没有终须无。你放弃吧。” 他转身上了马车。 而后边,崔文扬的身影却在纷落的雪花里凝成了雪人。 许久,他才动了动僵硬的身体。 最后望了眼江家的方向,崔文扬转身离开,放弃?他怎么能放弃!绝不! 而将军府里,两人走了以后的江慕乔长长的松口气,暗自发誓以后绝不让这二人碰到一起。 收拾了平安送来的糖葫芦,她跟管家蒋三一起去了一趟善堂。 当初偶然兴起的那个念头成了真,善堂的管事见了她感恩戴德,百姓们甚至磕头致谢。 江慕乔走了一圈,眼睛通红的回来了,她想,自己到底是没辜负。 嘱咐蒋三要妥善的利用崔家的银子,江慕乔这才又回去。 到了家,双双兴奋的从外面跑进来,“二姑娘,昌平侯府又送人过来了。” 江慕乔诧异的抬头,“可咱们不缺人了啊。” 烧火的,熬粥的,搬粮食的,善堂的百姓不肯吃白食,都各自找了力所能及的事情做,除了蒋三带着江晗给的一队士兵主持大局,基本上已经不需要各府出人了。 双双却笑道,“是管账的两个麼麼,侯夫人捎了话,说她们二人都是侯府的老人,您尽管用。” 江慕乔想起了那些糟蹋的一塌糊涂的铺子,连忙叫这两个麼麼请了进来。 娘亲的嫁妆里陪嫁的铺子是她心中的一根刺,只是这段时间忙着捐粮施粥一时没顾上,难为宋夫人还惦记她,才刚刚喘口气的功夫便把人送来了。 账本已经从各个铺子取了出来,交给两个麼麼过目,然而她们只看了片刻便推开了,“二姑娘,这账本没问题。” 第137章 无事献殷勤 两个麽麽的话让江慕乔惊讶,“麽麽可确定?” 其中一个较瘦容长脸的李麽麽说道,“的确没问题,从账面上看,这铺子怕是亏得不轻。” 另一个圆脸的王麽麽也道,“二姑娘,奴婢二人听我们夫人说起过,这些铺子不在您手下多年,单凭账目是看不出问题的。比如这个香粉铺子,若是进货的香粉以次充好,便会凭空多支出不少银两。过些时候这香粉卖不掉积压被处理,您赔银子,却看不到证据。” 江慕乔恍然,“那怎么办?去找店铺的掌柜的当面对质吗,怕是有些难。” 李麽麽面带愤然,王麽麽则轻叹了声,“恐怕是不容易。这铺子隔了这些年才到姑娘的手上,掌柜的都不知换了几茬了,便是能找到,也和姑娘不一心。” 江慕乔看了眼王麽麽,见她慈眉善目便心生好感的点头,“的确如此。祖母既然能如此轻易的把嫁妆还给我,想必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李麽麽脸上怒气更重,她皱眉,“可没听说过谁家的祖母克扣孙女的嫁妆。二姑娘,奴婢陪着你去找她去!这账目没问题,可谁知账本是不是真的。” 棉棉也义愤填膺,“二姑娘,咱们再去一趟荣华院,上次都要回了嫁妆,不信这次要不回铺子的收益!” 江慕乔微微的摇头,“怕是有困难。上次的嫁妆本就是我的,要回来光明正大,所以祖母只能拖延而不能不给。可这铺子的收益却没有定数,只要这账本在,我便拿祖母没办法。” 她语气冰冷了几分,“也难怪祖母会如此爽快的把账本还给我,定然是早就做好了准备。” 两位麽麽听的哑然。 高门大户里也不只是光风霁月的,可手段像江家的老夫人这样,连儿媳妇留给孙女的嫁妆都要染指,吃相也是真难看。 棉棉闻言伤心,“那咱们就真没办法了吗?那明明是姑娘的银子,您为了这点银子操了多少心,一开始遇到了多少困难。” 想到筹银子捐粮食发生的种种是非,棉棉想哭。 江慕乔没回答,她看向二位麽麽。 见两位都面带难色,她便知这事儿恐怕要吃了哑巴亏。正要安慰红眼圈的棉棉,双双却忽然来报,“二姑娘,老夫人请您去一趟。” 祖母?数个念头在心里盘桓一圈,她问道,“可说是什么事?” 双双摇头,面带得意道,“还是杜鹃过来说的,她这次都没敢踏入咱们拘华院的院内呢。” 听到是杜鹃过来,江慕乔便站起,“她是祖母身旁的心腹大丫鬟,让她来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双双,你陪我走一趟。棉棉你留在院内好生招待二位麽麽。” 吩咐完毕,她带着双双去了荣华院。 正好了,她还没想出什么法子让祖母吐出那些被私吞的铺子收益,祖母便有事找她了,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事。 可没想到,这次还真有些出乎江慕乔的意料。杜鹃对她恭恭敬敬很是客气,一路去了荣华院,老夫人也满面春风的坐在椅子上等着她。 见她过来,免了请安不说,还让丫鬟给她上了好茶和一盘精致的点心。 这种超规格的待遇让江慕乔哑然,联想到最近京城里最大的事情,她心底有了些准备,不动声色的喝了一口好茶,她赞道,“还是祖母这里的茶好,孙女喝了之后只觉口舌生津,神清气爽。” 老夫人心底轻哼了声,上好的云山雾芽,一两茶叶就得十两银子,那么贵当然好喝了! 看着老夫人的脸色,江慕乔转了一圈杯子,忽的又道,“只可惜孙女虽然愿意日日请安,可祖母您年纪大了不想总是被我们叨扰。要不然,也能多喝几次您这里的好茶。” 老夫人脸色发僵,她想骂,你是来给我请安的还是来喝茶的?然而话没出口,看着坐在下首的少女清雅的侧脸,她便一口气堵在了心里。 压下怒气,她尽量和缓道,“你们年轻人瞌睡多,何必为了我一个老婆子一大早的爬起来,你的心意祖母是知道的。杜鹃,去把云山雾芽给二姑娘包上一些。” 杜鹃轻手轻脚的捧来了一个小罐子,江慕乔垂眸道谢,心里却恍然。 能叫祖母这般忍辱负重,果然是跟那件事有关吧! 看着她这不冷不热的模样,老夫人就觉得心里发梗,她也不绕圈子,“乔乔,今日祖母过来有事情要跟你商量。” 拿了人的茶叶,江慕乔回答的格外妥帖,“祖母,有什么事情您尽管说,只要孙女能做得到。” 这句话稍稍的抚平了老夫人心里的不满,她重新端起笑脸,“乔乔,我听说你和昌平侯府的宋夫人弄了一个什么给善堂施粥的事情,满京城的百姓都对你们很是赞赏。我还听说,不少人家府上都捐银子了?” 江慕乔心底一乐,祖母果然是憋不住因为这事儿来找她了。 她故意点头,然后先捡了名头大的先说,“是啊。昌平侯府就不说了,安乐长公主、镇国公家、溧阳世子、阁老沈大人家。” 她说一个就看见祖母脸颊旁的肌肉抖动了一下,还不等她说完祖母就打断问道,“他们都捐了多少银子?” 江慕乔认真的想了下,“昌平侯府是两万两银子,他们也至少都是两万两。镇国公家财大气粗,给了三万两。” 老夫人倒吸一口凉气,语气有些不自觉的发颤,“这么多?” 江慕乔故意皱眉,“祖母您怎么能这么说?做善事呢,多少都是心意,量力而行便可。” 老夫人连忙点头,“对对,乔乔你说的对。” 她欲言又止,“那咱家呢?祖母找人问过了,你刚刚说的那些人捐了银子,便都有了相对应的善堂。可你做了这么多的事情,怎么没有一间咱们江家的善堂?” 江慕乔心底陡沉,她猜对了,祖母果然是为了这事儿。 也是,祖母将江家声名视若性命,唯恐有一丝污损。可善堂一事,却是其他的勋贵之家都有,江家却无,这叫她如何甘心? 第138章 狮子大开口 可祖母的不甘心,落在她的眼睛却像笑话一样。 她抬头看向对面的祖母,上了年纪的老人,带着满眼的热切看着她,简直让人不能拒绝,更何况她还是爹的娘亲。 江慕乔心中的冷意化作了无奈。她想发火,然而不能,这是血亲。 她短暂的沉默,让老夫人心中惴惴。她也知道这么做是尴尬了些,可京城里上杆子求着给江慕乔这死丫头捐粮食的人已经找到了她这里,话里话外还打听着怎么没有你们江家捐助的善堂啊?京城里好些位高权重的人都捐了善堂,再说这事儿是你们家里的二姑娘发起的,怎么能没有你们江家? 还有人在她耳边唠叨这事儿传到了皇上耳朵里了,皇上很高兴,还有可能下旨褒奖呢。 听到这话才真叫老夫人坐不住,皇上要褒奖,然而没有江家的善堂,这能褒奖谁? 所以她特意吩咐把江慕乔带来,打定了主意要问问她为什么江家没有善堂!到时候一张圣旨下来,好名声都让她得了,凭什么江家就连半点便宜都占不到?她不也姓江? 这么一想,江老夫人顿觉理直气壮,“慕乔,祖母问你话呢。你和昌平侯夫人发起了这事儿,怎么宋家都有善堂,咱们江家的呢?” 江慕乔轻轻的笑了笑,她清澈的嗓音略带一丝丝沙哑,平静的直视老夫人,留了最后一点颜面道,“江家没有的原因,祖母忘记了吗?” 老夫人一怔,忽然有些恼羞成怒起来! 她就知道这丫头不好说话,这不,正拿话刺她呢! 她也不是吃素的,当即轻哼了声,“慕乔,我知道你心中想的是什么。可你让管家蒋三跟着跑,还从你兄长哪儿借用了一队士兵,这不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怎么就不能有一间江家捐助的善堂?” 江慕乔微微笑了笑,“可是祖母,昌平侯夫人也是除了银子又出力气的。如今的情况您也看了,整日里想捐银子的也找到了祖母您吧。” 这话倒是真的,老夫人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江慕乔,“你也知道别人都求到了我这里!可你自己呢,都不知道为咱们江家谋一份名声?慕乔,你让祖母很失望!” 江慕乔哑然一笑,祖母的逻辑永远都那么感人,现在不为江家谋福利的人成她了? 她收起笑意,语气平静的撕下了遮羞布,“祖母,江家没捐银子,所以没有对应记名的善堂。” 老夫人非但没有不好意思,反而不可思议道,“你忙里忙外的,要不是没有你,也没有这事儿,江家还得出银子?” 江慕乔心中动了几分怒气,她深吸口气压下来,语气多了些委屈,“正是因为我和宋夫人发起的这事儿,所以江家没有出银子便不能没有善堂。无规矩不成方圆,我自己先带头破坏了,还怎么约束旁人?” 她轻轻行了一礼,“祖母,还盼您能体谅到孙女的苦楚和不易。” 老夫人简直想骂人,江慕乔的苦楚和不容易?这丫头有什么不容易的?动动嘴动动手都能做到的事情,她非矫情拿乔!果真跟她的娘一模一样,看着面团似的软,可油盐不进! 冷笑一声,老夫人扯了扯唇角心道,这小丫头片子不就是让自己也捐银子吗? 正好前些日子大房的齐氏栽了,她手里也得了不少银两,也罢,就顺了她的意! 斟酌了一番,老夫人又问,“慕乔,你觉得咱们江家捐多少合适?” 老夫人要捐就捐,让她说捐多少便是用心不良!江慕乔刚想推脱,猛地想到了什么,接着便不客气,“祖母,孙女是江家人,若是您能捐银子更是给江家增光添彩。所以,咱们江家要当捐银子之楷模,行善之急先锋!” 这话老夫人爱听,她笑道,“这话说得对。” 江慕乔话音便转了,“祖母,要当楷模和急先锋也是不容易的。镇国公都捐了三万两,咱们怎么不也得五万两?到时候我做主,让人用最好的檀木,镶上金边,明晃晃的挂在外头,也好叫百姓们感念祖母您的恩德!” 嗯,祖母叫她开口,她便不客气了。 老夫人闻言一愣,彻底傻眼了。 五万两,她还真敢要啊! 想着这数字,老夫人心中发颤,“会不会有些多?” 江慕乔大义凛然,“祖母,做善事哪儿能在乎多少呢?” 老夫人被她这模样虎的一愣一愣的,有心想争辩两句,可又怕被她带上只求名声的大帽子,一时愣了片刻。 江慕乔心中失笑,老夫人想要名声,还怕出银子。只是今天,她还真打定了主意要狮子大开口一回呢! 捐粮食自然用不着那么多的银子,可谁叫祖母一心一意的想要好名声?还有娘亲被糟蹋的那些铺子,总要趁机要会一些损失。 她不能强攻,还不能智取了? 心头火速定了计划,江慕乔当即道,“这是行善,不是逼捐,祖母若是嫌多也罢了。只是如今善堂被认捐的越来越多,再少孙女也不好和旁人交代了。就昨天,咱们京城金百万一口说要捐十万两银子我都没答应呢。” 老夫人倒吸一口凉气,她重新打量眼前的小姑娘,口气恁大,十万两银子都不放在眼里了? “这事儿可真?”她问道。 这事儿当然是真的,江慕乔平静道,“您自可以把蒋三叫过来一问。” 金百万不知从哪儿听说了皇上会褒奖的消息,所以上赶着送来十万两银票。可这这人暗地里做得是缺德带冒烟的行当,不知坑了多少人才给自己换来百万家业,功利心这般重,她便拒绝了。 如今,这事儿倒是给老夫人一个警醒。 五万两已经是折后亲情价,她要再不抓紧,做好事都没机会啦! 老夫人自然懂江慕乔的言外之意,可五万两银子,她绝不甘心,“慕乔,祖母手头没有这么多的银两呢。再说,人家镇国公不才三万两,咱们总不能越过镇国公去。” 江慕乔想了一会儿,“嗯,这倒是。” 第139章 神机妙计 老夫人一听她说这话还以为有戏,可见她停顿片刻之后道,“不过,这也得按规矩办事。祖母若是觉得多便罢了,反正行善在于心,日后总有机会。” 老夫人傻了眼。 是,行善是有机会,可像这样被满京城的人传颂,甚至连皇上也会褒奖的次数又有几回呢? 她看着江慕乔,忽的意识到这丫头是故意要这么多银子的!若不是故意,何至于一张嘴便要走了她娘亲铺子里这么些年的收益? 老夫人猛地攥紧了拳头,“你说得对,回去吧!日后总有机会!” 这银子,她就是不出了! 江慕乔心中微微一叹,差一点点她就成功了,只可惜不知为何老夫人忽然突然转了性子。 对祖母行了一礼,她慢慢退了出去。 江慕乔走后,老夫人一口气摔了十几个白瓷的茶盏,又叫来小丫鬟大骂了一通这才觉得心口舒坦了一些。 杜鹃轻手轻脚的替她端来了安神养心的参水,温声问道,“老夫人莫生气,身体要紧。不就一间善堂吗,不捐也就算了。” 老夫人搓了火,一把推开杜鹃,“你懂什么!那是善堂吗?那是名声!若是不吸引人,金百万又何至于捧着十万两银子死乞白赖的凑上去!” 杜鹃趔趄了几下才站直,她委屈又道,“那要不再去找找二姑娘?您是她祖母,她总不至于那般强硬。” 老夫人冷笑了声,“那死丫头就是故意的!我就是把银子扔到水里听响,也不想便宜了这小贱人!” 杜鹃两头劝不住便赶忙闭了嘴,老夫人这是心情不好,拿她们撒气呢! 而回到了拘华院的江慕乔又去找了昌平侯府送来的二位麼麼,她开门见山道,“麼麼,能不能麻烦你们把我的那些铺子这些年的收益算出来。” 她莫名觉得,祖母最后的改口可能和铺子的收益有关系。 见二位麼麼面露茫然,她又解释了句,“只要一个大概的数额就行,可以参考你们知道的那些。” 这对两位熟悉账务的麼麼来说并不难,只要知道了铺子的位置和所售卖的货品,便能算出一个大概的年利润。 看到这些年的利润约为五万两银子,江慕乔惊讶的挑挑眉毛,她不过是随口一个数字,倒也说对了,难怪祖母最后改了注意。 谢过了二位麼麼,她立刻又叫了蒋三进来。 若说之前还可以稍微少一些银子,可现在,一个子儿都不能少!既然如此,那非五万两不可了!她就不相信以老夫人的性格会对善堂一事善罢甘休。 蒋三今日连轴转,才刚刚被老夫人叫去问话,又被江慕乔叫了进来。 他擦擦额头的汗,还没开口便听二姑娘问道,“京城没有认捐的善堂还有几间?如今找你来捐银子的最低是多少?” 蒋三奇道,“真是巧了,刚刚老夫人也问我同样的问题。” 知道祖母还不死心,江慕乔心中把握便更大。 她接着问道,“你是怎么回答的?” 蒋三清了清嗓子,“自然都是如实说啊,人数比较多的善堂还有两三家,比较少的还有七八间。” 京城大大小小几十间善堂,这么短的时间就能被人认捐的七七八八,江慕乔高兴之余又问道,“除了金百万,其余人捐多少?” 听到这个问题,蒋三也有些发愁,“金百万带了十万两白银之后,争着抢着要来捐银子的就更多了,那些商贾银子多的没处使,拿多少的都有。只是咱们目前不收商贾,只收官宦家眷的捐银。” 说着,蒋三又苦着脸,“二姑娘,那些商贾们都闹起来了,一边吵着闹着着为什么不给他们做这个善事的机会,一边请了朝中的官员来说和。唉,小人也很难办啊。” 难办? 捐银子还能让他们找不到地方,做好人还能不给机会吗?这必须不能啊! 心里忽的有了个绝妙的主意,江慕乔的笑了起来,“既然如此,那就都放开。商贾之家的也要,只要不是金百万之流的,你都可以答应给他们机会。” 蒋三一听连忙提醒道,“不行不行。咱们根本没有那么多的善堂可以认捐了。那些人之所以那么热情,不就是看中了可以给善堂改名还有镌刻铭牌吗?” 淡淡的看了眼蒋三,江慕乔又道,“只是答应给机会而已。蒋三,你去找一处比较好的酒楼包下来,凡是想捐银子的商贾,都可以明天下去去酒楼参加认捐,只是每人要收五千两的入场费。咱们余下的十间大小善堂,到时候在场内全部公开认捐,谁捐出的银子多,谁才能拿到这个资格。” 蒋三听的目瞪口呆,明明都是人,可二姑娘这脑子是怎么长的?那么些稀奇古怪的方法,她都是从哪儿学来的? 江慕乔看着愣愣的蒋三,追问道,“此法可行?” 蒋三连忙合上下巴,“行行行,再行没有了。” 他喜不自胜道,“多谢二姑娘,您真是神机妙计。这么一来,谁也不能闹着说是咱们不收他们的捐银,他们自己捐得少,那谁有办法。” 江慕乔微微点头,“物以稀为贵,价高者得,来得晚了就这个结果,谁也别怨谁。” 她就不相信,老夫人会不后悔。 蒋三得了江慕乔的建议,连忙把消息放出去,还包下京城最好的凤阳楼,认捐其余善堂的大事就安排在了明天午后。 消息一出,整个京城哗然。 楚云铮得到消息后挑挑眉毛失笑,“真学聪明了。” 饶是看惯了自家王爷的长相,平安也被这笑容晃得眼前一花。 暗叹了声自己幸好不是女人,平安低下头,“王爷,被二姑娘这么狮子大开口了一回,那些商贾还感激涕零呢。” 楚云铮点点头,“这可是个上达天听的机会,给他们出钱的机会,那是给他们脸。乔乔还是要的少了,她若是提前跟我商量,每人至少要一万才可入场。” 平安暗自咂舌。 而此刻,江家荣华院里的老夫人听到这消息后气得浑身直哆嗦,江慕乔这死丫头!她怎么不去死! 三房的小田氏泪眼涟涟的坐在下首,“娘啊咱们怎么办?江家没有善堂不行啊!” 第140章 嗯,真香 江家没有善堂不行,这事儿不用小田氏提醒老夫人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可让她真掏出这五万两银子,她却不甘心。 此刻听到小田氏的哭诉,老夫人心头烦闷不已,“哭,你就知道哭。江慕乔开口要了五万两,她摆明了狮子大开口,我能叫她如意?” 可谁知老夫人说了这话,刚刚还哭哭啼啼的小田氏却连忙擦干脸上的泪,“娘啊,这不多啊。媳妇听说,为了争抢入凤阳楼的资格,他们把一席坐位都炒到了一万两银子。并且,僧多粥少,媳妇听说,怕是没有十几二十万两也很难能拿下认捐的机会了。” 小田氏的话不但没有安慰到老夫人,反倒叫她越发恼怒,江慕乔从荣华院出来之前还不曾听说开放商贾认捐,可才出去就允了,这还不是针对自己? 官宦之家,再有钱也比不上那些做买卖的! 她心头火起,看着小田氏道,“不多,你倒是出啊!” 老夫人说这话的本意是为了堵小田氏的嘴,可哪儿知道她这三儿媳听完后却抹了一把脸,“娘啊,当真?只是若我出了,写的就只有江家三房的名号了啊?” 老夫人猛然抬头,断喝,“你敢!” 小田氏撇了撇嘴,委委屈屈的坐下,“可您自己不答应,也不让我替三房去谋一个。娘,您到底想怎么办啊?江慕乔要的是多,可是这些年咱们从她……” 小田氏没说完,老夫人一个眼风扫了过来,“闭嘴。” “你走吧。”老夫人攥着椅子扶手恨声道,“善堂一事我会想办法,若是让我知道你私自用江家三房的名号认捐善堂,我饶不了你!” 小田氏走了以后,老夫人阴沉着脸坐了好久才唤来了杜鹃让她去找江伯玉。 杜鹃片刻即回,只说大将军不在府上。 老夫人便又发了一通邪火,“见天的不在府上,江家要他什么用?连个儿女都约束不了!人都在外面跑野了!” 痛骂了一通,老夫人喝了口茶水,这才道,“你去一趟拘华院,把江慕乔给我叫来。” 杜鹃又去了。 而拘华院中的江慕乔却温婉的笑道,“杜鹃姑娘,烦请您告诉祖母,我现在这儿忙不开,待会儿有空再去呢。” 杜鹃傻了眼,胆战心惊的回了荣华院禀告,她等着老夫人狂风暴雨般的怒气。 然而出乎意料,老夫人异常平静的冷笑了声,“看出来了没有?这是给我没脸呢。杜鹃你来准备,她不来,我过去一趟。” 杜鹃也愣住了,“您明知道她的意思,为什么还?” 江老夫人从嗓子眼里挤出两声笑,“你看不出来吗?她可是有恃无恐呢!这丫头比她娘当年更有志气。” 杜鹃谨小慎微的扶着老夫人出了荣华院的门。 天色已近傍晚,外面一路风雪,老夫人则坐在软轿里微微出神。她想,上一个这般作弄她的人后来什么结果了呢? 正想着,身子猛然一沉,杜鹃在软轿外低声道,“拘华院到了。” 老夫人进屋的时候,江慕乔还没来得及把满屋子的的药材和医书收起来。 看到这东西,老夫人挺意外,“你跟西席学的怎么样了?” 江慕乔算准了老夫人的用意,只是没想到她会亲自跑一趟。 只是老夫人越是和蔼的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模样,她心中越是警醒,“没多少,只是皮毛。” 老夫人不动声色的瞄了一眼,这满屋子的东西,说是皮毛她可不相信呢。 忽的想到当日祠堂门口,江慕乔神鬼莫测的手段,老夫人心中一凛,她脸上笑容便更甚,“乔乔,想着你忙,祖母便自己过来一趟。” 江慕乔连忙表示惶恐。 老夫人端着笑脸,“你做大事忙,祖母能理解。只是这善堂,祖母这两天想过了,你说得对,做善事不能嫌多。只要你不觉得咱家越过镇国公、安乐长公主他们,祖母也是支持你的。” 说着,生怕江慕乔会后悔似的,连忙命杜鹃送上了一叠银票。 簇新的银票,放在朱漆的托盘上,轻若鸿毛,重若千钧。 老夫人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她捏紧帕子笑道,“慕乔,你答应祖母的事情可别忘记了。” 然而见这银票,江慕乔也愣了愣,她预想过很多种从祖母的口袋中掏出这五万两的银子的办法,只是却没想到是她主动上门给的。 那种亲手要回东西的成就感消失了大半,江慕乔从些许失落中抬头,却忽的从老夫人微笑的面庞下看到了那丝隐藏的狰狞。 她心中一寒,当即敛眉垂首,“慕乔定不辜负祖母的信任。” 老夫人走了,江慕乔却盯着这银票发呆。 棉棉点数清楚以后看见姑娘的脸色不由问道,“您不高兴?” 江慕乔摇了摇头,她没有不高兴,只是心里多了些隐忧。 棉棉这才笑,“姑娘高兴一点,若是夫人在天之灵知道您做的事,也会替您高兴的。” 压下心头的不安,江慕乔这才露出了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有了这五万两,此次捐银筹粮,她再没有任何遗憾。 翌日下午,凤阳楼的认捐也落了幕。 蒋三晕乎乎的带着大笔的银票回来了,不过十余间善堂而已,已经到手百万两纹银! 捧着自己做梦都不敢想的银票,蒋三道,“二姑娘,您还有什么发财致富的法子的话,一定要跟小人说一声啊!” 或许是从老夫人哪里拿回了五万两,眼下江慕乔瞅着这些东西平静的很,她摇头,“我不会赚钱,我只会看病。” 蒋三嘿嘿一笑,“二姑娘您太谦虚了。看咱们筹的银子,即便是粮价再上浮两成,也足够所有善堂百姓吃到开春了。” 江慕乔“嗯”了声,又拿出手里的五万两递了过去,“加上这个吧。若是有结余,还请掌柜的帮我寻一处地方,日后有机会的话我想开个医馆。还有剩下的,就等到开春的时候,将善堂重新修缮一遍。” 蒋三利落的点头,“我也正有这想法。对了,您这五万两……” 只是他还没问出这五万两是哪儿来的,便见双双挑了门帘进来,“二姑娘,楚大夫有急事来了。” 江慕乔心脏猛地一缩,楚无病来了,可是楚云铮出事了? 第141章 特殊的病人 江慕乔仓促起身,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发觉的颤抖,“去叫他进来!” 蒋三见状,连忙压下另一件想禀告的事情,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江慕乔端着冷掉的残茶喝了几口,冰凉的液体从喉咙滑到了胃里,她深吸口气。 楚无病大步匆匆的跟着双双进来。 江慕乔绷着脸,“怎么了?” 楚无病却吓了一跳,“二姑娘,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只这一句,江慕乔的心便稳了。 不是楚云铮,若是他出了事,楚无病绝对没有这般淡定!轻轻的吸了一口气,江慕乔没好气道,“你有什么急事?下回直接说!” 她口气不好,楚无病却顾不得上计较,“二姑娘,善堂发现了个患者病症十分特殊,若是您得空的话不妨跟我去看一看?” 正如爱吃者喜好美食,爱美者则中意漂亮衣服,对江慕乔来说,对疑难杂症的整理和解决也是人生一大兴趣。 也是因此,听完楚无病的话她赶忙追问,“有多特殊?” 楚无病抓抓乱糟糟的头发,“总之我是没办法,但是二姑娘您或许可以。” 江慕乔点点头,心道只是去看一个病人倒也不算违背答应楚云铮的条件,收拾出来一个空匣子当作自己的小药箱,她跟着楚无病去了善堂。 病人因为病情的关系,被单独安置在一间空屋子里。 进门后,楚无病便掀开了遮挡病人腿部的白布,“二姑娘您看。” 白布掀开的瞬间,病人血肉模糊的大腿便暴露了,接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气扑面而来。江慕乔皱了皱眉头,反手抽出一方帕子对折之后系在脑后,接着便走过去。 棉棉一边忍住反胃一边拦住她道,“姑娘你可别去。” 江慕乔诧异的挑挑眉毛,接着绕过了棉棉,“我不看怎么确定他得了什么病?” 楚无病已经蹲在了病人的腿前,他皱着眉头,“我外敷内用的药都用了,可腿部的溃烂非但不减轻,反而越发严重,还引起了病人的高热昏迷。二姑娘,您见多识广,过来瞧瞧。” 不确定对方的病情,江慕乔无法下手,只得用了干净的白布辅助着,仔仔细细的把这伤口看了一遍。 楚无病好奇的盯着她,“二姑娘,能治吗?” 江慕乔没摇头也没点头,以她的眼光来看,病人腿部的溃烂像是肉瘤溃破,最好的办法是割了,之后不日就能痊愈。这本不是大手术,但在大齐难就难在没有麻药并且无法消毒。 楚无病见她不语,低声道,“您没来之前我已经仔细看过了,别看这伤口可怖,可周围都是好皮肉,只要能割掉这一块。” 他用手比划了一番,“病人就能好了。” 江慕乔这才开口,“你想的倒简单,血脉图看了吗?这块溃破的皮肉紧挨着腿上的主动脉,你知道割错的后果吗?” 楚无病往周围看了一圈,声音更低,“我想过了。反正这病人也是个死,倒不如咱们放手一搏,万一他好了呢?若是要我动手割,那自然有割错的危险,可是您总不至于吧?” 他搓了搓手,眼底闪过一抹狂热,“二姑娘,我不瞒你。自从你将血脉图补充完整之后,我日日夜夜想的都是这回事,恨不得在自己身上下个刀。再说了,王爷不是给您的医术在四戒大师面前过了明路吗?您总不能看他活活痛死。” 江慕乔闻言挑眉,“我说你怎么特意来找我,原来是想使唤我。” 楚无病嘿嘿一笑,“哪儿能呢!就是我觉得这是个好机会!我已经查过了,这人没有亲人,一个人在善堂自生自灭的,咱们救了他也是做善事。您就当日行一善,行吗?” 看着闭着眼低声叫痛的病人,江慕乔手指动了动。 楚无病说服了她,她不为名声,只凭良心。若是这病人经过手术果真有成功的可能…… 沉思良久,她方才道,“要救这病人,也不是不行。只是须得准备一些东西。一是烈酒,纯度一定要高。二,我需要刀和剪子。” 楚无病干脆答应了,“这没问题!我知道西北有一种提纯粮食酒得到高度白酒的办法,至于刀和剪子,您就等着吧。” 看了看病人腿上的伤口,江慕乔又道,“两三天之内这病人应该没事,你抓紧时间准备。还有这事儿切不可让无关人知道。” 楚无病连忙应下,离开房间坐回马车上之后,棉棉还纠结的问道,“二姑娘,您真要帮那个病人治病。” 江慕乔“嗯”了声,一段时间没拿手术刀别说手指还真有些发痒。正如楚无病所说,这是个机会。何况那病人药石无效,若是能动手术做好的也算是功德一件。 马车摇摇晃晃,江慕乔则并指如刀,模仿着手术的动作。 直到回了将军府,她还没进门,却见门口一阵喧闹。 “这是怎么了?”看见门口进出的人穿红戴绿十分喜庆,便问了句。 双双跳下马车去打听了。 回到拘华院的时候,双双也已经得了消息赶回来,“二姑娘,奴婢打听出来了,门口来往的媒人是给大姑娘说亲呢。” 媒人给大姐说亲? 江慕乔想到了江秀岚,愣了愣,“今天?” 双双轻哼了声,“可不是!老夫人不是捐了五万两的银子么,这银子还没在善堂里头捂热就传遍了京城!您是不知道,刚刚奴婢去打听的时候,那媒人话里话外都说着日后皇上褒奖,江家一定是头功呢。” 江慕乔一怔,怪不得。 她觉得捐银筹粮一事落下了帷幕,却不知在旁人眼中,这论功行赏的盛事才不过刚开始。 想了想她道,“我去找祖母。” 棉棉连忙拦住,“二姑娘,算了。大姑娘总不能一辈子在江家守着一个疯疯癫癫的齐氏。何况这回捐出的五万两银子,的确为江家挽回了不少因为大房齐氏而蒙羞的名声。若是能趁着这个机会替大姑娘挑选一门好亲事,对她来说也是解脱。” 江慕乔心中酸涩,“我去看看大姐。” 第142章 江秀岚的心事 许久不曾踏入芳华院,曾经这处整个江家最为华美精致的院子,如今早已破败不堪。 被砸开的院墙已经修葺完毕,然而那上面簇新的青砖痕迹却像咧着嘴的缺口,无声的嘲笑着这院子里的所有人。 江慕乔也是到了芳华院以后才知道,齐氏疯了。 她端出平南公夫人的做派,对着空无一人的庭院神叨叨的演戏。大姐江秀岚瘦了许多,形销骨立双眼无神的望着天空,呆立在一旁。 人虽然都活着,可这院子,却像是一座活死人墓。 “大姐。”江慕乔轻轻的喊了声。 她的声音带着不合时宜的生机,打破了芳华院凝滞许久的沉闷。 齐氏猛喝了一声,“来者何人?见到平南公夫人还不快快跪下!” 江秀岚浑身却猛地一震,接着不可置信的看着江慕乔,“二妹。” 江慕乔快步走近。 可齐氏却不依不饶了起来,“你好大的胆子,见到了我居然不跪!” 江秀岚赶忙拦住了她,又回头对江慕乔露出了个苦涩至极的笑。 江慕乔叹口气,吩咐双双陪着齐氏演戏,然后把江秀岚从齐氏身旁解救了出来。 江秀岚轻轻松口气,“我真是受够了,可谁叫她是我娘呢。” 江慕乔无言以对。旁人不管齐氏可以,可大姐却不行。 想到门口见到的说亲情景,她正要开口说起,可江秀岚却也匆忙开口,“乔乔你要收下那银子。虽然不多,也是我的一片心意,就当是我替我娘多少赎一些罪。” 江慕乔还没说出的话便卡在了嗓子里,她惊讶抬头,“什么银子?” 江秀岚一怔,二妹不知道银子,那她怎么来了? 只是还不等她掩饰,江慕乔便恍然大悟,“难怪今日蒋三欲言又止,都要走了还想说什么。大姐,是不是你也给善堂捐了银子?捐了多少?” 江秀岚自知失言,脸色飞红,“没有的事。” 听着江慕乔作势要把蒋三叫过来,江秀岚才无奈承认,“不多,三千两。我也只有这个三千两了,二妹你别嫌少,就当是给我娘赎罪吧。我偷偷的给了蒋三,料想他告诉你了你才来找我的。” 江慕乔闻言心疼不已,齐氏心思歹毒,齐家又对这个外甥女置之不理,然而大姐却是如此正直善良。也正是如此,她总不愿意辜负了大姐的这一份心。 她怅然道,“不少了。你该留着自己傍身,如今没有人替你盘算,大姐,你得自己替自己考虑。” 江秀岚落寞一笑,“我为自己考虑又有什么用。二妹,我娘这个样子,怕也只有江家肯收留了。” 听大姐这么说,江慕乔便问道,“大姐不想着成亲吗?” 江秀岚耳根处红了红,声音很低,“我便是想嫁,又有谁肯娶。” 江慕乔懂了。 她犹豫片刻,把今天在门口的见闻说了出来,“你是我江家女儿,不会没人求娶。大姐,今日我在门口见了媒人,听说便是为你说亲的。” 江慕乔话音刚落,江秀岚的脸色骤然发白。 “大姐!”她连忙喊了声,接着掐住了江秀岚的脉门。 脉搏剧烈跳动,江慕乔心中一沉,“大姐,你听我的,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来!别激动!” 好一会儿,江秀岚才面色青白的回神,她惨笑一声,“如今,竟然连江家都容不得我了吗?也罢,我就带着我娘去冰玉堂!我一辈子不嫁人还不行吗?” 江秀岚最后几个字如声声泣血,听的人心里恻然。 江慕乔扶住她颤抖的胳膊,许久才问道,“大姐,你是不想嫁人,还是只想嫁给某个人?” 江秀岚咬紧了唇不说话。 江慕乔长叹一声,“大姐,你不说出来我怎么帮你?” 江秀岚凄然一笑,“乔乔你不懂。这人和我的身份有云泥之别,只怕我肯,江家其他人也是不肯的。” 江慕乔反复追问,方才得知大姐心中早就有了意中人。 齐氏还没疯的时,她从不敢表露,生怕娘会对这人下手。而齐氏疯了,她更是觉得自己命如浮萍,把一切都埋在了心里。她可以一辈子呆在江家照顾疯疯癫癫的娘亲,也愿意自梳去冰玉堂永远不嫁人,却不能接受嫁给其他的男人。 江慕乔听的心中一叹,当时大姐不管不顾的揭露自己的娘亲,会不会也和这个有关? 看着哭的一塌糊涂的江秀岚,她又问,“大姐,你总该说出这人是谁。你现在的身份,京城里也没几个高攀不上的公子吧?” 江秀岚垂着头哭了好一会儿方才道,“二妹莫取笑我了。若真是京城里哪家的公子,即便是嫁过去做小我也是肯的。” 咦……江慕乔来不及吐槽大姐这醉人的婚恋观,便又问道,“莫非这人地位名声远不如江家。” 江秀岚轻轻的点点头,“嗯。他叫宋威,是二叔父麾下的禁军小头目。他,他曾帮过我。” 江慕乔恍然,“你的意中人是他?” 江秀岚的脸彻底红了,好一会儿才声如蚊呐,“他说他会努力,日后不会辜负我。只是如今叔父公务繁忙,我已经许久没见过他了。” 江慕乔想了想,“真让你嫁到高门大户做小我反而不愿意,大姐这般好,自然要配人品一等一的夫婿。只要这宋威人好,我就觉得可以。至于见不到他……我有个办法你肯定能让你如愿。” 江秀岚深信二妹的能力,闻言猛的点头,“你能帮我见到宋大哥?” 江慕乔笑着在她耳边说了句,“赏梅宴。到时候宴席定要禁军保护安全,届时宋威必会出现。并且宴席上人多,也方便你们见面。” 江秀岚的眼睛慢慢睁大,“可以吗?可我娘这样,安乐长公主是绝不会给我下帖子的,没帖子我去不成……” 江慕乔秀眉扬起,“一个帖子而已,江秀芝都能去,你有什么去不得?你且等着,到时候我定然带好消息给你。” 江秀岚还想说什么,却听院子中忽的响起了吵嚷声。 想到自己疯疯癫癫的娘亲,她脸色一变,“二妹,我去看看。” 第143章 鸡毛蒜皮的生活 芳华院的庭院里,齐氏和双双吵起来了。 双双向来泼辣嘴皮子溜,可这会儿也被吵得两眼含泪,“二姑娘,她太欺负人了。让奴婢跪着不说,还要跪着给她端茶倒水,那么烫的水还嫌奴婢动作慢。这不,惹了她用开水泼奴婢,幸好我跑得快。” 双双说着,露出了手上烫伤的红痕。 她两眼含泪的哭诉,齐氏也是气的不行,“动作慢就该打死!我平南公夫人的身边,用不得这般笨手笨脚的奴婢!” 她一手指向江慕乔,“还有你,你过来给本夫人捏脚!” 江秀岚连忙阻止,“娘,我给你捏。” 齐氏却一把赶开了江秀岚,她一双眼睛圆瞪指着江慕乔骂道,“你这偷奸耍滑的小贱蹄子,就是你!再不过来给我捏脚,我砍了你的手指头。” 双双一听气炸,从地上跳了起来。 江慕乔拦住护主的婢女,她杏眸如冰,不带丝毫笑意的看向齐氏,“大伯娘,您真要我给您捏脚?” 她问的平淡,齐氏却瞬间脸色发白,叫着跑开了。 看着那仓皇的背影,江慕乔散去了眼底的冷意。 双双朝自己的手上吹着凉气,不可思议道,“二姑娘,您说齐氏是真疯了吗?疯子还知道怕啊?还有您没见她骂我的时候,可精神了。” 江慕乔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她真疯假疯都无所谓,只要是疯了,那就是疯了。” 回到拘华院,江慕乔叫来了蒋三。 蒋三见她也连忙道,“二姑娘,之前楚大夫来的时候我有一件事想告诉你,那个大姑娘给了……” “我知道了。”江慕乔打断他,接着问道,“赏梅宴的帖子你能不能给我弄一张?” 蒋三听完笑道,“二姑娘,这帖子没有谁的也不能没有您的。如今离赏梅宴还有十日,您别急。” 江慕乔自己对赏梅宴没太多兴趣,想到大姐便又道,“不是我,是给旁人。” 蒋三面露难色,“这,恐怕有困难。安乐长公主办这个赏梅宴是年前的盛事,一帖难求,小人弄不到。” 江慕乔理解的点点头,也是,若是这么容易弄到手江秀芝也不会这么惊喜了。 问蒋三把大姐的三千两银子要回去,又从自己的私房里补足之后,她看着空荡荡的荷包长叹一口气。 没钱,是个问题。 要想生活,就要处理好生活中的鸡毛蒜皮。 她让棉棉和双双兵分两路,一个去找平康,另一个则去请来了昌平侯府送来的二位麼麼。 见这俩丫鬟被自己指使的脚不沾地,她便道,“你们去忙自己的,把小满找过来就行。” 棉棉连忙摇头,“算了算了,小满这段时间都不太舒服,别过了病气给姑娘。” 江慕乔恍然,难怪许久没见到她。 想到这胆小的丫鬟,她起身道,“我去看看她。” “不用了。”双双快人快语,“有些病得自己好,姑娘您去看,说不定反而会更严重呢。” 江慕乔,“……” 好吧她理解小满还是怕她。 叫伶俐的小丫头给小满送了些点心之后,她摊开了笔墨写了封信。 她要查一查大姐心悦的宋威,只是这件事比较隐秘,她不便拜托更为方便的爹和兄长,只能舍近求远找楚云铮。 信写完送出去,二位麼麼也到了。跟二位商量完今后这些铺子该怎么发展怎么盈余之后,平康正好回来。 这一系列无缝对接的高效率做事让江慕乔甚为满意,她伸出手,“王爷的回信呢?” 平康不安的看她一眼,“王爷说了,他不替姑娘查别的男人。” 江慕乔,“……” 若不是时候不早了,她还真想杀到安王府问问,什么叫查别的男人? 正要再写一封信给平康,却忽然见双双挑着门帘进来。 平康退下之后,双双才道,“二姑娘,楚大夫递了口信过来,说都准备妥当了,您看什么时候开始。” 算了算时间,江慕乔笑道,“他还真够心急。你去回他,就说明天早膳过后,让他一定要避开人。” 第二天还是风雪的天气。 打发平康再去安王府送信之后,同时也是甩开这个眼线之后,江慕乔一大早的悄悄出了门。 棉棉跟在一旁,想着前天听到的事情不禁两腿发软,“姑娘,真要把皮肉割开,这人不会死了吧?” 江慕乔斜睨她一眼,“瞎说。我救过的人比你见过的病人都多,这小手术都能死了人岂不是砸了我的招牌?” 棉棉一愣,刚想问什么时候的事,便见自家姑娘又去看医书了。 她连忙闭嘴坐在一旁,只是脸上却多了一些莫名的畏惧。 下马车的时候,江慕乔奇怪的看了眼棉棉,“愣什么,跟上啊。今日你就在一旁帮忙。” 棉棉脚下踉跄了下,惊悚反问,“我行吗?” 江慕乔带着腿软的棉棉进了房间,楚无病已经做好了准备,见今日天暗又找了数根高耸的牛油蜡烛点燃,昏暗的房间里亮如白昼。 他兴奋的搓搓手,“二姑娘,瞅着还行?” 让棉棉打来了热水洗了洗手,江慕乔反问,“今天这事儿没人知道吧?” 楚无病拍着胸脯,“放心,没人!” 她点点头,又取来了烈酒净手和为刀剪消毒,吩咐棉棉捧着托盘站在一旁,接着对楚无病点点头,“速战速决吧。” 楚无病一颗心几乎从喉咙里跳出来,他眼睛不眨的看着江慕乔,“单凭师傅吩咐!” 江慕乔点点头,抽出银针,“看好了。” 她下手飞快,银针以眼花缭乱的动作刺入了病人周身的大穴,同时镇静的声音响起,“这里,可以防止血液流速过快。这里,可以减轻疼痛,还有这里,可以让病人暂时昏迷……” 她一边讲解一边行针,话毕正好收针,接着看向楚无病,“可记住了?” 楚无病思索片刻点头,“七成。” 江慕乔轻呼出一口气,“好,接下来你也看好了。给病人做手术,比在鸡蛋壳上雕花还困难,下手要准,用刀要稳,发力要狠。” 锋利的刀子削铁如泥,割开溃烂的皮肉更是如切豆腐般,鲜血霎时间侵染了江慕乔细白的手指。棉棉看着这大片的鲜血吓得一动不动,而她却忽然皱眉,这病人的情况好像有些不对。 第144章 被怀疑了 她这一皱眉,看的身旁的楚无病和棉棉同时浑身冒冷汗。 一向胆大妄为的楚无病有些结巴,“师傅,怎,怎么了?” 江慕乔从托盘里拿过干净的洗白棉布,将血迹擦拭掉一些之后才道,“若是体内的病灶,这块溃破的肉瘤应该是从里往外发起,可是你看,肉瘤虽然恐怖,但却没有伤及肌理。” 她用手术刀剔开了腐烂的皮肉示意楚无病看清楚一些,“现在来看,明显是表皮向肌理内部蔓延,并且表皮伤情最严重的,最大的可能是这人碰过什么不该碰的东西。” 楚无病面带茫然,“我收治这个病人的时候,他身旁并没有亲人,要不然也能找人问问。对了,也不一定是碰了不该碰的东西,善堂里没有发现相似的病症。” 江慕乔皱着眉头轻轻颔首,“先治病。” 肌理之下病灶不深,这手术便比想象中还要容易许多,把腐肉割掉之后,她吩咐棉棉取来了针线。 楚无病隐约猜到了什么,棉棉却是不解,“二姑娘,您要针线干什么?” 江慕乔不答,只吩咐棉棉拿来滚水沸烫之后又用烈酒浸泡过的针线。 看着这粗陋的工具,她低叹了声,“先凑合吧,生死在天了。” 棉棉还没理解其中的意思,就见自家姑娘穿了针,然后在病人的皮肤上飞针走线! 她惊的脸色煞白的往后倒退了几步,可楚无病却两眼发光,“神乎其技!果然是神奇!” 不过片刻,原本被豁开的伤口便被缝合完毕,针脚整齐缝合的平平整整。 棉棉忍着惊悚看了眼,不由不合时宜的想,她可是第一次见姑娘的针脚这么工整呢! 楚无病也赞了声,“好!师傅这针法,当真是巧夺天工。” 他夸得诚恳,江慕乔却不在意,“这不算什么。” 她淡定的态度又让棉棉一阵惊恐,姑娘在刺绣的时候怎么从没有这么自信过?莫非,她擅长的不是在布上,而是人的肌肤上? 江慕乔不知棉棉心中所想,她神色自若的给病人包扎,接着洗手起针。 楚无病亲眼见识到了她治病救人的手法,又见她举重若轻的轻松,恨不能五体投地,“师傅,我什么时候才能像您这样?” 刚刚手术中没在意,这会儿江慕乔便纠正了楚无病的称呼,“不要叫我师傅。另外,这种技法还是惊世骇俗了些,你们两个不能外传。” 看了眼面带遗憾捶胸顿足的楚无病,她杏眸里闪过一抹笑意,“不过,若是你能把这个病人看护至病愈,刚刚的针法我倒是可以教你。” 楚无病精神大振,“师傅,不不,二姑娘当真?” 江慕乔点头,“说一不二。” 得了她这句话,楚无病恨不得把这病人当成亲爹一般照顾,看他呵护备至小心殷勤的模样,江慕乔也放了心。 这是她来大齐之后亲手操刀救治的第一个病人。不管以后还有没有这样逼不得已动手的机会,她都希望这个病人能够痊愈,有一个好的开始。 叮嘱了楚无病换药的细节,她带着棉棉回了将军府。 平康早已带着楚云铮的回信在将军等着,见到了江慕乔他才定了神,“二姑娘您去哪儿了?王爷的信一个时辰之前就送到了。” 故意把他甩开,江慕乔颇有些心虚,“我刚刚有事。对了,王爷他在信中写了什么,快拿过来我看看。” 掩饰性的从平康的手里要回了信封,只是还没来记得看,一只修长的手却忽然从她身旁伸出拽走了信。 楚云铮略带冷意和怒气的声音响起,“看什么看?你要是真想看,会借故把平康支开?你有什么问题,来问本王即可!” 江慕乔悚然回头,只见楚云铮苍白的脸上带着几分潮湿和阴沉,在一袭黑衣的映衬下,浑身冷气四溢。 屋子里的相关人等都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只有她心怦怦跳的问,“你怎么来了?” 本以为能顺利的出趟门治病,可结果糟了个糕啊,她回来太晚引起怀疑了! 果然楚云铮不答反问,“我不是让你出门记得带着平康吗?你知不知道京城里不安定?善堂施粥,京外的流民得到了消息便一窝蜂的往里头挤,不带着平康,万一出事了你有多大能耐?还是你想背着我偷做什么?” 他语带嘲讽,神色冰冷,这话说的令人不舒服。 然而熟知了他秉性外加心虚的江慕乔却赶忙答应,“我本想出门买点东西,只是一不小心时间久了点,下次我会记得带着平康的。” 楚云铮不为所动,反而看着她怀疑道,“这么好说话,你真没有事瞒着我?” 江慕乔心中一跳,立刻矢口否认,“我能有什么事情瞒着你?就连打听个人也要麻烦你。” 这话倒是真的,楚云铮的脸色才刚刚放缓,可忽然想起她打听的是个男人,便又不满道,“你打听那人干什么?” 她往四周看了看,棉棉即刻会意,带着一干下人退出了房间。 亲手倒了一杯热茶递给楚云铮,她这才道,“我是给大姐打听的,也是直到前天才知道,大姐和宋威彼此心悦。” 楚云铮握着这杯茶,好看的眉头拧起,“你又多管闲事。” 这话江慕乔不赞同,“大姐的事情怎么能叫闲事?你查到宋威了没有,这人相貌如何,品性如何?” 楚云铮不耐烦的把信丢给她,“你自己看,这杯茶喝完之前你若看不完我就把信扔了。” 说完,他就端起了茶杯。 江慕乔则是拆了信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大致扫了一眼之后她松口气。还成,大姐眼光不错,是个靠谱的人。 楚云铮正好喝完最后一口,见状便抽过信纸用力撕碎,“瞧着你挺满意,你满意什么?” 江慕乔知道他的小性子,故意笑着说,“大姐能觅得良人,我当然高兴了。对了,我打算在赏梅宴上帮大姐和宋威见一面。你既然帮我调查了,那就好人当到底,再帮我一次呗。” 第145章 宋夫人的回礼 楚云铮嘴硬心软,嘴里嫌弃着她多事,可最后还是答应了。 她便把为大姐要一张赏梅宴的帖子说了出来,“旁人弄不到,你应该没问题吧。” 这不轻不重的一记讨好让楚云铮翘起了唇角。如寒冰融化,霎时春暖花开,他掩不住的心情好,“这种小事还用得着找我?随随便便一个人就能帮上你的忙。” 然而江慕乔想不出来,“京城中我和旁人也不熟啊,这帖子不是很难弄吗?” 楚云铮淡淡的抬了抬眉毛,帖子难弄到手?这也得看想要的人是谁。她一手弄出来的捐银筹粮这么大的事情,外面多少人恨不得捧着银子巴结她,她竟然还苦恼想多要一张赏梅宴的帖子? 正要开口提醒她,便见她恍然大悟,“昌平侯夫人!她是静贵妃的娘家嫂子,想必和安乐长公主也很熟,要一张帖子应该能行。” 楚云铮嗤笑出声,“你太谦虚了,何止是能行!怕是宋夫人正绞尽脑汁的想着怎么才能还你的人情呢。你找她帮忙,她乐意至极。” 江慕乔不甚在意,“宋夫人很好,我们很能聊得来,就算没有善堂这事儿她也会帮忙。何况她本来也出了银子,算不得是我的人情。” 楚云铮不屑的挑眉,“那是因为你不知道这次的善堂捐粮声势有多大。” 江慕乔听得直叹气,“我怎么不知道?听说皇上都准备褒奖这次参与捐银筹粮的人家呢!要不我祖母会那么狠心咬牙的捐了五万两?” 楚云铮幽深的凤眸看着她,点点笑意浮现,“我听说这事儿了,凤阳楼公开认捐也是你想出的办法吧。” 提起这事儿江慕乔便觉得畅快,她笑的得意,“是我想的。妙不妙?” 楚云铮抚掌喟叹,“妙极。” 连他也想不出来的办法,名利双收,还不落话柄。简直妙到了极点也精明到了极点。 他不由又看向眼前的少女,她如此善于揣摩人心,可怎么连区区一张帖子也要发个愁呢? 若是换了旁人,楚云铮定要揣测一番对方到底是个什么人,可面对江慕乔,他便觉得她既精明又娇憨,可爱的很。 江慕乔被这眼神看的莫名其妙,“我脸上有东西吗?” 楚云铮笑道,“没东西。我只是在想,你还有多少让我惊讶的地方?” 他问的随意,江慕乔却莫名心虚,“没有没有,我平凡普通的很。” 楚云铮看她一眼,“你这么谦虚吗?” 江慕乔心中叫苦不迭,这位爷心细如发,而她本来就心虚,若是再聊下去难免被他发现什么。她赶忙下了逐客令,“嗯嗯。对了,我还要把赏梅宴帖子的事情告诉大姐,改日我再去找你。” 楚云铮依言点头,直到坐上了出将军府的马车,他才敛起脸上的笑。 今日的乔乔,有些不寻常……她虽然有时候迷糊,但是并不莽撞。赏梅宴的请帖还没要到,她不会轻易的去告诉江秀岚,所以这话说出来反而像是急着赶他走。还有,她为什么要甩开平康? 轻轻叩响车辕,叫来了平安以后他道,“去查查,今天早膳过后二姑娘干什么去了。” 楚云铮走后,江慕乔也是长出一口气。 急忙让棉棉再去查查她早膳后出门是否露出了破绽,又派人悄悄的传信给楚无病让他务必谨慎。 棉棉无语,“姑娘,您是治病又不是做贼,用得着这么怕王爷知道吗?” 江慕乔摇摇头,“我不是怕他,而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替善堂百姓看病本就让他不痛快,能瞒下便瞒下吧。” 棉棉想了想,“其实婢子觉得王爷也没有那么不近人情,他是生气,但是哪一次也没有拗过你啊。其实,您就算是告诉他也没什么的。” 江慕乔怔了怔,好一会儿才道,“或许你说得对,下一次吧,我会试着告诉他。” 棉棉欲言又止,想了会儿还是换了话题,“那二姑娘,您还要去找大姑娘吗?” 江慕乔摇摇头,“还没拿到帖子,若是出了意外,岂不是叫大姐白白欢喜?你帮我拿纸笔,我写信给宋夫人。” 昌平侯夫人接到帖子后很是欣喜,不等江慕乔上门,便主动带着礼物探访。 流水似的锦盒被送了进来,里头盛着的各色翡翠首饰,还有一等一奢华的头面,叫拘华院的一干人等看的目瞪口呆。 江慕乔也哭笑不得,“婶母,您是长辈,本该我去昌平侯府拜见您。可您怎么来了,还带了这么多礼物?” 昌平侯夫人笑着看着她,眼神比看亲闺女还亲,“你这孩子跟我客气什么,你底子能有多少我还不知道?我不送些给你,到时候赏梅宴被别人比下去了怎么办?再说了我没有女儿,这些东西不给你也是落灰了。” 她语气愈发慈祥,“你生的漂亮,再略一打扮,到时候定要把其他人都比下去!” 江慕乔失笑,“我还没想着参加赏梅宴呢,何况已经定了亲了。” 宋夫人嗔怪的看她一眼,“瞎说,赏梅宴可热闹了,你定了亲也能参加。何况若是不去,不就白瞎了我给你的首饰了吗?你大大方方的去,给我艳压群芳!” 江慕乔“噗嗤”笑了,“我去可不是比美的。” 粉嫩的脸颊带着少女的红晕,色若春华。 昌平侯夫人看直了眼,接着捂着胸口心塞了好一会儿,低声埋怨道,“不用比就最美。若是早知道你这么好,我便是让侯爷挤破头也要跟江府讨得这门亲事。” 这表扬听得江慕乔扛不住,她轻咳一声,“我还有个妹妹……” 她话音没落,昌平侯夫人就连连罢手,“算了算了。这帖子我扔护城河里也不给她。” 江慕乔便灿笑起来。 宋夫人望着她轻叹,“促狭鬼。你说你这小脑瓜里怎么有这么多的奇思妙想?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旁人想也不敢想的大事,还偏偏叫你办成了。如今京城里,谁不知道你的名字?” 江慕乔这三个字,曾经有多么的不堪,如今就有多么的风光万丈。 听得宋夫人这感叹,江慕乔敛眉肃目,“这要多谢婶母,若是没有您一开始的支持,没有今天。” 第146章 该收的心意要收 付出的心意被感知感谢,是这世上顶顶美妙的事情。昌平侯夫人心中暖意淌过,她认真道,“好孩子,婶母知道谁是最大的功臣。” 说罢,她从袖子里抽出了一张烫金描着梅花的粉色帖子,“诺,给你。不过你也有帖子,借我之手是给旁人的吧?” 宋夫人不是外人,江慕乔便大方回答,“是给我大姐的。” 宋夫人沉默了片刻,“江秀岚吗?倒也是个好孩子。” 江慕乔歉意道,“婶母,不会麻烦你吧。” 宋夫人飒然的摆摆手,“怎么会?一个帖子能费我什么劲?你大姐可怜,难为你还想着她。” 说罢,她又试探的问,“你大姐比你还大一些吧?说亲了吗?” 江慕乔听出了宋夫人言外的好意,若是以前她便答应了,只是想到和大姐两情相悦的宋威,便含糊道,“所以我也想给她找一张赏梅宴的帖子,也好叫她去散散心。” 宋夫人顿时笑了,“怪不得就连娘娘都夸你细心呢,赏梅宴是个机会。何况有你大姐跟你一起,也稳妥一些。” 婉拒了宋夫人的说亲,又聊了一会儿,她亲自把人送了出门。 转头回了拘华院,却险些被摆了一地的金银珠宝晃花了眼睛。 双双也看花了眼,咬着手指道,“二姑娘,您说这些东西得值多少银子啊?” 棉棉横她一眼,“什么值多少银子?你就没瞧出来吗,这套琉璃粉水晶的头面是宫中御赐的,银子能买到吗?还有这个,前朝顶级师傅的手艺,夫人的陪嫁里也不过有这么一只步摇,这可是全套!” 听着棉棉报出这些首饰的来历,江慕乔吃了一惊,“这么贵重?这不行,包起来还给宋夫人!” 双双还道可惜,棉棉已经开始忙起来了。 只是才收拾了两样,却又被她叫停,“算了。” 棉棉疑惑抬头。 江慕乔看着摆了满屋子的首饰,忽的想起了宋夫人提起的那句贵妃娘娘,她心有所惑,往外看了眼皇宫的方向。 昌平侯夫人如此大手笔,何况又是宫中之物,定然是跟静贵妃知会过的。想必是贵妃娘娘不便和她接触过多,便借宋夫人之手送来了这些。 还有,她想起了楚云铮说的话。看着这些宋夫人“绞尽脑汁”还了的人情,她轻轻的笑了笑,“收起来吧。婶母要送,那就说明是真心给,拒了反倒不好。” 棉棉没什么反应,双双却喜笑颜开起来,“对啊,宋夫人若不是真心要给,又怎么会主动送过来。二姑娘,左右是无事,咱们戴着看看吧。” 江慕乔无语,“……你想看?” 看着眼巴巴的双双,她故意说,“想看也不让你看。你去把小满叫过来,让她把这些首饰跟我娘的嫁妆一起入库。还有棉棉,你挑出来一些足够好看来头又不是那么大的饰物,咱们去一趟芳华院。” 江慕乔吩咐完,双双一下子垮了脸,“二姑娘,您还是让婢子收拾吧,小满还没好利索呢。” 小满还没好? 江慕乔想了想,“那我还真要去看看。” 棉棉踟蹰一会儿,开口阻拦,“二姑娘,算了。上次您叫小满看住青竹,她做得不好心里很是愧疚。也是因为这件事生的病,让她缓缓就好了。” 竟还是为了这事儿……江慕乔也只得刹住了脚步,“你们两个替我多劝劝小满,就说我没有怪她。” 二人齐齐点了头,双双更是满眼热切,“二姑娘,那这些首饰就叫婢子来收拾吧?” 有人自告奋勇,江慕乔便把这差事给了她。 带上一套攒着金镶珠石的头面,又带上昌平侯夫送来的帖子和那三千两的银票,二人又去了一趟芳华院。 好在这次齐氏安安分分的,只是站在门口以古怪的眼神看着她们。 棉棉搓了搓手,“二姑娘,大夫人这眼神好吓人。” 江慕乔嗤笑一声,她死人都不怕,还用怕活人的眼神? 不理会一旁阴阳怪气的齐氏,她把东西交给了江秀岚。 看着那些东西,江秀岚不知该说什么,只有两行清泪顺着瘦削的脸颊淌下。 江慕乔看的心中发酸,“大姐,收着吧。我能为你做的也不多了。” 江秀岚哭了好久,却只要了帖子,坚决推拒了银票和首饰,“乔乔,我已经很不安了,不能再拿你的东西了。” 她有心要给,可见大姐面带难色也只得轻声提醒了句,“可那是赏梅宴啊。” 不要这些东西,江秀岚心中的负担也少了一些,她温婉浅笑,“我去赏梅宴也不是为了比美的。二妹天人之姿,配这些东西倒是正好。” 江慕乔才想起她在宋夫人跟前也说过这话,便忍不住笑道,“好,你也不是去比美的,可女为悦己者容,大姐不想打扮的好看一些吗?” 江秀岚脸上立刻多了红晕,她含羞小声道,“他出身不高,我若是穿金戴银反倒给他压力。何况也不是不打扮,上次你送我的萤光缎,赏梅宴就正好。” 见大姐果然心中已经有了主意,江慕乔便收回了那些东西,“好。大姐漂亮,萤光缎足以锦上添花了。” 江秀岚脸色更红,一双眼睛也比之前多了神采,她轻轻的开口,“二妹,多谢。” 芳华院出来,棉棉在一旁唏嘘不已,“二姑娘,大姑娘也太贴心了,婢子是外人都感动了,可大夫人怎么就不为她考虑?” 这问题江慕乔无法回答,这世上做人父母是最难的,可这么难的事偏偏不需要考试。什么人都能当,出了齐氏这种奇葩也没什么稀奇的了。 翌日,是个难得的晴天。 明媚的阳光叫人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江慕乔见大家都得空,便带着双双和棉棉给前世见过的药材植株绣像。 她不善工笔不会描摹,棉棉倒是刺绣的一把好手,她只需说出样子,棉棉就能在绣屏上绣出植株的样子。 双双凑在一旁,见自家姑娘半天绣不出来一片叶子,不由笑的前仰后合,“姑娘,这个我六岁都会了呢!快看,这条线好像毛毛虫。” 江慕乔脸上羞臊,然而抬眼,却见往日也要笑两声的棉棉异常严肃。 第147章 病人跑了 棉棉从没有这么近乎不近人情过,她板着脸,“闭嘴!你笑什么!你才知道多少!” 双双脸上的笑慢慢僵住,她小声问,“我就笑一下,以前你不也笑过吗?” 棉棉紧绷着脸,“以前是以前!以后不许笑,二姑娘的能耐不在绣屏上呢!” 江慕乔,“……” 她好像明白棉棉对她的信心和敬畏从哪儿来了。 她正要开口说两句缓和一下气氛,便见小丫鬟匆匆跑进来,“二姑娘,有个姓楚的大夫有急事找您呢。” 楚无病?江慕乔一分神,锋利的针尖刺破了手指头,她吃痛皱眉,心中却微沉,“先稳住他!棉棉,你去告诉平康,让他去安王府跟楚云铮说一声,就说赏梅宴的帖子已经到手,腊月初三那日我也会去。” 棉棉忙放下针线答应。 半盏茶的功夫,棉棉回来对她点点头,江慕乔这才放开攥紧的拳头,接着去叫楚无病进来。 楚无病早就急不可耐,一听到消息便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他面如土色,“二姑娘,出大事了!病人不见了!” 江慕乔闻言猛的起身,“你说什么?什么叫不见了?” 楚无病深吸口气,“就是不见了。昨天下午病人就清醒了,我都没敢用旁人,亲手照顾他的吃喝。可就刚刚,我不过出门小半个时辰,回来之后他就不见了!” 病人不见了…… 江慕乔心中升起一种难以名状的不安,她连忙问,“你找了吗?” 楚无病重重的点头,“到处都找遍了,没有他的踪迹,旁人也不知道他的去向。” 他面带苦涩道,“不巧今日天气晴好,前两天的落雪也花了,到处都是泥泞不堪的,根本找不到有用的线索。” 江慕乔松开的手指复又攥紧,“你是说,这人像是凭空蒸发一般消失不见了?” 楚无病懊恼至极的点头,“是。也怪我没防备,没想到他腿都受伤了还能跑掉。” 江慕乔摆摆手,“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楚无病,你手头能用的人有多少?” 楚无病摇头,“我光棍一条,没人可用。” 江慕乔沉思片刻,那病人的跑掉超出了她的预料,而她和楚无病都手头无人,要想找的话,恐怕还要求助。想到棉棉的建议,她开口,“我总觉得这件事很不简单,要不把这事儿告诉……” 她话还没说完,楚无病连忙跳起来喊道,“不行不行!二姑娘,您要是找了王爷,他知道这件事是我怂恿你的还不杀了我?二姑娘求求您了,我还想跟您学医术,我不想去南边!” 他一脸焦急,求助的说道,“咱们背着王爷救人,又事后再告诉他,他能不生气吗?再说了,这病人跑就跑了,兴许他是去找自己的亲人了,咱们何苦这么大张旗鼓的找他?” 江慕乔还没开口,楚无病干脆跪下,“二姑娘啊,师傅,祖宗!咱们把这事儿忘了行不行?好好的过日子不好吗,是饭不好吃还是屋子里不暖和,咱们就别告诉王爷,别给自己找麻烦了!师傅,我给你磕头求求你了行不行?” 看着楚无病脸上深深的恐惧,江慕乔也犹豫了一瞬。 或许她只是多心了,那病人即便是跑了又能有什么事儿呢?再说了,病人跑了也省的被楚云铮抓住把柄,一了百了。 看着可怜巴巴的楚无病,她斟酌着点了点头,“好。那这次就先不告诉王爷了。不过若是下次,不管是治病救人还是其他,咱们都不能瞒着他。” 楚无病喜笑颜开,“二姑娘您放心!下一次一定先请示王爷!” 他一身轻松的回去了,江慕乔紧皱的眉头却没有起来。 她换了一双出门的鞋子,去了兄长的翠华院。 她难得到访,把江晗稀罕的不行,“妹妹,路不好走你怎么来了?有事儿叫个人说一声,等着我过去就行了。” 江慕乔并不废话,“兄长,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江晗做洗耳恭听状,“什么忙?你说吧,兄长一定帮。” 她心里的不安随着江晗的这句话而淡了几分,漂亮的杏眸里多了几分笑意,“你都不问是什么忙?万一是我作奸犯科呢?” 江晗嘿嘿一笑,显然是我妹妹怎么会是那种人的自信模样。 江慕乔心中微定,准备开口请兄长帮自己找一找那病人的下落。 只是还没开口,便听到门口传来了动静。 兄长的贴身常随阿银笑着从外面跑进来,“少爷!二姑娘!大将军回来了!” 爹回来了? 江慕乔也跟着兄长惊喜站起,两人不约而同的奔向爹的书房。 还没进去,就听到书房里爹的声音。 兄妹二人对视一眼,鼻子俱有些发酸。 齐齐进去,见了爹还是从前的模样,江慕乔不由长出一口气,“爹,您可算是回来了。西北的战事皇上已经做出决定了吗?” 江伯玉也仔细瞅着一双儿女,只是看着江晗的时候眼底有些嫌弃,看见一旁的江慕乔,他才真正笑了起来,“乔乔,这段时间爹很少在家,都不知道你做的这般好!” 他称赞的话不多,然而欣慰的目光和神色,却足见对这事儿的满意和肯定。 江晗有些小小的委屈,“爹,妹妹捐粮筹银我也在呀,我还帮忙了呢。” 江伯玉瞪他一眼,“你妹妹做了多少?你才做了多少?萤烛之辉也敢和太阳争光?就连你妹妹的功劳,你都好意思抢?!” 江晗目瞪口呆,“爹,我可是你亲儿子!平日里叫我犬子也就罢了,还这么埋汰我!” 江慕乔忍不住笑了起来,替委屈的兄长说了句话,“爹,兄长的功劳也很大的。” 江伯玉挥了挥手,显然是懒得听,“乔乔你不用替你兄长争功,这事儿我心里有数的很。我回来就是要告诉你们,这次捐银筹粮缓解了户部赈灾的压力,皇上很高兴,准备褒奖这次参与捐银筹粮的人家。” 他话说到一半,忽然看向江慕乔,“乔乔,你平日最聪明,想想看皇上为什么这次如此高兴?” 第148章 爹回来了 冷不防被提问,江慕乔张口便答,“君心难测,女儿也猜不到皇上为何如此高兴。” 江伯玉低笑一声,“乔乔,爹和兄长面前,你不用藏着掖着,可以尽情畅述己见。” 江慕乔脸色微微红,“爹,我是真猜不到,皇上兴许是体恤百姓,所以捐粮这事儿叫他满意了吧。” 她话音刚落,江晗也说,“就是,若不是妹妹发起的捐粮,这一冬天京城里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不用死人了,皇上当然高兴了,谁不想被称作明君!” 江伯玉轻哼了声,“你知道个屁!” 他待江晗如寒冬般残酷,对江慕乔就如春天般温暖,“再猜猜,爹刚刚不是告诉你了吗,这次捐粮筹银缓解了户部的压力。” 缓解了户部的压力。 江慕乔心中一动,惊讶的抬头看着爹,“皇上是不是允了西北的战事?” 江伯玉朗笑了几声,“虎父无犬女!乔乔果然聪慧,户部省下了大笔赈灾的银子,正好朝廷就有能力支持西北出战了。” 他大笑着拍了拍女儿单薄的肩膀,“乔乔,爹这段时间几乎不回家,游说完皇上又去说服户部的那群官老爷,为的就是朝廷能同意出兵支持西北战事。如今京城里的善堂百姓被你一个妙法得以安置,户部没花一文钱,一群大老爷们还不如我娇滴滴的女儿,他们见了我心虚的很,哪儿敢再咬死没钱?户部松了口,皇上点了头,西北的征战便定了!” 江伯玉多了几分感慨,“西北不能拖了,今年天寒地冻,京城尚且如此,西北的那群狼子野心的外族日子就更不好过。他们正虎视眈眈我们大齐的土地呢,若是朝廷不战,西北贼子长驱直入,对大齐来说才是大麻烦!” 他忽然转向江慕乔,珍重的抱拳,“乔乔!爹替西北的三十万大军谢谢你,替大齐的百姓谢谢你。” 这谢太深沉也太厚重,江慕乔连忙要躲,却被江伯玉按住,“乔乔,这是你应得的。” 沉甸甸的心意,让江慕乔一时有些抬不起脖子,她小声道,“一开始我也没想到那么多的。” 江伯玉笑了笑,“正是因为你赤子之心,方能成此千秋功德。爹谢你,你安心收着。” 江慕乔这才轻轻点头。 只是想到西北即将开战,她不由看向爹,“西北开战,爹那你岂不是也要出征了?” 江晗也在一旁跟着点头,“爹,你去西北也一定要带上我!我想好了,婚事就等到我从西北回来!男子汉大丈夫,自该先立业后成家!” 江晗这话总算是得了江伯玉一个好脸,“算你小子有点良心。不过不用了,这次西北出征都轮不到你老子,哪儿还能轮到你这臭小子?” 江晗傻了。 江慕乔却愣住了,“爹,西北出征您不去?还有谁能比您更合适?” 江伯玉脸上的喜色淡了一些,“不去。如今我执掌京城禁军,不是那么容易离开的。” 江晗还在失望,江慕乔却恍然,她试探的问,“爹,是不是皇上还担心您在西北的年头长了?” 江伯玉粗犷的脸上多了抹黯然,“这只是一部分。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皇上有了西北征战的最佳将领人选。” 江晗闻言大怒,“胡说!西北征战,除了您还有谁最合适?户部捂着荷包嚷着没银子出战的时候怎么没有最佳人选?乔乔好不容易给户部的那群王八蛋省出了银子,这所谓的最佳人选怎么就有了!这人是谁?天下人都知道出征西北的将领一定是您的!他好大的胆子敢抢!爹,您告诉我!我去把他打的连他亲娘都不认识!” 回答江晗的是江伯玉狠狠的一巴掌,“你妹妹面前,你满嘴胡言乱语瞎说什么?” 江晗气的胸口一起一伏,只是想到妹妹在此,咬牙忍住了。 然而江慕乔看着爹一闪而过压抑着的不甘,她不由问道,“还有人能比您更合适西北出征?” 江伯玉面带怅然,“皇上觉得他最好,他便是最合适。” 江晗咬牙切齿,“谁?满朝文武谁敢拍着胸口说他比您更适合出征西北?” 江慕乔也问,“对,这人是谁?” 江伯玉这才道,“人家是今年的武状元,何况又是崔家文人出身,要勇有勇,要谋有谋。今年各个州府巡视这事儿也给皇上办的漂亮,他自请为将领,皇上当然同意了。” 江晗攥着拳头恨声大骂,“什么?这狗屁武状元还自请为将领!这是他娘的明抢!他怎么那么不要脸呢!您带兵在西北打仗的时候,他还在他娘的肚子里呢!” 江慕乔则愣住了,爹说的可是崔文扬? 又给了儿子一巴掌,江伯玉道,“说了你妹妹在不能胡说。何况崔状元是你外祖父那边的人,以后若是见面了,你万万不能狷狂骂人。” 江晗憋着一股火,又听说见了面还不能骂,险些吐血。 江慕乔却道,“爹,你说他自请为将领?” 江伯玉轻轻点头,把话说开了三分,“嗯。他自请为将领也是皇上的意思,圣上正愁着怎么才能光明正大的让我不去呢。崔文扬这人分寸时机都拿捏的恰当,皇上当场就允了。他还发下了军令状,要取下西北贼子首领的人头给皇上当新年贺仪。” 江晗呸了一声,“战场是他家啊,他说什么胜就什么时候胜?还取下贼子首领的人头给皇上当贺仪?也不怕牛皮吹大了收不回去,把自己的人头送出去!” 江伯玉沉下脸,“江晗不许胡说!崔状元这人的确有本事,何况他若是能迅速取胜,也是我大齐的福气!只要百姓好,大齐好,就是最好!” 江晗敢怒不敢言的闭了嘴。 江伯玉调整了心情,尽量让自己平静的开口,“乔乔,你也准备准备吧。皇上的封赏估计很快了。” 爹这话灵验的很,江慕乔还没找到机会说起让兄长帮忙找那跑掉的病人,从宫里头来的的宣旨公公便到了。 第149章 皇上的重赏 江慕乔猜到了皇上不会亏待他们一家,可真等到了圣旨,才发现何止是不会亏待,这赏赐简直称得上是大手笔! 江家已经故去的老太爷被追封为一等公,还在世的江老夫人被封为一品诰命。江伯玉已经是神策大将军,这次又被赐予“忠勇”二字,世袭三世不降爵位。至于江晗,官阶也升了一品,又得了一把皇上御赐的长剑。 而江慕乔,更是因为这次捐银筹粮有功,除了赏赐的金银珠玉各色珍玩,还破例被封为了县主!皇上还在京城找了一个前朝高官的住所,改成了县主府。 这一系列的赏赐砸下来,让江老夫人笑的合不拢嘴,可江慕乔却不由看了眼爹的的脸色。他也高兴,然而这喜色却没有到达眼底,甚至就连一贯粗枝大叶的江晗也没有收到御赐宝剑之后的兴奋。 江慕乔叹了口气,这是赏赐,可也是皇上对爹和江家的补偿。若非如此,又何至于这么重? 许是前来宣旨的公公也意识到了圣旨里头的不寻常,连老夫人命人送上的荷包也坚决的推辞了,“老夫人,莫客气。咱家还着急着回去给皇上复命。” 宣旨公公走了以后,老夫人喜气洋洋,“都愣着干什么啊,伯玉江晗,你们两个跟我一起去江家祠堂里,这么大的好事,我要赶紧上香禀告江家的列位祖宗。” 江晗站起来愣愣的问了句,“就只有我和爹吗?乔乔怎么不去?” 江老夫人瞥过一旁的江慕乔,淡淡的道,“你妹妹是女人。” 江晗眉心一拧,耿直道,“女人怎么了?祖母您不也是女人?以前也不是没有把我妹妹关在祠堂里过,为什么被罚的时候就不说她是女人了。” 老夫人脸色一沉。 江伯玉往前踏出一步,“江晗,好了!乔乔,你也去。” 江慕乔换了芯子,原本对去江家的祠堂没什么执念,然而老夫人越是不想让她去,她就非要去。 也因着江慕乔在场,老夫人上香时候的喜色都淡了三分,从祠堂出来后她看也不看这孙女,扬长而去。 江晗愤愤不平,“祖母总是这样!这次若是没有乔乔,咱们江家也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荣誉。” 江伯玉低叹了口气,“乔乔,你祖母就是这个性子,委屈你了。” 江慕乔轻轻的笑了笑,委屈么?不啊!她还觉得老夫人的变脸挺有意思的。 因这赏赐,江家上下喜气洋洋,可江家三房里小田氏和江伯成的心情就难熬了。 江家上上下下都得了赏赐,说出去是风光一片,可谁能想得到,江家三房就连一文钱的好处都没捞到? 故去的江老爷子被追封,这里没有三房的事儿;世袭三世不降爵,也是江伯玉和江晗的;至于那风光万千的县主,更是跟他们三房一丁点的关系都没有。 小田氏揪着衣服后悔的肠子都青了,“老爷,当初我说要去捐,娘非拦住我不让我去!现在可好,人家指不定抱着圣旨怎么高兴呢!咱们这一房有什么!” 江伯成脸色也难看的厉害,听着小田氏的煽风点火不由动怒,“你只会朝我撒泼,有本事去找江伯玉去,去找江慕乔去找娘去!娘捐了善堂,你就不会再捐了?这会儿后悔有什么用!” 江伯成说完,甩着袖子出门了。 小田氏呜呜咽咽的哭了好一会儿,又把江秀芝叫来,“听说圣旨的事情了吗?” 江秀芝正忙着为几天后的赏梅宴试妆打扮,圣旨的事情听说了,可她并不在意,“不就是江慕乔被封为县主了吗?这又怎么样!娘,我想好了,赏梅宴上我替您找一个一等一的女婿。女儿发达了,您也跟着长脸,还稀罕她一个破县主?” 小田氏惊讶的打量着女儿,“秀芝,你想做什么?” 江秀芝抚着脸颊,陶醉的笑了笑,“我自然是想找一个合意的夫婿呀。娘,凭什么江慕乔就能嫁给王爷,我怎么就不能嫁一位身份更高贵的男子?你们找不到,还不兴我自己找?” 小田氏惊疑不定的听完,“秀芝,你想干什么?你可千万不能做傻事!” 江秀芝自信十足,“我不冲动啊,就是明白了想要什么就得自己用手去挣。您放心吧,我都已经都算好了。娘,您就在家等着好消息吧。” 小田氏再问下去,可江秀芝什么都不说了,反而借口先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边圣旨的事情还没落定,这厢女儿又成了这样,小田氏的心跟放油锅里似的煎熬,可偏偏江伯成走了以后就不见踪影,她也不敢把秀芝的事情告诉老夫人。 只是到底难受,她期期艾艾的去了老夫人的荣花院,想着多少能从娘这里讨到一些安慰 可老夫人忙得很,那些参与捐银筹粮的人家也得了赏赐后便来谢谢江家。一时间,各个府上过来送礼物的撞做了一团。 老夫人看见了磨磨蹭蹭挨过来的小田氏,还不等她开口,便连忙命杜鹃拿出了五千两的银子打发她回去。小田氏看着那些流水似的礼物,又看着这五千两的银票,回去之后大哭了一场。 她可算是看分明了,如今这府里,各个院子都为自己打算。秀芝说的对,要什么就得自己去争!把这银票去给江秀芝送去,小田氏擦了擦眼泪道,“秀芝,你只管放手去做!娘想好了绝不拦着你!你就去杀出个子丑寅卯!” 江秀芝得了娘的首肯,无比期盼着赏梅宴的到来。 然而而跟三房的冷清不同,拘华院这里的热闹比荣花院还厉害。 跟江家一同得了皇上封赏的人心里门清,送给老夫人的礼物只是撑场面,给江慕乔送的谢礼才是大头。 更有财大气粗的商贾,直接送来了千两黄金。 明晃晃的金子晃得人眼花,双双扑了上去,生怕姑娘再让人把这些金子送回去,她故意拿起一块儿,“姑娘,奴婢想试一试这些是不是真金。” 看穿了她心里的小九九,江慕乔笑道,“你随便试,试多久都行,只要不怕硌掉牙。” 双双愣了愣没明白,棉棉却是听懂了,“二姑娘,这些礼物您打算都收了吗?” 第150章 兄长有点傻 江慕乔点了点头。 昌平侯宋夫人送来的头面礼物给了她很大的启发,旁人既然要送礼物,要么是有所图,要么是所图已经得手。 那些权贵之家得了皇上的封赏之后送礼过来谢她,一是客气,二是交好,三也算是还了她的人情。她若是还礼,只会平白叫人不安。 而那些商贾送来大批金银,起因也是得了皇上的赏赐。 虽然这赏赐远不能和那些有头有脸的高门大户相比,可以商人的身份得到皇上的赏赐,这是何等天大的荣耀! 经商的人脑子活心眼多,对怎么得来的赏赐,心里更是一清二楚。送了这些礼物过来,除了感谢,更有趁机和她攀上关系的意思。只是这些行商的底蕴不深,只会送些黄白之物,不若权贵之家来的体面。 看着这些东西,江慕乔笑了笑,“对,全都不还了。叫人收着。” 手里有粮,心中不慌。 她为这一场事情弄得荷包比脸都干净,既然那些人送金银过来,便也算是济贫了。 双双见钱眼开,笑得跟花一样。 江家的礼物一直收到了第二天,门口的马车才少了一些。 待到稍微冷清了一点以后,又一辆低调的马车悄悄的驶进了江家大门。 这马车不寻常,管家蒋三连忙通知了江家二房的三位主子。 江慕乔正带着棉棉和双双将谢礼清点入库,听到消息连忙站起,“走,跟我去一趟正心厅!” 蒋三刚刚派人说了,崔家派来的人还是崔文扬! 江慕乔脚步飞快,然而还是晚了。 正心厅里头已经噼里啪啦的打起来了。 还没进门,就听到了兄长的怒吼,“崔文扬你好大的胆子!你还敢来江家,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爹在一旁怒道,“江晗,我怎么跟你说的!你给我冷静!” 江慕乔匆匆进去。 果然见正心厅里乱做一团,爹拦着兄长,而崔文扬跪在地上,“姑父,文扬正是来向您请罪的。” “滚!”江晗气的脖脸涨红,“我爹也是你能喊的?” 江伯玉重重的一巴掌拍了过去,“你给我闭嘴!” 单手拎着江晗,江伯玉对崔文扬颔首,“起来吧,我没什么介意的。” 崔文扬磕了一下头之后站起来。 江慕乔这才进去,喊了声,“爹。” 屋子里的喧闹霎时间静了,崔文扬豁然回头,嘴唇动了下。 江慕乔对他点点头,快步走到爹的跟前。 江晗被紧紧抓住,看见妹妹,眼圈顿时红了,“乔乔你看见了吗?就是他抢走了爹西征将领之位!他还好意思来咱们家,还喊爹姑父,他喊得出口吗?” 崔文扬沉默的站在一旁。 江伯玉则是大怒,“江晗你闭嘴!西征将领的位子是皇上安排的,你对崔文扬有意见,还是对皇上有意见?” 江晗此时才知道失言,红着眼圈站在一旁。 江伯玉看看自家儿子,又看了看不比他大多少的崔文扬却是这般沉稳持重,不由轻叹了口气,主动拱手,“崔将军,小儿江晗口不择言,还望将军谅解赎罪。” 崔文扬不甚在意,“小将军年轻气盛,也是好事。” 江伯玉的叹气化成了苦涩,只想一巴掌拍死这不争气的儿子。踢了江晗一脚,他道,“你也给崔将军赔礼道歉!然后滚出去!” 江晗梗着脖子,“我不!我哪儿说错了!凭什么叫我道歉?不就是他这混蛋自请为西征将领,要不然皇上怎么可能让他当!” 江慕乔,“……” 崔文扬这次主动过来,还给爹磕了头,存的就是道歉示好的意思。可兄长非但不接,反而还把他给的面子往外扔,这是要把人给得罪死的节奏啊! 看了面色铁青的爹一眼,她果断道,“爹,我先陪着兄长回去。” 崔文扬眼下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再让兄长乱说下去就不好了。 然而江晗不明白她的苦心,反而立刻抗议,“我不回去!我就要跟这个姓崔的好好说道说道!乔乔,你怎么不骂他?” 江伯玉一听,拎着江晗的后颈便道,“乔乔,你先招呼崔将军,我把你兄长带出去!” 江晗挣扎着被拖走了,骂骂咧咧的声音还从老远传过来。 江慕乔也颇觉脸上发热,“不好意思,我兄长就是这个个性,崔将军别介意。” 听着江慕乔的称呼,再看着眼前清丽不可方物的少女,崔文扬有一瞬间的失神,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不会的。你兄长是性情中人,有一说一,我不会在意的。” 江慕乔多了几分苦笑,“性情中人……你还是说我兄长没脑子吧,我们都不跟他一般见识,你也别理他。” 崔文扬抬眉看她一眼,心里明镜似的,乔乔这话明着像是贬低自家兄长,可话里话外的维护之意,却是再清楚不过了。 也是因此,崔文扬含笑道,“乔乔放心,我知道他是你的兄长。” 江慕乔咂摸了下,也是回过来味儿,他的意思是看在江晗是自己兄长的身份的面子上不追究了。 想明白了这茬,她心里对兄长的所作所为更是无奈。崔文扬本来是来道歉的,结果她和爹都反道歉回去不说,还欠了他一个人情。 她心里头颇不是滋味,只得打起精神请人给他上了茶。 崔文扬坐定之后,叫人送上了谢礼,“刚刚没来得及给拿出来。乔乔,你这次的事情做得好,堂爷爷很高兴,叫我过来谢谢你。” 这话总算是让她的心里好受了些,“外祖父太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 崔文扬掀开茶盏喝了一口。 透过袅袅的水烟,他不动声色的观察着面前的少女。曾经追着他叫哥哥的小姑娘长大了,从对自己的信任到现在的有所防备……他心中一痛,忽的又道,“其实,这次也是我主动提议要来的。” 江慕乔哑然抬头,“啊?” 崔文扬忽的放下茶盏,他大步走过来,然后俯身看向她,“乔乔,我是主动要来你们江家的。我明知道你兄长对我有意见,可我还是来了,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第151章 兄妹情深 崔文扬的气息灼热,目光炽烈。 江慕乔不由自主的扭过脸,“你离我远一点。” 崔文扬怎肯远离! 他用手板过她的肩膀,动作温却坚定,“乔乔,你猜到了对不对?我是为了见你才来的。我不想做偷偷摸摸的事情,我要光明正大的见你。” 听着这话,江慕乔便忽然动了怒,“你是光明正大!外祖父让你过来是为了两家之事,可你呢?夹带私货!用心不良!” 崔文扬轻轻一笑,“乔乔,我所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你。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他目光里的深情似乎要把人吞噬,“我给皇上立下了军令状,除夕之时把西北贼子将领的头带回来给皇上当贺仪,也是为你。” 江慕乔冷笑一声,“崔文扬,你是为了自己的大好前程,为了大齐,为了崔家,就是千万别说是为我。” 崔文扬语气缠倦,“可我就是为了你。我要做顶天立地建功立业的男人,全都是为了你。” 他说的深情,可江慕乔却无端厌烦,“崔文扬,我已经定亲了,婚事还是皇上赐的。” 崔文扬一动不动,“那又如何?” 这话让江慕乔莫名心惊,“你想做什么?” 崔文扬这才松开手,他朗声笑道,“我想做什么?楚云铮配不上你,我便自己想办法从他手里把你抢回来。” 江慕乔猛的沉下脸,“我不是物品!” 崔文扬回头看她一眼,“这不重要。” 江慕乔眉头猛的扬起,这不重要什么重要?崔文扬的自大比楚云铮还要叫人厌恶,她凉声反问,“那我的想法呢?崔文扬,你似乎从来没有问过我想不想嫁给楚云铮。” 可她没想到崔文扬再次摆摆手,“这也不重要。乔乔,待我得胜归来,那颗人头是给皇上的贺仪,也是我给你的礼物!西征将领之位,我既然要了过来,便会坐的堂堂正正!” 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崔文扬似是宣誓也是保证,“乔乔,西征得胜归来之际,就是我再见你之时。” 他转身离开,江慕乔却猛的站起,扬声喊道,“蒋三,送客!” 棉棉意识到她脸色不对连忙过来扶住她,走近才意识到她浑身都在发抖。 “您怎么了?”棉棉赶忙开口。 江慕乔咬紧了牙关。 当日大街上被崔文扬救了的时候她就意识到了问题,可她没料到他执念会这么重!想到他口口声声说自请西征将领之位是为了自己,她想吐! 推开了棉棉,她快步走到门外,深吸了口外面的干冷的空气,这才觉得胸腹之中畅快了些。 “二姑娘?”棉棉又担忧的喊了声。 江慕乔轻轻道,“我没事。还有,刚刚他的话你听到了,一个字都不许告诉旁人!” 棉棉一凛,“婢子晓得。” 让自己平静到看不出异样之后,江慕乔才道,“咱们去看看爹和兄长。” 爹的书房,兄长被罚在外面跪着,他膝下跪着青砖,头顶上还摞了一块石头,饶是如此还不服气,“我不认!崔文扬狼子野心别有所图,不是个好东西!他想出头想争军功,有一百种法子他不用,凭什么要抢了您西征将领的位子?” 江慕乔听的一怔。 她总觉得兄长耿直的几乎有点傻,倒是没想到他这次看的这么透。崔文扬,可不就是另有想法吗? 心中一叹,她跟着跪在了地上,“爹,您饶了兄长吧。” 江伯玉气的从书房里大步走出来,“乔乔,你兄长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我为什么要罚他?不好好磨磨他的性子,难道要等着日后闯了大祸再后悔吗?” 他恨铁不成钢,“你看看崔文扬,再看看你!江晗,你太让我失望了!” 江晗身子一震,咬牙道,“爹您怎么骂我都行,可别把我跟崔文扬比。他不配!” 江伯玉气了个仰倒,好一会儿才道,“乔乔,你还要替你兄长说话吗?你想陪着他,也罢!随便陪着吧!” 他甩袖子进了屋,江晗看着跪在他身旁一动不动的妹妹傻了眼,“乔乔,你还真陪着啊?兄长我皮糙肉厚没什么的,你娇滴滴的小姑娘怎么能行?去跟爹赔个罪,快点起来吧。” 江慕乔不做声的摇摇头。爹的性子她了解,若是自己真起来了,兄长怕是能跪到天黑。 江晗看着自家妹妹,眼圈不由发红,“我没用,自己犯错还连累了你。” 江慕乔低声反问,“若是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会这么做吗?” 江晗用力道,“会。崔文扬不是好东西,小时候在外祖父府上我就看出来了,他看着温文尔雅其实憋了一肚子的坏水,旁人要是骂他一句,他不止记在心里一辈子还暗戳戳的使坏,比楚云铮那病秧子还可恶!” 江慕乔,“……我的兄长你还是别说话了!” 飞快的看了眼妹妹,江晗又小声的改口,“好吧,其实楚云铮现在没这么讨厌了。这人就是面冷嘴坏,我瞧着对你还是不错的,不像崔文扬。” 江慕乔跟着翘起了唇角,“我也这么觉得。” 兄妹二人聊得畅快,屋子里的江伯玉看见却气的面色发青,他对阿贵道,“我是不是太纵着他们了?这还聊上了?” 阿贵憋着笑,“大将军,您以前不老是发愁二姑娘和小将军兄妹不睦吗?现在二人不是挺好的,您还愁什么。” 江伯玉长叹一声,“罢了,去叫乔乔起来。也叫江晗滚吧,以后再胡言乱语不长记性,以后不许他出门!” 阿贵出去传话,得了令的兄妹二人搀扶着起身。江晗记吃不记打,朝妹妹笑道,“乔乔,兄长记了你这个情。” 他自己还站不稳呢就朝自己笑,江慕乔好笑,“行了吧,我们兄妹不用算那么清楚。回去之后,你叫下人用布包了烘烤过的热盐巴敷敷膝盖,这样不留病根。” 江晗得了妹妹的关心越发眉飞色舞,“成,回去我就叫阿银照做。对了,你之前找我什么事儿?这会儿得空了,我抓紧时间替你办了。” 江慕乔这才想起那跑掉的病人,她秀眉拧起,糟了! 第152章 吃醋 江晗见她突然变脸也吓了一跳,“妹妹,你怎么了?” 江慕乔无奈开口,“本想让你帮我找个人,可这两天事情太多,我便把这人忘了。” 江晗跃跃欲试,“乔乔你说什么人,掘地三尺我也把这人给你找出来!” 听着这话,江慕乔只想叹气,她要能大张旗鼓的找这人还用得着兄长帮忙吗?心里想着就不该指望他,摆了摆手,她蔫蔫道,“算了,这都过了两日了,怕是找不到这人了。” 江晗一向大大咧咧,闻言也跟着不在意道,“就是,当时不找过期作废。京城这么大,两天时间什么线索都断了,何况这时辰都够跑出京城地界了。” 天意弄人,江慕乔也只得放弃,“算了。” 只是江晗却又搓了搓手,期期艾艾,“那个,乔乔,兄长问你一件事,赏梅宴你也去吧?” 江慕乔不明所以,“嗯,应该会去,怎么了?” 江晗嘿嘿一笑,“若是你也去的话,帮我照顾一下香秀吧。今年她也在受邀之列,可她之前没去过,我怕她不习惯。” 江慕乔微微一愣,原来粗枝大叶的兄长也有细心的一面啊!她不由笑道,“好,我定把未来的大嫂全须全尾的从赏梅宴上带回来。” 未来的大嫂几个字让江晗耳根泛红,只说了句‘谢谢妹妹’就跑远了。 看着兄长惊慌的背影,她弯起了唇角。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爹不去西征也是好事。兄长这个性子,他自己都没成熟呢,又如何组建家庭照顾妻子? 朝着书房的方向微微行礼,她这才退了出去。 江伯玉一直在窗户处看着,她走了以后对阿贵叹道,“以前我总觉得乔乔不懂事,不过她落水清醒后一夜长大,懂事的让我高兴都来不及。可江晗比她还大,怎么就没有半点长进!难不成也要落个水不行?阿贵,明日你去叫他过来,趁着不西征,我也好教教他怎么为人处世。” 已经飞奔而走的江晗还不知大祸临头,正高兴的喝着牛肉汤粉呢。 江慕乔也回了拘华院,她虽然跪了不久,可棉棉心细还是弄来了惹盐巴替她热敷。 棉棉一边忙活还一边絮叨,“姑娘,您不比小将军,他是男子火力旺盛不打紧,您这要是伤了身子可怎么办?” 江慕乔两个膝盖被包的棉花一样,无奈道,“我就跪了那么一小会儿,能有什么打紧的。” 棉棉还要说话,便听到一道略带冷意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就跪了那么一小会儿,你说能有什么打紧?你家姑娘一贯爱逞强,管她做什么。” 这声音! 江慕乔猛地站起,膝盖上的热盐包一下子掉在地上,“你怎么来了?也不找人说一声。” “我要是找人说一声,又怎么会打听出来你去替你兄长求情去了,还傻乎乎的跟着跪了半天。”楚云铮面色不善,眼神犀利。 江慕乔原本觉得帮着兄长天经地义,可他这一番话听得她莫名心虚,“那可是我兄长。” “你兄长怎么了?”楚云铮冷哼,“他不知分寸!当朝太尉尚且都要对崔文扬客气三分,他多大的脸面敢直接骂回去?我若是崔文扬,一纸奏章告到皇上哪儿,你以为你新得的县主能风光几天?” 楚云铮这话不好听,然而话糙理不糙。 江慕乔脸上臊得慌,“崔文扬说这事儿算了。” 楚云铮脸上冷意更甚,“也是,你也在场,这事儿如何能不算。” 她原本就对这人如鲠在喉,听了楚云铮的话怔了一下忽然反问,“你什么意思?” 楚云铮一双凤眼幽深,眨也不眨的盯着她,“你说我什么意思?” 他的语气带着说不出的怨怒,这让江慕乔瞬间明白,他吃醋了!他生气了! 崔文扬看自己的眼神几乎从不掩饰,楚云铮心细,又如何发现不了?而自己也明知道崔文扬不怀好意,却还是去见他了…… 想清楚后,她神色发虚,赶忙解释,“我本来都记得不这人了,当日见面后才想起来。今天他来我之所以也跟去,是因为兄长知道崔文扬自请为西征将领,我兄长这个性子你也不是知道,他们两人见面定要打起来,所以我才想着去看一眼。” 楚云铮轻哼一声,“崔文扬这人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料定了你会出现,所以才带着崔家的礼物来的。以后不许见他。” 这话正和江慕乔的意思,她猛点头,“放心,我一定不见!” 见她应下,楚云铮才觉得心口的闷气消散了些。 崔文扬不是东西,觊觎不该惦记的人,然而这不是乔乔的错,他总有法子灭了这人的心思。 心中想着,楚云铮神情也放缓,“你叫平康给我递的口信,我已经收到了。” 江慕乔想不起来什么口信了,一时茫然,“什么?” 楚云铮扬眉,“自己做的事情这么快就忘记了?如此心不在焉,莫非果然有事瞒着我?” 江慕乔心中一抖,不由想他居然还惦记着这事儿!只是那病人在的时候她都咬死了不承认,如今那病人跑了她更理直气壮,“这两日那么多事情,我都忙忘了。你这人心思真多,我要有事情瞒着你,你能查不到?” 楚云铮这话原本只是试探,平安没有查出来线索,可又他总觉得她有些不对。只是这会儿再听她这义正言辞的口气,他方才觉得可能真是自己多想了。 瞅了她鼓起的小脸,楚云铮笑道,“没有就好。如今你们江家不比从前,人心诡谲,你多做防备。” 江慕乔重重点下头,可她是真记不得叫平康递过什么口信了,他越不说她越好奇的心痒痒,“我叫平康跟你说了什么?” 楚云铮不答话,反而扬了扬手。 门口的平安会意,立刻掀开了帘子,接着一匣一匣的首饰便被送了进来。 只要是个女人,都对这些珠光宝气的首饰不能免俗,她惊喜道,“给我的?” 她杏眼眯起,清丽的小脸满是喜色。 楚云铮便觉得心里热了起来,他哑然失笑,“不给你还能给旁人吗?去看看还喜欢么。” 江慕乔快步过去,然而看见这首饰,却愣住了。 第153章 我的好王妃 倒不是因为这首饰有多么的繁复富贵,而是,这些首饰不是当初她为了捐银筹粮凑银子,让棉棉去找当铺当掉的那些吗?楚云铮一个不落的给自己找回来了! 她又惊又喜,“你!” 平安在一旁赶紧邀功,“王爷命我给您找回来的,也费了一番功夫呢。二姑娘,我家王爷最挂念您了,最开始捐……” 楚云铮一个冷眼扫过来,平安心头一凛,立刻闭嘴了。 江慕乔好奇的追问,“最开始捐什么?” 横了眼多嘴的平安,楚云铮道,“最开始捐银子的时候没想着你这么爱逞强。不要我给的银子,宁愿把自己的首饰全都当了出去,非要置那一口气,有必要吗?” 如今这些首饰失而复得,江慕乔挨个看着,忽然也觉得自己曾经做的挺没意思的,她叹了口气,“是没必要。” 楚云铮听她服了软,不由伸手把人捞到了怀里,“以后改吗?” 楚云铮身形略单薄,然而这胸膛却是火热坚实。这一刻她便清晰的意识到,这人是自己未来的夫君,会护着自己,让着自己,哪怕是丢了的东西也会帮自己找回来。 他,是可以依靠的。 她眼眶发酸,小声说,“你不惹我生气,我就改了。” 楚云铮睨了了胸前的人一眼,口气不善,“你不想想我为什么会生气?” 江慕乔便从他胸前直起头,“以后我还是要开医馆的,难不成我看一个病人,你就跟我生一遍气?” 楚云铮脸色淡淡,“不会影响到你的安危我就不生气,可这病人若是影响你的安危,我便把你拘在府上,把病人先杀了再丢出去。” 江慕乔倒抽一口气,“你……我是大夫,我要身先士卒。” 楚云铮眼神幽深,“那我便在你士卒前把那病人杀个干净。” 江慕乔,“……” 楚云铮把人按进怀里,“乔乔,我早就告诉过你,这是我的底线了。” 江慕乔听着从他胸腔里传出来的瓮瓮声,张了张嘴却又叹口气。 好吧她知道了,反正也没听说谁当大夫会死的,何苦现在就较劲?太傻! 想通了这一点,江慕乔一通百通,精神也跟着振奋,“你怎么知道我把这些首饰当了的?” 楚云铮反问,“你有什么事情我不知道?” 这话说的好有道理,江慕乔张了张嘴,“好吧。” 楚云铮脸上的笑意一闪而过,他又向平安示意,接着,比刚刚更多的首饰被送了进来。 满屋子珠光宝气,照的屋子里都跟着亮堂了几分。 江慕乔惊的张大了嘴巴,“你是打劫了京城的首饰铺还是绑架了首饰工匠?” 楚云铮无语至极,平安憋不住噗嗤笑了,“二姑娘,能给咱们安王府上做首饰是多大的脸面,还用得着王爷出门打劫?” 江慕乔讪讪笑了,“那怎么这么多?” 楚云铮挑挑眉毛,“不是你说了已经拿到赏梅宴的帖子了?你的首饰都当出去了,还怎么参加宴会?叫平康跟我说这个,难道不是这个意思?” 这一番话提醒的她总算是想起了当时让平安扣给你递口信的原因和内容,然而看着这满屋子的首饰,她只剩下了哑口无言。 我的王爷哟,我要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信吗? 不过这话她自然不能说出口,并且还只能含蓄的笑了笑,“其实,我就是跟你说一声。你这送来的也太多了。” 楚云铮背着手,不当回事的模样,“多什么,你们女人不都喜欢这些珠宝首饰之类的吗?” 江慕乔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敏感追问,“我们女人?你还送过谁?” 楚云铮果断开口,“我娘!” 江慕乔闻言点点头,好了可以了。 看着她把这些首饰收起来,楚云铮脸上也有些淡淡的喜色,“赏梅宴那日我也会去,只是不便一直和你待在一起。若是有什么事情的话,你去找昌平侯夫人。还有,万一碰见不长眼的人你直接打回去就是,可千万别委屈着。” 江慕乔仔细的听完,想着今日兄长叮嘱自己照顾好香秀的话,心里跟着一暖,她认真道,“你放心,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杀人诛心。” 楚云铮跟着笑,“这才是我的好王妃。” 江慕乔粲然一笑,平安却抱着柱子默默发抖,二姑娘被王爷带黑化了呢。 送出了楚云铮,江慕乔还真静下心好好的挑了挑首饰。 昌平侯宋夫人送来的贵则贵矣,但是来头太大招人耳目,她还真想着怎么办呢,楚云铮便趁瞌睡递来的枕头。 棉棉和双双也兴致勃勃的凑在了一旁,叽叽喳喳的讨论着。 窗外阳光灿烂,屋子里暖意融融,江慕乔飒然一笑,这才是穿越后的好生活。 而已经出了江家的安王府马车上,平安正跪在车厢里认错,“王爷,我是不该嘴快。可二姑娘准备募捐尹始,若不是您帮忙,他们也不会率先拿出那么多银子。我说出这件事也是为了您。” 楚云铮冷着脸声音不虞,“你一向聪明,这次却是自作聪明。为什么要告诉她?是告诉她我很厉害,还是告诉她其实这一切并不全是她自己的功劳?平安,你一点都不懂怎么哄人开心!以后闭嘴,多听少说!” 平安虽然挨了骂,可见自家王爷并未动真怒,便又大着胆子问道,“王爷,您懂吗?咱们府里除了麽麽,也没什么女人了。” 楚云铮低笑了声,“只要用点心,懂她不难。” 三五日的功夫一晃而过,赏梅宴那日便到了。 天公作美,一连几日都是大好的天气。如今天干路响,瞧着就比那些凄风苦雨的天气叫人心情愉快。 江慕乔被棉棉一大早的从床上挖了起来,接着便是洗漱上妆换衣,折腾了一个时辰。 当朝阳彻底升起来的瞬间,江慕乔的房门被被打开了,明亮的光幕把一切笼罩在里面。 过了片刻,棉棉才看清楚了眼前的人,然后,她眼直了。 第154章 赏梅宴 江慕乔一直都是好看的,继承了娘亲崔氏的清丽,却又从爹那儿得了一份寻常女子没有的英气。她今日穿了一身喜鹊登梅的粉底云锦袄裙,下面同色的红锦大镶滚衫裙,雪白的银狐披风,满头青丝挽成了少女时兴的发髻,随意的点缀着几朵珍珠水晶攒成的小花,插了一只琉璃梅花钗。 倒也没有特意多隆重,然而天生的好相貌只略略打扮,整个人便如名剑出鞘,光华逼人。 双双捂着嘴巴,“二姑娘,您可真美。” 江慕乔也看了眼镜中的自己,她扬眉一笑,“走。” 反正不能低调藏拙,那就露出来,长得美又不是她的错。 棉棉和双双欢欢喜喜的跟上了。 江家门口,江秀岚和江秀芝的马车也都在。 江秀岚是为了着等着她,可江秀芝存心不走便带着比较之意。 为了这赏梅宴,她提前了半个月开始保养,浑身的肌肤比剥了壳的鸡蛋都嫩滑。还有她戴的首饰,是从集宝斋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身上十样锦罗裙据说是巴蜀那边的贡品,一尺布料就要几十两银子,仅着衣服就不下数百两。 江慕乔就算是县主又能怎么样?她也一样风光! 二人的各异的心思中,江慕乔姗姗来迟。 江秀岚欢欢喜喜的迎了上去,江秀芝只看了一眼,瞳孔便立刻缩起! 不等江慕乔走近,江秀芝就低喝了一声,“走!快走!” 她身旁的婢女问道,“三姑娘,咱们不等了吗?” 江秀芝眼睛里喷火,“等,等什么等?等着给江慕乔做绿叶吗,江秀岚那傻子肯,我不肯!” 最后望了眼马车外,江秀芝咬牙切齿。 只一眼她就知道自己输了,输的彻彻底底。狠狠的一巴掌拍向马车,江秀芝心中怒极,不争馒头争口气,今日她拼了! 而江家门口,江秀岚笑道,“三妹本来也等你,可怎么走了?” 江慕乔弯起红唇笑了笑,“大姐说这是为什么?” 这一笑,让江秀岚呆了一下,随即促狭的看着她,“二妹说呢?” 姐妹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笑了。 反正也是同路,两人干脆坐到了同一辆马车上。 没了旁人,江秀岚仔仔细细的打量着二妹的打扮,不由叹道,“听说你娘亲未出阁的时候就是名动京城的美人,见了二妹才知果然如此。” 江慕乔笑道,“大姐就差吗?你是不肯打扮,若是肯,怕是也要粘掉旁人的眼珠子。” 江秀岚略显局促的扯了扯身上萤光缎裁成的衣裳,她脸带红晕,“二妹莫嘲笑我了。我,我只盼见着他。” 江慕乔只笑不语,大姐太不安了也太过于谦虚,她今日穿了素色的萤光缎,头上簪了两朵白玉雕成的玉兰簪,打扮虽清浅,却袅袅婷婷如空谷幽兰,叫人见之忘俗。 被笑的越发脸红,江秀岚擦了擦额上的薄汗后方才道,“对了乔乔,刚刚我瞧着三妹一身打扮很是华贵,面带挑衅,似是来者不善。” 江慕乔不在意的笑了笑,“没什么,左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要有大能耐早就上天了。” 一路闲聊中,马车驶到了京郊梅园。 时值寒冬百花凋零,然而京郊梅园里的红梅白梅却凌霜绽放,端的是清丽非凡。 还在马车里,二人鼻端就闻到了清幽的梅香。 接着马车停下,双双在门口低声道,“大姑娘,二姑娘,咱们到了。” 江慕乔嗅着梅香,回头对江秀岚笑道,“大姐,您先请。” 然而江秀岚却忽然抓住她的手臂,“二妹,我有些怕。” 江慕乔回头对她一笑,接着替她正了正头上的玉兰簪,“大姐,你是江家名正言顺的嫡女,行的正坐得端,怕什么?” 江秀岚定了定神,终于慢慢点头。 扶着婢女的手,江秀岚下了马车,江慕乔紧随其后下了去。 两人才刚下马车,就有伶俐的小丫鬟迎接过来,口齿清晰道,“奴婢小枝,二位可是江家的大姑娘和二姑娘?梅园路窄,马车不便通行,还请姑娘们跟着奴婢步行前往。” 看到只是一个小丫鬟就如此落落大方,打了个照面的功夫就认出了自己和大姐,江慕乔心中对便安乐长公主办的赏梅宴多了几分惊叹。 她不由笑道,“大姐,梅园徜徉也是一件乐事,咱们姐妹正好说说话。” 江秀岚忐忑不安的心被安抚了几分,她也笑道,“好。” 然而才刚刚抬脚,便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叱骂,“蠢货,看清楚本姑娘今天穿的什么鞋了吗?缎面底的鞋子碰不得土,弄坏了谁赔?” 负责迎接的小丫鬟被这姑娘骂的两眼泪汪汪,“可是沈姑娘,长公主殿下如此吩咐,奴婢不得不听令而行。别的姑娘,都是步行前往的。” 那姓沈的姑娘瞄了一圈,恰好看到江慕乔和江秀岚,她轻哼了声,“别人有资格跟我比?我不管,马车进不去,你就不会找步撵?这么点破事儿都做不好,也不怕丢了长公主的脸面?” 江慕乔,“……” 她人好好的站着,锅就从天而来了?她秀眉挑起正要说什么,身旁握着她手的江秀岚忽然身体一僵,前面引路的小枝也面带紧张低声道,“二位姑娘,已经不少贵客到了,咱们莫耽误快走吧。” 江秀岚低声补充了句,“乔乔,她是皇后的侄女沈娇。” 江慕乔恍然大悟。 看着引路的小枝可怜巴巴的眼神,她只得道,“好,走吧。” 小枝明显松了一口气,主动示好道,“多谢二位姑娘,赏梅宴上奴婢也随侍在侧,有什么需要您尽可以告诉我。” 江慕乔笑了笑,江秀岚略微松了一口气,“那就麻烦小枝了。” 她们初来乍到,而看小枝的做派显然对赏梅宴很熟悉,得了她的帮忙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许是心存感激,一路上小枝的话多了许多,“长公主殿下从刚入冬就开始筹备今年的赏梅宴,这可是咱们京城入冬的大事呢,好多名门淑媛和贵妇人都以参加赏梅宴为荣呢。听说,今年的宴席更是跟往日不同,长公主还邀请了好些身份贵重的大人物呢。” 江慕乔和江秀岚对视一眼,接着她漫不经心的问道,“都有谁?” 第155章 冤家路窄 小枝顿了顿,却还是笑道,“不瞒大姑娘和二姑娘,今年太子殿下、安王和晋王也会来。” 看着江秀岚惊讶的模样,小枝压低了嗓音,“之前传言还有武状元崔大人也会来,只是眼下准备西征打仗,却是不巧了。” 说完之后,她又笑嘻嘻道,“长公主吩咐我们不可将此事外传,不过奴婢信得过二位姑娘,且赏梅宴也开始了,所说出来也不打紧的。” 小枝一番好意,江秀岚连忙谢过了。 转头看到江慕乔一脸平淡,她不由压低嗓音,“你没听到么,安王殿下也来了呢。” 江慕乔心道,来就来呗我前两天还见他了呢,只是嘴上却小声道,“我自然是知道他来的,可大姐不问问那人来吗?” 江秀岚脸若红布,拧了她一下才向小枝打听,“那这来了这么多人,护卫工作可一定得做好。” 小枝自信十足的笑道,“大姑娘放心,每年咱们赏梅宴都是从宫中禁军抽调人手。说起来还要谢谢江家的二位姑娘,奴婢记得,贵府的大将军就是禁军首领。” 江秀岚问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事情,听着小枝的夸赞,便与有荣焉的笑了。 江慕乔倒是想到了兄长交给自己的重任,“对了,可看到礼部陈员外家的姑娘?她来了吗?” 小枝想了想,“现在还不知,若是二姑娘想知道的话,等到了宴席上奴婢想法子帮您问问。” 江慕乔道了谢,见周围人越来越多,小枝敛眉肃目,她们二人也整理了下跟着安静的前行。 然而就在即将到达开宴的园子之际,身后却突然传来了大呼小叫,“让让!前头的人让让!” 小枝争辩,“我们先到的。” 后面的人鼻孔仰到了天上,“谁先到的也不行,都得给我们家沈姑娘让路!” 又是她! 江慕乔抬眼,只见沈娇已经坐着步撵追上了,她居高临下的望着她们,不客气的笑道,“哟,这梅园的路果然挺窄的。” 她矛头直对江慕乔,“江二姑娘,本姑娘听说你可是善心的很,今日你就再善良一回吧,采荷咱们过去!” 江慕乔纹丝不动的站着。 沈娇柳眉倒竖,忽的从怀里抽出了鞭子指向她,“别给脸不要脸。江慕乔,我再问一遍你让还是不让?” 江慕乔觉得沈娇的敌意来的莫名其妙,她皱着眉头不由想,莫非又是以前造下的孽? 心里头有些虚,她客气的反问,“沈姑娘,我何时得罪过你?” 沈娇勃然大怒,“你说你什么时候得罪过我?抢了我的东西还装无辜!呸,别以为成了县主有什么了不起,再不让开我抽烂你的脸!” 抢了她的东西,县主…… 江慕乔心中恍然,正要开口,江秀岚却轻轻的拉了一下她的袖子,“乔乔,要不然她先过去?” 明白大姐是想息事宁人,然而江慕乔却不打算退让。忍一时憋屈郁闷,退一步后患无穷。 她脚步抬起,坚定的站在了江秀岚身前。看着怒气凛凛的沈娇,她杏眸清亮的反问,“对待老弱病残孕是该良善让路,可不知沈姑娘坐步撵而来是为那一种?你说出个一二,我立刻礼让。” 她话音刚落,周围注意到宴席入口处热闹的人都低头偷笑起来。 小枝惊的睁大了眼睛,江二姑娘敢这么跟沈姑娘说话? 江秀岚想笑又有些怕,低着头努力平复抖动的肩膀。 沈娇也是一愣,随机咬牙切齿,“江慕乔,你骂谁?” “沈娇,我哪一个字是骂你的?”江慕乔说完后接着笑道,“人有先来后到,我比你在先自该先进去。若是你能好声好气的跟我商量也罢了,可你却霸道抢先,我还要问问你凭什么?我是善良,可我的善良就能成为你欺负我的把柄了?今日我就是不让你能如何?” 说完之后,她喊了声一旁呆滞的小枝,挽了大姐的手,“走,咱们进去!” 小枝惊悚又敬佩的看了眼江慕乔,在众人呆滞的目光中带着她进了开席的院子。 这院子里又是另一番光景。冷冽的梅花树下排起长长的桌子,桌子上写各个府上的名号,并且旁边都放着炭炉。 今日本就不冷,放了炭炉更是暖和。只见梅花树下美人云集,娇声艳语,一时竟似春光无限好。 然而江慕乔姐妹二人还没走到自己的坐席前,便看到昌平侯夫人匆匆而来。 她面带焦急,看到江慕乔方才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我得了消息便赶紧出来,沈娇怎么跟你争起来了?” 江慕乔把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眼中眸光闪动,“莫非那县主原是沈娇的?” 拉着她们走到偏僻无人处,昌平侯夫人才面色复杂的低声道,“皇后早就给沈娇求了县主之位,皇上一直没允。你因为捐银筹粮受封县主之后,沈娇就觉得你抢了她的。不过莫怕,今日你就跟我在一起,她总不至于在我面前撒野。” 江慕乔总算是明白了,她啼笑皆非,“自己没本事,还怪到旁人头上了?” 昌平侯夫人嗔怪,“小声点呀我的乖乖,沈娇骄横又自小习武,一手长鞭使得很虎虎生威。若是让她听到了,你吃亏了怎么办。” 江慕乔摸了摸袖中的银针,淡定的笑了。 原本出门的时候她还犹豫了一瞬要不要带上,没想到才刚来,就有人找茬了,今日谁吃这亏还不一定呢! 昌平侯夫人邀请她们同坐,可江慕乔不肯,江秀岚也不肯,姐妹二人来到江家的位置,只是三个人的位置却空了一人。 江秀岚有些担心,“沈娇跟咱们江家不对付,二妹,要不我去找找秀芝吧。” 到底是江家一同出来的,江慕乔想了想,“大姐你坐下,我去找。对了小枝,烦请你帮我找找陈员外家的姑娘,若是方便的话,请她跟我们同坐。” 小枝干脆的应了。 江慕乔让棉棉守在大姐身边,自己则带着双双去找江秀芝。 梅园颇大,盛开的梅花枝干横生,人的眼前也跟着影影绰绰的。江慕乔拂开了遮在眼前的梅枝,正要细看,却忽然听见右手边不远处传来了一声尖叫。 双双惊了下,随即小声说,“怎么听着像是三姑娘?” 第156章 善恶 江慕乔赶忙道,“走,过去看看!” 走近了才看清楚,果然是江秀芝。 她被沈娇用鞭子缠住脖子,看到江慕乔过来,呜呜咽咽的叫了两声。 沈娇闻声抬头,看见江慕乔眼前一亮,“我正找你呢,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沈娇略高一些,今日穿着一身红锦绣海棠的束腰长裙,眉宇间颇有些英姿飒爽的模样。只是她脸色阴翳,有些破坏了这好相貌。 看着平静而立的江慕乔,沈娇嗤笑,“一张脸长得挺好看,难怪那些百姓叫你活菩萨。装的也像,施个破烂粥就招揽了一大票笨蛋为你摇旗呐喊。还不是用他人的银钱成就自己的名声?呸!我沈娇长这么大,都没见过你这么虚伪卑鄙不要脸的东西!” 江慕乔听完不怒反笑,“沈姑娘,我施粥并不是为了名声。其次,就算是我是为了名声装出来的,可我起码也救了人。我若是伪善,你什么都不做,岂不是真恶。” 她声音不疾不徐,然而却听的沈娇面色变了数变。 重头打量江慕乔,沈娇忽的笑道,“说得好,我是真恶,今日便是恶到底了!” 她说完,转头指着江秀岚,“来人啊,把她的衣服给本姑娘扒了!” 江秀芝听到之后剧烈的挣扎起来,她挣脱了鞭子,扑到沈娇面前,“沈姑娘,我错了,你饶过我这一回吧!” 沈娇抬腿踢开了江秀芝,她朝着江慕乔冷笑,“梅园这么大,你妹妹非要不长眼的往我身上蹭,弄坏了我束腰上的御赐宝石海棠,你说我该不该扒了她的衣服。” 江秀芝惊恐不已痛哭流涕,“沈姑娘,我不是故意的!还有,我跟江慕乔不同的!我一心跟你交好,绝不是存心的,你放了我吧。” 沈娇挑衅的看了眼江慕乔,随即又道,“可谁叫你也姓江呢!你要怪,就怪江慕乔不知好歹!” 说完之后,她伸手指向一旁的丫鬟,“你们这些丫鬟是死了吗,给我扒了她的衣服!” 江秀芝拼了命的护住自己,一边挣扎一边哀求。 如此没出息的模样看的江慕乔心头怒起,“江秀芝你起来!看不出沈娇是羞辱你?你就算是哭死求死她也不会放过你的。” 江秀芝嚎啕大哭,“你还有脸说?还不是怪你先惹恼了沈姑娘!要不她也不至于恨上我!你不是最善良吗?你有本事说我,你倒是替我求求她啊!” 江慕乔猛的咬牙,“蠢不可及!” 沈娇却得意洋洋的笑了,“本姑娘倒是觉得江秀芝说了大实话。江慕乔,你求我,我就饶了你妹妹!可你要是不,我就扒了她的衣服!到时候满京城的王公贵族,都见识了你妹妹衣衫不整的模样,我看到时候谁还敢娶她!你们江家好不容易名声又要坏透了吧。” 江慕乔杏眸猛的眯起。 她瞥了一眼地上的江秀芝,平静的道歉,“你想让我怎么求你?” 沈娇微微错愕,随即兴奋起来,叫人趴在地上给她当人肉椅子,她坐着翘起了左脚,“江二姑娘,我这鞋子是缎面底的不能沾土。你瞧,因为你妹妹也是弄脏了。把这鞋底给我擦干净,我就算是你求我了。” 江秀芝闻言狂喜,“江慕乔,你擦啊!没听见沈姑娘说你擦干净鞋底子她就能放了我?” 沈娇使了个眼色,底下的人抬手给了江秀芝一巴掌。 看着江秀芝立刻肿起来的脸颊,沈娇这才满意,“蠢货没资格插嘴。江二姑娘,我这鞋底金贵,擦也不是普通的擦。” 另外叫了丫鬟跪在眼前,沈娇用鞋底蹭着丫鬟的脸,好一会儿方才道,“这才能擦干净。” 她高高的翘起另一只脚,朝江慕乔勾了勾手指头,“来吧江慕乔,你不是最善良吗。你妹妹的名声,你们江家的名声可就全靠你了。我是恶人,你来当善人,岂不是正好?” 双双在一旁咬牙,“二姑娘,她欺负人!我去叫人告诉长公主!” 沈娇神色一亮,让手下人把江秀芝包围紧之后又催促,“你去!抓紧时间快点去!我沈娇恶名在外,莫说是叫来了长公主,就算是皇上来了我都不怕!可只要你们敢喊一声,我扒的可不止是外袍了!” 她挑着眉头,漂亮的脸上满是阴毒的恶意,“快去呀。正好也叫大家看看江秀芝这白嫩嫩的身子!” 双双立刻停住脚步,无声惊恐的看向江慕乔。 江秀岚顾不得喊了,她紧紧抓住衣服,惊骇欲死。 沈娇瞧着这情形却满意至极,“算你们识相!江慕乔,我数到一二三,你不过来求我,我立刻扒了江秀岚的衣裳!” 江秀芝渴求的盯着江慕乔,若不是怕被沈娇打,几乎恨不得跪下。 然而众人视线中间的江慕乔却忽然掸了掸衣角,她抬眸,“沈姑娘真要我替你擦鞋底?” 沈娇眉峰挑起,红唇妖娆,“对,就用你把旁人迷的晕三倒四的美人脸儿。” 江慕乔也笑,“能得沈姑娘一句夸奖,荣幸至极。” 她从容走到沈娇旁边,手指轻抚,“果真是寸锦寸金的鞋底,难怪要这等擦鞋方法。秀芝你瞧瞧,怎么什么人都敢得罪?还要我来替你赔礼道歉。” 江秀芝趴在地上猛的抬头,江慕乔真愿意为了她被沈娇羞辱?她能心甘情愿了? 而听着这话,沈娇扬声畅快的笑道,“江慕乔,我还当你多有本事,看来也不过如此。过来给我擦仔细了!你妹子的事情,本姑娘便既往不咎!” 双双紧攥着拳头两眼含泪,“二姑娘不行啊!” 江慕乔似是没听到,她神色越发和缓的半蹲下去,“那就请沈姑娘把脚放下吧,你不放,我怎么擦?” 沈娇闻言心花怒放,只觉连日来堵在心头的闷气也散了不少,她满意的准备放下脚,“你可要擦……” 然而话没说完,沈娇便愣住了。 江慕乔在她身前半蹲着,杏眸里带着某种隐秘的笑意,她平静的催促,“沈姑娘?” 第157章 猪是怎么死的 沈娇咬牙,“扶我起来!” 一旁的人连忙架起沈娇,可她刚刚还灵活自如的腿此刻便跟插在身子上的木棍一样,毫无知觉,动弹不得! 她惊骇抬头,却猛的撞入了江慕乔含笑的眼眸里。 被这双清亮的杏眸看着,沈娇后背猛的一僵,她想起来那件诡秘的传闻了! 整个人都跟着抖了起来,她颤着嗓子,“江慕乔,你对我做了什么?” 江慕乔惊讶的挑眉,“沈姑娘,我动都没动,能对你做什么?你不是让我给你擦鞋求你吗?把脚放下啊,你不放我怎么擦?” 几乎是瞬间,沈娇的额头便出了大颗的冷汗,她抖若筛糠,“江慕乔,一定是你用了妖术!用了邪法!你放了我!” 江慕乔站起身子,清冷的杏眼看向四周,“我动过沈姑娘吗?” 被这双眼睛看着,众人不约而同的违背自己意志的摇摇头。 双双也在一旁立刻道,“二姑娘,奴婢作证,您连一根小指头都没摸到沈姑娘!她又想了什么法子羞辱您?” 沈娇额头汗珠滚落,“不对!是她用了妖法!把她抓住!” 双双欺身而上,双手拦住,“不许你们欺负我家姑娘!” 江慕乔轻轻推开了双双,她含笑而立,“沈娇,你随便抓!我问心无愧,你把我抓到哪儿我都不怕!不过……” 她视线扫过沈娇僵硬不能动的右腿,跟着便说,“沈姑娘若是腿脚不能动,不想着赶紧医治,不怕耽误了吗?” 沈娇还要再骂,可听她这话说完,便觉得麻痹感顺着右腿逐渐往上,半边身子都有麻酥酥的趋势。 当下再不敢耽搁,她赶忙命人带她离开。 一群人霎时间走了个干干净净。 双双正如临大敌呢,眼见人呼啦啦的走光了还有些失落,“二姑娘,沈姑娘怎么突然走了?” 江慕乔捏了捏手中的银针,微微笑道,“我也想知道呢。双双,你去把秀芝扶起来。” 双双还没动,之前被吓得藏起来的杏儿就露了头,“三姑娘,我来扶您吧。” 江秀芝见了杏儿,气的牙痒痒,“现在滚出来了!刚刚去哪儿了!” 杏儿咬着牙不吭声。 江慕乔只觉耳边吵吵嚷嚷的难受的厉害,“行了闭嘴,关键时刻连丫鬟都能弃你不顾,你也够差劲了!” 这话江秀芝往常是不肯服,可今日见了沈娇这模样,她再看向江慕乔的眼神便多了几分惧意,扶着杏儿站起来后,她哆嗦的问,“你,你做了什么?” 江慕乔笑的纯良无害,“我什么都没做,刚刚你没看清楚吗?秀芝,拍拍衣服咱们走吧。” 江秀芝连忙喊杏儿起来帮忙,迅速收拾好自己后她亦步亦趋的跟着江慕乔,只觉这人又诡异又害怕,她犹豫半晌才问道,“沈娇到底怎么了啊?” 江慕乔被问的不耐烦,她回头反问,“江秀芝,我救了你,你半个谢字都没有倒也罢了,反而关心沈娇是什么道理?你若是好奇,为什么不去问她?” 江秀芝被噎了回去,好一会儿才小声说,“我知道你不是真心救我的。” 江慕乔冷笑一声,“我不是真心救你?你知道什么?你知道猪是怎么死的吗?” 江秀芝愣了愣,下意识的问,“猪是怎么死的?” 江慕乔红唇轻启,干脆的吐出三个字,“笨死的!” 她光洁的脸颊被气的泛着微红,“我不真心去救你那我凑上去干什么?江秀芝,沈娇是好相处的吗?你吃饱了撑的去找她套近乎?她明摆了羞辱你,你跪地求饶她就能放了你?” 她越说越生气,“沈娇身边人多,可你只要跟我齐心咱们未必不能跑掉,就算是不能也能吸引人过来,可你做了什么?满地打滚,还把我拖进去!若不是看在你也姓江的份儿上,我才懒得救你!以后你要找死就死远一点,别让我看见!” 江秀芝被骂的呆了,好一会儿之后居然哭了起来,“我就知道!你果然不是真心的!” 这回连双双都无语望天,“我家姑娘想不想救,她都救了。三姑娘,你到底哭什么啊?” 江秀芝也不想哭,可她就是委屈的厉害,抽抽噎噎的跟着江慕乔回到了江家的位置上。 江秀岚早已经等的焦心不已,看到她们回来才松了一口气,“二妹,三妹,陈家姑娘也来了,你们快回来坐。” 可江秀芝看看座位,又看看陈香秀,猛的一跺脚,“还叫我回来做什么?这里根本没有我的位置!我也不稀罕跟你们一起坐!” 说完扭头跑掉了。 江秀岚傻了眼,“三妹怎么了?” 江慕乔只觉心累的很,吩咐江秀芝的丫鬟杏儿跟上之后她就跟大姐和香秀姐一起落座。喝了杯茶之后,她才道,“没怎么,秀芝不知什么事儿撞到沈娇了。” 江秀岚掩口低呼,“沈娇能放过她?” 江慕乔不欲多说,只是简单的答了两句,便转头同香秀说话。 江秀岚若有所思了一会儿,悄悄的派了自己的婢女跟上,“你去瞧瞧三姑娘在做什么。” 婢女稍后回来,江秀岚听完笑道,“果真是小孩子脾气,秀芝大冬天的居然去湖边赏梅了。” 江慕乔听到这名字就觉得耳朵疼,眼看送来了吃的便道,“大姐香秀姐,快尝尝这梅花酥,好吃着呢。” 两道点心上过,又送上茶水之后,院子里忽然响起了乐曲声。 香秀惊得连忙放下了梅花酥。 江秀岚安抚,“没事,安乐长公主来了。” 江慕乔抬眼,安乐长公主正在一群婢女的簇拥下走到了坐席的正前方。长公主年约四旬,然而保养得宜,瞧着不过三十出头的模样,姿态高雅仪仗万千。 香秀看直了眼,“这就是长公主了?听说今日太子殿下和安王晋王还没来呢,长公主都是如此风姿,想必他们三位更是……” 然而她话音没落,便听一声阴柔尖利的声音喊道,“太子殿下驾到!安王到!晋王到!” 几乎所有的人瞬间扭头。然而也是同时,所有人都发现了太子殿下的怀里居然抱着个人! 江秀岚远远瞧着,不解道,“这衣服怎么眼熟啊?” 第158章 还真是她 江慕乔跟着定睛一看,太子怀中抱着的人看不清面容,然而那衣服,却是江秀芝早上出门时候穿的十样锦! 她惊讶的和江秀岚对视,“秀芝?” 江秀岚身子猛地一摇,脸色骤变,“秀芝怎么和太子碰到了一起?她姑娘家的没定亲,这可如何是好!” 江慕乔心跟着一沉,太子殿下……怎么会这么巧?太子的娘是皇后,而沈娇又是皇后的侄女。今日秀芝和沈娇见面起冲突,如今又被太子抱在怀中,这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而为? 江秀岚也一脸担忧,压低了嗓音道,“二妹,这怎么能是太子殿下?二叔父是神策大将军禁军首领,咱们家最忌讳和太子一派过多来往。三妹这是怎么了?怎么老是和皇后那边的人接触?” 江慕乔也想知道。 只是想到江秀芝那糊里糊涂的性子,她头疼道,“秀芝若是有大姐一半眼光,我也不至于发愁了。没办法,等等再看吧,眼下她被太子抱在怀中,咱们总不能去抢回来。” 江秀岚满腹心事的点点头。 香秀沉默的听着她们姐妹二人的对话,她忽然开口,“秀岚,慕乔,太子身后穿玄色大氅的就是安王殿下吗?” 太子是明黄色龙袍,晋王年龄还小,区分如此大,香秀姐怎么可能认不出安王? 收到了这句提醒的江慕乔猛地闭嘴! 抬眼一看,正看到周围或明或暗窥探的目光。她立刻明白,不只大姐和自己认出了江秀芝,今日见了秀芝衣着的其他人也认出了。 她微微侧眉,“多谢你了香秀姐。” 香秀谨小慎微的站在一旁,面带担忧,“慕乔,有些事情回去再说吧。” 江慕乔应了声,继续看向太子等三人。 刚刚注意力都在江秀芝身上,这会儿有空分神了,江慕乔便立刻从众人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的目光中读清楚了另外一种含义。 混合着嫉妒、惊艳的目光带刺,看得她整个人都不舒服起来。 香秀也在一旁感叹,“慕乔,那真是安王殿下?怎么和传言中不像?” 江秀岚也惊讶,“莫说是香秀,刚刚我也看走眼了一瞬呢。安王瞧着可是大好了,二妹果真是有福之人。” 听着两位姐姐的话,江慕乔颇有些咬牙切齿的看了眼场中一身黑衣凌然而立的楚云铮。他比太子瘦弱一些,然而身形修长挺拔,熠熠的阳光下,往日的苍白羸弱也一扫而空,俊美的五官好似发光。 她不由心头火起,本姑娘把你治好了让你养舒坦了,是让你来招蜂引蝶的吗! 似乎对她的视线有所感似的,楚云铮忽的朝她看过来,冷然的面容上笑意一闪而过。 女眷中登时响起了一阵抽气声,楚云铮立刻又冷了脸。 香秀没忍住“噗嗤”笑了,“传言安王殿下性格冷淡,看来也不尽如此。” 江慕乔恼火的低下头,“……” 他还笑!什么时候笑不行非要现在笑? 江秀岚也笑了笑,然后悄声提醒,“二妹,你再看看,太子把她放下了。” 江慕乔连忙重新抬头。 从衣着上她已经断定了八九不离十,可真的看到江秀芝娇羞万分的从太子怀里起身,她还是觉得后槽牙疼。 安乐长公主也颇为惊异,“太子,这姑娘是?” 江秀芝行了个礼,“回长公主,小女是江秀芝。” 自有伶俐的女官替长公主报上江秀芝的名号,长公主眼神微微一凝,然后才开口,“起来吧。” 江秀芝乖巧的站起,小心的看了眼长公主后方才道,“小女久闻长公主殿下美名,今日得见,方知公主殿下的风采更甚。” 这恭维的话实在没什么新意,长公主扫了她一眼,淡淡的说了句,“江三姑娘嘴可真甜。” 长公主的不冷不热让江秀芝脸上挂不住,众女眷也低声嘲笑起来。 还有不少原本就对江家有意见的人朝江慕乔这边看过来,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江秀岚有些坐立难安,“二妹,长公主殿下是不是对咱家有意见?” 江慕乔倒不觉得,捐银这事儿安乐长公主也出了银子,若说这有意见恐怕也仅仅是对江秀芝。 可江秀岚不信,她忧心忡忡的叹口气,“要是对江家没意见,好歹也会做做面子活儿。可你看长公主,那都是懒得敷衍秀芝。” 江慕乔安慰不了大姐,也只得作罢。 而坐在最高处的安乐长公主把这一切都尽收眼底,特意看了眼沈娇的空位后她同婢女说了句,然后又对太子楚承琮笑道,“太子,时候不早了,快快入席吧。” 太子不客气的握住了江秀芝的手,“姑母,江姑娘就随孤一起坐吧。” 有了太子这句,刚刚备受打击的江秀芝陡然精神起来,她唇角含笑,得意洋洋的特意看了眼江慕乔她们。 而太子身边的江秀芝也成了众人的新焦点,太子虽然早已成婚有了太子妃,可良娣良媛之位皆有空缺。江家一门三姝,一个嫁给安王,另一个莫非要许给太子?只是江家这三姑娘也忒不检点了吧!这么多人呢就和太子拉拉扯扯! 赏梅宴上的饭菜颇为精美,小枝在一旁布菜也颇为殷勤,然而这一顿饭,江家的姐妹二人却都有些食不下咽。 好不容易捱到宴席结束,江秀岚忍无可忍的站起来,“不行,我要去把秀芝拉回来。即便是要成太子良娣,也该明媒正聘,众目睽睽之下私相往来是什么意思?” 江慕乔稳坐不动,“大姐,别白费力气了,她要想过来早就过来了。” 江秀岚颓然,“那怎么办?秀芝这般,传出去我们姐妹二人江家也跟着脸上无光啊。” 江慕乔笑了笑,“我以为只有祖母会担心这个。” 江秀岚烦恼的很,“这个时候你还笑?你不好好想想办法!” 江慕乔摊了摊手,“我能有什么办法,秀芝这样还用传吗?你看看咱们周围的人都什么眼神。江家的名声,自她被太子抱在怀里的那一刻就坏了。” “那怎么办?”江秀岚颇有些抬不起头的问。 第159章 比幻术还幻 江慕乔淡淡的吐出两个字,“凉拌。” 她看了眼还想说什么的江秀岚,干脆的问小枝,“我看请帖上头写了宴席结束以后有表演,是不是快开始了?” 小枝笑道,“是。赏梅宴上宴席只是其次,最重要的就是宴席之后的表演。今儿请了京城最有名的杂技班还有戏班子,长公主殿下说了,不拘着各位,想看表演就看,若是不想看,也可以四处赏梅走动。权当上元节一样,诸位姑娘可以自由自在的游玩赏乐!长公主说今日务必要让大家乘兴而来,尽兴而去!” 江慕乔听的一乐,总算是明白了京城贵女对赏梅宴如此趋之若鹜的原因。 梅园里风景如画,闷了半个冬天的贵女能有机会出门游玩是何等的乐事。更何况赏梅宴上饭**美,又有最精彩的表演,就更叫人心生向往了!最重要的上元节还只能夜晚出门呢,这可是白天,正是个适婚男女互相相看的好机会! 想到这儿,江慕乔便看了眼江秀岚,在她耳边笑道,“你还发愁秀芝?宴席结束大家四下走动,你还不趁机去找人?” 江秀岚果然心动,“可是这好不好?若是我和他见面被人看到的话……” 江慕乔服了江秀芝和江秀岚的性格。一个是只管自己快活不管别人的看法和死活,可另一个却太在乎别人的想法,甚至不惜委屈了自己。 她有多厌恶江秀芝就有多心疼江秀岚,不由催促,“什么好不好?梅园这么大人这么多,谁管你去见了谁?再说江家的名声已经坏了,你跟谁见面都是这。快去吧。” 被江慕乔怂恿着,江秀岚总算是下定决心,她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宴席,进了层层叠叠的梅园里。 江秀岚走了,香秀也有些蠢蠢欲动,“慕乔,你兄长今日来了吗?” 江慕乔没忍住笑了,“香秀姐,你猜?” 香秀闹了个大红脸,“我,我就是问问。” 江慕乔笑够了才说,“兄长没说他来不来,可他告诉我要好生照顾你。香秀姐,她们都四处走动看表演了,咱们也起来走走吧。” 听到江晗没来,香秀有些失望,可又听他让妹妹照顾自己,她又悄悄的红了脸,“我比你大,怎么能让你照顾我。” 江慕乔正待说什么,便忽然听到隔壁的梅林里传来一声低呼,“香秀,乔乔!” 定睛一看,可不就是扮做禁军模样的江晗吗? 他朝二人挤挤眼睛,“爹不许我来赏梅宴,我跟士兵悄悄换了衣服,好不容易偷跑出来看你们一眼。” 江慕乔笑出声,“兄长你不用看我,要来看香秀姐就直说。不过既然你能来,干什么还要我照顾香秀姐?” 香秀的脸红的简直能烧起! 江晗嘿嘿一笑,“乔乔别说的这么直白嘛!兄长我不要紧,你香秀姐害羞。这不之前我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出来么,你是不知道爹最近跟疯了一样,天天带着我学规矩学兵法,你看兄长我这几天头发都快掉光了。” 江慕乔再也忍不住笑出声,她把地方让给兄长二人,“成,那你们聊,让我香秀姐好好开导开导你,别还没成婚就成了秃瓢。” 她带着笑意四处走动。 小枝说的不错,今日来梅园表演的的确是一流的戏班和杂技班子,她对戏曲没多少兴趣,然而杂技班的表演却看得她惊叹连连。杂技班里的幻术大师一手的幻术戏法,变羽毛为飞鸟,变鲜花为美人,又变清水为琼浆,抬手中变幻莫测,挥袖间造化万千,让她这个看惯了后世魔术的人都找不到丝毫破绽。 她看的入神,却没防备一个人忽然走到了跟前,“这么好看?” 江慕乔跟着点点头,接着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来人,“你什么时候到的?” 双双在一旁偷笑,楚云铮无语,“早就来了。” 江慕乔一副心神都在幻术师的表演中,只见幻术师手指微动,一粒种子眨眼间长大开花结果,果子又在一瞬间成熟!她惊叹了声,连忙问道,“别说话,快看!你说那些果子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楚云铮却问,“你想知道?” 江慕乔猛的点头,“想啊当然想。” 她好奇死了!这是怎么做到的? 楚云铮却抬步向表演台走去。 江慕乔连忙拉住他,“你干什么?” 楚云铮回头反问,“你不是想知道?那就把这幻术师叫下来让他告诉你。” 江慕乔忙道,“这不好吧!这可是人家吃饭的本事,都说出来了他们还怎么表演?” 前世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魔术师最讨厌别人揭秘他的魔术。 然而她这话却让楚云铮笑了起来,“说什么傻话。你对他们的幻术感兴趣是他们的运气,莫说只是想知道怎么做到的,即便是让他们把这些教给你,也不过是一句话的功夫。” 这一刻,江慕乔便由衷的体会到了权利的妙处。 然而眼见这幻术的秘密唾手可得了,她却忽然放弃,“算了,我看了幻术表演就是享受了幻术的乐趣,又何必执着真相。” 楚云铮笑了笑,便问道,“那江秀芝怎么和太子撞到一起的真相,你也不想知道了?” 江慕乔精神一振,“这个想!她不是在湖边赏梅吗?太子什么意思?” 楚云铮嗤笑了声,“也是巧了,太子、晋王和我三人正巧路过湖边。江秀芝见了太子就扑了过去,结果脚一歪差点落入了湖里,太子把人捞住抱起,然后就是你看到的模样了。” 江慕乔听的嘴巴张大,“她扑过去太子就没有责罚她?还有,一路抱着就没有放她下来?” 楚云铮摇摇头。 江慕乔消化了一番楚云铮的话,不由艰难开口,“所以,你的意思是太子殿下对江秀芝一见倾心了?” 楚云铮沉默了一瞬,“眼下也唯有这个解释。” 超凡脱俗的幻术都没有楚云铮的话让她震撼,她睁大双眼不由想,这可能吗!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江秀芝这么倾国倾城? 第160章 起死回生之术 江慕乔不是不相信一见倾心的故事,然而这故事的主人公换成了太子和江秀芝,她在震惊之余更多了难以形容的复杂。 好吧,可能就是太子的眼光与常人稍稍不同,另辟蹊径的发现了秀芝的倾城之处。 楚云铮看她无语的模样倒是有些想笑,“这也没什么奇怪的,王八看绿豆尚且能对眼,何况是两个大活人。” 江慕乔忍不住笑了出来,“你多大胆子敢把太子比成绿豆。” 楚云铮一本正经,“错。我分明是把他比成了王八。” 这话也真够损的,江慕乔笑了一会儿后慢慢止住笑意,“你确定之间真没有特殊的地方吗?我总觉得这里头玄。” 楚云铮拧眉仔细想了想,忽的神色一亮,“若是奇特的地方,就是江秀芝出现后周围的味道香了一些。” 他若有所思,“周围梅香浮动,原本并不明显。可经你一说,方才觉得当时似乎闻到了一种香气。” 香味儿? 这三个字让江慕乔眉心一跳,她赶忙追问,“什么香味儿?类似什么样的味道?浓还是淡?” 她问的仔细,楚云铮冥思苦想,却是摇了摇头,“那香味儿很淡,不似我闻过的任何一种味道。” 江慕乔有些失望。 然而正要再问,却忽然听到表演的台子上响起了一声锣剎声! 她闻声抬头,却见台子上已经换了人。一个穿着道袍颇有些仙风道骨的人问台下的众人,“刚刚的幻术好看么?” 人群中便有人带头拍手,还有人抬了铜钱撒到了台上。 道士拂尘一扫,满台子的铜钱都变成了黄纸,拂尘又扫过,黄纸便又成了铜钱! 听着底下人的惊叹,道士念了句道号,“假亦真时真亦假,真假难辨,然而生死却好分。” 他提高了几分音调,“诸位,幻术好看,可再高明的幻术,也不能将人起死回生,是不是这个道理?” 底下人听到聚精会神的点点头。 江慕乔也以为对方要表演什么新的幻术,她暂时压下对香味儿的追寻和好奇,专心的看着台上。 那道士见烘托的差不多了,这才开口,“可贫道却听说有一种术可以将人起死回生,诸位想看吗?” 刚刚的幻术就看的人意犹未尽,如今又听说表演起死回生之术。这下,连之前看戏的安乐长公主也好奇的转了过来,“什么起死回生之术?” 晋王年纪小,跟在长公主的身旁好奇问道,“姑母,真有这种法术吗?” 长公主笑了笑,“晋王待会儿看看就知道了。” 跟晋王说完话,长公主又叫来了贴身的女官低声问道,“沈娇找到了吗?还有,本宫怎么记得之前拟定的本子上没有这出表演?” 女官面色惶惶,“回禀长公主,还没找到沈姑娘。至于这出表演,下官也记得确实没有。长公主稍等,下官这就去找杂技班的班主问清楚。” 长公主眼神晦涩的看了眼台子上正在侃侃而谈的道士,“快去打听清楚。还有,记得问出来台上的这道士谁。” 正在长公主吩咐的功夫,台上的道士已经将众人的胃口彻底的吊起,他看着众人道,“这起死回生之法,乃是真正的夺天之道。今日若要使出来,须得有一人相帮。” 随着台下众人的惊呼,那道士双目如电看向台下,“而这人,便在这台下!” 江慕乔听到这儿便明白了,这道士说的玄乎!怕是底下也有托儿吧! 她憋住笑往四周打量,想看看能给道士当托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然而才刚刚抬眸,那台上的道士便猛的看过来!被这双眼睛看着,江慕乔只觉后脑勺发凉!她刚想挪开,而那道士道袍一挥,整个人凭空拔起,瞬间就到了她眼前。 这一刹那,江慕乔只觉自己像是被锁定的猎物,她心头猛的一惊,抬脚就想后退。 然而那道士却道,“江二姑娘。” 江慕乔心中更惊,这道士居然认得自己! 可她尚未开口,这道士已经明白了她心中所想,他掀起眼皮,“江二姑娘在想,你为何会认得我。” 又看了眼她,道士再度开口,“你在想,贫道这人来历不明,有些可怕。” “你还在想,贫道怎么知道你心中所想脑中所思。” “你心中想着,贫道究竟是何来历。” 他一字一句,说出的皆是江慕乔心中所想。 她又惊又怒,忍无可忍的后退一步,而不待她开口,楚云铮便抬脚挡在她身前。 这次道士给了楚云铮一个正脸,他念了句道号,“这位便是安王殿下吧。” 楚云铮神色不动,他双眸如冰冷眼望着这道士,“哪儿来的妖道装神弄鬼!” 道士笑了笑,“安王殿下,贫道并非装神弄鬼,刚刚所说也是句句属实。实不相瞒,贫道之所以猜得出江二姑娘心中所想,乃是江二姑娘和贫道颇有些渊源。” 江慕乔心中警铃大作。 果然,下一句她便听到这道士说,“能配合贫道完成这起死回生之术的便是江二姑娘。” 远处,听到了道士这句话的长公主瞬间皱眉。 而那女官也跌跌撞撞的跑来,“回禀长公主殿下,杂技班的班主,他,他死了。” 安乐长公主心头猛惊,“去捉住那道士!” 与此同时,楚云铮也厉喝,“胡说八道!平安,给本王捉住这妖道!” 那道士大笑了几声,接着一甩道袍,忽的出现在了楚云铮身后,接着他五指如钩,伸手抓住江慕乔。 这双枯瘦的手似乎如铁钳一般,江慕乔来不及摸出袖中隐藏的银针,便被这道士带着凌空而起。 下一刻,他们出现在了台上。 道士甩了甩袖子,台下瞬间出现了片片梅林。 这梅林似是活的一般,让人正好看清楚台上的情境却又近不得台前。 江慕乔心中惊骇,“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那道士冷笑了声,“江二姑娘,这话贫道还想问你!当日御史台里,你呼吸尽失心跳停止明明是死相,可后面怎么就活了?那起死回生的究竟是你,还是妖怪?还有,为何你一夕之间就会了医术?甚至救下了将死之人?” 第161章 中了陷阱 那道士手中的浮尘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七星宝剑,他执剑对着她,“江二姑娘,我以起死回生之术引你上钩。刚刚旁人都一脸震惊,唯有你左顾右盼,分明是早已知晓这里头玄机的模样。回答贫道的话!还有,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江慕乔真心觉得冤得慌。 她以为那也是一场幻术,还以为台下有托儿。哪儿知道这是道士挖的一个坑? 可她心里也明白,这件事无法解释也用不着解释,这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道士摆明是特意来找她的麻烦的,并且还是有备而来! 只是她却对这道士一无所知。更叫人诡异的是,影影踵踵中的梅树中人时隐时现,他们的声音明明就在咫尺,可就是走不到台上。 明白自己是中了陷阱,江慕乔浑身的血液慢慢发凉,她捏紧了掌心,“道士以为我是什么东西,凭刚刚说的那些就能怀疑我了?御史台中我本是因为受惊过度,所以暂时昏厥,你说的呼吸尽失心跳停止不过误诊罢了!还有,我并非一日学会了医术,我家中有西席教导,日夜勤勉学习,学会行医救人又有什么奇怪的!” 她该庆幸早已有了准备,所以此刻才能对会医一事理直气壮。 道士眯着眼睛看着她,忽的阴笑了声,“西席教导?你行医的手段匪夷所思,贫道怎么不知道哪位西席能教?” 心中不安更甚,江慕乔让自己镇定道,“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我学什么还用先告诉你不成?” 那道士冷笑了声,“邪魔妖怪一贯会花言巧语蛊惑人心!好在贫道早有准备!让证人上来!” 道士袖袍一挥,那些原本阻碍人脚步的梅树如被劈开了一般露出一条小道。 江慕乔睁大了眼睛往下看,瞧见楚云铮的身影她高喊了声,“王爷!” 楚云铮一直盯着台上,闻言脸色更难看,“平安!快点!” 平安双手握剑,然而那梅树的枝桠竟似无穷无尽似得,他砍得虎口发紧,喘了一口气之后道,“王爷,这梅树邪乎的很。属下才刚刚砍开,就又伸过来了许多枝干。砍多少生出多少,这可怎么办?” 楚云铮捏起一根树枝。 梅花枝干虬结,上面几朵红梅开的颤巍巍的。他猛的攥住,接着再松手,那些梅花竟化作了烟尘! 楚云铮冷着脸道,“别砍了!假亦真时真亦假,他用了障眼幻术,咱们越是听得到看得见,就越是因为心有所障过不去。” 平安傻了眼,那梅花红瓣黄蕊鲜嫩无比,可竟然是假的? 他收了手,心有余悸的看着这片妖美的梅园,“那怎么办?这道士还口口声声说二姑娘如何,我看他才是妖怪!” 楚云铮看了眼台上,对平安招了招手,压低了声音,“进不去,总该走得出。” 平安眨了眨眼忽然会意,他担忧道,“可我走了王爷您呢。” 楚云铮抬手又掰断了一根梅枝,“奈何不得我,你速去速回。” 平安当下不再犹豫,行了个礼之后悄无声息的出了梅林。 与此同时,被那道士称之为证人的人也出现在了梅林的小道上。 楚云铮脸色猛的一沉,居然是他! 江慕乔在台上也看清楚了这人,她立刻看向这道士,只见他眯着眼似是在笑,“魏大夫,请上台来。” 魏大夫。 当初为了会医术一事遮人眼目的时候,爹特意发了悬赏榜,以高额的束脩请的这人来将军府教她学医。只是这事儿本就是为了遮人耳目,所以把人请来了之后只是闲养着,后来跟楚无病接触过之后,她更是把这魏大夫抛之脑后! 可没想到,这不知从哪儿冒出的道士居然这般手眼通天,把魏大夫从将军府挖出来了! 江慕乔心中不安越发浓重,有了魏大夫,还会不会有其他人? 道士看了她一眼,眯起的眼眸里阴冷和讥讽一闪而过,他转头对魏大夫,“你是江二姑娘的西席,你教过她什么?” 果然,魏大夫开口了! 他站在道士的身后大义凛然道,“老朽从未教过她什么!江二姑娘不知从哪儿学的医术,放着正道不愿意走,反而和楚无病那样的邪魔外道混在一起!老朽还正奇怪呢,学医都是童子功,之前从没有听说过江二姑娘会医!想是事出反常,其必为妖!” 魏大夫的话让那个道士十分满意,他七星宝剑向前指了指,“江二,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江慕乔看着故作高人模样的魏大夫,不怒反笑,“难怪楚无病说你只是沽名钓誉的半吊子。我看他倒是说得轻的,你分明是卑鄙无耻的骗子!既然你没教过我什么,好,把将军府给你的束脩还回来!” 魏大夫登时顾左右言它,“道长,还不快把这妖孽给收了!” 道士哼笑一声,忽的抬手破除了梅林幻境。 台上台下,清晰可辨。 没了阻碍,楚云铮抬脚就要往台上走去。 那道士却笑着开口,“贫道还有证据,各位想不想看?” 偌大的梅花园林里,亲耳听到道士和魏大夫的话的世家夫人和姑娘都愣住了,片刻之后方才有嗡嗡声传来,接着有人在人群里喊了声,“想看!早就听说江慕乔行事颇有些古怪之处,还请道长大人帮忙查明真相。” 楚云铮回头怒斥,“胡说八道!” 那人便又开口,“大家快看,安王殿下之前病情严重,可现在怎么瞧着大好了?我听说江慕乔在善堂施粥,没准儿就是利用善堂百姓的元阳给安王借了寿元呢!要不,一贯不爱女色的安王殿下怎么如此神魂颠倒?” 市本无虎,然而三人成虎,何况神鬼一事叫人不由揣测,很快众人落在楚云铮身上的视线便变了味道。 安乐长公主脸色焦急,“快去查是谁说的!把人捉住!” 然而已经晚了,那道士笑了几声,“王爷,这就是我撤了梅林的缘故。流言一旦传开,不管你怎么做,都只会越传越玄。我劝王爷还是安心听着,贫道还有其他证人。” 第162章 你全家都是妖孽 那道士说的每一个字楚云铮都听的明白,或许,此时他应该站在台下才能让这流言稍微平息一些。 他这一生为病痛所苦,也是因此凡事都要顺遂己心,旁人高兴不高兴不要紧,他自己快活就好。 然而这一次,他的一颗心便也如卡在半空中的这只脚一样,不上不下。 江慕乔也看着她,杏眸里带着焦急,她落入了这道士精心布置的陷阱中,可若是楚云铮也上来,这把火便会跟着烧到他身上。 他若是理智,眼下就该呆在台下静等事态发展! 可楚云铮却忽的笑了笑。 略带苍白的脸上浮现了一抹浅淡的笑意,若春回大地,他冰冷的五官瞬间生动鲜活起来。 接着,他悬空的那只脚轻飘飘的落下。 江慕乔睁大了眼睛,她不是已经使劲的使眼色让他不要上来了吗? 楚云铮却对她笑了笑,“乔乔,你怎么了?是不是那道士污了你的眼睛?” 江慕乔气绝,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心情开玩笑? 然而看他面带笑意,她这一口气没升起便又散了,“你不该上来的。” 楚云铮浑不在意,“若是我也不替你解释,还有谁能相信你?我还不至于糊涂到认不清楚你是谁。” 那道士在一旁阴阴的刺了一句,“看来王爷已经被这妖孽迷住了。” 楚云铮抬眼看向他,黑白分明的凤眸锐利如刀,“你算什么东西?你说本王的未婚妻是邪魔歪道就是了?本王还是皇子,皇子有父皇龙气护体,能有什么妖孽能在本王身边作祟?” 他声音不算大,然而字句清晰,倒是让台下的人恍然大悟。也是,安王可是皇子呢! 楚云铮凤眸扫过,把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之后方才笑了笑,搞鬼神这一套,谁能搞得过皇室? 道士似乎也没想到楚云铮会突然来这一出,他嗤笑,“能让人起死回生的,又岂是一般的妖邪。王爷既然不信邪,贫道也只好再请证人了。” 江慕乔眼底一黯,这不知什么来头的道士都能找到魏大夫,若是还有其他证人会是谁?那被她治好伤腿之后消失的病人? 她深吸口气,站在楚云铮的身旁往梅林里看。 不过片刻的功夫,稍远处却突然出现了一个急速狂奔的身影,那是证人? 然而走近了她方才看清楚,兄长来了! 江晗满脸通红,喘粗气道,“我才走开以小会儿就出了事!你是哪儿来的狗屁道士!我妹妹什么样的人我不清楚?你从哪儿来的,凭什么敢大放厥词!你说我妹妹是妖孽,那我妹妹是什么妖孽你说!就算她是,我们一家人和安王殿下都不介意,要你这不相干的人来多嘴?我呸!瞧你长得披着人皮也不像是人样,我看你才是妖孽,你们全家都是妖孽!” 道士面皮发紧,指着江晗,“堂堂平南公世子居然如此粗鲁!” 台下被江晗的怒骂惊了一下,心道将军府果然门风彪悍简单粗暴,堂堂世子也能骂的如此如此直白不拐弯! 楚云铮扬眉笑道,“我看这未来的大舅哥倒是越来越顺眼了。” 安乐长公主也从这一连串怒骂中回神,多看了江晗两眼后她连忙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台上把安王殿下和江二姑娘请回来,还有这道士是怎么混入赏梅宴的!把他给本宫抓起来!” 安乐长公主话音才落,几个面目陌生的护卫便把她围在了中间。 长公主一怔,不动声色的往四周看,接着面色稍变,她身边的女官和侍卫都去哪儿了? 正要开口喊人,一道声音却响起,“姑母,孤倒是觉得那道士说的有几分道理。江慕乔在御史台闹得那一出,孤也有所耳闻。何况姑母不觉得奇怪吗?江家二姑娘是何等人品整个京城都知道,她一夕之间就立地成佛一心向善,甚至还做起了治病救人和施粥的事情,您相信吗?” 说话的人是太子楚承琮,长公主豁然转头,只见他意味不明道,“姑母,若是趁此机会让江二姑娘自证清白,岂不是最好。” 楚承琮怀里露出了一张精心描绘过的脸,这张脸的主人巧笑倩兮道,“长公主殿下,您或许不知道,可我在家看着二姐的变化可是很心惊呢。” 安乐长公主面色陡然转冷,“本宫就知道你是个上不得台面吃里扒外的东西!” 她没点明是谁,可听到的人却都知道,江秀芝气的脸上发烫却不敢真的和长公主顶嘴,只得撒娇,“太子!我说的都是实情啊!” 太子看了眼长公主,冷笑道,“你们给孤保护好姑母!” 他迈步走到了众人最前面,看着被气的脸色发紫的道士,又看了眼台上的楚云铮,笑道,“弟弟,常言道身正不怕影子斜,不若就先让这道士说清楚,也好解了大家的疑惑。若是这道士说得是假的,今日孤做主,将这道士就地问斩!” 楚云铮没开口,江晗气息不稳道,“太子殿下,这人处心积虑,定然是找好了证据来陷害我妹妹!” 太子笑吟吟的看了眼江晗,“平南公世子,公道自在人心,孤不会放过任何陷害江二姑娘的恶人。你也放心,孤绝对不会独断专行,在场的人可都长着眼睛呢。” 江晗怔了怔,接着看向太子怀中故作娇羞的江秀芝,一句话脱口而出,“可是殿下,长了眼睛的也不一定眼神好吧!” 他说的直白,台下听懂的人想笑不敢笑,可台上的楚云铮却肆无忌惮的笑了起来。 江秀芝心中恨极! 她苦心孤诣花了大本钱才让太子对她一见倾心,可不是来听这种话的!江慕乔兄妹二人都该死! 从太子的怀中起身,江秀芝扬声,“道长,你的证人呢!” 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了一起。 也是因此,那证人上台的时候还因为众人的目光太专注而踉跄了下。 旁人只是好奇的盯着道长口中所谓的证人。江慕乔的瞳孔却是猛的一缩,居然是她…… 第163章 两个证人 江慕乔一直觉得自己也算智商够用,可她想破了脑袋都没想到,这个所谓的证人居然是小满。 那个胆小如鼠,因为听到了几个婢女多嘴就吓得要上吊的婢女,那个她不计银钱用犀角救回来的小丫头,如今却来‘指证’她了。 她看向小满,想问问为什么,可还没张口便又觉得意兴阑珊起来。 背叛了就是背叛了,不是威逼便是利诱,还要问那么清楚做什么? 她沉默,双双却难以置信,“小满你疯了!姑娘怎么可能是妖怪?这道士才是胡说八道!” 小满惊慌失措的抬头,江慕乔这才看到她瘦的几乎脱了相,苍白干裂的嘴唇无意识的抖动,一双眼睛满是凄慌。 接触到江慕乔的视线,她迅速的挪开,接着颤抖着道,“她不是人!她是妖怪!” 双双气的跳脚,“小满你说什么傻话!要不是当初姑娘救你,你早就被埋在土里了。姑娘是妖怪!你的良心呢!” 小满惊恐的躲在道士后面,疯狂摇头,“她不是救了我,她是用妖术害了我!从那以后我就开始做梦,梦里也都是她害我!一天一天的,你们谁都不知道我是怎么熬过来的!我白天在她面前装样子,直到她害了青竹我才知道她不会放了我!” 青竹……江慕乔皱眉想了一会儿方才想起这人,这人是大伯娘齐氏在拘华院中安插的眼线,被抓后她让小满过去看管,这人死了?可她连青竹是什么时候死的都不知道,又谈何加害?! 然而小满状若癫狂,她不停的喊道,“我亲眼见到过江慕乔会妖术!我亲眼看见的!她落水以后就已经死了,身体都僵了,可她突然醒了过来了!你们说死了的人怎么还会醒来?这不是妖怪是什么?” 小满越说越大声,她苍白的脸上带着不正常的红晕,指着江慕乔吼道,“我还知道!江慕乔偷偷跑了出去,用妖法给其他人治病!她以为她做的隐秘,却没想到我一直都跟在后面!我全看到了!” 她抖若筛糠,枯枝一般的手比划着,“那么长的刀子,活活的把人的皮肉割开!还有,她竟然在人皮上缝针!她是妖怪!她不是人!” 随着小满的话,又有一个人走到了台上。 他一把撩起了裤子,不少贵女们惊叫一声捂住了眼睛,然而仅仅这一眼,却还是叫人看清楚了这人大腿上如蜈蚣腿一样细密的针脚。 安乐长公主面色大变! 太子却勾起唇角露出了一个冰冷的笑,江秀芝伏在她怀里,也跟着得意的勾起唇角。事到如今,她就不相信江慕乔还露不出狐狸尾巴! 道士让那伤了腿的病人指证了江慕乔,其后七星宝剑猛的扬起,他声若击鼓的喝道,“你落水之后醒来,御史台死而复生,还有这人腿上也是你弄出来的,这些你都认不认!” 道士声音落下,偌大的梅林里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在等着江慕乔的回答。这些都是她做的吗?她真的敢在人皮上缝针?难不成,她真是妖怪? 道士的笑带着得意,七星宝剑更是张扬,“怎么,不敢说?” 江慕乔忽的笑了。 梅林里最清丽的梅花也比不上她的这一抹笑,稍后,她方才收敛笑意,“我没有不敢承认,只是觉得好笑罢了。道长,这就是你的证据?你说我妖,我是何妖?就算我要害人,我为什么要先救他们?道长,你不觉得这很矛盾吗?” 道长噎了一下,“你这是诡辩!谁知道你们邪魔歪道是什么想法!” 江慕乔失笑摇头,“我能有什么想法,就这两个人能给我带来什么名利?我是吃饱了撑的,先救了他们再害他们!还是道长吃饱了撑的这么觉得!” 人群中,已经有人憋不住有些想笑。 江晗也插着腰,“对!你说我妹妹是妖孽,可也说不出是什么妖。你找的这两个所谓证人更是笑话!我妹妹要真是妖怪,那也应该先杀了你!” 许是感觉自己占了上风,江晗指着那病人腿上的伤口大声道,“你听那婢女胡说八道!旁人不懂,我们江家人却是懂得,战场上的士兵缺医少药,若是有类似这样无法自然长好的伤口,随军的大夫也会用这种方法。只是缝的没有这般好看罢了!” 道士被堵了回去,“你是她兄长,自然会向着她!” 江晗正要再说话。 一旁一直沉默的楚云铮却忽然带着冷意开口,“所以说,这个病人的腿真的是你给治的?什么时候的事?” 江慕乔心底一沉,她猛的回头,“我……” 他低笑一声,不待她说完又讽刺开口,“果然是了。一开始本王还不相信,听到现在却是无法骗自己了。” 他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的几句,“乔乔,这是第几次了?你答应过我什么?我早劝过你,不要做那些所谓的善事。你竟还瞒着我!嗯?” 他声音不大,然而话里面压抑的愤怒和失望,却叫刚刚还能保持镇定的江慕乔瞬间慌了,“对不起,这件事我……” 楚云铮抬眸看向她,眼底带着让人心悸的冷意,“乔乔,我很失望。” 说罢,他提步转身下台! 江慕乔连忙追上,旁边观望的道士却是眼前一亮,闪身挡在了她面前,“安王殿下总算是幡然醒悟了!江慕乔,我劝你还是乖乖束手就擒!” 她脚步被这道士挡住,堪堪捞住了楚云铮的衣角。 看着他头也不回的背影,江慕乔手中的银针忽然刺向那碍事的道士,“滚开!” 似是觉察到了危险,道士挥着七星宝剑挡了上去。 “铮”的一声轻响,她手中的银针断裂成了两截。 其中一半被这道士挥袖卷入手中,他惊声问,“这是什么?” 而江慕乔却抓住机会,将剩余的一半银针猛的刺入道士肩颈的一处大穴上。 接着,道士手脚一僵。 江慕乔一把推开他,“滚!” 接着连忙向楚云铮追了上去,“你等等我!” 第164章 去抓住他 她尽全力的追了过去,然而却被宽大的裙琚所累,她晚了一步! 眼睁睁的看着楚云铮的背影消失在梅林深处,她心中一痛,忽的站住。 还追什么?他这次真的生气了。 她是应该早点告诉他的,私下心软答应了楚无病是错,发现那病人跑了以后更不该犹豫!他早已警告过她的,人心诡谲,可她为什么没相信? 而看着她惨淡的模样,江秀芝痛快的笑了,然后娇声道,“殿下,安王被气走了。您不是说今日梅林里没有您的吩咐,一只蚊子也不许进出吗?怎么能叫他走了?” 楚承琮不在意的摇头,“哼,谁亲眼看到自己的未婚妻是这模样能不走?何况楚云铮心高气傲,若是知道自己被蒙在鼓里,怕是恨不得气死!事已至此,他走就走了,给我拦住江慕乔就行!” 他对着道士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追上去,然而那道士却跟傻了一样,呆呆的站着。 太子皱眉,“你们先去拦住那妖女!另外,瞧瞧道长怎么回事!” 可太子的人还没走近,便看到那道士鼻翼不断翕合深深吸气,接着他大吼一声双臂一震!随着劲气激荡,一抹光亮从那道士的脖颈处飞了出来! 太子的人吓坏了,乱喊着“有暗器”一哄而散,可没等转身跑,便见这道士袍袖一挥,那抹光亮被道士收入袖中。 然后他掌心翻起向上,露出了断成两截的银针,面带提防道,“太子,您瞧。这东西似针而非针,若是被扎中,便叫人浑身酸麻僵硬,竟是半点动弹不得!贫道这么多年竟然从没有见过这么妖异的东西!” 太子脸色发僵,低头问怀里的江秀芝,“你们同是江家人。你可知道这是什么?” 江秀芝小心翼翼的看了眼银针,正要摇头间忽的想起了什么,她带着急促问,“对了!道长你说被这针扎了以后会浑身酸麻僵硬!我知道了!太子殿下,您快派人去找沈娇!” 她可算是知道江慕乔对沈娇做了什么了! 江秀芝疑窦尽除,自觉找到了真相的她兴奋的难以自已,“太子,沈娇也是一样的症状!江慕乔邪乎的紧,没人见她是怎么出手的,沈娇的腿就忽然不能动了!约莫就是用了这针!” 太子浑身一震,这女人还有这本事?! 连忙叫了护卫围住自己,他又指着江慕乔,“还不把她给孤抓起来了!” 太子下令,便立刻有带着兵器的护卫围了上去,可他还不放心,喊着,“你们愣着干什么!给孤动手啊!抓住她!!堂堂神策将军府居然会有妖邪作祟!更可笑的是整个京城的百姓居然都被妖邪给蒙骗了!孤定要把她这双作乱的手砍下来送到父皇前面!还要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好好的参上江伯玉一本!” 安乐长公主猛的朝江慕乔看了过来。 江晗气的跳脚,“你胡说!我妹妹不是妖邪!你凭什么参我爹?” 太子阴恻恻的看着他,“平南公世子,儿女犯错爹也一样是要处罚的,你说我为什么参你爹。再说了,你妹妹若不是妖邪,可她的一身妖术是哪儿来的?不想一道受牵连的话给孤滚开!江伯玉的麻烦在后头呢!” 江晗本就是直性子,受了这种侮辱更是怒不可遏,“麻烦!我倒要看看什么麻烦!太子殿下,你真当能抓住我妹妹?” 他呼哨一声,梅林里分散护卫的禁军立刻朝他聚集过来。 江晗飞快的回头朝着江慕乔看了眼,“妹妹,这次我护住你了!你放心,兄长不是那忘恩负义的病秧子!今日谁敢抓走你,便从我江晗的尸体上踏过去!” 他话说完,还不待太子反应过来,陈香秀也忽然也大步出来。 她怕极了,却也站在了江晗身旁努力辩解,“慕乔绝不是妖邪!民女也愿意以性命担保,太子殿下请明察!” 双双擦了擦眼泪跟着站出来,“奴婢虽然是个下人,可也愿用脑袋发誓,我家姑娘绝不是。” 她的眼泪越擦越多,渐渐嚎啕大哭,“你们知道什么就说我家姑娘是妖邪?你们见过那个妖邪会掏光了荷包里的银两,只为善堂的百姓能一口热饭吃?你们见过那个妖邪会救人?那个妖邪能长得跟我家姑娘一样好看?” 人群中有人跟着动容,有人下意识的往前迈了一步。 江秀岚跟着红着眼站出来,“太子殿下,民女是江家秀岚,也请太子殿下明察。” 此时,晋王也看着面色复杂的安乐长公主小声的说道,“姑母,本王怎么觉得,太子殿下是不是弄错了?” 长公主轻轻摇摇头,“晚了。” 事到如今,就算江慕乔不是妖邪,可三人成虎,她这人也被毁了。 太子楚承琮瞧着眼前的情景倒是满意的很。 江伯玉不识好歹,三番两次的无视他的招揽不说还坏了他不少事,他早就想拔掉这根碍事的钉子了!只可惜御史台上次失了手,所幸这次一切顺利,只要捉住了江慕乔这妖女,他就不信江伯玉不就范! 他单手抚着江秀芝的头发,催促那些护卫,“愣着干什么!抓住她!” 江晗猛喝,“谁敢!” 围着江慕乔的太子护卫闻言收紧包围圈,而外围是江晗带领的禁军护卫跟着动作,再往外,便是那些为了她的清白而站出来的人朝着太子走了几步。 江晗面色凛冽,他慨然道,“太子殿下,江家三代一心为大齐,代代纯良一心为君。我江晗敢用江家满门忠烈的英灵发誓,我妹妹她绝不是妖邪,请太子明鉴!” 香秀,江秀岚,双双跟着齐声道,“请太子明鉴!” 他们决然而立,挺直的脊背宛如不老松。 江慕乔眼眶热极了。 人生百态,有多少人叫人失望,就有多少人给以希望。 她坦然而立,“太子殿下,我绝不可能是妖邪,至于会医术……” 只是话还没说完,便听到身后一个略带耳熟的声音,“会医术怎么了?” 第165章 四戒大师 长公主看的比谁都明白,她轻轻摇摇头,“晚了。” 晋王惊讶,“姑母?本王也帮她成不成?我瞧着这江二姑娘还是挺有意思的。” 安乐长公主却摇摇头,“王爷,眼下这情况就算江慕乔不是妖邪,可三人成虎,她这人也被毁了。” 她压低了嗓音,“更何况,太子这意思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晋王睁大了眼睛,忽闪了两下,“他是……” 安乐长公主面带担忧的点了点头。 太子楚承琮瞧着眼前的情景倒是满意的很。 江伯玉不识好歹,三番两次的无视他的招揽不说还坏了他不少事,他早就想拔掉这根碍事的钉子了!听说江伯玉最喜欢这个女儿,上次御史台刘长青失手之后,他便花了大功夫布置了今天的这场局,要的就是江慕乔万劫不复!到时候人在他手上,就不信江伯玉不就范! 他单手抚着江秀芝的头发,催促那些护卫,“愣着干什么!抓住她!” 江晗猛喝,“谁敢!” 围着江慕乔的太子护卫闻言收紧包围圈,而外围是江晗带领的禁军护卫跟着动作,再往外,便是那些为了她的清白而站出来的人朝着太子走了几步。 江晗面色凛冽,他慨然道,“太子殿下,江家三代一心为大齐,代代纯良一心为君。我江晗敢用江家满门忠烈的英灵发誓,我妹妹她绝不是妖邪,请太子明鉴!” 香秀,江秀岚,双双跟着齐声道,“请太子明鉴!” 他们决然而立,挺直的脊背宛如不老松。 江慕乔眼眶热极了。 人生百态,有多少人叫人失望,就有多少人给以希望。 她坦然而立,“太子殿下,我绝不可能是妖邪,至于会医术……” 只是话还没说完,便听到身后一个略带耳熟的声音,“会医术怎么了?” 江慕乔猛地回头,登时一怔! 只听周围一片抽气声,好一会儿才有人反应过来,“四,四戒大师!” 出现在不远处的正是德昭庙的方丈,大齐最德高望重的大师,四戒。 他的到来如同平静湖泊里落入了一块巨石,四面八方的议论逐渐响起,渐渐汇聚到了太子和台上的道士哪里。 太子揽着江秀芝的胳膊猛的一僵,这赏梅宴在他来的时候就布置的好好的,便是一只蚊子也不能进出,可这四戒是怎么进来的!并且,他竟事先没有收到半点讯息! 太子心底憋起一股火,怎么来的人偏偏是他?若是换做旁人,他早就派人将他乱棍打出去了,可面对连父皇都要时不时招进宫里商谈国祚的四戒大师,他心中再不情愿也要端出笑意,“大师,您怎么来了?” 四戒宝相庄严的站着,慈眉善目,“我佛慈悲,老衲出庙,自为渡人而来。” 众人听的一震,暗道四戒大师果然是世外高人! 然而人群中的江慕乔听了这话莫名有些想笑,她一听这话便想起这老和尚从身上摸出的钵盂蹭吃蹭喝的模样。 她默默低头,掩住了眼底的笑意。 四戒大师来了,这是替她找回场子喷人来了? 太子则容色一整,严肃的问到,“大师要渡谁?若有孤帮得上忙的地方,请大师但说无妨。” 看着摆出一副荣幸之至神情的太子,四戒淡淡道,“老衲想知道,江二姑娘她会医术怎么了?” 四戒忽然问出的这一句,让太子心思转了转。 虽然之前没听说四戒和江慕乔有过密的往来,可施粥尹始,两个人却是见过面的。 太子的目光轻轻扫过四戒大师脸上。 德昭庙四戒大师,胸怀高洁目下无尘,若是从他嘴里说出江慕乔乃是妖邪所化,那定比台上名不正言不顺的道士更叫人信服。 几乎是瞬间,太子就转变了策略。 他指着江慕乔义正言辞,“大师有所不知,江慕乔会的乃是妖术,并不是医术。台上有两个人都能证明!请大师明察!” 四戒方才看了眼台上,正好,也看到了台上一直默不作声的道士! 四戒快速的转动转了一圈佛珠,方才平静的应了声,“哦。” 太子有些按捺不住的焦躁,这老和尚是什么意思……只是他正要追问,便见大师看他一眼。 太子后心猛的一凉,这一瞬间,他几乎生出自己所有的秘密被看穿的错觉。 他定定神,“大师?” 四戒念了句佛号之后方才道,“殿下,你说江二姑娘这是妖术,你亲眼看见了?” 太子憋着火,“不曾。但是有证人。” 顺着太子的指示,四戒仔细观察了那两个所谓的证人,便疑惑问道,“老衲观这两个证人印堂明亮身体康健并无灾祸之相,怎么是害了?” 江晗扑哧一声笑了,“大师,您再看看,太子眼神好着呢。” 太子心中恨极,他脸若寒冰,“既然是妖邪,那所行法术自然不容易被看穿。” 四戒颔首,接着问道,“那殿下,我再问您,江二姑娘用妖术害你了吗?” 太子表情一怔,“尚未。” 四戒双手合十,长念了一句佛号,“殿下,既然您没有亲眼见过江二姑娘用妖术害人,这两个所谓证人也不是您口中所说的被妖邪所害的症状,再说也没害您。您是靠什么得知的她这是妖术?” 看了眼面色发白的太子,四戒又道,“老衲觉得江二姑娘学的医术,可殿下您觉得她会的是妖术。但即便是妖术,她一没有害人,二没有害你,学的时候也没有吃你家粮米,太子为何要紧抓不放?” 人群中响起了隐隐的哄笑声。 江慕乔跟着翘起了唇角,四戒大师,果然没有让她失望!这喷人的功夫还是一如既往的高明,这可不就是骂太子咸吃萝卜淡操心么! 果然,太子脸色慢慢涨红,他怒道,“四戒,别以为孤动不了你!来人,给孤拿下四戒和江慕乔!” 四戒双手合十,盘膝坐下,“太子殿下,佛能渡人,但不若渡心。殿下,不要被奸人所惑啊!” 第166章 不逞口舌之勇 楚承琮只觉得自己从没有这么憋屈过!他是太子,四戒这老秃驴不过仗着在父皇面前有几分脸面,敢来他面前装腔作势? 渡人渡心?他不就是想救了江慕乔! 他堂堂太子,岂能让一个和尚如了意? 冷笑了声,太子眼底杀意闪过,“看来,四戒大师也被江慕乔这妖邪迷住了眼睛!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捉住他们!” 太子身边亲卫忠心耿耿,当即行动。 江晗咬牙,“你这什么太子?!是非不分,忠奸不辨!我江晗武将出身,只知道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我以江家满门英灵担保,可太子若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妹妹,那微臣,便也只能拼了!” 他高喝一声,“儿郎们听令,今日誓死护我妹妹周全!” 楚承琮恨不得手撕了江晗,江伯玉不把他的话当一回事,江晗更是该死!待到他坐上皇位,头一件事就是要把这父子二人杀了祭天! 两方人马对立,江晗面带决然,竟是不死不休的打算。 一片肃杀中,四戒双目微垂,默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然而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江慕乔忽然开口了。她声音不疾不徐,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兄长,算了。太子想让我跟他走,我跟着走就是了。” 江晗浑身一震,还没开口拒绝,便听到稍远处一个人道,“不行!” 江晗顺着一看,楚云铮! 他依旧穿着赴宴时候的玄色大氅,只是再不复刚刚的朗月清风,苍白的面容满是阴冽,给人的感觉又冷又厉。 江晗对他的愤怒压过了惊惧,“安王殿下,我错看你了!病秧子果然最记仇,不过一点小事你就抛下我妹妹,你算什么男人?” 江慕乔也愣住了,他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这是气的狠了,还是已经不气了? 太子见了他也是暗暗攥拳,楚云铮当真可恶的很!他走就走了还回来做什么?还有那些号称各个武功高强的护卫,到头来却连一个病秧子都拦不住! 众人各异的心思中,只有稍远处的晋王是真心实意的高兴,“二哥,你怎么又回来了?” 楚云铮掸了掸衣袖,“此处热闹,错过了岂不可惜,我自然要回来。” 太子冷笑了声,“你还有心情看热闹!你这准王妃来路妖异心机深沉,以孤之见,还是请父皇重新赐婚为好。” 楚云铮听完后,低叹了声,“太子果然忧国忧民,连臣弟的婚事都这么操心。” 太子以为他转了性子,错愕之后,“你既然知道,那就让开,别挡着我抓人” 他伸手去推,楚云铮却是纹丝不动,反而笑道,“只是臣弟不明白。我的准王妃嫁的不是你,也不吃你府上粮米,太子放着西北的战事不管,却来赏梅宴上管我的婚事。臣弟还想问你,这一切跟你有何关系?” 气氛明明已经绷的极紧,然而楚云铮这话说完,还是有人憋不住笑了。 便是常人一日之内连续被人羞辱也叫人怒极,又何况是太子!他气的发狂,“你们都是死人不成!去把那妖女捉住带走!楚云铮,你别仗着三寸不烂之舌就能威胁孤,到时候父皇知道后怪罪下来,可别怪孤没给过你离开的机会!” 楚云铮低笑一声,从袖子里摸出了一本书册模样的东西捻在手里,薄薄的书册被风吹动,隐约露出上面的字迹,他的笑容带着沁骨的冷意,“太子,我从都不仗着口舌之勇威胁人。能用做的,我从不说。那么从现在开始,一二三,把你的人撤了!” 太子看着这书册怔了怔,忽的面色大变。 楚云铮信步走近,他压低了嗓音,“太子,我都不用把这些东西送到父皇的手里。我只消这么轻轻一抛……” 书册被扬起,微风再度吹开了封面。 看着里面露出的墨渍,楚承琮只觉心惊肉跳,“你别扔!” 太子话一出口,楚云铮便笑了。 胜负已分,高低立判。 他重新握紧书册,又问,“太子,撤不撤?” 楚承琮面色变了数变,猛的扬手,“撤!” 他朝楚云铮伸出手,“东西呢?” 楚云铮也潇洒,扔到太子手中之后他笑道,“太子放心,只此一本,绝无复刻。” 捏着手里的册子,太子心里几欲发狂,这还要什么复刻?书册里的内容虽未露出来,可所有人都知道这里头藏着足以威胁他生死的大秘密! 这么多人中,只消有一人把这事儿说出去,就早晚会传到父皇的耳朵中,到时候父皇身边手眼通天的暗卫就能把他的秘密查个底朝天! 他实在是小瞧了楚云铮,他自以为做的隐秘绝无旁人知晓的事情,他是怎么知道的! 然而注意到旁人暗自观察的目光,楚承琮咬了咬牙,“走!” 他由心灭口,可无力回天。若是留在这里,只会露出更多的破绽! 太子匆匆离去,安乐长公主身旁终于清静了,晋王十分不解,“姑母,太子跑什么啊?那书里头的是什么东西?” 长公主看着太子的背影没说话,心里头却骇然,能让太子如此惊恐的东西?楚云铮查到了什么! 然而就在众人各异的心思重,楚云铮却忽然抬手,他抽出平安手里的长剑,忽然朝高台一侧刺了过去! 一声惊叫响起,众人这才发现,台子上准备趁乱混出去的道士被一剑洞穿了衣角,长剑把他钉在了一旁的木柱上。 晋王眼前一亮,“兄长好本事。以前我怎么不知道?” 楚云铮笑着看他,“我把他捉下来给你表演幻术,你还想看不想看?” 晋王赶忙点头。 楚云铮复又转头看向江慕乔,“你想不想看?” 他凤眸含笑,然而江慕乔却心里怦怦跳,她能说她不想看她想回家吗! 楚云铮的笑温柔的紧,“难得出来一趟,自然要尽兴而归。姑母,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长公主笑着应了。 楚云铮的笑便越发柔情似水,“乔乔,你不是最喜欢看幻术吗?” 江慕乔无言以对。 然而江晗却咕咚咽了下口水,他悄声对香秀说,“我不想看幻术,我这辈子都不想看了。” 娘亲啊,安王殿下好可怕! 第167章 道士倒戈 然而江晗只敢在心里想想,面上却是半点都不敢露出来的。 安王殿下邀请大家看幻术,那捏着鼻子也得看! 台上的一干人等瑟瑟发抖,那道士看着钉着自己衣服的雪亮长剑,不由骇然。 长剑入木三分,又是这么远的距离,传闻安王身患重疾弱不禁风,可这用剑的力道,却远非如此。 看着面色冷冽的楚云铮,道士沉默了一瞬,“不知王爷想看什么幻术?” 楚云铮负着双手,“就看你跟人商量怎么陷害本王的准王妃的。” 道士咬着牙,“贫道不会。” 楚云铮面色更寒,“是不会还是不想?假的你都能编出来,真的反倒演不出来了?” 他视线扫过道士全身,“刚刚你不是给太子表演的很尽兴吗?面对本王你就演不出来了?演!” 这冰冷的眼神看的道士浑身发抖,江湖卖艺大多会观人眼色,他没看错,安王是真想杀了他! 要命,还是要忠诚? 呸,这就不是个问题!太子都跑了! 道士咽了口唾沫,当下道,“王爷,贫道也是情势所迫。只要王爷能留我一条命,王爷想看什么,我就演什么。” 楚云铮方才点头,“好,演吧。” 道士抖抖手,把道袍从剑上扯了下来,他刚要动手,安乐长公主才低喝一声,“够了!” 长公主扶着女官的手走上前,她温声开口,“云铮,今日这事儿姑母给你赔个不是。是我管教不严,让这招摇撞骗的人混了进来。” 长公主连本宫都没用,她看着楚云铮轻轻的摇了摇头。 今日一事已经分明,太子勾结道士意图陷害江二姑娘,后被安王拆穿。然而这事儿,便是大家都心知肚明,却不能说出来。太子还是储君,若是真被这道士用幻术演出他陷害朝臣之女的经过,那他所谓储君的名声就完了! 太子名声扫地,打的只会是当今圣上的脸!圣上知悉经过之后,又会如何看待楚云铮?并且,赏梅宴上出了事她也难辞其咎! 安乐长公主语气带着几分恳求,“云铮,罢了吧,是非曲直大家心中都清楚,你又何必争这一时意气。你不为旁人想想,总该为你……” 楚云铮原本舒展的脊背猛的一僵! 长公主面带不忍,压低了嗓音道,“你一贯聪明,也最会审时度势。今日一事,你已经彻底得罪了太子。若是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便是连皇上也会恼了你。万一太子被惹怒了什么都不顾,便是静贵妃怕是也……” 安乐长公主说了一半,抬头却忽然看到楚云铮眼底血色掠过。 她猛地一惊,当即收回了话认真道,“云铮,今日一事,你就当成全姑母个面子。” 长公主面带无奈,“传出去,本宫这赏梅宴,明年还开不开了?” 楚云铮几乎要把指节捏断,好一会儿他才哑着嗓子,“姑母说得对。也罢,这幻术我也看腻了!” 道士浑身一抖几乎跪在地上,安王啥意思?不想看幻术,莫非是想杀人? 长公主脸上不忍闪过,她叹道,“你放心,宫里头,我也会帮着照顾些。” 楚云铮轻咳一声,压住喉间的翻腾的血气之后方才道,“有劳姑母费心了。” 长公主扶着鬓边的步摇微微的笑了笑,又指着台上的道士朗声道,“还不把这招摇撞骗的道士给抓起来!” 看着道士被抓起来,江晗立刻松口气,“还是长公主厉害!不过,她跟王爷说了啥?” 江慕乔眉头皱起,楚云铮他的秉性她多少了解,他既然能一举让太子投降,应该还有后招! 可长公主对他说了什么?他用来威胁太子的又是什么?突然放弃,又是为了什么? 见妹妹不说话,江晗摸了摸头晒然一笑,“算了算了,我又多嘴了。可我瞧着这劲儿,好似大家也都不是很想看幻术啊,莫非就我一人怕安王?” 江慕乔听的哭笑不得,“兄长你还能看出这个,总算是有眼光一回了!” 看着江晗十分光荣的模样,她打击道,“不过,他们怕的可不是安王,而是皇上。” 看着听后面带茫然的兄长,江慕乔心里却明镜似得。 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安王和太子之间的龌龉,是皇子之斗,更是皇室辛密!然而安王却叫这道士用幻术演出太子是怎么设陷阱害人的,那众人是看还是不看?若是不看,就是当面得罪了安王。可若是看了,这种皇室机密哪儿能是他们可以窥伺的?万一传出去,皇上一怒之下,掉脑袋了怎么办! 台下众人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然而这之中也有真心实意遗憾的,晋王眼巴巴,“二兄长,这怎么又不表演了?姑母也真是!” 长公主笑了笑,哄着晋王,“王爷,咱们还有戏呢,你想看什么,点一折?” 晋王嘟着嘴摇头,“不看不看,戏没意思死了。二兄长,你跟我说说你是怎么会武术的呗?以前我怎么不知道你功夫这么厉害?” 江晗也好奇这个,登时被吸引走了注意力。 而人群中已经有心思灵活的人恨不得捂住耳朵! 他们跟晋王什么仇什么怨!知道太子有秘密就够叫人提心吊胆的了,安王为什么会武功什么时候会的,他们一点都不想知道! 楚云铮眼眸扫过众人,淡淡的笑了笑,“以前学的,你不知道的多了。” 晋王听了也不恼,只是越发崇拜的看着楚云铮,“好吧,不说算了。那你教教我呗?” 江晗在一旁喃喃道,“我也想学……” 江慕乔简直没眼看的转过了脸。 长公主也笑的脸发僵,晋王这孩子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怎么净说大实话! 她连忙道,“晋王,你看着点个戏,这时候不早了,听完了戏咱们就散了吧。” 长公主这话说出了众人的心声!乖乖祖宗,晋王您赶紧点个戏咱们听完散了吧! 晋王还不情愿,“我还没玩够呢!” 长公主优雅的仪态几乎要绷不住,正要说什么,一旁的四戒大师却忽然道,“晋王,老衲讲个故事吧。” 大齐庆元七年,楚云铮六岁。 因为生母身份低微,楚云铮虽是二皇子亦不受待见。皇宫里处处跟红顶白,人贱狗欺。 这年冬天,他被强势的大太监抢走了炭例和银钱。然而上元节那夜,百官携家眷进宫,皇上须带皇子以后宫妃嫔一同出席。他便被人套上一套浆洗了不知多少次的皇子规制的服饰,内里穿着芦花套进去的小袄赴了宴。 火树银花、琉璃花盏下,楚云铮坐在角落里冻得瑟瑟发抖,他身体发僵行动不便,一不小心打破了桌案上装着残羹冷炙的杯盏。 堂堂皇子,却在御宴上被饭菜弄得一身狼狈,皇上微微皱眉,负责内务的太监赶忙伸手去拉,“二皇子,你……” 讲了楚云铮的曾经。作者有话说放不下了,先放一半。 第168章 一个故事 晋王惊讶之余,一句话脱口而出,“大师,您还会讲故事?”四戒迎风而立,虽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和尚,却也颇有些飘逸高华的出世之风。 江晗看了个眼直,拍着大腿道,“大师果然是大师!还会讲故事!” 这种夸法,江慕乔憋不住笑了! 许是听到了她的轻笑,四戒颇有些无奈的看她一眼,又对兴致勃勃的晋王道,“是故事,也不是。” 晋王两眼发光,“本王还从没听过和尚讲故事呢!大师快讲!” 见晋王被吸引走了注意力,长公主松口气之余,连忙命人给四戒大师送上了桌椅和茶水。赏梅宴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对她的声名也是巨大的打击!若是能得四戒大师赏脸讲一出故事,说出去也是一道谈资。 四戒大师没有辜负安乐长公主的殷殷期望,他从容的喝茶漱口,然后才道,“老衲这个故事,还要从几百年前说起。本庙书牍有记,德昭庙高僧妙华上师在孩童时候曾经跟师傅在深山茅棚里苦修。一日,师傅出山去为山民超度。临走之时共留下了《妙法莲华经》二十八品要妙华上师诵读。彼时上师尚为稚童,天性爱玩,师傅一走上师便自在玩耍,将二十八卷品的佛经抛之脑后。山中无甲子,待到日落西山,妙华上师方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佛经未诵。” 四戒说到这儿便停顿了片刻,众人不由好奇,晋王更是等不及,“大师,然后呢!妙华上师没有诵读怎么办?” 他心有戚戚焉,“唉,父皇也时常考较本王学业,每每至此,本王都觉得很心慌!想不到像妙华上师那样的人物,也曾经有过如本王一样顽劣的曾经。” 四戒便看了眼晋王,接着道,“师傅片刻即回,果然招来了妙华上师询问课业。” 晋王便露出了个果然如此的表情。 四戒脸上带出一抹笑意,他缓缓道,“然妙华上师则回答,此经已经全部熟记在心。” 晋王惊得立刻瞪大了眼睛,江晗正听的入神,也跟着说,“不可能,读书最难了!我可听说过那佛经足足上万字呢!” 江慕乔为自家兄长的不学无术并且毫无羞耻之心而感到惭愧。 江秀岚也用袖子遮住了脸,低叹一声。 人群中唯有香秀附和,“世子好记性,八万字呢!” 晋王同样不以为耻,“大师,你这故事果然是假的。八万字呢,本王便是日日学也记不住,何况妙华上师一眼没看,怎么可能熟记在心!” 四戒闻言颔首,“晋王殿下,师傅也是这么说的。于是师傅随意抽出一品,要求妙华上师一字不差的背诵,若有一出错误,便罚抄整本经书。” 晋王、江晗倒抽一口凉气,“太惨了!” 四戒转了下佛珠,“然,妙华上师一字不差,背出整本经书。将二十四品《妙法莲华经》倒背如流。” 看了眼目瞪口呆的晋王和江晗,四戒又看向众人,“你们可知,这是为什么?” 江晗抢在众人前面,语气铿锵,“定是他作弊!” 江慕乔,“……” 给香秀使了个眼色把兄长拉回来,她低头浅笑,大师这故事的结尾,她猜到了。 晋王被江晗提醒也想说,可他多了个心眼,见到众人反应便连忙道,“妙华上师怎么可能会作弊!定是大师天赋异禀,颇具慧根!” 四戒便双手合十,“江世子,晋王爷。妙华上师一夜之间参透佛门无上玄妙,莫说只是《妙法莲华经》,佛门经典竟无一不通。长公主殿下,诸位女施主,亦觉得妙华上师乃是妖术吗?” 长公主同样也猜到了故事的结尾,然而闻言却不由一震!四戒大师,竟然把江慕乔同妙华上师相提并论! 人群中躲躲藏藏的江秀芝也傻了眼,江慕乔这身份怎么又上一层楼了! 长公主连忙追问,“大师这意思?” 四戒微垂着眼睛,宝相庄严,“长公主殿下,江二姑娘这医术并非一夕之间获得,所用术法也绝非妖术。我佛慈悲,老衲本是化外之人不理红尘之事,然而江二姑娘却与我佛门有缘,老衲不得不一释究竟。” 长公主紧紧盯着江慕乔,好半晌才冒出一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郑重的向四戒行礼,“多谢大师出言相告。” 四戒沉缓的合袖,“长公主多礼,老衲说了,此行是为渡人而来。” 长公主心头一凛,她不由看向一旁负手而立的楚云铮。然而看后她心头却急速的跳动了几下,她竟一直没发现!什么时候,那苍白羸弱性情莫测的安王殿下,也成了如今这锋芒毕露的模样?他手中太子的把柄,他这一身武功,若是他身体大好,怕是太子也…… 长公主的心砰砰跳起,四戒大师说他要渡人,渡的究竟是谁?太子,江慕乔,亦或是楚云铮。 不敢再想下去,长公主掐住了掌心,“大师这故事讲得果然精彩。今日赏梅宴,本宫再无遗憾!翠翘,送大师出梅林!” 四戒摆了摆手,“老衲喝了长公主的茶这是因,讲个故事不过是果。公主殿下,请留步。” 果然是四戒一贯的风格,江慕乔翘起了唇角。抬眼再看,只见老和尚灰色的道袍便消失在了秀美的梅林里。 四戒走了以后,江晗笑逐颜开,“长公主殿下,还有在场的诸位,我妹妹的嫌疑可洗清了?” 安王之前那一手,已经让所有人不敢怀疑。四戒这故事讲完,众人看着江慕乔的目光几乎成了顶礼膜拜。 长公主连忙点头,“这都是误会,自然洗清了。” 她欲言又止的看着江慕乔,“江二姑娘,你真的会?” 不同于众人的惊诧,江慕乔反倒淡定的很,四戒都把她必做佛祖和灵童呢,如今加一个妙华上师,她不激动。 只是看着众人渴求的目光,她装作羞涩的低头,“大师言重,我才只学了一点点呢。不过,既然误会已经澄清,我有一事想求公主答应。” 长公主客气的很,“慕乔,你说。” 明天周五单更,先跟大家请个假。另外,后半部分的安王番外: 谁也没想到,那太监不过稍稍用力,他身上陈旧的衣服便被扯开了,里头的小袄也跟着裂开,风一吹,芦花遍地! 上元节,人团圆,景美满。 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楚云铮便是这夜的最大污点!那随风扬起的芦花,更像一巴掌,狠狠的打在了所有人的脸上! 然而也就在此刻,冷滞的氛围中却忽然响起了一个小姑娘的小声,“爹爹,天上怎么开花了啊?” 小姑娘的娇憨童语逗笑了人,楚云铮则被悄悄的带了出去。 他在宫里头睁着眼睛直到天明,然而等到的不是想象中的责罚,而是两筐炭,一件新棉衣。 六岁的楚云铮终究没保住这件棉衣,然而他记住了送东西的神策将军府。 第169章 人心乱宴席散 注意到长公主换了称呼,江慕乔笑了笑,她抬手指向台子上的人,“长公主,这几个人污我声誉,我想把这几人扭送报官。” 长公主没料到她会突然提出这个要求,她微微一顿,“原来是为这事儿,将二姑娘请放心,这几个人本宫会替你自作主张,绝不会轻饶了!” 安乐长公主说的客气,可江慕乔却是明白了。 这几个人的所作所为涉及太子,长公主想把今日的事压下去,便不能叫其他人带走这几人。 她看向长公主,一抬眼却发现对方也在观察着自己。 “慕乔。”长公主笃定道,“我定会替你讨回公道。” 长公主言辞恳切,江慕乔却笑了笑,讨回公道什么的,还是自己来比较过瘾。更何况这几人里有江家的内应,人被长公主带走了,她还怎么查? 她也客气,“多谢长公主的关心,只是这几人委实可恶。赏梅宴一事已经太麻烦您了,这几个人还是交由官府处置最好。” 长公主脸上的笑僵了僵,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台上忽然有了动静。 魏大夫站在台上,伸长了脖子朝这边喊道,“二姑娘,不能报官啊!四戒大师既然已经解释清楚,您又何必对我们赶尽杀绝?” 哟!江慕乔挑了挑眉毛,她还什么都没做呢就叫赶尽杀绝了?他们怎么不想想做了什么! 她不怒反笑,“哦,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魏大夫瞧着她的脸色,语气谄媚,“这……依老朽之见,二姑娘您是天上的仙女,转世的神佛,您就如天上的月亮一样高华,又何必同我们这些什么都不懂的市井小民一般见识?” 旁人说出这种话的时候总要脸红一二,然而魏大夫张口就来,端的是诚挚无比。 长公主都多看了两眼这个人,然后接着盘算到底该怎么将这几个人带走。 听了这等彩虹屁,江慕乔面如止水平静的很,“然后呢?” 魏大夫心里盘算着小九九,二姑娘的反应虽然冷淡,但是也没生气啊!左右他也没说太过分的话,更何况他是被请到将军府当西席的。今日一事,他虽看走了眼,却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打定了主意的他小心的笑道,“这然后么……旁人老朽不晓得,可你我二人却是有师徒情缘。你这做徒弟的,总不能把师父扭送到官府,若是传出去,旁人也会笑话你的。” 江慕乔重新打量魏大夫,只见他挺胸抬头,竟不觉得半点羞耻!这般理直气壮的模样叫人叹为观止! 她正待开口,晋王却道,“小王长这么大竟然从没有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魏大夫舔着脸,“王爷抬举老朽了。” 晋王嗤笑一声,当即大声道,“你算什么东西,本王是抬举你?脸皮忒厚!小景,先去扇这老头二十个嘴巴!” 魏大夫果真是无耻中的翘楚,闻言麻利跪下,接着朝着自己的脸就是一巴掌,他顶着巴掌印讪笑,“不敢劳烦王爷的人,老朽自己打。” 晋王看得瞪眼,指着魏大夫,“他,他……” 江慕乔看了眼便转过头,这种人,她看了嫌恶心。 待到这二十个巴掌打完,魏大夫已经面若猪头,“王爷,够了呢。” 晋王同样嫌恶无比,“滚!脏了本王的眼睛!” 魏大夫应了声,麻利的滚下台。 长公主瞧着这幕眼神一转,忙暗示身旁的近卫抓紧跟上。 江慕乔不愿意她带走这几人,不过既然这大夫滚下来了,却也是个趁机把人抢走的好机会! 然而她打算的虽好,却慢了一步!早就在一旁忍无可忍的江晗闪身追了上去,他抬脚把这魏大夫踢了好远,然后才咬牙道,“你说滚就滚?陷害我妹妹这事儿能算了吗?就算是旁人肯,我也不肯的!要滚,你就滚去牢里呆着吧,到死都别想出来!来人,给我按住他!” 魏大夫跟一条死狗似得的趴在地上。 江晗怒气上头,行动雷厉风行,不待众人反应便上台把小满还有那病人捆在了一起,他对长公主行了个礼,“长公主您也看到了,都到这个时候了,这些人还满嘴胡言乱语,他们在您的赏梅宴上裹乱生事,更是伙同奸人陷害我妹妹,其心可诛!便是死罪可免,活罪也难逃!就算是我妹妹同意您把人带走,我也不肯的!” 江晗发了狠,江慕乔眼底一亮,长公主却皱起眉头。京城人皆知江家父子二人将江二姑娘视若掌上明珠,今日一事,的确已经激怒了江家父子。 更何况,这位江世子可是连太子都敢直接对上的人,他若是执意把这三人带走,怕是拦不住。 正在长公主思索着应对之法的功夫,江晗已经没跟任何人打招呼的把人串成了一串,他长鞭在手,浓眉扬起,“长公主,这种人留下也是污人耳目,我这就把人带走了!” 长公主连忙道,“不可!” 可话音才刚落,江晗便带着这一串人飞也似得离开了! 江晗的背影消失,长公主猛的看向江慕乔,“二姑娘若是执意要带走他们,明说便是了,又何必暗示你家兄长?” 啧!长公主又换了称呼呢! 她微微笑了下,神情坦荡,“长公主,我兄长为人直爽嫉恶如仇,他是真的替我鸣不平,所以才会冲动了些。至于暗示,怕是公主殿下误会了,慕乔从未暗示过兄长只言片语。” 长公主说那话的时候是在气头上,反应过来之后,又见江慕乔如此,她便换了语气,“本宫也是一时情急,想着男子做事粗鲁,不若本宫亲自吩咐。不过,令兄之心情倒也可以理解。”长公主语气顿了顿,她回顾四周,见众人脸上都隐约带着焦急之色。她心底叹口气,“如此的话,今日这宴席便散了吧。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同聚。这赏梅宴,明年腊月初三,再与诸位相会了。” 长公主话音落下,众人道谢之后,各个急不可耐的离开。 然而也就在众人归心似箭的时候,梅园的一侧,打扮一新重新出现的沈娇连忙喊,“哎,你们走什么啊?我这才刚来!往年这时候好戏不是才刚开始吗?” 第170章 大开眼界 沈娇声音不小,听到了这声之后,安乐长公主的心里便不是滋味儿。 今日阳光明媚,凛冽的东风也跟着温柔了许多,梅林里似鲜花着锦开的正是热闹。若不是闹出了这桩事,可不是好戏才刚开始? 长公主心里有些难过,而今日来赴宴的众人却不这么想。以往跟沈娇相熟的姑娘这会儿都躲着避着,生怕跟她搭上话。 而沈娇向来骄横不得人心,众人知道她早前做的事,又见她换的簇然一新,便就有些趁机看笑话的,其中穿着鹅黄儒裙的柳淑儿就笑道,“沈姑娘这是哪儿去了?我瞧着,今日宴席刚开始的时候你穿的也不是这个衣裳呢。” 这话里带着三分不善,沈娇当即冷了脸! 她被江慕乔坑了一把,被丫鬟架着走以后越想越窝火便推开了她们,可腿脚上麻痹未散,她摔了一跤,精心描绘的妆容花了,云霞一般的织锦罗裙也脏了。 高门贵女出门赴宴,都会备用的衣衫以做不时之需,沈娇自然也带了。可早上出府的时候也没想到会遇见这种事,她马车里备用的衫裙,同样是大红色的,只是上面绣着的却也是喜鹊报春。 衣服上绣喜鹊乃是喜庆,可沈娇只要想到今日江慕乔穿的衣衫上也绣了喜鹊便浑身不自在,连带着本来就麻痹的左腿也愈发沉重。 越看越恨,她咬牙扔了衣服!县主一事她已然落了下风,若是再穿这衣服,用不着旁人说,她自己就能呕死!万般无奈,沈娇只好悄悄的在宴席开始之前出了梅林,一是让下人赶快去府中拿衣服,其二就是悄悄找了大夫去看这条腿。 正好,新衣服被拿回来,她的腿也好了。 她匆忙装扮一新,谁能想得到,重新回来的时候大家却都已经散席了? 她心情不好,当即对眼前搭话的姑娘柳淑儿撂了脸子,“本姑娘上哪儿去了用得着告诉你?我衣服多,换着玩不成?瞧你这样,怕是想换这么多衣服也没有吧!” 沈娇一向骄横,行事随心所欲,如今她撒了恶气,瞧着柳淑儿面色尴尬,心里头顿时舒坦多了! 柳淑儿和沈娇对上,却被她当众羞辱,脸色紫胀泫然欲泣。 江慕乔心中轻叹,好好的当一个柔柔弱弱的小白花不好吗?上杆子着被沈娇羞辱,如今又摆出这种惺惺作态的模样给谁看? 而她不同情,却自有同情看不过眼的,“沈姑娘,柳姑娘也是好意,你又何必说话那么难听?” 说话的兵部侍郎家的女儿夏映雪,她同样是武将之家出身,平日里和柳淑儿并不交好,可也看不惯沈娇的做派。 沈娇嗤笑一声,见是夏映雪方才说了句,“她主动找骂,我不骂她岂不是不叫她如意?惹我的,欺负我的,我都记着呢!此仇便是今日不报,改日我也必将加倍奉还!” 她说这话的时候看着江慕乔,说是给夏映雪听,更是给在场的所有人听。 江慕乔淡淡的笑了笑,沈娇于她来说不过是说下败将而已,这种挑衅跟挠痒痒没区别。 江秀岚原本有些紧张,然而看二妹这样,便也放了心,低声道,“走吧。” 无意在这儿看热闹,江慕乔正要跟着江家的人一道离开,只是还没向长公主辞行,江家这边便冲出来一个人。 江家人惊讶的看着忽然冲出来的江秀芝,江秀岚低声说了句,“秀芝想干什么?” 江秀芝却一脸惭愧,她走到夏映雪身边低声道,“沈娇姑娘,今日的事情是误会了。若是你恼的话,恼我一个人就行,这事儿与旁人无关的。” 沈娇看清楚来人是江秀芝,嗤笑出声,“是你啊。怎么,不故意凑到本姑娘的面前,反而想着当好人了?” 江秀芝脸上一热,她余光瞟向江慕乔的脸色,忽的又有了注意。 沈娇和江慕乔不和,而她刚刚也得罪了江慕乔。如今和太子的事情未定,虽说还不到彻底和江家二房撕破脸的时候,可沈娇也同样不能得罪! 江秀芝心中想着,接着对沈娇福身,“沈姑娘,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害你错过了赏梅宴。我替我二姐给你陪个不是,回府之后,一定差人去贵府道歉。” 听着江秀芝的话,在场众人的脸色精彩极了。 江二姑娘和沈娇不虞,甚至旁人都看不过眼。然而这位江家的三姑娘涎着脸往上凑也就罢了,还主动伸过去脸叫人打,这把江家的名声置于何地? 一门三姝共同来参加赏梅宴,说出去也是一桩美事,只可惜其中一朵是奇葩。 沈娇也错愕了几分,可她看向江秀芝,却见对方正小心翼翼的望着自己,殷勤谄媚。 沈娇虽然不喜江秀芝,可看着同样是江家人的她在自己面前低眉顺眼,便觉得心头的一口气顺了!她伸出食指对江秀芝勾了勾,“见你道歉态度诚恳,过来给我捏捏肩,这事儿便作罢了。” 江秀芝没想到沈娇会说这话,且不说这等招猫遛狗的态度,便是这捏肩……这是把她这将军府的三姑娘当下人看了!可江秀芝却犹豫了,即便是如此这也是个和沈娇交好的机会,以后她是一定要嫁到太子府上的,沈娇这人可不好得罪! 江秀芝站在原地,踟躇了两分之后,朝着沈娇那边倾斜了几分。 江慕乔神色转冷。 她今日顾住了外头,可没想到自家人却监守自盗。今日先有魏大夫小满,后有江秀芝,一个比一个叫人大开眼界。 江秀岚心中紧张,她喊了声,“秀芝,过来!你是江家人!” 你是江家人,不论姐妹之间有何嫌隙,说出去也是一家人。若是秀芝真去给沈娇捏肩捶腿了,别说她们姐妹二人,便是江家的奴仆出去都脸上无光!江家,又如何在京城自处? 刚刚和沈娇有口角的柳淑儿在一旁嘲笑出声,夏映雪则眉头皱起,离了江家人几丈远,这家人她羞与为伍! 瞧见这一幕的江秀岚心急如焚,“秀芝,你别糊涂,不能过去!” 第171章 不想管也得管 江秀芝心意已决,竟是充耳不闻。 沈娇笑吟吟的看着江家的内讧,脸上容光更艳,她今日虽然中途被耽搁赏梅宴上没能尽兴,可江家这一幕却也同样叫她心情大畅! 柳淑儿同样唇角含笑。 她是被沈娇骂了一通脸上无光,可什么事情就怕对比,如今江家比她还丢脸,她这口气出了心绪也平了,便娇娇怯怯的开口,“江二姑娘,你就算是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家人考虑呢。” 夏映雪皱着眉头看了眼柳淑儿,径直又往旁边走了几步,这种人,她同样耻于相近! 江秀芝被柳淑儿挖苦,纵然主意已定也觉得脸上颇为难堪。 沈娇瞧着热闹,再看柳淑儿这模样却是想起了整日在爹身边妖娆作怪的莺莺燕燕,她眉毛竖起,当即冷道,“柳淑儿,你家里也是文臣出身,没人教过你在旁人说话的时候要闭嘴吗?这件事与你何干?你既然想好心劝劝江秀芝,不如替她来给我捏肩!” 柳淑儿再度被骂,只是这次却没人替她说话了。 江慕乔冷笑一声,“蠢。” 比江秀芝都蠢! 好在被柳淑儿这一打岔,江秀岚也想明白了些,她心知苦求江秀芝没用便看向安乐长公主。见长公主并没有阻拦的意思,她心里发苦。 刚刚江晗在宴席上强行带走了那三人,定然惹的长公主心里不痛快,这不阻止便是要看江家的笑话呢。 今日赏梅宴,见到心上人的喜悦烟消云散。江秀岚两眼含泪,“二妹,咱们不能看着秀芝做傻事啊。” 见江慕乔无动于衷的模样,江秀岚一咬牙,竟然朝着楚云铮望过去。 长公主不在乎江家的脸面,可若是安王殿下开口那就不一样了。 眼见江秀芝已经走到了沈娇身旁,江秀岚再顾不得,她放下脸面,“王爷,沈姑娘或许会听长公主的劝……” 楚云铮冷冷的瞧着不发一言,直到江秀岚说完,才问了句,“你让她过来找我。” 今日这事儿他还没消气呢!若再不略作惩治,以后这丫头岂不是更为所欲为,什么都敢瞒着他?!再说了,这种替别人求情出力不讨好的事情,若非是她开口,他才懒得做。 这个她指的是谁再清楚不过了,可江秀岚回头见二妹无动于衷的模样,便觉得嘴里像吃了黄连苦涩难当。 她不能劝二妹,可也劝不动安王。心里一急,竟然喷出了一口血。 梅林里的护卫中有人身形一震,几乎想朝江秀岚跑来。 江秀岚勉强忍住,擦干了嘴角的血渍之后惨笑,“三妹,你不听我这个大姐的。可是二妹,你也要……” 江慕乔看着这血渍之后只剩叹息,她烦透了江秀芝,原是打定了主意不再管这事儿。在她看来,江秀芝去给沈娇捏肩是会丢人,可又不是她们姐妹二人丢人。 沈娇自以为能借此打江家的脸面,却不知在江慕乔心中也只有江老夫人会把这虚名当作一回事。可她没想到,大姐的反应居然那么大。 摸了摸大姐的脉搏确定她只是急怒攻心之后,她杏眸一寒,清丽的小脸便带出凛然之色,“沈娇,你今日是想逼出人命?” 江家大姑娘吐血沈娇看了分明,听着江慕乔这话她咬牙暗恨,今日是个当众羞辱江家人的绝好机会,可谁能想的到江家大姑娘却会吐血?她若是执意让江秀岚捏肩,若是传出去,到时候即便她再舌灿莲花也改变不了逼迫江家姐妹吐血的事实。 沈娇犹豫的片刻,江慕乔看向作壁上观的长公主,她眉眼清冷,扬声反问,“长公主,梅林妖娆婀娜,如此人间胜景竟是想沾些血迹吗?” 她音色清亮,听的人耳中神明为之一清。 长公主面色稍凝,随即却又笑了起来。 江家的脸面她是不在乎,可江慕乔却是得德昭庙的四戒大师亲口承认有渊源的,更何况还和安王有这么一层关系。 也罢,闹得厉害了是不太好看。 长公主扫过众人的脸色,在江慕乔的脸上也停驻了片刻之后方才道,“沈娇,这里是梅园。” 沈娇也是聪明人,听这语气里不咸不淡的提醒便知道长公主暗示她这事儿是到此为止了,不过她能屈能伸,见状撒娇道,“长公主,娇儿的肩膀是真的酸痛呢。” 沈娇长得好看,又是当朝沈皇后的亲侄女,行走宫中,谁见了都要给几分面子。 长公主也笑道,“本宫身边就有伶俐的宫女,你若是身上不舒坦,叫着两个宫女给你捏捏。时候不早是该散了,待到明年你早些来,玩个痛快。” 沈娇笑着应了,抬手推开了身边的江秀芝,“罢了,滚吧。” 看着面色发白神色惊慌的江秀芝,她慢慢看向江慕乔,寒丝丝的道,“有些人天生命好,虽然蠢笨如猪,却有还顾着她脸面的家人。” 睨了一旁的江秀岚,她语带讥讽,“只可惜虽然有人顾着她的脸面,她却更喜欢豁出去不要。” 江秀岚原本就惨淡的脸色愈发如白纸一般。 江慕乔听到后,横身立在大姐身前,“她想要什么与我们无关。大姐好言相劝不过是只凭良心,不问结果。沈姑娘,你这话说完了吗?说完的话,还是去找个大夫瞧瞧吧。” 她清亮的杏眸掠过沈娇的左腿,似是漫不经心道,“沈姑娘年纪轻轻花容月貌,若是成了跛子,岂不是白璧带瑕红锦染墨?” 沈娇刚刚尚且不觉得,如今被江慕乔这番提醒,便觉得左腿又隐隐麻木了。她大惊失色,连嘴都顾不上回了连忙转身回去。 没了沈娇,这梅香浮动疏影横斜的梅林再度沉寂下来,江慕乔飒然一笑,干脆的向长公主辞行。 今日连番好戏,长公主倒是瞧出了江慕乔的秉性。见状也不挽留,仍叫了小枝把她们送上去,坐上了来时候的马车。 江慕乔正要上去,却见平安驾着安王府的马车凑了上来。 她第一个反应就是跳上马车立刻就走,然而马车却被撩开了半边帘子。 楚云铮脸色冷淡,低垂着眼睫,道了声,“上来。” 第172章 人跟人不同 声音不算大,可这里头的命令意味,却是不言而喻。 敌人像弹簧,你弱他就强。 江慕乔心中想着这句话,想着他今日在台上决然而去的背影,心里带着赌气,“我不。” 她就不过去! 楚云铮这才抬眼。 恰巧日光透过马车撩开的一角照进去,他一双幽深的凤眼,霎时间流光璀璨。 他慢慢开口,“过来,别叫我说第三遍。” 许是猜到了她会说什么,楚云铮眼底带出一抹稍纵即逝的笑意,“你不上来的话,想知道的事情过期作废。” 江慕乔拒绝的话便哽在了嗓子中。 她的确有一些事情想知道,其中最令她摸不着头脑的就是太子到底看到了什么东西能吓成那样。 楚云铮的脸上带着笃定的神色,江慕乔叹口气,她不争馒头也不争气,谁叫她好奇呢? 转头跟马车里的江秀岚说一声,吩咐人照顾好她,她转身登上了安王府的马车。 然而看着她离开,马车里的江秀岚轻轻叹了一口气。 身旁随侍的婢女荷儿看着她苍白虚弱的模样,不由气结,“大姑娘,明明二姑娘一句话的事儿,她怎么就是不帮忙?要不然您也不会吐血!” 江秀岚怔怔的想了会儿,不由苦笑。她费尽心思苦口婆心,然而却抵不过二妹轻飘飘的一句话。这人跟人啊,到底是不同的。 看了眼身旁愤然的婢女,江秀岚坐直身体,“荷儿,跪下!” 荷儿一脸无措的跪下,“大姑娘,奴婢说的都是实话。” 江秀岚似是不忍的半合着眼睛,“你说的是实话。可二妹有本事是她自己的事情,她帮江秀芝是情分,不帮则是本分。至于我吐血,是我自己心志不坚,与旁人无关。这种话以后切不可再提起,今日,你便跪到将军府吧。” 荷儿低垂着头再不敢言语,只是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 江秀岚撇开脸,她撩开了车帘一角,却刚好瞧见安王府宽大华丽的马车在眼前迤逦而过。 她抚平身上萤光缎布料的衣角,也抚平了心里的褶皱。世间百态人情故事她早就知道了,她不羡高不踩低,只愿守住本心,一世安稳。 而江慕乔上了楚云铮的马车,第一个念头便是有钱真好!寒冬腊月里,马车的底部烧了炭笼,里头又铺了厚实的锦褥,马车一角煨着一个小炭炉,桌案上放着点心和果脯。喝一口温热的茶水,吃一块香甜的软糕,这滋味儿舒服的叫人想直接躺下。 见她惬意满意的神色,楚云铮这才道,“难怪都说女人口是心非的很,非得三催四请才肯过来。” 江慕乔猛的从柔软的垫子上起身,“谁说的?还有谁口是心非?” 睨她一眼,他镇定道,“我娘。” 她这才慢慢的斜靠回垫子,今天早上醒得早,赏梅宴里又是状况不断,她整个人绷得紧的时候还不觉得。这会儿骤然来到温暖舒服的马车里,倦意便齐齐涌上,她小小的打了个哈欠,带着满眼迷蒙的泪光,“我就知道是这个答案。我当然不能轻易上来了,大庭广众的,我坐你们安王府的马车多不好。” 楚云铮冷哼一声,“旁人怎么想怎么说跟我有何关系。” 话虽如此,可想到今日赏梅宴上的情景,她感慨了句,“流言猛于虎。今日之后,只怕江家因为秀芝,名声又要坏了。我是是真没想到大姐如此刚烈,居然能吐血。” 她感慨这江家的名声,楚云铮却忽然道,“这样也好,不跟你大姐一起坐在回去的马车上,也能让她冷静一二。” 江慕乔七巧玲珑心,立刻知晓楚云铮话中的意思,她下意识的看了眼马车外头,“大姐不会错想我的。” 楚云铮默念着这句话,忽的自嘲一笑,“或许吧。反正天家无亲情。” 江慕乔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太子殿下若是顾忌半分兄弟情,就不会处心积虑的布置,然后在赏梅宴上突然向她发难。今日若不是四戒忽然来了,后来楚云铮又设法逼走太子,怕是也难善终。 不过想起这事儿,她便想起宴席上他转身就走的绝情。纵然知道他的离开八成是为了带四戒进来,可当那瞬间,她是真以为他生气了不会再回头。 回忆着当时的心情,江慕乔磨着后槽牙,“下次你若是需要我配合你做戏,不妨提前暗示一下。” 楚云铮轻飘飘的看她一眼,“你做事之前,告诉我了吗?若是提前告诉我,今日又何至于那么被动?还怪本王不暗示你?难道你以为本王就会真丢下你,你连这点信心对我都没有!” 说着,他动了怒,深邃的凤眸里风起云涌,“乔乔,本王在你心中,就那么不值得托付?” 江慕乔便闭了嘴,好吧,她不说行了吧。 看她这样,楚云铮压抑着的怒气轰的散了,她什么都不明白,他又何必生气?他卸了力,脊背弯下重新靠在了马车壁上,淡淡的说了句,“乔乔,你终归不够信我。” 或者说,她心中并没有太多他的分量。 江慕乔被这话说的心中不是滋味儿,正要解释。楚云铮抬手压下她想说的话,“我们还有很长时间,有朝一日,我应该值得你信任。” 承诺太多便是虚了。楚云铮说完便换了话题,“乔乔,你可知道太子今日这事儿多大的手笔?一旦你被抓住,罪名落实,便有御史递上去一系列折子,到时候江家危矣。” 江慕乔颇有些人在屋中坐锅从天上来的无奈,“我都没招惹过太子。” 楚云铮笑了笑,“你爹不肯为太子所用,他早就在暗中伺机。也就是楚无病混账,叫你这次被人抓到了把柄。” 想着那病人,江慕乔深以为戒,“以后再不做这事儿了。不过,你抓住了太子什么把柄?我瞧着太子的脸色都变了。” 楚云铮神色一亮,颇有些自矜,“今年秋天,太子暗中召集绣娘,揣摩了龙袍的纹样。我弄到手的,便是这些纹样的拓片。” 楚云铮怎么弄到的江慕乔暂时不想知道,她只好奇,“他可是太子,这皇位早晚都是他的,他急什么?” 第173章 一无所获 楚云铮想着太子楚承琮求而不得的渴望,不由失笑,“他怎么能不急,圣上还在,他便不能继位。这皇位就像悬在他面前的一块肉,看到却吃不到,何等的煎熬。” 江慕乔哑然,“所以他准备龙袍的纹样,就是想偷偷过一把干瘾?可为了一时的过瘾而给自己留下后患,太子他是不是……” 她有所顾忌,最后一个字并没说出来。 楚云铮看她一眼,毫不留情道,“他是不折不扣的蠢货。” 江慕乔,“……难怪你说天家无亲情。” 楚云铮讥讽,“他若不是幸运托生到中宫皇后沈芳菲的肚子里,以他的脑子城府,不知被人干掉多少次了。可惜了沈皇后,为了保住自己这蠢儿子的命没少对其他怀孕的妃嫔下手,到底也是养了个蠢货。” 江慕乔听着他这大逆不道的话,又闻此等后宫机密,不由悚然,“难怪皇上就你们三个皇子。那你……” 楚云铮的手指不自觉的蜷缩了下,随后才若无其事的笑道,“我是个例外,谁会对一个病秧子下手,万一我死了,岂不是徒增把柄。至于晋王,静贵妃也不是个好惹的,要不然也生不出儿子。” 江慕乔点点头,忽的想到当日在紫竹院两人吵架的时候貌似听了一些楚云铮的曾经。当时不觉得,这会儿便觉得心里难受了起来。瞧着他若无其事的侧脸,她低声问,“那你这些年……” 身患重病却没什么权柄的皇子,深宫之中又是何等的难受? 楚云铮却挺惊讶,“我好得很。” 他勾起唇角,俊美的脸上带着凉薄的冷笑,“过得好不好,要看自己。我病重又如何,越是如此,那些人反倒越不敢慢待我。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我必百倍报复;敢私藏克扣我的东西,我让他用命来还。” 这个道理,他六岁那年就知道了。 江慕乔听着他此番心狠手黑的言论,不由觉得自己的担心有些多余。也是,像他看得明白又不多管闲事的人,可不是能活到最后吗? 她默默的伸手,替楚云铮把脉之后又缩回去,“那你什么时候学的武?你这身体,不适宜过于剧烈的动作和心绪起伏。再说了,既然没人知道你会武,赏梅宴上你不该暴露出来。” 刚刚赏梅宴上他的回答不过是敷衍晋王,此时方才郑重答道,“学武是机缘巧合,也是为自保。乔乔,太子这人头大无脑,睚眦必较。他早已对江家不满,而这次施粥,又让你爹的声望更上一层。若不对太子有所震慑,他必有后招。” 听着他一番话,江慕乔心中便想果然如此。外有太子,江家又有人心术不正…… 瞧着她愧疚的模样,楚云铮的眼底多了丝不易察觉的亮色。 情意也像是武功,没人天生就有。 琢磨着也差不多了,他又开口转移了话题,“今日一事过后,这一段时间内恐怕太子会焦头烂额没时间找你的麻烦。那江家的情况,你打算怎么办?” 江慕乔想着今日出现在台上的人,精神一振,“兄长已经把人捉走,应该能理出一些头绪。” 想到当时的情形,她含笑道,“不过我兄长可没那么聪明,能在关键时刻发难抢走这三人,应该是你暗示他了。” 楚云铮随意的点点头,又不以为然道,“恐怕把人带走也没用,能出现在台前的都是弃子,未必会知道太子在江家的内应是谁。依我看,你要再做打算。” 江慕乔点头,这是最坏的结果了。 然而好的不灵坏的灵,到底是叫楚云铮猜对了。江晗亲自动手,从白天审问到了晚上,小满疯疯癫癫逮谁说谁;那病人能挨得过以身做饵的苦楚,审问之苦更是不再话下,咬死了不说;至于魏大夫,则是死缠烂打没一句实话的牛皮糖模样。 他无计可施,只得求助爹和妹妹,面带惭愧,“我是没办法了,总不能把人杀了。好不容易从长公主手里把人抢出来的,要是一点头绪都没有,岂不是白抢了!” 听着这等没出息的话,江伯玉便觉恨铁不成钢,“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江晗冤枉的很,“爹,这怎么能是小事。我连香秀都没送,逮着人就回来了,可他不说我能怎么办?” 江伯玉忍无可忍的拎着江晗教训了一通,然后才对江慕乔道,“你随我去看看。” 江晗耷拉着脑袋跟在后面,三人再次去了刑讯室。 江晗确实已经尽力了,小满是真疯了。而余下的那两人,伤了腿的病人像一块石头,魏大夫瞧见她却是眼前一亮,“二姑娘!您跟世子说说,我知道的都说出来了!” 江晗愤怒开口,“你就只说有人递了银子,可那人长什么样是男是女一概不知道,这叫都说出来了?” 魏大夫挺怕江晗,看到站在最后的江伯玉便赌咒立誓,“这我是真不知道。我若说一句谎话,就叫我天打雷劈!” 江晗嗤笑,“用不着天打雷劈,我现在就能抽死你。” 魏大夫挨了劈头盖脸的一顿鞭子,原本就鼻青脸肿的脸越发不堪。 江慕乔看了一会儿,方才问道,“爹,你觉得呢?” 江伯玉没说话,他把江晗叫了回来,“他说的是真的。别白费力气了,你就是打死他,他也说不出个一二。” 江晗喘着粗气,听到这句方才颓然,“那怎么办。要不然,我还去找长公主,那变幻术的道士不是在长公主的手里吗?我瞧着这人知道的比这三个多。” 江伯玉怒道,“你若是能要回来便去吧!若不是安王指点,你连带回这三人的本事都没有。” 江慕乔也拦住兄长,“那道士的目很清楚,所以即便抓回来对咱们用处不大。何况人在长公主哪儿,她不会把这人给你的。” 江晗大失所望,“那怎么办?” 江慕乔则笑道,“我反而觉得没那么糟糕。草灰蛇线,伏脉千里。他们口中确实问不出什么,但是我们可以分析判断细节。” 她把目光放在了魏大夫身上,“最大的可能,在他身上。” 第174章 线索 江晗愣了愣,“为啥是他?” 江伯玉一声长叹,“你说为什么他?你妹妹都能明白的事!你这心计,这叫我怎么放心把江家交给你?” 江慕乔则在一旁鼓励,“兄长好好想想。” 江晗并不笨,只是直爽耿直到了一定程度便有些憨傻。他顺着好好想了想,忽的一拍大腿,“难怪!这丫鬟疯了,而这病人不是江家的,就只有这个魏大夫能问出一二,果然是得重新再审一遍!” 江慕乔含笑点头,她有心引导兄长,“那得怎么问?你看出他身上有什么问题没有?” 江晗听了这话,赶忙把魏大夫翻烙饼似的看了遍,只是仍旧一头雾水,“有什么问题,我怎么看不出来。”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江慕乔示意兄长把魏大夫从刑讯室里带了出来,又命人给他上了茶。 不挨打,还能喝口茶。这几乎是从地狱到仙境的变化,让魏大夫一时激动竟呜呜的哭了起来,“大将军,二姑娘,我是真不知道谁叫我去的。我要是知道,就叫我不得好死。” 瞧着虽然挨了鞭子可说话依旧中气十足的魏大夫,江慕乔嫌恶的皱眉,“你无病无灾命还长着呢,可若是我问的话不好好回答,便真要死了。” 赏梅宴上魏大夫已经见识了江慕乔的医术,听了这话之后顿时惜命,“二姑娘你问,我知无不言。” 江慕乔不紧不慢的抽丝剥茧,“你是什么时候得到的消息?递的银子是什么样的,那些银子呢。还有,给你递银子的人你没有看到长相,可是声音、走路的姿势?” 她问的详细,魏大夫不敢不答,苦思冥想了好一会儿方才慎重道,“酉时,我记得很清楚,天擦黑,我吃了晚膳早早的的上床眯着,还没睡着的时候忽然听到外头有动静。出了门,竟然发现地上放了一块碎银子!再往前走两步,还有。于是我就顺着银子出去,这才见到了那人。” 他冥思苦想,“只是当时天色暗了,他一身黑袍又藏在阴影里,我实在是没瞧出来长相,走路姿势觉的他像是在飘,要不是有银子,我就被吓跑了。” 江慕乔跟爹对视了眼。 江伯玉沉声道,“那声音如何?” 魏大夫十分苦恼,“我们总共也没说几句,他把银子给我,还给我一封信,等我看完就问我同意不同意。”看了眼他们,他不自觉的低声道,“二百两银子呢,我瞧着挺多的,所以就……” 江晗顾不得听完连忙问,“那信呢?” 魏大夫瑟缩一下,“我看完,他就着照明的火折子烧了。” 江慕乔眉头皱起,“那信上写了什么内容?” 这个魏大夫记得清楚,当即对答如流,“就是让我想办法在赏梅宴这天混出去,然后到时候有人叫我上台作证。信上说了,事成之后再给我五百两的银子。” 他说完之后,一脸哀求的看着江慕乔,“二姑娘,我知道的都说了。余下的五百两我还没拿到呢,诺,这是他提前给我的银子,我都放着呢。大将军,二姑娘,饶了我吧!” 魏大夫从裤裆里掏出了一包碎银子,苦着脸说,“这是一部分,还有多半被我偷偷埋在了小院的墙根下。想着到时候二姑娘被抓,江家必定乱了,到时候我再悄悄的取回来。” 江晗看一脚踢开了魏大夫拿出的那包银子,拽着妹妹便往后跳了一步,“你这人忒不要脸!这么大一坨银子放裤裆里,也不怕坠死!” 装着银子的包裹被踢到了地上,里头的银子也洒落出来。 瞧着这些散碎的银子,江慕乔却忽然抬头! 这种缜密的手法,叫人瞧着好生熟悉! 看她神色有异,江伯玉横身挡在了他们兄妹二人面前,沉声问道,“乔乔,你怎么了?” 江慕乔深吸口气,顺着魏大夫的话梳理了一遍,只有越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身份才会如此费尽周折的隐藏,还有这种缜密的叫人挑不出来毛病的手法,还有这些碎银子,一切的线索都叫她想到了一个人。 她深吸口气,“爹,我想去一趟芳华院。” 江伯玉面色一凛,“是她?” 江慕乔点点头,“尚且没有确凿证据,不过,这件事瞧着实在是太像齐氏的手笔。” 江伯玉眉头紧皱,“晗儿,你即刻带这人下去,另外带人封锁芳华院。乔乔,爹陪你走一趟。” 若是真是齐氏下手,这三番两次的,这女人断断不能留了。 江伯玉带着江慕乔大步朝芳华院走去。 此刻已是卯亥相交时分,天已经彻底黑了,冷月如钩,挂在萧索的树梢,白惨惨的瞧着渗人。 江慕乔心中不安越发浓重,她压不住急躁,“爹,再快点。” 江伯玉大步走着,江慕乔也几乎跑起来。 然而就在快到芳华院的时候,只听一声极为凄厉的惨叫响起! 她心重重一颤,立刻朝着芳华院飞奔而去。 江伯玉吩咐场随阿贵,“再去派人!没有我的吩咐,芳华院不许任何人进出!” 阿贵应了声急忙去办。 江伯玉携着女儿,脚不沾地的跑去。 看到院门,他一脚踹开,接着闯了进去。 然而才刚刚跨过门槛,江慕乔的瞳孔便猛的一缩,还未细看便被爹捂住了眼睛,“乔乔,闭眼。” 耳畔响起凄厉的惨叫。 爹的手掌蒙在自己眼前,她虽瞧不见外头的情形,但此刻异样心安。 定了定神,江慕乔低声道,“爹爹没事,我能承受得住。” 江伯玉的手纹丝不动,“这不是你该看的。” 江慕乔笑了笑,“若不是叫我看的,又怎么会故意吸引咱们到跟前?爹,我是你的女儿,你尸山血海尚且趟过,这情景对我来说也不算什么。” 江伯玉踟躇片刻,放下手,“好。你比你兄长争气。” 稀疏的月光,灯火通明的芳华院。 江家大夫人齐氏一身平南公夫人品级的服饰,静静挂在门窗敞开的正厅房梁下,风一吹,悠悠的荡。 第175章 齐氏之死 芳华院里几乎乱了套,丫鬟婆子争着往门口跑,到了院门口却又被拦回来,挤成一团挣扎着惨叫。 在一片喧闹中,齐氏的身体沉默的晃荡。 诡异骇人的场面叫人遍体生寒,耳旁的惨叫更叫人心浮气躁。 看了眼女儿,江伯玉叫人进来控制住混乱的场面,然后问道,“乔乔,你怎么样?” 江慕乔抬头看向齐氏。 吊死的人会在临死前强烈的窒息中疯狂挣扎,因而通常都是眼珠暴突、舌头伸出,五官面目吓人。然而齐氏的表情,却几乎称得上安详。 她收回目光低声道,“爹,叫人把她放下吧。另外,我想上去看看她。” 江伯玉眉头皱起,“不妥。齐氏自戕,你云英未嫁,不宜接触。” 爹的担心自有道理,然而对江慕乔来说却不在意这个。她执意要去,“齐氏之死颇为蹊跷。若不能自己去看看,我心中不安。爹,你放心,我不怕的。” 江伯玉看着女儿认真沉静的模样,忽的便想到了早逝的妻子,他脸上多了抹柔色,“你像你娘,她也胆子大的很。” 睨了眼房梁上悬挂的齐氏,这抹柔色又化作冷厉,“走,咱们父女二人就亲眼看看。齐氏活着不足为惧,死后就更别想兴风作浪!” 江伯玉说完拔出长剑,扬手斜刺过去。 白绫应剑而断,齐氏的身体“砰”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这一声响起,惊的整个芳华院一干下人皆噤若寒蝉。 叫人心惊肉跳的安静中,一旁却忽然有人挤了上来。 江秀岚的脸色比天上的冷月都白,她披头散发,跌跌撞撞,“娘!” 声若泣血,听得人心缩成了一团。 一片恻然中,江慕乔提步上前,“大姐,节哀。” 江秀岚下唇咬的沁血,满目悲怆。 江慕乔心中叹息,“大姐你让让,让我看看大伯娘这是什么情况。” 江秀岚木然的往旁边挪了下,好一会儿才怔怔开口,“不用看了,我娘是自己寻死。” 江慕乔闻言吃惊,她仔细的探查了一番,齐氏身上并无外伤,颈上的痕迹、尸体上的印记,果然是自缢身亡的特征。 江伯玉在一旁看了眼也跟着道,“观其面色,应当是生前自己挂上去的。” 江慕乔收回手,看着一旁低泣的大姐,略略狠心,“大姐,你怎么知道大伯娘是自己寻死?若是方便的话,能不能现在告诉我?” 江秀岚身子晃了晃,江慕乔伸手扶住她,手指轻点她身上静心凝神的穴位,待到她稍稍平静之后才又接着说,“这很重要。” 江秀岚神色清明了些,她手摸向腰间悬挂的荷包,从里面掏出了一叠银票和一个掐丝珐琅的镯子,嘴唇嚅动,“我也是刚刚才想到的。二妹你瞧,我们从赏梅宴上回来之后,我娘给了我这个。” 一叠银票和一个镯子倒也没什么特殊的,江慕乔看了两眼后问,“然后呢?” 江秀岚神色凄惶,急促的开口,“我娘从来不会给我银子,她还叫我放心,说江家不会亏待我,这些银子就留在成婚之时给我做嫁妆。” 说罢,她猛地抓住了江慕乔的胳膊,用力道,“我当时昏昏沉沉的,虽然觉得奇怪可也没多想的又睡了!这会儿想起,我娘分明是交代后事!” 江秀岚近乎崩溃,“二妹,我早该想到的!若是我当时能想起来,怕是我娘也不会死!你说是不是我害了我娘?” 江秀岚越说越激动,她呼吸急促,喉间传来呼呼哧哧的声音,脸色逐渐憋的紫涨。 江慕乔暗道一声不好,她摸出袖中所藏银针,飞快刺入江秀岚灵台穴位,捻了片刻之后,江秀岚方才恢复了呼吸。 见江秀岚无事她收针,然后抬头一看,却见爹站在一旁悄悄的替她挡住了旁人的视线。 看到女儿发现了自己,江伯玉目光也从银针上收回,他迟疑问道,“你这个……是不是四戒大师讲的那个故事中所说的,一夕之间就什么都会了。” 若是旁人说这话江慕乔一定会含笑默认,可面对爹她却迟疑了。 见她沉默,江伯玉低叹口气,然后伸手摸了摸她鸦青色的长发,“无妨,若是觉得为难就别说了。你能会这些东西是好事,再说不管怎么样,你始终都是我的女儿。” 江慕乔心中温热,轻轻喊了声,“爹。” 江伯玉笑了笑,示意已经悠悠转醒的江秀岚,“她也醒了,你有什么问题抓紧时间去问。” 江慕乔会意低头,大姐已经睁开眼睛,神色亦平静了不少。 “大姐你保重自己。”她安慰道,“大伯娘留下东西给你,也是劝你好好活着。” 江秀岚苦笑了声,“二妹,你不用说了。我娘的性格我很了解,她不会平白无故的给我东西。并且,也不会……” 转头看了眼地上的冰冷的尸身,江秀岚眼中蓄泪,忽然又问,“今日赏梅宴上魏大夫和小满的出现,也跟我娘有关吧?你和叔父来芳华院,是不是也是为了这个?” 对上大姐的眼神,江慕乔忽然不知该如何回答这问题。 若是齐氏还活着,那定要当面质问清楚。可齐氏死了,人这一死,万物成空,便是赏梅宴上江家的内应是她又能怎么?齐氏死了,她在江家只剩下了江秀岚一个亲人。这仇,没法报。 见江慕乔不回答,江秀岚眼睛微微一闭,两行眼泪顺着脸颊滴落以后她才低声道,“我猜就是。其实,还没从宴席回来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事儿可能跟我娘有关。上次你来芳华院给我送赏梅宴的帖子,我娘就已经察觉了。从哪儿以后,她一改疯疯癫癫,也常常看着我发呆。” 江秀岚越说声音越小,她满脸羞愧,“二妹,我应该早些告诉你的。可是之前,我也没想到我娘她居然……” 她话没说完,忽然抱着头痛哭起来,“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我娘,都怪我太笨了。” 可也正在这时候,那掐丝珐琅的镯子却随着她的动作,“叮”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第176章 脸面大过天 掐丝珐琅的镯子并不十分名贵,然而莹润的蓝绿色泽在月光和火光的映照下却也格外漂亮。 江慕乔拾起来递过去,“大姐,镯子都哭掉了。这是大伯娘给你留下的遗物,你好好收好。” 江秀岚哽咽了声,“我想好了,这镯子不值钱倒也罢了,可银子我没脸要。你替我捐了吧,虽然不多,也权当是替我娘赎罪了。” 她把镯子带在手腕上,怔怔的发了一会儿呆,“留着这镯子,也正好提醒我她曾经做了什么。” 见江秀岚主意已定,江慕乔也不好多说。 江伯玉怜悯这个可怜的侄女,温声劝了句,“你能分善恶这很好,只是你娘已经不在了,那些恩仇也莫放在心上。” 江秀岚低着头应了。 见此情景,江伯玉命令阿贵安抚好芳华院的下人后便带着江慕乔出了院门。 没了旁人,江伯玉道,“乔乔,罢了。齐氏已经自戕,这事儿莫再查了。” 江慕乔没有抓住江家内应的痛快,想到孤苦伶仃的大姐,心里更堵,“爹,您说大伯娘究竟是图什么?” 江伯玉只是摸了摸她的发顶没说话,“人死成空,不管她图什么都是枉然。从赏梅宴上带回来的三个人我会处理,你回去好好休息吧。” 这一天也的确过的疲惫至极,江慕乔点点头回了自己的拘华院。 洗漱之后,已经将近子时。 她困极的闭眼,然而才刚刚睡了不久,半梦半醒中却又好似回到了芳华院。 齐氏挂起房梁上,风翻起了她的衣服,她在空中飘荡。 可下一刻,齐氏突然又躺在了地上,她睁开眼睛,看着江慕乔笑了起来。 充血的瞳仁,僵硬诡异的笑容。 江慕乔猛地从睡梦中睁眼,接着翻身坐起!正好,窗外三声打更响起,已是丑时了。 心“扑通扑通”跳着,她叫来了棉棉,一连喝了两杯热茶之后方才觉得心中惊惧烧减。 棉棉看着她冷汗淋漓的模样,忐忑问道,“二姑娘,你怎么了?” 从刚刚的惊骇中回神,江慕乔已然平静,“没什么,我梦到齐氏了。” 棉棉今日一直跟着江慕乔,亲眼见了齐氏的惨状,这会儿听了这话吓得浑身哆嗦,“二姑娘,她,她什么意思?又不是咱们害死她的?要不,要不咱去德昭庙一趟?” 看着连一向胆大的棉棉都被吓成了这样,江慕乔有些后悔把这梦说出来了。她不怕,不代表棉棉不怕。 叮嘱了棉棉不可以把这事儿告诉旁人之后,她又摇头,“用不着。齐氏活着不能对我怎么样,死后也就只能耍这些花样。若是再敢来,我就再砸一遍芳华院!” 棉棉欲言又止,她转头看了看窗外漆黑的夜色,鼓起勇气道,“二姑娘,那奴婢能不能也先睡在您的房间?我有些怕。” 得了江慕乔的答应,棉棉赶忙拖着棉被铺到了脚踏旁。 许是那番话起了作用,这一觉两个人睡到了天明。 日光之下,棉棉也找到了安全感,“二姑娘稍等,奴婢服侍您晨起。” 洗漱,用了早膳。 江慕乔命人推开了所有窗户,清晨的凉风涤荡了一夜的污浊。 也是这时候,荣花院那边传来了消息。 齐氏昨夜急病,已经去了。 不知内情的下人们闻言一愣,棉棉却悄悄的看了眼自家姑娘。 江慕乔听完后便明白,老夫人之所以这么说是想着给齐氏留一份体面。她轻轻的翘起唇角,“果然,在祖母心中什么都没有江家的名声重要。” 或许,也有齐氏出的那么一大笔银子的关系,不过人死如灯灭,这些都不重要了。 “棉棉收拾一下。”她扬声吩咐,“该去荣华院给祖母请安了。至于双双,你把咱们院中清理一下,不该要不该留的那些东西,统统都扔了。” 双双应了一声。 荣华院中,老夫人看到江慕乔挺意外,语气也比从前和蔼了许多,“你大姐和三妹都没过来,反倒是你还有这份孝心。只是这天冷,以后不必日日过来了。” 江慕乔应了声,还没再说什么,老夫人探究的目光便又扫了过来,“我听说昨晚你也在芳华院?” 江慕乔抬眼,正好捕捉到老夫人眼底闪烁的光,她慢慢道,“是,大姐很伤心,我便安慰了她两句。” 琢磨着这话里的意思,老夫人笑了笑,“你是个好孩子。杜鹃,前些日子我不是新得了一套红宝石璎珞的头面吗?我年纪大了,不爱这些红的艳的,就送给二丫头吧。” 她看着江慕乔满面慈祥,“乔乔,咱们都是一家人。我知道你和秀岚丫头关系好,若是得空替祖母多劝劝她。还有叫她放心,她的婚事祖母会做主。” 若是不知道从前的那些龌龊,任谁也会觉得江老夫人是个一等一的好祖母。江慕乔心中讽刺的想着,脸上却笑道,“祖母放心,孙女定会一五一十的转告给大姐。” 瞧着这笑,老夫人便又不自在起来,她笑意收敛,“没旁的事情你就先下去吧,以后没什么事情不用来日日请安了。另外还有一样,齐氏这一死,前尘旧事也该算了,她是你伯父明媒正娶的夫人,仍是你的长辈。” 听别人说还没什么,可听老夫人说这话,江慕乔便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她抬头,黑山白水似分明的眼眸看过去,静静的道,“祖母,齐氏是长辈不假,只是我有心去烧些纸钱送她一程,怕是齐氏也不敢收呢。” 老夫人猛的一拍圈椅扶手,“江慕乔,你说的什么话?” 江慕乔行礼,不卑不亢道,“孙女说的正是心里话。祖母,有些事我知道能不说,可再叫我昧着良心去做就是强人所难。若是您真觉得我要去,那就先问问我爹,他同意的话我绝无二话。” 说完,她干脆告辞。 出了芳华院,棉棉有些担心,“姑娘您真厉害,顶嘴不怕老夫人生气?” 江慕乔洒然一笑,“我敬祖母是长辈,所以并未拆穿齐氏的死因。可想让我去吊唁,齐氏还不配。祖母生气那就生气呗,她自己想不开我有什么办法。我都不担心的事情你怕什么,走,回去看看双双把拘华院整理好了没有。” 到自家院门口的时候,双双正指挥着小厮吭吭哧哧的往外搬东西。 江慕乔随意一瞟,却忽然愣住,“等下!” 第177章 曼陀罗 她开口,那些原本正抬着东西的粗使小厮赶忙停住。 双双连忙走近,“二姑娘,这些都是咱们院子里清理出来的不要的东西。” 江慕乔不答,目光反而直勾勾的盯着一处。 棉棉心细,跟上来顺着望过去,却是一盆花。 花株高约莫两尺,不知是没浇水还是天冷的缘故,叶片无精打采的垂着,一朵白中带紫形似百合的花开的蔫蔫的,没什么生气也很普通的样子。 棉棉正要问,却见自家姑娘快步走了过去,声音略带急促,“把这花放下!” 粗使的小厮连忙照做。 江慕乔亲自捧起这盆花,近距离看清楚之后,心不由“砰砰”直跳,这花……大齐怎么还有这种花? 看着人来人往搬东西的人,她心中一动,“棉棉,你让他们都停下!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能移动拘华院的东西!若是有已经搬走的,也立刻送回来!” 她声音大,神色颇为严厉。 棉棉虽然不解,可见状也没多问,连忙命人照做。 江慕乔则无心站着,她亲手抱起这盆花,对着一旁满脸疑惑的双双道,“你跟我进来。” 双双应了声,伸手接过花盆,“姑娘,我来。” 闪身避过了双双,江慕乔压下悸动,“不用,你跟我进来。” 关了房门,她盯着这盆花问,“这花是从哪儿来的?” 双双一头雾水,“小满的房间里啊。二姑娘,不是您说要把用不着的东西都清理出去?小满那房间颇为晦气,是就带人把东西都搬出来了。” 居然是小满房间里的! 江慕乔豁然起身,“走,带我去她的房间看看!还有,她房间里有什么东西,都按照原样摆回来!” 双双有心要解释两句,可见她脸色严肃,脖子一缩,“好。” 江慕乔大步去了小满的房间。 小满的房间位于正房的斜西侧,幽暗逼仄。房间里头已经吩咐过下人按照原样摆回来了,只是除了那盆花。 双双跟在一旁,看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道,“东西拢共也没多少。大件的桌椅板凳都没动,细软尽可能的回到原位。二姑娘,您要找什么?” 江慕乔不答,只是细细的在整个房间里看了几遍。可不知道是不是东西被搬动过,她再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那盆花原来放在什么地方?”她忽然问。 双双赶忙回答,“这个我记得!就放在床头旁边,奴婢心里还奇怪呢,小满怎么养了一盆花,大冬天的也没冻死。” 竟然是放在床头…… 江慕乔脸上变了变,忽然抬脚又往外走。 这房间里是没什么线索了,她要去找小满! 然而还没走到爹的书房,便看到兄长一脸喜色的朝她跑过来,“妹妹,我已经把那三个不长眼的人全都处理掉了!咱们兄妹二人果然心有灵犀,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这好消息了,你便来了!” 江慕乔脚步猛地一顿,难以置信的反问,“你说什么?” 江晗喜气洋洋,“我说,赏梅宴上跟太子狼狈为奸勾结在一起的那三个人,爹让我把他们处理干净。兄长我该杀的杀,该埋的埋。你放心,这事儿已经结束了。” 他说的兴奋,然而听到江慕乔的耳中却如遭雷击,她声音变了调,“什么?!你再说一遍,小满呢?” 江晗不明所以,“妹妹,你还没老呢耳朵咋这么不好用。什么小满,那刁奴忘恩负义背叛主子当然是杀了,没有千刀万剐都是好的!” 江慕乔只觉浑身热血猛的冲向天灵感,她看着炫耀的兄长,不由咬牙切齿,“谁让你把她杀了的?你杀之前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看着暴怒的妹妹,江晗吓了一跳,然后才小声道,“可是,这是爹让我杀的啊。我怎么知道爹没有经过你同意?” 这句话让江慕乔如被泼了冰水般浑身一凉。是了,她想起来了,昨夜从芳华院出来的时候,爹好似是说过这三人他会处理。 她脸色怔忪,好一会儿之后才回神。 江晗不安的问,“怎么了?爹没经过你同意?妹妹,你莫哭,我这就跟你一起去找爹,找他算账!” 江慕乔是真有些想哭。 昨晚上她答应的时候,哪儿想到小满的房间里居然会发现曼陀罗呢! 小满床头上的那朵花,那险些被小厮搬出去扔掉的花,正是曼陀罗。 这种花的花型咋一看上去像是百合,可花香却又致人迷幻麻醉神经的功效。这种在前世都堪称稀少的植物,她想破了头也想不到在大齐会有,并且,还在一个疯疯癫癫名不见经传的婢女的房间里!若是她再从荣华院晚回来半步,岂不是永远就错过了? 想到这儿,她心中总算多了些安慰,拉住了愤愤不平的兄长,“不用去了,爹昨晚跟我说的时候我答应了。只是今天整理院子的时候才发现小满房间里有重要线索。” 江晗方才松口气,“我还以为爹是私自行事呢,也害得我被连累。你同意了就好,不过要我说,就算是没死估计你也问不出来所以然。” 想着小满疯疯癫癫的模样,江慕乔也只得如此安慰自己。 这一趟毫无结果,她也只得带人又重回拘华院。 曼陀罗在她的房间里依旧开的无精打采,然而江慕乔却十分谨慎,她特意清空了一个房间,重新封闭好门窗之后,亲自捧着这盆花放了进去。 双双看她这谨慎的模样,越发好奇,“姑娘,这一朵花有什么稀罕的?” 江慕乔想了想,特意把双双和棉棉叫来,“自然是稀罕。想想小满,不觉得她突然发疯很蹊跷吗?” 棉棉点头,“嗯。奴婢和小满相识已久,她虽然胆小,但是谈吐和意识都很清晰,她突然失控我也觉得很奇怪。” 江慕乔看着放着曼陀罗的房间,悠悠开口,“没有因哪儿来的果?小满不会无缘无故的疯的。” 棉棉猛地一怔。 双双则是好奇追问,“二姑娘,您知道小满为什么发疯了?” 第178章 杀鸡儆猴 曼陀罗,花香带毒,有使人迷幻麻醉的功效。 若是长时间和这种花共处一室,就会神思恍惚,若是时候再长,日积月累下来对人的脑部神经也会有损伤。 小满近段时间称病一直躲在房间里,还将这盆花还放在床头,不知道闻了多少曼陀罗的花香,疯了也不奇怪。 看着好奇的双双,她伸手指了指密闭的房间,“原因就在里面。” 双双一头雾水,“可里面除了一盆花什么都没有啊,不对,就只有一朵。” 看了眼双双,江慕乔笑道,“一朵花怎么了,让人发疯足矣。” 看着不相信的的双双和棉棉,她又道,“这不算什么。我听说还有一种树叫见血封喉,只要伤口沾染一丁点的树干汁液,不出一个时辰就会毙命。另外有一种草叫剑毒草,若是用这种草来擦拭刀剑,也会很快毒发身亡。所以,不要小瞧任何一朵花一根草。” 双双听的震惊。 然而拘华院上方隐蔽的地方,一个人却听的更惊讶,甚至因为过于激动还踩断了一根不细的树枝。 树枝落地,棉棉立刻警觉,“谁在上面?” 江慕乔则抬头,想着上方偷听的平康,她轻哼了声。 既然被发现,平康也顺势跳了下来,一向木头似的他难得动容,“二姑娘,请问您刚刚说的那些东西可是真的?这世间真有见血封喉的树和草?” 江慕乔背着手淡淡道,“我也只是在话本子上听说的,大齐有没有还不好说。不过,屋子里的这朵花却是真的。” 平康盯着紧闭的门窗好一会儿方才点头,“二姑娘,我知道了。” 目送着平康飞身离开,江慕乔转头又看向自己的婢女,只见这两人都自发的离关着曼陀罗花的房间一丈远,不由有些好笑。 双双吞了口水,心有余悸,“奴婢可不想发疯。” 看着一向胆大的双双也有如此怯懦的时候,江慕乔解释,“只是闻一点点不打紧。并且这种草在冬天都枯萎了,这一株也只是苟延残喘,花都快败了,想是也没多少作用了。” 双双脸上惧意稍减,棉棉则若有所思,“二姑娘,这盆花有些蹊跷。奴婢在将军府从来没见过这种。还有,既然是冬天就会枯萎的花,可这盆却活的好好的,足见之前被养的很好。” 江慕乔含笑点头,“你分析的很对。” 双双不甘落后,“那咱们查吧!这盆花肯定是别人送给小满的!咱们查查是谁送的,不就能找出真凶了吗?” 江慕乔和棉棉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笑了笑以后,棉棉开口,“查不了。” 小满死了,齐氏也死了。一盆无主的花又不会说话,从哪儿来,谁送来的,都成了无头悬案。 双双瞪大了眼睛想一会儿,忽然惋惜道,“要是能查出来,那是谁害的小满发疯也就知道了,知道小满发疯,也就知道是谁对姑娘心怀不轨了。” 江慕乔淡淡一笑。 幕后之人早已揭晓,所以这花的来历,查不查也没那么重要了。她只关心一件事,这曼陀罗到底从哪儿来,是什么人知道的这花的功效,还有有没有更多的! 她需要这种花,很需要! 这么想着,她不由看了眼院门口。平康既然已经听说,那这么大的一件事,楚云铮也该知道了。 一上午的时间匆匆过去。 用过午膳,平康果然递来了楚云铮的信,可看完信,她笑了起来。 把信笺收好,江慕乔道,“棉棉,准备一下,咱们出门一趟。” 拘华院的眼线都被拔除之后,她出门比以前方便了不少。另外府中因为齐氏之死,老夫人也无暇顾及她这边。 悄悄的换了身适合出门的衣服,留下双双看家,她带着棉棉出了将军府的大门。 楚云铮在紫竹院等着她。 紫竹院里药香渺渺,她深吸口气,正要走过去看看那些五味子的成色,也正是这时忽然听到了一声痛呼惨叫。 这惨叫有些耳熟似的。 她快步走过抄手游廊,正厅门口,楚无病正穿着单薄的中衣跪在门口,瞧见她过来,越发提高了声调。 遥遥的看她一眼,正厅门口端坐的楚云铮也接着说道,“平安,再追加三十鞭子!” 她才刚过来就给楚无病加了三十鞭子?正要问问原因,可抬头却见楚云铮正噙着一抹冷笑望着她。 杀鸡儆猴! 这四个字猛地蹦入她的脑海中,她唇角动了动,无奈了。好吧,她能理解楚云铮心里的怒气。 对她的沉默,楚云铮多了几分满意,“乔乔,便是你做了错事,我也不舍得罚你。可楚无病不同,他用这事儿打扰你,又让你陷入危险境地,让他代你受过,可否?” 江慕乔还没说什么,楚无病便猛地开口,“二姑娘,这件事是我做的不对。发现病人跑了以后您是想着告诉王爷的,可是都被我拦住了。这件事都是我一个人的错!王爷罚的好!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他疼得浑身发颤,然而说这话的时候却是喊出来的,生怕江慕乔不明白,他又挤眉弄眼!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会儿挨了打不要紧,可若是二姑娘替他求情,这事儿怕还不知道这么了结呢! 江慕乔心一横,径直走到楚云铮的身旁,看着楚无病道,“你说的对,可不就是你一个人的错?要是没有你让我去给那病人治病,也就没有赏梅宴上的那一出!楚无病,你可知错!” 楚无病微微错愕,随即很快会意,“对对对,我有错。王爷您打我吧,您用力的打,我绝不反抗也绝不喊疼!” 说着,当真咬紧牙关,大义凛然道,“平安,你抽的越重越好,也好叫我长住教训。” 他让平安下狠手,平安反倒迟疑起来。 这,这好像不对啊!他长这么大,就没见过主动求挨打的! 平安手一顿,不由看向楚云铮。 楚云铮则看向江慕乔,他俊美的脸上多了些许笑意,“你叫我重罚楚无病,可是当真?” 第179章 卸磨杀驴 江慕乔也将眼前的情形看了个清清楚楚。楚云铮心里憋着火,她越是替楚无病求情反而越是会适得其反,还不如趁此机会,让他发泄个够。 因此,她果断点头,“对,罚吧!我也早看他不顺眼了,这么大把年纪跟在我身边喊师傅,也不嫌臊得慌!” 她声音不小,地上正准备挨打的楚无病却是老脸一热。就算是知道二姑娘说这话是为了帮他,可也不能这么埋汰人吧? 平安没憋住笑,接下来的一鞭子便脱了力。 楚云铮翘了翘唇角,意味深长的说了句,“学聪明了。” 被他看穿了心思,江慕乔讪然一笑,偷偷看了眼地上挨打的楚无病,她诚恳道,“吃一堑长一智,我这回是真长教训了。这事儿怪楚无病,可是也怪我。” 听了这话,又见她颇为真诚的模样,楚云铮这才觉得梗在心头的一口恶气消了不少。 他挥手叫停,“算了,再打下去也没意思了。平安,你带他去上药,然后让他滚过来见我。” 楚无病长出一口气,悄悄的对江慕乔眨眼,跟着平安下去。 这小动作没有逃开楚云铮的目光,他轻哼了声,“你们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江慕乔当即道,“没有,我没有跟他关系好。都是他单方面垂涎我的医术!” 楚云铮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接着伸开胳膊,“过来扶着我。” 听着这大爷的口气,江慕乔迟疑片刻,果断在他收回胳膊之前扶住。 识时务者为俊杰,谁叫她这次心虚并且还要求人呢。 见她乖觉,楚云铮这才满意,“以后少跟楚无病接触,这人疯起来什么事情都敢做,留着也是个祸患!” 眼下自然是他说什么都好,江慕乔连忙称是。 她这一听话,楚云铮反倒又多了心,“你一点都不为他求情?不怕我把他杀了!” 不确定他的想法,江慕乔谨慎开口,“你今日让我来,又故意让我看到楚无病挨打,如此大费周折不是为了杀他的吧?要是杀人,也不必这么麻烦了。” 楚云铮睨她一眼,“你倒是聪明,我的确不打算杀他。你不是说了那两种毒药吗?我正要打发他去南境搜寻,什么时候找到了,什么时候才让他回京。” 江慕乔一听就知道,平康这厮果然已经当了耳报神了。 不过她刻意在院中说出来本来也是为了这回事儿,唯一没想到的就是楚云铮会让楚无病去。 想着到底是自己所谓的大徒弟,她迟疑,“这,不好吧?那两种树毫无线索,盲目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万一生长在人迹罕至未开化的密林里,这叫他怎么找?若是找不到不能回京,楚无病怕是要老死在外面。” 刚刚上完药过来的楚无病正好听到这一句,不禁感动的涕泪横流。看吧,到底是自己师傅,虽然嘴上嫌弃可心里还是心疼他的! 可感动的话还没说出口,他又听到,“老死在外面反而可惜了楚无病的一身医术。要不这样,先等等我把楚无病会的东西都摸清楚了再说。” 楚无病,“……” 他记得有一个词叫卸磨杀驴,说的是不是就是二姑娘这样? 他赶忙扑了过去,“二姑娘,我可是你座下最为聪明伶俐的首席大弟子啊!您舍得吗?我走了,谁来给您解闷儿谁来给您分忧解难?” 楚云铮轻嗤一声。 江慕乔转头看到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你想多了。其实,你也没那么重要。你去南境那边给我找药材,就是最大的功劳。” 叫人准备好笔墨,她口述,楚云铮执笔,片刻之后见血封喉、剑毒草还有曼陀罗的样子便出现在了宣纸上。 楚云铮放下笔,看着图样明显意动,“乔乔,你说的这两种植株,当真有奇毒?” 楚无病不知今日拘华院中的谈话,听了这话之后插嘴,“二姑娘,您不是会医术吗?可怎么还知道这些毒药?” 江慕乔笑了笑,“毒医不分家,我虽然会治病,可也会杀人。看见这树了吗?名字就叫见血封喉,若是你发现了这种树,可千万别叫树的汁液沾染到伤口。” 楚云铮则呢喃了两句见血封喉,他忽然把宣纸卷起,接着珍重放进楚无病的手里,“靠你了。” 楚无病捧着轻飘飘的的宣纸,却龇牙咧嘴的抖了抖胳膊,他这肩膀上的胆子,太沉! 可抬头看着楚云铮的脸色,楚无病忍着疼跪下,“黄金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王爷,我楚无病虽然只是一介粗人,可承蒙王爷看得起救了命,我这条命便是王爷给的!” 他双手捧着宣纸高举过头,又对江慕乔行了个大礼,“师傅,若非是我此次莽撞,也不会让您中了太子的陷阱。您和王爷虽不深究,可这恩德情意,无病铭记在心。我愿意做这草药探子,为王爷和二姑娘寻遍天下草药!” 看到一向吊儿郎当的楚无病如此严肃,江慕乔心中也跟着激荡,“好!” 楚无病深深的再拜,然后起身,却忽然又嬉皮笑脸道,“可是王爷,您看我还是孤家寡人呢。纵是找不到,一年半载的也让我回来一趟呗。二姑娘,您身边的美貌侍女,瞧着也给徒弟留意一个呗?” 江慕乔顿时哭笑不得,“你人还没走呢,就惦记我身边的侍女了!告诉你,门儿都没有!” 楚云铮也瞪他一眼,“你是自己滚,还是我让人帮你滚!” 楚无病麻利的滚了。 因为身上有伤,所以他出发的时间就定在了伤愈之后。江慕乔算了算,趁他走之前还有时间多准备一些植株的小像。 只是刺绣来不及了,却也不方便请画师进来。好在楚云铮乐意帮忙,两人配合默契,一下午的功夫便画出来了十多种植株的样子。 看着这么多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药材种类,楚云铮感叹之余,四戒的话忽然浮现在脑海中,他明知故问,“这都是落水之后想起来的吗?” 第180章 弃车保卒 他问的若无其事。 可江慕乔却听出了,他的担忧不在脸上,而在心底。 她便笑道,“你认识四戒大师的时间应该比我长,大师那句话是真的那句话是假的还听不出来?” 楚云铮抿了抿唇,他自然知道那老秃驴嘴里头没几句实话,看着光风霁月可一肚子花花肠子。然而,她会的东西,却不得不让他焦虑,“若四戒说的是假的,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从来没有过的药材?” 看着宣纸上的图案,楚云铮语气多了感慨,“你可知道,若是这些东西传出去会对大齐造成多大的影响?万一这些药材都能找到呢?” 江慕乔反而笑道,“你会让这些东西传出去吗?” 神情语气里无条件的信任让楚云铮心底一热,“我自然不会。” 她听着这话,微微偏着头看着他笑,“这不就没事了?落水之后知道这么多不是好事吗,既然是好事,又何必问那么多?” 楚云铮仔细的咀嚼着这话里的意思,好一会儿之后方才道,“是我多心了。” 江慕乔把干了的宣纸叠到一起,又憧憬道,“我院子里还有一些,明天我叫人把余下的送来,最好装订成册子,也好让他翻阅。” 楚云铮点头应允。 他转眸看天色稍暗,忽然又问,“对了,平顺前两天送消息回来,说是今日会从昌河回来。你要不要等等看?” 她的确该走了,可又拒绝不了这个诱惑,踟躇一会儿,“那好,我先去看看其余的五味子炮制的怎么样了。” 打开了陶瓮,五味子飘逸出特有的药香。 她掏出一把,渐渐有了个好主意。 夕阳西下,身边人笑颜如花,楚云铮只觉此生从未如此满足,他便笑着问,“想到了什么?” 江慕乔捏着那五味子,刚想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便看到平安急匆匆的走了过来。 他悄无声息的扫过江慕乔,接着抱拳行礼,“王爷。” 楚云铮敛容,“无妨。乔乔不是外人,出了什么事你尽管说。” 平安语气停顿片刻,这才继续道,“王爷,宫里头的人传来消息,太子还在圣上的书房门口跪着,沈皇后也去了,瞧着圣上的意思,这事儿只怕要去轻放了。” 楚云铮俊美的眉宇间尽是嘲讽,“太子这一招弃车保卒用的好。不是只怕,圣上没有立即发作太子,这事儿便是已有转机之征兆。” 平安满脸可惜,“王爷,若是再等等,就凭咱们手里的证据,合适的时候是能得偿所愿的。只可惜提前用上了,如今您的武功……” 他话没说完,江慕乔眉梢忽然动了动。 这两人说的含蓄,可结合前因后果,又想着赏梅宴当日的事情,她听懂了!平安那话里的意思,分明是当日楚云铮拿出的证据是早已准备好的重磅消息,只可惜却在当日不轻不重的用了,反而影响了大目标,并且还暴露了真正实力。 江慕乔面色复杂的抬头。 看清楚她脸上的神色,楚云铮神色俱厉,猛的低斥,“出去!” 平安脊背抖了抖,像是方才意识到江慕乔存在似的闭了嘴,然后退了出去。 楚云铮若无其事,“对了,你刚刚说到哪儿了?” 江慕乔还哪儿有闲心想下去,她斟酌了片刻,“是我给你添麻烦了吗?” 楚云铮断然否认,“你不是我的麻烦。” 想着平安的话,江慕乔心中不安却并未随之消失,她固执道,“你总该给我个答案。赏梅宴上你逼退太子的龙袍纹样,应该是早就已经准备好的吧?你是不是另有其他安排?” 见她执意要知道,楚云铮看了眼平安离开的方向,这才沉着脸说,“的确是早就准备好的。但是对我来说,什么时候用都一样。别听平安的胡说八道!” 江慕乔不答反问,“你要是不说,我反而会多想。” 心里踹了平安八百遍,楚云铮捏了捏掌心,咬牙开口,“乔乔,我有没有告诉你我娘亲住在哪里?” 这几乎是楚云铮第一次说起自己的曾经,江慕乔当即竖起耳朵,“不曾。你说。” 话一旦开了个头后面的就容易了许多,楚云铮看了眼宫里的方向,接着又道,“她住在静贵妃的偏殿里,日夜受病痛折磨。我之所以和静贵妃交好,便也是因为要拜托贵妃照顾她的缘故。” 江慕乔一愣,难怪赏梅宴上楚云铮居然会放过太子,长公主殿下,也是能自由来去后宫的人呢!怕是也说了这一点。 看着她的脸色楚云铮便知她已经想到了,他神色仍旧清朗,“不过也没什么,这么多年过去,我习惯了我娘也习惯了。只小时候没能力尚且不觉得,可开宗立府之后,我总想着把我娘从宫里头带出来。” 楚云铮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事儿,江慕乔猛然了悟,“所以,你搜集太子的证据,是想让太子帮忙?或者,是让沈皇后帮忙送你娘出宫?” 楚云铮纠正了她的话,“他不会帮我,我亦只能挟持。所以从独自开府到如今,我一直筹谋。” 竟是坏了他谋划那么久的大事,江慕乔满心羞惭,“对不起,要不是我你也不会损失那么大。若是这次太子在皇上面前翻身,以后怕是要针对你。” 明知前路凶险,可楚云铮却浑不在意,“无妨。虽然最终目的没有大成,可也重创了太子。” 看着江慕乔洗耳恭听的模样,他笑道,“赏梅宴上人多嘴杂,才刚刚散场,关于楚承琮的事情就传到了圣上的耳朵里。圣上震怒,要查明真相。可惜给太子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让圣上知道这龙袍纹样一事,所以只能爆出其他让圣上不那么忌讳的事情遮掩。” 江慕乔恍然,“那你的意思是太子这次损失惨重。” 楚云铮淡淡一笑,“你猜。” 看见江慕乔点头,他又微微摇头,“不过就算惨重,有沈皇后在,再加上圣上的偏心,不日也能恢复元气。” 江慕乔感叹了声,“谁说天家无亲情呢,这不就是?” 楚云铮冷哼一声,光华璀璨的凤眸里,讽刺尽显。 第181章 学聪明了 他语气凉薄的开口,“圣上还在位,楚承琮就迫不及待的要过一把当皇上的瘾。做儿子的竟然盼着自己爹早死,这就是天家的所谓亲情。” 又看了眼江慕乔,他语气揶揄,“有一件事怕是你不知道,太子一边跪在御书房外思过,另一边还派人给江秀岚送了信儿呢。” 见她无言以对的模样,楚云铮的嘴角多了一丝笑意,“所以,日后少不得还要恭喜你们江家出了一位太子良娣。” 江慕乔,“……我谢谢你啊。” “这算什么亲情。”楚云铮远眺了眼京城的方向,“我从不羡慕。” 江慕乔跟着看了眼,思索片刻,“那宫里头,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 楚云铮回看她一眼,神色温软,“不需要,乔乔,你照顾好自己就行。” 江慕乔若有所思的扫过装着五味子的陶瓮,刚想开口,便有下人来报平顺回来了。 远走昌河的平顺这次拉回来了不少好东西,除了五味子,其中几样貌不惊人的药草。 顾不得休息,平顺将这几样药材打包送到了江慕乔面前,“二姑娘,五味子已经按照您的吩咐采收完毕,另外已经交代了二土,让他妥善照顾好那些植株。这是属下在昌河周边寻访的时候发现的一些药材。属下听当地人说,他们在没银子请大夫抓药的时候,会去山里找这些东西服下,十次倒是也有三四次能熬过来。” 他有些尴尬,“只是,属下没打听出来这些药材叫什么。” 江慕乔拿过来仔细看了看,然而只这一眼,巨大的幸福便从心底冒出,皇天不负有心人!祖宗保佑!感谢大伯娘和小春!这昌河当真是她的福地! 看着她满脸放光的模样,楚云铮挥挥手让平顺先去休息,他则问道,“你又发现好东西了。” 江慕乔狂喜点头,“必须是好东西,比金子都好!你看见这个了吗?别看它长的土灰色的跟枯枝似的,这是柴胡!疏风清热有奇效!还有这个,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江慕乔捧着那不起眼的干枯叶子如若珍宝,她感慨,“你都不知道,你都想不到这东西有多好!这是三七啊,止血神药!楚云铮,你说这么好的东西我要去哪儿找?” 她高兴的语无伦次,楚云铮命人给她上了茶,“莫激动。” 她没空喝茶,只是一眨不眨的看着这些药草,“我激动!我要自己去昌河一趟,现在就去!” 她要去看看昌河是什么神仙地方! 楚云铮一盆冷水泼出,“你敢走吗?” 江慕乔一怔。 他毫不客气地接着道,“你们江家这一烂摊子,你信不信你前脚走了,后脚就又出幺蛾子。旁的不说,齐氏之死不是很巧吗?她这一死,所有的线索在她身上都断了。但齐氏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人是如何能将曼陀罗弄到手的?我听你说,这花颇为娇贵,若是没有旁人指点,怕是她也不能知道吧。” 江慕乔本就猜到了曼陀罗的来历不凡,她迟疑片刻,“你是说,这花是太子?” 楚云铮摇摇头,“暂时还没有证据,不过我会派人多盯着他。但你眼下不能离开京城,刚刚只是原因之一。” “还有呢?”她不甘心的问。 楚云铮直接了当道,“还有,你去昌河不安全。此地远离京城,纵然我的人能跟过去,可也不比在京城周全。再说时至年关,你忽然去昌河,更是难免令人生疑。乔乔,你是想让昌河的秘密被曝光吗?” 江慕乔果断摇头。 虽然这些药草终有得见天日的时候,可不是现在,更不能叫太子提前知道。 楚云铮笑道,“你还去吗?” 江慕乔从狂热中回神,近乎挣扎的开口,“不去了。” 楚云铮听到了想听的答案,他满意了,“让别人去就能办好的事情,不必自己亲自跑一趟。那些药材长在那里又不会丢,你若是真想去,等到开了春,万物复苏也方便有由头。到时候,我陪你去一趟。” 江慕乔失落的点头。 他说的句句在理,京城的确是个烂摊子,她眼下不能走。 只是看着他满意的神色,她气闷道,“你也学聪明了。” 知道不能硬劝,便迂回为之。 楚云铮眼底笑意闪过,和她接触的越久,他越是知道怎么说怎么做最有效。 事实证明,也果然如此。 跟楚云铮商量好让平顺休息好之后,带着楚无病先去一趟昌河,她这才暂时了了心思。亲眼看着下人开始炮制五味子,她又叫人搬了一些成品到了自己的马车上,她准备离开。 平安帮着把陶瓮放好,笑嘻嘻的问道,“二姑娘,你带走这么多是准备当饭吃吗?” 江慕乔还未回答,楚云铮的身影忽然出现在平安身后。 平安一惊,当即不敢再问,默默的摆好之后下了马车。 目送江家的马车远去,楚云铮转眸看着身边的平安,冷笑一声,“跪下!” 平安不争不辩,一撩袍子跪在了楚云铮的身边,“王爷,属下只是问问。” 楚云铮神色如冰,“问问?你那么好奇?她想做什么是她的自由,本王都不问,用得着你关心?” 平安应了声是,面上不甘挣扎,“可是王爷!咱们做了那么多!还有咱们的计划,若不是为了二姑娘,定能一举扳倒太子!可二姑娘做事还瞒着王爷……” 楚云铮开口打断他的话,“为什么要扳倒太子?本王只想救出我娘。平安,你是看本王身体好了,心里起了不该有的想法了吧?你心里责怪乔乔,可是你约莫忘了,若是没有乔乔,本王还不一定能熬过这冬天!” 平安浑身一震,“属下逾矩。” 楚云铮冷眼看他,“只此一次,若是再在她面前说不该说的话,下一次就滚出安王府。去找刑房领一百鞭。” 平安咬牙应了,躬身退了出去。 楚云铮则看着满院子的陶瓮,想着那所谓的柴胡和三七,然后把平顺又招了过来。 第182章 诸事不顺 柴胡退热,三七止血。 乔乔轻描淡写的点出了那两样药材的功效,然而听在楚云铮的耳中却别有深意。这两样药材在昌河的存量有多少?若是方便的话,能不能移栽种植? 楚云铮正在紫竹院和平顺详谈,而将军府的马车上,江慕乔也正抱着怀里的东西傻笑。 棉棉看着自家姑娘的模样,暗自好笑之余又问,“姑娘,别光抱着这些啊。刚刚安王府里的平安问您要这么多药材干什么呢。” 江慕乔终于回神,“这五味子,我有大用处。” 想到平安当时的语气,她笑意淡了些,“不过,他问我,我却不想说” 棉棉点点头,欲言又止,“奴婢觉得平安……” 江慕乔“嘘”了一声,“我知道。他是安王府的人,我只忍这一次。” 见自家姑娘已经明白了,棉棉也就放心了。 回到江家,弯钩似得月儿已经挂在了树梢,听着风中隐隐约约传来的哭声,江慕乔叹了口气。 齐氏死了一了百了,可还留下了一个烂摊子。 翌日清晨,她叫人把已经描出来的药材绣像和小像归拢到一起,让后叫平康给安王府送去。 她则收拾了一些东西,叫人送去了芳华院。 才刚刚用完早膳,便看到兄长气势汹汹的过来,瞧见她以后有些委屈似得,“乔乔,你听说了吗?祖母准备给齐氏风光大葬呢!呸!齐氏也配,她死不足惜!” 江慕乔略带无奈的看他一眼,“兄长,你是平南公世子,就不能文雅些?” 江晗翻了个老大的白眼,“就因为我是平南公世子,要是连想做什么想说什么都不能随心所欲,我还要这世子的身份有何用?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崔文扬那斯文败类天天装相!” 江慕乔更无语,“你说齐氏就说齐氏,好好的提他做什么。” 江晗眼圈都红了,“我自然要提!没有一件事让我顺心的!赏梅宴上咱们侥幸脱困倒也罢了,可还没查到齐氏呢她就上吊了!还有祖母,明知道齐氏不是好东西还风光大葬。最可恨的就是……崔文扬狼子野心他都看不出来吗?你是不知道崔文扬被任命为西征将军之后的嘴脸!我呸!那姓崔的初六出征,皇上还让百官夹道相送呢!我是不想去,我不去!” 江慕乔惊讶的抬眸,“后日就出征?我不知道这事儿。” 江晗猛的叹气,“你自然不知道。我瞧了,安王对你着实不错,他一定不会用这事儿让你烦心。我本来也不该告诉你,可兄长这心里,难受啊!” 江慕乔心道也是,楚云铮对崔文扬讳莫如深,必定不会在她面前提起。 倒是兄长,他抚着胸口长吁短叹,“乔乔,你说今年这事情怎么这么不顺呢?我想着这些糟心事,就觉得心里堵得慌。你这里有酒吗?我要大醉三天!” 看着苦闷的兄长,江慕乔摇头,“我这里没酒。便是有酒也不能给你浇愁用。你喝醉了有用吗?崔文扬顶替了爹西征将领的位子,那满朝文武包括圣上都盯着咱们家呢!你若是不去,不是凭白落下话柄?” 江晗一愣,表情苦涩至极,“那你的意思是我还必须得去。” “是。”江慕乔有些不忍心道,“你不但得去,还得发自肺腑的欢送他,祝福他旗开得胜早日归来。” 江晗面如土色,“不不,我做不到。这比我看着香秀另嫁他人心里都难受。” 听着这话,江慕乔哭笑不得,“兄长,有你这么打比方的吗?” 江晗想死的心都有了,头摇的拨浪鼓,“不行不行,我不能接受。爹可以,我就是做不到!” 看着兄长实在难受,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道,“事实如此。兄长应当这么想,沙场无眼,爹不去西征也是好事。更何况这段时间你也可以多操心自己的婚事,等到开了春和香秀姐顺顺利利的成婚,不也很好吗?” 江晗的脸色总算是好看了一些,他抹了一把脸,看看周围又心虚道,“那你可别叫安王知道我告诉你崔文扬的事情了啊。还有,我来告诉你,初七那日齐氏出殡,我们一房不去。皇上有命不得不从,可这是江家,我还非要任性不可!若是祖母问起,咱们就统一口径是我不让去的,我看祖母能奈我何?” 江慕乔失笑摇头,“我本来也不打算去。” 江晗这才放了心,又交代了几句后离开。 他走后江慕乔则算了算日子,今日初五,那崔文扬就是明日出征。三六九往外走,他也挺会挑日子。 至于齐氏,初七出殡。其实若是按照平南公夫人的规制,应当在家里停灵至少五天,不过祖母显然也知道不妥,算上明日也才三日。 盘算这日子,她也算着自己手头的事情,心思定下以后,她叫棉棉把管家蒋三叫了过来。 自从施粥捐银入了正轨以后,善堂那边的事情她鲜少过问,如今叫了蒋三过来,正好仔细了解一番。 蒋三没有辜负她的一番厚望,善堂粥棚那边运转良好,秩序井然。 江慕乔亦觉心里十分安慰,她施粥伊始,只是觉得自己不能平白受了那些百姓们的谢意。至于后来,则是本着不蒸馒头争口气的想法,想做出一些样子给阻拦她的人看看。而今日之结果,便让她觉得她的努力没白费,所遭受的非议也没有白捱。 蒋三一口气说完,也与有荣焉,“二姑娘放心,小人会好好盯着善堂那边!不辜负您的一番好意!” 江慕乔点点头,“今日把你叫来是为另一件事。过几日就是腊月初八,腊八当天的粥我想换一换样子。” 蒋三一听这么,连忙一口应下,“二姑娘请放心,小人这就派人去采购所需原料。” 江慕乔笑了笑,“不着急,腊八熬粥的前一晚,你务必派人来找我一趟。另外,你把各个善堂的人口跟我说一下,我叫人登记。” 蒋三对答如流,看自家姑娘显然另有打算的想法也不多问,反而笑道,“说起来二姑娘,京城最近又流传了一件奇事。” 第183章 以牙还牙 见江慕乔不甚感兴趣的模样,蒋三又加了句,“这件事跟您有关。” 见果然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蒋三接着笑道,“您最近不经常去善堂那边所以有所不知,京城中有人给您修建了生祠,还有自称您门下弟子的,整日烟火供奉不断。” 蒋三笑眯了眼,“二姑娘,纵观整个大齐,连带史上,被修建生祠的也不多。至于咱们庆元这朝,您可算是头一遭。” 江慕乔听完这话却颇有些哭笑不得,“我还在呢,就有人拜上了,我何德何能?” 蒋三连忙摆手,“您不能这么说,若非不是您,京城善堂的百姓恐怕难以扛过这个冬天。您高义,就连皇上也要叫声好,下了封赏。” 江慕乔心道可别说县主这事儿。县主的好处她没发现,反倒不知不觉得罪了沈娇。 想了想,她对蒋三道,“生祠这事儿你就权当我不知道。至于那些所谓我的弟子更是不必过多理会。可有一样,若是他们行事乖张跋扈,还请管家帮我处理。” 蒋三连忙又解释,“这您放心!那些人自称您的弟子,断断不敢给您抹黑,他们以您的意思为尊,各个善堂帮忙主持秩序,功劳不小!只是……” 江慕乔抬眸,“怎么了?” 蒋三本想说那些人三番四次的托了他,请他在二姑娘面前说他们想见姑娘一面。然而他看着自家姑娘的表情,暗叹一声,接着咽下了要说的话,“只是纵然有功劳也不可姑息。” 看出蒋三话里的未尽之意,不过他不说,江慕乔也不追问。她点头应了,“好,这事儿全权交给你,里头的分寸你瞧着办。” 蒋三走后,江慕乔抽出了干净的白宣。 不曾发现柴胡和三七的时候她从没敢想那么多,如今既然发现了,那就要把关于柴胡和三七的药方整理一下。尤其是三七,外用止血有奇效,曾经是保密配方里重要的一味。若是楚无病此次出门能搜集到相关的药材的话,到时候一定能做出不少好药。 她本是去找五味子,却没想到发现这等良药。精神振奋之下,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埋头整理。直到腹中饥饿难耐,方觉这一天已经过去了大半。 开了门,一直在门口徘徊的双双见了她脸色一亮,“我的祖宗!您可算是从屋子里出来了!奴婢这就准备饭菜!” 早就预备好放在灶上温着的饭菜被端了上来,她吃饱后抬头,这才发现两个婢女脸上均是提着一口气的紧张神色。 用帕子擦了擦嘴,她笑道,“怎么了?不就是少了一顿饭没吃么,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双双用胳膊肘捣了捣棉棉,然而棉棉却也欲言又止。 瞧着她们打哑谜的模样,她命人撤走了桌子上的东西,又问了一遍,“无妨,你们好好说,可是谁欺负你们了?” 双双摆摆手,“不是不是。二姑娘,府里没人敢欺负咱们拘华院。” 她微微皱眉,“那这是为何?棉棉,你说。” 棉棉张了张嘴,片刻之后方才从袖子离掏出了一张信笺。 她小声说,“二姑娘,崔大人给您写信了。” 怕是江慕乔没想到,棉棉又补充了句,“就是崔状元,姑娘您外祖家的……” 江慕乔立刻看向那素色封皮的信封。 棉棉尴尬的很,“崔大人送来江家门房的时候正好我在旁边,我悄悄的接过来了,又命门房不许声张。咱们府上,除了奴婢和双双,没有旁人知道这事儿。” 江慕乔下意识的看了眼窗外,接着道,“你们做的很好。” 楚云铮连崔文扬出征都不肯告诉她,可见对这人的介意。若是知道他给自己写信,那后果……江慕乔捏了捏眉心,“你们做的很好。双双,你去把门窗关上。” 好在大冬天的关上门窗倒也不令人生疑,双双若无其事的关上之后,江慕乔这才打开了信封。 信封不厚,里面装着一枚用红绳悬挂着的小铁片,一面镌刻着崔文扬这三个字,另一面则是籍贯和年龄。 双双惊讶,“他怎么送了一片铁啊?” 可江慕乔的神色却猛的一震,她盯着铁片缓缓摇头,“这不是铁,这是铭牌。” 旁人不知道这小铁片的意思,可江慕乔出身武家却是明白。 上了战场的士兵,人人都会在怀中揣着这样写着自己籍贯和名字的一块铁片。若是不幸战死沙场,便有同伴帮忙解下红绳收下铁片,日后送到这士兵的家里,也算是魂归故里。 这东西极为重要,等闲不能交到旁人手里。 而今天,崔文扬居然送来了这个!这人究竟是有多自信他能得胜归来,还是有多自负用这东西过来向她表明心意! 只可惜他大错特错了,便是再滚烫的心意,若是放到了不该放的人手里,也只能是烫手山芋! 何况他送,她就一定要收吗? 看着这小铁片,她清亮的杏眸带出几分凛然的怒气,“棉棉,把这东西放进去,你亲自替我跑一趟崔家,就说这东西贵重,我这放不起更也没地方放!让他自己好好收着吧,免得哪日马革裹尸的时候,找不到凭证!” 自从姑娘落水清醒之后,棉棉几乎从没有看到过她如此动怒的时候,当即答应,接着把铭牌塞进了信封里,“姑娘,我这就去。” 江慕乔点点头,神色清冷,“去吧,刚刚我说的字,一个都不要忘了。” 棉棉又应了声。 然而一向大大咧咧的双双却迟疑,“可是二姑娘,世子爷不是说崔将军明日就要大军开拔了吗?马革裹尸听着不像是个吉祥话吧,您……” 棉棉使劲使眼色也没能阻止双双说下去。 果然,江慕乔冷笑一声,“不是吉祥话又如何?他敢叫人知道他把这东西送到我这里?我不过是以牙还牙而已。棉棉,你放心大胆的去!崔文扬不敢把你怎么样!” 棉棉大步走了。 双双则忐忑的很,“二姑娘,奴婢刚刚是不是说错话了?” 第184章 让他清醒清醒 江慕乔抬头,外头暮色渐起,她长叹一声,“没有。可惜我上午还劝着兄长冷静,轮到自己才知道冷静不下来。” 且不说她记忆中原本就没有崔文扬的影子,便是有,曾经的江二姑娘也已经一缕芳魂随风逝,更何况现在她的未婚夫是楚云铮。 崔文扬若真对她有情,现在也该发乎情止乎礼,而不是像这样送铭牌过来。他用错了手段更表错了情,和当初的柳太贞没有任何区别! 不过想起柳太贞,她又皱了皱眉,这次的事情可麻烦多了。崔文扬位高权重又有手段,这事儿要是能妥善解决了还好,可若是不慎,令他变成敌人就是大麻烦。 天黑透之前,棉棉带着一身寒气从外面回来,“二姑娘,东西奴婢已经还回去了。” 她纠结了一下措辞,接着又涨红着脸开口,“崔大人亲自召见了我,我把那东西还回去之后,他只道是不该让你为难。还说,让姑娘原谅他的情难自禁。” 江慕乔冷笑了声。 双双则红着脸怒道,“他还大将军呢,情难自禁!好不要脸!” 棉棉看了眼窗外,“好了。你小声一些。姑娘用膳了吗,双双快去准备饭菜。” 江慕乔午膳用得晚,因此你这会儿不饿,只让双双去拿了一些热点,“你们也休息一会儿,我想一个人静静。” 棉棉拉着双双退下,江慕乔坐下发了一会儿呆,这才重新去整理药方。 只可惜再动手的时候心绪浮躁,一直熬到就寝时分也没多少进展。 看着桌子上略显凌乱的笔迹,棉棉心中叹息,接着又拿来了被褥,“姑娘,奴婢还是有些怕,今晚还让我睡在这里吧。” 心里知道怕是棉棉有意陪着她,江慕乔点点头,躺下之后她轻声问道,“我记得你是很早的时候就跟着我的吧?” 棉棉细声回答,“是。夫人看我机灵,就命我一直跟着您。” 江慕乔想了想,“那你可记得以前在崔家的事?” 棉棉很快会意,“记得。那时候您不过六七岁,崔大人比您年长几岁所以很照顾您,去崔家的时候,您经常和崔大人一起玩耍。只是后来,崔大人忽然就离开了,奴婢也好多年没见过他了,这些事也是见面之后想起来的。” 江慕乔想着崔文扬离开的原因,不由苦笑一声。 “二姑娘,您打算怎么办?”棉棉低声问道。 江慕乔看着紫色绣花的床帐,良久方才开口,“能怎么办,我自然也是希望他能得胜归来。” “可奴婢瞧着……”棉棉委婉的说,“崔大人不像是轻易放弃的人。” 江慕乔心道何止如此。 崔文扬这人文采不差,只要能潜心向学考取功名不过是时间问题,何况崔家是文臣之家,日后他入朝为官一定对前程大有裨益。可他偏不,他剑走偏锋去学了武,单打独斗还能考取武状元,这里头吃的苦,怕是超出常人所想。 并且考取武状元之后他也没急躁着提亲,反而先漂漂亮亮的替皇上办了差事。 若是没有自己重生,若是没有皇上心血来潮的赐婚。怕是崔文扬现在已经风风光光的过来求娶了。 可这人间事,差了半步都不行。 江慕乔想来想去没头绪,“或许日货他又碰上了心悦之人呢。” 棉棉欲言又止,“会吗?” 江慕乔自嘲一笑,少年心志不坚的时候崔文扬尚且不改,又何况是现在?可她却道,“会吧。反正我是不可能嫁给他的,早点认清这现实,对谁都好。” 棉棉应了声,忽然又小声问,“那明日怎么办?世子若是坚决不去送崔大人,会不会遭人非议?” 江慕乔立刻道,“不只是非议。明日你早些叫我,我去看着兄长。” 明日西征大军开拔,皇上命令满朝文武相送,兄长若是任性不去便是抗旨,万一被有心人利用怕是后果难料。 翌日清晨,她洗漱之后就去了兄长的院子。 才刚刚踏进去院门口便闻到了一股酒气,兄长的常随阿银看到江慕乔,浑身一机灵,拔腿就想跑。 江慕乔喊住他,“你跑什么?我兄长呢?” 阿银面带尴尬的指了指正厅,“世子还在里面。二姑娘,世子已经喝了两天了,昨晚上死活不睡还要喝,谁劝都不好使。您去说说吧,世子最疼您,也最听您的话。” 江慕乔听得俏脸一沉,什么最听她的话?她之前的劝兄长的话,都是白说了!兄长也不看看今日是什么场面,居然还在借酒浇愁!再说光靠酒就能解决问题吗?难怪爹骂他不争气! 她气上心头,轻哼一声,“劝?本姑娘能动手绝不动嘴!双双,你去弄一些冰来!” 大冬天的,旁的找不到,冰却是易寻。 双双很快端过来半盆子的碎冰,江慕乔接过,抬脚就往正厅的方向走去。 阿银脸色大变,顾不得被责罚抢先一步跑进正厅对着江晗的耳朵喊道,“世子世子,二姑娘来了!” 江晗迷迷糊糊的,听到之后只是勉强抬头,“妹妹啊!来,咱俩喝一杯!” 江慕乔冷笑了声。 阿银抬头一看,瞧见二姑娘脸上的神色连忙低头!世子啊,不是小的不帮忙,而是小的实在是已经尽力了! 江晗睁着醉眼,砸吧了两下嘴,“妹妹,你端的什么?盛酒怎么用这么大个盆子?” 喝,他就知道喝!他话音刚落,江慕乔便忍无可忍的翻了翻手腕。 半盆子沁凉的冰水浇了江晗满头满脸,他的酒意霎时散了一大半!他被冻的直哆嗦,人也清醒许多,抬头看清来人不禁惊讶,“妹妹?你泼我做什么?” 扔了铜盆,她冷声问道,“你说做什么!酒醒了没有?要是没醒,这冰水我管够!” 江晗闻言又是一抖,接着他从脖子里掏出一块碎冰,心有余悸的看着自家妹子,“妹妹,谁招惹你了?” 江慕乔只问,“既然你还知道是我兄长,那这酒还喝不喝了?” 第185章 要这身份有何用 瞧了一眼地上的铜盆,江晗果断道,“不喝了。” 还算兄长明智,江慕乔这才道,“既然不喝酒了,那就收拾收拾出门。” 江晗挣扎着问,“去哪儿?我不去!” 江慕乔神色淡淡的开口,“不去也的去!” 江晗的第一反应,“我不想去!” 接着第二反应,“哎哟,我头晕!乔乔,被这冰水刺激,我怕是生病了!去不成去不成!” 眼看妹妹面无表情,他连忙捂着额头哀叫,“烫的厉害啊。阿银你愣着做什么!去叫大夫啊!你就去请御医,最好是让京城的人都知道我生病了!” 江慕乔,“……” 兄长这死性不改的样子,她刚刚的那盆水果然没白泼! 阿银嘴巴也动了动,不由看向江慕乔。 二姑娘刚刚朝自家世子头上泼冰水的那一幕太震撼了,世子显然不是对手啊,那有二姑娘在他还是先看看她的意思吧! 江晗见自己说话不好使,不由气绝,“阿银,你是聋子?快去!” 阿银小碎步挪了挪。 江慕乔走近两步,伸手捏起江晗的手腕。 江晗眼巴巴的,“妹妹,我是不是有病?” 她甩开兄长的手,不客气道,“身体没病脑子有病。昨天我劝你的话你都听到哪儿去了?是非大局你分不清吗?今日你就算是有病,爬也得爬到地方!” 她一手指着阿银,“去,服侍兄长换衣洗漱,半柱香之后若是没出来,我唯你是问!” 阿银下意识的双腿并拢,“是!” 接着他拖着江晗就进了卧房,只听里头一阵砰砰响,果然卡着半柱香的时辰,阿银带着焕然一新的江晗出来了。 瞧见江慕乔,阿银谄媚一笑,“二姑娘,幸不辱命。” 江晗颇有些气短,“阿银,你是跟谁的?” 阿银略微想了想,当即义正言辞道,“我是跟随真理的!二姑娘对,我就听二姑娘的!世子,昨晚上大将军还叫阿贵递话过来,让你今日务必准时出现,世子您就听大家一次吧。” 江慕乔正要跟着说两句,可瞧见兄长脸上悲凉的神色,便低声一叹,“大丈夫当忍胯下之辱,何况爹都去了,你又有什么去不得?” 江晗仿佛真被那一盆冰水浇透彻了,木头似的愣了一会儿后应声,“也罢,既然爹也叫我去,那我就去。只是妹妹,你说我要这世子的身份有何用?” 正要再劝劝兄长,他却潇洒转身,“行了,不就是去一趟吗?我想明白了,那姓崔的若是果真有本事,我江晗敬他又何妨?妹妹,天寒地冻你回去吧。” 她看着兄长的身影消失了,这才回到拘华院,捡着现有的药材叫人熬好了驱寒汤煨在炭炉上给兄长的院子送去,又嘱咐下人让他回来之后立刻喝掉。 双双跟在她一旁,看着她忙完才笑道,“二姑娘,总觉得您是世子的姐姐,而不是妹妹。今日你用冰水浇醒他,他一点也不生气,对您是真好。” 江慕乔手一顿,当时气上心头不管不顾,这会儿想想却很是后悔。 毕竟是兄长,当时又当着那么多下人的面。回想那会儿她端着冰水都觉得手凉,兄长当时的滋味一定很不好受。 她心里难受又愧疚,可想到兄长这性格,却也发愁的厉害。兄长讲义气,对她更是好的没话说,可他直爽的性格却太容易吃亏了。 心头盘算着要不要找个时间跟爹说一下,这时平康却忽然吹响了口哨。 片刻之后,棉棉挑开门帘进来,笑着说道,“姑娘,王爷又命人送了东西过来呢。” 包裹打开,里头是一件纯白无瑕的白狐披风。 毛色清亮,狐锋分明。 棉棉算是见过不少好东西,可看见这东西眼前也是一亮,“真漂亮!” 江慕乔神思也是一动,不由抚了上去,顶级的皮料触手生温,她莞尔,“王爷可还说什么了?” 棉棉笑道,“王爷邀请您出门赏花。二姑娘,咱们准备出门吧!” 江慕乔探头朝外面看了眼,今日天气晴好,然而寒冬腊月里又有什么花可赏? 明白楚云铮卖关子,她笑道,“好,我要看看什么花。” 因着将军府有丧事,她换了一身素色的袄裙,披上白狐披风,只是这一身虽素,可寒冬腊月里却更显傲骨清芳。 双双满脸痴迷的跟着自家姑娘外出,可还没上马车,却见江秀岚正扶着婢女的手从另一辆马车上下来。 自从赏梅宴之后,两方从未见过,这会儿再见都愣了下。 江慕乔看着穿金戴银一身富贵的江秀岚,脑海中不期然的想起楚云铮恭喜将军府要出一位太子良娣的话,她轻轻翘了翘唇角,如今名分未定,江秀岚这可扮上了? 江秀岚更是毫不掩饰眼中嫉妒的看着江慕乔。凭什么?她要靠给太子撒娇卖乖才能换得这一身衣服,然而江慕乔却能把富贵人家都舍不得用的白狐裘做成整个披风?她要用大量银钱才能保养出的白嫩肤色,可江慕乔怎么就能轻松拥有? 旧仇新恨,让江秀岚因首饰妆扮而富丽的脸上多了丝扭曲,她嘲讽,“二姐,你推到芳华院逼死齐氏的时候怎么不心软?如今齐氏死了,反倒一身缟素装起慈悲了。” 江慕乔低头扫过自己素色的衣衫,轻轻笑了笑,“推倒芳华院我认,齐氏之死与我何干?秀岚,小心这话别传到祖母的耳朵中。” 江秀岚往周围看了圈,接着不屑道,“听见又如何,如今我谁也不怕。我不像你,装腔作势!” 她小人得意的模样颇为好笑,江慕乔抚平衣角,“我好歹是装了,可你呢,装都懒得装岂不更叫人齿寒?江秀岚,谁给你招惹我的勇气的?” 江秀岚被噎了回去,“江慕乔,你嚣张什么!改日我,我!” 看她语塞的模样,江慕乔又笑了笑,“我听说最近京中颇不太平,何况咱家才出丧,这改日恐怕不知改到何年何日了吧。当然,若是真有那么一天,二姐就先恭喜你了。” 说完,她抬脚上了马车,“双双,咱们走。” 进入马车之后,她却又忽然撩开了车帘。 第186章 书到用时方恨少 外面的江秀岚猛地睁大眼睛,警惕的看着她,“你干什么?” 江慕乔笑道,“没什么,只是忽然想到一句话很适合你。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三妹,要抓紧时间啊!” 江秀岚一怔,想明白这句话后才气的跳脚。江慕乔这啥意思,还不是暗讽她无名无分,甚至以后也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憋红了脸,“你!你敢骂我?” 江慕乔眉梢轻扬,含笑反问,“这就奇了,我哪个字是骂你的?” 江秀岚咬牙切齿,往常江慕乔不学无术嚣张跋扈,如今竟在她面前耀武扬威了!这话是没用脏字,但用心何其险恶!可恨!她为什么就无法反驳! 瞧够了江秀岚的模样,江慕乔柔声道,“三妹啊,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姐姐和你共勉。” 说罢,她也不看江秀岚紫涨的面皮,放下车帘子翩然而去。 马车哒哒行驶,棉棉略带无奈的看着捂着脸笑得浑身直抖的自家姑娘,“二姑娘,还没笑够呢。” 江慕乔忍住笑意,“没有,我想起来秀岚的脸色就好笑。” 棉棉看自家姑娘这捡了大便宜的模样,又想起江秀岚的神色,也觉得好笑,“姑娘,您学坏了。” 江慕乔秀眉扬起,“有吗?不过还真是,难怪沈娇愿意当坏人,这感觉不错。” 棉棉笑道,“您才不是坏人呢。是三姑娘先出言不逊的,否则您也不会反击。” 江慕乔但笑不语。 她撩开帘子一角往外看去,今日天气虽放晴,然而北风凛冽,楚云铮却说要带她去看花……默默的裹紧了衣服,她对这次赏花不抱任何希望。 楚云铮的马车在街角等着她,二人汇合,才刚上马车,他便笑着道,“看到这白狐裘我便知道很适合你,果然如此。” 听着这话,江慕乔抬起下巴,睨着他道,“现在知道这东西适合我了?还记不记得当日江家祠堂,我都快冻死了,你穿着皮毛斗篷可也没见有任何表示。” 楚云铮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顿时恍然,“乔乔,你从那时候就惦记这狐裘了?你想要,当时为什么不说?” 他问的情深义重,江慕乔却轻哼一声,当时为什么不说,她敢吗? 看着她这模样,楚云铮心中一软,不由握住了她的手,“若是早知如此,当时定不会让你受苦。” 若是早知如此,当日官道上第一次见面,他势必会护她周全。 看他遗憾的模样,江慕乔大度表示,“算了都过去了。当时你的体格,若是真把狐裘给了我,你就冻死了。” 楚云铮失笑。 江慕乔望着他也笑。 官道初见,后来他夜探江家祠堂,她还记得当时他脸色苍白命悬一线,如今,却已经有闲情逸致同她坐车斗嘴了。 不过……想着那日去紫竹院的路上为他诊脉时候的异状,她不动声色的又按上了他的脉门。 只是这次诊脉,她心底却微微一沉。 上次她诊出他经脉里的异状果然不是偶然,这次的症状明显了许多。那伺伏在经脉深处的毒蛇已经露出了毒牙,蠢蠢欲动。 他明明一直服着药,可怎么会无效? 这念头一出,她后背便隐隐冒出冷汗。 楚云铮瞧着她笑道,“如何?我是不是已经好多了。” 江慕乔收回手,看着他俊朗的侧脸,掐住掌心跟着笑道,“是,果然是已经好多了。药都按时吃了吧?” 楚云铮叹道,“乔乔吩咐,如何敢不听?” 若是往常,江慕乔也要跟着揶揄一下,只是如今她心乱如麻却又不想让楚云铮瞧出异样,神色便越发严肃,“一定要按时吃。对了,楚无病好了吗?若是好了的话,让他快点出发。我有预感,大齐不是缺少药草,而是没有形成统一的药典。” 楚云铮也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当下点头,“你放心,他皮糙肉厚的很,不日就能痊愈。” 江慕乔轻轻松口气。 楚无病能找到的药越多,她就越有把握处理楚云铮身体里的隐患。 怕在这件事上纠缠被楚云铮发现端倪,她接着转移话题,“对了,你要带我赏什么花?” 楚云铮并不掩饰自己的目的,“赏花只是其次,重要的是今日京城里有本王很讨厌的人。不如带你出来散散心。” 江慕乔听了这话顿时明白了。 看着她毫不意外的表情,楚云铮了然开口,“我就知道你那兄长是个嘴上不把门的,一定已经告诉你了。” 江慕乔无辜的眨了眨眼。 楚云铮原本绷着的神情松懈下来,他稍显无奈,“算了,看在他也厌恶崔文扬的份儿上。不过,听说他今天一早也去送了。” 江慕乔便把早上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楚云铮先是惊讶,随即朗笑,“难怪江晗会那么听话!” 江慕乔提起这事儿后悔的紧,“别提了,早知道我换一种方式。也亏得是我兄长,身体康健。” 楚云铮不以为然,“我看挺好。重疾当下猛药,若不是你一盆冰水浇醒了你兄长,他指不定还要糊涂到什么时候。更何况男子汉大丈夫,有问题不去解决反而借酒浇愁,没出息!” 她自己吐槽兄长的时候没什么,可听着这话便觉得不是滋味,下意识的为兄长辩解,“他也有他的难处。再说了,我兄长重情讲义还是很不错的。” 楚云铮看她一眼,毫不客气的继续批评未来的大舅子,“慈不掌兵情不立事。你兄长对你是不错,可在其他方面,就差强人意了。” 江慕乔不是不知道自家兄长的毛病,听了这话也只得默默叹口气,“回头我找爹商量商量。兄长这样也不是办法。” 楚云铮颔首,见她心不在焉,微微皱了皱眉头,接着道,“对了,你还记不记得你婢女房中留下的曼陀罗长什么样子?” 江慕乔果然被问题吸引走了注意力,她回答,“当然记得,怎么了?” 楚云铮卖了个关子,“这就好。” 第187章 越来越让我喜欢了 也是直到目的地,江慕乔方才知道楚云铮果然是带她来赏花的。 她揉着坐麻木的半边身子,趔趄着下了马车,然而看到眼前的情景却惊讶了。 原因无他,正是因为面前的这一排暖房。 “这里也有暖房?”她惊奇问道。 楚云铮,“……这是自然。” 江慕乔讪讪一笑,连忙道,“我只是没想到。你怎么不早点带我过来?” 楚云铮反问,“之前没听说过你喜欢花。” 听了这话,她赶紧点头,“喜欢的,我很喜欢特别喜欢!” 须知药材也是花草,有一些还特别漂亮。大齐人不知道这花草的药用价值,可是她知道啊! 这么一想,她迫不及待,“走吧,进去看看。” 进了暖房,江慕乔才发现自己的期待值太高了。暖房里大多种着瓜果菜蔬,只有两间里头种满了花。 可粗粗一看,结果却令人失望。 里头是种满了花,大冬天里侍弄出满房间的姹紫嫣红也能看出这花匠的手艺,可大多都是常见品种,与药材无关。 见她空手转了一圈,花房管事的连忙凑上来,“姑娘,可有中意的?” 江慕乔抬头往四周看了看,很有些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的遗憾。 她正要开口,楚云铮却指着其中一盆白牡丹道,“这花不错。” 管事扫过这盆白牡丹,心中却是大喜! 牡丹虽好,可庆元一朝却以艳红为尊,若是安王看中别的少不得他还要斟酌一番,可一见是这白牡丹,他当即命人把花抱起,“承蒙王爷看得起,这花稍后小人就送往安王府。” 楚云铮负手而立,冷冷看他一眼,“蠢货。” 管事的马屁拍到了马腿上,闻言十分惶恐不解,“小人一片心意,瞧着这花得了王爷您青眼……就是不知道您怎么?” 江慕乔也悄声走过去,楚云铮为人冷漠,但不是故意挑事之人,他这么说一定另有目的。 他冷冷的看着这管事的磕头,片刻之后方才道,“白牡丹稀罕不易养活,安王府上却没有适合的花匠。你送了花,却不派花匠给我,是要看着本王把这花养死?!不是蠢货是什么!” 管事的磕头的动作一顿,明白过来了王爷是想要花匠。 若是换了别的事情,他定不犹豫的就答应了。 可这花匠被王爷要走了,他这儿咋办? “王爷,这……”管事的为难,“牡丹难侍弄,小人这里也只有一个。这牡丹都是送到宫里头的,要是没了花匠,怕是难以向宫里头交差。” 听着这管事的话里话外用宫里压楚云铮的意思,江慕乔眉头皱起。 楚云铮则冷眼望过去,“你的意思本王不配要?” 管事的屏住一口气,恭敬道,“小人不是这意思。” 江慕乔正要开口。 楚云铮忽的冷笑两声,“也罢,本王不为难你。去把那花匠叫过来本王问几句,只是你,滚一边去别叫本王看见!” 劫后余生,管事的抹了把头上的冷汗,麻利无比的去叫花匠进来。 江慕乔不懂楚云铮的用意,只是还没开口问,却见他飞快的朝自己眨了眨眼。 花匠很快进来,管事的身影只在门口露了一下,接着迅速缩回去。 楚云铮看着来人,“这花房里的花都是你侍弄的?” 花匠不知眼前来人身份如何,可看着通身气派不由兢战,“是。” 漫不经心的拂过这白牡丹,楚云铮又道,“旁人都贪红恋紫,本王却独爱这白色的花。说说看,你还知道什么白色的花?” 这问题让花匠略略困惑,可他不敢不答,“白色的花还是挺多的。白牡丹是一种,还有月季白,含笑、落樱都有白色的。” 楚云铮随意的点头,“知道的不少。那这南北天下的白色花,你都了解吗?” 那花匠虽然胆小,可神色却颇为自矜,“不敢说全部,也八九不离十了。” 楚云铮这才朝江慕乔示意,“你说说,这一种白色的花他可见过。” 江慕乔方才会意,也明白了楚云铮为什么借题发挥的深意。 这温房是皇家的,温房管事的自然也是皇家之人。若是曼陀罗真和太子有关,那他们的这番话听到人便越少越好。 她看了眼门口,确定这话不被管事的听到之后开口把曼陀罗的外形描述了一遍,又补充了句,“也不定是白色的,这花也有蓝色紫色的。” 江慕乔说完,那花匠却猛地一颤,接着立刻道,“不!不知道!” 回答的太快,反而有鬼。 楚云铮心细,立刻问,“你知道这花?说!在哪儿见到的!” 他就知道,曼陀罗这花不会平白无故的冒出来,原本来京郊温房只是碰碰运气,果然是碰到了! 可那花匠浑身哆嗦,就是不说。 楚云铮忽的从怀中抽出了一把匕首,按着花匠的手道,“本王多得是法子对付你,可眼下时间不够就来直接的!本王数到三,你若是不说,就砍掉你一根手指头!再不说,两根!一,二!” 冷汗顺着花匠的额头往外冒,他浑身剧烈颤抖,“我,我……” 见他死性不改,楚云铮手腕向下,刚要用力,一只轻软的手却忽然压在他的手背上,“砍了他的手指终归不太好。交给我吧。” 楚云铮看她一眼,“乔乔,对他人心软就是对自己狠毒。” 江慕乔默然不语,她从袖中掏出放着银针的小盒子,捻出一根刺入这花匠身上。 