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权谋之嫡女荣华》 第一章 灾星 正康三十六年,夏。 泰昌县,袁宅的后花园里。 正是烈阳高照的正午时分,大多数的人都在歇着午觉。 袁家的四姑娘袁滢雪,被三姑娘袁喜莲和她的丫头紫衣一起按在地上。 袁滢雪红着眼圈,抓着手里的一朵珠花,死死攥在手心里:“这不是我的东西,我还要还给那个人的,我不能给你。” 袁喜莲气的双眼圆瞪,将袁滢雪的头发都已经撕扯的不成样子,她狠狠地骂着:“呸,你这个小贱人,我当然知道这不是你的东西,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什么东西,天生的一副贱命,你也配用这样好的东西,快点,把它给我!” “不行。”袁滢雪痛的哭起来,头发都被扯断了许多,头皮火辣辣的疼。 一旁紫衣在帮着袁喜莲扣袁滢雪的手指头,嘴上还劝着:“四姑娘,你平日里可没有这样小气,三姑娘说什么,你就给什么,今天怎么这么不懂事了。您快松开吧。” 袁滢雪只是哭着摇头,猛地使出浑身力气,将袁喜莲推翻,就往一旁跑去。 她知道袁喜莲为什么非要抢这多珠花,因为这是秦文之给她的东西,袁喜莲要拿这朵珠花大做文章。 袁喜莲,她早就想要嫁给秦文之了。 可惜秦家,根本看不上袁家的门第,何况小姑姑的袁春芳还一心想嫁秦家的大少爷秦允之,一家女不嫁一家门,何况是姑侄两个去嫁亲兄弟。 袁喜莲自然是急了,也不知道她怎么知道的,她的手上有秦文之送的这朵珠花,她就来抢了。 袁喜莲看到袁滢雪跑了,怨毒的目光紧紧地追随着她的背影,似是毒蛇一般。 下贱胚子,三少爷竟然看上这个贱人,也看不上她? 看着袁滢雪跑过去的地方,一侧就是深不见底的湖水。 袁喜莲猛一把推开扶着她的紫衣,向袁滢雪冲了过去。 袁滢雪刚才一直给袁喜莲主仆两个按着打,身上早没了气力,并不能跑远。 袁喜莲追了上去,就是狠狠的一推:“你去死吧,贱人。” 袁滢雪身发出一声惊叫,就倒进了池水里,噗通一声,水花四溅。 “救命啊,救命——”袁滢雪拼命在水里扑腾起来。 袁滢雪在水里头挣扎求生,按上的袁喜莲的眼神,从一开始的一愣,到慢慢变得阴狠而兴奋起来,她嘀咕着:“死吧,你快点死吧,反正你在这个家里也一点都不受待见,你死了,我们大家心里才能痛快。” 家里人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她知道,家里人本来都可以去京城投奔二叔,在天子脚下的盛京城过上荣华富贵的生活,就是因为有袁滢雪在,他们一大家子的人,才不能去。 因为,袁滢雪是二叔袁有仁死了的原配张氏生的嫡长女,但是,二叔如今官至正三品刑部侍郎,娶的薛阁老的女儿,生的长女袁惜娴,才是袁府的嫡长女。 所以袁滢雪,她就不该存在。 她早就该随着她死了的娘,一起死了的。 真是碍眼。 紫衣在一旁已经吓得腿软了,看着气力不足,沉入水里的袁滢雪,恐惧的话都说不全:“姑、姑娘,怎么办?” 袁喜莲哼了一声,笑了:“我们走。” 紫衣一愣,看着袁喜莲已经潇洒的转身离开,她急忙踉踉跄跄地跟了上去,根本不敢回头再看一眼那湖水。 她看着自己姑娘意满志得的样子,顿时遍体生寒,虽然知道自己服侍的三姑娘自私恶毒,心肠忒坏,可是,万万想不到竟然能恶毒到这样的程度,她杀人了啊,可是她还能笑出来。 两人急匆匆的跑了,却没发现凉亭的另一头,划出来一个小船。 这是袁府里负责打扫水面落叶杂物的船娘,她小心翼翼地探出头看了看,见到袁喜莲主仆两个跑远了。 她不忍的眼神看了看冒出水花的地方,想了想,大约还是觉得自己做不到见死不救。 她张嘴叫喊了起来:“快来人哪,有人落水了,快来救命啊。” 一时间,袁府后花园里吵杂了起来。 等许多人闻声聚集过来的时候,那个船娘已经将水里的袁滢雪拖上岸来。 “天啊,这不是四姑娘吗?” “就是啊,大热天的她不睡觉,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玩?” “她怎么不动,该不是死了吧。” 众人只是围观,无一人伸手相助。 只有救人的婆子,将袁滢雪放在地上,摆弄了好一会儿,就见她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水来。 “可算救着了。”船娘吁出一口气来。 一旁见人活了的下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的人眼里闪过一抹嘲笑,谁不知道这四姑娘不受宠,连老太太也是张嘴闭嘴的骂着,灾星,祸根,怎么还不死。 这死了,她给救活了,这可是出力不讨好的事,这外头才来的船娘,她还以为她能得赏钱不成? 袁滢雪醒了过来,迷蒙的眼睛,在模糊的视线里,看到了头顶上攒动的人。 等到看清楚了,发现都不认识,心里却有种熟悉的感觉。 觉得头昏脑涨,浑身无力的她,等不及瞪大眼睛分辨出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终于还是闭上了眼睛,再次昏迷过去。 一个丫头突然哭哭啼啼的跑了过来,喊着姑娘。 此时,不管人是死的,还是活的,反正是不能放在这里不管的。 闹出这么大的事,管家的大太太那边也没传句话来。 花园里当差的几个粗使婆子,只得抬了个凳子来,将袁滢雪放上去,一路送回了偏僻的西角院子——素心园。 四姑娘的丫头采菱,一路哭哭啼啼地跟在旁边。 袁滢雪落水,生死不知。 这事闹得有点大,慈安堂里,袁家的老太太庞氏,带着家中的女眷坐在一起说笑,就听到了这事,刻薄的眉眼里满满都是不耐烦。 推了袁滢雪落水的袁喜莲,也在这里坐着。 她腻在老太太的身边,嘟着嘴说道:“老太太,也不知道那丫头到底死了没有,要是没死透的话,就早早拉到外头去吧,省的死在家里,一想起来就觉得晦气。” 庞老太太的另一侧,坐着一个容貌娇艳,却神情冷淡的姑娘。 她瞥了一眼袁喜莲,冷淡的脸上,也露出不屑和厌恶来,说:“娘,莲丫头说的对,就叫人拉出去吧,不拘是哪个地方,就算是大街上,也不能死在家里头。只一点,别叫人知道,” 她如今都十八了,正是说亲的要紧时候,死了侄女儿,按着大烨国的律法,她身为姑姑,也是要服三个丧的。 真是,晦气极了,果然袁滢雪生来的命格,就是克着她的。 老太太庞氏是无所谓的,哪家院子里没死过人,包括他们住的这个张家的宅子里,张氏不就死在这里?张老太太也是在这慈安堂咽的气,当时她就坐在一边假装痛哭,对自己的亲家表现的依依不舍。 只是,她们要是在京城,也就罢了,没人知道袁滢雪的存在,谁也不必为她服丧。 可是在泰昌县,当年张家也是盛极一时的,谁不知道张家的存在?都知道她是二郎和张家独生女张氏的亲生女儿。 袁滢雪当年满月,虽然二郎却不用宴请了,但是秦家的老夫人还有大太太等,都还是送了满月礼的,五岁以前,也常常在秦家出入。 