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砸下顶凤冠》 第1章 一封婚书 天佑元年,楚大将李思引兵三万追寇至一边城,大败。上命自绝。思为自保,派三十精巧工匠,造凤凰旋城之景,又遣相士进言,此城二十年内,必有凤飞九天,助君王一统天下。上大喜,赐名栖凤,命思驻于此地。思驻扎以来,开山为田,引河为渠,鼓励农桑,大兴商道。安流民,减赋税,一片欣欣向荣之景。 今年恰是第二十年。 李思早已作古,如今此地的知州姓叶名吉士,为人八面玲珑,从一个八品小吏,一跃成为边垂重镇的五品知州,放眼天下亦是绝无仅有之事。 叶吉士虽为知州,但如今楚国日渐势微,各地豪强并起,在栖凤城,有李、田、刘三家,各自为政,不服号令。 幸得他多方周旋,方能保栖凤城不乱,也保算是保住了楚国最后一丝希望。 处理完田刘两家的斗殴事件,已是深夜。叶吉士回屋品了壶茶,至清晨方才睡下。只睡了小半个时辰,便有差役来报,说李、田、刘三家家主,另有十数名乡绅代表前来求见。 叶吉士来不及骂人,翻身起来,抓起官服便往外走。 大事,天大的事。莫不是哪个不开眼的又带着兵来打栖凤城了吧? 李田刘三家,向来水火不容,不是天大的事,不会一起来见,更兼还有十余名乡绅,这些人可是平日里请都请不动的。 一路飞奔到前厅,果见一众土豪士绅全都聚集于此,在低声说着什么。 他整了整衣冠,阔步走进去。一众人全都起身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叶吉士愣了一下,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偷偷瞥了众人,人人皆是喜悦之色,绝非先礼后兵之态,一颗心才安定下来,命人重新上了好茶,坐定之后,一边喝茶,一边等着众人禀告。 “大人。”刘家刘魁,手下泼皮三百,家丁佃户近千,平日里欺行霸市的事没少干,属于武力值暴表,智力值有所欠缺之人。他性子最为冲动,也不善隐藏,倒是这些人中最好套话之人。“天大的好事,今儿一早,江家求亲的婚书进城了。” 叶吉士以为自己听错了,一封婚书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心里不免有些怒意。但他素来能忍,这点小心思,当然不会表露出来。况且,如今天下大乱,因为当年的预言,但凡有一点争霸心思的人,都在盯着栖凤城的姑娘,别说是江家,就是楚皇哪天来了一道圣旨,要从栖凤城选妃,那也不是什么怪事。 “永陵江家?”他淡淡地道。 “没错。他们打咱们栖凤城的主意可不是一天两天了。上回还点兵点将,准备攻咱们栖凤城,若不是我栖凤城固若金汤,又有大人您坐镇,或许便给江家小儿得逞了。哼,想不到他们也会求到咱们栖凤城头上。” 这倒是件好事。楚皇曾经下过令,但凡从栖凤城出嫁到他国的姑娘,必须得经他这个当地最高行政长官首肯之后,方能离开,否则便以判国罪论处。所以他国若有婚书送来,必先经知州府审阅。 而他则可以趁机谈谈条件,给朝庭和自己弄点好处。这是多年来的规矩,也是朝庭重要的收入来源之一。看来这些人如此兴奋,联名来告,是想让他从江家多弄些好处,至少也得让江家保证,自此不再打栖凤城的主意。 “诸位放心,此事本官自有分寸。江家掌管着天下近一半的药材生意,这回得让他们吐一些出来。” 他自以为这般说,必会引得大家的赞同,哪知他此言一出,众人立时脸色大变,纷纷起身又行了个大礼,“大人,我等希望您无条件应允此事。” 其中要数刘魁声音最大,“大人,您若肯应了此事,刘魁愿献黄金千两。” 啥?叶吉士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刘魁这只铁公鸡今儿要拔毛了?还拔了这么粗一根,不是脑子有病吧?他刚才不还对江家不满吗?这会怎么又替江家说话了? 李炎一揖道:“大人,此乃我朝与江家交好的机会,若是故意为难,恐惹得江家不满,届时挥兵来攻,怕会生灵涂炭。为表我李家支持朝庭之决心,李炎愿将南边的良田千亩献于朝庭,以作补偿。” 叶吉士更是发懵,刘魁脑子有病便罢了,李炎平素最为沉着冷静,怎么这回也跟着刘魁发疯了?这些田可是一等一的良田。之前他花大价钱都没弄到手,今儿他肯白送了? 其余众人或请愿,或送礼,但都只有一要求,请他无条件答应江家的要求。 叶吉土再傻都明白了,这是怕他贪心,惹恼了江家,坏了这桩婚事啊。以往也不是没有发生过这事,这些年栖凤城的姑娘水涨船高,有的因为朝庭要价太高,人家把婚书一撕走了,有几个大世家更是觉得丢了脸面,挥军来攻,要硬抢。看来这女方家在此地必是德高望众,不然这些人怎会自己搭钱求他成全? “江家求的是谁家女?”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肯先说。最后,所有人都将目光放到了刘魁身上。这种拉仇恨送命的事,除了他,还有谁更合适? 刘魁清了清嗓子,实在难掩心中的痛快,声音都有些变样了。 “白暮雨,白家小姐。” “谁?”叶吉士惊叫一声,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白家小姐。”刘魁再说了一遍。 叶吉士一拍桌子,“好你个江家,竟敢打栖凤城的主意,这门亲事,本官不许。” “简直岂有此理。”白暮雨一斧子劈在院子里那颗湘妃竹上,咔的一声,湘妃竹断为两截。她扬斧再劈,斧子却被人抓住。 “小姐,您放心吧,叶大人不会同意的。这婚书没用。” “叶吉士这个没用的家伙,不用半个时辰,他就得舔着脸答应了。”白暮雨一脚跺在那比手臂还粗的竹节上,咔地一声,碎了一地。 丝雨见她真怒了,怕她拿着斧子找叶吉士拼命,把斧子远远一丢,拽着她坐到一旁的竹椅上,一边替她揉肩,一边开解她。 “小姐,叶大人知道这栖凤城少了谁都不能少了小姐您,他是不会答应的,奴婢敢保证。”她拍了拍胸脯,好像自己就是叶吉士一样。 白暮雨给她的模样逗笑了,捏了捏耳朵,“你瞧着吧,再有半个时辰,这位叶大人一定亲自带着江家的人登门送婚书。丝雨,如今只有一条路,你赶紧回去收拾一下,咱们开溜吧。” “小姐……” “快,别磨蹭了,没时间了。” “暮雨。”白暮雨正要往回跑,远处方非的声音传了过来。 白暮雨心头一凉,知女莫若母。她这位母亲,在外人面前傻乎乎的,一不小心便把自己给卖了,在她面前,却精得跟猴一样,只要自己一眨眼睛,她就能知道她要使什么坏。她这会到这里来,定是得了江家的信,猜到自己要逃跑,过来堵自己的。 她给丝雨使了个眼色,用手绢把额头的汗一擦,佯若无事地迎了上去。 “丝雨你别走,呆会有贵客上门,你随小姐一起去迎客。” 连丝雨这条生路都给她断了,不愧是她娘,对谁都手软,唯独对她下得了狠手。白暮雨大风大浪都过来了,岂会被这小小不利吓住?她处变不惊,对丝雨道:“娘说让你一起去,那给叶大人送地图的事改日再去吧。” 丝雨应了一声,乖乖退到白暮雨身边。 方非道:“叶大人也会过来,届时一并送于大人吧。” 丝雨呆了一下,然后崇拜地看着白暮雨,小姐真是料事如神,难怪…… “丝雨,想什么呢?回房拿地图啊。”白暮雨叫道,丝雨自小跟她一起长大,自然知道她的心思,向方非一拜,得了她允许之后,小跑着回房。 方非并没有带着女儿去前厅,而是随着丝雨去了她的房间。 “娘,咱们不是要去迎接叶大人吗?”白暮雨面上从容淡定,心头却有些慌。她让丝雨去收拾东西准备开溜,这会若是回房去,必会撞个正着。方非防她胜过防狼防虎啊。 方非脚步不停,来到她房门前,然后猛地一推门。 正在收拾东西的丝雨手中一滑,白暮雨飞似地将她手中滑落的东西接住,毫无大家闺秀之姿。 “丝雨,这可是本姑娘的宝贝,仔细着别摔坏了。” 方非皱了皱眉,白暮雨还没来得及将东西放下,后脑袋就被敲了一下,手里的东西再次滑落。丝雨忙不迭地伸手去接,只是慢了一步,眼见那东西就要落地上,白暮雨脚尖轻轻一垫,将那东西垫起,一扬手抓在手里。 “娘,您干嘛呀?”白暮雨撒娇似道。这是她惯用的招数,方非自是习以为常,她白了眼女儿,“你一个姑娘家,成日舞刀弄剑的干嘛?仔细将来嫁不出去。” 想想觉得这话太恶毒,她女儿嫁不出去,一生不就完了吗?她想看女儿穿嫁衣想了多少年了?今儿不是江家要来提亲吗?这时候说这话太不吉利,她淬了几口,道:“哪个夫家喜欢像你这样大大咧咧,舞刀弄剑的媳妇?” “娘,您这就是杞人忧天了。你瞧瞧你女儿,”白暮雨原地转了个圈,自恋地道:“这身段,这脸蛋,这功夫,别人抢着要还来不及呢,谁会嫌弃?” 第2章 世间演技谁家好 刚说完,方非又在她头顶轻敲了一下。 白暮雨鼓着腮帮子,“娘,您就这样看不上自己的女儿?天底下这么多男人,总有女儿喜欢又喜欢女儿的人嘛,您干嘛这么着急要把女儿嫁出去呢?” “天下男人虽多,但配得上我女儿的能有几个?难道将来你随便找个阿猫阿狗嫁了?这可是你终身的幸福,怎可如此儿戏?” “难道非要嫁进江家才不是儿戏?” “江少徇少年才俊,普天下的女子有多少人作梦都想嫁给她?前些日子,隔壁城,有一个女子为了他还上吊了呢。雨儿,这可是你终身大事,娘不会害你的。” “女儿当然知道您不会害我,可江家会啊。娘您想想,咱们白家要钱没钱,要势没势。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也就您女儿这样貌。可您女儿也不是倾国倾城啊?别说放眼天下,就是这栖凤城里,也有白薇这样的栖凤城第一美人在呢,您说江家干嘛千里迢迢跑到栖凤城里来娶您女儿啊?” 给她这么一说,方非果然不言语了。白暮雨微微一笑,虽说她娘对她心狠手辣,她也不是省油的灯。凭她这三寸不烂之舌,还不给江家扣一个心怀叵测的帽子? “胡说。”方非想了想,振声呵斥道,“江白两家可是有过婚约的。江家乃是守信重义之家,此行,必是为了践约而来。” “娘,您那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那会还没我呢。”白暮雨委屈。也不知多少年前,江文秀和白延之在一个风雨之夜,相遇在一破庙之中。二人同遇山匪,同遇暴雨,同进破庙,同为落魄书生,可谓同病相怜。一时脑热,学着戏文上说的,指腹为婚。那个时候,白暮雨他爹连媳妇还没娶呢。江少徇他爹倒是娶了个媳妇,肚子里也没货。二人指腹,就是一张空头支票。更可气的是这二人约定的信物,一张饼。后来二人流落山中,性命堪忧。饥饿之下,分而食之。春风楼里的花魁也值几百两银子呢,她白暮雨原来就只值半张饼。 幸好多年后,江家日益发达,子嗣不少,两个儿子娶了亲,三个女儿嫁了人,却没有人想着自己在遥远的楚国,有一个值半张饼的儿媳,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白家人都觉得此事就是个笑话,没想到江家在最不可能的时候竟然上门了。 “你爹一生英名,岂能言而无信?不管过多少年,这都是你爹应下的,我们身为他的家人,必须得遵守。” “娘,您别如此轻易便被人骗了。您想想,此约定立二十余年,若江家要守约,早该派人上门求亲了,何苦要等到现在?我大姐二姐,还有我哥,咱们白家这么多儿女,他们江家也不少,怎么就没想着派人来求亲?” 方非眼珠子一转,女儿说得是有道理,不过这丫头机灵得很,一不小心就着了她的道,心里赞同,嘴上仍是不肯松口,“总之,呆会你好好给我见客。敢耍什么鬼把戏,我饶不了你。丝雨……” “在,夫人。”丝雨给她猛地一叫,吓得汗毛都立起来了,像做了亏心事被逮住似的。 “把小姐的东西收拾一下,把那些弓箭什么的全都收起来。”一指角落处,方非狠狠瞪了女儿一眼。 丝雨松了一口气,还好她藏得及时,夫人没有发现她收拾的包袱。小跑过去将乱糟糟的各式器具收拾好,又用布帛盖上,方非环视了一圈,确定没有不该出现在女孩子房间的东西,又将那块绣了几个月仍只绣到一半的绣品放到桌上,替女儿整了整衣衫,这才带着白暮雨出门迎客去了。 按理说,作为议亲当事人的白暮雨是不该出现在人前的。叶吉士差人来说江家的人指明要见她。方非本来不愿,但想着当年江家的恩情,虽觉他们有些无理,还是同意了。 叶吉士此刻正坐在厅中喝茶。他的下首坐着一老一少,想必便是江家的人。 二人年龄相差甚远,却同样气度沉稳,目光锐利,似乎能透视一切。 尤其是那少年,有着与常人不同的老成,想来便是那位号称江家大总管,江家三公子之一的江二公子,江少铭。 白暮雨走在方非的身后,走过江少铭身前,她突然柳眉一弯,问他道:“不知大少奶奶、二少奶奶一切可安好?” 这一问来得极为突然,江少铭饶是再气度沉稳,这时也不禁皱起了眉。 她这话说得隐晦,却一针见血。江家已经有两位少奶奶了,且都是出身不凡之辈,怎么会三少奶奶却要结白家这门穷亲戚了?江家此举,可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素闻白家小姐白暮雨是个人见人愁,鬼见鬼愁的主,来之前,还特意潜人入栖凤城调查了一番,觉得她不过是个喜欢胡闹尚未成人的小丫头片子。谁知见面这第一句话,就直中要害,令人防不胜防。她不只看出了自己的身份,还一语说中自己别有图谋。幸好另外两人并没有她看得这般透彻,她也不敢说得太直白,把江家弄得下不来台。 “一切安好,有牢白姑娘挂念。”江少铭泰然自若地说,仿佛她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问候而已。 白暮雨咋舌,好个大总管,装起糊涂来堪比板桥大哥啊。不过这一点她早就料到了,江家的人不是傻子,若这点小事都没法自圆其说,怎么能够从小小的一个知县,开疆拓土裂土封官,被人尊称一声江公?想必他们早准备好一千套说辞了吧? 叶吉士只道二人是旧识,心想此事若成,他为朝庭交好了江家,又谋了许多利益,可就立下大功了,不由心中暗自得意。 方非却知道女儿的德性,她瞪了白暮雨一眼,让她收敛着些。白暮雨压根没看她,好在二人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她也不便挑明,就此打住。 江家那位长者向方非说明了来意。他叫江镜,是江少铭的八叔,也是江家众多长辈中除了江公江文秀之外最德高望众之人。他亲自前来,自是表明了江家对这门婚事的态度。 江镜所说,无非就是当年江白二家如何患难相交,如何情深义重。江家是如何想着念着要将白家的女儿娶过门去。无奈天意弄人,白老爷英年早逝,江公又因府中诸事,未能梦想成真。如今思来,悔之恨之。 幸而白家有女未嫁,江家有男未娶。二人相端貌美,天作之合。因此江公亲笔写下求婚书,欲允当年之诺。 他这戏演得,情真意切,闻者流泪,听者伤心,连白暮雨都忍不住大叫一声,江公竟是如此重信守诺之人。 江镜表演完毕,江少铭亦是忍不住痛哭流涕一番,方非听了,面色苍白,一脸苦楚,思及过往,心痛似刀绞。 世间演技谁家好?永陵江氏。与这二人相比,白暮雨觉得自己就是个菜鸟。 第3章 墙头草 方非被二人说得一愣一愣的,眼看就要应下。白暮雨赶紧用手帕揉了揉眼,将眼睛揉得通红,哽咽着道:“娘,女儿有罪。”说罢,在方非及江镜身前跪下,忏悔道:“女儿不该非议长辈,不该诋毁江公的声誉。婚约之事,爹曾在弥留之际向我等说过,要白家人誓死不做失约之人。但之前听闻大公子二公子大小姐三小姐四小姐成亲之际,江家并未遣人到白家说亲,便想江家或是因为白家家道中落,想毁了这门亲事。女儿当年年少气盛,闻之自是愤愤不平,于一酒楼之中大骂江公背信弃义,猪狗不如,说江公伪君子也。但今日听闻两位这番言辞,方知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误会江公了。江公,言出如山,真豪杰,真英雄也。” 说完,白暮雨向二人磕了三个头,以为赔罪。 江少铭听她明夸实贬,指桑骂槐,气不打一处来。江镜忍了又忍,终于将怒火忍下,扯出一丝难看的笑。 方非亦是知道女儿的心思,她在提醒她江家别有用心。只有叶吉士,傻乎乎地乐着,只道她是真心悔过,摸了摸并不存在的胡须,道:“白小姐勇于坦承错处,让人佩服。江公威名赫赫,江八爷又是德高望众,不会跟你小姑娘一般见识的。你且先起身吧。” 这种时候,就是需要叶吉士这种英明神武的队友,不然白暮雨一个人唱戏,怎么都不够精彩。叶吉士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江家两位的脸都涨红了。 江少铭气得说不出话来。江镜却还装出一幅慈祥长者的模样,起身弯腰伸手在她臂边一扶,“白小姐请起。此等小事,何足道哉?”虽是一扶,但并未碰到她的衣袖,有礼又不失风度。 白暮雨得他谅解,如释重负一样,对叶吉士说:“多谢大人美言。丝雨,把地图呈上来。” 丝雨端个一个木盘进来,上面整齐叠放着一张布帛,就是她所说的地图。 “大人,这是栖凤城周边三十里的详图,请您收下,权作暮雨的一片心意。可惜,暮雨即将远嫁他方,再难有机会向大人和栖凤城尽一份心力了。” 图上地形地貌,山川河流沟壑都标注得一清二楚,比之州衙存的任何地图都要详尽。另有一大堆看不懂的数字,符号,这是白暮雨自创的,除了她,没人能看得懂。 叶吉士接了地图,指着其中一个符号,问她:“这是何意?” 白暮雨看了一眼,道:“这个意思是说此地可放几名臂力强劲的神射手,若有敌人来犯,只需他们从背后放冷箭,必能收获奇效。” “这里呢?”叶吉士问。 “这里虽是荒野,却是极为重要的战略之地。若在战时,大人可遣人砍树开路,藏数十名精锐骑兵在此,备火油之物,待敌人全力攻城,以火攻之,必能破敌。” “这里呢?”叶吉士又指了另一个三角形的符号,白暮雨轻咳了一声,“大人,这个……”望了眼江家的两位,叶吉士忽然明了,刚要把地图一收,却又听白暮雨道:“此处事关我栖凤城生死存亡,若是此处被人攻占,只需……” “好了。”叶吉士喝道,生怕她说出什么军事机密来,给江家的人听了去。若是将来江家对栖凤城起了心思,栖凤城不就完了吗?“此事以后再说。” “可是大人,小女不日即将远嫁,将来恐怕是没机会了。不如这时便给大人说吧,二位乃是小女的未婚夫家人,也非外人。再者说,小女这点微末道行,在江家眼里,难登大雅之堂。日后去了江家,小女还得跟江家诸位长辈多学习。至于这点雕虫小技,若是江家看得上,小女也自当奉上,不敢藏私的。” 叶吉士心里一寒,白暮雨虽然于栖凤城来说无足轻重,但她的师傅神机先生却是神之又神的人物。若是白暮雨走了,神机先生还会帮助栖凤城吗?将来强敌来范,谁又替他守城? 虽然江家答应了三十年不来犯,且只要栖凤城有需要,江家必会出兵来援。但出多少兵?什么时候出?此事没有约定,也不能约定。介时只需人家一句军情所需,便能拖个十天八天,等援兵到时,栖凤城早破了。 还有,他们如此大费周折,难道只是为了一个白暮雨而来?这人非国色天香,亦非什么有权有势之辈。在栖凤城里,名声还不怎么好,江家真只是为了一个女子吗? 神机先生之事,知道的人不多,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栖凤城几次强敌来犯,几次出奇兵打退敌人,恐怕也有人猜到了这背后必有高人相助。再加上自己平日对白家过于袒护,白暮雨不管惹了什么事他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有心人必然能猜到其中的关联。 江家此举定是为了试探。叶吉士悔自己鼠目寸光,见着一点好处便把这件天大的事给忘了。如今盖着自己印章的婚书在江家手里,他有什么法子拿得回来? 如果将来栖凤城有难,皇上头一个怪罪的便是他。他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见他内心犹豫,白暮雨正要再加一把劲,却听江少铭道:“白小姐不必担心。江家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就算白小姐你嫁入了江家,也可以时常回来看看伯母以及栖凤城一干朋友。” 白暮雨暗叫糟糕,这小子还真不是个省油的灯。叶吉士这个墙头草,恐怕又被他拽过去了。 果然,叶吉士一听这话,心说对啊,白暮雨走了,她娘不会走。还有她们家这些个丫环仆人朋友全都在栖凤城呆着。还有孙老那边,他们不也在栖凤城呆着吗?就算她嫁去了江家,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这一大帮人陷于战火之中而不出手相助?神机先生不也在栖凤城吗?他与白家关系匪浅,不会看着白家的人被战火荼毒吧? 白暮雨气得龇牙咧嘴。她在心里狠狠骂了江少铭一通,然后笑容可掬地道:“江二公子说的是,是小女糊涂了。可是娘,女儿舍不得离开您,不然您跟我一起去永陵吧。听闻永陵山好水好,正适合您养身子呢。” 第4章 小女顽皮 江少铭面不改色,道:“夫人若是想到永陵,江家一定会为您寻个山清水秀、风景如画之地,保证夫人您心旷神怡,乐不思蜀。” 白暮雨佯作高兴,道:“如此甚好。娘,不管是永陵还是栖凤城,咱们一家人永远不要分开。” 方非笑着轻拍一下她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小声叱责道:“没规没矩的。哪有丈母娘跟着女儿到夫家的?”向江少铭道:“小女顽皮,二公子不必理会。” 白暮雨叹了口气,她娘还真是单纯得可爱。她撒着娇道:“娘,您就忍心看着我一个人流落他乡,孤苦无依吗?” “你这小丫头,”方非嗔怪道,“越发喜欢胡言乱语了。什么流落他乡,孤苦无依?你是出嫁,又不是流放。” 白暮雨见她铁了心要应下此事,若她不逼江家的人说实话,这亲事便盖棺定论了。她知道方非如此坚决,乃是一心要完成亡夫的遗愿。但若知道江家真是别有图谋,她也不会坐视他们算计到自己女儿头上。 白暮雨道:“二公子,若这婚事我娘不允,你们江家又该如何呢?” “那自说明江家的诚意不够,不能打动白夫人。我江家必会拿出足够的诚意,让夫人放心。” 说得好听。白暮雨嘀咕,抬起头,依然笑靥如花。 “可二位进门这么久,也未见江家拿出过什么诚意啊?难道所谓的诚意只是说说罢了?” 方非见她又要拿话折腾江少铭,喝止道:“雨儿,不许这般对二公子说话。这些事是咱们长辈之间的事,岂容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问东问西?传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 白暮雨敢跟她打赌,不管她今天做了何事,不管栖凤城里的人如何笑话她,江家都是铁了心要结这亲的。只是她暂时没有想到江家这么做的理由罢了。这二人口风甚密,要探出端倪恐怕不易。白暮雨望了眼叶吉士,他自始至终都在摇摆不定。 刚接到江家婚书之时,他拒绝了,神机先生是栖凤城的希望,他不能轻易断送。她跟他说她是神机先生的亲传弟子。神机先生神出鬼没,影踪全无,若是把她嫁了出去,谁能找到神机先生?后来,江家送来了一张贴子,上面写着三个条件。一是江家三十年内不打栖凤城的主意。二是若栖凤城有难,凡他有所请,江家必出兵相助。三是以后江家发往楚国的所有药材全由他经手。 如此重利,他焉不动心? 再到后来,他又担心白暮雨泄露栖凤城的秘密,想毁约。接着江少铭告诉她白暮雨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她就算走了,也会挂着栖凤城,挂着她家人的安危,他想想也有道理,便又站到了江家一边。 叶吉土为官多年,还从未像今日这样摇摆不定过。 白暮雨决定好好利用一下这位知州大人。 “叶大人,您对这桩婚事怎么看?” 叶吉士道:“三公子人中龙凤,白姑娘才貌双全,二人可谓是天作之合。” “如此说来,大人您是同意了?”白暮雨欢快得像只小鸟。 “这是自然。”望了眼方非,“若方夫人不反对的话,此事便算成了。” 方非不言,似是默认了。 白暮雨道:“小女父亲早逝,唯有一个同胞哥哥,也是重病缠身,药石无用。小女虽然爱胡闹,也不愿只想着自己,让自己的家人受苦。小女想请大人作主,在栖凤城中替家兄寻一门亲事,让小女走后,能有人照顾家兄,小女也走得安心一些。” 叶吉士一听,头都大了。白家两兄妹,一个病怏怏的,说不准是今日死还是明日亡。另一个,整日打架斗殴,横行无忌,全无大家闺秀之姿。 加上白家无财无势,一家人的收入全靠着白暮雨弄些新奇的东西卖于官府渡日,方非之前动过两次为白暮雨说亲的念头,媒婆一听要说白家的亲,半道就跑了。后来方非也就没了这念想。 白暮雨这请求,合情合理。方非一介妇人,既要照顾生病的儿子,又要赚钱养家,确非她一人之力所能为。就算江家给了足够的银钱,也只会是坐吃山空,家中没个支柱。若能有人照顾白暮云,倒也省了一桩心愿。 况且白家这两兄妹,感情极深。只要白暮云在,白暮雨就算跑到天边,也不会将栖风城置之不理。 只是,这栖凤城,家家惜女如金,连穷得锅都揭不开的佃户,也把女儿当宝贝一样养着,谁愿意把女儿嫁给白暮云这个随时可能归天的穷光蛋? 他面露为难,一眼看向江少铭。 江少铭道:“此事何需麻烦叶大人?江白两家既是世交,又是姻亲,白公子之事,便是我江家之事。白姑娘请放心,回去之后,我便替白公子物色人选,保管让白姑娘和白夫人满意。” 他没注意到,方非这会脸色已经完全沉了下去,一双眼睛死死盯着白暮雨。 白暮雨道:“江家财大势大,别说找一个,就是找十个过来照顾我哥,也非难事。但婚姻之事,需你情我愿。若是这姑娘不情愿,暗中使坏,也许会白白害了我哥的性命。不如这样,听闻江家有位六小姐,年方十四,长得娇媚动人,精于文墨,一手牡丹,绘得出神入化。恰巧我哥也是爱画之人,若是能得这位六小姐下嫁,或许我哥一高兴,病便好了。自此他们夫妻琴瑟和鸣,夫唱妻随,也算一桩美事。” 江少铭已经听不下去了,脸黑如墨,如果这是在永陵,敢让他六妹嫁给一个病鬼,他一定要将她五马分尸,以泄心头之恨。 江镜到底城府深一些,这片刻的交锋,他已经看清楚,此女绝非外界所传那般,做事冲动,有勇无谋。单凭她死死咬住江家这一点,她多半猜出江家别有意图。若是给她时间,她一定能猜到江家的用意。到那时,想逼她就范恐更难了。无论如何,这几日务必要将此事说定。 “怎么?难道我说的不对吗?当年江白二家指腹为婚,也没说是江家嫁女还是白家嫁女。既然两家都有未婚子女,不如来个双喜临门,可好?” 第5章 资深学霸 江镜用笑声掩饰心中的愤怒,“此事我与少铭却是做不了主,须得回禀大哥之后,由大哥定夺。不如这样,白夫人既对此婚事无异议,不妨便先定下来。至于白公子之事,可暂缓一些,我江家也有不少珍贵的药材,或对白公子的身子有帮助,我这便派人送来。另外,我江家之中,医女无数。她们出身未必很高,却个个精通医术,对白公子的病大有帮助。若白公子看上了谁,大可娶了她。若是都看不上,等我与大哥议过此事,再行回复白夫人。” 他这话说得漂亮,让人无可辨驳。白暮雨知道他看娘的表情猜出她不赞成此事,这才用上了缓兵之计。就算将来江家不管这个六小姐的幸福应了,他也有办法让她拒绝此事。 若是这一招用在别人身上,或能成功,但用在她白暮雨身上,那是一点用都没有。作为一个被自家书架砸死穿越而来的资深学霸,三十六计这种东西,虽不说倒背如流,那也是耳濡目染,收获良多。在她面前玩,想都别想。 “既然江家不愿让六小姐下嫁,我白家也不便勉强,只是小女子忧心家兄,实难在此时议亲。不如过些日子,待家兄病情稳定,寻一善良贤淑之人与家兄为妻,之后再议江白二家联姻之事,如何?”白暮雨要拖自己的婚事,能找三千个理由,但方非定不会同意,她恨不得明天就把她推上花轿。 她这样说,也不过是想探探江家的底。若他们允了,那议亲之事或真是江家人良心发现,要兑现自己的诺言。若是不允,那必有所图。她目前能想到的,便是她那些新奇的工具式样。江家所谋甚大,这些东西能与他们助力不少。只是她想不通的是就算为了她的新式工具,也不必拿自己儿子的婚事做交换吧? 他们完全可以用银子啊。她对江少徇没有兴趣,对那白花花的银子可是有兴趣得很。 “白夫人,你觉得如何?”叶吉士显然给她说动了。如果现在下不了决定,那不如拖着,看一看行情再说。如果操之过急,把白暮雨给嫁了,以后再想挽回便困难了。江家如此不顾一切地要尽快敲定此事,必然另有打算。他得看清楚再说。 “本官觉得……” “大人,白夫人。”江镜高声道,他不能容叶吉士再说下去,叶吉士的心思已经很明显了。如果江家太操之过急,也许会适得其反。“婚事容后再议。但白公子的病情不能再拖。我即刻修书一封,请人送最好的大夫和最好的药材到白府来。”同样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和从叶吉士嘴里说出来,效果完全不同。他抢着说出来,既合了叶吉士的心意,也能把自己的意图瞒得更深。 “多谢八爷。”白暮雨向她道过谢,回方非身侧站着。方非自始至终,都未言语。 此事既已说定,叶吉士便起身告辞。江家二人又说了关切的话,留下见面礼,随即也起身离开。 待三人一起离开,方非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她也不再掩饰心中的愤怒,一巴掌拍在木桌上,大喝一声跪下。 白暮雨应声跪倒,娘能忍这么久,倒真是进步了。 这些早已预料到的事,娘无非是骂上几句,罚她在房间里闭目思过。左右她还得研究她的纺织机,出不出门倒也无所谓。只是江家这一回没有达到目的,说不定会采取别的手段。 她不能坐以待毙,她要查清楚,江家到底为何要跑过来求亲,真是因为她白暮雨魅力无边吗? 方非这回没有骂她。在骂她之前,她止不住自己的泪水,先哭了起来。 白暮雨一下慌了,她习惯了被骂,见她一哭,反倒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丝雨这会倒表现得尤为机灵,她递了一张手绢过去,那薄薄的手绢,透亮而柔软。这是白暮雨自己织的棉布。可惜,因为纺织机出了问题只此一张。丝雨把它做成了手绢,说要留作记念。 “夫人,小姐也是不得已才提起少爷的。丝雨自小跟小姐一起长大,知道小姐绝非无理取闹之人。江家此时上门求亲,必然不是想与白家结亲。夫人您想,咱们白家大小姐二小姐还有少爷在的时候,他们没来。白家落难的时候,他们也没来。怎么偏偏这会就来了?这其中一定有诈。小姐这般拖延,只是想瞧瞧江家目的何在。夫人,您就别怪小姐了,小心气坏了身子。” 经丝语这么一说,方非也是点了点头,“我也知道这些年难为雨儿了。我也知道江家也许有别的图谋,但我们白家,如今已是落魄至此,还有什么好图谋的呢?” 白暮雨想吐血。这就是生她养她的娘吗?在她眼中,她女儿不值得半点图谋吗?不说别的,单说她改进那些个农具,兵器,哪一件不是利国利民的大事?这些在她眼中就只是用来交换银子的工具吗? “万一他们是要害小姐呢?”丝雨道,“这些年,因为有小姐在,栖凤城才固若金汤。如果没了小姐,栖凤城能承受得住敌人几回进攻?您还记得当年,咱们刚到栖凤城那场大战吗?若不是小姐临危献计,咱们一家恐怕早死在那场大战之中了。” 方非给她一提醒,她才想起当年他们一家被发配边疆,路过栖凤城之时,恰遇窦五攻城。当时栖凤城兵力空虚,眼见破城在即,白暮雨为了救自己和孙家,也为了救这一城百姓,她假借神机先生之名,向当时的守将献策。只是当时她人微言轻,便向那守将说她是神机先生的弟子,奉师傅之命前来献计。 那守将依计诱敌深入,虽然自己险些战死,却成功阻止了窦五屠城。 那守将后上书请朝庭免了她们一家人的流放之刑,并在此地置了一家院子,作为她们一家栖息之地。那守将调任之后,交待过叶吉士,让他务必善待白家,并将神机先生是白暮雨之师的事告诉了他。 叶吉士倒是听话,不只对白暮雨尤为纵容,更不许任何人跑到白府来闹事。白暮雨为了防止有人上门提亲,硬生生把自己弄成一个声名极坏,人见人厌的女疯子。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平民百姓,她能得罪的通通得罪了个干净,什么抢小孩子的糖葫芦,当街殴打豪绅,吃饭砸了人家的店,她把那些混混的招数用了个干净,好些混混都认她为祖师爷,说她刷新了混混的境界。如今这栖凤城三大恶人之首,便是她白暮雨。而手下混混无数的刘魁也只能屈居其下,位例第二。 方非平日里觉得这个女儿不服管教,与她的期望相去甚远,难免管得严历了些,也就忘了此事。 如果江家真是要娶她的女儿还好,如果不是呢?若江家只是为了将骗她离开,对她不利,或是对栖凤城不利呢?她越想越怕,后背冷汗涔涔。她没了心思教训女儿,失魂落魄般地回房去了。 第6章 恭喜小姐,你终于要出嫁了(一) 丝雨见状,不安地道:“小姐,夫人不会有事吧?” “不会。”白暮雨道,“娘的性子我最清楚了。用不了一日,她必然又会旧事重提,说要把我嫁过去。” “不会吧?夫人知道江家别有用心要把小姐嫁过去?”方非的性子她是知道一些的,只是不像白暮雨那般肯定。以往有什么大事,方非也是时常变卦,所以家中之事,大家大多听小姐的,方非也知道自己这个弱点,真正拿主意的时候并不多。 但女儿的婚事总不能让她自己拿主意,在方非看来,这个女儿最大的心愿就是孤独终老。把婚事交给她自己做决定,她女儿岂不是一辈子嫁不出去了? “娘终是想完成爹的遗愿。当年大姐二姐议亲比别人晚,也是想着江家会派人来提亲。就算知道了江家的图谋,只要江家不伤害我,不伤害栖凤城,她也会同意这门婚事。现在她后怕,不过是在权衡,到底是女儿的幸福重要还是栖凤城的安危重要。好了,不说这些了。总之,在没有弄清楚江家图谋之前,你家小姐我有足够的理由去拖着,小丫头,你就放心吧。” 二人打打闹闹地回到房间,白暮雨继续研究她的纺织机,而丝雨则在一旁看着。 在她眼里,小姐总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她好像什么都懂。 小姐给她取名叫丝雨,她说暮雨丝雨,一听便是两姐妹。她只是被捡来的小丫环,哪里能跟小姐称兄妹? 如此便罢了,白暮雨还逼着她读书识字习武。她教的招式颇为奇怪,虽及不上武林高手,自保倒不是问题。隔一段时间,她便能搞一些新奇的东西出来。有的拿出去卖钱贴补家用,有的藏着或是毁了。 这回研究的纺织机就是因为她之前抱怨现在的布太贵,跟米粮一个价,搞得穷人连新衣裳都穿不上。当时她说要解决这个问题,没几天,还真搞出了个纺织机模样的东西,与现有纺织工具大不相同。 二人窝在屋里试了一下,真能织出棉布来。而且是又薄又软的那种。可惜也不知是哪个地方没弄对,织到一半,机器坏了。这会她正想方设法改进呢。 眼见到中午,二人研究得入了迷,连饭都忘了吃。方非端了两碗粥两叠小菜过来,见二人头都快扎到木堆里去了,笑着喊二人:“你们两个小丫头,该用饭了。” 丝雨见夫人亲自给自己送饭,吓得赶紧去帮忙,暮雨则是慢条斯理地将手里的半截木头一放,坐到桌前不客气地端起粥便喝。 看她狼吞虎咽的样子,方非有点恍惚,这几年,如果不是她,白家还存在于这个世上吗?当年被流放,全靠女儿,才有了被赦免的机会,才能在此地落地生根。让她远离自己,她还真舍不得。但不那样又该怎么办呢?女儿大了,自是要离开自己的。只要她嫁得好便够了。 白暮雨喝完粥,把嘴一抹,方非见她大而划之的样子,忍不住又重新拾起了将女儿教育成淑女的心思。 可惜白暮雨天生不是当淑女的料。不是她学不来,是她怕。万一自己成了淑女,那不是给自己招桃花吗?现在这样子就挺好的,整个栖凤城的人一听白暮雨大名,别说提亲,就是多说两句话,都觉得会折寿。 方非见女儿并不把自己的话往心里去,重重地叹了口气,道:“雨儿,你的婚事……”江家的事她总觉得对不住她,说到底还是自己的私心作祟,她向来是个有主见的人,若是自己拿出母亲的架子,必然会伤了女儿的心。 “一切听娘的安排。”她此时不便与方非对着干,她有自己的计划。 方非没料到女儿这般通情达理,忍不住搂着她的头,摸了又摸。白暮雨趴在她怀里,讨巧卖乖,甜蜜话连篇,弄得方非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清早,丝雨兴冲冲地拎回一大箱东西。什么布匹,首饰,菜叶子,活蹦乱跳的鱼,苏记糕点,桂园,花生,一桶子醋…… “丝雨,你发财了?”白暮雨捡起一粒桂园,剥了扔进嘴里,吧唧吧唧地嚼。 一颗咽下,将籽吐出来,丝雨又剥了一颗放进她嘴里,“这些全都不要钱的。” “丝雨你傍上大款了?” 丝雨以前听她说过,大款就是有钱人的意思,傍者,跟随也。傍大款的意思就是丝雨跟着有钱人。 丝雨拼命地摇头,“没有,小姐您都没有傍上,我怎么傍得上呢?” 白暮雨一口老血喷出,这丫头是真傻还是在装傻? “这些东西都是邻居们送的。这布是周掌柜送的,菜叶子是瞎眼阿婆送的,鱼是柳三送的,这醋……” “王大娘送的是不是?”白暮雨问。 丝雨好奇,“小姐,您是怎么知道的?” “我一大清早跟着你呢。”白暮雨没好气地道。 “真的吗?”丝雨怀疑地瞥向她,想透过她的眼神观察一下是真是假,白暮雨的手指已经弹上了她的脑袋。 “你还真信啊?” 丝雨摸了摸疼处,不敢答话。整个栖凤城,只有王大娘一家的醋又酸又香,也只有她会在此时送白暮雨醋。之前她曾经砸过她的醋缸子,说她的醋又臭又难喝。王大娘扬言,一辈子不卖醋给白家,并在梦里把白暮雨掐死过好几回了。 如今听说她要远嫁永陵,栖凤城里的人谁不弹冠相庆,谁不烧香还愿,谢苍天保佑? 白暮雨料到了这个结果,可没想到他们敢如此明目张胆地送自己东西,向自己表示庆贺。幸而她不是一个十分有骨气的人,既然别人都大大方方地送了,她又干嘛要装清高给人退回去?不过这点东西就想让自己走,没门。 “丝雨,你给我放出风去,说本小姐担心娘亲将来孤苦无依,不肯远嫁,只想在本地找个老实人结亲。还有,你这几天没事便不要呆在家里了,多去街上逛逛。” “小姐,奴婢没什么买的,上街干嘛?”丝雨单纯的小脸蛋很可爱,她捏了捏丝雨的小脸蛋,好声好气地道:“自然是去敲竹杠啊。尤其是刘府,一定要去。” “小姐,这样不好吧?夫人知道了……” “这种事还要我教你吗?”白暮雨怒道,看她懵懂的模样,耐着性子道:“娘向来好面子,你让刘家的自己上门送不就行了?凭刘家那死皮赖脸的本事,娘不是他的对手。你得给我盯紧点,若是礼轻了,就拿扫帚守着,不许刘家的人进门。” 第7章 恭喜小姐,你终于要出嫁了(二) “若刘家不肯呢?” “你就直接问刘家的人他们家七少爷的亲事议得如何了,不妨考虑下你家小姐我。” “小姐,您这不是威胁刘家吗?万一刘家的见小姐您花容月貌,应下了此事该怎么办?” 白暮雨冷哼一声,“刘魁,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应下本姑娘这门婚事。” 丝雨总觉得怪怪的,放下东西,立马又被白暮雨赶出了门。她在街上走来走去,这家店看看,那家店问问,也不说买,也不说不买。 街坊邻里都是些老熟人,认识丝雨的人更是多不胜数。谁让她有个恶贯满盈的主子呢? 不过她的名声倒不是坏,跑到白家指名要替她赎身,娶她回家当儿媳的人也有好几户,家世都还不错。 为啥?一来这姑娘模样不错,能读书识字,脾气温和,会搞些小玩意,人品相貌不错。二来,白暮雨谁家都会祸害,就是不会祸害孙家和自家人。 孙家那丫头,栖凤城第一美人,平常人家就不用指望了。唯有丝雨,若是娶了她,出身差了些,但白暮雨是绝对不会再祸害他们家的,她就是天然的挡箭牌。说不定还能通过她,与知州大人拉上关系,一举多得。 丫环吃香,小姐被嫌,丝雨骂这些人有眼无珠,白暮雨不这般认为,这些人算盘打得溜,精着呢,不会做赔本的买卖的。 那些相熟的总会上来搭话,有意无意问江白二家婚事的消息。按照白暮雨的吩咐,将她的话添油加醋说了,那些人果然脸色瞬间不好了。不过又很快掩饰住,说希望白小姐能择一门良缘,又说白夫人的事,将来一定会帮衬着点。临了还硬是要送她一些小玩意。丝雨收着收着也就习惯了,都是希望小姐赶紧离开的忘恩负义之人,收了就收了,权当对他们的惩罚。 没多久,又弄了满满的一箱。 白暮雨沿着栖凤城一家一家地数过去,那些与她有仇的人送的礼都差不多了,唯有刘家还没有动静,她摇了摇头,骂了刘家几句。刚骂到刘魁头上的时候,刘魁带着满满一车礼物上门,白暮雨只好将那些没骂出口的话全都咽了回去。 白夫人刚刚应付完李田两家的管家,这会正疲累不堪。 自从江家的婚书进城,这些大绅一个一个都派人过来送礼,美其名曰恭喜恭喜,实际就是催促她,白夫人,您行行好,让白暮雨赶紧滚蛋吧。我们大家实在受不了了。 白夫人想到这一层,语气自然不怎么好,女儿可是栖凤城的大恩人,这些无耻之辈。那些送礼的人并不在意她的态度,只觉得她性格如此,说了一大通客套话,硬丢下礼物便走了。白夫人不厌其烦,几回差点把那些礼物扔大街上去,被白暮雨好说歹说劝住了。 女儿说得也对,有人送钱上门,不要白不要。 刘魁亲自上门她倒是始料不及。在一众豪绅中,当属刘家与女儿结怨最深。 刘魁年方三十,娶有一妻五妾,育有一子三女。其妻死后,并未续弦,人只道他夫妻情深,难以忘怀。其实他是一直在打着栖凤城第一美人的主意。 而孙白薇,心高气傲,怎么可能看得上刘魁这个除了会打架,会横行,一无是处的恶霸?刘魁几次背地里使坏,都被白暮雨破坏了。 毁人亲事犹如杀人父母,二人之间可是不共戴天之仇。 刚开始的时候,刘魁还仗着自家在栖凤城人多势众,知州大人都得给他几分薄面,完全不把孙家和白暮雨放在眼里。 白暮雨把他狠狠揍了一顿,只打得鼻青脸肿,生活不能自理。 刘魁何时吃过这么大的亏?当即招集上百个打手,冲到孙家要强抢孙白薇,还扬言要把白暮雨给卖到窑子里去。 当年的这一战,可谓惊天地泣鬼神。 只见白暮雨守在孙家门前,手执双刀,左砍右劈,上剁横削,连切菜的功夫都使上了,与那上百打手打了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最后,白暮雨在撂倒二十几个打手之后,被一棍子敲晕在地上。 当时围观的人都在为这位敢于跟刘魁翻脸的女侠默哀,觉得她是栖凤城难得的好人,不该这般英年早逝,有几个为她强出头的还因此被刘魁三两下拍翻在地上。 刘魁也得意的翘着尾,准备拖着自己的战利品游街示众。 就在此事,一向以和为贵的叶大人出现了。叶大人手下,数十名官差如狼似虎的冲出来,将刘魁的百名打手全部按在地上。论武力,刘魁的手下并不输人,但一个普通百姓,谁敢跟官差动手?不怕被安上谋反的罪名吗? 被按在地上的打手哀嚎不断,全都可怜巴巴地望着刘魁。刘魁还没说话,叶吉士已经打着官腔,官威十足地道:“来人,把这些打架斗殴的混账全都押下去,重打五十大板。” 他只字不提刘魁,刘魁察言观色,知道今儿的叶大人铁面无私,不敢再搭话,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被当众重责的打手,哭天抢地,血流一片。 临走,叶吉士低声向刘魁说了些什么,刘魁吓得头重脚轻,几乎栽倒。自此之后,刘魁见到白暮雨,恨得牙都快咬碎了,就是不敢明着冲她动手,因怕自己忍不住一失足成千古恨,遇到了都绕着走。 后来刘魁暗中与她为难了几次,次次被白暮雨修理得哭爹喊娘,他想娶孙白薇不成,一怒之下连娶了三房小妾,只是这正妻的位子始终留着。 大家都笑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刘魁脸皮厚,不仅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他四处散布谣言,说他非孙白薇不娶。那些个原本打算上孙家提亲的人要么受到威胁,要么怕惹麻烦,孙白薇的婚事便就此耽搁了下来。 刘魁这会如沐春光,一进门就招呼着随从往里面搬箱子。 十几口大箱子,什么都有。方非站在门口,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以往这种事她第一时间便差人去叫女儿了,但刘魁与她向来不对付,方非怕二人话没说上两句,先打起来。 “这些是我刘家送于白姑娘的,恭贺白姑娘订婚大喜。那些是另外十几户大户备的,他们说白姑娘成亲在即,必然事务繁忙,便不上门叨扰了,就由刘某代为赠送。” 他客客气气的,根本不像平日凶神恶煞的模样。 方非曲膝还礼,说了几句客套话。 刘魁如在自家一般,发号施令,让人将一众礼物送进厅去。 白暮雨从后院出来,高声道:“刘老爷,你这是恨不得本姑娘早日嫁出去了?” “哪里?刘某人是真心为白姑娘你高兴。” “你我并无交情,如此重礼,我白家愧不敢受。” 刘魁一愣,随即扯出一点微笑,“白姑娘这般说,可真是让刘某人伤心。你我相识多年,之前虽有不快,但往事如烟,刘某早把它忘得一干二净了。姑娘乃女中豪杰,刘某此次来贺,绝无他意,只为与姑娘冰释前嫌。还望姑娘能把刘某人的小小心意收下。” 刘魁谄媚样十足,白暮雨好一通恶心。她扫了眼刘魁送来的礼物,不是很贵重,但也非随随便便之物。 这都是他亲手挑选,一边要不失刘家门面,一边又不能送出去太多钱财,白白便宜了她白暮雨。不然刘魁估计下半生都好过不了。 白暮雨勉为其难地收下,刘魁心里骂个不停,却要装得感恩戴德的样子。他比常人更盼着这位瘟神早些离开,那样她的孙白薇就唾手可得了。 白暮雨当然知道他的小心思,也不点破,孙白薇的事,有叶吉士在,刘魁不敢怎么样。 第8章 认命 夜幕降临,白暮雨看着眼前这堆积如山的礼物,眼中闪烁着绿灿灿的光。 “小姐,夫人,算好了,布匹首饰粮食之类的差不多值一千两银子。” “雨儿,你这么做会不会不太好?万一将来与江家的婚事不成,咱们白家如何在乡亲们面前抬头?”方非出身书香门弟,始终有不为五斗米折腰的气节。白暮雨可没这气节。比起不为五斗米折腰,她更喜欢拿着仇人的银子,吃着仇人的粮食,攒足力气打仇人的脸。这不比高呼几声宁死不受嗟来之食要强? “娘,您放心吧。江家对这门婚事是誓在必得。他们压根就没想过咱们白家答不答应。就算您不答应,他们也会想着别的法子逼您答应的。” 方非一直觉得自己的女儿反对这门亲事,因此许多事都不愿与她说。江家这两日的确又来拜访过两次,说的都是围绕白暮云的病情,于婚事却只字未提。她按照白暮雨的主意,药材都留下了,医女全都退了回去。江家说要探一探病,也被她婉言拒绝。 叶吉士那边态度又有了变化。之前他还在犹豫,这才过几日,就又站在了江家一边。方非一直在丈夫的遗愿和女儿的幸福之间来回摇摆,拿不定主意。 她多方打听过江少徇,所得的尽是赞美之词。 江少徇,号称有诸葛之智,状元之才,乃当今不可多得的贤才。他十二岁时写的诗至今还在仕林间广为传颂,经久不衰。他十五岁弃文从武,仅仅经过五年,便率江氏子弟七千,由南至北,由东到西,横扫周边五十余郡县,将永陵江氏由一个将兵不过数千的地方官发展成雄霸一方,拥兵十万,辖人口百万的地方豪强。江少徇作战,神出鬼没,算无遗策。从军五年,与敌交战近三十余场,往往以少胜多,威名在外,江家军号称常胜军,其帐下江陈楚尹四将人称永陵四虎,个个久经沙场,勇武不凡。 不仅战绩,其为人亦为人广为称颂。与普通的将军不同,他文人出身,知书识礼,待人谦和,说话做事儒雅,更兼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不论从家世,人品,才干,都是一等一的良婿。只是至今有一点想不通,如此人才,怎么就看上自家女儿了? 正因为这个问题,她始终下不了决心。此时听女儿说起江家的打算,仿佛说的不是自己一样,她越来越摸不准女儿的心思了。 “雨儿,这门婚事,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娘您的意思呢?”白暮雨反问道。 “……”方非不知该从何说起。 “娘,女儿听爹的话。若是江家真在意这门婚事,不管那江少徇是猪是狗,女儿都一定嫁过去。可若江家有什么别的意图,女儿情愿死,也不愿与这等打着信义的幌子行阴诡之事的伪君子成亲的。” 方非扑哧一笑,“如若江家真有什么别的意图,娘替你作主。” 方非知道了她的心意,心中了然,当即出了门,去见江镜。 丝雨一脸不解地看着白暮雨,“小姐,您当真就这样认命了?” “谁说我认命了?”白暮雨将那些礼物一件一件分门别类,看着没用的,随手往墙脚一扔了事。 丝雨陪着她一起收拾,可想了想,还是没忍住,问她道:“小姐您不是说江家心怀叵测决不嫁吗?可您刚刚又说同意嫁过去?” “这两者矛盾吗?” “哦,小姐你是说江家一定有图谋?”丝雨恍然大悟。 “他们若是没有图谋,我白暮雨的名字倒着写。” 江镜和江少铭筹谋了数日,白暮雨真是铁板一块,什么招都对她无用。 方非又是个没甚主意的妇人,今日说好了,明日又变卦了,左右摇摆不定,俨然墙头草。这母女二人还真令人头疼。 二人想来想去,觉得只有一个办法,可能会得到方非的支持。 赌她与亡夫的感情是否深到可以拿自己的女儿去冒险。赌她是不是要听从亡夫的安排,维护亡夫的声誉。他据实以告,让方非自己来决定。 打定主意,正要去白府,方非却来了。 二人知道她此时前来,必是有所决定。一时不安,不知她是支持还是反对。 侍女送了茶水上来,方非喝了一口,顿觉浑身通透,是极品好茶,她已多年不曾偿过这般滋味了。二人出门在外亦不亏待自己,用的仍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好茶,若是雨儿嫁过去,一生定然衣食无忧了。 脑子里刚升起这个念头,她赶紧掐掉,正如女儿说的,她还真是变卦比翻书还快。她今日来是要问清楚,问明白。若是江家只为了当年的诺言,她便应了这门亲事。若不是,就算亡夫有命,她也不会拿女儿的幸福去冒险。 “八爷,我今日前来,只问你们江家一句话,你们到底因何,要让三公子娶我女儿?” 江镜不想平日拖拖拉拉的方非今日竟如此干脆果断,想必是心中早有主意。若她昨日来问,他尚不知该如何回答。但就在刚才,他已经决定据实相告,此事便没有必要再隐瞒。 他起身长长地鞠了一躬,道:“白夫人,白姑娘聪慧过人,与我家徇儿天生一对,江家此次前来,确有意与白家结亲。但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事,想请白夫人无论如何要答应。” 自一开始,白暮雨便说江家另有图谋,没料到竟给她猜对了。方非暗自火起,又震惊她据实以告,只得听他继续往下说。 “不知夫人可曾听说过神机先生?” 方非心头一颤,刚刚的愤怒瞬间化为忧心,果然是冲着女儿来的。她淡淡地道:“未曾听说过。” 江镜瞧她目光闪烁,显是在说谎。也不拆穿,而是与他说起了当年白江两位老爷子交往的故事。 二人的交往其实并不多。除了当年二人分了半张饼之外,唯一相处过一段日子便是当年江公出使楚国,与白老爷子曾相处过一段时间。 那期间,二人谈理想,谈报负,谈天下,可谓惺惺相惜。其间,还发生了一件趣事。 当时,白延之为京畿一推官,专司刑狱。而江文秀亦在刑部任职过一段时间。白延之当时遇到一庄疑案,凶手已抓获,却找不到行凶手法,也没有凶器。最后,二人决定,由白延之摸拟案犯,江文秀为受害者,案情重演,经过数十次试验,终于找到了做案手法,令凶手伏首认罪,二人一时名躁天下。 谈及过往,想到当年丈夫的风姿,方非忍不住伤心。江镜见时机已到,突然改变话题,道:“大哥每每念及过往,皆说白公乃济世之才,可恨为小人所害,他将来必为白公血冤,以慰白公在天之灵。” 方非闻他称自己的丈夫为白公,泪水潸然落下。自从白家被抄以来,当年名满楚国的白大人成了过街老鼠,她听到的都是些污言秽语,别说白公,就是白老爷,也没人再肯说一声。 她顿觉先前的隐瞒实属不该,神机先生之名并非无人知晓,她这样否认,江家将来知道了真相必然心生埋怨,她将来亦无颜去见自己的丈夫。 第9章 有计必中白夫人(一) 只是话已出口,这时要改口,也只有假托于女儿身上。 “不知八爷找神机先生有何事?小妇人鲜少出门,对此人并不知晓,但小女消息灵通一些,或许知道神机先生的消息也未可知。” 江镜见计策已生效,暗自窍喜,“此事事关我朝安危,请恕江某不敢直言。江某只想见神机先生一面,向他求教一个问题,仅此而已。” 江镜长长地向她一拜,“不过就算不能如愿,我江家也希望白夫人你能答应江白二家联姻之事。” 方非见他礼数周到,自己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她想了想,问道:“江家真的愿意娶我雨儿?” 江镜指天启誓道:“如有虚言,我江镜愿受万箭穿心之罚。” 方非道:“既然如此,此事我便应了。” 当即写下允婚书,交于江镜。江镜又说了一大堆好话,直说得方非心潮澎湃,心神荡漾。 从江家出来,她猛地想起神机先生之事,又不安起来。她转身入内,想找江镜再问个清楚,却见江镜正与江少铭坐在亭中饮酒,边饮边说话。方非赶紧躲到一边,听二人交谈。 江镜连干了三杯,边笑边哭道:“少铭,此次受你爹重托,前来求亲,原想着白家定然恼江家未曾及时践约,未在白家遭难之际及时伸出援手,不曾想白夫人如此深名大义,同意了少徇与白姑娘的婚事。此事咱们便算办成了。至于神机先生之事,哎,听天由命吧。咱们江氏三千子弟的性命,就看老天爷发不发这个慈悲了。” “八叔,您不必悲观。白夫人不是说了吗?或许白姑娘知道神机先生的下落。” “哎,”江镜重重地摇头,“白姑娘怎么可能知道神机先生的下落?白夫人如此一说,是想叫我们不要失望。难道咱们还真去问白姑娘神机先生的下落?就算问到了,他无缘无故的,又怎么肯救我江氏三千子弟?” 说着抓起酒壶便要借酒浇仇,江少铭一把抓过,“八叔,您别喝了。不然咱们去找白姑娘问一问。就算白姑娘真不知道,咱们也没什么损失嘛。” “少铭,你呀。”江镜叹息,“咱们此次本就为了求亲而来。若是去问白姑娘,她不知道还好,若她知道,岂不叫她生了疑心,给徇儿的婚事凭添波折?此事还是另想它法吧。婚事要紧。” “是啊。白公托梦给爹,说他不守信义。爹自觉羞愧,临走之时可是向我下了死令的,不惜代价,也要叫白夫人同意这门亲事。咱们走的时候爹还生着病呢,也不知此时好些了没有。”江少铭愁容顿生。 江镜拍了拍他的肩,道:“不打紧。我已经飞鸽传书给大哥,说白夫人同意了婚事。大哥闻听此讯,病必然大好,你不必担心了。” 方非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原来是自己的丈夫托梦痛骂江文秀一番,难怪江家会突然想起这门亲事。江家不肯直说,想是怕损了江文秀的声誉。念及自己的丈夫纵是去世多年,依然是挂着自己和女儿的,方非不由地抽噎了一下。 “谁在那里?”江少铭暴跳而起,右手成爪,朝方非抓去。 方非吓得腿都直了,眼见要命丧他手,江少铭却猛地一个翻身,整个人朝石墙上撞去,手则刚好错过方非的脖颈。 方非还没回过神来,江少铭已经半跪在地上,一把擦掉嘴角的血渍,向她一拜,“对不起,白夫人。晚辈不知道是您,请您恕罪。” 方非偷听,本就理亏,这会见人家为了不伤着她把自己撞成了重伤,却又来向她赔罪,更是羞得满脸通红,她赶紧伸手扶起江少铭,“你受伤了吧?快坐下。我这就去请大夫过来瞧瞧。” “白夫人,”江少铭道:“咱们习武之人,皮糙肉厚,这点小伤没什么。晚辈鲁莽,没吓着夫人您吧?” 方非摇头,江镜道:“不知白夫人去而复返,所为何事?” 方非红着脸,平复了下心情,道:“我刚才听到二位说神机先生之事,事关江家三千子弟性命,难道江家遇上什么麻烦了?” 二人叹气,方非赶紧道:“我并非要窥探江家隐私,不过无意中听见,便有此一问。二位若是不想说,便不用说。我这便告辞了。” “白夫人,您误会了。其实……”江少铭犹豫道。 “少铭……”江镜明显要制止他,但后面的话却没有出口。 江少铭道:“白夫人亦不是外人。此事虽事关江家三千子弟性命,事关我朝安危,对夫人却不必隐瞒。” 方非见他如此信任,想想自己之前的小人之心,偶尔还有悔婚的念头,更是羞愧难当。 江少铭将此事简单地说了一遍。 去岁腊月中,河西王宋施起兵二十万,分三路,攻晋原,连下十余城。月朝上下,无不震惊。月王急征各路精兵十万,驰援晋原。首战月朝败,损兵三万。后经大小战役十数次,各有胜负,宋施兵精将广,而月朝城坚粮足,双方僵持不下。 月皇下旨,命永陵江氏派精兵三千,出国界,绕道千里,直取河西王粮仓新桥镇,以解晋原之围。 江家知道此行凶险,本欲派其下尹周前往,但江少徇坚持亲自带兵,临行前,留下一锦囊,言此去千里,祸福难料。若宋施以新桥为饵,诱敌深入,聚而歼之,则苍山是最好的设伏之地。若真如此,他将隐于苍山之中,伺机突围。 宋施兵力四十万,除却各地城防,能调动的兵力大致二十三万左右。以三千对三万,虽不能胜之,要逃亦是不难。 却不料,事情大出江少徇意料。宋施行诈诡之计,以十万老弱伪装精兵,置于晋原城下,另十万精兵倾巢而出,围江少徇于苍山之中。 一时间,江家三千子弟危如累卵。 只是江少铭并未明说带兵之人乃是江少徇,只说被围者是尹周。若照实说了,只怕方非便明了江家的用意,当场诲婚。 方非曾听说过尹周之名,确是江家不可多得的一员大将。也难怪江家会想到请神机先生出面解苍山之围。 江少铭言辞恳切,方非想着丈夫亡故之后她的伤心欲绝,而江家三千性命,三千家庭也要遭受同样之灾,便觉鼻中一酸,张了张嘴,好几次要将神机先生之事告之。 江镜见她开始动摇,决心加一把火,“白夫人不必为难。行伍之人早将生死置之度外。我江家子弟,更是以安永陵百万居民为已任。为了这百万百姓能平安生活,纵是江家全族皆灭又如何?”他说得慷慨激昂,忽地又沉下声来,“但若就此放任这三千子弟命丧异乡,亦非我江家所为。所以此次前来拜见神机先生,求他救江家三千子弟于水火。我江家必肝脑涂地以报之。” 第10章 有计必中白夫人(二) “我这便去找雨儿,问她神机先生的消息。”方非行走如风,好像她这里多耽搁一刻,便多害死几条无辜性命一般。 待她背影消失在拐角尽头,江少铭舒了口气,道:“八叔,您怎么知道白夫人会去而复返?” 江镜笑道:“你没瞧见她来时那模样?分明是打算拒婚的。后来被我们三言两语说动,应下婚事,等出了院门,一静下,便觉得不安,自然要回来再问清楚。咱们这一招亡者托梦,正好打消她的一切顾虑,这婚事倒没什么波折了,只是神机先生那里,恐很难成事。” “八叔,这神机先生到底何许人也?怎的我从未听过?” “这可是栖凤城最高机密,连楚皇都不知道。” 江少铭冷笑,“这倒不意外。若是楚皇知道,必然会全力搜寻此人,赐高官令其入朝。而这栖凤城没了这位隐世高人,那些连升三级的知州怎么办?楚国怎么办?栖凤城一倒,楚国还在吗?” 的确,这些年,楚皇连连失地,诺大一片江山,只剩三州之地。栖凤城不止承担着楚国大半的财税,更是楚国与其他王朝谈判的重要筹码。栖凤城商业发达,天下客商云集,天下货物,应有尽有。楚国势弱,税收很低,客商更喜欢来此,商业就越加发达。 而且,这里还是天下情报中心,只要肯出钱,连月朝皇帝昨晚宠幸的是哪个妃子都能弄到手。 大家都盯着此地呢,谁都想把栖凤城据为己有,但谁都没这个本事能将其他势力抵挡于界外。反倒将栖凤城放在楚国这个顷刻之间便能将之覆灭的王朝手中更让人放心。 而这栖凤城最值钱的就是这位第一隐士神机先生。 “可惜我们江家倾尽全力,亦查不到这位高人半点消息。” “那爹还让我们来迎娶白家那臭丫头?爹如何得知白家与神机先生有关的?” “猜的。”江镜深沉道。 江少铭被脚下的石阶一绊,差点把腿给踢断了。“爹办事不是从来只讲证据的吗?怎么这回只靠猜,便如此劳师动众?若神机先生与白家无关,那咱们江家岂非亏大了?” “情势紧急,自然顾不了那么多。不过如今,却是不同了。” “如何不同?” “从白夫人的表情来看,神机先生必与白家有关。只是不知是谁,能隐藏至此,着实令人佩服。”江镜又陷入了沉思。 江少铭掰着手指,一个一个地数着,“白夫人肯定不是。白姑娘和那小丫环,一个冲动,一个呆傻,也肯定不是。白家那个牙快掉光的扫院的老头也不像。厨房那个老妈子,大字不识,也不对。那岂不是只剩下那位得了怪病,半死不活的白家少爷?” 江镜摇了摇头,“不对,白家少爷重病在床,与外界从无接触,怎么可能对栖凤城了若指掌?少铭,你最近功课有些退步,得加强学习了。” 江少铭不知他所指,细细一想,便已明了。爹对栖凤城的事尤为关心,但凡有人打栖凤城的主意,他必遣所有眼线,关注栖凤城的一举一动。当年窦五攻栖凤城一战如今已成了各家必学战例之一。光是这一战,他们江家的讲武堂上便说过不下百次。 那该是谁呢?就是因为谁也找不到,才是真正的高人,才能以一己之力,挽栖凤城于危难吧? 方非稀里糊涂地写下允婚书一点也不奇怪。在白暮雨看来,若她不写才奇怪。 连她娘都骗不了,江家还称什么江家,还争什么权势?不如乖乖回家种红薯算了。 她将江家之事与白暮雨说了,见她自始至终都淡淡的,不像是要大吵大闹离家出走的样子,这才放心。 白暮雨把一包银子交到方非手上,“娘,银子您收好。江家的事,便交给女儿了。” 方非道:“雨儿,不然你想想办法,尽可能地将人救出来吧?”她是心软的,不管仇人也罢,敌人也罢,都不忍看着别人家破人亡。况且江家也非她的仇人。 白暮雨心说江家有权有势尚且求不出来人,她又有什么办法?娘想得真是太天真了。不过她没有告诉方非实情,若是说了她或许会自责的。毕竟是三千条人命啊。 其实反过来想,若真是拼尽全力去救这些人,那宋施的部队呢?他们的命又不是命了吗?大家都是人命,不过各为其主罢了。 送走方非,白暮雨拉了丝雨去找江镜。江镜的话骗得了她娘,自然骗不了她。 什么婚约,不过是当年的一句戏言罢了。这会提起来,也只是为了让他们有个合理的借口前来调查神机先生的事。既然目的明确,何必拐弯抹角呢? 江镜见她来得飞快,且毫不掩饰,倒是怔了一怔。 方非好对付,白暮雨可不好对付。她背后的神机先生就更能对付了。 “其实,我就是神机先生。” 第11章 你胆挺肥 白暮雨说得真诚,江家二人压根没反应,倒把丝雨给吓了一大跳,小姐怎么把自己是神机先生的事说出来了? 江少铭微微一笑,“白姑娘真会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白暮雨依然很认真。 江镜作为长辈,在晚辈面前自该有一番作派,这会也忍不住淡淡笑道:“白姑娘是怕我们江家对神机先生不利吗?你尽管放心,我们只想向他求一个对策。” “江三公子江少徇,不是号称算无遗策吗?你们何必舍近求远,跑到别国求人?不如请他略施小计吧。”白暮雨故意提起江少徇,便是想知道他的下落。传言虽多有夸大之处,但江少徇的才智就是远在别国的她也是时常听人提起的。江少徇都救不了,她就更救不了了。或者说,江少徇不在江家,再大胆地猜一猜,江少徇就是那个被围在苍山上的人。 “江湖传言,不必尽信。徇儿虽颇有才干,却远不及神机先生的智慧。此次事件,徇儿亦是无能为力,是以我等才不远千里而来。若白姑娘知道神机先生的下落,烦请告知一二。”江镜好语道,白暮雨是找到神机先生的关键,他万不能得罪。 “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我便是神机先生。丝雨,你告诉他们,神机先生是谁?” 丝雨沉默了一下,慢吞吞道:“便是小姐你。” “瞧见了吧?丝雨都说是我了。难道我还冒充神机先生来骗你江家的钱财吗?” 江镜虽是不信,也找不到证据辨驳,此事若纠缠下去,弄到明年也弄不清,他跳过此问,向白暮雨道:“白姑娘,详细情形,想必白夫人已经告诉你了。我想请问,你可有什么办法,能救这三千条性命?” “没有。”果断,干脆,绝不拖泥带水。 看到江少铭愤怒又不敢发火的模样,白暮雨觉得浑身都舒坦至极。江家争权夺利,根本不关她的事,她只想在这栖凤城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他们凭什么要借着几十年前的一句戏言把自己拖下水? 难道她嫁入了江家,就与他们休戚与共了吗?就一定要费尽心机去救江家那三千子弟了吗?他们这算盘打得太精了吧?就算江少徇被围了,她也不是非得去救吧?他死了不就没人上门迎亲了?这都算不明白还敢到栖凤城来找她? “白姑娘何必拒绝得这般干脆?你与徇儿已然有了婚约,说到底,你也算半个江家的人了。”江镜猜不透她的想法,只能慢慢地旁敲侧击。与方非比起来,眼前这个人的难度大了百倍不止。 “你说得没错,可也得江三公子上门迎了,咱们才算一家人。若他不上门,你这张婚书也不过废纸一张。”白暮雨知道他在试探自己,她也在试探,江少徇到底怎么回事。是外界传闻太夸大,还是他出了什么事。 “可白夫人不这样想。”之前,江镜确有借用婚约来约束白暮雨的想法,如今看来,此计完全行不通。若是硬来,或会适得其反。 “我娘是我娘,我是我。” 江镜见她不肯就范,知道此人极难对付,心念急转,迅速分析她的弱点。白暮雨趁他思考的机会,直接将矛头指向了江少铭。 “二公子,江家的事,我白家是爱莫能助了。若江家想继续履行婚约,大家便商量个日子,请三公子上门来迎亲。若江家想反悔,便请将婚书还于我,咱们就当此事从未发生过。” 丝雨站在她身后,看到江少铭被她逼得又急又气,暗暗佩服小姐的手段。 江少铭好不容易控制住掐死她的冲动,道:“不管白姑娘怎么想,我江家是铁了心要结这门亲的。关于择期之事,待我回禀父亲,由父亲作主。至于神机先生的下落,姑娘若肯帮忙,我江家感激不尽。若要袖手旁观,我等也不会强迫姑娘。” 白暮雨冷笑,说得好听,只怕这会想杀她的心都有了吧?不过她倒是成功了。假作真时真亦假。他们江家是无论如何不会相信她便是神机先生了。 只是江家这一摊浑水,她是不想去的。可她若不去,他们势必还会向娘下手。以她娘那种有计必中,吃软又吃硬的性子,江家对付起她来可谓不费吹灰之力。 但若要她蹚进去,她又不甘心。她倒要看看江家到底拿什么来逼她。 “如此便好。”白暮雨冲二人一福身,“此事我确是无能为力。但若两位想在栖凤城吃喝玩乐,我或许可以做一做向导。” “不敢劳烦姑娘。”江少铭冷冷地道。 白暮雨笑呵呵地朝二人施了一礼,转身往外走。只走出几步,便听后面江镜那成熟稳重的声音响起。 “白姑娘请留步。” 白暮雨睁着大眼睛,有些戒备地盯着他。 “听闻白姑娘在栖凤城是手眼通天的人物,不知道姑娘于赌之一道,可否精通?”白镜想起一件事,大约一年以前,白暮雨曾与人打赌,赌冬至这一天,进出城门的人是单数还是双数,赌注是栖凤城东的东的一座荒山。而白暮雨若是输了,便无偿帮他做一件事。 当时他只把这事当成故事来听。如今瞧她这软硬不吃的样子,倒可以一试。 “一窍不通。” 江镜犹如被人击了一掌,立时重伤。 “不过我喜欢。怎么,难道你想以神机先生的消息为代价与我赌一局?” 江镜道:“不错。若姑娘输了,便请带我们去见一见神机先生。” “若你输了呢?” “我便将我这条命给你。” 一上来就赌命,果然是个大赌鬼。 白暮雨摇头,“我要你的命干什么?你想让我娘劈了我?这个赌注不好。咱们换一个。” “姑娘想要什么,旦说无妨。” “就要你手里那张婚书。” 二人一拍即合。江镜的赌法很简单,就赌日落之前,江镜和江少铭能否找到白暮雨主仆二人。 这个赌法倒很新奇,栖凤城可是她的老巢,哪里有块砖,哪里有个狗洞,哪里有官兵巡逻,哪里有地下赌坊,她一清二楚,敢跟她赌这个,不得不说江镜胆挺肥。 第12章 借鸡生蛋(一) 在栖凤城,有一种特别有名的茶,叫金凤茶,虽然比不上龙井等名茶,在栖凤城人眼中,此茶却别有一番风味。或许这便是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栖凤城人就喜欢这种涩中带着泥土清香的滋味。 而所有金凤茶树中,有一株茶树王,每年只产茶一斤,是极品中的极品,宝贝中的宝贝。 这茶树王,便是栖凤城头号恶霸的刘魁所有。而且此人极抠门,谁要想品他的茶,无异于抢他的地盘,要他的命。 刘魁有个习惯,每天必要饮上一壶金凤茶。他这个习惯少有人知道,白暮雨却是个例外。 别了江镜,白暮雨带着丝雨径直去了刘魁家。不出意外的话,这会这家伙正躲在屋子里喝茶呢。 刘魁家有一个侧门,平日里没人走,也少有人看守。二人过来的时候,正好守门的小厮偷懒离开,白暮雨便当自己已经通报主人一样,直接闯了进去。 丝雨知道这是刘魁的家,吓得一双腿直哆嗦。 “小姐,咱们这样直接闯进去,不太好吧?” 白暮雨白了她一眼,“怎么就不好了?” “咱们擅闯民宅,若是被发现了不好吧?” “笑话,本姑娘什么坏事都干,就是不干欺压妇孺和偷盗抢劫之事。你还怕他把咱们当成小偷抓起来?” 路过一道半掩着的院门,白暮雨双手一推,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院中,数十人全都愣住了。 突然,有人大叫一声,“是白暮雨。” 大叫过后,惊呼的惊呼,抄家伙的抄家伙,躲墙角的躲墙角,弄得她好不尴尬。 “那个……我是来找刘老爷的。” 虽然这话很不要脸,但没有比这更管用的了。果然,院中立时安静下来。 所有人同时僵住。有的人一条脚还抬在半空,做逃跑的姿态,确定不是来找自己麻烦的,手里的锄头咣当一声,落在地上,接着响起一声惨叫。 白暮雨飞快地穿过人群,竟无一人阻拦。 刘魁正在院中品茶,她鬼一样窜进来,只吓得他半壶好茶酒了一地,心疼得他脸都挤成了一团。 “哎呀呀,白姑娘,什么风把您老吹来了?” 刘魁扯起了笑容,由于心疼得紧,眉头仍旧挤着,样子滑稽得紧。 “这不是数日不见,想刘老爷您了吗?” 白暮雨笑容满面,刘魁吓得面皮一跳,见她盯着自己酒了的茶壶,斜退两步,将它挡住,“姑娘有事,知会一声便好,何劳您大驾?” “刘老爷误会了,今儿真没啥事,只是想借你贵宝地坐一坐。”谁都知道她与刘魁是一山不容二虎,她到这来,一是为了蹭茶,二是想躲一躲,谅一时半会,江家二人找不到她。 “来人,”刘魁大喊一声,立时有名长得极美的丫环过来听候差遣。“给白姑娘搬把椅子过来。” 那丫头离开不久,真的搬了把椅子过来,放在离刘魁两丈远的地方。白暮雨坐下,眼珠子还落在那掉在地上的茶叶之上。 “上茶。”刘魁又喊了一声,还是那丫环,不多片刻,便端了壶茶上来,白暮雨一嗅,低声对丝雨道:这刘魁,果真是铁公鸡一只,连茶也不弄壶好的。 丝雨心说,小姐,奴婢觉得刘魁没拿刀砍您就已经够良善的了,以往这二人一见面可就是非打即骂的,不过出于立场问题,她还是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 二人就这样对坐着,相隔两丈远的距离,一个不安,一个淡然。 终于刘魁忍不住了,他抬眼向着白暮雨道:“白姑娘,你在我这里呆着,白夫人不会担心吗?” 刘魁怕白暮雨,方非却怕极了刘魁,每一回听说女儿与刘魁又闹出了什么过节,常会吓得脸色苍白,数日难眠,俨然一幅大病的模样。 他倒不是关心方非,他是难受。看着白暮雨,他就会想到孙白薇,想到她吹弹可破的肌肤,摇曳生风的腰肢。一想到孙白薇他就恨白暮雨恨得牙痒。他怕自己此时忍不住拿刀向她劈过去。 “不劳刘老爷你担心。” 担心你个鬼啊,他是替自己担心好吧?刘魁挪了挪身子,重新换了个更加舒适的姿势,“白姑娘,时候不早了,我这……”望了眼身后高高的院墙,欲言又止。 “你若有事,便忙去吧,我在这里呆会。” 刘魁显然没听清,竖了竖耳朵,见她没有半点要走的意思,咬了咬牙,“白姑娘,刘某人若有得罪姑娘你的地方,还请你大人大量,不要计较。今日刘某还有要事,便不招待姑娘了。” “哦,不必你招待。我就在这里坐会。” 有人说刘魁不要脸,他今天才见识到什么是真正的不要脸。刘魁站起来,因为太过用力,踢翻了他的紫砂茶壶,咣当碎了一地,身子猛地一抽,心疼那价值几千两银子的极品茶壶,双手紧握成了拳头,用尽全身的力量控制着自己。 “白暮雨。”刘魁收起了假客套,忽觉得浑身舒畅无比,没想到以前二人简单粗暴的相处横式竟有这个功效。 白暮雨奇怪地抬起头。 “你说,你今儿来,到底要干什么?” 白暮雨想了想,“谈生意。” 生意?他没听错吧?白暮雨可是个连二两银子都拿不出来的人。跟他谈生意,他昨儿随便跟人谈了两句,便定下了几千两的生意。她拿什么跟自己谈? 白暮雨忽略掉刘魁鄙视的目光,“听说你在东边有一大片地?” 刘魁得意地昂起头,“这栖凤城有一半的地都是我刘某的,不知你说的是哪一块?” “方舟山旁边那块。” 方舟山?刘魁闷着着想了半晌,才想起这所谓的方舟山,其实就是一片荒山。连名都没有,自打她弄到手,便给取了名叫方舟山,当时大伙笑她想当地主婆想疯了,热闹了好一阵。 “是,那一大片都是我刘某人的。白姑娘想买?” 白暮雨点了点头,“你开个价吧。” 刘魁伸出一根手指,然后摇了摇,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不卖。” “我可以给你双倍的价钱。” 刘魁又摇了摇他那根硕大的手指。 “三倍。”一咬牙,白暮雨狠狠吐出这句话。 白暮雨以为他又会摇那根大手指,没料想他突然把手指一收,“成交。” 刘魁露出一个奸商成功算计对手后标准的微笑,“三万两银子,一手交钱,一手交地契。” 白暮雨装模作样地在袖子里摸了摸,忽地大叫一声,“我的银票呢?丝雨,你瞧见我的银票了吗? 第13章 借鸡生蛋(二) 丝雨懵了,小姐身上有银票吗?她怎么不知道呢? 刘魁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知道她诡计多端,绝非善类,一不小心,就会掉她挖的坑里。 “白姑娘,你就别装了。你平日里三两银子都拿不出来,哪里来的三万两?莫不是想来骗我的地吧?” 白暮雨不理他,神情慌张地在身上翻了几遍,又在丝雨身上翻了几遍,低头喃喃道:“怎么会没有呢?怎么会没有呢?” 刘魁稳坐如山,他可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没钱,什么也别谈。 白暮雨找了好久,终于像是放弃了,她沉着脸,一脚踢碎了面前的椅子。 像踢在刘魁身上一样,他杀猪一样尖叫,“我的桃木雕花椅啊。” 白暮雨讥讽道:“区区几两银子的东西也值得如此大惊小怪?咱们现在谈的是三万两银子的生意。” “白姑娘你就别开玩笑了。咱俩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什么底我还不知道?你今儿若能拿出这三万两来,刘某人东郊所有的地都送给你。” “地我就不要了。你就把你手下那三百泼皮借我用两月。” “好,如果你拿不出来,泼皮我旧样借你,但你以后就不许暗中使坏,阻止我娶孙小姐。” 刘魁好歹不吃亏。用手下的几百泼皮换孙小姐,值。 “这你就冤枉本姑娘了,本姑娘何曾暗中使过坏?本姑娘向来都是正大光明阻止你的。”刘魁正要发火,白暮雨疾步走过去,举掌在他手上一拍,“成交。” 刘魁嫌弃地在锦服上擦了擦手掌,“银子拿来。” “我如今可是永陵江家的准三少奶奶。区区三万两,你还怕我耍赖不成?”白暮雨说得兴起,忽地眉头一皱,人一下子蹲了下去。 刘魁骤然变色,颤着声道:“你……你可别冤枉我,我可没对你干什么。你快走,我不跟你打赌了,地我也不卖了。”如见鬼魅,转身就要跑。 “等一下。”白暮雨艰难地抬起头,“我可没说是你害我,堂堂栖凤城一霸,何时变得这般胆小了?” 刘魁给他一激,立时站住,斗鸡一样向着她。 “我身子不适,银子还要麻烦刘老爷你亲自去取一趟。” “白姑娘,你又想耍我?”刘魁可是被她狠狠耍过几回的。在栖凤城里,他吃过的亏大多来自眼前这位,也无怪他不小心谨慎一些。 “以前我是耍过你不少回。但今日,我是诚意满满的想跟你交易。你现在去吉祥客栈,找江八爷,请他把银票给你。空口无凭,你取纸笔来,我修书一封,他看过之后便会给你银票了。” 刘魁将信将疑地命人取了笔墨上来。 白暮雨当真提笔便写。她却写了两封。一封是给江镜的,被她封住了,刘魁看不到内容。另一封却是契书。上书白暮雨购刘魁东郊之地万亩,自刘魁从江镜处得三万两银票起银货两讫。 虽然总觉有一丝异样,刘魁还是在上面盖了手印,心里嘀咕,这江家当真如此大方,三万两银子眼睛都不眨一下便送出去了?世界第一冤大头吧? 白暮雨同样签了字,画了押,“快些去吧,晚了他出了门,你便要白跑一趟了。” 刘魁心里盘算了一百种可能,好奇和利益的驱驶下,他还是去了吉祥客栈,敲响了江镜房间的门。 江镜的房间没人。 刘魁敲了半晌,想唤伙计过来问个信,店中竟一个人影都没见,他火起,脚抬,轰地一声,一个大窟窿赫然印在了房门上。 “哪个混账?要拆房吗?”一个半百的老头迈着两条细腿颤微微扶着墙过来。 刘魁正要扯开嗓子大骂,见这老头形容憔悴,身体瘦削,很可能被自己给骂死,为免摊上官司,他还是忍住了心头满满的不快,问那老头,“这屋子里的人呢?” 老头活了大半辈子,当然知道眼前这位是谁,忽略掉门上那个大大的窟窿,收起火气,“回刘爷的话,江八爷和江二公子出门去了。” “何时回来?” “这个小老儿却是不知。刘爷您找他们有事?”后一句显然是多嘴了,也怪他平日里说顺趟话说惯了,一时没收住口。以这位爷的脾性,说不定会直接翻脸。 果然,见他脸色一变,小老头吓得往后一缩,刘魁却是没有发作,他推开只剩下半扇的门,径直进屋坐到了桌边。 小老头赶紧替他倒茶。 “他们干什么去了?” “刘爷您不知?”小老头卖了个关子,话刚出口,又后悔了,在心里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大耳瓜子,不等他回答,直接说道:“咱们栖凤城发生了天大的事,白姑娘逃婚了。江家重金悬赏,正找白姑娘下落呢。” “哦?”刘魁眼珠子转得飞快,白暮雨逃婚了?他怎么不知?见这小老头一脸发紫的短命相,知道他不敢骗自己,问道:“你仔细说说,说清楚了,刘爷有赏。” 不管有赏无赏,保命要紧。小老头一只手扶着桌沿,身子微弯,一边向刘魁神密道:“城里都乱成一团了。大家都在找白姑娘的下落,可又不敢明目张胆地找,都在四处暗中打探呢。” 这种心情刘魁最是明白。大家不敢直接向江家出卖白暮雨的下落,她这个人有仇必报,回回不落空,整得人死去活来,还得赔着笑脸向她卖乖,他就吃了好几次亏。但是不出卖她,又觉得对不起自己。大家都希望这位姑娘赶紧嫁人滚蛋,别再来祸害栖凤城这些良善的百姓。因此大家只能暗中来,若是找到了,把消息往江家一送,银子到手,江家也必不会出卖他,一举多得,大快人心。 刘魁忽然觉得这是天赐良机,白暮雨这会正呆他家里喝茶呢。 “不知江家悬赏多少?” 小老头伸出一个巴掌,来回翻了翻,眼中放光地道:“整整五千两。” 才五千两?刘魁觉得有点失望。五千两对他来说是小事,他刚刚还赚了白暮雨两万两呢。不过这样好的机会,若是不出卖她,给自己找些安慰,怎么也说不过去。可若是出卖了她,被她报复起来,也不是好玩的。 一时左右为难,小老头只道他是嫌弃这五千两银子。的确,五千两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是致命的诱惑,而对刘魁,确是少了一点。 小老头见他没有别的吩咐便跟他告辞,说是要去街上转转。 刘魁见他腿都打不直了,还想着那五千两,心头嘲笑他人为财死,忽地一拍桌子,打定主意,千载之机,不出卖她一回,对不起他受的这么多年苦。 第14章 咸鱼也想翻身 他想叫一桌好菜,边吃边等,但据说厨子告假回家去了,做菜的是刚来的学徒,一桌菜,没有一个能入口的。刘魁气得掀了桌子,也没人来收拾,地上的饭倒是引来两只偷吃的野猫。 看见野猫边吃边舔嘴,刘魁哈哈大笑,那只准备踢向野猫的腿也放下,聚精会神地看两只野猫偷吃饭菜。 不多时,两只野猫酒足饭饱,伸了伸懒腰,用爪子摸了摸肚皮,望着地上尚未吃完的食物,恋恋不舍地走了。 正在此时,江镜回来了。 见自己房中一片狼藉,居然还有个来历不明的人坐在那里大笑,江镜正要叫人,刘魁赶紧起身,向他一拱手,笑道:“我知道白姑娘的下落。” 江镜那赶人的话立时吞了回去,他左右打量一圈,同样拱手道:“原来是刘爷,失敬,失敬。” 二人客套一番,便进入了正题。 五千两银子,不过是江镜的一个计策,他知道凭这些普通老百姓,不可能找到白暮雨,栖凤城是她的老窝,要藏还不容易?他只是要通过这五千两,逼白暮雨不能随随便便找个地方躲着,只要限制了她的活动范围,要找她便容易得多了。 没想到竟把刘魁这位财大气粗的大爷给引上门来了。 江镜自是没指望刘魁能因为这五千两银子便说出白暮雨的下落,他也知道此人与她乃是死敌,所说之话比平常人更可信一些,只要他不狮子大开口,江镜倒不吝惜那些许钱财。 刘魁其实心里没底,他并不知白暮雨在他心中的份量,如果要价太高,或许会惹怒了江家,不如先试探一下江家对这位准儿媳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态度。 “我这里有一封白姑娘亲笔写的信,八爷您且看看。” 江镜打开信封,看了一眼,便将信纸一收,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刘老爷这是何意?” 刘魁不知信中写了些什么,本就心里有些怵,他越是轻描淡写,刘魁越是心慌,他连连摆手道:“没什么意思,只是白姑娘许下我三万两银子,让我到八爷你这里取。” 江镜依旧目无表情,刘魁只道白暮雨在信中写得清楚明白,他不拿银子,或许是不想花这冤枉钱,之前的一切都是白暮雨虚张声势,她在江家眼里根本不值一提。想到这三万两银子没了着落,难免有些失望。转念想到孙白薇,神情为之一振,朝江镜一拱手,“八爷,此事权当在下的玩笑,少陪,少陪。” 刘魁转身要走,江镜的声音自他身后传来。 “等等。”江镜叫住他,转身到床头处取了一个匣子,又自腰间取了一把半寸长的钥匙。 这匣子看似普通,却十分危险。其中有极历害的机关,若是装上毒针,倾刻间便能取人性命,若是普通的银针,也能叫人丧失行动能力,束手就擒。这是机关大师严业的得意之作,人称八宝匣。 咔的一声,宝匣打开,江镜自其中取出一叠银票,不多不少,正好三万两。 刘魁见江镜问都不问,只凭一封信,便交出去三万两银票,看来白暮雨在江家的地位确是不低。他正好可以好好敲上江家一笔,只是得注意分寸,不能撕破脸去。毕竟江家的势力可比他刘家大得多,别说刘家,就是江家要拿了栖凤城,也不是没这个能力。 他用他不怎么高的智慧飞速地盘算着,想着怎样才能不着痕迹地即敲上江家一笔,又不显得那般露白。 就在他思考的时候,江镜将那匣子往床头一放,人已经出了房门,不见了。 刘魁呆呆地杵在那里,只看到一片空荡荡的院落,心中跳动着的出卖白暮雨的狂喜全都消失不见了。天,谁能让他咸鱼翻身一回啊。 江镜出了门,径直往白家而去。刘魁给他的信上,只有两个字,白家。他不明白二人明明在打赌,为何会故意将自己的行踪透过刘魁泄漏给他。也许是为了转移他的视线,也许,为了他那三万两银子? 可就算为了银子,也不必如此吧?她若直接以神机先生的消息做为交换,江家未必不肯出这三万两。 方非正在院子里绣花。这些年为了撑起这个家,偶尔她也做些绣品出去卖。后来白暮雨不让,她便权当此为一种乐趣了。 江镜突然到访让她很意外,放下绣品起身迎接。 既然婚事已经说定了,两家自此之后便是姻亲,她也不用避讳什么,听闻江镜前来是为了找白暮雨,立刻差人去叫。 江镜本就不报希望,但见着白暮雨带着丝雨一起从内院出来,他心头生出一肚子的疑问。当着方非的面却不便明说。白暮雨也似压根没有打赌之事一样,从容地听着他一边与方非商量成亲之事,一边旁敲侧击地打听神机先生的下落。 江镜每说一个细节,方非就要望一眼白暮雨,见她不反对,这才应下。而每次说到神机先生之事,方非则是一问三不知。 江镜知道只要有白暮雨在,方非必然不肯吐露半点消息,便不再提及此事,只是与方非磋商细节。 江家毕竟是大家,江文秀临行之前,让他们找出神机先生的下落。若是真与白家有关,他便认了白家这门亲,若不是,让他见机行事。 如今确定白暮雨与神机先生大有关联,成亲之事便能提上日程。江家礼仪繁杂,前两位少奶奶进门之时,声势气派,都是无与伦比,至今也是永陵人的一大谈资。 这位三少奶奶,虽然出身不好,但也不能辱没了江家的声名。之前两位都是他在主持,对这成亲之事,自然如数家珍。 他细致地说着成亲的每一个环节,方非更确信江家在意这门婚事,连婚事全都准备妥当了,为之前的故意隐瞒而心怀愧疚,忍不住几番要当着江镜的面让白暮雨想办法救人。 白暮雨心里一百个不情愿,几次打断她的话。这在江家,是要被罚跪祠堂的。但在白家,他除了能在心里腹诽几句没规矩之外,什么也不能做。 白暮雨只有两个要求,一是江少徇亲自上门迎亲,一是所有规矩,一应从简。她这会料定了江少徇被困苍山,如果他一不小心没了命,那婚事不就结不成了? 见方非没有反对的意思,江镜只好放下这节不说。毕竟比起往日胡闹的白暮雨,今日的她可是乖巧得很了。 第15章 给个理由 江少徇亲自上门迎亲本就不是什么过份的要求,而且她还说了一切从简,并没有半分为难的意思,江镜更没有理由反对。除非他当着方非的面说出江少徇被困苍山,命在旦夕之事。 一切商量妥当,白暮雨起身向方非道:“娘,女儿想去给爹上柱香,把这件喜事告诉他。如此他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方非想与她同去,白暮雨借口要和爹说悄悄话,把她阻止了。 方非也不恼,对江镜说了句见笑了,便让人重新给江镜沏茶准备茶点。 江镜心不在焉地喝了杯茶,又吃了两块点心。按理,他本该告辞,但白暮雨的眼神,似乎另有深意,祭拜,他忽地眼前一亮,弹了弹衣冠,对方非一拜,“白夫人,我想替我大哥去给白老爷上柱香,不知可否?” 