然而这细细的一根银针,刺入之后却叫那花匠面色剧变,他宛如虾米的蜷缩成一团发抖,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等奇技让楚云铮不由多看她一眼。 江慕乔顺口解释,“不是不方便发出声音吗?放心,只要他愿意说我立刻解了哑穴。” 楚云铮凤眸越发清亮,他笑道,“不逞妇人之仁。乔乔,你越来越让我喜欢了。” 江慕乔看着地上挣扎的花匠,喃喃道,“我只是想着留他一门手艺,再说要真砍了也不好交代,没想着仁……难怪棉棉说我学坏了。” 第188章 噬魂草 楚云铮听完又笑了起来。 他五官舒展神情煦朗,公子如玉。 江慕乔眼前一亮,可听着耳旁花匠的惨叫,便又皱起眉头。 她弯腰起了针,看向地上的花匠,“说不说?” 花匠恐惧的看着银针,这不长的针刺入身体后,就像是一根烧红的铁棍从头顶刺入,搅动的五脏六腑都烧灼的疼。这针被拔出来了,他才觉得他又从阴曹地府里爬出来了。 也是因此,他头如捣蒜,“说,说,我什么都说。” 花匠翻身跪好,颤抖着说道,“小人以前,的确见过这种花,并且还养过几天。” 江慕乔迅速和楚云铮对视一眼,接着问,“在哪儿?” 花匠絮絮叨叨,“小人老家是在南边,我们世代养花为生。只是小人喜欢养达官贵人们喜欢的品种,可小人的弟弟却专好养一些奇花异草,其中就有贵人您说的那种。” “能确定吗?你还知道这种花有什么特点?”楚云铮问。 花匠原本就筛糠似的身体又抖了抖。 江慕乔看了眼门口,不由心急,“快说!” 那花匠吓得身上一软,瘫在地上,“我说我说。我兄弟不知从哪儿找到的这种花,他说这是绝品,稀罕得很,日日夜夜都养在自己房间里。可没有多久,我那兄弟就不正常了,整个人疯疯癫癫,再后来就找不到了。我兄弟得了失心疯没了以后,小人想着那是兄弟的遗物,便去侍弄了几天,可打哪儿以后,小人脑子也跟着糊涂了。后来因为照顾不周,那花枯萎了以后,小人方才觉得好一些。” 花匠一口气说了许多,抬头惊恐的看了眼江慕乔,挣扎着说,“那不是花,那是阴间来的噬魂草!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噬魂草这三个字让江慕乔皱眉。 楚云铮斟酌了一番这话,问的越发仔细,“你说你家在南边,什么州府,具体位置!还有你弟弟叫什么?那花他一开始是从什么地方知道的?还有,谁还知道这噬魂草的事?” 花匠不敢不答,他说自己从云州昆县而来,弟弟已经消失了十来年了。噬魂草的来历他不清楚,但是自从弟弟发疯走丢了以后,他们老家昆县一带就都知道了噬魂草不可以养在家里了。 江慕乔听着这回答只觉大海捞针,昆县一带都知道,这如何细查? 楚云铮还要再问,却听到管事的在门口问道,“王爷,这人笨口拙舌的,讲说的侍弄方法可详细?” 心知这是时间太久叫这管事的起了疑,楚云铮便不再计较细节,他低声对花匠道,“今日之事若是旁人问起,你便说是找你询问侍弄白牡丹的法子,别的一个字也不许传出去!听到没有?” 今日连惊吓带嗟磨,已经叫这花匠的三魂少了两魂,他看着俏然而立的江慕乔只觉像是黑脸罗刹,赶紧点头,“小人死都不说。” 说完该说的话,楚云铮这才不耐烦的回答管事的,“行了行了,就一个人,本王还不稀罕带走!” 管事的涎着脸进来,对着花匠踢了一脚,“没出息!还不快出去!” 花匠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的出去了。 管事的对他们谄媚一笑,“王爷江二姑娘,可还瞧中了什么花?小人一道给您送到府上。” 只是花又不是药草,江慕乔统统没兴趣,只是看向牡丹的时候眼神才热切了一些。 管事的在一旁低着头心中却道,难怪安王爱素牡丹呢,瞧瞧江二姑娘这一身清雅就跟仙女儿下凡似的。 他一直把二人送到温房的门口,看着他们的马车远去,这才松了口气。 转身回去把那花匠又叫了进来,“安王和江二姑娘问你们什么了?” 花匠余惊未了,想起楚云铮的警告,含含糊糊的说,“就问了问白牡丹的侍弄方法。” 管事的眯着眼睛,“旁的问了没有?” 花匠浑身轻颤,“没有没有,再没有了。” 若是往常见这花匠这态度,管事的定不轻饶,可他想着安王喜爱白牡丹,以后那牡丹出了意外少不得还要找这人。心里有了计较,他对花匠和气了许多,“行了,瞧你吓的!我又不会吃了你!好好养你的牡丹吧,要是的得了贵人青眼,你以后就发达了。” 花匠垂着头满心惶恐,他只觉得自己要大祸临头了。 回京的马车上,江慕乔和楚云铮也在讨论这事儿。 她思量着花匠的话问道,“你觉得这里面有几成真?” 楚云铮笃定开口,“八成,甚至九成。要不是真知道曼陀罗,他也编不出来。再说一个老实巴交不起眼的花匠,怕是太子爷想不到京城中还有人知道这个。” 江慕乔赞同点头,“我没说曼陀罗的喜暖多处南方一带。可那花匠却说是是在云州昆县发现的,所以我亦觉得见过,否则说不出来。” 尽管知道花匠的兄弟已经不在,可楚云铮还是决定派人走一趟。 “叫平安去吧。”他手撩起马车内壁的帘子,接着说道,“平顺要去昌河,平康跟在你身边颇为合用。” 江慕乔立刻反问,“那你呢?平安在你身边也很合用。” 楚云铮收回手,神色清淡,“就让平安去。” 江慕乔隐隐觉得他对平安的态度不比从前,不过也没多问,“好。” 他把她送回江家,临走时候又叮嘱,“有什么事情差平康告诉我。还有,找曼陀罗这事儿你别操心,我会尽快查清楚。” 说完之后他又稍犹豫,接着才说,“另外崔……有任何消息你也别理。” 江慕乔心道果然没让他知道铭牌那事儿,她用力点头,“你放心!我避之唯恐不及!” 这话安抚了楚云铮,他用力握了一下她的手,接着才道,“你回去吧。” 目送着江慕乔的身影消失在将军府,他才往回走。 而走到拘华院门口的江慕乔,却被匆匆赶来的江晗撞了个满怀,“乔乔,我都来过一趟了!你去哪儿了?叫我好等!” 见到兄长,她赶忙问道,“叫人端过去的驱寒汤药你都喝了么?兄长,今日是我冲动了,不该……” 她话还没说完,江晗却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她,“妹妹,你说什么话呢?” 第189章 不告而别 江慕乔惊讶抬眼,两人四目相对,江晗错愕的把手放在她的额头上,“没发烧啊。我就说被冰水泼的人是我,你怎么能发烧。可既然没事,你说什么胡话呢。” 她无语道,“我那不是胡话,以后我一定注意分寸。还有你驱寒汤到底喝了没?” 江晗嘿嘿一笑,“喝了喝了。你兄长我结实着呢!莫说你一盆冰水,就是再来三五盆也不在话下。你以前还差点拿鞭子抽我呢,这回就是区区泼水怎么想起来道歉了?” 他满不在乎道,“我还以为你发烧糊涂了呢。咱们自家兄妹,你跟我客气什么?” 江慕乔哭笑不得的听完,这厢她内疚的不行,合着在兄长眼里就不算个事儿啊! 见她这表情,江晗得意的眨眨眼,“不过你能说这个,兄长我心里还是很高兴的。我们乔乔果然长大了。” 想不到这种事还能被表扬,她一时无语。 江晗感慨过后,又拉着她回了拘华院,“快走,我有一些重要的事情托你帮忙。” 她还以为是什么重大事情,可两人回到院子里,他却只问,“你这两天又去找香秀了没有?” 算了算时间,赏梅宴过去到今天也不过几日,她摇头,“没有。有什么事吗?” 江晗搓搓手不好意思道,“没什么事。我虽马虎,可也知道自从定亲之后,她身边的朋友就不多了。你不也没什么朋友吗?正好你们两人可以多接触接触。” 江慕乔听了这话,反而侧目打量兄长。 江晗脸色微红为自己辩解,“我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好不好。这种事,我不为她着想又有谁能?总之妹妹,香秀就拜托你了,兄长在此谢过。” 说完,他真的站起来作了一揖。 见惯了兄长没心没肺的样子,他乍一正经,江慕乔反倒不适应了,她连忙扶住,“兄长你这是做什么?香秀是你的未婚妻,就是我未来的大嫂,我一定会对她好的。何况我很喜欢她。” 江晗长出一口气,“好,那就说定了。妹妹你先忙,我有事儿就先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江慕乔越发觉得好笑,兄长这么急匆匆就来找自己说这个?他不过是去送崔文扬出征,又受了什么刺激? 连棉棉也好奇问道,“世子怎么了?怎么平白无故的托您照顾陈姑娘?他又不是自己不会照顾。” 想着兄长当时的话和表情,她笑了笑,“谁知道呢。兴许是觉得我和香秀都是姑娘家,比较方便说话。” 棉棉恍然点头。 想着兄长的嘱托,她考虑一会儿,命人把楚云铮送来的宫缎取出了一些送去陈府。江家眼下有丧,她不方便去陈家作客,那勤送些礼物也能聊表心意。 打理完院中的杂事,她专心研究医书。 半天时间一晃而过。暮色时分,棉棉送来了晚膳。今日菜色不错,还多了一道比较稀罕的冬笋滑肉片。 冬日里蔬菜不多,因而见到这道冬笋格外新鲜,然而才刚刚下筷子,却见双双慌慌张张的进来,“二姑娘,大将军身边的常随来了。” 爹身旁常随阿贵从不离身,他怎么突然来了? 江慕乔连忙放下筷子迎了出去。 阿贵面无表情的大步进来,“二姑娘,世子不见了,将军请您去书房一趟。” 世子,兄长不见了? 江慕乔忽然想到他今日特意来的那一趟,心底一沉,立刻披上斗篷,“我这就去。” 暮色更深了。 清华院的书房灯火通明,江伯玉坐在书桌前盯着桌案前的那封信不动。直到江慕乔推门进来,他方才抬头。 “爹。”她喊了声。 江伯玉沉默的把信递了过去,“你兄长留下的。你自己看。” 封皮上是兄长的笔迹,打开之后里面只有薄薄的一张信纸。信纸带着褶皱,字迹也有些犹豫,可那里头的内容却格外坚决。 “爹,男子汉大丈夫一个唾沫一个钉,我就是看不惯崔文扬装模作样的架势,也不想服他!此次西征,您去不了,我便替您去!若是这厮真有本事,我今心服口服。若是他没有,我江晗也绝不能看他耽误时间祸乱边疆百姓!我走了,您保重,让妹妹也保重。不孝子:江晗敬上。” 江慕乔读完信只觉难以置信,她猜中兄长可能有事了,可她没猜到他居然也跟着大军去西征了! 她不由急道,“这怎么能行!他不告而别,家里怎么办?爹,您想想办法。” 江伯玉面上怒色一闪而过,“我知道不行可他不知道!救人不救蠢,我有什么办法。本以为他今天去送军出征是开了窍,却不想另有打算!老大不小,却糊涂到这种程度?他有什么资格瞧不上人家崔大人!” 听着爹的话,再想到兄长决定送军时候的表情,这一刻她越发后悔泼了一盆冰水上去。要是早知道兄长清醒的后劲这么大,那他还不如醉着! 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她急忙道,“爹,咱们去追吧,大军今日才开拔,想是还没走多远。派快马过去应当能找到。” 江伯玉面色沉郁的摇摇头,“我已经派人找了。江晗买通了西征军的一个小头目,十万大军不是小数目,匆忙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另外,又偷了我的快马,我猜他有可能比大军还要提前先行。” 江慕乔听完颇觉意外,可想了想,竟也在情理之中。兄长都能想得到交代自己照顾香秀,混入西征大军也一定筹谋过了。 看着眉头紧锁的爹,她低声道,“爹,咱们如今也只能往好处想。我觉得兄长应该是盘算好了,他今日还去找我了,让我照顾好陈家的香秀姑娘。我当时还想着兄长开窍了。” 江伯玉听了这话微微一怔,“他去找你了?” 江慕乔后悔,“是。可我没看出来兄长的意思,否则也能拦住他。” 江伯玉捏着那封信,翻来覆去的看了一会儿,“这不能怪你。他想好了,什么都打算好了,连跟你都交代了,唯独……” 第190章 都是自己人 爹没说下去,可江慕乔却明白,兄长唯独在最后留了一封信给他。 看着肩膀莫名垮下去几分的爹,她神色黯淡,勉强安慰道,“爹,兄长既然跟着去西征一定提前做好了准备,您应该相信他。” 江伯玉闻言苦笑,“我能相信,你相信吗?他做好什么准备了!没有军令不得应召,若是被皇上发现他私自跟了上去又是麻烦!他若是真想去,我能不同意吗?还用得着偷偷跑去!如今毫无线索,万一他……” 江伯玉闭嘴没说下去,江慕乔同样默默无语的立在一旁。 父女二人对视一眼,都从眼中看到了无奈和担忧。 江伯玉长叹一声,“也罢,事已至此,也唯有信他!他既然交代让你多照顾陈家姑娘,那你就多去走动走动,我会想办法联系你兄长,陈家那边你莫失了礼数。等他回来就安排他成婚,也省的以后再出幺蛾子!” 江慕乔深有同感的点点头,兄长这性子也是该找个人拘着他了。 也是这时,她又想起一件事,“那兄长的职务呢?这么多天不出现恐怕不太好。” 提起这事儿,江伯玉便觉头更疼了,他看向女儿,“是很不好。乔乔你有什么好建议?” 江慕乔回答的也干脆,“爹,大事小事都没有生病要紧。兄长这病的不轻啊。” 江伯玉眉头舒展了一些,“成,我安排。” 看了眼外头的天色,“时候不早,我叫阿贵送你回去,这件事切不可告诉旁人。” 江慕乔正要应下却又忽然想起了楚云铮,她回头问了句,“那安王呢?” 江伯玉踟蹰片刻,大手一挥,“他是自己人。” 江慕乔一路无语的回到了拘华院,爹是啥意思,他们还没成婚呢,怎么就叫自己人了?还有兄长,到底能不能靠谱一些? 提着风灯回到院中才想起还没用晚膳,正巧这时棉棉挑着帘子进来,“姑娘,奴婢给您留了饭。” 兄长跟着西征的大军走了,爹愁眉不展,她也没胃口用膳。 可棉棉却自作主张的打开了食盒,热腾腾的饭菜带着冬笋的清爽和肉片的浓郁香气,勾引的她肚子里的馋虫叫了声。 棉棉莞尔一笑,把筷子和一碗热粥放在她手边,“事情再大也要用膳。世子不在,您若是不注意自己的身体,大将军岂不是更操心了?您多少用些。” 江慕乔无可奈何的拿起了筷子,许是因为人是铁饭是钢的缘故,吃饱喝足之后,她莫名觉得心中的焦躁少了一些。 叫人掌灯磨墨,她提笔写了一封信给楚云铮把兄长也去西征一事告诉他,反正爹说他也是自己人。追踪兄长的下落,他是最好的帮手。 做完这一切,她方才上床睡觉。 棉棉不知是怕齐氏明天出殡还是怎么的,夜深之后照例拖了一床被子睡在她的脚踏上。 翌日清晨,她早早起床洗漱。 拘华院的所有人都极有眼色的没有提起齐氏出殡一事,江慕乔虽没有出门的打算,却依然有些担心的朝芳华院的方向看了一眼。齐氏出殡,大姐她一个人能撑得住吗? 正要差人去问问大姐的情况,棉棉却被人叫了出去,片刻之后她回来,脸色却有些异样。 江慕乔看的纳闷,“怎么了,谁找你说了什么。” 棉棉斟酌一番,还是如实答道,“咱们江家有一些和奴婢关系不错传过来口信了。姑娘,您听了别生气……齐氏出殡大将军去了。” 江慕乔微微一愣,随即有苦笑起来,“我就猜。” 齐氏是长辈,他们兄妹二人都不出现已经够外人谈资了,若是爹也不去只怕传言更难听。更何况爹这个性子,还有祖母在一旁逼迫,今日会给齐氏送葬她一点也不奇怪。 棉棉面色尴尬,“二姑娘,大将军许是有苦衷。毕竟老夫人那边……” 江慕乔摆摆手,“没事,爹的性格我知道。现在我只庆幸兄长走了。” 若是兄长不走,即便是碍于爹的威严不得不去送葬,可心里也一定难受。 不过也或许是因为江家掌权人去送葬的关系,齐氏的葬礼虽然匆忙,但却并没有太多波折。 将齐氏入土后,江伯玉命人送了十万两的银票给拘华院。 这次的十万两,江慕乔收了。 一是爹的心意拒绝了不好,二是有了前车之鉴谁还会跟银子过不去? 命棉棉过去感谢,可她从爹的书房回来却带来了江秀岚。 她额头青肿,两只眼睛肿的像桃子,望见江慕乔又掉了泪,“二妹,我实在不该打搅你。可承蒙叔父不嫌,还愿意替我娘送葬,我实在不知说什么好。” 她擦了擦眼泪,忽的朝江慕乔鞠了一躬,“我已经磕头谢过叔父,乔乔,这一拜是谢你不追究之恩。” 江慕乔没留意她这一出,躲不过去硬生生的受了以后方才说,“齐氏是齐氏,你是你,这是两码事。大姐不必愧疚。” 江秀岚长叹口气,语气隐有解脱,“是一码事,她是我娘,这点永远都不会变。不瞒你说,事到如今我才有松口气的感觉。” 江慕乔应声看过去,只见大姐虽然神情憔悴,可眼里的平静和坦然却是从没有过的。 看这神色,她也安了心,“大姐,你不必心存愧疚。你是江家的嫡长女,这点永远不会变。” 江秀岚轻抚手腕上珐琅彩的镯子,温婉笑道,“我算什么嫡长女?不过是想平平淡淡的生活罢了。” 知晓大姐的心意,江慕乔笑着附和,“大姐,你会的。” 莲花脱淤泥而出,苍竹破节生长,大姐有此心志定会福泽绵长。 可送走了大姐,江慕乔的心中却并没有太多轻松的感觉。齐氏死了,可她还留下了很多秘密。并且这些秘密,也不知何时才能被解开。 正想着出神,管家蒋三却又脚步匆匆的来了。 他行了个礼,“二姑娘,您吩咐我在初七晚上来一趟。我寻思着夜里不好,就这会儿来了。姑娘,您有什么事情要说?” 第191章 五味子粥 看到蒋三过来,她忽的想起了腊八熬粥这事儿,便吩咐人把已经准备好了的东西拿了出来。 蒋三见状连忙道,“二姑娘,熬粥的材料都已经准备好了,不用您费心。” 示意他收下,江慕乔笑道,“你准备是你的,我准备的是我的。熬粥的时候把这些东西也放进去,算是我对善堂的一点心意。” 蒋三好奇的瞧过去,见不过虚虚的半个布袋,拎着也不算沉。他又打开,只见里面是分好的小袋子,袋子口扎着纸条,上面写着各个善堂的名字。 闻着这袋子里奇异的味道,蒋三疑惑,“这是什么?姑娘方便说吗?” 江慕乔本想保密,可心念一动,忽然道,“这是五味子。你闻着可是觉得有药味儿?” 蒋三从不曾听过这名字,“这些是药?就把药放粥里啊?” 听着他问话的语气,江慕乔笑道,“行,你只管放心的去。按照袋口的纸条分发出去,熬粥的时候一道添进去便可。只是这味道可能有些怪,稍后我让棉棉给你拿些银钱,你去采购一些砂糖备用。” 听了这话,蒋三倒是想起传闻二姑娘医术不凡这事儿,据说跟德昭庙的四戒大师也有不俗的渊源,那这粥…… 他舔着脸,“二姑娘,那小人能喝一碗吗?” 江慕乔觉得蒋三挺有意思,不由笑道,“自然可以。五味子和大米同熬,能滋补肝肾益气生津,常喝还能使人身体康健,延年益寿。” 蒋三的眼睛腾的亮了,他看着地上的半布袋子的五味子,只觉的这里头装的胜似金子!身体康健益寿延年的好东西,他想都不敢想! 他不敢去拿,反而问道,“可是,给善堂的百姓,会不会重了些?” 这么好的东西,便是当朝天子庆元帝也用得起,而那些善堂的百姓又何德何能? 江慕乔知道蒋三的顾虑,她不在意道,“你拿去吧,我这里还有。诺,这是买砂糖的银票。” 蒋三只把那小半袋的五味子带走了,银票他坚决不收,“这么好的东西给善堂的百姓吃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味道怪一些又如何?谁不喝谁就是有眼无珠!爱喝不喝,反正小人要喝!” 江慕乔想心道也是,炮制成药的五味子虽然味道不佳,可却是自古以来的养生佳品。若是善堂的百姓因为味道而错过,那就算了。 看着蒋三把小半袋五味子带走,江慕乔也叫来了棉棉,“你送一些给大厨房,明早熬腊八粥的时候也一道放进去,再让膳房给各个院中都送一些,若是有多余的,就分给下人们。” 听着五味子的功效,棉棉也早已心动。 待她走后,江慕乔看看天色。 蒋三来到的早,因而这会儿还不算太晚。 从紫竹院带出来的五味子中选了一些成色上好的,她带着双双出门去了趟昌平侯府。 昌平侯宋夫人听说她来访,亲自接到了大门口,惊喜不已,“乔乔,你怎么来了?” 江慕乔笑着和宋夫人见了礼。 宋夫人将她迎入暖阁,“你还跟我客气什么?时候不早了过来可是有事?我派去的那两个麽麽可还行,你娘的铺子打理好了吗?” 她一口气问了这么多,末了又不好意思起来,“乔乔,赏梅宴那日安乐长公主私下传话让我们稍安勿躁。何况婶母这身份,当日实在不便多开口。宴席结束之后,我一直想着怎么跟你解释,唉,我这……” 宋夫人神色歉疚,“我本想着去找你,可一想自己做的事都不好意思进江家的大门了。” 听着宋夫人的话,江慕乔心中一暖。 当日沉默的人都有理由,宋夫人也有,可她与别人不同的地方就是愿意诚心诚意的向自己解释。 江慕乔笑道,“婶母多虑,您的苦衷我能明白。” 昌平侯府和静贵妃关系匪浅,而安乐长公主在朝中的地位却颇为超脱,更深得当朝太后和庆元帝的信任。若是宋夫人贸然开口替她辩解,难免会叫长公主觉得江家和昌平侯府过度亲近。 更何况,当时她处境堪忧,若是真被太子和那道士陷害成功,无疑会把昌平侯府拖入泥潭里。 所以宋夫人的沉默,她真的能理解。 看着她果真谅解了,宋夫人眼圈微红,“我后悔的紧,幸好你没事。乔乔,像咱们这种大家出身,看着风光,可所经历的事无不牵一发而动全身。” 江慕乔深有感触的点点头。 眼见宋夫人还愧疚的模样,她笑道,“不过都过去了,是非黑白,自有定论。” 宋夫人用力点头,“说的对。对了乔乔,这两日我又找出来了一些料子和首饰,正想着挑一些给你送去呢。过来瞧瞧可喜欢的。” 看着宋夫人热忱的劲儿,江慕乔好笑不已,“婶母,先别忙着看首饰。我来给你送好东西来了。” 宋夫人闻言连忙松手,信心满满道,“你说是好东西那自然是好东西。” 见她这样,江慕乔取出五味子的手一顿。 犹豫了一下,她才拿出来,“婶母,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宋夫人见了这些乌漆嘛黑小豆子模样的东西微微瞪眼,“这是什么?” 好东西吗,瞅着不像啊! 看着宋夫人的脸色,江慕乔便笑着把五味子的名字和功效解释了一遍,然后说明了来意,“明日就是腊八节了,婶母可以用这个熬粥。虽然味道稍微怪了一点,可却是一道很不错的药膳。” 听完这药粥的功效,宋夫人不可思议,“药也能当饭吃?” 江慕乔听后忽然想起她那日离开紫竹院的时候,平安问她带走这么多五味子是不是当饭吃。 此刻又听宋夫人这么问,她不由灿然一笑,“当然。还有一些药膳滋味很不错,之前我给静贵妃的那方子,便也属于药膳的一种。” 宋夫人也知道这事儿,可她仍觉得震撼,药也能当饭吃,日常所见的饭食居然也能成为药膳。这江二姑娘,可了不得了! 正要开口再问问,暖阁的门口却响起一道清朗的嗓音,“娘亲。” 第192章 啥人都有 宋夫人闻言惊讶抬头,“修玉?” 江慕乔跟着抬头,目光尽头却突然出现了个如朗月清风版的年轻男子。 赵修玉,昌平侯府的第三位公子。 他身材倾长,眉目俊雅温润,便是打量人的时候,也叫人生不出厌烦。 可即便如此,江慕乔也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步。她虽和昌平侯宋夫人以婶侄相称,可本质上却并无亲戚关系。眼前的来人是宋夫人的儿子,对她来说仍算是外男。 宋夫人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嗔怪道,“修玉,没看到娘正在招呼江二姑娘吗?你先去外面等着娘。” 赵修玉却不走,反而神色朗朗的跟江慕乔打招呼,“见过江家姑娘。” 江慕乔点了点头,心道赵修玉忽然过来怕是有事,她主动请辞,“婶母,用法和用量刚刚我已经讲给你了,若是无事的话,慕乔这就先走了。” 宋夫人很不舍,“等等啊。” 她说着瞪了一眼赵修玉,“都怪你,我还有好些事情想问乔乔呢。” 母子间的对话江慕乔不便插言,她笑了笑准备离开。 然而还没挪步,便听赵修玉忽然道,“娘,二姑娘要走了我去送送她。您有什么问题,正好我帮您问。” 宋夫人惊的失态了片刻。 她这儿子怎么了,往常见了哪家姑娘不是彬彬有礼?可今日是失心疯了吗,竟然要送江二姑娘出门!若是二姑娘云英未嫁,她自然巴不得他们二人多接触,可人家已经定了亲! 宋夫人沉下脸,“要问我自己会问。乔乔,我家的老三让你见笑了,婶母送你出去。” 赵修玉似是没领会到宋夫人话中的不满,他上前一步,“娘,正好我也有些问题要问江二姑娘。” 面对不死心的儿子,宋夫人心中惊怒,当着江慕乔的面她不便发作,只是声音更冷,“你有什么问题,就在这儿问!” 江慕乔也惊讶的看向赵修玉。都说气质如人,赵修玉一身儒雅,神色光明磊落,可他怎么会突然提出如此孟浪的要求? 她看向赵修玉,赵修玉也正看着她。 没错过对方眼中的精光和提防,江慕乔垂眸,“赵三公子,你有什么问题想问?” 不理会怒视自己的娘亲,赵修玉直接问道,“既然如此,赵某就冒犯了。江二姑娘,德昭庙的四戒大师说你跟妙华上师颇有渊源,可是真的?” 江慕乔着实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愣了片刻之后方才回答,“四戒大师谬赞了,我如何能与妙华上师相提并论。” 这话让赵修玉的脸色好看了些,他目光审慎,“那听你一夕之间会了医术,可是真的?读书人往往要苦读数十年才能在学问上有所建树,你是如何一夜神通?” 前一个问题倒没什么,后一个问题让江慕乔多看他两眼。 她心道可惜,这人长得挺好,脑子却是坏的。 面对他质询的目光,她淡淡开口,“赵三公子,你是我什么人?我有必要跟你说么?” 宋夫人察颜观音,立刻跟着开口,“修玉,这问题江二姑娘没必要告诉你。” 赵修玉立时认真反驳,“有必要。江二姑娘,我不信这世上能有人一夜神通。即便是妙华上师,也是日积月累才能一朝顿悟。你与我娘相交颇深,所以你的情况我必须要打听清楚。” 江慕乔越发替赵修玉可惜。此刻,她脑中只有一句话,关你屁事。 只是对方到底是宋夫人的儿子,何况又是他家中,她神色冷淡,“那我如果就是不告诉你呢。我跟你娘来往,又不是跟你,赵三公子未免操心太多了。” 宋夫人在一旁又急又怒,“赵修玉,你还当我是你娘不!给我退下!江二姑娘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的多。” 赵修玉默默无语了一会儿,转头对宋夫人说,“娘,此女心机深沉,你莫要被她骗了。” 宋夫人被气了个七窍冒烟,一只手戳到了赵修玉的额头,“她骗我,她骗我什么!赵修玉,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你一夜学不会,不代表别人学不会!你质问江二姑娘,你怎么不质问你爹质问我没把你生的聪明绝顶呢?你管别人的事做什么,给我出去!” 赵修玉被戳的额头发红,只是一身清润气质却仍旧不损,他弯腰对宋夫人行了一礼,“娘亲莫气,孩儿告退,这事儿我以后再问。” 临走之时,他清润的目光掠过江慕乔,“我也坚信我一定会查清楚的。” 江慕乔只觉啼笑皆非。赵修玉人长得好,可脑子却糊涂的很。 看着儿子退了出去,宋夫人尴尬又愤怒,“乔乔,让你看笑话了。我这老三,自小娇生惯养,长这么大还只会读书,都读成傻子了。你莫跟他一般计较。” 宋夫人听着像是贬低自己的儿子,可里头的回护之意,却叫江慕乔想起了自家兄长。 她有些感同身受的道,“不会。” 宋夫人长出一口气,“不会就好。乔乔,别因为这呆头鹅影响了咱们的关系。” 看着她真没有介意的意思,宋夫人松口气,亲自把她送到了门口后又叫人捧上大堆礼物。 也不跟她商量,宋夫人挥手让下人往马车里搬,并且不容她拒绝的说道,“我没有女儿,这些首饰放着也是糟蹋,你年轻小姑娘的就该多打扮!乔乔,以后还来作客好不好?这次来不及了,婶母下次好好招待你。” 看着宋夫人生怕她拒绝的模样,她答应了。 道别之后坐回马车,看着车厢里的首饰盒子,她弯唇笑了笑。 宋夫人送了这么多礼物,用意其一就是替赵修玉道歉,她若是执意不收反而叫人忐忑。只是没想到七窍玲珑的宋夫人,也能生出这么个直肠子的儿子。 回到江家后,她又吩咐了双双送一些五味子给陈家,并且派平康去一趟安王府后,带回来的五味子也用的差不多了。 双双跟在她身边,对明天的五味子粥神往不已,“姑娘,这粥啥味儿啊?” 这粥的味道,第二天清晨,整个江家都知道了。 第193章 神效 荣华院内,老夫人只喝了一口就吐了出来怒道,“这粥怎么又酸又苦?什么东西都敢往我这儿送!” 杜鹃连忙叫来了负责膳食的婢女,这才问清楚今日熬粥的原料中加了二姑娘送来的滋补药材。 老夫人一听脸色大变,指着那婢女道,“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不提前告诉我!我要你有什么用!拖出去!” 罚了这婢女,老夫人赶忙又道,“你去请大夫,快来看看这药材怎么回事!” 杜鹃忙不迭的往外走,可还没出门到便见江秀芝慌里慌张跑了过来,“祖母,二姐是想用这粥毒死咱们!” 老夫人眉心猛地拧起,厉声喝道,“你瞎说什么!” 江秀芝自从跟了太子之后心气儿就高了,只是骨子里对老夫人还有些惧怕,不情愿的闭了嘴,“可不就是么。那粥又酸又苦,根本就不能喝。她若不是存心害咱们,又怎么会往厨房里送那东西。” 老夫人心中不是没有这种担心,可没有证据之前她只想不说,即便要查证也会叫大夫悄悄的过来。也是因此,她格外瞧不上老三孙女的没城府。 她扫过江秀芝,不屑道,“你以为你二姐跟你一样蠢到主动将把柄递给旁人!她既然要存心害咱们还会这么大张旗鼓?” 江秀芝对老夫人的话不以为然,“那这粥怎么这滋味?这是人吃的东西吗?” 瞥了她一眼,老夫人叫来了杜鹃,“你去跟管家打听打听,另外把膳房的掌柜的叫过来。” 江秀芝在一旁插嘴,“祖母,怎么不把江慕乔叫过来,咱们就直接问她呗!” 老夫人扫了一眼,她顶看不上这个没脑子的孙女,可想了想还是忍住了,只讽刺了一句,“你想叫啊。那行,你去把她叫过来。” 江秀芝顿时闭嘴了。 老夫人轻哼了声,她自会找江慕乔过来,然而却不是现在。打听清楚了才能叫人过来,否则师出无名,就是犯傻。 杜鹃在江府多年也有不少眼线,不过片刻就打听清楚,她回荣华院禀告,“回老夫人。二姑娘命人送到膳房的的确是一味药材,膳房的管事去请示管家了,蒋管家只说让他放心大胆的放进去!说是这药粥滋补肝肾延年益寿,今日善堂施粥,里头也放了这个。” 这消息,倒是和刚刚被带到这儿的膳房管事交代的差不多。 江秀芝扑哧笑了,“祖母,听江慕乔瞎说!这难吃的玩意儿要能延年益寿我把碗吃了!” 老夫人瞪她一眼,接着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热切问杜鹃,“真有这功效?你确定?” 杜鹃自然不能确定,可对江慕乔医术的传说她还是听说了一些的。这问题不能不答,她便含糊道,“奴婢也不清楚。不过老夫人,听说的德昭庙的四戒大师夸过二姑娘。当日赏梅宴上三姑娘也在,她应该比我知道的更清楚。” 老夫人立刻看向江秀芝。 江秀芝心里暗骂了一声杜鹃,有些迟疑了。 让她夸江慕乔,她做不到。可让她说这事儿没有发生过,她还没笨到撒这么明显的谎。 顿了一会儿,她才不情愿的点头,“好像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吧。不过大师没夸她,只是说了妙华上师。” 眼见老夫人看着那难喝的粥的目光更热烈了几分,江秀芝又撇撇嘴,“祖母,二姐让咱们喝这种粥,让善堂的百姓也喝这种粥,你说她什么意思!她那里好东西应该不少吧,就这么敷衍咱们家的人?” 老夫人的眼神立时从粥碗上收起。 纵然不喜江秀芝没眼色,可她也不能否认这话说得对,她神色冷淡,“杜鹃,去把伯玉叫过来。” 荣华院里老夫人因为一碗粥发火,拘华院里,大家也都看着面前的那碗粥。 米粒经过长时间的熬煮几乎已经化掉了,里面还放了其他几种干果蜜饯,浓稠适口。只是,那原本应该馥郁的粥香,却飘散着酸涩的药味儿。 许久,棉棉才哧溜喝了一口,随即一张脸皱了起来。 这是粥?这是药吧! 其他人脸色更皱,双双犹豫着想要不要换一碗正常的。 可坐在上首的江慕乔却笑了起来,“不好喝吗?我也是刚刚喝了一口才品出味道,这里的五味子药性似乎格外浓郁一些。” 五味子,天生天长。因为这里的人不认识这好东西,因而也让它积累了更多的药性。 她面带笑意的喝了一口,“我觉得倒是很好,滋味儿很足,你们不再尝尝?先跟你们说,这可真是好东西,错过以后可就没有了。” 见她喝的高兴,双双小心翼翼地跟着品了一口。 第一口确实很难喝,可接着喝下去,待舌头和口腔适应了以后便觉得似乎也没那么难喝了。并且,酸苦的药味之下,还带着米香和各色干果的香气。等到喝到最后,苦涩下去,药味便多了些回甘。 双双眼前一亮,“姑娘,好像好喝一些了呢。” 江慕乔莞尔一笑。 有了双双开头,余下的人也都把粥喝下了。不过片刻,忽然有人喊了声,“欸,姑娘!奴婢昨晚上没睡好,今天一早起来头痛,这会儿不疼了呢!” 她这一开口,便陆陆续续也有人开口,“对,奴婢也觉得这会儿浑身说不出的舒坦。” 棉棉揉了揉胃部,这掺杂着五味子的腊八粥喝着不太好喝,可热粥入腹后就觉得一股暖意从胃腑传遍四肢百骸。她想到了缘由,神情一亮,“二姑娘,这粥还有吗?奴婢能不能再喝一碗?” 江慕乔惊讶抬眉,她只知道这五味子药效好,却没想到好到这种程度。可转念一想,他们没吃过药,身体对药物的耐受力几乎为零,难怪效果会这么好。 而棉棉这一声提醒了众人,一干人等恍然大悟,望着那余下的小半锅粥争先恐后,“姑娘,奴婢也要一碗!” 刚刚还被人嫌弃的粥此刻连锅底都被刮的干干净净,双双捧着空碗,眨巴着眼睛无限崇敬的看着江慕乔,“姑娘,明日还熬粥吗?” 第194章 不要轻易做好事 江慕乔失笑,“你还喝上瘾了?” 双双腆着脸,“奴婢之前有眼不识金镶玉,不知道这是好东西。” 跟这碗粥的功效相比,它的滋味压根就不重要。 她说的讨好,江慕乔却摇摇头,“腊八一年才一次,想喝等到明年吧。” 双双重重叹气,之后多了个心眼,“也不知道其它院子里喝没喝完,还有安王府上也不知道能不能接受这个味道。要是他们不喝岂不是都浪费了?” 棉棉在一旁鄙夷道,“你怎么不干脆去善堂看看,那里的粥比咱们院子里多,你要过去还能蹭一碗。” 双双再不伶俐也知道棉棉在讽刺自己,讪讪一笑,“我就是那么一说。” 江慕乔反倒真被提醒到了,她让平康回安王府看看,特意交代千万别糟蹋了。接着叫棉棉稍稍准备,她也要去荣华院跟祖母解释清楚。 五味子熬成的粥虽然效果不错,可味道这事儿,之前她是有所疏忽了。祖母心思重,喝了这粥少不得要多想。 可还没动身过去,便见杜鹃过来,见了她之后便道,“二姑娘,老夫人命我过来一趟。” 巧了! 杜鹃笑道,“二姑娘,老夫人已经尝过了粥。原本不甚明白,可大将军解释清楚之后老夫人很高兴,所以特意命我来把这个送给您。” 身后的婢女手中捧着两匹宫缎,示意拿上前之后,杜鹃又笑道,“二姑娘,奴婢先告退了。” 两匹宫缎不算是特别稀罕的东西,然而祖母居然这么通情达理,仍然让江慕乔微微挑了挑眉毛。 双双快人快语,在一旁小声说,“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啊。老夫人近段怎么对您那么好?上次还送了你一副红宝石的头面,这又是宫缎。” 江慕乔瞧着宫缎笑了笑,送东西,无非就是收买人心。 上次的红宝石头面是因为她对齐氏之死的不追究,那这次莫非是因为祖母尝到五味子粥的甜头了?可若是如此,杜鹃言语里为什么没有提及。 她想了一会儿也没想出头绪,索性丢在一旁。 想到善堂里的百姓,便让人把蒋三叫了过来。 蒋三收到消息匆匆赶向拘华院,而杜鹃也快步走了回去。 荣华院里已经不见了江秀芝,老夫人正坐在暖阁里闭目养神,听到动静方才睁眼,“宫缎都送过去了?” 杜鹃应了声,“是。” 想了想她又开口,“刚刚我去的时候,二姑娘似乎准备过来跟您解释。这粥的味道不算好,可听说大将军哪儿也是一样的。老夫人,咱们还找大夫吗?” 老夫人面无表情的点点头,“接着找,至少要知道是什么东西。” 杜鹃亲自让心腹下人去叫信得过的大夫,走回来不由又想到早上江秀芝的言行,她皱眉开口,“老夫人,有句话奴婢不知当讲不当讲。但是赏梅宴之后,三姑娘似乎有些倨傲了。” 老夫人眼底精芒闪过,冷笑了声,“连你都看出来了,我自然也能看出来。眼下还不是太子良娣呢,要是成了,这尾巴还不翘到天上?” 杜鹃连忙开口,“老夫人,您看要不要去敲打她一番?” 老夫人瞥了眼杜鹃,缓缓摇头,“不用。倒是秀岚那边,你也去送两匹素色的宫缎给她,另外抽空让蒋三过来一趟,若是她出了丧期要谈婚事的话,嫁妆也该置备起来了。” 杜鹃恭声应答,接着蹑手蹑脚的走近给老夫人捏脖子,她瞧了眼外头的天色,“要变天了呢。” 昨日还是阳光灿烂,今日便起了北风。 蒋三到了拘华院的门口,拍去一路的风尘之后这才进去。 见了江慕乔他行了礼,方才苦笑,“二姑娘,便是您不找我,我也要找您的。” 江慕乔杏眸抬起,“怎么了?可是善堂的百姓不接受粥的滋味?” 蒋三重重叹气,“一开始是不太喝的习惯,可善堂的百姓都是过惯苦日子的人,能有口吃的就不错了,何况这粥喝过之后的确神效,善堂的百姓喝的很高兴,后来还抢着喝呢。” 听说善堂百姓喝的高兴,她唇角动了动,看蒋三愁眉不展又问,“那你还发愁什么?” 蒋三脸上忧色更甚,“可外头却有传言。说是您给善堂的百姓吃不干净的大米熬粥的粥,还说那些捐献的银钱都被您私吞了,这传言有鼻子有眼,也有一些不明事理的善堂百姓信以为真了。” 江慕乔眉头跟着皱起,“你没有派人解释吗?” 蒋三叹口气,“解释了,已经由各个善堂的管事向百姓说清楚,可是善堂这边的流言虽然止住了,京城里头的传言愈演愈烈了。” 听了这话,江慕乔眉头挑起,“这事儿像是刻意针对咱们的。” 利用舆论,鼓吹民意,多么熟悉的手段!她当初不正是借用王老五几人的嘴,才让捐银施粥这事儿迅速传遍京城的吗? 唇角勾起,江慕乔精神跟着振奋,“蒋三,你先安抚好善堂的百姓。其次,抓紧时间好好查是谁在背后嘴碎,可有指使之人,务必要查清楚。” 蒋三忧心忡忡,“善堂的百姓我会让善堂的管事教育。可京城里边,咱们要不要找人也去解释解释,要不然相信传言的人就越来越多了。二姑娘,您拿出这么珍贵的药材给善堂百姓是做好事,可怎么做好事也会惹来祸端?” 江慕乔扬眉晒然一笑,“传言似虎,越是反复解释越有人信以为真。” 说罢,她又自嘲道,“楚云铮以前就让我不要轻易做好事,可我没听。” 蒋三一时不知怎么接话,片刻之后才深沉道,“二姑娘,王爷的话您以后还是多听听吧。原本那药材贵重,给善堂的百姓他们也不知好歹,浪费了您一片心意。” 江慕乔是笑完又摇摇头,“可我今日发现,做好事还是有些用处的。原本敌在暗我在明,正愁找不到他们的踪影呢,没想到这么快他们便自己冒头了。” 蒋三的伤感戛然而止,“二姑娘?” 第195章 放长线 江慕乔笑着让蒋三离开。 他欲言又止,满腹忧虑的离开了拘华院的大门。 传言猛于虎,这个道理二姑娘也明白,就这还不让解释,她能有什么办法? 蒋三走了以后,她问同样担忧不已的棉棉,“平康回来了吗?” 棉棉分神答道,“还没有,平康大侠才走了不久,姑娘耐心等等。” 看了眼外头的天色,她果断道,“不等了,咱们去一趟安王府。” 棉棉跟着看了眼,终于憋不住,“二姑娘您不担心吗?京城里的传言一定是针对你的。若是处理不慎……” 江慕乔心中已有了打算,只是含笑吩咐棉棉,“我要去安王府,你去不去?” 棉棉认命的闭嘴,开了箱笼拿了一件厚实的披风,“去。” 安王府里,楚云铮见到冒着寒风过来的江慕乔愣了下,随即大步迎了上去,“乔乔!你怎么过来了?我让平康给你捎信,京城里有传言对你不利。我让你在江家等着,你怎么自己跑一趟?” 江慕乔放下披风,望着他笑。 外面北风凛冽,屋内暖意融融,她这笑更是如三月盛开的桃花一般鲜嫩。 楚云铮看得心跳加快,“乔乔。” 江慕乔微微偏了偏头,接着手指按上他的脉门。 略带凉意的触感传来,楚云铮下意识伸手盖住,“怎么了?” 她仔细的感触手下的脉搏跳动,他身体里潜藏危机还在,若是病情爆发会很厉害,可她不想他有事。所以,这次的事情,或许也是个机会。 手指被楚云铮捉住后她松开,接着后知后觉的打了个喷嚏,“我还没见到平康,等不及他就来了。” 楚云铮命下人把炭火烧的旺一些,把她的手合在掌心里以后才不满,“现在知道等不及了。难怪那天从紫竹院中带走那么多的药材,原来是又去闯祸。” 果然被批评了,她吸吸鼻子,有些说不出的委屈,“我也没想到就这样都会出事,那五味子的的确确是滋补养生的好药材,本草经中的上品。” 楚云铮又心疼又恼怒,“你知道是上品药材,可那些有眼无珠的蠢货能知道么!不过这事儿也不能怪你,便是没有这些事,有些人也看不得你在善堂上落了好。” 他用指腹轻抚她的脸颊,“好了。有人存心要针对你,莫说你是行善,便是坐家里不动也能编排你。” 见楚云铮的怒气果然转移了,江慕乔抬起头,杏眸微红清亮,“我也这么觉得!我已经让蒋三去查背后作梗的人,善堂那边也做了安置了。” 楚云铮对这个人皱眉,“他不行。一个将军府的管家,能有多少本事。” 江慕乔焉能不知道这个,她又笑了起来,“就让他去查。我知道你手里能人巧匠多得是,云铮,我们另想办法。” 这次她之所以陷入麻烦中,就是因为五味子不被人知道,这味药的药效更不为人所知。 楚云铮的人再厉害,可也抓不完无知传谣的百姓。堵不如疏,封口从来都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 楚云铮被她这一声叫的呆了呆,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江慕乔重复一遍,“我们另想办法。” 楚云铮打断她,“不对,是上一句!” 她想了想,耳根忽的泛红,声音跟着低了三分,“云铮。” 楚云铮听到了想听的话,他满意升华了,由衷笑道,“好。” 他答应的这么快江慕乔反倒有些惊讶,“不问我什么办法?” 楚云铮略带苍白的脸色被笑意笼罩,神采熠熠,“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乔乔,我的人就是你的。” 江慕乔便觉得舌头有些打了结,在马车上想好的词儿也卡壳了,她没头没脑的冒出一句,“那你呢?” 楚云铮怔了怔,笑意彻底放大,“我自然也是你的。” 她脸上一热,接着更热到几乎抬不起头来。 他接着笑道,“乔乔,这点你自然可以放心。” 江慕乔臊的简直抬不起头,她羞怒开口,“你还听不听我说了?” 楚云铮点点头,他虽收敛了笑,可眼底的笑意却是不减。 她深吸口气,只当没看见,“我跟你说正经的,我觉得这次的事情是个机会。” 楚云铮挺听话,他正经的“嗯”了声,“然后呢?” 她接着分析,“这次的事情明显是有人意图陷害我。可若要陷害我,一是有利可图,二是看我不顺眼。京城虽然大,可我日常交往的人却不多,有仇的就更少了。” 楚云铮在一旁补充了句,“跟你有仇的不多,跟我有仇的却不少。” 江慕乔看他一眼,“别闹,听我说完。反正我根本不在意他们说什么,就算说的再多到时候我也有办法扭转局面,让你的人去就是大材小用。所以就让蒋三去查,查到了最好,可若是查不到也不着急。” 她翘起唇角,语气多了丝冷漠,“就让他们跳,蹦跶的越高,到时候摔下的越狠。” 看着她傲娇的小模样,楚云铮只觉心底痒痒,哄着她说,“可若是他们蹦不死呢。” “蹦不死就踩死。”江慕乔抬起下巴,“我已经想好下面该怎么放长线了。” 楚云铮亲手替她捧来一杯热茶,扶她坐下之后道,“洗耳恭听。” 足足的享受了一把太后级别的待遇,她这才招了招手,“过来,我告诉你,记得好好配合我。” 两人商谈了半日,江慕乔陪他一道用了午膳这才回去。 她说把这事儿交给蒋三去查,当真就放手不管了。 蒋三有些人脉和手段,可这点能力放到京城便不显眼了,查了两日,只抓了几个造谣生事的小喽啰,这件事反而愈演愈烈。 第三日,事情彻底发酵了。江伯玉在朝堂上被人奏了一本,有朝臣在早朝上痛斥她教女不严,侵吞善银,危害善堂百姓。 蒋三闻讯连忙赶来,“二姑娘,大事不好了。” 此时,江慕乔正打扮一新,她看着棉棉问道,“都好了吗?咱们时间到了,该出发了。” 第196章 布局 蒋三见状急得不行,“您要去哪儿?大将军今天上朝被奏了一本,听说皇上很恼火。我这不行啊,二姑娘您还是找安王帮忙吧!” 蒋三说着,又含含糊糊的开口,“二姑娘,好像三姑娘这几天外出的格外频繁一些。” 江秀岚? 江慕乔惊讶抬头,蒋三却连忙摇头,并且压低了嗓音,“只是频繁了些……并且,我也是凑巧才知道,三姑娘出门的地方,有两三处都抓住了造谣的人。” 江慕乔一怔,是江秀岚在背后生事?这人什么时候这么有本事了? 蒋三却更加惶然,“二姑娘,这事儿只是猜测。我能力有限,查到三姑娘跟这事儿有关系也是侥幸了,若是要查出谁是真正想害您的,您还得求助安王。” 他说的含混不清,可江慕乔却听出了其中深意。 江秀岚为什么要做这件事,或者说,是谁让江秀岚做的? 想到江秀岚背后站着的人,江慕乔淡淡的笑了笑,她一点也不意外。 唯一意外的就是,这人已经自身难保了居然还有空给她添麻烦? 不过也是正好,她对付不了这人,这天底下却有人正好是他的克星!也是正好,她这个局,巧的像是为他特意布置的! 看江慕乔但笑不语,蒋三却一脸忧色诚恳道,“二姑娘,这件事我已经不方便查下去了。何况大将军今日也被皇上申饬,正好你快出门找王爷吧!马车我已经准备好了!特意准备的,上面没有咱们将军府的印记!” 江慕乔笑着摇头,“这事儿还真不能找他。” 蒋三瞪大了眼睛,眼看着二姑娘翩然出了院子。 冷风携裹着雪花吹了进来,他浑身一激灵,抬脚追了出去,却见二姑娘已经走远了。 蒋三脚步慢慢停住,他抬脚就去将军的书房里跑,世子随军西征这件事还被蒙着,二姑娘这时候更不能出事! 而江慕乔出了江家,直奔昌平侯府。 拜帖已经送上,可在门口迎接她的却是昌平侯府家的三公子赵修玉。 “江二姑娘。”赵修玉长身玉立,站在门口冷淡的看着她。 江慕乔脚步一顿,“三公子,我是来找令堂的。” 赵修玉点点头,他神色清冷,打量着江慕乔,“二姑娘的名声在京中有损,这你可知道?” 江慕乔眼尾扫过身后的马车,也是出了江家她才知道蒋三这么安排的用意。 难怪这件事会商上达天听,街头巷尾讨论她的数不胜数,而这里面又有九成是骂名,偶尔有一两个替她说话的也被人唾弃攻击到无地自容。 棉棉本就恨极,听了赵修玉这话,一时忘了尊卑怒瞪过去。 赵修玉无视这眼神,他掸了掸衣袖,一派娴雅道,“二姑娘,骂名如雪,你作何想法?” 江慕乔微微一笑,示意他看自己头上的雨伞,“如雪又如何,你可见半片沾到我身上?” 赵修玉看着她好一会儿,却忽的露出了个微笑,“心如止水,不动如峰,二姑娘有请。” 赵修玉亲自引着她到了上次见面的暖阁。 宋夫人在里面急的团团转,看见江慕乔连忙迎接上来,然后狠狠的瞪了一眼赵修玉,“乔乔你进来,老三难为你没有?我收到你的帖子本来要去接你的,可老三非要去!” 赵修玉在一旁沉默不语,江慕乔杏眸扫过,心中却是门儿清。 她虽然与昌平侯夫人交好,可眼下毕竟身负恶名,二人想相见便不能像平时那般随意。只是赵修玉去门口接她是何用意? 她心中有想法,赵修玉却在一旁解释,“江二姑娘,恕我直言,你现在并不适宜来我家做客。” 江慕乔心中好笑,她来都来了,说这种话还有意思吗? 赵修玉唇边多了一抹笑,“实不相瞒,我爹并不同意你来。” 江慕乔,“……” 她终于见到一个比爹和兄长还要耿直的人了。 宋夫人尴尬脸上冒烟,“这孩子老实,都是开玩笑的,没有的事。” 赵修玉当即不赞同,“娘,有一说一,爹的确不赞同。不过我却觉得,京中百姓的谣传并非如此。万民诋毁,不是确有其事就是有人恶意中伤,可京城人不知道那药粥的功效,我尝了以后却觉得还不错。” 江慕乔吃了一惊,宋夫人尴尬的无地自容,“乔乔,修玉的意思是一码归一码……他,唉,反正昌平侯府就只有我和他喝了那药熬成的粥。可能那粥对他真有奇效吧。” 江慕乔还没来得及开口,赵修玉便道,“我只是为了验证你送这东西是不是想对昌平侯府不利。” 他坦然的又看她一眼,“但你会医术一事是不是撒谎,对昌平侯府究竟有何意图我还是会想办法搞清楚的。” 江慕乔,“……” 她算是看明白了,赵修玉不是有病,他只是读书读傻了。他觉得自己说谎,所以就要努力找出真相。他觉得药粥有效,所以就跟自己站到了一边。 看了眼赵修玉,她心里憋不住笑,昌平侯府也养出了一朵风光毓秀的奇葩啊! 宋夫人无奈到崩溃的把这儿子推出去,“你读书去吧!我跟乔乔还有事情要谈!” 赵修玉慢慢的摇头,“我今日的功课已经做完了。娘,你和二姑娘慢慢谈,我就在一旁不说话。” 宋夫人嘴角抽了抽,见儿子一脸坚决,只得求助的看向江慕乔。 她也不说话,只是看向赵修玉。 三人的气氛有些古怪,赵修玉安然的坐着,果真不说话。 宋夫人低声叹气,“乔乔,修玉的嘴巴很严实的。” 江慕乔低笑了声,“婶母既然同意,我自然不会不答应。” 反正,这事儿也跟昌平侯府有关。 宋夫人点点头,可能是因为赵修玉在的关系,她轻声道,“我已经跟贵妃谈过这事儿了,贵妃娘娘没有直接答应引荐你进宫,可也没把话说死,她只说还得再想想。乔乔,婶母再问你,若是你要进宫面圣当面向皇上解释清楚,这事儿可有几成把握?” 第197章 进宫 江慕乔笃定开口,“十成。” 她也是人,任由旁人诋毁不可能心中毫无所感。可她承受住多大的诋毁,就要办成多大的事!她语气平淡,眼神坚决,“婶母,烦请您跟贵妃娘娘说一声,我随时准备。” 昌平侯府咬咬牙,“好,我这就叫人往宫中送帖子!” 她话音刚落,江慕乔却问道,“侯爷可答应?” 她的计划中,昌平侯府是很重要的一环。首先,昌平侯府的宋夫人对她颇有好感,也喝了五味子熬成的粥亲身体会到了效果,所以愿意帮忙。 其次,若是外女进宫必须要禀告内宦,流程麻烦不说还很容易暴露,而有了上次静贵妃叫她进宫的经验,用她的路子进宫面圣会比较稳妥。并且,有了贵妃在一旁,想必皇上也会多些耐心听他解释。 但是这件事干系重大,不止将昌平侯府更是将静贵妃拉了进来。要命的是她现在名声不好,这事儿一旦不成就容易害了昌平侯府和静贵妃。所以,不光要宋夫人首肯,侯爷也要答应。 宋夫人脸上明显游移了下,江慕乔心中了然。 也正是这个时候,一直在旁边做壁花的赵修玉则走了上前,“我听到你们说什么了。” 江慕乔微挑眉头,他不是说了只留下不说话的吗? 宋夫人板着脸,“你听到什么了?我和江二姑娘商量大事,修玉你闭嘴!” 赵修玉非但没有闭嘴,反而说了句,“娘,江二姑娘,我可以帮忙。” 宋夫人登时愣住。 看清楚赵修玉的脸色不是开玩笑之后顿时转喜,“修玉!你帮忙可太好了!你爹平时也听你的!” 江慕乔心底则起了疑惑。 赵修玉为什么帮忙? 她抬头,正好发现他目光中也满是审慎,甚至相当不客气的说道,“我只想知道,你是为何一夜之间会了医术,这是真还是假。你到底是真有本事让四戒大师将你类比妙华上师,还是撒了一个弥天大谎。” 江慕乔啼笑皆非,“我撒谎也得有好处啊!赵三公子,我究竟如何会医术跟你无关,这点也不需要你知道。但你若想知道我究竟是不是撒谎,只要你帮我这次,会很快知道真相。” 赵三缓缓摇头,“激将法对我没有用。” 宋夫人欲言又止。 赵三却忽然又开口,“不过,我愿意帮你这一次。” 江慕乔,“……” 那他还说激将法没用,大齐的文人怎么都是这个调调? 有了赵修玉帮忙说和,昌平侯府很快传来了消息。 听说昌平侯府和静贵妃答应帮忙配合,江慕乔心松了一半,又连忙告知楚云铮。 楚云铮冒着风雪过来接她,“准备好了?” 江慕乔神情轻松,“这话应该我问你,你准备好了没有?” 楚云铮示意她朝一边看。 瞧着那黑漆描金的盒子,她的心松了一半。 她之所以不查,之所以无惧诋毁,不过是另有依仗。一旦所有的东西大白于天下,事实就是最好的证据。 她嘴角浮现一抹笑,“虽然没查,可是我听说了一点风声。你猜到这件事是谁做的没有?若真是他,你打算怎么办?” 楚云铮依在马车软垫上,含笑看着她,“这件事不是交给你去办了吗?交给你,我放心。” 江慕乔虽然在宋夫人面前夸口,可这事儿她还真不敢说自己百分之一百的能做成。 可楚云铮这态度,却无端给了她几分自信。 她笑道,“你就不怕我失败?” “失败了那是他们没眼光!”楚云铮说完,又睨了她一眼,“听说你要用静贵妃的路子进宫面圣,赵修玉替你说话了?” 江慕乔立刻转移了话题,“对了,我得看看这东西准备的怎么样了。虽说我上次已经在静贵妃那里见过一次皇上了,可是这次不同,皇上突然看到我,他会不会叫人把我拖出去砍了?” 楚云铮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然后才接着道,“不会。庆元帝这人重虚名,他就算是想把你拖出去砍了,也得确定你真是如传言一般才有可能。” 江慕乔看他一眼,“你不是该叫父皇吗?” 楚云铮鄙薄开口,“日后成婚你也要叫。” 她果断闭嘴了。 脑补了一下她喊父皇的场景,她抖了抖。 楚云铮以为她在害怕,悄无声息的握住她的手,“没事,我也会想办法留在静贵妃的宫殿里。本不该让你如此委屈,甚至还要跟昌平侯府说好话……” 江慕乔还以为他要说出什么安慰她反省自己的话,却见他语气一转,面带抱怨道,“谁让你上次不答应我成婚。若是成婚之后,想进宫还用得着走她的路子?” 江慕乔,“……” 他是不是搞错了重点? 有了这番插科打诨,她心情平静了许多。 快到宫门的时候两人分开,江慕乔坐上了路边早已准备好的一辆青帷小轿,悄无声息的从宫门进去了。 而楚云铮的马车也走到了宫门前,经过禁军验证后挥手放行。 小轿没有窗帘,看不清楚外头的景致,可随着一阵暗香传来,轿子轻轻一抖,一只手撩开了轿帘,略带阴柔的嗓音响起,“姑娘,到了。” 江慕乔没扶这只手,反而自己跨出了轿子。 一个眉眼伶俐的小太监低声对她道,“姑娘,请跟我来。” 江慕乔快步跟上,这才知道为何暗香阵阵。静贵妃的承香殿外头种满了梅花,凌然傲雪,暗香浮动。 承香殿,梅香,巧了。 小太监绷着脸,见江慕乔观察梅花多嘴说了句,“娘娘的名字里有一个梅字,所以这梅花是从各地选来的异种,特地种给娘娘的。” 江慕乔低叹,“梅字承香,果真相得益彰。” 小太监抿唇笑了笑,“姑娘跟我来。” 承香殿中,静贵妃正在闭目养神,听到太监来报睁开了眼睛。 不同于上次的温柔,此次的静贵妃审慎了许多,她屏退宫女,立刻问道,“你有几成把握?” 又是这个问题,只是回答十成,已经不能让急切的想知道答案的贵妃满意,而她也必须要给出足够份量的承诺和保证。 第198章 面圣 江慕乔跪下行了个礼,不紧不慢道,“民女敢以性命做担保!此次进宫面圣,绝不做莽撞之事!” 少女的脸颊瓷白,可语气铿锵。静贵妃不由想到了年少时候喜爱的白梅,她精心修描过的眉眼漾出一抹满意,颔首道,“本宫并非不信任你,而是事关重大,所以不得不多几分谨慎。” 江慕乔正色,“贵妃娘娘提携相助之恩,慕乔没齿难忘。” 静贵妃莞尔一笑,“你自然是个懂事的,否则本宫也不会为你冒险。” 江慕乔懂事也有真本事,上次给她留下的二白汤得了皇上的赞许,就连来承香殿的次数也较之前多了一些。何况还有娘家昌平侯府的嫂子在一旁担保,这事儿倒也值得冒险。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静贵妃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对待江慕乔的态度也和蔼了许多,只是到底干系重大,她又交代道,“本宫已经派人去请皇上来了。只是,你切记要听本宫的提示,不可妄加行事。” 江慕乔点头,“民女知晓。” 静贵妃果真很得皇上脸面,小半个时辰之后皇上亲自来了承香殿。 静贵妃连忙迎接出去,仪态万千的给皇上请了安。 皇上语气稍显平淡,“大雪天的,贵妃何事非要让朕来一趟。” 静贵妃脸色微不可查的一僵,随即笑道,“臣妾见承香殿中梅花开的正好,便情不自禁想让皇上来这里观梅赏雪,权当散散心。” 梅花灼灼,静贵妃又如花解语,皇上的神色软和了些,“还当什么事。朕国事繁忙,你却让朕陪你一起看梅花,当真大胆!” 静贵妃妩媚的笑了,“国事上臣妾不能分忧,也总该帮着皇上心情舒畅才是。既然来了,皇上就把旁的先放下,好好的陪臣妾赏梅可好?” 她幽幽的看了眼庆元帝,“这满庭院的梅花,还是皇上亲自命人选了异种移植来的,皇上可曾忘记了?” 静贵妃温声软语,引得皇上也多了几分感慨,“自然没有忘记。每年冬天下雪,你总要派人请朕一起赏梅。”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相同。”静贵妃笑道,“往后十年二十年,皇上还要陪臣妾一起赏梅呢。” 说罢,她又吩咐宫女,“去把准备好的二白汤端上来。” 转头对皇上笑道,“臣妾亲手熬上的,温度正好,皇上您尝尝。” 滋补的汤水袅袅,推开窗梅香袭人,身旁又是巧笑倩兮的静贵妃,皇上一直绷着的脸色彻底柔和,他携了静贵妃的手回到温暖的殿中,“这些小事让下人做就好,你又何必亲自下厨?” 静贵妃笑而不语,只是亲手捧来了汤羹,“皇上请用。” 看着皇上喝一口露出满意的神色,她方才接着问道,“皇上是否觉得今日这汤格外滋润适口?” 皇上仔细品味,点了点头,“是有些。” 他笑道,“你今日又用了什么法子?这二白汤朕也让御膳房的御厨做过,总是不如你亲手熬制的美味。” 静贵妃神秘的抿唇一笑,“那是因为臣妾有秘方。” 皇上看着手里的汤羹,被引起了几分兴趣,“什么秘方?你说出来朕有赏!” 听了这话,静贵妃接着笑道,“您只赏臣妾吗?那这秘方是何人发现并且教给臣妾的,皇上不赏吗?” 庆元帝真起了几分兴致。 莱菔常见,鲫鱼也易得,可怎么之前从没有听说过这两样东西可以放在一起炖煮成汤?只是他之前也问过静贵妃,却总被她连消带打糊弄过去了。他只当这是后宫妃嫔争宠用的小手段所以并未强求,可不想她今日却主动提出此事。 不由放下汤羹,他问道,“若是爱妃愿意把这人是谁告知于朕,朕自然有赏。” 静贵妃美眸中笑意闪过,她接着又道,“据臣妾所知,这人还知道别的法子,臣妾听说,这种汤羹好似叫做药膳。可以根据身体状况进行日常调养,不会服药伤身,亦比较养人。” 药治病,膳为食,这两样东西居然能联系在一起? 庆元帝的三分性质吊高成了五分,“爱妃愿意说吗?” 静贵妃不动声色的问,“皇上愿意见吗?” 庆元帝理所应当,“这是自然。若是能有这种奇妙的法子,不是避免了喝汤药的苦楚?更何况……” 庆元帝没说出的话是大齐药材不富,若是真有人能将食物做药,乃是千秋功德。他和声道,“既是如此,爱妃便告知朕这人是谁吧。” 静贵妃见时候差不多了,忽然伏身跪地,“臣妾斗胆,已经把这人带到承香殿中。” 庆元帝立时沉了脸站起,身旁警醒的大太监已经挡了上来。 静贵妃连忙开口,“皇上,这人和您有一面之缘。只是如今她有冤情在身,所以不得不用这种方法,还请皇上恕罪!” 皇上扫过桌案上的二白汤,压下太监的手,忽的问道,“你刚刚说这人真有这种本事?” 静贵妃立刻回答,“回禀皇上,臣妾刚刚所言千真万确。德昭庙的四戒大师曾把此人比作妙华上师。” 四戒大师,还有这碗二白汤。 庆元帝重新坐下,脸色淡淡,“贵妃,把这人带出来吧。若是你说的属实,朕自会明鉴。可若是不……” 静贵妃抖了一下,连忙道,“臣妾不敢有一字欺瞒皇上,这人的的确确有真本事。” 皇上不置可否,是不是真本事,待会儿就知道了。 遣了宫女去把江慕乔带了出来,静贵妃在一旁心惊胆战,但愿江慕乔真能做到,否则倒霉的不仅仅是江家,还有昌平侯府! 庆元帝看到江慕乔的第一眼便皱眉,“是你。” 他见过,赏过,也曾夸赞过,如今却在风口浪尖赏的江家二姑娘,不出意外的话,以后还会是他的儿媳妇。 江慕乔行拜礼,“见过皇上,皇上千秋万岁。” 庆元帝扫了眼一脸忐忑的静贵妃,接着不紧不慢的打量着她,良久才冒出一句,“胆子果然大得很。” 第199章 捡过银子吗 皇上这话听不出喜怒,静贵妃心中却不由一松。皇上没表情说明没有彻底生气,若是真要治她的罪,一开口便不会说这个。 而地上的江慕乔听了这话之后则道,“回禀皇上,民女并非胆大,只是不得已而为。此次进宫是民女苦求静贵妃,而贵妃娘娘谅解民女一片赤诚,冒险带民女进来。恳请皇上责罚。” 静贵妃听得愣了愣,接着倒有些好笑,她是贵妃之尊,皇上纵然会因为这事儿对她不喜可也没有太严重的后果。可江家这二丫头,明知很有可能自身难保,竟然还替她求情了! 想到这儿,静贵妃不由开口,“皇上,臣妾见二姑娘说的诚恳,何况又真有本事,许是这里面有什么内情才破例答应的。何况二姑娘擅医术,她年纪轻轻就有如此造诣,也是我们大齐百姓的福气。臣妾不愿意看到这样一位年轻有天分的姑娘蒙冤。” 庆元帝打量着她。 上次见了一面,他对江家这二姑娘的印象还不坏,后来得知她带头捐银筹粮资助善堂,更是给了她一个县主的尊贵。 可谁知这江家二姑娘也太能闹腾,封赏这事儿还没消停呢,就又被爆出侵吞善银以次米充当好米,熬出来的粥酸苦难当。 庆元帝满肚子的心思瞧着江慕乔,“你有冤?” 江慕乔倒也诚恳,庆元帝问完接着道,“回禀皇上,民女的确有冤。” 庆元帝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每一个被抓起来的罪犯也都说自己有冤的。” 江慕乔身子不动,口齿清晰的回答道,“皇上,民女能自证清白。” 庆元帝看着她平静道,“那就证。” 江慕乔打开随身带来的漆盒,“皇上,熬粥所用的药材名字叫做五味子,滋味酸辛甘苦咸,也是因此得名。这种药滋补肝肾益气生津,有延年益寿之功效。民女把这药放到了粥里,百姓们喝不习惯,绝对不是以次充好,民女也绝没有侵吞善银。” 她说到这几句话的时候,庆元帝的眉梢不自觉的轻抬,目光也落在了江慕乔手中的五味子上。这种黑不溜秋小珠子模样的东西,真有这种奇效? 打量着眼前才刚过豆蔻年纪的小姑娘,庆元帝的目光深沉,“施粥一事暂且不提。你说的五味子朕从未听说过,你是如何知道的?大齐的药典上同样不曾记载!江慕乔,你从什么地方,什么人口中得知?若有半字虚言,便以你们整个江家试问!” 他让身边的内宦去请精通药草的大夫,接着看向江慕乔,天子威严,叫人浑身肌肉骤然收紧。 江慕乔在这重压下几乎抬不起头来,她勉力平静,“皇上,民女就是知道了。” 皇上忽的抬眼看向她,“说!” 这一声并不响亮,然而却如炸雷一般在她耳边响起。她慢慢的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心中从未如此庆幸过!庆幸在知道自己会医术之后爹帮忙隐藏,庆幸楚云铮能提前做好准备找了当朝高僧四戒!更庆幸,四戒大师愿意帮忙! 她俯身答道,“民女前一段时间曾经落水,清醒之后头脑里便多了好些药理医学的记忆,民女对此很感兴趣,家中父亲也请了西席教导,其后便学会了药学医术。因为这件事民女也曾惶恐过,后来见了四戒大师,听他劝说之后方才安心。民女之所以行善施粥,便是不想辜负这等奇遇。” 谎话说了一千遍就能成真,这是自她落水之后就说了无数次的借口,何况后来又有四戒大师帮忙掩饰。这番话她说的语气清正,坦坦荡荡。 静贵妃掩唇在旁边惊呼一声,“难怪赏梅宴上四戒大师把你和妙华上师做比,竟不想真有这等奇事。” 皇上垂下眼皮,似是在思考,只是不时扫过她的目光流露出一抹锋利。 江慕乔神情坦然,岿自不动。 她才不心虚呢,这谎言还是四戒大师说的,若是皇上发现自己被蒙骗要治罪,也只能治四戒大师的! 而她的坦然落在庆元帝眼中又是另一种心思,若非心中无尘,这眼神又为何会如此干净纯粹? 他斟酌片刻,“你当真一夜学会了医术?那为何一直隐瞒不说?” 江慕乔沉默片刻,忽然反问,“皇上,您是天子,有容人之量有卓绝眼光,所以能接受民女身上的奇遇。可若是其他人呢?时至今日,觉得民女是招摇撞骗的人又有多少?” 这恰到好处的一记马屁拍的庆元帝舒坦了不少,他再次看向江慕乔,“说的不错。可是,朕不信!你一个小姑娘,天赋一般,品行顽劣。那么多品行高洁聪慧过人的人不选,为何只有你有这种奇遇?” 皇上话音一转,“何况空口无凭,你说你学会了药理医学你就会了?你说的五味子朕从没有见过,又如何得知是不是真的,或许你是用了普通杂草骗朕。” 静贵妃听的着急,“皇上,就算是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骗您。” 庆元帝质疑的目光中,江慕乔不答反问,“皇上,您捡到过银子吗?” 普天之下,还没有人敢这么问过当朝天子。 静贵妃身子一僵,庆元帝则看向她,毫无语气起伏,“捡不捡得到又如何?” “东坊最热闹的集市上,有人一天走了无数趟可也捡不到一文钱,可相反,有人刚好路过捡了一大块银子。由此可见,捡银子这事儿与身高眼力都没有太大关系,纯属运气使然。”她语气平静的解释,“所以这件事同样,为什么那么多比我聪明比我优秀的人都不选,大概是因为我运气好又刚好落水了吧。” 静贵妃愣了愣,若不是气氛严肃几乎想笑。 庆元帝错愕之下,似笑非笑,“你果然胆大的很。” 又听到这句话,静贵妃的一颗心猛的提到了嗓子眼,皇上前一次说这话的时候不笑,那说明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可眼下,皇上竟然有些想笑!也难怪,这江二姑娘看着靠谱,说话行事怎么会如此离经叛道! 第200章 庸医 而就在静贵妃紧张不已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江慕乔却忽然谢恩,“多谢皇上夸奖,民女并非胆大,只是因为行得正坐得端问心无愧。否则也不会在知道有人刻意诬陷我情况下,冒险来到宫里向您伸冤。” 庆元帝轻哼了声,“伶牙俐齿。你说你有冤,可只听你说,不足以为你自证清白。那五味子天下不知,你就算是编出来骗朕也无人可揭晓,更不足以为证。这次的事情也罢,是非曲直朕自会定论,你出宫去吧!” 江慕乔听了这话方才有些傻眼,皇上竟然不信! 她这话里有什么破绽?她这表演有什么不足?皇上为什么不相信! 可还不等她开口,庆元帝便挥挥手,“愣着干什么!贵妃还不赶紧让她出去!” 被点名的静贵妃咬牙,反正已经惹得皇上不满,她干脆也豁出去了,若是不帮江慕乔留下说服皇上,承香殿一定会跟着受影响! 可就在静贵妃还没开口的时候,负责去接引辨识药物的内宦领着一个山羊胡的老头进来了。 老头见了皇上当即行了个大礼,“微臣来迟,请皇上恕罪。只是其他宫里有事,耽误了一些时间。” 其他宫里……还有什么宫里的事情能大的过他? 庆元帝眼神眯起,立刻看向内宦,“什么情况!你说!” 内宦茫然的摇摇头,那老太医却是扛不住天子之怒跪在了地上,“皇上,前两日天气突然转冷太后就得了风寒,只是西征大军才刚刚开拔,太后觉得她病了不吉利,便禁止太医院把这消息告诉您!可这几日过去,太后的病情不见好转反而愈发严重,老臣,老臣不得不说啊!” 庆元帝“砰”的一脚踹到了老太医身上,他脚步匆匆往外走,“如此重大事情居然知情不报!若是太后痊愈倒也罢了,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死不足惜!” 太医跟着膝行了两步,嚎啕大哭。 静贵妃连忙跟上,小跑着喊道,“皇上,风大雪大您撑着伞。” 江慕乔拾起地上的盒子,也跟着起身站了起来。她好不容易来宫里一趟,怎么能毫无收获的回去! 想到这儿,她抱着漆盒悄无声息的跟上,也幸亏这事儿忙乱,她趁机混到了太后的慈宁宫。 一路上静贵妃发现了她,可她只当没看见,反而暗中留了条缝隙让江慕乔钻入她身旁宫女里。 人多眼杂,又有静贵妃帮忙掩饰,竟真被她混到了慈宁宫里太后的内殿。 才刚刚走进去,便听一阵虚弱无力的咳嗽声,接着明显苍老的女声响起,“皇帝怎么来了?哀家已经告诫太医院不可以惊动你。” 庆元帝乃是当朝太后亲生,二人感情极为深厚,听了这话之后天子眼圈稍红,“儿子不孝,母后病重竟然不知。” 太后的声音断断续续,“不是你的错,是哀家叫人不要告诉你。” 庆元帝亲手捧了温水送到太后床边,“母后莫说话,儿子已经让太医院所有的人都来了。您先喝口水休息一会儿。” 太后有气无力的“嗯”了声,让宫女接过来喝了口水。 距离稍近,庆元帝方才发现太后的脸色潮红的不正常,用手一探,掌心滚烫。 纵然身为皇帝,可庆元帝见了眼前一幕也不由心头一惊,发热! 寒冬腊月里这要命的发热! 他猛的攥紧手心,厉声喝道,“那些太医都死了不成!还不快想办法给太后退烧!” 太医屁滚尿流的赶了过来,聚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讨论了许久之后,为首的太医令才满头冷汗的给出了治疗方案,“皇上,太后娘娘高热不退,微臣以为应当下重药。犀角退热,佐以石膏、辅以金汁,应有效果。” 犀角还好,可听到石膏金汁的时候江慕乔不由倒抽一口凉气,这是大齐皇宫里御医的水平?这真不是庸医? 还金汁!名字便是好听可也是粪便做成的啊!堂堂大齐的太后,竟要喝这个!这么一想,她简直要同情床上躺着的病太后了。 庆元帝沉默不语的听着这方子,片刻之后问道,“非得用金汁不可?” 太医令冷汗涔涔,他如何不知道天子的忌讳,可是太后高热,若是再不退热眼下就是死!只有用了药退热以后,或许还一息尚存! 也是因此,太医令道,“非用不可!皇上,急事从权,那金汁也是皇室子弟……” 江慕乔简直没眼听下去,皇室子弟的那啥难道就能镶金了? 可显然,这话略略安慰了皇上,他猛的咬牙,“成!那就用吧!太后没事便好,若是出了事……” 太医令抖了抖,连连保证,“微臣保证,这方子一定能退烧,若是不能,微臣就撞死在柱子上!” 皇上抬眼盯着太医令,“一定能退烧?” 太医坚决点头。 江慕乔见状心头一沉,这药方乃是虎狼之药,的的确确能退烧不假,可若是烧退了呢?这太医看似赤胆忠心,可只保证太后能退烧,退烧之后却一字不提,可见他亦知道烧退之后的结果。 她不由看向庆元帝,却见当朝天子本该沉稳无比的手却有些微微发抖,看着这些太医的目光也带着愤怒和无可奈何。 也正是这一眼她忽然明白,她都能看出的事情庆元帝自然也能看出。 可即便是天子之尊,他也毫无办法。用了药太后便能退烧,退烧以后还有其他药方可以医治,可若是不退烧便是束手无策,所以他纵然知道太医的小心思,也只能让他们冒险一试。 看着那群去商量药剂份量的太医,江慕乔杏眸中忽的燃起火热,这群太医明知这药方为虎狼之药,可竟敢用在太后一个年迈病弱的老人身上,服用这药以后太后一定会退了热,可这药太过寒凉亦必会大泄,到时候才真是无力回天! 这群庸医! 然而也正在这时,一直暗中注意她的静贵妃却忽然高声说了句,“哎呀,江二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第201章 诊病 江慕乔一愣,抬头便接触到庆元帝的目光。 她还来不及说什么,静贵妃生怕皇上听不见,接着又说,“江二姑娘,哀家看你面色愤慨又若有所思的模样,是不是对太后的病有什么看法?皇上,既然这群太医只能给出这方子,何不让江二姑娘一试?” 江慕乔,“……” 贵妃你这么急切你知道吗?这可是太后啊,若是出了意外,你是想用江家和昌平侯府给太后陪葬吗?她都不敢妄自开口,贵妃凭什么对她这么有信心! 静贵妃脸上带着笑,心里却紧紧绷起,她看向江慕乔,美眸里全是焦灼。皇上面前她已经争取了,这丫头可要抓住机会啊。 “二姑娘?”她催促了句。 江慕乔无语的和静贵妃对视,静贵妃眉心紧皱,无声的催促,事已至此,她不上的也得上! 庆元帝看着她们二人,本就紧皱的眉头越发拧成一团死结,“胡闹!不是叫你把她送出去,怎么还跟上了?让她试试?出了差错怎么办!” 江慕乔轻呼了口气,是,这件事干系重大,还是得重新考虑。比如,至少要让她看看太后什么情况才能下定论。 可也正在此时,那群原本凑在一起商量方子的太医却插嘴,“皇上,可是江家的二姑娘江慕乔?微臣听说德昭庙的四戒大师对江二姑娘很是推崇,所以不如让她替太后娘娘诊断一番?或许太后今日见了二姑娘,也能逢凶化吉呢?” 连太医都劝,庆元帝不由打量她。 江慕乔听着那太医语气里的急切不由无语,这群老谋深算的老头子!自己瞧不好太后的病,还想着拉她背锅! 她不等静贵妃和那些太医再度开口,干脆站了出来,“皇上,民女愿意一试。” 反正今天有很大可能要赶鸭子上架,还不如她自己过去,变被动为主动。 见皇上还在盯着她看,她正色道,“只是民女诊病结果可能与太医不同,脉案以及诊治方案也不尽相同。” 她只是将丑话说在前面,省的皇上质疑她为何跟太医们开出的药方不同。 可她这话听在太医们的耳朵里,却顿时觉得这个年龄不大的小姑娘极其不顺眼,一个小丫头而已,有什么资格说这种大话!还说跟他们诊病结果不同,就太后这高热,她还能诊出一朵花来?除了犀角石膏金汁,他们就不信她还能变出其他的退热之药! 皇上绷着脸缓缓点头,“文无第一,诊断结果不同也是正常,你去吧。何况你不是自称运气很好吗?去把这份好运气带给太后,若是她能逢凶化吉,朕重重有赏!” 静贵妃悄悄的在她背后推了一把,“你自放心大胆的去。” 太医叫她出来未尝没有推卸责任的意思,可静贵妃却是真心和她站在统一战线上。 江慕乔恭敬对贵妃保证,“民女定会全力以赴。” 她去给太后瞧病,那些原本商量药剂份量的太医们也心不在焉起来,不时拿眼睛觑着帐子那边。 而被宫女带过去的江慕乔已经看到了太后。 太后体态颇丰,本是慈眉善目的相貌,可因为高热的折磨,这会儿虚弱无比的躺在床上。 看到江慕乔过来,她略略的撂了下眼皮,“好俊俏的一个小姑娘,你是哪家的?” 江慕乔连忙行礼,心道太后果然好眼光。 她温声回答,“回禀太后,民女是神策将军府家江慕乔。” 太后烧的脑袋有些糊涂,好一会儿方才想起,“哦,捐粮施粥的那个。哀家让长乐也捐了,你可收到了?” 太后也捐银了,江慕乔心中一软,轻脚走上前,“民女已经收到了。太后娘娘,您莫说话,民女帮您瞧病。” 太后瞧着她春葱般的嫩手抚上自己苍老发黄的手腕,不由好笑,“怎么瞧病换成你一个小姑娘了?也好,哀家就喜欢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年轻人。” 江慕乔乖巧的笑了笑,诊脉收手之后心里已经了七成把握,她又让太后张开嘴,看着肥大的舌头边缘的齿痕以及白腻的舌苔以后,把握便有了九成。 太后染了风寒,又饮食不调脾虚胃弱,所以才会高热不退。 瞧着太后倦怠的神色,她低声道,“太后,您闭上眼睛,民女帮您按摩一下。” 人多场合不方便施针,她便把气力灌输在手指上,通过按摩刺激经脉。 不过片刻,太后微微出了一层薄汗,眼神也清明了许多。 她看着江慕乔笑,“手可真巧,哀家觉得好多了。” 太后身旁的心腹宫女见太后神色清明不少,激动的浑身之抖,“娘娘定会大好!奴婢已经准备好了肉羹,太后多少用一些吧。” 这几日不曾好好进食,太后这会儿也觉得腹中空空,正要点头,江慕乔却忽然道,“太后娘娘,您病根未除,肉羹并不适合您现在用。” 听见她话说了,太后还没答应,便见听到帐中动静的庆元帝进来,“为何不能用肉羹?病弱不用肉羹,饿着太后了怎么办!” 庆元帝天子威严,江慕乔已感受的很深切。可此刻,她替太后看病她就是大夫,也是因此,她直言不讳道,“太后病体未愈并不适宜用肉羹,皇上若是想让太后好的快一些,就麻烦宫女准备一些薄粥吧。” 清淡的白粥性平顺,适宜太后虚弱的病体。 庆元帝却皱眉,“为何要用白粥?寡淡无味。” 江慕乔一力坚持,那些太医事不关己的站着,太后低声笑了笑,“皇帝,你找了个小姑娘给哀家瞧病,就要听人家小姑娘的。平儿,你就去端一些白粥。” 等着白粥的功夫,太后又昏昏欲睡了。 庆元帝看向江慕乔,压低了嗓音,“太后的病情怎么又反复了?” 出了帐子她才回答,“太后寒疾入体,脾胃失调。刚刚只是我用推拿之法暂时让太后稍稍舒服一些。” 庆元帝顿时沉脸,“那就再去!只要能让太后病愈,什么法子都要试!” 第202章 下药 皇上话音刚落,太医们便有人开腔,“江二姑娘,为人臣子要替皇上分忧,为太后解难。你既然会这法子,何不快点用上,也好让太后早些凤体安康。” 说话那太医边说,边紧紧的盯着江慕乔,哼!他就不相信了,这小姑娘进了帐中没一会儿就能让太后舒服了?她一定是运气!只要再试,必定能露出马脚! 皇上也不悦,“让你去你怎么不去?朕的话也敢不听!” 重压之下,江慕乔微微摇摇头,“推拿之法只适合轻症,太后来说却是治标不治本。何况太后刚刚休息,若是此时打扰反而不妥。” 还没人敢连续拒绝庆元帝两次,虽然这理由也说的过去,可他的脸色仍然不好看,“那你就治本!你不是说自己医术高明吗?既然如此,那就治好太后,证明给朕看你没说谎!” 江慕乔等的就是皇上这句话! 听皇上说了以后,她立刻打开随身携带的漆盒,拿出五味子后,又拿出了一些土黄色的树根,“太后高热不退,乃是寒疾入体,若要退热,必须要发汗解表。恳请皇上恩准民女为太后开药。” 太医院的众人看着她拿出的药材面面相觑,庆元帝则指着那树根模样的问道,“这是什么?” 黑不溜丢的是五味子,而那些土黄色的树根,则是平顺上次从昌河偶然带回来的柴胡! 她此次进宫,原本只是打算一道带过来给皇上看看,却不想真碰到了大用处。柴胡解表和里、疏肝解郁,正适合太后娘娘脉多浮紧的风寒病症。 可这药材皇上不认得,那些太医们叫过来辨认之后,也纷纷摇头表示不认得。 庆元帝看向她的目光多了犀利,“整个大齐竟无一人认识?你如何敢给太后用药?” 江慕乔便从容答道,“皇上,若是大齐有人认得这两样药材,太后娘娘也不会高热不退了。” 她指着这两样药侃侃而谈,“皇上,民女敢用颈上人头担保。五味子是好药,柴胡也正对症。” 她话音才刚落,刚刚还怂恿她去给太后瞧病的太医却轻嗤,“胡闹!太后娘娘千金之躯,你却用些草根树皮!若是耽误了太后的病症,你死不足惜!” 这话戳中了庆元帝的心窝子,他看着江慕乔冷笑,“朕还当你有多大本事。你这法子,跟民间的赤脚医生又有何区别!静贵妃,把人带出去!否则朕连你一起罚了!” 静贵妃急急忙忙看着江慕乔,这丫头不是还会那种神奇的医术吗,怎么不见她用了?皇上都要赶人了,她倒是想想办法啊! 可江慕乔对着静贵妃微微摇头,她是还可以用针灸之法。可她今日的目的,便是让这些药材大白于天下,所以针灸之法只是下下之选。 她伏身行礼,朗声开口,“皇上,大齐药典单薄,有太多的药材都没有被收录记载。而我们大齐地大物博,物产丰饶,良药名材并不缺乏,只是缺少一位发现药材的明君!民女侥幸认识了这些药,便是冒着必死的风险也要把这些药材的功效告知皇上!皇上,今日便是这些药材得见天日的时候!您就是这位明君!” 庆元帝听的额角青筋跳动,“说的不错!朕是明君,朕就该同意你在太后身上试药吗?你当太后是什么,嗯?” 最后一个字隐然带上杀伐之气,静贵妃脸色煞白。唐突了,江家这二姑娘还是唐突了!太后乃是皇上心尖上的人,皇上又怎么会允许太后冒险? 太医们听了这话,在一旁议论纷纷,“皇上,江家二姑娘此举不妥。这药还没人用过,万一出了岔子怎么办?还是不若用之前的方子,太后必定会退热。” 看穿了这些太医们的意图,江慕乔冷笑了声,“是会退热,可之后呢?你们敢保太后能大好吗?” 她清亮的杏眸认真的看向为首的庆元帝,“这些太医们不能,但是臣女能!皇上,您信臣女这一次,臣女保证能让太后凤体安康!” 太医院的那群太医登时说不出话来,他们看着江慕乔只觉这姑娘年纪轻轻就得了失心疯!太后能退了高热就不错了,她居然敢担保太后痊愈?谁给她的胆子? 她的最后一句话引得庆元帝猛地抬头,“你当真能。” 江慕乔扫过漆盒里的柴胡,若是没有这东西她反而会忐忑一二,但是有了柴胡,只要加以推拿辅佐,太后一定能痊愈! 她毫不迟疑的点头,“一定能。民女保证,超不过半个时辰,太后一定会发汗!” 出了汗,高热便能退了。庆元帝闻言一振,接着扫向那些太医,“她能,你们能吗?” 太医令猛地摇头,他们没疯,他们不能。 庆元帝冷笑了声,“好,你说你能,那朕就把太后交给你治。来人!听江家二姑娘指令,太医院随侧!” 他紧紧定着江慕乔,“朕倒要看看,你是有真本事,还是连四戒都被骗了。” 既然得了皇上的首肯,江慕乔也不客气,她取出柴胡,用手一掂就得出了份量,切片得之后又太医院的御药里选取了几味辅佐,吩咐宫女三碗水煎成一碗汤药,让太后娘娘趁热喝下。 一剂散发着药味儿的黑苦汤药喂给昏昏沉沉的太后,让人用清水帮太后漱口之后,她静静的退到了太后的帐外。 太医们正围着剩余药盅研究里头的药物残渣,还嗅了嗅味道,一群人越是商议脸色就越不好看。 这是药?这明明就是草根树皮! 其中一个老太医忍无可忍,“皇上,还是叫人把太医院开的方子准备上吧!这些东西若是能治病,微臣便把这药盅吃了!” 江慕乔秀眉立刻扬起,看不出这老太医年纪一大把了,还有这等生僻嗜好? 静贵妃则是忧心忡忡,“江二姑娘,都这么久了,太后怎么还没消息传来?” 江慕乔看看日晷,低声道,“没那么快,要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从未这么漫长过。 时间才刚到,一个宫女跌跌撞撞的从帐子里跑了出来,扑通一下跪到了庆元帝面前。 第203章 药到病除 这个宫女的一跪,所有人的心都跟着高高悬起! 庆元帝的额角重重一跳,他厉声问道,“你出来干什么!太后怎么了?” 宫女脸色煞白,“回皇上,太后,太后她吐了。” 皇上快步朝太后的床帐旁走去,一个老太医却忽然挡在他面前,“皇上,您万金之躯又怎么能去污秽之地!” 庆元帝脚步停顿,他往四周看了看正要开口,江慕乔却忽然站出来,“皇上,臣女想去看一眼。” 那太医见她说话,脸色极为难看,“你想去看!你有什么资格去看?你给太后吃了什么东西?” 江慕乔不理会叫嚣的太医,她正色道,“皇上,太后脾胃虚弱内有积食,克化不动吐出来反而是好事。臣女去看一眼,也好确认太后的情况。” 庆元帝看着她,少女身量并未完全长成,可此刻却如风雪中的一株幼嫩翠竹,坚韧的挺直脊梁。 目光扫过那些纷纷躲避他目光的太医,庆元帝再次看向她,见她不避不闪,神色平静下来,“你去,太后有什么情况,你如实禀告!” 江慕乔随着宫女撩开层层帐幔走向太后床边,越是走近,那股腐败食物的伤食之气就更浓。 宫女慌忙间扫过她的脸色,见她面容平静心头一沉,连忙恭恭敬敬的将她迎了进去。 太后吐得很厉害,才刚刚换上的被褥又被弄脏,半边床榻都沾染了秽物,她脸色蜡黄满头是汗,嗓子里还咕噜噜的。 江慕乔快步走过去,接过宫女的手亲手喂太后喝水,接着又趁着替她拍背的功夫按摩穴位。 不过片刻,太后伏身又是一股酸臭至极的食物残渣吐出。 宫女们吓得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口中啜泣,“太后娘娘……” 见此情景,江慕乔眉峰扬起,只是还没开口,却听见怀中人低声呵斥,“哭什么?还不快将这里收拾干净!” 宫女们一激灵,抬头却见太后已经睁开了眼睛,蜡黄的脸也恢复了些血色。 太后醒了! 常年在她身旁服侍的女官连忙回神,指挥着换上新的被褥。 太后则轻轻拍了拍江慕乔的胳膊,神色清明了然,“好孩子,你去告诉皇帝。” 看着重新闭上眼睛的太后,江慕乔走了出去。 账外安静的吓人,静贵妃看到她出来,焦急的向她眨眼睛。 江慕乔轻轻点头,然后走到皇上面前。 庆元帝满脸焦灼正在殿中踱步,可看到她出来,这个杀伐决断说一不二的天子,此刻竟生出了近乡情怯的荒谬感。 片刻后,庆元帝才开口,“如何?” “太后醒了。”江慕乔道。 庆元帝微微一愣,刹那间只觉漫天狂喜无中生有席卷而至,他嗓子发颤,“当真?” 江慕乔回答,可太医院中的某个太医却断然开口,“皇上,别被她骗了!太后本就高热,若是再呕吐不止就是极其凶险的症状!再说若是太后醒了,为什么不是太后身边的宫女报喜,而是她出来?皇上,恳请您同意微臣也去帐中一观!” 江慕乔定睛一看,这太医可不就是刚刚说要是太后能好,他就把药盅吃了的那个老太医吗? 她果断向庆元帝行礼,“皇上,臣女有话要说。” 庆元帝目光沉沉,“说。” 江慕乔看向那老太医,“圣上面前,我绝不敢撒谎。只是你刚刚赌咒说要把药盅吃了,那这回呢,若是太后已经醒了,你又准备吃什么?” 老太医立时面皮紫涨,他看着江慕乔,再瞄了瞄身后皆是一言不发的同仁们,心头猛地一惊。 太后清醒没有,这种看一眼就清楚的事情根本用不着撒谎。难怪那些往常总跟他争的脸红脖子粗的同僚们一言不发! 他看着神色嘲讽的江慕乔,顿时吭吭哧哧,“这……刚刚太后不也短暂的清醒了吗?或许也只是清醒个一时半会儿……” 他话没说完,江慕乔立刻开口打断,“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太后清醒个一时半会儿,你难道不希望太后凤体安康?” 那太医立时闭了嘴,看着庆元帝冷若冰雪的目光,筛糠一般的抖了起来。 琢磨着时间也差不多了,江慕乔行了一礼,“皇上,太后已经清醒了,若是不出意外的话,眼下烧也应该退了。” 她话音刚落,层层帐幔便被撩开,太后身旁近身服侍的女官面带喜色,“回禀皇上,太后醒了,出了一身大汗,烧也退了。” 庆元帝的视线陡然凝聚在江慕乔身上,少女也似卸下了心头的大石头一般,整个人洋溢着松快高兴,她笑道,“恭喜皇上,贺喜太后。” 静贵妃也反应过来,跟着恭贺,“皇上孝心感人,太后娘娘洪福齐天转危为安,臣妾恭喜皇上,恭喜太后!” 庆元帝一扫阴霾,快步走向太后床边。 虽然点燃了檀香,可空气中还残留着呕吐之后的酸腐味道。 太后被整理一新,正靠在床边朝着庆元帝微笑。 庆元帝眼眶发沉,“母后。” 太后对他点点头,又对远处的江慕乔招了招手,“好孩子,你过来。” 她挽着江慕乔的手,视线扫过一旁聚拢成堆的太医,又对庆元帝道,“哀家只是昏迷不是傻子聋子,那些太医们刚刚说的话都听见了。” “犀角本就寒凉,石膏亦是凉物,再加上金汁,即便哀家能烧退,怕也醒不过来了吧。”太后唇角含着冷笑,“皇帝,大齐皇室每年花着那么多的银两养着这些太医们,竟还不如一个小姑娘!” 看着扑通扑通下饺子一般跪下的太医,太后脸色更冷,“若不是这小姑娘有法子,你们今天是想害死哀家!” 太医令的头磕的砰砰响,“回太后,回皇上,微臣万万没有这等想法。只是您高热不退,微臣也实在是没有法子啊!” 太后看了眼江慕乔,接着问道,“那她怎么就有?” 太医令犹豫片刻,忽然咬牙道,“回太后,微臣听说,江二姑娘所用的不是人间该有的药材和法术。” 第204章 人美心善 太医令这话一出,整个殿中都沉默了。 他说的含蓄,可所有人都明白,这是暗示江慕乔用邪术。而邪术,在大齐谈之色变。 江慕乔也是一愣,忽的笑了起来。 皇上心情不错,见她微笑非但不生气反而颇有兴致的问,“他说你用的邪术,你笑什么?” 江慕乔笑吟吟开口,“皇上,民女只是想起上一次有人这么说的时候,这位太医怕是不知道那人的后果。” 静贵妃同样莞尔一笑,“皇上,慕乔这医术可是四戒大师都承认的。” 太医令陷害不成,搜肠刮肚也想不出借口,只得白着一张脸硬着头皮说,“微臣孤陋寡闻,只听说了前半部分。” 庆元帝瞥他一眼,冷笑了声,“你是挺孤陋寡闻的,一个小姑娘都知道的东西,你却不知道!朕还养着你做什么?从即刻起,革职出宫!” 太医令面如死灰的跪在地上,那刚刚赌咒发誓要吃了药盅的老太医更是吓得几乎尿裤子。 江慕乔见状,坦然解释,“皇上,倒不是他们孤陋寡闻,而是这些药材不被人熟知。纵然民间有大夫会用,可也传不到宫里。” 庆元帝感兴趣了许多,太后也好奇,“哀家也想知道你用什么药材救治。” 江慕乔将剩下的柴胡、五味子和三七拿出来。 其貌不扬的东西,闻着还有一股怪怪的味道。只是这次,庆元帝不敢小瞧了。 江慕乔一一介绍,“柴胡就是刚刚给太后退烧发汗的主药。只是民女也没想到太后喝了以后会吐,只不过这也是好事,太后脾胃虚弱又用了肉羹,吐出来反而会对她的病情有利。” 太后恍然大悟,“难怪哀家觉得身上松快多了。并且头脑清明,很是舒服。” 她越发对剩余的药材感兴趣,“那这个呢?瞧着像是豆子。” 江慕乔说了五味子的功效。 静贵妃含笑补充,“太后、皇上,正是因为这药材的味道怪了点,所以京城百姓才传言江二姑娘以次米充当好米熬粥,谣传她私吞善银。” 太后听了不满道,“若是这五味子真有那么大的功效,她想要多少银子得不到!还用得着侵吞善银?” 静贵妃笑道,“太后英明。只是这道理咱们都懂,那些蓄意陷害江二姑娘的则不明白。” 太后闻言立刻对皇上道,“江家二姑娘人美心善,哀家瞧着她是个好姑娘,皇帝你可要为她做主,万万不能让她蒙冤。” 太后瞧着已经大好,庆元帝心病全消,又见江慕乔真有本事已经起了爱才的心思,他颔首,“朕说过,只要你能证明清白就会为你做主。如今你治好了太后,亦是重重有赏!” 江慕乔跪下磕头,“回皇上,民女不要封赏。” 静贵妃给她使了个颜色,这姑娘是不是傻,得了封赏还不要,想的啥? 而她只做没看见贵妃的眼色,她嗓音如珠如玉,清亮干脆,“民女说过,大齐并不缺少药材,只是缺少能识得药材的明君。更何况,能认识这药材已经是民女侥幸得上天厚爱,又如何敢要封赏?” 庆元帝也没见过这种主动把封赏往外推的,错愕了片刻后问,“这药材的封赏你不要罢了。可你治好了太后,朕又岂能言而无信?” 静贵妃闻言接着愣住了,只见过求封赏的,还没见过皇上急不可耐的给人的!皇上几时变得这么慷慨? 见皇上真心要给,江慕乔想了想,“皇上,民女此次进宫,只求一个清白。至于封赏……” 她话音一转,接着跪下,“皇上,民女想要给家中兄长求个恩典。” 庆元帝记得她兄长,“你说的是江晗?” 江慕乔屏息静气,“回禀皇上,兄长一心想为国效劳,未经上报就私自跟着西征大军去了边关。民女想替兄长求皇上开恩,谅解他拳拳报国之心。” 庆元帝方才知道江晗跟着去了西征,他沉下脸,面无表情的看着江慕乔,“你兄长究竟是为了报国,还是另有想法?” 细品皇上对江家与西征一事的态度,江慕乔心中诸般念头闪过,接着越发肯定自己把这事儿先说出来是对的。 片刻,她已经想好了应对之法,她掩饰不了,也骗不了这个精明的庆元帝,干脆实话实说,“民女兄长这个性子着实让人无奈,但他对皇上,以江家对皇上的忠心,一如民女手中的药材。” 庆元帝多少也听过关于江伯玉身边独子的传闻,又看了看她手边的药材,心中有了计较后他脸色放缓,“江家的忠心朕自然是知道的。你兄长成亲了么?朕听说相看的陈家的姑娘。” 江慕乔点头,“预备年后成亲的。现在什么都准备好了,只等崔将军带人平定西北,大军班师回朝。” 庆元帝心中亦满意江家挑选亲家的识趣,跟着道,“说的不错,倒是与国同喜了。” 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少女,大手一挥,“行了,起来吧。改日让你爹去吏部补一张文书,你兄长跟着西征,总不好当个无名小卒。” 这算是意外之喜了,太后笑道,“皇上这是赏你兄长呢,乔丫头起来谢恩吧。” 太后语气亲昵,江慕乔谢恩之后方才起来。 吩咐宫女好生照看好太后之后,庆元帝在太后依依不舍的目光里,有些急促的带着她去了御书房。 御书房里,庆元帝亲手拿了柴胡和五味子赏玩,又看旁边不起眼的一株草,“慈宁宫里不便多说,待会儿事毕之后你再去趟慈宁宫,太后她老人家很喜欢你。” 江慕乔点头的功夫,皇上已经拿起了三七,“这株药草是什么?能被你带来想必是不凡,你还知道其他的什么药材。” 他问的三七,江慕乔便逐一介绍三七的功效。 三七止血! 只此一样就已经让庆元帝惊喜万分,他看着江慕乔的眼神前所未有的热切,“还有什么!你都认识多少!” 这时,江慕乔便打开了一直带在身边的漆盒。 第205章 赐了一桩好婚事 漆盒里有一本素白封面的册子,里面画满了各种药材的样子,并且写明了药效。 她双手碰到了庆元帝面前,“皇上,臣女所知所有药材,已经全数记在了这本药书上。” 她素白的小脸上满是认真和虔诚,“臣女只盼望着,这些药材能有重见天日的这天。” 庆元帝不顾帝王之尊,豁然从龙椅前站起,他指尖轻颤,拿起这本书之后方才问,“这些药材大齐当真有?” 江慕乔正色回答,“臣女之前也以为没有,可发现了五味子柴胡已经三七之后,臣女坚信,这些药材只是躲在某个地方,等着人去发现。” 庆元帝连叫了三声好,看向江慕乔的眼神也热切起来,“你可知道,这本书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 没有人比江慕乔更清楚这本册子意义!这本册子,意味着苍生,更意味着改动生死!庆元帝位及九五至尊,尊崇无限,可即便如此却也不得不受制于太医院的那些庸医!可有了着册子后,待天下草药被发现使用,即便是一个平民百姓都能得到妥善的医治! 用价值连城来形容,都玷污了这册子的贵重。 摩挲着素白的封皮,庆元帝再次看向少女,“江慕乔,你想要什么?或者,告诉朕你为什么选择现在拿出来?” 她拿出了这些东西,只要不是要他的国家那给别的什么东西都不过分。可在给之前,庆元帝也想搞清楚,为什么她会选择现在!她是心甘情愿的吗? 面对这错了一字就有可能引起天子揣测的问题,她从容应道,“回皇上,原因之一是因为臣女之前并不能确定这册子上描述的药材大齐有没有,若是贸然来献书,皇上会不会把臣女当成疯子抓起来。” 她说的认真,清丽的小脸满是凝重,“我还年轻的很,不想被当成女疯子抓起来。” 庆元帝失笑,“痴儿。” 的确是傻,只要把这书送上来,他自然会派人验证真假,又何必会为难一个小姑娘。 看她欲言又止的模样,他又问,“还有呢?” 江慕乔迟疑一下,行礼之后方才回答,“还请皇上恕臣女实话实说。” 皇上看着那药书,头都不抬,“说。” 她这才开口,“臣女是大齐人,父母兄弟亦是大齐人,自然有义务把这本书给皇上。可之所以选择现在,是因为臣女也有私心。安王殿下病重,臣女想了很多法子帮他调养,但是一直不见大好。可若是能找齐所需要的药材,或许会有治好他的机会。皇上您是天子,要找齐药书上的药材,定然比臣女大海捞针似的快。” 她字字句句说的都是心底最深处的想法,因此格外诚恳。 庆元帝听的一愣,“你说,你是为云铮?” 她脸色飞起一抹红晕,“是,多谢皇上为臣女赐婚。” 庆元帝登时心里不是滋味儿起来,他当初为江家姑娘和老二订婚是经过多方考量的结果。江家姑娘飞扬跋扈风评极差,老二聪慧有余却是早夭之相,何况江伯玉在西北嘉靖一带颇有声望必须要谨防他和京城权贵联姻,所以才定下了这个近乎有些荒唐的婚事。可他着实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被江家人当面感谢! 并且看江家这姑娘的意思,似乎对这门亲事还很满意? 他憋不住问,“你是真心感谢朕?” 江慕乔有些不解的看了眼皇上,“这是自然啊。婚事不是皇上赐给臣女和江家的吗?寻常人家哪儿能得到皇上赐婚?何况安王殿下他除了身体不好,其他还是挺好的。江家上下都很感谢皇上!” 庆元帝,“……” 江家人什么都好,就是这眼神都不怎么样!他自己的儿子,他还能不知道什么样? 不过江家满意这桩婚事,他心底的不自在也散了,跟着笑道,“你们觉得好就好。” 江慕乔略带羞涩的笑了笑,“皇上,若是找到了药书上的药材,您能分出一些给臣女吗?安王的药方中有需要的,另外也想看看这些药材的效果如何。” 庆元帝此时看江慕乔无比顺眼,只觉这小姑娘除了眼神有点差,其余都是比这他的心长的!因此对她这种拿天子的人当劳力用的想法也没觉得不妥,反而感慨道,“你能为云铮做到这种程度是他的福气,朕是他父皇还要感谢你。到时候朕会给你一道手谕,你自可以随意挑选需要药材!” 江慕乔大喜过望,“多谢皇上!” 把药书提前告诉皇上果然是正确的,有皇上举全国之力帮忙寻找,不比她和楚云铮下手找来的快?更何况,皇上还允许她随意挑选!有人帮忙的事情,果断不能自己做! 她的高兴落在皇上的眼睛里便都了另一层意思,庆元帝轻叹一声,憋住了到嘴边的一句傻孩子。 傻,是真傻,价值连城的东西说拿出来就拿了,还不要赏赐!不过,好似江家人也都是这样? 看着兀自高兴的江慕乔,满腹心思的庆元帝想着如何才能再涨一涨江家人的官职。 不过他还没想好,江慕乔忽然又想起另外一件事,她唯一的大徒弟楚无病,于是赶忙问道,“对了皇上,臣女能不能有个小要求?” 皇上心道只要不翻天他都允了,可听完她想让楚无病跟着带队找药材之后又是一愣,“这就是你的要求?” 江慕乔应道,“是啊。楚无病闲着也没啥事儿,何况要不是当初他多事,臣女也不会落入陷阱里,更不会赏梅宴上被人陷害。把他留在京城里,安王瞧见他就觉得心里头气儿不顺,与其三天两头挨打,还不如跟着出去找药材呢。皇上您放心,这人年龄虽大,不过医术真的很不错,这些天养伤闲来无事药书他看过一二,有了他帮忙速度也会快一些。” 她说的真诚,庆元帝无奈笑道,“你这是给朕提的要求吗?分明是帮朕了一个忙!朕这就封楚无病为五品寻药郎,让他随队。” 江慕乔连忙摆手,“皇上好意,臣女替楚无病心领了!只是安王正看他不顺眼呢,皇上您要是给他封官了,臣女回去后怎么跟安王交差?” 庆元帝憋不住笑,“你很怕云铮吗?” 第206章 本草经 江慕乔飞快地看了眼庆元帝,心道皇上日理万机怎么还有有心思八她和楚云铮的卦? 不过心中腹诽,她还是好好回答,“回禀皇上,并不是怕他。只是两个人日常相处,总要互相尊敬。他因为赏梅宴上一事心中有气也是因为臣女,臣女又怎么能那么不识好歹?” 庆元帝听的心头五味杂陈,相处之道在于互相尊敬,说的直白,却也很好。 他看着眼前清丽明媚的少女,微微一叹,“朕也发现自己赐下了一桩好婚事。日后你和云铮成婚,咱们就是一家人,何况你已经被封为县主,就别那么生疏了。” 江慕乔也喊得绕嘴,立刻谢恩,“谢谢皇上。” 庆元帝心里高兴,看她也顺眼,想起赏梅宴一事的确是亏待了她因此越发和蔼,“让云铮别气,朕会为你做主证明清白。还有这次善堂粥铺的传言,朕也会一道替你查清楚。” 江慕乔想了想,“赏梅宴都过去了。不过粥铺这事儿,皇上我想自己查。” 蒋三不会骗她,这事儿江秀芝十有八九有关系,可若是江秀芝背后还站着人呢?让皇上查出来的话,不太好吧! 她心里有着小九九,朝皇上认真道,“我的仇,我想自己报。” 皇上见她记仇的小模样不由失笑,“好好,你就自己查。查不出来再来找朕,总不能让旁人委屈你。” 江慕乔谢恩。 庆元帝把一直放在手心里的册子递了过去,“慕乔,这册子是你送上来的,你给命个名吧。” 不用旁人提醒,她也知道这是多大的荣宠。她连忙摇头,“皇上,臣女把药书给您只是顺应天命,这书不是我想出来的,我只是个搬运工。” 说着这话,她想到前世的广告词不由微微发窘,“我真当不起给书命名的重任!” 见她鼻尖冒汗窘迫惶恐的模样,庆元帝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叫本草经可好?草木百姓为本,做本草经传世,泽披后人万古流芳。” 江慕乔真心实意的赞叹,“好名字。” 庆元帝兴致上来,当即挥毫,《本草经》三个字被写得潇洒恣意。她不懂书法,可也看得出字体行间的雄心和抱负,她笑道,“恭喜皇上!” “朕应当谢你。”庆元帝看着她,正要说什么一旁的太监却忽然来报。 听着内宦太监的低语,庆元帝脸色先是一沉,看了眼江慕乔之后又微笑,“行了,叫他进来吧。” 太监出去的功夫,他感叹了声,“你和云铮处的不错。” 还没等江慕乔分辨出皇上这话里的意思,御书房的门被推开,一身寒气的楚云铮大步进来,看到她之后脚步停驻了片刻,随即才后知后觉似的跟皇上请安,“见过皇上,皇上千秋万岁。” 见了他,江慕乔满心满眼都是这人,她连忙问,“你怎么来了?让你等着我,你不找个房间呆着,怎么傻乎乎的站外面干等?” 庆元帝听到这话脸上方才觉得一向冷漠乖觉的楚云铮有了几分人气,他转头对她说道,“看到了没有?他气性大的很,不愿意叫父皇呢。” 楚云铮一张脸冻得白中泛青,玉色的皮肤血管青筋隐约可见,冷着一张脸石头的似的。 江慕乔不清楚里头的内情,不方便说话只能跟着笑了笑。 庆元帝挥挥手,“行了,都有人来接你了,朕也不好扣着人不放。太后很喜欢你,你记得多进宫陪陪太后。” 江慕乔谢恩,有些着急的想带楚云铮出去看看。 可二人还没退出御书房,庆元帝忽然又开口,“云铮,你娶了一个好媳妇。要记得,你是怎么才能遇到她的。多跟你以后的媳妇学学,男子汉大丈夫怎可如此小心眼?去吧,有空也多进宫看看你母妃。” 江慕乔愣了一下。 楚云铮也愣了好一会儿,片刻之后才低声回答,“多谢父皇。” 庆元帝这才满意。 二人退出去,直到坐上出宫的马车,楚云铮脸上的讽刺之色才更盛。 “我怎么才能遇到你的?”他轻咳了声,“我都不好意思听,他都好意思说。” 握住楚云铮冰冷的手,江慕乔轻叹,“只要结果是好的,又何必那么在意过程。他是你爹,更是皇上,你跟他较劲划得来吗?” 楚云铮嗤笑,“是他不让我喊父皇的。还看看我母妃?我多少年都没听见他这么和颜悦色的跟我说话了。” 江慕乔默默了一会儿,“这是不是因为我一人得道……” 楚云铮果断用眼神阻止她后来的话,“全家升仙!好了,你真把药书给他了?有人诬陷你这事儿怎么说?” 悄悄的摸上了楚云铮的脉门,她笑道,“皇上说了还我清白,可这事儿我想自己查。” 楚云铮皱眉,“还有呢?你把那么贵重的东西给他,他就没给你什么赏赐?” 江慕乔摇摇头,“皇上给了我没要,换了更实惠的。再说了,我也不需要什么赏赐。” 金银珠玉她都有,身边的人都听她的,名声钱财一样不缺,要风有风要雨有雨,她什么都不需要。 这么想着,她看着楚云铮,“只要你能健康平安,比什么都好。” 楚云铮何尝不知道她现在就把画满了药材图样的药书给了皇上的深意,他满腔心思和动容,尽数化作了一个拥抱,几乎要把人揉进自己的骨血里,许久之后他才道,“他是有一件事没说错,我会有一个好媳妇。” 在他怀中微笑,她问道,“日后你听谁的?” “你。” “银子谁管?” “你。” “那我说一件事,你不要生气。” “绝不。” 江慕乔伸出头,这才说,“我跟皇上说让楚无病跟着去找药材了,皇上说不定还要赏他一个小官当当。成不?” 楚云铮,“……” 他的好媳妇学会给他挖坑了! 不过,他只当没听见,“你准备自己查谁是幕后主使之人?你想怎么查?” 他不提,江慕乔也只装作没说,“咱们来个守株待兔怎么样?” 楚云铮哼了声,纠正她的措辞,“瓮中捉鳖。” 第207章 实话难听 江慕乔这一趟进宫悄无声息。 外面风雪依旧,可无人知道,一场席卷了整个大齐的草药搜寻,即将要从宫中开始,浩浩荡荡的拉开序幕。 而促成这一切的人,已经被楚云铮静悄悄的送回了江家。 分别在即,楚云铮拧着眉头抱怨,“你真不想快点和我成婚?” 江慕乔暗中盘算了一下自己的小身子骨,随即义正言辞道,“兄长尚未成婚,我怎么能越过他?” 楚云铮轻哼了声,“说实话。” 她这次果断开口,“不想!” 听到了自己不想听的答案,楚云铮挫败的看向她,“乔乔,你还真是!” 二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江慕乔莞尔一笑,摸摸他的脸笑道,“实话就是难听,以后别问了啊。” 他的气性早被磨没了,抓住她的手,他又问,“那什么时候才可以?嫁给我多好,做安王府的女主人不比在江家逍遥自在?” 江慕乔嘴唇动了动刚要说话,他忽然又叹气,“算了,实话难听,我不问了。” “回去吧。”楚云铮松开手,“刚刚商量好的事情,可别忘了。” 她顺势收回要说的话,踩着皑皑白雪回了江家。 午膳过后,天放了晴。 冰雪初霁,天地一色。 双双站在门口跺了跺脚,“呵,真冷!姑娘,雪景再美也没有您的身体重要,您才刚从外面回来,进房间暖和一下吧。” 房间里烧着上好的银霜炭,闻不见一丝烟火气,旁边又用美人榖插着梅花,在一旁的冰玉莲纹盆里养着水仙。 屋子里暖而不燥,幽香浮动。 她深吸口气,对身边的这一切很满意。红润的唇边浮现点点笑意,她又道,“双双,你去把蒋三叫过来。” 双双走了以后,棉棉看自家姑娘颇为安详的吃着果子不由着急,“姑娘,您还不动手吗?” 江慕乔冷笑,“当然要,不但要动手,还要带上我爹。我受了江秀芝的暗箭,他爹却和我爹兄友弟恭占尽便宜,他们三房是把我们父女二人当傻子呢。” 棉棉深表赞同,“大将军就是太相信他们了。姑娘,咱们什么时候去找大将军。” 江慕乔坐直看向门外,“不急,先稍微等一等蒋三。” 她有事找蒋三,蒋三更急着找她。 不过半日的功夫,蒋三嘴上起了一串燎泡,见了江慕乔便连忙说,“二姑娘,我听说有几个文臣联合了御史台的柳大人要去皇上面前告御状呢!我虽然是江府管家,不该非议主子更不该把话说的那么明白,可这事儿究竟是什么人做的我看得明明白白。” 他毅然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了过去,“本该早上就给您,可那会儿我没下定决心。二姑娘,大将军为人刚正,就算是知道这个也会私下了之。至于老夫人大概只会怪我多事。所以这个只能给您,您快找帮手去吧。” 蒋三递过来的东西,正是江慕乔需要的江秀芝的行踪!她微微一愣,蒋三早上说的含蓄,摆明了不想以管家的身份参与到江家的内斗之中,她还以为要花费一些口舌才能劝说蒋三把江秀芝的行踪交出来,却不想如此简单! 见二姑娘的眼神,蒋三正色,“二姑娘,作为江府管家应该行事公允,更不能插手主人家的事。可眼下情势逼人,您应该阻止三姑娘,莫要让江家被人笑话了。” 捏着这张纸,江慕乔忽然觉得眼前的管家才是那个真正会维持江家脸面的人,并且,他比祖母做的更到位。 她点点头,“我会的。” 这件事,也正是她要去做的。 给平康誊抄了一份之后,她带着这张纸去了爹的书房。 看见她,江伯玉迅速遮住了正在写的东西,“乔乔,你怎么来了?” 江家的父子二人大概都不知道有一个词语叫做欲盖弥彰。 江慕乔扫过一眼,见隐约露出的奏章一角后她问道,“爹,你可听说最近京城里的传闻?” 江伯玉自然听说了,可当着女儿的面他摇头,“我不曾听过什么传闻。乔乔,你上次说要给你兄长不在找个借口,想好了没有?爹这里还有事,你快回去抓紧时间想想怎么办。” 只做没听懂爹的逐客令,她冷不丁又问,“爹,皇上难为你了没有?” 江伯玉满腹心事,闻言叹气,“皇上就这个性子,他本就是恩威并重。许是觉得最近江家树大招风了些,没事,只要解释……” 他一口气说了许多,直到看着女儿了然的眼神才猛地停住,“你小姑娘问这个做什么?快回去!” 江慕乔把蒋三送来的纸递了过去,“爹,我都知道了,也查出来了。你还想骗我?” 江伯玉想好的措辞被堵了回去,他看着那张纸惊讶,“你怎么会有这个?难怪这么快就传的满城风雨,原来是有人在背后算计。只是,会不会是查错了?就算秀芝糊涂,你三叔也不是那样的人。” 江慕乔轻叹口气。 难怪蒋三会把这张纸给自己,给爹果然不顶用。 不过眼下只有这张纸不足以做证据,她不再提起,只是瞄向书桌问了句,“爹,你写的是给皇上的奏折吧?单凭一封奏折就能让皇上相信我是无辜的?” 既然已经被女儿看到,江伯玉也不在遮掩,他拿出奏折,“江家人行事光明磊落,皇上英明神武,自然能判断对错。” 看着爹义正言辞的模样,江慕乔无语凝噎,“爹,你就不怕皇上错信了他们?” “怕。”江伯玉想了想,“文臣最会耍弄笔头,以唇舌欺人。不过,做过的事情就是做过,没做过就是没有,天底下还是有正义的。你也要对皇上有信心,圣上不是是非不分之人。” 江慕乔心中再叹,爹这思想太危险,太要不得了! 正义是啥?正义是掌握在多数人手里的!何况就算皇上能明察秋毫,可她也不想把自己把自己的前途命运系在这张奏折上。万一皇上糊涂了呢?万一,皇上就是想借机打压江家呢? 虽然她进宫一趟后已经消除了所有的后患,可她必须要借此机会让爹明白江家有些人的险恶用心! 第208章 活菩萨大恶人 看着爹的脸色,她接着道,“可我听说,那些文臣们已经联合了御史台准备集体上奏。爹,三人成虎您也应该听说过。要是皇上真的相信他们了怎么办?还是你想看到我被人抓起来,再以莫须有的罪名被罚了?” 江伯玉脸色稍变。 江慕乔看向那张纸,接着又问,“爹,纸上写的都是真的。你心中是偏向三叔一家,还是我?” 江伯玉脱口而出,“自然是你。” “好。那你就别写这奏章。”江慕乔认真道,“到底是不是江秀芝做的,您跟我走一趟,自然就明白了。” 江伯玉犹豫了片刻。 她抓住时机问道,“爹,我只问您,如果真的是秀芝做的怎么办?” 江伯玉脸色暗淡,“等真是她的时候再说吧。” 江慕乔无语望天。 从宫中回来的马车上她已经和楚云铮商量好了,楚云铮已经做好了安排,她则和爹一起直奔御史台。 御史大人林长青正在就着雪景品清茶,只觉人生最大的乐趣也不过如此。 只是正在眯着眼享受时听说江伯玉和江慕乔来了,他顿时眉梢吊起满脸不悦,“怎么是他们?就说我不在,快让他们走!” 可他话音还没落,便看到江伯玉带着一个妙龄少女,正大步朝他走来。 林长青来不及收拾好身边的茶具,有些尴尬的对江伯玉见礼,“大将军怎么来了?下官正要出门远迎,您就进来了!来来,正好喝茶。” “林大人。”江伯玉大刀金马的拱了拱手,瞪着虎目,“听说,有些人想跟你一起告御状。告我江伯玉教女不严,纵容女儿侵吞善堂的银子?” 林长青不自觉的看了眼旁边微微垂着头的江慕乔,想到当日御史台里她的模样,他顿时头皮发麻,当即否认,“没有,没有的事情!” 江伯玉看他一眼,“那正好,本将军这一趟也正是为了这事儿。我已经查清楚了,京城之所以有这样的流言是因为有人暗中陷害我女儿。若是无事的话,林大人请跟我走一趟,也好查出此人,替我女儿洗刷冤情,以正视听。” 林长青第一反应是不想去,江伯玉女儿的清白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再说了,他已经跟孙大人他们商量好写奏章了,江伯玉马上就要倒大霉了! 他当即摇头,“大将军,下官还有要事要忙,恕不能奉陪。” 江伯玉虽然级别比他高,但是两个人并不是直属关系。 他就不想去,能奈他何? 林长青皮笑肉不笑,“大将军,下官这里还有事?您看?” 江伯玉皱眉,“你真不去?” 林长青面带微笑,目光决然。 文臣也是有风骨的,说不去就不去! 也正在这时候,江慕乔却忽然开口,“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林大人雪中品茶志趣高绝,这茶更是不错。” 少女声音婉转清丽,林长青摸了摸翘起来的胡子,勉强压住被夸的得意,“一般一般。大将军,茶已凉,下官不远送了。” 他话音刚落,江慕乔接着道,“茶虽然凉了,可也品得出是乃是上好的碧桃。想不到在林大人这里,也能见到这种好茶。” 林长青的笑意登时僵在了脸上,当即否认,“不!这不是碧桃!” 否认的话出口,他慌乱抬头,却见琼枝白雪之下,一身粉色锦袄的少女唇边多了丝秘而不宣的笑。 林长青只觉一盆冰水兜头从天灵盖泼下,他浑身发冷,想不明白她怎么会知道这种茶? 碧桃极为难得,乃是三月三初春之时少女用雀舌采下,装入胸前缝制的布口袋里,以体温烘之。 这种茶每年成品不过数十斤,几乎是刚制成就被送入了宫中,非皇宫贵族之家,皆极为罕见。巧的是,楚云铮给她送的礼物中有,她上午也刚刚在皇宫里见过,一模一样的味道,她一闻就出来了。 江慕乔便笑道,“林大人是欺辱我不识碧桃吗?我虽孤陋寡闻,可也有幸识得,若是林大人觉得我说的不对,咱们就找个懂茶的过来辨认一下?” 林长青面色发白。 江伯玉不是爱茶之人,可亦听说过碧桃的名号,他冷笑一声,“林大人官奉多少?职位如何?本将军有正事找你,你却推诿不去,反而在家里享用碧桃。依我看,这事儿不应该找懂茶的,而是该找皇上!” 林长青双膝一软,恨不得砸了这套茶具。 擦了擦额头的汗,他讪笑,“大将军刚刚说什么事儿来着?下官记错了,这会儿刚好有空。” 江伯玉轻哼,江慕乔浅笑,“林大人,那就辛苦你走一趟了。” 林长青一见她笑反射性的哆嗦,“不辛苦不辛苦。能为二姑娘洗清冤情,乃是下官的职责。” 风骨什么的都随他去吧,还是保命要紧。 第二站,江慕乔跟据楚云铮送来的消息,带着爹和林御史去了京城中最大也是最热闹的茶楼,碧峰楼。 这里一楼是大堂,平时都有说书先生在台上说书,二楼则是雅间,以供文人墨客们挥毫泼墨品茗赏玩。 而今日这碧峰楼,不是一般的热闹。 说书先生在台上唾沫横飞,说的正是京城中最新鲜的事。 而最新鲜,也最让人好奇的便是江家的二姑娘究竟是活菩萨还是骗了善堂银子的大恶人。 大堂里吵得沸反盈天,坐在雅间里的林长青额头冒汗。 江伯玉看他一眼,“你很热?” 林长青赔着笑脸,“不热不热,只是这屋子里闷得慌。” 江慕乔便站起,轻轻的一推雅间的墙壁,只见墙壁悄无声息的从中间滑开了一条小缝,接着,隔壁雅间的声音便透过中间雕花的缝隙传了进来。 她低声笑道,“还闷吗?” 林长青满身的热汗顿时收了,他惊惧的看着江慕乔。 江伯玉轻哼了声,无声的示意他闭嘴。 慌神间,隔壁雅间便有声音传过来了,“孙大人,御史林长青你可商量好了?到时候有他牵头,一齐上书状告江伯玉以及他女儿江慕乔,可千万别耽误了。” 第209章 瓮中捉鳖 江伯玉扫向林长青。 江慕乔听着这声音,神色更是意味深长。 林长青浑身发抖,他听不下去了,他现在就想去死一死。 隔壁雅间不知道这边的情景,那声音仍然继续,“朝中自然会有孙大人等人想办法。至于你们几个,就照王老爷刚刚说的专门去茶楼餐馆散播消息的办法,别担心银子不够使!有多少人就找多少人,一定要把江慕乔的恶名传开!既然已经出手了,就一鼓作气弄死她!” 这声音尤带少女的娇嫩,可里头的恶意,却听得人心底发寒。 江慕乔看向爹,却见他频频皱眉,显然已经认出了声音的主人是江秀芝。 也正是这时候,雅间里又传出了一个男子的声音,透过细小的缝隙看,这男人不过三十多岁,面色黝黑状似朴实,可说出的话却叫人直皱眉,“江姑娘,只去茶楼餐馆怕是不够,要不咱们再买通一些说书先生?有了他们帮忙,想必这事儿也能传开的更快。” 江伯玉脸色更差,江慕乔却轻轻摇了摇头让先听下去。 只见隔壁雅间里的江秀芝停顿片刻,遗憾开口,“王老爷,你刚刚说和江慕乔有仇我还不相信,这会儿听了这话才信你,若不是深仇大恨也想不出这么阴损的法子。” 王老爷面露愤慨,“有仇谈不上,我姓王的虽然是商贾出身,可也瞧不上这些发善堂百姓财的蛀虫!江姑娘是江慕乔的姐妹尚且能大义灭亲,那找说书先生的银子,我当仁不让的出了!” 江秀芝对这话更满意,她十分遗憾的说道,“用不找你说,一开始我们就打算找说书先生。只是有些说书先生比较迂腐,坚持认为江慕乔捐粮筹银是做了善事,不好用银子收买。” 王老爷重重叹口气,片刻后才对江秀芝说道,“迂腐!都被江慕乔给骗了!我再想想办法劝劝说书先生。对了,您不是联络了孙大人和林大人吗?到时候朝中有咱们的人,民间也有咱们的人,里应外合,一定能让江慕乔的真面目大白于天下!” 说着,他话音又一转,“可我听说神策将军江伯玉很宠爱这个女儿啊,要是有朝一日被他知道这事儿都是咱们干的,他会不会?” 听了这话,江秀芝不屑的笑道,“王老爷你想的太多了。我那个伯父最听我祖母的,只要有我祖母在他知道也是白瞎。再说你怕什么,我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可不是仅仅只为了弄死一个江慕乔的!” 王老爷惊讶极了。 雅间里比较安静的孙大人这才接着开口,“你上了咱们的船就是一路人,这也不怕告诉你。江姑娘说的不错,江伯玉死性不改着实可恶,我已经联络了御史林大人,到时候死谏皇上。目的之一是江慕乔,可江伯玉教女不严,皇上能不惩处他?” 这厢雅间里,江伯玉和江慕乔父女二人默默对视了一眼。 而林长青听的额头冒烟,他恨不得冲过去把那姓孙的砍成碎末!姓孙的不想要命,他还想要!他瞎说什么!自己只是考虑上奏,还没开始动手呢! 可他屁股还没离开座位,肩膀便被拍了一下,重新坐下之后他发现自己忽然不能说话了!越尝试便越觉得嗓子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塞住了,憋了半天还憋不出一声咳嗽,正在死去活来之际,抬头却看见江家的这位姑娘正对着自己幽幽一笑,霎时间他汗毛陡然直竖,动都不敢动了!据说,这江二姑娘有些不俗?他嗓子不能说话是不是江慕乔干的?他不怕被江伯玉一刀砍死,可怕极了这玄乎到了极点的江家姑娘! 而隔壁席间,之前放话要收买说书先生的那位王老爷听了孙大人的话有些不解,“江慕乔侵吞善银倒也罢了,可我听说江伯玉清正廉明带兵如神,便是死谏,皇上会相信咱们吗?” 江秀芝嘲笑几声,毫不客气道,“用兵如神?那也只是因为我大伯父死的早罢了!江伯玉不过是侥幸,否则神策大将军平南公的位置能轮到他当?” 听到这话,江伯玉的额角重重一跳。 江慕乔担忧的看了眼,却见爹冲自己摇摇头。 她放下心,接着听。 被称作王老爷的人不赞同这话,“江伯玉还是有真本事的,庆元四年西北嘉靖一战,若不是他替大齐守住了边疆,内地又要大乱了。” 江秀芝似是有些恼火,“你一个劲儿在我面前夸江伯玉是什么意思?不是你说的看不惯江慕乔侵吞善银想要主动过来帮忙吗?江伯玉的是死是活与你何干!我实话告诉你,便是没有江慕乔这事儿,他江伯玉的位置也不稳了!我和孙大人都是办大事的人,叫你一声王老爷也是看得起你!以后别想着江伯玉如何,他跟太子作对,早晚都是要死!” 那个叫王老爷的人极为惊讶,“你们竟是太子的人?这事儿,是为太子做的?” 江秀芝轻咳了声。 孙大人不满,“江姑娘,你怎么什么事都往外说。” 王老爷连忙表示,“咱们都是自己人,放心我嘴巴很严实的。” 江秀芝轻哼一声,她当然要往外说了,不说怎么让别人知道这事儿是自己做的?不说怎么在太子面前表功?若是让太子知道她用这事儿灭了江慕乔,太子定会夸奖她伶俐懂事! 她甚至有些迫不及待的炫耀,“现在你知道了吧?所以这件事一定能成的!你好好干,弄死了江慕乔以后我在太子面前替你美言几句,若是抄了江慕乔的家当也能分你一些,不比你苦哈哈的做买卖强?” 江秀芝自以为放长线钓大鱼做的天衣无缝,却不想说的话尽数被江慕乔听到。 她微微一笑,抬脚走到这道缝隙前,然后迎着林长青惊骇的眼神,轻轻的伸手敲了敲。 “笃笃”两声。 力道极轻,然而听在江秀芝几人的耳中,却如同炸雷一般,惊的人几乎魂飞魄散。 第210章 一定不原谅 江秀芝和那个孙大人霍然起身,“什么声音。” 二人的惊慌落在王老爷的眼中,他不动声色道,“没什么声音,许是小鸟轻啄,二位听错了。这碧峰楼是最可靠不过的,你们二位协同太子做事,正好也说给小人听听,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地方。” 江秀芝和孙大人对视了一眼,她压住骇然正要开口,又听“笃笃”两声。 江秀芝猛地回头,厉声喝道,“什么人!王老头,你又是什么人!” 接着,“呼啦呼啦”几声轻响。 江秀芝所在雅间的左右墙壁皆被从中间拉开了,那条缝隙扩大,左右隔壁雅间里的人也都显现在眼前。 右边的房间里,坐着江伯玉江慕乔还有一脸惨白的御史林长青。 而左边的房间里,则坐着安王、晋王。 江秀芝双膝一软眼前发黑,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完了! 孙大人吓得早已趴在了桌下妄图一叶障目。 江慕乔则往前垮了一步,淡淡的笑着开口,“我还活着呢,就有人想抄我了?” 江秀芝脸色青紫,坚持嘴硬,“你听错了。” 听她这死不承认的口气,晋王气不过,“什么叫听错了?你们当我们都是傻子不成!刚刚你明明就是这么说的!” 楚云铮睨江秀芝一眼,冷冷开口,“她才傻,我若是她此刻就不会瞪眼说瞎话,而是会跪下苦求大将军饶她一次!” 晋王听到后瞪眼,“你怎么还提醒她了?你到底站那边的?” 江秀芝听了楚云铮的提醒顿时恍然大悟! 江慕乔定不会饶她,可是伯父行啊!他们都是江家人!再说了,伯父一直都很护着他们三房! 她总算是想起了这里唯一有可能救她的人,接着转身想朝江伯玉跑去。 可脚步还没动,便又听楚云铮一声轻笑,“你看,她就是这么傻,本王不过随口一说,她居然真以为大将军会救她。” 江秀芝抬头,却见终年没什么表情的伯父江伯玉,此刻无比嫌恶的看着自己,看见这比刀子还锋利的眼神,她方才惊觉自己被耍了! 她又惊又怒的看向安王,却发现对方也正倨傲讽刺的看着她,神色像足了正在戏弄老鼠的猫。 觉察到自己处境的江秀芝大脑一僵,什么话都冻住了。 而看到江秀芝憋屈羞愤的样子,楚云铮笑了笑,信口又问,“你刚刚说谁跟太子作对早晚都要死来着?” 楚云铮说着这话的时候,刻意的看了眼江伯玉。 江伯玉身形微顿,沉重的抬起胳膊抱拳行礼,“见过安王,晋王。让二位王爷看笑话了。” 晋王揉了揉空荡荡的胃,烦恼又惊讶,“的确是笑话,不是亲眼所见本王都不相信。神策将军,好歹你也是二品大员、正经八百的平南公,怎么家里的一个晚辈都敢这么跟你说话?大将军,你在你们家地位堪忧啊。” 江伯玉神色一怔,“晋王您也看出来了?” 晋王楚文昭快人快语,“这是自然,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啊。你威风不保,可不是连累妻儿都跟着受气吗?本王没用膳就出来了,这会儿看的都能气饱!也不知你妻儿平常是怎么忍你的!” 江伯玉下意识的看向女儿,见她一脸苦笑挺赞同这话。再看向侄女,却见她两只眼睛滴溜溜的转,显然一肚子想法。 他心头一涩,忽的想起妻子在世的时候曾说过便是亲兄弟成了亲也是两家人了,让他多看看多想想。也是想到这话,他方才后知后觉,妻子在世的时候一定是受委屈了。 江伯玉嗓子发堵,有些想问女儿这些年你受气了吗?可话没出口他便知道不用问。晋王一个半大孩子都能看出来的事情,也就他自己看不明白。 江伯玉满心苦涩,“乔乔,爹也是没办法,那终归是我兄弟。” 晋王毫不客气,“得了吧,你把人家当兄弟,人家把你当兄弟了没有。你女儿就要被你兄弟的女儿给害死了,你敢说你兄弟不知情?大将军,你领兵打仗行,眼光怎么这么差?看不出你兄弟一家人存心不良吗?” 江伯玉哑口无言。 江秀芝心底恨极了晋王的多嘴,可她不敢反应,反而连忙憋出两包泪,膝行两步可怜无比的哀求,“伯父,是我糊涂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您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看在祖母的脸面上饶我一次吧。” 江伯玉还没说话,就听楚云铮讽刺开口,“可笑!你陷害的是乔乔,却去给她爹道歉,即便是有半点诚意,也不该如此敷衍!” 江伯玉心头猛惊醒,瞧着地上的江秀芝再也说不出同情的话。 见效果差不多了,江慕乔往前踏出一步挡在了江秀芝的面前,“你刚刚是要道歉吗?来,我就在这儿,把你道歉的话跟我说。” 江秀芝嘴唇动了动。 江慕乔粲然一笑,接着道,“你放心,不管你怎么说,我一定不会原谅你!” 意识到再一次被耍了的江秀芝脸色扭曲,她咬牙切齿道,“谁稀罕你的原谅!江慕乔,今日的一切就算是我做的又能怎么样?你的名声已经臭了,就像街上的死鱼烂虾臭不可闻!便是我死了,有你的骂名陪着,这辈子也值了!” 她狞笑,“骂名如雪,我看你怎么翻身!” 骂名如雪,江慕乔掸了掸肩膀上不存在的尘土,忽而笑道,“你真以为能搞臭我的名声?” 江秀芝轻哼了声,“不是以为,而是我已经在做了,这两天京城中人怎么骂你的你没听见?” 她狷狂的笑道,“你找了安王晋王又如何?这两个人能堵住天下悠悠众口吗?你捐银筹粮这事儿得了多少善名,这回就能得到成百倍的骂名!” 江秀芝说的得意,江慕乔却不疾不徐,“这法子太毒辣,不是你一个人想出来的吧?” 江秀芝略略收敛了脸上的神色,“你管谁帮我想出来的,总之你完了。” 江慕乔潇洒扬眉,“完了吗?我怎么不觉得?” 第211章 信徒 晋王听的猛叹气,“二皇兄,我那未来的小嫂子长得好看,怎么脑子不大清楚?还跟这女人废话什么,赶紧抓紧时间找人澄清啊。” 楚云铮对这话颇为不满,睨他一眼,“你脑子才不清楚。你有时间跟我废话,不如你去澄清?” 晋王无语,“二皇兄我一番好意,提醒你们澄清也不行?” 楚云铮轻哼,“这就用不着你操心了。” 晋王瞪大了眼睛,指指他又指指自己,接着无奈,“不用我操心,你叫我过来干什么?” 楚云铮便反问,“你看的不热闹吗?” 晋王没法昧着良心说不,可这热闹更看的他肝疼,他长叹一声,“还不如不看,神策将军这一家看的真糟心。” 楚云铮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楚文昭糟心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今天必须要来。神策将军是他未来的岳丈,有些话他不方便说,可晋王方便啊。看了眼面色沉重的江伯玉后他心中满意,晋王这一趟没白来,有些话说的恰到好处! 见他意态悠闲,晋王方才回神,“你不着急啊,小嫂子也不着急,你们是不是做了什么?” 他这声不小,江秀芝闻言脸上闪过一抹慌乱,她看着眼前淡淡微笑的江慕乔猛地摇头,“不可能,你不可能有办法解释清楚的!再说,若是你能解释清楚,之前为什么不解释?” 江秀芝越说越有信心,她扬起下巴,“江慕乔,这时候你还有必要嘴硬吗?” 江慕乔好笑的摇头,“秀芝,很快你就知道到底是谁嘴硬。你不是想知道我怎么解释清楚的吗,这办法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江秀芝立刻来回看,雅间里一眼望去就只有这几人,江慕乔的办法会是谁? 可视线扫到某个人身上的时候,她的眼神忽然一僵。 王老爷! 联想到刚听到敲击声的时候王老爷的反应,江秀芝眼睛猛地睁大,她不可思议的看着王老爷,“是你!” 王老爷毫不掩饰嫌恶的和江秀芝对视一眼,接着走到江慕乔身旁单膝跪下,“二姑娘,幸不辱命!说书先生已经安排好了,茶楼客栈里有咱们的人,会帮忙把腊八粥的事情向京城百姓解释清楚,请您放心。” 看见那眼神的时候江秀芝已经什么都明白了,可听见这话,却仍觉得晴天霹雳,“你什么时候投靠的江慕乔?你不是最恨她!” 王老爷鄙夷至极,“我王老五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一直就是二姑娘的人!最恨她,我要不那么说你能相信我吗?我在那么说的时候,心里可想着的是怎么拆穿你的真面目!我呸!我王老五虽然是市井草民出身,可也没见过你这么厚颜无耻的人!还一家姐妹,你不配!” 王老五语气铿锵,听的晋王几乎呆了,好一会儿才他张着嘴巴感慨,“这位王老爷竟然是你的人?难怪你不着急。” 楚云铮面色有些异样,语气也带着不合时宜的冷淡,“他不是我的人。” 晋王颇为感兴趣正要再问问这人的来历,便看到雅间忽然被推开,外头呼呼啦啦的跪了一群人。 这么多人忽然不请自来吓了江伯玉一跳,他横身挡在江慕乔面前,“乔乔,躲着!” 可也就在此刻,这群人跟找到主心骨似的,纷纷朝江慕乔行了顶礼膜拜的大礼! 江伯玉愣住了。 江慕乔同样也愣住了,他们是谁,跪自己干什么? 而看着满地的人,晋王小声问,“……二皇兄,我怎么觉得他们不像是跪咱们的?” 楚云铮冷着脸,“本来就不是!” 晋王瞧着这些人狂热虔诚的眼神,忽地又看向江慕乔,瞬间恍然大悟,“小嫂子在民间这么有威望吗?” 还不等楚云铮回答,雅间里的王老五也一撩袍子跪下,他抬头看着江慕乔,眼神里的狂热虔诚跟刚刚跪拜的那些人如出一辙,“二姑娘,我终于见到您了!当日承蒙您指点,我王老五只觉醍醐灌顶,这辈子都没那么清醒过!也是遇到了您,我方才知道混出个人样是什么感觉!” 王老五?江慕乔心底默念这个名字,忽的心头一亮。 也就这功夫,这面色黝黑的汉子已经迅速的调整了心情,他带着手下众人,认真的向江慕乔磕了三个头之后方才道,“被您点化以后,我就立下了宏愿,发誓要将您的善举推行下去!这些都是自愿追随您的信徒!二姑娘,我曾数次托蒋管家跟您联系,就是想告诉您,我王老五没有辜负您的嘱托!他们也没有!” 这汉子一双眼睛通红,“只可惜您并没有答应见我们。但我王老五坚信,只要我们做的够好,总有再见到您的一天!苍天可怜,今日总算是见到您了,幸不辱命!” 江慕乔已经彻底想起来了。 施粥当日王老五带着几个人惹事生非,当时她起了恻隐之心,想着留他们几人一命顺道替自己把捐银筹粮这事儿在京中传开,所以吓唬一番之后就放了。后来,王老五几人的确将这事儿宣扬的很好,她也渐渐淡忘了几个人的存在。 至于上次蒋三说起民间有人替她立了生祠想见她一面,她拒绝后只让蒋三看着他们要守规矩。 可不想,那替她立生祠想见她的,竟然是王老五等人?!而更让她惊讶的是,王老五竟然还替她发展了信徒? 便是她也想不到,当时的一念之差会带来如今的结果。 看着王老五等人激动的模样,江慕乔心头也多了几分慨然,“你们不必做到如此……” 王老五黑膛膛的面孔上多了几分郑重,“二姑娘,您是第一个把我们这些人当人的人,我们也第一次觉得当人的感觉很不错。您放心,蒋管家已经跟我们说过朝廷对信徒颇有忌讳,我今日召集这些人来见你了却心愿之后就该散了,到时候我们该种地种地,该做买卖就去做小本买卖,只有您的生祠还会保留。” 江慕乔都没想到王老五居然想的这般深远,正要道谢,却见王老五黝黑的脸面忽然严肃,“不过在此之前,有一件事还得办了!” 第212章 墙头草 江慕乔还只当王老五是为自己澄清解释那事儿。 可没想到王老五走到畏畏缩缩的江秀芝身旁,接着深吸口气,重重的啐了她一口! 他鄙夷开口,“这婆娘年纪不大,心思却歹毒的很!若是在我们老家,这种乱嚼舌根的人,被发现后都是要绑到宗祠里被万人唾弃的!谅你也姓江,我饶你一次!再听说你对二姑娘污言秽语,我王老五拼着性命不要,也要取你的贱命!” 污秽沾到了缎面绣花的鞋子上,江秀芝先是一愣,接着疯狂惨叫起来。 晋王看的目瞪口呆,随即抚掌大笑,“这人不错,本王喜欢!” 楚云铮面无表情的扫他一眼,接着又看向面色复杂的江伯玉。 江伯玉看着江秀芝好一会儿,幽幽一叹,接着道,“乔乔,事情既然已经查清楚,就劳烦林大人做个见证吧。” 忽然被点名的林长青额头冒汗,他一点也不想见证,但是,他想要命。 好在嗓子不能说话了,林长青指了指嘴巴,呜咽了两声。 江慕乔走近两步,袖子状似无意的拂过林长青的手臂,她轻声问,“林大人,您怎么了?” 林长青张口便是,“我不能说话了。” 话一出口,他立刻愣住。 江慕乔但笑不语。 江伯玉转头怒视他,“林大人身为御史,说话怎么跟出气一样,不能说话你刚刚说的是什么?” 林长青脸色骤然涨红,“你说的什么话!大将军,你官职高就可以随意侮辱朝廷命官吗?” 江伯玉讽刺的掀了掀眼皮,官职高还真是能为所欲为呢。 晋王挖了挖耳朵,义愤填膺,“神策将军说你说话像出气,本王觉得你像放屁!侮辱朝廷命官?今日你勾结孙大人,伙同旁人意图陷害父皇新封的县主江二姑娘,你这乌纱帽,本王看也是保不住了!” 楚云铮闻言点头,“晋王字字句句亦是本王心声。” 晋王,“……二皇兄不怪我多操心了?” 楚云铮高深一笑,晋王他是不是多操心要看情况,刚刚的确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但此刻附议神策将军,助他讨好未来岳丈,这就不是。 见在朝堂上靠一张嘴皮子无往不利的御史大人吃瘪的模样,江伯玉心情总算稍微好了点,“林大人听清楚了吧,你可得记住皇上面前替我澄清!” 林长青什么也不敢再说的听话点头,“既然误会已经澄清,这是一定。” 江秀芝一张脸红白交错,她盯着林长青忽的冷笑了声,“难怪都说文臣不可交,这会儿还能跟你称兄道弟,可一转眼就能把人给卖了。林大人,你这么快就站到江伯玉那边可不要后悔。” 林长青此刻义正言辞,“江秀芝,你的所作所为本官已经全都听清楚了,朝堂之上,本王会向皇上禀明真相,还江县主一个清白。” 江秀芝咬牙,忽然道,“那我再告诉你一件事!” 她瞪着眼,清秀的脸上怨毒一闪而过,接着飞快开口,“林长青,你听清楚,江晗跟着西征的大军出征了!” 林长青猛的一激灵,江世子跟着西征的大军,若要是真的,这可就是大事! 江慕乔和江伯玉的脸色同时一变,楚云铮反应最快,立刻飞身过去。 可江秀芝早有准备,她顺着雅间下凳子爬到了窗户上,指着他们笑道,“站住!你们若是再走近一步,我就从这窗户上跳下去!到时候喊着江家害我,江家可就彻底出名了!” 楚云铮当即止步,“你死便死,能威胁谁?” 江秀芝大笑了两声,“安王,你不忌讳天下人的眼光,可我伯父不行。再说,江晗跟着西征大军走了,林大人知道这事儿,能饶得了江家?” 林长青变脸如翻书,果然一扫颓势意气风发道,“安王,晋王。江世子没有应召就直接跟着大军去西征,这件事非同小可,必须要上报皇上!” 江秀芝咯咯笑了两声,“我说的没错吧。文臣不可信。林长青,你可千万要把这件事给记住了。” 林长青恢复了他那副不可一世的派头,立刻道,“放心,不会忘了。” 江伯玉父女二人今日对他的羞辱没齿难忘,江晗私自随军出征正是个绝佳的好机会,他一定要在皇上面前奏一本!不经过应召就胆敢随军,若是深究下去,这就是欺君的大罪! 眼看林长青这模样,晋王着急开口,“林大人,你不许去找父皇!” 林大人转头,目光如电的望向他,“晋王殿下,您堂堂一个王爷,几次三番为神策将军说话,莫非是有什么私交不成?” 晋王是皇子,如今皇上春秋鼎盛,皇子却和统领禁军的神策将军私交甚笃,传出去一定会引起皇上猜忌。 林长青这话又阴又毒,晋王脸色一白,接着愤怒的看着他。 不在意的笑了笑,林长青潇洒的甩袖,“下官告退。” 江秀芝站在窗子上,看着屋子内的情景这才满意了。 她也是无意中得知江晗跟着西征大军走了的事,当时她就知道这事儿是个大杀器,原本还想着留在以后敲江伯玉父女二人的竹杠,可如今也只有提前拿出来了。好在跟她预料的一模一样,这大杀器非常好用! 江秀芝简直想站在窗口唱个歌。 可就在林长青走了两步的时候,江慕乔再一次的叫住了他,“林大人,你确定你要因为这件事找皇上?” 瞧着她似笑非笑的模样,林长青头皮发麻,他强装淡定,“怎么,江县主也要威胁下官?” 江慕乔摇头,“这倒不是,只是有些事情江秀芝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林大人不妨再听我说一句?” 林长青立刻挥手,阴笑,“什么都不用说了!江家就等着欺君之罪吧!江世子随军出征这么大的事情你们都瞒着皇上,莫非还是因为对西征将领一事不满?” 江伯玉眉头紧皱,正要说什么,可原本在窗户上站得稳稳的江秀芝却跟见鬼了一样,身形一晃险些从上面栽下来。 林长青被吓了一跳,又有些不确定了,“江姑娘,江世子真随军西征去了?” 第213章 两道圣旨 江秀芝的脸上混杂着狂喜和难以置信,她走了两步,忽然整理了下头发又抿抿嘴唇。 见她这样林长青心底发毛,他看了眼神色淡定的江慕乔,不禁又怀疑江晗随大军西征究竟是真还是假。 可还不等他开口问,江秀芝已经走到了雅间门口,她得意的抬起下巴,“林大人,我是不会骗您的。定然是宫里头已经知道这事儿,皇上派人来了!我在窗口看的一清二楚的。” 她巧笑倩兮,“林大人也快快准备吧。” 林长青便觉得江秀芝疯了,宫里头知道这事儿?皇上派人来了,她怎么不做梦呢! 可正要倒戈,便看到雅间的门再次被推开了,皇上身边最信任的内宦常公公带着呼呼啦啦的一群人进来。 江秀芝立刻抬高了下巴,轻哼了声。 林长青敬畏的看她一眼,接着凑了上去,“常公公,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常公公看了眼林长青,眯着眼睛反问,“您是哪位?” 作为庆元帝身边最信任的内宦,常公公认人的本事一流,而他忽然说这话,无疑是在讽刺你算什么,安王和晋王还没说话,谁给你的胆量先开口? 这话像一巴掌,扇的林长青面色青白,尴尬透顶的往后退了一步。 江伯玉冷笑了声,林长青看似八面玲珑,可今天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谁能想得到常公公半点面子都不给这个御史大人! 他明智的往后退了一步,可也就在这时候,常公公却笑得异常和气的给安王和晋王见了礼,接着直奔他面前,“江大人,皇上命咱家要第一时间把这圣旨颁出去。咱家好生费了一番功夫才打听出您和江县主在碧峰楼,可先要恭喜大人了!” 恭喜? 正准备好好看笑话的江秀芝愣了,这怎么跟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而林长青面皮跟着一僵,接着口不择言的慌忙开口,“常公公,这是不是弄错了?神策将军纵容女儿侵吞善银,包庇儿子私自随军西征!我正要向皇上禀明这两件事!” 晋王眉头倒竖,楚云铮按了下他的手,接着开口,“林大人,你说这话要有证据!” 林长青眼珠子转了转,他震惊之下说出了这话,话已出口就不能收回,他咬牙道,“证据么……常公公若是不相信的话,可以去江家搜一搜,定然没有江世子!” 见林长青居然如此死性不改,江慕乔正要开口,常公公却忽然说,“林大人随是御史,可旁人家里的小事你却知道的那么清楚,连江世子去哪儿了都知道。” 林长青咂摸这话有些不对,他硬着头皮道,“下官不过是为皇上分忧。江伯玉狼子野心,盼请常公公能认清此人。” 江伯玉动了怒,“林长青,你好大的胆子!” 林长青也梗着脖子,“江伯玉,你敢发誓你儿子没有私自混进西征大军?” 剑拔弩张间,常公公忽然道,“难怪皇上让咱家来一趟。” 林长青面色一喜,常公公却接着说,“江县主啊,皇上料定了若是有人知道江世子不在的话,会借机对江家发难。所以不等神策将军了,咱家已经办妥了文书,县主替兄长接旨吧!” 林长青登时一愣。 常公公说的话他都听明白了,可这里头的意思他怎么不明白?听这话,皇上像是早就知道了江晗私自随军西征了,可皇上为什么不生气? 他求助似的看向江秀芝,却发现刚刚还意气风发的少女此刻失魂落魄,连接喊着“不可能”! 二人失神间,常公公已经宣完了旨,江晗升官为五品中郎将,随军西征。 接了旨,这件事情板子上钉了钉。 江慕乔正要起身,常公公却又拿出另一道圣旨,“江县主接旨吧。” 又一道圣旨! 江秀芝几乎魔怔了,低呼了声,“林大人,咱们还有机会。” 林长青苦笑了下,还有什么机会,他就不该相信江秀芝! 在众人的侧目中,第二道圣旨的内容被宣读,江慕乔被封为康乐县主,享食邑俸禄。 常公公笑容比刚刚更殷勤,“康乐县主,接旨吧。被赏了封号的县主,莫说是咱们庆元一朝,整个大齐也找不出几个。” 晋王回神后,偷偷的掐了一下自己后茫然道,“二皇兄,父皇什么时候这么慷慨了?” 楚云铮微微皱眉,这就慷慨,差多了好吗! 宣读完了圣旨,常公公也不着急回去复命,他站在江慕乔身旁,打量着江秀芝和林长青还有早就吓瘫的孙大人,吊着嗓子道,“皇上还说了,让咱家务必帮着看看是谁惹康乐县主不痛快!林大人,这人是你吧?” 事已至此,林长青只觉大梦一场终于清醒,他干脆跪地,“臣有罪,臣愿意如实禀告。” 常公公冷笑了声,一甩袖子,“全都带走!” 江秀芝被抓了起来,江慕乔却往前跨了一步,“常公公,我也想进宫。” 楚云铮立刻跟上,“公公,劳烦你,本王也要去。” 晋王跳脚,“还有我,常公公,二皇兄去小王也得去!” 扫了眼林长青和摇摇欲坠的江秀芝,常公公笑道,“皇上正有此意。二位殿下自可进宫,康乐县主,神策将军请跟咱家来。” 江慕乔给了一旁胆战心惊的王老五一个安抚的眼神,接着便跟着常公公出了碧峰楼。 去宫中的路上,楚云铮执意要和江慕乔乘坐一辆马车。 江伯玉面色复杂的道,“乔乔乘车吧,为父不喜马车烦闷。” 楚云铮便看向跃跃欲试想跟着上来的晋王,晋王腿脚一僵,随即干笑,“对对,小王也更喜欢赏雪景。” 常公公笑而不语的看着,心里盘算着回去之后要把这事儿说给皇上。 楚云铮如愿和江慕乔单独坐在一起。 二人对视一眼,同时感叹,“好手段。” 楚云铮袖袍轻扫,听不出喜怒道,“王老五誓要做你门下走狗,皇上也对你如此慷慨,不是好手段?” 江慕乔缩了缩脖子,“你在碧峰楼的安排不是好手段?话说回来,我哪儿知道你在碧峰楼中找来的人居然是王老五。” 楚云铮斜倚在马车壁上,看她一眼后方才道,“王老五不是我找来的,碧峰楼也不是我安排的。” 第214章 文学造诣的重要性 江慕乔惊讶抬眉。 楚云铮面色清淡,“咱们商量好之后我就叫平安出去打听,可平安还没出门,王老五便往安王府递了帖子。他说要与我里应外合,查清楚谁是陷害你的人,并且想办法让对方身败名裂,只消我配合便好。所以,碧峰楼亦是王老五的安排,雅间的机关也是他告诉我,其后我又悄悄转告你的。” 江慕乔想到蒋三给的那张纸上的行踪,喃喃道,“那张纸上也写着江秀芝在碧峰楼常包了雅间。我这会儿觉得,江秀芝的行踪也不像是蒋三查出来的了。” 楚云铮不答,他看了眼江慕乔接着道,“一开始我不信他。那人却以匕首剜了心头血,他说自己一腔真心,若有半个字说谎天打雷劈。” 江慕乔一怔。 王老五竟然为自己做到这种程度? 楚云铮又看她一眼,不情愿的解释,“上过药了,就是平顺从昌河带过来,你说叫三七的那种东西。还挺好用,片刻就不流血了。” 听了这话她便回神,“我想的不是这个,不过谢谢你能救他。” 楚云铮眉头轻皱,“我可不是为了你这声谢才救他的,既然有人愿意帮你,我又何必麻烦?” 他嘴上说着,可神情里的愤慨和遗憾却是撒不了谎的。 江慕乔心底好笑,便顺着他道,“你说的对,这种事既然有人愿意出力,咱们又何必自己费劲?” 楚云铮听出了这话里的揶揄之意,凤眸瞪她一眼,不情愿道,“若不是这王老五真有几分本事,我是不愿意让他帮忙的。” 王老五本就在鼓动旁人等事情上颇有天赋,何况又经过宣扬捐银筹粮一事的实战,可谓经验更富。更重要的是王老五出身市井,更方便和那些说书先生,市井流民打交道,何况他还替乔乔建立了生祠,信徒成群。 也正是因为王老五的帮忙,江秀芝原本很毒辣的计划才出现了缝隙。 楚云铮对此看的分明,所以才特意找了晋王在碧峰楼等着看一场好戏。而这场好戏,也如他想的一般精彩。 只是,唯一的例外就是王老五的态度。 想到他看向乔乔的眼神,楚云铮心头一阵不快。他倒不至于把此人当对手,只是想到有人也把乔乔放到了心尖上,他膈应的慌。 二人相处时间久了,从楚云铮的反应上江慕乔也看出了他的心事,她便笑道,“不管是谁帮忙,终归是殊途同归,只要解决了就好。再说,他们不是把我当成仙女吗,虽说可远观不可亵玩,但是帮点忙也是应该的。” 楚云铮眼眸猛的一亮,压低了嗓音追问,“那我是远观还是亵玩?” 江慕乔,“……” 她脸色绯红声若蚊呐,咬牙切齿道,“文学造诣高,会咬文嚼字很了不起吗!” 楚云铮从容一笑,“以前不觉得,如今方才惊觉是很了不起。乔乔,你还会什么诗句,不如咱们一道赏玩?” 这天聊不下去了,江慕乔趁机掀开马车帘子,对一旁探头探脑的晋王哼了声,“王爷,雪景好看吗?” 晋王不知这话深意,只得猛点头,“好看好看,本王诗兴大发。康乐县主要不也吟首诗,共同赏玩?” 江慕乔闻言脸色骤变,她猛地放下了门帘子,硬邦邦的吐出一句话,“王爷还是留着自己玩吧!” 晋王在外面一头雾水,对待旁人都很温柔可亲的小嫂子对自己这是怎么了?写首诗赏玩一下怎么了? 一旁同样暗中注意的江伯玉长叹口气,对女大不中留的怅然,在这一刻超过了对江秀芝的烦心。 而马车里,看着气咻咻的她,楚云铮笑得开怀。 江慕乔羞愤交加,深吸好几口气后才让自己平静下来,“你还笑!不想想皇上把咱们叫进来是什么事!他是不是发现这事儿跟太子有关了?你说他是准备公了还是私了?” 楚云铮反问,“皇上手下暗卫无数,自然是发现了。只是你希望这事儿怎么了?” 江慕乔想了片刻,认真道,“我只希望这件事的始作俑者能接受真正的惩罚。” 楚云铮正色,“那就如你所愿。” 一行人来到了皇上的御书房。 一日之内第二次来到这个地方,闻着御书房里淡淡的碧桃香气,江慕乔格外多看了眼林长青。 林长青从进门那一刻,鼻翼便翕动了几下,接着一言不合的发呆。 一行人等了片刻,庆元帝才带着茫然的太子走了进来。 众人行了礼,却见庆元帝面色凝重,江慕乔心中便有了几分计较。 而跟着庆元帝进来的太子看见江秀芝,他神色稍变,“父皇,您叫儿臣来做什么?” 庆元帝拾起桌子上的白玉镇纸便砸了过去,厉喝,“跪下!” 镇纸“砰”的一声碎成了粉末,太子惊了下,接着扑通跪下,“父皇,儿臣做错了什么?” 庆元帝扫了眼一旁站着的江慕乔和江伯玉,见他们二人面色不改的模样,便知道他们二人同样查清楚了这件事。庆元帝一阵闹心,若是旁人也就算了,太子这蠢货怎么偏偏去找江家的事? 越想越搓火,庆元帝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一句,“你做错什么你不知道?” 太子冥思苦想,他最近做了什么?自从赏梅宴上那事儿不成他被父皇责罚以后一直在家里很老实啊!他能做错什么? 他不由看向江秀芝,莫非是因为她? 而太子的眼神落入庆元帝的眼中,便觉得太子是分明知道这事儿,要不然怎么会和江秀芝暗中交流? 庆元帝便冷笑了几声,“太子,你做了什么还需要朕提醒你吗?” 太子嘴唇动了动,“父皇,这事儿儿臣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跟您解释,所以才……” 说这话的时候太子也有些怕,说到底他和江秀芝私下来往的时候江家还在丧期,若是传出去也难听。 太子犹豫着,江秀芝却忽然跪地,她快人快语,“启禀皇上,陷害江慕乔这件事都是我一个人做的,太子既不知情,也和这事儿毫无关系!” 第215章 不知情 庆元帝脸上怒气一闪而过,常公公连忙道,“圣上面前岂可高声喧哗!来人,堵住她的嘴!” 江秀芝的嘴巴被塞了一团布,她呜呜咽咽的挣扎着,太子心虚的扫过她,接着小声说,“父皇,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搞错了?什么陷害,儿臣不知啊!” 庆元帝看着不成器的儿子恼的后槽牙疼,“身为大齐堂堂太子,你竟然还不如个女人!身为一国储君,你居然叫一个女子背锅!” 楚承琮冷汗唰的下来了,他又惊又怕跪在地上连忙解释,“父皇,儿臣并非没有担当,而是实在不知她那话什么意思。请您相信儿臣,亦绝对没有陷害江家!” 太子说完,庆元帝冷笑了声,“你不该让朕相信,而是让江家相信!” 他压住怒气对一旁的江伯玉和江慕乔道,“江爱卿放心,朕已经知晓事情的经过。此次叫你们进宫,也正是要给你们一个交代!” 说罢,庆元帝一撩皇袍坐下,他眉目森然,“太子,你敢说不认识说话的女子?” 太子飞快的抬头,看着庆元帝冰雪般的眼神,他咬牙道,“回禀父皇,儿臣认识。” 庆元帝低笑了声,“不只是认识那么简单吧!” 太子重重的抖了下,“父皇,儿臣……” 庆元帝一挥手,“你住嘴!” 接着,他目光凝在御史林长青身上,慢慢开口,“听说今日林大人也在碧峰楼,你可清楚事情经过?” 林长青面色惨白,他跪地行了个大礼,声音却带着异乎寻常的平静,“臣有罪。” 庆元帝轻哼了声,“知道你有罪那就说。好好说清楚,京城民间传言康乐县主侵吞善银、以次米充当好米究竟是怎么回事!” 许是人之将死,林长青一字一句,如实把碧峰楼里发生的一切说了出来。 庆元帝一开始还显出怒容,听完后反倒笑了声,“这么说,那些民间的流言,都是有人刻意指使,甚至买通了地痞流氓刻意往康乐县主身上泼脏水的?” 不待林长青回答,庆元帝忽的提高声调厉声质问,“太子!朕说的对不对?” 耳旁的一声惊雷吓得太子浑身发软,他彻底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此刻连声喊冤,“父皇,儿臣真的不知情!这一切都是江秀芝搞出来的,跟儿臣没关系啊!” 庆元帝失望透顶,“事已至此,你还在撒谎!若不是有你的首肯,她一个小姑娘犯得着下手去害自家家?太子,朕教你的担当呢?你的脸面呢!如此窝囊,日后还怎么在朝臣面前立威?” 庆元帝越说越恼火,恨不得踹上两脚才解恨! 而也是此刻,江伯玉却忽然拉着女儿跪下,“皇上息怒!”晋王也在安王的示意下跟着下跪,“父皇息怒!” 庆元帝扫过众人,接着把目光停驻在江伯玉身上,他冷笑了声,“江爱卿,朕是替你讨回公道,你也要替太子求情吗?” 圣上心思难测,江伯玉却一脸平静,“皇上,末将不过是想起了自己的儿子。犬子不争气,亦给末将添了不少麻烦。末将不过是设身处地的感受到了皇上您的心情。” 庆元帝一怔。 跟着跪在地上的江慕乔眼尾的余光扫过爹,心里头总算是明白为啥这么耿直的爹却还在朝堂上站得稳稳当当的。 当臣子,不管是聪明是笨,重要的是要在帝王面前窝心可信。 很显然,庆元帝被这话触动了,看着太子他无奈道,“江爱卿也有这样的烦恼。” 江伯玉跟着叹气,“是啊,末将头发都要愁掉光了。所以末将能体会到皇上您的心情,更明白您的对太子的严苛来自于责之切。” 庆元帝觉得这话像是一把小熨斗,他命常公公亲手扶起江伯玉,“江爱卿说得好。只是太子犯错,却是牵一发而动江山社稷。最让朕寒心的是,他至今都不认错!” 大冬天里,太子头上的汗珠子却没干过,即便如此他依然坚称,“父皇,儿臣愿以声名向您保证,这件事儿臣绝不知情,也绝不是儿臣让江秀芝做的。” 他死性不改,庆元帝寒了心,冷笑开口,“你是不必知情也不必让她去做,可你一个眼神一个想法,就足以让其他人为你赴汤蹈火。” 太子辩无可辩,立时绝望,“父皇,儿臣说的都是真的!难道真要让儿臣一头撞到柱子上,您才肯相信吗?” 常公公闻言,连忙叫人在御书房的柱子旁护着。 庆元帝抬手制止,“别管,就让他去撞!” 太子竟然真要去,被宫女太监死死拉住后才作罢。 御书房里闹成了一团,江慕乔瞧着这一幕微微皱眉,她看向楚云铮,却发现对方同样眉头紧皱。 两人迅速的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约而同一个想法,这事儿莫非太子真的不知情? 江伯玉也见了这一幕,眼见太子身为大齐储君,如今竟为了自证没有对江家出手而去撞柱,他后背出了一层冷汗,连忙又道,“皇上,许是太子真不知情?还请皇上息怒!” 庆元帝看着生无可恋的太子,一股怒气携裹着失望腾空而生! 堂堂太子,既然咬牙坚称不是自己做的,那就去找证据,找人背锅!他是太子,只要能找出合情合理的证据,还怕江家不认?可就这么简单的道理,太子居然想不明白!甚至他已经提示了还不懂!他不去找江家解释反而去撞柱子算什么,锦衣玉食亲手养大的太子居然是个蠢货!他身为皇帝的脸面,今日都被丢尽了! 庆元帝思绪翻腾,神色越发威严冷峻,“就算是不知情,也有纵容的嫌疑!” 江慕乔心底一叹,立刻明白这是皇上准备保下太子了,她再次看向楚云铮。 可便是他低着头,她也想起了他曾说过的那句,“天家无亲情”。 然而看了这一幕她却忍不住想,或许庆元帝对太子还是有亲情的? 江慕乔心中想着的时候,江伯玉再次开口。 第216章 落幕 江伯玉神色平静,“皇上,末将已经知足了!只要皇上相信江家及康乐县主是清白的,天下人自然就会相信。” 他的语气带着异乎寻常的诚恳,庆元帝深深看他一眼,“此话当真?” 还不待他说话,庆元帝长叹一声,“满朝文武,能跟朕说真心话的也唯有你了。江爱卿,朕教子不严。” 能叫皇上当众说这话已经是给了江家天大的脸面,江伯玉难掩动容,“皇上!” 庆元帝摆摆手,他冷厉的目光掠过林长青和孙大人,嫌恶开口,“你们二人侮辱朝廷命官,纵容包庇嫌犯,伙同他人为虎作伥,根本不配为官!将这二人立即革职,秋后问斩!” 常公公立即命人把这二人拖了出去。 他接着转向太子后又一字一句道,“太子,这件事便不是你指使的,可也难逃嫌疑!自即日起被罚闭门思过半年!至于江秀芝,看在神策将军的情面上朕饶她不死,可这江家她也不必回去了,即日起送到清平庵,没有朕的旨意谁也不许放她出来!” 庆元帝说完后看向江伯玉和江慕乔,语气放轻了些,“江爱卿,康乐县主,你们觉得可还行?” 清平庵,皇家的道观。 犯了错的皇家女子大多会被送到这里了此残生,把江秀芝送到这里,一是显出惩处的决心力度,二是对江家脸面的保全。 皇上此番安排用心良苦,江伯玉自是感激不尽。 江慕乔跟着跪下谢恩之后心中却不由嘀咕,皇上金口玉言,都已经定罪了才问他们可行与否。便是觉得不可行,她也不能说啊! 可她不敢说,一旁发怔的太子却忽然回神,惊声喊道,“不!” 御书房里,所有人的目光霎时间集中在太子楚承琮身上,太子脸色惨白摇摇欲坠。他嘴唇动了几下,终于深吸口气轻声道,“儿臣领罪。” 庆元帝哼了声,“那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常明,传旨!” 太子失魂落魄的走了出去,庆元帝亲自下旨,一场关于江慕乔名声的闹剧,也随着这御笔朱批落下了帷幕。 出了宫,江伯玉把江慕乔托付给安王之后,自己快马回了江家先行安排。 他走了以后,楚云铮看着一旁无知无觉的晋王,“文昭,你既然进宫了,不顺道去看看你的母妃?” 晋王赶紧摇头,“算了算了我不去,母妃每次见我总要揪我的耳朵。” 楚云铮微挑眉毛,接着再不客气,“你没看出我有事要和康乐县主商量?你不走,难道还想留下听两句?” 晋王一愣,居然颇为不好意思,“二皇兄,你介意我听吗?” 楚云铮回答的字正腔圆,“十分介意。” 晋王脸当即垮下去,讪讪的离开了。 看他走远,江慕乔才笑道,“静贵妃七巧玲珑心,生了个儿子却有意思。” 跟着瞄了眼晋王离开的方向,楚云铮脸色冷淡,“你别被晋王的言行骗了,真正的傻瓜是不会在皇宫里平安长大的。不过静贵妃真有本事也是真的,留着他三分赤诚。” 也正是因为这三分赤诚,他才愿意和晋王接触。 江慕乔看了眼宫里的方向,忽然长叹口气,“你说天家无亲情,可我看皇上对太子挺不错。今日忽然让常公公把我们从碧峰楼里带出来,恐怕也是查到了真相,皇上怕我们私自闹大,所以才把所有人带进宫处置。” 楚云铮嗤笑了声,“他当然对太子不错了。储君是他挑的,人是他一手栽培的,若是太子德行有亏,跟着丢人的不还是他?何况他对太子不错,更多也是为了大齐的江山社稷考虑,纵然是有父子亲情也不多。” 江慕乔心道只怕并非如此,可看楚云铮对此介意的模样,便从善如流的转移了话题,“对了,今天太子的话你相信吗?” 楚云铮斟酌片刻,“楚承琮没这么大的勇气撞柱子,除非是真的不知情,所以觉得自己委屈了。” 江慕乔皱眉,“我看他的反应也不像是装的。” 楚云铮冷漠的扯了扯唇角,“的确不像是装的。只可惜他用错了手段,堂堂一国储君,竟要用撞柱子来自证清白,何止是蠢!” 想着太子当时的所作所为,江慕乔跟着叹气,“真不是的话,他可以解释啊,还可以配合着查清楚啊。现在倒好,他这一撞,江家就算是心有疑惑也不敢继续查下去了。若是真把太子逼出个好歹,我看皇上饶不了我们家。” 楚云铮俊容上多了些畅快,他恣意道,“要不怎么会说宁肯给聪明人牵马不能给糊涂人当祖宗。皇上摊上这么个太子,也够烦恼的。” 不由想到了庆元帝当时的表情,江慕乔想着自家兄长,立时觉得头大,“这也是没什么办法。不过,若这事儿真另有隐情,咱们怎么办啊?” 楚云铮拧眉想了一会儿才开口,“若这事儿是太子做的也罢了。可若不是太子做的,今日之后恐怕也很难查……” 他说到一半,忽然换上更认真的语气正色道,“乔乔,我总觉得这件事给我的感觉有些似曾相识。” 江慕乔疑惑的问,“怎么说?” 楚云铮组织着语言,尽量的想着合适的话来形容,“就好像总有莫名的原因阻止我们继续查下去。明明再努力一把就能查到真相,可就是没办法,就是这种很无可奈何的感觉。” 江慕乔听的心中一动,很无可奈何?这不就是齐氏死后的她的感觉吗! 赏梅宴那件事,她才刚刚查到齐氏头上,可还来不及过去求证问出原因,齐氏就上吊自尽了。齐氏死后,后续的所有烂账都封了棺,再无从查起。 还有这回,太子不能再被刺激,江秀芝则很快要被关入清平庵,皇上的旨意被发出后这件事便又盖棺定论了。 楚云铮没说之前她还不曾发现,如今一说,果然是有相似之处! 两个人对视了眼,俱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慎重。 第217章 所谓公道 晴天白日中,江慕乔却觉得后心生出一股寒意。 若这两件事不是巧合,而是故意有人操纵的话,这人又是谁? 这躲在暗处的人连一根头发丝都没露出,就能搅得她的生活天翻地覆。若说齐氏手段高,可比起这人又不知差了多少! 她垂下眼睫,暗自心惊。 可也就在这时,只听楚云铮略显高昂的声音响起,“乔乔,你怕了?” 老实承认,江慕乔此刻真的有点惧怕。 人恐惧的产生总来源于对某件事的未知,就像她现在,只觉这人无处不在,可她只能被动挨打毫无办法。 看出江慕乔的反应,楚云铮凤眸闪亮,唇角噙着一丝兴味,“你连给人开刀都不怕,皇上面前还游刃有余,你怕这个?” 江慕乔无奈表示,“这不一样好吗?” 楚云铮轻描淡写的笑了笑,“有什么不一样?风过留声雁过留影留影,我巴不得他再多做两件,也好让我抓住他的狐狸尾巴!” 略带凉意的手摸了摸江慕乔细腻洁白的脖颈,他语气软的像是哄小女孩,“到时候,我扒了他的皮给你做个狐狸围脖可好?” 江慕乔当即秀眉扬起,“算了吧,万一是个杂毛狐狸呢,我还嫌难看呢。” 楚云铮大笑,“好。我一会儿回去就让人给你准备最好的皮毛。” 他这一笑,冲淡了江慕乔心中的阴霾。 她抬头看着他山水峰峦般流畅俊秀的侧脸,同样跟着笑,“其实也可能是咱们想多了。齐氏知道她会被查到,所以先畏罪自杀。还有太子这事儿,可能也是想的太复杂了。” 楚云铮凤眸中流光闪过,可他跟着点头,“也许。” 他是男人,便是顺着乔乔违心说几句又何妨?须知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世上哪儿有那么多的巧合! 楚云铮心中想着,脸上笑意更深,“走吧,事情已经真相大白,我若是再不送你回家,怕是你爹要拿着五尺长矛过来揍我了!” 他说的好笑,江慕乔笑过之后方才道,“我兄长有可能会,我爹肯定不会。这两日事情太多,也不知我兄长怎么样了。” 楚云铮听不得她嘴里冒出来别的男人,便是她兄长他也介意,当即有些不乐意,“他是男人,再说又不是没有行军打仗过,隔了这么远,你发愁有什么用?” 江慕乔神色一怔,只听楚云铮接着道,“不是你说了实话难听吗?” 她无语半晌,“那你以后还是别说了。” 楚云铮‘大仇得报’,心情十分不错,“不过虽说实话难听,可我做的慷慨。根据线报,我的人已经追上了西征的大军,若是有你兄长的消息会第一时间来报。另外,皇上也给你兄长升了官,没了后顾之忧你也不必担心。” 江慕乔一想倒也是,“嗯,回去之后我给香秀姐写封信。” 楚云铮听的脸色稍僵,低声抱怨,“对我也不见得你有这般用心。” 江慕乔顿感头大,当机立断道,“你不是要送我回江家吗?咱们这就回去吧!” 再纠缠下去又不知什么时间了,何况秀芝被送进清平庵,家里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呢! 看穿了她的心思,楚云铮只是饱含深意的盯着她,接着在她说话之前,幽幽长叹,“好。” 江慕乔搓了搓胳膊,尽量让自己面不改色的上了马车。 回到江家,出乎她意料的是家里格外平静。爹把消息送回家中之后,老夫人便亲自坐镇,压住了蠢蠢欲动的三房,小田氏和江伯成纵然满心不甘也只能忍着。 看到闻讯赶来的江慕乔,老夫人脸色和缓了几分,“二丫头,你过来。” 江慕乔走近几步,原本平静的小田氏挣扎起来,怨恨的哭喊,“娘,您不能这么偏心!秀芝也是被奸人所骗,都是您的孙女,您不是说过手心手背都是肉吗?” 老夫人拍拍江慕乔的手,然后寒着脸对小田氏道,“手心手背都是肉不假,可我老太婆也总的舍下那块肉。秀芝身为江家人,可吃里扒外,勾结外人陷害家姐,纵然伯玉和乔乔能不计较,可皇上能忍吗?” 她脸上的法令纹几乎刻薄成刀,毫不留情的刺向小田氏和江伯成,“再说这旨意是皇上下的,你们要是不满就去找皇上!若是再哭哭啼啼,我就替伯玉做主,分了这个家!” 小田氏和江伯成吓了一跳,果然不敢再哭喊了。 老夫人喘口气,转头笑着拉江慕乔坐下,她对小田氏二人有多严厉,此刻就有多和蔼,“二丫头,让你受委屈了!你放心,家里祖母做主!一定为你讨回公道!” 江慕乔笑着应了,心中却不由想到了皇上。 御书房里,皇上也说要为她讨回公道,可结果呢? 刚刚祖母也说要替她讨回公道,那现在呢? 想到祖母说要是婶母和三叔在哭哭啼啼就做主分家的话,又看已经憋住了眼泪的二人,她心中明镜儿似得笑道,“慕乔全凭祖母做主。” 老夫人感慨万千,“好孩子!若是秀芝有你一半懂事,祖母也不会这么发愁了!” 她对坐在一旁的江伯玉招招手,“伯玉,你去支取五千两银票,让乔乔替我去一趟德昭庙捐了,我江家能出二丫头这样的姑娘,乃是家门之幸!还有,吩咐下去多打三十台嫁妆,到时候啊,二丫头就是整个京城最风光的新嫁娘!” 老夫人说完,不着痕迹的打量江慕乔。 少女的脸颊粉白,此刻正唇角含笑,不骄不躁清清艳艳的好似枝头开的最好的梅花。 只这一眼,老夫人便知道江慕乔并不太满意这安排。她猛的又转向小田氏和江伯成,“子不教父之过,秀芝已经进了清平庵,你们就替秀芝给二丫头赔礼道歉!耽误了二丫头的婚事,那些田庄铺子也别藏着掖着,挑最好的送给二丫头!” 老夫人这话让小田氏飞快的抬头瞪眼。 可老夫人已经转脸看向江慕乔,她仍然笑的和蔼,可眼底却多了丝不易觉察的僵硬,她笑道,“二丫头,行不行?” 第218章 分家行不行 听着这话,江慕乔不由想起了刚刚来到大齐被陷害与柳太贞私奔之时,祖母在祠堂打算亲手毒杀她的那一幕。 时间果真是最锋利的一把刀,不止能改变人的相貌,更能在短短的时间内,将老夫人的刻薄狠辣削成了小心翼翼的讨好。 讨好…… 心中想着这个词,她扫过老夫人强压怒气的脸,又扫过愤愤不平的叔父和婶母,最后看了眼默立一旁的爹,心中只觉讽刺,她唇边微笑更甚,“但凭祖母吩咐。” 瞧见她笑,老夫人瞳孔猛的一缩,掩饰性的转头之后方才接着道,“老三,还不快谢谢二丫头?” 江伯成和小田氏这辈子都没这么憋屈过,可老夫人发了话,二兄长又不吭声,夫妻二人双双咬牙,小田氏涎着脸凑过去,“乔乔,你妹妹猪油蒙了心糊涂的很。已经被皇上送入清平庵,这辈子怕是都没机会再出来,你……你就看在她已经这么可怜的份儿上,别跟她计较了。” 听着小田氏这话,江慕乔本以为自己要生气,可她意外的发现心情相当平静,甚至还有些想笑。反正如今已是今非昔比,何况眼前人又是三房,她想笑便没忍着。 小田氏没想到自己这般屈辱的好声好气却换来了一个笑,当即怒从心头起,“江慕乔,你就是这么对长辈的?难道我说的不对?你是当姐姐的,就得不跟妹妹一般计较。别以为有老夫人护着你……” “婶母!”江慕乔立刻出声打断她,“祖母护的人究竟是谁,你们自己心里没数吗?” 她漂亮的杏眼清冷如霜,朗声对着小田氏说道,“婶母让我别跟秀芝一般计较。可你似乎忘了,若不是皇上英明,此刻我就要被万人唾骂,甚至连累爹和江家被拖入深渊。婶母,换做是你,你大度原谅的起来吗?我是晚辈,亦看在爹和祖母的份上不与秀芝计较,否则她就不是清平庵那么简单了!更何况,我不计较是顾着江家的情分,可你若说让我别计较就是没分寸。” 她转了转手腕,凉笑了声,“婶母,这是巴掌没打在你身上,你不知道有多疼是吧?” 小田氏被这一番话说的面如猪肝,嘴唇哆嗦了半晌也没再敢憋出一个字,转而求助的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不耐的皱眉,这老三家的何止是没分寸,简直是蠢!连她此时都要给江慕乔几分面子,老三家的凭什么?她有什么资格让江慕乔不计较,谁给她的脸! 她挥了挥手,“行了,二丫头说的有道理!你们两个下去好好想想!” 小田氏和江伯成走了以后,老夫人长叹一声,“二丫头,这事儿终归还是委屈你了。伯玉,我乏了先回去,你好好补偿补偿她。” 江伯玉送走了老夫人回来后,看着端坐在厅中的女儿,脚步不由沉重了几分。 江慕乔闻声抬头,对爹莞尔一笑。 少女的笑容明媚灿烂,江伯玉心情更是沉重,他坐下后半晌才道,“乔乔,你想要什么补偿?” 江慕乔心中早有了想法,补偿她不缺,老夫人答应给她的那些亦不过是可有可无,她只想要一样。 看着爹紧皱的眉心,她张口道,“爹,您有没有考虑过分家?” 江伯玉怔了怔,第一时间摇头,“不行。” 江慕乔晒然一笑,果然如此。 看着女儿早已料到的模样,江伯玉压住苦涩,“乔乔,你的心思爹懂。可江家,不能分。老夫人还在,你三叔他们只是一时糊涂……” 他话没说完,江慕乔打断,“爹,三叔一家真是一时糊涂还是居心不良您看不出吗?晋王都看的分明的事情,您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作不知道?” 外人面前勇猛威风的神策将军,回到自家,面对女儿和家人的时候,也不过是一个深陷家族泥潭的普通中年。他眉头紧锁,“乔乔,爹亦有爹的苦衷。” 江慕乔到了嘴边的话顿时咽下,爹既然有他的苦衷那就算了,她再有能耐治好病人,可也叫不醒装睡的人。 见女儿如此,江伯玉愧疚的揉了揉她的发顶,“等你兄长回来之后爹就为你兄长办婚事,快的话,明年秋天你就嫁到安王府吧。安王人性子是怪了点,可爹看得出他对你不错。” 说到儿女的婚事,江伯玉多了些笑意,“日后你进了安王府,那时候就能顺心了。” 想到成婚之时,江慕乔心中不舍,撒娇的问道,“爹,您不是说想多留我些日子在家享福么,怎么这么快就想把我嫁出去了。” 江伯玉含笑拍了拍她的胳膊,“都是大姑娘了,让人瞧见是要笑话的。以前爹是那么说过,可现在你长大了,把事情处理的很好,爹能放心你了。” 他边说笑边着看女儿,往常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在落水之后一夜长大,她好像忽然之间就会了许多东西,医术、心智、宽容、善良等等。京城人从提起江二姑娘时候的皱眉咂嘴,到现在的交口称赞,这转变大的让人觉得像是做梦。 他也曾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着女儿身上的转变,可此刻看着她撒娇的小女儿模样,便由衷觉得,这便是他江伯玉的女儿,不论什么样! 心中想着,他感慨万千,“乔乔,爹会给你最好的嫁妆!” 好笑的目送雄心勃勃要给她准备嫁妆去的爹,江慕乔也回到了拘华院。 不过片刻,蒋三就风尘仆仆的进来,只是这次,他脸上的忧虑被喜色替代,“二姑娘,全都办妥了!” 且不说王老五的人早已布置好,那些信徒们各司其职,已经把那些造谣传谣的人打击的溃不成军。往后皇上又亲自下旨肯定她的功劳,那些面目可憎的流言便如风一样,悄无声息的消散了。 这一切都在江慕乔的意料之中,可仍有一件事让她吃惊了。 蒋三腆着脸,不好意思的笑道,“二姑娘,京城又有一件事传开了。” 第219章 灵药 江慕乔还以为是什么事,听了蒋三的话之后方才知道,腊八当日用五味子熬成的粥被人传的神乎其神,说是只要吃一口就能让人病痛全无百病全消。甚至,就连熬粥的五味子,也被传成了仙丹神药。 她一听连忙道,“那你快点告诉王老五他们,已经可以了,别再解释了。” 蒋三连忙道,“早就吩咐下去了。可这话传着传着就变味儿了,越传的离谱大家越相信!您是不知道,熬粥的铁锅都要被刮下来一层,如不是有人拦着,善堂的熬粥的锅早就被偷了!” 江慕乔惊讶之余,越发啼笑皆非,“你说的也太玄乎了吧。” 蒋三连忙摇头,“不!二姑娘,一点也不玄!善堂里的百姓喝了那五味子熬成的粥之后,都觉得身体比往常轻盈干活也更有力气了。还有一些人得了小病,一碗粥下肚之后,不治而愈!” 蒋三指了指自己,“就连我,喝了粥之后也觉得身上舒坦不少!别说熬粥的锅被刮下来一层,若不是因为铁器不能吃,只怕百姓们连锅都吞了!” 江慕乔摇摇头表示不相信,蒋三长吁短叹,“二姑娘,您是不知道咱们百姓们的情况,小病靠熬大病靠命,能这样药到病除的滋味儿,许多人一辈子都没有过。善堂的百姓都快高兴疯了,京城中会把五味子传成仙丹神药也不奇怪了。” 听蒋三这么解释后她理解了一些,想到送到庆元帝手中的《本草经》,她正色道,“放心,缺医少药的情况很快会改善的。” 然而听完这话,蒋三却咽了下口水期期艾艾道,“二姑娘,您这是还施粥吗?” 江慕乔,“……不是,没有!你想太多了。” 翌日清晨,她想起蒋三的话又笑了一阵,想着春天还早,她索性让双双找铁匠再打两口铁锅。 然而双双还没走出江府,看到江家门口马车浩荡的景象,撒丫子又跑了回去。 “二姑娘!”她慌忙道,“咱们将军府被围住了!” 江慕乔面容微沉,挑开帘子带人出去。 皇上已经颁旨封她为康乐县主,那些污蔑她的流言也被平息了,她倒要看看谁那么大的胆子,还敢围攻将军府! 可还没等走到将军府的大门,爹身旁的长随阿贵便来请人了,“二姑娘,将军请去正阳厅一趟。” 见到阿贵,她说话随意了些,“我听人说,咱们江家大门口围了好多马车,不用管吗?” 阿贵面色有些古怪,“二姑娘,您去了正阳厅就知道了。” 她便改道去了正阳厅,可还没进去被满屋子的人吓了一跳。 爹坐在上首,看见她进来连忙招手,“乔乔进来,这些都是咱们江家宗祠那边的世叔亲戚们。” 江慕乔在门口扫了一圈,带着些许的疑问进去。 江家虽然门楣高,可爹为人清正古板故此与江家宗祠那边来往并不多,可今天是怎么了?猛的来这么多,莫非是为了江秀芝? 心中暗自警惕祖母和叔父一家有手段,她打起精神给亲戚们见了礼。可还不等她站好,便有江家的女眷亲属上前扶住她打量,“二丫头客气了!我是你伯母,在座的都是咱们江家的亲戚,都是一家人不必客气。” 江慕乔含笑应了。 自称伯母的那位则看着她笑得格外殷勤,“早就听说二丫头惠质兰心,今日得见了真人才知道天上的仙女也不过如此!” 江慕乔笑而不答,她迅速的看了一圈,只见围着的一圈亲戚莫不是殷殷含笑的看着她,眼神亲昵态度和善,她不由看向坐首的爹,无声的询问这是什么情况。 接收到女儿的眼神,江伯玉轻咳了声把她从人群里带了出来,“各位叔伯大嫂,乔乔已经来了。我说的话大家不信,可乔乔的话总该信了。” 江伯玉话音刚落,为首的一个六七十岁年纪模样的人便开口,“二丫头,我是你大叔公。我问你,腊八当日给百姓施粥,你是不是往粥里放了灵药?” 居然是问五味子的,江慕乔看了眼眉头皱成川字的爹,想到蒋三说的事,她心中恍然了几分,接着点了点头,“我是放了一些药材,但不是灵药。” 大叔公微微挺直了脊背,略带浑浊的眼睛闪过一抹精光,果然先下手为强赶来江家是对的!他立刻道,“二丫头,叔公今日贸然上门,便是厚着脸皮来问你讨要这灵药的。” 大叔公说出了来意,江慕乔却微微一愣。视线扫过爹,见他脸上显出几分无奈,她认真回答,“叔公,那些五味子并不神奇,只是寻常药材,若是谁生病不舒服了我这里还有一些,但太多的话是没有的。” 她说的也是实情,从昌平运来的五味子虽然不少,可炮制之后份量减半,再者这些药材眼下都在紫竹院,江家确实没多少。 可显然江家的大叔公并不满意她这说法,“那灵药都能分给善堂百姓,足见你这里有盈余,怎么不分给自家人?你放心,大叔公不白拿你的!老三,把银子给二丫头拿出来!” 白花花的银子被端了上来,大叔公背着手,“二丫头,虽说将军府这些年和江家宗祠来往不多,可这两方同气连枝,你这里若是多,就分一些给大叔公吧。” 江慕乔看看那银子,又看了看大叔公,无奈解释,“大叔公,那真的只是寻常药材,不是仙丹,即便日日当饭吃也不能长生不老。” 可大叔公明显不信,“二丫头,叔公不是聋子,我什么都听到了。” 传言中那些仙丹就是从江慕乔手里传出来的,想到德昭庙四戒大师的批语,又有皇上的圣旨,江家的大叔公到底不敢逼迫太紧,又加了一盘银子后,他言辞诚恳,“二丫头,你这灵药给谁不是给?咱们可都是一家人!” 江慕乔无语,果真是时移事异,谁能想得到前世不值钱的五味子,能在这里粒粒黄金! 可还没等她答应大叔公,将军府又有人来访了。 第220章 保治不保活 今日的将军府,热闹堪比大早上的东坊街市。 先是江家宗祠那边的人,后来又有安乐长公主府上、永安侯家、宜安王府,甚至连皇后的娘家沈家也遣人来了!偌大的江家到处都是人,摩肩接踵热闹非凡! 并且,这些人的目的都只有一个,求灵药! 江慕乔没有亲眼看到蒋三说百姓恨不得把锅都刮下来一层的奇景,可听着来人把五味子吹的天花乱坠,什么强身健体、治病消灾、美容养颜甚至还能起死回生,她便知道自己还是低估了人民群众对这药材的渴望程度。 她在双双的护着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心有余悸的看了眼被包围的爹。来的不是亲戚就是各府的管家,打是不能随便打的,可赶也赶不走,怎么办? 江慕乔又看了眼爹,思考着以后要不要暂时抛弃父女亲情这个重要问题! 也就犹豫的片刻,她被大叔公截住,“二丫头,可是叔公先来的!那灵药……” 大叔公这一声,顿时转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他们围了上来,安乐长公主府上的人送来了大礼,又特意挤到前面送上了一封信,“二姑娘,长公主殿下吩咐这封信一定要亲自送到您手上。她不问您要灵药,只请您替她诊病。” 江慕乔看着那封信,便觉这是个烫手山芋。 她抬头看向爹,求助的喊了声。 江伯玉浓眉倒竖正要发话下逐客令,可也就在此刻,不远处传来一道略带清冷的声音,“本王竟不知我的未婚妻如此受欢迎。” 江慕乔立刻回头,不远处的松柏下站着深蓝色锦袍的楚云铮,他俊美的五官在朝阳里熠熠发光,眉目却像是刚从冰雪里捞出来一般冰冷,威势逼人。 瞧见他,她心莫名安宁。 众人愣神间,楚云铮已经走近。 安王殿下脾气不好恶名在外,何况这会儿明显心情不好,那些原本围在江慕乔身边的人见状,顷刻如潮水一般退去。 楚云铮以保护者的姿态站在她身旁,他目光犀利如刃,冷声问,“这都什么情况?” 所有人齐齐往后退了一步,唯有安乐长公主府上的下人因为刚刚凑得最近,这会儿慢半拍刚好突出在众人前面。他左右看看,神色慌张语气尴尬,“这,长公主让我来送个信。” 楚云铮拿起信,又看向其他人接着问道,“那这些人呢?” 被问到的众人鸦雀无声,好一会儿才有个人小声道,“大家都是来求医问药的。” 众人恍然大悟,“对对!我们正是来求神医,问灵药,请江二姑娘务必要帮我们这个忙!” 楚云铮眼神讥讽,鄙薄道,“本王看你们不像求医问药,倒像是来成群结队欺负一个小姑娘的。” 安王的话让众人脸上一热,刚刚的情形可不就是吗?可这灵药的诱惑太大,这谁能控制住不心动? 长公主府上的索性破罐子破摔了,“王爷,江二姑娘既然有这样的本事,何不帮帮咱们呢。四戒大师不是说二姑娘与佛门有缘吗,那也该知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道理。” 江慕乔,“……” 她怎么就听不出这是一句夸人的话?你才与佛门有缘,你们全家都有缘! 而楚云铮凤眸一眯,杀气四溢,“你再说一遍她该知道什么道理?” 他抬脚踹翻这人,脚尖在这人身上碾了两下才道,“康乐县主会什么道理什么时候轮到你教了?你们当她是什么人,想求医就求医,想问药就问药?” 楚云铮忽然发难,让原本就站远一步的人立刻往周围散了又散。 这位爷可不是个好惹的,脾气差身体更差,说不得打不得,虽说不太受宠可也是正经皇子,万一出了意外谁都惹不起。 被楚云铮踩在地上的长公主府下人显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他咬牙,“王爷息怒,小人不过是奉长公主之命而来。” 楚云铮收了脚,冷笑了声,望向敢怒不敢言的众人他扬声道,“你们来求医问药,本王也不难为你们。只是这药,已经全数送入宫中,你们想要就去问皇上求。若是求医诊病……” 扫了圈众人,他接着又喊,“楚无病出来!” 听到这名字江慕乔连忙回头,却见松柏树下,楚无病抱着裹好的一堆东西走到了众人前。 楚云铮抬手一扬,各种尺寸长短的刀剑出现在众人面前,雪亮锋利的刀刃在阳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他一一拂过,“本王未来的王妃是会治病。可你们也应该听说过,她治病的办法不一般。你们谁想找她看病,先签一个生死状,她保治不保活。” 他伸手弹了下锋利的刀刃,只听“铮”一声,接着他抬眉望向众人,“你们谁先来?” 安王这一出叫众人头上往外冒冷汗,不约而同的心道,这还叫不为难? 一旁的江慕乔心领神会,笑眯眯的捏着银针补充了句,“也不一定要用刀,用针也可以。” 三寸多长的银针比刀枪棍棒还叫人心惊肉跳,众人依稀想起,赏梅宴上似乎就有人说过江家二姑娘治病救人的手段不一般,莫非就是用刀用针? 一想到要被刀割开皮肉再用针刺下去,众人浑身肌肉一紧,当下告辞,“大将军,小人就先告辞了!” 命阿贵把这些人带出去,江伯玉向安王见了礼,这才无奈道,“直接把人赶走就是了,何苦吓唬他们坏了名声。” 楚云铮一反刚刚的冷漠,相当温和有礼的答应,“大将军教训的极是。” 江慕乔意外的看他一眼,楚云铮颇具深意的回她一笑。 两个年轻人的互动被江伯玉看在眼里,他背着手,眼中看着女儿欢喜娇俏的模样,心中再次生出了女大不中留的感慨,“也罢,杀鸡儆猴以绝后患。乔乔,那为父就先走了,你好好招待安王。” 江伯玉前脚走了,后脚把刀剑都还给暗卫的楚无病小跑着过来,他惊奇不已道,“王爷,怎么还没成婚呢,大将军就这么认可你了?我还以为他不喜欢你这种类型的人做女婿呢!” 第221章 留了一手 楚无病话一出口,江慕乔便倒吸了一口冷气。见过不会说话的,没见过这么会花样作死的。 而他后知后觉,见人脸色不对之后才意识到了这话有问题,他连忙澄清,“不是不是,我是说大将军为人正直,怎么会看上你。” 江慕乔,“……” 楚云铮忍无可忍,“……滚!” 楚无病麻利的滚远了。 江慕乔忍俊不禁,看到楚云铮黑如锅底的脸色更是憋不住笑,“你知道他就这个性子怎么还把人带来了?他的伤都好了吗?” 楚云铮深吸口气,默念不能跟蠢货一般见识之后才开口,“好了。他吵着要来,正好我也有事过来找你,就顺道带上了。” 想到刚刚那些人把江家围起来的场景,她捏了捏额角,“幸好你来的及时。把多余的五味子给了皇上也好,否则这些人纠缠不休也是大麻烦。” 楚云铮看她一眼,语气不善,“自己好不容易弄来的东西为什么要给别人?我就那么一说,你还当真了。” 江慕乔愣了下,“好吧,皇上是你爹,你都不怕欺君你说了算。” 楚云铮抬起下巴,神情倨傲,“他们没胆子敢问皇上开口要药材,所以,连皇上都不知道的事儿不能叫欺君。” 说着,他眉头又皱起,“你爹也是,这么点小事自己不能解决了,让你一个小姑娘出来做什么?大门一关谁来也不见,多简单的办法。” 江慕乔听着这话,想着他前后不一的态度不由好笑,“你这怎么不对我爹恭恭敬敬了?不怕我告诉我爹你心口不一?” 楚云铮轻哼了声,略微上挑的眼尾扫过她,“我这话没在你爹面前说,所以也算不上失敬。何况这也是实话,你爹怕得罪人,你就不怕了?一群人欺负你一个小姑娘,也好意思!” 他越发对江伯玉的做法不以为然,“妇人之仁!” 江慕乔轻叹口气,“别这么说,江家宗祠那边是不太好拒绝,至于后来来的那些人我爹也没想到,便是你不来他也不会让我受委屈的。不过今日之后,大概也没谁再敢来江家找我看病了。” 楚云铮要的就是这效果,“不来正好。以后最好都不要有人来,这些人脾气大毛病多,你又不缺银子,理他们做什么。” 江慕乔听着他说的振振有词不禁失笑,若说脾气大毛病多,谁又能比的上眼前这位? 或许是意识到了自己这话说的太绝对,楚云铮不情愿的补充了句,“你若真想治病,民间那么多贫苦百姓,我到时候咱们开个医馆,你想救谁就能救谁。” 她正要开口答应,原本已经滚远了的楚无病默默的又滚过来了,在一旁表忠心道,“二姑娘,到时候我可以帮忙。” 看见他,楚云铮一张俊脸立刻冰冷,“你还想怎么滚!” 楚无病讪讪一笑,“王爷我错了!您看,我这马上就要走了,想给二姑娘道个别。” 江慕乔想起楚无病受伤之时在紫竹院说的话,这会儿看他身上的伤都好了便笑道,“你的伤好了吗?” 楚无病嘿嘿笑,“好了好了都好了。二姑娘,多谢你呀,我现在也是有官职在身的人了。” 虽说只是个寻药郎,可芝麻大的官不也是官?何况这还是五品! 看着他洋洋得意的模样,楚云铮在一旁哼了声。 听见这声音楚无病反射性的抖了抖,接着又说道,“您放心,我一定勤勤恳恳认真仔细,不放过任何一种药材!不辜负我头上的乌纱帽!” 听了这话,楚云铮忽然开口,“不辜负乌纱帽?你是给皇上办事儿的,还是给乔乔办事的。” 楚无病不做犹豫,立刻道,“我自然是给二姑娘。” 这回答让楚云铮稍稍满意,他看向江慕乔,放轻了些声调,“皇上已经组建了一支搜寻药材的队伍,三日后就从京城四下大齐,到时候让楚无病带队去南边,届时安王府也会让平安领着一队暗卫跟着。你若是有需要的药材,不方便找问皇上要的话就记下来让他带走,到时候他会想办法和平安联系安排。” 南边,昆县。 江慕乔眼前一亮,“你又有曼陀罗的线索了吗?” 就算查不清楚是谁把曼陀罗弄到京城又送到小满房间里的,也得为了这味药! 有了曼陀罗,她就能根据古方复制出来麻沸散,也方便诊病。 可让她稍微失望,楚云铮摇摇头,“暂时还没有。” 江慕乔这边出了事,他便让平安推迟了去南境的日子,只是虽然没有派人去找,这段时间也没闲着。他抬手示意了下,便有人从松柏树下搬出来了一盆白牡丹。 把这盆花放在她面前,他含笑道,“为了以防万一,那花匠被我从温房中带出来了。去昆县他家乡的详细路线,也已经让那花匠画出来了。” 江慕乔眼前一亮,“温房管事的肯放人?” 楚云铮展颜笑道,“怎么不肯?只要有足够诱惑的东西,放人轻而易举。” 她心说也是,想了想后又道,“那你帮我把这盆花送到拘华院,另外我有一件事想告诉你。” 两个人的想法不谋而合。的确有一些药材不方便叫皇上知道,比如毒药之类。也是因此她留了一手,在把《本草经》送给皇上之前,已经将里面这些些毒药相关的书页抽出订好,放在了卧房隐秘的地方。 到了院子里之后,她便把这几张纸订成的薄册子送到了楚云铮手上,“这些是需要楚无病格外留意的那些。” 楚云铮略微翻了翻,上面记载着乌头、曼陀罗、见血封喉、毒箭草等等剧毒药物。 他抬头,却见她素白的小脸紧绷,认真道,“这些东西我不方便给皇上,唯一能信得过的人也只有你。若是你也觉得楚无病可信,不如把这册子交给他,他是大夫,应该比平安有分寸。” 楚云铮收了册子犹豫片刻,这些药草剧毒,这方面平安的确没有楚无病有分寸,不过想到这人胡言乱语的性子,他眉头又皱了皱。 第222章 老父亲的担忧 江慕乔连忙道,“他性子虽然疯了点,可我觉得这人应该没什么问题。不过,我跟他接触不多,主要还是看你的意见。” 楚云铮凝眉,片刻后道,“无妨,便是不可靠,也有办法让他可靠。” 至于这所谓的办法,不言自明。 楚无病倒也乖觉,知道事情原委之后,毫不犹豫的从楚云铮的手里接过了一枚黑乎乎的药丸,然后仰头吞了下去。 药丸有些大,他吃的着急,噎的两眼冒泪花。 好不容易咽下去,他抹了抹眼睛,语气坚决道,“二姑娘,这是应该的!您放心,这药只要能按时服用解药,不会有影响的。” 他吃的爽快,江慕乔却眉头微皱,直到看着他满不在乎的模样才释然。她能理解楚云铮的用意,这些毒药不管哪一样流传出去都是祸患,所以必须要保证楚无病绝对可靠。 只是想着三日后就出发也快了点,她看着楚无病道,“难为你了,连新年都不能在京中过。” 楚云铮轻嗤,“皇上一刻都等不了,若不是前几天下雪了路不好走,他早就派人出去搜寻了。再说楚无病,他有什么可难为的!这辈子若不是遇上了你,他化成灰也别想当正经八百的朝廷命官!” 楚无病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对对,不难为不难为。我一个人无牵无挂的,在哪儿过年不是过?二姑娘要真是心疼我,不如就给我找个媳妇?” 他搓了搓手往江慕乔的身后看,“我瞧着,那你身边的叫棉棉的姑娘就不错。” 江慕乔显示一愣,随即哭笑不得,“你把找媳妇的主意打到我身边婢女身上了,好大的胆子!” 楚无病不以为耻道,“二姑娘您可夸对了,我的胆子一向都很大。” 眼见棉棉过来了,他连忙站直抻平了衣角,一边拿眼尾寻摸着棉棉的动作,一边小声说着,“若是以前也就算了,可我现在是堂堂正正的朝廷命官!二姑娘,您瞧着我有哪里配不上她?” 江慕乔无语的看着眼前怎么看怎么猥琐的朝廷命官,毫不客气道,“你哪里都配不上!” 楚无病脸一下子垮了下来,“可我看不上别人,就觉得她好。还没有哪家姑娘不嫌弃的对我笑过呢?您要是不答应,我这辈子就找不到媳妇了。” 他说的可怜,然而江慕乔丝毫不为所动,“你找错人了,便是我的婢女,我也不能轻易答应你们两个人的亲事。你若是心悦她,就自己找她说。” 楚无病大惊失色,“这怎么能行,万一她不答应呢。” 江慕乔还没回答,楚云铮便在一旁冷声道,“这表明她很有眼光。” 楚无病被打击的晃了下,“我真有那么差?” 江慕乔看了眼稍远处如花一般的棉棉,再看看眼前这个处处都透着不堪的楚无病,好心的劝他,“不是差的关系。你若想成功,就快点回安王府,然后抓紧时间躺在床上睡觉。” 楚无病听的一愣一愣的,“这样她就能答应我了?” 江慕乔怜悯的看向他,“不,这样你就能做梦了。” 楚无病,“……” 楚云铮郎笑出声,“说得好!楚无病,快点回去做梦吧!” 赶走了碍眼的人,楚云铮方才道,“对了,我今天早上收到了一条消息,跟你兄长有关。” 见她眼睛立刻晶亮的模样,楚云铮压住话里的酸味儿,“你兄长性格不怎么样,倒是有个好妹妹。行了,别替他担心了,皇上的旨意已经传到了军中,崔文扬知道后安排他带了一支队伍,你可以放心了。” 听说兄长安全无事,她果然放了心,看着眼前人不忿的模样,她笑道,“他是我的家人,所以知道他无事方才能安心。若是有朝一日你有事要出门,我也一样会为你担心的。” 楚云铮心头绯热,口中却道,“放心,我若是出门也一定会带上你。” 他才不会像江晗那么蠢,放着未婚妻不守着,大老远的跑到西北军中。 知道了兄长的消息后,江慕乔浑身都轻松了。 给香秀写完信后,她又亲自去了爹的书房,把这好消息告诉他。 江伯玉听完,猛地从座椅前站起,连说了三声好! 见到这一幕江慕乔好笑,爹和兄长两人见了面就想吵,可分开了才知道父子之间的血脉亲缘是隔不断的。看着同样放松下来的爹,她建议,“爹,若是兄长在您也这么和蔼就好了。” 江伯玉摆了摆手,“玉不琢不成器,你兄长这个性子就只衬严厉一些,否则他还不上天了!” 说着,他又迟疑了一些,“不过,人跟人不同性子也不同。安王和你兄长就不是一种性格,日后二人相处你也要温柔贴心一些,知道吗?” 江伯玉越说越尴尬,“这本该是你娘亲教你,可你娘亲走得早。爹之前想着不拘着你,如今倒是有些后悔没让你好好学习针织女红了,要不然以后出嫁你可怎么办,怕是这嫁衣……” 江慕乔听着这话,当机立断道,“爹,您还忙,女儿就不打扰了。” 她一溜烟的跑出了爹的书房,方才顺了一口气,刚刚语重心长的爹太可怕了!若是被老夫人听到,怕不是又要给她安排上了?再说她不会针织女红又怎么了,嫁衣而已,她出的起银子,还怕没人给绣? 她匆匆跑回了拘华院,一连两天都没敢在爹面前露面。 这两天里,倒是双双又给她带来了不少新鲜消息。 上次江家宗祠的人来没要到五味子很不甘心,这两天又连接来了两趟。可他们不敢找江慕乔,便去找了老夫人。 后来不知怎么听说送到老夫人院子中的五味子粥没喝反而浇在了树下,江家宗祠的大叔公险些给那树跪下了,后来又带着人把那树连带周围的土都刨走后才算是消停。 听说这件事之后,江慕乔笑了个仰倒。 想到送到荣华院的五味子粥被倒掉了没喝,她忽然起了兴致问道,“那祖母什么反应?” 第223章 客套话 双双眼睛猛的一亮,接着嘻嘻笑道,“奴婢特意找人问了这个问题了呢!”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心有灵犀的笑了。 双双兴致勃勃,“老夫人虽然没拦着宗祠那边的人挖走树,可他们人一走,老夫人便罚杜鹃跪在了树坑边。我还听说,老夫人连当晚的晚膳都没用呢。” 江慕乔没忍住嘴角的一丝笑意,虽说祖母是长辈不应该这样幸灾乐祸,可真的好爽! 见她笑,双双又多了些担心,“姑娘,您说老夫人会不会来找您要?” 江慕乔倒不怎么担心,“祖母会来试一试也正常,但已经给皇上了谁来也没办法。” 双双这才放心。 而除了这些新鲜事,将军府倒也一片太平。江慕乔这几天默默的缩在自己院子里不出现,而江伯玉或许也猜到了原因,他并未逼迫,只是默默的找了两个擅长刺绣的婢女送到了拘华院。 看着这两个婢女,江慕乔露齿一笑,到底是自己爹,这事儿算是过了。 见她笑的开心,双双憋不住又问,“二姑娘,您都在院子里呆了三天了,不出去走走吗?” 江慕乔便想起上次听楚云铮说皇上准备三日后派人出去找药材的事,算了算时间,也就明天了。 看着双双被憋得够呛的模样,她笑道,“放心,咱们很快就要出门了。” 话音刚落,她收到了平康送来的信。 信中说,皇上派出搜药的队伍已经准备明日一早出发,除了楚无病要去南方,还有东西北各三路,皆由信得过的太医带队。 收到这消息,江慕乔不由往外看了眼,想到楚云铮身体内潜藏的凶险,她捏紧了纸条。 把《本草经》告诉皇上,既是解困,也是赌了一局。希望大齐这片苍茫的大地上,不会让她失望,也希望楚无病这一趟一切顺利。 许是老天也有意帮她一把,翌日清晨,艳阳高照,灿烂的简直不像是冬季。 江慕乔心中一动,快步走向门口。 金灿灿的朝阳中,满目皆是勃勃生机,她不由笑道,“好兆头。” 然而话音刚落,双双忽然神情古怪的从外面进来,见到她便连忙道,“二姑娘,老夫人来了!” 祖母居然会屈尊降贵主动来了拘华院! 双双咬了咬唇,神情有些激动,“二姑娘,您说老夫人会不会也是为了……” 江慕乔,“嘘。走,去门口接祖母。” 江老夫人今日穿着枣红色的八宝团服纹锦袄,头上系着湘缎抹额,人瞧着倒也精神,只是眼下的一片黑青却显出她昨晚并未睡好。 江慕乔只当没看见,她笑盈盈的给江老夫人请安,“祖母您怎么来了?有什么事情吩咐杜鹃姐姐就行,孙女儿定会早早的过去。” 老夫人紧绷着的面皮上显出略带僵硬的笑,“你们年轻人贪睡,我老了没那么大困劲儿,祖母过来你正好能多睡一会儿。” 江慕乔回答的滴水不漏,“祖母有事情找我,莫说只是早起,便是不眠不休也要做好的。” 她说的认真,清丽的小脸在碎金般的朝阳中越发耀眼夺目。 老夫人只觉瞳孔像是猛的被刺了一下,她下意识的垂眸感慨,“咱们江家的众多孙辈中,也唯有你最孝顺。” 她回答的不走心,老夫人这话就更虚伪。 祖孙二人对立了片刻,江慕乔先道,“瞧瞧我这记性,光顾着听您夸奖,都忘记要把您请进来了。” 殷勤的扶着老夫人进了拘华院,又让婢女泡了茶,她语笑嫣然,“祖母用早膳了吗?若是没有的话,正好在这里用。” 老夫人本想拒绝,可看孙女这张白里透红粉嫩似桃子般的脸,到嘴边的话换成了,“早上在荣华院没胃口,走了这一会儿到你这里,倒觉得有腹中有几分食欲了。” 江慕乔立刻应了,“若是祖母不嫌弃我这里饭菜粗鄙,孙女就献丑了。” 老夫人缓缓道,“怎么会?若是你这里饭菜粗鄙,那便没有好饭菜了。” 老夫人这话醉翁之意不在酒,江慕乔便只做没听明白,她笑道,“祖母谬赞了,我这里也只是大灶上的饭食,与您那边无二。” 老夫人表情微微一顿,接着又说,“饭菜虽一样,但总有奇巧之处。否则又怎么会有那么多人特意上门找你?” 虽然见到祖母上门的时候她已经猜到了祖母此行的用意,可真听到这话,心里还是不由好笑。 老夫人呀,还是憋不住了呢。 面对老夫人探究质疑的目光,她接着笑道,“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祖母您睿智英明,又怎么会听信这些风言风语?” 说着,早膳被送上来了,江慕乔请了祖母坐上座,她亲手舀了一碗粥送到祖母面前,接着道,“您先用。” 粥是上好的粳米熬成的,晶莹如玉的米粒被熬得几乎化掉了,香浓适口。 配着粥一道被送过来的还有一碟包子一盘金丝卷,又搭配了清爽的小菜,品种虽然不算十分丰富,可也算是色香味俱全。 然而这在寻常百姓眼中想都不敢想的早膳,却让老夫人登时沉了脸。她看着面前的这碗粥,又看着一直跟自己打机锋的江慕乔,接着开口,“二丫头,你糊弄其他人倒也罢了,莫跟祖母打哑谜。” 江慕乔微微挑了挑眉毛,既然要打开天窗说亮话,这顿早膳怕是要泡汤了,只是,可惜了这碗熬到正好的粥。 她面沉似水,肩平身正,“慕乔不知祖母为何这么说,愿闻其详。” 老夫人低笑了声,略带干涩的唇吐出三个字,“五味子。” 江慕乔做恍然大悟的模样,“祖母是问这个呀,可是,那五味子已经都献给皇上了呀!” 老夫人心头一梗,一句胡说八道险些脱口而出。 旁人不知,可她却知道这丫头精明的很,她是绝对不会把所有的五味子都给皇上的!可气人的是,她没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这丫头是胡说,更不能去皇上面前求证。 不过,老夫人自有办法,她眯起眼睛,“二丫头,你刚刚不是还说愿意为了我不眠不休吗?” 江慕乔脸色微微一僵,心道咱俩那不都是客套话吗,我都没当真,祖母您怎么当真了? 第224章 做人要脸 瞧着她被噎的无言以对的模样,老夫人神色缓了些,连脸上的法令纹也柔和了几分,“我知道你是好孩子,说过的话一定不会不算数的,是吧。” 说出去的话便如泼出去的水,不是她想不承认就能不承认的。更何况,看老夫人这样便是她不承认,一定还有后招。 与其等着老夫人再找她麻烦,倒不如现在就把这问题解决了! 这么一想,她跟着点头,“是。爹教我和兄长都要有一说一。” 听着这话,老夫人心中冷笑了声,她最不喜欢老二的就是他这古板的性子!不过,看着眼前的江慕乔,她便道,“我也是从小这么教育你爹的。” 江慕乔憋住心中的无语,她正色,“祖母,那您有什么事情孙女可以帮忙?” 江老夫人等的就是这句,当即不客气道,“你既然说五味子已经献给了皇上,这也不能强求。不过,我却知道你把这五味子也给了陈家和安王。” 她目光又冷又厉,猛的看向江慕乔,“从皇上哪儿你要不回来,那陈家还有安王呢,你也要不回来?” 江慕乔着实没想到祖母会说出这么过分的话,说出去的话不能收回,送出去的东西就能要回了吗? 她脸色难看,“祖母,这个我恐怕办不到。” 老夫人身子往后一仰,她靠在座椅上,微垂的目光便多了几分居高临下的颐指气使,“刚刚还说的诚心,这就办不到了?二丫头,若是你不答应我,我就找你爹来跟你谈。” 江慕乔目光平静,“祖母,爹来了也一样,他不会赞同我从陈家把东西要回来的。天底下就没这道理,便是再贵重也不行。您是长辈,行事之前要考虑名声。” 祖母唇边带着一抹稍显讽刺的笑,“是名声重要,还是祖母的身体重要?你若是孝顺,就从陈家把这东西要回来,否则……” 她精光四溢的目光在江慕乔的脸上转了一圈,接着又道,“要不然,祖母就只能把陈家也有五味子的消息放出去了。你看陈家还保不保的住!” 江慕乔着实没想到祖母一把年纪,手段却如此令人不齿! 她立时绷紧了神色,“祖母是要和孙女生嫌隙吗?” 老夫人从容应到,“是不是,要看你怎么办。” 江慕乔冷着脸心道这何止是嫌隙,这简直就是翻脸的打算!不过要翻就翻,祖母这么大年纪都能不要脸面,她有什么豁不出的? 她语气如冰,“祖母您真要如此?” 老夫人胜券在握,“也不是我想如此,只是那五味子对我也颇有奇效。咱们自家人都没有,却便宜了外人,这叫我如何能忍?” 她想到了什么,忽的又笑道,“二丫头,等你兄长回来后也要和陈家的姑娘成亲了吧。祖母年纪大了,管了这么些年江家的中馈,有时候也觉得力不从心了。” 听了这话,江慕乔只觉一股怒气直冲头顶。 祖母这意思再明确不过了,若是从陈家要回这五味子,以后江家的中馈她或许会考虑给香秀姐,可若是不答应这要求,日后等到兄长和香秀姐成婚,她一定会从中刁难! 她霍然起身,清亮的杏眸包含怒气,“祖母,您威胁我!” 江老夫人起身,掸了掸身上的褶皱,去轻描淡写道,“只是提醒而已。祖母年纪大了,一旦有不顺心的事情就容易心浮气躁,二丫头你不是最孝顺吗,怎么连这点都包容不了?” 江慕乔不由攥紧了拳头,祖母既然话里话外都是这个打算,那这五味子,她就是毁了扔了也不会给祖母! 正要撕破脸,她忽然脑中一亮又想到了什么,心中迅速有了主意。 想好之后她忽然笑了,“祖母说得对,我是不该为了一点东西影响咱们祖孙之间的感情。您放心,我这就派人从陈家去把五味子要回来。” 老夫人满意了,“这才懂事。陈家什么门楣?你若去要,他们绝对不敢不给!再说了,你兄长娶了他家的姑娘已经已经是陈家祖坟冒青烟了,这么贵重的东西,陈家无福消受。” 江慕乔心中怒极,陈家便是门楣较低,可香秀姐却是好的!何况听说祖母在家当姑娘的时候出身也不高,现在居然瞧不起旁人,何其讽刺! 她越是生气,神色便越是认真,亲自让棉棉出门跑了一趟。 老夫人也有耐性,坐在拘华院翘首等着。 将近一个时辰过去,太阳愈发升的高了,气温也逐渐回升。 老夫人不知是急的还是热的,鼻尖出了一层薄汗,她催促道,“怎么这么慢?陈家离将军府也没有多远,二丫头,你是不是找人糊弄我了?” 江慕乔挺直脊背,压住语气里的不屑,“祖母您刚刚不也听到了,我特意让棉棉跑一趟,就像您说的,我都派人去要了,陈家不敢不给。” 老夫人接着坐在椅子上耐心等待。 好不容易听到了门口的动静,老夫人一把年纪比她都灵敏,迅速的站起来朝门口走去。 她动作快,江慕乔的动作更快,一个闪身便走在了老夫人的前面。 棉棉额头见了薄汗,她双手捧着一个匣子,喘了口气后方才道,“姑娘,已经办妥了。” 江慕乔听了这话,心中怒意稍减,她接过五味子,“你辛苦了。” 棉棉轻轻摇头,“不辛苦,正好赶得上。” 老夫人走近听到了最后三个字,她立刻问道,“什么赶得上?二丫头,既然已经把五味子要回来了,还不快拿给我看看!” 她伸手去抢,江慕乔却拿着匣子纹丝不动。 东西已经到了眼前,看见却拿不着,老夫人只觉百爪挠心,她疾言厉色道,“怎么!都拿到了还不给我!江慕乔,松手!” 老夫人话音刚落,江慕乔隐约听到外面有一丝喧哗声,她秀眉挑起,粲然一笑后忽然松手,“祖母,你说陈家门楣低微不配用这么贵重的东西?那谁又配得上用呢?” 第225章 太后懿旨 老夫人横眉倒竖刚要开口,此刻却听到拘华院门口一声长诺,“太后娘娘懿旨到!” 听着这声音,老夫人抓着匣子的手一顿,太后怎么会在这个时间宣懿旨过来,并且还是来拘华院找江慕乔。可这种时候,找她做什么! 可老夫人这一辈子什么阵仗没见过,不过片刻便回神,看着眼前唇角含笑的少女,她刹那间浑身通透,“江慕乔,是你做的!” 江慕乔一边往外走一边从容笑道,“瞧祖母您说的,太后的懿旨是我能做得到的吗?若传出去,您这话多遭人非议。” 江老夫人猛的住了嘴,她跟着向拘华院的院门口走去,只是看着江慕乔的目光却满是深沉。 还是那句话,这丫头说的话她一个字都不信!若不是她故意为之,太后的懿旨怎么会来的这么巧?想着刚刚她身边婢女说的‘赶上了’三个字,她冷笑了声,“果然好手段,祖母都没想透其中的关键。” 江慕乔脚步更轻快了些。 祖母当然想不透了。 也是时也命也,若是换个时间祖母过来问她要五味子,她还真要翻脸了。 可今日却不同,皇上派太医带队搜寻药材出发在即,这么重要的事情虽然不会张扬,可该知道的人却知道。 她刚刚正是趁着棉棉外出陈家的功夫,交代她找时机联络楚云铮,让他帮忙禀告皇上准许她进宫送这几支寻药的队伍。 一切也在她的预料之中,看在她献出《本草经》的份上,皇上答应了! 只是唯一意外的就是来江家的居然是太后懿旨而不是圣旨。不过这事儿略略想想倒也能想得通,皇上无缘无故的招她进宫容易引起猜测,不若以太后的名义,两头都兼顾。 想到这儿,她眼尾的余光扫过祖母手中握紧的匣子。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有些东西就像是手中的沙,抓的越紧就流失的越快,不能强求。 老夫人显然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抓着匣子的指关节隐隐发白,越是走到院门口,心中的怒意越是深重,这死丫头! 太后娘娘宣旨的仪仗队已经到了眼前,老夫人年纪虽大可心志不老,她一个健步跃了过去!今日这五味子她就算是保不住,可也不能让江慕乔落了好! 看见公公她立刻堆出满脸笑,“给李公公您请安了,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太后娘娘可好,您来……” 宣旨的公公瞧见她便不耐的皱眉,只是认出眼前人的身份,才拖着长腔不阴不阳的开口,“哟,是江老夫人啊。咱家给您给老夫人请安了,您看咱家这眼神,想着您怎么在孙辈儿的院子里,一时竟没认出来。老夫人近来可好?” 能在太后身边服侍的都是人精,便是不能做到过目不忘也绝对不会认不出她。江老夫人心知肚明这是李公公不待见她,但她浑然不觉的笑道,“多谢李公公挂念,老身好着呢,只是今日正好在二丫头这里。” 李公公瞟了一眼她,示意她赶紧让开别妨碍宣旨。 可老夫人纹丝不动,反而开口道,“李公公,老身刚好得了一件稀罕的东西,正要献给太后呢。” 江老夫人身后的江慕乔听到这话心中立时明了,祖母是个当机立断的性子,眼见保不住五味子,竟要抢先她一步献给太后,夺一个献灵药的功劳! 而给太后献灵药……她默默的低头,嘴角浮现一抹促狭的笑。祖母虽然反应机敏想的也美,可她却并不知道自己进过宫还给太后治过病,而太后也很喜欢她,待会儿进宫后只消找机会在太后面前解释解释,怕是给祖母的就不是褒奖了。 可惜了,祖母这般精明,这一次要行差踏错了。 而被拦着的李公公越发不耐烦,他轻飘飘的回了句,“太后娘娘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今日,咱家可是来给二姑娘宣旨的,麻烦老夫人让让。” 江老夫人看着一旁俏然而立的江慕乔,跟着咬了咬牙,她不能让江慕乔有接旨说话的机会,否则这五味子,就成了这丫头送给太后的了! 也是因此,老夫人顶着冷眼谄媚道,“李公公,真是好东西。老身有灵药送上,据说这灵药可以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她客气的弯着腰,“这灵药若是能献给太后,公公不也脸上有光吗?就一小会儿的功夫,不耽误您宣旨的。” 李公公被她说的动摇了,也对,宣旨不耽误这一时半刻的功夫,可若是江老夫人真有好东西献给太后,自己不也能长脸了?反正,看一下也不麻烦。 他当即变了态度,对老夫人亲昵道,“还是您对太后娘娘有心。江老夫人,您有什么好东西呀?” 江老夫人连忙拿出了五味子,献宝一样双手捧着,“就是这灵药。” 江慕乔那丫说虽说把灵药送到了宫中,可她心知肚明那不过是借口。而她这回送的是可是真的,只要太后试过这灵药,到时候定会满意! 而看见老夫人这么做,一旁的双双急的跳脚,从嗓子里挤出来一句,“二姑娘,这东西明明是您的……您!” 江慕乔低声,“嘘!别说话!” 她心中明白,此时争辩没意义,只要见到了太后和皇上,多的是解释的机会。 而双双攥紧拳头,愤怒不甘几乎要从眼睛里喷出来! 呸,这是当祖母的?她乡下的祖母大字不识,也比老夫人强上百倍! 也是此刻,李公公已经从老夫人的手中接过了匣子,打开之后,一股浓郁却并稍显怪异的药香缓缓弥漫,他抽了抽鼻子,“这是?” 江老夫人生怕李公公嫌弃,连忙解释,“这就是灵药!虽然貌不惊人但的确有奇效,老身想着娘娘正好能用得上。” 生怕李公公不相信,她连忙又补充了句,“对了,腊八那天善堂熬粥里便……” 惊慌间话出口,江老夫人这才惊觉到自己说的有点多,不想让这事儿牵扯到江慕乔,她连忙又道,“总之,是天下少找的好东西!李公公,您拿给太后试一试就知道了。” 李公公没错过江老夫人一瞬间的慌乱,他打量匣子里黑不溜丢的药材,忽然想到了什么。 第226章 作茧自缚 李公公常年随侍太后左右,比江老夫人耳聪目明,知道的也更多。 就比如,他就知道太后年纪虽然大,可并不糊涂。 还有当今圣上庆元帝孝顺,每次去慈宁宫看望太后,总要找一些有趣的新鲜事说给太后让她开心。而近日皇上说的新鲜事中有一件与二姑娘有关,这事儿便是善堂施粥。 所以李公公清楚的知道,江家这位二姑娘人美心善,哪怕是给善堂百姓,都舍得往粥里放的稀罕贵重的药材。 李公公还知道,皇上还给了太后一些药材,说也是二姑娘留下的,十分贵重难得,让太后矜贵着服用。 这会儿仔细回想,那些药材好似也有古里古怪的味道?只是记忆中的味道太淡,这会儿他也不能确定了。 李公公心里有些遗憾,不过打量着手里的药材,想到老夫人刚刚的话便断定此事有古怪。 老夫人身为长辈怎么一大早在二姑娘的院子里?还有,江老夫人主动献药,江二姑娘怎么一声不吭? 李公公心中一动。 他在宫里早已见识过形形色色的手段,此刻眯着眼睛,不着痕迹的扫过难掩急切之态的江老夫人,又将江慕乔清冷的反应尽收眼底,当然,他也没错过江二姑娘身后婢女的愤然! 他将手里这乌漆嘛黑小豆子跟腊八当日善堂的粥联系了起来,又想到太后病愈那日的情景,他扫过一旁默然不语的江慕乔,如此情景,让李公公心里门儿清。 江家这位老夫人,是拿了孙女的东西到他面前卖好了呢!也幸亏自己有些见识,要不然错信了这老太婆,真把这所谓的灵药送到太后娘娘眼前,他还不得被骂死! 李公公心中记恨,眼底却阴沉沉的不显,他故意问道,“哦,这么神奇的东西,敢问江老夫人是从哪儿弄来的?” 老夫人一愣,李公公刚刚不都听见了?可怎么不惊喜,反倒问是从哪儿弄来的……她心中生疑,越发不肯说出江慕乔的名字,只是含糊道,“李公公,把这些送给太后不好吗?” 李公公轻哼了声,江家的老夫人打的一手的好算盘,这等稀罕药材送给太后当然好。 可这事儿的关键这是老夫人从二姑娘这里抢走的!并且太后还很喜欢江家二姑娘,而江二姑娘马上就要进宫。他前脚收了这东西进献太后,后脚江二姑娘就能在太后面前把这事儿说的一清二楚!江家的老夫人抢了孙女的东西邀宠,倒霉的又何止是她自己,还有他,届时也要倒大霉了! 李公公心中后怕,看着江老夫人更是惊怒。 他眼珠子转了转,掂量着手中的匣子,接着义正言辞道,“这不是好不好的问题!江老夫人,你说不出所以然,那这就是来历不明的东西!就这你也想献给太后,万一出了差错,太后吃出病了怎么办?” 江老夫人没想到自己厚着老脸费尽力气弄到的东西却被李公公如此不屑!她生来要强,进一步解释,“绝对不是,老身敢以性命担保!公公,若是您真的不信,把这灵药还给老身,此事倒也罢了。” 李公公用鼻子哼了声,尖着嗓子问道,“大胆!江老夫人,你被本公公看穿了心思就不想献药了,是不是做贼心虚!江老夫人,你献灵药却不说来历,究竟是何用意!” 江老夫人头皮猛的一炸! 接着喊冤抱屈,“没有没有,我怎么敢对太后不敬。这灵药绝没有问题。” 李公公嘴角含笑,目光跟刀子似的冷飕飕的,“没有,那你说这药是哪儿来的呀?” 江老夫人支支吾吾的,就是说不出个一二,没一会儿便急的脸色蜡黄大汗淋漓。 江慕乔在一旁看着,只觉老夫人当真作茧自缚,今日这事儿,但凡她私心稍微小一些,也绝对不会被逼到如此狼狈不堪的境地。 瞧着祖母可怜的模样,她心中只有一个感觉,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眼看老夫人慌得快厥过去的样子,李公公这才悠悠开口,“老夫人,您说不出了吧!” 江老夫人强撑出一口气,“并非是说不出,而是老身记不清了。” 李公公嗤笑了声,“你都记不清灵药是谁送的,都还记得要把这东西送给太后。您这记性,还挺别致。” 老夫人被说的脸色更虚。 一旁的双双性子直,听了这话险些笑出声来。 李公公挪了挪步子,轻咳了声,“江老夫人,您记性不行,咱家的记性却还不错。来,咱家帮您想想,送给您这灵药的人是不是姓江,叫慕乔,在将军府排行第二,人称江二姑娘?” 江老夫人听了这话只觉兜头一盆冰水,浇的她寒凉彻骨狼狈不堪,她什么都明白了!什么都想通了! 难怪这阉货敢这么作践她,竟然早就知道了这五味子是从江慕乔的手中流传出来的!这两个人里应外合,把她的脸面撕下来用脚踩呢! 老夫人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几乎站立不稳,“是老身记性不好,叫公公见笑了。” 李公公鄙夷的看着她,“不是老夫人您记性不好,您是把太后和咱家当傻子呢!江二姑娘高义,施粥赠药的善举,京城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太后虽然久居深宫不问世事,可也分清忠奸善恶是非好歹!江老夫人,你想抢了孙女的东西拿到太后面前邀宠,那是您低估了您的孙女,也低估了太后!” 他捏着嗓子大义凛然,“只可惜你在咱家面前就露出了马脚!天底下,竟然有你这样的祖母!” 老夫人被说的头晕目眩,身子一软,竟然歪倒在了地上。 李公公冷嘲,“老夫人,您这手段咱家可在宫中见得多了!”他说完,转头又对一直安静的江慕乔道,“江二姑娘,莫耽误时间了,您快接旨吧,太后还在慈宁宫等着您呢。” 江慕乔淡淡的笑了笑,她耽误时间?这位李公公也是聪明的过了头。 不过祖母这边的麻烦已经解决,她不着急。对李公公福了福身行礼,她又走到被婢女扶起勉强站立的老夫人身旁,温声问道,“祖母,您身体怎么样了?” 第227章 不领情 江老夫人看着面前的江慕乔,却是恨恨的撇过脸,这丫头现在来装好人了! 而看着江老夫人的动作,李公公心底冷笑了声,他是给江二姑娘留几分脸面和时间,可既然老夫人不领情,那便罢了! 他长诺了声,“江家二姑娘江慕乔接旨!” 江慕乔跪下接了太后要她去在宫中的懿旨,又命棉棉给李公公送上了荷包。 捏着荷包,李公公客气笑道,“二姑娘,咱们这就出发吧?” 江慕乔笑道,“公公稍等片刻。” 李公公看她又走到了江家这位老夫人面前,不禁微微皱眉,二姑娘还管这不知好歹的老婆子做什么!他来江家宣旨已经耽误了时间了,若是再耽搁了,容易引起太后怪罪。 他好心提醒,“二姑娘,咱们该走了。” 江慕乔回头温婉的笑道,“祖母身体这样,便是走了我也不放心。李公公别着急,很快就好,便是真耽误了进宫的时间,太后娘娘面前我也会去解释的。” 李公公本就对她存着三分敬意,如今又听她会给太后解释,便卖了这个人情,“如此,那就请您抓紧时间。” 江慕乔点点头,就这下人的手扶住老夫人,接着探上她的脉门。 她温声细语,“祖母,您觉得怎么样?哪儿难受?” 江老夫人急促的呼吸了几声,她头晕恶心,胸闷气短,哪儿哪儿都难受。听着这丫头假模假样的关心,就更难受了! 喉间响起呼哧呼哧的声音,老夫人尽力推开她一些,“别管我。” 江慕乔却不放,诊脉之后她心里也明白了,老夫人这是怒火攻心,痰壅热窍了。知道病症之后,她素手便有规律的在老夫人的脊背上按了几下,老夫人还来不及反应,便觉得头脑清明了一些。 江老夫人一顿,有些不可思议的想,这丫头是在给她治病?有了这个认知,她浑身忽然起了一层白毛汗!别人不知道,可她自己还能不知道这孙女的斤两?江慕乔要会治病,猴子也能当大夫! 老夫人立刻头不晕了眼不花了,一把将江慕乔推开老远。许是意识到自己动作太大,她神色勉强的应付道,“祖母无事。二丫头你还是快随着李公公进宫吧。” 江慕乔被推开了几步远,清楚的看到祖母脸上的防备,她莞尔一笑,祖母这是对她不放心呢。 连番好意被拒绝,又看祖母的确问题不大的样子,她便福了福身,“祖母,慕乔就先进宫了,出宫之后再来看您。” 老夫人匆忙摆手,“不用不用,我无事。” 看见她这样,李公公在一旁冷笑了声,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连太后娘娘都夸二姑娘医术好呢! 江慕乔带着棉棉跟着李公公,一行人出了将军府准备进宫。 马车上,棉棉悄悄的跟江慕乔咬耳朵,“姑娘,李公公的手里还拿着那盒五味子呢,他好像不打算还给你。” 江慕乔闭目养神,闻言翘起了菱红的唇角,“他好不容易从老夫人的手中拿过来,自然不会给我。不过待会儿进了宫,太后面前他一准儿拿出来。” 果然如江慕乔所料,李公公带她进了慈宁宫之后便把那盒五味子拿出来,不过到底还有几分良心,话里话外也带上了她。 太后果然高兴,重赏了李公公。 李公公眉开眼笑的站在一旁,看着江慕乔越发顺眼,“奴婢只是献药而已,不若二姑娘有本事,能发现这么好的东西。若不是她,奴婢也不能孝敬太后了。” 太后笑骂,“算你识趣!下去歇着吧。” 李公公退了出去后,太后对江慕乔招了招手,“二丫头来,坐在哀家身边说话。” 她越看江慕乔越满意,“你可真是哀家的福星!治好了哀家的病不说,皇上前几日给哀家的药也是你送进宫的吧?哀家服用几次,果然觉得效果非凡,正想着没有了怎么办呢,你这可又送进宫了。” 江慕乔也对这个耳聪目明的太后颇有好感,“太后娘娘谬赞了,这次的药是李公公送的,上次是皇上送给您的,臣女不过沾了个光。” 太后莞尔一笑,“这里头谁的功劳大,哀家清楚着呢。” 她拍了拍江慕乔的手,语气亲昵道,“哀家听皇上说你和云铮已经定亲了。云铮脾气犟,小时候也吃过苦头,所以性子难免不平了些。日后你们二人相处,若是他欺负你了,你就来找哀家,哀家帮你做主。” 江慕乔没想到能被太后厚爱如此,连忙谢恩,“谢太后娘娘。安王他很好的。” 太后笑了笑,在江慕乔看不见的时候,神色却有些怅然。 江家二姑娘是个好姑娘,只可惜世人有眼无珠,败坏了她的名声。皇上将他们妄加指亲就更是糊涂,若是嫁给自己那体弱的皇孙,他日后有了好歹,这不是害了她一生吗? 也是因此,她对江慕乔有几分真心实意的怜惜,命人扶她起来之后又道,“日后你和云铮成婚,也要叫哀家皇祖母了,都是一家人不必客气。你且记得哀家的话,谁欺负你了,都可以来找哀家做主。” 江慕乔微微一愣,倒是从太后的话里体会了出了些许的暖意。她心中温热,也认真道,“太后娘娘放心,日后臣女少不得来叨扰你。” 二人相视一笑,倒真有了些祖孙二人的默契。 她重新坐定,又替太后诊了诊脉,见太后眼神清明肤色光亮,便知太后的病是大好了。 太后笑呵呵的,“哀家心里有数,若不是你啊,这病好的没有那么快。” 江慕乔俏皮的笑道,“臣女可没做什么,是太后娘娘您福泽深厚,自然凤体安康。” 太后掩唇笑说了几句,而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外的庆元帝则背着手似笑非笑的看着楚云铮,“你是个木头性子,娶个媳妇倒是心思灵巧的很。太后什么吉祥话没听过,今天却被这俗不可耐的一句哄得眉开眼笑,那你说说这是为什么。” 第228章 皇上心思多 楚云铮微微弯了腰,低声道,“回皇上,让皇祖母高兴的并不是吉利话,而是说话的这个人。” 听着这称呼,庆元帝轻哼了声,“那你再想想,你怎么才让朕高兴。” 楚云铮几乎连片刻的反应都没有,当即跪倒在地,“儿臣恭祝父皇千秋万岁,只盼此次寻药能旗开得胜,风光凯旋。解了大齐医药困境,为父皇分忧。” 庆元帝瞧着他,踌躇志满的笑了,“近朱者赤,朕也算没白给你指一桩好婚事。” 跪在地上的楚云铮低着头,垂下的眼睫毛藏住了眼底的冷意。 庆元帝满意之后,方才示意身边的内监可以通报了。 太后听到皇上进来太后没什么反应,可听到安王也来了,她便促狭笑道,“年轻人耐性差,竟是片刻也等不及了。” 江慕乔,“……” 她总算是知道庆元帝身上那八卦的基因是从哪儿来的了,这是遗传啊! 进了慈宁宫之后,皇上和安王朝太后见了礼。 太后看着特意赶到的二人,心知皇帝特意让她宣懿旨召江家这个丫头进宫怕是有急事,见状便放了人,只是叮嘱江慕乔要经常进宫看她。 庆元帝笑着应了,出了门才道,“太后很喜欢你。” 心里分辨了一下皇上的口气,她慎重道,“这是臣女的福气。” 庆元帝一张脸瞧不出情绪,他打量了下江慕乔,忽然又道,“朕既然封你为康乐县主,那你就多进进宫,给太后诊病解闷。” 江慕乔恭敬道,“是。” 庆元帝意味不明的扫过他,又看了眼身边虽一言不发却盯着人家姑娘看的儿子,再一次的为这桩婚事后悔了。 原本这江家的二姑娘和他这老二儿子,是一个锅配一个盖,两个冤家一对糟心。可现在倒好,江家的二姑娘献了《本草经》不说,她自己医术也十分高明,这糟心就变成了称心。 寻思着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庆元帝便萌生了要不要替江二姑娘换个赐婚对象的念头。可见眼前这一幕,又想到这二姑娘亲口说她对这桩婚事很满意的话,他很想叹气。江家的人什么都好,就是这看人的眼光不行啊! 他揉了揉额角,撇过眼干脆不看这两人,“江二姑娘,你让云铮送信给朕,还有什么话想对朕说?那几支队伍已经让钦天监择好了时辰,没出发之前都还来得及。” 江慕乔还真有话要说,“皇上,能不能交代这几只队伍在按图索骥寻找药材的过程中,除了要记住药材的产地和规模,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能不能带一些活的回来。” 庆元帝挑眉,“这是何意?知道位置,派人去采不就行了?” 江慕乔进一步解释,“可若是这药材被采光了呢。何况大齐地大物博,总有别的地方适合种植这些药材,到时候药材的采集、种植成了规模,以后就不必担心会后继无力了。” 庆元帝一听这话也有道理,“竭泽而渔,的确不是个好情况。你说的朕会叫人留意,还有其他的事情没有了。” 江慕乔摇了摇头,“臣女眼下就想到这么多。” 叫太监去把这命令传下去之后,庆元帝又看了看时间,“走吧,随朕一道送送他们。” 京城西边的清风岭,几支数百人的队伍已经整装待发,而知道内情的领队太医们瞧见皇上格外热切,激动不已道,“皇上亲自相送,臣等定不负使命!” 皇上亲自举杯,三杯酒,一杯敬天,一杯敬地,还有一杯敬这支队伍,他声音铿锵,“朕盼着你们凯旋!” 众士兵共同回应,“诺!” 士为知己者死,臣为君亡,他们必不负皇恩! 钦天监择定好的时辰到了,几位太医带着众将领三跪九叩之后,缓缓出发。 庆元帝背着手,注视着他们的背影缓缓道,“江二姑娘,朕并不曾解释原因,也不曾告诉旁人这书是你呈上来的,你可有怨气?” 江慕乔正色摇头,“没有。” 庆元帝进一步追问,“失去这被天下人追捧的机会,你也不后悔?江慕乔,你可知你做的事情,能成佛成圣名留青史。” 这时一直在一旁沉默的楚云铮忽然道,“父皇,若是乔乔会后悔,当初就不会救助善堂的百姓,更不会把价值千金的药材给善堂的百姓。儿臣曾听她说,天下病人在她眼中都无贵贱之分。” 庆元帝看他一眼,“朕问的是她,你回答做什么?” 江慕乔连忙开口,“回皇上,安王的意思便是臣女的意思,臣女不后悔,成仙成佛又能怎么样?臣女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家人身体安康、家宅宁静、父兄和睦便是臣女的追求。” 这回答方才让庆元帝微微点头,“你不争就好。天下人不知道你的功劳,可朕清楚就足够了。” 江慕乔连忙表示皇上说得对,这天下都是皇上的,皇上说对那就对! 听着这话,庆元帝总算知道这江二姑娘为啥能讨得太后欢心了。恭维的话听的多了,偶尔来一记朴实纯粹的拍马屁,果真舒坦。 不过,这种直白的说话方法,倒也真像是江家的一脉相承了。庆元帝一边想着,一边好笑的摇摇头,视线扫过一旁的老二儿子,目光微微一凝之后旋即挪开。 老二是不和他的心,但谁叫人家命好能娶个好媳妇呢!也罢,只要他能老老实实的听话,没有不该有的心思的话,也不是不能重用。 心中想着,庆元帝又问,“云铮的身体,到底怎么样了?” 楚云铮在听了这句后,俊美的面容上多了为不可查的一道波动。 江慕乔则在心中迅速转过数个念头,片刻后方才道,“安王的身体比以前好转了,可若是想要根治,还需要一些时间。” 庆元帝点点头,对楚云铮道,“那就好好治!开春之后若是大好就也入朝吧!好好的一个人,闲着就废了。” 江慕乔一时闹不清楚庆元帝的用意,楚云铮却是微微一愣,接着跪地谢恩,“多谢父皇!儿臣,儿臣定当……” 他还没说完,庆元帝一挥手便打断了! 第229章 夫凭妻贵 许是看着队伍顺利开拔,庆元帝的心情也疏朗了许多。他收回手背在身后,淡淡的道,“朕不爱听这些虚的,赌咒发誓的话就不必说了。” 他略带警示的目光扫过二人,“朕今日来清风岭就只带了你们两个人,你们觉得这是为什么?” 江慕乔心道还能为啥,不就是因为这《本草经》是她献上来的吗?安王这也算是跟着沾光了,若不是这种事也轮不到他一个不得宠的皇子知道。至于这话的意思,还不就是敲打让他们闭嘴,之前给楚云铮许下的好处,也有一部分补偿的意思。 楚云铮也精乖,闻言立刻道,“儿臣会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庆元帝轻哼了声,转眸看向江慕乔。 她连忙会意,“皇上,臣女若是想说出去早就说了。” 见他二人上道,庆元帝方才满意,“这件事朕早晚会命人传出去的,但不能是现在。” 江慕乔赶紧开口,“圣上英明。药草未能确定,的确不是公之于众的好时机。” 庆元帝嗤笑了声,“行了,回去吧。莫忘记了你答应朕的事情。” 总算是能从皇上身边离开了,出宫的马车上江慕乔出神想了一会儿,接着才问身边的楚云铮,“你说皇上提醒我的是哪一桩?常来宫里陪太后解闷,还是给你治病。” 楚云铮一直靠在马车壁上看着她,闻言挑眉,“你如此聪明,哄得太后和皇上眉开眼笑,还用得着本王帮你想?” 江慕乔横他一眼,故意说道,“你懂什么,我这叫保命的策略。也就你,在皇上面前木似的,若不是沾了我的光,皇上能想起你才怪。” 她说的直白,外头终于被安王解禁,跟出来赶车的平安额头却起了一层冷汗。 这二姑娘还真敢说!安王殿下是男人,也是要自尊的! 而马车里,楚云铮听了这话却忽的问,“那你说我这叫什么?沾了你的光,是不是叫夫凭妻贵?” 他一本正经的嚼舌根,“乔乔,日后你还要多多努力才是。为夫后半生的荣宠,可就全靠你了。” 江慕乔本是促狭之意,没想到却被他如数奉还,甚至还被倒打一耙吃了豆腐,一时面色涨红无言以对,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想多了!咱们还没成婚,你还不是我夫君呢!” 楚云铮笑得暧昧,“瞎说。未婚夫就不是夫了?” 江慕乔,“……” 她还想再跳一回马车! 瞧着她羞恼炸毛的模样,楚云铮不安的心头总算是定了几分,他握住她柔软的手,“你放心,我一定会养好身体,等着顺顺利利的娶你过门。” 被他略带凉意的手握住,江慕乔亦觉得安全感多了几分,下意识的把了把他的脉门,她低声道,“开了春之后你真要入朝为官吗?” 楚云铮“嗯”了声,“只要身体允许,这有何不可?” 以前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的时候他争着也没必要,可现在不同了,他是男人,以后亦会是夫君和爹,若不争一争,如何能为妻儿博一个安稳前程? 更何况……想到宫里的那位,楚云铮的眼神暗了暗。 琢磨着他的神色,江慕乔点了点头,“挺好。” 人有了追求才会努力进步积极向上,更何况,以他这般身体情况还能练出一身武艺,若说甘心龟缩家中她是不信的。 不过想到皇上的话,她又眨眨眼,“那你能不能在开春之后入朝为官可就全靠我了,我也算是你的大恩人吧。你说说,我这大恩你准备怎么涌泉相报?” 楚云铮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接着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救命之恩自然要以身相许。何况我又沾了你的光,便是三辈子也还不清了。” 江慕乔等着看笑话的脸便僵了,她方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又挖了坑把自己埋了? 正在愣神间,她忽然又被挑起了下巴。 她抬头,却刚好撞进楚云铮流光溢彩的凤眸里。 望着眼前人懵懂的眼神,楚云铮浑身一紧,嗓子低哑道,“既然几辈子都还不清了,那我就先还给点利息。” 还没等江慕乔分辨出这话的深意,楚云铮的唇便覆了上来。 他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勺,以半强迫的姿态把她逼进了马车的角落里。 唇齿厮磨,呼吸交错。 江慕乔靠着马车壁的腰身不由自主的往下坠,整个人神魂颠倒,直到一只略带凉意的手逐渐从腰间往上攀,她才恍然回神! 愤恨的咬了一下他的下唇,她连忙挣开,裹紧衣服后一张脸红的简直能滴血,“你这人!你怎么能一言不发!这可是大白天,楚云铮你!” 楚云铮半跪在她身前,他一向苍白的脸上难得带出红晕。此刻微微喘息,目光痴缠,好似一幅墨色勾勒出的绝世美人图被填上了颜色,秋水横波,活色动人。 江慕乔没出息的一愣,随即喉咙里咕噜了一声。 楚云铮低笑了声,替她整理好发鬓又把人抱在怀中。 江慕乔挣扎着被他按住,“别动,让我好好抱抱你,我保证我也不动。” 江慕乔心知肚明男人的承诺不可信,然而抬眼看着他俊美的侧脸,便觉得这也不是不能忍。 她老老实实的窝在他怀里,只是手又不自觉的又探上了他的脉门。 楚云铮捉这只不安分的手,“你刚刚不是已经诊过脉了吗?还对我的身体不放心?” 江慕乔收回手指,悄悄捏了一下方才道,“我不是要看看你什么时候才能入朝为官么。到时候你发达了,我也能跟着威风威风。” 楚云铮失笑,“一个安王妃的名头还不够你折腾的?足以让你京城里横着走。” 江慕乔嘟哝,“我又不是螃蟹。” 他听的憋了笑,她靠在他怀里,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忽然感慨道,“等到兄长回来后顺利成婚了,再过段时间咱们也成亲吧,你是不知道,我爹最近都开始嫌弃我了。” 楚云铮便又抬起怀中人的下巴看了看,接着打趣,“稀罕了,哪儿有小姑娘主动要求说想嫁人了,你这也不害臊了?” 第230章 风凉话 听了这话,江慕乔立时手脚并用的从他怀里爬了出来,不由怒道,“我害臊?那是谁得了便宜还卖乖!” 楚云铮又把人拉回了怀里,下巴搁在她头顶后方才又问,“乔乔,你在怕什么?” 江慕乔只想叹气,她当然怕啊! 今日皇上看向她的眼神,总让她头皮发麻,觉得皇上像是在算计什么。尤其是皇上看着他们两个人的时候,这种感觉就更明显了。 她真是怕皇上一个想不开把他们给拆散了。 都说婚姻像穿在脚上的鞋子,尽管旁人看着不合适,可她自己却知道这双鞋子她穿的很舒坦,不想脱。 她表现的太明显,楚云铮在她头顶勾起唇角,“你怕皇上改了主意另行赐婚了?” 江慕乔心知自己都能看出来的事情,他一定也能看个八九不离十,因此也不藏着掖着,“嗯,你不怕?” 楚云铮非但不怕,反而眼眸晶亮很是高兴。 江慕乔听见他的闷笑气恼不已,“你笑什么?前几天皇上还问我对这桩婚事的看法如何,我说我和我全家都很高兴!如今皇上明显另有想法,你不着急还笑?” 楚云铮一扫低沉,他只觉越看眼前的小姑娘越满意,脸上的笑意更是没退过,捏了捏她温热的手问道,“我就那么好,惹得你生怕皇上改了主意。” 江慕乔心中冒火,恨恨道,“你好什么好!脾气差,小性子多又爱记仇,除了一张脸好看就没有别的优点了!” 赶车的平安抖得跟筛糠一样。 二姑娘艺高人胆大自然什么都敢说,可她敢说,也得考虑到有人不敢听啊! 楚云铮听了这话眼底飞快闪过一抹亮光,接着问了句,“还有呢?” 江慕乔垮着一张脸,有些恹恹,“没有还有了。说完你,我再想想我自己,感觉也没什么说你的资格。” 楚云铮名声不好,她名声就好了? 若不是这样,皇上又怎么会为二人赐婚。 再说了,她刚刚那话,是不是有些太打击人了?江慕乔小心翼翼的瞄了一眼楚云铮的侧脸,定睛一看,却发现对方虽然板着脸,可眼底却在笑。 二人目光相碰,楚云铮一把握住她的手,“好大的胆子,连我也敢嫌弃?不过有一句话说的对,我就是长得好。” 江慕乔,“……” 不用说了,她知道是哪一句!她是不是忘记说他脸皮厚了! 二人笑闹了一阵,江慕乔皱眉,“我觉得这事儿你真得想想办法。万一皇上要是改主意了怎么办。” 楚云铮捉住她的手放在掌心把玩,漫不经心道,“皇上若真的另赐了一道旨意,谁也没办法。” 微微用力了一些,他轻哼了声,“当初我带了八个媒人上门,是谁拒绝我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现在知道怕了。” 江慕乔真是悔不当初,她不是后悔之前没松口答应尽快成婚,而是皇上问她满意不满意的时候,她为什么没有说不。 否则,还轮得到楚云铮在这里说风凉话? 见她无可奈何的模样,楚云铮总算小小的报复了当日之仇,开怀笑了几声后道,“别怕,皇上金口玉言,不会朝令夕改的。何况,你就算是不嫁给我,这京城中的子弟你也没谁可嫁了。” 这话前半句听着还像样,后半句就不顺耳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想着自己正直妙龄,人美不说医术还高,京城里的高门子弟眼大概也不瞎吧! 可还不等她反驳,楚云铮便又道,“没了你,我大概也活不了多久。所以,谁若是娶了你,我就想办法杀了谁!我看谁敢。” 他声音淡淡,可话里的狠厉,却叫人不寒而栗。 可江慕乔听了这话,却忽的笑道,“你既然知道没了我就活不了,所以一定要好好对我!” 楚云铮眉头一挑,意味深长道,“要不我再提前还点利息?” 江慕乔连忙躲了,而赶车外面的平安连忙眼观鼻鼻观心,发誓以后绝不多嘴绝不多事,安王的话可以不听,江二姑娘的话一定要听! 也是因此,到了江家下了马车的时候,江慕乔便觉得平安对她的态度格外的不一般。 在平安谄媚的眼神中,她一头雾水的回了江家。 直到她身形远去,楚云铮才轻哼了声,“知错了?” 平安生怕再被发配到昌平,连忙点头,“知道了知道了。王爷,都是小人有眼无珠!” 眼见周围无人,他把赶车的重任交给了旁人,然后大着胆子跟着钻进了马车中。 半跪在马车中,他对楚云铮低声道,“王爷,皇上说要让您入朝为官,这事儿咱们?” 楚云铮不复江慕乔面前的笑意,半眯着的眼睛精光湛湛,“想让我入朝为官,那就入。你吩咐下去,让那些暗卫好好藏着,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轻举乱动!” 平安连忙应了,又低声问了句,“那宫里头……” 楚云铮垂眸,“一切如常。” 而江慕乔回府之后,略略休整就去了荣华院探望老夫人。 双双老大不情愿,“二姑娘,老夫人摆明着不想让您去。” 江慕乔笑而不语,祖母不让她去是祖母的问题,可若是她真不去就成了她自己的问题。 果然,在荣华院门口她就吃了个闭门羹。 杜鹃笑得客气疏离,“二姑娘,您来的不巧,老夫人已经休息了呢。” 江慕乔心里敞亮,可脸上露出了十足的遗憾,“那太不巧了,我明日再来。” 杜鹃身子微微一僵,赶忙又说,“二姑娘有心了,可老夫人无大碍,不用兴师动众。” 江慕乔正色,“祖母身体抱恙这怎么能叫兴师动众呢,我做孙女的,自然应该每日探病。”看着杜鹃原来越僵硬的脸色,她更殷切,“你待会儿禀告祖母,我也算稍微懂一些医理,干脆从今日起我就留在荣华院侍奉祖母吧!” 杜鹃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不用不用,二姑娘这不行。” 江慕乔憋着笑,正要坏心眼到底,许久不见的大姐江秀岚则带着下人和准备好的礼物,正快步走过来。 第231章 只羡慕不嫉妒 瞧见二人僵持,江秀岚道,“乔乔,你可是也来探视祖母的,怎么不进去?” 看见来人是江家好说话的大姑娘,杜鹃稍微松了一口气,行了个礼之后迅速道,“回大姑娘,老夫人生病正在休息,奴婢正请二姑娘回去。” 江秀岚眉头微皱,“睡了?” 杜鹃连忙道,“是的,大姑娘您也是来探病的吧,奴婢会转告老夫人。只是天冷,还请二位姑娘先回去。” 她这番话说的滴水不漏,江秀岚虽然遗憾可也只得答应。 江慕乔扫了眼一旁战战兢兢等着她答案的杜鹃,接着对江秀岚笑道,“既然如此,我就先和大姐一起回去。等到祖母睡醒后再来。” 杜鹃长松一口气,待到她们姐妹二人走了以后,连忙命人关上了荣华院的大门。 隐隐约约听到后面动静的江慕乔翘起了唇角,江秀岚柔声问,“乔乔,你笑什么呢?” 江慕乔回答的煞有介事,“没什么,只是觉得杜鹃好像很不待见我,生怕我进了荣华院似的。” 江秀岚掩唇轻咳了两声,“没有的事,她不敢的。” 江慕乔笑而不答,找了就近的暖阁进去后,她握住大姐的手,“我方才听着你咳嗽的声音有些重,身体不舒服了怎么不说?” 诊脉之后,果然是风寒入肺的表症,她仔细打量眼前的大姐,见今日的妆容也格外的厚重了些,脂粉之下,依稀能看出憔悴的脸色。 江秀岚又咳嗽了声,“不是什么大事,多喝些热水就好了,何况已经给家里添了不少麻烦了。” 江慕乔拧眉,“大姐,我早说过,大伯娘的所作所为与你并没有任何关系。你看三叔一家,江秀芝犯了错都被皇上送到清平庵了,也不影响他们一家吃吃喝喝。你就该向三叔一家学习这种没心没肺的精神。” 江秀岚轻抚手腕上珐琅彩的镯子,苦笑了声,“乔乔,我学不来三叔一家。秀芝做的事我也听说了,只是事关重大,我帮不上忙就想着不给你添麻烦,所以没去找你。” 江慕乔摆摆手表示不在意这个,大姐在江家已经够举步维艰的了,确实帮不上忙。 她看着大姐的脸色,“不说这些无所谓的事情,我帮你开个药方。” 叫人拿了笔墨之后,她掂量着大齐现有的药材写下一张方子,交给大姐后方道,“你风寒虽痊愈,可寒气入肺,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好的。这张方子抓五天的药,三碗水煎成一碗水,早晚各一次,喝完后你再找我诊脉。” 说着,她又郁闷的放下毛笔,还是药材不足啊,否则也也不至于喝五天不能除根。 江秀岚则收起这张药方欣喜道,“这下好了,我这咳嗽白天还好,夜里子时前和清晨那会儿,总觉得胸腹憋闷的厉害。” 听了这话,江慕乔不客气的瞪了大姐一眼,“你都知道不舒服了还不找大夫?子时和清晨清肺经,肯定会咳嗽加剧。” 江秀岚只笑不说话。娘亲自尽而死,祖母和二叔父还能答应让娘的牌位进江家的祖坟和祠堂已经是意外之喜。而她,自该谨小慎微的活着,努力不给任何人添麻烦。 看着二妹这张神采飞扬的脸,她小心翼翼的掩饰好心中的艳羡,停顿片刻方才道,“二妹,我听说二叔在给你准备嫁妆。” 没错过江秀岚脸上一闪而过的情绪,她笑道,“是,不过不着急,我成婚之前,怎么也得把你和兄长的婚事办了。” 江秀岚闹了个大红脸,连忙解释,“乔乔,我不是这意思。你是二叔的闺女,他自然该帮你准备嫁妆。只是前两日我叫人去库房里拿针线的时候,偶然听说了一句,说是二叔给你找了个两个绣工精湛的绣娘,还命工匠开始忙活了。所以今天只是随口一问,你别往心里去。” 看着大姐紧张的模样,江慕乔有些心疼。大姐本该是江家的嫡长女,如今却被养成如此谨小慎微的模样,齐氏害人不浅。 她温声安抚,“我没往心里去。大姐,咱们姐妹二人就连些闺房话都不能说了吗?” 江秀岚眼圈泛红,“乔乔,我怕你觉得我是妒忌你。” 江慕乔莞尔一笑,“那你会吗?” 江秀岚认真的想了想,“不会。我虽羡慕二叔和世子对你极好,可也知道父母兄妹亲缘都是求不来的缘分。你活的潇洒肆意,也是因为你有资本。何况你和二叔都对我很好,所以我只会羡慕,不会妒忌。” 这话让江慕乔失笑,“大姐,这便是你和江秀芝最大的不同。” 江秀岚眉头皱起,“秀芝是糊涂。” 江慕乔毫不客气,“不只是糊涂,还很蠢!她和太子还没成事呢,就闹得满城风雨,这叫外人怎么看我们江家。莫说别的,就连江家子弟的婚事,都要被她连累了。” 高门大户没有秘密,皇上对江秀芝的处决虽低调,可瞒不过有心人的目光。 前一段时间来来往往为大姐说亲的人还要踏破江家门槛,这两日便再听不到任何动静,就是证明。 江秀岚倒是松了一口气,“我觉得还好。” 听大姐这一句,江慕乔便明白过来了,“你还惦记着他呢?” 江秀岚脸上的红晕蔓延到了脖颈处,她低着头,好一会儿才声如蚊呐道,“宋大哥人很好。” 看着她俨然情根深种的模样,江慕乔失笑,“不能只有你觉得他好,那他呢,觉得你好不好。” 江秀岚脸红像一只熟透的虾米,等了许久方才道,“他也觉得我很好呢。他说再往上爬一爬,什么时候做到禁军队长了就来家里提亲。” 江慕乔听着眉头皱起,这话怎么听着不太对……若真是心悦一个人,只会急不可耐的跟她在一起,宋威怎么许的这么远?再说了,大姐比她还大一岁,等到过了孝期再等到他当上队长,接着走议亲的流程还得一年半载。合计下来,大姐要到十八九才能成亲,这太晚了! 第232章 负荆请罪 江慕乔心有疑惑,可看着大姐含羞带怯的模样,她又问道,“那他不怕太晚提亲会耽误你?要是一年半载当不成禁军领队呢。” 江秀岚连忙解释,“宋大哥说了,他说自己现在无官职,怕成婚以后委屈我,所以要我等他。” 她含羞带怯,“乔乔,我心意已定,莫说是一年半载,便是三年五年我也等得。” 江慕乔,“……” 她就说事情不太妙。女人的青春像花,开的短暂,怎么经得起三年五载的漫长等待。何况这是大齐,女子十七岁不成婚都要被人暗中非议了,大姐这情况至少也得等到十八九,到时候还怎么做人? 这么一想,她便对宋威多了一些怒气。 做男人看重自己的前程是好事,可若是为前程辜负了一个女人,便不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 看出她脸色的不对,江秀岚小心翼翼问,“乔乔,我是自己愿意的。再说了,咱家这个情况,他不想被人说攀附裙带,我也怕给他太大压力。” 江慕乔越发无语,心中想着莫非大姐才是爹的亲生女儿?这种瞻前顾的行事风格,跟爹如出一辙! 她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大姐,压住心中咆哮的冲动耐心道,“大姐,你是江家的嫡长女,你爹是前平南公,你叔父是神策大将军,你怕给宋威什么压力?他早先不知道还是怎么的,若真有压力一开始就不该给你念想。再说能娶了你是他祖坟冒青烟了好吗!怎么反倒是他受了莫大委屈似的?” 她说完不过片刻,大姐的眼圈就泛红了,“乔乔……” 见她这样,江慕乔立刻举手投降,“好好,是我说的多了。不过大姐,你是不是该好好想想,宋威究竟是否良配。” 江秀岚慌了,她连忙解释,“他当然是。宋大哥勇猛善良,人品正直,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人。” 江慕乔还记得自己托楚云铮查过宋威的底细,一个没什么背景的年轻人能在权贵林立的京城站稳脚跟,的确是有能力不假,若是假以时日,宋威应该能站到想站的位置上。 当时她也觉得宋威是个不错的男人,所以才会帮忙安排赏梅宴上二人见面。 可此刻听了大姐这话,她便觉得心中不是滋味儿。 大姐生于斯长于斯,不晓得人心险恶。可她却总是忍不住想起前世曾看到过的凤凰男。这宋威,会是吗? 心中想着再查一查,她也对江秀岚道,“大姐,别怪我多嘴,我只是想着若是他真心为你着想,就不该让你等那么久。” 江秀岚连忙点头,“乔乔,你是对我好才这么说的,我明白。” 江慕乔很想叹口气,齐氏连心肝都是黑的,可养出的女儿却是真正意义上的白莲花,不带贬义那种。 安抚好大姐,又把她送回芳华院,江慕乔便想着如何再让楚云铮这醋坛子打探清楚宋威的底细。 第二日清晨,她正要硬着头皮让平康送封信,棉棉却慌慌张张的从外面跑进来。 瞧见棉棉惊慌,她心里跟着一沉,“怎么了?” 棉棉深吸口气,“二姑娘,昌平侯府的三公子来了。” 想起这位宋夫人家的老三儿子,江慕乔皱起眉头,“他来干什么?” 棉棉深吸一口气,脸上浮现极度无奈的表情,“二姑娘,您还是自己去看看吧。” 二人一起去了将军府的大门口,江慕乔没先看到赵修玉,反而先看到了围在一起乌压压的一片人。 看见这群人,她眉头皱的更紧,“一会儿你去叫蒋三过来,江家又不是动物园,隔三岔五就被围住像什么样子。” 棉棉听懂了前半句,茫然又问,“姑娘,啥园?” 江慕乔,“……走吧,去看看赵修玉。” 众人瞧见了她,自发从中间让开一条道,被若干兴奋八卦的目光打量着,江慕乔有些发毛。 纵然大齐民风较为开放,这场景也叫人瘆得慌。 也正在这时,人群中央的赵修玉扬声喊了句,“二姑娘!” 江慕乔循声望去,眼角猛地一抽! 赵修玉一身白色中衣,背上捆着一捆鬼荆,正单膝跪地在江家大门口。 他,他这是负荆请罪? 她第一个念头便是赵修玉疯了,第二个想法是转身就走,赵修玉能拉下脸她还丢不起这个人呢。 可才走了两步,赵修玉便站起来跟上,“江二姑娘请留步。” 江慕乔只想用袖子遮住脸,昌平侯府也是侯门大家,可养出的娃比兄长都奇葩! 赵修玉却不依不饶,“二姑娘,上次在昌平侯府是在下误会你了,所以这次来,是特意赔礼道歉的。” 听到这话江慕乔更是一惊,好好的为什么要赔礼道歉,这赵三公子是读书读傻了还是脑袋坏掉了? 赵修玉嘴唇微微翕动,说出了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清楚的三个字,“清风岭。” 听到这三个字,她猛地抬头,赵修玉居然知道! 可也就在这个时候,马蹄奔踏声音越来越近,楚云铮一撩锦袍翻身下马。 他横身挡在江慕乔身前,对着赵修玉道,“赵三公子,你走错地方了。” 赵修玉行了个礼,复又站直了身体打量楚云铮,接着皱紧了眉头,“见过安王殿下,在下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江慕乔连忙道,“不当说,赵公子回去吧。” 赵修玉清清嗓子,“不,当说。” 他对楚云铮做了个揖,直言不讳道,“安王殿下,您配不上江二姑娘。” 江慕乔无语,楚云铮冷笑了声。 而一旁心急火燎赶来的昌平侯宋夫人听到后脚下猛地一趔趄,她不顾形象的快步过来,一把将赵修玉拉在身后,又对楚云铮赔笑,“王爷,他脑子不好,您别跟他一般计较。” 赵修玉身如朗月清风,眼神镇定明亮,“娘,我没病。安王殿下的确……” 昌平侯夫人惊骇欲裂,回首一巴掌扇到了赵修玉脸上,“你闭嘴!” 她正色对楚云铮行礼,“叫王爷您见笑了,臣妇这就把他带回去好好管教!改日带着他到安王府当面请罪。” 第233章 报仇 赵修玉还想说什么,昌平侯夫人一招手,带着府中的健仆把他带走。 目送昌平侯府快速远去的马车,楚云铮脸色复归平静,“昌平侯夫人倒是聪明。” 好在这时,蒋三也匆匆到了,把将军府门口围观的群众清理一空后,楚云铮跟着来到了江家。 回到拘华院,江慕乔连忙命人给他上了热茶,亲手捧上去,他清丽的脸上带着几分讨好,“幸好你今天来的及时,我要是早知道赵修玉会来负荆请罪,说什么也不会出去。” 楚云铮把茶放在一边,垂着眼睫打量她。 江慕乔被看了个投降,连忙解释,“先说明,我和赵修玉真的不熟。上次见面还是我去昌平侯府找宋夫人帮忙,当时赵三公子还觉得我是个欺世盗名的骗子。只是没想到后来他会愿意帮我说和,这次他来负荆请罪就更意外了。” 想到赵修玉低声说的那句话,她赶忙又道,“对了,他居然知道清风岭。” 楚云铮毫不意外,“什么事儿能瞒得过昌平侯府?” 江慕乔想想也是,昌平侯府是静贵妃的娘家,经过上次进宫进献《本草经》和为太后治病之事,静贵妃一脉怕也得了不少实际性的好处。 所以清风岭送搜药队伍出发虽然隐秘,静贵妃却未必不知晓。她知道,那对昌平侯府便不是秘密。 想通了这个,她觉得多少明白了一些赵修玉过来负荆请罪的原因。 清风岭之后,她是沽名钓誉还是真才实学,已经在皇上面前得到了验证。所以,赵修玉便觉得是错怪她了,特意上门请罪。 只是虽然想明白了,她仍觉得匪夷所思,“你说昌平侯府是怎么养孩子的,我还以为我兄长已经够过分了,没想到有人比他胆大妄为。也没人让他来啊,他这么大张旗鼓也不怕被人笑话。” 楚云铮靠在座椅上,单手握住那杯逐渐变凉的茶,不甚有兴致道,“赵修玉行三,自小聪明,据说三岁识千字,六岁就能畅读四书五经。” 江慕乔恍然,“老幺呀,又这么聪明,难怪这么任性。” 楚云铮毫不客气,“我看他是蠢,读书都读傻了。” 江慕乔深以为然的点头,“我也早有这个感觉。可惜宋夫人八面玲珑,生个儿子是个一根筋。” 但凡赵修玉稍微迂回一些,上次在昌平侯府他就不会贸然问那么失礼的问题,今日更不会忽然来江家负荆请罪,至于当着楚云铮的面说配不上她的话,那纯粹是老寿星上吊不想活了,也难怪会把宋夫人吓得面如土色。 江慕乔心有怜悯,“你别往心里去,他跟我兄长一样说话只求自己高兴,都不过脑子的。” 楚云铮斜眼看她,“赵修玉能和你兄长一样?” 他能忍了江晗,正是看在他是乔乔的兄长份上,可赵修玉算什么东西! 楚云铮一甩袖子,“我先回去了。” “别走啊!”江慕乔连忙拉住她,“我想麻烦你一件事。” 楚云铮乌沉沉的凤眸杀气肆意,“你想让我饶了赵修玉?” 江慕乔干笑了声,“怎么会!这人空有学问不长脑子,你随便教训。我是有另外一件事。” 楚云铮一副算你识相的模样轻哼了声,“说吧,什么事。” 看他明显心情不对,江慕乔犹豫了下,到底没把再查查宋威的事儿说出来。 她眨眨眼睛,干脆的换了话题,“没什么,只是想让你帮我搜集一些大齐的医书,孤本善本的最好,民间的偏方土方也要。” 楚云铮点了点头,阴沉着脸出了门。 他走了以后,江慕乔则看着那杯冷掉的茶水,默默的叹口气。 赵修玉注定是惹上楚云铮了,可她没想到,这人这么快就出了事。 第二天用罢早膳,蒋三便特意过来,说是赵修玉昨天晚上不小心摔倒,并且摔断了一条腿,近来肯定不会再来将军府生事了。 江慕乔,“……” 这事儿,怎么就这么巧? 不过蒋三面前,不是深究这件事的时机。更何况,赵修玉不管摔断了几条腿都跟她没关系,他既然不能再来江家,对她来说这事儿就算过了。 送走蒋三之后,她看了会儿医书。 眼见天气晴好,便让棉棉棉棉准备出门去紫竹院一趟。 从昌平送来的五味子,已经被紫竹院的下人炮制成药完毕。 看着满院子的陶瓮,闻着淡淡的药味儿,她便哑奴叫过来,正在交代存储的注意事项时,紫竹院的大门又一声轻响。 楚云铮一身石青色缂丝云纹的锦袍,抬脚进了门。 二人四目相对,楚云铮的眼睛里不见一丝惊讶。 而她笑道,“你怎么有空也来了?” 楚云铮抬手打发了哑奴,信步走到她身边,“赵修玉腿断了,江府的管家跟你说了没有?” 江慕乔了然,“我就觉得是你做的。” 楚云铮毫不客气的点头,“只断一条腿都是客气的,若不是看在昌平侯府的份上,没这么容易。” 江慕乔虽觉得赵修玉不值得同情,可想到昌平侯府仍然不免替他担忧,“你就这么弄断他一条腿,他家不会跟你过不去?” 楚云铮嘲讽的勾了勾唇角,“也该有人给赵修玉一些苦头吃了,所以昌平侯府非但不会跟我过不去,反而还要感谢我。” 看着江慕乔仍然略带茫然的神色,他的笑里多了几分认真,“清风岭是何等的机密,赵修玉就敢堂而皇之的说出去。他不怕,昌平侯府还怕。你且等着,不日就有一份大礼送到你那儿,到时候别客气,一应收了。” 江慕乔没想到楚云铮打了人,反而还能收礼。好一会儿才喃喃自语,“他跟我兄长真的好像,事实充分证明,养不好儿子,还不如养条狗。” 楚云铮听得一怔,随即大笑,“说的不错。” 他走近了一些,握住她温软的小手,方才道,“乔乔,日后你放心。” 江慕乔,“……” 她说了啥,为啥要让她放心? 第234章 醋缸的一天 见她故作不知的模样,楚云铮又是扬眉一笑,他眺望远方,感慨了声,“也不知崔文扬立下的军令状能不能成?我不待见这人,如今倒真希望他能成了。” 说完之后,他又亲昵的问身边人,“乔乔,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江慕乔便想起了崔文扬曾说他在皇上面前立誓,要在除夕之时,荡平西北,取得西北贼子的首级来给庆元帝做新春贺礼。 而如今兄长也跟着到了西北,崔文扬大胜之时,便是凯旋之时。届时兄长回来成婚,之后便轮到了她。 而楚云铮的话,也是这个意思。 可她故技重施,“还是没懂,再说我哪儿知道你想的是什么。” 楚云铮握着她的手稍稍用力,“口不对心,你一定知道。” 江慕乔不由失笑,片刻后才问,“你觉得,他真能做到吗?” 楚云铮仰头看了看天色。 大军开拔那几日还有些风雪,可连接着好几日都是郎朗晴天,天气暖和,便更有利于急行军,所以原本可能需要半个月的路程,不出十日先锋营就能赶到。 而崔文扬这个人…… 他有些不情愿道,“他虽自大,却还有几分本事。年纪轻轻不但得了圣心,更与户部兵部那群官员相交甚好,此次西征兵强马壮,便多了胜算。” 江慕乔“嗯”了声,“他若能早些得胜,对大齐的百姓也是一桩好事。” 楚云铮勉强把这事儿往好了想,不怎么情愿的应了声。 见他这样,她有些想笑,“不过,便是我兄长回来立时究竟就能成婚,接下来也轮不到我,咱们得再等等我大姐。” 楚云铮当即不满,“她不是孝期吗?” 江慕乔想到自己还有事相求,态度殷勤了些,“是在孝期,可兄长不也没回来吗。对了,我上次托你打听的宋威还记得不?若是不麻烦的话,再打听打听?” 楚云铮有些想恼火,近日围在乔乔身边的,怎么总是些不开眼的男人! 他神色冷淡,“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打听别的男人算怎么回事。再说你大姐的事情自有家中长辈安排,用不着你操心,宋威如何更跟你没关系,若是她日后婚姻不幸,也是她自己识人不明,与你无关。” 江慕乔为大姐操心原本是好意,可在楚云铮嘴里就成了咸吃萝卜淡操心。 她低声解释,“那毕竟是我大姐。” 楚云铮一把搂住她,主动把手腕塞到她手里,“你还是担心我要紧,往常恨不得黏在我手腕上,今日想起别的男人便这么冷漠无情了。” 听着这控诉,江慕乔啼笑皆非,“我没有好不好。” 楚云铮竖起指头,“别说,好好诊脉。” 这一诊脉,她当真没有心情想别的了,楚云铮脉象里的异常已经明显到了不容忽视的程度。 仿佛那些伺伏的毒蛇也仿佛嗅到了春的气息,从冬眠中复苏蠢蠢欲动。 江慕乔心头一沉,镇定了片刻方才对他笑道,“你最近是不是烦心事有些多?所以子午交替时分总是心口闷痛咳嗽加剧,我帮你施针治一治可好?” 楚云铮眼底飞快闪过了一抹异样,只是一瞬间便被他掩饰的天衣无缝,他调侃,“乔乔,你对我这般好,要不我再提前还一些利息?” 江慕乔微怔,片刻后才掩饰的嗔怪,“少贫嘴!走吧进房间,我帮你施针。” 她转身先走,楚云铮脸上的调侃轻松却荡然无存。 若说之前反复为他诊脉那时他只是猜测,可此刻,这猜测就成了真。若不是她另有心事,绝不会在听到这一句后这么轻描淡写。 只是,他这身体到底还有什么问题?想到已经带着搜药队伍出发的楚无病,楚云铮眉头皱起。 只是满腹心事,在面对江慕乔的时候却又尽数压下。他进了烧的暖烘烘的房间里,听话的坐下准备褪去上衣,只是衣服脱了一半,他眉头皱紧,“你给人治病还得脱衣服?” 江慕乔正在用烈酒擦拭银针,闻言便道,“有的需要,有的不需要。” 楚云铮微微松口气,“可是女子需要男子不需要?” 江慕乔绷紧了脸,“不是。医治的穴位不同,所以就有的需要有的不需要。” 楚云铮一听立刻从床上站起,“那其他男子呢?也要脱衣服?” 江慕乔正要施针,见状连忙把他推倒,“你别动啊。男子怎么了,我是大夫,怎么能因男女之分就不救人。” 楚云铮又从床上翻身坐起,脸色阴沉的能滴水,“不行!你治病可以,不能看别的男人!你要看,也就只能看我!” 江慕乔,“……你讲点道理好不好。” 楚云铮裸着上半身,恨恨道,“你现在才知道本王不讲道理!反正不行!” 他心绪起伏强烈,才说完这句,便捂着胸口闷哼了声,江慕乔连忙把住他的脉门。 这一把脉,便立刻他脉象里的征兆随着情绪越发明显。不敢惹他再生气,她连忙道,“好好,不治不治。早先我就说要把楚无病留下,教会了楚无病就让他给男子施针,你非不待见人家。” 看着楚云铮霎时间无语的模样,她顿觉当日听他说风凉话的大仇得报,不禁笑道,“你说你,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后悔也来不及了吧。” 楚云铮捂着心口,感觉更疼了。 “好了,趴下吧。”江慕乔顺势把他推倒在床上,不容置疑道,“病人没资格说三道四。” 楚云铮还来不及反驳,便觉得后脊背像是被蚂蚁咬了一口,随即一股难以形容的感觉从背后传来,紧接着又一下,足足半个时辰的功夫,江慕乔才长松一口气。 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她声音嘶哑,“你别动。待会儿我再帮你调整,若是有不舒服的情况马上告诉我。” 楚云铮手指动了动。 江慕乔一一观察着银针并不时调整,又过了大半个时辰方才起针。一套流程下来,她脸色发白,大汗淋漓。 楚云铮一直趴着,披衣坐起看到她的脸色后,便觉得心像是被尖锐的东西猛地扎了一下。 第235章 打人有礼 少女的脸颊一向都是娇俏的粉嫩,如今这脱力的模样,显然是为了自己! 他心里一动,伸手握住,“乔乔。” 掌心里的手微微发颤,也比平常凉了一些。 楚云铮无言搂住她,“我该怎么谢你。” 江慕乔深吸口气,“你长命百岁,就是对我最好的谢。” 楚云铮用力点头,“好。” 江慕乔静立了片刻,忽然又道,“那你要答应,每隔两日就施针一次。” 楚云铮再次毫不犹豫,“好。” 他答应的痛快,江慕乔轻轻咬了下舌尖,接着问道,“你不问问我为什么?” 楚云铮语气稍稍停顿,方才开口,“难道不是因为有病治病,没病防身?” 江慕乔从他怀中撤出,然后定定抬头看他,片刻后才说,“你太聪明了,一猜一个准。” 两个人目光对视,谁也没错过对方眼底的沉重,可二人却都默契的没再开口。 江慕乔心口发闷,好一会儿才勉强问了句,“你现在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好一些?” 楚云铮帮她把手焐热,“嗯,好多了。天色不早,我先送你回去。” 而回了拘华院已经到了晚膳时分,到家不久蒋三便来报,说是昌平侯府送了一份重礼。 棉棉今日跟着去了拘华院,也亲耳听到了楚云铮的话,主仆二人对视一眼后,她一脸无语的小声道,“打了人,还得别人给咱们送礼,奴婢平生第一次见。” 江慕乔翻看着送来的礼单,金玉绸缎就不说了,里头最值钱的还是一盆二尺高的珊瑚盆景,命人把珊瑚盆景送进来,看着那艳红如玉的枝丫,她亦觉得大开眼界,“别说是你,我也第一次见。” 棉棉捂着嘴偷笑了声,“能收礼终归是好事,二姑娘,您看这礼怎么处理?” 江慕乔想着楚云铮的话,便把礼单给了棉棉,“你看着收到库房里。对了,之前宋夫人不是送了两个麽麽过来帮我打理铺子吗?你找个人去昌平侯府说一声,就说这两个人麽麽我用的很好,暂时先不还给她了。” 收了人家的礼就得接受人家的歉意,可这事儿不好说的直白,她让棉棉用那两个麽麽借题发挥,便是安慰宋夫人不必放在心上的意思。昌平侯夫人七窍玲珑心,一定能明白。 果然,用罢晚膳她收到了昌平侯府的回信,宋夫人说别跟她客气,这两个人随便使唤。 江慕乔翘起唇角,想了想又道,“对了,祖母的病情如何了?宋夫人的礼物里是不是送了一些上好的云锦,棉棉你去抽出来一些,咱们明日去一趟荣华院。” 棉棉还没开口,双双挤了过来,“二姑娘,这事儿我清楚。老夫人身体还没大好呢,可她往常有个头疼脑热的就大张旗鼓,这回不知怎的安静的很,就连请个大夫都是悄悄摸摸的。” 江慕乔自然明白祖母这么做的原因,她无奈的摇摇头,“那算了,我还是不去看她了。棉棉,你只管派人明天送上东西就行。” 棉棉也不乐意自家姑娘去吃闭门羹,听了这话,响亮的应了。 这两日风平浪静,老夫人不知是怕的还是没好利索也不见出来。 江慕乔乐得如此,她趁着这个空档又重新整理了《本草经》。 天下医药成百上千种,上次给庆元帝的只是常见的数十种,她打算有了先期收获,看看是否合作愉快之后,再找机会呈上第二本。 默写完药理之后,她伸了个懒腰,算了算时辰又该去紫竹院了。和楚云铮越好了每两日要替他施针,这件事乃是头等大事。 为了谨防被外人摸到行踪,她特意找了一辆低调的马车,随意的在京中走了一阵才驶向了去紫竹院的路。 马车晃悠悠的,她掀开窗帘看着外面。 大齐民风淳朴,今年因为善堂施粥的关系,流民和难民的人数空前减少。所以虽然西北还有战乱,可京城依旧繁华富庶。 正在她好好的欣赏这幅堪比《清明上河图》的实地实景画面的时候,大街远处却突然传来了一阵马蹄的踢踏声。 赶车的车夫连忙在门外道,“棉棉姑娘,怕又是军爷出来了!今日出门咱们没用带将军府印记的马车,这会儿还是先避一避吧。” 棉棉看向江慕乔,见她点头之后方才开口,“劳烦你了,那就避一避。” 车夫连忙纵马避到了一旁,不过片刻,便有一队骑着高头大马,披着玄色大氅的禁军疾行而过。 这队禁军旁若无人,在热闹的大街上毫不减速,其中一个更是扬鞭抽向路中间来不及避让的行人。 行人滚到了路边一瘸一拐的站了起来,而周围的百则麻木的看着禁军远去。 江慕乔见状皱眉,“车夫说的军爷是禁军?他们就这样在大街上横行无忌的?” 棉棉听完即刻会意,她快手快脚的出了马车,压低了声音和车夫攀谈。 过了一会儿棉棉进来,她向来沉稳的脸上带着怒容,“姑娘,奴婢已经跟车夫打听清楚了。禁军一向如此,只有达官贵人在场,他们才会谨慎。若街上只是普通百姓,他们便肆无忌惮。车夫说今次还算是好的,若是有脾气暴烈的军士还当街砍人过。至于毁坏百姓的摊位,损毁东西,那更是家常便饭。” 棉棉越说越气不过,“咱们今天出门没有用将军府的马车,这群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才会如此嚣张!” 江慕乔抬手压住,“行了,没有就没有,正好也让我见识到了这群禁军的两幅面孔。” 见自家姑娘眉头轻皱,棉棉也聪明的略过了这个话题,只是吩咐车夫快一点。 紫竹院中楚云铮已经等着了,见到她便招了招手,“过来给你看个东西。” 江慕乔走近,只见楚云铮的掌心里托着一颗珍珠,足足有龙眼大小,珠光莹润,贵气逼人。 见她露出惊喜的模样,楚云铮把珍珠塞进她掌心里,略带得意道,“我就知道你会喜欢。” 江慕乔的确挺喜欢,她看着光滑明亮的珍珠笑道,“这么好的东西哪儿来的?” 楚云铮背着手意味深长,“你猜。” 第236章 恶化 楚云铮让她猜,她还真用心猜了猜。 这么好的珍珠现在才给她,显然是这两日才新得的。何况这前世都不多见的天然大珍珠,如此价值贵重的东西,也只有从一个地方出来的可能性最大。 她用手捏起这珍珠,“静贵妃给你的吧?” 楚云铮对这个答案十分满意,“没叫我失望,果然猜对了。那你再猜猜,静贵妃为什么要给我这么大的珍珠?” 江慕乔,“……” 他还上瘾了。 不过他既然让猜,她便配合,“因为昌平侯府的三公子一事,静贵妃对你心中有愧,这珍珠是收买你的。” 楚云铮摇摇手指,“一半一半。静贵妃的确心中有愧,可这珍珠却是送你的。” 看她略带诧异的模样,他轻笑了声,“我是男子,家里也没有女眷,如何用得着这么大的珍珠?送给我,便是借我的手送给你的。” 江慕乔本想问静贵妃为何要多此一举,可一想,静贵妃先送给楚云铮,后来又经楚云铮的手给了她,一件东西落了两次人情,两头卖好。想着贵妃的算计,她感叹了句,“太聪明了,不是你提醒,我都想不起来。” 楚云铮听不出情绪的冒出一句,“她自然打的一手好算盘。” 江慕乔十分上道,“那我以后尽量少跟静贵妃接触,这宫里头出来的人各个都是人精,还是少接触为妙。” 楚云铮听完后默默补充了句,“我也是从宫里来的。” 江慕乔当机立断的把珍珠揣进口袋里,“别说你从哪儿出来的,今天一样要看病。趴下!” 这次施针同上次一样,花费了将近两个时辰。 只是这次不同,她这边才收针,棉棉便从门外捧着点心和热茶进来了。 她喝了热茶吃了点心,补充了一些体力后,发现楚云铮还在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她心中一动,连忙道,“我也不是太累,就是有些饿了。” 楚云铮收回目光,“正好我也饿了,一起吃一些。” 二人分别端着一杯茶,江慕乔有些食不知味的拿着点心,她刚刚还吃得高兴,可只要一想到楚云铮的身体状况便心中发堵。 想了想,她干脆放下热茶,“你……” 楚云铮想也不想的打断了她,“乔乔,你还想吃什么?” 江慕乔只得再咽下口中的话。 算了,他既然不想知道,那她就不说了。 施针结束后从紫竹院出去,天色已经不早,楚云铮照例先送她,之后回安王府的路上他才问道,“去查了没有,乔乔因为什么在路上耽搁了。” 平安一五一十的把今天她在大街上遇见禁军的那一幕说了出来。 听到是禁军,楚云铮眼眸亮了几分,“都是些禁军的什么人?” 平安连忙道,“这个还不知道,不过也不是难事,找人问问就能查出来。” 楚云铮颔首,接着靠在马车壁上闭目养神。 平安踟蹰了会儿,可最终咬咬牙什么都没说的出去了。 而将军府,回到拘华院的江慕乔毫无形象的躺在了贵妃榻上。 楚云铮面前她是装的,事实上她累得很。他的情况越来越恶化,才帮他施过针,可不过两日的功夫便打回原形,这次她不得不多花一倍的功夫才能勉强稳住局面。 棉棉轻手轻脚的送来了晚膳,“二姑娘,您用些吧。” 江慕乔摆了摆手,“没胃口。” 她烦躁的很,如今搜寻药物的队伍才刚刚出发,楚云铮的身体便恶化了,若是撑不到搜药的队伍回来怎么办?虽然她对大齐有药草这事儿有七成把握,可万一想错了呢?或许没有想错,就是没有对楚云铮病症的药怎么办! 她越想越心焦,施针是可以帮他梳理经脉,缓解病痛,可他这情况还需要药物的佐助。 不行,她还得另想办法! 有了这想法之后,她直奔书房,既然开过的药已经没用了,施针的效果也不能治本,她她就需要重新开方子! 她跑得快,棉棉拉也拉不住,看着桌子上慢慢变凉的饭菜只得叫人暂时收起放在灶上温着。 江慕乔则一头扎进了书房里,她迫切的从书架上把书搬了下来,又从前两日楚云铮送来的书里挑挑拣拣,接着一屁股坐到了凳子上认真翻看。 不知过了多久,书房的门被敲响,棉棉端着食盒进来,“二姑娘,您多少用一些。” 江慕乔摆摆手正要让她出去,棉棉却低声说了句,“平安大侠也来了。若是王爷知道您不用膳,他……” 江慕乔这才抬头,“你说谁来了?” 棉棉重复了一遍。 她听清之后匆忙起身,这个时辰平安怎么会来?是不是楚云铮那边…… 她心思一沉,脚步走的更快。 拘华院的侧厅里,平安正静静的等在房间中,看到她过来行了一礼。 江慕乔劈头打断他,“你怎么来了?你家王爷呢?” 平安静了片刻,“二姑娘,我是私自过来的,王爷不知道这事儿,平康也被我支出去了。” 江慕乔神色一凛,“你找我什么事?” 平安犹豫片刻方才道,“二姑娘,我是为了王爷的身体。” 看江慕乔眉头皱起,他一咬牙,“王爷的身体究竟如何了?我不敢问,王爷也不说。” 江慕乔轻轻吐出一口气,“他似乎也不想知道。” 平安心里恻然,“二姑娘,他怎么会愿意在您面前提起自己的身体?王爷比谁都唯恐避之不及。可我想知道,至少我想知道怎么样才能帮到王爷。” 见江慕乔不语,平安屈下双膝跪在了她面前,“二姑娘,求您告诉我真相。” 江慕乔轻叹口气,“你们王爷的情况很不好,他自己应该也感觉到了。” 平安上身猛的紧绷,“我就猜到了!二姑娘,您说该怎么才可以帮到王爷,只要我能做得到,哪怕赴汤蹈火。” 江慕乔听着这话心里难受,让平安站起来后她道,“你也来的正好。你们王爷的病情很奇怪,我用了药,也施针救治,可才刚刚好转便又恶化了。对于王爷的身体你还知道多少,一并告诉我。” 第237章 病情棘手 平安回想了下,当即开口,“回二姑娘,王爷小时候身体还是不错的,约莫十岁的时候,他身体开始变差,十三岁那年更是险些死掉。还是德昭庙的四戒大师进宫,他说王爷和皇宫相冲,劝说皇上同意把王爷送出宫,说是出宫之后还有一线生机。” 江慕乔着实没想到这里头还有四戒大师的参与,她惊讶道,“你们是主动找四戒大师的?” 平安茫然的摇摇头,“不是,我也不知道四戒大师为什么会帮王爷。不过皇上答应放王爷出宫,可也因为大师的这句话,从那儿以后便不许王爷再叫父皇了。” 说完这句,平安捂住嘴,“二姑娘,这是皇室辛密几乎无人知道,不过您不是外人。” 江慕乔方才知道楚云铮为什么直呼皇上。 她点点头接着又问,“那出宫之后呢,王爷的身体好了吗?” 平安连忙道,“说来也奇怪,只是出宫当天,王爷的病情就有好转,又过了一段时间居然就能起床了。对了,这些年也一直都是四戒大师帮忙调理王爷的身体,只不过越往后效果就越差,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王爷偶尔回宫的关系。” 江慕乔眉头皱起,只是出宫与否病情就有改变,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不过看平安深信不疑的样子,她压下疑惑又问道,“那王爷没有看过其他的大夫?” 平安点头,斟酌的开口,“看过,天下的名医不知看了多少。只是每一个都断定我们王爷活不过二十岁。” 江慕乔想起第一次跟楚云铮见面时候他苍白羸弱的模样,心中道,可不是活不过二十么…… 平安一直紧张的注意着她的表情,见状心里一紧,“二姑娘,王爷的病情是不是很棘手。” 既然是面对平安,她犹豫了一下说道,“不只是很棘手的问题。” 寻常人生病,总能找到病根。而楚云铮生病,则是因为他的身体太弱了。 他年纪轻轻,体内的经脉却还不如风烛残年的老人,生机淡薄。 这种情况造成的最大问题,便是很容易出现各种各样的表症。比如说他的咳嗽,哪怕一开始用药用针有效果,可这效果却总难以维持,根源便在体内的经脉和生机上。 眼下楚云铮虽然表面无事,可潜藏在他体内深处的征兆一旦爆发,就是异常的凶险。 心里想着,江慕乔轻叹口气,“平安,我不瞒你。给他治病,像是从阎王爷手中抢人,难度很高。” 平安撑不住后退了一步,接着又跪在了江慕乔面前艰难开口,“二姑娘,请您务必救王爷。” 江慕乔叫他起来,“我自然会救他。只是,搜寻药物的队伍不回来,有好些药没有,一时也没有更好的法子。” 平安面露绝望,随即咬牙道,“二姑娘,您只说什么药可以帮到王爷,我亲自去找!一定能在最快的时间内找齐需要的药材!” 江慕乔苦笑了下,若这事儿真像平安说的这么简单,她还用得着跟庆元帝合作吗? 更何况如今是冬天,万物凋零,仅凭一人之力实在太难。 她也只得对平安道,“这事儿你别急,眼下我每隔两日为王爷行针,应当能暂且压住。等到开春之后,搜寻药物的队伍有了消息,咱们再做打算不迟。” 说罢,她又赶忙补充,“对了,你一定要看着王爷,避免他心浮气躁情绪起伏。” 平安心知事关重大,咬牙点头,“二姑娘,我一定全力以赴。” 江慕乔喘了口气,“好。时间不早你也快回去吧。王爷那边,如果他问起的话,我会告诉他的。” 平安满脸苦涩,“王爷不会问的,他这个性子比谁都要强,最看不得别人可怜他。何况,又是面对您。” 目送平安闪身离开,江慕乔坐在椅子上却满腹心事。 楚云铮十岁之前身体还好,这便说明虚弱不是胎里带,可若不是生来就有,后来怎么会突然发病? 还有四戒大师的办法,怎么远离皇宫就好转,天底下哪儿有这么奇怪的病症? 她想不明白,干脆决定亲自去一趟德昭庙,捐银施粥的事情已经落幕,四戒大师的印鉴要还给他,正好顺便问问这件事。 想明白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江慕乔这才觉得微微放松。办法总比困难多,她总能治好他! 心思一懈怠,腹中顿觉饥饿。好在棉棉准备好了饭菜,她草草的吃了一些之后上床就寝。 而拘华院的烛火熄灭之后,平康才悄无声息的从外面进了院子。 一夜无梦。 第二天上午,她趁着时间做药理的笔记,又抽空问了问老夫人的情况。 双双老大不乐意,“姑娘,您怎么还问老夫人啊,她都不待见咱们。” 棉棉听完赶忙道,“双双,不许胡说!” 双双不服气的小声辩解,“我就在咱们自己的院子里,出去肯定不会说的。” 棉棉顿时板起脸,“这也不行!非议主子若是被人听到,不只是你挨板子,还要让姑娘跟着受累!再说了,你在咱们院子里就不用担心隔墙有耳了?” 双双吓了一跳,连忙四处看了看,方才讪讪,“那我以后不说了。” 江慕乔一直等着棉棉训完人才点头,“小心点是没错。双双,你就去看看祖母,若是方便探病的话知会我一声。” 双双还想说什么,可看着棉棉的脸色,聪明的压下了到嘴边的话,一溜烟的出门了。 老夫人身体好转了一些,何况才收了江慕乔的云锦也不方便再次把人拒之门外,因此便见了她,“难为你有孝心经常来,祖母无事。” 江慕乔这才放心的模样,她笑道,“这就好。上次您在拘华院身体不舒服,我心中很是担心自责,眼见您大好,我就想着去德昭庙一趟为您祈福。” 老夫人微微一愣,“这个时节你要去德昭庙?” 江慕乔“嗯”了声,温声又问,“您身体好了吗?这两日天气暖和,咱们一同去吧。” 老夫人收回探究的目光,淡淡的摆摆手,“算了,祖母不跟着凑热闹了。你想去,那便去吧。” 第238章 出发 江慕乔走了以后,老夫人问身旁的杜鹃,“你真相信她是去德昭庙给我祈福的?” 这问题不好回答,杜鹃掂量着,“二姑娘还是有孝心的……” 话音没落,江老夫人就嗤笑了声,“她巴不得气死我!借给我祈福的名义去德昭庙不过是给自己找了个光明正大的由头,你去找人悄悄的跟上,我倒要看看,这不年不节的她特意去一趟干什么!” 杜鹃连忙点头。 房间里没了其他人,老夫人抚着胸口喘了一口气,又打开桌子上的暗格拿出一粒药丸,嚼服之后方才觉得舒服了些。 而已经请示过祖母的江慕乔回去之后立刻叫棉棉开始收拾行李。 棉棉一边忙活一边问道,“二姑娘,怎么那么着急。” 江慕乔看着窗外不语,她自然着急,恨不得现在就去德昭庙找四戒大师问个清楚。 而她要去德昭庙的消息,也通过平康的嘴传到了安王府。 而此刻,楚云铮也正坐在书房里捏着一张纸对平安道,“这就是你查出来的昨日在大街上纵马的禁军的名字?” 平安点头后又道,“王爷,闹市纵马被写入了大齐律例,您看,要不要把这事儿上报京兆府尹。” 楚云铮拿着那张纸,看着那上面的名字冷冷一笑,“用不着,上报京兆府尹岂不是太便宜他们了。你过来,我告诉你怎么安排。” 平安连忙附耳过去,听完后才神色复杂的暗想,果然不能得罪二姑娘。 把吩咐传达出去,平安又道,“对了,二姑娘明日要去德昭庙,据说是给江家的老夫人祈福,王爷您看?” 楚云铮抬眉看他,“这还用看?” 平安顿时了然,“嗯,明白了。二姑娘是给江家的老夫人祈福,跟咱们……” 可他话音没落,楚云铮便把手里的纸揉成一团砸在他身上,“你再说一遍。” 平安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可他心中另有想法,便坚持道,“可那是给江家的老夫人祈福。” 楚云铮便又抽出了匕首放在手中把玩。 瞧着那闪着寒光的匕首,平安心道这次要再想不明白,他这辈子就死不明白了。他干脆点头,“知道了!王爷,我这就吩咐人去准备马车。” 楚云铮抬手把匕首拍在桌案上,睨着平安道,“你白跟着本王这么长时间了!以后乔乔去哪儿,本王就跟到哪儿!” 平安小心翼翼,“……可王爷,您这身份,合适吗?” 楚云铮给了他一个无知还多作怪的眼神,“怎么不合适?那是本王未来的王妃。你说男人的身份和面子重要,还是媳妇重要?” 平安犹豫了下还是咬牙回答,“自然是男人的身份和面子重要!” 楚云铮冷笑了声,“你还不如楚无病看的通透。没了媳妇,你这辈子成了光棍,还要身份和面子有何用?废话少说,快去准备。” 居然被拿来和楚无病做对比,平安只觉斯文扫地,黑青着脸去了马棚。 马棚里养马的马夫瞧见他连忙迎上,“平安爷,您怎么来了?看中哪一匹了,我叫人给您牵出来。” 平安冷着脸摆摆手,“不用,王爷明日要出门,你挑选好的,我去看看要用的马车。” 第二天。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将军府的角门开了,几辆马车朝城门的方向驶去。 而此刻,安王府上,马车也同时出动了。 天色虽然亮了,可还冷得很,哈气成霜。可江慕乔越冻越清醒,一双杏眸闪闪发光。 她心道,今天就算是一哭二闹三上吊,拼着脸面不要,也要把事情的缘由从四戒大师的嘴里问出来! 德昭庙在京城东边,便是快马也要将近两个时辰,马车上就更慢,尽管全速前进,可一大早出发,也是到了午时才赶到寺庙。 见到德昭庙的知客僧,江慕乔不客气的直接问道,“大师,四戒大师可在?” 知客僧双手合十长念了一句佛号,“女施主可是江家的二姑娘?” 来德昭庙这一路为了避免横生枝节,她特意乘坐了带有将军府印记的马车,被知客僧点破身份后她点头,“正是,我今日有要事来找四戒大师。” 怕被这知客僧刁难,她又道,“我与四戒大师颇有渊源。” 知客僧嘴角噙一抹温和有礼的淡笑,“江施主高义,德昭庙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方才询问姑娘身份,只是因为方丈大师在临出门的时候交代过,若是您来了,请您去大师的静室坐一坐。” 江慕乔听得一愣,“四戒大师出门了?” 知客僧微微弯腰行礼,“不瞒江施主,我庙的方丈四戒大师已经于三日前出门云游了。” 江慕乔只觉心头一簇小火苗“哧”的一下被浇灭了,希望破灭,她心头发冷,焦急的问道,“四戒大师怎么忽然出门云游了?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联系上他?” 知客僧微微摇头,“江施主,方丈云游不定时间,不定目的,随意而行,率性为之。” 江慕乔听得口中发苦,四戒是随意率性了,可她要怎么办?什么时间云游不行,非得赶在她来之前出门? 她正无比郁闷,可想着想着忽然心头一亮,“师父,你刚刚说四戒大师在静室中给我留了一封信?莫非四戒大师早就猜到我要来了?” 知客僧神色不动,“方丈大师并没有说您要来,他只说若是您来了,让贫僧引您去静室。” 江慕乔听得心头一梗,知客僧不愧是德昭庙出身,说话含混不清的方式真的跟四戒大师有一拼! 若是四戒没有算到她要来,又怎么会留了封书信给她然后提前出门了?这摆明是不想见她! 十拿九稳的事情泡了汤,心头的不安越发强烈,她脸色更难看,“那四戒大师的静室呢,劳烦师父带我过去!” 知客僧不多言语,把她请到了四戒的静室门口,微微弯腰,“江施主,请。” 江慕乔抬脚跨进去,她身边的棉棉也想跟上,可知客僧忽的伸手拦住,“江施主,方丈有言,只能您一个人进去。” 第239章 失算 棉棉嘴唇动了动。 江慕乔回头,见知客僧一脸坚持,便道,“那你在门口等着我,我先进去一趟。” 棉棉欲言又止,“可是,您……” 江慕乔明白棉棉的意思,这是怕自己单独进去会不安全。 可她心里倒没有这个担忧,好歹德昭庙也算是佛门净地,更何况她和四戒大师多少有些交情,静室里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她朝棉棉点头安抚之后,便抬脚跨进去,上了年头的木门静悄悄的从背后关上。 静室中了无他物,只有一尊佛龛,下面摆着一张木桌。 她快步走近,只见佛龛下面的桌子上有一个古朴的木盒子,而盒子下面,则压着一封信。 而信封的封皮上写着:江二姑娘亲启。 江慕乔没去拿信,反而咬牙切齿,四戒那和尚老头,果然提前算到自己要来了! 看着这一切的安排,她甚至在心中想,四戒会不会把自己的来意也猜到了? 这么一想,她当机立断的的拿开盒子先拆开信。 信里面只有薄薄的一张纸,上面写着: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江慕乔浑身一震!四戒留下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不敢深想下去,连忙又打开了盒子,只见里面装着一枚白蜡封着的药丸,便是隔着蜡封也能闻到那一丝丝的药香。 她捏着这枚不知名的丸药,心里愤怒又无奈。 四戒留下的这封信是什么意思,他留下的这枚药丸又是什么意思!这药丸究竟能不能治楚云铮的病,什么时候吃,有没有副作用?他走就走了,打哑谜做什么!还有,好歹留个药品说明书啊大师! 站在慈眉善目的佛龛下面,江慕乔满脸怨念的拿着这两样东西久久无语。 可也就在这时候,静室的外面传来了叮叮当当的响动。 她心中一沉,连忙把这两样东西在身上藏好,接着才小心的走向门口。 可还不等她透过缝隙往外看,静室的大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拉开了。 阳光从敞开的门口倾泻进来,楚云铮踩着满地碎金大步走进。 “乔乔。”楚云铮沉着脸。 江慕乔微微一愣神,“你怎么来了?” 楚云铮逆光立在她身前,脸上的神色晦涩不清,“我还想问你,你不是来给江家的老夫人祈福么?不去大殿来这里做什么。” 江慕乔立刻答道,“我这不是来找四戒大师,想请大师亲自祈福吗?” 楚云铮低笑了声,伸手握住她的手方才道,“乔乔,知客僧已经告诉你了四戒大师出门云游,你不去大殿,也不去烧香,反而跑到他的静室里。我给你一点时间,想个好一点的借口再回答我。” 江慕乔,“……” 说谎被当面拆穿的感觉,只有两个字,尴尬! 见她无言以对,楚云铮也不催促,只是把她带出了静室。 他看着一旁重新在一旁静立的知客僧,又对平安轻哼了声。 觉察到他的目光,平安额头见汗,几乎有些不敢和自家王爷对视。 他心里一清二楚,江二姑娘是在听了他的话之后才决定来德昭庙找四戒大师的,正是因为心中有鬼怕被王爷发现,所以昨天他在准备马车的时候,故意在车辕上留下了个暗伤,目的便是为了耽搁一些时间。 好在计划也成功,车辕被修好后,他们也落在了江二姑娘的后面。 可来德昭庙之后,眼前的一切却超出了平安的意料,他想尽千方百计拖延成功了,可眼前的一切却跟想象中不一样。 四戒大师居然不在庙里! 并且,二姑娘还在四戒大师的静室中! 不确定自己做的手脚是不是被王爷察觉了,平安压住心里的忐忑,“王爷,您要不要先休息?” 知客僧也念了句佛号,“阿弥陀佛,楚施主,贫僧已经说过江施主安稳无事。” 楚云铮不答,只是握着江慕乔的手紧了一些。 两个人来到了另一处待客的静室,待人送上热茶之后,楚云铮挥手让他们退开。 没了旁人,他又问道,“想好怎么说了没有?” 江慕乔有些可怜的抬头,“我真是来祈福的,银子都带着呢。” 楚云铮嗤笑了声。 见他不信,江慕乔索性一拍桌子,“你爱信不信,我就是来祈福的!” 反正他也没啥证据能证明不是。 见她炸毛的模样,楚云铮意味深长,“好,算你祈福。那你给谁?” 江慕乔回答的异常流利,“给你!我准备给你点上长明灯,保佑你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楚云铮微微一愣,随即笑了。 这笑容若冰雪初霁,带着从心底透出的暖意,他道,“你一番心意,怎么不早说。” 江慕乔见状松口气,楚云铮性子怪又如何,男人嘛都得哄,这不就哄的他挺高兴。 可还不等她提议要去大殿里立长明灯,楚云铮下一句忽然又问,“那没见到四戒大师,你是不是很失望?” 江慕乔刚想回答,他却又问,“没问到自己想知道的事情,是不是也很失望?” 她连忙抬头,却见楚云铮深色的瞳孔带着洞彻人心的雪亮。 她便顿时明白,他知道了! 就好像是一场战争还没开打便缴械投降了,江慕乔说不出的丧气,“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楚云铮端着热茶喝了一口,缓缓吐出两个字,“刚刚。” 