袁滢雪是二郎的亲生女儿,在泰昌是无人不知的。 想着,庞老太太就觉得烦躁,觉得这慈安堂,突然变得冷嗖嗖。 她舍不得骂女儿春芳,就骂孙女袁喜莲:“好歹都是姓袁的,袁滢雪怎么也算是你二叔的亲生女儿,咱们住的也是从前她外祖一家的宅子。不管她的死活,把她拉出去了,改明全泰昌县的人都得我的脊梁骨。你二叔在京城里可是当大官的,你们有今天这样穿金戴银,使奴唤婢的好日子,全都靠的你二叔,我要是坏了名声,把你二叔给连累了,你哭都找不到地方。” 袁喜莲被骂了。 一屋子的人,小庞氏笑了一下:“老太太别生气,莲丫头向来就是这么天真烂漫的性子”。 五姑娘袁喜桃也是掩着嘴偷笑,口里却说:“老太太,三姐姐只是一时嘴快,您饶了她这一回吧。” 袁喜莲的亲姐姐袁喜梅,瞧着三婶说话刻薄,堂妹袁喜桃这一番矫揉造作。 她不高兴看了袁喜莲,心想着,三妹说话总是不带脑子,便微微低了头,没有做声。 第二章 嫡长女 庞老太太想了又想,便不耐烦地道:“好了,我叫赵妈妈看着点,她要是没死,算她命大。要是死了,就偷偷送到庄子上去,过个一年半载的,再报她的死讯。” 袁喜莲面对老太太庞氏的斥责,觉得委屈。 平时她对袁滢雪,那是轻则辱骂罚跪,动辄就是打耳刮子,关祠堂,她都亲手打过多少次了。 现在知道那是当大官的二叔的嫡长女了? 拿二叔说事? 呵,二叔在京城娶了薛阁老的嫡女,嫡出庶出子女八九个,嫡长女是薛氏生的女儿袁惜娴,才貌双全,小小年纪在京城便小有名气。 这嫡长女,可与袁滢雪一点关系都没有。 刚才说不叫她死家里,小姑姑也是这样说的,凭什么就骂她一个? 袁喜莲不服气,心里却是更恨袁滢雪。 朱氏给了女儿一个安抚的眼神,说起别的来:“桂花胡同那边早上使了人来说,一月三两的家用,不够使,要您酌情再加个二两,他们省一省,也就够用了。” “什么?要五两银子?”老太太庞氏顿时眼里闪出怒火来:“一群白眼狼,要不是老二说要对族人尽心的帮助和扶持,我怎么也不会同意他把桂花胡同的三进宅子给了袁大山一家子去住。说是照顾族里的寒门学子,谁不知道他们一家在里头摆着老爷太太的谱,也学着我们奴才丫头的伺候着了。 真是一家子吸血虫。那可是当年张家买给张氏,叫她和老二结婚用的,一砖一瓦,一花一草,哪样不是银子堆出来的?白白便宜了他们,却还是不知足,真是气死我了。” 庞老太太恨不得能把分成两个来,张家祖宅要住着,桂花胡同那边也要享受到。 一旁小庞氏立刻着符合起来:“依我说,就不该纵着他们,别说加二两这话,该全家子赶出去才对,那可是我们袁家的房子。” 慈安堂叽叽喳喳个不停。 只为桂花胡同的袁氏族长袁大山一家,要加二两银子花用的事。 院门外头,采菱跪在石阶低下苦苦哀求:“求赵妈妈跟老太太通报一声,再请一个大夫来吧,刚才请的周大夫,药方子都没有开一张,这怎么能行呢。我们姑娘明明还活着啊,怎么能就这样放着她不管呢?” 说着,忍不住哭了起来。 赵妈妈高高在上的立在台阶上,一张瘦长的老脸,尽显刻薄之色:“既然没死,那请什么大夫?回去等着你们四姑娘睁眼就是了。” 采菱哭声一顿,这是什么歪理。 赵妈妈懒得再搭理,转身就回去了。 采菱急了,爬起来就追了上去:“赵妈妈,我们姑娘真的要不好了,求求您……” 刚才抬回素心园里,之后再怎么叫,都没有醒来。 才踩到台阶上,就被门路两个婆子齐齐双手一推,摔倒在台阶下边。 她的头重重的在地上碰了一下,脊背摔的很疼,手掌也火辣辣的刺痛着。 全身头疼,大夫也没求来,采菱绝望地趴在地上哭了起来。 “滚滚滚,敢在这里号丧,不想活了是不是?”一个婆子上来就要打人。 另一个婆子瞧着采菱可怜的样子,生出一点恻隐之心来,拉了她一把:“算了算了,她姑娘正死不死,活不活的,那边少不了人伺候,她哭几声就得回去了,理她干什么?” 采菱想起在素心园的姑娘,张妈妈不在,小鹊儿又没用,采芹一个肯定忙不过来。 她只得哭着爬起来,抹一把泪,捂着摔疼的手去了。 刚才劝了一回的婆子,看她的背影,忍不住叹息道:“哎,真是可怜,这本来就是张家宅子,身为张家外孙女的四姑娘,才算是这里真正的主子,可惜………” 刚才要打人的婆子吓了一大跳,急忙捂她的嘴:“你要死啊,这话也敢说!!”说着,探着头四处看是否有人听见。 见此刻身边无人,才叮嘱醒悟过来,也吓得一脸慌张的婆子:“不过十来年的事,泰昌县谁不知道。只是这四姑娘外祖家都死绝了,嫡亲祖母搬进来抚养她长大,也是天经地义的,你听听看外头那些人,谁敢说这话没道理?” 那婆子笑了笑,奉承道:“是是是,这就是应该的,四姑娘姓袁,是她的,也就是袁家的,一家人。” 因是在袁家禁忌的话题,二人很快说起别的来。 却都在心想,刚才说的都是什么屁话,要是搁自己身上,就是死了,也给气活了。 拿走了房子,拿走了钱,霸占了张家所有的产业,还虐待欺辱人家留下的唯一血脉,简直与强盗无异。 采菱回了素心园,这里是曾经的张老太太念佛的地方,与府里头其他人的住处都很远。 回来的路上,冷风都已经吹干了她的泪痕。 她才到院门口,采芹就急忙提着裙子跑了来,看她这幅狼狈的样子,满怀期待的问:“老太太罚你了?” 采菱默默摇摇头。 采芹扶了她回到屋里去。 因为经常受罚,屋里常备有跌打损伤的药,她急的不行:“那你怎么变成这样的?” 采菱摸一把泪,冷笑一声:“府里头人人都可以踩姑娘一脚,何况是我,慈安堂门口被两个妈妈推一把,这已经算是轻的了。” 采芹手里动作一顿,忍不住红了眼圈,瞧着采芹手臂擦伤在渗血丝,急忙被包起来。 “那大夫也请不来了吧?”里间突然传来一声凉凉地问讯。 两人抬头看去,就见小鹊儿趴在门框上,探出头来,微微仰着下巴瞧采菱的伤,然后不屑地撇撇嘴:“刚才我就说了,这大夫是请不来的,这家里头的人都巴不得姑娘死了才干净。” “你胡说什么?”采菱听着她说这风凉话,再一副置身事外的凉薄样子,就生气。 采芹忙劝她:“小鹊儿,你可住嘴吧,姑娘可是老太太嫡亲的孙女儿,平时也算了,这关乎性命大事,怎么可能不管的。” 小鹊儿哼一声,缩回头,也不去床边照看昏迷的袁滢雪,而是坐到靠窗的长椅上,摆弄桌上摆着的茶碗。 外间,采芹和采菱两个商量起来。 “老太太真个儿是不管了吗?” “这可怎么办啊,姑娘这可等不得。” 两个大丫头在外头哭起来。 小鹊儿冲外头翻一个白眼,心想着。 反正姑娘她不管是死了,还是活着?对她没什么区别。 第三章 生与死 她活着,秦家的少爷秦文之与姑娘是青梅竹马的情谊。 听张妈妈说,太太在世的时候,曾经厚着脸皮在秦老夫人的跟前,露过这么一个,既然两个孩子感情好,不如订个娃娃亲这样的口风来。 秦老夫人当时没答应,但也没有回绝。 在太太以为这事儿没希望的时候,没想到秦老夫人却在平日对她们母女的照应上,又厚重了几分,她就以为老太太心里是愿意的。 大约是顾忌着秦少爷的母亲,秦家的大太太廉夫人。 秦家大太太小鹊儿远远地看见过,那才是叫人看一眼,就打心眼里觉得渴望和畏惧的,豪门贵妇的风范。 