方非自然不能拒绝,带着他来到一间偏僻的小屋,屋里摆着一个神龛,神龛上便是白延之的神位。 白暮雨不知去向。 江镜说的都是一些江文秀悼念白延之的话,方非不便听,给自己的丈夫上了柱香,便离开了。 江镜等她走得远了,这才稍微松懈下来,仔细打量这四周的情形。 这间屋子不大,但收拾得很干净。白延之的牌位也是光亮如新,想来必是日日擦拭,从不间断。 香炉中除了他们上的六柱香,更有三柱剩得短一些,想必是白暮雨插上的,只是不知这会她去了哪里。 他四处乱看,始终没有人影,唯有那扇小窗却似有人动过的痕迹。 他将小窗推开,却见窗边树上,坐着一人姑娘,不是白暮雨是谁? “江八爷,您来得有些迟了。”白暮雨呵呵一笑,并没有跳下来的意思。 江镜想从门口绕出去,方非却在远处守着,他只好从那小窗翻出墙去,来到白暮雨身前。 “白姑娘,请恕江某愚钝,你今日所为,目的何在?” 白暮雨翻身落下,笑容如初,“不是你们江家上门求亲的吗?怎么来问我要干嘛?我自然是要欢欢喜喜入你们江家做三少奶奶啊?” “白姑娘聪明如斯,咱们明人不说暗话。白姑娘如何才能将神机先生的下落告之?此事事关我三千子弟姓命,请白姑娘谨慎待之。”江镜不怒自威,但白暮雨偏不吃这一套。 笑话,她可不是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想吓她,没门。 “恐怕不是三千子弟,而是江三少爷吧?如果不是江三少爷命在旦夕,江八爷您德高望众,在永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身份地位,何苦在白家受我这个小丫头的气?” 江镜被戳中心事,也不急不怒,他本就知道瞒不过她。她知道得越多,说明她与神机先生关系越密切,他就离神机先生越近。 “白姑娘可还记得今日咱们打赌之事?” “自然记得,你在日落之前找到了我,我便告诉你神机先生的下落。” “不知姑娘准备何时践约?”明知此事不会如此简单,江镜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你刚刚不是已经见过了吗?”白暮雨笑道。 江镜遭了戏弄,火气蹭地窜上,“姑娘不觉得这个玩笑开得太过了吗?” “你以为什么叫天下第一隐士?如果这样被你认出来,又怎么做天下第一隐士?他给了你机会,你没抓住,但念在你救人心切的份上,他同意再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能说出一个他非帮江家不可的理由,他便替你们出谋划策,解你江家之危。” 江镜原只想通过她见神机先生一面,之后再想法子请他帮忙。白暮雨这个问题他不是没想过,但始终找不到能说服他的理由。 江镜脑海中闪过千万个理由,就是没有一个能说得出口。白暮雨笑道:“连你们自己都没想过要怎么样请神机先生出手相助,就算让你见到了他,又怎么说服他呢?” “若是白姑娘肯帮忙,江家必然感激不尽。”他吃亏就吃在对神机先生一无所知。这等隐士,必然性情古怪,要想请他出手,只有投其所好。而知道神机先生喜好的,想必只有眼前这位。 “我又为何要帮你的忙呢?你江家明知道江少徇命不久矣,却还非要上门求亲,要让我替你们三少爷一生守寡。此事你瞒得过我娘,却瞒不过我。你们如此作为,难道我还指望我帮你们江家吗?” 江镜一怔,心中百转千回,拿不定不意。想他堂堂江八爷,也是见过大风大浪之人,这回被一个小丫头问得哑口无言,真是龙困浅滩虎落平阳。 “你也不必着急,我给你三日时间,你若能想出一个让我非出手不可的理由,我便替你说服神机先生。不然,请你离开栖凤城,远离白家。” 方非在外边久等不见江镜,进屋中一瞧,只见白暮雨一人在那里跪着,哭哭啼啼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雨儿,八爷呢?” 白暮雨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凄凄凉凉地扑到她身上,她刚刚那个问题一下便忘了,抬眼望着自己丈夫的牌位,也跟着落下泪来。 第16章 买地 江少铭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客栈,在城中跑了一天,动用了所有江家的势力,就是找不到白暮雨。眼见太阳落山,赌期已至,他只能放弃寻找,回客栈来与江镜汇合。 江镜的房门关着,他敲了好久,也没有应声。以为他还没有回来,便坐在门口休息,想着该怎样从白暮雨身上找到神机先生的下落。 坐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眼见天已黑尽,江镜还未回屋,他只好起身准备外出寻找。恰在此时,房门开了,江镜从屋中走了出来。 江少铭嘴巴张得溜圆,八叔两个字卡在嘴里。 江镜见到他,一声不吭,又退回房中。江少铭跟着走了进去,见桌上有茶,赶紧倒了猛灌两口,道:“八叔,你那边找得怎么样了?” “找到了,在白家。”江镜淡淡地道,眉头却并未舒展开来。 江少铭一脚踹在桌腿上,“她竟然藏在白家。难怪我找遍全城也找不到。” “刘家你找过了?”江镜道。 江少铭摇头,刘魁与白暮雨,那可是天生的死对头。凡是让白暮雨不畅快的事他都乐意做。若他知道白暮雨的下落,一定会传出消息来。因此刘家他并未在意。难道她真的藏在刘家?可八叔不是说在白家找到的吗? “她给了我一封信。”江镜将那信取出,江少铭打开,见只有白家两个字,脑袋里更是一团浆糊,搞不清是何状况。 江镜叹了口气,道:“信是她写的,刘魁带来的,向我要了三万两银子。” “你给他了?”江少铭道,江家是富有,但一干百姓要赈济,一众士兵要吃粮发饷,日子过得并不宽裕,就凭这两个字,就给出去三万两银子? “不给怎么样?你能找到这比泥鳅还滑的臭丫头吗?”江镜一日的火气全都发出来,对她也用上了臭丫头的称呼,显然是气极了。“若是不给这三万两银子,你以为她会在白家呆着让我们找到?” “这么说她之前一直都藏在刘家?哎,怨我。若是我派人去刘家找,定能找到她,也不必白花这三万两银子。” 江少铭心疼这三万两银子,江镜无奈地瞥了他一眼,这种时候,若是少徇,他就不用这般费劲解释了吧? “不怨你,怨我。是我太低估这丫头的本事了。我以为只要调动全城百姓,加上江家在城中的百名暗探,必能逼她现身,因此才跟她赌这个。没想到她竟敢藏也不藏,直接跑到刘府,跟自己的死对头谈生意去了。这种气魄,就是你我,也未必有。” “她跟刘魁谈的什么生意?”江少铭好奇地扯过一把椅子坐下。 “她向刘魁买了一块地,三万两银子。” 江少铭气得想拍桌子,遇到江镜冷冷的目光,还是忍住了。“她用咱们江家的钱向刘魁买了一块地?” 江镜点头,江少铭做了一辈子生意,从未吃过如此大亏,手握成拳,重重一锤,砸在桌面之上。 “八叔,你说这丫头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之前变着法子拒婚,现在明明有机会赢,却为了三万两银子,故意让自己输,我是越来越猜不透她的想法了。” “或许,这便是她的高明之处。”江镜沉默了一阵,道:“她知道咱们江家不找到神机先生誓不罢休,也知道咱们猜到神机先生与白家有关。今日若是咱们输了,誓必会另想他法。若是赢了,她岂不是白白失了得这块地的机会?我想她必是觉得倒不如趁机得些实惠,把自己想要的东西拿到手。” 果然不是个省油的灯。江少铭暗自嘀咕,此时他突然想起一事,既然找到了白暮雨,按约定,白暮雨带他去见神机先生,他依然如此愁眉不展,莫非是因为神机先生不肯帮忙? 江镜心中愁苦,不想多做解释,道:“她让我给她一个理由,一个帮江家的理由。” 理由?为财?一个神机先生的消息她便可以卖三万两,她却不,偏要打赌让江家心甘情愿地拿出来。为名?她名声如此之糟,难道帮了江家就能变好?为天下?跟一个小女子谈天下,与对牛弹琴差不多,况且天下这东西,也不能随便谈,隔墙有耳,万一传扬出去,江家必遭大祸。 他能拿什么来说动她呢? “是否可以从白夫人身上下手?”江少铭道,这几日,他虽与白暮雨接触不多,却知道她最大的弱点便是方非,若她站在江家一边,白暮雨必会就范无疑。 江镜摇了摇头,忽然想起什么,推开门往外直奔出去。许久之后,他回到房中,手里拿着一张栖凤城的草图。 他往方舟山一指,“这里是方舟山,这里是她今日向刘魁买的那一大片地。你说,她这是要做什么?” 方舟山本是一片荒山,山上无水,而刘魁的地就在方舟山不远处,刘魁的地旁有一条河流,灌溉十分便捷,是一等的良田。白暮雨费尽心机将地买过来,必然有所图谋。很显然,她不是为了银子。不然她何必用三倍的价格去买这些地?三万两银子,够白家用几辈子了。 “八叔,我这就去把方舟山附近所有的地全都买过来。” 江家的效率确实高,只两天的时间,方舟山方圆五里,不管荒田良田,全都被人买了下来。而这个人,正是江家在城中的内应。 拿着所有的地契,江镜信心满满地上了白家的门。 这两日,丝雨总觉得很是不安。江家的事非常棘手,江少徇被围,凶多吉少。小姐在这个时候,何苦要去惹江家? 若是将来真的不能将江少徇救出来,江家必不肯善罢甘休。到那时,小姐该怎么办?难道真要替江少徇守一辈子的寡吗? 第17章 请揍他一顿 看着小丫头满腹担忧,白暮雨用手里的木棍轻轻敲了敲她面前的竹杆,“小丫头,做事专心,小心刀割了你手指。” 丝雨放下手里的匕首,不解地道:“小姐,您那日明明可以赢的,干嘛要自己认输呢?” “自然是为了那片地啊。你想想,若是我赢了,把婚书拿了回来,他们就罢休吗?他们会想方设法让娘逼我嫁过去,逼我说出神机先生的下落。倒不如拿了地好,那片地可是我们的希望。” 见她仍是忧心忡忡,笑道:“不必担心,你可知我为何定下必要江家三公子亲自上门迎亲?” 丝雨摇头,白暮雨道:“若咱们这次救出了他,我必要江家亲自退了这门亲。若是救不出,他便死在苍山之上了,又怎会要我下嫁?” “可如此一来,小姐你岂非终身嫁不了了?”丝雨仍旧担心,小姐嫁不了,只能孤苦无依地过一生。她怎么忍心看着她这般过下去? 白暮雨无所谓道:“嫁不了便嫁不了,又能如何?况且,十年,二十年后,你我,江家,还有这些左邻右舍是什么样,谁又知道呢?” 丝雨还想说什么,忽闻前面有脚步声过来。白暮雨把东西一丢,也不收拾,系着围裙便出来了。 她已经费劲心机地去提示他们了,这次不会让自己失望吧? 江镜拿出一堆地契的时候,白暮雨简直觉得他是如来佛转世。至于之前算计她什么的,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师傅说了,他不想见外人。但会从旁指点我。所以,如果你们要救人,须得完全听我的。若是做不到,便请回吧。” 原来她是神机先生的弟子,二人连半句怀疑的话都没有,一个劲地点头。白暮雨苦笑,神机先生不过是她的化名,就是用来唬人的,没想到,人家情愿相信她是他的弟子也不相信她就是神机先生。看来这些年她演得有些过头了,将来得好好把名声挣回来才行。 “你们或许没明白什么叫做完全听从。”见二人应得如此爽快,白暮雨忍不住提醒道,要救人,可不是什么一个锦囊妙计就行的。须得连环计,计中计,一计叠一计。 只要出了一点差错,就前功尽弃了。 就是一点差错不出,也还有天时地利人和,方能救出江少徇。他们真的以为她是神仙,可以一下把十万河西兵给变没了吗? 江镜不答,江少铭道:“神机先生之言,我等一定一字不落地听从,绝无半句违背。” 白暮雨冷笑,这人果然还是太年轻,不知道此事的凶险。江镜眉头一皱,想了想,道:“我以性命发誓,只要能救少徇,就是让我挥剑自尽,我江镜也绝不皱一下眉头。” 白暮雨道:“看来八爷您想明白了一半,有时候死并不难。世间的事比死难的多的是,比如从十万精兵围困的苍山之中救出江三公子,又比如,我要他打你一顿。” 江少铭怔住,不知她是玩笑还是认真的。江镜沉默半晌,向江少铭道:“你揍我一拳。” 啥?江少铭没听清,不,是没明白过来。 “你揍我一拳,狠狠地揍。” 江少铭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怒目瞪着白暮雨,“白姑娘,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我江家子孙是绝不会做的。” “那就恕我爱莫能助了。”把地契往他面前一推,起身就要离开。 “打,不打的话便家规处置。” 江少铭举起拳头,停在空中,却终是落不下去。 白暮雨道:“看来三公子和三千兵卒在你们眼前也不是这般重要。” “打。”江镜吼道。 江少铭怒吼一声,拳头重重落下,却在沾到江镜衣衫的时候戛然而止。他终是下不了手,如她所说,死有时候很容易,而比死更难的事,便如眼前这一件,他怎么也做不到。他反手一拳打在自己胸口,因为用力过大,好一阵咳。 “八爷,二公子。别怪我没提醒你们。救人之事,本就只有万一的机会。二位如此所为,恐怕连这万一的机会也没有了。” 白暮雨拉着丝雨走了。走到门口,她忽地转过身,道:“友情提示一下,二位动用暗桩找我,或许早被有心人看去了,你嘱咐他们小心些吧,活在这个世界,谁都不容易。” “八叔,是我没用。”江少铭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脸立时红肿起来。 江镜拍着他的肩,道:“不关你的事,这种事,我也做不到。不过,为了少徇,为了咱们江家的未来,一定要克服,知道吗?” 江少铭郑重地点头,要他冲锋献阵他不怕,可要他对八叔动手,他无论如何做不到。 “连徒儿都这般历害,少徇的眼光真不错。不论如何,哪怕搭上八叔这条性命,我也一定要救出他来。” 丝雨兴高采烈地拿着一叠厚厚的地契跑进来,正在练习刺绣的白暮雨一针扎进了自己的手指,血染红了一片。 “糟了,我的刺绣。”白暮雨大叫起来,这可是她辛辛苦苦绣了半个月,才有了一个大致的模样,这下子全毁了。她把东西一摔,抬眼望见丝雨比扎了自己还痛苦的表情,心瞬间软了。 丝雨眼泪巴巴地取出手绢替她包扎,一个劲地说对不起,请小姐恕罪之类的话。 白暮雨像安抚幼儿园的小孩子一样,轻轻拍着她的手,摸了摸身上,确定没有带糖,只好拉她坐下,道:“哭什么哭?不过是被针扎了一下,有什么大不了的?” 针扎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她的刺绣啊。白暮雨在心里哀嚎一声,我的娘啊,你这般摧残自己的女儿,你怎么忍心呢? 第18章 开工大吉 丝雨好不容易止住了哭泣,这小丫头可比幼儿园的小朋友难哄多了。简直耗尽了她十二成功力。 “小姐,这些全是江家留下的,有了些地些,咱们终于可以……可以完成小姐您的心愿了。”丝雨边哭边笑,样子很是滑稽。 白暮雨将那些地契全都看了一遍,果然上道,将那地契往怀里一揣,看看天色已经变暗,失望地又重新坐下,“今日天色已晚,事情便只有明日再去做了。只是不知江家的两位今夜该会忙些什么。” 江镜和江少铭两位忙了一整夜,天擦亮的时候才安排好诸般事谊,草草吃了早饭便和衣倒下。 城中已然暴露的五十名暗探全部撤离。另外隐藏得深一些的也都接到了预警的信号,约定只要有危险,立时撤退。 地契他们留下了,等她说服了神机先生,便可以开始着手救人计划,现在二人唯一可以做的,便是祈祷江少徇和那三千部将能在苍山之中拖到救兵到来。 刘魁这会火气正大,刚教训了几个下人,连他最宠爱的小妾也给骂了一通。他不痛快,非常不痛快。 虽然赚了两倍的价钱,他依旧不痛快。 他准备出卖白暮雨,可江家的人没给他这个机会。他斋戒,沐浴,憋足劲,将备一棒子敲晕白暮雨,报多年之仇,结果棒子举起来了,人没了。那种心情,比吃了苍蝇更难受。 这下府里的下人可是糟了殃。这才两三日,已有好多人被打了。 所以白暮雨上门要人的时候,不少人主动跟她走了。刘魁见她大摇大摆,出入刘府犹如出入自家院落的模样,真想提刀冲上去砍了她。 白暮雨带着一群人,扛着锄头浩浩荡荡往方舟山出发,从今儿开始,她要修路。方舟山之所以是座荒山,主要的便是缺水。山上石块林立,杂草从生。不过这些都不成问题。 她上山看过,这里地形比其余的山平坦,若是改造一下,解决了水这个大难题,是个极好的世外桃园。 山上的石头正好可以用来修路。石头搬走后,开成良田,正好可以种植抗旱作物。在山上可以建一些庄园,供人居住。如此一来,她收留那些老弱妇孺便能有自己的家园了。她占山为王的梦理也更近了一步。 丝雨被她委以重任。她将所有的银子全都拿了出来,还找江镜借了一万两,以及一幅规划图交给了丝雨,让她监督这些人施工。 丝雨跟了她许多年,对她亲笔画的图自然知道得一清二楚。她将所有人分成五拔,各自分工,沿着山道开始修路。 图是白暮雨筹划一年画出来的,身在这个世界,如果没有安生立命之地,多少无辜的人会因此丧命?她要把方舟山变成这些老弱的希望之山。让她们安心度日。至于外界谁是皇帝,谁与谁争天下,又与她何干? 白暮雨站在山巅,看着这茫茫的高山,心情变得很宁静。 丝雨吩咐完众人,见抽了个空来到她身边,指着那边有几块已经开垦出来的田地,和两间茅草棚道:“小姐,等开了春,这路也便修通了。到那时,这一片全都种上棉花和粮食,那些嘲笑小姐的人便再也笑不出来了。” “丝雨,这几个月便辛苦你了。一定要看好,千万别出什么岔子。若是有困难,去请五哥帮忙。” 丝雨点了点头,看着她单薄的身子,朝她靠了靠,想碰上她即将离开,眼睛一下子红了。 “小姐,您真不让丝雨跟着您去吗?丝雨可以帮您的。” 白暮雨强颜欢笑道:“江家可以使唤的人那么多,也不缺你一个。可我只有你一个可以使唤的人啊,把你带去,太不划算。” 丝雨扑哧笑了,她当然知道白暮雨并不是这个原因不让她去,她是不想让她有危险。每次说好的有难同当,到最后她都会一把把自己推开。 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本来还担心刘魁的手下不服管教,可干起来才知道,这些人真的挺好使唤。 白暮雨是谁?他家老爷都怕得腿打颤的主,丝雨又是她身边头号红人,敢惹她,估计下半辈子都不可能找到活路了。 加上这边干活,还可以拿工作,虽然不多,也足够大家回城大吃一顿了。因此干起活来也没几个偷懒的。 唯一不好的便是要自带干粮。幸好在这里架了灶,烧了开水,一碗开水和着干粮吞下,倒也能解饿。 丝雨看着那些弯着腰劳动的混混,心想他们若真是好生管教,倒真是一些不错的壮劳力。 临走的时候,白暮雨给他们训了话,无非就是威逼,利诱。她本声名声大,在混混之中威望也高,没什么人敢反对。 等她说完,混混们高呼几声,拿着当日的工钱,一哄而散。 一天的工夫,几百号人,虽然只修出去十来米,但这是一个良好的开端。她和丝雨走在最后,二人边走,边说些闲话,丝雨想着她马上要离开,心情不佳。白暮雨只能变着法跟她说一些故事,逗她开心。 自从带着丝雨这丫头,她哄小孩子的本事见长,如果再穿回去,定会成为一名合格的幼儿园教师。 回到家中,江镜已是心急如焚地的等了整整一日。自从江少徇被围,江家的暗探不知往苍山派了多少,就是带不回半点消息。 就在三天前,终于有一名暗探,带着一身伤和四个字,回到了永陵。 无法接近。 这个消息传到江镜耳中,他怎么能不着急?无法接近就表示,他被围在苍山,没有半点办法突围,更没有半点办法与外界联系。 一百名暗探,最后只回来了两人。这些人可都是江家的精英,是将来争天下的一大资本。如今丢在苍山这么个鬼地方,如何不让人心痛? 第19章 普天同庆,祸害终于走了 他听到这个消息,差点没能站得起来。到了白府,就这么火烧蚂蚁一样等了整整一日。 白暮雨回来,他像是见到了救星一样,差点直接向她下跪。 二人避开方非,找了个清静之地说话。江少铭和丝雨都被拦在门外,二人你看我我看你,互哼了几下,便各自撇开头去。 白暮雨将那一叠地契取出来,往桌上一折,“我说的事,你们若是做不到,便请将这些东西拿回去。” 江镜并没有伸手去拿,眼前这人是他们江家唯一的希望。 “事情或许比表面的更糟。”白暮雨又道。 江镜咬了咬嘴唇,这样的小动作,他早就不曾有了。只是这回,他太过紧张,一时竟没有察觉。“不管有多糟,都阻止不了我江家救人的决心。” “哪怕是搭上整个江家?” “我江家,人人有舍弃性命的决心。” “可是如果第一个要死的人,是江公,你的大哥,江家的顶梁柱呢?你们依然可以眼睁睁看着他去送死?” 江镜呆住了。死,他不怕,江家每一个人都不怕。可是要他看着大哥去死,他做不到,正如看着江少徇去死他做不到一样。 “所以,有的事,说着很易,做着很难。这事看来得由你们江公做决断了。” 江镜终是没能说下去。只这一件事,便将他们整个江家给难住了。更别说以后还有千千万万件更困难的事在等着。他不由地打量起眼前这人来。 与往日一样,她始终微笑着,睫毛弯弯,两个小酒窝若隐若现,一身淡绿色的衣裙,将她衬得更加明媚动人。名师出高徒,江镜对她多了两分信服,心中亦对神机先生的风采更多了几分期许。 沉默了很久,江镜终于站了起来,朝着白暮雨一揖。 这一揖,似一幅千金重担,直接压得白暮雨喘不过气来。她知道他这是应下了。但这远远不够,她得拿到江文秀的承诺。如果将江少徇救出来是奇迹的话,那江文秀的无条件支持就是撑起这奇迹的支架,只要有一点点的松动,此事便再难成功。 江文秀的承诺来得很快。这件事,他早有决断,既然要请高人出手,那这个小小的要求是必须的。他一收到江镜的飞鸽传书,便将代表江家至高无上权利的家主令牌交了出来。 白暮雨拿着这块牌子翻来覆去地看,她每动一下,江少铭的额头就更紧一分,见她将令牌高高抛起,在落地的那一刻又将其踢起来接住,如是几次,他的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每当他暴跳如雷的时候,白暮雨拿家主令在他面前一晃,他立时便蔫了,只能看着她生闷气,牙都快咬碎了。 白暮雨拿了一个锦囊交给江镜,说是神机先生的命令。江少铭想看,却被她一句天机不可泄漏给阻住了。她又听见了牙齿碎裂的声音。 白暮雨离开栖凤城的那一天,可谓万人空巷。整个街道,连个鬼影都没有。大家全都跑到城门去看,沿路排出两三里地去。 等她骑着马,一步一步从远处走过来,来到城门,出了城,大家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除了城墙上一个绝色美人掩面落泪,其余的人皆是憋足了劲,强忍着内心的喜悦。 白暮雨走了几步,勒住缰绳,大伙的心猛地一跳,生怕她突然反悔,不肯离开。 刘魁更是远远地躲在城门楼上,从箭孔里偷看白暮雨的动静。 白暮雨冲楼上的美人挥了挥手,一个潇洒的转身,双腿一夹,马鞭在马屁股上一抽,人与马一起,如箭一样飞快地往前奔去。 江镜与江少铭,另有几名随从也跟着打马而去。在她消失在视线尽头的那一刻,这些面上平静如水,内心早已翻腾如海啸的栖凤城百姓们撕下了自己的伪装,放开声音狂笑起来。有人互相拥报,有人着地打滚。刘魁更是将身上的铜钱往城楼下一撒,大家便立时哄抢了起来。 几袋子钱全部撒完,他才想起不远处那位美人,赶紧甩开步子追了过去。 “孙小姐,孙小姐……”刘魁边跑边喊。 前面的美人没有停下脚步,反而走得更快。刘魁嘿了一声,抬腿加速追了上去。 就在只剩十步之远的时候,他腿跟一麻,人栽到了地上。眼前的美人脚步如飞,几下便消失在了人群之中。他趴在地上,重重地以拳砸地,吓得周遭的人全都退开三尺,生怕被殃及池鱼。 出了城,白暮雨便放慢了速度。江家人的也跟了上来。 江少铭勒马与她并行。官道宽阔,倒也不觉不便。江少铭刚刚见那一番情景,早已憋了一肚子的话。 “白姑娘好风光。如此盛景,栖凤城的人怕是来了一大半吧?”他冷嘲热讽地道。 白暮雨侧头,“应该还差点,估计只有一半。” 江少铭差点从马上摔下来,他从小到大,还从未见过脸皮如此之厚的人。他还要再说话,却见白暮雨的手上已经多了一个东西,正是他怕得要死的家主令牌。 江少铭立时加快了速度,往前飞奔而去。 江镜也勒马上来,与她同行。江少铭是江家中极沉得住气的人,却总能被她三言两语弄得火冒三丈。平常人只会觉得她是无理取闹,却没人看见她招招精准,直取要害,让人防不胜防。 如果这样的人为江家所用,必是一大助力。只可惜,野性难驯,就算将来她成了三少奶奶,在江家怕也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八爷你是在想我以后会不会成为江家的人?” 江镜并不否认,道:“姑娘与徇儿若真能成就一桩姻缘,必是一段佳话。” “佳话倒未必,我觉得更像是一对怨偶,亦或者,连怨偶都谈不上。因为我来不及入门,你们的江三公子或许便一命归西了。” 说完,一路狂奔,急驰而去。 江镜怔在原地,背心一凉,心中闪过一件极其骇人之事。若她暗自使一点坏,江少徇的命岂不休矣? 第20章 气死人不偿命 三人狂奔一日,便已出了楚国的国界。 因为通商的关系,楚国国界上的守卫并不严查,只要没有带刀枪盐茶等私货,守卫也不会过多苛责。塞上半块银子,很快就过了边境。 再往前走,便是月朝边境。因为江家在月朝的地位斐然,一路通行无阻,沿途还有官驿可以住。 官驿的人见是江家的人,个个点头哈腰,谄媚至极。白暮雨倒是大方,一路银子大手大脚地花,打赏这个,打赏那个,反正不是她的银子,不心疼。 差役得了银子,更是好吃的好喝的半点不敢怠慢,江少铭脸都气肿了。几次想讥讽几句,但想着她背后不知藏在何处的神机先生,强行压下了火气。 永陵到栖凤城距离不近,全力行进尚需五日光景。白暮雨自进入月朝境之后,走走停停,并不急着赶路,走了五日,只到了离永陵四百余里之遥的一个小镇,花落镇。 此地以春日落花闻名。漫山遍野的桃花,梨花,风一吹,花辨飞舞,花香四溢,每到这时节,哪怕是远在千里的达官显贵,也会驱车前来一观。 但此时,虽已过了立春,但寒气未散,枯树尚未吐芽,花落镇的人并不多。镇上的客栈大多萧瑟无人,店小二懒洋洋的立在客栈门口,看着来往的行人,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白暮雨翻身下马,牵着马在街上慢行。 江少铭几次催她快行,都被她给挡了回去。把她惹急了,就搬出家主令,让他无可奈何。 这会见她又说饿了,累了,便先行一步,前去打点。这等小事,本不是非他去不可,但他实在看不下去,只得开溜,眼不见为净。 他找的是镇上最好的客栈,独栋的小楼,三层楼高,站在楼顶能俯瞰整个小镇。 在这般生意萧条的时候,掌柜的显得犹为热情。江少铭当年也曾来过此处赏景,那掌柜的眼尖,一下子认出了他来。 “江公子,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快,里边请。”一边给他牵马,一边做了个请的手示。 “邪风。”江少铭恼道。 掌柜的一愣,见他没有生自己气的意思,抹了抹额头的冷汗,将手上的缰绳往旁边的小伙计一甩,快步跟了上去。 江少铭刚刚挑了个静僻之地坐下,掌柜的刚把热乎乎的茶水端上来,便听白暮雨的声音在楼下堂中响起。 “掌柜的,把你们店里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全都拿上来。本姑娘要吃饭。” 掌柜的见来了大主顾,把头往楼下一探,赶紧迎下楼来。 见到身后的江镜,上前一行礼道:“八爷楼上请。” 白暮雨手一伸,拦住那掌柜的,“明明是我先叫你的,你怎的先去招呼他?你这是看不起本姑娘?” 掌柜的吓了一跳,打量了圈白暮雨,确定她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却正想朝她说小姑娘,一边玩去,别打搅了八爷的雅兴。 江镜却停住脚步,向白暮雨做了个请的姿势,“姑娘楼上请。” 掌柜那一句奚落的话立时变成了恭维,“姑娘稍等。小二,给姑娘上菜。” 江少铭与她分桌而坐。 江家众人都坐到了江少铭一侧的桌案上。江镜想了想,挑了个靠窗的位置,独自坐下,既不与江少铭坐一桌,也不与白暮雨坐一桌。 场面格外怪异。 江镜桌上摆着几道精致小菜,又摆了一壶酒,是本地最为出名的花酿。江少铭也差不多,唯有白暮雨面前,十几道热菜,三道凉菜,一道汤菜,另有两道小吃。 要吃完,很有难度。 江少铭在心里骂了一声猪,低头慢慢吃着,偶尔还小酌两杯。 白暮雨则是狼吞虎咽,全无大家闺秀之姿态,连那掌柜的都看呆了。揉了揉眼睛,心中百转千回猜测这位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 白暮雨吃到一半,忽然把筷子一扬,冲掌柜的一挥手,“掌柜的,你们这个小镇,有什么好玩的?” 一说到这个,掌柜的如数家珍。什么七巧洞,落花舞,山中庙,他口才本来就好,兼之这些本是他拉客的手段,听得白暮雨斗志昂扬,誓要把这一众美景都逛个遍。 掌柜的自然高兴得紧,江少铭脸色已经是阴冷如水,几名随从也露出厌恶之色,唯有江镜,悠然地吃着菜,喝着酒,似乎她只是在说笑,而并非真的要留下。 吃过饭,白暮雨径自要了一间上房,钻进热乎乎的被窝里补觉去了。江少铭气得牙根直痒,见江镜不反对,终于憋不住,坐到江镜身旁,气乎乎地道:“八叔,您就看着她这样胡作非为?” 几名随从也纷纷埋怨,江镜脸一沉,道:“大哥既然应下了,江家由他做主,那不管她做什么,咱们都无权干涉。除非,你们都不想听从大哥的命令。” 他这样一说,众人立时安静下来。江少铭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得将心里的话憋着。 过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江少铭终是没忍住,问他:“八叔,万一她不是真心想救三弟呢?” 江镜淡然一笑,并不言语。江少铭知道他既没说,便不会再说什么,只得独自一人回到房间,躺在床上生闷气。 直到一个随从来敲响了他的房门。 听他说明来意,江少铭肺都快气炸了。他跳起来,转身去抽剑,却发现身边无剑,只好踹开房门,往外急奔而去。 简直岂有此理。 他狂奔不停,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杀了她。不杀她,狂为人子。 其时华灯初上,街上稀稀拉拉的没几个人。唯有一处地方,特别热闹,那里是男人们的天堂,是名副其实的销金窝,春风楼。 江少铭从不涉足此地,对这种地方,他一直很鄙夷。今日的他却是一身戾气往里冲,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今日的客人并不多。春风楼虽是此地最有名的青楼,但与别的青楼不一样,它走的是高端路线。 一杯茶,一两银子,一壶酒,十两银子。 这样的消费别说普通人,就是本地的富商,也未必能随心所欲地消费。 这里的姑娘,只能有一个字来形容,美。 美得今晚来光顾的仅有的七八个客人,个个边吃瓜果边流口水。如果不是有七八个孔武有力的大汉在一旁守着,他们一定会奋不顾身地扑上去,如饿狼一样,将这些姑娘们撕成碎片。 江少铭环视一圈,直接忽视那个正要上来拍马屁的老鸨,朝左侧那张摆着满满的吃食,一手托着脸,一手甩着江家的家主令,嘴里不停流着哈喇子的白暮雨冲了过去。 第21章 多嘴死的快 白暮雨头也没回,她扔了一粒花生在嘴里,那家主令直接挡在了他的拳头上。 江少铭恨不能一拳把自己给敲晕了。 老鸨看着这二人,纵是她见惯风月人情,也不知道这二人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只知道,这位拿着江家家主令的姑娘说,要挑一个最好的姑娘带回家去。 老鸨眼里早就闪烁着精光了。她就是今晚的大财神啊。 至于这位年轻貌俊的公子,该是什么人呢?这人一看就从未来过青楼,莫非是她的相公,因为妻子喜欢女色,觉得丢了自己的颜面,要把她掐死泄愤?亦或是他知道自己的妻子喜欢女色,要来杀人灭口? 老鸨脑子里全是恶俗套路,二人没动手,她身后的保镖也不能动手。毕竟这是他们的家事,只要她有银子赚,她就不会多嘴。 干她们这一行的,多嘴死得快。 “你到底在干什么?”江少铭压低声音,与她同桌而坐,双目血红,十分怖人。 “看不出来吗?逛青楼啊。”白暮雨斟了一杯酒推到他面前,江少铭哼了一声,并不接受她的好意。 “哪有姑娘家逛青楼的?” “你又没来过,怎么知道没有?” 江少铭被她一堵,便没话说了。他愤愤地敲了一下桌子,觉得也许会引来旁人关注,赶紧将手揣进了袖中,“你就算要逛,又怎么能打着我江家之名?江家的子弟,岂能在青楼鬼混?” 白暮雨好奇地看着他,“你们家江这么多人,你敢保证他们没一个去过青楼?” 江少铭又是一噎,“反正我是没见过。” “你都没去过,如何会见过?” 二人绕了一圈又绕了回来,等于白说了。江少铭知道自己胡搅蛮缠不过她,只好越过此话题,低声道:“你赶紧给我回去。” “不回,我要找的人还没找到呢。” “你要找谁?”江少铭脑中闪过几个人名,其中便有神机先生,难道这位高人也喜欢逛青楼? “我刚刚不是说了吗?我要找个美人带到江家去。” “你带到江家去干什么?江家可不收这样污秽的女子。”江少铭讥道。 “你们江家不是说以天下百姓为己任吗?难道她们不是天下百姓之一?或者,这句话只是你们争权夺利的工具?” 江少铭知道自己横竖说不过他,再说下去,只能被她气死。气恼地端起桌上的酒杯往嘴里倒,刚饮进去半口,便喷了出来,扯了衣袖不停地擦嘴,一幅嫌弃的样子。 老鸨赶紧过来伺候,这可是她最好的酒,不管是谁,喝了都只有一个字,好。还从没有人喝到一半将酒喷出来过。 “公子,这酒不合您口味?”老鸨笑容可掬地道,什么客人都有,就算他真是嫌弃,她也没必要与客人争执,更何况是一位身着气度不凡,出手阔绰的客人。 江少铭别过头去,当作未听见。 白暮雨笑着端了一杯酒饮下,舔了舔舌头,“真是好酒。妈妈,你别管他,他一喝酒就这样,什么样的酒到他嘴里,都跟马尿似的。” 老鸨笑了笑,也不知道信没信。白暮雨瞟了一眼站在楼上的几位姑娘,摇了摇头道:“妈妈,你这楼里就这几位?” 这口气,是嫌弃了。老鸨阅人无数,立时知道这位不是好打发的主,她眯着眼,瞟了眼江少铭,他正生着闷气,没有说话,显然是不再想反对此事了,道:“楼里确有几位更好的,只是有两个生着病,怕过了病气给客人,另一个,昨儿个摔断了腿,大夫看了,说要休养好些日子。”说着也难掩脸上怒意,这几位可是她的财神,没想到一下子全病了,幸好此时客人不多,不至于损失许多机会。 “带我上去瞧瞧。”白暮雨掏出一把银票,在她面前晃了晃,看着老鸨两眼发直,几乎挪不开腿。“把机灵点的丫环也都叫出来,若是看着合眼的,我一并买了。” 老鸨忙不迭地招呼她上楼。江少铭本来想走,但又不知她打着江家的招牌干嘛,不跟着,着实不放心,只好忍住心中的厌恶跟了上去。 此楼确有不同之处。这楼里的女子样貌端庄可人,行事大方得体,并不像其他青楼一样,极尽媚样,以色侍人。 在这里,美色只是一方面。往来青楼的,并不都是好色之徒,还有文人雅士,达官显贵,大家就图个乐子,听琴听曲,谈谈诗词歌赋,彰显风雅之气。若都弄得像其他地方的青楼那样花里胡哨的,怎么对得起这十两银子一壶的酒? 虽然病着,但老鸨有命,这两位姑娘还是粗粗画了妆容,由侍女陪着到白暮雨的屋中来。 白暮雨与孙白薇相熟多年,不说见过百病,普通的病还是见过不少,这两位是真病了,还病得不轻,但正如老鸨说的那样,这二人就是病着,也比外头那些姑娘更加迷人。 白暮雨请二人坐下,随口问了些诗词歌赋的问题。二人一一答了,之后就不肯再多说话。 老鸨果然没有吹牛,二人是真学了不少,不过并算不上精通,这倒颇让她有些失望。 江少铭倒觉意外。他一直以为白暮雨不学无术,别说诗词,就是普通先贤大论都未必读过,她这一问,居然还有几份见识,有点名师弟子的学问。 白暮雨作为名学霸,古文诗词什么的,当然学过不少。虽然写不出明月几时月这样的诗句,偶尔写几句打油诗还是没问题的。更何况她可是站在数代先贤高人的肩上,同样的一首诗,经过这么多年的研究,其见解自然非普通人可比的。 除非人人都是国学大师,但中国几千年,真正称得上国学大师的又有多少呢?所以她随口说一句,就够一些人一辈子去回味了。 江少铭自幼跟着名儒学习,但他的师傅当然及不上这些大师,难怪这会对她的见解颇感奇妙。 白暮雨摇了摇头,一人打发了些银子,将人赶了出去。老鸨很失望,这二人可是她的招牌,原以为她就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小丫头,哪知说起话来比那些爱好附庸风雅的大人们更高深,也难怪一下子便被比了下去。 “宁缺勿滥,找不到便算了。”又甩了甩手里那叠厚厚的银票,从桌上抓了一把瓜子,一颗一颗地剥着,边走边吃。 白暮雨走了几步,又快步转回来,“不是说还有一位吗?既然来了,不如去瞧瞧。” 老鸨想,这两位已经是楼里最有名的姑娘,这二位都看不上,那位就更看不上了。不过白暮雨说了,她也不反对,只是有些为难地道:“元欢昨儿摔了腿,恐难出门见客。” “没关系,我去见她也可。”白暮雨道,那老鸨并不头前带路,呆在原地没动。 “她这时尚未梳妆,恐怕会扰了姑娘的兴致。” 白暮雨笑着抽了一张银票,在她面前晃了晃,老鸨麻溜地往前一跳,似是一下子年轻了二十岁。 “姑娘这边请。” 第22章 做我大嫂如何 元欢的房间在最里边的地方,房间外面便是高高的院墙,房间并不大,装饰也很普通,这间房并配不上她在楼里的身份。 据说是因为她喜欢清静,便选了这间。 房间里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元欢一个人躺在床边,身旁站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环,梳着一对可爱的小辫。 元欢有些意外,一般来说,姑娘们未及梳妆是不会见客的,更别说会直接把客人领到屋中,还是一位女客。 江少铭站在门口,只瞟了一眼,便转过身去。元欢衣衫不整,他自然不方便闯进来。 元欢在丫环的搀扶下坐起,因为腿受了伤,行动有些不便。她先是向老鸨问了声好,之后便一直盯着白暮雨。 “这位姑娘想见见你。”老鸨也没说明她的来意,元欢这丫头性子怪,未必如其他姑娘一般配合她,不过她也不指望她能被看上,只要别丢自己的脸便可。 “姑娘找我,不知道所为何事?”声音温柔,不卑不亢。 “只是听说你们这楼里的姑娘出众,想带一位回家去。” 元欢愣了一下,笑道:“姑娘真是说笑了,您想要丫环,该去人牙子那里买呀。你买我们,不觉得有些划不来吗?” “你以为我找你们是做丫环?以元欢姑娘你的身价,少说也值千八百两,你觉得我是银子多了闷得慌?实话告诉你,我是为了我未来的相公,挑选一位妾室。” 元欢呆住,以她们的身份,能做个有钱人家的妾室,已经是很好的归宿。什么明媒正娶的正妻,除非自降身价,嫁于普通人,否则想都不用想。有人买她做妾,并不奇怪。 但是妻子亲自上门为自己的丈夫选妾室的,倒真是头一次见。 “白姑娘,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江少铭气炸了,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冲进来瞪着她,恶狠狠的样子,极是吓人。 “姑娘你的未来相公好像不愿意?”元欢浅笑道。 “这位姑娘你胡说什么呢?”江少铭冲元欢怒道,一眼扫见她衣衫不整,赶紧将目光别开去。 丫环飞快拿了一件短衫给她披上,又替她整理了一下杂乱的头发。 “元姑娘你误会了。他不是我未来相公,她是我未来相公的二哥。也就是我未来的二哥。”白暮雨解释道,模样极为认真。 江少铭一听见二哥两个字,便觉身上被人扎了一般,一股莫名奇妙的恨意从心底生出,游遍全身。他想反驳,又觉得自己不该与元欢多说半句话,想骂白暮雨,又觉得词穷。 “既然姑娘尚未嫁为人妻,这纳妾之事,恐怕还做不了主。”元欢淡然道。 “这便不劳姑娘你操心了。”白暮雨指了指元欢,向老鸨道:“就她了。拿卖身契来吧。” 啊?老鸨以为听错了。 元欢这丫头有脾气,不像之前两位那般温和。要做妾,还是另两位合适。 “姑娘,你不再考虑考虑?”老鸨道,关键是元欢这丫头卖不上好价钱啊。 “你开个价。”白暮雨肯定的样子,并没打算再做他想。 “等一下。”元欢道,“姑娘,元欢曾立下重誓,不愿为妾。所以姑娘的好意,元欢心领了。” 江少铭松了一口气,如果真的被这丫头弄个青楼女子回江家去,此事一定会成为全天下的笑柄。幸亏元欢不同意,她若同意了,他拼了命也不会让她进江家的门。 “你若不想做妾,也可以。我大哥尚未娶亲,姑娘也可以做我的大嫂。” 元欢傻住,一时接不上话。做妾,不愿。那就做妻吧。这姑娘既然自称江家的人,出身自然很是不错,做了她的大嫂,将来定然衣食无忧,寻常人想都想不到的好事,老鸨一听,知道这姑娘真正是看上元欢了,立时来了精神,盘算着是该卖多少钱子为好。 “老鸨,拿卖身契吧。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老鸨转身往自己的屋子里奔去。元欢这丫头偶尔不服管教,平日里也常得罪客人。若能在今日卖个好价钱,她当然乐意至极。 没一会,老鸨拿着一张身契过来,元欢一看,慌了,可又找不到理由来反对。她该以什么理由反对呢? 不愿为妾?刚刚用过了。对方家世不好?家世不好的人能用几千两买她? “姑娘,令兄的婚事,你能做得了主?”元欢道,样子倒不似先前那样无动于衷,似是有点期待。 “自然。如果做不了主,我何必如此一说?” “令兄不知相貌如何?”莫不是丑八怪吧?不然能娶一个青楼女子为妻? “你且等我一会。”白暮雨转身出了房间,没过多会,又走了进来,只是装扮换了,变成了一个翩翩美公子。“瞧见了吧?就长这样。” “姑娘你在逗我?”元欢失望道。 “我逗你干嘛?我与我哥,乃是龙凤胎,长得一模一样。你见到我,自然也就等于见到他了。” “以令兄的样貌,什么样的大家闺秀找不到?偏偏找我这等下贱女子?姑娘的话令人费解。” “这就要从我哥的理想出发了。”白暮雨袖袍一挥,沉着嗓子道:“他自小便立志要解救天下女子。他说天下凭什么是男人的天下?女人可不只是为了生孩子的,女人一样可以有大用。” 这跟她娶一个青楼女子有什么关系?几人均是不解。 “他说他的妻子,一定要合眼,那些大家闺秀,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娶到家中,只能当摆设。哪里像姑娘你,要样貌有样貌,要脾气有脾气,我哥就喜欢你这样有个性的人。” 江少铭心想,这两兄妹果真是两朵大大的奇葩。 “但令堂能接受我这等女子?” “自然能接受。我娘说,只要是我哥看上的女子,她都接受。”白暮雨眼神一凝,“姑娘,你好像极不情愿,莫非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元欢笑道,“哪里?只是事关终身,元欢不得不谨慎行事。若是令兄当真看上了元欢,不如等上几日,让令兄亲上替元欢赎身,可好?” “这可不行。”白暮雨还没反对,老鸨先跳起来了,这可是她狮子大开口的好机会,要是等这丫头回去一想,明白了,她不白白少了几千两银子? “欢儿啊,白公子生得俊俏,家世又好。这可是千载难得的好姻缘,你可别因为女儿家的矜持便给毁了。这事由为娘的替你做主了,这白公子,咱们嫁。” 元欢的房间在最里边的地方,房间外面便是高高的院墙,房间并不大,装饰也很普通,这间房并配不上她在楼里的身份。 据说是因为她喜欢清静,便选了这间。 房间里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元欢一个人躺在床边,身旁站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环,梳着一对可爱的小辫。 元欢有些意外,一般来说,姑娘们未及梳妆是不会见客的,更别说会直接把客人领到屋中,还是一位女客。 江少铭站在门口,只瞟了一眼,便转过身去。元欢衣衫不整,他自然不方便闯进来。 元欢在丫环的搀扶下坐起,因为腿受了伤,行动有些不便。她先是向老鸨问了声好,之后便一直盯着白暮雨。 “这位姑娘想见见你。”老鸨也没说明她的来意,元欢这丫头性子怪,未必如其他姑娘一般配合她,不过她也不指望她能被看上,只要别丢自己的脸便可。 “姑娘找我,不知道所为何事?”声音温柔,不卑不亢。 “只是听说你们这楼里的姑娘出众,想带一位回家去。” 元欢愣了一下,笑道:“姑娘真是说笑了,您想要丫环,该去人牙子那里买呀。你买我们,不觉得有些划不来吗?” “你以为我找你们是做丫环?以元欢姑娘你的身价,少说也值千八百两,你觉得我是银子多了闷得慌?实话告诉你,我是为了我未来的相公,挑选一位妾室。” 元欢呆住,以她们的身份,能做个有钱人家的妾室,已经是很好的归宿。什么明媒正娶的正妻,除非自降身价,嫁于普通人,否则想都不用想。有人买她做妾,并不奇怪。 但是妻子亲自上门为自己的丈夫选妾室的,倒真是头一次见。 “白姑娘,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江少铭气炸了,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冲进来瞪着她,恶狠狠的样子,极是吓人。 “姑娘你的未来相公好像不愿意?”元欢浅笑道。 “这位姑娘你胡说什么呢?”江少铭冲元欢怒道,一眼扫见她衣衫不整,赶紧将目光别开去。 丫环飞快拿了一件短衫给她披上,又替她整理了一下杂乱的头发。 “元姑娘你误会了。他不是我未来相公,她是我未来相公的二哥。也就是我未来的二哥。”白暮雨解释道,模样极为认真。 江少铭一听见二哥两个字,便觉身上被人扎了一般,一股莫名奇妙的恨意从心底生出,游遍全身。他想反驳,又觉得自己不该与元欢多说半句话,想骂白暮雨,又觉得词穷。 “既然姑娘尚未嫁为人妻,这纳妾之事,恐怕还做不了主。”元欢淡然道。 “这便不劳姑娘你操心了。”白暮雨指了指元欢,向老鸨道:“就她了。拿卖身契来吧。” 啊?老鸨以为听错了。 元欢这丫头有脾气,不像之前两位那般温和。要做妾,还是另两位合适。 “姑娘,你不再考虑考虑?”老鸨道,关键是元欢这丫头卖不上好价钱啊。 “你开个价。”白暮雨肯定的样子,并没打算再做他想。 “等一下。”元欢道,“姑娘,元欢曾立下重誓,不愿为妾。所以姑娘的好意,元欢心领了。” 江少铭松了一口气,如果真的被这丫头弄个青楼女子回江家去,此事一定会成为全天下的笑柄。幸亏元欢不同意,她若同意了,他拼了命也不会让她进江家的门。 “你若不想做妾,也可以。我大哥尚未娶亲,姑娘也可以做我的大嫂。” 元欢傻住,一时接不上话。做妾,不愿。那就做妻吧。这姑娘既然自称江家的人,出身自然很是不错,做了她的大嫂,将来定然衣食无忧,寻常人想都想不到的好事,老鸨一听,知道这姑娘真正是看上元欢了,立时来了精神,盘算着是该卖多少钱子为好。 “老鸨,拿卖身契吧。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老鸨转身往自己的屋子里奔去。元欢这丫头偶尔不服管教,平日里也常得罪客人。若能在今日卖个好价钱,她当然乐意至极。 没一会,老鸨拿着一张身契过来,元欢一看,慌了,可又找不到理由来反对。她该以什么理由反对呢? 不愿为妾?刚刚用过了。对方家世不好?家世不好的人能用几千两买她? “姑娘,令兄的婚事,你能做得了主?”元欢道,样子倒不似先前那样无动于衷,似是有点期待。 “自然。如果做不了主,我何必如此一说?” “令兄不知相貌如何?”莫不是丑八怪吧?不然能娶一个青楼女子为妻? “你且等我一会。”白暮雨转身出了房间,没过多会,又走了进来,只是装扮换了,变成了一个翩翩美公子。“瞧见了吧?就长这样。” “姑娘你在逗我?”元欢失望道。 “我逗你干嘛?我与我哥,乃是龙凤胎,长得一模一样。你见到我,自然也就等于见到他了。” “以令兄的样貌,什么样的大家闺秀找不到?偏偏找我这等下贱女子?姑娘的话令人费解。” “这就要从我哥的理想出发了。”白暮雨袖袍一挥,沉着嗓子道:“他自小便立志要解救天下女子。他说天下凭什么是男人的天下?女人可不只是为了生孩子的,女人一样可以有大用。” 这跟她娶一个青楼女子有什么关系?几人均是不解。 “他说他的妻子,一定要合眼,那些大家闺秀,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娶到家中,只能当摆设。哪里像姑娘你,要样貌有样貌,要脾气有脾气,我哥就喜欢你这样有个性的人。” 江少铭心想,这两兄妹果真是两朵大大的奇葩。 “但令堂能接受我这等女子?” “自然能接受。我娘说,只要是我哥看上的女子,她都接受。”白暮雨眼神一凝,“姑娘,你好像极不情愿,莫非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元欢笑道,“哪里?只是事关终身,元欢不得不谨慎行事。若是令兄当真看上了元欢,不如等上几日,让令兄亲上替元欢赎身,可好?” “这可不行。”白暮雨还没反对,老鸨先跳起来了,这可是她狮子大开口的好机会,要是等这丫头回去一想,明白了,她不白白少了几千两银子? “欢儿啊,白公子生得俊俏,家世又好。这可是千载难得的好姻缘,你可别因为女儿家的矜持便给毁了。这事由为娘的替你做主了,这白公子,咱们嫁。” 第23章 站了一夜 老鸨声泪俱下,白暮雨觉得这人真是成精了,眼泪说来就来,放到现代,绝对是影后级的人物。 元欢脸上堆着笑,眼底闪过一丝极不易察觉的忧心。她默了半晌,长叹一声,道:“多谢姑娘抬爱。” 这话听着真是别扭。江少铭眼中,这便是一场闹剧。哪有给自己哥哥找一个青楼女子做妻子的?天下奇闻。 终于说动了元欢,老鸨准备狮子大开口,白暮雨把她手里的江家家主令牌晃了晃,那老鸨或许不知道她是谁,但江家,她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现在的江文秀,权势正盛,别说她一介布衣,就算是当朝一二品大员,见着他也得唤一声江公。她强忍着内心的贪婪,说出了一个勉强公道的价格。 三千两。 三千两能干什么?也许有很多事不能干,但姿色上佳的丫环不过五十两一个。一个三口之前,一年的花费不过三四两银子。三千两能娶二三十个小妾,能买一个九进的院子。 元欢是她花了五十两买来的,这些年替她挣了些钱,但她并非什么誉满天下的名妓,能卖三千两,她并不亏。 白暮雨看了看她身边的那个小丫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丫环怯懦地道:“小环。” “你是不是有个好姐妹,叫小丫?” 那丫环轻轻摇头,手紧紧地攥着,什么话都不说,显然是给吓着了。 “这是三千五百两,把她的卖身契一起拿过来吧。”白暮雨把银票交给老鸨,朝那丫环道:“这几日你好好照顾元欢姑娘。若是照顾好了,我便把你的卖身契还给你,放你回家去。” 小丫环不可置信地望着她,将信将疑。 白暮雨也懒得跟她解释,她走到元欢身边坐下,回头跟老鸨和江少铭道:“今儿晚上我便住在此地了。二公子,你且先回去,明日我与元姑娘前去客栈与你们会合。” 好端端良家女子,哪有跑青楼住下的?她不要自己的颜面,他可得顾着江家的颜面。江少铭终于怒了,他大声斥责道:“白姑娘,你怎么说也是我三弟未过门的妻子,怎么能在此地留宿?你要赎人,我也由着你,但留宿之事,本公子绝不答应。除非……” 江少铭后边的话还没说完,便听砰地一声,门被关上,险些碰了他的鼻子。 他身后,拿着二人卖身契过来的老鸨与江少铭一样,杵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白暮雨自来熟地坐在元欢身边,手轻轻搭在她那条受了伤的腿上。 “元姑娘,我也略懂医术,不如让我瞧瞧,或许能有法子让你早些下地也好。” 元欢按住她的手,道:“不敢劳烦姑娘。区区小伤,大夫已然瞧过,说只要好生将养,只需月余,便能下地了。” “这么严重?”白暮雨手上一使劲,忽然感觉臂上一股力道,转瞬即逝,她晃若未觉,轻轻替她揉了揉那条腿,直接翻身躺在了床上。 元欢无奈地看着她,手指早已经深深嵌进了肉里。 江少铭就这样站在门口,整整一夜。早上开门的时候,白暮雨吓了一跳。 “二公子,你可真是……”她见过固执的人,可没见过能为了一个讨厌得想杀了她的人,在青楼姑娘家门前站一夜的人。 江少铭见她出来,重重地哼了一声,以示不满。 小环打了水过来伺候二人梳洗。收拾妥当,白暮雨便叫了一辆车,载着元欢离开此地,去了客栈。 江镜看见元欢,并没有说什么。江少铭气不过,一路无话。 元欢乘着马车,白暮雨不再骑马了,而是钻进马车,与元欢一同乘坐。小环被白暮雨强行改了名,这名字是青楼里的管事给取的,据说当年因为战乱,一村的人被乱军杀了大半,乱军抢走了她们所有的粮食,又饿死了大半。只剩下她爹带着她和几个同村的人逃了出来。 逃难路上,爹也死了,她被几个同村的人给卖进了青楼。她原来姓韩,没有大名。家乡人都叫她小丫。 白暮雨差点给笑死,没想到她随口一说,真给说中了。只不过不是她有个姐妹叫小丫,而是她自己叫小丫。 元欢看了她红彤彤的脸,笑道:“你我也算有缘,你若不嫌弃,便由我给你取个名,我早些年,有位妹子,叫元乐,可惜她命运多舛,五六岁,便去世了。你若不介意,便叫元乐,以后咱俩也不必以主仆相称,便以姐妹相称,如何?” 小丫头看看元欢,又看了眼白暮雨,重重地点了点头。她结结巴巴的,想说什么,被白暮雨给打岔了。 “不知元姑娘你家中还有何人?既然你要与我哥哥成亲,礼数总是要尽到的。” “家中早没人了。”元欢叹气,想了想,道:“姑娘昨夜说的是真心话?” “你当我另有目的?”白暮雨反问。 “恕我直言,此事确实让人难以理解。不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单单我这个身份,元欢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嫁人为妻的。” “是吗?”白暮雨眼眸深遂,好像要将人看穿似的。 元欢心头一颤,不敢与她正视。白暮雨挠了挠头,“其实我哥能不能看上你,我也不知道。只是凭直觉,你便是我哥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当然,如果我哥看不上你,那我也不会勉强你。到那时,要走要留,随你。只不过在我哥见到你之前,你得跟我一起,行吗?” 元欢点头,将手拢进袖中,天气尚冷,平日里骑马,白暮雨穿得并不厚实,这会坐车,便觉有些许寒气,微微一哆嗦,元欢从身边取了一年披风,递过来道:“这是我刚买的,尚未用过。姑娘若不嫌弃,便披上吧,好歹可以御寒。”说完看着车外刚下过雨,一片泥泞的道路,又陷入了沉思。 白暮雨将披风披上,身上温暖了许多,觉得无聊,不时将头探出去看窗外的风景。因为道路不好,赶车人怕颠着元欢,让她伤上加伤,车行进得并不快。正好可以领略这沿途的风景。 第24章 塌方了 “停。”一声长啸,随着这喊声,马车缓缓停下。白暮雨跳下马车上前查年,江少铭骑马过来,道:“前方道路毁了大半,马车是过不了了,只能过马。” “有法子清理吗?”白暮雨道。 江少铭虽然反感她,还是压着性子道:“清不了。有数百丈远的路全被毁了。凭我们几个,怕是到明年也未必清得干净。” 白暮雨抬头一望,果然因为风雨大作,道上树木巨石泥土,将路压了大半。别说马了,就是人想走过去,也不容易。 元欢撩开窗帘,顿了顿,道:“我知道一条岔路,能过车马。只是要稍稍远一些。” “不行。”江少铭暴跳如雷,本来行程就慢,若是再绕路,什么时候能回到永陵?他们多耽搁一分钟,三弟就多一份危险。他拔出剑来,一剑挑掉那将路全部拦断的树丫,“充车上马,咱们开条路过去。” 元欢未再说什么,白暮雨却是要反对。一路沉默寡言的江镜终于说话了。 “就照铭儿的办。” 江少铭做好了与白暮与大辨一通的准备,可这一回,她竟没有异议。 她解开马的缰绳,搭上马鞍,试了试,绑得很紧,刀掀开车帘,向里面正闭目养神的元欢道:“元姑娘,你请上马。” 在她的搀扶下,元欢上了马。元乐跟在她身边与她同行。江少铭及另两名随从在前开路,一路过来,便也没遇到多大的困难。 因为道路被冲毁,耽搁了行程。天色渐晚,来不及至下一个歇脚地,一行人只好在山中寻了个农户家借宿。 那农户是一对老夫妻,儿子女儿全都死于战乱,只剩下老两口孤苦无依。 虽然身遭不幸,但二人极其热情,寻思着要给他们做些什么吃的。 大伙轻车简从,只带了些干粮。江少铭带了弓箭,上山打了两只山鸡回来加菜。 香喷喷的鸡汤诱得人口水都流出来了。白暮雨端了一碗给元欢,元欢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鸡汤少一些盐味。白暮雨摸出盐袋子,撒了一些进去,搅拌一下,偿了一口,满意地点了点头。 江少铭不屑道:“你出门还带盐?” 白暮雨甩过去一个有种你别吃的眼神,江少铭扯了扯嘴角,没有再说话。 一顿饭吃得死气沉沉,吃过饭,白暮雨送元欢回房,顺手递了一杯茶过去。元欢接过,问道:“姑娘与二公子,似有嫌隙?” “一个假正经的富家公子而已。” “假正经?”元欢道,“二公子才学颇高,为人正值,只是不像姑娘一般,遇事洒脱罢了。” “你们才见几面,便替他说话了?”白暮雨取笑她道。 元欢住了嘴,低头汲着茶,白暮雨头侧过去,她赶紧把头扭了开去。 白暮雨不理她,屋内没有桌椅,只能坐在床边上,拿出炭和纸不停地画着,元欢沉默了一会,侧头过来看她,只见纸上已经画了好些东西,全是些看不懂的符号。 元欢忍不住问道:“姑娘,你这画的是何物?” “织布机啊。”白暮雨算了扔,扔了算,几乎把手里的纸都扔完了,只剩下三张。她将剩下的三张一收,“哎,本姑娘愚钝,本姑娘愚钝啊。” 元欢从床边拾了一张她不要的纸,歪七扭八的全是些没人见过的东西。再看那图画的形状,也是个从未见过的,想必便是她所说的织布机了。 “白姑娘,元欢虽然从未纺过布,但纺车也是见过的,你这纺车,与平日里大家用的,好像全然不同?” “这是自然。”白暮雨道,“如若一样,我岂不白费了这么多功夫?”说着往她脸上一凑,“我这织布机若是成功的话,一个妇人三天能纺一匹布。” “三天?这么快?” 这还叫快?白暮雨心头嘀咕,不过见识过十天半月纺不出一匹布的大有人在,她也不敢随便开口,免得别人以为她哗众取宠。 “姑娘为何会想到做织布机?依元欢的愚见,姑娘似乎并不熟悉纺织一道。” “你都看出来了?我之前找人学了半月,以我的技术,连隔壁王婆子家的傻闺女都比不上呢。”她哪里织过布?她只不过曾经在书上看到过古代纺织的发展,记住了其中一的几幅图而已。凭着她的记忆,结合现在的纺织原理,做了这个织布机而已。至于蒸汽纺织机,她可是想都不会想。她又不打算卖布赚钱,搞这些玩意干嘛?况且也没有与之匹配的蒸汽机啊。难道要她闭关自己造吗? 元欢顿了顿,“那姑娘可是要成功了?” “应该快了吧?”白暮雨没有底气地道,她已经试验了好久了,虽然成功了一些,但总不如意。可惜现在没空去试。 “姑娘何不找人帮着做呢?若是找那些纺织老手,或能事半功倍。”元欢一时没有忍住,纺织机这东西,对她来说并没什么用。但若真如她所说,能三天织一匹布,那能养活下下间多少人?又有多少人能避免流离失所? “找过了,都说我是闹着玩,没人搭理我。算了,反正现在没空,等将来咱们回了家,再慢慢研究吧。”白暮雨恹恹地倒下,睁大双眼看着屋顶,不知在想什么事情。 元欢心中思虑很久,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臂,“我看姑娘也不是少衣缺食之人,何故会想到做这费时又费力的东西?” “这个啊,”白暮雨侧过去身子,正好对着她,“因为丝雨啊。她说如今这世道,好多人没衣穿,每年冬天冻死冻伤者不计其数。有时候想着想着还偷偷流泪,偷偷把自己的旧衣物拿出去送给穷人。我想着若能成功,总能少冻死些人,也能让她多几件漂亮衣服穿。” “丝雨姑娘宅心仁厚,如今能想着别人的人总是不多了。”元欢叹道,她总听着谁为天下谁为民,可如今世道,真正为在下为民的,又有几个呢?无非为财富为地位罢了。 “这丫头就是如此,等将来你见了她便知道了。” 我们有机会见面吗?元欢一夜都在想这个问题。 第25章 本姑娘的本事(一) 离开之时,江镜给那老夫妻留下些银子,以为酬谢。 因为元欢伤了腿,不能快行,骑在马上,比坐车还慢。江少铭干着急,几次催促快些,白暮雨都拿家主令牌给怼了回去。偏偏江镜也不发话,他孤立无援,嚷了几回,也懒得多说了。 走了小半日,来到一处集市,重新雇了马车,这才稍微快了一些。 吃过午饭,一行人再次上路。这回,白暮雨没有躲在马车中,而是与江少铭一样,骑上了马。她勒马走到江少铭身边,江少铭瞟了她一眼,打马走开。 白暮雨吐了吐舌头,干笑两声,放慢了速度,退回到马车旁,向马车里问道:“元姑娘,道路颠簸,你的腿没事吧?” 里头传来元欢软软的声音,“没事,谢姑娘挂记。” 一只信鸽,从林中窜出,落到江镜肩头,腿上用红绳绑着一个竹筒。 江镜取下竹筒,放飞鸽子。竹筒里的字条上写着两个字,稍候。 江镜抬手止住前进,大家就地休整,约莫大半天的功夫,远处一声哨响,江镜方才命人重新上路。 江少铭身侧,一名护卫却是走了过来,向那赶车的车夫扔过去一块银子,“车我们买了,你走吧。” 那车夫摇头,将银子扔回去,大叫道:“爷,这马车可是我一家老小吃饭的本钱,不卖。” 那护卫并不与他客气,抬腿一踹,将他踹下车来,银子也跟着落到车夫身边。那车夫一骨碌翻起来,刚要跳上车,那护卫已经拾了马鞭,赶车跑了。 那车夫追了几步,见追不上,便开始哇哇大叫起来。可是马车行进得很快,那车夫的声音越来越小,再也听不见了。 一众人风平浪静地往前走,只有元乐,不时地透过车窗往回瞅,嘴里小声嘟囔,“这里荒山野岭的,那位大哥不会有事吧?” 她说得极轻,元欢轻轻摇了摇头,让示不要说话。元乐赶紧禁声。 路过一处峡谷,路边隐隐有血腥味传来,路上仍然残留着尚未清理干净的血迹。元欢皱了皱眉头,元乐也闻到了,想探头出去看,被她一把拉住,摇头示意她不要多事。 元乐虽然木讷,但在青楼多年,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便忍住心中的好奇,与元欢一起静坐在车中,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又行进了十余里,大家再次停了下来。找了个破庙住下,有人生了火,大家便围火而坐,靠火驱寒。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没有收到前方传来的消息,大伙便只能在这破庙中躲着,什么也做不了。 江镜坐在最上首,他不说话,江家的人谁也不敢乱说。白暮雨可是憋受不住,拉着元欢元乐聊天。 元乐平日里闷不吭声,街坊邻里,青楼茶馆里那些趣事倒是知道不少,加上她声音轻柔,说起来很是好听。没多久,便见江家那些个护卫,个个竖起耳朵倾听,简直一堆忠实听众。 等到半夜时分,又是一声哨响。随着绷紧的神经放松,大家便沉沉睡去。 等大家都睡熟了,却有一人,悄悄睁开了眼睛。 破庙外,一条人影落下,江镜悄然出了破庙,往那人影方向行去。 “八爷,前方路不太平,恐不能如期抵达。”声音低沉,而又焦虑。 良久,江镜沉重地吐出四个字。“不计代价。” 别人或许不知道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江镜自己却是清清楚楚。江家经营多年,明面上的势力不少,暗里的更多。别人之所以不敢对江家下手,忌讳的便是他们暗里的势力。 若因此暴露,恐怕江家会势如危卵。这里不是江家的地盘,若是给人顺藤摸瓜,后果不堪设想。但眼下,没有别的办法,他们必须要如期到达。晚一天,便多了许多未知的风险。 “八叔。”江少铭从身后走过来,他其实也没睡,作为江家的二公子,他很清楚江家遇到了什么。江镜起身的那一刻,他便决定要跟着过来。“其实眼下,尚未到那鱼死网破的地步。” 江镜疑惑地看着他,江少铭道:“咱们不是有一位神机先生吗?” 江镜还在犹豫,江少铭道:“若他连这小小的困难都闯不过去,怎么能指望他将三弟救出来呢?他的徒弟在这里招摇撞骗这么久,也该他们出出力的时候了。” 江镜思忖许久,缓缓开口道:“那便试一试。” 白暮雨一大清早就被江少铭拉到一边,神神秘秘地将一路上遇到的阻碍说了一遍,白暮雨嘲笑他道:“如此小事,便将你们自命不凡的江家给拦住了?” 江少铭知道她这是激将法,这回他倒是没有上当,不试一试神机先生是不是真有本事,他也不放心把救江少徇的事完完全全交给她。 白暮雨挥了挥手,道:“此等小事,何必麻烦我师傅出手?有本姑娘便足够了。你且照我说的做,我保你安然无羔……不,略有小羔地回到永陵。” 略有小羔?江少铭还没来得及问,脸上便中了一拳,火辣辣地疼。白暮雨人早已跑开,边跑边喊:“江少铭,你这个混蛋,敢骗本姑娘。你说让我跟你去江家,你便让我做三少奶奶,让我锦衣玉食,生活无忧。我真是信了你这个混蛋,才跟着你到永陵去。” 江少铭听她胡言乱语一番,刚要骂她胡说八道,忽地明白了,她这是在使计,压下心中的怒火,挤出一脸的愧疚,冲上去抓住她的手臂道:“你给我小声一点。” 白暮雨见他终于上道了,也就放开手脚,接着演下去。泼妇嘛,谁还没见过?作为一个资深剧迷,别说演个泼妇,就是演个孕妇,她也信手拈来。 “不,本姑娘就不。你明明说要带我去享福的,可你也没告诉过我这路上这么危险啊?如果知道,本姑娘铁定不跟着你来。你滚开,我这就回家去。”白暮雨甩了几下胳膊,没甩开,江少铭的手如钳一样,紧紧抓着她。 二人外边大吵大闹,庙内众人谁也不敢出面,只能远远地干看着。 第26章 本姑娘的本事(二) 白暮雨与她闹了一番,铁了心地要回栖凤城。而江少铭死也不肯。最后二人从动嘴到动手,从演戏到真怒,互不相让,约莫一顿饭的功夫之后,各自顶着一张肿乎乎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 “没听过打人不打脸的吗?不看你是一个姑娘,本公子把你打成猪头。”江少铭轻轻揉着脸上的淤青,指着她大骂。 “本姑娘这脸上又是谁打的?”白暮雨指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怒道。 “谁让你往那石头上撞?没用。” “我往石头上撞?我不是怕你把脑袋摔坏了,我会撞上石头?”白暮雨虽然动怒,也不真想把他打成猪头。她一直以为江家二公子,俗称文武双全,武力值应该很高,结果大出乎她的意料。这位二公子,的确会武功,可身子股娇弱,招式倒是学了不少,跟她这种实战型选手一比,只有被动挨打的份。 当然,为了演得像,她也得牺牲自己,把自己往他拳头上撞。 最后弄了个两败俱伤。 “你是怕我许你的十万两银子拿不到手吧?”江少铭话刚出口,马上后悔。 白暮雨哈哈大笑,这小子,这表情,堪称教科书啊。 “这可是你说的。跟本姑娘没关系。” 江少铭恨恨地一拳捶在地上,本就已经了伤的手一下被蹭破了皮,鲜血直流。 “好了,你们俩胡闹什么?”江镜喝道,环视一眼众人,待目光落到元欢元乐身上的时候,陡现杀意。 白暮雨挪了挪身体,走到二人身边,“她们可是我的人,你不许动她们。” 江少铭道,“她们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为防泄漏,只有灭口。” “他们也知道,你怎么不把他们也灭口?”白暮雨指了指江家那些侍卫。 “他们是我江家的人,对江家忠心耿耿,绝不会泄漏消息。而她们俩,来历不明,我们这一路遭受如此多的劫杀,或许便是她俩泄漏了消息。” “好吧,既然你这样说了,有个秘密我便不得不说出来。其实,她们是我失散多年的姐妹。你要是杀了她们,这戏本姑娘便不演了。” “你敢。”江少铭抓起地上的木棍,往她面前一扔,白暮雨双臂一展,将二人护在身后,“你且试一下本姑娘敢不敢。” 江少铭觉得火候差不多了,突然声音软了下来,“好,既然是这样,本公子便暂且留这二人性命,若是发现二人有一丝不诡,本公子定不轻饶。” “不行,本姑娘不相信你。你先付一半的银子。不然本姑娘就打道回府了。” “这荒郊野岭的,本公子哪里给你弄银子去?家主令不是在你手中吗?你到任何一家银庄,都可以提出十万两。你还怕我们江家赖帐?” “谁知道这东西是真是假?”白暮雨掏出家主令往地上一扔,江少铭见状,飞身过来抢,白暮雨又先行一步抓回手里,“就算是假的,也得拿个东西抵帐。万一你们敢赖,本姑娘就将她送给河西王,说你们通敌。” 江少铭哼了一声,江家众人也是怒气冲冲地看着白暮雨。元欢已然吓得发抖,元乐看着还好,骨子里已经说不出半句话来,好在她平日里便这样呆呆的,倒不觉得怪。 闹了一通,大家重新上路。依然是走走停停,只是停的时候越来越短,等到江家势力范围的时候,最后一拔前来追杀的人也被全数歼灭。 粗略一数,竟有十几拔,百余人。江家为此也付出了近百人的代价。 白暮雨看着那些被送回去的一具一具尸体,长叹一声,这江家到底有多少仇人啊?怎么天底下这么多人见不得他们好呢? 行至一处小镇,因已进入江家势力范围,江少铭带来了军队护卫。那些组团在路上伏击的人到底是一盘散沙,未必敢与正规的军队相抗。 白暮雨胆子也大了起来。刚一住下,便从客栈里跑了出去。直到夜深方才回来。 她悄悄进了元欢的房间。元欢的腿伤已经大好,只是仍然不能走路,柱着拐勉强能走上几步。这会她刚睡下,见自己的房门被人撬开,手紧紧抓上到那支木拐。 “别怕,是我。”白暮雨按住她的木拐,在四周巡视一圈,确定没有人偷听,这才重新回到她的身边。天色已晚,屋里没有掌灯,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白暮雨从袖子里掏出什么东西塞到她的手里,“这些你拿着,等你腿好了,便去栖凤城找丝雨,她会收留你的。” 元欢感觉是一堆银票,拉着她的手将银票给按回去,“你我非亲非故,这些银票元欢不敢收。” “谁说你我非亲非故?你不是我未来大嫂吗?我跟你说,你别看江家的人很和气,但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说不定他们早想杀咱们了。现下他们还用得着本姑娘,倒不至于下手,可将来呢?谁敢保证他们能信守承诺,给咱们银子,送咱们走?” “可若江家真的打算杀人,凭咱们几个弱女子,能逃得出去吗?”元欢问道。 “谁说咱们是弱女子?我手里可有江家的家主令。除了江文秀,所有人都得听我的号令。等咱们真要跑,这东西可能帮咱们大忙。” “你不是说不知道真假吗?” “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不然咱们哪里来这么多银票?我刚刚去镇上找了三家店铺,各自向他们要了五千两。若是假的,他们哪敢给咱们?” 门外传来脚步声,二人立时禁声,接着有人轻轻叩门。 “元姑娘,你睡了吗?”是江少铭的声音。 元欢道:“睡下了。二公子深夜过来有何事?” “白姑娘在里面吗?”江少铭的声音显是有些着急。白暮雨应了一声,江少铭明显放轻松了些,道:“白姑娘,八叔找你,请你移步。” 白暮雨将银票往她手上一塞,不管她同不同意,快步离开了房间。 元欢握着那一叠银票,忽然眼眶一红,“白姑娘,你这是何必呢?元欢未必值得你这般对待。” 第27章 莫名奇妙又挨一顿 江镜收到一个极为不利的消息,派往苍山的新一批探子已经五天没有消息传回,想来是全军覆没了。而江少徇以及那三千人像是失踪了一般,连他们隐藏在河西王身边的探子都查探不到消息。 他知道这时急着找白暮雨,或许会让他们之前的一场大戏全都白费,但形势逼人,也顾不了许多。如果再不做决断,他怕来不及了。 白暮雨看着那传过来的字条,沉声道:“我要的东西你们准备好了吗?” “大多数已经准备好了,只差些许,三日之内,必然备齐。”江镜道。江少铭在一旁听着奇怪,不知二人说的是什么东西,这会才想起当初二人曾密谋一番,连他都没有告诉。 “二公子,你又得受苦了。”白暮雨转向他,露齿一笑,一拳头,不偏不倚,正巧打在了他脸上。 “白姑娘,你这是要干什么?”江少铭吃痛,但没有暴走,江镜在这里,她必然不会无缘无故打他,他揉了揉痛处,看向江镜。 “白姑娘,你这下手也太重了。”江镜埋怨她道,毕竟是自小锦衣玉食的公子,哪里被人打过?还是打脸。 “不重一点,怎么能骗过其他人呢?” 白暮雨扬拳又打,江少铭这回没傻站着挨打,一扭头避开,“白姑娘,有什么事你说清楚一点。” “你自己猜啊。”白暮雨凝神静气,拳拳到肉,虽然留了力,江少铭还是被打得鼻青脸肿,刚消没多久的脸又再度肿了起来。 江少铭火了,刚要还手,江镜喝道:“等等。”他的手还扬在空中,只好乖乖放下。 白暮雨道:“你别打我,要是被我师傅知道你打伤了我,就是我出面,他也必不肯帮你们江家的。” 江镜道:“正事要紧。” “哼。”江少铭重重地瞪了她一眼,连在心里说了三遍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才稍微消了消气。 “石勒的事,查得怎么样了?”白暮雨见打得差不多了,应该不会惹别人怀疑,便停下手来,对江镜说道。 “已经查清了,确如传言那样,对元姑娘一见钟情。他的密室之中,尚且挂着元姑娘的画像。每日他必去观摩一番,而他派来替元姑娘赎身的人已经在路上了。只是此事知道的人极少,那探子如今是他的心腹,因而知道此事。如若消息一旦泄漏,那探子的性命危矣。” “那便叫他撤出来。” “撤出来?说得容易,这可是咱们江家花了天大的力气才安插进去的。”江少铭道。 “好,那便让他去死。”白暮雨无所谓地摊了摊手。 “那便撤出来。”江少铭咬牙,再大的力气也及不过人命。 “这才对嘛。谁的命不是命?你们江家要想有所作为,草菅人命怎么能行?记住,要以德服人,以仁爱人,以民心为利刃,方能无往不利。”白暮雨摇头晃脑地道,像极了当年讲古文的老教授。幸好她曾被人拖着去帮人上了一学期的古文课,直到期末过后,那教授都没发现她这位品学兼优的学生是个冒牌货。要不是这位底蕴深厚的教授耳提面命,要让她唬这些才高八斗的古人她还真唬不住。 江少铭恨恨地一拱手,“受教了。” “客气,客气。”白暮雨大度地挥挥手,江少铭牙咬得更紧了。 “白姑娘说得好,徇儿也曾说过此话,你俩倒还真是不谋而合。”接触下来,他发现白暮雨绝非外表那样,胡作非为,而是一个真正有见识,有胆识的姑娘。娶妻当娶贤,什么门当户对,他向来不屑。 “是吗?如此说来,三公子倒还有些见识。”白暮雨大言不惭地道。 江镜微微一笑,将这个话题给岔开了。 “石勒只是河西王手下一名普通的将领,姑娘调查石勒,与苍山之事有何关系?” “你猜不出来吗?”白暮雨反问道。 江镜摇头,白暮雨哈哈大笑,“你当然猜不出来。你若能猜出来,我师傅又怎么可能被人称为天下第一隐士呢?你们江家,又怎么会不计代价,前去请我师傅帮忙呢?” 江镜不再追问,只是道:“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做?” “自然是派人告诉石勒,元姑娘在我们手里。让他想办法让河西王撤军。” “胡闹。”江少铭拍案而起,怒斥道:“石勒官位虽然不是最高,却是河西王手下最为忠心之人,岂会为了区区一女子,而背叛河西王?你这样做,他必会亲自请婴,出兵对付三哥。一个曹敏就已然很难对付了,再来一个石勒,你是嫌三弟的命太长吗?” “白姑娘,这石勒自似粗鲁,却是河西王手下第一智将,善于谋略,乃是当世一大名将。而曹敏,看着精明,却是个好大喜功之辈,比起石勒,容易对付得多。此事,当真是令师的计策吗?” “你们是怕我假传令箭?不如你们自去找我师傅问个明白?”白暮雨悠闲地往椅上一坐,静静等着二人说话。 “白姑娘说笑了。”江镜道,他们不是没找过,可怎么找都找不到。等真找到了,只怕苍山将士的尸体都化成白骨了。 “师傅说,要救三公子,天时地利人和,一样都不能少。似你们这般连自己人都不相信,如何能救人?” “不是我不信,是此事太过匪夷所思。”江少铭没底气地说道,他也搞不清楚,白暮雨究竟是想救人,还是想害人了。 “不试试,你怎么知道不行呢?我师傅行事,不按常理。如果人人一有疑问,都要我师傅来解释一番,那岂不是不能显得我师傅世外高人的风范?你们若想救人,便听我师傅的。若是不想救,悉听尊便。” 江少铭腹诽,你婚书可在江家手里,救不了人,你能有好? 白暮雨猛地抬头,像看穿了他的心思一样,“你们可别指望用婚书来要挟本姑娘。本姑娘不吃之一套。大不了,本姑娘一辈子不嫁人,我可是求之不得呢。” 江少铭心口遭了一记重锤。看着他的有气没地发的样子,白暮雨快乐地哼起了歌儿。江少铭则恼火地别过头去。 第28章 初到江家 沿途有大军开道,白暮雨偶尔策马狂奔,偶尔又躲在马车中不现身,两日后的正午时分,一行人终于来到了永陵,江家的老巢。 江文秀作为永陵的第一人,一切军政要务,全都由他一个人说了算。他本是个贤才,在他的治理之下,永陵相较于其他地方安宁很多。 城中的百姓也看不出来其他城中那种饥色,永陵已经十年无战乱,因为有江文秀和江家,没有人敢来打永陵的主意。 从踏进永陵的时候起,白暮雨只有一种感觉,这江家真是不简单。 一切井然有序,官吏没有为非作歹的,百姓也没有撒泼耍浑的。此地商业比较发达,往来的小贩不少,城门口有专事收税的官吏,没有威逼恐吓,收税的有礼有节,交税的容光焕发。白暮雨带着元欢二人故意与江家人分开走,进城的时候除了寻常的检查,也没有人对她们为难。 与栖凤城五花八门的商品相比,永陵的商品简单了许多。除了盐茶皮货等日用的,最多的便是药材。江家便是以药材闻名天下,难怪永陵不少的人都在卖药。 白暮雨到江家的时候,江文秀并没有出来迎接。以他的身份,除了月朝皇帝的亲使,很难有人能让他亲身出面。 白暮雨也不介意,当江文秀派人来请她的时候,她跟着那人来到了江文秀的书房。 江文秀的书房布置得很整齐,书很多,分门别类,最多的当属史书。他常说要以史为鉴,看来是把这句话运用得很好。 江文秀正在写字,他的字,苍劲有力,大气磅礴,白暮雨不怎么懂书法,只觉得看起来很好看。 江文秀一气呵成,之后长吐一口气,放下手中的狼毫,不紧不慢地欣赏着这幅字。 可悲的是这字白暮雨不认识。 江文秀将字挑起来,问道:“姑娘觉得本公这书法如何?” “惭愧,惭愧。小女子对书法一窍不通,无法品评。”白暮雨略一拱手,道。 江文秀不想她承认得如此干脆,怔了一下,马上转换了话题。 “白姑娘好手段。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一出戏让那些人主动放弃了劫杀,这谋略,江某自愧不如。” “雕虫小技而已。哪里比得上江公的大仁大义?永陵百姓安居乐业,全赖江公的匡扶,这可不是些许奇淫技巧能比的。”之前对江文秀,她只有两个字,痛恨。如今看到永陵的安定,对他这个曾经算计过自己的人改观了一些。这话说起来半真半假,倒不能全算是虚伪。 “令尊实乃我辈楷模,本公佩服得很,可惜如今阴阳两隔,再无缘把酒言欢了。”江文秀已然好久不表露真性情了,这儿见到她眉间的英气,又忍不住想起了白延之的模样。 她的眉眼间,真有几分白延之的影子。 “江公过讲了。家父对江公,亦是佩服得很。” “白姑娘舟车劳顿,本公本不该打扰,然苍山之势,危如累卵,若不及时决断,恐怕晚矣。白姑娘不会责怪本公吧?” “江公爱民如子,小女子佩服。自幼家父便有教诲,受人之托,忠人之士。家父受楚皇之托,掌管刑狱,便呕心沥血,让刑狱清明。后又执掌户部,便想着广开财路,藏富于民。虽因此身死,亦是无悔。小女子自问不及家父一二,但既然应了此事,自当尽力而为。”白暮雨不卑不亢,江文秀频频点头。就这一番言辞,便比许多名门闺秀强了。不愧是白延之的女儿,神机先生的弟子。“只是小女子的要求,还望江公能答应。” 江文秀双眸微抬,好奇地看着她,“你觉得徇儿配不上你?” 白暮雨摇头,“三公子人中龙凤,小女子一介民女,要说配不上,亦是小女子配不上三公子。” “可你的眼神告诉我,并不是这么回事。”江文秀很直白,他阅人无数,眼前这人虽然难以理解,还不至于让他真信了她的托词。 “因为什么,江公清楚。小女子就不班门弄斧了。咱们还是来谈正事吧。” 说话间,一只信鸽,自窗边落下,飞到白暮雨的身边。她取下来,看了一眼便交给江文秀。江文秀看了一眼,上面写着一堆他并不认识的符号。江文秀猜这是神机先生与他约定的密语,外人自然看不懂。 白暮雨将纸条扔进火里烧了,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从书架上拿起一本前朝史,翻到其中一页,看了半晌,道:“我师傅说,苍山之围,非人力能解。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若要解此危难,需要做三件大事,才可能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不知江公您准备好了吗?” “愿闻其祥。江家上下,全听先生调派。”江文秀朝着那信鸽飞来的方向一拱手,表示对神机先生的敬意。 白暮雨道:“其一,换将。其二,请罪。其三,交权。” 江文秀沉默一阵,道:“另外两件呢?” “时机未到,不能泄漏。”白暮雨故做神秘地道。 “此三事,何解?” “苍山下十万河西兵主帅曹敏,勇武过人,极难对付。不论用什么办法,必须要将其撤换,改由石勒指挥。此计能成,便有万一的机会,若是不能成,连这万一的机会都没有。” 不管是曹敏还是石勒,二人的底细他早调查得一清二楚。曹敏勇武过人不假,却不难对付。反观石勒,为人谨慎,智虑深沉,才是真正的难对付之辈。若是他人敢跟他提这个意见,他定会当场诛了此人。但若是神机先生,他也无法马上决断。 “其二,请罪。若想救人,需得江公您亲自向月皇上表请罪。毕竟调动军队,若无皇上亲自应允,便是谋反。天下想占永陵之人万千,难保不会有人落井下石。” 江文秀自是明白其中的道理,点了点头,示意让白暮雨继续说。 “其三,交权。所谓有得必有舍……” “你不必说了。表凑我早已拟好,不日便可上凑。”这一点他想得明白。此番大事,面上看是河西王的计策,其实不然。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谁也说不清楚。 以他在永陵的地位,就算交了权,也没人能动摇他的地位。不过,在此之前,他必须得好好筹谋一番。以防有人趁火打劫。 白暮雨知道这背后的暗流,但江家是否当权,与她无关,她要做的便是从江家拿到自己需要的东西,不止是婚书,还有银子。 她不喜欢银子,但没有银子,什么事都干不了。她想给那些流民以生存之基,就必须有足够的收入来源。 第29章 上奏 自江文秀处出来,白暮雨被江镜带到了一个独楼之中。那里四周守卫极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还有许多暗卫守在附近。楼中更是装了极历害的机关,想必便是江家的禁地,其中或有许多江家的秘密。 她被安置到一间不大的屋子里面,阵设很简单,一张书桌,两排书架,另有文房四宝,一幅字,一幅画。 案上摆着她所需要的所有东西。苍山地图,河西王的势力范围,朝中势力,以及月朝朝庭的情况。 白暮雨飞快地翻动着所有的资料,迅速判断有用的信息,当看到河西王有七十八名侍妾之时,发自内心地骂了他一声混蛋。 河西王宋施,自幼出生在一个武师家庭。为人仗义,豪气,在河西一带很有盛名。十二岁的时候,他从家中偷跑出去从军,因为年纪太小,被安排在火头军,专门负责买菜。 每天都能看到军宫里,一个牛高马大,但一脸稚气的少年推着独轮车,从军营里出来,到镇子上买菜。军营里,米粮是朝庭派发的,但新鲜菜品却是需要从附近的集市上采购。他嘴甜,也从不仗着军营的势力杀价,附近的人都喜欢他。 他组织了附近一些游手好闲的人进山打猎。打来的猎物一些给他们拿到镇上贩卖分给众人,一些拿到军营改善火食。 他们一营三百人,伙食总是比其他营多几分油水,大家都很喜欢这个脑子活络,做事靠谱的少年。 没过两年,便被升为伍长,是营中最年轻的伍长。他手下虽然只有几个人,却个个身手不凡,是军营中的佼佼者。 有一回,敌人袭营,营中损失惨重,宋施带着他手下的四个人,趁着夜黑,偷偷换了衣服,跟到敌营之中,砍下了敌将的脑袋,还把敌人的粮草烧了个精光。 一时间,宋施名声大燥。 在河西附近,只要听说宋施的大名,无不竖起大拇指。 在宋施二十岁的时候,他终于成了一营之长。这一营,正是他以后横扫河西,安身立命的资本,正是名震天下的河西军的雏形。 宋施现今三十岁,正是年富力强,他野心颇大,横扫河西,逼当时的尹朝皇帝封他为河西王。后尹朝被月朝吞并,宋施拥兵自重,坐壁上观,可怜新任的尹朝皇帝不过十三岁,便死在了月氏的刀下。 宋施这些年,打着为尹皇复仇的旗号,暗中收拢了不少尹朝旧部,势力越发壮大。 他与月朝的争斗也从未停止过,双方可谓是死敌。双方争斗,宋施胜多败少,只是碍于月朝地域宽广,兵多粮足,所谓杀人一千自损八百,宋施不敢将自己陷入战争泥潭,只好每次占了便宜便收兵。 月朝每次败阵,总会送金送银,送美女送粮食求和。双方罢兵休战,隔一断时间,刀兵又起,如此反复。 宋施可谓是一代枭雄。