江慕乔,“……” 她又被骗了! 楚云铮把另一杯茶送到她手中,“我也是刚刚才确定你来找四戒果然另有目的。” 他带着一丝笑意开口,“这次恐怕真是为了我。” 江慕乔握紧热乎乎的杯子,见他不像生气的样子,方才觉得有一丝热力从杯壁传到了心底,她轻叹口气,“两次都是,我也是真想为了你点上一盏长明灯。只可惜,四戒大师不在。” 楚云铮把她的手焐在掌心后方才问,“你是因为什么要来找四戒的?都听说什么了?” 江慕乔心里犹豫着要怎么说合适的时候,他接着又问,“或者我该问,平安是什么时候去找你的?” 第240章 镇心丹 江慕乔微怔,还没开口又听他道,“其实这问题也不用猜,是昨天晚上吧。他借机要帮我出去办事儿,应该是偷溜过去找你,又借口支走了平康,对不对?” 把别人的路走了,让别人无处可走。把别人的话说了,令对方无话可说! 江慕乔瞪圆了眼睛看着他,无语凝噎。 楚云铮淡淡一笑,“行了,这又不难猜。来德昭庙的半路上马车坏了我就觉得这事儿古怪,后来又看你们二人的反应,便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乔乔。”他再次开口,“你有什么想知道的,不妨问我。” 江慕乔抬眼看着眼前的人。 人人都道安王爷虽容貌俊美无双可脾气古怪异常,可越是近距离接触,她越是能从他的冷漠下触碰到那颗柔软的心。 他嘴巴毒说话不客气,可一桩桩一件件莫不是为她着想,不管她是闯祸还是做了不该做的,他从未指摘过半句。 想到楚无病曾说安王年少时不知怎么从宫中熬出来的,她低叹了句,“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问你,所以就想来找四戒大师。” 楚云铮冷漠的挑起唇角,“那你可找错人了。就算是见到他,他也不会告诉你的,这老和尚最会耍滑头,嘴里没有一句实话。” 江慕乔之前没感触过,如今深以为然的点头,“不但如此,还相当不靠谱。不过,他给我留下了这个。” 把木盒掏出来,打开露出那枚白色蜡封的药丸。 楚云铮瞧见这枚药丸,原本斜靠在椅背上的上半身猛地挺直,“他给你留下了这个?” 江慕乔忙问,“你认得?” 他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来一句,“没齿难忘!这枚丸药,叫做镇心丹。十三岁那年我出了宫,便来到德昭庙服用了这个。病情虽有好转,可服药的感觉永生难忘!” 已经时隔多年,可服下药丸之后锥心刺骨的痛依然让他额头冒出了冷汗。 江慕乔见状忙问,“那你的病离了京城之后好转,就是这丹药的功效?还是你真和京城相冲。” 楚云铮死死的盯着这枚丹药,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这个不知。不过,我的确在服用了丹药之后有好转。” 虽然,这过程叫他生不如死。 也是因此,再见这镇心丹他只觉汗毛直竖,片刻后勉强移开目光,“四戒可还说了什么话?” 江慕乔便把那书信拿了出来,“还有这个。” 楚云铮近乎急切的从她的手里拿走了书信,拆开看后却忽然大笑了起来。 她连忙问,“你笑什么?” 他不答,反而越发笑得急促,直到被呛住了以后又猛咳,好一会儿方才用袖子捂住脸停下。 江慕乔目光随着他的动作,止不住满心担忧,“云铮。” 楚云铮一抹脸,整个人出奇迅速的平静下来,他忽然问道,“乔乔,四戒拿出这个,又留下这么一封信书信。你亦最懂我的病情,我的病是不是没几分活头了。” 江慕乔张了张嘴,还没出声便又被他捂住了唇,“嘘。我不想听了。” 他面上浮起极悲凉的笑,“乔乔,我十三岁那年被他带出宫,服下另外一枚镇心丹之后,他也是这么说的。” 江慕乔捉住他的手无言的放下,看见这笑,她不忍的转开眼,只觉一颗心泡在冷醋里又冷又涩。 “我会治好你的。”她忽的说道。 少女的眉目宛然,白瓷般的面容上写满了坚定,“我保证,我会治好你的。老天让你遇见我,便是给了你一线生机,你绝对死不了。” 楚云铮见状展颜,“说的不错,我不是十三岁那年,也不会轻易死掉。” 他一只手仅仅抓住她的手,接着又指着镇心丹,“乔乔,你来看看这个,能不能辨出是什么药。” 江慕乔放在鼻端嗅了嗅。 她识得药性,可隔着蜡封,药味儿一是不明显,二是这味道极为复杂,她一时也不能分辨。 楚云铮见状,抬手就要捏碎了蜡封。 她吃惊的连忙挡住,“你干什么!四戒大师可就只留下了这一粒!若是捏碎了坏了药性,你还怎么吃?” 楚云铮丝毫不可惜,“坏了就不吃,反正这也不是好东西。” 江慕乔不由皱眉,“药效竟然如此霸道猛烈!听着怎么像是以毒攻毒?” 楚云铮嗤笑,“可不是么。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绝不会吃。” 江慕乔心头隐有所获,可一时却没什么眉目,只得又把镇心丹装了起来,“如此虎狼之药,我也不会让你轻易服用的。不过,到底是个办法,这一趟没白来。” 她乐观道,“兴许,等到楚无病有消息传来,找到能根治你病的药材,这事儿就解了。” 楚云铮跟着想了一会儿,接着嗤笑了声,“我竟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也想早点看到楚无病。” 江慕乔琢磨着话,跟着也笑了。 把东西收好之后,她去了德昭庙的大殿,在僧人的引导下,诚心诚意的上了香请佛祖保佑。 都说临时抱佛脚没什么用,看她只愿菩萨看她一腔虔诚的份上,能给楚云铮一条生路。 上香之后又捐了香油钱点了长明灯,她也给老夫人捐了。 楚云铮扬眉不屑,“你家哪位也配?不共戴天之仇也不过如此。” 江慕乔横他一眼,出了大殿方才说,“佛祖面前呢,你还想求他保佑呢就乱说话。她配不配是她的事,我只求心安。” 楚云铮哼了声,“你们江家人就是假正经,明明都看不惯对方,还互相装。话说回来,我一直都觉得你爹是抱养的,长得跟老夫人也不像。” 江慕乔,“……” 楚云铮理直气壮,“怎么了,我是非议长辈了,可你爹也不在一旁,反正听不见。” 听不见的事情,便不作数。 江慕乔连忙摆手,“不不,我的意思是我也早有这个想法。不过很可惜,我问过我爹,他还真是我祖母亲生的。” 连楚云铮都稀罕,“那你祖母为什么对你这样?恨不得除之而后快,莫非你不是……” 第241章 好消息 江慕乔无语至极,“你是看我爹不在旁边,就觉得说话可以不用负责任了?” 楚云铮无辜的看着她。 江慕乔扶额,“别怀疑,我真是我爹和我娘亲生的闺女。其实祖母这般做法,我也一直想不通。” 从她来到大齐第一次见面,老夫人便对她表现出了强烈的敌意,之后祠堂里更是恨不得一杯鸩毒先毒死她。 既然是亲生的孙女,便是再狠毒也不至于如此。 可祖母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无不昭显对她恨之入骨。 好在她已经换了芯子,所以虽然不解,但对老夫人的种种举动并不十分在意。她无所谓的摆摆手,“没事,她的想法对我无所谓。再说了,我就是喜欢她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楚云铮跟着笑道,“这才是我的好乔乔。” 他勾勾手指,“平安过来,给德昭庙也添上五千两的香油钱,再点一盏长明灯。” 江慕乔惊了,“你干嘛!有银子没处使是不是!” 楚云铮重新进入大殿,净手焚香之后问清楚了江慕乔娘亲崔氏的生辰八字,亲手供了一盏长明灯。 一灯如豆,却是楚云争拳拳心意。 江慕乔错愕之下后悔莫及,“我枉为女儿了,竟然没想到要给我娘点上一盏。” “你们江家自有祠堂,这灯却是我的心意。”楚云铮整理衣冠,对着长明灯拜了三拜,方才说,“你娘亲把你养的很好。” 江慕乔吸吸鼻子,她娘的确把她养的很好,可惜爹差点把她养废了。 也对着长明灯拜了拜,二人这才离开德昭庙。 而两人走了以后,江家的老夫人也收到了消息,老夫人听到楚云铮也在,本就冷厉的脸色越发难看,“这丫头胆子不小!会情郎都会到寺庙中了,我说怎么那么好心要给我祈福,原来是另有打算!” 她阴沉沉的开口,“只是在佛祖面前做这等苟且私会之事,也不怕玷污了佛门清誉!” 杜鹃默然而立的听着,想了想还是把安王殿下给二夫人立长明灯这事儿掠过去了。不相干的事情,惹得老夫人发火,不值得。 不过想起另外一件事,她又凑到了老夫人的耳边。 江老夫人脸色一亮,扬声道,“我就知道,太子不可能会忘了秀芝!” 杜鹃笑道,“所以三姑娘怕是不会一直被关在清平庵的,老夫人您就等着三姑娘的好事吧。” 老夫人口不对心,“她不给我惹麻烦就行。对了,你去三房把田蕊叫来,我有些事情要跟她商量。” 江家后院暗潮涌动,而江慕乔则把每两日一次的施针改成了隔日,除去要经常出门这个不便利的地方,她每次施针倒是轻松了,楚云铮的病情也稳定了不少。 而因为这隔日见面,二人的感情发展迅速。 就连棉棉都调侃,“日日都见二姑娘红光满面,若是世子回来的早,您的婚事也该早了。” 江慕乔意味深长的看着她,“小丫头这是思春了?” 棉棉即刻羞红了脸,好半晌才说,“奴婢是打算一辈子跟在您身边的,这辈子都不嫁人。” 江慕乔再次想到了远去的楚无病,失笑,“怕是你同意,也有人不同意。” 这本是调侃之话,棉棉却霎时间面无血色,“二姑娘,为什么?奴婢做错了什么?” 江慕乔没想到一句话让棉棉反应这么大,连忙解释,“我的意思是以后如果碰到了意中人怎么办?你还年轻,话不要说得太死。” 棉棉再次摇头,轻声道,“二姑娘,奴婢是一定要一辈子跟在您身边的。否则,跟死了也没什么两样。” 江慕乔心底为楚无病叹了口气。 搜寻药物的路好走,可他这情路漫漫,怕是难了。 表完了忠心,生怕自家姑娘再提起这事儿,棉棉加倍努力的干活去了。 而江慕乔则立在房间里有些心焦,明日就是小年,搜药的队伍也走了十来天了,可是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还有西北那边,听说六七日之前也到了西北,更不知情况如何。 更叫人着急的是打仗不比找药,后者能耐着性子静等春天,可打仗却讲究再而衰三而竭,若是天长日久的拖下去,对西征的将领兵士来说是极大的折磨。更何况再拖下去,若是到了开春牧草发了芽,那些鞑子便得到了补给,这场征战就更难了。 江慕乔越想越坐立难看,想着楚云铮的话不由苦笑,她何止是盼着能见到楚无病,甚至还想早点见到崔文扬! 然而老天或许真的对她厚待。 这天下午,江伯玉带着惊喜来了。 他脸上几乎从没有流露出明显的喜色,甚至连步履都比平常快了几分。 坐下之后,他茶都来不及喝,便有些迫不及待的把怀中的书信递了过去,“乔乔,信鸽刚刚送到你兄长的来信!” 看到爹表情的时候她便猜到了这是好消息,可亲眼见到兄长的字迹,她忍不住雀跃,“爹!老子英雄儿好汉,昨日兄长在西北大破敌军的先锋营,果然没有叫您失望。” 江伯玉朗笑着端起茶一饮而尽,“你兄长从小到大,除了他出生那次,这是爹最高兴的一回!” 江慕乔笑着让人送上了酒,“既然这么高兴,就该喝点酒!爹,女儿敬您,也替兄长敬您。” 江伯玉容光焕发,痛快的喝了三杯,拍着阿贵的肩膀道,“去给陈大人家也送上这份好消息!另外,把这酒也带去一坛!” 阿贵一脸喜色的应了。 江慕乔趁着胸腹间滚烫的酒意,接着问道,“爹,您说兄长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江伯玉酒喝的不多,可这会儿却有几分上头,他乘着醉意道,“只是大破敌军的先锋营而已。崔大人有些本事,这一仗也有胜算。可明日就是小年,想在除夕之夜送来鞑子将领的首级,怕是有些难。” 江慕乔心中微沉,“可他在皇上面前立下了军令状。” 江伯玉醉醺醺的拍了拍女儿的肩膀,“你爹打了半辈子的仗,还是有几分眼光的。爹也想早点大败鞑子,让百姓们过个安稳的好年,可崔大人啊,还是太嫩了!” 第242章 不安 看着笑了几声,摇着头远去的爹。江慕乔皱起眉头,崔文扬这个人心思深又善隐忍,看着光明磊落可阴险又不要脸,莫说是兄长,便是爹比起他的心智都有所不如。 所以,这种人会轻易的在皇上面前大放厥词立下除夕的军令状吗? 显然,不会。 可既然不会,崔文扬是如何能确保自己在除夕之日将敌方首领的首级送到京城的?他就不怕风太大闪了舌头? 江慕乔百思不得其解,也只得想或许这人真有纵世之才,能创下奇迹。 当天下午她又出门给楚云铮施针的时候也说了这事儿。 楚云铮眉峰紧皱,“你爹虽然看人不怎么样,可打仗的本事我从不怀疑。他说崔文扬除夕之前不能取胜,那便是真的。” 江慕乔促狭,“我爹也不在,就再吹捧他也听不到。” 楚云铮翻身下床,认真道,“这并非吹捧。你爹说的是真的,并且恐怕崔文扬也知道。” 这次轮到江慕乔不解,“那他还敢立誓。” 楚云铮轻哼了声,“我怀疑,崔文扬可能另有杀手锏。” 江慕乔不懂行兵打仗,“什么杀手锏?若是有他为什么不提前拿出来,现在还来得及吗?” 楚云铮拧眉想了片刻,不甚情愿的开口,“既然是杀手锏,又怎么会轻易让旁人知道。你莫小瞧了他,我开始练武那年已经十三岁了,骨骼不比小孩子轻软,为了练武吃了不少苦头。崔文扬投笔从戎的时候,年龄比我还要大一些,可却能苦练成为武状元。” 江慕乔神色严肃起来,“我不管他有什么杀手锏,可我兄长还在军中。” 楚云铮拍拍她的手,“这件事我会找时间和你爹商量一下,也会派人去西北查探。” 江慕乔点了点头,心底却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 她希望兄长早日回来,可更希望兄长能平安无事。 深吸口气赶走这些莫名的情绪,给楚云铮行了针,摸着他已经平稳安定不少的脉象,方才觉得轻松了些。 又从荷包里拿出了一张纸,“这是我给你调整之后的药方。这里面人参黄芪补气、石斛滋补、当归补血补虚,首乌则补肝肾,你这身体亏损良多,不宜用虎狼之药,咱们一步一步慢慢来。” 把药方递过去之后她又发愁,“如今这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我总算是体会到了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的困难了。” 她说完之后,楚云铮静默了会儿,忽然又问,“巧媳妇?听说你连针织女工都不会,如何称巧?” 江慕乔,“……不占我便宜你着急是不是?” 楚云铮幽幽一笑。 江慕乔抚着胸口长叹口气,“行了吧,你还是好好想想楚无病那厮什么时候回来。” 如今冬季,黄芪当归本就不容易找,更难为人的是石斛和首乌,一个长在人烟罕至的悬崖峭壁上,另一个钻在地底,简直叫人无迹可寻。 越想她越无奈,“你还笑,我是笑不出来了。” 楚云铮依旧是一派云淡风轻的高人之相,“你着急也没用,等着吧,你不是说老天让我遇见你就是给了我一线生机吗?” 江慕乔心道我就那么一说你居然还当真了! 不过再着急也没办法,时间一晃便到了年根。 往年将军府都要张灯结彩,今年因为江晗不在的关系冷清了一些。 可府里往来的下人却不怎么受影响,过了年能从主子手中拿到赏钱不说,月例也比平时的高一些,因此便有压不住的喜色从眉梢眼角透出来。 双双瞧见这个,愤愤不平的甩着手里的布巾,“二姑娘,如今世子还在西北苦战,您瞧瞧外面的下人,一个个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江慕乔正翻看着医书,闻言无所谓道,“不过是上行下效罢了。我兄长此行去西北,将军府除了我和我爹,没有人替他担忧。” 双双更加愤慨,“奴婢听说世子在西北打了胜仗呢!到时候大军凯旋,皇上论功行赏的时候,有本事他们别凑上来啊!该担心的时候不担心,到时候也别舔着脸来!” 江慕乔莞尔一笑,“你计较旁人的想法做什么?” 双双委屈,“奴婢只是替世子不平,也替姑娘和大将军不平,你们为江家做了多少,可老夫人什么表示也没有,反倒不断叫三夫人过去,每次三夫人走的时候都是喜气洋洋的。” 江慕乔停下看书的动作,“你说婶母走的时候喜气洋洋的?” “可不是!”双双性子直,气呼呼的道,“也不知道高兴什么,三姑娘都被关起来了!” 江慕乔坐直了身体,若有所思起来。 母女连心,江秀芝就算是再不堪也是婶母的亲闺女,而闺女被关在清平庵,时至年关婶母居然还笑得出来,这事儿怕是有蹊跷。 想了想,她便披着斗篷坐上马车去了紫竹院,趁着施针的功夫把这事儿又跟楚云铮提了提。 楚云铮笑话她操心太过。 江慕乔却按了按心口,明日就是除夕,可越是临近,她心底不安的感觉便越强烈,忍不住问道,“西北那边又有什么消息传来没有?” 楚云铮摇摇头,又道,“这事儿你应该问问你爹,你们江家在军中多年,怕是有自己的私人渠道,消息比我要灵通一些。” 闻言,江慕乔哪里还坐得住,连忙坐上马车往回赶。 她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回府之后直奔爹的书房,她劈头问道,“兄长有消息吗?” 江伯玉眉头拧起,“乔乔,我正要找你。前几天安王跟我说崔文扬在西北可能有行动,我便派人过去查探了,可这些人竟然毫无消息。” 江慕乔心底一沉,连忙问,“那兄长呢?” 江伯玉再次摇头,“也没有你兄长的消息。” 江慕乔转身就往外走,“爹,我要去找兄长。” 江伯玉连忙拉住她,“天寒地冻你要去哪儿找?乔乔,爹已经派了咱自己的人去西北了,何况崔文扬给皇上立下了誓言,除夕当日也应该会有消息,你就在家等着!” 第243章 战报 江慕乔冷静下来,便知道自己不能冲动。 且不说她不知道兄长的下落,便是知道,去西北也不是一朝一夕能赶到的。 想明白这个,她只得颓然答应,“好。” 江伯玉同样愁容满面,“乔乔,你得稳住。明日除夕,爹要进宫赴宴,家里这边你要撑住。宫里有什么消息,爹会第一时间想办法传出来,你放心。” 江慕乔沉重的点点头。 腊月二十八这晚天生异象,大冬天的打起了雷,接着便下起了冻雨,足足下了一炷香的功夫才转成雪花。 拘华院内,棉棉和双双都挤在了江慕乔的房间里。 双双害怕的看着窗子,“二姑娘,大冬天的打雷,听说是有妖邪……您说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奴婢心慌的很。” 棉棉虽然没有言明,可脸上的神色也害怕的很。 江慕乔本就满腹心事,听到这话沉着脸,好一会儿才道,“这话你们今晚说说也就罢了,明日莫传出去。” 冬日里打雷本就罕见,更何况西北还有战事,恐怕这事儿会被有心人解读。为了保险起见,必须要慎言。 双双听见连忙捂着嘴,“我不说了。” 见她害怕的模样,江慕乔轻叹,“没事,打雷只是一种天体现象,不会是你说的那样的。” 双双眨着眼不吭声,棉棉却轻叹了声,“可姑娘,明日是过年,这也太巧了。” 江慕乔心乱如麻,干脆道,“别管了,天塌下来个高的顶着,你们也别慌,慌也没用。” 棉棉和双双都不敢再应声。 而江慕乔近乎一夜无眠,第二天清早起来,她便让蒋三在官道入口等着,一旦有从西北回来的战报或者人马,第一时间把消息传回将军府。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渐渐到了傍晚。 蒋三小心翼翼的进来,“二姑娘,没有消息,您看还等吗?” “等!”江慕乔斩钉截铁道,“一直等着!” 蒋三低头出去,片刻之后阿贵进来,低声道,“大将军进宫了,叫我跟您说一声,万事有他,您莫着急。” 江慕乔怎么可能不着急,然而事情到了此时也唯有点头,“好,你跟爹说,家里他放心。” 阿贵走之后棉棉送来了晚膳,看自家姑娘心绪不宁便道,“老夫人说除夕夜本该是阖家团圆,但大将军进宫,世子未归,这顿团圆饭便留到世子凯旋之时。” 江慕乔看着那些杯盘碗盏,略略松了一口气,兄长眼下没有消息,她没有心思和老夫人扮演祖慈孙孝,不吃团圆饭正合她意。 只是虽然没聚在一起,该有的饭菜也不少。 江慕乔连尝一口的心思都没有,无限焦灼的在拘华院内等着。 直到戌时,院外才传来了响动。 江慕乔拔腿便往门外跑去,可还没来得及跨出门,便一头撞进一个带着冷意的怀抱里。 她抬头一看,楚云铮携裹着一身寒意,正从外面进来。 “怎么是你?”她惊讶问道,“你不是应该在宫宴上?” 楚云铮好看的眉峰扬起,不屑道,“宫宴有什么意思?饭菜样式看着好看,其实大多都是凉的,皇上不动筷子,谁也不敢下嘴,便是吃了也得忍着冰碴子叫声好,虚伪至极!还不如来陪陪你。” 江慕乔,“……被挤破头的宫宴在你眼里就这个意思?那你也不能出来啊。” 楚云铮勾起唇角,“我要离开,放心,没人会拦。” 满京城谁不知道他安王是个风一吹就倒的病秧子,再说皇上都准许他提前先走,又有谁敢拦? 想到他离开之时太子如释重负的模样,楚云铮语气转冷,“再说,我要坐下去,恐怕就有人左立难安了。” 江慕乔叹气,“你不来,我也坐立难安。宫里头有西北的消息吗?” 楚云铮解下披风,“我走的时候还没有,不过留下了眼线,一有消息会第一时间报送出来。” 他坐在桌旁,看着满桌子冒着热气的饭菜,招了招手,“过来,陪我用一些。” 江慕乔实在是吃不下,她今天的叹气就没停过,“没有西北的消息,我着急的很。你说崔文扬是什么意思,他不是在皇上面前立誓要在今日把敌军将领的首级带回来吗?这都几点钟了,再不回来除夕就过了。” 楚云铮拿着筷箸的手微顿,又道了句,“你过来陪着我吃一些,我陪你一起等消息。” 江慕乔虽然坐下,可显然身在曹营心在汉,不住的往门外张望。 楚云铮看在眼里,眼底却闪过一抹不易觉察的暗芒。 西北到现在都没有消息传过来,还有乔乔的爹派去西北的人马也踪迹全无。 这并不是好消息。 所以他刚刚说宫宴无趣只是理由之一,最大的原因便是不放心她。将军府表面家大业大,可各房背心离德,江伯玉不在府中,他实在难以放心。 直至饭菜变凉被撤下去,江慕乔也没用上几口。 时间一分一刻的到了亥时,就在她频频往外张望的时候,京城那边却传来了“轰轰隆”的烟花爆竹声。 她心底猛的一抖,随即,拘华院的院门处传来了响动。 蒋三、江伯玉和楚云铮的人几乎同时传来了消息! 腊月二十九,庆元二十年,征西大将军崔文扬传来捷报,大齐军士于腊月二十八日深夜大破敌军,崔将军将敌方首领斩首于马下! 随即用千里名驹昼夜奔驰送敌方将领首级进京,除夕亥时,不负使命! 崔文扬成了! 可江慕乔却焦急追问,“那我兄长呢?” 蒋三沉默了片刻,“不知。” 阿贵也道,“大将军只传回来了这个。” 江慕乔送走二人之后,却见避在房间里的楚云铮手里拿着一张纸,一脸森冷。 她心狂跳起来,口干舌燥道,“你是不是另外得到了消息?是不是关于,我兄长的?” 楚云铮抬头,深邃的眼眸里不忍浮现,“乔乔,我不该告诉你,可你早晚也会知道。” 江慕乔没站稳似得摇晃了下,深吸口气,“我明白,你说。” 第244章 兄长失踪 楚云铮复又低头看向手中的那张纸,近乎艰难的开口。 “腊月二十八日,大齐军士大破敌军,崔将军带兵将敌军首领斩首于马下。同日,五品郎将江晗,及六品小将沈英、丘世奇等等诸位将领,失踪于沙场。” 江慕乔只觉脑中“轰隆”一声,霎时间五感尽失,她扶着桌子才勉强站稳。 头晕目眩中,她茫然的又问,“你说什么,当真?!” 楚云铮几乎不忍心再回答。 他走过去扶住她,低声道,“乔乔,只是失踪而已。” 只是失踪而已吗? 江慕乔眼圈一酸,眼泪倏地落下。 战场上的失踪意味着什么?楚云铮一定比她还清楚!所以,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借口罢了! 江慕乔推开他用力站好,忽然又道,“我要去西北。” 生要见人,即便是死了也要见尸! 楚云铮用力拽住她,“乔乔,别犯傻。” 她挣脱之后奔向房门,接着用力推开。 携裹着雪花碎片的清冷空气瞬间从房门涌入,她被这冷意一激,迈出的脚步堪堪停在了半空中。 楚云铮一把将人带到房间中才皱眉道,“你不是挺机灵的吗?怎么一有事就想往西北去?” 他俊秀的眉眼带出三分冷意,毫不留情道,“你若是真想去,我不拦着你,你走吧!看看你能不能平安走到西北,能不能找到你兄长?乔乔,较劲有意思吗?” 江慕乔满心都是无处发泄的酸楚,她把那张纸抢了过来,把上面的每一个字都记在心里后方才道,“我不信我兄长就这么没了!” 楚云铮眉头轻皱,“密报一定说真的。可具体情况,恐怕要等再派人去看看,还要等到崔文扬大军班师回朝。” 她用力擦干眼泪,“你能不能帮我。” 楚云铮点头,“自然,我会帮你。” 江慕乔攥着这张纸,红着眼眶点头。 她不信兄长就这么失踪了,即便真是战死沙场,也要让她看的明明白白! 直到天色微亮,担心再待下去不好离开,楚云铮这才离开了将军府。 他走了以后,江慕乔也去了爹的书房,枯坐到天光大亮,方才见阿贵扶着醉醺醺的爹回来了。 阿贵看到她吃了一惊,连忙行礼,“二姑娘。” 江伯玉也闻声抬头,眼前的女儿红肿着眼睛坐在门口,像极了小时候受委屈来找他告状的模样。 江伯玉心头一软,酒也醒了泰半,他带着女儿进了书房,“乔乔。” 江慕乔没说话眼泪先掉下来,江伯玉见状仰起头,半晌之后才艰涩问道,“你知道了?安王虽然提前走了,可宫里的事情也瞒不过他。你兄长,他失踪了。” 江慕乔只觉难以形容的悲愤和委屈从心底喷薄出来,她想质问,她想知道,爹明知道兄长失踪了,却还能坐得住喝的下酒? 可抬眼,看到爹眼角隐约的水渍,却又生生的忍住了。 江伯玉见状长叹一声,“乔乔,你可是在责怪爹?你爹首先是皇上的臣子,其次才是你们的爹。何况先有国,再有家。大齐军士大败敌军,是一件举国欢庆的大事!爹又怎么能为了个人的情感,公然在宫宴上扫了皇上的兴致?” 他喟然悲叹,“何况,失踪的又不只是你兄长一人。便是退一步,你兄长也仅仅是失踪,我身为神策大将军,若因为儿子失踪就斤斤计较,又如何对得起那些在沙场上牺牲的将士们?” 江慕乔只觉那些说不出口的话都化作了眼泪,成串的往下落。 江伯玉别过脸,深吸了好几口气之后方才道,“乔乔,有些事不是不为,而是不能。爹有爹的难处,但你放心,我必不会委屈了你兄长。” 说罢之后他颓然的挥挥手,“你也累了,先回去吧。你兄长爹会找人去查,他亦是我的儿子。” 江慕乔无声的行了个礼,然后退下。 从书房出来,她立刻又让平康送信到安王府,不管付出任何代价,她生要见人活要见尸!至于爹这边,她已经不抱太大希望了。 兄长是爹的儿子不假,可爹的顾虑,却太多了。 随着天光放亮,大齐获胜的消息也从京城传出,百姓们在满城喜庆中迎来了庆元二十一年的大年初一。 只有那些一同收到家中儿郎失踪消息的人家中愁云惨淡,也是见到了这些人悄悄摸摸来江家商议时候的模样,江慕乔方才理解爹为何会那么说。 大齐打了胜仗,皇上龙颜大悦。谁要是哀哀切切,就是触了皇上的霉头!莫说现在只是儿子失踪了,便是死了爹也只能在家中哭,出门照样要高高兴兴的。 江慕乔见状长叹一声,关了拘华院的院门。 她揪心,十分揪心! 之后一直到大年初五,除了偶尔给楚云铮施针看病,她再没有踏出过拘华院一步。 而这五天里,不管是楚云铮的人还是爹派去西北的人,都没有任何好消息传来。 反倒是宫里,随着时日边长送来了详细的文书。文书中写明了兄长、沈英奋力杀敌直至后来失踪的经过。也是因此,皇上下旨褒奖了还在归途中的崔文扬,更是给江家、沈家还有邱家大笔的封赏。 接到圣旨这天,江慕乔在院子中坐了半天。 以前她总觉得兄长还有一线生机,可这道封赏的旨意,却打破了她所有的幻想。 见她呆坐,棉棉不忍心的拿来了大氅,“姑娘,雪还正化着呢,天冷您进屋吧。” 江慕乔裹紧大氅,却觉得浑身愈发冰寒,她低声问一旁的婢女,“你觉得,兄长还会回来吗?” 棉棉咬唇,许久才说,“世子吉人天相。” 江慕乔失笑摇摇头,扶着棉棉的手站了起来,“算了。走吧进屋,兄长一旦失踪,怕是又有人要蠢蠢欲动了。” 棉棉小心翼翼的把她扶进房间里,端来了温热的饭菜。 江慕乔吃了一些,休息片刻,接着道,“棉棉,开院门。” 而院门重新打开后的第一件事就让她十分意外,兄长失踪,老夫人和叔父一家尚且在忍耐,陈家却忍不住上门了。 第245章 退婚 陈香秀的伯父特意来询问兄长的下落,话里话外都透着若是找不到人就退婚的意思。 江伯玉坐在暖阁中,一言不发的看着侃侃而谈的陈安。 陈安一开始说的唾沫横飞,越到后来声音越小,“大将军,不是我陈家人背信弃义。而是为人父母,自然要为儿女多做打算。我侄女这事儿,弟弟不便出面,所以便由我这个做伯父的来替香秀打听清楚,世子究竟如何了。” 江伯玉面色沉郁,“暂时失踪。” 陈安便又道,“敢问大将军,这暂时,要暂时多久呢?” 江伯玉冷笑一声,“你是在质疑本将军?” 陈安连忙拱手,“不敢不敢,只是想从将军您这儿听句话,也好叫我们全家安心。” 江伯玉浓眉扬起,刚要开口赶人,暖阁门口却突然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爹,我能不能说句话?” 看到女儿,江伯玉神色缓和了些,“乔乔进来,你想说什么?” 江慕乔瞟了眼正在谄媚的对她笑的陈安,漠然开口,“那我就不客气了。你也配从我爹这里问话?” 陈安刚想发怒,可忽的想起什么又小心翼翼起来,“二姑娘啊,我们这不是也担心世子吗?何况咱们两家也是姻亲,自该关心。” 江慕乔杏眼极亮,毫不客气道,“关心?我看你们是违心!我兄长只是下落不明,你们陈家人便急赤白脸的想要撇清关系了,莫不是忘了谁当初高兴的连请了七天的戏班子!” 她语气如冰,眼眸如刀,每一下都狠狠的扎在对方的七寸上。 陈安脸色杠红,敢怒不敢言道,“我只是问问,你那么大反应做什么。何况我们都是长辈,这里有你说话的地儿吗?” 江慕乔还没开口,江伯玉却皱眉道,“这里是江家,她是我女儿,如何不能说话?” 陈安脸色一变,还不待解释,江伯玉便挥手赶人,“你放心,若是江晗有了三长两短,我们江家绝不连累你家姑娘!时候不早,请回吧!” 陈安走了以后,江伯玉长叹一口气。 如今他还在,江晗失踪之后江家二房便隐有树倒猢狲散之势,一个五品的文臣之家,竟也敢瞧不起神策将军府了!而这些人之所以如此大胆,还不是瞧准了后继无人? 江慕乔默默的找了个位置坐下,裹紧了身上的衣服后道,“爹,只怕以后还有。” 爹只有兄长这一个儿子,而女儿不能袭爵,所以爹百年以后,爵位就只能旁落了。 拔了牙的老虎不足为惧,后继无人的王公也不过是待宰的肥肉,陈家既然能为女儿高嫁而激动,而如今兄长出事,他们又怎么肯再答应这场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婚事。所以像今日这般羞辱,也只是刚刚开始。 江伯玉焉能不知,他沉默的坐了良久,接着自嘲的笑了笑,“旁人的东西,终究不牢稳。也罢,爹能护着你就好。乔乔,你莫操心,爹知道他们想要什么。” 江慕乔无言以对。 又是两日,正月初七,百官复朝。 自从得胜之后就风尘仆仆的赶路的崔文扬终于回了京,而随着他的回京,也打破了江慕乔最后一丝幻想。 下了朝之后,江伯玉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整整一夜,初八清晨,他亲手写了一封信命人送到陈家。 信中附着一封撕成两半的婚书,自此江陈两家,男婚女嫁,各不相关! 彼时,江慕乔正在给楚云铮施针,听到这消息手抖了一下。 楚云铮眉头蹙起,哑声喊了句,“乔乔。” 她回神,起针之后重新刺入,方才自嘲道,“我爹做得挺好,与其等着他们上门,倒不如我们家先动。” 楚云铮后背还有些隐隐作痛,想到她是为别的女人分心十分不满,“陈家如此市侩,养出的女儿怕也是没什么好的。” 江慕乔嘴角带着淡淡苦涩,“其实香秀姐人不错。以前我去陈家,看着陈家准备的嫁妆便知这门亲事是他们高攀了,也正是因为这个,让香秀姐夹在中间很难过。如今好了,陈家不用咬牙准备嫁妆了,香秀姐也不必难做人了。” 楚云铮闻言,身子又颤抖了一下。 江慕乔立刻紧张不已,“刚刚是我疏忽扎错了一个地方,现在还疼吗?哪里不舒服?” 楚云铮这才道,“还好,不怎么疼了。” 瞧着乔乔眼里只有自己的模样,他方才满意,想别的男人不行,想女人也一样不可以! 施针之后看她恹恹的准备回府,楚云铮披衣坐起方才淡淡道,“对了,有一件事差点忘了告诉你。” 江慕乔脚步顿住。 楚云铮轻咳了声,“跟江秀芝有关的。” 见她皱眉,他不屑道,“太子贼心不死,这些天偷偷摸摸往清平庵跑得十分勤快。我听说太子亦不断进宫找皇后,也找了手下谋士商量,所以恐怕有动作。你回家也提防一些,别光想着你兄长和旁人,也要想想你们江家是不是有人要暗地里作怪了。” 江慕乔知道他特意把这话说出来,就是告诉自己不可继续消沉。 她轻叹口气,打不起精神道,“到时候再说吧。” 楚云铮眉头倏地皱紧,刚要说什么,便看到江慕乔身旁的婢女匆匆忙忙的进来,“二姑娘,出大事了!” 他猛的裹紧衣衫,厉喝,“谁准许你进来的!” 双双吓得一哆嗦,拔腿就往外面跑。 江慕乔看了楚云铮一眼,“瞧你把我的人吓成什么样了。我去看看。” 楚云铮寒着脸一动不动。 见他又使性子了,她无奈,“双双是莽撞了一些,不过对我很是忠诚。” 楚云铮这才动了动唇角,“刚刚你扎错一针,这会儿我抬不起胳膊,不能穿衣服了。过来帮我。” 江慕乔,“……” 别以为她没看见,刚刚他胳膊明明可好了。 见她不动,楚云铮扭脸便往门外道,“平安,去把那女……” 江慕乔大步跨过来一把捂住他的嘴,“祖宗,你想穿什么衣服?要蝴蝶结的还是系扣的?” 第246章 香秀上门 楚云铮挑着眼眸看她,乌溜溜的瞳孔中流光闪过,接着,他舔了一下她的掌心。 掌心敏感,何况又是这要命的动作! 江慕乔跟被烫到了似的缩回手,瞪着眼,“还想穿衣服不!想的话就老实点!” 被满足要求的楚云铮懒洋洋的坐着,倒也老实了,任由摆布。 而江慕乔却出了一头汗,大齐衣饰繁复,中衣、外袍层层叠叠,而她又生怕碰到楚云铮,故而小心翼翼的十分拿捏。 可她这般忙乎,他却不领情,“这衣带系的太松了。不行不行,又太紧了。荷包你还没系上呢!” 江慕乔磨了磨后槽牙,干脆罢工不干了,“你哪条胳膊不能动了?伸出来,我再帮你扎两针!保证你后半辈子都动不了!” 楚云铮果然消停。 看着她脸上不知是急的还是气出来的红晕,眼底多了些笑意。 他的乔乔,应该是这样神采飞扬恣意快乐的。 而那些麻烦事,他自会帮她解决! 见他消停了,江慕乔暗暗一笑,男人可以哄,但是绝不能惯! 正要出门,眼角忽然又扫到了落在床榻上的荷包,她拿起,“刚刚不是还让我给你系上吗?怎么这会儿又不要了?” 楚云铮捏着荷包轻叹,“这里破了。可惜府里的丫鬟竟没有一个伶俐的,连个荷包都补不好。” 江慕乔拿过荷包看了良久,依稀看到了一根断掉的线头,抬眼看到楚云铮渴望的眼神,她有些英雄气短,“……我不会女红。” 楚云铮又是长长叹息,“我自然知道你不会女红。你放心,我不会说让你为难的要求。” 他说的光明磊落,可脸上的表情却全非如此,眼巴巴可怜至极的看着她。 江慕乔被看的无语,“那行吧,只要你不嫌弃我手艺不行。” 霎时间云开雾散,楚云铮满足的笑容好似在发光,“乔乔,我必定会珍重以待。” 瞧他这模样,她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小人得志! 终于出了紫竹院,带着如蒙大赦的双双上了马车,她才道,“什么事那么大呼小叫?以后可长记性了?” 双双想到楚云铮当时的眼神就觉得腿肚子直抽筋,她慌忙摇头,“不敢了不敢了,以后再也不敢了。可是二姑娘,是真有大事。” 江慕乔皱眉,“什么大事?” 双双大喘气了一口,“二姑娘,之前跟世子定亲的陈家姑娘来咱们府上门口了。奴婢来找你的时候,陈姑娘正在门口哭,这会儿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江慕乔变了脸,“怎么不早说?” 双双带着哭腔,“奴婢不敢啊!” 江慕乔瞪她一眼,“你有胆量进去没胆子说?以后像这种大事,用不着废话,直接说事!” 双双还从没有见过自家姑娘如此声色俱厉的模样,吓得连忙点头。 催促着车夫加快速度直奔将军府,门口果然多了一些人。 许是上次蒋三赶人起到了作用,那些人虽然好奇围观,但却并不像以前那样把大门口围的滴水不漏。 看到江慕乔从马车上下来,蒋三连忙迎了上来,“二姑娘,大将军在书房里闭门不见,您看这情况?” 江慕乔看了一眼,心底陡然生出一股怒气。 江家已经把婚书送回了陈家,从此两家各不相干,那么让爹出来见一个晚辈女眷便不合适。只是爹不方便出来,家里的其他人呢? 陈家虽然门第不高,又因为婚事和江家起了龌龉,可也是正经人家。如今陈家的姑娘在江家门前久候,江家却只派了个管家出来接待。这么做,究竟是看不起陈家,还是在打他们二房的脸? 蒋三瞧着江慕乔肃穆的脸色,小声解释了句,“老夫人和三夫人都说忙。” 江慕乔点头致谢,“多谢蒋管家,这件事我来处理。” 蒋三心底一叹,又多说了句,“暖阁已经准备好了,奈何陈家姑娘见不到江家的长辈不说清楚便不进去。二姑娘,您去劝劝吧。” 江慕乔快步走近,只见香秀背着一个小包裹,在凛冽的寒风中站的笔直。 看到来人,她嘴唇动了动,脚抬起却又停住。 江慕乔也在看香秀,两人赏梅宴上还见过,不过月余的功夫,当日那个俏丽温婉的可人,就变成了如此憔悴干枯的模样。 瞧着香秀姐干枯皴裂的唇角,江慕乔心中酸涩难当,强忍着眼泪开口,“香秀姐,你这又是何必?” 陈香秀听着这话,眼底闪过一抹亮光,“乔乔,你还愿意称我一声姐姐。” 她踉跄着快步走近,“乔乔,你相信我!退婚不是我的意思,我从没有想过退婚!你兄长只是失踪了又不是没了,便是他没有了,我也愿意嫁给他!给他守一辈子寡!” 许是压抑的太久,陈香秀放声大悲,“乔乔,你说他怎么就失踪了呀?前些天我还梦见他好好的,说要回来娶我!你说我为什么没答应?” 听着这哭声,江慕乔心中滋味难以言喻。 她用力转过脸,好一会儿方才道,“香秀姐,你的心意我明白。只是事已至此,江家不能拖累你,你回去吧。” 陈香秀眼底的光亮寸寸熄灭,她喃喃道,“乔乔,你可是也怪我?是该怪我,我若知道他们有退婚的意思,我便是跳河,也一定要死死拦住。” 江慕乔心底苦涩异常,时也命也,若是兄长没有出事,他和香秀姐成婚又该多好? 可看着眼前干花一般憔悴的女人,她唯有硬着心肠,“香秀姐,你是现在回去?或者,进府中喝一杯茶,我再叫人送你回去。” 陈香秀愣怔了半晌才想明白这话似的,她茫然的摇摇头,“不了,我不回去。乔乔,你兄长不在了,我去找她。” 她越说神色越亮,眼中迸发光彩,“对,我去找他!” 说罢,竟然转身就走。 江慕乔瞧着她神情不对劲,连忙让蒋三派人通知陈家。可就这说话的功夫,陈香秀居然不见了,她心底一沉,连忙派人往四周找。 第247章 眼光不行 江慕乔没想到陈香秀居然真存了死志。 她像是一根即将燃烧殆尽的蜡烛,豁出去最后一份力气,一个闺阁少女竟然比一个壮汉走的还快。 她径直走向金水河,站在河边单薄的身体摇摇欲坠。 江慕乔提起一口气,“香秀姐,别犯傻。” 陈香秀回头,北风吹开了她的乱发,苍白浮肿的脸上,一双眼睛却亮如寒星,她神色决然,“乔乔,我要去找你兄长了。我们生做不成夫妻,死了以后,才能求阎王成全。” 江慕乔连忙伸手去拉,陈香秀反而往前又走了一步,凄然一笑,“乔乔,陈家已经没有我的立足之地啦。以前因为你兄长我得了多少优待,如今就加倍被人踩在脚下。我听说,伯父他们已经在谋划让我嫁给金部主事当填房!可我不愿意!这辈子,除了你兄长谁也不嫁!” 江慕乔没想到柔弱如蒲草的陈香秀却也有凌霄花一般的高绝。 她不敢再动,只得百般劝慰。 见陈香秀仍然不为所动的样子,她心中一急,连忙劝道,“香秀姐!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我兄长万一没事呢?他只是失踪,没看到尸体,谁能证明他真的死了?你就不怕你这么跳进去了,在地底下见不到我兄长,阎王再给你胡乱指一个呢?” 江慕乔用尽力气喊道,“若是这样,待我兄长百年以后,你还怎么面对他?” 她的长篇大论苦口婆心都不好使,反而听到这句,陈香秀愣住了。 江慕乔也顾不上是不是糟粕了,见这个方法有用连忙又道,“香秀姐你想过没有,若是我兄长百年以后也到了地底下,却发现你跟了别的男人,阎王是不是该用锯子把你锯成两半了?” 香秀闻言,居然往后退了一步! 江慕乔心中既着急又无语,只得接着恐吓,“香秀姐,你就算是不怕被锯成两半,可也要想想这对我兄长公平吗?” 陈香秀望着金水河泪流满面,许久才回头问,“你兄长真有可能尚在人间?” 就连江慕乔都知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可是此情此景,却也不得不硬着心肠,“只要没有见到尸体,就说明我兄长仍有一线生机。只要我们心怀虔诚,我相信总有一天会找到他!何况你连死都不怕,还怕等吗?” 江慕乔的话让香秀猛的抬头,她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启发,喃喃自语,“你说的对,我连死都不怕,还怕等吗?” 见她回心转意从金水河走下来,江慕乔方才松口气,香秀姐能自己想通了最好,再怎么样活着也比死了强。 走近的陈香秀对江慕乔行了一礼,她神色清明了许多,“枉我是姐姐,竟然还需要你来点醒我。乔乔,这次是陈家对不住。我会回去和我爹还有伯父商量,重新把婚书还给江家。” 江慕乔摇摇头,“不用了。我爹之所以退回去,也是不忍心耽误了你。” 陈香秀长叹一声,“并不。我说的都是真的,若是不能嫁给你兄长,我这辈子宁肯不嫁。乔乔,你回去吧,我这就去找家中商量。” 见她态度坚决,江慕乔只好派人送她离开。 从金水河回府,江慕乔靠在马车上,神色有些倦怠。 棉棉悄声问,“姑娘可是吹了风不舒服?” 江慕乔揉揉眉心,“我没事,我只是在想,若是能天降奇迹,让兄长回来了多好。” 棉棉便噤了声。 马车回到江家,才刚刚回到拘华院,便有门房送了一封信过来。 看到信封上并没有落款,她便问了句,“谁送的?” 门房摇头不知。 江慕乔看着这封信有些疑惑,然而打开,里面却只有四个字:幸不辱命! 这四个字铁笔银勾,杀伐之气力透纸背。 江慕乔手腕一抖,当即把这张纸拍到桌子上,恨声道,“把炭盆端来!” 闪着火星的炭盆很快把信封和信纸燃烧殆尽。 见江慕乔脸色铁青,棉棉小声问道,“姑娘?” 江慕乔用力擦了擦手,沉着脸回答,“崔文扬的。我兄长失踪这事儿还没找他算账,他居然还敢舔着脸送信!你去告诉门房,以后没有落款偷偷摸摸的信件,一概不收!” 若是追求心上人,用这些手段倒也无可厚非。可她已经说待嫁之身,并且早已说的清清楚楚,那么崔文扬此举动,便是不顾礼仪死缠烂打,极其惹人生厌。 更重要的是,兄长是在他带兵打仗的时候失踪的,她没有迁怒他已经用尽了全身修养,怎么可能还会跟他来往! 无端被败坏了心情,江慕乔脸色难看的很,午膳也没心情,只尝了两口就让人端下去了。 “二姑娘,我让厨房做了你喜欢的牛奶酪,您再用一些?”棉棉端着小银碗商量着。 江慕乔烦躁的摆摆手,正要叫人撤下去,蒋三却又匆匆来了,“二姑娘,陈家又来人了,这回怕是有些不妥。” 她豁然起身,“去看看!” 陈家这群人三番五次,她正巧心情不好,他们这是老寿星上吊找死呢! 快步走到江家大门口,只听一阵哭声震天。 走近之后江慕乔方才知道蒋三说的不妥是什么意思,她也着实没想到,陈香秀居然自缢了! 陈夫人抱着女儿的尸身,满脸都是眼泪嚎啕大哭,“香秀,娘苦命的孩子!” 江慕乔心中一惊,提步迈出人群,“陈夫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陈夫人悲痛不已,“香秀回来后苦求我家老爷和她伯父再把婚书还给江家。谁也没想到这孩子居然如此刚烈,说生是江家人,死也要做江家鬼。都怪你们江家,还有你!江慕乔你到底跟香秀说了什么,你们赔我的香秀啊!” 江慕乔眉头皱起。 瞧着陈夫人的模样她只有一个念头,爹果然眼光不行,这都找了个什么亲家! 蒋三当即反驳,“陈夫人这话说的!你好歹也是陈家的主母,竟也如此糊涂。逼死你家女儿的,究竟是你陈家,还是江家?” 第248章 我能救她 陈夫人充耳不闻,她亲眼见到女儿自缢的时候只觉天都塌了,她如珠似宝精心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女儿啊!可她不能对家中的爷们撒气,便只得把气撒到了江家,哭嚎着要江家还她女儿。 蒋三再不客气,“去报官!就说有人挡在神策将军府门前,胡乱造谣,诬陷江家名声!” 陈夫人抱着香秀的动作紧了紧,而江慕乔注意到她怀中香秀的样子,心头一动。 她蹲下去仔细看了一遍,便问陈夫人,“她真是自缢身亡?若真是,怎么脖子上的淤痕不重?” 陈夫人立刻警惕的看着江慕乔,“你什么意思?” 江慕乔不理会她,反而伸手在香秀的后脑勺上摸了摸,摸到一个凸起的大包心里就有了谱。 陈夫人防贼似的瞧着她,“你干什么?” 江慕乔不答,跟着又捏了捏香秀的胳膊,感觉手下肌肤柔软之后又连忙探向脉搏,察觉到微不可查的起伏后,她神色冰冷的抬头,“陈夫人,你该不会是故意害了你女儿,然后借机要挟江家的吧?” 陈夫人听后气的忘了哭,尖着嗓子喊道,“你污蔑人也要有底线!香秀是我的女儿,我怎么可能害她?” 江慕乔听着这话心底更多了几分计较,她面沉如水道,“不是就好。不想你女儿死的话,把人给我。” 陈夫人浑身一震,不可置信道,“她没死?” 江慕乔伸手探了探香秀的鼻息,低声说了句,,“若是再耽误下去,人就真的死了。” 陈夫人听了这话咬紧牙,若不是当时看到女儿自缢之后方寸大乱,她也不至于在旁人的怂恿下来到江家。 可若是女儿没死…… 陈夫人心中一线希望腾空而起,她连忙抹掉眼泪,“你说的可是真的?” 江慕乔不耐烦道,“你可以不相信,也可以现在就带着你女儿离开江家门口,就当我没说过这话。” 然而陈夫人又怎么能当做没听见,不由再次看向眼前的清丽的少女。整个京城,又有谁没听过江慕乔的名字,陈夫人也记得她还给香秀过一盒子灵药。 如今江慕乔说香秀没死,那是不是意味着…… 陈夫人陡然一机灵,整个人立刻振奋起来,“二姑娘,求求你救她。” 江慕乔命身边婢女抬起香秀,对陈夫人点头,“跟我进来。” 然而此时,蒋三却稍稍的拦了一下,冲她焦急的摇摇头。 江慕乔回神,立刻明白了蒋三的担忧。 若是不让陈香秀进门,由着她在门口自生自灭,那陈香秀的死活便跟江家无关。可若是陈香秀进了门,一旦她在江家有了三长两短,那江家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蒋三干了半辈子的管家,深知其中利害,便轻声提醒,“二姑娘,我这就在附近帮您找一处地方。” 江慕乔看了眼香秀,从陈家到江家已经耽搁不少时间,若是再找地方……只是眼下陈香秀确实不方便进门了,她便道,“去把府中最大的马车找来。” 急事从权,眼下也只得在马车上了。 可刚刚把陈香秀抬上去,闻讯赶到的江老夫人和小田氏双双而至。 已经听说始末的老夫人面色严肃,“二丫头,你过来!如今两家已经退婚,何况陈香秀是在自己家中自缢,与你何干?” 她阴冷的目光扫过陈夫人,冷笑了声,“听说,陈家还反咬是我江家害了她?如今我孙子下落不明,你们背信弃义叫人不齿,竟还敢再来!” 陈夫人得知了女儿的死讯之后头脑发蒙冲到江家,刚刚已经清醒过来了,这会儿被说的面色紫涨,“江老夫人,这都误会。二姑娘说我家姑娘没死,求您答应她给香秀治病。” 老夫人不耐烦的抬起下巴怒斥,“蒋三,你是死了不成?还不快把二丫头带过来,另外赶快报官,赶走陈家人!” 蒋三连忙点头,他一边应付着老夫人,一边匆匆的叫人给大将军递信。 陈夫人自知今日理亏,见状咬牙跪下,“江老夫人,我给您磕头了。看到香秀出事,我就猪油蒙了心糊涂了!求求您,答应让二姑娘救救我的香秀吧!我保证,只要您能答应,陈家绝不再来找江家的麻烦!” 陈夫人救女心切,一下一下的磕着头,卑微又无助。 江慕乔不忍心的转过脸。 陈夫人刚刚的确可恶,可这一腔的慈母心,却是不掺假的。 可正是因为这一转脸,却叫她看到了老夫人的眼神。 祖母像是一个大杀四方的胜利者,高高在上的站在台阶上,用不屑鄙夷的目光看向陈夫人,毫不留情的嘲讽,“现在知道求我们了?怎么不是你们陈家要来退婚的时候了?陈夫人,你们一家人不是最会见风使舵吗?刚刚还敢要挟!我活了大半辈子,就没吃过这么大的亏!二丫头过来,陈家姑娘的生死跟你无关,你无须理会!” 小田氏也掩着唇暗笑,跟着踩了一脚,“就是,现在知道求人了,早干嘛去了?” 陈夫人脸色煞白,失魂落魄的跪坐在地上,闭唇不语任由嘲讽。 江慕乔却忽然觉得有些不舒服。 陈家是不该背信弃义的先退婚,陈夫人更不该咄咄逼人的带着女儿上门要挟。 可纵然陈家做的不对,祖母和婶母又做了什么?她们关起门看笑话,又比陈家高尚了多少? 更何况,她压根不想当祖母和婶母手中的枪! 心底冷笑了声,江慕乔面上却做不忍色,“可是祖母婶母,若是不救,外人会不会说我们江家铁石心肠见死不救?” 听着这话,老夫人眉头皱了皱,面色有些不快。 小田氏则捏着嗓子假笑道,“怎么会!都是陈家咎由自取,不会说江家的。” 江慕乔勾起唇角,“那不会说江家,会不会说祖母和婶母心肠狠毒见死不救呢?” 小田氏快人快语,“这怎么可能呢!我们又不会救人!” 老夫人脸色陡变,“闭嘴。” 江慕乔却含笑指了指自己。 第249章 醒了 小田氏这话一出,也知道自己上了当,被江慕乔诱骗着说出了心底的话。 她连忙解释,“不是不是,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江慕乔含笑反问,“婶母,那您是什么意思呢?您不会治病,可是我会。您不治陈家的姑娘,世人也不会骂您。可若是我不治,就会有人骂我。骂我铁石心肠冷血无情不配为大夫,您说对不对?” 小田氏在第一回合就打了败仗,不由心虚气短,“不会的,百姓们都长着眼睛呢,都是陈家人理亏在前。” 陈夫人这时候也警醒过来了,立刻道,“陈家愿意赔罪,重新把婚书还给江家。” 小田氏,“……” 她好像又说错话了! 让陈家把婚书还给江家有什么好处?江晗死就死了,万事皆空!万一把这寡妇孙媳娶进门,以后还不一定出什么幺蛾子! 她尴尬的笑道,“赔罪可以,婚书就不……” 江老夫人喘了一口气,恨声道,“老三家的,你不会说话就闭嘴!” 小田氏赶紧闭嘴躲在一旁。 老夫人再次看向江慕乔,她语气平静,“二丫头,你应当听过农夫与蛇的故事。你担心世人说你不仁义,可就不怕救错了陈香秀,给江家惹上弥天大祸吗?” 小田氏在背后听着,暗道一声高明。老夫人就是老夫人,这么一顶大帽子扣的,江慕乔还敢救人?看了眼马车,她更是心底乐滋滋。陈香秀就算是之前没死,这会儿也能被活生生的熬死! 可也就在江慕乔准备开口回答的时候,收到口信的江伯玉大步赶到。 见到眼前的乱象,江伯玉大手一挥,“乔乔,陈家纵然不仁,可江家不能不义。你去救了陈家姑娘,就尽自己所能。若是侥幸救活,也是积了一份功德。若是陈姑娘不幸去了,有爹给你做主,谁也别想找你的麻烦!” 陈夫人只觉绝处逢生柳暗花明,听了这话喜极而泣,“二姑娘,你放心大胆的去治!即便是香秀……可有我在,便是拼了命也不叫陈家人为难你。” 江慕乔点点头,上了马车。 她若是没有判断错误的话,香秀姐应该是在自缢的时候绳子断开摔下来了,所以脖子上的淤痕不重,后脑勺上则被摔出了一个包导致昏迷,从而脉息浅淡几近消失。 若要香秀姐清醒,后脑勺的淤血就得尽快被疏通。 想了想,她拿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吩咐棉棉拉好马车的门帘之后,方才开始行针。 纤长银亮的银针被依次刺入香秀头上的穴位中,她一脸慎重。 马车入口的棉棉回望一眼,纵然已经看过几次,也不由胆战心惊。 这么长的银针,就这么扎进头里了?这真能行?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听着外面的响动,棉棉额头冒出了冷汗,“二姑娘,听着好似三夫人又吵起来了,陈姑娘什么时候能醒?” 江慕乔眼皮都不抬,“三叔一家都是这德行,无风也能搅出来三尺浪,不用理她,外面有我爹在,谁也不敢过来。” 棉棉安了心,看着依旧昏迷的陈香秀轻叹,“若是想想,大将军对您很不错了。” 江慕乔苦笑了声,爹是有这般那般的不足,可若是跟香秀比,她可就幸运多了。 又过了片刻,香秀眼睫毛动了动,只是未语泪先流,“乔乔,我见到你兄长了,他告诉他没死,我也不能死。” 江慕乔长叹,她做梦都希望香秀姐说的是真的。 她扶着陈香秀下了马车,“香秀姐,你娘担心得很。” 陈香秀拖着虚弱的身体,下了马车之后给陈夫人还有江老夫人和江伯玉磕了头,颤声解释,“娘,老夫人,大将军,叫大家担心了。多谢江二姑娘救命之恩,我没事了。” 陈夫人望着‘死而复生’的女儿,搂着痛哭一场。 陈香秀跟着掉了眼泪,只是哭了一会儿,她又推开娘亲,膝行着朝江伯玉过去,“大将军,求求您收回婚书!世子告诉我他没死,我愿意嫁给世子!” 陈香秀这话,叫江老夫人和小田氏惊的脸色大变,江晗没死?这是发梦呢! 江伯玉摇摇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婚书既然退回,我江家绝不反悔。多谢陈姑娘吉言,我亦相信江晗尚在人世。” 陈香秀急的连连磕头,“大将军,求您成全!” 只是她原本头上就受了伤,磕了头之后脸色越发惨白如纸,整个人摇摇欲坠,可怜至极。 江伯玉即便是铁石心肠,可看到这么一个弱女子为自己儿子情深似海,也不由动容。 可他还没开口,江老夫人便在一旁道,“不可。既然婚书已经退回,江家便不做朝令夕改之事!陈姑娘,江家不能答应。” 陈香秀哭的肝肠寸断,转头又去恳求江慕乔,“乔乔,你帮帮我啊。” 陈夫人搂着女儿泪如雨下的劝道,“这都造的什么孽啊!香秀,江家不答应就算了。你放心,家里娘会为你做主。” 陈香秀却不走,她跪坐在地上望着江慕乔无声痛哭。 江慕乔眉头皱紧。 救命还好,可这个忙,她帮着有些不妥。何况眼下兄长失踪,这门亲事就算作数,香秀嫁过来也是耽误了一生。 只是如果不帮,瞧着香秀这模样,怕是过不了这关。 也就在犹豫的时候,闻讯赶来的楚云铮下了马车。 看到楚云铮,场中的气氛又是一变。 陈香秀连忙磕头,“王爷,求您做主。” 楚云铮神色漠然,不耐烦道,“你求错人了。” 江老夫人闻言嘴角含笑,给安王见了礼,他一一还礼之后,则径直走向江慕乔。 瞧见了她,他的眼里便再无旁人,他含笑在她耳边低声道,“乔乔,这也值得你操心。” 江慕乔瞪他一眼,站着说话不腰疼,她当然操心了! 楚云铮被这一眼看得心痒难耐,压低了嗓音又道,“这有何难。我恰好知道一个人,位高权重,又最好拉纤保媒,这事儿让他做主最好。” 末了还补充了句,“你也认识。” 第250章 一点小建议 江慕乔不由冥思苦想,“我怎么想不起来是谁?” 楚云铮附在她耳边说了句。 她猛地瞪大了眼睛,“这能行?就为这事儿?再说我爹也不会答应。” 楚云铮笃定道,“我看你爹肯定会答应,他就这性子,也处理不了这事儿。至于那边你放心,江家的事情,他必会管。” 江慕乔想了想,依然觉得楚云铮的提议太过冲动大胆,便含糊道,“待会儿再说吧。” 见她不信,楚云铮哼了声,“你还是不信我。明明有能解决问题的办法,为什么要自找麻烦?” 江慕乔心道,信了你我才是自找麻烦呢! 瞧见他们二人咬耳朵,小田氏不满的啧了声。 都说自家秀芝不好,可江慕乔光天化日的跟男子如此亲密,这就好了? 简直是败坏德行! 她不忿的喊了声,“娘,您看二丫头。这还在外头呢,也不知道收敛收敛。” 江老夫人眼风扫过小田氏,语调平平道,“跟我说有什么用,不如你去说说她?” 小田氏当即闭了嘴,“娘,媳妇只是看不过眼。” 江老夫人冷笑了声,暗道田蕊这抓不住重点的蠢货,瞧着那边的陈家母女,她只得提醒,“还不快去叫蒋三把人赶走!” 赶走了陈家母女,断绝陈香秀嫁入江家的可能,这才是头等大事! 婆媳二人在来的路上已经商量过,小田氏恍然,当即开口,“蒋三,你还愣着干什么!安王贵客登门,怎么还留着这些不开眼的东西!” 小田氏行事泼辣无所顾忌,直接走到陈夫人母女面前,赶苍蝇一般,“快走快走,大过年的在我家大门口哭,也不嫌晦气!我们家世子还没死呢,嚎什么丧!” 说罢,小田氏又转头对江伯玉道,“二哥,你是男子,不宜处理这事儿。娘,您也先进去吧。” 小田氏出手,便是快刀斩乱麻的干脆。 江慕乔眉头皱起,她是不太同意香秀嫁入江家,只是婶母和祖母的表现也未免太明显了。 楚云铮在一旁瞧着冷笑道,“乔乔,你说她们为什么不想让陈家姑娘嫁进去?” 江慕乔又怎么不知,她低声回答,“世子,爵位。” 兄长失踪日久,不在人世的可能性非常大。爹若是以后无其他子嗣,平南公的爵位就只能落在三叔一家的江文禄身上。 婶母一家已经把世子和爵位视为囊中之物,又怎么可能同意香秀嫁进来。香秀作为世子遗孀除了会分走财产,甚至还有可能生出其他事端。 所以,斩草要除根,不同意香秀嫁进来是最好的办法! 并且很显然,小田氏这般行事也是祖母默许。 看着无奈的江慕乔,楚云铮弯了弯唇角,“还不信我?” 江慕乔想了想,干脆一咬牙,万一真惹出事了就说这法子是楚云铮想出来的,跟她无关! 想好之后,她提步横插在小田氏和陈家母女的中间,扬声说了句,“爹,这样耗下去也不是办法。我有一个提议。” 江伯玉也正无计可施,闻言便道,“你说。” 无视眼冒寒光的祖母,她把楚云铮的建议说了出来,“爹,要不咱们请圣上来裁决此事。” 江伯玉吃了一惊,“去找皇上?” 江老夫人立刻否决,“不妥!皇上日理万机,怎么能用这种芝麻小事去打扰他!” 楚云铮却走到两步站在江慕乔身旁,开口便道,“本王觉得这提议甚好。” 江老夫人脸色一沉,皇上的儿子都说这法子好,她能说啥?她只得转头看向江伯玉。 江伯玉则是若有所思,自家的麻烦他处理不了,再说弄不好就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斟酌许久后他才开口,“倒也是个法子!成,我这就进宫一趟!” 说罢,不待老夫人反应,江伯玉已经大步离开了。 看着爹的背影,江慕乔无言以对。 她就这么一说,爹就这么快的答应了?她对自己爹的了解,居然还不如楚云铮。 而小田氏则气的跺脚。 本来江家人都能决定的事情,若是捅到皇上哪儿,还指不定又惹出什么麻烦! 她有些抱怨,“娘,您怎么不拦着二哥啊!这是咱们的家务事,二哥也真是,听二丫头胡说了几句他就进宫了,也不怕皇上怪罪!” 江老夫人瞥她一眼,“你也在场,你怎么不拦着?” 看着语塞的老三媳妇,江老夫人不耐烦道,“你慌什么?皇上乃是一国之尊,怎么会屈尊管这种闲事?” 小田氏想想也有道理,跟着把心搁到了肚子里。 然而结果,却叫江老夫人和小田氏十分意外。 皇上不仅管了这闲事,甚至还特意下了一道口谕,宣安王、江慕乔、陈夫人和陈香秀进宫。 听完这道口谕,楚云铮踌躇志满的道,“我说如何,皇上一定会管。” 江慕乔再次无语望天。 什么话都让他说完了,她能说啥! 一行人准备进宫,小田氏见状急了,“娘,咱们怎么办啊。” 江老夫人脸色阴沉,“能怎么办,回去等消息!你去把老三叫到荣华院,快去!” 老夫人回去之后,一口气砸了十好几个白瓷杯子才暂时消气! 杜鹃小心翼翼的带人洒扫,“碎碎平安。老夫人莫生气,不值当的。” 江老夫人一巴掌拍向桌案,“我当年怎么瞎了眼让老三娶田蕊进门的?还有江慕乔,这臭丫头就会坏事!” 杜鹃无法,只得安抚,“皇上还不定怎么决断呢,何况就算是陈家姑娘进门也不过一个寡妇而已,能翻出多大风浪。” 老夫人深吸口气,语气阴郁,“伯成怎么还没来?还有,你快些把江家宗祠的族老请过来,世子之位必须要尽快立妥当。” 杜鹃吃惊,“老夫人,您不是说不着急吗?如今世子下落不明,就这么贸然立下世子,会不会太急了一些?大将军那边怕是不愿意。” 江老夫人坐下,捏着帕子恨声道,“伯玉一定不愿意。可我怎么会知道江慕乔会想出这么个馊主意。万一皇上允许陈香秀嫁进来,那以后的事情还是要早做打算。” 杜鹃不由问道,“皇上会同意吗?” 有问题,找皇上o(n_n)o 第251章 英明仁慈 荣华院里主仆二人商量的时候,楚云铮和江慕乔等一行人也进了宫。 陈夫人和香秀都是头一次进宫,二人大气都不敢出,战战兢兢的跟着众人。 香秀更是两腿发软,趁着无人注意低声问道,“娘,皇上会答应我嫁入江家吗?” 陈夫人心里打鼓,闻言只是长叹一声。圣心难测,若是皇上知道陈家背信弃义先行退婚,恐怕会大怒。莫说应下,只怕陈家人性命难保! 想着这些,陈夫人嘴角多了丝苦笑,若是她早知今日,当初陈安去江家她无论如何都会拦住。只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陈夫人抓住女儿的手,一颗心颤巍巍的跟着众人往前走。 过来引路的公公十分客气,将一行人带去了御书房。 前头走着的江慕乔和楚云铮见状对视一眼,二人心里都已经有了几分盘算。 进了御书房,陈夫人和陈香秀双膝一软跪在地上。 江慕乔也老老实实的跪着,只是闻着御书房里淡淡的碧桃香气,心里的想法便更肯定了一些。 过来引路的太监如此客气,御书房里还是顶级名茶,可见皇上心情不错。 正在她想着楚云铮的又猜对的时候,头顶传来庆元帝威严的声音,“云铮起来,二丫头也起来吧。” 江慕乔闻声抬头,见庆元帝居然带着几分笑意,甚至连爹也被赐了座。 她悄悄的看着楚云铮,冲他点点头。 看着下面二人小儿女的情态,庆元帝长叹,“伯玉,你跟朕说女大不中留,朕反倒觉得儿子大了也一样不中留,你瞧瞧云铮,对着朕这个当爹的也不见这般好脸。” 江慕乔,“……” 皇上您让我们进宫是听您拉家长的吗? 江伯玉听到庆元帝如此类比,慌的连忙从椅子上起身,“安王他,他只是……” 庆元帝挺无奈的摆摆手,“坐下坐下。伯玉,朕这不是怕你心里难受,说两句逗趣的叫你开心么?” 江慕乔和楚云铮再度无语。 只是江伯玉非但没有开心,反而相当惊吓,“皇上莫打趣末将了。至于犬子江晗,末将心中虽然难受,可想到他就算出事也是为国捐躯,所以心中虽痛,却也欣慰。” 庆元帝一声长叹,“你儿子自然是好的。伯玉放心,朕已经派人去西北搜寻了,此事务必会给你个交代。” 说罢他目光扫过江慕乔,接着又补充了句,“女儿养得好,你也很好。” 庆元帝瞧瞧江家这个,再看看那个,只觉从前让他猜忌提防的江伯玉如今无一处不顺眼。并且,他真心觉得江伯玉怪可怜的,堂堂二品神策将军,眼光不行就算了,竟然连家宅内院都整不安生。 人的想法是很玄妙的东西,庆元帝生了这心思,便觉得自己十分有义务和责任替他这可怜的将军清理内院。 他从御案前站起,看着仍然跪着的陈家母女转头又对江伯玉道,“你们两家的情况朕都听说了。伯玉,这事儿你怎么想?朕帮你做主!” 江伯玉仔细想想,“末将倒是觉得,陈家退婚之举情有可原。” 庆元帝跟着点头,语气更加柔和道,“你这人就是心软。” 虽说慈不掌兵,可他不需要一个六亲不认的神策大将军,也是因此,江伯玉的心软便微妙的合了帝心。 而江伯玉拱手苦笑,“末将的确这么觉得,易地处之,末将也会心疼女儿。” 庆元帝嘴角含着一丝笑调侃道,“整个京城又有谁不知道你娇宠女儿。” 可这丝笑意落下,九五至尊的皇帝便又道,“但是朕很了解你。即便是如此,你也不会像陈家这样急赤白脸的退婚!朕说的对么?” 江伯玉犹豫片刻,缓缓点头,“皇上说的对,末将的确不会,亦做不出这种在对方伤口上撒盐的事。” 听了这话,地上的陈夫人浑身的血液都凉了,满脑子陈家完了! 庆元帝声音多了几分厉色,“只是你不会,有人会!江晗下落未明陈家就匆匆忙忙退婚,打了你神策将军的脸,就是在打朕的脸面!” 陈夫人身子猛的一颤,整个人瘫到了地上。 陈香秀却反应过来,她拼了命的磕头,“皇上,求您饶过臣女全家!臣女自愿到江家,便是为奴为婢也在所不惜,只求皇上成全!” 香秀本就虚弱,如今边哭边说,如杜鹃啼血,叫人不忍。 庆元帝不为所动,“天底下哪儿有这么便宜的事情!这口气,伯玉能忍,朕不能忍!” 他背着手道,“来人,传朕口谕!革去陈全职务,查办陈全胞兄陈安假借他人名头放印子钱之事!所有查抄的非法所得,一应给陈家女儿做嫁妆!” 皇上这番话里的内容砸的人头昏脑胀,江伯玉一惊,“皇上!” 陈夫人呆若木鸡,陈香秀也忘了哭,“皇上!” 庆元帝语重心长道,“伯玉,朕听说了陈家姑娘一事。陈家人固然该死,可与这姑娘无关。何况她对你儿一片深情,朕便替你做主,成全了她。” 陈香秀大悲大喜之下,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陈夫人凄凄惶惶的抱着她,嘴唇动了动看向江慕乔。 庆元帝一挥手,“去吧,往后你们就是一家人了,二丫头替她瞧瞧。” 江慕乔行礼,“臣女遵旨。” 看了眼意动的楚云铮,庆元帝立刻又道,“她们女子治病,你跟过去算什么!过来!” 楚云铮不甘不愿的走到自家亲爹面前,“父皇。” 看着他不高兴,皇上就高兴了。 对楚云铮招了招手再走近一些,庆元帝又道,“云铮,你来说说为何朕会替神策将军应下这门亲事?” 楚云铮张口便来,“自然是因为父皇英明仁慈。” 庆元帝听后,嘴角浮现一抹得意的笑,“算你会说话。只是英明何在?” 楚云铮依然不假思索,“英明在于什么事都瞒不过父皇。您处置陈家十分得当,既教训了陈家人,却也给他们留下了命。日后江陈两家结亲,不至于结成生死仇敌。” 庆元帝嘴角翘的更高,“说的不错。再说说仁慈。” 安王深藏不漏,拍的一手好马屁~~ 第252章 夸人要当面 楚云铮弯腰行礼,“父皇仁慈,怜惜陈家姑娘一腔深情,更怜惜江晗小将军。” 庆元帝拍着楚云铮的肩膀笑了几声,转头又对一脸动容的江伯玉道,“朕的苦心,你可明白了?” 外人面前威风凛凛的神策将军此刻眼圈发红,“末将惶恐。” 庆元帝摆摆手,“无须跟朕客气。江家的忠心朕明白。江晗的事情你放心,朕说过一定会给你个交代。” 江伯玉跪下行了个大礼,颤声道,“多谢皇上体恤,末将愿意为皇上赴汤蹈火!” 庆元帝长叹一声,“伯玉起来,你儿江晗这事儿,终究是朕对你不住。” 江伯玉又一番惶恐。 君臣二人互表了心思后,庆元帝又命江伯玉留下谈谈西北战事。 好在他大发善心的放了楚云铮。 出了御书房,楚云铮脸上的笑意便没了,深邃的凤眸藏在低垂的眼睫下,掩住了其中的不屑。 引路的小太监把他带到了御书房西侧的熙悦阁,“王爷,康乐县主就在此地。” 楚云铮进去的时候,陈香秀已经醒了,只是连番刺激让她神思恍惚忘了行礼。 陈夫人反倒惶恐至极,“给王爷请安。” 楚云铮摆摆手,“若是无事就先出宫吧,等下天晚宫门落了锁就不好出去了。” 叫人给老太后递了口信说下次再来看她,江慕乔便带着陈家母女,跟着楚云铮一同出了宫。 只是陈家已经乱了,陈家母女二人无处可去,安置好之后已经到了傍晚。 楚云铮跟着气不顺,“这事儿平安都能操持,你劳心劳力干什么!” 江慕乔有些疲惫的靠在马车上,“香秀姐母女二人太可怜了。平安是能操办周全,可到底不比我亲手准备。” 楚云铮嘴唇动了动。 江慕乔连忙道,“你这回可千万别说我心软了,答应让香秀嫁过来还是皇上的意思!我这是奉旨办事!” 楚云铮哼了声。 江慕乔捏了捏额角,“不过说起来,你怎么知道皇上一定会管这种内宅闲事?我看皇上也不像是闲得发慌的样子。” 楚云铮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学着她曾经做过的那样替她按摩头部,漫不经心道,“他怎么不是闲得发慌?西北大捷不说,城中流民被善堂安置得当,就连那场冻雨都没造成太大的损失,户部省了一大笔的银子,你又献上了《本草经》。” 江慕乔一想还真是,只是想到皇上今日下令,仍然觉得吃惊,“我是真没有想到皇上会这么做。” 楚云铮自从出了御书房便潜藏的不屑表露出来,“这有什么。江家做了这么多的事情,他心里也是有本帐的。何况不费一分一文,便让你爹忠心耿耿恨不得为他肝脑涂地,不过是帝王权术罢了。” 江慕乔从他膝头起身,“真的?” 楚云铮重新把人按倒,接着不情愿道,“一半是权术。另一半,大概真觉得你爹可怜。” 江慕乔任由楚云铮的手穿过发丝,被他不甚熟练的按着,倒也觉得舒服了一些,她长叹一声,“我爹可不是挺可怜的么。这件事本不必闹到皇上哪里,奈何我爹自己做不了主。只是我兄长,也不知道……” 她说了一半便说不下去了。 楚云铮淡淡说了句,“人的命,天注定。你还是想想你兄长的婚事吧,今日御书房我瞧着意思,大概很快就会赐婚。” 江慕乔顿觉刚刚放松的大脑又抽痛了,兄长都不在,这婚事要怎么办?还有赐婚,皇上会吗? 可再一次的叫楚云铮猜中了,翌日上午,在清算了陈家钱财之后,两道圣旨便从宫中发出了。 一道是彻查在西北失踪的将士下落,而另一道则是给江家的赐婚圣旨。 庆元帝出手干脆利落,直接把成婚的日子都定了,腊月十二! 而因为这两道圣旨,整个京城都热议起来。 那些因为自家孩子在西北战场上失踪的人终于能光明正的哭了。 还有江家和陈家这一出接一出的婚事,波折不断跌宕起伏,让看惯了热闹的京城百姓都直呼精彩! 而百姓们看的痛快,江家却有人不痛快。 小田氏大惊失色的跑到荣华院,“娘,赐婚的圣旨都来了!咱们怎么办?” 老夫人顶瞧不上小田氏没城府的样子,“慌什么!只是赐婚,又不是江晗回来了。皇上让办,这桩婚事咱们就办!还要办的风风光光漂漂亮亮的,你也不许生事!” 借给小田氏胆子她也不敢在皇上赐的婚事上惹事生非,她连忙摇头,接着又道,“可是世子那事。娘,您看文禄都准备好了。” 狠狠瞪了小田氏一眼,老夫人不客气道,“你有胆子去给伯玉提提这事儿!慌什么!这件事已经跟宗祠那边商量过,有我给文禄谋划,何况江晗几无活着的可能,文禄不过是早晚的事情!你比陈家人的吃相还难看!” 小田氏得了江老夫人一番痛骂,可心里却甜的很,她殷勤的挥开杜鹃亲手替老夫人捏肩,“娘,还有秀芝这事儿,也是十拿九稳了。到时候咱们家啊,就是双喜临门。” 老夫人眯着眼睛,“这事儿暂且不宜宣扬,你让秀芝再忍耐几天。” 小田氏唯老夫人马首是瞻,连忙应了。 也是从接到这道圣旨开始,整个江家都忙碌了起来,好在江晗婚事的东西早已准备妥当,虽然大婚日子提前也只是忙而不乱。 江慕乔也累了够呛,可她仍然坚持每隔一日便去替楚云铮施针。 楚云铮心疼不已,“陈家母女那边你就别管了,皇上只是抄了陈家,并未把他们赶出府邸。你放心,陈家人不敢再难为陈香秀。” 这话江慕乔相信。 皇上一道口谕,陈家八九成的财产便都落入了香秀姐的手里,如今陈家人都要仰仗她,还哪儿敢得罪! 想着日后香秀姐进门,手里有了这么大一笔嫁妆也能安心些,江慕乔由衷的赞叹,“皇上英明!” 楚云铮当即眉头皱起,“损人的话可以背后说,夸人的就不必了。” 江慕乔脑子一时不能转圈,“为啥?” 楚云铮义正言辞,“打人要打脸,夸人要当面,否则就是瞎耽误工夫。” 第253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江慕乔平生头一次听这种结论,可荒谬之余,却也觉得十分有道理,不由笑了起来,“说得对。” 被夸奖的楚云铮满意的笑了笑,看她舒服了方才停手。 江慕乔养精蓄锐了一番,接着回去了江家。 时间一晃到了腊月十二这天。 江家处处披红,房前屋后张灯结彩,下人们喜气洋洋,锣鼓喧天。 可就在这热闹的场合,江伯玉却独自一人闷头坐在了书房里良久。 江慕乔也一个人呆在拘华院,一直等到棉棉说吉时快到了才起身出门。 兄长不在,便由江家的同姓子弟抱着一只系着绸缎的大公鸡同香秀拜堂成亲。 江慕乔看了眼坐在上首面无表情的爹,心底轻叹了声,她也笑不出来。 若是兄长还在,这场婚事便是最叫人高兴的。 可兄长不在,眼前的一切就便成了荒诞。 只是即便如此,江家的这场婚事依然吸引了大半个京城的注意。 皇上赐婚,赏了许多贵重礼物,还派了常在身边伺候的陈公公过来观礼。所以京中有头有脸的人家都送来了贺礼,甚至连一向没什么渊源的安乐长公主也遣公主府的管家特意来了一趟。 管家很是客气,“二姑娘,恭喜恭喜!长公主上次让送给您的信您还没收呢,公主说了,只要您有空去公主府,那封信还给您留着。” 江慕乔应了以后,依稀想起来安乐长公主确实曾经让管家带着一封信来要五味子,当时她拒绝了,也没收下那封信。可如今再听,竟也对这封信起了一点兴致。 毕竟赏梅宴上长公主带走了关键人物道士,后来此事虽以始作俑者齐氏自杀告终,可却留下了曼陀罗的线索。 她和楚云铮一直怀疑曼陀罗和太子有关,在京郊的温房里也找到了认识曼陀罗的花匠,只是可惜,却没有关键证据。 也是因此,她对长公主送来的那封信多了一丝好奇,便对这管家笑道,“请你转告长公主,改日一定登门拜访。” 管家目的达到,贺礼送到之后便离开了。 瞧着宴席上觥筹交错的情景,江慕乔无心久留,默默的出去准备看一看香秀。 她带着棉棉和双双匆匆往兄长的院子走去,可才刚走到半道,便看到前面立着一道皂色的人影。 身形高大,俊朗的眉目多了丝从军队历练出来的杀伐味道。 看清楚眼前的人,她脸色一沉,当即转身往后退。 “乔乔!”那人喊了声。 江慕乔猛的驻足回头,恨声道,“闭嘴!你没资格这么叫我!崔文扬,谁给你的胆子来我家?” 崔文扬毫不掩饰眼底的痴迷,一眨不眨的望着她,“乔乔,初六那日我离开,已经一个多月了。” 江慕乔胃里一阵翻腾,转头对双双道,“你去叫蒋三过来!今日虽说江家大喜,可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 崔文扬听罢苦笑,“乔乔,我是代表崔家来的。你也知道你兄长大喜,赶走我合适吗?” 江慕乔压抑不住的怒气喷薄而出,他竟还有脸提自己的兄长! “闭嘴!”她厉声道,“你忘了我兄长是怎么失踪的了!” 崔文扬眉头皱起,“你亦是将门女子,应该知道沙场无眼。” 江慕乔怒极反笑,“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兄长活该了?” 崔文扬无奈的笑了笑,仿若对一个胡搅蛮缠的孩童那般解释,“乔乔,有些话我本不欲说的那般明白。可你兄长非要加入先锋营,小胜之后便得意洋洋。开战那日又不顾我的劝阻,孤军深入,所以才导致严重后果。” 江慕乔呼吸猛地一滞,猛地开口,“闭嘴!” 崔文扬叹气,“好,不说就不说。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你有什么不满的可以尽管朝我发泄。终究是我没看顾好你兄长。” 江慕乔别过头忍住眼泪,“不需要你看顾我兄长!崔将军你说的对,沙场无眼,是我兄长倒霉。告辞!” 崔文扬伸手想拉她,“乔乔!” 江慕乔跟着回头,从袖中摸出银针高高扬起,“你干什么!” 雪亮的银针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度,崔文扬眼睛一眯,急促的后退了几步看着她的指尖,“这就是你治病的工具吗?我听说过,倒是头一次见。” 江慕乔收起银针转身就走,崔文扬这次脚尖轻点,飞身闪到了她前面。 见过耍流氓的,还没见过这么锲而不舍的! 愤怒仇恨一起涌上,正待她准备给崔文扬个教训的时候,面前的这人却又示威的往前走了一步。 她手腕一转,银针还没出手。 身后却听“咻”的破空声,伴随着楚云铮的一声喊叫,“乔乔,弯腰!” 江慕乔当即照做,接着便见一把长剑堪堪擦着她的头顶刺向崔文扬。 楚云铮脚步轻快,长臂一伸捞起她,这才看向对面。 他这刺过来的一剑力气不小,崔文扬虽然躲开了,左上臂的衣服却被割开了一道口子,沁出点点血迹。 他伸手摸了摸,面不改色的对安王见礼,“想不到王爷这般好身手。末将在西北尚且毫发无损,没想到回了京反倒受伤了。“ 楚云铮神色冰冷,“你是该死!” 崔文扬不动声色,“叫王爷失望了,末将平安回来了,并且,还记得当日跟王爷说过的话。” 他曾发誓,绝不放弃江慕乔! 楚云铮对这话如鲠在喉,当即抬眸一笑,“巧了,本王说了什么也记得很清楚。” 他搂着江慕乔的动作紧了紧,轻描淡写的扫过崔文扬,“并且,事实也很清楚。” 崔文扬猛地握拳! 他想说什么却又生生压下,只是紧紧盯着楚云铮。 楚云铮和他对视,忽的又道,“崔将军,改日本王和乔乔成婚,可要记得来。” 崔文扬紧绷着唇,许久才不堪忍受似得抱拳,“末将有事,先行告退。” 看着崔文扬离开的背影,楚云铮搂着她的胳膊更紧了一些。 江慕乔心中的不适未退,她恨声道,“我从没觉得一个人能这么讨厌!即便我不该因为兄长失踪一事迁怒他,可他身为领兵大将军,旁人能说,他也不该说沙场无眼这种话!” 第254章 妇唱夫随 正是因为沙场无眼,所以才需要一个足智多谋能征善战的大将军,从而避免将士们的无辜死伤。 而一个爱兵如子的将领,也绝说不出这种冷酷无情推卸责任的话! 沙场无眼,要你这大将军干嘛! 楚云铮将她的愤怒看在眼里,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胳膊,“跟他生什么气。若不是他用了一些手段,又怎么可能当上西征将军。” 江慕乔眼底一黯,半晌无语,“我去看看香秀。” 楚云铮不愿与她分开,犹豫了下,“要不我也去?” 她摇摇头,“香秀是女眷,你见着不合适,要是觉得宴席太闹,可以先去拘华院。” 兄长住着的淑华院异样的安静,房前檐下虽然也挂满了红绸,可难掩萧索。 江慕乔快步进去,香秀正戴着盖头坐在床边发呆,听到脚步声她抬头。 江慕乔快步过去,“大嫂。” 香秀动作僵硬了下,随即慢慢扯掉盖头。 姑嫂二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转脸用帕子擦了擦眼角。江慕乔率先反应过来,“兄长先前便住在这里,大嫂还习惯吗?” 香秀微微失神,接着笑道,“很好,很习惯。” 江慕乔心中酸涩难忍,“大嫂,你这又是何必。世上的好男儿……” 香秀泪中带着笑,“这世上的好男儿千千万,可谁都比不过江晗。乔乔,我求仁得仁,已经极为知足。” 说罢之后,香秀朝着西北的方向跪下来,口中喃喃道,“自从接到圣旨之后,我便日日在家中祷告,祈求上天能给江晗一条生路。乔乔,我已经向佛祖发下了宏愿,你兄长一日不归,我便三餐茹素日夜祈祷,明日进宫谢恩之后,我便再不踏出这淑华院一步。今日你来的正好,替我给爹、祖母和家中其他长辈说一声,就说香秀失礼了。” 江慕乔鼻子又是一酸,“香秀姐,你这又是何必?” 陈香秀解脱似得笑了笑,“乔乔,这是我心甘情愿的。何况你最聪明,也该知道这是我最好的选择。” 江慕乔如何不知。 香秀带着陈家绝大部分的家财嫁进了门,虽说这是皇上的意思,可要陈家人咽下不甘却是不可能的。更何况香秀在这样的情况下嫁进江家,祖母和婶母也难免心中不忿。 所以为了避免麻烦,香秀这么做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看着她清秀的脸,江慕乔喟然叹息,“大嫂,苦了你了。” 陈香秀缓缓摇头,“不哭。” 看到香秀一身吉服虔诚祈祷的模样,江慕乔静静的离开了,她说的对,求仁得仁,又怎么会苦。 从淑华院出来后,江慕乔慢慢的往自己院子里走。 兄长在腊月二十八出事,如今已经是腊月十二,半个月的时间,何况又是西北苦寒之地,她轻叹口气。 回到拘华院,楚云铮正坐在她平常坐的软榻上喝茶看书,她走近一看,正是自己编的《医药解注》。 见到她,楚云铮拍了拍身旁的位置,“正巧,我有些地方不明白。” 江慕乔拿起看看,正是艾草的注解,她纳罕,“你怎么也对这个感兴趣了。” 楚云铮乌溜溜的眸光在她身上转了一圈,“我这不是妇唱夫随么?” 江慕乔,“……” 解释完了艾草,楚云铮方才满意,“对了,明日你家大嫂要进宫谢恩了,你也去吧?” 江慕乔点头,“自然。” 楚云铮跟着说,“那我也去。” 说完他又问,“对了,你三叔一家这几天有什么动静没有?” 江慕乔还真没工夫注意这个,不过听他说了还是摇摇头,“没注意。应该没有吧。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三叔一家现在的心思都应该在世子的位置上。” 她也听说祖母见了宗祠那边的人,显然也是筹谋这个。不过她并不介意,若真是兄长不在了,世子之位早晚也要旁落,给谁都一样。 楚云铮则眉头皱起,“前几日我就告诉你太子来往清平庵过密,这几日又动作频频了。” 江慕乔起了几分心思,“那你查出什么了没有?” 楚云铮脸色多了一些古怪,“乔乔,你做好准备,许是和江秀芝有关。” 江秀芝? 忽然想到一个大胆的猜测,她瞪大了眼睛,“不会吧!” 楚云铮嗤笑了声,“有什么不可能!两人一见面就搅到了一起,只是不知道太子会不会为当日的怯懦后悔,眼看着江秀芝被送到清平庵。” 江慕乔拧眉想了一会儿,“那这事儿准备怎么办?” 楚云铮神色冷了一些,“自然要查出来。太子能告状,咱们也能。” 江慕乔果断点头,“好主意。” 能给秀芝和太子添堵的事情,都是再好不过的。 二人又凑着说了一会儿话,趁着时间她又替他行了一次针,待到宴席散了之后,楚云铮才恋恋不舍的回去。 江慕乔无语,“明日就见面了。” 楚云铮一声长叹,“往常我总觉得那些古人夸张,如今才知一日三秋果真有道理。” 江慕乔来还来不及反应,便听到门口传来了一声轻笑。 一身素衣的江秀岚正好听到,见到安王回头她又赶忙憋住,低眉敛衽的行个礼。 外人在场,楚云铮一张俊脸立刻沉了下来,“你院子里的丫鬟也该换了!” 江慕乔连忙赶走他,又对脸色发白的江秀岚道,“大姐,你怎么来了?” 江秀岚惴惴不安,“乔乔,我不是故意偷听你们的。只是今天府里忙,门口也没什么丫鬟,所以我也没想到安王在。” 江慕乔摆摆手,“别理他。我院子里的姑娘都被他吓得跟耗子见猫一样,一见他就躲的远远的。” 江秀岚抿唇笑了笑,从身上解下来一只荷包,“乔乔,这个送给大嫂。我还未出孝期,不方便去看她。” 荷包里是一对油绿光滑的翡翠坠子,成色上好,显然送礼之人也是用足了心思。 生怕江慕乔会拒绝似得,江秀岚连忙强调,“这是我的心意,不是送给你的!” 第255章 太子的牵挂 江秀岚说完之后立刻站起,生怕江慕乔会追上去似的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拘华院。 江慕乔哭笑不得的捏着荷包,在第二天一早和香秀一起进宫之前送了出去,“大姐的一番心意,大嫂收下吧。” 香秀看着荷包不接,反而问道,“我收着合适吗?” 江慕乔又让了让,“大姐特意说了送你的,大嫂放心,大姐与齐氏并不同。” 香秀这才接过,道了声谢后,姑嫂二人一同坐上了进宫的马车。 虽然是二次进宫,可香秀还是很些忐忑,“只是谢恩,很快就会回来吧。” 江慕乔安慰,“很快,没准儿只是在外头磕个头,连皇上的面都不用见。” 香秀这才放下心。 然而此时的二人谁也没想到,江慕乔这一次还真猜错了。 进了宫之后,便有内宦把她们二人引到了紫宸殿。 江慕乔瞧着前来引路的小太监面色严肃,也不好多言,带着胆战心惊的香秀慢慢走过去。 然而尚未进门,便听到紫宸殿中传来“啪”的一声脆响。 本就忐忑中的香秀双腿一软,江慕乔用力撑着她,侧耳细听紫宸殿中的响动。 小太监也脸色一变,连忙拉着她们立在殿外,一脸肃穆。 清晨极冷,一阵西北风吹来,寒凉入骨,江慕乔打了个寒颤,忽然很后悔为什么没把披风带进来。 香秀的滋味儿更不好受,青白着一张脸几乎要晕倒。 正在江慕乔憋不住要塞点银子给这小太监的时候,有脚步声从稍远处传来,楚云铮披着大氅,拧眉道,“你不是提前进宫了么,怎么在这儿?” 见她冻得哆嗦,连忙把大氅让了过去,“随我进去。” 江慕乔脚步顿了顿,指了指殿内。 楚云铮一脚踹翻了立在一旁的小太监,带着她便让门口的太监通传了。 陈公公很快从殿内出来,瞧见二人连忙道,“给王爷请安!二姑娘什么时候来的,奴婢让小忠子去接您了。” 刚刚的小太监连滚带爬的跑上来,“干爷爷,刚刚听见里面有响动,所以就让二姑娘先在外面。” 陈公公也是一脚踹过去,“贵人也敢拦在殿外,你不想活了!” 说罢,他亲手挑开帘子,“王爷请,二姑娘请,皇上念叨多时了呢。” 楚云铮跟着跨进去,瞧见江慕乔脸上的异样,悄声问了句,“陈公公,什么情况?” 陈公公一双眼睛迅速从他们二人身上掠过,随后压低了声音,“王爷,今日太子先来了。正巧,您也来看看。” 二人听了这话,飞快的对视了一眼。 陈公公久居宫内,一言一行都极有深意。太子先来,皇上还让他们进去,这是什么意思? 江慕乔无声反问,‘你告状了’? 楚云铮轻轻摇头,他也纳闷,他还没找齐证据呢,太子怎么就来了。 悄悄几句话的功夫,几人便到了。 江慕乔不好直接抬头,用眼位的余光扫了一眼,太子楚承琮正直挺挺的跪在地上,而御案前面,除了依稀的水渍,碎瓷片已经被收拾的干干净净了。 见了庆元帝,几人请安。 庆元帝摆摆手,命三人起身之后,脸色这才好看了些,“正好你们来了,便是你们不来,朕也要宣你们进宫。待会你爹也会来。” 江慕乔不由又看了眼太子,见他虽然面色颓然却脊背挺直,又琢磨着皇上的话,心里便判断了八九不离十。 楚云铮仔细一想,也是明白了过来。 他不着痕迹的打量太子,心道难得楚承琮也能聪明一次! 二人都猜到了什么情况,只有香秀坐立难安,刚刚吹了风此刻又被暖烘烘的地龙熏着,竟然身子一晃晕了过去。 庆元帝,“……” 朕有那么可怕吗? 也是因为这事儿,紫宸殿中一通忙活,待到把香秀安置好,江伯玉也到了。 瞧见他,庆元帝便是一声长叹,“伯玉,朕又要对你不住了。” 江伯玉惊得险些跪不稳,连忙问道,“皇上,可是江晗出了意外。” 庆元帝摆手,“这倒不是,消息还没有传过来。朕说的说另一件。” 他张了张嘴,干脆又把御案上的茶盏扔到了太子面前,“不肖子,你来亲自跟大将军说!” 江伯玉惶恐的连忙见礼。 太子这才开口,“大将军,孤此次正是来求父皇谅解,请他把秀芝从清平庵里放出来。也请大将军见谅。” 江伯玉踟躇一番,求助似得看向庆元帝,“皇上?” 庆元帝稍稍转过去身子,盯着紫宸殿上方某一处道,“伯玉,江秀芝有孕了。若是她有孕,便不能呆在清平庵。当时处置她是朕亲自下令,如今,少不得要跟你说一声。” 即便是天子,说这话的时候亦觉得有些无颜,他顿了片刻,“二丫头,特意把你叫进来,朕也是想听听你的意思。” 江伯玉听了这话浑身一震。 江慕乔则暗道果然如此,江秀芝即便是和太子有情有义,可乱传流言被皇上责罚之后也是弃子!能叫太子几次三番冒着风险去清平庵,唯一的解释便是江秀芝身上有太子不能割舍的东西。 其中,子嗣便是最重要的。 当今庆元帝,成年的皇子就只有太子和楚云铮,余下便是楚文昭,其余妃嫔都是公主。 而成年的皇子,楚云铮尚未成婚,太子身边育有一女,若是江秀芝有孕的话,不管是对太子还是对大齐皇室都相当重要。 种种心思在心中闪过,江慕乔只道,“但凭皇上吩咐。” 江伯玉同样道,“但凭皇上吩咐!” 只有楚云铮开口,“父皇,君无戏言!” 庆元帝脸上尴尬顿起,他又摔了一套茶碗,指着楚承琮怒道,“你自己闯的祸你自己看着办!你这烂摊子朕收拾不了!” 楚承琮怨恨的看了眼楚云铮,江家的父女二人都说没意见,楚云铮这病秧子添什么乱? 他心中有气,便不阴不阳的开口,“二弟,你说君无戏言,可是孤的儿子怎么办?你能忍心让父皇的皇孙流落在清平庵?” 那啥,太监自称奴婢也是可以的哈~~~秀芝很快又要被放出来了,捂脸==不过接下来她作死的时候不多了 第256章 学聪明了 楚云铮听了这话,格外意外的又看了眼楚承琮。 这话直击父皇的内心,太子这是深思熟虑了多久?或者,背后另有高人指点? 要不,怎么会兵行险着,快人一步的主动来坦白! 心里暗道了声可惜,楚云铮垂下眼睫,慢悠悠的回答,“皇兄是不是用错词了?把江秀芝送到清平庵的时候,你不是也在场吗?当时怎么不拦着。” 楚承琮嘴唇动了动,有些气急败坏的说,“如今才有孕月余,当时怎么会知道?” 听他说到这儿,楚云铮冷淡的弯了弯唇角,“哦,臣弟听说你和江秀芝也不过认识月余。” 两个人刚认识,就搅到一起了,还弄出了个人命。 楚云铮眉梢显出几分讽刺。 庆元帝的心底越发不是滋味儿。太子一出生,就被他册立为中宫储君,刚到开蒙的年纪便请了名师大儒,他也常常手把手的带在身边悉心教导。可谁想的到,太子居然这般没有担当,并且还如此急色! 他对太子不满,对揭破事实的楚云铮脸色也同样不好看,“你退下,这是江家的事情,朕没问你!” 楚云铮当即退到了一旁。 楚承琮的眼底却浮现一抹得意,看来那人说的没错,江秀芝肚子里的孩子果真是他的一大助力,并且父皇看在这孩子的份上,也一定不会过多追究。 心里想着,太子又膝行几步,“父皇,其实十几天之前就隐约确定秀芝是有孕了。算算时间,正是收到崔将军捷报的时候!父皇,这也是这孩子的福气啊!” 庆元帝面色又多了几分动容。 边疆大捷,太子这边又有喜事,果真是巧! 而看到庆元帝这反应,江慕乔和江伯玉心中也越发分明。 皇上这是被太子说动,打算放太子和江秀芝一马了。 江伯玉忠心耿耿,一向不让皇上为难,当即表示,“末将也恳请皇上以太子子嗣为重!” 庆元帝收到了台阶,一声叹息,“伯玉起来,这件事朕也实在是为难。二丫头,你也起来吧。” 叫人给江伯玉送上凳子后,庆元帝才又开口,“太子,既然江秀芝有孕,那便把她带出清平庵,只是不宜大肆宣扬,明白吗?” 楚承琮喜出望外,“多谢父皇!” 庆元帝烦躁的摆摆手,“别谢朕,你去谢大将军吧。” 江伯玉岂敢真让太子道谢,客气了一番之后,太子退出了紫宸殿。 他走以后,庆元帝方才想起来江慕乔进宫的原因,只问了问昨日还顺利不,又赏赐了一些东西这才放几人出宫。 一直到出宫的门口香秀才悠悠转醒,她甫一睁眼就连忙问,“出宫了吗?皇上面前我怎么能晕倒!皇上有没有责罚?” 江慕乔连忙安慰,“没有没有,皇上知道你昨日辛苦,没有责罚。” 香秀方才放了心。 看着她这样,江慕乔心中好笑,若是香秀没有晕倒,皇上恐怕也不会让她有机会听这种皇室机密。 心中想着,她又打量香秀,心道这新晋的大嫂果真有几分运道,上次被赐婚就不说了,这次连晕倒的时机都正好。 出宫之后香秀先回去,江慕乔刻意落后一步,跟楚云铮站到了一起。 江伯玉瞧见这样,又叹了声女大不中留,无奈道,“早些回来。” 江慕乔连忙点头,待他走了以后才抱怨,“都怪你。瞧见我爹的眼神了吗?” 楚云铮当机立断,“还没用膳吧,我带你去知味观!” 美食下肚,她才觉得浑身舒坦,有些懒洋洋的靠在座椅上,“在宫门口听到声音吓了我一跳,后来见到太子,还以为是你把事情捅出来了呢。” 楚云铮摇摇头,“我尚未掌握到确切证据。不过,倒是没想到太子这次这么聪明,居然主动找皇上坦白。” 江慕乔早上起得早,这会儿小小的打了个哈欠,“这回聪明吗?” 楚云铮放下筷子,唇角多了丝冷意,“相当聪明。你还记得上次太子出事,后来是皇后亲自去求情。可这次,你见皇后露面了吗?并且,一个不过月余的胎儿都能跟这次边疆大捷扯上关系,太子这番言辞深谙帝心,时机也挑的恰到好处。若是背后没有高人指点,我都不相信。” 江慕乔点头,“那你说,这个高人会是谁?” 楚云铮轻轻摇头,“这不清楚。太子幕僚不少,何况又有皇后的娘家沈家。恐怕这次,太子又要走运了。” 他看了眼江慕乔,“若是你家三妹真能一举得男……” 这话说的意味深长,江慕乔却不在意,“那我可真要恭喜她了,生下了皇长孙。以后只要不再作妖,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就有了。” 楚云铮见她如此没有危机意识,提醒了句,“若是江秀芝得宠,以你家老夫人的偏心程度,三房以后就彻底起来了。” 江慕乔依旧不为所动,“与我无关。只要他们不招惹二房的人,任他们翻天,我都不会在意。” 楚云铮笑了几声,“说得好。” 只是这事儿江慕乔淡定,京城上下却不淡定了。纵然皇上说了不以宣扬,可江秀芝怀孕还被从清平庵接了回来一事,还是像插了翅膀,迅速的传遍了。 小田氏兴奋至极的跑到荣华院,“娘,成了!太子已经派人把秀芝接出来了!如今太子只有一位正妃,良娣之位尚且空着,那咱们秀芝?” 老夫人手里把玩着一串白玉珠子,听了这话看她一眼,“良娣之位先不要提,你送一些安胎的药到太子府,首先要确保秀芝母子平安。 小田氏有些不甘心,“娘,江晗没了,那婚礼都能如此操办,咱们秀芝为什么不能?那可是太子良娣!我还是太子的岳母呢!” 老夫人猛的睁眼,“放肆!秀芝不过是良娣,你如何当的起太子的岳母?还有,皇上说了不宜大肆宣扬,你再操办喜事就是违抗圣命!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才保证秀芝平安无事的把孩子生下来,怎么保证是个皇孙吧!” 第257章 上元夜 小田氏被老夫人骂了个哑口无言。 瞧着她上不得台面的模样,老夫人语气沉下来,“老三家的,如今江府就只剩下了文禄一个孙儿,我自然会为文禄考虑。至于秀芝那边,眼下你什么都不要想,只要她能平平安安的生下孩子,日后还用担心没有好日子过吗?心思要放长远,别盯着眼皮子底下那一亩三分地!你老老实实的,我不为你们谋划,又能为谁?” 小田氏如今安心的多,听了这话欢天喜地的应了。 她走了以后,老夫人让杜鹃收拾出了一些贵重药材送去了太子府。待杜鹃忙完,她忽然问了句,“我记得老二是五月份的生辰,过了年今年就四十有二了吧。” 杜鹃算了算日子,“老夫人,您没记错。大将军成婚晚,若是早的,这个年龄都做祖父了。” 江老夫人靠在座椅上,许久才轻叹了声,“真快。” 时间是真快,一晃就到上元节这日。 按照惯例,这天晚上京城放开宵禁,也因为西北大捷的关系,今夜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京城东西两坊的街市都格外热闹。 江慕乔虽然对上元节感兴趣,但因为曾经太深刻的拥堵经历,对这种人挤人的场合带有一种天然的恐惧,并不太愿意出门。 只是架不住两个婢女渴望的眼神,她也只得出了府,放了两个丫头自在玩耍之后,她则去了楚云铮定好的知味观的雅间中。 原本以为雅间中就只有他一人,推门之后才发现晋王也在。 晋王眼神十分热切,“小嫂子。” 江慕乔挺意外,连忙行礼,“给王爷请安。” 楚文昭侧身避了,笑嘻嘻的道,“小嫂子客气了,今晚小王跟着皇兄,小嫂子没意见吧?” 江慕乔转头看向楚云铮。 只见他眉头皱起,当即道,“有。” 楚文昭往椅子上缩了缩,声音小了一些,“我保证过了不添麻烦不添乱。” 楚云铮有些烦恼的揉了揉额角,“那就坐远一点。” 见楚文昭识相的躲到了角落里,江慕乔落座之后低声问道,“怎么回事?晋王不出去玩儿,也留在雅间里做什么?” 楚文昭身在曹营心在汉,虽然缩在一旁,可耳聪目明,立刻回答道,“小嫂子,我母妃不让我出来。我求了好久,母妃才答应让二皇兄带着我的。所以,二皇兄不出去,我也不能出去。” 他眨眨眼睛,“小嫂子,外面那么好玩儿,你怎么不去?” 江慕乔干笑了两声,“还是不了。我觉得太吵。” 晋王一张脸立刻满是失落。 楚云铮方才觉得心头舒坦了些,“别管他,只要他敢独自踏出知味观半步,以后休想出宫!” 江慕乔顿觉晋王挺可怜,在宫里头看不到上元节的热闹是一回事,出宫看见了却不能去凑热闹,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所谓软刀子杀人,不过如此。 偏生楚云铮焉坏的很,一个劲儿的说着上元节的趣事。 楚文昭急得半条腿都踏出了雅间大门,又硬生生的缩回去,他凑到桌前强行转移话题,“小嫂子,春狩你去吗?” 见江慕乔面露惊讶,他立刻解释,“春狩一般就在上元节之后没几天,地方就在上林苑里,到时候可热闹了。比上元节乌漆嘛黑的好玩儿的多。” 江慕乔记忆中没有春狩的印象,不由问了句,“我能去吗?” 楚文昭扑哧笑道,“小嫂子,多稀罕啊!今年您要是去不成,满京城的贵女也没几个有资格去。” 江慕乔看了眼楚云铮,见他没什么反应方才道,“到时候再说。” 楚文昭期期艾艾,“那小嫂子,到时候春狩上我给你当向导,这回,你也跟皇兄说说咱们出去玩儿呗。” 他目光晶亮,虽是半大的年纪,可瞧着还是孩子天真好玩的模样。 江慕乔莞尔一笑,便提议道,“一直坐着没意思,咱们也出去走走吧。” 她目光移到窗外,瞧着路两旁的花灯,“咱们猜最难的谜语,挑最漂亮的花灯。” 楚文昭恨不得挽起袖子,“小嫂子,这个我在行。” 原本正准备起身的楚云铮立刻重新坐下,“不去了。” 楚文昭登时傻了眼,连忙摆手,“不不,我开玩笑的,我不识字,我连谜面都看不懂。” 江慕乔憋不住笑,楚云铮见她开心,眉间也多了亮色,丢下一句,“跟着别乱跑。”这才带着二人出了门。 楚文昭下了楼,简直如蛟龙入海,活泼的不行。 他生的好看,衣着又华贵,竟也接了不少大胆的姑娘送过来的手帕。 也是因此,一张笑脸在花灯之下格外灿烂,“小嫂子,咱们来猜灯谜吧。” 上元节花灯猜谜是历年的一大乐事,今晚若是有看上的花灯,须得先给一定的银钱方才有资格猜谜,若是猜出谜语就能把花灯拿走,可若是猜错了,这银钱就归摊主。愿赌服输,并且还讲究先到先得。 楚云铮看着这花灯,低声笑道,“这里的灯可有将军府的好看?” 江慕乔便想起曾经自己喜欢花灯,爹便请来了京城最好的花灯艺人来家里的往事,不由瞪他一眼,“你连一盏花灯都没送过我,凭什么这么说?” 楚云铮挑挑眉毛,干脆走向摊位,“你要那个?” 江慕乔抬头,看向上头挂着最大最漂亮的七彩莲花灯,立刻道,“就这个!” 楚文昭抢着念了出来,“明月半依云脚下,残花双落马蹄前。” 念完之后他抓抓头发,冥思苦想,“小嫂子,我怎么想不出来?” 卖花灯的摊主听了这话,面露得色,“少年人,这灯谜可是我的压箱之宝,好几年了都没人猜出来!” 摊主嗓门颇大,“你要是能猜出来,我不要钱送给你!” 楚文昭想了好久,讪讪笑道,“二兄长,我不和你抢,还是你来你来。” 然而楚云铮还没动,一旁却忽然走过来一道高大的身影,他足尖轻点,在众人的惊呼声伸手摘下了花灯,接着笑道,“这有何难?” 第258章 灯谜 他取下花灯,执笔在摊主的摊位上,笔走龙蛇写下一个大字:熊。 接着比划着笑道,“这部分便是明月半依,残花双落为四点,马蹄下则为此部分。此灯谜,乃是‘熊’字是也!” 他声音清正,又生的高大俊朗,此刻手提七彩莲花灯,潇洒讲解的模样颇有些名仕之风。 说完之后看向目瞪口呆的摊主,“可对?” 摊主僵硬着脖子点点头。 那人便提起花灯,朝着几人走了过来,“乔乔,你可是看中了这个?” 楚文昭瞪着眼睛,惊讶道,“崔……” 而对面的崔文扬含笑行礼,“见过三公子!” 楚文昭不傻,他没跟着改口,反而拔腿避到一边。 姓崔的这厮胆大包天,抢走了二皇兄准备挑给小嫂子的花灯,还抢先一步猜出了灯谜出尽了风头,都没看见二皇兄的脸色是什么样了么! 楚文昭走远了以后,崔文扬又走近了几步把花灯递过来,眉目之间一片深情,“乔乔,送给你。” 江慕乔默默走近楚云铮,瞧着那七彩莲花灯神色冷淡,“你通文,却不懂礼。这莲花灯是我们先看上的,你却抢先。摊主,对么?” 摊主定睛一看,只见灯光之下这小姑娘清凌凌的一双杏眼看过来,便不自觉的点头,指了指楚文昭的方向,“是这位公子先来的。只不过,被这位官人抢了先。” 崔文扬手提着花灯,意有所指的开口,“先来后到,和有能者得之,二公子,你说哪一个更重要?” 楚云铮这才抬眸,平静的反问了句,“你以为那个重要?” 方才他沉默的时候,几乎叫人注意不到他的存在。此刻一开口,那种久居上位者才有的气势便散发了出来。 楚文昭往旁边躲得更远了。 不少原本围在一旁看热闹的人也匆匆离开,崔文扬站在对面却丝毫不受影响,神色平静道,“二公子,我以为还是有能者得之。” 楚云铮眼眸森然,他不答,反而伸手从崔文扬的手中拿过花灯,送到江慕乔眼前之后方才道,“乔乔,你喜欢吗?” 江慕乔果断摇头。 楚云铮脸上笑意浮现,他松开手,七彩的莲花灯“砰”的一声,摔在了地上。接着里面的烛油倾倒,冒出的火苗很快将这灯付之一炬。 瞧着这一堆灰烬,楚云铮接着反问,“你说什么重要?她喜不喜欢最重要。崔文扬,你挡着路了。” 两人携手,从僵立的崔文扬身旁翩然而过。 楚文昭赶忙跟上,瞧着那花灯感慨道,“何必呢?” 又看了眼欲哭无泪的花灯摊主,随手从荷包里摸出了一块碎银子扔过去,接着对前面的两个人喊道,“等等我。” 摊主接过银子,小心翼翼的用牙咬了一口之后当即喜笑颜开,连忙收拾了剩余的花灯,小跑着离开了。 而崔文扬立在原地,许久才往他们离开的方向看去。 背后早已没了他们的身影,崔文扬拖动脚步,默默的走到黑暗处的转角,又走了几步方才拐进了一道不起眼的小门里。 太子楚承琮回头,“崔将军,你说你这是何必?” 崔文扬行礼之后沉默的坐在桌案前,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方才自嘲,“殿下看到了?” 楚承琮也跟着倒了杯酒,“想不到崔大人倒是情深意重。” 崔文扬不答,只问道,“上次的法子有用吗?” 楚承琮主动抬手跟崔文扬碰了一杯,喜道,“孤还担心贸然找父皇说明情况会太过危险,想不到崔大人料事如神,果然无事。” 崔文扬笑道,“这是殿下自己的功劳。” 楚承琮想到自己这些年也没少找女人,没想到无心插柳,居然一次就让江秀芝有孕。他又有几分得色,“时也,运也,命也!老天都站在孤的这边!” 看到崔文扬的杯子空了,楚承琮礼贤下士的亲手倒了一杯酒送过去,“孤身旁有崔大人这样的名臣良将为左膀右臂,更是幸运!” 崔文扬的笑容多了几分真诚,“太子乃是真龙之子,未来的九五至尊,自带气运,末将只是辅佐。” 楚承琮哈哈一笑,朝崔文扬眨了眨眼,“孤知道你要什么。崔将军,这杯酒孤敬你,日后的事,少不得也要崔将军和孤一道谋划了。” 崔文扬端着酒杯,脑中却浮少女那张如花的笑脸,他抬手一饮而尽,“末将定然不负太子的信任!” 楚承琮跟着饮尽,几杯酒下肚,目光也跟着迷离起来,瞧着街道上的花灯喃喃道,“待会儿孤也要去猜两个。” 崔文扬又是一杯,看着窗外沉默。 而此刻,楚云铮几人已经将这条街走了一遍。 他一反常态,瞧见了看中的花灯便给银子去猜。凡是出手,皆一击必中。并且,拿到了花灯便丢给楚文昭。 不多时,晋王便有些提不住了。可他不敢开口,只得求助的看向江慕乔。之前是他闹着要出来玩的,结果非但没有玩好反而被扫了兴,自知闯祸也不敢抗议。 看他可怜巴巴的目光,江慕乔憋不住笑,拉了拉楚云铮的衣角,“够了,跟他有什么烦心的。” 楚云铮这才停手,扫了一眼不堪重负的晋王,冷道,“一只苍蝇而已,能有什么烦恼的。我这是告诉老三,没本事就别往前凑。这么想要灯,那就接着拿!” 楚文昭欲哭无泪,“二兄长,我以后再也不要花灯了,我再也不猜字谜了,成吗?” 他说完,眼瞅着楚云铮,又求了声,“二兄长?” 楚云铮正要开口,江慕乔却忽然“嘘”了一声,她指着西前方问道,“你瞧,那不是我大姐吗?” 只抬头看了一眼,楚云铮便迅速否认,接着拉着她便往回走,“不是,你看错了。” 京城不是很大吗?可怎么如此不巧,不该遇上的人全遇到了! 他目光阴沉沉的扫过楚文昭,暗想今日就该看看黄历,若知道会碰到这么多不相干的人,便是楚文昭急死他也不会出门! 第259章 人月两圆 江慕乔挣脱开,回头仔细看,“不对,我真没看错。” 大姐依旧是一身素色衣衫,正在和对面的一个男子说话,举止并不见多亲密,可她看向那男子的眼神却透着喜悦和信赖。 江慕乔心中一动,“真的是她。对面的那个,是不是宋威?” 楚云铮满脸不情愿,“我没看出来,我看着都不像。” 江慕乔,“……你这么瞪眼说瞎话好吗,我的王爷!” 楚云铮负气的转过脸,接着满口叫病,“我头疼,胸口闷,替我瞧瞧!” 一旁跟着的楚文昭咧嘴笑了,小声说,“二皇兄,你这病用不着小嫂子,我就能治!” 楚云铮给了他一个寒气四溢的眼神,顿了一下后,带着莫名哀怨开口,“乔乔,上元夜你该陪我的。” 江慕乔连忙说,“陪你陪你,只是我瞧着他们的情况不太对。” 大姐经常在将军府,和宋威并不常见面。 二人好不容易见一次应当极为喜悦,可大姐倒是高兴,只是宋威略显僵硬的动作还有无动于衷的脸色,却叫她心头一惊。 只怕这事儿,是大姐剃头挑子一边热了。 楚云铮已经等的不耐烦,“你瞧着能看出什么,知人知面不知心。若要知道宋威什么样,你现在就陪我回去。” 江慕乔本不欲打扰,闻言便又看了最后一眼,大姐正对宋威递什么东西,而宋威背着手不怎么情愿的模样。 心中越发肯定这两个人有问题,她快步跟上,“你刚刚那话什么意思,我陪你回去你就能……” 她话没说完,楚云铮便打断,“你再说下去,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江慕乔只得闭嘴。 一旁的楚文昭吃吃的笑了,朝江慕乔眨了眨眼。 只是小动作还没做完,楚云铮便不由分说的叫来了平安,“送晋王回宫!” 楚文昭连忙跳脚,“二皇兄,我的亲皇兄,我什么都没干!我以后再也不看小嫂子了成不成?” 楚云铮一挥手,“平安,傻站着干什么!动作快点!” 送走了晋王,他终于觉得耳根子清静了。 月色如水,不远处灯火璀璨,而身旁人含笑而立。 他心中一片宁静,伸手握住身边人的手,“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这才有点意思,只可惜欠了一盏花灯。” 江慕乔莞尔一笑,“明年也依旧。到时候你陪着我,我让将军府的工匠给你做最好看的。” 虽不用宵禁,可临近亥时三刻,热闹的街道也渐渐静了。 棉棉和双双满载而归,马车带着主仆三人,慢慢的回到了将军府。 平安也在送楚文昭之后回来,“王爷,晋王已经平安回宫了。” 楚云铮点点头,嗅着深夜干冷的空气,他又问道,“楚无病那边可有消息?” 自己的病自己了解的最清楚,楚云铮虽然表面不显,心里却极关注搜药队伍的动向。 平安摇摇头,“还在南下的路上,传消息的时间越来越长了。王爷,反正都过完年了,要不然我亲自跑一趟?” 楚云铮眺望南方,好一会儿后方才摇头,“等等。至少要等到春狩结束。” 平安脸色稍变,“王爷,今年您也要去吗?” 楚云铮点点头,“乔乔有很大可能去,所以我也要去。另外,若想等到开春后入朝,春狩非参加不可。” 平安仔细思量,“王爷,那属下让人去准备准备。” 楚云铮点头,接着转身上了马车。 此刻的江慕乔已经回到了拘华院,虽然时至深夜,可棉棉和双双兴奋的很。两人买了好些小玩意儿,桂花糕,糖人,一人手里还提着一盏精致玲珑的花灯。 双双从褡裢里摸了摸,又掏出了手指肚大小猴子献桃铜胎工艺花灯,她笑眯眯给江慕乔塞了过去,“二姑娘,这是给您的。” 这花灯的做工虽然不比府中匠人的手艺精细,可朴拙可爱,猴子的神情活灵活现,倒也有趣。 江慕乔拿起,便看到双双立刻挤眉弄眼的笑了。 她失笑,“无事献殷勤,你送我这么个东西,说吧有什么目的。” 双双嘿嘿一笑,殷勤十足,“姑娘,奴婢听说春狩特别有意思,您今年去的话,能不能带上我?” 一日之内,她是第二次听到春狩,不由问道,“你怎么肯定我今年能去,往年也没去过。” 双双心直口快,“今时不同往日,往年没人邀请你,今年一定有的!” 江慕乔,“……” 棉棉连忙给双双使了个眼色,接着提醒道,“二姑娘,若是要参加春狩,您的骑装也该准备上了,还要准备手套和护腕。您早些安寝,我这就带着双双先去挑挑布料。” 双双被拉出去的时候,还不死心的又加了句,“要真去的话,可不要忘记我啊!” 江慕乔好笑之余,心里也想着明日施针之后问问楚云铮。 可结束之后还没等张嘴,楚云铮便穿衣起床带着她出门,“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江慕乔被拉着进了马车,接着直接往京城西边驶去。 马车周围的屋舍越来越破败,江慕乔狐疑道,“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楚云铮意态慵懒的靠在迎枕上,漫不经心道,“你不是想知道宋威是什么样的人么?正好查出来一些情况,所以带你来看看。” 他话音刚落,马车忽的放慢了速度,接着平安的声音响起,“二姑娘,到了。” 楚云铮掀开车帘,示意她往外看。 透过影影绰绰的树枝,视野尽头是一个柴门小院,院门紧闭。 江慕乔正要问,却见一个身材高大健壮的男子快步从一旁走来,并且背上还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裹。 看清楚他的脸,江慕乔惊讶,“宋威?” 楚云铮“嘘”了下,“莫出声,接着看。” 宋威人高马大,可这会儿却极为谨慎,小心翼翼左右四顾之后这才敲了敲门。 不多时,门被从里面打开,一张清秀的脸自门缝间一闪而过,宋威顺着便挤了进去,接着吱呀几声轻响,门便从里面被别上了。 江慕乔便转头问楚云铮,“院里的人是谁?” 第260章 不领情 楚云铮不答反问,“你觉得是谁?” 江慕乔刚刚只是看了一眼,可即便这样,也看见了门内人白皙的面容娇媚的眉眼。 宋威是一个男子,今天又鬼鬼祟祟的来到一个独居女子的住所,那么期间会发生什么,这女人的身份又是如何,简直不用猜! 她有些出离的愤怒,“他若是早有意中人,为何不跟我大姐说清楚?” 楚云铮神色冷冽,嘲讽道,“若是说清楚了,他还怎么从你大姐这儿拿钱?” 江慕乔连忙问,“你查到了什么?我还以为真不帮我了呢。” 楚云铮不悦道,“我不是故意查的,谁让他犯到手里。” 对他的口是心非,江慕乔早已习惯。她便顺着说,“好好,那你是怎么顺手查到的?” 楚云铮这才开口,“上次去紫竹院,中间绕了一圈差点被禁军撞到一事,可还记得?” 江慕乔跟着回想,因为她要经常出门给楚云铮施针,怕被有心人看到注意,所以出门经常用的是没有将军府标记的马车。 倒是有一次在去紫竹院的路上碰到过一行飞扬跋扈的禁军。 她恍然,“那里面有宋威吗?我在马车里,看的不十分清楚。” 楚云铮点头,“你从将军府出来到紫竹院,平时马车约莫要走两刻。若是在京中绕一圈,也不过是三刻多一些。可那次,却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时间对不上,我自然要让平安去查查。” 想到平安送过去的那张纸,他冷漠道,“没想到这一查,倒真是查出了点问题。宋威不过是个禁军小队长,一个月顶天了四两银子。可他却有闲钱带着手下几人吃喝,并且,还查出了他包着的这个小院子。” 江慕乔又想到院中的那个女人,眉头轻皱,“我对宋威还有印象。好似这人宽厚上进,秉性纯良,并没有什么寻花问柳的不良习性。” 楚云铮嗤之以鼻,“他有银子请手下人吃酒,自然人人都说他好。至于没有寻花问柳的嗜好,乃是他不需要。” 他掀开车帘看了眼,“你不是好奇这院中人的身份么,平安也是费了一番功夫才查清楚,这女人乃是宋威家乡一个早早死了相公的小寡妇。宋威在进京入禁军之前就跟这女人有私,后来他在京城站稳之后,便想办法把这女人接了过来,悄悄养着。” 江慕乔恍然大悟,“难怪他吊着我大姐。” 说把她催促了句,“那咱们快回去吧,我这这事儿告诉我大姐。” 楚云铮摇摇头,“空口无凭,你说出来,你大姐就会相信吗?” 他似是早已有了主意,直接叫来了平安吩咐道,“你去将军府一趟,就说乔乔有要事,把江家的大姑娘带过来。” 他下巴抬起,看着马车外的小院木门,眼底的冷意一闪而过。 宋威本就该死,若要乔乔为之烦心,那就更死不足惜! 平安走了以后,江慕乔稍稍有些纠结,“你说是不是太冲动了,大姐还在丧期呢,就这么直接带她过来好不好?” 毕竟上门捉奸这事儿,想想就太刺激。 楚云铮则不以为然,“快刀斩乱麻,就让她亲眼目睹,也好死了这条心。” 这话江慕乔倒是赞同,重疾当下猛药,从昨晚上的情况来看,大姐显然已经昏头了。 等平安带着江秀岚过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 楚云铮早就等的不耐烦,也不等江秀岚问清楚怎么回事,便朝平安示意,“去,叫门。” 江秀岚一头雾水,看着楚云铮的冷脸又有些忐忑,“二妹,这怎么回事?” 江慕乔抓紧时间解释,“宋威在里面。大姐,有些情况正好告诉你。” 江秀岚脸色一白,咬着唇慌忙道,“不,我不去了。乔乔,我要回去了。” 江慕乔立刻抓住她的手腕,提高了一点音量,“大姐!你不想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吗?” 江秀岚眼圈倏地红了,泪珠儿成串往下落,“乔乔,我求求你,让我走吧。我不想看到,我也不想知道。” 江慕乔着实没想到大姐会是这反应,顿生了些多管闲事的无趣,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楚云铮干脆的很,听见江秀岚说不想知道,直接对平安使了个眼色,“送江大姑娘回府。” 他好心好意看在乔乔的面上才帮的忙,可既然她不领情,这就拉倒。 江慕乔见状,亦是无可奈何。 楚云铮眼风扫过她,凉凉的在一旁道,“以后还多操心吗?” 江慕乔一句话也不想说,她脸疼! 江秀岚捏紧了帕子,死死地低着头,对着楚云铮行了一礼之后,转身就往马车上走。 此情此景,让江慕乔唯有一个感觉,恨其不幸怒其不争。 自觉留在这里也没意思,她也道,“咱们走吧。” 楚云铮求之不得,只是正要吩咐人离开,那扇紧闭了许久的柴门,却吱呀一声轻响,又从里面打开了。 宋威钻出来后,里面伸出一只细白的胳膊,把什么东西塞进了他怀里。 二人又说了几句,宋威这才回头。 然而他这一抬眼,却刚好撞见了驶出遮挡地方的这两辆马车。 宋威面色大变,登时从腰间拔出了刀,“什么人?什么车?” 马车里头安安静静的,只有赶车的车夫压低了帽檐。 楚云铮耐性耗尽,闻言也只催促,“管他做什么。” 车夫扬鞭轻叱,接着几匹马便拉着马车动了。紧接着,载着大姐的马车也跟着动了。 宋威拿着刀,面上浮现被羞辱的愤怒。 这两辆马车上的人又算是什么东西,敢这么轻视他!还有,这破败的地方怎么会出现这些?他们看到了什么? 瞧着这两辆没什么出奇之处的青帷小车,宋威猛地咬牙,他提步跟上,劈手就是一刀,“什么人,给我站住!” 平安跟着拔刀而出,楚云铮却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让他暗示车夫们镇定,以观后续。 而看到宋威的动作,江慕乔心底轻叹,苍天有眼,不信抬头看。 原因无他,因为宋威一刀劈开的,正是大姐坐着的那辆马车。 第261章 自己动手 车门“啪”的一声破开,马车里的大姐和马车外提刀的宋威,看了个眼对眼。 此情此景,让江慕乔深深感叹,“孽缘。” 而宋威看到江秀岚的瞬间便惊呆了,“你怎么在这儿?江秀岚,你跟踪我?那只是我家表妹,跟我没关系的。” 江秀岚一张眼睛几乎哭成了核桃,一直等到宋威解释完才轻柔的说了句,“宋大哥,我什么都没问。” 宋威脸颊旁的肌肉便抽筋似得动了下。 她什么都没问,他什么都说了,此地无银三百两,便是如此。 江秀岚凄楚道,“宋大哥,你不会娶我的对不对?” 宋威不吭声。 江秀岚纤细的手指用力的绞在一起,她自嘲的笑了笑,“我早该知道的。昨晚我们见面的时候,你身上就有脂粉香气。只是我不肯相信,即便是今日被叫到这里,我也不肯相信。” 说着,江秀岚轻声说了句,“罢了,我走了。打今日起,我们就桥归桥路归路了。” 她低眉垂首泪洒车辕,只轻声催促车夫快点。 马车滚动了一下,宋威却脖子上青筋暴起,他忽然道,“慢着!” 江秀岚抬头,泪眼朦胧中似是第一次看清楚了这个男子,也是第一次看清楚了他脸上的强忍的不耐。 她心头一凉,又是一串眼泪落下,“你还想干什么?” 宋威大刀金马的一站,接着用刀尖挑开破碎的马车门板,语带轻佻,“江大姑娘,你人走可以,但桥归桥路归路不行,这我不干。” 另外一辆马车中的江慕乔秀眉猛的扬起,抬手就想撩开帘子。 楚云铮一把握住她的手,“这你就急了?好歹看看宋威的意思。” 江慕乔勉强忍住。 而另一边,听了这话的江秀岚惊得忘了哭,“你什么意思?” 宋威吊儿郎当道,“你跟我好了一场,平白无故就想把我踢了,哪儿有这么容易的事情?” 江秀岚如遭雷劈,瞪着眼睛看着马车外的人,如坠冰窟遍体生寒。 宋威很满意这话的效果,他伸手就想拉江秀岚下来,“江秀岚,给我两千两银子,这事儿咱们就此不提。否则,你跟踪我,还跟我好这事儿,我一定嚷嚷的满京城都知道。” 江秀芝浑身哆嗦,“你敢!” 宋威哈哈大笑,“我怎么不敢?你还当你是名正言顺的平南公嫡女呢?不过是没了爹没了娘的一个可怜虫罢了!我只不过多看了你两眼,你就对我死心塌地了!原本还想着从你手里弄几个银子,却没想到你这般穷,昨晚上才不过二十两银子,就想把我打发了!” 这话诛心。 江秀岚只觉满腔心意喂狗也不过如此,她脸色煞白,嘴唇毫无血色,“宋威,你无耻!” 宋威不以为意,“随便你说什么,两千两银子!否则,我就把你跟了我这事儿抖搂的满京城都知道!也不知一个失了清白的女人,还会不会有人要了?” 江秀岚用尽全身力气攥紧拳头,头昏脑胀道,“你无耻!你恶毒!” 这话对宋威来说还不如蚊子叮一口来的严重,他面色不变,“话别说的这么难听,我要真无耻能让你宁愿好几年也愿意等着我?江秀岚,你要实在是没有现银,就打个欠条也行,看在我们的情分上,三分利。” 三分利?! 这跟抢银子有什么区别? 连被下令稍安勿躁的平安听的都受不了,悄声问道,“王爷,我先让人准备着。” 江慕乔同样也受不了,受不了宋威的无耻,更也受不了大姐的软弱。 她猛的撩开了车帘,“不行,我得出去。” 楚云铮拉住她的手,“等等,我先下去。” 马车的门无声开了,楚云铮清冷的语调响起,“两千两银子她没有,本王却有,你要多少,用命来拿!” 他面容俊美,只是肤色却带着病态的苍白,气息冷冽,这话更像是阴曹地府里传出来的勾魂魔咒。 宋威寻声望过去,双腿立刻软了。 他怎么能想得到,堂堂安王却委身于一个如此普通的青帷小车里! 再被这双冷眼一看,他只觉魂飞魄散,“王爷,给王爷请安。” 楚云铮面冷如雪,“免了,本王付不起你的三分利。” 宋威“扑通”一声跪下,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完了,这位爷什么都听见了! 看见他这样,江秀岚陡然升起劫后余生的庆幸,以袖遮面痛哭了起来。 江慕乔方才下了马车,“大姐莫哭。你只哭有什么用,刀就在这里,你去揍他!” 江秀岚一言不发,只会低头痛哭。 她长叹一口气,“你只会哭有什么用啊?宋威算什么东西,你什么身份,她胡言乱语几句就能吓到你?我们要不出来,你还真打算给他签字写欠条了?” 江秀岚呜呜咽咽,哭的语焉不清。 江慕乔瞧着她着实可怜,便先把她送到了马车上。正待抽袖离开,江秀岚却忽的抓住她的袖子。 她哭的两眼若烂核桃,可眼底却显出前所未有的光亮,她深吸口气,终于说清了一句,“乔乔,杀了他!” 江慕乔一怔,江秀岚面色苍白如雪,“乔乔,我只有一个要求,杀了他!” 杀了他,她清白的名声才可以保存。杀了他,他才不会成为她以后的梦魇。 见江慕乔不答,江秀岚提高音调,“乔乔,杀了他!” 可话音刚落,一把刀便丢进了车厢里,楚云铮道,“想让他死,你自己动手!” 他冷漠的脸上带着看透世情的嘲弄,眼神犀利如刀,“江秀岚,你自己都不想手上沾血,凭什么让旁人替你杀了?” 扫过马车里的刀,他又道,“这把刀,便是看在你还能幡然醒悟的份儿上,本王送你。” 江秀岚身子轻颤抖,许久才下定决心似得,下了马车双手握住刀,一步一步的朝宋威走去。 宋威嘴里被塞了破布踩在地上,看见江秀岚走过来,拼命挣扎乱叫。 江秀岚手抖得几乎拿不稳刀,她越是颤抖,宋威越是急切。 第262章 杀过人吗 江慕乔转过脸有些不忍心看。 楚云铮却道,“你这大姐,倒还不至于窝囊到顶点。” 江慕乔闻言转头,只见江秀岚已经高举起刀,用尽浑身力气朝着宋威的心口刺入。 只听“噗”一声,刀与肉相触发出了一声闷响,宛如刺破了灌满水的皮囊。 宋威的一声惨叫被破布堵在嘴里,他看着江秀岚,不甘的瞪大眼睛挣扎,接着肢体变僵。 江秀岚擦掉溅在脸上的献血,神色空茫的脸上,眼底的光却亮的不可思议。 江慕乔怕她刺激过度,银针早在手中准备好,低声喊了句,“大姐。” 江秀岚回神,又看了眼宋威,“乔乔,他死了吗?” 平安检查之后回禀,“王爷,江大姑娘,死的透透的。” 楚云铮命平安把这地方处理干净,这才对江秀岚道,“总算没把将门女子的脸面丢光。” 江秀岚松口气,接着便是脱力后的惊恐,她伸出手又喊了声,“乔乔。” 楚云铮一把拉过江慕乔,对着她道,“江大姑娘,你的马车在后面。” 江秀岚岂敢跟他争人,听到后立刻缩回手,顾不得马车门坏了便匆忙上去。 而江慕乔无语的很,“你也真是,我大姐情绪很不对。” 楚云铮以最舒服的姿势靠好,方才看她一眼,“你也真是,马车中不能陪我坐一会儿?回了江家,你想怎么安慰都成。” 想到刚刚的那一幕,她不由惊叹,“我都没想到,大姐居然下得了手。” 楚云铮不置可否,“不破不立。那是因为江秀岚心里清楚,今日要是连这人都对付不了,以后也是被嗟磨的命。” 这话江慕乔赞同,“也是,宋威不是个好东西。” 说完,见楚云铮脸上并没有多少不耐,方才问,“你不是不愿意多管闲事么。” 楚云铮神色淡淡,“她是你的亲人,若是遇见了我不会袖手旁观。可若是烂泥糊不上墙,那便算了。我从不自找麻烦,也不会让你自找麻烦。” 江慕乔托着腮,听着这不讲道理却也有些道理的话,不由笑了。 回将军府的路上,她总算想起来问问春狩的事情。 只是问清楚之后,不免失望,“我还真以为是大规模的狩猎,没想到上林苑里的动物都是提前养好放进去的。” 楚云铮听后笑了,“傻姑娘,春狩皇上也要下场打猎的。若是真去了荒郊野岭,出了意外谁担得起。不过那日,你放心。” 看他意味不明的目光从自己身上扫过,江慕乔不解,“放什么心?” 他便慢吞吞开口,“你会打猎吗?弓拉得开吗?便是提前养好的动物放进去,可也是活物,你猎的住吗?你又不用下场,自然应该放心。” 江慕乔顿觉颜面大失,“不带你这么瞧不起人的!” 楚云铮只笑,“那你会?” 她顿时瘪了,恹恹道,“还真不会。” 学骑射功夫是个吃苦受累的差事,江伯玉娇宠她,她连女红都不会,更别提这些。 想到自己那点水准,她对这春狩生出的最后一丝兴趣荡然无存,“让我骑着马溜达几圈还是行的,打猎怕是不行。算了,我还是不去了。” 然而像是怕这打击不够似的,楚云铮又接着说,“对了,春狩虽然不明着排名,可前来参加的人也会暗自较劲。” 见江慕乔一脸没兴趣的模样,他又意味深长道,“所以,你可以猜一猜,去年春狩之时取得头名的京中贵女是谁。” 她颇有自知之明,“反正不是我。” 楚云铮笑道,“沈娇,沈皇后的侄女,赏梅宴上见过面。还记得吗?” 江慕乔怎么会不记得! 她微微睁大了眼睛,迅速的想到一个可能性,“若是今年我放弃请帖不去的话,沈娇会不会?” 楚云铮点头,“沈娇对你怀恨在心,你若不去,她必定生事。” 江慕乔好看的眉顿时蹙到了一起,“那我要是去的话,岂不是被她当面羞辱?” 一声低笑响起,楚云铮又道,“那也好过不战而逃。” 这话有道理,江慕乔立刻下了决心,“我去。离春狩开始还有几点时间?你府上可有善骑射的侍卫,能不能借我几天?” 楚云铮立刻坐直身体,语气发冷,“让别的男子教你,想都不要想!” 江慕乔好笑又无奈,“都什么时候了,我都要丢脸了,你就不要吃醋了好不好?” 楚云铮指了指自己,“吃醋是什么?你若要学,还用得着让寻常侍卫教你?” 江慕乔脸上喜色顿显,“你会吗?” 楚云铮只道,“明日你出门,试一试便知道了。” 江慕乔答应,“好。这几日就麻烦你先教我骑射功夫。” 楚云铮笑的暧昧,“你我自己人,不必客气。” 马车先把江慕乔送到了将军府,江秀岚浑身发软的被人扶下。 她动手的时候一腔激愤,这会儿冷静过来回神,却总觉得宋威正躺在血泊中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只要一想到这双眼睛,她就觉得浑身汗毛直竖。 一见到江慕乔,她便扑了过去,“乔乔,我害怕。” 江慕乔携着大姐的手,转头去看平安。 平安知晓她的意思,对她点点头,这才压低了帽檐驾车离开了将军府的大门口。 江慕乔低声道,“大姐莫怕,平安已经把什么都处理好了,查不到你头上。” 江秀岚仍然浑身哆嗦,回到拘华院一口气喝了两碗姜汤,裹着棉被仍旧浑身发寒,“乔乔,我怕的厉害。我这辈子,这辈子我……” 话说到一半,她又抬头,“二妹,你杀过人吗?” 江慕乔怔了一下,片刻后犹豫,“不曾。但是,我亲眼见过不少人痛苦死去。” 她救过无数人,却也对各种各样的疑难杂症无能为力过。生死这种事,看得多了,便觉得没什么讳莫如深的。 瞧着大姐惊恐的眼睛,她慢慢开口,“大姐,你杀了宋威,可后悔了?” 江秀岚紧咬着唇,“我只后怕,不后悔。若是不杀他,他会纠缠我一辈子。” 江慕乔微微一笑,“那你还怕什么?活着你都能杀了他,死了就更不怕。再没有人能威胁你了。” 第263章 只动口不动手 江慕乔这话总算是安抚了惊惶不安的江秀岚。 她逐渐平静,也逐渐镇定下来。 好一会儿之后又接着道,“乔乔,你说的对。我若是能早些当断则断,也不至于蹉跎到今日。” 江慕乔含笑听着。 大姐看似柔弱,可内心却极为坚韧。否则齐氏那次,她也不会在紧要关头毅然挺身而出。也正是因为大姐关键的指证,齐氏所做的事情才会那么快的真相大白。 而诛杀宋威一事也是这样,她亲自动手,关键时刻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也难怪楚云铮会说她真有几分将门女子的风采。 看着已经把被褥放下的大姐,她对棉棉示意,“去厨房看看有没有点心,端一些过来。” 不多时,棉棉端着刚炸好的金丝卷,一碟子红豆糕,还有温热的核桃酥酪,“厨房新做出来的,大姑娘二姑娘尝尝。” 食物能安神,江秀岚用了一些之后,脸色明显比刚刚好看一些了。 而用过了点心,江秀岚也对江慕乔告辞,“二妹,今日麻烦你了,我先走了。” 瞧着大姐还有些虚弱的模样,她主动开口,“不如今晚你住在拘华院,我们姐妹二人相互照料着。” 江秀岚轻轻摇头,“乔乔,我总不能什么都靠你。已经没事了。” 见她坚持,江慕乔也不强求,叫双双送她回去。 第二天清晨,她命人把骑装拿来,然后摆在床上看着发呆。 棉棉连忙道,“二姑娘,我帮您穿上。” 江慕乔一脸深思,“棉棉,你觉得我有可能在几日之内学会骑猎吗?” 棉棉听着这问题一脸为难,“姑娘,您想让婢子怎么说?” 江慕乔问完也觉得自己这问题没意思,不由颓然,“不用说了。今日穿骑装,一会儿要出门。” 棉棉小心翼翼,“姑娘,那您还学吗?” 江慕乔果断点头,做女人要紧的是姿势好看。 即便是春狩围猎必输无疑,可她也要输得漂亮。尺有所长寸有所短,沈娇怎么不跟她比怎么治病救人呢? 抱着这个想法,她安心的出了门。 而楚云铮听说这想法以后憋不住笑,“你想怎么输的漂亮?” 来的路上她就想好了,这会儿也不含糊,“骑马打猎是肯定要输的,可输内容不能输形式,你就教我最好看的上下马动作,另外,怎么样才能装的像个骑射高手。” 楚云铮又大笑了一阵。 笑声惊到了树林里的飞鸟,枝叶摇动间,斑驳的阳光落在他脸上,清晰的勾勒出了他俊秀的眉眼。 所谓君子端方,美人如玉。 江慕乔微微失神,抬眼又看到他唇边带着丝促狭,“乔乔,你若不专心,还怎么学骑射?” 江慕乔,“……” 他这罪魁祸首还有理了? 她掩饰性的先转头看了一圈,“你不是教我骑射吗?怎么只有一匹马?” 楚云铮煞有介事,“两匹马还怎么教?先上马!” 毕竟是将门出身,江慕乔骑射功夫一般般,上马的架势倒也十成十。 楚云铮道了声,“不错。” 接着他翻身上马,两人共乘一骑,接着扬鞭轻叱,“驾!” 上好的踏雪云驹撒开了马蹄,尽情驰骋。 突如其来的颠簸让江慕乔慌了下,下一刻,一只手便握住她被骑装腰带绷的紧紧的细腰,“莫怕,睁眼。” 她听话的睁开。 冬日的晴天,云高且淡,骏马疾驰,冷风扑面,似是所有烦恼都随风尽消。 江慕乔深吸一口气,说出的话被风吹得破碎了些,“难怪男子出行爱骑马多于马车,果然痛快。” 一声闷笑在耳边响起,楚云铮夹了夹马腹,速度更快了。 一圈跑过,酣畅淋漓。 江慕乔跃跃欲试,“你不是要教我吗,开始吧。” 楚云铮手握着马鞭,凤眸深处流光闪过,“好,既然乔乔已经如此迫不及待。” 江慕乔总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劲,也直到真开始,她方才理解这话里的深意,也总算是明白了,为何就只有一匹马! 再一次从马背上下来,江慕乔脸色涨红,有些恼火,“难怪你不让旁人教我!” 这是教她骑射吗,这明明是以教学之虚名,行不轨之实。 在她耳边呵气说话,时不时的小动作,她骑射的动作没学会,反而心浮气躁,浑身发烫。 越想她越气,不由怒目而视,“你这是教我吗?明明就是……” 楚云铮无辜且正经,“明明就是什么?乔乔,你不让我动手,我怎么纠正你的姿势?你不是要姿势好看吗?” 江慕乔这唇舌的功夫不如人,一时气结。 看着她脸颊绯红眼眸晶亮的模样,他抬眸又笑了,“莫耽误时间了。刚刚我说的马上的动作可记在心里了?来,咱们再开始一次。” 江慕乔有些怀疑,“你真不再动手?” 楚云铮保证,“君子动口不动手。” 虽然觉得这话没什么可信度,可看着一旁的马儿,江慕乔翻身便上去。 到底知易行难,瞧着楚云铮在马上潇洒自如举重若轻的模样,轮到她自己,便觉得能在小跑的马背上保持匀速已经很困难,更别提拉弓射箭了。 迎着冷风,她眯着眼睛艰难的拉弓。 可也就这个时候,马背稍一颠簸,失去了平衡的身体瞬间从马上栽落。 一声惊呼还没开口,便被倒灌进嘴里的冷风吹得四散。 就在她以为会摔下去的时候,一只手臂却忽然揽住了她的腰,接着抱着她在地上打了个滚。 天旋地转过后,江慕乔睁眼。 身下人眸深如海,眼底情愫激荡,正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热意从脸上升起,逐渐往脖颈处蔓延,她慌忙起身,“我没压着你吧。” 听了这话,楚云铮便拉着她的手腕,再翻身把人压至身下,“那换这样。” 他唇角含笑,深邃的瞳孔中清晰的倒映出她脸色酡红的模样。二人四目相对,她越发觉得浑身像被一把火烧起,小声提醒,“你不是不动手的吗?” 他紧紧扣住她扭动的细腰,在嫣红娇嫩的唇上厮磨片刻后方才开口,声音微喘么,带着压抑的低沉暗哑,“是,所以我只动口。” 第264章 希望破碎 江慕乔倏地睁大眼睛,艰难反问,“这句话是这么用的吗?” 楚云铮埋首在她颈窝处笑的不能自已,好一会儿才说,“不管怎么用,好用就行。” 他先坐起,又把她拉起来,极尽温柔的替她摘去头上的枯枝树叶,又帮她把束发的簪子扶正,方才问,“乔乔,你准备什么时候嫁给我?开了春我就去提亲好不好?” 江慕乔第一反应便是兄长还没成婚自己先不嫁,可话没出口,便想到兄长失踪无信,香秀也嫁进来了。 心头的火热一下子便凉了,她拍了拍身上的杂草,神色黯然。 楚云铮见这神色便猜出了她的心思,轻叹一声把人拢在怀里,“你心中惦记着你兄长,可也要想想我。再等等,没准很快就有消息从西北传过来了。” 江慕乔在他怀里瓮声瓮气的反问,“这话你信吗?” 楚云铮毫不犹豫的抛掉了自己的立场,“只要你能答应嫁我,我什么都信。” 江慕乔,“……王爷,你的节操呢?” 楚云铮眉头轻皱,“节操是什么?” 江慕乔叹口气,“算了。你不是要教我骑马吗?再耽搁就没时间了。再说了,只有教不好的先生,没有学不会的徒弟。” 楚云铮起身,抬起下巴眯着她,“你这是质疑我?” 很快,江慕乔就为这句话付出了代价。 楚云铮收放自如,以最快的速度把自己带入了角色中,扬鞭执教的模样颇有几分严肃,也把她折腾了个够呛。 不过好在最后成果喜人,她虽然依旧不太能拉稳弓,可在马背上保持平衡已经练的差不多了。 日暮西山之际,楚云铮点头,“可以了。输是一定的,不过你放心,我会帮你输得不难看。” 江慕乔扶着酸软的腿从马背上下来,轻吁口气,“算了吧。还有时间,我再练练。” 说罢,又赌气横他一眼,“不过不用你帮忙了!我去找我爹!” 楚云铮淡淡笑道,“随你。” 其后几天,除了必要的施针,她一直没出门。江伯玉也抽出时间亲自带着她学习骑射。 或许真是因为骨子里流淌着将门子弟的血液,经过这几日的学习,她竟也发现自己对此道颇有天赋。 已经低落了许久的江伯玉朗声笑道,“好乔乔,你比你兄长更有天分!若是身为男子,爹无论如何都会把你带到军中!” 江慕乔擦了擦额头的汗,蓄足臂力又是一箭,箭矢的尾羽在空中划出尖利的呼哨,接着“铮”,正中箭靶! 江伯玉神色一振,又抽出一把,“再来!” 十只箭,中了六七。 江伯玉赞许点头,“很不错了,初学骑射之人,十只中三四已经算入了门。若是假以时日,你臂力练出,一定更有斩获。” 江慕乔擦了擦额头的汗,“那与沈娇相比如何呢?” 江伯玉面带为难之色,想了一会儿后忽然道,“乔乔,你自己先练着!爹还有事,先出门一趟。” 江慕乔,“……” 繁忙的日子十分短暂,一晃三五日过去,春狩终于定下来了。 上林苑,正月二十八,万事皆宜。 江家收到了随行的旨意,江伯玉伴君,江慕乔随侧,届时一道前往上林苑。 只是与别家的情况不同,伴随着旨意而来的还有陈公公。 这位庆元帝身边最信得过的公公亲自过来,除了上林苑春狩伴驾,还带了皇上亲自赏下来的金银古玩和一道口谕。 往年没见过这样的,江伯玉见此阵仗心头一沉,“陈公公?” 陈公公一双精光内敛的眼珠子在江伯玉父女二人的脸上扫了一圈,接着道,“大将军,借一步说话。” 江慕乔不由看向爹,心底升起不好的预感。 江伯玉带着陈公公进了书房,不过片刻便出来了,陈公公拒了江家送上来的荷包,带着人离开了将军府。 江伯玉看似仍镇定,可江慕乔却看到了爹微微颤抖的手。 陈公公一走,她便焦急的喊了声,“爹?” 江伯玉几乎不忍直视女儿,他猛地转过头,片刻方才深吸一口气,“乔乔,皇上派人在西北反复搜寻。” 江慕乔脸色“唰”的白了。 用不着把话说完,她什么都明白了。陈公公这次带来的一定不是好消息,否则,皇上又何必让他特意来一趟。 纵然早就在心底推测过这个可能,可当真的听到的刹那,她仍然觉得心底那丝岌岌可危的希望,霎时轰然破碎。 如今正是寒冬,西北严寒凛冽,而将近月余的时间找不到任何下落,便唯有一种可能。 江慕乔嘴唇抖了抖,“爹……” 江伯玉脸色难看至极,“乔乔,这件事不要传出去,便是你大嫂,你也不要告诉。” 江慕乔鼻子发酸,眼前一片模糊,她低下头,“好。” 江伯玉摸摸她的发顶,“乔乔乖,留着最后一丝念想,总好过绝望。你好好看家,我出去安排。” 江伯玉大步离开,江慕乔则回了拘华院。 看她脸色不对,原本正在兴奋中的双双也罕见的有了眼色,没在她面前逗留,反而悄悄的替她关上了房门。 江慕乔一个人在房中枯坐良久,眼看天色逐渐变暗,眼看时间流逝。 此情此景,便骤然生出时光握不住的无力。 今日一事,哪怕如何天崩地裂撕心裂肺,可日升日落,朝朝暮暮,明日依旧是新的一天。 想着这些,她捏了捏眉心苦笑了下,若是提前知道今日,她想尽办法也会在那日拦住兄长离家。 只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这世间多少事都有机会重头再来,可唯独时间不能。 放下手,她看着彻底变暗的窗子叹了口气,爹说的对,留着一丝念想,哪怕再缥缈无踪,也好过绝望。 就算兄长不在了,可日子还要继续。 晚膳前,她开了房门。 棉棉特意吩咐厨房做了她喜欢的饭菜,端进来后故意岔开了话题,“二姑娘,您还担心会在春狩之时输给沈姑娘?” 江慕乔顺着勉强笑了笑,“是啊,我要是输的太惨怎么办。” 第265章 输人不输阵 棉棉帮她盛好了粥,软语安慰,“沈娇不一定能赢,您也不一定输的很惨。何况便是输了也没人会嘲笑您的,您原本就不擅长这个。” 这话江慕乔信,有她头上的光环,其他人就算是想嘲笑,怕是也只得窝在心里。 她看着身边婢女脸上的忧色,轻轻吐出心底的一口浊气,“你放心,我没事了,输就输了,我已经想通了。” 棉棉抿唇笑了笑,也正在这时,双双伸着头进来,“二姑娘,您还记得答应奴婢什么事吗?” 看着双双脸上望眼欲穿的渴望,她故作不知,“什么事,我怎么不记得了?” 双双一下子傻了眼,带着哭腔,“二姑娘,您答应过的。” 她跳进房间里正要再说一遍,可棉棉戳了她一下示意她抬头。 双双一看,自家姑娘正促狭的望着她笑,显然刚刚只是寻她开心,她立刻变哭为笑,“二姑娘,不带您这样的。” 看她这样变脸如翻书的模样,江慕乔亦被逗乐,“放心,没说不带你去。去好好收拾吧,大后天就是二十八了。” 双双喜笑颜开,“奴婢早就准备好了,帮您准备的时候,奴婢也自己准备了一份。” 而听说江慕乔要去参加春狩,江秀岚也派人送来了一双厚实的夹棉护膝,让她骑马的时候护在腿上。 护膝做工精巧,里面填充了蓬松饱满的新棉,用了十足的心思。 江慕乔谢过之后,忍不住问,“大姐近日可好?” 宋威一事之后,江秀岚如同破茧成蝶一般,虽然人清减了,可眸光清湛,神色从容,精神头比以前好了太多。 她温婉的笑了笑,“二妹放心,我很好,也已经什么都想明白了。” 江慕乔忍不住问道,“你想明白什么了?” 江秀岚温婉清秀的脸上多了几丝张扬的明丽,“自然是想明白了我不能总依靠旁人。二妹你会医术,性格也比好我。秀芝就不说了,心比天高。我却没有那么多想法。” 她眼眸扫过护膝,抚弄着上面的图案,有些不好意思,“我之前用绣品谋生,现在闲着也总是放不下,所以又重新拾起来了,我想着,若是等到我出了孝期,能不能再把这手艺捡起来。” 她飞快的看了眼江慕乔,“二妹放心,我娘在世寄卖的时候也是用的花名,以后我也用,不会给将军府添麻烦的。” 江慕乔听了个惊讶,没想到一场变故,倒是让大姐开窍了。虽然这窍开的,叫人猝不及防。 她忍不住道,“你以后不嫁人了?” 江秀岚定定神,忽然摇头,“不嫁了。我娘之前给我看好了那金部主事,后来又出了宋……出了这事儿,我就不想嫁人了。等到出了孝期除服以后,我就去找祖母表明愿意自梳不嫁,若是祖母不答应,冰玉堂也是可以的。” 江慕乔看着大姐认真的模样,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只得说了句,“斯人若彩虹,大姐是没有遇上呢。” 江秀岚微微摇了摇头,低声道,“我已经不想这事儿了。二妹,上林苑春狩你要出门两天,一定要注意安全。” 这话里的暖意让江慕乔不由弯了弯杏眸,“大姐放心,我会的。” 正月二十八,天干路响,又是一个好天气。 不过刚过了三更,江慕乔便被双双和棉棉从被窝里挖了出来,“二姑娘,要起床了。您该到宫门处等候皇上,随行一道前往。” 江慕乔迷迷糊糊的,喝了小半碗热牛乳之后方才懵然回神,想起今天还有大事。 亲手捞起帕子擦了擦脸,她精神一震,主动坐在了妆台前。 今日围猎即便是输,也要输得漂漂亮亮的。 也是因此,她今日格外用心的打扮了一番。窄袖宽带的骑装勾勒出不盈一握的细腰,黛眉如山杏眸如水,霞染双颊肤光胜雪,在干冷凛冽的冬季里,娇美明艳的叫人眼前一亮。 揽镜自照,江慕乔方才满意,她撸撸袖子,“再去把那顶累丝掐花的发冠拿来。” 因为着骑装的关系,所以女子亦不梳发髻,反而做男子状束发带冠。 可她这发冠又有所不同,累丝的工艺被发挥到了极致,小小的发冠轻盈繁复,金丝攒成了芍药木兰等花样,颤巍巍的开在发冠上,花蕊末端则点缀着米粒大小的琉璃珍珠,随着她走动,花蕊轻摇,似是含香吐露。 棉棉小心翼翼的帮她带上,江慕乔摇摇头,只觉这顶发冠干脆直白到了只差没篆刻上贵重值钱四个大字。 双双最爱这东西,看得眼睛发直,“二姑娘,您什么时候得到了这么个好东西?” 江慕乔望着镜中的自己失笑,“昨日见到楚云铮他给的,说是特意让工匠准备的,为了让我输得漂漂亮亮的。” 双双无言,“难怪您一早起来打扮。奴婢还想着进宫您都挺朴素的,怎么这会儿如此用心。” 江慕乔扬眉笑道,“进宫可跟这个不同。若是有人想看我笑话,我又岂能让她如意。” 技不如人她认,但是输人不能输阵,丢人不能跌份儿,就是这个理儿。 打扮一新用过了早膳之后,她去荣华院跟祖母道别。 老夫人瞧见这张脸,就觉得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从心底升起,便稍显冷淡的摆了摆手,“上林苑伴君莫要毛毛躁躁的,去吧。” 江慕乔不以为意,转身出了门。 天还没完全亮,她便跟爹一起站在了宫门外。最后一声鼓声传来,京城西郊德昭庙的钟声也响起,一个激昂浩荡一个深沉悠远,交织在一起的钟鼓声伴随着喷薄而出的朝阳,便又是新的一天。 朱红色的宫门发出“吱呀”一声,迎着第一缕朝阳缓缓推开,金黄色的龙撵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接着百官朝拜,山呼万岁。 上林苑春狩,终于到了。 江慕乔跟着江伯玉找到自己的位置,带着双双上了马车,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东郊行去。 而此刻的太子府,江秀芝也正背着包裹,一脚踢开了拦着她的侍女,“滚开!太子去春狩,我也要去!” 第266章 嚣张 江秀芝如今在太子府的地位是太子老大她老二,肚子里揣着皇孙,谁也不敢惹她。 她这一脚用劲不小,婢女被踹的脸色发青,可眉头都不敢皱一下的扑通跪下,“良娣恕罪,求您注意身体。” 想到腹中的孩儿,江秀芝手掌覆盖上去,装相“哎哟”一声,接着骂道,“贱人!知道叫我注意身体,太子出门这么大的事情还不通知我?今日,谁都拦不住,让开!” 婢女不敢让开,可更不敢直接拦住江秀芝,只得跪在地上拼命磕头。 江秀芝气的一头火,咬牙切齿道,“滚!你算什么东西?” 婢女又惊又怕,“良娣,是太子吩咐不让通知您的。” 江秀芝哪里肯听,正要又打下去,一道温柔的声音响起,“住手!” 婢女如蒙大赦,朝着来人的方向磕头,“给太子妃请安!” 太子妃沈玉暖闻讯匆匆而至,主动问道,“妹妹这是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江秀芝不甘的瞪了那婢女一眼,接着抬头,不冷不热的道,“姐姐来了啊。” 接着她又“哎哟”一声,捂着肚子道,“都是那贱蹄子把我气的,我现在肚子痛着呢,就不给姐姐请安了。” 江秀芝面色红白,说这话的时候眼珠子滴溜溜的乱转,精神头十足。 太子妃身旁的人见状皆面色愤然,自从江良娣来了以后,仗着自己腹中怀了太子的婴孩,恃宠而骄飞扬跋扈,完全不把太子明媒正娶的正妃放在眼里!太子妃脾气好,可她们看不过眼! 太子妃身旁的婢女红缨忍无可忍,“江良娣刚刚还有劲头打人,怎么见到太子妃就肚子痛了。” 江秀芝挑高眉头,鼻间轻哼了一声,看向沈玉暖不屑道,“太子妃姐姐,你这丫鬟好生大胆,主子还没说话,她就敢私自张嘴?” 沈玉暖眉头皱起,对着红缨道,“还不快跪下给江良娣赔罪!” 江秀芝心中愈发得意,瞧着沈玉暖故意道,“这婢女可是姐姐的人,赔罪就免了吧。就罚她自己掌嘴三十下,我听着,开始吧!” 沈玉暖脸色顿时一变。 所谓打狗也要看主人,江秀芝此举,分明是不把她放在眼里! 尖利的指甲掐住掌心,沈玉暖神色僵硬,缓缓道,“妹妹……” 江秀芝见状,背上背着的包裹一扔,跟着坐在了地上哭天喊地,“快去叫太医!快去把太子叫回来!我怀着太子的孩子,竟然连府上的奴婢都敢欺负我!我还有什么活头?” 沈玉暖目光转向江秀芝的小腹,可只看了一眼就觉得瞳仁像是被针刺到了一般,她连忙转开,接着咬牙道,“红缨,还不按照良娣吩咐的做!” 红缨嘴唇动了动,“太子妃!” 沈玉暖头往后仰,掩住了眼底的痛。 她十六岁嫁给太子,如今已经五年,这五年的时间里一无所出。若不是看在姑母是太子生母的份上,恐怕早已被太子厌弃。可即便如此,她也自觉抬不起头来。 也是因此,江良娣腹中的孩子绝不能出任何意外,她沈玉暖担不起这个责任! 这么想着,她忽然伸手在红缨的脸上甩了一巴掌,“叫你多嘴,还不按照江良娣说的办!” 红缨双眼含泪,咬牙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江秀芝抬起下巴,声音挑高了三分,“声音太小,我听不见,不算!” 足足小半个时辰这三十巴掌才打完,红缨的脸已经肿的不成人样,满手满脸都是血,整个人强撑着一口气才没昏过去。 沈玉暖强忍怒气,“妹妹瞧着还满意?” 江秀芝勉强点头,“算了,她是姐姐的人,我自然不好计较。” 沈玉暖只觉心头沁血,可她仍旧咬牙咽了,反而陪着笑,“妹妹莫生气,春狩之事太子也是惦记你的身体所以才不让你跟着,临走前还特意嘱咐我要照顾好你。” 江秀芝转怒为喜,不等太医过来就站了起来,“可是真的,太子真让你照顾我?” 沈玉暖含笑点头,“自然是真的。来,我扶着妹妹,待会儿太医过来让他好好瞧瞧,你还有什么想吃的,我派人去做。” 太子妃沈玉暖的客气让江秀芝觉得受用极了,皇后的侄女如何,太子正妃又如何,谁还能大的过她腹中的胎儿?这么一想,不能跟着去春狩的怨气也消失了大半,她在太子妃的亲自搀扶下,扶着后腰大摇大摆的进了房间。 她走了以后,红缨被人抬了下去,沈玉暖直到江秀芝躺下休息这才赶了回来,“可找了大夫,怎么样了?” 沈玉暖身旁的另一个婢女绿蕉流着泪跪在床边,“回太子妃,红缨伤的重,大夫说耳朵也出了血,即便是醒了也有可能失聪,恐怕以后不能伺候您了。” 这话让沈玉暖身子晃了晃,红缨和绿蕉都是从出嫁之时就跟着她的婢女,谁能想得到……她满嘴苦涩,“绿蕉,都是我没用。” 绿蕉泪如雨下,“太子妃,红缨不分尊卑,得罪了江良娣她罪有应得。可是主子您呢!您难不成要一直让着江秀芝?她不过是太子从清平庵接出来的罪人,不过是仗着肚子,您何必要一忍再忍?” 心腹婢女面前,沈玉暖放声大悲,“绿蕉,可是我能怎么办?太子本来就对我不喜,江良娣来了以后,他看护的跟眼珠子一样,如今腹中又有胎儿,我能怎么办?你说我能怎么办?” 主仆二人抱头痛哭了一阵。 绿蕉擦擦眼泪,主动安慰,“太子妃莫哭。江秀芝不就仗着自己腹中胎儿吗?若是瓜熟蒂落,您自然也不用顾及什么了?” 沈玉暖一惊,错愕的看着眼前的婢女,“绿蕉,你的意思是?” 绿蕉不忍的看了眼床上的红缨,接着咬牙,“太子妃,看您受辱,就是奴婢的无能!红缨之伤,更叫奴婢对江秀芝恨之入骨。您先暂且忍耐,等到江秀芝将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奴婢自会替您和红缨报了当日之仇!” 沈玉暖猛的抬头,“绿蕉!” 第267章 误会 太子府里的一番波澜,半点没有惊到前去上林苑路上的人。 江慕乔跟在龙撵后面的车队里,随着上林苑的越来越近,反而越来越精神。 双双在一旁笑话她,“二姑娘不担心了?” 江慕乔笑了笑,“一开始有点,不过已经不了。” 越是快到目的地,她心中的期待便越是压过了担忧。更何况,既然输是必须的,还不如抱着轻松的心态来好好的享受。 双双见自家姑娘脸上带笑,也跟着笑道,“二姑娘,您是九天下凡的仙女,又何必跟她们凡人一般计较。” 江慕乔听的扑哧笑出声,“傻丫头。” 说话的功夫,马车渐渐停下,不多时她们也被请出了马车,跟着宫人来到了上林苑里的行宫中。 行宫不比京中,虽然已经提前准备过,可地方有限物资更有限,所以难免要按照地位尊卑分出个三六九等。往年江慕乔来参加春狩的资格都没有,今年因为各种原因,还在行宫中混到了一个算是不错的房间。 铺好自带的寝具略微休整,还不等她去跟楚云铮打了个招呼,便又在宫人的带领下去了观景的大露台。 远远的瞧见她,庆元帝便招手让她过来。 江慕乔请了安,皇上便笑道,“今日这一身打扮倒是利索。也和该如此,不值当为过去的事情劳力伤神。” 江慕乔方才明白皇上把她叫来的用意,想是兄长失踪无信,所以特意安抚。 心里多了些被记挂的感动,她认真道,“多谢皇上开解,您为一国之君日理万机,却还记得这些小事,臣女又怎么会不明白您的苦心。” 见她明白,庆元帝满意点头,“行宫里不甚方便,先凑合两日。静贵妃也来了,若是有需要的地方,可以去找她。” 正好这时静贵妃走出来,看见她便眼前一亮,跟着赞道,“臣妾道是谁呢!康乐县主这长相,怕是整个京城都找不出这么出挑的了!” 江慕乔连忙道,“给贵妃娘娘请安。娘娘才是恍若神仙妃子,臣女都险些看花眼了呢。” 庆元帝不耐烦听这个,挥了挥手道,“这话留着你们二人回宫说,朕叫二丫头过来是有事要问。” 静贵妃掩唇失笑,“臣妾遵旨。” 江慕乔有些懵,难不成不光是为了安慰她,还有其他事? 她便问道,“皇上您叫臣女过来所为何事?” 庆元帝有些憋不住想笑,“朕听你爹说,你这两日在为春狩做准备,日日都在苦练?” 江慕乔心里便有些埋怨爹,跟皇上掏心掏肺是很好,可是也不能什么都往外说啊! 她斟酌着措辞,“是有此事。臣女想着,若是来参加的话,也不能给江家和皇上丢脸。” 庆元帝挺爱听她说话,闻言便笑道,“好!既然如此,朕就把新得的一匹大宛良驹送你,一会儿好好表现,莫辜负了江家将门女子的风采!” 江慕乔,“……” 皇上是不是误会啥了?她好好苦练可不是为了争头名!还有那什么大宛良驹,她能不要吗? 心底无语还得面带感动,从庆元帝身旁退下的时候,她脸色比哭都难看。 楚云铮闻讯赶到,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张哭笑不得的脸,他失笑,“白得了一匹价值千金的马还不高兴?” 江慕乔有气无力,“我本来水平就有限,再得了这匹马,想低调都低调不了。” 看她恹恹的模样,楚云铮啼笑皆非,“若是旁人得了马指不定高兴成什么样子了,你这模样更招人妒恨。行了,安心过来,我先带你熟悉熟悉。” 在马倌儿的带领下,二人来到马坊见到了这匹马,枣红色的皮毛,异常矫健俊美! 江慕乔心中的不快在见到这匹马的瞬间烟消云散,她不由伸手摸了摸,这马儿也对她打了个响鼻。 一旁的马倌儿笑着道,“大宛一向出名驹,给皇上的这匹更是调教的当,江二姑娘骑上这匹马,定能夺得头彩。” 江慕乔笑了笑,正要问问这马儿的名字,便听一道清脆的声音在马坊入口处响起,“你这小倌儿,可把本姑娘的马儿伺候好了?” 这声音有些耳熟。 楚云铮低笑了声,“何谓冤家路窄?” 江慕乔恍然回头,正是沈娇。 沈娇今日一身绯红骑装,头发高高束起,英气勃勃。若不是那双眼睛里戾气太浓,亦是一等一的好相貌。 瞧见江慕乔,沈娇甩了甩鞭子大步走近,看到楚云铮在一旁她皱了皱眉头,“给王爷请安。” 语气不甚恭敬,不过楚云铮也没小气到要和一个姑娘家计较的程度。 反倒是江慕乔上前一步,“沈姑娘只给王爷请安,怎么不给我见礼?” 沈娇一愣,忽的想起面前这位乃是御上亲封的康乐县主。若是计较起来,她还真要见礼。 可沈娇不服,反而挺直了脊背,“听说皇上把烈焰给了你?” 江慕乔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回头又见她面容上按捺不住的不甘,便笑道,“沈姑娘说的是小红?” 沈娇惊怒交加,咬牙道,“你居然叫它小红?” 江慕乔失笑,“沈姑娘,这马是我的,我现在就想叫它小红,你不觉得很贴切。” 沈娇猛的扬鞭,直指江慕乔,“烈焰乃是绝世名驹,你叫它小红就是辱没了它的名号!江慕乔,我要跟你比一场!若是输了,你自去皇上面前说这马你要让给我!若是我输了,我就地跪下给你磕三个响头,从此再不来找你们江家人的麻烦,如何?” 江慕乔原本对沈娇没什么好感,可听了这话,忽然觉得这姑娘傻的可爱。 沈娇咬牙,“你笑什么?你们姓江的别以为我们好欺负!你那妹妹在太子府没少欺负我姐姐,如今咱们正好新仇旧恨一起算了!” 江慕乔方才知道今日这祸有几分起自江秀芝,她笑容淡了些,“江秀芝所作所为与我并无关系。再者,沈姑娘想用三个响头就换走我的小红,未免太便宜些了吧。” 沈娇从齿缝中挤出一句,“你还想如何?” 第268章 出风头 听着沈娇这话,江慕乔弯起杏眸,笑得开心,“我不想如何。沈姑娘,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同意跟你比。” 她又没有吃饱了撑的,何况一匹马才换三个不能吃不能看的响头,怎么算都不划算。 所以说沈娇这姑娘天真,莫说是三个响头,便是赌上沈家的的尊严,对自己来说也不如小红身上的一根马毛重要,至于江秀芝如何更是跟她没有一文钱的关系,她为什么要同意这种必输无疑的比试? 沈娇听了这话,却顿遭奇耻大辱,“江慕乔!你欺人太甚!” 江慕乔莞尔一笑正待开口,楚云铮却道,“沈姑娘,本王见过强买强卖的,还没见过强行比赛的。” 他幽深的眼眸中冷意闪过,“沈娇,你骑射功夫一流,贸然提出这种比试才是欺人太甚。何况若真是看上了小红,为何不去问皇上要,反而难为旁人?” 沈娇眼圈倏地红了,片刻后她跺了跺脚,“行,你们厉害!现在不跟我比算了!我们春狩场上见!” 江慕乔心底叹息一声,看着沈娇绯红的衣角远去,接着问身边的人,“你说她为什么不去问皇上要,何苦过来给我添乱。” 楚云铮拿起马鞭看了看小红的牙口,这才讽刺道,“她不敢。江秀芝虽然被从清平庵接了回来,可太子这一次两次的也令皇上厌烦了。何况沈皇后的母家小动作不断,皇上才刚出手打压过。” 带着她出了马坊,楚云铮接着道,“沈家看似风光,实则虚名都流于表面上,你完全不必担心。” 江慕乔点头,“好。原本她对我也不重要。” 何况就算春狩会丢人,可来了一趟混到一匹马,也值了! 下午未时,春狩开始。 经过一上午的跋涉和中午的休整,众人齐聚围场内蓄势待发。 庆元帝一马当先,先行下了猎场,直至猎中一只灰雕之后方才把弓箭交给了内宦,宣布开始。 江慕乔和楚云铮离得近,瞧见那只灰雕,又想到他说的这些猎物都是豢养后放进去的,不由有些好笑。 楚云铮低声道,“还有心思笑,约莫是不怕。” 正待江慕乔回答,稍远处传来了一阵马蹄声,沈娇傲然挺立在马背上,对着江慕乔道,“你不肯同我比试,那么咱们猎场上见真章!我说的条件依然有效!” 江慕乔失笑摇头,“沈姑娘,我的话也依然有效。” 沈娇双目喷火,恶狠狠的吐出一句,“江慕乔,你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不肯答应我,到时候有你哭的!” 沈娇扬鞭远去,江慕乔失笑,“真是骄蛮。” 楚云铮也甩了甩鞭子,嗤笑,“不过蠢货而已。你再不开始,等到猎场里的动物受了惊就更难以捕获了!” 江慕乔一想大事要紧,连忙催动小红。 而这匹马也不愧是大宛名驹,神勇非常,不过几个纵跃,就带着她领先众人几个马身。 沈娇紧咬着唇,怀恨在心。 而其他人则神色各异的看着这位风头正劲圣眷正隆的康乐县主,又悄悄的打量了一下稍远处也跨坐在马背上的楚云铮,心中不约而同一个想法,以前怎么就瞎了眼,没看出这二位还有如今这么大的造化! 不管旁人作何想法,江慕乔正瞧准了一只窝在草丛里一动不动的胖兔子,她心中一喜,立刻弯弓搭箭,接着“嗖”的一声,尾羽上带着她本人标志的箭矢跟长了眼睛似的,竟然一击即中! 见状,江慕乔错愕之余不由惊喜万分,连忙回头,“我中了!” 楚云铮打马追上,看着被人拾起送过来的兔子,唇角亦是笑意浮动,“不错,初试大捷!” 江慕乔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拍了拍身下的坐骑,“这都是小红的功劳!” 小红神俊,速度快却不颠簸,正是天助也! 而看到江慕乔夺得头彩,沈娇嫉妒的眼珠子都红了,若是她得了烈焰,若是她有,这风头一定是自己的! 沈娇抓肝挠肺,更远处的崔文扬脸色却更难看。 少女的笑容明艳如花,原本,这该是自己的! 这时候,消息也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 庆元帝哈哈笑了几声,对陪在一旁的江伯玉道,“朕说什么来着,虎父无犬女,二丫头好样的!也没白可惜了朕的好马,听说她还给烈焰改了名字,叫小红?” 江伯玉顶着一张尴尬的脸,无奈道,“小女顽皮,回去之后末将让她改回来!好好的马叫小红像什么样子?” 庆元帝笑着看他一眼,“你这人顶没意思,朕不过就说了句。那是她的马,她想怎么叫就怎么叫。还别说,朕觉得挺贴切。” 一旁的静贵妃掩唇娇笑,“二丫头心思灵巧,也难为她想得出来。” 庆元帝又笑了几声,对内宦说了句,不多时,那只胖兔子就被带上了露台,他高兴道,“小陈子,今晚就用这兔子加道菜!” 江慕乔眼睁睁的看着兔子被拿走,在一旁人越发艳羡的目光中却有些欲哭无泪,她有多少水平她不知道?刚刚这兔子不过是瞎猫碰见死耗子罢了,皇上让人带走,是想让她今天挂零蛋? 正心中懊恼的时候,座下的小红打了个响鼻,主动踏步。 江慕乔跟着抬头,却见稍远处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她连忙追上。 楚云铮紧跟在旁边,而远处注意到这边动静的沈娇也连忙纵马追上,不解了今日之恨,她不服! 更远处,崔文扬也不动声色的跟着上去。 江慕乔正在全力追逐小红先发现的猎物,那是一只鹿,鹿儿灵巧又擅奔跑跳跃,若要射中要比那胖兔子的难度高得多。她全神贯注,眯着眼睛伏在马背上,悄悄的弯弓搭箭。 也正在凑近鹿的时候,江慕乔却忽然发觉身下的小红速度加快了,她蓄势待发的箭矢滑脱了手。紧接着,小红的速度越来越快,竟然有几分发狂的征兆,带着她直往密林里飞奔。 江慕乔脸色大变,连忙拉紧缰绳,回头喊了声,“云铮!” 第269章 遇刺 只是她身下的小红原本就比普通马儿跑得快,加之受了惊,越是拉紧缰绳,它越是疯狂往前奔。 楚云铮紧抿着唇,双腿夹紧马腹,尽力追上去。 小红已经不复刚刚的温驯,带着江慕乔直往密林里钻去,楚云铮追了片刻,距离却越拉越远。 他这前半生几乎从未如此恐惧过,不由嘶声喊道,“乔乔,趴下!” 江慕乔依言咬牙趴在马背上,忍着颠簸勉力保持平衡。然而看着两旁飞速掠过的景象,心头发冷。这么快的速度,又是在密林里,若是跳下去真能保住命吗? 可若是不跳…… 听着身下小红越来越响的鼻音,江慕乔咬了咬牙,罢了!小红已经有力竭之兆,她再等一会儿,就算一样要跳马,可速度慢下来,至少也不会太糟糕。 可她才刚刚盘算好,小红却忽然停止了奔跑,还不待她反应,身下的马便高高的扬起蹄子,使劲儿在地上一撅。 她的身子几乎腾到了半空中,险些被摔下去,可她不敢分神,连忙紧紧拽住缰绳。 紧接着,小红疯狂的踢跳起来,拼命想把背上的人甩下去,江慕乔被晃得头昏脑涨,用尽浑身力气才勉强抓牢缰绳! 正在这时候,身后又传来了楚云铮的声音。 一开始她还还以为神思恍惚听错了,趁着马蹄落下喘息的片刻连忙往回看了眼,果然是他! 他鞭子甩的脆响,又喊了声,“你先稳住。” 许是见到了希望,江慕乔咬牙又攒出一些力气抓稳马鞍。喘息之余,眼尾的余光扫过,见他正将那根长马鞭挽成套马索,朝身下小红脖颈的上套。 江慕乔死死的抓住马鞍,屏息静气! 也是这时,套马索闪电般飞来,小红仿若预知到了危险,尽全力一跳,堪堪避开了! 而马背上的她则被甩的胳膊几乎脱臼,手腕一松,从马鞍上滑落了半边身子。 她单手扣紧马鞍,又大喊了声,“云铮!” 楚云铮一击不中之后,立刻转换了策略,长鞭朝江慕乔甩了过去,“乔乔,抓紧了。” 江慕乔歪倒在马背一侧,趁着小红喘息稍稍平静的空档,赶忙伸出手。 楚云铮控制着身下的马儿尽力离她近一些,将马鞭在胳膊上缠绕了几圈之后,又把鞭梢甩了过去。 江慕乔一只手紧紧的抓住马鞍,另一只手伸长了去勾鞭子,可才刚刚摸到鞭梢,便看到一只从远处飞来的羽箭正朝着楚云铮的后背上瞄准,她瞳孔猛地一缩,脸上血色尽失,失声道,“趴下!” 楚云铮回过神也听到了背后的破空声,他连忙弯腰,但已经躲避不及了,“嗤”的一声,长箭射穿了他右边的肩胛骨。 楚云铮一声闷哼,咬牙道,“乔乔,过来!” 江慕乔盯着他肩胛骨上逐渐洇开的血迹,刹那间头脑一片空白。 耳边又听他高声喊了句,“莫发呆!” 她这才恍然回神,握紧手里的鞭子,抬头又见楚云铮咬牙硬撑的脸,然后深吸一口气,借着鞭子的力度双腿一蹬,从小红身上跳了下来又在地上滚了两圈这才起身。 顾不得周身疼痛,她拔腿跑到楚云铮身旁。 不过片刻的功夫,楚云铮腰侧也中了一箭,还有一只也正急速射来! 江慕乔杏眸圆瞪惊骇欲裂,“快躲开!” 不用分心,这只箭对便楚云铮无足为俱,他夹了夹马腹往一旁躲了一下,箭射空了。 看到这只箭落地,她方才觉得三魂归位,连忙朝马背上的人跑过去,“你快下来!” 止不住的血从他的右肩和腰间沁出,接着往下滴落,许是闻到了血腥气,他身下的马也有几分狂躁。 江慕乔伸出手将他从马上扶了下来,咬着牙躲在树后方才问道,“你怎么样,撑得住吗?” 不待他回答,她立刻检查这两处箭伤。 腰上的还好,只是擦伤情况不重,关键是右肩上的那处。 长箭射穿了右肩,露出精钢打造的箭头。 而这只箭头上布满了倒钩,上面还挂着破碎的血肉。 江慕乔鼻头猛地一酸,接着飞快的低下头深吸口气,“你别慌,我帮你拔箭。” 楚云铮靠在树干上,只觉从看到她惊马就开始剧烈跳动的心脏总算是缓缓平复。他未受伤的胳膊抬起,按了按心口,轻轻吐出一口气,“他们只敢用箭偷袭不敢直接上来便是怕暴露,一击不中也不会再来了。毕竟是在上林苑里,禁军离的不远,他们不敢冒险。乔乔,我不慌,你别怕。” 江慕乔正按着他伤口的手一抖,接着,眼泪便落了下来。 这眼泪落到了他衣服上砸出一个个印痕,可楚云铮却觉得,这印痕似乎隔着衣服烙进了肉里,叫人痛彻心扉。 替她擦去脸颊上的眼泪,他低声轻笑,“你不是要输的漂亮吗,一脸泪一脸土的还怎么漂亮?” 江慕乔满眼泪光,哽咽道,“我不想赢得漂亮了,我想你平平安安。” 楚云铮的视线有些模糊,摸了摸她的脸,“莫哭。有你在,我一直平安。” 他声音越来越轻,江慕乔方寸大乱,“你睁开眼!睁开啊!别睡,别睡!” 她按着他的脉门,仓皇施针帮他止血。见他身体虚弱,亦不敢直接拔箭,只掰断了箭尾,扶他靠好之后才从树后出来。 小红已经不见了踪影,反倒是楚云铮的马还留在原地,这马已经恢复了平静,看到她过来颇通人性的主动走上前,轻轻的对她打了个响鼻。 江慕乔心中一动,伸手从衣摆处撕下一块衣服绑在马鞍上。 她拍了拍它的头,“还记得来路吗?去找人,立刻把人带回来救他,要尽快!” 马儿嘶叫一声,转头飞奔。 江慕乔不放心,赶忙又回到了树后,见到楚云铮之后方才松口气,“我叫你的马回去求救了。你放心,这里我保护你!” 失血让楚云铮意识不清,可模糊的视线里,却清晰的看到她双眸坚毅,灿若星辰。 楚云铮淡淡的勾了勾唇角,低声道,“乔乔,我冷。” 第270章 发狂的真相 她立刻挨着他坐下,小心翼翼的避开他身上的伤口把人抱在怀里,“还冷吗?你别睡,我们说说话好不好?你不是想快些成婚吗,那你说是什么季节好?” 楚云铮果然多了些精神,低声道,“春天好。” 江慕乔无比心酸,却强打精神跟着问,“为什么?” 楚云铮忍痛低叹了声,“乔乔,你一贯爱装糊涂,自然是因为春天最快,我早已迫不及待。” 她听了这话眼泪又险些落下来,“好,这次我不糊涂。春天也好,咱们回去后你就去跟我爹提亲,好不好?” 楚云铮苍白失血的脸上露出了个满意的笑,“好。” 她悄悄擦了擦眼泪,“上次你说我要天上的星星月亮也要给我摘了,你可别骗我。” 他仍然说好。 二人躲在树后小声的说着,多半是她说,楚云铮时不时的回一句。好在救援的人来的飞快,不多时便听到了有人呼喊她和楚云铮。 她悄悄的往后看了眼,只见大批的人马匆忙过来,为首的正是爹,平安亦一脸焦急的跟在那匹被她派回去叫救兵的马后面。 她连忙喊了声,“爹,我在这里!” 江伯玉大步上前,看到树后面的女儿和安王,神色骤然一沉,“怎么回事?” 江慕乔简单的说了安王遇刺,江伯玉又惊又怒,连忙带着人赶回了上林苑的行宫。 皇上听说这事儿之后亦十分震怒,上林苑春狩,康乐县主在他亲赐的马上受了惊,而安王更是被刺!这就是在打皇室的脸面! 皇上亲命江伯玉彻查此事,而江慕乔则顾不得梳洗,守在了楚云铮的房间里。 箭已经被拔了出来,伤口也已经清理包扎过,然而楚云铮的情况却十分凶险。他这身体本就有隐疾,如今中箭,新伤旧病一起来势汹汹,她花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用银针稳住心脉。 才刚刚收手,江伯玉撩开帘子进来,“安王如何?” 江慕乔神色疲惫的摇摇头,“还未清醒。爹,有没有什么线索?” 江伯玉踟蹰片刻,“乔乔,你跟我过来。” 回头看了眼楚云铮,见他闭眼睡了,吩咐平安好好看着。 平安连忙点头,只是见她出门欲言又止,“二姑娘,这件事……” 江慕乔轻轻点头,“我知道里头有蹊跷,我先跟着爹一道过去。详情咱们稍后再说。” 平安愁眉不展应了声。 跟着爹来到一处静室,江伯玉沉默片刻,指了指托盘,“你看这个。” 托盘里有碎几颗石头,边角锋利若刀刃,上面布满了血渍。 她惊讶,“这是?” 江伯玉脸色难看,“皇上赐给你的烈焰已经找到了,马倌儿仔细检查过,然后从马鞍下发现了这个。” 江慕乔神色一凛。 江伯玉接着道,“这石头边角异常锋利,何况又正好放在马鞍下面,似是人为。” 江慕乔语气冰冷,“不是好似,是有人故意要害我。难怪小红一开始温驯,后来定是这石头嵌进了血肉里它疼痛难忍,所以才会发狂。” 江伯玉点头,“马倌儿亦是这么说的。这些石头被取出来之后,烈焰即刻就安生了。” 闻言江慕乔冷笑了声,“爹,有人是想让我死。” 江伯玉眉头皱的起了褶子,脸色郁郁了半晌后,“乔乔,还有一件事。据马倌儿说,你们走后,沈娇又去了马坊,还在烈焰身旁停了好一会儿。” 猛地听到这名字,江慕乔惊讶至极,“此事当真?皇上知道吗?” 江伯玉压低了声音,“已经上报皇上了。沈姑娘毕竟是皇后的侄女,所以这件事暂时还没有外人知晓。不过你放心,若真是她做的,爹必定替你讨回公道!” 江慕乔点点头,“那安王遇刺呢,查出来了吗?是否跟我的马受惊有关?是不是也跟沈娇有关?能进来上林苑的,一定不是一般人。” 这个问题,江伯玉微微摇头,“皇上命人先把沈娇关进行宫地窖严加看管。不过只凭马倌儿一面之词,并不能完全判定马背下的石块是沈娇放的。另外,安王遇刺一事也颇多疑点,也不能由此断定和沈娇有关。” 江慕乔连忙问,“什么疑点。” 江伯玉眉头紧皱,指出了最大的问题,“沈娇若是着意针对你,那为何是安王遇刺,而不是你?据我所知,沈娇和安王之间并无嫌隙。” 江慕乔微微一怔。爹说得对,沈娇虽然恨她,却和楚云铮并无多少恩怨,可看今日那三支箭,箭箭都是对准他,支支要命。 她语气更冷,“那刺客绝不会傻到认错人,除非一开始的目标就是楚云铮。” 江伯玉颔首,“所以,这两件事看似连在一起,可仔细一想,既说不通也很奇怪。所以具体还要再盘问盘问沈娇,另外行宫已经全部封锁,严格盘查相关人等,力求查出线索。” 江慕乔忙又问,“能查出来吗?” 这问题让江伯玉沉默了片刻,接着摇头,“恐怕很难。刺客极为隐蔽谨慎,三支箭不中之后即刻收手,宁肯失手也绝不露出丝毫蛛丝马迹。所以场中除了留下的箭矢,再没有半点踪迹。至于那箭亦比较常见,精钢上也没有任何印记,找不到出处。” 江慕乔听完若有所思,“如此小心翼翼,难怪楚云铮说他们一击不中之后必不会再出手。” 江伯玉点头,“他倒是看的真切。可见对方也足够了解他,至少知道他会功夫,所以绝不冒险。” 听完爹的话,江慕乔心头震动,“沈娇知道他会功夫。” 江伯玉闻言抬头,“当真。” 江慕乔“嗯”了声,“赏梅宴上沈娇亲眼见过安王出手。只不过,若是此事真是沈娇做的,我想不通她对楚云铮有什么深仇大恨。” 想来想去,她忽然开口,“爹,我想见见沈娇。你能不能帮我安排安排?” 江伯玉犹豫片刻答应了,“那等我先知会皇上一声。” 江慕乔连忙道,“爹,这些话我等不及了想先问。” 第271章 欠揍 江伯玉并不赞同,“沈娇有这么一层身份,若没有确凿的证据,谁也问不出结果。” 江慕乔也知道,沈娇虽然骄横但并不傻,她一定不会承认。 可她仍然坚持,“我一定要去。不管是不是她做的,谈话间一定能看出一二。” 她清亮的杏眸又停在托盘上沾血的石子上面,忽然问道,“对了,马倌儿指认了沈娇,那期间她可见了小红?” 江伯玉便道,“这倒不曾,烈焰被抓回来被马倌儿检查的时候,只有我和一些兵士在场。接着便直接上报了皇上,皇上叫了沈姑娘过来审问,她只承认后来又去了一趟马坊,却不承认放了石子。” 说完,江伯玉也补充了句,“不过就算是她做的她也不会承认。目前来看,惊马一事的确是她嫌疑最大。” 眼看自家女儿若有所思的模样,他又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江慕乔想起沈娇看见小红的反应,又看了几眼那边角锋利的石子,慢慢道,“爹你有没有想这事儿不是沈娇做的?” 江伯玉眉头皱起,“可只有她后来又去了马坊。” 江慕乔一一分析,“的确是她嫌疑最大。可我觉得,沈娇应该是真心喜欢小红。否则也不至于听到我改了名字就生气,这石子究竟是不是她放的,安王遇刺究竟跟她有没有关系,我还是想去问问。” 听了这话,江伯玉总算是答应她偷偷见一见沈娇,不过时间只控制在一炷香之内,让她速去速回。 趁爹安排的时间,她回去一趟安顿好楚云铮,紧接着立刻去行宫的地窖里见沈娇。 沈娇是当朝皇后的亲侄女,所以即便是嫌犯,可待遇仍是很不错。她进去的时候,沈娇正坐在地上的软垫上玩弄着手中的鞭子。 直到听到脚步声沈娇才猛地起身,盯着眼前人咬牙切齿道,“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江慕乔并不回答,反而打量眼前人,都说落难的凤凰不如鸡,可沈娇非但不落魄,那股豪门贵女的蛮横却丝毫不减。 而之所以这么有恃无恐,要么是真无辜,要么就是演技太好。 江慕乔心中计较着,语气平静回答,“你是皇后的侄女,天之娇女,又有谁敢看你的笑话。” 沈娇嗤笑了声,接着又问,“那你来干什么?我知道你们都怀疑我,你想问什么?” 江慕乔平静的看着眼前人,“是不是你?” 沈娇听到什么笑话似的笑了几声,“你觉得我傻吗?会告诉你这些事情都是我做的?” 她抱着胳膊,娇美的脸上咄咄逼人,“安王遇刺,你心里应该很难受吧。江慕乔,你在马坊里得意洋洋的时候可想过这会儿?若是你能服个软,把烈焰让给我,也不会遇到这种麻烦!” 沈娇往前凑了两步,隔着栅栏小声说,“你聪明,我也不傻。你放心,你想知道的我一个字都不会说的。” 听着这极尽讽刺的话,江慕乔沉默了片刻,忽然摊开了手掌,露出了从马鞍下取出了的石子。 她要再试一试沈娇的反应,接着问道,“那你看看这个。” 沈娇语气稍显迟疑,“这是什么?” 这反应让江慕乔又多了几分猜测,她深深看沈娇一眼,接着道,“小红受惊是因为马鞍下放了石子,这石子不是你亲手放的?你难道不知道?” 沈娇面色猛的一白,闭唇不语。 江慕乔接着又道,“你放的时候可想过这石子对小红的伤害有多严重?” 沈娇双唇抖了下,“有多严重?” 江慕乔冷冷的扯了扯唇角,“你看这些石子的边角异常锋利。在马鞍的挤压下,石子几乎完全嵌入皮肉,血染红了马背,马倌儿费了一番力气才取出来,小红的背上几乎成了血洞,没有十天半个月的怕是好不了,你说有多严重!沈娇,你恨我就恨我,为何要用无辜的牲畜泄愤?” 沈娇尖叫道,“江慕乔你闭嘴!烈焰不是牲畜!” 看着沈娇剧烈起伏的胸口,江慕乔“啧啧”两声,“现在说不是牲畜了!你下手的时候怎么不知道要爱护它?沈娇,你若真心喜爱小红,未必没有别的办法从我这里要走,何苦这么下作?” 沈娇被这番话刺激的热血上头,“你闭嘴!闭嘴!我早就说了,烈焰马鞍下的石子不是我放的,跟我没关系!是你们自己不长眼得罪了旁人,别把腌臜盆子都朝我头上扣!今日我若说了半个字假话,天打雷劈!” 江慕乔平静抬眸,“此话当真?皇上面前,你为何不如此发誓?” 沈娇高高的扬起下巴,睥睨道,“嘴长在我身上,我想发誓就发,不想发就不发。再说我为什么要在皇姑父面前发誓,就算是我放的石子,你能奈我何?且别说你没事,便是你有事,皇姑父随便为不三不四的人为难我。” 江慕乔直接省略她那些不中听的蠢话,单刀直入,“那安王遇刺呢。” 沈娇语气鄙夷,“我说了,别什么腌臜盆子都往我头上扣。安王一个病秧子,还值得我下手害他?” 江慕乔忽然发现,沈娇是真的欠揍。 至少她现在就很想把巴掌扇到这张可恨的脸上!好在理智尚存,她压下这口气扬起银针,“沈姑娘,这是我最后一次听见你说这三个字,否则,你这下半辈子就不用说话了。我不是威胁你,我说到做得到。” 沈娇惊的往后退了两步,下意识的捂住嘴,“你放肆!” 江慕乔捏着银针,语气森然,“那你尽可以一试。我保证,即便是扎的你半身不遂,你的皇姑父也绝对不会处置我。” 沈娇立时不敢试了,她缩在墙角,小声说了句,“我已经说了,石子不是我放了,安王遇刺也跟我没关系。” 她话音刚落,江慕乔便道,“我信你。” 沈娇从没想过她会这么说,一时愣住了,脸色亦有些动容。 江慕乔接着道,“可我信你没用。沈娇,你想不想证明清白?” 第272章 谁让你犯贱 沈娇闻言错愕抬头,见她神色认真,方才吐出一句话,“废话!我当然想了!” 听着这极其不顺耳的话,江慕乔拧眉开口,“……你还真是不讨人喜欢!” 等这件事结束,她绝不会再和沈娇多说半个字! 沈娇对她也是又恨又怕,口中只道,“彼此彼此!江慕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算盘。你想让我自证清白,其实是想让我帮你查出谁是下手害你们的人吧!你想的倒美,自己什么都不做,反倒叫我替你劳心费神!” 江慕乔微微的挑挑眉毛,楚云铮病重她分不出太多心神,所以让沈娇自查的确有这方面的原因。其次便是,沈娇背后站着皇后和沈家,他们一定不会坐视沈娇被诬陷,与其等他们找过来,还不如她主动后退一步先给沈娇个自证的机会,还能留下几分情面。 所以,只要沈家人还有点脑子,一定会全力以赴的帮忙查找真凶。 所以她干脆点头,“说的不错。所以,你查不查?” 这回答很直白,沈娇听完反而纠结了,若是不同意,她就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诬陷。可若是同意,就落入了江慕乔的圈套里了啊!她一会儿攥拳一会儿咬牙,反复几次仍旧下不了决心。 而江慕乔没有耐心等下去,“沈娇,想好了没有,你到底查不查?反正这件事到最后总会有个定论,若是找不到真凶,就只有你嫌疑最大。” 沈娇恼火道,“我都说了这件事不是我做的!你是聋子还是傻子?” 又是这等没教养的话,江慕乔看她一眼,转身便往外走。 见她走了,沈娇傻了眼,“诶诶,回来!你给我回来!” 江慕乔脚步匆匆,头也不回。 沈娇见她真要走,顿时急了,“我答应!我答应还不行!你别走啊!” 江慕乔这才回头,语带警告,“沈娇,这是最后一次,你若再嘴上没个把门的,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沈娇听着这话,又想起自己曾经在她身上吃过的亏,嚣张的气焰登时一暗,别别扭扭道,“我本来就说过不是我做的。我什么都没做,凭什么说我嫌疑最大?” 江慕乔冷笑,“那是因为你犯贱!马是我的,没有我准许,谁让你去看了?” 沈娇长这么大还没有被谁这么折辱过,偏生她有气撒不出来,骂也不敢骂,如今又被当成疑犯关在地窖中举目无亲处境凄凉,憋屈之下,眼圈一红居然掉泪了。 江慕乔,“……” 她还委屈上了? 许是看到了江慕乔不屑的眼神,沈娇匆忙擦掉眼泪,“行,这件事我查。你想让我怎么做?” 听到这话,江慕乔自从进入地窖之后升起的郁气方才消散大半。 她看向沈娇接着道,“皇上面前,我会让我爹去解释。我给你一天时间,怎么做怎么查,都是你自己的事。” 沈娇瞪大了眼睛,“一天,你让我怎么查?” 江慕乔不客气道,“你自己想办法。若是查不出来,你就是最可疑的凶手。即便你是皇后的侄女,可惊马和安王遇刺,也总要给个交代!” 说完之后,她提步离开。 江伯玉正在门口踱步,看到她便问,“怎么样?” 江慕乔轻轻摇头,“回去说。” 到了安全地方,她才开口,“爹,我有七八成的把握,这些事与沈娇无关。” 江伯玉赶忙问,“怎么说?你是怎么判断的?” 她便把地窖里和沈娇的谈话捡了些重点,最后又道,“这件事如此滴水不漏,沈娇不过是个被惯坏的姑娘家,应当做不出这么心狠手辣又缜密的事情。” 听着女儿的分析,江伯玉点点头,“倒也有几分道理。只是你说让她自己去查?咱们都查不出来的事情,她能查出什么?” 江慕乔苦笑了声,“爹,我不瞒你。王爷的病情危急,我怕是分不出太多心神。至于让沈娇自己去查,也无非是看她和沈家咽不下这口气,死马当活马医了。所以这事儿,你查你的,她查她的,看看能不能得出线索。” 江伯玉略略犹豫片刻,点头,“也好。沈娇毕竟是皇后的侄女,身份敏感,这件事若是处置不当也容易开罪沈家。” 江慕乔点点头,“那就麻烦爹爹照应着了,我先回去,皇上面前您也去说一说。” 江伯玉应了。 江慕乔又回到了楚云铮的房间,平安正焦急的守在外面,见面便问,“二姑娘,查的怎么样了?” 见她面色沉郁的摇摇头,平安跟失了主心骨一般心焦,“若是王爷能清醒就好了,咱们看不透的事情,王爷或许可以。” 江慕乔便看向床榻,楚云铮闭着眼睛,苍白虚弱。 平安心底一酸,“二姑娘,王爷什么时候能醒啊?您看是需要什么药材,我让人回王府里取来。” 江慕乔只道不用了,安王府的药材也不过就是那几样,他遇刺后皇上也赐了不少,眼下最缺少的是《本草经》上的那些。 想到这儿她便问,“有楚无病的消息了吗?能不能联络上他。” 平安眼底一亮,“能!春狩开始之前,王爷还收到楚无病从南方传回来的信。王爷本打算在春狩结束之后派人去跟楚无病接头。” 又看了眼床上的人,江慕乔道,“不要等到结束了,你让平康平顺即刻出发,现在就去南方找楚无病,让他不管用什么办法,务必要找到王爷所需要的药材!” 平安连忙出去传话。 江慕乔则坐在床边,捏起手腕替他诊了诊脉。 脉象紊乱,那些原本被银针压制引而不发的病症,此刻齐齐爆发。 若是再无良药治病救命,那这回……她不敢再深想下去。平安已经去传信,但愿这次楚无病不会让人失望。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垂在身侧的手却忽然被握住。 她慌忙低头,只见他已经睁开了眼睛,正握着她的手看着她。 她从没觉得只这一个眼神就让自己如此心潮彭拜过,不由惊喜万分,“你醒了!” 沈娇是个升级版的熊孩子 第273章 定是他做的 睁眼的瞬间,楚云铮已经把房间里的摆设尽收眼底,于是漾开一抹笑,“乔乔,你又救了我一次。” 江慕乔深呼出一口气,学着他曾经的口吻道,“自己人,别客气。” 他脸上的笑意加深了一些,“说的不错。平安呢,让他去找媒人,从行宫回去之后,我就叫人去你府上提亲。” 想到他受伤之际自己说的话,江慕乔脸上发热,语气尴尬,“你一醒来想的就是这事儿?” 楚云铮声音很轻,却带着笑,“是啊,我不但醒来想,梦里想的也是。乔乔,做人不能言而无信。” 这么正经的话题无端被他说得有几分暧昧,她脸上更热,“好,我言而有信。你也总得先好起来吧!” 她说罢,楚云铮就想从床上起身。 见状她哭笑不得,“好了好了,身体重要。我说过的话是自然算数,可你也总得能下床才能当新郎吧?” 楚云铮凤眸里忽然多了一抹亮色,他意有所指道,“这话是反的吧。上了床,才能当新郎。” 江慕乔一开始还不甚明白,可顺着这话往下想了想,脑海中便冒出了少儿不宜的念头,她顿时面红耳赤! 混蛋啊!这人都不能起床了还不忘调戏自己! 她从床边“蹭”的跳了起来,指着他语无伦次,“你,你满脑子都什么想法?” 楚云铮无辜至极,“我说错了吗?” 江慕乔羞恼道,“错了!大错而特错!想当新郎可以,你先把伤养好再说吧!就不怕有心无力,半途而废?” 楚云铮听了这话,立刻坐起把人拽到了床榻上,颇有几分咬牙切齿道,“你现在就可以试一试我到底不是有心无力半途而废!” 怕动着他的伤口,江慕乔不敢挣扎,反而被他得逞将自己压至身下。 湿热的鼻息喷在她耳朵旁,近在咫尺,呼吸交融,心跳相连。 她心跳如鼓,几乎不敢抬头看着上方他的脸,小幅度的挣扎,“你先放开我。” 楚云铮更用力的箍紧了她,“不放。乔乔,一直以来我是不是太纵着你了?没叫你知道,对一个男人来说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此等情形下,自然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江慕乔连忙道,“我现在知道了,我以后不说了。” 楚云铮屈指抬起她的下巴,瞳孔幽深声音暗哑,“现在知道后悔,怕是晚了。” 接着便吻了上去。 他的唇带着失血之后的干燥,这吻更是带着几分凶狠的味道,不一会儿便有血腥气从唇齿间传来。 江慕乔越是往一旁躲,他便越发用力。 她顾忌着他的身体,可他却满不在乎。 直到头脑发晕,才被他放开松了一口气,她深吸口气稍稍清醒,接着抓住时机滚下床,把衣服发饰都整理好大怒,“你还知不知道自己受伤了?别动!让我好好看看你的伤!” 解开衣服,果然见绷带上已经渗出了斑斑点点的血迹,她脸上的热度瞬间退下,紧抿着唇坐在他身旁,“老实点别动!” 楚云铮心满意足之后,果真不动了,看着她收拾好后方才问,“乔乔心中果然还是记挂着我的。” 江慕乔深悔自己口不择言引火烧身,可更恼火他的肆无忌惮,“我不是记挂你,是怕你失血过多白瞎了我一番功夫。从即刻起,你别理我,也不许跟我说话!” 楚云铮斜靠在床上,闻言低笑,“真的,那若是我知道此两桩事的凶手是谁,你也一样不感兴趣?” 江慕乔,“……” 她觉得有点脸疼。 把所谓的原则都扔到天边之后,她重新坐下,“那就看在这份儿上,再给你一次开口的机会,把你知道的情况如实招来!” 楚云铮凤眸带笑,“诺。” 在她目光的催促下,他缓缓开口,“若要知道凶手是谁也简单,只消知道伤害咱们谁能得到好处,便能确定是谁。” 江慕乔紧跟着问,“那谁能得到好处?” 楚云铮凤眸中多了森冷,缓缓说出一个名字,“崔文扬。” 江慕乔一怔,震惊至极,“他?可能吗?” 他冷嘲开口,“最可能就是他。满京城里,若谁恨不得我立刻死去,约莫就是他了。” 见她仍然不可置信,他从床上坐起,“乔乔,我早说过,崔文扬此人狼子野心,定不会善罢甘休!我和他之间,早就是生死之敌。” 崔文扬对乔乔存在觊觎之心,而他,绝不肯相让。 夺妻之恨如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楚云铮语气如冰,“此事不意外就是他做的。” 江慕乔艰难开口,“你有证据吗?” 他摇摇头,“不需要证据,除了他再没有人恨不得我死。另外还有惊马一事,不知是旁人做的,还是他蓄意而为。” 楚云铮刚刚说的话太过于震撼,江慕乔用了好一会儿才理顺思路,她也想起了沈娇那事儿,“你说的这事儿还得再查查才能判定。另外惊马一事,倒是皇后的侄女沈娇有动手的嫌疑,她嫉妒我得了小红,所以在马鞍下放了石子。不过这事儿是沈娇或是崔文扬做的,有区别吗?” 楚云铮眉峰忽的扬起,压抑着的愤怒喷薄而出,“有区别。若是沈娇用惊马害你,自然该死!可此人若是崔文扬,便是千刀万剐亦不解恨!他根本不配称心悦你!” 他竟然是为这个生气,江慕乔心头一震,忽的便生出了异样的甜蜜。 又看他脸色青白连忙道,“你别生气。不管是谁做的对我来说都没有任何区别,崔文扬的心思也不重要,我压根不会放在心上,只要你心里记挂着我便足够了。” 楚云铮重重咳嗽几声,平息了一会儿方才道,“他根本不懂。若真心悦一个人,只会时时刻刻惦记她,不愿她受丁点委屈,又怎么会舍得让她身陷险境。” 江慕乔心底一热,只觉这话比世间任何一种声音都动听。刚刚被轻薄的怨气散了个干净,她俯身抱住他,语气依恋,“所以你要快点好起来,否则又怎么保护好她。 第274章 真相 楚云铮亦伸手回抱住她,谁都没有再言语,但无声胜有声,此时的心思二人都懂。 好一会儿之后,他才又问,“平安呢,让他好好查查崔文扬。还有沈娇,也要查的清清楚楚。” 江慕乔便把地窖中她和沈娇的对话又转述了一遍,也说了自己觉得沈娇不是真凶的猜测。 只是爹听完后很是意外,楚云铮却神色平静,“你这么想,崔文扬知道我不会对你遇险坐视不理,所以故意把石子放在小红的马鞍下面引起惊马飞奔,届时我们二人落了单,他正好有机会下手。” 江慕乔顿觉醍醐灌顶,她惊愕的看了眼楚云铮,“难怪我一直想不通我惊马和你遇刺之间有什么联系,听你如此一说,便觉得合情合理了。” 楚云铮讽刺的嗤笑,“若是不懂崔文扬的心思,自然难猜也想不通。可惜他骗的了别人,骗不住我。遇刺之时我便想到了他,此事除了他再没有旁人。” 他说的如此肯定,虽然没有证据,可江慕乔也信了几分,“待会儿我就去告诉爹,让他好好查查崔文扬。这事儿若真是他做的,此人也太可怕了,我现在想想都觉得汗毛直竖。” 楚云铮拍拍她的手背,“莫怕。去叫平安。” 只是还不等江慕乔说出平安的去向,沈娇忽然来了。 房中的二人对视一眼,楚云铮皱眉问,“她怎么这时候来了?” 江慕乔便道,“没准儿也是发现了真凶?不过崔文扬应该不会那么容易被人揪住,你先等等,我去看看。” 看他脸上顿显被打扰的不满,她冲他笑笑,小心的关上了门。 沈娇在门外等的心急,看到她后不满道,“干什么磨磨蹭蹭的?” 江慕乔脚步停下,“沈姑娘,你是跟我说话?” 这一句提醒让正在气头上的沈娇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她脸色僵了些,别扭开口,“江姑娘,我有急事找你。” 江慕乔做出十足的姿态,“什么事儿,就在这儿说吧。” 沈娇磨了磨后槽牙,憋屈无比道,“关于凶手的事情,已经有线索了。” 这次轮到江慕乔惊讶了,“这么快?什么线索?” 语气里的怀疑让沈娇心中愈发不是滋味儿,她按捺不住,“快还不好?江慕乔,你不信我,也总该相信崔将军吧。” 江慕乔闻言更惊,“哪个崔将军?” 沈娇带着几分得意,“你说哪个崔将军,就是西征大将军啊。他已经发现了凶手的线索,所以我特意过来告诉你惊马与我无关,还有刺杀安王一事,也被崔将军查出来了。” 江慕乔心中惊讶至极,她和楚云铮才刚刚怀疑过崔文扬,结果他这么快就查出真凶了?到底是楚云铮的判断出现了问题,还是崔文扬早已经留好了后手? 她心中惊疑不定,面色却波澜不惊,“好,我知道了。” 沈娇没想到她这么平淡的反应,不由急了,“你不信还是怎么?我能骗你不成?” 江慕乔着急要和楚云铮商量一二,便直接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只凭你说这几句还足以叫我相信。” 沈娇神色一振,“这简单。皇姑父说了,这两件事要彻查到底,一定会让崔将军当着众人的面讲的清楚明白的。我只是等不及先告诉你一声,总之这事儿跟我没关系。” 江慕乔颇为冷淡,“到时候再说。” 赶走沈娇之后,她抓紧时间回到房中,只是这事儿越想越不解,“你说崔文扬到底什么意思?” 楚云铮噙这一抹冷笑,只说了一句话,“看来是已经找好了替罪羊。” 说罢,他从床上坐起欲下床。 江慕乔连忙阻止,“你干什么?伤口还未结痂,不宜下床出门。” 听楚云铮说他也要去听崔文扬的鬼话,她更是坚决不同意,“我已经知晓了他的心思,一定不会被他的花言巧语骗到的。” 再想到崔文扬西征的功勋,再想到庆元帝,她语气多了些苦涩,“你只是猜测,咱们没有真凭实据能证明是崔文扬做的,你去也是如此。你先养伤,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放心我不会上他的当。” 看她焦急的眼神,楚云铮方才同意。 二人又说了几句,她命令护卫严守门窗,这才去找爹。 半路上父女二人就碰面了,江伯玉劈头便问,“沈娇去找过你了?” 江慕乔点头,“爹,你也知道了?” 江伯玉应了声,“我正是来找你,皇上下令让咱们去行宫大殿,崔将军发现了线索。” 江慕乔心中一动,“什么线索?” 江伯玉表示自己暂时也不知,只说皇上派人告知,并说沈娇也会在场。 江慕乔心中疑虑丛生,加快速度去了大殿。 沈娇看到她,便给了她一个颇显骄傲的眼神,然后又抬高下巴挺起胸,扬眉吐气的站着。 江慕乔则请了个安,跟着爹默默的退到了一旁。 庆元帝见她十分关切,“二丫头,你好些了没?” 听她说无事,又见她精神尚可,庆元帝方才转向崔文扬,“崔将军,把你查到的事情说出来!” 崔文扬往前踏了一步,平静道,“皇上,大将军,江二姑娘沈姑娘,证据就是这个。” 他命人送上来一只托盘,而托盘里,则放着一只羽毛和半截断箭。 箭矢的尾羽上带着血迹,江慕乔反复看了几遍,忽然想起,这不正是从楚云铮身上撅下来的那只吗? 当时在狩猎的密林里,为了能让他靠在树干上她亲手折断的。当时慌乱间随手一扔,过后也忘了这东西。可这会儿怎么在崔文扬的手中,还有让看这个做什么? 崔文扬的目光扫过众人,在江慕乔的脸上停留的时刻格外多一些,然后才开口,“大将军带人将安王和康乐县主救出之后,末将不放心,又去密林里搜查了一圈,发现断箭之后隐约觉得有些眼熟,后来又将其他两只箭都找了回来进行比对,确定之后,方才敢把这件事禀告给皇上。” 第275章 无懈可击的谎言 江慕乔几乎有些按捺不住想问他到底发现了什么,可看庆元帝神色平静,显然对此事已经了然在胸,便压住了冲动,这里不是她说话的场合。 江伯玉同样急于知道,他拱了拱手,“崔将军,烦请告知。” 崔文扬让人把那托盘放近了些,“大将军请看,这箭矢上的尾羽和一旁的羽毛是不是非常相似。” 江慕乔定睛看去,的确,羽毛上的纹理和斑纹都很像。 见她看的认真,崔文扬忽然问道,“听闻二姑娘博文广识,是否知道这是什么鸟儿的羽毛?” 猝不及防被他提问,江慕乔只觉浑身汗毛猛地竖起,她防备十足,“崔将军怕是问错了,你若是问我药材,我或许还能说出一二。” 崔文扬淡淡一笑,接着问道,“大将军,沈姑娘,你们可认出了是什么鸟儿的羽毛?” 沈娇自然摇头不知。 反倒是江伯玉,先打量着这几只箭,然后才道,“难怪救人回来之后,我派人去密林中找不出剩余的两只箭,竟然是被崔将军取走了。” 崔文扬抱拳,一派真诚道,“请大将军见谅,崔某没有及时把这消息告知于您,实在是一时情急,也亦是为了尽早抓住凶手。” 这话说的冠冕堂皇,就连庆元帝也道,“事急从权,伯玉你莫计较。” 江伯玉拱手称是。 江慕乔则忽的抬眸,静静的打量着崔文扬。 此人刚刚那话说的实在是敞亮,可她经过楚云铮的提醒反而在想,崔文扬故意派人捡走了漏掉的两只箭,到底是因为着急抓出凶手,还是不想让爹先发现尾羽的秘密呢?又或是,想借着这几只箭矢在皇上面前立功? 只是不管哪一样,崔文扬的目的都不单纯。 感知到了她的目光,崔文扬倏然转头,正色道,“江二姑娘为何这么看着我?” 江慕乔垂下眼睫,淡淡的说了句,“只是觉得崔将军太过热心了,这本与你无关,却劳烦你费心劳力。” 崔文扬眼底光亮一闪即逝,他神色不变,含笑又道,“此事亦是为皇上分忧,江二姑娘不必客气。” 说罢之后,他又将托盘送到了江伯玉的面前,“大将军可觉得眼熟?” 江伯玉仔细看了几眼,面色忽带惊诧,“这尾羽?可是灰斑渡鸦?” 沈娇从未听过这名字,不由问道,“什么叫灰斑渡鸦?” 崔文扬看了眼江伯玉,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便道,“大齐所用箭矢的尾羽几乎都是用渡鸦的羽毛所制,可这灰斑渡鸦却是西北才有的一个品种。沈姑娘请看,这尾羽上是否有浅浅的灰斑?” 沈娇仔细瞧了瞧,恍然,“皇姑父,果然有灰斑!” 庆元帝早已知晓,此刻听到沈娇呼喊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头,“朕看到了。” 崔文扬则笑道,“沈姑娘,末将已经把此事禀告过皇上了。” 沈娇得了个没脸,讪讪的立在一旁。 江慕乔看着那尾羽,又看了看爹的脸色,忽的开口,“崔将军你是说,刺杀安王殿下的乃是西北来的人?可西北的刺客是怎么混到上林苑里的?还有,他们和安王素不相识,另外,我惊马一事又是何解?” 她的语气带着几分咄咄逼人,崔文扬语气不变,“江二姑娘,不是崔某说是西北刺客,而是证据如此。至于这些刺客是怎么混到上林苑中的,此事还待细细盘查,不过你放心,我必定会全力以赴。” 听着这话,江慕乔心中只有一个感觉,她半个字都不相信! 难怪楚云铮说若是不知道崔文扬的心思之前会看不透,可若是看透了,便立时觉得他这话都是狡辩! 只是她不相信,庆元帝却明显信了,“上林苑防御如此严密,这些西北鞑子是怎么混进来的?伯玉,你和文扬一起,即刻盘查禁卫军!” 江伯玉立刻答应。 崔文扬又建议,“末将恳请皇上即刻回宫!西北刺客神出鬼没,上林苑行宫并不安全!” 庆元帝断然拒绝,“上林苑春狩乃是历年传统,不过出了几个刺客朕就回宫,以后还怎么安民心?今晚你们该如何就如何,朕就不相信,他们还敢出来!” 崔文扬面色一震,“皇上乃是当朝天子!天子威仪,四海臣服!那些西北鞑子定不敢再来,便是有不怕死的,末将也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 江伯玉听到这儿也道,“末将亦将誓死保卫皇上!” 庆元帝听这一番话龙心大悦,“好!有你们这等忠臣良将,朕有何惧!” 这几人说的激情澎湃,江慕乔却是无语至极。 爹就是在皇上面前就是耿直有余灵活不足,听听崔文扬这话,这才真是拍马屁的最高境界,这都拍到了皇上的心坎里! 至于沈娇则在一旁傻了眼,急忙道,“皇姑父,安王遇刺被查清楚了,江慕乔惊马那事儿,您可要还我清白啊!” 听见她说话,庆元帝又皱了皱眉头。 崔文扬也在一旁道,“沈姑娘,依照规矩,你该叫江姑娘一声康乐县主。” 沈娇脸色发白,又低低喊了声,“皇姑父。” 庆元帝轻哼了声,“皇后一向娇宠你,朕也不愿意为难。可康乐县主惊马为何跟你扯上关系,你心里没数吗?” 他越说脸色越严厉,“为何旁人都无事,唯独跟你有关?朕将小红赐给康乐县主,你若心里不满可以直接来找朕!堂堂沈家姑娘,却去觊觎旁人的东西,这就是沈家的教养吗?” 沈娇哆嗦了下连忙下跪,而被陈公公引着走到门口的沈娇父亲听了这话更是吓的魂儿都飞了,他如何不明白皇上这是对沈家不满? 他连忙膝行进去,“给皇上请安。” 庆元帝坐在高高的御座上,一脸冷淡,“你有给朕请安的功夫,还不如好好管教女儿。” 沈娇的父亲,当今皇后的弟弟沈清远满头冷汗,“此事过后,臣一定闭门不出,好生管教沈娇!” 庆元帝这才稍稍满意,对崔文扬示意一下,“崔大人,把你在马坊附近查出的东西说说。” 第276章 拆穿 沈娇求助的看向崔文扬。 江慕乔神色冷静的抬眸,她早已知道沈娇不是放下石子的人,现在唯一有些好奇的便是崔文扬如何编造这个借口,如何圆谎! 众人各异的目光中,崔文扬不急不躁的拿出了一个圆管给众人看,“回禀皇上,大将军江二姑娘请看,崔某怀疑西北鞑子用了这种迷香。” 江慕乔内心翻江倒海的你骗鬼呢? 可看皇上和自家老爹一脸认真的模样,只得勉力压住愤怒,“崔将军是说刺客把这迷香吹进了马坊里,然后迷晕了马倌儿,又趁机在小红的马鞍下放了石子。所以马倌儿对此无知无觉,只看到沈姑娘进了马坊。然后小红惊马,安王因为救我而脱单,所以刺客便借机刺杀安王。” 她越说嘲讽之色越重,“崔将军,我说的对么?” 崔文扬点头称赞,“江二姑娘果真聪慧,正是如此。” 江慕乔再压不住,“崔将军谬赞了,只是你这番说辞也太过异想天开了。西北刺客如此小心翼翼,宁肯放弃刺杀都不肯暴露,又怎么会留下带有灰斑渡鸦的箭矢,甚至还留下这只迷药?还有,西北离京城如此遥远,他们如此大张旗鼓,难道就是为了刺杀安王?不觉得太小题大做了么?” 庆元帝跟着颔首,“二丫头说的也有道理。” 崔文扬从容不迫,“江二姑娘果真心细如发,可你约莫是忘记了,烈焰原本是谁的?或许,西北刺客另有目标。只是后来因为皇上把烈焰给了你,他们计划落空之后,才将目标调转至安王身上。另外,崔某并没有说这只迷烟是刺客留下的。” 这话让一旁的沈娇脸色煞白后怕极了。 也幸亏江慕乔没有同意把烈焰让给自己,否则惊马的人是不是就换成了她? 沈娇油然出劫后余生的庆幸,连带着看江慕乔也顺眼了不少。 而庆元帝的脸色再度凝重,刺杀不了他,就刺杀他的儿子,这的确像是西北人能做出的事情。 而江慕乔仍不信服这话,“崔将军,烈焰一事暂且不提。可关于迷烟,你是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的?” 江伯玉清了清嗓子,示意自家女儿注意场合,崔文扬却一派大度,“大将军不必客气,事关自身安危,二姑娘谨慎些也是对的。西北的迷烟崔某之所以知道的那么清楚,乃是因我也吃过亏,所以知晓有这种东西,并且还从西北带回来了一只,正是崔某手中的这个。” 江慕乔忍无可忍,“崔大人倒是撇的干净,既然有迷烟的人就是凶手,是不是表示我也可以怀疑你?” 崔文扬一怔,一直平静的脸上出现了波动,好一会儿方才郁郁开口,“江二姑娘,你居然不相信我?我又怎么会伤害你?” 他演的越像,江慕乔便越是愤怒! 难怪楚云铮说此人根本不配称心悦她,瞧他这虚情假意模样,她恶心透顶! 可也就在这个时候,庆元帝的声音响起,“二丫头不必说了,崔将军的为人朕信得过,他不会害你。” 皇上怎么会如此肯定? 江慕乔猛的抬头,却见端坐在皇位上的皇帝神色洞彻,她心底一震,皇上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了? 崔文扬的神色苦涩至极,“江二姑娘,我为何要害你?你的娘亲是我的表姑母,我们自小一起长大,你怎么会如此误会我?” 听见这话,江慕乔恨不得甩过去两巴掌叫他闭嘴。 她奋力转过头,冷声道,“好,即便迷烟与你无关。可刺客如此谨慎,就连迷倒马倌儿用的都是无色无踪的迷烟,又怎么会留下带有灰斑渡鸦羽毛的箭矢?” 崔文扬的回答却滴水不漏,“所以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西北刺客如此谨慎,可谁能想得到竟然败在了箭矢的尾羽上?他们鲜少来大齐境内,怕是做梦也想不到,西北与大齐的渡鸦并不相同。” 庆元帝甚为赞同,“伯玉,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江伯玉无言以对。 江慕乔却忽的在一旁开口,“皇上,臣女想到一句话。即便是再天衣无缝的计划,也总会有意想不到的破绽。崔将军,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说对吗?” 崔文扬笑容不变,“极对。” 庆元帝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可不是有破绽么,谁能想得到渡鸦的羽毛?如此,这案子可算是破了!沈娇,沈清远,还不快谢谢崔将军?” 沈清远一番感恩戴德。 江伯玉老实,跟着也道,“我也得谢谢崔将军。” 庆元帝叹道,“你莫谢了,还是抓紧时间替朕抓住西北刺客才是正事。” 说罢之后,他总算想起了自己那受伤的老二儿子,安慰了江慕乔几句,又赐下了一些药材方才让他们三人先出去,留下江伯玉和崔文扬商量上林苑行宫的防卫。 出了屋门,沈娇两脚发软的被她爹拖着来道歉,可江慕乔无心听,她伸长了脖子等着崔文扬,急促的说了句,“沈大人不必客气,此事与沈姑娘无关,我不会计较。” 沈清远苦笑了声,继续斥责自己不成器的女儿。 她不耐烦听这个,看到姓崔的出来后福了福身,迅速的追了上去,“崔将军留步。” 崔文扬转头,看着眼前娇俏的少女,眼底的痴迷便掩饰不住的流露出来,“乔乔,可是特意等着我?” 江慕乔神色冰冷,当下毫不客气的拆穿,“是有事。我是想问,今日皇上面前你的这番话编了多久?我还要谢谢崔将军,让我听了一个好故事。” 崔文扬便低叹,“你还是不相信我。” 江慕乔唇边带着一丝讥诮,“你说的半个字,我都不相信!崔文扬,你一边说着那些话,一边又在小红身下放了石子害我,如此心口不一两面三刀,良心会不会痛?” 当着皇上的面崔文扬镇定自若,可此时,无懈可击的脸上方才出现一道裂痕。 只是这点波澜一闪即逝,他接着叹道,“你对我的误会居然如此之深。这些话都是谁告诉你的,安王吗?听说久病之人气量狭小,你莫……” 第277章 叫他闭嘴 崔文扬话未完,便没有了继续说下去的机会。 他捂着自己的胳膊,难以置信的看着江慕乔,“乔乔,你做了什么?” 少女的眉眼似淬了冰雪,亮的惊人,也冷的惊人,“没什么,就是叫你闭嘴。他久病之人,只是伤身。你这人道貌岸然却是一肚子算计,有病的是心。” 她嘴角含着嘲弄,“身体的伤病容易治,坏到骨子里的阴损却好不了。崔文扬,你连他一根指头都比不上。” 崔文扬似是从未想过她会这么说,震惊之下心神俱伤,喃喃道,“乔乔,你竟这么看我!” 江慕乔收回手中的银针,淡淡道,“我一直就这么看你。崔文扬,我早告诉过你我们之间再无半点可能,你若执意纠缠,那就是仇人。” 眼看崔文扬大受打击的模样,她只觉痛快,“还有,别以为你的谎言天衣无缝。风过留声雁过留影,我等着谎言被拆穿的那天。” 说罢之后,她转身离开。 崔文扬这种了不择手段的人渣,她连多看一眼都觉得眼睛辣! 然而他却不死心,伸手拦住,“乔乔,你总要告诉我为什么?” 他自小聪慧,即便后来弃文学武,亦是一点即通。虽然并非崔家主枝子弟,可也一向被人看重,考取武状元之后更是被皇上看中命他游历各个州府,走到哪儿都是掷果盈车。西北大捷回京之后,他不知推掉了多少名门淑媛,只盼着她能回头。 可如今亲耳听到这话,梦碎之余只觉恍惚,“乔乔,可是因为你兄长?难道你现在还在迁怒我?” 江慕乔便觉得这话可笑至极,“什么都不为,只是因为我讨厌你!你若恪守礼数,还能做个点头之交,可若不是,那就如此!你等着,上林苑这一场,我必不会善罢甘休!” 崔文扬经过此番打击,痛彻心扉之下一时乱了神志,脱口而出,“好,我就等着那一天。” 江慕乔猛的抬眸,“果真跟你有关系!” 然而也只是这一瞬,崔文扬已经恢复清明,他眸色阴沉沉的,“乔乔,此事已在皇上面前解释的清清楚楚,若是你坚持认为跟我有关,也只能再叫皇上决断了!” 他不承认,然而江慕乔并不气馁,此人处心积虑,若非被楚云铮猜到,只怕真要被他办成了。 幸好天不遂他愿,她也不怕日后不能收拾他。 见她平静的脸色,崔文扬捏了捏拳头,忍不住讥讽,“乔乔有空来怀疑我,不如好好想想安王的身体如何了。” 这话戳中了江慕乔的心窝子,她痛,可表面上却是滴水不漏,“你放心,他一定比你活得长。” 崔文扬强笑,“那我就等着这一天了。” 她挑眉一笑,潇洒转身。 只是转身的刹那,脸上的笑容也尽数被忧愁替代。崔文扬那话是真扎心,楚云铮的身体也的确糟糕。 那三支箭没能当场要了他的命,可却如钝刀子磨人,若是等不到楚无病的药材就真是危险了。所以,她才越发痛恨崔文扬的洋洋得意! 一路带风的回到楚云铮的房间,皇上赐来的药材已经堆了半个房间,平安也回来了。 见到平安,她立刻就问,“他们出发了吗?” 平安连忙点头,“已经出发了,快马加鞭,约莫十日就能追上楚无病他们。” 虽然听他这么说,可江慕乔心头仍旧隐约不安,“能不能再快点?” 平安为难道,“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对了二姑娘,我听说害你惊马和王爷遇刺已经查清楚了。” 江慕乔摇摇头,“并不。你先守着门口,我去看看他。” 见她语气不对,平安也不敢再问,老老实实的守着。 江慕乔才刚刚进屋,楚云铮便睁开了眼睛,“你回来了,如何?” 刚刚她还能忍住,可此刻到了楚云铮面前,便觉得那些隐忍和委屈齐齐爆发,她两眼含泪,“他果真编出了个天衣无缝的谎言,就连皇上都信了。” 楚云铮一叹,把她带到床上,替她擦眼泪,“哭什么?我不止一次说过他处心积虑,又怎么可能让你抓到把柄?就算是换了我,也很难拆穿他。” 江慕乔恨极,“我就是见不惯他得意的模样!” 楚云铮看她杏眸带着泪光,细米白牙咬的紧,心疼之余越发感动,“气什么?你想要收拾他,却也不难。” 让敌人不好过,自己才能好过。 一肚子怨气没处撒的她赶忙道,“那你快教教我。” 楚云铮轻声道,“那就给他添堵。你手里不是有王老五这样的人才吗,专门找一些烟花柳巷的女子制造巧遇,然后再安排王老五传颂一下这位崔将军的美名。” 江慕乔含着两包泪,听的目瞪口呆。 楚云铮低笑,“这法子不好吗?” 她如梦初醒,“好!对付他这种无耻下作之人,就得这么办!” 心里畅想了一番之后,她又苦恼,“可是我还是觉得不解恨。我就想让他害了咱们这事儿被曝光,也让世人瞧瞧他的嘴脸,你快,再帮我想个办法!” 楚云铮声音很轻,“这事儿得从长计议,比如……” 她连忙凑上去,正要问比如什么,却见身旁的人两眼合起,已经昏昏沉沉了。 见状她连忙按住他的脉门,匆匆行了一遍针,他的气息才和缓了一些。 她收了针,压住心底涌动的焦灼轻叹了口气。 收拾崔文扬固然解恨,可楚云铮的身体却更重要。 往后的狩猎她再无兴致,而庆元二十一年的这场春狩,也因为康乐县主惊马和安王遇刺一事,让众人心中蒙上了阴影。 因此翌日启程回京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庆元帝特意把崔文扬和江伯玉召去询问,“可查到刺客的下落?” 江伯玉一脸赫然,“末将无能。” 崔文扬也道,“皇上,贼子狡猾又善于遮掩行踪。上林苑行宫毕竟不比皇宫大内防卫森严,若要在层层密林中找人,委实困难。不过,末将倒是有个想法。” 一样都是坏,王爷是坏的可爱,崔文扬就真不是个东西,聪明但是不放在正道上,做人没底线,蔫儿坏,作者君自己都讨厌写出来的这个人,各位追书的小仙女放心,一定让崔文扬恶有恶报! 第278章 野心 庆元帝摆摆手,“你说。” 崔文扬建议清洗京城宫禁,便是禁军侍卫也要好好盘查一番。 他这借口找的冠冕堂皇,可江伯玉心中却清楚的很,清洗宫禁盘查禁军,便能趁机除掉不合用的人,更能趁机安插自己的人手。正所谓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江伯玉便反问,“崔大人莫非是怀疑刺客出自禁军?” 崔文扬大义凛然,“末将并未这么说。只是出了这事儿,在没有查出刺客之前,跟着来上林苑行宫的所有人都有嫌疑,亦包括末将!” 庆元帝目光扫过江伯玉,又看了眼崔文扬,他对这二人争论的原因心知肚明,可却不置一词。 崔文扬则又道,“大将军,即便没有这事儿,禁军是不是也要好好查一查了?” 庆元帝的目光凝滞了片刻,江伯玉心头一紧,“崔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 崔文扬意味深长道,“没什么意思,只是末将听说禁军近日似乎有人忽然消失了,再也无人见过,可有此事?” 江伯玉面色一震,抬眼看到今上面色不虞,连忙跪下,“末将惶恐,的确有此事。这人乃是禁军中的一个小队长,上元节后休沐便莫名失踪。末将已经派人去查找此人下落,只是尚无消息。” 庆元帝挥了挥手,“伯玉起来吧,此人失踪跟你无关,不必如此惶恐。” 江伯玉虽然起来,可额头仍见了汗。 失踪的禁军小队长名叫宋威,职位低微,这种事原不足以上达天听。可这事儿由崔文扬的嘴里传到皇上耳朵里,便是禁军内部也出了问题,在这要命的节骨眼上。 果然,皇帝便道,“崔爱卿说的也有道理。那就这样,盘查此次跟随来上林苑的侍卫,包括禁军,宫中的金麟卫以及各个府上的护院,一概严查,不许漏掉一人!” 崔文扬和江伯玉同时应下,“是!” 从皇上这里出来,江伯玉快步向前,可仍然被崔文扬喊住,“大将军请留步。” 江伯玉面无表情的转身,“崔将军何事?” 崔文扬满脸诚恳,“大将军,崔某正要同您解释一下,今日皇上面前,崔某并非针对禁军。” 江伯玉对家宅后院的事一团乱麻,可出门在外却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他语气肃然,“崔将军这话就有意思了,你说不针对禁军,那为何微不足道的小事就能被崔大人得知?” 他甩了甩袖子,毫不客气,“照崔将军所说,盘查禁军也的确很有必要,就算不为抓刺客,至少也能清楚掉一些心怀不轨的细作!还有一事,皇上面前本将不欲追究,此刻倒是想问问你,你为何派人先把那几只箭矢带走,还有那所谓的迷烟,本将同样在西北多年,为何从没有听过?” 崔文扬以不变应万变,“大将军若是这么问我,崔某可就无法回答了。末将还想知道,你在西北多年为何从未听过?” 江伯玉冷眼,“巧言舌辩!” 崔文扬抚掌轻笑,“圣上面前,大将军还对末将感激不已,这么快便不认了?” 江伯玉不复在皇帝面前的老实,“感激是一回事,疑问是另一回事。还是崔将军担不得质疑?” 看着崔文扬微变的脸色,他又道,“崔将军既然能那么快平定西北战乱,定然也有能力,何不把心思放在正事上?” 崔文扬面色不变,眼底却隐隐带出几分防备,“那敢问大将军,何为正事?” 江伯玉冷道,“君之事,即为正事。你说要盘查禁军侍卫,究竟是为皇上,还是为了你自己?崔将军,本将言尽于此,告辞!” 看他走了以后,崔文扬收起脸上谦恭的神色,眉梢眼角尽是冷然。 他这半辈子,几乎所有的挫折都和江家有关!这一家子都是冥顽不灵的德行,有朝一日,他势必要把江家踩在脚下,到时候江慕乔亦是他的囊中之物! 他甩袖离开,安排回京的事宜。 归程似箭,看到城门的时候双双长长的松口气,后怕不已,“二姑娘,奴婢再也不跟您一起去春狩了。” 刺激,实在是太刺激了。 江慕乔心中无语,她也不想去了,要命,她还想要命。 回到了将军府,江伯玉安慰两句便忙去了,将军府的护院名单,以及禁军诸般事宜都要他去操持,一一盘查不是个小任务。 而江慕乔去跟祖母请安之后,便一头扎进了书房。 楚云铮的身体是大事,她必须要在平康和平顺把药材带回来之前稳住他的病情。 而上林苑中康乐县主惊马和安王遇刺这两件事,也随着他们的回京在京城中传开,小田氏在房间中捶胸顿足的遗憾了一番,接着又乐不可支的笑了半晌。实在是憋不住无人分享的喜悦,便悄悄的去和江秀芝见了一面。 小田氏眉飞色舞,足足说了小半个时辰,喝了两盏茶之后,方才抚着胸口长吁短叹,“秀芝,你说江慕乔怎么就那么命好?惊马没摔死她,刺客也没杀了她,这事儿什么都好,唯有这两点遗憾。” 见状,江秀芝让人送上热茶和现制做的点心,“娘,休息下。尝尝这茶,知味阁最出名的点心师傅做的,别的地方吃不到。还有这茶,也是进贡宫中的碧桃呢。” 小田氏一听居然是贡茶,顾不得肚子滚圆,连喝了三杯才满足道,“真不愧是太子府,这茶都透着别地儿没有的甜。” 江秀芝轻抚还未显怀的小腹,眉梢眼角亦是志得意满的踌躇,“娘,不过是一杯茶罢了。你若觉得好喝,走的时候让杏儿给你包上一些带走。” 小田氏笑着应了,对江秀芝的肚子念叨了一番,接着才道,“秀芝,娘听说皇上因为沈娇一事申饬了沈家,你争些气,再从良娣的位份上升一升。” 江秀芝懒洋洋的靠着,“这事儿不急,还是先生下皇长孙再说。倒是江慕乔她怎么样了?” 一想起这事儿,小田氏就恨不得笑上三天,“她好不好娘不知道,但是据说从上林苑行宫回来时,安王是被人抬着上下马车的,听说伤很重呢。” 江秀芝一下子来了精神,“当真?” 第279章 都不是好人 小田氏喜不自胜,“娘还能骗你?听说安王怕是不成了。这人身体本来就不好,再中了两箭,还不是油尽灯枯?那江慕乔,还没嫁过去呢就要做寡妇了。” 江秀芝恨不得叉腰仰天笑。 江慕乔也有今天! 往日她总是瞧不起自己,可风水轮流转,现在自己成了太子良娣,她还怎么狗眼看人低? 这么想着,江秀芝简直有些急不可待,“娘,我想回府一趟。你看我从清平庵出来后,还没来得及回去呢。” 小田氏也盼着女儿能回去扬眉吐气一番,可想到皇上让低调的旨意,又有些迟疑,“能行么?还是以你的身体为重。” 江秀芝简直急不可待的去江慕乔面前抖一抖威风,她心急道,“娘,这事儿你放心,等到太子回来后我同他商量,请太子陪我一道回府。” 这话让小田氏的眼前一亮,江秀芝自己一个人回去的确不妥,可若是有了太子相陪,不止能一扫那些不利于的流言,更显出太子对秀芝的看重! 她高兴之余,又有些忐忑,“万一太子不同意的话。” 江秀芝信心十足,“娘,你放心!太子必会答应我这小要求,更何况不是我想回去,而是腹中的皇长孙想回去呢。” 小田氏十分高兴,母女二人商量了一会儿,约摸着太子快回来了,江秀芝叫人包了一些碧桃给娘带回去,又叫婢女送来了妆粉和首饰,仔仔细细的打扮了一番,等着太子回来。 而此刻的太子,也正在回府的路上。 只是半道上,忽然收到了手下人传来的消息。 看着纸条上的字,太子略略犹豫,低声吩咐,“掉头,在京城中绕一圈,然后去老地方。” 两刻钟之后,太子在侍从的遮掩下,悄悄的进了房间。 屋子里已经坐着一个人,看到他进来,沉默的行了个礼。 太子掸了掸衣角,落座之后方才道,“崔将军起来吧。” 崔文扬起身,“见过太子!别处不方便,末将只得斗胆将太子请到此处。” 听着这恭敬的语调,太子才道,“崔将军何必跟孤客气。只是不知崔大人刻意把孤请到这里,所为何事?” 崔文扬站在他对面,语气沉沉,“末将的确有事想请教太子。” 他一字一句慢慢开口,“末将该死,只是想知道神策将军府上江二姑娘惊马是否为您派人所做?” 太子神色内敛,不轻不重的反问,“崔将军这话是在质疑孤?再说康乐县主惊马一事不是已经查的清清楚楚了吗?此事乃是西北鞑子所为!” 崔文扬又重重跪下,用力的向太子磕了个头,“殿下,内情如何,您与末将心中一清二楚。末将别无所求,只请太子看在康乐县主于京城百姓的善行上,莫要牵连于她。” 太子意义不明的笑了两声,“崔将军真乃情种。只是你这般为她考虑,她知道吗?” 崔文扬面上痛苦一闪即逝。 上林苑中安王遇刺的确是他一手安排,可是江慕乔惊马,他的确事先不知。可他没法解释,更无从解释。 见他这模样,太子亲手把人扶了起来,“崔将军,你志存高远,又何必在乎儿女情长。当时孤瞒着你也是不得已而为,你暗袭楚云铮的计划是很好,可那病秧子多疑又谨慎,若是没有足够的理由,又怎么能吸引他入密林?” 太子语重心长,“他反正也活不久,孤瞧着他虽然碍眼,可并非不得不除。孤之所以配合你除掉他,不也是为了你着想?何况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只要他能死,你还怕得不到江二姑娘的欢心?” 崔文扬苦笑了声,“殿下有所不知,怕是难了。江二姑娘认定惊马和太子遇刺一事都是我做的,只不过找不到证据,所以才隐而不发,但已经恨透了我。” 太子大惊失色,“他们猜到了?” 崔文扬便补充了句,“只是猜到末将,与殿下并无关系。” 太子这才松口气,“这就好。反正只是猜测,崔将军不必担心,楚云铮近来应该也没机会找你的麻烦了。” 说着这话,他翘起唇角,“他这条命也不知道能保到几时。本来还想留着他寿终正寝,可谁料今年冬天身体竟看着好转了,父皇还让他开春之后入朝!重要的是,还挡了崔将军你的道,此人不得不除!” 崔文扬轻叹口气,“殿下,末将请您过来也正是因为此事。江慕乔已经怀疑末将,索性安王迟早的事情,近段事情还请殿下稍安勿躁,莫要牵连殿下。” 太子点点头,“孤知晓了。” 他看着眼前崔文扬情根深种的模样,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放心。楚云铮早晚的事情,你这番苦心谋划孤看在眼里。等到安王去了以后,孤必定为你做主,去跟父皇求一道旨意,圆了你的心思。” 崔文扬面带感激,“多谢太子!禁军防卫诸事也请殿下不必担心,末将会办妥当。” 太子满意的笑了笑,起身站起来后又谨慎道,“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以后没什么重要事情,莫要联系孤。” 崔文扬连忙道,“末将省得!” 恭送太子离开之后,他才站直了身体,脸上的笑意亦被冰冷取代。江家固然不可原谅,可是太子瞒着他故意让乔乔惊马,同样叫他愤怒。即便是要伤害她,也只能他亲自动手! 在房间里平静了半晌,崔文扬才深吸一口气,坐在不起眼的青帷马车里,悄悄的围着将军府转了一圈。 而此刻,左等右等的江秀芝总算等到了太子。 她乖巧的亲手捧了茶,腻歪了一阵之后说了自己的想法。 可谁料她以为十拿九稳的事情却被太子拒绝了,“你怀着身孕还想到处跑?” 江秀芝委屈不已,“殿下,妾身也只是想回家里看看。多日未见,也有些惦念家中祖母和姊妹了。” 她的打算,太子略略一想便知道了,记起崔文扬的话,他便道,“你急什么,日后有的是机会。” 第280章 病情恶化 见太子不同意,江秀芝也不敢强行要求,只是琢磨着这话,便又问道,“殿下,妾身听说,安王怕是不大好了。” 楚承琮搂着江秀芝笑了起来,“何止是不大好。等着吧,他必定撑不到开春。” 江秀芝听了这话,对不能回江家的郁闷便消散了大半。 安王若是死了,江慕乔身为他的未婚妻不可能不受影响。轻则对名声有碍,重则就是克夫,就算是日后想另嫁也难了! 想想自己,再想想她,对比之后江秀芝立刻舒坦了。她乖巧的从太子怀中起身,端了一杯茶媚眼如丝的敬上,“妾身恭祝殿下心想事成!” 楚承琮举杯饮尽,放下之后又抚了抚她的小腹,“你就负责给孤平平安安的把皇长孙生下来!” 江秀芝娇声,“妾身遵命。” 太子走后,她便把消息传回了江家。小田氏虽然对此有些遗憾,可一想起安王将死,亦觉得心情十分激动。 母女二人满心的盼望着,可江慕乔却丝毫不受影响。 她心无旁骛的扎进了楚云铮的病里。 研读医书,从有限的药材中尝试组成新的药方,不断的改进针灸办法。 只是这一切所带来的成效都极其有限,楚云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恶化下去,还有他肩胛和腰侧上的伤口,非但没有痊愈反而愈加严重。 平安看在眼里,急的团团转,“二姑娘,春狩回来都四五天了,王爷这伤口怎么还不见好?您想想办法。” 江慕乔打开绷带看了下,肩胛上的伤口狰狞的往外翻,虽然是冬天,可伤患处也隐隐出现了化脓的迹象。 平安脸色越发暗淡,“二姑娘,我这里还有宫中的金疮药。” 江慕乔手顿了顿,沉默的接过,撒上之后复又包扎起来。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低声问,“平康和平顺有消息了没有?” 平安摇摇头。 他看了眼床上闭眼昏睡中的王爷,咬牙问道,“江二姑娘,您就实话告诉我,王爷还能撑多久?” 帮床上的他掖好了被角,示意平安出门之后她深吸口气说道,“两个月,平安,至多就两个月。王爷的身体极为虚弱,气血虚弱生机淡薄,伤口久治不愈也是因此。” 平安浑身一颤,“二姑娘,没有别的办法了?您医术高明,难道就没有办法。” 江慕乔涩然开口,“平安,我是大夫,不是神仙。” 平安脸上血色全无,“二姑娘,求您救王爷。我这就去催平康和平顺,还有德昭庙,我这就再去一趟!” 想到德昭庙,江慕乔心底一叹,“好,你去吧。看看四戒大师在不在。” 看着平安远去的背影,她却不抱任何希望。 四戒大师摆明了不想管这件事所以才会云游,他以前都不在,此次平安去了也是一场空。 不过想到德昭庙的四戒大师,她倒是想到了在德昭庙的收获,那枚镇心丹。 那枚丹药被从德昭庙带回来后便由她收着,她亲自回去了一趟取来,摆在楚云铮的床前陷入了沉思。 镇心丹,这究竟是什么药?还有四戒大师留下的那张纸条,到底什么意思? 她思来想去,谨慎起见还是先把镇心丹放在了一旁,只用针灸调理楚云铮的身体。 行完针之后他的气息平缓了不少,眼睛也沉沉睁开,看了她许久后方才哑着嗓子问,“我本打算这几日就去你府上提亲,如今怕是要耽搁了。” 江慕乔听的想气又想笑,“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这个。” 楚云铮闻言抬起手搭在眼睛上,许久才开口,“乔乔,若是我我的身体一直如此的话,你先回江家吧,届时让你爹进宫去跟皇上求个旨意……” 他声音极慢,一字一句仿佛是从骨血里剖出来一般用力,“放心,便是不嫁给我了,你一样是大齐最风光的女人。” 曾经御史台里的对话言犹在耳,可此刻的他,却比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更加虚弱。 只是如今的她已经听不得这话,强忍心痛道,“平康和平顺已经南下去找楚无病了,总有办法。以后这话不要说了,你若出了意外,转头我就嫁给崔文扬!” 楚云铮眼睛亮了一些,失笑,“好,以后我再不说了。” 江慕乔心中酸楚,端了一杯水亲手喂他喝下,“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到办法救你。” 即便是上穷碧落下黄泉,她又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出事?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楚云铮精神撑不住又睡了,江慕乔则站在门外等着平安回来。 结果不出她所料,平安从德昭庙中无功而返。他垮着肩异常消沉,“二姑娘,就只有等平康和平顺了。” 江慕乔点点头,神色平静目光坚韧,“你放心,他一定能撑到他们回来。” 在焦灼的等待中,日子似乎变得格外漫长。 一晃眼到了二月中,天气愈发变暖,楚云铮肩胛上的伤总算是有了收敛的趋势,可他的精神却越来越差劲。 以前白日里还能清醒两三个时辰,越是往后,清醒的时间越是变短。 皇上派了御医过来,又赐了各种能找到的名贵药材,只是诸般方法用尽,却依然没有太大的效果。 江慕乔日日行针,苦苦支撑。平安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既恨不得以身代之,又恨不能插上翅膀飞遍大齐,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把王爷需要的药材找回来! 或许是苍天有眼,二月十七这天,总算是等到了好消息! 平康带着楚无病在南方发现的石斛,快马加鞭的赶了回来。而宫里这边,亦有人在东北的深山中发现了几乎成形的何首乌。 江慕乔精神一振,连忙进宫谢过皇上。 庆元帝摆摆手,神情复杂,“云铮亦是朕的亲儿子,不过药材罢了,你救人要紧。” 江慕乔重重的磕了个头,带着何首乌出了宫。 虽说还有一些药材不够,可眼前的一切足以振奋人心,趁着楚云铮清醒的空档,她捡着好消息告诉了他。 楚云铮同样精神振奋,“这么说,我很快就可以去江府提亲了?” 第281章 天大的好事 见他精神比之前都好,江慕乔心中担忧稍缓。 想到已经找到的两味药,她唇角翘起,“是个好兆头,你的病马上就会好了。”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随着天气的转暖,冰雪消融草木萌发,越来越多的药材被发现,从二月下旬到三月上旬,几乎每日都有好消息和携裹着新鲜泥土的药材被快马加鞭的送到京城。 而原本低调出行的搜药队伍,也随着不断的动作而被有心人注意到了。 太子楚承琮同样发现了这情况,并且这几日上朝总是见皇上满面春风心情大好的模样,便忍不住主动联络了崔文扬询问情况。 崔文扬眉头皱起,“殿下也听说了?” 太子背着手,面带焦急,“自然听说了,从大齐各地来的快马几乎每一日都要到京城里,每次来都是直接进宫。崔将军,你为人仔细又灵敏,可知那些快马为何进京?” 崔文扬摇摇头,“殿下都不知道的事情,末将如何知晓?” 太子重重叹口气,“说的也是,父皇的金麟卫中有一支暗探,据说京城中的大小事情,正要父皇想知道就没有能瞒过他的,不过这支暗探行踪隐秘手段高超,就连孤也只听说过从未见过。” 崔文扬也听说过这支传说中的暗探,又见太子一脸愁绪便安慰,“殿下宽心,末将见圣上似乎颇为欢喜,料想应该是好事。” 楚承琮也为这事儿百思不得其解,“只是最近也没听说各地有什么好消息。对了,倒是神策将军府上的江二姑娘这两日进宫的似乎也频繁了些。你说她进宫能有什么事,会不会是和楚云铮那病秧子的病有关?” 话一出口,他自己便笑了起来,“孤想多了,应该不会。江慕乔要是能把他治好早就治好了,还会等到现在。” 崔文扬跟着应了声,心中却因为太子的话起了波动。 皇上虽然不喜楚云铮,但也不至于他病情恶化还能高兴。至于江慕乔进宫,那这可能性……莫非安王的病真的有了转机?这十拿九稳的事情要泡汤了? 他认真的想了想,“殿下有此一想,未必没有可能。末将这就派人去将军府和安王府上仔细查一查,若是安王真有病愈的可能,那殿下与末将的这一番苦心不就白费了?” 太子想了想也没拦着,“行,你去查,孤进宫看一看。” 两人分头行动。 太子匆匆进了宫,进了御书房之后还有些忐忑。 庆元帝正看着奏章,头也不抬的问,“太子有事吗?” 楚承琮赶忙笑道,“儿臣给父皇请安。儿臣听说二弟身体还未大好,正好从库房里找了一些滋补稀罕的药材,打算给他府上送去。” 庆元帝搁了笔,示意太子坐,“你倒有心了。” 太子半边屁股挨着凳子,听不出皇上的语气,一时有些忐忑,“儿臣和二弟乃是血脉兄弟,这是应该的。” 庆元帝意味不明的看他一眼,就在他心中不安时候,忽然道,“你有心了,不过不用了。” 楚承琮险些没坐稳,压住心中狂喜,“父皇,这是为何?莫非……” 庆元帝又看他一眼,面带笑容道,“你想到哪里去了。” 楚承琮心中急的百爪挠心,可看父皇神色并非如此,只得强压道,“二弟已经大好了吗?儿臣并未听说,若是如此可真太好了。” 庆元帝笑道,“兄弟若手足,你能这么想最好。” 楚承琮听了这话,只觉头脑中登时一片空白,他千算万算居然没算到楚云铮居然好了!可又不敢表现出来,咋喜咋悲之下,备受煎熬,“儿臣,儿臣准备贺礼往二弟府上送。” 庆元帝方才摆摆手,“用不了那么快,你二弟还没好,不过快了。” 又一击闷棍把楚承琮打回人间,他茫然抬头,“父皇,儿臣怎么听不懂您话里的意思?” 庆元帝笑了两声,“听不懂没事。太子,朕要告诉你,大齐要有天大的大好事了!” 楚承琮更懵了,“父皇,这是发现金矿了?” 看着摇头的父皇,他如坠云雾里,直到从御书房里出来也不知道到底大齐会有什么天大的好事能比发现金矿更重要? 可还没等他想出来,也没等崔文扬把将军府和安王府上的消息打探出来,这个谜底便在两日后的朝堂上被皇上亲手揭开了。 从各地发现的药材一水儿的被内宦放在托盘上送入朝中。看着目瞪口呆的大臣们,庆元帝踌躇满志的逐一介绍,随着药材功效的被点明,大臣的眼越来越亮。 灼灼的目光中,庆元帝大笑,“天佑大齐,天佑我朝!” 只要还长着眼睛,只要还带有一点脑子,就都知道这些药材对大齐来说意味着什么。 大臣们齐齐拜倒,山呼万岁! 而楚承琮晕晕乎乎的,他依稀意识到了这些药材的发现对大齐来说意味着什么,但此时此刻脑中就只有一个想法,楚云铮果然死不了! 下了朝之后,他隔着人群和崔文扬对视了一眼。 崔文扬脸上虽然带笑,可目光沉沉,二人皆是一个想法,计划失败了! 可不管他们两个心中什么想法,今日在朝堂上发生的事情像是插了翅膀,迅速的传遍了京城内外。 也是因为这事儿,江慕乔又被庆元帝叫进宫了一趟,“二丫头,朕只说发现了药材但并未说是何人发现,你可有怨言?” 这问题在进献《本草经》的时候皇上就这么问过,如今时移事易,她初心不改,“皇上,臣女早已说过,无怨无悔。臣女就只想让云铮平安无事,还请皇上成全。” 庆元帝脸上带笑,大方挥手,“云铮也是朕的儿子,又怎么会不同意?看中什么,你随意取用!” 有了皇上的承诺,她终于凑齐了所需要的药材,接着赶回安王府按配方熬好之后喂楚云铮服下。 连日来的辛苦奔波劳心劳力,让平安对碗中的深褐色汤药充满了希冀,“二姑娘,王爷喝完了药应该就能清醒了吧?” 第282章 生死有命 江慕乔对自己的医术有信心,这些药材她也检查过,药效极佳。 按道理说,楚云铮用药之后应该会好转。然而结果让所有人都失望了,他肩胛上连日不愈的伤虽然因用药的关系好转,可精神仍旧差劲,每日昏昏沉沉,鲜少清醒。 平安急火攻心,“二姑娘,王爷怎么没醒?是不是药材的份量不够?难道连这些药材也不行吗?” 江慕乔自己也不解。 药是好药,方子也没错,可他怎么就清醒不了? 巨大的希望之后是巨大的打击,她看着病床上的楚云铮,第一次对自己的医术产生了怀疑。 “二姑娘?”平安见她出神,又喊了声。 江慕乔惊醒过来,转身便出去又检验了一遍。只是越检查,心里便越不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细米白牙紧紧咬着唇,她思虑半晌又重重落笔,重新开出了一张药方,“平安,你看着王爷,我去熬药。” 平安嘴唇动了动,目送着她离开。 安王府上一片忙碌,楚承琮则愈发焦急。 他已经收到了从宫中传回来的消息,父皇亲自召见了江慕乔,甚至还给了她药材,至于这药材是干什么用的,那简直不用想! 若是楚云铮那病秧子真的好起来怎么办? 这么一想,楚承琮坐不住的又进了宫,他这次直奔皇后所居的含凉殿。 沈皇后心疼他来的匆忙,问清楚原因之后却又忍不住笑道,“皇儿,额娘还当是什么事。” 面对自己的亲娘,楚承琮少了很多顾忌,直言不讳道,“母后,您还笑得出来!您是不知道,楚云铮近日颇得父皇欢心,甚至连新得的药材都给了江慕乔让救他,他要是醒了,儿臣看着多碍眼!” 沈皇后保养得宜的脸上显出笑意,慈爱的看着楚承琮,“一个病秧子而已,皇儿你是未来的天子,何必跟一个不足之人计较。” 楚承琮咬牙道,“儿臣之前也是这么想的。可那楚云铮身体才刚刚好转就敢惹事生非,什么脏的臭的事情都敢往儿臣头上扣,您都忘了?” 他怒气腾腾,“赏梅宴上那次差点就成了,若非那病秧子横插一杠,儿臣和母后又怎么会被父皇责罚?还有后来他非要说是儿臣命人造谣损害江慕乔的名声,简直该死!他还病恹恹呢就给儿臣添了这么多的麻烦,一旦他真的痊愈,那儿臣岂不是倒大霉了?” 沈皇后心疼儿子,口中只道,“琮儿你放心,他给你添不了麻烦。” 楚承琮一拳砸向桌面,“母后!您没听儿臣说父皇已经把药材给了江慕乔了吗?那江慕乔也是该死!居然敢给他治病!” 他着急,皇后却不急,甚至还有几分成竹于胸的淡然,“皇儿放心,莫说是江家那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便是大罗神仙,恐怕也救不了楚云铮的命!” 楚承琮愕然,“母后?” 沈皇后抚了抚鬓角,“琮儿,额娘不骗你。这种不相关的人不值得你费心,还是好好想想如何利用这次发现药材的机会让你父皇高兴吧。” 楚承琮将信将疑,“额娘?” 沈皇后的笑里多了几分无奈,“琮儿,你执意要纳江家的老三姑娘为良娣,已经让陛下对你不满。如今你外祖父家又惹得你父皇厌烦,甚至因为沈娇都没给你舅父好脸,额娘已经传话回去让他们暂且低调,所以朝中怕是需要你自己谋划了。借着你父皇高兴,这次是个机会,要好好利用上,知道吗?” 看着楚承琮有些不以为然的样子,她放缓了语调又道,“要知道轻重缓急。你记住,你是陛下的嫡长子,你是东宫之主,亦是大齐未来的天子,心思要长远,知道吗?” 楚承琮匆忙点头,胡乱地应道,“行了额娘,儿臣知道了。” 太子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沈皇后对身边的女官轻叹了口气,“本宫常想,若是在琮儿执意要纳江家的三姑娘为良娣的时候能拦住他,该有多好。他年纪小不经事,不懂纳了江家的三姑娘就是和江家站在了对立的位置上,这对他以后不是好事。” 女官默默的听完,安慰了句,“娘娘您这么想,江良娣腹中有孩子,若是能顺利生下皇长孙,其余的一切也就不算什么了。” 沈皇后朝着宫外的方向看了一眼,又问了句,“那她呢?还老实吗?” 女官连忙道,“一直都很老实,只是静贵妃会时不时的过去看看她,送些吃的用的。” 沈皇后冷声道,“赵静雅倒是会做人!去传话下去,没有本宫的首肯,任何人都不能去瞧她!” 听见皇后直呼静贵妃的名号,女官面不改色,“奴婢这就去办。” 宫里头悄悄起了波澜,而宫外的安王府里,楚云铮喝下了江慕乔亲手熬制的那碗药。 换了方子,药材的配比也换过了,只是这碗药依旧如泥牛入海,没起到任何作用。 平安惊慌失措,“二姑娘,这药是不是不对?” 江慕乔沉着脸,“药不会不对,恐怕是王爷的病不对。平安,你帮我守着门。” 平安出去之后,她想了一会儿忽然咬牙。既然药石无效,那总得想个办法,再不济还有四戒留下的镇心丹,总要搞清楚那药丸是个什么东西! 想清楚之后,她又拿出了镇心丹,接着狠心用力的捏碎了蜡封。 黑乎乎的药丸露了出来,被蜡封隔绝的味道也飘散出来,她放在鼻端嗅了嗅,神色立时变了! 除了浅淡的药材香气,更重的是掺杂着血腥气的怪异味道,这两种味道搅合在一起,直冲鼻腔令人作呕。 她盯着那粒药丸,脑海中反复是四戒的那句话,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四戒不会平白无故的说这话,还有留下的这枚镇心丹,或许意味着楚云铮还有一半的机会。 反复犹豫之后,她下了决心,抽出银针刺激楚云铮的经络,强行令他张嘴,将镇心丹送入他口中后又在胸腹上推按了一下,药材经过喉腔落入腹中,她的一颗心却猛的揪了起来! 第283章 神效 而原本床上躺着的楚云铮,也随着这一粒镇心丹下肚有了反应。 他仍旧闭着眼睛,可整个人却像是陷入了极为恐惧的梦魇中,脸色扭曲,满头冷汗。 江慕乔急忙喊了声,“云铮!” 他眉头抖了抖,接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浑身抽搐,不过片刻,冷汗就浸透了衣衫。 江慕乔在一旁看着,只觉自己的心像是被捏紧后又反复揉搓,紧张的几乎不能呼吸。 她只听他说过服用镇心丹时的刻骨铭心,可亲眼所见之后,方才明白这痛苦之深。他像是一条溺水濒死的鱼在拼命挣扎,身下的床也似变成了火炕般烈焰灼身。 她又喊了声,“云铮!” 他茫然的睁开眼,昔日清亮的凤眸此刻尽是红血丝,瞳孔失焦。 江慕乔嗓音发抖,“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是乔乔。” 似乎听到了这句话,楚云铮朝着她的方向看了眼,嘴唇动了动。可还没等发出声音,嗓子里忽然传来“咕哝”一声,接着大股的黑红色血液便从他口中喷到了地上。 这一幕让江慕乔看的肝胆俱裂,四戒留下的镇心丹不是能救命吗?可他怎么会吐血? 她赶忙扑到床边,手抖得几乎无法诊脉。 也正在心乱如麻的时候,床上的人眉眼却渐归清醒,又低声喊了句,“乔乔。” 这一声,犹如天籁! 江慕乔寻声抬头,看清楚他神色的瞬间眼泪便落了下来。 她这半辈子所有的痛苦和煎熬,都用在楚云铮自春狩之后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如今又听到他叫自己,心中的狂喜后怕齐齐涌上,一时竟难以自持。 见她哭,楚云铮想抬起胳膊帮她擦了,可胳膊抬到一半又重重落下。 他苍白虚弱的脸上露出个无奈又苦涩,“我连这个都做不到。” 江慕乔连忙用袖子擦掉眼泪,“没关系,我可以自己来!” 擦掉之后,她又连忙替他诊脉。 一粒镇心丹服下,他吐出了黑血之后清醒,脉象却是好了不少。 只是心里高兴之余,她又不禁疑惑。她的医术和药方自己心里有数,绝不会两副药下去之后毫无效果。而那枚四戒留下的镇心丹凭什么可以有这么大的效果? 带着这问题她连忙问,“你感觉怎么样?” 楚云铮仍旧虚弱,可神色清明精神大好,听到这话只道,“还好,只是腹中有些饥饿。” 这话让江慕乔心情一振,能知道饿就好,什么都没有这个重要。 她赶忙道,“你稍稍等等,我让平安准备一些容易克化的东西。” 说罢之后她站起,提步朝门口走去。 可也正在这时候,眼尾的余光却忽然扫到了楚云铮吐出的那滩黑血上。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那滩血渍里有什么东西动了下。心中惊讶,她放慢了脚步,仔细的又看了眼。 这次不再是错觉,她真的看到了有什么东西在血中蠕动。 蹲下去仔细瞧了瞧,只见一条米粒粗细寸许长的黑色虫子正在已经有些干涸的血中扭动翻滚。这种虫子有些像蜈蚣,腹部长了许多对足,可首尾又像是蚯蚓,浑身沾染了血渍,诡异可怖。 这种奇怪的虫子江慕乔从未见过,一时竟不能判定究竟是楚云铮吐出的,还是地上有的。 她迅速扫视了一遍地面,只见青砖铺成的地面上干干净净,其余地方皆不见虫子的踪影,唯有这一滩血中。 见这虫子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微弱,她心中一动,找来了个盒子装了进去。做完这个,正想问问楚云铮,却见他不知什么时候又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了。 探了探他的脉搏,确定无碍之后才出门,对焦灼不已的守在门口的平安说让他准备吃的。 平安打起精神问答,“二姑娘,您想吃什么?” 江慕乔摇摇头,“我不想吃,是王爷,你让厨娘做一些清淡利口的,对了那什么肉粥就不要送上来了。” 平安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王爷吃?王爷醒了?” 见江慕乔含笑点头,平安激动的恨不能一蹦三尺高,“王爷真醒了!二姑娘,您没骗我?” 江慕乔抬手“嘘”了一声,“王爷昏迷时日久又一直不进饮食,虽然醒了可也虚弱,你快去准备吃的。” 平安抹着眼泪,“我这就去,这就去!” 目送着平安小跑离开,江慕乔则想到了被她收进木盒之中的虫子,微微皱了皱眉头,她转身又折返进房间。 看到楚云铮还安安静静的躺着,她的心里才安宁不少。 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可楚云铮的病,却飞快的好转。 等到平安端来了吃喝,用过之后已经能靠着床褥坐下了。见他精神好转,整个安王府的气氛随之荡然一新,平安走路带风,眉眼带笑,对江慕乔更是客气至极。 江慕乔同样心情明快,陪着他用罢晚膳,见天色不早了这才离开。 只是刚刚回到将军府的马车,她的脸色便阴沉了下来。 事出反常必为妖。 楚云铮这病情拖拖拉拉了一个月,服下镇心丹,吐出黑血和那奇怪的虫子之后,不过半日就有好转。 即便那镇心丹是仙丹恐怕也没有那么好的疗效。更何况那丹药味道怪异,也不像是好东西,可这东西怎么能救命?还有那条虫子,若真是楚云铮吐出来的,那就更叫人匪夷所思了。 带着这些念头,她命人加快速度回了将军府。 这虫子是什么,必须搞清楚。并且从近段时间治病的经历来看,不管是楚云铮还是平安似乎都对这虫子毫不知情! 回到拘华院,她直接去了书房,几乎彻夜难眠。 可不管是她自己的记忆,还是大齐现有的医书中的记载,都没有关于楚云铮的病症还有那只虫子的任何记载。 几乎一夜灯火辉煌,翌日清晨,棉棉心疼她,死活不让她再去安王府了。 好在楚云铮的情况好了不少,她叫人送了信,只说用罢午膳再过去。 而她留在拘华院,爹反而来了。 第284章 正巧知道 自从上林苑春狩之后,爹忙于盘查禁军,而她则忙着楚云铮的事情,常常都是一大早的出门,直到暮落才回来。 这次忽然见爹,三月的阳光下,骤然发现爹的鬓边多了不少白发,她有些心酸的喊了声,“爹。” 江伯玉看着消瘦不少的女儿,迈步进屋,“进来再说。” 江慕乔跟着进去,父女二人沉默了片刻。 江伯玉斟酌良久,忽然道,“乔乔,安王的病情爹听说了。” 他这番话似乎在心里反复思量了许久,以至于说出来的时候还带着纠结,“爹早就想告诉你,你是人不是神仙,有些事情也不是你能做主的。” 这话说的委婉,可江慕乔心中却跟明镜一样,爹恐怕是听说了什么,又不好说直白,所以变着法的劝她。 她心中感动又愧疚,便亲手捧了一杯茶,“爹,您放心,我心里有数。” 江伯玉端着茶杯,欣慰之余愈发惆怅,“爹常常在想,若是皇上赐婚那日你在该有多好。也不知答应你和安王的婚事,究竟好不好。如今你兄长成了这样,若是你在出事,日后我还怎么跟你们的娘亲交代?” 江慕乔想到兄长脸色亦暗淡下来,片刻后才道,“您不必担心,其实安王已经好转了。” 江伯玉听后愣住了,“好转了?” 江慕乔很肯定的点头,“嗯。我亲眼所见,只是才刚好转所以不曾往外透露,这点您放心。” 再次听到这话,江伯玉惊讶之后发自肺腑的舒了一口气,面带欣喜道,“没事了就好。爹只是过来问问,既然安王痊愈,你若有空也去给你祖母请个安,你祖母也惦记着这事儿。” 江慕乔完全不觉得祖母会惦记自己,而爹之所以有这么一说恐怕也是因为祖母在他面前念叨了。至于这念叨的话,随便想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估计这也是爹来到拘华院的另一个原因。 她心里头对祖母的所作所为心知肚明,只是不想爹两难,所以面上仍然含笑,“我知道了。” 父女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不多时阿贵来请,江伯玉起身正准备走,瞧见她一屋子的医书却又停步,“怎么到处都是?看书虽好……” 他话没说完,又看到一本封面上画着虫子图形的书,眉头皱起,“你不是只看医书么?” 江慕乔陡然生出看类似课外书被抓包的微妙尴尬,摸了摸鼻子,“我是看医书比较多,不过最近看到一只从来没见过的虫子,有些好奇。” 江伯玉从头到脚将女儿打量一遍,有些警惕的问,“什么虫子?一些京城子弟惯会斗鸡走狗,甚至还有斗蟋蟀的,乔乔,你莫学他们。” 江慕乔无言以对,“爹,我真的只是查查虫子,不是斗蟋蟀。” 听她这么说,江伯玉反而不走了,甚至还道,“那你看这书做什么?你要查什么虫子,说出来我听听。” 她哭笑不得的看着如临大敌的爹,“这叫我怎么说?不过这虫子我带着,爹您看看,这真不是蟋蟀。再说我见天忙着给楚云铮瞧病,怎么有时间去斗蟋蟀?” 为了证明她没说谎,干脆拿出了那个装着虫子的盒子,她打开递过去,“爹,您瞧,真不是。” 江伯玉看到这只怪虫,非但没有放心反而更惊讶,“你从哪儿弄来的?怎么还会动?” 还会动? 江慕乔连忙收回盒子,果真发现那只虫子还会爬,并且专门往盒子的角落缝隙里钻去,好像很畏光似的。 她脑中灵光闪过,拿着那盒子便往太阳下挪,接触到阳光的刹那,那虫子似是碰到了烙铁一般,急促的扭曲挣扎。 她连忙又收回盒子,没了阳光之后那虫子安分了许多,仍往缝隙里钻,只是动作迟缓了不少。 试验过后她方才明白这虫子畏光,难怪在外面半死不活的,在盒子里反而能生存。 盖好盒子,她回答道,“从安王那里弄来的,我也以为死了。” 江伯玉扫了一眼那本画着虫子的书,接着问道,“那你查出来是什么虫子了没有?” 她遗憾的摇摇头,“不曾。我瞧着像蚯蚓,但是又有蜈蚣的对足,感觉没见过这么奇怪的东西,不像是天生天长,倒像是胡乱拼凑出来的。” 江伯玉沉思了片刻,“乔乔,爹似乎见过这种东西。” 江慕乔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正要再问一遍,却见爹一脸凝重,“你老实告诉我,这东西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弄到的?” 江慕乔被爹脸上的凝重惊了一下,接着才道,“爹,实不相瞒,这东西女儿怀疑是安王吐出来的。” 她以为自己说的足够震惊,然而爹听完,脸上却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她更觉诧异,“爹,您不吃惊吗?虫子怎么能从人体内吐出来!虽然我也只是怀疑,还没有找到根据。” 江伯玉大手一挥,干脆道,“不用怀疑,也不用找根据。你若说这东西是从地上抓来的我还要想想,若是从人身体内钻出来的,那就不用想了,一定就是这玩意儿。” 她万万没想到爹居然会这么说,吃惊之余一句疑问脱口而出,“爹,你知道这是什么?” 江伯玉重新坐下,嫌恶的拽走女儿手中的盒子,想干脆扔掉却又收回手,只远远的放在一边,“果真是苍天有眼,不巧的很,我正好知道。” 他似乎一眼都不想看那盒子,用力的搓了搓手之后才开口,“你想的一点也没错,那虫子根本不是天生天养能长出来的,这玩意儿是人造出来的。” 江慕乔觉得自己的三观受到了极大的震撼,她只听说过东西可以被制造出来,还没听说过虫子,并且还是在大齐! 莫非这只虫子是假的?可还能动,也不像啊! 她有些想再拿过那盒子看一看,却被爹一把按住,“别碰,这东西脏的很。” 看爹讳莫如深的态度,她收回了手,可愈发疑惑,“爹,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江伯玉两腮上的肌肉颤抖了下,咬牙说了一个字。 第285章 虫皿为蛊 江慕乔还从未见过爹对什么东西表现出这么明显的厌恶。 如今不过是说这虫子的名字,便咬牙切齿,几乎从齿缝中挤出,“蛊。” 蛊?! 江慕乔杏眼倏地睁大,不可置信的看着那盒子。 江伯玉嫌恶的又把那盒子推的远了一些,接着才道,“虫皿为蛊。这东西,是南境深山老林中的黑苗一族世代相传的秘术,据说是将百种毒虫饲喂秘药之后放进特制的陶皿里,再以人血刺激,引得这些毒虫厮杀缠斗互相吞噬,待到七日之后,打开陶皿,幸存的毒虫便为蛊。” 江慕乔是第一次听说蛊,听着便又问,“然后呢?” 江伯玉不甚情愿的开口,“蛊通常只有一只,若是两只,便也为一公一母。待到成蛊之后,养蛊人会用秘法调教,以新鲜血肉饲喂,最好是养蛊人的心头血和指尖肉,待到蛊和养蛊人心血想通之时,便可随意操纵蛊虫。另其钻入宿主身体之后,就能蛊惑宿主神志令其为己所用,或用蛊虫瞬息杀人,神不知鬼不觉威力不凡。爹在二十年前下南境之时偶然救了养蛊的黑苗人,所以见过一次,没想到二十年后,居然又在京城见到了!” 听完这话,江慕乔只觉毛骨悚然,天下居然还有这种奇诡之事,用心头血养虫子,想想就令人头皮发麻,也难怪爹不让自己靠近装着蛊的盒子。 江伯玉说完,眉头皱成了小山,“乔乔,你说这东西真是安王吐出来的。” 面对自己的爹她并未隐瞒,“是。安王的情况本来很严重,可服了一粒丹药之后就吐出了这东西,之后他就好多了。” 江伯玉语气极冷,“难怪安王会迅速好转。只是我本以为这是南境那边的雕虫小技,却没想到有人把它送入京城,祸害皇子!我这就去禀告皇上!” 江慕乔连忙伸手拦住,“爹!您先别去。” 江伯玉回头怒斥,“这么大的事情你还想瞒着?本以为西北鞑子胆大包天竟敢行刺,没想到竟然还敢联合南方蛮夷之地的贼子给安王用蛊!” 知道爹误会了,江慕乔连忙又道,“爹,这蛊虫在安王体内的时间怕是不短了。” 江伯玉的怒气急转直下,疑惑道,“什么情况?” 她便把四戒大师和镇心丹的事情说了出来,“还有,我听云铮说他出宫那年就服用了镇心丹,后来同样好转,所以我猜至少那个时候这蛊虫就进了他的体内。只是不知上次有没有吐出虫子,还有不知该怎么判断他体内还有没有了。” 她凝眸看向那个木盒子,“爹,您还知道多少关于蛊的事情,一道都告诉我。另外,您是在南方什么地方遇见的,有具体位置吗?” 江伯玉忍着厌恶,“爹知道的基本都告诉你了,只还有一样,这些蛊受养蛊人的控制钻入宿主体内之后,若要根治,一是用秘法引诱出蛊,另一种便是找到养蛊人,切莫轻举妄动,否则惹怒了蛊虫,便会反噬。” 江慕乔嗓子发紧,“反噬会怎么样?” 江伯玉看她一眼,“一旦蛊虫反噬,便会被养蛊人察觉,到时候操纵蛊虫,即便相距甚远也能令宿主即刻毙命。” 她听的后心一凉,舌根发木,“爹,我还想问,如何才能确定蛊虫出来了没有?安王的体内会不会还有虫子?若镇心丹真这么好用,为何安王出宫当年没有根治?” 江伯玉沉着脸摇头,“你的这些问题爹不知道。养蛊是黑苗族的秘术,等闲不外传。我也是二十多年前下南境,在密林里行军的时候无意间救了一个黑苗人,从他嘴里才知道这些的。至于怎么养蛊如何控蛊以及诱出蛊虫,这些一概不知。” 江慕乔听完后陷入了沉默。 江伯玉则又反问一遍,“乔乔,你刚刚说安王早就中了蛊?” 她木然的点点头,“嗯,当时的情况跟如今很像。所以爹,你先别进宫。若是真的很早他就中了,那下蛊之人……” 话没说完,江伯玉抬手,“乔乔,慎言!” 她听话的闭上嘴,父女两人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骇然和震惊。 安王乃是皇子,可他在宫中居然中了南方黑苗族人才会的蛊术,那背后下蛊的人究竟是谁? 江伯玉沉思良久,“乔乔,这件事你谁也不要告诉,爹也暂时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江慕乔飞快的点头,“所以,您也不能进宫。” 见爹答应,她又问道,“爹,您还记得是在哪里遇到了黑苗人吗?若是方便的话,你能不能把位置告诉我。还有,我还要再麻烦您一件事,您能不能派人去找四戒大师。” 镇心丹是四戒大师留下的,并且当年安王出宫之后也服用了这丹药,他的病亦一直都是四戒大师瞧的,她十分怀疑四戒可能知道些什么。 这么想着,她神色肃穆,“爹,请您务必派人找到四戒。” 江伯玉痛快的应下了,想了想之后又拿出纸笔,“乔乔,这个地方。二十年过去了,具体位置记不清楚,不过爹记得是在昆县附近。” 江慕乔一怔,总觉得昆县有些耳熟似得。 反复念叨了这地名,她脑中忽然一亮,她想起来了!昆县不就是她和楚云铮去温房那次,那养着白牡丹的花匠的家乡吗? 她记得清清楚楚,那养白牡丹的花匠说曼陀罗亦是出自昆县附近,如今又有了蛊虫,这昆县究竟是什么地方? 等爹把位置记下来之后,她连忙道谢,等爹走了以后,连午膳都顾不得用便匆忙出门。 若是她没记错的话,楚云铮好似把那花匠从京郊的温房中带回来了,若是能问到一二,那就是天助! 顾不得低调,她直接挑了将军府脚程最快的马车,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安王府。 到了之后平安连忙迎上来,“二姑娘,王爷醒了正念叨您呢。” 江慕乔顾不得答话,劈头盖脸的便问,“那花匠在哪儿?就是那个从京郊温房中带出来的专门养白牡丹的花匠!” 第286章 黑苗族 平安懵了,“二姑娘?” 江慕乔急不可耐的越过他往后院走,她现在就要见到那花匠,立刻马上! 平安回神之后连忙跟上,只是还没来得及又开口,便听到了王爷的声音。 早在江慕乔踏进安王府的那一刻,便有伶俐的下人赶过去通报,楚云铮披着大氅,扶着下人的手寻声走出来,“乔乔。” 江慕乔猛的抬头。 他正对着自己笑,苍白的脸上尽是柔和煦朗。 心中的焦躁在看到他的瞬间尽数化作无形,她快步走过去,语气嗔怪,“怎么才好一点就出门了?你先进屋,我一会儿就过去。” 楚云铮不肯,“不行。你什么事能比见我重要?” 她一下子没忍住乐了,也是,能看到他重新站在自己面前,甚至还能听到他抱怨又不讲理的话,的确是没什么事情能比这更重要。 含笑扶住他,“好,没有人比你更重要,正好我也有事要跟你说。” 安抚好楚云铮,她又回头,“平安,你快把从京郊温房中带回来的花匠叫过来,就那个会养白牡丹的。” 会养白牡丹的花匠,察觉到江慕乔这要求的不寻常,楚云铮也回头催促,“尽快!” 回屋之后,他脱了大氅,叫人上了她喜欢的点心之后才问,“乔乔,你是不是又发现了什么?” 江慕乔无心吃点心,先替他诊了脉,确定暂时无事之后方才开口,“云铮,当年你出宫后四戒大师先给了你一粒镇心丹,你服用完之后除了痛苦,还有没有奇怪的事情?” 楚云铮大病初愈,苍白虚弱的面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凤眼如淬冰雪般锐利。他直言反问,“你发现了什么?” 江慕乔斟酌片刻,缓缓开口,“蛊。” 抬眸看了眼他,她接着道,“昨日你服用镇心丹之后,吐出的污血中带有一条蛊,当时不确定那是什么,今天上午我才确定。” 楚云铮额角猛地跳动了下,用力反问,“蛊?” 江慕乔回答,“我爹说他曾经在南方见过。对了,我今天也带来了。” 怕这蛊虫再次钻入人体,她用层层盒子装好,命人从马车里拿出之后,谨慎道,“我爹说很危险,你小心一些。” 楚云铮飞快的拆开看了几眼,面色凝重,“史料上有记载,庆元历初皇上刚刚登基,天下不稳。早年间大将军的确曾经奉命游历大齐,其中还参与了镇压南方异族土司,史料上除了提到大将军的功绩,还特别说了句南方异族手段奇诡,或许就是这个。” 江慕乔盯着那盒子里恹恹的蛊,厌恶道,“有可能。我听我爹说,这蛊虫是养蛊人用心头血养出来的,手段阴毒血腥。” 听她这么说,楚云铮按了按自己的胸腹,强压着厌恶,“你爹可说了是在南方什么地方得知的这东西?” 江慕乔便道,“昆县。你说巧不巧?” 楚云铮心思剔透,瞬间便想明白了,“难怪让那花匠过来。” 正巧这时,那花匠也来了。 认出他们二人之后,花匠对楚云铮和江慕乔磕了个响头,“小的罗布见过两位贵人。” 江慕乔方才知道这花匠叫罗布,她也不废话,直接把那装着蛊虫的盒子送到了这人面前问道,“你可认识这是什么东西?” 罗布只往盒子里看了一眼,便像是白日里见了鬼一般,脸色陡然变得青白,惊魂失魄的往一旁逃窜。 平安长剑出手,“站住!” 罗布扑通一声又跪下,“贵人饶命,贵人饶命!” 楚云铮和江慕乔对视一眼,他率先开口,“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罗布抖若筛糠,吓得两腿发软,一个字都说不出。 楚云铮不耐烦的朝平安示意,“剁了他一根手指头!” 平安干脆的应了声,接着捉住罗布的手,明晃晃的剑从空中落下。 罗布大叫了一声,“贵人饶命!小人说,这是蛊啊!” 果然如此! 他话一出,平安手里的长剑便慢了三分。保住了自己的手指,罗布涕泪交加,“贵人,小人只见过,可小人也不知道这蛊是怎么来的!不是小人带来的!” 平安收剑入鞘,森冷道,“若真是你带的,你以为你还能站着说话?” 江慕乔对蛊愈发好奇,温声道,“莫怕,我知道这不是你带来的。你既然认识这蛊,那你还知道什么,一并说出来,王爷不会罚你。” 猛的从刀光剑影里听到这么一句,罗布恍恍惚惚的抬起头,只觉的这声音听着比天上的仙曲儿还好听,跟他说话的人也长的比画中的仙女都好看。他感激涕零的对江慕乔磕头,“贵人,小人说,小人什么都说。” 罗布哆哆嗦嗦开口,“小人虽然是昆县人,可会御蛊掌蛊的却是深山密林里的黒苗一族。他们一族各个都会蛊术,并且很少跟外界往来,除非是需要日常用品才会派人从密林里出来,然后以极低的价格换走东西。” 江慕乔微微皱眉,以极低的价格,这不就是强抢吗? 楚云铮则问道,“你是说黑苗一族不善生产,反而经常掠夺你们?” 罗布赶忙点头,“贵人说的是。只是黑苗一族的蛊术神秘莫测,昆县周围的百姓纵然怨恨,也拿黑苗族人无可奈何。并且,小人还听说,黑苗族会抓老百姓进山当药人。还有些黑苗女子,若是在林外看到喜欢的男子,不管对方是否婚配,都会把人强行抓回黑苗族里,若是运气好,等到黑苗女子生了孩子就会被放出来,若是运气不好,听说就死在深山密林里了。” 罗布说着,打了个哆嗦,“小人还记得在昆县的时候,每次听说黑苗人从密林里出来了,成年男子要么躲起来,要么就去淤泥塘子里打个滚,以防被黑苗女人看上活受罪。” 江慕乔,“……” 罗布这话怎么给她这么诡异的熟悉感。 只是还不等她回神,罗布又一脸苦涩道,“否则,小人的家人也不会想方设法的弄到了离开昆县的路引把小人送出来,还有小人的兄长,在他因为曼陀罗失踪之后,也有传言他是被黑苗族的女人抓走了。” 第287章 人算不如天算 江慕乔听得大开眼界,不由仔细打量罗布的眉眼。 皮肤黑,身量不高,五官也是平淡无奇,她不是瞧不起人啊,只是这长相都担心被黑苗女人抓回去…… 她心中想着,不由看了眼楚云铮。 楚云铮立刻捕捉到她的视线,当即问道,“你看什么?” 江慕乔的嘴比脑子更快,当即道,“我只是想,楚无病在临走之前是不是拿了罗布画的地图,若是他碰到了黑苗女人,那岂不是很危险?” 楚云铮轻哼了声,“管他作甚。” 罗布听不明白这话,只是憨憨的说了句,“黑苗女人也很挑剔,不是美男子她们不要呢。” 江慕乔,“……” 罗布这是变相的夸自己是美男子?黑苗女人的审美也够奇怪的。 她心中想着乱七八糟的,楚云铮却问道,“黑苗人也不是经常出来的吧,一般都什么时候容易外出?还有,关于蛊术你还知道多少?” 罗布仔细想了想,“约莫就是这个时节。即便是昆县暖和的冬季,也不如春夏吃食多,所以他们常常在这个时节出来。关于蛊术小人其实知道的也不多,只是听说那些黑苗女人抓了男人回去,若是那些男人不从的话,黑苗女人就会在他们体内种上蛊虫,听说可以让这男人这一辈子都不变心。” 江慕乔听得眼界大开,楚云铮反而神色自若的点了点头,又命罗布画下了一张去昆县的地步,接着让平安把他带下去仔细看管。 屋子里没了旁人之后,江慕乔也掏出爹画的地图仔细对比端详,“应该就是这里了,两个地图有些类似,只是我爹画的不如花匠画的详细。” 说完之后她又感叹,“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谁能想得到我爹居然认识蛊虫,还有咱们从温房里带出来的花匠居然也认得,并且还是昆县人!” 楚云铮冷笑了声,眉目锐利,“果真是人算不如天算。难怪我的病一直好不了,竟然是这蛊虫作祟。” 江慕乔想了想直言不讳道,“或许你出宫之前,蛊虫已经被种入体内,我不让我爹把这事儿告诉皇上,所以咱们眼下有两件事要做。一,查出是谁做的,二尽快查清楚你体内还有没有蛊了。” 楚云铮垂下眼,“宫里就那么大,想除掉我的也就那几位,所以约莫能猜到是谁下手。咱们的两件事,其实是一件事,前一件不用查了。” 江慕乔也知道他中蛊乃是宫廷秘闻,可仍忍不住问,“你觉得是谁?” 能有机会在宫里对皇子下这种毒手的就只有宫里人,范围不大,目标人物就更好猜了,谁能从害他这件事里获取最大的利益,那这人便是谁。 她心中隐隐有所察觉。 楚云铮却道,“乔乔,这件事你不要管。” 江慕乔一怔,却又听他开口,“蛊术诡异凶险,可见对方下手之狠毒。既然是针对我,那这件事与你无关,你莫插手。” 她明白这话好意,可想也不想的坚定拒绝,“不行!你说与我无关就与我无关了?你的病是我救的,这蛊虫也是我先发现的,在外人眼中,你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说不想牵连我,就能不了?” 她这话说的响亮又干脆,少女的眼眸清亮坚定,“总之,我不可能不管的。” 楚云铮心头鼓胀,那股自从知道自己中了蛊之后的恶心难受也消散不少,他叹道,“你是傻。” 江慕乔立刻反驳,“你才傻!忘记我告诉过你夫凭妻贵,若是没有我,你能这么幸运?” 楚云铮仔细想了想,一桩桩一件件,的确是从遇到她开始便不同了。 他唇边浮现了个极温柔的笑,“是,乔乔说的对。” 两人吵嘴的时候她没什么感觉,可一听他说这话,她便觉得耳根子发热,赶忙道,“那你还不快想办法查清楚身体里还有没蛊了?总不能一直带着那虫子吧。” 楚云铮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更白了一些,他手指点了点那两张画着地图的纸,“待会儿让平安把这两张纸给楚无病送去,趁着黑苗人外出,让他想尽办法打探消息。” 江慕乔想到罗布的话,不合时宜的想,“你不怕他被黑苗女人抓走了?” 楚云铮唇角弯了弯,“那岂不是更好,反正他这辈子也娶不到媳妇。” 江慕乔想起罗布的话,又想起黑苗女人的审美,唯余一声叹息。 他们二人现在心意相通,听见这声叹气,楚云铮唇角更往上挑了几分,接着道,“所以,光指望楚无病不行。咱们还要找四戒大师。” 江慕乔连忙点头,“对对。” 可一想到上次去德昭庙的经历,她又苦恼,“四戒摆明了是不想见到我们,这人怕是不好找。” 楚云铮不以为意,“没什么不好找,只是用错了方法。给你立生祠的王老五呢,这人借我用用。” 她好奇,“你用他做什么?他也不认识四戒。” 楚云铮眼底冷意顿显,“他是不认识四戒,但是他跟善堂那边有关。四戒这人虽然会见风使舵,却也以普度众生为己任。把王老五叫来,就说你因为安王病重难返,无心打理善堂,以至于善堂百姓陷入苦顿,把这消息传出去,你看四戒现身不现身。” 江慕乔惊讶,“这能行吗?” 楚云铮泰然,“能不能行,试一试就知道了。他说是云游四海,其实说不定就藏在京城的某个角落。只是即便如此,要找他也无异于大海捞针。而除了百姓和苍生,又有什么能打动这四大皆空的老和尚?” 看了眼她,他又补充了句,“所以,善堂的百姓这几日就不要熬粥了,让王老五也跟管事的说好,此事不要张扬。” 这话有道理,江慕乔点点头,“也好。只是善堂的百姓,若找不到四戒,难不成就要百姓们饿肚子?一两天没什么,若是时间久了,恐怕就……” 楚云铮便又看她一眼,“谁说要让善堂的百姓饿肚子了?” 第288章 报仇 楚云铮接着道,“只是让王老五这么传,并非真的让善堂百姓饿肚子。并且,即便是不熬粥,也有其他的吃食,到时候让善堂的管事去安排便好。” 看了眼恍然的她,他语气不善,“其实还是让善堂的百姓饿几天最好,只不过我虽自私,却还有些底线。为了引出四戒就让百姓挨饿的事情,做不出,也不稀罕。” 江慕乔深以为然。 楚云铮这人看着冷,但只要不惹怒他不触碰他的底线,他不会不讲道理。 她道,“那我这就让蒋三联系王老五,尽快把传言散出去,引出四戒。” 只要想到他体内或许还有蛊虫她心里就不安,能尽快让四戒现身最好,可若是引不出来,恐怕他们还要再下南方昆县亲自去找楚无病了。 这么想着,她有些迫不及待,“算了,我自己去找王老五吧,让蒋三传话又隔了一道。” 楚云铮拉住欲走的她,“不急,还有一件事要做。” 江慕乔问道,“什么?” 楚云铮慢条斯理的说了两个字,“报仇。” 她抬头看他,见他神色冷峻,语气如冰,“我这一病数日,崔文扬也得意的够久了!” 他言出必行,说完之后就让平安去查查崔文扬最近的动向。 崔文扬有心染指禁军不是秘密,楚云铮听后只说了一句,“人心不足蛇吞象。” 平安深有所感的点点头,“是啊。我听说皇上本来不同意他盘查,后来崔文扬好像抓住了大将军的错,所以才叫那姓崔的得逞。” 话说完,平安又稍稍放低了声音,“据说,姓崔的发现禁军中的一个小队长宋威死了,借此在圣上面前告了大将军一状。” 一向淡然的楚云铮脸上也露出了惊讶,居然是宋威,怎么就那么巧? 平安亦无语,“王爷,您说大将军要是知道宋威之死居然跟咱们有关,他该什么心情。” 楚云铮便果断道,“此事不要告诉乔乔。另外,崔文扬既然能查大将军,咱们也能查他。这人既然有心染指禁军,可见其野心不小,这种人不信他就没有一点错,只要被抓住一点,他别想逃!” 平安忍不住问,“可是崔将军的风评据说真的很不错,现在已经是京城贵女心中最想嫁的夫婿。王爷,咱们要真查不出来怎么办?” 他曾说过,查不出来那就造一个。 他对崔文扬一点好感都没有,因此安排的心安理得。 并且他刻意将这事儿和用善堂百姓引出四戒的两件事安排在一起同时进行,也正是因此,原本平静的京城立刻再起波澜。 在王老五等人的有心引导之下,京城百姓虽然对善堂百姓饿肚子心怀不忍,可只要想想康乐县主是因为伤感安王病重所以无心打理善堂,不忍之余便多了唏嘘,除了自发的去善堂捐粮捐物,并没有太多的指责的声音。 与此同时,京城又爆发了一桩和一向洁身自持的崔将军有关的风流韵事。 百姓们大多爱听郎才女貌的故事,可更爱看王公贵族的风流轶事,尤其是还被苦主当众找上门当众哭诉。京城百姓的注意力,立刻便转移了。 据说,有一名大着肚子的美貌女子,日日堵在崔文扬上朝的路上,声声带泪,字字控诉。 控诉的内容便是崔文扬始乱终弃,为了自己的名声抛弃了她,甚至还在得知她怀孕之后找人暗杀她。这事儿越传越真,不少人还专门赶过来看热闹。 貌美女子颤巍巍的朝看客们拜了拜,“各位邻里乡亲,虎毒尚且不食子,崔郎不认奴家,奴家认了。可是他为什么要对腹中孩儿下如此毒手?他是西征大将军,奴家不过是一名弱女子,若不是被他逼得太狠,奴也不敢站出来!还请各位邻里相亲替奴家做证,奴家便是死也要他给一个交代!奴亦想请诸位乡亲看看,声名远扬的西征将军,私下里竟是这般个负心汉!” 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有人替崔文扬打抱不平,“西征将军不是你说的这种人!他是朝廷命官,你休要胡乱污蔑!” 那女子擦了擦眼泪,她长得美,一举一动如弱柳扶风,又大着肚子,煞是惹人爱怜。 也是因此,人群中便有人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我看这事儿倒像是真的,要不然这小娘子也不会豁出去。” 那女子盈盈一拜,眼中含泪道,“多谢恩公替奴说话。奴家名叫绿倚,虽然出身烟柳,可亦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倌儿。去年崔将军考取武状元,春风得意,一日看遍京城。奴家亦是那时和崔将军结识,奴仰慕崔将军的才名,便舍了这清白的身子。可哪知春风一度之后,崔将军居然翻脸不认账,此次回来,奴家带着孩子去找他,可没想到被他羞辱一番。奴也万万没想到,他还想派人杀了奴家和腹中孩儿,若非没办法,奴又怎么会出来?只恨崔郎不肯见我,连日都躲着。” 围观众人又是一阵唏嘘,还有好事者说崔文扬乃是心虚,否则又怎么会故意不出来。 听着人群的喧闹声,稍远处的马车中坐着的崔文扬却猛的攥紧了拳头。 跟着他的常随怒道,“将军,咱们怎么能任由这女人污蔑!这两日京城里都传成什么样了?我去赶走她!” 崔文扬沉着脸坐着,事情到这种地步,他自然明白是有人故意整他,否则短短时间不会起这么多的流言蜚语。 想明白了以后,他干脆道,“不行。谣言一旦壮大,便如同洪流只能疏不能堵,对方既然有意为之,躲着不出声便不再是好办法。我自己去见见她。” 常随过去安排,崔文扬终于现身。 绿倚看到他便哭了,梨花带雨好生可怜。 围观百姓两眼放光,互相传着,“崔将军来了!” 崔文扬拨开众人迈步过去,直接问道,“姑娘,你我素昧平生,为何胡言乱语陷害我?我从未派人杀你,至于你腹中孩儿,更是跟我毫无关系!” 第289章 骂人要揭短 绿倚哭的肝肠寸断,“崔郎,你总算愿意见我。你说跟我毫无关系,可那夜的人是谁?” 崔文扬神色极冷,“我再说一遍,我同你清清白白无半点瓜葛!” 绿倚不知是怕的还是怒的,浑身颤抖,“堂堂武状元居然睁眼说瞎话!崔将军,奴有证据,你敢认吗?” 她朝众人福神行礼,“也请诸位百姓做个见证。” 崔文扬身边的常随急得不行,“将军,您不能答应!” 崔文扬脸色平静,只是瞳孔深处阴狠闪过,“不答应也得答应,除非能在她开口之前就把人杀了!” 那常随后悔不已,“将军……” 崔文扬心中已有计较,他自认和绿倚并不认识,因此行的正坐得端,不管是什么样的所谓证据,他都有办法拆穿! 因此,他沉声道,“那你说,你有什么证据?” 绿倚低声啜泣,“崔郎,你虽不仁义,可奴却不忍。” 说罢,她咬破食指,沾着血写在一方白帕上递了过去,“这便是奴的证据。” 围观的百姓伸长了脖子,看到崔文扬接了过去,纷纷窃窃私语。 众人灼灼的目光中,崔文扬接过帕子,展开一看,却登时变脸。 他把那帕子揉成一团攥在手心里,近乎咬牙切齿道,“你是如何知晓?” 绿倚两眼含泪,凄美不可方物,“崔郎,那一夜是奴毕生最快活的一夜,奴满心欢喜彻夜未眠,不忘也不敢忘。” 她这话,登时便让百姓心中多了些活色生香的幻想,虽不敢明目张胆,可悄悄打量的眼神却暧昧起来。 崔文扬牙齿咬的咯咯作响,他盯着绿倚,忽然道,“谁让你来的?” 绿倚茫然,“崔郎在说什么,奴为何不懂?还是那证据,您不打算认了?” 说着,她又一横心,“若是你坚决不认,奴也只能求到京兆府尹!让朝廷给奴一个公道!” 她越是说,百姓们的好奇心便越是猛烈旺盛,人群中有人遮着脸大声喊道,“小娘子,你到底写了什么?你说出来,我们替你作证!” 绿倚流着泪摇摇头,只满腔深情的看着崔文扬。 崔文扬捏着手里的帕子,又对上这眼神,恨不能一刀劈了这满口胡言的女人。 可他不能,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身上的私密之事是怎么被这来路不明的女人知晓的?他这半生除了感情上的挫折,几乎无往不利。可谁能想,偏偏在一个他没看上眼的女人身上栽了跟头? 而稍远处的茶楼上,瞧见崔文扬愤怒屈辱的模样,平安笑的险些打跌。他拍着桌子,幸灾乐祸道,“姓崔的也有今天!王爷,咱们这仇报的痛快!叫这姓崔的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楚云铮眼底同样多了几分活络的笑意,他看了眼平安,语气揶揄,“报的痛快是因为你高明,本王倒是没想到,如此私密的事情也能被你查到。” 平安嘿嘿一笑,神色颇为自矜,“那是,谁能想得到咱们声名远扬的崔将军却身体不足呢?寻常男子身下都有一对金丸,他却只有一个!也幸亏是被我查到了蛛丝马迹,又花了重金从大夫口中套出话来,这才知晓这个大秘密!” 楚云铮又看了他一眼。 平安会意,“王爷您放心,那大夫已经被我送出京城了,崔文扬绝对找不到。若是是以后有需要的话,再把这大夫叫回来。” 楚云铮点头,“好。” 他幽深的凤眸重新看向崔文扬,嘴角含着一丝冷笑,“打人要打脸,骂人要揭短。要不是崔将军的这个秘密本王还有用,众目睽睽之下,非要绿倚抖出来不可,到时候传遍了京城,他这征西大将军,怕也要改个名字了。” 平安想了想,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直笑的脸皮发僵,这才揉了揉问道,“王爷,您猜崔将军到底会怎么办?” 楚云铮好整以暇,“能怎么办?他必会把绿倚接回去。” 平安想了想,“他不会杀了绿倚吧,也怪可惜的。” 楚云铮笑意更深,“放心,便是接回去,一时半刻之内他也绝不敢杀绿倚,否则用不着本王出手他就能身败名裂。不过虽然如此,用些小手段却是难免的,等以后你再找机会把人接回来。” 他猜的不错,正被众人围观的崔文扬忍的几乎吐血,可最终松了口,脸色僵硬道,“原来是绿倚姑娘,崔某方才看错了。分别之后还以为姑娘已经从了良,适才又怕是奸人冒名陷害,所以未曾相认,直到刚刚方才确定果然是你。” 围观百姓登时一片哗然。 有在心中痛骂崔文扬厚颜无耻的,也有说崔将军虽然是武将可这一张嘴也堪比能把死人说活的文臣,还有一小撮人坚决的站在崔文扬的立场上,可才辩解了一句,便被围观百姓齐齐指责,接着便灰溜溜的离开了。 崔文扬身边的常随见大势已去,不由又着急,“将军,您怎么能答应带她回去!” 崔文扬猛的回头狠狠瞪了一眼,“你闭嘴!还不快接绿倚姑娘回府!” 绿倚听了这话,一张含珠带露的脸总算露出了欢喜的笑意,她袅袅婷婷的对围观百姓福身道谢,接着跟着崔文扬离开了。 热闹看罢,百姓也散了,只是绿倚在白帕子上到底写了什么,崔将军到底有什么秘密,却成了京城百姓讨论的最为火热的话题。 江慕乔在将军府也听说了,联想到楚云铮说过要报仇的话,她便在又去给楚云铮诊脉之后特意问起了此事。 楚云铮但笑不语,“乔乔,有些问题不适宜你知道。我只能告诉你,任何女人不嫁给崔文扬都是她的福气。” 江慕乔听的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问道,“难不成是因为他那方面能力不行?” 楚云铮意味深长,“你说那方面?” 不待她回话,他翻身将她推到在床上,居高临下道,“我上次忘了告诉你,除了不能当面说一个男人不行,也不要跟他讨论别的男人行不行。” 其实崔将军的这也不是病……天生的,不会影响生孩子。 第290章 来而不往非礼也 猝不及防又被他按倒在床上,她有一瞬间的茫然,大大的杏眼若小鹿一般乌黑水润。 楚云铮心底一动,伏身在她的眼睛上吻了一下,又叹了声,“第三个忠告,以后也不许这么看别的男人。” 江慕乔眨了眨眼,嘟哝了声,“规矩太多了,我记不住。” 楚云铮挑起好看的眉毛,“你说什么,记不住?那我再教你一遍。” 看他作势又要俯身,她一个激灵从床上滚了下来,口齿异常清晰,“记住了记住了,绝对不会忘。” 楚云铮笑了笑,正要又开口,门外却传来了时断时续的敲门声,平安迟疑道,“王爷,门房收到了给您的东西,您看?” 他脸上生出被打扰的不悦,“不看!” 平安语气停顿了片刻,越发小心翼翼,“可是王爷,这东西据说是从崔将军府上送来的。” 崔文扬? 楚云铮的好心情消失殆尽,“送进来看看。” 平安低着头,目不斜视的举着手里的锦盒送了上来,不等自家王爷发话,又行了个礼默默的退了出去,末了还懂事的关上了门。 锦盒被放在了地上,上面崔府的名帖格外显眼。 江慕乔问道,“他为什么要给你送东西?” 楚云铮用脚尖踢开了锦盒,漫不经心道,“谁知道……” 话音还未落,看清楚锦盒里头东西的一瞬间,他忽然提高音调,“乔乔,转身闭眼!” 江慕乔原本对锦盒中的东西有些好奇,听到这话后立刻照做。 过了片刻,没听到后面有动静,她有些着急,“怎么回事?你怎么不说话,崔文扬送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是不是有危险?” 楚云铮声音清冷,“不,没有危险。” 听到他声音,她微微松口气,试探的转身,“既然没有危险,那我也想看看。” 楚云铮不再拦着,她便迅速转身,然而看在锦盒中的东西之后却愣了下,偌大的盒子里只有很小的一块,底色是白的,上面沾染着血迹。 江慕乔认出了什么东西,十分惊讶,“这是,牙齿?他送你牙齿干什么?他是不是有病?” 楚云铮冷冷扫过锦盒,抬脚又踢上盒盖,这才道,“他没病。若我没猜错,送的应该是绿倚的牙。” 江慕乔想起绿倚这名字,震惊道,“我听说他带回去的女人就叫绿倚。他拔下绿倚的牙齿送过来,莫非是猜到了这事儿是你让人做的?还是绿倚叛变了?” 楚云铮否认,“绿倚是平安手里的心腹死士,便是死也不会叛变。更何况若真是绿倚背叛,崔文扬送来的也不会只是牙齿了。” 江慕乔听得茫然,“可绿倚没叛变,他是怎么猜出来的是你的?” 楚云铮语气便多了几分嘲讽,“最了解你的人,往往是你的敌人。之前在上林苑,我同样猜出下手的人是他。如今绿倚一事,亦是同样。” 崔文扬不傻,纵然一开始被绿倚弄了个措手不及,可回到府上之后也会仔细思索,能猜到这事儿是谁做的并不太难。 至于送牙齿…… 江慕乔皱眉看向地上的锦盒,“所以他送东西的目的是告诉你,以牙还牙?” 楚云铮不屑道,“或许还有另一层意思,他既然能拔掉绿倚的牙,早晚也会撬开她的嘴。” 江慕乔深以为然,只是想到锦盒里血糊糊的牙齿,又觉后心发凉,“他自诩为君子,这般对怀孕的女子出手不是君子所为。他既然如此,那来而不往非礼也,咱们也得送个东西回去恶心他!” 楚云铮心中的不悦因为她这几句话消减了不少,他饶有兴致,“说得好!不过送什么恶心用不着咱们想,叫平安进来。” 平安一直在门口徘徊,再次进来看到自家王爷脸色不错,方才松口气,“王爷,我已经吩咐门房,以后看见崔府送了东西就只管丢出去!” 楚云铮把锦盒踢给他,简单道,“是该丢出去,你且看看盒子里绿倚的牙。咱们的人不能平白受苦,你也去想想送些什么!” 平安也没想到崔文扬居然送了这个,看着锦盒里的牙齿不由怒道,“王爷您莫管这事儿,就交给我去办!” 看着平安怒气冲冲的出门,江慕乔好奇问答,“你说平安会送些什么?” 楚云铮清了清嗓子,“第四条,能告诉你的我一定会告诉你,不该知道的不要问。” 江慕乔,“……你说不说,不说还想不想治病了?” 楚云铮果断开口,“我不说是因为不知道!不如你去问平安?” 江慕乔捏着银针的手一顿,见他理直气壮的样子不由有些牙碜。 平安和他主仆二人一条心,他一定能猜到平安送什么,可他就是不说,她能有什么办法? 好奇心像是勾魂摄魄的小妖精,越是若即若离,她越是想知道,整整一下午都心不在焉,走的时候,还怒瞪了正巧赶回来的平安一眼! 平安被看的只发毛,“二姑娘怎么这个眼神看我?王爷,我最近没做什么吧?” 楚云铮心情不错的靠在软塌上,“你做没做什么本王怎么知道?给崔文扬送的东西呢,送到了没有?” 平安正要说起这事儿,眉飞色舞道,“送去了!属下亲眼看着那屠夫宰下来的驴,连皮带肉,足足一尺的大行货!对了,还有驴子下面那俩小玩意儿也一道割下来送过去了,也叫崔将军吃啥补啥,有生之年说不定还能长出来一个!” 楚云铮听他说完,嗤笑了一声,忽然又道,“你跟着本王多年,却只学会了这些歪门邪道!廊台底下跪着去吧,不到天黑,不许起来!” 平安一下子傻了眼,“王爷,这不是您叫我去做的吗?” 楚云铮干脆又道,“还敢顶嘴,跪到戌时一刻!” 瞧着平安欲哭无泪的样子,他翘了翘唇角,“本王是让你送回礼,可没让你送的这么龌龊,罚你跪着,你还有理了?” 平安,“……我没理,没有!” 楚云铮脸上虽无笑意,眼底却多了几分促狭,“既然没有,那就好生跪着吧。” 第291章 羞辱 平安老老实实的在廊台下跪着,而收到他回礼的崔文扬在看到锦盒里血肉模糊的东西后勃然大怒! 他抽出佩刀,当着绿倚的面把这东西剁得稀碎,可仍不解恨,咬牙切齿道,“他堂堂王爷,居然想出如此龌龊的法子!实乃大齐之耻!百姓之耻!” 被吊在半空中的绿倚看着地上的那团肉泥,吐出口中的血沫之后含糊道,“驴性好淫,能彻夜娈战而不停歇。所以以奴之见,送这东西的人一定是关心崔郎。知道崔郎身体有憾,所以特意送来让你以形补形。” 崔文扬大吼一声,拾起地上的鞭子朝着绿倚抽了过去,“贱人!贱人!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皮鞭挨着肉啪啪作响,绿倚大着肚子被他抽的浑身淌血,可娇美的脸上却无一丝伤痕,一颦一笑仍然动人,“崔郎,你若是真汉子,就干脆杀了奴!” 崔文扬咬紧了腮帮子,左右开弓抽了十数下这才喘着粗气停下。 绿倚被鲜血和汗水沾湿的衣裳紧紧的贴在身上,越发勾勒出她硕大的肚子。 崔文扬深吸口气,扬鞭指着道,“说,派你来的人是不是楚云铮?你若是能说实话,我饶你不死,也能饶了你腹中野种的狗命!” 失血和连番折磨让绿倚有些失神,可听了这话之后她仍然笑道,“崔将军说奴腹中孩儿乃是野种,岂不是就是骂了你自己?” 见她如此执迷不悟,崔文扬恨声,“好,既然你不肯招,我有的是法子折磨你!你是死不了,可本将担保,你生不如死!” 绿倚淡淡一笑,“阴曹地府里是什么滋味儿,奴早就尝过了。反倒是你,若是我有了三长两短,看看京城百姓满朝文武会怎么看你?” 崔文扬冷冷一笑,扬手叫来一个人,“此人是暗娼寮子里手段最高明的麽麽,你放心,你死不了,你腹中孩儿也死不了。