秦家大太太早放话了,她的媳妇人选并不在老家这里寻。 可是耐不住她小儿子秦三少爷自小就喜欢自家姑娘啊。 她觉得这婚事是迟早的事。 要是姑娘嫁了秦文之,她怎么也能做个陪嫁丫头,再母凭子贵做个姨娘,以她的本事,轻轻松松就能辖制了姑娘,在秦家混的如鱼得水起来。 要是姑娘嫁不成,今日就死了,她正好换个差事。 素心园里,是袁家最偏僻冷清的地方,她要是不换个院子当差,迟早配个小厮生儿育女还是袁家的奴才秧子。 外间采芹和采菱两个,翻箱倒柜的将屋里剩下的碎银,还有自己的银簪子,还有曾经太太在世时候赏赐的都翻了出来。 采菱包了一起,拿着出去了。 果然是有钱好办事,一路花银子买路,终于在药铺里得了几包药来。 第三天,又是个大热天。 现下的节气,是时值七月流火的盛夏。 太阳白灿灿的挂在天上,炙烤着大地,天空里不见一丝的云彩,花草树木都晒得没了精神气儿,也没有一丝风,闷得人喘不过气来。 袁滢雪紧闭双眼,似是无知无觉地躺在床上。 采菱手里拿着一把绣着兰草的水青色素面扇子,坐在床榻边儿的脚踏上,慢慢得给她扇着风。 她一边扇,一边忍不住窗向外头的采芹抱怨道:“也不知道张妈妈最近在忙什么,一整天有大半的功夫都不在家,姑娘这样昏迷着。我们两个都要急死了。昨天我出去买药的时候,就已经托了人给她女婿家里送消息了,张妈妈也没有回来,难道是没收到消息?” 窗外头,采芹正手忙脚乱的给炉子扇风,炉子上的火,不知道什么时候都熄了。 她随口应道:“许是真没有收到消息吧,姑娘也是张妈妈瞧着照样长大的,姑娘出事,张妈妈怎么也得来的。” 瞧着炉子上原本上头熬着的药材,早已被煮干了水,一股子刺鼻的焦糊味,已经坏了药性了,哪里还能要。 她只得泼了,重新拿包新的药来煮上。 她此刻心焦着,顾不得安抚采菱的心情。 采菱侧过身,探头看着窗外头采芹忙碌中流着汗的脸颊,心里一酸,默默闭上嘴巴,转回身出神的看着床上昏迷的姑娘袁滢雪。 想起袁滢雪浑身湿淋淋地,闭着眼睛被粗使婆子从后花园里抬回来,袁家的这些与姑娘是血亲的主子们,没有一个来看一眼的。 她心里的那股酸涩,越来越厉害,眼泪忍不住涌上眼眶。 不知道这样被整个袁家孤立又欺辱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远在京城当大官的老爷,为什么不把姑娘接到京城里去,她觉得就算姑娘在继母的手下讨生活,也比这样死不死,活不活的要强吧。 采芹好不容易把火烧旺了,忽然就听见了低低的抽噎声。 她回过头来。 只见采菱,扇子也不扇了,将手绢捂在眼睛上哭,抖着肩膀在悄悄的哭。 一边是昏迷不醒的姑娘,一边是哭泣的小姐妹。 采芹望了望一旁废弃的药渣子,也红了眼圈:“好好的,刚才还说着话呢,怎么就哭了?” 采菱抬起头来,一双泪眼,她拿帕子胡乱抹了下,说:“采芹,你说我们姑娘怎么这么命苦啊,娘死了,爹也不管,叔伯婶娘的,一大家子的血脉至亲,没一个来问一声的。他们是不是就是想让姑娘死啊。” “呸呸呸!”听到说个死字,采芹忙呸了起来:“说什么胡话,姑娘她吉人自有天相,她一定会醒过来。” 采菱说:“我也不是故意说的,我只是觉得他们就是这个意思。可怜我们姑娘,她好好地怎么会趁着我们不注意跑到后园子里,还掉了水里去?” 她抽泣着:“这都两天一夜了,到现在都没醒,姑娘要是真的有个好歹,我就跟她们拼了。” 她眼里闪出决绝的目光来,心里也打算好了,到时候,她就去衙门里告她们去。 看她模样,采芹叹了口气:“你可别乱来,我们两个只是身份低贱的丫头,连这个家二门都出不去,也没有钱。何况……” 她停顿一下,往大门口瞅了一眼,才小声的说道:“你该知道,这张家,自从十年前张老太爷和老太太过世以后,姑娘的祖母进了门,咱们这张家就挂起了袁家的牌匾。 虽是在咱们自己家,太太活着的时候,连她都不能自主,行动都要看老太太的脸色,何至于我们?我们两个在老太太的眼里,就像是两只蚂蚁,咱们俩挨的板子和耳刮子,还少吗? 你再瞧着这个家,这么大的宅院,原本都该是张家的,如今,慈安堂住着老太太;旁边锦绣园本住着我们姑娘,当时就被小姑奶奶给占了;大姑娘几个住在锦绣园东北上的翠馨苑; 那吉祥院从前是客院,大老爷一家搬了进去;清风院原本是死了许久的老姨娘住的,三老爷一家也不嫌弃;袁家的少爷们住了二门从前管事们住的西跨院,把张家能住人的地方全都占完了。把我们姑娘丢在这素心园,以前咱们老夫人念经的地方,我们能怎么办?” 她转头盯着炉子里燃烧的火焰,药罐子里的汤药已经烧开了,咕嘟咕嘟的顶着盖子。 药罐子扑出来的热气,混着屋子外头的热浪,烘的她口干舌燥。 她有些茫然的道:“我们两个,把我们姑娘伺候好,就算报答了太太的救命之恩了罢。” 她们两个都是太太从人牙子手上高价买来的,本是该卖进那些不干净的地方去,她们拼了命逃,可她们那会儿都还是小孩子,没跑多远就被抓到了。 太太上香正路过,将她们救了回来。 当年的她们,都才六七岁的,什么都干不了,就白养着长了这么大,轮着她们长大了,十一二岁能出力的时候,张家家破人亡。 偌大的家业,尽数落到太太的夫家人手里,自己亲生的女儿却被刻薄虐待着。 遥想当年,张家的奴才死的死,卖的卖。 只她们惦记着才四岁的姑娘,哭着闹着求着,死活不走,没了她们看着,得要受多少委屈。 想是袁家那会儿风头太过,老爷或许也是对这个亲生女儿还留有一点仁慈,就这样,她们两个留了下来。 这一晃,太太都死了七八年了,日子好赖都这么过下来了,还抱怨什么。 第四章 识清人 采菱何尝不知道这个,她擦了眼角的泪,强笑着:“我知道的,你也不用劝着我了。忙去吧。” 采芹叹一口气,自去忙了。 她从旁边水盆里将帕子浸透,拧干了,擦床上少女鼻头和鬓角渗出来的汗珠。 过了一会儿,药也熬好了,采芹端了进来,搁在一旁的圆桌上等凉。 趁着功夫,把旁边给姑娘做的裙子拿了出来。 袁家姑娘们都是在张家的衣锦坊里拿衣裳,明明是张家的产业,轮到姑娘都是其他人挑剩的不说,还故意给做的不是太短,就是太长,颜色不是绛红色就是深蓝色,瞧着就老气的很。 采芹就想着,姑娘好歹也是才十来岁的姑娘,便想着给裙摆上绣几朵花儿来,瞧着鲜活些。 两人各忙各的,一时无话。 谁也没想起小鹊儿来。 过了好一会儿。 采菱只觉得手脖子酸疼起来,便向采芹道:“我手扇的酸了,我来扎几针,你替我扇扇。” “成,你放下吧。”采芹也将裙子放下,上前换了采菱。 俩人还没拿起各自的活儿,就见小鹊儿突然从屋外头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她招呼也不打一个,先拿起圆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就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 大大咧咧的,差点碰翻了采芹搁在桌上的药。 