自草根中崛起,为人贪财好色,但待属下却是极好,军纪严明,令行禁止。 只是此人并不善于治政,河西百姓在他的统治下,并没有比尹朝好多少。连年用兵,河西百姓的负担也是日益沉重。 反观月朝,皇帝有些昏庸,朝政也并不清明,但朝中有几位名臣,堪称中流砥柱,支撑着月朝偌大的江山,这些年月朝百姓的日子反倒比河西好过些。 而江文秀便是其中之一,他以一己之力,稳定西南半壁,将月朝的疆界南推了数百里,虽不在朝中,在月朝的影响力却是不可小觑。 这一回的苍山之围,出自何人手笔呢?敢跟江家叫板,胆子不小。 书房内,江镜向江文秀详细报告着栖凤城的情况。江文秀一脸严肃地听着,不时皱起眉头。 苍山的情势越发危极,正如白暮雨猜测的那样,若单是三千部将,损失了便损失了,犯不着用整个江家来冒险。 偏偏带兵的是他的儿子,江家最负盛名的人,文治武功,傲视天下。若是将来江家要争那个位子,他是最有希望坐上去的人。 这样的人,绝不能出事。只要有他在,就算江家损失了一大半,也能恢复原气,并更上一层楼。 这次的事并不简单,如果河西王神机妙算,算准有人来劫粮,出重兵相围,倒也说得过去。但那道圣旨呢? 这道圣旨本就不合常理,就算要越界偷袭,也该由领兵之人视情况定夺,皇权不该有太多干涉。而这一回,竟然定死了偷袭目标,这在当今圣上的手下,还是头一遭。所以,必定有人鼓动皇上,下了这样一道圣旨,其目的便不言自明了。 “大哥,上凑奏的事,你不再考虑一下?或许,皇上并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江文秀冷哼一声,“三年前,他的一个妃子,回乡祭祖,被山贼擒了,他发兵十万,将整个山寨杀得鸡犬不留。如今呢?我不过是请求发兵去救自己的儿子,他却留而不发,只派人来传话,说此事得从长计议。从长计议,怎么计议?他是希望看着徇儿死吧?”江文秀对当今的皇上,更多的是恨铁不成钢。以往,他时常上书,劝谏朝政,被人戏称他一个边疆重臣,却老爱干宰相的事。 这回,为了救儿子,他连上五道奏章,要求率兵救人。只换得一句从长计议的嘱咐。从长计议,这么些天了,也未见过有人提议此事啊?大家都在想着怎么赢晋原之战呢。至于他的儿子,想出手相救的人不多,想看着他死的人倒多得能绕皇宫两个圈。 “大哥,依我看,这回是有人从中作梗。我派人查了一下,可惜没什么头绪。你这请辞的凑章一上,怕正中了某些人的心意。依我看,还是谨慎为妙。” 江文秀轻声叹了口气,“皇上心中,或许对江家没什么,但朝中对江家不满的大有人在。近年来,随着江家权势日盛,朝中密告的凑折渐多,以往,朝中有乔兄、张兄在,如今,一人去了南边督粮,一人去了晋原,朝中再无人为江家说话,若我这一道折子不上,只要咱们敢发一兵一卒,必会被扣上一个心怀叵测,意图谋反的罪名。八弟,这一回,咱们是不能不小心了。” “不然咱们去找皇后娘娘?” “不必。前些日子皇后娘娘因为梅嫔的事,正与皇上闹不愉快呢。且不说皇帝是否会听,若被有心人知道了,又会给咱们扣上个私交内宫的罪名,说不定还会连累了皇后娘娘。” 江镜见此事再无转环的可能,虽然担心,只能闭口不谈。 “八弟,白家丫头那里,你仔细盯着点。凡是她往来的信件,一并抄录一份。这丫头心思机灵,行事诡异,难保不会耍小心眼。” 江镜应了,转身取出几张字条,上面皆是看不懂的怪符,江文秀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但看这些鬼画符半个字都看不懂。 江文秀摸了摸额头,“立刻暗寻能看懂此文的奇人异士。我倒要看看这神机先生到底何方高人。” 江镜点头,转身离开。刚走不久,江少铭又闯了进来。 他连礼都没见,张口就道:“爹,听说你把元欢安排进了内院?” 第30章 猜猜我是谁 之前那所谓的三条计策,只能算是走出了第一步,至于第二步怎么走,她不知道。要走多少步,她更不知道。 能多拖一天是一天吧。若是能拖个三十年,到那时天下大变,河西王还在不在都难说,也就不必她费心了。 头昏脑涨,她推门出了阁楼,一抬头,见上面写着六艺楼。也不知是谁,取这么个名字,这楼里藏着江家大部份机密,跟六艺有何关系?掩人耳目也不必如此吧? “这名字是谁取的?”白暮雨逮着一旁的侍卫问道。 “三公子。”那侍卫纹丝不动,答道。 原来是那位给她找了个天大麻烦的三公子,白暮雨口气也没那么好了,“干嘛取个六艺楼?叫人听了还以为是学堂。” 那人不答了,白暮雨谅他也不知道,恰在此时,听闻后有人道:“这里是三公子读书之地。也可以算得上是学堂。” 原来不是江家的机密之地,她倒是被这层层侍卫给骗了。白暮雨有点失望,回头看那说话之人,但见她粉雕玉琢,像一个瓷娃娃。肌肤娇嫩如水,身形窈窕,竟有不输于孙白薇之姿。 好一个美人。 “你就是白姑娘吧?” “没错,你是……” “你猜。”小姑娘眼角一挑,笑望着她,眼里极是期待。 “怎么你们江家的人一见别人的面都不做自我介绍,却要别人来猜的吗?六小姐。” 小姑娘嘴一张,眼一瞪,整张脸就写着一句话,你咋知道的? 半晌没合拢嘴,白暮雨往前走了两步,打算避过她,往院子里去。 江采苓见她走远了,飞快地奔上去,拉住她道:“白姑娘,你能跟我说说你是怎么猜出来的吗?”眼中饱含期待之色。 白暮雨见小姑娘这般求知若渴,只当是放松精神,道:“其实很简单。你想一想,这六艺楼戒备森严,如果不是家里的小姐,谁敢乱闯?” “可府中也不止我一个小姐啊。你怎么知道就是我?” “是吗?”白暮雨反问道。 江采苓想了想,道:“大姐三姐四姐都已嫁人,不会出现在家里。可还有五姐啊?你怎么就不猜我是五小姐呢?” 白暮雨指了指自她的衣袖,袖上绣着一朵牡丹,“素闻江六小姐,爱牡丹如痴,府中是有五小姐六小姐,但喜欢在衣袖上绣上牡丹的,怕只有六小姐一人了。” 原来如此。江采苓恍然大悟的样子,白暮雨看着好笑。 这位六小姐还真是不谙世事,如此雕虫小技,就把她唬得五体头地,果然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 “白姑娘你这般聪明,定能将三哥救回家来。” 她这由衷一言,白暮雨一愣,这能与救江少徇联系起来?若救他这般简单,她何必脑袋都大了也想不出个对策? 她没理会江采苓,风吹着院子里的树叶哗哗作响,伸手摘了一片新叶,放在鼻边嗅了嗅,清晰的,充满生机的味道。 “白姑娘,”江采苓跟过来,“不,三嫂,你一定能把三哥救出来的吧?” 三嫂?白暮雨本就心情糟糕,听到这个词,立时炸毛,她若不是个小姑娘,她一定把她拍到地底去。 江采苓浑然没有注意到白暮雨的变化,在江家,每一个进门的女子都得经过千挑万选。在江采苓眼中,能嫁入江家,能嫁给她三哥,是全天下女子的梦想,只要她们江家能接纳她,她便一定会全力次三哥救出来。 她却不知道世上有一种人,偏偏对江家不屑一顾。哪怕皇帝都好,都及不上白暮雨自家的一亩三分地。正如俗话说的,金窝银窝,不及自己家的狗窝。 白暮雨瞪了眼江采苓,没有说话。江采苓掏出一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犹豫了一下,还是递了过去,“三嫂,这是我最喜欢的东西,我把它送给你,你一定要救出三哥来,求你了。” 这珠子价值不匪,而且是她极喜爱之物,不然不会这般不舍。 “你三哥就值一颗珠子?” 江采苓语带哭腔道:“只要你能救出三哥,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白暮雨将珠子按回她手心,“这珠子你还是收着吧。救你三哥的事,我会放在心上,但能不能救,我没把握。还有,就算我真要什么东西,也不是你一个小姑娘能给的。” “白姑娘,求你了。”江采苓突然把珠子往她手里一塞,飞也似地跑开。 白暮雨刚要去追,脑中闪过一道亮光,把珠子往怀里一塞,回六艺楼去了。 “大哥,白姑娘关在六艺楼已经整整三日了,咱们到底何时出发人?”江镜这几日一直关注着白暮雨的动静,江采苓塞给她夜明珠他都看在眼里,但此时并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时间不等人。苍山传不出消息来,再等下去,只怕人还没救,便已全军覆没了。 江文秀在书房练字,他的书法天下闻名,上门求字者甚多。 但他公务繁忙,平日里很少书写。这几日他日日写字,人只道他宽了心,唯有江镜知道,他心烦间乱的时候才会把自己关在房中练字。 他也急,但没有办法。越急,越不能急。 “爹,八叔,不好了。”江少铭飞快地冲进来,江文秀皱着眉,刚要喝斥,但见他手里拿着一本卷画,乃是他最喜欢的《风雨图》。平日里,他连摸都舍不得摸,更不许任何人碰。 这会,江少铭火急火燎地拿着进来,难怪他会不高兴。 “白家那臭丫头拿了家主令,跑到咱们江家的库房里,见着贵重的东西就往外搬。这会已经搬了半座了。她还要拿爹这幅图,是我好不容易才夺过来的。爹,你也不管管她,由着她这样胡作非为吗?” 江文秀心头一动,接了图,道:“看看去。” 刚出门,便碰着白暮雨气势汹汹地进来,把家主令往江文秀面前一扔,抱着手跺着脚,头转到一边,把江家的三个人晾了起来。 “白姑娘,你这是何意?”江镜耐着性子问她。 “这玩意没用,拿来干嘛?” “这是江家的家主令,只要是江家的人,见令如见家主,必须听从号令,否则便按家规处置。如此重要的东西,怎么会没用呢?” 第31章 胡闹 “是吗?”白暮雨瞟了眼江少铭。 江文秀将画递给她道:“姑娘你放心,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了。铭儿,你现在马上向白姑娘道歉。” 白暮雨并不去接。江少铭重重地哼了一声,也不说话。 江文秀喝道:“你连爹的话都不听了?如今是什么时候?由着你在这里耍大少爷脾气?滚,去祠堂里跪着,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起来。” 江少铭不服,但面对江文秀,他半句也不敢争辨,只能不甘地剜了白暮雨一眼,愤愤离开。 “白姑娘,你拿这画,可是想到了什么办法?”江镜见她仍是不接,从江文秀手里接过图,连图带令牌一起交还给她。 “没有,我见财起意,不行吗?”白暮雨看都不看江文秀,抓过图和令牌便走了。 等她走远了,江镜才担心地道:“大哥,把这么重大的事交给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能行吗?” 江文秀笑道:“以前确实有些不放心。” 难道说现在他就放心了?江镜没有再问,既然大哥已经做了决定,他当然无条件支持。他得去前院看着,江家不服白暮雨的又何止江少铭一人?可千万别弄出什么乱子。 他快步来到库中,果然见外面已经摆了几十箱东西,全是珠宝金银字画。她一箱一箱地检视,等到全都看了一遍,一一登记造册。 旁边站着不少仆人,连江文秀的几房妾室还有江家大少奶奶,二少奶奶,以及一些亲戚全都来了。个个双目血红,像盯杀父仇人一样盯着白暮雨,撸袖磨拳,随时准备冲上去和她拼命。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更何况这些年敢从江家拿东西的人还没出生,白暮雨是第一个,大家自然是同仇敌忾。只碍于她手中的家主令,大家方才不敢造次。 “八爷,您不劝劝老爷?”杨姨娘忍不住道。江夫人早丧,在江家,内宅以她为尊。府内的大小事务,她说了都能做数。她知道江家的规矩,不敢与拿着家主令的白暮雨正面交锋,只好求助于江镜。 若说谁能劝江文秀,江镜是不二人选。 其余众人纷纷附和。白暮雨充耳不闻,只是轻轻冷哼一声,依旧拿着册子翻来覆去地看。 “这是大哥的命令。”江镜这一句话,算是给白暮雨正名了。虽然江文秀没有说让她从库中往外搬东西,但既然将家主令交给了她,便是让她做主了。 “老爷怎么会由着这么个小丫头胡闹?”杨姨娘道。 “我看你们是大祸临头尚不自知,可笑,真是可笑。”白暮雨扫了一圈,将目光最后落到了一个如弱柳扶风,身姿娇小的妇人身上。这位应该就是江少铭的夫人,李锦绣。 她看了这么久,始终一言不发,连丁点的不满之意都没有表露出来,是个人物,只是身子差了一些,与江少铭倒是绝配。 “你不必在这里危言耸听,江家好端端的,哪里来的大祸?我看你便是看上了江家的钱财,到这里来打秋风来了。”杨姨娘怒道。 江镜微微一蹙眉,“嫂子,请注意你的言辞。”得罪白暮雨没关系,若是因此惹得神机先生不肯帮忙,他们之前所有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不然咱们打个赌吧。如果江家没有大祸,我把我脑袋给你当球踢。如果有,你就把这院子打扫一个月。” “好,一言为定。” 啪的一声,二人击掌为誓。钱锦绣想喝止,已经来不及了。 “为了以示公正,咱们便请江家最德高望众的江公来做评判,请他说说,是要把我的脑袋给杨姨娘你当球踢,还是让杨姨娘你扫一个月的院子。” “你……”杨姨娘只觉一身的怒火都要喷射出来,她拿着江家的家主令,老爷自然是偏向她的。让他做评判,定会被他一顿骂,禁足也未偿不会,他又怎么会偏向她说话? “怎么?难道你们谁还会怀疑江公偏袒不成?” 众人哑口无言,明知江公会偏袒她,可谁敢说?找死都不是这样找的。 “既然你们都不说话,那便去请江公吧。二夫人,烦劳你去请一下。”白暮雨笑嘻嘻地问李锦绣。 李锦绣身子一颤,人便要倒,好在身侧的丫环手快,将她扶住。 这人倒还有点脑子,不像杨姨娘那般傻乎乎地。 “我家夫人身子弱,走不了这么远一趟,姑娘还是另找他人吧。”她身侧的丫环道。 白暮雨呵呵道:“既然身子弱,便在房间里好生休息,凑什么热闹?不如请你去一趟?”一指旁边那脸正绿的一位妇人,看样子是江家的亲戚,在府里地位不低。 那人摇头,道:“江公日理万机,我怎敢去叨扰?” 白暮雨连问了几个,都没人肯,她只好无赖地道:“还是请杨姨娘您亲自跑一趟吧。他们谁都不敢叨扰江公,您是他的枕边人,想必再合适不过了。” 杨姨娘无话可说,只是涨红了脸,双手捏成了拳。 “那该如何是好呢?”白暮雨无奈地瞥一眼江镜,江镜冷眼旁观,这些人,平日里娇纵惯了,是该好好受点教训。江家如今的局势,外人不知道,他们难道不知道吗? 一个个不思出谋划策,与江家共度难关,却只想着这区区银钱,实在可恶。 江镜转身就走,杨姨娘张了张嘴,没敢叫住他。 “杨姨娘,你说该怎么办呢?不然咱们俩一起到江公面前评评理吧。”说着就去拉杨姨娘。 杨姨娘不自觉地后退两步,避过她拉过来的手,道:“你不必拿老爷来吓唬我等,老爷日理万机,岂会为了些许小事费神?我看你是觉自己豪无胜算,拿拿老爷来做挡箭牌吧?白姑娘,我劝你一句,做人做事还是留一线好些。” “你这算是威胁了?可惜,本姑娘从不受人威胁。”白暮雨突然出手,将她紧紧抓住,用力一扯,杨姨娘险些摔倒在地。 也是因为她突然出手,府中两个家丁见杨姨娘有危险,纷纷自左右过来救杨姨娘。 白暮雨单手应敌,她的武功不弱,这二人并非府内的高手,两三下,便给打倒在地。 “住手。”远处,江文秀的声音吓住了其余准备摩拳擦掌来救杨姨娘的护卫。江文秀一脸怒容过来,杨姨娘吓得身子一抖,想挣脱的手也停住了。 第32章 简单要求 “来人,将杨姨娘带回去,一个月之内,不许踏出房门一步。” 江文秀一声喝,立时有人上来抓杨姨娘的胳膊。杨姨娘料不到他上来一句不问,便将她给禁足了,一时心痛难当,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委屈。 白暮雨叫住那准备带杨姨娘回房的护卫,对江文秀道:“江公,我与她打赌,可没有禁足这个条件。” 众人只道江文秀要发怒,却见他刚刚还在怒容满面江文秀已经恢复了平静,他淡淡地道:“那便按白姑娘的要求做吧。” 说完头也不回走了。杨姨娘仿佛被人给抽空了似的,不是身侧的两位死死扶住,她只怕要瘫到地上了。 白暮雨的要求很简单,让杨姨娘每日将这院子打扫一遍。任谁求情都不管用。有两个想用钱财贿赂她,让她放杨姨娘一马的江家人被她当面将银子砸了过去。 一时间,江家人人对这位未来的三少奶奶恨之入骨。杨姨娘每日拖着扫帚在院子里扫地,这对这位江家准主母来说是极大的侮辱,她暗中吩咐自己的亲信给她使坏。 不过就是散布谣言而已,这种程度的事在她眼里不过是个笑话。 白暮雨在江家几乎人人厌恶的时候,白暮雨的救人计划正式拉开了帷幕。 而这一切,从江文秀入京请罪开始。 江文秀离开永陵,赴季城请罪之日起,整个江家,甚至整个永陵,都陷入了一片阴霾之中。 江少兴自边疆归来,整肃兵马,只待圣旨一到,便率兵出征,赴苍山救人。 江少铭则是多备粮草兵器,以为后应。毕竟只要战争一开打,谁也说不清谁胜谁败,能多做一点准备,便多一分胜算。 江镜日复一日地整理着来自各地的消息,生怕遗漏一条,便将整个计划毁于一旦。 整个江家,只有杨姨娘,每日依旧做着打扫的工作,扫了几日,她已经渐渐习惯了,虽仍然记恨白暮雨。 在江文秀离开之后的第七日,圣旨终于送于。免江文秀的永陵刺使之职,封护国公,为太子太傅,暂留京城给太子讲学。允江少兴带兵一万,出城救人。另令永陵四虎陈楚二人,各带兵三万,赴晋原,正面抗击宋施。这无异于釜底抽薪,怕的就是江少兴暗领重兵出境救人,将他能用的兵给调了个干净。 一万,这皇帝还真是不嫌事大,江家已经折了一个江少徇,还想把江少兴给搭进去。 接下圣旨,江家阴云密布。唯有白暮雨一言不发,看来这皇帝还真毫不掩饰对江家的忌惮。 陈楚二人把头盔一摔,“什么狗屁将军,老子不干了。”在江少兴面前一跪,“公子,我等愿随将军前往苍山救人。请您应允。” 江少兴比二人沉得住气,此时二人若是请辞,必会引来朝中无数人攻诘,江家腹背受敌,情况更加不妙。 “你且稍安勿燥,暂且点兵,整装待发。容我送信与父亲,请他定夺。”江少兴心中同样不安,但为安抚军心,不敢表现出来。 江镜遣退众人,只留下陈楚江少兴三人。 他将两个锦囊分别交给陈楚二人,道:“你二人且按皇上的意思,带兵前去解晋原之围。待双方僵持之时,按此令行事,兴儿和徇儿的安危,便托在你二人的手上了。”江镜朝二人深鞠一躬,二人当即跪下,叩拜道:“愿听八爷之命,若不能成事,愿以项上人头赎罪。” 摒退二人,只留下江少兴一人。江镜道:“此次你带兵出战,有何打算?” 江少兴自袖中取出一幅地图展开,指着苍山道:“兵分两路,我与江槐各领兵五千,一路绕后,自西北方向击,接应三弟。另一路,自正面,袭扰,拖住曹敏主力。” 江镜摇了摇头,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红点,道:“你们此行,不去苍山。去这里。给你七日时间,必须攻下此地,不得有误。” 江少兴瞪大了眼睛,“八叔,这里离苍山三百余里,就算占了此处,与三弟有何益处?” “这你不必管,听命行事便好。” 江少兴心中疑惑,仍是领命而去。 苍山某处不知名的山洞之中,柴火噼里啪啦地响着,满洞飘散着久违的肉香。 被围已经月余,与曹敏的大军交手十数次,因为规模不大,伤亡不多。只是在这深山之中,天气寒冷,比之寒冬腊月更甚。每到夜里,将士们便冷得睡不着觉,只能抱团取暖。 若是找到一个隐蔽的山洞,便在里面生上火,让大家轮流进去休息。运气好,还能打上几只野味,沾沾荤腥。 若是找不到,便只能挤成一团,在寒风中对付一夜。因此被冻死冻伤的人不在少数。 今日白天的时候,他们无意间发现了这个宽约数丈的山洞,便拾了柴火,打了野味,准备饱餐一顿,好好解解馋。 肉被炖好了,一大锅的汤,撒上几把米,再放上点盐,大家的馋虫一下被勾了起来。 此次行军,带的粮食并不算多,幸好山中多活物,野菜野果,能撑上一些,大家便把米粮留了一些下来,每日煮上一把。初略算一算,如今军中所留的粮也不超过十数石。 面对如此大军,这十数石的粮食也不过杯水车薪。 幸好还有些马肉,山中道路难得,刚一进山,江少徇便下令节约粮食,平日杀马充饥。 虽然与战马感情甚厚,但大难当前,为了保住有生力量,只能忍痛。 到此日一算,战马也只留下三十来匹。若是每日杀一匹,也抵不过一个月。 但一个月,莫说救兵到来,就是要在这数百里的崇山之中找到他们都是一件天大的难事。 肉煮好了,尹周端了一碗来到江少徇的面前。 一个多月逃亡,纵使强打着精神,也掩不住身上的憔悴。身上的铠甲被放在一边,身上的青布短襟已经破烂不堪,一些被划破的衣衫下,露出条条划痕。想是在林中穿行之时,被树枝划伤的。 江少徇喝了一口,便将碗放下,“给弟兄们喝吧。” 第33章 少年 尹周手一挥,大家排着队上来喝汤。一口肉汤下肚,身上无比舒畅。 看着这些与自己出生入死的将士,江少徇紧锁的眉头就不曾舒展过。他绝不能让他们都死在这苍山之中。 手上是苍山的地形图。虽然不甚详尽,也能知个大概。可惜如今找不到人带路,不然从曹敏的手中跳脱出去,也未可知。 “三公子,前头探路的兄弟已经派出去了,估计过几日便有回音。”尹周道。 “这几日便在此地休整,多备草药食物和水。等有了回音再做打算。” 吃过晚饭,因睡不着,江少徇独自出了山洞。 四名放哨的士兵被冻得直跳,见他过来,赶紧行了个军礼。 江少徇接过其中一人手中的长枪,道:“我来守着,你且去里边烤烤火。” 那人迟疑,江少徇挥了挥手,他再行一礼,进洞去了。没多久,又自洞中出来,让另一人进洞去。 如此反复,江少徇手执着长枪,寒意自四面扑来,令他越发清醒。 曹敏将整个苍山的五个出品全部围住,要出去,只有全力一拼。可出去之后,一片原野,他们这些贫困之兵,在曹敏精锐骑兵的眼里,就是一堆胡罗卜,要杀他们,如砍瓜切菜般容易。 若无必胜把握,他反倒更愿意藏身于这深山之中。 在洞中休整几日,将士们都恢复了些体力。附近常有野兽出没,江少徇命人布下机关,一来可以防止敌人偷袭,二来亦可捕些食物。 果然,这两日,收获不少。不只捕获了数十只野兔野鸡,还抓获了一只野猪。 杀猪煮肉,大家饱餐一顿,探路的人也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那少年,生得俊美,只因常年在山中来往,皮肤黝黑,手上满是老茧。他背上背着一柄木弓,腰间跨着一只柴刀。一看便是本地的居民。 他警惕地盯着江少徇,因为被反绑着双手,眼里露出的全是敌意。 “你们是何人,绑我做甚?”那少年说话并不流畅,想来是常年居于山中,没人与他讲话,说起来有些别扭。 “你一个人独居山中?”江少徇道,他打量了少年,这弓的做法很奇特,不似一般打猎用的弓,他出口不俗,见到他们亦没有慌不择言,并非山中没见过世面的普通百姓。 “是又如何?”少年道。“你们无缘无故,绑我做甚?” 江少徇目光朝他身侧的两名兵士一扫,二人膝一弯,便跪下,道:“回三公子,我二人探路之时,见山中有人的脚印,便悄然跟了上去。谁料走到半路,背后馊馊两箭射来,若非我二人躲得快,便全命呜呼了。” “你胡说什么?我明明在射黑瞎子。”那少年争辨道。 “也许,因为光线不强,你看差了也说不定。”江少徇道。 “我自幼在这山中长大,岂会看错?你二人不要胡说。”朝江少徇一瞪眼,“要杀要剐,悉听遵便。只是我要说明一点,我并没有要害人。你二人与我无冤无仇,我为何要害你们?” “松开他。”江少徇一声令下,少年身上的绳子被人解开,他一得自由,立时向前几步,到离二人三尺之地停下。 “你干嘛不杀我?”少年怀疑地道。 “你不是说过我们无冤无仇吗?我干嘛要杀你?就算他二人说的是真的,你真拿箭射他们,我也相信你不是有意的。不知者无罪嘛。” 少年瞟了一眼身后的人,望向江少徇,朝他竖起大拇指,道:“你是个好人。” 江少徇淡淡一笑,拿出身上的一袋干粮,道:“让你受惊了。这些粮食当做他们向你赔罪。” 少年拿着袋子嗅了嗅,把袋子往他面前一丢,“这东西不能吃。” 想必他常年藏在深山,连米都没有见过。也不知他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 江少徇抓了一把放进嘴里,喀嚓喀嚓咬得直响。又抓了一把,递给少年,少年迟疑着取了一小把,放进嘴里,米香立马充斥满了他的鼻腔。 “真好吃。”少年一口咽下,又将那剩下的半袋子干粮抢过来,抓了一大把放进嘴里。 “这是什么东西?如此美味,我长这么大,从来没吃过。” 众人见他连炒米都没吃过,心里暗笑。江少徇却颇为认真地道:“这是米。山外常吃的东西。怎么你从未见过?” 少年点头,江少徇道:“那你平日吃些什么?” “野菜,蘑菇,野鸡,野兔,老虎,黑瞎子,还有蛇,总之山里能吃的我都吃过。”少年如数家珍,山里的东西很多,他一个人,断不至于饿死。 “你就没有想着下山去?” “想过,可是娘说不许我下山。除非我能把她留下的难题给解开了。我解不了她的难题,只能一个人在山上呆着了。” 看来他的母亲是个有见识的人。知道自己儿子的性格,若是下山,必然难以长存,便用了个难题,将他困在山上。哪怕日子苦一点,好歹能保住性命。 江少徇想问他他母亲给他留了什么难题,又觉得自己有点多事,便按下心中好奇。他想了想,道:“你对这山里的路可是熟悉?” 少年看着他,“自然熟悉,你们是迷路了吗?我可以带你们出去。” “不,我想请你帮我画一下这山里的地图。” “什么叫地图?”少年道。 “就是这山里的路该怎么走。”尹周解释道。 “往这里向前,翻过三座山,便有一湖,我常去那摸鱼。往东,又过一山,有一片空地,春日百花齐放,甚是好看。再往前……”少年说了半晌,对众人来说,只有一个字,乱。 找不到出去的路,因为少年也从未下过山。 江少徇道:“你可愿给我们带个路?” 若是常人,必然要对他们的身份生疑,但少年见江少徇温和有礼,又给他从未吃过的美食,当即一口答应。左右他只是一个人,只要不下山,在这山中,到哪都行。 众人问过姓名,方知这少年姓齐名申,自小便在山中长大。他与母亲相依为命,三年后,母亲病逝,他便独居山中。他曾有下山的念头,只是母亲有命,他不敢违抗。 母亲说大丈夫,当行侠仗义,救人危难。这些人既然在山中迷了路,他给他们带路当然可以。 第34章 密语 齐申吃过干粮和肉,便睡下了。 曹敏搜寻的部队离得很远,他们也没有必要急着逃跑。齐申便在军中与他们同吃同住。 他不会武功,但手脚特别灵活,攀爬寻食,不在话下。因他的帮助,好些他们不认识的野菜都被拿来充饥。在苍山中,齐申是一个无所不知的向导。 如此过了几日,终于在十里远的地方,发现了曹敏军队的踪迹。不出意外,只需要半日功夫,便会被发现。 不得已,江少徇放弃了这个已经快住出感情的山洞,在齐申的带领下,重新踏上了逃亡之路。 齐申带着他们翻山越岭,几下便甩脱了曹敏的追踪。曹敏追到洞中,看到一片狼藉,一刀斩在洞口的巨石上,火花飞溅。 “大人,”一个兵士瘸着脚过来,在他面前跪下,“咱们中了贼人留下的陷阱,十几个兄弟没命了。” 曹敏一双剑眉不时地跳动,他把刀一横,指着那一串脚步离开的方向,历声道:“来人,给我继续追击,不惜代价,定要取江少徇人头。” 接下来几日,曹敏的追赶越发疯狂。往往几人刚停下不到一日,便会被人跟上。好在齐申在深山中如履平地,为人又仗义,没有半点怨言。 江少徇留下断后的部队与曹敏的先头部队常有较量,各有死伤。 队伍之中,又常有重病不得医治之人,数日来,减员已过三百。江少徇的眉头日紧,心中计较着江家的情形。 “三公子,兄弟们在山林中发现一个奇怪的东西。” 尹周拿了一块树皮进来,江少徇细细观察半天,道:“这好像是用江家的密语书写的。” “已经用密语解过了,解不通。”尹周道。 江少徇道:“这上面是一个西字。” 尹周道:“难道是要咱们往西边走?可咱们刚从西边过来,这时候往西走,不正好撞到曹敏的口袋里吗?” “可还有其他发现?” “还有几块,正在解。” “全都拿过来。” 命令即下,便有一名兵士捧了三块树皮过来,江少徇一一解了,分别是西,东,东,三个字。这些字用的密语是江家的没错,普通人并不知道,这是他与江文秀约定的独特的解密之法,以备不时之需。 既然能在此地见到,那必然是江文秀派人写下的。只是这西西东东,是什么意思? 江少徇百思不解,唯确定一件事,救兵来了。 传喻三军,众人犹如打了鸡血,精神头一下旺了许多。救兵,这些天,他们做梦都想听到的就是这个消息。 在这个好消息的鼓舞下,一连几仗都打得有声有色,一扫之前的颓势。 树皮在不断增多,可破解出来的,不是东,就是西字。只有这两个字,爹到底说的是什么意思? 东西二字重复出现,他倒是想得明白。这深山之中,无法传信,更无法派人接近,只能在树上刻字,以传递信息。但这样做,有一个弊端,他能看见,曹敏也能看见,更有可能会将之毁去。 要传递一个完整的消息,只能反反复复传递,以达到效果。 重要的不是东西二字出现几遍,而是这背后隐藏的含义。 “三公子,又找到了一块。”尹周脚下如飞,捧着一块树皮奔进来。这回与之前的写法都不相同,必然是个极其关键的信息。破不了之前的信息,大家原本都已经失去了希望,这块树皮的出现,又重新燃起了大家的希望。 江少徇拿着树皮,一下便破解出了树皮上所含的信息,一个狗字。 合起来,就是狗东西。 不远千里,派人跑到树林里刻字,给他传递信息,就是为了骂他狗东西? 尹周见他哭笑不得,不敢多问。他素知江少徇温和,但治军甚严,他不说的事,任何人不许随意打听。包括这张树皮上,所传的是什么讯息。 “你把发现这块树皮的人叫进来。” 旋即,一名受了重伤的士兵被抬了进来,江少徇起身走到他的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这树皮你在什么地方发现的?” “在北面的一颗桐树之上。” “他刚刚发现,便被一箭射中,皇天庇佑,若不是被树枝挡了一下,他就回不来了。”尹周道。 “什么位置?” 尹周道:“大约一丈多高的位置,若不是有意寻找,压根看不见。也亏得他目力好,不然这东西便发现不了了。” “公子,这东西重要吗?”那人虚弱地问道,因为失血过多,面色已然十分苍白。 “重要。没有他,咱们便出不去了。” 闻听此言,那人轻呼了口气,眼皮垂下,因为紧张一下子昏迷过去了。 江少徇挥挥手,示意让人抬他下去。他将狗东西三个字拼在一起,幸好只有他知道写的什么,若是被人知道这即不是接应的时间地点,也不是其他任何重要的讯息,只是一句骂人的话,军心恐怕就要大乱了。 难怪用的是只有他知道的密语,这传消息的人,可真是煞费苦心啊。那是十年前的事。记得那时快近母亲的生日。大哥为了给母亲贺寿,带着两位弟弟跑到深山之中找传说中的紫凤花。花是找到了,三人却被困在山崖之上三天三夜。若不是父亲及时率人找到他们,三人必死无疑。 找到他那天,正是母亲的生日,江文秀怒不可遏,当场将三人痛骂一顿,并处以五十鞭刑。这是三人唯一的一次被骂。江文秀以此传信,外人就算知道了密钥,也解不出其中含义来。 却说曹敏带着十万大军在山中追了一个多月,消耗军粮无数,伤亡人数已达三千有余。其中大半是被毒蛇咬伤或是被有毒草木割伤,交战中损伤的人不过二成左右。 消息传回,宋施大怒,直接将传消息的人砍了,满帐皆惊,无人敢多言半句。 与这消息一同传回的,还有江少兴领兵攻下介城,剑指南相。介城不过一座贫城,倒无大碍。南相则是河西的大后方,朝中不少大臣的亲族都聚于此处,一方面便于宋施监管,一方面,此地生活富庶,是个天然的享乐之地。 此消息一出,众人无不骇然。 第35章 细作 江少兴更是放出豪言,要将河西王帐下诸臣全部杀成孤家寡人。 宋施尽起辖内之兵,压根想不到江少兴敢孤军深入,这一招可谓釜底抽薪。他区区一万兵马,未必攻得下南相,但江家的态度很明确了,大不了玉石俱焚。 宋施或许输得起,可他帐下这么多文武输不起,若是不救南相,军心不稳,他河西王的宝座便坐不住了。 晋原之争正日趋紧张,江家之兵倾巢而出,想从正面后方同时进攻,将他逼回去,打的算盘真响。 宋施召幕僚商议对策,派兵解救南相,恰在此时,又有人来报,这曹敏追贼不利,至苍山损兵三千有余,请他罢了曹敏的官,改由石勒为将。 石勒是他的王牌,轻易不能派。他刚刚还想着派石勒去解南相之围呢。 恰巧,石勒也主动请婴,说愿代替曹敏***少徇。 河西王犹豫不定,石勒上书,说南相之围,乃是伸东击西之策。南相本有守军万余,又城高墙坚,兵精粮足,若非江家无计可施,不会采取这自毁之策。只需派一良将,前往南相督军,南相必能安然无忧。 宋施遍观帐下大将,都脱不开身,南相安危无人可堪任。石勒再上书道,曹敏为人,忠贞不二,虽此次或有失利,但忠心不改。且曹氏族人,大多在南相,只要遣他前往,让他待罪立功,必能保住南相。 帐中又有数人附和石勒之言,宋施乃搬下军令,由石勒接替曹敏之职,曹敏降官一级,往南相待罪立功。 曹敏心忧家人安危,对这个军令没有半点不满,反而觉得是宋施体谅他忧心族人刻意为之,对宋施更加信服。令到之日,携了三百亲兵,直奔南相而来。 江少兴占了介城,正要直取南相,江镜的命令传来,让他只许派小股部队骚扰南相,不许强攻。 江少兴见南相空虚,正是大展身手的好机会,对这道命令颇为不满。但军中无戏言,他虽满腹抱怨,也不敢擅自出兵。 介城一介贫城,城中百姓多衣衫褴褛者众多。府库中存粮不过百石,财宝不过万。可谓穷到了极点。 加之有敌攻城,官府早将每户余粮全部收缴,百姓们吃了这顿,没有下顿。城破之日,潜逃者足有三千余人。 江少兴正自发愁,不知该如何处置这些人。杀吧,都是些贫苦百姓,他下不了手。放吧,大家有样学样,都往外逃,他这区区一万人马,如何应付? 门外一步卒进来,向他进言道:“将军,发现一细作,特来请示将军,该如何处置。” 征战多年,常发现许多细作,往往都是审问一番,有用的愿意听话的或许能留下,其余的全都杀了。 江少兴想都没想,道:“拷打一翻,看能否问些有用的信息。” 门外,江家大少奶奶,薛鸢高声道:“你想打谁啊?” 江少兴不知这位祖宗因何到此,赶紧起身出去迎接。薛鸢眼角都不曾瞧他一眼,抓着个俊俏男子的手往堂上一座,一双美目直盯着那美男子,片刻不曾离开。 江少兴醋意大发,重重地咳了两声,示意自己的妻子注意形象。薛鸢却仍是抓着那少年的手不放,江少兴疾步过去,扯了一下妻子的手臂。 薛鸢甩开他,道:“干什么?” 江少兴正埋怨自己的妻子不识大体,那少年笑道:“大公子,这才几日不见,便不认识我了?” 江少兴刚刚见他有些眼熟,听这声音更熟,薛鸢道:“你这个傻子。她是白姑娘。” 白姑娘?江少兴仔细一看,果然是她,只是她这男子装扮扮得惟妙惟肖,不细细看,根本看不出她是个姑娘。 “大公子不是傻,是一叶障目。他只道大嫂你牵着个俊俏少年郎,一时吃醋,没来得及细看罢了。” 江少兴给她戳中心事,脸颊绯红。薛鸢也被她说得满面胀红,微嗔道:“你好歹是个姑娘家,如此胡说八道,仔细将来嫁不出去。” 念及此言不妥,可惜话已出口,无可更改,只能补救道:“你若再胡说,将来三弟若是欺负你,小心大嫂不替你撑腰。” 白暮雨以婚书为代价的事没什么人知道,大家都只道她是江少徇的未婚妻罢了。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起身朝江少兴一拱手,道:“大公子你可是因为介城之事而烦忧?” “不错,介城之事,本无轻重,只是八叔不许我出兵攻南相,确实令我头疼。” 薛鸢道:“八叔说的自有道理,你想不通便想不通。军令如山,只需依令而行便好。你伤个什么脑筋?再说,进攻南相,以咱们的兵力,只怕损伤颇重,你又忍心看着将士们无辜送死?” 话虽如此,江少兴心头总觉有根芒刺。南相可是宋施的大后方,若能攻下,必能给他造成不小的麻烦。 “其实,要给宋施造成麻烦,无需攻下南相。”白暮雨道。 江少兴愁道:“白姑娘有何妙法?” 之前,他觉得白暮雨不学无术,贪财霸道。可是经妻子一点拔,觉得她心思巧妙,三两下便把杨姨娘给坑了。她如此说,必有妙方,若真能坑上宋施一回,又不损兄弟们姓命,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我听说你们抓住了个细作?” 江少兴点头,薛鸢道:“只怕城中尚有不少。可惜此人死不开口,无法一网打尽。” “何需他开口呢?有时候,说的不一定是真。不说,也不一定是假。”白暮雨与江少兴定下一计,之后又向他要了将令,与薛鸢一起出门来, 白暮雨手里的家主令能命令江家的人,却动不了这一万大军。军中向来只认军令。薛鸢常年随丈夫出征,在军中颇有威望。二人拿着军令来到那关押三千出逃百姓的地方,江少兴虽命人看押着,却并未苛待他们。吃的喝的,管不了饱,也饿不死人。 大家看到一位风度偏偏的公子和一位美貌英姿的妇人过来,看押的士兵对二人颇为恭敬,便一起跪下,向二人求情,希望二人能放他们离开。 第36章 宽严相济 薛鸢道:“白姑娘,你说有法子处理这些人,是什么法子?” 白暮雨低声道:“是白公子。” 薛鸢笑着叫了一声白公子。 白暮雨满意地点头,对着堂下的人道:“你们之中,可有细作,或是兵士?有的话,请站出来。” 众人一听,顿觉不妙。若今日查不出个什么来,只怕他们所有人都不得善终。 半晌没人动,白暮雨又道:“若是现在坦白,我可饶他一命。若是被我查出来,对不起,本公子的刀可不留情。” 仍是没人动。薛鸢压低了声音,“白姑娘,你这样问,恐怕什么也问不出来。” 白暮雨神秘地一笑,“我知道。”指着面前一位小姑娘道:“你可知道谁是兵丁,谁是细作?” 小姑娘吓得往后一缩,不停地摇头。她身边立刻扑过来一位中年妇人,哭求道:“大人,她年纪小,不懂什么,求您放过她吧。” “好,你不知道,我也不为难你。我且问你,你们为何要逃?” 妇人吓得面色苍白,吱吱唔唔半天说不出话。 白暮雨道:“我问什么你都不说,你叫我怎么饶过你呢?” “因为……”妇人抖如筛糠,她旁边的小姑娘道:“求你放过我娘。” “那你说你们为何不要自己的家,往城外逃?” “他们都说你们要杀人,要抢银子和粮食,还要把我们全都抓去做奴隶。” 白暮雨道:“可有人抢过你们的粮食和银子?” 小姑娘点了点头,又赶紧摇头。 白暮雨道:“你不必担心,照实说。你若说了,我便放你和你娘离开。” “有,胡家的。” “不许胡说。”妇人赶紧捂住小姑娘的嘴。 白暮雨道:“胡家的是谁?” 薛鸢旁边一个小兵道:“是本城最大的富户。” “那哥哥去帮你把银子和粮食要出来可好?” 薛鸢道:“已经派人抄了,可惜没多少银子,粮食也不多。” “请大嫂把东西搬过来吧。” 薛鸢一进城,便将城里的几家大户给抄了,粮食银钱全都充了公,这会要拿出来,恐怕只有江少兴的命令才行。 白暮雨摇了摇手中的家主令和江少兴的令牌,薛鸢知道她又要拿家主令来对付她了,心中好笑,明明是个知书识礼的姑娘家,干嘛把自己弄得像个女流氓似的呢? 银子和粮食搬了过来,白暮雨取了二两银子和一袋粮食,交给那小姑娘,“你答应哥哥,不再逃出城去,我便放你离开,这些银子和粮食也送给你,可好?” 妇人只觉其中有诈,小姑娘涉世未深,一见他肯放自己离开,赶紧点头。她其实也不想离开自己的家,可这些人一个个凶神恶煞的,好吓人。据说有人因为乱跑乱撞被砍了头,她们因此才随着众人逃跑的。 白暮雨果然将银子和粮食交给那小姑娘,命人放她们母女二人离开。 “怎么样?还有谁想回答我的问题?” 见她真的肯放人离开,那些平头百姓果断争着回答她的回题。 白暮雨的问题很简单,无非是你家几口人,你觉得介城谁最坏,谁最好之类的。哪怕问了一些深奥的问题,只需坦白地说一声不知道,同时许下承诺,不擅自离城,也会同样放他离开,从无刁难。 一天下来,差不多放走了一大半。另有一千余人,因为天色渐暗,只能待明日再问。 薛鸢陪着她问东问西,也理不出个头绪。回到住处,江少兴已春光满面地回来了。一回来,抱着妻子上窜下跳,像个小孩子。 薛鸢重重地捶了他一拳,道:“何事把你开心至此?” “自然是好事。我不过依白姑娘的吩咐,带着那细作到城楼处喝上一杯茶,吃上一顿饭,便引得城内细作人心愰愰,连露马脚,如今已抓了十数人了。” “可审出了什么?” 江少兴摇头,“介城即小又贫,宋施并不重视,所派细作不过十数人,仅为监督此地官府,防范有人煽动造反而已。挖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薛鸢讶然,这话白暮雨先前便说过了。她当时还不以为意,这会从丈夫嘴里说出,她焉敢不信? “你可想好该如何处置?” “正要与你商议此事,白姑娘说全放了。以夫人之见,是该放还是该杀?” 薛鸢想了半天,没什么好主意。江少兴也是左右不定。 “鸢儿,我想问你,白姑娘为何会跟你在一起?她不是在永陵吗?” 说起此事,薛鸢便觉惭愧。她自忖治军严,绝不可能混入细作,谁知白暮雨不只混进来了,还大摇大摆地跟到了介城,将她的一切行事看得清清楚楚。等她夫妻二人不知该如何处置那些百姓的时候,她突然跳了出来,主动请缨,为二人解决难题。她也曾问过白暮雨,为何要到介城来,她只说是奉了江公的命令。如今江文秀远在季城,她也没地去问。 不过她一来就给她们解决了两个大麻烦,打心眼里是感激她的。 “夫人,烦劳你多跟她亲近亲近,探探她的底。我总觉得她难以捉摸,对江家也不知是敌是友。” “知道了。”薛鸢娇声道,身子一歪,躺进了他的怀里。 次日一早,薛鸢便去了白暮雨的房间。二人一道用过早饭,接着到关押逃跑百姓之地,继续问问题。 问题依旧如昨日那般,有的很简单,有的很难,旦凡配合的,都会得到一些钱粮。 江少兴下了令,若有百姓再敢私自逃亡,便将逃亡者示众三日,以示惩戒。 一严一宽,再没有人敢私自逃亡。若真有急事要出城的,只需要衙门报个备,说出去向,回归日数,便可领取出城令牌。 若俞期不归,则没收家产田产充公。 白暮雨命人把城里的旧吏全都召集起来,让他们负责给百姓分粮。每日每人一两米,按户籍人头算。 江少兴更是派人将城中怨声载道的三名恶霸给抓了起来,公审之后,一刀斩之。引得百姓拍手称快。 一切处置完毕,城中秩序井然,浮动的心也安定下来。 正在此时,南相传来消息,曹敏奉命督战,决定要夺回介城。 江少兴命一部人马继续骚扰南相,大部军马撤回备战。曹敏虽然勇武非常,但手下并没有多少兵可用。除了守南相的,他只有三千兵马,还是一路从各地抽调而来,军马间配合生疏,大家你防我,我防你,发挥不了多大的战斗力。 双方交战数合,江少兴负了小伤,曹敏也折损了些人马,因怕南相有失,曹敏急急地回了南相。 这可急坏了薛鸢。 第37章 逃 江少兴不过是小伤,硬生生给她弄成了绝症的架势。看着这一桌子的良药补品,白暮雨都打了个寒颤。 江少兴半推半就地吃了一大堆,趁着薛鸢离开的空档,拿出地图想看一看下一步该如何行事。 薛鸢半道折回,正好撞见,又是好一通责怪。 责怪过后,二人不得不开始想今后的策略。 他们是奉命去救三弟的,如今陷在这里,什么事也干不了,三弟那边没有任何消息传来,难免为他担心。 白暮雨倒一幅没心没肺的样子,整日扮了男装,在街头转悠。 薛鸢也随她上了两回街,托白暮雨的福,被人请吃了两碗面。 二人一筹莫展之际,江镜的命令再次送到。二人打开一看,只有一个字,逃。 逃?往哪逃?怎么逃?为什么要逃?什么都没说。 江少兴逮着送信人道:“八叔还说了什么?” 那人摇头,江少兴不信,这样的命令,他怎么执行?再三问过,确定他没有说过别的,便放他离开。 自己拿了信回房,提笔疾书,写信问他问个明白。 刚写完,薛鸢带着白暮雨进来了。 白暮雨瞅了一眼他案上的信,笑道:“此去永陵,一来一回得七八日,你就不怕战机一纵即失?” 这话算是问到点子上了。江少兴当然怕。可怕管什么用?他不知道该逃去哪啊? 白暮雨取出河西地图,道:“你且看看这图上哪里最好?” “河西的话,自然是粮仓新桥,南相,和宋施的老巢开河。只要攻下这三处中的任何一处,宋施必会元气大伤。” “那以大公子之见,攻哪里最有把握?” “一处都没有。此三处,宋施必派重军把守,咱们千里奔袭,人困马乏,若要强攻,只会事倍功半。一不小心,甚至会全军覆没。” 薛鸢频频点头。他说的一点不错。行军打仗,非同儿戏。一个错误的决定便关系着数千人的性命。江少兴拿不定主意,薛鸢也是如此。 “说得没错,若咱们攻这三处,宋施恐会提前结束晋原之战,回兵救援,反倒使苍山陷于更大的包围之中。倒不如咱们给宋施留一个在晋原僵持的理由。” “什么理由?”二人异口同声地望向白暮雨。 “若咱们在曹敏的进攻之下,仓皇逃窜,如丧家之犬,宋施自然会安心打好他的晋原之战。” 白暮雨一点,二人立时明白江镜这个逃字的深意了。计议已定,二人便等着曹敏上钩。 果然,没过几日,曹敏见江少兴没有大举进攻之举,料定他兵力不足,在收拢附近几城兵力之后,便率兵一万,前来收复介城。 江少兴抵挡一阵,各自损伤数百人,趁着夜色,从城背后撤离。待曹敏发现之时,人早已经走远了。 曹敏冲进县衙,看着被洗劫一空的官库,一刀劈在了官库的大门上。 曹敏半刻不停,率领大军穷追不舍。江少兴真如丧家之犬般,带着万余人专捡穷乡僻壤之地逃窜。待军中粮草吃紧,便会占了一些兵力空虚的城池,以做补给。 每到一地,白暮雨总会如介城一般,将库里大多数的粮食分给当地的百姓,只留下一小部份,供大家食用。至于金银,亦是如此。 曹敏在身后穷追不舍,江少兴或是抵抗一阵,或是闻风而逃,跑得比兔子还快,曹敏只觉一身蛮力使不出来,有气无处发,难免平日便拿近卫出气,因此军中颇有怨言,只因他位高权重,无人敢直说罢了。 又从一座穷得令人发指的城池逃出来,江少兴终于忍不住了,拉着薛鸢商议对策。如此逃来逃去,军士们也颇有怨言,已经有好几个手下将领前来请战,要与曹敏决一死战。 白暮雨管不住这些将士们,却能管住他们夫妻二人。 她有江家的家主令牌。二人要是敢不听她的话,立时便被扣上一顶不孝的帽子,江少兴气得牙根痒。 白暮雨见众人都憋了一口气,在河西流窜两月有余,走了大半个河西,曹敏也追了大半个河西。可惜时机未到,她纵是有心解释,只怕也没人会信。 而晋原之战,因为陈楚二人率大军加入,宋施的优势已然丧尽,再打下去,就是得不偿失的肉博战。哪怕他拿下了晋原,也坐不稳。 陈桂楚觞二人各自领军三万,自后方袭击宋施,让宋施损失惨重。宋施已经隐隐有了撤军的心思。在关键之时,二人却占了他回程必经的隘口,让他断了后路。宋施没了后路,自然拼尽全力,进攻晋原,晋原守军眼见胜利在旺,河西军已经铺天盖地地直扑过来。 双方再一次陷入血战。 消息传回月朝,被软禁在府的江文秀终于受到了月皇的召见。 皇上的钦使一到,江文秀悬着多日的心终于沉下。看来一切都在进行之中。若月皇就此对他不闻不问,恐怕这才是江家的灾难。 月皇依旧如往日一样,高高在上的样子。只是口气不如往常镇定。 晋原之战已久,国库耗损严重。虽无灭朝之险,但再这样打下去,周边几股势力恐怕会趁机占些便宜。这些势力就像跳蚤一样,打不死,杀不绝。关键时刻给你来上一口,让你极度难受。 而最大的威胁,则是来自与永陵接壤的高氏。永陵的地盘大多是从高氏手中得来的,有江家在,高氏不敢造次。但此次江氏倾巢而出,高氏恐怕会卷土重来。 江文秀坐得住,他是再也坐不住了。 “江卿。”月皇虽然坐在高处,说话却没有高高在上的姿态,这一声很是平和,似乎江文秀只是他的一位朋友。“晋原之战旷日持久,江卿深谙战事,可有何妙计退敌?” 江文秀虽被软禁在此,消息不通。但月皇如此纡尊降贵,可见形势大大的不妙。 江文秀知道儿子被困与眼前之人脱不了关系,但以月皇的沉腑,还不至于干出如此昏招。他至今没有找出幕后之人,自然不会轻易把江家送到别人手上。 此时还没有到最危急的时候,待过段时日,高氏有了异动,估计月皇不会像今天这般和风细雨了。等他大发雷霆之时,那个首当其冲的人,必是幕后主使。 第38章 死路 “晋原之战,宜速战速决。” 江文秀一句话,狠狠戳中了月皇的心窝。速战速决,他也想。 “宋施为人仗义,在河西颇有声名。兼之又勇猛,战必身先士卒,其下兵士都很信服。上下一心,这种军队,以我朝目前的兵力,恐怕不能聚而歼之。想要速战速绝,唯要要他知难而退。” “可是晋原大战数月有余,宋施败少胜多,大有攻陷晋原之势,如何肯退?” “如今之计,只有一计,令他后院起火,他必撤军。” “后院起火?谈何容易?”月皇面露失望之色。他当然希望宋施后院起火,可谁去放这把火?谁有能力去放这把火?谁又敢去放这把火? “皇上不必着急,臣有一人,必可替皇上放了这把火。” 替江文秀放这把火的人,便是楚觞。楚觞带兵三万,与陈桂扼住隘口,让宋施无法回城。宋施转身攻击晋原之时,他却悄然带了五十精兵,离开了隘口。悄悄潜入了河西之地。 这些人,个个都是江家最精锐的勇士。楚觞本是江湖中人,早年间受了冤,被判了死刑。江文秀机缘之下,替他平了反。但那时,他家人早已死尽,无处可去,便留在他身边,做了贴身侍卫。 后来江文秀四处征战,他因颇有军事才能,便被提拔成了将军。在永陵四虎中,他的功夫最高。伪装潜行猎杀,无一不精。 放这把火,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楚觞带着五十人,一路潜人,途中有几次路遇官军盘查,都轻巧地蒙混过关。直到来到苍山脚下。 与约定的四月十九,还有七天的时间。楚觞带着五十兵士钻进了茫茫苍山,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又是一个多月的坚难生活。因为极度缺盐。士兵们的战斗力大幅下降。虽然有齐申带路,与敌人相遇的机会少了很多,但这些日子,减员依然很严重。 大家都看不到希望,只有江少徇,坚定地往苍山那座最高的山峰前行,那是他们活着出去唯一的机会。 “三公子,前面便是苍山的主峰。若是走上去,便是死路一条了。”尹周虽然从来唯他命是从,此时也忍不住提醒他道。手下的人已经向他说了多次,江少徇虽从来不提此次目的地何在,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们都看出来了,他是要往苍山的顶峰走。 齐申说,那里三面环崖,只有一条路可以上去。 众人都以为他是要将石勒引上山去,好从崖壁上脱身。但齐申接下来的话让众人心中一凉。 那里三面环崖,崖深千丈。就是他也不可能下得去。齐申的本事大家都见过,翻山越岭,如履平地。若是他都下不去,这军中便再无一人可下。那他们岂不是往一条死路上走吗? 军中人心惶惶,但江少徇治军军纪严明,即便是一条死路,大家也得照着他的命令走下去。 江少徇这几日没有急于行军,只是吩咐大家多备些食物和水。苍山顶峰,虽然占地极宽,但想必不会有这些东西。大家现在准备得越多,到那时便更能多支撑一些时日。 好在山中猎物野果野菜不少,准备起这些来,并不吃力。 “公子,咱们已经备了十日的食物和水。接下来,该怎么办?” 此时,他们已经来到了顶峰的山脚下。再往前走,便是一条不宽的道路。若在两边设伏,可以极大地消耗石勒的兵力。 江少徇命令大家就地取材,在沿上山的路上布下机关和伏兵。每到险隘之处,便命一百人守住要害,若是不敌,便往后退。 十里上山路,他一共布下十二道关卡,材料有限,实难说会对石勒造成什么样的阻碍,如今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前面便是苍山的顶峰,峰顶是一块突起的岩石,只能容纳三五个人,正好可以派人守着,用来传递信号。 岩石之下,是一个不大的山洞,尹周迫不及待地钻进去,见到里面的情形,简直惊呆了。 “公子,你看,是粮食,腊肉,还有盐。”尹周拎了一袋盐从山洞里钻出来,头上还挂着枯叶,他此时已经管不了这么多,难以言语的喜悦,这便是所谓的天无绝人之路吧。 这里怎么会有这些东西?江少徇好奇,不过随即想明白了,既然爹传信,让自己到此,必然已经做好的接应。进洞一看,差不多能容他们用半个月的粮食。粮食下面,是一个大木箱子。将粮食搬开,箱子里却是满满的一箱箭,箭上刻着江家的印记,果然是爹给留下的。 江少徇立即命人将此消息传下,军心大振。 而在此时,石勒却陷入了深深的不安之中。 江少徇自曝行踪,本就不合常理。如今他更是自己跑到苍山顶峰,将自己陷入绝境,这更不合情理。 苍山之大,超乎想象。十万军马,所耗甚大,他明明知道,只需自己在苍山这中,拖足够的时日,便能让他不战自退,为何会在占据大好天时的情况下,将自己置于死地呢? 石勒生性多疑,一番思量,只得出一个结论,他是想以自己为饵,吊住他的十万大军,为晋原之战谋胜。 苍山很大,为了抓住这位有状元之才的江少徇,他不得不聚集如此多的兵马,可是他把自己放入了绝路。山顶之上,缺水缺粮,不能长久。 他找了几个常在苍山行走的百姓,问清了周边的情况,知道只有一条路可以下山,只要自己守住下山的路口,便可以分兵前去晋原接应。 打定主意,正好宋施传回的信到了。果然命他派兵前去接应。石勒一面命人往山上强攻,一面分兵五万,驰援晋阳。 五万精兵,一出河西,便与陈桂血战三场。陈桂虽然人数占优,但除了其中三万是江家的精兵,其余皆是各地民壮组成,战力不强,一时处于下风,只是他接了死令,绝不能让这五万人马驰援晋原。 宋施大为恼火,连下三道命令,限五日之内,赶到晋原城下,否则便将主帅军法从事。河西军因此进攻得更加疯狂。陈桂渐感不支。 第39章 放火 江少兴在一座山寨中休整已有七日。此处山寨,易守难攻。寨中百姓听闻有强兵来袭,早带着粮食等藏进了山中。他们几乎不费一兵一卒,便攻下了此寨。 曹敏随后赶至,将他们困在了山寨之中。 几番进攻,损兵折将,便守住去路,伺机偷袭。 进了此寨,白暮雨便对他们俩夫妻避而不见。没有新的命令传来,他们又被困寨中,军士们的脾气自然便不怎么好,常对白暮雨恶语相向。但她有江家家主令在手,倒没人敢对她动粗。 这一日,江少兴决定无论如何要找她问清楚。 刚一出门,白暮雨便撞了进来。 江少兴一皱眉,还是闪开身子,让她进屋。 “白姑娘,你终于肯见我了?” 白暮雨干笑两声,不是她不想见,是懒得跟他这个鱼木脑袋废神。 “大公子哪里的话?我怎么不肯见你了?” 江少兴也不想跟她废话,绕过这个话题,摊开地图,道:“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白暮雨将地图一收,道:“我一直想不明白,你们为了救三千人,而陷数万人于危难之中,真的值吗?” “值。如果不救,怎么对得起那些为了江家甘愿牺牲的将士们?” “明知希望渺茫,也非救不可?” “非救不可。” 白暮雨不再追问。事到如今,就是她想收手,也是不可能的了。如今河西,江家,月朝,以乃河西背后几个虎视眈眈的小势力,全都被她拉入了这一场豪赌之中。在事情发展到不可控之前,她一定要想方设法将江少徇救出来。 “把我要的东西拿出来吧。” 江少兴一愣神,忽地想起什么,从随身的行礼中抽出一封信,那是临行前爹交给他的,说将来交到她手上。他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但想必是极重要的东西。 白暮雨抽出信一看,满意地笑了。 “接下来,我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要记住,一步都不能走错。只要错一步,不只你们有生命危险,连三公子,也必死无疑。” 她从未有过的慎重,江少兴也不由站直了身子,静静听她说话。 “这寨子后面,有一条小道,可以避开曹敏,你挑选三千精兵,自小道下山,前往新桥。” “你要我去烧宋施的粮仓?新桥已经被袭击过一次,此时必是重兵把守,区区三千人,如何能攻得进新桥?” “这便要看你的本事了。我只能告诉你,新桥之中,有你们的内应。况且,你们的任务也不是真要把宋施的粮仓烧个干净,你们只需要在新桥露个脸,放上一把小火,告诉宋施,你们已经潜到了新桥便可。” 江少兴一惊,“新桥如何会有我江家的内应?”转瞬明白了有钱能使鬼推磨,她往江家宝库中一箱一箱往外搬的宝物,不是为了自己,而是拿去贿赂人去了。 白暮雨直接忽略,道:“待新桥火起之后,新桥的守将必然快马上报,你设法将此信给掉换。” 信上所说,新桥被重兵围困,敌派人放火,所藏粮草,失了大半。宋施一见此信,必然命令近在苍山的石勒分兵去救。此调虎离山之计,如若成功,苍山的守军必会大减。到那时,他与江少徇里应外合,或有机可徇。 “之后,你带领三千人马,前去南相佯攻,待到四月十九子时,城中会有内应,打开西北门,你派五十精兵潜入,在城内大肆纵火一翻。介时,城中必然大乱,你命他们趁机到西城一个荒院之中,那里有一个枯井,枯井之下,有一条密道,可容你们藏身。其中已备了足够三月之用粮。三月之后,风声平复,他们再乔装出城便可。” 江少兴不解其中含义,正要询问,遇到她冰冷严肃的眼神,一肚子疑问卡在喉咙,没敢往外蹦。 “你们在南相城外围等到四月二十六,大嫂会在那时,率兵与你汇合。以后行程,我会告诉大嫂,请她转告你的。你只需按我说的做便可。” 一切说完,白暮走快步离开,不给他半点发问的机会。 这一回她没有动用家主令。但江少兴知道这一回的事不容他犯半点错误,一旦有一个环节出了问题,整盘计划便会大乱。 当夜,他便率了三千精兵,沿着那条小道离开了寨子。一路上,他尽选荒凉之路走,倒也没遇到什么人。秘密行军两日,便到了新桥。 他将重兵伏在新桥十里之外的山中,自己带了一名随从,侨装进了新桥。 因为之前有过敌情,一路行来,盘查得异常严珂。有几个身份不明的人立时被抓进了监狱。 拿着事先准备好的身份文书,江少兴以粮商的身份混进了新桥。 新桥人口尚未过万,只是城中异常繁华。若非亲自前来,绝想不到这个小地方,竟有如此奢华的生活,连一个街边小铺的掌柜,都是穿金戴银,比之大地方,不输半分。 “公子,咱们该怎么办?”随从小六低声问道,他自十岁便跟着江少兴侍候,是他的心腹。 江少兴也不知该怎么办。白暮雨既没有告诉他该怎么放火,也没有说内应是谁。如今之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二人在城中走了两三条街,江少兴突然闪进了一条荒无人烟的小巷。没多久,便有一个极轻的步子跟上来,待那人现身的一刹那,江少兴手中的匕首一晃,便朝那人刺去。 那人一矮身,强有力的双臂将他手臂架住,低声道:“大公子,且慢动手。” 江少兴愣了一下,那人又道:“我是江公手下密探龙昭。奉江公之命,在此接应大公子。” 江少兴见他身手不凡,又径直报出了自己的来历,疑心大减。随他一起来到一座繁华的院落之中,这院落的主人,正是江家收买的内应,姓施,是粮仓的巡弋。职位不高,家中却是富有,对粮仓的情况一清二楚,正好可以助他们行事。 时间紧迫,二人约定,明日丑时三刻,大部趁着夜色自正面前来攻城。另遣二百人马,自后攻击,令守军以为大队来袭,龙昭则带着十余人藏身其中的密探前往粮仓放火。待城内大乱,他们伺机逃离。 第40章 闯营 “这内应可靠吗?”江少兴只关心这一个问题。若是内应出了问题,不只放火不成,只怕这三千人马都要折在此地。 “可靠。他的祖父原是宋施死敌,刺死了宋施先父,被宋施灭了门。只留下他这一脉,隐姓埋名,居于此地。若是此消息泄漏,只怕他家三十五口人必遭灭门。咱们对他许以重金,又以此事为要挟,他必然乖乖听命,不敢有半点懈怠。况且,此事对他亦非尽是坏处。我们约定,只烧一些废仓,只待火起,他将有人烧仓之事报上去,他便是大功一件。到时升官发财,自不在话下。” 升官发财与抄家灭族,谁都知道该怎么选。 江少兴让小六回营传信,自己留在了城中。龙昭原是不许,但他摆出大公子的气势,他拿他也没法。龙昭长年在外,对江家这位大公子并不熟悉,却听说江家三位公子各俱特色,这位大公子,爱兵如子,常与士兵同生共死,同甘共苦,颇受爱戴。 他此时不计安危留下,也是为了让计划进行得更加顺利,龙昭第一次对这些富家公子生出了敬意。 次日,大军攻城,龙昭与江少兴放火烧了三座废旧的仓库,引起城中大乱。兼之城外夜色深沉,敌情不明。守军只能一面安排人救火,一面派军试探性攻击。 江少兴等人自事先准备的退路安然退去,与大军汇合。 天色将明,攻击了一夜的军队死伤不少。江少兴命人退出十里,隐入山中,摆出来夜再战的架式。 守军不明敌情,派出探间刺探消息,却见前后均是敌人,数量不明。守将将敌情以快马呈报宋施,却不知那信早被龙昭调换。江少兴命部下白日休息,晚间进攻,如此两日,等周边军马来救之时,便带着余下的部将往南相城而去。 龙昭及十余属下也随之而去。 四月十九,南相大火,烧毁房屋无数。 曹敏自知中计,驰快马回援,路上却遇敌埋伏,损失惨重。 四月二十六,薛鸢与江少兴合于南相城西二十里,双方清点兵士,只余七千人。 来不及感叹,二人又率剩余的七千人,于清风谷设伏,等着石勒派回来的援军。 却说石勒数次进攻江少徇无果,又接到宋施调兵的军令,只得分兵一万,前去解南相之围。 行至清风谷,遭遇埋伏,损兵五千。石勒怒斩领军之将,又命手下心腹携兵一万,前往南相救援。 至此时,苍山守军,已只余三万不足。 而此时,宋施军营门前,却有一青年男子,纵马赶至,不令人通报,直接闯进了宋施的营仗。 宋施正焦头烂额,见他赶来,扔下商议的十余名将领,快步出来迎接。 “子明先生大驾,宋某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岳子明朝宋施一拱手,道:“王爷,请您下令,暂停往南相派兵。” 宋施催促的军令连发了三道,这时岳子明亲来阻止派兵,宋施难免会怀疑他的用心。 此人河西名士,他多番请他出仕,都被拒绝。在晋原之点以前,他就曾派人携重金礼聘他出仕。结果他只给自己四个字,此战必败。 宋施亲自谋划了这一次的晋原之战,就是要向他证明,他宋施没有你岳子明,一样可以称雄天下。事情虽不如预料般顺利,但晋原之战,胜利在望,只要保住南相,夺下晋原,便有了让他进攻月朝的资本。以后只需将重兵调至晋原,随时可以发动对月朝的奇袭。 “子明先生这是何意?”宋施略有不悦。 “王爷,此乃敌人的疑兵之计。若持续往南相增兵,只怕苍山之事,便要毁于一旦了。” “子明先生不必危言耸听,苍山之下,仍有我数万精兵围困,谅那江三公子区区三千人马,无论如何冲不出包围。等我军拿下晋原,清除周边几个跳蚤,拦住高氏北上之路,再派重兵拿下江三公子,一切皆在王爷预料之中。怎么可能毁于一旦?” “尔等蠢材。南相城高兵精,江家不过万余人,如何能拿下相南?若真能拿下,数日前火烧南相之时,便是最大的机会,又何必放过此等天赐良机,只围而不打?曹敏一介芒夫,只知南相危急,却不知自己早入了别人的算计。而石勒,虽然心知肚明,却碍于王爷您三令五申,不得不出兵。如今果然中了埋伏,这个责任是只斩一个败将就能罢休的吗?石勒该当首责。” 岳子明口出无状,宋施本该大怒,但众人都没看到他的怒火。他紧绷着双脸,看得众人冷汗流了一背。 “王爷,草民早说过,天下间能与王爷争锋的,不过三五人而已。而这三五人之中,以江三公子为劲敌。若是他在,王爷问鼎天下的大计恐难成功。王爷要除江三公子,便要不惜代价。既然得罪了江家,就要一棍子打死,免得反受其害。” “子明先生说的是。”宋施不咸不淡地道。 岳子明丝毫不在意他的态度,继续道:“江家自然知道江三公子是江家的希望,为了救他,可谓不惜代价。江家散尽家财,收买高氏,命高氏出兵北上,拖住南方数镇之兵。收买北地数个小家族,让他们起兵浑水摸鱼。倾永陵之兵,断王爷回河西的退路,又遣一万余人,进入河西,明着救人,实则扰乱王爷的领地,让王爷分身乏术。最重要的一层,使计让王爷换将,将石勒替换曹敏。或许在世人眼中,石勒是王爷心腹,智计过人。而曹敏,一介武夫,有力而无智。却不知,石勒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多疑。他见江三公子退上绝境,便不敢举全军之力进攻。而若是曹敏,只要将军一声令下,哪怕十万人全都葬向苍山,也会毫不犹豫地进攻。反观南相,若是石勒守城,必不可能被牵着鼻子走。王爷,这一招换将,可真是绝妙的高招。能想出此招之人,普天之下,除了江三公子,恐只有那位栖凤城中那位无名之士了。” 第41章 死战 宋施心中一寒,他见曹敏屡次受挫,便生了以石勒替之的主意。正巧又有不少人来游说,便下了这个决定。却不知这一切都是计。 宋施一慌,道:“既然如此,我这便下令,让曹敏重掌苍山之事。可是来不及,亦可命石勒不计代价攻山。” 岳子明叹口气道:“但愿还来得及吧。若是江三公子因此逃脱牢笼,恐怕将来必会报复河西。月皇之怒不可怕,江三公子之怒,恐非我河西百姓能承受的。” 宋施朝岳子明一拜,“子明先生,请为河西百姓,谋个对策。” 岳子明咬了咬牙,道:“我有两策,王爷若肯听,或能凑效。其一,立刻停止应援南相。南相虽然重要,江家却意不在此。将苍山周遭之兵,全部归于石勒手下,让他不惜一切代价,攻上苍山,斩杀江三公子。至于高氏,只需稍作防守。相比于河西之地,他更想要的是永陵,只需派一善辨之士与他说清楚利害,并定下同攻永陵之策,高氏必然不会深入河西。其二,若是江三公子已然逃亡不知去向,王爷便可差人收买月朝重臣,并在季城散布消息,称已与江家答成协议,同意以半个永陵之地做交换,放回三公子。月朝中想对付江家的大有人在,给了他们这个通敌叛国的帽子,江家想甩掉恐怕不易。” “这恐怕月皇不会相信。”宋施道。月皇不是傻子,这等拙劣之计,恐难成事。 “月皇耳根子软,一时不信,若他赏赐江家的宝物都跑到了河西,而月朝在永陵的兵力分布就放在王爷你的桌案上,半个永陵被高氏和王爷瓜分,便不由得他不信。再加上王爷你在月朝的内应添油加醋,江家必受其祸。到那时,江家只有两条路,一条真的谋反。一条,便是抄家灭族之祸。就看江家如何选了。” 宋施打了个寒颤,若是江家谋反,天下眼红永陵的大有人在,只怕会群起而攻之。若是不谋反,便被抄家灭族。这岳子明,果然有安帮定国之才能,若能说服他辅佐自己,大业可成。 “子明先生,眼前战事焦灼,不知子明先生有何妙计?”宋施见他主动前来,想延拦他,便以战事相问。 岳子明摆了摆手,道:“晋原之事小,苍山之事大。王爷还是等苍山之事有了结果再来问子明吧。” 苍山顶峰,江少徇正分发箭矢。 这几日,石勒或急攻,或休战,一连突破了他们九道防线,只剩下三道,便能直达峰顶。 之所以石勒不能成功,皆因地利,以及这些被藏在峰顶的箭矢。 如果没有这些兵器,只怕挡不住石勒。 “公子,前线告急。”一名亲兵急步上来。江少徇当即命令拿到箭矢的士兵前往支援。 这一道关口至关重要,若是再被破,余下两道便挡不住石勒长驱直入。自己以及这千余名兵士只能在这苍山顶峰长眠了。 经过漫长的半天交战,借助地利,再度挡住了石勒的冲锋。眼见天色渐晚,双方罢战。 尹周带着一身伤回来,江少徇立刻命军医前来替他裹伤。 军中药材奇缺,只能简单地替他清洗伤口,然后用布包裹。 处理完一切,尹周不顾伤痛,前来向江少徇汇报战况。 今日一战,己方伤亡近两百人。实是近期以来,伤亡最大的一天。 石勒用兵,向来谨慎。从不会像今日一样,不计伤亡地乱冲。河西军几乎是踏着同伴的尸体往上冲的。只差一点,这最坚固的一道防线便要被破了。 照今日的情况,明日恐怕会面临敌人更加疯狂的进攻。 江少徇沉默不语。尹周知他在思索对策,不便打扰。许久,江少徇才微微舒展了眉头,道:“命令军士,砍树削皮,在崖壁上布滚木阵。将树皮结成绳索,派精兵往崖壁下找寻出路。” 尹周知道这是他们最后的希望,点头道:“三公子,以今日战况之激烈,咱们的箭矢怕是撑不过两天了吧?” 江少徇叹口气,“全都发下去吧。没了箭,用刀砍,用石头砸,也要挡住石勒。” 尹周带着两名亲兵去山洞亲点,江少徇望着黑漆漆的夜空,只觉十几年来,从未有过的绝望。想他自负少年才俊,此时却无力次他们带出绝境,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一个死在敌人的刀下。 战士死在疆场并不惧怕,就是死在阴谋诡计之下。他希望能逃出去,手刃那些设计陷害江家的人。但以今日之状况,怕是不行了。 他提笔写下一封绝命信,如果真冲不出去,也只愿能以、他的性命,换得这些士兵一命。 写好信,他轻轻饮了一口茶。茶是他最喜欢的味道,水却早已凉透。 “三公子。”尹周手里拿着张布条,飞快地冲进来,“您看这是什么?” 这像是一张图。至于上面画的什么,因为图太潦草,他看得不甚明白。 “哪里来的?”江少徇问道。 “装箭矢的箱子底下。末将分发完箭矢,便发现了这张布条,还有两根长索。足有百丈长。” “百丈?”江少徇道,他借着火光,仔细看这张布条,忽然想起什么,脸上一喜,道:“吩咐下去,明日不管石勒进攻得多猛烈,都给我狠狠地打回去。只要明日能打疼了他们,咱们便有了生路。” 尹周眼前一亮,他说的生路在哪里他不知道,但三公子说的准没错。因为兴奋,身上的疼痛感瞬间消失,他长啸两声,一泄多日以来积聚的怒火。兵士们听到他的吼声,纷纷上前询问。 尹周将江少徇的话传下,士兵们立时斗志大涨,摩拳擦掌,准备明日与河西军一决死战。 翌日的战斗打得异常激烈。只半天的时间,石勒进行了五次进攻。每一次的伤亡都不下三百人。纵是伤亡如此之大,他也没有停止的意思。 江少徇一大清早,带着齐申在山顶转了两圈,终于在一处绝壁上,找到了一堆乱石,那是江家独有的记号。 第42章 离开 江少徇命人攀绳而下,至七八十丈的地方,突见壁上插满铁锥,深入崖壁之中。铁锥旁边,另有一些奇怪的装置。那人不知这些装置为何,只能粗略记了,回来禀报。 果然如此。江少徇重新取出那张布条,布条上画的便是这些奇怪的装置,难怪他一时看不明白。 “三哥,让我先下去瞧瞧吧。”齐申道。以他的身手,是探路最合适的人选。只是此去异常凶险,他不能让他去冒险。 “我亲自去吧。”江少徇道。 “不行。”众人齐声反对。 “三公子,您是军中主帅,怎么能去冒这个险?” 江少徇指着地上那个奇怪的装置,淡然道:“你们谁能看得懂这东西怎么用吗?” 众人面面相觑,江少徇道:“你们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当即用绳子绑了,攀绳而下。齐申不放心,随他一起攀了下去。江少徇见他如此,也便不再多说。 二人一路向下,到七八十丈的地方,果然见到这样一个装置。 江少徇对着那图瞧了半天,始终不知该如何使用。 齐申道:“公子,我且沿着这些铁锥下去瞧瞧。” 不等他阻止,齐申已经解开了身上的绳索,沿那铁锥攀下。既然有人能自那铁锥攀上,将那装置放在这绝壁之中,那必然也是一条出路。 江少徇吊在崖壁上,看着齐申的身影越来越小,心头感慨万千。 齐申一去便是两个时辰。直到他再次出现在江少徇眼中,江少徇终于松了一口气。 齐申不是自己攀上,而是借那奇怪的装置向上,速度飞快。 不用齐申解释,江少徇马上明白那装置的使用方法。 “公子,山下有人。他让我给你带句话,让你们后日寅时自此处突围,不能早,也不能晚。” 江少徇一听,大喜。回到峰顶,立刻传令众人。众人无不拍手叫好。至于明日的死战,谁也没有再提。 在经历了连番血战,江少徇带着仅余的三百精兵,以及五百余名伤员逃下了苍山顶峰。 “楚觞,这回多亏你相救,不然我老尹这条命便搁在这了。”尹周一拳打在楚觞肩上,楚觞大笑道:“这你得多谢老天爷。”一巴掌将伤药拍在他伤口上,疼得尹周直龇牙。 “对,我得多谢老天爷。可我更该谢你这兄弟。要不是你这救命神梯,咱们兄弟俩只有再生再见了。” “这你可太抬举兄弟我了。”楚觞大笑不止,尹周有些莫名。“这东西叫做滑轮,是白姑娘做的。通过这东西,一个人能轻易地把自己举起来。” “白姑娘是谁?”尹周道,楚觞瞧见江少徇正往这边过来,只好闭口不谈此事。 江少徇道:“这东西是白姑娘做的?” 楚觞不敢隐瞒,点了点头。江少徇道:“白姑娘为人如何?” 楚觞犹豫了一下,不知该说好还是不好。 “据实讲。” “白姑娘很聪明。只是……”顿了一下,道:“末将觉得她行事诡异,让人捉摸不透。” 楚觞将白暮雨到江家之后的事一一说了,其中有好些他没有参与,自然说不上来。江少徇听了,没说话。良久,道:“她现在在哪?” 在发动一次对南相的半夜袭击之后,江少兴带着余下的人马秘密撤至河西退回永陵的心经之地。在此地,江少兴整顿兵马,摆出一副要决战的态势。曹敏率军前来,被他连败两阵,曹敏只好退入城池之中,坚守不出。他已然上书,让石勒派兵前来汇合,只要石勒的大军一到,这区区几千人马,根本不在话下。 只是这一等就是十余日。不只曹敏诧异,就连江少兴,都等得不耐烦了。 “怎么还不到呢?”江少兴第一千次问出了这句话。 薛鸢知道丈夫急,她也急。若是江少徇不能赶在石勒的大军到来之前到,他们很可能再次陷入重围。 “再等等吧,也许就快到了。”薛鸢底气不足,声音明显有些抖。 江少兴知道她是在安慰他,瞧了她一眼,忽地想起白暮雨,道:“白姑娘呢?她去哪了?” 薛鸢这才想起她来。这几日确实没有见过她的踪影。平日里她总喜欢一个人呆着,不与江家的人打交道。毕竟是个姑娘,她不主动说话,也没人会去在意她。 薛鸢四下问了一圈,没人知道她的下落。不会她开溜了吧?但大战在即,她也顾不上她了。 “大少奶奶,这是白姑娘给您开的治病的方子。说是能治您的病。”一个亲兵拿着一封信过来,薛鸢奇道:“我何时得了什么病?” 打开信一看,脸色聚变。信上写着让立刻撤回永陵,河西之行结束了。 江少兴看了信,一拳砸在身侧的树杆上,“白姑娘呢?带她来见我。” “白姑娘说她的任务完成了,自此之后,与江家再无瓜葛,让咱们不必找他。” “岂有此理。”江少兴又是一拳,砸得那棵本就不大的树摇来晃去,树叶纷落。临走之时,江镜说过,让他好好看着白暮雨,一定要把她带回江家去。想不到她居然溜了,回去之后,如何向八叔交待? “信什么时候给你的?”薛鸢道,若是不久,追还来得及。 “昨日。”亲兵恐惧道。 “为何不及时禀报?” “小的一时不察,被白姑娘打晕了。此时方醒。”亲兵不敢抬头,双腿也开始不自觉地抖起来。 “你……” “你下去吧。”在江少兴发作之前,薛鸢开口道,她知道丈夫的脾气,若不赶快叫走他,只怕少不了一顿军棍。“相公,白姑娘好歹是神机先生的弟子,多半她是看穿了咱们的心思,这才溜走了。说到底,到底是咱们江家对不起她。” “咱们哪有对不起她?这些天她从咱们江家拿了多少好处?江家哪一个人不是被她使唤得跟狗一样?” “可她也把三弟救出来了啊?这样的奇谋妙计,让咱们想,一辈子也想不到吧?” “那也不该不辞而别。” 薛鸢看着那封信,这叫不辞而别吗? 第43章 伤重 江少兴说不过妻子,想起对江镜的保证,气不打一处来。 “相公,依我看,咱们不能把白姑娘逼急了。一来她神出鬼没,只怕除了三弟,没人能治得了她。二来,她是神机先生的弟子,若是神机先生投了别人,可是咱们江家的大敌。只要她不投靠别人,咱们江家总有机会延揽这样的人才的。” 江少兴无奈地点头,人都跑了,不这样安慰自己还能怎么样? “她让我们走,可三弟尚未到,咱们能走吗?” 江少兴这一问,薛鸢也给难住了。走,还是不走? 南相城门,一辆马车被拦在了城门口。 四名兵士在车上翻来覆去地找,确定没有可疑之物之后,把目光齐齐望向了马车上昏睡着的女子。 最近战事频发,城门口自然戒严。来往的盘查都重了许多。非本地人,若要进城,必须留下姓名住址户籍证明,以供查阅。就怕细作进城。之前的一把火可是把本地的知州给烧怕了。他发下严令,谁敢放一个奸细进城,便以通敌罪论处。 “她是谁?” “是我远房表妹,因家乡遭了战火,前来投奔,不料路上遭了强盗,恰好给我遇到了,这便带回家去。” “是吗?”那士兵仔细打量了那昏睡着的人,身上确实有伤,伸手要去掀盖在她身上的软被。 “军爷,表妹受了惊吓,这会勉强睡着了,还请您体谅。”说着递过去一块银子,那士兵掂了掂,道:“当真是你表妹?怕是有什么别的身份吧?” “军爷您说哪里话?我本本份份一介良民,怎么敢欺瞒军爷?军爷若是不信,等我表妹伤势好了,我让她给军爷您敬酒,可好?”少年卑躬道。 “我看这女子长得不错,小子,你艳福不浅啊。”大笑着手一挥,示意放行。 马车驶进南相的那一刻,少年终于松了一口气。 马车驶进了一间三进的院落。吱呀一声,大门关上,少年甩了甩因为捏得太紧,有些酸痛的胳膊。 一个老妈子过来问安,少年指了指车上,道:“把她带下去好生休养,另外把她身上藏的东西给我取下来。” 老妈子身后,两名丫环扶着车上的人进了一间客房。少年等在门外,不久,那老妈子惊慌地跑出屋来,“少爷,不好了,东西不见了。” 什么?少年一听,脑子嗡地一声,正要推门往里走,想起了什么,道:“你再仔细搜一遍。我亲自放上去的,不可能没有。” 亲自?老妈子眼中放光,少爷真的亲自把东西放到人家姑娘的贴身之处了? “想什么呢?我让翠桃放的。” 老妈子明显很失望,少年不悦道:“秦妈,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想法她倒是有,只是不敢说。 “没有,奴婢怎么敢有什么想法?奴婢只是觉得奇怪,明明是少爷亲自放的,怎么会没有了呢?奴婢这就去再搜一遍。” 只是连找了三遍,始终没有找到,秦妈失落地走出屋来。少年眉头一下子锁紧了。 正巧,外边跑进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少年道:“翠桃,东西你确实放在姑娘身上?” “没错,是奴婢亲自放的。少爷,怎么了?发生何事了?” 秦妈道:“东西不见了。” 翠桃大叫道:“不可能。”说完就往里冲。 许久,她耷拉着脑袋,一脸丧气地出来。不用说都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东西真的不见了。 “翠桃,你仔细想想,路上可有什么纰漏?”秦妈喝道。 翠桃摇头,一路上她都仔细盯着,确实没有任何人接近过那姑娘。直到进了城,确定没有危险,她才奉了少爷的命,去街上买了些茶。若要出事,也只有这一段距离可能会出事。但少爷火眼金睛,又有哪个不开眼的人会偷到他头上? “或许,是那姑娘的问题。”少年推开门房间里去。床上的人脸色依旧苍白着,她的伤很重,如果不是施救急时,说不定便没命了。休养了两日,多数时候都昏迷着,连说话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如何能搞鬼呢? 少年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他站了一会,仍旧有些怀疑,便让翠桃好生照看着,独自去院中搜那马车。若是那姑娘搞的鬼,东西很可能就在马车上。 连搜了三遍,确定车上没有,少年頹然坐在地上,眼中露出凄凉之色,仰首长叹道:“难道真是天亡我秦家?” 牙床上,白暮雨悄悄睁开了眼晴。离开江少兴之后,她本想绕路回栖凤城,不料半道遇见劫匪,要杀人夺财。白暮雨奋力杀出一条血路,自己也受了重伤。若不是这秦姓少年,她只怕就要交待在河西了。 少年救了她,她应该感激。可是少年却偷偷藏了东西在她身上,虽然她不知道是什么,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趁着身边无人,她偷偷地将东西藏在了曾经住过的客栈的床板之下。他们在她身上找,当然什么也找不到。 东西她藏在谁也找不到的地方,等来日查明情况再归还也不迟。 虽然东西不见了,少年对她并没有太多的怀疑。知道她受了伤,不仅找了大夫替她疗伤,还好吃好喝供着,压根没想过东西不见了其实是她使的坏。 这几日,都是秦妈和翠桃在照顾她。凭着她们的闲聊,她也简单了解了些秦家的情况。 秦家祖上是在朝庭为官,曾官拜宰相。后来改朝换代,秦家便开始莫落了。现在的秦家,已人丁凋零,只余下秦槐一杯独苗。 秦槐想重振秦家,却心有余而力不足。经营着祖上留下来的布坊,没什么起色,这回外出,是倾尽家财,买了一份染布的秘方,为了染出天下间绝世无双的绿萝烟。 而本城最大的布商商家也欲染指此布,双方多次发生交锋。秦槐更是因此差点丢了性命。商家在本地财大势大,他小小秦家当然不是对手,为防止他收买官差巧取豪夺,秦槐便将配方偷偷藏在白暮雨身上。 第44章 吹牛 其实这秘方他大可以记住,然后毁掉。但刚拿到配方时,他便试过,虽然比普通的布好看一些,但根本染不出传说中的绿萝烟。他总觉得配方中藏着什么秘密,便冒险将东西带了回来。 商家这几天倒是没有上门闹事,秦家暂得片刻的安宁。 这天有媒婆上门来提亲,秦家在南相有些名声,虽然没落了,但肯将女儿嫁进来的人也不在少数,秦妈是家里的老人,对秦槐视如已出,很想他能够早日成家立业。 可惜秦槐一心振兴秦家,对这等事情极为排斥。媒婆上门,便被他给赶了出去。 今日好不容易应下了见一次媒婆,可就在媒婆之前,他还是给躲了。 媒婆进来的时候,便瞧见白暮雨正在屋子里散步。目光一接触,媒婆的身体明显往后一撤,这人太美了,若是能给城里的达官贵人看中,何愁没有她的大把好处? “表小姐,你好。”秦妈对外说她是秦家表小姐,以掩饰她的身份,因此媒婆一见她,便叫她表小姐。 “你是?”白暮雨知道秦妈一直忙着此事,见她的妆扮,便把她的身份猜了个大概。 “我姓张,大家都叫我张媒婆。“张媒婆上下打量了她一圈,“不知表小姐可曾婚配?” “已然有了婚约。”白暮雨也没有说谎,她确有婚约,只不过被自己撕了而已。 张媒婆闪过一丝失望,这样毫不掩饰的神情让白暮雨看了很愤慨,连秦妈都忍不住了,不怎么和善地道:“张媒婆,我请你来可是为了我家公子的事。” 张媒婆马上满脸堆笑地道:“秦公子的事,我怎么敢忘呢?”掏出一堆名牌,一个一个地介绍,秦妈满意的有两个。这两位姑娘,家世不弱,品貌端庄,是秦槐的良配。 只是对方的要求也不低。他们要秦家拿出一半的家产做为聘礼。 秦妈一听,肺都炸了。要她家一半的家产,简直欺人太甚。 如果秦槐在这里,这会已经拿大木棍子赶人了。 翠桃也是一脸的不甘。她家少爷好歹也是一家之主,家资丰厚,凭什么要让这些人欺负? 白暮雨也着实吃了一惊。一上来就要人家一半的家产,这是多看不起他家啊?秦家已经落魄至此了吗? 张媒婆见二人面色有异,收起了名贴,冷冷地道:“要想要好的,自然得付出些代价。城东钱家那三姑娘倒是不用钱。” 钱家那傻姑娘可是大大有名的人物,秦妈见张媒婆拿她来挤兑自己,倏地变了脸色。 “张媒婆,我见你也是个知情识趣的人,这才拖你替我家公子找一位良配,不想你也是那种见利忘义之人。你以为离了你,我们家公子就找不到好人家了?” 张媒婆冷笑一声,“你以为你秦家还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你出去打听打听,外面都传遍了。说你秦家掏空了所有家产,去买了一个假配方,现在外面一大堆债主忙着追债呢。如今的秦家,一百两银子都未必拿得出来,秦家马上就要败了。” “胡说八道。”秦妈一个巴掌扇在张媒婆脸上,张媒婆一个恶虎扑食,就要与她扭打,白暮雨拉住秦妈一扯,张媒婆扑了个空,轰地摔到地上。 “臭老婆子,你敢阴我?”张媒婆想起身,可是双膝吃痛,爬不起来,只能坐在地上,破口大骂。 秦槐这个时候回来了。他媒婆,我告走过去扯起张媒婆的衣领,“张诉你,只要有我秦槐在,秦家不会倒。如果你再敢胡说八道,我撕了你的嘴。” 张媒婆被翠桃架着扔出了院子。白暮雨看着一脸愁容的秦槐,知道张媒婆说中了。这么多天,她这时才认真地看着这位少年。 他眼中全是倔强。就算天下人都说秦家要垮了,他也要撑住。如果他放弃了,秦家就再也没有翻身之力了。 “表哥。”白暮雨喊道,秦家毕竟照顾了她这么多天,虽然秦槐算计了她,但她也算计了秦槐,再加上他的救命之恩,她还欠了秦槐不少。她可不想秦家就这样垮了。 秦槐没反应过来,虽然对外说她是自己的表妹,他可没当成是真的。 “你若是有什么难处可以跟我说,或许我能帮你。” 秦槐问过她来历,白暮雨没说,她不想随口编个假身份来骗他。 “你能帮我什么?”秦槐认真地看着白暮雨,他自小就是一人,没有兄弟姐妹,自从父母去世后,就是他一个人撑着秦家。主动提出可以帮他的,她还是头一个人。 “你们家不是开布桩的吗?我可以帮你织出天下间最轻柔的布。” “那又有什么用?外面全是秦家的债主,就算织了出来,也救不了秦家。” “如果加上绿萝烟的配方呢?” 绿萝烟?不是失踪了吗?秦槐摇头,他明明四处找过了,怎么可能还在? “绿萝烟的配方在你那里?怎么可能?” “当然不在我这里。可不是在表哥你那里吗?”白暮雨要是承认,岂不是打自己的脸? “不,我把它弄丢了。”秦槐沮丧地道。“就算没丢,我也染不出绿萝烟来。” “真的吗?我可不信。” “你我也算是相识一场,我何必骗你呢?” “也对。可你觉得要如何才能救秦家呢?” “我现在需要钱。我打算把秦家的产业卖掉一半,这样还能勉强把剩下的一半布桩经营下去。” “你可真是出了一个天大的好主意。”白暮雨叹了口气,秦槐虽然有心振兴秦家,但水准还是差了一些啊。这样一卖,岂不是正中别人的猜测,以后谁还会与他家做生意? 秦槐知道她说的是反话,也不着恼。有时候他也恨自己没有本事,如果他能多些本事,秦家如何会落到今日的田地? “你也不用气馁。既然你说我是你表妹,又对我有救命之恩,那秦家的事便是我的事,有我在,秦家不会垮的。不只不会垮,只要你愿意,秦家要成为这南相乃至河西第一大家也不是难事。”说完,白暮雨觉得自己的脸皮越来越厚,这种牛都敢乱吹。但现在秦槐需要的是勇气,一战定胜负的勇气。 第45章 卖布 秦槐不可思议地望向她,她目光中透着真诚,不像作伪,如果真的能成为南相乃至河西第一大家,他秦槐就不愧对列祖列宗了。 如果在以前,他尚有退路。但是现在,大量家财都被拿去买了一张毫无用处,且被自己弄丢了的配方,现在的秦家,根本没有任何明天可言。他只能相信她,凭着自己的直觉。 秦槐坚定地点下头,既然决定了,就一往无前地去做。 “白姑娘,我听你的,你说该怎么做?” “既然秦家要倒了,那就折价促销吧。” “折价?”以往不是没做过,但效果并不好。而且往往会引来跟风。一家降价,另外几家通常会一起降价。