若为男则永世为奴,若为女则永世为娼!” 绿倚面容古井无波,“崔将军,你既然不认奴和腹中孩儿,待到孩儿出生后,奴便亲手掐丝他也不会任由你作践。” 又瞧见那麽麽手中拿着糟蹋人的东西之后,她溘然闭眼,“可笑堂堂的西郑将军,竟然也会这种如此不入流的手段。” 崔文扬冷冷一笑,“莫怪我,你要怪就怪楚云铮!” 他扔下鞭子,踏出了满地血污的刑室,才刚刚出门常随便道,“将军,大事不好了,听说朝中有人参了您一本,说是您作风不端,德不配位!还有那江伯玉,也趁机向皇上禀明禁军没有任何问题。江伯玉还说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一人不安何以安军士,话里话外这都是影射您的意思啊,听说有不少人否附和他!” 崔文扬冷笑了声,“江伯玉一个人没这么大的本事!我就知道,楚云铮绝不肯善罢甘休!” 常随忧心不已,“将军,那您说怎么办?咱们好不容易才到手了京城禁军防卫五分之一的控制权,经过这事儿,怕是又要没了。” 崔文扬想了想,“你好好查查屋子里的那个女人,还有,去找找给我瞧病的那大夫!一旦发现那大夫,格杀勿论!” 常随连忙点头,又见崔文扬匆匆外出,“将军,您要去哪儿?” 崔文扬说了三个字,“见太子!” 彼时,太子正搂着江秀芝在太子府听曲,而他明媒正娶的太子妃沈玉暖则针扎似的坐在一旁。 明明她是正妃,而江秀芝只是太子良娣,可如今的太子府,却人人以江秀芝为尊。什么吃得用的,一应紧着江秀芝。甚至就连今日太子府里搭了戏台子,太子也只搂着江秀芝坐在主位上。 沈玉暖的手狠狠掐住掌心,目光掠过江秀芝的肚子,心尖又狠狠一颤!若是有孕的是她,若是她该有多好! 也正在沈玉暖这般想着的时候,江秀芝的声音忽然在耳畔响起,“姐姐,您看台子上的这出戏是不是很好看?” 沈玉暖勉强集中注意力,戏台上正好演到有一个大户人家因为教女不良被皇上申饬的桥段,她只觉眼睛像是被针扎到了一般连忙低头,心中的怨愤却喷薄而出! 江秀芝点的这出戏,不正是讽刺自己娘家管教沈娇不严吗? 沈玉暖委屈又愤懑,按捺不住的唤了一声,“殿下……” 太子目光虚虚的扫过她,不耐烦道,“就是叫你看看,你又多心了不是?一出戏而已,叫你看看有什么不乐意的。” 这话扎的沈玉暖耳膜生疼,她流着泪默默跪在了太子面前,“殿下,沈家并非教女不严,沈娇也不过是无心之失,请殿下莫要见怪!还请殿下准许妾身回沈家一趟。” 太子眉头皱紧,极度不耐,“行了,沈家什么样孤还能不知道?沈氏,孤最烦的就是你这点,一点小事儿你非要上纲上线,你是伺候孤的还是给孤添堵的!” 江秀芝娇笑了两声,“殿下莫气,姐姐也是无心,不过沈家教女不严倒是真的,以妾身之见,这个节骨眼上还是不要让姐姐回家了吧,也免得姐姐听了什么回来再烦殿下。” 太子不耐烦的摆摆手,“听见了没有,不许回去!你就去闭门思过去!没什么事不要出来了!” 沈玉暖心灰意冷,失魂落魄的站起回了自己的房间,听到身后的热闹,她摊开鲜血淋漓的掌心哑声道,“绿蕉,我还得等多久?” 绿蕉在她一旁低声道,“回太子妃,江良娣已经有孕三月余了,您暂且耐心等等。” 沈玉暖悲怆,“我一刻也等不了,前些时日她跟太子一同回了江家,如今我一个人也不行吗?我对她一向小心翼翼顾虑周全,她为何要对我赶尽杀绝?” 绿蕉默默垂泪,“太子妃,你再忍忍,且再忍忍。” 有人忧愁有人欢喜,江秀芝得意的看着沈玉暖离开的背影,正要再跟太子撒撒娇要一副新的头面,也正是这时,忽然被太子手下的人打断。 第292章 四戒现身 那人走到太子身旁耳语了几句,太子慢慢坐直了身体,又对江秀芝道,“你先自个儿看戏,孤出门一趟。” 江秀芝还还没来得及撒娇,就见太子的身影匆匆远去,她愤愤不平的跺了跺脚,“哪个王八蛋坏我的好事!” 江秀芝身边的婢女噤若寒蝉,任由她发泄了一番。 而太子来到了老地方,见到崔文扬之后劈头便问,“你说的是真的?父皇真的听了江伯玉的?” 见崔文扬点了点头,太子怒道,“姓江的都是冥顽不灵的石头种,孤老早就对江伯玉示好,可他半点都不把孤放在眼里!如今又坏了你取得京城禁军防卫的好事!简直罪该万死!” 说罢,他又瞪了一眼崔文扬,“孤要你何用!一个女人你都降服不了,光天化日找上门,节骨眼上坏了大事!” 崔文扬沉默之后双膝跪地,“末将无能,给殿下添麻烦了。但是,这都是安王的诡计!末将同那女人之间是清白的!” 太子不怎么相信,“你说旁人行,说楚云铮孤可不信!这人都快死了,还能什么本事折腾?” 崔文扬急切道,“殿下,请您相信末将!虽然没有证据,但是末将敢担保此事的的确确是安王的安排,他只是快死,而不是真死,但凡他一息尚存就能对咱们造成威胁!” 太子摆摆手,不以为意,“什么威胁,不过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罢了!你用不着自己吓自己,孤告诉你,楚云铮再厉害也不过是苟延残喘回光返照!” 看着太子信誓旦旦的模样,崔文扬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却见眼前这位未来的大齐储君却忽然上上下下的打量他,“崔将军,听说这些日子京城的百姓都在传说是您什么有什么秘密。说出来给孤听听,那一日那女人写出来的究竟是什么?” 崔文扬面色变了数变,正要婉拒,抬头却见太子正似笑非笑的打量他。他心底诸般念头沉下,唯有从齿缝中挤出一句,“回殿下,末将,末将有一些隐疾。殿下金尊玉贵,莫让这种事侮了耳朵。” 太子这才满意了,他眉峰挑起,眼神在崔文扬的下半身上盘桓了几圈,忽然露出个是男人都懂的笑,他感慨道,“原来如此!不过,这种事情楚云铮是怎么知道的?你和那女人真是清白的?” 崔文扬压下涌到心头的一口血,咬牙摇头,“末将敢发毒誓,和那女人清清白白没有半丝瓜葛!末将不知安王是如何知晓的,但此人不得不防!” 太子哈哈一笑,满不在乎道,“行了孤知道了,孤再说一遍,楚云铮那病秧子无足为俱,反倒是江伯玉,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对付他吧!” 崔文扬急切的喊了声,“殿下,怕是还需要您出手。” 太子瞪了他一眼,“什么都让孤出手,要你崔将军何用?行了散了吧,孤的良娣还等着呢。” 恭送太子离开之后,崔文扬几乎要把一口牙咬碎! 他忍着屈辱出去,四处联合官员反驳江伯玉。 也正是因为崔文扬的这桩风流韵事,朝堂之上沸反盈天,民间百姓更是议论纷纷。 一片热闹中,平安却在暗处悄悄的撒开了一张大网,在王老五的配合下,用善堂百姓引四戒上钩。 王老五市井出身,后来在澄清江慕乔以次米充当好米一事上也立下过汗马功劳,他这回铆足了劲儿,派了手下将京城善堂百姓的困顿情况传遍了周边地区。 也在这流言放出了十多日之后,“鱼儿”终于上钩了。 四戒在京城中刚刚一露头,便被捉到了,他似乎也很镇定,默不作声的跟着人去了安王府。 江慕乔已经得到了消息赶过来了,几个人在安王府的花厅齐聚,骤然相见,四戒打了句佛语“阿弥陀佛”。 而见到他们二人的瞬间四戒也明白了,“王爷和江姑娘这是布了个局来等着老衲呢!可见善堂百姓无事,这便放心了。” 楚云铮看着四戒,“大师只担心善堂百姓,不担心自己?” 他微微摇头,看向楚云铮的目光带着欣慰,“并不,王爷不会杀我。并且此次现身也不只是为了善堂的百姓,上林苑王爷遇刺,老衲虽为方外之人可也听说了,如今见到王爷无事,老衲深感欣慰。” 楚云铮道了声谢,江慕乔干脆截下话头,“说到底还要感谢大师您留下的镇心丹,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好那么快。大师,既然你已经现身,何不好人做到底?” 四戒微微摇头,“江施主,镇心丹一共两枚,王爷出宫之时服用过一次,留给你们一次,便再也没有了。” 她皱了皱眉头,很快又说道,“那配方总有吧,你告诉我配方,我自己做。” 四戒含笑摇头,“便是有配方,你也没有药材。江施主,你对王爷满腔心思令人动容,可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没有莫强求。” 这是她第三次听到这话,不由怒火中烧,“我不想听这个!大师,镇心丹的配方是什么?今日你不想说也得说!至于缺少的药材,你只管说出来便是,即便是上天入地我也能给他找回来!” 楚云铮同样沉着脸,“大师不愿意帮这个忙?” 四戒又打了句佛号,目光怜悯,“并非不愿,而是老衲即便告诉你们配方配好了镇心丹,怕是这丹药也无用了。” 楚云铮面色微变,而江慕乔猛的抬头,她和四戒对视片刻,忽然咬牙开口,“大师既然知道的这么多,那您知不知道安王本来中的是蛊?你一定知道,否则也不会刻意云游。” 四戒笑而不语。 他抬起清亮的眼眸看向楚云铮,“王爷,老衲至今都记得第一次和你见面。” 楚云铮同样记得,他冷冷的笑了笑,“当然记得,本王也还记得打哪儿以后你就想收本王为徒,甚至还说服了本王的生母。” 四戒微笑更甚,“王爷聪慧自然记得,可却未必知晓老衲心中所想。” 楚云铮点头,“那好,你说。” 第293章 闭口禅 四戒正色开口,“老衲进宫为太后瞧病,第一次见到王爷便是那时。你才刚满五岁,和太子一起向太后请安,见王爷小小年纪但极知分寸,一言一行张弛有度,老衲便斗胆观了你的面相,见你龙章凤姿命格贵重,便动了想要收你为徒的心思。” 听到龙章凤姿这几个字之后江慕乔心底一沉,这个词的份量太重了。 楚云铮也抬头,看他好一会儿之后方才道,“你只说本王与佛有缘,可从未说过原因。” 四戒念了句佛号,“老衲虽未对你说明,可却对你的生母顺良人说明了。顺良人一开始不舍,想清楚之后对此颇为意动,她有心让你出家,即便是做个俗家弟子也好。只可惜当时王爷告诉我,你将来是为百姓做大事的人,便拒绝了老衲。所以,时也命也。” 楚云铮脸色暗沉,“你到底想说什么?” 四戒不答反而接着说,“老衲还想告诉你,你的生母还曾私下来过德昭庙,除了捐了全幅家当做香油钱,她还在佛祖面前发下宏愿,愿意以身为奉,佑王爷一世平安。” 他目光停在楚云铮身上,“所以老衲在你七岁那年带你出宫,便是还了顺良人的愿。” 四戒的话一句比一句更玄乎,可仔细品品,却莫名生出一股叫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龙章凤姿……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四戒为什么执意要带楚云铮出宫,还有当年的顺良人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否则又何必在佛祖面前发下宏愿!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往事,虽然历经时光,至今听闻仍觉惊心动魄。 江慕乔不由抬眸看向四戒,他平静的面容上隐现悲意,长叹了声,“王爷,当年你要是随着老衲出宫该有多好。” 楚云铮沉默的捏紧拳头,苍白的脸上显出坚毅,“四戒,即便是你这个时候再问,本王还是那个答案,不会当和尚,做了和尚,本王还怎么娶妻?” 四戒露出一抹笑意,接着看向江慕乔,“江施主,老衲知道你医术过人,对王爷亦是一腔赤诚。那么当年老衲未完成的顺良人的嘱托,便交到你手上了。” 他从僧袍里掏出了一个小口袋,递给了江慕乔。 看到里头曾经拿过的印章,江慕乔愣了一下,“你这是什么意思?” 四戒从容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顺良人所捐的财物皆以这枚印章为信,如今就给江施主了。” 品出四戒的意思,江慕乔无言的看向手中的印章,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她早已动用过印章里的银钱,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这还怎么还回去? 犹豫的功夫,四戒已经不看她,反而又对楚云铮道,“王爷可还记得老衲说过的另一句?” 楚云铮神色冷淡,“什么?” 四戒从容道,“老衲曾说过,以前能看清楚你的命格,可如今却是看不清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王爷,老衲该说的都说了,该做的也做了,今日便言尽于此。” 楚云铮愣了下,江慕乔却连忙反应过来,“不行!镇心丹的配方你还没说,还有,该怎么知道他体内有没有蛊虫了?四戒大师,你知道这件事是怎么回事,对么?” 四戒宝相庄严的念了声佛语,接着双唇紧闭闷喝了一声,一缕鲜血便顺着他的唇角流出。 江慕乔又惊又怒,“你做了什么?” 四戒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微微摇头,接着转身出了安王府的大门。 江慕乔拔腿要追上去,却被楚云铮拦住,“四戒修了闭口禅,你问不出来的。” 她闻言抬头,震惊的看着眼前人。 闭口禅?所以刚刚四戒,那是震碎了自己的声脉? 楚云铮轻轻点头,脸色越发苍白,“正是。他不想说的话,便是死了也不会说的。” 听到这话,江慕乔心中的失望难以形容。 她好不容易见到了四戒,可眼下还有什么用?那老和尚只说了一堆模棱两可的话,她想知道的关键消息一个也不曾透露。 见她备受打击的模样,楚云铮轻轻的捏了捏她的掌心,“乔乔,该知道的已经知道了。若非如此,四戒也不会修了闭口禅。” 他在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是云淡风轻的从容,仿佛亲耳听了那话的人不是他,有仿若他早已经知道了事实做好了准备。 江慕乔脑中忽然敞亮,一个问题脱口而出,“你是不是猜到了是谁对你的下的蛊?” 楚云铮不答反问,“乔乔,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小时候的事情?” 江慕乔摇摇头,他从没说过,只是有一次在紫竹院两个人争吵的时候,楚无病曾经提过一句。但他没说,她便没有深问。 楚云铮淡淡一笑,眉宇间显出罕有的意气风发,“乔乔,世人传说你有过目不忘之能,旁人不信,我却是信的。” 江慕乔对自己所谓过目不忘的本事心知肚明,可听了这话却不由看向楚云铮,“你……” 楚云铮点头,“我三岁识文,五岁就能畅读四书五经。可你知道那时候,我那太子哥哥在做什么吗?” 他嘴角含着一丝嘲讽,“楚承琮小时候最喜欢用宫里头的小太监给他当箭靶,性情乖戾,一不顺心便打。他开蒙极早可开窍奇晚,我读书的时候,他还用毛笔给先生的书上话画王八。” 江慕乔,“……” 果真是大写的熊孩子,若是平民百姓倒也罢了,可这位乃是大齐的储君,未来的一朝天子,这种性情秉性能行吗? 想到太子如今的样子,她居然生出了一丝欣慰,“这么说,太子现在还有长进了。” 楚云铮嗤笑了声,接着道,“莫急,你听我说完。我自幼聪慧,生母顺良人一开始很是高兴,经常带我到皇上面前炫耀,当时把皇后气了够呛,听说每次都要狠狠修理一番太子。” 江慕乔想象着那个场景,不由点点头,“难怪太子不待见你。” 听了这话他又弯了弯唇角,“的确如此,不过五岁那年,我在太后那里见到了四戒。从哪儿以后,我娘也变了。” 第294章 下蛊之人 楚云铮神情冷了一些,“我娘一反常态,非但不带着我在皇上面前炫耀,反而经常教导要我藏拙。只是小儿心性,难免会在太子面前流露出一二,每次我娘知道后都会狠狠罚我,还去向皇上说我贪玩性劣,自此不允许我去书房读书,还有哪些四书五经也全都扔了。当时我还不明白我娘为何要这样,如今听四戒说明,方才明白那和尚应该是同我娘说了什么。” 江慕乔听的一阵唏嘘,又想到四戒的话,不由道,“你娘是在保护你。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那般聪慧,让太子如何自处?” 楚云铮听后反问,“是。所以你猜下蛊之人是谁?” 这问题的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江慕乔纵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低声说出“皇后”二字的时候,仍然浑身一颤。 她十分不解,“可你不是已经听了你娘的低调藏拙了吗?你已经不再是太子的威胁,皇后为什么还要对你赶尽杀绝?” 楚云铮语气冰冷,“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即便我和我娘已经足以识趣,可皇后仍然不放心。往后两年,我娘被皇后寻了错处关入冷宫,而我一个人在宫里,小心翼翼四面楚歌,当年静贵妃位分也不高,不过也算照拂过我。” 江慕乔不由问了句,“那皇上呢?” 楚云铮语气的冷意陡然化作一抹刀锋,“他?他自始至终就没有待见过我!当年我娘天真,以为他会看在我聪慧的份儿上对我多一分喜爱,可我娘没想到她越是炫耀,越是引得皇上憎恶。” 江慕乔默然无语,既替当年的顺良人感慨,又心疼当时的楚云铮。 稚子何辜? 她看着眼前的人,却仿佛看到幼年时候的他一个人在宫里挣扎求生的模样。 他一个小孩子,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生母被关入冷宫又不受皇后和皇上的待见,落难的凤凰不如鸡,一定没少被宫里头的人欺负。 看清楚江慕乔眼中的心疼,楚云铮便觉从幼年开始心里头的那道缝隙便被填补了不少,他又捏了捏她的手,“无妨,很快他们就不敢欺负我了。” 对那些拜高踩低的势利眼,他只有强只有狠,一时打不过不要紧,可他即便是死也要咬掉那些不开眼的下人们两口肉!时日一久,那些内宦宫女知道他不好欺负,反而又客气了。 想着当年,他眼底狠厉一闪而过,然而看到眼前人水汪汪的杏眼,心底又是一叹,“乔乔,所以我告诉你不可心软。” 江慕乔点了点头,用力道,“放心,我也不是好欺负的!” 想到宫里头下蛊的皇后,她激愤道,“难怪你知道后那么平静,是不是早想到是她了?也是可笑,堂堂一国皇后居然也会用这种阴毒的手段。” 楚云铮托着下巴,“皇后身处皇宫大内,是如何得知云州昆县密林中的黑苗族才知道的蛊术的?乔乔,你觉不觉得很奇怪。” 江慕乔皱眉,“自然很奇怪。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确保你体内还有没有蛊虫了,另外,若是方便的话,咱们赶快去一趟南方?” 她对南方那地方越发好奇。 那些书中记载着的见血封喉和剑毒草都生存在南方,还有前些日子送回来的石斛,那石斛整株都是浓郁的紫皮,功效非凡。 何况还有楚云铮的病,这么一想她简直等不了,“你且收拾东西,咱们这就出发去南方。” 可谁知,楚云铮却给她泼了一盆冰水,“现在不能去。” 江慕乔急了,“怎么不去?难不成要留在京城里坐以待毙?” 楚云铮冷静道,“出了京城才是自投罗网。” 这话如闷头一棍,让江慕乔瞬间冷静。 是,楚云铮说得对,他们不能出去!如今满京城都知道安王病重,他留在安王府还好说,消息不会泄露出去。可一旦出了府,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好转的消息便会很快传遍京城。 更何况还是出京,若她是皇后或者太子出手了怎么办? 以前不知道的时候还好,如今知晓皇后是害他之人,她只觉后背处了一层冷汗。 楚云铮看她已经想明白了利害关系,便又说了句,“若是我们出京直奔南方,那皇后不就立刻知道了?左右楚无病还在南方,这只搜药的队伍是由皇上亲自授意组建,皇后的手伸不到,反而是个机会。” 江慕乔连忙催促,“那快快联系楚无病,花匠罗布的地图送过去了吗?赶快让他想办法联络上黑苗一族。” 楚云铮道,“拿到地图就让平安送过去了,你莫急,和南方联络一来一回要半个月,算算时间也快了。” 江慕乔怎么能不急! 可再心急,也是鞭长莫及,她忧心忡忡的等着消息。倒是大姐江秀岚抽空去了一趟拘华院,还给她送来了新式的荷包。 姐妹二人许久不见,江秀岚一见她便惊讶问道,“乔乔,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江慕乔自己没觉得,棉棉听了这话之后无比心酸。 姑娘可不是瘦了吗,这些日子茶不思饭不想的,整日都为安王操心。 反正也没听到自家婢女的心声,她笑道,“瘦些正好,春暖花开衣衫轻薄,正好瘦一些。” 江秀岚嗔怪的让她注意身体,又在她耳旁悄悄说,“乔乔,我已经让人悄悄的开了绣坊,最近绣品卖得不错,你若是得空去挑挑有没有喜欢的。” 听着大姐欢悦的语气,江慕乔亦觉得心头的阴霾淡了一些,她笑道,“好,过些日子就给大姐捧场。” 江秀岚含羞的笑了笑,又低声问道,“对了二妹,我一直不曾问你,那件事处理妥当了吧?” 江慕乔知道她说的是宋威,轻轻的点头,“你放心。” 江秀岚如释重负的将脸颊旁的头发别在耳后,“这就好。我也正好从新开始。” 江慕乔抬眼,正好看到她手腕上蓝色珐琅彩的镯子滑入衣袖中,跟着也一笑。 从头开始,这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大姐已经从烦恼中走出了,嗯,对自己也是个好兆头。 或许也真是因为换了心态,没过两天,她便收到了天大的好消息! 第295章 少女阿萝 楚无病有消息了,他在路上给京城这边发了信息,若是不出意外的话,三日后也就到了! 这消息让江慕乔喜出望外,只恨时间太慢,日光太漫长。 终于捱到了这日,她早早出门准备去安王府等着。 楚无病没有食言,午膳之前他就到了。 然而看到楚无病身边的人,她目光一振,接着和楚云铮面面相觑。 她可还记得清清楚楚的,楚无病离开京城的时候分明是一个人,怎么现在居然带了女人回来了? 并且,这个女人好似还有些不寻常。 她肤色偏黑身材矫健,服饰打扮明显不同于京城女子,眉目间颇带野性。虽然来到陌生的地方,可看得出她并不胆怯,乌黑的眼眸毫不畏惧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反而是她身旁的楚无病,畏首畏尾的缩着脖子。 看到他们二人之后,他脸上心虚之色更重,“王爷,江姑娘,我回来了。” 江慕乔还没答话,那女人便叽里呱啦的了一大串,楚无病居然也满口外族语言,说过之后又拉着那女人,“王爷,江姑娘,这位是阿箩。” 楚云铮眉头皱起,楚无病虽然行事混不吝,可并不是贪图女色之人,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带个女人回来? 而江慕乔听着这女人的名字便问道,“你怎么回事?王爷派你去南方是找药材的,不是找媳妇的。” 楚无病尴尬无比,正要开口,却听那个叫阿箩的女人忽然又开口。 虽然听不懂,可那语气像是问问题,楚无病安抚解释了好大一会儿,才无奈对他们开口,“王爷,二姑娘,此事说来话长,咱们先进去,我慢慢说。” 楚云铮便看向他身后的阿箩,可谁料楚无病居然赶忙道,“王爷,让阿箩也一起进去吧,我保证她不会传出去一个字的。” 楚云铮断然拒绝。 楚无病却面带难色,“王爷,求求您了。若是不让阿箩进去,我怕有麻烦。” 楚云铮幽深的眼眸扫过他,又扫过她身旁挺胸抬头的阿箩,瞥见他眼底的哀求之色,总算点头。 江慕乔却见楚无病明显松一口气,她眉头轻皱,忽然觉得这事儿有些不寻常。楚无病的性格她也了解,小事儿糊涂可大事儿却绝不含糊,如此坚持要带阿箩进去是不是有什么难处。并且,她也还记得楚无病临走前还说他心悦棉棉,不可能下了南方一趟就忽然变了心。 带着这个疑问,她又看了眼楚云铮。 楚云铮微微朝她点头,扫了一眼旁边的平安,然后提步回了房间。 伶俐的下人送上茶水,楚无病连忙喝了一大口,阿箩却用舌尖品了品味道,这才接着喝。 不动声色的把这一切收在眼底,楚云铮才道,“说说怎么回事。” 楚无病放下茶盏,看了眼阿箩后方才开口,“王爷,我这次回来除了完成任务交差,还有很重要的一件事是求您成全。” 楚云铮轻轻敲了下桌面,随意问道,“成全什么?” 楚无病一咬牙,接着开口,“我和阿箩姑娘惺惺相惜,所以决定娶她为妻,所以从今往后我就要和阿箩姑娘一起在南方生活了,所以求王爷赐下解药。” 楚云铮听完后片刻才开口,“本王并非你的父母,媒妁大事不必同我商量。至于这解药,也不是……” 楚无病嘴唇动了动,一旁的阿箩脸上喜色闪过。 可也就在这个时刻,端坐在高位上的楚云铮却忽然咽下后面的半句,他手起腕落,盛着滚烫茶水的茶盏向阿箩飞了过去,“啪”的一声中,他扬声喊道,“平安,抓住她!” 候在门口的平安仗剑进来,一个闪身便靠近了阿箩,接着,寒光四溢的剑刃放在了阿箩的脖颈上! 楚云铮和平安这一番配合叫人猝不及防,反应过来的时候,阿箩已经被捉住。 她说了句听不懂的话,接着又朝楚云铮嚷嚷。 楚云铮起身走到她身旁,“阿箩姑娘,你既然听得懂京城这边的官话,又何必装作不懂?我给你个机会,你若不说,本王现在就让平安杀了你!” 江慕乔闻言看过去,见阿箩犹豫了下,果然开口说了京城官话,“你为什么要抓我?” 语调虽然有些迟滞,但是发音清晰,表述清楚。 她恍然,“你既然听得懂,为什么要装作不懂?” 阿箩狠狠的瞪了他们二人一眼,“都说汉民狡猾,我看你们比深山中的毒蛇猛兽更奸诈!我当然要装作听不懂,否则又怎么能听到你们在算计什么?” 江慕乔,“……阿箩姑娘你想多了,我们没算计,再说你不是要跟楚无病成婚吗。” 阿箩重重的啐了一口,“呸!你们这些汉民一贯最会骗人,要不是楚无病说他的毒只有京城能解,我才不带他回来。你们还说没算计,他不就是被你们派过去探听我们黑苗消息的?” 江慕乔和楚云铮又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看到了惊喜,“你是黑苗族的?” 自知失言,阿箩凶悍的又瞪他们一眼,再也不说话了。 只是她不吭声,一旁的楚无病却忽然呻吟挣扎起来,不过片刻就有黄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脸色蜡黄,显得痛苦至极。 江慕乔连忙走过去替他诊脉,脉象急剧波动,她手随心走,指尖的银针一一刺入楚无病身上的穴位,又少倾,他面色趋于和缓,痛苦已经缓解。 见他稍稍缓过来劲儿了,江慕乔才问,“你怎么了?” 可楚无病没回答,一旁的阿箩却连声问道,“你做了什么?你是什么人?” 楚无病浑身的衣服能拧出水来,他坐在地上大口喘气,“二姑娘,您不用理她。刚刚没机会说,她的的确确就是黑苗族人。她还对我下了不知道什么蛊,一旦觉得我不顺她的意,她就会催动我体内的蛊虫发作,那滋味儿是真难受,今天幸好您在。” 听着这话,江慕乔莫名想到了花匠罗布的话,他说传闻黑苗女子有一种奇异的蛊术,可以控制男子,莫非? 她冷眼打量阿箩,在对方忍受不住之前忽然开口,“你既然有能力控制楚无病,何不让他彻底听话,也省的露出破绽。” 第296章 来龙去脉 原本江慕乔只是试探,可没想到阿箩冲口而出,“那有什么意思。我阿箩要的是能真心实意爱我愿意娶我的男人,不要那种傀儡虫。” 江慕乔只觉脑中豁然一亮,“原来如此。” 难怪阿箩会跟着楚无病回京,真没想到这个她居然对楚无病有几分真心,既然有了真心,那这事儿就好办了。 阿箩不明白自己刚刚那话让她想起什么,心中想着汉民果然狡猾之后,再次闭紧了嘴巴,一副要杀要剐的模样。 楚无病则在一旁问道,“二姑娘,您说什么原来如此?” 江慕乔笑道,“就是南方黑苗一族果然有这种神奇的蛊术。” 听到这话,阿箩脸上浮现傲然,用半生不熟的官话继续说,“你们知道我们黑苗族厉害,还不赶快放了我!否则,楚无病也别想活命!” 听了这话,江慕乔莞尔一笑,“阿箩,你既然想要真心实意爱你的男人,可却用他的性命来威胁我们,你觉得他能真心爱你吗?” 阿箩脸上迷茫之色一闪而过,她又很快坚定起来,“我不听你说话,你们汉民奸诈,一个字都不能信!” 江慕乔便又指了指楚无病,“那他呢,不也是汉民吗?你知道我们汉民的话不能信,却还想让他娶你?” 阿箩眼底的动摇之意更浓,挣扎着回答,“他是不同!不对,你刚刚还没回答我,你是怎么解开的我们黑苗族才会的蛊术?” 见她如此急切想知道答案的模样,江慕乔失笑,“好,告诉你又有何难,不止我会,楚无病也会。” 严格意义上来讲她并没有解蛊,只是用银针封住了楚无病体内紊乱的经脉,不过这种事自然没有必要告诉阿箩,她故意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阿箩震惊的看着她,又看看楚无病,接着又看向一直没说话的楚云铮,“既然楚无病会,那他怎么不给自己解开?还有这人,他会不会?” 江慕乔有意道,“他也会。至于楚无病,他不过是我还未出师的徒弟罢了,功力不够,所以暂时解不开。” 阿箩略微松了一口气,只是越发堤防的看着江慕乔,心中很是后悔贸然同意带着楚无病回京。早知道汉民的京城里这么藏龙卧虎,说什么她也不来!难怪爹娘都说汉民狡诈,哪儿想到他们狡诈之余,竟然还能破了自己的蛊术! 阿箩轻轻的咬着唇,漆黑的眼眸里多了几分慌乱。 江慕乔把她的反应尽收眼底,接着又道,“阿箩姑娘,你答应带楚无病回京,可见心中还对他有几分情意。那咱们这样,你保证不伤害他,咱们有话慢慢说。” 阿箩已经有了几分动摇,低声嘟囔,“你想说什么,狡诈的汉民,又想骗我!” 江慕乔感觉这天聊不下去了,这时楚云铮忽然踢了楚无病一下,示意他说话。 楚无病苦笑着从地上站起来,无奈道,“阿箩,我骗你什么了?难道不是你先骗我?我看你一个小姑娘孤身在深山老林里闯荡太可怜也太危险了,所以主动带着你,管你吃管你住,结果你可算好,把我骗进了黑苗族的密林里不说,又在我身上下了蛊,我只要一不顺你的心你就用蛊虫折磨我,若不是我以死相逼,你也不会带我来京城。你自己说,咱们到底是谁骗谁?” 阿箩听了这话却猛的跺脚,“谁让你先来找我们黑苗族的!侵犯我们黑苗族的人都得死!” 楚无病无可奈何,“阿箩姑奶奶,我还没找到呢好吗?再说了,就算是找到,我找你们是为了救命,又怎么会侵犯你们?” 阿箩嘟着嘴巴不说话了。 楚无病抹掉额头上的汗水,向楚云铮和江慕乔鞠了一躬叹道,“王爷,二姑娘,是这么回事。我在收到了京城这边的传信和地图之后,就甩开队伍,带着几个亲随深入到昆县附近的密林里。一直在密林里转了三天,可是一无所获。那是我便发现了阿箩,看她可怜便收留了她,后来便被阿箩用计引到了她们族里,之后她非要跟我成亲,我拼死抵抗住了。” 听着楚无病愁云惨淡的语气,虽然明知有些不应该,可江慕乔脑中想着罗布说起黑苗女子的嗜好,却总觉得有几分莫名的喜感。 楚云铮轻咳了声,“然后呢?” 楚无病大义凛然,“幸好我心中还想着王爷和二姑娘,见他们御蛊知道这是黑苗族之后,非但没有伺机逃跑反而对阿箩假意迎逢,又借口要嫁娶必须得王爷您同意赐下解药,这才让阿箩松口带我先回京。只是她怕我跑了,所以一路跟上,幸好王爷您英明神武看出我是被胁迫,还要多谢二姑娘用银针救命。” 总算是听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江慕乔下意识的打量着楚无病的脸。 罗布说黑苗族的女人都爱俊俏的男子,她这么一看,果然觉得楚无病比罗布要好看多了,也难怪会被看上。 注意到她的眼神,楚无病只发毛,“二姑娘,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江慕乔示意平安先带着阿箩出去,然后才说话,“没什么,只是观你面相,发现你乃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万中无一的好命格,所以,有一件事还要麻烦你。” 楚无病大惊失色,“二姑娘您还会看相?” 江慕乔点头,“原本是不会,不过看到你之后就会了。王爷中了蛊,你便认识了黑苗族的女人,这可不是好命格?” 楚无病心中升起不安的预感,他想说这是王爷的好命格,不是他的。 果然下一刻,他又听自家师傅开口,“我看阿箩对你颇有几分情意,否则也不会明知京城危险还带你回来。不如你想办法劝劝她给王爷解蛊?” 楚无病一怔,嘟囔着的答道,“我能想什么办法?二姑娘,您是不知道阿箩那个性子。” 楚云铮则在一旁道,“本王看行。你不同意也无妨,那就大刑伺候,等她说出来之后再杀了她!” 第297章 策反阿箩 楚无病连忙道,“不行不行,王爷这不行。阿箩除了我不顺着她的时候会催动我体内的蛊,别的时候倒也还好。” 听到楚无病这话,江慕乔心中愈发敞亮了几分,看着情况,阿箩倒也不完全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啊! 看着楚无病的脸色她接着道,“我看云铮的法子不错,反正你也不同意。王爷的病你也知道了,阿箩既然是黑苗族,也会御蛊解蛊,那咱们就不必等了。到时候上了刑,铮铮铁骨的汉子也能服软,还怕她一个小姑娘不答应?” 楚无病脸上挣扎之色更剧烈。 王爷体内中着蛊,阿箩的确能帮忙看看。可他该怎么劝?总不能真要娶了她吧?可要是不劝,王爷必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到时候阿箩受的就不只是皮肉之苦了。正在他纠结要不要答应的时候,门外的平安却发出一声厉喝! 江慕乔和楚云铮迅速反应过来往门口冲去,楚无病跟着大叫了一声,“不好!阿箩颇有几分手段,从京城回来的路上我便看到她隔着老远弄死了一个想打劫我们的大汉。” 江慕乔听了这话跑的更快。 门外,平安正捂着血流如注胳膊,怒视已经被五花大绑的阿箩。 江慕乔一边替他止血一边问道,“怎么回事?” 平安咬牙指着地上的一块皮肉,“二姑娘您瞧,这女人不知怎么操纵的这虫子朝我的口鼻处冲来,要不是我听说她是黑苗族人提前防备,就着了她的道了。不过被我发现后,这虫子竟然改道想钻入的胳膊中,我便剜下这皮肉。” 江慕乔顺着往地上看了眼,血肉模糊中,依稀能瞧见一只苍蝇大小的虫子,泛着黑光。 她神色一凛,“阿箩姑娘,有话好好说。你也知道我有办法挡住你的蛊,你再敢动手,我就叫人拔了你的舌头!” 阿箩不明真相,对银针多了些畏惧,敢怒不敢动的委屈道,“呸!我才不要跟你们好好说!你们汉民都是骗子!” 江慕乔眉头皱起,“阿箩,汉民中也有好有坏,你能说楚无病不好?” 阿箩油盐不进,“可他也骗了我,我现在恨不得杀了他!” 见她如此,江慕乔觉得有几分秀才遇上兵的头疼。 阿箩对他们成见太深,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消减的,怕是楚无病来劝说也已然如此。 可既然用嘴说的没用,那就直接动手!何况她没有耐性等下去了,便转身对楚云铮点点头,“把她交给我,我想办法让她老实。” 阿箩本就对江慕乔有几分畏惧,听了这话身子轻轻一抖,随即又桀骜道,“你要杀要剐!我阿箩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见她死鸭子嘴硬,江慕乔挑了挑眉毛,正准备带着人去隔壁房间,身后的楚无病却期期艾艾的喊了声,“那什么二姑娘,阿箩也没做过坏事。” 听懂了这话的阿箩眼圈更红,江慕乔目光在二人身上流转一圈,忽的点头,“你放心,我会怜香惜玉的。” 楚无病还想说什么,只是还没开口就被楚云铮揪进了房间里。 而进了隔壁房间的江慕乔则慢慢的把一根根银针擦拭干净之后摆在了锦帕上。 银针能救命,可更能杀人。 人体诸个大穴,若是手法得当,不过瞬息间就能杀人,也同样能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阿箩还记得这针,刚想问江慕乔她做什么,便见她扬起针猛的刺入自己身上。 霎时间,排山倒海般的痛楚从骨子里一波一波的往外冒。可还不等她喊出声,便是第二根银针。 痛上加痛,带来的是翻倍的折磨,不过片刻,阿箩就已经面无人色。 江慕乔抬手取走了银针,强烈的痛苦登时云开雾散,阿箩便觉得自己又从阴曹地府里回到了人间。 她惊恐不已的盯着那细长的银针,耳畔是江慕乔的问题,“痛吗?” 阿箩下意识的点点头。 江慕乔掂起银针冷笑,“针不扎到自己身上,你永远都不知道痛。你对楚无病下手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他也会痛?” 楚无病虽然年龄大了点,人也粗糙了点,可自家的徒弟自己心疼。她让楚无病去劝说阿箩,的确是个最快的捷径,可若楚无病不情愿她也不会勉强。只是没想到阿箩居然死性不改又对平安出手。 既然敬酒不吃,那就吃罚酒!既然心软无用,那就用狠的! 阿箩既然以蛊术折磨楚无病,那她便以银针奉还,不信她就不就范! 心中想着,她扬起锋利的银针接着又问,“不回答是不是,那再尝一次。” 阿箩尖叫了声,惊恐至极。 江慕乔脑中忽然想到楚无病让她手下留情的话,便问道,“你是让楚无病跟你好好说,还是想再挨两针?” 阿箩仿若斗败了的公鸡,耷拉着脑袋努力的把自己缩成一团,然后才说,“我想见楚无病。” 她提步出门,又把多少有些心不在焉的楚无病叫了进来。 阿箩见到楚无病,先让他走近端详他,接着嚎啕大哭了起来,好一会儿才抽抽噎噎的说,“我没想着让你那么疼,可谁让你不听话,我让你跟我好跟我睡,你为什么不肯?” 江慕乔,“……” 早就听说南方的某些外族民风开化,果然如此。 楚无病听了这话脑门也有些往外冒汗,苦口婆心的劝道,“阿箩姑娘,你我并未婚嫁,是不能睡一起的。” 阿箩继续大哭,“可你怎么也不肯亲我?你问我黑苗族的蛊术我不是不告诉你,可你要娶我啊!” 楚无病沉默了会儿,“阿箩,我说的也是真的,出发南方之前我用了药,若是不能及时拿回就会毒发。再说,我也没说不娶你啊,咱们才认识多久,总要有些感情才能成婚吧?” 阿箩的眼中迸发出一抹亮色,她官话不熟,干脆蹦出一串苗语。 江慕乔听不明白,却见楚无病的脸上浮起了可疑的红色。 见他不答,阿箩又急了,换回了官话,“王爷,你快给他解药。只要他答应娶我,只要我们睡过还有他听话保证不再跑,我就替你解蛊。” 说罢,她看了眼江慕乔,接着又道,“我已经知道她刚刚是骗我的,我看到楚无病身体里的蛊虫还在!所以若想活命,就只能找我!” 第298章 柳暗花明 江慕乔愣了愣,倒不是因为阿箩发现了真相,而是她怎么知道是楚云铮中了蛊。 瞄了眼楚无病,也他惊讶的模样显然也不知情,她谨慎问道,“你怎么知道王爷中了蛊?” 阿箩回答的倒也干脆,“自从楚无病到了我们族里,发现我族御蛊的秘密之后,他就老实了,非但不想着逃跑还经常想法子问我解蛊之类的问题,所以我猜一定是他亲近的人中了蛊。到了京城之后,我一见王爷就认出来了。” 江慕乔连忙又问,“如何认出来的?” 可这两个问题阿箩却不回答了,她倔强的看着楚无病,“我们自然有我们的办法,可我不告诉你!要他先答应娶我,我才能说!” 顿时,几双眼睛顿时盯着楚无病。 连胳膊扎着绷带的平安都着急了,“楚无病,你还犹豫什么啊?这多好的机会!能给王爷治病,你还能找个媳妇,天大的好事!” 楚无病怨愤的瞪了眼平安,“你知道什么?你怎么不娶了阿箩?” 阿箩连忙道,“别人不行,我只要他!” 平安高声喊道,“听见了没有,你听见没?不是我不娶,而是人家不答应嫁给我!这要是我,我立刻就同意了!” 越听着这话,楚无病越是悲愤。 他不由看向江慕乔,这里的人没有一个懂他的心思,只有师傅她能明白。 接触到这眼神,江慕乔心中一叹,她早已试探过棉棉。且不说棉棉并无婚嫁之意,便是有,也未必能看上他。 她轻轻的对楚无病摇摇头。 楚无病眼底深藏起的哀切泄露出一丝,却在被阿箩发现之前又藏了回去。 江慕乔有些不忍,“楚无病,你自己想,即便是不娶她,我也照样有办法让她开口。” 阿箩又哆嗦了下,低声喊了句,“不要。” 楚无病心底跟着一颤,转头面对这娇蛮的黑苗少女,苦笑道,“阿箩,你赢了。” 阿箩不太懂这句话的意思,略带茫然的抬头,“什么赢了?我们没有打仗。” 楚无病怅然,“我虽不甚情愿娶你,可也不想你受苦。所以,还是娶了你吧。” 阿箩先是以为自己没听清,随后又高兴的蹦了起来喊道,“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是有我的,路上遇到打劫那人举起刀子的时候,你却把银钱塞给我让我先跑到京城,从哪儿我就知道你是爱我的。” 楚无病苦笑,“那只是因为我知道你是黑苗人,让你去京城或许能救了王爷的命。” 阿箩笑容不减,等着绳子被解开了之后跳到了楚无病身上,“那又有什么关系,我只知道,在面对坏人的时候你让我先跑了。我阿娘说,会给你花银子的男人也有可能不爱你,但是肯为了你挡刀子的男人一定爱你。” 她捧着楚无病的脸,眉眼都是欢喜的问道,“所以,你一定是爱我的对不对?” 楚无病看着面前的这张脸。 肤色偏黑,不如棉棉白皙,鼻梁有些塌,不如棉棉的高挺秀气,嘴唇也有些厚,不如棉棉的樱桃小口。 可在这样的期待欣喜的眼光下,他无论如何都说不出那个不字。 长叹了一声之后,他认命道,“对,我是爱你的。” 否则,又怎么会鬼迷心窍的不舍得她受苦受刑?抱了抱怀里的这个小姑娘,他愁肠百结,“只要你不嫌弃我老。” 阿箩对准他的唇吻了一下,接着转头看向房间里的其他人,手指向平安断然道,“你不老,他才老!” 原本正在一旁看热闹的平安立刻脸色发青,黑苗的女人都什么眼神?难怪会看上楚无病!还有,这一剑之仇他还没报呢! 然而这话却叫楚无病十分满意,心中对阿箩的眼光也多了几分赞许,“不错,果然如此。” 平安愤而转身,江慕乔忍俊不禁的笑了出声,身边的楚云铮眼底亦是笑意。 他们表完了情,阿箩紧紧挽着楚无病的臂弯倒也乖巧了。 回到房间坐定之后,江慕乔方才问道,“你说你一看就知道王爷中了蛊,你是怎么看出来的?还有,京城中是否还有族人?” 阿箩抬起手,指着楚云铮的耳垂,“有没有族人暂时该不知道。但是王爷中蛊了知道,诺,瞧见了没有,他耳垂上有一点痕迹。” 江慕乔连忙去看,左耳上果然有个黑色的小点,她还只当是个黑痣,却不想这竟然是中蛊的标记?难怪刚刚楚无病进去的时候阿箩先看他一阵,竟然是看这个! 她又看了看楚无病,却又发现楚无病左耳上的是红色的。 心中疑惑,她便问道,“这痣怎么还分颜色?” 阿箩点头,“分。若是对性命无忧,则是红色。若是这蛊虫性毒,耳垂上则显出黑色。所以刚刚我看到楚无病的耳垂,就知道你是骗我的。” 而看着楚云铮耳垂上的黑痣,江慕乔则心底一沉,立刻说不出话。 楚云铮反而镇定,“即便是性毒,那是否有法子可解?” 阿箩痛快道,“有因就有果,只要是蛊虫,都有办法可解。可是蛊虫不同,解蛊的法子变化万千,若是错了一处就有可能造成蛊虫反噬。所以不知道什么类型的蛊,无法解。” 江慕乔心中腾的升起希望,声音有些发颤,小心翼翼的问道,“那如何能确定蛊虫的种类?若是让你见了那蛊虫,你能确定吗?” 阿箩听了这话有些不高兴,“当然能了,我可是族里年轻一辈中最有天分的,你瞧不起人呢。” 这话让江慕乔猛的从椅子上站起,心中立刻生出柳暗花明的狂喜! 她连声道,“有蛊虫,我让你看看!我让你看看!云铮!” 楚云铮按着他的手,“你别激动。平安,你去把那蛊虫取来。” 自从知道那蛊虫在避光的地方还能生存之后,江慕乔便用一个套一个的盒子把它装了进来。 送到阿箩手上的时候这蛊虫还没死,只是不太有精神,蔫蔫的缩在盒子一角。 阿箩见了,便伸出指头去拨弄。 楚无病见状连忙阻止,“别碰别碰,你没看到平安都是隔着盒子送过来的吗?万一有危险了怎么办?” 第299章 我能解 阿箩浑不在意的把那常人谈之色变的蛊虫放在掌心里翻来覆去的把玩,一会儿眉头皱起一会儿又用苗语咕哝了一声,好一会儿才道,“这蛊虫,我好似是有些熟悉的。” 江慕乔的把全幅身心都放在阿箩的指尖,她屏住呼吸,“你是不是认出,什么叫好似?有法子能解蛊吗?” 听着这一叠声的问题,阿箩斟酌开口,“只要能认出就有办法能解,就是现在还不能确定。感觉像是连心蛊,可是连心蛊的饲喂方法在我们黑苗族内就失传十多年了,所以无法准确断定。” 她嘟着嘴小声抱怨,“没法断定,就没法根据蛊虫的特性调制引蛊香,引错了就会坏大事,要是能再多点线索就好了。” 江慕乔失望的盯着那黑色的蛊虫,念叨着连心蛊这三字,脑中灵光闪过,忽的便想到了镇心丹。 这中间都有一个“心”字,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她心中一动,连忙又将当时包裹着镇心丹的蜡丸碎片找了出来。 当时留着这些碎片她只是做不备之需,因而放置的很妥当,送到阿箩面前的时候,蜡丸的碎片残留着怪异血腥的药味儿。 阿箩听说这蜡丸里原本包裹着的药居然能引出一只蛊虫,又听这药丸居然是京城的一个和尚留下的,便好奇不已的捏起一个碎片放到了鼻端嗅了嗅。 江慕乔紧张的心如擂鼓,“如何?认识这药吗?” 可她话音刚落,阿箩便迅速的丢下了手里的残片。她用手直接触碰蛊虫的时候尚且漫不经心,可此刻却连忙用楚无病的袖子擦了擦手,脸色难看道,“就是这里头的东西让王爷好转了?” 江慕乔连忙点头,“是,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阿箩“呸呸呸”几声,站起又对那蜡丸碎片拜了三拜,接着才说,“自然不对,这药丸是用人血制成的,我闻到了!我们黑苗人忌讳这个,自然要拜一拜。” 血?可江慕乔还来不及问为什么要用人血配药,便又听阿箩道,“这里头除了血,应该还加了引心草,引心草正是用在连心蛊上的。所以王爷中的,我已经确定了,正是连心蛊!” 终于知道了这蛊虫的名字,江慕乔长出一口气,紧接着催促,“阿箩姑娘,既然知道是什么蛊虫,是不是就可以开始了。” 楚无病也跟着道,“阿箩,江二姑娘是我师傅,王爷对我有再造之恩,这件事就麻烦你了。” 阿箩气呼呼瞪他一眼,“还用你说?我当然会救,就是不为别的,单单连心蛊也要救。这种蛊虫十多年前就在我们黑苗族内失传了,真没想到京城会有!也幸亏来的是我,还知道引出连心蛊的法子。” 楚无病连忙点头,笑容谄媚,“对对,阿箩最厉害了。” 平安已经受不了的出了们,江慕乔和楚云铮则默默的扭头,直到两人腻歪结束这才问,“咱们这就开始吧,需要准备什么?” 阿箩摆摆手,正色道,“不急,我先看看王爷的情况。” 她走到楚云铮面前,大胆的围着他转了一圈,又凑进去看了看他的眼睛。 除了江慕乔,他还从没有跟别的女人这般亲近过,平放在膝盖上的手捏紧,手背上青筋乍起。 江慕乔连忙道,“你暂且忍忍,让阿箩姑娘好好看看体内还有没有连心蛊了。” 阿箩对楚云铮颇为畏惧,看清楚之后连忙退回到了楚无病的身边接着道,“王爷体内还有。连心蛊在人体内会自动分化成长,被含有引心草的丹药引出来的蛊虫应该是最大的一只。而王爷暂且无事,只是因为他体内的小蛊虫还没有长大,没来及作乱。” 他体内居然还有,一想到那些那些奇形怪状的蛊虫居然以血肉为食,江慕乔就有些毛骨悚然。 楚云铮同样面色不善,“你说办法,本王叫人全力配合。” 阿箩想了想,“你给我一天时间,我身上带着解蛊的药草,不过要引连心蛊,还得一点时间调配引蛊香。” 楚云铮痛快点头,“好!” 此情此景,让江慕乔纵然心急如焚也只得勉强忍耐。 这一日的时间如同煎熬,她几乎在拘华院里瞪着眼等天亮,第二天一早连早膳都顾不得吃又去了安王府。 她前脚走,后脚就有人把消息传到了荣华院和江秀芝那里。 老夫人正在婢女的服侍下用青盐漱口,闻言便道,“江慕乔还是跟以前一样一早就走,甚至今天早上还没用早膳?” 杜鹃带着笑意,“正是。目的地都是安王府。” 老夫人把漱口水吐在铜盂里,举目一看,立刻便觉得心情有所不同了。 能叫江慕乔如此匆忙,一定是安王的身体出现了问题。 联想到秀芝命人传回安王命不久矣的消息,老夫人冷硬的嘴角翘起两分,接着说道,“对了,开春暖和了,秀岚的婚事也该重议了。你可知道世家子弟还有什么适婚年龄的公子哥儿,都跟我说说。” 杜鹃欢快的应了,又笑道,“老夫人您还是先吃饭,想看这事儿回头也不迟。” 老夫人不由眯着眼睛打量朝阳下一朵将开的月季,缓缓的笑了笑,是不迟,左右已经等了这么久了,她不急。 而此时的江慕乔已经赶到了安王府。 仿佛已经料到她没吃饭似的,楚云铮准备了早膳,大有她不吃就不开始的意思。 江慕乔缓缓摇头,正色道,“云铮,我真吃不下。等到你好了,我才能安心的吃东西。” 看到她眼里的红血丝和脸上的疲惫,楚云铮内心刺痛,他掩饰性的转过脸,然后对平安说了声,“阿箩呢?去问她准备好了没有,快去叫她过来。” 片刻之后阿箩和楚无病一块来了。 两人宛若连体婴一般,阿箩脸上笑容灿烂,楚无病亦容光焕发。 平安则在后面黑青着脸,楚无病这厮不就是有媳妇了么?得意什么!没看到王爷和二姑娘正着急的吗?他还有心情笑! 这几章是重大的拐点,过去之后王爷的病情,皇后的心思都会一一浮出水面。 第300章 功亏一篑 见到江慕乔和楚云铮,楚无病连忙压下了脸上的喜色为自己解释,“王爷二姑娘,昨晚上阿箩已经跟我说了,她有八成的把握引出连心蛊,所以您二位别着急,我这也替你们高兴。” 江慕乔精神一震,不由笑道,“如此就最好。” 平安急不可耐,“那还废话什么,赶快开始吧!” 他语气不好,楚无病倒是没什么反应,阿箩立刻霸气护夫,张牙舞爪的指着平安,“你出去!你这么老不许说话!” 平安,“……” 他含恨看了眼自家王爷,楚云铮看了眼尾巴都快翘到天上的楚无病,淡淡道,“那就开始吧。” 楚无病立刻偃旗息鼓,“阿箩快点。王爷您放心,阿箩是他们黑苗族年轻一辈中最有天分的。” 楚云铮最受不了他这幅聒噪鸭子的德行,不耐烦的皱眉,“你闭嘴!” 楚无病讪讪的站到一旁,阿箩眉头皱了皱,什么话都没说的站到了楚云铮身旁。 她这次来背了一个小包裹,郑重的拆开之后又从里面小心翼翼的拿出了一粒药丸,接着拿出了一根不过三寸长的引蛊香,动手之前交代众人,“去把门窗关上。待会儿给王爷解蛊,要把蛊虫彻底引出体内才算完,在此期间你们不许动,也千万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在场的人都知道事关重大,默默的点了点头。 阿箩又从包裹中拿出一个半个掌心大的黑色小香炉,把那根香插了进去,点燃之后又拿起药丸在楚云铮的口鼻处绕了三圈,口中念念有词,然后让他张嘴把药丸咽进去,接着又说,“待会儿你记得张大嘴巴,还有不管发生任何事情都不能慌,记住了吗?” 阿箩的脸色异常郑重,叫人跟着心里发紧,楚云铮则泰然自若的点点头。 见他配合的好,阿箩微微松口气,接着站在楚云铮身前一尺远的地方念念有词。 即便是已经听懂了苗语的楚无病也听不清阿箩在说什么,只觉她速度越来越快,无数个字符从她的口中说出,像是结成了一张密密实实的大网覆盖了整个房间。而网之下的他们,忍不住的心烦意乱蠢蠢欲动。 好在关键当口他们还都记得阿箩的话,全都咬牙坚持着。 少倾,阿箩口中的词又变了调。 若说刚刚给人的感觉像是结成了一张网,此刻那音调就仿若变成了鱼钩,而他们是苦苦挣扎的鱼儿,内心无比渴望着能被吊上去,却艰难的压抑着自己一动不动。 身体和意志几乎被撕裂,屋子里的人除了阿箩全都浑身冒汗脸色涨红。 可也就在几乎忍无可忍之际,阿箩声调猛地一扬,楚无病身体一震,接着用两只手紧紧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平安几乎腮帮子咬的死紧,江慕乔的下唇同样沁出了血渍。 可也就在这时候,随着阿箩的声调,一点黑色的东西从楚云铮的嘴里慢慢冒出了头。 看到的一瞬间,江慕乔几乎不能呼吸! 这虫子,果然和上次服用了镇心丹之后吐出来的虫子一模一样,只是小了一些。阿箩说的是真的,他体内果然还有蛊虫! 她的心悬成了一线,紧紧的盯着那只冒头的蛊虫,然而却就在那只蛊虫将要完全爬出楚云铮的嘴巴的时候,阿箩面色忽然大变,接着一口气吹灭的香,大喝了一声“咤”! 那虫子仿若受了惊,不过眨眼间的速度就落回了楚云铮的嘴巴里。 江慕乔也被这一声惊醒,眼看千钧一发之际却功败垂成,她的理智如决堤的洪水轰然溃散,忍不住对阿箩喊道,“你干什么!” 平安的反应更加激烈,他拔剑朝着阿箩冲了过去,“你故意的!” 楚无病连忙挡在了阿箩身前,对着平安喊了句,“你别乱说。” 平安咬牙切齿,“楚无病,你是瞎了还是傻了?你没看出那蛊虫已经到了王爷的嘴边,只要王爷一张嘴就能吐出来吗?明明就是她,一定是她不甘心为王爷医治,所以故意在关键时候放手!这女人,她该死!你若是拦着,我连你一块杀了!” 面对怒气冲天的平安,楚无病瑟缩了一下,可仍然坚持挡在阿箩身前,“这里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二姑娘,你说话啊!” 江慕乔无暇他顾,引蛊失败对楚云铮的影响很大,重新回到他体内的蛊虫一反之前的温驯,剧烈的折腾起来。 即便是她用银针也只能勉力压制,只是即便如此,他的额头也沁出了汗。 正在她苦苦压制的时候,被楚无病挡着的阿箩默默的走过来,眼看着她忙碌之后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江慕乔亦是浑身大汗淋漓,她擦掉下唇的血迹,转头不看阿箩,“我不能说没关系。但你若真是尽力,如此结果我也认了。只是你为什么,明明就只差了一点。” 她压住怒意,几乎用全身意志才勉强让自己平心静气,“阿箩,我只想听原因。” 阿箩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二姑娘,不是最后功亏一篑,而是这蛊虫不能引出来。” 江慕乔震惊回头,“你什么意思?阿箩,不要找借口。” 阿箩极快的摇头,“不,这不是借口。我也是在这蛊虫即将出来的瞬间才发现这连心蛊是极其特殊的一种。” 听她说的煞有介事的模样,江慕乔先分心用银针稳住楚云铮体内暴动的蛊虫,然后才又问,“你说说到底是什么情况,什么叫做特殊。” 阿箩看了眼楚云铮,郑重无比,“可以说是最特殊的。引蛊的时候我也奇怪,为何这蛊虫性子如此霸烈。直到看到蛊虫尾巴后拖着的一个长尾巴方才知道这是子母连心蛊。已经脱体而出的成虫尾巴会消失,可越是幼虫,尾巴便越长,越是不容易引出。王爷体内的是子蛊,还有一只母蛊,种在另外一人身上,两个人同生共死,皆为下蛊人所控制,故名子母连心蛊。” 江慕乔听得头皮猛的一炸,急切的问,“如何能确定另一只母蛊在哪儿?若是坚持引出呢?” 第301章 为了我们的将来 阿箩面色难看,“子母连心蛊毒就毒在这里。一子一母两只被被种在两个人的身上相互牵制,若要引蛊,须的同时进行,否则另一个人便会暴毙而亡。” 她又对江慕乔低声道,“而子母连心蛊,越是在血缘至亲之间效果越是好,二姑娘,我又怎么能轻易引出这蛊虫。” 阿箩的话,让江慕乔浑身血液倏地变冷。 这话里代表的意思她明白了,可她不敢往下想,只得尽力转移注意力,“必须得同时?差一分一毫都不行?” 阿箩沉沉摇头,“可以不同地,但是必须得同时,差一丁点都不行。并且中了蛊的两人生死性命互相制约,只能成为下蛊人手中待宰的羊儿,任由摆弄。我们黑苗族虽然善用蛊术,但向来恩怨分明,因此子母连心蛊便被我族列为禁术,十多年前便消失了,没想到居然在京城遇见了。” 听完这话,江慕乔陡然生出万念俱灰之感。 也是,当朝皇后出手,又怎么会是小打小闹?这子母连心蛊何其毒辣,越是血脉越近这蛊虫的效果便越好……江慕乔身子微微一颤,难怪阿箩要停下!这还该怎么继续? 她心中无比沉重,可见楚云铮此刻并未清醒,只得将万般念头压下,尽量敛气凝神为楚云铮施针。 可不断颤抖的手暴露了情绪,见她尝试了两次也没能把银针刺进去,阿箩忽然道,“二姑娘,你信得过我的话,我可以试一试。” 平安听了这话在一旁喊道,“二姑娘,谁知道她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不能相信她!” 楚无病张了张嘴,憋出一句,“二姑娘,阿箩不会害王爷。” 两种声音中,江慕乔权衡片刻,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就让她再试试。 见她点头,阿箩又念出了她那谁都听不懂的苗语,只是这次要平和许多,楚云铮的脸色也慢慢好转不少。 片刻之后他睁开眼睛,阿箩亦停止。 不只是蛊虫还是那草药坏了嗓子,楚云铮嗓音沙哑,“怎么回事?我记得蛊虫并没有取出。” 阿箩张口要说,江慕乔抬了抬手制止她,沉声开口,“我来告诉王爷。” 楚云铮看出这不同寻常的气氛,凤眸亦是一黯,“你说。” 她把阿箩说的子母连心蛊复述一遍,见楚云铮变色,有些艰难的开口,“你也猜出了是谁。” 楚云铮遥望了眼京城的方向,他猜得出,听到子母连心蛊的瞬间他还有什么不明白!难怪当年娘亲几乎跟他同时生病,而他离开了京城之后,娘亲的身体亦有好转。 年少无知之时,还真以为自己的命格和宫中有冲撞,原来竟是如此! 他咬牙起来,苍白病弱的脸上,瞳孔深处被愤怒灼出刀锋一般的亮光,“平安,准备马车,我这就进宫。” 说完又对楚无病看了眼,“阿箩借我一用。” 楚无病嘴唇动了动,最终闭嘴。 而江慕乔则像上次他拦着她去南方那样,她毅然站在他面前,正色道,“你不能去!” 大喜大悲之下,江慕乔只觉脑海中前所未有的清明,她沉稳开口,“你去宫里要做什么?是想当面质问皇后,还是想去看看你的生母顺良人?云铮,满京城都知道你病弱,你若是此时进宫,又带着阿箩,岂不是当面告诉皇后你已经知道了?” 她把脸颊旁散落的碎发拢了上去,镇定从容,“所以你不能进宫,我进宫。” 楚云铮想也不想,“不行!” 如此危急关头,她已经想明白了,对接下来要做什么更是有了清晰的想法,因此又道,“只能我去。太后不是想让我进宫陪她吗,这就是机会。到时候我让阿箩装作我的随身婢女,不会引起任何怀疑。并且阿箩懂蛊,只要见到了顺良人,一切也就都明白了。所以,我就是最好的人选!” 见楚云铮还是不同意的样子,她忽然轻声道,“还有,我们不是商量好了春暖花开的时候你就来提亲的吗?如今春天都要过了,你怎么还不着急?” 楚云铮深邃的凤眼中,某种激烈的情绪一闪而过,他垂下眼睫似是压抑了许久,才慢慢开口,“乔乔,我不能看你为我冒险。” 她笑着纠正了他的措辞,“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们。这次你必须听我的,否则别想我嫁给你!” 说罢之后她拍拍手,“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楚无病,你还是把阿箩借给我吧。” 楚无病只觉嘴里发苦,他宁愿自己去都不想让阿箩去宫里冒险,可这话他说不出也不能说。 事不宜迟,江慕乔很快往宫里递了消息,只说天气转燥,要给太后开几个滋养的方子。又让楚云铮以秘法给静贵妃递了消息,说她进宫之后会趁机出现在御花园,让静贵妃安排人在御花园等着她,届时她想见顺良人一面。 趁着这空档,又给阿箩换了京城女子常用的装扮和妆容,怕她露馅,又嘱托她装成哑巴。 楚无病还是担心,但是阿箩反倒兴致勃勃,“我早就想见见汉民的皇宫了,你别拦着我。” 楚云铮一言不发,楚无病则重重的叹口气。 也就这功夫,太后和静贵妃的回信双双到了,太后甚至还派了身边心腹的女官去接她进来。 摇摇晃晃的马车中,江慕乔带着阿箩进了宫,路上又趁机教了阿箩基本的宫廷礼仪。 太后一见面便笑道,“二丫头,你可算想起进宫看看哀家了。” 江慕乔行了礼,借住身形又挡住了动作还不甚熟练的阿箩。 她内心焦灼万分,可面上却不动声色,给太后诊了平安脉,又开了食疗滋补的方子。 如今的大齐不同以往,随着越来越多的药材被发现,她的方子也开的更得心应手。将各种效果的药材和膳食相结合,便是养生滋补美容的各种药膳。太后被哄的眉开眼笑,直到觉得累了还不放她走,让女官带她去御花园里转转。 这话比瞌睡递枕头的时机还巧,所谓天时地利人和,所以此事,不成也得成! 江慕乔心中发了狠,口中却乖巧的笑道,“太后,臣女也正想去看看呢。” 第302章 入宫查验 宫里头的御花园果然不一般,各色奇花异草,姹紫嫣红,阿箩看了个眼直,江慕乔则漫不经心的走着,目光却在御花园里来回巡视。 静贵妃已经收到了消息,此刻也该有人出现了。 正当她心思刚落,御花园的另一边却忽然传来了静贵妃的声音,“哟,这不是江二姑娘吗?” 江慕乔精神一振,她没想到静贵妃居然亲自来了!不过这样正好! 她心中想着,动作半点不慢的连行礼,“臣女江慕乔见过贵妃娘娘,给娘娘请安。” 静贵妃让她起来,笑着说道,“哟,倒是巧了。近日天燥,本宫也觉得身上不大爽利,正要派人请你进来呢,没想到来御花园散散心,居然碰上了。” 江慕乔笑道,“可不是巧了。臣女也是为这事儿进宫来给太后娘娘请平安脉的,太后这会儿休息了。不知娘娘怎么了?若是方便的话,臣女替娘娘瞧瞧。” 静贵妃笑道,“如此自然甚好。” 她美眸瞟了一眼太后派来的女官,若是旁人她肯定直接把人带走了,可江慕乔毕竟是太后请来的,所以又问了句,“只是不知是否方便。” 能跟在太后身边的女官都是聪明的,如今太后已经休息,江二姑娘也答应了,她们犯不着得罪了这位圣眷正隆的静贵妃,因此连忙赔笑,“娘娘客气了,太后正在休息,奴婢是陪着江二姑娘过来逛御花园的。” 静贵妃方才满意,“耽误不了多久。江二姑娘,那就过来本宫的迎香殿吧。” 太后身边的宫女也想跟上,静贵妃温声道,“你们就在此等着,放心,本宫让江二姑娘开完方子之后就会把人送回来,耽误不了太后的事。” 她声音温和,然而久居上位,自带一股令人臣服的威严,宫女只是被她看了眼便噤若寒蝉,动也不敢动的目送她们离开。 一路上,静贵妃都和江慕乔有说有笑,可到了迎香殿之后却即刻变脸,她拿出准备好的东西塞给江慕乔,“动作要快,本宫已经安排好了,你有一炷香的时间!” 江慕乔手脚麻利的给自己套上宫女的服装,静贵妃在一旁看着,目光掠过阿箩的时候眼底却多了丝疑惑,她不动声色的又问,“江二姑娘,安王怎么忽然让你来看顺良人了?这些年,他一直都在想办法把顺良人带出宫,这次……” 江慕乔已经把头上显眼的钗缳拔下,听出了静贵妃语气里的试探之意,心中却忽然想到她曾送过来的那颗龙眼大小的东珠,片刻间便有了计较,“娘娘放心,王爷若是要带顺良人出宫,也不是一时半刻的事情。此次过来,是因为王爷听说顺良人生病,所以特意让臣女过来瞧瞧。一直以来,王爷的娘亲都多谢娘娘照拂了。” 谁都喜欢付出的心意被感知,静贵妃莞尔一笑,亲昵道,“咱们都是自己人,无须客气。迎秋,你快带江二姑娘她们过去。” 江慕乔朝静贵妃迅速的点了点头,带着阿箩跟在迎秋后面,快步走向掖庭宫。 越是靠近掖庭宫,周围人迹越少,然而跟着迎秋走到顺良人的居所的时候却忽然一反常态,她的住处外面居然有守卫。 那守卫似是知道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故而十分惫懒的坐在台阶下。 迎秋回身轻轻一福,小声说了句,“请二姑娘稍等片刻。” 说罢,她敛眉肃目的走了上去,不知同那护卫说了什么,护卫一挥手,竟然主动往一旁走远几步背过身。 迎秋回头招招手,江慕乔带着阿箩迅速跟上。 破旧生锈的门轴发出令人牙碜的吱呀声,江慕乔迈步进去,小院里虽然破败,可还算干净。 再往里走了几步,听见一阵梵音。 迎秋小声道,“顺良人在安王出宫之后便信了佛,终日跪在佛龛前,也是因为这个被皇上不喜,发配到了掖庭宫。” 江慕乔点点头,带着阿箩进去。 迎秋跟在身后,在门口停顿片刻,还是跟来提醒,“二姑娘,只剩半柱香的时间了。” 阿箩看出迎秋的意思,嘴巴动了动,一双黑亮的眼睛看向江慕乔。 她不动声色的点点头,迎秋的意思她明白,做什么事情都要付出代价,这就是静贵妃冒险让人带她们进来的代价。 当着迎秋的面,她低声请安,“给顺良人请安,云铮让臣女来给您把脉。” 口称云铮而不是安王,便说明他们二人关系不一般。 顺良人停下念经的动作,慢慢的抬头,她脂粉未施,荆钗布衣,头发已经斑白,但许是这么多年吃斋念佛的缘故,一张脸却并不显苍老,仍能看得出不凡的美貌。 她听到这话后看着江慕乔,古井无波般的眼眸深处浮现一抹波动。 江慕乔恭敬道,“还请您伸出胳膊,片刻就好。” 顺良人定定的看着面前的她,好一会儿才木然的伸出了胳膊。 江慕乔瞅准时机,趁着诊脉的片刻飞快的抬头看向顺良人的右耳。 看清楚的瞬间心底猛的一颤,又叫阿箩说对了,果然有一个黑痣! 她强压住心底的惊涛骇浪,手指搭在她的脉搏上,诊明之后顿时惊住。 若说楚云铮的脉象虚浮入力,可她的脉象却宏大有力,这两个人的脉象,合该换一换!所以这就是子母连心蛊的厉害? 她有预感,若是不引出蛊虫的话,莫说楚云铮熬不过今年,怕是顺良人也不能。 而他们母子二人悄无声息的死去,谁又能怀疑到当朝皇后? 她浑身发寒,神情却不漏一分,口中只道,“顺良人并无大碍,是王爷多虑了。” 说罢又从从随身带着的袋子中取出了一些固本培元的药材交给顺良人。 迎秋见状小声道,“二姑娘如果需要送什么东西,奴婢找机会再来。” 江慕乔谢了迎秋的好意,眼看时辰已经差不多了,轻手轻脚的出了掖庭宫,辞别静贵妃和太后之后出宫。 一口气回到安王府,楚云铮已经望眼欲穿。 她轻轻点头,“进去说。” 第303章 十里红妆 听到顺良人的右耳垂上有黑痣,楚云铮眉心猛的跳了一下,几乎从未失态的脸上亦露出了惊怒之色。 江慕乔心底叹息,皇后明知母子血浓,还偏偏用这种毒辣的蛊术,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她默默的握住他冰冷的手,无声的安慰。 接触到这一丝暖意,楚云铮反手握住,好一会儿才哑声开口,“不必担心。” 他用力握住掌心里的手,仿佛在汲取最后的温暖似的,一双幽深的凤眸跟着越发清明,他问一同回来的阿箩,“解蛊必须要同时进行?京城中是否还有你的族人?若是有,能否请他们出手相助?” 他语气坚毅,“我楚云铮向来有一说一,只要黑苗族能助我渡过此关,日后必有厚礼!” 说罢又喊了声,“平安!” 两万两的官兑银票被送了进来放在阿箩面前,他颔首示意,“这只是定金。” 一出手便是两万两。 阿箩没见过这么多的银子,楚无病跟着呆了一下,连忙道,“王爷不用了!阿箩是自己人!” 楚云铮抬手制止,“礼部可废。阿箩姑娘,可否?” 阿箩对楚云铮有着刻进骨里的畏惧,她小步子往旁边挪了挪后为难摇头,“王爷,不是我不答应,而是京城这边没有黑苗族人啊。” 楚云铮眉头皱起,接着问,“那你们黑苗族内呢,可有还会解连心蛊的人?本王以最快的马来回接送,务必要尽快赶到!” 阿箩有些想哭,“王爷,子母连心蛊在十多年前就从我族消失了。只是我看过古籍,也从我祖婆哪儿跟着学过,可我祖婆早没了。” 连接拒绝他两次,阿箩心想完了,不时抬头偷看楚云铮脸色。 看出阿箩害怕,楚无病有些心疼,“王爷,阿箩不会骗您。” 楚云铮紧抿着唇不语,一双眼在阿箩身上来回巡视。 阿箩在族内一向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可此刻却抱着胳膊有些想发抖。她紧紧的抓着楚无病,生怕再被这个看似苍白病弱的王爷捉住砍了。 也就在阿箩紧张的想拉着楚无病跑了的时候,江慕乔忽然开口,“我来吧。” 她这话一出,满室皆静。 楚无病傻傻的反问,“二姑娘,你来什么?解蛊吗?可你不是不会吗?” 楚云铮愣了下,冷声道,“胡闹!” 江慕乔从容开口,“不是胡闹。我是不会解蛊,可我可以学。阿箩姑娘,我不是你们黑苗族人,你可以教我吗?” 阿箩也被她这话惊到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虽然不是我们族人,可你是无病的师傅,也算是我的师傅,自己人。只是二姑娘,这,您……解蛊很难,您不是我们族人,一时半会儿也学不会啊。” 见楚云铮不甚赞同,江慕乔飞快的开口,“是很难。可引蛊香你来制,相关的药丸也交给你配制,无非就是解蛊时候的令词,我只学这个难道也不行?” 阿箩从未听过如此匪夷所思的要求,茫然的回答,“也不是不行,关键是没人这么做过啊?” 解蛊向来都是由一人完成,这样才可以在解蛊的过程中随时应对各种突然状况,若是二姑娘只学令词…… 正在阿箩犹豫的时候,江慕乔接着道,“以前没人做过,是因为你没遇上我。” 心知只有说服了楚云铮此事才有可能,她转头问道,“云铮,要解子母连心蛊必须要两个人同时开始,可眼下就只有阿箩一个人会,除了我,还有谁会为了你全力以赴?除了我,你还信任谁?” 她这话刚落,楚无病和平安同时开口,“王爷,我!” 江慕乔反问,“可你能保证三日之内学会解蛊的口令吗?” 想到之前阿箩解蛊时候的情形,楚无病脑门一冷,顿时说不出肯定的话了。 看了眼同样被堵的无言以对的平安,她再次看向眼前被蛊虫和病弱折磨了数年之久的楚云铮。 看着他苍白到几乎毫无血色的唇,她憋住两眼的酸涩,一字一句极为认真,“云铮,你相信我。就像我曾经救了你一样,这次能跟阿箩一起解蛊的人也只有我!这辈子我说到做到!你放心,三日之内,我必定学会!” 说罢,她不等回答,转头拉住阿箩大步离开。 楚无病目瞪口呆的看着她们的背影,“王爷,真等二姑娘?” 直到江慕乔的背影消失,楚云铮才收回视线,他情绪极差,听了这话冷冷反问,“不然能怎么办?你能三日学会?” 楚无病一下子住了嘴。 楚云铮神色淡漠如雪,一双眼睛却如寒光利刃,他甩袖子站起,“平安,你去准备聘礼。” 机灵如平安也没能反应过来,“要聘礼干什么?王爷,咱们不先准备三日后入宫?” 楚云铮抬眸望向将军府的方向,“入宫本王自有安排,你只管去准备聘礼。” 她让他相信,他便只管相信! 金玉为礼,红妆为聘。 她承诺三天,他便把后半生的命运都交给她! 准备的聘礼在第二天出发送往将军府。流水似的一百二十四台嫁妆铺成一路红妆,比清晨灿烂的朝阳还要耀眼几分。 这些嫁妆被抬入将军府的时候,惊到了半个京城的人。 老夫人顾不得未洗漱,惊声问杜鹃,“你说真的?安王真送来了十里红妆?” 杜鹃慌忙点头,“是!奴婢找人问了,的的确确就是安王府送来的聘礼,还特意请了昌平侯府的宋夫人保媒,要来咱们府上定下婚期呢!” 老夫人面容沉郁,“那安王呢?来了没有?” 杜鹃轻舒一口气,“没有,这么大的事情还不来,恐怕是还病着呢。老夫人,您说安王做此举动,是不是因为病重,所以打算娶亲冲喜?” 老夫人眸光微闪,“嗯,你说的倒有几分可能。过来伺候洗漱,我去见见昌平侯府人。” 此时这消息也传到了江慕乔的耳朵里,看着惊慌失措的棉棉,她反而沉默了。 旁人不懂楚云铮的意思,可她懂,而且她更明白,这送聘礼的时机选得太不合适了。 第304章 万事俱备 如今时值解蛊的关键时期,此举太过高调很容易引起皇后猜忌,可这事儿她都能想出来,楚云铮自然也能。 也是因此,面对这一腔心思,她唯余一声感叹。 安王府往将军府送聘礼的消息被传开之后,也正如江慕乔所料,身处宫里的沈皇后有些疑惑,她特意叫了楚承琮进宫询问此事。 一大早的被叫进宫,楚承琮打了个哈欠,“母后,您不是说不用担心吗?他一个将死之人,眼看自己心心念念的女人以后却要成为其他人的媳妇,不做出些什么事情,这还像楚云铮吗?” 沈皇后听了这话不解,“什么叫成了其他人的媳妇?” 楚承琮吃吃笑了几声,接着便道,“母后,您还记得主动投靠儿子的西征将军崔文扬吗?儿子也是上元节那日才知道,这崔将军心心念念的人居然正是江慕乔。” 沈皇后惊讶反问,“当真?” 楚承琮满不在乎的回答,“儿子亲耳听到的,并且崔将军之前传出和一女子的风流韵事也是楚云铮所为,母后您说说,他楚云铮什么性子,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女人另嫁他人?” 楚云铮是属毒蛇的,性格阴,出手狠。 赏梅宴的那次不知用什么法子知道他在别庄里藏着龙袍的绣样,那一次逼得他不惜断臂自保,时至今日仍然元气未恢复。 想到这儿,楚承琮便耿耿于怀,“母后,您不是说他必死无疑么,怎么还不死?他这还下了聘礼准备娶媳妇呢,这么风风光光,儿子娶江良娣的时候还没这么大的阵仗!” 听着他念念有词,沈皇后有些头疼,“你莫被江秀芝迷了心窍,让她当良娣的时候什么情形你不知道?你是太子,是大齐未来的储君,要知其所为知其所不为。” 太子一听这说教就觉得头痛,找了个借口便想溜出去。 沈皇后扶额无奈的看着他的背影,对一旁的女官道,“太子是个男子,怎么会想到那些琐事的。你去太子府提点一下江良娣,莫让她什么都在太子面前乱说,一副小家子气。” 女官恭敬的福了福身。 沈皇后挥手让她退下,想到那些聘礼到底是不放心,命人悄悄去安王府上查探一番,保险起见,又将顺良人住所外的守卫换了个遍! 宫里的动向没逃出楚云铮的耳目,平安一脸钦佩的回禀,“王爷,不出您所料!听说您送聘礼之后,皇后便将掖庭宫的守卫换了人,也跟您想的一点都不差,她派了冯天过去!还有,您让我这两天注意咱们府上的新面孔,这个人也逮到了!他借口殿中省过来送新鲜果子,可话里话外却打听着王爷您的身体。” 楚云铮靠在迎枕上,面无表情的问,“皇后久居深宫人说不足,何况此事非比寻常,她自然不舍得让楚承琮插手,她只能用冯天。至于自称是殿中省那人,你是怎么安排的?” 平安忙回答,“自然是让下人说王爷您身体有恙,已经许久不曾见过您了。” 楚云铮微微颔首,有些心绪不宁的看向将军府的方向。 平安心底一叹,“王爷,此次送过去聘礼,宋夫人虽然未能和大将军商定好婚期,可大将军也允诺,等您亲自上门的时候便会答应,今天就是第三天了,二姑娘那边也应该很快能有结果,您别着急。” 楚云铮默然无语。 他面上不显,一颗心却几乎烧灼成渣,他怎么能不急? 平安跟在他身边多年,看着他的脸色试探道,“王爷,平康还在南边没回来,要不我去一趟传信?” 楚云铮思量之后拒绝,“不必了,别打搅她。” 看着自家王爷的脸色,平安识趣的退了出去,门外楚无病已经等多时了,见到他便应了上去。 瞧见这渴望的眼神,平安默默摇头,“王爷说不许派人过去,不许打扰二姑娘。” 楚无病想跟着见一见阿箩的心思落了空,好一会儿才问道,“你觉得,这三天时间里,二姑娘能学会吗?我在黑苗族内呆了一段时间,多少学了点苗语,可那个令词,真的是一个字都没听懂。” 平安也不知道江二姑娘能不能学会,可听了这话后扬手拍了楚无病一巴掌,“你少泼冷水!你学不会,不代表二姑娘学不会!” 楚无病挨了打,正要还嘴,却听平安嘟哝了句,“你问我,我能去问谁?但愿二姑娘过目不忘,能记住吧。” 二人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的不安。 只是不等楚无病又说什么,忽然有下人来报,江二姑娘来了。 江慕乔入安王府早已跟入自家门一样畅通无阻。 她大步流星,而身后的阿箩则蔫蔫的像是霜打了的茄子。 楚无病听到消息惊喜万分,“二姑娘,阿箩!” 阿箩有气无力的摆摆手,“你别跟我说话。” 她这样让楚无病和平安惊住了,二人对视一眼面面相觑,情况不对啊!二姑娘到底学会了没?看阿箩的这模样,莫非是没有? 也就在愣神的功夫,听到了动静的楚云铮已经打开了房门。 江慕乔顶着眼下的黑青,笑容却熠熠动人,她带着发自肺腑的欢喜,“云铮,我学会了!” 楚云铮被这笑容晃花了眼,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亦跟着露出了这三天里的第一个笑,“乔乔果然厉害。” 她这话一出,楚无病和平安全都愣住了,二姑娘说啥,她真学会了? 两个人看向阿箩。 阿箩跺了跺脚,“看什么看!你们莫非怀疑二姑娘说谎?” 平安和楚无病恍恍惚惚,看向江慕乔的眼神里多了说不出的震撼和钦佩! 果然是江二姑娘! 阿箩则满眼复杂的咬着唇,她都没想到江慕乔居然真学会了,用的还是化繁为简的方式。江慕乔不记那令词的意思,听她念一句便用汉字的语调记一句,接着反复背诵,以这种囫囵吞枣的方式,三日之内滚瓜烂熟! 而此时的江慕乔正连忙问道,“此事宜早不宜迟,咱们要趁早进宫!是否需要联系静贵妃?” 第305章 天时地利人和 楚云铮专注的看着她,温声道,“不需要。” 江慕乔听后松口气,“我也觉得还是不要了。静贵妃上次让迎秋跟着进去,我就知道她也不是表面上那么无欲无求。” 楚云铮勾唇冷笑,“宫里头的人能有几个人真正无欲无求?此事太过重要,便是不因为这个,也不能让静贵妃参与。” 江慕乔有些烦恼,“可怎么进宫?这两日我想好了,不如就让阿箩进宫,她更有经验,让她替你娘亲引蛊也更放心。至于你这边,若是你信得过的话,由我来可好?” 楚云铮的身体情况她最清楚不过了,若真是中途出了意外情况,也能全力一保。 楚云铮毫不犹豫的点头,“自然是你。” 江慕乔冲他笑了笑。 因为熬夜而显得憔悴的脸上,那笑容却是从未有过的动人。 大庭广众之下,楚云铮忍住了把人拥入怀中的冲动, 他藏在袖中的手捏紧,勉强自抑之后又问,“我送过去的聘礼,你可喜欢?” 那一腔心思,她怎么可能不喜欢! 只是想到他任性的举动,她又有些感叹,“你也是,何必争一时迟早。皇后在宫中,听说过聘礼一定会猜忌。” 楚云铮没心情跟平安解释,面对江慕乔则不同,“要的就是皇后的猜忌,她若不猜忌,又怎么会露出破绽。你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待会儿商量好,明日便能送阿箩进宫。” 听到这话,江慕乔惊喜不已,“真的?” 楚云铮往她耳边凑了凑,“皇后听说后不放心,便换了掖庭宫的守卫。而新换的侍卫首领冯天是我的人,五年前我曾救过他,之后一步一步把他送到皇后身边,此事无人知晓,有冯天安排,阿箩进宫你可放心无忧。” 江慕乔大喜,如此天时地利人和,果然如她所想,此事必成! 连忙让阿箩等几人进屋商量,解蛊的日子便定在了明天正午。 蛊虫畏光,而正午是一日之内日光最盛阳气最足之时,这个时候引蛊事半功倍。 而稍晚时候,由平安悄悄送阿箩进宫,冯天已经在掖庭宫做好了接应。而她明日则守在安王府,正午一同开始! 听完众人的安排,楚无病指了指自己,“我做什么?” 平安快人快语,“你什么也别做,莫添乱就好。” 看着吃瘪的大徒弟和有些不快的阿箩,江慕乔浅笑,“不,有事。我那儿有曼陀罗,还有一些相关的药材,无病你若无事的话,帮我做些药粉。” 她倒是知道以曼陀罗花为主料的几种药方,其中一味就是迷药。 曾经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有曼陀罗而无其他辅料,可现在不同了,随着源源不断的药材被送回京城,制造迷药的药材已经被凑了七七八八。 听到有事可做,楚无病这才觉得自己有了用武之地。 哪儿知阿箩却在一旁好奇,“什么是曼陀罗?” 她本是随口一问,江慕乔却忽然想起,花匠罗布说曼陀罗便是生长在昆县一带,而黑苗族也居住于昆县一带,心中一动,便找出了曼陀罗的绣像,“就是这种,你认得吗?” 阿箩看到绣像眼前一亮,“这不就是噬魂草嘛!自然是认得,你们不早说有,把这东西添进引蛊香里,便是再厉害的蛊虫也撑不过一刻!” 她眉飞色舞,“若是早知道你们有这个,我就用不着那么麻烦了!” 又是一个好消息! 江慕乔让平安亲自跑了一趟拿来了曼陀罗,心中对明日愈发多了期待。 阿箩做好新的引蛊香之后已经到了傍晚,她和江慕乔两个人最后商量了一番后,便坐上了去宫里的马车。 明日引蛊非比寻常,她要提前一日进宫安排,而宫门一到天黑就会落锁,所以时间紧迫。 目送着阿箩远去,江慕乔轻轻呼出压在心底的浊气。 春日的晚风还带着凉意,楚云铮从背后帮她披上披风,低声问道,“怕吗?” 江慕乔微微摇摇头,晶亮的杏眸在夕阳的余晖中闪闪发亮,“不,相反,我还很期待。” 为这一刻,楚云铮已经等待了够久,她也准备了够久。 楚云铮伸手握住她的手,晚风之中,两个人并肩而立,眼看夕阳落尽,她才问了句,“解蛊之后你打算做什么?” 楚云铮脱口而出,“自然是娶你。” 江慕乔抿唇闷笑了会儿,待脸上的热意散掉才有问,“我是问宫里。解蛊之后她皇后必定会知道,所以不可能没有反应,咱们怎么办?” 楚云铮语气淡漠,“自然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乔乔,你说皇后最看重什么?” 她脱口而出,“太子。” 听到这回答他嘲讽道,“皇后不是惯会这一招么,那这次,也轮到她尝尝母子连心的滋味儿。” 听着楚云铮的打算,江慕乔有些担忧,“可是太子毕竟是皇上亲立的储君,几次交道下来,皇上对太子的情分非比寻常。” 都说天家无亲情,可她看得出来,皇上对太子还有几分舐犊情。 她忧色更重,“若是你贸然对太子出手,莫说是皇上,还有皇后的娘家沈家也不是好对付的。” 楚云铮并不把这些当回事,只不过看到她眼底的担忧却很舒心,他弯起唇角,“无妨。咱们也不是孤军奋战,想必静贵妃会很乐意帮咱们这个忙。” 江慕乔一想,顿时释然。 皇后一出事,静贵妃便是宫中位分最高的嫔妃,并且最重要的是,静贵妃还有晋王楚文昭。 她恍然大悟,“你是说要联合静贵妃?” 楚云铮点了点头,“宫中没有谁是真正无欲无求的。如今太子已经成势,晋王却还年幼,静贵妃便是有这种想法也只敢在心中想想。可一旦太子倒台,难免她会生出别的心思。” 江慕乔深以为然,只是看着身旁人俊美的侧脸,忽然问道,“你说宫中没有人是真正无欲无求的,那么你呢?若是太子真的倒下,应该是你离这个位置近一些。” 她屏住呼吸,有些艰难的问出口,“你有没有那样的心思?” 第306章 他的菩萨 这个问题出口的瞬间她便觉得多余了,楚云铮是男人也是皇子,并且心计、能力一样都不缺,只是缺一个好身体。待他引出蛊虫病愈之后,旁人都能争一争的位置,他为什么不能? 只是她一想到身边人有朝一日也要坐到那至高无上的位置上,又想到她在面对庆元帝的时候那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心情,便觉得心中别扭。 可还不等她撇开这问题,楚云铮忽然开口,“我不是宫里的人。” 她哑然抬头。 身旁的男人正替她挽起鬓边的一缕碎发,看着她又道,“乔乔,楚文昭有可能的事情,我不可能。” “你知道我娘亲的封号为什么叫顺良人吗?”楚云铮背着手眺望着远方,“而我的封号为安。” 江慕乔只觉脑中忽然一亮,几乎有了醍醐灌顶之感。 是了,她想起来了!他的娘亲并不是大齐人,二十多年前,曾经败于大齐的和月族在庆元帝登基之时送来了和亲的美人,入宫之后被封为顺,后来生下了他。 也难怪他会被皇上不喜,也难怪虽然诞下皇子,可他的娘亲却还只是一个区区顺良人。 看明白江慕乔的脸色,楚云铮淡淡道,“否则,静贵妃又怎么会选择跟我合作?乔乔,你放心。” 江慕乔垂下眼睫点了点头,想起顺良人又快速说了句,“上次我进宫看见你娘亲状态还不错,引出蛊虫之后就没什么事了。你不是一直都想接她出宫吗?等你好了,我们一块去求求皇上吧。” 楚云铮把她的手放进掌心里,觉得触手微凉便道,“到时候再说。时候不早了,乔乔,快回去吧。” 亲自把江慕乔送到了马车上,他这才转身回到了书房,坐下写了一封信给静贵妃言明厉害。 写好之后,又给江慕乔写了一封信,又往里头塞了一些东西进去,这才用火漆封口,把这两封信都交给了平安,“若是事成,你就把这封信交给静贵妃,请她协助。若是不成,给静贵妃这封信你只管销毁,把这封信给乔乔。” 捏到里头的东西,平安心头一颤,“王爷,您会平安无事的。” 他跪下磕了个头,只拿了给静贵妃的那封,“王爷,当年您把我们几个从死人堆里扒了出来,我们哥儿几个就誓死跟随您,您给我们取名平安平康平顺,您一定能平安顺利的!” 楚云铮看着地上的那封信,声音低沉,“拿住!记得我说的话!若是我出了意外,乔乔必定会成为某些人的眼中钉,崔文扬也绝不会善罢甘休,信中的东西便是让她自保。” 他垂下眼睫,低声道,“平安,你不想我出事是真,可能忍心看着她毫无防备?” 平安铮铮男子,却不由红了眼眶,咬牙从地上拿起之后才道,“王爷,我只愿永远都用不着这封信。” 见状,楚云铮冰冷的眉眼间才蜿蜒出一缕笑意,“你放心,我比所有人都不想。” 人间一晚,恍若半生。 江慕乔再次清早出门,直奔安王府。 楚云铮准备好了早膳,意态悠闲的等着她,她无心用饭,然而这人却开口,“真不吃吗?待会儿若是体力不支怎么办?” 江慕乔刚要回答不会的,便是拼命她也会撑住。 然而话未出口,便听眼前人叹了一声,“乔乔,你就没想过,这有可能是我们这辈子最后一起吃的早膳?” 江慕乔,“……” 她忍住愤怒的伸手拿起一个包子塞进他嘴里,恨恨道,“早膳都堵不住你的嘴!哪儿有自己咒自己的?” 楚云铮怡然自得的拿下包子咬了一口,接着拉着她坐下塞给她一双筷子,“人生在世,及时行乐。吃完饭,我再陪你画画。” 被他这么若无其事的一闹,江慕乔也恍恍惚惚的跟着坐下,看他吃的不错,居然也有了胃口。 吃完饭,又被他拉着给草药画绣像,她几次冲到嘴边的想问你不担心吗?可话到了嘴边,却又被她咽下。 也是,担心又有什么用,倒不如随机应变随遇而安。 原本正午之前难熬的半日,似乎一晃眼的过去了。 直到午时之前收到了宫中的传信,说是阿箩已经准备好了,江慕乔才慌忙起身,她看向对面的人,“要开始了!” 楚云铮抬头。 春日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脸上,仿若给他俊美的面容镀上一层薄薄的金光,他平静目光祥和,“看来剩下的这半幅,只能下午再帮你画了。” 不知为何,江慕乔觉得眼眶发酸。 手在袖中捏成了拳头,她用力道,“也是,旁人画我还看不上呢。” 楚云铮笑了笑,走到她身旁携住手,从容的坐到了椅子上。 江慕乔心中紧张,然而大概已经在脑中演练过太多次,所以忙而不乱。 把需要的东西一一准备好,然后在门外看着时辰的平安高喝了一声! 她像是接到了号令的士兵,开始一丝不苟的行动。点燃了阿箩加了曼陀罗二次配制过的引蛊香,又拿出了一枚药丸。 楚云铮亦轻车熟路的吞下,江慕乔凝神,接着诵出引蛊的令词。 那些令词从她口中极快的念出,不多时那种惑人心智的力量便又卷土而来。 楚云铮只觉身体里的蛊虫蠢蠢欲动。 然而在这紧张的时刻,他的心却远比上次平静,眨也不眨的盯着眼前人。 望着眼前的少女垂眸肃穆的模样,他忽然想起四戒曾说过的批语。 四戒说,菩萨。 眼前的人,便是救他苦救他难的菩萨,将他从暗无天日的生死牢狱中带出逃生,将他救赎,他何其幸运能遇到她! 他痴痴地望着眼前人,心思却前所未有的清明。 他想,他这半生,总算能感到上天对他还有一丝垂怜。心中的阴霾被打破,便有什么破土而生。 这种感觉愈发强烈,甚至让一向冷静自持的他忍不住张口想要嘶喊,然而也正在此刻,只听“啪”的一声细微轻响…… 第307章 蛊虫出风波起 一只蛊虫从他唇边爬出落在了提前放在一旁的托盘里,接着,又是一只更小的,一直等到三只蛊虫爬出以后不见更多的,江慕乔才停止了口中的念念有词。 那些丑陋的虫子一遇到阳光,便蔫蔫的缩在一起。 江慕乔把视线从那些丑陋恶心的虫子身上挪开,赶忙问道,“你怎么样?” 楚云铮静静的坐在椅子上,解了蛊之后所带来的感觉跟以往全然不同。 他捏紧拳头,顿时觉得身体里的力气回来了,抬眼再看,目光所及的一切都如此鲜活。 不由把眼神停驻在眼前少女的脸上,看着对方脸上的焦急和关切,他忍不住微笑。 江慕乔愣了愣,口气越发着急,“你笑什么啊?还有哪里不适,快说。” 楚云铮忽的站起,用力把人拥入怀中,在她耳边爽朗道,“我很好,乔乔!我好得很!” 他很好,前所未有的好,筋骨舒展,心境疏阔。 感受着怀中人的身体从僵硬变得柔软依恋,楚云铮心满意足,“乔乔,我好了。我有预感,我娘那边也应该已经好了。” 江慕乔闻言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子母连心蛊同气连枝,若是楚云铮觉得好了,那定是好了。 何况不用他说,只听这中气十足的声音她也知道必定成了。解了子母连心蛊之后,他身上的枷锁一扫而空,整个人几乎是脱胎换骨的变化。 不肖别的,他拥抱的力气便是最好的证明。 骨头被他勒的隐隐作疼,然而她却不愿意挣脱,她太明白他为了这一刻忍了多久,而也只有她自己明白,她努力了多久! 曾经的过往和眼前的种种,成功之后不只是满足,还有为曾经无能为力时候的心酸。 深吸口气压住酸涩,她带着泪意笑道,“恭喜你呀!我早跟你说过,夫凭妻贵的。” 楚云铮同样带着笑,他定定的瞧了她半晌,忽然道,“乔乔,你不只是我的贵人,你是我的菩萨。” 而他,亦将是她后半生最虔诚的信徒,他将永远忠于她。 他几乎从未说过如此的话,江慕乔心中饱胀着感动,正是大喜的时刻,她不想掉泪便掩饰性的捏起他的胳膊想看看他脉象的变化。 可也正在这时候,平安忽然激动的闯了进来,“王爷!阿箩带进宫的信鸽飞回来了!成了!咱们成了!” 通报过好消息,平安瞧着跟往日大不同的王爷,顿时喜极而泣的跪地磕了个头,“王爷,您可算是好了!二姑娘,平安谢您!” 江慕乔往旁边让了让,虚受了这一礼。 平安一个大老爷们,激动的不成样子,看着他用衣袖抹眼睛的模样颇不上道,楚云铮嗤笑了声,“你怎么把楚无病的那套学会了?快用信鸽送信给静贵妃,皇后但凡聪明一些,必定会对掖庭宫出手,信给静贵妃后,她知道该怎么做。” 平安最后抹了一把脸,拔腿狂奔,“王爷,我这就去!” 楚云铮活动了两下伸手,又把自从春狩受伤之后就一直系着的绷带解开。 江慕乔连忙阻止,“还没彻底好利索呢。” 楚云铮摆了摆手,锐气乍现,“无妨。” 只要没了体内作怪的蛊虫,这些皮外伤不过三五日便能好。解开绷带之后套上了外袍,他收起那些蛊虫,对她伸出手,“乔乔,陪我进宫一趟。” 江慕乔惊讶抬眼,“你进宫做什么,向皇上告状?这有用吗?” 告状完全不符合楚云铮的性格,更何况,他也不是不知道皇上并不待见他和顺良人母子二人,既然如此,还进宫干什么! 她的心思写在了脸上。 楚云铮笑道,“若是别的事情也就算了,可是巫蛊之术在大齐是禁术。更何况子母连心蛊如此狠辣,在黑苗族都绝了种,反而在大齐出现。这么重要的事情不告诉父皇,难道要我费力不讨好的查出究竟?” 江慕乔这才听的对味儿,也是,说这话的人才像是她了解的楚云铮。 能不自己费劲的事情,绝不多动一根手指头。 她把手放在他掌心,并肩而立后接着问道,“那皇后呢?皇上要是轻拿轻放不严惩呢。” 楚云铮翘起唇角,眼底多了几分鄙薄,“怎么惩处这不重要。” 皇上可能会轻拿轻放,可他不会。 如今他身体康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就太子那废物拦得住么? 听着这话,江慕乔心中大定!想到之前送信的平安也匆忙开口,“不知道静贵妃能不能守住掖庭宫,咱们也快些进去。” 而此刻的含凉殿里,尚不知这一切的沈皇后正在宫婢的服侍下懒洋洋的晒着太阳。 远处,一个三等宫女打扮的小婢子正慌张的从一处偏殿跑了过后。 皇后身边的女官看到之后沉声训斥,“宫里头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子?” 那小婢女原本就怕,听到这话更是惊的两膝发软,跪倒在都地上之后才哆嗦开口,“奴婢有事来报!奴婢服侍的孙麽麽,她,她吐血了!吐了好多血!奴婢实在是擦不完了才来找娘娘的,娘娘,奴婢不是故意的……” 女官眉头微皱,而原本安详闭着眼的沈皇后则豁然睁开眼,“西偏殿的孙麽麽?吐血多久了?” 宫女死死的低着头,声音更颤抖,“是……约莫小半个时辰了!” 皇后面色骤变,一脚踢开了服侍的宫婢从软塌上起身,“废物!怎么不早点来报!走!去西偏殿!” 她顾不得皇后的威仪,脚步极快,到了西偏殿之后命人守在外面,只带了心腹宫女进去。 孙麽麽果然如那小婢女说的那样口吐鲜血面若金纸的趴在地上,看到沈皇后,她用尽力气动了动嘴,“娘娘,蛊解了。” 大齐朝端庄的挑不出半点错的沈皇后听完这话容色尽失,她惊声反问,“怎么会?” 孙麽麽已经说不出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眼见事实如此,沈皇后迅速冷静,“你们派人守在西偏殿,不许任何人私自闯入!另外,刚刚报信的宫女是谁,问问她一路上可曾把孙麽麽吐血一事宣扬出去,若是有,不论谁听到一概诛杀!另外,派人去把丁四叫来!” 第308章 进宫告状 皇后身边的宫女不寒而栗,福了福身出门,不过片刻,门外便传来一声短促的尖叫声。 又少倾,偏殿的门再度被打开,丁四鬼魅般的身影飘了进来。 沈皇后站在阴暗潮湿的西偏殿,看了眼血泊中的孙麽麽,沉声咬牙,“去杀了顺良人那贱婢!” 蛊虫解了,楚云铮是她和太子最大的祸患,可那杂种眼下在宫外,却是鞭长莫及了! 一言不发的听完皇后的命令,丁四抱了抱拳,再度出去。 沈皇后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她苦心孤诣的数年算计,眼看即将大功告成,却没想到不过顷刻间便土崩瓦解。 子母连心蛊居然被解了,被谁解的? 她手里能用的人中有两个身手最好,一个是冯天一个是丁四。派冯天去看守顺良人原本万无一失,这中间究竟出了什么岔子? 沈皇后心急如焚,派人守好孙麽麽之后又匆匆回到正殿等消息。 而稍微早些时候的引香殿,提前收到平安用飞鸽传书的静贵妃一目十行,当机立断的派人前往掖庭宫。 顺良人的居所外面被围的铁桶一般,静贵妃身份贵重,不方便亲自坐镇,却是无比关心,不时的遣人去打听时下的动向,又下了死令,在安王殿下进宫之前,掖庭宫中顺良人的住所外面,连一根小草也不容有失! 贵妃身旁的心腹婢女秋藻有些不解,“娘娘为何如此慎重?” 静贵妃美眸中闪过焦灼之色,“自然要慎重。安王的未婚妻江二姑娘在皇上面前办了几件漂亮事,连带着昌平侯府和文昭都有受益,何况安王平素甚少开口求本宫办事,如何能不慎重?” 更何况,若飞鸽传书上的事情是真的,若楚云铮真拿到了皇后的把柄,便是不能一口气将皇后扳倒,也必定能将之重创!她怎么可能不慎重? 心中想着,静贵妃端起茶润了润火烧火燎的嗓子,又赶忙道,“快去宫门处看看安王进宫了没有。” 秋藻才刚刚出了引香殿,掖庭宫便传来了消息,冯天来报,抓住了一名刺客! 静贵妃猛地起身,嗓音都变了调,“当真?!传本宫令,看押好刺客!另外,掖庭宫一定要严防死守,不容一点纰漏,否则格杀勿论!” 看着宫人出门,静贵妃心中愈发紧张。 没想到掖庭宫外真抓住了刺客,果然又被楚云铮料对了,他还知道什么? 就在静贵妃如此猜测的时候,秋藻大步回来,“回禀贵妃娘娘,安王的马车已经进宫了!看方向,像是去了紫宸殿!” 听到楚云铮进宫,静贵妃的一颗心便落回了腹中,她长舒一口气,“好好看着掖庭宫,还有你们,来帮本宫梳妆。” 今日一定还有场好戏,她怎么能不盛装打扮粉墨登场? 紫宸殿内,庆元帝看着匆匆而来的老二儿子一时疑惑,“老二,你好了吗?怎么之前不上朝?朕说过开春之后只要你能大好,就让你入朝,这事儿还记着呢。” 说完又看向江慕乔,她瘦了许多,庆元帝稍稍一愣,“二丫头,伯玉最近苛待你了,还是不给你饭吃了?” 楚云铮不答,反而直挺挺的跪下,“父皇,儿子求您做主。” 江慕乔跟着跪下,“回皇上,臣女的爹爹待臣女很好,之所以消瘦是因为查找安王病重原因。” 庆元帝看着精神头明显跟以前大不同的老二儿子更是不解,“病重吗?朕怎么瞧着云铮像是大好了。” 问完后瞧着这两人的脸色不对,他坐回御案前,脸色淡淡,“说吧,到底什么事儿。” 楚云铮掏出盛放着蛊虫的盒子放在地上,磕了个头之后才道,“父皇,儿子也是不久前才知道自己并非是生病,而是中蛊。” 蛊! 这个字让庆元帝的瞳孔猛地一缩,他声调逼紧,“你可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 天子之怒,让跟着跪在地上的江慕乔从心底起了一层战栗。 她并不害怕,然而却无比清楚的意识到此刻坐在御座上的庆元帝对她的生杀取予大权,这就是皇权! 然而在皇上的威压下,楚云铮岿然不动,“父皇,儿臣说的都是真的。儿子也是侥幸才知道自己中的是蛊,天不绝人之路,刚刚从体内引出了蛊虫。父皇若是不信,自可派人一探究竟。” 既是父子也是君臣的二人同时把目光放在了地上的盒子里,庆元帝眉头皱紧,叫了声“小陈子”。 陈公公躬身向前,附耳在皇上面前,听了几句之后诺了声,从地上拾起了盒子。 见状,江慕乔连忙开口,“皇上您是万金之躯,这蛊虫以人血为饲,肮脏阴邪,皇上莫看。” 听了这话,庆元帝看向她的眼神多了几分满意,难得开口解释,“朕不看,只是让小陈子着人去看看。” 见江慕乔放了心的模样,庆元帝又道,“朕听说前些日子你进了宫给太后请平安脉,又开了几张叫什么名儿来着?” 她识趣的连忙回答,“药膳。” 庆元帝连连点头,“对对,就是这个。太后吃了几次,对朕说很是舒坦,二丫头,什么时候你得空也来给朕开几张方子。” 见皇上如此反应,江慕乔立刻应下,“承蒙皇上信得过,这是臣女的福气。皇上什么时间得了空,随时传召臣女。” 庆元帝笑了笑,目光掠过楚云铮的时候脸色稍变,又接着问道,“二丫头,你们江家人一向忠勇,你告诉朕,云铮是不是真的中了蛊。” 江慕乔毫不犹豫的点头,“回皇上,便是借臣女一百个胆子,臣女也不敢撒谎。安王痼疾缠身便是因为中了蛊,如今蛊虫解开,自然瞧着好了!” 庆元帝微微颔首,似乎还要再问的模样,此时陈公公捧着重新被裹的严严实实的盒子小跑着进来,他面色紧张,“回皇上!果真是蛊虫!” 庆元帝在听了陈公公的肯定之后勃然大怒。 竟果然是蛊虫!谁这么大胆子敢在皇子身上下这种玩意儿! 然而楚云铮的下一句,却又让他彻底变脸。 第309章 皇上是个偏心眼 楚云铮看着那被包的严严实实的盒子,神色极冷,“父皇,不止这盒子里有蛊,宫里也有。” 可叫人没想到的是,庆元帝听了这话之后捞起御案上的白玉镇纸便砸了过来,“放肆!莫以为你是皇子就可以胡言乱语!再胡说八道,朕就撤了你的封号!” 江慕乔心中一沉,糟了! 楚云铮是来告状的,可皇上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他这厢提起宫里也有蛊虫便被皇上矢口否认,这便是皇上不想把事情闹大,有意遮掩了这桩宫中丑闻的缘故。 而只要眼下遮掩住宫中丑闻,后面自可以悄无声息的查出施蛊的真凶。 到时候是严惩还是轻轻带过,都全看皇上怎么办。 想着皇上对皇后和太子的态度,江慕乔叹道,人的心是偏的,皇上的心同样也是偏的。 她心中想着,越发多了几分着急,正要开口,却被楚云铮忽然打断,“父皇,儿臣所说千真万确,并且已经知道宫里头的蛊虫在何处!” 庆元帝指着他,“你给朕闭嘴!” 楚云铮寸步不让,“便是死,儿子也要说。我中的是子母连心蛊,而这盒子里的则是从我体内被引出来的子蛊,父皇,您猜猜,另一只母蛊在那里?” 庆元帝面若冰霜,直接喊人,“若你再说一句,朕便把你关入大牢!” 江慕乔没料到此突变,连忙求情,“皇上!” 庆元帝胸口起伏,指着江慕乔道,“江家的二丫头,你给朕闭嘴!若是你也要说,那你们就一同进去!” 关也要说,江慕乔一横心。 可也就在这个时候,陈公公慌忙又来禀告,“皇上,静贵妃来了!” 静贵妃疾步走来,跟着跪下,“皇上,臣妾有事来禀告!掖庭宫里顺良人的居所外面抓到了刺客,臣妾担心皇上,特意来报!” 居然是和顺良人有关,庆元帝的眉心狠狠一跳。 而此刻的楚云铮已经从侍卫的手中挣扎出来,他重重的跪了下去。 “扑通”一声,骨肉和金砖铺就的地面在碰撞间发出了令人心头颤动的声响。 他磕了三个响头,一字一句道,“父皇,儿子也要说,另一只蛊虫便在儿子的生母顺良人身上。大齐一向重孝道,娘亲受苦,便是儿子不孝。让娘亲蒙遭大难,儿子便是罪该万死!如今听说娘亲遇刺,儿子斗胆,便是拼着被父皇厌弃,也请父皇为儿子和娘亲讨回公道。” 静贵妃听得动容,擦了擦眼角,“皇上,昔日顺良人住在引香殿的偏殿,二皇子思念娘亲之心臣妾尽知。还请皇上看在二皇子一片孝心的份儿上,成全他这一回吧。” 铁石心肠尚且动容,庆元帝看着脊背单薄的儿子,纵然内心对楚云铮不喜,可此刻也生出了一点怜惜。 乌鸦反哺羊羔跪乳,他到底有几分良心。 庆元帝背着手淡淡道,“都起来吧。” 他看了眼静贵妃,忽的又问,“你怎么知道掖庭宫有刺客?” 这问题早在静贵妃的脑中反复思索过,她温声回答,“回皇上,顺良人昔日住在引香殿偏殿,她性情柔顺,对待臣妾亦是恭敬。加之安王拳拳孝心,臣妾甚是感动。所以顺良人在搬到掖庭宫之后,臣妾亦时常照拂。所以这次,亦是前去送东西的宫女发现了此事。” 庆元帝冷笑了声,“顺良人还需要你照拂?” 静贵妃微微变脸,连忙解释,“回皇上,此事是有缘由的。臣妾也是偶然知晓顺良人在掖庭宫缺衣少食,前些日子更是大病了一场,险些没了性命,臣妾见她孤苦可怜,便不忍心。” 说着,她磕了个头,“臣妾私下接济顺良人,还请皇上恕罪。” 庆元帝语气古怪,“你接济她,救了她的命,何罪之有?所以静贵妃,今日便是你的宫女发现掖庭宫有人要刺杀顺良人?” 皇上的语气充满怀疑,静贵妃却是泰然自若的点头,假亦真时真亦假,她若是自己心虚,还怎么让皇上相信? 所以一番话说的脸部红心不跳,“正是如此。皇上,此事巧合,可世上之事无奇不有,臣妾心想,这可能便是安王孝顺的缘故。” 皇上嗤笑了声,“行了,起来吧。真真假假,朕不打算追究。不过,你说顺良人遇刺可真,若是假的?” 静贵妃刚刚敢撒谎,此刻却是半点不敢,“回禀皇上,臣妾便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骗您。” 皇上目光在静贵妃和楚云铮的脸上巡视。 静贵妃这人的性子他了解,对顺良人母子二人是有一份怜悯在,或许也真去照拂了。可引香殿的宫女在送东西的时候凑巧发现刺客,他并不信,天底下没有那么巧的事情,何况若那刺客都能被宫女发现,还叫什么刺客? 皇上便把目光挪向楚云铮,心中却想着他说的话,子母连心蛊,若是真如他说母蛊正在顺良人身上,是谁会视他们母子二人如眼中钉? 而看着面前明显已经联手的静贵妃和楚云铮,庆元帝冷笑了声,“摆驾掖庭宫!” 而他们二人唱的这一出戏,究竟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顺良人身上是否有蛊虫,究竟是不是真有刺客,若这些都是真的,那便是坏了他的忌讳! 他虽然做了二十多年的皇上,可还不老,也不昏! 今日是对顺良人下蛊,甚至派了刺客行刺,若是有朝一日若是轮到他了呢? 庆元帝眉间一凛,大步出门。 静贵妃快步追上去,“皇上,臣妾陪着您。” 楚云铮则趁着走在后面的功夫,悄悄的对江慕乔道,“不必担心,都安排好了,届时你只用跟着说好便是。” 江慕乔眉头微拧,什么安排好了?什么叫只用跟着说好?我的王爷,你敢不敢说的再清楚一些? 可这里实在不是说话的场合,还没等她再找到机会问一问,便到了掖庭宫附近。 终年人烟罕至的冷宫,随着陈公公的一声唱喏,气氛立时变得不同。 而正在等消息的沈皇后,则在听说了丁四被抓,皇上亲临掖庭宫之后浑身发软的跌坐在了软塌上。 第310章 互泼脏水 “娘娘,娘娘!”宫女带着哭腔跪了一地。 沈皇后从茫然中回神,斥了句,“哭什么?本宫好得很!过来帮本宫梳洗!” 女官膝行到她身旁,啜泣着问,“娘娘,您要去哪儿?” 沈皇后瞧着铜镜中焕然一新的自己,涂的丰润的红唇中吐出三个字,“掖庭宫。” 皇上去了,赵静雅都去了,她怎么能不去! 而此时的掖庭宫,被侍卫严防死守。 静贵妃看了眼皇上的脸色,见没什么明显的不悦这才敢开口,“皇上,刺客已经被抓起来了。” 庆元帝点头,陈公公连忙道,“带刺客!” 冯天拽着被捆的结结实实,口中还塞了破布的丁四过来,先对皇上行了一礼,“回皇上,这便是刺客。” 见到冯天,皇上的面色稍稍一变,陈公公会意跟着问,“咱家记得你以前是在含凉殿值守的,如今怎么来了掖庭宫?” 陈公公一边问,庆元帝的眼神扫向一旁的静贵妃。 静贵妃心思剔透,立时浑身僵硬,皇上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是怀疑冯天是她的人? 正在静贵妃心中忐忑想着怎么解释的时候,冯天忽然跪地回道,“回禀皇上,末将拿的是朝廷的俸禄,不管在哪儿值守,心中都只有君!” 这话还算顺耳,何况另有要事,庆元帝冷哼了声,暂时放弃了追究此事。静贵妃见状,微微松口气,不敢被发现端倪四处看,只得敛眉垂首的立在一旁。 眼见这一关过去,江慕乔趁着在皇上背后,悄悄的看了眼楚云铮,无声问道,皇上日理万机,连这种小事都记得? 楚云铮默默回了句,这是自然。 皇上有一只专门设立的暗卫,朝中上下,只要是他想知道的事情,就没有不知道的。 走神的功夫,冯天已经禀明了事情经过,只说静贵妃派过来给顺良人送东西的宫女发现了异状,正好他们守在此处,一举擒获了刺客! 冯天在说话的时候,被捆的跟粽子似得丁四不住的挣扎,满眼仇恨! 这一幕没能逃脱皇上的目光,他看了眼陈公公,陈公公会意刚要问。 可冯天却在这时又磕了个头,大声道,“皇上,末将还有一事启奏!” 庆元帝神色极冷,陈公公道,“宣。” 冯天大声道,“这刺客武功高强,末将之所以能将之生擒,一方面是因为引香殿的宫女机警,另一个原因乃是因为末将认得他,知晓他的武功路数。” 庆元帝抬手阻止要开口的陈公公,视线从静贵妃和楚云铮的身上一扫而过,他接着问,“那你说,你为什么认得他。” 冯天毫不犹豫,“回禀皇上,是在皇后处。末将以前在含凉殿附近做守卫,和这个人打过一两次交道。只是当时这刺客黑衣蒙面,所以认不出相貌。刚刚在掖庭宫他一出手,末将便认出了!” 当朝天子沉着脸发问,“听你的意思,这此刻是皇后派来刺杀的顺两人的?” 正好走到掖庭宫听到这句话的沈皇后双腿一软,用力的抓着宫女的手才站直。 而冯天垂首道,“末将只是有此猜测。” 庆元帝还没发话,不远处便响起皇后的声音,“皇上,臣妾冤枉!臣妾绝不曾派刺客过来刺杀顺良人,更何况臣妾素日与她无冤无仇,为何要害她?” 沈皇后年逾四十,保养十分得宜,此刻满面悲愤的指着冯天,“皇上面前,你竟敢胡乱攀咬!你偷了含凉殿的财物,本宫放你一马不去计较,你却陷害本宫!皇上,莫听此人胡言乱语!” 江慕乔听了这话不由看她一眼,这反应果然机敏,不过三言两语便把干系撇的一清二楚,不愧是皇后! 只不过,今日皇后的对手是静贵妃。 宫中多年,静贵妃也不是吃素的,听了这话便笑道,“姐姐您执掌凤印,统领六宫,却连自己含凉殿中的小事都管不住。一个区区侍卫都能进去盗窃财物,您究竟是说自己无力管束宫务,还是贬斥咱们的锦麟卫驭下不严?” 亲眼看到沈皇后变了脸,静贵妃的心里别提多愉快,她话音一转,接着又道,“又或者,以上两个猜测都是妹妹错了。真实的情况是那刺客的确是你派的,刚刚就是恶人先告状!” 沈皇后心中怒火高炙,她咬着牙,恨声道,“妹妹这么能言善辩会断案,不去大理寺可惜了。” 静贵妃优雅的弯弯唇,轻飘飘道,“姐姐谬赞,妹妹只盼着能替皇上分忧呢。” 她这模样可气的很,沈皇后一头火,然而皇上面前生生忍住,“皇上,静贵妃不过是心中妒恨,您要为臣妾做主!” 庆元帝最不耐烦的听着她们一来一往,冷着脸,“你们都闭嘴!让他说!” 被皇帝指着的冯天从容道,“末将的一言一语俱是实话。反倒是皇后娘娘对末将的指控,末将一字都不认。锦麟卫治下极严,大将军江伯玉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末将问心无愧!” 他语气铿锵,眼神坚毅,又提起了江伯玉,便让庆元帝信了几分。 庆元帝又看了眼皇后,二人成婚多年,她纵然在旁人面前掩饰的很好,可一些小细节还是让他窥颇了心虚。更何况以他对皇后的了解,又怎么可能会在明知道含凉殿内东西被盗后还若无其事,甚至还放了偷东西的贼子?这完全不是皇后的性格! 心底一冷,庆元帝转过脸对冯天道,“既然是你管着掖庭宫的守卫,顺良人在其中可有异状。” 冯天踟蹰片刻,“末将只能保证外面没有,至于顺良人的居所内,末将不敢进去。” 庆元帝点点头,朝陈公公示意一眼。 陈公公会意,伸手推开了顺良人居所的大门,跟着喊了声,“皇上驾到!” 屋内悄无声息。 江慕乔有些担忧的看了眼身旁的楚云铮,对方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又喊了一声的陈公公等不到回音,正要探步进去之时,楚云铮却忽然横身而出,“父皇,儿子想先进去看看。” 庆元帝目光如利刃,猛的看向他,“为何你要想先进去?” 第311章 一夜神机入梦 楚云铮眉目清正,镇定开口,“门内没有回应,若是轻易进去怕是有危险,而陈公公经常在您身边服侍,不宜冒险,其二则是那里面的是我母亲。母亲在里面,做儿子的又怎么能袖手旁观!” 这两句话,有高义还有孝心。 庆元帝脚步暂缓,点了点头,“那你先进去。” 江慕乔便跟着站了起来,福了福身道了句,“臣女斗胆,也想跟着进去。” 庆元帝目光在她身上停顿了片刻,却没说什么。 江慕乔会意,大步追了上去。 静贵妃把这一切都看在眼底,看了眼面带不忿的沈皇后,微微的笑了笑。 看这样子,皇后很不满江姑娘跟着进去,只可惜皇上都没说什么的事情,皇后再有意见也只能憋在心里。 她心中畅快,姿态便越高,意态也越发娴雅。 单看还没什么,可一比较,皇后身上那股压不住的焦灼和烦躁便异常明显。 庆元帝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皱了皱眉头,然后背着手一言不发,偌大的掖庭宫无一人敢动,空气安静的几乎凝滞,仍是春天,可不少人的额头都沁出了冷汗。 静贵妃小幅度的调整着呼吸,尽量把心思放在了顺良人住处敞开的大门里。 而江慕乔跟着楚云铮进去,待到眼睛适应了屋中的昏暗之后,便看到上次见到的顺良人此刻正闭着眼躺在床上。 怎么就只有顺良人一人,阿箩呢? 她无声的询问,这就是你所谓的安排? 可还不等她开口,楚云铮忽然趁着昏暗压低了声音问了句,“还记得引蛊的令词吗?还有待会儿不管我说什么你都要说好。” 声音很小,江慕乔才刚刚听清,还来不及反应便见楚云铮快步朝着床榻跑去,一边跑还一边高喊了声,“娘!” 顺良人毫无反应,而因为他这一嗓子,原本在外面等着的庆元帝大步进来,“如何?” 楚云铮额上青筋乍起,磕了个头之后咬牙,“父皇,儿子说的都是真的!我娘她,她的确也中了蛊!” 听到和亲眼看到是两码事,见宫中果然有了蛊虫,庆元帝立刻抬手,眨眼间便有整装待发的锦麟卫把掖庭宫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切就绪之后,庆元帝才问,“你说她中了蛊,那证据呢?” 楚云铮指了指顺良人的耳垂,“父皇,您看。这便是我娘体内有蛊虫的证据。蛊虫入体,会在耳垂上形成痣。红色的痣不会要人命,黑色的痣则说明体内的蛊虫阴毒狠辣。” 皇上深深的看了眼顺良人的耳垂,接着道,“你是如何得知?” 楚云铮当即开口,“儿子旧病缠身,乔乔用遍了法子也药石无效。那些从各地运来的药材有多珍贵您也知道,可即便如此,仍然对儿臣不起半点作用。父皇不觉得奇怪吗?” 庆元帝不做声,微微颔首,“继续。” 楚云铮接着道,“为了给儿子治病,她翻遍古籍,这才在野史异志中发现蛊虫的端倪,也是从书中我们才得知中了蛊之后耳垂上会有印记。而在猜测到蛊虫之后,她又想办法四处搜寻蛊虫的相关消息,废寝忘食日夜不休,若非是儿子拦着,她恐怕早已直奔南方寻求真相了。幸好儿子命不该绝,乔乔不离不弃,总算是找到了解蛊的法子。” 这话是真的,故而楚云铮说的极为动情,庆元帝心中莫名一叹,只是语气中仍然带着怀疑,“那她是怎么解的?古籍野史上难道记着这个?” 楚云铮深深一拜,“此事玄妙,说出去怕是也匪夷所思。儿子痼疾缠身,甚至春狩之时留下的伤口还没好,然而天无绝人之路,正待乔乔苦寻蛊虫秘密的时候,竟然有神机一夜入梦,清醒之时,她竟然会了!” 江慕乔,“……” 如此声情并茂,她家王爷的演技什么时候这么好了?还有,什么一夜入梦的神机她怎么不知道?这么重要的事情不跟她商量,是不是怕她憋不住笑场? 震惊无语之下,她用力屏住心神,尽量摆出镇定的模样。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如此堪称漏洞百出的话,竟然让也称得上一朝明君的庆元帝愣了愣,好一会儿之后才惊讶的问,“竟果真如此?” 江慕乔再度无言以对。竟不是驳斥,皇上竟有些相信了!所以她该感谢四戒当时的那番胡言乱语……威力之大,连当朝天子都被唬住了! 见皇上意动,楚云铮越发言之凿凿,“父皇,您忘了《本草经》了吗?一样玄妙至极。必是乔乔一腔心思全在儿子身上,上天垂怜,不忍她受此嗟磨。” 他再次磕头,“所以这一拜,还要多谢父皇赐婚之恩。” 他这一磕头,看的庆元帝心中五味杂陈,苍天在上佛祖可证,他赐婚的时候可真没想到这两个人还有这么大的造化! 江慕乔也机灵的跟着跪下,正色回答,“皇上,臣女也谢您赐婚之恩。能解了蛊虫,还要多谢皇上。” 庆元帝仔细想了想,也没能想出来自己有什么可谢的,不由问道,“这跟朕有关系?” 她便道,“自然有关。若非皇上信任臣女的《百草经》,若不是您宽宏大量没有把臣女当做异端抓起来,便没有臣女的今日,也没有云铮的今日。” 她言辞恳切,倒让庆元帝又想到了江伯玉,也是,他们江家人都是这性子,知足尽忠。 叫他们二人起身,庆元帝和颜问,“所以真是你解了蛊虫。” 这事儿是真的,江慕乔点头的理直气壮,“正是。” 庆元帝便又看向床上躺着的顺良人,“云铮的蛊是你解的,既然有神机一夜入梦,顺良人这蛊想必也不难吧。” 江慕乔顿生骑虎难下之感。 难怪皇上不走,这是想试探她是不是真会解蛊,更要验证楚云铮的话是不是真的! 望着床上的顺良人,她心‘砰砰’直跳,她是解过蛊,可那几乎全是阿箩的功劳,这可怎么办? 犹豫的功夫,庆元帝的声音再度响起,“有什么不妥么,怎么不开始?” 只要牛皮吹的大,皇上都能骗趴下~~哈哈 第312章 虫子会认人 再不动手就要被皇上怀疑了! 也正在这时,江慕乔用眼尾的余光扫过楚云铮,忽的想起他说过的话,心中当即下了决断,信他! 她干脆点头,“臣女自会全力一试!” 答应之后再不犹豫,她将一方白帕预备好,接着站在顺良人的床边吟诵起了引蛊的令词。 一回生二回熟,她这回更加似模似样。 庆元帝听着那古里古怪的语调,神色更慎重了几分。 心中的五分相信也成了八分,若说不是一夜入梦,这谁信啊!莫说别的,单凭这些听都听不清的词,这也不像是几日只能能学会的。 也正在这个时候,顺良人身上忽然有了动静。 庆元帝脚步微动,走近一些看清楚。 顺良人的眼睛仍旧闭紧,可嘴巴却张开,这情形带着说不出的诡异。 庆元帝瞳孔骤然缩进,亲眼看着一只黑乎乎的虫子从张开的口中爬了出来。 即便是身为当朝天子,可庆元帝亦忍不住往后退了半步,眼睁睁的看着这蛊虫掉帕上才骇然开口,“这就是蛊虫?” 楚云铮一个闪身挡在了皇上面前,接着才道,“侮了父皇的眼睛,那的确就是蛊虫。” 庆元帝挥开他,“朕还没那么娇贵!” 看见这只丑陋的虫子在帕子上蠕动,他怒意止不住的攀升,“想不到宫中居然也有这种巫蛊之术!” 楚云铮咬紧了牙关,正色恳求,“儿子也请求父皇彻查宫中蛊虫。”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查自然是要查,可这从何查起,却让庆元帝犹豫了一下。 琢磨着皇帝的脸色,楚云铮斟酌提议,“父皇,老马识途倦鸟归林,儿子倒是听说过一个可以查出施蛊人的办法。” 庆元帝颔首示意他继续。 楚云铮接着说,“这些蛊虫都是由施蛊人以血肉供养,能与主人心血想通,因此才能指使蛊虫听令。所以,倒是可以利用这些蛊虫去追寻施蛊人的下落。” 庆元帝眉头皱起,这话听着有那么几分像回事,可仔细想想却又觉得荒谬。蛊虫再厉害也是虫子,什么时候虫子也能跟狗似得有了人性了? 更何况,若是有心利用,岂不是可以用这虫子胡乱攀指? 思量了片刻,庆元帝不甚赞同。 想了想,他又招手示意陈公公上前,沉吟片刻后当着江慕乔和楚云铮的面问道,“又出来一只蛊虫,你能不能把老木头叫来?” 陈公公面带难色,“皇上,怕是难。老木头虽然认识各种蛇虫鼠蚁,但是从不出门。二十几年了,他连房门都没踏出过半步!” 江慕乔心中明白这或许就是之前认出的那位高人,心中好奇便接着听。 许是了解那高人的性子,庆元帝倒是没生气,只是又问了一遍,“连朕找他,他都不来?” 陈公公额头冷汗涔涔,“皇上,您就别难为奴婢了。那屋子里黑黢黢的,奴婢去一趟都瘆得慌,可不敢强行把他带来。” 庆元帝摆摆手,遗憾道,“罢了,那你再去一趟,把这只虫子也给他瞧瞧,顺便问个清楚明白。” 陈公公明显松口气,顾不得诉苦,连忙用盒子收好蛊虫,生怕皇上改变主意飞快的跑了出去。 趁着这功夫,江慕乔替顺良人诊脉,请示过皇上之后又找了宫女进来伺候。 不过片刻的功夫,陈公公便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皇上,幸不辱命!” 他喘了口气语气飞快,“那老木头虽然没来,可奴婢都打听清楚了。老木头说那蛊虫是连心蛊,连心蛊受下蛊人指使,威力虽大,可二人之间相隔却不能太远,否则蛊虫就容易失控。” 听着这话,江慕乔心中一动。 云铮和顺良人中的分明是子母连心蛊,和连心蛊听着相似,实则差之千里,陈公公口中的老木头究竟是没认出来?还是出了别的情况。 她偷眼看了眼楚云铮,却发现对方神情自若, 走神的功夫,陈公公又道,“老木头还说了,有连心蛊在的地方,距离施蛊人的位置便不会太远。这蛊虫精乖,识得下蛊人血肉的味道,只消把蛊虫放在地上,撑着一把伞替这虫子挡住太阳,它自会找到这人。” 那老木头的话倒是和楚云铮的建议不谋而合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而庆元帝眉头猛的皱起,锐利的目光径直打量楚云铮。 楚云铮不闪不避,坦坦荡荡。 反倒是陈公公有些不解,“皇上,可是有何不妥?老木头虽然不出门,可人是可靠的。” 那老头确确实实懂蛊,也正是因为这个被破格招进了暗卫,他相貌尽毁,这么多年几乎与世隔绝,这人不会有错。 想到这一点,庆元帝收回目光,淡淡道,“既然如此,那就试试吧。” 有了皇上的首肯,一切就方便了许多。 由那老头亲自动手,捉住蛊虫放到了门外,然后那肥硕的蛊虫居然真的往外爬!虫子肥硕,可这会儿却像是嗅到了血肉的味道,爬动的飞快。 到了门口的时候,陈公公麻利的打开伞为蛊虫撑起一方阴影,下面的虫子接着往前爬。 猛的见到屋子里爬出一只大黑虫子,掖庭宫外胆小的宫女被吓得连声惨叫,静贵妃也吓了一跳,抬头却发现皇后更害怕,她像是看到了索命厉鬼一般,面容恐惧到扭曲变形。 只这一眼,静贵妃便断定皇后一定认识这虫子,至少知道它不是普通东西。 心中的惊喜和好奇压过了惧意,静贵妃兴致盎然,“姐姐怎么如此害怕?难不成认识这虫子,也跟妹妹说一说。” 沈皇后无心理会她,她目光追随着蛊虫爬行的方向,身子却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 静贵妃抬眸一看,心中便笑了。 那蛊虫已经爬过了门槛,正飞快的往皇后的方向爬来,陈公公一路撑着伞小跑跟上。 而后面,跟着面色铁青的皇上。 往日里仪态万千的沈皇后连接往后退了几步,忽的一踉跄摔到了地上,扎眼的功夫,那虫子已经爬过来了! 第313章 惩处皇后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14章 意料之中的结果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15章 不舍得她受苦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16章 他们死了你都死不了 棉棉问的小心翼翼,江慕乔抬眼笑道,“你猜出来了?” 见状棉棉越发肯定,“二姑娘您浑身轻松,眉眼都是笑,料想安王应该好了,那么您也要好事将近了。” 自己的心腹婢女,江慕乔没瞒着,“是。不过你不要告诉双双,她心思浅,会被人瞧出来了。” 安王病愈,一定会在朝中引起轩然大波。 更何况还有皇后被剥夺了宫权被罚静思这件事,两件事发生的时机巧妙,万一被有心人联想出一二就不妥了。 所以,眼下她能做的便是封锁这消息,至少要保证安王病愈不是从自己身边传出来的。 棉棉知道分寸,带着压抑不住的喜色点头,“婢子晓得!恭喜二姑娘!” 她又悄声问道,“二姑娘,那明日您还会去安王府吗?” 江慕乔想了想,“去。之前一直都去,突然不去怕又有猜测。” 棉棉点点头,在她耳边小声说,“二姑娘,这段时间您操心安王的身体,奴婢就没告诉您三姑娘总是回来。” 江秀芝? 江慕乔皱皱眉头,“她都已经是太子良娣了还不安分?” 棉棉撇撇嘴,“听说三姑娘把老夫人哄得眉开眼笑,可奴婢总觉得没安好心。奴婢还听说,老夫人又把宗祠那边的人找来了,说是要把世子之位让给文禄少爷。哦对了,我还听说老夫人最近好似正相看一些和江府交好人家的少爷,可能是给大姑娘说亲。” 听到祖母要给大姐说亲,江慕乔意外的挑了挑眉毛。可听她们筹谋世子之位,她却一点也不奇怪。 只是想着老夫人的算计她冷笑了声,“世子之位想让给江文禄这事儿就算是我爹同意,可只要我在江家一日,那就不行。” 棉棉也深有同感,“是呀,世子没过年的时候出的事,如今满打满算也才四个多月,老夫人也太着急了。” 江慕乔杏眸中嘲讽闪过,老夫人怎么会嫌太着急?她还嫌慢呢! 忽的想到香秀,她又问了句,“近日太忙,没太多精力照顾家里。她们没打扰到大嫂吧?” 棉棉连忙摇头,“没有没有。大奶奶整日闭门不出,也没人去找她的麻烦。” 江慕乔微微点头,没了兄长,香秀姐根本无足为虑。不过这样也好,没人去打搅香秀姐。 说话的功夫双双端来了点心,她用了一些之后好好的睡了一觉。 翌日,吃饱喝足之后才出了门。 道安王府的时候,楚云铮正在庭院里练剑。天气转暖,他只着中衣,剑如白练,气势如虹。 托着腮看他练完了一套她才道,“你不去做正事,怎么去练剑了?” 一套剑术练完他浑身发热,收剑朝她走来,朝阳下眉目神采奕奕,“以前总觉得不足以发挥,如今方知剑随心走的痛快!” 江慕乔展颜一笑,真心实意的替他高兴。 见到这笑,楚云铮亦有些心猿意马,握住她的手别有深意道,“用膳了吗?一大早过来就过来问我不做正事,是不是去江府提亲才叫正事?” 瞪了他一眼,江慕乔脸上发热,“你想多了!我是说你既然好了怎么不进宫,皇上不是让你入朝为官吗?” 楚云铮把人带进房间笑道,“我若是进宫了,今日你来不就扑空了?这事儿不急,不再给他们一点时间,又怎么看接下来的好戏?” 江慕乔顺口问道,“你要看谁的好戏?” 楚云铮抬起下巴,朝太子府的方向示意,接着又问,“最近太忙,怕是你不知道太子身边的江良娣经常回江家。” 这事儿棉棉才说过,江慕乔点头,“我知道啊。他们对世子之位不死心。” 楚云铮嗤笑了声,江秀芝和江家哪位老夫人当然对世子之位不死心,可他还查到了另一件事。 俯首在她的耳边说了几句,江慕乔听完气的脸发白,“这也太不知廉耻了!” 楚云铮神色冷清,“我还没死呢,这些人都算计上了。要是不给他们这机会,岂不是白瞎了他们的一番苦心。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你前脚走,怕是江秀芝又上门了。” 江慕乔咬牙切齿道,“我还以为祖母是要替大姐相看婚事呢,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想得倒美!他们死了,你都死不了!” 楚云铮听了这话,抬眉笑了,“说得对,我们一起长命百岁,且看他们怎么找死!” 他料想的没错,她这厢刚走,另一边江秀芝便又来了。 江秀芝直奔荣华院缠着老夫人,“祖母,二姐的婚事您考虑的怎么样了呀?若是您答应,孙女这就回去告诉太子,让他给父皇进言,撤了她和安王的婚约。” 老夫人仍然游移不定,“秀芝,这用不着吧。即便不用太子进言,安王不也是早晚的事吗?再说了,江慕乔的婚事祖母还没想好呢。” 江秀芝连忙又道,“怎么用不着?祖母您想,谁知道安王会拖到什么时候,再说了若是等到安王死后难免会耽误一些时间,到时候传出去也不好听啊。” 老夫人沉吟不语,秀芝这话说的也对,可秀芝给江慕乔相看的人,她却有些不赞同。 她虽不喜江慕乔,可也知道这是江家的一张好牌,若是利用得当能给江家带来不少好处。可秀芝要把江慕乔嫁过去的那人却是吏部一个六十多的老尚书。明眼人都知道,一旦答应了这婚事,便是给秀芝和太子在吏部拉拢了助力,所以老夫人迟迟不能定下决心。 成婚以后江秀芝的心眼也多了,见状连忙道,“祖母,帮了太子就是帮了我,有我在,江家还能不兴盛?您放心,太子是个领情的人,江家的好,他都记得。” 江秀芝一个人的份量不足以让老夫人动摇,加上了太子那就全然不同了。 想着那位大齐未来的储君,老夫人总算咬牙点头,“也罢,那就按你说的那人。等到太子那边事成,江慕乔这边我自会安排。” 江秀芝满意至极,可想到江慕乔的性子又有些吃不准,“可是她肯答应吗?她连大伯一家的院墙都敢拆掉,这婚事我怕她不同意。” 第317章 安王入朝 老夫人看她一眼,纠正道,“不是怕是,而是一定不同意。” 眼见计划要成,骤然被泼了冷水,江秀芝气冲冲道,“不同意也得同意!她一个没出阁还克死了未婚夫的人有什么脸面挑三拣四?祖母,到时候即便是绑,也得把她绑去!再说她一个姑娘家,还能强的过咱们?” 老夫人闭唇不语,曾经她也这么认为,直到在江家的祠堂中亲眼看到那一幕。 心中寒意顿起,老夫人沉吟片刻,“这个不用你操心,到时候我自有办法。” 江秀芝终于得了准信,不由大喜过望,连忙回了太子府把这事儿告诉太子。 太子十分高兴,反正安王早晚都要死,到时候和江慕乔的婚事也是一张废纸,倒不如现在他就去父皇面前主动提议废除,还能在神策将军面前卖几分好处。之后嫁给吏部尚书,更能让那老尚书为自己所用,反正那老尚书上了年纪,利用透了还能让崔文扬取而代之,简直是一石三鸟的好计策! 太子越想越心动,又招来了幕僚仔细商谈,确定没有不妥之处后,又交代江秀芝此事一定要保密,尤其是江慕乔的婚事,在谈好之前更是秘密中的秘密。 第二日,太子精神抖擞的上了朝。 时值开春,天气渐暖,朝中一片太平,只除了皇上不甚高兴的脸色。 可太子没多想,他趁着百官在朝,满心期待的说出了自己的建议。 庆元帝的脸色登时更古怪,“太子,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楚承琮用衣袖中藏着的生姜擦了擦眼角,红着眼眶情真意切道,“二弟之事我也很难过,只是将心比心,又怎么能连累江二姑娘?父皇,神策将军因为江世子,心中已经够不好受了。” 太子说完,远处的崔文扬一愣,太子这话什么意思?忽然请皇上撤销婚约,怎么没跟他说过。 而百官中站着的江伯玉的脸色也跟着古怪了几分,太子什么时候这么关心他了? 只是太子用泵甚多,这话一出,倒是也有不少人随声附和。 安王的身体不行了,这早已是朝中尽人皆知的秘密,又听太子一番话,想到江伯玉一双儿女,儿子失踪,女儿的婚事又成了这般,便不由对他多了几分同情。 而江伯玉心中想着的却是乔乔说的安王已经好转,只是皇上不表态,他也不好说出口,只得哭笑不得的站定。 等到太子和百官七嘴八舌的说完,端坐在龙椅上的庆元帝方才开口,“太子,你是如何得知安王疾重难返无可救药的?” 楚承琮心道这不是明摆着的么,就算皇额娘没有告诉他,可自从春狩过后楚云铮从未公开现身,何况又有诸般流言,安王定然命不久矣! 看懂太子的心思,庆元帝冷笑了声,“正好你们提起老二,朕也有件事想宣。” 太子连忙竖起耳朵,压住喜色静等。 庆元帝目光更冷,声音提高了三分,“朕的二儿子云铮,行事机敏,心系百姓,如今年龄渐长,也该到了入朝为官为国出力的时候了。” 听到皇上这话,楚承琮愣住了,“父皇,你说什么?他要入朝为官,可他……” 不止楚承琮欲言又止,百官们也都震住了。 安王要入朝为官?他都不一定能站起来吧!这还怎么上朝? 听着耳边的议论声,太子连忙做百官之表率,“父皇,您可要三思啊!二弟他身体不足,这怎么能上朝呢?再说咱们大齐国力昌盛,四海臣服,若是找了二弟这么病恹恹的,这也不合适啊。” 太子说着,一边使劲的给江伯玉使眼色。 他现在可是替江伯玉着想,可这呆头呆脑的神策将军怎么没有半点反应?坊间不是传闻他爱女如命吗,关键时刻怎么是个榆木脑袋? 江伯玉没反应,然而自有甘为太子马前卒的,跟着急忙表态。 庆元帝坐在龙椅上,不发一言的打量着下面的百官众臣,听着他们的话险些气笑。 这就是他大齐的百官栋梁?简直是一群只会迎奉拍马的废物!还有太子这有眼无珠鼠目寸光的模样,像足了他娘亲! 看着底下的一锅粥,他使了个眼色,陈公公汗涔涔的高喊了声,“宣安王!” 这三个字被憋足了力气喊出来,高亢嘹亮,声音回荡在大殿里,更回荡在每个人的耳旁。 就在众人发怔的瞬间,大殿的门被推开,门外一人穿着玄色的朝服,踏着艳艳春光,飒然迈进。 他衣角烈烈,走路带风,穿过百官直接走向殿前,扬声道,“给父皇请安。” 朗朗的声音回荡在大殿里,年轻,富有朝气,生机勃勃。那里还有半分曾经病弱的模样? 高坐的庆元帝失神片刻,他看着眼前面如冠玉的年轻人,第一次觉得自己可能有些老了。 而此刻,人群中不知是谁失态喊了声,“安王?” 崔文扬攥紧了拳头站定。 而楚承琮惊声抬头,看清楚眼前人乌发玉冠眉目如画,正平静的看着他。 那些幼年时候无数次被碾压的记忆便忽然喷涌出来,太子不由后退了一步,袖子里藏着的生姜亦骨碌碌的滚下。 生姜一路滚到了楚云铮的脚旁,他淡漠的勾起唇角,“原来太子的将心比心,是用生姜比出来的。” 太子猛的回神,咬牙看着眼前人,“你没事了?” 楚云铮看他一眼,格外从容道,“臣弟没事了,太子是不是很高兴?” 楚承琮心中震惊至极也怒极。高兴?他怎么可能会高兴!皇额娘不是说了楚云铮必死吗?可他怎么忽然就好了!春狩他受伤之后不是听说病的命悬一线了,可他怎么好端端的又出现在自己面前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即便心中惊涛骇浪,皇上面前,楚承琮也只得咬牙切齿,“高兴,我当然高兴了。” 他高兴的恨不得一刀劈了他! 楚云铮轻飘飘的接过他的反应,轻轻踢了一脚那生姜,又朝皇上拜了拜,“儿子不孝,之前让父皇担心了。” 第318章 聪明还是傻 庆元帝摆摆手,扫过地上的那块姜,心中颇有些五味杂陈,“无妨,起来吧。你既然已经好了,从今往后便不可再惫懒。今日正好,这六部你瞧瞧想去什么地方。” 吏户礼兵刑工,吏部为首,朝中官员升迁大多要和这个部打交道;至于户部和礼部,前者肥差,后者多为文学大儒;兵部乃是皇上亲信,刑部这地方则严谨呆板,至于工部则是经常缺钱又没什么油水的地方。 看似六部任他挑选,可其实能选择的并不多,更何况若真是看重他,也不会任由他挑选。 楚云铮扫了一圈,心中已经有了成算。 听到皇上这话的太子和百官则惊呆了,便是太子当年也没有这个待遇,没想到安王久病缠身还能被皇上如此重用! 再看如今的安王,身姿挺秀若朗月清风,面容俊美举止矜贵,除了神色冷了些,简直没毛病! 一对比,便有人发觉往日也算可圈可点的太子殿下有些上不得台面了,尤其是今日逢场作戏还带着块生姜,原本进言让皇上撤了安王的婚约,结果被安王当面拆穿,这脸丢的不是一般的大! 众人的心中越发打起了小算盘,不约而同的看着安王,这位会挑什么职位? 等的心急中,楚云铮开口,“父皇,儿子自知资质愚钝,不堪重任。” 庆元帝撩起眼皮打量着下首站立的老二,资质愚钝?他可是记得他三岁能文五岁成诵,太子当年没少被他上眼药,现在愚钝了? 心中想着,庆元帝淡淡道,“那你想做什么?” 楚云铮缓缓跪地,“父皇,儿子深知自己能转危为安乃是父皇将从各地搜集来的草药给儿子用上的缘故。儿子亦听江二姑娘说,大齐百姓苦于缺医少药,所以我便想着,能在这事儿上替父皇分忧。” 这话有些超出庆元帝的预料之外,他惊讶的问道,“你也要替朕找药?” 楚云铮略带羞赧,“父皇手下能人众多,儿子就不添这个乱了。只是新搜集到的药材的放置,归档,怕是需要不少人手,儿子愿毛遂自荐。” 他这话一出,百官心中顿时哗然,有人心道安王瞧着挺聪明啊,可怎么会替这么蠢的要求!放着随意挑选六部进入的机会不要反而去看管一堆药材,他这么胸无大志,又岂能担当重任? 而亲近太子一脉的官员则齐齐松了一口气,安王病愈,便是太子的对手,可如今这对手自甘堕落,那还不是好事? 而龙椅上的庆元帝听明白这要求,不由深深的看了他两眼。 他是该夸老二聪明,还是该夸老二老实? 放着进入六部和百官打交道的机会不要,反而主动请缨要在做这个,这是老实。 可若反过来想,粮食为国之根本,药材则是国之重器,短时间这可能是个很微不足道的小差事,可若是放长远了呢?谁敢保证自己没有个三灾五难头疼脑热的?若他真是抱着此种目的,则是绝顶聪明。 庆元帝心中思量着,再次看向他。 下面站着的楚云铮肩平身正,只是或许因为常年生病的关系,神色冷淡了些。 庆元帝不动声色的接着问道,“你为何想做这个?” 楚云铮犹豫片刻,踟蹰开口,“儿子之前常年生病,怕是做不来六部的差事。更何况,行医治病也是她的心愿。” 这个话里指着的她,旁人不清楚,庆元帝和江伯玉却是再清楚不过了。 江伯玉有些动容,庆元帝却在心底叹口气。 老二或许是真有几分小聪明,可也太儿女情长了些。 又想着他病了这十几年,可能的确不善跟人打交道,庆元帝想了想又问,“列位诸卿,你们可有意见?” 百官无人应声。 安王他们不熟,现在非要去做管药材的那种没前途的差事,江伯玉都没意见,他们都没意见。 眼看着底下的反应,庆元帝撑着额头,又是一阵失望。 他用着大把的银钱,竟然养着一群蠢货,谁都没看出那职位的重要性吗? 也罢,既然没看出,那就别怪他这当皇上的没给机会了。 说完他坐正,让陈公公拟旨,封安王楚云铮为司药监主事,正五品,赐宫中行走内参专奏之权。 司药监是个新起来的部门,正五品也是这一职从来都没有过的高阶官位,然而这都没什么,最特殊的就是公众行走内参专奏。 这意味着什么,以后安王可以随时随地的入宫,甚至可以越级向皇上秘奏! 也正是因为这八个字,让百官看楚云铮的眼神立时有些不同寻常。 刚刚还庆幸的太子一脉如今捶胸顿足后悔的只想撞墙,若是早知道,便是死谏他们也会拦住! 不过此刻倒也不算晚,在太子这边官员的怂恿之下,一个头发花白颤巍巍的御史出来阻止,“皇上,微臣以为不妥!司药监不过是五品,何况安王乃是成年皇子,又怎么能肆意在后宫行走?何况内参专奏,怕是更加不妥!” 御史这话一出,当即得到了不少人的符合。 庆元帝一直等着大半人都开口,这才看向楚云铮,“老二,那你以为呢?” 楚云铮心中冷笑了声,面上却恭敬道,“父皇,儿子有话想问问这位御史大人。” 御史仰着头,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楚云铮含笑问,“老大人回过家吗?” 御史不解,却断然点头,“自然回过。” “那为何不让本王回家?”楚云铮又问。 见这老御史愣了片刻,他紧接着开口,“本王生于宫长于宫,皇宫就是本王的家,怎么就叫肆意在后宫中行走了?后宫有本王的母妃,有本王的皇奶奶,为人子为人孙自该恪守孝道,本王即便进宫也自然会注意礼数,还用你提醒?至于那内参专奏,若是你光明磊落,本王也奏不到你头上,如今这么担心,是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怕被揭发的勾当?” 这一番话说的老御史面红耳赤,喊着要去碰了大殿的柱子。 一片混乱中,一直冷眼旁观的崔文扬忽然开口,“皇上,安王久未上朝,初次来便逼的御史撞了柱子,恐怕不太好。” 第319章 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听到崔文扬的声音,楚云铮凝眸看过去。 崔文扬不闪不避,微微一笑之后又道,“安王还请慎重,逼死朝臣不是好名声。” 庆元帝没错过二人之间的剑拔弩张,他靠在龙椅上,直接反问,“那崔爱卿又以为如何?” 崔文扬抱了抱拳,“末将以为王爷的不无道理,可御史大人的话却也甚有道理,只是末将是粗人,是非曲直还请皇上评断。” 崔文扬这话一出,形势便一边倒了,只有江伯玉出列启奏,“皇上,末将倒觉得安王这话赤子之心,倒是御史大人多想了。” 那老御史见状,立刻奋起直喷江伯玉,“神策将军可真敢说,满朝文武谁不知道安王是你未来的女婿,你自然向着自家人!” 江伯玉本就不善此道,顿时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一片喧闹中,楚云铮忽又开口,“御史大人,本王有一事请教。” 老御史初战告捷正自鸣得意,“王爷有何请教,是不是意识到了不妥?” 楚云铮只问,“为官者应如何?” 这话让御史警惕的看他一眼,“为官者自然应该为皇上分忧,替皇上排忧解难。” 楚云铮抚掌,朗声道,“御史大人说得好,本王还有问题要问。” 御史愈发得意,“王爷您问。” 楚云铮神情一变,接着问道,“那御史大人可知粟米几文?薪炭几文?你可知百姓缺医少药之困顿,可知去岁寒冬京中百姓的苦楚?可知天下黎明之急需?” 声音郎朗,震得殿中气氛突变。 连原本靠在龙椅上看热闹的庆元帝亦直起身子,不做声的看了眼太子。 太子先是面露茫然,后又想开口,被身边的人劝了几句才消停。 老御史同样被这几个问题问的茫然,他吭吭哧哧道,“安王,我们在朝中是讨论正经事的!” 楚云铮轻蔑道,“百姓事不是正经事?为官者自然应该为皇上分忧,可皇上忧的正是黎民百姓天下苍生,你连这都不知道,还敢说是为皇上分忧?” 御史张口结舌,片刻之后才恼火反问,“那安王问下官这个,莫非是您知道?” 楚云铮张口便道,“粟米较去年冬天价格有所回落,四十五文钱即可买上一斗。薪炭价格同样回落,如今一等炭,约莫需要二十文一斤。去年冬天,因为有京城各家善堂,所以百姓因为冻饿伤病而死的情况好了不少,对了,御史大人又从中出力多少?京城善堂中可又悬挂贵御世家的铭牌?” 那些曾参与过捐银筹粮的官员不由自主的挺起胸膛,可这御史却缩着脖子,死鸭子嘴硬,“善堂的银钱都够了,哪儿还用得着……” 他话音未断,楚云铮接着问,“天下之大,百姓之苦,御史大人连粟米和薪炭的价格都不知道,也敢谈够?” 御史被堵得面红耳赤,哭喊着又要去撞柱子,百官中有等着看笑话的,也有着急喊人要去拦着的。 一片喧闹中,庆元帝又看了看身旁的陈公公,见他面带赞佩的点头后,不由自主的又去打量楚云铮。 满朝文武没几个人能回答出来的问题,太子亦不知道的问题,可老二却知道!想到他和江家二姑娘做的事,皇上心中又是一叹,正要使眼色给陈公公让他拦住要撞柱子的老御史,有一道声音却忽然又响起。 楚云铮声音清冷,“让他撞!像这种不为民不为君,只为了他自己头顶乌纱帽的庸臣,要他何用?西北嘉靖贼子来犯的时候,御史大人没跟着一同去果真是可惜了!” 这话像是一记耳光,狠狠的打在正在挣扎的老御史脸上,也打在拦着他的人脸上。 立刻便有人生出了同样的心思,也是啊,老御史这会儿寻死觅活的,怎么西北贼子来犯的时候不知道自请边疆呢? 眼看着拦着自己的众人都松了手,真没人拦住自己了,老御史却又不舍得撞柱子了,万一真撞出个好歹,他身边可没有神医灵药! 心中计较着,老御史灰溜溜的扶正了帽子,舔着脸道,“微臣还想多为皇上分忧几年。” 瞧着这张道貌岸然的脸,庆元帝一阵恶心,抬起袖子对陈公公道,“叫他滚!查明师承祖籍,凡与他相关人等皆降职一等!” 御史脸色死白的被人抬了出去,庆元帝又问,“安王的差事,列为诸卿还有什么意见?” 朝臣死了一般的寂静,太子那边的官员任凭心中翻江倒海,可前车之鉴历历在目,谁也不敢再开口了。 楚云铮轻嗤,太子在朝中经营数年也就这点水准了,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百官无人反对,楚云铮的官职和司药监便被定下了。 官职虽小,可权利虽大,尤其是内参专奏,引得一干官员人人自危,连偶尔想要上前和安王套近乎的也被他的冷眼吓退。 下了朝,楚云铮向江伯玉行了一礼,这才离开。 百官离宫,庆元帝则回到了紫宸殿内,他问一旁的陈公公,“今日老二所作所为,你怎么看?” 陈公公斟酌片刻,“别的不说,安王对江二姑娘一腔情深却是不容作假的。” 庆元帝瞥了他一眼,“朕让你说重点。” 陈公公额头冷汗滚落,干脆跪下,“奴婢怎么敢妄加揣测?皇上,您饶了奴婢吧。” 听了这话,庆元帝还岂有不明白之理,老二今日做的事深得人心,和上朝装相袖子里还揣着一块生姜的太子一比,更是高下立判。 他看清楚的事情,百官和小陈子也看得清楚,可小陈子不敢说,就是因为太子才是储君,大齐不需要一个心智才能都超越储君的王爷。 只可惜造化弄人。 庆元帝抚弄着手中的镇纸,忽的道,“你说他要是就此死了多好。” 底下跪着的陈公公大气都不敢出,只恨自己为什么要长着耳朵,为什么要听到! 庆元帝说完后也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接着问,“皇后宫中抓来的陈麽麽,你查问清楚了没有?” 第320章 大齐第一惧内 陈公公总算觉得自己活过来了,他这才敢说话,“回皇上,还没有。那女子颇为刚烈,一醒来便咬舌自尽了,幸亏奴婢发现的早,不过即便如此也伤了舌脉,一时半会儿怕问不出来了。” 庆元帝眼神锐利,“皇后那边呢,可接着查了?” 陈公公忙道,“查了。这陈麽麽的确深居简出,即便是含凉殿见过她的人也不多,不过在出事当日,一个小宫女好似喊道陈麽麽受了伤,皇后已经把听到的人都处理了。” 庆元帝冷哼了声,“还不算蠢到家。小陈子,把知道这件事的人都处理了,包括见到那虫子的,一概清理。” 陈公公干脆点头,接着又想起一件事,“对了,冯天那侍卫出事了。当日稍晚,冯侍卫被人打伤了头,已经昏迷了,听说即便醒来也是傻子,已经被送出宫了,您看?” 才刚刚查出含凉殿的蛊虫一事,冯侍卫便被打伤了头,这事儿巧的没法不让人怀疑,庆元帝直接问,“查出是谁做的了没有?” 陈公公赶忙道,“根据查出来的结果,好似是仇家。本来应该是他看守含凉殿的,结果被冯天截了胡。不过到底还有没有其他隐情,暂时查不出来了。” 庆元帝寒着脸,“接着再查,另外也接着查冯天!” 陈公公连忙应了,见皇上心情不愉快,缓步走上去替他揉捏额角,又低声问,“皇上近日心绪浮躁,连饭都比平时少用了一些,您看要不把江家的二姑娘叫进宫,也好让她给您开几张药膳方子。” 庆元帝本来意动,可一想到自己给她赐下的婚事又顿住,“罢了。老二今日在朝堂上大出风头,若是我再叫江二进宫,更会风头大胜。” 陈公公登时想抽自己一嘴巴,他都提的什么破建议? 不过庆元帝说起这事儿,倒是拧眉想了片刻,“小陈子你说说,当时朕为什么要给他们赐婚呢?” 陈公公无语望天,心道还能是为什么,不就是您看安王时日无多还没个婚事怪说不过去的,加上听说江家二姑娘飞扬跋扈便存了打压神策将军的心呗。 不过这话他只敢在心中想,低声赔笑,“自然是因为皇上您英明神武,看出安王和江二姑娘天造地和……” 庆元帝冷冷的看他一眼,“说人话!” 陈公公一机灵跪在地上,“皇上,谁也没有长前后眼,当时的事谁又能想得到后来呢。许是真是安王和江姑娘的造化也说不定,皇上您想,若是没有后来,怕是也没有《本草经》呢。” 这话总算是让庆元帝心中舒畅了,他又问道,“《本草经》可都下发到太医署了?让他们好好学,谁能根据新的草药开出适合的方子,朕重重有赏!” 陈公公连忙点头,接着又嘴欠的说了句,“皇上,为何不问问江二姑娘?她都识得草药,还会开药膳,一定也会开方子。” 庆元帝这回没恼,深思熟虑了片刻后忽然问,“她现在已经是康乐县主,若要再封,就只能往郡主上封了吧?” 陈公公道,“以康乐县主本事,怕是圣人也不为过。” 庆元帝沉思片刻,“那就先不找她了。朕手下能人医士众多,都要靠一个小姑娘算什么?这事儿日后再说。” 陈公公得了准话,笑眯眯道,“已经有大夫发现了新方子呢,皇上,大齐国力更进一步,指日可待。” 这马屁拍的庆元帝浑身舒坦,总算是掠过了这茬事儿。 而太子却还在为这事儿发愁,朝堂上他遭了迎头痛击,面子里子掉了一地,第一件事就是想进宫找皇后做主。 然而还没走进含凉殿,便被守卫森严的锦麟卫挡了回来,只说皇后拒不见人。 太子在含凉殿门口发了好大一通火气,他能算旁人吗?皇后可是他的亲额娘,他是太子! 可不管他怎么说,那些锦麟卫铁面无私,硬是不肯放任人。太子气急败坏了半晌,不敢和锦麟卫对上,只得退了回去。 可正是因为太子的这一趟,皇后被罚闭门思过的传言在京中顿生。 一边是安王病愈,一边是皇后被罚,一时之间京城中好不热恼。 而江慕乔在听了这两件热闹事之后,还不待前往安王府,便听说他来了,此刻正在爹的书房。 她赶过去的时候,爹书房的院子里已经摆了一地的礼物,最显眼的还是两只皮光水滑的大雁,正被红绸缎绑在一起,老老实实的趴着。 平安守在一旁,见到她露出了灿烂的笑。 见这阵仗,江慕乔心中一动,快步过去的时候正好听到楚云铮正在和爹谈论婚期。 爹皱着眉头沉吟不语,楚云铮却一反朝堂上的冷淡,面带笑容极有耐心的坐在下首。 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江伯玉心中极为不是滋味儿的开口,“乔乔任性。” 楚云铮便道,“无妨,我就喜欢她使小性。” 门口的江慕乔,“……” 江伯玉看了一眼他,“乔乔一手银针,能杀人于无形。” 楚云铮想了想,“没事,她想杀谁不用动手,我帮她杀干净。” 这下不止江慕乔,连内敛的棉棉都捂着嘴忍住偷笑。 江伯玉仍不满意,他眉头挑起,“王爷,听女人的话可不是个好习惯。” 楚云铮微微一笑,“大将军,您放心,成了亲我便是大齐第一惧内。乔乔说向东,我绝不向西。只要您答应把乔乔嫁给我,这后半生我不养外室不纳妾,若违此言,不得好死。” 站在门口的江慕乔忍无可忍,迈步进去,“你们瞎说什么。” 屋子里的两个大男人早发现她在门口,听了这话楚云铮回头,笑容眩人眼目,“乔乔快来,你爹不止说你坏话,还想拦着不让你嫁给我。” 江伯玉耿直了一辈子,第一次听到这种颠倒黑白的话,又有碍于他王爷的身份和女儿在场不由气结,“安王,请慎言!” 楚云铮神色诚恳,“大将军,我已经让钦天监看了日期,六月初六便是好日子。您放心,待到乔乔嫁过去之后,绝不会委屈了她!” 第321章 定下婚期 他说的好听,可江伯玉断然否决,“不行!” 今日已经四月将尽了,离六月初六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这么短的日子莫说别的,就连嫁娶的事情都安排不过来。 楚云铮转头便看向江慕乔,有些可怜,“乔乔。我说过了要准备你最喜欢的聘礼,你帮我劝劝。大将军不听我的,总该听你的。” 江慕乔张口结舌,这是她的婚事,她该怎么跟爹说?总不能说我现在就想嫁给王爷,求爹您快些成全吧? 江伯玉听不下去了,大手拽过女儿,颇有些咬牙切齿,“王爷,谈婚论嫁这种大事她不宜在场,有什么事情你我二人详谈便好。” 江慕乔被爹打包塞了出去,临出门之前楚云铮还不死心的说了句,“乔乔,你回院子里就知道了。” 她带着憋笑的棉棉快步回到自己的院子,才刚刚走进便听到了一声特殊的呼哨声。 江慕乔惊喜抬头,平康回来了! 双双听到声音也跑了出来,看到她之后连忙道,“二姑娘,平康大爷给您送了东西。” 房间的桌子上搁着一方锦盒,打开后是一方地契。地契的位置便是京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上,而下面附着几张卖身契,再仔细看,里面居然夹着楚无病的。 看到楚无病又看到这张地契,江慕乔心中一动,立刻折返又跑了回去。 棉棉慌忙喊了声,“二姑娘,您跑什么?” 江慕乔心中砰砰直跳,她当然要跑,她甚至迫不及待的想去确定自己心中所想。 可被棉棉这一叫,她忽然意识到不方便。爹和他正在谈论婚期,而她贸然再过去不妥。 忍着脸上的发烫,她缓步走回来。 棉棉看她罕见激动的模样不由问,“二姑娘,王爷到底送了您什么?” 江慕乔把地契和卖身契放回盒子里,展颜笑道,“一个很大很重要的礼物。” 大的足以装下她所有的梦想,贵重无比的礼物,一间药房! 见自家姑娘高兴,双双也傻乎乎的笑了,好一会儿之后却又忽然想哭,“二姑娘,您要是跟王爷成婚了,会不会带着奴婢?” 双双这话一出,棉棉也紧张无比的看着她,不待她说话,忽的一咬牙,“二姑娘,您找个人把奴婢许出去吧!” 江慕乔愣了愣,之前楚无病对棉棉有意的时候她还旁敲侧击过,当时棉棉断无想法,可这…… 棉棉两眼含泪,“二姑娘,奴婢只有嫁了人才能让您放心的带着去安王府。奴婢只有嫁人,才能不跟姑娘分开,一辈子都守着姑娘。” 江慕乔茫然了片刻,一时没搞清楚棉棉和嫁人跟不跟她分开之间有什么关系。回过神却又见双双茫然道,“我可不想嫁人,要不就去冰玉堂自梳了,反正只要能让姑娘放心的让我跟着去安王府就成。” 从这话里,江慕乔总算是听明白一点了,她这两个婢女是怕跟着去了安王府会跟楚云铮有瓜葛,为了叫她放心所以才说什么自梳嫁人的话。 她啼笑皆非,“你们肯定是要跟着我去安王府的,你们的为人我放心,至于他,更放心。” 听着自家姑娘口气笃定的话,又想到在大将军的书房听到的那些,棉棉原本“砰砰”跳的心忽然平静了。 她若连自家姑娘和王爷都信不过,还能信的过谁? 见刚刚还惶惶不安的棉棉忽然就恢复了镇定,江慕乔抱着怀中的盒子,忽然又笑着问道,“既然说起婚事,你们两个可有中意的?若是有别藏着掖着,到时候我送上大笔嫁妆!” 双双红着脸跑了,棉棉的眼神一如既往坚定的摇摇头,“二姑娘,奴婢这辈子都不嫁人的。” 看到她的眼中没有任何遗憾怀恋的神色,江慕乔想起楚无病莞尔一笑,如今正好。 她和婢女们说了会儿话的功夫,楚云铮忽然来了。 下人们识趣的退出房间,还小心翼翼的掩好了房门。 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暧昧起来。 江慕乔脸色微红的看着来人,他站在几步开外,就那么专注的看了过来。 春日的阳光不要钱似的从窗子里洒进来,他漆黑深邃的眼眸中,一点笑意忽然漾开,然后如涟漪一样扩散,直到溢满。 江慕乔只觉自己像是逐渐浸没到了温泉里,从足尖到胸口,渐渐到了脸颊。 她涨红着脸,轻轻咬了一下唇,有些局促不安的瞪着他。 楚云铮的笑意越发扩大了几分,他曾经的忐忑和不安,直到现在方才尘埃落定。 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充斥着全身,他声音愉悦,“乔乔,我送你的礼物还喜欢么。你爹已经我答应了,婚期也定下了。” 下了聘礼,定了婚期,亲事就真的近了。 江慕乔浑身的局促霎时散了,她眸若星子,笑容璀璨,“真的?” 楚云铮快步走来,用力揽住她,“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江慕乔习惯的把了把他的脉门,有些抱怨道,“你是没骗过我,你只是不告诉我。” 楚云铮的笑声愉悦又有穿透力,她心中一颤,接着听他保证道,“以后你想知道什么,能告诉的我一定都告诉你。” 没错过他语言中的陷阱,江慕乔推开他,“少来,我可不是我爹,能随便被你糊弄了。说,你都答应了我爹什么条件?” 楚云铮看着面前鲜活灵动的少女,轻轻按压了下满涨的胸口,失笑道,“我要娶走你爹最珍贵的宝贝,自然要答应很多很多条件。这一时半会儿说不完,往后我慢慢说给你听好不好。” 江慕乔原本还想端几分架子,可一听这话,再看眼前人郑重又小心翼翼的模样,心中一软,“好,咱们说好的,我想知道你都要告诉我。” 楚云铮立时便觉得,她即便是想要天上的星星月亮,他也要想办法满足了。 两个人又凑在一起说了话,只觉这定下婚期同之前的感受完全不同,江慕乔高兴之余,却也总觉得自己漏了什么。 直到楚云铮要走,她才猛的想起来,“对了!婚期定在什么时候了。” 第322章 有仇不报非君子 她话音落下,楚云铮脸上的喜色便黯淡了几分,他有些哀怨道,“你爹说定在八月二十六。” 他陪着大将军好话说尽,可也只能把婚期定到八月二十六,而在这之前,他要足足等上四个月才能把她娶进门。 四个月,嫩柳长成了浓阴,掐头去尾又一岁了,可真是折磨人。 看着他万般无奈的模样,江慕乔没忍住笑了。 见她笑,楚云铮轻叹一声,目光柔软温和,“我劳心劳力,你还笑。” 为了表示自己的郑重,她连忙憋住,轻快道,“不就四个月么,很快的。再说了,这是你跟我爹定下的日期,谁让你不好好争取争取来的。” 楚云铮觉得这安慰更扎心,幽幽的看她一眼,“看来乔乔也是迫不及待了。” 江慕乔温度才稍降的脸立刻又热了起来,她杏眸潋滟,脸颊粉糯,像枝头饱满的春桃。 楚云铮目光停留在她脸上,轻声道,“对,很快。所以你等我。” 这目光太动人,江慕乔微微低头,小声嘟哝,“才不等你,你升了官也入了朝有事要忙,我也有事情要做。” 楚云铮送给她的药房,她已经迫不及待想去看看了。 听她这么说,他声音中带着浓浓笑意,“那你祖母和江良娣,就这么算了?” 江慕乔想了想,正色道,“自然不能这么算的。” 且不说江秀芝和祖母谋划的世子之位,插手她的婚事就不能忍。云铮还在呢,她们便做此筹谋,其心可诛! 楚云铮眸中冷意闪过,跟着道,“当然不能这么算了。” 朝堂上给太子的难堪不过是开胃小菜,当时崔文扬的火上浇油还没忘呢。再说了,江家的老夫人和江秀芝居然筹谋撤销了婚约让她嫁给那七十的老尚书,有仇不报,他还叫楚云铮吗?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楚云铮问道,“你准备怎么做?” 江慕乔抱紧怀里的小盒子,又看了眼拘华院的院门,“若是她们能识趣,我也不会穷追猛打,若是不识相,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她本不愿意跟她们过多纠缠,何况楚云铮还送了个药房。 然而江慕乔没想到的是江秀芝这么会自找死路,她这厢刚刚目送着楚云铮的马车驶过转角,便就看到太子府上标记的马车正大张旗鼓的从尽头奔来。 她眼尖,看见了之后脚步一顿,心中想着这时机,掐的比算的都巧。 江秀芝也是从马车中出来才看到了江慕乔,她脸色大变,第一反应就是坐车回去!可掉头的心思不过刚起,抬眼便看到江慕乔一身杏色春衫,正站在门里清泠泠的看着她。 她好似瘦了一些,单薄的春衫勾勒出不盈一握的细腰,微风拂过裙裾,衣袂飘动间,说不出的纤秀灵巧。 江秀芝如今已经五个多月的身子,她又一贯爱腆着,恨不得挂快牌子写上皇长孙三个大字。 可今日,她却忽然有些狼狈的挺直了腰,努力的缩小了些身形,一双眼睛近乎贪婪的扫过江慕乔,然后越看越闹心。她凭什么又瘦了,凭什么还那么白!若是没对上眼她走了还好,可现在要是走了,那不就是不战而逃了么! 近来在太子府处处顺心的江秀芝哪儿受过这种憋屈,咬牙下了马车。 看清楚江秀芝凸起的肚子的时候,江慕乔的暗自皱了皱眉头,不过五个多月的身子,其他地方还好,唯有肚子,怎么大的有些不寻常? 正在想着医书上看过所谓的宫中秘方之时,江秀芝已经一手扶着腰一只手搭在婢女的胳膊上,大腹便便的朝她走过来了,“哟,这不是二姐么,可有一阵子没见你了。” 江慕乔勾起一抹笑,“是有一阵子,看来三妹的日子过得不错。” 瞧着她的笑江秀芝便一阵呕心,什么日子过得不错,这不就是变着法骂她胖吗? 暗暗咬了咬牙,江秀芝笑道,“是不错,这孩子省心不闹腾,皇上和太后送来那么多补品,若是不吃就白费了皇上和太后的一番心意了,妹妹说是不是?” 江慕乔从容的笑道,“可不是。只是日子过得这么舒坦,三妹怎么又回来了?舟车劳顿可不好。” 她说这话的时候,清澈的杏眸里带出几分冷意,激的江秀芝猛一机灵,大怒道,“江慕乔你几个意思?你好大的胆子敢咒我肚子里的皇长孙!” 江慕乔嗤笑了声,“我只是好心提醒你肚子这么大就不要乱跑,我没那么下作要咒一个未出世的胎儿。” 江秀芝又挺了挺肚子,只是心中却因为这几句话而有些不舒坦。她当然也不想回来,可太子那边不能进宫见到皇后心情糟糕,原本的计划又因为安王病愈告了吹,她身边连个能商量的人都没有,不回来一趟她心慌。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在江家大门口碰见江慕乔,心里恨着,江秀芝一把推开她,“你下作不下作我不知道,别挡道!江慕乔,别以为你和安王定亲了就万事无忧,日子还长着呢,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定!” 江慕乔往旁边挪了一步,堪堪躲过,她垂着眼睫毛站定,忽然又道,“挡道?妹妹说的是那条道?” 她抬眸平静的看着江秀芝,“江秀芝,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有孕在身,轻易我不会跟你计较,可你若是要肖想不该想的事情,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再次扫过江秀芝的肚子,她意味深长道,“你就算是不为你自己,也得为你肚子的里的孩子积点德。” 江秀芝气的浑身哆嗦,正要破口大骂,却见江慕乔转身走了。 心中一肚子憋屈没处发,江秀芝揪起身旁婢女的领子甩了几巴掌,然后直奔老夫人的荣华院。 乍一进门,江秀芝便委屈的哭了,“祖母,您可要为我做主啊。今日在将军府门口,孙女见到了江慕乔那贱人,她还咒孙女肚子里的皇长孙!您再想想办法,难不成咱们就看着那小贱人真嫁给安王耀武扬威?” 第323章 作天作地 好不容易筹谋完善的计划,结果随着安王病愈上朝,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江老夫人心中也正烦恼,听了江秀芝的话之后没好气道,“我有什么办法,安王病愈这事儿我管得了吗?倒是你,之前怎么跟我说的安王死路一条?” 江秀芝一下子歇了菜,她喃喃道,“祖母,这事儿我也不知啊。的的确确就是太子告诉我的,太子说皇后也是这么说的。” 狠狠的瞪了一眼老三孙女,老夫人压低了嗓音,“别提皇后,听说含凉殿都被锦麟卫封锁了。” 江秀芝一想起这事儿就想哭,“祖母,那怎么办呀。万一皇后出了意外,那太子……” 老夫人看了眼她的肚子,又想到她如今的身份,这才忍住了抽一巴掌的冲动,“闭嘴!皇后不会出意外,再让我听到这话,以后你就不必来了!” 听着这疾言厉色,江秀芝总算是闭了嘴,有些浮肿的眼里包了两汪泪,求助道,“祖母,因为这事儿太子很不高兴,我也心慌得很,我娘心中就只有文禄,孙女只能找你了。” 江老夫人大风大浪这么多年,一双眼睛看的分明,“你就稳稳当当的待着,等着把孩子生下来。皇后的含凉殿被封这么大的事情,你可听到传言说是为何?” 江秀芝默默摇摇头,“这倒没有。太子想了许多办法,也没能查出皇上为何要突然封了含凉殿。倒是宫中新晋封了四位后妃,其中一个还有安王的娘顺婕妤。祖母,您说这好端端的,怎么她被晋了,一下子还这么多品级。” 老夫人倒是见怪不怪,“安王病愈又上了朝,皇上不晋他母妃的位分才是奇怪。至于一下子封了这么多人……” 想到含凉殿被封,她试探的说,“可能是皇后做了什么让皇上不喜的事情。不过这事儿打听不出来想必是皇上下令封口,你回去转告太子,切莫再问了。没传开,太子也未受影响,便是皇上还记挂着太子储君的身份,也保全了皇后的脸面。他们都没事,你担心什么!” 这话让江秀芝心中舒畅了几分,连忙道,“祖母,这事儿我记下了。” 老夫人微微颔首,“记下了就好。还有,咱们之前商量要给江慕乔说的那门亲事,也万万不可以再提起。” 想到她和楚云铮两个人的性子,江老夫人心中有些发憷,“若是传出去被他们两个人知道,怕不好善终。” 既然已经无力改变结果,那就该努力挽回,将损失降到最低。 江秀芝心中明白这点,纵然愤怒也无计可施,“祖母,我也知道现状就是如此,可只要想想就不甘心!到嘴的鸭子飞了!这事儿都怪皇上,我听说皇上把各地新发现的贵重药材都给了楚云铮,要不然他也不可能好的那么快!您说皇上怎么想的?” 老夫人眉头皱起,太子打一出生就被册立,皇后的娘家沈家乃是几朝的世家,根基深厚,所以这储君之位几乎不可动摇。 可皇上却又把能治病救人的贵重药材都给了楚云铮,并且治好了他,这又是为何? 一贯有见地的江老夫人也茫然了下,随即又安慰眼前不安的江秀芝,“咱们又岂敢随意揣测圣意?这事儿你不要想,总之一定要平安把孩子生出来。” 说罢,老夫人也有些疑惑的看着她的肚子,“说起来,怎么这么大?” 江秀芝得意道,“大不好吗?大说明我肚子里的皇长孙长的健壮。祖母您放心,太子对我很好,太子妃也日日亲手为我煮补品,等生下了皇长孙,咱们还用怕江慕乔?” 老夫人见她高兴,皱了皱眉头没说话。 肚子大胎儿健壮当然好,可若是太大,拖累了母体,生产之际难免有困难。 心中想着,老夫人温声劝道,“你这月份大了,胎儿脉象稳健,补品就不要喝了。何况太子妃毕竟是皇后的侄女,多少知道点分寸。” 江秀芝在太子府风头正盛,哪儿肯把这种话听到耳朵里,只是胡乱的点点头,“知道了知道了。祖母您也真是,皇后的侄女怎么了,我还是皇长孙的娘亲呢,怕她作甚。您倒是想想文禄,安王既然病愈,咱们的计划是不成了,可还有世子这位子呢。拖得越久,我娘那边越是着急,何况文禄大了,有了世子的身份也方便他日后说亲啊。” 自从得知安王病愈,老夫人便琢磨着这事儿,听秀芝问起便道,“你莫着急。再过些日子就是端午,你大伯生辰这日,我会想办法提起。” 江秀芝发泄一通,关于弟弟世子的身份又得了祖母的准信,心满意足的回了太子府。 刚刚坐下不久,太子妃沈玉暖便端着一碗补品来了。 江秀芝想想祖母的话,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拿眼觑了一下补品。 其实这玩意儿的味道并不怎么好,可只要一想到是皇上和太后赐下来,又是沈玉暖亲自煮了捧过来的,她就觉得非喝不可! 端起尝了两口,江秀芝拉长了脸,不满道,“太子妃姐姐,我知道让你煮补品是难为了你,可你看,今日这碗血燕羹中的毛还没挑干净呢。” 沈玉暖连忙看,瞪大了眼睛才看见碗里一根比毫毛粗不了多少的燕羽,她连忙解释,“对不住我不是有意的。这两日春燥,眼睛有些花,一时没看清楚就煮了进去。” 江秀芝故作忧愁的叹口气放下碗摸着肚子,“姐姐,你若真不愿意煮就罢了,回头我跟太子说一声,你也好好休息吧。” 沈玉暖焦急不已,“不不,妹妹,我愿意的。你千万不要告诉太子,我这就重新给你做。” 江秀芝娇娇气气的看了眼血燕,“这羹不错,只是我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怀了身子就见不得一星半点的燕羽,否则就觉得浑身不得劲。下人们手脚毛糙挑的不干净,那就麻烦姐姐您亲自动手了。姐姐,不为难吧?” 第324章 脸皮厚吃个够 沈玉暖岂敢说为难,江秀芝肚子里的胎儿太贵重,她担不起一丝一毫的责任。 何况沈家如今被皇上不喜,姑母的含凉殿也被锦麟卫封了,她又一贯不得太子的心,因此万万不敢得罪江秀芝! 她连忙点头,“妹妹放心,姐姐一定挑干净。” 江秀芝瞧了一眼碗里的羹,满意的笑了。 血燕是燕窝中想当贵重的一种,燕丝中间夹着数不胜数的细碎燕羽,即便是再好的眼力,也几乎很难挑干净,可这又如何,只要她一声令下,便是沈玉暖瞎了,也得挑! 沈玉暖忍着屈辱端走了那碗血燕羹,然后又进了灶房里。 她亲自动手,把已经发好的血燕泡在了水里,放在光线充足的地方,拿了一只小镊子细细的把燕丝里夹杂着的燕羽一根根的往外挑。 虽说天气已经暖和,可水里还是沁凉,绿蕉心疼的直掉泪,跟着蹲下,“太子妃,奴婢来!您不要动手!” 沈玉暖直起腰,推开她,“不不,你就站在一旁别动。江良娣指明了让我来。” 绿蕉狠狠的跺跺脚,“她不能这么欺负人!太子妃,咱们别再忍了!” 沈玉暖拿着镊子的手一顿,忽然道,“忍,当然要忍,我都忍了这好几个月了,绿蕉,咱们就快成了你知道吗?” 绿蕉擦干了眼泪拼命点头,“太子妃,咱们马上就要苦尽甘来了。” 低头正在忙碌的沈玉暖,看着凉水中浸泡的血燕,一贯柔和的面容上泛起一抹冷意。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若不是江秀芝欺人太甚,她也想不到这法子! 时光一晃,正式进入了五月。 江慕乔已经去了一趟药房。 朱雀大街上的药房,足足几十平的一个大门面,后面还连着一个二进的小院子,位置绝佳,兼之闹中取静,价值不菲。 她对这地方满意至极,遣人略微收拾之后,找了个晴天好日子就把一些药书和药材挪了过去。得知她这边动作,楚云铮也把那摞卖身契中的人都送了过来。 见到楚无病她便笑着问,“上次就想问你,他怎么也在其中?” 楚云铮看了他一眼,“他当然在里面,好几年前楚无病就把他卖给我了。” 楚无病正好听到这话,仰着脑袋大咧咧道,“是啊,我老早就给王爷签的死契,所以二姑娘您就放心大胆的用我,绝对没毛病。” 表完了忠心,他又涎着脸凑了上来,“二姑娘,我再求您一件事呗。您看,阿箩跟着我在京城里举目无亲的,您要不也让她来您的药房?这后面不正好有个二进的小院子,我瞧着还挺干净的。” 江慕乔听得直乐,原本还想把卖身契给楚无病,可听这话的意思,他非但不想要这卖身契,甚至还看上了自己身后的院子。 看出他的打算,楚云铮冷哼了声,“倒好意思!男子汉大丈夫,连个房子都置办不起,还娶什么亲?” 楚无病大言不惭,“王爷,我孤家寡人一个,哪儿想着这辈子还能这么早成亲?再说我又不是您,既没有赚钱的营生,京城的房子还这么贵,当然买不起!二姑娘平日里也不用后头的院子,反正还要找人看门,还不如找我!” 楚云铮挑眉,“这么说,乔乔还得感谢你?” 楚无病嘿嘿笑道,“感谢就不用了,让我和阿箩住进来就好。” 江慕乔,“……” 她见过脸皮厚的,可没见过楚无病这样厚的理直气壮的。 楚无病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反而又道,“再说了,阿箩也会黑苗那边的医术,有一些和京城这边也不一样,二姑娘,您肯定需要对不对?” 江慕乔听完,装作认真的想了想,“这么说,我还非得答应让你住下了。” 楚无病一拍大腿,“就是这么回事!” 她彻底忍不住的笑出声来,楚云铮也失笑。 一番搅扰,楚无病和阿箩的住处算是定下了,他虽然歪理多,不过有一点却是说对了,这里住着他们两个人,她放心。 阿箩再见到江慕乔也很高兴,只是还是怕楚云铮,只打了个照面就赶快进了院子。 院子里住了人,就算有了烟火气。 只是前面药房中的药材还不甚完善,看见药柜上面大片的空白,楚云铮便又让人送了一些过来,除了一些干货,还有一些花了大价钱带了泥土运过来的。 江慕乔大为惊喜,楚云铮则笑道,“这就是我去司药监的目的。这些药材的培育,届时也要找个信得过的。我听无病说过,阿箩自小在黑苗长大,倒是知道南方药材的属性,到时候罗布也过来,再找几个知根知底的花匠,在京郊开辟出一片空地,你想种什么就种什么。” 这话听的她失笑,“难怪要放着六部都不去。” 楚云铮抬头看着她,旁人不知,可他却知道她为了找这些药材时候的艰辛。既然有机会,他断断不会让她再被缺少药材所累。 而主动请缨要去管理药材的另一个目的,楚云铮附在她耳边又道,“《本草经》不是被抽出来一部分么,还有你想要的曼陀罗。平顺还留在南方没回来,到时候让他帮忙,咱们在京城开一家药房,也方便遮掩。” 江慕乔彻底明白,“难怪你会送我这个,本还以为你圆了我的心愿。” 楚云铮目光悠悠,“那你这心愿圆了没有?” 江慕乔点头,“圆了。” 楚云铮笑了笑,“那不就好,既然圆了,又何必在乎其他?” 这话虽然听着有些怪,但想想也对,江慕乔又往四周看了一圈,“药房是有了,可咱们的大夫怕是不太够。” 大齐的医药水平相对滞后,楚无病的医书路子又剑走偏锋,而她总不能时时过来。 楚云铮不以为意,“不过找个大夫而已,这有何难?” 这话江慕乔不服,“怎么不难,其他的容易找,治病救人的大夫不好找。” 听了这话,他淡淡一笑,“你只管交给我,到时候不但大夫不用担心,药房所需的药材也无需担心,自有人给你送来。” 第325章 打皇上秋风 江慕乔正要问这是什么神仙方法,楚云铮高深莫测的道,“天机不可泄露,你很快就知道了。” 第二天清早,江慕乔正想着爹生辰要准备什么礼物的时候,一道庆元帝的口谕便把她宣进了宫中。 然而她进宫之后,却意外的看到了一旁站着的楚云铮。 二人对视片刻,不约而同的笑了。 坐在上首的庆元帝嘴角抽了抽,这两个人是几日没见了,至于么? 轻咳一声,他干脆发话,“江家二丫头,朕听说你在京城的朱雀街上开了个药房?” 听皇上的话不像是反对的样子,何况还有楚云铮在一旁,她便恭声应道,“是。臣女本就喜好医道,承蒙皇上一番辛苦,让《本草经》和诸般药材得以重现天日,所以臣女便想着为京城百姓做点事。” 这话听的庆元帝十分满意,心道不愧是江家人,说话果然深得他心,不由赞道,“你有这想法朕很高兴。不过朕听云铮说,你遇到了一些难处。” 江慕乔一下子想到了楚云铮之前给的承诺,心中透亮,她抓住机会赶忙道,“别的都还好,只是这医术不同于其他,短时间之内怕是找不到合用的大夫,还有这药材,恐怕也有不足。” 庆元帝听后笑道,“这事儿云铮跟朕讲了,你再想想别的。” 别的江慕乔是真想不到了,她认真道,“臣女所求就只有这两个。” 庆元帝笑了笑,“那就留着以后想。你刚刚说的朕和云铮商讨了一番,若是需要的话,不妨从太医院挑选几个合用的?至于药材的话你也不用担心,朕自会叫人送去。” 江慕乔微微愣住,抬头却见楚云铮飞快的对她点头示意,她迟疑道,“皇上,这不好吧,若是把太医院的人挑走,宫里头……” 她话音未落,庆元帝便摆摆手,“太医署里那么多大夫,也不是人人都忙的。再说宫里头这不是有你吗?朕听说你给太后用的方子不错,太后连续服用,耳聪目明的。” 听出皇上的话外之意,江慕乔连忙道,“若是皇上信得过的话,臣女也给皇上开几张方子,药膳合一,对日常强身健体大有裨益。” 庆元帝想的便是此事,顺了心之后越看江家这二丫头越顺眼,“朕听说你和云铮的婚期已经定下了,咱们都是一家人,自然信得过你。” 皇上都说这话了,江慕乔识趣的赶紧开了方子,皇上满意,便让小陈子小陈子带来了太医署的名册,大手一划,一口气给了三个人。 此番下来,君臣尽欢,江慕乔高兴的谢了恩,又看皇上高兴,趁机讨了旨意去替顺婕妤开方子。 她本来就有此意,正好一趟成了。 皇上见楚云铮也在侧,干脆利落的同意了,“是应该的。你若得空也多进宫,太后她老人家也惦记你呢。” 出了紫宸殿,又去了掖庭宫。 顺婕妤坚持不肯挪宫,旁人也没办法,只是掖庭宫附近被洒扫一新,太监宫女不时出没,虽然偏僻冷清,萧索之意却是退却了不少。 楚云铮在旁边陪着她,轻声道,“你有心了。” 江慕乔回答的理所当然,“她是你娘。” 掖庭宫中顺良人的居所也被重新修葺,虽然简朴,倒也干净整洁。 两个人进去的时候,她正坐在佛龛下面低声诵经。 佛音袅袅,淡淡的檀香味道萦绕鼻端,叫人心中宁静了几分。 对顺婕妤见了礼,江慕乔低声说明来意。 她坐在蒲团上,眉眼沉静道,“不必了。我已经说过和云铮母子缘尽,他也不必来看我。” 楚云铮脸色僵了僵,稍稍转过头。 江慕乔心中叹了一口气,这两个人母子情分虽然还在,可分隔时间这么久,楚云铮是孤冷的性子,顺良人也从了佛,这期间的陌生和疏离也不是说散就能散的。 心中想着,她自己找了个蒲团坐下,柔声开口,“娘娘您看,云铮的身体已经好了。他现在入朝为官,有宫中行走内参专奏之权,对了,皇后也被锦麟卫看守在含凉殿,娘娘也可以放心了。” 她声音柔软,带着安抚人心的暖意,不疾不徐的把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小声的讲给顺婕妤。 顺婕妤一直低着头诵经,直到江慕乔看到蒲团上的几点潮湿的水渍,才默默的停下。 母子连心,顺婕妤不过是表面上装作不在意罢了。 她声音更软,“娘娘,您也中了蛊虫,对身体颇有影响,若是您信得过的话,我再替您把把脉开几张方子可好?” 她没说话,却默默的伸出了胳膊。 江慕乔把脉之后,朝一旁的楚云铮轻轻点头,然后开了药方,“娘娘,您务必要早晚服用。也只有您保重身体,云铮在宫外才能安心。” 见顺婕妤微不可查的点头之后,她把药方交给顺婕妤身旁服侍的宫女,嘱咐她要按时抓药。 耳边听到木鱼声又起,她轻轻行了一礼,楚云铮也磕了个头,两个人走出了掖庭宫。 坐上出宫的马车上江慕乔才道,“幸亏今日来看了,你娘血气亏虚的还挺严重的,我开了方子,宫里头你再想办法,一定要让她按时服药。” 楚云铮轻轻点头,然后用力握住她的手。 江慕乔反手握住他略带凉意的手心,轻声安慰,“高兴些,不觉得最近都是好消息么?” 有意移开楚云铮的注意力,她故意问,“对了,今日怎么会想到要来宫里的?这可是太医啊,你连皇上的秋风也敢打。不过也幸好有了太医,我放心多了。” 看见她高兴,楚云铮这才笑道,“这个忙你准备怎么谢我?” 江慕乔脸色微红,“咱们之间还用谢啊。” 楚云铮还挺正经,“自然,我不轻易帮人忙,谢礼自然也要与众不同。” 江慕乔,“……” 她莹润的杏眸盛满了狡黠,“晚了。忙都帮过了,要不你去跟皇上说,让他把太医再给带回去?” 少女的灵动娇俏,霎时间撩动了他心尖。 第326章 皇上的心思 楚云铮忽的捧起她的脸,嗓音沙哑目光暗沉,好一会儿方才迎着她的目光在她额头印上了一吻,“你没想好谢礼,我却想好了。乔乔,我等不及四个月了。” 他略带凉意的唇像一片羽毛掠过心海,垂眸遮住了杏眸中的涟漪,她脸上发热,“等不及也要等,谁让你不在我爹面前据理力争的。” 楚云铮不开口则以,但凡开口,几乎没有他做不到的事情。 可听了她这话之后,他却微微一叹,“你当我不想,可那是你爹。” 女婿对上老丈人,他能有几分胜算? 他也有吃瘪的时候,江慕乔笑出了声。 揉了揉她的发顶,他无奈,“别笑了。对了,回去之后这三个大夫就不要安置在后面的院子里了,就让他们日常点卯,你不用管饭食。还有你那些个医书,若是稀罕的话也要收一下。” 江慕乔惊讶抬眸,楚云铮脸上多了几分嘲弄,“你不了解皇上的性格,所以不设防。以他的性格,若没有半点要求,绝不可能一口气给了你三个人使。” 她心思直,有些事情只是想不到,经楚云铮一提醒飞快的明白,“我还想着皇上这么如此大方,竟让太医过来当大夫,是想让他们偷师?” 说完也觉得这词儿不太合适,连忙又道,“不,我的意思是皇上想让他们过来跟着学?” 楚云铮翘起唇角,“他知道你熟悉《本草经》和各种药性,心中一定有想法。可他身为一朝帝王,也不好直接问你一个姑娘家。所以这次进宫找他,与其说是帮你的忙,倒不如说是自己有想法顺水推舟。所以不要客气,需要什么药材,随意取用就是了。” 江慕乔恍然,又不禁无语,“宫里人的心思都这么弯弯绕的吗?其实皇上直说就好,若是那三个太医能学会,也是大齐的福气,我不会藏私的。” 医药一学不同于其他,越是故步自封,越是不容易进步。 她看得开,也做的潇洒。 楚云铮听后赞赏,“乔乔果然心胸宽广。” 听着这夸奖,她颇有些坏心的又问,“那我要是坚决不让那三个太医偷师呢?” 楚云铮当机立断,“这叫有原则!” 自己不论做什么他都能夸出一朵花,江慕乔偷偷笑了。 不过不让那三个太医偷师只是玩笑话,能进太医署为皇家服务的多半有几把刷子,再说了药房刚开正是用人之际,两全其美的事情。 人手凑齐之后,她便让人刻了几块牌匾:宁可架上药生尘,但愿世间人无恙,正中间是两个端端正正的楷体,无忧。 下午牌匾送上,她便让人挂好。 楚云铮看着那牌匾失笑,然后默默的又让平安送来了两千两的银票,这生意,怕是没有回本的时候了。 而无忧药房的开张,几乎引来了整个京城百姓的围观。这一片热闹中,有个人悄悄又上门了。 正在为给爹挑选生辰贺礼的江慕乔闻讯赶来,她站在无忧药房里惊讶的看着赵家的三公子,“你怎么来了?” 赵修玉身为昌平侯府的三公子,锦衣玉食长大,今日却一身葛布短打,认真无比道,“听说江二姑娘开了一家药方,若是不嫌弃的话,我想留在这里当学徒。” 若不是他的表情太严肃,江慕乔会觉得这人是在开玩笑。 她有些匪夷道,“你想学医?” 赵修玉坚决的点头,“正是。” 她被震了一下,不解道,“赵三公子,你要学医做什么?你衣食无忧,何必受这种苦。” 赵修玉淡淡的开口,“衣食无忧有什么意思?曾经我立誓看遍世上的书籍,后来见了你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江二姑娘有过目不忘之能,又能一夜学成医术,我便是再学,也比不过你。读书没意思,还不如学医。” 江慕乔,“……” 赵三公子误会了,然而她却不能解释。 她无比纠结的开口,“那你来学医,你娘知道吗?她会不会答应?” 赵修玉皱起浓黑的眉,“我已经及冠,又不是小孩子了,做什么不需经过她同意。江二姑娘,请你教我学医。” 江慕乔无力扶额,且不说她并不打算再收徒弟,就算是收也绝不会考虑赵修玉。 坚决的摇摇头,“不行!” 赵修玉自小万事顺遂,因而执拗非常,江慕乔赶人之后,他就地坐下,堂堂世家公子穿着一根葛布短打,死活不走的模样颇有几分无赖架势,“你若是不答应,我就不走了。” 江慕乔深深后悔当日在昌平侯府为什么要招惹他。 凭良心说赵修玉不是坏人,只是这法子却太过耿直了些,捏了捏额角,她叹气,“你既然不走,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关门,放楚无病!” 楚无病立刻呲牙咧嘴的跳了出来,把赵修玉推搡出了门外,抱着胳膊倨傲无比,“我告诉你,我才是二姑娘身边的头号大弟子!我家师傅的徒弟是谁想当就能当的?管你是什么世家子弟,告诉你,没门!” 赵修玉被挡在门外,他早先都能干出负荆请罪的事,便是不懂脸面和眼色为何物。因此也不恼,干脆盘腿坐下,认真无比,“屋子里是你们的地方,可屋外不是吧。我要呆在这里,谁也管不着。江二姑娘,你不同意我就不走了。” 又是这一句,楚无病也听的瞠目结舌,“二姑娘,你什么时候认识的这种奇葩的?” 江慕乔幽幽叹口气,“快去昌平侯府找宋夫人吧,让她亲自过来一趟。” 宋夫人早已收到了消息,然而她们都低估了赵家三公子的本事,他说不走,天王老子来了都不走。 宋夫人这辈子都没有丢过这么大的人,可偏生是自己的亲儿子,她气结又无奈,“乔乔,婶母也没办法了。要不就让他先呆在这里几天?到时候他想通了,自然就会回去。再说学医就学医吧,总比负荆请罪强。” 江慕乔,“……行吧。” 你的儿子你说了算,你都不介意,我能说啥? 第327章 最好的生辰贺礼 宋夫人也是聪明人,自知这事儿不妥也只得轻叹口气,“乔乔,你先担待些日子,若是真不行的话,回头我进宫求一趟静贵妃,让他姑母再给他关个禁闭。” 江慕乔只得开口,“那倒也不至于,若是赵三公子真的对医术感兴趣,留下来也好,我大徒弟医术不错。” 宋夫人感激的朝她点点头,松了口气道,“乔乔,修玉在这里你不要客气,缺什么需要什么尽管说,随便你使唤。” 江慕乔应下之后,宋夫人狠狠的戳了赵修玉一指头,然后掩面上了马车。 赵修玉重新进来,自顾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接着问道,“有什么能让我做的吗?还有,我该从什么地方学起?” 江慕乔果断地把楚无病叫了出来,以师傅的身份把这个重任交给了他,然后借口自己回将军府还有事,头也不回的跑了。 楚无病,“……二姑娘您不要这么无情好不好?” 一旁的赵修玉正色道,“江二姑娘走了,那我是不是要拜你为师?师傅,咱们从什么地方开始?” 楚无病也捂住额头,对一旁的阿萝道,“有没有什么虫子能让他闭嘴?” 阿萝摇摇头,又小心翼翼道,“没有。再说就算是有,王爷也说过不许我再用,我可不敢。” 楚无病,“……” 望着面前求知若渴的赵修玉,他干脆拿出了老办法,从书架上找出了两本医书扔到了他怀里,高深莫测道,“要想学医,就先从这两本医书开始吧,什么时候能做到倒背如流,什么时候再接着学吧。” 末了又说了句,“当年这两本书,二姑娘不过翻了翻就会了。” 赵修玉脸色一紧,拿着医书找了个地方便去看了。 耳旁终于清净了,楚无病松了口气,怨念的看了眼江慕乔离开的方向。 而此刻的将军府,江慕乔坐在椅子上,连喝了两杯茶水方才觉得舒坦了许多。 棉棉端着杏子挑帘子进来,笑着问,“二姑娘怎么出去一趟这么累?” 江慕乔轻叹口气,“别提了,碰见了赵三公子。回来我连给我爹送什么礼物都忘了。” 棉棉把杏子放在她手边,“那就先吃个果子,您尝尝,可甜了。” 酸甜的杏子醒神开胃,江慕乔啃了两个,忽地想,“棉棉,你说我送我爹些金疮药怎么样?以前药材凑不够,所以做不成,现在药材都差不多了,正好能做出来。” 只是不待棉棉答话她又犹豫,“只是毕竟是我爹生辰,就送些金疮药会不会有些不像话?再者说了,会不会有什么忌讳?” 棉棉笑着在一旁道,“二姑娘,您亲手制作的金疮药一定是最好的。” 江慕乔轻轻点了点头,“那就先这个,等到我想好了更好的礼物再说。” 金疮药的配方在她脑子里都是现成的,有了药材,要制成金疮药手到擒来。 她着人去找楚云铮要了一些成品药材,不过小半日的功夫就做好了好几瓶,然后取出三分之一装进瓷瓶里还给了他。 拿着手里的回礼,楚云铮放在掌心中把玩了片刻。 平安屏住呼吸,“王爷,这就是江二姑娘给您的药材做出来的东西?” 楚云铮颔首,打量片刻后伸出手,平安吓了一跳连忙说,“王爷,我来试!” 他拔出匕首,在胳膊上割出了一道口子,鲜血立刻便冒了出来,楚云铮拿着药瓶稍稍的倒了一些。几乎是立竿见影的,血被止住了,平安惊声开口,“王爷,伤口凉凉的,也不疼了。” 楚云铮重新把药瓶握紧,他沉声问道,“当真?” 平安脸色激动无比,“王爷,真的!一点都不疼了!二姑娘送了几瓶,还有吗?您就看在我割了自己一道的份儿上,要不送我一瓶?” 楚云铮轻哼了声,当即把那瓶金疮药收进怀里,“想都别想!” 平安,“……” 眼见王爷站了起来,他连忙喊了声,“您去哪儿?是不是去找江二姑娘?我也想去!” 迎着王爷的冷脸,平安厚着脸皮跟着上了马。 将军府里见了他,江慕乔惊喜道,“你今日不去司药监当值么,怎么有空来找我?” 楚云铮翘了翘唇角,平安嘿嘿笑道,“司药监中王爷最大,他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就算是不去也没人敢说啥。” 江慕乔,“……行吧,你是老大你说了算。” 看着忽然造访的两个人,她笑道,“那你们怎么这个时候来了,让我想想,是不是因为收到了什么东西?” 楚云铮还好,平安极其激动,“二姑娘,那金疮药你还有吗?” 江慕乔含笑问,“好用吗?” 平安头如啄米,使劲点头。 楚云铮也在一旁道,“非常好用。” 连他都说好用,江慕乔喜不自胜,“好用就行,回头我把配药的方子给你,你们自己想做多少就做多少。” 如此大手笔,平安倒吸了一口凉气,好半晌才说,“王爷,你这门亲事是真好!您就不能尽快成婚把江姑娘娶进来?” 这话戳中了楚云铮的痛点,他把平安赶了出去,又看向眼前人,“乔乔,你可知道那张方子意味着什么?” 江慕乔唇角含笑杏眸晶亮,“我当然知道。不过那方子留在我这里也是废纸一张,不如给你。” 楚云铮掐住了掌心,深深看她一眼,“你放心,这方子我一定会用在最合适的地方。” 江慕乔潇洒的摆摆手,“给都给你了,你要做什么不必告诉我。对了,你说我要把这金疮药当成生辰贺礼送给我爹怎么样?合适吗?” 楚云铮毫不犹豫,“再合适不过了。乔乔,不需要计较旁人的目光,对你爹来说,这就是最好的贺礼。” 有了他的肯定,江慕乔放心之余不由笑道,“那我的贺礼已经备好了,你呢,要送给我爹什么?” 若是往常,这生辰贺礼也用不着他送,可今时不同往日,婚期已经定下,未来的女婿如半个儿子,这贺礼必须得送! 江慕乔自己无事一身轻,便问道,“你要送什么,我帮你参谋参谋?” 第328章 请她看戏 楚云铮哑然失笑,“放心,我送你爹的礼物,一定是所有人都满意的。” 江慕乔好奇道,“不能提前告诉我?” 楚云铮保持神秘,“别急,到时候请你看戏。” 她精神一振,“是变戏法吗?你就给我爹送变戏法?” 他凤眸深处冷意闪过,接着又道,“不是变戏法,不过保证比变戏法还好看。” 江慕乔有些失望,可不到时候也只得作罢,只把今日赵修玉去了药房并且坚持要学医说了说,她发愁道,“你说宋夫人怎么会养出个这儿子?我兄长就够任性了,跟他一比,居然觉得我兄长还不错。” 楚云铮立时反驳,“你兄长可比赵修玉要好多了。” 不说别的,这身份都不能比,一个是乔乔的兄长一个是外人,这能比么! 江慕乔掩唇一笑,又把做好的金疮药塞给他一瓶,这才把人送了出去。 时间很快到了五月初三。 日光变长,蛰伏的蛇虫带着整个冬天的渴望从洞穴里游走爬出,草木萌发间,它们也伺机而动。 京城的街巷里多了不少走街串巷的货郎,肩上挑着雄黄等物沿街叫卖。 江慕乔也买了一些,准备端午那日做成雄黄酒。又跟棉棉和双双绞了五色的丝线编成五彩络子。 她虽然已经很努力了,然而手艺不精,打出的五彩络子怎么也不精致。看着手指翻飞的两个婢女,叹口气认命了。 见自家姑娘神色郁郁的模样,棉棉和双双赶忙安慰,“二姑娘,您不擅长这个,奴婢这儿有一条就是给您的。” 接着不由分说地把她荷包上的络子换成了五彩的,棉棉笑道,“这就好看了。二姑娘,您忙吧,这点小事儿奴婢和双双做就好。” 江慕乔看着焕然一新的荷包,干脆放弃了努力,算了,她就捡现成的。 过了午膳,楚云铮忽然让平康送来了信,邀请她去碧峰楼见面。 听到碧峰楼这地方,江慕乔心中一动,连忙收拾好上了马车。 楚云铮已经提前来了,听见动静在门口接她。 病愈之后的他长身玉立,五官俊美不可方物。 江慕乔心跳加速了片刻,心中忽地庆幸,两个人相遇之初她救了他。 若无曾经,又怎得当日?这一遇一缘分,果然都是上天安排好的。 楚云铮见她出神,轻声问道,“怎么了?” 江慕乔提步往里走,感慨道,“没什么,就觉得活着真好,健康平安真好。” 楚云铮含笑揉了揉她的发顶,“想的什么,老气横秋的。过来看。” 她正要看什么,隔壁便忽然传来了说话声。 心中一动,她朝他看去。 他竖起手指在唇边比了一下,接着示意她朝墙上看。 江慕乔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楚云铮带她来的还是上次做了手脚的雅间,从这个房间里正好可以看到隔壁。 只见隔壁雅间坐着江秀芝,她似乎也认出了这是什么地方,有些不安,叫来了店小二仔细盘问还不够,还挺着大肚子在雅间中转了一圈,试图找出破绽。 楚云铮老神在在的坐着,对江秀芝的动作毫不担心。 江慕乔向他眨了眨眼睛,他便俯身,“雅间中做了特殊的机关,发动之后可以从这边看到她那边,而她看不到我们。你放心,她找不到破绽。” 温热的呼吸扑在耳旁,热乎乎麻酥酥的,江慕乔难耐的转了转脖子,压低嗓音问道,“她胆子真大,上次就是在碧峰楼里栽了,这回还敢来。” 楚云铮继续跟她咬耳朵,“来不来碧峰楼,由不得她。” 他们说悄悄话的功夫,那边又传来了动静。 江慕乔定睛一看,一个须发皆白穿着锦袍的老人已经坐到了江秀芝对面。 见到来人,江秀芝十分客气的招呼,“曹尚书,您可算是来了。我还想着碧峰楼这地方不怎么样,正想换一换呢。” 曹尚书板着脸,“这里好的很!江良娣,之前你赌咒发誓跟本官保证一定能说成这桩亲事,如今安王转醒,婚事打了水漂!本官给你的定银呢?” 他这话一出,江慕乔瞬间明白了! 原来这老尚书就是江秀芝和老夫人合谋给她相看的人,看着那白发和脸上能夹死苍蝇的皱纹,她脸都绿了。 楚云铮脸色同样难看,轻哼了声示意她接着看。 她捏紧拳头,压住怒火继续,她倒要看看这两人谈成了什么条件就把她卖了! 听到曹尚书问她要银子,江秀芝便打起了马虎眼,“什么银子?曹大人,当初的事情也是你情我愿的,分明是你看中了我家二姐的医术所以想办法娶过去当续弦。” 曹尚书狠狠瞪她一眼,“休得胡说!是你先去找我的,本大人看在你是太子良娣的身份上,经不住你哀求这才答应的!总之,银子还我,否则本大人就把这件事说出去,还有当初你们收银子的时候写下的字据和江二姑娘的庚贴,届时也将一道送到皇上面前!” 江秀芝声音变了调,“你敢!” 曹尚书看出她的色厉内荏,厉声又道,“不把银子还给我,你看我敢不敢!” 江秀芝顿时慌了神,不情不愿的从怀中掏出了一叠银票,“曹尚书,咱们买卖不成仁义在。安王病愈,如今又有宫中行走和内参专奏特权,若是他知道我们私下的交易,以我的身份他不能把我怎么样,可你呢?你也能躲进太子府里?这事儿闹大了对谁都不好看。” 曹尚书明显有几分意动,捏着银票忍气吞声道,“就算这样,你也不能扣了我一半银子!” 吃进嘴里的肉能吐出一半已经是江秀芝的极限了,她态度坚决,“就只剩下一半了,曹尚书爱要不要!把收据和庚帖给我,从今以后再没有这事儿!” 曹尚书抖着花白的胡子,生了好大一会儿闷气才咬牙,“江良娣也太狠了!既然你不仁,也不要怪我不义了!” 江秀芝听着这话吓了一跳,连忙反问,“你什么意思?” 曹尚书冷笑着看向她,此时,他们所在的雅间的房门却忽然被推开了,一道声音响起。 第329章 狗咬狗真精彩 有人在江秀芝的门口问道,“你说什么意思?” 这声音带着森冷的杀意,听的人牙齿打颤。 江秀芝不由心跳加速,猛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又因为动作太大影响了腹中的胎儿,霎时间引得腹痛难忍,捧着肚子又跌坐了回去。 那边动静颇大,江慕乔努力睁大了眼睛,只是角度不便,所以看不清隔壁雅间门口的人。然而想着刚刚听到的声音,她不由带着惊诧看向身旁人。 楚云铮竖起手指,无声的“嘘”了一下,示意她接着听。 隔壁门口站着的人似乎走近了两步,他不出声,然而江秀芝的痛呼声却越来越大。 曹尚书有些忐忑,低声喊了句,“崔将军,您看?” 果然是崔文扬! 江慕乔瞪大了杏眼猛的转头,然而却没预料到楚云铮就在一旁,唇擦过他的脸颊,他眼中漾出一抹笑意,无声的问了句,怎么这么主动? 江慕乔脸颊立时发热,狠狠瞪他一眼,又把头扭了回去。 楚云铮弯起唇角,拉着她的手沾湿杯中的茶水,迅速的在桌子上了两个字,看戏。 那边果真是一出戏。 崔文扬捏紧了拳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抑制住掐死江秀芝的冲动! 江秀芝又惊又怕,肚子抽了筋,连声痛呼。 曹尚书一张脸憋的青青紫紫,虽然不知道这两个人之间有什么恩怨,可有一点是明确的,若江良娣腹中的胎儿出了事,他赔不起! 反正目的也达到,曹尚书便腆着脸,“崔将军,那什么,曹某刚想起来还有点其他事情,你们忙,你们先忙,不必送了。” 崔文扬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一句,“不送曹尚书。” 得了准信,曹尚书以与七十高龄的年纪完全匹配不上的灵活身手冲了出去。 屋子里没了旁人,已经疼的眼前发黑的江秀芝越发绝望。 太子早交代过她,江慕乔和曹尚书的婚事切记不可以让崔文扬知道,祖母也说过这事儿绝不可以外传,可崔文扬是怎么知道的?曹尚书那老东西! 愤怒和害怕激发了人的潜力,江秀芝深吸几口气,随着腹中胎儿渐渐平静,她也恢复了神智。 她一身大汗淋漓,苍白着脸问道,“崔将军怎么在这里?” 崔文扬不答反问,“我若不在这里,又怎么能听到你们刚刚说的?江良娣,曹尚书就是你们给乔乔相看的人?” 他的称呼让江秀芝心头猛地窜起一股怒火,她阴阳怪气道,“崔大人这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因为我家二姐的婚事要来找我算账了?” 崔文扬浑身肌肉崩的极紧,他紧紧盯着江秀芝,“回答我!这就是你们找的人?” 江秀芝抹掉额头的冷汗,她心中虽怕,可仗着自己的身份却也不怎么把崔文扬当回事,高高在上道,“跟你有什么关系?我二姐是江家人,她的婚事自有江家人说了算,便是嫁给谁也不会嫁给你!” 瞧着脸色阴沉的崔文扬,她又大声笑道,“原本是想着让我二姐先嫁给崔尚书,等到这七老八十的老头子蹬了腿,太子再为你谋划。只可惜,崔将军你什么都好就是运气不好,安王没死,他没死,咱们谁都成不了!” 崔文扬牙齿咬的咯咯作响,“这就是你们的打算?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太子的意思?” 江秀芝害怕的往后缩了缩,逞强道,“太子的意思和我的意思有分别吗?崔文扬我告诉你,你不敢把我怎么样!你不过就是太子身旁的一条狗,若是对我不客气,回去之后我就告诉太子,看他怎么收拾你!” 崔文扬从嗓子间挤出一声痛苦的嘶吼,对着江秀芝猛的砸了一拳! 江秀芝闭着眼睛高声尖叫,只听“砰”的一声,她身旁的桌子四分五裂! 崔文扬赤红着眼睛瞪着江秀芝,喘着粗气。 江秀芝吓了一大跳,肚子又隐隐作痛,心中惊骇至极,“我这肚子里的可是皇太孙,太子的长子,我若有一丁半点的受伤,太子必杀了你!” 崔文扬像一头愤怒公牛,死死的盯着眼前人。 江慕乔也吓了一跳,她看着隔壁雅间大着肚子的江秀芝,心跳有些加速。 崔文扬会动手吗? 然而也就在这时,她听到身旁楚云铮的低声冷笑,他沾着茶水又写了两个字,怂包。 笔迹落下,隔壁雅间又有了动静。 崔文扬捏着拳头站定,哑着嗓子对惊恐不安的江秀芝道,“滚!滚的越远越好!这是最后一次,你若再对乔乔出手,我杀了你!” 楚云铮露出了个果然如此的笑,江慕乔皱起眉头,看向桌子上渐渐干掉的怂包二字,想了想也写了两个上去,虚伪。 看到这两个字,楚云铮扬眉笑了。 江秀芝走了以后,隔壁的崔文扬冷静了一会儿,掸掸衣袖也跟着走了。 没了旁人,江慕乔这才开口,“你来就请我看这个?这跟你给我爹的生辰贺礼有什么关系?” 楚云铮唇角含笑,“自然有关系。不过今日这狗咬狗,精彩吗?” 她毫不犹豫的点头,“精彩!江秀芝有一句说对了,崔文扬真像是太子的一条狗。” 楚云铮懒洋洋的坐着,一双眼睛却锋利无匹,“做狗的日子久了,就想不起做人的感觉了。不过即便是一条狗也是有感情的,太子想把你许给那七老八十的老尚书,打算利用你的婚事,一定会引起崔文扬的反感。兔子急了都会咬人,何况是狗。” 江慕乔深以为然,“即便是虚伪的怂包也不可能会毫无芥蒂。” 想起那曹尚书,她又看了看隔壁已经空无一人的雅间,忽的问道,“今天的事情是不是都是你安排的?曹尚书怎么会听你的话,还有崔文扬怎么站门外偷听?” 楚云铮高深莫测的抱起了胳膊,“想知道?” 江慕乔点头。 他轻佻的勾起了唇角,眨也不眨的看着眼前人,锋利的薄唇吐出两个字,“求我!” 江慕乔杏眸带笑,哟,这位王爷还摆上谱了? 第330章 王爷的反击 她便摸出了袖中藏着的银针,看着楚云铮眯起眼睛,“你刚刚说什么?风太大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楚云铮当即诚恳道,“没什么,乔乔想听什么?” 江慕乔把银针收了回去,朝着他笑得灿烂,“你都说吧,说完我就知道自己想听什么了。” 她得意的小模样看的楚云铮失笑,重新换上热茶刚要开口,平安在门口探头探脑,“那什么王爷,曹尚书来了。” 他居然还敢来! 江慕乔当即坐直了身体,“让他进来。” 平安现在唯她马首是瞻,只看了眼自家王爷,连忙应道,“好咧!” 短短的时间,曹尚书已经换了一身衣服,鬼鬼祟祟的进来。正要向安王告罪,抬眼却看到王爷身旁坐着的少女。 曹尚书白日见鬼一般盯着江慕乔,五月的天气里生生出了一头热汗。 江慕乔冲他笑了笑。 曹尚书又往后面退了几步,直到碰到了墙壁退无可退这才哆嗦着开口,“江二姑娘。” 江慕乔含笑应道,“曹尚书。” 少女的声音清脆,可此刻听在曹尚书的耳朵里却如夺命,一朝大员此刻两腿有些发软,“你也在这儿啊。” 江慕乔心中恨极,故意说道,“是,你说巧不巧,正好就听见了曹尚书跟我妹妹商量着要娶我做续弦。” 可怜曹尚书一把年纪,被这话吓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他心中发苦,他不敢恨太子,心中把江秀芝和江家的老夫人恨了个底朝天! 他朝江慕乔哈腰,“江二姑娘,你听到了我真是上了当。你给王爷说说,只要饶了我这次,有什么条件尽管提。” 江慕乔嗤笑了声,“提什么条件?你有的什么安王没有?饶了你这次,若是不饶呢,真要把我娶回去当续弦,也不怕一针扎死你!” 曹尚书听着这话只觉脸上火辣辣,这一辈子都没丢人过!只是姜毕竟是老的辣,他年龄虽大可颇为能屈能伸,心知若不让这位江二姑娘和王爷满意,今日这一关怕是过不去了。干脆在脸上扇了一巴掌,打的面皮发红,“江二姑娘,王爷,我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被江良娣忽悠了几句就信以为真了!你们二位大人有大量,莫跟我这老头子一般计较了!” 他硬着头皮,“王爷,您看,我都按照您的吩咐做了。” 楚云铮冷眼扫过,“否则,你以为你还有机会站着说话?” 曹尚书大气也不敢出的等着。 等的几乎憋死的时候,王爷终于开口,“剩下的事情,知道怎么做吗?” 曹尚书头如捣蒜,“王爷您放心,一个字都不敢忘。” 说罢,他又把怀中的银票拿了出来,“江二姑娘,这是曹某的赔礼,请你谅解曹某有眼无珠。” 楚云铮冷冷道,“滚!” 曹尚书滚了,江慕乔拿起那桌子上的银票数了数,“曹尚书出手就是两万两的定钱,户部尚书都这么有钱的吗?” 楚云铮蹙着眉心,把银票从她手中拿了过来,“你别动,太脏!他若不是这么有钱,又怎么会怕我?” 江慕乔瞬间明白,“你是抓到曹尚书的小辫子了吧。今日碧峰楼这地方也应该是你选的,至于那崔文扬,恐怕也是他按照你的指示把人叫来了。难怪他身为一朝尚书会这么听话,不过也幸亏是他,等闲人还叫不来崔文扬。” 楚云铮弯起唇角,“也不是叫,只是崔尚书恰好找崔文扬抱怨了几句,言谈间稍稍涉及了你,姓崔的有所怀疑便跟来了碧峰楼。而曹尚书早就约好了江秀芝,然后就是你看到的那一出。” 江慕乔深深佩服,“兵不血刃!” 恐怕江秀芝做梦都想不到曹尚书是听了楚云铮的安排,更想不到崔文扬当时就在门外!而听到了太子的安排,崔文扬是个男人就会动怒,而和太子那本就脆弱的关系,更是岌岌可危。到时候拆分了他们两人,弱化力量,再逐个对付。 他连面都没露,便把这几人耍弄在股掌之间,高明! 感受到她赞赏的目光,楚云铮语带笑意,“那曹尚书行事滑不丢手,就连再来一次碧峰楼都生怕被人认出,还再要换一身衣服,可惜这回遇到了我。我手中的证据就是牵着他的链子,这种人,比崔文扬都好用。” 说罢之后又把拿过来的银票收起,“他太脏,这银票我换过之后再叫人送来。” 江慕乔倒是无所谓银子,只是听他这话又好奇道,“你还准备怎么做?” 楚云铮扬眉笑道,“彻底把崔文扬拍下。” 看着眼前侧脸明媚的少女,他含笑道,“弄倒了他报了春狩的仇彻底夺回京畿防卫之权,你说是不是对你爹最好的生辰贺礼?” 江慕乔对这话深以为然。 她们江家不缺银子不缺名声,要的就是有仇报仇的爽快! 只是想到大后日就是爹的生辰,她又疑惑,“可来得及吗?” 楚云铮淡淡一笑,“只曹尚书一个人来不及,可若是加上太子呢?崔将军可是动了太子的心尖宝贝呢。” 加上太子,自然不同。 江秀芝受了惊吓,回去太子府便动了胎气,太子特意请了御医又费了好大的心力才让胎像转危为安。知道是崔文扬把她吓成这样之后,不由恼羞成怒。一条狗而已,还敢反咬主人了? 只是还不等他在皇上面前奏崔文扬一本,便提前有人发了难,崔尚书在上朝的时候参了崔文扬,说他行为不端,私下不止眠花宿柳,让原本卖艺不卖身的清倌怀了身孕不说,更为了自己的名声,竟要杀了人家清倌母子两人。 正准备告御状的太子一愣,看着崔尚书那张道貌岸然的脸,心中疑惑这狡猾的老头子怎么会主动得罪崔文扬,不过对他来说也是好事。他接着往前迈了一步,“父皇,儿臣亦听说有此事!京城防卫一事,咱们还得从长计议啊!” 端坐在皇位上的庆元帝看着下面,眼睛微微眯了眯,忽然问一旁默然而立的楚云铮,“老二,这件事你怎么看?” 第331章 大获全胜 楚云铮似是刚反应过来,看了眼一旁捏紧了拳头的崔文扬,唇角弯了弯,接着笑道,“儿臣只是觉得,有情人难寻,崔将军可要珍惜啊。” 他说这话,带着有感而发的动容。 崔文扬拳头捏的更紧,额角青筋直蹦。 庆元帝则是心中一叹,“你自是个有情人。既然如此,崔文扬听旨,择日娶那女子为妻,朕放你休沐,在家多歇几日吧!” 崔文扬愣了好一会儿,接着跪地磕头,沉声道,“末将遵旨!” 朝堂上那些隐隐约约存着和崔文扬结亲的人心中俱有些遗憾,只有楚云铮,默默的垂下了眼睫,掩住了眼底的光彩。 皇上金口玉言,亲口敲定了崔文扬的婚事又让他休沐在家,也就等于默认了曹尚书的指控,至于他手上原本掌握的京畿防卫布控和禁军统领之权,也顺水推舟的还给了江伯玉。 崔文扬这一次,名声好处败了个干干净净。更因为和绿倚的婚事,亲手斩断了和其他世家大族结亲的可能,前途也受了影响。 百官中各有心思,楚云铮依旧是清清淡淡不理俗事的模样。 他不动声色,人群中的曹尚书瞧见之后却是心中一悸,没人比他更明白,这位大病初愈低调上朝的安王爷究竟有多厉害! 下了朝,曹尚书一刻也不想多待,顾不得和同僚寒暄飞快的走人了。 太子趾高气昂的从崔文扬身前走过,冷哼了声。 崔文扬捏紧的拳头展开,低声行礼,“见过太子。” 太子瞥他一眼,皮笑肉不笑道,“崔将军多礼了。有什么话你当着孤的面说,虽然不足,可也算是男子,去吓一个女人算怎么回事。” 崔文扬沉默了片刻,看百官对他避之唯恐不及,心中的不甘夹杂着愤怒脱口而出,“太子,您只想到了江良娣,那末将呢?” 太子惊了片刻,“你又不是孤的人!” 说罢,他也觉得眼前人既可怜又可笑,“崔将军,你心中既然有想法,那就去争,若是没胆量就认命。假模假样,也不怕人瞧着恶心!” 望着太子扬长而去的背影,崔文扬痛苦的按住了胸口。 他何尝不知要去争,可这世间事,一步错步步错。差之毫厘,再见就是千里,他如何去争?可让他放下,又谈何容易! 也正在此刻,视线尽头忽然出现了一道人影。 楚云铮穿着玄色的朝服,清冷矜贵下给人望而却步的疏离。他似乎瞧见了自己,薄唇勾起,多了抹讥诮。 难以言喻的嫉妒和愤怒让崔文扬脑中轰的炸开,他控制不住的朝他大步走去,“王爷请留步。” 楚云铮轻轻抬眉,淡漠的反问,“崔将军找本王何事?” 这声音像一盆冰水,浇的崔文扬忽然冷静了。 他来何事?他能找楚云铮说什么? 将他眼底的迷茫尽收眼底,楚云铮不动声色的笑道,“哦对了,还要忘记恭喜崔将军一门双喜,到时候可被忘记通知本王,也好添些贺礼。” 这话在崔文扬本就痛不欲生的心上又猛扎了一刀,他面孔发白,哑声道,“王爷是来看我的笑话的?” 楚云铮嗤笑,“崔将军觉得呢?” 不看他的笑话,难道要真心祝贺? 听着这笑声,面对眼前的人,崔文扬心中的妒恨若翻江倒海,“王爷,我真恨当时……” 话说到一半,他猛的闭嘴。 楚云铮俊美的面容带着嘲弄,漫不经心的问道,“你真恨什么?真恨曾经为什么没有及时表明心意,还是恨春狩的时候没能杀了本王?” 崔文扬紧抿着唇一声不吭。 楚云铮不以为意,“崔将军,你恨什么都好,恨天恨地都不如恨你自己没用。” 他声音放低了一些,身子往前稍倾,“你自私自利,忘恩负义,根本就不配喜欢乔乔。春狩乔乔惊马到底是因为什么,是谁做的心知肚明,可你不敢说。你既然不敢,还有什么资格敢肖想她?本王平生最瞧不起的就是你这种人,不敢做不敢当、有贼心没贼胆的孬种!” 楚云铮的声音不大,而听在崔文扬的耳中却如惊雷! 他猛地抬头,死死的盯住楚云铮,咬牙切齿道,“王爷以为我不想吗?这世上不是谁都像王爷一样能肆意妄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你不懂我的痛苦,你凭什么指摘我?” 楚云铮轻蔑的抬起下巴,“本王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想要什么没有,为什么要懂你这蠢货的痛苦?至于指摘你,若不是你心怀不轨,本王何必跟你一般见识?脑子不聪明,心思还挺多。崔文扬,我警告你,别再动心思,懂么!” 望着楚云铮大步离开的背影,崔文扬还没有从这一连串话的冲击中缓回神,直到喉头传来一阵血腥气,他方才把这屈辱和痛苦一同咽下。 今日之仇,他来日必报! 楚云铮大获全胜,对崔文扬的怀恨不屑一顾,心满意足的坐上了马车,然后直奔将军府。 江慕乔听到京畿防卫和禁军的控制权又全数回到爹的手中,不禁大喜过望。 楚云铮看着眼前眉眼灵动的少女,心中也是大功告成的欢喜,“不止如此,崔文扬很快就要娶了绿倚了。” 江慕乔小小的惊呼了一声,“他肯?” 楚云铮笑道,“自然不肯。不过,皇上发了话,他不情愿也没法子。往常崔文扬端着架子挑尽了各个世家的姑娘们,没有一个看得过眼的,谁曾想如今竟要娶了一个烟柳地出身的清倌儿,也不知往常曾和他议过亲事的人都什么心情。” 江慕乔脸上也古怪了几分,“这倒罢了。只是他明知绿倚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竟然也肯!” 听了这话,楚云铮朗笑出声,“这算什么,他当初为了名声,都肯打落牙齿和血吞把绿倚带回家,如今又是在皇上面前,他自然也肯。” 江慕乔真心实意的赞道,“别的不说,这人的忍功真是一流,恐怕整个大齐都找不出第二个。” 他立时不屑的哼了声,“找不出第二个什么,满头绿帽子的活王八吗?” 第332章 要对自己有自信 他就是听不得乔乔夸奖别的男人,尤其是崔文扬,一个字都不行! 江慕乔,“……你听不出我这是反讽?” 楚云铮小心眼的很,“反正都不行。依我看,他娶了绿倚最大的好处,就是这辈子跟你都没可能了。” 江慕乔失笑,“就算是没有绿倚也不可能。论银子你比他多,论貌你比他好看,身份贵重不说,还能帮我从皇上哪儿顺药材,我只要眼神没毛病,都不会看上他。” 末了还问了句,“你看我像眼神有毛病的人吗?” 楚云铮当即摇头,“当然不是,乔乔眼神好得很。” 江慕乔便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那不就是了。王爷,要对自己有自信。” 楚云铮抬眸看着眼前人,少女的眼眸晶亮,比天上的星子都要璀璨几分。他被蛊惑似了的看直了眼,好一会儿才点点头,“好,我有自信。” 他这里话音刚落,门口便传来了一声憋不住的笑。 楚云铮一下子黑了脸,舌尖绽出一个字,“滚!” 门外传来细微的声响,平安语调古怪,“好好,我这就滚!” 说完之后,见江慕乔脸上依稀的红晕,他咬牙道,“回头就把平安赶去南方,把平顺换回来!” 江慕乔深以为然,“嗯,平安是该教训教训了,没大没小的。” 而已经远远滚到一旁的平安,尚不知因为这声控制不住的笑,给自己惹了多大的麻烦。 商量过怎么罚平安,两个人的气便顺了。 江慕乔还是第一次在大齐过端午,很有些兴奋。听着她雀跃的声音,楚云铮唇角含笑,“一个端午而已,你很期待吗?还是更期待端午之后你爹的生辰?” 江慕乔点头,“都期待。不过端午在前,这日会有赛龙舟吗?要吃粽子吗?对了你先回答我,你吃甜粽子还是咸粽子。” 她问的异常郑重,楚云铮微微吃惊,“赛龙舟是什么?不过端午当日,百姓会去金水河旁祭祀逝去的先人和祭拜家人。粽子也会吃,不过甜和咸这很重要?” 江慕乔强调了一遍,“这很重要,你到底吃甜还是吃咸?” 霎时间,楚云铮便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不寻常。他微微眯着眼睛,用那颗金贵的大脑认真的思索起了甜咸的问题,“这个么,粽子都是府上的厨娘包的,甜咸不拘,什么样的都有。” 琢磨着她的脸色,他又道,“往常我吃的不多。不过依我看,还是甜口的要稍稍好一些。” 江慕乔松口气的模样,“粽子当然要吃甜的!你们还包咸粽子,有人吃么?” 楚云铮这次毫不犹豫,“平安!” 看了眼她并没有过多的表示,他方才斟酌开口,“乔乔,甜和咸的区别很重要吗?” 江慕乔正色,“当然很重要。南北甜咸之争,这是很重要的一个问题。” 楚云铮,“……” 不就这点小事儿么,能有什么可重要的? 不想过多的纠缠这个话题,他视线一扫,正好看到她腰间荷包上的五彩络子。 络子五颜六色的,颇为吸睛,他便多看了眼。 江慕乔顺势拿起,“好看吗?为了端午节特意买了五彩丝线自己做的。” 楚云铮凤眸中笑意浮现,“你还会这个?” 江慕乔顿时不好意思,“不是我,是棉棉和双双她们帮我做的。” 他便问道,“那你做的呢?” 手指不经意的拂过自己的荷包,他嘟哝了声,“我的络子也破了呢。” 话听到这里,江慕乔还怎么不明白。 她一个头两个大,汗颜不已,“我要说我不会这个,你会不会有些失望?” 楚云铮也不说话,只是一双深邃的眼眸,带着失落看着她。 江慕乔立刻缴械投降,“别别,你别这么看着我,只要你不嫌弃,我做一个给你好吗?” 他脸上的失落立刻云开雾散,“怎么会嫌弃,乔乔做的一定是最好看的。” 江慕乔有些虚弱无力的想,还真不一定。 送走了心满意足的楚云铮,她便对着络子陷入了纠结中,以她的手艺那是真拿不出手,可要让别人来做这个,她又觉得不行。 左思右想,干脆叫来了双双和棉棉两大护法,一左一右的坐着,只许她们帮忙把关,不许动手。 只是只能动嘴不能动手,这可急坏了双双和棉棉,两个婢女手挽着手勉力压住帮忙的冲动,嘴里不停喊着,“姑娘姑娘,又错了!这次该红色的丝线了!不对不对,你该打结了!” 江慕乔仰天长啸,“苍天啊!” 苍天啊,放过她吧! 一个扭曲纠结的络子打好,足足用了一个时辰,主仆三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棉棉无语的望着成品,半晌才说了句,“二姑娘,那句话叫什么来着,术业有专攻,您何苦想不开?” 看着成型的络子,江慕乔也只得感叹她真不是那块料。 那些顺滑的丝线在绵绵和双双的手中乖顺的跟小猫似的,可到了她的手里,却怎么编都不对劲。 她喃喃道,“不是我想不开,是王爷想不开。算了,我尽力了,他随便带,只要不嫌丑。” 双双连忙道,“不丑不丑。二姑娘,您只是不擅长呢。” 他们姑娘虽然不善女工,可是会针灸啊!不是这络子打的不好,而是劲儿没用对! 正要犹豫着要不要把这络子送出手的时候,平康又捎来了话,说是王爷已经等不及了,荷包都要掉了。 江慕乔,“……王爷府上就没有个能打络子的人,要是今天没有我的这根,他就挂不住荷包了?” 平康讪讪笑道,“二姑娘,王爷就喜欢您的手艺呢。” 千金难买他高兴。 江慕乔一横心,直接递了过去,“诺给他吧。” 平康大功告成,立刻又送了回去。 收到之后,楚云铮立刻给荷包换上了新络子,挂上之后刻意在安王府中转了一圈。 因为多笑了一声就被罚到南方的平安郁郁寡欢,看到自家王爷,又顺着看到了他的荷包,不由吃了一惊,“王爷,您从哪儿找了一条花虫子挂腰上了?” 第333章 世上没有后悔药 楚云铮脸色黑青,“刚刚说什么,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平安傻乎乎的,“王爷,谁给您的这玩意儿啊,这络子编的跟虫子似的。来来,我把我的换给您,您身份贵重怎么能戴这个。” 说着,平安就伸手去解自己腰间的荷包。 楚云铮忍无可忍的一巴掌拍了过去,“闭嘴!滚!” 这时,一旁的平康总算是逮到了机会开口,“这是二姑娘给王爷做的端午节礼。” 平安登时如遭雷击,张着嘴呆呆的看着眼前暴怒的王爷,两膝一软当即跪地求饶,“王爷,我错了!这五彩络子手法精密心思奇巧世所罕见,我有眼无珠罪该万死,您原谅我吧!” 楚云铮阴沉着脸,“这世上有后悔药吗?” 说罢甩袖离开,“你立刻就启程!” 平安带着两眼泪,目送着自家王爷离开,平康无语的在一旁叹气,“你说什么不好,为什么非要说二姑娘?” 平安呜呜,“我怎么知道那络子是二姑娘打的?我要知道,打死也不会说啊。” 平康怜悯道,“世上没有后悔药,以后说话记得长脑子。收拾一下赶快出发吧,让王爷看到又饶不了你。” 平安,“……我真的错了。” 平康长叹一声摇摇头,跟王爷道别又回去了。 在将军府等着的江慕乔很是忐忑,“王爷喜欢吗?” 平康笑容满面,“王爷非常称心!已经换下来系上了,二姑娘您放心。” 江慕乔无语凝噎,就是换上了她才不放心,堂堂王爷系上也不嫌丢人? 还不等想个法子让他换掉这个,双双忽然又一脸严肃的过来禀告,“二姑娘,江家宗祠那边又来人了。” 江家宗祠所为何事,江慕乔瞬间明白。 她知道祖母和宗祠那边的亲眷因为世子之位而着急,可没想到急到这份儿上!明日就是端午,竟然连节都等不及过! 只是他们越是心急,她越是愤怒,当即把络子的事抛到一旁。 她立在拘华院中看着门口,“宗祠那边来了谁?除了祖母,爹有没有出来?” 双双摇摇头,“大将军很忙,并且是老夫人那边的杜鹃姑娘直接就把人接进了荣华院。至于宗祠那边,来的是大叔公。” 就连一向大条的双双都都隐有所感,“二姑娘,您说他们这个时候来,是不是?” 江慕乔勾起唇角,“不用猜了,一定是。行了,我知道了。宗祠那边的人不用管,我去找一趟我爹。” 能让祖母和宗祠那边蠢蠢欲动的,也只有世子的位子。 可她早就盘算好,只要她在江家一日,世子的位子就绝不能叫他们得偿所愿! 何况祖母找了宗祠有什么用,她也可以去找爹。只要爹不答应,这世子之位她们也别想得手! 想了想,她先修书一封给了楚云铮,问他能不能把崔文扬下马一事的原因提前说出来。楚云铮的回信很快,只说这件事已经尽人皆知了,她什么时候告诉她爹都行,任由她安排,末了还问了是否需要帮忙。 江慕乔对前来送信的平康摇摇头,“不用了。我和他们之间的仇,云铮报了一半,剩下的我来报。” 他打了崔文扬的脸,那她就非要让祖母和三房的心思落空! 把信放好之后,江慕乔直奔爹的书房。 等了许久,才见爹匆匆回来。崔文扬的势力全线崩盘,重新接管了京畿防卫和禁军控制权的江伯玉眉眼都是喜色,见到女儿更是高兴,“乔乔,爹前些日子忙,这一段时间都没见你了。” 江慕乔弯了弯唇角,“先恭喜爹了。” 江伯玉惊讶,“你知道?” 随即又笑道,“也是,安王已经上朝了,你知道这个也不稀罕。” 在爹面前,江慕乔不打算当做好事不留名的**,她就要说出实情,这样才能争取到爹这个最有利的盟友!再者,爹大礼都收了,再不叫他知道礼是谁送的,那岂不是亏了! 也是因此,她干脆开口,“不,我早就知道了。爹,王爷说要送您最好的生辰贺礼,就是让崔文扬声名扫地,让他乖乖的把手中的权利交出来。” 江伯玉一愣,“你是说?” 江慕乔神色清冷了几分,“爹,怕是您还不知道,云铮暗中打听到祖母和秀芝商量,准备在安王薨了以后就把我嫁给曹尚书做续弦。” 江伯玉脸上的喜色霎时间褪了个干净,“你说的当真?” 江慕乔点头,“千真万确。云铮得知此事之后就去找了曹尚书,他现在有宫中行走和内参专奏的特权,曹尚书对他很是忌惮,所以才会趁机在朝中告发了崔文扬,把他从您手里抢走的权利还给了您。这贺礼,爹您满意吗?” 江伯玉心底陡然五味杂陈起来。 能让崔文扬斯文扫地他当然很满意,可若这是安王给他的生辰贺礼,他便觉得心中莫名不是滋味儿。 这小子,他还没把女儿嫁过去呢,用不着这么费心思的讨好自己! 到底是心中的疑惑解开了,江伯玉恍然道,“难怪从不多管闲事的曹尚书会突然对崔文扬发难。这老不死的东西胆大包天,竟敢有这种想法!” 江慕乔杏眸中一片嘲弄,“爹,不是曹尚书胆大包天,重点是什么您不知道吗?” 江伯玉顿了一下,脸上显出纠结的神情,“乔乔,这件事……” 没等爹说完,她接着开口,“爹,您知道不知道她们跟曹尚书把价钱都谈好了,两万两银子的定钱,太子上朝的时候想办法让皇上废了我和安王的婚约,到时候只等云铮没了,她们就对我下手。” 江伯玉听的有些狼狈,“乔乔,爹不会同意的。” 江慕乔杏眸中尽是了然,“爹,您真的能护着我吗?” 看着这双眼睛,江伯玉沉声又重复一边,“乔乔,爹绝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你放心。” 假设的事情没意义,江慕乔对这一点心知肚明,故此没有继续缠问下去,只低声问道,“是,爹会保护好我们兄妹的,这是您在娘临终前答应好的事情,对么?” 第334章 争取盟友 江慕乔孺慕的眼神看的江伯玉无比惆怅,不由让他想到了亡妻。 他的的确确曾在妻子弥留之际答应过她,要好好照顾好乔乔和江晗。 只是如今……江晗不知所踪,唯有一个女儿。 江伯玉心中抽痛,又低声默默说了一遍,“乔乔,爹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江慕乔用力点头,“爹,我相信。可是兄长呢?他怎么办?” 江伯玉酸涩开口,“乔乔,爹没有照顾好兄长。” 听了着话,她立刻开口,“爹,还不迟!” 把江家宗祠和祖母的打算说了出来,她仰头看着爹,眼中泪光闪过,“清明时候还忙着找兄长,所以一直没时间祭拜。我听人说,端午当日在金水河旁祭拜先祖和亲人有祈福之意,兄长去年岁末失踪,至今杳无音讯。我不求旁人能跟咱们一样真心实意的为兄长祈愿,可没想到他们如此急切,竟然连端午都等不得了!” 看到女儿的眼泪,江伯玉心中酸涩难当。 小时候的乔乔是个泪包,旁人大声说几句就要掉泪,是躲在她娘怀中的娇姑娘。 可自从她娘走了以后,小姑娘似乎一夜长大,她骄横霸道为所欲为,从来都是把别人欺负的掉眼泪。 再往后,她落了水,清醒之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聪明坚强,为江家挣得了许多声誉,他再也没见她伤心过。 也是因此,今日她的眼泪像是一把柔软的刀子,一刀一刀的剖开他心中最薄弱的地方。 江伯玉心疼无比,“乔乔,莫伤心。你祖母她……” 江慕乔用力擦了擦泛红的眼角,一字一句道,“爹,我不懂祖母为什么就是不喜欢我和兄长。伯父走的早,可那不是您的错。齐氏那么对我和兄长,祖母自始至终没有安慰过我们。如今兄长失踪还不满半年,她便急不可待的要把世子之位让给文禄,您说为什么?” 江伯玉失神了片刻,看着女儿这张因为愤怒而涨红的脸,喟然长叹,“你别难过,你祖母不是不喜欢你,是不喜欢我。” 他的感受要比一双儿女深千百倍,然而他却什么都不能说,因为那是生他养他的娘亲! 江慕乔轻轻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问道,“爹,那咱们难道就任由祖母这么对我们吗?你能忍,可是女儿觉得不公平,更替兄长不公平!爹,兄长已经娶亲了啊,若是这么快就把他世子的身份给了文禄,咱们又怎么面对我大嫂?” 这话听的江伯玉心中越发痛苦,他何尝愿意把江晗世子的身份让给文禄?只是如今这种情况……他怆然开口,“乔乔,你该知道若是你兄长不回来,恐怕也只能拦住一时,拦不住一世。” 听着爹的话,江慕乔心中有些难以言喻的失望,可随即又释然,这就是爹的想法,恐怕也是江家大多数人的想法。只要兄长不回来,这世子的身份早晚都要给江文禄。 可随即,她又振奋起来。 就算是早晚都会给又怎么样,她至少努力过,若是兄长最后真的回不来,那即便是百年以后,她也有脸面对兄长。 心中想着,她又道,“爹,能不能不要那么快。就算是要把世子的味子让给文禄,至少能不能等我和大嫂都平静了再说。” 这便是她的退让了,说罢之后格外强调,“爹,我绝不会同意现在就把世子之位让给江文禄的!兄长出事的时候,她们做了什么?春狩之时你被污蔑,丢失了禁军的控制权,她们做了什么?安王病重的时候,她们又做了什么!就连安王都知道为了您想方设法的扳倒崔文扬,可她们呢!她们竟然想趁着王爷病危,去皇上面前废了我们的婚约,还想把我嫁给曹尚书那七老八十的老头子做续弦!” 这一连串的问题让江伯玉几乎无颜面对女儿。 是啊,连安王这未来的女婿都知道为了他奔走张罗,可江家人却想趁着这个机会,把世子之位让给文禄。 明知道江晗不回来,世子的位置早晚都是三房的,又何必这么急切? 江伯玉心中愤懑顿生。 江慕乔看出爹的心思,接着又道,“爹,您和皇上派出大队人马在西北搜寻,可自始至终没有见到兄长的尸骨。您有没有想过,兄长可能真的没事,只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所以不能回来!您若果真的同意了,那将来兄长回来之后,您该如何面对他?” 这话掷地有声,让还有些犹豫的江伯玉顿时点头,“你说得对!乔乔你放心,只要爹还在一日,世子之位就不会传给江文禄!” 有了爹的承诺,江慕乔心思大定。 爹虽然优柔愚孝,可心底到底还有她这个女儿和兄长的位置,只凭着这个,祖母和叔父一家现在就想把世子的位置让给江文禄就是做梦! 心中想着,她又试探着开口,“可是爹,后日就是您的生辰,到时候他们会不会?” 爹的生辰,亦是祖母的受难日,届时江家宗祠的族老也在,若是提起这事儿,她怕爹临时又掉链子。 江伯玉略带苦涩的摆摆手,“爹既然答应了你,就不会答应你祖母他们。放心,爹有办法让族老那边的人闭嘴。” 她终于放了心,带着说的口干舌燥的嘴回去。 好在棉棉贴心,已经沏好了热茶,喝完之后双双也回来,“二姑娘,宗祠那边的族老也走了呢。” 解决了爹,这些人便都无足为惧,她招了招手,“过来,明日就是端午,我想给兄长准备一些礼物。” 她只说是礼物,而不说是祭礼,便是给自己留了几分念想。 虽然明知道这丝想法缥缈无际,但就像是在爹面前说的那样,只要没看到兄长的尸首,那就一切都有可能。 也是因此,她特意准备了粽子,荷包,还做了衣服和鞋子,准备明日一道带到金水河旁。 巧的是,久未露面的香秀也叫婢女带来了个包裹,只说明日端午,请妹妹把这些一道放入金水河中。 看到这些东西,江慕乔鼻头发酸。 今日份两更完毕。作者每次发文之前都会检查,但是无奈还是有漏网的错别字==捂脸惭愧……以后会再仔细一些,亲亲们发现也可以告诉我哈。 第335章 端午祭拜 香秀命人送过来的包裹中,四季的衣帽鞋袜一应俱全,尤其精心准备了厚实的冬装。 这些衣服上染着淡淡的檀香,针脚细密,无一不是心血。 看着这些衣服,江慕乔几乎想象得到香秀姐跪坐在佛龛下面潜心祈愿的模样。她低声问送衣服的婢女,“我大嫂好吗?没有人过去打扰吧。” 婢女有些怯生,不过还是认真答了,“大奶奶很好,没人去打扰。只是我们大奶奶说了,世子一日不回,她便一日不出佛堂,所以麻烦二姑娘了。” 江慕乔用心的收好包裹,温声道,“不麻烦。你回去告诉大嫂,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 婢女行了个礼,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准备好这些,天色也晚了。 翌日清晨,天色阴沉欲雨。 江慕乔期待了许久的端午节,也随着天气和昨日的事被蒙上了一层阴影。香甜的粽子似乎也没了味道,略略吃过早饭,一行人便前往金水河。 金水河旁站满了祭奠的人,不时有人把东西烧了洒在水面上。 棉棉不由看向她,无声的询问这些东西怎么办。 江慕乔解开了包裹,神色淡淡,“直接扔进去吧。若是都烧成灰了,兄长还怎么穿?” 说罢这话,她也觉得孩子气,转过头,“莫问了,都扔了吧。” 浮浪翻涌,很快便把抛洒在河面上的东西淹没,目送着这些东西消失,她才开口,“回去吧。” 棉棉轻轻点头,帮她系好披风撑好伞,一行人准备回去。 可她走了两步,却忽然见不远处一道熟悉的身影,素衫白衣脂粉未施。 棉棉在一旁低呼,“是大姑娘。” 江慕乔“嘘”了声。 今日端午节,京城百姓大多会来金水河旁祭拜,而大姐也会来祭拜齐氏。 齐氏已死,她无从再计较,只是不想提起这个人,尤其不愿再大姐面前提起。因此对棉棉摇摇头,准备静静的离开。 然而也就在此刻,若有所感的江秀岚转头,正好看到了她。 江秀岚脸色猛地一怔,手中的东西也往裙裾旁藏了藏。 她很快又意识到什么的放下,然后快步朝江慕乔走过来,“乔乔,你是准备走了吗?” 江慕乔点点头,“是,府中还有事,大姐您先忙。” 江秀岚迟疑的轻轻咬唇,忽然开口解释,“乔乔,我娘可恨,却也可怜。若是逢年过节我再不祭拜她,就没旁人了,你别怪我。” 说罢不等回答,她又连忙道,“对不住,我多话了。乔乔,我也给你兄长准备了一些,希望他能……” 纠结着措辞,江秀岚艰难开口,“希望你兄长能早日平安回来,给你兄长的和我娘的东西,意思是不一样的,我……” 大姐笨口拙舌,听的江慕乔无比难受,“大姐,我懂你的意思,你是希望我兄长平安无事,对么?” 江秀岚松了一口气,抹了一把带着细密雨珠的鬓发,这才小声说,“我当然希望江晗能平安无事,他才是世子啊。乔乔,不知道你听说没有,祖母和江家宗祠那边来往很密,怕是他们有什么想法,你要提前做好准备。” 听出大姐话中的未尽之意,又看到她关切的眼神,江慕乔莞尔一笑,叫棉棉拿把伞给她,“多谢大姐,我知道了。已经下雨了,你仔细着凉。” 这漫不经心的语气听的江秀岚更担心,她顾不得撑伞连忙又道,“乔乔,别怪大姐多话,祖母什么性子你也是知道的,她反复和江家宗祠那边的人见面,恐怕是势在必得。还有二叔的性子,怕是即便不同意,被祖母一哭诉也就应了。这事儿全靠你了。” 江慕乔失笑,爹这个性子就连大姐都看的分明,祖母不就是拿捏住了这个才有恃无恐的么。 她正色又道,“大姐,我记住了。你放心,这件事我有准备。” 江秀岚微微点头,眼见细雨越来越密,也抬手撑起了伞,“你心中有数就行,我这里还没完,河边风大,你先回去吧。” 她抬手转身的瞬间,原本挂在手腕上的蓝色珐琅彩的镯子也顺势滑下,隐没在了衣袖中。 江边风大雨大,她素白的衣衫被风掀起,顶着风趔趄的身形,更显单薄。 江慕乔心中怅然,齐氏的名字是江家的禁忌,看今天的情形,大姐像是偷偷跑出来的,身边连个撑伞的婢女都没有,如今金水河旁风雨凄迷,她该怎么回去? 心中想着,她忽然提高了几分音调问道,“大姐还要多久,左右无事,不如我等着你?” 江秀岚连忙转头,眼前一亮道,“不久不久,我很快,乔乔等我。” 坐上马车之后,棉棉手脚麻利的送来了干巾,把头上脸上的雨水擦拭干净之后,江秀岚不好意思笑道,“乔乔,麻烦你了。” 江慕乔不在意,“都是自家姐妹,大姐别客气。” 江秀岚抿了抿唇,又真心实意的恭喜,“我听说你开了一家药房,前些日子我去绣坊还特意绕了朱雀街,门头敞亮,很不错。” 她语带艳羡道,“什么时候我的绣坊能在朱雀街开起来就好了。” 江慕乔便笑道,“大姐以后不做别的,就只开绣坊了?” 江秀岚素白的脸颊上红晕浮现,低声说,“开绣坊挺好,祖母现在无心过问我的婚事,反正我也不想嫁了,我听说也有女子当掌柜的,别人能行,我也能行。” 江慕乔听得新奇又惊讶,大姐这菟丝花一般的性子,有朝一日竟也能说出这种话。 江秀岚被她看得羞赧,“我说的都是真心话。还是那件事,大姐知道你聪明,可祖母和二叔都是这个性子,你要多打算啊。” 没想到大姐这么执着的劝,原本以为有了爹的承诺就无后顾之忧的江慕乔心中忽然一动。也是,爹虽然说的敞亮,但是万一祖母另有算计,逼的爹不得不同意怎么办? 把大姐送到家,她重新梳洗换衣,“棉棉,咱们进宫。” 第336章 找帮手 江慕乔虽然是外臣之女,可太后对她疼爱有加,要进宫也不是难事。 通报之后,她带着棉棉直奔慈宁宫。 老太后穿着一身浅紫色的轻薄春衫,正笑眯眯的等着她,“二丫头过来。前几日你进宫给皇帝开方子,怎么没想到要来看看哀家?” 她连忙请安告罪,可才跪下便被太后身边的女官扶起。 太后嗔怪,“不用这么多礼数。哀家也只是说一声,你可要常来啊。今日端午节,你吃粽子了没有,快来,哀家这里有御膳房新作出来的水晶粽子,小姑娘爱稀罕,一定会喜欢的。” 说罢,她便让女官端来了一盘玲珑精巧的粽子,每一个都差不多婴儿拳头大小,翠绿的粽子皮外绑着五色的丝线,十分讨喜。 太后声音带笑,张罗着让她尝尝。 拨开后才知道这水晶粽子是用澄粉和面,里头包着各色果脯,上屉蒸熟之后便晶莹剔透,样子好看,味道也好。 尝着粽子,江慕乔看着慈祥温和的太后,忽然变了心思。 她原本是想先把太后哄舒坦了然后再说出自己的来意,可见太后待她如此真诚,犹豫片刻后忽然放下粽子跪下。 太后愣了愣,“二丫头,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 江慕乔轻轻的捏住掌心,正色道,“回太后,臣女这次来其实是有事相求太后,请太后为臣女做主。” 听了这话,太后慢慢坐直身体,叫无关人等退下之后,神色淡了些,“有什么事情,等吃完了粽子再说吧。” 这声调并不严肃,可听在江慕乔的心中却有些不是滋味儿。太后诚心诚意的盼着她来,可她却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一时间,那些想好的说辞便卡在了嗓子中。 瞧着底下跪着的她俏生生的侧脸,又看出她迟疑的神色,太后语气软了些,“二丫头,起来吧。哀家知道,你也是没办法了才来的。是不是和云铮闹矛盾了?” 太后声音更低,“皇后的含凉殿被封,哀家多少猜到是什么原因。也是因为这个,哀家才知道云铮这些年有多不容易,二丫头你要多体谅一些,知道吗?” 听出太后的言外之意,江慕乔有些哭笑不得的摇摇头,“不是因为云铮,臣女另有其他事情。刚刚想着太后对臣女这么好,可臣女此番进宫却另有所图,心中觉得十分歉疚。” 这话让太后愣了愣,接着忽地笑了起来,“傻孩子,竟然是因为这个。旁人来找哀家哄哀家开心,心里存着的多半也是这个心思,可旁人却不会说出来。你这丫头太实诚了,哀家还当多大的事儿呢。” 太后虽然久居深宫年龄也大,可一双眼睛看的分明。 除了个别真心实意的,大部分人哄她高兴都是有所图。反倒是江慕乔,这丫头居然还为这种事儿内疚,倒也是一番赤子心了。 一时间,太后好笑又无奈,“快快起来,你且说说是什么事情让你这么烦恼。” 见太后并不介意的样子,江慕乔方才心中稍定,她把祖母和江家宗祠筹谋要把世子的位子让给江文禄的事情说了出来。 太后人老眼不老,对朝臣旧眷都有所耳闻,她皱了皱眉头,“你祖母还是不喜你爹?哀家记得当年你大伯父殉国,爵位往下传的时候她就曾经起过要把镇国公的位子给你叔父的心思,只是我朝讲究长幼有序,有你爹在,爵位不可能会传给你叔父。这事儿当年闹得还挺大,如今她又起心思了?” 江慕乔倒是没想到太后还知道这些陈年旧事,不过也正是如此,越发让她见识到了祖母的偏心。 她不解道,“太后娘娘,我爹也是祖母的亲生儿子,您说这是为何?” 太后笑道,“傻孩子。这世上有一心一意为子孙着想的父母,可也有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就将子孙至于不顾的父母,你也不必介怀。所以这次来找哀家,是不想让世子的位子给了旁人?” 江慕乔低声嘟哝,“太后娘娘,您说我是不是做的无用功?世子的位子就算是现在不给,若真是等不到我兄长回来,早晚也会给的,就连我爹也是这么想。可我就是不想让祖母和三叔一家那么容易得逞。” 听着这孩子气的话,太后温声道,“你心中对你祖母和叔父一家的做法不满,又和你兄长情深,自然不愿意这么早就把世子的位子让给旁人。这无关其他,只因人的感情。” 这话让江慕乔惊喜,“太后,您也这么觉得!” “自然。”太后轻轻颔首,“这件事哀家会为你做主,镇国公世子的身份改易旁人,需得你爹上书请奏,到时候哀家会给皇帝递信,回绝此事。” 她朝江慕乔露出了温和的笑,“你放心。” 爹的承诺都不如太后的这三个字安心,她高兴至极,“多谢太后!” 太后佯装板着脸,“事情都替你办成了,还不快来哄哀家开心?” 江慕乔笑出声,若说之前还有几分哄着的意思,可现在就是真心实意的想让太后高兴。 临走之际,太后仍不舍得她离开,“二丫头,你要是日日都能来宫里陪着哀家就好了。” 江慕乔抿唇笑了笑,还来不及答话,便听到门外楚云铮的声音响起,“皇祖母,这可不成。乔乔进宫陪你,谁来给我当媳妇?” 江慕乔,“……” 看眼前的小姑娘脸若红霞,太后大笑出声,“云铮,你这是要跟皇祖母抢人吗?” 楚云铮大步走来,给太后请了安之后和江慕乔并肩而立。 他病愈之后身姿顷长,俊容修目,英气勃勃。而身旁的江慕乔挺秀雅致,清水芙蓉般的面容下一颗琉璃心。 眼前的一对璧人让太后越看越满意,“好。哀家的孙媳妇中,二丫头最好。云铮,你要好好待她,知道吗?” 见楚云铮郑重的点头,太后慈祥的笑了笑,刚要让两个人离开,可忽然又微微一惊,“云铮,那是什么?” 第337章 为什么会偏心 太后惊讶不已,“这怎么会?云铮,你身上的虫子不是被二丫头引出了吗?怎么又挂在了衣服外面?” 太后这话一出,两个人全都震住了。 江慕乔立刻往楚云铮的身上看去,太后那话的意思是他身上还有蛊虫?可是不可能啊!那蛊虫见不得太阳,怎么会挂在衣服外面? 太后眯着眼睛,用手指了下,“诺,就腰里。哀家瞧着,怎么还是五彩的呢。” 腰间,五彩。 这两个词让江慕乔心中腾的升起不详的预感,她立刻抬头,却见已经会意的楚云铮促狭的看她一眼,接着含笑从腰间解下一个荷包拿在手里,“皇祖母,您看到的可是这个?” 没了碍眼的衣服,太后仔细瞧了瞧,十分不解,“哀家还以为是虫子呢。这络子打的也太寒掺了,可你怎么弄了个这东西挂在腰上?” 这话听的江慕乔只恨地上没有裂开一条缝,也好让她钻进去。 楚云铮拖长了音调,“皇祖母,这可是乔乔打的呢。” 江慕乔,“……” 她好想去死! 好在他后半句话还给她留了几分面子,“据说,这是她费心想出来的新花样呢。” 老太后目光如炬,如何看不出江慕乔的尴尬,便顺着笑了起来,“哦哦,竟是如此,瞧着还挺别致的。” 江慕乔脸上能摊煎饼,低着头有气无力的想,好吧,就当是太后夸她了。 好不容易离开,她方才觉得脸上的热度降了一些,又见楚云铮重新把荷包挂回腰间,她羞恼的伸手去扯,“别带了,太后都笑话了。” 楚云铮捉住她的手,摩挲着她微微潮湿的掌心,轻笑,“不管别人怎么看,我却知道这是你送我的礼物,千金难换。何况这东西是系在我身上,我都不觉得不妥,你怕什么?” 见他珍而重之的重新系好荷包,她头一次为自己的不善女工而后悔,心里便盘算着回去之后再练练。 正在想着这事儿的时候,楚云铮忽然问,“你怎么忽然进宫了?” 江慕乔便把祖母和三叔谋划世子身份的事说了说,听完后他冷声道,“天底下竟有这么偏心的祖母。我虽不是太子,可幼年时侯,皇祖母也经常照拂我。反倒是你家,连宫里头都不如。” 江慕乔忽然问,“你说,我祖母为什么不喜欢我爹?” 她很久之前就有这个疑惑,一开始只当因为爹是老二,今日又听太后一席话,又觉得不止如此。 去年她落水被小春陷害之后又回府,祖母要一杯鸩毒诛杀了她;祖母对兄长失踪不闻不问;对爹也有那么大的成见。大伯早逝齐氏作死就不说了,可祖母对三叔一家却是实打实的好,都是一家人,为何如此大的差别? 楚云铮无所谓道,“她的看法如何很重要吗?你有我喜欢,也就够了。” 江慕乔,“……我跟你说正经的。今日太后跟我说了一些往事,可我总觉得这里面有隐情,若是有机会得查一查,至少得知道祖母为什么不喜欢我爹。” 见她态度郑重,楚云铮也点点头,“好,这事儿我让人查查。只不过陈年旧事,怕是多有波折。” 她点点头,无意间又瞟见他腰间的络子,连忙心急火燎的回去了。 不蒸馒头争口气,他不怕丢脸,可是她怕啊! 回到将军府,还未踏进拘华院,她便觉得府中的气氛不一般。 还不等她进屋坐定,祖母那边便派来了杜鹃,说是请她过去一趟。 江慕乔留了个心思,她自己跟着杜鹃过去,然后让棉棉先留下,至少要问问她离府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自从春狩之后楚云铮病重,她就有一阵子没来见祖母了,好在江老夫人也不怎么想见她,倒也两欢。 今日被叫过来,她先请安告罪。 江老夫人让她起来,“二丫头莫多礼,祖母知道你忙。安王的病让你操了不少心,瞧着都瘦了。” 打眼间,她瞧着祖母精神倒是不错。 想起祖母和江秀芝谋划的事情,她杏眸深处中多了丝冷意,例行公事的回答道,“多谢祖母牵挂。只是不知您今天叫我过来是为了什么事?” 江老夫人沉思片刻,“二丫头,明日你爹生辰宴,祖母打算把秀芝叫回来,你不会不乐意吧?” 这话虚伪的叫人浑身难受,江秀芝都不知道回来多少次了,之前还带着太子殿下,大张旗鼓跟省亲一样,如今才想起来来问她乐不乐意了? 想起这遭,她敛气沉声,“不乐意。” 老夫人没想到自己好声好气的跟她商量,居然听了这么不识趣的回答,不由恼火,“就算三丫头跟你有些恩怨,可一笔写不出两个江字。再说了,如今你妹妹是太子良娣,还怀着身孕,备受宠爱。怎么不能回来?” 见祖母动怒,江慕乔心底冷笑,“祖母既然这么说,想必是心中已经计划好了。只是江秀芝被从清平庵接回来的时候,皇上说了不许声张。明日若是大张旗鼓的回来,孙女担心呢。” 老夫人暗暗咬牙,她当然没忘,可此一时彼一时,皇上都不提这茬了江慕乔还提! 想到叫她过来的用意,老夫人压下怒气,“这先不说。我问你,今日你进宫做什么?好好的端午,在江家过不得?” 江慕乔心中恍然,随意道,“没什么,太后让孙女进宫帮她开几张方子。” 老夫人额角抽了抽,心道江慕乔果真胆大包天,谎称会医术也就罢了,竟然连太后都骗!担心一朝被揭穿连累江家,她严厉道,“太后面前你谨慎些,休要坏了江家名声。” 江慕乔听后,唇角便弯了弯,“孙女谨记祖母教诲,太后很喜欢孙女呢。” 她这是炫耀?老夫人心中极其不是滋味儿,寒着脸道,“别以为有了太后疼爱就能为所欲为了!记住,你姓江!” 江慕乔,“……” 有了太后的疼爱,她怎么不能为所欲为,大齐还有能高过太后的? 老夫人不喜江伯玉的原因,后文会揭晓 第338章 生辰宴 她听的分明,祖母这话明着像是关心,实则是敲打。 无非就是告诫她就算有了太后当靠山又如何,在江家,只有江老夫人说了算! 江慕乔心中淡淡一笑,往常她倒是无所谓,可今日实在是懒得忍了,于是便装作担心的模样,“祖母教训的是,改日若是太后招我进宫,我就不去了。” 老夫人顿了下,“怎么又不去了?” 江慕乔扬起一张可怜兮兮的脸,“因为孙女觉得祖母的话很有道理啊,为了怕恃宠而骄所以就不去了。祖母您放心,若是太后再找我,我绝不告诉她这话是您说的。” 江老夫人猛的看向她! 春日天暖,江慕乔一身鹅黄色的衫裙,面颊雪白,眉眼娇俏,一双水润的杏眸清纯无辜。 被这眼神看的越发心中恼火,老夫人恨恨的想,她无辜什么,这话分明就是故意说出来添堵的!可恨,这装腔作势的臭丫头! 心知肚明的老夫人冷哼了声,“你想去就去,我可不敢拦着太后找你。回去吧,我乏了!” 祖母赶人,她却不走了,不是问她乐不乐意让秀芝来么,那她非要讨个结果!她便扬起一抹笑,又问,“对了,明日秀芝还来不来了?” 老夫人顿感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嘴角抽了抽,“刚刚不是说大张旗鼓不合适。你倒是有闲心,跟我说这些,倒不如操心你爹的生尘宴!。” 江慕乔,“……”难道不是祖母先叫她过来,然后主动问起江秀芝的? 讨了嫌,她也不乐意留在这儿,福了福身之后离开。 她的背影消失了以后,老夫人又砸了两套白瓷的茶盏。如今这茶盏是特意准备的便宜货,砸了也不心疼。 听到动静,杜鹃连忙叫人来清扫,陪着笑道,“老夫人莫生气,身体要紧。” 老夫人咬牙切齿,“我如何能不生气?你看看她那张狂的样子?崔氏当年就是妖精样,她们娘俩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杜鹃哄了好大一阵子,安慰着明日是大日子,宗祠那边也会来人,这才让老夫人的怒气消散了些。 想着江慕乔不许秀芝来的话,老夫人冷笑,“她越是不高兴,我越是要把秀芝叫回来!你去给太子府送信,让秀芝明日无论如何都要到场,最好也让太子来!” 她就不信压不过那臭丫头! 而出了荣华院的江慕乔,也在院门口碰到了追过来的棉棉。 主仆二人见面之后,棉棉在她耳旁低声道,“二姑娘,是这么回事,太后给您送来了好些嫁妆,还从宫中找了两个上好的绣娘,脚程比咱们还快,绣娘已经在拘华院中等着了。” 江慕乔,“……” 她想,她可能知道原因了。 旁人看到那些送来的嫁妆只会以为太后对她疼爱有加,可经过络子一事,太后是真怕她没有拿得出手的婚服。 太后这一番用心良苦,江慕乔哭笑不得的受了。 把这两个绣娘跟爹送来的那两个安排在一起后,又把棉棉和双双叫过来发奋图强了一番,经过几个时辰的奋战,她这络子倒也打的有模有样。 两人欣慰的目光中,江慕乔重重松口气,明日她就把楚云铮荷包上的换下来,然后一雪前耻! 一夜无梦。 昨日端午还是风雨凄迷,今日醒来,天公作美,和风日暖。 江慕乔特意穿了一身海棠红,头上带着静贵妃送来的东珠打成的簪子。简单,却足够贵重。 白皙如玉的肌肤染上了胭脂红,清丽中又多了明艳,满园春景,皆不如她。 如此打扮走到江家众人面前,让一干人都直了眼。 江秀岚回过神笑道,“乔乔今日可真好看,簪子上是东珠吗?我都没见过这么大的。” 三夫人许久未见江慕乔,只听秀芝说过她瘦了,还以为瘦的不成人样,如今见面才知道她越瘦越好看了,脸颊上的稚气褪去不少,身量也长了,如今盛装打扮,颇有几分艳压之势。 看着被秀岚称赞的簪子,三夫人醋意道,“也不怎么样么,我听说,南方进贡给皇上的东珠更大!” 南方,进贡到宫里,江慕乔笑了笑,“是不是一共两颗,然后给了皇后一颗,给了静贵妃一颗。” 三夫人轻哼,“可不是,比你这个可好看多了,流光溢彩,价值千金!” 江慕乔弯唇一笑,“巧了,我簪子上的这颗珠子,正好就是静贵妃送给我的。婶母,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三夫人,“……” 她什么都没说,听错了! 看着田蕊灰溜溜站在一旁的模样,老夫人心中顶瞧不上,便用眼神催促杜鹃,让她打听打听秀芝什么时候过来。 杜鹃轻轻摇摇头,给太子府的信早就送过了,江良娣为什么不来她也不知道。 两个人交换眼神的功夫,三夫人也有些焦急,说好了今日秀芝来的,可怎么都快开席了还不见踪影!今日可是三房和文禄的大日子! 众人各异的心思中,江伯玉到了。 他今日穿着一身劲装,虽已年逾不惑,可脊背挺直,步伐虎虎生风,威风不减当年。 江伯玉都来了,老夫人和三夫人纵然还想等,可也不得不随着江伯玉进去。 老夫人坐在上首,江伯玉和江伯成兄弟二人先跪下磕了个头,然后才分别坐到老夫人的右手和左手旁。 其他人给江老夫人请安之后,也分别坐下。 看着这满屋子的人恭恭敬敬的模样,老夫人心中满意极了,她先开腔,“伯玉,今日你四十二岁生辰,娘也给你准备了礼物。不过先留到最后,看看二丫头她们准备了什么。” 三夫人今日有心巴结江伯玉,因此准备的礼物格外厚重,一柄镶满了各色宝石的匕首,她连忙抽出,殷切道,“二哥,瞧瞧可还喜欢吗?” 江伯玉笑着谢过,然后收了起来。 三夫人花了大价钱,却见他并非如自己想象般如获至宝感激涕零,便不由气恼,“二哥在皇上面前得了脸,就连眼界也高了,这么好的匕首都瞧不上。” 席面上的气氛陡然一僵。 第339章 我来告诉你原因 三夫人仍旧在絮叨,“真是的,枉费了我和伯成的一番心意,二哥是瞧不上这匕首还是瞧不上我们?” 江伯玉的神色也跟着变僵。 然而就在这尴尬的时刻,江老夫人和江伯成却一言不发,竟是任由三夫人胡说八道的打算。 今日爹爹生辰,三婶这么不开眼,旁人不管,可她江慕乔要管! 她脸色沉静,淡淡道,“婶母,不是我爹看不上,我来告诉你原因。” 说罢,不待众人反应直接起身走到托盘旁,镶嵌着各色珠玉宝石的刀鞘和刀柄华贵异常。 三夫人挑着下巴,得意道,“二丫头,这份礼物,便是送给皇亲国戚都挑不出错!你有什么意见?” 江慕乔扫过匕首,接着问道,“叔父和婶母为何要送我爹这个?” 三夫人脱口而出,“自然是因为你爹是武将,定然最喜欢兵器。为了让他合心,我们到处搜寻趁手的,又花了大的价钱好不容易买到手里送过来,竟然都不值你爹多看一眼?” 江慕乔弯了弯唇角,杏眸里一片澄澈,“原来婶母也知道我爹是武将,这礼物果真十分用心了,我爹也没有不喜欢。” 三夫人不信,伶牙俐齿道,“没有不喜欢?别以为我瞧不出二哥的心思,他若是真喜欢,绝不会摸都不摸一下!” 江伯成心中轻叹,“三弟,三弟妹,我并没有不喜欢。你们哪怕只送一张纸,我都很高兴。之所以没有拿在手里赏玩,只是这匕首贵重,所以谨慎了些。” 三夫人咄咄逼人,“你分明就是不喜欢!二哥,你若对我们三房有意见就直说!” 江慕乔清冷的杏眸看了眼高居上首的祖母,见她依然没有开口的打算,一股怒火便腾然而起! 就连太后都知道长幼有序,可今日是爹生辰,祖母居然默认婶母无理取闹! 既不要面子,那就不必留面子。 她提步走到爹身旁,冷冷开口,“婶母,不喜欢你的礼物也有错了?你既然知道我爹是武将,却还送这个,能让我爹怎么喜欢?” 三夫人大怒,“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儿?这个匕首怎么了?我今日就是要问你爹要个交代,他凭什么不喜欢!” 之前三夫人撒泼江伯玉尚且能忍,可她一指头指着自己女儿,他便不能忍,“老三家的,乔乔是我的女儿,她当然能说话。” 江慕乔转头对爹笑了笑,接着拿起匕首,“刚刚说了,我来告诉你原因。” 说罢,扬腕拔出了匕首。 接着问爹又借来了一把其貌不扬的小刀。 一个华丽繁复,一个简单朴素。 这两把利刃并排放在桌子上,三夫人看着江慕乔泠然的侧脸,忽地有些发怵,“你想做什么?” 江慕乔扬眉浅笑,“告诉你原因啊。” 说罢,她分别拿起刀和匕首,接着在众人的目光中,互相一磕。 只听“铮”一声。 接着,那只被各色宝石和珠玉装饰的匕首,竟然断了!而那只小刀,完好无损。 三夫人愣住了,好一会儿才惊叫起来,“江慕乔,你想干什么!你疯了!你还我匕首!” 她随手把匕首丢在了桌面上,又把小刀还给了爹,声音干脆,“我想干什么您还没看出来吗?婶母您说我爹是武将,所以特意寻觅了趁手的兵器给他,可你送的是什么,银样镴枪头!这样的东西,能叫做武器么?不过是徒有虚表的花架子罢了!我爹体谅你们的一番心意,所以高兴的收了,可你仍不满足!婶母,你到底想看到什么,是不是因为你送了一把匕首,我爹就得对你感激涕零,然后感恩戴德?接着就答应把世子的位子让给你们了!婶母,我说的是不是你的心声,否则你又怎么会舍得下这么大的血本送礼?” 这话毫不留情的撕开了众人的遮羞布,三夫人气的脸色涨红,一直一言不发的江老夫人皱眉,“二丫头,你就是这么跟长辈说话的?跟你婶母道歉!” 三夫人咬牙切齿,“世道真是变了!一个晚辈竟然也敢在长辈面前大放厥词,苦心送出去的礼物却被批的一文不值,行,我就不该送,我犯贱行了吧!” 江伯成气不打一出来,吼道,“田蕊,你瞎说什么!你礼都送出去了,还折腾什么?” 三夫人呆了呆,江慕乔狗屁不通也就算了,可枕边的男人竟也当着晚辈的面斥责她,她不活了! 看着断成两截的匕首,田蕊只觉心中翻江倒海的痛,“你们父女二人都欺负我!江慕乔,今天你要不把匕首赔给我,我跟你拼了!” 她话音刚落,门口处忽然传来一道冷漠疏离的嗓音,“你说要跟谁拼了?” 众人抬头一看,门口处站着安王,眉眼如霜,眼神冷厉,“嗯?跟谁?” 互相见了礼之后,他迈步进屋,瞧着三夫人。 三夫人到了嘴边的哭嚎憋进了嗓子里,她有些心虚,却又立刻打起精神,“原来是安王啊,给你请安。没谁,我是刚刚摔了一跤,想是你听错了。正好你来了,倒是说说,依照大齐律法,弄坏了别人的东西该怎么赔?” 江慕乔不给她钻空子的机会,直接问道,“可你不是送给我爹了吗?” 三夫人登时卡了壳,片刻之后又强词夺理,“我是送了,可是你爹不是看不上不要了吗?既然看不上,就还是我的东西,你弄坏了,就得赔我。” 江慕乔听的笑出声,“倒是稀罕了,送出去的礼物还有收回的。” 江伯成脸上火辣辣的,低吼了声,“田蕊!” 三夫人甩开他,两眼发光,“王爷,我这匕首,可是五千两买的呢!赔银子吧!” 楚云铮不爱麻烦,何况银子也不多,便准备花钱消灾。 江慕乔眼疾手快的按住他的荷包,“别急。婶母你这匕首花了五千两银子吗?这么贵啊!” 煮熟的鸭子就在嘴边,三夫人伸长了脖子,几乎要钻进安王的荷包里,她忙不迭的点头,“可不是,花了大价钱,好不容易买到的呢。” 第340章 一唱一和 听着三夫人的话,江慕乔的眼底笑意闪过,她跟着惊叹,“竟然这么贵!婶母,这宝石我看成色也一般,想必不值钱,里头的刀刃更是普通的大路货,您是不是心急购买,遇到奸商上当了!” 完全不给三夫人开口的机会,她接着严肃道,“婶母,您放心,我和云铮一定会替您讨回公道!那奸商胆大包天,竟然连咱们江家人都敢欺负!” 三夫人一下子傻了眼,“不对,我不是,我没上当……” 江慕乔义正言辞,“婶母,您一心为我爹准备生辰礼物,若不是上了当,又怎么会把这种中看不中用的西贝货买到手里?您说对不?” 这话听的三夫人有点懵,顺着道,“我当然是一心准备贺礼,只是这匕首……” 江慕乔断然道,“这就是了!说来也是惭愧,刚刚竟还揣测婶母!只要您说出这匕首是谁卖给您的,王爷一定帮您讨回公道!” 说罢还转头问楚云铮,“对吧?” 楚云铮已经明白她的打算,故而态度郑重,“自然!三夫人请放心!” 三夫人登时产生一种被架在火上烤的焦灼感,奸商自然是不存在的,那匕首根本用不了五千两银子,可她现在不能承认啊,若是承认了岂不是当众打自己的脸?!可若是不承认,她上哪儿找奸商? 犹犹豫豫间,三夫人憋出一句,“我是从路人手里买的,姓甚名谁住哪儿一概不知。只是瞧着这匕首好看贵重,所以就买了。” 江慕乔好看的眉峰立刻皱到了一起,在三夫人期待的目光中斟酌片刻,忽的铿锵开口,“既然如此,那就只有报官了!云铮,京兆府尹你熟不熟?不管付出多大代价,都要把这骗子揪出来!” 楚云铮配合着演戏,“三夫人,你是何时何地碰见的卖匕首给你的人,相貌如何,身高几许,口音可曾听出?” 见三夫人吞吞吐吐,便格外意味深长道,“总不该一样都记不清了吧。贵府还真是银子多的没地方使,什么都不清楚就敢把五千两银子往外拿。” 三夫人想好的说辞被堵了回去,她求助似得看向江伯成,迟疑道,“那个,那个……” 江伯成低吼一声,“闭嘴!送出去的东西泼出去的水,莫说是五千两,就算是价值万金,也绝不能往回要!” 江慕乔眼底的笑意顿时敛起,婶母是个没心眼的,可她这叔父却聪明,三言两语便打消了这事儿。 果然,听了这话后三夫人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松口气,连连点头,“对对!送出去了也就罢了!什么奸商不奸商的,咱们也就不提了。” 老夫人接着开口,“乔乔,你爹生辰的日子报什么官,一点小事,也不怕王爷看笑话?” 江慕乔原本带着笑意的脸忽的沉了。 刚刚婶母缠着讹人的时候祖母怎么不怕王爷看笑话?现在怕了? 楚云铮更干脆,“江老夫人,乔乔是本王的未婚妻,这怎么能叫看笑话?诸位放心,本王一定替三夫人讨回公道!” 接着他扬手叫来了平顺,“去找京兆府尹过来,就说江家有要案要查!” 平顺立刻点头,起身就要往走。 三夫人额头沁出一层汗,焦急的想拦住,却又不敢的闭嘴。江伯成狠狠的瞪她一眼,偷鸡不成蚀把米,这女人瞎添什么乱!老夫人则是欲言又止,田蕊是她外甥女,打的什么算盘她再清楚不过了,也是因此,京兆府尹绝不能来! 楚云铮站在江慕乔身旁,冷眼望着江家人。 无声的僵持在江家和安王之间弥散,老夫人轻咳了声,正要朝江慕乔发话。 也就在这时,江伯玉忽然开口,“云铮,算了。” 朝堂之上,以身份论级,安王的尊贵远超普通官员。 可在江家,今日楚云铮则是执晚辈之仪,行翁婿之礼。 江伯玉叫出云铮二字,便带出了几分长辈的威严。 楚云铮从善如流,“听您的,平顺回来。” 江伯玉眉心起褶,苦笑,“叫王爷看笑话了。” 楚云铮淡淡开口,“好说。” 闹笑话的也不是他,他只管看。 到底是因为这一场事,让原本就人心浮动的生辰宴更蒙上了阴影,三夫人赔了夫人又折兵,垂头丧气的坐在江伯玉身旁,直到江家的其他人都送了礼,自觉他们的礼物都不如自己贵重,她这才身板挺直了一些,又悄声问道,“娘,这马上都该您给二哥生辰礼了,秀芝怎么还不回来?” 老夫人看了眼门口,低声吩咐,“你是亲娘,这事儿还问我?还不快找个麻利的小厮去太子府问问,是不是出了什么情况。” 三夫人恍然大悟,连忙命人过去。 回过神,又见江慕乔送上了三个瓷瓶子,听说里头装了药,她撇撇嘴。 几个破瓶子就敢往外拿,这亲闺女还不如自己大方,居然还有脸挑三拣四! 正在她腹诽间,江家又来了人。 宗祠那边的大叔公带着几个人,手捧锦盒过来送贺礼。 江伯玉亲自迎接,又将大叔公迎在上首。 大叔公略略推辞之后坐下,看到江慕乔和江秀岚也在席面上,立时翘起胡子,“男女不同席,女辈之流怎么能坐在席面上?” 江慕乔,“……” 人老话不少,一来就要找事儿是吧。 江秀岚却被说了个面色通红,一时不知该走该留,尴尬的坐在位子上。 江老夫人则是心满意足,拖长了音调,“伯玉,你大叔公这话也有道理。她们两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坐着是不像话。” 大叔公还记恨着当日江慕乔不肯给灵药,言辞间极为鄙夷,“小丫头片子,字儿不认识几个,倒是会拿乔!可会针织女工,可会熟诵《女训》《女戒》,在江家宗祠那边,女人从不抛头露面,从不见外客!” 江慕乔简直要气笑,这里是她家,大叔公一个外人却来说三道四了!她正要开口反驳,楚云铮暗中捏了捏她的手,忽的开口,“老先生是说女人百无一用吗?” 第341章 一个儿子两个爹 楚云铮这话让大叔公眼前一亮,百无一用是女人,可不就是这个理么! 他对眼前这年轻人立刻生出了不少好感,询问一旁的江伯玉,“这年轻人说的极有道理。不知这位是?” 江伯玉失语片刻,方才道,“叔公,这位是安王,是小女的未婚夫。” 大叔公脸上的赞许立刻僵在了脸上,竟然是安王!竟然是江慕乔那丫头的未婚夫! 那他这话的意思,大叔公抬头,瞧着这位王爷杀气四溢的眼神,一股冷意从脚底直冲天灵感! 这该死的江伯玉,怎么之前不介绍,非等他说完了才说! 可还不等他拉下脸见礼,楚云铮又开口,“这位老先生如此瞧不上女人,莫非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大叔公坐立难安,“王爷太爱开玩笑了。” 楚云铮淡漠的勾了勾唇角,锐利的眼神扫过端坐在上首的老夫人,接着嘲讽,“江家的这位叔公如此鄙薄女人,江老夫人你身为女人,竟然也会同意?今日,真叫本王大开眼界。” 江老夫人的面皮陡然紫涨,一时间,席间鸦雀无声。 令人坐立难安的尴尬中,楚云铮从容起身,以茶当酒敬了江伯玉,“大将军,你们江家有人慢待乔乔,可我舍不得她受丝毫的委屈。贺礼已经送上,云铮告辞了。” 他毫不避讳的握住江慕乔的手,转身便往外,“走。” 江慕乔行个礼,看了眼缩着肩膀的江秀岚,跟着毫不犹豫的转身。 她心眼小气性大,不愿意留下找骂。 眼见她要走,三夫人愣了愣,“她不能走,娘!” 大叔公才刚到,正事儿还没开始说呢,她走了可怎么办啊。 江伯玉忽的沉声开口,“让她走。乔乔是姑娘家,的确不适宜参与此事。” 大叔公当众被落了面子,一张脸青白交加,喘着粗气道,“他们不用走,我走!我这老东西讨人嫌,得罪了王爷了,我给王爷赔罪!” 糟杂中,楚云铮还火上浇油,“你是挺讨人嫌的。” 大叔公羞愤欲死,说什么也不再留下了。 三夫人见状,又赶忙挽留。 闹哄哄中,江老夫人忽然怒喝一声,“都留下!” 她起身,大步朝大叔公和楚云铮走来,“大叔公,您是长辈,何必跟晚辈一般见识。今日是伯玉的生辰,咱们都是自家人,不必讲究那么多规矩,就让大丫头和二丫头留下吧。” 说罢,又对楚云铮诚恳道,“王爷,老身说句倚老卖老的话。大叔公毕竟是长辈,若是说的让你不顺耳,还请王爷看在他一把年纪的份儿上,多多包涵。” 两头都劝完,她又笑道,“今日是伯玉的生辰,高兴的日子。看在老身的面子上,都回去罢。” 江家的老夫人雷厉风行,几句话便说的叫人迈不开腿。 大叔公仍旧生气,态度却已见松动。 楚云铮则看向江慕乔,见她朝自己眨眨眼,心领神会道,“既然如此,本王就给了江老夫人的面子。” 一行人重新落了座,可气氛却总有些说不出的尴尬。 江老夫人八面玲珑,照顾着江家的面子,可三夫人心不在焉的,好几次筷子伸出却夹了个空,大叔公欲言又止,江慕乔则是冷眼旁观。 江家这几位想什么要做什么,她心里跟明镜儿似的。 也正是因此如此,所以她才选择留下。不把这些人的心思捻断,他们不会消停。 宴席进行了大半,该送的贺礼都送了,眼见一直等不来秀芝的消息,三夫人终于忍不住,“娘,您的贺礼是什么?媳妇都等不及想看看热闹了呢。” 江老夫人含笑扫了眼三夫人,心里却恨恨骂了一声没半点眼力见!好好的开局被她搅得一团糟! 心里骂着,江老夫人只得道,“伯玉,娘也准备了一些东西。” 江慕乔飞快的和楚云铮对视一眼,脑子里立刻蹦出来两个字,来了! 见众人立刻停下筷子,江老夫人对杜鹃招了招手。 杜鹃捧来了一个红布覆盖的托盘,江老夫人笑容可掬道,“伯玉,去年末江晗失踪,一直到现在都渺无音讯,娘知道你心里难过。” 江伯玉脸上原本就微弱的笑意陡然间消失,他沉声道,“娘,这事儿今日暂且不要提了。” 江老夫人重重叹气,“我也不愿意提,只是你如今已经四十有二,膝下原本就只有一子一女,如今江晗不在,二丫头过了夏也要出嫁,你身边就只剩下了孤家寡人一个,为娘心中不忍。” 江伯玉闷声又道,“娘,我一个人也很好。乔乔只是出嫁,又不是不回来了。” 江老夫人慈祥的掀开了红布,取出族谱,“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成了亲就成了别人家的人了,这怎么能一样。伯玉呀,娘心中实在是不忍,就做了主,把你三弟家的文禄过继给你,日后你身边也有个人孝敬。诺,你在族谱上记上文禄的名字便好。” 这话一出,整个房间顿时静了。 两世为人,江慕乔自觉也算见多识广,可听到祖母这安排仍然惊呆了。 江文禄今年都十四了,早已通晓人事,为了一个世子的身份就给别人当儿子,他不嫌臊得慌?再说三叔一家,就为了世子的位子,就舍得把儿子送出去了!简直是荒谬! 祖母倒还不如说江晗失踪,干脆把世子的位子让给三房的江文禄算了。如今这一出真叫又当又立,让人恶心透顶! 她觉得匪夷所思,江伯玉也震了下,“娘,这不妥吧?” 江老夫人尚未开口,三夫人就抢着说,“妥啊!怎么不妥!二哥,伯成是你弟弟,伯成的儿子就是你儿子。这原本就是一家人,不过是换了个称呼罢了!文禄,快过来,叫爹!这就是你爹!” 江慕乔抬头看着脸色涨红的江文禄,正在无语之际,只听低低的一声,“爹。” 江伯玉,“……胡闹!” 他铁青着脸,“娘,您不能这样!三弟也只有这一个儿子,何况我不需文禄过继。” 第342章 迎头痛击 江老夫人没预料到江伯玉会拒绝,脸上的喜色僵在了脸上,面具似的生硬。 好一会儿,她才开口,“你三弟那边我已经说好了,宗祠那边也已经说好了。伯玉,你不能没有后,至于你三弟,他还年轻,想要儿子还可以再生。” 三夫人也找回了舌头,“对对,二哥,我们还能再生。再说了,文禄有哪儿点不好?聪明伶俐又有孝心,二哥你后半辈子享福了。” 江慕乔是真佩服三夫人的一张嘴,颠倒黑白荤素不忌。 为什么把同意把江文禄过继过来,你们心里能没数?还享福! 虽然被左一言右一语弄的招架不住,可江伯玉仍然不松口,“不行!娘,过继的事情绝对不行!” 江老夫人沉下脸,“你连娘的都不听了?宗祠那边你大叔公也跟娘一样的想法,你只要在族谱上记下文禄的名字就什么都妥了,你不能无后!” 江伯玉苦笑道,“娘,别的暂且不提,过继绝对不行。儿子只能保证,该给文禄的一定会给,只是不能是现在。” 他话中的言外之意众人都懂,可三夫人等不了。 她等了大半辈子也没能等到平南公夫人的封号,原本以为再没有希望了,可谁能想得到江晗居然死了!江晗死了,她儿子就是平南公世子,以后她就是世子的娘,若是江伯玉也死了,她不就是老夫人了? 三夫人越想越急迫,一刻也等不得,“不行!二哥,大叔公和娘就在这里,你必须要给个交代!我们文禄哪点不好,你为什么不愿意认他当儿子!文禄爹都叫了,你想不认就不认?” 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江伯玉本就不善于此道,被三夫人连珠炮似的堵得哑口无言。 这时,楚云铮看了眼气的面颊绯红的少女,忽的松开了握着她的手,低声道,“去吧,弄死她。” 于是,正在咄咄逼人的三夫人忽然听到一道清泠泠的声音,“婶母,我来告诉你原因。” 这话猛地勾起了三夫人不堪的回忆,她下意识道,“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江慕乔扬扬眉,“我爹说过,有!” 她背着手,眼神带着居高临下的冷意,高声道,“婶母,你问我爹为何不愿意。那是因为江文禄有父有母,生身父母尚在,却叫别人爹,这就是不忠不义不孝!你说我爹能不能答应?” 一听自己的心尖宝贝被人扣上了那么不中听的大帽子,三夫人慌了神,连忙道,“不不!文禄不是这样的人,是我们让他过继的。” 江慕乔杏眸中流光闪过,“哦,你们养的儿子却让他过继给别人叫爹。竟是主动逼得儿子做了不忠不义不孝,鲜廉寡耻之人?” 三夫人节节溃败,虚弱辩解,“不是,我们也没有那意思。” 正在此时,江伯成忽然开口,“二丫头,你婶母不是这个意思。江晗失踪未回,三叔和你祖母心中都很难受,所以才把文禄过继过去,也好个你爹留个念想。” 江老夫人也跟着道,“二丫头,你别多心。你爹还是你爹,只是多了个人伺候孝顺,这不是很好吗?” 一直沉默的大叔公也插话,“就是,姑娘家的有什么用。老了还不是要儿子摔盆打幡?” 江慕乔烦透了这浑身泡在糟粕里的老头子,语气发冲,“姑娘家的怎么没用了。叔公您说说,究竟怎么个没用法。” 大叔公先是看了眼楚云铮,这才挺起胸膛,斟酌着措辞道,“姑娘家的能征战沙场,能封侯拜相,能入朝当官吗?你们江家能有这些荣光,还不都是你爹在外面挣的,你说姑娘家有什么用?” 江慕乔听得憋屈,反驳的话正要出口,忽然听到门口传来一声长诺。 太后娘娘赐下了贺礼,说是得知神策将军生辰,特意命人送来。 能得太后赐礼,江家一干人等脸上有光,就连正发愁的三夫人都兴奋起来。 大叔公倨傲道,“看看!太后知道大将军生辰都送来了贺礼,江家的小姑娘,你能在太后面前有这么大的面子?” 江慕乔还没说话,忽然间太后身旁的女官正朝她走来,太后的寝宫里二人见过,那女官笑着行礼,“江二姑娘,太后知道令尊今日生辰,特意命我过来添礼。娘娘还说了,二姑娘走后她想的紧,让您有空了务必进宫陪陪她呢。” 扫过一旁目瞪口呆的大叔公,江慕乔顿觉解气,她笑道,“请你回禀太后娘娘,一得空我就去,正好也有些问题向太后请教。” 女官不解,“二姑娘要请教什么,奴婢回去后先禀告太后。” 江慕乔看了眼往后缩的大叔公,不客气道,“没什么,只是太后娘娘见多识广,所以想问问她姑娘家到底有没有用。” 女官迟疑了下,见江慕乔一脸认真,便带着问题走了。大叔公颜面扫地,捂着脸站在一旁。 可难堪的还在后面,不只是太后送来了生辰礼,还有长公主府上、静贵妃、昌平侯府,甚至善堂那边皆送来了礼物,并且都欢天喜地的和江慕乔打了招呼。 大叔公一开始震惊羞愧,再往后已经麻木了,看着各式各样的奇珍异宝,甚至还有善堂百姓齐做百寿图的时候,他面瘫似的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楚云铮送上最后一记痛击,“这位老先生说姑娘家没什么用,想是他生辰的时候,他的儿子们送了更丰厚的贺礼了吧。” 大叔公身子重重一颤,但凡他的子孙孝顺一些,也不需要他一大把年纪还要厚着脸皮和江家交好。 捂着心口晃了晃,大叔公掩面告辞。 三夫人傻了眼,“叔公,还没说过继的事情呢!” 大叔公只当没听到,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江家! 江慕乔回头,看着呆呆三夫人和面色难看的江老夫人,扬声又道,“祖母,婶母,过继的事情还是算了吧。” 三夫人异常羞恼,“你说算了就算了?” 江慕乔抚了抚衣袖上的褶皱,唇角含着一丝凉薄的笑,“我说了不算,可太后说了算不算?” 第343章 叫你们失望了 太后说的算不算,自然是算的。 在江家人惊怒的眼神中,她慢慢开口,“实不相瞒,太后已经应承我了,即便你们说服我爹同意将改立文禄为世子的奏折送上去,太后也会送信给皇上驳回。祖母,婶母,我劝你们还是早早歇了心思。若是我兄长真有三长两短,世子之位爱给谁就给谁,我绝不管。可只要我还在江家一天,这件事我管定了!” 这话掷地有声,听得三夫人眼前一黑,天塌了!要死人了! 她苦心经营,有花了大价钱买了匕首做人情,可谁能想到江慕乔这臭丫头来了釜底抽薪的一手! 三夫人急怒攻心,竟是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江老夫人目光沉沉,紧盯着她。 江慕乔飒然一笑,“祖母,婶母,叫你们失望了。” 老夫人只觉脑中“轰”的炸开了,她跨大步走来,扬手便是一巴掌,“贱人!” 江慕乔纹丝不动。 这巴掌却在堪堪到她脸颊旁的时候停住,楚云铮手中拿着一把刀锋雪亮的短刃,冷芒闪过,他抬眉,“江老夫人要打谁?” 往日疏离冷漠的眉眼,如今却是令人心惊的锐利,江老夫人背上忽的起了一层冷汗。 眼看着老夫人收回手,楚云铮收刀子,漫不经心道,“江老夫人年纪大了,走路还是要仔细些。” 老夫人咬牙切齿,“多谢王爷关心。” 楚云铮轻轻一笑,“好说。” 今日之盘算功亏一篑,又被江慕乔和楚云铮联手打击,老夫人心中怨愤难以形容,可她不敢对这两个人发火,便冲江伯玉道,“罢了!儿大不由娘!你想怎么就怎么办吧!” 老夫人转身要走,地上的三夫人悠悠转醒,一朝梦碎后心如死灰,她愣愣的在婢女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然而就在此刻,被她打发出去太子府看看秀芝情况的下人,慌慌张张的跑了回来,“老夫人,三夫人,不好了!” 老夫人“唰”的转身,疾言厉色,“什么不好了?乱说话,撕烂你的嘴!” 那下人扑通跪地,边喘气边喊道,“太子府那边传来消息,江良娣不好了!” 不好?怎么个不好法? 连番打击的三夫人强撑着一口气,问出最关心的问题,“那良娣腹中胎儿可有事?她现在何处?” 见那下人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一二,三夫人一把推开他,“滚!” 三夫人离开之后,老夫人也匆匆跟上。 原本热热闹闹的正阳厅,霎时间走了个鸟飞虫散。 江伯玉怅然的叹口气,瞧着满桌子的残羹冷炙,“乔乔,替爹谢谢太后、静贵妃和昌平侯府,还有善堂那边。” 江慕乔应了。 江伯玉欲言又止,却又摆摆手,“你回去吧,爹也走了。” 福了福身送爹出去,楚云铮则道,“不去看热闹?” 江慕乔没什么兴致,“不去,她是死是活跟我没关系。上次我瞧着她就不太对,才五六个月的时候肚子就那么大,出事也不奇怪。” 楚云铮笑了笑,正要跟她一起回到拘华院,平顺却过来,说是司药监有要事等着他去处理。 楚云铮皱起眉头,“就说本王不在!” 平顺为难的小声说,“可是很重要,说是南方又送来了一批新药材。” 听到这个,江慕乔轻轻推他一下,“别磨蹭,快去。” 平顺长长松了一口气,对她点点头。 江慕乔失笑,顺口又问,“对了,怎么是你跟在王爷身边,平安呢?” 平顺还记得五彩络子那事儿,因此小心翼翼道,“平安惹得王爷生气,去南方了。” 江慕乔恍然,十分赞同,“对,他就该去南方!” 连粽子都要吃咸的,京城容不下他! 平顺,“……” 怎么一些日子没见,江二姑娘也和自家王爷一样记仇了? 他心里嘀咕着,忽见自家王爷的冷脸,连忙回神,“王爷,咱们快走吧。” 楚云铮极其不情愿的走了。 解决了祖母和三夫人,江慕乔长松一口气,正要走却又听到极低的一声,“二妹。” 她回头,却见江秀岚红着眼眶站在隐蔽处,见四下无人了才敢开口叫她。 见到大姐这幅畏畏缩缩的样子将她就发愁,“大姐,什么事?” 江秀岚小声说,“乔乔,大叔公说的其实我也不赞同。只是我不敢说。” 江慕乔恨其不争,“大姐不觉得现在才说这个晚了吗?今日是有我,改日若是我不在呢,难道你要任由人侮辱?” 江秀岚满面通红,“乔乔,我是不如你。” 江慕乔话出口,也觉得自己语气重了,她耐住性子,“大姐,你想想宋威,这件事你不是处理的很好吗?你连宋威都不怕,还用得着怕别人?” 江秀岚猛地抬头,震惊之后,眉宇间的郁色倒是消散了一些。 好一会儿之后,她接着道,“那秀芝哪儿?” 江慕乔神色不动,“不感兴趣。” 对于江秀芝,不主动出手已经是看在她腹中胎儿的份儿上。 然而就算如此,江秀芝的消息还是不可避免的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翌日,双双特意出门一趟,回来后便说,“二姑娘,您猜怎么着?江良娣非要让太子妃亲自动手挑燕窝里头的燕羽,您也知道那东西不容易挑干净,江良娣便发了脾气,结果便动了胎气。” 江慕乔正在看医书,听罢头也不抬,“作死。” 双双幸灾乐祸,“听说太子已经把整个京城的名医都请到太子府了呢。” 听到这话,江慕乔放下医书,“你是说整个京城的大夫?” 双双点头,“可不。老夫人昨晚掌灯时分才回来,再荣华院发了好大一通火,三夫人到现在还没回来,想是糟糕了。” 江慕乔眉心忽的一跳,当即合上书吩咐道,“你去一趟无忧药房,告诉楚无病,若是太子府也来问诊请大夫的话,就说药房里头没有能治这病的,让他务必回绝了。” 双双吓了一跳,“二姑娘,您是说?” 江慕乔沉声,“只是以防万一罢了。” 第344章 作到尽头是死路 太子府中,江秀芝的情况凶险,京城的大夫请了个遍,就连宫中的御医也请来了,保胎的药灌下去不少,可宫缩始终不见好转。 肚子翻江倒海的疼,江秀芝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娘,您快想想办法啊!太子!殿下!求求你救救咱们的孩儿吧!” 几乎一夜未曾合眼,楚承琮急得眼中布满血丝,狠狠的瞪了眼跪在一旁的沈玉暖,他又怒道,“庸医!还不快想办法!若是江良娣腹中胎儿有了好歹,孤把你们都杀了!” 被请来的大夫见太子府的赏银不好拿,又听了这话,不少人心中已经起了退堂鼓,“殿下,良娣腹中胎儿过大,动了胎气引得宫缩不停,寻常的药石怕是无效。” 楚承琮暴躁的反问,“那你们说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 那可是他的儿子,是皇太孙! 底下的大夫便动了心思,“太子,听说康乐县主的医术自有独到之处,今年以来各地新发现了不少药材,也唯有康乐县主最擅此道。” 居然是要找江慕乔! 跪着的太子妃沈玉暖低头,遮住了眼底的冷意。 三夫人也怔了怔,江慕乔她能行吗? 也就在这时,床上的江秀芝剧烈反应,“不行不行!殿下,不能叫江慕乔!她根本就不会什么医术,她是个骗子!殿下,您一定还有办法救我们的孩子的对不对,殿下,求您了!” 床上躺着的江秀芝肚大如箩,苍白浮肿的面容格外憔悴,太子不忍的挪开眼,“父皇和皇祖母经常招她进宫,想是也有几分医术,咱们还是找她试一试吧。” 江秀芝宁死不答应,“不行!殿下,让我娘告诉您,江慕乔她真是骗子!” 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让江慕乔来替她看病!退一万步,就算那贱人真的会医术,可她也不放心! 江慕乔什么性子她再清楚不过了,只会报复自己而绝不会替自己治病! 也是因此,江秀芝咬紧牙关不赞同。 太子见她激动的厉害,生怕胎儿再有闪失,只得同意了。 垂首不语的沈玉暖悄无声息的松了一口气。 这一昼夜,太子府江秀芝的房间灯火通明,京城名医用遍了手段,也没能止住宫缩,第二日天罡破晓的时候,江秀芝的肚子终于传来了动静。 在翻江倒海的痛中,一个夭折的男胎从她腹中娩出。 江秀芝只看了一眼,就心神大震的昏死了过去。 而太子命人包好了不足月的死胎,对着沈玉暖的心口踹了过去。 沈玉暖跪了两天两夜,粒米未尽,见死胎浑身通红死状可怖,又挨了这一脚,身子一歪,跟着也昏死过去。 太子妃和江良娣都陷入了昏迷中,而那原本该是皇长孙的孩子,已经没机会睁开眼睛了。 太阳彻底升起的时候,消息也传到了宫中。 庆元帝大发雷霆,散了早朝,特意把太子叫到御书房询问。 太子才刚一进去,便两腿一软,哀切道,“父皇,孩子没有了……” 庆元帝原本怒火滔天,可看着太子胡子拉碴形容憔悴的模样,心里头发酸,又恨铁不成钢道,“孩子没了!你哭有何用!朕怎么会养了个你这么没用的东西!” 两日来的担忧和疲惫,让太子在皇上面前忍不住嚎啕大哭,“父皇,孩子没了,儿子能怎么办?这么久,您都拦着不让儿子见母后,若是有母后……” 他话没说出,庆元帝便捞起御案上的镇纸砸了过去,“你给朕闭嘴!朕拦着你见皇后,你便把孩子没了的罪怪到朕头上,嗯?” 天子雷霆之怒,太子吓得鼻涕眼泪一齐缩了回去,惊惧道,“儿子不敢。” 庆元帝失望透顶,“你是不敢,可未必不那么想。朕若是你,就不会没用的哭!江良娣已经孕六七月有余,脉象稳健,为何会突然滑胎小产,这些你都查清楚了吗?” 太子浑身一激灵,连忙道,“查了!都怪沈氏!她给江良娣的燕窝粥中夹杂了燕羽,引得江良娣动怒。” 庆元帝冷笑,“尊卑不分,你竟还有脸说!太子府是没有下人奴婢使唤还是如何,竟然让太子妃去伺候一个区区良娣!” 太子被骂的抬不起头,“父皇,是沈氏自愿的。” 庆元帝头疼的捏了捏额角,“自愿?谁同你说的?太子,你愚不可及!滚!” 没了孩子,反而又被骂了,太子茫然不知所措,“父皇,儿臣想去看看母后。” 庆元帝眉峰忽地扬起,语气森森,“你还能有其他孩子,朕也有其他的儿子,与其想着怎么见你母后,还是好好想想这个!” 这话听在太子耳中无异于晴天霹雳,父皇这是什么意思,是要废太子吗?若是他被废了,谁会是太子? 浑浑噩噩的出紫宸殿,五月的暖阳照在身上,太子却出了一身的冷汗。 不知怎么回了府,之后太子竟也被吓病了,高烧说起了胡话。 三个主子全都病倒,沈皇后的含凉殿也被封,往日风光万千的太子府竟也有了衰败之相。 太子这一病,足足六七天才下床。只是整个人浑浑噩噩,瞧着也没了以往的精神气。 他虽然神思恍惚,可还记挂着江秀芝,每日请了大夫来看。可惜那胎儿滑落的时候月份大了,伤了身子,就算是好好养着以后怕是很难有孕。 江秀芝才刚刚好转,知道这些之后,当夜便血崩了,又是六七天才苏醒。 短短的半个月,三夫人每日奔波在太子府和将军府,乍看上去像是老了十岁。 也是这半个月的功夫,天彻底热了。 从各地运来了更多的药材,楚云铮命人在京郊专门建了个庄子,里头搜罗了伶俐的花匠,只是不再养花,而变成了种药。 江慕乔一有空就去京郊的庄子,指导花匠,筛选良种,太子府的流言蜚语一件也不关心,日子过得赛神仙。 就在她琢磨着把紫竹院的物什挪一些到京郊庄子的时候,无忧药房里却忽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第345章 太子妃有请 无忧药房里的消息是赵三公子来传的。 一晃多日不见,赵三公子对自己学徒的身份适应良好,穿着一身葛布短打,动作爽利。 他几乎变了个人,看的江慕乔一愣,“赵修玉?” 赵修玉整了整衣冠,做了个长揖,“见过师祖。” “咳咳!”江慕乔正在喝茶,险些喷了出来,“你叫我什么?” 赵修玉一本正经,“师祖。徒孙已经拜了师,师傅说他找机会来告诉你。” 江慕乔,“……不用找机会,你已经告诉我了。” 赵修玉一板一眼,“虽然师傅还没禀告师祖,但是礼不可废。” 一听他这么说江慕乔就头昏,连忙打断他,“楚无病让你来找我什么事儿?” 赵修玉犹豫片刻,“师祖,太子府来人了,师傅拿不准。” 江慕乔皱眉,“我不是说了,太子府若是来人,就说咱们没有能治病的大夫吗?” 太子府是个烂摊子,还是个和江秀芝有关的烂摊子,她碰都不想碰。 赵修玉跟着道,“师傅说了,只是情况特殊了一些,是太子妃有请。” 江慕乔对太子妃还有印象,既是沈家人又出自太子府,如此身份坚决不能接诊,她干脆道,“推了!” 赵修玉听话的离开了,可没过多久,楚无病却火烧火燎的来了一趟,“二姑娘,太子妃指名要您去呢。她说她有要事跟您说,只要您听了肯定会同意。” 这种死缠烂打的法子江慕乔敬谢不敏,她回绝的毫不犹豫,“告诉她,不可能!” 楚无病得了准信,“成!有二姑娘您一句话,便是生意不做了,我也不会让她再进来。” 反正那药房从开张之际到现在也没挣过一两纹银,反倒往里面贴了不少。 江慕乔点点头,“切记,不可和太子府打交道。” 眼见楚无病要走,她又忽然想起了赵修玉,直问是怎么回事。 楚无病恍然,“二姑娘,我看赵修玉倒真像是学医的苗子。他那天不走之后我便给了她两本医书。” 想起往事,江慕乔抬眉笑道,“他也一夜之间都会了?” 楚无病也想起了曾经,嘿嘿笑道,“他自然比不过二姑娘。不过也算快的,十天就看的差不多了。” 十天! 面上不露,江慕乔心中着实吃惊。她自己之所以那么快那是因为是穿越人士的特殊原因,赵修玉那是实打实的真才实学。 想着他呆头呆脑的样子,她又道,“既然他看得差不多了,通过了你的试炼也叫你师父,你就好好教他。” 琢磨出她话中的意思,楚无病试探又问,“那,针灸之术呢?” 江慕乔点头,“也一样。” 她的医术也是跟老师学来的,不论任何技艺,若是故步自封都不会发展进步。 楚无病愈发钦佩,“二姑娘,您放心。赵三公子抛去身份不谈,倒也的确是块学医的料子。改日我选个好日子,正式带他拜了师门。” 承认他身份可以,拜师门就免了! 江慕乔连忙道,“你们自己拜自己的,至于我……” 想了想,她从怀中拿出银针,抽出了一根递给他,“这是去年劳烦王爷帮我打的,寻常工匠怕是没有这个技术,你就把这个送给赵修玉吧,作为拜师礼。” 