采菱惊得心一跳:“你要死啊,也不长眼看着,碰翻了姑娘的药,你拿什么赔?” 小鹊儿吓了一跳,瞥了瞥药碗,嘴里嘟囔着:“不是没碰到吗?我看着呢。”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采菱一下子就火了:“你这个死丫头,我说你错,你还犟嘴。你也是个奴婢,你看看你成天都做什么了?我和采芹在屋里照顾姑娘,叫你端个水,你嘴上吭一声半天不带动弹;采芹缝衣裳,叫你帮忙分个线,你撇着嘴叽叽歪歪,说什么别的姑娘都是针线上的人做的;我看你就心烦,就让你出去看个炉子,悄没声的,你就没了影儿,你知不知道刚才的药都给熬坏了!” 提起这个,她就来气,如今不比当年,银子花一个没一个,虽然不知道如今姑娘还剩下多少钱,但是看着张妈妈每次愁眉苦脸的样子,就知道恐怕早就动用了姑娘的嫁妆了。 这药,来的不容易。 小鹊儿就这样糟蹋了。 “好了,算了。”采芹一惯是和事佬,在姑娘屋里头两个丫头在吵架,实在没规矩,再说吵姑娘了该怎么办。 小鹊儿冲采菱吐了吐舌头,她并不怕气势汹汹的采菱,笑嘻嘻浑不在意地样子:“奴婢我就是笨啊,干什么都干不好,哪有姐姐们心灵手巧,太太从前不是说了吗,能者多劳,姐姐们多担待。” 说着,她一缩头,藏在采芹的背后。 等躲到了采芹背后,小鹊儿算是清秀的脸上忍不住露出怨愤的神色来,“梅香拜把子,都是奴几”,凭什么大热天的,她们在屋里做轻省的活儿,让她去外头晒日头,去“烤火”。 “采芹,你就是惯着她,你还当她是从前那个七八岁,什么都干不了需要我们照应的小丫头啊。”采菱瞧着采芹又在当和事佬,气的直跺脚。 三个人拉拉扯扯的吵闹。 没注意到床上的袁滢雪,手指颤动了一下,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袁滢雪看着眼前的一切,陈旧的床幔,褪了漆色的各式样老式的家具,还有眼前三个吵闹不休的女孩儿。 她缓慢的辨认着: “采菱。” “采……芹。” “她是?” 突兀沙哑的嗓音,采菱几个顿时停了下来,齐齐转头看着床上。 “姑娘?”采菱惊喜地扑了上来。 采芹眼神直愣愣地看着,等袁滢雪的脸上对采菱露出笑来。 她才醒悟过来,觉得脸上湿湿的,一抹,原来是眼泪不知道什么事掉了下来:“神天菩萨保佑,姑娘,你总算醒过来了。” 两个丫头激动的不知如何是好了。 一旁的小鹊儿,忽地眼珠子一转,机灵端起一旁放着的汤药,娴熟地将采菱挤到一边儿:“采菱姐姐快让让,等我伺候姑娘把这药喝了,身体就能快一点好起来了。” 采菱怕碰撒了药,忙躲到一边。 采芹也是往旁边挪了挪,许是觉得自己有些碍事了:“姑娘空肚子昏迷了好几天,也该饿了,我去厨房给您端碗粥来。”说着忙忙地去了。 袁滢雪面对着小鹊儿举起的汤匙,却并不张口喝药。 她看着眼前,眨巴着眼睛看着她的小丫头。 这会儿她已经想了起来她是谁? 小鹊儿! 是她的丫头,也是她幼年的玩伴。 比起采菱和采芹两个,总是劝着她学针线,读书。 这对她来说,又枯燥又没意思。 而嘴甜会说话的小鹊儿,却是变着法儿的怂恿她怎么偷懒,怎么偷偷跑出去玩。 这一次的落水,就是小鹊儿说的,三姑娘叫她去后花园里说话呢。 她本来不敢去,袁喜莲见了她,就不给好脸色,有时候还会打她。 要采芹和采菱,一定会拦着。 小鹊儿却说:“姑娘怎么可以不去呢,说不定三姑娘是真有什么要紧的事要找你呢?这次她主动跟你求好,您就随了她,以后说不定就能跟姑娘您做一对相亲相爱的好姐妹啊。” 于是,她就抱着一腔火热的原谅袁喜莲以往欺凌的心去了,谁知道,她火热的姐妹情,遇上的是袁喜莲毒辣的妒火,为着秦文之,就将她推进了湖水里。 “你这对耳珠子不错,谁送的?”她忽然叮嘱小鹊儿耳朵上的一对米粒大小的珍珠耳塞。 “三……”小鹊儿差点吐口而出,一愣,紧跟着转了圈:“三姑娘跟前的紫衣上次去外头买东西,我叫她帮忙捎带的。” 说着,不由自主地抬手稍微遮了下。 随即又放下了,冲袁滢雪亲亲热热地笑着:“姑娘快别管我,快把药喝了吧。” 袁滢雪垂下眼,瞅了一眼冒着热气的汤药,难道小鹊儿自己皮厚,摸不着烫不成? 忽然,她将手一推。 “太苦了,我不想喝。” 一整碗的苦汁子汤药,全都掀到了小鹊儿的怀里去。 第五章 忠与猾 “太苦了,我不喝。”袁滢雪说着就将手一推,将一整碗苦汁子汤药,全掀到了小鹊儿的怀里去。 “呀——”小鹊儿被烫的尖叫一声,立即就跳了起来。 啪的一声,怀里的药碗,掉地上摔碎成几瓣儿。 乌黑的汤药,全都泼洒在她桃红色衣衫的前襟和裙子上,顺着胸口往裙子上淌下去,她既烫的疼,又心疼自己的衣服。 “姑娘你怎么不小心点儿,你看你把我的衣服都弄脏了。” 她一边忍不住抱怨,一边站在床边儿就急着抖起衣服上还没渗透的汁水。 采菱听了袁滢雪的话,正不由地盯着小鹊儿的耳塞子出神。 突然被小鹊儿这么一出吓了一跳,急忙一把将她推开:“你怎么跟姑娘说话的,姑娘又不是故意的。再说衣服脏了,洗了就是,嚷嚷什么。也是一点眼色都没有,你站远点儿,别弄脏了姑娘的被褥。” 小鹊儿一下子被疾言厉色的采菱,推出几步远去。 她气急了,瞪着去给袁滢雪倒水的采菱,又怨恨地看着袁滢雪,正想说什么。 就与袁滢雪冷凝的目光对上,她心猛地一跳,低下头转身就跑走了。 采菱狠狠白了小鹊儿的背影一眼,骂道:“真是越来越没规矩,这还是不是一个当人奴婢该有的样子。” 袁滢雪接了采菱捧上来的茶,她缓缓喝了一口,干涸的喉咙舒服了好多,“奴婢?小鹊儿大约觉得自己不是吧。” 她挺着疲累的身体,往床头上靠。 采菱立刻拿了松软的迎枕搁在她背后,给她靠着。 她听着袁滢雪的话,不由地笑着:“姑娘睡糊涂了不成,小鹊儿她不觉得自己是丫头,那她还能是什么?” 袁滢雪微微一笑,没说话。 她也后来听张妈妈说的。 这小鹊儿是母亲当年出门做客的时候,在路边遇到的小乞儿。 当时母亲刚刚怀了孕,看才三四岁年纪的小鹊儿,可怜兮兮的蹲在墙角里缩成小小的一团,一双眼睛,眼巴巴地看着她,就起了恻隐之心,用帕子给她包了几块糕点。 结果还没等张氏离开,就有一伙身强体健的乞丐,扑上去将糕点抢了精光不说,还把她踢到了路当中,人群纷纷闪避,小鹊儿哇哇大哭。 实在是太可怜了,张氏便将她带了回来。从此就养在了张家,就算提前她找个了玩伴。 后来,母亲死了,张家原本的奴仆都散了干净,只有母亲的乳娘张妈妈,丫头采菱采芹,还有小鹊儿,愿意留下。 外头袁家的人多半都不好相与,对她们都是处处高人一等的样子,她们彼此在一起相依为命七八年,就是养狗也养出感情了。 于是,小鹊儿再怎么贪嘴、偷懒、没规矩。 采菱采芹也当她是上头没个管事妈妈教导她规矩,自小的散漫惯了,出了错,往往都是骂上两句,就过去了。 她们拿小鹊儿当一家人,小鹊儿却只拿她们几个,当傻瓜。 袁滢雪看了眼身边的采菱,采菱长的比采芹还要好,如今十六的年纪,体态修长,腰肢似盈盈一握,行事爽利,眉眼总是带笑,再她脆脆的嗓子说着俏皮话,看着人就心里欢喜。 