以低价拖死对手,然后再独占市场,这可是商户们常用的手段。 “对,折价。从明天起,秦家所有布桩,全部打折促销。第一天九折,第二天八折,以此类推,到第九天一折。” 这是什么打折法?秦槐不懂,白暮雨也难得解释。因为她也不懂。反正是从网上看来的,听说效果还很好。 “那九天以后呢?”一折,岂不是被所有人都抢光了? “自然是关门歇业。等着一个月以后,重新开张。” 秦槐本来想提出异议,但布都卖光了,不关门又能如何呢?他只好默认了白暮雨的主意。 “第二件事,请你把所有替秦家织布的织户都集中起来,我要集中赶制一批货物,另外,动用秦家所有能动用的银子,大量收购织布、染布用的原料,我要在一个月之内,赶制一批相当于整个南相百姓一年用量的布匹。” “这怎么可能?整个南相百姓每年消耗的布匹需要三千匹,就算我把南相所有会织布的人都招集起来,也织不了这么多。”秦槐终是忍不住了,插嘴到。 “我自有我的办法,这你无需担心,只要替我找人便可。人不必多,要熟手,五百人便可。” “可是以秦家目前的财力,恐怕买不到三千匹布的原料。也不可能招集到五百名熟手。”翠桃插嘴道,“况且还有外边那些债主在虎视眈眈地盯着秦家,他们那群人,不搞垮秦家是不会罢休的。” “这好办。你们不是花两万两银子买了一张绿萝烟的配方吗?有它在,稳住那些债主也不是难事吧?”看了眼秦槐,若是这点事都办不了,就算这一回秦家缓过来了,下一回也没这般好运了。 秦槐自然明白这些,他顿了顿,道:“这事就交给我了。白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秦公子,你觉得我们这一战,目的何在?” 啊?秦槐一下被问住了。目的不就是为了生存?秦家要成为南相第一大户,这便是第一步。 “自然是赚钱还债啊。”翠桃道,债主快要把秦家逼垮了。 “不,我们这一次,不是为了赚钱。你想想,如果整个南相乃至河西的百姓都来买我们的布,那其他布桩会怎么做呢?” “自然是降价,来抢回市场。”翠桃道,她跟着秦槐这么多年,对商场的事也是知道不少。 “不错,若是本地的原料熟手全都集中到秦家手里,他们又该怎么办?” “只能从外地采购。哈,白姑娘,你是想增加他们的成本,在以后的战斗中处于劣势?” “不是处于劣势,是让他们处于必败之势。秦公子,从现在开始,秘密与所有织户签署协议,以三倍的价格,让他们为秦家服务三年。与本地养蚕种麻的百姓签定收购协议,将一年内所有蚕、麻等能织布的东西以高于当前市价五成的价格卖给秦家。” “白姑娘,”翠桃打断她,“虽然我不怎么会做生意,但我觉得若是其他商户吃了这么大一个亏,一定会在原材料上打主意的,他们轰抬原料价,咱们秦家空有织户,却不是一样织不出布来?” “你能想到此处,足见你有些见识。不过一年之后,若是谁敢轰抬价格,那惨的必然不是秦家。不过这是天机,只能一年以后再见分晓了。”一年以后,她的棉布就该量产面市了。那时秦家必然不缺货源,而若是有人高价收购原料,哪怕就是织出布来,也必然价格昂贵,只需别有用心之人稍稍一使小计,便能叫那些人死无葬身之地。而且以后,只要她大量改进纺织技术和纺织原料,不怕布价不降下来。 “秦妈,烦劳你把城中所有木匠全都请过来,我要造纺织机。” 秦家在南相掀不起什么风浪,却因一个奇怪的促销方式,成为大家热议的焦点。不仅如此,大家发现平时并不起眼的秦家最近多了很多动作。 秦槐亲自出面,将所有的债主集中起来,以秦家所有产业和绿萝烟作保,以一上月为限,一个之后,连本带利,还清所有欠款。 秦家另外还召集了许多织户,只听秦家作坊织纺织机昼夜不停,各种原料一车一车送进作坊,却没见过有一匹布送出来。 大家都在等着秦家布坊第九天的一折布。可是到第五天,就有人坐不住了。到第七天,已是人山人海,大家你争我抢,生怕慢了一步。而此时,每卖出一匹布,秦家就要亏三钱银子。到第八天,布坊里贴出关门的标织,并言明,一个月后重开。届时价格再定。但秦家承诺,一定比市面上的布便宜五成以上。 如此一来,旦凡想买布却没买到的,都在等着一个月后秦家布店重新开业。 而那些大布商,一个个看着门可罗雀的铺面,心中挣扎着是该降价好还是不降好。谁又敢说这不是秦家的一条计呢?五成,那可是接近他们成本线的价格了。 秦槐听着翠桃从茶楼探听来的消息,笑得嘴都歪了。整个促销下来,秦家虽然没赚钱,但把其他商户着实打压了一番。整个南相五十九家布店,其中九家属于秦家。而这半个月来,其他所有布店卖出去的布都及不上秦家一家布店卖出去的布。 第46章 价格战 开始的时候,他们觉得秦家要亡了,这是变线跑路呢。等到后来,秦家不只没有跑路,还贴出告示,说一个月后有便宜布卖。他们想反应也晚了。该进,该退,谁也说不清楚。 有人退了,折价促销,却被其他人捡了个大便宜,等反应过来,白亏了些银子不说,还受了一肚子气。 其他人,有前车之鉴,自然不敢轻易为之。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都在猜秦家下一步动作。 经过白暮雨改进过的织布机速度快了不止五倍。看着那些布一匹一匹从啸叫的机器中产出,秦槐的脸笑开了花。 虽然工人的工钱提高了,但产出增加,相比算下来,比原来成本更低。如果再按照白暮雨的法子印染,那他每匹布的成本足足比其他人少了一百文。 按同样的价格售出,别人越卖越亏,他却越卖越赚。就算赚得少,也能将对手拖垮。 他现在方才体会到了白暮雨所说的一年之后的状况。如果有人轰抬成本,他大可以从别的地方进原料,就算不成,以同样的高价收得原料,只要他家的布永远比别人家便宜一百文,不愁没有生意可做。 到第二十几天的时候,秦槐已经不在作坊中呆着了。白暮雨说让他去街上露露脸,拉些仇恨,让那些准备打垮秦家的人作好准备。 至于做好什么准备,她没有说。秦槐也不知道。 几乎每日都可以看到秦槐有线的身影。当然,街上也有不少流言。说他要准备跑路了。秦槐既不争辨,也不回击,只是笑着说让大家等着看,他以秦家列祖列宗发誓,一定会给大家一个惊喜。 经过二十来天的研究,白暮雨终于研制出了第一块真正意义上的薄纱。不止比市面上的纱轻盈了不少,而且韧性强了数倍。 捧着手里的轻纱,秦槐情不自禁地冲上去要抱住她,结果被白暮雨一拳给揍在地上。 看着他被打,翠桃等人不只没有帮忙,一个个都看着他笑个不停。 秦槐摸了摸胸口,被打的地方还隐隐作痛。白暮雨笑道:“表哥,你身手也太差了,连我都打不过,以后怎么带领秦家走出河西,走向天下?还有更重要的,以后怎么可能追得到姑娘?” 秦槐面露愧色,刚才那举动本是无意而为,到底是个姑娘,若是被他抱了,那还得了?他歉声道:“对不起,白姑娘。”一连作了三个揖。 白暮雨向来不是拘小节之人,挥了挥手,单手挑起这轻纱,“表哥,你觉得这轻纱做什么最合适?” “当然是做衣服啊。马上就要进入夏日,那些夫人小姐们最喜欢这种又透气又轻薄的布料了。如果推广得当,可是一笔不匪的收入。” 白暮雨摸了摸面料,与她想像的还有差距,不过在这个时代,已经是极好的料子了。她手一挥,将布料罩在身上,透过轻纱,只见她若隐若现的精致五官,看得一众男女全都惊呆了。 “白姑娘,你真漂亮,与我家少爷可是天生一对。” 不知谁随口一说,立时有人附和。白暮雨还好,她一个穿越人士,对这种小玩笑当然不在意,秦槐就难了,一张脸红得像被人抽了一样。 秦家店铺终于迎来了重新开张的日子。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在原先承诺的价格上,每匹布更是降了三十文。这下可捅了马蜂窝。南相所有的布商全都紧张起来,这是以本伤人啊。不过以秦家目前的财力,根本不可能长久支撑下去。 大家都在看着秦家自己怎么把自己玩死。 可是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七天过去了,秦家没有丝毫关门的迹象。而且布越卖越多,品种也越来越全。 再这样下去,南相城的市场就饱和了,到时就算他们降价,也再难找到买家。 于是各大店铺纷纷降价,加入价格战。而七天之内,秦家虽然赚得不多,却足够收回成本。与此同时,那份原本就珍贵的绿萝烟也被找到了,秦槐将绿萝烟以原价卖给了外地的一个布商,获取了大量的现银,不只偿还了欠款,还余下了不少钱款,自外地购买了不少织布染布的原料。 而各大布店降价时候,秦家店铺也没闲着,眼见各家忍痛割肉将价格降到与秦家持平,秦槐又跑出去招摇去了。 他扬言,秦家每匹布再降五十文。 刚刚有了起色的各大布商差点没给气死。原本他们就卖一匹亏一匹了,再降就亏得更多了。一匹布亏一百文钱,这样亏下去,一年的劳作就全白干了。 当然,人争一口气,人争一柱香。大家都作为南相城有名的商户,当然不可能被秦家给吓怕了。要比家资,他们可全没把秦家这种三流家族放在眼里。 一咬牙,把价格降到与秦家持平。 秦槐嘴都笑歪了。这可真是不怕死啊。他家价格虽低,但没亏啊。别家可是真金白银的舍出去的。而且经过白暮雨的改良,秦家的布特别有韧性。同样的价格,人家当然选择秦家的布啊。 随着价格战持续下去,秦家丝毫没有要涨价的意思,反而推出了一种更为便宜的布,只是这种布比较粗糙,大多数人不会买。 但穷人会。穷人们买不起衣服,一年到头也做不了一件新衣。还常有冬天共穿一件衣服的事发生。 秦家推出这种布,虽然粗糙,较重,但胜在便宜。比原来的布低了一半不止。秦槐扬言,要让南相每一个百姓都穿得起新衣。 此布刚一经推出,就引来了不少买家,大多是些贫苦百姓。秦槐更是推出先赊布,后还钱的套路。本来这布就便宜,如此一来,买的人更多。 按白暮雨的说法,就算还不了也没关系。可以做工抵债,可以种棉种麻抵债,也可以上山砍柴挖野菜抵债。总之,只要能卖钱的,秦家都收。 到最后若还有人还不了,那便记着,也不像钱庄一样,弄得人家吃官司坐牢。这笔帐便记着,等将来有了收成或是有了劳力再还。 白暮雨的用意很简单,她要下到贫苦百姓,上到达官显贵,一年之内,都不需要再买布。让那些布商亲眼看着自己库里的布由新布变为阵布,看着那些白花花的银子想赚却赚不到。 第47章 发财 秦槐依旧见天在街上招摇。而且逢人便说秦家在半个月后会推出一款新布料,让大家拭目以待。 以前他说这话人家不过以为他是吹牛,但次次成真,谁也不敢小看了。变着法打听新出的布是什么布,价格如何。秦槐只是笑而不答。 那些布商原本就已经头大如斗,听了这消息更是有两个直接昏厥过去。 秦家每推出一款新布,他们的生意就越惨。再这样下去,只有关门大吉了。 看着秦槐安然无羔地回来,白暮雨闷闷不乐,这南相治安当真如此之好吗?如果在栖凤城,这等找死的做法,能全胳膊全腿地回来都是烧了高香了。 “白姑娘,你就这样希望公子被打啊?”翠桃问道。 “当然。他要是不被打,我们还怎么进行下一步计划?”白暮雨拉过翠桃,在她耳边低声道:“不然明天我们俩乔装改扮,把你家公子痛打一顿?” “不,不。我可不敢。要是被公子知道了是要赶出家门的。” “你不用动手,帮我望风就行。” “不,我还是不敢。白姑娘,你干嘛非得打公子一顿呢?我觉得也许有别的办法。”虽然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但不可能只有这一条路吧? “当然有别的办法。只是这条最快速,最直接。其他的话,太费神,不想去设计。对付这些跳梁小丑,用最直接的就行。” “什么最直接的?”秦槐大声道,翠桃做贼心虚,说自己有事要做,赶紧开溜。 白暮雨大大方方地望着他,“表哥,南相这边的事就差最后一把火了,你准备好了吗?” “最后一把火?” “对。秦家要做大,必然要与官府做生意。而布匹的话,什么地方需要最多呢?” “王府?不对,王府中不过千人,能用多少布?富户?哦,是军中。白姑娘,你想打军中的主意?” “没错。我这里有一种布,结实耐用,而且能防水。成本比普通的布高出一倍,但想必河西王不会缺钱的吧?” “真有这种布?朝庭每年花在布匹上的费用不少,如果能拿下这笔生意,对秦家来说可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可是以目前咱们的实力,不太够。还得多招些工匠,多买些原料才行。” “白姑娘,你这样帮我,是为了什么?” “喜欢啊。”白暮雨说的是喜欢帮他,因为他救过自己,而秦槐却以为她是向自己表白,一时慌乱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表哥,你没事吧?你脸这么红,是发烧了?” 秦槐吱吱唔唔地往后一缩,飞快地退出房去。白暮雨追了两步,她话还没说完呢。秦槐却是半刻也不敢停留,像撞见鬼一样逃得无影无踪。 秦槐好几天不敢见白暮雨。白暮雨实在费解,为了见秦槐,专程在大门口守着,秦槐见躲不过去了,只好硬着头皮过来跟她打招呼。 白暮雨二话不说,拿出尺子开始量起他的尺寸来。 “白姑娘,你这是要干什么?”秦槐吓了个半死,男女授受不亲啊,大庭广众的,这样不好。 “你看不出来吗?我要给你做衣服,需要你的尺寸。” “做……做衣服?” “是啊,别乱动,站住。”白暮雨才量到一半,秦槐就忍不住跑了。白暮雨一尺子打在门柱子上,啪地一声。 这家伙怎么那么不听话呢?早知道就对他用强了。 翠桃在一旁偷笑,总算找到能治公子的人了。秦妈则是一脸绿,这白姑娘,怎么能这样对公子呢?就算她喜欢公子,也不能这样不顾及自己的颜面吧? 白暮雨这会只能庆幸自己没有读心术,不然非得直接气毙不可。 从大门口逃出来,秦槐心跳得历害。他不敢回头,生怕白暮雨追上来,等绕过好几条街,确定她没跟过来,才停下脚步,慢慢回味刚刚大门口发生的一幕。 其实,那一幕也不是那么令人讨厌。 白暮雨的本事他是知道的,区区个把月,就让秦家起死回生。如果能将她留在身边,一定是秦家最大的助力。但他也明白,凭她这样的人,一个小小的秦家又怎么能留得住呢? 人贵有自知之明。他秦槐不是个异想天开的人。 努力压制住心中的跳动不安,秦槐整了整衣衫,往人最多的茶馆而去。他的任务还没完成呢。这种时候,越多同行讨厌他,对秦家来说就越有利。 茶楼的小二已经把他认得溜圆了。“秦公子,您今儿准备喝什么茶?” “把你们这最好的茶给我上一壶。” 最好的茶,一壶十两,只有有钱人才喝得起。以前秦槐也只是看看就罢了,今天,他可是带着炫耀的目的来的。他家赚番了。喝茶得喝十两银子一壶的好茶了。 本来白暮雨是打算记他去青楼逛一圈,招招恨,不过被秦槐无情拒绝。就算抱着正当的目的,但他也绝不可能涉足这种地方,不然他爹可能会从棺材里跳起来拍死他的。 “好的。”小二一听他终于一改往日的抠门样,幸福地跳起来往后厨跑去。 秦槐找了个人多的地方坐着,刚坐下,就有人上来打招呼。那是一个见过几面的熟人。 “秦公子,最近可是发大财了?” 秦家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大家都在想他家赔了多少,这会见他突然大方起来,当然觉得好奇。这人不是第一个来问的,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赚什么赚,亏大发了。”秦槐昧着良心回答,他嘴角一翘,十足奸商样。 “秦公子说笑了,你这生意做的如此之大,你一家的店铺卖的东西比其他所有店铺卖的都多,你还说亏了?秦公子以前可不是这样张口胡说的人啊。”那人痛心道。 秦槐瞄了一眼左右,附在他耳边低声道:“实话告诉你,真没赚,就昨儿一天,就亏了百十来两银子呢。” “既然秦公子不肯明说便罢了,只当我涂某没你这个朋友。”说完起身就走。 秦槐一把拉住,“涂兄这是干什么?我说的是真的,骗你作甚?来,喝茶。”提起茶壶往他茶杯中续水。 第48章 疯子 “不可能。你天天亏钱,敢喝这么贵的茶?除非你秦家挖到金山了。” 秦槐顿了一下,道:“不瞒涂兄,金山我家倒是没有,银子也快亏得差不多了。不过只等十几日之后,便有人往我秦家送银子。到那时,这区区百十来两算什么?” “你就吹牛吧。”那人不屑。 “是不是吹牛,涂兄大可拭目以待。” 秦槐从不吹牛。之前大家都说他在吹牛的时候,他做到了。这次难道是真的?真的有人往秦家送银子? 秦槐扫了眼四周,几个本城的布商进到店来,瞥了他一眼,就找了个隔得较远的地方坐着。这些人这会见到秦槐犹如见到杀父他人一样,只差打他闷棍了。 秦槐当然不在意,青天白日的,他不信他们敢对他动手。 果然,那几人只是时不时地狠狠拿目光剜他,偶尔说些指桑骂槐的话,却并不过来打扰他,更不敢与他对骂。 作为一名有头有脸的人物,生意失败了不怕,怕的是连脸都输没了,那样就再也无法站起来了。 秦槐吹完一通大牛,又拉着几个熟识的人说了一些炫耀的话,临近傍晚才往家走。想起白暮雨拦着他在他身上摸来摸去的情况,心里痒痒的。 待到大门口,确定白暮雨没有守在门口,悄然溜进了后院。刚一站定,就听见白暮雨的身音在后边响起。 “表哥,你回来了?” 秦槐心里猛地一惊,嘻笑着道:“白姑娘,这么巧?” “巧吗?我可是等了你一天呢。” “你找我有事吗?”秦槐心虚。 “你说呢?”白暮雨眼一斜,望见他的长衫处被什么东西划破了一道口子,一把拉起他的长衫,“表哥,你瞧你多不小心?衣服都被人划破了。来,我给你缝一下。” “不。”秦槐嗖地弹开,“怎么敢劳烦白姑娘你呢?我让翠桃帮我补一下便好。” 白暮雨因为他不肯配合,故意整他,手猛地一扯,人也更靠近了他。 “表哥,你怕什么?难道你不相信我的手艺?” 秦槐拼命地摇头,白暮雨才能出众,他根本没有怀疑她会不会针线。世上的女子,大多是从小便开始练女红的,她能改进织布机,能织出薄如蝉翼的布,怎么可能不会绣工呢? 只是这一回他真失算了。白暮雨偏偏不精于这东西,她就是要看他出糗。 “好了,”白暮雨佯怒道:“既然你不相信我,那我也不强求。翠桃……” “白姑娘,你有什么吩咐?”翠桃不知从哪跳出来,跟着白暮雨混久了,连她也变得怪异了。 “你帮我给你家公子量尺寸。”她不是半途而废的人,不屑地看了一眼秦槐,把尺子递给了翠桃。 秦槐当着白暮雨的面,只能乖乖听话。 拿到尺寸,白暮雨拉着翠桃钻进了自己的房间。 几日过后,身着奇装异服的秦槐被白暮雨无情地赶了出了家门。 刚一出门,就引来街坊邻里的围观。秦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秦公子,你这什么打扮?这是准备要开溜了?”一个秦家的对头嘲笑道。 秦槐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拍了拍自己身上的衣服,一屁股坐到地上,不停地用衣服在地面上摩擦,足足摩了差不多一个时辰。 除了衣服上有些划痕,跟刚穿出来的几乎一样。 “秦公子,你这是脑子出毛病了?要不要我替你请个大夫?哦,你家连请大夫的银子都没有了吧?没事,我可以借给你。”那人说着真掏出两个铜板,往地上一扔。 秦槐拾起铜板,向那人道了句谢,接着磨自己的衣服。 等到临近中午的时候,碰巧路边一个挑着担子满街卖烧饼的路过,他买了两个烧饼,狼吞虎咽地吞下,到茶棚要了两碗茶喝下,之后便接着磨自己的衣服。 那人摇了摇头,惋惜道:“哎,可怜啊,真是疯了。” 这人名叫祝成,是本地最大布桩祝家布桩的少爷。平日里喜欢仗着自己家里有些钱,到处惹事生非。不过此人便不是草胞,对商道很有研究,曾经一年之内,将祝家布桩扩大了近三分之一的规模。 秦槐曾与他同窗,他是打心眼里瞧不上秦槐,能把自己的生意越到快倒闭的,秦槐当属他同窗中第一人。所以不管秦槐干什么,他都觉得此子死定了,神仙难救。 祝成的爹祝青是此地有名的布商,可惜这段日子被秦家抢了风头,火气正大。看到自己的儿子不赶紧替自己想办法,还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气便不打一处来。 “臭小子,给老子滚过来。”祝成知道他爹的心思,他其实也很忧心,只是对手是秦槐,他很有信心。 “爹,您还在忧心?您放心吧,我已经联合好其他布桩,等过了这一段,给秦家一个大大的教训。到那时,秦家将永远从南相城消失。”只要撑过这几天,等秦家资金不及,他再发动致命一击,一定能将秦家手到擒来。 “你当真如此有把握?我觉得这几日秦家似乎变了个模样。”祝青以往也与秦家交过来,这家人,做生意中规中矩,不像能搞出这种拼命动作的人。 “当然变了一个样,还变了好大一个样呢。你今天是没看见,秦槐这小子已经快疯了。” “哦?你快说来听听。”若秦槐真的疯了,眼前的危机便解了。 祝成将今日街上所见一一说了,祝成紧张的脸却始终没有松开。 “你说他一用衣服磨地,磨了几个时辰了?” 祝成不是傻子,以前他小看了秦槐,祝青一句话就将他给点醒了,不等祝青开口,拔腿就往处跑。 秦槐还在那里慢吞吞地磨,祝成冲过来,揪起秦槐,“你小子有种。” 秦槐淡然笑道:“祝公子,你这是干什么?我不过一介疯子,你理我作甚?” 拂开他的手,重新坐下,又开始用衣服不停地磨地。 眼见日已西斜,秦槐发疯的事早已经传遍了南相城。他在这里坐了一天,还真有人在一旁看热闹看了一天。 第49章 鱼上钩了 秦槐都想跳起来抱着他大喊兄弟了,这样给他面子的朋友,一定要交。 两旁的住户家里已经飘出了饭香,看热闹的人也渐渐离开,秦槐无奈地看着被磨得已经变样的衣服,长叹一声,大声地道:“哎,又失败了,明天一定得把这布给磨穿。” 一句话,祝成只觉心头一颤,祝家的基业,祝家第一大布商的头衔,或许真的要拱手让人了。 秦家公子发疯的消息一时间传遍整个南相。 每天早上秦槐会定期出现在原地,穿着一身奇怪的装束,坐在那里磨衣服。围观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这个事件的主角却从来没有换过。 花了七天时间,从早磨到晚,秦槐用铁杵磨成针的恒心,在自己的衣服上磨出了三个大洞。 七天之后,他好像更疯了。不再坐在那里磨衣服,而是穿着带洞的衣服四处招摇,像没事人一样。 不管人们如何笑话,他始终如一。 终于,秦家的大门被人扣响了。 来的是一个长条相奇怪的,满脸横肉,横着两道刀疤的壮汉。 这位壮汉可是大有来头,他是河西王帐下的总管,管着一应军需用品,当年也是河西王帐下一员猛将,后来受了重伤,宋施便将他调到现在的位置上,负责粮草供应,一干就是五年。 在他的调度下,宋施从来没有发生过粮草短缺的情况。他本人可谓是宋施的左膀右臂。 对这样的人来到家中,秦槐当然不敢怠慢。 茶是最后的茶,可惜在宋选眼中,跟茶摊上那种垃圾没什么两样。若是以前,这样的茶他根本不屑一顾。今天他喝得却很有味道。 秦家的帆布可是他久寻不得的宝物。这样的布,耐磨,防水,是军需必备用品。更让他刮目的是这样的布可以批量生产,价格只比普通的布贵上贵上三成。虽然布是贵了,但耗费小了不少,总的一算,每年差不多能在这一项上省下近十万两银子。 这在宋施面前可是大功一件啊。虽然心中很是得意,不过在价格上,他还得好好压上一压,能多省一点是一点。 “秦公子,这布嘛,马马虎虎。不过这价钱,的确有点贵。市面上最好的布也就这个价格。况且我这是大买卖,军中粮草吃紧,能拿出来的钱有限,所以价格,一两银子一匹。” 压价,这早在意料之中。秦槐摇头,道:“宋大人,帐我就不替您算了。既然您到此处,就请先移驾看看。就算真的到最后谈不拢也没关系。先看了再说。” 这是白暮雨教的招。宋选并不缺这点钱,但要他拿出更多的钱来,绝非易事。欲取先予。他的目的就是要让他心甘情愿地拿钱出来。 “好。那就看看。”宋选也很好奇秦家的布。来之前他仔细打听过,秦家最近一系列的动作让他压根看不懂。明明谅是找死的法子,最后居然活过来了,他也想趁机打听打听,这到底是哪位高人给出的主意。 秦家现在的工坊已经大变样。以前的作坊,杂,乱。现在,干干净净,整整洁洁。每一个在里面的工人有说有笑,卖力干活,没人偷懒。每一匹布从开始生产,到送入仓库,整个环节十分流畅。生产效率比普通的作坊快了不止一倍。 快,是秦槐的第一张牌。等将来秦家的新作坊投入运作,不管有多大的需求,他都会是整个南相最快生产出货物的作坊。 质量好。来之前宋选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无城秦槐多言。宋先拿了一块帆布,用力一扯,以他如此大力,竟然纹丝不动。秦槐笑着递过去一把刀,宋选提刀一劈,哗啦一声,布从中间断开。 虽说将布劈开了,但宋选仍然大吃了一惊。普通的布,只需用刀轻轻一划就开了。这种布的强度竟然强了这么多倍,他可是生平未见。 见宋选满意地点头,秦槐并没有露出笑容,他知道,这种时候装得越平淡,越能在之后的价格谈判上获得先机。 “宋大人这边请,这是我们刚研制出来的新布。”宋施说的正是之前那种轻纱。之前还只是样品,如今已经开始量产,而且被染上了各种色彩,十分炫目。 “这样的布,夫人小姐们最是喜欢了。” 宋选当然知道,他只看了一眼,就断定宋施那些后宫妃子们必然会爱上这一种布,若他能将布献上去,说不定还能加官进爵。 “这一箱布是我们最新的产品,目前世面上还没有,宋大人若不嫌弃,还望收下。”秦槐指着边上一个大木箱说道。 这里正是这种轻纱,只不过被染上了混合色,像天上的彩虹一样,甚是光彩夺目。 “秦公子,你这是怎么做到的?”宋选见多识广,也从未见过这等颜色,他再镇定,也忍不住叫出声来。 “小事而已,大人不必紧张。”秦槐自信地说道,其实当初他刚见到这种颜色的时候,比宋选还过份,整个人直接扑了上去,抱着布死不松手。宋选这种表情,已经很克制了。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绿萝烟?不对,绿萝烟不该是绿的吗?”宋选自言自语。 秦槐笑道:“这种布叫天仙子,跟绿萝烟一点关系也没有。” “对,这种布若是做成衣裳,穿上的人就跟天仙一样。什么绿萝烟,总归是凡间的东西。” 从作坊出来,宋选已经没了之前那种高高在上的气势,他看着被放在他马车上那一箱东西,拍了拍秦槐的肩,像一个长辈一样,“秦公子,价格咱不谈了,就按你说的,二两五钱银子一匹,每月供应三千匹,试供三个月。如果不出什么差错,咱们再签定一个长期契约。” “多谢宋大人。”秦槐作了一揖,瞅了一眼宋选,神秘地说:“宋大人,里面请,秦某有要事相商。” 宋选当然明白他要干什么,以往他也没少收受过别人的好处,只是不知这秦槐如此本事的人,是否能送出跟别人不一样的大礼。 第50章 威逼 秦槐送的,是一纸合约。以后,凡是从秦家出的天仙子,宋选都占其净利润的三成。宋选知道,他这不仅是一份大礼,更是一条绳索,将他和秦家绑在了一起。 秦家给他富贵他给秦家权势,大家各取所需,互相利用。 秦槐本打算设宴款待于他,但如今二人已经达成默契,便不在乎这些形势上的东西了。送走宋选,秦槐第一件事便是来到秦家祠堂,将今日之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他父母。 他朝着那一排排的灵位,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秦家有望了。” 按照白暮雨的计划,勾搭上宋选是第一步计划。秦家要想在南相站稳脚根,必须要联合南相所有的布商,结束这种先伤已后伤人的局面。 秦家可以造出成本低廉的布供普通百姓使用,也可以造出绫罗来赚富人手里的钱。 如果整个南相城的布商这样斗下去,只能是让外人谋利。所以要想真正做大,必须结束纷争,将目光放得更长远。 但要结束这种纷争,首先得搞定祝家。祝家是本城最大的布商,所有人都以他马首是瞻。而祝家这次被整得最惨,心里定是憋了一肚子火。这个时候找上祝家,一定是一场腥风血雨。 但秦槐义无反顾地走向了祝家。白暮雨曾告诉过他,真正的商业领袖,不是要自己赚多少钱,而让别人家破人亡。是真正地让所有人得到利益,这样才能得到大家的认可。 秦家现在需要的就是这样的认可。所以搞定祝家,势在必行。 祝家现在真是一团乱麻。祝青的布卖贵了,没人买,只能扔在仓库里发霉。卖便宜了,又是赔本赚吆喝,于事无益。祝青已经悄然将一些上等货品偷偷运到了外地。秦家毕竟能力有限,手不可能伸得太长。 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他祝青总不能一辈子偷偷摸摸看秦家的眼色吧?等秦家真的崛起,还有祝家的立锥之地? 迎接秦槐的,是祝成手里的一根碗粗的木棍。 秦槐被祝成追了三条街,险些命丧棍下。他虽然早做好了准备,但没料到祝成这样疯狂。要不是白暮雨手快,把那根敲向她的木棍给夺了过去,秦槐就真成了冤死鬼了。 祝成敢拿凶器杀人,自然少不了受一顿教训。带着一脸的伤回到府中,祝青心痛得用最上好的活血药给他抹了三遍。 祝青正召集手下,准备给自己儿子报仇的时候,他的仇人,秦槐大摇大摆地上门了。 祝青比祝成冷静。他也想宰了秦槐,但秦家刚刚搭上宋选,更领了军中的差事,如果这时候他出了事,祝家一定会被扣上一顶通敌判国的帽子。祝家便真正地永无翻身之日了。 心里恨得要死,面上还是客气地将二人迎了进来。 至于他儿子和祝家的仇,来日方长,不怕弄不死他。 “祝老板,如今形势大家都很清楚了,如果再任由这样两家斗下去,只怕谁都讨不了好,所以,秦某有个意见,想与祝老板商量商量。”说是商量,秦槐并没有商量的态度。以他的性子,他是绝不会如此傲慢无礼的,只是白暮雨说了,此事要想成功,只能以势压人。人争一口气,同归于尽都大有人在,更何况是两败俱伤?只有把祝青吓住了,才有和谈的机会。 “哼,秦公子手段高明,何须与我这大傻子商量?”祝青本已把架子放得很低,没成想他一个后辈都敢在他面前耀武扬威,他修养再好也不可能忍。 “高明谈不上,确实发挥了些作用。如今整个南相,布匹生意十之五六都落于秦家,祝老板若是不想祝家就此覆灭,不妨听听秦某的意见。”以前,秦槐要听到这种话,拼了命都会与来人斗到底,想不到他如今也成了这样的人了。只是看祝青的样子,没有与他拼命的架式,他稍微放下心来,头抬得只瞧得见鼻孔了。 “既然如此,秦公子大可把剩下的十之四五都抢过去,把我等赶尽杀绝。” “赶尽杀绝,也不是不可能。”白暮雨道,秦槐的手段还是嫩了些,不过也真是难为他了。 “哼,哪来的臭丫头,敢在我府里大放厥词?秦公子,若你教训不了自己的丫环,祝某大可代劳替你教训一下。”祝青气得脸都青了,秦槐好歹是一家之主,有些手段,这哪来的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也敢这样跟他说话,他祝家已经落魄到此了吗? “这倒不至于,不过也快了。”白暮雨一句话,祝青直接被气得昏厥。 旁边的丫环冲上来,及时将其扶住,好久祝青才缓过劲来。秦槐见火候差不多了,便道:“祝老板,所谓合同两利,斗则两伤。如果咱们俩家再这样斗下去,你觉得会是谁更想要看到的呢?” 商场之中,从来不是非死不可的争斗。大家所看中的,都只有一个利字。祝家倒了,自然有别的家族顶上去。秦家没了,也不会有人叫嚷着要替秦家复仇。 祝青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他咽不下这口气。 “祝老板,只时务者为俊杰。如今秦家兴起,祝家败落已成定局,难道你真的想看偌大个祝家,片瓦不存吗?如果你同意我们的意见,我保证,自此之后,你我两家没有争斗,只有互利。祝家或许做不了这南相第一,但银子,绝不比现在赚的少。祝老板,你是要名,还是要利,或是只为逞匹夫之勇呢?” “你容我想想。”祝青身形不稳,一屁股坐到地上,秦槐开出的条件的确诱人。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联合其他人,以本伤人,拖死秦家。但秦家有宋选撑腰,有军中的无数订单在手,要拖死他,并不容易。另一条,咽下这口气,接受和解。 “表哥,祝老板对我们颇有猜忌,恐怕是不会答应的,不然咱们再去其他家瞧瞧吧。像什么周家李家,虽然没有祝家阔气,倒也不失为一个好的合作伙伴。” 第51章 嫁祸 秦槐心领神会地转身随着白暮雨离开。祝青急了,他知道,秦家可以不找祝家,如果继续斗下去,除了秦家之外,别人同样可能落井下石。到那时,腹背受敌,祝家更惨。 “等等。”祝青叫住二人。 秦槐故作糊涂地问道:“祝老板,有何贵干?” 祝青当然知道他在抬自己的身份,有何贵干,不是你主动上门来找我的吗?虽然知道秦家也同样遭受着巨大的损失,但他不敢赌了。 “我觉得咱们俩家可以合作,我祝家也不在乎什么第一第二,只要能造福百姓,第几都无所谓。” 秦槐半个字都不信,但既然有了合作的意向,就得给对方留足面子。他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秦槐一拱手,“祝老板果然高义。既然大家都想造福百姓,那不如咱们合作。你也知道我秦家作坊造的布比市面上多数布要好一些,因此,咱们大可以在其中选几种畅销的布,由秦家负责生产,祝家负责销售,所得利润咱们三七分帐,你七我三。至于其余的布,祝老板可以随便挑两样,我秦家保证以最低价供应,而且是独家供应。” 祝青以为就算是合作,秦家提出的条件也必然很苛刻,没想到秦槐居然如此高义,不仅没有落井下石,更是比普通的合作条件更加宽松,这会祝青已经完全忘了之前对秦家的敌意,吩咐人换了好茶,备下酒菜,当既要与秦槐签订契约。 酒足饭饱之后,秦槐拿着祝家的契约看了又看,不只祝青不明白,他同样不明白,这样的条件,搁谁都会同意,秦家现在占着绝对的优势,完全没必要向祝家低头。 白暮雨道:“你在怀疑我的想法?” “不,没有。”就算觉得奇怪,他丝毫没有怀疑白暮雨的居心,如果她心地不纯,何必要帮秦家?秦家上下,什么都没有,她也没什么可图的。 “你不明白也在理。你想想,这几日秦家风头正盛,又拿下了军中的大单,只怕南相所有人都眼红,秦家已经成为南相的公敌了,这其中不乏有与河西王关系密切之人,就算有宋选撑腰,秦家也不能同时与这么多人为敌。而此时,若是作为南相第一大布商的祝家站到了秦家这边,你说会有什么结果?” “那些要暗地对秦家下手的人自然要考虑一下祝家的态度。” “远不止此。祝家原本与他们站在同一阵线,前些天,祝家煽动大家与秦家互斗,若是给人知道他已经暗中与秦家站到了一起,他们会怎么样?” 如果是他,一定会将矛头指向祝家。“你是在为秦家破财免灾?” “这不叫破财勉灾,这叫祸水东引。祝家是秦家的挡箭牌,所以给他们些好处又何防?给祝家的好处越多,他所需要承受的怒火就越盛,对秦家的威胁也就越小。等将来秦家站稳了根基,有了自己的势力,便再不需要看祝家脸色行事了。” 秦槐莫名有些心慌,她这样的人,只在戏文里听过。他从来没想过经商还有这么多弯弯绕。她比自己还要小上几岁,见识越远胜于自己,心中顿时生出莫大的自卑来。打定主意,以后为了秦家,也为了自己,要更加用心才行。 与祝家达成协议的消息不胫而走。果然如白暮雨预料的那样,多数人都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把怒火全都撒向了祝家。等祝青回过神来,已经上了秦家的贼船,回不了头了。 不得已,祝青将自己的利益分了一些出去,人人有利,互相之间的矛盾便小了许多。等真正的利益显现出来,大家发现如今赚的钱比以前更多,一场无法调和的矛盾终于烟消云散。 而秦家,真正站到了南相布商的顶端。在秦槐的带领下,慢慢走出南相,走向整个河西。 第一笔来自宋选的回款已经送到,整整五万两银子,这其中的利润差不多有两万两。这在以前,是秦家好几年的利润。 秦槐取了三千两,奖励给家里的伙计和作坊的工人。大家收到工钱,开心得像过年一样。秦槐更是命人备了酒席,大宴众人。又有钱拿又有酒吃,原本那些鼓足勇气跟着秦家干的工人终于看到了希望。而那些拒绝了秦家的合约的工人更是气得捶胸顿足,纷纷拖人将自己塞进秦家的作坊,哪怕工钱少一点也行,总比自己现在强。 剩下的钱秦槐一分没留,全都换成银票,用锦囊装好,送给了白暮雨。 白暮雨只当是个普通的香囊,打开一看,里面竟然全是银票,一股脑扔回秦槐手上,沉着脸道:“秦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白姑娘,你不要误会,我只是想代替秦家谢一谢你。” “你觉得我缺银子?” “不,我知道姑娘你不缺,可我人笨,实在想不到别的法子来感谢你。” 其实白暮雨很缺,不过她也没理由拿秦槐的银子。 “秦公子,你觉得我值多少钱?” “姑娘这是什么意思?”秦槐不解。 “你当初救了我,我本该感谢你的,可我人笨,也不知道该拿什么谢你。这些银子,便当我谢你的救命之恩吧。好吗?” 秦槐被逗笑了,将锦囊塞进袖中,“你我之间这帐,只怕是永远算不清了。我救你,虽有善意,但也非单纯为了救人。而你帮我却是真心实意的。你救了秦家,也就是救了我秦槐,所谓的救命之恩,请姑娘不必再挂在嘴上。如果将来有用得着我秦槐的地方,姑娘尽管开口。上刀山,下火海,我秦槐在所不辞。” “那好,我便记下了。如果你将来有什么需要帮助,也可尽管拖人来找我。栖凤城,白家,你去一打听便知道了。” 栖凤城,传说城里的姑娘个个非凡,如今一见,果然不是空穴来风。 “公子,白姑娘,你们在这儿?”翠桃满头是汗地跑过来,秦槐道是发生了什么急事,匆匆赶了过去。 翠桃身后,跟着一个着粗布衣衫,满身伤痕的姑娘,只瞧了一眼,白暮雨便认出,她不是别人,正是江家六小姐,江采苓。 第52章 两个落汤鸡 此时的江采苓,全没有当初江府六小姐的气势。见到白暮雨的那一刻,江采苓像看到了救星,飞奔着朝她扑去。 走得太急,她脚被什么绊了一下,一头往地上栽去。 白暮雨几乎是下意识地前跨出一步,手在她腰间一扶,接住江采苓。她与江采苓虽然没什么交情,但这姑娘致情致性,难得的出淤泥而不染,没被江家那些心机男给带坏了。白暮雨打心底里对她没有敌意。如果今天来找她的是江家任何一人,她都不会动恻隐之心,直接逃跑。 江采苓因为长途跋涉,吃不饱穿不暖,体力已尽极限,一句话都没说便晕了过去。 秦槐赶紧命人请大夫诊治,大家忙活了一夜,江采苓才醒过来。 这一夜,白暮雨都在与自己做斗争。理智告诉她,趁着江采苓昏迷之时,她该撒手离去。江采苓出现在这里,必不是偶遇,她是带着天大的要事专程过来找她。 能得到自己的消息,说明是动用了江家在河西的势力。她必是奉江文秀的命而来。而需要江家这位千金小姐亲自跋涉,连个护送的侍卫都没有,说明江家必然遭了大难。 这几个月,她一直醉心于帮助秦家,根本没有打听过永陵的消息。凭月朝的朝堂局势来看,江家应该是出事了。只是江少徇已经安然救回,凭他的本事,不该令江家陷于此绝境之中吧? 白暮雨突然有种被人算计了的感觉。以前,她被江家算计,虽然恼,但觉得是人之常情。可是她费尽千辛万苦救了江少徇,甚至差点死在河西,江家不看她白暮雨的面子,也该看在她救了江少徇的面子上,不要让她掺和进江家的麻烦事中去。 可是面前的人偏偏是江采苓。当初的她是多么无忧无虑,她用自己最心爱的东西来换取家人的平安,虽然可笑,却出自真心。人间最难得的,便是真心。这江家是算准了她不会弃江采苓而去啊。 “白姑娘,救命。”江采苓见到白暮雨的身影,暗自松了口气,她怪自己不争气的身子,区区千里,便把自己拖垮了。她身上可是肩负着救整个江家的重任,她的亲人,她的家,全都处于危难之中。她从未承受过如此重任,这一回,哪怕是她死,也要求白暮雨出手。 “大夫说了,你性命无碍。”白暮雨不等她说完,就翻脸离去。 江采苓望着她离开的方向,心里暗叹三哥的智慧。果然如三哥所料,她根本不用说,她便知道了来龙去脉,毕竟是神机先生的弟子。 那天,江少徇突然找到她,要她去找白暮雨求救。江家子弟中,最没用的便是她,她虽然义不容辞,但始终没弄明白三哥为何会做此安排。他只说如果别人去,她会掉头就走,没有一丝机会。而若她去,她一定不会抛下她离开,只有她留下了,才有说服她的机会。 果然三哥算到了。她虽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却没有离开。只要她继续装出一幅无路可走,孱弱的样子,她一定会心软,答应帮江家的。 白暮雨躲了她三天。江采苓照着三哥的吩咐,并没有主动去找她,只是日日呆在房中,以泪洗面。家中诸人生死未卜,唯留她一人逃难在外,如不是身负重任,她绝不会安然坐在这里等的。 到了第四日,江采苓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人也精神了些。只是忧伤过度,很难恢复往日的风采,她身上那种淳朴的气质也因为江家的事而罩上了一层阴霾。 白暮雨知道她要干什么,也知道最后,她定然不会弃她不顾。但眼下,她得忍着,她要等江采苓来找她。 如果她不跟她说实话,她或许真会消失不见。只要她想逃,想必江家那些暗探绝无找到她的机会。 江采苓忍了很久,终于还是决定找她坦白一切,包括江少徇给她的计策。 她知道若是按三哥的做,一定没错。但要她欺骗白暮雨,这个对江家有恩的人,她做不到。道义,她看得比生命还重,就算因此付出生命,也绝不后悔。 白暮雨听说去了湖上划船。江采苓急奔到湖边,果然见平静的湖面上,有一条孤舟,舟上坐着一个人,看身形,正是白暮雨。 江采苓挥舞了半天手,船上的人没有应声,她四处寻船不见,一个猛扎,跳进湖水之中。 自幼在江边长大的江采苓自小便被几个哥哥带着到江边玩耍,水性不俗,只是长大之后好久没进过水,一时慌乱,连喝了好几口。 等平复呼吸,她照着当年哥哥们教的样子,渐渐稳住了身体,慢慢朝着白暮雨游去。 白暮雨听到水声就已经发现了她。她纹丝不动,就想看看这位江六小姐到底有没有勇气拿自己的性命来赌。 三百米,两百米,一百米。 江采苓越来越近,速度也越来越慢。她毕竟只是个千金小姐,平日里连重活都没干一下,又不会武功,哪来的力气游这么远的距离。江采苓显然没有考虑到这些。她只有一个想法,一定要游过去。 等游到五十米不到的时候,一阵巨痛突然从腿上传来,江采苓身子一紧,脚便开始不听始唤,整个人直接往水下沉。 她知道自己这是被什么毒物咬中了,若在陆地,还有一线生机,现在在水中,必死无疑。渐渐地,她的意识开始模糊,手上的动作也停止了,只扑腾了几下,便完全沉入水中。 她以为自己死定了,脑中闪现出一幅幅家人的画面,最后完全没了意识。 “你醒了?”白暮雨坐在船舷上,挤着衣衫上的水,因为刚从水中起来,头发全都凌乱了,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水鬼。 江采苓一个翻身,船晃了一下,白暮雨赶紧压住船舷,喝道:“别乱动,你想让咱们都被淹死?” 白暮雨的水性充其量算个业余高手,能拖着她上船已经是极限了,她可没兴趣再落一次水。她也是脑子抽筋了,游个什么湖啊,早知道登山去了。 江采苓以为自己看见了鬼,等认出是白暮雨,脸一红,“白姑娘,是你救了我?” “不是我,难道是鬼?” 第53章 背锅侠 江采苓听到鬼字,以为自己失常的时候说了什么话,连连摆手,道:“白姑娘,我没说你是鬼,我以为我已经死了,谢谢你救了我。” “谢就不必谢了,反正你们江家也不是那种有恩报恩的人。我只希望你们江家自此之后离我远点,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最好老死不相往来。” “白姑娘,”江采苓砰地跪下,白暮雨吓了一跳。作为一个大户人家出生千金小姐,从来只有人巴结她,给人下跪这种事,绝不可能发生在她身上。 这一回,她真是走投无路了。她已经打定主意,若是说服不了白暮雨,她就离开此地,回江家与家人共同面对这一条路,不论生死。 “求你帮帮我。” “帮你?江小姐,上一次我已经帮过你们江家一次了。这一次,你又拿什么来要求我帮你们江家?” “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上一次,她把她最喜欢的东西交了出去,这一次,她身无分文,什么也拿不出来了,她有的,只有一条命。 “只要你肯帮我,我命把自己的命交给你。” “哼,我拿你的命干什么?你们江家的手段我已经见识过了,有了上一次,便不会再有下一次。” “白姑娘,你是因为我爹退婚的事吗?我知道,这的确是我们江家对不起你,只要你答应,我一定劝父亲同意你和三哥的婚事。”到这时,她还以为她生气是因为江文秀退了婚。 其实这事过了这么久,她气已经消得差不多了。毕竟江少徇是他的儿子,儿子出了事,他自然用尽一切手段去救。她本来是想试探江采苓,可说着说着,她无名火能冒了出来。 是真是假,她自己也分不清了。 “嫁进你们江家?你以为我白暮雨非得嫁进你们江家吗?我告诉你,我就是嫁猪嫁狗也绝不入你们江家。”废话,她费了这么大的劲才让江家退婚,再嫁进去,脑子有毛病。 “可是白姑娘,我现在真的需要你的帮助。如果连你也不肯帮江家,我只有死路一条了。”江采苓所求的是给江家一条生路,而三哥说这条生路只有她能给。 “你刚才说只要我答应救你们江家,你什么都能答应我?” “是。”江采苓郑重地点了一下头,她不是男子,但言出如山也是知道的。哪怕白暮雨让她去死,她也毫不犹豫地去。 “你从这里跳下去,我就救你们江家。” 白暮雨以为她至少要犹豫一下,可她只说到一半,只听砰地一声,江采苓已经跳了下去。 白暮雨一下傻了,见过傻子,没见过这样的傻子。看着江采苓在水面扑腾几下便掉了下去,白暮雨摸了摸湿透了衣服,猛地一跺脚,跟着跳进了水里。 江采苓再度醒来已经到了岸边。火温暖了她的身体,白暮雨坐在她身边,一点一点地烤着身上湿透了的衣衫,目光快要把她杀死了。她开个玩笑而已,用得着这么认真吗?就算真要跳,也得搞清楚她是不是能救人再说吧?要不然不是白死了? “你就这么相信我?你要是跳下去,我救不了你们江家,或是我反悔了,你怎么办?” “白姑娘,我相信你。你上回说会把三哥救出来,他们都说救不了,可我不信他们,只信你。你做到了。你上一回能做到,这一回同样也能做到。我相信你。” 面对一个无条件信任自己的人,白暮雨心里还是有些小小的感动。将她往火边上拉了拉,“多烤一下吧,不然你生病了,就没人让我使唤了。” “白姑娘,你是答应了?”江采苓满面污泥,用手抹了抹,开心地笑道。 “不答应又怎么办?我也是个言而有信之人,总不能白让你喝了这么多湖水吧?”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二人稍稍整理了衣衫,便往城里赶。 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必是大事,凭她们两个弱女子,根本不可能成功。她得找到江家的暗探,帮着调查消息,还要联络江家的人,集中力量救人。 有时候她真是恨自己怎么就摊上了江家这堆烂事,如果不是他们,她现在还好好呆在栖凤城,当她的山大王呢。 江家的事倒是出乎她意料的复杂。这事还得从当初她救了江少徇开始说起。 江少徇逃出苍山,本该沿着既定路线,回到永陵。可是宋施不知道抽了什么疯,在他们的路线上安排了重兵把守,江少徇只能当机立断,改变方向,从晋原回月朝。 晋原之战已近尾声,在河西军拼命冲杀下,晋原最终失守,不过也仅限于攻破。宋施的军队损失惨重,根本不可能守住晋原。 等江少徇带着援军回援晋原,加上各地赶来的散兵游勇,只要汇集到足够的力量,便能夺回晋原。 宋施也知道这一点,占了之后,大肆搜刮一番。城内的百姓在城破之前全都撤退了。粮食能带走的都带走了,带不走的直接一把火烧了。宋施花了大力气攻下晋原,却只得到了些实在带不走的金银,看似发了财,实际上得不偿失。 宋施一怒之下,一把火烧了晋原。之后带着残兵退回河西。他想的是月朝要防住他,必须要依靠晋原。只要他毁了晋原,月朝必然花大力气重建,费时费钱费力,也是一种无形的消耗,此消彼长,这样在将来的对峙中更有优势。 不得不说这一招也算权宜之计。月皇听到这个消息,连发三道皇命,让沿途军民不惜代价阻拦宋施,他亲点两万大军,追击宋施。 可是人追出三四百里,粮草花了无数,连宋施的影子都没见到。等到追兵与江少徇汇合之后,才发现宋施已经悄无声息地从两军夹击中逃了出去。 晋原之战,来就是因为朝中之人争权夺利,这才导致虽胜犹败。现在月皇亲自下令,要找宋施报仇,没成想人家悄然失踪了。这下月皇成了天大的笑话,这个锅自然有人背,而背锅的人便不无意外的成了江家。 第54章 就要报复你 江家通敌判国,满门抄斩。 圣旨一下,举国哗然。 这一回,月皇真的对江家动了屠刀。这些年,江家的功绩人所共知,单说独力镇守永陵,让高氏不敢有觊觎之心,让河西王南下无路,便是最大的功绩。而这些年,永陵的繁华,人所共知的。 可以说,如果没有江家,月朝没有如今的安定。而狡兔死走狗烹在这个时代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月皇也只是一个平凡的人。只是以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满门抄斩,不知又寒了多少人的心。 据说圣旨下的当天,便有数十人联名上书,为江氏求情。可惜月皇不只不听,还罢了领头三人的官,并下令,再有求情者,以同罪论。 大家的口虽然封住了,但心却寒了。三日之内,辞官者以百计。 江采苓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买通了看守,趁机逃了出来。 这样的罪名,其实不是什么大事。所谓的通知判国,无非一封莫须有的书信,再加上宋施诡异的失踪而已。只要解开了失踪之迷,便能证明江家无罪。但是,白暮雨并不打算这样做。 这件事的关键还是在月皇。这个傻子,被人算计了还在暗自得意。 如果不是她非得救江家不可,她都希望这傻子再高兴两年,等他亲眼看着自己的江山完蛋。 既然如此,她只能偷偷地帮他一把,让他多当几年的皇帝。如果他能翻然醒悟,从今以后做个好皇帝,爱护自己的子民,而不是一个糊涂蛋,他倒还真能把自己的朝庭给延续下去。 白暮雨偷偷留了一封信,与江采苓一起乔装离开了南相。 临走之前,她来到了一家棺材铺。 江采苓不解地跟着她,心里的疑问始终没有问。她从来没有这样相信过一个人,只有她让自己安心,所以哪怕今天她带着她去跳城楼,她也相信下边一定早就安排了人接她。 “你就不好奇我来棺材铺干嘛吗?”白暮雨并不想瞒她,可她一言不发,她总不能主动跟她解释吧?眼见进了棺材铺她还不开口,她先忍不住了。 “买棺材?”江采苓道。 “对,买棺材。”白暮雨心凉如水,买个棺材把自己装进去算了,免得看到江家的人头疼。 “买棺材做什么?”刚刚一言不发的江采苓突然来了这么一句,白暮雨竟一时找不到话来答。 “二位姑娘,你要买棺材?”棺材铺出来了一个伙计,个子矮小,样子很丑陋,让人一看就生厌的那种。 “把你们掌柜叫出来。”白暮雨将手里的家主令一丢,那伙计没动静,江采苓一把将其抢了过来。 “白姑娘,这东西怎么在你那里?” “你爹给的啊。他又没叫我还,我干嘛要主动还呢?”白暮雨理所当然地道。 “姑娘,你要买哪口棺材?有贵的,有便宜的,还有价格适中的。你可以随便选。我们掌柜患了恶疾,恐不便见人。” “不便?你告诉他,再不出来,我就把他的铺子给烧了。” “你敢。”伙计一撸袖子,亮出一双有力的臂膀,“看在你们是姑娘的面上,不跟你们计较,快走吧,这里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 “是吗?”白暮雨掏出火折子,点燃火,在他面前晃了晃,“如果我一不小心点着了你们的铺子,麻烦你通知一下官兵,到时候你们大可以告我纵火,让我坐牢杀头。” “嘿,你这姑娘怎么说不清呢?你再不走我真动手了。”伙计火了,直接抄起了家伙。 “你确定不通知你们掌柜?如果我手一抖,说不定你这棺材铺就没了。” 伙计就要动手,只听门帘后面一声厉喝。“好了,别在白姑娘面前丢人现眼了。” 门帘掀起,龙昭从帘后出来,他脸比上次黑了一些,果然是病了。 “白姑娘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龙昭奉命潜伏在南相,几乎从来没露过面,他确信白暮雨没有见过他,而且店里的伙计都是生面孔,从来没有什么任务,更不可能会暴露自己。他以为这样是万无一失,没想到还是被白暮雨给找上门来了。 “你猜。” “我猜姑娘你是误打误撞。” “没错,我就是误打误撞。不过一进来,我就知道是你了。你也不瞧瞧你们,传个消息老爱用老一套,棺材盖底下粘东西,也不怕被人瞧见。如果我有歹意,只怕你们今天谁也离不开南相。”她确是通过他们递出的暗号盯上这家店的。每个家族都有自己固定的标志,虽然不为外人道,但只要细心,总能看出端倪。她就没搞明白,为什么他们总要弄一个暴露自己身份的记号呢? 会去翻人家棺材盖的,恐怕除了眼前这姑娘,没别人了吧?龙昭腹诽。 “这东西认识吧?”白暮雨把家主令在他面前一晃。 “认识。见令如见江公。”龙昭对着家主令一拜。 “那就好。你即刻命令城里所有的暗探,随我一起撤出南相。并散出消息,所有在河西与执行过任务的,与外人有过接触的暗探全部到永陵等候命令。” “这怎么行?”虽然有见家主令如见家主,有命必听的规矩,但河西这数百暗探可是他们布局数年才安插进来的,怎么可能凭她一句话就全部撤退?如果是江文秀的命令,他必会不遗余力地执行,但眼前这人只是个小姑娘,虽然拿着家主令,未必能代表江家。 “你想抗命?”白暮雨气势陡然高了许多。老虎不发威,当她是病猫啊。是个人都敢质疑她的命令? “不敢。” “不敢就好。你传下令去,如果有人不听号令,立刻切断与此人所有联系,逐出江家。” 一个暗探,如果被切断了联系,就只有死路一条了。不管是谁都不会放过他的。龙昭想不到这年纪轻轻的丫头说起话做起事来这么狠,一出手就要命。 他不敢怠慢,立刻命人去传令,自己则是拿起行礼,躲在棺材里出了南相。 本来可以正大光明走出去的,可是白暮雨非要他睡在棺材里装死人。龙昭知道她是要报复,但不敢不听,只能就范,乖乖睡了一回棺材。 第55章 本色出演 出了城,一行人并不着急,慢吞吞在路上走着。龙昭在棺材里憋了半天,听得外边马蹄声停了,棺材盖一下被人掀开,一道强光刺下,不由地眼睛一闭。 “起来吧。”白暮雨道。 龙昭望了眼四周,这里是一间破庙。庙里只有他们三人,而刚刚跟他一起从南相撤了来的人全都不见了。 “他们呢?” “走了,跟着也没用,反倒容易暴露目标。” “你们要做什么?”龙昭此时对二人的目的不甚了解。江家的事被人有意淡化了,就怕会引起永陵大乱。这会还没有传到河西,龙昭只是听闻,却不能确信。 “当然是救你家主子。”白暮雨瞪了她一眼,从腰间摸出一把小刀,出门在外,还是得有东西防身才行。她本来不打算带龙昭的,但谁让这家伙武功奇高呢?有他在,至少能保证安全一些。 “白姑娘,你打算怎么做?”江采苓暗自想了许多办法,都没用。皇上的圣旨已下,要救人只有让皇上收回成命。但君无戏言,这样做的机会微乎其微。不然就只有劫狱一条路了。但那样,江家就会背上反叛的罪名,永无出头之日。无论怎样走,都是一条艰险之路。 “我想我得把你们家家所有的人全都集中起来,咱们血洗季城,把你爹他们给救了来。” “这怎么行?我爹一世英明,岂不就此毁了,而我江家岂不被天下人唾骂?” “要不然,咱们杀进皇宫,直接让你爹当皇帝。成王败寇,到那时,谁敢骂你们江家?你也可以做公主,权倾天下,岂不更好?” 江采苓拒绝道:“不行。我爹不会同意的。” “你爹不同意有什么用?家主令在我手里,我让他们干什么他们就得干什么。除非你爹现在把它收回去。不过他如今自身难保,恐怕没功夫搭理我。”白暮雨偷瞥了一眼两人,龙昭依然一副欠了他钱不还的样子,江采苓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白姑娘,你不能这么做。我三哥说要救江家,必须要让皇上收回成命。” 果然,她就知道江少徇这家伙有办法。只是他干嘛不自己去实施呢?非得把她拉上,莫非是想让他当替死鬼? “既然你三哥有办法,你们何苦找我帮忙?”白暮雨手一摊,丛到一边的树杈上,双腿一荡一荡的。 江采苓快急哭了。“三哥只是说了这一句话,该怎么做,还需要白姑娘想办法。白姑娘,如今江家所有人的性命都系在你身上了,请你一定要帮我。只要你救了江家,我江采苓这条命就是你的,将来你旦凡有差遣,我江采苓无不从命。” 白暮雨怕她又想不开,再来一次跳湖,反正她的话也诈得差不多了,跳下树杈,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翻身上了早已准备好的三匹骏马。 龙昭见她说走就走,赶紧扶江采苓上马,跟着自己也坐到马上。三人一路疾驰,连赶了五天的路,终于在天黑的时候,赶到了季城。 江采苓虽然逃走了,但月朝并没有发由她的通缉令。这样一个千金小姐,几乎没人在意。又或者江少徇也许使了什么手段,让大家直接乎略了这位千金小姐逃亡的事实。 为防有暗探暗中抓捕她,进城之前,她还是做了乔装。白暮雨扮做小姐,她成了她身边的笨丫环。龙昭则是二人的护卫。 对笨丫环这个角色,江采苓几乎是本色出演。她当小姐挺精明的,可做丫环,就是送人也没人会要。 摔杯子这种小事,她都不屑去做。她当丫环的第一天就让人把马给偷走了。接着,又被人骗去了几百两银子,本人还差点被抓去做了压寨夫人。要不是龙昭跟着她,及时救下她,她现在恐怕连渣都不剩了。 白暮雨发觉让她扮丫环是她做的最错误的决定,早知道就该她来当这个丫环。 看着空荡荡的包袱,里面近百两银子不翼而飞,江采苓低着头,像犯了错的小孩,怯怯地道:“对不起,我把银子搞丢了。” “没关系,反正是你家的银子,你想丢多少都没问题。”白暮雨打哈哈,龙昭则是正儿八经地安慰她,“六小姐,没关系的。初次行走江湖,都是这个样子,您不必太过自责。想当初我初出茅庐,不也被人给卖了吗?” 江采苓一听,更是羞愧。 “果然是个糙人,安慰人也不会。”白暮雨嫌弃道,“好了,本来就是让你当个笨丫环,你若太聪明了将来不好办事。” “办什么事?”江采苓问。 “当然是出卖你家小姐的事啊。不过你也不能明着出卖。你只需要打定一个原责就行了。” “什么原则?” “就是无论如何,坚决不能出卖你家小姐我。” 江采苓看看她,又看看龙昭,不解地问:“你不是说要我出卖你吗?怎么又让我别出卖你?” 旋即,她明白过来,自嘲道:“白姑娘,你与我三哥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们一样聪明,什么事一想就通。不像我,傻子迷迷糊糊的。他以前总笑我傻丫头,我还不服气。如今才知道我是真傻。” “你不算傻。真正傻的在那儿呢。”一指龙昭,顺着望去,那是一张比江采苓更迷惘的脸。 白暮雨拍了一下龙昭,“你们俩听着,从现在开始,你们俩就是一对情愫暗生,准备私奔的小情侣。而你家小姐我,则看中了龙护卫英俊挺拔的身姿,想召他为上门女婿。可惜你们的私情被我知道了,我准备棒打鸳鸯,拆散你们。懂了吗?” “懂是懂,可为什么要这样做?”江采苓道。 “这跟救江公没有半点关系吧?”龙昭也道。 “难道我做什么事都需要跟你们解释清楚吗?总之,你们一切都要听我的。如果有人套你们的话,你们就说本姑娘身份神秘。至于怎么神秘,反正你们也编不出来,我若编了教给你们,人家也未必相信。这事若有人问,就不必说了。其作不知道的,直接闭嘴就行。之后的事交给我,知道了吗?” 二人果然没懂,不过还是很认真地点了头,眼前能相信的,肯帮忙的,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她了。 第56章 绣花鞋 一种孤独感涌上心头,白暮雨叹了口气,想到那位在狱中的三公子,聪明如他,又该如何面对眼前这种困局呢? 当夜,白暮雨吃过晚饭便睡下了。只是她并没有睡着,脑子里全是眼前这摊子烂事。她时常在想,如果她不懂这些,只是个普通人家的女儿,会不会更快乐。 如果她是普通人家的女儿,这会应该已经嫁为人妇了,说不定整天与小三斗个你死我活,或者早早生娃,相夫教子。在她的年纪,好多人都已经当妈了。 虽然已经完全接受了如今的现实,但她又常想自己是不是在作梦,说不定哪一天醒了,又回到现代。可惜每一天早晨醒来,看见的都是同一片天空。蔚蓝、明亮,没有一丝杂尘。 向往,但又痛恨的那一片天。 想着想着,便睡着了。等起来的时候,江采苓和龙昭已经守在了门口。 “小姐,您起了?”江采苓施了个礼,看来这一夜她没少做打算。既然白暮雨把她的丫环身份说得如此重要,她只能尽自己的力演好。 “你今天不用跟着我了。”白暮雨冷冷地道,扫了眼龙昭,眼神陡变,“你随我上街去。” 江采苓和龙昭傻傻地看着她,这秒变眼神的戏,真是我辈楷模啊。 龙昭虽是暗探,但演戏并不在行。不过他对白暮雨的尊敬和痛恨倒是由衷的,并不需要演。三人往人前一站,便是活托托一幅小姐与丫环抢爱人的戏码。 白暮雨拉着龙昭扬长而去。背后的江采苓配合地露出凶狠的眼神,虽然一闪而逝,但还是有人瞧见了。 二人出了客栈,白暮雨径直来到一家茶馆。现在还是清早,茶馆刚刚开门。伙计看到白暮雨,还是热情地迎了她进去。 白暮雨要了壶茶,坐在二楼视线最好的坐位,一双眼睛不停地底下看。 人渐渐多起来,有许多达官贵人的车轿从此经过,也有许多武人在两旁表演卖艺。这是公开的秘密。但凡想在京中寻个活计的武人,大多会在此地寻找机会,若是能被哪家大人看中,平步青云也不无可能。 只是真正的高手是不屑做此等事情的。他们名声在外,根本用不着出来,自会有人上门礼聘。 龙昭的武功与那些声名在外的大侠差不多,只是他在江湖上并没有声名。 “你从这里跳下去,把那几个卖艺的人打一顿。” 龙昭丝毫不犹豫,直接跳下楼去,照着那几个卖艺的人一通好打。白暮雨刚想说下手轻点,龙昭已经走了。见他没有闹出人命的打算,干脆也懒得制止他。 那几个卖艺的会些横练功夫,被人打得手都还不了,自觉没有脸面,手指放入嘴中,吹了一声口哨,旁边立时窜过来十几个武艺人,将龙昭团团围住。 周边路过的百姓全都驻足下来看热闹。 领头那武艺人指着龙昭道:“老兄,你是专门来砸场子的?”以前也有人在此闹事,不过是为了展示自己高超的武艺,为了博个更好的前程,他见龙昭一言不发,便开打,猜他便是这个目的。 “我对你们的行当不感兴趣。”龙昭叉着手,冷冷地道。 “那你为何要无故动手?今日你若不说出个门道来,只怕老兄要留下些什么东西来才能交待。”他扬了扬手中的单刀,恶狠狠道。 “你们若要交待,尽管来取便好。”龙昭依然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以他的身份,本该小心谨慎,隐藏行迹。不过白暮雨让他打人,自然有她的道理。他可以讨厌白暮雨,但她的命令,他必须不遗余力地执行。 众人便要动手,楼上一个茶杯砸下,白暮雨翻身从楼上跳了下来。 “你们在此闹着我了,所以我让我的侍卫小小教训了你们一下。识相的,赶紧滚,不然可不只是鼻青脸肿这么简单了。小心你们的狗命。” 说都不说就打人,的确霸道。季城达官显贵不少,想必这人是哪家千金,一时竟没人敢上来对她动手。 龙昭退到她身边,恭敬地行礼,“小姐,您没事吧?” “太吵了,没意思。龙昭,咱们走吧。”白暮雨扔过去一锭银子,瞧都不瞧那些被打的人,径直走了。 一众武艺人竟没有一个出手去拦她。 等走到人迹清静处,龙昭正要叫住她,身后传过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显然他们是被人给跟踪了。 龙昭要出手抓人,被白暮雨一个眼神止住。 又走了几条街,那人依然不远不近地跟着,白暮雨转身,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疾步前行,那脚步声又再出现。 一直回到客栈,眼见人多了起来,那人才真正离开了。 二人这样逛了一圈回来,差不多到了午日。白暮雨叫了一大桌子菜,与龙昭对坐吃饭。而江采苓则站在一旁干看着,端茶倒水,还时常被恶语相对。 旁边有人看不过眼,小声地为她打抱不平,白暮雨充耳不闻,不停地往龙昭碗里夹菜。龙昭很识趣地干坐着,并不吃饭。 白暮雨也不说话,只仍不停地往他碗里夹菜。眼见堆成了一座小山,白暮雨忽地把筷子一丢,连自己的碗也打翻了。 “把这些菜都给我端出去打发乞丐。”说完,怒冲冲走了。 等她走远,龙昭抓了个馒头,递给江采苓,“快吃吧。” 之后让小二将饭菜全都端到门口,布施给了乞丐。 白暮雨一番伪装,没多久便传得沸沸扬扬。尤其江采苓一幅我见犹怜的样子,大家对白暮雨这个恶毒小姐更是没有好脸色看。 偏偏她依旧我行我素,根本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在龙昭的配合下,江采苓的遭遇越发惹人同情了。 在一个大清早,江采苓捂着红红的脸从白暮雨屋子里委屈地跑出来之后,一个二十几岁,相貌英俊,但并无书生气质,而是一副江湖大侠打扮的公子哥踹开了白暮雨的房门。 迎接他的,不是白暮雨愤怒的眼神,而是一只绣花鞋。 他有着大侠的打扮,却没有大侠的身手,叭地一声,绣花鞋打在他脸上,赫然打红了半边脸。 第57章 有本事你买了她 “岂有此理。”来人大叫。 又是一只鞋飞出,那人这回学乖了,侧身让过,鞋飞出半丈远,掉在地上。 “你好歹是个姑娘,如此行径,简直有辱斯文。” “你也知道我是个姑娘?你不经通传,强闯姑娘的闺房,是要干什么?你不会说你是上天派来拯救我的吧?” 他还真是这样想的,一个姑娘,恶名远播,只怕将来不会有好下场,他来是为了替江采苓打抱不平,同时也是为了拯救一个误入歧途的姑娘。 “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你这个登徒子,再不走本姑娘就对你不客气了。”白暮雨亮了亮自己的拳头,虽然她胳膊纤细,但论武力值,远高于眼前这位大侠。 “我来是跟你讲理的,不是跟你动拳头的。”那人道,鉴于她拳头的威胁,没敢再上前一步。 “你我素不相识,你跟我讲什么理?” “我是来告诉你,奴婢也是人,也需要平等对待。小苓是你的奴婢不错,可你也不能随意打骂。” “我打骂我的丫头,关你什么事?哦,我知道了。你一定是看上她了吧。行,你若出得起一万两银子,我便将她卖给你。” “谁看上她了?姑娘请你说话注意分寸。”那人啪地一声,打在身旁的门框上,疼得一龇牙。 “我怎么没分寸了?瞧你这打扮,也不是那种在意钱财的人。你瞧我那丫环,生得貌美如花,细皮嫩肉的,一万两不贵吧?还不够本姑娘逛一回街的呢。” “小苓姑娘当然……我根本看她的样貌,你少侮辱人了。” “哦,也就是说,如果她丑如夜叉,你也要问我买了她?你还真是来者不拒啊。”白暮雨呵呵笑道。 她这一笑,那人立刻变得如同斗鸡,嗓了一提,道:“我不跟你买她。我只是来替她打抱不平的。” “你是想救她于水火?” “是,但我不买她。”那人警觉道,生怕给她带沟里去了,她头一次觉得原来说话是世上最费劲的事。 “你不买她,怎么救她于水火呢?” “我要救人,不是要买奴婢。谁说不买就不能救人了?” “你要不买她,她就得跟着我。本来我还打算放她一条生路,如今有你在这里瞎掺和,本姑娘改变主意了。我不会让她有一天安生日子过的。你若不信,便等着瞧吧。”白暮雨云淡风轻地说,却渗得那人背心一凉。 若真因为他的缘故让别人无故受罪,他绝难原谅自己。 “那我买她,你随我去拿银子。”一万两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作为季城有名的世家子弟,他手里的银子少说也有几十万两。只是他从不把银子花在这种买卖奴婢的事情上。 这回倒是破了例。 “现在我改主意了,本姑娘不卖了。”她依旧那样无所谓,那人却是直气得吹胡子瞪眼。不错嘛,敢在他面前出尔反尔,他可是有名的一诺千金,生平最恨的事就是欺凌弱小和言而无信。眼前这姑娘两样都占齐了。他要讲理,她却不跟他讲理,难怪爹说他这样的性子在这城里根本行不通。 “这可由不得你了。”那人一拍手,远处过来一个人,对他吩咐两句,便小跑着走了。看样子该是去叫人了。 “我不信你能拿我怎么样。”白暮雨端坐在房中,一双明眸死死盯住他。 那人也不动,就站在门口同样用鹰一般敏锐的目光盯着她。 没多久,刚刚离开那人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叠银票,身后空无一人。看来他并没有武力解决此事的打算。 一万两崭新的银票放在白暮雨面前,那人二话不说,转身拉着江采苓就走。江采苓无助地望向她,但见她轻轻点了一下头,才哭泣着随着他离开。 等人散去,龙昭立时冲了进来。 “六小姐不会有事吧?”看得出来,龙昭并不像表面那样无情,不然也不会明知是她的计,却冒着被人偷听的危险跑来质问她。 “不知道。” 三个字,将龙昭全身的怒火都点燃了,但他不能拿白暮雨怎么样,她有家主令牌在手。 “你若担心,大可以跟去保护她。反正季城孟家,不缺你一个人的饭菜。” 季城孟家,一个很奇葩的家族。家主孟大同号称孟偿在世,为人好客,极讲道义,广收天下门客,谁要是走投无路了,去孟家递上一张名贴,便能有一口吃的。生了一个儿子孟向善,同样是个另类。他跟孟大同不同,他并不喜欢父亲的作风,觉得济一人不如济天下。他十七岁中状元,被月皇封为太子伴读,被太子视为至交。 可惜他一心兼济天下,做个伴读,非他所愿。几次上书请辞,月皇不许,连太子也放了狠话,若他再敢请辞,就与他绝交。这样他才安心下来做个伴读。 不过平日里他最好打抱不平。若是不当值,他喜欢做侠客打扮,四处打抱不平,行侠仗义。太子知道他就是这德行,也不拦着他,只是与他下了令,如果有好玩的,须得带着他。 孟大同今日本只是出来逛逛,不想听了江采苓的遭遇,一下忍不住心中的怒火,这才出手相救。不过他真是从来没想过要把她买回家去的。 拉着江采苓出了客栈,走出好几条街远,孟大同才放慢脚步,猛然发现还拉着江采苓的手,感觉那柔弱无骨的手掌,心中一片激荡。撒开手,红着脸掏出一张银票给她,道:“姑娘,你走吧,从今以后,你便自由了。” “自由?”江采苓愣住,他花一万两银子买了她,就是为了放她走吗? “对,从今以后,你就是你,再不是谁的奴婢,也不用看谁的脸色。你拿着银子回乡去吧,一个人好好地过自己的日子。” “可是我一个弱女子,孤身一人,能去哪里呢?”江采苓踌躇道,白暮雨让她跟着他走,一定有自己的目的,若是就这样走了,她做这么多事岂非白费? “姑娘老家没人了?” “没了。”她的家人全被人抓进了大牢,即将问斩。 “姑娘想去哪里,可以跟我说,我可以帮你置办些产业,让你衣食无忧。” 第58章 进入孟府 江采苓默然转身,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样去骗她,他毕竟是真心实意来帮自己,若骗了他,岂非恩将仇报? 心中的紧持在此时看起来虽然可笑,但已经完全占据了上风。她走了两步,身后的孟大同没有出言相留,她只能一直这样走下去,直到真正离开他的视线。 其实走到十几步的时候,她就后悔了。她要做的事注定会伤害很多人,可若不做,那遭殃的必然是她的家人。她不是圣人,做不到因为自己的坚持而放弃家人,她想回头,但已经没有理由了。 “小苓,快走。”龙昭突然杀出,抓起她就跑。江采苓只是慢了一步,便杀出两个武功极历害的高手,将二人团团围住。 二人杀气腾腾地拿剑指着江采苓,其中一人历声喝道:“小苓,交出令牌,饶你不死。” “什么令牌?”江采苓在脑子里转了一遍,这词她并没有一白暮雨套过,并不知道他们所指是什么东西,装作很害怕地样子,缩在龙昭身后。 “你别不见棺材不落泪。”二人长剑一抖,直杀上来。 龙昭将江采苓护在身后,本来他的武功与二人联手不相伯仲,但为护江采苓,没接几招,便被连刺两剑,鲜血汩汩。 江采苓僵在原地,逃也不是留也不是。 几人的打斗引来不少围观,只是大家都远远地站着,生怕靠太近会被误伤。 龙昭虽然受伤,但并不落下风。很快,他便还了两人一剑。而两人即使受了伤,攻势依然不减,龙昭身上的伤越来越多,眼见不敌,抓起江采苓冲进了人群。 孟大同紧跟在后。 龙昭江采苓二人绕过几条小巷子,终于在一处破旧的木屋前停了下来。 “你没事吧?”江采苓见他伤口不浅,想用手帕给她止血,手帕系上去,倾刻便被染得绯红。“你何必……” 话还没有说完,小嘴便被他粗糙的手捂住,江采苓一惊,连忙后退两步,刚要发怒,龙昭赶紧道:“小苓,你先走吧,小姐不抓到你不会罢休的。如果你落到她手里,不会有好下场。我在介城买了一间小院,你若没地方去,便去那里。那里是河西王的地界,小姐的手伸不到那里的。” “我走了,你怎么办?”江采苓虽然没练过武功,但也听到了背后的脚步声,定是孟大同无疑。 “我没事,小姐不会要我性命的。只是我不能陪你一起走了。小苓,你答应我,一定要保重自己。” “不,我不走。小姐不会要你的性命,可他会让我们一辈子不能见面。若不能再见你,我情愿去死。”虽是演戏,江采苓第一次对一个陌生男子说这样的话,还是羞红了脸。 “你们其实不必分开。” 孟大同的声音令二人不由得放松,如果他不出声,二人真不知该如何把这戏演下去了。 “你们随我来。” 没有半分犹豫,江采苓扶起龙昭,跟着他缓步而行。 龙昭故意装出了几分虚弱的模样,江采苓也不停地啜泣,不是演戏,她是真的伤心,就在刚刚,她想到了疼爱她的爹和几位哥哥,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孟大同带着二人来到了他居住的别院。 自从他做了太子伴读,就不再与孟向善再住在一起,而是在府院边上择了一间小院独居,与孟家只有一墙之隔。 二人被安置下来,孟大同请来了大夫为龙昭上药治伤,又命人做了可口的饭菜,见二人吃过,方才离开。 等他刚走,白暮雨就从窗户钻了进来。 瞧她爬墙的功夫,相当的溜,江采苓掩面偷笑。白暮雨也不恼,在龙昭身边坐下,伸手去替他把脉。 “想不到白姑娘你还懂医术?” 白暮雨不好意思地道:“马马虎虎,跟着白薇学了些皮毛。你放心,他皮糙肉厚,没事的。” 龙昭虽是为了引孟大同上勾,到底受了伤,而且不轻,听她这样说,心情不爽,把手一缩,语气生硬道:“我等贱命,不劳白姑娘费心。白姑娘费了这么大周折,将我与六小姐送进孟府来,到底有何目的?我实在想不通,此事与救江家有何关联,孟家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小门小户罢了。通过他们,能救江家吗?” “谁说我要通过他们来救江家了?我只是为了……我干嘛要跟你解释?你只需要知道江家现在所有的人都得听我的就行了。” 龙昭有火发不出,样子十分滑稽。江采苓笑道:“白姑娘与我三哥倒真像。我记得有一次,爹遇到了一件极为棘手的事,必须得三哥出手。当时我们都问三哥为什么要那么做,当时三哥也是姑娘你这幅极不耐烦的样子,让我们都得听他的,不然不能成事。后来果然事情办成了,可是我为此还生了三哥好久的气,后来是他把他最喜欢的隐字贴送给了我我才消气的。” “谁说我跟你三哥像?我不告诉他,可没说不告诉你。”白暮雨原也没打算解释的,只是为了撇清与江少徇的关系,不得不说罢了。 “其实孟家对我们救人没有半点帮助。我利用孟大同,一是为了让你有个安身之地,我和龙昭好放心救人。二是这孟府中,一定有你们江家的人,我要找到他,让他将城中所有的江家暗探唤起,这一回咱们可是赌上了整个江家,如果失败……” 白暮雨扫了一眼二人,江采苓道:“我知道,就算不成功,我也不会怪你。到那时,我会跟着爹和哥哥们一同赴死,绝不苟活于世。” “你胡思乱想什么?”白暮雨道:“我是说,如果失败,你们江家就只有自立为王一条路了。当然,如果你们不想活了,我也不反对。” 自立为王?那不就是造反?他们江家可从未想过要自起刀兵。江采苓摇头,“爹是不会自立为王的。” “好了,此事先不管,龙昭,给你三天时间,一定要找出江家埋藏在孟家的人。如果找不到,你便自我了断好了。” “是。”龙昭虽然不服白暮雨,但一旦她下了命令,就是死,他也必会不折不扣地执行。 “白姑娘,”江采苓听她居然要龙昭拿性命来赌,吓了一跳,“你怎么知道孟家之中藏有江家暗探?若是没有,龙大哥完不成任务,岂不是会没命了?” 第59章 心动 “你担心了?”白暮雨眼神一凝,修长的指尖在她面前一晃,一张字条出现在她眼前。 上面只有两个字,孟家。 这是江少徇的手笔。江采苓再熟悉不过了。 “你瞧瞧,你三哥已经替咱们安排好了,所以,请放心,他的命暂时丢不了。” 三哥?真的是他安排的吗?三哥只是说让她请白暮雨出山,多余的话并没有说。二人之间更不可能有什么交集。这字条哪里来的?她怎么知道是三哥的手笔?又怎么确定一切都是三哥安排好的? “六小姐,你这几日安心呆在此处,孟家的情况我去查。白姑娘,若是我找到人了,该如何时处置?” “我不是说了吗?让他们全部做好准备,这回我要给它一个釜底抽薪,叫他见识见识什么叫做老虎的屁股摸不得。” 季城天牢,江家所有人犯,全都关在最深处最僻静的角落。那里是关押最凶恶的犯人之地。据传,此地曾关过十五个谋反逆贼,七个江洋大盗。 像这样不分男女,不分老幼,一并关进此处的倒是破天荒头一次。 江文秀被关在最里面,他的侧面,是三个儿子。再稍远一些,是女犯。至于那些家丁下人,关在稍外面的地方,自尽的,杀死的,病死的,少说有数十人。 江文秀一生见惯风浪,虽被关押许久,仍然精神矍铄,每日都会整理自己的形容。梳理头发是他每日必做之事。 进来的时候被搜过身,此刻混身上下,唯有一柄木梳罢了。他并不畏惧生死,怕的不过是遗臭万年而已。如今的情况不必说他也猜得到。英雄一世的江家如今成了过街老鼠,私通敌国的罪名无论如何也洗不掉了。他曾想过以死证明自己的清白,但江少徇一句话点破了如今的局面。 他若一死,必是畏罪自尽。如果想让江家的人挺直腰杆活着,只有等,等沉冤得雪的一天。 “爹,这几日您的头发又掉了不少。”隔着囚室的栏杆,江少徇替他梳头。以前都是杨姨娘做这些事情的。当时杨姨娘在被抓的时候受了惊吓,也不知如今身体好些了没有。他虽对杨姨娘没什么深情,但总是与他生活这么多年,一时触及往事,难免想她。 江少徇知道父亲挂心的事,道:“爹,我已经拖人打听过了,杨姨娘身子尚好。只是落下了些病根,将来得好生养着小半年才行。” “鸢儿和锦绣呢?” “都还尚好。爹,您放心吧,我会让人照顾好她们的。” “徇儿,爹此刻才真有些后悔了。当初,说不定该听你的,咱们江家虽然名声差了一些,但好歹一家人能在一起。不像今日,连想知道个近况,都成了奢侈。” “爹,有我在,我不会让他们伤害咱们江家任何人的。”江少徇道,多年的隐忍让他早就宠辱不惊,但这一次,他不会再忍。如果有人不放过江家,不管是谁,他会让他付出代价。 他的雷霆一怒,不知那些人能否承受得起。 “徇儿,爹老了,生死早不放在心上。如果有可能,便替江家留个后吧。”他或许真的错了,错在他的固执。如果当初选择离开,就不会把一家人全搭上。 “爹,你放心吧,三弟跟我说了,他早做了打算,我们大家都会没事的。”江少铭道,“三弟,你说六妹真的能找到救咱们江家的人吗?” “二弟,你刚说了相信三弟,这会又不相信了?”江少兴打趣道。 “三弟我是相信,可是六妹,她什么性子你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恐怕是你不知道吧?六妹可比你相像的要坚强的多。三弟,你说白姑娘会想什么办法救咱们?” “白姑娘?”江文秀与江少铭同时大吃一惊,江少徇只说会找人救江家,却从没提过那人的名字,白暮雨救了江少徇不假,可那都是托她师傅的福,她能有什么本事? “大哥,你怎么知道我找的是白姑娘?” “三弟,你以为你大哥真只是一介武夫?你找六妹去请,必是看中六妹与白姑娘的关系,而且她不会撒谎,白姑娘心思多,如果一旦有一句假话,她立马便会消失,任咱们自生自灭。所以,请白姑娘出手的事除了六妹,府中没有人能胜任。” “大哥,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没错,我找的人就是白姑娘。家主令在她手里,除了她,还有谁能调动江家隐藏的力量?” “三弟,恐怕不只因为这个吧?”江少兴狐疑道。 “当然,也因为她是神机先生的弟子。” 江少兴道:“三弟,我觉得很奇怪,你凭什么断定她会出手救我们?你与他可是从未见过面的。上次的事,说到底是咱们江家对不起她,她应该还记恨着咱们吧?你就不怕她见死不救?” “大哥,这会倒是你不相信三弟了。三弟看中的姑娘,怎么可能见死不救?”江少铭偷笑。 “什么叫三弟看中的姑娘?哦,我懂了。三弟妹跟咱们是一家人,怎么可能见死不救呢?”江少兴一拍大腿,了然道。 “大哥,二哥,你们胡说什么?”江少徇心跳加速,他虽然没有见过白暮雨,但天下间终于有人能与他心灵相通,他想见一见这人,甚至还曾在梦中梦见过。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他不知道这是不是看上了,不过如果真能娶到她,也是一桩幸事。 江少兴道:“哎呀,三弟居然害羞了。爹,白姑娘的事你可一定要为三弟作主,你总不想三弟当一辈子和尚吧?” “好,我作主。如果可能,我就放下这张老脸,亲自到白家求亲。她们若是不同意,我便赖在白家不走了。”江文秀居然也说起了玩笑话,苦中作乐,也不失为一种幸福。 自从入狱以来,很久没有这般畅所欲言了。几人又说了许久的话,最后话题还是回到了眼下的事情中来。 外边的事,他们一点都不了解。如果再得不到消息,他们是不是只有等死了?江家这回真的能平安过关吗? “爹,大哥,二哥,你们放心,白姑娘一定会救我们出去的。”至少,她一定会救大嫂二嫂。二嫂怀有身孕,救她出去了,江家也不至于绝后。这算是他最后能做的事情了。 第60章 谣言四起 大概是这几天没睡好,白暮雨一觉睡到了大中午。江采苓急不可耐,因为最近季城突然多了很多声音,说江家里通外国,要以整个月朝的江山来换江家一家人的性命。 这种声音最先流传于茶馆酒肆,后来渐渐传到朝庭之中,月皇大怒,派人严查,结果发现人人都在说,究其根源已经不可能了,若是采取强硬措施,无异于自毁长城。 要知道月朝虽然不到改朝换代的地步,月朝的百姓过得却并不好。年年战乱,多少青壮年死在战场之上,家中尽是老弱。粮食欠收,每年都有饿死的百姓。朝中昏官、贪官比比皆是,为了自己谋取私利,却鲜有人为月朝江山长治久安出谋划策。 有些正值耿介之臣,或被外放,或被罢官抄家,连江家这种权倾朝庭的大族覆灭都只在一瞬之间,更何况那些势单力薄,官位不高的芝麻小吏呢? 江家的事百姓不懂,但这些身官场中人,谁又不懂?江家的罪名真假未明,但其覆灭却在情理之中。 在永陵就有人曾传言只有江公,没有皇上。任何一位君王,都不会容忍朝臣挑衅自己的权威。包括这位本身并不算暴君,也没有多大才干的当今圣上。 传出这样的风声,对江家的案子来说无疑是巨大的灾难。要救江家,非得还江家的清白不可。 可是这背后的主使之人却断了江家这唯一一条生路。这消息一出,朝中就有数十人上书,要求将江家马上问斩。 皇上也曾多次动过这种心思,好歹被皇后给劝回去了。 只是万一有一天,连皇后都劝不了的时候,江家之事还有转还的余地吗? 江采苓不得已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跑到客栈来找她,门一推,便闯了进去。 白暮雨正在那里悠闲地吃着早饭。 江采苓向她揖一了礼,道:“白姑娘,外边都传遍了,说有人协迫皇上放了江家,说若不放了江家,便联合诸路王候,灭了月朝。皇上对江家已经动了杀心了。” “我知道。”白暮雨慢吞吞地嚼完嘴里的馒头,道,“你慌什么呢?现在皇上不是还没有下旨吗?” “可如此一来,皇上岂不是坐实了江家里通外国的罪名了?” 就算没有这些传言,皇上不也落实了江家判国的罪名了吗?其实什么罪名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想杀人的决心。既然他铁了心要杀人,又管他有没有罪,罪是大是小呢? “你放心,皇上不会相信的。” 月皇其实真没相信。江文秀是老臣,二人相识多年,说他通敌,可能吗?如果真的通敌,他又怎么会将永陵的兵权如实上交,让自己的儿子被围困苍山,险些丧命呢? 他虽然不如先辈英明,倒也不是真傻。谁能保住他的江山,他清楚得很。 到现在为止,他也没有真的想将江家赶尽杀绝。当初被人撺掇着要害江家,也只是为了打压江家的气馅,让江家规规矩矩地替自己守好永陵,只是没想到江少徇亲自陷入了重围,事情才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晋原大败,他总要找个替罪羊,江家正好合适。虽然被下了狱,判了斩刑,但有皇后在,她不会眼睁睁看着江家被灭的。想到此处,她又不由的想起父皇临终前的那道遗命。 终身不得废后。 如果不是父皇的这句话,他早在冲动之时便废了这位老是跟他做对的皇后了。 现在看来,父皇的先知酌见,远胜于他啊。 这不,他刚要下旨杀人,皇后就来了,还跟他大吵了一架,气得他数次扬言要废后。 皇后不惧,亦不退缩,最终杀人的圣旨也没有下去。 他余怒未消,便召了亲近的宠妃过来,将自己沉浸在温柔乡里,暂时忘却了外面的烦心事。 朝上这几日谈论的都是江家该杀还是不该杀的问题。总的来说,主张刀下留人的不在少数。