只是一根针,然而楚无病两眼放光,“二姑娘,那我的呢?我可是你的大徒弟!” 江慕乔收好盒子,干脆的赶人,“没有!你若想要就去找王爷!” 被拒之门外,楚无病小心翼翼的放好手中的银针,心中对赵修玉羡慕不已。凭什么,都是拜师,他什么都没有,那小子就能混到一根针! 这是针吗!不是,这分明是师门的传承! 一把辛酸泪的楚无病回去,泄愤的立刻关上了无忧药房的门,又公报私仇罚了赵修玉去切药材。 药房关了门,沈玉暖身边的绿蕉又扑了个空。 她失望而回,看着床上形销骨立的太子妃不由痛哭,“奴婢没用,请不来江二姑娘。” 沈玉暖瘦的脱了相,深深凹陷下去的颧骨更显一双无神憔悴的眼睛。 听到绿蕉的话,她失望的呢喃,“你把话都送到了,她还是不肯来?” 绿蕉啜泣,“婢子什么都说了也没用,为了躲咱们,那药房都关门了。太子妃,江家姑娘铁了心不见您,咱们还是另想其他办法吧。” 一行眼泪顺着沈玉暖的眼角滑下,她吃力的抬起手挡住,苦涩道,“绿蕉,咱们还能找来人吗?” 江秀芝滑胎,太子便把错处都归咎到她头上。他对江秀芝无微不至,每日都找大夫过来,可对她不闻不问,甚至不允许绿蕉请大夫过来瞧病。 沈皇后被锦麟卫看守在含凉殿,沈家又因为沈娇遭了皇上厌弃,树倒猢狲散,没有人会冒着得罪太子的风险帮她。更何况,就算那些大夫肯过来,她也不一定瞧得上。 江秀芝对江慕乔避如蛇蝎,可沈玉暖却知道那位江家二姑娘是真有本事。 沈玉暖撑住精神,用力道,“绿蕉,你想办法去将军府投帖子。实在不行,我想办法亲自去一趟。” 绿蕉用力的擦掉眼泪,正要去想办法,房门却忽然被敲响。 开门之后,绿蕉惊讶,“二姑娘!” 沈玉暖忽的一惊,抬头却看到自家妹妹,沈家的二姑娘沈娇,手里挎着一个包裹站在门口。 姐妹两人四目相对,沈玉暖鼻子发酸,沈娇眼泪“啪嗒”掉了下来,“姐姐,你受苦了。” 沈娇带来了药,又带来了一些补品,坐在床边低声道,“姐姐,家中不许跟你联系,是我偷跑出来的。” 沈玉暖愣了愣,随即心中涌出难以名状的悲凉,曾经风光无匹的沈家,如今竟不敢派人来看她! 看着眼前换了个人似的妹妹,沈玉暖苦涩道,“你是不该来的。” 沈娇没了以往的骄纵,她抹了抹眼泪,“我不来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生病。姐姐,我刚刚在门口说你要找江慕乔,我去吧。” 第346章 滑胎隐情 沈玉暖吃了一惊,“你?” “可你不是跟江慕乔有旧怨吗?上林苑春狩那事儿,还有去年末的赏梅宴上。”沈玉暖说的急躁了些,不住咳嗽。 沈娇僵坐在床边,她怎么会忘记?原本是她的县主身份落到了江慕乔身上;赏梅宴上丢了从来都没丢过的脸;还有上林苑春狩,若不是后来侥幸洗得清白,这辈子怕是都完了。 连续几个跟头都是栽在了江慕乔身上,她没齿难忘! 可如今她能怎么办? 太子发了话,不许大夫给姐姐瞧病,沈家糟了皇上厌弃,如今正是泥菩萨过江,她不能看姐姐病死! 沈娇咬牙,“是又如何。那是我与她有仇,又不是你!再说了,江秀芝落到如今的下场,她应该也很高兴。” 想了想,她又恨恨,“就算是看在那碗燕窝粥的份儿上,她也该来。” 沈玉暖顿时变脸,原本蜡黄的脸色越发惨白,“沈娇,闭嘴!我没想着,我本没想着。” 声音凄厉,吓了沈娇一跳。 绿蕉听到后连忙跑进来,一边替沈玉暖顺气一边垂泪,“二姑娘,您别这么说了,太子妃才刚好一些。” 沈娇惊愕的看着床上被魇住的姐姐,不解的闭了嘴。 绿蕉安抚了好一会儿,沈玉暖才沉沉闭眼。 沈娇见状,默默的放下了东西,接着直奔将军府。 她是当朝皇后的侄女,沈家也是世家重臣,又见她气势汹汹的亮出鞭子,门房不敢拦。 沈娇直闯拘华院,站在门口喊了声,“江慕乔,你给我出来!” 江慕乔正在房间里默写药材的种植条件,听到声音皱眉,“谁?” 话音刚落,双双就小跑着过来,“二姑娘,沈娇来了!” 沈娇……不亲不熟,她来做什么。 想起刚刚的那来者不善的一嗓子,她捏了捏袖中的银针,“走。” 沈娇正在叫门,见到江慕乔,立刻像是寒冰遇骄阳,又怂又软,气势不足道,“你在里面为什么不出声。” 江慕乔直截了当,“沈娇,咱们不熟,你来做什么?” 她声音不高不低,目光平淡无比,沈娇却不知为何更心虚,她挪了挪步子,“我,我就是问问你,为什么不给我姐姐看病?” 竟然是为这个! 江慕乔打量着沈娇,“你姐姐让你来的?” 沈娇轻轻咬了下唇,“不是。是我自己气不过。江慕乔,咱们一码归一码,你我二人的恩怨想如何清算都行,可与我姐姐无关。” 江慕乔颔首,“是跟你姐姐无关。只是我不去给你姐姐瞧病,也跟你无关。满京城又不只是我一个大夫,你们为什么只找我?” 沈娇眼圈微微泛红,声音多了些沙哑,“我也不想来的。可是京城的大夫迫于楚承琮的权势,都不敢来。” 她啐了一声,“呸。他也算是太子,也算是男人!竟为了一个妾,就对自己的正妻如此凉薄!” 江慕乔听的惊讶,“太子不允许大夫去给你姐姐瞧病,你姐姐现在如何了。” 两行眼泪从沈娇的眼眶中滚滚而落,“我姐姐快病死了。” 她忽然扔下手中的鞭子,朝江慕乔低头,“我知道你会医术,皇上和太后都信任你。只要你能答应救我姐姐,我沈娇任你打骂,任你驱使!” 沈娇少年得意,沈家出事以前,不论到哪儿都是众星拱月,向来只有别人求她,她从不曾求人。 可时移事异,如今也不得不低头。 低声下气的滋味儿异常难堪,沈娇两眼带泪,却又死命忍住,“江慕乔,我求求你。” 赏梅宴当日沈娇飞扬跋扈的场景记忆犹新,不过数月的功夫,那曾经骄横的少女便低着头站在自己面前。 江慕乔的怅然大于痛快。 沈娇是低头了,可那是为了她姐姐。同样是姐妹,瞧瞧别人家的。 心中想着,她再次毫不犹豫的拒绝,“沈娇,这跟恩怨无关,你姐姐的病,请恕我治不了。” 沈娇没想到自己舍下了脸面她还不同意,不由羞怒,“你怎么治不了,还不是不想治!你到底想怎么样,非要我下跪求你?我们沈家现在是不如以前,可毕竟还是太子的外祖家,你敢担保将来就没有求到我们沈家的时候吗?”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滋味儿,沈娇感受的极其深刻。 可江慕乔含笑摇摇头,断然道,“没有!” 沈娇立时绝望,喃喃问道,“到底怎么样你才肯救我姐姐?” 江慕乔想说,她怎么样也不会救。她是很讨厌江秀芝,可那未出世的胎儿却无辜,沈玉暖对孩子出手,就凭这一点,她绝不会答应。 正要命人打发沈娇出去,拘华院的门口又传来了动静。 门房苦着脸,身边则是一顶青帏小轿,“江二姑娘,太子妃来了,她要找你,小人拦不住啊。” 竟然是沈玉暖! 挥手让门房退下,江慕乔站在院门口,看着小轿的门帘被掀开,形销骨立的沈玉暖靠在轿子里,勉强对她笑了笑,“二姑娘,失礼了。” 初夏的气温,她穿着厚厚的锦袍,满额头的冷汗跨出轿子朝江慕乔福身,“二姑娘,沈娇和绿蕉没说清楚,我有一些话想告诉你。” 江慕乔容色清冷,微微福了福身,“给太子妃请安。您想说什么。” 沈玉暖本就虚弱的声音更低,“江二姑娘,有个问题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太子为何会对江良娣一见倾心。” 江慕乔猛地抬头,紧紧盯着沈玉暖,“我是不知道,你知道?” 沈玉暖瘦削的面容上浮现出了一抹冷笑,瘦到暴突的眼中诡异浮现,“是,我知道。” 她重重喘几口气,“江慕乔,我知道。可我有条件,你要替我治病。” 扶着婢女的手休息了好一会儿,她又开口,“你只要答应,我就告诉你,用不着等到我病好。如何?” 啧,这条件还真有几分诱人。 江慕乔不为所动,只问了一句,“你用不着做交换。太子妃,我就想问问你,你对江秀芝做了什么?若不是你动手脚,她为何会突然滑胎!” 第347章 秘药 沈玉暖听了这句话后,身子猛地一挺!嗓子中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如见妖鬼一般的看着江慕乔! 江慕乔肃然而立,望着她的目光冰冷澄澈,“太子妃,是不是你?” 这一句话击垮了沈玉暖所有的防线,她瘦弱的身体爆发出莫大的怨气,“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着,没想着!” 沈玉暖苍白的脸上带着不正常的潮红,整个人手舞足蹈疯疯癫癫优雅尽失,沈娇惊惧的看着自家姐姐,茫然不知所措。 江慕乔出手稳准狠,银针刺激神庭,须臾,沈玉暖慢慢平静下来。 在众人又惊又怕的眼神中,她抱头痛哭。 江慕乔使了个眼色,命人关上了拘华院的大门。 哭声听的沈娇揪心不已,“姐姐,你怎么了?” 在太子府的时候她多说了一句就引得姐姐失控,刚刚江慕乔又和她说了什么,竟能让一向温婉的姐姐起了这么大的反应? 心里想着,沈娇对江慕乔憎恨道,“江二姑娘,你不帮忙给我姐姐治病就算了,为何要吓她!” 江慕乔挑挑眉毛没说话,沈玉暖匆忙开口,“不不,沈娇,你误会江二姑娘了。” 看着紧闭的院门,沈娇感激道,“多谢你还愿意留给我几分颜面。” 江慕乔淡淡道,“没什么。我只求问心无愧,太子妃恐怕不敢说这四个字吧。” 沈玉暖脸上痛苦之色越浓,她喃喃道,“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想着对孩子动手。我自己没孩子,心里渴望极了,又怎么会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 江慕乔皱皱眉,“那她怎么会在那么大的月份滑胎?还有,不过六七个月肚子便那么大,你敢说你不知情?” 沈玉暖还没开口,她身旁的婢女却忽然跪地磕头,抢着说,“这事儿的确跟太子妃没关系!江良娣欺负了红缨,打的红缨几乎失聪,我就是看不上她那小人得志的猖狂样!药是我想办法找的,事情也是我背着太子妃做的,要杀,就杀我一个人吧!” 沈玉暖两眼垂泪,用力拉起了绿蕉,“你起来。我沈玉暖还没沦落到要婢女替我背黑锅的份儿上!是我做的,我承认,可与我无关的,我也绝不认!” 沈娇听的几乎呆了,这都怎么回事? 将绿蕉从地上拉起来,沈玉暖含泪,“我恨江秀芝,她抢走了本该是我的一切,我恨不得她去死!可我真没想要去害孩子。” 江慕乔神色如昔,“那你做了什么?上次在江家门口,我就瞧着江秀芝的肚子很不一般,医书里倒是记载,宫中有一种留子不留母的秘药,能让孩子在母体中长的快一些。沈玉暖,你还敢说跟你没关系!” 她这话一出,沈娇惊的往后退了几步,失声喊道,“姐姐!” 沈玉暖双手捂着脸,眼泪顺着指缝往外淌。 好一会儿,她擦了擦眼泪,哑声道,“是,我是做了。” 沈娇如遭雷击,愣在当场。 江慕乔扫她一眼,又对沈玉暖说,“继续。” 沈玉暖深吸口气,消瘦的脸上多了丝狰狞,“江秀芝仗着肚子里的孩子,对我颐指气使,她算什么?不过是太子偷偷摸摸从清平庵接回来的贱人罢了!她不就仗着肚子中有孩子?” 江慕乔眉眼沉静,“所以,你在她的日常饮食中放了这种肥胎药,催着孩子长,让她的肚子大的异于常人。” 许是一切已经揭破,沈玉暖不再藏着掖着,笑了几声之后,“是。江秀芝平日最爱使唤我,跟太子说除了我亲手熬制的补品,其他的她都吃不下去。她如此找死,我当然要成全她。江二姑娘,怕是你还不知道你那妹妹,死到临头了还以为自己天赋异禀,高兴自己的肚子大孩子长得好呢。” 江慕乔皱着眉头纠正,“她不是我妹妹。” 沈玉暖又笑了几声,把腮边的乱发拢到耳后,接着又道,“谁能想得到江秀芝没福气,居然生出了死胎,我现在最悔的是把药的分量减了一半!” 想到当时看到的红通通的胎儿,沈玉暖手有些发抖,眼里又带出了眼泪喃喃道,“你不知道,那孩子已经六七个月大了,四肢肉乎乎,是个男婴!再等三个月,他就能平安降生了,到时候我就是他的娘亲!我看着江秀芝,日日夜夜都想着这孩子怎么不托生到我的腹中,我怎么会害他?我怎么会害他!” 沈玉暖又有了癫狂的征兆,江慕乔一边摸出银针预备一边提高声调问,“那这孩子是怎么回事?你真没做别的?” 听到这个,沈玉暖又逐渐平静,“我真没有。五月初六那日,江秀芝打扮一新,明知自己怀着身孕,却浓妆艳抹,还穿了一双金绣鞋。” 五月初六那日是爹的生辰,江慕乔一听便明白了江秀芝刻意打扮的原因,她继续道,“然后呢?” 沈玉暖擦了擦眼泪,“临行之际,她又要吃燕窝,因为时间匆忙来不及将燕羽挑干净,她便借题发挥,这才动了胎气,最后滑胎。” 江慕乔恍然,“真跟你没关系?” 沈玉暖苦笑,“我一字一句皆是真,你若不信,就派人去太子府查查。我的确下了肥胎药,也打算在她生产后动手,可从没想着害那孩子。” 看了眼江慕乔,她又接着道,“事实上江秀芝也有挽回的机会,当日京城诸位大夫束手无策,便有人推说你有奇法,或许能救。可她不肯,还一口咬定你是个骗子。所以后来这事儿也就罢了。” 江慕乔,“……” 果真应了那句不作死就不会死。 一口气说出心中话,沈玉暖如释重负,“江二姑娘,我这些天日日夜夜做噩梦,一闭眼便是那浑身血红的婴孩。可我也查了,那药材的确只有肥胎的功效,绝不会害了他的性命,只是我也不知怎会如此。” 她凄然一笑,“这就是命,注定我没孩子。江二姑娘,事已至此,我把江秀芝和太子的事情告诉你。” 第348章 香气再现 江慕乔沉声道,“太子妃,我并未答应你的条件。” 沈玉暖苦笑道,“我又怎么敢奢求让你替我治病?这便当作你肯听我一言,肯为我留几分颜面的谢礼吧。” 江慕乔看着面容哀切的沈玉暖,倒是有几分相信了她刚刚的话。 她虽神情哀伤,可眼神澄明,目光坦荡,显然无愧于心。 江慕乔便想,若沈玉暖真是心狠手辣之辈,恐怕早就和江秀芝斗起来了,也不至于自己的婢女被打到失聪,甚至连重病都请不来大夫。 堂堂大齐的太子妃,竟然活得像个笑话,窝窝囊囊的给人熬补品不说,就连下狠手都要犹豫着等江秀芝先把孩子生下。 或许那胎儿滑落,可能真是意外? 江慕乔抬眸,见沈玉暖正准备开口,抬手阻止她,然后搭上了她的脉门。 不过片刻便诊出了病情,在沈玉暖震惊的目光中开口,“脉象显示已经没有大碍。之前缠绵病榻不见好转,或许跟情志有关。” 对胎儿的期待和对江秀芝的恨驱使着沈玉暖下了肥胎的药,然而事与愿违,她亲眼看到那胎儿夭折在自己面前,心神受到重创。如今郁结在心得话说出口,神思疏解,这病也好了大半。只需略微调养,便能痊愈。 江慕乔沉思片刻,折返回去写下一张药方,然后递给沈玉暖,“这个还你,我不喜欢欠人情。你到底知道什么,可以说了。” 沈玉暖轻轻咬唇,又看了眼一旁听的呆若木鸡沈娇,轻声道,“娇娇,你先避一避。” 沈娇神色复杂的抬头,震惊又茫然,她嘴唇动了动,“姐姐,这不像你了。” 沈玉暖神色疲惫,苦笑道,“是不像以前的我了,可什么都会变。成婚不满三个月,那个曾经跟我同床共枕山盟海誓的男人就变了心,所以我变了又有什么可奇怪的?娇娇,这些话不适宜你听,你先避一避,绿蕉,你也站远一些。” 绿蕉听话的站在了墙角,沈娇虽不甚情愿,然而却也只得听长姐的。 沈玉暖这才开口,“江二姑娘,我听说太子对江良娣一见倾心是在赏梅宴上。然后两个人就天雷勾动地火,江秀芝还有了身孕,让太子冒着被父皇责罚的风险,也要坚持把她从清平庵中带出来。” 江慕乔点头,“的确如此。” 沈玉暖忽然又问,“江二姑娘相信一见倾心吗?” 不等回答,她又接着道,“太子是大齐未来的储君,自小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江秀芝既非绝色,性格也没什么特殊之处,为何会引得太子死心塌地?” 这个问题,江慕乔也曾百思不得其解过。 倒不是她瞧不上江秀芝,而是她和太子之间的距离着实有些远,怎么就会一见之下便搅合在了一起? 抬头看到江慕乔的神色,沈玉暖轻轻笑了笑,“江二姑娘,我听说你和江良娣关系并不好。” 江慕乔纠正她的话,“是很差。太子府与我的恩怨,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 沈玉暖自嘲的笑了笑,“可惜我虽身为太子妃,无名无利也就罢了,还要为这身份背上黑锅。” 笑完后她下定决心,“既然如此,我也不怕你觉得我异想天开了。二姑娘,我亲眼看到江良娣在屋内焚香。” 焚香? 江慕乔惊讶抬头,只听沈玉暖又道,“自从江良娣进了太子府,好忌善妒,她仗着自己怀了身孕霸占了太子。可太子竟也一反常态,一心一意的和她腻在一起。我一开始不明白,后来经常去送补品,偶然间发现了端倪。” 江慕乔从不知太子府的秘闻,立刻凝神细听。 沈玉暖正色,“我发现太子也并非完全清心寡欲,只是每当他动了要找别的女人的心思时,江良娣就会在房中焚香。焚香完毕,太子便立刻把那些女人抛之脑后。” 江慕乔惊讶,“当真?” 沈玉暖缓缓点头,“当真!我发现过数次,每当太子心猿意马,江秀芝都会用上这法子。所以自从她进了太子府,太子从未有过其他的女人,我们新婚不满三月,他就按捺不住,这几个月他又是怎么肯忍?” 再没有谁能比太子妃更了解太子的秉性了,若是连她都那么说,足见其真。 可江秀芝焚香,焚的又是什么香?只要香味儿就能让一个男人死心塌地,这世上真有那么奇诡的东西?正在细想的时候,她忽然又想到当日赏梅宴太子和江秀芝初见倾心,后来她觉得奇怪便问楚云铮,好似也听过他说曾经在江秀芝身边闻到一股香气。 当时是香气,现在也是,那这两种香气是不是同一种? 见江慕乔发愣,沈玉暖苦涩道,“江二姑娘,我就知道这太过匪夷所思了,所以就连我的心腹婢女都不知道此事。若是你也不信,我就没办法了。” 江慕乔忽然开口,“不。我相信你。” 大齐虽然医学不算昌明,对药材的认识更匮乏,可自从知道楚云铮中蛊之后,她便对此地充满敬畏。 连蛊虫之术都有,有这种奇诡的迷香又有什么奇怪的?更何况,楚云铮说他也闻到过。 对沈玉暖的话信了六成,她忽然又隐约想到了花匠罗布和阿萝都曾说过的黑苗族的一种蛊术,据说只要在这男人身上种下一种情蛊,便可以让这男人死心塌地。 越是想,江慕乔越是琢磨出了惊人的地方。 她忽地抬眉看向沈玉暖,“太子妃,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沈玉暖怔了怔,“我还能帮忙吗?你还信得过我?” 江慕乔便道,“太子妃自可量力而行。只是我想拿到你说的那种迷香,你就在太子府,行事应该比较方便。若是能到手,研析出药性,就能知道江秀芝做了什么手脚了。不过你若不情愿,那就算了。” 请人帮忙讲究你情我愿,沈玉暖不答应也无妨,反正她也会自己想办法,一定要查出是不是真有那所谓的迷香! 第349章 莫负时光 可沈玉暖却神色一亮,“我愿意帮忙。” 江慕乔肯相信她已经让她喜出望外,如今又开口请她帮忙,更是惊喜。 沈玉暖动容道,“江二姑娘,我果然没看错,你抛下成见替我诊脉,这才真正是有仁心医德的大夫!可笑那日,江秀芝的生机明明触手可及,她却放弃了!多谢二姑娘肯相信我,玉暖自会肝脑涂地!” 沈玉暖憔悴的脸上迸发出了生机和斗志,向江慕乔福了福身,带着沈娇和绿蕉出了拘华院。 姐妹二人原本已经携手出去,可片刻后,沈娇忽然又折返回来。 “江二姑娘!”沈娇纠结了一会儿,忽的开口喊了声。 江慕乔惊讶抬头,却见沈娇脸色微红,快速道,“从前我看不惯你,直到今日方才真服气,那些事……对不起了!” 说罢之后,她提着裙子快速跑了出去。 江慕乔惊讶过后莞尔一笑,这道歉别扭的,沈娇这性格,别扭中也有几分可爱之处。 送走了沈家的姐妹两人,她立刻去了安王府。 赏梅宴距今太久,她虽记得楚云铮说过那话,可保险起见,还是要再去求证一番。 听她说清来意,楚云铮惊讶问,“你说楚承琮之所以瞎了眼是因为江秀芝用迷香?不过当时,我倒的确闻到一股极轻又淡的香气。气味很微弱,若不是离得近很难发现。” 江慕乔拧眉,“那后来呢?你有没有再闻到过类似的味道。” 楚云铮摇头,“不曾。” 这结果也没让她意外,那迷香她从没听过,可见其罕见,能让人再闻到才是奇怪。想了想她又问,“那从京郊带回来的花匠呢?还有阿萝,我也想再见见。” 楚云铮便道,“花匠被送到你的庄子上了。阿萝倒是方便,就在你的药房里。” 见江慕乔想走,他拉住她道,“你找他们做什么?倒不如叫人直接去太子府弄出那迷香。” 江慕乔又把她请沈玉暖帮忙的事说了说,楚云铮听的神采奕奕,赞道,“乔乔总算聪明了,知道能让别人做的事情绝不自己动手。” 江慕乔,“……我可没想那么多,不过是因为沈玉暖恰好在罢了。” 楚云铮笑出声,见她一脸郁色便故意道,“夸你还不行?别想那么多,风过留声,雁过留影,若是真有迷香,一定能查出。” 他说的轻松,江慕乔却深知不容易,江秀芝敢用,就是断定了不会被发现。 虽说眼下这件事跟她没关系,可这迷香太过诡异,她就像是遇到了罕见的疑难杂症一般,不查清楚总觉得抓心挠肺的难受。 楚云铮见状笑道,“正好今日尚早,不如去庄子里瞧瞧。还有你不是要见阿萝么,带着你的大徒弟也去庄子,反正药房没开门。” 江慕乔原心想回家翻翻医书,看看能不能查得到迷香的消息。可看他闲适的眉眼,忽然生出一股人比人气死人的无奈。 楚云铮低眉浅笑,“时光正好,莫辜负了。” 顺着他的话,江慕乔抬头看看四周,只见春末夏初,万物怒放。温度暖而不燥,阳光正好,的确是不能辜负了。 心中的烦恼被涤荡一空,她点头答应,“好!也去看看我的药草怎么样了。” 这时节,种下去的药材趁势疯长,不过几日的功夫,已经郁郁葱葱像足了样子。 江慕乔看了一圈,回头却发现一匹皮光水滑毛色艳艳的马儿,正朝她打着响鼻。 居然是小红! 春狩那次,小红受了很重的伤,从上林苑回去后便被马倌儿精养着,今日再看见,她又惊又喜,“它背上的伤全都好了吗?” 楚云铮打了个呼哨,小红扬蹄奔来。它是大宛明驹,神骏又极通人性,见到江慕乔便凑了过来,亲昵的蹭了蹭。 江慕乔摸着小红,彻底高兴起来,“上次没尽兴,这回我要再跑一跑。” 楚云铮也叫人牵来一匹,两个人酣畅淋漓的在庄子里跑了一圈。 见她笑容明媚飞扬,这才笑道,“开心了?” 江慕乔重重点头。 他坐在马背上,眉眼带笑,“放心,万事都还有我。” 从小红的背上下来,又亲手喂了它草料,阿萝也到了。 她缩着脖子和楚云铮打个招呼,又朝江慕乔摆摆手。 从楚无病的身边跑过来,阿萝见到亲人般兴奋,“二姑娘,你有一阵子没去药房了。” 药房无事,皇上给的三个大夫医术也不错,江慕乔又一心沉浸在庄子里,最近的确是去的少了。 阿萝小声道,“可惜无病不让我去找您。” 江慕乔是她在大齐遇到的第一个同龄女子,何况又和楚无病有师徒关系,她有一种天然的孺慕和依赖。 江慕乔问问她和楚无病之间好不好,又问他们什么时候准备婚事。阿萝豪爽表示自己是黑苗族的女人,不用嫁娶,反正若是行婚礼,也是楚无病嫁她。 江慕乔,“……好吧!” 两个人聊了一会儿,她便问那种能让男人死心塌地的蛊虫是怎么回事? 阿萝吓了一大跳,震惊道,“二姑娘,您问情蛊干什么?王爷对您可是真情实意,您用不着这个!” 江慕乔啼笑皆非,“你想到哪儿去了。我只是问问,近来听说一件奇怪的事,除了情蛊,还有一种迷香也能叫男人死心塌地。所以就想问问你,知不知道这个?” 阿萝也觉得匪夷所思,“世上竟还有这种东西?我从没听过!” 连阿萝都没听过,江慕乔不死心,“南方苗疆也没有吗?” 阿萝再次摇头,“真没有。二姑娘,您跟我说说,那迷香的能持续多久?一辈子可以吗?那里头都是些什么东西,你有方子吗?” 听见江慕乔都说不知道,阿萝大失所望。 江慕乔想了想,“或许过段时间就能知道了。” 等到沈玉暖从太子府江秀芝那里顺利拿到,一切就都不再是秘密。 正待她和阿萝说悄悄话的时候,庄子里负责侍弄草药的花匠忽然跑了过来,“王爷,二姑娘!大事不好了!” 第350章 转转这个锦鲤 江慕乔和楚云铮还以为是什么事儿,闻声赶过去,却见花匠一脸惨白的指着那从花圃,“二姑娘,真不是小人看管不力。而是这马,小人拉不住啊!” 小红不知怎么冲破了药圃的围栏,这会儿正在一片草药丛中撒欢,大片的药材都遭了殃,不少还落入了小红的大嘴里! 周围站了一圈吆喝的花匠,还有胆子大的试图冲进去把马牵回来,可小红认主,见谁过去拉马缰就撅谁,众人尝试了几次之后便束手无策。 花匠心疼又害怕,“这都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二姑娘您想想办法!” 江慕乔也心疼,连忙叫小红出来。别人的话没用,可听到主人的叫声,它立刻乖顺的扬蹄,一跃从药圃中跳了出来。 只是它出来之后,那药圃也成了狼藉一片。 这半个多月的心血化为乌有,花匠欲哭无泪,直到听到东家不追究,这才千恩万谢的走了。 药圃同样是江慕乔的心血,她好气又好笑的点着小红的额头,“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亏得这片地没有毒性草药,否则你小命难保!” 小红不断的打着响鼻,兴奋的刨蹄子。 这热情把江慕乔吓了一跳,失笑道,“让你进错药圃,这不吃错药了!” 她话音刚落,小红更怪异,亢奋的在原地走动摇晃,喝醉了似的上头。 她对马儿的了解不多,便问身旁的楚云铮,“它这是怎么了?” 楚云铮扫过狼藉一片的药圃,“没怎么,可能真像你说的吃错药了,你这园子里的药对人无碍,对马未必如此。” 见小红的情况越来越不对,江慕乔抬步进了药圃,正要仔细看看这园子里到底都有什么药材,然而视线扫到药圃背阴的某处,瞳孔却猛地一缩。 她刚刚差点忘记了,这片药圃的中还种着曼陀罗! 前些日子她把一直养在江家的曼陀罗移栽了过来,想着这东西是六月的开始的花期,为了防止花香在密闭的空间里聚存出事,便特意移栽到了庄子空旷的药圃中。 这段时间天气晴好,虽然尚未进入六月,可曼陀罗已经开花了。 花瓣雪白,花心中一抹娇红,清丽的外表下藏着妖娆,一丝一缕的香味儿正从颤动的花蕊中飘出。 曼陀罗开花倒是没什么,这地空旷,绝不会影响人的神智。 可关键是,这开花的曼陀罗,如今竟被小红啃食了一小半! 什么叫巧,什么叫寸? 这马儿刚刚还好好的,谁能想得到居然能跳过护栏进入到药圃中,谁又能想得到它居然啃食了曼陀罗? 江慕乔无语的看着楚云铮。 楚云铮正在想办法安抚越来越亢奋的小红,见她一脸欲哭无泪表情,抽空问道,“你怎么了?这马儿有些问题,你过来瞧瞧可有什么办法。” 江慕乔无力摊手,瞪了小红一眼,“当然有问题!谁让它贪吃,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坏了大事!不过眼下我没办法,你也随它去吧。” 不过到底是自己的马儿自己心疼,她又道,“也不能完全随它去。找人看着不让它跑出庄子就行,等它累了就会消停了。你过来看看这个。” 既然她这么说了,楚云铮当机立断的放了手,招人过来看着小红之后,迈步进了药圃。 江慕乔指着其中一丛,“诺,看到了吗?小红吃了。你说这事儿怎么就那么巧?” 她话音未落,楚云铮却忽然走向了那从曼陀罗,甚至还俯身仔细闻了闻。 江慕乔大步追上,拉住他的衣服往后扯,“别轻易闻,这花朵的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曼陀罗,香气有惑人心智的作用,若是闻得时间长量大的话,还会神思恍惚。” 楚云铮脸上却浮现一抹奇怪的表情,“这就是曼陀罗?你什么时候移栽到庄子里的?” 江慕乔不解道,“前些日子啊。曼陀罗到了花期,我怕留它继续在将军府出事。没想到在这里倒是长得好,怎么了?” 楚云铮拉着她站远了一些,他面色古怪的开口,“乔乔,我觉得你要想想怎么褒奖小红。” 江慕乔又瞪了小红一眼,“褒奖?我没有抽它几鞭让它长长教训已经是人美心善了!” 楚云铮声音带笑,“你确定?” 他居然这么说,江慕乔心中一动,“你是不是有什么意外的发现了。” 楚云铮看着那从被啃的七零八落的曼陀罗,嘴角忽然浮现了个笑,慢慢道,“何止是意外发现。乔乔,赏梅宴当日,江秀芝在初遇太子之时,梅香里夹杂着的浅淡香气,便是这味道。” 江慕乔听的呆了呆,错愕了片刻方才消化掉这句话,她震惊不已,“你确定?时间这么久,你不会闻错了吧?” 楚云铮眉头微微挑起,“乔乔,你这是质疑我?” 江慕乔便忽然想起他那被太子记恨的过目不忘天赋,一双眼睛猛地迸发出光彩,“当真!” 楚云铮颔首,“千真万确!” 她正在苦苦追查的迷香,沈玉暖还没回信,她这边反倒因为小红的无心插柳有进展了。什么叫踏破铁鞋无觅处?什么叫得来全不费工夫,这就是! 刚刚她还在想自己为什么这么寸这么背,这会儿只想高呼苍天有眼,神佛万岁! 她两眼发光,抬眸看着楚云铮那张仿佛会发光的俊脸,情不自禁的用手捏起转了转,口中念念有词,“你一定是上天派来助我渡劫的锦鲤!” 楚云铮冷玉般的面容微微发红,“……什么鲤?” 江慕乔一甩胳膊,“这不重要!” 回头看了眼只剩下一半的曼陀罗花丛,她又看了看远方已经撒蹄子跑远了的小红,正色道,“你说得对,果然要褒奖它!” 派人给小红准备了最优质的草料,她忍不住心中的蠢蠢欲动,“我现在要回江家!你还记得我那个胆小发疯的婢女吗?那曼陀罗原本就是从她的房间里搬出来的。还有江秀芝也用了曼陀罗,这两次都是在江家发现的,我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江家查个底朝天!” 第351章 自己的男人自己照顾 楚云铮含笑开口,“很好,理想很宏大,不过就算你现在回去,就真能查出端倪了?” 江慕乔的雄心勃勃像是被刺了一针似的松懈了,瞪他一眼,“你就不能让我高兴一会儿。” 楚云铮站在她身旁,目光柔和,“倘若我只会迎奉你顺着你,那又和旁人有什么区别?” 江慕乔深以为然,“这倒是,实话虽然难听,可最真。你说的不错,就算是挖地三尺,怕也挖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曼陀罗这东西隐藏的如此之深,手段如此隐蔽,若非在小春哪儿偶然发现,恐怕她永远都不会知道。 目光调转到那丛被啃得零落的植株上,她笑了笑,“不过,虽然对方隐藏的深,可我们也未必没有机会。” 看着楚云铮,她杏眸中光彩陡现,“恐怕对方也想不到,我居然认得曼陀罗,并且你还记得赏梅宴当日江秀芝身上的香气。” 楚云铮点点头,“敌人在暗,我们也在暗。” 江慕乔顺着道,“所以,这件事只能悄悄的来,暂时不宜打草惊蛇。” 楚云铮薄唇弯了弯,看着她笑道,“乔乔,若是你能这么一直冷静,天下事也没什么能拦住你的。” 这夸赞太过了,江慕乔颇有自知之明,“你太高看我了,我虽然想得到,可有时候会热血上头想什么就做什么。” 楚云铮看着她,幽深的眼眸中情愫流淌,“不,我一直都这么看你。” 她像一块瑰宝,无可挑剔的好。他恨不得把她藏起来不让任何人发现她,可却又像是得到了稀有糖块的小孩子,忍不住在众人面前显摆炫耀。 楚云铮贪婪的望着眼前人皎洁的侧脸,忽的低声抱怨了句,“还有三个月。” 他说的含混不清,江慕乔却明白,八月二十六,两个人定下的婚期。 上一次说起的时候还是一个月前,如今已经到了五月的末尾了。 浓阴遍地,繁花盛开,晚春的时光美得不可思议。 她看着郁郁葱葱的药圃,自己都没发觉话中隐藏着的期待,“三个月,很快了。若是嫌慢,你可以帮我查查曼陀罗啊,对了,平安应该已经到了南方了吧。你让他去昆县附近再好好查查,是不是有人利用这种花调制出了迷香。” 楚云铮自然应下。 在庄子中消磨了半日,等着小红的药效过去。 小红累的马嘴旁喷出了白沫,而负责跟着小红的下人也累的气喘吁吁。 江慕乔心疼又好笑的指责小红,“让你嘴馋!” 楚云铮叫人送上已经准备好的草料,在一边调侃,“它若不嘴馋,你也没机会发现这个。” 江慕乔莞尔,“这倒是。祸兮福之所倚,小红今日立了一件大功!” 她原因刚落,跟着楚无病在庄子里转了一圈刚好回来的阿箩听的迷糊,“二姑娘,什么福什么祸?” 江慕乔抬头,春末的风带着暖意,吹开了阿箩乌黑光滑的长发露出迷茫的黑眼睛。 来到大齐的这段时间,阿箩对京城的生活适应良好,只是某些略微深一点的典故便不懂了。 楚无病当即跃跃欲试,“阿箩,我教你!” 阿箩有些嫌弃的推开他,“我不要,上次我问你之乎者也是什么意思,你都讲不出来。赵三公子过去学医,你就只会给人家一本医书。” 楚无病无言以对,半晌才懊恼的转头问道,“二姑娘,您说之乎者也能有什么意思?再说了,二姑娘之前教我,连本医书都没给!我对赵三公子够不错了!阿箩你说,你是不是看人家赵三公子长得好看就变心了?我告诉你,不可能!当初是你非要跟着我,如今也别想跑。” 控诉完阿箩又朝江慕乔诉苦,“二姑娘,您给评评理,她也太没良心了!” 江慕乔满头黑线。 楚云铮拉住楚无病的后领,把人丢出好远之后嫌弃道,“本王怎么会跟你一个姓?简直是有辱斯文!” 楚无病一脸凄凄惨惨,努力的把自己缩成了小小一团。 江慕乔好笑之余,又拉过阿箩,把那迷香里含了曼陀罗的发现告诉她。 阿箩十分惊讶,“噬魂草还有这等功效?我怎么从来不知?” 说罢她想了想,鼓起勇气对楚云铮说道,“王爷,听说您在南方有人,我附上我的信物,您能不能让人去黑苗族一趟,再去找族中的张老求问一番此事。” 楚云铮抬眸,见江慕乔点头,这才道,“好,你有什么信物。” 阿箩想了想,从腰间掏出一个装着蛊虫的竹筒递了过去,“诺,就是这个。见了这竹筒里的蛊虫,黑苗族的护卫便不会拦着你的人。” 楚云铮从前就怀疑,如今又听这话,便问道,“你在黑苗族什么身份?” 阿箩微微变了脸,口中却道,“没什么身份。” 楚云铮目光锐利,“恐怕不止。你年纪轻轻,蛊术却甚为高明,甚至还和黑苗族内的长老有交情。本王听说,黑苗族内的秘术向来是传女不传男,族内上下皆以女性为尊,听候族中神女的发落。所以,本王再问一次,你到底什么身份。” 阿箩脸上的敬畏已经转化为防备,“你到底想说什么!这些东西你是从哪儿查的?” 低笑一声,楚云铮叹道,“本王中了蛊,又怎么能不想办法把这种奇诡的东西查清楚?阿箩,本王想说的是,楚无病虽蠢,可也是身边信得过的人。以你的身份,总不能一直呆在大齐,你究竟打算如何?” 阿箩咬了咬唇,却忽然看向江慕乔,“二姑娘,无病嘴上不说,可我知道他心底是很敬重你的。若是有朝一日我走了,想麻烦二姑娘多照顾他一些。” 江慕乔还没开口,楚云铮断然道,“不行。你自己的男人,自己照顾。” 江慕乔也问,“你不能留下?” 她话音刚落,阿箩却忽然摸了摸肚子,“现在还能,以后就不能了。” 阿箩的动作透着几分古怪,江慕乔想起楚云铮的话,忽然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第352章 无知是快乐的 她惊讶道,“阿箩,你不能这样对楚无病!” 阿箩略显深色的脸庞露出一抹罕见的苦笑,“江二姑娘,这是我们黑苗的传统。因为楚无病,我已经破例了许多。我本该把他留在黑苗族内,等到怀了身孕再放他离开,可是我不舍得,不舍得他难过,也不舍得跟他分开,便跟到了京城里。” 她抬头,清澈的瞳仁里写满坚定,“等到怀了身孕,我是一定要走的。现在就让楚无病会误会我变心也好,至少他以后不会太难过。” 江慕乔不由同情的看了眼远处仍然一个人傻乐的楚无病,“可你不觉得这对他很不公平?你们不能相见,他不能见到自己的孩子。” 阿箩面上迷茫之色顿显,随即又无所谓道,“这没什么,我根本不会让他知道我有了孩子。到时候一只忘情蛊下去,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江慕乔吃惊道,“你要给他下蛊?” 阿箩却很平静,“不然呢?看着他痛苦吗?我肯跟他来到大齐,可他一定不肯跟我回族里。既然如此,不如下忘情蛊。” 这话太平静,让江慕乔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看了眼无知却很快乐的楚无病,轻叹了声,“我虽然和他有师徒之谊,可感情的事却管不了。只是我想先说一句,这件事未尝没有其他的解决办法,事情没有到眼下,你没必要想的这么决绝。” 忘情蛊,不用细说就知道此物让人忘情。 这种此生不复见的坚定,让江慕乔一声叹息。 阿箩不在意的道,“没什么,我们黑苗族的女人都是这么过来的。二姑娘,日后若是我走了,您也莫提起我了。” 阿箩像是一阵风,潇洒的来,潇洒的去。 她朝江慕乔摆摆手,朝着小可怜似得眼巴眼望的楚无病快步跑去。 看着她和楚无病两个人凑在一起的背影,江慕乔叹道,“没想到阿箩在黑苗有那么高的身份。她倒是看得开,就是不知道楚无病。” 楚云铮收回目光,“管他作甚。连我都能看出来的事情,他和阿箩相处的那么久,若是一无所知,也是活该。” 听着这熟悉的语气,江慕乔笑了笑,“说得对。” 从庄子离开,江慕乔放弃了坐马车,而是和楚云铮一道骑马。 她一边骑在马背上一边若有所思道,“沈玉暖一定会得手的吧,她那么恨江秀芝,怕是不惜一切代价。” 楚云铮跟着忽然道,“她这种人,倒是培养死士的好苗子。” 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看着柔柔弱弱的,可一旦被逼到极处狠起来,连神鬼都不怕! 说着沈玉暖,他又问道,“你还记得绿倚吗?” 江慕乔连忙点头,“自然记得。就是当街拦住崔文扬的那个,皇上后来不是让崔文扬娶了绿倚吗?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这回事了,他们成婚了没有?” 她不知道,楚云铮自然是知道的,他带着解恨后的畅快,“没记错的话,就是后天。崔文扬磨磨蹭蹭的准备了这么久,再不成婚绿倚就该生了。再者,让崔文扬成婚是皇上的意思,他若拒不成婚,就是抗旨不遵,不能上朝倒是小事,还会被弹劾,他还没这么大的胆子。对了,我要送礼。” 江慕乔摇摇头,“算了,虽然崔文扬也是崔家人,可我就是不想跟他有一星半点的牵连。” 楚云铮低笑了两声,“你莫管,届时我自会送上贺礼。太子妃那兔子样的性子被逼急了都会咬人,更何况崔文扬这只恶狗。这几日你先不要出门,回去之后我也会让平康加派在拘华院的人手,还有跟门房说好,无名无姓的帖子和礼盒一概退回去!” 江慕乔吃过这个亏,连忙点头,“你放心,我会给门房下死令。” 楚云铮点点头,一直把她送到将军府的门口,这才折返回去。 接下来的几天,江慕乔果真闭门不出。 躲避崔文扬只是其中的原因之一,还有就是等沈玉暖的消息,然后还要拿从庄子里采回来的曼陀罗进行各种药方配比的尝试。 也是经过尝试,她这才发现了楚云铮身为司药监老大的好处。她想要什么药,只消打声招呼就能随意取用,若是有新发现的药材,也会同时送一份给她,品质甚至比送到宫中的都好。 楚云铮“以权谋私中饱私囊”,做的那叫一个光明正大。 在她闭门不出的两三日里,一切风平浪静毫无进展。曼陀罗都没用完了她也没能找出迷药的相关组合和配比,沈玉暖哪儿更是石沉大海。 数了数日子,崔文扬已经成过婚了,她便伸个懒腰,“开门吧。” 她这边开了门准备去庄子里,楚云铮那边便收到了平康传来的消息。 平顺已经发落了家中的门房,回来禀告,“王爷,您看?” 楚云铮眉宇间戾气一闪而过,“给平康回信,让乔乔稍微等一等。崔文扬那疯狗,咬不到乔乔就来找本王的麻烦!送这么一大堆的腌臜玩意儿到了本王府上!” 平顺默默的立在一旁,心道还不是王爷您先刺激的崔文扬的,非要送贺礼! 崔文扬和绿倚大婚之日收到了王爷大张旗鼓送过去的一张百年好合的牌匾,用料精致讲究,字更写得潇洒气派,又雇了人一路吹吹打打送到了崔府,更暗中击破了崔将军和安王不和的传闻。 楚云铮的墨宝当着官员和百姓的面送到了崔府,崔文扬恼的咬牙切齿,却不得不收了这贺礼。 而第二天,安王府便收到了崔府的回礼,里头是绿倚头上剪下来的头发和带血的指甲。 大婚当日崔文扬不敢对绿倚用其他的手段,事成之后便挖空心思在隐蔽的地方做手脚。 楚云铮一脚把那盒子踢开了老远,不屑道,“他也算个男人?否则也想不出这么阴损的手段,你瞧着和宫中的阉人有什么区别?平顺,你传本王令下去,若是安王府任何一个下人胆敢私下接受不明的锦盒,一律杖毙!本王要看看谁敢要银子不要命!” 第353章 到手 楚云铮一声令下,安王府上下便被清洗了一遍,原本就铁桶一般的王府更是固若金汤。 把府中的事情安排好,楚云铮叫人烧了锦盒中的东西,又对平顺交代了句,“看好崔府,崔文扬若真对绿倚下了死手,你立刻回来禀告!本王倒要看看,他有没有种弄死绿倚!他若敢动手,我要了他的命!” 平顺眉心一凛,恭声答应。 楚云铮这才出了门,江慕乔已经在将军府等了许久,见他过来连忙问道,“怎么非让等着,有什么意外吗?” 楚云铮自然不会把崔文扬干的那些事情告诉她,只摇头,“没有。只是想跟你一道出来走走。” 她很自然的站在他身旁笑道,“你不回司药监点卯,还把药材送来真的行吗?” 楚云铮轻淡的挑挑眉毛,“谁若说不行,让他直接来找我。若是这么点小事我都坐不了主,还当着小官儿做什么?” 江慕乔莞尔笑了。 她微微抬头,感受着阳光透过浓阴的间隙洒落在她脸上,斑驳的光影里,她忽然又道,“我本来想再去一趟京郊的庄子,你既然来了就陪我一起吧。” 江慕乔爱往庄子那边跑,以前日日都去,如今隔了三日才去,一时情急也没什么稀奇的。 然而楚云铮就是看明白了,“你还要去找曼陀罗?若是我没记错的话,那花儿都被你摘秃了吧,没有进展?” 听到摘秃两个字,江慕乔莫名羞恼,“我又不是神仙,没看到迷香,哪儿那么容易研究出方子。” 楚云铮含笑接了,“那你还费劲做什么?迷香不就在江秀芝的手里,实在是没法子就派个人去偷,偷不出来就去抢,横竖都能拿到,不用急。” 这话好有道理,江慕乔愣了愣,“不是说了要悄悄的么,那你有办法神不知鬼不觉的的进入太子府?” 就算是心计手段样样不行,可那也毕竟是太子。 楚云铮横她一眼,轻哼了声,“这也不难。” 不难,只是花一些时间。 江慕乔揉了揉额头,“那你先安排,然后跟我去一趟庄子,咱们再等等沈玉暖。” 能让沈玉暖悄悄的拿到迷香最好,只有确定那迷香真有其事,她才能继续下一步的动作。 又去庄子里转了一圈,摘了一些需要的草药,她这才回去。 又是两日过去,江慕乔正要跟楚云铮商量要不要去太子府探一探的时候,沈玉暖那边终于传来了动静。 她们约在无忧药房见面。 沈玉暖做了乔装,带着兜帽难辨形貌。 见了江慕乔便脱去了披风,她仍然清瘦,可一双眼睛却迸射出无限的光彩,她快步走过去,“江二姑娘,幸不辱命!” 幸不辱命这四个字,让江慕乔心头大定,“拿到了?” 沈玉暖重重点头,抬手挥散了身边的婢女后,压着激动,“我让府上原本受宠的侍妾去引逗太子,江秀芝果然受不了,又悄悄的点燃了那迷香,然后我找机会调开了她,趁机从她的房间里拿到了还没完全烧透的迷香!二姑娘,您瞧能不能用!” 沈玉暖声音不大,可寥寥几句,江慕乔却听得出里头的曲折。这里头一环扣一环,若非下了大功夫,此事也绝不可能会如此顺利! 她点点头,接过沈玉暖带过来的油纸包后轻轻打开,然而看到里面黑黢黢的一坨,却有些失望了。 迷香被压成粉末制成了香饼,并且已经被点燃,虽然并未烧透,可是烧凝在了一起,已经难辨成分。 沈玉暖急不可待,“如何?” 她抬头,看着眼前晶亮的眼眸,有些不忍开口,“我会全力一试。” 沈玉暖轻轻呼出一口气,“这就好。江二姑娘,请你务必查出来,然后请立刻派人告知我。” 似是意识到了自己的语气太急切,沈玉暖又苦笑,“我总要知道他是真变了心,还是在这迷香的作用下。” 江慕乔收好油纸包,反问道,“有区别吗?” 沈玉暖倏地一愣,苦涩摇头,“没有。可我还是想知道,毕竟这已经是我留在太子府的唯一念想了。” 江慕乔正色点头,“好。我会查出这迷香的功效和来历,到时候也会派人告诉太子妃。” 沈玉暖屈膝致谢,“江二姑娘,给你添麻烦了。若是太子知道我来过,并且找了你帮忙,恐怕会……” 如今她的娘家沈家都不敢和她有过多接触,而江慕乔却肯帮她,这份情她沈玉暖记着。 江慕乔不在意道,“太子妃不必客气,我们也不过是各有所图罢了。” 沈玉暖听着她的大实话,微微一怔,然后释然的笑了笑,重新披上带着兜帽的披风,和绿蕉一起离开了无忧药房。 而江慕乔看着眼前黑乎乎的一坨却有些发难,今时不同往日,只用肉眼绝难分辨出这迷香。 她只好找了一个空旷的房间,又把楚云铮叫过来,切下比较完整的一部分迷香后放在香炉中小心的烧灼。 很快,便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儿从烟雾中蒸腾而出。 楚云铮眉眼清明,当即道,“就是这个味道。” 今日没有梅香,因此他闻得格外清楚和仔细。 江慕乔这几日都和曼陀罗打交道,因此也闻得格外清晰,然而这香气中,却也夹杂着一股诡异的清香,影影绰绰,不似她闻过的任何一种药材植物。 江慕乔不由抬头看向楚云铮,满心期待道,“如何,你可又有什么新发现?” 楚云铮深邃的眼眸中迷茫一闪而过,不过一瞬随即回神,动作极快的脱下外袍罩在香炉上,“别闻!” 一直把人拉到门外,他才沉着脸说,“那香气有问题。” 江慕乔知道有问题,可她一直没什么感觉,又见楚云铮如此反应便明白,“你受影响了?” 楚云铮点点头,看了眼那屋子,断然道,“这件事你先就此停下,我来查。” 江慕乔对这香气免疫,便为自己争取,“那香气似乎影响不了我,还是我来吧。对了,你刚刚闻到了迷香,有没有事?” 楚云铮听后不语,耳根却罕见的带上了些微红。 第354章 功效 江慕乔看的着急,伸手就要去捉他的手腕,“你怎么不说话,那香气到底有什么影响?” 楚云铮轻咳了声,“没什么,只是刚刚的一瞬,我似乎看到我们成婚了。” 江慕乔,“……醒醒!大白天的发梦,八月二十六还早着呢。” 日子是还很早,可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楚云铮想着,却不由把目光又放在了屋子里的香炉上。 隔着一道门,那香气已经不明显,回忆着当时的感受,楚云铮道,“曼陀罗的味道还好,只是让人觉得心头舒畅。可你闻到没有,似乎还有另外一种味道,勾的人心中痒痒,想不由自主的继续闻下去,神思恍惚。” 江慕乔脱口而出,“你是说那股子清香吗?” 楚云铮神色恍惚一下,“好似是,仿佛能引出人最心底的欲望。” 这世上还有如此奇怪的香气?可江慕乔的记忆中却对这种植物一无所知,她沉吟片刻,“阿箩的信物你送到南方了吗?” 楚云铮点点头,“八百里加急,已经送过去了。” 江慕乔心头微动,“我还想让阿箩过来闻闻。” 曼陀罗就是从昆县发现的,南方奇花异草甚多,阿箩或许知道。 然而结果让人很失望,闻到这味道后阿箩也迷迷糊糊了好一会儿,从嘴里蹦出一句,“二姑娘,我怎么好似看到楚无病跟我一起回黑苗的了呢?” 江慕乔听后一愣,楚云铮在迷香中看到了他们成婚时的情景,而阿箩则看到了楚无病跟她一起回黑苗族…… 想到楚云铮说的这香味儿能勾出人心底的欲望的这话,她面上又显郑重。 让阿箩现在一旁等着,她又叫来了棉棉和双双,棉棉在迷香中好像看到了自己陪着姑娘到老的情景,而双双则看到自己躺在了金银珠宝铺成的床上。 听着这两个婢女的话,江慕乔好笑的把她们送回去,这才问阿箩,“你闻过这种香味没有?” 阿箩苦恼道,“曼陀罗我是见过,花香也闻过,这东西能引蛊原因就是这香气。可今日这烟气却也不太像,是不是还掺杂着其他的东西?” 江慕乔追问,“那你闻出来了?” 阿箩表示不知,看着香炉中快要熄灭的迷香忽的又问,“二姑娘,还有没有了,这味儿还怪好闻的。” 莫说这迷香她就这一点点,便是有也不能让阿箩任性,江慕乔哭笑不得,“旁人不知道这些东西倒也罢了,你知道这里面有曼陀罗还敢多闻?” 阿箩嘿嘿笑道,“这可是个好东西,人痛得厉害了,多闻一闻,或者割开枝茎吸两口汁液就会缓解。一次半次的不打紧,不过多了确实容易发昏。” 江慕乔轻轻拍她一掌,笑道,“你什么都知道还胡闹?” 阿箩含混的笑了下,看着已经熄灭的迷香忽然道,“我就是想着,能再看看楚无病一起跟我回黑苗多好。二姑娘上次劝我别想太多,可我回去问了,他不肯。他说京城里有他的朋友和亲人,还有二姑娘和王爷,他不想跟我回黑苗。” 阿箩一向明亮的黑眼睛暗淡了些,“可黑苗也有我的朋友和亲人,我不是一样跟他回来了。” 感情的事外人不可解,江慕乔听完后,一时沉默。 阿箩抱怨完,又朝她露齿一笑,“所以,忘情蛊大概是最好的办法。二姑娘,您记得派人去黑苗族里再问一问,这迷香里的香味儿如此特殊,但凡闻过,就绝不会记错。” 楚云铮已经把阿箩给的蛊虫信物快马加鞭的送给了已经南下的平安,想了想她又把这种香气的诡异特性补充上,找了最快的信鸽送信过去。 可即便如此,一来一去也要小半个月的功夫。 她不想等,思来想去,就打算去看一看江秀芝。 就算查问不清楚,可能得到蛛丝马迹也是意外之喜。 既然要去,她便思索了一番,悄悄传话给沈玉暖定下计策之后。这才收拾了一些礼物,临出门之际想到了上次在将军府门口江秀芝看她的眼神,笑了笑后又坐在镜子前面,用心把自己打扮的格外容光焕发。 脂粉虽然不算浓重,可用了现代的化妆手法,妆感虽轻,效果却是极好。 她打扮后出来,棉棉吓了一跳,“二姑娘,您不是要去太子府看三姑娘吗?” 江慕乔红润柔亮的唇扬起,“是,就是因为要去看她,所以才要好好打扮。” 江秀芝一向爱美,即便是爹爹生辰当日,也要在太子府做足了打扮才出来。自从滑胎到现在,虽说已经过了大半个月,可身体恐怕并未养好。 江慕乔心中想着,转头又看京中那张娇艳如花的脸,微微的笑了笑。 江秀芝不好,可她很好,她要的就是江秀芝不痛快。 也只有江秀芝不痛快,气急攻心,才会容易失控,才容易被抓到把柄。 满意的看了眼镜子,她提步迈出,“走。” 太子府中,江秀芝正在坐小月子。 天气已经热了起来,她滑胎后出了好些虚汗,可顾忌着身体却不能洗澡,窝在床上只觉得身体一日比一日的更酸臭。 没了孩子,身体还成了这样,江秀芝的脾气也更大。 太子在的时候还能稍稍收敛一二,太子一走便动辄打骂婢女。 今日见太子又不在,便摔了茶具发火,“太子呢?怎么这么久还不来?你们这些废物,连太子都看不住!” 婢女们噤若寒蝉,太子什么身份,她们又是什么身份,怎么可能拦得住? 可没人解释,江秀芝也不听解释,只不住的骂着勾引太子的小妖精,连带着沈玉暖也痛骂了一番。 直骂的口干舌燥,她才端起茶盏一饮而尽,又道,“你们去把太子找回来!就说我身上不舒服,让殿下尽快回来!” 被她手指到的婢女哆嗦了下,躬身退了出去。 屋子里压抑的呼吸声让她心烦意乱,索性把那些婢女都赶了出去。见周围没了人,她这才从枕头下的暗格中取出了一个两只手掌大的扁盒子。 第355章 以退为进 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块一块的香料,已经用了十分之九,瞅着剩下的几块,江秀芝眉头皱起。 想着当日她拿到这盒子的时候那人说过的话,江秀芝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晦涩。 这香料的确有效果,自从赏梅宴用上之日起,太子就对她一见倾心言听计从。 可慢慢的她也发现了问题,原本烧一次香料,能让太子对她的情谊维持个七八天的效果,后来却慢慢变短,如今更是缩至了两三日。原本她以为这香料至少能撑个一两年,可以眼下的情况,剩下的这些恐怕还不足以用两个月。 没了香料,她也没了孩子,太子越来越拴不住了,这怎么办啊! 江秀芝正兀自发愁,被她赶出去的婢女却忽然慌慌张张的回来。 江秀芝来不及把盒子藏起来,只匆匆忙忙的掖在被子里,她怒斥道,“你做什么!不通报就进来,想死不成!” 婢女又惊又怕,一口气没喘上来。 江秀芝不耐烦至极,“让你找太子,可有下落?废物!太子找不到,你还有脸回来?” 她话音刚落,门外却传来一声轻笑,“妹妹怎么这么大的火气?” 听到这声音,江秀芝的瞳孔猛地一缩,她化成灰有不会忘了这声音的主人,江慕乔! 可是她怎么来了?她是不是来看自己笑话的? 想着那日在将军府看到的明艳纤秀的江慕乔,她一股妒恨迸发! 她匆忙从床上起来,抹了一下头发,正要强撑着梳妆打扮,江慕乔的声音再度在门外响起,“妹妹不请我进去吗?” 江秀芝咬牙暗恨,压低了声音指了指那婢女,“你滚过来给我梳头!” 她宁肯这副样子被太子看到也不能被江慕乔见到,绝不! 那婢女被她的凶神恶煞吓傻了,愣愣的过来。 江秀芝大怒,扬手一簪子扎了过去,“你愣着做什么!帮我梳头!” 那婢女手哆嗦的几乎握不住头发,江慕乔的声音则再度响起,“妹妹?怎么不说话?再不说话我就要进去了。” 江秀芝不能让她这个时候进来,便在屋中咬牙回应了句,“姐姐稍等片刻。” 江慕乔含笑应了。 可只是稍等片刻又怎么够?给她梳洗的小婢女并不是用熟的那个,更何况此刻手哆嗦的几乎挽不成发,动作极慢。 江秀芝忍无可忍的一把推开她,“滚开,我自己来。” 她匆忙挽发,又在蜡黄的脸上扑上浓重的脂粉,开了箱笼,捡了最艳丽的衣服和首饰打扮上。 这一系列流程做完,方才开了门让江慕乔进来。 虽然在门外等了好长时间,可进来后江慕乔也不生气,笑眯眯的坐下,“咱们姐妹都是自己人,用不着盛装打扮。” 这话听的江秀芝呕血,是!她是盛装打扮了,可还是输给了江慕乔! 这一照面,她便知道自己输的彻彻底底。江慕乔肤白如玉,,明眸皓齿,嫣红丰润的唇色点缀在如玉的脸上,乌发如云,杏眸如星,从里到外透着鲜活灵巧。 而她自己,虽然着浓妆穿锦衣,可自己都闻得到身上的酸臭和糟腐味儿。 江秀芝被妒恨折磨的心口疼,脸上的脂粉更是僵硬成块,唯有一双眼睛,被妒火烧的极亮。 江慕乔不动声色的打量她,接着笑道,“一段时间未见,秀芝妹妹瞧着果真是憔悴了。” 怒气再度翻涌,江秀芝冷笑了声,不客气道,“这跟你有何关系?江慕乔,你来做什么!” 江慕乔信步朝屋子里走,一进去便被屋内不透风的污浊熏的头昏,又往后退了一步看着眼前的江秀芝。 粗糙的浓妆遮掩不了江秀芝脸上的黯淡和蜡黄,油腻腻的头发,还有身上飘来的味道。 察觉到江慕乔的眼神,江秀芝警惕的反问,“你到底什么意思?我用不着你猫哭耗子假慈悲。” 江慕乔便笑了两声,“秀芝,话不用说的这么难听。” 江秀芝紧紧的盯着她,越看眼前人越是恼火,若是她有江慕乔的好相貌,若是她有,还何愁拴不住太子? 心中想着,她越发恨不得拆了江慕乔的皮肉披在自己身上。 被她怨恨的目光看着,江慕乔浑不在意,“你既然非要认为我没什么好心,那就算了。原本还想着给你送两张食疗食补的方子,也好让你快点恢复血气。” 江秀芝听的愣住,给自己送方子,江慕乔会这么好心? 见江秀芝怀疑的看着自己,江慕乔又笑,“放心,绝不是害你。这方子宫中的太后和静贵妃都有,你让太子去问问,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了。” 听了这话,江秀芝语气迟疑,“你会给我?” 江慕乔忽地凑近了一步,“不是给你,事实上是我有求于你。我虽然讨厌你,却也不得不承认太子对你真的很好。你也知道我快要成婚了,如今安王病愈,他是王爷又入朝为官,以后难免三妻四妾,怕是对我也难以一如往昔,所以便想着向你讨教一二。” 江秀芝听的又一怔,眼见眼前人煞有介事的模样,不又问道,“你怕安王变心?” 江慕乔一声长叹,“自古都是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王爷乃是皇子,身份贵重,而我则终有一日色衰爱驰,又如何能不担心?” 这话简直说到了江秀芝的心坎里。 色衰爱驰,这四个字扎心! 可看着江慕乔忧心忡忡的模样,她心中忽又涌出一股难以形容的快感,你也有今天! 一直用注意着江秀芝的脸色,江慕乔语气更软,“秀芝,你让太子对你一心一意,一定有秘法吧。能否看在我们同为江家姐妹,我又诚心诚意送上食疗方子的份儿上,告诉我。” 见到江慕乔低声下气,江秀芝的虚荣心空前被满足。 她高兴极了,心中藏着的想法便脱口而出,“别想了,告诉你也没用,我就算说了,你也找不到东西!” 江慕乔不动声色,“什么东西?” 江秀芝一句话说出,自己也有些后悔,“没什么。” 第356章 我是大夫我说了算 如此大好机会,江慕乔岂肯错过,她笑道,“秀芝,你是不是用了什么助兴的东西?引得太子对你流连忘返?” 江秀芝嘴撇了撇,不屑道,“助兴算什么,不过是一时罢了。” 江慕乔皱眉苦苦思索,“那是什么办法?总不能是下药吧!” 下药,迷药,一字之差。 江秀芝没想到江慕乔居然能猜的如此靠近,她心虚迟疑了片刻,刚要否认,只听门口忽然传来一声厉喝,“江良娣,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对太子下药?” 太子妃沈玉暖带着下人,一脸震怒的从外面进来,她看着江秀芝喝道,“难怪太子对你流连忘返!说!你给太子下了什么药?若是说不出个好歹,我这就禀告父皇和太后!” 看着一向温和的太子妃沈玉暖今日如此色厉内荏的模样,江慕乔垂下眼睫,遮住了眼底的笑意。 果真,兔子被逼急了都会咬人。 在来到太子府之前,她便和沈玉暖做了详细的筹谋,其中的重要一环就是把太子引开,然后她趁着这段时间来找江秀芝,先激怒江秀芝,然后再示弱,这两布环环紧扣,以她的了解,江秀芝必定会忘形! 只要江秀芝言语上露出了任何破绽,一直等在门外的沈玉暖便会破门而入。 可若是江秀芝狡猾没有说漏嘴也不要紧,还有一个罪名,叫做莫须有。 掩住嘴角的笑意,江慕乔惊讶附和,“秀芝,你怎么能对太子下药?” 江秀芝当即反驳,“我没有!” 看着眼前的两人,江秀芝即便是再迟钝也明白了,江慕乔根本不是来看她的,而是联合了沈玉暖给她下套! 一阵急怒攻心,江秀芝盯着两个人,恶狠狠道,“下药是江慕乔说的,不是我说的!太子对我一心一意,沈玉暖你休要因妒生恨!” 沈玉暖压抑了几个月的怨气爆发,看着江秀芝冷笑,“我因妒生恨?江秀芝,你也不对着镜子照照,论容貌身段才情家世,你哪点比过我?论风情心机,你又凭什么比得过太子身边的众多侍妾?若不是用了下三滥的手段,又怎么能让太子对你死心塌地?今日,我定要将这事情查的水落石出!” 说罢,沈玉暖扬声叫来了人,把江秀芝的房间围了水泄不通。 江秀芝还没从没见过如此强势的沈玉暖,慌了神之后道,“你敢!你不怕太子回来之后责罚你?” 沈玉暖冷冷的翘起唇角,“用不着拿太子压我。我是一府主母,收拾个良娣还用不着向太子禀告。至于太子回来,你放心,在完事之前你都见不到太子!” 她为了方便出手,早早的就把太子引了出去。 见到越发慌张的江秀芝,沈玉暖轻轻吐出压在心底的污浊之气,扬声喝到,“给我搜!江良娣下药迷惑太子,乃是重罪!任何的边角都不要放过,搜出者赏百两银子!”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更何况江秀芝平日里作威作福,早有好些人看她不顺眼,这次更是趁此机会报仇雪恨。 随着沈玉暖的一声令下,这些婢女下人们便涌入了房间的四角,大有将屋子翻个底朝天的架势。 江秀芝慌得不行,伸开胳膊想拦住众人。 可她产后虚弱,加上势单力薄,很快便被挤到一旁。 瞧见那些人朝床上翻去,江秀芝额头沁出了冷汗,“别动!” 江慕乔眯了眯眼睛,然后朝沈玉暖点点头。 沈玉暖心领神会,让自己的心腹婢女绿蕉亲自去床上搜。 江秀芝看到沈玉暖的人朝床边走来,越发惊悚,“你们干什么!” 绿蕉恨江秀芝入骨,咬着牙一言不发的绕过她,然后猛地扬起了被子。 看到床上的盒子,绿蕉眼前一亮。 江秀芝则尖叫了声,猛地往床上趴,试图压住盒子。 可她的动作没有绿蕉快,电光火石间,绿蕉先她一步拿到了盒子! 冷眼旁观的江慕乔看到江秀芝刷白的脸色,便明白了。只是看着盒子被发现的地方,她忍不住勾起唇角,果真是天要人死,人不得不死,原本还想着要费一番功夫,可谁能想得到装着迷香的盒子居然放在床上? 绿蕉兴奋的带着盒子走回沈玉暖身旁,“太子妃,这东西想必对江良娣很重要。” 她话音落下,盒子便被打开。 里头码着几块香料,散落在盒子里,黑乎乎的不怎么引人注意。 料定了沈玉暖和江慕乔不认得这东西,江秀芝当即开口,“太子妃,我用些香料不犯法吧。” 沈玉暖从容的把东西递给了江慕乔,“犯法不犯法,得要大夫说了算。” 眼看迷香落入了江慕乔的手里,江秀芝又急又气,“她懂什么!她就是个骗子,她算哪门子大夫!” 瞧着江秀芝脸上因为紧张出汗而脱妆的狼狈模样,沈玉暖心中畅快至极,往日雍容优雅的做派又回来了,“江良娣,江二姑娘可是皇上亲封的康乐县主。更何况太后和皇上都很信任她的医术,你凭什么说她是骗子?小心说走了嘴,被皇上和太后惩罚。” 江秀芝只得闭了嘴,抱着江慕乔认不出那迷香的心思咬着牙,“好,那就让她看看这迷香究竟有没有毒!若是没有毒……” 她话音未落,江慕乔便道,“有毒。” 江秀芝双眼惊的睁大,瞠目结舌,“你……你怎么知道?” 江慕乔玩味道,“我是大夫,我能不知道?” 这无赖的话越发让江秀芝傻眼,她瞠目结舌道,“你是大夫你就知道了?你凭什么冤枉我?” 今日既然打算耍赖,江慕乔就赖到底,反正对江秀芝也不用讲良心,她弯了弯唇,“是呀,就凭我是大夫,所以我就知道这东西有毒。至于冤枉你,怕是没有吧。” 她压低了两分音调,“秀芝,这东西到底是做什么用的,恐怕你比我更清楚吧。” 声音不大,听在江秀芝耳中却如惊雷,她悚然抬头,嘴唇不由自主的抖了抖。 第357章 这丑八怪是谁 看着江秀芝的模样,江慕乔莞尔一笑,转头对沈玉暖道,“太子妃,这东西毒性甚大,我就先带走了。至于舍妹秀芝,劳烦您照顾好她。” 沈玉暖当下应了。 亲自送了江慕乔出门以后,便对房间中失魂落魄的江秀芝道,“江二姑娘开口,我自然不能委屈你,你就好好在房间里呆着吧!” 沈玉暖抬眼扫过屋子里的婢女下人们,厉声道,“还有你们,负责看管好江良娣!” 扫了扫房间,沈玉暖噙着一抹冷笑,意味深长的补充,“对了,江良娣滑胎之后身体虚弱,可万万看好她,莫让她出门见了风。” 这话让原本慌了神的江秀芝猛地抬头,“沈玉暖,你敢把我关起来?” 她发了狠,咬牙切齿道,“你们敢这么对我,太子回来,饶不了你们!” 未摸清楚江秀芝的底细之前,沈玉暖顾忌着她肚子里的孩子,对她还有几分惧怕。可如今,那迷香被江慕乔拿了回去,江秀芝色不如人,还没了孩子,居然还敢用太子威胁她! 沈玉暖冷漠道,“那你就等着太子回来告我的状吧。” 说罢,她带着人大步离开,随着跨出门外的一瞬,只听“咔哒”一声,一把黄铜大锁封住了江秀芝的房门。 江秀芝呼喊了几声,便被几个身材健壮力气大的粗使婆子捂着嘴拖上了床。 眼看四周都是沈玉暖的人,江秀芝顿生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绝望,可才叫骂了一句,便被那粗使婆子一巴掌扇的头晕眼花,再也不敢的闭了嘴。 门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处置了江秀芝的沈玉暖,此刻正激动的眼角泛红手脚发颤,平静了好一会儿之后才深吸一口气,“太子回来后要即刻禀告我!” 江秀芝的相貌身材都不算拔尖,如今又被搜走了迷香,太子还会对她一心一意吗?若是见到了江秀芝,太子会有什么反应? 沈玉暖心中想着,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太子回来。 她身边的绿蕉赶忙应了,可想着太子对江秀芝的重视,大仇得报的爽快过后又不免担心,“太子妃,万一江良娣又在太子旁边嚼耳根,那咱们不就?” 沈玉暖抬抬手制止了绿蕉没说完的话,胸有成竹道,“你莫想那么多,太子会如何还说不定呢。” 总算等到了下人的禀告,沈玉暖一反平日里恭顺的常态,在半道上便截住了太子。 楚承琮在外面喝的醉醺醺的,看到这位正妻,语气不耐烦道,“拦着我做什么?” 沈玉暖目光从太子喝醉的脸上扫过,心中却忽的清明。 及笄时她貌美又家世好,京城中想要娶她为妻的世家公子多如过江之鲫,而她却对楚承琮情深不悔,一心只想嫁给他。除却他太子的身份,她更看重的是两个人两小无猜的情谊。 可婚后不满三个月,楚承琮即纳了美人进府,她学着母亲的教导,大度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告诉自己她嫁的人是太子,以后也会是大齐的国君,一国之君,又如何只钟情一人? 可后来,她这种淡然的心态被江秀芝打破了。 她终于知道太子居然可以如此的呵护一个人,也终于清晰的意识到太子对自己的无情。 因为太子的偏爱,她曾发了疯的嫉妒江秀芝,也是为了能让太子满意,她在江秀芝面前忍辱负重委屈求全。 可后来,她忽然知道原来太子对江秀芝的感情不过是迷药的作用。 直到现在,再看到眼前的这个男人醉醺醺的出现,她忽然迷茫了,这些年,她一心一意期盼的就是这么个男人?即便他对江秀芝的迷恋是真的因为迷药,可府中其他的侍妾呢?他的本性,就是喜新厌旧的。 这一刻,沈玉暖在心灰意冷之余忽的大彻大悟。 而楚承琮对她心中的激荡一无所知,只是不耐烦,“太子妃,你若是有空,还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替孤管好这太子府!” 许是看开了心境变了,沈玉暖波澜不惊的听完太子的话,福身行了礼之后忽然道,“殿下,江良娣犯了一些错,被妾身关在房间里,您要不要去看看?” 绿蕉惊愕的瞪大了眼睛,太子妃疯了吗?居然会主动告诉太子江良娣的事情。 沈玉暖当然没疯,相反她十分清明,恭声道,“也请太子看过之后,再来断定是非曲直。” 楚承琮听的一愣,看到沈玉暖镇定自若站在自己面前的模样,忽的抡圆了巴掌扇过去,“沈玉暖,你是当腻了太子妃不是?你也敢动江良娣?” 男子的力气本来就大,并且还是楚承琮饱含怒气的一巴掌,沈玉暖的唇角立刻沁出了血渍。 她脸上青紫,然而笑容不减,“还请太子随妾身一道去看看,若您判定妾身有错,妾身愿意跪下向江良娣赔罪。” 听沈玉暖说动了自己的心尖宝,楚承琮的酒醒了大半,他大步朝前,冷声道,“便是你不说,孤也要去看看!” 沈玉暖快步跟了上去,垂下眼睫无声的笑了。 太子对江秀芝的一往情深,如今还在吗? 在太子震怒的目光中,沈玉暖从容的打开了那把黄铜大锁,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把推开沈玉暖,太子大步进去,口中喊着,“秀芝!” 而正在发愁的江秀芝听到这声若梵音清唱一般动听的声音,忽觉心头一松,顿生绝处逢生之感! 她转头朝太子踉踉跄跄的跑了过去,“殿下,您可要为我做主啊!” 然而也就在太子看到江秀芝脸的一瞬间,那股心疼和怜惜戛然而止。 他一把推开江秀芝,“你这丑八怪是谁?” 丑八怪? 摆出楚楚可怜模样的江秀芝僵住了。 太子也僵了下,似是难以置信的问道,“你是秀芝?” 这声问话让江秀芝浑身的血液都冷了,她忽的捂住了脸,“妾身滑胎小产之后疏于保养,惊着太子了。” 居然是一模一样的声音! 初夏的天气,楚承琮却忽然觉得一盆冰水兜头而下,他整个人都清醒了。 第358章 报复 太子仔仔细细的看着眼前人,一时竟觉匪夷所思起来。 这还是他记忆中勾的他神魂颠倒的江秀芝吗? 然而那印象中的声音和五官,明明白白的告诉他,眼前的人确切无疑就是江秀芝! 可看着她粗壮如熊一般的身子,蜡黄浮肿的脸,披头散发浑身酸臭的味道,太子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他就是把这么个女人当作心尖宝?并且还让她怀了孩子,甚至为了娶她进府不惜违抗父皇?可这怎么可能,他又不是瞎了! 楚承琮生生往后退了几步,瞧见一旁的沈玉暖还是从前的模样,他长出一口气。 江秀芝还在惺惺作态,“太子,太子妃她……” 楚承琮强迫自己把目光从江秀芝的脸上挪开,一想到这几个月他就是把这么个女人如珠似宝的捧在手心里,甚至对她专宠无二,他就想吐! 太子飞快地转身,对一旁的沈玉暖道,“你说江秀芝她刚刚怎么了?” 沈玉暖带着脸上的巴掌印从容不迫道,“妾身说江良娣犯了一些错,被妾身关在了房间里。” 太子立刻道,“对!你身为太子妃,有权管辖府中后院,既然江良娣犯了错,那就好好关着吧!” 一直跟在沈玉暖身旁的绿蕉惊了,这是太子会说的话? 而房间内的江秀芝也惊呆了,太子居然会这么对自己! 她连忙追出门,“殿下,妾身……” 楚承琮闻言转身,入眼又是江秀芝的那张蜡黄浮肿的脸,阳光下还看得出她脸上擦了粉和胭脂,只是如今脱落成一块一块的,油腻斑驳。 更让人惊悚的是这张脸还对他做着谄媚撒娇的表情,“太子殿下,您可别听沈玉暖胡说,妾身可……” 她话音未落,闻着阵阵酸腐味道的楚承琮实在是忍无可忍,抬脚把她踹进了房间里,“你闭嘴!不过是个小小良娣,竟然敢直呼太子妃的名讳!” 江秀芝被踢得眼前发黑,坐在地上半天才喘过来气,眼见往日对她宠爱有加言听计从的太子跟换了个人似的,又想到自己的迷香已经被江慕乔拿走,不由悲从中来,颤声反问,“太子,您以前从来都不会这么对妾身。” 听江秀芝一口一个妾身,太子的胃里直翻腾,深吸了口气压下之后才恨声道,“孤还想问你!你对孤耍了什么手段?孤怎么可能看得上你?” 太子每问一句,江秀芝的脸色就苍白一分,直到最后已经面无人色。 她浑身寒凉彻骨,正要再开口解释,太子已经嫌恶的后退几步,“太子妃,把江秀芝关起来!没孤的吩咐,谁也不许放她出来!” 江秀芝顾不得地上寒凉不宜久坐,傻傻的呆住了。 沈玉暖扫过她,姣好的面容浮现了抹春风般的笑,她恭声道,“是。” 吩咐完毕,太子跟见了鬼一般快步离开。 沈玉暖看着他的背影离开方才低声道,“江良娣,这滋味儿怎么样?” 江秀芝大梦初醒,“沈玉暖,你放我出去!” 她要拿回她的迷香,只要拿回之后,太子就会重新爱上她。 江秀芝的眼中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亮,挣扎着朝门外冲去,可还未跨出门,便被人拖着脚拉了回去。 那些粗使婆子亲耳听见了太子所说,手上再无半分客气! 江秀芝被折腾了个半死,也没了爬出去的力气。 沈玉暖站在她身前,秀美的眼眸中带着居高临下的清冷倨傲,“江秀芝,我劝你还是老实些,若是乖乖回答我的问题,兴许还能给你留条活路。” 江秀芝看着房梁有气无力道,“放我出去。” 沈玉暖勾起唇角,“放你出去做什么,你还要去拿那种能诱惑勾引太子的迷香吗?” 原本已经木然的江秀芝听了这话忽的有了反应,她抬头,看着沈玉暖脸上和江慕乔如出一辙的笑,忽的一激灵,失声道,“你们都知道了!” 见江秀芝如丧家之犬,沈玉暖也不再藏着掖着,“还算聪明。可笑你自以为做的隐秘,却不想天理报应,到底是被人知道了。” 江秀芝的上下牙打颤,“你们,你们……” 沈玉暖微微俯身,在她耳边说,“所以,说出这迷香是从哪儿弄来的,谁帮你弄的,这事儿还有谁知道?你说出来,我做主饶了你的狗命。” 半生糊涂,这会儿江秀芝终于聪明了,“我不会告诉你!沈玉暖,我不说还能活着,可若是说了,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沈玉暖扬唇笑了笑,“可你若不说,很快就会知道其实活着比死了都难受。” 江秀芝面露惊恐,慌乱道,“你敢!我可是江家的人!” 沈玉暖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江家人又如何?他们敢来太子府要人吗?往常你不过是靠着太子的宠爱狗仗人势,如今太子对你避之唯恐不及,你觉得你还有倚仗吗?” 脑中忽的浮现江秀芝曾经折辱她的情景,沈玉暖冰冷的勾起唇角,“如今,我让你生你便生,我让你死你便死。” 不知是怕的还是气的,江秀芝浑身发抖,“沈玉暖,我真后悔没在之前弄死你!” 沈玉暖嘲笑她,“你还是后悔为什么没有保住孩子吧!怕是你到现在还不知道,我日日给你炖的补品中都放了补胎药,所以你的肚子才会那般大。本想着,等你瓜熟蒂落之日,就是送你上黄泉之时。只是没想到你那么不争气,连个孩子都保不住!” 幡然醒悟的人最可怕,看着往日小绵羊一般的太子妃如今变的恶狼一般,江秀芝怕极悔极,她又恨极,“你居然对我下药!” 想到当日江秀芝滑胎小产下的那个孩子,沈玉暖眼中黯淡闪过,随即又冷笑,“我是下药了,可那孩子的夭折却与我无关。你用了那么多迷香,难道就敢保证那迷香毫无毒性?难道就不怀疑那迷香才是让你滑胎的罪魁祸首?” 沈玉暖本是无心之言,可江秀芝听完,却浑身瘫了。 第359章 来历 沈玉暖见状,忽的意识到了这句话的含义,她厉声又道,“江秀芝,是你自己害了你的孩子!” 江秀芝失魂落魄道,“我没有,我不知道那东西有毒。他给我的时候,也没说有毒啊。我怎么能知道?我若是知道,若是知道……” 江秀芝颠三倒四的说了几句,嚎啕大哭起来。 沈玉暖心急如焚,“谁给的东西?给你的时候说了什么?” 她问的太急,反倒惊醒了江秀芝。 擦了擦脸上的泪,江秀芝反口不认,“没什么,你听错了。” 沈玉暖见她如此不识抬举,脸色沉下去。 江秀芝有恃无恐,“反正孩子也没了,太子对我这样,我死活都是这样,又为什么要说出来让你们如愿?” 幡然醒悟的人可怕,油盐不进了无生趣的人更可怕。 沈玉暖逼问了半晌,却是徒劳无功。 绿蕉恨得牙痒痒,弯腰扇了江秀芝两巴掌之后道,“太子妃,您把人交给奴婢!奴婢要替红缨报了失聪之仇!” 沈玉暖却拦住了她,“江秀芝狠毒,可我却不愿像她一样。更何况,若真要动她,也用不着脏了咱们的手。” 她看了眼地上的人,挂着一抹冷笑,“绿蕉你记住,处置这种肮脏的贱婢只消把姿态摆出来,就有无数的人让她好看。” 江秀芝脸色一僵,“沈玉暖,你还不如杀了我!” 沈玉暖微微一笑,“为什么要杀了你?你还没说出那迷香是谁给你的,我不会让你死的不清不楚,更何况就算是你现在想说,我也懒得听了。” 命人严加看管江秀芝,沈玉暖回到自己的房间,顾不得脸上的淤青便给江慕乔送过去了口信。 迷香一事,相信江慕乔会比她更在乎。另外,她还想知道那些迷香究竟是不是对胎儿有损伤,否则又怎么会轻易滑胎。 接到沈玉暖的信的时候,她正在拘华院和楚云铮一起研究药性。 沈玉暖的信引起了他的注意,“你们还没有把江秀芝收拾了?我就说你应该把这件事交给我,只要江秀芝还能张嘴喘气,就什么都能问出来。” 江慕乔想了想,果断的撂了挑子,“那就交给你了。” 如今江秀芝在太子面前完全失宠,许是为了补偿他之前的那一巴掌,太子把府中后院的权柄完全交到了沈玉暖的手中。 有太子妃大开方便之门,当天下午,楚云铮的人便暗暗进了太子府。 后半夜的时候,江秀芝便忍不住都招了。 平顺连夜回来,第二天一早,楚云铮再次把点卯抛之脑后,纵马径直往将军府上去。 这效率让江慕乔意外,“这么快?” 楚云铮不语,平顺小心道,“还算慢的,比她更硬的骨头我们都撬开过,莫说她。” 江慕乔展颜一笑,把平安记下江秀芝供述的那张纸打开,上面写着她在德昭庙求姻缘的时候,无意间见到一个路过的游方客,那游方客见她面带忧愁便多问了几句。也正是因为这一聊,江秀芝听那游方客说出自己的来历生平,并且还一口道出了自己心中所想,便信了这人有真本事,然后花了五千两银子从他的手里买到了一盒迷香。她本是试试,可没想到那迷香真有奇效。可再去德昭庙外找这个游方客的时候,才忽的意识到她对那游方客的籍贯生平皆一无所知,并且时间久了,甚至连那人的相貌都忘记了。 江慕乔看完忍不住无语,“江秀芝和她娘还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你还记得我爹生辰当日婶母送过来的匕首么,也说是不知道从谁哪儿买的,江秀芝居然也是。” 楚云铮自然记得匕首那事,他简单的扫了一眼,“你婶母必定是说谎,可恐怕江秀芝未必。” 平顺连忙补充,“二姑娘放心,我已经反复确认过,江秀芝好似的的确不知道。” 江慕乔点点头,“想也是,对方既然借用游方客的名义把这种东西卖给她,便是不想让她发现真实身份。” 可既然江秀芝不知道,这件事便陷入了死结,江慕乔眉头皱起,“平安那边呢?” 话问完,她也知道自己心急了些,平安远在南方,这么点时间信鸽怕是还没飞到,又怎么可能有回信。 楚云铮见她心烦,便建议道,“不如你再仔细看看从江秀芝手中搜回来的迷香?” 这个提议不错,可她抬头,却见楚云铮颇为期待的模样,不由无奈,“你怎么跟阿萝一个样,知道这东西不好,还着急着凑上来。” 楚云铮笑而不语,那迷香是不好,可他却能在那香气中看到成婚当日的情景。 时日渐长,心爱的人就在身旁,他如何忍耐的住? 两个人相处的日子久了,颇有灵犀之感,江慕乔横他一眼,“忍不住也要忍。” 她杏眸乌黑水润,似喜似嗔,看的楚云铮心头一紧,怅然道,“算了,你让我忍,我只有不得不忍。” 为了阻止自己继续心猿意马,楚云铮只得道,“我去司药监一趟,看看有没有回来新药。” 江慕乔笑眯眯,“快去快去。” 他走了,她正好再烧一次迷香。 送走了他,江慕乔特意去了上次那个空旷的房间,吩咐婢女们都离远一些之后这才开始动手。 正在她把成块的香料投在紫铜香炉里的时候,棉棉一脸慎重的忽地过来,“二姑娘,长公主派人送了贺礼了。” 江慕乔把香料重新放回盒子,扬眉惊讶,“安乐长公主?咱们府上并没有喜事,送什么贺礼?” 棉棉茫然,“婢子也不知。不过安乐长公主近段时间经常来给咱们将军府送礼,对您很是周到客气。” 这事儿江慕乔有印象,她被皇上封为康乐县主的时候长公主送贺礼了,爹生辰当日,长公主也送来了贺礼,只是今日,她还有什么喜? 想了想,她带着棉棉见了长公主府送来贺礼的管事。 那管事满脸堆笑,“见过康乐县主,长公主说她近日才听闻您开了一家药房,一直未送贺礼,所以特意补上。” 第360章 往事不可追 江慕乔听后无语又好笑,她这药房都开多久了,长公主还特意送来贺礼。 话说赏梅宴的那会儿,也不见得安乐长公主对她另眼相看,怎么现在如此殷勤?虽说用殷勤来形容不太合适,可瞧着管事的那张谄媚的几乎能滴出水的脸,她也想不出其他合适的词儿了。 可原本是泛泛之交,如今殷勤过了头,难免叫人生疑。 从前也就罢了,可这次江慕乔真不打算收,“药房开张已久,实在不必麻烦。多谢长公主记挂,只是贺礼就不必了。你回去后就说长公主的心意我心领了,改日我自会去府上拜谢。” 管事的笑容僵了僵,小心翼翼道,“县主,我们公主说了,请您务必收下,否则她饶不了小人。” 见过强买强卖的,可这强行送礼的倒是少见,她语气微沉,“可我也说了,这贺礼不必了,你若执意送进来,就不怕我饶不了你吗?” 她虽然是皇上御口亲封的县主,又是安王的未婚妻,可几乎从未用身份压人过。 如今摆出了架势,那管事的当即噤声,只是面色发白,显然心中忐忑。 无心难为一个区区管事,她重新放软语气,“你只管把贺礼带回去,若是长公主问起,你就说我改日亲自登门拜会。” 管事的感激不尽的躬身点头,又带着人把东西拉了回去。 眼看长公主的人走了,江慕乔才微微松口气,转头又问棉棉,“你去跟蒋三要一份长公主的礼单,还有再问问公主府最近有没有什么喜事。” 来而不往非礼也,更何况长公主这礼送的,她总要找机会还回去,再顺道问问原因。 棉棉片刻即回,除了带回来了她想要的东西,还另外说了她在蒋三处看到了三夫人,好似正在让蒋三想办法打听太子府的情况。 棉棉眼底带着狡黠的笑,“二姑娘,三夫人怕是见不到三姑娘,所以找了管家。” 自从江秀芝滑胎之后,三夫人几乎日日都要去太子府,如今江秀芝的迷香被沈玉暖得知,她也遭了太子厌弃,三夫人忽的进不去了,自然着急。 江慕乔想着三夫人的做派,失笑,“沈玉暖把江秀芝关起来了,她能见到才怪。不过去找蒋三恐怕不是我那婶母的主意,她还没这么聪明。” 棉棉好奇,“不是三夫人的,那是老夫人的?” 江慕乔微微点头。 祖母年纪虽大,可精神矍铄身子骨硬朗,大夫人齐氏尚在世的时候将军府都被祖母牢牢捏在掌心里,更遑论齐氏不在,如今只有脑子不怎么灵光的三夫人,更是祖母一手遮天。她心机深,手腕硬,更看的清楚明白。 旁人瞧不起蒋三,觉得不过只是一个将军府的管家,能有多大的本事? 可能当上将军府的管家,本身就是一种本事,蒋三的交际圈大多也是与世家相关,若是三夫人真说通了蒋三,没准儿他还真能从太子府打听到什么。 想到这儿,江慕乔笑容敛起,偏头又对棉棉吩咐了句,“你找人告诉蒋三一句,让他莫多管这事儿。” 江秀芝出了事暂时还是不叫祖母和三夫人知道的好,也省的她们折腾,再说了,让她们着急些日子也挺好。 棉棉会意,“二姑娘,您放心。” 江慕乔莞尔,“你办事儿,我放心。” 目送着棉棉出门,她又陷入了沉思中,想了想提笔给楚云铮写了一封信。 上次托他查查祖母为何不喜爹的原因,也不知有何进展,正好今日想起来了问问。 平康送信过去,却又很快回来,楚云铮在信中说这事儿暂且还没有头绪,并且给了个建议,说是或许会知道这问题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江慕乔看着那封短信,确实苦笑了一声,她知道这人是谁,并且还知道怎么找上门。 这人,就是她的外祖父。 然而这一步,她却不知道怎么迈出才好。 年少无知的时候做了许多荒唐事,气的外祖家跟她断绝了关系,如今回想,她恨不得以头抢地,又怎么好意思过去? 无力的用头磕着桌子,江慕乔又羞又惭。 棉棉回来吓了一跳,“二姑娘,您这是做什么?” 瞧见她额头的一片红印,又心疼,“您皮肤白,这红的打眼的很,姑娘稍等,婢子去找一些粉来遮一遮。” 江慕乔不在意的摸了摸,拉着棉棉犹豫道,“你别急,先跟我说说以前我都怎么在外祖一家面前犯浑的?我除了扔了我娘的嫁妆,还做了什么没有?” 棉棉怔了怔,“二姑娘问这个做什么?” 江慕乔长叹一口气,“我就是想问问,善堂那事儿我外祖家也送来了银子,我一直没能上门拜谢,想这近日有空的话去一趟。” 该面对的早晚都要面对,与其当自欺欺人的鸵鸟,倒不如趁着外祖父健在,还能挽回一些。 可棉棉听完,半晌无语后轻声道,“二姑娘,您若是有心,给崔太尉写封信表表心意吧。至于上门,依婢子看还是算了。” 江慕乔听的心突突的跳,“我是不是还做过更过分的?” 棉棉咬着唇,“姑娘曾经问过我,当时我弄不准您的意思,所以只说了一半。您扔了夫人的嫁妆之后,又跟崔太尉和崔老夫人大吵了一架,崔老夫人心疼你,急着追了出来,不小心跌了一跤摔断了大腿骨。崔老夫人原本身体康健,可自从摔断了骨头之后就一直在床上躺着,听说没出一年就去了。崔太尉看得开,只说生老病死乃是天命,崔老夫人跌倒跟您无关,可您舅舅和舅母却不这么认为。” 江慕乔跌坐在椅子上,难怪上次外祖家虽然让崔文扬送来了救助善堂的银子,她那时问能否去崔府道谢,崔文扬却含混不清的带过了此事。 原来竟有这回事,而舅舅和舅母也没冤枉她,外祖母之死,的确跟她有关。若不是她不懂事,外祖母又怎么可能会因为追她而摔倒。 原主不懂,可她明白。若真依棉棉所说,恐怕外祖母跌断的也并非大腿骨。 第361章 不想我死就答应一件事 上了年纪的老人摔倒后最容易骨折的部位是股骨,股骨很难愈合,这个朝代又只能保守治疗,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便是青壮年都受不住,更何况是身体机能每况愈下的老人,即便护理得当,也很容易痰壅热窍。 外祖母自摔断腿之后一年便去了,症状和时间都像。 江慕乔呆呆的坐在椅子上,心中涌出难以形容的挫败感。 虽说严格意义上来讲,那些事情都不是她做的。可如今,她就是江慕乔,往日的爱恨她合该一并担着,只是她要怎么办,才能弥补对外祖父一家的愧疚? 见自家姑娘颓丧的模样,棉棉连忙道,“姑娘,水滴石穿,铁杵成针。日久天长,你外祖家会体谅你的难处了。” 江慕乔苦涩的翘了翘唇角,“那也该找个突破口才是。” 曾经的她自掘死路,把退路都封了个一干二净,如今想挽回,谈何容易? 棉棉安慰,“会有机会的。二姑娘您别急,来日方长。” 见她面色依旧不快,便转移话题,“您不是要给长公主回礼吗?倒是巧了,再过七八日就是长公主的生辰。” 想到给安乐长公主的礼单,江慕乔总算是打起了精神。 一边准备着长公主的生辰礼,一边等着南方平安那边的回信,三五日的功夫一晃而过。 这期间,她的拘华院里风平浪静,可三夫人和老夫人哪儿却不得安宁。 三夫人几乎日日外出,在太子府门外盘桓,可始终不得入其门。 老夫人见三夫人找蒋三没用之后,也几次三番的明示暗示,只是蒋三收到了江慕乔的吩咐,便只装傻充愣。 见此情景,老夫人便知道许是出事了。她把三夫人找回来,说了这事儿之后三夫人便傻眼了,“娘,您说什么?文禄的世子之位没了,若是秀芝再出事,我就不活了!” 江老夫人最看不上她寻死觅活的这一套,怒道,“那你就去死!反正活着也没用!” 三夫人被吓得忘了哭,好一会儿才憋屈道,“娘,您别吓媳妇啊!太子不是最宠爱秀芝了吗?怎么可能会出事!” 江老夫人面色淡淡,“男人的承诺能作数到什么时候?老三家的,你莫在太子府外等着了,自己想办法,买通太子府的下人也好,想办法派人混进去太子府也好,总之一定要知道秀芝到底怎么样了。” 听老夫人一席话,三夫人找到了主心骨,“好,我这就去!” 她抬步要走,老夫人忽然又喊了句,“一定要尽快查出消息,切莫仔细银子。” 关键时刻,三夫人不敢小气,连忙应了。 她走了以后,老夫人捏了捏眉心,对一旁的杜鹃道,“田蕊是个不顶用的,竟然连这点小事儿都要我提醒。三丫头这么久没音讯,真叫人担心。” 杜鹃细声细气的安慰,“老夫人,太子很宠爱三姑娘,兴许不会出差错。” 老夫人带着疲色摇摇头,“倒是难说。你过来替我捏捏,近日也不知怎么的,总觉得精力不济,要做的事情竟没有一件成的。” 秀芝滑了胎,同宗祠那边商量好的将文禄过继给老二也失算了,如今太子府也出了岔子。 一桩桩一件件,操心甚多,却都在临门一脚的时候功亏一篑。 老夫人一辈子要强,反复想着近来的事,竟一口郁气憋在了心中,当夜便病倒了。 江伯玉知道消息后连忙赶回来侍疾,他衣不解带的守在床边,然而老夫人却对他更不待见,一睁眼便寒着脸,“怎么是你?杜鹃呢?老二你如今是神策大将军,又是宫中的禁军统领,女儿是康乐县主,女婿是安王。我老婆子又怎么能使唤?” 江伯玉心中刺痛,面色暗沉的跪在床边,“娘,您是儿子的生身母亲,儿子怎么伺候您都是应该的,可千万别这么说。” 老夫人讥诮的笑道,“你还知道我是你亲娘,可我的话,你听了吗?我让你过继文禄,难道不是为了你好?” 江伯玉惭愧道,“娘,这件事儿子也有苦衷。晗儿尸骨未寒,若是现在就过继,未免……” 他话音未落,老夫人忽然提高音调,“你住嘴!江伯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听了你女儿的!为了你女儿,你就不要你娘了是不是!” 她本就生病,如今又发火,一张脸被憋得通红,几近喘不上气。 江伯玉吓了一跳,连忙替老夫人顺气。 老夫人咬着牙挥开他,“你站开!离这么近是想让我早死不成!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煞星,若是早知今日你会如此气我,当初还不如把你溺毙在马桶里!” 江伯玉堂堂的大将军,被自己的亲娘骂的一头一脸。 他面色稍变,动作却是不停,“娘,您骂我可以,可别伤了身子。” 老夫人胸口激烈的起伏,“江伯玉,你想不想让我早死?” 江伯玉连忙又跪下,“娘,您万万不要说这样的话,儿子宁肯自己死。” 听了这话,老夫人忽的不喘了,她盯着眼前的老二儿子,想到了什么慢慢道,“好,你既然不想我死,那你听我的,做成一件事。” 江伯玉当即问,“什么事?” 老夫人只道,“你先答应。” 江伯玉答应的毫不犹豫,老夫人脸上这才稍见缓色,“行了,你既然还有孝心,我就好多了。这件事先不要告诉二丫头,我准备好后自会通知你。” 江伯玉又答应了,见娘大安,他松口气。 退出拘华院之后,江伯玉站在门口踟蹰片刻,还是让阿贵跑了一趟拘华院。 上次拒绝文禄过继一事,乔乔和荣华院这边闹得僵,趁着娘生病,乔乔理应去探望,正好也方便缓和一些关系。 收到阿贵传来爹的口信,江慕乔放下给长公主准备的礼单,格外备了厚礼,去了荣华院探望祖母。 亲眼见到了祖母,她心中晒然,老夫人说话时中气虽然不如以往,可气色却还不错,疏朗的面色并不像是生病的模样。 出了荣华院她便对棉棉笑道,“我只从话本子里见到过,没想到今日倒是亲眼见了。” 第362章 一颗废棋 棉棉听的不解,“姑娘,您从话本子上看到了什么。” 江慕乔嘴角含笑,“看到了祖母的影子呗。爹说祖母生病了,可我瞧着祖母好的很。想是心有不甘,所以借着生病的名头折腾我爹呢。” 越想越觉得这像是祖母能做出来的事,江慕乔笑容转冷了一些,“不过也没什么,她年纪大了,既然想装,咱们就陪着。若是再未好转,明日我就来侍疾。” 听着自家姑娘的话,棉棉偷笑,“若知道您这么说,老夫人便是撑着也会好转。” 江慕乔跟着翘了翘唇角,又道,“对了,给长公主的礼单莫出岔子。” 这朝代送礼非常讲究。礼单的轻重,贺礼的内容,根据尊卑亲疏、红白喜事等不同,皆有定式。 一个合格的主母,能把这一切安排的妥妥当当的。只可惜江慕乔脑子中虽然有无数个药方,却仍旧为送礼的繁复头大。 好在棉棉能干,在蒋三的帮忙下安排的刚刚好。 一天的光阴一晃而过。 翌日,江慕乔还没准备好去侍疾,便听荣华院那边传来消息,老夫人已经大好了。 她和棉棉相视一笑,眼底均有些促狭。 老夫人好了,江伯玉长松了一口气,又去探望了一番,保证自己没忘记答应的事情,这才离开。 他走了以后,三夫人又慌忙进来,前日她得了指点,找了给太子府送菜佃农,然后花了重金乔装跟着潜入进去,得到的消息果然糟糕!秀芝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惹得太子对她不喜,府中的下人也有一阵子没见到她了。 三夫人彻底慌了神,“娘,这怎么办?” 这消息老夫人早有预感,心中恼怒这一步又走废了,语气也不客气,“你是她娘,你自己都不知怎么办,我一个老婆子能做什么?” 昨日生病也不见老三家的来看自己,遇到麻烦了倒是跑得殷勤。 三夫人听出老夫人不打算管了,顿觉天塌了,“娘,我能干什么?您是秀芝的亲祖母,要是您都不管她了,秀芝可怎么办啊!” 江老夫人斜睥她,“什么怎么办?秀芝不惜福,惹恼了太子,我能有什么好办法?” 没用东西,肚子都这么大了居然还滑胎,若不是没福气,怎么会连皇长子都生不下来?也难怪太子会厌烦她! 老夫人不耐烦的挥挥手,“老三家的我告诉你,秀芝如今成了这样,以后能否有机会夺回太子的宠爱就全看造化!你也莫着急,急也没什么用!” 三夫人听着这冷漠的话,徒劳的张了张嘴,又朝老夫人看去。 老夫人挥挥手,“你出去吧,我乏了!” 命杜鹃赶走了田蕊,老夫人这才冷哼,“没用玩意儿,就知道在我面前哭。自己不想办法,找我有什么用?” 杜鹃小心笑道,“老夫人,这是三夫人信任您呢。” 江老夫人啐了一口,接着也无奈道,“秀芝也是真不争气,你回头再去找田蕊问问,她是怎么找人进太子府的,你让她找人去一趟问个清楚明白。” 见老夫人嘴上说着不管,实际上还是操心了,杜鹃看破不说破的笑道,“是。” 老夫人自己捏了捏额角,“一个个的都不让我省心!” 也就在老夫人让人再次进入太子府暗查消息的时候,太子府的沈玉暖送来了消息。 三夫人自以为做的高明,却不想已经被沈玉暖尽数获悉,她在信中道,秀芝如何被关的事情整个太子府已经统一口径,真正原因绝不会泄漏。 沈玉暖的话正中江慕乔下怀,迷香这件事干系重大,眼下疑点还甚多,不宜泄漏。 她拿着信纸笑了笑,提笔回了一封,除了多谢太子妃照顾江秀芝,信的末尾还附了一张方子,对于女性调理身体助孕很有益处。 沈玉暖接到这封信,一时感动又怅然,曾经她无比渴望怀上孩子,可如今深刻的明白了太子的品性,这种心思也就淡了,命人收好了方子之后,她又吩咐绿蕉一定要看管好江秀芝,同时盘查太子府,凡是有擅自议论江良娣一事的下人,一律杖毙! 也是因此,三夫人第二次派去的人无功而返。 老夫人暗自生气了一番,又想到自己还另有其他安排,暂时不宜为江秀芝过多苦恼,此事只得暂时按下不表。 一晃又是两三日的功夫,进入六月之后,天气越发燥热。 长公主的生辰,也在六月初八这日。 江慕乔早早的带着棉棉,带上生辰贺礼,去了长公主的府邸。 安乐长公主着实没想到她回来,惊喜之余,当即亲自迎了上去,口中还埋怨道,“江二姑娘,上次你说要来府中拜访,可怎么挑了今日?这闹哄哄的,至少也应该派人提早说一声,本宫也好准备。” 长公主这话一出,江慕乔本人尚不觉得有什么,一旁的其他人却都吃了一惊。 须知长公主是当朝皇帝庆元帝的长姐,在大齐一朝地位十分尊崇,何曾见过她待人如此客气的模样?然而看一旁的江家二姑娘不卑不亢,心中更惊,什么时候这位安王未来的王妃和长公主的交情这么好了? 其实不只是其他人惊讶,江慕乔自己也闹不明白,可见长公主对自己如此亲切,也只得把一切归在了自己的医术上。 心中想着,她含笑道,“多谢长公主抬爱,寥备薄礼,恭祝长公主容颜不老芳华永在!” 长公主顿时眉开眼笑,“这话本宫最爱听!来江家丫头,你坐本宫身旁。” 已经有伶俐的宫女过来引路,长公主把见客的事情丢给了自己的心腹女官,携着江慕乔一同落座。 她笑容热情,“江家丫头,赏梅宴上那次,本宫心中着实过意不去,还好后来真相大白。” 江慕乔跟着笑道,“长公主太客气了,赏梅宴已经过去了半年,您着实不必再放在心上。” 长公主听了这话,面带满意,“果真是将门女子,行事飒爽。对了二丫头,之前听说你要来,本宫还准备了东西,今日正好提前拿出来让大家一道开眼了。” 第363章 以幻术表谢意 江慕乔略带惊讶的抬头,她是来送礼的,可听长公主话里的意思,反倒给她准备了惊喜? 长公主对她微微一笑,接着颔首示意。 不多时,为今日戏班所准备的台子便被清理一空,接着一阵烟雾腾起,袅袅的烟气中,一个人忽然出现。 台上的动静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见到这阵仗,人群传来低呼。 长公主神秘笑道,“江二姑娘,你接着看。” 她话音刚落,台上便有了动静,那人两只手有节奏的挥舞,接着左手掐印保持不动,右手凭空一捞,一朵娇艳欲滴的茶花便出现在他掌心中。 台下惊呼又起,长公主但笑不语。 更精彩的还在后面,只见那人把掌心里的茶花插到了下人捧上的一个花盆里。接着指尖轻点,那多茶花在众目睽睽中飞快的抽条,长出花苞,指尖再点,一树茶花盈盈开放,并且随着花蕊的绽开,一缕暗香传来,让人心摇神荡。 来参加长公主生辰宴的人没想到还能看到如此精彩的一幕,顿时掌声雷动。 然而江慕乔却直勾勾的盯着台上,长公主笑道,“如何,是不是很精彩?” 江慕乔收回目光,压住心中的惊涛赞叹,“果然很精彩。这是特意给我准备的?” 安乐长公主笑道,“赏梅宴当日本宫看到你似乎极为喜爱那道士表演的幻术,后来抓到那道士之后便叫人问出了秘法,只可惜那的短命道士没多久就去了,倒是没能给你送去。不过无妨,法子本宫已经让人学会了,就等着你什么时候来了给你表演,今日你觉得如何?” 江慕乔在心中想着安乐长公主的话,面上却不漏分毫,她感激道,“长公主您实在是太有心了,我觉得很精彩,与赏梅宴当日相比不遑多让。” 见她喜欢,长公主十分开怀。 而江慕乔偷眼扫过那台子,只见满树茶花依旧娇艳芬芳,不由问道,“只是不知这幻术到底是真还是假,这个季节的茶花罕见有这么鲜嫩的,果真奇了。” 长公主笑了几声,“不过一些奇技淫巧罢了,你若还想知道,待会把人叫过来当面问问。” 江慕乔心中正有此意,她点了点头,“好。” 只是心中虽然期待,她也不好表现的太过明显,并且她心里也知道,长公主如此示好,怕是还有后话。 果真生辰宴结束之后,长公主客气笑道,“江二丫头,能不能稍留片刻。” 她早有了打算,因此听到这话也不意外,便含笑点头。 长公主把她带入内室之后方才开口,“二丫头你冰雪聪明,一定是提早料到了本宫找你有事吧。” 江慕乔笑道,“只是猜测罢了,长公主今日在席间看臣女好几次。” 长公主尊贵了大半辈子,还是头一次对一个晚辈如此周到客气,她再次致歉,“二丫头,本宫知道你是个有大本事的人。赏梅宴上那事儿委实对不住,让你受惊了。” 见长公主比她都介意,江慕乔只得道,“都过去了,您实在是太客气了。” 长公主轻舒一口气,“不是客气,那怎么能算是客气了。二丫头,本宫这半辈子,从来都只有旁人求上门。可本宫却对你如此另眼相看,你可知这是为什么?” 不待江慕乔回答,她又道,“本宫是真多谢你救了太后,若非有你,也没有太后的今日。还有《本草经》一事,旁人不知,本宫却是清清楚楚,江二丫头,你是我大齐的恩人!” 江慕乔本以为安乐长公主厚待她是为了求医问药,却不想居然是为了太后和《本草经》。 太后的事倒也罢了,可长公主为《本草经》向她道谢,她十分意外。 安乐长公主见她惊讶,便笑道,“莫吃惊,本宫是皇上的胞姐,会知道这个也不奇怪。二丫头,本宫一直都想亲自上门谢你,只是没找到机会。皇上和太后也知道你功劳不小,只是这事到底不方便为外人知晓,只得由本宫表示了希望送过去的那些贺礼没有给你带来困扰。” 江慕乔总算明白了为何长公主逢事必送贺礼的原因了。 这一瞬间,她也忽然明白为何长公主无子无女,却依然在大齐屹立不倒。不光是因为长公主是太后的女儿皇帝的胞姐,还因为这位公主心中装着大齐。 江慕乔真心实意道,“公主殿下,您才是真正为大齐,为太后和皇上着想的人。” 长公主笑了笑,“本宫姓楚,不为大齐和皇上着想,又能为谁呢?” 这大实话让江慕乔唇角弯了弯,她跟着道,“您说得对。所以也请公主您万万不要再客气,臣女也是大齐的人,自然也该为大齐出力。” 这话说到了安乐长公主的心坎里,她越看江慕乔越满意,“你跟你娘一个性子,看着都有些冷,可越深交,越知道你们都是面冷心软的人。只是你比你娘运气好,遇到的男人也比你娘好。” 这话听的江慕乔吃惊,顾不得长公主话里对爹的不满,她问道,“您认识我娘?” 话说完,她忽的想明白了,长公主和娘是一辈儿人,认识也不奇怪的。 她连忙又问,“长公主,我娘是什么样的人?” 长公主语气多了几分怅然,“你娘真的很好,崔太尉的掌上明珠,家世好相貌美,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她什么都好就是眼神不好。” 江慕乔,“……” 长公主真不愧是和当朝皇上一个娘,就连说的话都如此一致。 她不解道,“怎么不好了?” 长公主用明知故问的眼神看她一下,“当然是因为看上你爹了。” 见江慕乔面色尴尬,长公主轻叹,“往年的赏梅宴,你知道本宫为什么从不邀请你吗?” 江慕乔已经明白长公主的意思了,她无奈道,“总不会是因为臣女的爹吧。” 安乐长公主赞赏的点头,半点也没有因为她在就含蓄收敛的意思,直接道,“说的不错,你比你爹聪明。” 第364章 为女子行医 听过夸人的,可没听过这么夸的,江慕乔无言以对。 长公主唇边带出一抹冷笑,“本宫这话难听了些,可放到二十多年前,谁不知道京城世家子弟,最不能嫁也是最不该嫁的就是你爹。” 江慕乔忍不住为自己爹辩解,“我爹他,也没什么不好吧。” 安乐长公主和楚云铮如出一辙的凤眸中笑意闪过,“二丫头,我只问你,莫站在儿女的角度而是站在旁人的角度,觉得你爹如何?” 自己爹么,位高权重,对家人一心一意,虽不知他和娘曾经相处的日常是什么样的,可这些年来爹不养外室不纳续弦,足见对娘的一往情深。可这么好的男人,却有一个致命的缺点,愚孝。 这一点,若是遇上了通情达理的爹娘还好,可若是像自家祖母那样的,就是灾难。 瞧出江慕乔尴尬不语的模样,长公主笑道,“看来你也很了解你爹。你说你娘明知道你爹是这个性子,放着那么多的大好男儿不要,偏生去找了你爹,是不是眼神不好?” 听长公主这般埋汰自己的亲爹,江慕乔半晌憋出一句,“我爹还是有优点的。” 长公主脸上讥诮闪过,“什么优点?若不是你娘,你爹成婚都困难!后来你娘嫁过去,生下你们兄妹二人之后便缠绵病榻,若不是被你们家那个不省事的老夫人气的,也不至于如此。” 自家祖母的确不是个省油的灯,江慕乔面上有些发烧,只得又问,“长公主,我爹当时真的很惨?” 长公主毫不犹豫的点头,“是!当时人人皆知平南公府上有三个公子,可到了适婚的年龄,你祖母闭口不谈你爹的婚事,因为害怕娶了高门贵女要多出聘礼,竟然给你爹相看貌若无盐的商女。可你爹照样听你祖母的话替你三叔顶罪,这事儿当年闹得很大,若不是你祖父后来去皇上面前求了情,你爹又一力把责任担了,给人赔礼道歉求的谅解,否则你三叔要吃牢饭的。那时人人皆知平南公家的老二是个死心眼,只会听你祖母的,那些高门大户又不傻,宁肯找庶子,都不会同意把女儿嫁给这样一个男人受苦受罪。” 江慕乔唯余苦笑,“照长公主您这么说,我娘虽然眼神不好,我爹眼神却极好,找了我娘。” 长公主轻哼了声,“不是眼神好,是因为碰见你娘死心眼什么都不要的一心跟着他!不过你爹倒真是有几分运道,你大伯战场牺牲又没有儿子,爵位给了你爹,这才见你祖母对你爹好了一些。只可惜因为你爹自作主张找了你娘,自始至终都没得过你祖母的欢心,你娘当年也没少被那老虔婆嗟磨。” 想象着娘当年的处境,江慕乔心中很不好受,好一会儿她才嘟囔着说了句,“长公主,您说我爹和我大伯他们都是祖母亲生的孩子,为什么要厚此薄彼呢。” 安乐长公主听后静默了会儿,忽的又感慨道,“这个倒是不知。不过好在你爹还有点好处,把你教的不错。至于你兄长的事情,本宫也听说过一些,你该这么想,未找到尸骨就总还有一线生机。纵然见不到他的人,可只要想到他在某个地方平安无事,这就极好。” 安乐长公主这话说的用心又妥帖,江慕乔感激道,“谢谢您宽慰,臣女也是这么想的,好歹给自己留个念想。” 付出的心意被感知,长公主莞尔笑道,“你是个好孩子,不枉太后她老人家常常惦记着你,每次本宫进宫都要听她夸一通。不过太后瞧着大好了也是真的,用了你开的药膳方子之后,气色好多了。” 几张方子,能被太后如此惦记,又听出长公主话中的艳羡,江慕乔笑道,“您若是需要的话,臣女也开一些方子给您可好。体质和需求不同,药膳的方子也不同。” 长公主惊喜道,“当真?有没有养颜驻颜的妙方,二丫头,你若真能开出来,本宫重重有赏!” 果然,即便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都逃脱不了对容颜的追求,江慕乔带着笑意,替长公主把脉之后,跟据她的体质开了调养保养的方子。 刚刚探查脉象时发现长公主体质虚寒,恐怕月事上会多受苦楚,因此又格外交代了注意事项。 听到自己的私密事被她一语勘破,长公主又惊又喜,“二丫头,你是说只要认真服药,日后就不会疼了?” 江慕乔含笑点头,“是,不过虽是暑热天气,也请公主莫贪凉。” 长公主连声应了,拿着药方如获至宝,想起她开的药房,又满心期待,“二丫头,有你这种擅长带下症的大夫,不少同病相怜的女子也有盼头了。你那药房能治疗女子的病症吗?若是有了该多好!” 长公主的话让原本还惦记着幻术那事儿的江慕乔精神一振,也是啊,大齐百姓就医困难,女子恐怕更困难。 若是能在药房里为女性特意配备一些大夫,相信对那些羞于启齿看病的女人来说,是一件大善事。 长公主是个急性子,见她摇头说暂时没有之后立刻催促她,“二丫头,这件事你务必要办好。银子方面不必操心,本宫全都出了!若是太后知道,也一定会支持你!” 这话让江慕乔有些感动,长公主身份尊贵,有御医在,尝不到缺医少药的困顿,等闲想不到这种事。可她偏偏想到了,还着急着促成此事。 也是因此,江慕乔爽快点头,“长公主放心,银子臣女不缺。只是……” 长公主又道,“不缺银子,那你缺什么?” 江慕乔直言不讳,“人手。女子要行医,只凭我一个人肯定不够,可若要培养徒弟,就得需要会识文断字的女子,这恐怕不太好找。” 大齐这时代能读书的男子都不多,更何况是女人。 长公主笑道,“这有什么难的,不说别的,本宫身边的婢女中就有好写能识字的。这你放心,需要多少尽管开口就是了。” 第365章 揭秘幻术 听了这话,江慕乔大喜,“暂时三五个就好,不过要真心学医能吃苦受累的。” 长公主一口应下,这事儿算是说定了。 江慕乔也没想到来给长公主的生辰贺礼能有如此大的意外之喜,又想到刚刚在台上的幻术,她接着笑道,“对了,臣女还是心痒痒幻术的秘密。” 安乐长公主挥了挥手,叫人上来,“这有何难?你若喜欢,就把人带走吧。这东西也就看个一时新鲜,知道玄虚之后也就没什么稀罕的了。” 长公主不稀罕,江慕乔却稀罕的紧,“真能带走吗?那臣女就不客气了。” 长公主佯怒,“你还跟本宫客气什么,叫你带走,你就带走。不过一个杂耍艺人罢了,也就小姑娘家的还喜欢。” 江慕乔抿唇笑了笑,圆润的杏眼成了月牙儿,瞧着就喜气。 长公主看的心中好笑,“你呀,难怪太后会这么喜欢你,本宫也觉得和你说话格外有意思。日后你嫁给了云铮,咱们就真成自家人了,切莫再客气。” 谢了长公主,江慕乔又带着长公主赐下的礼物,哭笑不得的坐上了马车。 棉棉瞧着后面跟着的车队,促狭道,“姑娘,这是您给长公主送礼,还是她给您的?” 江慕乔想着长公主硬塞过来的料子和首饰也是无奈了。昌平侯府的宋夫人就喜欢送她这些东西,说是自己没儿子只能给她。后来又是太后,说是就喜欢小姑娘家的穿的鲜嫩漂亮,接着又是长公主,说自己无儿无女,这东西给旁人就是糟蹋了,只能给她。 棉棉偷笑,“二姑娘,婢子觉得她们都是真心喜爱你,这才想着把好东西给你呢。” 江慕乔不傻,自然察觉到这些礼物中的善意。 她眼眸晶亮的笑了笑,“你说的对,正是如此,所以格外不可辜负了。” 旁人待她一分好,她便总想还回去一分。 可相反,若人有人居心不良,她也不会客气。 又看了眼马车外,她慎重道,“长公主给的那个杂耍艺人带着吗?你去跟车夫说一声,不要回将军府,待会儿直接去安王府。” 棉棉不解道,“带着是带着,可是您不是要看幻术吗?送去了安王府,您还怎么看?” 幻术? 江慕乔勾起唇角,眼底冷意闪过。 那幻术的秘密,她多少已经猜到了一部分,只可惜发现的太晚,若是赏梅宴当日那道士出现之时她就能发现端倪,又何苦蹉跎这么些日子! 更遗憾的是长公主说那道士死了,否则就是扒皮拆骨,她也要找出秘密! 马车急速驶向安王府,楚云铮见到她挺意外,“你不是去参加长公主的生辰宴了吗?” 江慕乔把人拉到一旁,正色道,“我在长公主府上有了大发现。” 叫人把那表演幻术的人送进屋,楚云铮看着那面容清秀斯斯文文的小厮,脸色立时难看,“你就让我看这个?他有什么好看的!” 她连忙解释,“他会幻术!过来,挑最拿手的给王爷表演!” 那小厮从长公主府上来到了安王府,不知前途几许,只得战战兢兢的把今日表演过的重新演了一遍。 楚云铮对幻术原本没有太大兴致,神色也有些漫不经心,直到花蕊绽开之时,他的神色方才凝重。 看到他的表情,江慕乔道,“你也闻出来了。” 挥手先让平顺把那表演幻术的小厮带到一旁,楚云铮沉声问道,“你是发现了这香气有问题。” 江慕乔点头,长公主府上的时候她就闻着极其相像,如今又见楚云铮跟她一个感觉,便肯定道,“这就是从江秀芝的手中搜出的迷香的味道。只不过稍有不同,但是我敢肯定,里面至少也有曼陀罗。” 曼陀罗,那种在她从前的记忆中都不多见的东西,如今在大齐,却如鬼魅一般三番四次的出现。 她脸色越发慎重,“赏梅宴当日梅香浮动,我们距离台子稍远,所以未曾仔细分辨出。可惜了。” 楚云铮不以为意,“那没什么,现在发现也一样不晚。乔乔,你把这人带走,安乐长公主哪儿没什么不妥吧。” 她摇头,“没有,长公主并不知道迷香的秘密。眼下咱们还是要仔细问问那小厮,至少也要知道那那香料是怎么做出来的。可惜了,长公主说那道士死了,要不然还能问问。” 楚云铮知道这事儿的轻重,当即点头,“成,就找那小厮问问。平安那边,也再催催。” 江慕乔压住心急,“好。” 不过盏茶的功夫,平顺重新把那小厮带了上来。 不知刚刚发生了什么,小厮越发惊恐,一上来便对江慕乔和楚云铮行了个大礼,“小人名叫福子,给安王和康乐县主请安!” 平顺踢了他一脚,“待会儿王爷和江姑娘问什么,你就回答什么,听见没有?” 福子头若啄米,乖顺无比。幻术的秘密,也从他口中逐渐揭晓。 江慕乔总算是明白了,那一树绽放的茶花果然是机关,在障眼法的作用下,茶花枝干从特制的工具中冒出,至于那娇嫩的茶花,不过是藏在机关中的绢花而已。 至于为什么会把那绢花误以为真正的茶花,除了因为绢花的工艺十分精美足以假乱真之外,还因为那迷香的气味误导,刹那花开,不过是这一系列巧夺天工的设计造成的假象。 她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还有那迷香呢?迷香究竟是用什么东西制成的?那道士除了把这个教给你,还教了你什么?你还知道那道士的什么消息!” 福子不敢隐瞒,哆哆嗦嗦的回答那道士没告诉他配制迷香的办法,只留给他了一些。 楚云铮森冷开口,“当真?” 福子登时吓趴下,“回王爷,字字句句都当真!那道士说这迷香也是旁人给的,他从前用的障眼法的花招不如这迷香好用!小人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万万不敢骗王爷和江二姑娘!” 江慕乔神色一震,“那迷香是谁给的?” 第366章 层层迷雾 福子面露茫然,“这个,小人没问过,也从不知啊。” 江慕乔恨不得踹福子一脚,可她也知就算是把福子打死,那道士也不可能会死而复生。 更何况就算那道士真能复生,恐怕也未必知道这迷香是谁给的。江秀芝手中也有,不就对那游方客一无所知吗? 这迷香到底是怎么回事!究竟是谁在背后操纵这一系列的事情,还有那道士,赏梅宴当日到底为什么陷害她! 江慕乔想的咬牙切齿,楚云铮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无声的安抚了片刻,这才目光锐利的看向福子,“据本王所知,幻术的法子应该是不传之秘,即便是那道士被胁迫,也不可能将这法子教给你,你是怎么知道的如此清楚的?他和你究竟是什么关系!” 福子吓得脸色刷白,憋住一口气连忙道,“回禀王爷,那道士和小人有半师之谊。您听小人从头道来。” 他定了定神,从头说起,“赏梅宴上的事情小人也知道一些。那道士污蔑江二姑娘,被长公主带走后关了起来,管事的就派小人过去给他送饭。” 听着福子的话,江慕乔略带嘲讽的翘了翘唇角。 她还真是没有看错长公主这人,她能为了大齐向自己赔礼道歉,那么带走那道士,也是为了保全太子楚承琮的颜面。 那道士是指证楚承琮的最好证人,长公主自然会命人严加看管,若是再干脆一些,直接杀了那道士是最好的办法。 福子接着道,“那道士跟小人相处的时日稍长,就不知怎么看上了小人。他说他反正要死,倒是可惜了自己一身本事,就非要收小人为徒弟,倾囊相授。” 说到这儿,福子停顿了下,偷偷的张望了一下江慕乔和楚云铮反应,这才说,“一开始小人是坚决不答应的,后来管事的请示过长公主之后,长公主倒也默许了。然后小人就跟着学了,只是还没出师,那道士就死了。” 江慕乔第一反应是长公主杀的人,可后来想想,没有在第一时间杀掉的人,也不会突然动手,她便问,“怎么会突然死了?” 似乎是想起往事,福子抖了抖,颤声道,“暴毙。” 江慕乔听的又一愣,“确定?” 福子连忙道,“真的。头天晚上那道士还说遇到小人这可塑之才,临死了也不亏。第二天一早,小人再去看他的时候,他就被杀了!从脖子里流出来的血撒了一床,浑身都干了!” 似是想到了当时的可怖情景,福子愈发惊恐,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说,“小人叫来了人,回禀长公主之后,长公主就让人去查了,只是查来查去,不知道是没查出线索还是怎么的,这事儿后来就没人再提了。” 江慕乔飞速的和楚云铮对视了一眼。 伤口在脖子上,存的便是灭口的心思,而谁又会对一个道士下手如此狠辣? 她踌躇开口,“你觉得?” 楚云铮却道,“不是太子。” 她怔了怔,随即点头。的确,应该不是太子派人下的手。赏梅宴当日,他被楚云铮揭发出在别院里找了绣娘私下仿制龙袍的纹样。后来为了在皇上面前遮掩此事不惜自断臂膀,赏梅宴之后只顾着自顾不暇,更何况那能指证他的道士已经被长公主带走,他没必要大费周章的去长公主府上杀人。 可既然不是太子,这人又是谁? 或者说,谁又有这么大的本事夜闯长公主府上杀了人还能全身而退,甚至连长公主都并未声张。 这行凶之人,要么是武功极高,要么是地位极高。只是整个大齐,地位尊贵能高的过安乐长公主的,又有几位?还有谁会杀了这道士? 她猛的想到了一个人,杏眼圆睁,不由看向楚云铮。 楚云铮冷声道,“有四成的可能是他。” 虽然并未言明,可楚云铮和江慕乔都知道,这个“他”指的就是当今圣上,庆元帝。 江慕乔反问,“只是四成吗?” 皇上对太子的包容和忍耐她看在眼里,长公主都能为了维护太子的名誉而把那道士带进长公主府上关起来,皇上为什么不能派出武艺高强的锦麟卫杀人灭口? 她越想越有道理,楚云铮却微微摇头,“只有四成还是多的。你不了解他,他若想杀人灭口,哪儿用得着这么麻烦。一声令下,安乐长公主还不把人送进宫。” 楚云铮的话让她心中一恍,可若不是皇上,还有谁能在长公主府上来去自如? 楚云铮提示,“你想想楚无病。” 江慕乔皱眉,楚无病又跟这事儿有什么关系?然而这念头冒出,霎时间电光闪过,她脱口而出三个字,“天鹰堂。” 也是,天鹰堂! 那场差点在拘华院烧起的大火她还记得,并且烧了昌平侯府偷簪子陷害她的丫鬟。 那时候的那场火是尚且在世的大夫人齐氏花了银子请的天鹰堂的人动手,可长公主府上的这次呢?齐氏已经死了! 想到这儿,江慕乔脑中猛的又清明。 天鹰堂打开门做生意,齐氏能请,旁人自然也能请。可这道士身上究竟有什么秘密,能让下手之人不惜花了大价钱请动天鹰堂。 江慕乔的脸色凝重至极。 发现的线索越多,牵扯出的往事也越多,背后的真相愈发扑朔迷离。 和曼陀罗合成迷香的另一种植物究竟是什么,还有这迷香,到底是从谁手中传出来的?这人是否跟她有什么恩怨,还有,这件事要到什么时候才算结束? 她似陷入了层层迷雾中,一向清澈的杏眼显出迷茫。 楚云铮低声喊了句,“乔乔?” 江慕乔忽的回神,应了声,“嗳!” 这称呼惊醒了梦中人,楚云铮问道,“乔乔,你是怕了吗?” 江慕乔摇头,一字一句道,“不,我不怕。这些手段遮遮掩掩,就如同那背后之人只敢在阴暗处作祟不能见太阳!我既然已经抓到了他的小辫子,就一定会顺藤摸瓜把这人揪出来!” 第367章 撂脸子 少女瓷白的面容上透着坚定,整个人宛若一颗剔透坚硬的金刚石,吸引了楚云铮的全部注意力。 他按了按因为心脏快速跳动而悸动的胸口,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方才道,“我会帮你。不管这人是谁,都要把它揪出来!” 他们话音落下,平顺才冷声问一旁的福子,“你听到了什么?” 福子听的模模糊糊的,大部分都不懂,听懂的那几句却让他恨不得就地变成聋子。听到平顺问,他飞速摇头,“没没,小人什么都没听懂。长公主把小人送给康乐县主,小人就是县主的人。” 楚云铮眉眼如冰,“你说什么?” 福子或许真是个有福的,霎时间福至心灵,“没什么没什么!小人进了安王府,就是安王府的人!” 平顺轻哼了声,还算这小子识相。 楚云铮抬眉看了眼平顺,后者当即了然,把福子带了出去。 刚刚片刻的失神过后,江慕乔已经重新清明冷静,她正色,“我那儿不如你这里安全,暂时就把福子放在这里。” 楚云铮点头,“好,稍后我会让平康再准备一些人手。” 想到天鹰堂,他目光冷厉,“什么天鹰堂,不过是一群丧家之犬,敢在长公主府上行凶倒也罢了。” 听出他话里的狠辣,江慕乔担忧道,“那些人穷凶极恶,云铮,你莫跟他们直接对上。” 楚云铮唇角勾起,冷冷道,“我自然不会直接跟他们对上,你放心,这件事到时候另有办法。乔乔,今日你回去后莫要声张,长公主府上也切莫再去,关于迷香消息,暂且等到平安带着消息从南方回来之时再议。” 听到这话,她惊讶问,“平安要回来了?” 楚云铮理所当然道,“自然。京城一大堆的事情,让他在南方躲清闲吗?若是让他在待下去被黑苗族的女人看上了怎么办?” 纵然满腹心事,可江慕乔也忍不住笑道,“这倒是。” 见她笑,楚云铮亦觉得心中阴霾稍散,他微微低头,看着眼前的人认真道,“快则两三日,最迟六七日就能等到平安的消息了,你莫着急。” 江慕乔轻轻咬唇,问出了心底的担忧,“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平安从黑苗族的大长老嘴里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到时候咱们怎么办?” 她的担忧不无道理,然而楚云铮却依然是云淡风轻的模样,“该怎么办,到时候就知道了。乔乔,敌人虽然在暗,可他也未必能看得清咱们,所以不要心急。” 她点点头,是不能心急,更何况心急也吃不了热豆腐。 看了眼天色,她从安王府离开。 临走之际,还问福子把表演幻术时候需要的迷香要了过来,一并带回江家,然后和江秀芝留下的那些做了详细的对比。 等待是焦灼的,幸而她还能勉强自己转移注意力。一连两日,她都在忙碌这个,倒是没注意长公主生辰宴上的幻术成了京城时下最引人讨论的话题。 一时间,原本在三教九流中都排不上号的幻术杂耍艺人成了各府的座上宾,看过霎时花开的人还想再看,没看过的人则被传言勾的心痒痒,恨不能一睹为快。 江慕乔埋头研究迷香,知道这事儿还是因为老夫人派了身边的杜鹃来请,问她是不是从长公主府上带回来了一个幻术手艺人,若是有的话,就把这人借给老夫人用一用。 被打扰到了江慕乔本就不耐烦,听到这话当即道,“长公主是见我喜欢幻术,所以把那人给我了。不过我已经把人送给王爷了,祖母若是想要这人,就去安王府要人吧。” 杜鹃被噎了回去,陪着笑道,“二姑娘,奴婢怎么能去安王府要人?要不您?” 江慕乔的眼神倏地转冷。 且不说当日长公主府上听了一席话,让她本就不愿意见到祖母。还有就是那表演幻术所用的迷香来路不正,轻易不能出现在人前。 不论是因为什么,她都不可能答应把福子给老夫人送去。 她淡淡道,“已经送过去的人,我怎么好意思再要回来?更何况京城里又不只是这一个幻术师,祖母找其他人也是一样的。” 杜鹃很想说安王不是旁人,没什么不好的。可当着江慕乔的面,她愣是不敢吭声,只得勉力争取,“听说长公主送的这个……” 江慕乔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是。若是你觉得长公主送的幻术师格外好,你也去长公主府上再求一个吧。” 还不等傻了眼的杜鹃回神,她便扬声道,“棉棉,替我送杜鹃。” 杜鹃空手而返,见到一脸张望的江老夫人,惭愧道,“回禀老夫人,二姑娘说人她已经送到了安王府,若是想要就去找安王,或者再问长公主要个人。” 杜鹃声音越来越小,老夫人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手指动了动,移到一旁的白瓷茶盏上,这才一把抓住用力摔下,“她真这么说的?” 杜鹃小声道,“奴婢不敢添油加醋,二姑娘当场就撂脸子了。” 老夫人神色阴翳,朝着拘华院的方向远远的看了一眼,许久冒出一句,“果真是翅膀硬了,竟然连个区区幻术师都不肯给。” 翅膀硬了,掌控不住了。 或许更久之前,在江家的祠堂中,没能一杯鸩毒将她弄死之时,就已经掌控不住了。 看到老夫人神色,杜鹃不寒而栗的往后退了一步。 老夫人沉默良久,忽地挥手,“把地上打扫干净,你出去吧。” 杜鹃微微松口气,连忙叫来了手脚伶俐的下人,接着又试探道,“老夫人,奴婢听说还有好些手艺不错的幻术师,要不咱们?” 老夫人已经没了兴致,“不必了。那幻术,我已经不想看了。” 摸不准老夫人话中的意思,杜鹃只得轻手轻脚的带着下人出去,并且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 而拘华院中,杜鹃走了以后,江慕乔从棉棉那里获悉了整件事,意外之余,也不由多了几分对幻术流传开来的担心。 第368章 百年往事 想到福子所用的迷香,她有些不放心,特意又去了一趟安王府详细打听这件事。 楚云铮听说她的来意后便笑了,“你放心,那些幻术师我让平顺去查过,他们表演幻术的时候,用的是青柏和雪松燃烧所冒出的白色浓烟作为遮掩,并非迷香,也并无不妥。” 江慕乔放下心,只是想到幻术的传开,仍然觉得有些不妥,不由担心道,“你一定要派人看好福子。万一那幕后之人再找天鹰堂对福子再下手的话……” 楚云铮微微挑了挑眉毛,“那正好,我还怕他们不来呢。有一个捉一个,有两个捉一双!” 江慕乔失笑,“行了,我就是来问问这个,手头还有其他事情,平安那边有了回信你一定要通知我。” 楚云铮正要开口挽留,却见平顺惊喜无比的从外面小跑进来,“王爷,平安回来了!” 竟然是说曹操曹操到,江慕乔听的一愣,“当真?” 她话音落下,便见黑了不少的平安大步进来,见到他们二人咧嘴一笑,接着行礼。 一别多日不见,平安倒是大变了样。 楚云铮嫌弃道,“还知道回来!” 平安性子活泼随意,顾不上一路的风尘仆仆,还有心思和力气耍花腔,“王爷叫我去南方就去,王爷需要我回来那就回。我这都是听从王爷的吩咐,不敢私自行动。” 楚云铮哼了声,“那你还是再去南方呆着吧!” 平安当即收起了嬉皮笑脸,“王爷饶命啊!我这才刚回来,这回怎么也该换成平顺了。” 原本也正高兴他回来的平顺脸色一黑,“王爷,让他回去吧!” 几句调笑之后,楚云铮细细的打量他,这才问道,“一路可顺利,怎么这么黑?” 平安摸了一把脸,不在意的笑了笑。 南方未开化的蛮夷之地,交通不便,风餐露宿。尤其是昆县附近的深山老林里寻找黑苗族踪迹的时候,遇到的蚊子足有苍蝇般大小,若是不幸被咬了一口,三五日都不得好。可偏生密林里头闷热异常,实在是叫人辛苦异常。 而他在好不容易进了黑苗族取得了长老的信任后,又在拿到那些消息的第一时间飞马赶回京城,日夜兼程,一路上风餐露宿,跑死了数匹马,他也累的脱了相。 可这些实在不足向王爷和二姑娘道哉,平安只大大咧咧道,“顺利顺利。晒得这么黑不是想着楚无病么,我若是被黑苗族的女人看上,还怎么效忠王爷?” 江慕乔失笑,“你想太多了。” 楚云铮也憋不住笑,“废话少说。让你查的东西呢?” 平安嘿嘿笑了笑,只觉一路都空落落的心直到此刻,直到听见王爷骂他之后方才落到了实处。 他解开背上的包裹,把那只阿萝给的竹筒和蛊虫还了回去,“王爷,这是阿萝姑娘的信物。” 他动作小心,带着几分慎重和尊敬,刚刚拿到手的时候,他就是想破头也想不到这东西居然如此厉害。若非是这信物,他也绝不可能顺顺利利的进到黑苗族内。 想到这儿他又道,“王爷,我在黑苗族内听说这是什么神女的东西,楚无病找的阿萝恐怕是。” 楚云铮抬抬手,“这事儿本王知道,你莫要在楚无病面前提起。” 平安连忙点头,接着又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王爷,江二姑娘,这是黑苗族的长老在看到阿萝姑娘的信物,又听说过那迷香之后,命我给您二位的。” 楚云铮率先伸手接过,拿在手中看后没什么不妥这才交给了江慕乔。 看着上面的字,她惊讶,“黑苗族的长老居然会官话。” 平安很肯定的点头,“会。并且还相当流利。” 江慕乔和楚云铮对视了一眼,接着拆开。 信中的字迹笔画稍显怪异了一些,可表述清晰。越是看,他们二人的面色越发凝重。 江慕乔原本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若迷香在黑苗族内毫无线索,她就要再想办法。可没想到,黑苗族的长老居然知道! 黑苗族长老在信中写了一桩将近百年前的旧闻。 百年前的黑苗族并不像如今一样封闭,反而十分风光。 然而百年前,朝廷为了平息南方的木府之乱,派了十万大军南下。这些将士原本都是北方人,受不了南方的闷热和密林里的毒瘴,死伤无数。曾经骁勇善战的将士被困住了,束手无策。 也正在北方将士走投无路的时候,领兵的将领遇到了黑苗族的阿叶神女,那神女见将领高大威武,一见倾心,后不忍见心上人陷入困顿中,便把如何对付密林中的毒虫和瘴气的法子,以及黑苗族内的种种秘方,毫无保留的教给了这位大将军。在黑苗族神女的相助下,朝廷大破木府之乱。 那将领临走之时,向这位神女立下了山盟海誓,承诺会在封官进爵之后过来求娶。 只是后来发生的事情远远的超出了意料,神女等来等去,却只等到了朝廷派兵攻打黑苗族的大军,原本黑苗族占尽天时地利,可因为神女已经把族里的秘法全都告诉了这位大将军,秘法失效,朝廷的大军没费吹灰之力,便大获全胜。 黑苗族被屠杀的几近灭族,侥幸逃生的的人潜至密林深处,利用层层机关和地势的优势,总算为本族保留了一线生机。也是自此之后,黑苗族才隐匿在深山里,建立了层层机关,鲜少和外界接触。 那场祸事让黑苗一族几近覆灭,神女对族中有愧,便负罪脱族,其后子孙世代游荡,皆以向那负心的将领和大齐报仇为使命。只是这场祸事终究影响太深,随着这位神女的离去,族内的种种秘术和蛊术也就此断档失传,不少秘法都只留了名而无人知晓其内容,并且曾经令人谈之色变的蛊术,也随着黑苗族的隐居渐渐不被人所知了。 而根据京城这边传过去的消息,黑苗族的长老推测,那极有可能是失传的一种秘术。 第369章 尸香魔芋 秘术这两个字让江慕乔的瞳孔猛地一缩,抱着一线希望继续往下看去。 只可惜信的末尾让人有些遗憾,长老虽然推测出了是秘术。可却不知道那迷香如何制作,只知除了需要曼陀罗,还需要一种奇花,便是在黑苗族内也绝种的尸香魔芋。 她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尸香魔芋! 楚云铮瞧出了她眼中的震惊之色,低声问道,“你知道?” 江慕乔依旧还是老借口,“忘记在那本野史异志的话本子上看到的。那本子上记载,尸香魔芋会引诱人靠近,然后杀死这人作为自己的养分。我还想着只是杜撰,却不想竟然是真的。” 楚云铮意外她居然知道,可听着那奇诡的描述,不由又问,“真有这种奇怪的东西?” 江慕乔再次点头,“真的有。那植物最高能长到两丈,花型硕大无比,能散发一种奇异的香气诱捕猎物。真没想到,迷香的另一味主要材料居然是它!” 楚云铮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说过如此耸人听闻的植物,可见江慕乔说的煞有介事,又见黑苗族的长老信中所言,便又问,“如何才能找到?” 江慕乔苦笑着摇头,“不知。尸香魔芋奇诡非常,非人迹罕见之地不得而见,更何况这种植物能杀人,除了黑苗人的先祖,只怕见过的人都已成了它的养料。” 或者,也只有黑苗族那位脱族而出的神女和神女的后代才知道如何驯服这种植物。 然而已经是百年前的往事,就算是黑苗族内部恐怕也寻不到神女和她的那些后裔的下落,而这里又是京城,毫无线索。 江慕乔重新看向长老留下的信,飞快的又看了一遍,忽然又道,“不过,神女的后裔虽然找不到,百年前带兵攻打黑苗族的将领,倒是容易找寻。” 纵然时隔百年,可史书上总该有记载。若是能找到当年带兵将领的子孙,一定会有发现。 楚云铮当即点头,“这个倒是不难。” 两个人当即决定分头行动,江慕乔留在安王府,一方面仔细回忆尸香魔芋的特点和生长环境,让平安休息后,又把阿萝叫过来仔细询问。 然而准备走的平安听到阿萝要过来,脚步却又迟疑,“二姑娘,黑苗长老托我给阿萝姑娘捎句话,说是让她莫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江慕乔心底轻叹,“行了,我知道了。” 看着平安沧桑憔悴的模样,她语气温和,“你先去休息,有什么事情等你歇息好了之后再说。” 听说平安从南方回来带来了黑苗的消息,阿萝来的飞快。 江慕乔先问她有没有听说过尸香魔芋,阿萝吓了一大跳,“二姑娘,您是怎么知道这种不详之花的?我们黑苗传说,尸香魔芋开放之地,便是人似无葬身之所。” 江慕乔把长老的信交给她,阿萝良久方才看完,低声嘟哝,“不过这件事是我们族中的禁忌,我也是有一次听长老说我是阿叶神女之后最有天赋的。后来找了机会问了长老,长老说阿叶神女当年做了错事,险些害的我们黑苗灭族。不过,我倒不知曼陀罗和尸香魔芋能配制出迷香。” 阿萝深受打击,“二姑娘,我居然连这个都不知道。” 江慕乔本来是打算好好问问关于尸香魔芋的事情,没想到阿箩的反应全然不在预料之内,她只得反过去安慰,“张老不都说很多秘术和秘法都失传了吗,你不知道也没什么稀奇的。” 阿箩沮丧至极,“对不起二姑娘,是我没用,没能帮上你。”江慕乔本就心乱如麻,又费了一番口舌才让阿箩回去。送走人之后,她坐在椅子上发呆。 曼陀罗、尸香魔芋、迷香,还有黑苗族百年前的往事,这一切像是被一只看不到的手紧紧的连在一起,成了无解的环。她只能等楚云铮回来,看能不能从史书中发现解开的线索。 左等右等,楚云铮方才神色肃然的回来。 一见他的脸色,江慕乔便心中一咯噔。果然,下一刻便听他说,“乔乔,没有查到线索。” 江慕乔失声反问,“怎么可能。” 楚云铮面色深沉,“我叫人查了史料,百年前的确有一场南征之战。史料上只记载,此战虽胜,然不详。” 不详?! 江慕乔瞪大了杏眼,“这是何意?” 楚云铮再度摇头,“不知。但据我所知,这种大破木府和南方黑苗族的战事,理应在史书上留下一笔。之所以会被语焉不详的盖过,就是因为其后又发生了事情。” 这话让江慕乔立刻想起了张老书信中所说负罪脱族的阿叶神女和其后裔立誓复仇一事,她呼吸一滞,失声道,“会不会是因为神女的报复?” 楚云铮只道,“只是有可能。” 百年的时间,纵然血肉骨骼都足以化成灰,更别提那些恩怨旧事。时隔如此之久,又如何还原追溯? 江慕乔难掩失望,“可怎么会毫无线索?” 楚云铮顿了一下,忽的又道,“乔乔,现在的史料上虽然没有记载,但未必就无人知晓。” 这话让她心中腾的升起一线希望,“还有什么办法?” 楚云铮微微摇头,有些不忍的开口,“不是什么办法,而是有人或许会知道,比如那些博古通今的大儒。” 江慕乔立时明白了楚云铮话里深意,她眼里的光芒霎时暗淡,嘴唇猛的抖了抖,垂下眼睫半晌才道,“你说的可是我外祖父。” 外祖父崔太尉乃是一代大儒,贯通古今,那百年前史料中一笔带过的旧闻,他的确有可能会知道。 只是,这要怎么开口? 她口中苦涩浮沉,久久不语。 楚云铮摸了摸她的头发,“别为难,改日我去拜访崔太尉,料想能有个好结果。” 他话音落下,江慕乔便摇头,“不。” 她犹豫良久下定决心,“还是我去吧。” 带着一丝苦笑,她轻声道,“前些日子我还想着,在什么样的契机下才让我有勇气面对外祖父,今日总算是知道了。” 第370章 再入崔府 该来的总会来,犯下的错误,早晚也要弥补。 在楚云铮的担忧中,她回到了江家。 初夏的季节草木繁茂,一眼是望不到头的浓绿,如此生机旺盛,她却面容怅然。 思量良久,方才提笔写了一封拜帖命人送到崔府外祖父家。 这些年来,爹和外祖父家还偶有来往,她也断断续续的从爹哪儿知道外祖家的情况,可亲自写信却是头一遭,送出去之后难免惴惴。 棉棉安慰,“姑娘莫急,崔太尉能原谅你的。” 江慕乔嘴里发苦,外祖父会原谅她,可舅舅和舅母却未必,更何况她自己都原谅不了她自己。 在忐忑中,她等来了崔府的回帖,回帖是好消息,请她明日过府一叙。 江慕乔登时忙碌起来,让棉棉找出了许多稀罕的东西做拜礼,可好不容易选了差不多,一回头却又想外祖家是书香世家,送这些礼物未免显得太俗气,又连忙命人换掉。 一番折腾晚膳都没用好,就寝时分还在犹豫取舍。 棉棉从没有见自家姑娘如此魂不守舍过,也知这趟崔府之行对她意义重大,因此陪着她反复核对礼单,直到深夜方才低声催促,“姑娘,时候不早了,明日一早您还得起床,莫耽误了时辰。” 江慕乔这才勉强躺到床上,一夜辗转,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闭眼睡了一小会儿。 只是刚睡着,就梦到自己进了崔府之后被打出来的情景,惊了一身冷汗坐起后,再也没了睡意。 早上双双过来伺候她洗漱的时候,江慕乔已经坐在了铜镜前。 鸦青色的长发披散,一张素白的脸在清晨的朝雾中带着几分迷茫,罕见的带出些我见犹怜的脆弱。 双双从未见过这样的二姑娘,下意识的放轻了脚步,“婢子伺候您洗漱。” 江慕乔垂下眼睫,无声的点点头。 她今日打扮的低调朴素,草草的用过早膳,便带着婢女出了门。 崔府的门头不如将军府高,门口也没有镇宅的大石狮子,然而“崔府”这两个字篆书古朴大气,一看就知道出自大儒之手笔。 百年的书香世家,单凭这两个字就可见一斑。 江慕乔很有几分近乡情怯的在门口盘桓了片刻,这才咬牙进去。 踏入崔府的瞬间,那些往日的记忆便霎时鲜活起来,她还记得清清楚楚,小时候跟娘也走过这条路,还有外祖父家的花园,她小时候淘气非要拿着网子扑蝴蝶,把外祖精心侍弄的芍药踩踏的乱七八糟,后来还是找的兄长背的黑锅。 回忆一旦开始,便像开了闸的水流似得,从脑海深处宣泄而出。江慕乔这才发现,她原来对崔府还有如此深的印象。 正在她兀自沉浸在往事的时候,一道清亮的嗓音却忽然想起,“江二姑娘。” 声音清亮,是个女孩子。 江慕乔惊讶抬头,却见路的尽头站着一个穿着杏色春衫的姑娘,眉目间尽是高洁,气质出尘。 那姑娘也在打量她,眼底的怨忿一闪而过,“江二姑娘,当时祖母就是在这条路上追你,你若是能回头看一眼,祖母也不至于……” 江慕乔听到这话认出了来人,心中跟着一痛,往日对崔府的美好回忆被这句话打击的支离破碎。 她苦笑道,“见过静芙姐姐。” 眼前的人便是崔静芙,崔府的嫡长女。 崔静芙轻轻咬唇,低声道,“你莫叫我姐姐。江二,曾经这话也是你说的,你可还记得?” 江慕乔苦涩更浓,“静芙姐姐,以前我不懂事,给你们都添麻烦了。” 崔静芙的眼圈倏地红了,她把头扭到一旁,嗓子发干,“你还知道你不懂事?江慕乔,你还有没有心!” 江慕乔几乎掉泪,“静芙姐姐,我给你赔礼道歉,给外祖父母赔礼道歉,还有舅父舅母,当年的事情是我做错了。” 崔静芙身子轻颤,片刻后才咬牙,“用不着,我们用不着你道歉!还有,我们也不会原谅你的!你的拜帖是我回的,我爹和我娘都不知道这事儿。” 江慕乔嘴唇动了动正要又开口,崔静芙却又狠狠打断她,“你闭嘴!你不许说话!我知道你现在出息了长本事了,否则也不会让你来崔家!祖父病了,若你还有半分孝心,就去看看他,也不枉他老人家时常惦记着你。” 崔静芙的话字字掷地,江慕乔的心不由自主的抖动起来,急切问道,“外祖父病了,严重吗?” 崔静芙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江慕乔快步跟上,一直跟着她走到一处院子里,这才听见她又说了句,“就在里面,你自己看看去吧!” 江慕乔缓缓吐出一口气,“多谢静芙姐姐。” 崔静芙压低了声音纠正,“不要叫我姐姐!若是你不能治好祖父,以后就再不必来了!” 说罢,崔静芙推开了房门,带着她走到床边,然后低声呼唤,“祖父,您看看谁来了。您不是最不放心乔乔吗,孙女把乔乔带来了。” 许是崔静芙的呼唤起到了作用,又或许是冥冥之中察觉到了江慕乔过来,虚弱不堪的崔太尉真的睁开了眼睛,江慕乔连忙擦干眼泪站近一些,“外祖父,我在这里。” 崔太尉虚无失焦的目光碰到她,立刻一亮,声音也比以前多了不少气力,“二丫头。” 江慕乔坐在床边,伸手帮外祖父诊脉,口中道,“乔乔不孝,现在才来看望外祖父。” 见到她,崔太尉的精神好了不少,勉强笑道,“外祖父知道你忙,乔乔现在了不起,我心中高兴。” 江慕乔眼底一热,两行眼泪滚滚落下。 她连忙稳住心神,一边诊脉一边笑道,“外祖父,我做的还不够,还有好些地方不清楚,您快些好起来教教我。” 崔太尉轻轻摇头,不过说了两句话,便气力渐小,眼睛慢慢闭上。 江慕乔诊脉结束,小心翼翼的把他的手腕放进薄被里,对一旁的崔静芙轻轻点头。 崔静芙心急如焚,“祖父怎么样?” 第371章 外祖父病危 经过诊脉,江慕乔心中已经有数,她站在稍远的地方看着面前的崔静芙,不答反问,“祖父是如何发病的?” 崔静芙咬咬牙,却并未答话。 江慕乔接着问道,“其他的大夫怎么说?宫中的御医请了吗?” 崔静芙这才开口,“请了,大夫说祖父已经到了寿限,以现在的情况,即便是以最好的汤药吊命,也很难撑过中秋。” 江慕乔轻轻点头,接着又问,“那么静芙姐姐,你之所以不告诉我祖父是如何发病的,是想考验我,对么?” 崔静芙撇开脸,冷淡道,“你不是很有本事,深受皇上和太后信任吗?听说你还为太后治好了御医都束手无策的顽疾,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冒着被爹娘发现的风险带你进来。祖父的病你能不能治好,若是能,爹娘面前我自然会帮忙说和,若是不能,今日这一趟你就只当没来过!” 崔静芙态度强硬,江慕乔只好道,“那好,我尽全力一试。” 这话让崔静芙转回头静静打量她,“祖父是如何发病的,你自己判断。” 听崔静芙这么说,江慕乔当即开口,“若我没有判断错误的话,祖父的病症应该在半年前就开始发作了,应该是积食伤胃导致,一开始只是神思乏力,不思饮食,恐怕家里人也没有当回事。可没想到,其后身体日渐衰弱,每日昏睡的时辰也越来越长。等到发现情况不对的时候,找大夫就已经晚了。” 崔静芙听的瞪大了眼睛,可不就是吗,半年前祖父偶然吃酒过量,打哪儿以后就不舒服,原本想着是小毛病,可谁知越熬越严重,她一句话脱口而出,“你是如何得知?” 说罢,又想起江慕乔刚刚诊脉的情形,眼里顿时多了光彩,“你能一语堪破祖父的病症,是不是有办法!” 崔静芙这话一出,江慕乔便知道自己对外祖父的病情判断正确了。 她接着问道,“静芙姐姐,你信我吗?” 崔静芙态度从刚开始的强硬,到现在犹豫了片刻,“我信你,你就会治好祖父吗?” 江慕乔果断点头,“会!静芙姐姐,外祖父的病很严重,可病根却还在半年前,当时积食胃弱并未引起重视,直到脾胃失和积重难返,所以才会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不过既然已经找到病根,我一定会治好外祖父!” 听了这话,崔静芙的脸色好看了一些,她小声道,“几日前我就跟爹娘建议让你过来帮祖父瞧病,可被娘断然拒绝。江二,这几日我都会在家,我想法子让你过来给祖父瞧病,可好?” 崔静芙说的有些尴尬,她虽不喜江慕乔,可也知这人是皇上和太后面前的大红人,更何况还是安王未来的王妃,让人如此偷偷摸摸,着实不妥。可她也是没办法,爹和娘不待见江二,而她总不能看着祖父受苦。 可江慕乔答应的毫不犹豫,“行,你只需跟我说什么时间。还有,静芙姐姐我想让你答应我一件事。” 崔静芙问道,“何事?” 江慕乔看着床上的外祖父,想到脉象,又想到大齐这边的风俗,不由无奈道,“答应我,不要再喂外祖父肉粥之类的荤腥好吗?” 崔静芙莫名奇妙,“为何?不吃肉粥怎么会有力气?” 这话和曾经在安王府听到何其相似,江慕乔只得道,“祖父身体虚弱、日渐消瘦和脾胃严重失和有关,本就虚弱,再日日强行喂食肉粥,会加重病情。” 崔静芙没有听过这种论调,想想觉得有道理,可又不解,“可不食肉粥,那应该吃什么?” 江慕乔提笔写出一张方子,“这三日,就喂外祖父这个。我也会日日过来,帮外祖父调理身体。” 纸上写的是蜜糖和细盐按比例混合,在热水中化开之后晾凉,一次半碗,每日三到五次。另外每日服用三次参汤,和糖盐水的间隔在一个时辰左右。 这奇怪的方子崔静芙还是第一次见到,又惊又疑,“你就给祖父喝这个?他能撑得住吗?” 江慕乔点头,“能。” 糖盐水能补充碳水化合物和盐分,参汤则能补中益气,外祖父的脾胃虚弱至极,眼下只能接受液体。 可这种话不足向崔静芙道哉,江慕乔只诚恳道,“静芙姐姐,你相信我。你放心,他是你的祖父,也是我的外祖父,我怎么敢乱开方子。” 这话打动了崔静芙,她咬牙点头,“好,我信你一次。至多三天,我只能帮忙瞒下三天,若是再无好转,江慕乔我饶不了你。” 江慕乔神色郑重,“静芙姐姐,三日之内若是没有好转,我会倾尽一切向外祖父赔罪。” 崔静芙见她说的坚定,不由更信了几分,见时候差不多,怕她和爹娘碰见,连忙约定了时间让她明日再过来。 走出崔府,江慕乔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将军府。 外祖父的脾胃失和很严重,除了三日的断食疗法,还需要行针加以辅佐。 要如何行针,她心中已经有了主张,只是这事儿仍旧要仔细斟酌,容不得半点差错。 她一头扎进了书房里,一日三餐都在书房中解决,直到了第二天和崔静芙约好的时间,这才连忙赶去崔府施针。 外祖父的情况依旧不好,她这次过来也没能叫他醒来,只死气沉沉的躺在床上。 崔静芙心急不已,“江二,昨日你走后我已经按照你的法子倒掉了肉粥,也给祖父用上了你的方子,怎么不见好转?” 江慕乔仔细观察外祖父的脉象和舌苔,忙而不乱道,“已经有好转,静芙姐姐你别着急,一定要按照我的方子,至少也要再持续两天。你放心,我不会害外祖父。” 说罢,她亲手行针。 银亮若牛毛一般的针刺入外祖父干瘪蜡黄的身体里,崔静芙看的心惊肉跳,“江二,你真不是害祖父?” 江慕乔行针心无旁骛,一套针法结束,替外祖父擦去了口唇处的污物之后方才道,“绝对不会。静芙姐姐,你切记嘱托,我明日再来。” 第372章 遇到舅母 第二日,江慕乔仍旧按照约定好的时间来到崔府。 昨日崔静芙还只是急切,今日已经开始焦虑,“江二,你到底行不行?祖父这两日粒米未粘牙,眼睛都不睁,你那法子到底有没有疗效?” 有没有疗效,要看脉象和表症。 江慕乔眉眼沉静,替外祖父把了脉之后又翻看了眼睑和舌苔的情况,她回首道,“有好转。” 崔静芙不怎么相信,“你确定?可祖父怎么并未转醒?” 江慕乔回头看着床上的老人,神色坚定,“并未清醒乃是因为病根未除。静芙姐姐,你帮我看好门口,我给外祖父施针。” 崔静芙张了张嘴,却也只得照办。她在门口听着动静,不放心又回头。纵然不是第一次见到,可看着那些牛毫般的银针刺入皮肉中,依旧觉得心头一颤。她不由把目光挪到了正专心施针的江慕乔身上,轻轻咬了咬唇。 京城很大,然而蜚短流长却传的很快,有人说江慕乔是活菩萨是仙女,一夜之间通宵岐黄之术,甚至就连德昭庙德高望重的四戒大师都信她,昌平侯府还把金尊玉贵的三公子送去她的药房学医。可也有人说,江慕乔是个骗子,骗了所有人,她根本什么都不会。 崔静芙不由想到当时在爹娘面前提起让江慕乔过来给祖父看病时候的情景,她一力坚持,爹不置可否,娘却坚决反对。正好那日江慕乔送了拜帖过来,她咬牙之下,便瞒着崔府的人应下了。 后来江慕乔进了府,看透了祖父的病情,却又开出了前所未见的奇怪方子。她顶着重压瞒天过海的给祖父用了药方,然而这两日却不见好转。 无人的时候,崔静芙总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然而再次看到江慕乔这一手神鬼莫测的针术,又想着之前的对话,崔静芙一声叹息。 愿上天垂怜,愿祖宗保佑,愿她选择江慕乔这一步真的走对了! 专心施针的江慕乔此刻正凝神静气,眼前的人是她嫡亲的外祖父,她会拼尽全力。 一套针法下去,外祖父唇边又溢出了不少污物,她亲手擦拭干净之后又对崔静芙点点头,“姐姐,你务必要看管住外祖父的吃喝,明日我会再来。若是明日顺利的话,外祖父应当能醒来。” 崔静芙精神一振,“好。我答应你。” 江慕乔知道崔静芙换了药方一事定是用尽了办法瞒着舅父舅母,所以这话的分量不轻。她神色前所未有的郑重,“静芙姐姐,切记一定不要让外祖父进食其他,这很重要。” 崔静芙紧紧攥着帕子,又道了声,“好。” 姐妹二人再次分别,翌日,江慕乔又踏着时辰在崔静芙婢女的接应下进了崔府。 崔静芙已经在外祖父的房间里,看见她过来,神色有些焦急。 江慕乔不解的快步过去,“外祖父今日如何?” 见崔静芙快速摇头之后,她心中不安便快步走向床边,然而才刚刚伸出手,斜刺里便伸出一只手紧紧的握住她的手腕,“江慕乔,你好大的胆子!” 江慕乔寻声抬头,却见眼前一名年约四旬的中年妇人,面容和崔静芙有五分相似,正愤怒的盯着她。 认出了来人,江慕乔恭声道,“舅母。” 崔静芙的娘亲崔余氏似是被这称呼恶心到了,触电一般的缩回了手,“你闭嘴!我外甥女早死了!” 江慕乔苦笑,后退了一步,深深福身,“舅母,慕乔前些年不懂事,伤了舅父舅母的心,不敢奢求原谅,只求能为外祖父的病尽一份自己的心力。” 崔余氏“呸”了一口,“旁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你江慕乔要是能带大夫,全天下就没有当不了的人!” 这话听的崔静芙着急跺脚,“娘,慎言啊!江慕乔还给皇上和太后看过病。” 崔余氏冷笑,“谁知道她用了什么手段迷惑了皇上和太后,改日若是我进宫,定要在太后面前好好说道说道。你祖父也就罢了,你和你爹居然也信她?” 崔静芙无奈,“娘,若是江慕乔真会呢?” 崔余氏越发大怒,指着崔静芙道,“你还有脸说?若不是我寻思着不对亲自过来看了眼,还不知道你居然胆大包天的换了你祖父的膳食和药!我正寻思着怎么你的贴身丫鬟不在,也正奇怪你怎么吞吞吐吐想赶紧让我走,没想到你竟然里应外合做了崔家的贼!你究竟是不是姓崔!” 几句话说的毫不留情,崔静芙从小到大没受过这种委屈,不由眼中含泪,“娘,那么多大夫看过都没效果,为何不让江慕乔试试?若不是你不同意,女儿也没想着要瞒着你。” 她本以为只要撑过今日就好,可谁知就这么巧,身边的婢女刚离开去接应江慕乔,娘便来了!发现了祖父的膳食不对正盘问她的功夫,婢女带着江慕乔回来了,立时被娘抓了个正着。 这几日的偷偷摸摸本就让崔静芙心力憔悴,此刻不住掉泪,“娘,咱们就试试行吗?” 崔余氏看到女儿掉泪心疼不已,“你哭什么!做错的又不是你!试试行啊,你让江慕乔试了几天了,有什么效果?你祖父三日前还能睁眼,你瞧瞧现在,每日可有清醒的时候?” 这话戳中了崔静芙的痛处,对江慕乔的信心再度被动摇,她不由焦急,“江二你说啊!祖父为什么没有醒来?” 表姐的眼泪和舅母的质疑中,江慕乔紧紧抿唇,朝外祖父的床边走过去,把脉、翻看眼睑和舌苔,这三个动作一气呵成。 做完之后她方才道,“舅母,静芙姐姐,今日外祖父就清醒。” 说罢,她对崔静芙点点头,“烦请表姐帮我看好门户,我给祖父施针。” 崔余氏还是头一次见到那些银针,立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忍不住道,“这还不是骗子?这么长的银针,扎入人的身体里还不把人扎坏了!静芙,床上的人可是你的亲亲祖父!” 说罢,她双臂一展拦在江慕乔面前,“你骗的了静芙,可你骗不过我,有我在,你今日别想动手!” 第373章 强行施针 江慕乔颇有几分秀才遇到兵的无奈,只得解释道,“舅母,这是治病救人的银针,不会把人扎坏的。” 可崔余氏完全不听,“你瞎说!那么长的针,别以为我不懂!来人啊,把她赶出去!” 崔静芙在一旁帮腔,“娘,江二施针这法子,女儿好似听说过。” 崔余氏转头呵斥,“你闭嘴!这什么法子?不是妖法就是邪术,难怪赏梅宴上有人揭发她!” 她将床挡的个结结实实,又对下人怒道,“快赶她出去!以后谁再把这人放进来,就地赶出崔府!” 下人们已经进了房间,只是看着那些雪亮锋利的银针,脚步踟躇了片刻。 这情景让江慕乔眉头皱起。舅母不懂,也说不通,眼看着耽搁下去就容易误了给外祖父施针的时辰,如此想着,她忽然下了决心。 “舅母,得罪了。”话音刚落,崔余氏还没听明白,她便动了动了手腕。 银针悄无声息的扬起,接着猛的刺入舅母身上的穴位。 刚刚还怒吼的崔余氏登时失了声僵立在原地,唯有一双圆睁的眼睛,透出无限惊骇的看着江慕乔。 崔静芙也惊呆了,失声道,“江二,你干什么!” 江慕乔迅速往床边走去,一边解释,“你娘只是暂时被控制住了穴道,待到我为外祖父行针结束,自然会帮她解开。静芙姐姐,你让那些下人出去,谁若要动手,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她在崔家人面前一贯态度恭谨,如今失态紧急,也只得疾言厉色。 看着双目喷火的舅母,江慕乔心中苦笑,但愿待会儿还有人愿意听她解释。 崔静芙反倒被江慕乔话中的强势惊的一怔,接着骤然变脸,“江二,你放开我娘!崔家不是你作威作福的地方!” 江慕乔的苦笑从心底泛起到脸上,“静芙姐姐,真的是因为事态紧急。我若现在放开了舅母,她会答应我给外祖父施针吗?” 见崔静芙不语,她轻呼一口气,“我知舅母能听到。姐姐,今日就让我任性一次。事不宜迟,我先给外祖父施针,之后任打任罚,我都应了!” 说罢当即转头,她对外祖父的病症了然于胸,这几日在将军府没日没夜的揣摩着针法,因此下手干脆利落,崔静芙只见她手若闪电,不过片刻,祖父裸露在外的皮肤上便被刺入根根银针。 崔余氏口不能言身不能动,然而看到这一幕,却是惊到几乎忘了呼吸。 这江慕乔是真大胆,也真该死! 崔余氏咬牙切齿,崔静芙心惊肉跳,那些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崔家下人看到这一幕也惊呆了,望着江慕乔的眼神如见鬼神一般,皆被震撼到失声。 时间似乎极慢,然而在江慕乔的感觉中却极为漫长。 许久后,她才缓缓的呼出一口浊气,然后依次取下银针。 崔静芙这才找回了舌头,木木的问了句,“好了吗?你能放开我娘了吗?” 江慕乔额头沁出一头冷汗,她微喘了口气之后点头,走到崔余氏一旁替她拔下了穴道中的银针。 针一出,崔余氏便觉得压在身上的大山被移开了一般浑身松快,只是看着面前不过一尺之距的少女,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你,你刚刚是用了什么妖法对我的?来人啊!” 江慕乔收回银针,身子一弯,默默的跪在了地上。 正要叫下人把她赶出去的崔余氏像是忽然被什么卡住了喉咙,她憋着一口气怒道,“江慕乔你这是做什么?你别跪,我受不起!要跪,你也该去跪老夫人!她那么疼你,若是你当年不懂事,老夫人又怎么会?” 话到一半,崔余氏说不下去了,她别开脸咬牙道,“滚出去!” 江慕乔不语,俯身又磕了个头。 崔余氏身子颤了颤,抬起的脚步却又硬生生放下,她豁然回头,手指点着江慕乔的额头恨声道,“莫怪舅母说话难听,乔乔,你怎会如此不懂事?你娘临死前不舍得闭眼,一颗心都牵到了你身上!若非是你,你外祖父和外祖母何至于日日去你们将军府,惹得江家的老夫人不待见。可你是怎么对他们的,你扔了你娘的嫁妆,大言不惭要和崔府断绝关系!你是拿着一把刀,硬生生的往崔家人的心尖上戳!还有你外祖母,但凡你稍微懂事一些,她也不至于!乔乔,人什么都可以没有,但不能没有良心!” 剜心刺骨的一番让崔静芙泪流满面,江慕乔心中痛极,好半晌才道,“舅母,是我错了。” 崔余氏眼圈通红,恨铁不成钢道,“你现在知道错了,早些年做什么去了?还有你外祖父,你怎么能用银针扎他?你还扎我,你有没有良心?” 一通发泄之后崔余氏也找回了神智,她定了定神绷着脸,“你既然已经知错,前尘旧事既往不咎。只是打今日起,崔府也不想和你再有牵连,江二姑娘请回吧!” 江慕乔沉默且倔强,“慕乔以前糊涂,舅母怎么生气都是应该的。只是今日我是为外祖父而来,若不能亲眼看着外祖父清醒,我不能离开。” 崔余氏咬牙切齿,“还清醒?你做了什么你不知道?” 她正要又说,门口忽然出现一道急匆匆的身影,崔余氏转头一看,当即气不打一出来,“崔清源,你快看看你的好外甥女!她给爹扎针,那么长的针扎进身体里还说治病!还有我,她不知用了什么妖法让我不能动不能言。” 崔清源,娘亲的胞兄,也是嫡亲的娘舅。 江慕乔便解释,“舅父,那不是妖法,而是舅母不允我给祖父施针,不得已而为。” 舅父不似舅母那般冲动,他平静的眼中带着审慎,“你真能给你外祖父治病?” 对上舅父,江慕乔的心中镇定片刻,“千真万确,舅父,至多再给我一刻钟的时间,届时外祖父就会醒来。” 一刻钟?小姑娘家的怎会如此狂妄! 崔余氏听的气不顺,正要反驳,却忽然听见床上躺着的崔老爷子好似有了动静。 第374章 真知错了 原本床上昏迷的外祖父睁眼了! 他躺在床上,喉咙里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脸被憋得紫胀! 原本还恼火的舅母登时慌了神,小跑着到了外祖父身旁,“爹,您怎么了!” 崔清源也快步过去,看着崔老爷子难受,便伸手想把人扶起。 江慕乔快步过去急忙阻止,“舅父,不可!” 生怕崔清源不解,她迅速解释,“舅父,外祖父是躺的时间太久,猛的清醒后肺里的痰咳不出来而引起的热痰壅滞,你且让一让,我有办法!” 崔余氏当即拦住,“老爷,不能信她!她只会邪术,压根不会治病!” 崔清源抬手制止,那双和记忆中的娘亲相似的眼睛正平静看着他,“你真行?” 江慕乔抬头,一字一顿道,“舅父,你信我!我不会在外祖父身上冒险。” 这句话打动了崔清源,他拉开挡在床前的崔余氏,沉声道,“好,那你去。” 崔余氏瞪大了眼睛,“老爷!” 崔清源背着手,目光一直落在江慕乔的身上,语气淡淡,“就让她去。何况除了信她,你还有别的选择吗?就算是找大夫也来不及了。” 崔余氏无言的站在一旁,只是对江慕乔不放心,伸长了脖子瞅着。 见她又拿出了银针,下意识的又往前挪了挪步子,“老爷?” 崔清源瞳孔骤然紧缩,片刻之后才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崔余氏嘴唇动了动,嘟哝了句,“还不是偏心你外甥女?” 崔清源转头无可奈何的看了眼发妻,只是此时不是解释的时候,只得作罢。 又等了片刻,床上的崔老太尉却忽然又有了响动。他大步上前,却见床上一滩散发着恶臭酸腐暗红色血渍,还有更多的正从爹的口唇旁流出。 崔余氏惊呼了声,崔清源心中一咯噔,当即质问,“你做了什么?” 江慕乔用干净的帕子擦干了血污,连忙回答,“外祖父好了。” 那滩血渍刺的崔清源眼中一片血红,他厉声喝到,“什么叫好了?好了能吐血?” 崔余氏也连忙叫人,原本安静的房间霎时间鸡飞狗跳。 一片热闹中,谁也没注意到睁眼了,他悠悠张口,“都吵吵嚷嚷干什么?” 声音带着久病的虚弱,然而却是实实在在的发出声音了。 崔清源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然而床上的崔太尉却不耐烦道,气力也更大了些,“你杵着做什么?还不快带乔乔换衣服?” 这话让崔清源猛的回神,他连忙拽了一下同样发愣的崔余氏,“你去呀!还有,给爹准备的吃食呢,一同端来!” 江慕乔的衣摆上也沾染了污血,不过她并不在意,反而交代,“不用管我,也不用准备吃食。静芙姐,这件事还要麻烦你。” 崔静芙立刻明白这话中的意思,她有些尴尬的看了眼爹,却见他正瞪自己,“快!” 蜜糖盐水被端来,崔清源也在一旁崔余氏的耳语下知道了前后梗概,一时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怒,眼看着女儿熟门熟路的端到床边,他才叹了句,“静芙,什么时候你的胆子这么大了?” 眼见祖父好转,又喝下了糖盐水,崔静芙心中的石头落地。连日来的惧怕,此时的惊喜,让她此刻百般滋味在心头,行了一礼后方才含泪道,“爹娘,女儿不孝。” 崔清源亲手拉起女儿,“静芙,你这怎么会是不孝。我们崔家人明是非辨真理,你做的很好。” 见女儿面色羞惭,又看了眼一旁脸色尴尬的崔余氏,崔清源心知肚明,他唤了江慕乔到身旁,温声道,“乔乔,你舅母心中有芥蒂,你莫介意。” 江慕乔虽然表示了不介意,可崔余氏在别扭了片刻后还是大大方方的道歉,“乔乔,舅母之前是不肯信你,你莫介意。” 说罢她又感叹,“你若之前也这么懂事该有多好?舅母听说你落了水之后性子就变了,以前还不信,如今可算是信了。” 亲耳听到娘的一张刀子嘴服软,崔静芙在一旁抿着嘴笑,“娘,我早跟你说了,江二姑娘今时不同往日。” 崔余氏瞪了女儿一眼,到底心中还有几分别扭,寻了个借口匆忙出去。 崔清源还未开口解释,喝了糖盐水之后精神好转的崔老太尉便道,“乔乔,你舅母就是这个性子,当年她执意认为你外祖母的事是你的错,如今就算是改观,怕一时也很转变,你莫介意。” 江慕乔又怎么会介意,能把外祖父的病治好已经圆了心愿,她无比知足。 她在崔太尉的床边跪下,向对崔余氏做的那样,认认真真的磕了三个响头。 然后方才抬头,杏眼里泪光闪过,“外祖父,不孝孙女给您道歉了,我知错了。” 崔太尉没让人扶起她,只问道,“真知道错了?” 江慕乔点头,“真知道。” 原来的她不懂,可如今的她却是醒悟的透透彻彻。 崔老太尉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轻声道,“我们崔家人求真也求理。外祖父从不认为你外祖父的死跟你有关,问你是否知错,也只为曾经。既然已经知错,就是好孩子。” 他抬头看向崔静芙,“过来扶起你妹妹。” 崔静芙眼圈发红,走过来拉起她,抹掉眼泪之后哽咽了句,“乔乔,你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江慕乔无奈的勾了勾唇角,她要早知如此也不会来到大齐了! 外祖父的好转成了崔府的一件大喜事,崔余氏指挥着下人洒扫整理,又把崔静芙的新衣服给她找了一身。 江慕乔才换上出来,却听说楚云铮来了。 崔静芙倚在妆奁前,目送着她急匆匆的准备出门,却忽然又叫住,“乔乔,安王他对你好吗?” 江慕乔回头,却见崔家的这位表姐正咬着唇,带着纠结和试探的问她,“我没什么意思,只是好奇,若是不方便回答就算了。” 江慕乔放下脚,看她不知这问题该不该问的模样,心中透亮的反问道,“静芙姐,你是替谁问的这个问题?” 第375章 三个问题 只见崔静芙的脸色霎时涨红,她更心知肚明。 走回两步,“静芙姐,是替崔文扬吗?” 崔静芙没想到这么快便被看透了,不由尴尬万分,“乔乔,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着曾经,前几天见过他一次听他提起,所以我……” 知道表姐是被崔文扬当了枪,江慕乔眉头皱起。 崔静芙越说越难受,索性把话说开了,“乔乔,的确是他托我问问你的现状。不过我自己奇怪的紧,安王他……他从前并没有什么好名声。” 江慕乔不由翘起了唇角,“表姐,从前我就有好名声吗?” 崔静芙,“……” 她倒还有几分自知之明! 江慕乔接着笑道,“表姐,我知你是一番好意,安王很好,对我也很好。更何况崔文扬已经成婚,此事就莫要再提起了。” 崔静芙连忙点头,懊恼道,“你就当我是被猪油蒙了心窍。也是巧了,前些日子他听说祖父病重,所以进府探病,遇到之后他多说了几句,我见他瘦了不少也顺着聊了一会儿,不知怎么就被他绕的稀里糊涂的,今天见了你不由自主就想起这事儿了,所以顺嘴一问。” 表姐说的含糊,可江慕乔一听便懂了。崔文扬此人心机深沉,怕是在表姐面前装了可怜,而表姐心性纯良,上了他的当。 想到崔文扬便想起他的那些龌龊事,她不放心的交代,“表姐,此人心机深沉,明明已经成婚却还做此形状,着实让人生厌,日后你莫要跟此人多接触。” 崔家人对崔文扬的观感不错,成婚还去送了贺礼,故此崔静芙犹豫,“他还是有几分真本事的,乔乔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江慕乔正说的斩钉截铁,“没有任何误会,只是他隐藏的太深。表姐,你千万不要再和他单独接触,舅父那边我也会提醒。” 崔静芙见她说的如此郑重,将信将疑的点点头。 因为这一耽搁,她赶到外祖父的院子的时候,楚云铮已经和外祖父支起了棋局,棋局上黑白两子打成一大片。 她快步走过去,好看的秀眉拧紧。 楚云铮立刻明白,有些心虚的后退一步,“我也是刚来,太尉精神不错棋兴正浓,所以就陪着稍稍切磋一局,你莫担心。” 正在往床上躺的崔太尉听了王爷甩锅的话,刚喝下的一口参茶登时呛的岔了气,不住咳嗽起来。堂堂安王,以后还要恭恭敬敬叫他一声外祖父,就是这么不尊老的? 江慕乔连忙上前替他顺心口,崔太尉咳了好一会儿才道,“什么叫老夫棋兴正浓?棋品如人,老夫这叫下棋考验你的人品!否则谁要跟你一起下棋!” 一辈子恭谨的老太尉顾不得尊卑有别,看着一脸无辜的安王恼的胡子只翘,“乔乔,你别听他胡说!” 楚云铮好脾气的从善如流,“崔太尉您莫生气,您说怎么样就是怎么样,都是我的错,行了吗?”末了,还颇有些无奈的看了眼江慕乔。 看着桌子上还没收起来的围棋,江慕乔佯怒,“本来就是你的错,你知道我外祖父病重还答应?” 外甥女替自己出了气,崔太尉的这口气便顺了,笑眯眯道,“乔丫头说得对,快过来。” 说罢又睨了眼楚云铮,“你也过来!今日老夫不是太尉,你也不是王爷,咱们不分尊卑高下。你想求娶我外甥女,就先回答我三个问题!回答的好了,老夫才答应!” 楚云铮从善如流的笑道,“但凭崔老先生吩咐。” 崔太尉脸上带笑,眼神深处却带着审慎和锐利,似乎要把楚云铮看了个透之后才道,“那老夫问你,日后你府上的银钱谁管?” 江慕乔听的彻底无语,“外祖父!” 崔太尉一脸严肃,“乔丫头别插嘴,你爹那老古板定不会问这种问题,你没娘亲也没有外祖母,这问题外祖父不替你问谁问?小子,你说!” 楚云铮面带笑意,语气却十分郑重,“自然是乔乔,待到日后成婚,府上中馈皆有她一手掌管。” 崔太尉这才满意,转头又对江慕乔道,“乔丫头,听见了吗?谁掌握了家中的银钱,谁才是一家之主,男人在外不能让他有太多银子。” 一边对外甥女谆谆教导,转过头又问楚云铮,“问题之二,当遇到惊险的时候,你当如何?” 楚云铮毫不犹豫,“自然是护她。我身为男子,若连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周,还有何脸面苟活于世?” 崔太尉满意的颔首,想了想问出了第三个问题,“那老夫再给你个机会,今日究竟是谁想下棋的?” 楚云铮依旧回答的干脆利落,“您!” 崔太尉瞪大了眼睛,“你你,你好好想想怎么说。” 楚云铮弯唇笑了笑,“崔太尉,我若说是我,就会惹得乔乔不高兴。而您是长辈,她就算有火气,也不会轻易对您发。” 这解释听的崔太尉无语,他默默的看了眼一旁黑着脸的江慕乔,小声说了句,“怕是未必如此。” 说完还不等任何人反应,崔太尉干脆躺回床上装病,“哎哟哎哟不行了,安王气的我这老骨头脑仁疼。” 江慕乔见他一大把年纪反倒像孩童似得不由好笑,“外祖父,要不我再给您扎一针?” 雪亮的银针立刻让崔老爷子精神了,他坐起看着眼前的一对璧人,由衷的叹了口气,“乔丫头,你总算长大了。外祖父帮你看过安王,他虽狡猾,对你倒有几分真情。” 眼看着她,崔太尉似乎看到了当年,他眼圈有些潮湿,怅然道,“看见你,我总想起你娘。你娘当年执意嫁给你爹,若是那时能拦住,也不知今日是何光景。” 他看了眼一旁的楚云铮,脸上的怅然被苦涩替代,“你爹其实也不错,却不如安王能不顾旁人眼光的对你。你出嫁之后也不必面对婆母,这一点比你娘幸运。” 江慕乔心中酸涩浮沉,好半晌才问道,“外祖父,你可知祖母为何不待见我爹娘?” 第376章 黑苗神女的报复 崔太尉知道那些往事,叹了口气道,“自然是因为江家的那位老夫人为了节省聘礼,本打算给你爹说一个商贾之家的无盐女。只是事情巧了,你爹和你娘在上元夜遇见后便定了终身。你爹非你娘不娶,你娘非你爹不嫁,两个人甚至舍弃所有绝食以抗。江家的那位老夫人拦不住你爹,我和你外祖母也拦不住你娘。” 崔老太尉苦笑,“你说,你祖母能喜欢你爹娘吗?” 可明知江家的那位夫人不喜自家女儿,崔家仍然硬着头皮顺了女儿的心思。 娇养在家的女儿,一旦成了亲就少不得被婆母刁难。 想起曾经,崔太尉心中泛起密密的疼,语气唏嘘,“乔丫头,你娘在崔家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姑娘,成了亲嫁做了人妇后,却几乎日日被你祖母立规矩。你娘性子倔,抹完眼泪,转头又是笑,我和你外祖母竟然从不知。若不是某年冬天发现你娘的手上生了冻疮,还不知知她怀着你兄长的时候还要给江家田氏洗衣裳!” 崔太尉只要一想起这事儿,就觉得一口气哽在喉中,纵然此去经年,可一旦提起仍然难以下咽,他怒道,“田氏那贼婆,厌恶自己的儿子倒也罢了,凭什么要嗟磨我崔家的姑娘?发现当日我就让你娘同你爹和离,还要请皇上和太后做裁断,可你娘不争气,竟死活不同意!” 恨铁不成钢的叹了一会儿,崔太尉恨恨道,“说到底这事儿还是怪田氏,天下怎么会有如此偏心的爹娘?” 江慕乔也曾数次思考这问题,如今又听祖父再说,她便问道,“您可知为什么?” 崔太尉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倒是忽然道,“好似是听你娘说过一次,你祖母有一次吃多了酒无意间说出来,好似什么你爹克她。” 她连忙问,“克什么?” 崔太尉又想了想,“这就不知了。后来你大伯父沙场上牺牲,爵位给了你爹,再加之崔家上次闹了一次,骇住了你祖母,她有所收敛也就很少找你娘的麻烦了。” 江慕乔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心中总算多少明白了祖母对爹不喜的原因。 只是为何祖母会说爹克她? 心中想着,她见外祖父精神不错,连忙又问,“对了还有一事,您可知道百年前大齐对南方木府有一战,当年带兵的将领是谁,您还记得吗?” 崔太尉不解道,“好好的,你忽然问这个做什么?” 江慕乔也使出了甩锅大法,“不是我问的,是云铮问的。他在史料中看过这个,觉得大败木府是值得大书特书的功劳,可怎么只记载了此战不详?究竟是怎么个不详?外祖父,您知道吗?” 崔太尉沉默了一瞬。 一直沉默的楚云铮适时开口,“乔乔,你外祖父大病初愈,你就莫用这些问题烦他了。更何况这些百年前的往事,崔太尉怎么可能会知道,咱们还是换个人问问。” 他语气里微妙的质疑让崔太尉有些上头,忍不住轻哼,“换个人?若是我答不出来的问题,整个大齐你们也休想打听出来!” 楚云铮表示不信,“这都一百年了,史料上都没记载。乔乔算了,莫难为崔太尉,他一定不知道。” 崔太尉听的瞪眼,说他老他承认,可说他不知道,他不承认!当即开口,“你怎知我不知道?老夫吃过的盐比你走过的桥都多!乔丫头你过来,我只告诉你!” 江慕乔,“……外祖父,那是安王想听。” 崔太尉表示不管,“反正我只告诉你!” 江慕乔无语的走近了些,崔太尉得意的看了眼楚云铮,接着压低了声音,“乔丫头,那场战争不是记载的不详,而是因为不吉祥,被后来继位的皇帝下令从史书上删掉了。” 原来不详竟然是这意思! 江慕乔瞪大了眼睛,“可怎么会?不是战胜了吗?” 崔太尉皱皱眉头,“胜是胜了,可那场战事着实不详。班师回朝之后不满三年,有头有脸的将士皆满门惨死,甚至连当朝皇上也英年早逝。当时有传言说是他们在南方动了什么神灵,犯下天谴。所以后世的帝王干脆抹掉了史料中的记载,只有一些旁门野史上还稍有记载。” 江慕乔总算明白,联想到黑苗族长老的话,她心里知道那并不是天谴,而是黑苗神女的报复。 她心中震撼,连忙又问,“那外祖父您可知道当年带兵的将领是谁,如今还有后人?” 崔太尉摇摇头,“因为此战不详,所以只记了个大概。只知是一位程姓将领,其余不知,至于是否有后人,怕是很难。” 程姓将领,这重要的消息让江慕乔精神振奋,又缠着外祖父问了一些问题,搅得他反问,“乔丫头,你反复打听这些事情做什么?百八十年了,记得的人没几个。话说回来,究竟是你想知道,还是安王想知道?” 江慕乔出卖队友毫不客气,“当然是他!外祖父您今日说多了话费了精神,先好好休息。蜜糖盐水先不喝了,参汤不能少,日常饮食的方子我稍后命人送到崔府,您一日三餐,就按照我开的方子来。” 能一日三餐了,崔太尉惊喜道,“我能吃什么?少少吃些酒行吗?” 江慕乔立时板脸,“外祖父,您说什么?” 外甥女的目光太严肃,崔太尉打呵呵,“没什么没什么……” 楚云铮立时补充,“太尉说他想吃酒。” 崔太尉恨恨看他一眼,黑着脸赶人,“王爷,时候不早了,恕不留饭了。” 楚云铮潇洒笑了笑,拂袖行礼,又看了眼江慕乔,“走吧,莫打扰崔太尉了。” 崔太尉双重标准,连忙又道,“乔乔不是要开方子吗,就在这里开吧。” 楚云铮却在一旁意态悠闲,若有所指道,“你若还有事,我我自己先去吏部查一查。” 去吏部还能查什么,当然是那位姓程的将领! 马车上也能写方子,江慕乔快步朝他走了几步,转身又对眼巴眼望的崔太尉惭愧道,“外祖父,我明日再来看您。” 第377章 欺骗女人的后果 崔太尉眼睁睁的看着嫡亲的外甥孙女就像她娘当年一样,义无反顾的跟着一个男人跑了。 他无语半晌,瞅见棋局上未完的半盘,方才自我安慰道,“好在乔丫头运气比她娘好,若是伯玉能如安王,怕是也少了很多麻烦。” 江慕乔不知外祖父的怅然,她跟着楚云铮出了门,却见马车走向并非吏部的方向,不由问道,“你不是要去查线索?” 楚云铮没骨头似得靠在马车的迎枕上,“百年前的官员名单何其多,咱们贸然去查无异于大海捞针,平安不是回来了么。” 江慕乔失笑,“想偷懒你就直说。” 楚云铮大大方方的点头,“好,那我直说。” 见他懒洋洋的依着,似乎万事都不到心底的闲散模样,江慕乔便觉得这几日的操心和疲惫齐齐爆发,她跟着靠了上去,轻叹了声,“原来不详竟然是这个意思。你说欺骗女人的后果多可怕,那程姓将领若早知后果,只怕宁肯大败而归也绝不肯招惹阿叶神女。” 她这话说罢,楚云铮却坐直了身体,还吩咐马车掉头先去吏部一趟。 江慕乔惊讶,“你不是说让平安去查?放着有人不用,你居然舍得自己动手了。” 楚云铮正色道,“是不舍得,可你不也说了欺骗女人的后果很可怕么。掉头,咱们自己去查,我绝不骗你。” 江慕乔,“……” 她原本不是这个意思呀! 车夫听话的转了弯,直奔吏部。也是到了之后,她才知道让平安来查是多么正确的决定。 吏部官员的名册仅在庆元一朝就已经堆的小山高,更别提百年之前。在浩如烟海的史料中要查出哪位程姓将领的生平是一件多么浩大的工程! 好在他们也有初步目标,百年前、武将、姓程,这三个关键词倒是节省了不少时间。 一番查阅倒也真有了发现,吏部的名册中找到了对应的名字。 程仁信,宗帝年前官拜一等将军,善用奇兵,曾大败南方木府和未开化异族。 江慕乔指着后面的一句,“就是他吧,异族是不是指的黑苗族。这人名字叫仁信,可讽刺的紧,他不仁也不信!” 楚云铮轻嗤,“要不然怎么叫缺什么就补什么。” 把程仁信的生平抄录下来,重新走出吏部后,天已经晚了。 看着天色楚云铮皱了皱眉头,“怎么这么快?” 天黑了,她不便出门,何况京城夜间上灯之后还有宵禁,只得道,“那我先回去,若你有消息就让平康告诉我。” 楚云铮望着她不语,深邃的凤眸在夕阳的反射下格外动人,他轻声道,“乔乔,今日已经六月二十一了。” 上一次对日子有印象还是安乐长公主生辰当日六月初八,一晃小半个月的功夫又过去了。 她恍惚了一下,“这么快?” 楚云铮语带不满,“快?乔乔,我恨每一日都太长。若是成了婚,我又怎会舍得你回江府?” 夕阳更落下去一些,江慕乔脸上微微发烫,“不舍也要舍,时候不早,再不回去就更晚了。” 楚云铮命人送她,马车驶动,她忽的心中一动,撩开帘子看向外面。 他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晚风扬起了他的衣角,瞧见她掀开帘子,忽的一笑。 他平素一贯冷着脸,除了对她,面对其余人的时候大多都是不耐烦的模样。如今这一笑,却是如此纯粹的喜悦。 江慕乔撩着帘子的手顿了顿,朝外摆了两下,这才放下。 只是心里有了牵挂,便不由自主的在马车里盘算着时日,六月二十一,八月二十六,的确越来越快了。 回到将军府,一直到走回拘华院,江慕乔都没发觉自己脸上的笑。 棉棉看到她长松了一口气,一边让双双去把准备好的吃食端来,一边抱怨,“我的姑娘,您还笑呢,再不回来府上的大门就该落锁了。您说要去崔府,非不同意奴婢跟着,可也不能这么晚啊!下次奴婢铁定不听您的!” 江慕乔唇角翘起,杏眸里满是笑意。 崔府她治好了外祖父;府外,她有牵挂的人不舍她离开;而府中,也有棉棉和双双这两个忠心的丫头点起灯等着她。 爱人亲人家人都在,所谓尘世中最世俗的快乐,也不过如此。 棉棉唠叨完,见她仍然带笑,不由好奇,“姑娘是遇到什么好事了吗?” 江慕乔鼻子动了动,不由笑道,“我都饿了,双双正好把吃的送上来,可不是好消息。” 用过迟来的晚膳,她也收到了楚云铮命平康送回的消息。 只可惜这次的消息不算好。 纵然已经查到了程仁信,可因为百年前的事情太过遥远,已经无人知晓当年的黑苗神女阿叶到底是怎么报复的,也不知程家是否有后。至于黑苗长老在信中说起的已经失传的黑苗秘术,还有那曼陀罗和尸香魔芋,也更是无从查起。 奇异的,江慕乔并不失望。 或许是今日心情太好,她心中总有一种乐观的直觉。那些隐藏在迷雾中的东西,就像是一块块的拼图,正在随着她的寻找而逐渐显露与人世。 她有预感,待到最后一块拼图被发现之时,就是一切的秘密被揭开之日。而这一天,应该不会太远。 心满意足的一夜好梦。 第二天清晨她梳洗一新,又亲自去了一趟外祖父家送其余的药方。 经过给外祖父治病一事,舅母崔余氏见她的时候脸色已经好了许多,只是仍旧耿耿于怀的模样,每次见她说不了两句话就要找个借口离开。 崔静芙笑着解释,“乔乔,我娘就是这么个脾性,刀子嘴豆腐心,她心里是很感激你的。” 江慕乔面对旁人还好,可面对上次骂她没良心的崔余氏也总觉得莫名紧张,听到表姐这话轻呼一口气,“不必感激,是我该做的。只是我看舅母眉间总有郁气不散,想必操劳过度心火上升,如今咱们大齐不同以往,倒是有一些滋阴补气的药材适合舅母,待我回去后往写张方子,叫人跟药材一起送来。” 第378章 一生一世一双人 崔静芙眼前一亮,“那可是好东西!” 京城中谁不知江二姑娘开的方子就连皇上和太后都说好,她笑吟吟的道,“那我先替娘谢谢你。” 江慕乔杏眸忽闪,有些忐忑道,“都是一家人了别客气。何况不过是举手之劳,只盼舅母莫嫌弃。” 她还真怕舅母听说方子是她开的药是她送的之后,会把东西扔出去。 崔静芙见她担忧的模样又笑,“你放心,我娘绝对会喜欢。” 江慕乔先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又去看了外祖父,见他精神大好,又不厌其烦的叮嘱日常饮食的注意事项。 她这也不许那也不许,让原本正翘首等待她过来的崔太尉无限失望,丧气到干脆赶人,“成了成了,以前静芙就管东管西,你比她都过分!我能活几年,什么都不干,这日子又有什么意思?” 崔静芙登时慌了神,“祖父,我和乔乔不是这意思,我们也是为了您的身体着想。” 崔太尉不耐烦,“什么为我好?人生百年,我已经行将就木,忌讳那么多干什么?” 崔静芙还想说什么,江慕乔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接着在一旁道,“外祖父,您若不保重,有朝一日我和表姐受欺负了怎么办?我爹那个性子你也知道,舅父也是个要面子的。” 崔太尉愣了楞,居然认真的思考起了这个问题。 江慕乔又道,“外祖父,还有您这一身博学不就可惜了?还有昨日我跟您说的那事儿,后来云铮也去吏部查了,您猜怎么着?” 崔太尉果然被引起了兴趣,“怎么着了?你们查出什么没有?吏部那地方也能查出?” 江慕乔浅浅笑道,“真查出来了,那将领姓甚名甚,都查的清清楚楚。” 崔太尉忘了刚刚那事儿,精神振奋道,“告诉我。” 他急,江慕乔却不急了,“您好好吃饭,下次我来看你的时候在告诉您,静芙姐姐,劳烦你帮我督促外祖父。” 崔太尉傻了眼,崔静芙却忍不住掩唇笑了起来。 祖父年纪大了,人也任性起来,他若要偷偷的吃酒防不胜防,原本还想着没人能拦住他,可乔乔这法子却妙的很! 这又做成大功劳一件,还承诺给她送药方,崔余氏的心中对江慕乔感官立刻就提升了不止一点点。 看着从将军府送来的东西,崔余氏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问女儿,“静芙,你说娘是不是也该好好保养保养了?娘听说,静贵妃用了她的方子,现在脸嫩的跟二八年华的小姑娘似得,备受皇上恩宠不说,连带着昌平侯府也跟着风光不少。” 崔静芙还不待答话,崔余氏忽然又严肃道,“对了,说起昌平侯府,娘记得昌平侯府的三公子还未说亲,前两日昌平侯府宋夫人还约了我过段时间赏花来着。” 崔静芙茫然了片刻,“啊?这都六月份了赏什么花?” 崔余氏看着女儿呆呆的模样,伸出指头点了点她的额头,“傻丫头!” 说完后,忽的又想起最重要的事,连忙喊来婢女让照着药方把药熬出来。她要去见昌平侯府的宋夫人呀,不好好保养怎么行? 心中想着,崔余氏转头又催促女儿,“你愣着干什么呀,改日乔乔过来,也让她给你把把脉开个方子。姑娘家的青春就像是花一样,容不得蹉跎和耽搁。同样都是七月的生辰,你比乔乔还要早上半个月,如今她都已经定亲了,你这傻丫头怎么还不着急?” 崔静芙自然是不是傻丫头,把娘的这一番话连在一起,登时明白了昌平侯府的宋夫人约娘赏花是什么意思。 她脸如火烫,屈膝行了一礼之后连忙跑了出去。 崔余氏一肚子的话还没说完就见人跑远了,忍不住笑骂了声,“果真是傻丫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害羞什么?” 崔静芙兔子一般的飞奔出了娘的院子,一直回到自己的院子心还在怦怦跳,回想着娘的话还觉得脑中轰隆隆的,娘说要给自己说亲了,昌平侯府的三公子,他会是什么样的人? 想着安王望着乔乔的眼神,崔静芙的心跳慢慢回复平静。从前她对未来的夫婿并无什么感觉,可此刻,安王的眼神却忽然在她心里开了窍,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夫婿了! 她可以不求那夫婿的出身,也不求他有多富贵,只盼着他能一心一意待自己,一生一世一双人。那昌平侯府的赵三公子,是否会是她的良配? 崔静芙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几乎想的痴了。 而与此同时,赵三公子却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听见这喷嚏声,带他过来找江慕乔的楚无病十分尴尬,小声的问了句,“你病了吗?若是病了就先回去休息!先把送的人给安排安排。” 赵三公子一板一眼道,“多谢师傅关心,徒儿无事。” 楚无病心中暗骂了一声,谁是关心他,不过是怕过了病气给江二姑娘,若真害的二姑娘染病,王爷还不剁碎了他! 楚无病的心思都写在脸上,江慕乔好笑道,“你莫欺负赵三公子。” 楚无病,“……” 他也委屈啊,他什么时候欺负了,关心一下还不行? 好在赵修玉开了口,“师祖,师傅并非欺负我。徒孙亦一直未能当面感谢师祖送的银针,徒孙一定会妥善保存,用心跟师傅学医术。” 师祖这两个字震得江慕乔头皮发麻,她连忙岔开话题问楚无病,“你来干什么?刚刚说送了人,谁送了?” 楚无病纳罕,“二姑娘,是安乐长公主啊。她送来了好几个大姑娘,说是跟您商量好的。” 说着,他又吐起了苦水,“二姑娘,您跟长公主商量之前能不能先告知徒儿一声啊。三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家就在无忧药房里,阿箩现在不同以往,这些日子脾气大的很,看到那些姑娘家,恨不得挖出我的眼珠子!” 听楚无病提起阿箩,江慕乔心中一动,顾不得安乐长公主送去的姑娘,连忙问道,“阿箩怎么了?” 第379章 快乐的大傻子 楚无病咧开嘴,高兴的像个大傻子,“二姑娘,阿箩怀孕了!” 阿箩居然怀孕了! 江慕乔的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想到了上次在京郊的庄子里阿箩说过的话,还有平安从黑苗族回来捎回来的长老的口信,脸色不由微沉。 楚无病虽兴奋的忘乎所以,可也瞧出了江慕乔的不对,“二姑娘,怎么了,可是阿箩的身孕有什么不妥?” 看他紧张的模样,江慕乔收回心神连忙道,“你都是大夫,妥不妥当自己还不知道么。阿箩既然有了身孕,你可要好好待她,缺什么派人过来跟我说。” 楚无病信誓旦旦,“这您放心,我不会客气的。” 总有些不忍心看他脸上的笑容,江慕乔只得又问,“还有,长公主派人送去的姑娘都是要留下学医术的。” 想着阿箩现在已有身孕,她便看向赵修玉,“赵三公子,能否请你帮忙教导那些姑娘们一些基本的医理,待到有所小成之后,我再找人专门教导。” 赵修玉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谨遵师祖吩咐。” 江慕乔一听这个称呼额角便隐隐作痛,连忙表示他们可以走了。赵修玉再拜,退出了院子。 他都走了,楚无病却死皮赖脸的留下,花招百出从江慕乔这里弄了不少安胎的方子和药材。 想到阿箩那话,她心中不安,试探的提点,“女人怀着身孕的时候不比以往,心思变得快,方方面面你得多注意。” 楚无病对她话中的深意一无所知,只顾傻乐,“二姑娘您放心,这是我媳妇呢。” 她看着一无所知的楚无病,心底轻叹,无知果真是快乐的。 将他们二人送走不久,江慕乔坐下喝了杯茶,心中把近段时间的事情梳理了一番。 她暂时打消了三房和祖母那边对世子之位的心思,崔文扬成了婚也暂时可以放一边,江秀芝失了宠,还在太子妃沈玉暖的帮忙下阴差阳错的的知道了迷香。其后又是公主府,种种巧合下,发现赏梅宴当日那道士使用幻术的时候也用了迷香。后有平安直奔黑苗族,然后将迷香的来历和所需药材查的水落石出,甚至还查出了百年前的一段隐情! 谜团已经解开了一半,可那迷香虽究竟是何人调配的,送出迷香的人究竟有何目的,却还不知道。她虽然对解开这一切有信心,可要找齐所有的线索,怕是还需要一些机缘。 既然需要机缘,那便不能急。 想着安乐长公主送到无忧药房里的人,又想着当日在公主府上、商量为女子行医的事,她稳了稳心神,暂时决定把脑子里的《千金药方》中关于妇科的内容给默出来,也好成全了长公主的一番心思。 《千金要方》乃是古代医学典籍的集大成者,其中的重要章节她几乎可以熟读成诵,因此默写起来并不费力,反倒还分出了心神根据大齐现有的医药和典籍做了调整。 一连三日,忙的几乎没空和楚云铮见面,这才把这本专门为女子诊病的行医的医书定出了轮廓。 见她总算肯在除了用膳时睡觉以外的时候从书房出来,平康最感动,这三日二姑娘回信都不及时,王爷看他的眼神吓人的很。 平康忙着送信给安王府,双双和棉棉也齐齐松口气,“二姑娘,您不能一忙起来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这天更热了,京城的姑娘们最时兴的就是去京郊的庄子里纳凉呢。” 江慕乔还真没兴趣跟那些姑娘们凑在一起,她懒洋洋的躺在玉竹镂雕的美人榻上,摇着一柄海棠芙蓉春的团扇,笑着道,“我这不舒服么?干什么非要跟那些姑娘们挤。对了,说起天热,咱们院子里的冰什么时候送过来?” 有了冰,还能做些消暑的汤水和点心,想起记忆中的冰凉甜润,江慕乔不由口舌生津。 正要带着双双和棉棉一展身手,杜鹃却忽然来报,说是老夫人请她去一趟荣华院。 天气燥热江慕乔不想动,可看杜鹃催促的紧,稍作收拾之后便跟着去了。 才进去便吓了一跳,大姐江秀岚面色苍白的跪在地上,旁边站着三夫人还有一个面容有几分陌生的妇人。 江慕乔进去,老夫人看她一眼冷哼了声,“二丫头,祖母问你,你可知你大姐私下在外做了买卖营生?” 大姐做买卖营生?江慕乔看着虽然跪下却倔强挺直脊背的大姐,瞬间明白了,想必是大姐私下开绣坊的事情被祖母知道了。 她还没开口,大姐忽然道,“祖母,您不必叫乔乔过来,我开绣坊的事情她不知情,此事也跟她无关。” 老夫人意义不明的扫了江慕乔一眼,接着道,“你身为闺阁女子,却擅自抛头露面。秀岚,什么样的人才开绣坊你不知道?若不是你舅母和你三夫人凑巧发现,你还准备瞒着我们到什么时候?就不怕此事传出去伤了江家的脸面!秀岚,你可知错?” 江秀岚面色白了几分,却咬唇不语。 江老夫人目光阴冷锐利,“二丫头,听说你也在外面开了药房?” 江慕乔方才知道叫她过来的原因,她从容不迫道,“回禀祖母,是有这么回事。” 老夫人轻哼了声,“都关了!一个个年龄不大,心思却都不少!二丫头,你以后莫要出门了,在家备嫁要紧。至于大丫头,你就收收心,从明日起我便让冰人上门为你说亲。” 这消息砸的江秀岚发蒙,说亲?祖母总算想起为她说亲了,可她不需要。想让她关了绣坊,更是不可能。 一贯软弱的江秀岚此刻忽然强硬,“祖母,那绣坊我不能关。” 江慕乔跟着也道,“祖母,那药房也不能关。” 连接被拒绝了两次,老夫人心头火起,“我说关就关,这个江家,我说了算!” 江老夫人积威甚重,江秀岚被吓得不敢做声。 江慕乔反倒勾起唇角笑了笑,“祖母,江家您说了算,可那药房,您还真说了不算呢。” 第380章 爹要给她娶后娘 老夫人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二丫头,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江慕乔唇角弯弯,大而圆的杏眼中笑意闪过,“祖母您莫生气,那药房不止您说了不算,孙女说了也不算呢。” 安乐长公主才派了人去药房里学医,也算是间接的插手了药房,因此她借势借的格外坦然,“若要药房不开,恐怕要长公主说了算,对了,太后也知道这事儿。” 这话不轻不重,可她越是淡然,越是气的老夫人额角突突的疼。这臭丫头,以为拿出太后和安乐长公主的名头就拿她没办法了! 江慕乔好整以暇的站着,她还真料准了祖母拿她没办法。 眼看着祖母脸色不对,她又放了一把火,“我记得大齐也没有是什么律法规定女子不能行商。祖母,您若是再不许,孙女就只能去找皇上讨个恩典了。” 老夫人,“……” 这挨千刀的臭丫头! 咬牙切齿从嗓子中逼出来一句,“既是如此,倒也罢了。” 她把火气都撒到了江秀岚身上,“你今日就把绣坊给关了!从今以后,日日在家学规矩!” 说罢又叫来了三夫人和江秀岚的舅母,让她们好好看着她! 一番心血被祖母三言两语毁的彻彻底底,江秀岚失神片刻,忽地挣扎起来。 江老夫人厉喝,“你们两个还站着干什么!老三家的,若是连个人你都按不住,以后也不必出现在我眼前了!还有你江秀岚,莫忘了你娘亲的牌位是怎么进江家祠堂的!” 这话对江秀岚有着致命性的打击,她身子僵住,上下牙齿甚至不停打颤,一个字都说不出。 江慕乔眉头皱起,只是正要开口,老夫人的目光便扫了过来,“二丫头,她是她,你是你,莫扫他人门前雪。另外,我还有事要跟你商量。” 老夫人声音不小,江秀岚梦碎之后逐渐清醒,她朝江慕乔凄楚一笑,“乔乔,此事与你无关。祖母,您放心,那绣坊我会关了。” 老夫人矜持的颔首,“行了,去吧。” 江秀岚服软,老夫人方才觉得心里头舒服了些,她转头看向江慕乔,“二丫头,你不关药房祖母答应了。我这里也有一件事正要告诉你,你也得答应。” 江慕乔不着痕迹的挑了挑眉毛,不关药房还需要她同意?就为这个,祖母凭什么让她答应? 不过口中仍然道,“是何事,祖母您说。” 老夫人将房中下人全都赶出去,又慢慢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之后开口,“你八月的婚期,不日即将出嫁,你兄长又音讯全无,可为你爹想过?” 她迅速的在心中分析着祖母的意思,只做不知,“不知祖母想说什么。” 江老夫人喉间发出短促的讥笑,“二丫头,祖母知道你的意思,你不愿将世子之位给你三叔家的文禄。” 一时弄不清楚的祖母的意思,江慕乔不动声色,“并非不愿,而是兄长只是暂时未归。” 江老夫人不语的打量她一眼,“你我打开天窗说亮话。二丫头,祖母知道你有本事,也知道你对我和你三叔一家都有成见。只可惜你是个姑娘家,成了婚便如泼出去的水,纵然姓江,也管不得江家的事了。” 这话说的尖锐刺耳,江慕乔抬眸,对面的祖母扔掉了慈祥的伪装,毫不掩饰眼底的厌恶。 迎着这目光,她不闪不避的笑了笑,“祖母言重,我对您和三叔一家并无成见,怕是祖母对我们有所不满才是。” 老夫人皮笑肉不笑的动了动唇角,“不管如何,你要嫁人总是真的。你成了亲不管你爹,我却要管。” 听祖母反复提起爹,又见祖母眼中的得色,江慕乔心中顿起不祥。 果然,只听祖母接着道,“所以,我打算让你爹再娶一个。” 江慕乔猛的抬头,震惊的望过去。 祖母唇边含笑,“你爹今年不过四十出头,正值春秋鼎盛,为了你和你兄长独身这么多年,如今你兄长成了亲,你也要嫁人,怎么这事儿你也要拦着?” 看着江慕乔那张粉嫩的面孔逐渐发白,江老夫人只觉刚刚的烦躁烟消云散,她无比舒爽。 江慕乔的确闹心,爹要再娶,这事儿她是没立场拦着。可这事儿怎么是祖母告诉自己?还有祖母这脸色,她怎么就看着那么难受! 心中膈应极了,她垂下眼睫,“并非要拦着,只是不知道是谁家姑娘,您这安排,爹都同意了吗?” 老夫人笑道,“哪家姑娘你到时候就知道了。至于这安排你爹早就同意了。” 当日她病重让老二答应她一个条件,当时她便想好了,如今一切都安排妥当,也是时候说出来了。 江慕乔有些傻眼。 爹要给她娶一个后娘,她居然不知道。更诡异的是,这事儿还是祖母跟她说的。并且听祖母的意思,这还和爹早就商量好的。 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儿,她只得道,“既然爹同意,那……” 老夫人脸上绽开一抹笑,“只是知会你一声。我乏了,你回去吧。” 江慕乔保住了药房的愉悦烟消云散,一肚子憋屈的回了自己的院子。 走的时候还好好的,从老夫人房间里回来就变了样子,棉棉小心问道,“二姑娘,老夫人在房间里说了不中听的了吗?您莫要放在心上,她一贯就这个样子。” 江慕乔揉了揉眉心,内心十分崩溃,“若是说了不中听的也就算了。” 跟爹要给她娶个后娘这事儿相比,她什么不中听的都能接受。再说外祖父不是说了,祖母认为爹克她所以才一直偏心吗,这次怎么会突然那么好心替爹娶续弦? 而老夫人雷厉风行,跟她说过之后,迅速把这件事传遍了整个将军府。 正在书房忙着的江伯玉都懵了,他要娶续弦他怎么不知道? 匆匆赶去荣华院,江老夫人端坐在椅子上,轻描淡写的对江伯玉道,“你怎么不知?你不是早就答应了?” 第381章 没救了 江伯玉猛的想起当日在娘的病床前,好似是说过不管娘说什么他都同意,可他怎么都没想到居然是让他另娶新妇! 江伯玉艰难开口,“娘,这不妥。清乔走到时候,我答应了要照顾好乔乔和晗儿。” 老夫人打断他,“崔清乔走的时候,说了不让你另娶吗?还有二丫头和江晗,你没有照顾好他们吗?如今儿子成了婚,女儿也要嫁人,你娘我也老了,身边若没有个照顾你的人,你让我怎么放心?” 江伯玉哑口无言,“我不用人照顾,我一个人挺好的,娘……” 老夫人沉下脸,“你反悔了?”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反悔自然是不能够的。可让他答应,江伯玉又觉得匪夷所思,“娘,这么多年了,您怎么忽然生出如此奇怪的想法?” 江老夫人轻哼了声,“不是突然,之前二丫头和江晗还小,你又对崔清乔一往情深,这事儿便罢了。只是眼看娘如今身体不行了,自然要为你多考虑。” 这话让江伯玉不自在极了,娘待他如何他自是心知肚明,还为他多考虑? 江伯玉苦笑,“娘,续弦就不必了,若是为了文禄成世子这事儿,以后也不是不能考虑。” 他放出了诚意,然而老夫人不为所动,“伯玉,你说过要答应娘一件事。另外,让你再娶并非一时之意,娘已经跟二丫头谈过,她同意了,你不必烦恼那边。” 乔乔居然也同意了? 江伯玉震惊至极,反驳的话也没了底气。 江老夫人满意的抬手,“行了,这件事就先这么定了。明日娘便把那姑娘接到府中,你放心,看到之后一定会喜欢。” 江伯玉有苦难言,又想知道自家女儿怎会同意如此荒谬的提议,便大步出门。 看着他的背影远去,老夫人唇边的笑意敛起,低声问道,“都安排好了吗?” 杜鹃连忙道,“老夫人放心,都妥妥当当的了。” 江老夫人微微颔首,看着窗子出神。 江慕乔是坏了她的打算不错,可正是因为这个,反倒给了她新的想法。也正是如此,此事绝不能出错。 而此刻,江伯玉已经去了拘华院。 父女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江伯玉眉头紧拧,“乔乔你怎么能同意?” 江慕乔神色复杂,“爹,难道不是你先同意的?” 江伯玉哑口无言,半晌后方才道,“那只是个意外。” 他是真没想到娘居然有了让他再娶的心思! 可不管是不是意外,已经成了事实,江慕乔默默道,“爹,祖母怎么会突然有这想法?” 江伯玉苦笑了声,“乔乔,有些事怕是你不知道,爹也没想到你祖母居然要我另娶。” 年轻的时候娘为了省下聘礼,找了商贾之家的无盐女。清乔走了这么多年都不提这事儿,如今倒是提起了。怕她走了以后没人顾着他,这理由江伯玉都不信。 父女两个人再度对视一眼,均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无奈。 关于爹的后半生的安排,江慕乔不能强行表态,只得道,“爹,若是您真不想另娶,就去找祖母明说吧。若是您真觉得一个人孤单,莫让祖母找了,您自己相看吧。” 做女儿的,跟爹说这种话总觉得怪怪的,可江慕乔是真不放心祖母找的人。 江伯玉怅然又纠结,“我若想再娶,也不至于会等到今日。在我心中,没有比你娘更好的人了。若真是另娶,百年以后我怎么同你娘见面?” 江慕乔低声道,“要么,您就去直说?” 江伯玉痛苦摇头,“不行,我已经答应你祖母了。” 不能同意,却也不能拒绝,江慕乔替爹发愁,“那您怎么办?” 能怎么办?江伯玉自己都不知这问题。 朝堂上威风凛凛的神策将军,此刻却茫然的如同孩童一般。 看着这样的爹,江慕乔不忍又心疼,然而也是这时候,脑中却不期然的想起安乐长公主的话。 她心中苦涩难当,这样的爹,让她说什么好! 深深吸了一口气,江慕乔干脆道,“爹,要不拒绝祖母吧。不管她说的是那家姑娘,您都不能娶。” 江伯玉瞧着眼前的女儿失神了片刻,忽的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乔乔,你和你娘很像,你们的主意都很正,只可惜爹一辈子做不到。我也知不能答应,可你祖母生我养我,如今年事已高,我怎么能让她操心为难?” 又是这样,难以形容的怒气窜起,江慕乔声音冷硬,“爹,您知道不能答应你还答应?祖母有什么可为难的!爹,您孝顺这不错,可不能为了孝顺就什么都不顾了。” 难怪长公主说娘什么都好就是眼神不好,这么多年了,爹怎么还是不肯清醒? 她忍不住爆发,“爹,若是您这要另娶,也甭管我同不同意了。反正八月份我要嫁人,您若答应祖母,自此之后我便再不回来了。” 江慕乔是真没了办法,只得发了狠。 江伯玉显然备受打击,泰山般的身子晃了晃,“乔乔。” 江慕乔转过头不看他,深吸一口气,“爹,你孝顺,可也要睁开眼。您若真中意哪家姑娘,随便求娶女儿绝无二话。可祖母的安排,您不得不当心。” 听着这话,江伯玉耳中也不顺,“乔乔,你祖母是偏心,可她也是我的娘!你是晚辈,怎可不敬重?” 爹没救了。 江慕乔转头看着爹,一字一句道,“敬重?爹,江家祠堂祖母一杯鸩毒要杀了我的时候,您怎么不让我敬重?齐氏给我兄长下了绝嗣的毒药,祖母却还偏心的时候,您怎么不让我敬重?” 看着爹青白的面色,她嗤笑,“她是长辈不假,可只有做一个值得敬重的长辈,我才敬。爹,我跟你无话可说,你若真要答应祖母,那就请回吧。只是我也说到做到,成婚之后绝不回江家!” 江伯玉猛喝了声,“乔乔!你怎可如此不懂事?” 江慕乔笑了起来,几乎笑出眼泪,“爹,究竟是谁不懂事?” 第382章 贵客登门 江伯玉拂袖而出,江慕乔则留在拘华院中默默发呆。好一会儿之后才自嘲一笑,她不早就知道爹是这样的人了么,当年娘都没能让爹转变,她又何德何能? 兀自坐了半晌,六月的天气,她却忽然觉得冷。 事情的发展没有超出江慕乔的预料,爹到底还是同意了,不过半个时辰,这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将军府。 才刚刚把江秀岚关入芳华院的三夫人也懵了,惊声问道,“当真,他真要另娶了?” 见下人点头,三夫人疯了般的冲入荣华院,质问老夫人,“娘,二哥怎么会娶续弦?” 老夫人喝了口凉茶,不紧不慢的看着三夫人,“田蕊,你这是质问我?” 三夫人咬紧了牙关,不可置信的反问,“娘,秀芝还没消息,这么多天了一直打听不出来消息,还有文禄那事儿。您怎么不着急,反倒张罗着给二哥再娶?什么事儿轻什么事儿重您得想想啊,娘!” 老夫人撩起眼皮,冷冷的看着三夫人。 被这眼神看的害怕,三夫人声音不由自主的低了下去,“娘,若是二哥再娶了一个,若是……” 老夫人嗤笑出声,“若是什么,你怕老二再娶了一个生了孩子,文禄就当不成世子了?还是怕我操心这事儿,没工夫理会你闺女了?” 被说中了心声,三夫人跪地哀求道,“娘,手心手背都是肉,你一向疼秀芝和文禄,可要为他们着想啊!” 老夫人漫不经心的听完,脸颊上的法令纹里透出讥讽,“手心是肉,手背可不是,秀芝那是天大的好机会,可她自己抓不住,这能怪谁?太子府那边我已经仁至义尽了,你当娘的都没办法,我一个老婆子能有什么办法?” 跪地的三夫人怔了怔,心底的希望碎了。 她就算再糊涂,可也听得出老夫人话中的深意,她要放弃秀芝了! 放弃秀芝…… 三夫人茫然的抬头,看到老夫人不耐的眼神的时候却忽又心头一亮,秀芝是被放弃了,可是文禄不能! 她膝行两步,“娘,姑母,文禄可是您嫡亲的孙子啊!” 这称呼让老夫人的脸色又冷了几分,瞧着地上的田蕊不耐烦道,“你闭嘴!我是瞎了眼才会替老三挑了你,当时瞧着也挺聪明的,可怎么会蠢成这样?老二这还没正经娶亲呢,你就担心他的孩子了!大字不认识几个,想的倒是挺多!” 田蕊在自己院中的一亩三分地作威作福惯了,当久了三夫人,何曾挨过这种骂?她脸上挂不住,可又不敢在老夫人面前反应,只得憋屈道,“娘,我如何能不担心?文禄也不小了,若是有了世子的身份也方便说亲。都怪江慕乔,若不是她非要拦着,媳妇儿又怎么会发这种愁?娘,您给我指条明路啊!” 老夫人皮笑肉不笑的哼了两声,“指条明路?这不难。你老老实实的滚回自己的院子里,好好看着文禄,莫吭声,别作妖,我亏不了老三和文禄!” 三夫人闹不明白老夫人话中的意思,可也不敢再问,诺诺的应了。 她走了以后,老夫人揉了揉额角抱怨,“她怎么就那么蠢?” 杜鹃软声安慰,“老夫人莫生气,三夫人心思简单,听了您的话也就安分了。” 老夫人讥笑,“她的心思可一点都不简单!秀芝活脱脱的像了她娘,好好的事情把自己作成了这样。” 杜鹃轻声又问,“那秀芝姑娘?” 老夫人摆摆手,淡淡道,“自生自灭吧,谁叫她没福气,到手的泼天富贵都接不住。” 明白老夫人的打算,杜鹃又道,“那明日一早,奴婢就把采薇姑娘给带来了。” 老夫人的脸色方才柔和下来,叮嘱了句,“明日一早你就带来,好好打扮打扮,懂么?” 杜鹃应了。 翌日清早,一晚上没怎么睡好的江慕乔又收到了荣华院传来的口信,说是将军府有贵客登门,让她务必去一趟。 贵客? 想着昨日祖母说的话,江慕乔坐在紫檀透雕的妆奁,精心给自己化了个妆。 她曾听说过一句,高跟鞋和大红唇永远是女人最具杀伤力的武器。 这里虽无高跟鞋,可今日这妆容便带出和平时不相符的浓重,往日清亮的杏眸中多了丝睥睨的倨傲,红唇如翡,肆意张扬。又特意穿了一身宫中才有的烟纱碧霞罗,上头绣着大朵的牡丹,外头金丝披帛,这一身华贵浓丽,气势逼人。 双双看呆了,半晌憋出一句,“二姑娘,您这是要去做什么?” 江慕乔勾起冷笑,她能做什么,今日正是要去会一会,看看祖母究竟请来的是什么贵客! 让双双看家,她带着棉棉,一步一个钉的杀入了荣华院。 正巧外头碰到了三夫人,她瞧着江慕乔惊了下,不由自主的后退了步,“二丫头?” 江慕乔转眸福身,“婶母早。” 三夫人从没在家中见过这样的江慕乔,这一身贵气非凡,却也锋芒毕露。仿若不是来荣华院见贵客,而是来打擂台的。 她暗暗咽了口唾沫,不着痕迹的又往旁边避开了两步,硬着头皮道,“二丫头可知你祖母忽然叫咱们过来是为什么?” 江慕乔猜到了三分,可看婶母骨碌碌的眼珠子,心中冷笑了声,“婶母都不知,我如何知道?” 三夫人看她一身杀气腾腾的装扮,忽的压低了嗓音,“二丫头,我实话跟你说了,听说你祖母给你爹相看的人便在荣华院,你祖母就是为了这个。那女人也不知是何来头,二丫头你可要做好准备啊。” 这话和这心机皆拙劣至极,江慕乔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多谢婶母提醒了。” 三夫人被这笑容惊得后背汗毛直竖,连忙摆手,“客气了客气了。” 她快步进去,心底还在后怕,今日这江慕乔怎会如此可怕? 江慕乔跟着进去,只一眼就看到了荣华院的正厅中立着的人,立时便庆幸,她今日这一身穿对了! 第383章 手撕小白莲 荣华院正厅中站着一个羞羞怯怯如弱柳扶风般的姑娘,一身素纱,不盈一握的纤腰,发觉进来了人后福了福身子,单薄的夏衫勾勒出柔媚婉转的身段。 若以眼缘来看,今日的江慕乔如同一朵带刺的玫瑰,而这姑娘,则是一朵不谙世事婀娜生姿的小白莲。 江慕乔收回目光,又掸了掸衣角,接着跟着三夫人进了进去。 小白莲看到江慕乔明显怔了怔,却又飞快的低头,柔柔的又福神。 三夫人看热闹不嫌事大,连忙呵斥,“见了二姑娘还不招呼?!” 小白莲被吓了一跳的模样,盈盈的又看了眼江慕乔,连忙开口,“不知是二姑娘过来,给二姑娘赔罪了。” 江慕乔瞟了眼一旁面带兴奋的三夫人,不冷不热的回应道,“不知者无罪。” 三夫人有些遗憾的垮下脸。她还当江慕乔多有气性呢,看来也不过如此! 看着气哼哼走到一旁的三夫人,江慕乔唇边露出一抹讥讽,她这婶母脑子不怎么样,想法倒挺多,还想坐观虎斗。 而此番情形落在莫采薇的眼里却又是另一番情景,看着眼前若芍药玫瑰般艳丽的江慕乔,她忽然开口,“二姑娘,你虽不认识我,我却认识你。善堂施粥的善举,采薇听后很是震撼。” 江慕乔没想到眼前小白莲一样的女人居然会说出这番话,她回眸重新打量这女人。 清纯无辜的相貌,一双楚楚含情的眼睛带着仰慕,真心实意的望了过来。 这眼神若是看男人,即便是再草包的男子心中也能生出万丈豪情。只可惜看错了对象,白费了一番功夫。 江慕乔丝毫不解风情,“哦,你既很是震撼,那善堂筹银可出了银子?” 小白莲眼睛霎时瞪大,片刻后才低下头羞怯道,“不曾。采薇有心无力,不若江二姑娘有家人支持有人帮忙,叫你笑话了。” 棉棉当即沉下脸,没捐银子就没捐呗,可凭什么说她家姑娘都是在旁人帮忙下才做成的?恶心谁呢! 江慕乔勾起唇角,小白莲原来叫采薇。名字不错,长得也挺好,只可惜讨巧的心思太重了,说话也不过脑子。 她便将采薇的面子拆了个七零八落,“我看你不是有心无力,而是无心无力。你说那话无非是想讨好我,见我问你是否捐银,就推脱说自己有心无力,家中无银钱支持。可你若真有心真敬佩我,就不会说出这种话。并且若你稍微了解一些,就知道筹银施粥并非我一个人的功劳,而江家也没有捐出一分一毫的银子!” 她这话说的毫不留情面,见采薇脸色逐渐发白,心中的憋闷忽的消散了些。 她今日,要的不就是这效果吗? 祖母为爹找来的续弦能有什么好的,何况嫁过来就是给她当后娘,便是再好的人她也看着不顺眼!这一番交谈,她瞧出采薇心机颇深,既然如此,就是要手撕小白莲! 这么一想,浑身通泰。 朝采薇哼了声,带着棉棉走到了一旁。 采薇僵立在原地,瘦削的肩膀因为屈辱而轻颤,好一会儿才两眼含泪低头走到一旁。 棉棉在一旁看的皱眉,“二姑娘,明明是她说错话,怎么活脱脱像是您欺负她的模样。可还是江家,摆出这幅样子给谁看的?” 江慕乔低声笑了笑,给谁看,自然是有人看。 棉棉话音落下不久,老夫人就在杜鹃的搀扶下出来了,瞧见采薇这模样皱眉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杜鹃,你没有吩咐下去吗?采薇是我们将军府的贵客,谁敢慢待!” 采薇当即拜倒,垂着眼泪,“回老夫人,是采薇不好惹得您生气了。只是采薇初来乍到,一心想和二姑娘交好,只是她却好似对我有成见。” 她眨了眨眼睛,羞怯无辜,“二姑娘,若是采薇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您说我改就是了。” 棉棉听的冒火,“你……” 这叫采薇的怎么如此颠倒黑白呢,若真有心和自家姑娘交好,会说这话? 可也就在此时,江慕乔飞快的扯了扯棉棉的衣袖,接着笑道,“采薇姑娘这话说的,我从未见过你,何况你又是祖母的贵客,为何要对你有成见?” 采薇当即露出个如释重负的微笑,“这就好,采薇多心了。” 江慕乔笑容不减,干脆回道,“是挺多的,只是因为我没有顺着你的话往下说,就被你在祖母面前说我对你有成见。你刚刚不是说若有不对的地方我说你改么,那就先改了第一条话多吧。” 采薇显然没想到江老夫人面前江慕乔也如此大胆,一时愣住。 老夫人脸色猛的阴沉,“放肆,你就是这么对采薇说话的?” 江慕乔唇角噙着一抹笑,明知故问,“祖母,那不然呢,我要怎么说。” 老夫人被这笑激起了火气,扬声道,“采薇便是祖母替你爹相看的姑娘,相貌人品无一不是上品,你说你当怎么说?” 江慕乔“哦”了声,意味深长道,“难怪采薇姑娘说我虽不认识她,可她却认得我,也难怪她今日会来江家。” 她这声听的采薇莫名尴尬,不由解释道,“与这无关,我也是今日来才知……” 江慕乔眉峰扬起,直接打断问道,“祖母,您真要如此?” 江老夫人不耐烦道,“正是。你爹答应了,他待会儿也会过来。你若还有半分孝心,今日就该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老夫人话音刚落,便有下人通报江伯玉来了。 采薇霎时间红了脸,娇羞的站在一旁。 江慕乔轻轻笑了声,抬头看着来人。 江伯玉进来后,头疼无比的看着满屋子的人,“娘,您这是要做什么?” 老夫人的目光从江慕乔和江伯玉的脸上扫过,对他们父女二人的反应很满意,口中只轻描淡写道,“没什么,今日趁着有空,把采薇叫来见见家人,另外你也跟采薇多熟悉熟悉。娘帮你选好日子了,不日就把这喜事办了吧。” 第384章 翻脸 老夫人这话一出,满座皆惊。 江伯玉下意识的先去看了看女儿的脸色,这才艰难开口,“娘,这恐怕不好。” 老夫人语气淡淡,“有什么不好?采薇家里不讲究那么多,你这又是续弦。再说八月份二丫头就要出嫁了,你若早点成婚,也能叫她父母双全。” 江慕乔,“……” 这话她要能听下去,她还是人么! 当下开口,“祖母不必多虑,我娘早没了,这么多年都没双全过,成婚也不必全。” 翡色的红唇带着讥诮,扫过面带红晕的采薇冷道,“这么大的福分,我可受不起。” 老夫人看他一眼,强压怒火,“二丫头,之前我是怎么跟你说的?还有药房那事儿,你是怎么答应我的。” 江慕乔扬眉,宛若一朵怒放的蔷薇般凛冽,一字一顿道,“祖母,我从未答应过你任何。至于那药房,你若看不顺眼,只管叫人去封封看。” “放肆!”老夫人拍了一下桌子,转头找江伯玉,“你听到没有,她是怎么说话的!伯玉,娘让你再娶一个不是为你好?你那女儿看我却好似仇人!” 江伯玉只觉脑仁里嗡嗡嗡的疼,他下意识的开了口,“乔乔,不可对你祖母这样。” 江慕乔翘起红唇,抚了抚衣裙上绣的牡丹,看着面带惭愧的爹和咄咄逼人的祖母,一旁幸灾乐祸的三夫人,还有那一脸不安楚楚可怜的采薇。 浮世众生相,一个比一个精彩。 江伯玉看着这笑,口中发苦,“乔乔,你……” 江慕乔开口打断,“爹,您什么都不必说了。祖母让您娶,您随便娶,只是今日之后,就当没有了我这个女儿!” 她转身大步离开。 江伯玉赶忙追上,“乔乔!” 老夫人稳坐不动,提高声量喊了句,“伯玉,站住!” 江伯玉进退两难,立在原地看着那抹红色的身影越走越远。 见他没走,老夫人这才满意,“孩子不听话,揍一顿就什么都好了。长辈们都在,她这是什么态度?你就是太惯着她了,才让她这么无法无天!” 江伯玉强忍片刻,终于按捺不住道,“娘,儿子既然已经答应您了便不会反悔,您年纪大了,只操心儿子就够了,乔乔那边您莫管。” 老夫人立刻拉下脸,寒着声道,“我说什么了,不过随口两句你就这般回护!你女儿就这么说不得骂不得了!她一个晚辈如此没大没小,简直辱没我江家名声!江伯玉,若你还当我是你娘,尽快把采薇娶了!” 泥人尚且有三分火性,江伯玉咬牙,“娘,答应娶是一回事,什么时候娶是另一回事。您莫要再逼迫儿子,否则这件事儿子就不认了!” 撂完这几句话,江伯玉转头也走。 老夫人气的摔了好几个白瓷茶盏,声音变了调,“你们瞧瞧他这是什么态度?他还当我是亲娘吗?” 三夫人为了在老夫人面前多博取几分好感,连忙上前,“娘……” 只是才刚说了一个字,便被后来居上的采薇挤到了一旁。 采薇泪眼婆娑的跪在一旁,“老夫人您千万莫生气,若是您有个好歹,采薇万死难恕。大将军不愿意这我知道,可只要您不嫌弃,采薇愿意结草衔环,侍奉左右!” 一贯爱在老夫人面前讨巧的三夫人傻了眼,瞧瞧人家说话的水平,难怪娘不待见自己!她连忙跟着殷勤,“娘,媳妇也愿意替您分忧。” 老夫人恨恨的瞪她一眼,“老三家的你添什么乱?我这里用不着你,你先回去吧。” 三夫人马屁拍到了马腿上,灰溜溜的离开了荣华院。 江老夫人叫杜鹃拉起采薇,语重心长的安抚,“这个江家只要一日我在,一日便是我说了算。从今日起你就在将军府住下,这天底下的男子啊,都一个样。采薇,有些事情用不着旁人教你吧。” 莫采薇惊声抬头,一时似乎有些不解老夫人的意思。 老夫人手指反复的抚弄着光滑的茶盏,唇角含着一抹诡秘的笑,“我的儿子我了解,到时候木已成舟,他想不答应都不成,你只管放心大胆的去做。” 采薇略略犹豫,然后干脆的点头。 大将军不过年纪稍稍大了一些,可外表却不显,嫁过来之后她就是将军夫人,这天大的好机会抓不住的才是傻子! 让杜鹃安排采薇在离江伯玉最近的院子住下后,老夫人靠在榻上,捏着冰湃过的果子尝了口,只觉浑身上下无比舒坦。 杜鹃也笑道,“老夫人您挑的好,采薇姑娘很是贴心,拉着奴婢问了不少您和大将军的喜好。” 老夫人唇角笑意加深,“她当然是个聪明的。” 挥手屏退了下人,杜鹃接过空心的小铜锤,亲手替老夫人松乏,“不过奴婢很意外,采薇姑娘这么聪明,怎么一开始会和二姑娘对上。” 老夫人被伺候的浑身舒坦,笑道,“这有什么稀罕的,她想讨好我,自然会给江慕乔上眼药,否则我还没想着这么快让她住进来。” 杜鹃恍然,试探着又问,“那以后呢,二姑娘会不会找采薇的麻烦?” 老夫人笑了一阵,“那不是正好吗?你且等着,便是江慕乔不过去,采薇也会去找她。谁叫那丫头是伯玉的心头宝?” 杜鹃仔细品了品,由衷赞叹,“老夫人高明!有了采薇姑娘,也能杀杀江慕乔的锐气。” 而此刻的拘华院,江慕乔已经卸去了浓妆。许是因为装束太过浓丽,反倒显得脸色有几分不佳。 棉棉心疼,“二姑娘,您是什么人,那采薇又是什么人,您何苦跟她生气?还有大将军,您又不是不知道他一贯如此。” 江慕乔望着镜中笑了笑,“我若是不生气,岂不是辜负了祖母的安排?” 采薇之所以敢那么大胆的挑衅她,定是因为祖母的默许。更何况祖母好端端的非要给爹娶续弦,摆明了破坏他们父女关系。 她清亮的杏眸带着笑意,忽的望了望院外,“对了,我爹是不是之前还送了我两个绣娘?” 第385章 扬州瘦马 爹嫌弃她女红不好,怕她不会绣自己的喜服,便特意找了两个手艺上佳的绣娘给她。后来去宫中,太后见了她打络子的手艺之后也送了两个绣娘过来。当时为了方便,就把这几个绣娘安排到了一起。 棉棉不知她怎么想起这个,便纳闷儿,“是,怎么了?” 江慕乔轻启朱唇,“没怎么,把我爹送来的那两个绣娘,都给送回去!” 棉棉,“……” 她硬着头皮劝,“二姑娘,这恐怕不太好吧。大将军一番心意,您要是把他送的绣娘再送回去,叫外人知道了恐怕会以为您和大将军只之间什么龌龉。” 江慕乔反问,“我们之间还不够有吗?” 棉棉不知该怎么说,只得道,“大将军也不是情愿的。” 江慕乔轻笑了声,“是,他的确不是情愿的,可这种事一开始就要拒绝彻底。我爹这黏黏糊糊的性子,也亏得皇上不嫌弃他。无事,你只管把那两个绣娘给我爹送回去,旁的不要管。” 她说到做到,不止把爹送来的绣娘送了回去,甚至大有撇清楚的意思。 江伯玉亲自去了一趟拘华院,只是进去没多久,却又脸色黯淡的出来了。 如此情形,在将军府引起了轩然大波。甚至,连外祖父家也得知了消息。 再她去太尉府给外祖父复诊的时候,崔太尉迟疑的问起了这事儿,“乔乔,你祖母给你爹娶续弦的事儿我也听说了,你爹那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差不多就行了。” 江慕乔收起笑脸,幽幽的说了句,“外祖父,这事儿您别管。我爹是这个性子,若是他真娶了我祖母安排的人,日后我在江家还有何立足之地?” 崔太尉一声长叹,既心疼外甥女,又心疼早逝的女儿,不再提起这事儿,他只道,“乔丫头,不管江家如何,崔府永远是你的外祖家。” 江慕乔心中暖意淌过,她认真点头,“好。” 崔太尉摸了摸她的头发,见她已经收拾好了药箱,又期期艾艾的开口,“乔丫头,这几天我都按照你说的,老老实实吃饭,没有吃一口酒,不信你可以去找静芙问问。所以,那个……百年之前木府之战的将领到底是谁?” 果真是越老越小,江慕乔憋住笑,“既然如此就告诉您,那将领叫程仁信。只不过吏部的资料记载不详,没能查出后人是谁。” 连日来叫崔太尉心底痒痒的问题总算是解决了,他长舒一口气,心里正想着整两口小酒放松放松,便又听江慕乔道,“这人名字叫仁信,做的事情可坏良心的很。” 崔太尉再度被勾起好奇心,“他做了啥?” 江慕乔又卖起了关子,“你好好吃饭吃药,莫要偷偷吃酒,下次来的时候我告诉你。” 崔太尉,“……” 他沉痛不已,“乔丫头,你是不是跟着安王学坏了?” 江慕乔偷偷笑的像个小狐狸,临回将军府之前给静芙表姐和舅母说了几句此事,崔静芙大喜,崔余氏也难得出来相送,“也就你能治得了你外祖父。你今日来的正好,我也有些东西给你。” 看着舅母送出的两个绣娘,江慕乔哭笑不得。 崔余氏清了清嗓子,故作轻描淡写,“你也没个娘亲,绣工也很一般,不找绣娘好好准备准备,到时候丢人了多难看。” 话里虽然透着嫌弃,可这一腔心思却不假。 崔静芙听的埋怨,“娘,您这话让乔乔听着多尴尬。” 崔余氏便瞪过来,“你尴尬吗?我说你不会女工不是事实?” 江慕乔好脾气的很,“是是,我不尴尬,我的确绣工不行。表姐,舅母也是为我着想。” 崔静芙无语,行吧,就她多管闲事! 见他诚恳,崔余氏的脸色总算柔和了些,“知道就行,好好收着!需要什么别客气!我们可不是你那扣扣索索的祖母!” 直到崔余氏撂下这几句话扭头走了,崔静芙歉意,“你莫介意,我娘就这个脾气,刀子嘴豆腐心。” 江慕乔轻轻笑了笑,刀子嘴豆腐心,她自然明白。 崔静芙说完也笑了笑,忽然又问,“你爹呢,真要再娶个续弦?你倒还有心思来这里,不好好查查那个女人。” 顿了片刻她又开口,“乔乔,若你需要帮忙的话……” 谢了表姐一番好意,江慕乔不欲将崔府牵扯进来,只摆摆手,“不用。表姐你照顾好外祖父,我过两日再来。” 从太尉府离开,江慕乔直接去了安王府。 楚云铮虽然领了差事,只不过司药监里房梁最高他次之,去不去点卯都看心情,整日过得十分闲散。此时正躺在放了冰鉴的见凉亭中消暑,到江慕乔后露出抱怨,“你都多久没来了。” 江慕乔熟门熟路的找了地方坐下,重重叹气,“我让平康送信让你帮我查采薇,你可查出来了吗?” 楚云铮怨气四溢的从桌子上抽出一张纸,递过去之前还不忘记问,“你是如何得知采薇不是好人家的姑娘的?还特意让我注意烟花柳巷扬州瘦马,连瘦马这个词儿都知道,都是从哪儿学来的?” 江慕乔接过信的手一僵,还没开口,楚云铮又微眯着眼睛看过来,“这也是从话本上看的?什么话本子还教这个?” 江慕乔脑中灵光闪过,理直气壮,“是不教,可我一见那女子就觉得不像是好人家的姑娘。有几个家世清白的贵女是用眼尾扫人的,还有那姿态动作,带着一股子勾人劲儿。你们男人看不出,可是不是白莲花我们女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楚云铮从没听过此类道理,不由茫然了片刻,只好递了过去,“那你看吧。不过,还真叫你猜对了。” 那采薇果然不是祖母说的那样,她是大户人家养的瘦马,只是本朝风气清廉,这瘦马没了用处便被送到了青楼里。 青楼里的麽麽原本想趁采薇是清倌之身,找机会卖个高价,没想到却被祖母给寻摸住了,花了大价钱给买下来。 第386章 闲出毛病 看着那张纸,江慕乔眼神发冷。 她就知道祖母不会真给爹找好人家的姑娘,可也没想到居然给爹找了瘦马。 只是这事儿略略一想便也通了,祖母自然不会见得爹好过,将那瘦马给爹做了续弦,除了能离间他们父女关系,若是爹真的被那手段高超的瘦马迷的颠三倒四,更方便控制。 楚云铮见她脸色不虞,便感叹,“这件事极为隐秘,若非青楼那边的眼线恰巧知道这女人的底细,否则绝难查出。你祖母这种心机和手段,也难怪能把持江家多年。” 江慕乔厌恶的撕碎了那张纸,“只可惜旁人都清楚,就是我爹看不清。” 想了想,她又道,“对了,我要麻烦你两件事。” 楚云铮反问,“是要帮忙吗?” 不过几个字的一句话,让江慕乔心中倏地一暖。祖母居心叵测又如何?她不是没有依仗,不是没有退路。 也是因此,她摇头笑了笑,“暂时不用。你帮我查出采薇的来历便好,至于怎么对付她,我会静观其变。” 她要麻烦他帮忙的是另外两件事。 头一件事就是尸香魔芋,她对这种植物好奇的紧,若是能查出它的下落,也能多一条关于那迷香背后的线索。其次,便是借个人。 自从得知尸香魔芋之后,楚云铮已经派人去查了,只是第二件事他一时没明白,“你要人做什么?若是为翻出那瘦马的下落,倒也不必麻烦。” 江慕乔翘起唇角,“不翻,那瘦马我还留着有用。” 外祖父说祖母一直觉得爹克母,她总要想办法查清楚怎么个克法儿,而除了给他们父女两人添堵,这瘦马究竟还有什么用? 听说被留在了将军府,正好。 楚云铮见她已经有了决断,便笑道,“你有主意便好。只是不用问我要人,你身边就有一个。平康功夫高超,又熟悉将军府的地形,正和你用。” 平康自然是信得过的,江慕乔大喜,见两件事情都达成了便准备回去。 只是被楚云铮拉住,他目光含怨,“才用过我就想走?往日你总要拉着我帮我诊脉,如今才过来几天,就把我抛之脑后了?” 江慕乔,“……你都病好了还诊什么脉?” 楚云铮便拉着她的手放在了心口,“我有病,这里有。” 江慕乔哭笑不得,只得顺着他认真的诊脉,好一会儿才认真道,“果然有。” 她脸色不似作伪,原本只是调笑的楚云铮也下意识的坐直了身体,“真有?” 横了他一眼,江慕乔故意严肃道,“真有。你是闲的,闲出的毛病。” 若不是闲的太狠了,又怎会故意说自己有病? 今日不是休沐,他却大喇喇的躺在家中,果真是神仙日子。 她无可奈何的看着眼前人,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便故意道,“不过要治你这闲病,倒也不难。” 楚云铮随声附和,“那你开个方子,我必定遵医嘱。” 江慕乔一本正经,“你这么有空,不如帮我看着无忧药房。长公主上次说可以教姑娘行医,为天下女子治病,她的建议很好,我也应承下来了,只可惜如今府中有我爹这档子事儿,我忙不过来。” 楚云铮听她说的这方子,脸色一黑,从她的手中挣开,“不去。你倒会使唤人。” 他撒起小性子,江慕乔弯起唇角笑了笑,忽的低头捧住他的脸飞速的亲了下,“不是使唤你,是帮我个忙好不好。阿箩有身孕了,楚无病还不知道那事儿,无忧药房那里我有心无力。” 这声音亲昵,又带着撒娇的轻软,被她乌黑水润的杏眸看着,楚云铮只觉得她哪怕要天上的星星月亮他都给满足了! 脑中一热,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见她已经眯着眼睛笑了,“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可不能反悔。” 反悔自然是不会,可那区区报酬就想打发他也不行,楚云铮一把揽住她的腰把人面对面钳固在腿上,他目光幽深眼神暗哑,“君子?你是不是忘记我说过君子什么。” 君子什么? 江慕乔被他欺负了个够的时候才迷迷糊糊的想起一句,君子动口不动手。 她说错了!!! 败的一塌糊涂的坐上了回将军府的马车,江慕乔用手扇风,勉强让脸上的热度退了一些。 一番饕餮的楚云铮心满意足,想着答应下来的事情,便起身挥了挥手,“走,去无忧药房。” 平安懵了,“王爷,您去哪儿做什么?”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不能光占便宜不干活。 楚云铮背着手淡淡道,“去看看。” 江慕乔的担心不无道理,自从阿箩怀了身孕之后,楚无病专心陪媳妇,把药房的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 也亏得赵修玉能干,一边带着长公主府上送来的婢女,一边还要跟药房里过来轮值的太医学习。 楚云铮来了片刻,把药房里的事情尽收眼底,他没说什么,平安却义愤填膺起来,“他是大掌柜,怎么反倒让徒弟忙前忙后。王爷,我这就把楚无病叫出来。” 然而一贯看不惯楚无病惫懒的楚云铮却摆摆手,“罢了,阿箩有身孕,他这段时间忙不过来,以后就有时间了。” 平安心中一动,忽的想到了在黑苗族的时候哪位长老在他临走之前说的话,他想到了什么,“王爷?” 楚云铮抬手制止,唇角含笑道,“楚无病没空,这里便忙不过来,本王也不能时时留在这里盯着,这事儿就交给你。你好好看着,日后好给乔乔交差。” 平安,“……” 合着,王爷是给他找了个差事! 完美的履行了承诺,楚云铮回到安王府,又把平顺叫过来,“江家那边的事情你也去盯着点,有什么消息及时回禀。另外,叫手下人也盯着崔文扬的府上,绿倚分娩之时也记得回禀。” 平顺听到自家王爷还记挂着绿倚,感激的连忙点头,“好!” 身边的人走了个干净,楚云铮坐在放了冰鉴的凉亭里,却忽然烦躁的敲了敲桌子。 乔乔说的不错,他真的快要闲出病了。 第387章 被下套了 以往生病的时候,多活一日就算是赚了。 可自从病愈之后定了亲事,他便觉得这时日慢的备受折磨。 可他楚无病是能委屈自己的人么?在凉亭中坐了一会儿后,倒是想出了个给自己解闷的好主意。 乔乔都没闲着,他也不能闲着不是。 人有了目标就充满干劲,楚云铮精神一震,立刻吩咐下去。 而此刻的江慕乔也回到了拘华院,只是人还没进去,就看到双双焦急的迎了上来,“二姑娘,采薇姑娘来了!奴婢都说了您有事不在府上,她跟没听明白似的,非要等着!” 居然是她来了! 江慕乔错愕了片刻之后忽又觉得理所当然,也是,她若不来还怎么找自己的麻烦,还怎么让祖母乐的看热闹。 嘴角噙着一抹笑,江慕乔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莫采薇看到江慕乔,神色一亮,立刻起身走过来,还有些羞怯道,“二姑娘,你可算是回来了。采薇还以为您不愿见我,所以故意……” 双双是直肠子,当即不满,“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姑娘出门之前根本不知道你来了,你是谁啊,干什么非要躲着你!” 莫采薇被说的两眼噙泪,泫然欲泣。 江慕乔使了个眼色让棉棉把双双拉出去,这才淡淡道,“采薇姑娘以来我这里就是为了掉泪的么,莫非是故意让旁人觉得我欺负你。” 莫采薇心中当然是这么想的,可被江慕乔一语戳破,只得收了眼泪,“当然不是。二姑娘,今日我是来道歉的。” 江慕乔依旧不冷不热的模样,“什么道歉。” 莫采薇连忙说上次在荣华院她不是故意的,只是不想江老夫人误会她,所以才多说了几句。 这话说的,江慕乔挑眉,“你怕祖母误会你,就不怕祖母误会我?” 莫采薇咬了咬唇,偷偷看她一眼,“实不相瞒,采薇也有苦衷。” 江慕乔今天打定主意想看看莫采薇要做什么,因此便顺着问,“你有什么苦衷?” 采薇纠结半晌,方才道,“二姑娘您是将军府的嫡女,若月华一般高贵。可采薇却自幼家贫,若非被江老夫人带入将军府,只怕采薇就要被迫嫁给一个瘸子了。所以我……” 她话说到一半哽咽起来,两眼含泪,眼圈通红的小声啜泣,“二姑娘,我不能得罪江老夫人。若是从这里出去,还不知要进了什么狼窝。我真不是故意要那么说的,我只是太害怕。” 江慕乔见过许多人哭,可没有一人哭的如采薇这般让人我见犹怜。 女人见了这哭都硬不起心肠,又何况是男人。 只是知晓采薇的出身,又知道祖母把她叫来的用意,江慕乔半点不为所动,反而意味深长的反问,“是么?” 采薇被这凉薄的声音惊的愣了下,然后才掩饰道,“是。二姑娘,只盼您万万莫要介意。” 江慕乔笑了笑,忽的又问,“所以你今日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采薇见她无丝毫反应,心中惊疑不定,只得回答了声,“是。” 她这话出口,江慕乔果断道,“好,我知道了。这事儿我不介意,只是你我二人身份不同,我还没想好要用什么样的态度对你,若是传到祖母耳中难免又要罚我。为了你好我好,咱们还是保持一些距离。” 这过于直白的话简直让莫采薇听傻了,和江慕乔保持距离?可保持了她还怎么施展下面的计划! 心中暗恨,她随即反应过来,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二姑娘是不喜欢我吗?” 江慕乔琢磨着时候差不多了,何况她是真烦透了莫采薇这一套,便扬眉一笑,“对!我非但不喜欢你,并且惹恼了我,说不定还会用银针扎你。采薇姑娘,不想受苦还是赶紧走吧。” 说完还怕莫采薇不信,干脆的亮出了袖中的银针。 亲眼看到江慕乔瞬息变脸,又见锋利的银针闪着寒芒,莫采薇惊得眼皮子一跳,再也不敢说什么,动作异常迅速的跑了。 棉棉正好回来,见到银针和哭着出去的莫采薇便猜出了经过,笑着劝道,“姑娘您又何必跟她一般见识?见您拿出银针,怕是又要说三道四了。” 江慕乔看了眼莫采薇出去的方向,口中只道,“我还怕她不说三道四呢。” 叫了平康跟上,她在晚膳过后终于等到了消息。 平康为人木讷,鲜少见他有多余的表情,而此刻却是一脸怒容,“二姑娘,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那女人从你这里出去之后便立在了大将军的院子门口,一边哭一边等着大将军,看到将军之后,又假模假样的哭了起来,告了您的黑状!” 若不是王爷吩咐他不能在将军府露出马脚,平康都想冲出去给那女人两个耳光! 棉棉聪慧,立时想明白了前因后果,“姑娘,那莫采薇今日过来,摆明是陷害您的!莫说您拿出了银针,怕是不管您说什么,她都能摆出这惹人生厌的样子。早知如此,您就该真的扎她一下!” 双双听的忍不了,“姑娘,奴婢现在就去扇烂她的脸!” 棉棉瞪她一眼,“你莫添乱!姑娘,这时候就别管莫采薇了,您得抓紧时间向大将军解释解释。总不能平白吃了这女人的亏!” 江慕乔勾唇一笑,“解释?我解释我爹就会听么?何况莫采薇哭了这一路,又在院门口立了那么久,怕是也来不及了!” 她话音刚落,杜鹃便过来说老夫人有请。 她让棉棉看住性子急躁的双双,一个人去了荣华院。才刚进去,便听一声厉喝,“乔乔,给莫姑娘道歉!” 江慕乔抬眸,一动不动的看着眼前呵斥她的爹。 江伯玉身旁站着小声啜泣的莫采薇,“大将军,采薇和二姑娘身份乃云泥之别,您不必为了我和她生气,否则叫采薇如何自处?” 这话如火上浇油,江伯玉恼怒,“你听听,外人都比你懂事!平常我都怎么教你的?莫姑娘是家里的客人,你却如此反复的欺辱她,今日必须道歉!” 第388章 彻底闹翻 江慕乔一声冷笑,“不。” 她看着矫揉造作的莫采薇,一字一顿道,“给她道歉,除非我死!” 江伯玉怒极,一巴掌扬了起来,“你再说一遍!” 江慕乔不卑不亢的直视江伯玉,声音清冷,“爹,你为了个心术不正的女人就要打我吗?多少年了你都没碰我一指头,如今却要打我,你对得起我娘和我兄长吗?” 这话响亮干脆,似一记响雷冲破迷雾,江伯玉因为过分愤怒而发红的眼睛逐渐清明起来,他愕然,“乔乔?” 也就这时,旁边一直作壁上观的江老夫人忽然开口,“伯玉,二丫头做的不对可以教,都快出阁的姑娘家了,你这么动手像什么样子。” 见江伯玉把手放下,她又语重心长的对江慕乔道,“二丫头,你这性子也该改改了。去给你爹服个软,给采薇道个歉,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 江伯玉神色平静下来,重复了一遍,“对,你必须亲口道歉。” 江慕乔冷冷一笑,“我说过,除非我死。” 她环视了房中人的脸色,没错过莫采薇脸上的得意,更没错过祖母眼底的满意,最后深深看了眼自己爹,“我不会道歉,莫采薇也不配。” 说罢之后,她转身离开。 江老夫人眉头立时紧皱,“她都什么态度?” 江伯玉无比怅然,“娘,罢了。日后寻着机会,儿子再教她。” 他这话让老夫人稍稍满意,又看了眼一旁的莫采薇,她温声道,“二丫头也就罢了,倒是采薇受了不少惊吓,伯玉你好好安慰安慰她。” 莫采薇羞红了脸,娇娇怯怯的站在一旁。 江伯玉看了她一眼,迟疑片刻点头,“好,我会的。” 一丝笑意从老夫人的嘴角往脸上蔓延,她颔首道,“好,你这般娘也就放心了。还有娘跟你说的那事儿,找个好日子把你和采薇的喜事办了吧。” 这一次江伯玉并未坚持,反而道,“再过几日吧,总不好委屈了她。” 这个她指的是谁不言自明,江老夫人心中痛快至极,也就干脆答应了,“好,左右不过再等一段时间。你们去吧。” 满意的看两个人出了院子,老夫人靠在软枕上对杜鹃笑道,“都说烈女怕缠郎,这男子不也是,嘴上一套,可见了娇滴滴的姑娘就走不动道了。” 杜鹃钦佩道,“还是老夫人您高见,找了莫采薇。” 老夫人眯了眯眼睛,“现在算什么,那莫采薇还有大用处。你给我留心他们两人,一旦有机会就把事情办了。” 杜鹃连忙应了。 只是想到江慕乔走的时候的情景,不由又问,“那二姑娘那边?她那性子您也知道,不是好惹的。” 老夫人半点不放在心上,“不好惹又如何,这次惹她的是她爹!就让他们父女二人斗去,旁人莫插手。” 正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老夫人笑意深了几分,“她跟老二闹的越厉害越好,往后她就是出嫁的闺女,没了娘家的支持便如无根的漂萍,即便是安王想替她撑腰也找不到理由。” 而一旦江慕乔出嫁,江家的一切就跟她再无关系。所以,必须要赶在八月二十六之前把采薇嫁进来,务必要把这事儿办好。 想了想,老夫人又开口,“你去告诉采薇,必要时可用些非常手段。” 杜鹃唯老夫人马首是瞻,立刻点头。 而此刻,江伯玉也被莫采薇送到了书房门口,夏日炎热,这一路走来,她额角冒出了细细的热汗,轻薄的夏衫也沾在身上,越发显出玲珑精致的身段。略带急促的吐纳间,少女如兰的幽香便一丝一缕的钻入了江伯玉的鼻腔里。 江伯玉浑身一僵,下意识的站远了一些。 莫采薇娇躯轻颤,汗湿的头发贴在脸颊旁,楚楚可怜的轻问,“大将军很讨厌我吗?” 江伯玉嗓子发紧,“并不。只是男女授受不亲,莫姑娘请回吧。” 莫采薇抬头看着江伯玉,目光盈盈,“大将军,采薇对您仰慕已久,这次也多谢您能出手相助。” 说罢,她咬牙又上前一步,身子几乎贴到了江伯玉的身上,“采薇身无长物,只愿以身相许以报答大将军。” 江伯玉浑身的肌肉绷紧,僵硬的后退几步,“莫姑娘,不可。请回吧。” 他别开脸又叫了声,“阿贵!去送莫姑娘回院子!” 莫采薇脸色涨红,轻轻福身,之后几乎逃也似的离开。 江伯玉坐回自己的书房里,头疼的捏了捏额角。 片刻之后阿贵回来,看着面色阴沉的大将军,轻声道,“已经送莫姑娘回去了。将军,你要不要去看看二姑娘?” 江伯玉苦笑,“乔乔那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上一次把绣娘都退回来了,这一次怕是连拘华院的门都进不了。” 阿贵纠结片刻,斟酌道,“将军,不如我先去一趟?” 让阿贵去倒也是个办法,江伯玉想了想道,“去吧。对了,你记得多带些银子,就走我的私账。” 拘华院内,看着阿贵送过来的银子,江慕乔生气之余又多了一抹惆怅。 江家的爷们儿不善言辞,不管是爹还是兄长,惹她生气之后惯会送银子。 如今爹这个习惯没改,可兄长却不知在何地。 思及往事,心里的怒气便悄然去了无分,她面带疲色的摆手,“不用了,这银子你带回去吧,以后没什么事情也不必过来了。” 阿贵赔着笑脸,“二姑娘莫气,王爷的性子您知道。” 江慕乔意兴阑珊,喃喃开口,“我是知道,可我接受不了。我爹既然不待见我,往后我也不随便出这拘华院了,至于随随便便的人也莫进来。” 阿贵再三劝说,却还是连银子带人被打包送了出去。 江家的人几乎都注意着这边的动向,见将军身边的常随再次被赶出去便明白了,大将军和二姑娘是真闹翻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不过一两日的功夫,还没等进入七月,这事儿便在京城传开了。 第389章 娘的病因 除了江家的父女二人闹翻的消息,一并传出的还有江伯玉要娶续弦的消息。 所谓无风不起浪,传言中,就连婚期都定下了。 棉棉严禁拘华院中的下人讨论这件事,然而却不曾想,江慕乔却又在这时候收到了一大堆的礼物。 其中有安乐长公主的,长公主大手笔,一出手就是个戏班子。并且用意很明显,消遣解闷。看着这戏班子,江慕乔又想起她特意让教出一批女大夫的事迹,便由衷觉得长公主这人不一般。 除了长公主,昌平侯府也送来了礼物,其中大部分都是女子的用品,显然是怕她真和家中闹翻了没人替她操持这些东西。 一番心思让江慕乔感动又惆怅,外人尚且真心待她,可自家人不提也罢。 安乐长公主和昌平侯府都听到了风声,崔太尉府上自然也听到了。 江慕乔又去给外祖父换方子的时候,他便让人抬上来两个大箱笼。 崔太尉轻描淡写道,“家里没有太多金银之物,不过有一些书法字画,你都收下,届时添做嫁妆。” 他说的轻巧,江慕乔打开稍稍一看,却是面露震惊。 乱世黄金盛世古董,外祖父的确没送那些黄白之物,可这箱子里的字画,每一幅都价值千金! 她愕然,“外祖父?” 崔太尉挥挥手,“给你就收着,当年这东西本来也是要给你娘做陪嫁的。只是她不争气,非要看上你爹。我和你外祖母深知江家那老夫人的秉性,便把这些字画扣了下来,多陪送了一些用得着的,如今正好给了你。” 说完之后他又轻哼了声,“旁人有的,我乔丫头也要有,没人给你准备,我给!” 听着这话,江慕乔心中温暖,又想着外祖父的心头好,便道,“您好好养病,到时候还要来喝喜酒呢。” 一听能喝酒,崔太尉脸色陡然发亮,“对了,差点忘了,你上次说要告诉我程仁信做了什么,现在该说了。” 江慕乔略略思索,便把能说的说了一遍,黑苗族用异族替代。 崔太尉听的一脸凝重,“难怪史书中会记载为不详。乔乔,照你所说,程仁信和那些后来出了事的将领,都是那异族神女的报复?” 江慕乔点点头,“嗯,那异族人擅长蛊术毒术,各种手段层出不穷,叫人防不胜防。” 崔太尉若有所思,“难怪难怪。至于那蛊术,虽不为百姓所知,我却听说过,前朝宫中便涉及了巫蛊之祸。” 前朝居然也有,不过江慕乔一想便通了。黑苗神女是百年前来到的京城,若非前朝也有涉及,恐怕也不会让本朝的庆元帝讳莫如深。 只听外祖父啧啧惊叹了几声,“我年轻时候曾听人说过,那巫蛊之术甚是厉害。术法能在百里之外取人性命,还有那毒药也极为可怕,无色无味叫人不知什么时候沾染,而一旦沾染,不出一个时辰便会口吐黑血毙人性命。甚至就连中毒之人流出的血,也不能碰。” 不出一个时辰,口吐黑血…… 外祖父的话如一记惊雷,登时让她想起了去年冬天发生的事情。 那时她才刚来到大齐不久,从小春嘴里追查到齐氏是始作俑者之后便回来想办法查齐氏的消息,后来便找到了曾经是娘身边婢女后来却被她赶去刷马桶的张麽麽。 只是张麽麽曾对她失望透顶,还不等她问出什么便服毒自杀。 也是当日,她亲耳听到张麽麽说那毒药服下后不出一个时辰便会毙命,还亲眼看到张麽麽口中吐出黑血,后来她用帕子沾染了一点黑血拿去给楚无病看,却也没有分辨出是何毒药。 可楚无病认不出,那会不会就是外祖父口中说的巫蛊之毒?楚无病是内陆人士,自然不识黑苗那边的毒药。 江慕乔只觉心如擂鼓,她勉力镇静,盯着外祖父一字一顿道,“我娘也会医术吗?还有,您知不知道我娘是怎么没的?” 人生有三大苦,最苦的便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在崔太尉的心中,唯一掌上明珠的早逝是他心中永远的痛。因此听到江慕乔的问题后,片刻才道,“你娘不如你,她若是会医术,也不会把自己拖入膏肓。” 江慕乔满脑子都是娘不识医术,可既然不识,张麽麽为何说那毒药是娘留给她的。娘在走之前,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何要把毒药留给张麽麽? 猝不及防触及到当年的事情,江慕乔手攥紧,从嗓子中挤出一句,“外祖父,我当时小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我娘病了好久没能撑过去。您能把我娘死之前的情况说一说吗?” 她只知道娘留了毒药给张麽麽,可娘一个大家闺秀手中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从前她和崔府交恶,这件事一直没能找到机会问过。今日倒是个机会,娘把毒药留给张麽麽是不是发现了什么?那娘的死会不会…… 这想法让江慕乔遍体生寒,也是因此,她一定要问个明白!大夫或许会说谎,可是人的身体不会,若是外祖父把娘临死之前的情况说一说,或许她会有新发现。 心中想着,她朝面露迟疑的外祖父福身,“外祖父,请您务必告诉我,这很重要。” 崔太尉一声长叹,“乔乔,我从不愿意提起此事,不过你既然问起便也说一次。你娘她在生了你之后身体就不见好,不知找了多少个大夫看了多少个名医,可仍旧日渐虚弱。” 看了眼脸色铁青的江慕乔,他语气恻然,“这件事你不要怪你爹,他不知想了多少办法,可都查不出来病症。你娘临走之前瘦的只成了一把骨头,早点走她也少受些嗟磨。” 查不出病症……究竟是真查不出,还是中间又有见不得人的事情发生? 想到张麽麽的毒药,江慕乔又问,“外祖父,您怀疑过吗?” 崔太尉豁然抬头,他看着眼前的外孙女,紧绷的声线有一丝抖动,“乔丫头,慎言。” 第390章 毒药的来历 娘的病因,还有张麽麽的毒药,若非今日来太尉府偶然说起程仁信,她做梦也想不到这两件事居然还能和黑苗族扯上关系。 那么还有黑苗族的迷香呢,黑苗神女的后裔呢,这些看似风牛马不相及的事情,却逐渐拧到了一起。 这些事情里有黑苗神女后裔的参与乃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可江家跟神女有仇吗?江家是从祖父的那一辈儿才发迹,不可能参与过攻打黑苗族! 只是既然不因为这个,那背后之人,究竟会是谁! 思及如此,江慕乔躬身长拜,“外祖父,这件事我一定会查清楚。” 崔太尉胡子抖了抖,一脸复杂,“乔丫头,你莫给自己太大压力。逝者已往,你得往前看。” 江慕乔心中思绪翻腾,半晌才深吸一口气,“外祖父,我晓得。只是这件事干系重大,总要查个清楚明白。” 她一定要弄清楚,自从赏梅宴尹始,究竟是谁在害她。 害了她有什么好处,谁能得到这个好处,谁便是下手之人。 她心中隐有揣测,顾不得和静芙表姐和舅父舅母打招呼便匆匆走了。 崔静芙倒是听说她来了,只是来了以后却扑了一空,不由垮下脸,黯然的问,“祖父,你怎么不让乔乔等我。” 崔太尉从怅然中回神,“我不晓得你要找她,有什么事,要紧的话你去将军府。” 崔静芙摇摇头,福福身又走了。 出了祖父的院子,她放慢脚步,看着游廊两旁的花木发呆。 原本很失望没有见到乔乔,可这会儿冷静下来忽然又想她见到乔乔能说什么呢。难道要说娘和昌平侯府的宋夫人见过面了,两家长辈都很满意,准备把她和赵修玉的婚事定下。而她听说赵修玉在无忧药房里学医,所以特意问问他的人品? 崔静芙想了想,摸了摸燥热的脸颊,看着垂下的柳枝无声的吐出一口气,心里头忽然又有了个主意。 赵修玉不是在无忧药房吗?她不问乔乔了,她自己就能去! 更何况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赵修玉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还得她亲自去看一看。 自小被教育的端庄大方恪守礼教的崔静芙,干了平生最大胆的一件事,她带着自己的贴身婢女,悄悄的出了崔府。 无忧药房里头,赵修玉正在忙着。 忽然见匆匆进来的江慕乔,急忙放下手头的东西迎了上去,“师祖。” 她平时听不得这称呼,只是今日匆忙,点头招呼之后便问,“楚无病呢?” 顺着赵修玉指的方向,她径直去了后院。 此刻楚无病正蹲在灶前给阿箩熬汤,骤然见到江慕乔,第一反应是心虚,连忙解释,“二姑娘,阿箩怀了身孕口味也变了,非闹着要喝家里边的汤,我这忙完就去前院。” 见到了楚无病,听说阿箩就在房中,江慕乔反而不着急了。 摸了摸特意回了一趟江家带出来的东西,她轻轻点头,“怀了身孕之后是会嘴刁一些,我听说云铮让平安过帮忙了,前面又有赵修玉,这时候你多陪陪阿箩。” 楚无病简直有些受宠若惊起来,当初是他主动请缨要来看管着药房的,如今失职,可王爷和二姑娘非但不怪罪甚至还主动派人来帮忙,二姑娘就罢了,王爷是这种人吗?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等到三个月后胎像稳固,我就好好教教赵三公子和长公主派来的人。二姑娘您先去看看阿箩,我瞧着这灶火。” 他话音刚落,屋中听到动静的阿箩便探出头来,“二姑娘,我在这儿。” 看到阿箩她也有些惊讶,上次在京郊庄子里见到她的时候还是正常模样,今日却脸颊凹陷下去,脸色也不复之前的健康,好在笑容依旧,兴致颇高的和江慕乔打招呼,“二姑娘您来看我吗?” 江慕乔这才尴尬的发现,自己什么东西都没带,只得不好意思的解释,“我正好有些事情,没带什么东西,下次补上。” 阿箩笑嘻嘻的拉着她进去,“我什么都不缺,您来看看我就好了。” 走的近了才发现阿箩瘦的厉害,江慕乔替她把了把脉,见脉象稳健这才放心,“害喜严重吗?想吃什么东西若是楚无病寻不到,你让人去将军府找我。” 阿箩下意识的摸了摸小腹,神色多了丝怀念,“害喜倒也还好,只是想吃的东西这里寻不到。” 她看了眼外面仍在灶台前忙着给她煮家乡滋味的楚无病,忽的低声道,“二姑娘,等到三个月后我就要回去了。昨日见了平安,他说长老让他捎了口信给我,还说您也知道,若是见您了就问问。可我不用问,就知道长老要说什么。” 江慕乔嘴唇动了动,阿箩又看了眼窗外,勉强笑了声,“即便真要走,还得一个多月以后呢。二姑娘,今日你来时有事吧?” 听她这么说,江慕乔便将沾染了张麽麽唇角黑血的帕子递了过去,“时日有些久了,你能否看出这是什么毒药造成的?” 阿箩把帕子摊在桌子上,谨慎的闻了闻,又伸出小指碾了一下,正要放在鼻端,江慕乔连忙阻止,“你怀着身子呢。” 她无所谓的笑了笑,“不妨事,我是黑苗人,自小都是在蛊毒堆里长大的。” 说罢之后她用指尖挑起一点点干涸的血渍,不但放在鼻端闻了闻,甚至还用舌尖尝了尝。 江慕乔看的心中紧张,口中发干,“如何?” 阿箩放下却问,“二姑娘您这东西是哪儿来的?” 没有隐瞒她,江慕乔只说这东西是当年娘留下来的,甚至以前也给楚无病看过,只不过当时并未看出是何种毒药。 阿箩面色凝重,“他自然看不出。因为这是我们黑苗族才会有的毒药。” 江慕乔猛的捏紧了手心!她猜对了,竟果真如此! 深呼吸两口气压下震颤的心,她又问,“那你可知这是什么毒药?从黑苗族中可有流传出,或者还是跟黑苗族的神女有关?” 第391章 珍贵的书册 阿箩盯着那沾染了血渍的帕子,却回答道,“不知。” 在江慕乔惊讶的眼神里,她补充道,“这毒药是黑苗传下来的秘药,好在秘方被留下了。所以我也说不好这毒药到底是怎么传到你娘的手里的。” 原来是因为这个,江慕乔也看向帕子,弄清楚了之后却有些茫然之感。 下一步她该做什么,只凭一个帕子,又该从何查起?还有那些黑苗族的秘密…… 见她的表情不对,阿箩喊了声,“二姑娘?” 江慕乔回神,勉强笑了笑,“我没事,只是想点事情。今日多谢你告诉我这个,改日我再来看你。” 她准备再回去看看,张麽麽走的时候东西都整理好了,这次知晓那毒药的来历,再看一下说不定还会有什么新发现。 只是脚步还没动,阿箩忽然叫住她,她折返回屋子里,再出来的时候手中拿了一本册子,“二姑娘,这个给您。” 江慕乔低头翻看了几眼,只见里头画着各种植物和动物,大多都是她没见过的,她惊讶,“这是?” 阿箩苦笑,“我见过《本草经》,大齐能有这种东西,医学昌明指日可待。可类似可以传世的书籍药典,黑苗族内却没有,所有的秘术和秘方皆由人口耳相传。我这段时间经常想,若是我们族内有这种东西,那么百年之前阿叶神女离开之时,也不至于会后继无人。所以这段时间我没出门,专心弄这个,楚无病的画技一般,让您见笑了。” 阿箩的想法让江慕乔惊讶,可更吃惊的事,她显然是要把这本书给自己。 深知这本书对阿箩和黑苗族的意义,她又递了回去,“这可是你们族的秘密。” 送出去的东西阿箩不再拿回,“二姑娘莫客气,我信你的为人。过一段时间我走了以后,这本书你再还给我,这段时间就给你做参详。” 生怕她不接受,阿箩又道,“并且我也不是白白给您的,二姑娘,我听楚无病说那《本草经》就是你写出来的,若是方便的话,能不能给我一份带回黑苗?” 只是这么个小要求,捏着手中重若千钧的册子,江慕乔认真的答应,“好。” 不只是已经结集成册的《本草经》,还有将来的。阿箩如此信任她,她定要投桃报李。更何况医药一学并无界限,本就该交流才会有新发现。 听见她的许诺,阿箩展颜一笑,“二姑娘,希望这些东西对你有帮助。” 黑苗传承下的秘术和图册,自然会有帮助! 想着那些罕见诡秘的植物和蛊虫,她甚至有些急不可待的想要回去翻看寻找线索,只是还不等再度告辞,楚无病便端着热汤进来了,口中还笑道,“二姑娘莫走啊,这汤我煮的多了些,您尝尝。” 看着楚无病手中黑乎乎的汤,江慕乔敬谢不敏,“算了,这是你给阿箩做的,如此珍贵。” 楚无病嘿嘿一笑,“她就好这一口。” 说完还小心翼翼的问阿箩,“如何?跟你在家喝的像吗?” 阿箩尝了一口,抬眸又看向眼前正巴巴看着她的男人。这汤的滋味像吗?楚无病不识庖厨,长这么大没挨近过灶台,可却为了她连日在灶房打转,费尽心思百般想辙,就为了她能喝上一口记忆中的味道。这汤的滋味儿不像,可眼前人的用心,却是真的。 阿箩眼睫轻颤,眼泪顺着碗边滚滚而落。 楚无病顿时慌了神,手忙脚乱的安慰,“阿箩你怎么了?这汤不好喝就别喝了!你别哭,别哭了好不好?” 阿箩抱着剩下的半碗汤,哭到哽咽,“不是。是这汤太好喝了,就是我想喝的味道。” 楚无病这才松口气,好笑不已,“好喝你哭什么呀,若是觉得好喝,我再煮就是了。” 阿箩抹着眼泪点点头,江慕乔则悄声的退了出去,听着里头传来的低语又轻叹一声,那汤好不好喝她不知道,可阿箩为什么哭她却能猜出一二。 带着阿箩的册子准备回去,只是才回到药房中,便看到有个女子正好跨进无忧药房。 两个人正好打了个照面,四目相对中,连躲都躲不开。 那女子看清楚江慕乔,转身就要往外跑,而她则提步追上,“表姐,你来这里做什么?” 崔静芙脸色紫胀,显然是做梦都没想到江慕乔居然也在无忧药房里,居然还走了个头碰头。 她恨不得立刻钻入马车中飞回崔府。 只是还不等上了马车便被江慕乔拉住,“表姐,你怎么来了?外祖父可是有不妥?你怎么突然又回去?” 崔静芙连忙道,“没什么,祖父好的很。乔乔,我刚刚是走错了,现在就走。” 解释就是掩饰,表姐刚进门的时候可不是走错的样子,只是看清楚是她的时候才突然失控,莫非? 她心中起了不好的猜测,拉住崔静芙不让她走,严肃问道,“表姐,到底什么事?可是谁生了病不方便说?咱们自家姐妹不用客气!” 说罢又喊了声,“赵三公子!” 赵修玉缓步走来,作揖行礼,正色问,“师祖找我何事?” 江慕乔直接问道,“药房里的药材帮我取出一些!表姐,你快说谁生了什么病!” 只是催促了几声也不听表姐回答,她转头一看又愣了愣,表姐脸如红绸,连耳后都一片赤色,几乎冒了烟。她低着头,身子不自觉的往自己身后避,似乎要和赵修玉拉开距离。 江慕乔对这些事原本并无多少天赋,可刹那间福至心灵,却忽的明白了什么! 表姐她这是…… 转头看了看表姐,又看了看准备去拿药的赵修玉,目光来回游移了片刻后又先请赵三公子回去,药材的事情待会儿再说。 然后才对表姐道,“你既不是来看病的,那是不是找人的?表姐找到了吗?” 崔静芙脸更是红的几乎滴血。 江慕乔彻底懂了,表姐竟然真是来找赵修玉的,这是她要找赵修玉做什么? 第392章 奇凌香木 江慕乔欲言又止,只是目光中的惊讶却藏不住。 察觉到心思被表妹看穿了,崔静芙羞愤欲死,“乔乔,你莫问了!我无病,家中人也无病,还有事先告辞了!” 不知表姐跟赵修玉之间有何恩怨,只是这事儿也不好问,她便放开手,“表姐,是我正要走,若是你真有事可以去药房里看看,我不妨碍你的。” 崔静芙还哪里肯去,面色通红的上了马车。 江慕乔也回到了马车中,早在门口久候的棉棉也看到这一幕,笑着道,“崔姑娘是不是另有其他事?” 江慕乔但笑不语,从表姐的反应来看,或许崔赵两家要有什么好事了。 棉棉心细,见到崔静芙之后另想到了一件事,“二姑娘,马上就进入七月份了。您的生辰便在这个月的十七日,还有崔姑娘,大了您十来天,往年不曾准备生辰贺礼,今年是不是要备上一些了?” 算算日子也没几天了,江慕乔恍然,“是该准备一些贺礼,早知道刚刚应该问问表姐喜欢什么。” 崔静芙喜欢什么?此刻,她什么都不喜欢,唯一希望的就是江慕乔能忘掉今日在无忧药房见到她的这件事! 折返回崔府的马车上,崔静芙羞惭的无颜见人,她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可谁能想得到居然在药房里也见到了乔乔!并且,自己的目的还被看穿了! 她捂着脸抬不起头,心中后悔的翻江倒海! 婢女见她实在难受便劝道,“姑娘莫着急,江家姑娘是知道分寸的,不会随意乱说。” 崔静芙头埋在臂弯里瓮声道,“她是不会乱说,可我自己难受。” 婢女张了张嘴,只得又道,“江姑娘未必会放在心上,婢子见她从内院出来的时候形色匆匆,想必也是有要事。再说这事儿都过去了,过两日就是您的生辰,夫人说了今年要送您一套集宝斋新出的芙蓉簪。” 这话多少让崔静芙心中好受一些,胡乱的点点头。 姐妹两人分道扬镳,崔静芙回到崔府的时候,江慕乔也到了家中。 她心中揣着事,身上还带着阿箩给的册子,脚步格外匆忙。 只是乍一回拘华院双双便来报,“二姑娘,莫采薇那小浪蹄子又去找将军了!听说还给大将军带了汤,呸!怕是那汤也带着一股子骚狐狸味儿!” 棉棉低声呵斥,“你少说两句!” 江慕乔神色齐怔了怔,片刻之后淡淡道,“无妨。双双你记得告诉平康一定要紧盯着莫采薇,一旦有什么异常发现要即刻回禀我。” 不愿再提起这事儿,她转头又对棉棉道,“棉棉,你去把库房的单子拿过来,表姐生辰总要挑一些适合的礼物。除此之外,任何事情都不要再过来找我。” 棉棉点头,双双却茫然的问了句,“若是安王来了呢?” 她话音刚落,棉棉又瞪了一眼,“今日怎么净说傻话,王爷自然是不同的。” 双双讪讪的退了出去。 等着棉棉拿单子的空隙,江慕乔屏退所有侍女,一个人钻到了书房里仔细研究阿箩给的书。 看得出阿箩对这本书灌注了很多的心血,也对黑苗族的秘法和秘术做了详细的归类。只是缺乏图书编纂的经验,在排版和内容上稍显杂乱。 不过这并不妨碍江慕乔看懂它。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这样一本书若是放在不识货的的人手中不过是鬼画符一本,可在她这样熟悉医理和药理的人手里,却几乎算得上是无价之宝! 黑苗长老的书信中曾经提到过百年前阿叶神女脱族,将大部分的秘法都带走。然而仅仅是留下的这些,也足以看得人触目惊心。 黑苗族多少年的积累,无数先人总结出的经验,还有那些秘术和秘方,几乎是族中精华!可就这样一本书,阿箩却给了自己…… 她握着册子的手紧了紧,愈发深切的感受到了这本书的贵重。因为心中焦急,便把涉及蛊术的先跳过去,直接看了毒药部分。 小册子上毒药的配方多达数十种,并且详细记载了各种功效各种反应,她按图索骥,便找到了娘给张麽麽的那种。 也是看到了阿箩给的册子,这才知道张麽麽当日服用的毒药的配方,其中很重要一味是奇凌香木。奇凌香木单用无毒,甚至还有一种特殊清雅的香气,所以即便在京城这边也是一种常用的香料,很受京城世家贵妇的追捧。 这香木她听说过,可若不看这个便永远都想不到世间还有如此神奇的配方,奇凌香木和黑苗独有的赤蝎粉混合在一起,能产生剧毒!且毒性霸道剧烈,无药可解。 黑苗族独有的赤蝎粉,阿箩判断的没错,这种毒药果真是从黑苗传出来的! 江慕乔缓缓吐出压抑在心底的一口浊气。 娘给张麽麽的毒药是黑苗族的,而又是在家中给的。还有那曼陀罗,也是在江家被发现的。 江家和黑苗族的秘药有如此多的关系,那么藏在后面的人又是谁?从茫茫人海到如今锁定江家,只是这人藏了这么久,要怎么才能找出他的尾巴? 脑中思绪激荡,好半晌才静下心接着看阿箩的册子。 越是看,越是觉得这东西诡秘神奇至极,涉及到蛊术的部分她干脆停下,想了想之后又合上。 到底是黑苗族的秘术,毒药部分涉及医理和药理她看了也就看了,蛊术还是罢了。 也是因此,她只看一半,边看边努力把阿箩在册子中描述的植物同记忆中的对上号。只是这件事看似简单,可楚无病的画工实在是拙劣,平添了不少麻烦。 一晃便到了晚膳时分,书房门口传来两声轻响,棉棉的声音很低,“二姑娘,该吃饭了。” 江慕乔这才察觉到腹中饥饿,她小心把册子藏好,这才出了门。 棉棉见她出门才放心,“姑娘,您用些饭再用工。对了,库房的单子我也拿来了,您瞧瞧送崔姑娘什么东西合适,还有当日您是亲自去一趟还是?” 第393章 我就这么好看 江慕乔和外祖父一家久不联系,如今恢复关系,何况又是亲表姐的生辰,说什么都要亲自去祝贺的。 她接过库房的单子,选了一些之后想了想,又特意把娘当年留下的嫁妆添上去一些,只是看到那对蝴蝶泪的耳坠子的时候手顿了顿,跳了过去。 棉棉显然也看到了,连忙道,“奴婢待会儿就把那对耳坠子拿出来单独存放。” 江慕乔不甚在意,“无妨。东西能有什么错,错的都是人。我记得蝴蝶泪的挂钩部分好是损坏了,明日你找个工匠修一修,过些日子我要戴。” 自家姑娘还要戴!这么不吉利的耳坠子! 棉棉迟疑,“这行不行啊?姑娘您再想想。” 江慕乔笑道,“能有什么不行,一个耳坠子而已。何况还是我娘留给我的,本就意义非凡。” 去年冬日天寒地冻,她就是为了这个耳坠子坠入了碧湖,如今小春已死,齐氏自尽,这坠子也该来太阳下晒一晒了。 棉棉见她坚持,也就不说什么了。 用罢了晚膳,挑出了表姐生辰的贺礼,她又回到了书房中,忙活了大半夜才就寝。第二天一早,洗漱之后便直奔安王府。 一般官员到了时辰都是要去点卯当值的,但是楚云铮显然不是一般人,不管任何时辰,只要想不去就不去。 江慕乔到的时候,他正在坐在四面透风的凉亭里闭目养神,听到动静睁开眼,惫懒的面孔上骤然浮现出欢喜的神色,“乔乔,你怎么来了?” 看见他,江慕乔这两日的烦躁和憋闷登时消散不少,她走过去把人挤到一旁,头靠在他的肩上不言不语。 她柔软的呼吸就在耳畔,楚云铮换了个姿势让她更舒服一些,然后笑着问道,“是想我了吗?”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然而如此近的距离下,江慕乔却听出了其中潜藏的一些期待。 她忽的坐直看着身旁的人。 病愈之后的楚云铮就像是一块被拂走了尘土的宝石,逐渐显露了原本的光彩。她曾偶然一次听过双双说,若非安王性格古怪又不近女子,只怕京城美男中也有他一个席位。 当时只觉得好笑,如今看着眼前人宛若一笔勾勒出的俊美侧脸,却忽的认同了这句话。大约女娲在造人的时候,旁人都是泥点子一挥随便做的,唯有他,是精雕细琢出来的。 五官挺秀,眉眼精致,可一双略带狭长上挑的凤眼却不显女气。平时看人的时候带着几分叫人望而生畏的倨傲,可垂下眼睫的时候,却又显得异样的深情。 被这眼神看着,楚云铮缓缓漾出一抹笑,“我就这么好看?” 江慕乔,“……” 还不待答话,却又听他道,“乔乔,你且耐心些,成婚之后随便看。” 还格外补充了一句,“要看哪儿都行。” 江慕乔不止无语,她还想燃烧。 笑着把人揽在臂弯中,他很肯定的道,“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麻烦没有,烦心事倒是遇见了不少。 江慕乔便把从外祖父哪儿听来的关于黑苗族毒药的事情以及在阿箩册子上的新发现说了说。 楚云铮眼底的柔和悄然被冷厉代替,他问道,“乔乔,你已经有怀疑的对象了么?” 江慕乔轻轻点头,“是。我已经有了,天下虽大,可江家不大,视我如眼中钉的更是明明摆摆的人。可我只有揣测,没有证据,也不知该怎么让他露马脚。” 楚云铮眉头轻挑,“只是露马脚而已吗,这有何难?” 怎么什么事到他的嘴里都不难? 江慕乔瞪大了眼睛,“这你也有办法?” 楚云铮反问,“你来不就是为了让我帮忙想办法的吗?” 还真不是! 江慕乔掏出了怀中的册子,为了履行对阿箩的承诺,她只把植物的外表做了记录,然后指着其余的宣纸道,“我来是找你画图谱的。” 画植物的图谱这件事对楚云铮来说不过是驾轻就熟,如何让那背后之人露出破绽,更是心中已经有了成算。 江慕乔好奇,“你打算怎么办?” 而她怎么也没想到,楚云铮要想的办法居然是带她进宫。 本来是去安王府,可一直到了宫里她还发蒙,“来宫里做什么?” 楚云铮靠在迎枕上笑道,“你说为何?莫非你忘记了我的病是怎么治好的?” 自然是在宫中治好的,皇后身边的心腹孙麽麽操纵子母连心蛊,后被破除了蛊术,孙麽麽被皇上抓走,沈皇后也被幽禁在含凉殿,太子一脉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甚至至今还没能喘过来气。 当初的事情历历在目,看着楚云铮透彻洞悉的模样,她猛的想到了,“你想从孙麽麽身上查出什么。” 楚云铮微微坐直了身体,眼底寒芒闪过,“皇上查了这么久了,也该查出些东西了。” 可不是这么久了么…… 只是江慕乔又担心,“若是孙麽麽不肯说,或者她已经招供了但是皇上不肯告诉我们怎么办?” 楚云铮轻描淡写,“不说就不说,你过来是为了要知道什么吗?” 他这一句话让江慕乔顿生醍醐灌顶之感。 是,他们入宫本就不是为了听孙麽麽说什么,而是为了给宫外释放一个讯号,宫中已经严查巫蛊之术,并且已经查出了端倪。 若是江家有了解黑苗蛊术内情的人,一旦听到这个消息必定会慌乱,而慌乱之下便容易露出破绽,也更容易狗急跳墙。 一旦他们动了,证据也就来了! 江慕乔一扫近段时间的颓靡,精神振奋道,“你说的很对,我根本不想知道孙麽麽身上有什么秘密,只要让宫外的人,尤其是江家的人知道宫中严查巫蛊之术就行了。” 说着她眼中光亮一闪,“巫蛊之术是黑苗的立身之本,更何况如今的黑苗族元气大伤又隐居在深山老林中,为了阿箩她们此事不宜传开。所以若是皇上肯答应的话,咱们不如演一场戏。” 楚云铮笑道,“旁人必定不肯,你却不一定。” 第394章 特殊待遇 江慕乔抬眉看过去,却又听他意味深长道,“皇上待你总是不同的。” 庆元帝待她的确不同,进献了《本草经》又治好了太后的病,前者是圣人之功,后者亦是大功一件。更别提眼下太医署的大夫还在她的药房里当值,学到的医术无一不让人大开眼界。 若非庆元帝不知如何奖赏江慕乔,又觉得要让太医院的那群人自己长长本事,怕是早就把人叫到宫里询问她除了知道药膳还会什么药方了。 也是因此,他看到江慕乔格外温和,“乔丫头,你今日怎么有空进宫?” 见庆元帝跟没看到一旁的楚云铮似的,她只好回道,“云铮带我来的。” 仿佛现在才看到他,庆元帝撩了撩眼皮,神色淡淡,“朕记得今日不是休沐。” 楚云铮面不改色,“儿臣病愈之后依旧感觉体弱,大夫说了不宜操劳,要多静养。” 庆元帝哼了声,“哪个大夫说的?” 楚云铮指了指江慕乔,“她。” 还不待她开口,庆元帝便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哼笑,“行了行了,别以为朕不知道,让你掌管司药监,除了有稀罕的药材被送回来你才露个面,其他时间一概偷懒不去。你这四品的官儿,当的比朕都痛快。” 楚云铮依旧大言不惭,“儿臣愚钝,身子又弱,如今已经是勉力而为了。” 这话假的很,就算身子弱,可那也只是曾经!更何况,若他愚钝,只怕自己这满朝的文武大臣都成草包了。 庆元帝心中腹诽,抬头又看了眼面带惫懒的老二儿子,终是忍不住骂了句,“云铮,你也差不多行了,好歹拿着朝廷的俸禄。” 楚云铮淡淡的挑了挑眉头,心中却冷笑了几声。 皇上让他勤快呢,可若是他真勤快了,只怕又要成某些人的眼中钉了。更何况,一旦他真的勤快起来,皇上还会这么和颜悦色的跟他说话? 见他这模样,庆元帝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头,以前老二病没好的时候也就罢了,如今病愈之后,却越来越给人捉摸不透的感觉。也罢,他懒就懒着。 索性不去看他,庆元帝转头看向江慕乔,温和开口,“乔丫头今日进宫何事?” 在进宫的马车上,江慕乔已经和楚云铮商量好了。为了避免多生事端,百年前黑苗阿叶神女对大齐将领的报复不能说,黑苗那些奇诡的手段也最好是不要让皇上知道的好。 也是因此,她迂回的开口,“臣女是有一些事情想要麻烦皇上。” 庆元帝极有耐心,“你但说无妨。” 江慕乔便开口说起她发现南方的药材似乎格外之多,所以想让皇上多加派一些人手去南方搜寻,另外,因为对南方所知甚少,所以想麻烦皇上找一些了解南方蛮夷之地的人。 这件事简单的很,庆元帝当即点头,“好,朕这就加派人手,至于京城中可有了解南方的人,这似乎……” 江慕乔颇有些小心翼翼,“臣女还有一事,能说吗?” 见皇上首肯之后方才开口,“近日臣女偶读医书,医书上隐晦的记载了南方似乎是有异族擅长各种虫术,根据书中所言,倒和上次见到的巫蛊之术颇为相似。皇上,臣女记得含凉殿中的孙麽麽好似就懂这个,若是可以的话,臣女能否见上她一面。” 她话音落下,庆元帝沉默了片刻。 孙麽麽事关皇后,此人很重要,口供也干系重大。是以朝堂上下几乎无人知道此事,稍稍知晓的那些也已经被陈公公处理了。 这人和这件事都是宫中的禁忌,不容人触碰。然而如今却是江慕乔问起此事,斟酌之后庆元帝开口,“苏麽麽被朕关起来了,此人手段阴损,并不适宜让你见到,朕只能告诉你,此人说来京城是找什么。” 孙麽麽来京城会找什么,找东西还是人? 江慕乔心中思量,面上却露出遗憾之色,“那是臣女斗胆了。只是臣女对南方的药材很感兴趣,所以想找个知情人问一下,也不知京中是否还有熟悉南方那边草木药材的人。” 庆元帝紧绷的面色柔和了三分,“这有何难?朕找人问问就是了。朝中那么多官员,总有知道的。即便是没有,你爹掌管禁军,手下将领来自大齐四方,总该有了解南方的人。” 绕了这么大的一圈子,总算是回到正题了,江慕乔露出恰到好处的苦笑,“怕是皇上不知,臣女最近和爹有了些许矛盾。” 她话音落下,庆元帝却笑出声,“这件事朕我听说了。你这丫头脾气大的很,那可是你爹,你把你爹送去的绣娘送回去,成婚的时候嫁衣怎么办?” 皇上居然连这个都知道! 江慕乔心中吃惊,却只赌气道,“我爹是非不分,非要让臣女给那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女人道歉,臣女自然不从。把那绣娘送回去也不算什么,臣女有银子,只要银子给够了,京城中难道还找不出愿意给臣女绣嫁衣的绣娘?实在不行,臣女背后还有太后!” 这话带着几分孩子般的赌气,庆元帝失笑,口气也不自觉的带上了几分娇哄,“你说得对,只要乔丫头一开口,又怎么会找不到嫁衣?嫁妆的事情你莫担心,成婚之后你就是朕的儿媳妇,朕又怎么会亏待了自家人?” 江慕乔顿时露出欢喜的神色,想到自家爹忍不住又说了声,“皇上,臣女再请求您一件事,您可别告诉我爹今日我来了。还有让他帮忙找了解南方的药材和异族的虫术的人您莫说是我想要的,要不他可能就不帮忙了。” 果真还是个孩子! 庆元帝笑道,“你放心,朕不说。朕答应你,一定把这人给你找来。” 即便是真找不到,那暗卫中不是有了解苗疆蛊术的人么,到时候随便弄一些打发小姑娘也就是了。 说完,他当即叫来了陈公公,把此事吩咐下去,又特意交代了让神策将军进宫。 第395章 引蛇出洞 有了皇上的安排,往后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隔天,江慕乔便听说皇上下了口谕,要在京城中找了解南方当地药材和风土民情的人。 担心这口谕传来传去变了味道,江慕乔特意又去了一趟无忧药房找了阿箩,走之前一道把那本书和楚云铮画的图谱带去。 阿箩翻看着新的图谱,瞪了楚无病一眼,“你画的那是什么玩意儿!” 楚无病丝毫不以为耻,“我能和王爷一样吗?” 阿箩翻了个白眼,瞧着被送回来的书册很是惊讶,“这么快?” 念及楚无病在场,她说的隐晦,“我不着急的。” 楚无病不懂其中深意,大喇喇的道,“二姑娘别客气,您是我的师傅,就是阿箩的师娘,咱们都是自己人。” 江慕乔,“……” 话是这么说没错,师娘和师祖这两个词怎么听着都那么别扭! 可显然阿箩很认同这个称呼,跟着点头,“对,不用客气。” 只是江慕乔还真不是客气,随便找了个借口支走楚无病,她把楚无病更新过的图谱和册子还给阿箩,慎重道,“能得几日看看已经很是感激。只是这本书干系重大,又涉及到你们族内的秘法,你可千万莫再让人看了。” 阿箩点头,“这个我知。只是这么几日,你看完了?” 江慕乔直言不讳,“蛊术部分我跳过去了,只看了毒药和药材部分,已经差不多了,另外帮你重新整理了一些。” 二人早已相熟,见她执意要还给自己,阿箩也不再客气,“好,多谢你。” 她失笑,“谢什么,是我多谢你才是。今日我来这一趟,除了要把这本书还给你,另外还有一个原因。” 两人离近了一些后,江慕乔简单的把宫里发生的事情说了说,让她若是听到风言风语的话别担心,不会同黑苗族牵扯到一起。 阿箩微微怔了怔,许久之后说了声,“多谢。” 江慕乔心头也颇为复杂,百年前黑苗几乎灭族和大齐有关,而百年内,当年参与那场战时的将领死的死绝的绝,姓程的那人如今连后代都找不到了。 恩恩怨怨,本该到此为止。 只是如今京城的这一系列风波,子母连心蛊、曼陀罗、还有迷烟却又引出了那些百年前的恩怨,虽然外人不知与黑苗有关,可阿箩和江慕乔却心知肚明。 若是以前倒也罢了,黑苗族沾不了江慕乔的心,可如今以阿箩和楚无病的关系,她不得不提前做一些打算。 阿箩倒是不怎么担心,“没什么,黑苗族如今藏在苗疆的深山密林中,当年大齐将士熟知我黑苗秘术之时尚且能保存一线生机,更别提如今。如今京城里面的恩怨,与如今的我族无关,二姑娘尽管放开了手脚去做自己的事情。” 见阿箩并不担心,江慕乔心中平缓很多。 只是瞧着阿箩还不显怀的小腹,又看了看外面忙着熬汤的楚无病,她又问道,“你真的要让他忘了你吗?” 阿箩目光黯淡,“再有些时候我就要走了,让他忘了我吧,对谁都好。” 她主意已定,江慕乔只得道,“你想好了就行。” 从内院出去的时候又碰到了赵修玉,他正带着长公主府上送来的三个婢女,讲解药材和基本的药理,声音清朗,神色专注。 侧耳听了听,又看他沉浸其中的模样,便悄悄的走了。 翌日,便是表姐的生辰。 江慕乔放下手头的所有事,一大早便带着贺礼到了崔家。 见她过来,原本进退有度的崔静芙身子猛的一僵,面色登时不自然起来。 看着面若桃花的表姐,江慕乔心中好笑,便又想到赵修玉,纵然一开始对此人印象一般,可其后的相处,倒也多少能看出这人的秉性。若是表姐不嫌弃他太过古板的话,或许会是良配。 她心中想着,然而崔静芙做贼心虚,脸色却愈来愈红,攥紧了帕子把她拉入里间,憋不住道,“乔乔,你看我做什么!” 江慕乔回眼看着眼前的表姐,莞尔笑道,“没什么,表姐你莫多想。” 她越是这么说,崔静芙越是尴尬,想了想干脆一跺脚从实招了,“乔乔,我也不瞒你了。我娘前些日子和昌平侯府的宋夫人赏花,说的就是这事儿。我既然知道,总不能当个睁眼瞎,不亲眼看看他,我怎么能放心!” 果真如此! 江慕乔接着笑道,“那你看到了吗?” 崔静芙含怨斜她一眼,“还不是怪你。” 竟还怪起自己来了,看着幽怨的表姐,她便出了个主意,“莫急,再过十几天就是我的生辰,到时候你来,我也请赵三公子过来,你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崔静芙面若红霞,狠狠的拧了她一下,“多嘴!” 嘴上虽然骂了句,可到底是没拒绝,江慕乔会心的笑了。 从屋子里出去之后,崔静芙已经从容多了,只是舅母看到江慕乔还有些不自在。 反倒是外祖父,听说她来了以后急不可耐的派人叫走,一见面便问道,“乔丫头,宫里头传出的风声是怎么回事?皇上好端端的怎么要找南方的人了?” 那日乔乔才说了南方的异族一事,没几日功夫,宫中便传出了这道口谕。皇上若要找熟知南方植物和药材的人,派暗卫一探已经足以,更何况旁人不知,他可知道那暗卫中什么人都有,实在用不着如此大张旗鼓。 崔太尉当了半辈子的帝师,敏锐的觉察到了其中的蹊跷之处,此刻面带严肃目光锐利,“乔丫头,这件事是不是跟你有关。还有,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外祖父面前本不该隐瞒,只是这件事干系重大,她斟酌片刻,只道,“这件事的确与南方异族有关,至于为何如此大张旗鼓,乃是为了将始作俑者引出洞。外祖父您莫担心,这件事我有成算。” 见眼前的老人仍旧紧皱眉头,她又补充了句,“安王也知道。” 崔太尉见她如此郑重,心一寸寸沉了下去,“乔乔,那人是谁?” 第396章 生辰宴 虽然外孙女并未言明,可结合那天的对话以及其后发生的事情,崔太尉知道她一定有重大发现,否则不会费劲心力的从皇上入手。 祖孙二人对视一眼,江慕乔沉声道,“是。” 风声已经放出,她就不信没有动静! 明明只消问一声就能知道答案,然而崔太尉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摆摆手,“那你去吧。不过你记住,往事已矣未来可期,眼前才是重要的事。” 听明白外祖父是让她注意安危,莫要纠结于曾经,江慕乔点点头,“我明白。” 崔太尉看她片刻,什么都没问的挥手,“那你去吧。” 江慕乔看着率先转身的外祖父,也缓缓退出了房间。 七月正是盛暑,明晃晃的太阳照的人头脑发昏,然而她的心中,却是从未有过的清明。 一直到用完了表姐的生辰宴席才离开崔家,临走之际,表姐却又抛下宾客快步走来。 江慕乔笑道,“十七那日是我生辰,盼请表姐赏脸。” 崔静芙耳根悄悄发红,轻嗔了句,“坏丫头!我过来不是说这个,乔乔,那些生辰贺礼我都看了,娘说那是姑母留给你的东西,你如今送来是不是不太合适。” 原来是为这事儿,她看着表姐柔婉的眉眼道,“表姐,娘的嫁妆我早已从祖母的手中要回来了。至于那些东西原本也是从崔府带回来的,回到你手里也是应该的。” 崔静芙抬眸,眼前的乔乔再不复从前的骄横跋扈,仿若洗去了污泥的芙蕖,皎皎的开在盛夏里,清亮明媚。她为乔乔的转变高兴,然而这一刻,却又忽然很想哭。 “十七那日我会去的。”崔静芙小声道,“不过不是为了他。” 江慕乔笑着点头,这才坐上了回到将军府的马车。 马车轻微起伏,而坐在其中的她唇角却始终含着一丝笑。 棉棉坐在她身侧,悄悄的说了句,“崔姑娘可真是个好人。” 江慕乔唇角笑意加深了一些,是啊,静芙表姐真的很好,她也值得一个更好的人。 回到将军府,江慕乔便把蒋三叫了过来,商议这个月十七日的生辰宴。 可谁知蒋三一听就笑了,“二姑娘,您刚回来之前老夫人也把我叫过去商议此事。老夫人说了,八月您就要出阁,七月您生辰又适逢及笄,一定要大办一场。” 江慕乔难掩讶色,祖母给她过生辰宴,还大办?祖母有那么好心? 许是她的神色太过难以置信,蒋三反而笑道,“二姑娘,老夫人说了,这段时间见您和将军有嫌隙,所以想着帮您办个生辰宴热闹热闹,也好让你们父女言和。” 江慕乔略带僵硬的翘了翘唇角。 热闹?言和? 祖母绝不会干这种事! 那么既然不会干,目的也就可疑了。 蒋三走后,江慕乔沉思片刻,叫来了平康,问了问莫采薇这几日的动向,是不是经常去找爹和祖母。 平康这几日无趣的厉害,“大将军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那女人倒是经常在将军的院门口守着,奈何见不到将军人呀。” 说着,平康憨厚的脸上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也亏得那女人能忍,大暑天里硬熬。” 江慕乔从前只觉得莫采薇虚伪异常,听完平康的话倒是对她多了丝敬佩。毕竟,能在七月的天气里日日出门的女人,真的不多! 看着连平康都被晒得黑了一度的脸色,她想了想,“那这几日你就不用日日盯着她了,反正爹恐怕一时半会儿也闲不下来。” 皇上派了那样的差事下来,爹能走得开倒奇怪。 平康微微松口气,正好他也不愿意再看着那搔首弄姿的女人了。不过想到另一件事,他又道,“不过据我所知,大将军虽然没有回自己的院子,却去了老夫人的院子两趟,有一次是半路就被老夫人的婢女中途截走了。” 从半路截走……祖母和莫采薇不是一伙儿的么,不可能会故意拆莫采薇的台,所以恐怕找父亲是有急事。 江慕乔垂下眼睫,遮住眼底的异彩,忽的又道,“平康,从莫姑娘哪儿撤出以后你帮我看着点荣华院。” 平康领命。 江慕乔则坐在屋中,眼神莫名的敲了敲桌子。祖母为什么忽然要帮她办生辰宴?如此关头,却突然主持操办她的生辰宴,莫名让人嗅到了一股风雨欲来的味道。 而此刻的荣华院,老夫人已经让人开始预备生辰宴用得着的东西了了。 杜鹃忙里忙外,亲自协调,正忙的时候莫采薇来了。 她欲言又止的进了老夫人的房间,行礼之后有些不知从何开口的局促,眼见老夫人不耐烦了,才细声细气的问,“老夫人,听说二姑娘要生辰,采薇不知准备什么生辰贺礼,所以特来问问您的意见。” 老夫人撩起眼皮,“她的喜好,你怎么问我?” 莫采薇脸色尴尬,老夫人给她交代的事情这几日一件也没完成,便低声道,“二姑娘不肯见我,本想问问大将军二姑娘喜欢什么,奈何近日一直未能等到人。” 她即便是有千般计策,也得见到大将军人才能用上,见不到人,她有啥办法! 生怕被老夫人怪罪,她不住的偷瞄,可意外的是老夫人似乎并未生气,“他正是因为忙,所以你才更要体贴。至于二丫头的生辰贺礼,不拘什么,你有心就行了。” 莫采薇听到了自己想听的答案,心底松了一口气,袅袅婷婷的福身之后退了出去。 见她离开,江老夫人把杜鹃叫到眼前,“二丫头很快生辰,采薇的身份也需要尽快定下,你让人盯着些,若是伯玉回来就让她过去,必要时助她一臂之力。” 杜鹃应下后,老夫人靠在椅子上,“你也叫人知会老二一声,皇上的事情再忙,这件事也莫忘记了。对了,你再亲自去一趟拘华院,把那些东西给二丫头带去,叫她莫操心,这场生辰宴必定给她办的漂漂亮亮。” 第397章 月下看美人 江老夫人提前十多日就开始筹备江慕乔及笄的生辰宴,又邀请了不少和江家相熟的人家,大张旗鼓,江家上下十分热闹。 不了解内情的人对江慕乔十分艳羡,她备受父亲和兄长的疼爱,曾经是京城贵女首屈一指的羡慕对象,活的十分潇洒恣意。后来传出和病恹恹的安王婚讯,曾经叫人唏嘘过一阵,可没曾想,安王居然病好了!听说还是她给治好的,甚至就连德昭庙的四戒大师都对她满口誉赞!而如今,不过是一个生辰宴就如此大肆操办,果真羡煞旁人! 然而了解内情的人,却都只觉得惊讶。老夫人对江慕乔如何,江家人看的清楚明白,如今这转变? 连一贯会见风使舵的三夫人都噤了声,只敢拿话悄悄的试探,“娘,秀岚和秀芝及笄的时候也没这么大的动静吧,这得花不少银子?” 江老夫人看不上田氏小气摆设的模样,哼了声,“银子是你出的?省下的银子能给你吗?” 小田氏涎着脸,“娘,这哪儿能呢。” 老夫人抬眼打断她,“既然都不是,那就闭嘴!你还记得秀芝,若是记得就想办法去太子府打听打听,二丫头生辰宴这么重要的事情,她做妹妹的不得回来?” 小田氏原本是为打听缘由而来,听到这提点眼前一亮,“对呀,娘,我这就去!” 她风风火火的走了,老夫人瞥了眼背影,“蠢!” 三夫人走后杜鹃送上了十七日的安排,“老夫人,这是宴席当日大致需要的东西和人手,您瞧一瞧,奴婢叫人准备。还有另外一件事,莫姑娘那边您怎么安排?” 江老夫人抬眼看了看外头,七月太阳高悬,一片灼灼日光,她忽的有些恍惚,“老二的生辰,也过了两个月了罢?” 杜鹃低眉道,“是。” 老夫人收回视线,端起桌上的凉茶喝了一口,“你去给老二传口信,就说我身子不爽,让他回来一趟。” 杜鹃身形轻轻一颤,又应了声,这才挑着帘子出去。 老夫人凝神静气的坐在椅子上,片刻后才拿起杜鹃送来的宴席当日的安排,缓缓摩挲。 时日快的叫人恍惚,一眨眼,生辰宴就要到了。 七月十六的夜晚,月亮还是饱满满的,银亮的月光下总算是多了丝凉意。 楚云铮深夜悄然而至。 江慕乔吓了一跳,只是瞧见那抹熟悉的身影,心立刻安了,想着去年冬天在江家的祠堂,她不由笑道,“王爷这夜探将军府还真是做的神不知鬼不觉。” 楚云铮显然也想起了曾经,“一回生二回熟么。” 月色之下瞧见这抹笑,江慕乔心猛的跳动了一下,抬头看着人好一会儿才道,“明日你就会来,怎么今晚又来了。” 楚云铮靠在她身边坐下,懒洋洋的挑起她的一缕青丝,“没什么,就是想起月下看美人,只有月色而无美人岂不是大煞风景,所以过来看看。” 还月下看美人……江慕乔失笑的推了推他,却被他趁势找到一个更舒服的姿势,他抱住她的腰,低声嘟哝了句,“我深夜过来,你就算是不感动,也总要谢两声。” 江慕乔任由他抱住,笑着道,“好好,我谢谢你。” 楚云铮也笑了阵,把人揽在怀里,低声又道,“不用谢我。