小鹊儿才会妒忌吧。 又因为采菱管教她,管的严,更是对她怀恨在心。。 袁滢雪不再说话。 采菱只当她身体不舒服,心情不好,便也安静了下来。 她走去外头,拿起水盆和抹布,手脚麻利跪在地上,清洗刚才打翻在地上的汤药。 看着这药,采菱忙说:“对了姑娘,这次落水,慈安堂那边根本就不想管,奴婢给采芹将屋里碎银铜板的凑了凑,买通二门上的婆子,才跑到了外头去。您知道吗?奴婢本想着,能抓上几服药就不错了,没想到在广仁堂遇到了秦少爷……” 采菱接下来的话,袁滢雪眸光微动,她想了起来。 秦少爷,好几个呢,但是采菱说的,自然是秦文之了。 秦家,是堇州府真正的百年望族、书香世家,从前的荣耀,秦文之的曾祖父位及皇太子太师不必细说。 如今秦老夫人的嫡长子秦正辉秦大人,是六部之一的礼部尚书。秦家庶出子弟,还有旁支的,也有一部分人在其他州县做着地方官,真正的根系发达、枝繁叶茂。 袁家如果是踩着张家才起来的暴发户,依附薛阁老的藤蔓,秦家才是真正成长为一棵不依附与任何势力的参天大树。 她外祖父张家是外来户,当年活着的时候,和致仕回老家的秦老太爷一见如故,相恨见晚。 秦老太爷当外祖父是知己,秦家的有些人,只因为张家朝中无人,便觉得外祖父对秦老太爷目的不纯。 后来,外祖父和外祖母先后故去,母亲张氏,她性情温婉内向,在与秦家人来往的时候,因为一些薄待和冷眼,便渐渐的淡了。 张家和秦家的关系要仅仅与此,也就算了。 可惜,在前世活到二十岁的她,才知道,外祖父和秦家的老太爷有过某一个约定的。 只是在外祖父死了没几年,秦老太爷突然生了急症,当晚就去了,连京城里的秦家大老爷秦正辉也没来得及看到秦老爷子最后一眼。 而知道内情的秦老夫人,却并没有履行他们二人的约定。 至于秦文之。 他在秦家多受宠,就代表着她将被秦家的大太太,有多么的不屑和厌烦。 自古人们看待男人和女人的行为准则就不一样,对男人各种宽容,对女人各种苛刻和约束。 尤其牵扯到男女之情上,明明是男人纠缠女人,人们就说一定是因为女人太轻浮。 男人婚前有女人,那是风流,那是多情。 女人婚前要有男人,就得去死。不死,也是要关在庙里头,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面对采菱对秦文之由衷的热情和感谢,袁滢雪的态度冷淡多了:“这事我知道了,以后就不要再说了,等有一天我去了京城告知父亲,父亲自然会报答他的。” 丝毫没有把秦文之的帮助,当成对她个人的爱慕,而是秦家对袁家的帮忙。 察觉到袁滢雪听到秦文之不高兴,采菱楞了一下,她从没见过姑娘这样拒绝的态度。 从前就是有什么不愿意的,也只是低头不做声。 “是。”她不由低了头,姑娘再小,也是主子。 第六章 秦家人 “是。”她不由低了头,姑娘再小,也是主子。 她听主子的话就是了。 一时采芹到厨房领了饭菜回来,伺候着袁滢雪在饭桌前坐好了,便自去院子收衣裳去。 别的姑娘吃饭,奴婢都得跟前盛汤布菜的伺候着。 只因这素心园里人手不足,袁滢雪向来都是自己盛汤夹菜吃,采菱和采芹则会去忙别的。 采芹在院子里收衣裳,采菱一旁帮着忙,与她说悄悄话。 “姑娘似乎恼了秦少爷,不叫我再在她跟前说有关秦少爷的话了,你也注意点。” 采芹疑惑,不由担心起来:“秦少爷对姑娘多好啊,好好的,怎么就不愿意了呢,别是秦少爷又戏弄姑娘了吧?” 小时候,什么蚂蚱,长虫,青蛙的,吓粉团似的姑娘哭的跟水做的一样。 现在大了···对了,是不是又对姑娘拉拉扯扯了? 上次非要将一个精致丁香花紫玉簪送给姑娘,姑娘不要,他非要差点就叫紫衣给看见了。 采菱摇摇头:“我们听着就是了。” 采芹叹一口气,心想着,以姑娘如今的处境,要是真的能嫁给秦文之秦少爷,那真是行了大运了。姑娘还不愿意。 袁滢雪醒了,只有袁家大厨房的人知道了,也没人傻的往慈安堂吉祥院这些地方跑,说什么四姑娘醒来的话。 那是犯傻,存心给自己找不自在。 她们都知道,当家的主子们,巴不得四姑娘这次淹死才好呢。 秦家,秦文之也不知道袁滢雪醒了。 他缠在秦老夫人身边,一位的腻缠:“老太太,孙儿求求你了,你就杜妈妈让去一趟吧,看看她醒了没有。我真是快要急死了。” 秦老夫人被他缠的没办法,又对最宠爱的孙儿生不气来:“你这个猴儿,你当我不知道你想的什么?要知道她醒没醒,你使银子问袁家的下人你就知道了。非要杜妈妈去,还不是要借着我的名头,给袁家的四姑娘撑腰?” 秦文之脸上不禁露出不好意思来,他没有掩饰,却是大大方方的承认道:“还是老太太最心疼孙儿的,孙儿就是喜欢她。” 秦老夫人神情一滞,没有做声。 秦文之偷眼看秦老夫人的反应,见她脸上面无表情,他神情顿时变得落寞起来,起了身就出去了。 “这孩子!”秦老夫人瞧着他这样子,也是心疼。 一旁杜妈妈急忙劝慰道:“少爷如今十四了,与袁家的四姑娘也算青梅竹马的长大,自小的兄妹情谊,当成了男女之情……也是未可知。” 秦老夫人叹一口气:“我想起袁家那拉拉杂杂的一家子,我就头痛。袁四姑娘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连她母亲也是,只可惜……哎。” 又是一声叹。 杜妈妈笑笑:“老太太您就放宽心吧,这天下男子长大成人,哪个没有经历过这个时候,今日爱这个,明日喜欢那个,等娶了妻,也都就丢开了。横竖我们少爷不吃亏。” 秦老夫人默默想了想,点了点头。 她忽然想起别的来,一桩压在她心里七八年的事,不禁又皱起眉头来。 秦文之离开老夫人的园子,看着秦家偌大的宅院,脑子将所有能帮助她的人选,都过了一遍。 老夫人不同意,母亲更是不可能,没教训他就不错了。 大姐姐? 秦文之眼前一亮,往秦家嫡出大小姐秦如华的院子去了。 谁知道,还没走到,就被秦大太太身边的春分给叫住了:“三少爷,太太叫您呢。” 秦文之一愣,随即对春分笑起来:“早上不才去给太太请了安,这会儿叫我做什么?” 春分笑着,明白这是三少爷跟她打听太太现在心情好不好呢,大约也是猜着了,为的什么事:“少爷你去了就知道了。” 秦文之叹口气,明白了。 果然,明心堂里。 秦家大太太廉氏,见了秦文之垂头丧气的进来,她就气不打一处来:“好好的少爷,低头耷脑的像什么样子?” 秦文之抬了头,看着廉氏:“太太说什么就是什么吧,谁让儿子是太太生的。” 廉氏一噎,气的跟一旁模样靓丽的少女说道:“如华,你瞧瞧你这个弟弟,还有救没有?都十四的年纪了,隔两年就要说亲的人,书也不好好读,被外头不三不四的丫头勾引着!” 说话到这里,那不三不四几个字,跟着丫头二字,似乎那人就在她眼前一样。 清清楚楚的知道,她骂的这么难听的人,就是袁滢雪。 秦文之只觉得一股火在头上窜起来,瞪着一双敢怒不敢言地眼睛看着廉氏。 袁滢雪她怎么不三不四了? 廉氏顿时火气更是大:“也幸而你们父亲不在,要不然我一定要叫你们父亲,好好的捶他一顿!