月朝如今面临的局氏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 大患是宋施和高氏,有江家在,可谓将高氏压制得死死的,月朝这才有力气来全力与宋施周施。如果一旦没了永陵这道天然屏障,月朝必将陷入两面受攻的局面。 只要有江家在,哪怕已经被下了大狱,判了斩型,他的头一天不落下,高氏便不敢轻易出兵。 朝臣叠叠不休的争吵让他头疼。退朝之后,他没有去批奏折,而是屏退左右,独自一人来到了后宫。 他本来去找凌妃,但走着走着,便改了主意,来到了皇后宫中。 皇后今年已逾三十,尽管本身姿色很好,保养甚佳,仍是比那些新入宫的娇艳美人少了几分诱人。 只是多年的夫妻,也只有这位皇后,敢跟他跟板,敢直言他的过失。 他去找皇后,就是想问问,他到底有没有错。 皇后万芳儿,出身名门,祖父是权倾天下的一等公,官拜宰相,有改朝换代之能,只是万家一心为月朝江山,扶佐月氏,最终让月氏根基稳固,势力渐增,在这时代更迭之中站住了脚根。 她的父亲官位虽不及祖父,但也是一代名臣。到了万芳儿之一代,万官已然没落,但万家的基业犹在,在万芳儿的约束下,外戚可谓循规蹈矩,从来不敢给朝庭惹事。后宫的人虽然爱耍些小伎俩争宠,但没闹出过什么大事,总体来说还算安稳。月朝没有坏到骨子里,万芳儿功不可没。 皇上废后的心思一直是她的一块心病。她从没想着霸占皇后的位子,但也绝不会让那些无德无能之辈占据她的位置,危害月朝江山。 此刻,她正俯在案上读史书。旦凡有事不能决,她就喜欢读书,从中找出以古鉴今的法子来。 月皇出现之时,整个芳华宫可谓人仰马番,乱成一团。 皇上可是多年不曾到过芳华宫了。新来的宫女连皇帝的面都没见过,他进来的时候又没有伴随的卫队,自然被那新来的宫女拦了下来。 在自己的宫中被拦,还是头一遭。不过看那宫女一脸稚嫩,连身形都还没长成,便不与他计较,只是淡淡地对她道:“去通知皇后,朕来了。” 敢在皇宫中称朕的只有一人,宫女吓得一步一摔地往里跑。月皇心血来潮,越过她直接进了宫里。 第61章 动摇 万芳儿看得入迷,有人进来,她没有抬头,只是低低声吩咐一句,“给本宫倒杯茶。” 月皇一愣,忽然恶作剧心起,从一旁的桌上倒了一杯茶,递到她面前。 万芳儿接过茶品了一口,茶凉了也没发觉。放下茶碗,她继续看书。如今的天下早不是当年了。月朝看似平稳,实则隐患颇多。江家的事只是一个导火索,如果能及时灭火,月朝伤不了根本。若任由事态发展下去,只怕将来想挽回,也没有办法了。 月皇从未见到她如此认真过,回头想想,自从成亲以后,二人之间便从未有过太多情谊。她只育有一子,可惜早早夭折,自此之后就再无子嗣,二人之间也就越发生疏了。 说到底,她算是一个好皇后。对后宫那些宠妃,她并没有嫉妒,只要安分守己地过日子,她也不会动手处置,这些年,后宫没有发生过一件害人性命的事,倒是朝庭上,污浊不堪,阴谋陷害,暗杀栽赃的事并不少见。 他一动,正好撞上面前的花瓶,虽然及时接住,还是被万芳儿发觉。 惊诧了好久,万芳儿才放下书,起身行礼。 “臣妾参见皇上。” “皇后在看书?”月皇漫不经心地问道。 “没错,皇上怎么到臣妾这里来了?”万芳儿做了这么多年后宫之主,早没了当初刚进宫时的稚嫩。很快便收起惊讶,端站着向月皇回话。 “正巧路过,进来看看。你这里怎么冷冷清清的?伺候的人呢?” “臣妾让她们出去了。不知皇上要来,怠慢了。臣妾这就命人准备茶点。” “不。”月皇阻住她,“朕今天来,是想问问你的意见。” 见他直言,万芳儿也不避讳,道:“皇上想说江家的事?臣妾的主意不是早跟皇上说过了吗?” “你是说过,不过我想听听你的原因。” “臣妾只有一个原因臣妾希望陛下能一统天下,希望陛下的江山能绵延万年。”说到此,万芳儿跪下,重重地磕了一下头。 月皇扶她起来,在碰到她手腕的时候,明显一震。比起当年,她仿佛廋多了。 “难道没有江家,朕的江山就要葬送了不成?” “当然不是。只是没有江家,谁来替陛下震住高氏?数日来,江家的事被传得沸沸扬扬,恐怕高氏和河西王以及周边各氏家族都在厉兵秣马,准备趁乱分一杯羹了吧?皇上,咱们不得不防啊。” “皇后的意思就是说朕这一生都要受江家钳制,永不得脱了?”月皇不悦道。 “皇上,您可还记得父亲的谏言?” 万芳儿的父亲,虽官不及一品,但其见地过人。在过世之前,曾留有一书,言月朝若想在群雄之中突起,必须坚持先灭楚,再灭宋,最后再灭高的策略。这些年,他也一直按照这个遗言来做。 楚在各方势力的打压下已经再难掀起风浪,覆灭只在一夕之间。而如今遏制宋施的战略也初见成效。至于高氏,有江家在南边拦着,根本无需他担心。 只是这一回,他为了打压江家的权势,彻底得罪了江家。只怕就此收手,很可能招致不满,如果江家真如那人所说,有异心,他这一放,岂不是放虎归山? “朕不相信,没了江家,没人能守得住高氏。”永陵的防御已成,只要择一个有谋之人,未必守不住高氏。 “有是有,朝中人才济济,单纯的防守高氏并不难,只不过永陵的百姓恐怕不会买新官的帐。而且陛下别忘了,永陵不单是屏障,还是支撑朝庭的重要收入来源。因为永陵源源不断的银子收入国库,咱们才有与宋施打消耗战的资本。或是新官不懂,甚至像某些民员一样,看不起商人,恐怕会断了朝庭重要的收入来源。” 月皇根本从未想过此事,他只知道永陵税收不少,至于多少他不清楚,更没想到这一切都是江文秀之功。如果真的换了人,国库收入可能会受到不小的影响。 “难道你是想让朕放了江家?要知道他们通敌判国的罪名已经坐实,朕没有理由放过他们。” “皇上,这些都不重要。如果可以,臣妾愿意替皇上分忧。不过放之前,咱们得先搞清楚一件事情。” “什么事?”她见解非凡,月皇不自觉已经将她视为自己的智囊。父皇说得对,天下间只有她才是唯一最不希望他倒台的人。 “皇上多番打压江家,江文秀不会不明白。臣妾素知他为人,必不会记恨陛下。不过他的三个儿子就未必了。咱们在放人之前,得搞清楚,他们三个,尤其是那位江三公子,是否心怀怨恨。若他们不怨倒罢了。若是怨,皇上您也只能另做打算了。” “江三公子?就是那位号称有‘诸葛之智,状元之才’之人?我曾派人探查过此人,确有过人之处,但以他往日所为来看,传言或许有些夸大了。” 万芳儿却不这样认为。此人她见过两次,对他印象颇深。第一次,她轻车简从,布衣素颜去庙里上香,正巧遇见江少徇陪同他的母亲前去。他只看了一眼便猜出她的身份。那时她以为是她身上的物件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可是仔细一想,自己当时身上连发钗都是用的最为普通的东西,别说宫里,就是季城,也有不少地方能弄到。别的就什么都没有了。为此她想了许久,终是得不到答案。后来还是旁敲侧击,问江文秀,才知道他竟只凭她身边丫环身上的打扮,便猜出了她的身份。 她还记得当时那丫环抹着宫里才能用的脂粉,衣服上还系着一个荷包,乃是她亲手缝制。做工算不上最好,但她绣花的手法,普天之下却找不出第二个人来。正是那荷包出卖了她的身份。 第二回,她召江大小姐进宫,特意吩咐把江少徇带上一同进宫觐见。入宫之后,她指使带路的太监故意带错路,又让宫里的小宫里故意胡指一通,让他们在宫里迷失方向。 可是不管怎么指,他仍是顺利地在午时之前赶到。那时他还很年少,沉俯不深。她一问,他便洒脱地将原因说了出来。 第62章 探监 他现在仍是记得当初他那傲视天下的自信。他说他不知道路,但宫里所有的人都知道。既然有人故意让他走错路,那必然是有人授意,而这人必是皇后娘娘无疑了。所以,所有接到命令的人必然不会指真的方向。他只需要排除所有人的答案,唯一一个没人说的方向,便是皇后娘娘所在了。 自此之后,她便关注上了此人,后来他的名声越来越大,人却越来越低调,有时更有些犯傻之事传出,有人便将他的传言当成了客套,不那么当回事了。 万芳儿也因此有些轻视,但苍山之事,彻底颠覆了她对江少徇的看法。那样的情况,谁都不可能在苍山之中存活下来,但他做到了。自那时起,她便真正意识到,或许传言有误,但并非过之,而是不及。 她爱才,与江家交好,但绝不容许有人危害月氏江山。她连为非作歹,败坏月皇名声的外戚都下得去手,更何况一个江家呢? 这几天不停有人到牢里探监。自江家入狱以来,便没人来过,谁都不敢惹祸上身。但这几日的反常举动让大家觉得江家的事或有转环的余地。大家都在议论江家向来忠心耿耿,怎么会突然通敌,想来是宋施的反间之计。不然谁又怎会当着天下百姓的面,逼迫月皇放人呢?宋施再傻,也不会傻到这种地步。 朝庭上争议的声音越来越小。以往上朝,天天争的都是江家的事,这两日,月皇却有意无意避开这个话题。兼之万芳儿命人刻意引导,说皇帝有意放江家一马,朝臣自然闻风而动。那些打算讨好江家的自会在这个时候伸出援手。 最先过来探监的,便是万芳儿身边伺候了多年的心腹太监。这无疑更给了大伙信心。 江家众人都看到了希望。江文秀也终于不再皱着眉头,饭菜好了许多,每日有酒有肉,不像在天牢,倒像在自己家中一般。 唯有江少徇,心更沉了。这摆明了是试探,如果江家放弃任何动作,将一家老小的性命全寄托于月皇的一念之间,倒真可能获得大赦。只是他敢吗? 月皇或许真能放他一马,但他身边必然有必要治江家于死地之人,他们不弄死江家,又怎么会甘心? 况且这只是试探,不然来的就不是这些摇摆派,而是皇帝的心腹,与他政见不合的几位高官。相信每一个到这里来过的人都被皇帝请去问过话了吧? 只是他到底在试探什么呢? “三弟,你好像有心事?”江少铭道,在三兄弟中,江少铭最会察言观色,江少徇稍稍动一下心思,他就能发觉异样。 “没事。”江少徇摇头。 江文秀道:“徇儿,你觉得皇上的心意并非如此?” 见四下无人,江少徇轻轻点了下头。“我现在也不敢确定该怎么做,牢里的消息实在太少了。希望六妹那边的消息能传进来。” “徇儿,你怎么想的?皇上朝肯放过江家吗?” “皇上的心意最是摇摆,若是没人左右,以永陵对于朝庭的重要地位,或许他真能收回成命。可是那要置江家于死地的幕后之人始终没有线索,敢对江家下手的,必然权势滔天,只怕他会暗中做手脚,于江家不利。” “如此奸险小人,有种在朝堂上真刀真枪与我一决生死。只会躲在背后放冷箭,简直不配为人。”江少兴一拳砸下,江少铭赶紧捂住他的嘴,“大哥,你找死是不是?这话若传到皇上耳朵里,岂非是对皇上不满?” 江少兴闭嘴,一双血红的眸子已然杀气四溢。 “徇儿,似乎你还有别的担心?难道你是在担心苓儿?” “不,爹。我不担心六妹。有龙昭在,定会保六保无虞。我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白姑娘?” “嗯。”江少徇还是决定不再隐瞒,他确是担心她,倒不是怕她不救,他是怕她使坏。“我怕她为了救咱们,不择手段。” “不择手段?三弟,白姑娘不是那种心狠手辣的人。”江少兴道。 “或许是我多虑了吧。我是担心,她会把咱们江家推到朝庭的对立面去。如果真是那样,爹,咱们恐怕就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 “什么路?”江少兴道。 江少徇没有问答,他又看向江文秀,他面色沉重,双目开始失神。江少兴想明白了,那是一条不归路,生与死,全在一念之间。只是白暮雨真的会这么做吗?她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徇儿,你自己决定吧,爹老了,这些事终是你们年轻人的事。”江文秀叹息一声,将身子靠在墙边,不再说话。 “吃饭了。”牢头的声音穿透了整座牢房。给他们送饭的是牢头的老婆,四十多岁的中年妇人。 这几日,江文秀和江家三兄弟的饭菜都是单独做的,样子很精致。 只是今日莫名多了几个馒头。 江少徇眼前一亮,掰开馒头,里面果然藏着一张字条。字条上空空的,他铺开字条,用力咬破手指,血滴落,字条上的字慢慢显现出来。 的确是六妹的笔迹,只是字条上的内容让他慢慢皱紧了眉。 字条上将这几天外面对江家不利的,有利的传言和白暮雨的所为写得清楚。江采苓不知道白暮雨的计划,只能将这些能得到的消息告诉三哥,由他做决择。 江少兴道:“六妹说宋施故意散播谣言,让皇上斩了咱们。是皇后求情方才平息皇上的愤怒。这宋施也真是可恶,等我出去了,一定挥军破他老巢,杀他祭旗。” 江文秀道:“徇儿,这消息有什么不对吗?” 江少铭也望向他,“三弟,皇上是不是真的会放过我们?” 江少徇闭目思索许久,最后,几不可见地点了下头。如果说之前他还抱有一丝希望,现在最后一点希望都没有了。皇上会放过他们不假,但他们江家也成功地被推到与月皇为敌的一面。永陵怕是回不去了。 第63章 工作赚钱两不误 这几日夜里的风很大,白暮雨晚上从来不出门。她该做的事已经做了,接下来就看月皇的反应了。 如果他尚有一丝理智,就不会把事情弄到最糟糕的地步去。就算他下了决心要鱼死网破,有她白暮雨在,江家也绝不是他网里那条鱼。 虽然对江家没什么好感,但受人之拖,忠人之士嘛。况且她也从这事上捞到不少好处。 “一千两,两千两,三千两……” 整整三万两。作为一名钱财从来留不过夜的人,身怀三万两巨款是个什么心情?那心情就是爽到家了。 如果再这样发展下去,别说三万两,三十万两也有可能啊。如果她有三十万两,她可以让整个方舟山焕然一新。丝雨来信说这才短短半年时间,山上已经收留了近一万人。大多是流民或者孤寡,每日光花销就不是笔小数目。上回从江家坑的几万两银子早没了,正发愁呢,没成想竟然有人主动给她送银子来。 窗户被龙昭推开,他身着夜行衣,手里拿着一个木盒,盒子的成色不错,应该能卖些银子。 白暮雨接过盒子一掂,满意地点头。如果所料不错,这里面的东西差不多值两万两。真是个幸福的夜晚。 “这是第三位了。白姑娘,你真打算就这样一直下去?” “这样有什么不好的吗?咱们可是每日都有银子赚。哦,对不起,我知道你视钱财如粪土,请不要与我这个俗人一般见识。” “白姑娘,请你不要忘了答应过六小姐的事。”龙昭这几天被安排替她赚银子,心里本就窝了一肚子火,见她压根没有收手的打算,更是火气猛窜,想一巴掌把她拍地上去。 “也请你不要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事。”白暮雨最讨厌的就是跟人解释,她凭什么要跟他解释啊?你不会想还不会听吗? “我龙昭一言九鼎,自然不会忘。” “我白暮雨一言九鼎,从不食言。” “六小姐问咱们还有多久才能进行下一步计划。” “什么下一步?”她没下一步啊。 龙昭问道:“你不打算托个什么人向皇上进言吗?” “你有合适的人选?”白暮雨反问。 龙昭语塞,一巴掌甩在窗棂上,幸而他没敢闹出太大动静,压抑住自己的怒火,不然好端端一扇窗,只怕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白姑娘,你到底打算怎么救江家?你若不说清楚,只怕兄弟们都不会服气的。”这些天,他联络了近三十名潜藏在季城的江家暗探。为了救江家,大家都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没想到他们拼着暴露身份的风险,却是在帮她赚钱,就算他有家主令在手中,也只能让人听命,而不能让人心服。刚刚过来的时候他可是受了大家伙的委托,一定要问个清楚明白。 “我不正在救吗?难道你有别的更好的主意?”白暮雨鄙视地扫了他一眼。 “就让咱们替你卖东西?” “好吧,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白暮雨顿了一顿,从衣袖中抽出一张布帛,“你可知我让你卖的是什么东西?” “当然知道,不就是瓜分月朝攻略图吗?这等假玩意,也只有他们那些傻子才会上当。”他一共卖了三笔,都是周边一些小世家,想趁机混水摸鱼,乱中取利罢了。 “谁说这是假的?” 龙昭瞪大了眼睛,“这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不然你以为那些比鬼还精的家伙会把白花花的银子送给你?” “白姑娘,你这岂不是置我月朝数百万百姓于危难,让江家被天下人唾骂吗?你怎么能这样做?”龙昭不是看在家主令的份上一定会掐死她。 “这关江家什么事?难道你卖东西的时候跟人家说这是江家卖出来的东西?” “这倒没有。”龙昭也是太冲动,根本没来得及想这个问题。 “你觉得江家会为了这区区几万两银子做出通敌卖国的事?” “当然不会。”龙昭肯定道,江公一心为公,怎么可能为了私利置天下百姓于不顾? “所以,你赚回的银子越多,人家越不会疑心是江家所为。你想,现在江家人的都被关在大牢里,而且江家富可敌国,你就是明目张胆地站到大街上说你是江家的人,人家也不信吧?” 虽然可气,但她说的似乎不无道理。 “你们得再接再励,越是装出一幅财迷的模样,越能洗脱江家的嫌疑。还有,别光顾着找那些小世家,什么高氏,河西王,你也得多接触一些才行,他们人傻钱多,不敲白不敲。” 龙昭很不客气地甩过来一脸鄙夷,白暮雨继续做着思想工作。 “你想,他们多花一两银子,那就少一两银子来买军粮战马,对月朝也就少一分威胁。你敲他们的竹杠非但不是叛徒,还为月朝的百姓立下了汗马功劳。如果将来月朝一统天下,你们就是英雄,懂吗?” 看龙昭终于似懂非懂地点下头,白暮雨吐出一口浊气,这年头,钱不好赚啊。 “白姑娘,我再问你一句,这东西到底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就算你斩了我龙昭的头,我也不会替你做危害朝庭的事。” 为了银子,白暮雨只能继续浪费自己的口舌。“你自己看一下,你觉得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觉得亦真亦假。这攻略图上有些地方说得很有道理,而有些地方让人看不懂。” 废话,她想破了脑袋才想出来的,人人都能看懂还怎么赚钱?怎么救人? “这图说真也真,说假也假。就看你怎么想了。我问你,你家三公子,脑子好使吗?” “那是自然,三公子可是人中龙凤,天下第一的聪明人。” “那本姑娘呢?” 龙昭顿时红了脸,“白姑娘也很聪明。” “不过还是比你家公子笨一点,对吧?”见龙昭不回答,白暮雨道,“不光你这样想,我也这样想。天下人也该这样想吧?你说你们的皇上会不会这么想呢?如果有人拿刀要砍你,而能救你的那个人是你的阶下囚,你是打算与你的阶下囚同归于尽呢,还是放他出来救你一命呢?” 第64章 权宜之计 龙昭眼前一亮,“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有人对月朝有威胁,皇上一定会重新启用江家?” “你还不是太傻。”白暮雨拍拍他的肩膀,像一个老夫子为他解惑。“当然,也不排除你们的皇上想与江家同归于尽,这我可就没法子了。大不了我替你们江三公子陪葬。” “不,皇上绝不会这么做的。”龙昭一喜,“皇上的性子向来摇摆,但有一条,他绝不会改。他最惜命,绝不可能与谁同归于尽。况且江家也是不他的死敌,他怎么可能会为了江家而放弃自己的皇位呢?”龙昭拿起布帛,再看了几眼,道:“白姑娘,这东西真能威胁到皇上吗?” “能不能威胁到,就得看看咱们皇上的眼光了。这几日你尽快接触各家暗探,尽可能多地把东西卖出去。尤其是宋施和高氏,叫价越高越好。你就跟他们说,我这还有月朝兵力分布图,价高者得。” 白暮雨本来还想叫他于去敲月皇一笔。不过看他对江家的忠心,想想还是算了。将来总有机会狠狠敲他一笔的,也不急在这一时。 龙昭是个很有行动力的家伙。这才短短两三天,他就将近十万两银票交到白暮雨手上。自打白暮雨说了,这东西卖得越多,对江家越有利之后,他就发了疯一样的四处卖货。 他曾长年潜伏,以他的眼光,随便找几个探子轻而易举。那些自以为藏得天衣无缝的各家暗探三两下就被揪了出来。 刚开始大家还不承认,后来龙昭直接晾出东西,那些人的眼睛都绿了。这可是一等一的宝贝。也不再躲闪,直接亮出了身份。大家都见不得光,谁又真正怕谁呢? 这些探子一般都接受过专门训练,眼界高一些的当然知道这是好货。眼界差一点的也不愿意放弃一个立功的机会。在各方势力纠缠之下,攻略图被吵到了天价。 而白暮雨适时地放出消息,说攻略图之后,还有更为详尽的攻略图下册,得之便能三月之内,颠覆月朝万里疆土。很快那从未有人见过的下册便被炒到了天价。 别说是图,就是一个消息,也能卖到几千两银子。白暮雨觉得自己眼前有山一样的元宝向她飞来,任她捡拾。早知道这东西如此赚钱,她还辛辛苦苦去做生意啊?多画几张图,要什么没有? 终于,月皇坐不住了。他花了近万两银子购买攻略图上册被摆到案上,面前是兵部尚书,总管全国兵事的张机。 张机是文弱书生,但他对兵事的了解不逊于任何一位武将。早在多年前,他便在军中立下汗马功劳,得到月皇的赏识。晋原之战,也亏得他运筹帷幄,才成功击退宋施,保住了月朝半壁江山。 他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拍手叫好。别人不懂,他可不会不懂。 整个月朝的兵力部署全由他设计,哪个地方屯兵多少,哪个地方屯兵,全都经过细致的考量。他最为得意的便是自建一只骑兵,能快速穿插在月朝边境之地,哪里需要去哪里。从极北到极南,不过三日时间,大幅缩短了救援时间,将整个月朝打造为一个铁桶,让月朝能将所有力量最大化的利用,以期能将十万精兵发挥出十五万的效果。 而这图似乎是专门针对他这种防御体系。图中指所,全是防御最为薄弱但又极为重要之地,若有人按图索骥,绝对能给月朝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传言下册中有以少胜多,快速突破月朝防线的决窍,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在事情变得无法掌控之前,他必须要有一个万全之策。 月皇见他眉头拧成了一团,知道形势急迫,不容有失,当即下了一道命令,让各地诸军加强防守,一旦发现敌情,不得擅自出击,立马上报。 这只是如今的权宜之计。坚守不出,至少给了他们想对策的时间。 张机无奈地叹了口气,跪在月皇面前,道:“臣有负圣上重托啊。”他自以为才能出众,不说兵法天下第一,前三之中该有他一席之地。谁知这回输得惨不忍睹,以后恐怕再羞于提兵法二字了。 “张卿,如今不是说这话的时候。”月皇也是窝了一肚子火,不过他此时得在朝臣面前表现得太度,这是皇帝的威仪,也是他的为君之风。“如今之计,是尽快抓住此作者,将下册给毁掉。若是流传出去,我月朝又不知有多少无辜百姓因此丧命了。” “皇上所言甚是。”张机仍旧跑着,虽然月皇让他起身,但他此时跪着,更能让他心安。“只是此人智计颇深,臣一时也无法想出破解之道。” “连你都不能?”张机可是他最为仰仗的大臣之一。这几年边患不断,但月朝内部相对稳定,多是他的功劳。月朝对他可是抱有极大的期望,这才一得到图,便召他入宫商量对策。他如此直言,倒不像是他平日的作风,令月皇有些费解。 “皇上,此图作者天赋过人,若是能为皇上您所用,必然事半功倍。臣建议,调派一切力量,查出此人,许以重金,赐以高官。务必要让他为我月朝办事,如此方能将此患消弥。” “如此才能之人,要想以高官厚禄许之,只怕到头来只是一场空啊。”月皇深谙权术,知道此人既然会将此物公诸于天下,就是会看中他的高官厚禄。只怕他的准备比自己还多。他唯一想不通的便是目的。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钱?权?或者说女人?以他之才,该不缺这些才是。与月朝有仇?又何必大张其旗鼓冒着被抓的危险贩卖此书。只需将其交于宋施或高氏一人,便能替他一雪前耻。若非有仇,又为何甘冒着与整个月朝为敌的风险,将此图公之于众呢? “皇上,此人若不能招安,便只有密令除之。”张机想到要杀此人,心中颇为不愿,不过为了月朝长治久安,必需得有两手准备。除非亲眼见到此人在月皇面前伏首,不然他终是安不下心。 第65章 生机 “如此人才,可惜啊。”月皇叹息一声,张机说的正是他所想。他也求贤若渴,但比起求贤来,他更在意自己的利益。这人威胁到了他的安全,不管是谁,都不能轻易放过。 “皇上,臣请旨,去天牢一趟。” “你去天牢干什么?”月皇好奇,想了想,道:“你要去见江卿?听说最近去天牢的人不少啊。”除了那些他安排的,自发去的人远超过了他的预料。只是张机却从未去过。他摸不准张机是另有所图,还是根本不似传言那样与江文秀是至交。不过跟他请明旨去天牢的,他倒是头一人。 “臣非要去见江公,臣想去见江三公子。”江少徇的才干他尤为佩服,要解此局,恐得向他问询才对。 “江……”月皇一时记不起他的名字,干脆作罢。“你见他,是想问一问这图的事?” 张机不敢隐瞒,和盘托出。要解此局,非他莫属啊。 “你告诉他,他若有本事解了此局,朕便赦免江家。”他也想瞧瞧这位让皇后如此上心的少年到底有什么本事。 张机领旨退出,走到一半,听月皇在身后说话,赶紧回身向他行礼,聆听教诲。 “你先别急着去,多探一探附近各部的动作。朕也该杀鸡敬候了。” 张机的动作很快,没几天,便出奇兵,将一个活跃的小世族给灭了。消息传来,月朝一片赞歌,都夸月皇英明神武,将来必能一统天下。 天牢虽然闭塞,但这等消息,也同时传到了天牢。普天同庆嘛,牢里的犯人还因此添了菜。 在大哥二哥拍手叫好的时候,江少徇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张机虽然打了胜仗,但用的却是月朝最为精锐的军队。这样的军队,放眼天下都是极强的队伍,轻易便被动用了,可见月朝边镜压力有多大。 此时虽然战事未起,但如果任由她胡闹下去,只怕会引起宣然大波,到那时,吃苦的还是边境的百姓。 “三弟,你还在想边境的事?”江少兴道。 其实外面的消息或多或少送了些进来,虽不全,但也猜了个大概。边境的形势确是不容乐观。连向来安分守己的楚国都开始厉兵秣马,准备在瓜分月朝的行动中分一杯羹,更不论其余诸家早就与月朝为敌的人马了。 “张大人也该来了吧?”江少徇自语道。 江文秀摇头,“皇上未必会许。”这时候,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吧? “爹,你说皇上还是不肯放过咱们?”江少兴道,这些日子形势渐好,他觉得月皇很有心想放他们一马呢。 “大哥,你放心吧,皇上不会为难我们的。不过在出去之前,他得好好杀一杀江家的锐气。而咱们,大可以看一场好戏。”江少铭道,被莫需有的罪名关起来,无论谁心里都是火。边境跟他有什么关系,头疼的又不是他。 “什么好戏?”江少兴道。 “你们瞧着吧,白姑娘是不会事情就这么快结束的。这只是第一步。” 江家人只有江少铭与白暮雨关系最为密切,也只有他才吃过她无数的亏。虽然不服,但仔细一想,她的确是诡计多端,叫人防不胜防啊。 “我不信,二弟,你最近中了白姑娘的毒了?老是替她说话。” “我怎么替她说话了?我说的是事实。”江少徇争道,“除三弟之外,她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姑娘。不过就是有点歪了,若能加以规劝,必是三弟的良配。” “二哥,你没事扯我干嘛?再说婚已经退了,难道还再娶回来?好马不吃回头草,更何况咱们江家的大好男儿。” “三弟,你这话可就有些口不对心了。若你不想她,干嘛藏着那幅画呢?” “什么画?”江少兴道。 “就是当初白姑娘画的那幅机关图。寥寥数笔,咱们三弟可是看了不下千遍。” “二哥,你胡说八道。我看那机关图,是觉得精妙。恐怕只有天下间最历害的机关大师,才制得出如此巧妙的机关吧?” 江少铭道:“也对,说不定不是白姑娘所制,而是她的师父神机先生,三弟看那幅图,不过是缅怀神机先生呢?” “好了,成何体统。”江文秀见二人越说越不像话,连礼仪都忘了,沉着嗓子喝止,“徇儿,咱们就这样干等着?万一战火一起,不知多少老百姓要遭殃啊。咱们可不能看着白姑娘胡闹。” 江少铭道:“爹,三弟,你们放心吧,白姑娘不会坐视不管的。” “二弟,你就对她这般有信心?你不是最讨厌她的么?” “我这是就事论事。”江少铭强辨道,过了一会,又道:“她也就这么点优点了。” 江少兴不语,只是哈哈大笑,江少铭想反击,被江文秀哼地一声,给吓了回去。 江少徇正思考间,牢外那扇重重的铁门被打开,接着便是急匆匆的步履声。没多久,张机带着一队侍卫便出现在过道里。 “江公。”张机唤了一声,飞快地来到江文秀牢房前,深深一揖,“张机怠慢江公,还望恕罪。” 江文秀匆匆起身,向他还了一礼,“江某一介罪人,怎敢当张大人如此大礼?” “江公客气了。”张机当即命人备下酒菜,与江文秀对坐,亲自给他斟了一杯酒,“张某敬江公一杯,江公,这些日子您受苦了。” “不敢当。”江文秀笑着饮尽。张机此时前来,必然是奉了皇上的旨意,他一来,江家的事便有转机了。只是不知他如此慎重,难道边境真的出了大事? 他不敢直说,怕显得唐突,给人一种不甘的映像。若是传到皇上耳里,随时可能掐灭江家的生机。 “江公,张某此次前来,主要有两件事。一是向江公赔罪,江公蒙冤入狱,张某未曾以命相谏,有负江公之恩啊。”说完起身,又是一拜。 江文秀同样起身还记,张机此人与他交好,早年他对张机有过恩会,不过后来张机也帮过江家无数,到底谁更恩重一些谁也说不清了。 第66章 让人头疼的十万两 张机趁机瞥了一眼一旁半眯着双眼的江少徇,赶紧回过头,一脸诚挚地看着江文秀,对眼前这人,他打心眼里感激,也曾想过为了他舍掉性命。但真正事到临头的时候,他犹豫了,他辛苦一生,终于混到了如今的地位,而且他有他的抱负。 他要帮助月皇建立一个清明的朝庭,他想助他一统天下,做天下第一的战略大师。所以在大家为了江家之事与月皇直言的时候,他退缩了。 朝中有人骂他小人,他无所谓。他的心思岂是那些人能懂的?直到遇到这张突在出现在世间的攻略图,他一切的计划都被打乱了。 他居然被人牵着鼻子走,而且怎么也挣不脱。 事情还得从那张下册说起。 他奉月皇之命,探听下册的消息。可是几次无果。终于得到一丝消息的时候,边疆传来消息,说宋施攻破了晋原。 晋原虽然经过战乱,整个城市都被毁于一旦,但他倾力重新筑了一道城墙,并调兵遣将,将晋原重新打造成了一道屏障。 而且他派了不少暗探在河西监视宋施,一旦他有异动,晋原附近两万大军会立马驰援,让宋施腹背受敌。如若他撤退不及时,全歼宋施的军队也未可知。 他自认为在宋施遭受巨大损失之下,不会轻易进攻晋原,就算进攻,也不可能如此顺利。 可没想到第七天,晋原就不敌,被宋施夺下。 听到这个消息,他险些气得吐血。正欲调兵遗将,夺回晋原,没成想,居然有人将攻略图下册的一角放在了他的面前。 上面清楚地写着如何攻破晋原,破除他的两面夹击之计。 而据探子回报,宋施使的正是此计,才在两面夹击完成之前,成攻夺下晋原。 与那一角同时送来的还有一封信,说要以十万两银子,将此图卖给他。如果他不买,就把此图卖于宋施。相信他会很感兴趣。 宋施一心想灭月朝,当然会感兴趣。别说十万两,若真能帮他灭掉月朝,一百万两他也会出。因为只需要在灭了月朝的时候把皇宫里的金银拿出来就不止一百万两了。 张机冒了一身冷汗。他知道此图不一定为真,但他不敢赌。如果是真的对他来说是一个天大的打击。如果此图流传出去,只怕月朝江山就完了。 他当即向皇上请旨,用了十万两银子,将下册买了回来。 图是真的,上面果然标注着月朝许多重要城池的防御及进攻策略。每一个地方都写得很详细。以他们目前的防御,不说全部被攻破,至少有一大半城池要易主。 他将此图呈现月皇,月皇震怒,说必要将绘此图之人碎尸万段。他带兵到原来交易的客栈,那里已被一把火烧了,伙计老板全都不见了踪影。 张机如实回禀,被月皇一通骂。 可他来不及辨解,当务之急,是要把这些城池的防御加强,以保不失。他连下数道命令,将图中所注计策以及防御办法告知守将。让他们小心防守,有失城者,定斩不饶。 他做完这一切,正当要舒口气,没想到一个坏消息传来,说晋原附近的另一座重镇同样失陷。而就在三天前,他才去过公文,让他们仔细防守,不得有误。 据探子回禀,宋施正是在他调整部署的过程中,再度暗渡陈仓,伪装成前来支援的军队,成功骗城。 而他得到失城这个消息的同时,又一封密函出现在他面前。 密函上写着此城陷落的真正原因,守将那软弱的性子。而宋施这一计,正是针对守将的弱点,看人下菜。 张机几乎要疯了。因为密函中说,如果他愿意出十万两,他会得到所有重镇守将的弱点,抢先一步破解敌人进攻的办法,早做防御。 张机马上回禀月皇。十万两对月朝来说不是小数目,不过与十万两相比,城池的安全更为重要。月皇只想了片刻,便答应了交易。 十万两银子没了,张机却拿到了敌人的下一个计策。宋施故计重施的时候,张机果断出机,将宋施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宋施败退,张机终于可以放心来做全盘布局。 他再一次精心策划了联防机制,将各主要城池连成一片,让来人不敢轻进。 月皇为此大加赞赏。还破例将张机的家人请到宫中吃了一顿饭。别看成本不高,对张机来说却是无比的殊荣。 逢人便吹,只是牛还没吹两天,他又收到了一封信,说宋施会在接下来的三天之中,连下三城,而且连方法都告诉他了。如果要保三城不失,必须要拿出十万两。 张机觉得自己快成穷光蛋了。一而再,再而三,他哪里来这么多银子?可若不买,万一是真的呢?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其中一城已被攻下。他连进宫都没来得及,立刻从私库里拿了十万两银子将其买了下来。 按照上面的计策,他成功地挡住了宋施的进宫,并两战皆胜,让宋施损兵不少,不得不退回晋原。 月皇再次嘉奖,不过这回可没赏什么东西,只是口头说了一句,干得不错。张机心头在滴血。十万两银子,换这么一句话,惨啊。 不过为了他的大计,也算值了。宋施这一回损兵折将,恐怕无力再南下了。 只是晋原仍被他牢牢握在手中。一旦他回过神来,只怕会再度对月朝不利。 张机煞费苦心地想着法子,希望能将晋原夺回来。然不管他用什么办法,他都破不了当初他设下的那招两地联防。如今宋施反将其用来对付月朝,叫他苦不堪言。 也许是上天眷顾,在他想破头都无果的时候,突然又有一封密函送来。这回仍是要价十万两银子,帮他夺回晋原。 他向别人借了些银子,凑足十万,把计策买了过来。按照上面的计谋,他成功地让宋施误以为月朝要进兵,全力守在正面,却被他派奇兵从后偷袭,断了他的后路。 宋施军心涣散,不得不主动撤出晋原,晋原再度回到月朝手中。 消息还没来得及上报月皇,张机的桌案上,又出现了一张密函。张机拿着密函,手都在抖。不知这一回上面又写的是什么要命的消息。 第67章 曙光 张机小心翼翼地打开密函,不出所料,依旧要价十万两。经过这几回合,他已经从一个大财主变成整个季城最可悲的官员,费时费力费钱,除了得到月皇请吃一顿饭,褒奖两句之处,什么也没得到。 这回如果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他绝对不会再也这十万两银子。 密函还有第二页,前边尽是废话,无非是张大人财大气粗,爱民如子,忠君爱国等一堆吹捧之词。唯有最后一句话,如果他肯付十万两银子,他能得到一个让宋施三年之内,无力再入侵月朝的办法。 这办法如果有,绝不止十万两银子。可如今他穷,只差把祖宅给抵押出去了。 而且真的会有这样的办法吗? 十万两银子,三年的安宁,怎么样都值得一试。不过这一回他可不能自己担着,拿着密函,他立马找了月皇。 之前几次交易,虽然月皇无故损失了些银钱,但几乎都达到了效果。钱花得也值。月皇看过密函,用赞赏的眼神望着张机,张机心头咯噔一下,以他对月皇的了解,这是要他出血啊。 果然,月皇放下密函,慢吞吞道:“张卿为朝庭为百姓劳心劳力,辛苦了。” 张机立感不妙,月皇越客气,他越觉心寒,绵里藏针之事他也不是头一次干了。张机俯身在地,诚惶诚恐道:“皇上言重了。微臣觉得此事或有蹊跷,不然让臣先去探一探对方的虚实?” 月皇那句让他自己给钱的话都到了嘴边,如今只好又咽了回去,将密函再看一遍,眯着眼道:“既然你这样说了,便放心去做吧,三日后给朕答复。” 张机这样做,不止因为料到月皇的心思,更是怕如果这十万两花出去,却什么也没得到,月皇为了泄愤,恐怕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银子没了可以再赚,但皇上的宠信没了,他的前途也就没有了。 他将私下里找人借了十万两促成此交易。原本信心满满的他却只得到四个字,斩了江家。 斩了江家就能换得宋施三年之内不入侵月朝?傻子都不信。他知道这回自己被耍了,正打算如实回禀月皇,奏章都写好了,门下的人却提醒了他,如果皇上觉得受到了愚弄,该怎么办?会不会迁怒于他?倒不如把这个皮球丢给江家,若他们能想出法子让宋施三年不南下,功牢就是他的,而江家也算保住了性命,岂不两全其美? 张机无奈,只好往天牢走一趟。 张机说完这些天的遭遇,江文秀懵了,居然有人要杀他们以换宋施三年不犯,宋施难道会因为他们江家被覆灭,便放弃与月朝一较高下的想法吗? 万一月皇听信了谗言,一刀将他们斩了,江家岂不是死得冤? “就多谢张兄如实告之。若是圣上听到此消息,江家在劫难逃了。” “如今我也实在没有法子,只好求助于江公您了。如若江公难想出一计,让宋施三年不犯,圣上一喜之下,必然会网开一面的。” “张大人,小侄有一计,可保宋施三年之内,不入侵我朝。” “什么计策?” “此计不能说破,而且要达成此计,也不能假手于他人。只能由我亲自实施,但眼下小侄身陷牢笼,恐怕也是有心无力啊。” 张机早料到江家若有计策,必会提出此要求。但他又拿不准江少徇说的是真是假,犹豫着不肯答应。 江少徇淡淡笑道:“张大人,我知道您有所怀疑,圣上也会有所疑虑。如若我江家真与宋施有勾结,放了我们,岂不是放虎归山?不过我有办法证明我江家与宋施不是一路人。我这里有一计,可教宋施在半个月之内主动撤兵。等他们暂且退兵,只需给我一月,我便能叫宋施三年之内不敢轻起刀兵。” 张机仍在犹豫,江文秀道:“我江文秀以自己的性命发誓,小子所言,并无虚假。况且张兄也该知道,我江文秀绝非那种为了活命而不顾自己颜面之人。” “既然如此,张某这就禀报皇上,如若皇上仍有怀疑,张某便以身家性命作保,为皇上举荐三公子。” 张机江文秀二人又连饮几杯,这才命人收了酒菜,进宫复命。 等他走远了,一脸狐疑,摸不清状况的江少兴才扯着江少徇的衣袖道:“三弟,你当真有办法让宋施三年之内不犯境?” “没有,我这样说,不过是让皇上放咱们出去罢了。” “什么?”江少铭急得跳脚,“你没有还敢这样胡说,还赌上爹一世的英名。万一赌输了,爹岂不是要被世人嘲笑?”江家始终被江文秀的声名大于一切,难怪江少铭着急。 “二哥你别急。我今天没办法,但不代表出去以后没有办法。”江少徇镇定自若地道。 “你真这般有把握?”江少铭道。 “二哥,有没有把握,我也只能这样说。因为已经有人替我做了选择了。如果不这样说,等不到出去,江家就要绝户了。”江少徇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事情越发变得有趣了,也越来越出乎他的意料,他在心里默默地道:“白暮雨,你等着我,将来咱们有恩报恩,有怨报怨。你我之间的事,不会这么快就了结的。” 江采苓无意间听到白暮雨跟龙昭的对话,才知道她竟然写在密函上写着要月皇斩了江家众人。听到此言,身处病中的她仍是强撑起身体,不顾龙昭的反对,坚持来找白暮雨理论。 为了躲清静,白暮雨只能先一步躲开。 刚跳下窗户,便被龙昭逮了个正着。江采苓正气冲冲地站在他身后,眼神如刀。 “白姑娘,你这是去哪里?”江采苓虽然落难,但仍保持着千金大小姐的修养,她语气虽重,但并不让人觉得厌恶。 “练习跳窗户,以备不时之需啊。六小姐,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白暮雨见躲不过,只能迎上去,与她站在一起。倒不是她不想跟她解释清楚,只是她到底有亏,在救出人来之前,不想见她,更不想向任何人透露自己的打算。 第68章 玄机 她的打算实在难登大雅之堂。 谁能想到她在敲竹杠的同时,真的存了要救人的心思呢? 在人被救了来之前,谁会相信?反正搁她身上,她也不信。 白暮雨故意忽略她质问的眼神,趁着江采苓不注意,脚一滑,从她身边闪过。龙昭伸手一抓,正好被江采苓的身体挡住。白暮雨朝龙昭做了个鬼脸,嗖地翻上墙头,迎风向二人挥了挥手,跳了出去。 江采苓气得直跺脚。 “六小姐勿恼。以我对她的了解,她该不是那种见钱眼开之人。” 江采苓知道她不是见钱眼开,但她做了这么多事,却终是不提救人之事,难免让人怀疑她的居心。 江采苓顺着小路追了出去,一出门,便见人来人往,就是没有白暮雨的身影。愤愤地回到住处,连饭都气得没吃。 白暮雨逃开江采苓,没去别处,而是径直去了张机的府前。此时的她化妆成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提了篮鸡蛋,在张机府门前摆上了摊。 “卖鸡蛋了,卖鸡蛋了。一文钱一个的鸡蛋,又大又圆的鸡蛋。” 她虽然从来没摆个摊,但见过不少。这叫喊声,沧桑中带着怨气,犹如一个被生活压迫的妇人,找不到发泄,全都发泄到这喊声之中来了。 张机的府邸远离闹市,一般来这里叫卖的人并不多。守门的士兵觉得奇怪,便多看了两眼。白暮雨狠狠地瞪了两人一眼,二人哈哈一笑,不理会她。 白暮雨做出一个无趣的表情,冲着府门里叫了两声,转身闪进了一旁的小巷子里。 张机家的墙比普通的院落要高一截。她要翻上去不难,要不被人发现,几乎不可能。 她绕了一圈,最终决定放弃翻墙进入的想法。看来这种杀人越货之事,还是得靠龙昭才行。 龙昭此时刚刚分别了江采苓,正想找白暮雨问个清楚,恰巧白暮雨也来找他,二人一拍即合,一起来到张机府外。龙昭将耳朵贴在墙处听了半晌,确定里面无人,这才一顿足,翻进了张机府中。 白暮雨紧随其后。 “书房在那边。”白暮雨一指,龙昭顺着手指奔了过去,没多久便找到了书房。只是房门前有人看守,光天化日,他不便现身。只能找了个僻静处躲着,等侍卫换岗之时再寻机潜入。 白暮雨蹲在他身旁,大气不敢出。像两个小毛贼,在等待着暴风雨之前片刻的宁静。 “你不必那么紧张。”白暮雨腿都蹲麻了,一屁股坐到地上,抖了抖腿,道。 “你让我来他的书房,到底要偷什么?”龙昭仍然保持着猎鹰一样的姿势,一动不动地问道。 “谁说咱们是来偷东西的?” 龙昭道:“你不偷东西,这样偷偷摸摸地干嘛?” “偷偷摸摸的就一定是偷东西吗?比方说你老婆要与人私奔,难道他们不偷偷摸摸的?” 龙昭忍不住瞪了她一眼,回身盯着前方,“我没老婆。你也不像个姑娘,没姑娘会说这样的话。” “嘿嘿,你把我当兄弟就好。” “我的兄弟,都曾与我出生入死过。”你不配。 “咱俩现在不就是在出生入死吗?你想想,若是被人发现咱俩躲在这里,咱俩还有命吗?” 白暮雨能不能跑他不清楚,总之他能跑。而且他跑了也不会有人追得上。不过此时不是逞口舌之利之时。守卫马上就要换班,他全神灌注,一旦有空隙,便趁虚而入。 四名侍卫全然察觉在他们不远的地方正有两个偷鸡摸狗之辈算计着他们,他们像往常一样,打几句招呼,随性地说几句闲话。在说闲话与吹牛之间,便完成了换岗的工作。 等他们再度站定,白暮雨和龙昭已经潜了进去。龙昭身形快,能趁着守卫扭头之际闪进房中,白暮雨不行,只能悄悄溜到身后,从窗户翻了进去。 “白姑娘好像爬墙翻窗的功夫不错。” “马马虎虎,过奖过奖。” 龙昭还真没觉得他是在夸她,他扫了一眼张机的书房,房中并无特别之处。 白暮雨走到案边,端坐着提了毛笔,慢吞吞写着什么。 龙昭在书房里翻了两遍,什么也没发现,气馁地来到她身侧,见她刚刚还杂乱无章的字体,如今已经连成了一封信。信的内容便是如果张机想更进一步,就得付十万两银子,买她一个消息。 龙昭不奇怪信的内容,而是惊讶于她的写法。她先是杂乱无章地写,之后再成功地将其连接起来,成为一封信,实在费时费力,还不讨好。 不过她向来喜欢做出人意料的事,他见惯不怪了。 “白姑娘,这里没有什么奇怪的。咱们要不要到别处去搜搜?” “搜什么?” ……他正想问她啊。 “你打算去哪搜?” “卧房、帐房、宝库。” “搜什么?” “搜证据啊。只要咱们找到了他通敌的证据,不怕他不乖乖听话。” “他会通敌?他不是一心要辅佐你们的皇上建立一个太平盛世吗?” “你费尽心思潜入此地是就是为了坐在他书案前写一封信?” 龙昭觉得她会否认,没想到她居然点了点头,“你可别小看这封信,这是一封真正的密信。你若不仔细瞧,根本瞧不出奇中的玄机。” 龙昭伸头去看,白暮雨却将信往镇纸下一压,扔下毛笔,揉了揉手腕,走到窗边纵身一跳。 龙昭几欲撞墙,他犹豫一下,又将信拿了起来,借着日光,他才真正看出此信中的玄机。 这封信看似是一封普通的信件,说的事虽然机密,但不是什么大事。就算传扬出去,也不会闹出多大的风波。而信中的玄机,则会真正引起天下大乱。 白暮雨借着笔力的深浅,在信中藏了四个字。尽诛江家。 龙昭作为江家的一员,绝不容许人打江家的主意,而白暮雨三番两气要张机诛杀江家,他能忍着就是因为江少徇的命令。这回不管江少徇的命令如何,他非得要揪住她,问个清楚不可。 第69章 暗号 龙昭快步追出,因为要避着府里的耳目,他的步子并不很快,转眼白暮雨已经只剩下了一个背影。 龙昭自知又中了他的计,难怪她出门之前,会先将衣服给换了,这是早打定了主意要在张府撇开自己。 龙昭一发狠,脚步不知快了多少,只几个起落,就拦住了白暮雨的去路。白暮雨知道他跑得快,没想到他居然不顾暴露的危险,也要找她问个究竟。耳边是家丁的呐喊,有人开始大叫贼来了。 龙昭见势不妙,擒着白暮雨纵身往墙外跳。白暮雨一动不动,由着他抓着。 龙昭的武功她知道,以她的本事,也就能在他面前耍些小心眼罢了。真动起手来,连他的衣服都未必摸得到。 这会被人发现了,留不得,只能跟他一起逃出去。龙昭行走如风,后面的家丁只能望洋兴叹。 龙昭抓了白暮雨并没有去见江采苓,反而将其带到城外一处破庙之中。 “你这是要准备杀人灭口,毁尸灭迹了?” 龙昭手上青筋暴涨,一源砸在圆柱之中,“白姑娘,你三番四次要置江家于死地,今日若不说出个道理来,就算你拿着家主令,我龙昭也绝不会放你活着离开这里。” “见令如见江公,你的意思是你不再听从江公的命令了?” “虽然见令如见江公,但姑娘毕竟不是江公。如若江公怪罪,我自当以死谢罪。” “是吗?”白暮雨挣脱他的手,掀开被稻草盖住的香案,直接坐了上去。她揉了揉被抓得有些酸痛的手臂,道:“今天你是非要我告诉你原因不可了?” “是。姑娘若是不肯明说,龙某只好得罪了。” “就算要你付出自己的性命也要知道?” “如果姑娘真是一心一意为了救江家,赌上龙某的性命又有何妨?如若姑娘心坏叵测,龙某必然取了姑娘性命,再到江公面前请罪。” “请罪倒是不必了。你要是杀了我,直接自刎吧,因为你断送了江家唯一一条活路。” 龙昭背着手,冷冷地不吭声。 白暮雨微微一笑,道:“你能忍到如今,也算是江少徇没看错了。你不是想知道吗?我可以告诉你,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龙昭仍然不吭声,他不吭声,白暮雨也不吭声。两个人就这样冷冷地互相看着。最后龙昭实先忍不住了,道:“只要你说的在理,别说一个,十个我也答应。” “是吗?我要你杀了江采苓,你做得到吗?凡事别说得太满,不然将来不好收场。” 龙昭道:“如果你不是对江家不利的事,我就答应你。” “这还算是人话。我告诉你,有些事最好问清楚了再答应,不然将来被人卖了都不知道。”白暮雨翻了个白眼,从袖中抽出块布条,给他扔过去。 龙昭翻来覆去地看,又嗅了嗅,察觉不出异样,只好将布条扔了回去。 “你猜不出来吗?”白暮雨讥笑道,他能猜出来才怪了。这是江少徇给她打的一个哑迷。 布条是从他身上扯下来的,上面什么也没有写,但形状却让人不得不在意。当初她为了给江少徇传信,特意弄了个狗东西的暗号,这回他以其人之道还置其人之身,给自己弄了块破布条来当暗号。 不过也多亏这块破布条上面什么都没写,不然也不可能如此轻易地被人从天牢里带出来。 “你瞧这布条的形状。”白暮雨将布条摊开,乍一看,像一弯月亮。只是这是何意?龙昭还是没看懂。 “这像不像一弯新月?” 龙昭点头,确实有点像。 “你可知你家三公子为何要让人把这块布条带出来?” 白暮雨就是不想说得那么痛快,故意让他干着急。 龙昭果断地摇头,他知道自己的本事,从不浪费时间在无谓的事情上。 “你家三公子这是告诉我,让我去算计张机。” “这跟张机有什么关系?不过一块布条而已,你凭什么说三公子让你去找张机?而且就算去找张机,也未必是让你写那样一封能置江家于死地的信吧?或许是你自作主张呢?” “你看看这布条,是不是与那日咱们去张机家时他身上穿的那件衣服?” 张机极看重衣着,所穿的衣服都是定制,料子都是极好的,普通人家难以一见。而且他最喜欢莲花的高洁,每件衣服上都让人在衣衫之内绣上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只是绣在内里,而且所用丝线与衣料颜色一模一样。普通人根本看不出来。 而这布条上确有那朵莲花的一角。 “他的衣服,怎么会到三公子手里?” “这你就得问你家三公子了,说不定他是故意弄坏了张机的衣服,就是为了用它来传递消息呢?” “就算是三公子的衣服,他也没叫你跑到张机家写一封将江家满门抄斩的密信吧?” “说你不懂人心,你还真是不懂。我问你,你说江家为何会有此横祸?” 龙昭并不清楚前因后果。白暮雨知他说不出个理由,只好道:“其实无非是因为功高震主。你想想,江家于国家有功,也并未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怎么就落了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定是奸人陷害。” “这是一方面的原因不假,另一方面,也说明你们的皇上并不真正相信江家。他始终怀疑江家有裂土称王的野心,不然怎么可能凭着那些捕风捉影的言论来治江家的罪?”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说,我让你们的皇上杀江家也不是第一次了,怎么,难道江家有谁被皇帝杀了吗?” 这倒没有。不过也许时间未到。 “你说不出话,就是同意我的做法了?” 但要置江家于险地,他定然做不到。“我是绝不会让江家冒一点风险的。” “所以你救不出他们。所以你们江三公子只能求助于本姑娘。实话告诉你,我不止写了这一封密信,算算前前后后该有三四十封了,无一例外,全是要求月皇斩杀江家满门的。” 第70章 愚弄 龙昭大惊失色。白暮雨冷笑道:“怎么?又想对我动手?” 龙昭松开紧紧握住的拳头,愧然道:“姑娘这样做,想必有自己的理由。”如果她真要置江家于死地,何必跟他明说?她只需要什么都不做,江家也必难逃来顶之灾。也是他太过冲动,没想明白这层关系。当初她冒着生命危险将江少徇从苍山救出,单凭这份恩情,就不该这般怀疑她。况且她还是三公子相信的人。 “呵,这会想通了,可惜迟了。咱们的行踪已经被张机发现,城里是不能呆了,恐怕采苓还有生命危险。你现在是想逼我给你解释清楚我为何要这么做,还是去将她带出来?” “六小姐有危险?”龙昭只停顿了半秒,转身就往城里走。白暮雨愣愣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咋舌道:“嘿,这人还真是说风就是雨啊。我话都还没说明白呢。” “你给我站住。”白暮雨追上去,龙昭脚程太快,转眼就不见了。留下她一个人呆立在路边,呆了一会,转身进了破庙之中。 龙昭回到城中,果然张机的手下正在四处搜索。幸好江采苓从未现过身,并未引起别人的注意。他趁着张机的人尚未搜到,悄悄带了江采苓出城。城门已经戒严,二人只好扮做过往的客商,塞了些银子,混出城去。 等回到破庙,白暮雨已经捉了只野鸡烤上了。香气飘得到处都是,远远地就能闻到。 龙昭皱了皱眉,“白姑娘,你这是干什么?” 白暮雨转身望了一眼背后的佛像,嘴里念了句阿弥陀佛,“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况且就是佛祖,也不会不许人饿了不吃饭吧?” 撕了只鸡腿扔过去,龙昭接住,递给江采苓,“六小姐,你吃吧。” 江采苓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三人将野鸡分食完了,江采苓迷迷糊糊地靠在柱边睡着了。龙昭无心睡眠,转头看着她,“白姑娘,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你不怕我害江家了?” 龙昭摇头,“不怕了。如果姑娘救江家,我龙昭唯姑娘之命是从。若姑娘存了歹心,天涯海角,我都会找到姑娘的。” “你这话说得我好感动。你知道吗?你是头一个说到天涯海角都要找我的人。不过你放心,不会有那么一天的。我是不喜欢江家,但本姑娘也是言出必行的。好了,既然事情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咱们只能兵行险着,让张机给咱们当一回说客,彻底打消月皇杀人的心思。” 张机此时正为那封密函头疼不已。居然敢偷偷跑到他府上写信,胆大包天。 他下令严查,查来查去,什么也没查到,感觉受到了愚弄,一把将那密函揉成一团,扔进了纸筐之中。 他却不知就在当天晚上,便有人偷偷潜进张府,将那张被他揉成一团的密函给偷了出去,放到了月皇的面前。 月皇破解了信中的秘密,当即震怒,立时召张机进宫,询问此事。张机气了大半夜,刚睡下,便接到旨意,马不停蹄地往宫里赶。 月皇此时身着便衣,披着月白色的袍子,坐在精雕细琢的木椅上,手里捏着那张已满是折皱的信。张机一眼便认出那是他已经扔掉的东西,冷汗蹭地流了出来。 “皇上恕罪。”张机一跪到底。 月皇冷眼盯着他,一语不发。张机叩头道:“皇上,臣有罪。” “你有何罪?” “臣觉得江公通敌之事,大有蹊跷。臣请彻查此事,以防中了敌人的反间之计。”若说之前他还在犹豫,该不该向月皇冒死进谏,但一见到那封信的时候,他就明白了,他如今已经是和江家站在了同一条船上。如果江家被定了罪,他最终也不能善了。 信上写着的尽诛江家四个字,就是他的催命符。 江家生,他有功。江家亡,他就是包庇江家的同谋。 “反间之计?当初江家之事,可是证据确凿。”他面前呈上的证据当然确凿。人证,物证,样样俱全。可又有多经得起推敲呢?月皇不知道,他可是知道得清清楚楚。 “皇上,请您给臣三天时间,臣保证将此事查得清清楚楚。” 月皇目光如电,扫了张机一眼,立时将其收回,淡淡道:“好,朕给你三日,三日之后,若能查明此案,朕定有嘉赏。”后面的话没说,张机清楚地知道,若是查不清此案,会有何后果。 他倒不俱怕查不清,江文秀一生为了百姓,绝不会干这通敌之事。要替他翻案很容易,难的是如何让月皇相信他真是被冤枉的。 若是他不信,找再多的证据也是徒劳。郁郁回到府中,刚一推门,却听黑夜之中传来一阵清脆的声音。 “张大人,皇上可是回心转意了?” 张机正要大叫,却已被人制出,半点声响也发不出来。 烛光亮起,张机终于看清了那坐在他面前的人,正是白暮雨。 张机没见过她,却从江文秀口中听过,知道她是江少徇未过门的妻子,道:“你半夜闯入我府中,是要我向皇上求情,放了江家?” “对,也不对。”白暮雨道。 “此话何解?” “我是要你向皇上进言,放了江家,但却不只是为了救江家,也是为了救你。” “笑话,本官无灾无病,需要你来救?姑娘也不必胡说,我与江公乃是多年好友,只要有本官在,是绝不容许任何人诬陷于他的。” “如此就多谢张大人了。”白暮雨示意让龙昭放开他。 张机坐下,与她对视。他没有大声呼救,以龙昭的本事,在他的人来之前,绝对能杀了他,然后安然逃命。况且眼前的人有求于他,必不会伤他性命。 “你有什么主意就说吧,江公说你聪明绝顶,本官倒要看看,你是否名过其实。” 白暮雨自诩已经在江文秀面前摆出了最坏的样子,没想到他竟这样评价自己,大感意外。“聪明绝顶?你说的是我吗?我觉得我是有些小聪明,但远不及江公,以及张大人您啊。” 第71章 妙计 张机知她说的是反话,但他并不在意。他在朝为官多年,若是被一个小姑娘几句话就激怒了,他也就活不到今日。 白暮雨见他不为所动,也不再提及此事,朝龙昭做了个手势,龙昭拿出一个帐本,递给张机。 上面全是这些天,各地势力的动作。其中自然包括宋施与高家。 张机看过,心凉了半截。虽然他做了万全的准备,但看这些势力的态势,想必受到了某此人的挑拔。而最有可能的便是宋施。他一直想夺月朝的江山而后快,甚至不惜主动出兵,冒天下人悠悠之口。且看这架势,在连吃两次亏之后,他大有与高氏联合,转道南下取永陵之态势,若任由此事发展下去,永陵一失,各地群豪难免不群起而攻之。 他之前便预料到江家一出事,必然有人想趁机混水摸鱼,唯独没料到有人竟能联合起这多方势力,直接危胁到整个月朝的安全。 “姑娘你不必危言耸听,这上面的东西谁知道是真是假?” “你大可等个十天半月,自然知道真假。不过在此之前,我劝你还是早早地辞官归隐,或能保得一条性命。不过你若辞了,我看这月朝也没有能守得住这半壁江土了。难,真是难啊。” “姑娘说笑了,我朝人才济济,一个张机,在与不在,无关紧要。倒是姑娘你费心心机弄这么多假消息,用意何在?莫非是要扰乱我朝军心,想趁机混水摸鱼?” “扰乱军心?就用这些?”白暮雨指了指那个帐本,冷笑道:“我若要扰乱你的军心,一句话便足矣,何必做这么多无谓的事?” “姑娘也太高看自己了吧?一句话,什么话?我今儿倒要好好向姑娘你请教。” “张大人,你真的想让我说吗?你不怕整个季城人心惶惶,不怕月皇怪罪于你?” 张机拿不准她真有主意还是只在虚张声势。不过以她能在短短数日之间收集到这么多消息,想必不简单。这样的人,在没有弄清楚她的来意之前,他也不好轻易发作。 “姑娘说了这么久,尚未说明你深夜来此所为何事。若是你再不说,本官便不奉陪了。”张机转身就走,龙昭并没有出手阻拦。他一直走到房门前,手触到了门闩,方听背后白暮雨道:“张大人你在为如何说服月皇放过江家而伤脑筋吧?” 张机顿了一下,“是又如何?” “我有法子让他相信江家是冤枉的。” 张机不语,白暮雨微笑道:“你不信我也没关系。反正若江家出了事,你也自身难保。你可知道,就在刚刚咱们说话的这点功夫,你家皇上案前又多了一件你与江家勾结的罪证。如果你不能洗清江家的嫌疑,也就等于把你自己给搭了进去。” “你以为你这么说我便信你?” “不信?你瞧瞧你的官印。” 张机往腰间一摸,果然空空如也。再一回头,却见窗台上放着一个方盒,正是他的官印。 “你竟敢盗用官印,其罪当诛。”张机愤怒地拿回官印,官印下方还压着一张纸条,纸条上是一封调查令。大意是让他的心腹不择手段暗中调查背后是谁在诬陷江家。 如此一来,他的立场就很明显了。如若这东西到了月皇手里,如果他拿不出江家被诬陷的证据,江家一完,下一个定然是他。 只一瞬间,张机便决定了,一定要将江文秀救出来。江文秀德高望众,还有一个江三公子,有这两人在,不怕稳不住局势。就算背后陷害江文秀的势力再大,人隔壁江文秀联手,也未必会输于他。 “好,你且说来听听,有什么办法替江公脱罪。” “其实很简单。我这里有一封盖着江公亲手写的信,你只要交到皇上手中,江公自然无恙。” 自江文秀入狱以来,也曾上书辨驳过,往往石沉大海。皇上看了常常扔到一边,区区一封信,就能改变他的心意? 张机接过信一读,脸色骤变。“姑娘,你这是想置江公于死地?” “这话从何说起?” “江公一案,虽然人证物证俱在,但总有些疏漏,定不成死案。可你这信一交,案子可就成了铁案了。” “就凭一封信,就成铁案了?张大人,你虽然不主事刑部,但也不至于如此孤陋寡闻吧?你以为你们的皇帝真是傻子?江家通敌一案,根本没什么实质性的证据,但在你们皇帝打算给江家一个机会的时候突然多了这样一个能将江家置于死地的证据,你们皇上会怎么样?他一定在想,这证据是真的吗?” “那你说这证据是真的吗?”张机反问道。 “自然是假的。不过也算是真的。” “此话何解?” “这信不是江公所写,却是江家人所写。天下间能将江公的字模仿得如此之像的,你觉得会是谁?” “三公子?你们为何要这么做?” “当然是为了自救。你难道真觉得江家几百条人命,会因为一个可笑的罪名而坐以待毙吗?实话告诉你,这差事若你不接,总有人会接。你难道要把这绝好的机会和自己的性命交到别人的手上?” “可凭区区一封信,也未必能打消皇上的疑心。” “自然不行。不过有这个帐本,有这无数虎视眈眈的势力盯着月朝这块肥肉,有源源不断从各地传来的敌情,再加上张大人你巧舌如簧,一定做到此事。” 单凭一封信,确实未必能成。但若加上这几样,就算皇上仍有疑心,也得为了月朝的江山考虑,暂且放过江家一马,以定人心。 “姑娘有何妙计?” 张机识人无数,知道眼前这人不简单。她身上那种自信就非常人能及的。此时他已然确定她对江家毫无敌意,难怪江家会将自己的身家性命放到她身上。 “皇上可是给你了三日期限?” “姑娘如何知道?”江家的眼线真是如此无孔不入吗?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从现在开始,马上离开季城。等三日期限一到,立刻把所有的东西带进宫。届时不必你说,月皇自然相信江家是无辜的。” 第72章 迷茫 白暮雨并不知他是否会如她所料一样,离城而去,直到一大早,接到龙昭的消息,说张机连夜向宫里递了折子,离开了季城,她这才放心,吩咐龙昭照顾好江采苓,独自一人乔装重新进了城中。 如今事情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她必须得到江少徇的配合。 接下来,一切都不在她的掌控之中。宋施是否如她期望的那样,与高氏暂时握手言和她不知道。江少徇是否希望永陵重陷战火她也不知道。她所能做的便到此为止了。决定这种大事还是由江家人自己来做,她并不想替江家做决定。 她在天牢门口等了大半天,直到深夜之时,才拿了一块伪造的宫人的牌子,混进了牢里。 她乔了装,完全掩住了自己的容颜。牢房里很昏暗,看不清人影。 对她的到来,江家人颇感意外。唯有江少徇,镇定如斯,自始至终都未曾抬头瞧她一眼。 天牢里并不是说话的地方,虽然白暮雨使了银子,让人离得很远,但难保隔墙无耳。她并没有跟江文秀说话,而只是轻声地朝着江少徇问道:“你做好决定了吗?” 江文秀江少铭江少兴一齐望向她,江少徇埋着头,沉思了许久,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道:“一切旦凭姑娘做主。” 白暮雨几乎忍不住要开始骂娘。江家的事关她何事?凭什么要让她来决断?这不是吃饭喝酒打架的小事,而是事关千千万万百姓的大事。一旦开战,永陵将会成为一片人间地狱。而他竟然把这种大事交给她一个外人?白暮雨当即调头就走。 仍然低沉着头的江少徇似乎感觉到了她的愤怒,叫住她道:“白姑娘,请稍等。” 白暮雨停住脚步,江少徇用微微低沉的声音道:“若是你,你该怎么做?” “若是我,我会决定放弃。”白暮雨往前走了几步,还是没忍住快步走到江少徇面前,“跟你讲一个故事。在我的家乡,有一个坏人,他是个山贼。他每天只会打家动舍,抢人家东西。可是他把抢来的东西却分给当地的穷人,养活了成千上万无家可归的人。其中有老弱妇嬬,也有那些被当地官府欺压,走投无路的青年人。可是有一天,他被抓了,被判了死刑。在临死前,他问杀他的刽子手,你说我这一辈子,到底是救人,还是在害人?是我该死,还是堂上的县令该死?江三公子,你说到底是谁该死?” “我不知道。”江少徇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如今的江家跟那个山贼又有何不同呢?他可以救人,而且也可以救无数的人。可是救这些人注定要牺牲另一些人,包括他的兄弟,姐妹,邻居,甚至那些见到他,给他下跪磕头的人。 他该怎么做? “对,你不知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可是不知道路就不用走了吗?三公子,你可谓是天下间一等一历害的人,何必执着于眼前的困境呢?有时候往前走一步,再回过头去看,便会觉得当初你的无奈是多么可笑。三公子,你没见过一族人全都饿死在自家祠堂的惨剧吧?” 如果不是她有本事,能自力更生,能保白家不被人欺,那如今的她,又如何能站在这里跟曾经天下闻名的公子哥说话呢? 她拼命去忘记这个世界,只想着过好自己的日子。可是她真能独善其身吗?而江少徇这样有理想有抱负的人,会舍得在这样的牢笼里终老一生吗? 白暮雨在问他,其实也是在问自己。 这时连她自己都被自己问糊涂了。 白暮雨在城中等了两天,江少徇还是没有传消息出来。眼见张机便要拿着她早就准备好的消息回来,如果他不做出决定,她是该撒手不理,还是越俎代庖呢? “白姑娘,你吃点东西吧,我瞧你这两日日夜难眠,是在为我们家的事担心吗?”江采苓还是察觉了她的异样。白暮雨摆了摆手,望着窗外。点心再香,她此时也没有心情。 “白姑娘,有消息了。”龙昭从屋顶上跳下来,正好落在白暮雨面前。 以往白暮雨定会骂他个狗血淋头,这会她更在意江少徇的消息,想知道他做的是什么决断。 “三公子说他决定了,他要救人,请姑娘务必鼎力相助。” 白暮雨心头一动,鼎力相助,江少徇此人她极为不喜,但也挺佩服,如果不是二人立场不同,定会成为至交好友。 “白姑娘,三哥说他要救什么人?”江采苓不懂。 “救好人啊。”白暮雨打哈哈道。 “好人自然要救,可三哥如今身陷囹圄,如何救人?” “傻丫头,你三哥是什么人?比猴还精的人,他要救人,又怎么会在意自己所处之境地呢?他只要动一动手指头,便能救下无数人的了。” 江采苓虽然不懂,但没有再追问。她知道事情已经很紧急了。张机马上就要回来,家人的安危全在他进宫面圣的时候交了什么样的东西给月皇。 白暮雨也开始打鼓,她手上握着的可不是什么一张试卷,而是成千上万人的性命。 但是她等不到这个结果了。季城的事她已经做完了,她如今要做的是另一件大事,回到永陵,保护永陵城的百姓。这些无辜被她牵连的人,她有责任,也有义务去保护他们不受战火之祸。 就在张机进宫的同时,白暮雨独自一人快马出了季城。 龙昭对她的不辞而别感到很意外。他甚至摸不准她是想在捞了一大堆好处之后就逃离,还是真有什么着急的事让她连最后一天都等不了。 他始终做不到完全信任她。 张机进宫后的三天,龙昭一直守在天牢门口。旦凡有自宫里来的人,都能引得他心头剧烈颤抖。江采苓也想跟过来,被他劝住了。他打定了主意,若是皇上下的是杀人的旨意,他就带着城里仅有的几个人去劫天牢。哪怕是死,他也不能干看着,什么也不做。 又是一辆马车缓缓驶了过来。马车停住之后,车上走下来一个年轻的宦官,手里捧着一卷明晃晃的圣旨,他知道,决定自己命运的时刻终于来了。 第73章 赦免 宦官走进去之后,龙昭一双眼睛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天牢的大门。 守在门口的狱卒如往日一样懒懒散散,这里是天牢,四周都布有守卫,平时更不会有人敢到这四周来造次。长此以往,狱卒的警觉远不如边疆的守卫。那些长年活在生死边缘的人,哪怕只是一声鸟叫,都能牵动所有人的神经。 等了只有一刻钟的时间,龙昭却觉得这一刻钟无比的漫长。直到一排身着囚衣神情萎靡的人缓慢走出来,领头的正是刚刚进去那传旨的宦官。他身侧是江文秀,此时的江文秀已经换了一身布衣,头发也经过了简单梳理,被系上了发髻。他身后的江家人苍白的脸上全都是逃出升天的应幸。 大家像一堆木偶一样,压抑着心中的喜悦,刻意保持镇定,连步子都故意放轻了。虽然知道圣旨是真的,他们真的被赦免了,但总是觉得不太真实。 龙昭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他没有现身。在江家,他本身就是一个见不得人的人。甚至许多人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他隐藏着,比出现在江家众人面前更有作用。 江家的人被安排在一间不太宽敞的院落里。这里曾经是一位官员的府邸,江家原来在季城有自己的房产,但月皇并没有将他们安排回自己的地方。 这里四周宽敞,便于监视,同样也不利于与外人接触。大家都心知肚明,江家也没人敢提出自己的意见。宫里的人送了些用品过来,算是一种信号,让江家的人安心住下。 江文秀挂念着永陵之事,但他再着急,也不能与月皇对着干。只能暗自忧心,面上还得装出一幅安然于现状的样子,让皇帝彻底对江家放心。 江采苓听到江家被释的消息,几乎是哭着冲进府来的。江文秀看到这个女儿,将她轻轻地搂在了怀里。他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自从她五岁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对女儿做过这般亲昵的动作。 江采苓显然也感觉到了父亲的改变,以前父亲总是很严历,但现在,他才真正地像一个父亲。 江少徇在回家的第二天就被张机领着进宫见驾。 作为释放江家的一个条件,江少徇自然是要替月皇解决眼前这一摊子麻烦事的。月皇在凉亭里召见了他。如果月皇在更为正式的场合召见,那表示他对江家还有启用之心。如今他只是在凉亭里,随随便便地召见,可见他心尚未真正放松对江家的芥蒂。重新启用之日,怕是遥遥无期了。 江少徇知道今天面对他的必然是一场暴风雨。她能做到,他一样能做到。想到只见过一面,却让他茅塞顿开的白暮雨,他的心中头一次被一个姑娘激起涟漪。 江少徇跟在张机身后三步远的地方。见到月皇,二人一齐跪下行礼。月皇正捧着别人递过来的莲子羹,二人一跪,他便将羹放下,指着面前的两个石凳道:“两位卿家坐,这里只有我们君臣三人,不必如此拘谨。” 二人谢了恩。月皇道:“江卿还没来得及吃早饭吧?先把这碗莲子羹喝了。” 江少徇再次跪下道谢。在月皇的注视下,慢慢将一碗羹汤喝下。他自始至终都出人意料的冷静,月皇频频地点头。 “客套话朕也不多说了。如今的局面张卿想必也跟你说过,不知道江卿你有何妙计,能改变当前我朝如此被动的局面?”月皇试探地问道。 办法当然有。只要放他们江家回永陵,不论是宋施还是高氏,谁都不敢对永陵用兵,月朝便能全力出击,迅速来掉周边一两个闹腾得欢的小势力,杀鸡给猴看。但他一个字也不敢提。甚至就算月皇提出要放他们回永陵,他也不敢应。旦凡有一点这样的心思,就可能是杀身之祸。 “臣觉得如今需要有一能干之人,自晋原出兵,直取河西。逼迫宋施回兵北上。高氏见宋施撤军,自然不敢独力与我朝一战。” “卿觉得何人可担此重任?”月皇看向张机,摇了摇头,道:“可惜我朝中无将,如此重任,只怕还是要落在你江家头上了。” “臣觉得,张大人的门生朱战朱大人或可担此重任。” 对他举荐朱战不论是月皇还是张机,都颇感意外。永陵四虎的名头在外,他随便举一人,都在情理之中。何故会举荐这个名声远不及永陵四虎的朱战? 江少徇不慌不忙地道:“朱战师从张大人,官职虽然不高,但历练多年,早有能独挡一面之力。早年他曾单人单骑,千里追贼,令敌人闻风丧胆。如今朝庭正是用人之际,如此人才,不用岂不可惜?” “张卿,你这个弟子朕有过耳闻,只是不甚了解,你给朕好好说说。” “皇上,还是臣来说吧。臣当年曾与朱大人有过几次照面,对这位朱大人印象颇深。朱大人其实是一个一等一的人才,比之朝中大多数武将,还有统筹全局之能。他曾有过一言,不知皇上和张大人听过与否。他说,如今我朝,兵多粮多,唯独无将。不然因何会被宋施一迫再迫,几乎连晋原都守不住。若能让他自领一军从晋原出,必能杀宋施一个人仰马翻,让宋施闻风丧胆,三年不敢轻言进犯。” 月皇一愣,问张机,“你这弟子真如此说?” 张机冷汗流了一背,这话他当然听过,那是他酒后之言,听过的人还不少。他当时已经下了令要封口,却不知这话怎么就传到江少徇耳朵里了,还被他给说给了皇上听。 明明是他要江少徇保晋原不失,如今却莫名奇妙跟他扯上关系。朱战若是一战得胜还好,若是败了,他岂不是无辜受到牵连? “皇上,我那不肖弟子年纪尚轻,虽然有些勇武,但谋略不足,恐难当大任。且晋原之外,路途漫漫,可以设伏之地不计其数。之前几次兵出晋原,我朝从未有过胜迹,若要再自此出兵,还需要从长计议才行。” 月皇与宋施,可谓死敌。听说有人敢放言直取宋施老巢,浑身的热血都被激发出来。张机的一盆冷水显然很难浇来他的热情。“江卿,你给朕仔细说说,有何办法能解决张卿所虑之事?出兵攻宋,朕可盼了好多年了。” 第74章 戏弄 “只有一条,告诉宋施我军的行军路线。” 实则虚之,虚则实之。明着告诉宋施,他未必相信,但以宋施多疑之性格,或会派人于半途拦截。而这样岂不是将自家兵丁的性命全都交到了老天的手里? 张机也未想到江少徇这么大胆,敢当着月皇的面说这样的话。哪怕真要这样做,也绝不能明着告之。因为以月皇的性子,是绝不会同意这样冒险的举动的。 果然,他只说了一句,月皇便拍案而起,怒斥道:“你此举是要置我月朝将干性命于不顾?” 江少徇已然料到他会有此反应。月皇的性子宋施可是研究得相当透彻。他正是要利用这一点,出奇不意,攻其不备。 江少徇跪禀道:“皇上息怒。臣这样做,有十足的把握,臣敢用自己的性命作保,若有差池,臣提头来见。” 月皇见他赌上了自己的性命,怒气稍稍平复了些,只是这样大胆而无状的举动确实让他心里气愤难平,若是人人都这样跑到他面前来胡说一通,他早晚会被气死。 “你今日若说不出个理由,朕定治你戏弄之罪。” “是。”江少徇一拜,“宋施与我朝为敌多年,对我朝朝中之事必然了若指掌。朝中有多少将领,多少兵丁,分布在何处,战力如何想必是了若指掌。如果一旦知道我朝要出兵,他必然会全力戒备。而首要之举,便是弄清我朝领军之人是谁,兵力几何,路线为何。臣敢相信,若是早有计划,必然逃不过他方暗探的侦探。这一点从以往几次进兵的情况便能看得清楚。所以宋施一定会觉得我方为了防止重蹈覆辙,必然不会事先安排好进军线路,而是将其交由领军之人自行决断。” “没错,皇上,宋施的暗探无孔不入,为了防止泄密,多数情形之下不会事先安排路线。之前两次大败,无一例外地是由于进军线路泄密所致。” 这事月皇记得,他还为此砍了不少人。 “而这一回,我方反其道而行,事先安排好线路,不止如此,安排的还正是进军的线路,宋施必然认定此线路为假,他会发动所有暗探,查清我朝真正的行军线路。他或许会最后确认我方的行军线路为真,但他绝来不及动作去做应对。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我军从事先安排好的线路上攻入他的地盘。不止如此,臣以为朱将军在进攻之时,可以大张旗鼓地进兵,以为策应。” “好。”张机拍手道:“若进兵进行大张旗鼓,那就更像假的了。贤侄,你这真真假假之计果然使得出神入化。宋施遇到你这样的对手,可要倒大霉了。” 月皇见边他最信任的张机都说此计甚好,作为一名从未领过军,不通军事的皇帝,自然更找不到什么理由来反对。不过他终有些怀疑,略一思索,道:“江卿觉得此次进兵,以兵力多少合适?” “用兵多少,以其进兵目的来定。皇上若想一举荡平河西,没有五十万精兵不行。” “朕还没有那么大味口。”他不是不想,而是真拿不出五十万精兵以及无数粮草来。 “若要攻占城池,扩充版图,至少得三十万大军。” 三十万他也拿不出来。 “若要劫掠财宝,给宋施以重创,保我边境近期无事,只需三万兵马足矣。” 三万他倒是能接受,只是江少徇说得神乎其神,他想看看他还有什么更大的本事,顿了顿,道:“三万也太多了。最近边疆战势吃紧,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江少徇道:“若皇上能拿出一万精兵,三千战马,臣保证能重创宋施粮仓,让他一年之内,缓不过劲来。” “你就这么相信自己的计策?”月皇没打过仗,但以以往战斗来看,若是月朝军队少于河西军,要取胜几乎是不可能的。他敢提出一万人马单刀直入河西,月皇也不由地迟疑起来。 “臣相信自己的计策。但臣更相信我朝的兵士以及朱战将军为皇上您开疆扩土,保我朝安稳的决心。”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月皇自诩要成为一代明君,虽然做的尚远不够,但心境始终未变。江少徇于直言中拍起了他的马屁,他当然受用。 “好,既然如此,朕就派两万兵马,你告诉朱战,让他好好替朕教训一下宋施,扬我国威。另外,爱卿有何要求,也可向张卿提。张卿你要尽力满足。这一战可关系到我朝的威严,不容有失,知道了吗?”月皇声音严历,他的雄心几下就被勾了起来,虽然灭宋施的时机未到,但揍他一顿出出气,同时让他缺根胳膊少条腿的事他还是很乐意干的。 “皇上,臣还有一个要求,希望皇上能应允。” “你且说来听听。”月皇正在兴头上,打定主意不管他提什么要求,只要不过份,他都会同意。 “臣想请皇上御笔亲批此次进军计划,以此来迷惑宋施。” 月皇还以为他会为江家求些好事,他一心为公,这时心里隐隐地有些过意不去,敲了敲桌子道:“此事朕准了。另外,来人。” 月皇一声命令,身旁伺候的太监飞快走了过来,垂手而立。 “你将后宫里那些胭脂水粉之类的物件挑一些送去给江家的女眷,就说是朕补偿给他们的。这几个月的牢狱之灾她们怕是吓坏了。” 江少徇向月皇谢了恩,等他离开了,方才跟着张机出了宫。 张机的马车在门口守着,二人上了车,便往江家临时住的府邸驶去。 车行至半路,张机忽然想起刚才宫中之事,对正望着窗外发呆的江少徇笑道:“贤侄,你刚刚最后的奏请用意何在?” “为了计划更顺利地进行啊。” “我知你是为了计划更顺利地进行,可你为何要皇帝御笔亲批?” 江少徇笑着不肯回答,张机拍了他的肩一下,笑骂道:“若你爹知道你敢这般戏弄皇上,定然不会饶了你。” “张大人说笑了,小侄怎么敢戏弄皇上?小侄真是为了让宋施更加确信,才有此一请。” 第75章 退军 张机深遂地一笑,好像什么都明白似的。江少徇也不做争辨,他这点心思,能瞒过月皇,却瞒不过深谙朝政的张机。他这样做,也并不是为了戏弄月皇。他的确是为了让戏更真实一点。由月皇亲自御笔批准的计划,却一反往日之常态,不更能证明这东西是假的吗? 当然,能让事情更顺利推进的同时,耍一耍月皇也不错。他这一笔批下,想必会引来无数朝臣的质疑,最近几日他是不得安宁了。 他越不得安宁,对江家来说越好。反正他不会将此事算到江家头上。等将来真的成功退敌,今日他被朝臣们质疑得越多,他日他就越是个明君。 为了将来的名声,今日吃些苦又有何妨?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嘛。更何况凭他的脑子也不可能想到江少徇在故意为之呢。 二人分别之后,张机马上回到衙门,为出兵晋原做准备。而江少徇也只在家中呆了半日,便来到张机处与他商量进兵之事。二人与朱战谈了一夜,朱战本就精通兵事,之前不过因为说话耿直惹人讨厌,才在上官面前露不了头。这会与二人畅所欲言,见识颇为不凡,连张机都觉得他已得了他的真传了。 安排好兵出晋原一事,江少徇始终放心不下永陵之事。整个江家被监视着,他不敢打听半点永陵的消息。他越装做漠不关心永陵,江家就越安全,月皇的疑心才越弱。 但从兵部官衙里的人闲聊中得知,宋施与高氏已然联手,大有平分永陵的架势。永陵一战一触即发。 张机派人火速驰援。各地守将也接到了命令,让其密切关注永陵之事。一旦大军进攻永陵,各地便要全力援救。 纵使如此,江少徇依然不放心。永陵城的防备他是很清楚的。对付高氏或宋施都绰绰有余。唯一所具之处,便是二人齐头并进,那时永陵同时面对两大强敌,要守城怕是难上加难。 更何况守将是号称本朝第一大将,牛大将军。他想不担心都难。 话说这位牛常胜牛大将军,那可是闻名遐迩。其人无勇无谋,唯有一张嘴,号称能把死人吹活。他极能捕捉月皇的心思,身为武将,力不过二两,计不过三招。居然能一路从一个不入流的伍长做到镇守一方的大将,简直是天方夜谭。 此人为将不行,为臣却极为不错。他对月皇忠心不二,说他肯为月皇抛头颅散热血,那是一点不假。 只要月皇一声令下,他直接拿刀抹脖子,不带一丝迟疑。所以月皇才在众臣中选了他来替自己守永陵。 而此时,牛大将军已经得到宋施高氏要进兵永陵的消息,在众幕僚商讨十日之后,终于定下了坚守不出之计。 只要二人敢率兵来攻永陵,他牛常胜就敢闭门不出。他比谁都清楚,打,必死无疑。守,尚有一线生机。 关键时刻能缩得住,不惧他人的流言蜚语,也是一种本事。而牛常胜显然是那种师祖级的人物。不管是谁在城下叫战,哪怕那人挖了他的祖坟,他只要抱定坚守不出的决心,也绝不会派一兵一卒出阵迎敌。 宋施和高氏当然知道这位牛大将军的脾气,想必不会死战,而是会以计诱牛常胜出城,在城外一决高下。 江少徇担心的就是他会眼见胜利在望,忘了当初的初衷,率军出城迎敌。只要他一出城,就是狼入虎口,死定了。 以后的一个月,他一直在这样的不安中度过。好在他能在兵部行走,可以接触到些许永陵的消息。每每听到永陵之战尚未暴发,他便能稍稍宽心。等第二日听到永陵形势危急,他又提心吊胆起来。 每一天对他来说都是煎熬。 在他备受煎熬的时候,永陵却发生了一件天大的怪事。本来已经出现在永陵城外的宋施高氏大军突然偃旗息鼓,调转方向跑了。据说双方还在离开永陵之时在永陵坡外的空地上小打了一仗,双方各有死伤。 这可惊呆了一众朝臣,大家都在想这二人是不是迷糊了,本来大家说好了要来抢劫的,结果东西还没开抢,双方打了一架,各受了些伤之后逃回老家去了。这状况怎么看都觉得像在演戏一样。 这样的剧本除了唱戏,谁还敢写? 江少徇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反复推演了永陵之势,实在想不通为何会发生此等怪事。 不过牛常胜的折子很快就上来了。折子上说他运筹帷幄,使用挑拨离间之计,让宋施与高氏发生内哄,他则坐收渔翁之利,假冒双方军队,在交界之地生事,让二人有了异心。他瞧准时机,点拔军马出城迎战,一番死战,将宋施高氏赶出了国境。 此战斩敌近三千人,可谓大捷。 说实话,兵部没一个人相信他的折子。他这人什么都会做,就是不会去拼命。这折子上所言,必然有问题。只是如今正是新胜,月皇对他可是宠爱到极点,谁敢这时候去质疑他,必会此得月皇震怒。况且他们也没有证据。 月皇收到折子,大宴群臣,连夜下旨,如牛常胜进京封赏。可人刚走到路,封赏的圣旨就送到了。等来到京城,二次封赏又到,这等恩宠可是惹得百官眼红,一时风光无二。 牛常胜进宫见了皇上,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兵部来向张机这位顶头上司示好。虽然他如今受着恩宠,但毕竟张机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对自己的事知道不少。如果得罪了他,当下没什么,可天长日久,如果他背后给他使些绊子,谁能保证他不栽跟斗? 巧的是牛常胜与张机见面之时,江少徇正在身边。张机也没有让他回避,把牛常胜灌了几壶酒,趁他酒醉之际,问起了永陵之事。 他真不是想给牛常胜小鞋穿,他是真好奇,凭牛常胜这等本事,这一常出奇不意的仗是怎么打出来的。 牛常胜本来不肯说,酒越喝越多,他也渐渐憋不住了,将这事的来龙去脉一吐而出。 第76章 酒醉 牛常胜其实也不知道宋施与高氏为何会在即将进攻的时候突然双方起了争执。之后双方打了一仗之后,各自撤军回去。那些天牛常胜没有一天能睡得着觉。 他把所有能调动的军队和百姓全都龟缩到了城中,打算与敌来一场死守。他知道朝庭是不会丢下永陵的。真到了不得不救的地步,朝庭不可能见死不救。坚守待援是他唯一能做,而且能做好的事了。 他做好准备,等着暗无天日的守城战来临之时,突然有人窜进了他的卧房,抓了他最宠爱的小妾,还把他给捆了起来。 牛常胜好歹也是见过阵势的将军,知道她没有取自己性命的打算,最多是敌人派来抓了他要他开城门投降的,暂时不会让他死。心中计较一番,打算拖延时间,寻机脱身。 可是来人根本不给他机会。 他整个人被绑成了一个粽子,被一脚踹到了床上,和他的小妾被塞进了被窝里,只露出一只脑袋。 牛常胜动弹不得,连抬个头都得使出吃奶的劲。 来人却没有说让他投降献城之事。她只是问他,是否想要活命。 牛常胜作梦都想啊。骨气他也有,不过与性命一比,什么都不是。他盘算着自己对她有什么用处,想了半天,唯一有用的就是自己手里握着的这座永陵城了。如果不献城,他必死无疑。如果献了,只怕月朝不会放过他的。一时他也陷入了两难之地,不过他的嘴也没闲着,溜须拍马,保命要紧。 牛常胜把肚子里溜须拍马的词全都用了一遍,眼前这人居然纹丝不动,在他舌灿莲花之下,能保持毫不动容的人,的确不多。 等牛常胜说得差不多了,来人才扔过来一块布,将他的头盖住。 “你若想保命,便听我的命令行事,不然,保证你见不着明天的太阳。” 牛常胜哪里敢反抗?如小鸡啄米般点过头,半晌没有听见回应,试探了两声,依然没有声音,拼命扭动着身子,连人带被从床上滚落下来,摔得他头昏眼花,旁边的小妾也同时掉到了地上,惨叫不止。 