乔乔,明日我一早便会过来,你莫害怕。” 江慕乔身子轻轻颤了颤。 从祖母开始筹备生辰宴开始,这十几天的功夫,外人瞧着花团锦簇,可她却瞧出了里头的魑魅魍魉。 许是事情太多,也或许是忧思过重,江慕乔有些被魇住了。白天她尚且不觉得,可是这几日一到晚上,却总会做噩梦。 梦里光怪陆离什么都有,有当着她的面自杀的小春,还有上吊的齐氏,甚至还有她记忆深处幼年时候的往事,一桩一件,纷至沓来。 可这丝恐惧,被她隐藏的很好,甚至连棉棉都不知。 她没问,楚云铮却开口,“你见过太阳底下最光鲜亮丽的东西,就该晓得,越是明亮的地方越是有最深的阴影。人心太贪,发生什么都不奇怪。” 江慕乔“嗯”了声,“你也见过?” 楚云铮笑了笑,点点头,“见过。” 没出宫的时候,顺婕妤护不住他,他什么都见过。 感觉到怀里人的身子僵了僵,他更用力了一些,“不过也没什么,那些人就只敢用些阴损手段,弄死过一个之后就会发现也不过如此。” 不过如此…… 江慕乔咀嚼着这句话,脑中霍亮,也是,在江家她能揪出小春和齐氏,照样也能揪出其他人!那些见不得光的陈年旧事,也该拿出来晒一晒了!该怕的是其他人,她行的正坐得端为什么要怕? 见她神色开朗,楚云铮笑了笑,从冰鉴中拿出一盘冰湃的葡萄,“过来,月色正好,适宜赏玩。” 他倒还有心情赏玩,只是瞧着还紫莹莹的葡萄,也觉得口舌生津,“明日都准备好了吗?” 楚云铮看她一眼,“你好了,我就好了。” 他的态度如此放松,江慕乔也捏起起一个宝石般的葡萄,耐心的剥着皮,“好是好了。不过也遗憾,好好的生辰宴,怕是要毁了。” 这场生辰宴,注定会惹出大风波。 话说完,葡萄也刚刚被剥好。 然而半路却被人截了胡,江慕乔看着空空的指尖,又看了眼倾身过来卷走了她葡萄的楚云铮,不由怒目,“这事儿一贯都是男人动手,你倒好,不剥也就算了,还抢我的!” 楚云铮吮着酸甜的汁液,朝她漾开一抹笑,“真甜。” 江慕乔又瞪眼,能不甜么!她挑了最大也是最紫的一个! 只是正要说话,嘴巴却忽然被人堵住,葡萄的滋味儿随着这人冷冽的气息,齐齐将她包围。 她呜咽着挣扎了两下,却又被抱的更紧,模模糊糊中似乎意识到头发被撩了两下。 待口腔中的酸甜消失殆尽,楚云铮才松开,然后揽着她到了妆奁前,“看看。” 第398章 执手画眉 银亮的月光洒在铜镜上,清晰的勾勒出了镜中人的身影。 而江慕乔鸦青色的长发上,此刻插着一支莹亮的簪子。 簪子通体都由白玉精雕细琢而成,簪头的一颗明珠,在月光下散发着皎皎清辉,火彩夺目。 她惊讶,“这是?” 楚云铮站在她的身后笑道,“这是鲛珠。” 传言南海深处有鲛人,迎月而歌,泪盈为珠,名曰鲛珠。 这种传说才有的东西……江慕乔忍不住从头上拔下,近距离观察,发现果真不似寻常珍珠。 鲛珠莹润中带着剔透,月光的照耀下流光溢彩,美丽非凡。 她看得稀罕,“真有鲛人吗?” 楚云铮声音带笑,“从前或许有,现在肯定没有了。说是鲛珠,但我猜可能更像是海底深处的某种东西产出的,数量比上次静贵妃转手送的东珠还要少,不过倒是好看。” 又何止是好看! 既有珍珠的莹润,又有宝石的剔透,即便是曾经见识过各色珠宝的江慕乔,都对眼前的这颗鲛珠叹为观止。 好看,珍稀,便意味着昂贵。 看着手中价值不知几何的簪子,她对着镜中人笑道,“送我吗?” 楚云铮从背后靠上来,在她耳旁吹气,“傻姑娘,我不送你又能送谁?明日你生辰宴,若是生了事端岂不是败坏了心情。今日我在,权当提前过了。” 说罢又扶住她的肩膀,饶有兴致道,“坐下,我帮你挽发。” 江慕乔顿时回头,“你会吗?” 楚云铮眉间傲色闪现,“这有何难?” 她便老老实实的闭嘴坐回妆奁前,行吧不难,你就吹吧。 楚云铮摆弄着她顺滑的长发,一开始面色随意,其后却不自觉的凝重,最后眉头紧皱,“怎么这么滑?” 看他左支右绌握着头发的模样,江慕乔忍不住笑了起来,她这一笑,脑袋摇晃,头发更是挽不起了。 眼见镜中人脸色变得难看,她这才伸开胳膊抽走簪子,然后简单的挽了个自己会的发髻,然后斜斜的插上那只鲛珠簪子。 转头看着眼前人,她轻抬下巴,“那你帮我画眉可好?” 绾青丝,画黛眉,原本就是夫妻之间最亲密无间的乐事。 楚云铮对挽发不在行,可一手画画的功底在,画眉便像足了样子。 月光下的人,簪若月珰,黛眉青且远,一汪杏眸盛满莹亮,美的像是乘月而来的精灵。 楚云铮轻抚身,嗓音有些沙哑,“乔乔,这及笄的簪子,你可还喜欢?” 如此珍贵又刻意费心送来,江慕乔怎么能不喜欢。 她伸开胳膊抱住眼前人劲瘦的腰肢,“很喜欢,在没有比这更好的及笄礼了。多谢你今晚特意过来。” 有他今晚的这一趟,还有这簪子,明日的生辰宴将再无遗憾。 楚云铮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月光从窗子洒进来,勾勒出了两人靠在一起的身影,亲密无间。 直到月上中天,楚云铮方才离开。 他走了以后,江慕乔坐在窗前抽出簪子,仔细看了好一会儿后,这才笑着放在枕头旁沉沉入睡。 第二日清晨,双双过来叫她起床。 一见她便惊了起来,“二姑娘,你这眉毛?” 她们姑娘怎么半夜把眉毛给画了? 只是还不待大惊小怪,紧随其后进来的棉棉便戳了她一下,“姑娘已经醒来了,这边不用你伺候,你去看看厨房里早膳好了没。” 双双心大,“哦”了声放下东西走了。 棉棉却抿着唇看着她笑,江慕乔脸上微微发热,“促狭的丫头。莫笑了,过来帮忙。” 这话让棉棉的笑容越发扩大了几分,她拿来了今日要穿的衣裙,又精心给自家姑娘梳了京城中最流行的发髻,只是要戴那套红宝石头面之时却被江慕乔换了珍珠玉石的那套,“用这个。” 那鲛珠的簪子已经足够名贵,若是再用其他贵重的珠宝,反而太繁复沉重。 棉棉不太明白,“可这都是提前挑好的,还有您的绮罗群,配这套红宝石的刚刚好。” 江慕乔扫了眼裙子,“那就换了。” 反正为了这次生辰宴,祖母、外祖父家还有长公主和昌平侯府都没少送东西。 今日就是生辰宴了居然还要换衣服!棉棉傻眼,“二姑娘,时间来不及了啊!” 江慕乔走向箱笼挑了片刻,倒真挑了一件淡粉色的妆花纱,妆花纱极轻,举之若无,真若烟雾。 这轻灵灵的纱缎,正适合这酷暑的天气。 她拍了板,“就这个。” 粉色的妆花纱不若绮罗裙厚重,又把首饰换了,乍看上去倒有这时节难得的清新之感。 江慕乔对着镜子颔首,“不错。” 换好了衣服,略微用了几口早膳,荣华院那边便派人来催了。 今日既是生辰宴又是及笄礼,往来宾客中份量颇重。 江慕乔到了不久,崔家的人便到了,崔静芙朝她点点头然后跟着略微皱眉的舅母先进去。 看到崔家人,老夫人颇有些意外,不着痕迹的的扫了她一眼,“你外祖父家倒是稀客了。” 江慕乔轻轻眨了眨眼,笑的明媚好看,“可不是。” 见这笑,江老夫人便从心中起了一股憋闷,她转头看着门口,不多时又一辆马车来了。 瞧见那马车上的标记,江老夫人眼中起了波澜,江慕乔定睛看过去,却见太子府的马车。 太子府? 她用余光飞快的扫了眼老夫人,转头就见马车的帘子被拉开了。 接着,里头走出了一道清丽的身影。 看清楚这人,江慕乔唇角弯了弯,心道祖母怕是要失望了。 果然,江老夫人脸色微不可查的沉了下。 此时沈玉暖已经走上前,众人见了礼之后她才开口,“今日康乐县主生辰礼,江良娣本该前来祝贺,只是良娣近日身体不适不能前来,还请县主多担待。” 只是江慕乔还没答话,三夫人大失所望之下忍不住问,“太子妃,江良娣到底生了什么病?这都多少天了,怎么音讯全无?” 三夫人口气颇重,沈玉暖眼神微凉,绿蕉当即反问,“你是哪位?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跟太子妃说话!” 第399章 鲛珠发簪 三夫人被呵斥的惊慌失措,不由看向老夫人。 江老夫人心中暗骂了声,不得不上前一步,“太子妃恕罪,老三家的不过是担忧良娣的身体,关心则乱。” 绿蕉朝着三夫人的方向瞪了一眼,沈玉暖方才客气道,“慈母之心,多问了两句,本宫不会放在心上齐。只是江良娣的病已经让御医看过,似是疫症,此事关系重大,不便传出,倒叫这位夫人误会了。” 沈玉暖的话轻轻软软,可听在三夫人的耳中却如遭雷击,那可是她的女儿啊,原本风风光光的太子良娣,怎么能染了疫症呢!好好的,怎么就染了疫症! 三夫人猛的又走近了两步,嘴唇抖了抖,“太子妃,江良娣她?” 沈玉暖的眼中已有了不耐。 绿蕉呵斥,“你没听到江良娣染了疫症?” 老夫人见老三家的成事不足,也呵斥了声,“还不退下!” 命人将三夫人带到一旁,江老夫人赔笑,“老三家的想是吓傻了,惊着太子妃了。今日您能来,着实惊喜。二丫头,你先陪太子妃进去!” 沈玉暖虚虚的笑道,“江老夫人太客气了。” 江慕乔顺势迎上太子妃,两人入了内院,没了外人在沈玉暖方才道,“江二姑娘,恭喜了。今日我冒昧前来,实乃因为贵府三夫人咄咄逼人,三番两次往太子府递帖子让江秀芝回来一趟,我若一味压着,反倒容易引人猜忌。倒是在绿蕉的提醒下,才想起用疫症。” 江慕乔理解太子妃的顾虑,将军府和太子府关系敏感,的确不宜多来往。 更何况除了上一次的事情之外,她和沈玉暖并无交情,不过此次借着江秀芝的名头过来倒也合适,她笑道,“太子妃您太客气,您能来实在是意外之喜。只是江良娣疫症,还烦请太子妃多照顾。” 沈玉暖会心一笑,她看了看四周,悄声又问,“江二姑娘,那迷香可打探出底细了。” 底细是打探出了,然而江慕乔却并不准备全都告诉沈玉暖,她避重就轻道,“还不曾,只听说这是异族百年前的秘药,早已失传。” 沈玉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两人边说边聊,到了特意为这次生辰宴而重整一新的花厅的时候,长公主府派来的管家和昌平侯夫人也赶到了。 江慕乔听说昌平侯夫人不但自己来了,甚至还带来了眼下在无忧药房学医的赵三公子特意过来。 想着应承表姐的事,她笑了笑,然后悄声吩咐棉棉,特意把两家人安排在了隔壁。 太子妃是今日最重要的宾客,她坐定之后,宴席便开了。 今日所来客人都是沾亲带故,因此不分男女,只是及笄之时,女宾暂且挪入内室。 这次生辰宴的重头戏乃是及笄,江慕乔没了娘,便由江老夫人坐在堂上,致辞之后请来了全福夫人作为主宾人,接着有四个穿着石青色衣裙的小丫鬟端来了笄簪钗冠一共四样。 全福夫人口中唱着祝福的赞词,作势在她头上抚了几下,然后便拿起簪子准备替她簪上。 簪子插上,及笄礼就算结束了。 然而全福夫人的手还没碰到簪子,棉棉忽的又送上来一根,全福夫人愣了愣,一时不知该拿起哪个。 笄簪钗冠都是提前准备好的,临场更换叫老夫人有些不痛快,“二丫头莫任性,你今日及笄的簪子是祖母花了重金从集宝斋买回来的,只此一根。” 她既然要大张旗鼓的筹办生辰宴,面子上就要过得去,因此咬着牙置办了簪子,只是没想到江慕乔如此不识好歹,临时又拿出了新的,这分明是把她的脸面撕下还扔到地上踩了两脚! 老夫人受不得这种怒气,直接又道,“祖母待你不好还是如何,你这是何意?把簪子收起!” 提前未同祖母说明就将着鲛珠簪子拿出是仓促了些,不过楚云铮夜半送来也没机会说明,她便解释,“祖母的心思慕乔懂,只是这簪子乃是……” 她居然还敢辩解! 顾忌宾客在场,江老夫人也不多言语,给杜鹃使了个眼色便让她把江慕乔准备的簪子先夺过来。 只是杜鹃才刚挪动了一步,崔家的舅母便忽然开口,“老夫人的簪子是稀罕,可乔乔你那婢女拿出的是什么,舅母怎么从未见过?” 崔家的舅母爱恨分明,勉强谅解乔乔乃是因为有血亲,她本就看江家的老夫人极为不顺眼,因此故意提高了音调,“来来,叫舅母看看。” 月光之下这鲛珠莹润生辉,白日更是多了一份剔透。 舅母揉了揉眼睛,惊奇道,“这是何物?” 不止舅母不认识,满座竟无一人知道,还是沈玉暖多看了两眼,试探的猜测,“莫非是鲛珠?本宫倒是听过,这鲛珠似珍珠又似宝石,百年前就几乎已经绝迹,瞧着这簪子倒是像极了。” 沈玉暖一说完,昌平侯夫人也恍然大悟,“太后娘娘是不是就有一颗,瞧着倒真是有些像。” 那簪子竟然镶着鲛珠! 崔家舅母笑了笑,语气便挑高了三分,“这么贵重的簪子,莫说是集宝斋,只怕天下难寻吧!” 说完又问江老夫人,“老夫人,今日是乔乔的及笄礼,不过是一个簪子,她喜欢哪个就戴哪个,您说对吧?” 老夫人盯着那鲛珠簪子,脸色发僵,从嗓子中挤出一句,“自然。” 老夫人发了话,全福夫人也极有眼色的拿过了鲛珠簪子,替江慕乔簪上之后又把吉祥话流水似得说了一遍。 谢了全福夫人,及笄礼就算结束了。一行人挪出了内室,江慕乔才刚刚出门,便觉得一道热切的视线望了过来。 她顺着方向抬头,楚云铮正坐在稍远处,定定的看着她,直到四目相碰才露出笑意。 月下看美人固然好,可晴空白日看美人,更是别有一番滋味儿。 只是还不等收回目光,就听身旁的平安小声道,“我就知道王爷费尽心思的让人找鲛珠是为了二姑娘的生辰礼。” 第400章 搞事的来了 重头戏结束,接着便是宴席。 前些日子安乐长公主送来了一整个戏班子,今日正好用上。 戏过三旬,太子妃便告辞了。 太子府与江家本就不亲近,太子妃能亲自过来小坐片刻已经是给足了排面,目的已经达到,便不宜久留。 江慕乔亲自送她出去,沈玉暖笑了笑,“江二姑娘,鲛珠簪子很漂亮。下个月二十六日,我再好好尝尝你们的喜酒。” 江慕乔致谢,亲自把沈玉暖送上了马车。 太子妃身份贵重,她走了以后,场中的气氛活络不少。一直躲着不肯出来的大姐江秀岚也现身了,送上了亲手绣的百蝶穿花裙之后又找了个僻静的地方下。有一阵子没见大姐,只是今日不是叙旧的场合,江慕乔只点头示意。 大姐遥遥向她举了举酒杯,江慕乔笑着饮下,只是一杯未尽,棉棉便戳了她一下,楚云铮在稍远处有些不高兴的晃了晃酒杯。 江慕乔莞尔一笑,转眸又发现被拖下去的三夫人看到太子妃走后又来了,正在祖母身旁说着什么。 再转脸,昌平侯宋夫人和舅母两个人也正凑在一起攀谈。只是她们聊得高兴,崔静芙却坐立难安的守在一旁。 还有一旁的赵修玉,如老僧入定一般坐在一旁。 瞧着场中人,江慕乔唇角不由带出一丝笑意。看样子宋夫人和舅母聊得这般热切,事情恐怕八九不离十了。静芙表姐娇俏可人,只是赵三公子这性子,会不会太古板了些? 脑中正想的时候,一出戏唱完了。 众人回神,江老夫人慈祥的对她道,“二丫头,今日是你生辰,你来点出戏。” 江慕乔对戏没什么研究,也没什么讲究,只说让祖母看着点,她随便什么都好。 江老夫人脸上的笑意微微凝滞了些,扫过她头上鲛珠发簪,“今日你生辰,万事都该顺遂你心,又怎么能随便?” 这话听着有些哏,再配上老夫人僵硬的神情,正在低头和昌平侯宋夫人说话的舅母抬头,眉峰拧起。 江慕乔淡淡回道,“不过点出戏而已。” 一出戏而已,有什么可计较的,何况戏班子都是她的。 江老夫人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随手点了一出,接着又对杜鹃使了个眼色。 一曲《惜春》才刚开锣,花厅的门口却又出现一个袅袅婷婷的身影。 莫采薇今日穿着淡黄色的葛纱裙,手中捧了一个托盘,对在座众人福身之后,娇声恭喜江慕乔。 崔家舅母当即皱眉,这女人妖里妖气,瞧着就不像是好东西! 看见莫采薇,江慕乔脸上的笑意敛起,她眼若寒星,面无表情扫过,接着又看向江老夫人,“谁让你来的!” 莫采薇柳条般的细腰轻轻颤了颤,低声道,“二姑娘,我只是想给您送上些生辰贺礼,并无他意。” 江慕乔没吭声,身旁的棉棉低声说了句,“还并无他意?既然没什么其他的意思,打扮成这样给谁看?” 她声音不大,稍远处的人听不到,可面前的莫采薇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似是低头犹豫了一会儿,莫采薇把手里的托盘放下,忽的做了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事! 她后退一步,朝江慕乔缓缓跪下,“江二姑娘,来的时候我得罪过你,也知道你不喜欢我,可我和将军是真心的。” 江慕乔眼疾腿快,立刻避开了她这一跪。 然而避开了这一跪,却没避开这话。花厅中诡异的安静了片刻,只有稍远处的戏台子上那青衣一声高昂的吟唱传了过来。 江慕乔惊诧不已,“你说什么?你和我爹?” 当即看向爹,却见他今日异常沉默,面无表情的坐着。 莫采薇也看了眼江伯玉,接着又哭了,两腮带泪,楚楚可怜,“二姑娘,将军生怕会影响你们父女之间的感情,故而从不曾向姑娘提起。可今日您及笄,下个月就要出嫁了,您和安王成双成对,可有没有为将军想过?” 她声声泣诉,“将军能忍,可是我不能。二姑娘,我求求您了,求您成全了将军,莫跟将军置气。你可以讨厌我,但是要为将军着想啊。” 莫采薇边说边哭,戏台子上似乎换了一个活泼的小花旦,声音尖锐,“好你个不仁不义只顾自己而枉顾他人的负心汉!” 江慕乔,“……” 她看了眼莫采薇,又看了眼坐在上首一声不吭的祖母,再看始终不语的爹,心中只有一句话,搞事的终于来了! 祖母特意捡在她生辰当日把莫采薇叫过来,又故意说了这么一番话,就是要借着在场的众人逼迫她同意。 果真,听完莫采薇的话,原本准备说些什么的崔家舅母沉默了,这件事说到底是江家的家事,并且若果是乔丫头拦着不让江伯玉另娶,传出去也不合适。 宋夫人一开始听得面带尴尬,其后则又有些沉思。后来出现的这女子,真的跟江伯玉有私?可若女人说的不是真的,怎么江伯玉没有反应? 众人沉默间,老夫人镇定开口,“采薇,今日是二丫头生辰,你说这些不合适,你跪她更不合适,起身!” 老夫人说出这话,众人的表情便有些耐人寻味起来,这一跪为什么不合适?正常情况下,扰乱了孙女的生辰宴并且口口声声说和江伯玉有私,难道不该被打出去?怎么老夫人这反应,难不成这女人真和江伯玉…… 江慕乔则是见怪不怪,她唇角扬起,接着道,“对,莫姑娘你跪我真不合适。” 莫采薇还以为自己这话凑了效,只是刚抬头却又听她一字一顿道,“我从未阻拦过我爹再娶,只是这人,绝不能是你!” 莫采薇惊得愣在了原地。 江老夫人命人扶起她,不满开口,“二丫头,采薇说的有道理,你及笄之后就是大人了,下个月和安王成婚,怎能见得你爹孤家寡人一个?” 说着,还不轻不重的扫了眼崔家舅母。 舅母一愣,登时明白老夫人的意思,敢情乔乔不同意是听了她的挑唆?她要是再不吭声,这老太婆是不是真以为崔家人好欺负! 第401章 要不要娶她 前仇旧恨加在一起,舅母脸色不快,“江老夫人,这事儿本不该我插嘴,只是江崔两家有姻亲,乔乔亦是我崔家的外甥女,今日我就要问了,怎么只听这姑娘说,不听大将军说话呢?这其中究竟是怎么回事,也不能只听那女人的!” 舅母这番话说的铿锵有力。 昌平侯府的宋夫人在旁边缓缓补充,“说的就是这个理儿。” 如同没料到崔家会来人一样,江老夫人也没想到一贯八面玲珑片叶不沾身的的昌平侯宋夫人会开口站台。 崔夫人也有些惊讶,抬头看宋夫人,却发现她正对自己悄悄点头。 宋夫人一拂裙摆,跟着笑道,“江老夫人,这姑娘是哪儿来的,胆子也够大。也亏得你们将军府颇为宽容,若是换了个地方,恐怕由不得这姑娘还站着!” 宋夫人声音带笑,可瞟过来的眼神中的讽刺和鄙夷,却让莫采薇羞愤难当。 江老夫人脸上颇为不好受,淡淡的瞥了眼莫采薇,“采薇,你退下。这件事查清楚之后,自然会给你个交代。” 莫采薇低着头退到一旁。 江老夫人看着另外连成一气的三人,心底冷笑了声,即便今日又崔家的人来如何,即便昌平侯夫人摆明了立场又如何,她早已安排的万无一失! 她心中想着,面上不漏分毫,“崔家和我们江家是姻亲,宋夫人又和江家交好,正好今日也当着你们的面,摆一摆这是非曲直,你们二位也好做个见证人。” 搞不清楚江老夫人唱的是哪一出,舅母和宋夫人迟疑了片刻,江慕乔反而笑道,“祖母,这主意不错。正好让舅母和婶母做个见证,看看究竟是莫采薇心怀叵测想要攀附上我爹,还是真如她所说是真心的。” 老夫人暗暗点头,接着又道,“偏听为虚兼听为实,的确不能光听莫采薇片面之言。来人!” 话音刚落,便又来了两个人。 左边一位,是莫采薇的婢女,只说两个人早已有了私情,并且在七月十三的当晚定了终身。 婢女的话让崔家舅母眉头紧拧,宋夫人扫过始终不言语的江伯玉,又不由看向江慕乔。 老夫人不动声色,指了指右边的那个,“还有你,你说。” 右边的是江伯玉书房的一个婆子,她看了眼众人,犹犹豫豫的开口,“七月十三当夜,因为将军的书房多为男子,将军便特意让奴婢去抬了热水。七月的天气,将军从不用热水淋沐,所以奴婢便多看了几眼,正好看到莫姑娘从书房……” 江老夫人扬声又道,“去叫厨房的人过来!” 厨房的人果然证实,那婆子当日深夜去要过热水。 三个证人,环环相证,江老夫人的目光徐徐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江慕乔的脸上,“二丫头,祖母知道你不喜采薇,惦记着你娘不想你爹再娶。只是你已长大成人,你爹为你娘守了这么多年,此时另娶就算是崔家也没意见,你就莫拦着了。” 莫名被代表的崔家舅母神色郁郁,崔静芙则有些担心。 听着老夫人说的这番话,江慕乔微微挑起眉梢,寒星般的杏眸中,带着洞彻的嘲讽。 老夫人掐紧了掌心,不动如山的又笑道,“若是你担心你爹娶了采薇就不疼你了,大可不必,祖母为你担保,任何时候你想回来随便回来!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 这话落地,江慕乔忽的笑了。 这笑像水落入了烧沸的油锅中,油星四溅,怒火膨胀。 江老夫人紧盯着她,音色加重,“这好笑吗?二丫头,祖母知道你对我有成见,可今日的这场生辰宴可曾亏待你?也知你对采薇有成见,可今日她都对你跪下了,你怎会如此胡搅蛮缠?你连你亲爹是否再娶都要管?” 江慕乔失笑,难怪祖母要给她风风光光的办生辰宴,竟是在这儿等着呢。 她终于开口,少女的嗓音清灵,说出的话却字字如钉,“我说过,我从未阻拦过我爹再娶,只是这人,绝不能是莫采薇!” 老夫人眉头拧起,正要发话,她忽然又道,“祖母,我们说了这么多,何不问问我爹的意见?我们讨论的这般激烈都是枉然,还要看我爹。” 场中的众人这才恍然,是了,江伯玉一直未曾开口。 老夫人眼中暗光闪过,跟着点头,“是该问问伯玉的意见。” 莫采薇此时方才颤巍巍的喊了声,“伯玉。” 一直沉默的江伯玉如梦初醒,似是方才听到说话声,他迷茫了一瞬,“怎么了?” 莫采薇走上前靠在他身旁,仰着巴掌大的小脸,“伯玉,老夫人问你是否愿意娶我。” 江伯玉眼中显出挣扎之色,只是却对莫采薇的靠近并未抗拒。 亲眼看到这一幕,舅母和昌平侯夫人后心都凉了,这还是江伯玉?难不成江伯玉真的和这女子有私情,真要娶了这姓莫的女人做续弦?! 江伯玉似是还在恍惚中,在莫采薇的催促下重复了一遍,“娶你?” 莫采薇有些焦虑的咬了咬唇,又重新耐下性子,哄孩子似得开口,“对啊,你不愿意娶我吗?你娶了我,我们日日都可以在一起了,你不高兴吗?” 她说着,又羞涩的看了眼四周的人,用足以让所有人都听到的声音说道,“那一晚你可是抱着我良久,说着不让我走,还说你会跟二姑娘说让她同意。伯玉,采薇已经是你的人了,你可要为采薇负责。” 这声音带着黏腻和暧昧,听的人浑身都不舒服起来,特别是崔家舅母,伸手捂住了崔静芙的耳朵。 饶是如此,崔静芙也脸颊通红。 昌平侯夫人轻啐了一口,“好不知羞!” 江老夫人清了清嗓子,“好了采薇,有些话私底下再说。伯玉,你刚刚都听见了看见了,你也跟娘应承过要娶了采薇,今日当着众人了面,你就给句准话,也好让乔乔放心。” 莫采薇脸色绯红,轻声催促,“伯玉,你快答应呀。” 第402章 恨不得杀了他 江伯玉又沉默了。 莫采薇心急如焚,忍不住提高了三分音调,“伯玉?” 他没开口,然而在场众人心中却都隐隐急躁,昌平侯夫人和崔夫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看向一脸淡然的江慕乔。 舅母心中着急,她们不方便开口,可是乔丫头可以啊,这时候怎么能不说话! 正在众人屏息静气等着江伯玉的回答的时候,稍远处的戏台上一曲唱罢,只听一声锣响,“嚓”的一声,江伯玉的表情变了。 似是被一阵狂风吹走了遮挡在脸前的迷烟,他脸上茫然渐消,轮廓清晰,眼神清晰。 他抿着唇,忽的看向莫采薇,“你刚刚说什么?” 莫采薇总觉得眼前的江伯玉不一样了,可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同,她又说不出来,于是嘴唇动了动,大着胆子道,“伯玉,你不是说要告诉二姑娘要娶我的事情,还有你在娘面前也应承了。” 江伯玉转头问老夫人,“娘,我应承过吗?” 比起莫采薇,江老夫人更是注意到了儿子的不同寻常,她刚要开口,却又被江伯玉打断,“娘,您只用说,我应承过你没有,若是有,应承了什么。” 江老夫人张了张口,想到当日他说的话,有些气恼道,“当日不是你说再过几日就商议要把采薇娶进门一事,还说总不好委屈了她。” 江伯玉点点头,“是,我是这么说过。” 觉得事情有些不受控制,江老夫人当机立断,“话你自己说过,如今又有采薇的婢女和你书房的粗使婆子还有厨房的人作证,你当时说不好委屈她,今日当着崔家和昌平侯府的面,就把这事儿应下吧!” 江伯玉沉声道,“娘,有些事我想亲口问问。” 江老夫人不赞同,“事情已经很清楚了,这还有什么可问的?老二,你就给句准话!” 江伯玉看向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奇特,“娘,您就这么快想让我娶了莫采薇?” 江老夫人一怔,随即反口推诿,“不是娘想让你娶,而是人家姑娘把清白交给了你,我们江家可不做背信弃义鲜廉寡耻的事!” 江伯玉抚掌感叹,“好一个背信弃义鲜廉寡耻!” 说罢,不待老夫人反应,他径直走向莫采薇的侍女面前,“你说,七月十三那晚,本将军和你家姑娘发生了私情?” 他声音不大,然而一双虎目圆睁,眨也不眨的盯着眼前人。 那婢女从未见过如此情景,身子一软瘫在地上,不由自主的交代了,“奴婢奴婢,奴婢也只是看到当晚莫姑娘在将军的书房迟迟不曾出来。” 江伯玉冷笑了声,抬脚迈过这婢女,又问他书房的那个老婆子,“是本将军亲口问你要的热水?” 他对着莫采薇的婢女的时候还尚有几分耐性,问这婆子的时候,面目阴沉,语气冷厉。 江伯玉往常刻意收敛了身上的杀伐之气,瞧着就像是一头懒洋洋的大狗,毫无攻击力。 可也是直到如今,众人方知道自己错了。 那老婆子才明白自己惹上了一个多么可怕的人物,她早已打好的腹稿被冲击的七零八落,惊慌之下连连摆手,“不是不是,那一夜并不是将军来问我要热水的。是莫姑娘!她提前给了奴婢十两银子,说是到了时辰就让奴婢去厨房要热水,届时只用直接送进去就行了!她还说了,此事不用瞒着旁人,若是有人问起直说就好!” 听见那婆子把自己给招认了,莫采薇连忙解释,“将军,采薇不过是提早做了安排而已。” 江伯玉冷冷的瞥了她一眼,接着又问,“所以,七月十三那一夜,你并未看到莫姑娘同本将军在一起,是否如此?” 那婆子头如捣蒜,“是是,奴婢只送了热水,其余一切不知,将军饶命!” 那婆子说完,莫采薇和江老夫人的脸色都很不好看,江老夫人清了清嗓子,“老二,采薇一个姑娘家,犯不着会拿清誉胡说。你可是说了要娶她的,怎么又想不认账?” 江伯玉从嗓子里挤出了一声短促的笑,面色扭曲,“娘,我一而再再而三的给你机会,可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心底一沉,江老夫人知道此事糟了! 虽不知十拿九稳的事情为何又出了岔子,不过江老夫人反应也快,“老二,恐怕是你误会了什么。” 江伯玉哼了声,走到莫采薇身旁。 莫采薇眼底猛的迸发出希望,“伯玉?” 她话音刚落,江伯玉忽的抽出身上佩带的短刀,一抹雪亮闪过,莫采薇的头发落了一地。 他双眸被愤怒染出了几缕赤红,带着前所未有的痛恨与厌恶,“闭嘴,谁让你这么叫我!” 不知是刀锋带来的森寒杀意太过明显,还是江伯玉眼中的痛恨更为浓重,莫采薇僵立在原地,瞳孔睁大惊骇至极。 江伯玉横刀出鞘,用了极大的自制力才克制住砍下去的冲动,他一字一顿道,“我从不杀女人,不过今日却想破例一次!七月十三日那夜,你我清清白白,我给你个机会把一切都说出来!” 看到这一幕,昌平侯夫人和崔夫人全都松了一口气。果然么,江伯玉怎么能和别的女人有私情? 然而地上的莫采薇又惊又怕,“你!你怎么?” 江伯玉缓缓吐出一口气,扫了眼旁边面色惨白的老夫人,阴沉着脸反问,“我如何,让你们很失望?莫采薇,当夜到底什么情况,你说是不说!” 他每说一个字,莫采薇的脸色便发白一分,整个人大汗淋漓,盛夏的天气,却像足了从河中爬出的水鬼,牙齿咯吱咯吱的咬着,却一言不发。 江伯玉大步跨过她,“娘,这女人不说。那您还有没有什么话想说?” 莫采薇绝望的看向老夫人。 江老夫人心知大势已去,眼睛微微一闭,断然道,“老二,你是娘亲生的,娘终归相信你,你说和这女人是清白的那就是清白的,其余不必多说。只是可恨,娘看错了她!” 第403章 惊喜的幻术 江老夫人这一句话,立时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更判了莫采薇死刑。 江伯玉深深的看了江老夫人一眼,半晌无言后又重新走回莫采薇身旁说了句,“你知道自己会怎么死么?” 莫采薇咬紧了牙关,她会怎么死?不!她不想知道!她也不会死! 看着眼前人,又想起他之前待自己的模样,莫采薇瑟瑟发抖,“你是怎么回事?为什么?” 江伯玉厌恶到根本不愿意同她说第二句话,直接吩咐阿贵,“拖出去,没本将军的命令,谁也不许看她!” 扫了眼江老夫人,他又补充一句,“任何人!” 阿贵领命,利索的带着人去捉莫采薇。 莫采薇似是现在才反应过来,一边尖叫挣扎一边哀求,“大将军,江二姑娘,我错了!我被骗了!求求你们再给我点时间,我什么都说!” 她慌慌张张,“江二姑娘,我什么都说。你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莫采薇说的急切,江老夫人却失态的往后退了两步,眼中也显出了慌乱。 然而江慕乔的声音仍旧不疾不徐,“我不想。” 看着莫采薇霎时失声的模样,她冷冷的勾了勾唇角,“我爹瞧着你恶心,我也觉得恶心,瞧见你就连通气都不畅快,一个字也不想听你多说。” 莫采薇难以置信的反问,“你不想知道?” 江慕乔跟瞧见了什么恶心的东西似得,干脆的挥手,“阿贵,带走她!她若再聒噪一个字,就割了她的舌头!” 拖走了莫采薇,江慕乔特意看了眼祖母,果然姜是老的辣,不过片刻的功夫已经恢复正常,甚至还组织好了语言,“二丫头,祖母真没想到你的生辰宴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那莫采薇瞧着还是个好的,谁知道这般厚颜无耻,竟拿自己的清白胡说八道,连我都险些信了!” 说着,老夫人干脆的发作了前来当证人的莫采薇婢女和书房中的婆子,“你们两个,为虎作伥,欺上瞒下!来人,鞭笞三十,剪了舌头驱出江家!” 那婢女和婆子早已吓瘫,任由人拖了出去。 江老夫人长长松了一口气,念了声“阿弥陀佛”之后又歉意的对宋夫人和崔家舅母道,“今日让你们看笑话了。” 可不是好一出笑话么,不过好在今日之后,江老夫人虽然要担一个识人不清的罪名,不过关于江伯玉的流言蜚语倒是平息了。 宋夫人见事态平息,又知这件事疑点甚多恐怕江家还有要事,寒暄了几句之后便带着赵三公子离开了。 今日在乔乔的生辰宴上见了这么一出,崔静芙也是尴尬又窘迫,见宋夫人都走了,忍不住低声问,“娘,我们什么时候走?” 崔家舅母见宾客几乎都走光了,外人只剩下了安王还留在此地,想了想正要告辞,江慕乔忽然道,“舅母请留步。宋夫人与江家并无姻亲,所以不宜挽留,您若无事的话,能不能稍后,待到瓜清水白之后再离开。” 江老夫人敏感反问,“什么瓜清水白,不是已经说清楚了吗?” 说清楚? 江慕乔扬眉浅笑,“祖母,莫采薇一个字都没说呢,怎么能叫说清楚?” 江老夫人拍案而起,“你!” 她实在是没想到江慕乔这丫头又翻起了波浪,不由看向江伯玉,却听他缓缓道,“今日崔家人在,江家所有人也都在,还有安王,的确应该说清楚。” 他拍了拍手,“去关门!” 不相干的下人都被赶了出去,花厅的大门闭上,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江老夫人心跳加快,失声问道,“伯玉,你这是如何?” 江伯玉面色坚毅,只回答了三个字,“说明白。” 江慕乔笑了笑,她今日穿着妆纱缎,头戴着鲛珠发簪,这一身格外清新,笑容也格外好看。 然而老夫人却心中发憷,“你笑什么?” 她如今是少女最好看的时候,笑的像蜜糖,“祖母,你今日点了一出戏,是不是也该轮我点了。” 江老夫人言辞谨慎,“你不是说随便吗?” 她笑道,“刚刚是随便,不过我想着前些日子,祖母似乎要问我借一个从长公主府上带出来的幻术师来着,杜鹃姑娘,是你亲自去的拘华院,还有印象吗?” 的确有这事儿,那是京城幻术最为风行的时候,她曾代老夫人过去借幻术师一用,不过当时二姑娘不肯借,怎么今日又说起这事儿了? 只听江慕乔又道,“祖母,我特意让人准备了个幻术,留待最后给您一个惊喜呢。” 这时候居然要表演幻术? 江老夫人看了眼众人,又看了眼紧闭的大门,只得问,“你想表演什么?” 说话间,从长公主府上带出来的福子已经出来了,给大家作了一圈揖。 江慕乔语气一如既往,“福子,捡你拿手的给大家表演一个。” 福子诺了声,推了张桌子过来,然后直接跳了上去。 一阵烟雾腾起,江慕乔轻轻迈步走到舅母身旁,低声交代了句,“捂住表姐的眼睛。” 舅母有些不明白,抬头看外甥女认真的模样,吩咐了声。 崔静芙越是看不到,越是好奇。 然而此刻,有些空旷的花厅里鸦雀无声,福子手下的幻术若行云流水,然而众人却都看呆了。 原因只为福子这次表演的不是天地缘法机关精妙,而是人。 并且,先出现的就是莫采薇! 莫采薇等在书房外面,听线报说江伯玉快回来了,连忙从怀中掏出了个小瓶子洒遍了全身,接着迎了上去。 接着画面一转,莫采薇在书房里宽衣解带,甚至以沐浴诱惑,只是江伯玉始终不为所动,折腾了半夜才离开。 画面又一转,是莫采薇出了书房直接去荣华院找老夫人,又把那瓶子还回去的情景。 三个画面,不过瞬间,然而这其中的承转起合所有人都看的清清楚楚。 福子一挥手,撤了幻术。 他大口大口的喘气,然后悄悄的从桌子上退了下来。 一片寂静中,却忽的响起了巴掌声。 第404章 将军的质问 楚云铮轻抬下颌,俊美的面容上带着三分清冷七分讥诮,“本王从未看过如此精彩的幻术表演。” 刚被人放开的崔静芙茫然不知所觉,精彩么?可既然精彩,大家为什么都是这副表情? 娘的脸色一言难尽,还有姑父的表情真的好吓人! 崔静芙默默的往娘的身边靠了靠,崔夫人拍了拍女儿的手臂,不做声地看着江家人。 江老夫人这一辈子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可被人当面逼到这种程度,却是罕见。 她惊怒交加,却依然敏锐的抓住了最要紧的地方还击,“二丫头,这就是你准备的惊喜?就算是你因为莫采薇而对祖母有意见,也犯不着用这种法子来污蔑我!” 说罢,她干脆的转头,“伯玉,你的女儿到底还管不管了!” 江伯玉神情奇特,“娘,您说是乔乔污蔑你?” 江老夫人咬死不承认,梗着脖子点头,“那幻术师是她的,自然听她的吩咐。伯玉,娘让你娶了采薇只是为你好,只是没料到连我都被骗了。” 江伯玉冷笑了声,接着反问,“娘既然这么说,那要不要把莫采薇叫出来再问问。” 江老夫人之前做事太绝,这会儿听说要把莫采薇叫来对峙,登时闭了嘴。 江慕乔方才道,“幻术是奇幻之法,可也绝不可能无中生有,自然是看到了所以才能演出来。祖母,您还敢说莫采薇今日的所作所为跟您没关系?还敢说七月十三日莫采薇出现在爹的书房您不知情?还有今日莫采薇敢出现在我的生辰宴上,她之所以那么说,难道不是你安排的?” 她字句犀利,问的老夫人哑口无言。 可年龄越大,脸皮越厚,江老夫人变脸如翻书,立刻狡辩,“是,就算是跟我有关系,可我也只是不想看你爹孤家寡人一个。你自己都要嫁人了,凭什么要拦着你爹。” 江慕乔沉声道,“祖母既然对此事知情就好。” 说罢,她又补充道,“可我还说过,我从不反对我爹再娶,只是不能是莫采薇。或者要纠正一句,是任何女人都行,就不能是您安排的人。” 她的眼神让老夫人一阵心悸,总觉得她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可老夫人定定神,立刻又把帽子反扣了回去,“我就知道你心里对我有意见,所以才这么说。二丫头,祖母难道对你还不够好?这生辰宴难道不**?” 江慕乔正要开口,楚云铮忽然道,“就怕,是有些人醉翁之意不在酒。” 说有些人的时候,他看着江老夫人,微微一笑,“只可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这两句话打着机锋,旁人不明就里,可老夫人骤然变脸,“安王你这是什么意思?” 楚云铮没开口,江伯玉却忽然道,“娘,我已经都知道了。” 江老夫人在面对江慕乔的时候狡猾如泥鳅,可看着一向了如指掌的江伯玉忽然失控,她有些慌了,“伯玉,你这是说什么?” 江慕乔走到爹的身旁,只说了两个字,“迷香。” 这两个字让江老夫人方寸大乱,厉声呵斥,“二丫头你瞎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江慕乔接着道,“没明白,那我再说明白一些。去年十二月初三的赏梅宴,太子为何对江秀芝一见钟情。而前些日子,江秀芝为何突然流产,还有为何忽然没有音讯,祖母您想过吗?午夜梦回的时候,您可曾做过噩梦?” 江老夫人额角沁出冷汗,紧着嗓子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江秀芝是自己不惜福,跟我有什么关系?” 江慕乔淡淡一笑,“是跟您没关系,可您知不知道合成那迷香中的其中一味药有毒,若是天长日久的用下去,会体质虚弱不说,甚至会造成滑胎流产。” 江老夫人身子踉跄了一下,失声,“这怎么可能!” 这句话让江慕乔瞳孔一缩,从祖母的语气来看,她果然知道这件事!想着莫采薇对爹做的肮脏事情,她嘲讽道,“祖母,您把迷香给了莫采薇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这件事的后果?” 江老夫人神情心虚至极,“我并不知道。我是给了莫采薇一些香粉不错,不过那也只是闺房情趣,至于你说的其他的,我一概不清楚。” 闺房情趣? 江慕乔挑了挑眉头,楚云铮嗤笑了声。 在一旁实在看不下去的崔家舅母眉头紧皱,这老虔婆脸都不要了,什么话都能说得出! 江伯玉愤怒中带着尴尬,几乎是从嗓子里挤出来一句,“娘,从前怎么不见您这么关心过我?既然您说是助兴之物,那好,当日莫采薇撒下东西之后碰过我的衣服,那衣服我已经收起来了,我现在就送到皇上手里!您也知道,皇上正在紧急召集熟悉南方药材的高人,想必一定能给儿子一个答案!” 老夫人的双腿猛地软了! 她抬头看着眼前似乎变了个人一样的老二儿子,心里头忽然清明,这木讷若石头一样的儿子刚刚还说自己已经知道了,那一定是这件事出了岔子暴露了,否则他今日绝不会失控! 一想到这条最温驯的狗不但骗过了她,甚至还反咬一口,江老夫人怒从心头,“江伯玉,之前你一直骗我?!” 江伯玉眼中几乎沁出了血,他脖子上青筋暴起,满腹不甘狰狞的咆哮着,却又被他一口一口嚼碎咽下,他反问,“娘,究竟是你骗我还是我骗你?你为什么执意要让我娶莫采薇,原因还不想说吗?可事到如今,您还一口不认!娘,我也是个人,这问题我压在心中四十年了,大哥和三弟还有我都是您的儿子,您为何如此偏心?” 听着这撕心裂肺的质问,江老夫人却缓缓平静,她头一次毫不掩饰的看向江伯玉,那眼神中只有憎恶而无半分真心。 她冷冷道,“人的心本来就是偏的,我给了你的骨你的血你的命,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这都报答不完你还敢说什么!” 这四十几年,江伯玉本以为自己早已无坚不摧,可这来自血脉至亲的冰冷残酷,却让他汗毛直竖。 第405章 断发割肉 他忽的抽出那把用来割断莫采薇头发的短刀,反手削过自己的发顶。 寒芒闪过,他束发的头冠连带着断发滚落在地,接着抬手又削掉了左臂上的一块血肉,鲜红的血喷涌出来,几乎是瞬间将他脚下的青砖染红。 一片血红里,江伯玉一字一顿,“我断发还你给的命,你给的骨血也就此还给你!我大哥去之前,我做的任何事情都是听您的吩咐,赚下的银子一直充公。我大哥走之后轮到我奉养您,我自认毫无对不起您的地方!娘,您生下我,给了骨血给了命,如今我一道还您了!” 他每说一个字,血便多淌下一股,不多时整个人便像是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血人,这副景象壮烈至极,偏生他的神情,坚毅决绝,直冲人心。 崔静芙害怕的躲在了娘的身后。 江慕乔在说完之后立刻走上前,“爹,我帮您包扎。” 江伯玉顺从的伸出胳膊,最后看了眼呆若木鸡的江老夫人,然后收回目光,“你叫人送来的金疮药就在荷包中。” 幸好爹还带着这个,江慕乔手下动作更快,慌乱中没看清谁送过来一条干净的绸布,直接包扎在了已经洒好了药粉的创面上。 金疮药的效果很好,片刻之后血被止住,只是爹浑身染血,脸色变得苍白。 扶着爹坐下之后,身旁又递过来了一个帕子,大姐在一旁道,“乔乔,你也擦擦手。” 江慕乔这才晓得刚刚送绸布的人是大姐,道了声谢之后她大步走到祖母面前。 江老夫人不知是被眼前的血肉和断发吓到了,还是被江伯玉突如其来的发狠吓到了,怔仲的坐在椅子上,目光直勾勾的瞪着眼前一言不发。 直到觉察到眼前的人影,老夫人已经冻僵似了的眼珠子才活泛了,然后立时反问,“你又过来做什么?上次在祠堂里我就该动手的,若非是你挑拨离间,你……” 江慕乔开口打断她的话,“祖母还觉得是我挑拨离间吗?其实不止爹不明白,我更不明白,大伯和三叔还有爹都是您的亲生儿子,您怎么就那么偏心?” 老夫人又看了眼血肉模糊的地面,冷笑了声,“偏心?你爹和老大老三本来就不一样。他一生下来,我就险些死在产床上。生下他之后诸事不顺,他是灾星,克父克母克江家,他克死了爹又把兄长克死了!当年就该把他溺死在马桶里!” 虽然早就从外祖父哪儿听说过祖母觉得爹克她,可今日再听,她仍觉得不可思议。 一个弱小无辜的婴孩懂什么,祖母又是从何处得知爹克她? 她心中怒极,“我并不知晓祖父如何,但伯父战死沙场,和我爹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看着祖母丝毫不为所动的模样,她声音发冷,“不过随便你怎么认为,我爹早已把该还得都还清了。” 江老夫人看了眼江伯玉,扯线木偶似的牵了牵唇角,“他说还清就还清了?只要我还在一日,我就是他的娘,他若是不听我的就是忤逆!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只是没想到这逆子竟然生了反骨,把我都骗过了!” 事到如今江老夫人还如何不明白整件事都是江慕乔安排好的,那出揭露了一切的幻术,还有今日特意把崔家夫人留下。 她扫过江慕乔,“你倒是好手段!” 崔清乔还在世的时候也曾和她对着干,还试图控制江伯玉,可后来还是她赢了。只是没想到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伤了眼睛,今日栽在了江慕乔这死丫头的手中! 前功尽弃不说,还让江伯玉生了反骨,以后绝难控制! 江老夫人神色阴冷,“你是什么时候同那逆子联合好的?将那两个绣娘送出去是安排好的,还有赶走那逆子的长随假装闹翻,是不是都是你们事先商量好的?” 这句话让江慕乔心中升起了警惕。 老夫人果然厉害,不过几句话就猜的八九不离十,当日在荣华院她因为爹游移不定的态度发了火是真,乘着怒火把那两个绣娘扔出去也是真。只是其后爹亲自来到拘华院,父女二人一番深谈之后,也是从哪儿才决定先顺着老夫人的意思看她准备做什么。 所以之后的彻底闹翻,不过是做戏。麻痹老夫人是假,趁机想看看老夫人耍什么花样是真。 只是江慕乔也没想到,正是因为假意和爹闹翻的安排,会在其后发现那么多的线索。 就比如,那迷香! 心中想着,江慕乔越发警惕,“我并未和我爹商量做戏,不过是你们弄巧成拙,爹幡然醒悟而已。” 老夫人嗤笑了声,这丫头片子果真狡猾,一字不漏。她既然知道那迷香的秘密,还装什么装!不过,这迷香乃是绝顶的秘密,她是如何知晓? 老夫人一边细想迷香曾经拿出的次数,一边打量江慕乔。 巧的是,江慕乔也正看着老夫人。 两个人的视线碰撞到一起,又同时挪开。 双方都在无声的较量,同时暗中试探对方的底线,琢磨着如何才能既掩下自己的秘密,又能从对方哪儿知道更多。 正在僵持间,楚云铮忽然开口,“大将军,您既然还放着那衣服,不如交给我。” 江伯玉没吭声,江老夫人率先失态,“你要那东西做什么?” 楚云铮唇角含笑,“巧了,恰好本王也知道一些南方异族的秘事,并且父皇手里已经有了熟知南方风土人情的高人,本王这就带着那衣服进宫!若真查出来那迷香是来自江老夫人,若真查出江良娣小产与这迷药相关,老夫人您就是谋害皇嗣!” 说罢,他又轻轻压低嗓音,“还有,有一桩朝中秘事也与南方异族有关,否则,你以为皇上为什么大张旗鼓的叫人搜罗高人?若真是查出江家与南方异族有勾扯,就是叛国谋逆诛连九族的重罪!江老夫人,你若不信,大可试一试!” 许是楚云铮的身份格外有威慑力,又或许是这话中的内容,让江老夫人仓皇抬头,她嘴唇失控的动了动。 第406章 我是江家人 江老夫人抬头,却看到楚云铮嘴角含着冷冰冰的笑意,犀利的目光毫不留情的看穿了她的企图。 他带着嘲弄的声音响起,“别想了。乔乔乔是本王的未婚妻,大将军是本王的老丈人。诛连九族,也不会包括他们二人。而你们,都要死。” 他漫不经心,却戾气四溢。 江老夫人看着这目光,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她不由看向江伯玉,等着他说些什么。 然而江伯玉什么都没说,他沉默的看着老夫人,面容不悲不喜。 老夫人从心底冒出一股冷意,她张了张嘴,“老二。” 话音刚落,一旁的三夫人忽然扑了上来,“二哥,你是我亲二哥!娘害你了,可我没有啊,还有老三,我们可没害过你。你忘了你生辰的时候我们还送过你那匕首!” 三夫人的反水让江家老三也反应过来,江伯成跟着义正言辞道,“二哥,娘这些年做的的确过分,您恨她都是应该的,可咱们兄弟之间不能生了嫌隙。” 江伯玉一言不发的听着。 楚云铮乌黑暗沉的凤眸扫过他们,吐出一个字,“蠢。” 江家老三和三夫人拽着江文禄一起,三个人挤成了鹌鹑。江秀岚面红耳赤的站在一旁,她为她是江家人羞愧! 任何时候,从内部的崩塌的速度都要远远超过外部,江老夫人沉默良久,忽地被抽干了力气似的想,这些年她都养了什么孩子?老大英年早逝,老二离心离德,老三却如此不争气。 看了眼老三一家,江老夫人按了按疼痛发闷的胸口,心道事已至此,即便老三家蠢,可那也是自己的孩子。 她本是雷厉风行之人,决定了之后反问,“老二江慕乔,你们想知道什么?” 江慕乔毫不犹豫,“迷香的秘密,你是从哪儿弄到的这种东西,对它的来历又知道多少?还有我娘,当年是怎么回事?” 她每问一句,江老夫人便明了一分,等说完她居然笑了起来,刻薄的脸上精明十足,“你竟想知道这些。” 江慕乔心头一沉,还不待又开口,就看祖母在杜鹃的搀扶下坐起,喝了口茶抿了抿头发,方才道,“你想知道可以,不过现在就把我送回荣华院。不能关着不能拘着,我想要什么就得给什么。” 江慕乔,“……” 这老太婆,你咋不上天! 崔家舅母怒道,“你想得倒美!” 江老夫人脸上带笑,“自然。她既然想知道,那就是有求于我,这天下再没有人知道那秘密,她若不好好伺候好我,说不定我就忘了。” 崔家舅母平生从未见过这么厚颜无耻又理直气壮之人,她的教养让她忍住了咒骂,恨恨的对江慕乔道,“你若答应她,以后就莫来我们崔家!” 江慕乔自然不能答应,她转头看向楚云铮,“你们府上不是一向能人居多么,就把这人交给你!还有,待会儿我就叫我爹把衣服给你!” 什么祖孙亲情,她不要了!这老太婆不仁,也别怪她不义! 三夫人一家瑟缩了下,原本还准备厚着脸皮再回去找娘,如今这情况,要不还是再等等? 只是想法刚落,便听老夫人唤了声,“老三家的,过来。” 三夫人一家犹豫了。 老夫人唇角还带着笑,“过来,就还是我的儿子和媳妇。你们放心,江慕乔和安王有求于我,他们不敢动手,王爷刚刚说的不过是吓唬你们。” 一边是含笑招手的娘,一边是面无表情的兄长,江家老三立刻墙头草,又倒了回去。 身边有了人,江老夫人就还是那曾经手握江家中馈雷厉风行的顶梁柱,她对江秀岚招招手,姿态十足,“大丫头,你也回来。” 江秀岚站着不动,轻轻的摇摇头。 江老夫人沉下脸,“过来!连你也想不听话?你忘了你娘是怎么死的?若非被江慕乔和安王逼迫,她也不会自尽!你这不孝女,竟然还执迷不悟!” 江秀岚的眼圈一点点发红,她脚步动了,一步一步走到江老夫人面前,却忽地跪下。 “祖母。”江秀岚开口,“到此为止吧。” 她像当年劝阻自己的娘亲齐氏那样,声泪俱下的哀求,“祖母,我娘是因为自己贪心不足,她是咎由自取,而并非因为旁人。至于咱们江家成了如今这局面,又何尝不是您造成的?若非您偏心,也不至于把二叔一家逼到如此境地。祖母,人心都是肉长的,叔父对您多好您看不到么,可您到现在还不肯认。” 江老夫人惊怒,“你闭嘴!” 江秀岚摇摇头,“不。祖母您说要我关了绣坊,孙女就听了。您口口声声说都是为了江家的脸面,可您自己呢,做的那些事情又有哪一件是体面的?” 她膝行两步,哀求道,“祖母,您收手吧。把您知道的都告诉乔乔,您终归是叔父的娘亲,也是乔乔的亲祖母,她不会对您怎么样的。” 说罢转头看向江慕乔,急切的问道,“乔乔,对吗?” 江慕乔没吭声,只是也没反驳。 楚云铮站在一旁,收回视线说了句,“蠢中有几分聪明,不过还是蠢。” 的确,若真江老夫人肯把一切都说出来,看在血缘的份上,不论是江慕乔还是江伯玉都不会杀她。可这位大姐却还是没看透,若江老夫人肯妥协,就不会提出那么要求。 老夫人果然不同意,她胸口起伏,显然是怒极,一脚踢开了脚边跪着的江秀岚,“大丫头,你到底是哪边的人!” 江秀岚捂住身上踹疼的地方,咬牙站了起来,“我是江家人。” 江家人? 江老夫人瞪着她,忽的扬起巴掌朝江秀岚的脸上扇过去,“你若是江家人,就站我身旁闭嘴!” 江秀岚身上剧痛,猝不及防又是一巴掌,踉跄着摔倒在地。 夏日的衣衫单薄,她半个身子直接摔在了地上的青砖上,手肘一阵钻心的剧痛。 然而这疼痛中,她忽然听到“咔擦”一声,胳膊上有东西摔断了。 第407章 镯子的秘密 断掉的是那只齐氏临死前曾经留下的镯子。 珐琅彩的镯子被摔成了两段,断茬刺破了江秀岚的胳膊,鲜血染红了衣袖。 江秀岚不知是疼的还是怎么的,看到地上断裂的镯子居然愣住了。 她胳膊上还流着血,可却一眨不眨的盯着镯子兀自发呆。江慕乔带着没用完的金疮药走近,然而看清楚那镯子也愣住了。 那只蓝色珐琅彩的镯子里头是中空的,并且,里头好似塞了什么东西! 江秀岚求助的抬头,伸手送出,“乔乔。” 没想到齐氏在临死前倒是在镯子中动了手脚,江慕乔扫了眼正往这边看的江老夫人,快速的接过,然后迅速抽出手镯中的东西。 那是一张卷成卷的纸条,边缘染上了血渍,展开伸平,上面一共写着八个字:要查江氏,先查杜鹃。 江氏自然是老夫人,而杜鹃…… 江慕乔的手指猛的捏紧了纸条,大伯娘齐氏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她心思细腻,日常和江老夫人接触的也多,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与此同时,江老夫人也看清楚了江慕乔手中的纸条,她厉喝了声,“那是什么?” 江慕乔几乎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了楚云铮身旁,转身抬眉,当即指向杜鹃,“抓住她!” 楚云铮身形闪电似的往前扑去,自从病愈之后,他常年在身上带了短刀。此刻,削铁如泥的短刀出鞘,直刺目标。 然而这么快的速度,杜鹃居然躲开了! 楚云铮身形在空中一转,足尖猛的点地,短刀出鞘从右边封住了杜鹃的退路,左手并指如刀,狠狠砍向杜鹃的颈侧! 两招夹击之下,杜鹃竟然反击了,并且功夫还不弱!只是,她今日遇到了楚云铮! 利落的避开杜鹃的掌风,楚云铮身子轻晃,等停下的时候,那把短刀已经放在了杜鹃的颈上! “把手举起来!”楚云铮猛喝! 接着他单手甩出绳子,江慕乔提步上前,牢牢的把杜鹃的两只手绑在一起。 这一系列的状况快的猝不及防,待到众人反应过来,杜鹃已经被牢牢制服。 楚云铮一脚把杜鹃踢倒在地,用足尖点了点她的手,“你瞧,指尖发乌,这女人会用毒。刚刚若不是我躲得快,就着了她的道。” 江慕乔低头,却忽的看到了杜鹃的眼神。 那是怎样一双怨毒的眼神,她瞪向江慕乔,恨不得亲口咬下血肉。 楚云铮脚下用力,狠狠碾着杜鹃的指尖,“你若再看,本王就挖出你这对招子!” 杜鹃目光僵硬了片刻,缓缓挪开。 楚云铮浑身戾气四溢,下巴轻轻点了点,“人我看着,乔乔你去查。” 她自然要查,并且首当其冲的就是江老夫人! 抬眸仔细看,江老夫人的脸上有害怕有失望也有惊慌,可唯独没有震惊。 “祖母,您是不是早就知道杜鹃会功夫?”江慕乔问道。 江老夫人面色青白,却竭力撑住自己,“我怎么知道她会功夫!” 江慕乔低笑了声,“杜鹃常随您左右,深得您信任,您不知道她会功夫才奇怪。” 她扬起那张染了江秀岚血迹的纸条,唇边带着一丝笑,“祖母想不想知道这张纸条是谁留下来的,又写了什么?” 江老夫人看着那张血迹斑斑的纸条,瞳孔猛的一缩,她还没忘记正是因为江慕乔看了一眼,所以才会突然对杜鹃发难。 而那张纸条是从镯子里抽出来的,而镯子原本又带在江秀岚的手腕上,所以莫非是齐氏留下的? 居然是齐氏留下的东西,那上面到底写了什么!这问题越发让江老夫人坐立难安起来。 清楚的看到了她的焦躁,又看到地上被制服的杜鹃,江慕乔清澈的杏眼中显出清晰的笑意。 苍天无眼,可也有眼。 若非祖母之前把事情做绝,若非她执迷不悟又贪得无厌,若不是对大姐江秀岚踢出去的那一脚,镯子不会摔断,她和杜鹃的秘密也不会被暴露! 刚刚还咄咄逼人的江老夫人这会儿真的虚了,她额头沁出大滴的冷汗,“江慕乔,你笑什么?” 江慕乔拿起纸条笑道,“我笑,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祖母,当时大伯娘之所以肆无忌惮,是跟您勾结好了的吧,她的死是不是也另有蹊跷?所以才会在给大姐留下的镯子中留下线索,若要查您,先查杜鹃。” 笑吟吟的看了眼被踩的死死的杜鹃,她好整以暇,“您是自己说,还是让我们先把杜鹃查的底朝天。” 若是齐氏没说谎,查清楚了杜鹃,一切也都清楚明白了。并且她也不认为齐氏会说谎,毕竟人之将死,何况是把镯子留给自己的女儿,并且还如此隐蔽。 若非机缘巧合,谁又能怀疑到江家老夫人身旁的婢女上!也难怪江老夫人会有恃无恐,只要有杜鹃在,她就可以继续高枕无忧。 只不过,今日老夫人所有的倚仗,都被这只蓝色珐琅彩的镯子给毁了! 看着江老夫人颤抖的唇,江慕乔果断转头,“云铮,你们安王府不是能审出最硬的骨头么!杜鹃交给你,江老夫人交给我,他们两个就只能活一个,谁说得多说的早,谁活命!” 杜鹃咬紧了牙关一言不发。 江老夫人喘着粗气,“你不能杀我!我是你爹的娘,我是你亲祖母!” 江慕乔莞尔一笑,“我自然不杀。” 她看向叔父,淡淡道,“叔父,今日你也听到了,祖母年纪大了人也糊涂,生死的事谁也说不准,咱们还是先说说分家的打算。” 一旁鹌鹑似的窝着的江伯成忽然被点名,惊悚之下又听要分家,登时慌了,“这,这分家的话……” “如今这是神策将军府,若要分家,叔父自然可以带走自己的那份。”江慕乔平淡的接着道。 钱财壮人胆,江家老三着急的不怕了,“那不能啊!谁不知道齐氏走的时候留了好些银子给娘!你们可……” 江慕乔张口打断他,“是,所以你愿意伺候祖母最后一程吗?” 第408章 神女后裔 江慕乔这话中的意思,所有人都再明白不过了。 她要老夫人死!并且还是让江家老三亲自动手! 江老夫人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她看着明显犹豫的江家老三,心头一片冰凉。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自己最清楚,老三,那是个没有心的!他真会动手! 果然,江伯成在犹豫了片刻后,“二丫头,我若真做到了,那银子?” 回答江伯成的是一声嗤笑,还有江老夫人尖利的叱骂,“逆子!” 江伯成脸色有些恼怒,随即不忿,“娘,反正您也没几年活头了,再说您这么些年在江家作威作福的也差不多够了,您给儿子留点怎么了!” 江老夫人连声喊道,“你闭嘴你闭嘴!” 见她惊恐万分,江慕乔脸上讽刺渐浓,她这位叔父这些年在祖母的纵容下养的好吃懒做贪生怕死,养不教母之过,所以祖母沦落到今日这种境界,着实报应! 瞧着江伯成令人生厌的嘴脸,她抬了抬手制止,这才又含笑对老夫人道,“祖母,您也听了,三叔答应了。到时候您死了,还怕杜鹃不说?” 瞟了眼地上的杜鹃,她接着又道,“或者你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死的就是杜鹃。祖母,你们两个人想好了吗?到底谁先说?” 杀人不过头点地,她要的就是诛心。 然而江老夫人的反应却叫人出乎意料,她定定的看了江慕乔一会儿,忽的笑了起来,“二丫头,你比你娘高明,居然能把我逼到如此境地。当年你爹和崔清乔成婚了之后,渐渐不听我的话,生了你兄长之后,更是觉得自己翅膀硬了,居然教唆你爹要跟江家分开。这种人,我又怎么能留着!” 娘亲的死因果然跟祖母有关系,江慕乔手心捏紧,杏眸里满是凛冽的怒气。 江老夫人仍旧继续往下说,“所以呀,我就叫人用了一点小手段,若是你娘不作妖倒还有几年的性命可活,可谁知她为了笼络你爹,居然又怀了身孕,自己找死,这能怪谁!” 江慕乔只觉得自己的嗓音发颤,“你用了什么手段?” 江老夫人脸上浮起极度诡异的笑容,她指了指踩着杜鹃的楚云铮,“你说能有什么手段?你瞧,安王的耳垂上,是不是有颗黑痣,以前你可曾见过?他不要命了,连杜鹃都敢碰!” 楚云铮耳朵上的黑痣……那不是蛊虫的标记么!所以,那是刚刚杜鹃趁机给云铮下了蛊? 江慕乔愣了愣,随即明白了! 竟然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她刚刚还在想既然祖母知道迷香,又有齐氏的提示,还有刚刚杜鹃被放倒的时候指尖带毒,莫非和阿叶神女的后裔有关? 只是她仅仅在脑中揣测这个可能,并没有完全的证据,可没想到,祖母这个骚操作,这么快就把答案自己送到她面前了! 耳朵上有痣,那不就是中了蛊虫吗?天底下,就只有黑苗族人会!果真是巧合至极,杜鹃居然与黑苗神女的后裔有关! 她心中涌出难以自抑的兴奋,更忍不住笑了起来。 江老夫人被她笑的莫名,忍不住追问,“你不去看看吗?江慕乔,你以为我是骗你?你娘当年就是死于那个,你也不怕!” 听到娘,江慕乔笑容收敛,她轻声道,“祖母,我怕的很,怕得要命呢。” 江老夫人心中大喜,“那你还不快放了我,放了杜鹃!还能给安王留条命!反正你也知道你娘是怎么死的了,我也不要别的,咱们就此一刀两断恩怨两清!” 还一刀两断恩怨两清,想得美!江慕乔冷漠的扯了扯唇角,“你害了我娘,跟我就是生死之仇,不可能两清。” 江老夫人眼珠子转了转,“那你不要安王的命了?还有你想知道的,只要你放了我和杜鹃,我保证都告诉你!” 放了她?就算江慕乔曾经这么想过,可知道了娘的死因之后也绝无可能,她脸色淡淡,“安王的命我当然要,至于我想知道的,你们也必须要说。” 老夫人哼了声,扬声道,“杜鹃!” 她现在就让杜鹃催动蛊虫杀了安王! 可杜鹃没动,江慕乔却说话了。 奇异的语调从她口中流水一般的淌出,那些各种声调组成的调子经久不散,勾的人心底蠢蠢欲动。 江老夫人只当她是故弄玄虚,忍着心口的难受失声问道,“江慕乔,你在做什么!” 然而被楚云铮踩住的杜鹃脸色却变了,她失声喊出,“引蛊咒!” 江慕乔清亮的杏眸中流光闪过,她停下吟唱,看着杜鹃,“你果然是!” 杜鹃在地上挣扎,顾不得身上的痛楚一叠声的问道,“你怎么会?你到底是谁?你不是江家的二姑娘吗?” 江老夫人也瞧出了端倪,忍不住催促,“杜鹃!莫废话!杀了安王!” 杜鹃不理会江老夫人,急切的看过来,而江慕乔冷冷的和她对视,“你先说,那迷香是不是从你手里拿出来的,齐氏是不是跟你们有勾结?还有我娘究竟是怎么回事,她中了什么?” 地上的杜鹃沉默良久,忽的吐出了一串旁人都听不懂的话。 她望着江慕乔怔怔出神,好一会儿才开口,“安王,请放开我。” 楚云铮的脚像一座山,纹丝不动。 不理会在一旁吼着她快点动手的江老夫人,杜鹃只望着江慕乔,轻轻说了句,“我不会伤害她,罪人的后裔是赎罪的,我们永远不会伤害族人。” 哪怕她还无法确定江慕乔到底是什么身份,但仅凭江慕乔会黑苗的引蛊咒,她就必须要遵从血脉和祖宗的遗训。 江慕乔朝楚云铮点头,这眼神让她能确定,杜鹃暂时不会伤害自己,更何况她还被反绑了双手,威胁大减。 楚云铮眯起眼睛思量片刻,收回了脚。 杜鹃起身之后,面对江慕乔深深跪下,然后三叩首。 原本还在破口大骂的江老夫人呆了,随即难以置信,“你居然背叛我?” 第409章 谜题尽解 杜鹃轻轻抬头,看着老夫人露出了一抹淡笑,“我们之间不过是互相利用的关系,你帮我掩饰身份,给了我一个安身的地方,可我也替你做了不少的事情,尽心尽力的服侍你,谈何背叛?” 江老夫人咬牙切齿,“你这没良心,白眼狼!” 杜鹃又看她一眼,“老夫人,慎言。” 声音不大,可里头隐含的威胁却让江老夫人立时闭嘴。 周围清净了,杜鹃又看向江慕乔,“江二姑娘,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 江慕乔是有很多问题亟待知道答案,可不能是现在,看着已经被这眼前连串的变故惊呆了的舅母和表姐,她转头问楚云铮,“平安在吗,先把舅母和静芙表姐送回去。另外,还需要他再跑一趟接个人。” 事关百年前的黑苗密辛,舅母和表姐都与此事无关,还是不要叫她们知道比较好。 舅母不放心,“乔丫头,我们走了你行吗?” 江慕乔点点头,“她不会伤害我。” 几番接触下来,崔家舅母倒也知道外甥女不会害了她们,让她们走就一定有缘由。何况今日的事情已经足够震撼,她已经被震得精神恍惚,如今听说要送她们离开,倒是由衷松了口气。 因此也没客气,跟着平安离开了。 江秀岚今日也是连番受到刺激,见状顾不得自己的桌子和娘的死因,只说让乔乔查出之后把能说的告诉她,之后也离开了。 大姐小心谨慎的模样让江慕乔叹了口气,就算大姐跟以往不同了,可骨子里的胆小谨慎还是没变。若是她知道娘亲的死另有蹊跷,无论如何都会留下弄个明白。 不过人各有志,她不强求。 其余人走干净之后,除了江老夫人和杜鹃,就只有爹和楚云铮留下。 没了旁人,杜鹃这才开口,“二姑娘,你既然会黑苗的引蛊咒,就该听说过百年前的一桩往事。” 江慕乔点头,“阿叶神女,你是神女的后裔吧。” 杜鹃神色一亮,“你果然知道。我是,不过不是神女的后裔,而是罪人之后。百年来,我们罪人一脉潜入大齐,报复了当年背叛我们的人。” 江慕乔了然,“程仁信断子绝孙,果然是你们干的。” 杜鹃毫不意外她会知道这个名字,提起姓程的登时眼圈赤红,有些疯魔,“他该死,当年的那些人都该死!包括大齐的皇帝!” 江慕乔心底一颤,定睛看去,杜鹃已经又恢复了理智,哑着嗓子,“江二姑娘,我们这一脉过得极为凄惨,出生的孩子不论男女,养到七岁通了人事之后便与父母分离四处游荡,我便是在那一年被人发卖,后来辗转几年,遇到了江老夫人,当时江家已经起势,所以才跟着她。” 看了眼江老夫人,杜鹃清秀的面容忽然显出几分诡色,“我过来的时候,江老夫人正在为你娘的事情发愁。” 她看着面带恐惧五官扭曲的江老夫人,用平板的语调叙述,“为了能让你祖母尽快的信任我,我便在你娘的身上动了手脚。那蛊虫能吸取人的气血,日积月累下来,你娘活不过三十。可没料到你娘后来又怀了孕,腹中胎儿和蛊虫的双重作用,加之你老夫人不断给你娘立规矩,更是加重。” 听祖母说蛊虫的时候,江慕乔便已经猜到了,如今又听,恍然的同时心头一片冰凉,“你……我娘与你无冤无仇。” 她话音落下,江伯玉斜刺里冲了过去,一把扼住杜鹃的咽喉,“竟然是你,你怎么敢!” 几乎窒息之中,杜鹃却平静冷漠,一声不吭的任由江伯玉加重力道。 然而就在她几乎丧命之时,江伯玉却忽然停手,战场上临危不乱的大将军,此刻手抖得不成样子。 杜鹃咳嗽了一阵,青白交加的脸上浮起叫人心惊胆寒的冷笑,“这不过只是个开始。二夫人死了以后,江老夫人便想了办法,把你和江世子身旁得力的人都换了出去,想要把你们养成废物。只是你们外祖一家有些权势,勉强找人护住了你们。” 又看了眼江老夫人,“后来,又暗中挑唆大夫人,让她对你动了手。不过你落水没死,这件事超出了老夫人的预料。” 说到这儿,她似是突然想起来了一般,“对了,大夫人原本并不怎么恨你们,是老夫人让我放了曼陀罗香囊在大夫人的房间,又日日挑唆,所以大夫人才会对你们恨之入骨。” 江慕乔恍然大悟,难怪如此!大夫人的不甘和愤怒,若无人反复添柴,又何至于越烧越旺。 她心中已经明白了大半,接着又问,“然后呢?赏梅宴上。” 杜鹃哈哈笑道,“赏梅宴上,老夫人不过是顺水推舟,她知道你惹出的风头和安王好转引得太子不满,所以特意找了幻术师,给了他迷香暗中配合。又为了打压你们,所以让提前布局,三姑娘趁机搭上了太子。” 又一件事情清楚了,江慕乔唯有叹服。 若说齐氏算无遗策,那老夫人就是真正的天衣无缝! 听杜鹃说到现在,江老夫人反而不慌了,“人算不如天算,崔清乔当年也发现了端倪,甚至还从我这里带走了一包毒药,可到底也是死在了我手里。” 江慕乔冷笑了声,又问杜鹃,“你还知道多少?齐氏之死是不是也跟她有关。” 杜鹃“嗯”了声,“齐氏知道那么多,她彻底失败之后,老夫人不可能留着她。便用那迷香引诱她自尽,齐氏留下的东西已经被老夫人查过,只是没想到她把线索藏在了镯子里。” 江慕乔再次点头,“那迷香的配方,可是曼陀罗和尸香魔芋,你们究竟是从何处得到的尸香魔芋?还有,我娘当年拿到的毒药是不是奇凌香木和赤蝎粉混合而成的?” 杜鹃脸上又显出震惊,“你连这个都知道,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江慕乔道,“有一个人却很重要。” 第410章 尘归尘土归土 江慕乔让平安在送舅母和表姐之后去了无忧药房,顺道把阿箩接了过来。 百年前因为阿叶神女的负罪脱族,让黑苗族内失传了大量的秘法和秘药,今日抓住了杜鹃,是个难得的机会。所以杜鹃的身份,阿箩一定会很感兴趣。 江慕乔料想的没错,阿箩听说这个之后便撇下了楚无病,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她怀着身孕,然而脚步却十分急切,一进门她便注意到了地上的杜鹃。 “就是她吗?”阿箩喘着粗气。 杜鹃看着来人,略微惊讶,“你是谁。” 阿箩不答话,她定定的看着,神色越来越复杂,半晌才用黑苗话说了句。 江慕乔没听懂这话的意思,然而杜鹃却如遭雷击,因为手被反绑,她挣扎匍匐过去,用头触碰着阿箩的脚背,此刻她是背负着罪孽的信徒,姿态虔诚卑微。 阿箩往后挪了一步,向来奔放热情的苗女,此刻异常沉默。 江慕乔无声叹口气,看着爹因为刚刚用力而崩开的伤口,她转头对楚云铮道,“咱们先出去吧。至于杜鹃,就让阿箩先看着。” 阿箩这才开口,“江二姑娘您放心,有我在,她绝对跑不了。” 楚云铮对黑苗的密辛毫无兴趣,今日这一场闹剧也足够惹人厌烦,他干脆点头,“好。” 叫人扶住了江伯玉,江慕乔看向畏畏缩缩的老夫人。 江老夫人目光游移不敢和江慕乔对视,她满心期盼的看着江伯玉,“伯玉,我终归是你娘。” 江伯玉垂眸看了眼自己染血的伤口,漠然开口,“去把老夫人送入荣华院严加看守,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她出来!” 江老夫人愣怔了下,随即失声,“我可是你娘!你竟然想软禁我!” 江伯玉唇角动了动,刚毅的面容上浮现难以言喻的悲凉,都已经这个时候了,娘居然还在肆意的践踏这最后一点血脉亲情。 怕自己转身看到她就会失控,江伯玉捏了捏拳头,沉声道,“能叫你一声娘,已经是我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别再逼我。阿贵,这件事你亲自去办。” 阿贵亲自动手,把江老夫人拘禁在了荣华院中。 江伯玉垂着手,半晌后神色黯淡的开口,“乔乔,你会不会对爹失望?” 若是换了别人,他宁愿舍得一身剐也要亲自动手报仇雪恨。然而这人却是他娘,他能割肉断发明志,然而却不能真的杀了她。 江伯玉苦笑了声,“从前你娘就说我,莫要优柔寡断。只可惜这十几二十年过去了,我竟然毫无长进。” 江慕乔无言沉默。 爹的痛她看在眼里,老夫人有多可恶她心中就有多恨,可即使她用江家老三威胁了老夫人,也不能真的看着爹对老夫人动手。 弑母这罪名太重,无人能承担的起。 父女两人静静的立在对面,反倒是楚云铮先开口,“大将军,有些人活着,比死了都难受。” 在他看来,一刀杀了江家那位老夫人才是便宜了她! 江伯玉头猛地抬起。 江慕乔则问,“爹,您还会听祖母的话吗?” 江伯玉苦笑着摇头,“怎么会。” 他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总算看清楚了她,又怎么会继续让她为所欲为。 江慕乔脸上带出极轻却发自肺腑的笑,“那就行。爹,我娘会看着你的。” 江伯玉怅然的点头。 回了爹的书房,她亲自动手,又把爹胳膊上的伤口重新包扎了一番,做好这一切便和楚云铮退了出去。 不知不觉,这一日已经过了大半。 江慕乔站在树荫下,靠在了楚云铮身上,抬头看着远处。 摸了摸她的脸,他低声问,“累吗?” 身体的累还好,更多的是心累。所有的事情被查清,老夫人咎由自取,杜鹃也已经被抓住,困扰了她大半年的事端终于落幕,她本该高兴,可此刻却莫名从心底起了怅然若失。 日光西斜,酷热从地底上蒸腾,江慕乔却畏寒似的微微缩了缩,“你说她怎么就那么不知足,非要把这一家搞成这样。” 楚云铮低低的笑了声,“傻丫头,人心是不会知足的。” 人心不足,所以才会屡生事端。 瞧着她黯淡的脸色,楚云铮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有些不满,“当初你爹就该答应你我早日成婚,安王府里绝没有如此多腌臜。” 江慕乔,“……” 这是说这事儿的时候么…… 她直接道,“咱们还是去看看阿箩吧!” 回到花厅的时候,阿箩正在花厅里发呆,杜鹃跪在她的脚边。 她看到江慕乔才回神,神色恹恹,“二姑娘,我已经问完了。” 江慕乔也关心黑苗失传的那些东西,偏头又确认了一遍,“你都已经问好了?” 阿箩“嗯”了声,捂着小腹坐在一旁。 瞧着她情况不对,江慕乔伸手帮她诊脉,阿箩却错开了手腕,“二姑娘,我没事。她好似有事情找你,不过不肯告诉我。” 阿箩低着头,声音一顿,又补充了句,“你快些问问她吧。” 阿箩的情况不太对,然而江慕乔转眸看到杜鹃之后,心头又是一凛。 杜鹃的情况更不对劲,她脸色发青,神色空茫,眼底带着决然的死意。 杜鹃的样子,让她忽然想到了亲眼死在自己面前的张麽麽! 她赶忙回头问阿箩,“奇凌香木和赤蝎粉可有解药?” 杜鹃身上的仇,她还没算清楚,不能就让她这么死了! 阿箩唯有苦笑,“没有。二姑娘,在我来之前,她已经服用了。” 杜鹃神色堪称安详,甚至还把脸颊旁的碎发挽在耳后,将自己整理妥帖之后方才笑着道,“不用白费力气了,被发现之时我就服下了,我不会把命给你们。二姑娘,我特意把最后一点时间留给您。您能把阿箩叫来,成全了我的心愿,所以我报答您。” 人之将死,杜鹃的面上泛起奇异的光彩,她朝江慕乔微笑,那笑容前所未有的动人,“二姑娘,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就连江老夫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第411章 兄长的消息 不知为何,这一瞬间江慕乔口舌发干心跳加速,她缓声问道,“你要告诉我什么?” 杜鹃望着她盈盈笑,“我知道安王体内的蛊虫奈何不得你,所以已经祛除了。” 见江慕乔微微皱眉,接着又道,“你知晓百年前的往事,也知道黑苗族的不少秘密,可你不知道黑苗还有一样秘法,若是以心头血为祭,便可卜算。二姑娘,我算出了你最想知道一件秘密。” 她脸上带着神秘,诱惑似的开口,“你最想知道什么?或者说,你还有什么遗憾?” 江慕乔被这问题难住了片刻,她最想知道什么,所有的秘密都已经揭晓,老夫人便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而杜鹃就是那把暗中刺向他们的刀。她知道了一切,再无遗憾。 正要摇头,脑中却忽然又闪过一件事。 不,她还有遗憾。 兄长! 若是兄长还在,若是能把这些事告诉兄长多好! 心中想着,她忽然抬头,再次看向杜鹃。 杜鹃瞧见她的反应,神色更为笃定,“那就是了,你有遗憾,对不对?” 江慕乔嗓子发紧,“对,我的确有遗憾,你知道什么秘密?” 杜鹃招招手,“二姑娘,您来。” 江慕乔正要凑近,却被楚云铮拖住手,“小心有诈。” 杜鹃看向楚云铮,轻轻摇摇头,然后一点一点抽出手。 杜鹃的确不是好人,可即便是有诈,她也要冒着风险去试一试,若是她真知道关于兄长的下落…… 江慕乔缓慢却坚定的迈步,“我必须要过去,这件事很重要。” 似乎被她的眼神感染,楚云铮先是松开手,其后又大步跟上,“那我跟你一起。” 阿箩望着他们笑,“江二姑娘,当年虽然是我对你娘出手,可若是你爹能如安王一般细心,你娘也不至于早逝,你比你娘幸运。” 江慕乔脸色沉了沉,“这话轮不到你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杜鹃张了张嘴,唇边一缕血线流出,她身子晃了晃,却忽的伸手指向西北方向,“你要找的人,或许还在那里。” 西北,不就是西征的方向吗? 江慕乔只觉心砰砰跳起来,失声问道,“你还能算出多少?” 杜鹃却瞧着她不说话了,她心急如焚,“说话!” 楚云铮轻哼了声,抽出短刀,“说!” 中了毒的杜鹃四大皆空,任由他动作,“王爷,我反正都要死,你拿不拿刀对我没区别。江二姑娘,我言尽于此,信不信随你。” 江慕乔怎能不信! 可无惧者无畏,杜鹃一个字都不再说她又能如何!脑中忽然一亮,她转身把阿箩拉了过来,“阿箩,你问她!” 杜鹃轻笑了声,“二姑娘,便是把她叫来了,我只能说这么多。当年害了你娘,我现在就去地底下把命赔给她。不看来路,不求往生。江二姑娘,阿箩,咱们就此别过。” 她说罢,头一歪,就此断气。 江慕乔只觉一股怒气直冲头顶,这么关键的时刻!她什么都没说呢,她怎么能去死! 她银针迅速出手,然而已经是回天乏术。 看着近乎有些失态的江慕乔,楚云铮提高音量,“乔乔,你冷静一些。” 江慕乔倏地回神,捏着银针心口发酸,“云铮,我冷静不了。她害了我娘,还知道兄长的消息,我怎么能冷静?” 楚云铮沉声一句,“人死不能复生。” 人死,不能复生。 喃喃着这句话,她心中涌出难以形容的挫败,是啊,她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将死人复生。 “那怎么办?”她茫然的问,“我不能什么都不做。” 楚云铮难得耐心,“乔乔,你过来。咱们既然知道你兄长还在西北,便是将西北一带挖地三尺,我都把这人给你找出来,成吗?” “你冷静。”他声音纹丝不乱,“到我身边,我陪着你。” 他的声音安抚了她躁动的灵魂,在他幽深若潭般的目光中,她逐渐回神。 从杜鹃的身上拔起银针,江慕乔道,“好。” 她走到楚云铮身旁问阿箩,不放弃的又问,“我们不在的这段时间你们谈了什么?杜鹃可有透露什么消息?黑苗族人真会卜算?” 真是该死,若是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出,她不会离开! 阿箩慎重的摇摇头,“她很谨慎,只说当年阿叶神女的后裔散落在大齐各处,以复仇为使命,从不曾联系。你走了以后,她便她知道的那些失传配方全都教给了我。至于卜算,我倒是不曾听说有族人会,也可能是百年前一道失传了。” 江慕乔听得苦笑,“百年前的往事,当年参与攻打黑苗族的将士们恐怕连尸骨都要灰飞烟灭了。她口口声声说要复仇,可我的仇又能向谁报?” 并且最可恶的是,杜鹃临死前还摆了她一道。她信兄长尚在人间,却不信杜鹃说她会卜算。只不过究竟是算出来的还是从别的地方知道的,已经随着她的死彻底没了答案。 看到江慕乔的脸色,阿箩越发难受,她沉默良久,“二姑娘,对不起。” 江慕乔苦涩摆手,“这件事与你无关,我还不至于迁怒你。阿箩,我叫人送你回去。” 阿箩屈膝行了一礼,跟江慕乔道别。 她走了以后,楚云铮叫人进来收拾,并且把阿箩的尸身搬了出去。 “不要烧。”江慕乔补充了句。 楚云铮只道,“天气炎热,我叫人送到京郊的庄子上用冰盖着,能多保存三五日。乔乔,你交给我。” 江慕乔点点头,看着平安亲自带人进来把花厅收拾利索。 她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忽的开口,“云铮,我娘走的时候年纪还小,记忆不深。可我兄长不同,我对他的感受是鲜活深刻的,虽然他直肠子一根筋,做事莽撞又冲动,可他对我的心却不曾变过。” 楚云铮听得心疼,“是。” 想着兄长说的傻话做的傻事,她笑了笑,“以前我总觉得他有点烦,直到他从西北消失,我才知道有多挂念他。云铮,我一定要把他找回来。” 楚云铮攥了攥拳头,语气有些发酸,“可你不能去西北。” 第412章 一把火烧了 楚云铮的心里几乎成了一汪醋水,他语气带着愁怨,“乔乔,我们快成婚了。” 八月二十六,如今已经是七月中下旬,月余的时间,他不允许出岔子! 江慕乔看着他,目光幽幽,“我不会去,至少不是现在。” 若她只是个天真热血的小姑娘,在听说了兄长尚在人世的消息之后,一定会不管不顾的冲去。 然而现在不能,成婚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父亲受伤,江家不稳,老夫人恐怕还贼心不死。 她拉着楚云铮走向门口。 天色已经彻底晚了,夕阳的余晖留恋着不肯散去,晚霞似火,天边如烧。 然而此时,花厅的门口,却有一个人在探头探脑。 把心中的愁绪放下,江慕乔大步走向门口,一把揪出来人,“叔父,你怎么来这里了。” 江伯玉堆起谄媚的笑,讨好道,“二丫头呀,叔父是过来问你,你之前跟我说的话还算数不?” 对他的厌恶几乎到了顶点,江慕乔撇开头,冷漠道,“什么话?” 江伯成搓了搓手,哈气道,“就是那个,你不是说了只要我照顾好你祖母最后一程,分家的事情你会慎重考虑吗?” 果然是为了这个。 江慕乔心中冷笑,干脆转头,“所以呢,叔父真要动手?你不怕弑母,不怕被万人嗤笑,祖母那么疼你,若你亲自动手不怕夜里做噩梦?” 江伯成的脸色发白,随即又做大义凛然的模样,“乔乔,话不能这么说,主要是你祖母她糊涂,叔父我总不能看着你祖母一直犯错!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你爹指望不上的。” 叔父倒是了解爹,江慕乔瞧着他这模样,忽的又问,“那叔父想要多少?” 这事儿居然有谱! 江伯成眼睛一亮,试探着道,“我也不要别的,也就荣花院中的,我动手,你平分,如何?” 见江慕乔目光发冷,他连忙改口,“四六四六,我四你六总成了吧!二丫头,我可是你叔父,四六已经是底线了,你总不能赶尽杀绝!” 江慕乔红唇轻启,看着一脸期待看着自己的江伯成,冷冷吐出三个字,“你做梦。” 江伯成,“什么?” 楚云铮补充,“她说你做梦。本王也瞧着你做梦。为了一点银子,亲手杀了你的娘,江家怎么会有你这么无情无耻的人?还你入地狱,若是地狱没银子,你会入吗?” 楚云铮嘲讽的话像一记记巴掌,扇的江家老三晕头转向,他憋了一肚子火,偏偏还不敢反驳,几乎呕血。 压住咬牙切齿,他勉强开口,“二丫头,你不能把什么都吞了。” 江慕乔眼神凉薄,“什么都吞了又如何,那些是你的东西吗?就算是要分,我也只会分为大姐。三叔,这些年你攀附在神策将军府这颗大树上,吸足了养分,又何必现在卖可怜?我若是你,趁现在忙抽不开手立刻卷铺盖滚蛋。等到我得了空,您就算是想走,恐怕就难了。” 江伯成脸色变了数变,忍着怒气,“你敢!” 江慕乔挑眉,“你说我敢不敢。” 江伯玉一下住了嘴,她敢不敢,这问题还用问吗?那丫头什么心狠手辣的事情做不出来? 触及到她冰冷的眼神,又见一旁已经不耐烦的安王,江伯玉脚底抹油,麻利的滚了。 她轻轻喘了口气,有些难受的揉了揉衣领处。 这些年江家在老夫人的掌控下,外表看起来风光霁月,内里实在是坏透了。坏的她多和三叔多待一刻,都觉得不堪忍受。 好在江伯成总算聪明了一回,生怕江慕乔再算账,趁着夜色收拾了金银细软,离开了江家。 他们走了以后蒋三来报,说是三房库房里稍微值钱些的东西都被搬空了,只有大件的家具实在是不好带,这才作罢。 楚云铮一直陪着,闻言只道,“把那些东西砍了烧了!” 蒋三见二姑娘不反对,躬身退了出去。 这一夜,江家三房的院子燃起了火光,江伯成虽然出了将军府,可经营多年还有些许线人,他在附近的客栈里看见隐约的火光,便找人打听,清楚之后不由气绝,“老子是什么毒物吗?那小贱人心狠手辣,可恶至极!” 三夫人瞧着院子里的火光也傻眼了,半晌后才想起来抹眼泪,“老爷,你不是说等这事儿的风头过了咱们就回去,咱们这可怎么回啊!” 怎么回,江伯成也想知道啊!他怎么能想到江慕乔那丫头居然如此狠辣,烧了他们的院子! 院子被烧,江伯成心头发恨,又听着小田氏的哭喊烦躁不已,“哭!你就会哭!要不是秀芝坏了事,咱们能沦落到今日吗?你若是能早点教教她,咱们也不会这么惨!你还有脸哭!今晚你带着文禄先安置,我去找找日后落脚的地方!” 三夫人从未在外面留宿过,纵然是客栈,可听闻江伯成要出去也心头发慌,顾不得哭了连忙拽着问,“这么晚了,老爷您也要去哪儿?咱们头一天出来,我……” 江伯成甩开她的手,“你问什么问!这客栈都被咱们租下来了,你有什么担心的!我不出门找个营生,这一家怎么活?你给我老老实实呆着!” 看着摔门而出的江伯成,三夫人愣神,老爷说找个营生,可从江家带了这么多的东西,还有必要找营生吗? 而此刻的江家,也听说了三房的院子失火的江秀岚忍不住从芳华院里走了出来,“乔乔,你这是怎么了,好好的东西怎么烧了?” 江慕乔回头,在夏夜的晚风中淡淡的说了句,“大姐,你来的正好,有些事情要告诉你。” 她把摔成两半的镯子递了过去,“多谢这个。还有,你娘的死的确与祖母有关,她被下了迷香,精神失常行为混乱,对我们的妒恨多少也与此有关。” 江秀岚接过镯子,看了半晌后,深呼出一口气,“多谢你肯告诉我后半句,只不过我娘既起了歹心,她就不冤。” 江慕乔抬眸,定定的看着她,“可你不怨?” 第413章 人各有志 江秀岚听到这个问题愣了片刻,然后苦笑,“乔乔,大姐不像你。我即便是怨,又有什么办法。” 她心中再有怨气,可也只能被动接受,毫无改变的办法。她就像是一条鱼,只要随便给一点水,都能勉强活下去,除非是实在走投无路,才会进行逼不得已的反击。曾经揭发娘亲是,杀了宋威也是。 江秀岚喃喃,“我一直都是这种性子。乔乔,我不怨旁人只怨自己,我也做不到像你这样恩怨分明。” 江慕乔静静听完,“你倒是像足了我爹。” 江秀岚怔了怔,“是啊。叔父还好吗?” “他没事。”江慕乔看了眼三房院子里的火光,“三叔一家已经分出去呢,你呢?” 叫人意外的是,大姐似乎早就考虑好了这个问题,只是有些尴尬,“乔乔,我也想出去。” 生怕引起误会的样子,她连忙解释,“不是不相信二叔和你,只是我早就有这想法了,祖母管着江家的时候,她让我关了绣坊我就得关了。如今她不管了,我想去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江慕乔想了想,“挺好。只是你不嫁人了?” 江秀岚眼中闪过迷茫和一丝恐惧,良久道,“算了吧。我仔细想过这个问题,若是嫁了人,恐怕那些自诩清高的高门大户也瞧不上我这要抛头露面开铺子的,若是碰到了祖母这样的婆婆,那还不如不嫁。” 江秀岚是亲眼看着母亲的哀怨和江老夫人的强势长大,仅有的一次动心还碰到了宋威那样的人渣,她本就是谨慎小心的模样,选择不嫁人这一点也不奇怪。 可这时代女子不嫁人,一样会招来许多非议。 只是江慕乔并未说明,反而道,“你考虑好了就行。荣华院还有一笔银子,到时候把你的那份送去。” 江秀岚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有银子,我不要别的。” 银子还没归拢,现在争论怎么分为时过早,叫人把大姐送回去,又亲眼看着三房院子里的东西被烧,她这才揉了揉眉心。 “累了?”一直默不作声陪着的楚云铮忽然问。 江慕乔点头,“累。” 楚云铮轻哼了声,“我还以为你不会累,累了就去休息,这家里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这语气,他是又不满了呢。 也是,从清晨过来陪到现在,他把什么都兜住了,她才能专心对付江老夫人。 看着他恼火的模样,江慕乔轻笑着扯了扯他的衣服,声音柔软,“我是累了,你陪我回去休息好不好。” 楚云铮下意识的按了按胸口,只觉得刚刚那一瞬间像是被击穿了。 眼前的小姑娘,头上带着灿若明珠的鲛珠簪子,一身粉色的妆纱缎,眉眼柔和的像是四月的桃花,又美又甜。 “你……”他清了清嗓子想说什么,却又在那样的目光中败下阵来,溃不成军道,“好。” 把人送到拘华院,晃晃荡荡出了将军府,瞧着天上硕大圆月的时候,楚云铮才回过神来。 他轻声笑了笑,忽的对平安说道,“掉头。” 平安连忙勒住了马缰,“王爷,咱们去哪儿。” 去哪儿? 他心情这么好,怎么舍得就此回去。 看着那仍似圆盘似的月亮,他看了看黑黢黢的远处,“你可知道江家老三的落脚地。” 平安不知道,不过,这不难。 很快,江家老三的下落被送了过来,楚云铮弹了弹那张纸,“兵分两路,动手。” 深夜的京城,无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有第二天清晨三夫人的尖叫划破了寂静的客栈。 三夫人怀疑自己做了噩梦,若不是,怎么能有人一夜之间毁了自己的东西!她费尽心思从江家带出来的金银细软,有些没了,有些被毁了,几乎一样不留!她疯了一样的扑过去,使劲的掐着自己的胳膊,疼,是真疼!可可比不上心疼! 三夫人拖着江文禄嚎啕大哭,“你爹那死鬼也不知哪儿去了!是哪个天杀的偷了我们东西!” 她嚎了半天,总算等到了江伯成。 昨天晚上出门时候还光鲜亮丽的江伯成此刻邋遢的像个乞丐,他脚步踉踉跄跄,失魂落魄的进来。 瞧见他之后三夫人尖叫了声,“你去哪儿鬼混了!咱们的东西被毁了!还有银票呢!你昨晚上出去的是不是带出去一些?” 江伯成颓然坐地,用手拽着头发,“我的银票也被人偷了!” 三夫人来不及追究江伯成昨晚去了哪儿,夫妻二人抱头痛哭了一阵,江伯成换缓回神,“不可能这么巧,一定是有人整咱们!” 而能动手又会动手的,除了江慕乔那死丫头的人还会有谁? 江伯成像一条愤怒的髭狗,带着妻儿重新回到了江家,他要回去找那死丫头算账! 只是人还没挨着江家门口,便在小巷子里被人拦住,从马车上拉出之后立刻被套上麻袋锤了一顿,末了还丢下一句威胁,“再敢去江家,打断你的腿!” 江伯成一辈子都没吃过这种苦,被三夫人从麻袋中扒出来的时候顿生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望,一个大男人竟然落了泪,“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三夫人看着嚎啕大哭的江伯成,一家三口挤着哭成了一团。只不过,到底没有勇气再去江家了。 而随着天光大亮,江家分家的消息,也在有心人的引导下不胫而走。 已经在家休整了一夜的崔家舅母和昌平侯夫人听说后,纷纷送上了贺礼。 江家这家,分的好! 而分家的消息,也传到了宫中。 庆元帝捏着江伯玉送来的休假的奏折,垂首问一旁的陈公公,“听说昨天江家闹得很大?” 陈公公便把暗卫打探到的消息说了一遍,特意说了江慕乔找人表演幻术,其后江伯玉割肉断发还了母子的情分。 庆元帝颇感兴趣,居然听得不过瘾,“还有呢?你可曾见过那幻术,果真有这么玄乎?” 陈公公硬着头皮,“后来就不知了,咱们的人离得远,花厅后来不许旁人进出,所以就只知道这些。” 庆元帝对这个答案不甚满意。 第414章 先道歉不挨打 陈公公心思灵巧,赶忙又道,“至于那幻术,皇上若是想知道不如把江二姑娘叫进宫问问?” 庆元帝微微皱眉。 叫人进来当然可以,可关键人家姑娘是女眷,他是一国之君也是长辈,不好总是把人叫进来。 陈公公贴心建议,“皇上,不是还有太后么,这么一段时间没见,怕是太后都想二姑娘了。还有,二姑娘托皇上您找了解南方风土人情和药材的高人,您不是也找到了么。” 陈公公的话让庆元帝斟酌片刻,“说的也是。你去传朕的口谕,去把江二姑娘叫来。” 想了想又加上了句,“还有安王,一道进来吧。” 收到皇上传旨的时候,江慕乔并不意外,何况就算是皇上不来找她,她也要去找皇上的。 略微收拾之后,她带着棉棉进了宫。 楚云铮几乎是在同时赶到,两人下了马车,一并往前走。 江慕乔虽然并未见到已经分家的三叔一家,可他们的情况倒也听说了。见到楚云铮便低声问,“是不是你做的?” 楚云铮唇角含笑,侧首看了她一眼,“你猜。” 这还用猜吗?除了他,旁人也做不到如此。 可也必须要承认,楚云铮的出手,给她了却很多麻烦。毁了三叔一家的钱物,也就是毁了他们生事的底气,而打一顿,就能把他打怕了! 只是到底是天子脚下,她多问了句,“你叫人动手,没事吧。” 楚云铮弯了弯唇角,“没事,就算是知道我做的,他又能奈我何。” 满京城都知道安王性格乖戾行事无忌,莫说是悄摸摸的打了江伯成一顿,便是当着京兆府尹的面,他该动手照样动手。 听着他不在乎的语气,江慕乔莞尔失笑。 走到紫宸殿的时候,她才压下脸上的笑意,跟楚云铮一道进宫行礼。 庆元帝的声音在御座上响起,“起来吧。” 两个人起身,还得了皇上赐座的小杌子。 陈公公赶忙命人上了凉茶。 一路走来又热又渴,可皇上面前,也只得暂且忍着不动。 庆元帝不动声色,“二丫头,你不是胆子很大吗?” 江慕乔心底叹口气,皇上什么都好,就是知道的太多了。恐怕昨日江家的事情,也逃不开皇上的耳目。 她只好从小杌子上起身行礼,“臣女知错。” 庆元帝玩味道,“你有何错?” 江慕乔低着头,如实说道,“皇上说臣女胆子大,想必臣女有些地方做错的,先道歉,不挨打。” 庆元帝微微一愣,随即大笑,“先道歉不挨打,说得好!坐下吧!” 他笑意未减,又叫陈公公送来了冰湃着的凉果,温声道,“七月暑热,先降降温。” 凉果盛在晶莹剔透的冰碗里,光是看着就口色生津。 她又热又渴,心中想吃,所以也没客气。 庆元帝端坐在上首,瞧着她真下嘴了,唇边飞快的闪过一抹笑意。 要不说他喜欢江家人,该做什么的时候做什么,不拘不装,有什么说什么,就是叫人喜欢。 江慕乔连吃了好几个凉果,只是皇上面前不敢太过放肆,住了嘴之后便谢了恩。 庆元帝目光扫过下面小杌子上坐着的两个人,又问道,“二丫头,那幻术师是怎么回事?改日若是你得空,把那人叫来。” 幻术是旁门左道的东西,登不得大雅之堂,宫中一向不喜这个。 只是皇上说要看她也不得不从,便多解释了句,“幻术并不能无中生有,只是一些障眼法小手段。改日臣女把他带来,您就知道了。” 庆元帝目的达到,接着问道,“二丫头,昨日的事情,是你安排的吧。” 皇上没说具体是什么,可昨日能传出去的也就莫采薇被拉出去之前的事,关于黑苗族的那些舅母不会往外说,其他人更不会往外说。 她不怕皇上知道,因此坦坦荡荡,“是。祖母不喜欢我爹,所以找了个女人让他娶,妄图控制他。所以我就和爹商量好,使了个计策让那女人现了形。我爹明白了,江家也分家了。” 庆元帝对江伯玉家中的情况也有所耳闻,闻言点头,“朕估摸着就跟你有关。你爹这个性子,是需要有人在背后推他一下才会动,分家了也好,往日没少接到弹劾你爹的奏章,多半都和你家三叔有关。” 原来皇上这儿还有情况! 她连忙抬头,“皇上,我爹他……” 庆元帝摆了摆手,“你爹的性子朕知道,那些弹劾朕不会在意。” 江慕乔连忙道谢,“多谢皇上明察!” 庆元帝扫了眼一旁不做声的老二儿子,轻哼了声,“说到底也不是外人。何况你爹一向有分寸,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是不该。” 末了问楚云铮,“老二,你说对么。” 心中清楚这是皇上知道了他找人抢了江伯成一家的财物又打了江伯成一家,所以特意说话敲打他,楚云铮想起江慕乔的先道歉不挨打,恭声应了句,“儿臣受教。” 见他态度恭敬,庆元帝也不再计较,转头又对江慕乔道,“二丫头,你让朕找了解南方风土人情的高人,朕已经给你找到了。” 江慕乔心中惊讶,让皇上帮忙找这人,不过是想借机放出风声,引得祖母对爹出手。 祖母在听说了之后果然慌了,找了爹好几次,为了控制爹甚至不惜用了迷香,这才被她抓住了把柄。 她本是借了皇上的东风,完事之后自己都差点忘了这事儿了,没想到皇上还真把这人给找出来了,不过能找出来当然最好。 反应过来,她连忙谢恩,“多谢皇上!臣女太高兴了!” 少女杏眸清亮,从一瞬间的惊讶到随后的惊喜,清灵灵的声音听得人心底舒畅。 庆元帝笑道,“一桩小事,无足挂齿。” 能高兴成这样,果真是个孩子。 江慕乔很认真,“皇上,对您来说是一件小事,可对臣女来说很重要,对大齐来说也很重要!” 庆元帝听过的恭维马屁不知凡几,今日却被拍的浑身通泰,笑着又道,“二丫头,你还有什么心愿?” 第415章 一生只爱一人 便是皇上不开口,她也要求个恩典的!而今皇上亲自开口,可不是正瞌睡递枕头么。 只是江慕乔正要说话,楚云铮却忽然先开口,“乔乔,近日你是不是经常做梦。” 做梦? 她心中惊讶,抬头却刚好看到楚云铮意味深长的目光,心头一动,她顺着道,“是经常做梦。” 庆元帝感兴趣,“哦?” 江慕乔这会儿已经明白缘由,她行了一礼,恭声说道,“皇上,臣女的确还有一事相求,所求的内容就跟梦境有关。” 庆元帝稍稍坐直了身体,看着她却不由想起德昭庙的四戒大师说她一夜神机入梦的妙法,慎重了几分,“你梦到了什么?” 江慕乔便说她屡屡做梦,梦见兄长似乎还尚在人世,正站在远处看着她,可每当走过去,却又找不到兄长的踪影。 她斟酌着措辞,“皇上,臣女反复梦到这个,心中想着,许是臣女的兄长无事。” 庆元帝听不出什么语气,反问了句,“你说你梦到了这个,你兄长还在人世?” 江慕乔坦然,“否则臣女也想不出别的缘由了。所以恳请皇上,恩准臣女再叫人去西北仔细寻寻。” 庆元帝坐在御座上眉头微皱,叫人看不清楚这位九五之尊在想些什么。 江慕乔心中波澜起伏,神色却恭谨而又饱含期待。 思量了片刻,庆元帝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和你兄长情深,既然不放心,那就再派人去找找也好。” 说罢又叫来了陈公公,“这件事你去安排。” 有了皇上首肯,不管是人手还是出行方面都容易很多,江慕乔连忙谢恩。 庆元帝笑了笑,“行了,太后她老人家常惦记着你,莫跟朕谢恩,你去瞧瞧太后。” 江慕乔连忙遵旨。 和楚云铮一道见了太后,又给太后开了生津止渴的药膳方子,两人这才出宫。 宽大的马车上摆了冰盆,里头一片凉爽,江慕乔喝了凉茶,瞅着他笑,“皇上面前,你是怎么忽然想起来说我做了个梦的。” 原本她想着说近日心绪不宁,总是想着兄长。可既然楚云铮说她做了梦,便顺水推舟了。这理由更好也恒合适,左右梦是她做的,她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楚云铮手指抚了抚她略带水渍的嫣红唇瓣,“不然呢,总不能告诉他是杜鹃跟你说的你兄长还有消息。” 江慕乔被他弄的痒痒,往后避开一些,跟着笑道,“你也不怕惊着皇上。我瞧着当时皇上的神色都变了,恐怕是还想着我那一夜神机入梦的事情。” 楚云铮望着她,“那你可知道我日日夜夜都梦见什么?” 他问的语气还算正常,可江慕乔却却莫名想到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耳根也渐渐红了起来。 楚云铮看着她羞赧的模样,眼眸深处有什么东西飞速闪过,他嗓音多了些暗沉,“我正经的问你,你脸红什么。” 这语气……江慕乔心虚又尴尬,瞪了一眼,“我热!” 这一眼似怒似嗔,清亮的杏眼因为羞赧而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水光,双颊如翡,宛若枝头最丰盈水润的桃子。 楚云铮只觉自己着了魔,他手指不由的动了动,“你哪里热?” 刚刚只是托词,可这会儿听到这酥麻入骨的声音,就是真热。 楚云铮靠的那么近,他身上的温度似乎透过薄薄的衣衫传递过来,热的她浑身发烫。 她难耐的动了动,忍不住伸手推开他,“你别动!” 楚云铮一把伸出手握住她不安分的手指,他瞳孔深处似乎燃起了火,亢奋而又被勉力压抑下去,勉强道,“乔乔,你别动。” 江慕乔好歹也是两世为人,看得出此刻的楚云铮状态不对,生怕真勾起了火,她腰背僵直,一动不动的坐着,任由楚云铮把她圈进怀里。 而身前的人也在努力克制着,许久才哑着嗓子,“乔乔,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可知道我日日夜夜都梦见什么。” 江慕乔只好回答,“梦见我们成婚吗?” 楚云铮在她耳边低笑了声,“是,可不仅如此。我梦见我们成婚当日,红绸高悬,红烛若昼。乔乔,我一刻都等不及了。” 他温热的鼻息扑在耳旁,江慕乔忍不住浑身战栗,她难捱的试着推开他,“你别太靠近我,真的很热!” “等不及也要等。”她红着脸努力严肃,“反正都要等。” 本是很义正言辞的话,可楚云铮听完,却又一把拉过她,“好,我等。那么久都等了,现在算什么。” 感觉怀里的人又在扭来扭曲,他按住她,“你别再动我还能等,动了就就真等不了。” 觉察到他身体上的异样,江慕乔心中的羞涩几乎爆了棚,可也真不敢再动了。 马车轱辘辘向前,冰盆里的冰块都融化了不少,可还是没见停下的迹象。 她刚要问,楚云铮就在她耳边道,“带你去个地方。” 他把她带去了京郊的庄子,昨日杜鹃的尸身被送过来用冰盖着,可七月的天气也撑不了多久,还是得尽早打算。 江慕乔原本也是这意思,只是忽然被兄长还在人世的消息晃了神,可她忘了,楚云铮却没有。 想到今日在皇上面前说她做梦,她忽的笑了笑。 楚云铮顺口问,“你笑什么?” 江慕乔道,“笑你。我在想,堂堂安王心思缜密,那你可有怕的东西,有没有什么东西能让你失控?” 哪怕知道自己中了蛊,哪怕在掖庭宫亲眼看到自己的生母之时,他都能很快的冷静下来。这男人在病弱之时,心智已无比强大。病愈之后,更是算无遗策,他强大如斯! 楚云铮听完笑了笑,幽深的凤眸深情专注,“傻姑娘。能让我感到可怕和失控的人,唯有你。” 他如此迫不及待的想把人娶回安王府,就是要日日夜夜的和她长相厮守,他对别的都没有兴趣,毕生夙愿就只有她。 她是他的灵与骨,血与肉。 “你救了我。”楚云铮在她眼前道,“我活着,就只为你。” 所求是她,所图是她。 一生所爱,只此一人。 第416章 想和你一起长命百岁 江慕乔几乎被他的目光看化了,她几乎能感到心脏在极快的跳动,几乎能感受到浑身的血液飞速的在周身流淌。 她从未感受过如此深刻的情感。 他的话语他的眼神都太沉重,然而她却并不觉得是负担。 楚云铮看着她呆呆的模样,忽的问,“我说了这么多,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江慕乔大脑有些空白,她想说什么,脱口而出的一句是,“我会努力锻炼身体,好好活着。” 楚云铮,“……” 江慕乔立时反应过来,有些慌乱解释,“你不是为我活着么,我若是多活几年长命百岁,你也可以……” 越解释越糟糕,她慢慢停下,眨了眨眼睛,“我高中学的是理科。” 楚云铮不太懂这话的意思,不过仍然问,“所以呢?” 江慕乔轻叹口气,伸开胳膊抱住他的腰,“所以,我不会说太动人的话。我只想告诉你,当日官道上救你,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正确的事情。” 准确的来说,应该是两辈子。 她埋在他胸口,“我想和你一起长命百岁,下辈子也要在一起。” 楚云铮失笑,“你还挺贪心。” 他只求此生圆满,已经不敢贪图来世。 见他不信,江慕乔刚想开口,马车却忽然一停顿,平安不合时宜的声音在外头响起,“王爷,到了!” 楚云铮被抱着的腰背缓缓一僵,带着江慕乔下去的时候,忽的问平安,“你知道为什么人到七十古来稀吗?” 平安傻乎乎,“为什么?” 楚云铮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因为有些人既蠢,话还多,一早把自己作死了。” 平安后知后觉,“……王爷我错了!” 楚云铮轻哼了声,“你想想自己哪儿错了。乔乔,咱们进去。” 江慕乔给了平安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没有眼力劲儿,瞧瞧这都吃了多少次亏了! 两个人刚一进去,便听到了亢奋的一声,“王爷,二姑娘,我们在这儿!” 江慕乔寻声望去,楚无病正带着阿箩坐在凉亭里。 凉亭四面透风,中间摆了冰盆,里头放着好些凉果,身旁还有婢女打扇,这日子赛神仙! 偏偏楚无病得意还不自知,“王爷,二姑娘,这里这里!您瞧,可比那马车上舒坦对吧!” 楚云铮轻哼了声。 楚无病嘿嘿一笑,涎着脸,“王爷,您今日把阿箩叫来什么事呀?昨日平安过来接阿箩参加二姑娘的生辰宴,这怎么能不叫我?今日我说什么也要跟过来看看!” 常说三个女人如同三百只鸭子,楚无病一个人就能化身九百只鸭子,聒噪不休。 江慕乔悄声问阿箩,“你是怎么受得了他的?” 阿箩看了眼楚无病,回答的十分坦率,“我觉得他这样倒是挺好的。” 黑苗族与世隔绝,常年无外人,鲜少能看到像楚无病这么鲜活而有趣的人。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跟着楚无病来到京城。 江慕乔,“……佩服!” 楚云铮对着旁人的时候耐心有限,楚无病在他的冷脸里,终于讪讪闭嘴。 江慕乔倒是猜到了阿箩今日的来意,她看了眼楚云铮,他微微点头,“你们过去,我在这儿等你们。” 江慕乔起身,“阿箩姑娘,跟我过来。” 他们打哑谜似的,让楚无病茫然不解,“王爷,二姑娘她们是要去哪儿?” 楚云铮却问,“你很闲吗?也想去?” 楚无病自然想,他现在一刻也不想跟阿箩分开,晚上做梦都是阿箩不在了,紧张的很。 见他点头,楚云铮打了个呼哨,养在京郊庄子上的小红撒蹄子跑来,指了指小红,他对楚无病道,“你带小红去吃点料草。这里种的药材多,一般的马倌儿不认识,你去。” 楚无病想说,我来这里是陪媳妇的,不是陪马吃草的。可在楚云铮的眼光下,他不敢,只得别别扭扭的牵着小红走了。 而江慕乔和阿箩在庄子哑奴的带领下,一道进了一间被改造过的温房,这里做足了保温的措施,能保温也能保冷,杜鹃的尸身就躺在中间的空地上,旁边摆满了冰,一进来便冷气逼人。 阿箩怔了怔。 江慕乔低声道,“云铮让你过来,是想让你了了心愿,另外看看她身上还有什么你能用的线索。” 她说这话的时候微微尴尬,那只是原因之一,最主要的原因恐怕是因为杜鹃是个死人,楚云铮私心不想让她多碰。 阿箩却感激不已,她围着杜鹃转了一圈,忽的弯腰割开了杜鹃的衣袖。 夏日衣衫单薄,上臂的衣服被划开之后,冷硬的肌肤上是一朵黑色的曼陀罗。 阿箩低声道,“果然如此。” 看江慕乔不解,她又解释,“阿叶神女脱族之后,自认对我族有愧,便仿照前朝的墨刑在身上刺了图案。男子在左,女子在右。是不是阿叶神女的后裔,只要看看胳膊上便知。” 原来如此。 江慕乔点头,不由想到了神皇后的含凉殿中的孙麽麽,只是当日一见之后再没见过,后来问皇上,皇上说不能说更多,还说孙麽麽是来京城找什么。 她心中一动,问身边的阿箩,“你知不知道京城中是否还有阿叶神女的后裔?” 阿箩摇头,“不知。神女的后裔历经百年,早已和黑苗失去了联系,只不过若是能看到他们的胳膊,就能判断出了。” 江慕乔点点头,看阿箩在杜鹃的尸身上翻检了一遍,却再无更多的发现。 检查完毕,杜鹃的尸身也没了用处,人死如灯灭,便叫人带出去一把火烧了。 看着下人来把杜鹃的尸身拖出去,阿箩忽的轻声道,“二姑娘,我也要走了。” 腹中的孩儿已经将要满三个月,如今又得了阿箩的消息,她无法在楚无病身旁多呆了。 怔了一会儿,阿箩忽然又道,“江二姑娘,若是我走了,日后不要再向楚无病提起我。” 她哀求的目光中,江慕乔轻轻点头,“好。” 话音刚落,楚无病便在门口露头了。 第417章 筹备婚事 听到他的声音,江慕乔和阿箩连忙朝他看去。 也不知楚无病听到没有,在门口探头探脑,“阿箩二姑娘,你们在做什么?王爷不让我找你们,我偷偷过来的。” 楚无病话说完,看到阿箩微红的眼眶,一下子又急了,“你这是怎么了?刚刚是不是哭了?我不是告诉你了孕妇前三个月情绪不稳,你不要哭呀,你要是想哭你可以打我啊!” 他上蹿下跳猴子一般的模样,却让阿箩更想哭,“走开!你怎么这么笨!” 怎么这么笨,居然都不知道她要走了! 楚无病束手无策,低声下气,“对对,我是笨,你别跟我生气了好不好。” 江慕乔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楚云铮还在凉亭里等着她,见到她之后便用冰凉的锦帕把她的掌心擦了一遍,“你没碰那尸身吧?” 江慕乔摇摇头。 楚云铮拿起一盘子葡萄塞给他,“诺,给你。你就不能碰,否则我把阿箩叫来干什么。” 葡萄冰凉酸甜,江慕乔看着他笑,“我就知道你是因为这个。” 她笑容又软又甜,楚云铮默默的用帕子擦了擦她的指尖,“这次总算聪明了。走吧,处理完了咱们回去。” 这么快就要走,江慕乔指了指庄子里还在闹别扭的楚无病和阿箩,“那他们呢。” 楚云铮压根不打算管他们,“闹去吧,楚无病不是觉得这里好么。” 先回了安王府,楚云铮已经准备好了,从南方回来的平顺带队,还有宫中皇上让陈公公准备的那些人手,带了京城中最出色的画师画的人像,“乔乔,人已经准备好了。成婚之前,我把你兄长从西北带回来。” 江慕乔都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还准备的这么周全!带上了画像,更是万无一失。 见她惊讶,他认真道,“江晗若是不回来,你始终心绪难安。你我这辈子只大婚一次,我不想你抱憾。” 楚云铮是从来不会为别人而麻烦自己的人,如此煞费周折,无非是为了她。 她心中饱胀,千万言语化作一句,“多谢。” 楚云铮深深看她一眼,对平顺点头,平顺行礼拜别,一行人顶着七月盛暑出发去西北。 没了旁人,楚云铮这才道,“你想怎么谢我。” 马车上被欺负还历历在目,江慕乔扭了扭身子往后躲开,看着他笑,眉眼晶亮,“那我嫁给你好不好。” 楚云铮失笑,她本来就要嫁给他。 可这问题让他不舍得说别的,最终缓缓点头,“好。” 当然好,再没有比这更好。 平顺带着人前去西北后,许是习惯了等待,江慕乔想起的时候,便也觉得不那么难熬了。 她抽空去看了一眼香秀,看着佛龛前虔诚祈祷的长嫂,她轻叹了口气,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只是听杜鹃说兄长还在人世,如今还无从证实,暂时还是不要告诉香秀姐的好。 香秀姐目前很平静,那就先让她平静下去。 问了她身边的丫鬟,那日的江家的事故并没有引起香秀的注意,江慕乔这安心回去。 回到拘华院正要整理自己的嫁妆,蒋三又来报,问她莫采薇怎么处置。 生辰宴当日的事情后,江老夫人被关入荣华院。荣华院用不了那么多的吓人,在蒋三的安排下,便被发卖了一部分,另一部分老实的安排在了其他地方。 至于莫采薇,放火烧三房院子里的家具当晚,她收拾了一个小包裹想趁机逃走,只不过还没逃出院子便被蒋三逮到了。关了几日之后,莫采薇老实了,蒋三便来报。 “二姑娘,莫姑娘说她想见见您,有些话想告诉您。”蒋三斟酌道,“说是请您放她一条生路。” 莫采薇现在倒是聪明了。 江慕乔仍旧不为所动,“我用不着她告诉我。其他人能放了,可是莫采薇不行,咱们府上没有能惩治她的人,你去找安王,让他来处理。” 兵不血刃的事情,楚云铮最擅长了。 蒋三一听,果然极好的法子。 莫采薇被送到安王府上的时候,平安怀里正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孩回来复命。 “王爷,绿倚去了。”平安抱着孩子胳膊发紧,许是不舒服,他怀里的孩子发出一阵啼哭。 楚云铮面沉如水,平顺还没出发去西北找江晗之前,他们就已经预料到了这结果。 绿倚嫁过去之后受了不少折磨,崔文扬顾忌着名声不敢直接弄死她,所以生产之时必定会动手。所以这些日子,他们在崔府安插了人手,预备着崔文扬丧心病狂连婴孩都不放过。 今日绿倚生产,大人已经没救了,孩子便被带了回来。 “王爷,您看这孩子。”平安有些不忍,“绿倚没了命,咱们……” 楚云铮便扫了眼襁褓中的孩童。 是个男孩子,瘦的像小猫一样,哭声却响亮。 他唇边带出一抹笑,“绿倚被崔文扬用尽了阴私手段折辱,他却还算命大。平安,你找人好好看顾着他。” 得了王爷这句话,平安松口气,“是。” 平安去安排绿倚的孩子后,莫采薇被送进来的消息也传了进来。楚云铮挑了挑眉头,“正好绿倚死了,咱们也缺个人手。” 三言两语打发了莫采薇的前途,而莫采薇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没想到居然还有一丝生路,她本身就是瘦马出身,如今再进花楼,倒也劫后余生的接受了。 安排完琐事,楚云铮便把自己关到了书房里,不许外人打搅。 折返回来的平安犹豫了下,又老老实实的站在了外头。 算了,他可不敢打扰正在安排聘礼和婚期的王爷。 一生只一次的婚事,楚云铮不想将就,他有银子有身份,也用不着将就。 当初的十里红妆已经闪瞎了京城百姓的狗眼,如今安王提前一个月就开始准备的架势,更是叫京城一干适龄女子羡慕的只瞪眼。 集宝斋里的珠宝首饰胭脂水粉,宫中顶级的布料缎子,日日往将军府流水似的送。 安王府的库房如开闸泄洪的水库,源源不断,浩浩不绝。 第418章 阿箩离开 就连江慕乔都觉得这一日日的是不是太夸张了些,平安又来送的时候,棉棉便问出了众人的心声,“平安大侠,王爷库房里的东西,是不是都被……” 平安看了眼不远处的江慕乔,故意提高了几分音调,“棉棉你就放心吧。我家王爷一不爱赌二不爱花,本钱极其丰厚。再说了,这不肥水不流外人田么。” 他声音响亮,显然是故意让江慕乔听到。 尤其是最后一句肥水不流外人田,让江慕乔十分无语,“平安你是不是还想去南方转一转?” 平安嘿嘿一笑,连忙准备撤,“二姑娘,您来瞧瞧这东西,我先回去了。” 楚云铮叫人送来的东西实在是多,样数多种类也多,各种没有想到的边边角角他都考虑的极为周到,这不是送礼,简直是又为她准备了一份嫁妆! 棉棉站在一旁笑道,“王爷对您可真好。怕是府上这种情况,没人替您准备。” 江慕乔莞尔一笑,“跟以前的放在一起。” 见自家姑娘仍旧平静,棉棉笑嘻嘻,“姑娘您怎么不着急,离成婚不过二十几日,奴婢瞧着您没事儿人似的。” 江慕乔心中默念着二十几日,不由抬头看了眼外头的天。 阳光极盛,晴空万里。如此燥热的天气,她的一颗心却从未有过的平静。 她不用着急,也不用紧张,只消把这一日日的过好,而他自会在不远处等着她。 时间一晃,八月的上旬便过完了。 西北毫无消息,不过或许是已经习惯了等待,也或许是杜鹃的话给了她莫大的信心,她不似从前焦急。 然而也正是在如火如荼备嫁的时候,楚无病却惊慌失措的过来。 他一贯莽撞,却鲜少如此失态,直冲拘华院。 江慕乔正在清点箱笼,看着他汗流浃背的过来,心中陡然一沉。 “你……” 她话没开口,楚无病先跌坐在地,他神色痛苦,眼底却迷茫万分。好一会儿才对江慕乔道,“二姑娘,我丢了一样什么东西,可是却想不起来了,你知道吗?” 跟在一旁的双双噗嗤笑道,“你可真有意思,你丢了什么东西自己都想不起来,我们姑娘怎么会知道。” 楚无病从茫然中回神,他按住胸口,痛苦又不解,“二姑娘,您真不知道。” 江慕乔缓缓摇头,“你丢了什么东西,我也不知道。” 楚无病抹了把脸,擦掉脸上的水渍,失魂落魄道,“您怎么能不知道?我觉得您应该知道的。二姑娘,我到底丢了什么。” 江慕乔心中酸涩,她别开脸勉力平静,“我不知道。您再想想放在了什么地方。” 楚无病征在原地。 他不知道自己丢了什么东西,然而却知道心底空落落的一大块,并且下意识让他来将军府找二姑娘。 然而二姑娘的回答却让他失望了,他喃喃又问,“您真不知道?” 江慕乔一字一顿,杏眸平静如水,“我真不知道。” 楚无病游魂一样的走了。 江慕乔莫名有几分烦躁,不知无忧药房哪儿是怎么安排的,她干脆带着双双出了门。 她去的时候楚无病并未回来,反倒是赵修玉正站在门口张望,看见她过来后眉头舒展,脚步匆忙的迎了上来,“师祖。” 听多了这称号,又见惯了赵修玉一本正经的样子,江慕乔也麻木了,只问,“你可知道楚无病的情况?” 赵修玉抬抬手,“师祖里面请,徒孙有事情要禀告。” 若是忽略称呼的话,赵修玉身姿毓秀,这番动作做得行云流水,也算得上赏心悦目。 进了内间,楚无病从荷包中掏出一封信,“阿箩姑娘命我给您的,说是您来了一看便知。” 江慕乔捏着信却问,“她走之前还说了什么。” 赵修玉蹙眉,不解问道,“阿箩姑娘这些日子都不太对劲,一直窝在后院不出来,见了我还总说若是她有一日不在了莫要跟师傅提起她,还说见了你我就明白了。” 江慕乔又问,“阿箩什么时候走的?” 赵修玉摇头,“不知。她给了我这封信之后,我好似就睡了过去,再次醒来她就不见了。醒来之后,只看到师傅从后院出去,嘴里念叨着东西丢了,还没来得及告诉他。” 江慕乔垂眸看信,“那你不要告诉他。去吩咐药房的人,不要提起阿箩这名字,不要问楚无病任何关于阿箩的问题,明白吗?” 赵修玉不太明白,“可是为何?师祖,师傅他?” 江慕乔把信收进自己的荷包中,“阿箩去了很远的地方,不会再回来了,所以你师傅能忘了她是好事。不要提起,他自己会忘掉的。” 赵修玉仍然不懂为何师傅还忘了阿箩,不过他师不言,他不问。只点头,“好,师祖放心,我会看管好药房的人,让他们不许乱说。” 江慕乔放心赵修玉,想着阿箩的信,又想着若是楚无病待会儿回来看到她也在难免会觉得蹊跷,于是先走了。 赵修玉把她送走,眉头再度皱起。 这里头的情况很不对劲。怎么阿箩姑娘给他信之后他会忽然睡着,还有师傅怎么会只记得丢了东西而不记得阿箩,至于二姑娘,分明是早就知道这件事的模样。可为什么每个人都告诉他不要告诉师傅?阿箩姑娘到底去哪儿了? 他站在门口,沉默的看着远去的马车,好一会儿才进去,然后把药房里头见过阿箩的人召集到一起,然后下了死令。 晚上的时候,楚无病终于回来了。他外面游荡了一天,身上的衣服湿了干,干了又湿,在背后留下干涸的白印,狼狈的像个乞丐。这一天,他找遍了所有能去的地方,可始终没能想起来到底忘了什么,他只知道自己丢了东西,而且对自己很重要。 此时的药房里还点了烛火,赵修玉坐在大堂里。 楚无病脚步缓了缓,心底陡然升起了一丝希望,“修玉徒儿,你知不知道为师丢了什么东西?” 第419章 鸳鸯嫁衣 昏黄的烛火下,赵修玉清晰的看到了师傅眼底的期盼。 那丝希望像朝阳下的薄冰,脆弱的一碰就散。 他从未见过行事无忌的师傅这样。 心底有些说不出的刺痛,赵修玉抿了抿唇。 楚无病疾步朝他走过去,连声又问,“修玉,你是不是知道我忘了什么东西?你知道的对不?告诉我!” 赵修玉定定看他,然后垂眸,冷静开口,“不,我不知道。” 楚无病觉得自己似乎没听清,“嗯?” 赵修玉缓缓回答,“师傅,我不知道您丢了什么东西,不如您再好好找找。” 楚无病僵直着身子,他眼底的那抹希望,彻底消散了。 赵修玉忽的觉得有几分不忍,他往旁边站了站,踟蹰开口,“师傅……” 楚无病摆摆手,两肩垮了下去,语气里有浓浓的自嘲,“没见就没见吧。我也是得了失心疯,自己都有不知道居然会以为你知道。” 赵修玉彻底沉默了,眼看着楚无病的背影一晃一晃的去了后院,才又开口,“师傅,若是找不到了,您打算怎么办。” 楚无病没回头,停顿了一会儿方才开口,“能怎么办,找不到了就是丢了,丢了就是没缘分,既然无缘,又何必强求。修玉徒儿不必担心,为师去睡一觉,很快就好了。” 楚无病去睡觉了,他这一睡,昏天暗地。 赵修玉只得叫人送了吃食和水放在门口,然而纹丝未动。 第三天的时候,他有些着急,忍不住去了一趟将军府把这事儿告诉江慕乔。 江慕乔轻叹口气,折返回屋子拿出了阿箩的来信递给赵修玉,“你自己去看。” 赵修玉抿了抿唇,他想说不合适,可是想到楚无病却还是接了过来。 信是女子的笔迹,清秀中有带着一点稚嫩,阿箩留下的。 她说她不会再回来,为了楚无病好,请务必不要再提起。后面,似乎还附带了药方子。 赵修玉君子端方,看到药方便停了下来,把信递给江慕乔,沉沉的应了句,“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劝劝师傅。” “让他忘了最好。”江慕乔轻声提醒,“赵三公子,你师傅暂时麻烦你照看。” 赵修玉来去匆匆,江慕乔再次看向手中的那封信,阿箩走了,却把迷香的配方和赤蝎粉留了下来,只要她想,随时都可以用赤蝎粉和奇凌香木混合出致命的毒药。 只是,阿箩虽把这个留给自己,却断了楚无病的一切念想。 感情中的事情外人很难评价,阿箩的走与留都是她自己的选择,不分对错,只在于取舍。江慕乔怅然之余,倒是想到了楚云铮。 幸好,她遇见的人不会这样。 楚云铮是不会放手的性子,他只会牢牢的抓紧她,不管任何时候。 想着这些,她慕的翘起唇角笑了。 棉棉正巧捧来了嫁衣,“二姑娘笑什么?嫁衣好了,您来试试看看有哪里不合适,赶快让绣娘修改。” 江慕乔便看向托盘中。 她的嫁衣不是绣娘绣出来的,而是楚云铮找了最顶级的工匠,将原本应该绣到嫁衣上的喜庆图案,一丝一丝织出来的。 最顶级的丝料,又捻了细如蚕丝的金银丝线,再由工艺最复杂的织机和一流的织女,耗费了大半年的功夫才织出来了一匹布。而这匹布,再交由绣娘修改裁制,这才成了今日这一身嫁衣。 所以这身嫁衣贵重精致之余,又比寻常的嫁衣多了一些轻巧,正适合八月底还有些燥热的天气。 见她不动,棉棉笑着拿起嫁衣,然后轻手轻脚的替她穿上,又引她到门口亮堂的地方然后举着镜子,“这里亮些,您好好看看哪儿不合适。” 光亮的地方下看,这嫁衣更是漂亮。 走动间,金银丝线时隐时现,上面直接织成的龙凤跟活了一般,在裙踞间流动。 棉棉看得惊呆了,好一会儿才忍不住赞叹,“真漂亮!这么贵重的嫁衣,王爷一定是早就准备了。这鸳鸯锦轻软,您穿上也不受累。” 江慕乔手指搭上光滑柔软的布料,跟着微笑。 是啊,他早就预备好了,难怪旁人都送了绣娘过来,唯独他不着急。看着嫁衣,她便又想到了生辰当日送来的鲛珠发簪。 仔细的想了想之后,她忽的心虚,“棉棉,我有没有送过安王什么?” 棉棉手一顿,认真的想了好一会儿,有些艰难开口,“没有。” 说罢又看了眼自家姑娘,默默的补充了句,“您送给王爷的五彩络子算不算?” 想到送出去的络子,江慕乔脸色微微扭曲,一瞬间又恢复平静,“不算!” 棉棉,“……好吧,你说不算就不算。” 她又试探的问,“您是不是想送安王一些东西?” 江慕乔默默的看着自己的院子,满院子都是他送来的,她还能送什么?便把这难题给了棉棉,“我能送什么?他喜好什么?” 她话音刚落,门口却突然出现一道清亮的声音,“你。” 江慕乔猛地抬眼。 拘华院的门口站着一个人,他穿着石青色的浅色锦袍,整个人熠熠生辉。 对上江慕乔略带惊讶的目光,他俊朗的面容徐徐展开一抹笑,“你不是问我喜欢什么?” 这笑容太好看,江慕乔被带偏了心思,迷迷糊糊的点头,“是啊,我是……” 楚云铮大步走近,重复了一遍,“我说你。” 这世间,我最心悦之人就是你,你把你自己送给我就好。 看着他深邃的眼眸,江慕乔忽然懂了这三个字中的未尽之意。 脸色“腾”的烧起,她穿着嫁衣,脸上却比嫁衣更红。 棉棉见状,心中偷笑,然后识相的退出了房间还顺手把门带上了。 楚云铮多看了一眼,随口问道,“你这丫鬟不错,叫什么名字?出嫁的时候可以带上。” 江慕乔,“……” 她身边常用的一共就两个丫鬟,相处这么久,楚云铮居然连她们的名字都没记住。 偏偏这人的神色还理所当然,“我应该记住吗?” 第420章 江世子的下落 江慕乔失笑,“她叫棉棉,人很好,很忠心又细心。” 楚云铮点头,“那我记住了。” 他对别的事情不在乎,可只要是与她有关的事情或者人,总愿意多花几分心力。 见他一本正经,江慕乔失笑,“记不住也没关系,反正有我。” 她话说完,却见楚云铮正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他的目光太专注,江慕乔不由摸了摸衣角,“你看什么?” 楚云铮薄唇轻启,仍旧是之前的回答,“你。” 他当然是看她,眼里也就只有她。 刚刚初见,见到她穿着嫁衣立在闺房门口,他心中便生出了无限绮思,她像一个美梦,并且如此触手可及。 楚云铮眼中燃起了升腾的火苗,哑声问道,“你说要送我什么?” 江慕乔往后退了一步,心虚道,“我还没想好,再说你……” 楚云铮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即便是病愈之后,他的体温也比常人稍低,可今日抓着她的这只手,掌心火热。 江慕乔恍惚觉得自己被烫了一下,手指难耐的动了动。 楚云铮的手立刻便加重了几分力道,他微微低着头,看着对面穿着嫁衣的人,手指缓缓摸索着她的手腕处柔软的肌肤,“乔乔,你过来。” “你亲我,我还有一样东西要送给你。”他嗓音暗哑。 江慕乔倏地瞪大了眼睛。 楚云铮的目光深邃暗沉,眼中似乎含着蛊惑,“我不骗你。你亲我作为送我的礼物,我回送你一个你最称心如意的。” 他眼眸深处涌动着无数的情愫,郎朗白日,江慕乔却觉得自己已经昏了头,被这情意,也被这美色。 她情不自禁的凑了上去,在他的脸颊上蜻蜓点水的一吻,又迅速退开,“可以了吗?” 楚云铮几乎没憋住笑,放下她的手腕改揽住她的腰,“乔乔,一直以来是我没教好你。” 江慕乔还沉浸在羞涩中,“啊?” 楚云铮不动声色的把人拉近了几分,“让你误解了这个字的表意。” 她更懵,“什么,哪个字,什么表意?” 这次,楚云铮用行动表示。 两个人不是没有气密接触过,只是从前的吻大多霸道热烈,今日这个却带着蚀骨的柔情,那些蒸腾起的欲念之火化成了丝丝流淌的暖流,同时浸润了两个人。 江慕乔回过神,看着眼前唇色多了几分殷红的男人,忽的捂住了脸。 楚云铮,“……你这是害羞了?” 从前也不是没有过,怎么不见得如此? 江慕乔心底轻叹了口气,“你不懂。” 他不懂,冷淡如斯的楚云铮唇角的这一丝红色,恰如黑白分明的水墨画上点上一抹亮,他多了人气不再冷漠,而她更是忍不住多倾心一分。 耳边响起一声轻笑,“我不懂,不过没关系。” 成了亲就是一辈子,他能用一辈子来了解。 两个人静静的靠了一会儿,她小声说了句,“你送来的嫁衣很漂亮。” 楚云铮点点头。 她抿了抿唇,“还有,阿箩走了。” 楚云铮眉头轻蹙,“我知道。走就走了,楚无病过两天就好了。” 他一贯敏感细心,听出她情绪不对又补充了句,“楚无病太蠢,枕边人都要走了他还没看出来,你用不着可怜他。” 江慕乔不由失笑,果然是他能回答出的风格。 多了几分精神,她笑着又问,“你今日怎么忽然过来?还有,刚刚要送我什么称心如意的礼物。” 楚云铮便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过去,“你自己看。” 江慕乔嘟哝了句,“一张纸有什么可……” 然而才看了一眼,她便愣住了。 信上只有一句:已有江世子的下落。 江世子,江晗,兄长!果真有消息了! 她只觉脑中有什么东西炸开,狂喜的看着楚云铮,声音不自觉的发颤,“真的?” 楚云铮轻轻点头,“真的,平顺刚刚送来的消息。” 竟然真找到了兄长的下落! 江慕乔想笑,可眼眶一热,一行眼泪顺着落了下来,她连忙擦了擦,“我太高兴了。” 胸中充斥着的兴奋似乎要炸开,她穿着一身嫁衣,忍不住抱住了楚云铮,“谢谢你,谢谢平顺,谢谢!” 楚云铮心道平顺有什么可谢,只是见她开心默默闭嘴,又在她忍不住想冲出去的时候提醒,“你就穿这个?” 江慕乔反应过来,手忙脚乱的去脱嫁衣,“我现在就要告诉爹!” 见她高兴的把自己都忘了,楚云铮轻轻皱了皱眉,“现在?” 江慕乔立刻点头,“就是现在!” 她必须要找爹分享自己的高兴,对了还有香秀,大嫂等了这么久总算是等到好消息了! 见她忘乎所以的模样,楚云铮心中轻哼了声,伸手便拉住她,“现在去了不好。” 江慕乔没想出哪儿不好,“啊?” 楚云铮眉目沉静,慢慢解释,“当然不好。只是收到了平顺的消息,又不是真见到了你兄长。你爹受了伤,你长嫂一直吃斋茹素心绪平静,若是贸然告知,恐怕会让他们情绪过于激荡。” 江慕乔当即摆手,“无妨,我带着银针呢。” 情绪激荡什么的都不怕,一针就好了。 楚云铮顿了顿,“何不等到你兄长回来,也好让这高兴落到实处,更能惊喜。” 江慕乔转念一想,脚步停下,“你说的也对。” 只是说完又不解,“那你怎么现在就告诉我?不怕我高兴过了头?” 楚云铮轻描淡写,“你不是有银针么?” 江慕乔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话是这么说么没错,可怎么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打消了她提前要把江晗回来的消息说出去的念头,楚云铮接着又道,“乔乔,你是不是该好好想想我们的婚事了。当日的安排,要请什么客人,你可有主张?” 江慕乔能对各种艰涩的医书和药方了若指掌,可这种琐事却委实有些不擅长,她有些麻爪,“这,我还没想好。” “过来。”楚云铮坐在桌前招招手,摊开了一张纸,“咱们一同商量。” 第421章 喜忧参半 时日在等待婚期和兄长的双重期盼下,倏然而过。 一晃眼,便到了八月的下旬。白日里天气仍然燥热,到了晚上,虫鸣鸟叫之中也多了几分秋日的凉意。 婚期,就要到了。 江老夫人被关入荣华院不再作妖,爹胳膊上的伤口也逐渐愈合。人逢喜事精神爽的蒋三格外有劲头,指挥着伶俐的小厮把绢花挂在树梢,将军府处处被披红挂绿十分热闹。 江慕乔远远看了眼,笑道,“他倒不怕热。” 棉棉打了帘子进来,“热算什么,蒋管家可是憋足了劲儿,大将军也说要大办一场。” 江慕乔晓得爹的用意,江家接二连三的出事,的确需要一场喜事来振奋精神。 “姑娘您好好歇歇。”棉棉在一旁唠叨,“趁着这两日养足精神,婢子听说成婚那日很是辛苦呢。” 江慕乔笑了笑,坐在床边却发起了呆。 十多日前她从楚云铮哪儿知道了兄长的消息,可这么久了,却没有消息再传来。之前她问过几次,却每每被楚云铮搪塞过去。这中途是又出了什么意外,还是别的? 声声蝉鸣中,她有些心浮气躁。 坐了一会儿,她干脆起身往外走。 棉棉正指挥着小丫鬟把冰盆端来,连忙跟上,“二姑娘,您要去哪儿?” “安王府。”江慕乔示意,“你去安排马车。” 一贯听话的棉棉连忙阻止,“二姑娘,不妥。再过四五日都要成亲了,您要在府中备嫁,不能随意出门,更不能见王爷。” 江慕乔眉心微拧,若是没什么事她也不会出门,只是兄长却着实让她放心不下,并且还有楚云铮的态度,总让她心底不安。 想了想,“你去安排没有将军府标记的马车,我有要事要找王爷。” 棉棉还想再劝,可听出语气不对,只得点头。 一辆青帷马车悄悄的驶出了将军府,江慕乔带上帷帽,这才下了马车。 门房早已受过平安的敲打,见到陌生访客连忙拦住,“来者何人!王爷不见外客人!” 棉棉横身挡在江慕乔前面,“放肆,将军府的也敢拦?” 江慕乔抬抬手,挪出半边身子,然后沉声道,“是我。” 将军府,还有这声音,门房猛地一哆嗦,连忙让开,“二姑娘请进!” 拦着谁他也不敢拦着江二姑娘啊!只是他真没想到,再过几日就事成亲的日子,二姑娘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门房连忙往里通报。 江慕乔带着棉棉,步履匆匆。 安王府游廊下正指挥着小厮挂彩球的平安瞧见这身影一愣,连忙窜了下来,“二姑娘您怎么来了?” 进了内院,江慕乔摘了帷帽,“王爷呢?” 王爷!不好! 平安抬脚就准备往里面跑,“二姑娘稍等,我这就去禀告王爷。” 江慕乔大步迈过他,“不用,你忙你的,我自己去找他。” 平安有些慌,“二姑娘,天热您慢慢走,还是我去吧。” 然而脚没动,却忽听江二姑娘开口,“平安,你慌什么?你们王爷在做什么?” 平安脚下霎时生了根,一步都不敢动,讪讪回答,“我没慌,王爷也没做什么,二姑娘您……” 她本就怀疑楚云铮的推三阻四,又见平安如此心中更多了揣测,命棉棉监督着平安,她则极快的往书房的方向走。 书房附近也有安王府的侍卫,只是这些侍卫还没开口,见她眼神不善,便都老老实实的闭了嘴。 她走到紧闭的门前,使劲用力一推。 里头说话的声音便清晰的飘了出来,“王爷,属下办事不利……” 这声音! 江慕乔大步进去,赫然见到此刻应该在西北的平顺出现在安王府的书房中,对面坐着眉色沉郁的楚云铮。 果真是平顺,她心底登时不安,说不出的恐惧从心底滋生。 而瞧见江慕乔,平顺更是惊的几步跳起来,可他还没来得及逃开,她便大步上前质问,“你不是在西北找我兄长?怎么就只有你一个人,我兄长呢?” 楚云铮起身,“乔乔你怎么来了?” 江慕乔猛地抬头,眼底一片冰凉,“我不能来?云铮,我兄长是不是出了意外?平顺已经回来了,你为何要瞒着我!还有平安刚刚是不是想过来通风报信?” 楚云铮沉默挥挥手,解救了几乎被挤到角落中的平顺,“你先出去。” 平顺入蒙大赦,连忙滚了出去。 江慕乔瞪眼看着他,往日清亮的杏眸中带着说不出的失望,“云铮,你怎么能骗我?我兄长到底怎么了!” 清楚的看到她的惊慌失措,楚云铮心底一叹,“乔乔,我不是骗你,只是还没想好要怎么告诉你。” 果然是出事了! 十多日前听到这消息她有多惊喜,此刻就有多惶恐,她勉力压住打颤的下颌,从嗓子中挤出一句,“我兄长怎么了,你若不说,我现在就出发去西北!” 楚云铮沉默片刻,“乔乔,你兄长受了伤,瘸了一条腿,并且也不记得京城的事情了。” 只是瘸了一条腿,只是不记得事情了,有命就好!听到的消息不是最糟糕的,她紧绷的心弦霎时松开,身子不由自主的晃了晃。 楚云铮一把拖住她的胳膊,“乔乔,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你兄长在回来的路上发了脾气,死活不肯跟他们回来。所以平顺先回来禀告情况。” 江慕乔反手抓住他的衣袖,“我兄长走到哪儿了,我想先去看看他。” 果然是预料之中的反应,楚云铮低叹,“我就知道不能告诉你。” “乔乔,我去行不行。”他漆黑的瞳孔看着她,慢慢道,“之前不告诉你就是怕你担忧,还有即便今天你不来,我也打算好了要去一趟把江晗接回来。你信我,我把人给你平平安安的带回来。” 江慕乔想说她也要去,可他的郑重和承诺,却让她无法说出口。 见她不语,楚云铮笑着摸了摸她的长发,“新娘子不能出门,你快回去。二十六日之前,我定把你兄长带回来。” 第422章 物是人非 江慕乔回了将军府,只是从这日起格外沉默。 双双是个心直口快的性子,看自家姑娘的脸色不对却不敢多问,憋了一肚子的问题悄悄问棉棉,“姑娘这是怎么了?昨日还好好的,怎么今天成了这样?棉棉姐,我听说有新娘在会在成亲之前会怕的睡不着,你说咱们姑娘是不是也怕了?” 棉棉照着她的头轻轻拍了一巴掌,“你这脑袋瓜子里想的什么?不是!” 姑娘的情况不对是从安王府回来那日,去之前还好好的,回来后便成了这样。 心中想着,棉棉愈发严肃了几分,“你不要在姑娘面前胡说八道,四日后就是成亲之日,这中间万万不能出岔子。” 双双连忙点头,闭嘴不言,只是愈发尽心尽力的伺候。 一晃,又是三日。 到了成亲前一日,原本寡言少语的江慕乔又焦躁起来,没有兄长的消息,也没有云铮的,总不该他们两人一起出了意外。 这种焦躁在夕阳落下的时候到了顶峰,正在她按捺不住要出门的时候,平康忽然吹响了哨子。 江慕乔匆匆出了院子,平康的面容在夕阳里有些模糊,可说出的话却无比清晰,“二姑娘跟我来,王爷吩咐我接您出去。” 她立刻跟着平康准备出门。 屋中已经燃起了灯火,棉棉见状忙道,“姑娘,今晚您……” 话音未落便看到了自己姑娘坚毅的脸色,她嗓音一滞,随即道,“姑娘,您早去早回。” 江慕乔匆匆点头,跟着平康去了将军府的后门,马车已经备好,暮色中一路疾驰。 天很快全黑了,直到看到远处的一点灯火他们这才停下,借着这点火光,江慕乔终于看清楚他们来到京郊别院。 还不待多问,从院内走出一道倾长的身影,正是听到了动静的楚云铮。 他的眉眼在火烛的映衬下带着几分深沉,江慕乔的情绪跟着一沉,下了马车走到他身旁,心跳不由加速,“我兄长呢?” 楚云铮带着她进了别院,弯钩般的月亮已经升起了,惨淡的月光中,江慕乔只听到自己的心跳一次比一次重,终于到了一间房门前,楚云铮伸手推开,屋内的光亮倾泻出来,江慕乔下意识的偏过头微微闭上眼睛。 几乎是在同时,楚云铮握住了她冰凉的手,低声道,“你兄长就在里头。” 而门内也响起了叱骂,“你们这些王八蛋,放了我们!” 江慕乔两眼一酸,兄长的声音,她已经听出来了。 她以最大的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转头看向门内。 屋中烛火高耸,里头坐着兄长和一个陌生的女人。 果真如楚云铮所说,兄长已经不认得她了,瞧见来人骂骂咧咧,“快放了我们!老子什么时候得罪你们了!凭什么要把老子抓到这鸟不生蛋的地方!” 那陌生的女人轻声在一旁安慰他,兄长火气越大,指着门口站着的江慕乔和楚云铮,“居然又来了个女的!你们都不是好东西!” 江慕乔抬头,静静的看着江晗,忽的道,“兄长。” 正在骂人的江晗一下子住了嘴,似乎有些无措,然后嘟囔了句,“姑娘长得挺好看,怎么脑子不清楚,见到人就喊兄长,谁是你兄长!” 而江晗身旁陌生的女人,却忽的抬起头看向江慕乔。 两个人四目相对,那女人涨红了脸,又重新低头,只是默默的安慰江晗。 “进去吧。”楚云铮握住江慕乔的手腕往门里带,“你是大夫,正好替他瞧瞧。” 他声音不大不小,却也足够屋内的两个人听清。 江晗似乎挺惊讶,“你是大夫?” 而他身旁的女人更是震惊,飞快的看了眼江慕乔,细声细气道,“大牛哥,她不是女人吗?这怎么能……” 江慕乔听完这称呼愣住了,“大牛哥?” 那女人不说话,江晗瞬间反应过来,瞪着眼问,“喊俺干啥!你是女的,俺不让你看!” 兄长成了大牛哥……江慕乔抬头重新打量他。 在西北这**个月的时间,兄长变化了太多,身子板比之前健壮了,却也沧桑了许多,一双布满了疤痕的手上还能看到裂口和土渍。曾经鲜衣怒马风流倜傥的江世子,成了如今这模样。 她眼眶一酸,几乎掉下眼泪。 楚云铮默默的递上了锦帕,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江晗却莫名尴尬,“这大姑娘她哭啥,俺啥也没说啊,她哭啥!俺被抓过来都没哭,她凭啥哭!” 他身旁站着的女人嘴动了动,又默默的闭嘴。 等着江慕乔哭完,楚云铮冷眼望向江晗,“你不是大牛,你叫江晗,你身旁的姑娘是你妹妹。” 江晗眼中闪过慌乱和迷茫,他盯着江慕乔看了会儿,却最终摇摇头,“不,俺不是。俺是大沟子村的大牛,旁边站着的是我媳妇儿翠儿。俺不是你们说的江晗,也没有这妹妹。” 再说了,这天仙似的小姑娘怎么可能是他妹妹? 江晗站在翠儿身旁,语气格外响亮,“现在,俺已经把自己是谁都说清楚了,你们该放我们回去了!” 楚云铮为他的不是抬举皱眉,“你知道江晗是谁么,神策将军嫡长子,平南公世子,世袭二等爵位,你不想当江晗想当大牛?” 大牛不知道这些名头的意思,却也隐隐明白随便一个都是砸死人的份量。看着衣饰华贵气质不凡的楚云铮和自称是他妹妹的仙女姑娘,他沉默的想着,莫非自己真是…… 正要说话,一直跟在他身边的翠儿忽然道,“大牛哥,我害怕,咱们回去吧。” 大牛猛地惊醒,立刻嚷嚷开来,“俺本来就不是你们说的那什么江晗!快放俺回去!你们答应了,只要俺不是就让俺和翠儿回去的。” 楚云铮一双凤眸扫过旁边的翠儿,冷道,“没了记忆,你比从前还蠢。” 比从前还蠢,这句江晗听懂了,他大怒着朝楚云铮扑来。 他这一动,激的江慕乔瞳孔骤然收缩,云铮说的没错。 第423章 成亲 兄长走路的时候一瘸一拐,的确是腿出了问题。 “你别动!”江慕乔喊了声,“我看看你的腿!” 大牛当然不肯停下,他在大沟子村练出了一身蛮劲,朝着楚云铮横冲直撞。 楚云铮眸光中亮色闪过,身子轻轻一闪,然后反手扣住了他的脖颈。 命门被人扣紧,大牛又急又怒,“这小白脸还怪有力气!你抓着俺干啥!” 楚云铮曾经最恨人说他是病秧子,今日听着这小白脸一样不顺,冷笑了声,“你若不是江晗,我早弄死你!” 士可杀不可辱,大牛扯着嗓子喊道,“你杀了俺!就是把俺剁碎,俺照样不是江晗!” 楚云铮几乎气笑,“蠢!当江晗有什么不好!” 放着到手的地位权势不要,非要当一个大沟子村的大牛,简直无药可救! 大牛瘸了一条腿,勉力挣扎,“不好就是不好,你管我何事!” 楚云铮懒得跟他废话,手腕用力,拖着大牛坐下,又一把抽出他的腰带把人绑到了椅子上,对江慕乔示意,“你过来看看她的腿。” 大牛被抽了裤腰带还被绑在椅子上,还得让一个女人看自己的腿,只觉奇耻大辱,“放开俺!你们这些王八蛋小白脸臭不要脸的,放开俺!” 楚云铮一巴掌拍了过去,额角直蹦,“你闭嘴!乔乔给太后和皇上瞧病,寻常人还没有那福分!” 大牛还在挣扎,只是他裤腰带被抽,生怕动作太大把裤子弄掉,动作十分别扭。 反倒是翠儿,听了楚云铮这话吓的往地上一坐,“她个女人怎么能当大夫,怎么还能进宫?她真的见过皇上和太后?” 江慕乔看了眼翠儿,默不作声的走到兄长身前,用刀挑破裤腿,伸手按了按。 大牛脸色尴尬的涨红,嚷嚷着,“你这大姑娘怎么能不知羞耻呢!男人的腿你也摸!小白脸那不是你媳妇么,你就看着她摸男人的腿?” 楚云铮忍无可忍。 江慕乔也被他吵吵的耳边瓮翁只响,抬手抽出银针刺入他体内,大牛一怔,嘴巴发不出声音了。 一旁看着的翠儿不知这仙女似的姑娘做了什么,只看到大牛忽的僵坐在椅子上瞪着眼睛说不出话,这奇诡的一幕吓得翠儿丧胆,“你,你对俺家大牛使了什么邪法?” 见大牛一动不动,翠儿嚎啕大哭,“你干了啥!放了俺家大牛!你要杀就杀了我吧!大牛死了,我也不活了!” 她也不想活了?很好! 江慕乔手腕一扬,银针扎在了翠儿身上。 世界安静了。 楚云铮揉了揉额角,在一旁抱怨,“你兄长不记得自己叫啥,这脾气倒是和以往一样。” 江慕乔唇角带出一抹苦笑,“他以前就是这样,不撞南墙不回头,谁劝都没用。现在也是这样,宁愿当大牛都不愿意当江晗。” 看了眼椅子上的人,楚云铮哼道,“他不想就不想了,也不知道在那破村子里有什么好的!” 破村子里有什么好…… 江慕乔看了眼翠儿,她虽然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可眼底的恐惧和对大牛的担忧却越来越浓。 想到大牛说的翠儿是他媳妇,江慕乔偏头对楚云铮道,“我兄长在那村子里的情况,能打听出来吗?” 楚云铮点头,“已经让人去查了。” 总要知道江晗为什么会流落到大沟子村,而这几个月的时间他又在那村子里干什么,怎么会娶了媳妇。 江慕乔点点头,将注意力转回兄长的腿上,仔细的按了按,片刻后方才站起。 楚云铮问道,“如何?还能接回来吗?” 江慕乔眉头皱起,“能是能,怕是他要吃一些苦头。对了,平顺是怎么发现他的?” 楚云铮语气稍顿,“平顺带着画像出发,出了京城地界之后便开始沿路分发张贴悬赏公告。后来在距离西北战场一百多里的地方,有人报官,说是见过你他。” 居然已经和当初出事的地方离了那么远,这中间到底有什么情况,江慕乔眉头皱起。 楚云铮接着道,“然后平顺就顺着线索赶到了大沟子村,可惜他忘了自己的身份,死活不肯跟着出来,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勉强把人带走,半路上又折腾着要回去不肯走,平顺这才回来禀告。” 整个过程已经很清晰了,江慕乔收了银针,在翠儿和大牛恢复之前拉着楚云铮退出了房门。 看着楚云铮眼底的黑青和疲惫的神色,她慢慢低头,侧脸靠在他胸口,“这些天你很累吧。” 楚云铮反手抱了抱她,“不累。” 只要一想到明日就成亲,他血液都在蒸腾,又怎么会累。 扶起她的肩膀,楚云铮看着她的眼睛道,“乔乔,早晚有一天他会想起来的。乔乔,你们是血脉至亲,他不会忘了你。” 楚云铮的话戳中了她的心窝子,没见兄长之前她满心希望。可她赶在成亲前一日赶过来,却发现曾经娇宠她的兄长成了大牛,并且把她忘得一干二净,她又怎么能不失望。也是因此,她换了称呼。 楚云铮似是察觉她心中所想,“那先把他的事情放在一旁,我们回去好不好。明日很重要。” 江慕乔弯了弯唇角,“好。” 他的目光比夜色更温柔,“乔乔,明日一早,我来娶你。” 翌日清晨。 迎亲的唢呐鞭炮声响彻京城上空,楚云铮坐在高头大马上,往日的疏离淡漠一扫而空,他噙着一抹笑,端坐在马背上,俊美的五官在一身大红的映衬下风采夺目。 无数的铜钱梨膏糖从迎亲的队伍中向两边的百姓中抛洒。 京城百姓被今日安王的大手笔惊呆了,一窝蜂的哄抢着糖和铜钱,不要钱的喊着吉祥话。 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楚云铮在马背上清晰的听到这几句,忽的一笑,抬起下巴示意,“再赏!” 百姓中再度沸腾! 而远处,一个人默默的坐在知味观的最高层,透过大开的窗子刚好看到下面春风得意的楚云铮,他眼底一暗,涩然开口,“好一副鲜花着锦的热闹场面。” 第424章 笑着出嫁 鲜衣怒马,春风得意。 即便是冷漠倨傲如安王,可在娶心爱的女人这日也如仙人下凡尘,那带着世俗喜悦的模样,扎的今日特意坐到此处的崔文扬眼睛生疼。 手中的茶盏被越攥越紧,他强迫自己从楚云铮身上挪开视线,“人都安排好了没有?” 屋子里的气氛叫人压抑的心慌,他开口之后下人连忙道,“崔将军您放心,都安排好了。” 下人说罢,又看了眼崔文扬的手指,“将军,您仔细一些。” 放开了破裂的茶盏,崔文扬面无表情的捏紧拳头,“绿倚那贱人生下的小畜生呢?还没找到?” 下人连忙回禀,“将军,还在查!” 崔文扬低低的冷笑几声,“废物!楚云铮都能叫人来崔府把人带走,你们却连蛛丝马迹都查不出来!” 崔文扬的话把那人吓得连忙跪地,“将军,您是说绿倚生下的那孩子是安王派人带走的?您怎么知道?” 就如同在上林苑的时候,楚云铮没有证明都能猜到事情是他做的。绿倚的孩子是被他带走的,这件事同样也不需要证据。 崔文扬面无表情道,“除了他之外再无旁人,只是他倒舍得下本钱。” 不惜暴露了崔府早已埋下的暗线也要救一个无足轻重的小畜生! 下人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小人这就命人严查安王府上。” 崔文扬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嗤笑出声,“就凭你还想查安王?罢了,下去!” 这件事居然被如此轻松的揭了过去,那下人庆幸之余不由疑惑,“那绿倚的……” 看了眼窗外,崔文扬抬手把桌子上碎裂的茶盏扫了下去,“罢了。那孩子留在手里也没什么用。” 用那小畜生还钓出了暗线,也不亏了。 地上的人爬了起来,长出一口气,“是。” 窗子下的大街上,迎亲的队伍已经迤逦而过,崔文扬也下了楼,“收拾一下,今日本将军要去安王府吃酒。” 若不亲眼见楚云铮今日得意之景象,又怎能记住这锥心的痛? 而这响彻京城的鞭炮唢呐声,也唤醒了正蒙头大睡的楚无病。 赵修玉微微弯着腰,在床边低声喊,“师傅,今日是二姑娘成婚,您也该出发了。” 楚无病晕晕乎乎,“谁?” 赵修玉耐性十足,“二姑娘,您师傅,徒儿的师祖。” 楚无病大梦初醒,总算想起来了,“二姑娘今日要成亲了?!跟谁,王爷吗?!” 看着赵修玉点点头,他猛地从床上窜起,“小祖宗,你怎么不早点叫我起来!耽误吉时了没有?快快,我的衣服呢?” 只是这睡了几天的身子虚弱,再加上动作颇大,楚无病身子一软,头重重的磕在了瓷枕上。 赵修玉吓了一跳,“师傅!” 楚无病有气无力的摆摆手,“我没事。” 就着赵修玉的手坐起,楚无病脸色发怔,“修玉徒儿,你说师傅是不是得了什么癔症?刚刚我怎么觉得,我也成过亲了呢。” 赵修玉扶着他的手一顿,默默抽了回来立在一旁,神色清淡,“师傅,大白天的你发什么梦?您再不起来,都要误了吉时了。” 楚无病一声长叹,从床上慢吞吞的爬了起来。 换了一身衣服梳洗完毕,他推开了数日未出的房门。 八月底的天气,郎朗晴空,日光灼灼。 楚无病久未见到阳光,一双眼受不得这刺激,难耐的后退了两步弯着腰流泪。 赵修玉站在他身后,“师傅?” 楚无病任由眼泪往下淌,心中却忽的明白,他虽不知自己丢了什么东西,可那丢失的东西却是永远都找不回来了。 被楚无病这一耽搁,赶到将军府的时候都晚了,安王已经进去接新嫁娘了。 江慕乔亲娘早逝,崔家舅母便当了娘家人,带着崔静芙和江秀岚陪着她在拘华院,听到迎亲的唢呐声越来越近,舅母着急了,“乔丫头,你哭呀!” “成亲当日都是要哭的,不哭不吉利!”舅母连声催促,“你快哭!” 江慕乔一点也不想哭,相反她还想笑。 盼了这么久的日子终于到了,她高兴还来不及,更何况昨日兄长也回来了。昨日她心气儿太高,一时接受不了兄长失忆还对她冷眼以对的模样,可回来后她就想通了。只要兄长能留着一条命,只要他开心,认不认她又有什么关系。 所以她想要的一切都已实现,怎么可能哭的出来? 舅母长吁短叹,“你这丫头,成亲都是要哭的,你不哭不行啊!” 崔静芙也在一旁戳了戳她,“乔乔,我给你带了生姜,要不你擦擦?” 不提生姜倒罢了,一提江慕乔忽的想起了太子殿下,她嘴角弯了弯,下意识的笑出声。 崔静芙懵了,“乔乔,你不哭就罢了可别笑啊!” 见她笑,江秀岚也憋不住笑,“静芙妹妹,乔乔笑不出来,你别逼她了。我听说生姜擦眼会疼,算了。” 只是崔家舅母执意坚持,坚决不能这么算了,正焦躁着怎么让那傻丫头掉泪的时候,忽的听婢女来报大将军来了。 舅母连忙出门,“伯玉,乔丫头不肯哭,你快来想想办法。” 江伯玉微微一愣,“要哭吗?” 舅母用力点头,“要!都要哭!笑着出嫁像什么样子?” 江伯玉不由看向屋中坐着的女儿,一身红艳的嫁衣,臻首峨眉,明眸皓齿,清艳绝伦。 他和清乔的女儿长大了,长的比所有的小姑娘都好看,也最懂事。 江伯玉心底多了几分酸楚,脸上却带了笑,“不哭就不哭吧。我乔乔生得好嫁得好,用不着哭。” 崔舅母猛地瞪眼,“你……” 看着这秉性一致的父女两人,舅母干脆撒手,“不管了不管了,我去喝杯茶!静芙和秀岚你们也过来!” 崔静芙和江秀岚同江伯玉行了个礼,一齐退了出去。 江慕乔这才抬头道,“爹,你的伤好了,今日能喝酒了。” 江伯玉哪儿能喝得下酒……他看着女儿,忽的从怀中掏出东西递了过去,“这个你收着。” 第425章 迎亲 爹给了银票。 厚厚的一叠子,足足几十万两。 爹向来大手笔,何况碰到事情就给银子也一向是爹和兄长的传统。只是她看着那叠银票,却忽的笑了。 爹皱眉,“你笑什么?姑娘家的不能没有银子,安王有不如你自己有,收着!” 爹的一番心意,江慕乔笑着受了。只是她拿到手里,却分成了两半,自己收下一半银票,又把另一半还给了爹。 江伯玉瞪她,“你还给我干什么?给你就是让你都收着!爹这里还有,也委屈不了你大嫂!” 江慕乔眉宇间都是喜色,“不,爹。给你的这些,是让你留给我兄长的。” 江伯玉脸色忽的沉郁,不发一言的又把银票塞了过来,“乔乔,爹老了。爹在一日,江家还有你一席之地,可若是……” 话说一半,他又叹气,“成婚这日说这话太不吉利,乔乔收着吧。若是等到你兄长回来了,若是真能回来,届时再议。” 江慕乔眸光闪亮,“爹,这银子真的是替我兄长留着的。” 她望着爹正色道,“您想过没有,兄长真能回来。” 江伯玉瞧着手中剩余的银票,语气怅然,“你兄长若是还在,爹又何必去找宗祠那边。” 大齐有一个风俗,成婚当日新娘在出家门的时候要胞兄或胞弟背进花轿,因为江晗不在,所以他昨日特意回宗祠那边送请帖,还商量好了今日要让同枝的江文浩过来。 江慕乔也知道这个风俗,不过她对此浑不在意,“没什么,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还不想让不熟悉的人背我,自己走也是一样的。” 江伯玉却对这话不赞同,“当然不一样!你怎么能走出去,京城的姑娘家成亲都没有自己走出家门的,这件事你莫管,爹已经安排好了。” 江慕乔心中一暖,听从了爹的安排。只是原本还想着趁此机会把兄长已经回来的事情告诉爹,想了想也一并被她咽下了。 罢了,大喜的日子,爹既然已经找好了背她出门的人。再说兄长腿受伤,并且还失去了记忆,怕是也不肯背着她。既然如此,那就另找机会。 只是到底有些按捺不住,她忍不住露出几分喜色,“爹,我前些日子做了一个梦,梦到兄长还在,您也要相信他还在。” 江伯玉本想说一个梦做不得真,可话到了嘴边却忽然想起自家女儿的梦非同凡人,他心中腾起希望,“当真?” 江慕乔用力点头,“当真!没准儿兄长很快就回来了!所以爹,您把剩下的银票收好,省的兄长回来您荷包里干干净净的!” 听她说的神乎其神的,江伯玉失笑,“你这丫头,都要嫁人了还这么顽皮。成亲之后就是大人了,安王虽然对你不错,可你也要尽做妻子的本分,可记住了?” 到底是男子,还是大将军,江伯玉说的有些干巴巴,只是想到女儿没了娘,仍旧多嘱咐了几句。 江慕乔笑了笑,神色淡定,“爹您放心。” 这世间她最放心的就是楚云铮,更何况他若敢不听话,一针扎过去还怕他不老实? 江伯玉摸了摸她的头发,“你一贯让爹放心。” 话音刚落,迎亲的唢呐声已经到了门口,似乎已经准备叫门了。他便站了起来,仔细的端详着女儿,接着微笑往后退了一步。 舅母听到叫门声也重新回来,看到江慕乔未语眼圈先红,“乔乔莫怕。安王若是敢欺负你,你就去崔家找我!” 江慕乔粲然一笑,“舅母别哭,今日是大好的日子。” 舅母被这笑晃了神,回过劲又忍不住念叨,“就是好日子才哭,乔丫头你怎么跟你娘一样,出门一定要哭啊!静芙,你那生姜还带着么?” 很少能从舅母的嘴里听到她提起娘,江慕乔微微一愣,随即明了。娘当年也是带着期盼和爱嫁给了爹,所以出门之时也没哭,只是娘嫁过来之后却并没有那般和美,吃了许多苦。舅母定是想到了娘的曾经,所以会执着于她不哭。 心中想着,江慕乔终于同意,“好吧,那就只擦一下。” 舅母连忙拿来生姜。 生姜味道辛辣刺鼻,江慕乔哭笑不得拿着朝眼皮上擦去,可才刚抬手,却忽然见到蒋三一脑门汗的跑了过来,“大将军!迎亲的队伍已经开始叫门了,宗祠那边怎么还没来人啊!” 江伯玉原本面带伤感,听了这话立刻紧张,“那江文浩呢,来了没有?” 蒋三急的拍腿,“没有啊!大将军,文浩少爷不来,谁来背二姑娘出门?” 江慕乔眉头一皱,立刻想到了是不是宗祠那边临时放鸽子,她朝爹看过去。 江伯玉脸色沉郁,“可查出了什么情况?” 蒋三听着门口越来越急促嘹亮的唢呐声,急的汗珠滚滚落下,“我已经派人去了。只是大将军,已经开始第一次叫门了,文浩少爷不来,咱们怎么办啊!” 江伯玉想了想,“再等等!” 他吩咐蒋三,“你先去迎上接亲的队伍,挡住第一遍叫门,尽量拖延时间。另外宗祠那边再叫人去找,务必要让文浩赶在第三遍叫门之前及时赶过来!” 大齐传统,新娘子要在叫门之后由胞兄或者胞弟背出来,算是接亲成功。然而事不过三,第三遍叫门的时候无论如何新娘子都要出门,否则就是当众落男方面子,即便安王不在意,成亲之后也一定会被人非议。所以,第三次叫门的时候,他们一定要找到江文浩! 蒋三知晓其中利害,即刻出发。 门口的唢呐声不止,江伯玉的眉头愈发皱紧,盏茶的功夫过后,蒋三又回来了,他的脸色很不好看,“大将军,已经派人查到宗祠那边的情况了!他们来的时候马车出了意外,文浩少爷磕到了头昏过去了,他不能来了!” 江伯玉面色陡然一沉,江文浩受伤来不了,可乔乔今日怎么办?他转头看向女儿,面带焦灼,“乔乔,你再等等,爹去想想办法。” 听说宗祠那边的情况,江慕乔皱起眉头,怎么就那么巧? 第426章 趁火打劫江家老三 好好的马车怎么会突然出意外,可若说宗祠那边故意使绊子的又不像,不来就算了,又何必为了演戏让江文浩磕伤头昏过去。 可既然不是宗祠那边故意而为,那还能有谁,莫非真是天意? 她心中迅速的划过念头,看着着急的爹又道,“不如就别去找人了。宗祠那边出事,看来这是天意。爹,我自己走出家门就行了。” 一向在女儿面前温和好说话的江伯玉异常坚持,“不行!爹一定要让你圆圆满满的嫁出去!没了江文浩,还可以找其他人!” 江伯玉口中的其他人,不言自明。 江家除了江晗,除了宗祠那边,还有人能担此重任,就是江家老三一房的江文禄。 江伯玉大步朝门外走去,“乔乔,你且在院中等着,爹去找江文禄过来。” 江慕乔当即阻止,“不行!今日我这婚事,我宁愿走出去都不让三叔一家插手!” 她不用想都能知道三叔一家在爹找上门时候的态度,也是因此,绝不能让爹过去! 然而爹的执念比她想象中都重,“乔乔,别的事情爹可以依你,可这不行。这是咱们大齐的规矩,哪怕是穷门小户也会想尽办法的请个同族的背着。可你若是找不到人背出门,别人会怎么看你?爹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江慕乔想说她不在乎别人的目光,可看着爹的目光,忽然明白爹的担忧。爹不想她在这大喜的日子里有任何缺憾,爹连她哭都不舍的,又怎么能忍受旁人对她的指指点点。 江慕乔为爹的坚持无可奈何,然而细想之后又只剩感动。 她心中一软,“爹,这件事不强求,若是三叔一家不愿意就算了。” 江伯玉匆忙过去,“爹晓得。” 事情没出江慕乔的预料,江家老三在听江伯玉说出来意之后,尾巴立刻翘到了天上! 江家老三端起了派头,“二哥,咱们都分家了你又来找我作甚?” 小田氏看着眉头紧锁的江伯玉,顿觉心里爽快,装模作样道,“哎呀,叫我们家文禄去啊,这可不行。咱们都分家了,再说了,二丫头成亲也没请我们过去啊。” 江伯玉看了她一眼,叫蒋三送来了礼物,“咱们分家不分姓,依然是一个祖宗。三弟三弟妹,情况紧急,还请二位带着文禄去一趟。” 小田氏还想再抻一抻江伯玉,心中忽的又想到了什么,她这才笑道,“既然二哥这么说了,那我们就去一趟。” 江伯玉长长松口气,立刻带着他们回去。 而江家大门外,前来叫门的已经来了第二遍。前两遍都被蒋三想办法拖延了时间,事不过三,第三遍叫门的时候无论如何都要开门了。 负责前去叫门的平安额头见了汗,匆匆回禀,“王爷,这都两遍了,江家人怎么光打嘴官司,不放咱们进去啊?” 他好话说尽,也做足了要求,可江家是怎么回事?最后关头掉链子? 眼瞅着周围已经百姓开始议论和指点了,平安越发心急,“王爷,大将军不至于在这个时候为难咱们吧!” 若是第三次叫门新娘子还出不来,这亲是要成不了的,即便是勉强能成,也是京城一大笑柄。瞧着周围越来越多看笑话的目光,平安咬牙,“王爷,先让旁人在这里守着,我想办法进去一趟。” 众人各异的目光中,楚云铮眉头轻皱,“不用,怕是江家出了意外。先不要叫第三次门,你想办法去接触江家管家,问问什么情况。” 平安飞快点头,只叫人尽力往后拖延着时辰,他悄悄的去找蒋三。 不过片刻即回,平安面带愤怒,“背二姑娘出门的人出了事,大将军去找江伯成一家了。不过以江伯成的秉性,恐怕不同意。” 楚云铮沉思片刻,在平安耳旁说了句。 他们说话间,江伯玉带着江伯成一家三口从后门回了江家。他本打算直接带江文禄去拘华院,可江伯成和小田氏说什么都不答应。 别人的儿子别人做主,江伯玉虽然无可奈何,可时间紧迫来不及磨嘴,只好把他们一同带进了院子。 小田氏进了拘华院的院门,瞧见满院子的嫁妆不由红了眼,捏紧帕子恨声道,“难怪不请我们过来!江伯成你瞧瞧,秀芝嫁给太子的时候有这阵仗吗?难怪二哥要心急火燎的分了家,合着是给女儿操办了这么一副嫁妆。” 江伯玉无心搭理醋性的小田氏,转头问江文禄,“待会儿要背你二姐,能行吗?” 江文禄还没点头,小田氏直接窜了过来,掐着腰喊道,“让我们文禄背?文禄背的动吗?二哥,你用那么点我东西就想让我们文禄背你闺女,压坏了文禄怎么办?” 江伯玉脸色骤然一沉,他同意让江伯成和小田氏进来,不是让他们来添乱的,只是正要发话,屋内响起了一道清灵灵的声音,“三叔三婶,你们家文禄是纸糊的,还能压坏了?” 看到江慕乔,小田氏只觉眼前一花。 那一身描龙绣凤的嫁衣,艳若红霞,却又轻软似烟,庄重大气却又轻灵,她竟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嫁衣! 她看直了眼,脱口而出,“你这嫁衣什么料子?” 江慕乔手指轻抚柔软的嫁衣,侧耳听着外头的唢呐声,“三叔三婶,你们真不肯帮忙?” 小田氏瞧着那嫁衣眼热嫉妒的很,有心要为难江伯玉父女两个人,故意道,“不是我们不帮忙,而是江家已经分家了啊,都不是一家人了还怎么帮忙。” 三叔在一旁帮腔,“二丫头,你三婶说得对。想让文禄背你出门也不难,咱们只要是一家人,自然是责无旁贷。可若是不是,就别怪我们袖手旁观了。” 三房一家居然还打着再回江家的主意呢。 江慕乔挑眉一笑,反问道,“三叔,断开的镯子还能复原吗?” 江伯成听懂了话外之意,得意的笑道,“你不同意?这马上都要第三次叫门了吧,你还能找到人背你出门?让你嘴硬,找不到人看你怎么办!” 第427章 妹妹上来 江慕乔看着他,神色淡然,“断开的镯子不能复原,说出去的话也不能收回。既然三叔和三婶带着从江家搜刮的东西出了门分了家,那就是两家人!” 小田氏没想到江慕乔大难临头了态度还这么强硬,立时大怒,“小贱人,你敢再说一遍!” 江伯玉的脸色猛地一沉,“三弟妹,我让你再说一遍!” 小田氏有恃无恐的瞪眼,江伯成更恼得摔了袖子,“不同意就不同意!我看你们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只是我们走了你们可要想清楚后果,江慕乔成亲是走着出门的!但凡有点脸面的人家都不会让出嫁女走着出门!二哥,你女儿不懂事,你也不清楚后果?你就不怕她被京城人戳脊梁骨?” 他话音刚落,院门口正好听到的人却握紧了拳头! 门口站着的是被平安带过来大牛。 他攥紧拳头站在门口,双目喷火的看着拘华院中的人。 那里头的人他只认识一个,就是昨天晚上去跟小白脸一道去找他的那仙女模样的姑娘。 他原本对那用针扎他的仙女姑娘也没什么好感,可姑娘现在却正被人欺负,大牛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可听到那两个死皮不要脸的狗男女说出的话,却只想冲过去给他们两拳! 他们凭什么骂她?他昨天挨了针,他骂了吗?这两人算什么玩意儿! 大牛向来是想什么就做什么的性子,怒吼一声直接朝着小田氏冲了过去,“你骂谁是小贱人!你才是贱人!你才是!” 听到这声音,江慕乔猛地抬头,然后结结实实的愣住了。一旁的江伯玉,此刻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要不然他怎么会看到江晗回来? 而听到这声叫骂的小田氏则觉得声音有些耳熟,抬头一看,这张脸更眼熟。 看清楚的瞬间小田氏便懵了,她浑身有些发抖,不可置信的喊出声,“江晗?” 大牛怒气冲冲的瞪着她,刚要否认,却忽的想起这仙女姑娘说自己也是江晗。 他看了眼仙女姑娘,朝小田氏冷哼了声,“你也认得我!” 小田氏一阵呼吸急促,眼前不由自主的发黑,她当然认识,化成灰都记得!可是,可江晗不是早就死了吗? 这大白天的! 如坠冰库的小田氏紧紧抓住江伯成的衣袖,“老爷,有鬼啊!” 江伯成也吓得不轻,他甩开小田氏的手,不敢看江晗,“你……” 大牛端起了派头,“看来你也知道俺是谁!你刚刚说她,不对,你说俺妹妹被谁戳脊梁骨来着?来来,俺给你机会,你再说一遍!” 妹妹?这两个字让江慕乔眨了眨眼,忽的笑了。 看着仍旧不可置信的爹,她微笑着立在一旁。 可正被质问的江伯成看着眼前这张凶神恶煞的脸,心中却发了毛。整个江家谁不知道,江晗把唯一的妹妹宠的上天!得罪了他不要紧,可若是得罪了他妹妹,江晗能把天翻过来! 江伯成又惊又怕,连忙示弱,“别冲动别冲动,江晗,三叔嘴快,就那么一说。” 大牛头一次觉得江晗这个名头还挺顺耳,看着惊喜的仙女姑娘,他也有些别扭的动了动脚步,“冲动就可以乱说了?你是三叔咋了,给她道歉!” 接着又趾高气昂的指着小田氏,“还有你,你再说说,谁是贱人!” 被江晗的拳头对着,又看到这张死而复生的脸,小田氏吓得魂飞魄散,连声应道,“我!我是贱人,是我犯贱!江晗,你做鬼放过我啊,清明时候三婶一定给你烧多多的纸钱。” 大牛听得倒吸一口气,这贼婆娘居然咒他死了! 他拳头再度扬起,“你说啥,谁死了!” 小田氏只想闭上眼睛翻过去,口不择言道,“我死了,我死了!” 这话才叫大牛满意,他转头瞪江伯成,“还有你,快道歉!” 给一个晚辈道歉? 江伯成这辈子都没这么丢脸过,可看着凶悍更胜以前、六亲不认的江晗,着实惹不起。只好走到江慕乔身前,“二丫头,三叔和你三婶也是替你着想,一时心急,你不要见怪。” 江伯成道了歉,然而江慕乔不给台阶,“三叔三婶,替我着想就免了。咱们分了家就不是一家人,就不劳你们操心了。” 大牛便觉得这仙女姑娘说的话真顺耳,又听分了家便笑道,“哟,原来是分了家,都不是一家人了还说那么多屁话干嘛!驴屎蛋子倒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江伯成气了个仰倒! 从前江晗只是不学无术,如今竟然满口乡野粗话,他气急,“二哥,你就看着江晗这么跟我说话?” 江伯玉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也终于意识到不是梦,他怔了怔,看着江晗这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好一会儿才道,“把老三一家赶出去!” 江伯成和小田氏装相装了一半就要被赶出去,小田氏也顾不得装昏迷了,情急之下问道,“二哥,你可想好了,把我们赶出去谁背二丫头出门!” 她话音刚落,拖得不能再拖的第三遍叫门声终于响起。 鞭炮唢呐的声响更胜前两次。 最后一次了,再不出门就真的晚了。 然而江伯玉没动,江慕乔没动,大牛也立在原地。 小田氏魔怔了,奋力喊道,“二哥,你总不能真指望个鬼背二丫头出门。” 江慕乔还没吭声,大牛忽然道,“臭婆娘,看好了俺不是鬼!” 他慢慢朝江慕乔走过来,然后在她身前蹲下,“妹妹,上来!” 听着这称呼,再看眼前宽厚的脊梁,江慕乔怔住了。 大牛在前面低声催促,“你这姑娘还楞啥,第三遍叫门了,你还想不想成亲了?把盖头盖上,俺背你出门!” 江慕乔终于明白,原来大牛还没想起自己的身份。可这瞬间她忽然释然了,想不起来又有什么紧要的,他自始至终都是自己的兄长,即便没了记忆,也会让着她护着她。 在大牛的催促下,她趴在他背上,缓缓搂住他的脖子。 大牛轻松起身,还喊了声,“妹妹,稳住了哟!” 第428章 现在该叫王妃 声音带着几分西北的粗犷和豪迈,可一双手却小心翼翼的往上紧了紧。 江慕乔忽的笑了笑,轻轻喊了声,“兄长。” 她话音刚落,便有一点水渍落在大牛的脖子中,他嘟哝了句,“大白天的怎么会下雨?” 听清楚了这句,江慕乔抱住他的脖子,在盖头后面眼睛却越来越红。 她的兄长,早晚有一天她会让他想起来的! 大牛知道自己腿有毛病,故而他一步一步走的极慢,步伐平缓而又坚定。 等到兄妹两个人出了拘华院的大门,江伯玉彻底清醒了,连忙追了上去。 崔家舅母神游天外终于七魄回魂,她一边抓住江秀岚一边抓住崔静芙,“不得了了,江晗真的回来了?” 而此刻的江晗,正背着自己的妹妹,缓缓走出江家大大门。 正在焦急叫门的平安看到这一幕,忽的愣了愣。送过来的时候他还想江晗会帮忙么,然而亲眼见到此景,他又觉得果然如此。即便江晗暂时忘记了所有人,可他绝不会忘了骨子里的那份兄妹情意。 平安有些奇异的看着走过来的江晗,他见过他很多次,可从没见过这位倔强莽撞的江世子如此一丝不苟的样子。 他背上背着一身艳红嫁衣的江慕乔,穿过八月底的浓荫,走过满院子的红霞,走的坚定执着。 不知为何,平安忽的眼前发酸。 只是一瞬却又被他压下,他扬声喊道,“都吹起来!” 唢呐锣鼓震天,爆竹烟花腾空而起,前所未有的热闹中,新娘子出现了。 隔着红盖头看不清楚长相,只隐约瞧出了纤细雅致的身形。 看到新娘出现,百姓更热闹。 而旋涡的正中央,楚云铮却忽然觉得头脑一片空白,视线尽头只剩下了那抹红色。 直到这抹红色到了眼前。 大牛粗声粗气,“是你这小白脸要娶她?” 周围闹哄哄的,这句话只有楚云铮听到,他今日心情好的不可思议,便决定不与这傻子一般计较。 大牛眉头紧皱,“喂,那你可要对她好一些。否则俺饶不了你!” 这句话也不甚中听,楚云铮却只笑道,“好。” 见这小白脸态度还算诚恳,大牛心中的火气灭了三分,他小心翼翼的蹲着身子把江慕乔送进花轿,这才没头没脑的问了句,“她真是俺妹妹?” 楚云铮有些可怜这脑子不清楚的大舅子,反问,“不然你为什么要背她出来?” 大牛一下子闭了嘴!天可怜见,他一开始真不想管这闲事的,一大早被从京郊别院接出来的时候还赌咒发誓自己绝不是江晗,也绝不会来观礼!后来平安强迫他来将军府时他还恼火的厉害,然而看到院子里的那一幕,听到那些话,他就不由自主的做了好些奇怪的事,甚至还同意背仙女姑娘出门。 越想越愤恨,大牛瞪楚云铮,“谁知道你们给俺使了什么妖法!” 要不然他怎么会身不由己? 楚云铮轻轻笑,“不是妖法。你是江晗,又怎么会舍得乔乔受委屈?” 大牛立时怔住。 此刻忽的又响起了烟花破空的声音,一同前来的喜娘拉开了嗓门,“上轿喽!” 楚云铮隔着花轿的门,俊美的脸上漾起踌躇志满的笑,然后扬声,“驾!” 迎亲的队伍折安王府。 江慕乔头上顶着盖头,她低着头只看到自己的脚尖,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红彤彤。 轿子平稳而又迅速的向前,就像她毫不畏惧的走向自己的后半生。 一片热闹声中,轿子停了。 身旁的婢女还没扶住她,轿帘子便被掀开,明亮的阳光照进来,一只修长的手伸到了她面前。 楚云铮的声音响起,“乔乔,跟我来。” 江慕乔立刻握住,手的主人低笑一声,随即反手握住轻轻一带,她便从轿子里出来。 一旁等着的喜娘傻了眼,“王爷,我们来扶着就好。” 楚云铮神色不动,“不必。” 喜娘着急,“可是这不和规矩……”哪儿有新郎官自己扶着新娘子走的! 她话音未落,楚云铮一双冷眼便扫了过来,声音淡淡,“安王府,本王说的就是规矩。” 被这双眼睛看过去,喜娘的腿一软,连忙让到了旁边。 头戴盖头的江慕乔失笑。 楚云铮越发用力握紧了一些,“你好好跟着我。” 她无声点头,纵然看不见前面的路,可被这双手握着,她从不担心。 两人的脚步在红色的毡毯上的步子一致,齐齐走向大堂。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 江慕乔听到楚云铮和替皇上来的陈公公的寒暄两句后,接着便又被她拉住手送到了喜房。 他温热的气息扑在耳边,“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回来。” 江慕乔知道楚云铮还得去敬酒,想着他很快回来不过是一句安抚自己的话,又见眼前的盖头实在是闷得慌,想了想便自顾的先取了下来。 一旁的喜娘看得瞪大了眼睛,一句“不合适”刚挤出来,然而看到这新晋的安王妃便一愣,剩下的话都被堵了回去。 安王妃着实太美! 新嫁娘的妆扮显出她十成的好相貌,清艳绝伦却又雍容大气,一双杏眸顾盼间潋滟含波,美的令人心折。 喜娘平生见过的新嫁娘无数,却无一人有这样的相貌和气派,劝说的话在心里转了个弯,又想起安王对这位王妃的重视,这才踟蹰开口,“王妃,王爷还没过来,您这盖头?” 江慕乔看了眼,随意道,“哦,我闷得慌,他来的时候再带上,不行么?” 为首的喜娘干巴巴回答,“行是行。”不过总有些什么地方不对,为什么安王妃一点都不像别的新娘子,怎么别人都没有这么奇怪的要求? 八月的天气到底还带着几分燥热,自打一大早被叫醒梳妆开始,江慕乔粒米未尽,这会儿腹中饥饿,却见桌子上只有一些冷茶。 她刚要开口,便见门被推开,一双婢女小跑着进来,“二姑娘!” 双双一开口,棉棉便瞪了过去,“现在该叫王妃!” 第429章 掀盖头 双双连忙改口,“对对,王妃你饿了吗?奴婢给你带了点心和茶水。” 她进来的时候带着个小包裹,里头装着牛乳糕和金丝卷。 牛乳糕香软适口,看见这些吃的后江慕乔更饿了,正要动手,一旁的喜娘弱弱的又说了句,“王妃,这不合适。” 王妃行事无忌也就罢了,她身边的这些丫鬟们怎么也如此不懂事?王爷还没进来呢,王妃怎么能偷吃东西! 她话音刚落,喜房的门又被敲响了,接着很快被推开一条小缝,一个食盒从缝隙里塞了进来,平安的声音响起,“王妃,王爷让我给您送些吃得。” 双双小跑的拎起拿到了桌子上,看清楚里头的东西,“噗嗤”笑了,“王妃您快看。” 江慕乔看了看,跟着失笑。 喜娘跟着过去瞅了眼,无声的叹口气,什么不合适的,罢了…… 平安送来的食盒里装的满满当当,冷热荤素一应俱全,最叫人惊喜的是这些吃食明显都被人精心的处理过,每一块都是一口大小,能填饱肚子,却又绝不会弄脏口脂和妆容。 双双笑道,“王妃,王爷对您可真好真细心。” 棉棉又瞪她,“你怎么净说傻话” 双双笑嘻嘻,“对啊,我就傻。王妃,快吃吧。” 一屋子的喜娘和婢女麻木的听着安王妃身边婢女的吵吵嚷嚷,默默的闭上了嘴。 江慕乔掂量着吃了个半饱,又坐在床边跟自家的婢女闲话。 双双想起接亲那幕就激动,“王妃,奴婢今天看到世子出现都吓傻了,那真的是世子?他真的还在?” 此刻事件平息,江慕乔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兄长出现的时机实在太过震撼,甚至她还没机会先给爹来了铺垫。 想了想她又问,“外头都传开了吗?关于世子的。” 双双猛点头,“可不是都传开了!大家都说世子死而复生,还说是您想办法把世子救活了!” 江慕乔皱眉,“别瞎讲,世子本来就没事,之前是一直在西北回不来。” 想到短短时间风言风语就传成了这个样子,江慕乔看了眼喜娘。 喜娘倒也伶俐,连忙把喜房中的无关人等都带出去,“王妃,奴婢们出门给您抬点水。” 江慕乔收回目光,对棉棉道,“你出门一趟,若是不方便的话找平安或者平康,让他们去找王老五,让人别瞎传。” 什么让人死而复生,她是会医术,不是会法术,传来传去没准儿把她传成了精怪。 棉棉连忙出门。 片刻后,一群无所事事的喜娘倒真是抬来了一大桶的热水。 江慕乔,“……” 安王府找来的人都这么实诚的吗? 带头的喜娘讪讪,“王妃,要不奴婢再抬出去?” 刚刚本就是支开她们安排事情,这会儿倒是不必了,只是她还没说话,门口却忽然响起一道声音,“热水放下,你们先出去。” 喜娘无声的张了张嘴,不是还没掀盖头吗?可她不敢问,迅速往外走。 双双快速的看了眼江慕乔,也跟着满屋子的人无声的退了出去。 江慕乔看了看窗子,外头还早的很,他怎么就回来了? 楚云铮身上带着些许的酒气,见她如此,幽深的凤眸中便多了三分笑意,“很惊讶?” 江慕乔是老实道,“我以为你要跟他们一起喝酒。” 新郎官呢,有这么容易脱身吗? 楚云铮大步走近,在她身边坐下后看着她,“酒什么时候都能喝,今日却不行。今日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这话的暗示性太强,江慕乔有些脸红。 楚云铮环抱着她,下巴搁在她的颈窝处,“不问什么重要的事情?乔乔,我若不回来还不知你这么着急,这么快就让下人把热水送来了。” 江慕乔,“……” 反应过来随即面红耳赤,“我不是!只是有事支开了那些喜娘。” 楚云铮轻轻咬了一口她的耳垂,“解释什么,这里都红了。” 她本来只是一般害羞,被他咬了口后只觉一股电流噼里啪啦从脚后跟电到头发梢,整个人都僵住了。 楚云铮便趴在她身上闷声笑了起来,“乔乔,你这就受不得了?” 江慕乔作为一个明知即将会发生什么的成年人,内心的耻度几乎爆表,用力的推了推他,“你起来。不是没喝多少酒么,怎么醉成了这样。” 他磨蹭了半天才从她脖颈处抬头,微红的脸上忽的认真,“乔乔,你是安王府的女主人。不需要担心什么,你想做什么,想赶谁走都可以,用不着不自在,也用不着找任何借口。” 成亲之前他就答应过,要让她在安王府自由自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江慕乔不由看向那桶热水,跟着笑道,“好。” 楚云铮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低笑了声,“这热水,待会儿再用。” 他说完,忽的拿起一旁的盖头重新替她盖上,笑着道,“新娘子太着急,不过掀盖头这种事,我还是喜欢自己来。” 江慕乔由衷的庆幸盖头已经被盖上了,她这会儿脸再红也没人看得见。 只是下一刻眼前一亮,盖头被他缓缓挑开。 屋内红烛高耸,眼前人一身红衣,站在对面看着她,目光是从未有过的明亮温暖。 楚云铮端来两杯酒坐在她旁边,“过来。” 拜了天地,掀了盖头,喝了合卺酒,方才算是共结连理。 在他的目光中,江慕乔心底一颤,手指接过杯子,攀上了他的手臂。 一杯饮尽,酒不醉人人自醉。 江慕乔只觉一团火似是从小腹中升起,抬眼便见楚云铮已经站了起来在她面前脱衣服。 她声音发干,莫名紧张,“你想干什么?” 楚云铮看她一眼,理所当然的反问,“你说我想干什么?” 她当然知道他想干什么,可这不能说出来啊。何况他回来的早,天还没黑呢,她心中跟揣了个兔子似的口不择言道,“咱们就不能先聊会儿天?” 楚云铮笑的不可自抑,“这是什么日子?你想怎么跟我聊天?” 第431章 进宫请安 江慕乔小心翼翼掩饰的淡定霎时荡然无存,尴尬无比的和棉棉看了个对眼!多么惹人遐思的热水,还三次!那岂不是整个王府都知道了! 棉棉一看情形不对,立刻闭嘴。 房间里诡异的安静,还是一个脸生的小丫鬟先娇滴滴的开口,“王爷,先传膳吧。” 柔婉的声音让江慕乔多看了两眼,楚云铮“嗯”了声。 那小丫鬟行了个礼,叫人送上早膳之后,一干下人才鱼贯而出。 楚云铮清了清嗓子,“先稍稍用一些,到了宫里可能要久等。” 他居然还一本正经,江慕乔瞪他一眼,“知道要进宫昨晚还胡闹。另外还有一件事,这院中要有小厨房!” 热水什么的事情,必须要自行解决! 楚云铮听完便明白她别扭的点,不由笑道,“这附中一切都你说了算,不过你放心,下人不敢乱说。” 江慕乔捧着小碗默默的喝粥,听到他说府中的下人,心里却忽然想到了那俏生生的小丫鬟。楚云铮这安王府里,那些下人恐怕也不是个个都老实的。 见她不语,楚云铮笑道,“那你快喝,请安之后我带你去京郊别院住上几日,别院里还有一个小温泉。” 江慕乔这才惊喜,“你怎么不早说。” 楚云铮啼笑皆非,“这时节又用不着温泉,本想入冬告诉你,可谁想到你对热水那么执着。” 江慕乔对去京郊别院小住几日抱着极大的热情,故而提着精神,一路上都十分兴奋。 楚云铮心满意足,同样春风满面。 知道他们今日过来,提前已经准备好了封赏的庆元帝瞧见两人如出一辙红光满面的脸,心底默默的叹口气。原本还想问问江晗的事情,可又觉得扎眼,便让两人先退下。 接了封赏磕了头改了称呼,两人又去给太后请安。 路上江慕乔低声道,“我怎么觉得皇上的眼神不太对?” 那眼神并不高兴,反而十分复杂,有意外还有些说不出的遗憾和怅然,她想了想,“皇上莫非不满意我?” 楚云铮轻哼,“不是不满意你,怕是不满意我。” 她正要再问,太后的寝宫便到了。 太后瞧见他们两个人倒是真心实意的高兴,又见他们小夫妻好的蜜里调油似的,更是衷心的期盼两个人能尽早给她生一个大胖重孙。 果然,天底下的长辈都是一样的,不分空间和身份。单身的催成亲,成亲的催生,生一个的催老二。 江慕乔一听就头大,请安之后连忙退了出来。 出来们之后方才小声道,“太后太可怕了,昨日成亲今天就催着生孩子,我才不想生。” 楚云铮听后面色不善,“怎么,你不想给我生孩子?” 江慕乔想着自己的年龄,连忙纠正,“不是不想,而是不能,我还小不能生孩子。” 他忽的就高兴了,握住她的手,“不是不想就好,反正咱们现在也不宜生孩子。” 自己不生是一回事,他不要就是另一回事,江慕乔抽出手怒视他,“怎么,你不想要?” 楚云铮看她一会儿,又重新捞起她的手紧紧握在掌心里,“你不是还小么,孩子的确暂时不宜要。” 刚刚在紫宸殿请安的时候,乔乔看不懂皇上的眼神,可他看懂了。皇上的确是遗憾,遗憾怎么就给自己找了这么一门好亲事! 他只是恢复健康又娶了乔乔就让皇上如此介意,若是他再先一步比太子有了嫡子…… 楚云铮想了想,嘴角忽的翘起,“不过,若是有了孩子咱们就顺其自然。” 他为什么要因为皇上的心思就压抑自己的愿望? 江慕乔皱了皱眉,“男人心海底针,你怎么一会儿想要一会儿又不想。” 女人心才像是悬崖上穿针,指不定那一步没站稳就掉了下去。楚云铮轻叹口气,“你想要我就想要,你不想要我就想要,行吗?” 江慕乔登时鄙视,“你是男人,怎么什么都跟着我,还有没有点自己的想法?” 楚云铮从善如流,“我错了。” 他抬起脸异常诚恳,“虽然我还不知道自己哪儿错了,但是你不高兴就是错了。” 江慕乔挑眉,这是道歉的态度,这还叫不知道哪儿错了!他这么善变她说什么了吗? 干脆甩开楚云铮的手,横眉道,“你别跟着我,你自己反思!” 落在后面几步的楚云铮幽幽的叹口气,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成亲以后的日子会很艰难。 而跟在一旁的平安瑟瑟发抖,成亲后女人都是这么可怕的吗?楚无病的媳妇阿箩也就算了,怎么知书达理的二姑娘成亲之后也变了模样!爹娘啊,他不要成亲了! 各怀心思的两个人跟在后面,江慕乔用眼尾的余光扫过,用力的揪下一朵花,男人果然都是大猪蹄子! 正在抱怨的时候,前方不远却忽然响起一道声音,“江二姑娘,好久不见了。” 江慕乔猛地抬头,前方不远处站着崔文扬。 逆光中看不清他的脸色,可那双看过来的眼睛,却带着叫人极为不舒服的审慎与贪婪。 江慕乔站定,脸色已恢复平静,“崔将军,你不该叫我江二姑娘。” 崔文扬定定的看她一会儿,然后慢慢的行个礼,“见过安王妃。” 江慕乔略略点头。 崔文扬低笑一声,“王妃,如此新婚燕尔,怎么独自前行,王爷呢?” 不知是否是心理因素,他说话的声音总叫人想起阴恻恻的毒蛇。想起他就站在这里,窥伺着她的去路,江慕乔浑身汗毛竖起,反口问道,“崔将军怎么也在此?前些日子听闻了你夫人的事情,心中觉得十分遗憾。” 崔文扬身子一僵。被楚云铮用了法子逼迫着娶了绿倚是他一生的耻辱,而他倾慕了半生的姑娘,此刻一语揭开。 崔文扬愤怒的厉害,却也心痛的厉害,他攥紧拳头,“乔乔,你非要对我如此?” 江慕乔没回答,一旁的楚云铮大步赶到,他上下打量着崔文扬,冷道,“崔将军今日倒是闲情雅致,对了,本王昨日回去的早,倒是没有当面多谢崔将军的贺礼。” 崔文扬僵硬的站着,满脑子都是他那句回去的早。 第432章 做不偏心的父亲 昨日宴席,安王抛下了满厅的宾客匆匆离开,他不用想都知道他去做什么!洞房花烛,人生何其快乐!可那时候自己在干什么,在跟一群人喝喜酒,耳边全是恭喜安王娶的娇妻的吹捧! 心爱的女人,躺在别的男人的怀中。 崔文扬只要想想那个画面,就觉得三魂七魄都因为妒火而颤抖疼痛。他眼睛赤红,紧紧的盯着楚云铮,从嗓子中挤出一句,“那可真要恭喜王爷了。” 楚云铮潇洒笑道,“那是自然。不过本王也恭喜你,升官发财死媳妇,崔将军可以圆满了。” 他十分诚恳的祝福,“待到崔将军再娶娇妻之时,本王和王妃一定会联袂捧场!” 说罢,转头牵住了江慕乔的手,矜持颔首,“崔将军莫站着了,告辞!” 被他的手握住,江慕乔方才觉得身上的不适少了许多,想着从太后的寝宫出来的这条路,她皱了皱眉头,“云铮,崔文扬是不是故意在这里等着?” 从太后的寝宫出来,这是必经的一条路。 崔文扬是外臣,无召不能进宫,更不会随便走到这条路上,故意在这儿等着便是唯一的猜测。 江慕乔越想越膈应,“这人可真够讨厌的!” 楚云铮捏了捏她的手,“无妨,他也讨厌不了多久了。” 江慕乔抽出手,颇为傲娇,“我的气还没生完呢!” 楚云铮只好道,“别生气,京郊别院还去不去了。” 气归生气,京郊别院还是要去的,江慕乔当即振奋,只是还没走两步却又忽然想起,“对了,是不是还要去看看顺婕妤?” 昨日大婚,今日进宫请安,顺婕妤是云铮生母,于情于理该去看看。 楚云铮迟疑片刻,便被人拉着走,“去啊,昨天我还想着这事儿,礼物都备好了。” 被她牵着,楚云铮回握过去,“不生气了?” “生气。”江慕乔回头勉强道,“不过看你长得好,原谅你算了。” 这算什么理由,楚云铮听后沉默片刻,“难道不是因为我是你夫君?不原谅我,你还能原谅谁。” 这回答更简单粗暴,更让人无语。 楚云铮笑了笑,凑在她耳边解释不要孩子的理由,江慕乔方才明白这里头的隐情,只是想到皇上的态度,有些不安,“皇上不会做什么吧?对你会不会有影响?” 楚云铮低笑了声,“他会做什么,不过不重要。” 他一直认得清自己地位,当初苦心学武功,甚至悄悄培植自己的势力,只不过想活的更久一些。如今病愈,那些曾经费了一番心里经营下来的势力便成了助力,他对那位子毫无兴趣,却也要有足够自保的手段。 江慕乔叹气,“天底下有没有不偏心的父母?” 祖母对爹是,皇上对云铮也是。 楚云铮笑了笑,“有的。不过你爹不是,我若有了孩子,以后也绝不会偏心。” 江慕乔无声的瞪他一眼。 两个人悄声说话的功夫,走到了顺婕妤所在的掖庭宫附近。 顺婕妤升了位分,已经可为一宫之主,只不过她不愿意从掖庭宫搬离,皇上也搁置了此事。宫人进去报备之后,两个人便等候在门口。 不过片刻,顺婕妤身旁的女官出来歉意道,“回安王安王妃,顺婕妤不见客。” 楚云铮露出了个果然如此的神色,带着江慕乔干脆离开。 江慕乔挣开转头,看着女官道,“我们也不见吗?顺婕妤有没有说什么?” 看到她回头,那女官才宽大的袖中取出一个信封,“娘娘说了,若是王妃问起,就把这个交给您。娘娘说自己潜心向佛,已是化外之人。尘缘既了,王爷王妃以后莫要来了。” 女官行了一礼,复又进去。 江慕乔看着手中的信,有些错愕,“我若是不回头再问一句,岂不是就错过这封信了。” 楚云铮看着她的手里的信,片刻后神色淡淡的开口,“又不是什么紧要的东西,错过了就错过了。” 他的反应让江慕乔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滋味儿,可她也能理解,楚云铮少年出宫,一别十数年未见,再见面顺婕妤又是这反应,母子情分怕是也不多了。 见她不语,楚云铮神色自若的牵住她的手往回走,“真没什么。如今她住宫里,你住安王府,既然不让你来你就不用来,两厢不打扰岂不是很好。” 好,果然是很好。婆媳问题这千古难题,放在楚云铮身上那就不是事儿,反正他说两厢不打扰,她乐得逍遥。 楚云铮陪着她坐上了出宫的马车,这才拆开那封信。 信中是一卷手抄的《金刚经》,簪花小楷一笔一划,认真虔诚。 楚云铮只看了一眼便收了回去,江慕乔打了个哈欠问道,“娘写了什么?” “没什么,不重要。”楚云铮淡淡道。 江慕乔瞄了眼,也在没在意。晃悠悠的马车摇的人头脑昏沉,她昨晚未休息好,靠在楚云铮的肩膀上似睡非睡。 把人抱在怀中,楚云铮垂眸看着手上的信封。 《金刚经》驱邪除恶,庇佑百毒不侵。 东西是好东西,可惜现在他已经不需要了。 把信收好,又看着怀中酣睡的人,楚云铮微微一笑,他已经不需要旁人保护,他有能力保护任何想保护的人。 马车出宫之后,直奔京郊别院。 江慕乔大梦西洲,睡醒之后人已经在别院的床上,一睁开眼便换了个天地,直到看到一旁平躺的楚云铮才意识回魂。 “我睡了多久?”感受着饥饿的肚子,她顺嘴问一句。 楚云铮笑了声,“天都黑了,你说呢。” 天果然已经黑了,她有些懊恼,“你怎么不叫我,我还有件事要跟你商量呢。” “昨日成亲我兄长背我出门,他久未露面,只怕昨日都乱套了。”想到兄长,她大脑越发清醒,“若他知道自己是谁,只是如今这情况还得想想办法。还有京城传闻,说我让人死而复生,传的越来越离谱,也不知平安找到王老五没有。” 第433章 皇上这婚赐的妙 楚云铮只叫下人送来了晚膳,把筷子塞到她手里,又亲手盛了一碗粳米粥,“有我在,这种事情用得着你操心?先吃饭。” 满桌子的菜都是她爱吃的,江慕乔咬着筷子笑了笑,忽然发现成亲之后他对她更好了。 楚云铮为人冷漠,性子古怪,初见面的时候喜怒无常,为无关紧要的人多出一分的力气都嫌麻烦。 从前因为兄长和大姐的事情,他还跟自己生过许多别扭,还说没见过这么会自找麻烦的人。 虽说当时虽然嘴上抱怨,过后还是会帮忙。可现在不同了,病愈之后的他默默的把自己的一切划为了他分内的事情。有很多事情他比她想的更加周到妥帖。 见她发呆,楚云铮催促了句,“愣着干什么?不合口味?” 江慕乔放下筷子也盛了一碗粥放在他身前,“不是,只是觉得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看着面前的这碗粥,楚云铮目光凝在她身上,非但不感动反而挑眉,“我怎么好了,就为了你兄长的事情?” 他的点怎么永远都那么怪! 江慕乔连忙道,“当然不是,是这晚膳!都是我喜欢的!” 楚云铮抱着胳膊,理所当然,“我还能不知道你的喜好?” 江慕乔赶紧冲他笑笑,“行行,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她一笑楚云铮便没了脾气,一边动手替她挑干净鱼里的刺,一边淡淡道,“专心用膳吧。你兄长早就安排好了,他记忆尚未恢复,西北的事情也没能查清,所以暂且不宜出现在人前。昨晚你走了以后就把他从京郊别院带出来了,本想今日给你个惊喜让他悄悄去观礼,没想到接亲的时候出了意外,只得做另外安排。你放心,他现在待得地方很安全。” 江慕乔也连忙点头,兄长记忆未恢复,的确不适宜和京城相熟之人打交道,想到当时震惊的爹,她又问,“那我爹呢?我都没想起来要跟她好好解释。” 楚云铮果真十分靠谱,“也已经让平安解释清楚了。王老五也收到了消息,京城中的传言他知道该怎么做。” 江慕乔顿时笑道,“你办事,我放心!” 见她笑容灿烂,楚云铮心中的冲动立时冲破了藩篱,他语气低沉的反问,“吃饱了吗?” 晚上不宜吃太多,江慕乔只道,“饱了。” 下一刻就被人带到了床上,眼前的人紧紧的盯着她,“那该我了。” 昨晚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江慕乔想起被他支配身不由己的恐惧,连忙道,“再等等,我好像还没吃饱。” 楚云铮低笑,“晚了。” 他熟门熟路的挑开她的衣襟,手指钻进去,另一只手顺手扯开了床幔。 江慕乔昏昏沉沉的,为那句“饱了”付出了深刻的代价。 事毕,还被他挑剔体力,“你怎么那么弱?” 江慕乔瞪着洇湮水润的眼睛,有气无力,“你就不累吗?” 早知道你这么生龙活虎,当初我还想办法救你干啥! 楚云铮在她耳边笑了两声,把人揽在了怀里又问,“那还要不要泡温泉了?” 虽说这个时节泡温泉有些不合时宜,可来都来了,再说这一身黏腻,当即点头,“要!” 他用外袍将她罩住,把人抱到了温泉中。 这温泉倒是精巧,一部分水被引出来灌进挖好的浴池里,浴池所在的房间顶部做成活板搭扣的可以被掀开,添进去凉水平均水温之后正适宜现在的季节。还有一部分水被引入了室内,冬季的时候,热度正好可以提供给暖房。 水温稍烫,不过八月底的夜晚已经有了些凉意,倒也正好,泡的时间稍久骨头都酥了。 江慕乔懒洋洋的靠着,身旁还有冰碗和冰凉的蜜水,舒服的简直想瘫着不起来。 还是楚云铮把她叫起,“泡多了也不好,回去吧。” 她这才慢吞吞的从水里爬起,磨磨蹭蹭的到屏风后换了衣服,提拉着鞋子跟他一起回卧房中。 八月底,月亮如勾,听着周围虫鸣鸟叫,闻着一路的暗花幽香,还有身边的这个人,她忽然觉得内心一片安宁。 愉悦的心情传染到了身边人,楚云铮笑她,“泡个温泉都这么高兴?” “高兴。”江慕乔答道,“跟你一起就很高兴。” 从官道上初见到现在,她无比清晰的感知到身旁这个男人对她的包容和细心,他带给她无以言表的安全感。 不由抱着楚云铮的胳膊,她看着星光灿烂的夜空,忽然道,“皇上这婚,赐的是真不错!” 楚云铮决定暂且放下心中的成见,也跟着点头,“算是做了一件明白事。” 江慕乔不由笑出声。 晚风吹来了两个人若有似无的私语,远远跟在后面的平安看了眼他们的背影,忽的抱着了胳膊。这天也不冷,为何他忽然感觉有点凉? 京郊别院的两日快活的如桃花源,她自由自在的睡到日上三竿,睡醒发一会儿呆,用罢午膳后要么跟楚云铮一起去看看长势正好的药材,要么两个人坐在房间中绘制药材图谱,一个口述,一个执笔,时而凑在一起闲话,时而对视而笑,似初时相恋一般甜蜜,却又多了一份天长日久积累出的默契。 一直远远站在旁边的平安默默的收回了视线,经过这几日的耳濡目染,他重燃对成亲的渴望!可是王爷,您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我们? 许是听到了平安心底的呐喊,楚云铮抽空吩咐,“去准备马车,明日一早回京。” 平安连忙应了。 江慕乔心中遗憾,“已经要回去了吗?” 楚云铮看她一眼,“明日三朝回门,当然要回去。” 是哦!江慕乔顿觉开心,“那我能见到爹了。” 楚云铮笑道,“不止。” 第二天,她独立自觉的起了个大早,主动催着楚云铮,“回去吧。” 楚云铮正立在床边穿外袍,听到床上的动静,对她回头浅笑,“好。” 清晨的阳光从窗柩照进来洒在他身上,点亮了他俊秀的眉眼,温柔的不可思议。 第434章 回门 三朝回门要用的礼物早已备好。 而江家上下也洒扫一新,只等着新姑爷和姑奶奶回来。 从大清早开始,江伯玉心里便颇不宁静,叫人连连在门口张望,直到听说了安王府的马车来了后忙起身,“快去接他们进来!” 从前江伯玉是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不满意,成了亲,木已成舟,他躁动的心挑剔的眼神也就偃旗息鼓了,眼看安王潇洒俊美,女儿如花月昭昭,登对又妥帖,顿觉老怀大慰。 “安王请。”江伯玉抬手。 楚云铮连忙回礼,“不敢,小婿见过岳父大人!” 江慕乔在一旁道,“爹,这可是在自己家。” 江伯玉瞪了她一眼,他当然知道这是自己家,之所以叫一声安王不过是试探楚云铮的态度,见他比成亲前更谦恭有加,心情也就平了,还用得着这傻丫头再多说。 江慕乔清晰的从爹的眼中看到了不屑,她,“……” 爹有啥资格不屑她! 楚云铮把他们的一来一回尽收眼底,不动声色的笑了笑,又叫平安送来了礼物,“岳父的胳膊好了吗?这里头有乔乔做的金疮药,小婿那里用不着就给您带来了。还有,不知这把刀您使着是否顺手。” 宝刀赠英雄。 楚云铮送过来的是一把短刀,样子远不如江家三房曾经送过的那把富贵华丽。然而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抽出古朴的刀柄,只见刀刃上带着层层繁复的花纹,精致细密。 江伯玉罕见的激动,“竟是大马士革钢刀!” 大马士革刀采用乌兹钢锭手工打造,要反复折叠敲打上千次,才能在刀刃上形成堪称瑰宝般的花纹,这把足以做贡品的刀,价值连城! 戎马半生的江伯玉什么好东西都见过,可此刻却有些爱不释手,“云铮,你那儿弄来的?” 楚云铮笑道,“岳父喜欢吗?” 江伯玉正要客气一番,江慕乔在一旁点头,“我爹肯定喜欢,你看他眼珠子都要黏在刀上了。” 江伯玉这回是真嫌弃,这丫头,成了亲之后果然变笨了,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 楚云铮手抵着唇轻咳了声,“岳父莫介意,都是自己人,不如试试这把刀?” 江伯玉是真喜欢,只是心中更有着急的事情,故而恋恋不舍的放下了刀追问,“云铮,前两日你派人过来说江晗,这事儿?” 这两日关于江晗的事情在他心里抓肝挠肺,若不是顾忌女儿新婚,女婿又派人过来说明情况,他早就按捺不住了。 今日之所以等的如此焦心也与江晗有关,因此连忙问道,“江晗真的回来了?那他的脑袋……” 楚云铮看了眼江慕乔,她随即会意,“爹,兄长是真不记得我们了。不过,哪怕不记得,他那日也背着我出了门。爹,若是您见到了兄长先莫吃惊。” 江伯玉听后反而十分平静,“战场无情,江晗能保住一条命已是上佳,失忆算不得什么。” 江慕乔便轻轻扯了扯楚云铮的袖子,昨日说起回门二弟时候他说不知能见到爹,那是不是? 楚云铮看了眼时辰,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皱,接着问道,“岳父,乔乔,你们可还记得成亲当日江文浩出事。” 他这反应让江慕乔心中稍有不安,正在说兄长,怎么又突然提起了江文浩。莫非兄长今日出了意外? 江伯玉倒是被转移了注意力,脸色一沉,“宗祠那边险些坏了乔乔的大事,好在后来江晗回来。” 楚云铮手指动了动,接着道,“小婿叫人查出一些情况。岳父,那日宗祠的马车出事,不是意外。” 不是意外? 只听楚云铮又道,“马车的车辕有被从中间锯开的痕迹,显然是人为造成破损。岳父,是有人故意让江文浩赶不上时辰的。” 江伯玉猛地起身,“我这就去查!” “岳父。”楚云铮伸手拦住,“依小婿之见,这件事恐不是宗祠那边故意而为,在车辕下手,隐秘狠毒,显然是有备而来。” 江伯玉冷笑了声,“可不是有备而来么,江文浩若是不能来,找不到背乔乔出门的人,就只能找江文禄。一段时间未见,老三倒是出息了!” 想着成亲那日江伯成有恃无恐的样子,江伯玉怒极,直接道,“阿贵,你去把老三一家请过来!” 阿贵刚刚得令,门房忽然传来了平安到了的消息。 楚云铮眉头舒展,低头在江慕乔耳旁道,“可算是来了,恐怕是你那兄长在半路又出了幺蛾子。” 说罢之后,他又对江伯玉道,“岳父,追查马车出事一事您不妨交给我,您和三叔是血脉兄弟,有些事不那么方便。” 他看了眼门口,笑吟吟道,“更何况,江世子回来了。” 兄长果然回来了,见到他的瞬间江慕乔便明白了楚云铮那话的意思。 他被反绑着双手,一边被平安拽着进来一边大声嚷嚷,“还有没有王法了啊!凭什么抓俺!” 平安黑着脸,“别乱喊!江世子,你若再瞎喊,休想再见到翠儿!” 看到拘华院的几人,平安方才松口气,“见过大将军,见过王爷王妃,中间差点让世子跑了,好在幸不辱命!” 江晗恨得咬牙,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反复强调,“俺是大牛!都是你用卑鄙手段把翠儿关起来,否则俺才不来!” 听到动静之后江伯玉便快步上前,仔细的打量许久未见的儿子。 大牛被看得浑身难受,想发火,然而看着眼前威严霸气的中年男子眼眶微红有些可怜的模样,却又说不出太难听的话,只嘟囔道,“俺不是江晗,俺是大牛。” 江伯玉之前说着不在意,然而亲耳听到这话,仍然觉得心头无比沉重。他沉默的看着江晗,虽未发一言,可那颇受打击的模样看得人跟着难受。 大牛只得放低了声音,“你是俺什么人?” “我是你爹。”江伯玉涩然开口,“江晗,你真不记得我和你妹妹了吗?” 第435章 一家团聚 大牛茫然摇头,神色有些暴躁,“不记得了!俺是大牛,从出生都在大沟子村,从来没到过京城,更不知谁是江晗。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江伯玉叹口气,替他松绑后拿着他的手摊开,指着他右手虎口处的一处伤疤,“那你可知道这处伤疤哪儿来的?” 大牛低头看着斑驳的伤疤,下意识道,“这谁能记得!” 江伯玉语气怅然,“你不记得了,可我记得。这是你小时候拿火把的时候热油不小心滴上去烫出来的。你说你是大牛,可这世上怎么有如此巧合之事,你的相貌和他一样,甚至连手上的伤疤都一模一样。。” 铁证如山,大牛脸色稍变,他盯着虎口处的伤疤喃喃自语,“俺从来没注意过这个,可俺真不是江晗。” 江伯玉的回答更肯定,“你是。我弄错了谁,也不可能弄错自己的儿子。” 江慕乔也道,“你是。我弄错了谁,也不可能弄错自己的兄长。” 他们两个人的态度如此坚定,让大牛顿感麻烦,嚷嚷道,“你们都说俺是江晗,可俺就记得自己不是,再说俺已经有媳妇了,当然不能留在这里当江晗。” 他话音刚落,门口却忽然传来了抽泣声。 江慕乔抬眼一看,顿觉头大如箩。 香秀怎么过来了? 她一贯在自己的院子中吃斋念佛,可怎么就突然出来了?兄长还没恢复记忆,身边还带着一个身份不明的翠儿,如今香秀也来了,更何况明显听到了,真叫人头大。 大牛被香秀的眼神看得直发毛,忍不住后退一步,“她又是谁?” 楚云铮凉凉道,“这才是你媳妇。” 大牛跟被雷劈了似的,“小白脸你不要瞎说话!俺只有一个媳妇,俺只有翠儿!” 香秀单薄的身子晃了晃,江慕乔连忙让婢女扶住她,转头瞪了一眼大牛,“你少说两句!” 大牛原本还要反驳,可被这双杏眼一瞪,忽的想起了自己被扎了一针之后口不能言的经历,他轻轻哆嗦了下,这仙女姑娘有点可怕! 门口的香秀哭的肝肠寸断,她做梦也没想到,日思夜想盼回来的夫君居然不认识她了,并且还另娶了媳妇。 江慕乔眉头紧皱,呵斥跟着香秀过来的婢女,“谁让大奶奶出来的!” 香秀的两眼肿的桃子似的,含泪道,“乔乔,是我要过来的。你成亲当日我听说夫君回来了,这几日便夜夜不能寐,想着你今日回门夫君说不得也要来,就叫婢女过来守着,跟旁人无关。” 江慕乔心底一叹,放轻了语气,“大嫂,不是不告诉你,是我兄长想不起过去的事情了。” 香秀一怔,还没缓过来神就被江慕乔扶了进去,手里也被塞了个干净柔软的锦帕,“大嫂莫哭,只要兄长人能回来,就比什么都强。” 她的声音柔和,安抚了香秀惶惶不安的心。 见大嫂平静,江慕乔这才走到楚云铮身旁戳了戳他,“你也少说两句!” 她刚刚都听到了! 楚云铮低笑,看着惊悚莫名的大牛,接着又道,“你若是大牛,就辜负了江家大嫂。可若是江晗,就辜负了翠儿。你到底是谁?” 大牛张嘴就答,“俺当然是……” 可话没出口,便看到那自称是他媳妇的女人脸色白了几分,还有那自称是他爹的男人脸上的失望,还有那仙女姑娘…… 大牛不傻,他能感受到这些人对他的情意。摩挲着虎口处发烫的伤疤,不是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良久,他挫败道,“俺也想知道俺究竟是谁。” 江慕乔上前一步,“兄长,可否我帮你诊脉,也好搞清楚你为何不记得我们。还有你的腿,我有把握能治好。” 大牛犹豫了片刻,望着她道,“你真是大夫?翠儿跟俺说……” 江慕乔问了句,“说什么?” 大牛一缩脖子,“没什么,那你给俺看看。” 又看了眼大牛,心中琢磨着翠儿,江慕乔这才诊脉,完了之后又按了按大牛的颅骨,摸到某处的时候问,“你这里是不是受过伤?” 大牛茫然,“我不记得了。” 她心中已经有了几分计较。 香秀见她松开手连忙问,“乔乔,他还能想起来吗?” 江慕乔直言不讳,“腿上的伤还好。可若要让兄长想起,恐怕还需要一点时间。” 这结果称不上令人振奋,可香秀却也不失望。 如今亲眼看到江晗站在一旁,她就已经知足了。他不记得自己了又如何,左右都是等,能见到他活生生的出现是比什么都强! 见她释然,心中有数的江伯玉大手一挥,“今日乔乔三朝回门,晗儿也回来了,咱们一家人团圆,正好用膳。” 大牛嘴唇动了动,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便看到那所谓娶了自家妹妹的小白脸望向自己的眼神。 那眼神虽然带着笑,可里头却跟冰碴子一样,大牛毫不怀疑,但凡自己敢说什么煞风景的话,那小白脸就能让自己不好过! 更何况看着周围自称他亲人的殷切眼神,大牛只得闭上了嘴。 瞧着已经成亲的女儿,又看着失而复得儿子,江伯玉醉了。 “晗儿。”鲜少如此温情的江伯玉拍拍他的肩膀,“你能回来,爹很高兴。” 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大牛的心中蔓延,他喉头动了动,“我……” 江伯玉定定的看着他,眼底带着些醉酒之后才会出现的懊恼,“从前爹总是对你很严厉,可子不教父之过。晗儿你是男人,是平南公世子。爹老了,江家和你妹妹,日后要靠你了!” 大牛的眼睛跟飞进去小虫子似的酸涩难忍,他低头掩饰,“您还不老。” 江伯玉醉眼朦胧的笑了笑,扶着阿贵的手踉踉跄跄的出了么。 他走了以后,大牛更坐立难安。 这地方太玄乎了,每次他以来,都身不由己的做了许多奇奇怪怪的事情。并且还有身旁这个自称他媳妇的女人,那眼神看得她心里发飘。 大牛坐不住正要告辞,那女人忽然喊了声,“夫君。” 第436章 我的地盘我做主 声音听得大牛心中一颤,还没来得及反驳,一个包裹就递到了他的手边,“一晃数个月,也而不知这衣裳还合不合身了。” 香秀强忍眼泪,“夫君若是得空,试一试吧。” 怕自己再多看一眼就会哭出来,香秀带着自己的婢女,逃也似的离开了拘华院。 大牛抱着强塞过来的包裹,愣愣的看着她的背影。 这时候,安排好了喝醉的大将军的阿贵也来了,他对江慕乔行了一礼,接着道,“将军有几句关于世子的话,让我转告给王爷和王妃。” 只要不涉及江老夫人,江伯玉哪怕喝醉了酒,安排的也周到妥当。 阿贵谨慎道,“将军说了,世子回来京城尽人皆知,可他记忆尚未恢复,不宜出现在人前。请王爷和王妃看着安置,其余事情他会处理。” 江慕乔正有此意,和楚云铮对视了一眼,她点头,“好。” 阿贵退下后,大牛面色复杂的放开了手中的包裹,“俺真是江晗?俺这脑袋,还能不能想起以前的事情了?” 楚云铮听后反问,“那你是想,还是不想?” 大牛说不出口,他曾经坚持认为自己就是大牛,然而这里的人和事,却又让他的坚持慢慢动摇。 “你想过没有,若你真是江晗,你在村里娶的媳妇怎么办?”楚云铮又问。 大牛几乎想落荒而逃。翠儿怎么办,可她能把翠儿怎么办? 江慕乔看着唯恐天下不乱的楚云铮,无奈道,“不是让你少说两句么?” 都没看兄长成什么样了,他还刺激! 楚云铮神色淡然,“我不过是让他先直面自己的选择,要不要成为江晗,还得看他自己。自己下定决心,总比旁人逼他有用。” 大牛一开始还想反驳,可想了想倒也觉得这小白脸说的有几分道理,便越发觉得他可恨至极! “俺想回去了!”大牛蹭的起身,“翠儿呢?” “走吧。”楚云铮也起身。 自从那日在京郊别院出现,江慕乔第二次见到了翠儿,她比第一次更要戒备,看着他们像是在防贼。 尤其是看到大牛手里的包裹,更是面色大变,“你这东西哪儿来的?大牛!你又见到了谁!你是不是想当那什么江晗,你是不是想抛弃我?” 翠儿怎么这反应,江慕乔心底一动,“你怎么猜到他见了谁?翠儿,你是不是知道他的身份?” 翠儿立刻闭嘴,她赶忙躲在大牛身后,带着哭腔委屈道,“大牛,你今天上哪儿去了?你不在我害怕的很,他们,他们这些人到底是谁?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大牛连忙丢开了手中的包裹,“别怕别怕,今天俺也是被他们强行带走的。你再等两天,俺一定带你回去。” 说罢又转头看向江慕乔他们,大牛声色俱厉,“把俺和翠儿分开这种事只此一次,你们若是再要强迫威胁俺,俺就是一头撞死也不会从了你们!” 翠儿飞快的看了眼江慕乔,然后拉着大牛进了房间,接着“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被拒之门外的江慕乔,“……” 楚云铮在一旁点评,“这女人可比你兄长有心计多了。平安这个蠢货。” 今日平安为了强行把江晗带走威胁了翠儿,结果回来之后翠儿便吹了风,原本已经动摇的江晗再度犹豫,日后恐怕还会反复。 江慕乔则道,“翠儿一定知道些什么,也是可惜……” 可惜她对兄长的影响太深,若是能从翠儿出手,想必会省些麻烦。 见她皱眉,楚云铮笑了笑,拉着她出了门,上了马车之后才道,“左右不差这一段时间,那女人就是再有心计,现在人在咱们手上,并且从西北查线索的人也快回来的,到时候自然会说。还有你兄长,只要他不反抗,早晚都有办法让他想起。还有他的腿,咱们一步一步来。” 江慕乔想想倒也是,跟他一起上了马车,在京城里胡乱转了一圈之后又换乘一辆,两个人这才回了安王府。 被人拉到床上午睡了片刻,江慕乔打着哈欠醒来,楚云铮已经先出门了,屋子里棉棉和双双留下伺候,见她醒来两个婢女围了上来。 双双语带愤恨,“王妃,您可算是醒来了!” 她刚说完便被棉棉拍了一巴掌,“王妃刚醒,你少说两句!” 看着两眼发红的双双,江慕乔彻底清醒,“好好说说,都什么情况?” 双双憋了许久,竹筒倒豆子一般,“王妃,您是不知道,刚刚王爷才醒,就有那妖里妖气的小妖精往上凑了!” 妖里妖气的小妖精,江慕乔忽的想起成亲第二日,她问道,“还不是就是进宫请安那日喊传膳的哪个?” 双双咬牙切齿,“可不就是她!那日之后她眼睛就跟长头顶上似的!尤其是今日抢着进来服侍,看见王爷跟骨头都软了,说是帮王爷穿衣,可都贴在王爷身上了!” 江慕乔精神一震,她料想的没错,安王府里果然有人不老实。 今日才成亲第几天,都有人上赶着给她上眼药了? “王爷什么反应?”她顺口问道。 双双呼出一口气,“王爷怕打扰王妃,只叫她滚到一边去了。” 只是滚到一边去了? 江慕乔笑了笑,收拾一新之后道,“叫府上所有婢女去花厅集合,另外去把王府的管事叫过来。” 成了亲她就去了京郊别院,两日不见,这王府里就蠢蠢欲动了? 双双激动的很,主动请缨,“王妃,奴婢这就去安排!” 棉棉跟在她身边,低声道,“王妃,还是咱们来王府的时日太短,您初来乍到,身边就只带着我双双,所以难免有人动了心思。奴婢已经打听清楚了,那巧儿是王爷奶娘的干闺女,您看?” 王爷奶娘的干闺女,难怪会这么嚣张。 江慕乔喝了杯凉茶,淡淡道,“安王说了,这王府里归我管。”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何况刚成亲就有人按捺不住,她如何能忍?再者要连自己的地盘看不住,她嫁过来还有什么意思! 第437章 立威 “铮”的一声放下茶碗,江慕乔提步向前,“咱们走。” 棉棉快步跟上,“王妃,您打算怎么办?” 江慕乔唇角含笑,说了八个字,“敲山震虎,杀鸡儆猴!” 天色已经暗了,听闻王妃忽然让下人们在花厅聚集,不少人聚在一起窃窃。 巧儿也在,她心中惴惴,却又忽然扬起下巴,她怕什么!她干娘可是安王的奶娘,再说了那不也没出什么事吗? 想到曾经想爬上安王床的女人被打断了两条腿出去,巧儿一时又自得,她这会儿好好站着,王爷待她到底有两分不同!难怪听干娘说,这男人啊一旦晓得了女人的妙处就收不住了,反正现在就只有王妃一个人,时日久了王爷还能不腻?她先在王爷面前露个脸,到时候自然也就顺水推舟了。到时候即便是王妃不满,可她还能强过王爷的心思? 又想着今日王爷俊朗模样,巧儿忍不住面红腿软,也是这时,王妃来了。 一干下人立刻行礼,江慕乔神色平静的穿过众人,坐在堂前。 天色晚了,花厅里点着烛火。烛火之下,她玉雪似的肌肤好似在发光,一双杏眸清透水润,鼻梁挺直,唇色嫣然。 不少人第一次看清楚安王府女主人的模样,皆是一怔,这位传言中异常有名的王妃,比想象中还好看。 正在下人发愣的时候,江慕乔开口,“今日把大家叫到一起,就是想见见各位。” 王妃长得好,说话的声音也好听,下人们心中稍稍放松。 可这心思才起,便看到这位貌美的新王妃嘴角含笑,审慎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 杏眸如雪,不疾不徐,却看得不少人心里直打鼓,登时收回了小瞧的心思。 人群中的巧儿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总觉得王妃在自己身上停驻的时间格外长。 可待她鼓起勇气看,新王妃已经又挪开了目光。 正在众人惴惴不安的时候,江慕乔开口,“我既然来了安王府,这府上的内务便皆由我管。不管你们往日怎么样,可自从今日起,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就都藏起来!日后在安王府安分守己,自然会受到重用。可若是生出不该有的心思,也别怪我不客气了。” 她声音柔和,可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威严乍现。尤其是那双明亮的眼睛,似是能洞彻人心底最深处的想法。 那些原本因为她年轻而生出的轻慢心思,霎时间荡然无存。 众人连忙称是,态度较之前恭敬许多。 敲打的目的达到,看着众人不安的脸色,她放轻了语气,“今日我来,还有一件事。” 说罢,朝棉棉点点头。 棉棉会意,拿出了一个堆满红绸小包的托盘放在了桌子上,扬声道,“王妃准备了些银子,赏给你们。” 听说有银子,底下的下人有些骚动。 静静的等着他们议论完,棉棉话音一转,接着道,“不过这银子,却也不是人人有份。王妃赏银,只会给勤勉做事,一心一意服侍王妃和王爷的人。那么,请诸位自认问心无愧,能一心为王妃和王爷效劳的,上前报出名字领取赏银。” 赏银就赏银,怎么还有这一出? 下人们不太明白这位新王妃的意思,可看着烛火之下带笑的那张脸,却均觉得心慌。 王妃到底是什么意思,得不得银子、做的好不好,难道不是由主子判断,为什么要靠他们自己说了算的?还是说,这位王妃已经知道了什么,故意试探他们? 心思各异的众人脚下都没动,然而这时,一个瘦削的身影却忽然向前,“见过王妃,奴婢竹兰,三年前入了安王府,如今在库房管针线。奴婢自从入府,从不敢慢待,日后也任凭王妃差遣!” 那个叫竹兰的婢女身形瘦弱,身上的衣服浆洗的发白,不显眼处还能看到补丁的痕迹,可饶是如此,那婢女脊背挺直,眼神清正,不卑不亢。 江慕乔扫了一眼,心中有计较之后朝棉棉点头。 棉棉拿出准备好的纸笔,登记过后递出去银子,“赏!” 二两的银角子被包在红色的绸布中,递到了竹兰的手上。 竹兰一个月的月钱不过五百个大钱,这二两银子就是整整四个月的工钱!真切的拿着手中的银子,她眼眶一热,再度行礼。 有人开头,并且还真的拿到了银子。花厅里的下人便骚动了,学着竹兰报上了家门,一一领到了银子。 江慕乔也不言语,只是每个来领银子的人她都打量一番,然后登记造册。 不多时,棉棉身旁托盘中便空了大半。 见状,更多的下人慌慌张张去排队。拥挤中,巧儿也去了,她虽然不缺这二两银子,可白得的谁不要? 好不容易轮到了她,巧儿赶忙自报家门,说是负责王妃的茶水。 江慕乔抬眼,“哦,你就是巧儿。” 王妃居然认得自己! 巧儿说不清心底是惊还是喜,连忙行礼。 江慕乔神色平静,“你也来领银子?” 巧儿心底翻腾,小心翼翼的回答,“王妃,不是人人都可以领吗?” 发银子的双双憋不住,“人人都可以领?王妃说只会给勤勉做事,一心一意服侍王妃和王爷的人。你是勤勉了,还是一心一意了?” 巧儿被当场给了个难堪,脸色涨红,“你怎么血口喷人,你怎知我没有勤勉做事一心一意?” 江慕乔掀开茶盏润了嗓子,不咸不淡的开口,“你是怎么一心一意勤勉做事的?你说你负责茶水,我怎么没见到你奉茶?” 双双心里窝了一肚子火,轻哼了声,“你负责王妃的茶水?可我看你的那双眼睛都不知往哪儿放了!” 巧儿脑中轰的炸开,她是安王奶娘的干女儿!平日里谁敢这么说她?就连王爷也没发怒,这王妃凭什么挑剔她?还有,今日都给旁人银子了,怎么轮到她就这么多事? 巧儿忍不住怨愤,站直身体不甘愿道,“王妃,是奴婢做错了什么惹得您不快了吗?还请王妃示下!” 第438章 惩处 巧儿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忍耐了,可双双听得却险些气笑。 这女人是怎么回事,还做错了什么惹得王妃不快?她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哪儿来的底气这么硬邦邦的? 江慕乔抬眼,笑意也是一闪而过。 上一个敢在她面前这么嚣张的人是江秀芝,她的下场可是很惨呢。 巧儿越想越觉得自己委屈,忍不住又道,“王妃,你今日赏旁人银子都没多问,为何单单指对奴婢这样。” 双双的暴脾气彻底炸锅了,“你是在质问王妃?” 巧儿不语,可那模样神态,却表明了她就是这个意思。 双双讥笑,“你凭什么质问王妃?” 偷偷看了眼一旁不说话的江慕乔,巧儿想到自己的身份,理直了几分,“我没质问,只是不解,还请王妃明示。” 她话音刚落,江慕乔“噗嗤”笑出声。 她本打算敲打敲打就罢了,可这姑娘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 “你委屈什么?”她托着下巴,目光笑意盈盈,“因为我不给你银子还多问你了?可银子本来就是我的。” 看了眼双双记录的名册,她又笑道,“除了陪嫁进来的婢女,我身边还有八个婢女,洒扫、奉茶、库房等等,你说伺候我喝茶,那这个司茶又是怎么回事?” 棉棉机灵,立刻问道,“司茶可在?” 司茶捧了银子站出来,怯生生的对江慕乔行了一礼,“奴婢在。王妃的茶叶用度的确是奴婢负责,都是今年的新茶,已经放置妥当。” 江慕乔转头看向巧儿,“诺,司茶在此,你做了什么?” 巧儿转过脸暗自咬了咬牙,她是安王奶娘的干女儿,平日里都是小丫鬟服侍,何曾做过这些粗活!不过是安了个侍奉茶水的名头多领一份月例,安王府里这么做的也不只她一个,怎么这新王妃单单揪住她不放! 正要辩解,眼尾的余光却忽然扫到花厅入口,那里似乎站着一个人。她心头念头猛地闪过,当即对江慕乔跪下,声泪俱下,“王妃,奴婢不知为何惹得您不快,可司茶做的事情奴婢也做了,为何您就只责骂奴婢一个。” 隐约听到脚步声,巧儿又哭诉,“奴婢在安王府多年,自认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却不知哪里惹了王妃不痛快,奴婢恳请王妃明示。” 江慕乔听得叹口气。 巧儿还不知她为何叹气,便听一道男人的声音响起,“怎么不回房?” 江慕乔笑吟吟的看了眼地上的巧儿,“忙着呢。这人你眼熟吗?” 巧儿连忙抬头,擦干了眼泪摆出做楚楚可怜的姿态,“见过王爷。” 楚云铮眉头拧起,“她是谁?” 巧儿摆出的模样顿时僵住,她连忙细声细气的解释,“王爷,奴婢是巧儿啊。” 拿腔拿调的模样让楚云铮目光一顿,转头看到江慕乔调侃似的目光,他霎时明白,接着朝巧儿走过去两步。 巧儿眼底的欢喜几乎要冲破眼眶,“王爷,我……” 话音未落,便被楚云铮一脚踹中心窝,巧儿眼前猛的一黑,勉强撑住胳膊,“王爷!” 楚云铮眉目森冷,“再喊就把你舌头割了。” 声音跟裹了冰刃似的,听得巧儿舌根发麻。 一片噤若寒蝉中,江慕乔莞尔一笑,随意又道,“正好你过来,王府的人我点了一遍。” 她从棉棉手中接过登记的册子和笔,刷刷刷圈出几个,“这些人不要。” 楚云铮捏着名单看了眼,瞄到里头的名字的时候稍稍一顿,“为何?” 江慕乔斜睨他一眼,“没有为何,这王府的事情难道不是我说了算?我瞧着不顺眼,不想看到他们。” 王妃整个花厅的人鸦雀无声,她居然敢这么跟王爷说话? 可叫人震撼的一幕出现了,常年冷着一张脸的王爷笑得跟成婚那日一般温柔,语气更是如三月春风,“算,你说什么都算。” 江慕乔轻哼了声,指着那些人,“那这些人呢?” “自然赶走。”楚云铮满口答应。 她又指着巧儿,“那她呢?” 楚云铮眉头轻皱,“一并赶出。” 巧儿忍着胸口的闷痛,忍不住喊出声,“王爷,我可是我可是楚娘的女儿!” 平安在楚云铮耳边低语了两句,他恍然。 看向巧儿的目光越发冰冷,“滚。” 平安也没见过这么没眼力见儿的,扶着柱子笑了会儿,“你们啊,以后都放聪明点,日后在王妃面前长点眼。” 这话绝对是他的肺腑之言,得罪了王爷或许不要紧,得罪了王妃,这个府上绝对会死的很难看。 平安说罢,带着被江慕乔圈出来的人和巧儿一并出了花厅。 余下的人噤若寒蝉中,楚云铮轻嗤了声。 江慕乔扯了扯他的衣袖,接着道,“让他们散了吧。明日一早,我会让棉棉给诸位分派新的事情。” 听说明日王府中还要有变动,一干下人拿着手里的银子,心中皆不是滋味儿起来。 又偷眼瞧着花厅中的新王妃,她虽年龄不大,可今日这先给打了一棍子又给了甜枣,给了甜枣却又叫人食不下咽的动作,着实叫人心惊胆战。 更何况还有王爷……曾经安王府上不苟言笑生人莫近,甚至就连一向目下无尘的平安大爷,居然都对新王妃如此客气! 揣着这个想法,那些心中有鬼的下人只觉得那二两银子当真烫手! 花厅中的下人很快退了个干净,楚云铮瞧着烛火下这张白皙宁静的小脸,笑道,“开心了?” 江慕乔看他一眼,“你若不来,我更开心。” 楚云铮弯了弯唇角,“时间还长,以后随你怎么办。” 想到今日众人的脸色,她弯了弯唇角,“以后怕是也没人再敢动不该有的心思了。” 楚云铮想到她随手勾画出来的几个人,接着又问,“对了,怎么要把那些人都赶出去?” 皱眉想了想,她道,“那几个人目光游移,神色浮躁不正,有些拿到银子之后仍不满足,还有些舌灿莲花的雍余之人,这些人要他们何用?” 说罢又问楚云铮,“怎么,这里头有你的人?” 第439章 神来一笔 楚云铮垂眸笑道,“我的人就只有平安他们几个,无妨,赶出去就赶出去了,人手不够再让平安寻来几个。” 一个小插曲,江慕乔并未当回事。 用罢晚膳,她又被动的跟楚云铮上床消食。 云收雨歇,已经月上柳梢。 她在床上沉沉睡去,楚云铮轻轻起身,无声无息的来到了门外。 他出现后片刻,平安的身影出现,“王爷。” 楚云铮关上门,放轻了音调,“人都处理好了?” 平安赶忙点头,“处理好了,王妃圈出的人正正好,她怎么知道那些人都是眼线?” 楚云铮清冷的面容在月光下带出一抹笑意,“她并不知道这些人是眼线,只是巧合而已。” 平安啧啧称奇,“真是厉害!” 原因无他,被王妃圈出名字说看着不顺眼的几人,多多少少都和府外有联系,甚至还有一些是崔文扬的人,原本他还要和王府管事想个借口才能把这些人都清理出去,却没想到王妃神来一笔,把这些人都提到了明面上。 想着从那些人口中问出的供词,平安轻哼,“王爷您料想的不错,崔文扬自从您成亲当日听说江世子回来之后就慌了,到处打听江世子的下落。还让潜入王府的细作趁着前两日你们在京郊别院,仔细的搜寻。至于您和王妃成亲那日,江家宗祠的马车出了意外,好似也是姓崔的手笔,只是他的人手脚干净,还没有查出证据。” 楚云铮懒洋洋的冷笑。 平安一见这笑容,默默的在心底替崔文扬撒了一片纸钱。 姓崔的对王妃贼心不死已经是罪大恶极,还敢把手再伸到安王府,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他也烦透了这人,便问道,“王爷,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楚云铮看了眼西北的方向,“去调查江晗失踪出事的人什么时候回来?” 平安皱皱眉头,“已经收到飞鸽传书,不过暂时还没有进展。江世子的下落好像格外被人抹平处理过,并且根据咱们在崔府的线报,崔文扬也派了人去西北。” 楚云铮凝思片刻,干脆道,“你继续让人盯着崔文扬,不怕他不动,只有动了才能露出马脚。至于江晗那边也找人看得紧一些,不要露出踪迹。” 想到今日乔乔圈出来的那些人,他笑了笑,“那些查出先圈禁,没查出的再安排。” 平安侧耳倾听,眼前一亮,“王爷高明!” 楚云铮抚了抚衣袖,“去做吧。还有,江家老三再给个教训。” 平安当即点头,“小事情。” 那江家老三原本就是个吃喝嫖赌五毒俱全的,江家分家以后带去的财物在当晚就折损了大半,江家老三不服气,正要在赌场上一雪前耻,趁此机会收拾了他,还不小菜一碟。 见平安已有谋算,楚云铮点头,正要再说些什么,忽的听到房内发出了响动。 他迅速折身返了回去,只余满地清辉无声荡漾。 平安咧嘴一笑,无声的退开。 翌日上午,醒来的时候天气还好好的,用罢了早膳便开始放阴,凉风起吹走了暑意,难得适宜的天气。 楚云铮陪着她用完早膳,在一旁提醒,“你不是要给你兄长治病吗?要不今日?” 江慕乔看了眼外头的天色,有些动心,“今日是不错,也省的翠儿又跟他说了什么,夜长梦多。” 只是才答应,却又想起昨晚上要重新分派府上的活计,楚云铮一只手搭在榻上,漫不经心道,“府上的事情我来安排,正好今日司药监还有些差事。” 听见他说肯帮忙,江慕乔大喜。又把棉棉叫来交代几句后,带着双双便出门了。 平安亲自送她出门。 一路上马车走走停停,期间还换了一辆。 这番动作让双双低呼,“王妃,咱们这是去看世子的吗?” 江慕乔也心有所想,敲了敲马车壁,再次问道,“我兄长安全吗?” 平安点头,“他现在很安全。王妃请见谅,世子记忆还未恢复,一切都应谨慎为上。” 江慕乔能理解,只是见平安如此大费周章,又暗自警惕。 好不容易到了兄长暂住的地方,跟着平安进去才进去,便听到了屋内的争吵声。 她侧耳细听,是兄长和翠儿。 翠儿在哭,喊着要出去要回到西北,不让他当什么江晗,也不让他找别的女人。 而兄长则在哄,他说他当然不是,只是留在这里好让将军府一家死了心,等到再见面就会跟江家人说清楚。 江慕乔微微挑眉,忽的上前敲了敲门。 大牛满脸烦躁的打开,“你们又想……” 瞧见门外的江慕乔,他声音一顿,“你怎么来了?” 听到动静,翠儿从房间里往外走,看见她便如临大敌,“大牛,你跟她说咱们走!现在就说!” 大牛脚步动了动,一脸为难。 江慕乔静静站在门口,“兄长,不请我进去吗?” 翠儿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和力气,伸开胳膊拦在了门口,初见时的胆小俱化作愤怒,声音高昂刺耳,“他是大牛,不是你们嘴里说的江晗!我和大牛已经有了肌肤之亲,你们谁也不能带走他!” 江慕乔看了眼默默无语的兄长,放轻了语调反问,“你不想他记起自己?” 翠儿毫不犹豫的摇头,“不,他就是大牛!你们有银子,可我们不稀罕,放我们走!” “你呢?”江慕乔问兄长。 他眼底闪过挣扎之色,最终缓缓道,“俺都听翠儿的。” 这回答让江慕乔毫不意外,她偏头看着拦门的翠儿,正色又问,“那我兄长的腿呢?你也不管?” 翠儿张开的胳膊抖了抖,须臾摇头,“不!别以为我听不出来那只是你的借口,你个女人能治什么病?你们都是骗子!” 江慕乔清亮的杏眸倏地眯起,她面沉如水,扬声反问,“翠儿,你是瞧不起我,还是瞧不起女人。女人就不能治病了?还有,你为什么执意要带我兄长离开,是不是你怕他想起了什么就不会跟你走了?” 谢谢我仙女们的月票,加更已经送上~ 小剧场: 关于饭后消食。 乔乔的宗旨,走一走,活到九十九。 楚云铮嗤之以鼻,“活到九十九就这么简单?” 乔乔鄙视,“总比吃了不动的好。” 楚云铮眼底一亮,一双手勾上她的腰,“来,你带我一起动一动。你助我行善,也算日行一善。” 乔乔,“……禽兽闭嘴!” 第440章 选择 翠儿瞬时心慌,辩驳的话涌到了嗓子眼,可看着江慕乔那双清透的眼睛,却忽的说不出话。 江慕乔意味不明的翘了翘唇角,推开翠儿耷拉下来的手,朝门里走进。 大牛避无可避的往后退了一步,喃喃道,“你别过来。” 翠儿方才回神,母鸡护仔一般的又冲到了大牛前面,“你别过来!大牛说了不认识你,你放我们走!” 江慕乔的一脸慢慢沉下,她面无表情,可大牛却莫名知道她生气了。 “让开!”江慕乔吐出两个字。 翠儿怕极,却依旧执着的把大牛护在身后。 江慕乔一声冷笑,“我兄长也算是顶天立地说一不二的大好男儿,没想到脑袋坏了血性也丢了,居然被一个女人护在身后!去年岁末,他亲口跟我道别,如今再回来,竟成了这么个窝囊的样子。” 翠儿神色有些不安,她身后的大牛却霎时涨红了脸。 江慕乔讥讽的瞧着他,“你可以是江晗,也可以是大牛,可不管是谁都不能让一个女人替你做决定。如此游移不定三心二意,简直是我江家之耻!” 说罢深深看了眼江晗,转头对双双和平安道,“咱们走!” 双双微微傻眼,“王妃,咱们不给世子……” 江慕乔扫过大牛不太自然的左腿,嗤笑,“世子?他连是谁都分不清,这腿治不治都罢了!” 双双也觉得世子挺拎不清的,王妃是世子妹妹,还能害他不成? 瞪了眼大牛和翠儿,双双扶着江慕乔的手臂,“王妃,咱们走!” 见这瘟神要走,翠儿长出一口气。 正要过去把门别上,大牛却忽的从她身后窜到门口。 他走的快,一脚一跛,狼狈又可笑的追了上去,“仙女姑娘!” 江慕乔头也不回,大牛又扬声喊了句,“妹妹!” 她要跨出门槛的脚一顿,停在空中片刻又缩了回去,转头问道,“你叫我什么?” 凉风吹乱了大牛的头发,他胡乱的往后一撸,脸上露出了迷茫的神情,“俺喊妹妹。你要给俺治腿,还有脑袋这事儿,还算数不算了?” 从屋中跑出来的翠儿听得心急大吼,“大牛,你干什么!” 大牛小心翼翼的看了眼面带嘲讽的江慕乔,又低声对翠儿道,“翠儿,俺想治治腿,不想跛一辈子。要是脑袋能恢复的话,也想治一治脑袋,你放心,不管俺是谁,俺都记得你是翠儿。” 翠儿失望惊怒,“大牛,他们是骗子啊,你怎么能相信他们!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你要是变了心,我现在就去上吊自尽!” 大牛围着翠儿一阵哄,江慕乔这声讥笑没憋住,转身离开。 被翠儿撕扯的大牛无奈的看着江慕乔远去,又着急忙慌的保证发誓。 双双闹心的拉下了帘子遮住了外面的热闹,看着恹恹靠着马车的王妃,愤愤不平,“王妃,世子怎么连您的话都不听了。明明您才是对他好,那个叫翠儿的女人根本不是真心喜欢世子。” 江慕乔抬眼,失笑,“你怎么知道的?” 双双鼓着脸颊,“这还用说啊?若是她真心喜欢世子,又怎么会见不得世子痊愈?世子脑袋和腿好了有什么不好?” 江慕乔慢慢敛起笑意,“你说的对。不过,也因为她太害怕失去。” 大牛和江晗,身份上的云泥之别,又怎么能不让翠儿惊慌?只可惜,她选错了最差的一种表达方式。 见她怔怔出神,双双又问,“那王妃您真不替世子治病了?” 江慕乔摆摆手,“罢了。” 看了眼马车外头的景色,她忽然敲了敲马车壁,提醒平安待会儿去无忧药房一趟。 双双纳闷儿,“不回去?” 江慕乔唇边浮现一丝极快的笑意,她轻轻摇头。楚云铮今日没跟着她已经是稀罕了,后来居然又自告奋勇说要留在府上帮她处理杂事,更匪夷所思的是他居然要去办差。 这摆明了是另有事情安排,正好她也趁此机会去看看楚无病和药房。 这段时间她忙着成亲,药房倒是来的少了。虽说和安乐长公主定下约定要为女子行医,长公主出银子出忙得很,她却摸鱼偷闲。 她来了之后才发现,药房这里热闹的很。 之前楚云铮从宫里头讹出来的几个御医忙得脚不沾地,见状江慕乔没跟任何人打招呼,悄悄的走了进去。 穿过大厅,便听到外面的游廊里传来熟悉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羞涩和怒气,“赵三公子,你为什么总是躲着我?” 静芙表姐! 江慕乔讶然抬头,正好看到舅父家端庄大方的表姐正执拗的站在赵修玉面前,面颊微红,眼神倔强。 少女情怀总是春。 江慕乔默默的往旁边躲了躲,可也恰在此时崔静芙若有所感的点头,正正好的看到了江慕乔! 她脸若番茄,红的透顶,热气似乎破皮而出。 江慕乔眼观天,“你们继续。” 崔静芙跺了跺脚,“乔乔!” 她小跑着向江慕乔跑来,因为急促,蜿蜒的裙踞开成了一朵花,微微喘着粗气。 江慕乔正要找借口先避开,表姐已经跑到她面前,语气铿锵,“乔乔,我也要学医!” 江慕乔,“……” 她有点摸不清楚状况的扫过赵修玉,愣神间表姐已经拽住了她的衣袖,“我听说你和长公主要开一家女子的医馆,长公主也派了能识文断字的婢女前来学习,我也能识文断字,我也要跟着赵三公子学医!” 江慕乔无言以对,只用眼神催促赵修玉。 谁闹出的事情,谁负责。 赵修玉抚平衣角,步履平缓的走过来,“见过师祖。” 这称呼让江慕乔笑了笑,“表姐,你确定你要跟着他学医?” 若是表姐执意跟着赵三公子学医,就是落了三辈儿,表姐能接受? 崔静芙显然也想到了这个,欲言又止,“要不?” 这次回答的换成了赵修玉,他慢条斯理,“不行!” 崔静芙瞪他,“怎么不行?就算我不拜乔乔为师,也要拜你师傅为师。” 她话音刚落,不知何时出来看了半天热闹的楚无病打了个哈欠。 第441章 无病离开 见到江慕乔在侧,楚无病才有了正形,行了一礼之后道,“我也不行。” 崔静芙眼眶微红,“为什么?” 楚无病看了眼赵修玉,回答的斩钉截铁,“没有为什么,我若收了女徒儿,绝不会允许她嫁给赵修玉!” 语气里的嫌弃简直了! 崔静芙没想到是这个回答,错愕了一瞬,随即道,“他有什么不好?” 楚无病抖了抖衣袖,百无聊赖,“他有什么好的?” 三个月的时间看完了他三年……不对,十三年也未必能看完的医书,并且一通百通,一点就透。并且,师傅还把那银针给了他!仅凭几句口头传述和那副血脉经络图,就把施针的概要弄明白了几分。 更重要的是,居然都有小姑娘追在赵修玉身后了,哼,他有什么好的! 楚无病想到那根银针,连忙转头,“师傅,你什么时候再传一根针给我?” 江慕乔没理他,只看着崔静芙。表姐连番受到打击,面皮儿又薄,简直都快哭了。 可她忍住了没哭,反而正色问赵修玉,“为什么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想学医就可以,凭什么我想学医不行?你若不同意我过来,我现在就去清平庵绞了头发当姑子!” 江慕乔惊讶的看着表姐,她什么时候对赵三公子如此执着了? 显然崔静芙的坚持也让赵修玉觉得有些难办,他眉头皱起,一贯平静无波的面容上显出困惑,“崔姑娘,你为何执意要学医?” 崔静芙愣了愣,转身的瞬间便哭了出来。 双双下意识的喊了句,“表姑娘。” 江慕乔抓住双双,朝赵修玉示意,“赵三公子,表姐就麻烦你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若是赵三公子一直懵懂无知,表姐错负了心意倒也罢了,更是平白浪费这二八青春。 赵三公子稍稍犹豫,接着大步追了上去。 没了热闹,楚无病脸上的笑也消失了一干二净,他朝江慕乔点点头,然后折返回自己的房间,手中还捧着一本册子和一卷画轴。 他难得带出些郑重,“师傅,这些礼物本该您成亲之日送到,可当日您太忙,这些东西也不便让旁人转交。” 江慕乔低头看了眼,册子中记载着楚无病所知道的一切的毒药配方和药方。而那张卷轴,则是一副惟妙惟肖的人体血脉经络图。 “师傅。”高高大大的楚无病站在她面前,眼神有些茫然,“我还是想不起来我丢了什么东西,可我知道那些东西对我很重要。如今修玉徒儿已经足以出师,这些东西交到您手上,我想出去走一走。” 江慕乔愣住。 自从阿箩走了以后,半梦半醒的楚无病头一次如此清明,他仰头看着有些暗沉的天,慢吞吞道,“八千里山河一万年岁月,大江大海,从西到东,只要我活着,就总能找到。” 江慕乔眼圈倏然一酸,她低下头掩饰道,“那你要是找不到呢?” 楚无病张开胳膊,任凭游廊里吹来的凉风穿过空荡荡的衣袖,他无所谓的笑了笑,“找不到我就不回来啦!师傅,我还没祝福您和王爷白头偕老,得满堂孝子贤孙。” 江慕乔轻轻的抱住怀里的书册和卷轴,问道,“你真要走?” 楚无病拍了拍身上,再度嬉皮笑脸,“我已经无事一身轻。王爷那儿我就不去了,把这东西交给您,过会儿我就走了。” 他已经迫不及待,这么多黑白颠倒的日夜里,总觉得心口跟剜掉了一块似的疼。他必须出去,否则永不安宁。 就像当初阿箩走的时候一样,江慕乔仍然没拦着,她点了点头,“去吧,那你一路小心。” 楚无病咧嘴一笑,摆了摆手就要出门。 瞧见他的背影,江慕乔忽然道,“楚无病,你去南方。” 他惊讶回头,“为何?” 江慕乔看着南方,语气轻快,“不为什么。只是听说南方的女子大多爽快热情,去了南方,你或许会更开心。” 天下之大,楚无病原本就准备肆意游荡,走到哪儿就停道哪儿,听了江慕乔的话想了想,“你说的也对。凭什么就不能有热情的小姑娘追着我?师傅,那我走了!”江慕乔朝他伸出手,掌心里是一根纤长银亮的针,她道,“保重。” 楚无病惊喜的从她手中拿过银针,小心收好之后挥挥手,潇洒离开。 他走了以后,江慕乔看了看手中的册子,轻轻叹气,她正事儿还没来得及干,反倒送走了唯一的首席大弟子。 让双双去把长公主送来的学医的婢女叫来,正准备问问功课,却见赵修玉一脸平静的走了回来。 “我表姐呢?”江慕乔问道。 琢磨着他的神色,她又道,“若是表姐对你产生困扰的话,我回去同舅母说一声,以后不让她过来。” 赵修玉走到她对面坐下,两只手搁在桌子上,一派清正,“不必。药房打开门做生意,不会赶出去任何一个客人。” 江慕乔心道表姐可不是病人,她清了清嗓子,“那她要学医……” 赵修玉沉默片刻,又点了点头,“崔姑娘说得对,她既然也会识文断字,又对学医感兴趣,那些婢女能学得她也能学得。” 江慕乔,“……” 发生了什么,怎么赵修玉突然变了?不过也无所谓,反正她也不教。 见赵修玉过来,她干脆跟他一起考教了那些来学医的婢女。赵修玉当师傅虽是半路出家,但比楚无病要尽职尽责的多,这些医女回答流利,上手的动作也轻快麻利,显然是真练过,他也下了真功夫去教。 江慕乔满意道,“让这些医女也跟着御医开始坐诊吧,你也别只顾着他们。” 见赵修玉点头,她又缓声问,“我还有一事想问你,学医这么久了,以后真要立誓行此道?” 当初赵三公子头脑发热从昌平侯府来到了无忧药房当一个小学徒,宋夫人和她都只当他是一时心血来潮。 可这么久的时间过去了,赵三公子还没走的意思,她就想再问问。 可他的回答,出人意料。 第442章 医道大义 赵修玉认真的想了想,“我曾饱读诗书,看遍了王朝云涌英雄大义,然而却始终茫茫不知前路,不若行医。若救一人便是渡一人,我愿做一个船叟。” 他为人清正端方,一双黑白分明的瞳孔往日总显得过分呆板,可今日江慕乔才看得清里头的郑重。 她忽的感动。 行医者,做的就是济世救人的行当。若救一人便是渡一人,那是菩萨,他却只甘心当一个船叟。 掩住眼底的酸涩,她把楚无病留下的卷轴推了过去,“赵三公子,这个给你。” 她于医术上的最高造诣便在针灸和医药两科上,医药已经编成了《本草经》上予帝王,虽不被世人知晓,可能看到这经书传遍大齐,她已经足矣。至于这针灸一术,虽说现在过于奇诡,可只要流传下去,迟早也会被人接受。 曾经的楚无病虽然天分高,也对此有一定的见地,可性子却太过散漫,担当不了此重任。那么眼前的赵修玉,或许是个不错的人选。 江慕乔又往前推了推,赵修玉认出这东西,平静的脸上显出了然,“师傅走了?” “嗯。”江慕乔应了声。 赵修玉放在桌子上的手指拢起,神情未变,语气却带出了几分喟叹,“这些时日,师傅酒醒之后总会闯进来,像填鸭一般把东西教给我,我就知道了。” 江慕乔倒是能想象出楚无病不分白天黑夜一股脑倾囊相授的情形,听着这迟来的抱怨,她笑道,“他总是那样没有正形,王爷说他许多次了,总不见改。” 赵修玉浅浅的笑了笑,低头抚弄着卷轴,“师傅人是好的。” 江慕乔点头,“嗯,我告诉他可以去南方。不过即便如此,他恐怕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回来。赵三公子,你既然愿意行医,也是楚无病的徒儿,那你愿不愿意接手这份卷轴。” 她听楚无病说过,赵修玉极有天分,若是得了卷轴再学了针灸,可成一代名医。 她话音落下,赵修玉却缓缓起身,然后走到江慕乔面前行了个跪拜礼,“徒孙受命。” 江慕乔把卷轴给了他,又说过些日子会送来女子方面的医书,并且暂时把无忧药房托付给了他。 都交代好才回去,上了马车,想起赵修玉的那声徒孙,江慕乔轻叹了口气,感觉自己下半生大概很难逃开这两个字了。 双双懵懵懂懂的坐在马车上,傻傻的问了句,“王妃您叹啥气,瞧着天快下雨了,咱们回去罢?” 江慕乔看了眼天色,果真快下雨了。 她摆摆手,“去外祖父家里。” 楚云铮既想让她先出门避一避,她还乐得不回去呢。 只是走到半道,外头果然落雨了。 一开始还是零星小雨,可很快变大。夏日的风雨,噼里啪啦,砸的天地一片模糊。 平安赶着马车走到小巷子里,借着两旁伸出的房檐遮雨。 双双瞧着这不见减弱的雨势,有些哭丧,“王妃,咱们怎么回去啊?” “等雨停了呗。”江慕乔倒是不着急,左右也是在马车中。 “可咱们换车去见世子的时候,特意挑了一辆破旧的,这会儿也没有赶上回去。雨这么大,要是漏了怎么办?”双双可怜兮兮的又问。 漏了? 双双话音刚落,只听“啪”一声,一滴雨水从马车顶部的缝隙中渗了进来,落到了马车里。 江慕乔望着那滩水渍,在双双有些不安的眼神中,沉着脸说了两个字,“闭嘴!” 双双委委屈屈的闭上。 平安也在外面叫,“王妃,雨势太大了。这马车不行,咱们得想办法。” “你先去王府叫人。”江慕乔道。 平安犹豫片刻,“不行。” 王爷虽然未明说不能和王妃分开,可若他真敢抛下王妃前去王府求救,王爷就真能打断他的腿。 可若是不去王府求救,任由王妃淋雨,王爷也会打断她的腿。 既然都会被打断腿,平安看着密集的雨势犹豫了片刻,认真的想打断那条腿会比较方便。 可也就在这时,远处忽的传来一阵马蹄声。 楚云铮骑着一匹骏马,冒雨前来! 听到平安的惊呼,江慕乔掀开帘子,遮天蔽日的雨幕之下,楚云铮外头罩着玄色的大氅已经湿透,他纵马前来,将这漫天风雨都撇至身后。 苍穹之下大雨之中,他策马而来,既是前路,也是归途。 江慕乔朝他微笑。 楚云铮猛地提前缰绳,马蹄悬空几声蹄息,方才停在她面前。 风雨中他脸色白的像玉石一般,一双凤眸经过雨水清洗越发深沉,黑白分明中,只有唇色有带着疾驰后的殷红。 风雨中的一点绝色。 “你笑什么?”楚云铮皱着眉,表情有些气闷。 江慕乔伸出手,“风大雨大,上来避一避。” 他不耐烦的抖了抖袖子,“不上去。” 他一身是都是水,上去弄湿了马车。 江慕乔探身出了马车,作势道,“你若不上来,我就下去。” 楚云铮身子动了动,这么大的雨,他淋了倒没什么。可若是她,看到雨幕中那张娇柔的脸,想到那纤弱的身子,他黑着脸拧了拧衣服,尽量把自己弄的干一些,然后才上了马车。 双双早已识趣的去了前面和平安挤在一起。 这马车虽然简陋还漏雨,里头的东西倒也不少,找出干巾,替他拆掉发冠,揉搓着湿透的黑发,她声音带笑,“你怎么自己跑来一趟?也不带着马车?” 楚云铮脖颈微微的僵了僵。 他处理完事情之后在府中等了许久,眼见下雨可还不见她回来,便知她被堵在了路上。 他心急前往,竟是忘了再带一辆马车。 江慕乔见他如此,便试探着问,“你该不会是一个人来忘了吧。” 楚云铮忽的转身,一只手扔掉了擦头发的干巾,另一只手扣着她的后脑勺,深深的吻了下去。 有些话他不想听,更不想让她说。 马车外就是挤在一起的平安和双双,他却始终纠缠不放,江慕乔忍不住推了推他,从嗓子中逸出一句,“可我很高兴。” 第443章 生气了不好看 楚云铮温热的唇停顿了片刻,又在她的耳垂上咬了一口这才松开。 回手又把干巾塞给她,示意她继续。 他的头发被雨水浸透,被干的棉巾擦过后柔软的头发丝丝缕缕的缠绕在她的指间。 他支起一条腿身子前倾,尽量避免湿衣服碰着她,许是觉察到她停顿,忽的说了句,“忘了。” 江慕乔无声的弯了弯明亮的杏眸,可真是傲娇啊,忘再带一辆马车也就罢了,还不许旁人说。 楚云铮背对着她,语气重了两分,“不许笑!” 他不要面子的吗?过来接她可却忘了再带一辆马车,这么蠢的事情,别以为不知道她在笑。 江慕乔轻轻的搓着他的头发,笑意却盈满了眼底。擦得半干的时候才回道,“我没笑,是因为见到你很高兴。” 外面雨幕连天,马车里也不时传来雨水渗下的“啪嗒”声,然而她心中却只余温热和柔软。 楚云铮回过头见她神色温柔,语气也放轻了些,“那你今日去哪儿了?” 江慕乔应了声无忧药房,说完后才忽然想起,“呀,今日楚无病离开,他什么行李都没带,这么大的雨。” 话刚说完,楚云铮便伸手替她挡住落下的一滴雨水,带着点脾气道,“管他作甚,若不是你去药房耽搁了时间,也不至于被雨困在半道上。” 江慕乔习惯了他的口不对心,今日却忍不住还口,“今日难道不是你有意和我分开?我若提前回去,谁知道会不会耽误了你的安排。” 楚云铮忽的看她一眼,眼底带着点奇异的笑意,“看出来了啊,生气了?” “看不出才奇怪吧!”她不爽道,“没有生气!” 楚云铮却忽然来了兴致,坐在她对面认真问,“回答的这么快,果然是生气了。” 江慕乔暗自磨牙,这人是故意的。 楚云铮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别生气,生气的女人不好看。” 江慕乔,“……” 惹她生气也就罢了,居然还说她不好看! 她干脆转过身,侧面对着楚云铮,“你不要跟我说话。” 看见她生气,楚云铮跟看见什么稀罕事一样,笑了两声才拖长了声音,“今日我不便跟你一同出门。我要放诱饵钓鱼,若是跟你一起出门了,还怎么安排府中的牛鬼蛇神?” 果然是有意支开她! 江慕乔回头怒视,却见他脸上笑意荡漾,“乔乔莫气,我告诉你。” 他现在想说,她还不想听了呢。 江慕乔摆摆手,“你可千万别,告诉我了坏了你的事情怎么办。” 楚云铮语气一顿,外面却忽然传来平安惊喜的声音,“王爷王爷,马车来了!” 平顺带着另一辆马车追了上来。 换到了新的马车上,顿觉温暖舒坦,只是楚云铮却打了个大喷嚏。 江慕乔抬头睨他一眼,心道到底是成过亲拜过堂的夫君,罢了。 捏着他的手腕诊了诊脉,又见他一身湿淋淋的衣服,江慕乔道,“脱了!” 楚云铮捏着衣襟,似笑非笑的瞅着她,“乔乔,这还不到晚上呢。” 江慕乔绷紧了脸,直接反击回去,“是不到晚上,可我想看,不行?” 楚云铮眼底腾的一亮,当即拖着长腔,“行,怎么不行,你想什么时候看都行。” 他慢条斯理的脱着衣服,嘴里还不忘揶揄,“乔乔,不过半日未见,你竟然如此急切。” 急切个鬼! 江慕乔心道你是脱衣服,不是跳脱衣舞!直接伸手把他身上潮湿的衣物拽了下来。 楚云铮任由她动作,语气惊叹,“乔乔你变了。洞房之夜我让你帮我解开衣扣你都不肯,如今青天白日竟然扒我的衣服。” 她狠狠瞪他一眼,然后扯开马车中备用的绒毯,劈头盖脸的遮在他身上。 楚云铮从绒毯中扒拉出来一条缝,露出他那颗祸水脑袋,语带哀怨,“刚刚还扒掉人家的衣服,转脸可就翻脸不认人喽。” 江慕乔忍无可忍,“闭嘴。” 楚云铮低笑一声,伸手揽住了她的腰把人带到了怀里,用宽大的绒毯把两个人都围住,温热的唇擦过她的唇边,“我不想闭嘴,过来帮我。” 绒毯盖住了两人,他一边深深的吻下去,手中却剥开了她的衣衫。 两人肌肤相碰,一人温暖,一人微凉。 江慕乔惊叫了声,嗓音发颤,“你干什么?” 这可是马车里,他还没穿衣服,两个人盖着一条绒毯,任何细微的变化都掩饰不了,更何况他根本还没想掩饰。 江慕乔有些哆嗦,一半是惊出来的,另一半是因为羞恼,这怎么能在马车中!不行啊,要脸! “别别。”她语气喘息,急促道,“这儿不行。” 楚云铮有意动了动,“怎么不行?你若怕被他们听到,下了马车就割了车夫的舌头!” 他还打算来真的! 江慕乔连忙挣扎,却被人紧紧的握住了腰肢,身下敏感的感受到了某种东西的膨胀,她越发羞恼,紧紧的咬着下唇,气的满眼水光脸颊通红。 楚云铮原本只是调笑,可见她这艳丽无边的模样,倒是动了真情,低头挤出一句,“我不是说了别这么看我。” 江慕乔连忙低头,锤了他一下,低声警告,“你别乱来!否则回去就分床!” 楚云铮眼神一凛,瞪了她好一会儿,抱紧之后才咬牙切齿,“那你还生气么?” 她还哪儿敢生气,“不不,不生气了。” 她这般听话,却又让他失望,轻哼了声,“算了。回府之后,你给我穿衣服。” 只要这小祖宗现在能不把她就地正法,她什么都答应,“好好好,我给你穿。” “那回去继续?”他得寸进尺。 “好好好,继续继续。”她连忙应承,“你快起来。” 楚云铮眉峰一挑,“快?谁昨晚上哭着喊着说太快。” 江慕乔只想原地爆炸! 终于捱到了安王府,马车停下,趁着他胳膊松开一些,她连忙挤了出去。 楚云铮裹着绒毯,嘴角含着一丝得逞的笑,“来呀,给我穿衣服。” 第444章 天底下你最美 江慕乔面上闪过一抹得色,接着道,“你这衣服湿了,穿了跟不穿一样,等等,我让人给你拿衣服。” 说罢叫来了双双,然后在她耳边吩咐了几句。 双双走了之后,她又回头打量马车中的楚云铮,他围着绒毯,头发垂落,如玉般的面孔多了些惑人的无辜。 她丝毫不被美色所迷,暗搓搓的想着自己的计划。 “打什么坏主意。”楚云铮裹着毯子问。 “没有,我是良民。”她也回答的一本正经。 楚云铮轻嗤一声,“当日官道初见,你也是这表情,跟我说自己叫什么来着,江**?” 果真是冤冤相报何时了,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江慕乔面皮发僵,含混道,“你听错了。” “听错?”他坐直一些,意味深长的打量着他,“你不知道你夫君过目不忘?” 他这人怎么这么讨厌! 江慕乔干脆转过身子,默默的数数等双双。 这一转头,倒是看到了平顺,正蹲在外头缩着脖子等他们,“王妃,王爷呢?你们怎么不下车?” 江慕乔催促,“你去看看双双,她去拿衣服去了。” 有了平顺帮忙,双双的速度快了许多,她拿着包裹递了过来,“王妃,您的衣裳也没淋湿啊。诺,奴婢找了一会儿,这就是您最长的一条裙子了。” 她欲言又止,“可是在马车里换,方便吗?这雨也变小了,要不咱们回去?” 方便,怎么不方便!反正又不是她穿! 江慕乔拿上包裹,拉上了马车的帘子,接着伸手抖开,一条水红色绣着百蝶穿花的齐胸襦裙落在马车的软座上。 她得意道,“不是让我给你穿衣服吗?男人的衣服我不会,不过穿裙子我最在行了,快来。” 楚云铮看到这条裙子,凤眸忽的眯起,若有所思道,“你竟喜欢这个。” 还还不待江慕乔回答,他便又低叹一声,“也好,既是乔乔喜欢,说不得也要彩衣娱亲了。” 绒毯一掀,他无比大方的坐直了身体,摊开胳膊,“穿吧。” 真穿?穿就穿! 江慕乔拿着裙子,见他面不改色的套上襦裙,忽的生出被反将一军的憋屈。 偏偏这罪魁祸首毫不自觉,穿好之后还嘟囔了句,“这裙子也太短了,乔乔,你这么矮吗?” 江慕乔面无表情的盯着他,“矮怎么了?我矮我骄傲,我为国家省布料。” 楚云铮挑着裙子一角,笑得浑身直哆嗦。 江慕乔瞪他一眼,你笑啥,大竹竿! 他用指腹抿了抿笑得微红的眼角,又弯腰翻出包裹里和襦裙配套的披帛,搭在光裸的肩头和臂弯,转头又问,“是这样吗?” 江慕乔已经很后悔捉弄他的决定,此刻灰心丧气,“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反正,她也管不了! 楚云铮自问自答,“我觉得是这样。” 说罢,一撩裙子下了马车,接着对她伸出手,“走啊。” 走就走,他都没有不好意思,江慕乔也面色淡然的下了马车。 两个人齐齐出现,惊的一旁的平顺和双双险些掉出眼珠子。 平顺话都说不利索,“王爷您,您这这这打扮……” 裙子不是王妃的么,可怎么穿到了王爷身上!这究竟发生了什么,王爷您怎么了! 瞧见平顺,楚云铮顺口问,“好看吗?” 平顺喉头动了动,呆滞的点点头,“好看。” 江慕乔转头看了眼,心底哼了声,倒不是平顺拍马屁,而是真好看。 楚云铮比寻常的男子白了许多,他披散着的头发,鸦青色的长发垂落在冷玉一般的肩上,露出襦裙和披帛的一角,红白黑三色组成了极具冲击力的浓墨重彩。 又因为他身量较高,红裙只到了腿弯,赤脚散发的站在朦胧的雨幕中,细风斜雨吹开长发,露出半边无可挑剔的侧脸,美的宛若山野中走出的精怪。 平顺和双双简直看呆了! 楚云铮红唇弯了弯,又朝她笑得招摇肆意,“那你说美不美。” 江慕乔心中十分无力,“美美,天底下你最美。咱们走吧,祖宗!” 余光隐约扫过各个面露呆滞的下人,她咬牙恨恨想,还不如让他披着毯子! 这会儿楚云铮倒嫌她走的快了,在众人的目光中,一路洋洋洒洒大摇大摆的回到自己的卧房,还问了句,“高兴了吗?” 她高兴个鬼! 江慕乔抿着唇,交代下人快点把热水送进来。 楚云铮嘟囔了声,“着什么急啊。” 江慕乔气闷,“你还穿上瘾了?” 他散漫的坐着,低头看了一下裙子,还叹道,“不是你拿来给我的穿么,怎么反而又小气了。不过算了,你既然不让我穿,那就帮我脱了吧。” 江慕乔面无表情,“那你还是穿着吧!” 楚云铮低声笑了一会儿,自己动手解开了裙子,又走到她面前,“一起吗?成亲之前,我特意让人做了大浴桶。” 他满脑子想的都是什么东西,江慕乔抓起地上的襦裙扔在他身上,“你自己泡吧!” 楚云铮抓着裙子,瞧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笑了一会儿,这才跨进了盛满热水的浴桶。 内院的小灶房那天说后便弄好了,江慕乔挥开婢女,亲手煮了一碗浓浓的姜汤,吩咐人在灶前守着,王爷出来的时候送上去。 婢女应了声,声音有些耳熟。 江慕乔这才定睛一看,顿时讶然,“是你,竹兰?” 管理内院小灶房的便是昨晚上第一个站出来拿银子的婢女竹兰,她当时的确生出了要用一用竹兰的想法,临走的时候也交代了棉棉,却不想楚云铮把她安排到了内院的小灶房里。 竹兰恭敬的福身,目不斜视语气平静,“王爷让奴婢看着这里。” 江慕乔再度打量她,见是个稳重嘴严的,便点点头。 从灶房出去,棉棉肃立在一旁,双双正低头垂手的站在院子里,看见她都快哭了,“王妃,奴婢不知道您要裙子是给王爷穿的,咱们府上都知道了,王爷不会怪罪吧。” 江慕乔摆摆手,“没事,王爷不在意。” 她话音刚落,房间里便传来了什么东西破碎的声响。 第445章 下套 江慕乔心中一惊,提步便朝卧房奔去。 推开门之后,便看到卧房里一片狼藉。 楚云铮只穿着中衣,一脚一脚的正把卧房里摆着的罗汉床踩成了碎片。 看到门口的江慕乔,他带着几分得意,“乔乔,还分床吗?” 江慕乔仔细想了一会儿,才想起马车中她情急之下好似是说过这话。眼见这一地罗汉床的碎片,不由瞠目结舌,“这床得罪你了吗?” 楚云铮正色点头,“只要屋子里有第二张床,那就是得罪我了。” 她头疼的捏了捏额角,无力道,“随便你。” 叫来了婢女,把一地的木头碎片给捡了出去,又让竹兰端来了姜汤。 热腾腾的姜汤散发着辛辣味儿,闻一闻就让人想冒汗,楚云铮喝了一口之后倏地蹙起眉心,“有必要吗?” 江慕乔亲手剁了掌心长短的两块生姜,自然知道那味道不怎么样,她一本正经,“有必要。淋了雨就得喝姜汤,不喝就会得风寒,得了风寒就得分床,否则就会染到我身上。若是不喝,那你刚刚是怎么把罗汉床踩碎的,就得怎么再买一张。” 楚云铮眯着眼睛看她一眼,忽的把人拽了过来,端起姜汤喝了一口,接着直接渡了过去。 猝不及防被满口的姜汤灌了满嘴,江慕乔咳嗽起来。 抬眼便见他笑容得意,“夫妻本为一体,这姜汤,我喝一碗,你也得喝一口才是。” 见她咳嗽的眼生水光面若红霞,慢悠悠又补充了句,“另外不许生气。我把今日的安排告诉你,关于你兄长的。” 江慕乔来不及生气了,她止住咳嗽,“你安排了什么?” 楚云铮仰头喝完了姜汤,靠在椅子上忽的又问,“若是江秀芝又被太子送回了问你三叔一家,你会不会失望?” 江秀芝又被送回去? 江慕乔立刻坐下问道,“怎么回事?” 楚云铮敲了敲桌面,轻飘飘的换了另一个话题,“昨晚上,我让平安去做了一点事情,跟你三叔一家有关的。” 楚云铮虽然有仇报仇,可从不会多管闲事,江慕乔回门那日便猜到了,如今再度提起这事儿,她忽然道,“你说的是江家宗祠的马车出事吧。只是我三叔一家恐怕没那么大的本事。所以这事儿……” “不是他做的,但是他提前知道马车会出事。”楚云铮接过话茬,反问了句,“你可知道这事儿是谁做的?” 一个名字浮现在脑海,她立刻望过去。 楚云铮了然道,“没错,就是跟崔文扬有关,他叫人在江家宗祠的马车上做了手脚,又把消息透漏给你三叔一家,好让他们借机要挟。” 想到第二日进宫敬茶撞见他,江慕乔厌恶开口,“他还有什么脸皮站在那儿等我!” 楚云铮嗤笑,“贼心不死,也没什么意外的。对了,回门当日我把这事儿从爹的手里要了过来,爹性格耿直,若非他问起你先不要说明白。” 她点点头,又皱眉问道,“那你说江秀芝也与崔文扬有关?” 楚云铮语气冷漠,“崔文扬知道你爹的性子,把江秀芝从太子府要出来便是给你三叔一家的第二个甜头,也是为了恶心你和爹一把。” 江慕乔必须要承认自己的确被恶心到了,她磨了磨后槽牙,“他也就会这点手段。” “不止呢。”楚云铮又道,“你小瞧他了。还记得昨日我问你为什么要圈出那几个人么?有些就是崔文扬的眼线。” 江慕乔连忙看过去。 他眼底一片冷意,“有的是成亲之前就收买走的,有些事趁着府上新进人了一批丫鬟小厮,趁机把自己的人塞进来的。他倒是不挑,不管什么人,只要能为自己所用就行。” 想想自己的府上还有这些人,江慕乔浑身都不自在,“都清理干净了吗?” 她别扭的模样让楚云铮失笑,“别急,真清理干净出了,还怎么做事。” 江慕乔立刻问,“你要做什么?” 楚云铮反问,“你觉得崔文扬想做什么?除了只会用你那没什么用的三叔一家恶心你们,你们家还有什么事情是值得他关注的。” 江家还有什么事情? 除了自己成亲,就是兄长回来。她心底一沉,脱口而出,“我兄长。” “没错。”楚云铮意味深长道,“你可知咱们府中的这些眼线近来都在查什么?” 话说到这儿,江慕乔还怎么不明白,“我兄长在哪儿。” 楚云铮投来赞赏的一眼,接着又道,“那你可知为何江晗耽误了几日才从西北回来?我亲自动身把他接回来之后,特意避开所有人安排到京郊别院,这事儿甚至不让爹插手,你又知其缘由?” 楚云铮是能让别人动手绝不麻烦自己的人,想到今日去看兄长的时候费的的一番周折,江慕乔心跳加速。 难怪平顺只送了一封信回来之后便音讯全无,楚云铮一直瞒着她不说,甚至还自己跑了一趟,除非是…… 她缓缓开口,“有人要对我兄长不利。” 楚云铮颔首,“是。所以我才会如此大费周章。有人不知从何地方得知我们接到了你兄长,便在回程的路上下了绊子。” 江慕乔问道,“这人是崔文扬吗?” 楚云铮摇头,“还不知。不过我却知道,江晗在咱们成亲当日现身之后他就慌了,甚至不惜动用深埋在安王府的眼线。” 江慕乔隐有所感,“所以,你想试探是不是崔文扬?” 楚云铮含笑看她,“不是想,是已经试探了。” “回京之后崔文扬为何执着找寻江晗的下落,只要再反利用那些眼线引诱他动手,便能确定回京的路上使绊子的人是不是他。若这两件事都是他做的,那么崔文扬不想江晗回来就是心中有鬼!”他语气莫测,“至于为何有鬼,恐怕也跟你兄长之前失踪有关。” 江慕乔又问,“怪不得你特意让我今日出门看兄长……事情成了吗?” 楚云铮指了指自己的唇,“亲一下,我告诉你。” 第446章 进宫告状 强大的好奇心和美色面前,江慕乔忍住了。 她轻哼了声,“我才不。肯定是成了,我说出门看兄长的时候并未遮掩,所以一定已经传到崔文扬的耳朵中了。平安带着我们中途还特意换了马车,恐怕是为了迷惑他们。” 楚云铮默默望天,媳妇太聪明了骗不住了怎么办? 江慕乔冲他粲然一笑,“更何况你也瞒不住我,若真是崔文扬准备对我兄长动手,肯定宜早不宜迟,最晚明早我也会知道结果,还用你说?” 楚云铮从椅子上站起来朝她走过去。 江慕乔下意识的警惕,“你干什么?” 楚云铮站在她面前,“山不过来,我就过去。” 她则从椅子中滑下,拔腿就往门口跑,楚云铮扯住了她的衣带,两个人闹着滚做了一团。 也正在这时,门口传来“哐当”一声,有什么东西碰到了门框。 两人同时回头,平安正抱着头往外窜,边跑边喊,“我错了!你们继续,继续!” 楚云铮捞起桌上的茶盏,照着平安的后背砸了过去,“滚回来!” 平安只好又滚了回来。 “说。”楚云铮语气不善。 平安硬着头皮,“王爷,太子府那边来信了,还是给王妃的,滋事重大,所以特意跑了一趟。” 太子的府上……江慕乔想到了什么,伸出手,“交给我。” 到手打开一看,果然是沈玉暖的来信。 沈玉暖信中提到的事儿楚云铮已经说过了,太子嫌江秀芝碍眼,命人把她送了出去。未能一直看着江秀芝,沈玉暖还道了歉。 江慕乔捏着信纸,“这太子妃挺有随意,她也不欠我什么,恐怕她自己都未必知道太子把江秀芝还给了三叔一家。” 看完之后,她面上又带出了惊讶,“云铮你看,太子妃这句话我觉得像是故意的。她说太子本常住太子府,这些日子倒是往宫中跑的勤快,太子不得空,她也不便出门来瞧我们。” 她和沈玉暖虽然因为迷香事件暂且联手对付了江秀芝,可说到底也是泛泛之交,成亲那日太子妃不过只送了些礼物,怎么过后反倒要来瞧瞧他们? 楚云铮偏头也看了眼,“这是太子又要得势了么,说不准过些日子还要再搬回去东宫。” 江慕乔心头一跳,却见楚云铮毫不意外。 他若无其事的抽出了沈玉暖的信丢在了桌子上,“别看了,瞧着雨势又大了,早些用了晚膳。” 这一夜果真如楚云铮所说,雨势慢慢又变大了,第二天清晨,被雨水摧残了一夜的花木迤地,秋虽未至,残枝败叶间却也显出了几分萧索。 棉棉带着新挑选出来的婢女过来请安,伺候江慕乔洗漱。 楚云铮不知何时起身,她则打着哈欠来到了饭桌前。 看见摆满了桌子的早膳才来了几分食欲,棉棉一边布菜一边笑道,“王妃,幸好您不用请安。您现在都起不来,寒冬腊月里那可怎么办。” 江慕乔看着面前的粥碗,由衷的庆幸。 她用罢了早膳,楚云铮这才带着一身水汽回来。 “你去哪儿了?”她问了句,又叫下人熬上了姜汤。 楚云铮不爱喝那玩意儿,摆了摆手遣退了下人,眼底带着些亮色道,“乔乔,还记得昨日你们中途换乘马车的地方么?” 江慕乔点点头,“记得。” 楚云铮笑容忽的放大,“昨夜子时,风雨交加,那栋宅子被人袭击了。” 这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江慕乔猛地站起,“果然是他。他为什么要对我兄长下死手?” 楚云铮拽着她的衣袖,“坐下。要对你兄长下手,自然有缘由。不过昨日崔文扬扑了空,恐怕知道我们已经防着他了。” 江慕乔见识过崔文扬阴毒狠辣的手段,一时情急,“那怎么办?” 楚云铮掂了掂她的衣服,“梳洗打扮,跟我一起进宫。” 她不解,“进宫做什么?” 楚云铮语气铿锵,“告状!” 她换好了衣服,一齐坐上了马车,只是马车在出安王府之后却拐了个弯儿,直奔将军府。 江慕乔看到外面掠过的景色,讶然问道,“不是进宫告状?” 楚云铮捏着她的掌心把玩,漫不经心道,“是啊,不过告状的人,不是你也不是我,是咱爹。” 她听得瞪大眼睛,立刻道,“不行不行。爹的性子太耿直了,何况又对皇上忠心耿耿,让他告状只怕没戏。” 楚云铮懒洋洋的靠着,“你放心,咱爹一定行。” 江慕乔不知他又卖什么关子,只得跟着到了江家。 江伯玉刚刚用罢早膳,看到两个人过来很高兴。 楚云铮开门见山,直接说明了来意,他略去了崔文扬,只说昨天晚上江晗住着的地方被人偷袭了。 看着勃然变色的江伯玉,他又下了一剂猛药,“爹,兄长才刚刚回来,记忆尚未恢复便被人偷袭,此事非同小可。若非我提前将兄长转移,怕是已经凶多吉少。以我所见,咱们还得进宫一趟。我和乔乔已经准备好了,若是您无事的话,不如跟我们一起。” 江伯玉果然犹豫,“为咱们的家事就劳烦皇上,恐怕不大好。” 江慕乔看了眼楚云铮,暗道看吧,爹果然就是这个性子。 楚云铮也不劝,只从腰间掏出了个东西,“爹,这便是昨夜在兄长遇袭的宅院里偶然发现的东西。实不相瞒,一路带着兄长回来也遭遇了数次事故,现在我怀疑兄长之所以失踪,另有蹊跷。” 楚云铮的掌心里放着一枚金光闪闪的鹰爪,这东西很是眼熟。 江慕乔认得,她脱口而出,“天鹰堂!” 怎么好端端的又和天鹰堂扯上关系了,兄长遇袭不是崔文扬做的吗?她立刻看楚云铮,却见对方不动声色,只得暂且压下心底的疑惑。 而瞧见这枚鹰爪,江伯玉的脸色立刻凝重,“这真是从江晗遇袭的宅院里找出来的?” 楚云铮捏着那枚鹰爪,“千真万确!” “天鹰堂不过是个江湖组织,却几次三番敢对朝廷大员的家眷出手,今日是江家,若是改日呢?”他再次道,“爹,还请您跟我们一同进宫禀告皇上!” 第447章 等着看好戏 对江伯玉来说,若仅仅是江晗遇到偷袭,那还只是家事,绝不足以让他进宫向皇上禀告。 可江晗遇袭若真是与天鹰堂这神秘莫测的江湖组织有关联,那就多了另一层意义。今日是江家,那明日呢,若是天鹰堂那群人利益熏心,会不会连皇宫都敢闯? 更何况江伯玉虽秉性耿直,并非憨傻。 天鹰堂是无利不起早的组织,不会无缘无故对江晗出手,除非是有人花了大价钱。那么,又是谁要对江晗出手? 略略思量,江伯玉点头,“成,我们一同进宫!这件事是该禀告皇上!” 见他终于答应,楚云铮忽又交代,“对了爹,兄长记忆尚未恢复之事还请您莫禀告皇上。” 江伯玉点头,“我知。” 大齐朝廷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毁容破相身体有疾之人不可上朝为官。伤了腿不能入朝已经很严重,可若记忆尚未恢复,这平南公世子的位子当真要拱手让人了!这其中的利害,不肖人说他也知晓。 目的达到,楚云铮看了眼天色,“那我们宜早不宜迟。” 一行人出了将军府,分坐两辆马车。 江慕乔上车之后戳了戳楚云铮,“你什么意思?能骗过爹可骗不过我,那鹰爪是之前楚无病的吧。” 楚云铮撩起眼皮,“看出来了?” “你不说崔文扬,怎么非要扯出天鹰堂?”她心痒痒,“你还让我爹去告状,到底什么意思?” 楚云铮竖起食指,“嘘。你等着看好戏。” 他说让看戏,那就看,只是下马车之前,楚云铮从忽然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瓶子,“来,闻一闻。” 她不疑有他,直接凑上去深吸一口。 霎时间,一股子辛辣刺鼻的味道直冲鼻腔,她立刻被熏得两眼通红,泪珠子都要逼出来了。 “你干什么?”她用帕子捂着眼睛,抱怨了句。 楚云铮轻轻捏了捏她的掌心,“是不是比生姜好用?放心,这是我让平安特意弄来的,只熏眼睛不会疼,先委屈一阵。” 生姜? 她忽的意识到了什么,放下帕子,握着楚云铮的手下了马车。 紫宸殿外,前去通报的陈公公让他们进去,江慕乔垂手跟着进去。 进宫行礼之后,庆元帝便道,“伯玉,你们着急忙慌的进宫做什么?还有乔丫头,可是哭了?” 做戏做全套,江慕乔用帕子擦了擦眼睛,未语泪先流。 面对江慕乔,庆元帝总是多了几分耐性,他温声道,“好端端的怎么哭了,老二你带乔丫头在一旁休息。伯玉你说,可是谁给乔丫头委屈了?” 江伯玉深吸一口气,双膝跪地,“皇上,不是乔乔的事,而是末将恳求皇上为小儿江晗做主。” 庆元帝眉头皱起,“怎么回事,你好好说。” 一路走来,江伯玉憋了满腔悲愤,“皇上,去年岁末犬子江晗岁军出征,此后音讯全无。之前乔乔隐有所感,这才又派去了人去西北搜寻,天可怜见,终于找到了!” 庆元帝点点头,又有些纳闷,“是,这件事朕知道。朕让你把江晗带来,你怎么一直未带。” 江伯玉迟顿良久,方才沉声道,“皇上,犬子从西北回来之后,腿上受了伤,不宜面圣。” 庆元帝没料到这个,眼底多了惊讶。 江伯玉苦笑,“皇上,末将自认不是凡事都能为儿女做的尽心尽力之人,可也想尽我所能的瞒下此事。若是世人得知犬子的腿……” 说这话的时候,江伯玉是亲手揭开自己的伤疤,内心的痛楚直透脸上。 庆元帝心底深深一叹,“伯玉,有乔丫头这当世神医,江晗未必不能好转。” 江伯玉想到这儿才算略觉安慰,他吸了口气,“是,所以末将暂且把犬子请安置在了一个安全的地方,本打算等他的腿痊愈了再带他出来面圣,没想到却出了意外!” 庆元帝皱眉,“什么意外?” 皇上话音刚落,陈公公却忽然又来禀告,“皇上,崔将军来了,说是有要事禀告。” 竟然是崔文扬。 江慕乔迅速的和楚云铮交换了一个眼神,清楚的看到他眼中的了然,心中顿时明了,崔文扬此次进宫,怕也是追着他们进来的。 可就是对眼的一个动作,她眼睛又是一酸,眼泪还想往下掉。 心道那破玩意儿劲儿真大,江慕乔默默的擦了擦眼睛。 可她的举动看在庆元帝的眼底却不由多了些深思,整个江家,江晗是不算什么,可江伯玉却是一介忠臣良将,更重要的还有江慕乔,她献上的《本草经》,还那一身的医术。 心中想着,庆元帝越发温和,见江伯玉情绪不对便示意他先冷静片刻,“伯玉,崔将军也来了。朕答应此事一定会为你做主,你稍后再说。” 眼见崔文扬进来,江伯玉咬牙站到了一旁。 而瞧见紫宸殿中站着的人,崔文扬做出吃惊的模样,“皇上,末将来的不是时候,只是末将听说……” 庆元帝摆摆手打断他,“朕看你倒是来的恰到时候。文扬,去年岁末西征,你可对江世子有印象?” 居然也是问江晗,他们已经告状了吗? 崔文扬内心惊涛骇浪,勉强答道,“江世子骁勇善战,像足了神策将军,末将自然记得。” 他看了眼江伯玉,又看了眼一旁的楚云铮和两眼发红的江慕乔,憋着一股气缓缓问道,“末将之所以过来便是听说江世子已经回来了,不知世子……” 庆元帝搭了个茬,“哦,你也是为江晗来的。” 也是为江晗!这句话让崔文扬浑身汗毛乍起,他来得晚,紫宸殿中也没有内应,他来之前究竟出了什么事?江伯玉和楚云铮他们到底是怎么在皇上面前告状编排的? 崔文扬几乎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情绪,藏在袖中的拳头几乎在掌心掐出血痕,才勉强让自己立在原地。 庆元帝说完那句话之后便皱着眉头沉思,空旷的紫宸殿内一时鸦雀无声。 殿中的崔文扬后背已然湿透,眼尾的余光扫过沉默的江家父女和一脸淡漠的楚云铮,他斟酌着又问,“皇上,末将为江世子而来有什么不对吗?” 第448章 故布疑阵 崔文扬说完,立刻偷眼看楚云铮和江家父女的反应,然而这三人却也十分怪异,竟然毫无反应! 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昨夜扑空之后,他便知自己上了楚云铮的当,江晗根本不在那个宅院中,昨日江慕乔转了一圈不过是故布疑云引诱他。 所以今天早上听眼线禀告江慕乔和楚云铮带着江伯玉进宫了,他便立刻想到,恐怕这三人进宫是为了找皇上告他的状! 他立刻追着进宫,然而进来后,却发现眼前的一切完全的超出了他的预料。 江家人异常的安静,还有皇上,远非生气的模样。 可既然毫无头绪,便只能等。 等的心脏几乎停跳中,庆元帝终于开口,“哦,西征之时你是将领,江晗是你麾下的将士,为他进宫倒是没什么不对。” 他过来是没什么不对,可却让皇上不由对江晗又重视了三分。江伯玉父女两个人也就罢了,可就连崔文扬也如此在意……不是传说崔文扬和江伯玉不和吗?怎么这次对江晗如此上心? 居高临下的打量着殿中的几人,觑见崔文扬偷看江慕乔的瞬间,庆元帝却又忽的了然,原来如此,竟是借机献媚,难怪如此殷勤! 身居御座上的庆元帝的视线若有似无的绕过楚云铮,接着忽然道,“伯玉,你刚刚说江世子出了什么意外?今日崔将军也在,正好说说,崔将军年轻有谋略,也好帮你参详。” 皇上的话让崔文扬有些出乎意料,江家的人不是来告状的?怎么还让他帮江伯玉参详? 眼前的情形着实诡异的厉害,崔文扬瞪着眼睛熬了一宿也想了一宿的可能性无一落实,那些滴水不漏的说辞也统统没用上。 他心中疑云迭起,只得一边应承,一边悄悄观察紫宸殿中众人的表情。 江慕乔两眼通红,伤心的模样不似装的。还有江伯玉,这位大将军性情耿直做不来虚情假意,那么这一脸愤怒也是真的。 只是悄悄看到楚云铮的时候,却立刻被对方攫取了目光。 崔文扬心头一凛,楚云铮却缓缓一笑,斜挑的凤眸中嘲讽肆意招摇。 他这模样刺的崔文扬眼底生疼,他一触即回,心中却不由再度浮躁起来。 这该死的楚云铮!若这不是朝堂之上,若是有朝一日,他非要亲手杀了他! 再度回过神,江伯玉已经开口了,“皇上,犬子昨夜遇到偷袭,却不知何人所为,末将自认从不曾得罪过任何人,却不知是谁如此丧心病狂,竟然连末将唯一的儿子都不肯放过!” 有人要杀江晗! 庆元帝眼底原本的漫不经心被一扫而空,“当真?” 江伯玉还没开口,便听江慕乔哽咽开口,“皇上,真的。所幸臣女的兄长腿上有旧疾,臣女正叫人给他医治,这才逃过一劫。” 江伯玉备受触动,八尺的汉子眼底竟隐约有水光浮动,“皇上,请您为犬子做主,恳请皇上授命,允末将亲手查出是谁动手!” 他语气中的悲愤叫人动容,然而听在崔文扬的耳中却无异于天籁之音! 他彻底明白了!难怪江家人回事这个反应,看来江家人是根本没有把江晗遇袭怀疑到自己头上! 可他谨慎惯了,虽然听江伯玉说不知何人所为,却还想着若是楚云铮没怀疑他,那昨日江慕乔为何特意出门引他动手,还有今日又为何进宫? 只是这念头才起,却又被自己给否定了。 他对楚云铮了解至深,若是楚云铮真对自己起了疑心,那以他睚眦必较的性子绝不会这么淡然。还有江伯玉,这人是一根筋,压根就不会装腔作势! 既然他们都对自己的出现毫无反应,那就是他们真不知道背后动手的人是自己! 这认知让崔文扬精神一震,再没有比这更好的结果了。 他的脑袋飞速运转,诸般念头划过,最终决定和江伯玉同仇敌忾,“皇上,末将也恳请彻查此事,江世子能从西北再度回来是大齐之福,怎么能任由人迫害!” 他说的格外真诚,庆元帝点头,“是该严查!” “只是……”皇上看着江伯玉,“只是此事,还需一些眉目,伯玉可有想法?” 江伯玉当即点头,“自然是有,否则末将不会贸然进宫,更不会将此事禀告皇上。” 崔文扬听得抓肝挠肺的痒,昨夜江伯玉到底发现了什么,是什么让楚云铮误会了没有怀疑到自己身上? 可下一刻,他就知道了! 江伯玉从怀中掏出了一枚鹰爪,“皇上,这是天鹰堂的印记。” 见庆元帝面带疑惑,江伯玉又道,“皇上有所不知,岁末末将的女儿所在的闺房失了火,便是天鹰堂所为,至于请来天鹰堂的人,便是江家大房的齐氏。齐氏和天鹰堂勾扯不清,后来虽然自缢,可天鹰堂却仍旧再犯江家。此事本是江家丑闻,原本不足以道哉,只是没想到昨夜在犬子江晗的住所,也发现了天鹰堂的标记!所以末将怀疑,昨夜便是天鹰堂出手。” 崔文扬彻底明白!难怪楚云铮没有怀疑他,难怪江伯玉对他的过来毫无反应,他们竟然以为昨晚上的事情是天鹰堂干的! 想透了这些,崔文扬的心底一阵狂喜,还有什么,能比把江晗的失踪和出事推给天鹰堂更好?一个江湖组织,毫无纪律乱无章法,神不知鬼不觉利用完了之后还可以顺手除掉! 简直不能更好! 崔文扬想的心潮澎湃热血鼓胀,他忽的往前迈一步“扑通”跪下,“皇上,末将愿意替大将军彻查天鹰堂!” 江伯玉听得只瞪眼,崔文扬居然还想抢了他的差事?新仇旧恨一起,他在皇上面前也顾不得掩饰,“皇上,这是末将自己的家事!” 崔文扬双手抱拳不为所动,“神策将军,虽然是你的家事,可此事涉及天鹰堂,便成了国事。更何况天鹰堂与你江家有旧怨,着实不适宜大将军您出手。” 江伯玉简直想吐血,这小兔崽子好生无耻! 第449章 祸水东引 事到此时,江慕乔已经明白了楚云铮的打算,她抬头看他一眼,接着快步朝江伯玉走去,带着哭腔道,“爹,您胳膊上的旧伤还没好,莫动怒。” 话说罢,袖中的银针出手,轻轻的刺激了一下江伯玉肩膀上的穴位。 江伯玉果真吃痛的叫了声,额角顿时冷汗涔涔,可他不肯服输,在江慕乔的搀扶下朝崔文扬瞪眼,“圣上面前,我不跟你吵,此事与我江家有关,绝不能让你查!” 崔文扬看着江伯玉疼得额角冒汗的模样,心道果真是天助我也!他干脆朝皇上道,“皇上,大将军的身体您也看了,着实不宜亲自查处天鹰堂的那群恶贼,末将愿意替皇上效犬马之劳,彻查天鹰堂贼子!也愿意替神策将军分忧,尽早查出偷袭江世子之人!” 崔文扬原本就生的高大俊朗,如今这般义正言辞,让不明就里的人听得热血沸腾。 庆元帝连声叫好,顿时把江伯玉反对的声音抛之脑后。 然而崔文扬做的又不仅如此,他转头又诚意十足,“大将军莫怪末将抢了您的差事,令郎江世子亦是末将麾下骁勇,末将一定竭尽全力给江世子和您一个交代!” 这两番话,第一段赤胆忠心,第二段情真意切,既有大义又有情分,让庆元帝感慨不已,“大齐有崔将军这种良将,果真是百姓之福,朕之福。伯玉,你的心思朕也知道,只是如今你这胳膊尚未痊愈,更何况文扬说的也有道理,你年长,便让一让他吧。有朕给你做监督,此事你可放心。” 皇上此言,江伯玉便知大势已去。 他忍着胳膊上的剧痛,在女儿的搀扶下站到了一旁。 崔文扬心绪激荡,他格外多看了眼江慕乔,接了旨磕了头,这才退出。 江伯玉大失所望,却也无可奈何。行礼之后慢慢的退了出去,然而一行人还未走出紫宸殿,便见一道明黄色的身影,迎面而来。 没想到会遇到太子,江伯玉收起愤懑,带着江慕乔请安。 楚承琮目光徐徐扫过众人,带着愉悦道,“起来吧。” 他视线在楚云铮的身上一顿,似是想到了什么笑话一般,“二弟成婚,皇兄还未当面恭喜呢。” 楚云铮拱了拱手,随意道,“多谢太子殿下关心。” 他一贯就是这么个性子,往日病弱的时候更是散漫,楚承琮心底冷笑了声,面上却做不与之计较的和蔼,“人逢喜事精神爽,二弟瞧着大不同了。对了,今日既然见面,孤也让人给你准备了一些礼物,二弟正好一并叫人带走。” 楚云铮懒洋洋的谢了句,“那就多谢太子殿下关心。” 他的面容和顺婕妤有五分相似,之前病弱都掩盖不了的好皮相。如今病愈身体恢复,这些日子又是新婚,显然是夫妻生活十分和谐,他眼底的春风简直藏都藏不住。 太子余光扫过他和江慕乔,心底酸的只冒泡。 若有似无的哼了声,太子抬脚便往大殿中走,“父皇找孤还有急事,失陪。” 太子大步离开,江伯玉赶忙又带着人行礼,楚云铮轻嗤了声。 一直走出了紫宸殿,江伯玉才舒口气,狠狠的甩了一下胳膊,“早不疼晚不疼,怎么偏偏关键时候疼!乔乔,你再给爹看看,若是没治好这胳膊不要也罢!” 江慕乔,“……” 她连忙道,“早就好了,想必是今日情绪太过激烈,所以引得胳膊疼。” 楚云铮一声轻笑,江慕乔瞪他一眼。 爹的胳膊自然是好了,刚刚是她悄悄的扎了一针,目的就是为了顺水推舟的让崔文扬抢走围剿天鹰堂的差事。 楚云铮收到暗示,正经了一些,“岳父,既然皇上让崔将军负责天鹰堂的事情,您就先歇着。” 江伯玉黑着一张脸,“那姓崔的无耻至极!一个区区江湖组织,朝廷官兵上前还不是手到擒来!” 楚云铮意味深长道,“那可未必。” 江慕乔也劝,“爹,反正您也不可能违背皇上的意思,总之安心养胳膊,兄长那边有我和云铮盯着您还担心什么?” 事到如今,江伯玉还能有什么办法?只是想到太子,他又皱皱眉头,“有一阵子没在紫宸宫见到太子了。” 自从沈皇后被锦麟卫圈禁在含凉殿后太子爷很少出现,如今骤然见到,江伯玉不得不多想。 江慕乔脑中也猛地浮现沈玉暖送来的信,太子经常外出……那是不是来宫里?太子又要起势了吗? 三人之中,只有楚云铮依旧无所谓,“太子本就是储君,进宫又有什么奇怪的?” 江伯玉也没多想,只道也对,他心中憋着火,便独自离开,“云铮你和乔乔一同回去,我还有些事。” 江慕乔目送他的背影,忽然道,“咱们真的什么都不告诉爹,这好吗?” 楚云铮不答反问,“你觉得告诉他合适吗?” 想到爹的直脾气,江慕乔轻叹口气,“是不大合适。若是直接告诉爹崔文扬就是偷袭兄长的真凶,怕是拼着官职不要,爹也要和他算个清楚!” 楚云铮低笑,“若真是让爹知道,恐怕就再难查清。今日崔文扬是有备而来,即便咱们真的告状,这姓崔的也未必没有本事自圆其说。” “所以,你要栽赃给天鹰堂?”江慕乔好奇问道,“你什么时候想到要利用的?” 楚云铮眼底暗芒闪过,他缓缓开口,“天鹰堂胆敢对你出手,本就该死!只是这组织十分隐蔽,又网罗了一批亡命之徒。” 打老鼠还怕伤了玉瓶,更何况是对天鹰堂那种亡命之徒,纵然能全身而退,也难免会波及到自己人。 有什么,还能比将祸水东引更合适? 他特意留下王府里的眼线,故意让乔乔昨日出门,便是引得崔文扬出手。而今日来宫里告状,便是让崔文扬以为自己已经暴露。 只是崔文扬原本防备十足的进宫,可没想到江伯玉嘴里会吐出天鹰堂,大起大落之下,便是再谨慎小心,也足以露出破绽。 第450章 让羞辱来的更猛烈一些 楚云铮要的就是他的破绽和一时迷茫,也捏准了他急于在皇上面前洗白和表现自己的打算。 他对崔文扬心中的小九九把握的彻彻底底,也是因此,成功的钓起了这条大鱼。 紫宸殿中,江慕乔看懂了楚云铮的计划,所以才会出手阻止爹跟崔文扬抢差事。只是她另有担心,“皇上面前他想不明白,恐怕回过神也能想明白其中的蹊跷。” 楚云铮云淡风轻,“无所谓他想不想明白。只要今日答应了皇上,出了紫宸殿,他和天鹰堂就是生死仇敌。” 就算能想明白不动手,也能替他动手! 上钩的鱼儿,还能叫他跑了? 他嘴角含着一丝冷笑,“趁他病要他命。正好也方便查查崔文扬的底细,他究竟为什么要对江晗下此杀手。” 江慕乔深以为然。 低声闲话间,两个人已经走到了宫门口,还未走近,便看到平安面色怪异的在一旁站着,看到他们过来,神情纠结欲言又止。 楚云铮最不耐烦这个,“有话就说!” 平安连忙站直,“王爷是您让我说的,那我就说了,只是您不许生气,太子给您送了好些布料,已经全都装到马车里了。” 他一口气说完,拔腿就跑到一边。 楚云铮面色有些古怪,江慕乔倒是诧异的挑开了马车的帘子,她一看便毫不留情的笑出了声。 