越大越难管教了。” 秦如华看着弟弟一脸委屈又伤心的样子,母亲也是一脸怒容,左看右看,谁都偏薄不得,便说:“好好的,母亲说弟弟做什么?他年纪还小呢,也不过才十四,大哥十四的时候,不还带着下人去庄田里挖田鼠窝吗?” 又说秦文之:“你也是的,叫母亲省省心吧,如今这个年纪,混闹什么?” 说着,冲秦文之使一个眼色。 秦文之一听,心思转了一圈,顿时喜笑颜开,扑倒大太太的身边,抱着腿撒娇:“太太饶了儿子吧,儿子知道错了,太太要是不原谅儿子,儿子剃光头,当和尚去,一辈子念佛求太太原谅……” 廉氏知道他又在胡闹了,听他赌咒出家当和尚,气的只捏他的耳朵:“还不起来,什么当和尚剃光头的话,听了叫人笑话。” 说着,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母子两个其乐融融起来,秦如华也是笑了。 廉氏想起了什么,便叮嘱秦文之:“明日你大哥就要回来了,带着镇国公的四少爷,来拜见老太太还有我,你可不许乱跑,这是你姐姐的大事,你可千万要上心。” 秦文之拍着胸口保证:“母亲您放心,明日就是天上下刀子,我也要去城外二里地接了大哥和钟四少爷回去,决不会耽误了大姐姐的大事。” 说着,向一旁秦如华调皮一笑:“大姐姐也一样,放宽心在闺房里绣嫁妆就是。” “娘,你看弟弟。”秦如华在一旁羞红了脸,柔美的面容更添一层娇艳。 年初的时候,镇国公府汝阳长公主,竟然请了武定侯府的大太太郑氏做说项,说听说在秦老夫人跟前教养的大姑娘秦如华:孝顺知礼,稳重大方。 她老人家也曾经见过,十分的喜欢,与她家的三哥儿钟成乃是天作之合。 第七章 嫉妒 秦家的人,几乎都惊呆了,随后便是一片欢喜。 秦家,在堇州府地面,几乎是无可撼动的高门大户。 但是在京城,一个家族没有可世袭罔替的爵位,就是没有根基。再鲜花着锦一般的荣华富贵,也会在秦正辉致仕后,随之烟消云散。 秦如华能嫁给长公主的嫡出孙子,也算是挤到名流望族之中了。 秦家人自然愿意的,秦如华,也是心里充满了喜悦。 她虽然还没有见过钟晟,但是以往去京城,见过汝阳长公主府上的两位太太和骄阳郡主,相貌都还算不错,想着未来的夫婿也差不到哪里去。 从今往后,她就要成为汝阳长公主的孙媳妇,镇国公府的一份子。 秦如华心里,有着对秦家不舍,也不由心生出一丝与有荣焉的骄傲来。 次日,秦文之随着叔叔们还有家中其他子弟,从堇州府迎接到了秦家大少爷秦允之,还有秦家上下等人期待已久的镇国公府的钟晟钟四少爷。 秦老夫人的嫡长孙女秦如华,的确将要成为汝阳长公主孙媳妇的传言,得到了证实。 堇州府各家的世家大户,都不禁羡慕极了。 袁家与秦家,只隔了两条街,便是连下人也全都知道了。 小鹊儿兴奋的跑回素心园来,喜不自禁向袁滢雪道喜:“恭喜姑娘,贺喜姑娘,秦家大姑娘真的就要嫁到镇国公府去了,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啊,姑娘从此以后也算是熬出头了。” 她眼睛闪闪发光,仿佛眼前已经对她开辟了一片通天大道了。 袁滢雪正低头看书,没有搭理。 一旁采菱倒是有反应,却是冷冷瞅了她一眼,转过头去。 二人的反应,如一盆的冷水泼下来,把小鹊儿的一腔火热,浇了透心凉。 小鹊儿暗暗撇撇嘴,矫情。 慈安堂里,老太太庞氏很不高兴,哼了一声道:“老天爷可真是不长眼,那秦家都富贵了几辈子了,好事还是接着往他们头上来,怎么我们家就没有这样的好事。” 小庞氏在一旁吃点心,接了一句:“怎么没有?我瞧着二嫂的大女儿娴姐儿就是个有造化的,将来说不定还能当个王妃呢。” 众人一愣,回想起袁惜娴来。 小小年纪,眉目若画,举手投足间皆是京城贵女们的风范,那可是仙女儿一般的人,也是袁家这些在泰昌县里土生土长的女孩们,可望不可及的人。 她的亲姨母薛苒是平王府上了玉牒的侧妃,生育了锦安郡王和和安郡主,这两位与袁惜娴是嫡亲的姨表亲,亲上加亲也不是不可能。 “谁说不是呢。”庞老太太洋洋得意起来:“秦老太太她孙女儿是长公主孙媳妇又算什么,我孙女儿以后说不定还是王妃呢。” 说着,忽然想起京城袁惜娴对她的态度来,脸上笑容一顿,觉得这得意也变得寡然无味起来。 袁喜莲妒忌不来袁惜娴,却是想起袁滢雪来。 “娘,你说,当年那边那个在的时候,是不是真的把袁滢雪说给秦文之了啊,以后那丫头可要飞上枝头变凤凰去了。” 袁滢雪嫁到秦家去,慈安堂的女眷顿时心里都不好了。 袁惜娴嫁的好,都觉得是理所应当。袁滢雪要是嫁的好,就好像是占了她们的便宜。 袁春芳脸色更是难看,暗暗拉了拉袁老太太的衣角,给她使眼色。 老太太顿时板起脸来:“没有的事,这也是能胡说的。” 朱氏瞧了袁春芳的脸色,暗暗捏了袁喜莲一把。 袁春芳心悦秦家大少爷秦允之很久了,一家女不能同嫁一门去,这是泰昌的老传统了。 何况,袁春芳与袁滢雪是姑侄关系,秦允之和秦文之可是亲兄弟。 又不是西北那茹毛饮血、未开化的多罗国人,姑侄都可以嫁同一个男人。 所以,袁春芳要想嫁到秦家去,家里这些姑娘们,就全都与秦家的公子们无缘了。 袁春芳心里更是忍不住的甜蜜。 只要她能嫁给秦允之,那也不成了长公主孙媳妇的娘家大嫂子? 秦允之身为秦家的长房嫡长孙,将来秦家的这偌大的家业,他将会继承大部分,她袁春芳以后的也会跟着水涨船高,成为诰命夫人那是顺理成章的事。 一时间,袁春芳心急着,要跟母亲袁老太太商量对策:“娘,女儿有话跟你说。”说着,示意还在堂下坐着的朱氏等人。 袁老太太便赶人:“好了,没什么事都退下吧。” 朱氏等人都心知肚明这娘两个又要合计什么阴谋诡计了,谁敢碍她们的眼?便都退下了。 袁春芳急不可耐地说:“娘,你可一定要帮我啊。” 袁老太太拉着她的手:“你是我的心肝肉,我不帮你,还帮谁去。” “那袁滢雪和秦文之的事……” “这都没有的事儿,谁再胡说,娘就撕了她的嘴。” 临出门,有心落在最后的袁喜桃,听的清清楚楚的。 她眼珠子转了一转,不管是谁?如果有一丝一毫的机会,都得为了自己的前程努力一把才是。 素心园里。 袁滢雪这几日,终于养好了身体,不会再觉得头沉甸甸的,胸口闷得慌了,就只是嗓子有些沙哑。 因还是没什么力气,她只能在素心园的院子里走动走动。 屋里头,采菱在扫地擦洗家具,院子里,采芹拔着地上砖缝里长出来的野草,再用簸箕扫了,倒到墙角去。 素心园是袁家最偏僻的院落,曾经是张家的时候,虽然偏僻,也让下人收拾的干净整洁。 如今,十来年没有人来打理修缮,都已经破旧了。 院子里的青砖早蒙上了厚厚的尘土,其中一间屋子的屋顶,在下大雨的时候,还会渗水。 隔过素心园的门,袁滢雪还能清清楚楚的知道,袁家宅院的位置还有园子里的各处景色来。 只因,这是她外祖父张家的祖宅,她生在这里,长在这里。 她远比袁家这些鸠占鹊巢的人,要对这些熟悉的多。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这是一双孩子的手。 