巨大的声响吸引了门外的亲兵。被解救之后,他恼怒之下,命人府里府外彻查一遍。结果什么也没有找到。 正有气没地撒,忽然摸见刚刚那件盖着自己的衣衫,一把将其扯了个稀烂。没想到其中竟然藏着一封信。 里面是一道命令,让他命令手下将领,只打高氏,不打宋施。旦凡有高氏的士兵前叫阵,全力以赴,不计伤亡。若有宋施的将领前来叫阵,则装装样子,叫嚷几句便可。 牛常胜领兵打仗是个草胞,但人并不傻。他很清楚这信上所说是要干什么。打一个拉一个,让他们互相猜疑,这种事他没干过,但也听过不少。 只是他有一个疑问,宋施和高氏,会这样轻易地上当吗? 但若不按她的要求来,一是也许她真会回来取自己的小命,二来,他也没有力量与宋施和高氏一起动手,这无疑是最为稳妥的办法。 反正永陵四虎,有三个在他手下。没事派出去打个仗,若是胜了,功劳是他的,若是败了,他正好可以替月皇消除江家在永陵的根基,两全齐美。 仗打得并不激烈。在到达永陵城下之前,双方都只是试探性地进攻。但高氏仍旧吃了不少亏,而宋施这边虽然也有阻滞,但无伤大雅。 待眼见便要到达永陵之时,高氏手下的将领大多已经挂了彩。 要说仗虽然打得不大,但窝火。他们从来没有打过这种尽是窝囊气的仗。传说中的永陵四虎来了三个,一看就是一场大战。 他们摆出了拼命的架式,可是永陵三虎之边压根不管,一接手,就装怂。边退边施以暗算,不是突然飞出根冷箭,就是水里被下了毒,又或是吊桥被人动了手脚,行至一半,突然断裂,桥上的士兵掉进河里,成了落汤鸡。之后更是各种手段全上,要多卑鄙多卑鄙。 高氏的士兵全都窝了一肚子火,一见到敌人,立马无所畏惧地要去拼命,又被带入各种高山深林中,弄得遍体鳞伤。 等到两军会合,一对比之下,一军形如乞丐,而另一军军容齐整,任谁都不由怀疑其中的猫腻。 之后的事,便不在牛常胜的掌握之中了。总之便是双方一莫名奇妙打了一仗,又莫名奇妙地领兵退去。 牛常胜语无伦次地说了一大堆,此时呼噜声大做,江少徇和张机知道再问不出什么,拍了拍衣衫,一起走出屋来。 二人其实也喝了不少,此时头胀得历害。 江少徇见时间差不多了,便告辞了张机,上了张机安排好的马车。 回去的路上,马车行驶得很慢。江少徇揉了揉脑袋,几次将头伸出来透气。 二哥正在府门前等他,见他已现醉态,赶紧过来搀扶。 江文秀正巧路过,见到他的样子,叹息一声,转身离开。 江少铭扶他进屋,让人端了碗醒酒汤来给他灌下,等他稍稍舒缓了些,才埋怨起他来。 江少徇心思根本不在眼前。自苍山归来之后,他便一直在想,白暮雨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有本事从十万大军围困之中将自己解救出来,如今又能以一已之力,救永陵数十万百姓于水火,她明明对江家有恨,却为何又肯数番出手相助呢? 他之前使了手段逼她就范。凭她之能,真的无法反击吗?她有反击的手段,可到最后却都放弃了。这次永陵之困,他也曾过想过让她出手,只是话没出口,人已经走了。没曾想她是去了永陵。 牛常胜没察觉她的身份,也没有一个字形容过她。但他知道那个让他听命的人就是她。不然单凭牛常胜那猪脑子,能让永陵的军队乖乖听话,能将这一切进退之机安排得天衣无缝? 事不过三。她三次于他有大恩,他却始终什么也没有给过她。他能给她什么呢? “二哥,大嫂、二嫂还好吧?如果方便的话,烦劳你请她们过来,我有事要请教。” 第77章 缘分 江少铭虽是好奇,还是照着他的话,将二人请了过来。 薛鸢性子豪爽,听闻江少徇要见她,没作多想,扔了手里的枪就往这边赶来。 李锦绣犹豫了一下,带着丫环过了来。见到薛鸢也在,让丫环等在门外,与她一起进了江少徇的院子。 江少徇正在沉思。 每有大事,他总会这样静坐着。府里的人早已习惯了。他不动,也没人去打扰他。 薛鸢看着江少徇,小声对李锦绣道:“二弟妹,你说三弟叫咱俩过来,是要干什么?” 李锦绣轻轻摇头,“或许是有什么事要问。” 二人不再言语,等了一会,江少徇才回过神来,见二人已到,赶紧起身向二人行了一个礼,道:“让两位嫂嫂久等,是我失礼了。” 请二人坐下,亲手为二人斟上一杯热茶,再一次向二人赔礼道:“请两位嫂嫂恕罪。” 李锦绣还了一礼,薛鸢却是一拍他的肩膀,道:“都是一家人,三弟何必如此多礼?三弟叫我们来有何事,旦说无妨。” 江少徇咬了咬牙,道:“大嫂,二嫂,我有一件事想请教,如果有人欠了你们的恩情,你们最希望他做什么事?” “三弟,你是要问我们你要还白姑娘的情,该送她什么东西吧?”虽然二人同时猜出了江少徇的用意,但李锦绣并未戳破,江少徇脸皮薄,说穿了怕他下不来台。刚要提醒薛鸢,她心直口快,已经直接将此事给说了出来。 江少徇红着脸,否认道:“大嫂,没这回事。” 薛鸢正要说话,李锦绣偷偷扯了她的衣袖一下。薛鸢心里不甘,还是闭上了嘴。 打架她行,这种事,李锦绣在行。 李锦绣道:“恩情这东西,最是难说。有人喜欢施恩不忘报,有人喜欢恩怨两消。三弟,若是你,你会选哪一种呢?” 他当然会选前者,可是她或许会选后者吧? 薛鸢道:“选什么选,照我说,你若喜欢人家姑娘,直接娶过来。别在那里磨磨唧唧的,若是被别人捷足先登了,你哭都没地哭去。” 她最是不喜欢李锦绣这种凡事三分说七分猜的样子。李锦绣一肚子话被堵在肚子里,江少徇做事果断,但唯独儿女情长之事除外。她本来打算好好开导一番,结果薛鸢不分青红皂白地出了个馊主意,把她给吓懵了。 “大嫂,我不过是想谢谢她,你怎么扯到成亲上去了?”江少徇站起来,想转身避开二人的视线,以免自己已经熟透了的脸被人瞧在眼里。 李锦绣瞪了一眼薛鸢,道:“大嫂,你别在那里戏弄三弟了。咱们三弟脸皮薄,跟大哥不一样。” 薛鸢被她一挤兑,脸也是微微一红。 江少徇此时的思绪开始混乱,从前,他不用在意这些,但自从被困在此地之后,他越发地不能控制自己的思绪了。 他忽然觉得把这种事拿来问二人是一种错误。不管别人的意见为何,最终做决定的还是他自己。 如果白暮雨此时就站在他面前,他一定会问她的心愿。但现在她走了,甚至连谢都没有跟她说一声。 “三弟,大嫂是个粗人,你别见怪。但大嫂也是为了你好。白姑娘是个好人,你可一定要抓住。” 李锦绣想了想,也道:“三弟,若是你想,我可以替你去问。若是你觉得不好,我们也可以只装做今日没有这回谈话。但是三弟,世上的事很奇妙,你或许真的应该相信缘分。” 却说白暮雨指挥永陵三虎逼退宋施之后,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将江家家主令放到了江府之中。她自己则独自一人,揣着从张机那里敲来的银子,牵了匹快马,趁着天色未明,独自离开了永陵。 一切事情皆了,她终于能回栖凤城了。也不知这丝雨等人怎么样了。 她一路快马加鞭,没几天便进了栖凤城。 只是很奇怪,竟然没有人来迎接她。她回来的消息应该早就送回来了吧?难道她才走这么几个月,她白暮雨就已经被人淡忘到此了吗? 白暮雨在城里绕了一圈,遇到几个熟人,简单地问候两句,问了一下最近城里发生的事。 栖凤城每天来往客人不少,发生的事也不少。多是一些打架斗殴抢生意的事,根本上不了台面。其余的最大的事,便是打算对月朝用兵之事。 但自宋施高氏联盟瓦解之后,这事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半点消盵都查探不到了。 本来楚国就没几个兵,谁会傻到跑去与强大的月朝为敌? 这早在意料之中。白暮雨牵着马回到府中,奇怪的是连府里也没有人。她冲出院子,在街上揪一个路过的老者,指着空荡荡的院落问她白家人的下落。 那老者仔细瞧了一眼白暮雨,忽地把身上的担子一扔,扑在地上,对她猛一阵磕头。白暮雨惊呆了。 “白姑娘,你是孙小姐的朋友,求你救救孙小姐吧,她被人抢走了。” “什么?”白暮雨以为自己听诧了,被人抢走了?谁敢抢她?难道是刘魁?这小子胆子不小啊,敢抢孙白薇,她今天得好好给他个颜色看看。 回到院里,拾了一根木棍捏在手里,“你快带我去。” 老者瞄了一眼她手里的木棍,畏畏缩缩地道:“白姑娘,你这是要拿根木棍去拼命?” “对,木棍不好,我得拿把刀。”说完转身又进院去找刀。在院里翻了一阵,什么也没发现。冲到厨房,连菜刀都没有了。 只好气馁地捏着那根木棍回到老者面前,“只有这个了,你放心,区区刘魁,本姑娘还不放在眼里。” “刘魁?关刘魁何事?”老者不解道,他没说是刘魁干的啊。 “敢打我的人的主意,不管是谁,我都要他好看。” 白暮雨一棍子敲在地上,虎口震得发麻。她一把拉了那老者,出了门径直往刘家去。 老者挣扎着不肯走,白暮雨把手一松,道:“既然你不去,我也不勉强。你放心,我一定会救出白薇的。” 第78章 孙白薇失踪 白暮雨跑得飞快,那老者在背后连叫了几声,也跟着一路小跑起来。但他哪里能跟得上白暮雨?只跟了几步,便不见了她的踪影。 白暮雨脚步不停地直冲刘府。 她走的时候已经告诉过刘魁,不许打孙白薇的主意,如今看来,他是把她的话当耳旁风了。今儿他要是不放了孙白薇,她就折了他的刘府。 路边的人已然认出了白暮雨,见她气势汹汹,纷纷退到一边,生怕被殃及池鱼。 白暮雨一路杀到刘府,刘府的家丁见这位姑奶奶杀了过来,一时没回过神。等有人想起去拦,她已经冲进府去了。 刘魁的院子她来过几次,无需人带路,她直接冲到了刘魁面前。 一个妇人哭得梨花带雨。 刘魁半躺在一张太师椅上,头上手上全都缠着绷带,他不住地哀嚎,旁边的妇人随着他的哀嚎,哭得更凶了。 白暮雨手里的棍当地落到地上。 这是哪位如此善解人意,把刘魁给狠揍了一顿?她得好好谢谢他啊。 刘魁见到白暮雨,突然止住了哀嚎,哇地大哭起来。 白暮雨与刘魁斗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他哭得跟个婴儿一般。哪怕他被揍得再狠,也从未如此失态过。难道真是被打傻了? 刘魁扑到白暮雨脚下,声音越哭越大。他一把抱住白暮雨的腿,泣不成声地道:“姑奶奶,祖宗,您终于回来了。老天开眼,你终于回来了。” 这情形有点不对啊。两人不应该是仇人吗?仇人见面,怎么搞得像失散多年的兄弟呢? “白姑娘,我终于盼到你了。你可一定要帮帮我。” 帮他?不拿棍子狠揍他就不错了。白暮雨腹诽道。 刘魁身侧的妇人想拉他起身,刘魁反而一把将她拉到地上,跪在白暮雨面前。 那妇人本不情愿跑下,但被刘魁拉着,不敢起身,只好放缓了声音道:“白姑娘,你可一定要救救孙小姐啊。我家老爷为了此事茶饭不思,我真怕他气出个好歹来啊。你不知道,我家老爷已经三天没吃过东西了。” 三天?她可不信。刘魁是什么人?一顿不吃都能要了他的命,更何况是三天?一定是在她面前演戏呢。他之前也没是没有演过。 白暮雨冷冷地道:“你家老爷就算饿死了,又与我有何干?等等,你刚刚说要我救孙小姐?哪位孙小姐?” “孙白薇孙小姐啊。白姑娘不是与她是至交吗?” 好吧,眼前这二人原来是在她面前演戏呢。孙白薇不是他们家抢的吗?在她这里恶人先告状了? “白薇怎么了?”白暮雨耐着性子,问道。她要看看他们能演出什么花来。 “孙小姐被人抢走了,就在三天前。自那以后,我家老爷就没吃过东西。白姑娘,求求你救救孙小姐吧。”那妇人道,她面上装做悲悲凄凄,其实她不在意孙白薇是否能得救。 毕竟刘魁一心想的就是孙白薇,若是有朝一日她进了门,这刘府哪里还有她的位置? 白暮雨一眼便瞧出了她的心思,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白薇被谁抢走了?” “窦五。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山贼。三天以前,突然有人闯进孙家,将孙小姐给带走了。我家老爷闻讯前去救人,却被窦五的手下狠狠打了一顿。白姑娘,如今只有你能救孙小姐了。” “哦?是吗?”白暮雨舒缓了心情,“他为何要抓白薇?” 那妇人语塞,刘魁抢着道:“他定是见孙小姐国色天香,垂涎孙小姐美貌,这才挺而走险,趁着我一时不察,将孙小姐抓走。” 垂涎孙白薇的人不少,但能比刘魁痴的,她还真没见过。想当初刘魁可是使用了浑身解数想打动孙白薇,结果孙白薇正眼都不瞧他一下。后来他用强,又被白暮雨揍得鼻青脸肿。再后来,有白暮雨护着,刘魁只能望洋兴叹。 不过窦五要抓孙白薇,她无论如何都不信。 窦五不是压根不喜欢女人的吗?此时她已基本确定,孙白薇并非刘魁所抓。他这人演技不佳,如果真是他所为,一定不能像现在这样声情并茂。 “不知道。我派人查了很久,什么消息也没得到。只知道他是突然出现在城里的,又是突然失踪了的。” “你觉得白薇被藏在了何处?”既然窦五出现在城中,必然逃不出去。他现在一定藏在城里,只是他在城里的窝那么多,这会藏在什么地方呢? “我把整个栖凤城都搜遍了,一点线索都没有。” “也许他已经带着白薇离开此地了吧?”白暮雨道。 “这不可能。”刘魁好不容易冷静下来,被他这一问,刺激得甚至不顾身上的伤,起身就要出门去找人。 他身边的妇人赶紧拉住他,道:“老爷,有白姑娘在,您不必担心。白姑娘与孙小姐情深义重,不会见死不救的。而且,白姑娘手眼通天,难道老爷你还不清楚她的本事吗?” 是啊,这世上对白暮雨手段认识最清楚的非刘魁莫属了。 “话虽如此,但我总是不放心。白姑娘,窦五可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他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孙小姐落到她手里,哎,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刘魁又开始哀嚎起来。 孙白薇落到谁手里跟刘魁有何关系?就算孙白薇平安无事,也不可能嫁给他啊。 “你别在那里杀猪似的。你想想,此事究竟如何发生?以我对窦五的了解,他该不会轻易以身犯险才是。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确定是窦五抓了白薇?” “确定。虽然他没有亲自出手,但我瞧得出来,那就是他假扮的。况且,如果不是他,这城中又有谁能轻轻松松地将孙白薇掳走呢?” 白暮雨听到窦五的时候还有些担心,但这会确认了就是窦五,她反倒不担心了。 窦五带走了孙白薇,一定事出有因。莫非城中还有她并不清楚的事情?她得好好查探清楚再做决定。 “白姑娘?”刘魁试探地问道。 “你放心,我会救白薇的。你且把这些日子栖凤城发生的事好好跟我说一下。” 第79章 “这些日子,栖凤城其实没什么大事。与往前一样,每天都有不少来自各地的商人到此处交易。朝庭最近又减轻了赋税,往来的商人更多了。”刘魁道。 减税这事她也知道。其实不是朝庭想减,而是别人大军压境,几十股势力联合起来逼迫楚朝庭减轻税收,朝庭不得不妥协罢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事,税越轻,往来的商人越多,能收到的税反而更多,走私的也越少了。谁会为了那屈屈银子,挺而走险呢?别说楚国朝庭不会答应,别的地方的正经商人也不会同意。况且税赋轻了,栖凤城的百姓日子便更好过了。 “前些日子,有人送来了一种新奇的布料,立时风靡全城。这种布叫做……” “好了。”白暮雨打断他,这种布她当然知道,她发明的嘛。她对这种小事不感兴趣,这也与孙白薇的事无关。“说重点。别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最近城里有人在打方舟山的主意。” “为何?那时不过是一座荒山罢了。谁会对它感兴趣?” 刘魁诧异地盯着她,“白姑娘,你还没去看过吧?那里可早不是当初的模样了。你走这段时间,那里可是大变样。不只环境好了,还造了一排水车,开了无数口井,解决了山上用水的问题。如今那里可住了不少人呢,好些人还想把家从城里搬到山上。听说昨儿还有人去查看,准备在那里修一座小院呢。” “你说的是真的?” 她不在这几个月,丝雨真的按照她的设计,将那里建成了?不应该啊?哪里来的这么多人,这么多钱? “千真万确。我前段时日还曾去看过呢。如果你不信,大可现在去看看。若我刘魁有一句谎言,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他突然发起了誓,白暮雨不想与他较真,道:“你说是谁要打山上的主意?” “这我倒是不知。只是此事确有其事。最近城里不断有人打听山上的事,我觉得奇怪,便让人留意了。那些人看似无心之问,实则是有预谋而来。说来也奇怪,他们不止打听山上的事,还打听了孙白薇和你们白家的事。” “什么人会对白家感兴趣?”白暮雨想了想,白家的事很简单,人就那么两个,想知道白家的事,不用打听,往白家门前一站,透过门缝往里一瞧,白家有几口人,每天干了些什么事,一目了然。谁会偷偷打听? “什么人都有,他们之中有四五十岁的妇人,十一二岁的孩童,精壮年,少女等等。他们打听的事也各不相同。有人问白家的事,有人问孙家的事,还有人旁敲侧击问山上的事。但若把这些信息汇总起来,不管是白家还是孙家又或是山上的事,他们都知道得差不多了。” “你可有跟踪到他们的老巢?”他既然这么清楚,自然已经做了调查。以他的性子,想必是早知道他们的落脚点了。之所以没有发作,完全是因为他自己的私心。他想卖白暮雨一个人情,也想借白暮雨之手,将这些人的身份调查清林。 事关白家孙家,白暮雨不可能袖手旁观的。 “跟是跟到了,只是不确定是哪一间。”刘魁指着墙上的城内地图在上面划了一个圈,“大致在这些地方。只是怕打草惊蛇,不敢跟得太近。” “好,你继续派人在外围守着,宁可放过,不可惊醒。他们既然还没有走,说明他们要办的事还没有办到。咱们只需要守珠待兔,以逸待劳。等他们下一次行动的时候,调出幕后主使,再将他们一网打尽。” 一网打尽?又不是打仗。他们既然派了这么多各式不同的人出来探听消息,说明他们并不是为了神机先生而来。那又是为了什么呢?难道是为了孙白薇? 可是孙白薇被窦五带走了,难道与这些人有关? 白暮雨决定前往那一带一看。如果这些人真是为了孙白薇而来,想必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她得仔细弄清楚才行。 刘魁在前方带路,二人一起来到一个道路有些泥泞的街巷之前,刘魁指着巷子里挥了挥手,立马从一旁的短墙背后跳出来一个廋削的人道:“里面情况怎么样了?” “里面今日没人出来。” 没人出来?这时候,不可能啊。往日这时候里面该只剩下一半不到的人了。难道他们是查觉了什么,不敢再出来险? 白暮雨踌躇一阵,还是迈步往巷子里走去。 往里走过四五个院落,这些院落全都闭着房门。不知道有人还是没人。 直到来到一间门有些破旧的院子,里面才传出了一对男女说话的声音。 “你说咱们这么偷偷摸摸的,像什么样?像小蟊贼。简直有辱咱们的威名。依我之见,咱们该单刀直入,杀上方舟山,瞧一瞧这样一座荒山,到底有什么魔力能引得如此多人想到山上生活。” “说不定真有过人之处呢。你瞧咱们的山寨,平日城来投的人也不少。可有哪一个不是犯了事,被逼无耐地投到山寨里来?我就是想瞧瞧这同样是山,为何他们就能引得大家挤破头往里钻,而咱们只能日复一日地四处扬名,吸引人来投效?” “这还不简单?你明天就化妆,前去投靠山上。等你在里面摸清楚了,想明白了这个问题再回来。” “这可不行。我好歹也是个七尺男儿,怎么可能这么做呢?不然咱们召集兄弟,杀上山去?” “杀上山?你作梦。我可是听说了,山上有不少卫队,凭咱们这几个人,能杀得上去?到时候别目的没达到,还被人一刀给砍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觉得咱们该怎么做?” “我觉得如今之计,还是先找到大哥再说。” “找到他又如何?你敢跟他说让他回山寨?我可是听说大哥最近刚把孙白薇给抢了。你敢这会去打扰他,小心他不剥了你的皮。” 第80章 逼迫 “孙白薇?就是那个栖凤城第一美人?大哥不是不喜欢女色的吗?” “没错。那可是比白姑娘还要美的人。大哥不喜欢女色,那是因为没有遇到让大哥心动的女色。像孙白薇这样的人,是个男人见了都会心动。” 窦五带走孙白薇,真的会如他们所说,是看中了她的美色吗?白暮雨忧心之下,一脚踹开了大门。刚刚说得正上头的两名汉子见到白暮雨,脸上由怒到喜再到惊讶,脸色转变之快,令人叹为观止。 “白……白……白……”两人瞬间变成了结巴。 “窦五在哪里?”白暮雨凶光一闪,两人噤若寒蝉。 “不……不知道。” “不知道?你说,你们悄悄混进城里来,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们不可告人的秘密挺多,就不知道她问的是哪一个。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选择了沉默。 “你们不肯说?”白暮雨提高了嗓门。两人吓得腿软,抖着道:“白姑娘,你说的是哪件事?” “如此说来,你们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怎么?敢跑来栖凤城捣蛋了?忘了本姑娘的话了?” “没有。我们来栖凤城不是来捣蛋的,是专程来找老大的。大伙多日不见他,都挺担心的。所以派我们俩下山来找老大。” “既然派你们俩下山来,那些男女老少是怎么回事?还有,你们偷偷摸摸打听我白家孙家的事,是要干什么?” 两人在她的逼问之下,实在站不住了,同时瘫坐在地上。 张九道:“白姑娘,我俩真是来找老大的。只不过寨子里有些人非要跟着下山来,我俩兄弟也拦不住不是?” 白暮雨一言不发地盯着他,张九只觉得有如泰山压顶,胸口越来越憋闷。他猛地捶了一下胸口,道:“我们打听白家的事只是因为好奇。” “好奇什么?” “好奇白姑娘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能教出一个这么历害的您来。咱们寨子里可都传疯了,说您是天神下凡,只要掐指一算,什么人都逃不出您的手掌心。” “好,你们若再不说道实话,我便掐指一算,让你们去大牢里安享晚年。”想骗她,他们还嫩了一点。 “白姑娘,我真没骗您。我们就是好奇,真的只是好奇而已。” “看来你是想到牢里去了?好吧,既然如此,我便成全你。” 白暮雨转身要走,张九一个箭步,冲到她面前,哭丧着脸道:“白姑娘,我真没骗你。” 可他的眼神明明就是骗了。 宋陆也怕她,可她更怕寨子里那位,他咬了咬牙,同样哭丧着脸道:“白姑娘,没错,我们是骗了您。可我们不敢告诉您真相。不然我们只怕比蹲大牢还要惨。” 他变着法告诉她真相,也不算违背那位的命令吧? 白暮雨明白了,这是那位老太婆搞的鬼啊。她命人来打听她和孙白薇的事,难道真的是要把她给绑上山去当押寨夫人?她还真挺有胆量。好久没见到过这样的人了。 “我问你们,你们可认同她的想法?” 两人都知道她问的是什么,不过此时都摸不清白暮雨的心思,只好装傻充愣道:“白姑娘指的是什么?” “我说,你们也跟那位老太婆想的一样,打算把本姑娘抓上山给窦五做押寨夫人?” “不,不。我们怎么会这样想白姑娘您呢?再说,就算我们想,咱们老大也不会同意的。” “说的没错。他不喜欢女人嘛。” 张九宋陆一时不知该接什么好。敢这样明目张胆说他不喜欢女人的人,天下只有眼前这一位了吧? “可是我觉得你们还是挺想的。不然怎么会派这么多人去打听我白家的事?” 白暮雨话锋一转,两人刚刚抬起的头又低下了。 “说不出来了?不然你们俩这就绑着我上山去?” “不敢,不敢。”两个人连连摆手,绑她,还想不想要自己的小命了?他们可还想留着有用之躯,娶妻生子,延绵香火呢。 “说,你们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如果不说,我相信我有一千种办法让你们俩后悔的。” “白姑娘,求您饶了我们俩吧。您若有什么吩咐,我们兄弟俩赴汤蹈火,再所不辞。但有的事我们真不敢告诉您。不然我俩兄弟只怕死都没地死了。” “那行,我就让你们做一件事,给我查清楚,为什么窦五要带走孙白薇。” “想知道这事,不必让他们俩个笨蛋去查。”墙头上,突然出现了一道人影。张九和宋陆欣喜,白暮雨则是气恼。 她就说这回怎么没他的踪影了。这是专程在这里等着她上门啊。这不是把她当猴耍吗? “窦五,你给我滚下来。”白暮雨一声喝,窦五嗖地一下自墙头跳下,落到她面前。“白姑娘你有何吩咐?” “吩咐你个鬼。我问你,你把白薇带到哪里去了?你敢动她一下,我跟你没完。” “你把你五哥想成什么人了?我是那种见色忘义之人吗?我带她走,全是为了你啊。你也不知道感谢一下我。” “为了我?是我要你带他走的?”白暮雨竖眉道。 “不是,也是。”窦五神秘兮兮地道。 “你别在这里给我打哑谜。”白暮雨一巴掌拍过去,窦五嗖地闪开。 “我没打哑谜,只是这里面的事情太复杂,一句两也说不清楚。” “那好,就三句。你若说不清楚,我就跑到你山上把你老娘给气死。” 张九和宋陆倒抽一口凉气。用不着这么毒吧? “有人要抓孙小姐,我查不到是谁,只能把她抢走了。”窦五说完,赶紧闭嘴。白暮雨说到做到,惹了她她真是跑到山上把他娘给气个半死啊。 “你怎么知道有人要抓孙小姐?” “不是你让丝雨给我捎信的吗?” 当初她离开之时确实说过有事让她找他帮忙。莫非是丝雨知道了白薇有危险,特意向窦五求助? 也是她傻,来之前她该先找丝雨问一下的。 “白薇现在在什么地方?”如今只能先见一见她再说了。 “她和丝雨还有白夫人,全都在方舟山上。” 第81章 上山 娘怎么会到山上去? “我现在上山去找她们。”白暮雨飞快地往外跑,窦五拔腿跟上。 二人一前一后自刘魁面前经过,刘魁一愣神,以为窦五在追白暮雨,赶紧跟着追了过去。 三人相继出了城。出城之后,白暮雨速度慢了下来。窦五和刘魁也同时放慢了速度,跟在她身后不远处。 窦五是不想与她靠得太近,怕他的身份被人给认出来,给她带来麻烦。而刘魁则是要防着窦五,这一路追过来,他发觉窦五的功夫远胜于他,没有必胜的把握,他可没胆量向他动手。 方舟山此时已经与当初白暮雨离开的时候大不相同。到处是整齐划一的道路和作物。劳作的人不少,男女老少都有。不过仍以女人居多。而山脚下设了卡哨,负责盘问上山的人。 白暮刚一靠近,便被人拦住了。 负责盘问的人一身横肉,看着就很吓人。 “干什么的?” “上山。” “上山干什么?” “找人。” “找什么人?” “白丝雨。” “嘿,丝雨姑娘的名字也是你叫的?”那人不悦道。 “那我应该叫她什么?”白暮雨道,眼前这人看着凶神恶煞,但骨子里没有那种杀气,平时看着挺吓人,但真正动起手来,一定是个纸老虎。 “你应该叫她白姑娘,或是丝雨姑娘。” “那好,我要找丝雨姑娘。” “你……”大汉感觉自己被绕进去了,黑着脸装凶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什么名字关你什么事?难道叫张三的人不能见她,叫李四的才行?” 窦五和刘魁见这边起了争执,并未过来帮忙。二人只是远远地等着,看戏。 “这倒不是。凡是想见丝雨姑娘的人都得通报,你若不说你的名字,我怎么帮你通报?” “哦,是这样啊。几日不见,她的架子倒是越发地大了。好,你去告诉她,就是一个欠她十万两银子,可之前只还了她三万两,这次过来还她剩余银子的人要见她。” 十万两?大汉掰着手指算,算了三回,才算清楚白暮雨这回是要还她七万两。“好,你且在这里等着。我去告诉丝雨姑娘一声。” 大汉对着身后的一个精廋的小年轻低语几句,说完,那小子如履平地一样飞奔上了山。 这小子跑得真是快。 白暮雨站在那大汉面前等着,不时地瞥那大汉。他被白暮雨盯得头皮发麻,最后只好往后躲了躲,避开她的目光。 没多久,那小子飞快地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女子,正是多日不见的白丝雨。 白丝雨一下朝她扑了过来。两人抱在一起,眼眶红润润的。 那大汉完全懵了。 窦五见无戏可看,只好走过来,朝那大汉拍了一下,道:“这位姓白,是你家丝雨姑娘的主子,也是这方舟山真正的主人。你敢拦你家主子,小子,有种。”朝那大汉笑了几声,昂首走向了上山的大道。 大汉吓得嘴都没合扰。天呀,他居然把白暮雨给拦住了。传闻她手段毒辣,倾刻间就能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得罪了她,会不会被赶下山去?会不会在半夜的时候被人扔进后院的粪坑里? 他自己把自己吓出了一声冷汗。再抬头时,白暮雨已经上山了。为了自己的小命,他赶紧追过去。怕又得罪了白暮雨,只能在二人身后十余步远的地方跟着。 白丝雨如今已然成了这山上的山大王。只要她走过,大家便会停下手中的活计来跟她打招呼。 这些人白暮雨大都不认识,想必是最近才收留下来的人。 一直走到山顶一间新建的两进院落,白丝雨才停下来,推开门请白暮雨进去。 “孙小姐和夫人都在里面。” 方菲正一脸轻松地摆弄着手里的织布机,听见外面有人声,抬起头,望见白暮雨的一瞬间,整个人都僵住了。 “娘,我回来了。”白暮雨颤声道。 “你这个死丫头,走了这么久也不写封信回来。”方菲虽是责怪,但心里却是十分欢喜。自她走后,她日想夜想,生怕她一个人在外面出了什么意外。如今平安回来,她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可以放下了。 “娘,我下回一定记着。” 二人说了一会话,孙白薇出诊回来后,方菲便下厨去做饭,而白暮雨则拉着孙白薇问最近发生的事。 窦五说的没错,的确有人想打孙白薇的主意。也是她和丝雨说过之后,丝雨向窦五求助,窦五调查了一下,查不清对方是什么人,之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她给掳走了。让那些人找不到孙白薇所在。 孙白薇身为栖凤城第一美人,身边总不时有人对她觊觎。开始的时候,她以为是刘魁,毕竟整个栖凤城,最爱打她主意的便是刘魁。 直到那一天,她走在街上,突然有人从她身后冲出来,一麻袋扣到她头上,想将她掳走。而正巧,路过的刘魁把那些强盗给吓走了,救了她。 开始她以为是刘魁自导自演的苦肉计,不过后来再度见到当初那个绑她的人,她才确定那人不是刘魁的人。 因为当时他正躲在一旁偷偷盯着刘魁,手里还握着一把刀。看样子是因为刘魁坏了他的好事,伺机抱复。 不过当时刘魁身边人不少,那人找不到机会,最后只能离开了。 之后,总有人在她身边打转。丝雨听说了这事,只好让窦五前来帮忙调查。 孙白薇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白暮雨知道,事情或许更超出她的预料。毕竟垂涎孙白薇的人不少,但敢明目张胆在栖凤城下狠手的人还一个都没有。他们敢这样做,说明对方并不是栖凤城本地的人。 而若非本地人,又怎么会对孙白薇暗中动手呢? 难道有什么人对她一见钟情了? “暮雨,你有什么法子帮一下孙小姐?”窦五坐在墙头听了半天,见她听完之后许久没有表示,这不应该啊。 “办法倒是不少。可我还没想明白该做到什么程度。五哥,你说咱们是让这些人断手断脚呢,还是断子绝孙呢?” 第82章 窦五嘿嘿一笑,从墙头上跳下,道:“暮雨,你好端端一个姑娘,干嘛非要装出这一幅狠辣无情的模样呢?你若是温柔一些,肯定会有很多男子衷情于你的。” “谁说我是装的?你要不要试试?” 白暮雨朝他劈了一个手势,窦五无所谓道:“我若说要试一试,你还真把我杀了不成?暮雨,别人不了解你,我还不了解你?当初咱俩可是结结实实斗了一场的。你若是那心狠手辣之辈,如今还有我在这儿?” “那是当初我傻。早知你如此喜欢胡说八道,我就不该一时心软。” “是吗?要不是我给你一把刀,你一偿当初未了的心愿?”窦五从腰间摸了一把刀出来。那是他贴身宝刀,一般人见不着。 “好啊。”白暮雨接过刀,一刀劈了下去。窦五纹丝不动,刀到他颈边的地方停住了,窦五微笑着将刀拿过来,放入腰间,“我就说你下不了手吧?” “哼,我那是不想吓着白薇。” 孙白薇见她一点也不惧窦五,暗自好笑。窦五可是恶名在外。当初她被窦五带走,窦五没有隐瞒他的身份,直接告诉了她。当时她还觉得窦五只是冒充的,等这几日接触下来才知道他真是那个窦五,当初他与白暮雨可是死对头。因为她,他才损兵折将,功败垂成。 外界传闻,窦五一心想要杀死白暮雨,连他的床头都挂着白暮雨的画像,有事没事射上两刀,以泄他心头之恨。 他怎么可能受了白暮雨的请求前来救她? 得知他身份的那一刻,她整个人像是掉进了万年冰窟,他一定是骗她的,抓她的目的,就是为了对付白暮雨。 她几次想要逃走,可是窦五极为警觉,根本不给她机会。他说他要带她上山,她不信,直到他真把她带到了山上来。 “暮雨,你放心扎,我是大夫,不会怕的。”孙白薇也折起了她的台,白暮雨瞪了她一眼,冲窦五骂道:“你瞧你,白薇好好一个大家闺秀,居然被你带成了这样。这要是搁在以往,她一定是站在我这头的。” 窦五笑道:“孙小姐这是帮理不帮亲。我千里迢迢来帮你的忙,你也不知道谢上一声,还对我恶语相向,你瞧瞧,连孙小姐都瞧不下去了吧?” “好,本姑娘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跟你们一般见识。”白暮雨跺了一脚,转身找方菲去了。 她虽然不清楚到底是谁要对孙白薇不利,但她知道一定有一个人知道,叶吉士。 作为本地的父母官,他可远比看起来的要精明的多。 若不是提前支会了他,他早就跳起来抓人了。 方菲准备了很丰盛的饭菜,白暮雨在外边漂泊数月,虽然身上银子多,没饿着,但怎么也不及家中的饭菜可口。 她吃了三大碗,乐得方菲合不拢嘴。 她这才弄清了这几个月方舟山发生的事。丝雨这些日子一直在不遗余力地按照她的蓝图建设此地。 银子花出去了不少,但成效颇丰。 如今投奔而来的流民不在少数。其中还有不少身强力壮之人。丝雨将这些人集中起来,负责维持山上的秩序。她将山上的田地分给他们,还在山上建了纺织作坊,让那些年纪稍大的妇人能到作坊中作工,挣一些工钱。只是如今作坊不大,容不了这么多人,其余没有选上的,只能暂时到城里找活计。 照丝雨的计划,等到了明年,棉麻种出来了,扩大了作坊,她们便用不着进城找活了。 不仅如此,她还让人在山上养了鸡鸭,种了蔬菜,栽了果树。等过几年,成了气候,整个山上便能自给自足,用不着再四处购粮。 白暮雨听完她的计划,欣慰地点了点头。 这小丫头平日跟着自己,她还没有察觉。如今放她独挡一面,竟能做得如此妥贴,看来得加重她的担子才行。 “丝雨,从今往后,这方舟山的事,便交给你了。这可是关系到山上两万百姓的大事。你可得好好做啊。” 白丝雨连连摇头,“小姐,这么重大的事情,我做不了的。” “你做不了?我觉得你做得挺好的啊。你瞧瞧这山上的人,人人都对你夸赞有佳呢。你放心去做,若有不懂的,就问问白薇,或是我娘。记住,千万别丢本小姐的脸哦。” 白丝雨还在摇头,方菲道:“丝雨,你放心去做。如果有不会的,便来问我。以前老爷常说要兼济天下,可他没做到。如今白家早已没落,兼济不了天下,济一济这些无家可归的老弱也算完成了老爷的心愿了。” 方菲眼眶红红的,白丝雨也跟着哭了起来。 白暮雨这回带回来的银子不少,足够山上两年的开支。有了这些银子,大家也更有信心将此事办好。 窦五看着这一大堆银票,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他辛辛苦苦劫人钱财,一年也不过挣十来万。她这才出去几个月,就捞回了这么多银票,以前只知道她脑子好使,是个坑死人不偿命的主,真没瞧出来她竟是赚钱高手。 早知道当初她说要帮山寨里的人改邪归正,做正当生意的时候他就同意了。如今还可以反悔吗? 等大家都睡了,他拎了壶酒,偷偷溜进到了她的房门前。 白暮雨屋里的灯还亮着,窦五刚刚那贪婪的眼神早就出卖了他,她料定他会过来,便索性等着他。 窦五的酒是很普通的酒,十文钱一壶。不过白暮雨并不介意,左右她只喝一点,大多数都是窦五喝,他这种爱财如命的人,喝好酒坏酒有何不同? 窦五连饮了几杯,才放下酒杯,打算厚着脸皮向她说合伙做生意之事。 白暮雨抢先道:“五哥,你半夜跑到我这里来借酒浇愁,是穷的吧?可我也没钱啊,你也知道,我也要养这么多人呢。我穷啊。” “我不是找你借钱。” “那你是看中哪家俊俏郎君了?要我替你作媒?” “呸。暮雨,你好歹也是个姑娘。别人乱传你五哥就算了,这种谣言你也信?你五哥我可是真正的男子汉,喜欢漂亮姑娘的。” 第83章 改行 “好,我知道了。既然你不是找我借钱,又不是找我做媒,那五哥你半夜跑到我房里来,是要干嘛?” 窦五一下被问住了。他要干嘛啊?他想与她合伙做生意。只是当初她提出来的时候,被众兄弟耻笑了一番。 那时大家心高气傲,说什么的都有。有人骂她疯了,有人说她连山贼都骗,有人说她自己穷得叮当响,所谓的生意,不过是无本的买卖,是她从他们手里骗钱的手段。 连窦五也不曾相信过。 这回她一下子拿出几十万两银票,可是结结实实地打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我找你喝酒,不行吗?” “不是不行,只是你若不说个清楚明白,这酒我就不喝了。”把酒杯往他面前一推,叉着手不动。 “好,那我就直说。”窦五鼓足勇气,将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白暮雨并没有打断他,当初她向窦五提过,要他们自力更生,只是被拒绝了。如今窦五肯主动提出来,她自然乐意。 窦五的手下有不少身强力壮之人,如果真肯走上正途,将来必然会有一番大作为。至少不用再过这种刀头甜血的日子。 “五哥,你回山寨去准备准备,挑一些识字,懂礼的人出来。既然要做生意,就要有做生意的样子。行走江湖,不能再像往日那样一身戾气。不然生意还没做成,人被你们给吓死了。” “这容易。自打你上次说了,我便请了两个先生,专门教寨子里的人识字。学的不多,但看个书信什么的不成问题。只是如今苦无门路,咱们该做什么生意呢?我可不想学丝雨一样,成天泡在棉花堆里。” “你想学,还没那个本事呢。你以为织布是谁都能学的?五哥,你觉得如今世上,什么东西最受欢迎,最一本万利?” “粮食,药材。这两样东西人人都需要,而且如今各地战事频发,这两样东西的需要很大。如果咱们手里囤积有大量的药材和粮食,不愁发不了财。” “说的没错。不过,你去哪里屯积大量的药材和粮食?” 窦五哑口无言。他去哪弄?难道又要去抢?就算抢,也抢不到这么大的量吧? “你有何好主意?” “我觉得咱们可以造工具。你们山寨地处深山,到处都是树木和竹林,可以就地取材,只要你们按照我的设计来,保管可以赚大钱。” “什么工具?”白暮雨在这方面的天赋让他叹为观止。想当初,她就是凭着自制的机关,独自一人将他数百精兵强将给擒住,令他颜面尽失,在她的逼迫下,不得不与她结拜为兄妹。 那时他恨不得一刀劈了自己。当初围攻栖凤城,在她手下折损了这么多兵马,他恨不能杀之而后快,如今与她结拜,他不能再对她动手,那些枉死的兄弟岂非永远不能雪冤了? 他三番五次要逼她就范,都被她给耍得好惨,最后他只能认命。 如今想来,幸好当初他没有对她下狠手,不然山寨也不会有这么一个强有力的后盾。她也不会在一次官兵围剿中,救了他们一整个山寨的人。 “什么都可以。只要有人出得起价钱,火车我都给他造成来。” “什么是火车?是一种新式兵器吗?难道是车里会喷火?”窦五道,当初白暮雨做了水车,能自动汲水。火车也该是自动喷火吧?如果真有这种秘密武器,他想不发财都难啊。 “算是吧。”白暮雨说错了话,只好岔开话题,“你想想,凭我的本事,还愁不能满足客户的要求吗?不只如此,我还可以改进你们的推车,让他轻巧耐用而且省力。保证你们运粮的速度快上一倍。你想想,若是咱们把这种车卖到军队里面去,还愁咱们没银子赚吗?” “对。就算卖不掉,咱们也可以去贩粮。” 瞧他这点出息。 “也行,你可以挑一些身强体壮的去贩一些东西回来。一来满足寨子里的日用,二来也可以屯些货物,等将来价高了再卖出去。” “我们还可以开一家镖局,专门替人负责运送东西。比方说粮、茶、布等,只要咱们的速度快,损耗小,不愁没有生意。”窦五越说越兴奋,白暮雨本没想着做这方面的事情,但他既然想做,也无不可。 他寨子里可有不少无所事事,只会打架斗殴的汉子。把他们发散出去挣些银子回来,也没什么不好。不过山贼改行做镖局,说起来真是有些讽刺。 其实窦五也早已厌倦了打打杀杀的生活。自从被白暮雨盯上以后,他打打杀杀的日子少了很多,虽然吃用简单了,但心中平静了不少。 说到赚钱,他兴奋到了极点。一杯酒的功夫,他就在脑子里形成了千万个想法。不过很快就放弃了。他知道自己的本事,这些东西都只能想想而已。而要做成,还得听白暮雨的。 “五哥,咱们说定了,从明日起,你们山寨就不再打劫为生了,改走正道,如何?” 窦五鼻子忽地一酸,她千方百计地让自己改邪归正,甚至不惜被人误解,果然是个值得相交的人。他郑重地点了点头,他知道这条路有多坚难,但若沿着老路走下去,终有一天,他会落得个曝尸荒野的下场。 说定此事,白暮雨便催着窦五离开。窦五也很识趣,虽然与她结过义,她也并不在乎,但到底男女有别。离开之后,窦五趁着夜色下了山。 白暮雨也跟着她下了山。 她得趁着夜半三更,到叶吉士那里打探消息。若有人真的要对孙白薇不利,她是不会打不还手的。 叶吉士睡得正香,被白暮雨从被窝里揪出来,刚要发火,见是自己的老熟人,赶紧换了脸色,笑道:“白姑娘,好久不见。” “叶大人,你应该知道我来找你为了何事吧?” “对啊,白姑娘深更半夜来找本官,有何要事?” 论装傻充愣的本事,叶吉士自问不低。白暮雨出现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她的目的,但他不敢说啊。这可关系到他的身家性命。 第84章 凄惨的叶吉士 “叶大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要知道到底是谁在打孙白薇的主意。” 叶吉士心头咯噔一下,她如此不留情面地将此事说出来,若不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定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可若给了她一个满意的答案,那人那里又交不了差。一番考量,他还是决定装傻。 白暮雨和孙白薇到底只是个无权无势的平民,他不能因为她断送了自己的前程。 “什么?居然有人敢打孙小姐的主意?”叶吉士察觉自己有些反应过激了,甩了甩胳膊,掩饰自己的窘境,道:“白姑娘你放心,若真有人敢打孙小姐的主意,本官第一个不放过他。” “嗯,好。有叶大人这句话,我便放心了。”白暮雨见他已经做了选择知道自己再怎么问也不会有结果,只好转换策略。“如果真有人看上了白薇,只要他身世清白,白薇又看得上,我当然不会阻拦,还会帮着劝白薇。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也希望她可以得到幸福。可怕就怕那些心怀不诡之辈,见白薇美貌,生出了歹意。叶大人,若到那时,恐怕还要烦劳你出手帮忙。” “这是自然。”见她放弃追问,叶吉士稍微宽心,想到孙白薇,这位栖凤城第一美人,早两年上门提亲的人大有人在,只是她一股恼全都拒绝了。暗里也有人对她垂涎三尺,但有白暮雨护着她,那些人只能想想罢了,并不敢有什么实质性的动作。 而白暮雨离开这几个月,这些人便按耐不住内心的冲动,几次三番找孙家的麻烦。 没想到孙白薇的事竟然引起了朝庭中大人物的关注,还派人暗中打探孙家的情况,想给孙家下个套,逼孙白薇就范。 孙家在栖凤城颇有声名,两次危机都被化解,那位大人物一怒之下,竟打算强来。幸好孙白薇被人掳走,这才没闹出更大的事情来。 在整个楚国,都没有人比叶吉士更了解白暮雨。若是那人真动了孙白薇,只怕要闹出一场腥风血雨。而作为最高长官的他当然是最合适的背锅人。 所以在他发觉有人将孙白薇带到方舟山上之时,他很应幸。最好让她一直呆在山上。那里是白暮雨的地盘,出了事,她也怪不到自己头上。 而那位大人物,估计也没胆子敢到方舟山去抢人。 “如此多谢了。”白暮雨道了声谢,往门口走了几步,忽地停住脚步,突然转身问道:“叶大人,想娶白薇的是朝庭里的大人物吧?” “啊?”叶吉士一愣,白暮雨点了点头,道:“您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诡计达成,白暮雨飞快地离开。 叶吉士细思之下,突然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这是要把自己拉下水啊。虽然自己什么也没告诉她,但在外人眼里,可未必是这么回事。她的本事很大,要查出是谁在打孙白薇的主意也不是不可能。她若查了出来,势必会展开报复。而那时,只要她说一句是他告诉她的,那人必然会将所有怒火都发泄到他身上。 如此一来,他岂不是哑巴吃黄莲? 若那人一怒之下,罢了他的官,他说理都没地说去。 叶吉士冷汗直流。以前与她站在同一阵线,尚未体会到她的历害。等真站到了她的对立面,才知道她要毁了谁,凭的竟然只是一句话。 她这是逼着他站到他同一阵线上去啊。若他抵死不去呢? 叶吉士陷入两难。白暮雨心情终于畅快了些。虽然她不知道到底是谁能在栖凤城搞这些动作,但看叶吉士今夜的表现,她猜对了。就是那些楚国朝中的高官。 这些人,把国家弄得分崩离析,民不聊生。不思悔改,却还忙着自己的一己私欲。这就是她那个老爹誓死效忠的朝庭吗? “爹啊,你若看到今日的状况,你还会为了这样的人,甘愿赔上整个白家吗?” 回到山上,已经开亮了。方菲看见她从外边进门,黑着脸要拿她是问。 白暮雨当然一走了之。方菲生了一会闷气,又开始心疼起女儿来。不行,得尽快给女儿找门亲事。只有成了亲,她才能定下心来,相夫教子,过平凡人的生活。 说干就干。白暮雨在山上溜了一圈回来,方菲已经托人进城找媒婆去了。 她要让人在别的地方找,毕竟女儿在栖凤城的名声已经很是不堪,愿意娶她的人不多。而且栖凤城那些文不成武不成的公子哥,谁又配得上她的女儿呢? 早知道就不该让她退了江家的亲事。不然以江家的权势地位,江三公子的人品才貌,倒与她家闺女是天生一对。 白家招亲的事在栖凤城立时引起了轩然大波。单论才貌,白暮雨算是数一数二的。但论人品,大家都只能摇头,叹一声可惜了。 白暮雨一直呆在山上,当然不知道城里人的议论。以前住在城里,出门便要与那些讨厌的人打交道。现在她在这里自成一方小天地,她可以干自己喜欢做的事,也不用担心谁会来欺负白家,她自然不用把自己弄得凶神恶煞。 文静了好几天的白暮雨着实吓坏了方菲。 她天天让孙白薇给她把脉,就怕她是哪里出了问题。甚至还想到城里将孙白薇她爹给请过来瞧一下。 弄得白暮雨哭笑不得。看来她这几年的所做所为真是太过深入人心,连自己的母亲都忘了当初的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当初的她是一个知书识礼,渴望与人和睦相处的人。只是现实让她不得不改变自己。她软弱,别人便会欺上头来。白家无权无势,只有让他们怕了,他们才会离白家远远的,白家才有安生日子过。 孙白薇钦佩白暮雨,换作是她,她绝做不到这样,以一己之力,独自撑起白家。只是她的遭遇仍是让她忍俊不禁。 “好了,你就别笑了。”白暮雨拍开给她诊脉的手,不满地道。不说别人,连她自己有时候都觉得当初那个自己好陌生。“你要治的不是我的病,是我娘。她不是一直希望自己有个像你一样文静的女儿吗?我这不是文静下来了?” 第85章 意中人 “你这不叫文静,你这叫郁结。”孙白薇偷笑。 白暮雨白了她一眼,忽地从一旁的地上抽了一根棍子,直接砸到了椅子上。与此同时,她看到了门口方菲那张如释重负的脸。 白暮雨呆在原地。她敢发誓,她天性如此,绝非有病啊。 “暮雨,你收拾一下,呆会跟我去城里走一趟。” 白暮雨跳起来就往外走,被方菲一把推回来,道:“先打扮一下,别丢了为娘我的脸。” “是。”为了不丢她娘的脸,白暮雨在房间里打扮了足足半个时辰。 最后,孙白薇看不下去了,帮她画了妆容,又挑了件合适的衣服换上,将一身容光焕发的白暮雨带到了方菲的面前。 方菲打量着自己女儿,冲孙白薇投过去一个感激的目光。 二人以眼神交流,直接忽视了白暮雨的存在。 方菲带着她到来一间酒楼,挑了间最为僻静的房间。 白暮雨一路上问了几次,方菲都没敢直说。以她对自己女儿的了解,若知道是带她前去相亲,一定会半路溜掉。 在方菲的严防死守下,白暮雨虽然猜出了端倪,还是没像往常一样直接跑掉。 她突然不忍心了。她不过是希望自己的女儿得到幸福罢了。 她不如应付她一下,免得她伤心。 坐了一阵,房门被人推开,进来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身后还跟着一个中年妇人。那中年妇人一见到方菲便挤了一脸的笑迎过来。 “白夫人,这位是吴府的陈管家。吴府可是季城有名的家族,白姑娘若是嫁过去,必定一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白暮雨偷偷瞥了一眼那位陈管家,又看看她娘的脸色,方菲此时已经连话都说不出口了。她整个人被愤怒包裹着,犹如一头雄狮,随时可能眼前的两个人给撕碎。 吴家再有钱,家世再好,婚姻大事,也不能让一个管家出面吧?他们吴家把白家的女儿当成什么了?她是真心实意想给女儿找一户好人家,而不是在卖女儿,只需要用银钱来衡量。 白暮雨冷哼道:“季城是吧?我也在季城呆过一段时日,怎么从未听说过有什么吴家?” 陈管家显然不满她的态度,怒道:“不过是姑娘孤陋寡闻罢了。不过也在情理之中。姑娘不过小门小户出生,没见过什么世面。等将来姑娘嫁到了吴家,自然便知道吴家在季城的地位了。” 好家伙,她还没答应,人家便把她的婚事给安排好了。 白暮雨可不是那种只会逆来顺受的主。眼前这位吴管家势利眼,她可不会对他客气。何况她在季城真从未听说过这吴家,显然不是什么显赫之家。 “咱们白家小门小户,怎么配得上你们吴家?哦,我忘了,你并非吴家的人,你是一个管家,吴家的事还轮不到你作主。我看你还是去找你家主子过来吧。毕竟接下来要谈的事可能会关系着吴家的兴衰。” 陈管家闻她言出无状,一脚踹翻面前的椅子,对着那媒婆道:“这就是你说的大家闺秀?我看是一个乡野村妇罢了。” 一巴掌扇在那媒婆脸上,转身就走。 那媒婆被扇懵了,竟未回过神来。 方菲正要破口大骂,却见那陈管家不过走了几步,便一下摔到地上,痛苦地叫嚷着。 陈管家的面前,站着一个彪形大汉,拿刀指着他,“谁给你的胆子,敢污蔑白姑娘?” “龙昭,你怎么来了?”白暮雨往外瞄了两眼,确定只有他一人,放弃逃跑的打算,同情地看了一眼地上的陈管家。 “我奉三公子的命令,前来送一样东西给姑娘。” “什么东西?”江少徇会给她送东西?莫非是银票?他这个榆木脑袋也开窍了? 龙昭递过来一叠银票,故意大声道:“这里是三十万两银票,三公子知道姑娘您视钱财如粪土,但区区薄礼,还望姑娘收下,至于那些个什么吴家,姑娘若是看不顺眼,让他们永远消失也无不可。” 白暮雨没料到龙昭竟会帮着她说话。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过既然有人给她送银票,她自然没有不收之理。 “白姑娘,三公子说如果你收下这些东西,便算是应下此事了。日后必有重礼送到,请姑娘耐心等候。” 龙昭丢下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纵身离开。临走还没忘踩陈管家一脚。 这一脚下去,陈管家没个十天半月起不来了。 她将银票交给方菲,朝地上的陈管家挥了挥手,以做告别。 刚一出门,便听背后方菲一脸喜悦地上来,向白暮雨点了点头。 “暮雨,你早心有所属,何不跟娘直说的?娘若早知道你有意中人了,也不必大费周张做此安排,也便不会让这等无耻之人损了我白家的颜面。” 第86章 “意中人?谁啊?”白暮雨疑惑道。 方菲只道是女儿故意隐瞒,也不好戳破她,只是微笑着牵住她的手,怜惜道:“暮雨,这些年娘没有照顾好你,让你小小年纪便要撑起白家,辛苦你了。” “娘,您怎么想起说这个了?”白暮雨心道,她不会是受什么刺激了吧? “没什么,有感而发罢了。”方菲不想在此事上纠缠。既然女儿的大事定了,她也能安心地将女儿的婚事告诉亡夫了。 白暮雨不知道,在这一大叠银票之中,夹着一封亲笔信。是江少徇所书,说的是要与白家结秦晋之好。要娶白暮雨为妻。也是白暮雨太过大意,不然凭她对江少徇的感情,绝不可能接这样的东西。 她当场就会把它撕得粉碎,然后一脸愤慨地将碎屑扔到龙昭脸上,并将江少徇贬得一文不值。 而此时,远在季城的江少徇却在猜测着白暮雨见到婚书时的反应。是气得当场要找龙昭决一死战,还是要冲到季城来杀了她。 其实他知道这样做,确有不妥。白暮雨不是那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人。哪怕弄一堆媒婆天天在她跟前念叨,她也不会改变心意。 江少徇之所以这样做,只是不希望生出什么变故。白暮雨对他的成见已深,短时间内要打动她根本不可能。 他只能这样先斩后奏,以后他会用一生来感动她,让她接受这样一门婚事。 本来他不用这样急,只是最近月皇似乎有向他赐婚的打算。一其娶一个压根不认识的人,还不如他主动一下,将他与白家的婚事说定。如此一来,就算是月皇有意控制他,也不得不顾及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果然,在龙昭拿回白夫人回信的时候,月皇便召他进宫,与他商谈赐婚之事。 江少徇成竹在胸,将白暮雨之事上奏,说当年江家与白家订立婚约之事。月皇万般不甘,仍不敢破坏千百年来的礼法,只得惋惜地说了几句无缘的话,将赐婚之事的打算彻底抛弃。 月皇这一丝不甘,却被人给传出了宫去。 江家如今的地位本就很尴尬。说是平民,却是德高望众,没人敢对江家不敬。说江家还是当初那个权倾天下的永陵江家,又没有谁仍像当初那样对待江家。大家都不敢与江家靠得太近,尤其是最近朝中有人吹风,说月皇准备将旧事重提。如此,除了少数几人之人,更不敢与江家走得太近。 如今朝中多少双眼睛盯着江家,江家旦凡有一丁点错,都呆能被人无限放大。正如江家的一位仆人在街上与人挣执谁家的酒好喝,大家一言不合,双方动了些手脚。那仆人伤势不轻,而对方因为人多,都只是受了些轻伤。 此事明明江家仆人的事,何况那仆人也是受害者,应该得到大家的同情。不想竟有人传江家优势欺人,指挥恶仆当街伤人。引起不少百姓自发地来到江家,叫嚣着让里面的人全都滚出去。 最后闹上了公堂。江家虽然占理,那官也并非刀昏庸无能之辈。只是群情汹涌,最后只能各打五十大板,了解此事。 堂审过后,案情真相大白,江家的情况虽然好了许多,但在季城,已然在百姓心中埋下了一颗不满的种子。 因此,江少徇更不能做错一步。 他不知道若真是皇上下旨,他是会接旨还是抗旨。他只相信,自己绝不会拿自己的婚姻来开玩笑。他要娶,就得娶一惺惺相惜之人,举案齐眉,共度一生。 江文秀知道江家处境,最近反对江家的人不少,大多是当初江家当权之时,被排挤之人。他们不甘心江家逃出生天,想趁着如今局势未稳,捞一些便宜。如果能趁势把江家按死,自然更佳。 况且他对白暮雨又爱又恨。凭聪明才智,她与江少徇天生一对。但论人品,一言难尽。 人无完人,如今他也只能用这句话来安慰自己了。希望他这一回做的决定没有做错。 第87章 窦五的速度很快,没几天,便说动了整个山寨的人。白暮雨在商场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事在整个山寨被传得沸沸扬扬。 既然大家能挣钱养家,谁又愿意去干那种打家劫舍的勾当? 窦五拿着白暮雨的图纸,把寨子里的工匠能手都集中起来,一点一点地试验,约莫一个月之后,真的被他们改造成功了。 新造的独轮车比原来轻了许多,结构更加合理,翻山越岭也更顺畅了。 窦五没有拿着这些样品去卖,而是留在了寨子里。平日里大家下个山,运个货,轻松了不少。 按照白暮雨的估计,这样的东西还得再过两个月才能为人所接受。他也并不看重眼前的蝇头小利,因而并不着急。 但寨子里的人却是急了。三天两头便有人跑到他面前来问情况。毕竟如今大家的生活都落在了这些小车上。 窦五懒得解释,但凡有人来问,直接赶回去。这些独轮小车算什么?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开始罢了。 他以后可是要干大事的人。在没有被白暮雨害惨之前,他就想当一个山大王,保着手下的兄弟们有个安身立命之地。 如今他可不安于做一个山贼。 白暮雨将一个荒山变成世外桃园,还收留了如此多的孤寡,她的脑子里有着不计其数的奇思妙想。若说天下间什么最值钱,就是她这个人。 只可惜栖凤城那些人有眼不识金镶玉。 正当寨子里的人指着这一批独轮小车发财之际,白暮雨让窦五将一批三百两独轮车辆全部送给了一个郑姓世家。 这下可不得了。整个寨子里的人都聚集起来,要讨伐白暮雨这个大魔头。 一时间,剑拔弩张。 窦五淡淡地望着门口聚集的近万人,男女老少都有。一个个像是被人挖了祖坟似的,眼中冒火。 “大哥,今天这事您要不给我们一个说法,我们不会善罢干休的。” “对,咱们这就杀到栖凤城,找她算账。” “我要报当初的羞辱之仇。” “对,当初她狠狠踹了我屁股,我要报仇。” “她还抢了我们家一只鸡。我要抢回来。” …… “好,既然你们都想报仇,我不拦你们。”窦五扯开嗓子,一声长啸,整个山寨都听得见。 啥?不扯我们? 大家面面相觑。这怎么行? 窦五已经关上了门,躲回了屋里。 张九担忧道:“大哥,您真不管他们?万一他们真的杀到栖凤城,只怕……” “他们不敢。”窦五悠闲地道。 “不敢?”真的不敢吗?张九往门外望去,只见人头攒动,都在低头说些什么,可就是没人离开。 “大哥,他们好像真不敢去找白姑娘算帐。” “废话。他们那点胆量,我还不知道?去找暮雨算帐,只怕他们还没走到栖凤城,就被丢进粪坑里去了。” “对,他们也许敢杀到栖凤城,敢端了楚国皇帝的皇陵。但要他们去找白姑娘的麻烦,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 当初白暮雨使出来的手段,可是吓得他们整整一年没缓过劲来。 “计划不变。让人把这三百辆独轮推车送到郑家,谁敢不听命令,下次暮雨来的时候,我可不保他。” 郑家其实是一个很小的世家,所占之地不过一城。其下兵将只有三千余人。还有一半是老弱。 平日里郑家人都是行事低调,从来不惹周边的人,只是谨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可是最近他们惹上了大麻烦。 因为郑家旁边的庄家因为与郑家争水之事闹得极不愉快。双方在交界之地打了起来。 战斗规模并不大,但对郑家来说,已经是倾尽全城之力。 战争持续已有半个月。每日送往前线的粮草不是被劫,就是被烧。如今郑家的军队已经到了穷途陌路的边缘。 若是再没有粮草补给,郑家军必然全军覆没。 这三百辆独轮车,正好解决了郑家这个大问题。 平日里,粮草运送都得经过大路,回回都中庄家的埋伏。若走山路,只能靠人背,靠牲口驮。长途跋涉,能运送的粮草不多。加上路上损耗,每一批运送的粮草只能供军队三日之用。 如今这三百辆车,一下子运来了一个月的粮草,损耗竟只有原先的一成,原本因为粮草不济士气低落的士兵一下变得生龙活虎,在一场偷袭之中,大败庄家军队,一举扭转战局。 这虽只是一场小仗,但掀起的波浪却是不小。 第88章 庄家花费重兵,断其粮路的办法被一朝破解,在郑氏进攻之下,不得不丢盔弃甲,仓皇逃窜。 这一切都因为这三百辆车。 窦五之名再一次响彻五湖四海。他金盆洗手,改邪归正了。 随之而来的是无数人上门要求购买这种推车。这种车,架构虽然简单,却有一种别人无法仿制的东西。在车的正中心,有一个小型的铁盒,除了白暮雨,外人根本无法打开。 而且这个铁盒一旦被打开,立时会被毁坏。外人就是想仿造也根本不可能。 而凭着这个小铁盒子,推车翻山越岭的能力强了许多。与其说大伙是冲着这种推车而来,不如说他们是为了这个小铁盒子。 窦五当然坐地起价。这种时候不狠宰他们一刀,简直没有天理。 短短的两个月,窦五凭借这种推车,赚了近万两银子。而窦五本人的名声也由过去的天下第一大土匪,变成一个能制各种器具的贩子。甚至有人找上他,让他打造一件攻无不克的兵器。 这是他始料未及的。他只想当一个坐在家里数钱的大财主啊。 白暮雨书到窦五的消息,在家里折腾了半日,用造了一柄木刀,上书仁者无敌,给窦五捎了过去。 窦五险些吐血。仁者无敌,开什么玩笑。 生意自然没有谈成。窦五损失了赚大钱的机会,不过也省却了不少麻烦。一旦他涉足兵器,那接下来将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他不怕麻烦,但也不想麻烦。 方菲最近也没闲着,偷偷给白暮雨准备起了嫁妆。可怜白暮雨还蒙在鼓里,每日埋头于她的发明之中。 此时她的设计正进行到关键时刻,对于方菲数日没有出现,丝毫没有察觉。 这日午后,她毫无头绪,只好放下手中的活计,在院子里散步,清醒清醒。方菲突然闯了进来。 这么多年,她还没见过方菲连门都不敲便闯进屋来。 方菲的脸上有一道血痕,头上尽是爱汗水,嘴里喘着粗气,半晌说不出话来。 白暮雨用手绢蘸了清水帮她清理伤口,方菲突然抓住她的手,喘顺了气道:“暮雨,快去孙家。孙小姐出事了。” 什么?白暮雨脑袋嗡地一下,拔腿就往孙家跑。 孙白薇这几日一直住在山上,但昨日听闻家里的药房出了事,便偷偷下了山。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人盯上了。 她一路飞奔到孙家。此时孙家已经人山人海,围了个水泄不通。好不容易挤进去,却见一个阴阳怪气的老头正拿着一个明晃晃的东西指着一脸泪水的孙白薇。 “你若是敢不接旨,就是满门抄斩之罪。” 如今这世道,圣旨到处都是。连从来未称帝的高氏,宋施,有事没事有发张圣旨出来。倒不是他们为了彰显自己的地位,而是为了搅局。圣旨越多越乱,百姓对圣旨的敬畏就越低。如此反而对他们这些未称帝的势力有不少好处。 白暮雨不知道孙家这道又是哪位搞的,一怒之下,将那老头踹翻在地上。抓起圣旨,直接扯成两截。 在场的众人全都看傻了。 这也太生猛了吧? 竟然敢把对旨当成破布一样给扯了。牛。 孙白薇也是愣了,她最先反应过来,拉过白暮雨,在她耳边道:“暮雨,快跑。” 嗯,对,赶紧跑。白暮雨拉起孙白薇就往外冲。 “想跑?来人,把这两个逆贼给咱家抓起来。” 那老头一声令下,他身后的两排侍卫纷纷拔刀,将白暮雨和孙白薇围在中央。 白暮雨见逃不开,撸起袖子抡拳便要上。 刚一举拳,外边便有人大呼一声,“圣旨到。”场中再次安静下来。 所有人一起跑下,唯剩下她,看着那缓缓走进来的人。 第89章 两道圣旨 进来的是一个英俊的少年。 之前那传旨的老头压低着身子,不敢抬头。压根没有怀疑来人的旨意是真是假。多年的宫中生活,他已经把圣旨的威严刻入骨子里了。 孙家,一天来了两道圣旨,天下奇闻。 “白姑娘,请你接旨吧。” 要她接旨?难道在杀了孙家满门之前,先要灭了白家? 白暮雨站着不动,那少年也没有作恼,他摊开圣旨,顿了一下,将圣旨合上,递给白暮雨,“白姑娘,你且自己瞧瞧吧。” 白暮雨打开圣旨一眼扫过,几乎是同时地,她将圣旨往地上一扔,道:“你是哪家的?” 那老头伸手去捡那圣旨,如此怪异的状况,他也察觉到了不妥。只是怕到骨子里,他不敢正面直问那少年。 那少年先一步拾起圣旨,道:“白姑娘您不知道吗?哦,如今或许不该叫您白姑娘,该叫您娘娘了。” 在场众人闻听少年这话,神情全都变得不自然起来。这皇帝可真是荒唐,竟然一天之内连抢两个美人进宫,暴殄天物啊。 有人羡慕,有人嫉妒,同样也有人恨。 孙白薇人美心善医术好,这样的人做了娘娘,大伙尚能接受。白暮雨何许人?她做了娘娘,老天不开眼啊。 可怜楚皇的江山本就不稳,放眼楚国朝庭,忠心的人不多,大家都在另谋出路。而此时对他怀有异心的人更多了。 “不。”孙白薇怒道。别看她平时待人温柔,真碰到她的底线,她会毫不犹豫地反抗。 眼前这皇帝,打她的主意就算了,连白暮雨也不放过,如此无道之君,她怎么可能还会听从?也是至这时她才发现,这些年被白暮雨耳濡目染,她早已变成跟她一样的人了。为了正义,她也会奋力反抗。 孙白薇抢过那少年手中的圣旨,打开一看,顿时傻了眼。这圣旨竟然不是楚皇下的。 而这圣旨上,竟然连皇帝的印章都没有,一看便是假的。谁会在这个时候送一封假圣旨过来呢? 莫非是她自己的安排?难道是为了救她?她暗自懊恼自己的冲动,想了想,只能重新将圣旨收好,看了那少年一眼,将圣旨交给了白暮雨。 “你这圣旨上写的究竟是什么?让咱家瞧瞧。”那老头越看越觉得这少年眼生,再看二人的怪异举动,不觉对圣旨产生了怀疑。此时提出要看圣旨,就是为了一验真假。 白暮雨当然不敢给他。这么奇怪的一封圣旨,这样奇怪的一个少年,也不知他是从何而来,有何目的。 “我给你,你敢看吗?”她的声音自带着一股威严,久经江湖,连他都吓不住,她还怎么在这栖凤城混?将来又怎么唬住这位从来只闻其事,不见其人的楚国皇帝? 他迟疑了一下,想去接,又着实不敢。最后,他只好将目光转向那少年,“你是何许人?奉谁的命而来?” 少年抱着拳,瞪了一眼,道:“自然是奉了皇上的旨意。” “皇上只说要娶孙小姐,可从未提过要娶白小姐。”孙白薇如何被选放宫中,他可是一清二楚。一切还得从楚皇身边的大师说起。 这位大师,在外人眼中就是一个神棍。而在楚皇眼中,却是货真价实的大师,一个掌握着楚国命运的人。 楚国如今日渐衰败。所谓的楚皇,不过只是徒有其表罢了。 如今他过的日子,甚至连一个普通的富商都不如。且不说奢华的生活,富商好歹没有性命之忧。而他感觉自己日日坐在针尖之上,一不留神,叛军便杀入宫中,取了他的性命。 现在他案上摆的最多的就是谁谁谁又投降了敌国。 如今他手里真正能用的人,也不过两三个罢了。他快成真正的孤家寡人了。 第90章 神棍 就在他陷入绝境之地,一个自称天神下凡,能掐会算,敢保楚国江山的人出现了。他姓刘名和树,一个三十来岁,身着道袍,能言善辨。他一出现,便极快地获取了楚皇的信任。 这事还得从一件战事说起。 那时楚国被攻占的城池越来越多,朝中到处是亡国之论。而楚皇早已做了逃命的打算。他命令宫人收拾行装,打算乔装逃离,自此之后是做个隐姓埋名之辈也好,是伺机东山再起也好,总比此时丢了性命要强。 刘和树当时不知道怎么地就混进了宫,当楚皇打算逃跑的时候,他正好拦住了他的去路。 他自称仙人,下凡便是为了点拔楚皇,保住楚国的江山。 楚皇当然不信。他与楚皇打赌,说此战楚国虽然会损失大半壁疆土,但不会亡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只要楚国保住根基,等来日天下大乱之时,必能重振其鼓,收复失地,一举平定天下。 楚皇被他说动了,与其逃跑,倒不如拼一下。 在朝中有识之士的极力运作下,虽然楚国连连战败,却奇迹般地保住了自己。而那自各方围攻楚国的势力也相继撤兵。剩下几个不肯走的,被楚军大败。 自此之后,楚皇对刘和树的信任放眼整个楚国也再无人能与之匹敌。 开始的几年,刘和树也真没让人失望。每每楚皇有事难以抉择,都会问计于他。而他往往能帮楚国渡过难关。但这几年,随着他的权势越来越大,楚国的国力越来越微,他再难以自圆其说,且其纵情享乐,神棍之名越来越盛。楚皇对他的信任也开始了怀疑。 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他便想出了让楚皇在栖凤城择一贵女入宫,辅佐楚皇重整旗鼓,逐鹿天下。而这位贵女当然是有栖凤城第一美人之称的孙白薇。 楚皇也曾听说过孙白薇的美貌,经他一说,难免动心。但眼前正是多事之秋,他若下明旨,说不定会引得朝中之人不满,引来无数口诛笔伐。 他先前派人暗中办理此事,可惜孙白薇被窦五带到了方舟山。 刘和树眼见此事要吹,便将孙白薇在楚皇面前大肆吹捧一番,说此女素有才名,且命贵不可言,必有母仪天下之像。正是栖凤城传说的应验之人。 天下人皆知的栖凤城传说,楚皇当然清楚。 他权衡之下,便命人下了明旨,召孙白薇入宫。而这传旨之人正是刘和树的心腹,与他狼狈为奸的宫中大太监,许榛。 许榛此时被白暮雨的气势给震住了,一时也拿不定主意。而那少年已然走出了院落,想要再追已是来不及了。 “白姑娘,不管你是不是接了旨,今日孙家若抗旨不尊,死罪难免。我劝你们还是想清楚。”许榛见人越来越多,若是强行抓人,虽然办成了差事,事后怕会被楚皇怪罪。若难吓唬住孙白薇,让她乖乖就范那才是上上之计。 孙白薇嘴唇微动,显然是在衡量他的话。她不怕死,可并不想因此而连累了家人。 白暮雨紧紧握住她的手,怕她一时冲动,中了许榛的计。许榛如此心虚,很明显心中有所畏惧。他怕什么呢?定然不会是怕自己手中这道来历不明的圣旨。他怕的是他的前程。 人一旦怕了,就有漏洞可钻。 “有胆量你便将我们都抓了。我敢保证,你的下场会比我们更惨。” 许榛道:“孙小姐,你确定要抗旨吗?”他不想与白暮雨纠缠。如今整个楚国的目光都在栖凤城,而他作为楚皇和刘和树身边的亲近之人,当然对此城中的人事有所了解。 白暮雨之名,他数次听闻,轻易他并不想与这样的人为敌。 第91章 白暮雨并不在意许榛如何,她此时只是不希望孙白薇受到伤害。 “你不必出言恐吓。若你真敢动手,便试试。若是不敢,便让开。” 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许榛也并非强龙。 他所能仰仗的不过身后的几个人。而白暮雨在栖凤城多年不倒,必然有过人之处。双方真动起手来,他未必占得了便宜。 许榛气得浑身发抖,但并不敢太过张扬,只得压着心头的怒火道:“孙小姐,我念你年轻,不知世事险恶。之前发生的事我也不便与你计较。我给你一日的时间考虑,你若执意不肯奉旨,我便只好将此事如实回禀。”说完,扫了一见白暮雨,见她丝毫不为所动,显然是铁了心要与他做对,大手一挥,带着一队侍卫,怒冲冲地离开。 孙白薇刚喘了一口气,心倏地紧张起来。 如果许榛去而复返,又该如何?难道真要她弃自己的家人于不顾吗? 白暮雨与她相识多年,熟知她的想法,轻声安慰道:“你放心,我会让他改变主意的。” 孙白薇知她素来主意多,此时别无它法,只好全力仰仗于她。 白暮雨快步跟上了许榛。许榛此人有仇必报,一旦离开栖凤城,指不定会在楚皇面前说些什么。 她当然可以带孙家离开栖凤城,但她们明明没有犯错,凭什么要她们离开?难道就因为她长得漂亮吗? 许榛上了马车,并没有离开栖凤城,而是直接去了叶吉士府上。 这几日叶吉士的行动他全看在眼里,明知他并不十分配合自己,但他在此处无权,只能依靠叶吉士。 为了保险起见,他另派人偷偷潜出城去,将此处的事告诉刘和树,让他想办法说动皇上另派肯听话的人来栖凤城,协助他抓人。 白暮雨将一切都瞧在眼里,她冷笑一声,待许榛进了叶府,才转身去寻那通风报信之人。 她要偷龙转凤,让许榛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且说许榛在叶府住了一夜,连叶吉士的面都没有见到。 恼羞成怒的他差点将叶府给拆了。 叶吉士在官衙里躲清静。今日孙府的事他一清二楚,既然白暮雨已经和许榛闹番了脸,双方就再难有转环的余地。 许榛不知道他惹的人有多可怕,他也没必要去提醒许榛。 之前他对许榛的态度还并不明确,但经过这一日变故,他已经做了决定。袖手旁观。 这对他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许榛虽然得到了刘和树和皇上的信任,但这样的信任在白暮雨的眼里,定然十分可笑。她或许并不需要动用太大的手段,便能轻易将这任信摧毁。 叶吉士想到白暮雨提醒的话,便打了个冷颤。 幸亏江家的人来得正是时候。若他先一步对她出手,说不定连自己都给搭进去。 “叶大人,恭喜你逃过一劫。” 叶吉士正在衙中悠闲地喝茶,见到进来的少年,赶紧起身行了个礼。 “三公子这是哪里话?白姑娘是本官的挚友,本官怎么也不会眼睁睁看着白姑娘涉险而不管的。” 来人笑容可掬,却带一身尘土之色,不是别人,正是自季城赶过来的江少徇。 “叶大人能这样想,我便很欣慰了。如今世上,像叶大人这样耳聪目明的官已然不多了。” 第92章 在当今天下之中,叶吉士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他并没有多卓识的远见。他的学识甚至比不上城里的举子们。 但他懂一个道理。今日河东,明日河西。如果要安然地活下去,有的人一定不能得罪。 比如,刘和树。比如,江少徇。比如许许多多只用一只手就能捏死他的人。 但当许榛表露出来心思之后,他就知道,如果此时他不表明自己的态度,毅然要跟着刘和树助纣为虐,等江家腾出手来,下一个倒霉的就是他。 到了最后,许榛依然不会放过他。他会找个合适的机会,让自己离开栖凤城这块宝地。之后,或是死在战场上,或是被人下了黑手,那就不得而知了。 他并不想得罪刘和树,但也不会把自己的性命交到没有半点道德仁义的许榛手里。 况且许榛真想动他,也不那么容易。 而江家虽然遭了大难,要让他消失远比许榛容易得多。 “三公子,不知道接下来,我该怎么做。许榛此人阴狠歹毒,只怕会对白姑娘不利。”他明为关心,实为试探。如果能借江家的手除掉许榛自然是天大的好事。 “一个跳梁小丑而已。你放心,他蹦跶不了几天了。” 一连几天,风平浪静。 叶吉士几乎快要忘了此事的时候,突然朝庭里传来一个惊天消息。许榛因为居心叵测,谋算后宫,被楚皇下了大狱,不日便在牢里自尽。 刘和树因此受到牵连,被楚皇臭骂了一顿,令他闭门思过。 这一消息来得尤为突兀,谁也没搞懂,这位正得宠的刘大人怎么就会马失前蹄。 不久之后,朝庭另有旨意下来,是恩封孙家的旨意。 旨意上说许榛假传圣意,胡作非为,其心可诛。楚皇因为后宫有位妃子生了重病,便想着请孙白薇进宫为其诊治,岂料许榛竟误以为楚皇要纳孙白薇入后宫,令孙家遭了罪。朝庭特意给了封赏,以慰孙家。 旨意的真假外人不得而知,但孙白薇是知道得清清楚楚。 不过楚皇都已经这样说了,她也没胆子也往外传,只好就坡下驴,将此事糊弄过去。 一场祸事,如今皆大欢喜。 只有刘和树,在心里狠狠埋下了怨毒的种子。他用剑割破了自己的掌心,用自己的血发誓,终有一天,要让白暮雨血债血还。 而像刘和树这样的人,白暮雨从来不放在眼里。 如今谁都知道,楚国都是朝不保夕,更何况是一个即将失去皇帝信任的神棍? 刘和树也确如她所料的,并没有在此地掀起太大的风浪。但他却做了一件事,让整个栖凤城,乃至整个楚国历史,都忘住了刘和树这个名字。 在接连被二十几位大臣参奏之后,刘和树终于在朝庭里呆不下去了。皇上对他已经厌烦到了极点,他必须离开。但他并没有光明正大地走。而是做了一场极奇华丽的表演。 如同当初来的时候那样惊世骇俗,他走得同样耀眼。 在漫天大火之中,他留下一封遗书,纵身跳进了火海。 那是一封请罪书。但上面所写,却是一个故事。一个忠贞不二的忠臣的故事。 他自己就是这故事的主角。 刘和树说,他是学艺不精,只算出栖凤城将有凤凰飞天,却看错了人。真正的凤凰不是孙白薇,而是另有其人。之前楚皇派人请孙白薇进宫,确是他所授意。是他为了把孙白薇骗进宫,让她辅佐楚皇振兴楚国使的手段。却因此差点造成大祸,毁了楚国的基业。他决定受烈火焚身之刑,以为赎罪。 第93章 他将潜心修道,历劫三载。待三载之后,再度归来,辅佐楚国重整旗鼓,让所有楚国百姓过上安定富足的生活。 他更是立下誓言,说不日,便会有奇景显现,奇景所现之地,便是真正的凤凰栖息之地。 谁都不想信刘和树会死,他不是那种会一死了之的人。 他留下这样的话,更证明他不会死。而他投入烈火乃是众人亲见,如若他未死,只有一种可能,他真不是凡人。 大家愈加相信了他的话,觉得三年之后,他会再度归来。而一度对他厌恶到了极点的楚皇也不由地想,是否是自己误会了他。 他或许真是一个忠值耿介之臣。 那此曾痛骂于他,恨不得碎尸万断的仇敌也不由地想,他确是骄奢了些,但于国有恩的他,骄奢一些又有何防呢? 刘和树用一场火刑,成功地挽救了自己的名声,更是让人相信除了的话。大家都在翘首以盼,他所说的奇景到底奇在何处。那位栖凤城真正的凤凰,又将现身于何方。 大家各自进行着自己的猜测。只有白暮雨望着那张所谓的圣旨理不出头绪。 这东西到底是谁给弄来的?难道单纯为了戏弄她? 这一次,叶吉士的态度有些奇怪。不过她被刘和树和这张来历不明的圣旨吸引了注意,并没有察觉。 圣旨上说,封她为皇后。天下间称霸一方的人不少,称过帝或正在称帝的人也不少。但大多不为世人所承认。如今为人承认的不过三人。一个是月皇,一个是楚皇,另一位姓甚,听说是半截入土之人。 这三位自然是不会给她发这种连印信都没有的圣旨,而那些称过帝或正准备称帝的人当然也不会给她来这么一出。毕竟都忙着厉兵秣马,建一番绝世功勋呢。 若是因为她暴露了自己的意图,岂非得不偿失? 而且白暮雨深信这些人是不会看中她的。 算来算去,她认识的人中,只有一个人会干这种事。窦五。 但窦五写不了这么漂亮的字啊。这圣旨上的字放眼天下,都是最好的。 如果不是她手里有些银子,她很可能将这东西给卖了。 白暮雨翻来覆去地摆弄着手里的劵帛,天已大亮了,往常这个时候,丝雨已经给她送了早饭过来。 之前她没留意,现在肚子饿得呱呱叫才想起这事。起身往厨房走,半道上碰见急匆匆过来的方菲。 方菲不会在她面前掩饰自己的喜怒,因此白暮雨一眼便瞧出了她的心情。这时的方菲就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见到她像见到了救星一样,“我早上让丝雨进城买些东西,谁知到现在还未回来。暮雨,你说她会不会出事了?” 丝雨虽然是丫环,方菲对她平时难免严历些,但打心底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女儿。天色已晚,不见她归来,只好来找白暮雨商量。 白暮雨瞅了瞅天色,丝雨不是那种没有交待之人。她昨夜未归,必然会遗人送信过来。没有送来消息,必是遇到了什么事。不过她倒不担心。 若她在别的地方也许会有危险,但她去的是栖凤城。那个地方,没人敢对她怎么样。就算遇到了什么事,丝雨也有本事自救。 她虽明白这个道理,但见方菲如此着急,也隐隐跟着着急。她简单收拾了一下,便下山找人去了。 方菲本是不想让她去的,但在白家,她除了告诉这个女儿,也没有人能帮她了。 白暮雨怀里揣着那张所谓的圣旨,骑了马进城。 走到半道,却发现今日的官道上居然一个人都没有。 第94章 往常这种时候,四面八方涌来的客商早该出现了。就算是生意最冷清的季节,也不会如此清静。 等走到城门口,她才发现原本该排起长队的城门竟然没开。城墙上守卫的士兵一个个身着重重的盔甲,手里握着冷冰冰的刀枪,双眼紧紧注视着前方,像一个个木雕。 白暮雨在城下叫了半天也没人应她。她正打算骂娘,城头上突然冒出一个脑袋,冲她笑道:“白姑娘,你一个人在这里干什么?” 居然是刘魁。 白暮雨喝道:“你们大白天的,将城门关着干什么?还不赶快放我进去?” 刘魁道:“白姑娘,我也不想关。是叶大人下令关的。我还有一批货没进城呢,你瞧,我这不不也在着急吗?白姑娘你稍安勿躁。且等我去向叶大人要了手令便放你进来。” 说完刘魁便溜了。没过多久,果然有一排车队滚滚而来,到城门之下停下。 领头那人白暮雨见过,是刘魁的一名手下,之前被白暮雨狠揍过一顿,这会见到她还忍不住腿抖。 白暮雨向他微微一笑,算是冰释前嫌。 在城下等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城门终于开了。叶吉士竟然亲自骑马前来相迎。白暮雨顿感事情不妙。 叶吉士哭丧着脸,却还保持着一身官威。他脸上就两个字,麻烦。 而能让叶吉士如此的,要么来自于楚国朝庭,要么来自于敌人。若是朝庭,他没必要如临大敌。虽然他管着这一城,但朝庭中有人要对付他,他把城门关得再好也无济于事。 不是来自朝庭,那就是来自于敌人了。栖凤城是一块肥肉,自然有不少人想打它的主意。江家尚主事永陵的时候,曾做出过承诺,不再发兵夺城。可惜如今永陵不是江家说了算。 难保有人不想趁此机会将栖凤城这块宝地纳入手中。 叶吉士坐在马上,朝白暮雨一拱手,“白姑娘,请随我来。” 白暮雨也没有多说,栖凤城是她的家,她当然不希望战争在这里暴发。不管楚国怎么样,楚皇怎么样,更不管这里的人对她怎么样,她就是不希望这里有战事发生。 战事一开,不知有多少家庭要支离破碎。她忍受不了这样的残酷。 叶吉士与她合作多年,当然知道她不会拒绝帮助栖凤城的人阻止战事。一听闻她要进城,他立即拍马赶来了。 叶吉士把眼前的情形向她简单说了一下。 就在前几日,栖凤城周边突然多了一些军队活动的迹像。叶吉士派人前去打探,全都无功而返。直到两天前,终于发现了敌人的行踪。不过那只是一些探子,目的便是要查清楚栖凤城的情形。 叶吉土派了精锐前去抓人,最后只抓住了一个,其余的人全都溜了。叶吉士审了两天,什么也问不出来。幸好楚国派在月朝的一个探子传回消息,说最近月朝之中有人打算奇袭栖凤城。 如此一想,月朝对栖凤城的觊觎之心可谓昭然若揭了。 叶吉士立刻将这一消息报了上去,并整肃军备,关闭城门,打算做防守之姿。 他知道以他的兵力,根本无力与月朝正面一战,只好故计重施,一面死守,一面派人斡旋,争取调停此事。 这些计谋他虽然听过白暮雨解释,但到底不是他所想,心中尤有疑虑。他正打算请白暮雨出手,她便上门来了。 “我是来找丝雨的。”白暮道。 叶吉士手一挥,便过来两名官差,其中一人向白暮雨行了个礼道:“丝雨姑娘暂时住在白府。姑娘大可放心。若有需要,小的去请她过来。” 第95章 白暮雨摆了摆手,丝雨此时过来也无济无事,只是凭空让她担心罢了。 她随着叶吉士来到大狱,这里昏暗暗的。那名被抓的探子正在刑房之中。所谓的审,就是动大刑。他被打得体无完肤,仍是不肯开口。此时此刻,他知道若是开了口,他必死无疑。而不开口,他尚有一线生机。 白暮雨扫了他一眼,便命人将他放下。 那人冷冷地用最后的力气瞟了她一眼,没有说话。眼中尽是恨意。 白暮雨没理他,她命人将他放下,给他请了大夫过来治伤,又换了干净的衣服,送来可口的饭菜。 那人始终不开口。白暮雨端了碗酒,递给他,“喝吧,酒能醉人,能让你好受些。” “你不必假慈悲了。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他咬着牙道,叶吉士下过令,一定要保住他的性命。动刑的时候很有分寸,能把人打疼却不会打废打死。这种伤看着很重,对他们来说不是不能忍受的。 “我没打算让你说什么。”白暮雨道,“你说不说,其实不太重要。” “你以为这样说我便相信你了?我一个字都不会信的。我情愿死,也不会出卖我的同伴。”他说得绝然,白暮雨轻轻摇头,道:“我其实并不想杀死你,或是你的同伴。我来找你,跟他们不同。我想让双方罢手。你不用死,你的同伴也不用死。而城里的百姓,同样不用因为你们的野心而无辜去死。” 那人脸上闪过一抹冷笑。不过他很快掩藏了自己的情感,整个人往后退开几步,靠在身后的木栏上。 “只要你们投降,这场仗便不用打了。依我看,反正你们楚国也尽是些无能之辈,偌大的疆土都守不住,何必在乎一个栖凤城呢?不如归降我们月朝。若是不肯,待来日破城之日,便是你等丧命之时。” 他故意激怒她,不管是杀了他也好,愤而离开也好,他也不想再面对眼前这人。与那些只会用刑的差役相比,他甚至有些惧怕眼前这人。明明她什么也没做,他就是从心底里怕自己被她说服。 “我们凭什么投降呢?”白暮雨反问道。 或许是没料到她会这么问,他的身子明显僵了一下,白暮雨抓到这个机会,道:“我们明明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要向你们投降?难道你们月朝的百姓的日子就比咱们栖凤城的人过得好吗?我看未必吧?再说,你觉得你们就一定能赢吗?你没看见栖凤城的百姓上下一心,誓死守城的决心吗?” 栖凤城的百姓虽然也很苦,但好歹没有颠沛流离,没有冻死饿死。而月朝,有的地方好一些,有的地方已经荒成了死城。月朝虽然有心救济,但外患不断,国力有限,难免力有不怠。 白暮雨当初在月朝的时候便见过。她这话正戳中他的内心,他投身进入军营,一日三餐尚有保障,比起那些靠天吃饭的百姓要强上一些,但他骨子里很痛恨这样的状况。到处是征战,到处是民不燎生。同营里的弟兄们闲谈时都会在想,什么时候能将出个贤主,改变这样的状况。 来栖凤城之前,他们只知道楚国国弱,栖凤城兵不多,若是计划得当,只怕半个月内便能凑凯。就算他被抓了,楚国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计划,他也不认为此城有防守之力。只要他们胜了,他就是烈士,会得到朝庭的表彰,他的家人也因此能得到封荫。 