平安心底默默的给自己撒了纸钱,又挣扎着向江慕乔求情,“王妃,我也不想收,可那是太子我能怎么办。总不好让旁人看见,所以只得先装到马车里。” 太子送的礼物,莫说他不敢不收,便是王爷也不好直接推了。 只是谁能想得到,太子送礼还有这嗜好!送来的全都是各色布匹,花花绿绿,洒金织银,每一匹布料都是精致富贵。东西是好,可点名送给他们王爷是什么意思! 平安想着,不由哀怨的看了眼自家王爷,若不是昨日下雨王爷穿了王妃的裙子传出风声,今日也不至于被太子当面羞辱! 楚云铮走近看了眼,又看了眼笑得眉眼水润的江慕乔,语气带着一点无奈,“就那么高兴,嗯?” 江慕乔语气还有几分雀跃,“你昨日穿我的裙子,太子都知道了呢!快看,还送了这么多的料子!” 平安,“……” 他只想摇晃王妃的肩膀,太子知道了啊王妃你笑啥!你为什么要那么高兴!王妃你醒醒! 可是他不敢,只得又后退了一步,苟在旁边含泪望天。 楚云铮嗯了声,手指拂过料子,居然也挺高兴,“料子不错,挺值钱的。” “收了吧。”江慕乔道,“正好今年不用买新的。” 楚云铮垂眸,见她眉眼晶亮,跟着笑道,“乔乔真好,真会省银子。” 江慕乔背着手,矜持点头,“那是。” 平安听着两个人诡异的对话,觉得要是再不开口就真能把自己给憋死了,他忍不住道,“可是,这料子是太子送的啊。” 江慕乔道,“我知道啊。” 平安心底咆哮,崩溃道,“可是太子是羞辱咱们的啊!” 又看了看车里的料子,江慕乔认真想了想,“既然如此,我希望太子的羞辱能更猛烈一些!” 平安登时傻了眼。 楚云铮轻轻叹口气,嫌弃的看了他一眼,“傻孩子。” 羞辱么,他压根就不觉得。再说白给的东西谁不要,这孩子脑子真轴。 平安只觉自己的三观受到了极大的颠覆,愣愣的看着自家王爷和王妃有说有笑的上了另外一辆马车。 好一会儿,他抹了一把脸,把自己扭曲的灵魂塞进了荷包里,跟着回了安王府。 回到府上,江慕乔颇有闲心的去清点料子。 平安麻木的跟到坐在廊下看花的王爷,“王爷,我还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他想了一路,觉得必须朝王爷点明。 楚云铮的眼底带着点看傻子的怜悯,勉强给他了两分耐心,“说罢。” 平安道,“太子给了料子是小事,可是这说明咱们府上有太子的眼线。如今太子给您送的这礼物分明就是挑衅咱们,王爷,咱们不得不防!” 楚云铮换了个姿势靠在椅子上,瞅了他半晌,忽然问道,“平安,你娶媳妇了吗?可有中意的姑娘?” 平安一顿,不由脸上发热。 真是的,王爷怎么之前不提,现在想起这事儿了!不过,他平安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人,虽然娶媳妇很重要,但是王府的安危显然更重要! 他摇摇头,“王爷,还是先谨防太子要紧。” 楚云铮盯着他好一会儿,挫败道,“真的是,怎么带出来个蠢货。” 被骂了蠢货的平安不明白,“王爷,那可是太子!太子他,他……” “他什么?”楚云铮开口打断,眼底的怜悯变成了嘲弄,“他是在安王府安插了眼线又如何,我们这府上的眼线还少吗?” “不少。”平安老老实实道。 府上的眼线,除了崔文扬的太子的,甚至还有当朝皇上的暗卫。 楚云铮接着反问,“你能一一拔除?” “不能。”平安涩然回答。 “那不就是了。”楚云铮用脚尖踢了踢他,“留着这些眼线也没什么不好,去吧傻孩子,趁着年轻体力好,给自己说个媳妇。再过几年,你连这唯一的优点都没有了。” 平安很想哭,垂头丧气的退到了一旁。 江慕乔收拢完了料子回来,看到他眯着眼睛躺在廊下的摇椅上,雨后初晴,花娇柳绿。不过半日的功夫,这院子里便恢复了花团锦簇一般的热闹。 而他在廊下,却将这满庭娇都衬的失去了颜色。 江慕乔走进了几步,看着他忍不住微微翘起了唇角。 而他微微撩起眼皮,朝着她招招手,“离那么远做什么,过来看。” 宽大的躺椅足以容纳两个人,楚云铮一手捞住她的腰,下巴搁在她的肩窝处,深深的嗅了一口,“香。” 大白天的,江慕乔一根指头抵住他的额头,“别闹,我有正事问你。皇上是不是准备启用太子了?” 第451章 关于孩子的事 楚云铮不满的捉住她的手指,放在唇边咬了一口,这才道,“皇上从来就没有放弃过。” 太子是中宫嫡子,大齐的储君,沈皇后在后宫引出蛊虫那么大的风波,尚且只是被暂时圈禁在含凉殿。 沈皇后一日是皇后,太子的地位就屹立不倒,并且以后也不会倒。 只要太子没有蠢到篡权夺位的程度,就依然是庆元帝心中的储君,日后也会是大齐的皇帝。 江慕乔皱着眉头缩回手指,忍不住又道,“那皇后她……” 楚云铮跟被抢走了玩具的小孩子似的,又抢了回来,“皇后自然也是皇后啊。” “可这不是很不公平么?”她抱怨了句,又吃痛的瞪他一眼。 楚云铮笑了笑这才放开,他懒洋洋的在躺椅上翻了身,看着郎朗晴空,低声道,“有什么不公平?皇后和太子,总比一般人多了些权利。” 这权利叫人生就能生,叫人死就得死。 江慕乔抬眸,看着身侧人,抿了抿唇,“他们不觉得不公平,可我会。” “别想那么多。”楚云铮揉了揉她的头发,微微打了个哈欠,“我们这样也很好,有吃有喝还有人送布料,别想那么多,来陪我睡一觉。” 他说睡,当真是搂着她睡着了。 合上了眼睛的他不见了平日里的倨傲和冷淡,黑发铺陈中越发显出冷玉一般的肤色,乌眉斜飞入鬓,睫毛低垂浓密,面容安详无辜,淡红色的唇却又引人犯罪。 江慕乔伸出手指,隔空摸了摸,见他睡得实在是好,也忍不住困倦浮沉。 再次朦胧间睁开眼,太阳已经落到了西边。 早有伶俐的小厮在两人的躺椅前撑了一柄大竹伞,遮挡了斜阳。 江慕乔半睡半醒,茫然的问,“几时了?” 楚云铮一双凤眸黝黑深邃,无半点迷茫,笑着道,“无妨,你接着睡。” 醒了就睡不着了,她从躺椅上坐起伸了个懒腰,给这半日下了个准确的定论,“神仙日子。” “这就神仙了?”楚云铮拉她起来,“好日子在后面。” 用罢了晚膳,江慕乔也想起了自己正事。 和安乐长公主商议的为女子开一家医馆的事情,虽然长公主没催,可她自己也要有自觉。还有兄长的腿伤和头,腿伤倒是小事,可脑袋却是大事。更重要的还有翠儿,那女人是个麻烦。 她坐在灯下蹙着眉心,楚云铮在床上等的不耐烦,手指一弹,油灯瞬间熄灭。 “哎呀!” 眼前突然一片漆黑,她手忙脚乱的收拾。 可还没完,便被人拦腰抱起,“咱们来做点正事。” 江慕乔忍不住锤他一下,“我的也是正事!” 夜已深,虫鸣声在窗外啾啾响起,借着那点星光,楚云铮悄然打量枕边人。 她脸上带着红晕,细致白皙的肤色好似上好的羊脂暖玉,睡颜安静柔美,十足的放松和信赖。 楚云铮低头在她的侧脸上轻轻吻了吻,见她不耐的皱眉却又倏地离开。为她盖好踢开的锦被,只是在盖到腹部的时候一顿,唇角泻出了一抹笑意。 翌日清晨,昨日天气还乍晴,今天一早,风中又带着些秋雨未至的凉意。 江慕乔缩在被窝中,越发懒得起身。 棉棉试探的目光在她的小腹绕了一圈,揣测道,“王妃,要不要请个大夫看看?” 江慕乔失笑,“说什么傻话,我自己都是大夫。别瞎想,没有。” 棉棉遗憾之余不由失望,“王妃,您就不想。” 成亲之前她的确是不想,这个朝代生孩子太要命,再加上她年龄还小,骨盆尚未发育完全,更是不容易。 可成亲之后,尤其是这几日经常在一起,她又改变了注意。这可是她和云铮的孩子,体内流着他们两个人的血。 若是真有了,她必定不舍得! 心中想法逐渐明朗,她正色,“孩子这事儿,顺其自然。” 再说若是真有,生下来就是。总归她是个大夫,不至于想不出办法。 两人闲话的功夫,楚云铮晨练回来。 棉棉还是怕他,连忙规规矩矩的立在一旁服侍江慕乔起床。 用罢早膳,她继续昨晚上的工作,楚云铮换了一身柔软的常服,坐在她身旁忽然问道,“早上我似乎听到你们在说孩子。” 江慕乔看他一眼。 他半点都没有偷听的自觉,理直气壮的反问,“你有了孩子自然也是我的,我不能听?” “能。”江慕乔道,放下笔墨,“正好,我也想找你聊聊。” 成亲第二日他们进宫请安,因为孩子这件事还发生了小小的不愉快。 只是当时到底在宫里,有很多事情没来得及探讨。今早上棉棉的话提醒了她,她还要再问问楚云铮的意思。 楚云铮竖起手指,“嘘。” “你听我说。”他缓缓开口,“孩子,我们暂且不要。” 江慕乔的神色忽的冷了几分,她放下毛笔,“你还是不想。” 楚云铮垂下眼睫开口,“咱们这样不好吗?吃最好吃的东西,穿最漂亮的衣服,戴最名贵的首饰,活的恣意畅快。” 江慕乔冷眼看他,这已经是他拒绝的第二次了,她加重语气,“你是考虑到皇上和太子?可若是我想呢。” “不是因为他们,我楚云铮的孩子犯不着考虑旁人的意见。”他沉声道。 “那是因为什么?”江慕乔语气有些急促,她就不相信他不想要孩子! 缓缓抬眸,目光坦然赤诚,“那日从宫里出来,我找机会问了楚无病。” 他起身,沿着江慕乔的腰间一寸一寸的往下丈量,最后停在胯部,“楚无病说这里。他说生孩子的时候,这里会被打开,可若是身量未足,这里打开不够,生产之时不论是对孩子还是娘亲都有危险。” 他在她耳边喃喃说,“所以,我找楚无病帮了一点小忙。” 第452章 山中无老虎 江慕乔心底一惊,连忙问,“什么小忙?” 楚云铮笑而不语。 她着急了,“到底帮你做了什么,你不会是做了什么蠢事吧?” 虽然男子结扎比女人要容易的多,可这是什么朝代,联想到某些可怕的事情,江慕乔的眼神往他的下三路转悠,心想晚上也没感觉到不对劲啊。 察觉到她的视线,楚云铮失笑,“你想的什么?我只是让楚无病帮忙配了一种药,服用下去三年之内,不必为子嗣烦恼。” 还有这种东西! 江慕乔眼睛睁大,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她杏眼乌黑水润,唇瓣微张,显出几分憨态。楚云铮捏了捏她雪白的面颊,低声问,“怎么了?不是已经亲身验证过了么,这药对我们不会造成影响。” 她迅速回神,横了他一眼,“你想的什么。只是,这药……” 摆脱他的怀抱,捏住手腕被他诊脉,脉象上倒是毫无征兆,表面上看的确对身体没有影响。 “真的无害?怎么我从没有听说过这种方子?”她追问。 楚云铮平静道,“的确没有。楚无病说是一种秘术,咱们在大齐没听说过。” 秘术这两个字无端让江慕乔想到了阿箩,这种术法大齐没有,可听起来倒是很符合黑苗族的特性。可阿箩不是用法子消了楚无病对她的记忆了么,难道只是消除了记忆,可那些曾经学会的秘方却不会忘? 只是她有心验证,眼下却也不知楚无病身在何处了。 “想什么?”见她神思恍惚,楚云铮又问道,“楚无病应该不会骗我。” 江慕乔摆摆手,“不是这个,只是你真要三年,这会不会太……” 楚云铮听罢眼底陡然闪过一抹亮光,意味深长道,“原来竟是问这个,乔乔迫不及待要给我生孩子了吗?” 江慕乔,“……我不是!” 他从嗓子中逸出低沉的轻笑,手再次伸了过去,“别否认。过来,我再告诉你个秘密。” 白日宣淫,极其不像话! 江慕乔把自己蒙在了被褥中,却被他强行拨开一条缝,温热的鼻息扑在耳旁,他的声音清晰的传入脑海,“除了等三年之外其实还有一个法子,次数越多,药效解的越快。所以乔乔,想要的话,过来自己动。” 江慕乔,“……!!!” 她嫁了一个什么活祖宗! 还有,她想打死楚无病! 胡闹了一番,已经到了午膳时分。她在棉棉促狭的目光中被床榻上爬起,再一次由衷的感叹,不跟婆婆同住真好。 亲婆母是顺婕妤,成亲第二日敬茶才见了一面,至于嫡婆母沈皇后,就算解了圈禁,恐怕也不想见到她。 正所谓山中无老虎,猴子当大王。 她这大王,的确如楚云铮成亲前所承诺,在这一亩三分地上扑腾的十分舒坦。 人是她自己挑选出来的,饭菜都是合着她的心意和口味去做的,府中内务大权尽在她手。想着一只猴子坐山头的模样,她笑了起来。 楚云铮挑着帘子进屋,“还不起来?” 江慕乔应了声,快手快脚的将自己打理清爽,这才坐在了饭桌前。 江家是武将之家,没有那么多的规矩,更没有寝不语食不言的习惯。她边吃边聊,便说起了下午想去再看看兄长的打算,问他行不行。 楚云铮点点头,“西北那边有平康安排,很快就能办妥。你这次出门,就让平顺安排。” “你不去?”她顺口问,“不是已经都办妥了吗?你去也没什么吧。” 楚云铮替她剥虾的手一顿,“不去。” 的确是安排好了,府中的眼线尽数在控制下,即便是出门也不会有影响。可他不去,是因为不想看到江晗那蠢货,再多看几眼,恐怕会忍不住动手揍这大舅子。 不去就不去,江慕乔乐得自由。 依旧把棉棉留下看家,她带着双双,平顺驾车,再度去了那小院子。 一日未见,不知翠儿和兄长只见达成了什么和解。瞧见她,翠儿仍旧冷着一张脸,扭身进了房间。可兄长还好,连忙招呼他们坐下。 虽然离了至少一丈那么远,可兄长仍旧不自在,斟酌着问道,“姑娘,你就不认识别的大夫吗?” 别的大夫? 江慕乔正要回答,双双就憋不住道,“我们王妃就是大齐最好的大夫!” 别以为那是世子她就不敢说! 兄长愣了愣,随即道,“不不,俺不是怀疑姑娘的医术,而是能不能找个男大夫给俺看啊。” 他扭头看了眼里间,不好意思道,“俺跟翠儿说好了,她答应留下再等等,只不过不能是你给俺看病。所以,有没有男大夫?” 原来竟是这样。 江慕乔也顺着看了眼里间,听到里间传来的细微声响,她眼神动了动,“可以。只不过,你腿上的伤可以让男大夫治,脑袋上的可不能,只能由我来。” “那这怎么办?”他纠结道,“俺答应了翠儿啊。” “兄长,那我能不能和翠儿谈谈。”江慕乔忽的开口。 治标还得治本,不把这翠儿摆平,兄长这里依然是徒增事端。 兄长踟蹰,“这……” 他带着警惕道,“姑娘你有什么话还是跟俺说吧,翠儿她胆小,没见过生人。” 江慕乔听了这话,倒是格外深意的看了眼兄长,他以前的记忆没了,可这护短的性子,倒是一如既往。 心中淡淡的酸涩涌起,她道,“你可以在一旁看着,我不会把翠儿怎么样。” 他犹豫好一会儿,又转头道,“那姑娘你坐一会儿,俺去跟翠儿商量。” 江慕乔点头。 他进去之后,双双憋屈的压着嗓子道,“王妃,这也太欺负人了!您连皇上和太后的病都看得,世子反倒嫌弃了。照奴婢看,都是那女人在背后挑唆的!” 江慕乔垂眸道,“行了,别说了。” 双双恨恨闭嘴。 少倾,兄长从里面出来,尴尬的搓着手,“姑娘,翠儿怕生。真的,俺答应你瞧病了,只是能不能换个男大夫?” 他说完,江慕乔忽的站起。 第453章 勾引重任 只是起身的一个动作,却惊的兄长趔趄着后退,堵住了门口,“姑娘,你想干啥!” 江慕乔啥也不想干,她冷淡开口,“不是要找男大夫么,你既不待见我,那我就走了。” 她说走就走,毫不犹豫的转身。 双双无可奈何的看了眼江晗,跟着也跑了出去。 平顺蹲在马车上,瞧见她连忙跳下来行礼,“王妃,这么快?” 江慕乔点了个头上了马车,心里有些烦躁。难怪楚云铮不愿意过来,她看着兄长这模样也觉得心烦。 若不是熟知兄长护短的秉性,她都想对翠儿下手! 走远之后,她心中躁意逐渐平息后,让平顺又掉头去无忧药房。 兄长既然要个男大夫,那就让赵修玉去,看看到时候还有什么幺蛾子! 跟赵修玉交代好,她这才回府。 楚云铮见她皱着眉回来,便坐起,“那倔驴又惹你生气了。” 江慕乔抱着胳膊,若有所思,“你说,要把翠儿抓起来逼问,我兄长会不会恨我。” “现在是一定会。”楚云铮直接道,“可能恢复记忆之后,会好一些。” “算了。”江慕乔想了想,为了个翠儿也不值当冒风险,只得问道,“平康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他在西北有没有查到什么?” 楚云铮摇头,“尚未,归期也不定。” 江晗在西北的线索被人为抹去过,发现他的时候又距离战场上百里,平康在西北探查又处处被阻碍,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没有一个好消息,江慕乔闷闷不乐的坐下,“查不到算了,我也不去看他了。他想让男大夫去给他治病,那就让赵修玉去。” 见她烦恼的模样,楚云铮笑的从躺椅上起来,“为这点事儿值得么,过来,我帮你想个办法。” 江慕乔附耳过去,听完后着实震惊! 她没想到他的办法这么损,竟要找个年轻俊秀的后生过去,勾引了翠儿。 “可这行么!”她问道。 楚云铮无所谓道,“有什么不行?江晗什么都听那女人的,若是能让那女人变心不管他,他还能听谁的?再说了,正好试探试探那女人究竟为何如此抗拒江晗恢复。” 听起来倒也又几分道理,可这法子真的是……他不是王爷吗,不是龙子凤孙吗,这么没有节操的法子究竟是怎么想出来的! 江慕乔纠结开口,“可咱们能找谁?” 远在西北的平康就不说了,平安和平顺,谁能担当勾引翠儿的大任! 似是察觉到江慕乔打量的目光,一旁听见的平顺默默的后退一步,“王妃饶命,我不行的。平安可以,他昨晚上还梦见找媳妇。” 远处的平安听到自己的名字,快速飞奔过来,“王妃,您找我?” 江慕乔还没开口,楚云铮嫌恶皱眉,“他不行。” 又蠢又笨,别勾引别人不成,反把自己搭了进去。 “那找谁。”江慕乔托着腮,对楚云铮天马行空的想法十分发愁,目光在他身上绕了一圈又收回去,欲言又止。 楚云铮闻弦知意,看见她的眼神还有什么不明白? 当即黑了脸,咬牙切齿道,“我帮你解决麻烦,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嗯?” 她连忙解释,“不是不是,我就那么一想。” 见他神色不虞,立刻又补充,“不对,我想也没有想!更何况就算是你同意,我也不同意!你是我男人,绝对不能做这种事!” 楚云铮这才满意,只是一旁的平安和平顺默默无语,王爷不能做,他们就能做了? 不屑的扫过惊的鹌鹑似的两人,楚云铮轻描淡写,“别操心了,有鸡就有鸭,这件事自然有人来办。” 江慕乔,“……行吧。” 平安一听有人这事儿有人干,当即自告奋勇,“王爷,我去安排。” 只要不找他,找谁都成! 楚云铮点点头,“你去,平顺留下,正好也跟王妃说说刚刚得到的消息,关于崔文扬的。” 如今安王府和崔文扬的府上互有来往,彼此皆有眼线。 只不过不同的是,安王府的眼线传出去什么尽在预料之内。可崔文扬府上的眼线,可是实打实的。 故而平顺在说起这一手消息的时候,语气十分亢奋,“王爷,不出您所料,他回府之后立刻叫人出手探查天鹰堂的下落,咱们也按照您的计划,适当的透了一点消息,若是他速度快的话,今晚上就该有动作了。” 江慕乔方才彻底明白楚云铮的底气,不由问道,“你什么时候查出的天鹰堂的下落?” 楚云铮慢悠悠的笑,“你猜。” 江慕乔才不猜,放着有人回答,她为什么要动脑筋。直接转头问平顺,“你说。” 王爷在侧,平顺不敢说。 江慕乔哼了声,“你若不说,我现在就跟王爷说换你去勾引翠儿。你觉得王爷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立场什么的,不存在的。平顺当即反水,“王妃是这么回事。成婚前的那段日子您正在忙,王爷思念你心切却又不好去打搅,便让人查了天鹰堂的踪迹。” 总算聪明了一回,楚云铮看他一眼,暂时放过了平顺。 平顺擦擦额头的汗,麻溜的退下了。 王爷身边不能多待,王妃多好的一人,生生被王爷给带偏了。 江慕乔转头,看着一旁虽然没说话但是满脸都是这算什么还不是小事一桩的楚云铮,笑道,“你这叫什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我是黄雀吗?”楚云铮轻哼,“这叫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江慕乔笑得歪倒在躺椅上,“是是,你这渔翁最聪明。” “过来陪我看花。”楚云铮顺手把人捞在怀里。 江慕乔直起头,评判着眼前的大片花圃,十分挑剔道,“不过开上一段时日就败了,能有什么看头,这里的土这么肥,改日种上些药材才好。” 楚云铮细细一想,干脆起身,“来人啊,把这里的花都拔了!” 王府的管家怀疑自己听错了,“王爷,你不是最喜欢这里吗?何况,花开正好。” 第454章 添光还是添堵 楚云铮看着眼前的花圃,倏地一笑。 曾经他的确最喜欢这里,无数苍白寂寥的日子,都是靠这片生机勃勃的花圃渡过的。 可即便繁花怒放又如何,他早已摘下最美的一朵。 楚云铮挥挥手,毫不留恋,“都拔了。” 天大地大,王府里只有这两位主子最大,主子们发了话,管家扭身找来了人,没多久便把这姹紫嫣红的花圃里霍霍一空。 楚云铮把司药监当成了自家的后花园,品相好的稀有的药草,统统弄了回来。 如此不加掩饰,让江慕乔十分怀疑他头上这乌纱帽要不保。 楚云铮理直气壮,“司药监是朝廷的,可朝廷是皇上的,我不过叫人送来两盆药草能算什么?” 行吧,他帅他有理,谁让他是大齐首屈一指的官二代。 日子按照安排有序的往前过,赵修玉收到了消息,便隔日去给江晗问诊,而他身旁,也跟着一个相貌清秀聪明伶俐的小书童。 兄长的腿在往好的势态发展,而朝堂上也传来了消息,崔文扬领着兵士,一举捣毁了天鹰堂的数个据点,天鹰堂元气大伤。 皇上在朝堂上当众褒扬了崔文扬,消息传到宫外,他又大大的出了一番风头。 江慕乔听到消息,皱着眉头问道,“这到底是给崔文扬添堵还是添光?” 楚云铮反问,“你猜。” 若要鱼儿上钩,自然应该先给一些甜头,也只有给足了诱惑,他才会更加忘乎所以。 晃晃悠悠十多天过去,兄长的腿彻底好转的时候,忽然出了意外。 天鹰堂的人不知怎么纠结起了一只队伍,趁着夜色偷袭了崔文扬的府上,甚至放了一把火烧了他所在的衙门。 如此公然挑衅,朝廷震怒百官惊悚,崔文扬再度被推上了风口浪尖,而京城官员无不人人自危。 而此时此刻,江慕乔正在侍弄满院子的药材。她料想的没错,这花圃里土壤肥沃,很适合种药。 精心打理过之后,她洗干净手,坐在廊下的躺椅上,怡然自得的看着秋日的天空。 崔静芙来的时候,便看到的是这么一副让人眼热的画面。 她不忿过来,“乔乔,你这日子倒是舒坦。” “表姐。”江慕乔回神,叫人上了茶水,笑吟吟道,“你今日怎么有空来了?” 崔静芙跑的口渴,先喝完茶才顾上说话,“我有事问你。” 她神情颇为严肃,江慕乔也敛起笑意,“怎么了?可是家里?” “不。”崔静芙摆摆手,“祖父很好,只是时常惦记你,若是有空你去看看他。母亲和父亲也很好,我来是另有其他事情。” 话说到这份儿上,她却忽然又有些吞吞吐吐,“乔乔,我过来是要问问你赵三公子。” “哦。”江慕乔瞬间明白。 崔静芙脸上顿时起了红晕,强忍尴尬道,“他最近怎么经常出去?不带我也就算了,整日还把一个妖里妖气的男人带在身边!可我怎么问他都不肯告诉我,你不是师祖吗,你帮我问问!” 表姐明明已经害羞到了极点却还是坚持等着答案,只是江慕乔先笑,“表姐,你是以什么样的身份问出的这种问题” 崔静芙一顿,“有区别吗?” “有。”江慕乔嘴角含笑,看着天上如丝如缕的白云,慢悠悠道,“若是你也以赵三公子的徒弟身份问出的问题,那么就不便回答。可若是以其他身份,没准能告诉你。” 崔静芙的脸红了个彻底,伸手拧了她一把,“促狭鬼!” 得知表姐和赵三公子之间的有些问题,往日她从没问过,今日表姐主动送上门,她笑道,“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今日你来找我,赵公子可知道?” 崔静芙微微点头,“他知道。是他让我来的,说是我若真想知道,就来问你。” 说罢,又羞赧的把腮边的碎发完了上去,小声道,“我也不知我们现在算什么,他那日追去告诉我,并非一力反对我学医,只是不想做我师傅。可就算如此,我还是愿意跟他在一起的,也愿意跟着他一起学医。。” 她的脸上带着梦幻般的憧憬,“他还说学医很辛苦,可我觉得,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就连吃苦都是甜的。” 吃苦都是甜的…… 江慕乔默念这句话,低头看了眼表姐的手指。 崔太尉家的嫡女,金娇玉贵精养起来的闺阁名媛,十指不沾阳春水,一双手嫩的像春葱。 可如今这双手,素净的不带任何首饰,手指上茧子斑驳,虎口处甚至还有淤青。 崔静芙手指动了动,尽力将手藏在衣袖中,认真强调,“这都是我自己弄的,与赵三公子无关。我既然要学医,就该什么都尝试着亲手去做。” 她朝江慕乔道,“不过,我也真觉得学医挺有意思的,我听他说你和长公主准备建一个为女子行医的医馆,若是学成了,我也去当女大夫好不好?” 注意表姐的称呼已经从赵三公子变成了更为亲昵的他,江慕乔心中微微一笑,“好是好,那赵公子同意了吗?” 崔静芙小声道,“他只说让我好好学,同不同意还是你说了算。”想了想她又补充,“不过他说了,会尽心尽力的教导我。” 江慕乔倒是有些明白赵三公子虽愿意教她,却不愿意收表姐为徒的原因了,赵公子为人端方,想必是忌讳师徒关系。 赵公子既有心,看着表姐期待的模样,她也顺水推舟,“自然!” 崔静芙顿时欢喜起来,接着又问,“还有那件事,你能告诉我吗?” 江慕乔斟酌片刻,表姐还是黄花大闺女呢,楚云铮让人勾引翠儿的法子实在是不足道哉,只得含混道,“赵公子出门是去替我兄长治腿伤去了,至于带着那人,是因为他对我兄长治腿有用。” 崔静芙惊讶极了,“就他?那样的人都能当大夫?” 江慕乔清了清嗓子,“不像吗?” 崔静芙心说真的很不像,哪儿有一个男人打扮的花里胡哨一看就不像正人君子的。 可乔乔都开口了,她也不再怀疑,“既然如此,那好。” 第455章 全盘尽输 崔静芙离开不久,楚云铮也从司药监回来了。 他这几日去的特别勤快,每次都不空手,天南海北各地的药材在安王府里处处生了根。 江慕乔高兴的很,忍不住提议,“还有一些,要不然分种一些到京郊别院?” 楚云铮顿了片刻,“再等等吧,京城这段不安静。” 江慕乔了然的抬眼看去,他勾起唇角,“不过骚扰不到我们,只是以防万一。” 天鹰堂一开始损失惨重,等到意识到是谁动手之后,疯狂反扑。 那群人本来就是亡命之徒,下手毫无顾忌。 崔文扬麾下的将士根本不足为敌,被追着打的狼狈不堪。前一段时间他受到了多大的赞美,这一段时间就受到了多大的诋毁。 民间的名声,朝廷的威望,皇上的信任,霎时间跌宕至谷底。 这时候,焦头烂额的崔文扬也琢磨出了不对劲。 喘息的空档,他叫来了贴身常随崔三,“安王最近在做什么?还有江晗的下落,查到了没有?” 崔三最近也忙着天鹰堂一事,忽然被叫来问安王,迟疑道,“大人,咱们最近人手不足没再过问安王府,至于那边也没有消息传来。江晗……还没查。” 接二连三的失利让崔文扬暴躁,“都是废物!我养着你们都是让你们做什么的!还有江晗,为什么没查?我说过不让查了?” 崔三心中暗暗叫苦,“大人,您是没说过。可是咱们实在是人手不足,将士损伤惨重,若是天鹰堂再来骚扰,只怕难以支撑。” 这话像是一记闷棍砸的崔文扬失声,“怎么会难以支撑?” 当日皇上在紫宸殿把这差事给了他,他便去领了一千兵卒,不过是剿灭一个江湖乱党,不过手到擒来的事情,怎么就成了这样? 他愈发焦躁,“崔三,你想办法!干等不行,你去领兵主动出击,然后满京城盘查,若是谁敢和天鹰堂叛党联络,格杀勿论!一旦查出天鹰堂的人,就地处死!” 崔三从小跟在自家大人身旁,一直言听计从,可如今却是迟疑了,“大人,咱们和天鹰堂这几次交锋皆占了下风,天鹰堂人虽少,可各个武艺高超,咱们的人根本不敌啊!将士伤重,更是难以盘查!为今之计,还请大人尽快禀明皇上,以求增援。” 一口血在心头翻涌,崔文扬攥紧拳头勉强咽下,“不行!绝不能求增援!” 当初的差事,是他自己从江伯玉的手中抢走的,若是求援他还怎么在朝廷上立足? 更何况原本是大好的局面,可怎么就又出了意外?别人会怎么看他! 抬手摔下桌子上的茶碗,崔文扬寒声,“你滚出去,给我查楚云铮,查江晗!” 就算是要求增援,他也绝不能低声下气的凑上去。若是抓住了楚云铮的把柄,若是抓住了江晗,他自然有底气去和江伯玉谈判。 崔三欲言又止,可看自家大人目赤暴躁的模样,只得出去。 他走了以后,崔文扬面色阴沉的站在原地。 事到如今,他回想紫宸殿那日,愈发感觉整件事是个阴谋。当日他曾断定楚云铮不知偷袭江晗的人是他,可再一想,楚云铮或许知道,他知道天鹰堂不好对付,也知道自己急于从江晗被偷袭一事中脱身,所以特意造了个陷阱。 想明白这些,崔文扬遍体生寒,果真好阴损的手段! 没想到楚云铮那九曲十八弯心思的会骗人,就连江伯玉居然也如此无耻,居然还装胳膊受伤! 心绪再度激荡,崔文扬闷哼一声,生生吐出一口血。 一把抹掉唇边血迹,崔文扬大步出门。 既然有人不让他好过,那这些人也别想好过! 京城原本就乱成了一锅粥,而这锅粥下面,再度暗流涌动。 只不过,外面的一切骚乱都没能影响到江慕乔,她上午种药,下午归纳整理医书,前一段时间停下的《千金方》也再度编纂。 同是女人,她是真想为女人们做些什么。 若是《千金方》能面世,那批女大夫若真是能出师,亦是大齐女人之福。 她忙得很,直到午膳时分楚云铮还没回来,这才察觉到了意外。 自从成婚之后,两人同寝同食,无一天例外。即便楚云铮是去司药监,大多时候也是为了往外顺药材,不出两个时辰定能回来。 如今这情况…… 她扬声喊了句,“管家,去找平安!” 习惯了两个人,一个人的饭食便索然无味。 管家应了声,正要派人出去寻,平安便回来了。 “王妃。”平安下马行礼,板着脸道,“王爷命我过来跟您说一声,今日有事不能回来。” “什么事?”江慕乔道。 “一群无耻之徒!”平安忍不住咬牙,“王妃莫操心,王爷能处理好,您先用膳。” 都不说什么事情,这还怎么用膳? 江慕乔招了招手,“你过来。” 她从平安的手中抢过缰绳,“王爷在哪儿?” 平安猝不及防,下意识道,“王爷在宫里。” 在宫里?正好,这地方她也很熟。 翻身上马,扬鞭而走。 她行云流水般的动作让平安傻了眼,见人走后才喊道,“王妃,那是我的马!王爷在宫里,你不能去!” 江慕乔头也不回的抛下一句,“宫里我去不得?你再说一遍!” 平安立刻住嘴,宫里头王妃自然去得,可是王爷在宫里是被攻讦啊!王妃去又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他风风火火的又找来一匹马,跟着王妃的后面往宫中疾驰。 到了宫门口被守卫拦住,“来者何人?” 江慕乔正待报身份,慌慌张张赶上来的平安连忙出示了安王府的腰牌,把人带到了宫里。 下了马进了宫,眼见宏伟巍峨的宫墙,江慕乔冷静问道,“王爷出了什么事?” 平安涩然道,“王爷被人攻讦了,十数个官员联合御史大夫禀明上奏,说是王爷德行有亏,才不配位,不堪为官,更不堪为王爷。” 江慕乔微微挑眉,“那群人吃饱了撑的?” 说他德行有亏才不配位,只是司药监那职务还要德才? 第456章 殿内被围攻 平安简直不能更赞同,“可不是吃饱了撑得慌!说是王爷利用职务之便,从司药监带走不少名贵珍稀药材,全都送到了王府上!还有吏部尚书上书请奏,说是王爷从不去点卯,尸位素餐!” 他说完,江慕乔便也明白了。司药监虽然是四品,可一不涉及国计民生,二不参与朝堂上的官员倾轧,是个尽人皆知的闲差。往日上朝甚至都不被人提起,如今却被十数个官员连带御史大夫裹着窝的上奏,显然是有人着意找麻烦。 “如今的吏部尚书是谁?御史大夫都没动静,他吏部的跟着起什么哄?”她跟着问了句。 平安哼了声,“上上个御史大夫林长青,还有上一个老御史,俩人都栽在王爷手中,如今的还怎么敢出头!今日带头闹事的是那吏部尚书是苏培,这人是个油盐不进的老古板,往日就看王爷不顺眼,今日更是逮着机会往死里咬。” 他赌气说完,见江慕乔脸色不对又道,“不过王妃您真不用过来,就那几个老菜帮子,还不能把王爷怎么样。” 江慕乔拧眉,“那皇上呢,知道这事儿怎么说?” 平安一顿,立时失语。 事情麻烦就麻烦在这里,被官员才走攻讦只是毛毛雨,可没想到皇上竟然不打算轻拿轻放。 见平安不说话江慕乔便明白了,刚刚一时情急来到宫中,如今觉得倒是很有必要来这一趟。 云铮在司药监遇到的麻烦,并非如表面上那么简单。 他一向惫懒,在司药监也无所顾忌,从来没人会说什么,可为何那些官员会在今日会突然发难? 还有司药监什么调性旁人不知皇上是知道的,可今上的态度,着实耐人寻味。 联想到皇上对她和云铮婚事的态度,再想到太子起势,江慕乔稍稍整理了下自己的仪容,然后迈步往二道宫门走去,“平安,你帮我往宫中递帖子,我要求见皇上。” 平安应了声,又稍稍犹豫的劝道,“王妃,要不您在府中先等等,如今王爷才刚刚出事您就贸然进宫,会不会太……” “太慌了?”江慕乔打断他。 平安点头,不安道,“我的意思是,这件事对王爷来说不算事儿。” 江慕乔轻轻摇头,“并不是太慌。若是我出事,只怕云铮会比我还要更早过来。何况这件事也没你想的那么简单,若真的对他来说不算事儿,只怕他已经干净利落的处理好回府用膳了,也不会让你回来转告我。” 几句话听得平安顿时失语,的确,若真是被人参奏倒也罢了,可看皇上的意思,分明是打算好好说道说道,所以王爷才会让他回来说一声。 寥寥几句,让平安心中对自家王妃更多了一层佩服,他躬身道,“王妃,请随我过来。” 皇宫里宫殿巍峨,红墙高耸,琉璃碧瓦上倒映着初秋的澄澈和天上丝丝缕缕的白云。 红墙根下,则是大庆两百年的基业。 两百年的厚重堆积,每一步都是历史。 着宫里头江慕乔来过许多次,只是以往都是坐着马车,如今无诏只得步行前往,因此这感受便格外的强烈。 九阙宫门,寸寸都是由至高无上的权利熏陶出的肃穆。 她敛眉垂首,一路来到紫宸殿外侯旨。 而宫殿内,陈公公踟躇着向前,身为皇上面前首屈一指的心腹内宦,他自然知晓那位江二姑娘在皇上心中的分量。 可也是因此他格外犹豫,不禀告肯定是不行,可若是禀告,殿下那么多的朝廷官员在,怕又不妥。 可他纠结的面容没有逃过庆元帝的目光,掀了掀眼皮,庆元帝不耐烦,“有话就说。” 陈公公瞬间有了决断,小心翼翼的凑到皇上面前,“江二姑娘来了。” 是江二姑娘,而不是安王妃。 前者进献了《本草经》,对大齐有功;而后者,却是紫宸殿上被攻讦的安王的妻子。虽然只是一个称呼上的区分,然而意义却迥然不同,这陈公公是明目张胆的提醒皇上江二姑娘是有功之人! 庆元帝沉沉的望过去。 只这一眼就让陈公公背后冷汗涔涔,他有心对安王夫妻卖个好的小心思在帝王的眼里无所遁形。 警告的轻哼了声,庆元帝道,“宣。” 陈公公如蒙大赦,连忙让跑腿的小太监去把江慕乔叫进来。 而就御座上的瞬息时刻,紫宸殿内的争吵却再度升了级,吏部尚书苏培性格刚正目下无尘,最讨厌仗着封荫就斗鸡走狗的贵族公子,也最看不惯楚云铮明明是皇家子弟却如此惫懒的模样。 他带着一帮大臣,和楚云铮泾渭分明。 “安王殿下,你之前病弱,如今既然已经病愈,身为皇子就该为百官表率,为皇上尽忠!”苏培指着他,“如今只是在司药监,就中饱私囊,简直可耻!” 百官表率? 楚云铮琢磨着这四个字,嗤笑了声,“苏大人,皇上面前可要慎言呢。” 他要是成了表率,还要太子什么用?这苏大人瞧着牙尖嘴利,脑子也蠢笨如猪! 然而他的笑落在苏培的眼里却另有不同,安王还笑?有什么脸面笑! 苏培气的面皮子哆嗦,转头跪倒,“皇上,安王惫懒成性,实在难以担当司药监的重任!他身为皇子,却暗自偷梁换柱,听说安王府上的药材比司药监的都全,大齐将士从南到北苦心搜寻,没想到却成了他的私佣!” 皇权不容挑战,而苏培却用了私佣二字,显然是厌恶楚云铮至极。 庆元帝高高的坐在御座上,一双眼睛辨不出喜怒,只是瞧见大殿门口蹁跹而过的一抹裙琚的时候,忽然发问,“那依苏大夫所见,安王这次要怎么惩罚呢?” 苏培认真的想了想,高声建议,“皇上,微臣认为安王实在不足以入朝。如今又犯下这种大错,自然该被从司药监逐出去,至于他私自收入安王府的那些药材,原本是公有之物,也要一株不落的挖出来!” 第457章 一派胡言 楚云铮一双带笑的凤眼霎时闪过阴沉,司药监这官职他本来就是为乔乔而接的,如今既然惹了麻烦不要也罢,可这苏培其心可诛,居然敢说出再把药材挖出来的胡话! 简直该死! 只是正在这时候,高高坐在御座上的庆元帝忽然又开口,“安王妃,苏大人的指控,你意下如何?” 安王妃,乔乔! 楚云铮豁然回头,却见一道穿着杏色衫裙的清丽身影,正从紫宸殿门口款款走近。 她眉色沉静,一丝不苟的行礼请安。 婉转的声音带着初春融冰而出的淙淙流水击石的清越,又仿若吹开了三月冰封的徐徐春风,听的人心头一明。 以苏培为首的十几个官员是头一次见到她,原本还想向皇上表奏女人不能入朝,可此刻见了人却忽的顿悟,原来这就是百闻不如一见的安王妃!见了后不由想,这安王妃瞧着不错,比安王那副孤冷倨傲的模样强多了! 瞧见她,庆元帝也温和了些,换了个问法又问了一遍,“老二家的,你听着感觉怎么样?” 苏培忍不住定睛看去,安王妃像是靠谱的,一定能理解他们的苦心的吧!安王根本就不适合入朝为官,更何况拿了朝廷的东西可不得还回来吗?听说安王妃在民间的风评不错,又有一手好医术,若是她能认了,这事儿就算过了。 苏培乐观的想着,不由把期待的心思倾注在她身上。 江慕乔目不斜视,面对皇上的问题,气沉丹田一字一顿道,“儿臣觉得,他们一派胡言。” 苏培,“……!!!” 楚云铮则响亮的笑出了声音。 听着这笑声,苏培油然而生一股被人当众落了面子的羞恼,他忍不住道,“安王妃,事实证据如铁!安王点卯的本子我们都拿来了,至于安王从司药监往安王府般药材这更是铁一般的证据!” 看着安王妃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居然也如此不辨是非,苏培简直痛心疾首,“王妃,人不能昧着良心说话!” 江慕乔方才不咸不淡的看了眼苏培,果真人如其名声,往日只瞧着赵三公子端方,见了苏培才知道什么叫真的方,他的脸就像是一个大方块,一颦一笑都格外狰狞。 她只看了一眼便连忙收回视线,摸了摸自己的良心,确定还在之后方才道,“皇上,儿臣还能说话吗?” 庆元帝对她的确有两分与众不同的偏爱,此时甚至还多了两分兴致,“你说,朕也想听听你的意思。” 苏培没想到原本十拿九稳的事情会急转直下成了这样,他连忙阻止,“不妥!皇上,这是朝廷中正事,怎么能让一个女人开口说话!” 楚云铮已然不悦到了极点,他知皇上对他多有不满,然而此刻却也无暇顾及皇上的想法。他冷嘲开口,“女人又如何,苏大人可有娘亲姐妹,可有妻女,听说你清正廉明饱读圣贤书,没行到却对女人如此苛待!” 庆元帝看了楚云铮一眼,心里头也觉得这苏培挺多事。他身为皇上都没有瞧不起女人,这苏培为啥瞧不起?再说老二媳妇是女人,可还是皇家的儿媳妇! 不冷不热的瞧了眼苏培,庆元帝淡淡开口,“朕让她说,她就说得。” 苏培还要再开口,却被身旁人拉住。 明眼人都知道皇上对安王妃不一般,此事还得再看看。 江慕乔静静的看了眼苏培,接着才开口,“大人指控云铮为人惫懒不去点卯,这个我承认。” 猛的听到这话,苏培憋不住,“你既然也承认,还有什么好说的!” 这般不客气的话让楚云铮大为光火,江慕乔定定看他一眼,安抚之后继续不温不火的开口,“可大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家王爷素来体弱多病,虽然病愈,可体内仍然带着病根。并非王爷不去点卯,而是实在是去一次,回来就要病上几天。所以并非故意,而是实在因为生病而不得已。” 苏培听的一呆,什么,安王还生病? 安王眉眼阴沉言辞犀利,这么久都没听到一声咳嗽,居然还体弱多病? 然而这念头才刚起,楚云铮便咳嗽了一声。 咳嗽的敷衍至极,糊弄的意味昭然若揭! 明目张胆成这样,苏培气的脖脸涨红,“胡说八道!怎么就有病?” 江慕乔干脆点头,“对,就是有病。” “你怎么知道?”苏培立刻反驳。 江慕乔莞尔一笑,曾经堵得江秀芝哑口无言的万金油语句再度派上用场,“我是大夫,我当然知道。难道我不知道你知道?” 这话听着是没什么毛病,然而仔细想想就是不对。 苏培瞠目结舌的望着眼前的小姑娘,气的一张脸更方了,“皇上,这简直荒谬!安王妃怎么能如此不分是非!” 庆元帝高坐在上首,倒是意外的打量了一眼她,老二家的就准备这么把人打发了? 他试探的眼风微不可查的扫过,江慕乔忽然又道,“皇上,儿臣一直都想向您恳求,求您收回成命,云铮身体不适,并不适宜在司药监为官。” 事情再次发生了变化,庆元帝反问,“哦?” 楚云铮适时站出,言辞唏嘘,“父皇,儿臣原本不想辜负您一番信任,便是拼上身子也要将司药监打理好,然而一番辛苦却被苏大人如此误解,实在令人心寒。为今之计,儿臣也只得辞了司药监这差事,还请父皇首肯。” “哦。”庆元帝又应了声。 只这一个字,究竟是答应,还是不答应?苏培急的抓耳挠腮,再次进言,“皇上,安王说的有道理啊!” 楚云铮嗤笑,“本王这会儿有道理了?苏大人,您的刚正不阿呢?” 苏培不理会这讽刺,乘胜追击道,“恳请皇上允诺安王请求,另外,也恳请皇上彻查司药监所丢失之药草,责令安王府上尽早归还!” 江慕乔不轻不重的看了眼苏培,司药监的官职可还,可这药材,谁也别想从她府上搬出来! 第458章 捎带脚的条件 江慕乔心中打定了主意不还药材,然而苏培却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光自己说还不够,甚至还拉着一起过来的同僚们共同向皇上进言。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偌大的紫宸殿,热闹的像是挤满了九百只鸭子! 闹哄哄的场面叫人心烦,江慕乔蹙起眉心,趁着苏培等人慷慨陈诉的时候,飞快的看了眼皇上。 庆元帝还是不辨喜怒的模样,面无表情的坐在御座上,似乎在等着他们继续吵出个结果。 她只看这一眼,然而心情却不由宕至谷底。也是此刻她方才明白,皇上之所以任由苏培肆意开口,或许也是想趁机收回司药监。 这地方侍弄草药看似不堪大用,可越是上位者便越是能清楚的认识到司药监的作用。 她不由想到自己在进献《本草经》之初皇上承诺过的话,他说只要是找回来的药材任她予取予求。 帝王之诺一言九鼎,可帝王之心也深不可测。曾经亲口答应的事情,说变也就变了。 她忽的觉得手心发冷,也没了辩解的兴致。 然而也就在这时,原本不发一言的庆元帝忽的开口,“老二家的,这事儿你又怎么看?” 江慕乔心道她能怎么看,她怎么看不都还要听皇上您的意见?便有些心灰意冷的开口,“儿臣并无意见,单凭父皇吩咐。” 庆元帝眼中诧异一闪而过。 这老二家的,刚刚还斗志旺盛的像个小公鸡,怎么片刻就蔫的像个鹌鹑。 瞧着她丧眉搭眼的还挺有趣,庆元帝又道,“真没意见?云铮你呢?” 楚云铮扫过她也微微皱眉,那些草药可是她的心尖子,真能舍得让苏北再拔了回去?可即便她舍得,他也不舍得,既然皇上要问,他就照实说,“自然不答应。” 那些药草他拿就拿了,苏培能把他怎么样?若不是这是在紫宸殿,他根本懒得跟他们说一个字废话! 声音不大,可听在苏培的耳中却带着股不可一世的嚣张。 苏培拨开众人,向皇上慷慨陈词,“皇上,安王既已承认,可还如此执迷不悟!明明是藐视皇威!微臣斗胆,恳请皇上严惩安王!” 他一呼百应,早已被安王气了个半死的官员们异口同声,“恳请皇上严惩安王!” 十数个人高呼的声音汇聚在一起,整齐响亮,恳切的呼喊如浪潮拍岸,震碎了紫宸殿中的平静。 即便是身为皇帝,也不得不重视。 庆元帝深深的看了眼楚云铮,面上闪过一抹异色,随即他又调转视线,盯着江慕乔道,“老二家的,你还是没意见?” 江慕乔觉得皇上是拿他们当猴耍,皇上明明什么都知道,只要一句话的功夫就能解释清楚所有的问题,然而,皇上不说。 他非但不说,还把这个难题抛了回来,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江慕乔心中陡然窜出去一股邪火,严惩安王,凭什么?她费了那么大的心力好不容易把人给救回来,就是让人给严惩的? 今日她追着来到紫宸殿,就是为了护着他! 身处暴风中心的楚云铮跟看戏似的一脸无所谓,江慕乔则轻轻捏了捏拳头,他不在乎,可她听不得这话! 她忽的扬声开口,“回禀父皇,云铮体弱,恐怕严惩不得。” 紫宸殿中,她的声音格外清亮干脆。 庆元帝换了个姿势,“既然不能严惩,你打算如何?” 江慕乔翘了翘菱红的唇瓣,直接道,“父皇,苏大人不是想要回那些药材吗?我想好了,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我不能为了那几株药材就让云铮受罚。” 庆元帝有点感兴趣,“哦?” 楚云铮闻言下意识阻止,“乔乔?” 苏培那群人有贼心没贼胆,也就敢在父皇面前大放厥词,这丫头犯什么傻? 然而还不等开口,却见江慕乔飞快的从袖子下伸出一根食指摇了摇,示意他暂时别吭声。 楚云铮立刻意识到她想做什么,当即插着手站到一旁。 庆元帝看着江慕乔兴致盎然的冲到前面,老二却躲懒的站在后面,不觉想笑,“所以你想怎么办?” 江慕乔有些委屈的看着苏培,“父皇,不是儿臣想怎么办,而是苏大人想怎么办?我们无冤无仇,为何苏大人跟云铮如此过不去?” 苏培等人还是头一次被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指责,被这双潋滟的明眸大眼看着,苏培不知为何,居然觉得无奈大过了愤怒。 “皇上明鉴。”他清了清嗓子,不知不觉放低了声音,“安王妃,微臣真不是和安王过不去,而是王爷既然拿了司药监的药材,理应退回去啊。” 江慕乔便反问,“只要退回去,就能不严惩王爷了?” 她问这话的时候微微抬着头,脸上满是认真,不由带上些娇憨。 苏培顶着一张大方脸亦认真点头,“是是,只要王爷能把药材送回来,那这事儿也就罢了。皇上面前,微臣几人也会帮着说和的。” 江慕乔心底冷笑了声,转身又对皇上道,“父皇,既然如此,那我就替云铮答应,把我们府上的药材全都还回去。” “司药监的差事云铮不做了,那药材我们也不要了。苏大人,可还满意?”她又问道。 苏培何止是满意,今日简直就是大获全胜,他方脸因为激动而显出晕红,乐滋滋道,“皇上,安王妃果真深明大义!” 还有后一句不敢说的,可比那安王好多了! 就连庆元帝都没想到她答应的这么容易,稍稍愣了片刻,便道,“既然你答应了,那就把药材还了吧。”看小!!说!请!认准!!@飞!速!!中!文!网 苏培乐极,正要接旨,江慕乔忽然又道,“苏大人请慢。父皇明鉴,儿臣虽然答应归还药材,可还有一个捎带脚的条件。” 苏培十分警惕,“什么条件?安王妃您先请讲。不过归还药材一事,您既然当着皇上的面答应了,那就没得再商量。” 江慕乔含着一丝嘲弄,“你放心,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那药材既然答应交还,就绝不悔改。我的条件,与其他有关。” 第459章 一个小条件 庆元帝听得起了一丝兴味,“老二家的,你什么条件但说无妨,朕为你做主。” 她要的也是皇上这句话,眼看着明显放松下来的苏培,慢悠悠的问道,“苏大人,只是归还药材,对吗?” 苏培觉得这个问题略略有些奇怪,不过仍然点头,“自然,只要安王府归还药材即可。” “那好。”江慕乔干脆答应。 她话音一转,接着又道,“既然只是归还药材。那么我的条件便是,你们不能带走安王府一丝一毫的东西,包括,府里的土!” 她的声音不算大,然而此话一出,紫宸殿中闹哄哄的众人顷刻间像是被掐住了脖子。 楚云铮神色一亮,随即垂眸掩住眼底的笑意。 庆元帝短暂的愣怔之后,失笑,“简直是胡闹。” 而苏培则不可思议的看着她,下意识问道,“安王妃?” 江慕乔红唇翘起,语气的诚恳至极,“苏大人,我都答应归还药材了,这要求不过分吧?” “药材是司药监的,可是那些泥土却不是,你没有道理一并带走吧?”她反问。 苏培瞠目结舌。 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眼看着身前义正言辞的安王妃,他只觉异常愤怒,任谁都知道药材离了泥土就无法生根,可王妃却说不能带走一星半点的泥土,这不是存心难为人么! 他脸色不好看,语气愠怒,“王妃莫要同我等开玩笑,那药材不让带着泥土,光秃秃拔出来就死了,还怎么带走?” 江慕乔无奈的摊摊手,“苏大人,那我就没有办法了。” 转头又对皇上道,“父皇您看,就这么个小要求苏大人都办不到。” 苏培简直想吐血,这是小要求吗?这分明是刁难!安王妃比王爷还狡猾,下了这么深的一个套给他们钻!这种只带走药材而不能带走半点泥土的事情,谁做得到?谁! 他咬牙切齿的转身,“皇上,安王妃才是强人所难!” 江慕乔明亮的双眸中含着一丝委屈,“父皇,这怎么就是强人所难?那些药材落在安王府也没亏着,若是苏大人不相信的话不妨让人去安王府看看,府上连名贵的花木都拔了,我亲自动手专心侍弄。儿臣敢说,即便是天下最好的花匠也没有我用心。何况那些药材虽然种在安王府,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难道我就能私吞了?可不知道我家王爷究竟是哪里得罪了苏大人,甚至让大人您放着朝中大事不做,专门联合百官上书攻讦!苏大人,我还想问你,你究竟打算如何?” 她这一席话掷地有声,尤其是那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直直的戳入了庆元帝的心窝子。 苏培则被她突然的变脸打的措手不及,一时心慌意乱,竟不知从何开口。 反倒是楚云铮,在一旁默默的补充了句,“我虽然入朝为官,可一向与世无争,也不知道何时何地得罪过诸位大人,以至于让苏大人对我穷追不舍。” 苏培方脸涨红,含恨看着安王,别以为他没听出来安王骂他是狗,只有狗才会穷追不舍!更何况,这不用得罪谁,原本就是安王的错怎么他还先告状了? 心中已经把安王和安王妃划为一丘之貉的苏培干脆朝皇上道,“皇上,安王在司药监期间玩忽职守已成既定事实,私自将司药监中的药材带回安王府更是证据确凿,可安王妃却百般借口,刻意阻挠将药材返还,实在是一错再错,还请皇上做主,主持公道!” 江慕乔心中轻哼,苏培会说,她难道就没张嘴吗? 转过身也对皇上道,“启禀父皇,云铮并非刻意不去,而是体弱在先。更何况儿臣并非不还,是苏大人自己力有不逮,却恶人先告状,反怪儿臣条件苛刻。” 清清楚楚的听到安王妃骂自己没本事,甚至还当着皇上的面儿,苏培气的浑身哆嗦,“安王妃,慎言!” 江慕乔眼都不抬,“父皇,苏大人还威胁儿臣。”我家王妃会治病 告状么谁不会,她还会哭呢。 楚云铮幽幽一叹,“父皇,儿臣和苏大人无冤无仇,乔乔又何其无辜,如今您在上,他们却如此逼迫我们。” 莫名其妙的便背上了一口欺负王爷和王妃的锅,苏培不用偷看也知道皇上的脸色不好看,他连忙又道,“不不,这并不是逼迫,也并非微臣力有不逮,而是安王妃这只带走药材而不带走泥土的条件,神仙难办啊!” 楚云铮毫不客气的嗤笑了声。 苏培气的胸口翻腾,摇晃了一下干脆跪地,沉痛道,“皇上,还请您为此事做主!请安王妃收回条件!” 江慕乔未开口,楚云铮冷嘲,“苏大人,说出去的话还能收回吗?你自己是没什么,可父皇一言九鼎,能为了你一句话就收回成命?” 苏培咬着牙不说话,庆元帝的目光却在他身上一扫而过。这话明着是说苏培的,可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可无人敢答话。只有江慕乔跟着道,“父皇乃是明君,怎么会呢。” 夫妻两个人一唱一和,让原本就缩着脖子的众位官员愈发安静如鸡,陈公公背上悄悄淌下一线冷汗,要了命了,安王妃和安王这话实在是太大胆了! 可偏偏更大胆的还在后面,江慕乔还抬头,“父皇,对么?” 庆元帝面色奇异,“你不怕朕生气?” 江慕乔想了想,正色回答,“怕,父皇您是天子,又有谁不怕。可我也不怕,您虽然是皇上,可却是我们的父皇,天底下的父母没有真的会生孩子们的气的。” 接着她又补充道,“更何况只有做错了事情才会害怕,云铮虽然并未每日都去点卯,可是司药监该做的事情一样也不少。并且那些药材,我也不认为是他私下克扣的,他是给我带回去一些,可难道我不该要吗?” 她反问的理直气壮,尤其是最后一句,更是振聋发聩。 安王妃不该要吗?苏培心道,她当然不该啊! 可皇上的反应,却更叫人震惊。 第460章 此法不难 江慕乔胆大到了这种程度,皇上却不怒反笑,甚至还顺着答道,“也是,你是该要。” 这天底下啊,再没有人比她更有资格了。 江慕乔微微一笑,皇上不让她说她就不说,可只要皇上还记得《本草经》是她送上去的就好。 这话让苏培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他试探道,“皇上?” 庆元帝这才跟瞧够了热闹似的,带着丝惫色揉了揉眉心,“罢了,此事到此为止。苏培,朕可做不出你这种出尔反尔的事情。” 苏培在听说江慕乔的条件之后就心知大事不妙,如今见大势已去,可他不肯死心,“皇上,虽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可安王妃这条件,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微臣还是那句话,神仙难办!” 楚云铮正要反驳,江慕乔微微拽了拽他的袖子,接着笑盈盈的开口,“苏大人,谁告诉你这件事很难办?” 苏培一震,不难? 拔出萝卜还要带出泥,更别提那些珍贵稀罕的药材! 他当即反驳,“安王妃,这没人能办得到!” “可若是我能呢?”江慕乔答道。 今日之事早已让苏培心头憋足了火气,特别是又听到这种胡搅蛮缠的话,一句话顺嘴而出,“那我就叫你姑奶奶!” 苏培身旁的众位官员惊的脸色煞白,这可是紫宸殿,苏大人气疯了? 陈公公也听得满面惊色,不由自主的看了眼皇上。 庆元帝看着面红耳赤斗鸡似的苏培,面色陡然阴沉。吏部尚书,朝廷大员,竟也像个市井泼户!点此进入飞速中文网 也罢,他既然找死! 庆元帝靠在御座上,语气冷厉,“苏大人,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不能收回了。” 苏培刚刚话一出口便后悔了,皇上这话更是让他觉得如坠冰窟,可事已至此再无回旋的余地,他又抱着安王妃不过是虚张声势的心思,硬着头皮道,“安王妃,请!” 江慕乔面带笑意,“父皇,你有没有什么植物能借我一盆?” 庆元帝抬手一指,“你随意挑选。” 江慕乔看了看,倒是看到殿外的一盆墨菊将开未开,姿容绝佳。 她笑道,“父皇,就它吧。儿臣现在就去把那株墨菊移栽到殿中。” 庆元帝点了点头。 她转头又对苏培道,“苏大人,是否我将这盆墨菊移栽到殿中就算成了?” 只是这样苏培又岂肯甘心,连忙补充,“只移栽还不行,这盆墨菊还要能开花才算是移栽成活。” 江慕乔莞尔,“这是自然。” 说罢,她拿着陈公公已经准备好的工具走到了店外,把墨菊从盆中连根带土的取出,接着轻轻摇散,抖落大部分的泥土之后,又让人准备了一缸清水,把墨菊的根部放进水中微微摇晃,泥沙俱下。 须臾,墨菊的根部便干干净净,然而根须却分毫未损。 瞧见这一幕,苏培的脸色慢慢转白。 楚云铮哼了声。 江慕乔神色轻松,驾轻就熟的把全须全尾的墨菊放入了另一个提前准备好的空盆中,放入后又把土回填,接着洒水,稍加整理之后,这移栽过来的墨竹便和以往毫无二致。 苏培一张脸,惨白如纸。 “如何?”江慕乔含笑反问。 苏培从齿缝中挤出一句,“现在是瞧着活了,可谁知道以后如何?” 江慕乔微微摇头,叹道,“苏大人,我现在能移栽成功,自然也有把握让它成活。我说不让你带走泥土把药材移走,你却说神仙难办。如今我却做到了,这很难吗?可见并非不能,你觉得办不到只是因为你见识不够,脑子也不够清楚而已。” 苏培的脸比挨了巴掌都火辣,掩面站在一旁,只恨紫宸殿中找不到一条缝钻进去。 皇上看着这一幕,脸色越发能阴沉的滴水。 朝廷花了那么多的粮食和银钱养着这群大臣,竟然都是中看不中用的绣花针! “滚出去吧!”他寒着脸道。 苏培浑浑噩噩的跟着众人出去,眼见外头碧空澄澈花木郁蕤,竟然两腿一软险些栽倒在地。 被人拖着出了宫门的时候,苏培只有一个想法,我命休矣。 苏培等人走,庆元帝还在瞧着那盆墨菊。 虽然是移栽入的新盆,可那菊花颤巍巍的,瞧着很是精神。 皇上开口,“老二、老二媳妇,你们今日……” 然而话才开头,庆元帝又转了话音,“今日这事儿就罢了吧。” 江慕乔也知见好就收的道理,“遵旨。” 庆元帝思量的目光在他们二人身上游移,忽然又问,“老二家的,你说司药监这差事,让谁做最合适?” 这个问题让江慕乔再度无言,她觉得谁合适了她就能说了算?只是心中虽然抱怨,脸上却平静至极,“父皇,谁做都合适,只是不能是云铮。” 今日之事,往小的说是吏部尚书苏培等人上奏,可若是无皇上默许,这事儿也闹不了这么大!为了避免以后多增事端,这司药监的差事,云铮不做也罢! 楚云铮垂下眼睫,跟着请辞,“父皇,儿臣体弱,不足以担当重任更不足以入朝为官。儿子不孝,还请父皇全了我的心思。” 庆元帝看着他的目光瞧不出情绪,半晌才道,“好。” 挥挥手让两人退下,庆元帝又看向那盆墨菊,半晌问了句,“你说它能开花吗?” 陈公公想说安王妃刚刚已经把怎么养护墨菊的法子教给他了,这盆花当然能开。 可话还没出口,他忽的想到了什么,忍着惊骇道,“皇上,这天下都是您的,您想让它开花,便是寒冬腊月也开得。若是不想,它就不敢开。” 庆元帝嗓子中逸出一丝冷笑,“罢了。” 还是让这盆花开吧,也好让那群庸臣看看,连个女人都不如还有什么资格入朝为官! 陈公公后背的冷汗出了干,干了又出,他垂着头道了声,“是。” 紫宸殿中久久无声,联袂而出的江慕乔和楚云铮同样久久无声,一直等上了马车,出了宫门,她才深深的呼出一口气。 第461章 错误的出身 “怕了?”楚云铮低声问,“你还真敢去,你还真大胆。” 江慕乔当时不怕,这会儿却有些后怕,“我若不去,你会怎么样?” 楚云铮靠着马车壁,“差不多也是这样,只是恐怕那满院子的药草要保不住了。” 江慕乔皱了皱眉头,“是吗?” 楚云铮伸手抚平她的眉心,“当然是假的。我猜,父皇这回大概没那么容易放过我。只怕最轻也是剥夺差事收回药草罚闭门思过,总归没有今日这么轻松。” 他很清醒,江慕乔则迷茫问道,“皇上为什么要这样” 楚云铮只是在司药监当差,他位不高权不重,什么都没做过,这又是何必? 他顺势反握住她的手,语气平淡,“没有为什么,我的出生就是错的。” 他和太子的年龄相差无几,当年只是一个小皇子的时候都能让沈皇后忌惮成那样,如今蛊虫已经被引出,他身体康复,便是太子的心腹大患。若非他一直低调,恐怕就是皇上也容忍不到今日。 江慕乔想想这些有点烦,“既然如此,当初就不该让你上朝!让你上了,后面又想办法把你弄下去,这不是多此一举么!” 她愤怒的模样让他既窝心又好笑,“你这会儿义愤填膺厉害的紧,怎么刚刚什么都不敢说?” 江慕乔斜睨他一眼,“我在心里说了。那话当然不能当着他的面说,我又不傻。” 他笑倒在她肩膀上,“对,我的乔乔最聪明。这一次,为夫又是沾了你的光。” 江慕乔锤他一下,“你起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皇上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楚云铮这才懒洋洋坐直,“没什么,因为要脸呗。当时恐怕他也没想到我真的能好,你献上了《本草经》,他便有心拉拢示好,便跟你承诺我入朝为官。只是后来我真的好了,他当皇上的说话不能不算数,再说了不让我上朝百官面前也说不过去,所以让我任意挑选。” 江慕乔也记得这事儿,当时不觉得如何,可这会儿有些说不出的心疼,“难为你了。” 楚云铮并不在意,“没什么。他想要成立司药监,可那群百官鼠目寸光,竟无一人愿意去,他失望之余,这才让我上。不过,这件事之所以能被苏培闹大,主要也是因为他不想让我当了。” 有些嘲讽的弯起唇角,“其次就是,终于有蠢货意识到司药监的作用了,面圣了呗。” “那今日这事儿……”江慕乔想着苏培,“他没那么大的能量联合起那么多的官员吧。” 楚云铮眼中嘲弄更甚,“他是没能力,可是有人有。” 江慕乔便想到了太子。 也只有太子,能让那么多官员为他所用! “不愧是储君。”江慕乔喃喃道,“他才刚一起势,就能给你下绊子。” 楚云铮浑不在意,“随便吧。” 江慕乔见他是真不在意,这才道,“也好,反正你不上朝,太子总不能追到咱们府上找你的麻烦。” 楚云铮没骨头似的模样,靠着她的肩膀,“爹那边还要再一声,京城现在被崔文扬和天鹰堂搞得一团糟,不宜出门,更不宜被崔文扬利用,让他再趁此机会在家多休息一些日子。” 江慕乔想了想,“我还是自己跑一趟吧。” 爹的性子她了解,若是万一不答应,还不如再悄悄给上两针。 楚云铮显然知道她的打算,不由低声闷笑,“乔乔,你连自己的亲爹都下得去手,还公然在朝堂上说我体弱,我们还是你的亲人么?” 江慕乔瞪他一眼,把人推开后坐到马车另一边,“你说是不是!” 两个人的嘴官司中,马车到了安王府,瞧见两位主人回来,王府急的团团转的管家才松口气,连忙叫人去安排膳食。 管家的心焦的表情真心实意,江慕乔不由想到了蒋三,见她多看了两眼,楚云铮忽的凑在她耳旁,“他一个糟老头子有什么好看?” 然后扶着她的头转过来,“你看我。” 江慕乔,“……你多大人了!” 吃饱喝足已经过了一个时辰,江慕乔正喝茶消食,管家忽然又跑进来,“王妃,宫里头给您赐东西了。” 才从宫里出来怎么宫中又有情况了,她顾不得思索原因,连忙放下茶盏,跟着楚云铮来到了王府门口。 只见明黄色的仪仗队中走出一道眼熟的身影,陈公公走近笑眯眯道,“安王、安王妃,领旨吧。” 江慕乔一头雾水的跪下,听完陈公公宣旨这才明白,皇上竟然又送来了司药监的各色草药! 这可太奇怪了,刚刚在紫宸殿还要斤斤计较,可怎么一转眼又赐下来了? 许是看出了她眼中的疑惑,陈公公压低了声音解释,“安王妃,皇上这是还惦记着您呢,还不快谢恩。” 她谢了恩,又连忙让管家送上了一个大荷包,送走了陈公公又把楚云铮拉到房间里,“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楚云铮瞧着她道,“你在咱们府上先收拾了那些不听话的下人再给了银子,这是什么意思?” 鸡要杀,猴要儆。 打完巴掌给甜枣。本文分享自飞速中文网,阅读最新章节请百度搜索feisuzhongwen 捏了捏她葱白的指尖,他语气亲昵,“我家王妃这一手医术神鬼莫测,为夫的安危以后可就全仰仗你了。” 江慕乔恍然。 皇上打压了楚云铮,把他从司药监上撸了下来,甚至以后也不会重用。可相对的,只要他们能识情知趣,只要楚云铮能安安心心的做一个闲散王爷,那么念着她的这一手医术,皇上也不会亏待他们。 感慨着帝王权术,她对管家道,“把那些药材都移栽到京郊别院吧。” 这院子里的地方种不下了,更何况就算是种的下,她也闹心的慌。 见她去指挥下人忙活去了,楚云铮唤来了平安。 他眉宇间锋芒乍现,“你去叫人查查,这两日崔文扬和太子有没有接触。” 太子是个蠢的,他身边的人更蠢,之前都没能看出司药监的重要性,如今也不会突然开窍。 第462章 将军的小心思 一向没什么头脑的太子这次突然动手,甚至还知道鼓动方正的吏部尚书苏培出头,唯一的解释便是有人提醒他了,至于这个人是谁,丝毫不难猜。 平安很快回来,只是脸色不好看,“王爷,有接触。崔文扬去了太子府,他走了以后不久,太子就出门了。” 果然如此。 崔文扬这次甚至连行踪都不屑于去掩饰,摆明是摸准了皇上也不乐意他呆在司药监的心思。 事实上,若不是乔乔后来进宫,这计谋也的确成功了。 楚云铮手指敲了敲桌子,看了眼外头正在指挥下人搬运药草的江慕乔,“你小声一些。”我家王妃会治病分享自飞速中文网,更快阅读最新章节,请访问feixs,手机请访问m.feixs 平安会意,“不告诉王妃吗?那姓崔的好不要脸,居然跟太子一道给您使阴招。” 楚云铮轻轻摇头,“这腌臜事情就不要让她知道了。行了,这件事我心里有数。你多派些人手去江晗哪里,另外吩咐赵三公子一声,江晗的腿既然好了暂时不用去了。还有,天鹰堂那边,你把消息透过去,别给崔文扬的喘息之机。” 说完之后,他忽又想起,“对了,这一两天王妃要回一趟安王府,你让人排查府上的马车。” 平安一一记下,“得令!” 他走后不久,江慕乔洗干净了手回来顺口问,“平安有事么,急匆匆的。” 楚云铮找了块帕子替她逐一擦干净手指,然后才道,“没什么,平安说江晗的腿好的差不多了,最近京城时局不稳,这几日就不让赵三公子去了。” 江慕乔虽然不怎么出门,可也听说过天鹰堂现在正在满京城的找麻烦,赵三公子也是金尊玉贵的,她点点头,可又皱眉,“那我兄长的腿?” “让金燕子先看着。”楚云铮拢着她冰冷的指尖,放在手心里暖着道,“就是跟在赵三公子身旁的那个。” 她想起了金燕子的身份和任务,脸色顿时一言难尽。 楚云铮失笑,“别担心,金燕子跟着赵三公子好歹也学了两手,照顾江晗绰绰有余。对了,你不是要回将军府一趟么,我已经叫平安去检查马车了。” 回将军府的日子便定在了明天。 霜降过后,天气越发冷了,清晨雾气甚重,江慕乔从床褥中坐起,光裸的肌肤接触到外面的寒意,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脑子瞬间清醒了。 洗漱用膳过后,便出了门。 朝阳已经升起,万丈光芒冲破白雾,天地被撩开了朦胧的薄纱,被水洗后似的清透干净。 她挑开帘子看了眼,心情大好。 天气不错,今日的事情也出奇的顺利。 江慕乔原本还以为要费一番口舌才能劝住爹按兵不动,没想到耿直了一辈子的爹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乔乔你放心,除非是皇上下令,否则他崔文扬就是求着上门我也不会出手!当时在紫宸殿他抢走我的差事的时候不是趾高气昂么,还夸下海口说是一定能剿灭天鹰堂叛贼。现在啊,我看他被天鹰堂追剿才差不多!” 江慕乔低头忍笑。 江伯玉瞪她,“你笑啥?他崔文扬一连再三的坏了我的事,我没落井下石已经够仁义了!” 她连忙道,“不不,我是笑爹做得好,就该如此!” 江伯玉这才转怒为喜,看她今日独身而来,想起京城这两日的传言不由又问,“王爷呢?如何了?莫非真的病弱?” 江慕乔摆摆手,“您就莫担心他了,有我在他不会有大碍。反倒是您,上次疼了之后又发作了吗?” 江伯玉活动了两下,正要说已经大好了,可忽的又觉一阵刺痛,“哎哟!” 悄悄的收回银针,江慕乔做关心状,“爹,您没事吧?” 江伯玉狐疑的瞧着自己的胳膊,“这怎么又疼了?平时倒是没什么,可这三无不时来一次,乔乔,你好好给爹看看!” 江慕乔认真的检查了一番,然后很肯定的下了结论,“爹,您这胳膊还得静养!要不皇上面前您再告一段时间的假?正好云铮这几日从司药监被罢黜,恐怕您在朝堂上的滋味儿也不好受。” 胳膊事小,可女婿的事大,江伯玉犹豫了一番,想了想隐隐作痛的胳膊,只得答应,“好吧。” 两重保险,江慕乔终于放心,甜甜一笑,“爹,那您放心养伤。” 江伯玉觉得最近有些玄乎,他胳膊早就好了,可这两次都是见到自家女儿之后又开始反复。只是他骨子里带着对女儿的信任,因此这念头在脑中转了一圈就散了,并未怀疑。 活动着胳膊,他又想起了儿子,“乔乔,最近你见你兄长了吗?我听安王说他的腿已经好了?” 上次之后她心中窝着火,故此近来也不曾去探望过兄长,听到爹问话便道么,“云铮说好了,赵三公子医术也不错,应该无碍。爹您安心休养即可,等到兄长的脑袋也好了,咱们一起把他接回来。” 江伯玉十分欣慰。 而从爹的院子里走出去后,江慕乔同样神清气爽。 她担心的就是爹会因为各种原因出手帮忙平京城之乱,也怕那姓崔的找机会利用爹。如今爹的胳膊不舒服,又在皇上面前告了假,应该无事。 只是才刚走出爹的院子,却见蒋三的身影在游廊的拐弯处出闪现,瞧见了她,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嘴立在一旁。 见状,江慕乔挥手让将军府跟着的下人散了,她只带着棉棉走过去,“蒋管家,您是找我有事吗?” 蒋三叹气,把江慕乔引到了稍稍僻静的地方,深深的行了一礼,“王妃,您可算是回来了!” 江慕乔对忠心耿耿的蒋三很是看中,也猜到了他贸然拦住自己怕是另有隐情,叫棉棉把他扶起之后温声问道,“蒋管家,可是有事?” 蒋三面色涩然,“王妃,真有事。这件事不敢上报大将军,可京城这段时间不太平,又听说安王在朝中出事,所以一直没敢告诉您。” 一听蒋三说不敢上报大将军,她便猜出了几分,“谁又作乱了?三叔一家还是祖母?” 第463章 很多师傅 自从生辰宴之后,祖母便一直被关在荣华院。碍于孝道,爹虽并未对祖母做什么,可也仅仅只是不短吃喝,并不曾去探望过。难不成祖母又出了幺蛾子? 或者是三叔,她可没忘江秀芝已经被太子送回去了,如今一家团聚,指不定又会惹出什么麻烦。 蒋三面容更加愁苦,“回王妃,都有。” 江慕乔惊讶,“嗯?” 叫人上了茶,蒋三叹气,“这事儿不敢欺瞒王妃,三老爷一家不时就会来到府上叫嚣,只是大将军近日因为胳膊比较少外出,再加之小人已经有了防备,所以一直瞒着。可这事儿不知被谁捅到了老夫人的耳朵中,老夫人听说后便在荣华院闹了脾气,嚷嚷吵着要见大将军,还闹起了绝食,已经两日水米未打牙了,若是老夫人出了意外,那可如何是好。” 江慕乔听完,忽的对蒋三福了福身。 蒋三惊的简直跳起来,“王妃,这使不得使不得!您这是何意!” 江慕乔俏脸微沉,“蒋管家,您担得。” 她对自己的爹很了解,老夫人如此做派,爹即便能硬起心肠却难免会再起情绪。还有三叔一家,终归是爹的同胞兄弟,若是真在府门口见了面,就算是爹能狠下心不管,可叫外人看到也不好看。 所以,蒋三做的是最好的办法,将这一切都瞒下,不让爹知道。 可与此同时,蒋三也冒了很大的风险,老妇人绝食真出了意外他难辞其咎,所以她才会如此客气。 蒋三长出一口气,艰难道,“王妃,将军的性子小人也很了解,这事儿也只得麻烦您了。” 江慕乔看着自己的手指尖,低头微微一笑,“一点也不麻烦,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蒋三顿时激动,“王妃,那咱们该怎么做?” 江慕乔看了看天色,劝说爹不出门没费多大劲,所以时候尚早。想了想后她笑道,“我大姐可在?劳烦蒋管家去把我大姐叫过来?” 这要求让蒋三不解,“可是您不是要……” 她莞尔一笑,“蒋管家,我已经嫁出门了。” 嫁出了门,有些事情不太方便出面是其一。其二是她如今在安王府鞭长莫及,有些突发情况来不及处理。 更何况云铮有一句话说得好,这件事若是能让别人做,何必要自己出手?再说了,若是此事处理的好,也是个锻炼大姐的机会。 大姐,便是最合适的人选! 自从老夫人不再指手画脚之后,江秀岚一心扑在了自己的绣坊上,若非年龄太轻又顾忌江家的身份,她都想自梳不嫁! 听到江慕乔找她,连忙跟着蒋三过来,“二妹,你找我何事?” 江慕乔便把江家三房和祖母干了什么说了一遍,觑着大姐的反应,她笑道,“大姐,咱们家的事情还要麻烦你来处理了。” 江秀岚第一反应是自我怀疑,“可我能行吗?” 话一出口,看到她含笑的眼神,江秀岚立刻咬牙,“行!我能为江家做的也不多了,你都嫁出去了,总不好也让你跟着操心娘家的事情。” 大姐答应的这般痛快,江慕乔心头微微诧异。 可心思才起,便又听大姐道,“只是,我若是办好了此事,乔乔还请你务必帮大姐一个忙。” 江慕乔听得十分感慨,果真是历练让人成长,大姐也会提条件了。她笑道,“你我自家姐妹,大姐有什么需要只管说就成,不必客气。” 江秀岚格外严肃,“不不,我是大姐,不能为你做什么也就罢了,至少不能给你添麻烦。” 话说到这份儿上,江慕乔点头,“那行。” 把事情都交给大姐处理,她又回了安王府,时机掐的正好不耽误午膳。 从司药监退下去之后,楚云铮彻底成了一个闲散王爷,左右也是闲来无事,便把长公主府上送来的幻术师福子叫来,两人不知商量什么。 见到江慕乔回来,他让福子下去,远远的看着她笑,“都忙好了吗?” 秋日天空澄碧,清透的阳光洒在他身上,眉眼温和明亮。 看到他的瞬间,江慕乔的心便安定下来,她快步回去,明眸弯起,笑容轻暖,“嗯,摆膳吧。” 一粥一饭,两人三餐,她瞧着身边人,心底是满足的快乐。 他酒足饭饱,带着放松的慵懒问道,“笑什么?回府一趟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喜事?” 他一向不爱管江家的闲事,这次居然会问,江慕乔意外之余,把爹的反应和蒋三告诉她的事情说了说,楚云铮略略惊讶,“你居然让你大姐出来。” 江慕乔,“呃……不行吗?” 她已经嫁人了,这事儿大姐上最好。再说大姐想要开绣坊,若是想独当一面,就总得尝试去处理各种各样的麻烦。 楚云铮眉梢眼角洋溢着笑意,“行啊,自然行,乔乔越来越聪明了。” 听着倒像是夸人的话,不过就是语气不怎么正经,她轻哼了声,“我去书房了。” 原本楚云铮的书房,如今被她抢走了一半,书架上摆满了从将军府运回来的各种医书和药书的抄本,甚至还有各地的风土异志。 没有任何人是天生就会的,哪怕是江慕乔自带记忆而来,可也花费了大量的心思将脑中知道的东西和大齐现有的情况做对接。 尤其是手中的这本《千金方》,更是反复斟酌和修改。 她这一坐,便到了傍晚,直到楚云铮来找她用晚膳,她才恍然时间飞快。 楚云铮顺着走到书桌前,看到她写的东西,署名却是孙思邈。 “这是谁?”他问道。 江慕乔想了想,郑重道,“我师傅。” 楚云铮又看了一遍这名字,眉心微蹙,“怎么以前没听你说过?” 江慕乔一本正经的解释,“没说吗,那可能是因为我的师傅们太多了吧。”看小!!说!请!认准!!@飞!速!!中!文!网 两人相处日久,从没听她说过师傅的事情,楚云铮伸手捏了捏她的耳垂,“胆子忒大,连你夫君也敢骗。” 江慕乔抓住他的手,眼底碎芒莹莹,“没骗你,我真有很多师傅。” 第464章 大姐的手段 从小到大,教过她的师傅数不胜数。 若是从宽泛意义上来讲,读过其著作的都算是其子弟,她认真想了想,“便是没有一千人,至少也有八百吧。” 楚云铮满眼狐疑,“那么多?” “真的。”江慕乔抓住他的手,放在脸颊旁蹭了蹭,“可惜,他们都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再也见不到了。” 听出她语气里的怅然,楚云铮空着的那只手摸了摸她的发顶,眼中却不由闪过一抹凝思,乔乔的医术都是在梦中所学,师傅们还在那么远,莫非她真是什么仙子转世? 只可惜德昭庙的四戒老和尚说话颠三倒四,后来又修了闭口禅,等闲见不到也无法去问了。我家王妃会治病分享自飞速中文网,更快阅读最新章节,请访问feixs,手机请访问m.feixs 心中正在犹豫怎么让那老和尚开口,只听身边人又道,“不过,我现在有你也就够了。” 和楚云铮相处的时间越久,和大齐的联系越是紧密,她越发觉得这里才是她的归宿,反倒是前世的曾经,越来越模糊的像一个梦了。 听到这话,楚云铮眼底的凝思霎时散去。 他也是,现在很好,这便够了。 《千金方》差不多成册之后,江慕乔便打算抽个时间去给赵三公子送去,署名也是她深思熟虑的结果,她能有这一手医术,能救得了楚云铮已经深感幸运,万万不敢将前人的著作成果据为己有。 而将这本书在大齐流传下去,便是对百世之前的孙药王最好的报答。 然而也就在准备抽时间出门的时候,王府的管家来报,说是江家大姑娘来访。 江家大姑娘,可不就是大姐么。 连忙把她请进来,江慕乔远远看到大姐步履轻松,眉间一缕喜色,便知恐怕是有喜事。 果然,大姐特意过来报喜,“乔乔,你交给我的事情我都办妥了。” 江慕乔猜到了她的来意,却没想到大姐的手脚如此利索,不由意外。 江秀岚神色疏朗更胜从前,侃侃而谈,“当日你走了以后,我便去了荣华院,将荣华院的下人一概换掉,还有祖母哪儿,好吃好喝的也全部撤走。” 没想到大姐居然这么有魄力,江慕乔赞佩,“好手段,只是祖母没闹起来?” 江秀岚眼中闪过一抹不屑,“祖母也只会用江家的名声,祖宗的法制来压我,她强迫我关了绣坊那日我就看开了。如今她又不能出门,还把二叔的心伤透了,我才不担心她会对我做什么呢。” “好!”江慕乔忍不住道。 江秀岚轻轻拧了她一把,害羞道,“好什么好,我只是气不过,祖母吃二叔的用二叔的,人不能这么没良心。” 江慕乔跟着感慨道,“是啊,人不能没有良心,可惜有些人就是不知道。” 江秀岚脸色黯淡了一瞬,随即又很快振奋,“对了,祖母一开始骂我,见我没反应之后又拉拢我,说是只要我听她的,以后江家她为我做主。你说可笑不可笑?” 江慕乔点头,“是挺可笑。如今你在府上自己就能为自己做主,哪儿还用得着她?” 江秀岚对这话深以为然,“不错,从前她都不会为我做主,现在我也不需要了。我让人撤了她的吃喝,又命那些下人什么东西都不肯给她,没到第二天晚上,祖母就认了。自始至终,这件事都没能让二叔知道。” 江慕乔杏眸中笑意闪过,欺软怕硬,谁都逃不过这个定律,她又问道,“那三叔一家呢。” 提起三叔一家,江秀岚神情厌恶,“三叔从前在府上还像模像样,如今没了江家供他吸血,便是原形毕露。你是没瞧见,几个人穿的破破烂烂,三叔和三婶还让文禄给我磕头呢,求我跟你求情。他们想见二叔,并且还威胁我说若是不让二叔和你出来跟他们一家人见面,便去京兆府尹处告我们,让我们江家名声尽毁!” 果真是三叔一家才有会的做派,江慕乔轻哼了声,“大姐不用管他们,这事儿我让平安去办。” 江秀岚浅浅一笑,“不用了,我已经办妥了,也没能叫祖母知道。” 祖母倒也罢了,没出江家,可大姐竟连三叔一家都办妥了! 江慕乔生出士别三日的惊奇,“大姐,你做了什么?” 江秀岚面上红晕浮现,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没做什么,只是找到了江家的宗祠。当时三叔分家,宗祠那边也是过了明路的,我去见了大叔公,让大叔公做证人,又和三叔一家谈了谈。” 看着江慕乔好奇的眼神,江秀岚接着道,“我做主以我爹的名义,给了三叔一家五百两的银子,让他们拿着银子离得远远的好好过日子,若是再来找麻烦和骚扰,我就跟他们拼了!” 想到自己当时提了刀说是要和三叔一家拼命,江秀岚指尖微微发抖,她用力捏住,然后朝江慕乔粲然一笑,“乔乔,我连宋威都敢动手杀了,又有什么是不敢的?难怪都说犟怕横,横怕不要命,三叔一家就得来硬的!” 江慕乔听到这儿,脸上的笑意陡然敛住,她能想象得到大姐一定是用了激烈的法子和三叔一家谈判,可看着大姐单薄的肩膀,她却忽的后悔,是不是不该把这些事情交给大姐来处理? 她脸上的犹豫和内疚被江秀岚收在眼里,三叔一家面前她只知道要拼了,事后也曾后怕过,唯有此刻,看到亲人眼中的怜惜,方才酸了眼眶。 “乔乔。”江秀岚用力擦掉眼泪,“莫哭。我觉得很好,只要我厉害起来,旁人就不能把我怎么样。” 江慕乔同样眼圈微红,可也不由好笑,“你说了让我别哭,你怎么哭了?” 江秀岚也不知道为什么,可她就是想哭,想痛哭一场! 好不容易才忍住,两眼泪光,眼皮肿成了烂桃,然而她的笑容,却是前所未有的美。 哭完了,江秀岚自己也不好意思起来,用袖子半遮住脸不见人。 江慕乔扯了扯她,“行了大姐,咱们自家姐妹不用害羞,我让棉棉给你煮了鸡蛋,热敷片刻就能消肿。还有,你不是还有个事儿需要我帮忙吗?” 第465章 我男人靠的住 提起正事儿,江秀岚总算放下了袖子,用煮过的鸡蛋在眼睛周围滚了几圈,红肿渐消。 可她又吞吞吐吐起来,绞着手指,欲言又止。 江慕乔心道果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刚刚她还想着大姐比以往干脆的多,可这会儿又固态萌生了。 不由催促,“大姐您说,到底什么事?” 江秀岚的脸由白转红,红的熟透,红的滴血。 江慕乔见她这样,不由思维发散,“大姐,你到底怎么了?总不至于和谁私定了终……” 她话没说完,江秀岚就已经羞赧的不成样子,“乔乔,别瞎说!没有的事情,我已经打算好不嫁人了!” 江慕乔纳闷儿了,“那你是因为什么?” 江秀岚舌根似是坠着千钧巨石,好半晌才吐出一句话,“我想成亲。” 啊?! 江慕乔由衷的觉得今日的大姐就像是烟花爆竹,带来的消息一个比一个响亮震撼。 她是真不明白,“你既然打算好不嫁人,那还怎么成亲?” 江秀岚吞吞吐吐,总算说清楚了,“不不,我的意思是假成亲,我自己实在是找不到人来帮我了,你有没有信得过的人帮帮我?” 绕了一圈子,江慕乔总算是明白了,大姐想要形婚!隔了成千上百年,大姐这思想也太超前了! 江秀岚被她看得无地自容,“乔乔,我是不是太异想天开了,可我真没有其他办法才想这么做的。我是江家人,若是自梳不嫁终归是对家里不好。可若是成亲嫁人,以后还怎么开铺子做生意?别的人我信不过,只得让你帮忙找人,不拘是谁,只要能跟我成亲就好,过后我们可以和离的,若是需要,我也会补偿他一些银两。” 大姐解释的声音越来越小,江慕乔却听得越来越认真,“江家没什么,不要为那些虚名耽误你自己。只是你真想好了?就为了开铺子,连亲都不成了?” 江秀岚轻叹,“是啊,我不想成亲了。我娘过得那一辈子我看够了,原本以为宋威是个好的,却没想到他负了我。” 她轻轻摇了摇头,神情豁达,“所以我也看开了,为什么要成亲?成了亲嫁了人,若是婆家也不让我抛头露面开铺子怎么办?若是那个时候再下决心,可比现在要辛苦的多。再说了,男人哪儿有银子靠得住。” 这番话让江慕乔对大姐升起前所未有的佩服,不由叹道,“大姐,你就是生错了时代,若是换了地方,女人一样能抛头露面顶半边天,莫说做生意,还能当官呢。” 这等惊世骇俗的言论听得江秀岚嘴巴合不拢,“当真?” 见她点头,又真心实意的羡慕,“太好了。” 江慕乔看着大姐笑道,“你也不差了。不过你可想好了,就算我能找来人跟你假成亲,可和离之后你也是再嫁之身,若真以后遇到了意中人,恐怕他会介意。” 江秀岚神色笃定,“不会的,我不想和男人有牵扯,只想开铺子卖绣品。” 大姐坚持,江慕乔也不说什么了,只说让她回去之后再想想,若是真想好了再来找她。 江秀岚得到了想听的答案,心满意足的准备离开,然而才刚刚转身,便看到门口站着一个人,看那情形,已然把她们刚刚的对话听到了耳中。 江秀岚脸色顿时煞白,退了一步看清人后,嘴唇抖了抖,“妹夫?” 江慕乔闻声抬头,见他沉着脸进来,皱了皱鼻子,“你又偷听我们讲话。” 楚云铮轻飘飘的看她一眼,转头又看向江秀岚。 江秀岚被看得心底直发毛,连忙告辞,“乔乔,妹夫,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先走了。” 她脚底飞快,楚云铮轻哼了声,“男人不如银子靠得住?” 江慕乔求生欲爆棚,立刻回答,“那是大姐的男人,我的男人靠得住。” 楚云铮撩起眼皮,看她一眼又问,“女人也能当官?” 江慕乔唇齿无比利索,“不不,我对当官不感兴趣,再说咱们大齐也不让。” 期间看了眼他的脸色,立刻又补充,“让了我也不当!” 这两个回答总算让楚云铮略微满意,他“嗯”了声,又嫌弃的看了眼江秀岚离开的方向,“以后少跟你大姐接触。” 这江家人的脑子一个比一个不清楚,只有乔乔最好。 江慕乔深知什么时候不能惹他,因此从善如流,“好好好。” 眼看他还面色不虞,她连忙又道,“对了,你什么时候有空跟我一起去一趟无忧药房,《千金方》我已经弄好了,咱们给赵修玉送去。” 楚云铮看了看时辰,“明日吧,困了,你先陪我躺一会儿。” 下午秋光正好,困什么困? 不过才刚刚惹到他的江慕乔也没说什么,左右也无事,陪他在床上躺了一会儿。 可她并无睡意,见他已经睡眼朦胧便悄悄起身,准备再校正一遍《千金方》。 只是人才出去,便看到平安在门口探头探脑,似是已经等了许久,见到她之后脸上惊喜乍现! “王妃!”平安压低了声音,仍旧带着激动,“可把您盼出来了,贵府的大姑娘说的是真的吗?” 江慕乔一时没闹准平安的意思,应了声又问,“怎么了?” 平安嘿嘿一笑,“没什么,只觉王妃您的大姐和您一样,都是当世的奇女子!” 他等这么久就为了说这个? 江慕乔看了眼平安,心里暗道了声傻孩子。 这百十多斤的傻孩子快乐的像个小鸟,行了一礼之后便飞快的离开了。 而江慕乔一直在书房里忙到掌灯时分,楚云铮过来把她拉走,又黑着脸道,“以后天色晚了不许呆书房!若是再忙这一本破书,我就把这书给扔了!” 江慕乔连忙放好,“行了行了,已经跟你说了好了,得空就给赵三公子送去。”看小!!说!请!认准!!@飞!速!!中!文!网 楚云铮脸色稍缓,把她带到用膳的桌前,盯着她喝了一碗粥之后方才道,“平安一直看着江家的事,你大姐来说的是真的,她给了你三叔一家银子让他们离开,只不过你大姐不知后头的坏消息。” 乔乔说,男人靠得住,猪都会上树。 王爷说,平安你上树!让乔乔看看男人到底靠不靠得住! 第466章 欲求不满 江慕乔心道他还真是口嫌体正直的典型。嘴上说了不管江家的事,可到底还是不放心的让平安去看着。 只是心中虽想,她脸上故作平静的问道,“然后呢,什么坏消息?” 楚云铮眉头皱了皱,不情愿道,“你三叔一家走的时候江秀芝跑了,还没抓到。” 原来只是江秀芝跑了,时过境迁,江慕乔对她并不是很在意,“跑就跑掉了吧,没什么。倒是我兄长,今日回府爹还问了,我什么时候能见他一面?还得看看他的头上的伤呢。” 楚云铮想了想,“再等等罢,三五日的功夫。” 平安已经给天鹰堂那边捎了口信,堂口的人对崔文扬穷追猛打,京城这段时间不甚太平,还是不出门的好。 江慕乔有些失望,又想到金燕子,不由问道,“那勾引翠儿的大计,成功了吗?” 楚云铮瞳仁深处闪过一抹亮色,对她勾了勾手,“那你过来,我告诉你。” 江慕乔知道他想做什么,可身子才刚动了动,身下却忽然涌上一股热流。 她连忙放下筷子,“等等,我有个事儿。” 盏茶的功夫收拾一新,瞧见她穿了一条新裙子,他不解,“都要就寝了怎么又换了?” 江慕乔主动朝他走近两步,神情暧昧,“你猜。对了,你刚刚要告诉我什么来着?” 楚云铮觉得今日的她有些不对劲,往日天黑之后从不撩拨他,可这会儿却带着些有恃无恐。 “你……”他看着的裙子,忽的明白,“你的癸水来了?” 江慕乔扬起灿笑,“你真聪明!” 楚云铮一下子黑了脸,他能想到让楚无病帮忙调制不会怀孕的药丸,可却拿女人每个月都会来的癸水没办法。 瞧着她得意洋洋的小模样,他磨着牙道,“谁告诉你来了癸水就不行了?” 江慕乔大惊失色,连忙往后退了一步,“不行不行,今晚我们分床睡!” 话说完才想起卧房中的罗汉床已经被他砸了,她欲哭无泪的被人抗上床,亲身体验了一把博大精深的床上文化。 事毕之后,她裹紧小被子怒视他。 楚云铮虽仍有些隔靴搔痒的不痛快,不过对裹在被子中的人也生不出气,无奈道,“过来,不是要问金燕子吗?” 江慕乔凑了过去,被抱了个满怀,他方才满意,“金燕子哪儿,已经成功了一半了。” “咦?”江慕乔惊讶道,“他真的把翠儿的心勾跑了?” 楚云铮轻嗤,“也不算。翠儿对江晗也有不满,她着急回到大沟子村,可江晗却不太想,两个人闹了别扭,金燕子趁虚而入,可是翠儿还没松口。所以,你再等等,现在我觉得那大沟子村说不定也有什么情况。”飞~速~中~文~网 江慕乔在他怀中点点头,打着哈欠睡去。 等到人睡好后,楚云铮拉开被子替她遮住光裸的肩头,这才又起身。 外头月华如雪,铺满了整个地面。 楚云铮吹响了哨声,树影晃动间,平安的身形忽的闪现。 “王爷,正好我也有一些事情找您。”平安小心翼翼的打量着脸色不虞的王爷,小心翼翼的问道。 楚云铮眉心紧拧,“怎么了?” “昨夜我传了消息之后,天鹰堂那边回了消息,说您一直帮忙,所以想拜见您。所以您看,您是见还是不见?”平安说这话的时候表情相当一言难尽。 天鹰堂现在把王爷当做了恩人,殊不知一开始挑起天鹰堂和崔文扬战火的就是他!并且,天鹰堂最先被剿灭的几个堂口的消息就是王爷命人透漏给崔文扬的,只是如今又反了过来,王爷帮天鹰堂追剿崔文扬。 所以说,这招借刀杀人,用的真是妙极!王爷未费一兵一卒,就让两派人马斗的你死我活! 平安心底佩服不已,然而楚云铮的脸色比霜华更冷,“我看?什么都要我看,本王要你做什么?” 平安被噎了回去,心中十分忐忑,怎么王爷今晚的心情如此糟糕?莫非被自己打扰了好事,可也不像啊,不是他叫自己来的吗? 可这问题他也不能不回答,只得硬着头皮道,“不过是一群江湖丧家犬罢了,要不咱们不见?” 楚云铮冷冷反问,“你说呢?” 平安冷汗都下来了,连忙倒口,“要不咱们见见?那群人虽然是乌合之众,可却有些武艺,被崔文扬如此打压之下还有反扑之力,咱们何不利用?” 楚云铮神色已经带着些杀意,平安额头汗渍涔涔,“那怎么办?咱们是见还是不见?” 王爷饶命! 王妃救命! 楚云铮看他一眼,“这么简单的事情头看不透,你要眼睛何用!天鹰堂虽然该死,可现在也不到死的时候,你去告诉天鹰堂的人,让他们做一件事,做的好了,再来谈跟我见面的事。另外,让他们抓紧,京城也该乱到时候了。” 平安率先不解,“可是王爷,什么事情才能让您满意?” 楚云铮话里带着冰碴子,“什么事情还用我教你?” 他拂袖而去,平安看着他的背影,脑中却冒出一句大不敬的话,欲求不满。 王爷这模样,明显就是啊! 那么,既然王爷是因为这件事心情不好,那…… 平安精神一震,飞身出了安王府的院子。 翌日,天鹰堂和崔文扬的对峙还在继续,崔文扬硬着头皮不去向朝廷求援,而天鹰堂的那群江湖人士出手更加狠辣。 并且,他们也转变了策略,只找崔文扬和与之相干的人的麻烦。 崔文扬年轻气盛,也早已在朝中得罪了不少人,因此不少人揣着袖子看笑话,反正这事儿也与他们无关…… 至于崔文扬,则如丧家之犬一样,被追的狼狈至极。 崔三一直陪着自家主子,忍不住又劝,“将军,要不咱们就向朝廷求援吧!咱们的府上现在已经不能住人了,还有那一千多的将士如今不过余两百众,将军,咱们禀告皇上吧!” 崔文扬咬紧牙关,“再等等,我让你查江晗的消息,你查到了吗?” 第467章 不堪的秘密 只要查到了江晗的下落,他就能用江晗要挟江伯玉,甚至也能通过逼迫江慕乔让楚云铮出手! 若是计谋成功,江伯玉和楚云铮出手之后,他就能得到喘息之机。 并且,还能利用这次机会杀了江晗,以绝后患! 崔三愣了愣,“将军,咱们眼下要紧的不是查江晗啊。” 崔文扬抬手一巴掌甩过去,目眦欲裂的吼道,“你懂什么!我是让你反驳我吗?还不快去!只要能抓到江晗,咱们什么都有了!” 崔三被打的嘴角沁血,可瞧着面若癫狂的将军,什么都不再说了,只得吩咐人再去找江晗。 而蒋三的命令才下来,便被传到了天鹰堂堂主罗五爷的耳中。 罗五爷想着昨天晚上的恩人大爷传来的口信儿,又想着刚刚的这道消息,心中有了计较。 派人去安排了一番,罗五爷亲自出手,悄悄的准备好。 而崔文扬处,崔三终于收到了下人的线报,连忙回禀,“将军,有好消息了!有江晗的消息了!” 数日以来,终于有了个好消息,崔文扬心情一阵激荡,连忙带着崔三出了门,直奔目标。 线报显示,江晗被藏在京城的一所宅院里,然而崔文扬带着人却扑了一空,二进的小院子里空空荡荡的,唯有中间一口大箱子。 见状崔文扬心底一沉,崔三也连忙道,“将军,咱们是不是中了埋伏?快撤吧!” 到嘴的鸭子飞了! 意识到被人玩弄的崔文扬热血上头,指着那箱子,“你去打开!今日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何人作怪!” 崔三正要再劝,崔文扬已经大步向前。 他忠心护主,生怕大箱子里有什么机关暗箭,小跑着上前,“将军您避一避,我来!” 崔文扬沉着脸,崔三则小心翼翼的打开了大箱子。 只见打开的瞬间,“砰”的一声! 惊雷般的响动之后,一蓬纸片被爆炸的威力带到了半空,纸片很轻,扬在空中飘飘洒洒,更多的一些则落在了地上。 而瞧见纸片上字的瞬间,崔文扬只觉浑身的血液都凉了! 几乎每一片纸屑上都写着四个字:文扬天阉! 他当然不是天阉,只是那部位较之常人有所不同,然而此时此刻,、还有谁会管这四个字究竟如何,人们只会认为,他就是天阉! 纸片天罗地网的一般洒下来,织成了一张牢不可破的大网罩着崔文扬兜头盖住,他如同网中的猎物动弹不得。而周围人落在他身上的每一寸目光,都如同将他扒光般难堪。 一片寂静中,罗五爷的身影鬼魅般的出现。 两人交锋数日,如今却是第一次见面。 崔文扬的牙齿咬的咯咯作响,看见这些纸片的瞬间,他之前的所有怀疑便全都坐实了!难怪楚云铮明知道对江晗出手的人是他,却联合江伯玉在皇上面前演了一出好戏,原来他早就和天鹰堂勾结好了! 心绪大震之下,崔文扬闷哼一声,嘴角沁出血丝。 “天鹰堂什么时候做了朝廷的走狗?”崔文扬冷笑,“竟然和安王勾结!待我把此事上报皇上,要了你们的狗命!” 罗五爷目光阴郁的瞅着他,“崔将军,此事是你我二人,与安王何干?” “不用装了!”崔文扬看着那些纸片,吼道,“若你不是勾结他,你为何会如此阴损?” 罗五爷随手捏住天上飘落的一片纸,不在意的笑道,“哦,你说这个。阴损有什么打紧的,好用就行了。再说了崔将军,你敢当着众人的面扒掉裤子自证清白吗?” 他阴沉的目光中恶意翻滚,“崔将军,你敢吗?” 崔文扬喉头咯咯作响,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我家王妃会治病 罗五爷,他怎么敢提出这么恶毒的条件!莫说他是有暗疾,可即便没有,又怎么能当众扒掉裤子? 不管他怎么做,都注定落人口实!这般阴损而又恶毒的手段,他即便是将罗五爷碎尸万段亦不解恨! 看着他暴怒的模样,罗五爷抬袖再度扬起满地的纸片,大笑道,“崔将军,看来你不敢。再来瞧瞧今日我送你的这礼物,你可还喜欢?” 可还喜欢? 这四个字化作利刃,生生的剖开了崔文扬的心! 这漫天的纸片能飘多远,他的恨便多么浓重。 “天鹰堂受死吧!”崔文扬横刀向前,“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罗五爷的身边霎时冒出数个守卫,他目光阴恻却语带嘲讽,“你死我活?崔将军怕是想多了,你想死,罗某却还不想。” 崔文扬武功本就不敌这些刀口舔血的江湖人士,身边带来的人又是强弩之末,很快便败了,他眼睁睁的看着罗五爷的人飘然远去。 崔文扬徒劳的挥舞着手,一刀砍下一张纸片,接着又一刀! 崔三垂着头,一脸血泪,“将军,放弃吧。” 纸片随风,传言如虎,京城的大街小巷中,崔文扬的私密传的尽人皆知。 而此事,也终于惊动了皇帝。 庆元帝震怒至极,甚至没有招来崔文扬问话,便下了两道口语,夺了他的官职永不录用,另打入大理寺严加审问! 眼见他宾客起,眼见他高楼塌。 曾经的武状元,风光无限的崔将军,顿时成了京城笑柄,一并传开的,还有他的天阉之疾。 安王府,自然也早早听说了这个消息。 平安赶在所有人知道之前,喜气洋洋的朝王爷禀告了这个好消息。 楚云铮才刚练完剑,听完之后上上下下的打量他。 平安原本沾沾自喜,可这会儿却心底只发毛,“王爷,这不是好消息吗?” “你从哪儿学来的这些下流手段?”楚云铮毫不客气的问道。 平安不敢说我是从王爷您身上受到的启发,只得硬着头皮道,“王爷,您不觉得杀人诛心吗?如今满京城都知道他的事儿,看他还敢不敢肖想不该想的人!” 杀人诛心? 楚云铮唇角微不可查的勾了勾,“做的不错,自己去领罚吧,三十仗。” 平安懵了,“您夸我做的不错,可为什么还要打我?” 第468章 我什么都知道 楚云铮头也不回的扔下一句,“明知故问,再加三十仗!” 平安哭丧着脸退下,难,活着真难! 他猜不中王爷的心思要挨罚,可猜中了更要挨罚。 而楚云铮大步离开之后,唇角的笑意却愈发明显。 “乔乔,你不是想出门看江晗吗?”他敲了敲书房的门,对着埋头苦读的她道,“收拾收拾,咱们可以出门了。” 江慕乔十分惊喜,“外头的事情都平息了吗?” 楚云铮微微摇头,“这倒不曾,不过崔文扬已经被罢黜,平定天鹰堂之乱,想必皇上会另指他人。” 她连忙又问,“那人是谁,天鹰堂可是硬骨头。糟了!咱们得先回将军府,我得告诉爹他胳膊没好,不宜接下这个差事!” 楚云铮伸手拦住她,“不用急,剿灭天鹰堂,没有比咱爹更合适的人了。你放心,咱爹出马,手到擒来。” 江慕乔表示一百个不相信,可见他煞有介事的模样,想想若是崔文扬被罢黜,便是皇上不下旨,恐怕爹也会急不可耐的主动请缨。 她只得折返回房中,找出了好些金疮药,“好在爹的胳膊并无大碍,对上天鹰堂,或许还有机会。” 楚云铮看着她忙得陀螺似的裙踞翻飞,不由好笑,“以前天鹰堂之所以难剿灭,是因为对上了崔文扬。换了咱爹,他们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江慕乔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崔文扬闲闲道,“我什么都知道。” 见她找药找的没完没裂,他又催促,“稍稍带上一些就可以了,我说咱爹没事就一定没事。还有你兄长,江晗,你还看不看了?还有要送给赵三公子的你师傅的那本书,今日出门,一道带上。” 江慕乔终于罢手,把装着药材的包裹递给下人,命人送到将军府后,她则和楚云铮一起出门。 平安驾车,然而他走路的姿势却有些奇怪,一瘸一拐的。 江慕乔见状问道,“怎么了?” 平安不敢看自家王爷,更不敢说出实情,只得掩饰道,“多谢王妃关心,不过是崴了脚,已经擦了药酒,并无大碍。” 江慕乔扫了他两眼,她能看出平安并不是崴了脚,不过随他吧。 左右也不是大的问题,真的有毛病了再说。 平安虽然受了伤,可是驾个马车还是绰绰有余。 只是出府之后,马车却拐了个弯,并未去兄长的院子,而是直奔另一条路。 江慕乔连忙道,“诶,不是去看兄长?” 楚云铮下颌抬起,朝她的包裹示意,“先去无忧药房,你不是早就想去么?” 摸了摸包裹,江慕乔明白为何要让自己带着了,她想了想又道,“还是先去看我兄长吧,好久没去了。这书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今天回去我再看看还有没有增补。” 楚云铮把包裹抢了回来,“直接去药房,你兄长也在。今日一定要把这本破书送出去。” 跟一本书有什么可计较的,江慕乔好笑的看他一眼,又把《千金方》抢了回来,珍重的放好。 无忧药房离得近,很快便到了。 江慕乔下了马车,赵三公子便带着人在门口迎接,先对江慕乔行礼叫“师祖”,然后才对安王行礼。 在赵三公子心中显然亲疏大过尊卑,他对江慕乔态度恭敬,对安王则稍显冷淡。 楚云铮也不计较,只是瞧见崔静芙的时候,目光顿了顿,轻嗤了声。 这崔家大姑娘,眼神也不好。放着好好的名门贵女不当,居然为了赵三公子追来学医! 崔静芙被哼的莫名其妙,江慕乔见状,连忙先把大老爷楚云铮安置好,让他乖乖等着自己后,这才进去。 赵三公子引着众人去了内院。 江慕乔进入堂屋便看到了里头的三人,左边站着兄长,右边则是坐着的翠儿和她身后站着的一个男子。 那男子面容俊俏,眉眼含情,江慕乔心知他就是担当重任的金燕子。 她迈步进去的瞬间,已经把屋内的情形打量个彻底。 大牛听到门口的动静,起身站了起来。 一见兄长的情形,她的心便安定了,兄长腿上的伤好了,人也挺拔了许多,乍看上去倒是有记忆中的模样了。本章节分享自飞速中文网,阅读最新章节请百度搜索feisuzw 她笑道,“兄长。” 如今的大牛对这称呼已经适应了许多,应了声正要答话,翠儿便从鼻中哼出一声,“又不是人家的亲生兄长,激动什么?” 他尴尬不已,“姑娘你别同翠儿一般见识。” 翠儿“唰”的起身,指着大牛的鼻子骂道,“别同我一般见识,我怎么了?要不是我,你能活命吗!大牛,我看你就是被京城泼天的富贵迷了眼,急不可耐的要当那什么世子!” 江慕乔所见翠儿几面,记忆她多数时候都是警惕的防备着众人,还有一些时候都是羞涩的,可如今却如此彪悍粗野,她脸色立刻沉了下去。 大牛瞧见她变脸就慌了,连忙起身拦住,“翠儿,当着贵客的面别乱说话。” 江慕乔冷冷的盯着她,忽的道,“最后一次。” 她最后一次容忍翠儿在兄长面前撒泼,若是再有一次,别怪她不顾兄长的面子动手了。 许是被她的模样吓到,刚刚还气势汹汹骂人的翠儿忽的放声大哭起来,“大牛,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中咋想的!你就是想当世子,想抛弃我!你看看她们,一个个的都欺负我!你到底跟谁亲,跟谁近?” 翠儿痛哭,大牛笨手笨脚的想替他擦泪,翠儿却转身站到了金燕子身旁。 金燕子亲昵的拍了拍翠儿的肩膀,“委屈你了。” 翠儿哭的越发伤心。 江慕乔不着痕迹的打量金燕子,她可还记得清清楚楚,上一次兄长和翠儿还是密不可分的整体,如今二人之间已然出现了裂痕,所以说楚云铮的勾引之计,果然有效? 正要收回目光,金燕子却忽的抬头看她一眼,这一眼触之即回,接着复又低头,温声把翠儿劝了出去。 江慕乔会心一笑,让人给兄长上了一杯茶,然后才道,“腿上的伤都痊愈了吗?” 第469章 为兄长治病 大牛情绪不振,恹恹的点了点头。 江慕乔伸出手,“伸手,治头上的伤得先诊脉。” 大牛犹豫了许久,终于把手腕递过去,他低声问,“来给俺看病的赵三公子说你是很厉害的大夫,所以俺的头能治好,对不?” “那要看你是不是想治?”江慕乔又问。 大牛看了眼翠儿离开的方向,语气有些黯然,“原本不想,俺在大沟子村活的很好,可是你们说俺是江晗,把俺带到了京城,俺从来都没有想过,可翠儿却总笑话俺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他是男人,也是有自尊的。 更何况并非他说自己是江晗,翠儿又何必说话那么难听? 大牛面色复杂,“她说的多了,俺就想要搞清楚自己到底是谁。” 他终于答应,江慕乔觉得自己应该是高兴的,可触及到兄长的目光,她心中又是一酸。 她曾经斗鸡走狗依马风流的兄长啊,哪怕一直混账下去,也好过现在小心翼翼的卑微模样。 她用力点头,“那你放心,我一定能治好你。” 大牛应了声,脸上却不见多少喜色。 江慕乔心底轻叹,让他伸出手把脉之后,却察觉到他脑部的淤血似乎有好转,便试探问道,“兄长,你能想起从前的事情吗?一点点也算。” 大牛摇摇头,“不曾,只觉头疼的时候好似少了一些。” 江慕乔笑了笑,“兄长,我帮你施针可好,依你的情况再辅以汤药,快则半个月就应该能有点效果。” 只要半个月就能见效,他表情有些激动。 江慕乔话音一转,“不过这段时间,你要住在药房里。” 兄长所住的地方有些偏僻,并且离的有些远,头上的伤不比腿上,更紧要也更花费时间。 大牛听完解释,倒是认同了她的说法,可却并未一口应下,显然是还顾忌着翠儿的心思。 江慕乔借着喝茶的动作掩住了嘴角的冷意,即便是有金燕子,可翠儿对兄长的影响还是太大了,所有越是如此,越不能让兄长还住在那院子里。 大牛去找了翠儿商量留在无忧药房,她果然不同意! 女人的声音高昂尖细,叱骂道,“我看你就是见了银子眼开,巴不得赶紧恢复你世子的身份!你是不是看上将军府的那女人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又偷偷的把那女人给你做的衣服捡回来了!呸,人家是给你做的吗?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浑身哪一点像人家世子!你要留在这药房里,好啊,除非踩着我的尸体!” 叫骂传入耳膜,说不出的刺耳,江慕乔倏的放下茶盏,起身走入了隔壁房间。 她说过,只再忍翠儿最后一次! 金燕子正在门口,看见她下意识的站直身体,行礼之后尴尬道,“王妃莫在意,小的这就去劝一劝!” 江慕乔抬手制止,“不用了。” 以往翠儿怎么撒泼使劲儿她都看在兄长的面子上很少计较,可这回不是撒泼,而是谩骂! 她越过金燕子,提步朝门内走去。 看到来人,翠儿的叫骂戛然而止。 兄长则脖脸涨红,手足无措的试图挡着江慕乔,“姑娘,这是俺自己的事。俺和翠儿在商量事儿。”我家王妃会治病 江慕乔沉着脸,“是商量还是在骂人我听得清清楚楚,兄长你先让一让,我有几句话要问她。” 她对翠儿招了招手,“你出来。” 翠儿躲在兄长后面一动不动,江慕乔冷笑,“骂人的时候气性不是很足么?怎么当着我的面不敢了?来,把你怎么骂人的再说一遍。” 翠儿攥紧衣袖,忍不住回嘴,“我怎么了,我又没骂你!” 江慕乔极轻的笑了笑,大而圆的杏眸微眯,锋芒毕露,“骂我不行,骂他更不行。” 眼见江慕乔走近,翠儿惊悚道,“大牛救我!她又想用针扎我!” 江慕乔神情冷淡,“我的银针是救命的,扎你纯属浪费!” 话说完,她伸出两根手指捏住了翠儿的手腕,葱白的手指没见用多少力,可翠儿顿时惨叫起来。 “这一下,是让你长长教训。”江慕乔道,“你的小心思我可以不拆穿我,可你也休想拦着我兄长的前程!你说要踩着你的尸体才能让他留在这里,好啊,你现在就去死!” 翠儿疼得冷汗滚落,哀叫连连。 兄长目光闪烁,欲言又止,显然是心疼翠儿。 江慕乔轻哼了声,松开了手指。 翠儿嚎啕大哭,兄长正要上前安慰,却又被她一把推开,金燕子连忙快步上前,细声细气的安抚。 没错过他眼底的心疼,江慕乔忽又生出恨铁不成钢的愤慨,兄长这傻子! 金燕子把人哄出去之后,江慕乔也不客气,单刀直入的问道,“你真和她成亲了?” “嗯。”兄长点了点头,仍旧坚持为翠儿辩解,“她以前很好的,只是来了京城之后不知怎么就成了这样。我说过即便治好脑袋想起从前也不会亏待她,可她总不肯信我。” 说着他又欲言又止,“姑娘,那跟着赵大夫来的金公子,他……” 江慕乔看他一眼,十分平静,“他怎么了?” 大牛一下子哑口无言,那位公子其实不错,自从来了之后又是照顾他的腿,院子里的活也都干了,可就是对翠儿太殷勤了!只是想了想,又觉得这话着实难张嘴,只得作罢。 江慕乔只做不知,让赵三公子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又把云铮大爷请来保护,她亲自动手给兄长行针。 第一次见兄长那会儿,她便诊出他的脑后是因遭受重击才会失去记忆,只是那时他腿也受了伤,长途跋涉身体疲惫,所以也不宜诊治,如今正好。 一根根银针刺入他的体内,还要用上巧劲儿去刺激穴位,轻重都要恰到火候,尤其是这伤还在脑袋上,格外考验功底。 一套针下来,她的额头在凉秋里也起了一层薄汗,面色绯红。 施针结束,兄长也睁开眼。 瞧着那双前所未有复杂的眼神,江慕乔心中一动,连忙问,“想起什么了吗?” 第470章 好事将近 大牛有些恍然,瞪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方才轻轻摇头,“不曾。” 江慕乔的失望显而易见。 而看到这失望,大牛的心却微微抽搐了下,他忽然道,“不过就算是没想起来,俺也相信你说的是真的。俺要不是你的亲人,你也不会费那么大劲。” 江慕乔弯了弯唇角,楚云铮则有些嫌弃道,“总算聪明一回了。你若不是江晗,谁乐意管你的破事儿!” 大牛憨厚一笑,摸了摸头,“那俺就住在这里了。” 江慕乔点了点头。 亲自盯着兄长喝了汤药,江慕乔又跟赵三公子商量后续的治疗,可翠儿不知怎么想通的,听说他住下之后也要住下。 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兄长原本就是一心一意对人好的直肠子,如今不记得从前的事情,这性子却不改。翠儿三言两语,他就找了过来准备说情。 江慕乔对兄长的性格一清二楚,断然拒绝,“不行。” 翠儿这女人实在是个变数,如今兄长治伤的紧要时期,不宜她出现。 兄长尚未说什么,翠儿顿时不乐意,对江慕乔嘟囔道,“若是他真是那什么江世子,我还是你嫂子呢,你就这么对你嫂子?” 江慕乔漫不经心的掠过她,轻飘飘的一句,“我已经有嫂子了。” 这翠儿算哪根葱? 她不答应,大牛也无计可施。翠儿无奈,转头又鼓动大牛一道走。 大牛还没同意,金燕子却又追了过来,在翠儿身边小声嘀咕。 屋子里的三人各怀心思,一时好不热闹。 江慕乔看着被金燕子三言两语说的明显动摇的翠儿,忽的失笑,或许楚云铮这法子真的会很妙。 也是因为金燕子发挥的作用,翠儿总算答应把大牛留在这里,他们两个人先回去。 处理了翠儿,江慕乔也算松了一口气。 眼见兄长喝了药之后睡去,她又把今日特意带来的《千金方》给了赵三公子,让他传授给那些长公主府上送来的女医者们。 《千金方》里她花了很大的篇幅详细阐述女人会遇到的一些隐疾还有孩童的一些病症。 崔静芙在旁边看了眼书册中的内容,脸色顿时涨红起来,“哎呀”一声后连忙伸手捂住了医书,“乔乔,你怎么能送来这个?” 江慕乔还没开口,赵三公子便抽回了医书,神色淡定,“没什么,在大夫的眼里,没有男人和女人之分。” 崔静芙也知道自己反应过度了,可是想到刚刚自己看过的只言片语,仍然面皮涨红,半晌憋出一句,“可,可你不还没成亲么?就看这些,会不会……” 后半句话她没好意思说出来,会不会有伤风化。 赵三公子愣了愣,忽然道,“原来如此。” 崔静芙顺嘴问道,“什么如此?”我家王妃会治病 赵三公子抚平了书角的褶皱,一丝不苟道,“崔姑娘,明日我就遣媒人上你家提亲。” 崔静芙脸彻底红了个熟透,用袖子遮着快步跑出了房门。 江慕乔失笑,见赵三公子神情不似玩笑便问道,“你真要去提亲?” 赵三公子面色平静,声音毫无起伏,“自然,师祖面前怎可说谎?” 江慕乔带着笑意上了回府的马车,因为心情太好,半路上还拐弯去看了看外祖父。 外祖父看到楚云铮就张罗着下棋,江慕乔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忽的看到舅母过来,她会心一笑,放下茶盏跟着舅母出去。 舅母面带尴尬,“乔乔,你表姐非要跟着去学医,拦都拦不住。” 江慕乔笑意盈盈,“舅母愿意她去学医吗?” 舅母顿了顿,“也不是不愿意,只是她跟着赵三公子学医,两人现在……” 看着舅母踟蹰的模样,江慕乔想到赵三公子的话,笑道,“舅母莫担心,咱们府上或许很快就会有好消息了。只是不知你是否信得过赵三公子的人品?” 舅母眼神猛的一亮,随即欢喜起来,“这是自然。我便是信不过昌平侯府,也信过你的。能在你的药房做事,一定是好的。” 这话让江慕乔莫名生出些感慨,不久之前舅母见她还如临大敌,如今可算是肯相信她了。 心中莫名生出铁杵磨成针的成就感,她正色,“舅母放心,赵三公子虽然为人刻板严肃,但以昌平侯府的修养和我对他的了解,此人应当靠得住。” 听到外甥女这话,舅母放心之余欲言又止,“乔乔,我刚刚听外头传,说是剿灭天鹰堂的差事皇上又给你爹了。天鹰堂里都是些亡命之徒,让你爹务必要小心。” 江慕乔之前也担忧这个,然而在去药房之前听了楚云铮的话却放心了很多,她安慰舅母,“天鹰堂或许只是强弩之末,爹经验丰富,定能胜利。” 舅母勉强点点头,可仍旧面带忧色。 两人闲话的功夫,江慕乔依稀听到棋局那边有争吵。 她向舅母告罪一声连忙回去,却见外祖父面色通红,指着云铮正在怒骂,“无耻无耻!老夫从未见过你这般无耻之人!” 楚云铮意态闲适,颇有闲心的笑道,“外祖,明明是你技不如人。” 外祖父越发气的吹胡子瞪眼,“若非你用了阴招,我会那么容易上当,下错了棋子么?” 楚云铮又道,“落棋无悔!谁让太尉您一开始没看出我的打算!” 崔太尉气了个瞪眼,转头拉过江慕乔,“乔乔,你评评理!” 江慕乔,“……告辞!” 她自己还看不懂这局棋呢,还不如跟舅母说话,和事老什么的最难当了! 见她大步离开的背影,崔太尉眼底淌出一抹笑意,“乔丫头是个好姑娘。” 这话楚云铮赞同,“没错。” 天底下就没有人比她更好! 崔太尉复又瞪他一眼,“你小子总算说了句人话。过来,我有话问你。” 楚云铮也收起了散漫,“外祖请问。” 崔太尉看似漫不经心,可他的问题却犀利的惊人,“我听说前几日你被皇上从司药监罢黜,日后你当如何?” 第471章 花开了 楚云铮神色不变,“自然是该怎么就怎么。” 崔太尉轻哼了声,“今上那位对你多有提防,若是等到日后改朝换代,怕是也容不得你。你小子可要为以后多做打算。” 他说完,又气呼呼的补充了句,“老夫才不是提醒你,我都是为了我的外孙女!” 楚云铮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可此事绝难向外人开口,连他亦是放在心底,唯有夜深人静的时候才会思考退路。如今却是头一回被崔太尉戳破放在明面上,他带笑凤眼霎时冷凝,正色问道,“太尉以为,我当如何?” 崔太尉不耐烦的嘟囔,“你小子不实诚,你不说怎么想的,老夫怎么知道怎么办?” 楚云铮却忽的沉默。 他想如何?当今圣上春秋鼎盛,又对他多有防备,而他的身份却是和月族进献上来的美人所诞下之子,他又能如何? 世事逼人,楚云铮只道,“外祖,如今我所图,不过带着乔乔安稳一生。” 秋高气爽,澄澈的日光从枝丫的缝隙间洒下斑驳的阴影,他眉目平静,“若是可以的话,这两年我会尽力说服今上,去南方也好,去西北也好,自此不再回京城了。” 崔太尉忍不住,“你当真?” 楚云铮反问,“远离京城,难道不是最好的退路?” 他的存在便是太子继位的最大阻碍,朝廷不需要一个各方面都超过太子的王爷。 这一点,皇上心知肚明,楚云铮和崔太尉同样明白。 也是因此,崔太尉长叹一声,“你明白就好。只是……” 只是,终究可惜了。 崔太尉曾经做过帝师,如今虽已丁忧,然而京城说大不大,太子的秉性作风他都看在眼里。 往常倒是不觉得,可人就怕对比,安王病愈之后入宫,甫一露面,便把太子彻彻底底的比了下去。 甚至还有人给太子起了个诨号,生姜太子。 想着这称号,崔太尉眉头高耸,“只是你若要离京,怕是那位也未必放得下心。” 楚云铮面色凝滞,“外祖?” 崔太尉摆了摆手,“今上是最多疑的,放你离京,无异于放鱼归渊。不管是会飞的雄鹰还是吃肉的猛虎,都要关在眼前的笼子里,才能确保最安全。” 他苍老的面容上,一双眼睛犀利而又洞彻,“云铮,那位什么都做得出。” 楚云铮这半生,见惯了肮脏阴暗,也见惯了人心诡谲拜高踩低,然而此刻,仍然觉得一股难以名状的阴冷从后脊背升起。 而这股阴冷和恐惧,来源于至高无上的皇权。 他久久沉默,许久才道,“我会想办法。” 崔太尉拍拍他的臂膀,神色温和两分,“莫担心,今上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对你如何,此事不宜着急,可慢慢谋划。” 楚云铮垂下眼睫,看着地上破碎的光影,慢慢应了声。 而远处,觉察到他们争执平息的江慕乔笑着走来。 微风拂过,她翩跹的裙摆宛如蝴蝶,眼底都是笑意明亮。 楚云铮心底的那股子冷意霎时消逝,他大步朝着来人走过去,一把抱住。 江慕乔脚步微顿,不好意思的推了推他,“这是外祖家呢。” “那咱们回去!”他笑着牵起她的手,告别了重新对他横眉冷对的崔太尉,慢慢出了崔府的门。 “高兴吗?”马车里见她满脸轻松惬意,他含笑道。 江慕乔不犹豫的点头,“很高兴。” 静芙表姐好事将近,兄长的头上的伤也已经开始治疗,若是不出意外,半个月后就会好转。一桩一件都是喜事,当然高兴。 楚云铮唇角含住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忽的又问,“乔乔,你喜欢京城吗?” 江慕乔毫不迟疑的点头,“喜欢。京城这里有我的亲人,我自然喜欢。” 楚云铮抓过她的手放在掌心,用自己的手指搓着她柔软的指尖,忽的又问,“那你还想出京城吗?之前我身体不好,如今既然痊愈,倒是可以陪你去大江南北走一走。” 江慕乔眼底腾的一亮,“真的吗!那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楚云铮定定过得看着她,“你不是喜欢京城吗?”我家王妃会治病 她理所当然道,“可咱们不是还回来吗?” 话说完,忽的又觉得这两个问题不太对劲,“怎么了?咱们要离开京城吗?什么时候?” 楚云铮放开她的手,干脆把人捞在了怀里,下巴抵着她的肩窝低声道,“没事,别瞎想。只是问以后,如今我在朝中闲散无事,等到京中一切安定,陪你走一走,若是遇到山清水秀的灵山宝地,没准儿以后就不回来了。” 江慕乔这才恍然,“好。其实也没什么,只要跟你在一起,去什么地方都行。” 楚云铮呼吸凝滞了片刻,随即缓缓露出了抹笑。 他想,这天下谁负他都不要紧,只要这个人还在就行。 马车轱辘辘到了安王府。 两人才刚到路口,便看到王府门前格外热闹,更有府上伶俐的小厮远远张望,看到府上的马车便连忙迎了上来,“王爷,王妃,咱们府上有点情况。” 有点情况? 他话音刚落,驾车的平安便收到了命令,飞身往王府门前去。 平安片刻即回,回来之后脸色却不对劲,震惊有之,想笑亦有之。 楚云铮横他一眼,“有事儿说话。” 平安连忙敛眉,“王爷王妃,您二位还是自己去看看吧。” 围观的人群看到王府的马车,如潮水一般的自动分开,江慕乔撩起帘子一角,却看到为首一辆马车,而后几辆拉了好些礼物。 咦……不年不节谁会来送礼? 这心思还没落,便又听略有些耳熟的声音道,“给姑奶奶赔罪了!” 姑奶奶?江慕乔被这三个字震的浑身发麻。 来到大齐之后,她的辈分儿与日俱增,从师傅到师祖再到如今的姑奶奶。 这是哪儿来的便宜大外甥孙子? 正要问,她却忽然想到了什么,立刻看向对面的楚云铮。 他面带嗤笑,“看来,是那朵花开了。” 第472章 姑奶奶 当日楚云铮因为司药监而被皇上申饬,江慕乔进宫,紫宸殿上和苏培打了个赌,赌的便是那朵墨菊能不能开花。 如今已经过去那么久,想是花开了。 江慕乔无语至极,“他还真敢来。” 她话音刚落,外面又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你居然敢来!” 爹也来了! 苏培的语气透着尴尬,“见过大将军。” 下朝正好赶来的江伯玉哼了声,“谁叫你来的?” 众目睽睽之下的苏培面皮发烧,只觉一辈子没丢过的人都在这一天丢尽了,偏生对上江伯玉,只得道,“下官过来拜见王爷和王妃。”我家王妃会治病分享自飞速中文网,更快阅读最新章节,请访问feixs,手机请访问m.feixs 江伯玉哼了声。 苏培越发口中发苦,谁叫他嘴贱,紫宸殿上跟安王妃打了那么一个赌。 这些时日他告病在家,连朝都不敢上,可即便如此皇上也没忘了这事儿,叫人捎了口谕过来,说是花开了。 花开了,他只得赶紧来拜见姑奶奶。 想到这些,苏培死的心都有了,一张脸红到发紫,低声下气道,“王爷王妃,大将军,能不能进去再说。” 江慕乔看了眼楚云铮,无声询问。 楚云铮唇角含着冷笑,“外甥孙子都带着礼物上门了,能不让进去么?” 没了外头灼人的目光,苏培的脸色总算是好看了一些,叫人把礼物都抬了进来,他深深作揖,“苏某有眼不识泰山,万万请王爷和姑奶奶恕罪,请大将军恕罪。” 方才只是听声音就能感到苏培的尴尬,如今见了人,才知一个人的表情可以精彩到这种程度。 那张方脸红中透着紫,紫中透着青,比染料坊都好看。 江慕乔有些不厚道的想笑,“苏大人不必多礼。” 苏培嘴唇抖了抖,她不是多礼,他是逼不得已。若非他上有老下有小,此等奇耻大辱应当投缳而死,可想到老母和妻儿的哭喊,生生把这念头压下,垂着头道,“当日是苏某才疏学浅,见识不足。如今愿赌服输,还望姑奶奶见谅。” 他一口一个姑奶奶,江慕乔觉得好笑之余,又有些可怜。 若非当日他一口咬死了楚云铮,也不会有今日之辱,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江伯玉怒视着他,“苏大人当日在紫宸殿大放厥词的时候有没有想到此刻!” 苏培以袖遮面,深深的向楚云铮鞠了一躬,“王爷,是下官不对,妄下结论。” 楚云铮眼神淡漠,打量着他忽的道,“妄下结论?怕是苏大人偏听偏信吧?” 苏培面皮僵了僵,迟疑道,“这……” 楚云铮接着问,“那苏大人可想过以后?” 苏培涩然道,“实不相瞒,下官已经准备告老还乡了。” 皇上面前丢了这么大的人,苏培不傻,她自知前途尽毁。而皇上让他今日来安王府,便是存着给安王夫妇消气的意思。 等到安王夫妇消了气,跟皇上又是和乐融融,只有他成了弃子。 三十年寒窗尽付帝王家,如今却被赶出朝廷,苏培曾经志比天高的心气儿也散了,丧眉搭眼道,“我犯了那么大的错,皇上能留一条命,能得王爷和王妃谅解也就值了。” 楚云铮冷冷道,“苏大人既然准备告老还乡,那回去之后不妨再仔细想想这事儿,你与本王向来无宿怨,你究竟是为何要针对本王?” 苏培原本想说他身为吏部尚书为皇上分忧,监察百官乃是职责所在。 然而听了这话,耳中却忽的响起在出事之前,他和同僚们下朝的时候偶尔听到的一耳朵,说是安王德不配位、尸位素餐,他这才留了心,仔细的查看安王的情况。 后来,慢慢更多的人也到他这里来告状,他们方才联合起来,向皇上上书。 当时只想着让皇上严惩安王,过后他自觉羞愧一直闭门不出,如今安王这一句,忽的点醒了关窍,苏培顿时明白,自己不过是做了别人的那把刀。 至于那别人是谁,想通了之后一点也不难猜…… 他额头上冒出了冷汗,“多谢王爷明示!” 楚云铮不屑的抬了抬下巴,“算不上明示。管家,送客。” 苏培站远了几步,真心实意的向楚云铮鞠了一躬,然后才踉踉跄跄的出了门。 江慕乔瞧着他的背影,“难怪你要把人叫进来。” 楚云铮懒散道,“不过让他死的明白点而已,省的是连谁害得他都不知道。” 江伯玉在一旁点头,“云铮这说法不错。这苏培着实可恨,便是今日来赔礼道歉,也不解恨!不过好在皇上还记得你们,今日我去紫宸殿的时候,也看到了那朵花在御案上,又听说了苏大人的事,出宫之后这才过来。” 江慕乔心道只怕皇上未必是记得他们,不过用这盆花给某些稀里糊涂的官员添堵罢了。 不愿意同爹继续这个话题,她连忙又问,“今日你上朝皇上是不是把剿灭天鹰堂的差事给你了?你应下了吗?” 江伯玉有些奇怪的看他一眼,“皇上赐,怎么能辞?乔乔放心,爹有你的金疮药,不必担心。” 说罢,摆了摆胳膊又道,“对了,你来瞧瞧好利索了没有。” 江慕乔叹口气,装模作样的看了看,“好了。” 江伯玉大手一挥,浑身舒坦,“这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天鹰堂再厉害也是群江湖乱党,怎敌朝廷的正规军!” 楚云铮笑眯眯道,“岳父说的对。” 这一刻,翁婿两个人异常的和谐,江慕乔心想劲头宜鼓不宜泄,倒也是好事,她亦由衷道,“爹,您一定会得胜!” 爹走了以后,楚云铮揉了揉她的发顶,“你莫担心,咱爹一定手到擒来。” 许是这话听得多了,江慕乔点点头,“好。” 谁知,还真叫楚云铮说对了。 爹接了差事,当天下午便捣毁了天鹰堂的一个堂口,当场剿灭匪徒十数人,接着势如破竹,到了午夜子时的时候,已经将京城中天鹰堂的势力据点清扫的七七八八,效率之高,让人震惊。 翌日清早,神策将军大获全胜的名声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江慕乔一夜醒来,听到这消息都懵了。 天鹰堂有这么脆弱么? 第473章 团灭天鹰堂 不止江慕乔懵,江伯玉也觉得这一夜的胜利来的太快,天鹰堂就像是一层薄薄的脆纸壳,他大刀金马的跨上去,还没用力,这纸壳便稀碎了。 看着一夜的战果,江伯玉想起天鹰堂在京城作乱,将崔文扬逼的裤子都不剩的狠辣劲,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可他偏偏又说不出哪里不对,抓到的天鹰堂的匪徒是真的,杀掉的人也是真的,连根拔除了也是真的。 想了半晌也没想出答案,只得把结论归咎为崔文扬太弱。 天光大亮的时候,江伯玉进宫复命。 庆元帝听得愣怔了片刻,难以置信的反问,“你是说?天鹰堂已经全部被根除了?” “回皇上,是!”江伯玉恭谨道,“抓住活口三十六人,剿灭一十七人,其中天鹰堂堂主罗五爷昨夜也死在刀下,其余喽啰,不成气候。” 庆元帝翻了翻临时送上去的奏章和战报,瞧着江伯玉的目光有惊讶更有疑惑,“这么快?”我家王妃会治病分享自飞速中文网,更快阅读最新章节,请访问feixs,手机请访问m.feixs 江伯玉虽然也觉得快,可更多的是大快人心,“皇上,我朝锦麟卫威武彪悍,所以才能势如破竹,如此之快,更易震慑那些心怀不轨之人,也让那些江湖游侠一领我大齐锦麟卫风采!” 庆元帝听的释然,可不是么,快了多好。看着江伯玉,愈发对他满意。 让陈公公给江伯玉赐了座,君臣二人相谈甚欢。 从宫**来,江伯玉再一次的去了安王府,他朗笑着把肩上的包裹的递了过去,“乔乔,你给爹准备东西没用上。” 说罢又转头对楚云铮道,“有酒么?咱们爷俩也喝一杯!” 楚云铮笑道,“岳父要喝酒,小婿这里怎么敢没有?” 他们二人坐在游廊里,江伯玉乘着三分酒兴,对昨夜的战事侃侃而谈,直到有了七八分的醉意,才大笑着离开。 楚云铮也喝的多了些,剑眉斜飞,凤眼带着水光,冷玉般的面容上多了几分红晕,唇色更是殷红潋滟,清冷中的一抹绝色。 纵然已经看过许多次,可江慕乔的心仍加快跳了几分,小声抱怨,“怎么喝那么多?” 许是觉得热,他扯开衣领,乌黑的发丝从脖颈中蜿蜒向下,那一抹若隐若现,勾的人口干舌燥。 江慕乔下意识的抿抿唇,正要把人扶到卧房中,却忽的被他抓住了手腕,整个人跌坐在他身上。 他身上的气息混合着酒气携裹而来,江慕乔脑袋发蒙,推了推他,“别乱来。” 楚云铮闷在她的肩窝中,吃吃的笑了几声,“你看咱爹今天多高兴,我跟你说什么来着,他一定会没事吧。” 这话让江慕乔昏昏沉沉的大脑挣脱出一丝清明,她稍稍坐直了一些,“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楚云铮轻轻咬了口她的耳垂,声音有些含混,“我的乔乔真聪明,一猜就对了。” 敏感的耳垂,还有那要命的潮湿热度,江慕乔浑身轻颤,后脊背似过电了一般,噼里啪啦的顺着血脉往四肢推进,整个人都是酥麻的。 战栗中,她气息不稳,“你别乱来。” “这就叫乱来?”他的手顺着衣襟探入。 他手指微凉,拂过哪里,哪里便带出一串电流,江慕乔的冷静自持被轰的粉粹,朦胧中只记得提醒一句,“进房。” 再度转醒,已经是激情过后。 她蒙着头无限羞赧,这可是大白天啊,还有那么多丫鬟下人都在! 楚云铮拉开被子,瞧着她娇嫩泛红的眼角,不由失笑,“怕什么?没人敢乱说。” 显然是想起了那刻骨销魂的滋味儿,眼底暗了暗,不由又道,“其实,在庭院里也不错。” 反正力不如人,江慕乔索性任他拉开被子,听到这话后自暴自弃道,“不,我要脸!” 楚云铮笑了半晌,把她拉了起来,“好了,你不是还要给你兄长治病么?再不起来就晚了。” 江慕乔想起正事儿,这才起来。 只是起身的有些猛,身下酸软,险些又歪到在床上。 楚云铮又是一阵笑,叫人进来给她穿衣。 白日宣淫,还被折腾到腰腿酸软,坚决不行! 磨不过她,楚云铮拿着衣服,“好吧,我来帮你穿。” 他性格冷漠倨傲,素来冷着一张脸,说话带刺。然而在她面前,却好似从没有原则,俊美的面容带笑,耐心又周到的一点点的给她穿好衣服,认真仔细的侧脸简直让人加倍心动。 江慕乔忍不住伸手搂住他的腰,把头放在他的肩头,小声道,“午膳过后,我去给兄长治病,你也陪我好不好?” 楚云铮手一顿,他虽不想见江晗,可又怎么能说得出不去二字? 马车出了安王府,被留在家里的平安跺了跺脚! 不是说好了吗,怎么王爷又变卦了?天鹰堂的罗五爷还等着呢! 不过这念头只起了一瞬,平安抖了抖袖子,又大模大样的想着,王爷肯见已经是他们三生修来的福分,等等又有什么,等着吧! 进了无忧药房,兄长和赵三公子已经等着了。 这次行针,她让楚云铮在一旁守着,自己则带着赵三公子一点一点的仔细讲解。 也是因此,第二次所耗时辰格外长,兄长睁眼后虽然还是没能想起什么,可赵三公子显然大受启发的样子。 江慕乔会心一笑,“明日我还来,赵三公子若是得空的话,过来帮忙。” 赵三公子镇定的点点头。 看着兄长服完药,又交代完注意事项,两人这才离开。 回府之后两人去书房看了一会儿书,又用了晚膳,看他睡着之后,楚云铮这才起身。 平安早已等着了,看到自家王爷出来连忙道,“王爷,天鹰堂的罗五爷早已等着了。” 楚云铮漫不经心的点头,“知道。” 抬头看了眼夜色,今晚无月,秋风中树影摇曳越发显出几分凄冷。 想起床榻上的人,他忽的又道,“你去传话吧,告诉罗五,让他们去南方等着。做什么不重要,京中的事情他们不必再管。” 平安不知王爷为何改变主意不愿见罗五爷,可他不多问,立刻点头,“是!” 第474章 后路 秋夜深沉,平安摸出一个惟妙惟肖的人皮面具带上,然后飞身出了安王府的院墙。 而京城某个不起眼的巷子里,一个二进的小院子灯火幽幽。 罗五爷有些急躁的在房间里踱步,不时遣人去外面看看,“还没有那位的消息?” 罗五爷的心腹摇摇头,满脸忐忑,“堂主,我们已经按照那位的吩咐,爆出了姓崔的阴私,又做出了败给禁军的假象,总不该是那位对我们……” 罗五爷青白的面皮上泛起阴沉,摆了摆手,“再等等。等到天亮。” 若是等到天亮,还不见那位的说法,他也等不得了! 屋内屏息噤声,屋外虫草哀鸣,气氛压抑沉滞。 然而也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却忽然传来了几声轻微的鸟叫。 这个时节怎么有落单的鸟儿? 罗五爷面色一变,正要派人出去看看,却只听房门“吱呀”一声,一道黑影携裹着凉意,飘然而落。 罗五爷浑身一凛! 他知那位爷不是一般人,然而这一次却仍然低估了他的功夫,须知今夜留守在这小院子里人俱是天鹰堂的精英,然而即便如此,竟然防不住一个人! 心中震惊,罗五爷立刻迎上来人。 然而看清楚眼前人,他又愣住,“是你。那位主子……” 平安大喇喇的摆摆手,“我们主人今日不得空,他知你在这里久侯,特意让我转告你,等天一亮就离京,最好是去南方,不拘做些什么,京城这边的事情你们不用管了。” 罗五爷愕然,“他不肯见我们,有没有说原因?不知您能否告诉我们那位的身份?” 平安也不知自家王爷为何改变主意,然而王爷不来,他也不便暴露王爷的身份,便摇头,“既然我家主人不出现,那便是不想见你们。你们在南方好好呆着,若是来日有机会,一定能知道。如今京城尘埃落定,天鹰堂可高枕无忧。” 罗五爷暗暗咬了咬牙。京城尘埃落定是不假,可他们至少损失了一半的人手,即便那些人手只是外围,可去了南方,也至少要三五年的是时间才能复原。那该死的崔文扬!飞速中文网 不过,也幸好有后来出现的神秘人给他们指了一条路,这才保存了天鹰堂的大部分精锐。然而数次打交道,以天鹰堂的势力,竟然没能查出眼前这个少年背后的正主究竟是谁。 心中想着,罗五对平安越发恭敬,“好。我这就带人去南方。” 话音落下,他又对眼前带着人皮面具的平安试探道,“可此去南方,天高路远,不知何时才能回到京城,更不知何时才有机会报答恩人。” 报答? 平安翘了翘唇角,面具也随着他的动作被扯出略带僵硬的笑,“这你们就不用操心了,需要用得着你们的时候,你们自然有机会报答。此去南方,山高路远,诸位保重。” 把王爷给他的银票递了过去,平安又道,“这是主人给你们的,路上也好做盘缠。” 罗五怔了怔,一贯阴冷的面容却多了几分感慨。 天鹰堂做的是拿钱消灾的买卖,并不缺银子,然而此刻给他们送银子的,竟是这位救了整个天鹰堂命的这个恩人。 有恩报恩,有怨报怨,此乃江湖义气,也是天鹰堂之义气。 罗五爷接了银子,送出去了一枚鹰爪,“多谢恩人。” 平安把鹰爪带了回去,翌日清晨悄悄对楚云铮道,“王爷,这鹰爪怎么跟以前见过的不太一样?” 他曾经见过楚无病的那枚,通体金光。然而手中的这枚却是乌沉沉的,只有爪尖一抹暗金,极为锋利。 楚云铮拿过看了看,“是不一样,这是鹰王的爪子。” 衰老的鹰在临死之前,会脱离族群,不吃不喝直到死去。 然而鹰王不同,它会想一根一根拔掉自己厚重的指甲,用喙啄去身上沉重的羽毛,等待五个月后的涅槃重生。 而平安带回来的,便是天鹰堂的堂主信物,鹰王爪。 拿到这东西,楚云铮唇角浮现一抹不动声色的笑意。 原本还没打算要彻底救下天鹰堂的人,然而那日在崔太尉府上一番详谈之后他就改变了主意。 皇上对他的心思很明显,而太子起势之后也难免会针对他,所以,不如把天鹰堂收了留一条后路。 至于为什么去南方…… 他唇边的笑意越发明显了一些,掂量着手中的鹰爪,转头去找了江慕乔。 江慕乔看着那枚明显不是凡品的鹰爪,想到昨日在廊下未说完的话,瞬间明白,“这中间果然有你的手笔,难怪你让他们败他们就败。” 楚云铮浅笑,“不好吗?咱爹的光辉战绩传遍了京城,就连三岁的黄口小儿也知崔文扬比起爹连一根汗毛都不剩。” 崔将军打了那么多天,被天鹰堂的人追的屁滚尿流,并且还被揭了老底打入天牢颜面尽失。 可神策将军一出手,便呈摧枯拉朽之势。 谁厉害谁弱,一眼分明。 江慕乔爽快之余,不由又问,“会不会太过明显了些。” 楚云铮扬眉,“怕什么。要的就是这般明显,只怕那姓崔在大狱里要气死。” 能气死崔文扬,果然是极好。 江慕乔眉眼间光彩乍现,“对!” 解决了天鹰堂的这档子事儿,她有意好上加好,便催着楚云铮跟她一起去无忧药房。 左右他现在是个闲散王爷,虽不想见江晗,却也跟着去了。 大牛在无忧药房也没闲着,除了吃药休养,一有空就把药房中的杂活都干了,挑水劈柴生火都不在话下。 江慕乔再去的时候,自家表姐崔静芙的表情相当一言难尽,“乔乔,你跟表兄说说啊。他堂堂世子,怎么能净干一些下人做的事情,药房里有负责脏活的杂役。你快去看看,他这会儿还在垒灶台呢!” 她便去了后院,只见兄长只穿着一件中衣,正埋头在打泥夯,身上头上溅了一身的泥点子,好不狼狈。 看到江慕乔出现,他抬起头打了个招呼,“姑娘又来了。” 黑膛膛的面容上,一口白牙分外灿烂。 第475章 一语成谶 崔静芙看得愣神,喃喃道,“世子哥哥怎么成这样了?” 这几日他都住在无忧药房,崔静芙只觉自己印象中的江晗被已经破碎成片了,满脑子都是如今憨厚朴实的模样。 她心中焦急,“乔乔,你快告诉表兄啊,他世子之尊,怎么能做这个。” 江慕乔淡淡的笑了笑,“算了,随他吧。” 江晗眼下还只是大牛,并且打泥夯又怎么了,三百六十行,并无贵贱。 反倒是大牛,听到这边的动静走过来,语气有些局促,“姑娘,俺这么做没事吧?只是你们请来的人手艺不行,一天还要五十大钱,俺看不过去就自己动手了。没给药房添麻烦吧?” 崔静芙倒没想到他会这么解释,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还是江慕乔先问,“兄长,假如你恢复了记忆,还会这么做吗?” 大牛毫不犹豫,“当然。俺会做这个和俺是谁有关系吗?” 果然是意料之中的回答,她对一旁惊讶的崔静芙道,“兄长以前就帮我垒过灶台,以后药房的事情别客气,多动动对他身体恢复有好处。” 崔静芙只得点头。 看时候差不多了,大牛洗干净手,楚云铮跟赵三公子一道过来,开始第三次的施针。 隔着骨肉要找准穴位只是最简单的一部分,针刺入多深,要用多大力度,都有讲究。 她边动手边讲解,赵三公子不住点头,配合融洽默契。 楚云铮在一旁护法,脸色渐渐不善。 崔静芙看得羡慕的紧,口中喃喃,“也不知我什么时候才能像他们那样。” 楚云铮张口反驳,“他们那样?不过是一个教一个学罢了。崔姑娘,你也学了不少时日了,不知能做到哪一步?” 崔静芙被说了个脸红,“我,我比不过赵公子的天分。” 楚云铮轻哼了声,心道什么眼神?难怪能看上赵修玉那木头,他有什么天分,再有天分能比得上自家乔乔? 崔静芙原本就有压力,如今再被楚云铮一问,更觉技不如人,脸如火烧的立在一旁。 行针结束,江慕乔看着崔静芙,讶异道,“表姐,你这是怎么了?可是生病了?” 赵三公子也无声的看了过来。 崔静芙脸色愈红,摆摆手逃也似的出了房间,江慕乔欲追上去,却见身旁的赵三公子疾步跨出门,她的胳膊也被楚云铮拉住,“你跟去做什么啊?”飞~速~中~文~网 江慕乔笑道,“忘了,是不该我。” 转头看兄长已经睁眼,她便又问,“好些了吗?” 一连三日,睡着的时候满怀心思,然而睁眼之后却还是什么都没想起,大牛有些失望,“俺还是觉得没变。” 江慕乔伸手替他诊了诊脉,安慰道,“不过才三日,兄长再等等,至少也得六七日才有成效。” 大牛只好点头,“俺信你。” 笑着安抚了兄长,然而出门之后,她眉心便蹙起。 楚云铮问道,“情况不对吗?” 她点头,“不对劲。按照我的猜想,三日之后头上的淤血就该有些散开的趋势,但是这三日,竟然毫无效果,他也什么感觉都没有。” 楚云铮伸手替他抹平了眉心,“莫慌。你自己不是说的至少也得六七日,这几日我都来陪着你。江晗能从西北死里逃生,性命顽强的很,这点小伤怕什么?” 他语气带着嫌弃,却让江慕乔心中的隐忧消散了不少。 也是,大西北他都能扛过去,不过是三日未见好转,大不了按照二十天的时日来治。 然而江慕乔没想到,一念成谶,六七日过去兄长未好转,十日过去仍然没有,十五日也没有。 兄长始终没能想起任何事情,然而除此之外,施针却也有效果,兄长脑袋中的淤血消散后神思清明不少,以往学过的功夫也被重拾起来,竟有一日千里之进境。 江慕乔苦恼不已,他都能想起自己的功夫,可为什么想不起来自己是谁? 大牛也知道不妙,犹犹豫豫的试探,“姑娘,会不会搞错了,俺根本不是江晗,就是大牛。” “不可能!”江慕乔断然道,“你这一手使枪弄刀的功夫,正是江家的家传。你若不是我兄长,那能不能告诉我这枪法和刀法是哪儿来的?” 大牛也说不清,摸了摸脑袋后道,“俺也不知道,就觉得忽然就在脑子里了。” 江慕乔有些暴躁,“你就是江晗!别再说你不是的话,我会在想办法。” 眼看她情绪不对,大牛识趣的让到了一边。 江慕乔回到王府后就一头扎进了书房中,原本以为只要十天半月就能将兄长脑中的淤血疏导的七七八八,可现在看来显然不够,她得另想他法。 她从书房中不出,楚云铮也无法,只叫人送了不会起烟的银霜炭进去,又命人往西北飞鸽传书,平顺他们在西北到底什么情况。这么久了,就算是深山里逮野兔也足够了,平顺怎么毫无消息? 看了眼书房,他心头烦躁,又问道,“金燕子那边呢?本王让他去,是让他吃白饭的?” 平安连忙道,“我这就去问问。” 然而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绝处向来易逢生。 还不待平安命人过去,金燕子却主动送来了信。 信很短,只说翠儿偶然说漏嘴,说能证明大牛身份的东西已经被她藏在后山里了。 大沟子村,后山。 楚云铮立刻抬头,“给平顺的飞鸽传书可送出去了?” 平安猛地一机灵,当即道,“王爷,我这就去再安排。” 飞鸽传书,从京城到西北一去一回也得三五日的功夫。 这段时间,楚云铮吩咐平安,让金燕子牢牢看紧了翠儿。 然而翌日傍晚,江慕乔的治疗方法没彻底琢磨出来,无忧药房那边,江晗却出了意外。 崔静芙亲自跑了过来,雪白的衣袍上沾染血渍,满面惊慌,“乔乔,你快来啊!快去救救表兄!” 江慕乔心头大乱,猛地起身,匆忙的动作带翻了书桌上的纸笔,狼藉一片。 第476章 杀了他一起死 楚云铮闻声而来,握住她的肩膀轻声道,“乔乔,冷静。” 她眼底的慌乱如同纷扬的尘土,在见到他的瞬间方才落到了实处。 她抓住他的衣袖,明亮的杏眸慢慢冷静,“我兄长出了意外,你陪我过去。” 楚云铮点点头。 惊魂未定的崔静芙也被请上了王府的马车,深秋时分,马车里已经烧上了炭盆,温暖让崔静芙僵硬的肌肉慢慢平复,她神色稍缓,接着解释,“乔乔,翠儿姑娘不知怎么来了,她身上带着刀,趁表兄劈柴的时候偷偷下了手,砍伤了表兄。好在表兄反应快夺回了刀,可那女人又用未劈开的木柴砸了表兄。赵公子叫来了护院,命人先拦住翠儿,让我来跟你报信儿。”我家王妃会治病分享自飞速中文网,更快阅读最新章节,请访问feixs,手机请访问m.feixs 看到表姐医袍上的血渍的时候她就意识到了不好,然而亲耳听见意外的过程,身子不由轻晃了晃。 楚云铮冷眼扫过崔静芙,让她闭嘴之后,又把江慕乔冰冷的指尖焐在手心中,“别慌,我们已经在路上了。” 平安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无忧药房。 往日赵三公子总出现在药房中,可今日却不在,来往诊治的大夫大多面色惴惴。 江慕乔心里的不安愈发浓重,她大步下了马车,直奔后院。 院子里的血渍更多,血腥味儿更浓。 她心底咯噔一声,提步跑向房间内,兄长正躺在床上,面色惨白,衣襟上满是斑驳的血渍。 看见闭眼的兄长,她的心脏霎时被攥紧,几乎不能呼吸,头脑一片空白。 “乔乔!”楚云铮声音响亮,一只手牢牢扶住她。 江慕乔缓缓回神,方才听到赵三公子低声说,“世子还有气息,只是暂时昏迷。” 她咬紧唇,从楚云铮的臂弯中抽出手,深吸口气压住哆嗦,方才诊脉。 还好,脉象不会骗人,脉象虽然虚弱无力,但依然还在。 得知兄长暂时性命无忧,她这才放松,只是紧张了一路,一口气松懈下去险些虚脱。 她对着皱眉的楚云铮轻轻摇头,然后提笔写下了一张药方,“赵公子,麻烦抓副药。” 等药熬好的间隙,她又查看了兄长身上的外伤。 许是兄长功夫恢复的关系,他身上的刀伤大多避开了致命处。眼下的昏迷不醒,除了失血过多,最主要的问题便是头部,翠儿后来用劈柴砸了他的后脑勺,虽然伤口未破,可兄长却不知情况如何。 重新包扎之后,她寒着脸问赵三公子,“翠儿呢?” 赵三公子指了指柴房,江慕乔大步过去,一把拉开木门。 柴房里头又脏又乱,翠儿被反绑着双腿和双脚,蜷缩在柴火堆上旁,她脸上沾染血渍,脸色略微苍白,神情却冷酷刻薄。 江慕乔沉着脸,“你有什么话说?” 翠儿讥诮道,“没什么话说,大牛是我打的,可我之所以出手都是你害的!你们京城人都是骗子!” 她有什么脸这么说? 江慕乔一双杏眼里头淬了冰雪,“你出手是我害的?翠儿,你跟着我兄长来到大齐后,却几次三番阻挠我兄长治病,我还要问你,究竟是何居心!” 翠儿恨恨的盯着她,“我的居心?若不是你们非把我们带到京城,根本就没有今天!” “大牛一开始还听我的不肯治病,可没过多久,就被你三言两语迷惑的忘记了这话。你们都当我是傻瓜!就想让大牛的脑袋恢复,他当他的世子,可我呢?”翠儿几近疯狂,她用尽力气挣扎到江慕乔面前,嘶吼道,“若是他恢复了记忆,那我算什么?”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就是骗我!我绝不会同意你们把大牛带走!是你们骗我在先的,所以我才想杀了大牛!只是这些时日未见,他的身手居然这么好,否则我当场就能杀了他!”她喉咙间发出一阵怪笑,“不过就算是这会儿不死,以后也未必能活的了,他之前都没能想起自己是谁,以后也没能有机会了!你们,永远都找不回他了!” 她说的急促,粗哑充血的声带发出的声音如利刃刮过的碎瓷片,听得人浑身难受。 可她似乎仍不解恨,疯狂笑道,“你们大齐人啊,最是虚情假意!那金燕子也是你们的人,他把我灌醉,套了我的话,还把这消息传了出去!若不是他这么做,我也没想着鱼死网破要对大牛动手!是你们早晚要分开我们,才逼得我不得不动刀的!” 楚云铮脸色陡然阴沉。 难怪翠儿会突然发疯,竟然是发现了金燕子的意图,这小白脸办事如此不牢靠!所以说,后山消息什么的都是假的! 江慕乔则眉心紧蹙,“这跟金燕子有什么关系?” 翠儿轻蔑道,“别装了,金燕子什么都做的很像,可他低估了我,也低估了我的酒量。我什么都知道,所以顺着他的话编了一句能证明大牛身份的东西藏在后山,他便按捺不住的把这消息传了出去,他背叛了我,我怎么可能轻易饶了他?” 这语气和神情,完全不像是乡野出身的女人。 意识到不寻常的江慕乔意识到这两天可能错过了什么,她心底一沉,连忙又问,“那金燕子呢?” 翠儿的口气轻描淡写,“杀了。” 楚云铮猛地看向她。 翠儿挣扎着坐起来,尽量让自己显得多了几分体面,她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嘲弄道,“你们若是有本事,就杀了我啊,杀了我,你们永远都不知道西北战场上发生了什么,你们杀了我,我就能去地下和大牛永远在一起了。” 江慕乔也是方才知道,自己如金燕子一般,彻彻底底的低估了翠儿。 她不由攥住身旁楚云铮的手,“你到底是什么人?” 翠儿不答,只是挑衅的看着两人。 金燕子失误被耍,楚云铮已然怒极,如今又见翠儿这模样,冷笑了声,“你以为真没办法你?” 翠儿口中忽的发出叽叽咕咕的声音,接着伸出舌头猛地用力。 反正大牛也没多少活头了,那就一起死! 第477章 恢复记忆 可还不等咬下去,楚云铮脚尖闪电般的踢出了一块碎石头,灌注满气劲的石头把翠儿砸翻在地,江慕乔紧随其后,银针出手,定住了她的穴道。 江慕乔收回针,冷冷望着她,“你急什么?我兄长还没事,若是他真死了,千刀万剐我也要让你给他陪葬。” 翠儿不能说话,只是一双眼睛,满是怨毒。 江慕乔再也不看她,起身对楚云铮道,“我觉得她的身份有问题。” 楚云铮点头,“放心,我这就去叫人查。” 能动刀,也能亲手杀人,还掩饰了这么久,这种心机和狠毒,岂是一个乡野村妇能有的? 想到她骗了金燕子假传消息出来,楚云铮恼得齿根痒痒,向来只有他耍别人,哪儿轮到别人在他面前耍心眼! “平安!”他扬声喊道,“看住她!” 平安应了声,可还没进来,原本看着兄长的赵三公子却抢先一步跑了进来。 他向来古井无波般的面容上带出罕见的波动,“师祖,世子那边有情况!” 兄长? 顾不得翠儿也在,江慕乔失声问道,“我兄长他怎么了?” 赵三公子一张白脸起了亢奋的红晕,显然是心情极为震动,“师祖,世子醒了!” 兄长居然醒了!m.feixs 一阵狂喜兜头罩来,江慕乔顾不得其他,连忙道,“我这就去。” 她脚步才刚刚动,一旁的翠儿却又发出了“砰”的声响。 翠儿只是穴道被封,然而听力不受影响。她显然听到了这话,或许是心绪太过震撼和冲击,竟然让她突破了穴道的压制,喷出一口血后栽倒在了柴火上。 江慕乔心急要去看兄长,抬脚便出。 翠儿却嘶哑着喊道,“我也去!” 江慕乔的裙踞已经不见了踪影。 跟在后面的楚云铮回头,“你也去?” 翠儿像捡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猛地点头,“安王,求您成全。” 楚云铮掸了掸衣袖,俊美的面容上剑眉轻挑,“可我偏不成全。平安,过来堵住她的耳朵,封住她的嘴巴,她想知道什么,本王偏偏不让她知道什么。” 翠儿目眦欲裂,“王爷!” 楚云铮大步追上江慕乔。 房间中原本躺着的大牛果然已经醒了,他膛黑的脸色虚弱至极,双唇更不见一丝血色。 唯有在看到江慕乔进来的时候,眼底忽然迸发出了光彩,“妹妹!” 床边不远处的江慕乔登时如坠梦里,只觉周围的一切玄幻而又虚假,兄长叫她什么来着?是不是听错了? “妹妹,过来。”又一声呼唤。 这一声才把江慕乔拉入人间,她眼底霎时涌出酸涩,瞧着床上的兄长,竟然裹足迟迟不敢向前。 江晗躺在床上苦笑,“愣着做什么啊,快走近让我好好看看。” 她仍旧不动,紧随其后的楚云铮听到,握着她的手向前,居高临下的打量着江晗,语气嫌弃不满,“怎么这时候想起来了?一惊一乍,你这是要吓谁?” 许是浴火重生,也可能是身体仍旧虚弱,往日最沉不住气的江晗竟然没吭声。 楚云铮奇异的看他一眼,拍了拍江慕乔的手,“别愣着了,他是不是真想起来了,诊脉便知。” 江慕乔擦了擦眼泪,伸手先替兄长诊脉。 脉象虽然仍虚弱,可却毫无凝滞之感。她连忙伸手摸了摸兄长的后脑勺,心中一个念头越来越明显。 事情不会就那么巧吧? 翠儿砸下去的地方刚刚好是兄长头部有淤血的地方,如今唯一的解释就是,木柴被砸下去的力道,将那淤血彻底砸散了,所以兄长在短暂的昏迷之后,竟然自己清醒过来了。 这种万中无一的概率! 江慕乔心中惊喜,杏眼微眯上翘,之前的惊吓和愤怒登时一扫而空,她赶忙又道,“兄长刚醒有没有什么不适的?” 江晗没什么不适,只除了浑身疼。 想到自己在失去意识之前发生的那幕,他神情晦涩,“乔乔,翠儿呢?” “你还见她干什么?”她立时道,“她想杀了你!” 江晗欲言又止,神色复杂纠结,“乔乔,有些事情待会儿再告诉你,现在我想见见翠儿。” 他语气耐心,虽然虚弱却十分坚持,江慕乔心底一惊,忽的意识到自家这位想起从前的兄长似乎和以前完全不同了。 她往后退了一步,让出位置,低声让赵三公子把翠儿带来。 少倾,翠儿被平安带来。 她双腿上的禁锢已经被解开,然而双手还是反绑状态,看着楚云铮恨不得扑上去咬块肉。 楚云铮懒洋洋的看了眼她,嗤笑了声。 翠儿攥紧双拳,转头看向江晗。 江慕乔从没有见过兄长脸上出现过如此复杂的神色,恨有之,怨也有之,感激却也有之。 千帆过尽,才见兄长垂下眼眸,低声喊了句,“勒古尔。” 勒古尔? 他这三个字一出,满室皆静。 翠儿怔怔的听着这三个字,嘴唇不自觉的颤动了下,忽的低下头痛哭起来,她声音粗粝,叫人想起月夜中失去同伴孑然行走的母狼,又凶狠又可怜。 江慕乔静静的立在一旁,沉默的看着她。 翠儿哭了许久才质问,“你怎么能醒来呢?” 江晗不答话。 江慕乔唇角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忽然道,“翠儿,这要多谢你啊。我兄长头部的淤血一直未散,记忆始终不能恢复,还好你过来砸了一下,要不然他还不知何时能想起来呢。” 翠儿听得脸色刷白。 江慕乔唇边的笑意扩大了一些,所谓报应不爽,就是这个意思。 她之前有多恨翠儿,现在就有多感谢她! 翠儿口中又咕哝了句,还是之前她说过的话,江慕乔没听懂,江汉面色变了变,显然是听懂了些。 他膛黑的面容上苦涩浮现,“勒古尔,你这又是何必?” 翠儿改回了大齐的官话,愤怒的咆哮,“什么我是何必?我早知道会如此,只要你想起来自己是谁,我们就就没有可能在一起。所以我才会宁愿杀了你,都不肯让你想起!” 第488章 大梦一场空 愤怒过后,翠儿悲切掉泪,“可没想到……你怎么就没死,你为什么要想起来!你是大牛,不是江晗!” 江晗静静的看着她,直到她平静下来方才开口,“我是江晗,你是勒古尔。你是西北鞑子,而我是西征将士,我们认识之初,本就是错的。” 翠儿的身份被如此轻描淡写的揭开,然而屋内众人的脸色都变了。 翠儿再度被这话刺激到,她往床边走近两步,急切道,“可我救了你,不是吗?若非我救了你,你就死在你们自己人的圈套里了!你为什么要当大齐人?大齐人阴险狡诈,他们一定会受到上神的惩罚!” 江晗神色坦然,“勒古尔你错了,不是大齐人会受到上神的惩罚,是只有做错了事情的人才会受到惩罚。” 翠儿咬紧牙关,江晗从床上坐起,瞧着她语气淡淡,“勒古尔,你走吧。” 这句话让翠儿浑身一震,她抬头死死的盯着江晗,“你说什么?你竟让我走!江晗,你是不是忘记了当初是谁救你,若是没有我,你早死在那场大火中了!” 听翠儿反复提及救了兄长,还有那场大火,江慕乔眉峰皱起,这里头很不对劲。 江晗并无解释之意,只道,“正是因为我没忘记你当初救了我,所以才会放你走。今日在场都是我的亲人,你是鞑子这点不会泄露出去,你自可以回到西北。” 他语气平静之余带着一丝诚恳,然而翠儿断然拒绝,“不!西北还哪里有我的亲人?” 她凶狠的面容上多了抹凄慌,“江晗,我救下了你,早已背叛了上神,背叛了族乡,还哪里有亲人?” 沙场上初见,她便对江晗一见倾心,此后数次交锋,更是对这个男人念念不忘。所以她才会那火光冲天的一夜,抛下了自己的将士,悄悄的救下了江晗。 救下江晗,等同于背弃了鞑军的上神,好在上神还对她有最后一丝怜悯,竟让江晗忘了自己是谁。点此进入飞速中文网 她欣喜若狂之下,给江晗改了大牛的名字,就此在大沟子村生活下去。 原本以为这一生都要如此渡过,他们会像最平凡的夫妻一样,相携走过一生。 然而这人世间的快乐如此短暂,他们才在大沟子村生活才半年,便隐隐约约听到了附近有人在找江晗的风声。可还不待她下定决心抛下大沟子村里安稳的一切带着江晗再度离开,便被人找上了门。 在拼死一搏和顺从去京城这两个选择之间,她曾经侥幸过,以为江晗的记忆没那么容易恢复,毕竟半年多都不见任何动静,并且路上未必没有逃脱的机会。 而到了京城之后她便知道自己错了,江晗的身份居然如此高,而京城人更奸诈,竟把她看得死死的,甚至还找了人过来套她的话!她便存了死志,先杀了江晗再自己死! 可一步错步步错,今日亲口再听到江晗叫自己勒古尔,她便知道自己的梦碎了。 她朝江晗惨淡一笑,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竟生出几分可怜,“江晗,你知道我这辈子最快活的是什么时候吗?” 他们在大沟子村,他是大牛,尝试着牧羊垦荒,而她是翠儿,同样在学习着纺织女工。夕阳之下,两人肩并肩坐在空荡荡的院子里喝着一碗清汤寡水的薄粥,畅想着白头偕老的模样。 眼泪顺着翠儿的脸颊往下流,她微微闭了闭眼睛,忽的转头,朝着太阳的方向跪倒在地。 平安连忙去拉她,却只觉手下的人重若千钧,竟然纹丝不动。 “别动她了。”江晗坐在床上,瞥过脸低声道,“你拉不起来她,她一心求死,把身心都献祭给了他们的神,肉身已经成铁。” 平安不信,刚刚还在说话的女人这一瞬间就死了,然而把手放在翠儿的鼻端,却是毫无气息。 平安有些惊慌的看向江慕乔,她上前一步捏住脉门,果然已经是绝脉! 翠儿就这么死了? 对翠儿的感官是一回事,可见一个大活人就此消逝,仍让人觉得难受。 江慕乔不由看了眼兄长,他仍转过头,可不知为何,一股难以言喻的忧伤和沉重却从他垮下的肩头传来。 她心中不是滋味儿,低声喊了句,“兄长?” 江晗缓缓应了声,再转过脸,已经不见了异状。 “把她烧了吧。”他语气平淡,“我无妨。” 楚云铮使了个眼色,平安悄悄的把人抬了出去,江晗始终不语,却在翠儿的尸身出门的刹那轻咳了声,唇角泛出一抹嫣红。 江慕乔快步过去,执手替兄长把了把脉,刚刚还算是平稳的脉象此刻已经有了七伤之损,显然翠儿之死对他触动颇深。 然而兄长冷静持重的表情却丝毫不见端倪。 她心中感叹了声,一时又生出了说不是是该感慨还是该心酸的伤感。 她的兄长,在历经波折和嗟磨之后,终于变得成熟稳重了。 可这一刻,她却不知怎么有些想哭。 楚云铮瞧出她面色不对,轻咳了声,当机立断的转移话题,“江世子,你怎么和鞑子的人遇上了?还有她怎么救了你?那场火是怎么回事?” 江晗捏紧袖中的拳头,稳住心神之后开口,“先不急。” 他抬头平视楚云铮,一字一句的问道,“你已经和乔乔成亲了吗?” 他如今与之前不同,从安王和自家妹妹之间的熟稔程度,断定了两人如今的关系。 楚云铮从容点头,“正式,今年的八月二十六,世子作为舅兄没来喝一杯,往后再补。” 果然是真的! 江晗猛地朝他挥过去一拳,咬牙切齿道,“王爷你身体恢复了吗?我妹妹嫁给你,不是为了守寡的!” 他昏迷初醒,刚刚又受了暗伤,然而这一拳用上了十成十的力道,虽然人在床上,可动若扑虎,直冲楚云铮面门。 楚云铮身体恢复功夫不俗,他伸手挡住江晗的这一拳,面不改色,“大舅兄,小心情绪太过剧烈会旧伤复发,再忘了乔乔怎么办?” 第489章 丧心病狂 他向来是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往人的心尖子上戳,江晗从前就不是他的对手,如今也比不过,被气的耳膜只嗡嗡。 江慕乔连忙叫停,“好了!” 她横插入两人之间,背对着楚云铮向兄长解释,“他的病都好了呢。” 然而她下意识的动作,却让江晗眼底一暗。 看着江慕乔近在咫尺的背影,楚云铮却忽的笑了起来。 他眉梢微微扬起,凤眸中流光闪过,显然心情极为舒畅。 背对着谁,便是保护谁,这一点他看明白了,江晗也更明白。 所以在他和江晗之间,乔乔下意识的选择了他! 享受着心爱人的维护,楚云铮语气悠闲,“大舅哥,刚刚咱们过招你还没察觉出来么?莫说你现在受伤,怕是痊愈,在我面前也不行呢。” 不行这两个字勾起了江慕乔某些难以启齿的回忆,她心道一声糟糕,这不是故意刺激人么! 果然江晗这真汉子听到有人说自己不行也受不住,他怒视楚云铮,“病秧子你说什么?” 糟糕! 江慕乔头更大了,云铮可是最讨厌别人这么说他。 连忙转身安抚,“我兄长脑袋才刚清醒,还不正常!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啊!” 而楚云铮听到曾经最讨厌的病秧子这三个字,并没有如想象中一般生气,他似乎还觉得挺有意思,反问江晗,“若我是病秧子,你岂不是连病秧子都打不过。” 他笑吟吟的接着道,“如今我站着,你却瘫坐在床,究竟谁是病秧子?” 江晗被戳了痛处,技不如人反复落于下风,甚至就连自家妹妹也被人娶了,顿时颓唐的如斗败了的公鸡,一时间竟显出几分了无生趣。 江慕乔劝完这个劝那个,如今也很无奈,“你们都吵够了吗?” 楚云铮立刻变脸,乖巧道,“我没吵,都是他先动手又动嘴的。” 江晗默默转头,他不跟这个一肚子坏水的小白脸一般见识! 楚云铮取得阶段性胜利,一时心花怒放。 江晗不理他,他还上了瘾,“大舅兄,你还没说你是怎么回事呢。” 江晗的养气功夫到底跟以前不同,片刻之后也冷静下来,他只问,“崔文扬呢?” “你问他干什么?”江慕乔眉心蹙起,“西北那场战?” 她话音落下,江晗眼底的笑意便倏然卷起!我家王妃会治病 江晗和江慕乔生的不像,但二人都继承了来自娘亲的一双杏眼,只是往日江慕乔肤色白皙,瞳色黑亮,一双杏眼清秀灵动。而江晗的眼里,则是没心没肺的自在。 可如今这双眼睛里却盛满了怒意和刻骨的仇恨,旷日持久的怒火在他的眼底烧出了厚厚的一层余烬,他有些膛黑的面容上多了丝惊心动魄的戾色。 江慕乔还从没见兄长表露过如此浓重的情绪,霎时间她心如擂鼓,“他做了什么?” “十万人。”江晗忽的开口,嗓音带着铁与血浸泡过后的腥锈味,“整整十万人。” 他眸色沉沉,“你知道崔文扬为什么能夸下海口,在除夕之夜前取得胜利吗?” 深秋时节,这房间里烧了炭并不冷,可江慕乔却忽的觉得寒意逼人,她不由自主的往楚云铮的方向靠了靠,只感觉舌头打结,“为什么?” 江晗喉头动了动,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方才开口,“我后来尾随上了西征的大军,崔文扬表面上优待我,背后却总和自己的幕僚商量着什么。我当时气盛,不愿意和他们同流合污,便带着一队斥候孤军深入,还趁着夜色砍下了鞑子一个将领的脑袋。” 江慕乔还记得爹收到兄长在西北离了战功之后的欣喜,如今再听,却觉得这话里的每一个字,都透着心惊,她近乎小心翼翼的问出剩下的三个字,“然后呢?” “然后?”江晗嗤笑了声,“西北一战,崔文扬摆明了要在皇上面前争取军功速战速决,而那次的军功,不过是为了堵住我的嘴的蝇头小利。” 他深吸口气,接着道,“崔文扬先是用这次军功拉拢我,说只要听他指挥,此战能速战速决,日后少不得封侯拜相。可我跟去了西北,便知此战必须要细水长流,西北鞑子的军粮不比大齐,只要耗下去就总能耗死他们,因此不答应。可崔文扬见我拒绝,就派我去追击鞑子,故意将我引开。也是当晚,我才知道崔文扬为了诱敌深入,竟然打开了西北漠城的城防大门。鞑子五万大军长驱直入,然后,然后……” 江晗哽咽了声,滚烫的热泪从眼眶中滑落,接着用力抹掉,一字一顿道,“城中,早已做好了埋伏。城墙上堆满了火油,城中也到处藏着火油,只等鞑子军五万将士进来便会封锁城门,然后一把火烧了!为了诱敌深入,漠城五万的百姓,无一人逃出。” 江晗语毕,整个房间里鸦雀无声。 一股无言的愤怒伴随着巨大的愤怒,从每一个人的心底蒸腾。 五万百姓,五万活生生的百姓,崔文扬究竟是什么样的狠毒,竟然连大齐的百姓都不放过。 江慕乔只觉一层疙瘩从小臂上冒出,她不寒而栗。 楚云铮扶住她,沉声问江晗,“当真?” 江晗几乎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才说完那一番话,他疲惫的垂垂下眼睛,“无一字虚言!后来我见漠城火光冲天,就带人回去,半路上被崔文扬的心腹截杀,这才知道这人早已做好了此等丧心病狂的打算,从京城带出来的将士,不听话的被坑杀烧死,要么同我一样被调虎离山根本不知此事,还有一些一道做了漠城里的冤魂。而漠城和西北的官员,早已和崔文扬勾结在一起。当晚,我以为我必死无疑。可侥幸在城外的勒古尔却回头,趁机救下了我。后来我就忘了自己是江晗,再后来的事情,你们就知道了。” 原来如此。 竟是如此! 听兄长说完西北的战事,江慕乔只觉一股热血在心中激荡。 从前她只是讨厌崔文扬,如今是恨不得他挫骨扬灰! 第490章 告御状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阴险狡诈卑鄙无耻的之人!不,他根本不配称之为人! 她寒着脸,迅速道,“兄长,崔文扬因为追剿天鹰堂失利,如今被关在大牢中。可这种人,不配待在天牢里。” 他只配跪在漠城五万大齐百姓的坟冢面前,永世被人唾弃。 时过境迁,江晗早已教以往镇定了许多,他点点头,“我知道。乔乔,我准备告御状。” 他要亲口把崔文扬的罪恶宣诸于众,他要亲眼看见崔文扬千刀万剐!才能告慰那五万百姓和众多将士的含冤而死的生魂! 兄长竟要告御状! 大齐百年间国泰民安,已经鲜少有告御状的事情发生,如今兄长竟然打算这么做。 可要劝告的话到了嘴边,却又被江慕乔咽下。 五万个大齐的百姓,数不清的大齐将士,若不能直达天听,他们的怨念何以平息? 看着兄长坚毅的侧脸,她无声点头,“兄长,我叫人去把爹请来。” 治病救人她懂,可朝中大计,却也要兄长和爹共同商量。 江伯玉看到无忧药房的人还以为出了什么岔子,然而被人引到房间里看到江晗,父子二人四目相对,他忽的一愣。 江晗从床上坐起,一丝不苟的行了个大礼,“儿子不孝,让父亲担忧了。” 这竟是想起来了! 团灭天鹰堂重挫崔文扬的锐气的时候,江伯玉都没有这么高兴过!七尺的汉子,此刻看着失而复得的帐子,眼底竟有了泪光。点此进入飞速中文网 “晗儿!”江伯玉踱了两步,忽的一巴掌拍向江晗,“臭小子!” 他心绪激荡,手头力度不轻,这一巴掌让江晗想起了从前挨揍时候的情景。 疼,是真疼。 然而他这一辈子何其有幸,还能让爹再揍自己一顿! 浅浅的水渍滴在青砖的地面上,印痕消失的时候江晗抬头,看着自己爹一字一顿道,“爹,我要告御状。” 江伯玉诧异抬眉,“你说什么?” 然而亲耳听到崔文扬的罪状后,江伯玉愤而起身,咬着牙道,“晗儿起来,你我父子二人现在就去找皇上!” “岳父,稍安勿躁。”楚云铮忽的开口,他看了眼江晗,“听听大舅兄怎么说,为何要坚持告御状。” 此次江晗恢复记忆,为人处世已经脱胎换骨。而告御状,想必也是他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 江晗有些感激的看向楚云铮,然而看到一半忽的想起就是这病秧子拐走了自家妹妹,实在没什么可谢的,又扭曲着脸收回目光哼了声,“谁让你当好人!” 楚云铮,“……” 变了性子没变芯子,江晗还是一如既往的可恶! 倒是江伯玉听到楚云铮的提醒忽的反应过来,“晗儿,你为何坚持告御状?” 江晗眉宇间苦涩淌出,“爹,西北大战已经胜了,对皇上来说只要胜利就是最好的结果,我若是跟您一同进宫,皇上最多会处置了崔文扬,而漠城百姓的冤魂怎么办?儿子行军的时候和漠城的百姓打过交道,他们也是大齐人,不该死的这么不明不白。” 他想让崔文扬受万人唾骂,就一定要把这件事传的尽人皆知。 那怕会遭受皇上的质疑或是惩罚也不要紧,他江晗,本就是捡回来的一条命! 那个莽撞义气的人死在了西北战场上,回来的是一个有担当的真正的江家世子。 楚云铮唇角含笑,破天荒的赞同江晗,“大舅兄这话说得对。” 凭什么要为崔文扬犯下的错粉饰太平?更何况,也趁此机会再让皇上看看,这大齐都是些什么大臣!还说他德不配位,究竟又有多少人配位?! 此事重大,江伯玉犹豫片刻斟酌道,“晗儿,你真要如此?” 江晗只道,“我意已决。” 他既然已经想明白,江伯玉便不再阻止,他是江家人,身上淌着的原本就是一腔热血。 江伯玉微微点头,接着又道,“你既然已经恢复了往日的记忆,你那媳妇?” 媳妇这两个字显然刺激到了江晗的某些回忆,他神色再度黯淡,“香秀吗?我都不在了,她是怎么进门的。” 江伯玉一声长叹,“晗儿,香秀是个好姑娘,你莫辜负了她。” 江慕乔于心不忍,“兄长,你失踪的消息传来之后,香秀险些跳了金水河。她认定你没死,嫁过来之后一直吃斋念佛,就盼着你回来。你……” 对于香秀和翠儿,她心中是有所偏向的,然而看着兄长的神情,剩下劝他先回去看看香秀的话也咽了回去。 江晗怅然道,“我都失踪了,她还愿意嫁过来。爹,那我这就回府吧,总不能一直在药房里住着。” 听他要回去,江伯玉大喜,连忙叫来了马车。 然而出门之时,兄长的脸色却有几分恍惚,不时向门外看。 他的心思江慕乔明白,斟酌片刻后走近在他耳边道,“兄长,我会叫人收了翠儿的尸骨,到时候叫人给你送去。” 江晗眼底亮色闪过,感激的朝她点头。 江慕乔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她怀疑过翠儿,也恨过翠儿。可这个女人却是实实在在的跟兄长有那么一些关系,罢了,替她收了尸,也权当谢谢她最后陪兄长的这段日子,也谢谢她曾经的出手相助,这同样是也是全了兄长的心思。 爹带着兄长先走,江慕乔并未跟上。 她让赵三公子把屋子里的痕迹打扫干净,尤其是药房中还有太医署的太医,翠儿是鞑子的身份要确保绝不会传出。好在天色已晚,痕迹也容易遮掩。 不跟着回去还有另一个原因,她也想把时间留给香秀。 彻底忙完,已经到了亥时末刻。 京中有宵禁,不过平安熟悉京城地形,抄了近道在子时之前赶回了安王府。 两个人潦草的用了点宵夜,洗漱之后沉沉睡去。 翌日天刚蒙蒙亮,整个京城还未从昏睡中醒来,便只听皇宫外的玉华门前,“咚”的一声擂鼓,鼓声暴烈直冲云霄。 鼓声震碎了晦涩的云层,一丝朝阳刺出金光,天亮了。 第491章 擂鼓鸣冤 玉华门外告御状的大鼓已经几十年没有被敲响,然而这几十年的沉寂显然并没有消磨这面鼓的力量。 鼓声如雷,如疾驰的战马,带着破山劈海般的力度,带着汹涌澎湃的怒意。 一声比一声急切,一声比一声高昂。 鼓响了,天亮了,人醒了。 庆元帝从鼓声中被吵醒,满脸不悦。 京城的百姓也被鼓声吵醒,议论纷纷。 天光照亮了人间,万丈金芒渡在玉华门前擂鼓的那道身影上。 深秋的清晨中,江晗光裸着上半身,咬紧了腮帮子,蓄满了力道的双臂不知疲倦的朝那面大鼓砸去。 他要为漠城的五万百姓,为那些冤死在战场上的那些将士们鸣冤,他要让大齐的君王庆元帝听到! 这响声,怎么能够? 激越的鼓声中,京郊西侧的德昭庙中也响起了肃穆低沉的钟声。 高低相和中,竟像是为那些冤死不屈的亡魂的一首挽歌。 江晗喘了口气,汗珠滚滚而落,这鼓声能传到德昭庙,想必整个京城都知道了。 他最后一击重击,扔了鼓槌,脱力般的躺在玉华门前。 除了见到皇上,其余该做的,他已经都做了。 宫中的锦麟卫来的很快,瞧见瘫在地上光膀子的江晗怒道,“是你敲的鼓?” 江晗抬起眼,看着天上。 南飞的燕雀准备去过冬,而他也回来了。 喘息片刻,他从地上坐起,瞧着这一队肃穆威严的锦麟卫,“我是江晗。” 锦麟卫多是从禁军中选拔,几乎都是江伯玉的下属,对于江晗并不陌生,并且也都知道江晗已经在年前的西北之战中失踪,可既然失踪,眼前这个自称江晗的人是谁? 锦麟卫对这个名字吃惊,然而就着阳光仔细看,眼前这人这五官和模样,分明就是江晗! 江晗,江家世子居然回来了! 郎朗白日,艺高胆大的锦麟卫也不禁觉得后背冒出丝丝寒意,直到看到光线下的影子,才错愕开口,“你真是?” 江晗起身,摊开了两手神色淡然,“我就是。若是你们要把我带走的话,那就走吧。” 锦麟卫不是没逮过人,可从没见过这么配合的人,愈发面面相觑,“你真是江世子?可你为什么要来这里敲鼓?这可是告御状的鼓啊!” 几十年没响过了! 江晗背着手正色,“若不来敲鼓,又怎么能让皇上听到这声音?知几位兄弟也是奉命行事,我不给你们添麻烦,咱们这就走吧。” 他身份不凡本就不方便用强,如今又格外配合,让锦麟卫不由发问,“江世子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何至于敲鼓?” 若这位江世子是真的,那他爹可是誉满京城的神策将军,妹妹是女神医江慕乔,妹婿则是安王。这种人能遇上什么大麻烦,竟能逼得过来告御状? 江晗抬眸看了眼澄澈的天空,麻烦么,他是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 不过他是江家人,不畏生死,只求正道。 “走吧。”江晗又道,“我随你们等着。” 他昨晚回去,除了见了见香秀,后半夜都在和爹商谈。 告御状这事儿不简单,西北之战大捷已经是板上钉钉,再翻旧账并不容易,所以父子二人谁都不能确定皇上在听了崔文扬火烧漠城后能有什么反应。 究竟是粉饰太平,还是严惩崔文扬?全看这位帝王的一念之间。 两人想了半夜的对策,天麻麻亮时候江晗来到玉华门外敲鼓,而爹则进宫,确保他一定能见到皇上。 江晗淡定的跟着锦麟卫离开。 等待的这段时间,江慕乔在安王府则有些心焦,她没想到西北大捷背后的血腥,也没想到兄长会这么决绝,甚至不给众人犹豫的时间,这么快便敲响了告御状的大鼓。 她面带焦色,早膳时分明显分了神。 心不在焉的情况让楚云铮暗暗皱眉,亲手替她盛了一碗粥,“先用膳,用完我让平安想办法打探紫宸殿上的消息。” 江慕乔眼底猛的一亮,“好!” 今日的紫宸殿格外热闹。 大清早玉华门外的鼓声几乎震碎了京城人的清梦,可还不等朝臣们进言查出擂鼓之人,才刚刚在剿灭天鹰堂中立下大功的江伯玉便上前一步,“皇上,末将有本奏!” 几乎同时,太子也上前一步,“父皇,儿臣有奏!” 两人的声音不分前后,太子显然没料到有人跟他争,余光扫过江伯玉,唇角耷拉下两分,不悦问道,“神策将军,孤有急事要奏,不知你是何事?” 江伯玉面带焦色,“回皇上,回太子,末将也有急事。” 太子心中冷哼,有急事那正好,他偏要拦着! 他越过江伯玉几分,干脆开口,“父皇,儿臣想要为崔将军求个情。” 江伯玉没想到堂堂太子居然会如此霸道,想到玉华门外敲鼓的江晗,他越发着急,“皇上?” 太子神色顿时冷了下来,当着皇上的面直接道,“大将军竟然连一刻都等不得了?你的事情着急,孤的事情就不重要了?” 江伯玉连忙道,“末将不敢。” 太子方才点头,“那就好。” 斜靠在御座上的庆元帝心中不悦,太子是他钦定的储君,身为储君却无容人之雅量,甚至手段还有些市井无赖的泼皮气。只是即便如此,庆元帝也未开口,太子可以私下教,百官之前还是要给面子。 暗自记下了这一笔,庆元帝微微颔首,示意太子继续。 太子争抢成功,声音也比刚在多了一丝愉悦,“父皇,儿臣要为崔将军求情,原因有三。其一,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神策将军能那么快的速度剿灭天鹰堂,未尝没有崔将军的奠基之功。其二,天鹰堂的那群匪徒穷凶极恶,能做出什么事情都不奇怪,所以有故意向崔将军身上泼脏水之嫌疑,所以传言不可信。其三,崔将军虽然此次失利,然而西北大捷却也击退鞑子,大大的扬了大齐的国威。此乃忠臣良将,盼请父皇开恩啊!” 太子说完,竟然引来不少附和之声。 而百官之中,江伯玉一言不发,脸色隐见铁青。 第492章 御前进言 听着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声,太子眉梢的得意更甚。 上朝之前他就已经私下调查过百官,崔文扬年纪不大,可却甚会笼络人心,朝中不少人偏向他。 除了顺应百官,其次就是趁机施恩于崔文扬,毕竟这人虽有隐疾,可却也有几分小聪明。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太子自觉摸住了皇上的心思。崔文扬是有错,可小惩大诫,关入天牢几日再丢丢人也差不多了。再说了,天鹰堂的诽谤这哪儿能信? 也是因此,太子的小算盘打的噼里啪啦的响,料准了百官一定会附和同意,而父皇也一定会答应! 听着那些议论声,太子嘴角微不可查的翘了翘,“父皇,天鹰堂不过是一群江湖乱党,那群人的话又怎么能信?儿臣斗胆向您求情,还请父皇看在崔将军的功劳上,对他网开一面。儿臣敢担保,崔将军一定会披肝沥胆,继续为朝效力!” 他这语气情真意切,庆元帝沉吟片刻,“你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 皇上话音刚落,江伯玉的心霎时沉到了冰窟里! 听皇上的意思,竟然真有放了崔文扬的打算?可若是放了崔文扬,这天下还有什么公理可言?那些枉死的漠城百姓还能向何处伸冤? 他膝盖弯曲,“砰”的一声跪倒在地。 血肉之躯和坚硬的金砖地面碰撞发出的声响顿时吸引了整个紫宸殿的目光。 庆元帝正要同朝臣商量如何如何处置崔文扬,忽的看到江伯玉跪地,不由道,“江爱卿这是何意?” 江伯玉脸色肃如北风,一字一顿道,“皇上,末将斗胆,也有一事禀告。” 江伯玉还是在争抢这事儿! 太子气恼道,“神策将军没看到父皇正在跟孤说话么?你入朝这么多年了,连这点规矩都不知道?” 江伯玉朝太子伏身行礼,接着再度面向皇上,“皇上,末将自知不该打断您和太子,可末将所言之事也和崔文扬有关。恳请皇上听完末将之言,再来评判崔将军。” 居然也跟崔文扬有关? 庆元帝打量着江伯玉,见他肃穆中带着几分急切,还两次打断太子的话,这和一板一眼的印象差别很大,许是真有什么急事要禀告。 只是,能有什么急事? 庆元帝心中掂量着江伯玉的态度,想着莫非崔文扬和江家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恩怨,不然何至于如此急切。 也就在皇上沉默的时候,同样意识到了江伯玉态度的太子连忙开口,“父皇,儿臣说的好好的,这神策将军居然三番四次的打断!父皇,这分明是藐视朝堂!” 庆元帝的目光从江伯玉身上再度移到太子身上,心中的不悦从脸上透了出来。 太子果真是越大越倒数,当着百官的面,竟然非要和一个朝臣争长短!储君的气度一塌糊涂! 他心中生气,微眯的目光掠过太子,直接点起江伯玉,“江爱卿,你有何事要禀告?” 刚刚才告了状的太子愣住了,父皇居然先听江伯玉说? 他才是太子,皇上是他爹,凭什么先听江伯玉的! 被当众落了面子的太子面色涨红,“父皇,儿子刚刚说的……” 心中不悦更深,庆元帝撩起眼皮,“你刚刚说什么了?神策将军既然也对崔文扬一事有进言,朕为何不能先听他说再做决断?” 庆元帝声音不冷不热,然而来自帝王的威严朝陡然向太子压了过来,“这朝上,是你说了算,还是朕说了算?” 这一瞬间,太子几乎生出了窒息之感。 汗透重衣中,他收敛了自己所有的情绪,唯余惊惧,“儿臣不敢。” 轻哼了声,瞥了眼总是有些上不得台面的太子,他转脸对江伯玉道,“江爱卿有什么话说?” 江伯玉有许多话说,然而他又压抑住,从怀中掏出一个白色锦帕包起来的软包裹,低头躬身,只用双手托了出去,“皇上,今日黎明时分玉华门外敲鼓的正是犬子江晗。江晗状告当朝崔文扬,于去年末西北之战上,此人为了一己私利封了漠城,放火烧了漠城五万百姓和将士!西北大捷,是漠城五万百姓的血与火换来的,崔文扬不配为人!” 庆元帝的身体猛的坐直,微眯的双眸雪亮如刀,直刺江伯玉,“你说什么?” 江伯玉深吸口气,“末将所言,句句属实。犬子江晗在玉华门外击鼓鸣冤,便是为漠城枉死的五万百姓,也为西北之战中枉死的将士!末将愿以项上人头作为担保,恳求皇上彻查崔文扬,彻查西北之战!” 这话不止在庆元帝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更如一块巨石投入了紫宸殿中,百官惊骇至极,然而面对这种雪崩洪水般的消息,却强压住震惊,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应。 太子脸上的涨红僵住,许久才道,“你胡说!” 江伯玉的声音是决绝的平静,“末将不敢有一字虚言。包裹中之物,便是犬子江晗所写的血书,而他人正在玉华门外,皇上可随时传召,一问究竟。” 包裹中的居然是血书,众人看着那不起眼的白色包裹有些刺目。 庆元帝重新坐回御座前,他沉着脸一言不发。 紫宸殿的气氛便愈发压抑,无人敢抬头看看这位大齐一言九鼎的天子的脸色,可众人却在心底揣测,皇上究竟是何意? 百官心中想着,又不由看向地上虔诚跪地的江伯玉,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 这江伯玉他是不是傻,是不是嫌日子过得不痛快了? 崔文扬是怎么取得西北之战胜利的这重要么,自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战大齐胜了!并且,就算崔文扬使用了过激阴损的手段,可又与你江伯玉有什么关系? 只要不说出这事儿,朝中该怎么过就怎么过,江晗回来还有大把的封赏,他为什么要多此一举自找麻烦? 不少带着这种心思的人悄悄打量江伯玉,心中怨忿。 然而这朝中有贪闲怕事之人,却也还有满腔热血之人,百官之中一人忽的出列! 第493章 太子诡辩 没人会想到站出来的是苏培,甚至连苏培自己都没想到自己会站出来。 然而听了江伯玉的话,再看看那封血书,原本已经打算告老还乡的吏部尚书苏培心中却忽然激荡出难以言喻的愤怒。 行动比意识更快,他伏地恳求,“微臣斗胆,有些想法恳请皇上准允一说。” 庆元帝沉沉的目光立刻看向苏培,紫宸殿中众人的目光也不由自主的看向苏培。 苏培的方脸发青,可心中却忽的有些痛快。 也罢,反正今日他也是要辞官丁忧回老家的,他身为吏部尚书一日,便为这大齐朝堂出一份力。 反正他都要辞官了,还有什么不敢说? 想到这儿,苏培心中更静了,他跪在江伯玉身侧,无声却坚持的等待皇上开口。 庆元帝捏了捏眉心,带着三分怒气,“苏大人反省的够了?” 苏培想起自己亲自上安王府认姑奶奶的情形面皮就有些发烧,可也是因为那一趟,他被楚云铮点醒,忽的意识到了很多以往不曾意识到的问题。 太子是储君不假,可也只是储不是么。 若是跳出了这个框架来看问题,那么很多东西清晰明了。 苏培看开了,心也宽了,何况都要告老还乡了,索性彻底放开。 他平心静气,再度开口,“皇上,微臣已经反省够了。” 庆元帝听后冷笑,可不是反省够了么,都敢开口说话了。 他环视四周,紫宸殿中众生百态,众位大臣的心思几乎都写在了脸上。 庆元帝心中原也有几分息事宁人的心思,然而此时此刻却又涌出一股怒气,这朝中大臣,竟然都如此废物!居然还都赞同庆幸! 他陡然转向苏培,“你有什么话说?” 苏培不疾不徐道,“微臣觉得,空穴未必来风,神策将军言之凿凿,想必此事有几分蹊跷之处。如今血书在此,江晗也在外面,皇上自该彻查此事。” 果然是劝他查下去的! 庆元帝心中暗哼一声,瞧着苏培,心道给人当了大外甥孙子,有了亲戚关系就是不一样。 江伯玉没想到苏培会第一个站出来替他说话,只是身在紫宸殿,只得匆匆点头向他示意。 有人开了口,庆元帝看向地上的白色包裹,对陈公公颔首,“拿上来。” 包裹打开,露出里面一放沾染着暗褐色血迹的白色绢布。 绢布足有两尺见方,上面写满了字。 笔迹锋利,带着呼之欲出的愤怒,字字泣血! 不知是这血书里的怨愤太多,也不知是字里行间的叙述太过触目惊心,庆元帝一目十行的扫完,绷着面皮,只是往日总是微眯的眼睛,此刻却露出寒芒。 太子看出势头不对,强忍胆怯,“父皇,儿臣以为此事还是要另做计较。那江晗不是早就失踪了么,为何会突然回来?听说都回来许久了,却从不见拜见父皇您,如今忽然又是敲鼓又是血书的,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庆元帝听了这话,深沉如的目光如一汪幽潭,不错眼珠的看向他,“那依你之见,到底是什么意思?” 太子没看清血书上的字迹是什么,可有些心慌,旋即又道,“父皇,儿臣以为当以大局为重。” “哦?”庆元帝应了声。 太子硬着头皮,许是重压之中,思路倒也异常开阔,“其一,儿臣刚刚说过江晗久未露面,如今乍一出现就说崔将军的西北之战有问题,可证据呢?还有,打仗哪儿有不死人的,崔将军的谋略可能激烈了一些,可那也是为了大齐着想。神策将军能说崔将军没有取胜?他重创了鞑子,还获取了西北鞑子的首领,确保几年之内鞑军不敢再犯,这难道不是好事?百姓和将士自然重要,可比之大齐如何?” 他这话带着几分诡辩,然而说的义正言辞,口口声声都是为了大齐,竟然颇为唬人。 百官之中不少人露出了赞同的神色,对呀,漠城死了五万百姓又有什么要紧的?重要的是京城没事,大齐没事,还重创了鞑子! 这么一想,简直还要再褒扬崔文扬!说是神策将军说的属实,崔将军实乃国之重臣! 当下便有官员站了出来,“皇上,太子说的对!” 冷眼瞧着这冷血无情的朝堂,江伯玉拳头捏的嘎吱嘎吱作响,“皇上,末将斗胆,对太子的话有些疑虑。” 铁骨铮铮的汉子,从胸口吐出的话带着热血和铿锵,“君为百姓之天,民则为百姓之根。诸位大臣之所以能谈笑风生,那是因为漠城没有你们的亲人。易地处之,你们愿意自己的家人做这种无所谓的牺牲吗?” 环顾四周,江伯玉冷笑,“你们自然不愿意。可既然不愿意,就莫说这种话。再者谁说要击败鞑子只能用这种放火烧城的法子?明明是崔文扬贪功冒进,为了一己私利将整个漠城至于火海之中!他骗了皇上,乃是不忠,祸害百姓乃是不义,坑杀将士乃是不仁,如此丧尽天良心狠手辣之人,众位同僚居然以此为荣?” 他每说一句,庆元帝的眉头便皱上一分,好些刚刚出声附和的官员便脸僵一分。 直至话音落下,苏培忍不住道,“神策将军说的好!” 苏培的声音在凝滞的紫宸殿格外响亮,他今日也豁出去了,接着进言,“皇上,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这三岁小儿都懂的道理,崔将军好歹也是武状元出身,不说为民做主,至少不能杀人。” 苏培声音有几分发颤,“那可是漠城的五万条人命啊,崔将军这都能下得去手,又有什么事情不敢下手?” 庆元帝的眼皮猛地撩起,目光如电看向苏培,“你说他还有什么事情不敢下手?” 苏培正色想了想,由衷道,“微臣觉得没有什么事情是崔将军不敢下手的。” 这话简直戳了庆元帝的心窝子。 是啊,五万条人命他都能为了功劳和名声毫不犹豫的下手,富贵险中求,他还有什么不敢? 第494章 差别待遇 满朝文武的注视中,庆元帝冷声吩咐,“去把崔文扬带上来!” 看了眼江伯玉又道,“还有江晗,一道带上来。” 一听江晗也要来,太子有些不安,“父皇,这?” “你们自己看吧。”庆元帝把血书丢了下去,“好好看看!” 白色锦帕上红褐色的笔迹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儿,铁笔银勾的凌厉笔画中似乎充满了愤怒和冤屈,有些文弱的大臣只是看了一眼就惊的连连后退。 太子离得最近,大略扫完之后,胸腹之中忽的干呕。 瞧着紫宸殿中百官的反应,庆元帝脸色越发阴沉。 片刻之后,江晗上来。 这个江家曾经最肆无忌惮的年轻人已经沉稳了许多,他步伐稳健,肃穆迈进了紫宸殿,“罪臣见过皇上。” 庆元帝看向他的目光敲不出一丝情绪,“是有罪,玉华门外的鸣冤鼓已经数十年没有敲响,你胆子倒大!” 最后几个字陡然提高了音量,帝王之怒如雷霆万钧,朝江晗身上呼啸而来。 重压之下,江晗身平肩正,神色虔诚恭敬,“罪臣并非胆大,而是要替漠城百姓鸣冤。” 庆元帝冷笑了声,鸣冤?他倒觉得这是在逼他表态。 朝廷**了崔文扬这种败类,即便能处置,可他身为皇上,西北之战的首领是他选的,难道就能置身事外吗? 暗骂了声江家人都是一个驴脾气,庆元帝扫了眼被押进来的崔文扬,厌恶的撇开眼,“那好,你说你为漠城百姓鸣冤,那你找出证据。找的出,朕就罚了崔文扬,可若是找不出,你就去给朕滚回西北,永远不要踏足京城一步!” 在被皇上传召到紫宸殿之前,一只被锦麟卫看押的江晗心中很忐忑。 皇上是否愿意为漠城的百姓和将士做主,会不会压下西北大捷的真相? 然而此刻听到这话,他的心忽然平静了。皇上心中或许有对他和爹把事情闹大无法收场的不满,然而毕竟还是给了他伸冤的机会。 只要有机会,他就有把握把崔文扬钉在耻辱柱上! 江晗心潮澎湃,然而才刚跨入紫宸殿的崔文扬瞳孔猛地一缩,居然是江晗,他果然没死! 看到江晗的瞬间又听到皇上这话,崔文扬无比利索的跪下,“皇上冤枉,江晗这是污蔑,他不过是因为眼馋末将之军功,所以极尽污蔑是能事!江晗,你这么做跟天鹰堂有何区别?” 崔文扬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倒打一耙的速度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若是曾经的江晗,听了这话之后必会被激怒,然而他早已不是昔日无头苍蝇一般的性子,听了这话之后只道,“崔文扬,皇上让我找证据。西北大捷,你利用漠城百姓的性命引诱鞑子进城,然后放火烧城是真是假。” 崔文扬毫不犹豫,“假!” 他立刻答道,“我是利用了漠城百姓,然而在放火之前,百姓们早已被遣散,并无伤人性命。” 崔文扬生的眉目俊朗,一贯在朝中很得人心,听了他的话,朝臣不少又犹豫了。 太子有心要保住崔文扬,接着道,“江晗,你查清楚了吗?崔将军根本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江晗语气严肃,“这不需要查清楚,漠城百姓的冤魂便在城中,究竟是不是遣散,一看便知。” 崔文扬的脸色隐隐发青,他强行辩驳,“你胡说八道!若我真做了那种丧尽天良的事情,又为何被掩盖至今日?” 他见江晗稍稍愣了一下,接着又道,“这么大的事情,仅凭我一个人的能力怎么能掩盖这么久?江晗,我知道你对我取代了你爹去打西北一战有怨言,也嫉妒我能一战得胜,可也不能凭空捏造随意污蔑,你当紫宸殿是你随意撒野的地方?” 江晗就算是心智和涵养远超以往,可听见这么不要脸的话还是觉得愤怒至极,颠倒黑白信口开河,简直无耻! 然而正在江晗准备反驳,紫宸殿门口忽又一声长诺,“安王求见。” 庆元帝眉头皱起,“他来干什么?让他回去!” 陈公公小跑着赶走了安王,片刻后,门口又一声长诺,“安王妃,安王求见!” 江家那丫头怎么也来了! 庆元帝捏了捏眉心,陈公公进退两难,低声道,“皇上,还让人回去吗?” 看了陈公公一眼,庆元帝略带烦躁的摆摆手,“罢了,让他们进来。” 听到宣召,楚云铮一脸了然。 江慕乔则格外多看他一眼,难怪两人出门的时候他说他来皇上未必肯见,可若是她也来,皇上则一定肯见。 进了紫宸殿,庆元帝看到他们两个人,“你们来干什么?” 两人请了安,楚云铮气定神闲,“父皇,儿子刚刚似乎听说崔将军说紫宸殿不是撒野的地方,发生了什么?” 太子早看他不顺眼,当即道,“紫宸殿当然不是撒野的地方,你来做什么?” 楚云铮理所当然的站在江慕乔后面,惫懒的模样和面色惊惶的朝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掩住有些想打哈欠的冲动,毫不避讳道,“臣弟是跟王妃一起来的,要不然臣弟也进不来。” 太子额角青筋蹦了蹦,对他的没出息吃软饭表示了充分的鄙夷,“哼!” 庆元帝听罢,狐疑的看向江慕乔,“你进宫有什么事?” 她恭声道,“回父皇,儿臣进宫也是为了兄长那件事,听说今日在玉华门外敲鼓的就是他。” 鲜嫩的嗓音还带着少女的清澈娇憨,眸光轻巧灵动,给沉闷的紫宸殿中带来了一丝鲜活气儿。 如此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庆元帝放轻了两分语调,“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这件事你也不该你管。倒是太后挂念你多时了,正好你进宫,去瞧瞧太后吧。” 江慕乔怎么肯去看太后,她固执道,“可儿臣真有要事禀告父皇。” 庆元帝多少有几分拿她没办法,“那你说什么事?” “我兄长的事情啊。”她抬起头,明亮的杏眸中满是郑重,“父皇,儿臣这里有一些东西。” 第495章 帝王之怒 这么大的事情,她一个从未踏出过京城大门的小姑娘,就算是会治病,又能知道什么事? 庆元帝耐住性子又问,“你能有什么东西?” “与我兄长有关的东西。”江慕乔强调,“父皇也知道,我兄长一直没能进宫请安并非其他原因,而是因为伤了腿,大齐有规矩,身体有疾不宜入朝,所以兄长才会等到今日。” 百官一听,又再看皇帝脸色,这才明白过来。难怪人家江世子不来,竟早已找皇上报备过了。 这事儿闹得,还好刚刚没多说话。 可才刚刚以此攻击过江晗的崔文扬脸色却难看,江家人什么时候把这事儿跟皇上说过了?他心中浮起不详的预感,看着江慕乔胳膊上挎着的包裹,眼底戾气闪过。 太子更气不打一处来,这江家人没一个好东西!江晗回来了,这么大的事情竟然瞒着他这个太子,江家人眼中还有没有尊卑! 也正在这时,楚云铮在一旁补充道,“大齐的确是有这规矩,就是不知,暗疾算不算疾。” 他声音不小,问的时候又刻意看向崔文扬,简直让人故意想歪。 察觉到紫宸殿中的目光有异,崔文扬后背僵了僵,心中对楚云铮的恨意再度翻涌! 楚云铮对上他怨毒的目光,徐徐一笑,尽是嘲讽。 庆元帝显然也想起了这遭,心头越发烦躁,“这朕知道,你直接说事情。” 江慕乔清亮的目光看向江晗,不疾不徐道,“兄长,我记得你在养病的时候说过,若是你忽然进了宫没出来的话,就让我带着东西来宫里头找你,对么?” 江晗对这话不甚明白,可看着自家妹妹郑重的目光,再看她臂弯中牢牢挎着的小包袱,心头忽然一明,当即点头,“对。” 他接着行礼,“皇上,刚刚崔将军问我可有证据,其实是有的。” 崔文扬心中的不详近乎实质,他瞳孔猛地一缩,“你胡说!” 江慕乔的声音再度响起,“崔将军,是不是胡说一看不就知道了?” 眼看着江慕乔把带来如递到陈公公的手中,崔文扬愈发不安,那东西是什么?江晗怎么可能有证据?不,这不可能! 然而这世上的事情,怕什么便来什么。 陈公公拆了包袱,里头装着一些书信还有一本薄薄的账册。 心头有些吃惊,陈公公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眼紫宸殿中如花一般俏生生立着的少女,又把书信和册子呈到了皇上面前。 陈公公不遮不挡,百官看清了书信,却不知这书信里写了什么,不由翘首以待。 然而也有人立时面色大变,汗如出浆! 庆元帝捏着那册子,忽的抬眸,犀利的目光一一扫过全场。 天子的威严携裹而来,百官之中有人“扑通”一声瘫倒在地上。 百官又是疑惑又是惴惴,然而却也有心思灵巧之人意识到了那送上去的书信和册子的内容,那或许便是江晗嘴里说的证据,能将崔文扬的所作所为钉的死死的证据!所以,神策将军和江晗说的竟然是真的,可那究竟是什么证据? 庆元帝阴沉着脸扫过那些书信,再度抬头已经风云突变! 这个当了二十多年皇帝,经过无数大风大浪的帝王此刻勃然大怒,他一脚踹翻了地上的瑞金铜炉,厉喝,“跪下!” 百官惊的大气都不敢出,伏地瑟缩如鹌鹑。 江慕乔和楚云铮也顺势跪下,死水一般的平静中,而尚且不知父皇为什么忽然发怒的太子忽的有了身为百官之首的觉悟,他此时不开口,更待何时? 带着责任和义务的太子苦劝,“父皇喜怒!您气坏了身子,儿臣们怎么办?” 庆元帝神情多了两分奇特,“朕气坏了身体你们怎么办?你们若有一丝一毫担心朕,又何至于做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帝王之怒汹涌而出,“崔文扬,你乃武状元出身,崔家又是当朝清贵,本该前途无量,但却做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千刀万剐亦不足惜!” 在看到那些书信之时,崔文扬便意识到了自己已是穷途末路,他木然的跪在地上。 庆元帝冷笑,再度指向一个人,“曹大人,你负责西北之战的兵马粮草,那一战所耗兵马粮草究竟多少,你贪墨多少,你数过吗?” 曹大人早已瘫倒在地,吓得近乎失常。 庆元帝再指一人,“张大人,朕将朝廷抚恤将士之权下放给你,可你是如何的?嗯?” 张大人面如土色,身子抖得说不出话。 庆元帝微微闭了闭眼睛,忽的抽出御座旁悬挂的佩剑,一片寒光闪过,张大人还睁着眼睛的头颅咕噜噜的滚到了地上,热血从颈腔喷薄而出,其后才轰然倒地。 这热血洒在百官脸上,却让人从骨子里生出一股寒意。为官这么多年,他们险些忘了,这一向半眯着眼睛坐在御座上听他们吵架的帝王是何等杀伐决断的一个人。 他们怕了,可也晚了。 庆元帝明黄色的衣角上也沾染了鲜血,他神情冷漠的拖着剑,一步步的走在百官之中。 锋利的剑刃划过地上的金砖,“滋啦啦”的声音听得人汗毛直竖。 一片死寂之中,一股尿骚味儿隐约传来。 庆元帝冷笑了声,执剑走到崔文扬面前,他用剑尖挑起了崔文扬的下巴,“崔将军,朕可曾亏待过你?” 崔文扬俊朗的面容上,此刻是孤注一掷的疯狂,“皇上您不曾。可您为何,您为何要将乔乔赐婚于安王!” 原本漫不经心跪着的楚云铮身子猛地挺起,他面色阴冷,早知那崔文扬不是好东西,死到临头还要拖乔乔下水。 只是他才刚刚反应,便被江慕乔抓住了袖子。 不能冲动,至少是云铮不能冲动。 庆元帝还未想好怎么回答这可笑的问题,人群中那鲜嫩清亮的声音再度响起,“父皇,儿臣有几句话想说,恳请父皇准允。” 庆元帝剑尖往前送崔文扬的脖颈处送了三分,开口道,“你说。” 第496章 劫持皇上 江慕乔跪在地上,上半身挺直若青竹,“父皇,您是皇上,是大齐之主,君之赐不可辞,您不需要给任何一个人解释。” 她大而圆的杏眼里闪过一抹诧异,“只是儿臣的确自小和崔将军相识,可是彼此之间无一丝一毫的私情,实在是不知他为何这般坏人清誉。” 随即话音又一转,“不过似崔文扬这般心狠手辣不择手段之人,想必不过是找借口给自己开脱。儿臣深感与他无半点瓜葛之幸运,更庆幸父皇赐婚!” 崔文扬大受刺激,竟徒手抓住了剑刃,豁然从地上站起来,“我要杀了楚云铮!” 被求而不得的欲念折磨了这么久,自己身上最不堪的秘密又大白于天下,还有西北之战,他所有风光的过往也被推翻,功名利禄成了烟消云散,甚至会成为大齐的历史罪人,崔文扬的心智早已失衡。 然而今日,他所有的美梦再度被江慕乔亲手摔碎。 她说什么,深感与他无半点瓜葛之幸运?可是她怎么能那么说?若不是楚云铮,若不是因为楚云铮,乔乔何至于与他生分! 反正他要死了,他死之前一定要杀了楚云铮! 已经被热血冲昏了头脑的崔文扬忘记了这里是紫宸殿,也忘了他面前还站着执剑的帝王。 他握住了剑刃起身,浴血而立,却惊的紫宸殿百官魂飞魄散。 陈公公立刻扑倒了前面,“护驾!” 这一声尖叫刺激了崔文扬,他充血的双眸冷静了三分,握着剑刃的手忽的用力,反而从庆元帝的手中夺回了剑。 他猩红的眼眸疯狂涌现,忽的改了主意。 不! 他不想死,错的又不是他,他为什么要死? 他换了一只手拿剑,一脚踢开了碍事的陈公公,忽的用剑指向帝王,“皇上,末将得罪了。” 陈公公吼的肝胆俱裂,“皇上!” 百官和太子也没料到这一幕,太子扑了过来,“放开父皇!” 崔文扬剑在手,劫持了皇上,简直天下尽握。莫说紫宸殿中没什么武艺的百官,就连潜藏在殿中的暗卫也迟疑了,那么近的距离,若是没有一击必杀的可能,没有人敢轻易出手。 也就是犹豫踟躇的刹那,竟真让崔文扬成功劫持了皇上! 而猝不及防被人夺走了利剑控制住的庆元帝错愕了片刻,他喘了口气方才依稀想起来,自己已经不复当年,他老了,没有年轻时候的体力。 被淌血的剑逼着,庆元帝眯起眼睛,“崔文扬,你想被诛九族吗?” 崔文扬握着剑柄大笑,“皇上,末将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九族又与我何干?” 他的脸上带着疯狂的恶意,“并且,末将的族家事崔家,崔家和江家是姻亲,而江家也和安王结了亲,若真的要算九族,皇上您许是也算得上呢。” 庆元帝背着手,“你想如何?” 崔文扬利刃往庆元帝的脖颈处送了送,看着众人中站着的楚云铮,怨毒道,“不想如何,让楚云铮自杀。只要他死,我立刻束手就擒,千刀万剐任凭吩咐。” 江慕乔浑身一震,着实没想到崔文扬能狠毒到这种地步。 然而听到这话,楚云铮反而镇定了,他悄悄示意江慕乔镇定。 可江晗早已按捺不住,他气的大骂,“无耻!崔文扬,你本是欺君之罪,如今竟然敢劫持皇上,谋害安王,简直罪该万死!” 崔文扬抱着下地狱的疯狂,“我是该死,江晗你怎么不死?皇上,末将改变主意了,让江晗一起死。” 几十年了,庆元帝都没被人这么胁迫过,他心智过人,强忍着一口怒气,“崔文扬,你莫太过分,朕让你死,你活不过今天。若是现在放下刀剑,朕或许能饶过你。” 崔文扬哈哈一笑,“皇上您不可能会饶过末将的,末将也没想着活着。皇上啊,末将要真让您现在死,您还活不过我。” 他带着疯狂的笑意又问道,“皇上您说,您若没了,谁最高兴。” 一侧如惊弓之鸟的太子出离愤怒,“你胡说八道!” 崔文扬扫他一眼,“末将又没说自己是谁,太子您急什么?” 太子深吸口气,赶忙跪下,“父皇,儿臣绝不敢这么想!” 双膝被金砖地面硌着,太子惊恐之余,心中竟然真的生出了隐秘的希望。 若是崔文扬真能,若是他真能得手,这天下岂不是就是他的?这么一想,太子连呼吸都急促起来,身子微微摇晃。 崔文扬冷笑更深,庆元帝面上犹自镇定,心里头却涌出难以形容的失望。 这便是他挑选的太子,这便是大齐的储君,竟然如此窝囊,这窝囊简直配不上他的野心! 庆元帝心中咬牙暗恨。 而离间成功的崔文扬又将矛头直冲楚云铮和江晗,“王爷,江世子,赶快动手吧!” 他比划着剑威胁,“皇上的安危,大齐的千钧重担,可都系在你们二位的身上呢。放心,就算是死了,皇上也会记得你们。” 江晗面色发青,可皇上都被崔文扬控制在手中,若是拒绝又会让皇上怎么想? 崔文扬残忍的勾起唇角,他若引逗耗子的猫,他一上一下的移动着剑柄,催促道,“愣什么啊?江家人不是最忠心吗?快让皇上看看你们的忠心!还有你楚云铮,动作快些!” 跪在一旁的太子压住心中的窃喜,父皇能死在崔文扬的手中自然最好,可若是不成,只要楚云铮这眼中钉能死也行。 他便急忙催促,“江晗,楚云铮快啊!来人啊,给孤抓住他们,他们再不动手,就去杀了他们!” 崔文扬缓缓笑道,“太子说的不错,谁杀的不要紧,只要他们一死,我立刻放了皇上。”看小说请认准飛速中文網 百官们不敢对崔文扬动手,便对楚云铮和江晗蠢蠢欲动,杀了他们救出皇上也是大功一件啊! 江慕乔忍无可忍,急切开口,“莫上他们的当!崔文扬根本就是挑拨离间!” 太子本就恨不得亲自动手杀了楚云铮,闻言立刻道,“安王妃可真敢说,你是不是不想救父皇了?” 第497章 以身代皇上 紫宸殿中,皇上被崔文扬劫持,百官以太子马首是瞻。 而太子此刻满脸悲愤,“江慕乔,眼下是什么情况?你不劝着皇弟早些救父皇倒也罢了,竟然还敢拦着!” “来人啊!”他呼喝道,“把安王妃也一道抓起来,胆敢阻拦救父皇之人,一律格杀勿论!” 朝臣和侍卫们不敢对崔文扬动手,反而朝楚云铮和江晗围了过来,百官们义愤填膺,恨不得也亲手抓住他们二人,也好赶快救出皇上。 瞧着紫宸殿中闹哄哄的场面,崔文扬冷冰冰的脸上,笑容愈发残忍。 而庆元帝则眉头紧锁,脸色甚是难看。 太子比他预想中的更加糊涂,还有那群官员,简直都是废物! 崔文扬剑柄抖了抖,再度催促,“赶快,否则我的手就不稳当了。” 太子连骨碌带爬的站了起来,指挥着众人道,“快,抓住他们!” 整个紫宸殿中的侍卫和百官都朝楚云铮和江晗围去,生怕他们跑了。 江伯玉和苏培有心要说两句,可还没开口便听到有人喊道,“把江伯玉也抓起来!省的江伯玉阻挠!” 见事已至此,包围圈中的江晗干脆一动不动的站着。 今日这一局是死局,他和安王若是反抗,就是不救皇上的死罪,窝囊。可若是引颈就戮,就是着了崔文扬的道,更窝囊! 怎么选,都是死! 江晗咬着牙,想不到自己没能死在西北的战场上,反而死在了崔文扬这阴险小人的诡计中。 他心中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然而抬头,却见楚云铮依旧脸色淡然。 这反应看得江晗心头一惊,下意识的喊了句,“安王?” 楚云铮方才抬眸,转头对太子道,“皇兄,用不着这么多人动手,我自己来。” 太子大喜,“当真?你能想开主动救父皇最好!” 楚云铮看着被劫持的庆元帝,行了一礼之后方才道,“父皇,儿子自然是要救您的。” 说罢又道,“进宫不允许带刀,若要我自杀,总得给一把兵器吧。” 太子连忙命人送上去。 然而兵器还没到楚云铮的手中,崔文扬却忽然喊停,“慢着!” 他狐疑的看向楚云铮,数次打交道,他无比清楚眼前这位冷面冷心的王爷是个什么样的人,若说楚云铮肯为江慕乔死,他信。可是为皇上,他不信。 想到楚云铮的一身功夫,崔文扬道,“换个兵器。” 楚云铮摊开手,“崔将军欺人太甚了吧,你让本王死,却不给本王刀剑,本王怎么死?” 崔文扬目光阴冷,“王爷不是还喜好穿女人的衣裙么?三尺白绫,一只鹤顶红,足够了。” 白绫和鹤顶红,都是宫中对犯了罪的女子的刑罚,崔文扬又刻意点出他穿女人衣裙那件事,分明是故意羞辱。 只是楚云铮不当回事的脸色,让崔文扬凭空生出一拳打在棉花中的羞恼。 他哼了声,太子连忙让人去找鹤顶红和白绫。 紫宸殿中糟杂一片,然而身处其中的江慕乔却忽然生出了一股难以形容的荒谬感。 皇上被劫持,百官无首,太子身为储君应当定臣心,齐心协力救出皇上。 可此刻的太子却成了崔文扬身边的一条狗,让咬谁便咬谁。 而百官,更成了这条狗的帮凶。 她站在楚云铮身旁,看着狼狈的帝王,忽的道,“够了!” 人群中静了一瞬,江慕乔再度道,“崔文扬,你的目标无非就是楚云铮,放开皇上,我跟你走。” 只这一句,江晗大惊失色。 楚云铮脸上的镇定寸寸皲裂,他失声喊了句,“乔乔!” 而庆元帝则猛地抬头看向人群之中的少女,深秋的萧索中,穿着淡粉色衣裙的她柔美的像是开在三月枝头的桃花,然而她眼中凌然的光彩,却又如铮铮傲骨的寒梅,恣意的绽放在糟杂的紫宸殿中。 她声音如水击玉石般清越,“崔文扬,你劫持了皇上,今日已是死罪,不管安王和我兄长是死是活,你都逃不开紫宸殿。可你只要放了皇上,换了我,则未必没有一线生机。” 明亮的杏眸看着崔文扬,她带着几分讥讽,“我还能向皇上恳求放过你。只要我在你身边,皇上就不会对你动手。既能保住命,又能折磨安王,这不比你劫持皇上更好?” 说罢,又对上庆元帝的目光,“皇上,行吗?” 庆元帝被看心头又酸又烫,满朝的文武大臣,竟然是一个姑娘家站出来说要以身代之。 一个姑娘家啊,他如何能点头。 然而对上这诚恳的目光,庆元帝却说不出拒绝的话,他无声的沉默。 江慕乔菱红粉嫩的唇角翘了翘,“皇上答应了。崔文扬,如何?” 崔文扬还在思量,楚云铮从包围圈中挣脱,“不行!” 他眼圈发红,急切道,“崔文扬,你不就想让我死么?我死了,你放过乔乔!” 江慕乔回头看他一眼,笑中带了眼泪,“云铮,别傻,这是最好的方式。” 保住了皇上,才有可能保住楚云铮和兄长,可若是保不住皇上,百官的愤怒就足以把他们撕成碎片。 她这一笑,却看得楚云铮捂住了胸口,蛊虫被引出以后,他从未如今日这般痛的无法呼吸过。 “白绫呢!”他忽然回头,对着太子怒道,“你叫人拿的白绫呢?” 他近乎是嘶吼出声,面色扭曲,脖颈处的青筋蹦出,骇人的模样让太子两腿发软,可太子顾不得计较他不敬,连忙叫人把白绫送上。 江慕乔又急又怕,明亮的眼睛里满是泪水,身上的淡淡香气随着哀求传来,“崔文扬!够了吧?” 崔文扬正看得热闹,哪里肯够。 看着泪水涟涟的江慕乔,看着被他玩弄在股掌之间的众人,他只觉意犹未尽。 看着剑刃处的老皇上,再看看一朵小花瓣娇嫩的江慕乔,他的内心蠢蠢欲动,的确,她是提出了个好主意。 用皇上换了她,既能保住命,还能让楚云铮痛苦,这不正是他心底最深处的愿望么? 第498章 救驾之功 看着痛苦的楚云铮,崔文扬舔了舔嘴唇,他今日就让楚云铮尝尝心爱的人被别人霸占的滋味儿! 越想越兴奋,他忽然道,“皇上,末将若是放了您,您得承诺不再追杀末将。” 如今命在他手上握着,庆元帝即便不甘愿也无可奈何,“自然。” 崔文扬又笑道,“那就麻烦皇上赐给末将一张圣旨吧,末将怕皇上您记性太差。” 时事不如人,即便是庆元帝也只能咬牙忍下这屈辱,他叫起来了陈公公,“去拿笔墨。” 明黄色的圣旨展开,庆元帝大笔挥就,盖了玉玺之后递给崔文扬,“朕的承诺。” 崔文扬端详了一阵,满意的收进怀里之后又对江慕乔招招手,“乔乔,我听你的话,我这就放了皇上,可你要答应跟我走。” 江慕乔裙踞动了动,“好,只要你放了皇上,我说话算话。” 见她走来,离自己不过咫尺之遥。 崔文扬男人骨子里的争强好胜忽的燃烧起来,他近乎急切的一把推开了皇上,与此同时手臂一伸,立刻控制住了江慕乔。 她身上的那股幽香扑鼻而来,崔文扬陶醉的深吸了一口气,舒服的简直想叫出来。 也是,劫持皇上哪儿把乔乔带走更舒坦。 摸着怀中的圣旨,另一只手拿着剑逼近江慕乔细嫩的脖颈,他大声笑道,“楚云铮,你也有今天!” 用剑逼着江慕乔跟他一起向前,崔文扬傲然而笑,“楚云铮,我原本想让你死,可我现在改变主意了。“\0 人一死,百事成空,哪儿有让他活着备受折磨的好? 崔文扬得意道,“你废了武功,我一定善待乔乔。否则……” 他伏在江慕乔的肩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我会做出什么可就说不好了。” 楚云铮俊美的面容扭曲。 江晗忍无可忍,的冲了上来,“崔文扬,我跟你拼了!” 崔文扬哑然失笑,江慕乔在他手中,江晗倒是不怕死! 只是他正要给江晗一点教训,却忽然发现半边身子一阵酥麻,接着整个人如被冻僵了般,半点都动弹不得。 崔文扬愣了愣,正要开口,却见江慕乔细嫩的指间银光一闪而过,紧接着,另外半边身子也僵住了。 楚云铮眼疾手快,手中的白绫挥舞若鞭,灵巧的卷走了崔文扬手中的利刃,同时厉喝一声,“江晗,你还等什么?” 江晗耳边若雷鸣般一震,动作比意识更快,立刻朝崔文扬猛扑过去! 不过片刻的功夫,崔文扬已经被江晗五花大绑捆了起来。 百官看了直瞪眼,庆元帝也被这行云流水一般的速度惊到了,刚刚发生了什么?怎么崔文扬就突然不动了? 最重要的是,这人是江晗抓住的? 百官愣神的功夫,楚云铮率先扬声道,“恭祝父皇安康,恭喜江世子活捉叛党!” 他这话如一滴水淌进了热油里,紫宸殿瞬间炸了。 百官争相恭贺,呆若木鸡的太子也反应了过来,抱着庆元帝的衣摆痛哭流涕,“父皇!” 庆元帝一脚踢开他,重新坐回御座上的帝王出手雷厉风行,命人把崔文扬打入死牢严加看管,西北之战相关官员全部被押下去严查。 而江晗救驾有功,荣升从三品云麾将军。 还有江伯玉进宫警示有功,又封正二品辅国大将军,都是二品,神策将军和辅国将军显然不可同日而语。 江家一门父子两人同得高升,一跃成为京城最至炙手可热的人家。 百官心中都有杆秤,再想想今日还是江慕乔现提出用她换回皇上,一门三人全都在皇上心中记了一笔,眼可望去的将来,江家真要齐发达了。 然而江晗还惦记着鸣冤鼓,他跪地磕头恳求,“皇上,末将不求封赏,只求皇上能严惩崔文扬,为漠城的五万百姓和无数将士伸冤!” 他声音铮铮,还带着少年的江湖义气,紫宸殿中再度起了翻涌,众人心道江晗是不是傻了,皇上的封赏都不要,这人脑子简直有毛病! 庆元帝也有几分错愕,看着他只问,“你真不要封赏?” 江晗毫不犹豫的摇头,“不要,末将抓住崔文扬是分内之事,身为臣子,理应为皇上分忧,不敢要封赏。” 江伯玉也道,“犬子言之有理,恳请皇上收回成命。” 一直紧绷着的庆元帝看着这父子两人,面上终于显出了几分缓和之色,“你们江家人自然是忠的,今日众臣之所作所为,朕亦全部看在眼里!送出去的封赏,没有收回之礼,朕既然给,你们就好好拿着!” 江晗急切道,“可是崔文扬……” 庆元帝眼底厉色闪过,这么多年,还从没有人敢如此胆大包天!藐视皇权,劫持皇上,若不严惩,他气难平! 压了压胸口翻腾的气血,庆元帝沉沉道,“此人朕另有安排。” “可是皇上……”江晗又磕了个头,“末将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庆元帝撑着勉强道,“你说。” 江晗道,“末将想把崔文扬那恶贼的首级带回漠城,到时候挂了起来给漠城百姓祭天!” 这小子果然还有几分义气,庆元帝一挥手,“准了!” 他朝陈公公看了眼,瞧见皇上脸上不正常的青白,陈公公连忙会意,长诺一声,“退朝!” 这就退朝了? 百官暗想今日太过仓促,只是不敢说什么,听话的退出了紫宸殿。 然而太子却慌了,他连忙道,“父皇,儿臣还有一件事要解释啊。” 庆元帝充耳不闻,扶着陈公公的手迈步下去,太子追了两步,却被侍卫挡住。 他无法,只得在后面喊着,“父皇,您相信儿臣啊,儿臣也是被崔文扬蒙骗,一开始是真不知道他竟生出叛贼之心!父皇,父皇!” 庆元帝抓着陈公公的手愈发用力,走到无人处,忽的张口,一股暗红色的淤血喷了出来。 陈公公大惊失色,“皇上!” 擦了擦唇角,庆元帝沉声道,“莫慌,你去把太医叫过来,悄悄的。” 第499章 退朝之后 陈公公犹豫片刻,提议道,“皇上,不如叫江二姑娘?她的医术,应该足以放心。” 庆元帝喉头动了动,又一股淤血从嘴里淌出,陈公公手忙脚乱的擦拭干净,“皇上,您莫吓奴婢啊!” 摆了摆手,庆元帝神色疲惫,“朕无碍。不要叫她,还有,今日朕的情况绝不能透露给任何人!” 身为皇帝,却被崔文扬劫持已经是奇耻大辱,若是再传出被惊病的消息会更伤颜面,并且恐怕朝中有些人会心思不稳。 陈公公跟在皇上身边多年,想明白之后面色一凛,“诺!” 叫自己的干儿子去把太医署最厉害的太医请过来,陈公公这才揉了揉心口,崔文扬那一脚颇重,他原是强撑着一口气,此刻稍稍消停,便觉得眼前发黑。 眼见太医诊脉结束,陈公公强打精神连忙问道,“皇上如何?” 太医面色惴惴,看了眼龙床上脸色蜡黄的皇上压低嗓音道,“皇上急怒攻心,后又引而不发,伤了心脉,能把淤血吐出来反而是好事。微臣这就开方子,一日两剂,皇上切莫再动怒。” 陈公公把太医引了出去,压低了声音又问,“皇上什么时候能大好?” 太医犹豫了一瞬,悄声提议,“陈公公不如请安王妃看看?听说安王妃一手调养的功夫无人能及,许是能让皇上迅速好转。” 陈公公一听,心口疼的更厉害了! 皇上要是让找安王妃,他早就去了! 听着这太医的话再看看他虚浮的脸色,陈公公心道不太妙,连忙命口风严谨的小太监熬了药,亲自端了上来,“皇上,喝了药您就能好了。” 庆元帝睁开眼睛,虚虚的看着头顶明黄色的帐幔,忽的道,“小陈子,朕是不是老了?” 陈公公忍着心口疼,温声回答,“皇上您不老,跟奴婢头一次见您的时候一样年轻。” 回忆起往事,庆元帝眼中多了一丝光彩,笑骂了句,就这陈公公的手喝了药,缓缓的闭眼。 小心翼翼的从床边退下,陈公公捂着心口抹了抹眼泪,皇上不老了,可他却老了,人一老便不经用了。 踉跄着走到门口,他把干儿子小忠子喊来便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紫宸殿的帝王寝宫无声且压抑,然而从宫**来的马车上,江晗却长出了一口气。 今日黎明时分玉华门外敲鼓,一直过了大半晌,这事儿才算尘埃落定。 不过半日的功夫,江晗却觉得自己身上的衣服湿透了又干,干透了又湿。 深秋的季节,江晗在马车里打了个打喷嚏。 楚云铮抬袖遮住喷来的飞沫,面色扭曲,“江世子的脑袋不是恢复了么?怎么还如此粗鄙!” 江晗揉了揉鼻子,一副懒得多说的模样。 江慕乔扯下楚云铮的袖子,拿过兄长的手腕诊了诊脉,“没有大碍,回去之后让香秀姐替你熬一碗姜汤,很快就好。” 江晗对上自家妹妹又是另一幅面孔,“妹妹,你怎么也来了,今日多危险。还有,紫宸殿上你怎么突然要换回皇上,怎么不跟我们商量?” 想到那一幕,江晗还有些肝儿颤,正色道,“以后万万不可再自作主张!那崔文扬心狠手辣,若是真要对你做些什么,我这下半辈子都安心不了。” 楚云铮睨向他,颇有些咬牙切齿,“你还知道你安心不了?你今日来玉华门外敲鸣冤鼓,若能提前递个口信儿过来,今日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知道爹入宫之后,江慕乔心神不宁,楚云铮便让紫宸殿中的眼线往外传消息,发觉情形不对便立刻出手,也亏得及时赶到宫中这才无事,否则今日还不定怎么收场! 江晗张了张嘴正要反驳,一旁闭目沉思的江伯玉道,“回去再说。” 事情未定,楚云铮跟江慕乔去了将军府。 江伯玉的书房中,江晗越想越后怕,解释道,“妹妹,我和爹商议了大半宿,此事关系重大,牵一发而动全身,绝不能把你牵连进去,所以才由我和爹出面。” 楚云铮轻哼,“你也知道牵一发而动全身,只是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不牵连到我们。” 江晗无话可说,江伯玉脸色郁郁的接过话茬,“云铮,今日原本爹也做了安排。爹虽然不善于交际,可在朝中多年也有一些人脉,昨夜原本已经安排好了,至少能让皇上答应查下去,只要能去西北漠城一查,此事就能水落石出。只是昨夜虽计划的好,却没想到……” 一想到胡搅蛮缠的太子,江伯玉便有些脸色发青,原本此事他也有七成把握! 可人算不如天算,太子忽然出现并且替崔文扬做担保,让那些原本商量好共同参崔文扬一本的官员们全都失了声,反倒是苏培,紧急时刻出头替他说话。 江伯玉同样后悔后怕的不行,目光躲闪着江慕乔,“险些连累了乔乔。” 江晗懊恼至极,“妹妹,都怪我和爹,若是我们能计划再得当一些……” 楚云铮不好对岳父发火,怒气都撒在了江晗身上,“行了!你要是能多想想,今天也不至于让乔乔冒险!” 江晗今日击鼓鸣冤得成的喜悦荡然无存,愧疚不已,“妹妹……” 江慕乔不忍心,便说了句,“其实,我没事。” 江晗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都快落泪了,“怎么会没事,你一个小姑娘家,若不是我和爹太冲动,也不至于要用自己去换回皇上……妹妹,什么都别说了。” 看着兄长在身上摸来摸去的,猜到他要找银票,江慕乔好笑道,“我真没事。我又不傻,怎么可能会自投罗网,动手之前我和云铮商量好了。” 江晗在身上乱摸的手顿住,“嗯?” 楚云铮冷嘲热讽了大舅兄好一会儿,气也消得差不多了,瞅了他一眼鄙夷道,“你以为我和乔乔是你?” 江晗一头雾水,江伯玉也不明白,皇上被崔文扬劫持之时紫宸殿上那么乱,两个人是怎么商量好的? 第500章 兄长误会 还有,这两个人忽然进宫,手里还拿着所谓的证据,那些证据到底是哪儿来的? 搓了搓手,江晗对自家妹婿道,“妹夫,你和我妹妹到底做了什么?” 这称呼让楚云铮满意了了几分,心道这次还算大舅兄有些眼色。 脸色和缓了两分,他道,“先让乔乔告诉你。” 江慕乔抿唇一笑,从袖子摸出银针夹在指缝间晃了晃,江晗和江伯玉只见一道很细微的流光闪过,又听妹妹道,“我转头和云铮说话的时候,其实手里就夹着一枚银针,她看到后才配合我的。” 楚云铮知道她这一手银针刺穴的功夫,只要她能站到崔文扬的身旁,就有把握用银针将他制服,所以她便和楚云铮联手演了一场肝肠寸断的好戏。 崔文扬对她有着别样心思,所以行事之前,她便有五分的把握他会答应换出皇上。 至于剩下的那五分把握,便是来到进宫之前她为了以防万一带在身上的迷香。 迷香是黑苗族的秘药,能蛊惑人的心智诱出人心底最深处的渴望,紫宸殿上她找到机会弹了一些粉末到崔文扬的衣服上,其后她被控制,两人离得近,迷香的功效便发挥的更彻底。 所以,崔文扬才会那么轻易的被银针封住了穴道,其后被制服。 只不过迷香一事不足为兄长道哉,江慕乔解释了一半掩了一半,已经让兄长直呼佩服! 江晗拍着大腿,“我说呢,妹夫这反应也不对劲,听到你要去把皇上换出来居然不跟崔文扬拼了。”\0 楚云铮发自肺腑的嫌弃这大舅子,“我疯了吗?这是拼命的时候?” 他行事无忌,可分得清轻重。 紫宸殿上注定只能智取,若是公然和崔文扬翻脸便是把皇上置于水火境地,就算是侥幸杀了崔文扬,可也在皇上的心中落下了怀疑的根子。 楚云铮冷笑了声,“崔文扬今日注定会败,他远不够了解我。” 他刀剑功夫用的是不错,可使得最好的还是鞭子,平安的一手鞭子甩的虎虎生风,可也不过他六七成的功夫。 崔文扬想用白绫来羞辱他,不过是正和他意罢了。 只要白绫到手,崔文扬绝不可能得逞。 只不过露出白绫的功夫,难免会让皇上和太子忌惮,这也是他为何配合乔乔演戏换回皇上的原因之一。 他心思电转,片刻间便把紫宸殿中的局势分析的清清楚楚,江晗这猪脑子,不明白也罢! 江晗摸了摸头,他的确想不通崔文扬不了解什么,不过他倒是明白了一件事,“所以你抢过那把剑之后,是故意让我上的,好把救驾之功让给我?” 楚云铮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断然道,“不是!” 江晗已经确定了,“就是!你已经把剑都抢回来了,自己都能制服崔文扬,为什么还要让我上?” 他不依不饶起来,“妹夫,我怎么能争抢你的功劳?” 楚云铮,“……别叫本王妹夫!” 本王没有你那么蠢的大舅兄! 江伯玉简直没眼看,捏着江晗的后领把人拖了回来,“行了,别问云铮了。这事儿多简单,你用脑子想想!” 江晗觉得今日的脑子很不够用,当真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儿,看着自家爹忽的明白过来了,“我知道了!妹夫一定怕皇上责罚我敲了鸣冤鼓!所以才故意把这功劳让给我的!” 楚云铮干脆的把头扭到一边,江慕乔忍不住笑了起来,“虽然是这样没错,可是兄长你再想想,是不是还有其他原因?” 江晗想了许久,坚持认为这就是唯一答案,“一定是这样,以往是我错怪妹夫了,没想到妹夫人这么好。” 想想他久远的曾经他还叫人病秧子,江晗面皮发烧,“妹夫对不住,我以前说话有口无心,以后我知道了,你和乔乔一样好。” 楚云铮到了嘴边的讥诮又被收了回去,他默默的接受了江晗的感激,又看了眼一旁的江慕乔,深深的叹口气。 还好还好,乔乔不似她兄长。 江慕乔也和爹对视了一眼,两人压下了解释的心思,算了,随兄长怎么认为吧。 等到江晗说完,楚云铮才道,“大舅兄,你既然知道我对你一番情意,那么乔乔今日带到宫中的书信你也一并认了吧。” 江晗还没来得及问这事儿,一听连忙道,“对了,那书信是怎么回事?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楚云铮只道,“我从哪儿弄来的不要紧,要紧的是这些东西都是你自己一个人找到的,前些日子你也没有治疗受伤的脑袋,而是一个人在京城里默默的搜集这些证据,记清楚了吗?” 江晗震惊抬头,“我记清楚了,可是?这功劳你也不要了?” 楚云铮摆摆手,“不要了。” 总觉得这样做不大好的江晗苦恼道,“爹,您劝劝妹夫,总不能我把什么都抢了。” 江伯玉心情十分沉重,儿子这么蠢,可是亲生的……只得拍了拍他的肩膀,“听你妹夫的吧,以后若是旁人问起,只说你自己一个人查到的,至于怎么查的,旁人不会问,你也不必解释。” 连爹也要让自己应下,江晗只得点头,“可是,若是皇上也问起了呢?” 楚云铮在一旁道,“你放心,皇上不问。” 江晗又迷茫了,皇上为何不问?妹夫怎么知道? 楚云铮见他还带着懵懂,只朝江伯玉拱手,“爹,有劳您跟舅兄解释。” 曾几何时,江伯玉也看不上这身娇体弱的安王,如今见他和女儿若璧人一般,不论相貌和心智更是高出了自己那蠢儿子一大截,心中感慨唏嘘,语气也愈发温和,“今日辛苦你们了。” 从前的楚云铮只会道一句麻烦,如今看着一旁笑盈盈的妻子,再看一头傻气的大舅兄,还有带着一切尽在不言中的岳丈,他点点头,“不辛苦,一家人。” 江慕乔唇角的笑意越发灿烂。 两人从将军府告辞,马车中她珍重道,“谢谢你。” “谢什么?”楚云铮捏着她的掌心笑道,“谢今日没跟大舅兄说清楚吗?” 第501章 布局 楚云铮这一句话,让江慕乔笑出了声,想着冒傻气的兄长,她感慨道,“之前觉得兄长变聪明了一些,可没想到还是脑子不转弯。兄长也不想想,儿子救父亲天经地义,便是给了功劳和奖赏你也不能要。若是让他去,或许还能借救驾之功免了敲鸣冤鼓的责罚。” 越说越对自家兄长无奈,“你那么快都能想明白的一件事。可爹提醒着,她都还想不明白,还以为抢了你的功劳。” 楚云铮摸了摸她的头发,再度庆幸,“幸亏你和你兄长不像。” 江慕乔笑着推了他一把,“行了吧你,让我兄长听到这话没准儿又要恼。” 楚云铮扶额,“他可能都听不出来是什么意思。” 想着一直等到他们走的时候江晗还不甚明白为何要说是他自己找到的书信,楚云铮又笑道,“也真难为爹了。” 江慕乔轻轻摇头,“不,是难为你才对。” 今日在江家,他们只说了其中一部分。 在安王府的时候听眼线说紫宸殿上有变,云铮便让平安他们动手,以最快的速度将西北之战参与的官员排查了一遍,又从那些与兵马、粮草、抚恤等有关的官员入手,动用了早已埋入这些官员府邸的暗线,这才在短时间内查出了那些书信。 而云铮在背地里做的这些小动作,绝不能被皇上知晓,所以才把这一切都推给兄长。 自从司药监的差事被罢免之后,江慕乔也意识到了皇上带他们的不同寻常,所以此次进宫,本就是冒险。 而值得庆幸的是,他们都赌赢了。 她吐出压在心口的浊气,低声道,“不知皇上是否会怀疑你。” 楚云铮点头,“会。” 那些书信极其隐秘,非一般人绝难拿到,并且是他们带进宫中的,所以皇上一定会怀疑。 看着江慕乔内疚的模样,他又安慰道,“不过怀疑也没证据,并且短时间之内,皇上只怕没时间找我们的麻烦。” 西北大捷的真相一旦被爆出,势必会在朝中引起骚动,皇上要忙着安抚,分身乏术。 江慕乔唇角翘了翘,连忙又压下,“对了,我也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她凑在楚云铮的耳畔,“皇上今日受伤了。” 楚云铮惊讶,“你知道?” 她低声道,“望闻问切,并不一定要诊脉才能知道皇上得病。我觉得今日之所以那么快散朝,或许跟皇上不舒服有关。” 楚云铮眼底一亮,“能确定?” 她没有十分的把握,然而也有七八分,皇上虽然尽力掩饰,然而面部颧骨处潮红,额角隐隐有冷汗,显然是伤了心脉的表症。 再想到这位皇上的性子,只怕这半辈子也没被人这么威胁过,如何能不大动肝火? 见她语气笃定,楚云铮若有所思。 见他这模样,江慕乔总觉得他又在琢磨什么坏主意,轻轻推了他一下,“你想什么?” 楚云铮凤眸看向她,深邃的眼底划过一抹流光,他忽的问道,“你今日也在场,父皇为何瞒下自己生病,反而故作掩饰的迅速散朝?” 江慕乔笑道,“这有什么难猜,皇上自然不想让人知道他被气出病来了。” 被劫持就够窝火了,再传出去被气病,皇上不要面子的吗? 楚云铮眼底冷意闪动,“是。可他不想让人知道,我偏想让人知道。” 知道他们父子之间情分淡薄,江慕乔也不劝,只道,“你想做什么?” 楚云铮点了点马车车厢,“不是我想做什么,而是太子想做什么。” 今日紫宸殿上,太子的所作所为踩踏了他的底线,这种蠢货,此时不收拾,更待何时? 心里盘算着,楚云铮道,“既然他做初一,就别怪我做十五。乔乔,我带你看一出好戏。” 江慕乔瞬间便知道,太子要倒霉了。 她对太子毫无同情之心,跟着点头,“好,那我等着。” 不过在看戏之前,还得填饱肚子,半日奔波,她身心疲惫,回到安王府吃饱喝足之后睡了一觉,醒来之后已经金乌西坠,这一日又要结束了。 深秋时节,房间里烧了炭火,她懒洋洋的缩在被子里,看着头顶浅芙蓉色的帐幔,把紫宸殿中的惊心动魄一步步梳理消化。 棉棉听到动静过来,便见自家王妃两眼发直,吓了一跳道,“王妃,您怎么了?” 江慕乔回神,随口道,“没怎么。王爷呢?” 棉棉见她真没事,方才惊奇道,“世子来了呢,正拉着王爷喝酒。” 兄长居然来拉着云铮喝酒? 江慕乔穿戴好去了暖阁,果然听到兄长的大嗓门,“妹夫,今日为兄是特意上门感谢你的!往日是为兄错怪了你,来,咱们杯酒泯恩仇!” 江慕乔站在门口莞尔一笑,推门进去,果然见楚云铮一脸不耐。 而兄长的性子好的出奇,看见妹妹过来连忙招手,“乔乔你过来,为兄正跟王爷喝酒呢。” 楚云铮在一旁立刻道,“是他一个人喝。” 江慕乔低头看了看,兄长面前的酒已经空了大半,云铮面前纹丝不动,又见他憋着气耐性不足,显然是被兄长烦的不轻。 她心中好笑,正要开口劝劝兄长,便见他拉着自己抱怨,“妹妹,你这夫婿什么都好,就是性子阴郁了些。不过没关系,这些为兄也能理解,以后我三无不时的过来找他喝酒,不几日就能好。” 楚云铮眉心跳了跳,看向王府的管家,无声的警告以后不许放这人进来! 江晗尚不知自己被拉入了黑名单,还热情的劝酒,“妹夫,喝啊!今晚我们不醉不归!” 楚云铮被这醉鬼气笑,“你不乐意归,我还想归呢。” “管家!”他喊了声,毫不客气的把人扫地出门,“送客!” 江晗眼疾手快,“别啊。” 他朦胧的醉眼中多了些气恼,“妹夫,你太小气,我就在这里将就一晚不行,偌大的安王府没有待客的地方?” 楚云铮拒绝的干脆利落,“没有。” 第502章 太阳从西边出来 醉鬼气性大,江晗涨红着脸站了起来,“没有就没有,我去找赵三公子!” 楚云铮任随他便,江慕乔却一把抓住他,“兄长,你为什么不回将军府?” 此时江慕乔也看出了兄长是故意拖延时间,他不想回将军府,甚至宁愿去无忧药房。 她清亮的目光直视兄长,接着问道,“你是不想回将军府,还是不想看到香秀?” 接触到这清凌凌的眼神,江晗的酒瞬间醒了泰半。 他颓然坐下,“妹妹,你看出来了?” 楚云铮在一旁道,“只要不是瞎都能看出来。你不乐意回去找你媳妇,本王还有媳妇。” 他抱臂不耐烦的站着,早知江晗是这性子今日就不该心软,结果让他蹬鼻子上脸。 心中不悦,他说话愈发不留情面,“你不想回去面对明媒正娶的媳妇,难道是想面对那鞑子不成?大舅兄,你的脑袋恢复了,脑子也该清楚一些。” 江晗被这几句话呛的恹恹,他颓然的埋下头,“我当然也知应该好好对待香秀,她等我那么久,可,可我……” 可他的心里就是难受啊,尤其是想到勒古尔更难受。 当日在大沟子村,他和勒古尔也是拜了天地成亲了的,纵然没有长辈见证没有亲朋的贺喜,可两个人也喝了合卺酒,发过誓愿的。 楚云铮顶瞧不上他这样,“糊涂。”\0 叫人把江晗送出去,他直接道,“想不明白就回去好好想,在我府上想不出个子丑寅卯。” 江晗狼狈的看向江慕乔,委屈的喊了声,“妹妹。” 江慕乔叹气,“兄长,你就回去好好想想,香秀嫂子等你那么久了,你有什么话不妨跟她聊聊。” 亲眼见着自家妹妹毫不犹豫的跟着安王走了,江晗傻眼了,妹妹真这么绝情吗?真的就这么把他丢在外面了?所以说,有了夫婿就不要兄长了!成亲有什么好! 他伤心又悲愤的在门口盘桓了几圈,王府的管家小声问道,“世子,这就送您回府?” 江晗看了看无忧药房的方向,又看了看将军府,咬牙道,“就回府。” 他总不能一直在外面,不是今日就是明日,反正总要回去。 听管家说兄长已经回了安王府,江慕乔方才道,“若他不回去,我这就送信给爹,让他去找人。” 楚云铮不以为然,“没什么用,他自己想不开,一样还会往外跑,管的住人管得住心么?” 这话倒也对。只是想起兄长和香秀姐的曾经,再想想如今,江慕乔捏了捏额角,“明明都已经想起来了,怎么还这么糊涂。那鞑子女人再好,可一开始就是错的,兄长也真是。” 楚云铮嗤笑,“他本来就糊涂。” 江慕乔听罢,忽然抬眸反问,“那你呢?若你是我兄长,你会怎么办?” 楚云铮的回答一如既往的干脆,“根本无从比较,我不是你兄长,也不会把事情做到如此地步。” 江慕乔想想倒也对,兄长耿直到近乎莽撞,然而楚云铮不同,他绝不会让自己落到如此境地。 只是正要说话,他忽然又道,“我不会忘了你,即便真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忘了你之前我也会杀了我自己。” 他完全无法接受他会爱上另一个女人,也想不出会和另一个女人有一丝一毫的瓜葛。 所以他宁死,都不会让这种可能有发生的机会。 江慕乔浑身一震,望着他若幽潭一般深邃坚毅的目光,怔怔道,“我也是。” 她的这三个字又轻又软,然而听在楚云铮的耳中,却似烟花一般轰然炸开。 他满心的甜蜜酸胀几乎要满溢出来,目光痴缠的望着眼前人,只觉这一生的地老天荒,亦不过如此。 “我不会负你。”他道,“我会护着你。” 前路坎坷,他会早早做好打算。 江慕乔倏然微笑,“是,你和我兄长不同。” 她十分确定,他会护她周全。 这世间的万般情话都不如她动人,夜色朦胧,情意两相和。 楚云铮攻城伐地,而她甘心缴械投降。 一层秋雨一层凉,晚上一场风雨,临到清晨,呵气间便带出了些白霜。 天气阴沉,无端多了几分压抑。 江慕乔懒洋洋的不想起身,楚云铮一早精神奕奕,“起床用膳,昨夜你兄长回去,你今日不去将军府看看?” 她裹着被子摇摇头,“不去。” 兄长比她还大,再说了清官难断家务事,她才不去凑热闹。 楚云铮挑起她露在枕褥上的一缕青丝,故意道,“你真不去?从前总是不放心,为了你大姐还跟我吵架,如今怎么不去了?” 江慕乔脸上有些发烧,从前她心中装着江家,的确曾经忽略过他的感受。也是成亲之后方才知道,唯有夫妻才是能相伴一生,且各人的事都有自己的缘法,他们又没有找来,倒是不必去凑这热闹。 心中想着,抬眸又触及到他促狭的目光,江慕乔咬牙道,这人分明就是故意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偏偏这人毫不自觉,仍旧怂恿,“去啊,你兄长那性子,不去看着你能放心?” 大早上的还让不让人好好睡觉了,她干脆掀开被子,“行行你说的对,我这就回去看一看。” 说罢,还叫来了棉棉洗漱穿衣。 用罢早膳之后,气鼓鼓道,“你不是想让我回将军府么,我这就回了,今天午膳也不回来了。” 楚云铮含笑反问,“乔乔,你回江家是不是忘了带什么东西?” 被他这一提醒江慕乔还认真的想了想,然后摇头,“没有。” 他迈出门槛,笃定道,“有。” 江慕乔是真没有想出来,“忘了什么我怎么不知道?” 他气定神闲,“我。乔乔,你回娘家怎么不带上我?” 这话简直让江慕乔稀奇了,从前他从不乐意管江家的闲事,也不让她管。今天是怎么回事?不止催促着她回娘家,甚至自己也要跟去? 下意识的看了看太阳,瞟见阴沉的天色又收了回来。 楚云铮含着笑,“莫看,太阳没有从西边出来,我想跟你一起回去,不行?” 第503章 管闲事 行是行,可他也要去江家,并且显然还对兄长的遭心事很感兴趣,感觉上怎么就那么不对! 江慕乔忍不住问,“为什么?” 他眉眼深情,叹道,“自然是我想时时刻刻跟你在一起,分毫都不想分开。” 也不知是天冷还是他这话说的刻意,江慕乔受不了的搓了搓胳膊,“说人话!” 楚云铮从善如流,“我想去将军府看热闹。” 说罢眨了眨斜飞上挑的凤眼,乖乖又道,“乔乔,一起去好么?” 楚云铮本就容色俊美,只是气势太冷,反倒让人忽略了好皮相。如今眸色温软诚恳,颜值的杀伤力简直翻倍暴涨! 江慕乔下意识的捂住胸口,满脑子就只有四个大字,持靓行凶! 行吧,你美你有理,她认命的点头,“好。” 楚云铮粲然一笑,明媚的连天气都跟着晴朗了几分。\0 江慕乔无声叹气,心道真栽在这人身上了,她都不舍得反讽回去! 也正在两人准备坐上马车之际,平安忽然从游廊里跑了过来,喘着气道,“王妃王爷是要去将军府吗,我来赶车吧?” 对上平安,楚云铮又是另一幅面孔,挑剔的打量他片刻,“你去做什么,事情都做完了吗?” 平安一鼓作气,“王爷,您吩咐的事情已经全部做完了。已经飞鸽传书给平顺,让他特意去漠城一趟仔细探查。另外,平康驾车不如我娴熟,还是我赶车跑得快一些。” 已经准备好了的平康拿着马鞭跳下来,不满道,“你赶车的本事还是我教的。” 平安大言不惭,“是你教的不假,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京城我带着王妃不知道跑了多少遍了,怎么去将军府我比你熟!” 说罢,还殷勤的看了眼江慕乔,“王妃,是吧?” 江慕乔觉得今天的事情一件比一件怪,楚云铮向来不爱管无关的闲事,若非必要,更几乎从不插手将军府的事情,今日居然会主动提出让她回去,甚至还破天荒的要跟着回去凑热闹。 至于平安,竟也跟着要去,可他去干什么? 今日的太阳难道真不是从西边出来的? 楚云铮了然的看向平安,慢吞吞道,“你可想好了,真要去?” 平安只差拍胸脯,“自然,将军府我当然要去了。” 今日这将军府抹了蜜? 江慕乔略感怪异之余又看向平康,“那你去吗?” 他们三人都去,平康也不知自己该不该去,可王妃都问了也不能拒绝,只好道,“那我也去?” 平康和平安都去,棉棉和双双更是跟着去,府中的心腹尽出。 好在经过上次的整治,这安王府铁桶一般,原本在灶上帮忙的竹兰也被提成了一等丫鬟,吩咐竹兰看好内院之后,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了门。 看着这一路马车,江慕乔扶额,高调,着实有些高调。 不过楚云铮浑不在意,中途还颇有闲心的拉着她停下买了一些京城时鲜的玩意儿,甚至还在首饰摊前驻足一番,这才重新启程。 他不遮不避,江慕乔反倒多了几分忐忑,在马车上悄声说,“皇上还病着呢,咱们这样好么?” 楚云铮正把玩着随手从摊位上买的一只珠钗,在江慕乔的发间试了试,又嫌弃道,“样式尚可,可这材质着实差强人意,珍珠也不好,跟鱼眼睛似的。” 江慕乔瞟了眼珠钗,顺口道,“自然不如我及笄那日你送的鲛人泪。不过我跟你说正事儿呢,昨日朝中才出了大事,咱们今天……” 楚云铮似是琢磨珠钗上了瘾,随意道,“没什么,就咱们知道皇上有病。再说朝中出大事又怎么了,我们又不是当官的,这事儿轮不到咱们发愁。乔乔过来,你说这珠钗换成南海的粉黛珠怎么样?” 江慕乔一想,这话也对。 皇上还是他爹呢,他都不操心! 见他摆弄着那根珠钗,江慕乔也起了兴趣,“什么是粉黛珠?” 等她搞清楚珍珠的产地和颜色,将军府也到了。 才进了内院便看到爹正在练武,她有些惊讶,“今日这么早便下朝了?” 昨日崔文扬那事儿才被爆出,今日朝上怎么不也得商议一些后续,爹怎么回来那么早! 江伯玉摇摇头,披上外袍道,“今日没上朝,进宫不久陈公公便道皇上心情不悦休朝,就都散了。” 江慕乔一听这话,越发确定了心中关于皇上生病的猜测,她试探又道,“爹,那陈公公可有说什么?瞧着脸色如何?” 江伯玉一个大老粗,何况紫宸殿上又不方便对着一个内宦多打量,摇摇头,“不知,没看清。” 楚云铮悄悄捏了一下她的掌心,兴致高昂的提议,“走吧,看看大舅兄。” 江伯玉正在喝茶,听到他们要去找江晗连忙道,“你们快过去看看。今日你兄长也是要上朝的,可他昨晚上喝的烂醉,就连自己的院子都没回去,在他书房里烂醉了一夜。唉,原本还想着他不去皇上要责罚,倒是被他逃过一劫。” 江慕乔还没开口,楚云铮便道,“成,我们这就过去。” 他兴致勃勃的模样,让她总觉得这人是不是另有盘算,只是还未开口阻止便听爹道,“也好,云铮你替爹劝劝他,你兄长或许听你的。他若有你半分懂事,爹也不至于如此烦恼。” 江慕乔,“……” 爹,你醒醒! 楚云铮笑着应了,一边让人带路,一边吩咐人去把世子夫人请来。 江慕乔心头发毛,“你要做什么?” 楚云铮偏头冲她一笑,“快刀斩乱麻!” 他出手,便是秋风扫落叶,简单粗暴。命人把香秀从院中请了出来,又带着人直接奔去了江晗的书房,床上的人酣醉如泥,楚云铮提起书桌上的凉茶,接着手腕一翻,兜头朝着江晗浇了上去。 一声惊呼,江晗醒了。 他抹掉脸上的残茶,便听到自家妹夫正对他道,“大舅兄醒醒,把你怎么移情别恋的事情好好跟嫂子说道说道。” 第504章 王爷的心事 江慕乔,“……!!!” 他就是这么快刀斩乱麻的?这不是挑事儿么! 江晗惊呆了,连脸上的水都顾不得擦,更顾不得指责罪魁祸首,看到一旁的香秀,嘴比脑子更快,“不不,香秀你听我解释!没有,那事儿是……” 香秀惨白着脸,身子轻轻颤抖,一言不发。 江晗的辩解渐渐失了声,“香秀,我是有苦衷的。” 楚云铮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在一旁慢悠悠的补充,“有苦衷跟讲实话冲突么?跟你一起回来的那女人的身份,你敢跟嫂子解释?” 江慕乔隔着袖子捏了他一下,差不多行了啊! 楚云铮立刻反手握住,接着笑道,“大舅兄,你当时不记得自己是谁,心中有了别的人也不稀奇,只是如今回来了,嫂子等你那么久,你却连句实话都不说,岂不让嫂子寒了心?” 香秀默然而立,低垂着头,隐约看见两行眼泪顺着下颌滴落。 江晗的心忽的被刺痛。 曾经的香秀温婉明媚,如今分离这大半年的功夫,却形销骨立。 而自己,不但负了她,并且还在回来之后躲着她。 愧疚后悔一齐涌上心头,江晗嘴唇动了动。\0 香秀却忽的擦掉眼泪,她瘦了许多,然而一双被泪水浸泡过后的瞳仁中,却还是蕴满了情意。 “我懂。”香秀轻声道,“夫君,我等着你,不管你什么时候回来,我都会留在这里等着你。” 江晗心头猛地一热,语气哽咽,“香秀……” 香秀柔柔的看着他,“夫君,我既嫁给了你,便都生死跟随。那女人就是上次跟你一起回来的那个吧?若你真对她有情,那就把她接回来吧。” 江晗近乎有些羞愧,低着头不说话。 一旁立着的香秀温柔的面容上多了苦涩,“若是夫君觉得为难的话,可以娶她做平妻回来的,妾身能看到夫君平安无事的回来就已经心满意足了。若是不喜看到我,我一辈子吃斋念佛也是可以的。” 江晗听得心中愧疚泛滥,然而江慕乔无言至极。 香秀嫂子是不是吃斋念佛坏了脑子,还平妻,吃斋念佛…… 从前她怎么没发现香秀嫂子是这么个逆来顺受的性子? 然而看一脸感动显然对这话颇为受用的兄长,她又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算了,左右都是他们自己的事情,更何况翠儿已死,不用担心再会诈尸找麻烦。 眼见两个人要互诉衷肠,她拽了拽楚云铮的袖子,他随着她的动作退出了门外,两人对视一眼,江慕乔无语道,“可惜你这快刀斩的不是乱麻,而是香秀嫂子那样的菟丝草。也真难为她,我兄长这样的我看着都来气,她明明心里伤心的很,却还说些言不由衷的话。” 看了眼身后的书房,楚云铮笑道,“你不觉得这样很好么,你兄长有心无脑,若是让他自己想指不定什么时候能想通。而你长嫂是个锯嘴葫芦,没有逼到极处更不会往外说。若不是今日当着他们的面把话说开,他们也不知要蹉跎多久。至于你嫂子的性格,我看你兄长受用的很。” 江慕乔心道也对,她都听不下去了,可兄长却深受感动。 两人很快回去跟爹交了差,江慕乔看楚云铮毫无要走的打算,只得也压下要走的心思。 两个人一起回了趟拘华院,院子里的陈设还是她出嫁之时的样子,显然受到了很好的照料。 蒋三似是早预料到了她会去拘华院,片刻后亲自送上了炭炉驱寒,笑眯眯道,“给王爷,王妃请安。” 今日的蒋三满面红光,心情极好。 江慕乔意有所指道,“蒋管家,近段日子将军府好吗?” 蒋三显然知道她问的是什么意思,立刻回答,“回王妃,将军府里极好,大姑娘也极好。” 将军府里好,便是祖母没有再作妖。 大姑娘好,则是夸大姐这事儿办的漂亮。 江慕乔唇角翘了翘,正要也叫声好,蒋三便又道,“对了王妃,大姑娘那儿还有一件事。这些日子大姑娘的娘舅家来了两趟,小人听说,齐家似乎要给大姑娘说亲。” 齐家是大姐的外祖家,如今祖母不理将军府事务,大姐的娘亲齐氏又去了,这事儿的确需要齐家操心。 可既然张罗着给大姐说亲,可怎么跳过了爹直接找大姐?想起齐家的秉性,江慕乔眉头皱了皱,忽的想起上次大姐特意来安王府请自己帮的那个忙,那件事非同小可,所以她让大姐回去再想一想。 只是最近事情太多,并未再见大姐,也不知她考虑的如何了。 她便问蒋三,“大姐是怎么说的?” 蒋三摇头,“不知,不过想是大姑娘没有应下,否则府中就该听到风声了。” 见她眉头皱起,在一旁也听了个大概的楚云铮道,“你若想知道,何不自己去问问?” 江慕乔震惊抬头,云铮今日果真是转了性子! 她自己还没想好要不要去问问呢,他怎么就又催促了? 楚云铮理所当然道,“看我作甚,那是你大姐,终身大事自然要多问两句。” 深感不对劲的江慕乔抿唇不语,伸手捏住了楚云铮的脉门。 很好,脉象清晰有力,没灾没疼没毛病,只是这脑子发什么神经? 她问出了自从清晨就一直盘桓在心的问题,“你到底是怎么了?” 楚云铮平静道,“我怎么了?” “既然没怎么,那你还催着我管闲事?”江慕乔一口气道,“你平常最怕麻烦,今日怎么自找麻烦?” 楚云铮轻蹙眉心,“你竟然是要问这个问题?” 他幽幽叹息一声,“从前我病骨支离,有今朝无明日,自己都自顾不暇,又有什么闲工夫去管旁人的事情?现在当然不一样了,我有大把的时间,何况又娶了你。反正我孤苦伶仃一人,便把你的家人当成了我自己的家人,家人遇到了麻烦,能不管吗?” 末了,带着丝郁色看她,欲言又止,“更何况我如今不上朝不做官,也只能管管这些闲事了。” 一旁的蒋三感动唏嘘的一塌糊涂。 第505章 破镜重圆 然而这话听在江慕乔的耳中,却觉得一阵难以形容的怪异。 的确,如今楚云铮正直青壮年,可身体康健却只能赋闲在家,所以没什么事情做才跟着她打发时间。 话没错,理也没错。 但问题的关键是,他楚云铮是自怨自艾的人吗? 他哪怕病重之时也一向是心随意走,活的恣意畅快,更别提病愈之后,从不在意旁人目光,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然而就是这么个人,却说出如此自堪自怜的话,她不信! 再说了,他不是说了还要带自己看太子的好戏么?如今好戏尚未开锣,鸣金息鼓又怎么会是他的风格? 她打量着楚云铮,却见他对自己落寞的一笑,接着又催促她,“走吧,反正今日也无事,咱们就去看看大姐,若是大姐有中意的人,你也好帮着掌掌眼。” 江慕乔搓了搓胳膊上的小疙瘩,她还不知楚云铮到底怎么了,可她瘆得慌。 正要让蒋三下去方便她仔细问问,爹身旁的常随阿贵忽然过来叫人,“见过王爷王妃,将军就猜到您们在这里,特意让小人过来叫你们回去。” 有旁人过来,江慕乔只得压下问题,跟着阿贵又回到了爹的正阳厅。 深秋时节,正阳厅已经提前烧上了炭盆,青衣的小丫鬟挑着帘子,一进门便暖意融融。 她进去之后便看到兄长老神在在的一个人坐着,环顾四周却不见香秀嫂子的身影,当即脸色微沉。 爹倒是高兴,张罗着道,“云铮过来,待会儿午膳你们也一并留下,爹这里有从西北带回来的玉冰烧,今日我们一家人好好喝一顿。” 楚云铮笑着应了。 江慕乔入座以后,当即看向兄长。 他和香秀嫂子都谈完了?可怎么就只有他一个人? 江晗被妹妹的眼神看得怵得慌,忍不住挪了挪屁股,小声问,“乔乔有事?” 江慕乔上下打量着兄长,从前不知,如今再看兄长还有成为渣男的潜质?爹都说了一家人聚聚,他还好意思丢下嫂子一个人过来吃饭喝酒? 她面色愈发不善,江晗如坐针毡,朝楚云铮看了好几眼求助,快啊,你管管我妹妹! 楚云铮端坐不动,只当啥也没看见。 江晗额头汗都要滴下来了,才听自家妹妹道,“你跟我嫂子都谈完了?” 江晗连忙正襟危坐,仿若回到了少年时期的学堂上,认真回答夫子的问题,“是。”\0 江慕乔又问,“你们谈的怎么样?” 江晗脑中发懵,不过回答仍然迅速,“很好。香秀一直都很好,她理解我的难处。” 江慕乔脸色陡然转冷,“她理解你的难处,可你理解她的么?你们既然已经谈好,你就该好生安慰她。还有,爹说一家人团聚用午膳,你怎么也不带她?” 妹妹如此严厉,江晗忙不迭的解释,“我没有自己过来啊,她,她自己不来的。” 兄长说话如此吞吞吐吐,江慕乔火大,“若是一家人团聚,她怎么会不来?” 她越说越生气,“爹,您也评评理!去年兄长失踪,香秀嫂子跟家人闹翻宁肯去跳金水河也要嫁过来。你在西北过着你的快活日子,可香秀嫂子呢,她日夜茹素为你祈祷,甚至向佛祖许愿你若你一日不归就不踏出院门一步。甚至我成亲,香秀嫂子都没有出来一步。兄长,你的事情轮不到我管,可这话我不吐不快,你既然回了家也想起来自己是谁,就该对香秀嫂好一些!我们江家,绝没有忘恩负情背信弃义之人!” 江慕乔今日听到香秀嫂子那卑微的话便觉得闹心得很,如今又见兄长一人怡然自得的坐着,更是觉得要为香秀嫂子讨回公道。 话说完,也觉得自己口气重了,看着兄长沉重的模样,她放轻了些语气,“兄长,我们江家不是迂腐之人。若你真对香秀嫂子已经无情,就该跟人说清楚,莫耽误了她的将来。” 江晗未开口,门口处却忽然传来颤声,“乔乔……” 江慕乔倏地回头,门口站着香秀姐,她手中端着一个托盘,正含泪看着她。 江慕乔暗道一声糟糕,果然此时才听她那神经缺根弦的兄长道,“乔乔,你听我把话说完啊,我不是自己过来的,我已经和你嫂子和好了,所以特意让阿贵去把你们叫过来,我们一家人一起用顿午膳。只是你香秀姐说要去下厨做一道自己拿手的酥肉羹,所以才不在房间里。” 江慕乔,“……” 兄长你这傻大个儿,为什么不早说! 她尴尬的脸都要火烧起,门口的香秀嫂子却把羹汤给了下人,她快步走过来,动容至极,“乔乔,谢谢你。” 谢谢她,自始至终的为自己说话。 江慕乔连忙掏出帕子,“嫂子你别哭啊,你能跟我兄长和好如初,我比谁都高兴。只是刚刚误会了,所以多说了几句。” 香秀望着面带尴尬可眼神真诚的小姑子,又看了看一旁不知所措的夫君,眼中带泪,可心中却极甜。 公公大度,出嫁的小姑子一心为自己着想,如今夫君也回来了,她当初执意要嫁过来,果然是对的! 看了半晌热闹的江伯玉这才出面解了围,“行了,说清楚就好,用饭吧。” 席间,江晗亲手斟了酒,他挠了挠头,“妹夫、妹妹,兄长是个老粗不大会说话,你们的心意兄长晓得。还有若非乔乔今日说出口,只怕兄长这辈子都不知道香秀为我做了什么,这杯酒,兄长敬妹夫,更敬你!” 楚云铮举杯饮尽,江慕乔一向不饮酒,不过今日破了例,玉冰烧入口甘柔绵长,一口下肚,从心底腾起一股暖意。 看着面前含笑的爹,再看看已经破镜重圆的兄长,还有身旁足以相伴一生的良人,便忽然知道了何谓满足的快乐。 兄长敬酒之后,嫂子也端来一杯,“妹夫、乔乔,嫂子也要敬你们一杯。若非你们帮忙,我和你兄长也不会那么快反省过来,所以这杯酒谢谢你们!” 第507章 赵三公子无敌 在江慕乔眼中,平安平康和平顺这三人虽然都十分可靠,然而若要决定是谁,还得好好思索一番。 平安性格跳脱,虽然细心,可却常有惊人之举,变数太大,所以恐怕不符合。 至于平康,他是一个闷嘴葫芦,为人又刻板,假成亲一事有些惊世骇俗,他未必是个好人选。 那么最好的选择便是平顺,胆大心细,可堪大用,并且为人十分靠谱。 思考过后她道,“是王爷身边的人,只是眼下在西北尚未回来,等到他回来之后我让王爷跟他说,他一定会同意。你放心,他十分可靠,不会影响你。” 听完江慕乔的话,江秀岚却像霎时间被抽干了浑身力气,她有些呆滞的坐回座椅上,好一会儿才垂着头,“好,大姐相信你的安排。” 大姐这反应不对劲,江慕乔眉心蹙起,“大姐,你若是有了心悦的男子也可告诉我。” 江秀岚面白如纸,含泪摇头,“不,没有。乔乔,大姐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她说走就走,挑开帘子快速出门,单薄的背影逃也似的离开了安王府。 大姐这什么情况? 江慕乔托着腮,大姐似是在知道成亲的对象是平顺之后才反应这么大的,莫非是对平顺有什么不满?然而这结论还未等细想便有被她推翻,大姐都没见过平顺,何来不满? 想了一会儿也没想出结果,只能抽时间再去将军府问问。 刚把这件事放到一旁,管家那边却又传来了消息,无忧药房那里出了事。 江慕乔心底“咯噔”了声,立刻让人准备马车。 楚云铮闻讯过来,“我跟你一起去。” 系好披风,两人一道出了门,只是今日驾车的却换成了平康。 “平安呢?”她顺口问道。 楚云铮扶着他上去,淡淡道,“许是有事,平康的本事你放心。” 平康驾车没有平安那么快,然而更稳当,一路到了无忧药房,赵修玉已经在门口等着,瞧见她过来立刻引着进门,“师祖请,今日朝廷来了人,竟然执意要带走这几个大夫。没有您的发话,徒孙万不可答应。” 江慕乔进门一看,果然见太医署来了人,那三个原本借调过来的大夫被他们拉着,显然是正准备把人带走。 他们不打招呼就随便把人带走,江慕乔已然心生不悦。 只是尚未开口,那医正看到江慕乔和楚云铮请了个安之后连忙道,“见过王爷和王妃,这三人在贵地到叨扰甚久,如今也该回去了。” 这用词更是让江慕乔眉头皱了皱,楚云铮已经上前,他神色冷淡语气讥诮,“叨扰?赵三公子,这段时间你觉得是叨扰吗?他们把人要走,你又作何想法?” 赵修玉板着脸一丝不苟道,“回王爷,这三人白日帮忙坐诊,闲暇时刻则由徒孙教导修习医术,吃喝所用一概是由药房提供,若说叨扰,太医署早该给一些表示,也不至于拖到今天。而今方才学成,太医署就要把人要走。依我所见,这是卸磨杀驴。” 他为人严肃古板,卸磨杀驴四个字说的格外郑重,听得太医署和那三个大夫脸色涨红,神情尴尬。 宫**来的医正脾气大一些,听这话如此不给面子,不由羞恼道,“当时只是把这三人借给药房用,帮了你们的忙,太医署没有问你们讨要银钱倒也罢了,如今却还反过来斤斤计较。” 江慕乔脸色微沉,可还未开口,赵三公子便又道,“借用?讨要银子?医正这话才是得了便宜又卖乖,这几人初来乍到之时医术如何,如今又医术如何,莫问旁人,你就问问他们三人。我们药房不问你们要银子倒也罢了,多大的脸面,竟然还敢开口要银子!” 他板着脸,严肃的面容上带着苛责和鄙夷,“师傅有训,人可以不要钱财,但不能无耻。太医署如此行事,跟地痞土匪有何不同?!” 江慕乔听的惊呆了,她没想到赵修玉这等光风霁月的人打嘴官司的的战斗力会那么彪悍,他若最严肃的夫子一般冷着脸义正言辞,言辞间却带着市井之中才有的粗鄙和精准。 所谓书生骂街,上能引经据典,下能胡搅蛮缠,威力不凡! 只听的太医署过来的人跳脚,“你说谁地痞流氓?我可是朝廷命官!” 赵修玉冷冷反驳,“朝廷命官又如何,我是昌平侯府的三公子。” 转头又朝楚云铮拱了拱手,“这位乃是安王。”\0 然后愈发恭敬,“而安王妃更是皇上亲封的康乐县主。” 一口气说完,赵修玉响亮干脆的反问,“王爷和王妃此等身份,可显摆了么,仗势欺人了么?你太医署又如何,今日拿不出个态度章程,休想从无忧药房里带人!” 他一身正气,倒显的太医署里的医正无理取闹。 医正倒也精乖,亲眼见这三人的身份一个比一个贵重,又自知不敌,只得暂时投降,“王爷王妃请赎罪,微臣这就回去把事情禀告给太医署!” 他走了以后,赵修玉让那三个大夫先回卧房,他则气恼道,“太医署的人不打招呼毫无礼节,不问情况蛮横无理,能他们把人带走,我就不是赵修玉!” 说罢,又对江慕乔和楚云铮作了一揖,“也幸好师祖和安王过来及时,否则单凭我一个人之理,恐怕还要费上一些功夫。” 想到赵修玉今日将那医正喷成筛子的威力,江慕乔含笑心道,恐怕他们不来,那医正也不是他的对手。 不过,想到那医正忽然过来,她不得不想到宫中受伤的皇上,存了心思便问,“那三人的医术学到了几成了?” 赵三公子认真想了想,“如今药房至少七成患者都是他们三人问诊,至于医术,师傅说不必藏私,所以徒孙学什么,他们便跟着学什么,他们三人早已跟以前不可同日而语。” 想了想,他板正的面容上多了些许气恼,“师祖,咱们养大的猪,凭什么要让给太医署坐享其成?” 第509章 这世间你最好 江慕乔险些被这句话呛到,赵三公子这是怎么了,这还是他请印象中的那个古板端正的小学究么? 昌平侯府的宋夫人若是见自家儿子这么大的改变,会不会后悔送他来学医? 楚云铮帮她拍了拍后背顺气,静芙表姐端着茶水进来,给她一杯之后方才道,“修玉,你文雅些。” 赵修玉端方的脸上尴尬乍现,他站起来作了一揖,正色解释,“徒孙并非故意如此,只是如今开着药房,又多跟市井百姓打交道,文绉绉的话不是太好用。” 江慕乔连忙道,“我懂!” 要当一个好大夫,文人的高冷复杂是行不通的,必须要深入百姓,除了能听懂病人的话,还要让那些复杂的医理以最简单的方式让病人听懂。 所以,一流的大夫除了要医术高超,口才也十分必要。 曾经的江慕乔还担心赵三公子这朵高岭之花能不能做个好大夫,然而今日所见所闻,让她彻底打消了最后一丝疑虑。 “你做的很好。”她由衷赞道。 赵三公子矜持的不做声,静芙表姐脸上却露出了欢喜的神色,“是吧,修玉做什么都很好。如今他是学了医,若是科举,也定能榜上有名!” 崔静芙毫不掩饰的为心上人吹捧,赵三公子罕见的带出些羞赧,轻声提醒,“静芙。” 崔静芙意识到自己如此不矜持之后立刻闭嘴,脸上再度冒了热气。 赵三公子认真补充,“科举并非我的志向,学医就很好,多谢师祖和师傅的教导。” 察觉到师祖笑眯眯的眼神,他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不过师祖,今日太医署的医正是着意要把人带走的,只怕未必肯善罢甘休。”\0 江慕乔心知太医署要人的原因,更何况那三个人本来就是借来的,她不在意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那三人本来就是借过来的,如今要走也拦不住。只是若是他们都走了,药房里人手也吃紧。不如你问问,谁若愿意留下,此后月例从药房的账上走,若是不愿,那就任他们离开。人还是不够用的话,长公主送来的婢女也可以试着看诊了。” 赵三公子频频点头,“也好,若是只学习医理不接触病人,就如同空中盖楼。师祖教训的是,徒孙记住了。” 有了江慕乔的提点,赵修玉就去问那三人的意见去了。 崔静芙却留在房间里,带着些踟蹰频频看向楚云铮,明显是有些话想单独跟江慕乔说。 楚云铮生就一颗玲珑剔透心,对崔静芙的心思看得透彻,可他偏偏不走。 出去能有什么意思,就只有跟在乔乔身边最好。 崔静芙使了数次眼色都落了空,只好开口,“王爷,我有一些话想单独和表妹说,不知您……” 楚云铮当即道,“不方便。” 崔静芙觉得自己没听清,“啊?” 他往江慕乔的身边挪了挪,恨不得跟她挤在一张椅子上,懒洋洋道,“我说不方便,你要说就说,本王不出去。” 崔静芙傻眼之余多了些气闷,安王是怎么回事,女子之间说些私房话他也要听着? 江慕乔无奈的捏了捏他,“表姐无妨,你说?” 崔静芙张了张嘴,又看向楚云铮,安王在此,她怎么说得出口? 可她不好意思,楚云铮却等不及,“崔姑娘,你不就想问问男女心事么?想也是那赵三公子木头一般的性子不会哄人开心,不过木头性子倒也有好处,死脑子一根筋,你也不必担心他会朝三暮四。” 崔静芙瞠目结舌,指着他道,“你……你……” 楚云铮轻哼,“什么你,崔家的人都这么没规矩?本王说的不对?” 对是对,可这毫不掩饰的话惊的崔静芙只觉周身电闪雷鸣一片轰隆! 安王可是个男的啊!光天化日之下,她的心思就这么昭然若揭的被一个男人被戳穿,她还怎么要脸?! 眼瞅着表姐都要炸了,江慕乔连忙道,“表姐,云铮说话虽然直,可看人还是准的,改日你我姐妹二人再叙。” 说罢,她催着楚云铮赶紧离开。 楚云铮求之不得,立刻握着她的手出门,临了看了眼木鸡似的崔静芙还轻哼,“女人就是麻烦,她想知道的不就这些么?我说了她又不情愿。” 江慕乔拖着他上了马车后终于憋不住笑,“你别吓唬表姐。少女心事总是春,半遮半掩半朦胧,你都挑开了她怎么能接受?” 楚云铮英挺的眉毛皱了皱,又道,“这有什么不能接受,人生苦短,若连爱恨都羞于说出口,岂不是浪费很多时间?” 他向来是想什么就做什么的性子,从不委屈自己,也断断不肯委屈了心尖上的人,因此又道,“终归还是还是赵修玉不好,若非他含混不清,你表姐也不至于忐忑不安。” 他这说法的思路清奇,然而江慕乔一想倒也对。 情爱中的女子只有被给予了足够的安全感,才会从容镇定。就像自己,从不会忧心疑虑。 两人早已心意相通,瞧着她的神色,楚云铮又道,“所以,这世上你遇到的男子,是不是就只有我最好?” 江慕乔恍然觉得,这才是他楚云铮的终极目标,看着他笑意中带着几分认真的深邃眼眸,她点头,“对,这世间就只有你最好。” 这回答让他十分满意,“乔乔眼光真好。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敲了敲马车,直接转了弯。 去的是京城最大的集宝斋,掌柜的听到安王过来,已经在门外候着,引入二楼雅间之中,端来了最好的金银首饰。 掌柜的不敢藏私,端上来的都是上品,琳琅满目的堆满了整个雅间,珠光宝气,金光闪闪。 楚云铮拿出买白菜的架势,手指一一轻点,漫不经心,“除了这几样不要,其余都给本王包上。” 这等狂拽酷霸炫的操作喜得掌柜合不拢嘴,也惊呆了江慕乔,“都要?银子呢?” 堂堂安王岂能没钱,他眯着凤眼掂了掂荷包,“不急,花再多都有人补。” 第510章 有钱任性 带着被掏空的荷包,带着满车的首饰,江慕乔坐在马车上,总觉得眼前这人,从头发丝到脚跟都写满了四个大字:骄奢淫逸! 这么多的首饰,花的都是银子,不是烧饼。 楚云铮半点不知人间疾苦,拉着她兴致勃勃,“乔乔你看,你皮肤白,若是穿上百蝶穿花的织锦裙,最适合这套钿金红宝石的,又华贵又好看。还有这套芙蓉石的,等到深冬时候,披上那件雪狐披风,衬的粉面桃花最是娇嫩。还有这套……” 集宝斋里的首饰本就不凡,他又眼光一流,哪怕是随手一指也都极为合适,更别提还顺便搭配了衣衫。 没有女子不爱美,江慕乔跟着看了一会儿,竟然深受启发。 两人聊得尽兴,回府的时候他还意犹未尽,“只可惜集宝斋中的工匠见识不够,这几样首饰明显技艺不好,浪费了上好的珠玉。不过不急,我从殿中省找来了匠人,还找了绣娘进府,过几日东西回来,日日都给你做新的。我的乔乔,一定是最好看的。” 他的语气太认真,仿若把给她做时新的首饰和衣衫当成了头等大事。 江慕乔哭笑不得的应了,“我的王爷,你不是说有人补银子?人呢?” 楚云铮捏着空荡荡的荷包,笑得高深莫测,“我说有,一定有。过来咱们用膳,你放心,午睡之后一定有。” 江慕乔半信半疑,不过被他闹着躺到床上,再度醒来之时,就见一方锦盒就放在了卧房的桌子上。 深秋天黑的早,屋子里已经点燃了牛油蜡烛,楚云铮眉眼带笑,“乔乔,起来看看。” 她穿好外袍,将信将疑的的打开,里头一摞的银票险些晃花了人眼。 这么多,她惊呆了,“谁送的?” 楚云铮薄唇轻启,“你猜?” 她一时半会儿真没想出来,爹和兄长最近没招惹她,不会无缘无故的送这么多的银票,而除了爹和兄长,还会有谁? 见她皱眉,楚云铮伸手抚平,给了提示,“药房哪儿,宫里头给的。” 江慕乔立刻恍然! 想到无忧药房她又连忙问,“那三个大夫都都走了吗?” 楚云铮递过来一封信,“你徒孙送来的信,先看看吧。” 她打开之后匆匆扫过,果然不出所料,太医署绝不可能放弃把这三人带走,所以医正回去之后把这事儿上报,意识到问题的太医署午膳之后便兵分两路赶着上门,一些人到无忧药房赔礼道歉,还有一些赶到了安王府,特意送上银子表做学资。 看着锦盒中的银子,她道,“难怪你说有人会补上,是不是料到了太医署会送银子?” 楚云铮笑道,“不是你徒孙说了么,那三人在药房里吃喝不见太医署有所表示,这不表示来了。” 江慕乔想想,赵修玉似是的确说过这话,不由失笑。 接着再看信,信中说,上午他们走了以后已经同那三个大夫谈过,有两人表示要回宫中,却还有一个大夫说是要留下。 能有一个大夫选择留在药房中已经是意外之喜了,江慕乔合上信,看着那满盒子的银票,又看了眼宫中的方向,忽然道,“你说,皇上的病情现在怎么样了?” 楚云铮抽出她手中的信,又把她略带凉意的指尖放在掌心中捂着,神色淡然,“恐怕不怎么样。” 这节骨眼上把药房里的太医叫回去就是一个信号,而送上来的这些银子,更显出太医署坚决把人带走的态度。 若是他猜测不错的话,恐怕宫中现有的大夫中,无人能控制住皇上的病情。 江慕乔也是这个想法,她把那锦盒推到一边,试探道,“你觉得,皇上会找我过去给他看病吗?” 楚云铮想了想,给出了个肯定的答案,“暂时不会。她之前都不肯透出生病的风声,之后也不会轻易叫你进去。” 看着灯光下肤白貌美的小妻子,他又道,“乔乔,若是皇上真让你去给他治病,你会治好他的对不对?” 医者父母心,江慕乔正要回答“对”,然而忽然想到皇上对他们的态度和云铮的处境,顿时迟疑了。 皇上或许是个好皇上,可对云铮来说,并不是个好父亲。 若是她治好了皇上,云铮心中又作何感想? 她这停顿的片刻,楚云铮倏然微笑,他轻轻抚了抚她的脸颊,柔声道,“乔乔,若是皇上找你去给他治病,你务必将他治好。” 他的话出人意料,江慕乔不由反问,“为什么?皇上对你的态度,你也知道。”\0 连司药监那样的地方都要想办法把他弄下去,可见皇上对他的防备。 楚云铮却只道,“皇上对你很好。” 若是当朝皇上还在位,尽管会怀疑他排挤他,可却不会对乔乔出手。 若是换了太子那蠢货,怎么做就说不定了。 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楚云铮前半辈子受足了苦,下半辈子是要和他的妻子平平安安白头到老的,他不会让她冒任何风险。 更何况乔乔身为医者,若是不救人反而害人,心中定会不安。他这一生肆意妄为不敬天地不畏鬼神,却不想她良心上受到一丝一毫的谴责。 江慕乔沉默片刻,“好。若是皇上来找我,我就去治病救人,可若是他不来,那便是与我无缘。” 皇上偏爱太子,蛊虫一事之后对太子小惩大诫,如今又重新启用太子,百般防备着楚云铮,远近亲疏她分的很清。 然而皇上毕竟还对她不错,所以她不会主动出手相助,可若是皇上找上门,也不会拒绝。 心中忽的有些不是滋味儿,她抬头看着眼前人轻声道,“云铮,你从前说带我出京城,等到有机会咱们就出去好不好?” 楚云铮低笑,“那你的家人呢?” 她想了想,“爹可以跟着兄长生活,再说咱们也可以再回京城看看。” 从前她觉得京城是她的家,如今方才深切知道,有他在的地方才是家。 楚云铮心中温软,摸了摸她的脸颊叹道,“你都知道了?” 第511章 王爷无才便是德 江慕乔默默点头,她有眼睛有耳朵,能看到也能听到。 所以她知道他的难处,亦知道皇上的态度。 何况近些时日发生的事情让她不得不对宫中多了警惕,皇上尚且康健就已然对云铮如此防备,那以后呢? 云铮一个大好男儿,却只能跟着她走亲访友处理家长里短,再想到他对首饰衣着如此热心精通,江慕乔有些心酸。 可他仍兴致勃勃,“对了,殿中省的首饰匠人也来了,咱们去看看。” 平安亲自去叫人,殿中省的官员不敢应付,派来的都是手艺最好的匠人,平素都是给皇后贵妃做首饰的。 见了他们的技艺,楚云铮极为满意,又嫌这里脏乱,让江慕乔先去等着晚膳之后,他亲自画了首饰的样式跟那些工匠们交流讨论。 反正也插不上嘴,江慕乔便先回去。 深秋的天气越来越冷,望着哈出口的一抹白霜,回头又见忙得不亦乐乎的楚云铮,她再度叹口气。 也罢,热心首饰就热心吧,能找个事情做就成。 安王府里热闹极了,紫宸殿中则寂静森然。 皇上自从上朝那日吐血后就败了精气神,今日虽然不再咳血,可心口处却始终隐隐作痛。 陈公公喝了药之后,强打精神伺候,“皇上,奴婢已经命太医署把无忧药房里的太医请回两个,他们跟着安王妃的徒弟和徒孙学了不少日子,听说医术大增。” 庆元帝略微点点头,然后伸出了胳膊。 两位从药房找回来的大夫没想到回来看诊的头一遭就是给皇上,一时大气都不敢出,轮番诊脉之后交流了片刻,给出的回答皆是怒气伤了心脉。 两人斟酌着开了方子,陈公公拿来看了眼,又给了信任的太医,接着失望道,“怎么没有用那针?听说安王妃擅长一种针法,好似是有奇效。” 两个太医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大着胆子道,“回公公的话,您说的约莫是针灸。只是我等二人月余之前才接触,并且赵三公子尚且不够纯熟,更遑论我们。不过公公放心,这药是没有问题的。” 旁人都不会,皇上眼下又不肯请安王妃进来,陈公公压住失望,让那两人下去之后轻声跟皇上说了几句。\0 庆元帝撩起眼皮,“那就先喝药。” 陈公公欲言又止,“那安王妃……” 抚了抚胸口,庆元帝语气低弱,“先不要找她,朕的身体朕清楚,不过是气急了些,喝些药就能好。你只需记得,朕生病一事不要传出去,还有之前那两个太医在的药房也要好好打发。” 陈公公不语,心头却发焦,皇上这病若真是喝些药就能好,又何至于让那两人回来? 急怒攻心伤了心脉本就严重,皇上不愿意让人知道他生病,如今又不肯休息。 陈公公着急道,“皇上,您莫操心,这都安排好了。” 庆元帝微微喘口气,“好,朕那日暗中吩咐你的事,做的如何了?” 陈公公连忙点头,“回皇上,这几日都让暗卫跟着安王呢。安王没什么反应,做的也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反倒是江世子,这几日还出了门,许是那些书信真是江世子自己搜集的。” 皇上脸色黯淡,眸中却掠过怀疑之色。 若说是江家世子搜集到的书信证物也不是不可能,然而却始终是老二的可能性最大。 只是苦于没有证据,所以才让暗卫跟着,也好知道老二最近在做什么。 主仆多年,陈公公对皇上的心思了若指掌,忙详细的解释了一遍,“皇上,奴婢是真觉得不大像是安王找来的。安王从前就没什么志气,在司药监那会儿隔三差五的点卯,半点都不把差事放在心上,如今赋闲在家,更是整日沉迷琐事和给安王妃做首饰,皇上您说,寻常男子谁喜欢做这个?今日还让人来殿中省要了首饰匠人,听说还给安王妃买了一车的首饰。” 知道陈公公不会说胡话,庆元帝眼底的怀疑消散了些,王爷无才便是德,老二沉迷鸡毛蒜皮和女人家的琐事,总比对皇位感兴趣的好。 疲惫的挥了挥手,皇上道,“以后老二要什么你就给什么,再叫殿中省送去些衣服料子,总归给他寻些事情做。” 皇上发了话,陈公公轻声道,“是。” 他还有事情要禀告,只是看皇上精神不好,却又欲言又止。 庆元帝闷着嗓子咳了声,不耐烦,“有事就说。” 陈公公方才道,“皇上,太子这两日总是要来求见,说是有些事情想跟您当面解释。” 不用见太子皇上也知道他想说什么,庆元帝按住胸口,蜡黄憔悴的面容上多出三分薄怒,“蠢!你去传旨,让他回去闭门思过十日,想想自己哪儿错了再来找朕!” 陈公公就知道皇上会动怒,一边帮他顺气一边自责,“皇上您消气,奴婢这就告诉太子,您可千万要保重龙体,太医说您这病得静养。” 静养? 庆元帝冷哼,有太子那蠢货,他静养不了。 闭眼微喘片刻,皇上忽的又道,“小陈子,去赐些东西给迎香殿,文昭最近功课做得不错。” 皇上这句话说得轻,然而落在陈公公的耳中,却如炸雷。 罚了太子,却奖赏了晋王。 这大齐的后宫,是不是要变天了? 然而看着闭目休息的皇上,陈公公不敢想更不敢问,正好太医亲手熬的药好了,他亲手服侍皇上喝下后,这才退下。 出了门,陈公公忙把手中的碗给了一旁的干儿子。 小忠子替自家干爹顺气,面带愁色,“干爹,您也多休息,若是您垮了,谁来服侍皇上?” 陈公公找出枚药丸服下,压住胸腹的隐痛之后,叹了口气,“可这个时候我不去服侍皇上,又有谁能去?” 跟在皇上身边几十年,如今皇上生病,即便是换了旁人他也不放心。 看了眼旁边精乖伶俐的干儿子,陈公公道,“小忠子,你切莫记住,皇上生病不适乃是机密,万万不可传出去。” 第512章 太子泄愤 小忠子自打七岁便被陈公公收为干儿子,跟着在宫中生活多年,深知口风严谨的重要性,他连忙道,“不会,即便是被打断腿我也不敢。您是我干爹,不会骗我害我。” 略觉欣慰的陈公公按了按心口,忍着痛楚给干儿子铺路,“还有一件事,皇上说昭王最近功课做得好要赏迎香殿,你去传旨,要记住,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小忠子头如捣蒜。 然而谁也没曾想,在从迎香殿回紫宸殿的路上,小忠子居然撞上了太子。 他远远瞧见之后,立刻机灵的低头跪地让路。 灰衣的小太监瑟缩着跪在路边,原本不比地上的一粒石子更显眼。 小忠子几乎把头埋在了胸口处,默默的等着太子离开。 然而这世上的事,向来就是怕什么来什么,太子的衣角已然擦着他的头顶飘过,却又被一声惊呼生生叫住。 太子身边的太监稀罕道,“诶,这不是陈公公的干儿子小忠子么?” 陈公公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他的干儿子自然也是宫中一众太监羡慕巴结的对象。 只是没想到,今日会在这条小道上碰上。 听到声音的太子豁然回头,“谁?陈公公?” 太子身边的太监也对小忠子眼红日久,如今急于讨好太子,连忙道,“嗯,这就是陈公公的干儿子。” 一听和陈公公有关,太子回身一把抓起小忠子,气急败坏道,“你倒是来得巧!陈公公不过是个阉货,竟然敢拦着孤见父皇!你说,父皇为何不肯见孤?为何要关孤的禁闭!” 怒气中的太子手劲极大,小忠子被勒的两眼发黑,喘着气道,“回太子,奴婢怎么会知道这些!求求太子放了奴婢。” 太子一把将小忠子掼到地上,咬牙恨声,“你不知?嗯?陈公公不是你干爹,你会不知道?” 小忠子被摔得浑身剧痛,可他机灵,挣扎着跪好砰砰磕头,“太子饶命,太子饶命!奴婢是真不知,求求您饶了奴婢!” 太子见这嘴硬的小太监不由咬牙切齿,一个陈公公他奈何不得,可连这小杂毛他也能没办法? 心中窝火,干脆对着地上的小忠子拳打脚踢了一通,方才泄了泄心头的火气。 太子身边的太监眼见小忠子出气多进气少,怕出了大事连忙阻止,“殿下殿下,这是宫里!若是把人打死了,您可就麻烦了。左右不过十日,宫里还有皇后娘娘,或许没几日这事儿就过了。” 打红眼的太子回过神,狠狠的啐了一口,“呸!” 他带着人扬长而去,小忠子则趴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他疼的脑仁突突的,天怎么都变黑了?还有这满口的血腥,他会不会死在这里? 后半夜,被冻醒的小忠子挣扎着回了紫宸殿。 陈公公这一辈子无儿无女,亲手养大的小忠子就是他的后人,眼见他一身是血又听说是被太子打的,陈公公哆嗦着哭了一通。 给小忠子处理了伤口之后天也亮了,陈公公朝着东方跪下,他要给老天爷磕头,求求老天爷赶紧睁眼,赶快让皇上好起来吧!只有皇上好了,一切才会好。 许是陈公公的祈祷起了作用,今日老天爷睁了眼,天气格外晴好,金芒穿过云层,日出煌煌。 天气好,而皇上那边也有好消息传来!皇上用了从药房回来的那两个太医的药之后,身体有了好转! 这消息让陈公公激动的老泪纵横,感谢了老天爷之后,勉强憋住眼泪端来了药,“皇上您用,用了药就能好了。” 人生病之后方知健康可贵,庆元帝端着药碗一饮而尽。 皇上病情改善,紫宸殿中的压抑一扫而空,就连陈公公都觉得身上松乏了许多。 他带着宫女太监将里外洒扫一番,皇上还披衣起来看了会儿奏章。 秋高气爽的天气总是让人心情一振,安王府里也是一片热闹的景象。 殿中省的首饰匠人来了,绣娘也到位,楚云铮便踌躇满志的准备去布坊采购时新的布料,要赶在赏梅宴之前给乔乔作出最漂亮的衣裙。 江慕乔掐指一算,距离赏梅宴还有一个多月,他也太着急了些。 对她的不当回事楚云铮则很是不以为然,“衣裳,首饰,每一样都要精心搭配,提前叫人准备好,才一个多月而已,若是珠宝材质不好,这点时间也不够。” 见她惊讶的模样,他又沉痛道,“从前你是没有娘亲,不知道衣裳首饰对姑娘家的有多重要。以后你放心,有我在,你定是京城中最好看的姑娘。” 也是直到此刻,江慕乔才忽然觉得楚云铮对衣服首饰的热爱一点也不勉强,他似乎是真的喜欢琢磨这些东西,更准确的来说,是对打扮她乐不知疲。 莫名觉得自己变成了他的娃娃,江慕乔微微哆嗦了下,连忙道,“要不我自己去买布料吧?” 楚云铮立刻露出被抛弃的失望伤心,“乔乔是不想和我一起去么?从前我身体弱不能出门,也没有玩伴……不过无妨,你若想自己去那就去吧,早就去回。” 他这语气江慕乔哪儿能受得了,想到那个孤苦伶仃的少年云铮,她心软的一塌糊涂,连忙安慰道,“没有不想,正好我也没有相熟的小姐妹,有你帮忙很好。不是要去看布料么,咱们这就出发。” 楚云铮这才高兴起来,正要带着她出门,宫中却忽然又下来了赏赐。 殿中省送来了布料? 江慕乔震惊的回望过去,她是不是小瞧了自家王爷,这说什么来什么,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的本事,比说到就到的曹操都厉害! 楚云铮看着那满车的布料也挺稀奇,转眸又看到自家小妻子的钦佩的目光,只得解释,“我说我也不清楚,你信么?” 江慕乔不信,“好好的,宫中为什么要送布料?云铮你看看,这是不是蜀锦?” 一寸蜀锦一寸金,这种昂贵华丽的布料向来都是上贡之物,殿中省怎么那么大手笔,一送就是好几匹? 第513章 要啥来啥 楚云铮不知,但是他自有办法能知道,使了个眼色,便有人去打听了。 布料还没清点完便收到了回信,说是皇上赏的,皇上还赏了迎香殿晋王,并且还罚了太子。 这消息让他微微扬起眉头,一边赏一边罚,皇上这做法可真是别具深意。 不过既是赏赐,那自然越多越好。 看着那些华贵富丽花团锦簇的衣料,他满意道,“这下好,足够你用了。” 随手抽出一匹缂丝红梅的锦缎,他在江慕乔的身上比了比,催促道,“去试试。” 一匹匹价值不凡的布料被打开,摆碟似的随意摊放,楚云铮翘着脚,挑剔至极的点评。 量身段试衣服的过程是幸福的,可也是烦恼的,江慕乔被淹没在布料堆中,楚云铮则趁空出去了一趟。 平康立在门口,他压低了声音,“你出去一趟,找王老五。” 王老五,曾经在善堂施粥的时候带头闹得最凶,可后来,这人也被折服的彻彻底底。 他带着人为善堂整理秩序,稳定民心,其后又给江慕乔建了生祠。善堂的粥米一事风波平息,他帮了大忙。 江慕乔在民间的名声之盛,其中王老五功不可没。 楚云铮此次,找的就是他。 如今的王老五早已不是当初的地痞流氓,他在京城安心的开了一家豆腐店,靠着卖豆腐娶了媳妇建了房子,小日子红红火火。 深夜被平康带到安王府,王老五不卑不亢,“见过王爷。” 他行了个礼,“王爷和王妃大婚之日,小人也曾在路边恭贺,如今见到王爷,理应再恭贺,祝王爷王妃白头偕老,子孙满堂。” 楚云铮最爱听的便是这话,见王老五是个聪明的,他唇角翘了翘,“本王今夜叫你来,是有一件要事。” 王老五侧耳倾听,随即面带骇然,“王爷,这?” 楚云铮不耐,“怎么,不愿意做?本王叫你来是看得起你,你若不愿,这就走吧。” 王老五斟酌片刻,他这人没什么学问,一辈子都靠些小聪明混日子。\0 善堂施粥那日,他闯了祸,却也抓住了机遇。 若说那次改变了他的后半生,那么这次搭上安王的这条大船,或许足以光宗耀祖。 王老五忽的一横心,干的娘的! 王爷让他干,他就干! 这位主子是什么样的人物?用他就是看的上他! 王老五当即跪地,“王爷,小人自当万死不辞,为王爷赴汤蹈火!” 这两句话还是他从说书先生哪儿学来的,王老五觉得说的贼好,无比贴合他当下的心情。 同王老五商定之后,楚云铮摆摆手便让人走了。 重新回到卧房,床榻上的小姑娘还在沉睡中,楚云铮瞧着她的睡颜,兀自一笑,翻身上床把人搂在了怀中。 万籁俱寂的京城,一小簇火苗,在悄悄的燃烧。 这火苗的威力还如此之小,也是因此,无人知晓。 日出之后,京城的一切都在继续。 江慕乔整日在家忙着新衣服和新首饰,楚云铮足不出户,过足了执手画眉的瘾。 将军府里,江晗和香秀破镜重圆之后,也正好的蜜里调油。 这几日天气也出奇的好,秋日澄碧,晴空万里。 皇上的身体,终于大好。 御医过来把了脉,立刻恭喜,“恭喜皇上龙体康健,已经无碍了。只要莫生气,哪怕就此停药,月余之后也能彻底除根。” 皇上摸了摸心口,身上不疼,哪儿都轻松。 他面带笑意,“赏!” 尤其是要重赏那两个从无忧药房出来的大夫,庆元帝心知肚明,若非他们,自己也不可能好的这么快。 那两个太医大喜,拜谢离开。 他们走后,庆元帝则若有所思。 陈公公心中高兴,连身上的隐痛都忽略不计了,连忙问道,“皇上,您想什么?” 庆元帝瞧着那两个太医离开的背影,琢磨道,“这两人在安王妃开的药房里没学多久吧?” 陈公公笑道,“皇上记得不错,拢共也没几个月,奴婢听说,安王妃并不藏私,昌平侯府的赵三公子学什么,他们就学什么。” 这话让庆元帝微微点头,“不错。” 有大能的人不少,若江慕乔这般兼济天下的却不多,难得她还是个女流之辈,能有这般见识和胸襟,果真不凡。 庆元帝眼神微暖,忽然又问,“让你送给安王府的布料都送去了吗?” 见陈公公应了,他想了想,“你去开了朕的私库,朕记得存了好些宝石,匀一些给老二家的送去。” 皇上私库里的东西,哪一件不是宝贝?就连皇后寻常都得不到一件,如今却给了安王妃。 陈公公低头笑道,“诺,奴婢亲自跑一趟。” 皇上点点头,忽的又道,“对了,你再从太医署里挑几个人,看看药房里缺人的话再给补上。” 这下,陈公公可真得亲自跑一趟了。 传旨的消息送到安王府的的时候,江慕乔和楚云铮正准备出门。 他这几日上了瘾,琢磨完首饰的花样,又嫌弃那些搭配镶嵌的珠玉不够贵重,正要准备带她去集宝斋里再看看。 然而人还没出去,便听到陈公公来宣旨。 江慕乔的脑中登时浮现一个猜测,她望着楚云铮,“你说,陈公公不是来送珠宝的吧?” 一语成谶! 听到陈公公的宣旨内容她满脑子就一个感觉,幸亏昨日惫懒不想出门,拖着云铮延迟了一日。 这不,做首饰的珠宝玉石就等来了! 见她波澜不惊,陈公公心中暗笑,故意道,“王妃何不打开?” 江慕乔并非不激动,只是已经麻木。 她抬眸,见这位数次打交道的陈公公正卖力怂恿,“王妃不打开瞧瞧么,也好看看合不合心意?若是您喜欢,皇上也一定高兴。” 好吧,传旨公公都让自己打开了。 江慕乔觉得,自己嫁进安王府,又跟着这么一位潇洒风流挥金如土的王爷生活了这么久,什么人间富贵都该习惯了。 然而打开了盒子,她还是觉得自己的眼睛不够看。 第514章 既然给你就拿着 龙眼大小般的东珠穿成的手钏,每一颗都跟鲛珠一样值钱,然而现在,那只是手钏。 绿汪汪醉人心脾的翡翠,在掌心里似乎化成了一汪水。 掌心大小的红宝石,长成天然一朵牡丹的芙蓉玉,甚至还有沉甸甸的一颗金刚石。 随便拿一件出来就足以价值连城的首饰,被满满当当的塞了一盒子,宝气冲天。 见她沉默,陈公公愈发笑得殷勤,“王妃,您可喜欢?” 江慕乔喃喃道,“我可太喜欢了。” 这么多的珠宝,天底下哪个女人不心动? 可是,无功不受禄,无事献殷勤,无事不登三宝殿……皇上这又唱的哪一出啊? 她看着眼前这位笑得合不拢嘴的陈公公,嘴唇动了动,一旁的楚云铮忽然道,“公公,这些是父皇的私库里的东西吧?” 陈公公略带惊讶的看了眼安王,正道王爷有见识,便见这位主子感慨道,“若不是私库,这好东西也放不到现在。” 这好东西,皇后能放过? 陈公公听懂安王话中的未尽之意,笑了笑,“王爷好眼光,皇上特意从私库拿出,命奴婢给王妃送来的。” 他又看了眼江慕乔,“王妃不问问原因吗?” 江慕乔连忙摆手,不不,还是不了。 反正是好东西,给了就拿着,原因别问,问了就没这么高兴了。 陈公公见她居然一脸警惕,不由失笑。 