她回到了她十二岁溺水的时候。 这个时候,她被三堂姐袁喜莲,给推倒后院荷花池里的。 其实袁家的女孩们欺负她,不是第一次。 袁喜莲永远是最放肆嚣张的一个,她妒忌秦文之对她好,就借口骂她不检点,骂她是张家人,命硬,克亲的,丧门星。 还经常地怂恿袁春芳,让袁春芳一起的欺负她。 她说:“小姑姑,你看这四丫头,天生就是一条贱命,她把张家人都克的死绝了。真是太晦气了,谁见她,谁就要倒霉。” 在园子就遇见她,就又向袁春芳说:“这贱丫头不老老实实的在素心园里呆着,还敢跑到这院子来?是不是非得咱们给她一个教训,她才能长点记性?” 第八章 鸠占鹊巢 那时候的她,还天真。 竟然跟袁喜莲理直气壮地说道:“三姐姐,你弄错了,这本来就是我外祖父张家的宅子,我出生就住在这里,我想在哪里就在哪里。反而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是你这姓袁的才对!” 这话对袁喜莲来说,端的是刺耳挤极了。 袁喜莲顿时瞪大了眼睛,性情急躁的她,还没待动手打她。 在一旁亭子里插花的小姑姑袁春芳,就被刺痛了心窝子。她丢开花剪,命丫头打她两个耳光,让她清醒清醒,她说的是什么话。 袁春芳是袁老太太的老来女,她出生没两年,袁老太爷就死了。 要是按着袁老太太素日对袁滢雪的说辞,袁春芳也该是克亲的贱命!可是袁春芳却是袁府上下谁都不敢惹的,袁老太太的心肝肉。 她冷笑着地说道:“不错,这院子从前是姓张,可谁让你们张家的人都死绝了呢?如今这就是我们袁家的底盘,谁让你爹姓袁。我们是你爹爹的血脉亲人,我和你爹还是一个亲娘,关系比你近多了,你信不信我就把你打死了,你爹也不会怪我?” 袁春芳自小就非常的嚣张跋扈,她理直气壮的将占有别人的东,再套上一层冠冕堂皇的歪理。 “书里都说了,儿女是从父母身上掉下来的肉,儿女的一切都是父母的,这里是你的,也是你爹的,你爹的,也就是我娘的。我娘疼我,我娘的,就是给我的。” 说到这里,袁春芳傲慢地扬起脸,高高在上地看着:“今天我就把话落在这里,你就是不配来这个园子。” “我说你不配,你就是不配。” 她挨了锦书两个耳光,委屈地看着袁喜莲和袁春芳得意的笑容。 想着娘死的时候,万般的眷恋,还有不舍,泪眼朦胧地看着她:“娘后悔了,后悔了······” “你们怎么能这么不讲道理!”她忍不住哭起来。 “你说谁不讲理?”袁喜莲扑上来就要打她。 采菱急忙护着她:“姑娘,我们快走吧。” 她们主仆两个,被紫衣和锦书带着几个丫头推出了老远去。 看着袁春芳和袁喜莲几个在亭子里,赏景作画,聊天说笑。 她该明白的,她这小姑姑是从根儿就坏了的。 她是袁老太太的老来女,比大伯娘朱氏生的长女袁喜苹还要小五岁。而在五岁记事儿的时候,她父亲袁有仁就娶了她母亲张氏。 袁家十几口种田养猪的庄稼户,麻雀变凤凰,过上了再不用吃苦,还呼奴唤婢穿金戴银的好日子。 袁大朗变成了袁大老爷,袁三郎变成了袁三老爷,袁大郎媳妇是大太太,袁三郎媳妇是三太太,女儿们变成了姑娘,儿子们都成了少爷。 她是袁家几个老爷疼爱的小妹妹,庞老太太太的心头肉,于是从五岁开始,过的就是绮罗丛中长大,娇生惯养的好日子。 袁家曾经的苦,她一点儿都没有经历过,自她记事起,她就是这家里最娇贵的千金小姐,她连她母亲张氏都不放心眼里,何况死了娘的她。 ———— “姑娘,是不是走的累了?奴婢扶您回屋再躺一会儿?” 看着袁滢雪站在院子里默默地出神,采菱以为她是累着了,放开手里的活计走了过来。 袁滢雪点了点头,腿确实有些酸疼。 采菱扶了她,刚刚进了屋子,就听到外头采芹的声音。 “姑娘,五姑娘来了。” 袁滢雪眸光闪了一闪,没有去门口相迎的意思,径自就在椅上坐了下来。 她听着外头传来熟悉而有陌生的嗓音,“采芹,四姐姐她好些了没有?” 这声音,在记忆里那么遥远,现在离的这么近。 采芹便回道:“多谢五姑娘关心,我们姑娘已经好多了。” 听着二人说话,没多久。 门口一阵响动,她转过头去。 只见一个看起来十来岁,梳着双丫髻的少女,缓缓的进来了。 她皮肤白嫩,有一张圆圆的带着婴儿肥的小脸,不大却有神的丹凤眼,鼻尖小巧,嘴唇也是小巧的,眨巴着眼睛闪着惊喜的光芒。 素白的一双小手,一手握着一柄如意桃花扇,一手素白的手指轻轻巧巧地提了一下,水绿色绣着白兰花的襦裙,穿着碧绿色缎面绣鞋的小巧足尖儿,在裙摆下一闪而过,人已经纤巧地跨过了门槛,进了屋里来。 瞧见袁滢雪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她眼睛一亮,眼角的那小粒黑痣似乎都洋溢着喜悦:“四姐姐,你看起来真的好多了。” 说着,便往她跟前来。 袁滢雪便微微一笑:“五妹妹,你怎么来了?” 来的人是袁家三房,她的三婶小庞氏的女儿,比她小两个月的袁喜桃。 小庞氏重男轻女,她生下了袁家的嫡长孙袁博文,是除了袁春芳以外,庞老太太最疼爱的大孙子。 袁博文长得相貌堂堂,学问也好,如今早已考中了秀才。 小庞氏越发把一颗心,全都放在袁博文的身上,等着长子给她挣来凤冠霞帔当一当富贵的官太太呢。 所以,连次子袁博涛都没有给与多少关爱,何况是小庞氏嘴里的赔钱货袁喜桃。 袁喜桃自出生起,就被小庞氏丢给奶妈子和丫头来照顾了,小庞氏只管自己养身子,半点不操心。 而嫡亲的祖母庞老太太,有自己亲生的女儿,前头也还有朱氏生的三个孙女儿,其中袁喜莲长得漂亮,又是个会撒娇卖乖的伶俐人儿,把庞老太太对孙女儿丁点儿的祖母情谊都给用尽了。 袁喜桃却从不是个认命的,每每都见缝插针的在庞老太太那里找存在感,庞老太太如果赏袁喜莲一套头面,她怎么也能跟着得上一只手镯,一副耳坠的。 于是,在瞧不见袁滢雪的时候,袁喜桃便是袁喜莲的眼中钉。 这么一瞧,同样被袁喜莲欺负的袁滢雪和袁喜桃,似乎就是该相互帮扶的难姐难妹了。 不过,真正的情况是什么,现在的她要是还看不明白,那她的前世就算是白活了。 袁喜桃笑着:“这几日我心里一直念着四姐姐,在房里待不住,就来看看你。” 说着,便在袁滢雪的旁边坐下来。 采芹已经到了茶来,放在一旁的桌上。 “如此,就多谢五妹妹的关心,这几日都一直在念着我,今日才来。”袁滢雪笑了笑。 袁喜桃一愣,忽然觉得袁滢雪跟以前不太一样了,但是仔细看了看眼前袁滢雪苍白的小脸,没什么不同的。 她支吾了一下:“四姐姐怎么这么说我?你这是在怪我吗?” 说着,她便红了眼圈,委屈巴巴地看着她。 第九章 好姐妹 她支吾了一下:“四姐姐怎么这么说我?你这是在怪我吗?” 说着,红了眼圈,委屈地看着她:“四姐姐你是知道的,小姑姑和三姐姐她们都不喜欢你,不许我跟你在一起玩儿,今日我也是好不容易躲着三姐姐她们,才来的。” 一旁的红袖,急忙说:“是啊四姑娘,这几天在翠馨苑里,我们姑娘一直都念着你呢。” 采菱和采芹两个,面面相觑。 自家姑娘不像往日那样,见了五姑娘以来,就高兴的不得了。 