但白暮雨刚刚这一个问题,突然让他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他们此战,一定能赢吗? “你应该知道,这么多年,你们不是第一个打栖凤城主意的人吧?最后呢?栖凤城不还在积弱如此之深的楚国手里吗?” 第96章 有的人,看着很弱,其实很强大。栖凤城就是如此。 这么多年,打它主意的人何止万千?先有窦五大军攻城惨败而归。后有无数人明里暗里想拒为己有。而栖凤城至今仍在楚国手中,所靠的,并非是楚国的军队,而是栖凤城的百姓。 齐心协力,万众一心。 在世上还有比这更大的力量吗? 当初白暮雨决定留在此地,帮助栖凤城的百姓远离战火,正是因为看到了这种力量。 “难道你就真的心甘情愿地将姓命葬送在此地吗?” 他这一次彻底沉默了。看淡生死,但真到生死之时,谁又能真正看得淡?况且他还有家人,还有自己的牵挂。 “你叫什么名字?” “阿修。”第一次,他说出了自己的名字。阿修,当年父亲留下这个名字便被抓去了军营,结果死在逃跑的路上。母亲带着他远走他乡,艰辛抚养他长大。等他参了军,他告诉自己,一定不要走父亲的老路,一定要混出个名堂,出人头地。 他知道自己说出名字的时候意味着什么。一个探子,若是说出了名字,就等到是背叛了自己的誓言。他知道,如果她继续问下去,他一定会和盘托出。 他在心底里认同了她的想法。而他说出之后,只有一条路,死路。 他会带着耻辱死去,如同他的父亲一样。 “你以为你们打下栖凤城是为了什么?”白暮雨问道。 他不知道。他拼命地摇头,她的目光像一把剑,直刺入他的心口。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等你看过之后,回答我这个问题。” 阿修松了口气。二人出来并没有受到阻拦,也没有人看守,他现在连逃走的力气都没有。 一路上他都在闭目养神。马车驶了很久,终于停下。 车面前站了很多人。老人,小孩和妇人。 男人很不和,偶尔有几个,都是缺胳膊少腿的。还有一个人失了双腿和右臂,正坐在一辆轮椅上手里拿着一个木瓢往地上的庄稼浇水。 看到阿修下来,他放下手里的木瓢向他招了招手。 “他叫刘莽,以前跟你一样,是一名军士。” 刘莽听到白暮雨的话,慢慢向他靠过来,用仅有的一只手向阿修伸出去。 阿修愣在原地。刘莽笑道:“这叫握手。是白姑娘教的。兄弟,你也是当兵吧?” “是。”阿修学着刘莽的样子伸出手去,刘莽大笑着将他的手紧紧握住,“兄弟,你也是到山上安家的吗?你家里人呢?跟你一起过来了吗?” 安家?世上唯一收留他的地方只有他现在院落,而这一切都是他用命换来的。如果没有他进了军队,他的一家人不是流落街头,就是饿死了。 “大哥,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阿修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一个废人,不会有人记得,更不会有人收留。 “我之前打仗受了伤,快死的时候,是白姑娘收留了我。” 阿修望了一眼白暮雨,明显不信。刘莽拍了拍他的手臂,像久违不见的亲人一样。 “我知道你不信。之前我也不信。是白姑娘治好了我的伤,还替我做了这把椅子,让我能独自四处走动。白姑娘说每一个人都不该被抛弃,所以她不会抛弃我和这山上千千万万的人。而作为一个大男人,就算只剩下一只手,也不应该自己放弃。所以兄弟,我现在就算只有一只手,也会跟大伙一起劳作。来,你替我把这桶水拎过去。” 第97章 “嘿,你个刘莽,你没瞧见这兄弟身上有伤啊?”刘莽身旁的李大婶骂道,一把抢过阿修面前的水桶,大步往边上走去。 刘莽嘿嘿笑了两声,“兄弟,你从今儿起就安心住吧下,若是你闷了,可以跟山上的兄弟们切磋切磋。咱们这山上,从军营里出来的可不是少数。走,跟我去山上转转,我替你引荐引荐。” “刘大哥,你来这里多久了?”阿修道,他知道刘莽没有说谎,但他没有跟着刘莽走。他的手被一个五岁大的小姑娘给抓住了。 小姑娘手里拿着一根用草结成的蚱蜢,“叔叔,送给你。” 阿修红着眼接过蚱蜢,俯下身去,“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宋青辞。白姐姐帮我取的,好听吗?” “好听。”阿修见到她,就想起了他那刚出世没多久就夭折的女儿。他甚至连面都没有见过。如果没有战争,如果他们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地方,他的女儿或许就不会死了。 “叔叔,你怎么哭了?婆婆说做人要坚强,流血不流泪。” 顺着宋青辞的目光望去,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正柱着拐杖走过来。宋青辞亲昵地奔过去,拉住她的手,“婆婆,这位是新来的叔叔。” 老婆婆向他点了点头,“小伙子,欢迎你啊。” 阿修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善意。越来越多的人向他问好,有的人连他的姓名都不知道,就已经把他当成了一家人。 虽然知道白暮雨的目的,他还是决定放纵自己一次。他想在山上走一走,看一看。看看到底是什么地方,让这么多人笑容满面。 宋青辞指着远处的一间茅草房道:“叔叔,我家就在那里,你到我家坐坐吧。我请你吃糖。” “小青辞,你请这位叔叔去你家吃糖,就不请你刘莽叔叔吃糖啊?”刘莽打趣宋青辞道。 宋青辞扁着小嘴,“刘叔叔,你上次已经吃过了。” 刘莽摸了摸头,“哦,我忘记了。下次你丝雨姐姐给你送糖过来可一定要请我吃哦。” 宋青辞的家很简陋,家具什么的几乎没有。院子里还摆着些木头,看样子该是做家具用的。 宋青辞钻进屋里,没多久果真拿了一块糖过来,“叔叔,请你吃。” 甜甜的味道钻进心里,阿修突然哭了起来。他的哭声把宋青辞吓了一跳,怔怔地盯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阿修见自己吓到了宋青辞,退了几步,道:“小青辞别怕,叔叔没有恶意。” 宋青辞神情复杂地看着他,忽然明白了,道:“叔叔,你是想家了吧?以前小青辞刚来的时候也想家,等过一段日子便好了。” 阿修嗯了一声,向宋青辞挥手告别。 等离得远了,他才停住脚步,“想知道什么,问吧。” 阿修如此爽快,倒真是出乎白暮雨的意料。 “我想知道什么你都告诉我?” “知无不言。” “可是我并不想知道什么。” 这回轮到阿修意外。她不想知道什么,那她做这么多,是为了什么?难道只是为了逗着他玩?还是想看他向她臣服的样子? “我不想知道你们的兵力部署,也不想知道你们兵力多寡。我知道你不会相信我,我也不指望你相信。但我想问你,你想杀人吗?” “不想,可我也不会让人去杀我的同伴。” “没人想杀你的同伴。我只是希望你能阻止你的同伴不去伤害别人。这也是保护他们自己。你知道为什么这山上明明没有多少健全的人,却从来不敢有人到山上来撒野吗?因为团结。这里是他们所有人的家。如果有人要捣毁他们的家园,他们会跟那人拼命。而栖凤城的百姓亦是如此。” 第98章 如果有人要毁了他的家,他同样会与那人拼命。 白暮雨道:“栖凤城里的人都很在意自己的家园,如果你们要强攻,必然会付出惨痛的代价。不论对你们,还是对栖凤城的人,都是灾难。若你们真的攻下来了,你们又会得到什么呢?城里的财富?还是粮食?若你们活着,你们得到的不过是一点点赏钱。若你们战死,或许连名字都不会留下。况且有我在,我不会允许任何人打栖凤城的主意。你来自永陵,或许,该听说过我的名字吧?” 在永陵,的确曾有人说过她的名字。传闻她是一个无所不能的人,能解苍山之围,她居功至伟。不过也有人说,她是一个贪财如命,行事嚣张之人。他没有亲见,这样的话听过也就忘了。等见到她之后,他突然发现这些所谓的传闻与她本人没有任何关系。 她就是一个普普通通,像他一样,为了自己的家园努力奋斗的人。 “军令已下,攻城已誓在必行。就算姑娘你手眼通天,也阻止不了这场大战的暴发。”他也希望这场战争不要暴发,但不可能。这是月皇亲自下的命令。没有人能违背。 “谁说要阻止这场大战暴发呢?” 阿修糊涂了,见她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道:“难道你要叫咱们十万大军向小小的楚国投降吗?这简直是天方夜谭。你们楚国如今加起来,也没有十万军队吧?” “你说得没错,楚国是没有十万军队。我也不会奢求你们投降。我只想说,这一场仗可以打,也必须打。不打,你们回去没法交待。可也不能真打。若是真打,死伤无数,双方都会得不偿失。咱们可以文打。” “什么叫文打?” “简单来说,就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互不相干。十万兵马,每日耗费粮草无数,月朝征战连连,恐怕也是难以支撑。打不到三个月,必然下令撤军。” 互不相干地打?这是什么打法? “简单来说,就是我会事先将我的埋伏告诉你们。而你们,则正大光明地走入我们的埋伏。一通乱战之下,你方大败,匆忙撤兵。而与此同时,你方一只部队奇迹般地绕过栖凤城,直取方舟山。以方舟山为营,对栖凤城两面夹击,让它首尾难顾。如此三个月,你方久攻不下,粮草断绝,为保存实力,只能撤兵。” “若你们趁机伏击我军,岂不是羊入虎口?” 白暮雨笑道:“你这样说,是因为你不了解栖凤城周边的地形。在栖凤城的周边,其实没有一个适合埋伏的地方。你也许觉得那些狭长的山谷是好地方,但在真正的统帅眼里,在那些地方交战,只会是两败俱伤,没有谁能占得便宜。当然,这些你不懂也无关紧要。你只要把我的话告诉一个人便可。” “谁?” “江少徇。” 江少徇如今远在季城,他如何告诉他? “三公子并非此次统帅。” “我当然知道,可我知道他必然不会对此次出兵坐视不理。他不会让你们这么多人白白送死的。所以他一定会出现此地,和我一样,想方设法阻止这场战争。” 阿修不明白她为何这样笃定。三公子如今被软禁在季城,这是整个永陵都知道的事。就算他想来,皇上肯吗?他就不怕纵虎归山? 第99章 “你不必怀疑我的话。他是这世上最希望你们平安的人,他一定会来。” 哪怕是付出生命的代价。白暮雨并不喜欢江少徇这个人,他算计太多,还总是算到他头上。但她莫名奇妙地就对这个人生出了信任。 他利用她,但她相信他不会害她。她相信他在意永陵的每一个人,如同她在意栖凤城的所有人一样。她相信他明明知道自己此行凶多吉少,依然会义无返顾地往前走。 有时候她觉得他傻,可归根到底,她与他是一种人。 阿修被她的话触动了。虽然生活在永陵,他却并没有见到过这位三公子。只是听说过很多他的传闻罢了。 他甚至不敢确定他会来,这世上没这么傻的人。 白暮雨淡淡地摇了摇头,“你若不信,我也不勉强。但我劝你想一想自己的家人和朋友。这一场仗若真打起来,你一定会后悔的。” 不止他会后悔,她一样会后悔。所以她一定不能让这场仗打起来。 丢下阿修,白暮雨独自回了城。叶吉士见她放了阿修,并没有太多的责难。他知道她不会拿整个城的百姓来赌。若说这种时候,他最应该相信的人是谁,一定是白暮雨。没有人比她更关心城里的百姓。唯有她,这么多年付出得无怨无悔。 她放了阿修,必然有自己的理由。 几日后,月朝的大军如期出现在栖凤城五十里外。那里一马平川,正适安营扎寨。 大军驻扎了三天,一点动静都没有。楚国兵少将寡,不敢贸然派兵出城迎敌。而月朝的军队也不知在做着什么打算,不进攻,不挑衅。双方无事。 半夜时候,一条黑影偷偷潜进了军营,直奔主帅大营。这一回,月朝派出的主帅是永陵四虎之一的尹周。尹周虽有将帅之才,但以月皇的性格,必然不会派他领兵出征。这回一反常态如此,当然不是月皇的主意。 而且这样做,只有一个目的。为江少徇提供便利,让他抗旨。若他不肯抗旨,那就让尹周带着这十余万的永陵兵去攻城掠地,削弱江家在永陵的影响力。 尹周猜到了朝庭用意,不得已出兵之后,便驻在此地,等待解决的办法。 栖凤城他不是没有想过要拿下。当年他也曾能此地虎视眈眈。但自从白暮雨出现后,他几乎放弃了这个想法。 永陵四虎,全加起来,也不是她的对手。 她凭一己之力,将宋施的数十万大军耍得团团转,让宋施多年筹谋毁于一旦。栖凤城兵不多,但只要有她有神机先生在,他根本不会有机会。 也许就在前方不远处,便有她设下的陷阱。除此之外,他也不愿与她为敌。她毕竟对江家有大恩。他若对她出手,那就是恩将仇报,无情无义的小人。 “尹周。”江少徇出现,尹周万分欣喜。 若说谁能与白暮雨抗衡,必然非三公子莫属。只是他又隐隐地有些担忧。 “三公子,您怎么来了?”尹周低声道,他知道江少徇的身份不能曝光,一旦月皇知晓此事,后果不堪设想。 “自是为了此仗。尹周,这一仗不能打。” 他知道不能打,但他没办法。不打,回去交不了差,他的性命无关紧要,但只怕这手下的数万人都要背上叛军的罪名了。 “三公子,属下知道。只是皇上有命,若是不从,只怕要连累手下的兄弟。” 第100章 “若是打,就不会连累了吗?你可知道当初爹为何会放弃攻打栖凤城?” 这是江家的秘密。他只知道月皇早就对栖凤城虎视耽耽。江家亦是如此。可没多久,江家突然放弃了这个打算,并且说服了月皇。 大家都觉得江家此举只是不想成为众矢之的。 尹周摇头。 江少徇道:“因为窦五。你们只知道他在栖凤城损兵折将,可极少有人知道后来发生的事。窦五攻城失利之后,曾发生了一件事。让爹放弃了这个打算。那其实只是一个传闻,并没有确实的证据。只不过后来窦五一系列的行动应证了这个传闻。那应该是在窦五退回山寨以后。据说曾有人以一己之力,将窦五的山寨给挑了,逼他立下誓言,再不打栖凤城的主意。” “难怪据说高氏曾派人联络窦五,说是要替他复仇,被他拒绝,碰了一鼻子灰。可是三公子,这天下间谁有这本事,能挑了窦五的山寨?” “你觉得栖凤城,谁有这个本事?” “神机先生?”论智计无双,非他莫属了。 “你觉得世上真有此人吗?又或者,神机先生,真是白姑娘的师傅?尹周,你是我最信任的人。这一回,我可是赌上了江家所有人的性命。为的就是保住这些永陵子弟。他们没必要成为牺牲品。” “三公子,你放心。我尹周早就发过誓,要效忠于江公,效忠于公子。该怎么做,您请直言。尹周一定遵从。” 得到尹周的保证,江少徇稍稍松了一口气。虽然与他相识多年,他也不敢保证在明知抗旨的情况下,他会不会听自己的话。 这一场不应该发生的战争,不过是某些人为了陷害江家的筹码。而这筹码上却利用了永陵以及栖凤城无数百姓和士兵的姓命。 江少徇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复仇之怨。这幕后之人隐藏极深,势力极大,到目前为止,他甚至连一丁半点的消息都没有得到。他发誓,等他腾出手来,一定会将此人揪出来,亲自将他送上战场,让他为自己的行为认罪。 “尹周,你派人联络一下白姑娘。要阻止此仗,必须要有她的帮助。” 尹周派出去联络的人刚走,阿修已经回来了。 他本是一个下等的探子,论资格,根本没有机会见到尹周。但他明明被抓走了,如今完好无缺地回来,谁都能猜到了什么事。他背叛了自己的同伴。 尹周一回军营,立刻被人绑了起来。说实话,他也曾料到过这个结果。但他没有料到昔日的同伴竟然不给他一句解释的机会。 他被做为叛将,押到了尹周的面前。 阿修其实一点也不怪他的同伴。这一仗毕竟关系着太多人的生死,谁都不敢大意,更不会允许有人威胁着他们的安全。 尹周很意外,如果今日他面对的是高氏或是宋施,他不会亲自过问此案。因为在他们手下,从来没人被抓了还能活着回来。 但他今日面对的是栖凤城。而他见到尹周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白暮雨这个名字。 有她在,没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 她也曾救过自己的敌人。如今放了自己的对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或许是他知道白暮雨曾经救过自己,故意提了这个名字。或许他真是被她放走的,他根本没有背叛。不管哪一样,单凭这个名字,就值得让他一辨。 尹周摒退左右,只留下阿修一个人。他亲手解开了缚在阿修身上的绳索,用平和的语气道:“你见过白姑娘?” 第101章 “是她放了我。” “为何?” 白暮雨的话言犹在耳,阿修不知该说还是不说。尹周是主将,若她所使的只是诱敌之计,那岂不是他亲手将同伴们送到了敌人的屠刀下?若是不说,她的话又那么诱人,让他辗转反侧。 “将军,您见过三公子吗?” 尹周一愣,江少徇进入军营是最大的机密,除了他,没人知道。阿修是怎么知道的? “三公子在季城,本将如何见得到他?” 阿修眼底闪过一丝失望,果然是她的诱敌之计。既然如此,她的话无论如何是不能信了。 阿修朝尹周一拜,道:“将军,不管您信还是不信,卑职从来没有背叛过月朝。卑职自从被捕之后,受过无数酷刑,从未屈服过。后来白姑娘见我可怜,便帮我说情,放了我回来,见我家人一面。卑职自知这种话没人会信,也不敢奢求能再见家人一面。卑职可以死,但请将军不要给我安一个叛国之名在身上,这样会令我的家人蒙羞,让他们活不下去。” “好,你下去吧。本将暂且相信你,不会杀你,但也不会放了你。我会让你死在战场上,而不是这样窝囊地死去。不管你有没有背叛,我这样做,只因为你是本将带来的,就算是死,也该轰轰烈烈地死,不该蒙羞。” 阿修的话让尹周觉得很不安。他提到了白暮雨,提到三公子。他最不相信直觉,但他又不得不去想江少徇的话。 如果要破此局,必然要请白暮雨帮忙。 阿修或许尚有未尽之言。 这一切都被江少徇瞧在眼里。阿修此人他虽不认识,但他的反常逃不过他的眼睛。 敢把抓获的探子完好无损放回来的人不多,她偏偏是其中一个。 江少徇思索了一夜,决定与他好好谈一谈。 他让尹周将阿修带到营中。这一夜谁都不平静。阿修一夜未能入睡,被带到尹周面前,不知他会如何处置自己。 尹周看着桌上的军情,等了很久,才抬头望着阿修。 阿修小心翼翼地道:“将军,阿修自知难以取信于人,将军不必有所顾忌,请按军令处置便可。” “我要你说实话。”尹周道,“你在栖凤城,到底遇到了什么?” 阿修本决定将这个秘密吞进肚子里,想了一夜,又开始犹豫了。白暮雨的话太有诱惑了。他舍不得放弃这样一个机会。 “你知道朝庭为何会突然打这一仗?” 阿修自然不知。这非他一个小兵能接触到的秘密。 “其实是朝中有人想一箭双雕。”江少徇出现在阿修面前。他并不认识江少徇,起初并没有太在意,只当他是尹周的一个亲兵。 但见尹周冲他恭恭敬敬施了个礼,叫了声三公子,他立马猜出了他的身份,也想明白了他为会何会冒着风险现身相见。 白暮雨说的是真的,他真的出现了。为的,必然是想方设法阻止这一场战争。 阿修扑到地上不敢起身。如果不是三公子爱民如子,他险些就害了兄弟们的性命。 他把白暮雨的话一五一十告诉了江少徇。他亲眼看到他的脸上由忧转喜,最后竟开心地拍起手来,像一个孩子一样。 之后,他坐在案前,亲书一封信,交到阿修手上。 “你好生休息一日,今晚趁夜出营,设法找到白姑娘,将此信交到她手上。记住,这数万士兵的性命便交到你手上了。你可不要辜负他们对你的情义。” 第102章 阿修没料到事情转还如此之快。他不明白为何江少徇没有任何犹豫便相信了他。或者说是相信了他和白暮雨。 若这事落到他的头上,他一定不会这般轻易地相信任何人。 阿修没有得到解释,他很快被安排去休息。在营中的时候,他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只听到外面有些嘈杂,像是在操练,但又跟平日的操练不太一样。 夜幕落下,他出了军营,连夜往栖凤城去。 栖凤城平日守卫不严,但如今大军压境,守城的士兵都卯足了精神,不放过一个可能是探子的人。 阿修进不了城,只能藏身在城外的树林。 他刚躲进去,身后便有人声传出。回身一看,正是龙昭。 江少徇知道他进不了城,派了龙昭过来帮忙。有龙昭在,二人轻松便避过了栖凤城的守卫,来到白府。 原来还住着好几个人,今夜却只剩下白暮雨和白丝雨二人。 白暮雨趴在图前,详细地计算着每一个步骤。她首先要让这一场假仗看起来更加真实。 尹周的军中,必然有月皇的耳目。要瞒过他们,很不容易。最困难的便是时机的选择。 最好是夜晚,看不清真实的情况,加以刻意误导,必然会事半功倍。 但若是夜晚,同样有一个问题。双方必须配合得天衣无缝,不然很容易造成误伤,将假仗打成真仗。 双方派出的必须是绝对服从命令的队伍。 而尹周,会相信自己吗?叶吉士又会相信自己吗?那些把自己送到敌人刀尖下的将士,会相信她吗? “白姑娘,好久不见。”龙昭神出鬼没,白暮雨早习惯了。 她盯着纸上的地图没动,龙昭道:“我是奉三公子之合,带阿修前来见你。” “你家公子想出什么好主意了?”白暮雨还在想着第一仗的每一个细节。只要第一仗骗到了月皇的耳目,之后的事便相对轻松了许多。 “好主意倒是没有。不过三公子说白姑娘尽管按自己的想法去做。那种蒙人的事,让他去做便好了。”龙昭语气沉沉,像是阵述江少徇的话。但他总给人一种阴森。明明是一句好话,怎么就给他说得这么渗人呢? “如此再好不过了。”白暮雨虽与他无深交,但总算合作过几次。无需多加提点,二人总能想到一块去。她最麻烦的事被他给解决了。接下来,她也要替他解决最麻烦的事。 “阿修,你先休息一下。”白暮雨扫了眼龙昭,先一步出了门。 龙昭心领神会地跟了出去。 二人径直来到叶吉士面前。他们如今最难得到的便是叶吉士的信任。毕竟关系着他的身家性命。 这件事江少徇是无法办成的。只有她,清楚地知道叶吉士的软肋,可以在这种时候利用一下。 叶吉士确有自己的担心。他害怕战争暴发,害怕栖凤被夺,甚至害怕朝庭里那些失了十之八九疆土的大臣们来指责他守不住一个栖凤城。 对面面对的可是尹周,赫赫威名在外,就算是兵力相当,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何况如今对手数倍于己,若他们一味强攻,栖凤城必破。 栖凤城可不是楼高城竖的故都。再说,连故都都丢了,何况一个栖凤城呢? 他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白暮雨身上。如今有能力,愿意助他的也只有她了。 第103章 叶吉士命人泡了一杯浓茶,每每需要清静的时候,他总有这样一个习惯。 茶能让他保持清醒。 “叶大人。”门外有人,叶吉士一个激灵跳起来,推开门,见是白暮雨,愁眉一展,道:“白姑娘,这么晚过来,可有要事?” “我来是找大人商量一件事情。” 白暮雨说得很客气。叶吉士早习惯了她无法无天的样子,这时换了个样子稍觉有些不惯。 “白姑娘旦说无妨。” 白暮雨瞟了一眼桌上的茶,从袖中抽出一封信,道:“大人,这是我的计划,请您看一下。” 整个计划就只有两个字,大胆。 如此大胆的计划,除了她,还有谁敢提出来? 虽然之前叶吉士一直与江家有来往,与江家不算是交好,也不算是交恶。 但这个计划,就算是知根知底的人他也未必敢应下,更何况对手是江家,不,准确的说,是月朝。如今的永陵并不是江家的永陵,江家在永陵已经成为过去了。纵是不了解季城的形势,他也知道月皇是不会再放江家回到永陵的。 江少徇违抗皇命,自然勇气可嘉,值得敬佩。但要他将永陵的命运完完全全交出去,他真做不到。或许,能有别的办法。 “大人可是在想有别的什么两全齐美的办法?比如说紧守不出?或是向别的什么人求援?大人,对手多么骁勇想必您也知道,坚守必是死路一条。若是求援,又有谁肯冒着得罪月朝而倾力相助呢?之前白薇一事,虽然已经过去,但难保朝中没有人将这事记在您头上。若有人趁机在朝中煽风点火,大人您真是后果难测。” 与别人求援,无异于与虎谋皮。叶吉士不会有这种想法。这些年,打栖凤城的人何其多?他要真敢向外人求援,此城必失。但若向朝庭求援,别说不会有一兵一卒,更会招来无数人的挤兑,甚至是楚皇的责骂。 白暮雨一下子断了他的后路,叶吉士脸微微一红,道:“不,本官怎会有如此荒唐的想法?本官是在想这个计划太过激进,或许如今尚没有到背水一战的地步。” 白暮雨知道此事重大,自然不指望一下便能说服他。但她认识叶吉士多年,知道他的软肋,魄力不足。有些事情明着说得清清楚楚,不如先斩后奏。 “叶大人,此事事关重大,您有所疑虑也不无道理。但如今形势紧迫,您真要看着栖凤城血流成河吗?” “白姑娘,本官难处想必你也知道。朝中不少人可眼红着呢。只要本官有一丝差错,便会有人落井下石。” “大人您多虑了。我有一计,可保没人敢对大人您落井下石。” 白暮雨抽出另外一封信,递于他。叶吉士读过,脸色渐渐由怒转喜。 这是一封辞呈。上面将栖凤城眼前的形势说得清清楚楚,有的地方更是添油加醋,胡说一通。不知道内情的人一瞧,必然觉得栖凤城朝不保夕,说不定还有不少人鼓动楚皇向月朝称臣。 这样一封辞呈一上,谁敢来接栖凤城的烂摊子?栖凤城关系着楚国的命脉,平常时候谁想动他都得掂量掂量,更何况是眼前这种要命的时候? 叶吉士来这么釜底抽薪,楚皇不止不会应了他的上书,更会发下旨意许下高官厚禄安抚于他。只要叶吉士撑过这一回,前途可期。 第104章 不得不说,白暮雨这一招正好消除了他的顾虑,也给他一个光明的未来。 叶吉士遇事不决,但并不是那种懦弱无能之人。只在一瞬间,他便明白了其中的利害。一边是死战无援,两败俱伤,甚至有城破人亡之险,就算是不破城,将来有人给他来一个秋后算帐,他也吃不了兜着走。 另一边,他有光明的前途,能保存自己在栖凤城的实力,能保叶家的势运不减。但需要赌,赌江少徇是真心还是假意,赌白暮雨在江少徇的心中有多重的地位。 “此事我尚需考虑考虑。” 白暮雨淡淡地点了下头,退了出去。 叶吉士是个很会计算得失之人。他不会心甘情愿地将整个栖凤城交给别人来主宰。但他最终必然会妥协。 只要他交出一部份权利,她便能救栖凤城。 临近天亮的时候,叶吉士终于走了出来。他将一块令牌交到白暮雨手上,道:“白姑娘,这块令牌,能调动城中一半的兵力。栖凤城和城里的百姓,本官便交给你了。” 一半,白暮雨估计他只会交三分之一的。没成想他还大方了许多。 白暮雨拿了令牌,没有忙着去调兵,而是找了刘魁。 这位在栖凤城除叶吉士之外最担心栖凤城被破的刘大财主,此时必然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刘魁在城里声名不好,整个栖凤城的人都恨他。平时刘家势力在,没人敢说什么,一旦栖凤城被破,刘家的家底便要遭殃。没了那些围绕在刘家周围的混混,他如何保住刘家的基业? 而因为孙白薇与白暮雨争斗数年不休的刘魁当然知道,这种时候,叶吉士远不如白暮雨靠谱。 他此时并不在刘家,而是去了白府。白暮雨与他正好错过。 白暮雨闻听他去了白府,怕他趁着自己不在,去找丝雨麻烦,一刻不敢停歇地往回奔。 此时白府并没有剑拔弩张。刘魁像一头温顺的小绵羊,坐在那里喝着白开水。边喝还边朝丝雨笑。 见此情形,白暮雨朝丝雨偷偷竖了个大拇指。这丫头干得漂亮。谁让她每次去刘家,他都舍不得把好茶拿出来招待?活该他今儿喝白开水。 “白姑娘,您可终于回来了。刘某人在此等候半晌了。” “刘老爷,你这是要干嘛?难道又是上门来威胁我不要插手白薇之事?” 刘魁心里头急,哪里还顾得上孙白薇?他干笑道:“白姑娘哪里话?刘某人今日来,可是为了栖凤城的百姓。你也知道,如今月朝对栖凤城势在必得,我等身为栖凤城一员,自然希望能保城内百姓平安。但如今这情势,能有这本事的,怕只有姑娘一人了。” 丝雨一旁暗自偷笑。真是难得,这城中人尽是不明真相的睁眼瞎,没想到这个整日被戏耍的刘魁竟然看出了其中的门道。 “不知你这回准备要用多少身家来保栖凤城呢?” 刘魁的身家不少,但要他全都捐献出来说什么也不行,他不傻。白暮雨不过一问,刘魁却是拍拍胸脯道:“我刘家的人,姑娘随便用。至于钱,姑娘也知道,我刘家人吃饭的人多,几乎没有隔夜粮啊。” 刘魁这一席话让她当真是刮目相看。他知道就算是把刘家所脸都交到她手上,她也不会让一人白白送命。而若是把钱交给她,一毛钱也不可能要得回来。 他可真是把自己看了个清楚明白。 第105章 白暮雨有种如见知音的感动。 难得这世上还有人这般了解她。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你放心,我发誓,一定会让栖凤城平安渡过此劫的。” 话好说,事难做。刘魁的手下不过数百人。叶吉士所能给的兵力说是一半,却也只有两千余人。这么些人,喝个小戏罢了,但要喝一出大戏,还真有些捉襟见肘。 要弄人,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窦五。而此时,窦五知道此事,早已经带了手下五千余人,拼命往栖凤城赶。 为了让她安心,他的信已经先一步被送到了她的手上。 白暮雨也不愿让窦五出手。毕竟他刚金盆洗手,好不容易建立起自己的名声和生意,此时出手,或许会让人觉得他们匪性难除,与他们断绝了往来。 但窦五出手,有一个谁也无法替代的作用。 他与栖凤城有仇。 深仇大恨。 当初他可是在这里栽了个大跟斗。 他扬言要踏破栖凤城,为自己死难兄弟报仇,没人会怀疑。 所以窦五刚一出动,叶吉士就收到他的消息,与楚皇画大饼的旨意。 得到窦五的支持,她的这个计划更能让人相信,也更容易成功。 她算好时间,安排好一切,只等着窦五的到与,与月朝的军队来一场大厮杀。 时间定在初五这夜的子时。月黑风高,雾气渐起,正是唱戏的好时间。 栖凤城这边带兵的将军叫叶柒,是叶吉士的远房亲戚。此人虽然背靠大树,但不似其他官宦子弟一样靠着裙带关系爬上来。 他真刀真枪打出来的。不然叶吉士也不敢在这种时候用他。 当然,用他也有别外一层考量。他现在谁也不能相信,只有相信自家人。叶柒在临走时叶吉士曾嘱咐过他,如果白暮雨一旦有投敌的举动,格杀务论。 叶柒一路上都在防着她。他自认为做得很隐晦,但一切都瞒不过白暮雨。 她也懒得跟他计较。叶吉士要不让他盯着她,那才奇怪。那就是不她认识的那个叶吉士了。 白暮雨就跟在叶柒身边,她手里有叶吉士的令牌,名义上,她是这只军队的指挥。 阿修和龙昭也换了妆扮,作为她的亲军跟随在侧。 白暮雨一身戎装,真有几分巾帼之姿。 白暮雨将骑在马上,带着一干人连夜出了栖凤城。城里的百姓只当是要先下手为强,纷纷爬到屋顶偷看。 守城的兵马也多了两倍,像是随时会迎来大战。 白暮雨的计划叶柒并不知道。整个计划,知道的不过数人。叶柒没必要知道。 白暮雨选择的地方是条峡谷,本地人都叫它入城峡。后来叶吉士觉得不雅,给它改成了青松峡。来由就是这两旁的山上,各有一株青松,常年不败。 此处山不高,不适合埋伏。但峡内有几处大弯,正适合做事。 叶柒带着人进入峡谷的同时,尹周带着的先前部队也自另一头进入了青松峡。 而在两边的矮山上,窦五的五千人马早已准备妥当。 他们一半的人穿了月朝的军服,另一半的人,穿了楚国的军服。 尹周望着手下穿着不同军服,却互相挤眉弄眼,非要比出个美丑的人,连连放声大笑。 第106章 “想不到本大官人也有幸能自导自演一出大戏。兄弟们,这一仗,可是关系着咱们的荣誉。如果想出人头地,想扬名立万,今儿就给本大官人好好演。如果谁敢扯后腿,回去之后我饶不了他。” 尹周学着戏里的唱腔。他身旁的人全都在偷笑。如今的窦五,哪里有当那那种混世魔王的气度?整个一个唱大戏的土财主。 私下里也有人这样叫他,他从不在意。土财主也好,土地主也好,只要有钱就行。当初过的是刀口添血的日子,如今坐在家里整日能有进项,难养活一大帮子人,那真是神仙般的日子。 “大当家的,哦,不,窦大老爷,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做?就这样等着吗?”窦五身侧的一个小喽喽贼眉鼠眼地问道。 “不等着,你还有什么更好的主意?”窦五呛他道。 “没有。这样等着也挺好。”那人识趣地退了下去。窦五抬眼望了两侧,他派出去的探子已经查清楚,双方离相遇尚有一些时辰。如果是白日,此时双方的先头探子该已经撞上了。 但在这夜里,窦五早有准。双方的探子想遇上,几乎不可能。 等了差不多有半个时辰,叶柒领着队伍出现在窦五的视线之中。与此同时,另一侧,尹周亲自带兵,同样出现在他面前。 窦五见与白暮雨约定的时机已到,猛地一挥手,两旁突然嘶喊声大作,各种土灰石块木棍,哗啦啦往下滚。 原本借着些许火光尚能看得清道路,这一慌乱之下,谁也看不清了。大家一片混乱。 窦五让手下的人分左右,与尹周和叶柒的军队撞上。刚打了个照面,立时让人往山上撤。 尹周事先知道这个计划,自然很配合地命令部队往山上追击。叶柒稍微谨慎一些,观察了一下,发现窦五的人往山上撤,但并没有那种慌不择路的反应,便让人留在原地,静待时机。 白暮雨暗暗点了下头。 他还真有几分本事。窦五这些手下,演技不行,明明该一通猛冲,结果敌人的阵形尚未冲乱,自己倒先乱了。 这倒节省了她不少事。她原本就要三方拉开距离。待叶柒追到的时候,最好尹周那边已经成事了。那窦五便不用首尾难顾。 叶柒站在山脚下看了半天,只听山上叫喊声,打杀声此起彼伏,久久不停。他颇为纳闷地自言自语道:“这莫非是敌人的疑兵之计?” 白暮雨暗暗发笑。她一指声音传来的方向,道:“很有可能。我觉得这是月朝布下的计策。若咱们执意去追,说不定会中了他们的计。依我看,咱们不如先派一些精锐前去探探情况。” “不急。”叶柒虽然很想立功,但他不敢冒进。毕竟月朝的军队数倍于己,且又情况不明。况且他本是前往偷袭,如今形迹已露,再往前走便没有意义了。不如在原地守着,若是前方已然月朝扼守住,他便另寻他路。叶吉士给他的命令是偷袭,试探。 既然暗的来不了,明着来一回也行。 第107章 叶柒这边很镇定,窦五那边可就惨了。 因为太过仓促,演练不够。他的两支队伍刚一撤回山上,便混做了一团。原本说好的分头御敌,如今乱成了一锅粥。原本该抵挡叶柒的穿着月朝军服的人有些冲得太快,直接冲到了尹周的先头部队面前。 而原本穿着楚国军服的人看到他们冲杀过来,不止不阻止,反而立在那里拍手叫好。看到有人因为冲得太快,站立不稳的时候,竟然伸手出去相扶。而那被扶之人向相助之人投过去一个灿烂的微笑。 窦五在后边大嚷,但他的声音太小,喊杀声完全将他给盖住了。他叫了半天,也只有身边几个听到了他的命令。瞅着身边有一个身着不同军服的同伴,拔出早已准备好的武器互战起来。 窦五险些给这些笨蛋气死。 之前一个个拍着胸脯向他保证不会搞砸。如今竟成了这一幅模样,简直丢他的脸。 如果传出去,他会被天下人笑死。 尹周旗下的官兵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估计这时全都在想到底从哪里冒出了这一只来历不明的军队。 “大胆楚狗,竟敢冒充咱们兄弟,来啊,随我一起冲上去,将这些胆敢冒充咱们的狗贼给乱刀砍死。”龙昭恰在此时,领着数人突然杀出,直接向窦五冲了过去。 尹周也回过神来,如果在这时被人看出了破绽,之前一切的安排都要前功尽弃了。 他今儿带来的可有不少跟他不是一条心。 他当机立断,带着人往前冲杀过去。刚冲过去没多久,便听后边惨叫声连连,之后便有人大叫,“将军,有人偷袭。” 尹周知道这必是龙昭的手段。他先是故意将大家的目光引到正面,而最终目的,便是从后偷袭。 他需要的是惨。如果今日带来的每一个人都完好无损地回去,谁会相信他们打了一场大仗? 要说打仗,白暮雨的手段或许并不在行。要说整人,估计没有人在她手下能安然无羔地回去。 白暮雨早做好了打算。这林子里到处是她安排好的机关。不管是对月朝还是楚国,只要谁敢冒然进入,都会被戏弄得很惨。 想当初窦五就是吃了这个亏。 果然,没过多后,月朝军便有近百人被困在白暮雨设计的机关里。 虽然都不致命,但还是把尹周和他的手下惊出了一身冷汗。 如果把木制的刀枪全都换成真刀暗箭,那将是一场多么可怕的血腥场面? 尹周这边开始有人往后退,他见效果已然达到,冲身边的亲卫打了个暗号,那人立刻发令道:“兄弟们,大家不要怕,随我一起往前冲,别叫他们这些鬼蜮伎俩给吓破了胆。” 果然,有人停下了脚步,开始再次往前冲。刚冲了没几步,一张巨大的网从众人头上盖下,冲在最前边的几名士兵被罩住,摔在地上。而后边跟上来的人来不及停下脚步,全都跌成了一团。 血腥味突然四散开来。惨叫过后,那些跌在一起的人全都没了动静。 尹周突然暴怒,扯着刚刚那发令的人一巴掌甩了过去,“谁让你瞎指挥的?来人,传我军令,后军撤退,杀下山去。前军随我收拾队形断后。今日本将不将这些装神弄鬼的鬼崽子杀个干净,本将不姓尹。” 第108章 尹周声音犹如一个霹雳,那些胆子小的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尹周是领军之人,他的命令没人敢违背。更何况大家全都处于极度恐惧之中,不知道在前方的夜色之中还隐藏着什么恐怖的东西。接到往山下杀的命令,谁也不会多想,调转方向,向下杀去。 这一路当真是畅通无阻。 等一众人杀到山下,再回头,却独不见了尹周及他的近百近卫。 山上的喊杀声小了很多,但依稀还能听到几声。 主将不见了,众人开始担心起来。万一尹周出了事,他们全都会背上一个逃兵的罪名。 山上陆续有人撤下来。一问,谁都没有见过他,原来已经撤下的人正犹豫着要不要往山上去,一只响箭突然响起。那是他们撤退的命令。 响箭掌握在尹周手上,只有他才知道发出此箭的方法。 “大伙放心吧,将军英雄无敌,那些鬼崽子的小手段如何奈何得了将军?既然将军命我等撤退,必然有他的打算,咱们要相信将军。”之前被尹周抽了一巴掌的那人见有人不肯退,出来劝说道。 有人听了他的劝,果然开始缓缓往回走。还有一些担心尹周的仍留在原地。 尹周是永陵四虎之一,他带出来的兵,令行禁止,英雄善战。绝不会像今日这般,进退失度,连是进是退都拿不定主意。 这全是江少徇的主意。 江家在永陵多年,朝庭在永陵安插了些什么人,他一清二楚。而尹周以军营为家,营里谁是谁的人,谁是什么品性,他一清二楚。 这一回,他不止带了他最精锐的三百亲兵出来,还从别的地方调来了战斗力极差的一千兵士,以及那些明里服从他,服从江家,实际早已被人收买的十几个伍长。 这些人汇在一起,自然会给指挥造成极大的混乱。 一旦军令传达不畅,便有人开始打自己的小算盘。尤其是那些战斗力极差的士兵,不是他们身体素质差,而是这些人完全没有精锐士兵的气势。一旦打起仗来,他们想的第一件事便是自保。这样的人一多,那些不知该进还是该退的人便开始随着这些人一同行动。 加之现在是夜晚,视线不清。心里的恐惧被这黑夜无限放大,大家便更不敢去寻根究底了。 到时候,大家众口烁金,这一场明明没有伤亡的仗便会被人传成惨烈至极。就算朝庭派人来查,他们也会众口一词,将被自己放大的惨状以及恐惧全都说出来。至于真相,最后也不怎么重要了。 尹周需要的就是这个目的。 他要这些人将这场仗的状况完完整整地报上去。而他要将自己的亲兵交与窦五之后,出奇不意地回到营中,将他打破关卡,绕到栖凤城背后的大好消息给报上去。 窦五让人收拾好那些被俘的月朝士兵,将他们全都缚了,往山下押。 江少徇此时换了装束,随着尹周一起来见窦五,商量下一步的动作。 窦五从未见过江少徇,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白白净净的书生,眼神有些怀疑。 第109章 这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从军营里出来的糙人。 “阁下就是窦当家的?在下姓江,排行老三。”江少徇也没有必要隐瞒自己的身份,窦五这个人虽然以前不干什么好事,但有一点好,从不干告密的事。他相信他不会将自己的身份告诉别人。而且要取得他的信任,必须将自己把柄送到他的手上。 “哈,你就是江三公子,果然是一表人才。传闻你聪明绝顶,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江少徇知道他只是在客套,并未将他的话当真。 果然,窦五话锋一转,道:“我听说你三番五次利用我妹子?” 妹子?江少徇纳闷,他何时利用过他妹子了? 尹周同样怪异地盯着他。 江少徇忽地想起白暮雨,他利用过的女子只有她一人,难道他说的妹子正是白暮雨? “难道白姑娘竟是窦当家的妹子?”江少徇微微一笑,敢不否认。他本就利用过白暮雨,大丈夫敢做敢当,何必要否认? “怎么?难道她不能是我的妹子?” “当然能。真想不到白姑娘竟是窦当家的妹子,那咱们还是一家人呢。窦大当家,幸会,幸会。”尹周向窦五抱拳,窦五还了一礼,道:“她是我妹子不假,但若说一家人,那倒未必。” 窦五向山下白暮雨的方向扫了一眼,虽然什么也瞧不见,他还是本能地向那里瞧了一眼。 “你是觉得我家公子配不上白姑娘?” “至少品性不足。”窦五还挺佩服江少徇的,能堂而皇之,光明正大地利用完白暮雨全身而退,世上没有几个人能做到。但服归服,恨还是得恨。 虽然有些心不甘情不愿,但她依然是跟自己拜过把子的,利用她就是打他的脸。 他自问没有本事打回来,他这人比白暮雨更可怕。他只能在嘴上占些便宜,发泄一下心中的闷气。 “我家公子可是真君子。窦大当家的,你是不是对我家公子有什么误会?” “误会?我又不认识你家公子,误会什么?我只知道有人利用了我妹子,却不想负责任。” 负责? “窦大当家的意思是?”尹周问道。 窦五突然咧嘴一笑,道:“我有什么意思?” 窦五态度突然转变令尹周措手不及。这暮非是有意撮合他家三公子与白姑娘了?不可能啊。刚刚还不是这态度呢。 窦五本来也没往这里想,不过就在刚刚那一瞬间,他想到了白暮雨说过的那句话,举案齐眉。她说要给他找一个嫂嫂,让他与她举案齐眉。 当时窦五不懂,白暮雨便捏着他的耳朵,给他解释了半日。终日让他明白了什么叫举案齐眉。 从那时起,他就开始向往这样的生活。 刚刚尹周说配不上的时候他突然就想到了这个词。 这两人无论从品貌还是才智,都是极相配的。更重要的是两人都猴精猴精的,如果他们俩个人成了亲,以后生了小鬼还不成精了? 江少徇耳根微微一红,道:“窦大当家的,叶柒还在山下。咱们得抓紧时间,一旦天一亮,被他看出了破绽,咱们唱了这大半夜的戏就白费了。” 第110章 叶柒在山下等了半晌,眼见山上的动静越来越小,也不知发生了何事,想派人前去打探消息,又怕中了埋伏,犹豫再三,只能就地安营,待天明再说。 大不了,打道回府。 命令刚传下没多久,原本已经消停的山上再次响起了动静。 喊杀声越来越近,像是有人从山顶府冲下来。 叶柒一个激灵,莫非是敌人见诱敌不成,由暗转明了? 他大喝一声,拔刀出鞘,“兄弟们,随我杀敌。” 之后便一马当先,朝前冲去。 迎接他们的不是刀枪暗箭,而是一摊又一摊的污泥,粪水。 叶柒只觉一股恶臭自头顶汹涌盖下。 “不好,敌人有诈。”他大叫一声,可惜已经太迟了。 粪水正好泼中进了他的口中。 他只觉胸中翻涌,随时可能喷发。不过他久经杀场,别说是粪水,就是刀剑,也不能让他后退一步。敌人这等羞辱人的手段反倒更是激发了他的血性。 他一袖抹掉脸上的粪水,提刀朝那个正站在山边奸笑的壮汉冲了过去。 三两下,便冲到了他面前。 窦五一时没回过神来,刚刚那惊天一泼,他只觉心中多年的恶气散了近半。早年间他可是被楚国兵杀死不少兄弟。虽然应下了白暮雨,不再与栖凤城为敌,但他可没说要与楚国兵化干戈为玉帛。他肯出手相助,全是看在白暮雨的面上。 当然,知道白暮雨的计划后,他决定将计就计,好好羞辱这些楚国士兵一番。 只是他没料到这叶柒好歹是一员猛将,竟如此有勇无谋。他明摆着是有埋伏了,还傻乎乎地往上冲? 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啊?也怪他太自信,料定叶柒即使受了羞辱,也不会往他陷阱里钻。他哪里知道,若他施的是暗箭,叶柒纵是被射中,也不会拿自己和兄弟们的命去赌。 偏偏他用的是粪水。 士可杀,不可辱。这是他的信念。 偏偏窦五心中就没有这一条。若有,他当年被白暮雨玩弄得如此之惨,岂不是要天涯海角不杀她誓不罢休? 叶柒的刀已经到了他身前,容不得他多想,举起那个装粪水的桶直接砸了上去。 可惜区区一个木桶,根本挡不住愤怒的叶柒。 他一刀劈过来,差点就要了窦五的小命。 幸好龙昭在手快,把他给拉到了一边。 龙昭给他挡了一招,窦五稍一喘息,夺一把刀,就上去与叶柒对战。 他金盆洗手,可没说要去做活菩萨。谁敢动到他头上,他可不管那人是谁,就是天王老子,也要拔刀一战。 二人武功都不弱,一时谁也胜不了谁。 龙昭只负责救命,可不会劝架。他们喜欢打便打,男子汉大丈夫,受点伤没什么。 况且窦五的武艺始终要胜一筹。叶柒刚刚凭借出奇不意,占了先机,不过这样的先机不可能永远占下去。 交手数合,窦五已经将局势扳回。 其余栖凤城士兵见主帅已经与敌人杀上了,也不管山上是否真有埋伏,全都大声嘶吼着,要与他们拼命。幸好此处道路狭窄,几次往上冲,都被从山上泼下的粪水污泥给拦住了。 “我就不该相信窦五这不靠谱的。” 白暮雨远远地看着窦五与叶柒动手,他隔得远,根本帮不上忙。唯一能帮上忙的龙昭此时压根一幅事不关己尽情看戏的模样。 白暮雨在一边发出各种暗示,他冲耳不闻,就差搬出江少徇这尊大佛了。 指望不上别人,她只能靠自己。 她取过一把弓箭,张弓搭箭,嗖地一箭,直接射到窦五身旁。 这突如奇来的一箭差点将正打得热火朝天的叶柒窦五给吓进沟里。 窦五朝箭来的方向望去,虽然看不清白暮雨的脸,但猜也能猜到了。不是气极,她不会来这么一招的。 她的箭法他可是亲自领教过,十箭九歪,一不小心真会要了人命的。 可他也很无奈,叶柒他并不怕,也很有胜他的信心,但在这么连转身都困难的地方,他速战速决不了啊。 一箭过去,窦五明显动了真格的,连在叶柒身上砍了几刀。 不让他出点血,杀不住他的火气。 果然,叶柒中了几刀,动作明显慢了下来,只是仍不肯退却。 “放滚木。” 山上不知是谁这么一吼,果然山上轰隆隆滚下来一大堆滚木。那些正要往上冲的栖凤城士兵见状急退。 即使如引,仍有几人被砸中,索性伤得不重。 接着又是一阵箭雨。虽然准头差了些,但已经阻断了他们要冲上山的路。 “叶将军,有埋伏,快退。” 白暮雨大叫,叶柒刚刚脑子一热,凭着一股热血冲了上去,这会被欢了同刀,反而冷静下来。 他在想,敌人这是要干什么?真要偷袭,把他们放上山,来一个瓮中捉鳖不好吗?为何要打草惊蛇呢? 窦五也明显感到自己的戏要穿邦了,朝龙昭使个眼色,但他是个好观众,却不是一个好队友。尤其是对窦五来说。 他没脑子啊。 窦五以为自己算是没脑子的了,没想到龙昭还能更胜他一筹。 他心中苦笑,兄弟,你这样袖手旁观,是想叫咱们一夜的辛苦都白费吗? “叶大人,快撤。他们如此拖延时辰,怕是别有用心。” 白暮雨见二位没辙,只好冒着被怀疑的风险,诱导叶柒撤退。 叶柒心头猛地一跳,是啊,他们明明占尽天时地利,正是诱敌深入的好机会,怎么会如此浅尝辄止?难道真是在拖延,却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白暮雨这拖延二人立刻打消了他所有疑虑。 没错,正是拖延。他们一定在打什么鬼主意。或许,他们的主力已经悄悄躲到什么隐蔽的地方去了,而他们之所以不肯真刀真枪地动手,只有一个理由,他们在此地埋伏的兵力不多,不足以与他正面相抗。 但他们已经知道自己的偷袭计划,为何不派兵前来阻止?他们这么多兵力,去哪了? 叶柒越想越心惊,他必须尽快将这个消息传回城去,让城中提防。 城中若是有失,他纵是死一千次,也难以赎罪。 第111章 白暮雨利用的正是个机会。 混水摸鱼。 只要叶柒萌生退意,一切便好办了。 叶柒只犹豫了一下,便猛地后退数步,脱离与窦五的接触,跃下山去,翻上马背。在自己建功立业与栖凤城安危之间,他果断地选择了后者。 山上依然有滚木和粪水落下,不时有人被砸中。 整个栖凤城的军队可谓惨不忍睹。 不少人挂了彩,却好歹没有性命之忧。 这比起一支完整的,衣衫都没有半分破碎的栖凤城军队来说,这样的惨状更能让人相信,楚军赢了,但也只是惨胜。 随着楚军的后退,尹周一马当先,带着亲兵与窦五龙昭一起追击过去。 自然,为了假戏真做,窦五的大队留在了山上。 叶柒已然跑出去老远,回首望见后面稀稀拉拉的追兵,更相信自己的推测。栖凤城果然有难,他一鞭子拍在马屁股上,全力往栖凤城赶。 白暮雨趁着一时的混乱,偷偷留了下来。 窦五追了一阵,见叶柒已经走得远了,便放慢了脚步,嫌弃地扯掉一身臭味的外套,扔在马下。 白暮雨领着众人,经栖凤城周边的一条小道,绕到了方舟山上。 按照原计划,此时月朝大败的消息应该已经在路上了。尹周也命人将攻下方舟山,打算下一步两面夹击,断栖凤城补给的计划给报了上去。 前一刻,月皇还大怒,欲下旨罢了尹周的统率之职,而那些心怀叵测的人正好借机攻诘江家。后一刻,那些挑拔离间的折子墨迹尚未未透,皇上的旨意就来了,让尹周继续攻打栖凤城,务必尽快拿下,否则军法从事。 收到军令,尹周冷冷一笑。 果然,他们还是不肯放过永陵的人。 永陵四虎,早成了别人的眼中盯,肉中刺。 江少徇是第一次见到方舟山这样的地方。 在这里,人们最多的就是笑容。 他在这里呆了两日。男女老少都将他当成了朋友。甚至他们这些拿着刀兵的兵士,也没有人会排挤他们。 不管他们曾经是混混,土匪,或是敌人,到了这里,都像一家人一般。 而这所有的信任,全都来自己白暮雨一人。 他第一次见到世上真有这样的地方。 在这里,大家的生活清贫,却没有任何人叫苦。大家只有一个信念,用自己的劳动,建设自己的家园。 不像在季城,到处是机关算尽,尔虞我诈。 与那些看着繁华,实则肮脏无比的地方相比,这里简直是世外桃园。 难怪在山上的每一个人都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真正的家园。 当然,他也是隐瞒了身份的,毕竟这关系着整个江家的命运。 只是他不想连方菲也瞒着。在见面的第一眼,他便告诉了方菲他的真实身份。 方菲惊得嘴都合不拢了。 虽然已经退了婚,但他毕竟与白暮雨有过婚约,以前只是听过他的传闻,这时一见真人,立时想把女儿扔进祠堂罚她跪个三天三夜。 这么好的女婿,硬生生给她弄吹了。她当初也不该耳根子软,听了自己女儿的谗言,默认了她的所为。 若她能早一点见到江少徇,就是绑,也要把她绑进江家。如今眼见着肥水要往外流,她悔不当初啊。 因此,她对江少徇格外地好。 比自己的亲生儿子还要好,搞得白暮雨觉得自己是捡来的。 方菲的态度倒是白暮雨始料未及的,更是江少徇始料未及的。 他原本方菲因为当初的事与他有了隔阂,又或是因为江家如今的遭遇,对他冷眼相对。 如今方菲的态度让他觉得事情似乎还有转机。 白暮雨觉得不知何时,她头上多了一柄利箭,随时可能落下。 更可恶的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家都觉得二人之间有事,看江少徇的目光更是亲切起来。 连向来站在白暮雨一边的窦五都开始恨她不嫁了。 这世界居然在一夜之间全变了。 “三公子,我觉得你我之间,有些事情还是说一说比较好。” 饭后,白暮雨直接冲进江少徇的房间,将他揪了出来。 江少徇也不动怒,跟着她慢吞吞走着。 走了许久许久,走得白暮雨都后悔了。 今儿怎么到处都是人?想找个解决私怨的地方都找不到。当初就不该把这小子带上山。 “白姑娘,散步呢?” 白暮雨瞪了来人一眼,你哪只眼睛看出本姑娘是在散步了? “白姑娘,夜凉了,多披件衣服,名得着凉了。” 本姑娘心里全是火。 “白姑娘,你与江公子可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啊。” 白暮雨彻底火了,也不管身边来来去去的人,揪住江少徇喝问道:“你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白姑娘你不清楚吗?” “不清楚。”白暮雨冷哼道。 江少徇顿了一顿,道:“姑娘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白暮雨本来打算开门见山,与他来个了断,但见他装傻充愣,便气不打一处来,想狠揍他一顿,但远处不时有人过来,为免此事传到方菲耳里,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江公子,你们江家最近麻烦不少,你不回去主持大局,干嘛要呆在山上招人嫌?” 既然不能以武力服人,她只好转变策略,调虎离山。 “白姑娘你很怕我?” 怕?当然怕。她看到方菲的眼神就知道方菲恨不得把她直接塞进去江家的花轿。 “本姑娘怕你干嘛?你不知道本姑娘天不怕地不怕的吗?” 江少徇淡淡一笑,她闪烁的眼神已然出卖了她。她真的天不怕地不怕,敢一个人担起拯救江家的重担,敢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但面对自己的时候,她怕了。 江少徇忽地觉得对不起她。说到底,一直以来都是他对不起她。是他打乱了她平静的生活。如今,他是一个连未来都不敢有太大奢求的人。 “白姑娘,我明日便走了。”那些刺激她的话到了嘴边,又被他给咽了回去。如果不能给人希望,就不要给人烦恼。 况且,直至今日,她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过他的希望。 第112章 他希望自己是她的希望,但不是现在。 等到将来,他还能有希望的时候,他一定会千方百计地将自己变成她的希望。 江少徇终于离开了。 白暮雨却感到了淡淡的忧伤。好像送别一个再也见不到的朋友,这一别可能就是一生。 栖凤城仍然在戒严之中。而方舟山上,依旧如往日一样平静。山下多了很多兵士,全都穿着月朝军队的服饰,将山围得水泄不通。 接下来就是消耗战。 栖凤城有存粮,并不会造成多大的恐慌。 而月朝因为路途遥远,每日耗费无数。 一个多月下来,户部叫苦不迭。 月皇也是一个头两个大。周边势力以及河西王都在蠢蠢欲动。 月皇连下了七道圣旨,要尹周速战速决。尹周看过,便将它扔到一边。每日派部队做做样子。到最后,连样子也懒得做了,干脆窝在军营里喝酒赌钱。 朝中众人听闻,一个个上书要月皇惩治。月皇却是不为所动。谁都不明白月皇干什么这么坚持,只有尹周知道,因为在此之前,他就按照江少徇的意思,秘密上了一道折子,将自己诱敌出城的计划完完整整告诉了月皇。 他知道栖凤城的人不可能出城,但月皇不知道。 如果他被大军围困,后继无援的情况下,想的绝不会是坚守,而是要将敌人给打回去。 方舟山多了许多人,白暮雨没让他们闲着,全都被她叫着修桥铺路建屋开荒去了。 整个山上顿时大变样。房屋错落,良田齐整。不仅如此,白暮雨还将纺织技术在山上推广,窦五则派人将这些布全运出去,换成粮食,源源不断地运上山来。 每一个在此地住过的人,都不约而同地爱上了这个地方。因为在这里,没有战争,没有权力。有的只有平淡却又最令人神往的生活。 就在大家等着月皇撤军军令的时候,在季城,突然发生了一件天大的事。 一群兵部张勇因为私仇,携兵杀入江府,双方激战一夜,江家无一人生还。 张勇仍不解恨,一把火将江府烧成灰烬。 月皇下旨,将张勇满门抄斩,以慰江家数十口人的在天之灵。 消息传来,整个方舟山全都震惊了。 龙昭则消失了踪影,看样子该是提前去季城打听消息,并伺机报仇去了。尹周一言不发,穿上盔甲提上大刀,便要杀入季城为江家报仇。白暮雨也觉得像丢了魂似的。 江家这么多人,真的就这样没了吗? 私仇?谁的私仇会搭上自己一族的性命?不过是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 江少徇这么聪明的人,事先一点征兆都没有察觉吗?他一点防范都不做的吗? 因为这个消息,围困栖凤城的月朝士兵来不及等到撤退的命令,三天已经走了一半。 有尹周带头,就算有几个监军,又有谁管得住众人? 尹周快马加鞭往季城赶,就在刚要出永陵的时候,白暮雨拦住了他。 如果这样贸然前去,只怕说法讨不到,所有人都会被污为叛军。江少徇冒着生命危险所做的努力岂不是全都白费了? 费了好大的功夫去劝尹周,他都不为所动。最后,她不得不动用江家的江主令才喝止住他的冲动行劲。 就算江家不在了,江家的家主令依然是一块深深刻在他心中的禁令。 令行禁止。 劝下尹周,白暮雨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一天一夜。 她不相信江家就这样完了。 江少徇有抱负,有头脑,有手段。他不可能就这样任人宰割。他一定有自己的想法。他一定在筹划着什么。 如果是她,她此时应该干什么呢? 向月皇的不公抗争,还是为了所谓的忠义而舍弃天下的百姓? 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抗争。 江少徇一定也会。 她从来没有如此相信过他。他一定有自己的打算。 白暮想到了苍山。 天下之大,并非有人的容身之地。如果他要躲,一定会躲进苍山。那里进可攻,退可守,亦可静观其变。 月皇好好的山河被人快玩死了。而幕后之人,只怕也坐不住,要出来分一杯羹了吧? 尹周听说要他回永陵,不肯回头。白暮雨只好让他解散队伍,带了一些精锐兵士,分五路四散寻找江家的下落。 白暮雨并没有告诉他江少徇可能藏在苍山。 江少徇会有自己的主意,但若时更多人的目光落到了苍山之上,对他来说并不是好事。 再等等吧。等到真正的有人冒出来,世界便会变了。 虽然笃定自己的推测,她还是乔装潜进了季城。等再出来的时候,已是一个月后。 这一个月季城发生了很多事。 月皇突然重病,不能理朝,由皇后临朝听政。众臣不服,说她是牝鸡司晨,联合反对,双方闹得不可开交。 此时,边疆各地也开始不断蚕食月朝的疆土。 在此危难之时,一直隐藏着的三朝元老,吴硕昌站了出来。他力挽狂澜,整顿朝纲,将反对皇后的势力清扫一空,让所有人臣服。 月皇上下,对其呼声一片,人人称他是朝中栋梁,国之忠臣。 却有一人,对此冷笑不语,悄然离开了季城,悄悄前往苍山。 她本来打算回方舟山,静观其变。但季城的事让她改变了主意。 世人都说江家无一人生还,她曾偷偷问过当日前去收尸的杂役,那些被烧焦的尸体大多是青壮年,只有极少一部份是女尸,而老人或是孩子则更少了。 所谓的无一人生还,不过是为了消除江家在月朝的影响,故意命人散播的罢了。 吴硕昌隐忍多年,一朝大权在握,极有可能改变月朝的国策,倾举国之力,先平河西,再灭高氏。如此一来,大战不可避免。而作为刚刚大军压境欲灭之而后快的楚国,自然是他的心头大患。 她不能袖手旁观。 要改变这种态势,只有找到江少徇,让他重回永陵。一旦他回到永陵,或可以成为一方豪强。最不济,也可以与栖凤城联手,保战火不荼毒二地。 第113章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困难重重。 江少徇此时回永陵,岂不是明白着昭告天下,江家有野心?原本人心都站在江家一头,至今也有百姓为江家鸣不平。 如果他为了阻止战火蔓延而成为众矢之地,岂不是白费了这么多年的努力? 他会答应吗? 白暮雨一点底气都没有。 说到底,她也有自己的私心。她只是单纯地不想战火烧到栖凤城罢了。 而这一天迟早会到的。楚国败亡已是不争的事实。将来无论谁想要来取栖凤城,都是一场血战。 她怕那一天。但那一天又不可避免。 苍山很大。白暮雨不知道江少徇躲去了哪里,只能沿着之前他走过的道路慢慢寻找。 她选了几处最有可能藏人的地方,费时大半个月,始终找不到江少徇的踪迹。 无奈之下,她只好回到了当初她救江少徇的地方。 如果他在苍山,一定会去那里。 白暮雨在那里住了三四天,终于在一天夜里,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她立刻小心起来。趁着夜色,悄悄退到一旁。 脚步声越来越近,听声音是永陵的口音。想必是江家的人。 只是江家的人很多,她并不知道来者是何人。 人越来越近,待到洞口,光突然亮了起来。白暮雨往后退了几步,避免被火光照到。 借着火光,她看清楚了来人,这人他之前见过,只是不记得他的名字。 白暮雨想着现身相见,又怕他误会自己的来意。毕竟江家人躲在这里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更别提来找他们。 突然出现,被当成奸细的可能性更大。 二人在洞中翻查一阵,像在找什么东西。片刻之后,二人灭了火折子,摸着黑往山下走去。 白暮雨不清楚二人在找什么,等二人走得稍微远了些,才从泂后转出来,悄悄跟了上去。 白暮雨跟踪的技术一流,一路跟了二人一天,二人都没有发现。 路越走越险,翻了好几卒山。再走大半日,却突然出现了一排木制的小楼,依山而建,伪装得极好,远远看去,根本看不出有人住的样子。 小楼里不时传出来人声。应该是江家的人。 白暮雨刚要开口,却听有人大叫一声,嗖地一支响向她直射过来。 只差一点点,她小命就没了。 白暮雨应幸自己多年翻墙,练就了一身好功夫。 那朝她躲箭的人见一击不中,又是搭箭再射。白暮雨知道江家的人箭法都很不错,这次跟随江家到此地的护卫更是百里挑一。 只要她一露头,招呼她的定是穿喉利箭。是以一箭过后,她并不敢露头,只是躲在树后,朝那射箭的人喊道:“我是来找江三公子的。兄弟,请你行个方便。” 对面没有回音,白暮雨不敢大意,找了根木枝轻轻拨动身前一尺之地的草从,刚一动,又是一只利箭飞来。 幸好没有相信这些家伙,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你们有完没完?我说了是来找人的。连本姑娘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吗?” 白暮雨越想越气,好歹他是江家的救命恩人,在江家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 这些个不开眼的居然连话都不让她说就拿箭射她。 早知道就不救这些忘恩负义的人。 “江少徇,你个混蛋。你明明听见了还躲在屋子里,还不赶紧出来迎接你的救命恩人?” 江少徇确实听见了,只是没有立刻赶过去。 他就是要逗一逗白暮雨。 他已经打了手势,只是白暮雨躲在树后,没有看见。此时就是万箭齐发,也不会伤到她分毫。 白暮雨能出现在这里,他很高兴。但同时也很忧心。 她不会无缘无故冒险来找她的。前些天打听来的消息看来是真的了。 真的要开始打仗了。 以前打仗,月皇虽然孤注一掷,但好歹有分寸,不会拿国本去赌。这回不同,不光是月朝铁了心要打,河西王,高氏,同样有一决胜负的态势。 更重要的是如今吴硕昌掌权,此人老谋深算,连他都没想到背后之人居然是他。 他害了江家无数次,江家居然半点都没有察觉。 如今他是民心所向,权倾朝野。连皇后都不得不看他脸色行事。 他为了自己的权势,很难将百姓的利益放在心上。打仗,死的又不是他的家人。争的却是他的权势,他何乐而不为呢? 白暮雨在树后躲了一阵子,见对面没有动静,料定江少徇现身了。偷偷一瞥,正好遇到江少徇似笑非笑脸。 还是那么的可恶,白暮雨腹诽几句,立时转换脸色,笑容灿烂地道:“三公子,好久不见。你这迎接救命恩人的方式有点奇怪啊。” “白姑娘身手矫健,怎么会轻易被几支箭躲中呢?你可是比兔子还要灵巧呢。” 说她是兔子,你全家都是兔子。 她的到来令所有人意外,同样令所有人高兴。 她有恩于江家,而且是救命之恩。江家把她奉为上宾。当然这其中不包括江少徇。 江少徇依旧喜欢逗她生气,看她皱着眉咬着牙骂人的样子。 白暮雨原本信心满满地要说服江家,如今见到江家的众人,一时又说不出口。 他们可是好不容易才从阎王的手下逃出生天,如今她又要将他们置于水火之中,若有人因此有个三长两短,她于心何忍? 她忍着不说,江家的人也没人主动问及她的来意。只是用野味招待着,江采苓尤为开心,拉着她非要彻夜长谈。 一夜下来,白暮雨头昏脑胀,补了大半天觉,直到下午方才起身。 江少徇正站在门口等她。 白暮雨不知道他站了多久,看他走路都有些僵直的双腿想是站了不少时间。她忽然心软了。 “你在这里等我?”她故作轻松地道。 “是啊。采苓这丫头真是胡闹。你别见怪。” “采苓是我的朋友,我怎么会见怪呢?倒是你,腿没事吧?” “没事。以前疏于走动,站个半日便腰酸腿疼的。但自从进了苍山上,凡事都得自己做,我早习惯了。” 二人这样闲聊着,像一对老友,只是全都心事重重的样子。 其实二人都猜出了对方想说的话,只是谁都不愿意挑破,怕打扰了这份难得的安宁。 第114章 “白姑娘,其实我挺喜欢你的。” 走着走着,江少徇突然停下来,说了这么一句话。 所以她被表白了? “你是我见过的最善良的人。” 善良?什么意思?白暮雨没有接话。默默地来到一处突起的岩石,挑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随手摘了一根枯枝折得噼里啪啦响。 “如果是别人,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到这里来找我吧?” “我也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到这里来去找别人。”白暮雨呵呵地笑,这一句话忽然将二人的距离拉进了许多。 以往,两个人斗来斗去,谁也不肯服软。现在他们更像一对相识相知多年的老朋友,安安静静地坐着,看着风景聊着理想。在这个世上,能了解她的,也只有眼前这个人了。 “其实你知道我来干什么?你打算怎么做?” 江少徇当然知道,他不只知道,也想好了。 “当仁不让。” 好一个当仁不让。江少徇在白暮雨心中的地位瞬间拔高了很多。以前他只是一个江家三少爷,为的只是江家,或是永陵。如今的他才是一个真正的王者。 未来什么样谁都不知道,但今天,他比任何一个人都更配拥有天下人的爱戴。 “不过我希望此事过后,你能给我一个机会。” 怎么都有点趁人之危的意味啊。 刚刚还觉得他有王者之风,现实就给了她一记闷棍。 果然凡事还是不能太自以为是。 刚才以前,他要敢跟她说这些,她只会还他一棍子,告诉她癞蛤蟆别想吃天鹅肉。此时,这种话她居然说不出来了。 好像她内心有一丝小小的喜悦。 “若我不答应呢?”口是心非是她的强项。心里没想着拒绝,嘴上是一定会拒绝的。虽然她名声不好,终究是个情窦初开的女人。 “我会很伤心。” 还好他没有拿这件事来威胁她,不然她真觉得自民政局瞎眼了。 “我考虑考虑。” 论翻山越岭,江少徇压根不是白暮雨的对手。她可是属猴的。 二人在山上走了整整一日,等回到住处,天已经黑了。 江家一众人都好奇地盯着一身狼狈,又满面春风的江少徇,同时点了点头,恍然大悟的样子。 “三弟,白姑娘答应了?”薛鸢道。白暮雨不在,众人也就没什么避讳。 江少徇的婚事大家都很关心,尤其是薛鸢,真心希望他能与白暮雨在一起。白暮雨救过她们,她希望大家能成为一家人。 “哈,她怎么可能答应?我觉得以她的性子,三弟还得强势一些才行。三哥,你得把你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本事拿出来。不要叫别人小看了咱们江家的儿郎。”江少铭哈哈大笑,想想以后白暮雨尽情地折腾江少徇,他就无缘由地兴奋。 “对,我觉得白姑娘不是种小家子气的女子。三弟,不然你再直接一些,争取尽快将白姑娘拿下?” 直接?江少徇头大,他还不够直接吗?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谁能想到他遇到一个啥也不管,坐在一边看热闹的爹啊?这种时候别人家都该是老爹出面,与白夫人谈婚事的呀。 江文秀当初亲自退了婚,现在哪还有自己出尔反尔的道理?他明知江少徇的心思,就是装不知道。 “徇儿,你已经长大了,有些事情还得靠自己啊。” 这是打算彻底不管了啊。江少徇自然不能强求。白暮雨是什么人?如果真的用父母之命来约束她,定会适得其反。 “爹,孩儿知道该怎么做。” 江少徇突然站起来,在他面前一拜,“爹,孩儿此去,祸福难料,希望爹您保重身体。孩儿不孝,不能侍奉左右了。” 气氛突然变得很悲伤。江文秀轻轻拍了拍他的肩,道:“男子汉大丈夫,自当以天下为念,以百姓为念。徇儿,江家以后就靠你了。” 永陵的事江文秀没有参与。一切交由白暮雨和江少徇。 这两个人聪明致极,足以担当大任。他老了,有些事情做不了了。 江白二人商量了足足有三日,才将事情定下来。 如今的江家非昔日的江家。 昔日,只要江家在永陵振臂一挥,从者无数。 如今他们已经全都死了,突然出现在永陵,老百姓会是什么反应?或许可能不止不会跟随江家,更可能与吴硕昌一起对付江家。 名不正言不顺啊。 第115章 前路困难重重,他依旧坚定地选择了前行。 江少徇没有接受白暮雨的建意,找到皇后,拿到圣旨。 月皇的处境不用查都能猜到。如果能找到他,让他重新下旨恢复江家的地位,那永陵之行必然事半功倍。 只是这样一来一回,需要耽搁个把月。而这一个月内,高氏说不定已经打到了永陵城下。 不知有多少人会因此丧命。 他想尽力地挽救更多人的性命。 白暮雨沉默了,若是她,也会这样选择。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她忽然觉得原来他竟也这样孤独。 “三公子,我跟你一起去。” 白暮雨的决定没有告诉任何人。 她向江家人告辞之后,悄然跟了上去。 龙昭第一个发现了她,差点将她当成了探子。 幸好白暮雨会武功,不然被他一刀劈死,有冤也没地说。 此时,月朝与河西王的战事初开,高氏尚在等待时机。只要他们抓紧时间,用不了多久,就能组织起力量阻止高氏的动作。 江少徇以为永陵之行,或许并没有想象的糟。 可是进入永陵之后,他才发现事情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短短时日,所有与江家有关系的人,或死或散或逃,城内几乎已经到了谈江家色变的地步。 若是谁私下里谈论江家,很可能会被扣上反叛的罪名。为此丢了性命的人不计其数。 连白暮雨也没想到,月皇对江家做得这般绝。 明里,他为江家报仇,严惩凶手,说江家无罪,数江家之功。而暗地里,竟然丝毫不留余地,极力抹除江家的痕迹。 可笑。 到头来,江家没了,他自己也快没了。 江少徇白暮雨乔装进城,龙昭则独自进了城中。 城中有不少探子。不只是朝庭的,也有高氏的人。 二人在城边上远离江家府邸的地方找了一间客栈住下。 客栈里人来人往,比较容易隐藏身份。 江少徇虽是永陵人,但经白暮雨侨装之后,能认出他的人也只有那些与江家关系极为紧密之人了。 江少徇一夜未睡。 重回此地,早已经物是人非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白暮雨醒来,见江少徇独自一人站在窗边发呆,走到窗边,轻轻推开窗户。 “你打算怎么做?” 想了一夜,也该想清楚了吧? “我打算先启用江家在永陵的最后力量。” 江家最后的力量。永陵城中,有十五个人,从来没有与江家有过接触,他们或是官员,或是走卒,有人藏身于青楼,有人混迹于赌坊。却是江家留下的最后的力量,也是最精锐的力量。 “我替你去吧。你在此地实在太有名了。保不准会被人认出来。” “你去,他们或许不会听你的。”江少徇若有所思地道,不可否认,他亲自去,实在太危险了,不止容易暴露自己,也同样可能害了他人。 “是吗?你这么小看我?” “好吧,你替我去。不过你要小心,记住,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如果有什么事,尽量回来找我商量。” 找他商量?她做事,何曾与他商量过?她向来有分寸,有主见。而且她做出的决定,并不比自己差。 他该相信她才是。 “好,如果遇到难事,我回来找你商量。” 江少徇低头看着她,惊诧的目光渐渐变得深情,在这一刻,他突然发现自己会情不自禁。 第116 唤醒 “卖猪肉呢。十文钱一斤的猪肉,两文钱一幅的猪大肠。” 清晨,闹市之中,猪肉李摆了摊子,挂上猪肉,扯开嗓子大声吆喝。 他在这里卖猪肉已经五年了。 五年里,无论风吹雨打,他从不间断。 猪肉李的名头在永陵很响。 他手下的猪肉肉质鲜美,膘肥,斤两足。不像有些个无良商贩,缺斤少两,赚昧心钱。 他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猪肉味道。里里外外一个十足的杀猪匠。但谁也不知道他其实是江家隐藏在城中的一颗暗桩。 他的任务就是隐藏。过普通人的生活。他有强健的体魄和精深的武功,也有最为优秀的追踪术和伪装术。不只是他,与他同样的人还有不少。 他不知道是谁,但他知道他不是一个人。 每一天开摊的时候,他都会向东边望一下,希望看到那些个熟悉的身影。 就算看不到,他也会因此而安心。 他深信有一天,他们能发挥天大的作用。正如当初他们奉命隐藏的时候,江文秀亲自跟他们说的话。 他们是江家最精锐的部队,也是江家最大的希望。 但是他们需要等待。 等待一个最需要他们的时机。 这是一个漫长艰苦的过程,也是磨练一个人意志的过程。 他每一天都希望能接到江家起用他们的命令。 但这一等就等了五年。 五年,他还能等多少个五年呢? 自从江家灭族的消息传出之后,他彻底失望了。 或许他这一辈子就只能当个卖猪肉的,终老一生。再也不会有人来唤醒他们。 或许,他本就注定了一辈子当一个卖猪肉的。 他曾想过潜入季城,替江家报仇。 但这不是他的使命。他的使命就是隐藏。 不死不休。或是直到被唤醒的那一天。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渐渐失望了。 真的等不到这一天了吗? “老板,有猪蹄吗?” 顾客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他扫了眼眼前的人,是个陌生的姑娘。 他在这条街上卖了这么多年,来买肉的人他几乎都认识。 这位姑娘,他却从来没见过。 “有,十文钱一只。” “这么便宜?老板,我要十五只,一两银子,包送货上门怎么样?” “你……你说什么?”他有点激动,拿着猪肉刀的手也开始颤抖,这是密语? “你没听清楚?” “我听清楚了。只是我家里一共只剩下九只,你要十五只的话,得等到明日凑足了才行。”很庆幸他没有语无伦次。这段密语他练了无数次,终于能正大光明地说出来了。 “明日等不了,九只就九只吧。你先送过去,剩下的明日再送。地址在上面,钱你送到了会有人付你的。” 来人走了。猪肉李只有一个念头,江家尚在,他们还有价值。 大街坊。 猪肉李拎着九只猪蹄,一个猪头敲开了那间院子的大门。 开门的正是当时买肉的那位姑娘。 二人没有说话。他跟着她一直走到正厅,里面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而江家并没有人出现。 这些人,有的他认识。不,应该说,认识的是他们的假身份。 有一个他还和他打过架。 真没看出来他竟是自己的战友。 又过了一阵,陆陆续续来了几个人,天色渐渐晚了,江家的人还没有出现。他有些心慌了。 “姑娘,江家没人来么?” 他们是绝密所在。除了江家的家主,不会有人知道他们的存在。而要唤醒他们,只有江家的家主。 “我就是。”白暮雨扯开伪装,露出本来的面目。 在场一共十五人,全都惊呆了。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们不会相信唤醒他们的居然是一个姑娘,而这姑娘却并非江家的人。 “你是谁?”梁英质问她道。 “我姓白。受江公所托,有一项任务要交给你们。” “我等凭什么要信你?不见江公,我等不会从命。”梁英道。在这些人当中,她最年轻,也最敢说。 “你敢不丛命?违命者死。”房梁上,龙昭突然现身,一刀落下,直接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第117章 梁英知道龙昭,多年前他就是江家的第一高手。在他面前,她不敢有半点反抗。即便手里捏着能反击的毒针,她也不敢出手。 她知道这一出手,伤的必然会是自己。 她其实并非不肯从命。只是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太诡异。 外界传言江家灭门,而唤醒他们的却是一个外人,难保不是有人从江家得知了他们的存在,想混水摸鱼。 干他们这一行的,小心使得万年船。 “你放开她。”白暮雨将众人全部打量了个遍。 这些人看似粗鲁,市井。却个个都是忠心之人。他们对她有所怀疑不奇怪。 易地而处,她也不会轻易将自己的性命托付给一个外人。 “我叫白暮雨,想必你们之中有人听说过我吧?” 白暮雨,那个江家的坐上宾。曾两度救江家于危难中的白家小姐。 他们虽然隐藏在此地,江家发生的一切他们都一清二楚。 她一说自己的名字,众人全都了然。 江公说过,江家上下,尽听她调遣。能得江公如此信任的人,同样值得他们信任。 “我等尽听白姑娘差遣。”众人齐声跪下。 白暮雨抬手示意众人起身,“你们全都是江家最信任的人,也是江家最后的力量。本来并不打算动用你们,但现在永陵的形势危急。要救永陵,只能放手一博。如果成了,永陵无羔。若是败了,这里就会血流成河。” “该怎么做姑娘尽管明说。上刀山,下火海,我等在所不辞。”梁英道。 “你们所有人明日全部出城,去联络江家在各地曾经的部属。如果有愿意跟随江家的,就让他们到介城集合,我另有安排。如果不愿跟随的,也不要勉强。听明白了吗?” 介城?那里不是永陵地界吧? “你们不必多疑。介城虽然不是月朝的城池,但以如今这形势,那里是重要的战略要地。而且你们能联络的人不多,相比高氏的人马,杯水车薪。他们回永陵没什么意义,倒不如去做更有意义的事。” 如果是江少徇下的命,定然不会解释。但她是白暮雨,本来他们就已经有疑惑。这个命令又是如此不通情理,她不说清楚,只怕会坏事。 “姑娘,介城是河西王的地盘,若是咱们进不了城,又该如何?” “这你们不必担心,三公子早已布好了局。等你们到了,会有人接应你们的。” 介城,她早已布下了种子,只等着开花结果了。 梁英心中仍有疑惑,龙昭瞪了她一眼,立时住嘴。 她不该继续问下去。就算是让她去死,她也没有质疑的权利。 龙昭越过白暮雨,挥手道:“你们散了吧。梁英留下。” 众人得令四散离开。 白暮雨不知他为何单独留下梁英,猜测也许是江少徇另外给他的密令,不便多问。走到后堂找了个地方坐下,等二人谈完,她再随龙昭回去找江少徇。 龙昭与梁英谈了很久。白暮雨一心在想以后的计划,不知不觉竟过了一个多时辰。 龙昭她没等到,梁英先进来了。 梁英悄悄靠近,以手化掌,忽地朝她后颈劈下去。 白暮雨双脚一点,逃出一丈远,怒道:“梁英,你要干什么?” 梁英双眉一蹙,衣袖一抖,一只钢针已捏在了手里。 第118章 钢针上淬了迷药,一旦射中,立时会致人昏迷。 白暮雨武功虽然不高,眼力一点也不低。梁英打的什么主意她一清二楚。 她飞快地身后退出几步,身子一闪,躲到了假山之后。 开玩笑。梁英这种人常年习武,她有资格与她动手吗?她又不傻。 梁英以为她要找自己拼命,没想到一下子溜了,脑子稍稍转不过来。 她突然偷袭,她不该找自己拼命吗? 白暮雨虽然躲了起来,但并没有离开。不是她不想走,是走不了。 只要她一现身,梁英手里的钢针会毫不客气地向她射过来。 幸好梁英还有一点忌讳,没有明目张胆地冲过来。 “梁英,你杀我,莫非是已经投靠了高氏?” “胡说。”梁英情绪激动地道:“我梁英誓死效忠江公,岂会投靠敌人?” “那你为何出手偷袭我?你不是想抓我去高氏领赏吗?高氏可是悬赏一万两银子买我的命呢。我就不信你不动心。”白暮雨听出了梁英方寸已乱。她既然敢出手,必然是接到了命令。能够向她下命令的人要么是江家,要么是她的新主子。 江家没有理由要她向自己动手,那必然是她的新主子了。她出言试探,想探出她的新主子是谁。 梁英也许是一个合格的暗探,但前提是没有遇到她。 白暮雨能轻易抓出她的弱点,梁英的弱点就是她的忠心。她十年如一日地隐藏身份。这样的坚忍远非常人能及的。 “我出手不是为了银子。” 梁英没有否认那个莫须有的悬赏。她以为真有这件事。她不知道这只是白暮雨编造出来套她话的。 不是高氏。白暮雨心里嘀咕着将目标转向另一个人,河西王宋施。 “你不为了银子,莫非因为你看不上高氏?你难道投靠了宋施?” 白暮雨直接否定了月朝。梁英若是投靠了月朝,根本没有必要来抓自己。她只要往朝庭报上江家的消息,便是大功一件。 “胡说八道。”梁英前移几步,想找个合适的地方放钢针,白暮雨不傻,只是说话,并不露头。 “梁英,我劝你就此收手,不然我就不客气了。”白暮雨当然只是吓唬吓唬她罢了。一时之间她拿梁英根本没办法。 “白姑娘,我也是奉命行事,对不起了。”梁英见距离靠得差不多了,纵身一跳,直接跃过假山,从她头顶落了下去。 刚一落地,一阵巨痛从脚底传来,她来不及细想,见面前一道人影,手里的钢针射出,当地一声,钢针竟然穿过人影,射到了山石之上。 白暮雨料定她会从头顶下来,早一步躲开了。梁英的脚下,正是她设置的简单陷阱。虽然伤抓不住她,仅凭这区区片刻的停滞,足够她跑出去求救了。 梁英扯掉戳穿身己脚心的一截削尖了的树枝,单脚一点,朝白暮雨追了上去。 白暮雨只跑了二十余步,忽地就停下了。这么久了,龙昭都没出现,她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你怎么不跑了?”梁英道。 “我知道你要干什么了。但我不会让你得逞的。你回去告诉龙昭,要动手,他亲自来。如果他觉得对不起我,就让他回去告诉某人,我白暮雨自己的事用不着任何人管。” 梁英怔住。 这一怔等于告诉了她答案。 这一切都是江少徇主使的。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让龙昭留住自己。如果是龙昭出手,她根本没有躲避的可能。但龙昭有愧,便将此事交于了梁英。 梁英不知道她武功的深浅,给她抓住机会逃了出来。 第119章 这一切都被躲在不远处的龙昭看了个一清二楚。 他没有出手,白暮雨对他有恩。有恩必报是他的信念。他不可能对她出手,哪怕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她。 他情愿拼死保她,也不会为了做一件对着有好处的事而去伤害她。 白暮雨跑出小院,回头往龙昭藏身的地方瞥了一眼。虽然动作幅度不大,龙昭却看得清清楚楚。 他心里一惊,朝受了点轻伤的梁英做了个手势,让她先走。之后朝着白暮雨离开的方向悄然跟了上去。 刚刚发生的事她也说不清该愤怒还是该开心。 他让龙昭留下自己,是算准了她会跑到介城去吗? 他怕自己受伤?他在关心她? 之前利用起来毫不手软,这回倒是好心了。 想着想说,愤怒的情绪还是占了上风。她越想越气。 这时要出城已经不可能了。此时江少徇恐怕已经悄悄离开,如果她要强行追上去,好像没有立场。 如果她先行一步,那一切就说得通了。再怎么着也是江少徇跟在她的后面吧? 白暮雨回到客栈,果然他已经不在。 生着闷气吃过饭,便躺在床上想事情。 想到半夜,忽然跳起来,头撞在床框上,呯地一声响。 她居然又被算计了。 他是看准了龙昭不会对自己出手,才让他做此事的吧?他不是要抓她,只是稍微迟滞她一下,让她不敢前往介城罢了。 想通此事,白暮雨也不恼了。 既然他已经溜了,只能等来日见了面再说。 她如今在永陵,只怕作用要比到介城大得多。 至少她还是算个内应吧? 将来等他们回归永陵的时候偷偷跑去开个城门? 白暮雨留在城中,最近无事可做,只能当个懒人。 龙昭其实也在城中,只是她并不清楚。 高氏此时已经开始了动作,永陵这边有了察觉,正在调兵遣将。只是大家都还蒙着一层遮羞布,没好意思直接开战。 在北边没打得两败俱伤之前,他还是小打小闹,更有利于长远发展。 这却是大大出乎白暮雨意料的。 箭都在弦上了,高氏竟然引而不发,这不是找死吗? 月朝和河西王就算是两败俱伤又如何?这些年两边打的仗还少吗?也没见高氏占了多大便宜。 英明之举便是攻其不备,趁这边人心不稳,直接抢占永陵。 就凭这点,白暮雨算定高氏成不了气候。 比起他最瞧不起的宋施,差了不是一个档次。 宋施虽然屡败不止,魄力、谋略要比高氏强多了。 在外围打了差不多一个月,双方小摩擦不止,月朝输多赢少。 毕竟没了江家,没了永陵四虎。 连那些曾经的精兵此时也完全没有拼命的勇气。这要是能打赢简直没有天理。 白暮雨一直在打听着江少徇的消息。他将兵力集中于介城,从介城出兵,攻打高氏就是要造成一个假像。 宋施对高氏出兵了。 算日子,此时已经出发了。 在介城,百姓长期受到宋施的高压,生活很困苦。在这样的地方要站住脚并不困难。 当初那些受过江家恩惠的百姓心中始终感恩江家的。那些死里逃生的暗探已经有不少人投向了江家,还有的就算没有投靠,心中也早已经动摇了。 介城虽然穷,但军事价值巨大,只是宋施和高氏眼界有限,没有察觉罢了。 第120章 白暮雨眼光很好,当初一进驻介城,就知道这里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 这样一个大好的军事要地,宋施竟然放着不要,暴殄天物啊。 