只是还没笑出声,身上的暗疾作痛,他闷哼了声,脸色霎时发白。 江慕乔迅速反应过来,手指搭上陈公公的脉门,诊脉之后惊讶道,“公公,您脏肺有伤,近来是不是常常胸腹之处闷痛,到了晚上还会加剧,亥时到子时最为严重,直至黎明时分方才好一些?” 陈公公听得一愣,“王妃怎知?” 江慕乔皱着眉头,“亥时末为肺部修整时间,子时之后多为为肝脏,你脏肺有伤,所以这两个时辰会格外疼一些。” 她的话听的陈公公眼底一亮,暗道果然安王妃的医术果真名不虚传! 只是诊脉的功夫,就把他的病症说了个真切。 他难耐期待,“王妃,奴婢这病能治吗?” 江慕乔不答,一双清凌凌的杏眼反倒看着陈公公。 被这眼神看得心跳快了几分,陈公公清了清嗓子,“王妃怎不言语?莫非奴婢这病?” 江慕乔轻轻摇头,低声问了句,“公公,这伤是紫宸殿当日崔文扬造成的么?那日我看见似乎就是伤到了这处。” 陈公公点点头,“是,只是一直没能大好,也不知这伤……” 他回答的时候,江慕乔心中却想也不知皇上现在如何了,从药房带回去的那两个大夫虽然拒绝留在药房,可医术应该不错,皇上若是肯用他们的药,应该也好的差不多了。 她凝神细思的功夫,却把陈公公吓得险些失心疯。 王妃为什么不说话? 他这病是不是没救了? 眼见陈公公惊的面无土色,楚云铮悄悄捏了捏她的掌心提醒。 江慕乔连忙回神安抚,“公公莫急,这伤不紧要的,稍后我给公公开个方子,您按时喝药,不日就能好。” 陈公公简直有死里逃生之感,拿了药方之后,又对江慕乔一番感激,口中还道,“有安王妃这样的杏林翘楚,是大齐之福!百姓之福!前几日皇上听说太医署把在药房学医的太医叫了回来,很是生气了一番,又命奴婢再带了几个人给安王妃,王妃您千万莫跟皇上客气。有什么难处,也尽可去跟皇上言明。” 听着陈公公恳切的言辞,再看看他殷殷的眼神,江慕乔心口蓦的一松,她可算知道皇上为什么又是送布料又是送珠宝的了。 这是慰劳费,也是辛苦费。\0 恐怕是那两个从药房离开的太医治好了皇上,而皇上这一琢磨,无忧药房还能再利用,所以赶紧又送了新手来这里镀金历练了。 看透皇上的算盘,江慕乔在心中感慨,听听这番敞亮话说的,难怪是大齐第一人! 她配合着做出感动的模样,跟陈公公互相客气吹捧,一时间,气氛分外和谐。 陈公公大功告成,顺便还看了病,收获满满。 江慕乔大门都没出,一分钱的银子都没花,平白收了这么一盒子珠宝。 送走陈公公之后,她默默看了眼楚云铮。 楚云铮啼笑皆非,“我说我不知道,你不信,皇上这是赏你的。” 江慕乔摇了摇头,“不,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想说,你还想买什么?” 他想要银子就有人送银子,想买布料就有人送上贡品,想买珠宝这不又收到了价值连城的,她就想知道,他还想买什么? 楚云铮一点即透,忍不住笑出了声。 屋檐下偷懒瞌睡的鸟儿被他的笑声惊醒,扑棱着翅膀飞走,灿烂澄澈的日光从头顶斑驳的枝桠间洒下,也被笑声惊的微微晃动。 这个秋天美的不可思议,人也美的不可思议。 江慕乔抬眼,跟着笑了起来。 安王府中一片祥和喜乐。 然而太子府上,正在关禁闭的太子听说迎香殿的楚文昭得了赏,安王府的楚云铮也得了赏,心态便难以自已的失衡。 凭什么? 他是太子,是大齐的储君,他什么都没做错就要在府上关禁闭。 可那两位呢,他们连朝都没上,凭什么父皇对他们都那么好? 顺风顺水了半辈子的太子越想越愤怒,呸,楚云铮和楚文昭算什么!竟敢跟他争! 愤怒像一团火,烧的楚承琮理智沸腾,他在这太子府一刻都待不住了!他要出门!他要进宫! 太子虽然怒火滔天,然而身边却还有清醒的人。 皇上下令关了太子十日禁闭,那这十日,便是天上下了红雨太子也不能出门,一旦出门,便是违抗皇旨。这节骨眼上,若是太子再犯错,恐怕更糟! 太子身边的常随和幕僚苦苦哀劝,太子仍旧挣扎不休。 而这消息,也传到了沈玉暖的耳中。 正在廊前侍弄花草的太子妃轻描淡写的抬眼,“太子要出门,你叫我做什么?” 陈公公心声:说话能别大喘气儿不!!! 第515章 皇后出手 前来禀告的下人听这毫无温度的回答,愣了愣回道,“太子妃,您不去劝劝?” 沈玉暖垂下眼睛,无声的自嘲。 皇上下旨关了太子禁闭,他非要出门自寻死路,即便叫她过去,她又有什么办法? 再说她也不想去劝,太子有多么没心没肺,她早就知道了。 江秀芝来的时候不是开始,江秀芝走的时候也不会是结束,这天下的美人有多少,太子的心便能野多久。 没了太子储君这个尊贵的外壳,他也不过是一个朝三暮四的臭男人! 再度抬眸,她冷冷道,“不去。太子不听我的。” 下人们得了冷脸,讪讪的退下。 那人走了以后,沈玉暖再度拿起了剪子,只是这颗心却再也不复刚刚的平静,她发了脾气,把好好的一株兰草剪得不成样子,这才丢了剪刀。 绿蕉担心不已,“太子妃?” 沈玉暖烦躁的坐在廊下,怔怔的望着四方的天空,往日不曾觉得,如今方才发觉这四方的模样像极了牢笼。 她心中忽的生出了打破这牢笼的渴望,一句话脱口而出,“绿蕉,你说要怎么才能同太子和离?” 绿蕉吓了一跳,“太子妃,你!” 话说出口,沈玉暖自己也吓了一大跳,和离?她疯了吗? 她冷静下来重新思索这个问题,不,她没疯,这种日子她受够了,守着一个已经不爱的男人,还不如守着一头猪。 越是冷静,和离的念头便越发清晰。 她点点头,“对,我就是要和离。” 绿蕉听了这了不得的话,不由喃喃,“太子妃,您可是太子妃,日后太子登基,您您就是……” 最后两个字绿蕉不敢说出口,然而沈玉暖却讽刺的笑了笑,皇后么? 若是这样下去,她怕她熬不到当皇后就死了。 这话太过大逆不道,沈玉暖没说出口,她站了起来,在微凉的秋风里,整个人都冷静了起来。 她要和离,然而和离却没有那么容易。\0 太子妃的身份,沈家的阻挠,每一桩每一件都要解决,所以此事务必得从长计议。 重整了信念的沈玉暖目光灼灼,整个人充满斗志。 绿蕉看呆了,默默的站在一旁好久,然后才道,“那太子呢,他要出门,您真不管了?” 沈玉暖一开始是真不想管,然而有了新目标之后,竟然巴不得太子出门。 太子最好出门,最好日日都惹得皇上厌弃才好。 一想到这个,沈玉暖居然有些激动起来。 她特意让绿蕉过去打听,然而结果却有些令人失望,也不只是哪个幕僚说了什么,太子竟然真的被劝住了!非但没有出门,反而还理智回笼,知道给皇后写信了。 沈玉暖轻叹口气。 罢了,来日方长。 太子的信出了太子府,还未送到沈皇后的手中,楚云铮这边便收到了消息。 楚云铮嗤笑了声,出了点事情就会找娘,太子这是还没断奶的乳娃娃? “随他去吧。”楚云铮道,“咱们照计划安排。” 平康点头称是。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几日后太子终于出了禁闭,乖乖的进宫朝皇上认错。 他虽然还是不明白自己哪儿错了,不过有皇后陪着,态度诚恳的跪在御案前,“父皇,儿臣不该偏听偏信,被崔文扬的花言巧语误导,错信了他,险些犯下大错。” 庆元帝撩起眼皮,十天的功夫,他的病都好了,太子竟然就醒悟了这点? 太子不明白这眼神的意思,只得再度认错,“父皇,儿臣是真错了。” 罢了,提不起的豆腐。 庆元帝收回目光,心中却不由想到了文昭,昨日静贵妃带着文昭过来,还演示了功课和骑射,文昭年纪比承琮小了不少,却是难得的稳重。 皇上这一分神,皇后暗道了声糟糕。 自从蛊虫一事爆出之后,她自知触犯了皇上的禁忌,生怕会连累到太子,所以在宫中安稳了许久,轻易也不敢到皇上面前。只是饶是如此,皇上的挑剔和斟酌,还是被她看到了。 皇后连忙道,“琮儿还是个孩子,他有什么做错的地方,皇上直接打骂就是了。” 楚承琮忽然觉得委屈,他虽然识人不明,可谁知道崔文扬会掩饰的那么好?先错的又不是他! 再说了,就算是他错了,可楚云铮和楚文昭什么都没做,凭什么受到赏赐!这明明就是不公平! 太子的反应没有逃过庆元帝的目光,她冷哼了声,“孩子?朕跟他一般大的时候,都已经登基了。事到如今,太子竟然还以为只有崔文扬一事做错了,给朕滚回去接着想,想不明白就不要来见朕了!” 庆元帝拂袖而去,楚承琮强忍悲愤到了皇后的含凉殿,“母后!我做错了什么?凭什么?关了十日禁闭还不够?楚文昭和楚云铮又得到了什么!” 沈皇后阴沉着脸,“琮儿莫生气,紫宸殿上的事情母后知道的不多,你且仔细的跟母后说一遍。” 楚承琮一边说,沈皇后的脸色便越难看。 他说到中间口渴,喝了一杯茶之后道,“母后,您说父皇到底是什么意思?儿臣不就错信了崔文扬了么?” 沈皇后神色阴沉,“你是错信了崔文扬,可你父皇生气的不止如此。” 谁都有识人不清的时候,只是太子如此沉不住气,并且当日竟然还没有个姑娘家有勇气,这才是皇上生气的根源。 想着太子的话,沈皇后面色阴沉,“你说的那个江慕乔,是不是就是治好了安王又嫁给他的神策将军家的?一个女人家,竟那般多事!” 太子出离愤怒,“可不就她么,坏过儿子好几次的事情了!” 沈皇后心中已经有了成算,又接着安抚太子,“琮儿莫气,近日你收敛一些,好好让你父皇消消气。至于旁人,母后帮你做主。” 太子大喜,激动之下竟然有些哽咽,“多谢母后!” 沈皇后一辈子就这么一个儿子,心疼的很,“莫谢母后,只是如今安王已成亲,你须得跟玉暖早日生出嫡长子。” 第516章 星火燎原 生嫡长子? 楚承琮唯唯诺诺,胡乱应了。 沈皇后了解自己儿子至深,一见他这样便沉了脸,“琮儿,你在外面再怎么胡闹都不要紧,府上需得给玉暖脸面。这嫡长子,也必须从太子妃的肚子中出来,若是再有上次江秀芝的事情,母后第一个替你清扫干净。” 江秀芝身在清平庵,却传出和太子有私,并且还怀了身孕,传出去实在难听。 上一次就是皇后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替太子遮掩下去。 虽说年轻人都有血气方刚的时候,不小心让外妾怀了长子倒也不稀奇,只是这种事一次也罢了,若是两次就会让人揣度,太子究竟是有多迷恋女色? 更何况沈玉暖是她的亲侄女,人品相貌都是她相看过的。 见太子含混,皇后严厉三分,“琮儿!” 楚承琮缩了缩脖子,“可是我行,也得她行啊!儿子一见沈玉暖木头似的,就觉得浑身都不行!” 沈皇后被这话气的不轻,然而看着眼前的儿子,终究不舍得发火,“成了,这件事母后跟她说,你先回去吧,最近多孝敬些你父皇,莫惹他生气。” 太子得了皇后的话,心中大定。 回到府上便换了衣服,又去了醉香楼。 沈玉暖坐在府中,无动于衷的听着太子的动向,直至半夜才被醉酒的太子弄醒。 他动作粗暴,直接拉开了沈玉暖的腰带。 沈玉暖惊叫了声,太子发了狠直接顶进去,“母后让你生孤的嫡长子,可你就是个不下蛋的母鸡,生啊,你倒是生啊!” 身上极痛,然而比不得心中的痛。 沈玉暖木然的忍着,面无表情的看着头顶的帐幔。 激动中的太子瞟见她灰白僵硬的脸,哆嗦了下便软了,从她身上下来还骂了句,“晦气!” 太子披衣出门,沈玉暖坐起擦了擦身子,心道她就是死,也要和离! 太子禁闭结束的第三天,京中流言越发盛起。\0 这流言一开始的威力,不比蝴蝶扇动了一下翅膀更强。然而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一点流言随着时日的推移,如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终于,这雪球被所有人都看到了。 这流言的内容便是漠城五万百姓的冤魂飘荡着来了京城,有人传说在深夜看到过无数血腥的魂魄飘荡,还有人听说西北方向一直传来隐隐哭声。 流言日盛,说什么的都有。 甚至就连一直闭门不出沉迷首饰和意料的江慕乔也听到了这流言的内容,她哑然,“怎么这么巧?” 兄长回来后,崔文扬的所作所为都被公之于众,流言才爆发。 摆明了是有人从中作梗。 只是这人,会是谁? 她忽的转头看向身旁的楚云铮,突兀问道,“你听说了吗?” 楚云铮正忙着拆解上次去将军府的路上顺手买来的珠钗,“什么?” 江慕乔挥手屏退了下人,问道,“京中现在的传言啊,是不是你?平安去哪儿了?这段时间没在府上,他是不是?” 楚云铮放下珠钗,凤眼里淌满了笑意,“不是平安。” 这事儿他是让王老五去做的,平安另有事情要忙。 江慕乔皱眉,“那是谁?” 楚云铮反问,“你觉得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江慕乔道,“对皇上来说或许是坏事,可对我们来说,或许是好事。” 自从紫宸殿上崔文扬在漠城的罪恶行事被踢爆到如今已经过了十多日,然而这十多日,皇上却一直隐而不发。 自从那日见到陈公公,江慕乔断定皇上的病情有好转,可之后却依然不见皇上的动静。 而皇上的做法,也验证了他们之前的猜测,身为帝王并不愿意这件事被大肆宣扬。 所以这次的流言是个机会,至少让京城的百姓都知道了漠城惨案,民意虽弱,可集合到一起,便能形成庞大的不可思议的力量。 皇上,必定会重视! 想着皇上可能会有的反应,江慕乔的唇角勾起笑,快意道,“皇上不想让人知道,可偏偏京城百姓都知道,简直好到不能再好。” 楚云铮跟着笑道,“自然,要带你看的好戏,马上就要开锣了。” 他这话跟承认了也没什么区别,江慕乔看他一眼,“还说不是平安?” 楚云铮扫过那朵被拆解开的珠钗,继而低笑,“真不是,不过平安,也快回来了。” 完事具备,只等时间。 等到平安回来,这一切的事情,也该成了。 江慕乔猜的没错,庞大的流言和民意汇成的洪流压不住也遮不住,听说了之后的庆元帝面色阴沉,转头质问暗卫,“是谁把这流言传出来的,查出了吗?” 在皇上身边做了这么多年的暗卫,平生头一遭感到棘手,他隐匿在阴影处摇摇头,“回皇上,不曾。” 流言如一滴水,若想从庞大的江河湖海中分离出,难度无异于九天摘星。 庆元帝沉着脸又道,“一点线索都查不出?江家和安王府都查了吗?” 查不出源头在哪儿不打紧,可只要知道谁想让这件事爆出,那也是线索。 庆元帝心中自有成算,这件事,也只有江家和安王府上的嫌疑最大。 然而暗卫再度摇头,“不曾。皇上,江家人安分守己,江世子最近都在家中闭门不出,安王也镇日在家,没有任何不妥之处。” 庆元帝声音发紧,“真没有?” 暗卫沉默半晌,“以属下的眼光来看,没有。” 他是真没有在安王和将军府发现一丝一毫的不妥之处,并且那流言传起来之前无迹可寻,一朝传开,所有人方才惊觉,压不住了! 反复询问之后,庆元帝挥手让暗卫退了下去。 陈公公会意,连忙道,“皇上可是还有疑虑?” 庆元帝揉了揉眉心,“流言既然不是江家和安王府放出的,那又是谁?” 陈公公还记挂着江慕乔的药方子,他不动声色,“奴婢倒是觉得,那日上朝的人那么多,人多口杂的。” 然而庆元帝目光如电,忽的扫向陈公公,神色愈发阴沉几分,“传旨!” 第517章 好戏开锣 陈公公浑身猛地一机灵,几乎生出被目光刺穿的错觉。 后背汗意涔涔,他连忙垂首,“诺。” 庆元帝却盯着他不动,直看到陈公公头皮发麻,小声问,“皇上,传什么旨?” 仍然盯着陈公公,庆元帝慢条斯理,“你似乎对安王夫妇很有好感?” 陈公公面色大变,连忙跪地,“奴婢不敢!” 九五至尊的帝王垂眸,似是随意问道,“你跟随朕多年,向来谨小慎微,如今却三番两次为安王夫妇说话,这是不敢?” 这话越发让陈公公额头沁出汗滴,他哆嗦一下,干脆道,“回皇上,奴婢不过是想谢谢安王夫妇二人。” 他不敢隐瞒,便把宣旨那日江慕乔替他看病一事说了出来。 陈公公哭的辛酸,“奴婢不过是个阉人,旁人瞧着皇上您的脸面称呼奴婢一声公公,背后却连打个照面都嫌脏。可是皇上,安王妃就那么替奴婢瞧了病,她半点都没嫌弃。人心都是肉长的,安王夫妇如此心善,奴婢除了能谢他们,还能做什么?” 涕泪俱下的老太监呜呜咽咽,叫人可怜。 庆元帝心中却涌出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这老二夫妇两人怎么如此多事?这老太监一把年纪怎么那么能哭,哭着说安王妃心善,这不明摆着让他想起了紫宸殿江家那丫头舍己救他的事情? 承了人的情,还怎么好怀疑下去? 他心头烦闷,一脚踢了过去,“哭,就知道哭!滚出去洗把脸,她给你治个病你就掏心掏肺了?跟着朕多年,你怎么没一点长进?” 陈公公擦了擦眼泪,滚了出去。 小忠子连忙打来了水,他忧心忡忡,“干爹,您是不是惹了皇上生气?” 陈公公擦干净脸,睨了小忠子一眼,“你懂什么?” 皇上肯骂他,那说明没真恼他,若是一言不发的叫人把他拖出去,那才坏了大事。 想着自己的心得,陈公公语重心长的教育小忠子,“你切记着,在主子面前不能有秘密,主子问什么你就说什么。” 小忠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陈公公再度滚进去了紫宸殿,皇上已经拟好了旨意,下旨把当日紫宸殿上入朝的官员全部叫来。 空穴不会来风,西北漠城的冤情究竟是谁传出去的,还得接着查。 圣旨送到了太子府,本来就气恼这事儿的太子更是险些跳起来,“怎么又要进宫?这件事跟孤无关!你去跟宫里头回一句,就说孤病了,不方便出门,不能上朝!” 身旁的幕僚听见这任性十足的话便一阵头大,“太子,您忘了皇后交代的什么?您说是不上朝皇上会怎么想?您必须得去!” 太子不想去,上次他就够倒霉的了,关于崔文扬的事情,他一点边都不想沾。 他避之唯恐不及,身旁的幕僚帮忙苦苦劝了一会儿,其中一人眼底猛地一亮,“太子,您这次还非得去了!” 见太子一脸抗拒,他连忙又道,“太子,皇后娘娘不说了让您近日在皇上面前好好表现么?草民觉得,这次的事情是个机会。” 太子想破了脑袋也没觉得这事儿是机会,不由反问,“什么机会?难道孤进宫一趟,还能让父皇夸奖?” 那幕僚含笑,“只要太子表现得当,又有何不可?” 这话立刻引起了太子的兴趣,他拉着那幕僚坐下,“那你跟孤好好说说,怎么做才能让父皇满意?” 幕僚以最短的时间把自己的想法掰开了揉碎了,一一解释给太子听。 太子越听越激动,振奋不已,“你这法子果然不错!孤这就进宫!若是这法子得了父皇的赏识,孤回来就赏你!” 他一边说一边急匆匆的出门,末了还问了句,“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太子这话一出,几位幕僚的脸色都不好看。 大齐重礼,他们几人虽然尚且只是白身,可既然做了太子的幕僚,那太子理应以礼待之。然而都这么久了,太子居然连他们的名字都不知道,岂不是羞辱! 几位幕僚的脸上都显出了几分尴尬不满,只有提出建议的那位躬身行礼,“回太子,草民穆青。” 太子应了句,匆匆的上了马车。 时隔十多日,当日紫宸殿上的人再度聚集在一起。 江伯玉带着江晗,目不斜视身姿英挺。 而料到了皇上反应的楚云铮和江慕乔来到了紫宸殿,来的马车上他便说太子的好戏开锣了,等着看好戏的人两人谁也未打招呼,更是识趣的离江家远了一些。 人到齐之后皇上还没来,众人心头惴惴的同时,想到外面的流言,愈发不平静。 这个节骨眼上,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 太子来的最晚,他到了之后不久,皇上也从殿后面转了出来。 众人山呼万岁之后,庆元帝却没叫人起来,只是撩起眼皮,一一扫过众人。 百官看似都跪着,可反应却大有不同,有有疑惑的,也有敬畏的,反之她最怀疑的四人,却是坦然又平静。\0 直到皇上的目光挪到太子身上,太子身上压抑不住的喜气让庆元帝眉心一拧,他高兴个什么劲儿? 淡淡的说了句“众卿平身”,庆元帝单刀直入,“你们可知朕把你们叫来做什么?” 能混到皇上眼前的,都有几分机灵,众人诺诺不语,苏培却忽的站出来道,“皇上,您把我们叫来,是为了十多日之前的崔大人一事吧。” 庆元帝看他一眼,“不错。” 皇上居然说不错,苏培一激动,当即道,“皇上,外头的流言都传开了,便是您不宣召臣进宫,臣也是想进来的!恳请皇上下旨,处决崔文扬,好生安抚百姓!” 事已至此,皇上就算是有心低调,可这声势也不允许,他微微眯了迷眼睛打量着苏培,“这是你一个人的想法?” 还是,苏培在替谁说话? 他漫不经心的扫过老二夫妻和江家,忽的又道,“众位爱卿都有何看法?” 皇上话音刚落,江晗便跪下了,“皇上,末将附议。” 第518章 罪己诏 江晗一跪下,庆元帝的目光便凝在他身上,“江爱卿,想必你也听说流言的事情了,这事儿你怎么看?” 这问题…… 江慕乔有些担忧的朝兄长望去,却见他眉头微皱,旋即松开,“皇上,末将则以为是有人暗中搞鬼。漠城的百姓有冤,然而此事半年多之前就已发生,为何会在此时传开?皇上您旨意未发,却已经有人暗中搞起了小动作,乃是居心不良!” 江晗是真心这么想的,故而这番话说的格外义正言辞。 庆元帝点了点头,“那依你看?” 江晗初心不改,“皇上,末将任凭皇上做主!只有一样,末将想带崔将军的头颅去漠城祭天!” 他的话跟上次说的别无二致,带着少年的慷慨热血,格外动人。 庆元帝听后心中对江家的怀疑便少了一些,何况江家父子二人的性子他很清楚,两个人都是直筒子,玩弄流言,倒逼朝廷这么深沉的事情也不像是他们能做出的。 可既不是他们,还能是谁传出的流言? 这般故弄玄虚,又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庆元帝正在思索的时候,太子却显得颇有几分急切,左顾右盼欲言又止的模样,在一众严肃的大臣中,格外显眼。 他的确着急,父皇问了苏培,又问了江晗,可怎么不问他啊? 若是还不问他,被别人抢了先可怎么办?他还得拿这件事在父皇面前争功呢!这可是到嘴的鸭子! 实在是忍不住,他忽然出列,“父皇,儿臣还有一件事要说。” 庆元帝早就注意到了他,见状脸色更是一沉,果真是朽木不可雕,早已经警告过太子要沉住气,可竟然还这般浮躁! 瞟见稍远处不声不响的楚云铮,庆元帝更觉一把火在心头燃烧。 父皇没反应,太子却更向前一步,急切从眼神中透出来,“父皇!关于这件事,儿臣有话要说!” “说。”庆元帝几乎是从嗓子中挤出一句。 只这一个字,就险些让太子上了头,他攥紧拳头压住澎湃的心潮,高声道,“父皇,您问关于流言这事儿怎么看,儿臣和众位大臣的看法恰恰相反,或许的确是从中有人作祟,然而我们恰恰也可以恰当的解决,用另一种办法将这流言消弭无形。” 太子的慷慨陈词引起了紫宸殿众人的注意,就连皇上也暂时放下心头不悦,眯着眼睛道,“那你说,得用什么办法?” 太子深吸一口气,想着穆青说的话,提高音量道,“父皇,流言如水,与其拥堵,不如疏导。所以,要将这流言消弭,不能一味打压。” 这话的水平简直超出了庆元帝的意料,他不做声的打量太子,心道若他能一夕之间开了窍,也不算辜负了他这么多年的培养。 故意停顿了片刻的太子注意着皇上的反应,见他没有驳回,不由心头大定,愈发底气十足,“所以,儿臣觉得,与其让百姓猜测,不如还百姓一个公道。崔文扬在西北恶事做绝,自该严惩!并且,儿臣觉得,父皇可以下一个罪己诏。”\0 听到这三个字,正要点头附和的庆元帝脖颈猛地一僵,目光刺向太子。 而原本心思各异的朝臣,听到这三个字之后几乎吓傻,不管平时多能言善辩的朝臣此刻都像是被捏住了喉咙,大气儿都不敢出。 然而陶醉其中的太子并未发现殿中的异样,仍旧滔滔不绝,“父皇,民怨既起,若要平息仅仅是崔文扬是不够的。您自登基以来,四海臣服国泰民安,然而居安则容易忘记思危,以至于崔让文扬这样的小人瞒天过海,所以父皇,您下了罪己诏,也好在天下人面前做好表率,以儆……” “放肆!”庆元帝忽的爆喝! 他从御座上豁然起身,面色青白目眦欲裂的指着太子,“给朕滚!” 怎么会有这种蠢货? 怎么会有这种不长脑子的东西! 这声厉喝让太子脑中发懵,未说完的两个字下意识的低下去,“……效尤。” 看着太子那烂泥糊不上墙的模样,庆元帝心口处猛一阵刺痛,他眼前发黑,一只手狠狠的拧上御座上的龙首,强忍口中的腥甜,“滚出紫宸殿!” 陈公公早在太子说出罪己诏这三个字就吓呆了,直看到皇上的模样才反应过来,一边叫人带走太子,一边扶住皇上,“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百官此刻也回过神,齐齐跪倒,山呼息怒。 振聋发聩的声音中,庆元帝暴怒的理智回笼,袖中的手指攥紧,他沉声道,“爱卿平身。” 尚不知自己闯了大祸的太子在锦麟卫的铁臂下挣扎,“父皇!” 庆元帝喉头腥气阵阵,他撇开眼,以最快的速度了结了此事,“江伯玉接旨!” “朕命你审讯发落崔文扬,罪行属实之后昭告天下,即刻问斩。”皇上说罢,又看向江晗,“至于崔文扬之人头,便由你带至西北漠城,为漠城百姓祭天!” 江晗大喜,“多谢皇上!” 闷声轻咳之后,庆元帝又撩起眼皮,眉目森然,“至于太子,则代朕发下罪己诏,待崔文扬伏诛之后,一路轻装简行,跟随云麾将军一道,前往西北祭天!退朝!” 紫宸殿上恭送皇上离开。 被锦麟卫控制的太子则失魂落魄的立在门口,父皇说什么?让他代为下发罪己诏,并且还要跟着去西北祭天?西北那地方风大沙大,那能是人去的地方吗?并且,还轻装简行…… 惊呆了的太子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拔腿便往殿内奔去,“父皇,儿臣错了!” 只是还没跑开几步,便被锦麟卫控制住,接着便被送出了宫。 百官只当没看到这一幕,眼观鼻鼻观心的上了马车。 苏培一张方脸憋得通红,上了马车,扶着马车壁无声的笑了一通。 太子,那怕不是个傻子? 罪己诏,他怎么想出来的! 江慕乔一路低眉垂首的上了马车,帘子拉上后便猛地抬眼。 见她杏眸晶亮,楚云铮含笑反问,“精彩吗?” 第519章 平安的心事 江慕乔痛快点头,“精彩!” 她见今日太子表现欲颇强,还以为是有什么惊天动地的进言,却没想到是让皇上下发罪己诏。 罪己诏是什么东西? 下发了,便是让皇上向天下承认自己有罪,庆元帝是何等心高气傲的帝王,便是杀光了朝臣,恐怕也不会承认自己有错。 更让人觉得匪夷所思的是,这罪己诏的建议居然是太子提出的。 这就是在活生生的打皇上的脸! 若她是皇上,怕不是要打死这熊孩子! 想到紫宸殿上太子口无遮拦的模样,江慕乔一阵扶额,“从前我觉得我兄长颇为不靠谱,如今一对比,我兄长简直可爱的无边。” 楚云铮看她一眼,“你怎么不跟我比?” 习惯了他时不时的醋性大发,江慕乔熟门熟路的回答,“太子没资格跟你比。” 好了,世界再度和平了。 他满意道,“你当太子能有多聪明?从前他在别院里让绣娘私下绣制龙袍的纹样,就知道脑子还没瓜子大。今日能说出这种话,也委实不奇怪。” 江慕乔双眸闪闪发亮,“只是你不奇怪吧,你做了什么?” 楚云铮高深莫测的眯了迷眼睛,他这模样看得江慕乔莫名心头一跳,果真是龙生龙凤生凤,皇上虽然并不喜欢云铮,但是父子两人这表情,却是十足的像。 然而见她不语沉思的模样,楚云铮却会错了意,“还在想我怎么知道的?” 知他未必想听自己心中的话,江慕乔飞快的掩饰道,“是啊,我在想你做了什么?” 顺手还吹捧了句,“感觉你安王府门都未出,真的好厉害呢。” 她表情略显浮夸,楚云铮摸了摸她的头发,忍不住笑道,“上次紫宸殿上皇上被崔文扬劫持,太子的所作所为已经激怒了皇上,前些日子太子和皇后商议了半天,其后就传出太子蓄意讨好皇上的传闻,想必是急不可待的想做些什么好讨皇上原谅。”\0 江慕乔想着上次太子那没担当的模样,跟着点头,“的确,若我是皇上,怕是也恼了太子。” 楚云铮讥讽道,“人一着急就容易犯错,太子急于扭转在皇上心中的形象,就得好好的下功夫。正好,我叫人挑起流言,又叫人给太子支了一招,那蠢货,果然上当了。” 江慕乔稀奇,“他都不动脑子想想的吗?” 楚云铮嗤笑,“谁知道呢,或许想了,可只怕没往坏处想。也可能想着,他的幕僚,又怎么敢骗他呢?” 江慕乔唯余叹为观止。 太子没脑子又阴损,完全不值得同情! 又想到今日皇上的反应,江慕乔又低声道,“皇上只怕又不好了。” 上次伤了心脉之后虽然好了,可来不及静养就又被太子气的七窍生烟,不旧疾复发才奇怪呢。 楚云铮平静听完,“有了这么个太子,不气出毛病才奇怪。” 江慕乔弯唇笑了笑,想到退朝时候如释重负的兄长,由衷道,“不管怎么说,兄长总算是夙愿达成了。” 崔文扬必死无疑,也算是告慰了漠城的万千百姓。 想着京城的传闻,她又唏嘘,“若是皇上肯早些下决断,也不至于如此。” 楚云铮不以为然,“就是要拖到今日才好,今日一过,皇上或许还怀疑流言是太子放出去的,毕竟他那种蠢货,做出什么事情都不奇怪。” 想想也是,江慕乔又笑道,“你是怎么又想到要找王老五帮忙的?原本我还以为是平安,对了,平安到底去哪儿了。” 楚云铮只道王老五是个人才,只凭三寸不烂之舌就能搅得风生水起的,一辈子就这么磨豆腐卖豆腐太可惜了。 只是平安一事,他却卖了个关子,“估摸着很快就能回来了。再说你这么想见到他做什么,等你真见了他,没准儿还想打他。” 她狐疑,“好好的,我打他做什么?” 等到回了府,尚未来得及休息片刻,平安便咧着嘴出现了,他风尘仆仆,却满面笑意,“见过王爷王妃,回京的路上我都听说了!” 说着,还有些埋怨道,“王爷也真是,正好让我出去,平白错过了好戏。” 凉凉的看他一眼,楚云铮道,“你说什么?” 平安见风使舵的功夫一流,当即道,“不不,我是说多谢王爷给我这个出门的机会!幸不辱命!” 他从背上解下来一个小盒子,接着捧到了两人面前,“王爷王妃请过目。” 江慕乔还只当什么,打开一看,却见满盒子的珍珠。 这盒子珍珠却和皇上赏下来的不一样,里头什么颜色都有,什么形状也都有,各式各样,叫人看得眼花缭乱。 平安献宝,“王妃您看,这里头都是我在沿海亲自跟渔民们手中买回来的,这些怪模怪样的叫异形珠,您瞧,这珠子像不像个美人托腮?” 她这一看还真是,荧光淡粉的珍珠,上面的沟壑恰好描摹出一副美人托腮的模样。 “有趣!”她笑道。 偷眼观察着王妃的表情,平安越发卖力,“王妃您瞧,这珍珠是黑色的,听说很是稀罕,只是好些人不识货,所以卖不上价钱。哦对了,还有这个,您瞧,浓粉色和艳橙色的海螺珠,我听说这种珠子好似叫什么粉黛珠,稀罕的紧。” 粉黛珠! 这不就是之前楚云铮在买那根珠钗的时候曾说过的一种么,海螺中出产的珍珠。 她惊讶的望过去,原来平安竟是去找珍珠去了。 楚云铮亦含笑回望,“乔乔,你的那根珠钗快成了。” 珍珠,匠人,还有想送她最好看的珠钗的心。 他俊美的笑容动人心魄,江慕乔亦笑道,“在我心中,我早就收到了最好的。” 他们两人心意相通,羡煞了平安,更急坏了他。 他跃跃欲试,“王妃,我还有一事恳求,不知您……” 江慕乔还从没有平安如此瞻前顾后过,不由好奇,“什么事?” 可等平安说完,她便知道了,难怪楚云铮说见到了会很想打他。 她果然很想动手! 第520章 平安求娶 平安见她面色沉沉闭口不语,心中跟揣了兔子一般忐忑,低声又喊了句,“王妃?” 江慕乔立时打断他,“不要叫我不要求我,你竟然存着这个心思,难怪上次要跟我们一道回江家,是不是那个时候就有想法了!” 平安硬着头皮,“王妃见谅,我这实在是情难自禁。” 这四个字让江慕乔脸色更黑,“休要坏我大姐清誉!” 越解释越麻烦,顶着王妃的冷眼,又见王爷揣着手在一旁作壁上观,平安深吸口气,忽的跪下,“王妃,我并不是这意思,只是情难自控。当着您和王爷的面,这也是我的心声。我知自己同江大姑娘之间差距甚大,可当日在安王府听到江大姑娘一席话,令我心生敬仰,这天底下怎么会有那么飒爽的姑娘?” 事已至此,死就死了。平安咬牙横心道,“王妃,您反正也要给江大姑娘帮忙说亲,与其旁人,不如您考虑考虑我?” 之前江慕乔不是没有考虑过平安,只是觉得他性格太跳脱,并不适宜,可从没想过平安对大姐有这个心思! 一旦有,她就跟更不能同意了。 当即摇头,“不行,我大姐是假成亲,正是因为你有心思,所以我更不能给她添麻烦。” 平安急了,“可若不是麻烦呢?” 他这辈子除了对王爷,还从来没有对一个人那么上心过,眼见下半辈子的圆满就在眼前,不由急道,“王妃,左右您也是在我和平康还有平顺三个人中间挑选,平顺还在西北没有回来,再说平康的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他能有我合适?” 见江慕乔不为所动,又赌咒立誓,“我保证,绝不会给江大姑娘添麻烦,成亲之后,我会一心一意的支持她做生意,王爷都能支持您,我又怎么不能支持她?” 楚云铮,“……” 表忠心的平安还没失去理智,努力挽回,“我是不能跟王爷比,但是我比天下绝大多数的男子都强!我绝不会给大姑娘添麻烦,若是大姑娘觉得我麻烦,我也随时答应和离,王爷在上,此话一诺千金,若违背此言,就让我不得善终!” 这话份量极重,江慕乔脸上现出几分凝重,“你不必如此。” 平安苦笑,“王妃,实不相瞒,江大姑娘正是我魂牵梦萦之人。” 那日安王府初见,他一颗心就恨不得随她而去。 这些日子在沿海,心心念念的也是江大姑娘。 他想好了,若是真娶不到她,他下半辈子就去吃斋念佛去! 见他如此慎重,江慕乔皱了皱眉头,只好道,“你虽有心,可却不知我大姐是什么心思。” 平安有心想说两句,可又怕不合适,只得抓耳挠腮,拼命的向王爷求助。 楚云铮只当没看见,开什么玩笑!平安若是娶了江大姑娘,不就和他成了连襟了么?这么没脑子的连襟,他不反对就已经是看在跟他这么多年的情分上,想让他帮忙,没可能! 然而见平安欲言又止,江慕乔却忽的福至心灵,她想到了,难怪那日大姐忽然过来,还特意说起说起这事儿,难怪她说人选是平顺的时候大姐的脸色还这么难看! 是不是那日平安刻意跟到江家,想法见到大姐之后又说了什么?两人是不是有什么私下的来往? 江慕乔心中有想法,再度逼问平安,“你是不是早见过我大姐了?你跟我大姐说了什么?” 平安也不知怎么会突然引起江慕乔的怀疑,可他不能承认自己的确同江秀岚见过面,并且还说了话。因此一力担下,“王妃,是我缠着大姑娘的,大姑娘并未理睬我。” 平安虽然这么说,可江慕乔心中自有衡量。 从大姐那日听说了是平顺之后的反应,恐怕这里头也有些问题。 察觉到大姐的心思,江慕乔心中一松。 郎有情妾有意的事情,她自然不会无缘无故的棒打鸳鸯,只端着脸道,“那你不要求我,只要我大姐没意见,我自然不会拦着。” 平安登时大喜,朝江慕乔和楚云铮磕了个头,欢天喜地的出了门。 从他的背影上收回目光,江慕乔转头看丝毫不惊讶的楚云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楚云铮想了想,“也没有很早。” 江慕乔又问,“你觉得平安行吗?” 楚云铮微微一笑,“行不行,这要看你大姐。” 回想了一下大姐当时的反应,江慕乔以一个女人的直觉道,“不知平安同我大姐说了什么,所以前几日大姐来了一趟,但我什么都不知,所以说定下成亲的人是平顺。以我大姐当时的反应来看,恐怕是误会了。所以平安这事儿,怕是还有的磨。” 她这么说,楚云铮当即来了兴趣,“那咱们一道去将军府看看。” 两人稍事休息,又出了门。 将军府上热闹的很,江伯玉心情极好,江晗更是忙着收拾去西北的行装。 府上的气氛让江慕乔不自觉的微笑,“兄长,恭喜你。”\0 江晗摆摆手,敛住喜色长叹,“不算什么,只是觉得替漠城的百姓出了口气,略觉欣慰而已。但崔文扬罪大恶极,就算是死一千次一万次,也换不回漠城百姓的命!” 江慕乔还未开口,大嫂不知什么时候过来,默默的替兄长披上一件外袍,安慰道,“眼下这结果已经很好了。” 是啊,已经很好了。 犯了罪的人受到惩罚,漠城百姓冤屈得以昭雪。 江晗沉默了片刻,忽然道,“只可惜,皇上没有真的下了罪己诏。” 西北之战原本的统领应该是爹的,若是爹领兵,绝不会发生漠城惨案。 所以这件事的责任,根源在皇上身上。 他这话一出,房中静默了片刻,江伯玉拍了拍他的肩膀,“太子说了这话尚且被罚,以后这话莫再说了。” 江晗痛快的出了一口气,“他该!我就没见过这么没担当的太子,还储君呢,不若妹婿万分之一!” 江伯玉脸色忽然大变,“闭嘴!” 第521章 祸从口出 训斥没脑子的江晗,江伯玉又朝楚云铮点头,“云铮莫怪。” 楚云铮不怪,只是开口道,“兄长,你若收敛不住自己胡说八道的毛病,以后怕是会害了家人。” 他声音不大,然而眼里冷飕飕的,江晗无端打了个寒噤。 是了,他想起这位妹婿的出身了,这话不是羞辱太子,是让安王府上下送命。 江晗为自己的口无遮拦心有余悸,暗暗发誓可得改掉这毛病。 香秀也锤他一下,“以后可莫再胡说了。” 江晗连连点头,只是想起那位太子不免又头大,“我可真不想让他跟我一道去西北。” 太子什么德行,京城年纪相仿的人无人不知,只是皇后管得严,故而恶劣的声名不曾传出。 想到去西北一路要带着那位爷,江晗心中的喜悦都被冲散了一多半,头也耷拉下来。 江伯玉暗暗撮了撮后槽牙,一巴掌拍了过去,“叫你闭嘴没听到!皇上下了旨,太子都要跟上,你敢不带?去西北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吗,磨蹭什么,还不快去!” 江晗不敢,挨了打也不敢吭声,缩着脑袋道,“爹,那我先走了。” 他朝妹婿和妹妹摆摆手,跟香秀一道先出去。 撵走了不长脑子的儿子,江伯玉心情明显放松了一些,“云铮,你兄长就这个性子,你莫跟他计较。” 楚云铮笑道,“怎么会。” 怎么会不计较? 大舅兄这说话不过脑子的性子,留在京城万一说错了什么话,也是添乱。 所以他道,“皇上让爹审讯崔文扬,而漠城惨案一事的涉事官员同样一个也逃不了,这节骨眼上,大舅兄能去西北避一避风头,也是好事。” 江伯玉脸色一怔,随即恍然,应道,“嗯,你说的不错。你兄长这性子,的确不适宜待在京城。等到这件事完毕,我会跟皇上请封。” 他们两人三言两语就定下了兄长的前程,江慕乔心中默默一叹,祸从口出啊兄长你知道吗! 说罢了江晗的事情,两人又商讨了一些如何审讯抓捕的要事,见他们都说完,江慕乔才道,“爹,我也有一件事,大姐到了该说亲的时候,您可有什么想法?” 这问题比军务都让人头大,江伯玉踟蹰片刻,“这,没什么想法。只是若秀岚出嫁,总不会亏待了她。” 江慕乔粲然一笑,“好,恐怕大姐的婚事,到时候还要请爹您做主。” 做主好,只要不是让他帮忙说亲。 江伯玉长出一口气,想着皇上给的差事,又匆匆出门。 爹和兄长都散了,楚云铮道,“咱们也去看看平安。” 刚出门,便见平安失魂落魄的走过来了。 他丧眉搭眼,高大爽朗的身子缩成了一团,步履沉重,那模样要多倒霉有多倒霉。 见他这模样,楚云铮毫无同情心,“没见到人吧。” 平安都快哭出来了,“我走之前还好好的,可谁知这次又来,也不知……” 他们之前果然有来往,甚至很有可能还说些什么,难怪会抗拒同平顺成亲。 江慕乔心中的猜测证实,瞧着不声不响就坑走了大姐的平安,着实有些生闷气,她撇过脸故意道,“那这亲事,我就帮不了你了。” 楚云铮则瞧了眼平安,忽的变脸,“原来你竟是说谎!” 这话让江慕乔惊讶抬眸,只见楚云铮面色越发难看,“平安,你好大的胆子!你说你对江家大姑娘用情至深,本王才准许你跟着来了这两趟,也准许了你的所作所为。如今看来,分明是你剃头挑子一头热,蓄意骚扰江大姑娘!你简直该死!” 平安一哆嗦,跪在楚云铮面前,“王爷,我……” 楚云铮不笑的时候,整个人瞧着便有些冷,如今沉眉肃目,越发锐意逼人。 平安顶着惨白的脸色,声音发颤,“王爷恕罪。” “恕罪?”楚云铮一脚踢了过去,“丢人现眼的东西,滚回府上!你便是死罪可恕,也活罪难逃!” 平安滚了,江慕乔有些担心,只是还没反应,便察觉楚云铮握住了她的手,小手指轻轻的搔刮着她的掌心。 抬眸见他意味深长的模样,江慕乔心中一动,只是细心观察,周围却没有任何不妥之处。 她不动声色的上了马车,噗的笑出声,“平安可要吓死了。” 楚云铮惬意的靠在马车壁上,“嘘。他这算什么吓?这两日,只怕真有人要吓死了。” 他意有所指,江慕乔立刻明白,“京城之中,要变天了。” 圣上金口玉言,下旨让彻查崔文扬和漠城惨案一事,那么所有与这件事相关的人一概都逃不了。\0 包庇的,同流合污的,秘而不奏的,锦麟卫出动,整整抓了三日,大牢里都装不下。 朝堂经过大清洗,一干人等人人自危。 而此时的太子府也颇不太平,太子那日在紫宸殿上建议皇上发下罪己诏,被严惩之后,气急败坏的太子回了府,他要杀了穆青!把这人千刀万剐,方能解了心头的大恨! 然而太子回了府,却遍寻不到穆青。 不只是穆青,其余的幕僚们也都一道不见了踪影,太子傻了眼,命人找了三日,方才确定,那些幕僚们是真不见了。 隐约意识到自己上了当,太子方才急了,连忙命人送信到了宫中。 大齐后宫不得干政,庆元帝春秋鼎盛,皇后最近正心虚,故而还不知太子闯下了这般弥天大祸。 直到看到信,皇后险些气糊涂。 她这厢还正帮忙给太子筹谋呢,那不争气的玩意儿就又自寻了死路。 皇后气的眼前阵阵发黑,“他怎么敢!太尉教他的时候,他但凡听半个字,都不会做出这么糊涂的事!” “来人啊!”皇后撑着起身,“去紫宸殿。” 她要去紫宸殿求情,恳求皇上饶了琮儿,他长这么大都没出过京城,西北一路那么苦寒,琮儿怎么能受得了? 皇后踉跄着起身,然而走过妆奁前,脚步却又忽然顿住。 “来人!”她盯着铜镜中的自己,忽然又道。 第522章 脱簪披发 皇后叫人拆了自己的头发,深秋的季节里,只穿着一袭中衣,赤脚出了宫殿。 她身旁的女官瞧着不忍,“娘娘,您这又是何必?这么冷的天气。” 冷风吹来,皇后身子晃了晃,沉着脸道,“闭嘴。” 她又何尝想如此? 然而太子闯了大祸,她这个当娘的除了向皇上道歉,恳求皇上饶了太子,她还能有什么法子? 皇后脱簪披发,赤足来到了紫宸殿外,为太子求情。 只是还没求得陈公公通传,静贵妃飘然而至。 “见过皇后娘娘。”静贵妃今日穿着浅色纹绣百蝶穿花的锦裙,袖子却比寻常稍稍宽大了些,迎风宛然行礼,越发显得身姿婀娜。 静贵妃妆发齐全,衬的沈皇后形容狼狈至极,她捏紧了掌心,暗道了声贱婢,又顿了片刻,方才道,“起来吧。” 静贵妃多福身了会儿,不过她也不恼,姣好的面容上笑意温婉,“娘娘,这么大的风你怎么穿的这么单薄?既然是来找皇上,何不进去?” 这明知故问让沈皇后咬牙,“本宫为何在此,就不劳静贵妃操心了。” 看着守卫森严的紫宸殿,皇后又道,“妹妹不是来找皇上,怎么不进去?” 她就不信了,陈公公都不让她这个皇后进去,能让这贱婢进去? 果真,陈公公同样谢绝了静贵妃探望。 可皇后尚来不及舒一口气,便见静贵妃神色坦然对他道,“臣妾也没能进去呢,不过表了心意。” 话说完,静贵妃又忽的压低了声音,“皇后娘娘,您说臣妾这趟值不值?” 她讽刺的意味浓重,沈皇后怒斥,“放肆!” 静贵妃笑容楚楚动人,“臣妾再放肆,又怎么能比得上太子呢?皇后既然都来了,想必是也听说了,太子可真让臣妾涨了见识。娘娘,您母仪天下,可也莫忘了太子呢。” 皇后方才确定,静贵妃这贱人今日根本是故意来羞辱她的! 难怪,踩着点来了这一趟! 成功的戳中了皇后的痛处,静贵妃心中畅快至极,“娘娘,臣妾还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沈皇后憋着气,“不当讲就闭嘴。” 静贵妃弯了弯唇角,笑吟吟道,“可是臣妾实在是见不得娘娘在这里受罪呢,所以不当讲也要讲。臣妾要说的是,您这脱簪披发的法子,第一次有用,若是再用,怕是皇上也未必心软了呢。” 上次太子犯了大错,皇后就是亲自求情。 然而帝王的情分又有多少?更何况太子提议要皇上下罪己诏,已经是忤了帝王的逆鳞,皇后非但不责罚太子,反倒还来求情,这对母子,脑子都不清醒! 静贵妃来探望了皇上,嘲讽了皇后,满意的离开了紫宸殿。 而紫宸殿前求情的沈皇后,却是浑身发冷。 便是她很不想承认,可也必须要承认,静贵妃那贱婢说的没错,至少皇上现在连个面都不露,便是证明。 “娘娘,咱们走吧。”皇后身旁的女官小声问。 沈皇后咬牙挺着,“不能走。” 若是走了,才是真正的前功尽弃,情也求了苦也受了,还半点好处都没落着。 她咬牙在秋风中硬挺,陈公公悄然返回了皇上的寝宫。 朝堂上被太子气的狠了,原本几乎已经治愈的心疾再度复发,这几日庆元帝都昏昏沉沉,直至今日方才好了些。 可即便是有好转,也也颧骨潮红,额头一阵一阵的往外冒冷汗。 陈公公连忙道,“皇上您喝药了吗?奴婢再把那两个大夫叫过来瞧瞧。” 庆元帝摁住心口,片刻后方才道,“已经喝过了,只是这次的药,不若上次顶用。” 这话让陈公公的心一沉。\0 皇上心疾复发之后,他便又让那两个太医来了,御医道才刚刚病愈又气的狠了,复发之后便格外难治。 瞟了眼陈公公的脸色,庆元帝又道,“朕心中有数。皇后呢,走了吗?” 悄悄抹了抹眼泪,陈公公道,“静贵妃刚刚来过,皇后还在外头。” 静贵妃来了…… 庆元帝冷冰冰的笑了笑,“她这时间倒是掐的好。正好她来了,你去告诉她,让她侄子进宫一趟。” 陈公公惊喜道,“皇上,奴婢听说安王妃的医术更好,要不咱们还是……” 庆元帝看他一眼,“你倒是对安王妃忠心。不过,此事不急,先试试徒弟。朕且问你,这三日江伯玉审问的如何了?安王府可有异动?朕说了,安王府的一举一动都要派人盯着,可曾有发现?” 陈公公一一汇报,只说江伯玉已经抓了一票欺上瞒下贪赃枉法草菅人命的各级官员,更准备严惩吏部和兵部。 庆元帝毫不意外,“江伯玉一向忠心,朕用他,便没打算留情面。” 陈公公接着禀报,“安王府并无异动,流言也随着江伯玉的出手日渐消弭。另外奴婢听说,安王和安王妃似乎近日正忙着给人保媒。似是王爷身边的侍卫,看中了将军府的大姑娘。” 没想到会听到这个,庆元帝错愕一瞬,“他怎么净干这些个事情?” 陈公公也道,“是啊,皇上,安王的确干了这个。” 整日都是些后宅琐事,盯得暗卫都烦躁了。 皇上眯了迷眼睛,接着问,“那太子哪儿呢,暗卫可查出了有用的消息。那流言,是否与太子有关?” 皇上问话,陈公公不敢隐瞒,一一道了出来,“皇上,眼下并没有查清,只不过奴婢听暗卫说,太子府上的幕僚全都不见了。” 这节骨眼上,却查出了太子府上的幕僚不见了。 庆元帝轻哼了声,“可查出什么?” 陈公公小心翼翼又道,“尚不能,太子和府中幕僚商议那日,就只有他们,如今那些幕僚全都不见,所以并无证据流言和太子有关。” 并无证据证明和太子有关,反过来说,也就是没什么证据能证明和太子无关,这事儿便成了死局。 然而这风口浪尖上,太子府上幕僚全都不见了,究竟是太子为了掩饰所以杀人灭口,还是中了旁人的计? 第523章 贵妃联手 庆元帝闭目沉思了一会儿,忽的又伸手按住了胸口,平息了片刻之后方才道,“派人,死死盯着安王府!” 若是太子真为了掩饰所以杀人灭口,倒还有几分狠劲儿。可若是中了旁人的计,那这计谋的狠辣和狡猾,便让人心惊。 这使计之人若是老二,若真是老二!那也留不得了! 他豁然睁开眼睛,“小陈子,你去传朕旨意,杀了安王!” 陈公公浑身一抖,惊的几乎不能呼吸,“皇上!” 然而庆元帝未及开口,心口处忽又一阵刺痛,他眼前发黑,重重倒在迎枕上。 陈公公吓得半死,“皇上,皇上您醒醒!” 庆元帝幽幽睁眼,看着面如土色的陈公公,忽的又道,“罢了。”\0 他心想,朕总要等到病治好了,再对老二下手不迟。 陈公公不安的松口气,又听皇上道,“不是让你传赵修玉么?还不快去?你警告静贵妃,以她的名义叫赵修玉进宫,此事万万不可让旁人知晓!” 他入蒙大赦的去传旨。 直到出了紫宸殿的门,方才看到素衣的沈皇后,皇后已经在秋风中跪了数个时辰,面无血色摇摇欲坠。 统领六宫仪态万方的皇后成了如今这样,陈公公心中叹气,低声提点了句,“娘娘,皇上如今还在气头中,您这样不是更让皇上生气吗?如今深秋时节,若是您生了病,太子又怎么办?” 陈公公这话说的含蓄,太子有娘亲尚且如此糊涂,若是皇后再病,又有谁能约束? 沈皇后醍醐灌顶,只是仍不肯放弃,“皇上还不肯见本宫?” 陈公公心中又一声叹息,皇后娘娘若是能把这份心心力和坚持用到管教太子身上,太子又何至于如此? “娘娘请回吧。”陈公公道。 沈皇后摇摇晃晃的起身,扶着宫女趔趄着离开,只是离开了凤冠华服,那背影格外有几分萧索。 让皇后走后,陈公公悄然去了迎香殿。 静贵妃听明来意,却是面色骇然,“皇上怎么了?” 陈公公低眉笑道,“不是大毛病,只是听说赵三公子医术不错,皇上命奴婢过来,叫赵三公子进宫问问。” 这话听着稀松平常,然而静贵妃心中惊涛骇浪,皇上若要找修玉,为何要经过迎香殿? 静贵妃心中有了不好的猜测,然而看陈公公疏离客气的模样,压下了好奇心,“是,只是不知修玉进宫之后?” 陈公公又道,“娘娘用牌子宣赵三公子进宫即可,至于之后,娘娘无须多问。” 静贵妃应下,“是。” 说罢重要的事情,陈公公又道,“娘娘,赵三公子此次进宫,约莫就是想娘娘了,这种小事,自然不足为外人道哉,您说对么?” 静贵妃焉能不知这话的深意,当即点头,“自然。” 亲自送走了陈公公,静贵妃坐在榻上,却忽然觉得心跳加快。 深秋的天气中,她无端多了几分燥热,命人打开了窗子,凉风扑面,方才觉得心里头稳当了一些。 同时,一个念头也愈发清晰。 皇上生病了。 恐怕,还很严重。 所以皇上才会宣召修玉进宫,并且让以自己的名义叫进来,不被任何人知道。 想着皇上的病,静贵妃豁然起身,沉声道,“去宣召三公子进宫!” 心腹宫女带着静贵妃的牌子匆匆出了门,然而她心中却愈发烦躁。 皇上病了,还是被太子气病了。 联想到上次皇上召见了文昭,还夸奖了文昭的骑射和功课。皇上若是厌弃了太子,那文昭岂不是? 这可能让静贵妃几乎想不下去,她呼吸急促,深秋的天气出了一身冷汗,在屋中盘桓好一会儿,忽然道,“来人,备纸墨!” 陈公公话里话外警告她,皇上生病乃是机密,切不可传出去。 可她不是木头也不是呆子,把皇上病重一事传给安王,正是个示好联手的机会,这么好的机会她不用上,难道还要等着皇上病愈之后再看太子起势? 许是心绪太过急躁,一连写废了两张纸,终于把今日发生的事情写好一封短信,封入火漆之后,她厉声道,“送出去给安王府,不可让任何人知晓!” 宫女退下,静贵妃方才发觉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深吸口气,屏退了屋内众人,静静的靠在窗前。 若要趁此机会拉下太子,她一个人的能力绝对不够,太子纵然犯了错,可也是这么多年的储君,根基深厚。 并且,皇上为了百年大业,也不会轻易的废掉太子。 可哪个当娘的没有私心? 太子那般糊涂,皇后那般偏宠,而她的文昭,又有什么不好?这太子,文昭为何不能当? 只要,楚承琮被废! 所以她要联络楚云铮。 旁人或许会小瞧了这位安王爷,可她不会,朝野上下,再没有人比她更明白这位安王的手段了。 更重要的是,这位王爷,绝无继位的可能。 静贵妃压在心底的浊气吐出,她越发肯定,自己刚刚送出去的那封信是一步好棋。 何况自家子侄的性子她了解,即便是她不写信,修玉也很有可能把进宫给皇上治病一事告诉安王妃。 再说修玉的婚事,他不是中意安王妃外祖家的姑娘么,说来说去,和安王妃还是亲戚。 既是亲戚又是盟友,便能合力扳倒太子! 心中安定,静贵妃扬眉吐气,叫人送了热水好好沐浴一番之后。 而安王府,忽的收到了静贵妃的来信,楚云铮好笑道,“他宁肯叫赵修玉都不肯找你。” 江慕乔托着下巴,理所应当的回答,“这不自然么,他但凡能找到人看病,就绝不会找我。” 楚云铮笑道,“你怎么知道。” 她也笑的灿烂,“因为他怕欠下我更多的人情呀。” 欠了她的人情,日后还怎么好对他们夫妻下手?皇上的心思,还真够别扭的。 楚云铮心想,她比他想的还要通透。 接着看了眼手中的信,他又道,“静贵妃特意冒着风险通风报信,却不曾想我们早就知道了。不过自我病愈之后,为了避免皇上怀疑揣度,她从不曾和我联系,今日这封信,倒是有意思。” 第524章 修玉治病 告诉他皇上病重,便是把皇上的动向告诉了他,虽然皇上如何眼下对他并无作用,然而静贵妃示好的心思昭然若揭。 至于为何示好,楚云铮翘了翘唇角,“想不到,这么多年对皇储之位毫无心思的静贵妃,也动心了。” 江慕乔从他手中抽过信纸,看了眼道,“你自己都说了是皇储之位,又有谁不心动。不过皇后娘娘也真拼命,这么冷的天去紫宸殿求情。” 楚云铮讥笑,“慈母多败儿!” 他拿回信纸,随手扔在了炭盆中,“你猜,静贵妃为何要告诉咱们赵三公子进宫给皇上治病?” 江慕乔瞟他一眼,“皇上病重,自然该多做打算。” 楚云铮笑吟吟,“不光是,静贵妃人精一样的人物,一定猜到即便她不说,你那好徒孙也一定不会瞒着你。” 江慕乔,“……” 这倒是。 赵三公子只差没有把她当成真祖宗供上,一口一个师祖,每次见面都恭敬行礼。 只是想到自己那徒孙的医术,她又有些分神,“也不知赵三公子能不能治好皇上?” 楚云铮道,“这问题只能问你自己。” 江慕乔想了想,“许是可以,赵修玉看着像是个老学究,实则一点就透,比楚无病还要聪明敏锐。若他出手,太子也不气人,皇上应当能病愈。” 楚云铮神色无半点波动,“哦,那相当好。” 他说着好,可脸上并无一丝喜色,江慕乔利索的转移了话题,“对了,还有太子。皇后娘娘顶着秋风去求皇上,若是真被她求情成了怎么办。” 楚云铮想了想,微眯着眼睛忽然道,“那就让她求成。” 一见他凤眸半眯算计的模样,江慕乔便知他又有了想法,“你又想怎么做?” “皇后不是要替太子求情么?”楚云铮带着一丝恶意,“静贵妃也想替晋王争一争,那正好。” 他摊平了信纸,写好之后吹干放入了信封,命人给静贵妃送了回去,又道,“我这是投桃报李。” 江慕乔便觉得他这个词用得很不合适,瞧他那模样,分明是坐山观虎斗。 皇上不喜他,太子又对他处处防备,至于静贵妃,则为了自己拉拢他。 楚云铮翘了翘唇角,既然如此,他干脆与静贵妃联手,正好搅得这朝堂成一滩浑水,也正好,让皇上无心再来找他们的麻烦。 心中想着,楚云铮叹道,“可惜了,原本想着若是太子不愿意去西北,咱们便跟着你兄长去一趟,也见识一下西北的风土。只是如今这机会,怕是要让给旁人了。” 江慕乔皱眉想,“贵妃会允许?” 他意味深长,“她会的,这位静贵妃,可精明的很。” 与此同时,迎香殿中也收到了安王的来信,洗漱一新的静贵妃瞧着信中的内容猛地一愣,安王竟然给这么个建议? 可是,能行吗? 还不待深想下去,去给修玉送信的心腹宫女也回来了,她低眉垂首,“娘娘,陈公公把三公子带走了。” 静贵妃掐了掐掌心,忽然道,“走,咱们再去一趟紫宸殿。”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安王既然这么说,这就是个机会。 太子昏庸,不恰恰证明文昭勇猛? 皇后无能,不正好反衬她教子有方? 此次静贵妃再去,陈公公并未拦着,纵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然而瞧见病床上的皇上,她心中一激灵。 难怪皇上生病这事儿要瞒着,皇上竟然病的这般重,此情此景,让静贵妃心中也多了些真心实意的伤感。 若是皇上出了意外,若是这次真让太子登基,就沈皇后那脾性,她还能有好日子过?\0 也是因此,静贵妃是真伤心紧张,迭声催促,“修玉,你可要好好给皇上治。” 她坐在床边,软语抚慰,“皇上,您可要快些好起来,臣妾还等着您给臣妾做主呢。文昭近日又学了新功课,拳法也练了一套新的,口中还说要给他父皇演练呢。” 温软的声音,还有那毫不作伪的情意,庆元帝心中稍暖,轻轻的拍了拍静贵妃的手背,“你有心了,修玉是个好孩子,医术也很好,朕会好起来的。” 正在埋头写药方的赵修玉冷不丁抬头,“皇姑丈,我师祖和师傅的医术更好。” 静贵妃脸色一僵,心道这孩子眼下说什么大实话,他们自然更好,可若是皇上想让安王妃来,还轮得到你? 皇上倒是饶有兴致的接口,“是,你这半道学医的人都这么厉害,他们也是自然的。” 赵修玉皱着眉头停笔片刻。 他这样,吓得静贵妃险些心梗,这傻孩子,可千万莫问为何皇上不让安王妃来的傻话啊! 然而幸好,赵修玉不是过于多嘴的人,故而他又重新提笔。 静贵妃便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赵修玉的笔又活了起来。 不多时,赵修玉开好了方子,一丝不苟的叮嘱,“皇姑丈,你的心疾此次再度复发,用药期间,万万不可再动怒,否则即便是我师祖来了,您这病也难治。” 静贵妃心中又惊又忧,心道修玉这孩子,果真还是如印象中的那样一板一眼。 许是看出了赵三公子的秉性,故而皇上并不吃惊,也很好的压抑了自己的怒气,“好。” 赵三公子眉头松懈了一些,又道,“皇姑丈,我明日再来帮你施针。不过,我的针灸之术不如师祖那么厉害,怕是还要再多两次。” 再多几次皇上也不嫌烦,心头不疼,浑身轻松。 心情变好的皇上其实很宽宏大量,“好,无妨。陈公公,赏!” 赵修玉出门以后,拿捏着皇上的心思,静贵妃斟酌片刻,忽然道,“皇上,今日臣妾其实来过一次,还在门口见到了皇后。” 庆元帝不屑道,“她一贯如此,太子犯了点错,就心急火燎的冲上来。” 静贵妃又安慰,“皇后也是想让皇上息怒。” 皇上冷笑,“她哪儿是想着朕,她是不舍得太子去西北。” 静贵妃心中一震,铺垫到了,话头终于来了! 第525章 此地无银三百两 掐住了掌心,静贵妃凝神静气,声音笑容恰到好处,“儿行千里母担忧。太子从未出过远门,皇后娘娘忧虑之心倒也能理解。” 庆元帝的脸色带着对这话显而易见的唾弃。 静贵妃软语又道,“不过,臣妾倒是有个想法,想跟皇上您提一提。” 应了声,庆元帝神色懒懒,“你说。” 静贵妃垂手从床边站起,理了理衣衫,跪好之后轻声道,“皇上,西北一路苦寒,太子从未出过远门,何况身份贵重,不宜远行。” 床上的庆元帝猛地睁眼,他打量着跪在阶下的静贵妃,不动声色,“贵妃的意思是?” 静贵妃再不掩饰,“皇上,不如让文昭去。” 这番说辞已经在静贵妃的心中思量了许久,故而她立刻解释,“皇上,文昭自小学习骑射功夫,少时便立誓要为皇上保卫疆土。再者,西北漠城的惨案文昭也有所耳闻,少年意气,他一心想去,臣妾也拦不住。” 庆元帝面无表情,“究竟是文昭自己想去,还是你想让文昭去?” 皇上问这话的时候语气辨不出喜怒,然而静贵妃心如擂鼓,勉强道,“自然是文昭自己想去,西北一战之后,他仰慕已久,听说此次又是云麾将军带兵,也很想去西北看一看。” 静贵妃只说晋王想去西北,可对皇上让太子代下罪己诏一事却是一字不提。 说罢之后,她垂着头,只觉背上的冷汗簌簌落下。 许是有盏茶的功夫,皇上终于开口,“也罢,既然文昭想去。若是太子不去,就总要有人去。” 静贵妃心中石头陡然一落,可还未等问明皇上究竟是何意,便听他又道,“你先下去吧,朕乏了。” 没等到想知道的答案,静贵妃带着一肚子的疑问出了紫宸殿,路上还在想,皇上这究竟是允了还是没有? 她心绪不定,回到迎香殿之后,便又给楚云铮写了一封信。 安王府上。 楚云铮拿着第二封信,笑出了声,“贵妃娘娘还真是关心则乱。” 江慕乔看了眼,“皇上的意思不是很明显么,若是太子不去,自然晋王去。可眼下这问题的关键就是,太子并未说明不去。” 楚云铮弯了弯好看的凤眼,随意问道,“你对静贵妃印象怎么样?不如,我们再帮帮她?” 江慕乔对静贵妃谈不上什么好印象,当初她借楚云铮的手,迂回的送出了那颗东珠,便让她深感宫中人的心思深沉。 可也不算遭,至少眼下,她还对那活泼朝气的晋小王爷有几分好印象。 并且,赵修玉也姓赵。 权衡了片刻,她道,“好。” “只是咱们在宫外,静贵妃在宫内,若要帮忙,是不是得进宫一趟。”她又问。 楚云铮淡淡一笑,“谁说要进宫才能帮忙了?乔乔,若要帮忙,这事儿得靠你。” 江慕乔干脆应下,“好。” 楚云铮又写了回信给静贵妃,只说让她稍安勿躁,届时太子自然不会去西北。 他这厢信给静贵妃的信送出,不过片刻功夫,江慕乔也收到了赵修玉那厢送来的包袱。 这包袱送来的很是隐秘,还假借了崔府的名头,显然是生怕被人瞧出端倪。 江慕乔朝楚云铮看了眼,无声询问这东西可安全。 楚云铮点了点头。 皇上在安王府派了暗卫盯人一事他早已知晓,也有一定防备,有一些该避开暗卫的他会想办法,并且这包袱低调又隐秘,暗卫应当不会察觉。 江慕乔方才放心,只是见他如此谨小慎微的,再算算时间,不过才刚刚从宫**来就命人送了东西,生怕赵三公子有什么差池,江慕乔连忙打开。 里头有赵修玉亲手写的一封信,那信带着他强烈的个人风格:师祖在上,徒孙欺师背祖,特地请罪。 江慕乔,“……” 这词儿严重的,她要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恐怕还以为赵三公子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儿。 好笑的接着往下看,赵三公子在信中说,他用了师祖和师傅教导的医术救人,不能将救治之人说出来也罢了,甚至还得瞒着师祖,心中很是愧疚,故而把行医所赚的诊费,一道送上。 把信放在了一旁,江慕乔打开盒子,接着“噗嗤”笑出声。 这孩子,是真实在。 他行医所赚的诊费应该就是皇上的赏赐,盒子里都是金条,里头还带着敕造的印记。 他说不能把给谁治病说出来,可却送来了宫中才有的御赐之物,这不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楚云铮看了眼,也无语了片刻,“你说你这徒孙,究竟是真聪明还是装糊涂?” 江慕乔擦干了笑出的眼泪,“自然是真聪明。” 收好了金条,她又道,“我倒是能明白赵三公子为何不去考科举走仕途了。” 楚云铮懒洋洋的靠在她身上,“为何?”\0 江慕乔分析,“赵三公子的脑袋是毋庸置疑的聪明,可这性子,却与常人不同,以昌平侯府的权势,用不着子孙们上朝为家族争功,自然不想让他做官。再其次,赵家已经是极有实力的外戚,朝堂上也该避其风头。否则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也不是什么好兆头。” 楚云铮拍了拍手,“说的不错,只是不知这门亲事,崔家可相中。” 江慕乔想了想舅母的态度,“应该是满意的。” 说罢,她又戳了戳楚云铮,“对了,说起亲事,自从那日从将军府回来,你都关了平安三天了,打算怎么办?真要惩罚啊!” “自然是有打算。”楚云铮又道,“对了,平顺明日回来,你不是要给你大姐说亲么,反正近来也没什么要事,不如明日把你大姐一道叫来,咱们府上也热闹热闹。” 他的语气简直有些迫不及待,江慕乔笑道,“好。” 两人闲话了一会儿,棉棉突然来敲门,语气迫不及待至极,“王妃快来,您说的首饰弄好了!沈师傅特意来让我禀告王妃和王爷,请您二位过去一趟。” 第526章 平顺归来 江慕乔眼前一亮,“这么快?” 这些日子,京城因为漠城惨案牵连甚广,也为了避免皇上猜忌,安王府便关了上门。江慕乔大门不出,甚至连京郊别院都不去,专专心心的跟着楚云铮在家摆弄首饰和衣料。 殿中省送来的首饰匠人手艺一流,皇上也赏了好多价值连城的宝石珠玉,江慕乔有从前的见识做基础,加之楚云铮眼光一流,便商量着用那颗最大的金刚石做一套合适的嵌套首饰。 两人前几日和工匠商量了两个时辰,这才定下模样,没想到这么快可就做好了?\0 江慕乔连忙道,“好,这就去看看。” 隔壁的院子里,殿中省的首饰匠人沈师傅正等着他们。 她想要的首饰果然已经做出来了,天气略微阴沉,然而那套首饰却宝光湛湛,夺人眼目。 挑心的正中间是那颗硕大的金刚石,火彩逼人,而两旁的花簪和掩簪,则用上了碎钻和各色珠宝,花钿则用上了平安从南方带回来的珍珠。至于顶簪,则是一颗龙眼大的珍珠,旁边镶嵌着彩宝和碎钻。 光是所用珠宝已经富贵逼人,更遑论手艺,掐丝累丝镶嵌的工艺被用到了极致。 然而这般富贵明艳,可因为恰当的排列,非但不显艳俗,反而带着几分异域的明媚。 并且这套头面的设计还用了巧思,部分珠宝并非焊死在上面,而是用了活扣,珠宝拆分重组后还可以做成单个的首饰,样样都精妙绝伦。 双双一向喜欢这些东西,如今更是看得几乎失神,“漂亮。” 她从不知自家王妃出了会看病,竟然还对首饰如此有研究。 沈师傅长吁感慨,“幸不辱命,王妃可还满意?” 江慕乔点头,她取巧了从前的智慧,如今对这成品自然满意。 想了想她忽然又道,“沈师傅,你能不能再打造几套,送来的珠宝看着选用。酬金放心,不会少了你。” 沈师傅乐意至极,“王妃客气,您这心思巧妙,小人也跟着学会了不少,哪儿敢再要银子。” 她客气道,“一码归一码。” 又跟沈师傅谈了一会儿,她抱着盒子取走了成品,楚云铮看她一眼,“准备送礼?” 她抚着锦盒笑道,“是啊。” 兄长送了她那么多银子,送套首饰给嫂子作为回礼正好,还有表姐、舅母,昌平侯府的宋夫人,还有静贵妃,以及皇上。 略显阴沉的秋天里,她笑容明媚灿烂,“咱们这段时间闭门不出,在家一心研究这些珠宝首饰,做好的成品给皇上送一套,也好彰显孝心。” 楚云铮知道这彰显孝心是假,借机表了忠心让皇上释怀才是真。 她是如此的细心周到的替自己打算,楚云铮把人抱在怀中,闷在她的肩窝道,“委屈你了。” 江慕乔抱着怀中的首饰,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我不委屈。” 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的首饰和衣料,整个安王府都听她使唤,楚云铮陪伴左右,此等神仙日子,怎么会委屈? 委屈的应该是他,他本该是展翅翱翔的雄鹰,如今却像是被折断了翅膀的囚鸟。 只是唯一让人觉得安慰的是,这只囚鸟显然乐在其中。 她微微松了口气,接着笑道,“今天这么冷,我们来打锅子怎么样?” 纵然外界血雨腥风,如今安王府的这一片小天地,一口暖锅,足以令人撑过整个深秋寒冬。 翌日清晨,天气好了些。 江慕乔还记得昨日楚云铮说平顺要回来,一早便往将军府里递了帖子,邀请大姐过来一趟。 用罢了早膳,平顺果然带着一路风尘从西北回来了。 平顺带回来了从西北调查出来的结果,给漠城惨案更加力证。 看到他平安回来,楚云铮很是高兴,吩咐了中午开宴。 江慕乔原本还想劝,外头因为漠城惨案风声鹤唳,他们在安王府上开宴好不好。 可转念一想,皇上怕是巴不得看到他们无所事事夜夜笙歌,也是因此,这宴席摆的毫无负罪感。 大姐准时过来,只是不知是否苦秋的原因,她瘦了许多,原本就不盈一握的纤腰更是单薄,瞧着也憔悴。 见到江慕乔,她目光多了几分黯淡,“乔乔。” 江慕乔热情道,“大姐请坐,有一阵子没见你了,府中可好?” 外头的事情江秀岚也是知道一些的,京城受到漠城惨案的影响,绣庄的生意跟着低迷,不过府中倒是无事,江秀岚道,“祖母很安分。” 这便是好结果了,江慕乔请她坐下,“大姐请坐,今日午膳我们打暖锅。” 上好银霜炭上用小火煨着灶上提前熬好的底汤,汤中放了火腿、大骨、老鸡,足足熬了两个时辰,汤色雪白、香浓馥郁。 桌案上还摆着口蘑、冬笋、片成薄片的羊肉、鲜灵灵的菜蔬,这时节的菜蔬罕见,桌案上的,便是京郊的温泉庄子的出产。 产量少,价格昂贵,然而在安王府,这等闲人家都见不得的菜蔬却被放在角落,桌案上甚至还有一个硕大圆润的西瓜。 这时节还有西瓜! 江秀岚看得羡慕,“妹妹的日子过得不错。 江慕乔不在意的笑了笑,他们如今被皇上猜忌,不得轻举妄动,也就只能在吃喝玩乐上下功夫。 楚云铮从外面进来,朝江慕乔点了点头,又同江秀岚打过招呼之后,也坐在桌案前。 然而人到齐了,午膳却并不开始。 江秀岚略微纳闷儿,还不待问,便听乔乔道,“午膳不急,咱们稍稍等一等。若是大姐肯点头应了,咱们这桌子上或许还得再添一个人。” 江秀岚脖颈猛的一僵,豁然抬头看着江慕乔。 不过片刻,平顺挑着帘子进来请安,“见过王爷王妃,已经将平安处理好了,不知王爷和王妃叫属下前来何事?” 江慕乔笑吟吟道,“平顺起来。” 又轻轻的推了推浑身僵硬的大姐,“诺,这就是上次我跟你提过的平顺,大姐不是没意见吗?” 第527章 烈女怕缠郎 平顺不太明白这话中的意思,不过他性格稳重,仍肩平身正的站着。 虽说身上带着长途跋涉之后的风尘,可平顺神色清湛,目蕴光华而不外显,正是一个胸有丘壑的大好男儿。 江慕乔看着,心中一叹。 她的眼光果然很好,平顺和大姐的确是良配,然而她虽有意,只可惜…… 转眸看了看大姐,大姐仍然没吭声。 江秀岚不是不说话,而是说不出话。这屋中烧着暖锅,还有炭炉,一点也不冷,然而她浑身却若被冻住,舌根僵直。 江慕乔轻轻拍了拍大姐的胳膊。 这一点温度抚慰了江秀岚,她反手抓住江慕乔的袖子,忽的道,“平安怎么了?” 江慕乔惊讶道,“大姐不知吗?” 江秀岚再度不吭声,温暖如春的房间里,一张脸僵硬发青。 她这样让江慕乔心中稍稍不忍,然而她还是道,“原来大姐不知。平安蓄意骚扰大姐,更欺骗了王爷,两罪并加,死罪可恕活罪难逃!看在他跟随王爷日久的份上,王爷留情把他打发到南方了,若是没意外的话,他就不再回来了。” 江慕乔说话的时候,平顺抬头看她一眼,随即再度平静。 被这话震惊到的江秀岚并没有注意到这转瞬即过的小细节,她连唇上都被抽走了血色,惊恐的抓着江慕乔的袖子,“他怎么能去南方?” 楚云铮不耐反问,“他怎么不能去南方?” 江慕乔微微撇开脸,“大姐,平安犯的已经是死罪,王爷是看在江家和这些年的情分上才放他一马,何况是他对你不恭,王爷既然为你做主,这事儿你就莫再问了。” 江秀岚嘴唇哆嗦,艰难开口,“他,他并未,对我不恭。” 江慕乔哑然抬头,“啊?” 她只问了这一个字,然而江秀岚却忽的捂住脸,瘦削的双肩抖动,眼泪从指缝中流出,无声痛哭。 这哭声不响,却听的人难受。 楚云铮皱了皱眉头,带着平顺出了门。 屋中只剩下他们姐妹,江秀岚方才豁出去了颜面哽咽道,“他虽大胆,可并未对我不恭。乔乔,都怪我,若我能提前跟你说清楚,他也不止于此……”\0 江慕乔不动声色,“大姐,你好好说,到底怎么回事。” 江秀岚还那里说的下去,她痛哭了一场,“乔乔,亲事罢了吧,像我这样的人,不配成亲。耽误你时间了,大姐这就走。” 她话音落下,江慕乔却脸色一沉,“大姐,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莫替平安掩饰,否则我这就告诉云铮,让他把平安抓回来就地处死,放解了大姐心头的恨意。” 江秀岚被惊的瞳孔猛然散大,失声,“不要!” 见火候差不多了,江慕乔扶着大姐耐心询问,“那你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江秀岚哭湿了整个帕子,断断续续道,“那日我上门跟你说想假成亲,回去之后平安便追了上来,他嬉皮笑脸,只说若我要假成亲,找他行不行,他还说仰慕我,便是成亲之后也绝对会顺着我,支持我。” 江慕乔心中暗暗给平安竖起了大拇指,瞧人家平安,出手快准狠,难怪能让大姐魂牵梦萦。 可脸上只做出厉色,“平安竟然这般无耻,大姐放心,我这就叫云铮回来杀了他!” 江秀岚浑身发抖,颤声道,“我一开始也恼怒他登徒浪子,却不想他几乎日日都去将军府,任凭我怎么打骂都不生气。” 江秀岚说完这话,江慕乔脑海中只蹦出了四个大字,烈女怕缠郎。 这不是妥妥的现实例子? 她思想有些忽闪,江秀岚却好似被打开了话匣子,“直到有一日,他忽然欢天喜地的过来告诉我,他说已经跟你们说了我们的亲事,还说要去海边找最好看的珍珠当聘礼。之后一连几日都不见他的踪影,我这才去了安王府上找你打听口风,却哪儿知,平安根本是骗了我,他根本不曾和你提起我们的亲事!所以他回来后,我才会不肯见他。他虽骗我,可的的确确并未对我不恭敬,乔乔,你跟王爷说说,让平安回来吧。” 这案子终于破了。 难怪大姐会忽然过来,难怪听到说亲的对象是平顺会成那个样子。 而门外。 此刻偷听的感动之余却又多了懊恼,“王爷,你为何不把我的心事告诉王妃?” 楚云铮凉凉看他一眼,“你的心事,为何要本王告诉乔乔?” 平安哑口,正要问王爷难道你不是已经答应了吗? 然而话未出口,想起那天的话,他又丧气发现,王爷的确没答应他什么。 楚云铮一针见血的给了八个字点评,“冲动无脑,自作多情。” 平顺抱着胳膊,点头,“附议。” 为了假戏真做,从将军府回来至今,平安的确被饿了三天,听了这话之后两腿更软,“王爷,我错了。” 楚云铮抬了抬下巴,“那就滚进去把人带出来,浪费了本王的暖锅。” 平安便滚了进去,屋中的江秀岚还正在痛哭,乍然见到活生生的平安,竟然一愣,接着两眼一黑,往后栽倒。 江慕乔,“……” 平安也没想到自己突然出现会把人吓晕,他急的声音都变了调,“王妃救命!” 江慕乔眼疾手快的抓住了大姐的胳膊,诊断之后银针出手,刺激清明风池两穴,片刻之后,江秀岚转醒。 平安急的眼白泛红,见状长松一口气,“你可算醒了。” 见到平安,江秀岚却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忽的扬手,“啪”的一巴掌甩了过去。 女子的力气不大,更何况江秀岚刚刚清醒,可即便如此,这一巴掌也打得三天没吃饭的平安一个趔趄。 他捧着脸,“你打我?” 江秀岚见到平安的瞬间,又摸到他有温度的手指,便知自己很可能被骗了,她一肚子火对江慕乔发不出,都发在了平安身上,“你不该打?” 平安险些给江秀岚跪了。 “祖宗姑奶奶,我错了,我该打。”平安道,“你打我吧。” 平安眼睛闪闪发亮,“来吧,更用力一些吧!” 平安很有抖m的潜质呢~ 第528章 抱得美人归 江秀岚气的涨红了脸,“你简直无耻!” 她越骂,平安心中却越觉得眼前的女人真乃飒爽无边,见她气的脸色涨红,又生怕再晕厥过去,只得哄着,“对对,我是无耻,我卑鄙小人。我也知道不该骗你,可当日一想到能娶到你,我真的太高兴了,所以说了好些不过脑子的话。至于这次,不是我故意的啊,是王爷说了,若我还想挽回你,就要配合着演一场戏。” 门外的楚云铮,“……” 他怎么没被江秀岚打死?贱骨头! 平安不知王爷的腹诽,急的抓耳挠腮解释,“我这三天里食不下咽,每天晚上做梦都是去找你。好不容易才等到了今天,秀岚,我真知错了,我不该跟王爷和王妃一道骗你。” 江慕乔,“……” 过河拆桥,小人! 平安已经无暇顾及这些,他小心翼翼的赔罪,“秀岚,我真不知会把你吓成这样,要早知道,我说什么都不会答应的。你瞧,我从海边给你带的珍珠,好不好看,给你当聘礼好不好?” 江慕乔看了眼,那珍珠硕大浑圆,不比皇上赐下的东珠差,平安显然是真下了功夫找聘礼。 只是还不待江秀岚感动,楚云铮便挑着帘子进来,“滚到将军府去吧,假公济私的东西!” 平安傻了傻眼,意识到自己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连忙解释,“王爷,这是我花的自己的银子。还有我那些话,我可以解释的……”\0 平顺掀开帘子,眉眼冷酷,“滚!” 看王爷这样,意识到自己恐怕要被安王府除名,平安立刻抱紧了江秀岚的大腿,“秀岚,你可怜可怜我吧!” 烈女怕缠郎,果真是千百年来颠扑不破的真理。 平安竟真跟着江秀岚出了安王府。 他们走后,房中终于清静了,平顺笑着拱拱手,“恭喜王爷,解决了平安的人生大事。” 楚云铮语气冷淡,“这有什么可喜的,本王巴不得平安早点滚出去。” 平顺笑了笑不言语,转头又道,“恭喜王妃。” 江慕乔弯唇一笑,眉目生辉。 没了旁人,两人总算能安安稳稳的吃暖锅,几片羊肉下肚,再喝两杯黄酒,浑身上下暖意融融。 江慕乔笑道,“将军府那日,你是怎么知道大姐跟在平安后面的,我都没瞧见异样。” 楚云铮低笑,“我习武,耳目总比寻常人要灵敏一些。” 江慕乔恍然,只是想到大姐的人生大事被解决,心头也是一松,“幸好你想出了这法子,逼得我大姐主动承认。” 望着双颊沾染了薄醉红晕的她,楚云铮双眸间溢满了温柔,“那你呢,似乎从未承认。” 江慕乔笑出了声,软糯的声音多了娇嗔,“是你从来都没有给过我说出口的机会。不过,你既然这般在意……” 她爬上他的膝头,伸出胳膊搂着他的脖子,娇艳的唇微启,认真道,“我最喜欢你了,这天下的男子,任谁都没有你好。” 软玉温香在怀,这话更是比九天梵音都要悦耳动人。 这世间没有男子能抵挡得住这般活色生香的诱人,楚云铮自然也不能。 一个暖锅,从桌上吃到了床上。 鸳鸯交颈的帐幔微微晃动,红泥小火炉上的浓汤,咕嘟嘟的冒着细碎的泡。 那些细碎的水泡在锅中翻滚,江慕乔亦觉得一股战栗,自脊椎骨往上,在脑海中轰然炸开。 人间极乐,正是风月。 平安和江秀岚的婚事被妥善解决,只是最近京城不太平,江伯玉分身乏术,婚期便被暂时搁置,两人也不着急,准备等到明年开春再议。 平安那日说错了话,在安王府做低伏小了好几日,才又扬眉吐气起来。 他有媳妇了,瞧瞧,他有媳妇呢! 只不过这份骄傲没维持了多久,因为平顺不在意,平康又是个木讷的。 也是因此,平安便格外怀念起楚无病,若是楚无病在,他媳妇又美又飒,重要的是赚钱的本事还很大,还哪儿轮得到楚无病炫耀? 对着天空叹了叹气,平安又去了王爷的书房,“王爷,漠城的惨案好像查的差不多了,咱们什么时候能随便出门?” 楚云铮捏着一本书抬眼,“暗卫都撤了么?” 平安据实以告,“还不曾。” “那就接着在家。”楚云铮又道。 平安想了想,“对了,静贵妃又给您送了信,刚刚您在卧房,我便把信放在了您书桌上。” 楚云铮没打开,直接仍在了炭盆里。 猩红的火舌卷起一蓬烟气,将那封信烧的不留一丝痕迹。 平安惊讶,“王爷不打开?” 楚云铮道,“不用,你只管去告诉静贵妃,让她稍安勿躁,崔文扬还没问斩呢,人头都没落地,她急什么?” 崔文扬的人头虽然没落地,可也快了。 江伯玉为人刚正,又铁了心的要把这件事查的水落石出,加上平顺从西北带回来的证据,一切不过是时间问题。 冬日的第一场初雪到来的时候,漠城惨案总算了结了。 京城涉事的官员一共二十七名,地方的官员为三十六名。 这些官员,上至三品高官,下至兵马校尉,联手掩埋了一场人间惨案。 好在正义或许会迟到,但从不会缺席。 江伯玉将漠城惨案的奏报递了上去,庆元帝大手一挥,即刻问斩。 问斩那日,小雪初霁。 京城百姓却不畏寒冷,从四面八方赶来菜场口。 他们都听过那流言,所以今日赶来,便是特意要亲眼见证崔文扬和那些草菅人命的官员人头被砍。 然而这日,本该亲眼看着也好痛快的报了心头之恨的江晗,却在一大早匆匆赶到安王府。 “妹妹。”江晗道,“你今日要去看砍头吗?” 江慕乔还没开口,江晗便又道,“我今日特意过来,就是告诉你不要去。” 他俊朗的面容咬牙切齿,“崔文扬那人合该千刀万剐,都已经那样了,还对你贼心不死,说是若不是你,他也不会落到那番下场,你今日不要去,省的见了他恶心。” 第529章 送崔文扬上路 江慕乔震惊,这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因为自己?崔文扬这锅甩的还真轻松。 她脸色沉了沉,“原本我不打算去,但我现在要去。” 江晗,“……妹妹!” 江慕乔扬眉,“我若不去,岂不让他死的心安理得?” 凭什么?\0 漠城百姓的冤魂,还有哪些无辜惨死的将士,他崔文扬想把责任甩到她身上一死了之? 不行! 顿觉自己这一趟来错的江晗急忙往外走,“妹妹,告辞!” “大舅兄请慢。”楚云铮从门外跨进来,冷玉般的面容毫无表情,望着他慢条斯理,“你来的正好,我和乔乔想请你帮个忙。” 江晗咽了口唾沫,总觉得这样的妹婿很吓人。 心中更后悔自己为何要多事,江晗硬着头皮道,“何事?” 楚云铮一字一顿,“我想见见崔文扬。” 江晗头都大了! 他秉性刚正向来铁面无私,任谁也别想在他手里落了好,任谁也别想在他跟前讨面子。 只是这谁,却不包括妹妹和妹婿。 江晗的内心挣扎片刻,毫无原则道,“好吧。只是你要见他做什么?” 楚云铮薄唇轻启,吐出一句,“让他死不瞑目。” 江晗打了个寒噤,一边想着自己有没有罪妹婿,同时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改了话不过脑子的坏毛病。 从安王府中出来,江晗便去安排了。 江伯玉主办此案,江晗要安排人先见崔文扬一面,并非难事。 临刑前,楚云铮和江慕乔在牢房里见到了即将推出去问斩的崔文扬。 这些日子的牢狱生活,将原本高大俊朗的认折磨的两颊凹陷形容枯槁,然而他在看到江慕乔的瞬间,眼底却忽然放射出了光彩,“乔乔,我就知道你会来看我。” 楚云铮往前迈了半步,挡住他的视线后道,“那你有没有猜到也会看见本王?” 崔文扬的目光怨毒如蛇。 毫不在意的掸了掸衣袖,楚云铮笑道,“原本本王不想让乔乔来,可崔文扬,人这一辈子,又有什么能比求而不得更痛苦?” 江慕乔的清灵的声音跟着响起,“崔将军,你我本无缘,恩怨纠葛,不过是你自己一厢情愿。我来只是告诉你,你之所以犯下大错,是因为你的前程和贪念,没有一样是为了我,何况我半点都不稀罕。” 崔文扬不是没听过这话,可人总要有些信念才能撑下去,所以他选择了自欺欺人。 并且在这些日子的重复中,他自己都将这谎言当成了事实。 如今被她毫不留情的戳穿,他几欲发狂。 更叫人意难平的是,他身陷囹圄形容狼狈,然而面前的楚云铮,却居高临下不惹半点尘埃。 瞧着眼前烂泥一样的人,楚云铮弯了弯唇角,“你即便是死上千次万次,也是咎由自取。可你是否知道,本王却还肯再来看你这癞皮狗最后一眼?” 崔文扬透过凌乱的头发,死死的盯着眼前人。 楚云铮轻裘缓带,俊脸带笑,然而这笑却未及眼底,凤眸愈见冷意森森。 “你这辈子败在本王手里,下辈子同样也是,崔文扬,你犯下滔天大罪,生生世世都要在六畜道中轮回,不死不休。”他微微弯了腰,“我早就劝过你,莫肖想本王的人。” 说罢,他收回目光,再也不看泥沼中的人一眼,“乔乔,咱们走。” 看过了崔文扬,知道他不好,江慕乔便觉得心情好了。 只是来这一趟,脚底不免沾染了些污泥,她低声嘟哝,“鞋都脏了。” “过来,我背着你。”楚云铮道。 江慕乔连忙摇头,“我自己还行。” 她话音未落,身旁的人已经弯了腰对她招手,“来。” 他牢牢的背住了她,“你是我的妻,我都没觉得不合适,你不必觉得不妥。” 趴在他的背上,江慕乔唇角微微上扬,“好。” 她的声音又甜又轻,他的背上,便是这人间最安详无垢的地方。 而两人的背后,崔文扬瞧着这一幕,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想,楚云铮怎么可以? 若是他,即便是再宠爱一个女人,也绝不肯为她低头让步到如此地步。 “呸!下贱!”崔文扬从嗓中挤出一句。 然而他又更贱,贪婪的看着他们远去,仿若亲眼注视着最后一缕生机消失在眼前。 “我要死了。”崔文扬心想。 可他又忽然想起自己高中武状元那日,骑着高头大马,在京城的大街上走过,彼时姑娘的帕子也能掷得满怀,可怎么他就成了这个样子? 然而还不待崔文扬想明白,狱卒忽然过来,猛地踹了这牢笼一脚,扔过来一个酒坛,“喝了上路!来世好好做个人!” 庆元二十二年冬,十一月十八,崔文扬伏诛。 漠城惨案相关的一干人等,全都被斩首。 午时过后,被赤血染红的地面上,原本晴湛的天空却再度飘了雪。 百姓说,那是漠城的百姓得以沉冤的魂魄。 江慕乔伏在楚云铮的背上,仰头看着浅灰色的云层,忽然道,“结束了。” 楚云铮则道,“结束了吗?” 一切,不过才刚刚开始而已。 崔文扬的人头落了地,在太子府龟缩了那么久的太子也不得不面对现实。 惨案已经查明,罪犯已经斩首,江晗即将出发去西北,而太子的罪己诏还没发。 庆元帝一言九鼎,说了让太子代为发罪己诏,绝不含糊。 他对过来求情的皇后道,“他是太子,既然能想出让朕发罪己诏,他怎么就发不得?” 沈皇后嘴唇动了动,话还没出口,便又听皇上道,“这罪己诏就让太子发,他若不愿,朕换个人就是了。” 又有谁说,太子只能是楚承琮? 这一句话把沈皇后打入了冰窟中,回到含凉殿,她方才松开了紧咬的牙根,喝道,“去宣召太子进宫!” 有些话,再不说就迟了! 沈皇后的心腹宫女亲自出门,然而却是一人回来,为难的回禀,“娘娘,太子说这么大的风雪,不宜出门。太子还说,太子妃不是常来吗?您要有事,就继续让太子妃过来伺候。” 第530章 失败的管教 沈皇后邪火腾的燃起,怒斥,“来人啊,再去!即便是抬,今日也要把太子抬入宫中!” 楚承琮被叫进了宫中,他脸上带着宿醉之后的迷蒙,抱怨道,“母后,好好的怎么突然叫儿子进宫?是不是沈玉暖伺候的不好?” 沈皇后心头无端起了一阵怒火。 这是什么时候?皇上都考虑要不要另立储君了,太子却还沉湎酒色,怎会如此不懂事! 想起自己在紫宸殿中受尽了委屈,然而太子却连她去请,还借口风雪大,可这点零星的雪沫子! 沈皇后微微闭了闭眼睛,忽的抬起了手朝太子扇了过去。 太子吓了一跳,连忙抬起胳膊挡住,“母后,你做什么!” 他这一挡,反而让沈皇后怔住了。 是了,她意识到了,她的琮儿长大了,早已有了反抗她的力气。 然而瞧着太子防备而又抱怨的目光,沈皇后心头忽的一凉,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哀从心底蒸腾。 她红了眼眶,太子却惊讶的瞪眼,“母后,您怎么伤心了?您打了孤,孤都没哭,您伤心什么?” 皇后的心中越发酸楚,她在流泪,然而她的孩子,却不知她因何而哭。 好一阵子之后,皇后擦了擦眼角,指着地上的蒲团,“跪下。” 太子没动。 沈皇后厉声又道,“跪下!你若不跪,母后这就去找皇上,让他现在废了你的太子之位,总好过以后你犯了滔天大错,再被罢黜的强!” 太子吓了一跳,总算跪下,嘟哝道,“母后,您今日究竟是怎么了。” 冷静下来的沈皇后道,“母后这是好好管教管教你。” “你父皇让你发的罪己诏呢?”她问。 太子缩了缩脖子,“母后,儿子可是太子,一朝储君怎么能发那种玩意儿?” 沈皇后险些被这句话气笑,“你也知道那是罪己诏,那为什么让你父皇发?” 太子振振有词,“派崔文扬去西北的人又不是儿子,是父皇,他明知江伯玉更好用,却非要派了崔文扬吗,自然是……” “住嘴!”沈皇后呵斥。 太子不情不愿的闭嘴,再度道,“罪己诏儿子是不会发的,西北儿子也不打算去。母后您瞧,如今都下了雪,越往西北那边,越是风大苦寒,您就不怕儿子在西北回不来了?” 说着,他还伸出胳膊卷起了袖子,“母后您再瞧瞧,这段时间儿子没吃好没睡好,都瘦了。” 沈皇后下意识的看了眼,果然见他的胳膊似乎细了些,仔细再看,脸颊也凹陷进去了些许。 太子暗窥皇后脸色,连忙道,“母后,那西北儿子肯定是去不成的,去了就是要命。要不这样,罪己诏儿子就发了,西北那边,您跟父皇求个情?” 沈皇后沉吟片刻,正要答应却忽的想起今日要管教太子的初衷,再度冷脸,“闲话少说,你先发了罪己诏!今日就写,明日上朝亲自送到你父皇面前,诚恳认错,否则母后定不轻饶!” 看着皇后鲜有的疾言厉色,太子缩了缩脖子,又想到皇上,方才恹恹,“好。” 太子回去,叫来了东宫的大臣,把这差事给了他们,又躺回了床上。 他心想,总该想个办法,怎么回绝了西北的差事? 想了一会儿,太子脑仁儿发木,呼呼的睡下了。 而太子府上,沈玉暖麻木的听着下人禀告太子的动向,木然的咧了咧唇角。 太子就连罪己诏都敢肆意跟皇上提起,如今回来又只会呼呼大睡,这男人还有什么可指望的?\0 她隐忍的神情落在绿蕉眼中,却让再度绿蕉含泪,“太子妃,可是膝盖又疼了?奴婢这就弄点水替您热敷。” 太子不管事,太子妃不受宠,太子府的管事拜高踩低,三催四请才送来了一盆热水,绿蕉气的抹眼泪,“太子妃,皇后只晓得叫您进宫管教您,可太子不争气,您又有什么办法?您是太子妃,如今要用个热水,那些下人竟然都敢给眼色了!” “嘘。”沈玉暖木然的眼神活泛了一些,朝她轻轻示意,“莫大声,皇后自然是不舍得责罚太子的。” 绿蕉轻轻的挽起沈玉暖的裤管,瞧着膝盖上浓重的淤青,眼泪啪嗒,“可也不能罚您啊,太子又不听您的,皇后只心疼自己的孩儿,每次叫您进宫说是伺候,却每每让您在含凉殿跪两个时辰。这不公平!” 温暖的热水缓解了膝盖上的阴冷刺痛,沈玉暖淡淡笑了笑,公平,这世上哪儿有什么公平可言? 太子就能三妻四妾,而她若是稍稍表露,便是嫉妒。更何况,她与太子鲜少同床,可生不出孩子,世人却都以为只是她的错。 “绿蕉啊。”沈玉暖忽然开口,“你跟本宫上次说到哪儿了?安王很疼安王妃,上次还把集宝斋的首饰都搬空了?” 绿蕉抹抹眼泪,“太子妃,您又何必听这个?” 沈玉暖偏着头,认真的想了想,“许是听了旁人的故事,便觉得还是有真正的情爱的。” 绿蕉方才继续,还说安王从殿中省请来了首饰匠人,安王妃的首饰是整个京城最好看的。 冰冷的心被别人的故事温暖些许,沈玉暖想着记忆中那个明媚善良的江二姑娘,笑容真切了些,“安王妃是个好人。” 绿蕉默默的替她热敷,“太子妃,您也是个好人。” 一盆水变凉,沈玉暖的膝盖上的淤青却不见好转。 瞧着这可怖的颜色,绿蕉心中不安,“太子妃,您这腿不能等了,您得找个大夫看看。” 想着府中的处境,沈玉暖神色淡淡,“不必了,不会有大夫来的。” 身为太子妃的贴身丫鬟,绿蕉又何尝不知太子妃的处境,莫说只是这腿淤青,怕是得了重病,太子也未必会多看一眼。 太子不管,府中的管事便是能推诿便推诿。 堂堂大齐的太子妃,竟然无医可用。 绿蕉不甘,攥紧了拳头忽然道,“太子妃,咱们去找安王妃吧!安王妃医术高超,一定能替您治好!” 第531章 情分本分 沈玉暖的第一个反应是不去,“不行,不能给安王妃添麻烦。” 绿蕉刚刚忘情之下提出的建议,如今细想,越发觉得十分靠谱。 这个时候安王妃,就是最好的大夫! 她哀求道,“太子妃,您也说安王妃是个好人,她肯定会帮您的。再说了,满朝上下都知道安王妃是神医,莫说咱们私下找来的大夫,就算是太子肯帮咱们找大夫,又有谁比安王妃更好?” 沈玉暖垂眸不语。 绿蕉急的跪在她面前,“太子妃,您若是不愿,就让婢子去求安王妃!” 亲手扶起绿蕉,沈玉暖轻轻摇头,“不必,我若求她治病就自该我亲自去,让你去既是对她的不尊重,也是对你的不公平。” 绿蕉心中酸涩难忍,这么好的太子妃,太子为什么不珍惜? 她心中怨气堆积,忍不住说出了大逆不道的话,“太子妃,您不愿意给安王妃添麻烦,可您自己呢。若是您落了病根身子变差,还怎么谋划着跟太子和离?” 这话大胆至极,故而绿蕉声音压得极低。 然而沈玉暖却如醍醐灌顶,脑中忽然亮堂起来。 是啊,如今她已是笼中鸟,若是再伤了腿,这辈子还怎么出离太子府? 见到太子妃神色郑重,绿蕉知道用对了力气,她轻呼一口气,柔声道,“您又何必同自己的身体置气?太子妃,您想想红缨,当初就是没有好大夫被耽误了。” 红缨绿蕉,沈玉暖身边的双婢,只是红缨性格更烈,当初和江秀芝正面冲突,被严惩之后又寻不到好大夫,伤重不治。 而这次,则轮到了她自己。 绿蕉含泪,“太子妃,您比红缨姐姐幸运,您可以去找安王妃。婢子听说安王妃心善,定会帮你这个忙。” 既然下定决心想找安王妃治病,沈玉暖便道,“不可这么说。安王妃帮忙便是情分,不帮也是本分。也罢,你去拿我的名帖送到安王府。” 见太子妃终于应了,绿蕉抹抹眼泪,只是才转身便又听到,“罢了,不去安王府,我听说安王妃和昌平侯府的赵三公子开了一家医馆,咱们去那里。” 这吩咐让绿蕉迟疑,“咱们去医馆行吗?咱们为什么不直接去安王府?” 沈玉暖淡淡的笑了笑,“我和安王妃并不算很熟,还是去医馆更妥帖一些。若是赵三公子不行,自然能见到安王妃。” 绿蕉恍然的点点头。 坐上了马车,沈玉暖却轻轻叹口气,绿蕉没注意到,可她却很清楚,太子和安王并不和睦,既然如此,她便不能贸然过去找江慕乔。 而医馆,则是打开门做生意,诊治四方病人,故而她去就不显得太稀奇。 到了药房,沈玉暖带着帷帽下了马车,在绿蕉的遮掩下,悄然进去。 进了药房,沈玉暖被眼前的景象惊了片刻。 这里头的病人很多,然而来来往往,秩序井然。 见她们是女子,便有着白衫的医女领着到了里间,而里面坐诊的也是女子。 都是女人,沈玉暖心中稍定,正待放下帷帽,里间却又进来一个人,瞧见绿蕉她惊讶道,“是你。” 绿蕉望着来人,惊了片刻,“静芙姑娘。” 来人正是崔静芙,她的医术还正在历练学习中,目前所做一些接引或者抓药的活计,然而这一进来,却没想到看到了沈玉暖身旁的婢女。 惊讶之下,她立刻注意到一旁带着帷帽的女子,看那身形…… 崔静芙踟蹰片刻,正要行礼,沈玉暖忽的撩开了帷帽,“崔姑娘,多日不见,不必客气。” 果然是太子妃! 崔静芙迅速的行个礼,愕然道,“您怎么来了?” 然而沈玉暖见了她脂粉未施素面朝天则更惊讶,“崔姑娘,你在这里?” 一丝红晕爬上崔静芙的面颊,她羞赧道,“臣女已经和赵三公子定亲了。” 原来如此!难怪崔家姑娘也在,想不到也肯做这些。 沈玉暖便格外多看了眼崔静芙的神情,见她虽羞涩,然而眉宇间却是光华乍现,显然极为幸福。 “真好。”她叹道。 抬眸望见崔静芙不明这话的神色,沈玉暖笑道,“我是说真好,崔姑娘天真烂漫,赵三公子君子端方,正是良配。改日若是你们成亲,我必定到场祝贺。” 崔静芙听了这话心中却打了个突,届时太子妃亲临,给足了面子是不假,可他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不管是昌平侯府还是迎香殿,都和太子府关系不怎么样吧! 只是崔静芙心中吃惊,口中却笑道,“还请太子妃务必赏光。” 见沈玉暖含笑点头,崔静芙又道,“您这次怎么来了?”\0 沈玉暖便撩开了裤管,待看清她膝上淤青,崔静芙骇然,“这般严重?” 崔静芙静静道,“若非如此,也不愿到药房给你们添麻烦。” “不不,这不算麻烦。”崔静芙匆匆看了眼,又跟问诊的女大夫交流了片刻,见她面带难色后想了想,然后对沈玉暖道,“您腿上的淤青着实严重,这位大夫怕您伤到了筋骨,不如您跟我来,我带您找修玉。” 崔静芙一片热心,沈玉暖从善如流的点头。 她很快带着人找到了赵三公子,然而还未看诊,绿蕉却又迟疑了,“可是,赵三公子是男子吧,这怎么好?” 听不得这话的崔静芙当即回头,“男子又如何?在医者的眼中,病患不分男女之别,没有尊卑之高下,绿蕉姑娘若这么说,眼界未免局限了。” 绿蕉被她发冲的语气弄的尴尬不已,求助似的望向沈玉暖。 崔静芙不是不知道自己太激动,而是她越是从医,越是替赵三公子不平。修玉有那么好的家世,又才华横溢,他本该是朗月清风一般的世家公子,若非执意从医,又何必被人误解,甚至被人谩骂。 这些事修玉能忍,然而却是崔静芙心中的一根刺。 不过她能放能收,反应过来当即向沈玉暖诚恳道歉,“太子妃,臣女并非故意对您的婢女生气,而是世人误解实在太深,只是您的腿伤严重,所以才谨慎了些。臣女这就把刚刚的大夫请回来。” 第532章 迟来的惊喜 沈玉暖默不作声的听完,看着崔静芙轻声道,“你很维护他,可他给女子看病,你不介意吗?” 崔静芙回答的毫不犹豫,“当然不介意,他是我的未婚夫,也是我的夫君。我知道他做了什么,也知道他付出了多少的心力,若是连我多心,还算什么一家人?” 掷地有声的话让沈玉暖听的失神了,片刻后方才对绿蕉摆摆手,“崔姑娘说的很对。绿蕉,跟崔姑娘道歉。还有,那就麻烦赵三公子了。” 太子妃能如此理解,崔静芙心生感动,她行了一礼之后正色道,“多谢您的信任,臣女代修玉保证,一定会竭尽所能。” 赵修玉很快过来。 他看了沈玉暖腿上的淤青,又诊了诊脉,垂眸沉思片刻之后,却忽的问一旁的崔静芙,“她这个淤青,你怎么看?” 崔静芙虽未坐诊,可耳濡目染,对此也有见地,面带三分骄傲,当即朗朗开口。 她口齿伶俐,回答清晰,脉理分明,“淤伤多属于轻症,一般可以热敷,然后用手将瘀滞的血块揉散,不用药就能好。” 赵修玉继续追问,“若是这样的呢?” 崔静芙低头又查看了下太子妃淤青的膝盖,当即道利落道,“像太子妃这样的重症,则需用活血化瘀的中药,如三七、红花、桃仁等,刚刚我看好像膝盖处的骨头有些损伤,所以再加一味接骨草,外敷内用,不日即好。” 她话音落下,赵修玉的神情倏然转冷。 崔静芙立时讷讷,“有什么不对吗?太子妃分明是这症状。” 赵三公子的话中带出三分冷意,“静芙,看病不是儿戏,你若拿不准病因,切莫下药。若是像下次这般肆意开口,依我之见,你也不必学医了,回去做崔家大姑娘便好。” 崔静芙霍然起身,面红耳赤道,“你什么意思?” 沈玉暖也吓了一跳,“赵三公子,我这腿?” 赵修玉不吭声,抬手朝崔静芙示意,“望闻问切你可做到了多少?我让你看,不只是眼睛看,脉象如何,你诊断了吗?如此随意开下药方,便是不负责任,日后还如何行医?” 崔静芙咬紧了下唇,她未开口,眼泪却在眼眶里打转,泫然欲泣。\0 眼前这一幕,让沈玉暖不明就里心中发虚,“是不是我这病不能治?” 还不待赵三公子开口,崔静芙忽然道,“好,你说我未诊脉,我这就诊治。” 她心中羞恼,“若是我说错了,我便找你认错。可若是我没有,你也须当着太子妃的面,对我认错!” 说罢转脸,“太子妃,还请您做个见证。” 沈玉暖,“……” 就没人告诉她,她这腿伤到底如何了? 尚未开口,手腕便被崔静芙握住,少女眉心微蹙,神色极为认真。 片刻之后,面色变得惊讶,手指更像是被烫到了一般,猛地抖动了下,随即才又搭上,再度仔细诊了一遍。 沈玉暖心里头七上八下,憋不住问道,“我到底怎么样了?” 她话音落下,崔静芙的眼泪也忽的落下,她迅速的擦干净,憋得眼圈通红,“太子妃对不住,是我错了。赵修玉说的对,我不配学医,我这就走了。” 说罢行了一礼,“太子妃,臣女告罪,先走了。” 赵修玉眼眸低垂,一言不发的看着崔静芙含眼泪走出房间,。 沈玉暖实在是忍不住了,“赵公子,我这到底是?” 赵修玉方才回神,“恭喜太子妃,您已经有孕了。不过脉象尚浅,再过半个月,应当就很清晰。” 竟然有孕了! 她盼了那么久都不来的孩子,却在这个时间突然而至,沈玉暖错愕之余,忽然心酸。 若是这个孩子,能早来两年多好! 如今虽然有孕,可她却再也没有当初期待迫切的心情了。 压下内心的五味杂陈,沈玉暖又问,“那崔姑娘?” 赵修玉匆匆道,“静芙说的那几样药的确对活血化瘀很有疗效,可却不适合怀孕之人,尤其是胎像未稳,一旦用了那些药,后果严重。” 原来是这样,沈玉暖忍不住为崔静芙辩解了句,“可崔姑娘并未诊脉,说错也是情有可原。” 赵修玉沉默的摇摇头,提笔写下了一张药方,递过去之后拱手行礼,然后大步出门。 药方上墨渍未干,笔走龙蛇,和赵修玉一贯的端方稳重很不相符。 沈玉暖抬头,赵修玉的身影已然不见踪影,她淡淡的笑了笑。 绿蕉方才从震惊中回神,激动不已,“恭喜太子妃贺喜太子妃!您总算怀上了!” “嘘。”沈玉暖又道,“莫声张。” 轻轻抚了抚小腹,她忽的问,“刚刚崔姑娘说的要,你还记得吗?” 她声音平静,却听得绿蕉心中不安,“太子妃为何要问?” 沈玉暖要问,自然是有用。 这孩子她盼了良久,熬得心都枯了,然而却来得实在太晚。 “莫问。”她道,“你去抓。此事谁也不许说出口。” 想了想她又道,“莫在这家药房里,换一家。” 不能给赵三公子和无忧药房惹麻烦。 绿蕉忍不住掉泪,“太子妃,您三思啊。” 沈玉暖淡淡挑眉,不需要三思,她早就想好了。 低调的马车驶离了药房,崔静芙也来到了安王府的门口,她今日先是生气,随后又觉得尴尬,此刻却还是生气。 赵修玉果然是太讨厌了! 她在江慕乔面前哭诉了一通,“他只说让我看看,我怎知太子妃有孕,只按着治疗淤青的法子,他若能提点我让我诊脉,也不至于如此。” 江慕乔,“……” 太子妃怀孕了?! 她反问,“你真确定是喜脉?” 这件事是崔静芙的屈辱史,因此没齿难忘,哽咽道,“可不是,月份尚早所以脉象并不明显,我好不容易才诊出来的。” 然而,非但没有半点成就感,自尊心也被打的稀烂,丢人的一塌糊涂。 越想这个,崔静芙越是伤心,忍不住反问,“他怎么这么对我?” 江慕乔只好安慰,“许是,爱之深责之切?” 第533章 要那有用 崔静芙一怔。 见表姐有所悟,江慕乔继而解释,“行医不比做事,错了尚且有挽回的余地,然而诊病中一旦行差踏错,便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你并未详细诊断,只是观察了表症,若是今日真的贸然给太子妃开药,一定会铸成大错。所以,哪怕是再清晰可见的病症,都要仔细甄别判断,方能开下药方。我想,这大概是赵三公子会计较的原因。” 崔静芙听后若有所思,脸上的眼泪也慢慢忍住。 江慕乔瞧着她的脸色,故意话音一转,“不过,方才只是从理性的角度吩咐。若要以我的看法,赵三公子果然很混蛋!有话为什么不能好好说?他明知故问,分明是给你设了陷阱让你往里跳,居然还教训你,这种未婚夫,不要也罢!” 崔静芙,“……其实,修玉做的还是有道理的。” 江慕乔仰天长叹,又一个在爱情中迷失了自我的人啊,静芙表姐,你莫得救了。 崔静芙懊恼至极,“怪他,不肯先说清楚。不过也怪我,我的确不细心,乔乔,我怎么办?” “这要看你,你若还想行医,就去找他说清楚。若是不想,就先回府,他若有心,就总会去府上找你。”江慕乔道。 两条路指的很清楚,然而崔静芙却进退两难,门是她出的,如今再回去,不矜持。然而又的确是她错了在先。 然而还没想清楚,棉棉忽然来报,“赵三公子来了。” 江慕乔含笑看了表姐一眼,崔静芙猛的起身,“乔乔,借我个地方躲一躲。” 只是她还没寻到地方,赵三公子已经进来,“静芙。” 赵修玉若石拓般板正严肃的面容上,今日却带着罕见的焦急,额头甚至出了一层薄汗,脸上薄薄红晕。 见他这样,江慕乔就有些想笑。 静芙表姐还在恼火,“你又来干什么,你不是不想让我学医么,我走就是了,你追过来干什么?” 赵三公子低声道,“静芙,我找了你许久了。” 他这一句话,又让崔静芙的掉泪,她赌气扭脸,“我医术不精,又给你丢了人,莫找我了,我已经想好了不学医了,省的给你添麻烦。” 做崔大姑娘不香吗? 奴婢成群,锦衣玉食,又何必在药房做粗活? 崔静芙越想越委屈,眼泪滚滚。 赵修玉轻叹一声,“静芙,正是因为是你,我才会如此严厉。在外,你是我的未婚妻。可是在药房,你就是我的徒弟,教不严师之惰,所以我必须要指出你的问题。” 说罢,他向前一步把人拥入怀中,“可我当时只想着纠正你,却并未考虑到你的感受,静芙,是我粗心了,我向你道歉。” 崔静芙扯着赵修玉的衣服,眼泪汹涌。 见状,江慕乔把房间留给他们二人,自己则悄然出门。 见她出现,便有伶俐的下人迎上,只说王爷在王府新修出来的暖房中,若是王妃得空,便过去看看。 安王府地方大,人口缺少,房间充足。所以便在安王府比照着京郊别院的模样,也弄了一间暖房。 往常嫌脏,楚云铮从不肯让她过去,今日倒是头一遭。 江慕乔惊讶,“真让我过去?” 下人脸上堆笑,“王爷是这么说的。” 江慕乔便过去,暖房果然已经修缮完毕,推开门,里头暖意融融,绿意满眼。\0 她惊喜道,“你从京郊别院弄回来的?” 楚云铮站在绿植丛中微笑,“对,今日方才妥当,你可喜欢?” 她当然喜欢! 这段时间为了避嫌,他们鲜少外出,好久没看到京郊别院里种着的药材了。 不过虽然没过去,可这些药材受到了很好的照料,枝繁叶茂的,虽然才刚被移植过来,可也很是精神。 抚弄着药草的叶片,正要夸赞,她却忽然闻到一缕幽香,顺着香味儿抬眼,只见稍远处,被单独放着的的一盆绿植,深秋初冬时节,那绿植甚至还开了白色的花。 盯着那朵花,她惊讶极了,“你怎么把它也弄来了,还有,这怎么开花了?” 楚云铮笑容扩大几分,“费了好多功夫,特意让花匠培育的,惊喜么?” 何止是惊喜,简直是惊吓! 江慕乔从那丛曼陀罗上移开视线,忍不住问,“曼陀罗不宜栽种到这里。” 楚云铮点头,“我知道。曼陀罗茎叶无毒,就只有花香不宜多闻,种着吧,马上就没花了。” 她还没问怎么就没花了,楚云铮大步过去,手上垫了一张帕子,接着手指一动,整朵的曼陀罗就被揪了下来。 江慕乔,“……你摘它作甚?” 楚云铮捏着花,用手掩鼻,“摘了有用,乔乔,还记不记得前些时候我让你帮的那个忙,关于太子不去西北的。” 江慕乔还记得,她点点头,“对,你想让我做什么。” 他把花递了过来,“那迷香的方子你还记得吧,若只用曼陀罗,能不能做出一些。” 迷香的方子中用到了曼陀罗和尸香魔芋,虽然只用曼陀罗也可,但是效果要打折扣,她想了想,“能是能,只是你想干什么?” “送给太子啊。”楚云铮凑在她耳畔,“最好再加一些催动情致的,人我已经安排好了,你只管把这东西做出来就行。” 江慕乔反问,“你想做什么?” 楚云铮道,“太子不想去西北,而静贵妃想让晋王去,所以我便帮他们一点小忙。” 什么时候太子才可以不用去,自然是生了病,并且寻常的毛病恐怕还不行,非得大病。 要么断胳膊断腿,要么脑袋出了问题。 他不方便也不宜直接对太子出手,只能另辟蹊径。 太子流连风月,他便买通了花楼的人,叫人在太子去的时候点上迷香。 江慕乔若有所思,“做迷香没问题,之前没用完的也还有一些,只是罪犯已经伏诛,只等太子替皇上发罪己诏,之后不日就启程去西北,时间不够,恐怕一次半次的也没什么功效。” 楚云铮唇角微笑动人,“乔乔再想想,那迷-香还能做什么?” 第534章 论教养的重要性 那迷香还能做什么? 还能用在幻术上! 点燃迷香再施以幻术,足以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 江慕乔惊讶抬头,楚云铮薄唇中吐出两个字,“福子。” 是了,当初那个道士的后人,后来一直养在安王府,指认祖母的时候,福子还帮了大忙。 福子,幻术,迷香,这三个词让江慕乔隐约明白楚云铮想做什么。 “能行吗?”她问。 楚云铮道,“行不行,试一试不就知道了。楚承琮本来就不想去西北,若是用幻术做引,勾出他心中的恐惧,让他精神恍惚,这也算是他得偿所愿了。” 江慕乔听得赞叹。 迷香燃尽之后本就无迹可寻,何况又是从太子的心理入手,任谁,也不会想到这件事是楚云铮做的。 “太子去不了,晋王自然就能去了。”他道,“乔乔,我这算不算是一举两得?” 江慕乔点头,“算!” 想了想她又道,“此事宜早不宜迟,我那儿还有一些迷香,若是有用,你先拿走。” 楚云铮没客气,又指了指锦帕中的那朵花,“这个也别浪费了,花了大价钱让花匠培植的。” 江慕乔便把揪下来的曼陀罗花放妥当,想起今日崔静芙和赵三公子来的这一趟,忽然道,“对了,太子妃好像怀孕了。” 楚云铮不怎么感兴趣,漫不经心道,“那可要恭喜太子了。” 这语气听不出一丝恭喜的意味,江慕乔弯了弯唇,忽的又问,“太子府又不是找不来大夫,沈玉暖还特意跑到无忧药房,她在太子府的日子是不是不大好过?” 楚云铮看了眼暖房外,“好不好过,出去问问赵修玉不就知道了?” 从暖房中出来,静芙表姐和赵三公子已经和好。 崔静芙一扫颓丧,语气轻快,“乔乔,今日又给你添麻烦了。” 江慕乔故意笑道,“表姐,你是回药房还是先回崔府,若是回崔府的话,我叫人送你。” 崔静芙脸上微红,不好意思道,“自然是回药房,修玉说的不错,这些日子我是自视甚高了,所以忘了最基本的细心,今日的事情对我也是个提醒,日后我总有独立行医的时候,总不能时时刻刻都让人在一旁看着。” 江慕乔听得感慨,崔府乃是书香世家,门第颇高,表姐自小被娇养着长大,却不卑不亢,从容镇定,实在是比在江家长大的原主强了太多。 心想着家教的重要性,她对表姐道,“好,你记得便好。” 崔静芙笑容灿烂,“修玉也跟我说,他以后会好好教我,也会考虑我的感受。” 小吵怡情。 眼见表姐和赵修玉感情更好,江慕乔也放了心,眼见天色不早便准备留他们晚膳,赵修玉拱了拱手,“徒孙和静芙回去还有事情,只是师祖,徒孙另有一事禀明。” 江慕乔侧耳听。 赵修玉坦言,“今日太子妃贸然来问诊很不合常理,并且伤在膝盖上,显然是久跪所致。其后观其面色,见其黯淡且郁郁寡欢,显然在太子府并不舒心。最重要的是,她在听说自己有孕之后毫不欢喜,而静芙又说了能人堕胎小产的药材,所以徒孙担心……” 他并未说完,江慕乔却立时明白。 大齐堂堂的太子妃,膝盖上却有跪出来的淤伤,并且寻医问药还得出门,便可见她在太子府的举步维艰。\0 还有,莫说是太子妃的身份,便是寻常女子听说自己有孕之后也会高兴激动,然而沈玉暖却没有,这便很不正常。 并且表姐还说了能叫人小产的药材,万一沈玉暖想不开抓了药并且喝下去坏了事,那么无忧药房难辞其咎。 她沉思片刻,对忐忑不安的表姐道,“表姐莫担心,若是太子妃真有孕,怀的便很有可能是皇长孙,她不会犯糊涂的。再说,她是不是抓药了,你回去药房问问便知道了。” 崔静芙方才松口气,“也是。你走后修玉同我说了两句,我都要吓死了。” 安抚了表姐,送他们回去之后不久,江慕乔也收到了药房的传信,太子妃并未抓那些药材。 江慕乔轻轻弯了弯唇角,把信烧掉。 无事之后,她便开始制作迷香,曼陀罗花是主料,虽然没有尸香魔芋,不过她倒是想到了其他的香料,掺和了进去。 她这厢忙碌,而回到了太子府的沈玉暖,则面对着着桌子上的药材发愣。 这就怀上了? 沈玉暖轻抚自己的肚子,想到那里有一团血肉正在萌发生长,忽的生出了不真实感。 江秀芝怀孕的时候,她羡慕嫉妒的眼睛都红了,如今总算是轮到了自己。 可怎么是这个时候? 怎么就等到了这个时候? 她对这孩子毫无期待了,可就来了! 算算日子,正是那日半夜太子把她从床上弄醒的时候,想着那凌辱的一夜,崔静芙把头埋在了臂弯中。 这孩子她不想要,然而此刻,她却不能下定决心了。 绿蕉瞧着她因为瘦削而支棱起的肩胛骨,忍不住开口,“太子妃,您莫冲动。” 沈玉暖扯了扯僵硬的唇角,“我不冲动,我若真冲动,这会儿就该去煎药喝药。” 绿蕉忍不住把桌子上的药藏在身后,“太子妃,您不能!您想想,有了孩子您就是苦尽甘来了啊!皇后就不会再罚您,太子也能对您好一些。” 这话沈玉暖都清楚,她面带讽刺,“不过是对我腹中的孩儿好一些罢了,可不是对我。” 绿蕉张嘴再劝,“可是太子妃,这其实并无区别,孩子就在您身上,对孩子好,就是对您好。您想想,这个孩子来的时机如此巧妙,这不正是您和太子之间和好的机会吗?太子妃,既然有了孩子,和离两个字就莫轻易提起了。” 沈玉暖脸上嘲讽更甚,“不会是机会。至于太子,他已经无可救药了。你若不信,现在就去打听打听太子在哪儿?” 绿蕉低声道,“咱们走之前,奴婢听说太子召集了东宫属臣共同商讨事情。” 沈玉暖神色冷淡,“那只是走之前,你再去打听打听就知道了。” 第535章 皇后严惩 将抓来的药藏好,绿蕉悄悄去打听太子的动向,片刻之后她疾步回来,不安问道,“太子妃,您怎么知道太子不在?” 听到这结果,沈玉暖的面容十分平静,“那你可打听出太子去哪儿了?” 绿蕉不敢隐瞒,吐出一句话,“是不归楼。” 不归楼,京城最大的销金窟。 也是只要有银子就可以为所欲为的极乐之地。 心中斟酌着这名字,绿蕉踟蹰,“太子从前不去的。” 沈玉暖带着疲色靠在软枕上,“从前是从前,如今是如今。” 那一夜,她从太子身上闻到了浓重的脂粉香气后心中便有了膈应。 这段时间太子又经常不在府上,她虽不管事,可到底名义上担着太子府的中馈,若她有心,太子府的账务瞒不过她。 她不过略微查了查,便发现了猫腻。 不过半个多月的时间,府上的花销便超过以往半年,而这花钱的地方,便是不归楼。 “由他去吧。”沈玉暖冷漠道,“反正不在府上,就总要在府外,哪儿的女人都一样。” 绿蕉默默的又替太子妃抹了眼泪,再度叮嘱,“那药,您可千万不能喝。” 沈玉暖不说话,又摸了摸小腹。 若非万不得已,她也不愿意亲手扼杀掉肚子里的小生命,那是太子的孩子,可更是她的。 这一夜,太子府上的书房中,灯火亮了半宿。 东宫的属臣们几经润色,总算是把那罪己诏写好,然而这关键的时候,太子却不见了。 太子不出现,这罪己诏怎么办?太子就算不写,可朝堂之上,至少也要熟读。 并且皇上虽然没有明着催,然而太子一日不代下罪己诏,西北一行便都停滞,流言便始终不能彻底平息。 众人等的心焦,后半夜鸡快叫的时候,太子总算回来了。 只是一身酒意,又让这些属臣们面面相觑,彼此苦笑了声,东宫如此,日后又如何继位登基? 叫人安置了太子,几人也就散了。 翌日清早,太子被叫醒,头疼欲裂的扶着额头,“谁敢来打扰孤!” 他身边的常随赔笑,“殿下,今天一早皇后娘娘就遣了宫女来问,罪己诏的事情您可准备好了?” 一听这三个字,太子头更疼,一巴掌呼了过去,“没眼力见的东西,没瞧见孤正难受?怎么回母后的人,还得孤教你?” 常随被打的滚翻在地,哭丧着脸道,“殿下,皇后娘娘身边的婢女已经说了,便是您病了,也得准备好。” 太子只觉得这常随烦的像一只嗡嗡不休的苍蝇,他捂着耳朵,怒道,“再不滚,孤把你舌头割了!” 常随不敢怒不敢言的滚了下去,对着皇后派来的宫女一筹莫展的摆摆手。 宫女沉吟片刻,转身回了宫。 知子莫若母,一听宫女的汇报,沈皇后便沉了脸,“你说你没见到他?” “是。”宫女道,“太子说身体不适。” 沈皇后寒着脸,“他说不适就不适?太子妃呢,把她叫来!” 宫女再度折返,正在用早膳的沈玉暖匆忙停下,跟着进了宫。 “母后。”沈玉暖一丝不苟的行礼,“不知清早叫儿媳过来何事?” 一见她这呆头呆脑的模样,沈皇后便心中窝火,“没事就不能叫你过来了?跪下!” 沈玉暖轻轻咬了咬唇,她腿上的淤伤未痊愈,如今腹中又有了胎儿…… 然而不过是瞬息的功夫,皇后勃然大怒,“怎么,本宫这个当母后的,就连让儿媳妇跪下的资格都没有?” 沈玉暖利落跪地,恭敬道,“儿媳不敢。” 又是这么死板,盛怒中的沈皇后瞧着沈玉暖越发不顺眼,“从前也觉得你是个好的,性格淳厚稳重,却不想成了亲之后却跟木头一样!太子不回府,你知道不知道?” 沈玉暖咬牙承受着皇后劈头盖脸的质问,轻声道,“儿媳知道,可太子他不听儿媳的。” 皇后险些要被气死,“他不听你的你就不管了?你怎么不想想,若非因为你乏味无趣,又何至于留不住太子!本宫当初那么看好你,可你呢,这些年一无所出也就罢了,如今竟然连太子都管不住,沈玉暖,本宫要你何用?” 膝盖上的冰冷和刺痛,然而不及心痛。\0 许是悲愤太过,沈玉暖忍不住道,“母后可是要让儿媳效仿宫外女子,做彩衣以娱人么?” 她可是太子明媒正娶的正妃,然而皇后这话,却怪她不能勾引太子。 沈玉暖只感奇耻大辱,又忍不住想,即便她真能放下脸面,可太子就会留情吗?然而她又清晰的确定,太子不会。 可更让沈玉暖觉得心凉的是皇后的回答,她目光鄙薄语气轻蔑,“又有何不可?你连个身孕都不曾有,还有什么脸面同本宫谈其他?” 跪在地上的沈玉暖悄悄的攥紧了拳头,正要开口,便又听沈皇后不耐烦道,“看你这模样也不像是有孩子的,便是有,本宫也不放心让你养着。再跪一个时辰,给本宫好好想想,以后怎么留住太子!” 皇后惩罚的时候沈玉暖只是心凉,然而这句话,却让她如坠深渊。 原来,即便是她有了孩子也保不住。 沈玉暖不知怎么浑浑噩噩的熬过了这一个时辰,被绿蕉扶起的时候,她下意识的抓紧了绿蕉的衣袖,满脑子都是一个想法,若是皇后要把孩子抢了去,那她还不如让这孩子就此死了的好。 回到太子府,沈玉暖便发起了高烧。 病情起势急,心焦的绿蕉等不及出门,赶紧找到了管事,请管事去找个大夫。 那管事坐在椅子上,懒洋洋的翘着腿,眯着绿蕉,“叫大夫可以,银子呢?” 绿蕉惊怒,“是太子妃要找大夫!” 管事不屑,“除了太子,谁都要银子才能请,你当大夫不用诊金?” 骂了句无耻的东西,绿蕉转身便走,“好,那我自己去请!” 她就不该对府上还有幻想,不给请大夫算了,她现在就去求赵三公子,求安王妃! 第536章 心如死灰 那管事眼珠子一转,带人抄近道拦住了她,“慢着!没有府上同意,谁也不能私下找大夫!来人啊,给我拦住她,她竟敢私自出府!” 私自出府根本不是罪名,绿蕉又气又急,“你放开我!我现在就去找太子,我要找太子为太子妃做主。” 许是老天开眼,绿蕉这一嗓子喊出,倒真的看到了太子的身影。 绿蕉拔腿狂奔,朝着太子喊道,“太子救命!” 楚承琮宿醉刚醒,此刻脑仁还嗡嗡疼,骤然听到这刺耳的声音,只觉耳道深处像是被刺了一下,他眉心纠结,“谁在喧闹!让她滚出去!” 绿蕉被人叉住,她心急挣扎,“太子,求您救命啊!太子妃发了高烧,管事的却也不肯找大夫,还拦着不让婢子出门!太子妃情况凶险,求求太子您救命啊!” 太子打了个哈欠,晕晕腾腾道,“她说什么?谁有病?” 身边的常随低声道,“好似太子妃发了烧。” 太子不耐烦,“发烧跟孤说什么用,孤又不是大夫。让她滚远!” 常随听清了绿蕉的话,他嘴唇动了动,然而见太子的脸色再不敢开口,只悄悄给了管事一个暗示,然后便让人把绿蕉带走。 绿蕉挨了打,被关入柴房,却还没能给太子妃请到大夫,不由嚎啕大哭。 而沈玉暖一个人躺在冰冷冷的房间,盖了三床被子,几乎烧糊涂。 她总觉得自己要死了,灵魂似乎与皮肉分离,冷冷的瞧着她在床上苟延残喘。 而她又不甘心,她还没同太子和离,即便是下了阴曹地府也是生死簿上的夫妻。 不能死,昏昏沉沉的沈玉暖咬住舌尖,绿蕉已经给她找大夫了,只要能等到大夫…… 从天亮到天黑,又从天黑到天亮。 这时间漫长的要命,也折磨的要命。 第二日黎明拂晓,沈玉暖总算醒了,她出了几层热汗,被褥里湿漉漉的,口中似含了火,嘴巴干裂刺痛。 她动了动,浑身无一丝力气,嘴唇动了动,“绿蕉。” 然而没有半个人回应,偌大的院子里,鸦雀无声。 沈玉暖攒了攒力气,再度喊了声,“绿蕉。” 第二声没有回应,沈玉暖便知绿蕉出了事,她挣扎着从床上跌落,就着冰凉的茶水喝了一口。 水入喉,刺激的她肠胃痉挛一阵哆嗦。 可这点凉意,也让沈玉攒回了一些力气,她多喝了几口,勉强穿上衣服,出门找绿蕉。 她这院子里的丫鬟小厮见她不受宠,人心早就散了,沈玉暖走了一圈没见到人,喘了口气挪出了院门。 问了一圈,总算是打听到了绿蕉的下落。 见到柴房中关着浑身伤痕的绿蕉,沈玉暖干涸的眼角再度落泪。 绿蕉大哭,“太子妃您醒了,您吉人天相,逢凶化吉,您没事就好。” 沈玉暖高烧刚退,浑身无力,主仆二人搀扶着回到了院子里。 绿蕉浑身上下没多少好肉,但好在都是皮外伤,两人互相扶持着,倒也渡过了难熬的半日。 也是到了晚间,眼见太子妃精神头更好,绿蕉松口气,“太子妃,婢子没能请来大夫,还好您没事。” 沈玉暖也多了些力气,皱眉问答,“怎么回事?” 绿蕉原本不想说,可只要一想太子的话,她不寒而栗。想了想,还是咬牙如实以告,“太子妃,婢子见到了管事,可那管事的说不给银子就不给请大夫,奴婢本打算去请赵三公子或者安王妃,却又被他们拦住,后来又碰到了太子……” 看到绿蕉在柴房并且还挨了打,沈玉暖就猜到了之后。 她拳头攥起,指骨捏的发白,“你继续。” 绿蕉啜泣了声,“太子妃,太子说他不管。” 果然是! 果然这个结果! 沈玉暖面容悲苦,靠着椅子怔怔的坐了半晌,末了方才轻叹,“罢了。” 既然早已死心,也不必执着于今日之事。 绿蕉吸了吸鼻子,扶着沈玉暖休息。 她们这小院光景惨淡,不闻窗外事,却不知此时的朝堂中,因为太子的那封罪己诏再起波澜。 太子自知躲不过去,乘着酒意在家躲了一日之后,今日上朝,倒也按照属臣写的老老实实的念了罪己诏。 听着太子用平板单调的声音念出“余一人有罪,无及万夫”,庆元帝不甚明显的勾起唇角,有罪,太子是有罪,可只怕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自己什么罪!\0 听太子念完,庆元帝下令,“昭告全国!” 没想到念了倒也算了,竟还要昭告天下,太子心中急切,连忙道,“父皇,昭告全国怕是不妥吧。” 他可是储君,未继位就发了罪己诏,这让百姓怎么看? 庆元帝冷冷反问,“有何不妥?罪己诏你是提议,朕不过是顺从你的心意而已。” 太子登时哑口无言,憋了好一会儿才道,“恐怕是对朝廷威名有所损伤,故而请父皇三思。” 太子不同意,可朝臣中另有想法。 尤其是苏培,听了皇上的决议之后立刻山呼皇上圣明,“漠城惨案一事在民间传开,然而皇上雷厉风行,及时斩了相关案犯,百姓无不拍手叫好,若是能把这封罪己诏发出去,更显朝廷之亲民。微臣以为,这封罪己诏,非但不会损坏朝廷威名,反而会让百姓更加敬重爱戴皇上!” 江伯玉立刻道,“末将附议!” 江晗紧随其后,“末将也是这么想的。既然太子有心,末将也恳请皇上成全。” 太子险些气死,什么他有心?江伯玉就够讨厌了,这个江晗更不会说话! 朝臣心中都有杆秤,寻摸着皇上的心思,不少人也跟着赞同。 那些反对昭告天下的微弱声音立时被淹没,同意的朝臣占据了上风。 听他们吵完,庆元帝撩起眼皮,“那就这么定了。太子,既然罪己诏也发了,你也收拾收拾,择一良日,同云麾将军一道,出发去西北!” 终于等到这一天,江晗大喜过望,“遵旨!” 太子错愕片刻,急忙道,“父皇……” 第537章 红颜恶鬼 庆元帝压根不看他,直接散了朝。 百官分列而出,太子则直奔含凉殿,“母后!您要救救儿子啊!父皇执意让儿子去西北,可儿子明明已经发了罪己诏,母后救命!” 一想到西北那地方,楚承琮就怕的很,“母后,儿子不能去西北。” 沈皇后被缠的没办法,“胡闹,西北又不是吃人的地方,你怎么不能去?” 太子连忙摇头,“不不,西北就是吃人的地方!母后,儿臣听那说书的讲,西北那里真有吃人的妖魔。所以西北不能去,儿臣不能去。” 这没出息的话听得沈皇后一阵牙疼,“说书的话能信?” 太子动了动嘴,他想说昨日在不归楼听那的那场说书实在是真切,让人不得不信。 沈皇后气不打一处来,用力劝道,“你是太子,金龙之运护体,什么魑魅魍魉都不敢去你身边,你怕什么?何况云麾将军也会去!” 太子本就不想去,听了江晗也要去,不想去的心思更加翻倍,“母后啊,儿子瞧着江晗不顺眼。再说了,西北那么远,那么冷。” 最顶级的富贵地长大的太子,这一辈子没受过冷也没受过苦,只要一想起风车劳苦,浑身都难受。 沈皇后好言相劝无用,干脆沉了脸,“你说不想去就不去?你父皇已经下了旨,便是你不想,抬也要把你抬去!” 太子不怕别人,唯独怕皇上,不由哭丧,“母后,儿臣也按照您说的,罪己诏也发了,这些时日还好好在父皇面前表现,您开开恩,救了儿子一命吧。” 这恳求落在沈皇后的耳中,她无动于衷,“你既然也知道你父皇对你有意见,就该爽快的去,也好叫你父皇对你印象改观。这话在母后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堂堂大齐太子,莫叫人看了笑话。” 太子好话说尽,见皇后依然不点头,只得悻悻而出。 只是马车才到太子府,瞧见太子府这三个字,便怒气横生! 他是太子不假,可既然是大齐的太子,难道不该好好的爱护他保护他?反而把他推到西北究竟是何居心!父皇是个铁石心肠的,心狠也就罢了,还有母后,明知西北虎狼之地,竟然执意让他去! 太子狠声道,“转弯!” 常随听着太子的语气不对,连忙给车夫使了个眼色,马车在太子府门口调转,再度去了不归楼。 不归楼里丝竹悦耳、软玉温香。 见到楚承琮出现,便有衣着轻纱身若无骨的娇娘缠了上来,隔着衣服大胆的挑逗。 楚承琮捏了美人露在外面的雪臂,顺嘴问道,“莺儿呢?” 莺儿是他来这里常点的一个美人,云鬓乌发、肌骨丰润,床笫之间的功夫十分了得。 见到这位大爷过来,莺儿连忙收拾起床,招待了楚承琮。 这不归楼里,有钱的大爷都是一等贵宾,更遑论楚承琮还有一副不错的皮囊。只是唯一让莺儿皱眉的是,这人在床上却颇为野道,不过想起有人承诺另给的那笔银子,莺儿摆出了最甜的笑脸迎了上去。 楚承琮心情不好,也不管是白天,急于拉着莺儿上床发泄。\0 莺儿在他怀中巧妙的脱身,娇嗔道,“大爷未免太心急了。妾身今日倒是想到了一处好戏,想跟大爷您一起看看。” 楚承琮一听这话便有些想哆嗦,他听得那场说书也是莺儿缠着他的点的,只是不想内容却与西北有关,听的人肝儿颤。 一听今日莺儿还听这个,他连忙拒绝,“不听不听,莺儿昨日找的说书的,太吓人了。” 莺儿昨日听得也怕,可为了大笔的银子,只得道,“大爷,今日不听说书的,而是杂耍。妾身听闻,那杂耍甚至可以变换出绝世美人,非贵客不能看,太子您行行好,也让妾身开开眼。” 一听可以变出绝世美人,太子当即来了兴致。 摸着莺儿丰润的肌肤,他流连道,“陪你看杂耍是可以,不过你可得想想,待会儿怎么报答孤……报答我。” 有些紧张的莺儿没注意到这一点小细节,娇笑了声,“大爷想如何?” 楚承琮舔了舔嘴唇,两眼发光,“莺儿乖乖,我们来玩瞎子摸人的游戏怎么样?” 瞎子摸人,听着没什么蹊跷,其实是要双方脱光了衣服,其中一个人在前面引逗,另一个人要蒙着眼睛。因为看不见,所以格外刺激。 饶是风云场里打滚,听了这话莺儿也忍不住暗啐了一口,这大爷出手阔绰,长的也人模狗样,可这爱好可真叫人咂舌。 不过,有钱能使鬼推磨。 莺儿豪爽的应了,“成!” 说罢,便叫了演杂耍的进来。 这人是个年轻男子,不过低着头,看不清楚长相。 楚承琮急于玩瞎子摸人的游戏,不耐烦道,“你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开始?” 男子行了个礼,两只手分花拂柳一般,接着“砰”的一声,一蓬烟雾炸开。 旖旎的房间里,登时被白色的雾气笼罩,深吸一口气,这香气浓郁,颇为沁人心脾。 太子闻了几口,兴致登时高昂,“你会变出绝世美人?还不赶快?” 福子不做声,又是一挥手。 蒸腾的烟雾中,真的走出了各个美人,这些美人形态各异,但无不媚态横生。 楚承琮看得两眼发直,口中叫着,“脱脱脱!” 福子轻轻挥手,美人当即开始脱衣服,莺莺燕燕的一屋子,果真是天庭都比之不上的极乐圣地! 太子下意识的站起来,朝着那些美人扑了过去。 然而幻象斗转星移,场景立时变了。 红颜变为枯骨。 那些刚刚还娇滴滴的美人,变成了浑身冒火的厉鬼,挣扎着朝太子扑了上来。 深陷其中的楚承琮被吓得面无人色,口中喊着别过来,别过来! 然而他越是挣扎,那些冒火的厉鬼便越发狰狞,他们将楚承琮围在一起,无声凄厉的喊叫。 这一幕险些把楚承琮吓死,他跌坐在地,面色骇然至极。 可也就在这一刻,场景再度变幻! 第538章 高明的陷阱 蒸腾的烟雾中,那些着火的冤魂和厉鬼,又围着一个身着戎装的将军,而那将军模样的人的背后便是漠城门口,而一桶桶火油,正在往城门倾倒。 一个激灵从脚后跟直冲脊梁骨,楚承琮连滚带爬的出了门。 那些流言是真的! 那是漠城百姓的冤魂真的从西北来到京城了,并且,那些该死的冤魂缠上他了! 惊魂未定的太子坐回了马车中,他上下牙打颤,一把推开了扶着他的常随,厉声道,“回府!” 西北,无论如何都不能去了! 楚承琮出去之后,福子便收了幻术,他悄然退出门外,另一个大汉却又进来。 这人正是王老五,他对莺儿说,“你看到了什么?” 莺儿也被吓得不轻,哆嗦着说不出话。 王老五从袖中抽出一张银票递了过去,耐心又问,“好好想想,你看到了什么?” 银票上的数字让莺儿找回了自己的舌头,她道,“妾看到了美人,还看到……” 王老五打断她,“对,你看到了美人,这就够了。” 莺儿一惊,立刻改口,“是,妾只看到了美人。” 王老五满意,“用这些银子给你自己赎了身,马车已经准备好,你的想好正在等你。” 莺儿捏着银票,她想说自己没什么相好,然而对上王老五犀利的目光,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不过,好歹能赎身。 她起身盈盈一拜,“莺儿知道该怎么跟妈妈说。” 既然是个识相的,那就留她一命。 王老五起身,悄然走出了门。 富贵旖旎的绣房里,莺儿拿着那银票,跟做梦一样。不过她又清晰的知道,这不是做梦,梦中可不会有这么多的银子。 她以最快的速度给自己赎了身,简单收拾之后,一身青衣,挎着一个小包裹,悄然登上了停在不归楼侧门的一亮青帷马车。 这一切,就像是一颗微不足道的小石子落入了湖面里,平静的甚至没有起一丝波澜。 王老五把福子安顿好之后,悄然去了安王府复命。 楚云铮心情不错,他当初没看错王老五,这人果真是个人才。 他前一阵子决定给太子下套,王老五便在不归楼里做好了埋伏。 至于太子,不过以女色稍加引诱,便神魂颠倒的上了钩。 其后安排迷香、还有那说书的,以及今日福子的出场,这三件事王老五都办的漂漂亮亮。 楚云铮难得夸赞了句,“做的不错。” 这话让王老五心中一松,知道这事儿成了以后,这才带着一丝不解,“王爷,一切都安排妥当。只是小人不解,那说书人和福子是咱们自己的人也就罢了,可为什么不杀了那女人,也好万无一失。” 楚云铮从廊下的药草中收回目光,淡淡道,“杀了是更简单,不过,那也是一条命。” 王老五连忙告罪。 楚云铮摆摆手,若是之前他也会这么认为,杀了那不归楼的女人,神不知鬼不觉,不留半点后患。 然而或许是和乔乔相处日久,他深感杀一个人容易,救一条命却太难。 “罢了。”他道,“左右送到南方,有咱们的人看着,若是她多嘴,再杀了不迟。” 王老五从心底钦佩,只会杀人那是莽夫,然而这位主子能收能放,手段铁血却又不乏仁慈,这才是真正的枭雄。 心中想着,王老五恭敬道,“王爷,小人还有一事不明,您为何要分两次行事,先找了说书先生再找福子,一次不就行么?” 楚云铮看他一眼,“你是在想本王为何多此一举?” 王老五他连忙道,“不敢不敢。只是觉得,福子一人好像也可以。” 或许是搞定了这件事,楚云铮心情不错,便多解释了句,“福子一个人或许也可以,可若没有没有昨日的说书先生先种下他对西北惊恐畏惧的病根,今日的效果也不会这么好。更何况,福子也需要练习。” 王老五由衷的佩服,王爷这般有手段且有耐心的人,活该成功! 而太子只怕到现在还没想到是被下了套,他败在王爷手里真不冤枉。 和王老五说完话,楚云铮回到了府中。 江慕乔又有了新想法,正考虑要不要将一些药材基本的提纯和精粹方法写出来,然后用这时代能利用的技术给制造出来。 她想的深沉,被突然回来的楚云铮吓了一跳。 见他凤眸带笑,便知心情不错,“遇见了什么好事?” 楚云铮反问,“能叫太子倒霉的事情,是不是好事?” 江慕乔立时来了兴趣,听他说完之后不由赞叹,“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我的王爷,你给人下套的手段越来越高了。” 太子被吓得半死,然而却不会怀疑有诈,因为京城中漠城惨案的流言在先,他恐怕只会想是不是那些冤魂又显形了。 以前只是百姓们看到那些冤魂,现在太子自己也看到,除了会对西北讳莫如深,只怕更会仇恨崔文扬。 并且更重要的是,西北的这一趟,太子无论如何都去不成了。 太子既然去不成,静贵妃便能得偿所愿。 江慕乔正待让他写信给静贵妃,便听下人来报,说是赵三公子来了。\0 他怎么来了? 江慕乔连忙请他进来,楚云铮却晚了弯唇,“说客。” 还真叫他一语中的,上次静贵妃送了信,却不见楚云铮回信。 今日太子上朝的时候念了罪己诏,皇上下旨让他们一行人不日就去西北,静贵妃不着急才怪。 赵三公子缓步进来,行了一礼之后面无表情道,“师祖,娘娘让徒孙来给您送些贺礼。” 果然如此! 这不年不节的送什么贺礼,摆明了就是变相催促。 只是江慕乔还未开口,赵三公子又率直道,“师祖,以徒孙之见,这明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娘娘让徒孙来送礼恐怕另有所图。只是她是长辈,且又只是让徒孙来给您送礼,故而徒孙无法拒绝。不过,她若是有什么非分的要求,您直接拒了就是,徒孙跟她说。” 这一瞬间,江慕乔简直有些同情静贵妃。 第539章 吓出了毛病 贵妃娘娘的面子不要的么? 被自家子侄拆台拆的这么干脆…… 只是没想到赵修玉如此维护她,江慕乔意外道,“你若是去找贵妃娘娘说,不怕娘娘恼了你。” 赵修玉果真是非恩怨干脆分明,“师祖在上,徒孙既然拜过您,便是爹娘在您面前也要让一让的。” 言下之意,姑母算什么? 江慕乔,“……” 我好荣幸啊,赵三公子! 不是你当初咄咄逼人的时候了? 暗暗感慨过后,江慕乔正色,“不妨事,不麻烦也不为难,便是你不来,也准备给贵妃娘娘回话的。你且回去,告诉娘娘放心,一切都会顺遂心意。” 赵修玉微微皱了皱眉头,不过他什么都没问,听完这话便回去了。 他走后,江慕乔看着静贵妃送来的礼物笑道,“娘娘还是一如既往的会迂回,明着是送我礼物,意思却是催你。”\0 楚云铮轻嗤,“她吃了定心丸,送些礼物也是应该的。” 收到赵修玉的回话,静贵妃果然心头大定。 一边让人暗中准备楚文昭去西北的行装,一边叫人注意着太子那边的动向。 而在不归楼受到惊吓的楚承琮回到太子府,之后便跟打摆子一样,浑身上下一会儿冷一会儿热。 太子生病,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他身边的常随直接递了牌子,请来了太医署里最高明的大夫,然而这太医左看右看,既不像是疟疾,也瞧不出其他毛病。又见太子面色青白,显然是受了极大的惊吓,他想到一种可能,可又不敢说,只得委婉道,“老朽愚钝,脉象上没什么毛病,瞧太子这样,许是情致之症?” 情致之症,也是情致病。 因为情绪导致的某种疾病,简而言之,身体没毛病,大惊大喜之下才会犯病。 常随从没听过这病,只忍不住问,“那这情致之症,要怎么治?” 太医看了眼太子,犹犹豫豫道,“对症下药即可。只要知道太子是为何这样,解了心结,这病不日就能好。” 解开太子的心结?可太子的心结是什么? 常随还未开口,然而模糊听到太医话的太子已经从床上挣扎着起来,哆嗦道,“给孤换衣服,送孤入宫!” 说罢,又指了指太医,“你也去!去跟母后说清楚!” 旁人不知道,可太子心中明白,是漠城的那些冤魂缠上了他! 所以这西北,他绝对不能去。 去了,就是要人命的大事! 若是母后和父皇执意逼他,他还不如一头撞死在紫宸殿上。 太子是被人抬着进了含凉殿。 他这厢进了宫,静贵妃得了信,便去了紫宸殿等候时机。 而含凉殿中的沈皇后瞧见太子这样,惊的连忙迎上。 太子上午走的时候还好好的,不过这么一会儿就成了这样,她又惊又怕,又见太医跟着,一叠声的问,“这是怎么了?赶紧治病啊。” 太子这会儿又开始冷了,裹着被子冻的口唇僵硬,“母后,西北,西北儿子不能去了。” 沈皇后还哪儿顾得上这个,一面命太医给太子瞧病,一边呵斥常随,“给本宫跪下!好好的太子,怎么就成了这样?” 常随刚刚想喊冤枉,太子明明无事,是去了一趟不归楼才成这样的。 然而话到了嘴边,常随却忽的又聪明起来,若是他跟皇后说了太子去不归楼,这不是明显找死? 求生欲旺盛常随当即改口,“回皇后娘娘,小人也不知,不过太医瞧后说许是情致之症。” 皇后也没听过这情致之症,愣了片刻后看向太医,“太子到底什么病?” 太医硬着头皮,“娘娘,就是大喜大怒导致的,或者受到了恐吓……医书上讲,情绪连着人的脏腑,怒伤肝,情伤心……” 这太医文文绉绉东拉西扯,沈皇后急火攻心,还哪儿有功夫听他闲扯,直接怒道,“有话好好说!若说不清楚,就把舌头割了!” 太医登时出了一脑门子的热汗,也顾不得宫中的忌讳,“回娘娘,情致之症也有可能是被吓出来的,微臣瞧太子这模样,像是惊吓过度所致。” 沈皇后听得愣了下,被吓住? 然而太子身边的常随却如醍醐灌顶! 难怪从不归楼出来后,太子一会儿裹着被子,一会儿又要解开衣服,这不就是中邪么? 这贪生怕死的老太医真精乖,中邪还不直接说,非得弯弯绕! 想着太子发病前后的情景,常随扑通一声跪地,忍不住道,“娘娘,太子是不是遇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皇后立刻驳斥,“胡说八道!太子有龙运护体,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敢来他身边?” 太子冷得脑袋发木,可还听到了这句,勉强道,“母后,儿子真瞧见了!好多的死人,好多的冤魂!” 那些漠城惨死的冤魂,那些浑身冒火面目狰狞的百姓,还有正在倒火油的崔文扬,无时无刻的不在他眼前晃,只要一想到要去西北,太子真觉还不如去死。 他打了个寒噤,哆哆嗦嗦,“母后,求您救命!” 连太子都说确有其事,沈皇后不得不慎重,转头又呵斥太医,“你快想办法!” 太医只能治身体上的毛病,然而若真如太子所说见到了死人和冤魂,那他无能为力。 只是被皇后催逼着,又不能不说,只得道,“要不找个高人看看?解了症结,病症也就了了。” 说话的功夫,太子又觉得浑身燥热,他把棉被扔到一边,恨不得脱个精光。 这已经是冬天,纵然屋子里烧了炭,可也绝不到脱衣服的温度。 原本还对太子的病症有两分怀疑,然而亲眼见他如此难受,沈皇后急的变了调,“那还等什么啊!快去请皇上!还有,迅速派人去德昭庙把四戒大师请进来!快去!” 热的浑身狂躁的太子还惦记着这事儿,因而脑中还有一丝清明。 不行,不能让四戒进宫,若是把他治好了,不还得去西北? 越这么想,太子越想烧起来,连忙阻止,“母后,不叫四戒!” 第540章 定死不去 太子声音痛苦凄厉,听得沈皇后吓了一跳,连忙安抚,“琮儿,你莫慌。四戒大师道行精深,一定能为你驱走邪祟,让你平平安安。” 太子听了这话,更着急了! 满脑子的冤魂鬼怪正在他眼前打转,母后却还找四戒。 找了那老秃驴,可也只是治标不治本,去了西北,他还不是一样要死? 太子惊恐又委屈,七尺的男儿竟然眼冒泪光,“母后,您不要去请四戒大师,您便是请了,儿子去了西北也一样会发病。您去求求父皇好不好,只要父皇允了儿子别去,儿子这条命也就保住了。” 他越说越难受,有怕的要死,当真哭了起来。 疼在儿身,痛在娘心。 沈皇后心疼的蘸着眼角,横心答应了此事,“琮儿忍住,母后已经派人去请你父皇了,等你父皇过来,母后好好求求他。” 她话音落下,门口便一句长诺——“皇上驾到!” 沈皇后跟见了救星一样,连忙哀求,“皇上,您救救琮儿吧!” 庆元帝走进,看着太子凄惨可怜的模样,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头。 堂堂储君,竟然哭的像个女人。 倒是跟着一起来的静贵妃惊讶,“太子这是怎么了?这么大冷天的,怎么就穿这点衣服?” 沈皇后刚刚心急,眼里只有皇上,静贵妃一开口她才知道这贱婢也来了! 静贵妃行礼请安,又关切道,“娘娘,太子可是病了?御医怎么说?妾身哪儿还有一些老山参,这就给太子送来。” 伸手尚且不打笑脸人,何况还跟着皇上,皇后虽然不喜,也可也勉强笑道,“你有心了。” 沈皇后心忧太子,焦急对庆元帝道,“皇上,琮儿似是被魇住了,这太医也说是情致之症,您瞧瞧怎么办才好!” 看到皇上就是看到了救星,太子身上的痛楚便少了好些,他伏地哀求,“父皇,儿子和西北犯冲,儿子不能去西北。” 庆元帝脸色当即大变,“胡闹!” 他指着太子,“君无戏言,朕让你去,你就得去!” 太子被抽走了救命稻草,忍不住嚎啕大哭。 庆元帝恨不得踹他一脚,“闭嘴!”\0 太子闭了嘴,又想到真的要去西北,一时间竟万念俱灰,他从地上爬了起来,照着含凉殿中的柱子便撞了过去,口中还喊道,“父皇,你让儿臣去西北,儿臣还不如去死!” 只是到底身体不舒服,动作踉跄着慢了下,皇后一把抱住他,回头痛哭,“皇上,您真要逼死琮儿吗?您只让琮儿去西北,可有没有想过,琮儿为何不愿意去?” 太子缩着肩,一张脸上青白交加,泪痕遍布,模样可怜的很。 静贵妃高兴的快疯了,她就说安王靠谱,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把太子弄成了这样! 不过她掩饰的好,面上只做忧心忡忡,“皇上,您先息怒,臣妾也觉得太子的情况不对。太子虽然平常骄纵了些,可也是个好孩子。” 沈皇后是着实没想到静贵妃这贱人此次非但没有落井下石,反而还帮着说话。 沈皇后趁机接过话茬,“皇上,太子连罪己诏都发了,又怎么会不愿意去?他不去,是真有苦衷啊。” 庆元帝不是没瞧出太子的情况不对,他原本只当这母子二人做戏,可到了这时候,却也觉得这戏却也做的逼真过头了。 他不由拧眉,“太子有何苦衷?” 沈皇后推了太子一把,太子赶忙跪地,“父皇,儿臣瞧见了漠城的冤魂,不敢欺瞒父皇,他们是真来京城了,就围着儿臣。” 他打了个寒战,崩溃道,“父皇,他们缠上儿臣了,这怎么办?这里是京城,天子脚下,那些东西都敢缠上儿臣,若是去了西北,儿臣就连骨头都剩不下了。父皇,您救救儿臣啊。” 太子声泪俱下,瞧着不似作伪。 庆元帝脸色沉了下来,他瞟过一旁的静贵妃,心中却又犯了想。 太子不想去,静贵妃却想让文昭去。 今日来她紫宸殿之后不久,皇后这边便传来了消息,所以这一趟,究竟是她故意跟来的,还是巧合? 庆元帝不动声色的扫过她,却见她同样面色骇然,却又不由生疑。 看着反应,静贵妃或许不知这事? 帝王的脑中霎时间转过数个心思,又看向太子,“即便你说的是真的,可也是些死东西,你怕什么?” 太子简直要委屈死了。 受惊吓的是他,何况谁见了那些东西能不害怕? “父皇,儿臣愿意替漠城百姓祈福。”反正事已至此,太子干脆道,“可是那西北,儿臣恐怕真去不了了。” 沈皇后的心疼超出一切,她跟着哀求,“皇上,琮儿不是怕吃苦,而是他与西北犯冲,这件事还请皇上三思啊!” 庆元帝半晌无语,之后忽然开口,“要朕三思是不难,只是太子可想清楚了,西北这一趟,你真不去?” 金山银山给他,他都不去! 太子坚决摇头。 反倒是沈皇后迟疑了片刻,“皇上,若是太子不去怎么办?” 这话一出,静贵妃便在心中嗤笑了声。 皇上轻哼,“太子都不去,你操哪门子闲心?” 静贵妃面前丢了脸,沈皇后暗骂了句,又忍不住想,管他谁去,西北那地方又不是什么正经地方,穷山恶水的都不一定能回来! 沈皇后得了没脸,然而太子听说自己可以不用去了,只觉浑身轻松了九成! 他长长的舒口气,“多谢父皇体恤,儿臣愿意去德昭庙为漠城百姓添香油祈福,保佑大齐国泰民安,保佑父皇龙体康健。” 这话还像回事,庆元帝背着手“嗯”了声,“你先好好养着吧。” 他转身走出了含凉殿,静贵妃也连忙跟上。 一路上,静贵妃几次想挑起话茬开口,却又自觉时机不对,沉默到紫宸殿,庆元帝忽然开口,“贵妃,太子这病,你怎么看?” 静贵妃心思剔透,一听这话,便立刻明白皇上开始怀疑她了。 太子:老子终于不去那鬼地方了,撒花!!! 静贵妃:老娘的儿子终于能去了,撒花!!! 第541章 鸡腿和桌子腿 静贵妃暗道之前还是太冲动,在皇上面前表露了心思,若非她沉不住气,此时也能坐收渔翁之利。 不过跟随在皇上身边多年,纵然有沈皇后的打压也一直能保持自己的一份体面和荣宠,静贵妃了解皇上,也自有法子化解。 她朝皇上盈盈跪地。 窈窕婀娜的身段迤逦柔婉,一双美眸盈满了泪光,欲说还休。 更因为保养得宜,纵然已人到终年,然而静贵妃脸颊上还一如当年初见那样,带着少女的娇羞粉嫩,御花园中梅影横斜,可远不如眼前的这一朵解语花。 眼泪是女人最好的武器,庆元帝见状,心头的怀疑立时消散了一些,“好好的,你跪什么?” 静贵妃柔声道,“臣妾知道皇上在想什么,也知道臣妾合该被怀疑,不过此事,的的确确与臣妾无关。” 怕皇上不相信,静贵妃又加了一句,“臣妾愿意以文昭的安危做担保,此事与臣妾无关。” 她是的的确确不清楚安王是怎么做的,也实实在在没出手,更是瓜清水白的毫无关系,所以这话说的堂堂正正,理直气壮。 庆元帝原本只留下的七成怀疑,此刻降得一成也不到。 原因无他,静贵妃心中再有想法,也不会拿她唯一的儿子做赌咒。 亲手扶起了静贵妃,庆元帝道,“以后莫说这话,朕信你。” 静贵妃暗暗松口气,之后再度庆幸,跟安王联手是对的。 安王那人有手段,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太子吓成那样,若非此人因为身份的原因,皇上不会传位与他,否则一定是文昭的心腹大患。 她对皇上应了声,想了想,又给皇后母子上了一剂眼药,“皇上,臣妾倒是觉得太子这病的古怪,不若让德昭庙的四戒大师出庙门瞧一瞧?” 庆元帝生性多疑机敏,听了这话之后立刻想,他在紫宸殿上开了金口,点明让太子去西北。若是太子要去,那什么魑魅魍魉的招数都不好使,可若是太子不想去呢? 今日这一出,是不是太子或者皇后的一场苦肉计? 庆元帝当即点头,“爱妃说的不错,是该让四戒好好瞧瞧,也好知道这背后究竟是什么在作怪!” 静贵妃的眼药上成功了,心头愈发舒坦。 然而唯有一件事不美,皇上还没允了让文昭替代太子去西北。 不过这回有了前车之鉴,静贵妃并未贸然开口,而是回到了迎香殿坐等时机。 反正,太子不去,皇上的儿子就剩下了两个。\0 安王出身不好,被皇上不喜,能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唯一的人选,便是文昭。 静贵妃不疾不徐,坐等皇上发圣旨。 等待的时机,静贵妃春风得意。 然而江晗却等的心慌,虽说是冬天不怕崔文扬的人头腐烂,可一日不出发,他心中便一日未定。 他近日升了官,朝中过来谄媚恭维的人不少,只是他是个狗脾气,越是贴上来的人越是不待见,反而十分喜欢往安王府上跑。 今日,江晗心中烦闷,便又去了。 瞧见他,王府的管家笑眯眯应道,“小将军来了。” 云麾将军这官职不小,然而江伯玉在前,江晗只能是个小将军。 不过江晗对这称呼没意见,进来便问,“我妹妹和妹婿呢?” 管家指了指后院。 江晗大喇喇的进去,隔了老远便喊道,“乔乔,妹婿!” 江慕乔正在房间里修缮医书,大老远的听到兄长的呼喊,抬眸便看到楚云铮的眉心纠结在一起,显然很不欢迎这位不请自来的大舅兄。 “我跟他很熟吗?”楚云铮问。 他明明是最讨厌江晗那性子的,可偏偏,这大舅兄一无眼色二无自知之明,三天两头来安王府,有时候甚至还把媳妇一块带过来蹭饭。 听着江晗的声音越来越近,他不可思议,“他就没看出来我不待见他?” 江慕乔忍不住笑了起来。 江晗已经寻声走过来,他是真不拿自己当外人,迈步进了书房,还纳闷儿道,“妹妹,妹婿,你们在笑什么?” 江慕乔抬头看着兄长,只见他瞪着眼,满脸都是无辜茫然,像足了后世常见的二傻子哈士奇。 “噗……”的一声,她笑出声。 看着兄长愈发迷茫,憋着笑反问,“兄长,你爱啃桌子腿吗?” 江晗,“……” 这都是啥! “我又不是狗!”江晗道,“你笑什么?你兄长我都要愁死了!来来妹婿,我带了好酒,我们一道喝一杯。” 楚云铮脸色僵硬,“不必,府上没有菜。” 江晗倏然瞪眼,“你,你这么大的安王府怎么可能没有菜?” 说罢还叹气,从怀中摸出一个油纸包,“不过无妨,我带的有。知味观的烧鸡,妹婿,你啃鸡腿么?” 说完后又想起刚刚那问题,他转头道,“乔乔,我不爱啃桌子腿,我爱啃鸡腿。来,你和妹婿一人一只。” 他爱啃鸡腿,却又把两只油汪汪的大鸡腿全都分了出来。 江慕乔笑的心都软了,叫管家上了菜。 楚云铮嫌弃突破天际,谁要吃他从怀里掏出来的烧鸡!!! “大舅兄,你来做什么?”楚云铮黑着脸问。 江晗借酒消愁,“我能不愁么?皇上说了让太子跟着去西北,可眼下也不听动静了,太子一天不去,我这心一天都不能宁静。” 楚云铮一针见血,“你到底是心忧西北的百姓,还是想着你的翠儿?” 江晗腾的站了起来,红着眼道,“你别胡说。” 他一气急,楚云铮就高兴了,“大舅兄,你心中难道没有想让翠儿入土为安的想法?一丝丝也没有?她可是西北鞑子,漠城百姓虽是因为崔文扬而死,可也是因为鞑子内犯在先,说到底,漠城百姓之死,都是因为西北鞑子。” 实话难听。 因为楚云铮说的正是实话,所以江晗无法反驳。 江晗恨恨看他一眼,闷头把酒喝完,扬长而出。 楚云铮还没过瘾,有些遗憾道,“早知他反应这么大,我就缓着点。” 江慕乔,“……你够了!” 第542章 锅从天上来 到底是亲生的兄长,想到他发愁,江慕乔也皱眉,“皇上到底是怎么打算的?这还让不让晋王去了?再拖一段时间,下了大雪,路就更难走了。” 楚云铮只道,“管他谁去,反正咱们不去。” 江慕乔蹙眉,“话不能这么说,我兄长也要去。” 楚云铮当即从善如流的改口,“行,这事儿我再催催他们。” 皇上既然迟迟不能下决心,那他就让他下决心。 楚云铮喊了声平安。\0 然而平安却不像往常那样立刻出现到他面前,反而过了一会儿平顺过来,“王爷,平安不在,您有什么事吩咐?” 楚云铮拧眉,“平安呢?” 蹙着王爷的脸色,平顺低声道,“平安去将军府了。” 楚云铮,“……” 男大不中留! 平顺仍恭恭敬敬道,“王爷有什么事情找属下也行。” “没什么事,你去告诉王老五一声,让他再找人闹闹。”他吩咐道。 平顺应了,瞧着微微动的门帘,楚云铮若有所思,“乔乔,你说是不是该把平安的月钱扣了。” 拿着安王府的钱,却去将军府找媳妇,天下都没有这么舒坦的事情。 江慕乔想了想反问,“平安缺银子吗?” 楚云铮道,“不缺。” 他对身边人向来大方,更何况平安跟了他这么多年,早已身家颇丰,否则也买不起给江秀岚做聘礼的那颗大珍珠。 江慕乔便道,“那就别扣了,他既不缺银子,扣了也是白扣。没准儿扣了平安更高兴,我瞧着他挺爱吃软饭的。” 说平安爱吃软饭,并非空口无凭。 大姐经营的绣坊,绣品精致,要价不菲。再说她本来就有一副身家,手中银子不缺。 像大姐这样有钱的姑娘若是碰上了心思狭隘的夫婿,多半花了她的钱还要使性子,生怕被人嚼舌根。 然而平安是个极端,他一点都不狭隘小气,一点也不觉得媳妇有钱自己没有有什么不妥,相反极其与有荣焉。并且对大姐的事业极度支持,平素马首是瞻,便是挨了骂也能高兴半天。 江慕乔心道,平安是没有尾巴,若是有,只怕早就翘上了天。 想起他在大姐面前的谄媚劲儿,她喃喃道,“早些时候怎么没看出平安是这德行,我瞧着我大姐凶他的时候,他反而更高兴。” 楚云铮冷哼了句,“贱骨头。” 对这三个字的高度总结,江慕乔深以为然。 不过虽然平安用不上,平顺也一样顺利的联络了王老五。 有了这人的推波助澜,京城中再度起了漠城百姓冤魂的传言。 若这传言只在百姓之间流传,倒也不至于让庆元帝讳莫如深。然而问题的关键是,太子也看到了。 那天跟静贵妃聊了几句之后皇上也上了心,叫人暗中查了查,可只查出太子去了花楼,皇后哪里也没有任何动静,瞧着倒不像是他们使得苦肉计,更何况太子当时的模样也不像是装的。 如今见传言再度四起,不信鬼神的庆元帝忍不住下旨命四戒进宫。 四戒倒是进了宫,可他修了闭口禅尚未满一年时间,还是不便开口说话。 庆元帝头疼的捏了捏额角,“你只是不能言语,又不是手不能动,好好说说,京城中是不是有什么不祥之兆。” 四戒垂眸细想了片刻,倒是写了句,“烟花柳地之处,也多为藏污纳垢之所。至于传言,亦是民怨,也是民愿。” 庆元帝若有所思的盯着这句话,又问,“那以大师之见,应当如何化解?” 四戒提笔四个大字,“顺势而为。” 江河湖海,顺流而下,不管是民怨还是民愿,只要顺势而为,皆可消融。 庆元帝点点头,接着问,“太子与西北犯冲,倒是不宜前往。如今皇子之中,还有安王和晋王,大师觉得谁更合适?” 四戒这次却不肯再提笔,只是双手合十看着皇上,面容沉静慈悲。 庆元帝挥挥手,“多谢大师!恭送大师!” 四戒不答,便是告诉他,问佛不如问自己。 西北这一趟,究竟谁才是更合适的人选,他倒是忽然有了个答案。 四戒出了宫,翌日,一道圣旨也从紫宸殿中传出。 圣上道太子近来体弱多病,不适宜远行,故着安王楚云铮前去西北,同云麾将军一道,祭天往生! 皇上这突如起来的一张旨意,在京城中骤然掀起了波澜。 楚云铮人在府中坐,锅从天上来。 他面无表情的接了旨,“……” 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为什么是他? 江慕乔,“……” 说好了让静贵妃放心,一切顺遂呢?皇上您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含凉殿中的静贵妃骤然听的这个消息后,惊的险些以为耳朵出了毛病,“什么,不是文昭?” 反复确定是楚云铮之后,静贵妃捏断了小指上的指甲。 怎么就成了楚云铮? 文昭呢? 静贵妃豁然起身,“本宫要去找皇上。” “娘娘!”静贵妃身边的宫女连忙拦住,“娘娘您三思啊,皇上的旨意已经发出,断无朝令夕改的可能。” 连日来的心劲儿被抽走,静贵妃两腿一软,虚浮无力的靠在座椅上,忍不住反问,“可怎么就是他?” 皇上不是最不待见楚云铮的吗?可怎么会派楚云铮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见贵妃愁眉不展,身旁的心腹宫女反倒轻声提醒,“娘娘,婢子觉得,这倒是好事。” 漠城惨案的传言宫中也有所耳闻,太子遭遇了什么,有些消息灵通的人也能猜出一二,宫女轻声细语,“娘娘,许是皇上爱护体恤晋王呢。您想,西北又能是什么好地方?晋王爷如今还未满十六,他连京城都没出过,若是去了西北,不是徒增您的担心吗?” 这话实在是戳中了静贵妃的心窝,她默不作声的想,皇后都不舍得太子去,她自然也不舍得,她的文昭还那么小,甚至不曾娶妻。 心里头泛起一阵密密实实的疼,静贵妃恨声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只是瞧着这么个大好的机会被抢走,本宫总觉得不甘。” 王爷炸了…… 第543章 吃水不忘挖井人 静贵妃本以为这次能叫晋王出个头,却不想谋划良久,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叫人如何能忍? 宫女焉能不知贵妃的心结所在,她耐心劝,“娘娘您想想,其实安王是最好的人选,他即便去了又有什么打紧,只要太子不去,就已经是让皇上失望厌弃,您的目的已经达成了大半。再者说了,如今皇上正直春秋鼎盛,往后的事情,又有谁能说得准呢?” 静贵妃的神思霎时间清明起来。 也是,太子昏聩无用,安王的出身却又不行,只要日后细细谋划,未尝没有成功的可能。 “你说的不错。”静贵妃道,“赏!” 眼看着宫女欢天喜地的领赏,静贵妃靠在椅子上,静静地又把这件事来回想了一糟。 她不得不承认,这是最好的结局。 西北苦寒,眼见天越发冷起来,这一路风餐露宿,文昭如何能抗住?若是真生了毛病,她不是自掘死路?再者,又何必跟太子争这一时的义气,皇后都心疼太子,她又如何舍得让文昭去? 女人家的心思,六月里的天空。 静贵妃一旦想通,脑子也活泛了,不由又想这是不是安王故意的。 可想了想她又觉得不可能,只要长点脑子都知道安王于储君之位无缘,何况皇上并不喜他,他自告奋勇去西北又有什么好处,所以这只能是皇上的突发奇想。 又想起那位王爷偷闲爱懒的性子,若是收到了圣旨,指不定还怎么闹心呢! 旁人心情不好,静贵妃心情便大好,想到文昭既然不去,她命人准备的那些御寒衣物也没了用处,倒不如给了安王做顺水人情。 楚云铮收到静贵妃的东西的时候,脸色更黑了一些,“她倒是会做人。” 江慕乔看了眼,那些东西明显是上了心,材质做工都是一等一好,非一时片刻不能准备。 显然之前是给晋王准备的,如今转手送了过来。 看到这些东西,江慕乔反而觉得正好,“我正发愁着准备这些东西呢,莫管她什么用心,只要有就好。” 楚云铮轻嗤,“她送过来我也未必用得上,那西北之地,太子都能想法不去,我凭什么不能拒绝?” 那大西北是什么地方,这一路那么冷,安王府是被褥不暖还是饭菜不好吃? 总之,谁爱去谁去,反正他不去! 江慕乔也不知庆元帝为何要突发奇想,然而自家男人这不想去的心情,她十分理解。 楚云铮向来算无遗策,这次栽了个大跟头,不由懊恼,“要不,你给我扎一针?” 反正太子都能生病,他为什么病不得? “别胡闹。”江慕乔无奈,“太子前脚生病,你后脚也生病,皇上怕不是要气坏。” 楚云铮撇撇嘴,“我稀罕他气坏?” “总之,你不能借口生病。”江慕乔眉头皱起,“何况,皇上未必会相信。” 楚云铮长叹一声,他何尝不知皇上不信,可只要一想到自己要去西北,就不由怨气四溢,“静贵妃还好意思送东西过来?我都帮她九十九了,她连这最后的一哆嗦都做不好!” 她不是想让楚文昭去西北么,这倒是跟皇上提啊! 她若有半分上心,去西北的怎么会轮到自己? 他简直要气死! 眼看他像一头炸毛的狮子,江慕乔连忙道,“莫气,你之前不是还说过我们一道去也蛮好的么?我同你一道去就是了。” 楚云铮之前是说过这话,可那时候他怎么能想到一语成谶。 然而就算心中气闷,他也摆摆手,“不行,你不能去。” 越往北越冷,这么多人一路来回至少也要多半个月的时间,她不能受这苦。 更何况…… 楚云铮眼底一暗,“便是我舍得,皇上也未必肯让你去。” 江慕乔惊讶抬眼。 楚云铮向来淡漠的俊脸上多了丝苦涩,“乔乔,皇上怎么可能会放心让你跟我一道去西北?” 只要她留在京城,而他就是飞不出线轴的风筝,所以皇上不会让她去。 他瞬息间便能想通很多问题,江慕乔神色亦是一暗,“或许未必,大嫂就能去。” 话说完,两人相对无言。 他们心里都很清楚,大嫂是大嫂,而她是她。 皇上派云铮去西北,却也防着他。 而云铮对于皇上的揣摩和了解,也同样至深,所以他说她去不了,便是有八成的可能皇上不会同意。 想了想,江慕乔又道,“成不成,总要去试试。万一皇上允了呢。”\0 她带上了自己的东西,“我不白去。何况就算去不成,我也不能让你这么去!” 上次打首饰的时候,她已经交代好要多打出来几套送人,只是原本还以为要等到年节,却不想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她带着装了首饰的匣子出了门,一共三套,给皇上送的那套,静贵妃的那套,还有给太后的。 进了宫,她直奔紫宸殿。 听说她进来了,庆元帝一点也不意外,示意陈公公让她进来。 江慕乔垂首行礼,“见过父皇。” 看到她进来,庆元帝放缓了脸色,“这么冷的天,你进宫何事?” 江慕乔知道庆元帝心思多疑,与其迂回倒不如直来直往,于是便道,“儿臣今日进宫有两个目的。一是给父皇送东西,父皇上次给了儿臣好多珠宝,儿臣和云铮便找了首饰匠人,琢磨出了样子挺时新的首饰,吃水不忘挖井人,所以特意给父皇送一套。” 吃水不忘挖井人? 这句话真有趣,庆元帝笑道,“你有心了,还有另一个目的?” 江慕乔立刻道,“是,儿臣还想求父皇一件事。” 她话音刚落,庆元帝便道,“跟西北有关的?” 他就觉得这丫头过来有猫腻,还吃水不忘挖井人,明明就是借送礼提要求。 江慕乔也坦然,“的确跟西北有关。” 庆元帝轻哼,“旁人来求点东西都要反复斟酌,旁敲侧击。可你倒直白,还送了朕东西跟朕说了好听话,朕如何能不答应你的要求? 江慕乔立刻抬头。 只见这位皇上瞧着她,微微眯了迷眼睛。 第544章 起了杀心 江慕乔心中陡然生出了不安的预感,果然下一刻便听这位皇上到,“可朕偏偏不能答应。” 见她眼底的光彩陡然消失,庆元帝哼道,“朕知道你心中想什么。你不就不想让云铮去么?也不想想,这是旁人求都求不到的机会,你们倒好,还不想去。” 江慕乔,“皇上……” 庆元帝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不想去也得去,朕告诉你们,生病这借口,太子这一次足矣。便是云铮生病,抬也得把他抬去!朕说话绝对算话,你们若敢生心思,那便试试!” 江慕乔又道,“皇上,其实……” 她还敢说话,庆元帝多了几分不悦,“怎么,你对朕的安排有意见?” 总算找到了说话的机会,江慕乔连忙道,“不,儿臣没有意见。只是皇上您误会了,儿臣并没有不想让云铮去西北,只是听说西北塞外风光颇好,云铮要去,儿臣也想去见见世面。” 庆元帝脸色一凝,他说了好半晌,这丫头原来竟没想着阻止老二去? 她也想去? 庆元帝扫过江慕乔那张峨眉淡扫清丽婉转的脸,忽的想到这丫头看风景是假,陪伴老二才是真。\0 可他已经另有安排,怎么能让江慕乔跟着去? 可若不让她去,先不说之前已经拒绝过一次,何况她又带来了礼物,觉得麻烦的庆元帝只道,“是你想去,还是云铮想让你去。” 江慕乔斟酌着措辞,委婉道,“是儿臣听说大嫂想和兄长一同去,所以想跟着过去看看热闹。” 庆元帝上下打量她,“从前朕怎么没觉得你喜爱凑热闹?若是得空,就多来宫里头坐坐,太后她老人家念叨你好几回了,你们倒好,关在安王府闭门不出。” 瞄了眼首饰盒子,庆元帝又道,“还有空摆弄这个起来了。” 皇上话题一别开,江慕乔便知这事儿要糟糕,她连忙把话头扯回来,“父皇,等儿臣从西北回来就好好陪陪太后,也好把西北的风光说给太后听。” 庆元帝听了许久无话,停顿许久才忽然道,“你就对老二那么好?不过去这几日都要跟着。” 江慕乔只恭声道,“云铮是儿臣的夫婿。” 庆元帝不置可否的笑了声,忽的又问,“你想去西北不是不可以,可若你们夫妻一同出发,安王府没有主子也不行,这样吧,朕做主,替老二纳了两位侧妃。老二家的,你可准允?” 江慕乔手心一紧。 云铮是说对了,皇上果真不会同意让她跟着去西北。可她没想到的是,堂堂皇上,居然会提出这么无理的要求! 竟然把手插到了儿子的内院中,皇上对云铮的防备究竟有多深? 也罢,答应就答应。 皇上即便做主把两位侧妃抬进去了安王府,可进了她的地盘,就得她做主,难不成还能任由这两位侧妃蹦跶? 她不光会救人,逼不得已,杀人也一样在行。 可一咬牙刚要答应,皇上便道,“朕说笑的,你和老二新婚燕尔,朕又岂能如此糊涂?也罢,回去吧,先好好想想,这西北你到底是去不去,想好了再给朕回话。” 江慕乔,“……” 君无戏言,皇上您知道这四个字的意思吗? 她压住怒气,“父皇,儿臣已经考虑好了,要去。” 庆元帝看着她虚虚一笑,意味深长道,“回去吧,考虑一晚上再说,没准儿明晨一早,你就改了主意了呢。” 若非这是面对皇上,江慕乔简直想骂人。 她窝了一肚子火,也无心把剩下的两套首饰给静贵妃和皇后娘娘送去,只请皇上代劳。 许是庆元帝心情不错,还笑骂了句,“你这丫头倒是会使唤人。成,你既然没忘了太后,朕便替你送去。” 形势不如人,江慕乔憋着火离了宫。 见她脸色,楚云铮便知此行没什么结果。 只是心疼她的执着,便安慰道,“莫生气,咱们早知西北这趟皇上不会换人,他也不会准允你同去。” 江慕乔喝了一杯茶才压住火气,恨声道,“可不去试一次,我怎么能安心。若是别人,我总有法子让他答应。” 可这人,唯独是皇上。 她能敬着哄着,却不能明着对抗。 “不行。”她又道,“我大概知道皇上打什么算盘,我先回将军府一趟。” 这一晚,必定会出事。 皇上不想让她去西北,便会想办法拦住她,不能从金钱权势上入手,便会从其他方面。 而还有什么是值得她在乎的? 亲人。 一旦爹出了事,她还怎么去西北?便是皇上让她去,她也只能放弃。 皇上这一手,果真的又毒又辣,戳的人肺管子疼。 楚云铮点头,“你想的不错。” 两人即刻出发,楚云铮暗中吩咐平顺准备好人手,防着将军府出什么意外。 而宫里头,庆元帝也收到了奏报,说是安王和安王妃已经驾车去了将军府。 庆元帝眉头抖了抖,“她倒是聪明。” 陈公公赞同,“安王妃一向机敏。” 庆元帝便看了陈公公一眼,陈公公当即改口,“恐怕也只是个巧合。” 一反一复的意味实在是太明显,庆元帝抬腿踹了陈公公一脚,“滚吧!不就救过你的命,别以为朕不知道你这老货的心思!” 反正被挑明了,陈公公也不怕直说,“皇上,要不就让安王妃跟着去吧。奴婢倒是觉得,他们伉俪情深,小夫妻之间腻歪的紧,可见是不想分开。” 皇上轻哼了声,“你懂什么?” 这嘴上无毛的老太监就只能看得到眼前的一亩三分地。 他让安王去西北,是因为有些事情只有去了西北,天高地远的才好动作。 何况一路艰难苦寒,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情都能发生。 从前他就遗憾老二怎么就病好了呢。 如今太子不去,这正当好的机会,岂不合适? 瞄着御案上一叠三套的首饰盒子,庆元帝冷冷的翘了翘唇角,心道,能赐给老二这么一个媳妇,已经他是天大的恩情。至于老二这后半生,好死不如赖活着的做个闲散王爷,足矣。 第545章 一计不成 心中盘算着,庆元帝顺手翻开了盒子的盖子。 里头的珠宝首饰精妙绝伦,的确有几分巧思。 庆元帝心道,还挺有天赋,反正他也喜欢琢磨这些珠宝首饰,留条命,留个眼睛留只手,这也就够了。 “去把这些首饰给太后和静贵妃送去。”庆元帝松手,合上盖子之后吩咐陈公公。 陈公公精乖,赶忙又问,“皇上,那将军府那边?” “把安排好的人手撤回来吧。”他摆了摆手,“老二他们两人都去了将军府,便是有了提防,既然已经有了,那再动手也没什么意思。” 他原本是有对江伯玉动手的打算,只是老二夫妻两人脑子活,这一招算是废了。 庆元帝眯了迷眼睛,“朕就知道,虽然老二他们两人窝在家里不出来,可心思眼睛都好使的很。” 陈公公不做声的站了一会儿,大着胆子问,“皇上,您收回暗卫,那是允了安王妃跟随去西北?” 庆元帝冷笑,“那怎么可能?朕不让她去,她便去不成。” 再聪明伶俐的孙猴子,也翻不出如来佛的五指山。 西北这一趟,谁也别想耽误安排。 而此刻将军府中。 江晗看着突如其来的妹妹和妹婿又惊又喜,“你们怎么来了?这么冷的天用膳了吗?来人,上热茶!” “兄长先别忙。”江慕乔连忙道,“爹呢?” 江伯玉正在书房,听说女儿和女婿来了之后也出来了,走到门口正好听到这句,“找我何事?” 找爹没什么事,只是怕庆元帝忽然出手,见到了他们两人,江慕乔的心也就安了,“没什么大事,只是兄长预备出发,所以特意过来问问,东西都准备的如何了。” 江晗早就盼着这一天,因此痛快道,“早就好了!” 反而是大嫂香秀细心,轻声细气问道,“乔乔,妹婿的行装都收拾的如何了?早先也没听说妹婿要去,若是时间紧的话,你兄长这里有一些,你们先拿去。” 江晗闻言立刻看向一旁的楚云铮,粗声粗气道,“香秀,你还愣着干什么?妹婿身娇体弱的,不比我,在西北都习惯了。” 楚云铮,“……” 江晗是不是不知道人话到底怎么说? 江慕乔看了眼他扭曲纠结的脸色,忍住憋笑的冲动,连忙阻止,“大嫂不用了,云铮的身体其实没那么弱。” 楚云铮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江晗看着粗壮,不过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莽夫,若真对上,只怕他还未必是自己的对手。 江晗这才猛地想起什么似的,“也对,我好似听过有人说妹婿的功夫不弱!” 他两眼放光,“正好,我正愁着西北这一路无趣呢,若是妹婿也去,我们也可以时常切磋切磋。” 楚云铮听罢这话转头几句走。 江慕乔忙问,“你干什么?” 他头也不回,颇带几分咬牙切齿道,“我这就进宫,回绝了这差事。” 若是非要跟江晗一起上路,他宁愿欺君! 江伯玉立刻道,“云铮莫冲动,万万不可。” 说罢又一巴掌朝江晗拍过去,“切磋什么?爹跟你切磋!” 江慕乔也拉住楚云铮,“正事儿要紧。” 两人各退一步,算是暂时风平浪静。 为了避免风波再起,江伯玉把江晗赶到了自己的院子里收拾行装,又对他们道,“不早了,皇上下了口谕,只怕不日就要出发,你们也趁早回去收拾。” 这节骨眼上江慕乔哪里肯走,她只笑道,“爹,今晚我和云铮想留下住一晚上,成么?” 将军府和安王府离得并不算远,所以自成亲之后她没有回娘家住过,今日却为何? 江伯玉狐疑道,“可是发生了什么?” 江慕乔还未开口,楚云铮在一旁道,“乔乔昨晚上做了梦,梦见还住在拘华院,想起了未出阁的时候。所以今晚上陪她小住一晚,还望岳父莫见怪。” 听了这话,江伯玉果然不再多想,“当然可以。你的院子一直都有人打扫,爹让蒋三先去给你们烧炭熏房。” 拘华院还保持着她出嫁那日的模样,摸着妆奁上的花纹,江慕乔感慨道,“总觉得还是昨天,不想今日再回来,连你也跟着来了。” 楚云铮的感受截然相反,他怨气颇大,“从前我来,不是半夜就是偷偷摸摸,如今也算光明正大的登堂入室了。” 她的惆怅立刻被打的稀碎。 楚云铮弹指熄灭了蜡烛,拉着人倒在床上,“就寝吧。” 江慕乔挣扎了片刻,“老实点,这可是我的闺房。” 到底是回了娘家,不能像在安王府那样肆意妄为,楚云铮遗憾之余,又对西北之行再度添了厌恶。 这一晚,两人都没睡好。 江慕乔心中有事,格外注意外面的动向,而楚云铮觉浅,她不睡,他也没有困意。 第二天蒙蒙亮,两人便起了身。 初冬的早晨,安静寂寥。 只有穿着青色棉袄的小丫鬟,悄无声息的穿梭在偌大的庭院中。 安静,便意味着昨夜无事。 那皇上的意思是什么? 江慕乔迅速的和楚云铮对视一眼,用沾着青盐的柳枝洗漱之后,她匆匆去了正院,而楚云铮则去找平顺细细查问。 江家的男子都有晨练的习惯,江伯玉和江晗两人身上热气腾腾,见了她便打招呼,“这么早?昨晚上睡的好吗?” 江慕乔点头之后,又见爹和兄长精神很不错,显然昨天晚上一夜安睡。 压下心中的不安和疑惑,江慕乔等着楚云铮过来,果然连平顺也没发现什么。 她有些坐不住,早膳都没用,两人便一道又回了安王府。 “你说,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江慕乔反问,“要不,我再去宫里问问。” 楚云铮嫌麻烦,又伸出了胳膊,“来,你给我扎一针吧,扎成半身不遂的那种。” 江慕乔哭笑不得,“别闹。” 想了想她又道,“云铮,你说皇上为了阻止我,还会用什么法子?”\0 皇上昨日说的那般笃定,她总觉得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结束。 每个人身边是不是都有江晗这样的朋友,嘴巴直,但没坏心,常常得罪了人也不自知。 瑶有时候也会反思自己。 第546章 进宫侍疾 楚云铮深深看她一眼,“若是对旁人,一封口谕下来,任有通天之能也只得作罢。” 江慕乔苦笑,“那是皇上感觉亏欠了我。” 换句话说,她还有几分利用价值,所以皇上不愿意撕破了脸。 楚云铮便往门外看了眼,又道,“乔乔,咱们都忽略了一件事。” 江慕乔顺着他的目光往外看,而他看的正是京城的方向。 楚云铮脸色郁郁,“我大概知道他的意思了。” 江慕乔跟着脸色大变,“糟糕!” 亲人,不止宫外有亲人,宫里头也有。 宫外有将军府一家,而宫里头,还有顺婕妤。 一旦顺婕妤有什么三长两短,不不,或许没有任何不妥,只要皇上让顺婕妤以侍疾的名义召唤她进宫,她这正经八百的儿媳妇,便是想推诿,也找不到任何合适的借口。 江慕乔苦笑,“咱们想到的太晚了。” 想了想,她又只得接受这个现实,“不,即便是之前想起来,咱们也没什么办法。” 顺婕妤在宫里,他们即便再大的本事也鞭长莫及,更别提现在被皇上盯着,一举一动都要小心谨慎。 “我果真去不成了。”江慕乔懊恼道。 早已预想到了结果,楚云铮并不失望,他只心疼,“至多不过二十来天的功夫,结束之后我立刻回来,或许还能赶得上十二月初三的赏梅宴。” 十二月初三,如今已经是十一月中,江慕乔勉强笑道,“赏梅宴又有什么的打紧,要紧的是你要安全回来。” 话说完,她又转身进了书房,“即便不能跟你一起去,我也得准备些东西。” 西北一路苦寒,冻疮膏和祛风驱寒的药材是少不了的,另外还有伤药,以防万一恐怕还需要一些毒药。 皇上若是打算利用顺婕妤绊住她,恐怕旨意很快就会传下来,她必须要抓紧时间。 这世上的事情,怕什么来什么。 一直到午膳时分,她不过才整理了四分之一,刚刚用罢了膳,宫中便传来了旨意。 顺婕妤于近日得了风寒,让她进宫侍疾。 接了旨之后,江慕乔无奈至极,“果真猜对了。” 皇上不能找宫外将军府的麻烦,便把矛头瞄准了宫中的顺婕妤。 顺婕妤是她的亲婆婆,婆母生病,她进宫侍疾,还怎好去西北? 皇上这招兵不血刃,出手简直又狠又准。 想着昨日皇上说的让她过了一晚上没准儿就不想去了,江慕乔只想仰天长叹。 不,她不是不想去,而是不能去。 只是发泄过后,还得面对现实,“我去瞧瞧吧,万一母妃真病了。” 想着云铮要去西北带的药,她又实在是等不及,“这样吧,你让赵三公子过来帮你,,药方在桌子上,早一日做好我也早一日安心。” 江慕乔又进了宫。 顺婕妤还住在掖庭宫,这里本就是冷宫,一入冬,格外萧索寒凉。 江慕乔进去之后便打了个寒战,“母亲。” 顺婕妤穿着灰色宽大的棉衣,正跪在佛龛前,诵经完毕方才道,“你来了,坐吧。” 听声音,倒不像是生病的样子。 江慕乔放心之余却只剩苦笑,皇上为了阻止她,果真什么都干得出来。 小半个时辰之后,顺婕妤诵经暂时结束。 江慕乔连忙上前扶住她,顺婕妤身子僵了僵,却并未推开。 穿着素衫的宫女送来了热茶,顺婕妤垂眸淡淡道,“稍后还须诵经,这几日你若来了,就在这里呆着,时辰结束了自行离开也就是了。” 江慕乔恭声道了句“是”,然而看着顺婕妤一副清冷淡漠的模样,忽然问了句,“母亲不问原因吗?” 隔着茶水湮洇的雾气,顺婕妤眉目沉静,不悲不喜道,“不用问,问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这话的意思江慕乔懂,无非是说让她来是皇上的意思,而不论她们是谁,都抗拒更改不了这结果。 然而就算她们改变不了这结果,可听了这话之后,江慕乔唇边浮起一抹苦笑。 顺婕妤不在意她为何要忽然进宫侍疾倒也罢了,然而一别多日,却也半个字不曾提起云铮。 她心中轻叹一声,原本还想说的话就此打住。 算了,终归是他们母子的事情。 两人沉默良久,顺婕妤终于抬眉看她,冷清的声调无一丝起伏,“安王妃,你自坐着,到时辰之后自便。” 江慕乔也点点头。 约莫两个时辰,江慕乔行了一礼,无声无息的出了掖庭宫。 在冰冷幽暗的房间里呆坐了半日,接触到阳光,她打了个哆嗦,越发觉得身上冷的厉害。 顺着小路慢慢向出宫的方向走,只是半路上,却忽然被人拦住。 那人是静贵妃身旁的婢女,见了她行礼,“见过安王妃,贵妃娘娘有请。” 江慕乔还未应下,那婢女便又道,“安王妃请随婢子前来,烤烤火,喝点热茶暖暖身子。” 寒冬腊月里,这诱惑实在是大。\0 更何况是静贵妃有请,江慕乔想起那些送进安王府的那些东西,便顺势道,“好。” 静贵妃的迎香殿和掖庭宫相比,完全是另外一番天地。 房间里雕梁画栋,暖意融融。 盛开的梅花插在美人榖里,暗香随着热意袭来,叫人浑身如泡在热水里一样通泰。 进去之后,江慕乔方才觉得自己重回人间。 静贵妃又命人上了热茶,送上了手炉,笑眯眯道,“以后进宫先备着,你母亲那里总是不肯用这些东西。” 喝了口热茶,江慕乔感觉冻僵的舌头缓过来,“多谢娘娘提醒。” 静贵妃轻叹口气,“你母亲啊,她就那个性子。” 江慕乔淡淡的笑了笑,放下茶盏,“娘娘,这次的事情……” 静贵妃竖起手指,“嘘”,“左右也是尘埃落定,这事儿也就罢了。” 她抚了抚自己的发鬓,问道,“好看吗?” 方才只顾着暖和,被提醒之后她才看到贵妃娘娘头上带着的发饰,正是她昨日送进宫的那三套其中之一,没成想,娘娘已经戴上了。 见她已经戴上,江慕乔也就放了心。 第547章 担忧 静贵妃人精一样,戴上这个首饰便是示好,表明放下了芥蒂。 江慕乔顺水推舟,“自然好看,娘娘花容月貌,首饰不过是锦上添花。” 恭维不再多高明,在于戳到了心窝。静贵妃最在意的便是容貌,听后很是高兴,又按着发鬓嗔怪道,“难怪太后娘娘日日都惦记着你,你可真能夸到人心坎里。不过本宫还算识货,看得出你这可不是锦上添花。这套首饰用足了巧思,料子好,工艺更是好,怕是殿中省送来的都比不上,本宫还要谢谢你。” 见静贵妃是真喜欢,江慕乔也高兴,“一点心意,承蒙娘娘看得上。” 静贵妃莞尔一笑,“都是一家人,不必生分。安王妃,本宫还要请你帮个忙。” 江慕乔还只当静贵妃请自己帮什么忙,原来还是开一些调养气血保养肌肤的方子。 宫中的女人的体面,靠的是脸、脑子和儿子。 若非上次在皇上问话的时候急中生智,当时也不会如此轻易的就过了那道坎儿。 也是因此,回来之后静贵妃越发上心的保养,原本还想请江慕乔进宫,结果却听说她已经来了。 静贵妃不好意思道,“你本是进宫给顺婕妤侍疾,本宫倒是把你找来开方子。只是你之前的方子实在是好,本宫觉得很有效。” 不过是顺手的事,江慕乔爽快应了。 替静贵妃把脉之后又换了方子,江慕乔也歇息够了,便准备出宫。 只是尚未走出迎香殿便听到晋王进来了。 少年的脚步风风火火,见到她的时候略显局促的收住,喊了句,“二嫂。” 楚文昭许是变声期,声音时细时粗,显然他也知道这一点,有意的压低了声音,“许久不曾见你了。” 的确是许久不见晋王了,江慕乔笑道,“你长高了。” 一句话便又让楚文昭雀跃起来,他走近两步,“二嫂,臣弟一直都想去找二哥,可约了几次二哥也不出来,我这功课又实在繁忙,今日见了你,能不能请你跟二哥说说,请他把西北的弯刀带回来一把,听说西北工匠的技艺与大齐颇为不同……” 晋王越说声音越小,摸了摸身上,尴尬道,“没料到能在这里碰到二嫂,身上也没带什么东西,怎好提要求?” 静贵妃一颗七窍玲珑心,倒是生出来晋王这干净可爱的性子。 江慕乔失笑,“晋王客气了,安王是你兄长,不过带个礼物罢了,我会告诉他的。” 楚文昭立时欢喜起来,行了个礼之后,又欢快的朝迎香殿内殿跑去。 目送着他离开,江慕乔唇角含笑,不管静贵妃如何精明,可对唯一的儿子,却是全心全意。 至于云铮,只能说,这天底下的父母有各种各样的。 回到安王府,楚云铮已经等的着急了,见她回来方才安心,“怎么那么久?” 还是回到自己府上舒坦,江慕乔懒洋洋的靠在座椅上,又把汤婆子放在臂弯中,“侍疾啊,时辰短了也不像。” 不想再提起这件事,她道,“用罢晚膳,你也跟我一道学医吧。” 若她不在身边,他多掌握几分医术,便是掌握了救命的法门。 这一顿晚膳,江慕乔没能吃好。 她急不可耐的想把自己的所知所学全都教给楚云铮,然而即便是天纵英才,也不可能在一夕之间掌握所有的医术。 书房里的红烛烧下层层烛泪,打更的声音依稀传来,江慕乔颓然趴在桌子上。 不行,时间太少,要教的东西太多,来不及了。\0 她该怎么办? “乔乔。”楚云铮把她拉起来,“我会平安回来,你莫担心。” 靠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江慕乔揉了揉脸,喃喃道,“我可我怎么能不担心?” 西北一路那么远,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往日不曾觉得,可如今只要一想到两人要分开,她就不由自主的不安。 然而这点不安,她又不便透露给楚云铮,只得抓紧时间教他。 可即便从现在开始昼夜不停,什么也都太晚了。 她后悔的要命,“我怎么不早些想起来教你?” 轻轻吻了吻她的发顶,楚云铮的声音低沉,“从前我也没想着学。别多想,我功夫不弱,何况又有你兄长跟着,西北一路没有那么危险。更何况,你刚刚教的,其实我已经学会了。” 压迫肢体末端可以帮助止血,如何切开伤口,该避开什么重要的大血管,清洗伤口的时候要注意什么。 仔细的复述了一遍,楚云铮道,“乔乔,你是个很好的老师。” 他低沉的嗓音安抚了她的不安,江慕乔道,“我恨不得把毕生所学都教给你。京城安王府这边我守着,你和兄长去西北,一定要平安回来。” 楚云铮点点头。 又是一晚辗转,第二天清晨,江慕乔起床用罢早膳之后按时进宫侍疾。 只是这次,她走之前却忽然又去书房一趟,这才上了马车。 在顺婕妤的掖庭宫中坐满了两个时辰,江慕乔去了紫宸殿求见皇上。 再出宫,已经到了后半晌。 楚云铮在安王府等的坐不住,已经准备出门,见她回来方才松了口气,匆匆追问,“你去哪儿了?” 江慕乔从马车上下来,怔怔的望着他。 和初见那日,他几乎是脱胎换骨般的变化,眉宇虽冷,然而风采斐然。 她忍不住想,这么好的人,皇上为什么不喜他? 可算了,皇上虽不喜,她也会拼尽全力的保护他。 她的目光缠倦感伤,却让楚云铮蹙眉,“你怎么了?宫中发生了什么?” 伸手替他抹平了眉心,江慕乔弯起唇角,“没什么,你太好看了。” 楚云铮展颜一笑,神采飞扬,“这是自然。” 有了静贵妃送来的御寒装备,楚云铮要做的便是暗中布置。 平顺常奔波在外更适合外出,平康功夫好可人却有些木讷,平安比较适合留在京城。 安王府中安排好之后,又吩咐王老五做好照应。 王老五这人实在是个人才,他虽然不会武功,但是在京城市井间却颇有路子,脑子也机灵。 然而这安排,有人却有意见了。 第548章 金丝软甲 平安忍不住抗议道,“王爷,平顺也就罢了,可平康都能去跟着您去,为何我去不得?” 一贯笨嘴拙舌的平康此次出奇的伶俐起来,“因为我没有媳妇。” 平顺在一旁微笑补充,“对,我们光棍一条,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平安,你就好好在京城待着,看好安王府,做好这些也就够了。” 平安,“……” 他是狗吗? 可还没来得及再哭诉,楚云铮便拍了板,“就这样,你若有意见,就从安王府滚到将军府,你不早就想去了?”\0 平安当即缩了缩脖子,可怜兮兮,“王爷在上,小的不敢这么想。” 楚云铮冷笑,“你不敢想,可是敢这么做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平安主里王老五主外,再加上还有将军府帮衬,他去西北的这段时间即便是发生了什么意外,也足以确保安全。 事已至此,平安即便不愿意也只得应了。 瞧着他丧眉搭眼的模样,楚云铮又道,“看好府上。若是一切顺利,回来之后,本王便做主替你去将军府提亲。” 平安眼前一亮,也顾不得是不是当狗了,大声应了。 他这厢安排人手,江慕乔也没闲着,她准备了足够多的药材。 赵三公子帮忙做了一些,她这两日进宫侍疾回来后也补充了一些,甚至还带上了些毒药。 奇凌香木和从黑苗弄来的赤蝎粉,混合之后,便是毒性最霸道的毒药。 分门别类的攒了一小箱子,讲解了用法之后递给楚云铮,“一定要收好。” 这东西贵重,心意更是千金难买,楚云铮收的仔细妥帖。 江慕乔心道,她只盼着他用不上。 东西收拾差不多的时候,皇上的旨意也下来了,明日十一月十九,三六九往外走,正是出门的时机。 临出发的前一晚,楚云铮去做最后的安排,江慕乔正要洗漱,却忽然听下人说神策将军悄然而至。 爹这个时候来,惊的江慕乔心中一“咯噔”,连忙迎了上去,“爹,这么晚了?” 江伯玉挥挥手,“进去说。” 正厅里点了儿臂粗的牛油蜡烛,清晰的照亮了他脸上的郑重。 江慕乔正待问,却见爹掏出披风下藏着的包裹,递了过去,“收着。” 包裹不大,然而摸着份量不轻,江慕乔狐疑打开,然而瞧见里头的亮色,目光却是一凝。 里头是一件淡金色的细丝编成的软甲,她惊讶抬头,“爹。” 江伯玉脸色微沉,“这是咱们江家的宝贝,战场上传下来的,能保住人性命。莫声张,你给云铮。” 这个时候爹忽然过来,并且送这样一件东西,江慕乔不能不多想,“爹,你……” 江伯玉撇过脸,尽量平淡的解释,“没什么,你兄长皮糙肉厚,用不着这东西。云铮没去过西北,鞑子粗野,别伤了他。” 然而江慕乔却猜测,恐怕不止如此。 她看着爹明显不欲多谈的模样,故意道,“云铮功夫不弱的,便是鞑子粗野,此时入冬,他们正值疲软,怕是也不敢轻易出来。爹,这东西您收回去吧,想是用不到。” 江慕乔话音刚落,江伯玉便叹气,“你呀。” “难怪你外祖父说,瞒不过你。爹只能告诉你,我今日见了你外祖父,是他提醒我把金丝软甲给你们送来。还说若是你问起送来的原因,就只说是他交代的。”江伯玉点到即止,“乔乔,时候不早,爹这就走了,你切记给云铮。” 江慕乔送了爹出门。 眼见爹深色的背影消失再冬夜里,方才靠着门框不由怔忪。 外祖父他一向睿智,是不是跟自己一样察觉到了不安,所以才提醒了爹。 不对,或许是比不安更严重,否则外祖父不会刻意提醒爹。 翻来覆去想了一会儿,江慕乔深吸一口冬夜里干冷凛冽的空气,只得再做更多的打算。 她满腹心事的等着楚云铮,见他回来,便把软甲送了过去,故意轻松笑道,“爹悄悄送来的,说是兄长皮糙肉厚,用了也是浪费。” 楚云铮也是头一回见江家的这件传家宝,感叹道,“难怪听说江家人在战场上有如神助,历经刀枪剑阵而毫发无伤,竟然是有这东西。” 他摸了摸软甲,笑道,“改日我要当面谢谢爹。“ 他说的轻松,江慕乔抿唇笑了笑,跟着道,“那你可要多准备些好酒,等着你们从西北回来,兄长也必定会掺和。” 烛火之下,他眉目熠熠,认真道,“好。” 西北一路前途未卜,然而此刻两个人却都刻意的避开了爹送来软甲的真正目的。 只盼着,他能平安来回。 这一夜,江慕乔几乎睁着眼捱到天亮,天色尚昏沉,她便起床指挥着棉棉和双双往马车上装东西。 天光大亮的时候,也到了她该进宫侍疾的时候。 只是今日,她没去。 许是今日格外特殊,宫中专门来了人催促,她只道,“母亲已经好了许多,烦请你回去通报,我晌午过后再去瞧母亲。” 宫人头一次见这样敢把侍疾这事儿往后推的,又惊又怕道,“可是安王妃,这是紫宸殿中的命令,让您务必要进宫。” 知道皇上还是防着她,江慕乔语气淡淡,“那你就先回去禀告,我给安王践行之后再进宫。” 见这宫人难为迈不动步,江慕乔命人送上了荷包,温声又道,“你去吧,不会有人说什么。” 顺婕妤根本就没病,再说了,她已经不再强求要去西北,皇上的目的已经达到,至于她能不能按时进宫侍疾,又有什么打紧的? 见安王妃模样从容,宫人不敢多说,只得唯唯诺诺的回去复命。 紫宸殿中,陈公公把江慕乔今日未按时来侍疾的事情禀告给皇上,庆元帝捏着御笔一顿,“她倒还有些小脾气。罢了,既然没去西北,这点小事随她去。你叫人去送行,务必隆重一些。” 陈公公轻声应了句“是”,又出门吩咐宫人,过了晌午再去请安王妃。 那宫人捏着袖中的荷包,只觉指尖发烫。 第549章 出发 入宫多年,他还是头一次见安王妃这样胆大包天的。皇上让她来,她居然都敢不来,并且更叫人震惊的是,皇上居然没发火,还由她去了。 越这么想,他愈发觉得懊恼,今日这荷包收的太草率了! 就在宫人数着时辰想要出宫给江慕乔赔罪的时候,出发去西北的队伍在城西集合了。 江慕乔随着楚云铮赶到,只见城西猎旗荡荡,兄长骑着骏马,嫂子乘着马车,还有护送的卫队已经整装待发。 为了表示皇上重视此事,前来送行的官员也浩浩荡荡站了两排,围观的百姓夹道而立。 许是为了彻底平息传言,场面格外盛大。 见到安王府的标志,苏培高呼了句,“人齐了!” 凛冽的寒风中,苏培理了理头上的官帽,念了一篇悼词,又摔了一坛子烈酒,扬声道,“安王,云麾将军,二位平安归来之际,微臣必将捧酒相迎。” 刀子般的北风,吹得苏培面颊发红,方脸上显出几分滑稽。 然而江慕乔却只觉沉重。 她微微撇开脸,掩住眼底的泪光,转头道,“你和兄长还有大嫂要平安回来,要记得今年的赏梅宴,我们首饰都挑好了的。”\0 楚云铮跨坐在高头大马上,黑山白水似的瞳仁里清澈的倒映出她的身影。 两人四目相望,笑意缓缓从他眼底淌出,“好,你等我。” 江晗早已迫不及待,他匆匆听完江伯玉的交代,接着扬鞭叱了声,“出发!” 马蹄扬起,马车轱辘辘向前,一行人衣角翻飞,缓缓向西北的方向。 江慕乔久立在原地,直到爹在一旁道,“回去吧,都走了。” 送行的官员大多已经回去,前往西北的一行人也看不到了踪影。 苏培搓着手,顶着通红的鼻尖过来,“姑奶奶回去吧,他们这不是行军打仗,轻车简从的,约莫二十日就回来了。” 或许是苏大人的称呼,也或许是他被风吹得有些可笑的外表,也或许是,他的乐观。 江慕乔心中的沉重消散了些,她忍不住想,其实没那么糟糕,不也就这二十来天的功夫么? 何苦,她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准备。 回了府,梳洗过后草草用了午膳。 江慕乔同平安交代一声,进宫去掖庭宫侍疾。 顺婕妤如一潭死水,不管她任何时候来,都惊不起半点波澜。 江慕乔也习惯了,她找了个多少能晒到些太阳的地方,例行坐下发呆。 反正顺婕妤也不是真生病,外头已经更冷了,她不想贴上去再感受一回人情凉薄。 时间在思绪飘飞中过得很快,例行的两个时辰的侍疾结束之后,江慕乔行了个礼,“母亲,儿媳明日再来看您。” 往日她从没有得到过顺婕妤的回应,然而今日却有些不同,那位佛龛前近乎凝滞的身影忽然开口,“你可认命?” 江慕乔脚步忽然一顿,惊讶道,“母亲?” 顺婕妤声音清淡,“太子不想去西北便不去,然而安王不想去却就要去,你又可甘心?” 她的这话让江慕乔愈发吃惊,下意识的扫了眼掖庭宫,深冬寂寥,这宫中更是鸦雀无声,可没想到,顺婕妤竟会知道这个,并且显然还很清楚内幕。 还有这话里话外,竟好似颇有深意。 江慕乔心中思绪翻涌,口中只淡淡道,“一切听从父皇的意思,儿媳不敢多想。” 顺婕妤背对着她发出一声冷笑,“是不敢多想,可见还是有些想法,有想法倒也是好事。你回去吧,本宫的病好了,从明日起,你不用来了。” 不用来了,然而江慕乔的心情却没有一丝轻松。 她福了福行礼,轻轻走出了掖庭宫。 冬日的阳光稀疏,她这一路走到宫门,身上却没有半丝热度。 回到安王府,房间里暖意融融,她却无端觉得有几分寒凉。 想了想,她叫来了平安,“你送我去药房,之后尽可以自便。” 平安见她脸色不对,小声问了句,“王妃,不如叫秀岚过来陪着您?” “不用了。”江慕乔撑着额头拒绝,她方知离别之苦,又怎会去打扰大姐和平安? 平安不好再言语,想着药房也是自家的一亩三分地,便把她送到了那里。 见到她过来,崔静芙很是惊喜,“乔乔,你今日怎么有空?” 话音刚落却又忽然想起,“也是,今日安王已经出发了。对了,你不用进宫侍疾了?” “母亲已经好了。”江慕乔略带疲色,“表姐,能找个安静的房间让我睡一会儿吗?” 楚云铮不在,安王府里静的人难受。 她昨晚几乎一宿未睡,却也不想独自一人睡在府中。 崔静芙有些担忧的看着她,嘴唇动了动又转身,安排了一间干净的房间。 睡在药房的功夫,江慕乔做了个梦。 梦中似乎是去年赏梅宴时候的情景,然而云铮的身体却好了许多,正朝她缓步走来,“乔乔,我回来了。” 他俊脸上带笑,头上沾满了细碎的梅花瓣。 江慕乔想帮他拂去,然而才刚刚伸手,梦醒了。 她蜷缩在床上安静的想了一会儿,忽的抿唇笑了笑,梦中他回来了,这是好事。 睡了一觉又吃了些东西,她精神回来好些,便去大厅里看着那些大夫问诊。 无忧药房里的女大夫是她和长公主做的一次尝试,长公主出钱出人,然而这么久了,她却一次还没去汇报过成果。 仔细的观察了一会儿这几个女大夫的医术,她便盘算着把隔壁的铺子也一道盘下来,届时专门开一家女子的诊所,也算没辜负了长公主的心意。 正想着的时候,门口却突然传来了喧哗声。 不知是谁拉来了一辆板车,直接堵住了药房的大门。一边堵门,还在门口叫骂着“伤天害理草菅人命”! 江慕乔眉头皱起。 赵修玉也听到了门口的动静,他从里间匆匆跑到门口。 见到他,门口的叫骂更响,“就是他!害了桂芳!呸,一个男大夫,不三不四的看起了女人的病,要不是他开错了药治错了病,桂芳也不会死!” 第550章 药房闹事 一听这个,崔静芙当即跑到门口。 江慕乔也起身跟上,然而眼前的场景,却让她一惊。 板车上躺着一个面无血色的女人,她紧闭着眼睛,身上盖着被褥,然而却有源源不断的鲜血从板车上滴落,很快便在地上汇成一滩。 因不知情况如何,她并未开口,只看向赵修玉。 赵修玉眉头紧皱,打量了车上的女人,又动手去掀被子。 只是才刚伸出去,一个老妇人便冲了上来,她“啪”的打开赵修玉,横身挡在车上的女人前面,狠狠的“啐”了一口,“庸医!我方老婆今天要跟你拼命,你还我方家的儿媳妇!” 田间劳作的人力气大,赵修玉的手背被打的通红,脚面上也被覆盖了一团恶心的污秽。 他脸色变了。 崔静芙更是忍无可忍,“你们干什么?” 赵修玉伸手挡住她,“静芙去里面。来人,报官。” 大齐民风开化,然而即便如此,民不与官斗也是数百年来颠扑不破的真理。 刚刚打了赵修玉的方老婆显然深知这一点,然而市井之人自有狡黠之处,她扑通坐在了无忧药房的门槛上,哭天喊地,“我不活了啊!儿媳妇被这庸医害死,他竟然还恶人先告状,还要去报官!” 方老婆声泪俱下,抹着眼泪哭嚎,“谁不知道这药房是官家人办的,官家自然向着他们!可怜我的儿媳妇啊,好端端的竟然丧了命!天理何在,良心何在?” 这方老婆的做派,无端让江慕乔想起了王老五。 市井百姓多淳朴,然而却容易耳根子软,恐怕听她一说,即便是报了官,赵修玉也落不得好。 她心想着,抬眸看了眼赵修玉。 赵修玉显然今日被气的狠了,抖了几次把脚上的污渍弄掉,指着那老婆子道,“我要报官,便是让官家来断定是非,并非仗势欺人,何况我若要仗势欺人,还用得着报官?你儿媳妇是在我这儿开了保胎药不假,可从来没听说过保胎药能吃死人的!还有,你说你儿媳妇要死了,我看一眼都不成?你堵着门,败坏药房生意,败坏我药房的名气,难道我不该报官?” 他言辞越发痛恨,“我是男大夫怎么了?当初还不是你求着让我给你儿媳妇开药的?如今倒嫌弃我是男大夫了,早干什么去了?” 方老婆被喷的呆了呆,还不待说什么,赵修玉伸手推开她,“让开!” 她站立不稳,踉跄了几步,又赶紧追上去,“你住手,你是男子,休想摸我儿媳妇!” 赵修玉气的脸色发红,当即回道,“你当我想看想摸?我未婚妻在场都没计较,你瞎喊什么!” 江慕乔,“……”\0 赵三公子,你好样的! 方老婆被骂措手不及,憋着气一跺脚,“总之,你不能看!” 赵修玉当真缩回手,冷淡道,“那行,我不看。可你记住,是你不让我看的,这表明你是做贼心虚害死了你儿媳妇,还意图栽赃陷害我们药房。这里的百姓都知道我们药房的口碑,你若再不把板车推走,休怪官府来人把你抓进去!到时候,连这板车你都保不住!” 赵修玉这话义正言辞,关键是还威胁要收走板车,打蛇打七寸,那胡搅蛮缠的方老婆登时闷腔了,扒着车辕,勉强反驳道,“上次是号脉也就罢了,总之,你不能掀桂芳的被子!” 赵修玉一振袍袖,朝周围示意,“列位父老乡亲,你们都让我看过病吗?” 乡亲们或许有时候会软耳根,然而却也记得赵修玉的好,不少人当即道,“看过看过,赵大夫人长得好,医术也高,我的病就是他治好的。” 还有一些看不惯方老婆撒泼的人替赵修玉不平,“你那儿媳妇不早就找赵大夫看过了吗?赵大夫说的没错,早干什么吃的去了?” 赵修玉任由他们说完,接着冷笑了声,“你是走,还是留下让我看看?” 方老婆见状气焰顿时灭了,只得无奈道,“让,让。” 让他看了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还能抓住这大夫的错处,若是真把人带走,那可真就是赔大发了! 看穿了方老婆的想法,赵修玉冷声道,“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若是因为药房的药,我自会负责,若是不是,你得赔礼道歉!” 方老婆欲哭无泪,又哭喊了一通儿媳妇。 赵修玉不理她,掀开被子瞧了眼,果然见板车上的女人下半身沾满血渍,还有血顺着裙裾往下滴落。 他脸色一沉,当即诊脉,片刻之后转头,“堕胎之相,师祖,您来看看。” 江慕乔点点头,迈步走到赵修玉身旁。 离得近的百姓有听到赵修玉的称呼的,不由啧啧称奇,这么年轻个女子,竟然会是赵大夫的师祖? 赵大夫的医术就够高明的了,那这师祖的医术得高成啥样? 没注意到周围百姓的眼神,江慕乔两指搭住那女人的脉门,片刻之后收回手,“你说的不错,堕胎血崩。” 一听这个,方老婆当即哭天抢地,“我儿媳妇本来好好的,她都是喝了你们的药才成这样的,你们是杀人凶手,赔我桂芳!” 喝了他们药房的药? 江慕乔抬眸看去,却见赵三公子眉头皱起,断然道,“不可能!” 他转头对江慕乔道,“师祖,徒孙开了四物汤,重用熟地黄、白芍当归和川穹,养肾补血补精气,这方子,无论如何不会叫人流产。” 他目光猛的射向方老婆,“除非她是故意!谋财害命!” 方老婆扯着嗓子嚎,“你胡说八道!桂芳是我儿媳妇,我盼了三年才盼到她肚子里有消息,又怎么会谋财害命?你去打听打听,左邻右舍谁不知道桂芳怀上之后,我把她看的跟眼珠子一样的?” 见她的反应不似作伪,赵修玉拧眉,“师祖,您再看看?” 江慕乔再度诊了诊脉,多诊了片刻之后她忽然道,“你确定是用了熟地黄?当日开的方子还有吗?” 第551章 尽职免责 当日开的药方在药房中还有存档,赵修玉很快叫人拿过来,江慕乔看了两眼,方子毫无问题,补肾养血正适合安胎。 可既然方子没问题,江慕乔又看了眼板车上躺着的桂芳,直接道,“要么就是抓的药有问题,要么就是又吃错了东西。” 方老婆断然否认,“没有,不可能吃错东西,就是你们的药有问题!” 江慕乔抬眸看她一眼,“药有没有问题,我们自然会查清楚。” 她声音不算大,然而方老婆的气势却无端弱了三分,嘟囔道,“俺们又分不出来好坏,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说瞎话骗我们?” 赵修玉今日真是气的要命,这胡搅蛮缠的老婆子! 他刚要开口,江慕乔抬手制止。 她提高了三分音调,正色对方老婆道,“你若是不信我们自己检查的结果,那可以把太医院的人请过来,请他们来判断我们药房的药材是否有问题。” 太医院…… 这三个字让那方老婆嘴唇抖了抖,“我们可请不来。” 江慕乔道,“不要你请。” 转头又吩咐,“修玉,让人去把四物汤相关的药材都取出来,当着大家的面检查。” 赵修玉应了声,又指了指桂芳,迟疑道,“师祖,那她呢?” 静芙表姐站在赵修玉的身旁,也低声道,“乔乔,咱们不管她了吗?” 也就耽搁这会儿的功夫,板车下面的血渍越来越多了,车上躺着的桂芳面如金纸。 江慕乔心底一声轻叹,她默不作声的打量方老婆。这老妇人穿着虽然简朴,然而两只眼珠子滴溜溜乱转,直接带着板车过来堵门,车上她的儿媳妇明明没死,可她一张嘴便是草菅人命,意图再明显不过。 而这种事情赵修玉见识的少,而她却见过太多。\0 更何况赏梅宴之前,她被楚无病软磨硬泡救了个人,却没想到惹了麻烦。 然而这亏,静芙表姐没吃过,赵修玉显然没吃过。 他的一腔热血,也还没有冷过。 也罢,谁无少年时?江慕乔主意已下,便再度转眸看向板车上的女人。 人,她可以尝试着帮忙救治。 然而,却不能再自找麻烦。 她走到赵修玉面前交代了几句,赵修玉显然没想到还能这么操作,不由吃惊,“师祖,这行吗?” 江慕乔只让他去做,“你照我说的做,尽职免责,以后你就懂了。” 不多时,一张文书送了出来。 江慕乔递到方老婆面前,“保证书。你若想让我们继续帮你儿媳妇治病,就先把这个签了,我们会尽全力救治,只是我们是医生不是神仙,你儿媳妇的生死还在天意。若是不幸没能救回来,此事与我们无关。” 方老婆一听眼珠子便瞪大了,“你们是大夫,咋能说这话?” 江慕乔也不客气,立时收回了那张纸,“你若不签就罢了,那这就查验药材,若是与我们无关,你把板车拉走,还有,务必把这血渍清理干净。” 她说的干脆,可方老婆却又不干了,朝着她乱嚷,“你这小姑娘瞧着年纪不大,心咋那么狠,你们是大夫,帮我们看病咋了?” 方老婆话音刚落,围观的百姓中也有些人嘟囔,“就是,心地咋那么狠,他们是大夫,治病救人是天经地义。” 江慕乔淡淡一笑,不急不徐道,“我是会医术能治病,却不是天经地义。因为这医术既不是你教我的,我也没吃你家大米,不欠你什么。何况你也没出诊金,凭什么让我给你儿媳妇瞧病?” “瞧也行。”她话音一转,接着又道,“你把这张纸签了。” 方老婆犹犹豫豫的不肯签,江慕乔低笑,“你不是说把你儿媳妇看的跟眼珠子似的?连救她都不肯,今天恐怕是来故意讹诈的吧?” 这话刺激的方老婆忍不住嚷嚷,“我真把她看成眼珠子!可现在她这样,血流了这般多,救了命还不知要花多少银子,再说就算是救回来了也不能生了,我救她干啥?” 这话让江慕乔的眼神倏然转冷。 来自亲人的残忍,比陌生人更叫人寒心! “签!”她盯着方老婆,一字一顿道,“你若是不签,我现在就报官,告你害死了你儿媳妇!” 她气势逼人,震得方老婆忍不住后退一步,下意识的道,“可我不会写字。” 不会写字,画押也成。 收好那张保证书,江慕乔抬抬手,指挥人把桂芳抬到了药房里。 先让人去熬好补血的汤剂,她又掏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封住了桂芳的血脉。 方老婆子还没见过这么奇诡的画面,那可是针啊,比绣花针还长,那么长的针扎进人的身体里,还不得把人给扎坏了? “不行不行。”方老婆挡在桂芳前面,嚷嚷道,“不治了不治了,即便是个死,也得全须全尾的去了,好好的人不能扎成浑身是窟窿。” 赵修玉冷着脸,“你懂什么,我师祖出手,那是你儿媳妇的造化。” 方老婆子顾不得怕了,挣扎道,“呸,谁要这造化,你们怎么不扎你们自己!还我儿媳妇!” 崔静芙听的急了,“你这老太太怎么不辨是非,你都画押了,你要再敢嚷嚷,乔乔这就不治了!你是大夫,还是她是大夫?” 被两个人阻拦,方老婆子跳脚也没挡住。 然而,银针刺入,叫人吃惊的一幕出现了。 银针刺脉的功效非凡,几乎是立竿见影,桂芳便停止淌血了。 亲眼见这血被止住了,方老婆子惊的张大嘴巴,人活几辈子,她也没见过这么神奇的医术啊。 这莫非遇见了神仙,只凭几根针就能让桂芳不流血? 方老婆子两腿一软,不由朝着江慕乔跪下去,“神仙,求你治好我儿媳妇吧!再保佑我儿媳妇顺顺利利的生一个大胖孙子!” 江慕乔,“……” 崔静芙好气又好笑,“你刚刚还不想救她?这会儿怎么又愿意了。” 方老婆子嘟囔,“这不一样。” 崔静芙不解,“有什么不一样?” 收了针,江慕乔神色冷淡的接过话茬,“当然不一样。” 第552章 赝品药铺 见静芙表姐不明白,她带着一丝讥诮,“若再娶媳妇,恐怕又得花不少钱,和救人花的银子比起来,自然还是救人划算。” 被说中了心声,方老婆讷讷不敢言。 崔静芙被气的胸口发闷,“怎么这么糊涂?人重要还是银子重要!”\0 方老婆子小声嘟囔,“都重要都重要。” 他们又不是大富大贵之家,自然要精打细算,不能做赔本的买卖。 然而这道理,江慕乔明白,崔静芙却很难接受。 任由静芙表姐出去冷静,江慕乔叫人喂桂芳喝药,擦了擦手道,“那些四物汤的药材呢?这就带着这位夫人检查。” 方老婆平生头一次被人叫夫人,还是被这年轻貌美的女神医叫,一时受宠若惊起来,连声道,“不急不急,神医你先忙。” 赵修玉瞥了她一眼,“莫说这话,你不急,我们还着急。” 若不是刚刚给病人止血要紧,他一刻都待不住。 关于四物汤的所有药材已经被抬了出来,江慕乔逐一查看,熟地黄没问题,白芍当归和川穹也同样没问题。 虽说这些药材因为不是大规模种植的关系,价格不算便宜,然而因为大齐得天独厚的环境,这里所出产药材的功效,远远要超过后世。 并且四物汤是有名的安胎方子,绝对不会导致坠胎血崩。 江慕乔带着方老婆子一一道明,“这是我们的药材,绝无问题。你若不信,我现在就去请太医院的大夫,让他们告诉你。” 刚刚方老婆子还叫嚣的厉害,这会儿见识过厉害之后,当即转了腔调态度,赔着笑道,“我这老婆子大字不识,看不懂你们的药材。神医既然说没问题,那就一定没问题。神医,我那儿媳妇怎么样,还能生吗?” 还能不能生,这是方老婆子最关心的问题。 江慕乔看的心知肚明,因而只道,“这一胎是保不住了,不过抓了药,回去养上半年。能不能生,还要看你照顾的怎么样。” 方老婆听了想听的话,不由喜上眉梢,再也不提草菅人命的事,送上诊金又对江慕乔千恩万谢之后,就准备拉着儿媳妇离开。 然而这事儿,却没这么轻易结束。 方老婆想走,江慕乔却不放人,“慢着,既然你儿媳妇暂时无碍,咱们来好好清算别的,你为什么一口咬死了是我们药房出了问题?” 方老婆赔着笑,“我大字不识,那不是不懂么?” 江慕乔看她一眼,又把赵修玉叫来问道,“你刚刚不是要报官吗,人去了没有?” 赵修玉不动声色,“徒孙这就去。” 方老婆子却惊的从地上弹了起来,惊疑不定,“我这都准备走了,你还报官干啥?” “一码归一码。”江慕乔清冷道,“你出了诊金,签了字,我自然会不计前嫌的替你儿媳妇瞧病。可你今日用板车堵门,还败坏我们药房的声誉,如今既然查出药房开的药方和药材都没问题,那自然该报官,求官府给我们个公道。” 方老婆是有几分胡搅蛮缠的能耐,可最怕那些当官的,听到江慕乔的话,头皮都炸了,“别别啊!我给你道歉还不成,我今日可算是见到了,你是真神医,活菩萨。” 江慕乔正待开口,负责抓药的伙计却又匆匆过来对赵修玉道,“掌柜的,我刚刚发现一件事,当日你是开了四物汤的药方不假,可咱们药房当日却没有摆药的记录。” “当真?”江慕乔沉声反问。 伙计知道江慕乔身份贵重,连忙答道,“当真。那婆子的药,真不是从我们的药房走的。” 她立刻看向方老婆。 方老婆虚汗都要冒出来了,声音也变了调强撑着道,“我们抓了啊。你们是不是弄错了?” 伙计断然否认,“不可能!每一副药方我们都有记录,当日有你们的药方,却没有摆药的记录,这便表明你开了药方,却并未在我们药房抓药,你心知肚明,居然还敢过来栽赃陷害?必须要报官!” 方老婆转身就想跑。 不待江慕乔吩咐,赵修玉已经命人抓住她,“老实交代!” 方老婆见事件败露,方才开口,“饶命啊!可这不怪我啊,是你们的药材太贵,所以我拿了方子出去给儿媳妇讨的药,谁知道桂芳喝了药就坏了事,我去问那个人讨公道,却险些被人打了一顿,这才带着桂芳来找你们的。” 赵修玉简直气笑,“我们的药材贵?草根树皮不要钱,我给你,你敢煎药喝?” 崔静芙又气另一件事,“你被他们打了一顿不敢找麻烦,就敢来找我们的麻烦了?” 怎么会有这么自私又愚蠢的人? 方老婆诺诺的不敢说话,江慕乔想起她说的话,面色却是一寒,“你说的从外面讨药的是什么地方,带我们去看看。” 方老婆今天亏了理,又生怕他们报官,安顿好桂芳之后赶紧带路。 也是今天,江慕乔方才知道,京城中居然还有这么一处地方。并且,好多百姓们都知道,门口络绎不绝,很是热闹。 他们的药房叫无忧药房,而这家店则叫无忧药铺。 除了一字的差别,其余门头装潢,一概模仿无忧药房,乍看上去,难辨真假。 方老婆畏畏缩缩道,“你们药房的药是贵一些,这家药房的药就便宜多了,好多乡亲都是小病在这儿瞧,大病才找你们,并且值钱的药材还都是从这儿拿的。” 原来如此。 赵修玉恍然道,“难怪近日听伙计们说,有些人开了药方但是不拿药,原来是有这一出。” 江慕乔站在外面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忽的从袖中掏出一方手帕蒙在脸上,“你们在这儿稍安勿躁,我进去看看。” 赵修玉直接道,“师祖,还是我去吧。” 江慕乔摇摇头,“你和静芙表姐经常出现在药铺里,都是熟面孔,你们去不如我进去合适,里头情形如何,我看一眼也就知道了。” 崔静芙无法,只得看着江慕乔进去。 第553章 地黄和大黄 这赝品无忧药铺的门头装潢虽然照搬正主,然而里头却格外不一样,里头的伙计懒懒散散,见到江慕乔进来还不甚客气,“银子都带了么?我们这铺子,概不赊账!” 江慕乔不动声色的做出小心翼翼的模样,难为道,“带了,不知这药……” “药我们是最便宜的!”伙计抬着下巴,神情不屑,“整个京城,你们都找不出比我们更便宜的药!要什么,赶快!” 江慕乔报出了四物汤需要的那几味药,那伙计也不用铜称,就那么随手一抓,胡乱的包起来递给江慕乔,打了个哈欠道,“五百文。” 五百文,这个价格的确便宜,若是在自家药房里,仅仅一样就得五百文,还是成本价。 她付了钱,带着包好的药出了门,对崔静芙和赵修玉点了点头,“回去说。” 方老婆惴惴不安,“那我呢。” 江慕乔问了方老婆的住址,记下之后道,“先回去吧,好生照顾你儿媳妇。” 方老婆应了,逃也似的快步离开。 她带着在药铺里抓着的药,回到了无忧药房。 找了个安静的房间,她从抓来的药随手挑出一味川穹,看了几眼,又放在鼻端嗅了嗅。 崔静芙耐不住性子,连忙问,“如何?”\0 江慕乔递给了赵修玉。 赵修玉看过闻过也尝了尝,随即扔下了,“乱七八糟的,能治好人算是运气。” 崔静芙也捏了一片,“假的吗?” 江慕乔扫了眼,沉着脸,“也不能说是假的,真的大概占了两成,其中还都是下脚料。” 崔静芙恼的咬牙切齿,“咱们卖的都是货真价实的东西,可那些百姓不识货,偏偏要去买假货!” 江慕乔又将剩下的三包药打开,放在手心捻了捻之后道,“不能怪百姓。” 赵修玉也点头,“对,是不能怪百姓。百姓们分不出真假好坏,以为这药也是寻常东西,自然会哪儿便宜上哪儿买。只是京城中什么时候开了这么一家药房,并且,尽管是下脚料,可到底也沾点边,这就是个问题了。” 江慕乔将四物保胎方的药归拢在一起,听罢后道,“你分析的不错,不过这些药材虽然不怎么样,却也不会叫人坠胎。” 赵修玉也拧眉细思这个问题,片刻之后干脆起身,“师祖,这究竟是什么原因,徒孙再去探探那药铺的门道也就知道了。” 江慕乔将目光从那些药材上挪开,摇头拒绝,“不必。你若想知道,让方老婆再来一趟,或者派个人去她家,将那些熬药的药渣寻来一些,看看咱们就知道了。那间药铺你不要碰,我叫人想办法。” 她说的平淡,然而赵修玉意难平,“师祖,以前不知道也就算了,难不成现在任由他们仿照咱们的招牌?还有这些药,但凡有些良心的药铺,都不会卖!我不怕他们!” 昌平侯府的三公子,赵修玉有这个底气和能力。 然而江慕乔却另有打算。 尽管赝品药铺里的药材品质极低,然而却也不是胡乱充数的,而这些药材是如何来的,并且还这么便宜,这便是个问题。 她想到了什么,又强调了一遍,“赵三公子,此事你不要插手,以免打草惊蛇。若是查出结果,我叫人来通知你。” 赵修玉方才勉强抬头,只是想到如今她的处境,又多问了句,“师祖,您一个人行么?” 江慕乔笑道,“行。王爷走之前做了安排。” 赵修玉这才作罢。 他不愿意再看到那方老婆,只叫人去了她家。 好在方老婆这人吝啬,熬过的药渣舍不得丢掉,还攒在一起准备再熬上一次,他们便一同带了回来。 见到这些黑乎乎湿哒哒的药渣,崔静芙觉得棘手,“乌漆嘛黑的一团能看出什么。” “什么都能。”江慕乔应了句,又找出个白色的锦帕,将药渣中的药材都挑出去一些摊上。 起先还带着几分轻松,片刻之后,她俏脸微沉,往日带笑的杏眸一片冰冷。 崔静芙吓了一跳,“乔乔。” 江慕乔扔了手中的药渣,冷声道,“他们才是草菅人命!” 她可算是知道方老婆的儿媳妇桂芳喝了药之后为什么会坠胎流血了,原本用来补胎的四物汤里用了熟地黄,可那药铺里却抓成了大黄。 地黄,大黄。 一字之差,谬之千里。 熟地黄能补肾益精血之功效,乃是《神农本草经》中上品药材。 而大黄则是下品药材,味苦寒凉,主下淤血,即便是正常女人服用过多大黄都会造成血漏不净,更别提一个怀了身子的女人。 江慕乔恨得咬牙切齿,“庸医!” 这就是拿人命当儿戏,非但药方中的份量和配比不严谨,竟然还会犯下如此大错。 将大黄当做地黄,这种人,简直该死! “你把这些药渣留着。”江慕乔板着脸站了起来,“方老婆儿媳妇你们好照看,我先回去一趟。” 她脸色太难看,崔静芙担心不已,“乔乔,王爷不在,你一个人务必小心。” 江慕乔点头,“好。” 她坐着马车回了安王府,又让平安去叫王老五。 平安心中还想着王爷回来要替他说亲的话,当仁不让道,“王妃,您有什么事情吩咐我做也是一样的。” 江慕乔看他一眼,“你不行。” 平安,“……” 为什么他不行? “我行!”平安只差拍着胸脯表忠心,“王妃您但说无妨,哪怕是刀山火海,我也给您办了。” 江慕乔无语道,“你真不行,你常跟在王爷身边,京城中认识你的人不少,更何况你长的……” 她打量着平安的长相想着合适的措辞,严谨道,“你长的不够低调。” 至少不像王老五那样,一身葛布短打,足以淹没在人群中。 这话算不上夸奖,然而平安却听了后却喜鼻子喜眼,“王妃,您这么说是夸我吗?改日您能不能当着秀岚的面也这么夸一夸?” 她总算知道楚云铮对平安的嫌弃打哪儿来了! 大黄配巴豆,吃了扶墙走 第554章 如隔三秋 平安从前还好,只是思想太过跳脱了些,可自从大姐和他在一起的后,此人越发不正常了。 她看着喜气洋洋的平安,开始认真的思考,要不要好好的劝一劝大姐。 眼看着江慕乔脸色不对,平安也讪讪,“王妃,我开玩笑的,我这就去找王老五过来。” 王老五在傍晚时分过来,他穿着深色的衣服,整个人几乎融入到了暮色里。 他长的不算丑,可也不算好,最平平无奇的长相。低着头弯着腰,若是不开口,是很容易让人忽略的一个人。 大隐隐于世,江慕乔也不得不承认楚云铮看人的眼光,近来的几件事,王老五都办的很漂亮。 见到江慕乔,王老五在恭敬之余又多了热切,“王妃,您找小人何事?” 江慕乔道,“是有一点事情。你听过无忧药铺吗?” 王老五略带惊讶,“王妃,这不是咱们府上的产业吗?” 门头和装潢一样,名字也只有一个字的差别。 听到王老五这话,江慕乔眉头紧拧,“外边都是这么传的?” 王老五当即意识到了不妥,仔细解释,“回王妃,好些人都这么认为的,小人似乎听说了,有人曾去这间药铺问过,可对方没否认,后来慢慢也没人提起了。不过他家的药材便宜,好些人也去拿药。”\0 江慕乔有些恼火,有李鬼打着他们的旗号开药铺,可这事儿他们居然不知道! 可她又不能去怪王老五,只得问,“那药铺是什么时候开张的?” “回王妃,倒也不是特别久,初秋那会儿开的。”王老五谨慎道,“王妃若想知道具体的时日,小人再回去查查。” 初秋,这两个字让江慕乔一下子想到了什么。 约莫两个月前,云铮才刚从司药监被罢黜。 她弯了弯唇角,然而大而圆的杏眼里却无一丝笑意,“我大约知道什么时间了。王老五,你去查。把那药铺里头的经营状况,药材的来源,掌柜的是谁,雇佣的伙计又都是什么出身,还有背后的东家是谁,一点一点的,都给我查清楚了!” 当初那些人是用什么借口攻讦云铮的,她便用什么法子找回场子! 她凛然威严的模样,和王老五初次见她的时候重合,似怒目菩萨,王老五忍不住想顶礼膜拜,“是。” 江慕乔方才敛眉,“你去吧。” 王老五想走,脚步却像是扎了根,“王妃,还有一件事。” 江慕乔抬眸。 他有些紧张道,“眼看入了冬,前几日善堂的管事的过来问,今年还施粥吗?” 一晃,已经一年。 去年刚开始施粥只是不想辜负了百姓们的感谢,后来她则是凭借着一腔热血想把这件事做好。 而今年,江慕乔想了想后,干脆另做打算。 她道,“你先把这件事查清楚,关于施粥这事儿今年另有安排,你查到药铺的事情之后过来找我。” 王老五恭声道“是”。 他走了以后,她草草用了晚膳,然后进了书房。 红烛堆下层层烛泪,冬日的寒夜,一盏烛火在窗上摇曳。 棉棉过来添了两次炭盆,忍不住劝道,“王妃,冬日苦寒,您早些安歇。” 江慕乔捏了捏有些酸疼的颈椎,轻轻摇头,“不了。我还有些事情要做。” 应下的事情,还有施粥的事,她打算在云铮出门的这十几天里先做安排。 棉棉还要再劝,窗边却传来了一阵叽叽咕咕的鸽子声。 挑开窗奁,一只灰色的鸽子滚了进来,江慕乔伸手接住它,它低着头在她光洁的掌心里啄了啄,又咕隆了两声。 棉棉惊喜道,“信鸽呢!王妃,定是王爷给的!” 江慕乔笑了笑,抚摸着鸽子光滑的羽毛道,“你倒不怕生。棉棉,去取些稻谷过来。” 鸽子快速的啄食完稻谷,江慕乔取下绑在它腿上的竹筒。 里头是云铮的信。 吾妻乔乔:见字如面。今日西行第一天,我从前不信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如今是信了。不知你在府上如何?莫要在书房太晚,早些去安寝。夫君:云铮 鸽子所携带的纸张有限,何况西行路上匆匆提笔,这一封短笺不长,然而却让江慕乔红了眼。 棉棉连忙拿来了手帕,“王妃,王爷写了信这是好事呢,你该高兴。” 江慕乔把信仔细的收进妆奁,“我这就是高兴的。” 眼看鸽子还没走,她也坐下准备写回信。 然而胸中千言,下笔则是甜蜜的纠结。 说少了怕他担心,说多了却也怕泄露了心情,斟酌了盏茶的功夫,方才写了些琐事,又把信笺卷好塞进没了鸽子腿上的竹筒中,喂了这小东西一把稻谷,开了窗把它放走。 棉棉已经是她的心腹大丫鬟,故而江慕乔写信没避着她。 卷起来的时候棉棉看到了内容,不由问道,“王妃你就写这个?飞鸽传书那么珍贵,你提平安的婚事做什么?” 江慕乔抿唇一笑,“这个刚刚好。” 报喜不报忧也是讲技巧的,写些琐事,才能叫对方安心。 回罢了信,已经是子时时分。 然而棉棉跟她耗上了,她不睡,棉棉也不肯睡。眼见这大丫鬟哈欠连天,江慕乔只好道,“行了行了,一道就寝。” 然而躺在床上,她依旧无一丝困意。 想着云铮所说尝到如隔三秋的滋味儿,江慕乔无奈的想,他的信恐怕是白日里写的,否则还要在加上一个词,孤枕难眠。 长夜寂寥,所幸明朝太阳依旧会升起。 天气越发冷了,哈气成霜。 棉棉搓着手进来,“王妃,要下雪了。” 江慕乔打着帘子看了看,弯唇笑了笑,“倒是正好,棉棉,洗漱一下,咱们进宫。” 棉棉昨晚上睡得迟,又见自家王妃精神奕奕,不由道,“您怎么不歇歇?昨日才去了药房,今日又进宫,整日奔波,都把自己忙坏了。” 江慕乔只看着天色不语,忙点才好。 人闲便容易多想,云铮不在,她想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棉棉快手帮她梳妆好,又拿起了她进宫常戴的素净首饰,江慕乔却按住她的手,“今日换换。” 第555章 太后的偏爱 江慕乔今日进宫,打扮的格外喜庆热闹,杏色绣红梅的锦袄,外面罩着海棠红的披风,披风上一圈寸许长的雪白狐锋。 “好看。”棉棉道,“难怪您今日要戴这套红宝石的头面。” 红宝石富丽贵气,和这披风简直天造地设的搭配。 更妙的是,这一身尤其搭江慕乔,她五官明艳,杏眸大而亮,狐锋的掩映中,粉颊越发晶莹如玉。 贵气,而又大气。 “真的好看!”棉棉又赞道。 揽镜自照,江慕乔望着镜中人弯了弯唇角,衣服和披风都是云铮亲手选的,首饰也是他看着殿中省的匠人打造的,这般用心,自然好看。 收回目光,她道,“走吧。” 棉棉跟着她上了马车,可却又不解,“王妃,您平常进宫总是很低调的,怎么今日这么隆重?” “之前进宫是侍疾,更早的几次是见静贵妃,自然不好打扮。好久没见太后了,近日变天,咱们去看太后。”她笑道,“太后她老人家年纪大了,最喜欢热闹,我若穿的素净,她反而不觉得好。” 棉棉恍然。 太后见了她果然极为欢喜,一边抱怨着许久不进宫看她,一边张罗着麽麽给她端果子。 坐定之后,太后笑眯眯道,“哀家就喜欢看见这么好看的孙媳妇,瞧你气色这么好,哀家也就放心了。” 江慕乔也不掩饰,直接笑道,“回太后,今日进宫见您,特意打扮的呢。” 她说的直白,然而却让太后忍不住大笑起来,“好好,说得好,就该这般。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别学玉暖老气横秋的。来人啊,把哀家的首饰都拿出来,给二丫头好好挑一挑。” 她已经成了亲,太后却还叫她二丫头。 江慕乔只笑眯眯的应了,“又要打祖母秋风了。” “说的什么浑话。”太后佯怒,“哀家的首饰不给你们,还能给谁。对了,上次皇上送来的那套,说是你和云铮给哀家的,哀家很喜欢,这回也合该投桃报李。” 太后若是偏爱人,那真能偏到骨子里。她真心要给,拿出的首饰也极为精美。 其中最贵重的一套便是嵌丝点翠镶八宝的赤金头面。 点翠本就是奢华至极的工艺,又嵌了珍珠翡翠珊瑚玉石,精美绝伦。 太后瞧着这套赤金点翠的首饰,带着一点感怀,“二丫头,这还是哀家出嫁的时候的陪嫁,你这年纪带着偏沉稳了些,不过好生收着以后再戴。这么好看的翠羽,如今已经不多见了。” 江慕乔还只当贵重,却不知这首饰还有这么大的来历,连忙拒绝,“祖母,这不合适了。” 太后的陪嫁,便是要给,也是给皇后和沈玉暖,不该给她。 然而太后却坚持,“给你就拿着。这是哀家的陪嫁,哀家想给谁便给谁,你自拿着。” 再不要太后要生气,江慕乔只得接了。 太后这才又高兴起来,转头又叫人送上来别的,拉着她逐一点评。 江慕乔看她恨不得把那些首饰都搬空的架势,连忙喊停,“皇祖母,够了够了。” 某种程度上,太后和楚云铮的性格有些相似,居然还有些意犹未尽,“这就够了吗?还有好些,哀家想看你试戴呢。” 江慕乔心道是真够了。 上次皇上给了好些私库里的珠宝,太后娘娘又这么大的手笔,还有府上新打出来的,她只怕一天换一套的带,也能一个月不重样。 “改日我换身衣服再来。”她转移太后的注意力,“祖母,我今日特意来一趟也是因为天冷了,你可有什么不适的地方?正好给您调调方子。” 太后眼前一亮,“还真有。” 她揉了揉后腰和膝盖,小声道,“也不知这两日是不是要变天了,哀家总觉得膝盖和后腰疼,要靠着宫女们热敷才能好一些,你给哀家瞧瞧。”\0 江慕乔按了按太后说的那两处地方,把了脉之后又亲手揉了揉,太后连声道,“对对,就是那儿。这是老毛病了,一到阴天下雨就发作,比钦天监都准。” 摸准了太后的问题,江慕乔缓过手,“祖母莫担心,都是小毛病,孙儿给您换几味药材就好。” “小毛病吗?”太后反问,“不用你那什么针灸了?要不你给哀家来一次试试?” 太后见识过针灸的神奇,故而很是跃跃欲试。 这样子让江慕乔又想到了楚云铮,她莞尔道,“祖母,莫慌。用不着针灸,孙儿跟您说个办法,哪怕孙儿不来,您在宫中自己就能让人做,舒服极了。” 这法子让太后心痒痒,连忙催着江慕乔去准备。 她只道有些药材还得回去做,让太后莫急,稍晚时候就能送来。 太后这才放心,感叹道,“二丫头,这么多的孙男弟女,就只有你最属哀家的心。云铮这次去了西北也就算了,待他回来之后,你们可快些生个孩子,到时候,哀家亲自找皇上替你们请封。” 满宫的人,到底有真心疼他们的。 江慕乔笑着行礼,“好。” 她抬眸看着精神矍铄的太后,心中忽然有了个想法,“祖母,再过些时候就是过年。到时候,孙儿也送您一个大礼。” 太后笑,“好,祖母等着。” 从太后的殿中出来,江慕乔没直接回去,她打算再去趟紫宸殿。 然而没想到,她人还没到,却在路上碰到了皇后。 远远望见,江慕乔立刻停下行礼,“给母后请安。” 沈皇后也没料到在这儿见到江慕乔。 又见她一身明艳,从远处迤逦走来,生生的照亮了阴暗晦涩的天气,可也刺痛了沈皇后的眼。 皇后脸一沉,“顺婕妤已经痊愈,安王眼下不在府上,你自该也留在府上恪守女戒,无事无非的进宫做什么?” 江慕乔暗暗皱了皱眉。 上次沈玉暖去无忧药房看膝盖上的淤伤之后,她也断断续续的听过几句,据说沈皇后很喜欢给自己的儿媳妇立规矩。 可她并不算皇后正经八百的儿媳妇,皇后训人上瘾可以,别训到她头上。 第556章 喊的越大声越好 心中想着,江慕乔弯腰行礼,“回母后,儿臣是有一些事情进宫。” 沈皇后心底不屑,这丫头能有什么事,她看这是装腔作势。 可一抬眼,又见江慕乔衣领中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再看那寸许长的狐锋,扎心之余,口气更硬了些,“若有事叫人往宫中递消息就是了,何故自己跑一趟?本宫训导你,你却还顶嘴?站在这里两个时辰好好想想!” 江慕乔心中冷笑,皇后真会鸡蛋里挑骨头,这大冷天里站在这儿两个时辰,怕是要冻僵。 她做出面上怯怯的模样,“可是……” “可是什么?”沈皇后冷道,“你叫本宫一声母后,那本宫让你站区区两个时辰,你都不听?” 这后宫之中,除了皇上和太后,就连静贵妃那贱人都要低自己一头! 何况还是站着,还没让她跪着就够开恩了! 皇后心中想着,又睨了眼江慕乔。 她微微垂着头,低声道,“儿臣不敢。只是,母后让儿臣站着,怕是要耽误了事……” 皇后不屑嗤笑,一个妇道人家进宫能耽误什么事? 她知道江慕乔这丫头在太后面前有几分情面,可那又如何,太后总不至于江慕乔站了两个时辰就来找自己的麻烦。 心中想着,皇后面皮绷紧,“若是耽误了事,本宫担着!瞧你年纪不大,心思倒是不少,好好站着!” 皇后扬长而去,只留下了一个心腹宫女,站在避风口数着时辰。 棉棉又气又急,见皇后一走便赶忙道,“王妃,这大冷天的咱们不能真站着啊,咱们去找太后,要不找皇上吧!” 江慕乔今日穿得厚,她并不冷,反而把手中的暖炉给了棉棉,“别急。待会儿你好好配合我。” 暖炉热烘烘的,看着自家王妃淡定的模样,棉棉心中安宁了几分,“王妃,您是不是想做什么?” 江慕乔的确是想做点什么,她和皇后之间本就有本旧账,今日也算是新仇旧恨了。 凭良心而论,站两个时辰是不算多严重的惩罚,甚至都不值一提。 然而在寒风凛冽的冬天叫人这么做,便是心思歹毒了。 皇后毒,她便以毒攻毒。 手炉给了棉棉,江慕乔拿出身上带着的针匣,捏了一根出来。\0 皇后留下的宫女站得远,棉棉却看得一清二楚,“王妃,您这是?” 江慕乔“嘘”,她捻着银针,轻巧的刺入身上的穴位。 棉棉目瞪口呆,“王妃?” 江慕乔抬头冲她眨了眨眼睛,低声道,“待会儿我若是晕倒了,你记得大声叫,喊得越大声越好。” 棉棉瞬间明白自家王妃的意图,一时又是激动又是担忧,“好,可咱们这样,能行吗?” “你听我的。”她收好银针回道。 也就这眨眼间的功夫,棉棉亲眼看到自家王妃脸色从红润到苍白,再一摸她的手,冰凉凉的。 棉棉也顾不得是不是针灸的作用了,眼见王妃身子发软往她肩上靠,用尽力气喊了声,“不好了!王妃晕倒了!” 她这一声若平地炸雷,惊的远处监督的宫女险些跳起来,“你瞎喊什么!” 棉棉才不理她,依照王妃的吩咐,嚷嚷的枝头休憩的鸟儿都跟着扑棱翅膀飞起,一时间鸟叫人叫,在寒冷的北风中,格外热闹。 肃静的后宫,已经有锦麟卫听见了响动往这边跑。 皇后留下的宫女恨不得捂住棉棉的嘴,“你叫什么!这可是宫里头,再喊就把你拖出去打棍子!” 棉棉才不怕,她扶着江慕乔,当即高声反驳,“皇后娘娘无缘无故让我家王妃在寒风中罚站,王妃都晕过去了,你还不让我喊,我们王妃若出了点意外,你担得起责任吗?” 那宫女瞬时如锯嘴的葫芦,安王妃出意外,她担不起!棉棉指着她厉喝,“还不快去请太医!” 宫女被棉棉的气势惊住了,又见安王妃当真面若白纸,忍不住伸手试探了一下她的鼻息。 娘呀! 安王妃的鼻息真浅! 那宫女汗毛都炸了起来,连滚带爬的去了含凉殿。 一石激起千层浪,江慕乔这一晕倒,宫中乱了。 沈皇后也呆了,她千思万想也没想到,只是寻常教训个人,能引出那么大的后果。 她匆匆赶去安置江慕乔的拢碧楼,皇上已经先去了,见她甚是恼火,骂了她一通,“你是皇后,理应雍容大度,整日里和小辈置气,还有没有一点身为皇后的风范?” 沈皇后都懵了,她是一朝之后,不过罚江慕乔站了一会儿,这能是大事? 可叫人闹心的还在后面,太后不知怎么听说了消息,也叫身边的麽麽特意过来解释,说是安王妃进宫是帮她看看腿上和腰上的老毛病。 太后这一添油,皇上更恼火,“太后身体不适,你毫不关心也就罢了,竟然还有闲心惩处安王妃,照朕看,你才该被惩处!” 皇后委屈至极,“臣妾见安王妃在宫中闲逛,怕她冲扰了后宫安宁,故而只小小的警戒一番。再者,臣妾听说她是大夫,见她的时候,她明明也是好好的,又怎么会忽然晕倒?” 皇后没开口,一旁被太医照看着的江慕乔虚弱睁眼,“母后的意思是,儿臣是装的?” 回过神的沈皇后心中恨极,可不是,死丫头!你就是装的! 然而还不等她开口,江慕乔张嘴又喷出一口血。 沈皇后心里“咯噔”,糟糕了! 庆元帝瞧见这口血,脸色铁青,“她都这样了,你还说她是装的?你给朕装一个看看!” 偏偏江慕乔还虚弱开口,“父皇,儿臣此次进宫本是找您商议要事的,可是母后不听儿臣解释。并且,没想到身体这么不经用,连累母后不说,此事也要再拖延一段时间了。” 沈皇后,“……” 闭嘴行不行! 庆元帝原本就有些恼火,尤其听了江慕乔的话,想着即将到手的东西飞了,心中烦躁不已,一腔火都发泄到了皇后身上,“你去给朕在门外站两个时辰试试!” 第557章 最后一道保障 沈皇后站在了外面,冷风吹得她脑子一紧,她虽不明白皇上发这么大火的原因,可另一件事,她看明白了。 安王夫妇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已经与往日截然不同了。 联想到楚云铮顶替了太子去了西北,加之江慕乔这么点动静就引来了皇上,站在冷风中的皇后简直悔的肠子都青了! 她早就该干脆的弄死了楚云铮,也省的给自己留下了这么一个心腹大患。 还有安王妃,难怪琮儿说她坏了好几次事。这回不就是现成的例子? 她还没怎么着呢,江慕乔那死丫头便在皇上面前给自己上眼药。 更叫人可恨的是,皇上竟然还吃她那一套! 皇后越想越心惊,冷风中居然出了一头汗。 大意了大意了,她当真大意了。 她以为她是一朝之后,罚的还是后辈,皇上总不至于因为这理由跟她生气。 然而偏偏事与愿违,并且她甚至连皇上看重江慕乔甚至生气的缘由都不知道。 意识到此事非同寻常,被冷风吹得脑子清醒的皇后,干脆命素霜回了含凉殿一趟,取来了上次静贵妃送过来的老山参。 静贵妃送来的东西她不放心给琮儿用,如今倒是正好用来送人情。 沈皇后能屈能伸,带着那老山参又进去,朝着皇上福身,姿态放的极低,“皇上恕罪,臣妾真没想到,只是小小的一番警戒能引出那么严重的后果。” 她又朝江慕乔温和道,“乔丫头好些了么?母后也是一时情急,倒叫你受了罪,这山参上了年头,正是好东西,给你补身体。” 皇后语气亲昵,架势十足,江慕乔若是不接了台阶,便是不给脸面。 她心思剔透,随着皇后示弱,当即也做出受宠若惊的模样,瞧着比皇后更真诚,“多谢母后关心,只是今日也不知怎么回事,连累母后了。” 沈皇后心里有多恨不得掐死她,脸上的笑容就有多软,“你又何必跟母后客气?好生收着,听说你医术不错,给自己调养调养,莫再因这风吹草动就让皇上和太后担心了。” 这话夹枪带棒,江慕乔只做没听出来,感激道,“有母后您关心,儿臣一定尽快痊愈。” 这虚情假意的,沈皇后觉得自己已经忍耐到了极限。 偏偏江慕乔没有半点自觉,一脸濡慕,“母后,儿臣养好了身体再来谢谢您。” 沈皇后,“……” 你可千万别来,你一来,本宫就要吃不下饭。 暗骂了句厚颜无耻装腔作势的臭丫头,沈皇后在屋子里待得烦躁,心道还不如出去站着,她便转身,“皇上,臣妾自知做错,只盼着皇上您能消气。” 庆元帝刚刚不过是一时气话,又见皇后已经认错,便顺水推舟,“罢了吧!你是皇后也是长辈,莫要再跟晚辈计较了。” 沈皇后离开了拢碧楼,回到含凉殿中,一把拽过之前负责监督江慕乔的宫女,噼里啪啦的甩了几巴掌,“你这蠢货,明知安王妃自己就是大夫,竟然没有留在原地看着她!” 让江慕乔引来了皇上,害得她受了罚! 宫女被打翻在地,又连忙跪好,“可是娘娘,安王妃真的面色惨白啊,都快没气儿了。” 沈皇后甩了甩发麻的指尖,烦躁道,“把她拉出去,本宫不想看到她!” 泄了火,皇后让素霜按着脑袋,忽然又道,“你去打听打听,江慕乔去太后哪儿都干了什么,说了什么?还有皇上为何那么信任她!再让人去拢碧楼里瞧瞧,江慕乔究竟什么病,本宫还是觉得她是装的!要不然怎么会那么巧!” 她本就打算收拾了江慕乔,只是一直找不到适合的机会,如今更不能放过她! 拢碧楼里,太医还在忙来忙去。 反复诊治也没诊出具体的病因,只说江慕乔身体虚弱,积劳成疾。 积劳成疾这四个字,让庆元帝觉得自己明白了。 老二去西北之前,这丫头侍疾之后顺道拐了一趟紫宸殿,说是她准备写一本医经,等到书成那日,想求个恩典。 今日她又进宫,还说有要事要跟自己商议,恐怕九成就是因为那本医经。 他沉着脸,看了眼江慕乔旁边正在哭哭啼啼的小丫鬟,验证自己的猜测,“你找朕可是商议上次说的那件事?” 江慕乔原本是因为其他的事情,可见皇上误会之后的效果更好,因而默默点头。 见果真如此,庆元帝磨了磨后槽牙,耐着性子斥责了句,“朕都没催着要,你急什么?” 江慕乔的眼圈开始发红。 瞧见这一幕,庆元帝不耐烦之余又觉糟心,他一朝天子九五之尊,如今竟像个恶霸一样,把一个小姑娘逼成了这样。皇上口气更差,“朕都答应你了,你还哭什么,好好养着吧。养好了再进宫。” 皇上走后,拢碧楼里安安静静。 江慕乔半合着眼睛,心中想着却是皇上的反应。皇上对医经的渴望,跟她想的一样强烈,可越是如此,这医经在云铮回来之前越不能拿出来。 这医经,便是她为云铮求来的最后一道保障。正好今日因为皇后的这一打岔,医经还能再往后拖一拖,反倒是好事。 然而棉棉不知自家王妃到底情况如何,只是见她脸色仍未恢复,不由惴惴。\0 在拢碧楼里歇息了半晌,眼见宫门快要落锁,江慕乔这才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她身体虚弱,被人搀扶着上了马车。 而这一幕,分别传入了含凉殿和紫宸殿。 皇后狠狠咬牙,“这小贱人还真能装到底,也不知她到底给皇上和太后灌了什么迷魂汤。” 庆元帝则皱着眉头,“叫人多送些药材补品过去。” 陈公公想到今日那一幕,感叹道,“皇上,安王妃那么好的医术也会熬得自己积劳成疾,您万万要照顾好自己的龙体。” 庆元帝心中则想着另一件事,想了又想,他忽的问陈公公,“之前说的那件事,暗卫你都安排好了吗?” 陈公公连忙点头,“都好了,只等着您吩咐。” 第558章 施粥的安排 庆元帝点了点桌子,想着太医说她积劳成疾,庆元帝轻哼,“恐怕是连夜想赶出那本医经,至于求得恩典,多半也跟老二有关。她倒是痴心的很,也罢,西北那边先让人稍安勿躁。” 至于老二那边,还得再忍耐一段时间,至少要等到江慕乔先把那医经交出来。 安王府里,江慕乔的脸色总算恢复了原样。 棉棉松了口气,“王妃,你今日可吓死我了。” 江慕乔莞尔笑道,“只吓死你了吗?” 棉棉高兴的不得了,“当然不是,您看到皇后的脸色了没有,奴婢心里高兴死了。” 低头看着自己葱白的指尖,江慕乔淡淡笑道,“不过皇后咽不下这口气,一定恼上咱们了。” 今时不同以往,棉棉才不在乎,“不怕她!王妃,只要皇上站在咱们这一边,皇后也不能把您怎么样。” 江慕乔摇头,“这次只是特殊情况罢了,事发突然,皇上信了我是真病。这一招下次就不好用了。” 她本是因为施粥一事找皇上商谈,可见皇后找麻烦,便故意误导跟医经有关,这才让皇上大怒。 棉棉有点慌,“那还有太后,大不了咱们去求太后。” 江慕乔故意一本正经,“太后年纪大了,你好意思事事都去麻烦她?再说,皇后才是太后的亲儿媳。” 几句话说的棉棉傻眼,“那咱们怎么办?总不能下次碰到皇后就要躺下挨打吧?” 她越想越苦恼,“王爷什么时候回来?” 江慕乔大笑,“这才第二天。” 笑着笑着她又有几分黯然,“我也想让他快点回来。” 之前他在不曾觉得,如今他这一走,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这么一想,便觉得没滋没味起来。 正意兴阑珊之时,窗子旁又传来了叽叽咕咕的声音,她脸色一亮,立刻挑开,还是那只灰毛的鸽子,送来了今日的信。 江慕乔连忙摊开。 棉棉则出门去拿稻谷,关门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了眼,烛火之下,自家王妃低头含笑,美的动人。 第二天清早,天气愈发阴沉,双双搓着手进来,“王妃,瞧着要下雪了。” 今年冬天的初雪,来的比往年还要早,这便意味着,施粥的章程要尽早确定。 江慕乔抬头看了眼天色,心中倒忽然有了个想法,她提笔写了张信送到将军府,用罢早膳之后,叫人套好马车,也准备回去一趟。 平安恨不得日日都和秀岚黏在一起,听到要回去高兴的很,还问道,“王妃,咱们要不要留下用膳。” 在哪儿都是吃,江慕乔点头。 平安高兴的险些蹦了起来,见他这样,她脑中便蹦出五个大字,男大不中留。 云铮回来后,得抓紧时间把亲事办了。 午膳过后,苏培顶着冷风来了。 一见面便朝江慕乔行了个长辈礼,“见过姑奶奶。” 江伯玉,“……” “怎么不见你向我行礼?”他问苏培。 苏培顶着一张方脸,回答的正经,“大将军,一码归一码,苏某愿赌服输,给自己认了个姑奶奶,却没给自己再认个祖宗。不过看在姑奶奶的面子上,苏某倒是也替您挡了些麻烦。” 江伯玉知道这话的意思,江晗击鼓鸣冤,之后朝中却无攻讦,显然苏培出了力。 他朝苏培拱了拱手,文臣武臣此刻异常和谐,“那就多谢苏大人了。” 苏培也客气,“大将军,好说好说。” 江慕乔看了会热闹,见两人都没有停下的意思,便叫人上了杯茶,“爹,苏大人,你们继续。” 苏培和江伯玉对视一眼,哈哈笑了两声,苏培一撩衣摆,大大方方的坐下,“今日,苏某也要尝尝你们将军府的好茶。” 江伯玉便摆手,“不是尝将军府的,茶是乔乔带过来的。” 苏培是聪明人,他知道安王如今不在府上,怕是江慕乔为了避嫌,所以便让江伯玉出面邀请他来了将军府。 心中琢磨着找自己何事,苏培谨慎问道,“姑奶奶,您有何事找我?” 苏培年约四旬,还蓄着胡须,一副长辈的模样,叫姑奶奶却顺嘴的很。 江伯玉瞧的嘴角抽搐。 好在江慕乔给人当师祖都很熟练,如今多了一个大侄子,也自若的很,“是有一些事情。不过说之前有一件事想先问苏大人,您还辞官吗?”\0 当日朝堂上的墨菊事件,苏培丢了个好大的人,当时曾经立誓要辞官回老家。 然而时移世易,如今他当大侄子没什么心理障碍,皇上也不提了让他辞官的事儿,苏培也就不想了。 只是骤然被江慕乔提起,他面色还有些讪讪,“姑奶奶,那都过去的事情了。” 江慕乔笑道,“那就好。苏大人,我还想问第二件,那你还想升官吗?” 苏培刚刚只是不好意思,这会儿险些坐不住,这谁不想! 加官进爵,光宗耀祖! 看着苏培的脸色,江慕乔道,“苏大人,我有一个让你升官的机会,你要不要?” 然而话说明白了,苏培却又不肯一口应下,“姑奶奶,您先说什么事。” 升官的机会,那是要的,然而却不能违背自己的良心。 江伯玉有些瞧不上他这小气的模样,“我女儿能害你不成?” 苏培有些尴尬,“大将军,苏某也总得知道是什么事。” 江慕乔倒是不介意,“是该问清楚。苏大人,我说的这件事,是施粥。” 苏培已经想起了什么。 她的声音还在继续,“你也知道去年善堂施粥的事情,今年不知你有没有兴趣打理这件事?” 苏培惊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安王妃!” 连姑奶奶都忘记喊了。 江慕乔又道,“你可否愿意?” 苏培新潮彭拜,他当然愿意,他一百个愿意。打理善堂施粥,这已经不是光宗耀祖的事情了,这是功德。 他到底还没有被激动冲昏了头脑,不解又道,“姑奶奶为何要找我?” 江慕乔也没避讳,“实不相瞒,这件事我本来打算以太后的名义主持,可昨日见了太后,见她年事已高且腰腿不方便,倒是想着不如找皇上,让朝廷出面。” 第559章 艾灸 也好在是被皇后一打岔耽搁了,除了让皇上误会,还能把那医经再拖一段时间,今天一早又给了她的新的提醒,既然施粥这件事要交还给朝廷,为什么她不自己引荐? 云铮从前就说,能让别人做的事情千万别给自己添麻烦,可既能给别人做,又叫别人感激不尽,那岂不是更好? 江慕乔唇角笑意深了些,“而有能力组织这件事的。满朝上下,还有谁比苏大人更合适?” 苏培这人耿直,却也有几分纯良,并且掌管吏部。 这简直就是现成的人手! “苏大人愿意吗?”她又问。 苏培憋出一口气,“愿意!” 可他也有几分自知之明,“怕是皇上不会答应。” 谁都知道施粥是一件功劳,一旦安王妃把这件事交给朝廷,那还不争得跟香饽饽一样? 这事儿能轮得到自己么? 然而江慕乔却很笃定,“苏大人放心,只要你愿意,这差事就一定是你的。不过到时候,我还有另一个捎带脚的小请求。” 苏培不明白她的底气,也不知这小请求是什么,然而事情还没成,他也不多问,只点头,“好,多谢姑奶奶。” 被叫了这么久,又应承了苏培一件大事,江慕乔也没再客气,“等消息吧,大侄子。” 苏培晕晕乎乎的走了。 江伯玉却道,“你真要把施粥的差事交给朝廷?” 江慕乔不甚在意,“是啊。” 施粥这事儿,出钱又出力,她去年忙了好久,今年不太想自找麻烦。 江伯玉皱了皱眉头,隐晦道,“乔乔,其实这是个争取百姓之心的机会。”\0 百姓之心,就是民心。 若安王府要为以后做打算,民心不可失。 江慕乔听了这话,反而格外意味深长的看了眼爹,她想的没错,爹果然知道了些什么,又是送金丝软甲,又是说这话的。 她想了想回答,“爹,其实这一切都是看皇上,把皇上哄高兴了,什么都好。我和云铮只想安稳一生。” 简而言之,他们对那位子没兴趣。 然而江伯玉眼底隐忧闪过,“你们肯安稳,只怕他们未必肯相信。” 江慕乔飒然一笑,“那就边走边看。” 前路如何,谁也都不知道呢。 她一直在将军府待到后半晌,回了安王府之后才知道宫中又送来了药材,想着当日太后腰腿疼,她承诺给太后送药材,又连忙赶工。 翌日用罢早膳,她又进了宫。 太后盼她已经盼了良久,老麽麽见她便舒口气,“安王妃您可算是来了,太后一直惦记着您,腰腿疼的药也不肯喝了,说是等着您,还说您也病了,又不让奴婢们催您。” 江慕乔心中愧疚,她是装病,却不想太后为之操心。 赶忙进去,见太后精神已经不如前天。 “祖母。”她喊了声。 太后睁开眼睛,看清楚是她,脸上当即有了光彩,“乔丫头来了,你好了吗?” 江慕乔心中又酸又软,连忙道,“孙儿好了,皇祖母别动,让我看看。” 她搓热了手,然后轻轻一按,见太后跟着皱眉,连忙又放开,“皇祖母,您坐好莫动,我给您治治。” 太后早盼着她了,“那针灸的法子,你莫在哀家面前藏拙,哀家能接受。” 太后对针灸的执着让江慕乔失笑,“皇祖母,不是针灸。我上次不是跟您说了么,给您想一个新法子,您在自己宫中就能做。” 太后上次是听她说了一次,可还只当她随口提起,如今再听不由惊讶,“什么法子?我们又不是大夫,也能行?” 江慕乔笑道,“能行,即便是几岁的孩童,看过两遍也就会了。” 太后不信,“天底下哪儿有这么神奇的法子?” 江慕乔便从随身带的包裹中抽出了一个小盒子,“皇祖母,待会儿就用这个给您试试,试完您就信了。” 小盒子里,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一根根寸许长粗圆的东西,瞧着像香,却又粗了许多,黑色中又泛着沉沉的乌绿。 太后从没有见过这东西,惊疑道,“这是什么?能治哀家的毛病?” 江慕乔拿起一根,托到掌心中,“皇祖母,这是艾条,您闻闻,是不是有一股艾草的味道?这能治病。” 太后没闻过艾草的味道,可倒是分辨出了一股奇特的草木香气。 接着,她又见江慕乔拿起艾条点燃,一股白色的烟雾升腾而起。 太后嗅了口,“倒是怪好闻的。” 拿着艾条,江慕乔笑吟吟道,“皇祖母,您信任孙儿么?孙儿待会儿用艾条帮您艾灸?” 白色的淡淡烟雾燃起,江慕乔清丽的眉眼若隐若现,太后瞧着艾条,又琢磨着艾灸许是和针灸差不多,当下点头,“好。” 太后这一答应,她身边的麽麽却又迟疑,“太后娘娘,要不奴婢先试一试?” 这点燃的木条能治病?这法子可是闻所未闻呢! 太后毫不犹豫的摆手,“哀家便是信不过旁人,也能信过乔丫头。” 江慕乔正色道,“皇祖母您放心,艾灸的法子颇为神奇,正对您的病症。” 太后正要问如何,便见江慕乔亲自动手,卷起了自己的裤脚把冒着白烟的艾条凑了上去,“皇祖母,若是有什么不适,您再叫我。” 太后有些紧张,她肌肉紧绷,原本以为会很疼。 江慕乔按着穴位艾灸,太后却忽的“哎哟”一声。 这一下险些把太后身旁的麽麽吓死,“太后娘娘!” 太后立刻摆手,“别吵!” 她低头才看清,那艾条离肌肤还有一些距离,暖而不烫。艾灸的热度从毛孔渗入四肢百骸,原本痛楚的地方非但毫无感觉,甚至浑身都暖融融的。 她低头看着江慕乔,语带惊喜,“乔丫头,你这法子果然神奇,哀家竟然不疼了。” 不疼了? 太后身边的麽麽也瞪大了眼睛,就这冒烟的小木棍,就这么熏了一下? 然而太后是真不疼了,她脸色舒展,平静中带着喜悦,“果真舒坦。” 江慕乔瞧着太后的脸色,忽的道,“皇祖母刚刚看到孙儿是怎么做的了么?要不您试试?” 第560章 跟云铮学坏了 太后瞧她手法没什么奇特的,多了几分跃跃欲试,“哀家能行?” 江慕乔笑吟吟,“皇祖母您试试,孙儿说了,几岁的孩童都能行。” 太后原本不信,可按着江慕乔指点的穴位艾灸了片刻,果真摸到了门道。 她竟然真的能行,太后震惊至极,“乔丫头,这么一来,哀家岂不是也成大夫了?”\0 一天医术都没学过,都能当大夫给人瞧病。这手中其貌不扬的小东西,到底是什么? 江慕乔又让太后趴好,一边为她艾灸腰背,一边道,“皇祖母,艾灸和针灸一样,都是依照穴位的运转施治。只不过针灸得行针,艾灸则比较简单。艾草能祛湿散寒,若再加以艾灸,热力逼迫,更能祛除寒邪,正对您的病症。您让身边的麽麽学一学,什么时候不舒服了在自己宫中就能做,再辅以汤药,不日就能好。” 太后原本是不相信这小艾条,感受过效果之后,便把它当了宝贝,“让她们做,不会糟蹋东西了?” 堂堂一朝太后还会担心这个,江慕乔忍俊不禁,“皇祖母放心,这东西倒是不贵。” 艾草也是由司药监的人带回来的,即便是在大齐,艾草也不算是多罕见的东西。 唯有一点,这东西就像陈皮一样,三年五年的陈年艾草效果最好。 因而她又道,“这艾草年头不长,若再放放,艾条的效果会更好。” 一听这东西不贵并且效果还能更好,太后更加高兴,“乔丫头,你给哀家解决了个大麻烦是其一,这般便宜又好用,若是能在民间流传,更是大齐百姓的福气。这么好的东西,哀家得好好赏你。” 江慕乔撒娇着拒绝,“皇祖母,您给孙儿的首饰,库房都堆不下了呢。” 太后浑身舒坦,坚持要赏,“哪儿能,偌大的安王府还能让你没地方放首饰?若是没有,哀家还有一处别院,一道送给你。” 一开始是首饰,三言两语就成了别院,江慕乔哭笑不得,“皇祖母,真不用了,您身体不适,孙儿自该尽孝,还哪儿能收您的赏赐?” 听了这话,太后便越发觉得她好看又懂事。 想了想,成全她一片孝心,“好,那就依你。” 江慕乔笑着跟太后说了几句,叮嘱她好好休息之后,又道,“皇祖母,孙儿还预备送您一个大礼,过年的时候,您且等着。” 太后有些好奇,“比这艾灸还好?” 江慕乔神秘道,“是不一样的大礼,一样的好。” 太后一把年纪,也被她勾出了期待,不由笑道,“那好,哀家等着。” 给太后身边的麽麽讲解了艾灸的注意事项,亲眼看着太后休息,江慕乔这才离开。 她进宫给太后送药只是其一,还有一件事就是找皇上说施粥的安排。 紫宸殿外求见之后,陈公公赶忙带她进去。 看到她,庆元帝便有些头疼,“不是让你在府上好好歇着么,朕说了,药经不急。” 江慕乔腼腆的垂眸,“回父皇,儿臣这次来,要说的不是药经的事。” 庆元帝,“……” 那你来干什么! 江慕乔低声细气,“父皇,儿臣回去之后也仔细反省了,是急于求成了一些,所以药经这事儿还是要精雕细琢,慢工出细活。” 庆元帝,“……” 这话他怎么就听着那么不顺耳? 看着底下的小丫头,庆元帝告诉自己莫生气,耐着性子,“你特意来找朕就是为了告诉朕这个?” 江慕乔却腼腆道,“并不是。父皇,儿臣还有一件事要告诉您,太后的腰腿已经不疼了。” 庆元帝知道太后有这毛病,每逢换季,尤其是变天的时候,腰腿总会酸痛难忍,如今听江慕乔说不疼了,惊喜之余却又嘀咕,她特意来着一趟,是邀功的? 故而庆元帝沉吟不语,“然后呢?” 江慕乔很不好意思,“太后不疼之后很高兴,说要赏儿臣。” 庆元帝简直无语,太后要赏她,她又特意跑到他面前说这事儿,怎么了?还没讨够赏? 他的眼底多了几分冷意,“你给太后瞧病行孝,不是应该的。” 然而江慕乔却跟没有察觉到异常一样,当即笑道,“回禀父皇,儿臣也是这么说的。所以儿臣不要,并且到了年底,儿臣想要在过年的时候送一份大礼给皇祖母。” 庆元帝听着,心道这丫头跟着云铮学坏了,说话竟一点也不像江家人的诚恳耿直了! 他沉着气问道,“你想送什么大礼?怎么还跑到朕面前?” 江慕乔浅浅一笑,“因为这件事还需要父皇的帮忙。父皇,马上就要下雪了,儿臣想到了善堂的百姓们。从前只是少年意气,做的有许多不周到的地方,何况近段时间要编撰药经,恐怕分不出心力,还请父皇首肯,应下此事。” 庆元帝顾不得给太后送礼的事,猛地看向她,上下巡梭,良久才问,“你要把施粥这事儿交还给朝廷?” 江慕乔只狡黠道,“还请父皇体谅,儿臣近来体弱,着实不能为父皇分忧了。” 这话说的妥帖,把这差事还给朝廷,说成了不能为皇上分忧。 庆元帝脸色软和下来,“老二家的,你可想好了?” 他没问想好,江慕乔却心知肚明,她认真行礼,“父皇,儿臣原本也是但行好事,只求心安。如今又嫁给云铮,所以为百姓做事,也就是为父皇做事,只是如今精力不支,还请父皇体恤。” 庆元帝焉有不允之理? 他打量着殿上这抹纤弱的身影,忽的又道,“老二家的,你没有私心,这很好。” 把施粥的事情让出来,便是把功名都让了出来,庆元帝心头和缓,心道若是这般,他倒是还能再宽容一点。 可哪儿知,庆元帝夸完,江慕乔反而出人意料,“父皇,其实儿臣还是有一点私心的,所以才特意过来求父皇答应。” 看着皇上的脸色,她又补充了一句,“跟太后的贺礼有关。” 第561章 不能便宜太子 庆元帝,“哦?” 所以这丫头今日过来,到底是有几件事? 江慕乔正色回答,“父皇,太后她老人家很疼儿臣,所以儿臣不要封赏,为太后瞧病行孝,也是只求太后她老人家能平平安安。” 这话听在庆元帝耳中,他心中不快散去,点头道,“不错。你对太后的心,朕看在眼里。” 前期的铺垫已经差不多了,江慕乔继续开口,“所以,儿臣想要在过年的时候送给太后一件礼物,便是与善堂的百姓有关的。而这件事,儿臣不放心交给其他人去做,故而要先恳求父皇答应。” 庆元帝上下打量着江慕乔,越发觉得这丫头自从嫁人之后,就和老二阴阳怪气的模样相似了。 只是事到如今,江慕乔把施粥的差事让了出来不说,还说与太后有关,庆元帝只得道,“你且说答应什么?” 她说出了今日的最终目的,“关于施粥一事,儿臣想要举荐一个人。” 竟然如此。 庆元帝不动声色,“你要举荐谁?” 江慕乔菱唇吐出一句,“苏培,苏大人。” 居然是苏培! 庆元帝不自觉的瞟到御案上的一角,那里,还长着一盆墨菊。 便是苏培输给江慕乔,要喊她姑奶奶的始作俑者。 “怎么是他?”庆元帝狐疑,“朕记得,你们之前还闹过口角。” 江慕乔回答的十分爽快直白,“回父皇,这不举贤不避亲么。儿臣倒是想举荐我爹和我兄长,奈何他们两人也不是这块料。苏大人为人刚正,又掌管吏部,更何况,他还叫儿臣一声姑奶奶。” 庆元帝,“……” 什么举贤不避亲,你们竟然当真了! 她继续侃侃而谈,“所以,苏大人一定能协助儿臣完成给太后的这件礼物。” 听她这么认真,皇上好奇的很,“你要送太后什么礼物?” 然而江慕乔却不肯说,她还带着少女的一点小傲娇,“父皇,儿臣连太后都不肯告诉呢。” 言下之意,这也不能告诉你。 庆元帝简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他计较也不是,不计较也不是。 想想江慕乔就这么定下施粥的负责官员是谁,觉得她太过任性孩子气,然而仔细想了想,她提出让苏培负责,到底也不算太胡来。 只是滋事重大,庆元帝仍旧不肯应下,“你说的虽然有道理,可朕还是要好好想想,你先回去吧。” 江慕乔皱了皱眉头,她看着天色道,“父皇,快要下雪了。” 落了雪,天就冷了,若不能及时落实施粥的安排,善堂的百姓要受苦。 庆元帝也心知肚明这一点,他点头,“朕知,你回去吧,这件事朕会考虑。” 让谁去负责施粥,便是把功绩送给了谁。 被百姓感恩,被朝臣艳羡。 江慕乔推举了苏培,然而庆元帝却并不十分属意苏培。 他想到了一个人,还想再给他个机会。 坐上了出宫的马车,江慕乔拧紧眉头,她让了施粥的差事,还说与送太后的礼物有关,然而话到这份儿上,皇上都不肯直接答应让苏培主持,那定是另有想法。 而皇上的想法,江慕乔能猜出几分大概。 皇上还在犹豫,十有八九是想着把这机会让给太子。主持施粥不算什么太困难的事情,何况还有众臣辅佐。 太子轻而易举便能做的不错,届时便是洗脱名声的好机会,也更是挽回百官之心和民心的绝佳良机! 想着皇上对太子的步步打算,又想到他对云铮,江慕乔有些寒心。 施粥的差事她是心甘情愿让出来的,可她不想平白无故的便宜了太子! 想了想,江慕乔再度送信给爹,让苏培悄悄过来一趟。 她朝中无人,云铮也不在,皇上想让太子主持施粥的事情,她眼下只能联合苏培。 施粥不是小事,皇上定会在紫宸殿上昭告百官,到时候群谏抗议。太子体弱都不能去西北了,施粥更是操劳,这如何能行? 这法子尽管会惹得皇上不悦,然而或许是唯一扭转的机会。\0 然而给将军府的信才送出,她还没来得及出发,却忽然听王老五有急事求见。 江慕乔想起她吩咐的那件事,收住脚步,命他进来。 王老五这次过来,果然是为了药铺的事。 “回王妃,您让小人查的,小人已经查出来了。”王老五恭敬道。 江慕乔让他坐下慢慢说。 王老五不肯,他跪着道,“小人假装要和药铺做生意,砸了银子之后,便见到了药铺的掌柜。掌柜的见了银子动了心,承诺可以大笔的供货,小人质疑他药材的品质,掌柜的喝多了酒,醉醺醺道,药材不拘好坏,但绝对是真的。还让小人放心,这些药材小人想要多少,他便弄来多少。” 江慕乔猛地抬头。 王老五继续道,“小人便问那些药材的出处,可那人狡猾,即便是喝多了也不肯多说。所以……”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道,“小人便用上了一些旁门手段。” 旁门手段,便是迷香。 当日王老五安排福子去了不归楼恐吓太子,深感此物之妙用,他手里还有一星半点的碎末,因为事态紧急,所以就用了。 那迷香有十分的效果,迷惑了掌柜的心智,从他嘴中抠出了药材的出处。 “王妃,那掌柜的说是走的太子的路子,药材都是从宫中的司药监出来的。还说咱们的药房也是,都是司药监的药材。只不过是品质上的差别罢了。”王老五一口气说完,接着在地上磕了个头,“王妃,未得您的准允,小人擅自动用了迷香,还请您责罚。” 江慕乔听得有些愣了。 一是自己之前猜测的不错,药铺的药材果然来自于司药监,其二便是太子胆大包天,死了不亏! 尤为让她惊怒的是,王老五手中居然有迷香! 这么重要又危险的东西,他不经过自己允许动用不说,并且竟敢私藏! 她沉着脸道,“你手里有迷香的碎末,怎么不提前禀告?这件事王爷可知道?” 第562章 谋事在人 王老五趴跪在地上,战战兢兢道,“回禀王妃,王爷不知道。小人手里就只有一些碎末,原本想着不甚重要。” 江慕乔脸色都变了。 那迷香是黑苗的东西,来历本就是禁忌。 更何况她和云铮将迷香用在了太子身上,若是传出去,那是掉脑袋的大事! 王老五居然还说不甚重要,她厉声斥责,“王老五,我不怕告诉你,这东西一旦传出去就是死罪!更何况便是一星半点,这东西也不是你该拿的!你查出了药铺是有功,然而私藏迷香却是大错!功过不能相抵,自己去找平安领罚!” 她赏罚在理,王老五无话可说。 深深的又朝江慕乔磕了头,他小声解释,“回禀王妃,小人实在没想着私藏,而是偶然发现还有一些。可发现之时王爷已经离京,未得您的允诺小人不便进府,这才延误了告诉您的时机,险些酿成大错。” 王老五说的真诚,江慕乔脸色略微和缓了一些,“我最后问一遍,迷香你还有没有了?” 王老五急忙摇头,“回禀王妃,原本就只是一些碎末,已经彻底没有了,便是给小人天大的胆子,小人也再不敢了。” 他是真不敢了,甚至私心里,觉得盛怒中的安王妃比安王更可怕。 她像是菩萨,只供在心中顶礼膜拜,又怎么敢蒙骗说谎? 见王老五痛悔的模样,江慕乔叹气,“也罢,机缘巧合,这事儿不能全怪你。也算是你有几分急智,查出了药铺背后之人。你先找平安领罚,小惩大诫,往后我还有地方用你。” 还肯用自己,便是没有真生气。 王老五松了一口气,近乎欢喜的去找平安领罚。 他走了以后不久,棉棉从外面进来,“王妃,将军府传来消息,问您什么时候过去。” “我就来。”她应了声,再度出门。 苏培见她愈发客气,“给姑奶奶问安。” “苏大人实在是客气。”江慕乔一看见他这张方脸就不适,转眸应了句。 苏培今日比上次要急切许多,也顾不得文人的客气寒暄,一见面便道,“姑奶奶,您这次叫我过来,可是还因为上次那件事?” 江慕乔也没有藏着掖着,“我已经进宫跟皇上说过了,不过,皇上并未答应。” 苏培有些失望,可他很快调整好情绪,“皇上不答应也是情理之中,这么大的一件事。” 江慕乔微微摇头,“并不。苏大人,这里没有外人,我实话告诉你,皇上不答应,照我的猜测,是想让太子来主持这件事。” 让太子主持施粥? 苏培惊愕了一瞬,“太子他?” 江慕乔抬眸,悠悠道,“苏大人不看好太子?” 苏培唯余苦笑,何止是不看好太子? 之前朝堂上发生过的那几件事,已经让生姜太子,软蛋太子的名气赫赫扬扬。尤其是西北之行,朝中只要长着眼睛的大臣也多少猜到了恐怕是太子怕吃苦,所以不去,还闹出了装病的笑话。 他脸色无奈更深,“太子恐怕……” “苏大人是信命还是信天?”江慕乔又道。 这个问题让苏培认真的想了想,片刻后道,“我信命,也信天。不瞒姑奶奶,苏家并非名门望族,苏某能做到如今的官位,也是这么多年捱出来的。然而即便我如此努力,若非天让我成事,我也成不了。” 这话打着机锋,苏培的意思便是,即便他争取又如何,让谁去做,还是得看皇上的意思。 江慕乔却道,“苏大人,我更信谋事在人?” “你若想接下这差事,就好好想办法。”她轻声道,“只要太子犯错,这差事就归你。” 苏培只觉自己的心砰砰跳,多年对至高无上的皇权的敬畏,让他无法张口。 然而江慕乔给的诱惑又实在是太大,主持善堂施粥,不光是他政绩上光辉灿烂的一笔,甚至足以名垂青史。 他身为一介文人,祖上往前数三代甚至都是泥腿子出身,如今光宗耀祖的机会,眼见的落在了自己的头上! 是放弃,还是应下。 苏培内心煎熬,口干舌燥。 他忍不住问,“姑奶奶,我怎么让太子犯错?” 江慕乔忽的轻笑。 苏培心中的惊魂不定,被她这一笑,更如惊涛骇浪,拍的他几乎站不稳,“姑奶奶!” 声音都凄厉了! 江慕乔见他惊的像只见鬼了的兔子,不由笑意更深,“苏大人,不用你让太子犯错。你说你信天也信命,我要告诉你的是,这次连老天也帮你。” 皇上并未直接答应选了苏培,然而她还没想出用什么办法对付太子,王老五便出现了。 真是正瞌睡就有人递枕头。 太子既然与那赝品药铺有瓜葛,让他犯错,那还不跟喝凉白开一样简单? “你且等着消息,需要的时候配合我。”江慕乔又道,“苏大人,此事万万不可让旁人知晓。” 苏培敢拍着自己的良心保证。 他走了以后,江伯玉只摇头,“乔乔,你信他做什么,这帮文人都是纸糊的,都不用上刑,随便一恐吓就招了。” 江慕乔笃定的道,“不会。爹,您放心,苏培这次把自己卖了也不会出卖我。” 原因无他,她做的一切是为了苏培的利益,一个人总不能背叛自己。 江伯玉见她神秘,又有些担忧,“乔乔,云铮不在,你莫生事。” 江慕乔想着今日王老五汇报的事情,又想着皇上的偏心,不由涩然,“爹,我这不是生事,是自救。” 药铺一旦闹大,若真传出去和她自己的药房有关系,就是砸了招牌。 还有皇上,她好心好意让出去施粥的差事,皇上不给苏培也就罢了,竟然还想给太子铺路,这世上哪儿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见她主意已定,江伯玉只得道,“好,你自己当心些,有事情叫人告诉爹。” 江慕乔应了,她回到安王府,王老五也挨完了鞭子,正疼的浑身哆嗦。 命人取出了一瓶金疮药给王老五用上后,她又问,“还能撑着吗?” 第563章 做好准备 听了这话,王老五觉得自己还能再挨五百鞭! 他咬牙站起,坚强道,“任凭王妃吩咐。” 江慕乔想了想,“你说那药铺的药材走的是太子的路子,具体要查清楚一些。另外,我要证据。” 王老五躬身,“小人回去之后就想办法。” 江慕乔点点头,“好,不拘什么法子,你尽快给我。” 这厢送走王老五,她又跟赵修玉联系,让他务必看管好方老婆。 送信之后,她马不停蹄,“平安呢?” 见她半晌都没消停,棉棉有些心疼,“王妃,天都晚了,该用膳了。您先歇息好了再忙,也耽搁不了多久。” 然而江慕乔没工夫休息,太子居然与那赝品药铺有关,便是趁他病,要他命! 叫过来平安之后,她直接道,“太子府那边,有没有咱们的眼线?” 平安没有隐瞒,“有,王妃要做什么?” 她要抓太子的把柄! 让平安去准备随时启用眼线之后,她才抽空用了膳。 棉棉先在书房里烧了炭炉,心疼道,“王妃,您这般辛苦,若是王爷知道,恐怕要责罚我们。” “不告诉他不就行了。”江慕乔坐在书桌前的身影顿了顿,又吩咐,“你去告诉府中的人,不许在王爷面前胡说八道。” 棉棉,“……” 她还不如不说! 江慕乔在书房中忙到半夜,还抽空给信鸽写了回信,她有很多事情要安排要忙,然而信中却是一贯的云淡风轻,说了好些凑趣的闲话。 看着自家王妃忙碌的模样,棉棉轻叹口气,又把铜炉中的炭火烧的更旺了一些。 翌日清晨,天色阴沉。 江慕乔一大早醒来,察觉到外面的寒意,又叫棉棉送来了披风。 天越发冷了,施粥的事情,务必要尽快确定。 用罢了早膳之后,王老五冒着寒风,悄然上门。 “王妃,已经查出来了。”他低着头,语气却带着几分喜色,“那掌柜的全都承认了,的确是跟太子有关。王爷从司药监离开之后,朝中不少人便意识到了这地方的重要性,为了司药监的主事争的头破血流,不过到底还是太子一脉抢了先。那主事原本就是太子的人,就任成功之后,见那些药材心中就犯了嘀咕,为了取得太子支持,除了金银,他还送了一个美人给太子。” 江慕乔眉梢挑起。 又是美人,太子真要死在他胯间的二两肉上。 王老五搓了搓手,神色欣喜,“幸不辱命,王妃,那美人的情况,小人也打听到了。” 江慕乔有些意外,“这么快?” 王老五心中雀跃,却又忐忑。他为了不负王妃信任,豁出去把事情办好了。 只是想到过程,他小声道,“不敢欺瞒王妃,小人用了一些小手段。” 王老五说的小手段,江慕乔没问,可她猜到了一些。 上一次用了迷香才打听出那赝品药铺走的是太子的路子,如今不过一晚上,那掌柜的交代的瓜清水白的,可见这手段不小。 而叫人说实话的手段,无非是四个字,威逼利诱。 可不管哪一样,都叫王老五办成了。 能办成,坏了太子的事,就是好手段。 江慕乔便又问,“那美人现在何处?” 王老五见她脸上并未见异色,寻摸着这次应当不会惹她生气,心中更高兴,“回王妃,那美人被太子养在外室,不过地方已经打听清楚了。王妃您看,咱们要不要动手?” 斟酌片刻,江慕乔摆手,“先不用。叫人看好那美人,莫要打草惊蛇。” 有了王老五传来的消息,平安那边便派上了用场。 太子出入不归楼,养美人,样样烧钱。 她就不信,太子府上的收支没有半分异样。\0 虽说那赝品药铺卖的药材价格并不高,但奈何出货量大,并且都是无本的生意。 那掌柜的不少赚,自然也少不了孝敬太子。 查一查太子府的收支,就能说明很多问题。 平安得了令,叫人悄悄的去查了。 过了晌午,太子府便传回了消息,太子府上的账本,果然有问题! 看着到手的关键证据,江慕乔立时返回书房写信。 她要写给苏培,让他想办法去让言官上书,去上告! 她这次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若是皇上压下奏疏,仍旧力保太子,她便让方老婆去报官! 报的就是草菅人命,售卖假药! 届时稍稍运作,拔出萝卜带出泥,即便弄不倒太子,可施粥这差事,也必定跟太子无缘! 江慕乔做好了万全的打算,只等把信送给苏培,一切就万事大吉。 然而一场变故,却悄然而起。 就在江慕乔让人去查太子府的收支的时候,沈玉暖再度接到了皇后让她进宫的旨意。 绿蕉掐着掌心,面色发白,“太子妃,您的膝盖才刚刚好转,还怎么进宫?万一皇后再想法子?” 自从上次从皇后的含凉殿回来,太子妃便整日里精神恍惚,夜夜噩梦,整个人瘦的几乎脱了相。 绿蕉看在眼里,疼在心上,摸着太子妃冰凉的指尖,她含泪哀求,“太子妃,要不您承认了吧!您承认自己有孕,皇后就不敢罚您了!” 对沈玉暖来说,这句话比皇后的旨意更可怕,她浑身绷紧,连声道,“不不,不。我不能说自己有孕。” 上一次在含凉殿皇后说的很明白,即便她生下孩子,也不能把这孩子留在自己身边。 可十月怀胎,再把这孩子亲手送出去,这跟杀了她有什么区别? 剜心刺骨的痛,让沈玉暖只要一想就彻夜难眠,她绝不能告诉皇后自己有了身孕! 见太子妃惊惧的缩成一团的模样,绿蕉心都要碎了,“太子妃,可您不说,皇后又要折磨您了。” 宫里头折磨人的手段,用的都是不见血阴招。 罚跪也就罢了,可在青石板上,膝下还不准垫东西,这么冷的天,没几个时辰膝盖就要跪坏。 沈玉暖淌下两行泪,忽的道,“绿蕉,还不到说出这件事的时候。她既然想折磨我,我便让她后悔!” 第564章 鱼死网破 让皇后后悔,这句话似是点燃了沈玉暖! 皇后既然不让她好过,那就来吧,鱼死网破吧! 原本虚弱恍惚的沈玉暖只觉从没有如此刻清醒,她两眼放光,面色亢奋,整个人近乎魔怔,“绿蕉,你去熬药!” 绿蕉吓了一跳,“太子妃!” 沈玉暖抚着小腹,手指忽的攥紧,她咬着牙,一字一顿道,“我说,让你去熬药!还不快去!” 宫中来接的人就在外面,绿蕉捂着嘴,拼命的哭劝。 沈玉暖清瘦的脸上带着破釜沉舟的疯狂,又带着看破一切的大彻大悟,她平静又道,“绿蕉,你是自己熬,还是我去熬?” 绿蕉泪如雨下,“太子妃啊!” 沈玉暖微微闭了闭眼睛,把最后一丝眼泪压在心底,她道,“这是最好的结果。” 她从前太期盼这个孩子了,可惜天意弄人,这孩子却在她准备和离的时候,在一次如此不体面的交姌中来了。 这孩子来的,本来就是错的。更何况,皇后竟然还要抢走她的孩子! 她沈玉暖宁肯亲手杀了这孩子,也绝不肯把他给皇后。\0 皇后不是经常骂她不能生么,皇后不是变着法折磨她吗?今日正好,她就要让皇后亲眼看着这孩子消失!并且,还是因为她受了皇后的折磨! 只要一想想,沈玉暖便觉得心脏狂跳。 她要让皇后悔不欲生,更要让宫中都知道,皇后究竟是怎么样一个毒妇! “快去。”沈玉暖又道,“宫里的人,我来对付。” 绿蕉抹了抹眼泪,见太子妃毫无转圜的余地,只得掏出私藏的药包,悄悄的去熬药。 或许今日存着死意,一向在宫人面前很好说话的沈玉暖却出奇的固执,她坚持要等一会儿再进宫。 毕竟是太子妃,含凉殿中的宫人也不好强行把她带走,只旁敲侧击,“太子妃,您可得尽快,若是磨磨蹭蹭惹恼了皇后,怕是不好。” 沈玉暖低眉垂眼,压住了嘴角的冷意,口中却道,“稍稍等等,很快了。” 这一等,便是小半个时辰。 算了算绿蕉也该熬好药了,沈玉暖回去。 然而就在端起药碗的前一刻,绿蕉“扑通”跪地,给她磕了个头,“太子妃,您好好想想。” 沈玉暖摇摇头,她已经不能去想了。 那些日夜担心会失去这个孩子的恐惧,已经烧的她五内俱焚。还有迫切的想要报复皇后和太子的渴望,让沈玉暖迫不及待的想给自己求一个解脱。 “我喝了这药,一切都会结束了。”沈玉暖轻声说了句。 接着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她喝的又急又快,像是生怕慢了就会后悔一样。 药碗空,沈玉暖却浑身脱力。 “啪”的一声,瓷片破裂的同时,沈玉暖分明觉得,自己的心也随之碎了。 她按了按胀痛的眼角,将头扬起片刻,接着干脆转身,“绿蕉,你就呆在太子府,若是我回不来了,你就带上些值钱的东西独自离开,千万别再回京城了,懂么?” 绿蕉泪如雨下,她抱住沈玉暖的腿,“太子妃,奴婢不走,奴婢跟着你进宫。” 沈玉暖还未开口,压抑许久的眼泪便顺着脸颊滴落,她掰开绿蕉的手,“你我主仆一场,红缨死的惨,我只能成全你。绿蕉,听话,走吧。” 沈玉暖抬脚离开,她身后的绿蕉,哭的肝肠寸断。 门外,宫中的人早已等的着急了。 这些人也觉得今日有些奇怪,往日太子妃多好说话,可今日? 生怕回去晚了受罚,一些年纪稍大的宫女脸上很不好看,“太子妃怎么了,皇后叫她,她居然还敢拿乔!回去后看皇后怎么收拾她!” 众人心有戚戚,凑在一起说了几句,因而再见到沈玉暖的时候,这些人脸上都有些不好看。 那年纪稍大的宫女还道,“太子妃,若是今日皇后生气,奴婢们可要实话实说了。” 沈玉暖已经不在意她们会想什么说什么,她神色恍惚,面色发怔。 那宫女没得到一星半点的好处,回宫之后还要挨骂,暗骂了一声晦气,跺跺脚上了马车。 或许是因为赶时间,也因为沈玉暖没有打点,进宫的这一路马车飞快。 马车上颠簸的厉害,沈玉暖摸着隐隐作痛的小腹,弯唇笑了笑。 孩儿,你再等等,娘亲马上就能报仇了。娘亲害了你,可娘亲不让你白死,等报了仇,娘亲跟你一起死。 折腾这一路,宫女们打开车门,料想中虚弱眩晕的太子妃好似并无异样。 她脸色仍旧温和平静,然而却不知为何,瞧着竟然带了几分死志,莫名叫人心惊。 原本还想多说几句的那宫女见了沈玉暖竟然一愣,由着她进了含凉殿。 殿内,沈皇后已经等的不耐烦。 见了沈玉暖,又见她脸色蜡黄神情恹恹,怒从心头起,“跪下!” 沈玉暖心中冷笑一声,直挺挺跪下。 见她来到迟,沈皇后心中搓火,然而见她听话,她又瞧不上。 “你跟木头一样,怎么能讨的太子喜欢?”皇后瞧着从前还算疼爱的侄女,如今只剩恨铁不成钢,“你瞧瞧自己的样子,可还有半分鲜嫩?江慕乔不过是安王妃,都能讨的太后欢心,甚至哄得太后吧陪嫁的首饰都赏了她!本宫还是你的姑母,你竟然连本宫都讨好不了,要你何用?” 沈玉暖垂着的头忽然抬起,她嗓音稍带沙哑,轻声问道,“母后,儿臣忽然想起了个故事。” 沈皇后不耐烦,“本宫是让你好好反省,不是让你讲故事!” 沈玉暖微微一笑,兀自开口,“母后,儿臣听说有一种鸟儿,这种鸟儿自己没学会飞,便在窝中下了个蛋,待到小鸟儿孵出之后,便费劲心力的让小鸟儿去飞。母后,您觉得小鸟能学会吗?” 她话音刚落,端坐着的沈皇后拍案而起,“放肆!” 小腹处的钝痛越发明显,沈玉暖唇边含笑,抬起下巴讥讽道,“母后,您都不能哄得太后把首饰给您,更何况儿臣呢?” 太子妃真被逼急了…… 第565章 皇后气疯 从来没有人敢这么跟皇后说话!更何况,这人还是儿媳妇身份的沈玉暖! 皇后简直要气疯,她指着沈玉暖,愤怒到胳膊发颤,“给本宫掌嘴!她怎么敢!胆大包天的东西,简直不要命了!” 沈玉暖唇边挂着不屑一顾的笑,听到这些还轻叹一声,“母后,实话难听是不是?” 沈皇后只觉脑中轰隆一声,“打死她!” 打死这贱人,看她还怎么在自己面前得意猖狂! 沈玉暖不闪不避,从容的跪着,只是高高扬起的下颌,带着藐视一切的疯狂。 沈皇后看不得这眼神。 沈玉暖不过是个丫头片子,何况还没有一儿半女,她凭什么敢在自己面前嚣张? “去打她!”沈皇后又催了一遍。 皇后宫中的宫女吓得一个个似鹌鹑,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沈玉暖再落魄,可也是个太子妃。 皇后叫人打她,往小了说是惩戒,可往大的说,就是动用私刑。 届时一旦闹大,皇后自然无事,可动手那人能没命。 就连深得皇后信任的素霜额头也冒了汗,尽力阻止,“娘娘,您消消气,皇上前两天还让您冷静。” 不提起这事儿倒也罢了,一想起这个,沈皇后出离愤怒,一个装腔作势蛊惑了皇上和太后的江慕乔倒也罢了,竟然连沈玉暖也敢反抗自己! “也好,本宫亲自动手,正好消气!”沈皇后推开素霜,大步过去。 皇后扬起胳膊,照着沈玉暖的面颊就是一巴掌,“贱人!” 她怒道,“本宫平生最恨贱人!” 沈玉暖瘦削的脸颊很快浮起巴掌的红印,然而眼底的光却更亮,打吧,她要的就是皇后动手!她在皇后高炙的怒火上再添了油,“母后,您究竟是恨她们,还是技不如人?” 沈皇后耳畔轰隆隆,她一个字都听不见,满脑子都是要打死眼前这贱人! “啪啪”的声响听得人心惊肉跳。 沈玉暖两边脸颊高高肿起,青紫可怖。 皇后还要再举起巴掌,素霜扑了过去,“娘娘,您千金之躯,怎么能亲自动手,您消消气!让奴婢来!” 也就在这个时候,又有人喊了声,“娘娘,您要打死太子妃了!” 打死太子妃? 沈皇后愣了片刻,看着眼前几乎昏迷的沈玉暖,理智缓缓回笼。 素霜死命的跪在她面前,“娘娘,使不得啊!” 手掌的红肿胀痛让沈皇后咬了咬牙,心道便宜她了,又吩咐素霜,“你们去找些冰块。” 冬日里,冰块倒是容易找到。 沈皇后用包着冰块的锦帕冷敷掌心,又示意,“去给她也整整,省的说本宫苛待了太子妃。” 沈玉暖被打的不省人事,已经撑不住趴在地上。 瞧着她那样,沈皇后目光阴森,“谁给沈玉暖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顶撞本宫!还有你们,动作快点,把她弄醒,本宫还有话要问!” 宫女应了声是,端着冰块去给沈玉暖冷敷,然而也就在走近的瞬间。 那宫女猛地尖叫了声。 偌大的含凉殿立刻被这声尖叫贯穿,沈皇后惊的抬头,厉声呵斥,“喊什么?” 那宫女吓得浑身瘫软,沈皇后心中一紧,下意识的起身,“死了吗?” 瞧见那没出息的宫女只会哆嗦,皇后不耐烦的对素霜道,“你去瞧瞧,到底什么情况?” 素霜心中惊骇,快步下去瞧了瞧,然而仅仅一眼,也叫素霜变了脸。 她踉跄这跑回皇后身旁,颤声道,“娘娘,太子妃流血了。” 血迹从沈玉暖的身下蜿蜒,在暗青色的地砖上留下了褐褚色的痕迹。 被地龙一蒸,不安的血腥气便在含凉殿中弥漫。 素霜想到了什么,面孔惨白一片,“娘娘,约莫大事不好了。” 沈皇后快步走到沈玉暖身旁。 她还在流血,身下的衣裙被沾染了大半,赤红的血迹若不详的符咒,让沈皇后忍不住后退半步失声道,“还不叫太医!” 然而这道旨意还没出含凉殿,沈皇后忽的又想到什么,“回来!” 她在含凉殿中转了半圈,手上的肿痛提醒她,“不能叫太医。” 沈皇后面色阴沉,“都流血了,即便是怀了,八成也是保不住,叫了太医也没用。” 更何况,若是太医一来,见沈玉暖这模样,或许会深究,更有可能,她还要担滑胎的责任! 为今之计,也只有将这责任转移!并且,还能趁机重创江慕乔! “你们出宫,去叫江慕乔!”皇后瞧着地上的沈玉暖冷笑,“这贱人的孩子来的不是时候,不过既然保不住了,那就再为本宫做一件事,也算全了我们姑侄的情意。” 素霜转头飞快的瞟了眼地上的血色,忍不住又道,“娘娘,不先请太医来看,万一保得住呢?这,这毕竟是太子的孩子。” 沈皇后抚着掌心,语气阴冷,“保得住本宫也不想让她生了。这般蠢,居然还敢顶撞本宫!这天下的女子,能生会生的多得是!” 更何况,沈家也不止这一个女儿,没了沈玉暖,还有旁人。 她瞥了眼素霜,“还不快去?务必,要把江慕乔给本宫请进来!” 素霜连忙收拾好,正准备出门又被皇后叫住,“你切记得,莫提沈玉暖,就说本宫头风发作,便是抬,也要把江慕乔抬进宫!” 若没了江慕乔,今日沈玉暖这番动作,不就浪费了?\0 素霜得了令,飞快的出宫。 许是已经有了计划,皇后心情松快不少,叫人把沈玉暖抬到了稍间,给她冰敷之后,又用粉霜遮掩了她脸上的淤青。 为了掩人耳目,宫女们又动手换了沈玉暖的裙子,做好这一切之后,含凉殿地上的血迹也被擦拭的干干净净。 整洁的地面瞧不出异样,沈皇后鼻头动了动,皱着眉道,“看不出来了,可闻着还有一股子血腥味儿,去把窗子都打开。” 凛冽的北风从窗口倒灌进来,暖融融的含凉殿,顿时寒风瑟瑟。 她们在宫中忙活,素霜则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安王府。 第566章 一定让她进宫 而此刻,江慕乔才刚刚送出去了给苏培的信。 骤然听到含凉殿来人,她惊讶道,“怎么这个时候?走,去看看。” 素霜正赔着笑站在厅中,瞧见她便行礼,“见过安王妃,婢子素霜,特意来请安王妃进宫。” 江慕乔对这皇后身边的大宫女还有几分印象,上次她和皇后还是针尖对麦芒,如今乍一见到素霜这么客气,她没来由的想起一句,笑里藏刀。 心中打起了嘀咕,江慕乔只道,“母后怎么会请我进宫?” 素霜陪着笑,“回禀安王妃,娘娘近来头风发作,颇不安宁,知道安王妃医术高明,特意请您进宫一趟。” 江慕乔,“……” 皇后是不是要给她下什么套? 还夸她医术高明,皇后心中只怕恨死她! 也是因此,面对着素霜夸奖江慕乔客气的很,“母后实在是谬赞我,其实我的医术也很一般呢。母后的头风,我只怕治不住。宫中不是还有许多医术高明的大夫么,定能为母后分忧。”\0 一听江慕乔拒绝,素霜有些着急了,“可是安王妃,皇后娘娘的病症,只有你能治啊!请您务必进宫!” 江慕乔压根不接话,“没什么只有我能治的病,若是有,恐怕也是母后的心病。素霜姑娘请回,还请你告诉母后,我身体虚弱尚未恢复,正听皇上的话好好休养呢。” 素霜,“……” 她怎么就没看出安王妃身体虚弱? 想着皇后的吩咐,素霜咬牙双膝一软,竟忽然跪在她面前,“安王妃,婢子知道您和娘娘之间有误会,可娘娘的病真是只能找您,还望您不计前嫌。” 余光扫着江慕乔的脸色,素霜又赌上,“若是您不答应,婢子就长跪不起了,还有娘娘哪儿,若是一直寻不到您,恐怕又要惊动了皇上。” 江慕乔暗自挑眉。 好个忠心耿耿的宫女! 见软和的不行,竟然暗指她若不进宫给皇后瞧病,皇后很可能会去找皇上告状。 然而看着素霜这执着的模样,江慕乔又想不通,皇后到底是想出了阴谋阳谋,竟然逼得这宫女给自己下跪也要请自己进宫一趟? 可惜,皇后即便是有张良计,她只有一招,不去。 她不去,皇后还能把她强抢进宫? 想尽快的打发了素霜,江慕乔撑着头,做作的喊了声,“棉棉,快扶我坐下,我头昏。” 素霜,“……” 她可算知道皇后娘娘为什么想收拾安王妃了! 坐着椅子,江慕乔虚弱又抱歉的对素霜道,“姑娘还是回去告诉母后,不是我不想去,而是上次晕倒之后,身体一直未能大好。母后犯了头疾,若是我贸然再去的话,恐怕还会把病气过给母后,岂不是更糟?” 素霜简直想吐血。 好一个安王妃,精明滑溜的简直像泥鳅一样,竟然还想出这种无耻的借口! 可怎么办,若是请不回安王妃,皇后娘娘的计划还如何施展? 素霜心中一团乱麻,被江慕乔的人请到安王府的门口的时候勉强回神,不行,她绝不能就这么回宫! 心中想着,素霜干脆也豁出去了脸面,站在安王府门口扬声喊道,“安王妃,皇后娘娘病重,您身为儿媳,怎么能不进去侍疾啊!” 才刚把素霜打发出去,江慕乔还没等喝口水,便听到了下人汇报。 说是素霜正在安王府门口胡乱嚷嚷,半条街的人都听到她不去含凉殿给皇后侍疾了。还说让她不计前嫌,求求她给皇后娘娘治病。 江慕乔气的摔了个茶碗。 这素霜好生不要脸,堂堂皇后身边的宫女,竟然也学会这种泼皮无赖胡乱栽赃的招数! 棉棉也涨了见识,目瞪口呆道,“王妃,她……婢子这就叫人把她赶走!” 江慕乔脸色郁郁,她总算能多少体会到一些楚云铮的心情了。 真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棉棉也气的心口发堵,“婢子这就把她赶得远远的,她明明瞎说!皇后有病不去请太医,找你有什么用?什么叫不计前嫌,明明是皇后先找咱们的麻烦的!” 拦住了气冲冲要出门的棉棉,江慕乔道,“罢了。” “素霜喊这么大声,不就是想让我去么?”她弯了弯菱红的唇角,“那就去呗。” 素霜都这么嚷嚷开了,她要是不去,怕是要被人戳脊梁骨。 虽说被人戳了也没什么,然而云铮此刻远在西北,何况若是再传到皇上耳朵中,怕是又有什么猜忌。 最重要的是,若是不去,不是白瞎了皇后的安排? 听素霜这么一折腾,她竟还有些斗志了呢! 而此刻安王府门口的素霜,也有些忐忑,她拼着不要脸面闹了这么一出,若是安王妃还不答应,她可就真是黔驴技穷了。 她身边的宫女丫鬟也提心吊胆,“素霜姐姐,咱们能行吗?” 素霜也不知道,她面皮绷紧,低声道,“不知道。最后一试,若是她真的不出来,咱们也只能再进宫求求皇后想办法了。” 只是若要再进宫让皇后出面,一是会耽误时间,其二势必会让安王妃怀疑。 素霜嘴里唯余苦涩,做好了今日回去受罚的准备。 然而,也正在无奈至极之时。 安王府的门口却忽然一阵骚动,素霜连忙抬头,正巧看到安王妃那抹高挑秀丽的身影。 她还是披着上次的披风,毛茸茸的狐锋遮掩了大半玉白的面孔,唯有望过来的一双杏眼,清澈水润,仿若能透彻人心。 素霜被看得头皮发麻,可与此同时,心中却长出了一口气。 她知道,今日这一趟是成了,无论如何,她把安王妃请到宫中了。 棉棉看见素霜,便气不打一出来,“王妃!” 江慕乔抬手做了个稍安勿躁的动作,“你就守在府上,我已经安排好了,即便是我进宫,计划也照旧。” 棉棉多少知道一些自家王妃在做什么,又想起她这次进宫的时机如此凑巧,不由有些心惊,“王妃,那件事要不再缓缓?等到您从宫中出来再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