其实也不怪宋施。在他眼中,介城是他的领地。他要做的就是守着,不要被别人占去。 而且这么多年,他的发展向来不在南边。他一直对月朝虎视眈眈。 南边有高氏和江家。江家把永陵守得铁桶一样,要把铁桶砸穿,他得好好练练自己的牙口。 而高氏与月朝相比,不值一提。 在灭了月朝之前,他完全没有向南边发展的想法。 白暮雨就不一样了。她无兵无将,看中介城,纯粹是当成旁观者来看的。 介城的地理位置特殊,守不易,但要以此为跳板,这里是绝佳之地。 在这里,退可入苍山,进可攻永陵和高氏。实在混不下去了,往三家交界之地一站,谁敢来攻? 江少徇同样看中了介城,二人可谓不谋而合。 白暮雨发现接触得越久,她对江少徇的感情就越复杂。 明明不是个讨厌的人,偏偏要做令人讨厌的事。等她真想讨厌他的时候,他又干些让人讨厌不起来的事。 这样的人最讨厌。 江少徇的计划很成功,他大张旗鼓地冒冲宋施的军队进攻高氏。打了高氏一个措手不及。 但他人手有限,只能制造恐慌,而不能真正给高氏以沉重的打击。 如今这个情势,也不值得对高氏下狠手。 有他牵制宋施,对他来说更为有利。 高氏被打了一个莫名奇妙。等弄清楚,才派兵前来阻拦。 江少徇哪会给他硬碰硬的机会?高氏兵一到,他立刻就跑。接连几次,恨得高氏的人牙痒痒。 江少徇每次都神出鬼没,高氏的注意力终于被调了回来。 而永陵这边,他也没有再等。一股作气想拿下永陵。 只是永陵这种地方,虽然没了江家,要轻易拿下也是不可能的。月朝这边不断朝永陵增兵,虽然战斗力有限,但数量惊人。 为了制造震惊的效果,连普通的老百姓都出动了,负责表演行军。 当然也是白暮雨的主意。永陵城头上的人越来越多,宋施进攻了几次,不见成效,后方又被江少徇弄得如鲠在喉,进不了,退又不甘。 江少徇见火候差不多了,再打下去,自己那千余人怕是要露馅了。 在高氏背后连戳几刀,趁着夜色悄悄离开了高氏的地盘。 接下来,就是给宋施一刀了。 既然要挑拔离间,当然不能指着一方捅。 他换上从宋氏那边弄来的军服,重新回到介城,大大方方开进城,挂上了高氏的军旗。 听到这个消息,宋施肺都气炸了。 他早想收拾高氏,只是苦于腾不出手,又方虽有小摩擦,还没有到那种图穷匕见的地步,大局为重,他忍了。 现在趁着他收拾月朝,他竟然在背后捅刀子。 如果他是一个有深谋远虑,能忍人所不能忍之人,派些人过去赶一赶也就算了。 但他是谁?他是宋施。 他就没学会忍这个技能。 实力差的人才需要忍。而作为河西一霸,他只有一个字,战。 宋施连点了五千兵马,直奔介城。 江少徇自然没傻到与他正面动手。瞅准宋施快到了,果断弃城而逃。等宋施追到,他又换上永陵军的衣服,大大方方回了永陵地界。 宋施提刀领兵直接杀入了高氏地界。 正在为永陵久攻不下大伤脑筋的高氏一脸懵逼。 宋施来了,这货不是在打月朝吗? 第121章 后院起火,高氏火速回援。而月朝在北边因为宋施的分兵,压力骤减。 吴硕昌命人驰援永陵,以防月朝重要的战略之地落入高氏之手。 高氏与宋施纠缠了整整三个月,双方你来我往,各有胜负。 但双方都还比较克制,没有集全域之兵,来个你死我活。两家都知道,如今他们最大的敌人还是月朝。 他们俩相争,不是让月朝凭白得利吗? 傻子才这样干呢。 两人气消得差不多了,各自也被打疼了,相继撤了兵。双方派出使臣谈和。最后双方签了一张跟没签差不多的议和书。反正这玩议只是用来撕毁的,别的没什么作用,双方也就不大当回事,签好之后各自继续筹谋着对付月朝。 而永陵,因为这两个月的时间,已经将城里城外布置妥当。高氏再想拿永陵,不经历数场血战,冒着被宋施偷袭的风险,不可能拿下。 高氏虽然已经撤退,但永陵这一次死伤的平民不少。大家开始怀念当初江家在的时候。那个时候,至少不会有这种随时被外敌侵入的危险。 日子也比现在好得多,各种杂税要少了不少。 私下里大家都在谈论此事,只是明面上,仍然没有人敢提江家的好。 笑话。敢明着说江家好的人都已经消失了,谁都不想做下一个。 白暮雨在永陵混得熟了,也认识了不少人。每天大家说说话,听听城里的八卦,也算是件趣事。 自从她献计之后,她就没再理会外边的战事。 她只有区区一个人,也没有更多的办法。除非月朝的官员像叶吉士那样听她的话,她倒可能出面替他们纠正一下错误,减少伤亡。 她也想过要走,但没有听到江少徇的消息,她始终不安心。 没想到这一等等了这么久。 她亲眼看着永陵的百姓渐渐没了往日那种自由自在,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一丝疲惫。 也难怪,这才多久,永陵的药材生意大受影响,大家赚的钱少了,需要交的税却多了不少。 大家只好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生了病不敢看大夫,有了粮也不敢吃个饱。 渐渐地,街上的流民多了起来。这些人实在过不下去了,进城讨生活,没地方住,只好集中在一些已经废旧的院落里。 而就在这些院落里,在这些被生活逼得过不下去的人之中,江家这个已经在永陵完全被弹压下去的家族却成了他们的希望。 因为不知是谁传出来的,江家其实还在。所谓的江家满门被屠,不过是吴硕昌铲除异已的手段罢了。 吴硕昌在永陵的名声已经坏到了底。如今没人敢反抗,因为力量还不够大,同样,也是因为没有一个领头的人,比如江少徇。 江家的逃亡吴硕昌和月皇功不可没。但江少徇没有傻到把这笔帐算到月皇头上。 那不是给自己树敌吗? 吴硕昌是最好的借口,他夺了权,成了月朝真正的主宰。月皇已经成了傀儡。 这时候,怜悯月皇的朝中大臣很多,暗中与吴硕昌对抗,打算重树皇权的人也不少。趁着勤王的机会,让江家重新出山,这是江少徇的计划,也是唯一可以重塑江家的计划。 难道真的要跟月皇把帐算清楚?这样于事无补,还可能招致整个月朝百姓的反对。 事情已经在慢慢的酝酿之中,但时机尚未到来。 他需要等待一个绝佳的机会。 吴硕昌加税不是,他杀了忠直之臣也不是,甚至他当着朝臣的面大骂月皇昏庸同样不是。 这个机会就在不远的将来,或许不出三个月。 第122章 “你在等北方大败吧?”白暮雨看着偷偷潜回永陵的江少徇,很不客气地踹了他一脚,算是报当初让龙昭抓她的一箭之仇。 “是,你也看出来了?我俩还真是心有灵犀啊。” 白暮雨瞪了一眼油嘴滑舌的江少徇,瞎掰可是她的强项,她也不是那种被人说两句就羞愤而走的千金小姐。 江少徇一两句话想看她失色,作梦。 “我也这样认为。” 她居然承认了,江少徇心花怒放,正要来个舒情,就听白暮雨道:“不然咱俩结拜为兄弟吧,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江少徇吐血。他鼓足了勇气,想了三千遍的话硬生生被她给吓没了。 结拜兄弟?她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再不然,咱俩可以结拜为姐妹。”看他脸色难看,她决定再加一把火。敢玩她,她可不是柔弱可欺的主。 “白姑娘,咱们还是谈正事吧。”江少徇决定投降。他确有事要跟她谈,如今他能真正信任的人不多,能让他信任,又能帮得上他忙的,就只有白暮雨一人了。 “我说的就是正事啊?你觉得义结金兰不是正事吗?” 他怎么就把自己给绕进去了呢?江少徇总结是自己脸皮太薄,经不起她的装傻充愣。 “当然是正事,但我说的是另一件正事。” “先把这件事说完,再说另一件吧。” “先说另一件。这事以后再说。” “不就是结个拜吗?还要等以后?你我虽然互相利用,互相伤害,但好歹也是同生共死过的,结为金兰不为过吧?以前你江三公子还可以自恃身份高贵,看不起我这个贫民百姓,但现在咱们都是贫民百姓,这不就是大家所说的门当户对吗?” “白姑娘,门当户对好像不是用在这里的吧?”龙昭站在门外,看到自家公子被逼得如此田地,暗暗好笑。当真是一山还有一山高啊。 “哦,请原谅我读书不多。不过我还是知道义结金兰的。”白暮雨谦逊道。 江少徇愤怒,起身,转身,离开。 白暮雨躲在背后偷笑,江少徇刚走没几步,忽然又冲了回来,一把抓住白暮雨,眼睛一闭,拿出上刑场的勇气,道:“暮雨,我要娶你。” 暮雨?谁准你这么叫的?白暮雨受到刺激,一拳打在他的小腹之上,没用全力,仍是把他打退了几步。 江少徇像是明白了什么,脸上的神色暗淡下来,默默地退了出去,背影竟带着一丝忧伤。 白暮雨看着他一步一步离开,像送别故人一样,等到他完全消失了踪影,才收思绪。 等等,他刚刚说什么来着?好像是说怎么她来着?白暮雨朝正在偷笑的龙昭怒道:“刚刚他说什么来着?” “三公子没说什么啊。” 睁着眼睛说瞎话。白暮雨拽住龙昭,骂道:“你当我是傻子?他没说什么你笑什么?”也怪她刚刚听到暮雨两个字就完全丧失理智了。后面说的什么压根没听见。 暮雨,他居然敢这么叫她,还对她动手动脚的,真当她是病猫吗? “小事一桩,白姑娘不要放在心上。”龙昭坦然道。 “什么小事?”白暮雨想,一定是大事,不然凭江少徇的秉性,不会对她动手动脚的。 “三公子说想娶姑娘。” “龙昭,本姑娘的婚姻大事,你敢说是小事?你站住,跟本姑娘大战三百回合。” 任凭白暮雨怎么挑衅,龙昭还是溜走了。跟她大战三百回合?开玩笑。 三回合她就得趴下,不过看在她是三公子心上的人份上,好男不跟女斗。 第123章 因为白暮雨的态度,江少徇倍受打击。 一连几天都不肯出房门。 外面风声正紧,他不出房门,正好可以隐藏自己,白暮雨却并没有觉得有多开心。 偷偷从窗户往里看,江少徇不修边幅,精神颓废,像极了一个倍受打击的失恋少年。 白暮雨口若悬河也不知道此时该怎么样去安慰他。 她就是那个让他受伤的人啊,难道要她跟他说我错了,对不起? “其实还有另一个办法,可以让三公子振作起来。”龙昭也忍不下去了,他与白暮雨的看法一致,纵使要隐藏身份,也不能这样颓废。这样下去,他整个人就废了。 “什么办法?”白暮雨问。 “就是你答应三公子啊。” 白暮雨一脚踹过去,“你这出的什么馊主意?我好歹是个姑娘,难道你要叫我倒贴?” 龙昭用眼神说,你是个姑娘?没看出来啊。 “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再说一遍。”江少徇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过来。 怪只怪两个人说话太不顾及,隔了几十米的距离,仍然被他听得清清楚楚。 再说一遍?这个问题她还真没想过。如果他真的再说一遍,他是拒绝呢,还是答应呢? 拒绝,于心不忍。答应?好伤感啊。 她还没被人追过,难道就凭别人一句话,她就将自己的终身交付出去吗? “别,话说不说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做。三公子,你觉得我会将自己的终身交给一个承受不住半点打击的人吗?” 江少徇嘴角抽了抽,什么也没说,转身进了屋里。没过多久,一个风度翩翩,英姿博发的三公子出现在了二人面前。 “白姑娘,有件事我得跟你商量一下。” 白暮雨惊叹于他的变化。说颓废就颓废,说振作就振作,他是唱戏的吗? “你说吧。” 为防隔墙有耳,二人回到房中,龙昭守在门外。以他的武功,别人要想从他手下偷听到有用的信息,绝无可能。 梁英等人已经陆续回来,江家的旧部逐渐云集,如今已近万人,分散在永陵各地。 这些人是土生土长的永陵人,只要不太过招摇,不会太引人注意。 江少徇要谈的正是这些人的问题。 江少徇要去季城,给吴硕昌来一招釜底抽薪。而永陵这边如果没有可靠的人坐阵,他放不下这个心。 白暮雨并没有拒绝,如果能帮到江家,能帮到江少徇,她当然乐意。 “可是我怕你在季城势单力孤,万一吴硕昌狗急跳墙……” “狗急跳墙的话,也未必会拿我开刀啊。”江少徇自信地说。 没错,吴硕昌恨他,他也恨吴硕昌。但如果是江少徇亲自出马,必然会让吴硕昌将矛头直指那个让他真正害怕的人。 这天下间谁能让吴硕昌害怕呢?不是江家。 江家当年如日中天,不一样被他弄垮了?如果有人要动他,他更恨的应该是那个能够轻易将他覆灭,把握月朝多年的月皇。 只要他一天不死,随时有可能卷土重来。 “你这是想一箭双雕?” “你不觉得我心机深沉?” 心机深沉?确是有那么一点。不过如今这世道,谁又不该有自己的算计呢?真是那种不管对象,傻乎乎待人以真心的人早死得连骨头渣都不剩了。 如果江家的人没有提前防备,如今还会有江家吗? 第124章 “以前也许会,但现在,不会了。”人总是会变的。她在栖凤城,看似无忧无虑,无所顾忌,她又何偿没有自己的心思呢? 她借叶吉士的手,保住了自己安身立命的资本。 她对付窦五,只不过是不想他再来打栖凤城的主意。 就算她帮助江家,也不过是为了退婚而已。 说到退婚,白暮雨觉得自己好像干了件天大的傻事。 如果当初她不是为要退婚而跑到江家,说不定现在根本没她什么事了。以江少徇的性子,肯定不会接受她这个名声坏得一塌糊涂之人的。 她可真真切切地干了一件亏本生意。 “白姑娘,你在想什么?”见她发呆,江少徇轻轻用手指敲了一下茶杯。 白暮雨摇头,“没想什么,你还是接着说你的计划吧。” “我没什么说的了。” …… 什么意思?又让她自由发挥?这是又让她当免费劳动力啊。 “我相信你会做得比我更好。” 好一个相信,她也相信,他不需要她。 之后,二人转移了话题。这样的事没必要放到明面上来说。江少徇知道她能处理好,就是真能处理好。不过她还是低估了白暮雨。 江少徇慢悠悠品着茶,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向来喜欢和他对着干的白暮雨竟然如此温顺,一定有鬼。 果然,他刚意识到不好,就觉得头脑发昏,四肢乏力,最后,一头栽到桌上。 季城的天气比永陵要差得多。 不管天气再差,对季城的百姓来说,早也已经习惯了。 下完瓢泼大雨,天刚收晴,便有一匹马车从城门外驶入。 这个时候来往的人不多,守城的士兵也比较懒散。如果没有特别值得警觉的事,他们甚至连站都懒得站一下。 车很普通,车上的人同样很普通。两男一女,看样子都是庄稼汉。 简单检查一下,便放行了。 这里是季城,谁没事会到这里来闹事呢?他们向来很放心。 车驶进季城,便来到一家青楼妓馆之前。车上的两男一女跳下来,朝里面轻轻扣响了房门。 门敲三下,这是事先约定好的暗号。 门吱呀开了,门里出来一个人,将三人带进了屋去。 “白姑娘,你们终于来了。”说话的是元欢,自从离开江家之后,辗转到了河西,之后又回到季城。 说是回到,其实是被卖回季城的。之后她便一直在这里,并悄悄与江家联系上了,做了江家的一颗钉子。 她这样做,只是为了还白暮雨的情。 这一点白暮雨其实一直没搞明白。明明元欢说要还她的情,怎么替江家做暗探?这不合逻辑啊。 对这个问题,元欢守口如瓶。 白暮雨知道她说不说就不会说,只好忽略此事,与元欢拉起了家常。 虽说她本出身青楼,但如今生入此行,搁谁心里都不会好受。 元欢并没有伤心,从一进门开始,她就不停地说着目前的情形。 如今月朝差不多一半的人都是吴硕昌的手下。而且他手里不知道握着什么,所有的人都很怕他。这已经远远不是靠武力能够威慑的了。 据她估计,应该是握有他们这些人的把柄。毕竟这种事太过常见,是控制人最有效最方便的手段。 “如果能得到他手里的罪证,那对我们搬倒他很有帮助。”白暮雨道。 话虽如此,但要拿到罪证就是第一难,要让这些人知道听话又是第二难。他们之所以听吴硕昌的不止是因为把柄在他手里,更是因为他身居高位,百官不得不怕。 第125章 只是,吴硕昌的护身符会藏在哪里呢? 吴硕昌为人老奸巨滑,一定会将东西藏在一个出人意料的地方。 江少徇划了几个地方,让龙昭前去查探。龙昭找了个遍,都没找到什么蛛丝马迹,只好放弃。 此事没有进展,江少徇也只能从旁入手。命龙昭去调查那些最近归附吴硕昌的人的消息。 一番调查之后,终于确定,吴硕昌确是拿住了大家的把柄。这还多亏了其中一人在相好的房间里喝醉了,一时吐了真言。 确定了此事,白暮雨和江少徇商定了一个计策,一把火烧了吴府。 不过时机未到,这把火还少一个火种。 这个火种当然就是月朝军大败。 自从吴硕昌掌权以来,江家在他的打击下,已经完全丧失了与他正面相抗的能力。而其他与江家关系亲近的人也未能幸免。 这其中自然有不少能征善战的武将。 可以说半个月朝的将官都与江家有联系。 吴硕昌放弃这些真正能打仗的人不用,而选一些本部将领,与征战多年的宋施一交手,岂有不败之理? 要知道宋施也是从高氏那里惹了一肚子气的。正好全部发泄到了月朝头上。 这一战,月朝军队惨败,死伤近十万人。 吴硕昌任人不当,当然难辞其咎。 朝中对他的不满正在酝酿,而他的政敌已经开始行动,如就缺一个药引。 消息传到季城的当夜,吴府失火。 虽然很快就被扑灭,但吴家书房却被烧成一片灰烬。 官府很快查明了,这是人为纵火。大张旗鼓地四处缉拿纵火贼,闹得人心惶惶。 对江少徇和白暮雨来说,这简直是瞌睡送枕头,想什么来什么。 “这一回,吴硕昌可是下了一着臭棋。”白暮雨一颗黑子落下,江少徇眉头一皱,“你又乱下?” “怎么?”白暮雨一瞪,江少徇收回目光,盯着棋盘考量。 “你想什么招要想这么久?” “我在想,怎么样才能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怎么样我都不会心服口服的。”白暮雨很肯定地说。 “你这叫耍赖。” “那又如何?你是君子,言出必行。我可不是。”白暮雨越发明目张胆地耍赖了。 “你说接下来,咱们应该怎么办?”江少徇看似商量,其实心中早有主意,只是他想听听白暮雨的想法。有时候,两个人不谋而合,有时候,二人又大相径庭,最终却又殊途同归。 经历这么多事,他已经渐渐习惯了听白暮雨的想法。 “当然是推波助澜了。吴硕昌能拿住月皇,靠的是什么?就是京城之中,没有月皇的兵权。如果咱们帮他夺到了兵权,你说会怎么样呢?” 当然是两败俱伤。 可是京中的掌兵之人都是吴硕昌的嫡系,要说动他们,不太可能。 “这一回,你与我是不谋而合。只是此事要做,怕是不太容易。” “咱俩是不太容易,但有元欢在,就未必了。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吴硕昌其实并不喜欢女色。毕竟年纪摆在那里了,有心无力。 元欢与吴硕昌相识,全因为吴硕昌取了很多姨娘放在家里,那些姨娘无事,喜欢买些胭脂水粉之类的。 而元欢是个中专家,她伪装成大家闺秀,自然很容易就引起了她们的注意。 只用了几天时间,就变得熟识了。元欢还曾受邀到吴硕昌府上去过。虽然是在偏院,但这幅尊荣,恐怕是好多好夫人都望尘莫及的。 而在吴硕昌最为信赖的部下之中,就有一个人,对元欢一见钟情。 第126章 此人名叫顾野。一介武夫,脾气暴躁,时常动手打人。家中有两房妻妾,都因受不了他的暴戾,最终选择逃跑。 顾野并不觉此丢人。在他眼中,女人只有喜欢和不喜欢之分。 元欢正是他喜欢的人。 元欢自然听说过他的事,心中对他亦是万分厌恶。 时不时地表露出不满的情绪。 顾野却是越发地喜欢元欢,觉得她是性情中人。比起家中那些虚情假意唯他命是从的妻妾要好得多。 元欢冷笑不止,她历经世事,早就见惯了这世道。她不否认世上有好人,但她所遇到的,没有一个是。 不管当初多么喜欢她,最后终究是把她无情抛弃。 从顾野的过往,她就看到了自己的将来。所以利用顾野,她并不会有太多的不忍心。 顾野被选中,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此人极度自我,不管是谁,只要动了他的东西,他有仇必报。 而这一点,正是最能被利用的。 元欢在与顾野的交往过程中,常常表现出一些无奈。 顾野阳什么人?越不告诉他,他就越想知道。元欢正是利用这一点,一点点加深他与吴硕昌的隔阂。 元欢与吴硕昌的十一姨娘最为熟识。她是目前唯一一个能隔三差五见到吴硕昌的人。 元欢准备好一切,只等着吴硕昌上钩。 吴硕昌却一直忙于军务,一连几日都没有来找十一姨娘。元欢又不能时时往吴府走,免得惹人怀疑,见此路不通,只能换一个方向。 由白暮雨假扮吴硕昌。 总的来说,吴硕昌始终比顾野难对付。如果不能一击拿下顾野,极有可能会功败垂成。 白暮雨换了装扮,她的演技不错,演的吴硕昌的确有几分相似。 要瞒十一姨娘必然瞒不过,但要瞒顾野,很容易。 “元小姐,你不骗我?我家老爷真在你那里?”十一姨娘将信将疑。 元欢扑哧一笑,“这怎么可能呢?不过吴大人虽然不在,却有另一个人在。” 还不止一个,是两个。 “什么人?” 自是白暮雨假扮的吴硕昌。 “你到了也就知道了。不过呆会你见到他,可别被吓着。” 十一姨娘就这样被骗到了元欢事先早已经安排好的宅院。 在这里,元欢做足了大家闺秀的派头。丫环仆役成群。 见到白暮雨的一刻,十一姨娘吓得直哆嗦。不过她很快就镇定下来。因为眼前的人乍一看挺像,细看却有破绽。 “这是我请来的一位戏子,最擅长的便是伪装。你瞧她装扮的吴大人,有几分相似?” 十一姨娘不知是计,细细地观察一番,道:“大概五六分吧。只是不知声音和动作又有几分。” “十一姨娘,你来看看我的声音和动作有几分像吴大人呢?” 论声音,有九成,但论动作,始终差了一些意味。十一姨娘觉得或许是因为她与吴硕昌太过熟识,不管别人怎么扮都入不了她的眼。 这人又是元欢找来给她逗乐子的,她也不好太过直白,道:“总的来说七八成吧。元小姐,你找这样一个人来,是想干什么呢?” 第127章 “唱戏。” 元欢找的借口就是唱戏。 她要和十一姨娘还有白暮雨排一场大戏。而这场戏只有一个观众,就是顾野。 “大人,请您放手。奴家已然心有所属了。十一姨娘,求您救救我,帮我跟大人说些好话。” “你看上了谁?告诉我,我宰他。” “大人,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干嘛和我等升斗小民过不去呢?就算您得到了奴家的人,也得不到奴家的心。” “没关系,得到你的人也不错。” 接着传来厮打求饶的声音,这边的戏渐入佳境,而作为唯一的观众,顾野却已然捉住了腰刀刀柄。 手臂上的肌肉全都突显了出来,他是怒到了极点。 若是常人,他早冲进去一刀砍了。 但里面的人是吴硕昌。他能干什么?又敢干什么? 十一姨娘演得正兴起,哪里知道这是二人的计策?她不止给自己加了词,还帮着把吴硕昌见色忘义,强占自己下属女人的戏码表现得淋漓尽致。 她本来也好戏,平时没事学着唱上一段,她也想着有一天能登台,但自从她被吴硕昌带进了门,这念头也就断了。 房间里,确定顾野已经离去,没了观众,也就没必要继续演下去。白暮雨将戏本收起,问十一姨娘,“怎么样?我的戏本还可以吧?” “还行,只是有些地方还得改改,人物个性不怎么鲜名。比如耍狠那一段,完全可以带一些狞笑。让人心寒的那种,这样观众更喜欢看。” 十一姨娘说起来没完,还亲自动手改了戏本。白暮雨只好由着她来。 送走十一姨娘,元欢将戏本扔进了火里。这样的东西留在世上不会有好处的。 “白姑娘,我觉得一场戏或许并不能策反顾野。他对吴硕昌可是怕到了极点的。” “当然,我也没打算一场戏就能让他们自相残杀。三公子那边还有后招呢。咱们就耐心等着吧。对了,这几天你最好避一避顾野,你对他越是冷淡,对咱们的计划却有好处。” 元欢应下了,为了躲避顾野,干脆搬走,并且留下话,说她与顾野今生无缘,来生再见。 顾野果然中计,对吴硕昌的恨意更甚。 与此同时,一个小小的任用命令彻底打破了季城的宁静。顾野与吴硕昌之间的关系被这一纸任命掐断,事情变得不可调和起来。 事情还得从顾野的妻弟说起。 顾野这个人打老婆,甚至逼走了两任,大家都觉得他会对娘家赶尽杀绝。 但是他对他的妻弟却是很好。而他的妻弟对他,亦是如亲兄弟般。 顾野为了给自己的妻弟谋一个前程,拖人给弄了个县令来当。 毕竟主事一方,只要不太荒唐,有他在朝中看着,不会出什么乱子。 本来一切水到渠成。但就在任命下来的前夕,原本已经定好的事突然出了岔子。 县令虽然没变,却被换了地方,被任命地弱边一个积弱之地。那里常年被宋施掠夺,县令不是朝庭命官,而是一个送死鬼。 谁都不想去那里干,朝庭前前后后派了三个县令前去,头一个上任第三天被斩了,头挂在县衙门口。 第二个半道跑了,第三个刚一出季城就溜回了老家,再不提赴任之事。 这样的地方,谁肯去?顾野当然不愿自己的妻弟前去。 第128章 而原本他替妻弟谋的那个地方却被月皇下的旨意给夺了去。 本来月皇下旨指个县令没什么,但问题就出在月皇新派去的县令竟然是吴硕昌的远房亲戚。 照理说,以吴硕昌的本事,要安排自己的人当然用不着月皇下旨,但最近吴硕昌声名不佳,此时借月皇的声名办些私事也在情理之中。 顾野并不觉得此事有何不妥的地方。吴硕昌就是这样的人,无所不用其极地利用他们,维护自己的利益。 “简直岂有此理。”顾野火冒三丈地去找元欢,没想到她竟然不在。回想过去几次找她,她不是没空便是外出未归,再蠢笨的人也瞧出来问题了。 “你说,元姑娘到底去哪了?”顾野揪住一个小丫头,凶狠狠地问道。 小丫头抖得要命,就是说不出元欢去了哪儿。 越是这样欲盖弥彰,顾野越相信自己的判断,元欢真的出事了。 而吴硕昌此时却是眉头紧皱,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月皇这一招着实太过奇怪。 他被软禁在皇宫,身边全是他的人,他要是发了什么明旨,他会不知道?这条旨意显然不是月皇所发。那又是谁呢? 这条旨意看似受益的是他,唯有他知道,这根本不是什么好事。 他要安插个人还不容易?哪里轮得到月皇来横插一杠?除非背后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吴硕昌调查来调查去,就是找不到旨意的源头。 不过他已然猜到了是谁,唯独没有证据罢了。在季城,除了她,还有谁敢发这种旨意呢? 他真是太小看这位皇后娘娘了。 他本来是要连皇后一起软禁的,但在这么大一个宫中,皇上和皇后同时出了问题,谁会信?有皇后替自己安抚着那些忠于月皇的人,他的阻力要小得多。 他谅皇后搞不出什么花样来。 没想到这回被她摆了一道。只是她这样做,目的何在? 他忽然想起前几天书房失火。 “糟了。”吴硕昌大叫一声,都怪他疏忽了。 他知道这是人为,但他一直以为这是哪个仇视他的人为了报复而搞的手脚。 他哪里会想到人家根本不是为了报复他。他们是想要他的命。 放火为了什么?月皇下旨又是为了什么?答应很明显了。他就是要离间。 离间谁呢? 吴硕昌很快想到了兵权。 月皇要重新夺权,必须要依旧兵权。不然他怎么蹦跶都只是徒劳。 但京中有兵权的将领不少,到底是谁呢? 吴硕昌暂时找不到答案,只好派人将所有可能威胁到他的人全都监视起来。 顾野自然也遭到了监视。 吴硕昌派出的暗探都是精英,来不该被顾野所发现的。 但白江二人,精得跟猴样,再加上一个龙昭,哪个暗探能逃得过三人的眼睛? 那暗探刚被派出去不久,名单就已经落到了顾野身上。 顾野当然不敢动他。他可是吴硕昌的人,一旦动了,第一个死的就是他自己。 他只能这样耗着,派人反过来监视吴硕昌的一举一动,如果他敢向自己出手,他是绝不会坐以待毙的。 第129章 顾野曾是他最忠心的部下,如今却是第一个站起来反对他的,吴硕昌只觉得自己养了只白眼狼。 既然养不熟,只能让他死。 吴硕昌下定决心要扶植一个代替顾野的人,而顾野早已经做好了准备。双方的决裂一触即发。 情势发展致此,江少徇的计划成功了一大半。 如今只要他先下手为强,将吴硕昌私藏的证据被烧的谣言散播出去,到时候季城里起而攻之的人不在少数。 他可以坐收渔人之利。 龙昭也做好了给顾野吴硕昌最后添一把火的准备。 白暮雨反倒不像先前那样着急了。 江少徇这边计划差不多了,元欢那边也安全离开的季城。 如果要顾野彻底下定决心,只靠龙昭的暗杀未必能成。有的时候哀莫大于心死,太过刻意,反而会适得其返。 “三公子,你要不要先去见一见皇后?”白暮雨道。 她只说去见皇后,却不提月皇,此时一切已经不由月皇作主了。季城的内乱已经注定要爆发。 而外患未除,月朝的落败是迟早的事。只是可惜了月朝的百姓。 江少徇也有这个打算。但他向来不喜欢把主意打到一个女人身上。当然,白暮雨除外。 白暮雨的打算他很清楚。但月皇如今尚还有有着重拾河山的希望。这种时候,没有到绝境,谁会妥协呢? 拿到天子令,何等艰难? “其实皇后也许并不这么想。她虽然是个女人,却能看清楚事实。有时候,她比月皇更知道该怎么做。” 白暮雨毕竟也是女人,皇后与月皇的感情说没有是假的。但说要到那种生死相随的地步,也不是。 她毕竟有自己的小心思,有自己的家人。而月皇,既然注定要失败,她又何必要跟着一条道走到黑呢? “你想让我拿到起兵勤皇的诏书?” 以目前的形势,还有比这更管用的东西吗?只要他拿到了诏书,他起兵对付吴硕昌,谁还敢说些什么呢? “你决定让吴硕昌逃了吗?”白暮雨道。 报仇与大业,他总要有所取舍的。理智告诉他该怎么选。但感情上,他又忘不掉那些因为吴硕昌而丧命的江家子弟。这其中有老人,还有婴孩。他们又何其无辜? “还没想好。”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也许,他真会放了他吧。 他不起,他起兵的理由才够充分。而且整个月朝,也只有吴硕昌能与他匹敌。 一统江山当然好,但有时候,也需要树立敌人,给自己练兵,做自己的踏脚石。 吴硕昌在,高氏和宋施会隔岸观火,想坐收渔利。 而吴硕昌一旦倒台,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发起进攻。到那时,他要面对的可就是高氏宋施两大强敌了。 “不然我替你做吧。”白暮雨狠了狠心,要他做这种决定,确实太为难他了。 吴硕昌这种丧尽天良的人多活一天就是对这个世道的嘲笑。他早该死了。 江少徇不语,白暮雨知他是默认了,她拍了拍身上的土,换了个装扮,随着龙昭出门去了。 而就在她离开不久,江少徇藏进了进宫唱戏的队伍中。 他早买通了守卫,要混进去并不困难。 果然,没花多大功夫,他就混进了皇宫。只是被人死死地盯着,唯有等到戏曲过半的时候,守卫的人才会稍微松屑一点。 而那个时候,皇后会感到厌烦。其实她并不喜欢听戏,有时只是迫于无耐,听到一半,已是她的极限。那一刻,所有的人注意力都在皇后身上,他正好可以择机混入皇后的寝宫。 第130章 然而,事情进行得并不顺利。 吴硕昌突然到来。宫中的一切变得杂乱起来。 皇后心情憋闷,本就身体虚弱,吴硕昌一来,更显得面色苍白无力,犹如大病一般。 吴硕昌见到皇后的样子着实吓了一跳。 她是他控制后宫的筹码。 如果她出了事,宫中必然大乱。虽然他恨不得让月皇和皇后消失,但为了大计,他不得不忍耐。 只是月皇居然贼心不死。 他进宫就是要好好敲打一下他。 他不经通报,直接闯了进来。正在表演的戏子们吓了一跳,全都跪下,颤颤兢兢地低着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来人,此人图谋不诡,拖下去,斩了。”吴硕昌随手指了一个戏子,两旁冲出来两个侍卫,不由分说,押起那人就往外走。 刚走到门口,便听那戏子一声惨叫,一颗头颅滚落下来。 当着皇后的面杀人,吴硕昌也可谓无法无天了。 皇后号得面色越发惨白。有两个胆子小的宫女直接昏倒,被吴硕昌命人拖了出去。 其余戏子虽然满腔怒火,但谁也不敢表现出半分的不满。这时候,只需有一丝的恨意闪过,就可能会因此丧命。 “皇后娘娘受惊了。”吴硕昌一拱手,腰不低,头不垂,便当作行礼了。 皇后盛怒,但眼下,她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他们明明一手好牌,被月皇打成了这般模样。忠直之人被驱离,吴硕昌这种狼子野心之人却被当成了救世主,简直可笑。 她谁也不怨,只怨自己。 吴硕昌扫了一眼众人,敲山震虎的效果很好,大手一挥,道:“来人,将所有人关起来,仔细调查,千万别让一个逆贼逃脱。” 所谓的逆贼,不过是他的借口罢了。这些人既然知道了这些宫闱之事,断然不可能让他们活着出去。 幸亏江少徇早早察觉,偷偷换上了宫人的衣服,躲到了一边。 侍卫们将所有戏子全部抓了,却并没有注意现场的宫人是多了还是少了。 江少徇躲过一劫,待吴硕昌带队离开,才悄然往皇后身边去。 吴硕昌这一出敲山震虎对他来说可谓天大的好消息。如果没有这一出,他未必有把握劝服皇后。现在皇后已完完全全看清了现实,吴硕昌需要的是一个傀儡。 她之前或许还有一丝希望,现在这丝希望被彻底敲碎了。 吴硕昌不会放过她和月皇的。 在生命和地位面前,她当然选择前者。 如果她想活,就必须要铲除吴硕昌。 江少徇一出现,她就知道她的机会来了。 她深知月皇与江家的仇怨。之前江家一心为月朝尽忠,却被逼得家破人亡,搁谁心里都无法容忍。江家找月皇报仇是迟早的事。 江家之前被多方围剿能脱身,绝非表面上的那么简单。吴硕昌是一只老狐狸,而江家,不止是狐狸,更是老虎。 一旦让他逃脱牢笼,必然是一方大患。 而现在,她不得不与虎谋皮。 江少徇看穿了她的心思,他知道她选择了什么,只需要一点点逼迫,她就会毫不犹豫地往她所选择的道路上走。 “皇后娘娘,有些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当然不会就这么算了。您是想抱着荣华去死,还是做一个平凡的人,寄情山水,逍遥一生呢?”他已经绕了太多的圈子,不想再在此地浪费时间。 既然大家都是聪明人,没什么看不透的。 “你既然已经知道了我的选择,为何还要这样无情呢?怎么说,我对你们江家也曾有过恩典的。” “是,所以您有选择。而有的人,绝不会有选择。” 第131章 皇后一下了沉默了。她不知道江少徇心里究竟打算怎么样处置月皇。这毕意是他的丈夫,给了她全世界最尊贵的荣耀。 虽然他心不在自己这里,但到底没有做出废后的打算。她对他有感激,也有真情。 但现在,她不得不做出决策了。 “你打算怎么处置皇上?” 这问题有点好笑。如今的江少徇不过是个自身难保的泥菩萨。凭什么处置皇上呢? 但她又深深地知道,除非她想和江家一起死,不然这一天迟早会到来的。而她现在并不想死。 “这个问题你该问吴硕昌才对。”江少徇道,他心里也曾对月皇有过愧疚,但现在,没有了。他对他现在只有恨。 虽不会让他疯狂,但从现在开始,月皇的生死不会在他的算计之中。 他不死是他的造化,死了,是他的命。 皇后没想到自己会因为他这个答案而开心。 江家至少没有非杀死月皇的打算。不然前有吴硕昌,后有江家,月皇必死无疑了。 “你想要什么?” “我要一道圣旨。” 自从被软禁,月皇就不停地砸宫里的东西。他身体越来越差,太医们都躲着他,只肯给他开些补身体的药,对病情并无好处。他觉得吴硕昌这是想他死。 刚砸完一批花瓶,见到多日不见的皇后竟然来了。 如今在宫中,没有吴硕昌允许,她根本进不来。 难道她是受了吴硕昌的指使,前来逼自己传位的吗? “皇上万福。”皇后给他施了礼。 月皇冷冷地看着,一言不发。他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的结局。 “皇上,臣妾觉得您还是早些写传位诏书吧。将皇位传于青侯,吴大人答应过,只要您写了这传位召书,他就放咱们俩离开。如今这种日子,臣妾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哼,你回去告诉那奸贼,朕就是死,也不会让他如愿的。”果然是吴硕昌派来的,他如今已经不怕死了,他就是死,也不会让吴硕昌的阴谋得逞。他要他背上叛臣贼子的罪名,遗臭万年。 “皇上,您再仔细考虑考虑吧。如果您不写,他也可以随便找个人写。玉玺一盖,天下间谁知道真假呢?如今他还没有这么做,只不过是他还没豭扰人心罢了。等他打胜了宋施,一血多年的耻辱。全国上下,还有谁会反对他呢?” “你这……”月皇的手已经到了她的脸上,突然见她自袖里抽出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江少徇的计划。 当然,她把主角变成了顾野。 如果月皇知道是江少徇在幕后策划的话,不知道他是会选择与吴硕昌一起弄死江家,还是和江家一起弄死吴硕昌。 他不傻。如果是之前,他会站到江家这边。但如今他先下了狠手,还指望别人能以德抱怨吗? 顾野这个人就不同了。为人没有城府,极易控制。只要利诱得当,很容易成为他对付吴硕昌的帮手。 “他是吴硕昌的心腹,为何会帮我们?”月皇有茶水在桌面上写字。 皇后再递过去一个字条。上面当然是江少徇杜撰的原因。为了元欢。 同为男人的月皇很轻易便相信了这个理由。 “他需要一张空白召书。” 月皇知道这是吴硕昌保命的筹码。如果将来他翻脸不认人,他就能以此制衡月皇。 “玉玺在吴硕昌那里。” 皇后指了指他的手指,月皇犹豫片刻,取出一张白纸,签上自己的大名,咬破了自己的手指,一指按了下去。 第132章 一张空白诏书,是江少徇此行最大的收获。 得偿所愿,他连夜回到处住。龙昭已经将消息悄然散了出去。 吴硕昌得到消息是在第二天去上朝的路上。一个小官跑过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他马上放弃上朝,回了府邸。 他命人将京中的诸位心腹将领全都召来府中,商量应对之法。 唯有顾野称病不来。 一切变得很明朗了。吴硕昌立刻命人拟了文书,打算去了他的兵权。但顾野却先下手为强,趁着他们在府中商量事情的机会,带着三百精锐杀上门来。 吴硕昌及众人大为震惊,各各面色惨白如死灰,都想不到向来以吴硕昌马首是瞻的顾野怎么会在季城干出这样疯狂的事来。 吴硕昌一面派人前往抵御,一面从府中的密道逃出了自家府邸。 顾野这些兵不过是一时之勇,一击不中,必然溃散。吴硕昌知道顾野有异心,当然小心应对着。 而就在吴硕昌密道出口处,龙昭和白暮雨已经早早地守在那里了。 “白姑娘,我们要动手吗?”见吴硕昌果然从密道出来,龙昭按紧了腰间的刀,只等白暮寸步不离一声令下就出手取吴硕昌的性命。 “当然要,不过,留他一命。最好能让他几个月下不来床。” 龙昭已然决定要替江家报仇,取了吴硕昌的性命,白暮雨的命令让他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再三确认,龙昭不觉变了脸色。 他出手了,快如闪电。 几个跟在吴硕昌身后跑出来的将领在他一击之下倾刻丧命。 他们本是武将,但学艺不精,远非龙昭敌手。而吴硕昌见身后有刺客杀来,更加迈力地往前跑,连回头看一下身后都不敢。 白暮雨搭弓躲箭,正中吴硕昌小腿。吴硕昌栽倒在台阶上,血顺着伤口流出来。但他没有放弃,挣扎着起身,又是一箭过来。 龙昭将随他而来的将领杀了个干净,现场只剩下吴硕昌一人。还有一盏茶的功夫。他的护卫赶到这里最快也得这么久。 但眼见这人身手奇高,他重伤在身,只怕难以应付了。 龙昭举刀就要落下。 “慢着。”吴硕昌临死,发出一声哀嚎,他不想死,他的大业未成。他要做最后的挣扎。“好汉,你放过我,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我只要你的命。”龙昭只要他的命,其余的都不重要。一刀落下,他没有死,却是确在了他左肩上。 “好汉……” 吴硕昌惨叫不止。龙昭一连劈了七刀,刀刀留有分寸,重创却不伤他性命。吴硕昌现在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 “好汉,求您。”他已经没有力气再撑起身子来,只能趴在地上向龙昭求情。 龙昭不理,再一次将刀举向了吴硕昌。 “住手。”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让吴硕昌觉得是世上最美妙的声音。他半抬起头,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见是一个小姑娘,心顿时凉了半截。 “这位英雄,有话好说,干嘛要人性命呢?” 龙昭得了白暮雨的命令,假装不识,厉声道:“我为民除害,与你何干?” “为民除害?我看他就是一个小老头,能是什么害?你不会是抢劫杀人谋财吧?” 白暮雨刷地一声,拔剑出鞘,指着龙昭,毫不留情地刺了一剑。 她的武功与龙昭相去甚远。为了演得逼真,她和龙昭套了好久的招。是以这一剑看起来凶猛,不过是龙昭故意留有余地而为罢了。 第133章 他堪堪避过,骂道:“好狠辣的小姑娘,你与这贼人有何关系?” 白暮雨呵呵笑道:“没关系,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回身朝地上的吴硕昌道:“老头,你没事吧?” “没……没事。”吴硕昌只希望小姑娘能拖延时间,等到他的亲兵赶到。 “他为什么杀你?” 他也想知道啊。不过以他今日所为,多为寻仇。 “不知道。这位好汉一句话不说,上来就杀人,你瞧瞧我的同伴,全被他杀死了。”吴硕昌假装流下两滴眼泪。 “你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他杀了你的。” 提剑指向龙昭,龙昭则一直盯着吴硕昌。 眼看就要动手之际,白暮雨停下来,转身将剑指向吴硕昌,“不对,如果真如你所说,他区区一介草民,怎么敢跟你们这些当官的动手?你不会是个贪官吧?” “自然不是,老夫两袖清风。” “如果我救了你,你给我什么好处?” 吴硕昌摸不清她的底细。想说赠她黄金万两,又怕她只是在试探自己,一时拿不定主意。 “不,我还是不相信你。算了,我不救了。大侠,你慢慢杀,小女子先走了。”白暮雨收剑转身,吴硕昌急了,她一走,他立马就能被劈成两半。 “姑娘,你想要什么,旦说无妨。只要我能做到,就算倾家荡产也要报达姑娘的救命之恩。” “不,我觉得你不像是什么好人。大侠,你自便。”白暮雨作势欲走。 吴硕昌急道:“姑娘,我是吴硕昌。这是我的印信,只要你今日救了我,就是我吴家的大恩人。来日只要你拿着这印信来找我,我吴家上下,旦凭姑娘差遣。” “如果我让你帮我揍人你也肯吗?” “当然,如查有人得罪了姑娘,我一定让他生不如死。” 白暮雨接过印信,直接一剑向龙昭挺刺过去。 吴硕昌差点吓丢了魂。他以为那一剑是刺向他的。 按照两人套好的招式,龙昭那边险象环生。白暮雨的三脚猫功夫在龙昭的相助下竟被看成了绝世高手。 吴硕昌趴在地上,已经听到了脚步声。按兵力配备来说,是城里的卫队,并不是他的亲兵。不过这也足够了。对方毕竟只有一人,而且只要来了一队,就会有第二队,只要他在这里,前来救援的人就不会少。 眼见有人过来,龙昭连刺几剑,撤离开此地。 白暮雨还剑入鞘,一言不发地拿着吴硕昌的印信离开。 吴硕昌立刻傻眼。 走了好向条街,确定背后没人追来,龙昭才停下来,等着白暮雨一起回去。他是答应过江少徇的,绝不能让她出事。 他心里一直有个疑问,就是白暮雨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若是要印信,直接抢不就好了?其实也不必这么麻烦,直接杀了吴硕昌,所有事不迎刃而解了吗? 他哪里知道这其中的关键? 如果吴硕昌被杀,他的印信还好用吗? 如果直接抢,除了杀了强天硕昌,她还有别的路? 既然不能杀,不能抢,只能骗了。 估计这会吴硕昌正派人满城找她这位救命恩人呢。吴硕昌怎么可能让别人拿着自己的印信乱盖? 但白暮雨水像消失了一般,再也没有在季城出现过。 而顾野与吴硕昌的一场厮斗,最终以吴硕昌重伤而结束。 一击不中,顾野知道自己已经不能留在季城,只好连夜带了家眷亲兵跑到边疆,占城而居。 吴硕昌本该立刻起兵,以报一箭之仇。无奈他的几个心腹全部被杀,而那些新提拔上来的人,却看穿了其中的猫腻。 这是月皇与吴硕昌的较劲,他们何必要去当炮灰呢? 第134章 吴硕昌在眼皮底下被放了。 江少徇亲眼所见,他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他可以冲出去一剑杀了他,但之后呢? 他带着那一张空白的圣旨带着江家逃亡?还是占山为王,自霸一方? 名不正言不顺。 他江家现在的势力还没有到那种地步。 一但名不正,天下之人必然群起而攻之。江家虽败,但谁不想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呢? 江家应该有陷藏的财富吧? 他站在一旁,几乎要把自己的手指折断。 但是,为了大事,他只能忍。 忍字头上一把刀,该忍就必须要忍。 “你放心,咱们会回来的。”白暮雨第一次安慰江少徇。亲手放了自己的仇人,谁都不会甘心。 江少徇从来没有真正恨一个人,一旦恨起来,就是不共戴天。 吴硕昌很荣幸,正是他恨的那一个人。 不是因为吴硕昌暗中使坏害了江家,他恨她连老弱妇嬬都不肯放过,恨他在江家放弃权势之后仍然要干尽杀绝。恨他有自己的野心,却要拿天下人来当他的垫脚石。 他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我知道。” 三个字,道尽了多少的无奈。他会回来的,不只是吴硕昌,月皇也会付出相应的代价。 但他得等。等到他王者归来的那一天。 “到了永陵我们就分手吧。我得回家去了。”白暮雨说,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个。她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她不是早就想离开了吗? “好。” 没有挽留,但她听出了其中的心酸。 “你要振作。江家的一切都要靠你了。” “你要保重。如果我不幸死了,江家就交给你了。” 这是要托孤?不幸死了,他要是真的不幸死了,她会伤心吗?应该不会吧? 永陵还是那座永陵,来来往往的人没有什么改变。战争带来了无尽的悲伤。但活在这个世道的人,这样的悲伤在不久之后又随之散去。 那些失去亲人的痛苦只能永远地埋藏在心底。 马车停在了永陵城前。江少徇有了圣旨,江家不再是那个过街老鼠。 他早早通知了江家众人,并将圣旨传示天下。 哪怕是吴硕昌最坚定的支持者,都被这道没有玉玺的圣旨吓软了双腿。 以前的江家不可怕,因为有月皇在。如今的江家,月皇仍在,但江家已不是那个单纯的江家。以前,他们一半为民,一半为君。如今谁又知道呢? 永陵的百姓是最为欢腾的。刚刚经历过失去亲人的痛,这一切都是吴硕昌造成的。以前江家在的时候,没有人敢打永陵的主意。 那些失去同袍的官兵亦是这样想。那些被吴硕昌派过来接掌永陵的官员们都开始动摇,甚至不敢明目张胆地出动军士镇压。他有圣旨。 如今朝中有月皇、顾野,以及一干早就对吴硕昌不满,欲除之而后快的官员们,国外有高氏宋施以及诸边多个小势力,再加上永陵的江家,吴硕昌真能支撑得住吗? 也许还不止。窦五已发散出消息,公开支持永陵。 甚至叶吉士,这位栖凤城那位文不成武不就,却牢牢占据楚国命脉的小官,也私下里说过对江家的仰慕。 如今江家简直成了世界的中心。 怕他的,恨到骨子里了。 敬他的,觉得看到了希望。 第135章 “江少徇,你本该翱翔天上,却在世间蛰伏太久了,希望你这一回能一飞冲天。”永陵城外,白暮雨默默地朝离去的江少徇挥了挥手。此去一别,或许真的不会再见了。 这一路,她走得很慢。 不管朝庭怎么变,百姓们依然要生活。 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等待着他们的不知道会是什么,他们偶尔也会想,但现实不允许。他们只能尽力过好眼前的每一天。 离开永陵之前,她归心似箭。 离开永陵之后,她慢了下来。 如今的永陵百姓与当初的永陵百姓有着天壤之别。 笑容没了,愁容满面。 亲人没了,只有新的坟头。 人们不再说着明天,只要今天没死,就是上天的恩赐。 白暮雨自觉已经看惯了一切,但走到这里,她忍不了。 三个逃兵,从穿着来说,好像是月朝的兵,她分得并不清楚。 他们三个互相搀扶着,在满是坑洼的道路上艰难行进,后面还带了一群老弱病残。 他们从白暮雨身边走过,来到一坐空置的房子面前。 看样子这里的主人逃难去了,屋子里能带走的都带走了。 领头的兵打了一桶水,如今他是唯一一个不显那么狼狈的人。但就这一桶水却要了他大半的力气。他瞥了一眼白暮雨,见她盯着自己,将那个残破的碗往她面前一递,“姑娘,你要喝水吗?” “我不喝,你们喝吧。”白暮雨停下来,走到他身边,等大家都喝了水,才提起那个空桶,扔进了井里。 满满的一桶水被她打上了上来。 “好身手。”那领头的赞道。 “我这就叫好身手?我只是不像你们都受过重伤罢了。你们这是打算要去哪里?” “去楚国。”领头的说,他没有避讳,反正活不下去了,这是他们唯一的出路。 “去楚国干什么?” “我要去投奔我的大嫂。”他吐了一口气,因为太累,一屁股坐到了进边的石头上。 “你们全部都去?” 或许是被戳中了心事,那领头的明显没了底气。 “去试试吧。总归是条生路。” “你们大嫂在楚国?我也是楚国人,咱们也算半个老乡啊。你们都是月朝人?” 众人纷纷点头,自然也有两个摇头的,一个是高氏的人,一个是另外一个不知名的地方的人。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逃难。逃来逃去,究竟要逃到何方呢? “楚国其实也不太平。相反,我觉得你们该往回走。永陵就不错。”楚国的确不太平,永陵,江少徇高调回归,永陵一定会再度崛起。 “我们就是从永陵那来的。那里的百姓也活不下去了,当初我听说永陵是人间仙境,人人富足。我们就是听了这鬼话,才跑到永陵去的。”那个高氏的人恸哭,为此,他的亲人全都死了,就是永陵害了他。 “如今不一样了。”此地楚国路途遥远,以他们之能,未必能走到。就算走了以,楚国真的会收留他们吗?或许连进城都未必能吧?“江家回来了,永陵一定能重振惜日的辉煌。” 第136章 江家?那领头的是月朝人,自然知道江家。 江家在的时候,永陵可是最令人向往的地方。 “江家真的回来了?”他还是不信,不是说全都死了吗?怎么会突然又活过了来? “真的。我认识江家的人,我前几天才和他们分别。他们是拿了月皇圣旨回来的。奉月皇的旨意,起兵勤王。” 他将信将疑,这等机密的事,她怎么可能知道?莫不是道听徒说的吧? 白暮雨知道他们不信,所以解释的话到了嘴边,最后还是咽下去了。 眼前的人全都饥肠辘辘,白暮雨将仅有的几块干粮分了,之后饮了一瓢水,打算驾马离开。 “姑娘,你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她临走之际,那领头的追着她问。 他其实也知道,凭他们这些人,怎么可能走到楚国?多数人会死在半道上的。 白暮雨对这人颇有好感,以他一个人的体力,要走到楚国比带着这一堆拖油瓶要容易得多,但他没有放弃他们,一路上凭着一己之力照顾他们,尽力保住更多的人。这不是她当初的心愿吗? “我也不走了。我带你们回永陵去。” 永陵这几天已经变了天。江少徇不发则已,一动手,只用了三天时间,就将永陵所有反对江家的人全部拿下。他没有杀人,只是关着他们,等江家重新站稳了脚跟,就凭他们,又能翻起什么大浪呢? 他召集旧部,收拾人心。废除苛捐杂税,永陵所有商事,一切照旧。 如此一来,百姓归心,呼声甚至远超当初的江家。 永陵附近的城镇纷纷送来表奏,表示愿意听从江家的吩咐,起兵对付吴硕昌。 短短时日,竟收收扰了五万精兵。而曾经的永陵四虎,也全部集齐。一时间,在永陵,江家风头无二。 当江公回到永陵的时候,永陵境内已无反对者。 江家所有的人再次踏进江家,恍若隔世。 江文秀摸着院子的门栏,感觉自己真的老了。 他做出了一个决定,将家主之位传于江少徇。自此之后,江家诸事,全由他一人说了算。 亲人团聚,永陵安定,这两件大事的确让江少徇高兴。 但他确实无法开心起来。想到离开的白暮雨,想到她可能被风吹,被日晒,被雨淋,被人欺负,他就开心不起来。 江文秀岂会不知?但他没办法。如今永陵百废待新,他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大业之上,他是被江家被永陵耽误了。 而此时,白暮雨正带着莫小杰一行人往永陵走,鬼使神差,她走了回头路。 “白姑娘,咱们干嘛要走走停停,不一鼓作气回永陵呢?”刚走了半天不到,白暮雨又让他们停下休息,日日如此。莫小杰此时再也忍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 他不是不相信她。自从跟着她以来,他们的生活改善了许多。不仅有了银子治病吃饭,还可以有客栈住。虽然都是四五个人挤在一间,但比起以前头无片瓦的日子要好得多。 只是有一个问题,大家的行进速度很慢,甚至比当初他们前往楚国的时候更慢。 他们哪里知道白暮雨这是在等呢。她在等江少徇安定永陵。只有永陵安定了,他们回去才能有好日过。 如果永陵不定,他们回去干什么?找死吗? 第137章 永陵城头,江少徇最近每日都要在那里站上一段时间。 探子回报,一行难民正往永陵涌来。 他早已经下令准备好粮食,又命人修葺了一些绝户的房屋用以安置这些流离失所的人。 他本不必在那里等的,但他听到了白暮雨的消息。 他知道她要回来了。 果然,在等了三天之的后,在永陵城边,他终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这么多天不见,猛然见到,他又不敢见她了。 见到她的一瞬,他就躲到了城头的拐角处。 白暮雨站在城墙下,第一眼就看到了他。她没有喊他,像是没有看过一样。 走到城门口,有两名兵士过来盘问。一切交待清楚,就有人带着莫小杰等人到安置流民的地方。 众人向她挥手作别。白暮雨也向他们挥了挥手,但眼睛却一直盯着江少徇的藏身之处。 因为江家重新回到永陵,前来投奔人的不少。拖家带口的在城门处堵成一团。 白暮雨就站在一旁,即没有入城,也没有离开。 她一时竟不知道自己是该走还是该留了。 走,她又干嘛要回来?留,又有什么理由呢? “白姑娘,你在这里?”正在犹豫间,元欢一身戎装从人群中走了过来。 白暮雨一愣,往城墙上瞧了瞧,笑着道:“元姑娘怎么会在这里?” 元欢呵呵一笑,“自然是你我有缘。白姑娘,我还道你走了呢,既然没走,就让元欢做东,一尽地主之宜吧。” “原本我打算要走的,但既然元姑娘你这样说了,我也不好推辞了。”白暮雨大步走进了城中,她依旧不时地回望城头,元欢心知肚明地一笑,什么也没说,紧紧跟了上去。 元欢自从离开季城,便到了永陵。这里她曾住过一段时间,很是熟悉。她喜欢这里的风士人情,便想在此地落地生根。 江少徇回来之后,她便跟着江少徇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刚刚也是她正好到城门来,便见到了二人。 她一眼就瞧出了端倪,便自作主张,将她接进城来。交谈中,她甚至还有意无意地暗示这是江少徇的意思,白暮雨听了只是不作声。 江少徇什么性子她岂有不知?他是不可能让元欢来留她的。除非她主动走上去,否则他一定不敢从城头上下来。 她倒是想看一看他突然见到自己究竟会是个什么表情。 想到这,白暮雨突然道:“我有位朋友好像不见了,我得找找去。”说完,飞快地转身往城头走。 那些守卫的士兵全都紧张起来。谁敢这么大胆,光天化日地闯城?但见元欢跟在后面,他们大多认识元欢,知道她是江家的人,不敢轻易伤人,只好全都围上来,要将她拦住。 白暮雨的动作很快,几下就跳上了城墙。正好落在江少徇面前。 江少徇一脸尴尬,挥手示意背后追上来的士兵退下,有些无措地拍了拍一尘不染的长袍,“白姑娘,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白暮雨故意装得很惊讶,表情夸张到元欢这种忍耐力超凡的人都忍不发笑。“三公子在这里是干什么呢?难道是知道我要回来,在这里迎接我?” “是,不是……”江少徇本就是来等她的,只是他不敢当着众人的面承认罢了。被她一逼问,向来泰山压顶都不变色的三公子一时也慌了神。 第138章 江少徇的无措让白暮雨突然心头一暖。 这说明,她在他心里份量很重。如今他已是一家之主,谁见到都要敬畏三分。他现在的样子,可是不多见。 “好吧,不管你是不是在等我,反正我回来了。三公子,你是不是该作个东,请我等饥民吃个饱饭吗?” “好,我马上安排。要坐马车吗?” “不用,走着去吧。” 与江少徇并肩走在永陵,以前的他很少在外边露面,但这次回来,他突然高调了很多。 他不再选择隐忍。一味的退让只会给自己和家人带来无尽的伤害。 如果当初他强势一点对付月皇,对付吴硕昌,也许就没有这后来发生的事了。 而且,现在,他有了一个更大的目标。 那日他进宫去见皇后,皇后告诉他,一个女人,不论什么样的女人,都希望得到自己所爱的男人一心一意的付出,希望得到世间最尊崇的地位。 她是这样,宫里的女人也都是这样。 江少徇知道白暮雨不是这样的女人,但他知道,他希望自己成为这样的男人。 他不会花言巧语,只想默默地为她完成这一切。 等将来,他一定会头戴金冠站到她面前,亲自挽着她的手说我要将天下最好的东西给你。 这一顿饭对白暮雨来说其实吃得很揪心。 江少徇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她同样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这就像两个彼此有好感,但还没有捅破那一层窗户纸的人,随时在分手与牵手中纠结。 谁也不知道下一步他们是会牵手还是就这样错过了。 白暮雨想起了方菲跟她说过的话。 有时候,有选择未必是一种幸福。 当时的她明明是那么不屑。 现在,如果没有选择,如果她真是奉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一切倒真能迎刃而解了。 酒足饭饱之后,两个人回了江家。 看到白暮雨,江家的人异常地热情。 与她第一次来江家的时候那种氛围大不相同。 尤其是江采苓,已经完完全全把她当成了自己人。毕竟与她交往最深的就是她。大家同过生共过死,而且,她还是三哥的心上人。将来肯定会成为自己的三嫂。 她时常在心里替江少徇着急。 如果他能主动一点,事情就不会这么拖衣带水了。 永陵得到了安定,但吴硕昌的动作仍然没有停止。 他对付顾野,顾野那连被逼无奈,只能向江少徇发来求援信。 江少徇组织大家商量对策。对顾野,大多数人是没有好感的。此人对江家并没有什么忠诚可言。他做的这一切其实也是为了自己。 为了他出兵,实在是不划算。 只有白暮雨,沉思很久之后,说:“我觉得我们应该去救。” “好。那就去救。”江少徇道。 “好吧,既然白姑娘说了,那咱们就去救。”其余十几个将领一齐附和。 白暮雨茫然地看着这一个个熟悉或是不熟悉的人,“等等,你们不问一下为什么?” “白姑娘你做的事,一定有你的道理。”其中一个小将说。 “如果我没有道理呢?” “那我也听你的。”好有气魄的少年,让她竟找不到话来反驳。 “我觉得你们还是得自己考虑一下才好。”白暮雨提醒他们,这可是关系着永陵的将来,不能草率。 “我们已经考虑好了,就按白姑娘说的去做。” 真是个愣头青啊。白暮雨只好放弃说服他,将目光转向了江少徇。 江少徇是他们的头,而且,是个真正有头脑的人。 “好,就按暮雨说的做。” 算了,当她瞎了眼。 对永陵来说,一个伟大的,关系着将来的策略就这样荒诞地定了下来。 白暮雨提的建议,江少徇做的决定。 其实她有自己的理由。如果不救顾野,吴硕昌虽然会费些力,但一定能打垮他。少一个顾野并不影响大局。但是如果没有顾野,就没有对吴硕昌进行牵制。 而他集合起来的那些各地官员很有可能倒向吴硕昌,这对永陵来说得不偿失。 而且她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明正言顺地出兵,收复地方势力的机会。 这一路行军过去,必然会遇到很多阻碍,如果能趁机将其收为已用,对最后与吴硕昌的决战有很大的助力。就算他们不为己用,也必然不能让他们为吴硕昌所用。 她倒是有很多可以离间他们与吴硕昌关系的手段,正好可以试一试。 如果吴硕昌有容人之度,他还可以撑上一段时间。如果没有,他最终只能众叛亲离,死路一条。 但是这么多理由,居然没有一个人听她说。 她根本没机会说,这好比她准备了千军万马,要与敌人决一死战。 结果她只说了一句投降不杀,敌人就乖乖放下了兵器,那感觉真如一刀劈在了空气中。 “你还在为刚刚的事不开心?其实你该高兴才对。”江少徇很少会安慰人的,不过就这一句话,就阻止了她继续忧伤下去。 他说得没错,她应该高兴才对。大家这样信任她,她还有什么好悲伤的呢? 只是她没有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实在觉得憋屈。 “别想了,以后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什么事?” “你别忘了,救人是你提出来的。你总不能撂挑子吧?” 不对吧?他不也这么想的吗?凭什么要她去做? “我又不会打仗。也不是你们江家什么人,凭什么要我去做?我累了,就想回家。” “那你想做我们江家什么人?” “我想做你师傅。” “这你就别想了。我师傅他老人家已经做古多年了,而且他脾气火爆,遇事必争,你总不想让他半夜找你单挑吧?” “他要来,我也不介意。我倒想看看是什么样的人能教出你这种人精。” “彼此彼此吧。” 好一句彼此彼此。路过湖边,白暮雨捡起一粒小石子,轻轻扔进了水里。 一圈一圈的波纹激荡开去,像极了如今的月朝。顾野就是那一粒掉进湖中的石子,因为他,月朝将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第139章 经过半个月的准备,永陵的三万大军终于要出发了。 这是起兵勤皇的第一仗。 季城皇宫中的月皇此时心情沉闷。 在不久以前,他还是那么意气风发,想着一统天下。如今成为阶下囚。虽然有着月皇的名份,虽然锦衣玉食,但他连最基本的自由都没有。 如今后宫人心惶惶,多数人都倒向了吴硕昌。唯一让他感到欣慰的只有皇后了。 这个身份尊贵的女人。 他知道,后宫谁都可以倒向吴硕昌,唯她不能。如果她背弃了他,他就真只有绝境了。 “皇后什么时候过来?”自从上次过后,月皇已经好久没有见过她,如今外边的局势他并不很清楚,身边全是吴硕昌的人。除了从皇后那里得到一点消息,他想不到任何办法。 “应该是明日午时左右。” 伺候的小太监传来了吴硕昌的话。 明日午时,月皇一直等着这个时辰,连夜里也只小憩了一阵。好不容易挨到此时,皇后的身影终于出现了。 他苍白的脸上终于闪过一丝安慰。 他突然想到了一句话,人之将死。 他不想死,但如今,似乎这已经是他唯一的命运了。 “参见皇上。”皇后在他身前轻轻一福。 “平身。”月皇看了一眼身边伺候的人,这些人看起来全是虔诚,却一个个面目可憎。如果他大权在握,会将这些人一个个全部碎尸万段。敢背叛他的人,他不会让他们有好下场的。 皇上,您不该啊。皇后在心里叹息一声,夫妻多年,他怎么想的岂能瞒过她?正是因为他丝毫没有容人之量,才将那些耿直护主的老臣逼离。让吴硕昌这等奸险小人夺了位。 如今已是穷途末路,他竟然还不去反思,反而只想着杀人泄恨,难道他真的看错了? 反倒是江少徇,明明心里想将吴硕昌碎尸万段,最后居然放过了他。这种忍耐才是真正的王者之风。 她现在反倒有些羡慕他心中的那个人了。 如果将来能逃出去,她真希望能见一见她。看一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俘获他的心。 “顾野怎么样了?”趁着伺候的人不注意,月皇小声地问。 “已经起兵了。”皇后在他手心写下这几个字。 起兵了,但前途未卜。在她看来,顾野失败是注定的事。 “那就好。他什么时候能打进季城?” 皇后想了想,又摸了摸月皇瘦骨嶙峋的手臂,“半年吧。小胜了几仗,但吴硕昌兵强马壮,他独木难支啊。” “怎么会独木难支呢?不是还有朕的那些忠心臣子们吗?朕的诏书呢?他们敢不奉命?” “皇上,您现在后悔吗?” 后悔?他当然后悔。他后悔当初被吴硕昌蒙蔽了双眼,后悔没有把大权在握,甚至后悔没有早点把这些奸险小人给斩尽杀绝。 “皇后,你怎么了?” 他掩藏了自己的心思,但皇后彻底心凉了。 他不是无情无义之人。但对江家,对自己,他却从未付出过真正的情义。 “皇上,您歇着吧,保重身体。咱们会成功的,历朝历代,没有哪一个乱臣能成功。吴硕昌也不会例外。” 她知道吴硕昌不会成功。只是将来,这权到底在谁手上谁也没法说清。 江家,高氏还是宋施,或是别的什么人。 未来不可知,但她现在终于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她起身告退,走出几步,就听月皇在身后说:“皇后,吴硕昌好多次跟朕说要朕废后,朕很庆幸,没有听他的。” 皇后回过身,朝月皇淡淡一笑,向他福了福身,道:“多谢皇上信任。” 江家的大军进展很缓慢。 这一仗本来就不是以奇制胜。 行进越慢,好处越多。比如,可以沿途招兵买马,振济百姓。比如可以让那些左右摇摆的势力彻底倒向江家。 “前方就是张真的地盘了。” 站在山顶,江少徇指着远处山脉之下的那一座城池,感触颇深。 张真也算是他的半个老师。如今在整个月朝,如果能有一个人阻止他向月皇报复,那一定是张真。 他曾是月朝最位高权重的人。但在顶峰处急流勇退,占地一方,保一境之民。 只要他站在城头,江少徇就不敢越雷池一步。 “能绕过去吗?”白暮雨问,这只是一座普通的城池,城并不高,也不坚。但在月朝,不论是顾野,江家还是吴硕昌,都没人敢打它的主意。 论德高望众,他堪比月皇。只是如今月皇被关在皇宫之中,自身难保。而他不问世事,超然于世外。 第140章 “可以。”江少徇道,但他不想。这是他前进道路上的一道重要关卡。如果此时绕过去了,以后呢?它将永远矗立在他心中,永远无法翻越过去。 “所以,你想怎么做?” “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至少先得见一面,不是吗?” 两匹快马在夜色的掩护下进了城。 池江是张真的领地,在这里,一切都由张真这个朝庭特封的池江王说了算。 每天天将黑的时候,他都坐在王府里,等着差人汇报池江的事情。 不管大小,只要是特别的,他都喜欢听。 张真这个习惯从来没有变过。 对于池江之外的一切事情,他都不关心。包括月皇以及季城所发生的一切事情。 当初离开的时候他就想过有这么一天。 不管今天外边来的是谁,他都不意外。 二人一进城,就直接被带到了池江王府。 张真刚刚听完池江城发生的家长里短,心情愉悦舒畅。江少徇和他已经多年不见,当年的少年如今已经长大成人,眉眼之中透着逼人的英气。 而就在上一次见面,他还围在他身边跟他讨教什么叫民,什么叫君。 想想真是晃如隔世。 “老师……”江少徇向他施了一个弟子礼。 张真的目光却是落在他身边白暮雨的身上。 “这位是白姑娘……”江少徇道。 “好,好……”除此之外,张真再无言语。 白暮雨曾听闻过张真之名,却是第一次见到其人。都说他说一不二,威严无比。如今看起来,跟普通的位高权重的老人没什么两样。很难想像,这样一个老人坐镇此地,竟然让各方势力谁也不敢打池江的主意。 池江城的兵丁并不多,让她想起了栖凤城。 栖凤城的存在从来不是靠池深城坚。池江城亦是如此。 “王爷……”不管是谁给他封的王,白暮雨都很敬重他。 能让她佩服的从来不是一个称号,而是百姓的认可。 就像永陵的江家,眼前的池江王张真。 “来人,把他们两人给本王抓起来。”张真猛然一喝,身侧立刻冲出来一队武士,手执钢刀,将两个围住。 刚刚还和颜悦色,转眼就杀机尽现,不管是白暮雨还是江少徇都想不到这个老人来得如此干脆,让他们俩没来得及有半点反抗。 很快,两个人就被五花大绑,关进了一间柴房。 “对不起,暮雨,是我害了你。我以为老师不会对我动手。” 江少徇从来没想过张真会对他动手,他没有理由。 “我倒是觉得他是个真性情的人。如果是我的话,我一定会动手。毕竟他是月皇亲封的池江王。如果不动手,怎么对得起他自己?” “难得你会这么想。其实老师也挺难的。明明心怀天下,却总是不得志。像……” “像你爹,还有我爹?” “白大人?”江少徇很少听她提起过。 “我爹也是这样,只不过我爹死了,而他还活着。” “所以你不遗余力地保护着楚国,保护着栖凤城的人?” “我这么做也不全是为了我爹,我也为了我自己。栖凤城是我的家。池江城,也是池江王的家。” 只要是家,就不容许任何人践踏。 “你累了吧,不如先休息一下吧。”就这说话的功夫,白暮雨已经挣脱了绳索,她真功夫不怎么在行,这些小把戏却是一流地好。 孙白薇说她不务正业,没想到这样的不务正业也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替江少徇解开绳索,白暮雨从窗户偷偷望出去,这里真是柴房。除了门口有两个侍卫守着,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照理说,张真如果要对他们动手,要防止他们逃跑,该找一个更加严密的地方才对。 “怎么样?好些了吗?”江少徇的手被绑麻了,一时活动不开。 白暮雨帮他揉了揉手臂,“你现在是打算在这里等着静观其变,还是主动出击,找你的老师说个清楚?” “就在这里等着吧。我相信老师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白暮雨其实也有这种感觉。张真的行为很奇怪,如果真要杀了他们,没理由将他们关在这里,不闻不问。 如果不打算对付他们,直接赶出城去就好,干嘛要关着他们呢?不怕浪费粮食? “你饿了吗?要不我先去弄点吃的?”白暮雨说,跑了一路,连口水都没喝就被人关了起来,这也太惨了。早知道先在城里吃点东西再去见张真。 “你出得去?”江少徇指了指门外的两人。 “应该可以吧,这两个人看起来武功不怎么的。” “不然等等吧,我觉得老师不会任我们自生自灭的。”江少徇还是不愿意她去与人动手。万一受了伤,他会心疼的。 “好吧。”白暮雨也觉得要是自己闯出去可能会惹恼张真。毕竟还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张真用意不明,是友是敌说不准。 就算他不是友,也不能让他成为敌人。 第141章 果然,张真没有打算饿着两个人。 差不多时候,便有下人送来吃食。 张真并没有苛待二人,并不是什么剩饭之类的,味道还不错。 吃过饭,两个人便早早地睡下。一路走来太过劳累,不知不觉便进入了梦乡。 一连三天,都是如此。张真中管吃喝,绝不多问二人一句。 等到第三天夜里,白暮雨坐不住了。 “不然我去问问这池江王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白暮雨道。 “你这样去,他是不会说的。”张真的性格他很清楚,除非他自己愿意,不然谁逼他都没用。 “那该怎么办?难道就这样耗下去?”她倒是不着急,尹周估计该急了。如果再发不出消息去,说不定他会直接挥兵攻城。 “我跟尹周有个七日之约。七日之内,一切尚在可控之中。” 他早有预料啊。 “好了,你现在跟我说说,我到底该怎么办。反正我是不想再等了。再关下去,我会被憋疯的。”白暮雨不喜欢把命运交到别人手上。如果要对付张真,她有很多办法。软的硬的都行。她可以说服他,可以逼他就范,唯独没有在这里等着他自己想明白这一条。 “暮雨,你再忍耐一下,我相信老师。如果等到七日老师还是没有动作,咱们再行动不迟。” 也就是说她还得在这里被关四日。 不过看在江少徇同样被关在这里的份上,她只能答应了。 时间慢慢地过去,江少徇也开始慢慢着急起来。他以为张真会有动作,结果就这样关着,吃喝供着。 眼见就要到第七日,如果尹周得不到他们的消息,真可能会大动刀兵,到那时就来不及了。他不想池江城血流成河。 偷夜深人静的时候,一条人影东到了柴房门口。 门口守卫着的两个人来不及反应就被点住。龙昭打开门进来,白暮雨看着这一张冷脸倍感亲切。 “三公子,白姑娘。你们还好吧?” “挺好的。”白暮雨说,果然他早有准备。就算张真想打仗,他也不会肯的。 他与张真又无仇无怨,干嘛要刀兵相见呢? “这几天池江王在干什么?”江少徇道。 “每日就是在城里巡视,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池江王府这几天很热闹,好像要办喜事的样子。” “办什么喜事?”池江王大寿?老师的寿辰不是这个时间吧。 “好像是成亲。” 成亲?池江王要纳妾?这老头子老当益壮啊。白暮雨呵呵傻笑。 江少徇脸一黑,池江王无儿无女,只收有一个义子。姓张,名浅。为人五大三粗,在军中供职。 此人早已过了成亲的年纪,至今仍是单身一人。如果是他成亲的话,倒在情理之中。 “是张浅成亲?”江少徇问。 龙昭摇头,前几天,张真突然吩咐要办喜事,至于是谁也没说。大家众说纷纭。张浅此时正在府中,如果是他要成亲,倒也说得过去。只是若是张浅,没必要这么神秘吧? “原来你这位老师忙着办自家的喜事,把你我给忘了。不行,既然有如此好事,我们不去凑热闹怎么行?龙昭,你先带三公子出府,我去看看。” 白暮雨拔腿就跑,被江少徇一把给拽了回来。 “别着急,打听清楚再说。”江少徇给龙昭使了个眼色,龙昭嗖地没了人影。 白暮雨当然跟不上,只能对着他的背影望洋兴叹。 两个人找了件府里的衣服换上,白暮雨装成一个丫环,江少徇则扮成了家丁。刚走出去没多久,就听背后有人说:“家丁配丫环,好相配的一对。” 白暮雨一惊之下,回手就是一掌。她功夫不足,但架子尚可。只是对上真正的高手,什么花招都没用。 只一个回合,她就被人擒住了。 江少徇想要救人,一个猛冲过去,被那人轻松抓住。 白暮雨道:“你还不如自己先跑呢。”他要跑了还可以让对方分心,这种自投罗网的人,想必很少见。 “我不能扔下你。” 所以两个人只能被同时抓住。没脑子啊,能跑一个是一个嘛。 “你是谁?想干什么?”白暮雨道。 “这话该我问吧?你们是谁?扮成家丁和丫环,想干什么?”那壮汉道,一手一个,将两人拎在手上。 “你要带我们去哪?” “嘿,你这姑娘问题还真多。我带你去见我爹,池江王。” “你是张浅?”本以为池江王应该收个相貌俊郎的义子,没想到张浅竟长这一幅模样,虎背熊腰,天方地阔。更没想到他的功夫竟然这么历害,她竟然毫无还手之力。果然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遇到龙昭之后她就变得麻木了,觉得自己除了龙昭之外,都能对上两手。实在太大意了。 第142章 “是,我是张浅。你也听说过我的名字?” “当然听过。没想到你功夫这么历害。” “多谢夸奖。不过你擅闯王府,我还是要带你去见我爹,让他发落你。”张浅是那种憨厚耿直的人。这样的人最容易上当。 一个瞬间她就已经打定了主意,要骗张浅放过她,如果被带到了张真面前,以他那样的精明,她就彻底不可能逃出去了。 “张大哥,我求求你放过我们吧。我们就是两个小蟊贼,听说府里办喜事,想来顺点花销。你看,我这身上什么都没顺到,你大发慈悲,放过我们俩吧。”白暮雨可怜兮兮地说。 “你们长这样,怎么可能是小贼?” “我们没本事啊,只能当个小贼了。张大哥,不然你放开我,我试给你看。” “好。你试给我瞧瞧。”张浅放下二人,此时二人的位置正处在一个回廊,四下空旷,根本没地方逃。白暮雨只好放弃了趁他不备逃跑的想法。 偷东西的技巧她本来不会,不过因为与那些小混混们斗,偷学了两招。对付张浅这种老实人,倒是能唬住。 只见她手在他面前一晃,张浅身上的腰牌就被她顺了过去。 这一切张浅浑然不知,等他看到腰牌到了她手上,再往腰间一摸,顿时大笑起来。 “原来你真是小贼。” 张浅指着江少徇道:“该你了。你要是能从我身上偷一样东西,我就相信你们。” 江少徇头一撇,“我不会。”他真不会,与其被他拆穿,倒不是干脆承认。 “他刚刚入行,还没学过呢。”白暮雨机灵地道,张浅没有怀疑,他本来就觉得这二人不像小贼,至少江少徇不像。如果他硬说自己是贼,反倒惹他怀疑了。 “既然如此,我便不勉强你了。不过你们到池江王府偷东西,可知罪?” “知,当然知。张大哥,我们再敢不敢了,请你念在我们是初犯的份上,放过我们吧。” “你呢?”张浅看向江少徇。 “求你放过我们。” “好吧,看在你们已经知错,我就不为难你们了。不过今天府里在办喜事,为了防止你们捣乱,我不能放了你们。等明天晚上这个时候,我会准时放你们离开王府的。” 说了半天,他还是不肯。白暮雨想伺机而动,结果发现她根本没机会。 被张浅带到一个房间关起来,上了锁,之后就听到张浅离开的脚步声。 虽然还是被关着,至少换了个干净的地方,这一趟没白干。 “暮雨,你不觉得奇怪吗?” “什么奇怪?这池江王府就没一个不奇怪的。” “我觉得张浅认出我们了。他是老师的义子,不可能不知道眼下的情况。更不可能不知道老师关了两个人在王府里。” “认出了又怎么样?他们有自己的目的,我们有我们的目的。何必去想那么多呢?反正一切就快水落石出了。” 张真打的什么主意就快掩藏不住了。 尹周想必此时在城外已经开始了动作。江少徇不想打仗,张真就想吗? 况且最重要的是两个人之间根本没有要开打的理由啊。 一个老师,一个学生。一个忠于月皇,一个对付吴硕昌。一个想保池江百姓,一个也从未动过伤害任何一个池江百姓的念头。 这两个人究竟是在哪杠上了呢? 张真正捻着胡须喝茶。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喜欢闭目思考。今天晚上,整个王府灯火通明,他已经吩咐下去,今夜全院掌灯,不许熄灭一盏。 张浅从军营里回来,按照往常的习惯,不管多晚,都会前来问安。 “王爷,张将军回来了。” 门外的侍卫通报,在池江王府,张浅不让别人称呼他为小王爷。张真也不反对,比起小王爷,他更喜欢别人叫他自己的义子将军。 “拜见义父。”张浅跪在张真面前,一拜到底。 “起来吧。他们俩个,你见过了?” “见过了,果然是人中龙凤。尤其是江公子,在如今的月朝,没人能出其右。义父,他们此行只为勤王,照理说,与咱们该是秋毫无犯啊。义父为何要将二人困在此处呢?孩儿想不明白。” “明天你就会明白了。不过现在,为父有件事得让你去办。你把这个和在饭菜里,让他们吃下去。”张真自袖中取出一个药瓶,交到他手上。 张真迟疑着,他知道江少徇与张真的关系。如果他要害他,只要一句话便可,完全没必要下毒。是什么事情非要他给二人下毒不可呢? “你不用担心,这不是毒药。”张真知道他为人正直,如果要杀人,他更愿意用刀枪,而不会使这暗地里害人的小伎俩。“你这么做也不是在害他们,而是在帮他们。” “你是我的义子,他也是我的学生。这一生我最引以为骄傲的学生。” 自从吃过晚饭,白暮雨就特别地发困。 虽然强打起精神,依旧阻止不了睡意来袭。 不对劲。她将目光移向张浅送过来的饭菜。 她端起来嗅了嗅,猛地抽了自己一个耳光。她真是玩了一辈子鹰反而被鹰啄了眼睛。 张浅竟然在给她的饭菜里下迷药。 江少徇已经睡下了,之前他说困的时候,她还没有在意,现在想想,就是这迷药让他昏昏欲睡。 幸好这只是普通的迷药,不然她早就倒下了。 她将手指伸进嘴里,猛地一咬,因为疼痛,脑子瞬间清醒过来。为了抵抗睡意,她只能不停地咬自己的手指,直到鲜血沾了一嘴。 她将碗敲碎,藏了一片碎片在袖里,然后趴在桌上,等丰张浅进来。 既然是他下的药,必然是知道了他们的身份,想要对她们有所动作。 只是她们明明就已经在他手里了,他又何必要多此一举呢? 没过多久,确定里面没了动静,张浅果然推门走了进来。 两名丫环模样的人走过来,将白暮雨架了出去。白暮雨想反抗,但她中了迷药,虽然药性退了些,此时仍然四肢无力,对手又是张浅,此时动手,只是逞匹夫之勇。 她得想一个万全的计策才行。 第143章 两名丫环架着她走了很久,最后竟然来到张真面前。 “白姑娘,你还要装吗?” 白暮雨以为可以瞒过他,没想到他一下子就识破了她的伎俩。张真毕竟是当了这么多年的池江王,这样的事自然见过不少。 “王爷,你这么大费周张,是为了什么?”白暮雨知道他未必会说,但若不问,她永远也不会清楚。张真的行为没有任何逻辑。 “我在想,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就是我,王爷若是想知道,直接问我便是,何必要搞这么多事呢?王爷,恕我直言,如果不是三公子尊您为师,您根本抓不住我们。”善者不来,来者不善。如果张真真有诡计,就算他是江少徇的老师,她也不会对他客气。 她虽然落到了他手里,如果动起手来,也未必会输给他。 “也许吧。可是如今你已经在我手里了。只要我一声令下,现在就可以要了你的小命。” “是吗?我不相信。”白暮雨知道他暂时不会杀她,如果要杀,何必跟她在这里废话呢?他一定有自己的目的。 只是现在她知道的消息实在太少,根本无从判断起。 “你不必激本王,本王知道,如今的形势不佳,本王的确不会杀了你,可保不准哪天本王心情不好,或是被逼急了,做出一些没有理智的事情来。白姑娘,你若是聪明,就应该知道现在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是吗?你难道要我向你跪地求饶?”白暮雨冷笑,张真的意图不明,她只能想法子激他说出真相。 龙昭随时可以把江少徇救出去,而她本来就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张真真要对付她,也会考虑一下江少徇的感受。 只是真到了那种时候,一边是她,一边是他的老师,他真下得了手吗? “这倒不必。白姑娘,你请喝茶。”张真一指,便有一名婢女端了茶上来。 “这回你不会在里面下迷药了吧?王爷,你若三番五次暗算我们这些晚辈,恐怕有失你的身份啊。” “下没下,你试一下便知道了。” 白暮雨之前没有防备才中了招,这回既然生了猜忌,当然得仔细检查过后方能入口。 她端着茶闻了又闻,看了又看,始终看不出任何异样。难道他真的没有下药? 她抬起头细细观察张真的表情,他那长满褶皱的脸上依然如刚刚一样平静,根本看不出他是下了还是没下。 白暮雨其实可以不喝,但若不喝,岂不显得她胆小如鼠? 她端起茶,轻劝呷了一小口,如果真有迷药,喝一点点应该没事吧?这样想着,张真那边已经放声大笑起来。 难道她真中了他的计? “白姑娘,本王年纪大了,有些事情看得比较清楚。你们这些年轻人,其实正是当避者迷。少徇一直以来敬我为师,这回的事,他怕是要恨死本王了吧?” “王爷你应该了解他吧?到现在为止,他依然相信你是一个正直的人。会为了天下苍生考虑的。” “这一回,他恐怕要失望了。白姑娘,你的事我都知道,你来自哪里,做过些什么,对少徇如何,我全都派人调查过。你也不必恼怒,我这么做,自然有我的理由。你们那些打算我也能猜个七七八八。如果我不是池江王,深受皇恩,我应该支持你们的。”张真低下头,双眸落到了不远处的白暮雨身上。 他明知前途是条死路,依然不得不往前走,这样的感觉也唯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 “所以,王爷你是打定主意要阻拦我们了?” 既然他已经挑明了态度,白暮雨也就不跟他客气了。她必须马上通知龙昭,将江少徇救出去。 等出去之后,趁着守城的士兵还没有防备,偷袭城门,将池江城拿下。 之后,他是愿意占为已有也好,是愿意归还池江王也好,那都是后话。 “如果你是我,你该怎么做?” “我跟你的想法不一样。”人各有志,张真怎么想她当然不能左右,也不会去指责。张真的为人值得敬重,但池江城他们必须拿下。 不止是因为他们要从此过,也是因为张真如今是月朝最德高望众的人。 如果他站在了月皇一边,对他们来说是个极大的阻力。 江少徇不肯,毕竟有弟子之实在。她不必顾忌,这样的事情就让她来做好了。 “你也觉得我可笑?我也这么觉得。其实张浅也曾劝过我,只是我老了,有些事情明明知道不对,也不想去改了。未来是你们的,我们这些人,只能用再尽一把自己最后的努力了。” 与其说他在跟她说话,倒不如说他在喃喃自语。 白暮雨不知道他接下来会有什么打算。以池江城的兵力,是绝不可能抵挡外面这几万大军的。如果硬碰硬,吃亏的是池江城的百姓。 “王爷,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如今的情况想必你也清楚了。如果没有吴硕昌,今天的一切都不会发生。王爷,难道当务之急不是应该对付吴硕昌这奸险小的吗?咱们在这里耗着,最得益的正是咱们的敌人。你希望看到这样的局面吗?” 在最后决裂之前,白暮雨还想尽自己的最后一分努力。 不管是永陵还是池江,或者是河西高氏,她都不希望有人因为无谓的战争失去性命。 旦凡有一丝可能,她都要去争取。这是她最后一次努力,如果不行,只有依计划行事了。 “如果我不同意,你是不是要依计行事,先拿下池江城呢?” “是。不过我并不希望走到这一步。”既然已经说破,她也没秘要隐瞒。江少徇的计划必须要实行,不会因为张真或是池江城而搁置。 他肯,那些死去的英灵和百姓也不会肯。 吴硕昌如果不死,月朝就会死更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