话说的,也像藏着机锋似的。 袁滢雪一笑:“瞧红袖这张小嘴,多会说话,是你家姑娘理解差了,我明明是在感谢她呢。” 红袖一愣,不知说什么好,偷眼看了袁喜桃一下,尴尬地笑了笑。 袁喜桃忙抬起头来,拉住袁滢雪的手:“我也跟四姐姐开玩笑呢,就知道四姐姐是家里对我最好的人了。” 袁滢雪笑着:“妹妹明白我的心,我就感激不尽了。” 袁喜桃脸上露出有些尴尬的神色来,心里懊恼,袁滢雪这是脑子在水里泡了一回,泡傻了不成,不管她说什么,都不接茬。 “咳咳。”她忍不住咳嗽了一声,眼神往四周看看,才往袁滢雪跟前探了过来,说悄悄话:“四姐姐,其实今天来,是我有事要告诉四姐姐呢,是有关你这一辈子的终身大事呢。” 终身大事? 采芹耳朵顿时竖了起来。 采菱却是一下子浑身警戒起来,三太太和五姑娘母女两个,都是无利不起早的人,每次来她们素心园,都是有目的的。 袁喜桃说完,眼神闪亮亮等着袁滢雪羞红了脸,却还是忍不住来问她。 却发现袁滢雪微微低着头,手指摩挲着茶杯的盖子,缓缓的一圈,慢条斯理的样子,根本就没问她的意思。 难道她对这么重要的事情,一点都不感兴趣吗? “四姐姐?” “什么?” 袁喜桃顿时气的一口闷在胸口,敢情刚才她那样真诚的姿态和表情,全都白费了,袁滢雪根本就没听没看。 “我是说……” “这话不是我们女孩儿家该说的,如果真有个什么,就请三婶跟我京城里的继母说去吧。” 袁喜桃顿时一噎,她母亲小庞氏何曾能跟薛蓉说上话了?她觉得在素心园没办法待了。 借口走了,她又不甘心。 脸上的笑也收了起来,变成一副为了袁滢雪,她不得不豁出去的样子来:“看来四姐姐是真的不知道了,所以一点都不着急,我也不绕弯子了,实话告诉四姐姐吧,秦家的大小姐秦如华是真的要嫁到镇国公府去了,给汝阳长公主做孙媳妇了,所以,小姑姑这次啊,是真的非秦家的大少爷秦允之不嫁了。” 袁滢雪回想了一下秦如华,又想想秦允之,就点了点:“听到过风声,秦家大姐姐有这样的造化,是个有福的。不过,秦家大少爷不是在京城已经娶过妻子了吗?孩子都有了,听说是个千金小姐。家里还去送过礼。” 袁喜桃叹一口气:“那郑家的小姐命苦福薄,今年三月,才过了年就去了。可怜那孩子,到今天也才六个多月,就没了亲娘。”说着,红了眼圈,那手绢在眼睛上按了按。 袁滢雪并非是不知道,前世,袁春芳就瞧上了秦允之。 只是她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一面怂恿老太太庞氏叫人在秦家走动,一面不等秦家大太太廉氏拒绝呢,一听能去京城了,立马就去寻找她出自皇亲贵族家的荣华富贵去了。 不过,也不知道薛蓉是怎么做的,没多久,在袁喜莲等人以妒忌的心态,自然而然地等着袁春芳一定会在京城找个名门贵族子弟顺利出嫁的喜讯的时候,袁春芳却是哭哭啼啼地自己闹着回来了。 没多久,秦允之在京城里也娶了妻。 袁春芳鸡飞蛋打两头空,在家里那是一场哭闹,闹得庞老太太和朱氏等人,鸡飞狗跳、阖家不宁。 后来,秦允之的妻子郑氏没了,袁春芳不知怎么地,也还是要嫁秦允之。 她点点头:“秦家大少爷我是见过的,长得挺拔俊秀,举止风度翩翩,小姑姑有这个心,也没什么奇怪的。” 袁喜桃认真地看着她,言辞恳切地说道:“四姐姐你又糊涂了,这一家女不嫁同一门,小姑姑要是嫁了秦家大少爷,你和秦家六少爷的事,不就黄了吗?你就不着急?” 袁滢雪低了头,脸上神情变得落寞起来:“有什么用呢?我娘也不在了,万事都有老太太当家作主,什么我和秦家三少爷的事?五妹妹,从今往后,这事就再也别说了,当它从来就没有过。” “什么?四姐姐你怎么能这么想?”袁喜桃想不到这样的大好事,袁滢雪说撒手就撒手了,真是烂泥扶不上墙的废物,也怪不得这些年在家里被袁喜莲那样欺辱,也不敢反抗。 采芹在一旁急了,要说什么,被采菱看着袁滢雪的脸色,暗暗地拉了一把,不让她插嘴。 采芹只得闭着嘴,心里却发急,姑娘能不能跳出袁家这个火坑,有个幸福的一生,就是靠这一门亲事的。 虽然当年太太根本没说准,秦家那边也没给准话。 这事,说有,算是有的。 说没有,也可以算是没有。 瞧着袁滢雪一副认命的样子,袁喜桃心思转了转,以扇子遮住微笑的唇,调皮地说道:“四姐姐这是害怕小姑姑来找你麻烦的吧?” 她俯下身凑到袁滢雪的耳边,悄悄地说了起来:“四姐姐,其实我有万无一失的办法,只要你乖乖听我的话,我一定能叫你嫁到秦家去。” 袁滢雪忍着耳朵发痒,听她说完,看着袁喜桃带着笃定的微笑,坐直了身体,便好奇地问她:“五妹妹想怎么样?” 袁喜桃不答,却是转头看了看窗外:“四姐姐,你瞧这天色,是不是很不错?” 袁滢雪从善如流地看向窗外:“风清丽日。” 袁喜桃便笑着:“秦家如今有喜事,秦老夫人是个好热闹的,平时但凡有个什么乐呵事,秦老夫人都会摆了席面,请了州县有来往的世家亲朋好友们来家里同乐。因此,过不了几天,秦老夫人就会派人来给我们家里送帖子。到时候,就是个机会。” 袁滢雪一愣:“老太太可从来不叫我出门。” “有我呢,四姐姐你等着就是了。”袁喜桃不以为意,她要是没办法就不会来了。 袁滢雪笑了笑,没说话。 一旁采芹忍不住插嘴:“五姑娘您是想要我们姑娘做什么?” 采菱也忙警惕地说道:“不管是什么样的事情,老太太不同意,我们姑娘也没有法子。” 平时四姑娘就是这样在自家姑娘面前撺掇着,不管是什么大事小事的,最后都是姑娘受了罚,然后却是跟五姑娘没什么关系的样子。 被两个奴婢插嘴,袁喜桃心里有些不痛快,瞧了瞧采芹和采菱:“你们两个丫头,可不能仗着四姐姐好性子,就这么没大没小了起来,谁家的奴婢敢插嘴姑娘们说话?” 言语是严厉的,脸上却是笑着的,听着就不像是叱责,而是在好心教导她们一样。 采芹和采菱齐齐吃了一记闷亏,不敢看袁滢雪,羞惭地低下头来。 第十章 主仆情义 袁滢雪瞧了二人一眼,不咸不淡的样子:“改明儿我就罚你们。” 便看着袁喜桃笑道:“既然五妹妹为了我的事,这样设心处地替我想办法,我要是不听你的话,就是辜负了妹妹的一片好心好意了。” 说着,她也拉着袁喜桃的手,向她保证道:“五妹妹,如果我能嫁到秦家去,将来啊,一定也会借着秦家,给妹妹也说上一门好亲事的。” 袁喜桃低下头掩饰眼里的讽刺,装作害羞地抽回手来:“四姐姐你说什么呢。” 说着,她抬起头来:“四姐姐知道我的苦心,只管等着消息就是,出来的有一会儿了,我得回去了。” 袁滢雪起身要送。 袁喜桃按下她:“请四姐姐留步,姐姐身体不好,好好歇着就是了。” 如此的温情,叫人感动,好像她们两个真是嫡亲的好姐妹一样。 一时采芹送了袁喜桃主仆出去,采菱便急忙说道:“姑娘,你可千万不要相信四姑娘,她不安好心。” 袁滢雪微笑着摇摇头:“你们只管等着就是了,姑娘我可是死了一次的人,不会再犯傻了。” 急忙回来的采芹,听了也是一愣。 从前她们也劝过,姑娘不光不会听,还会很不耐烦。 这一二年她和五姑娘走动起来,已经与她们生分了不少,有些事都不跟她们说了。 这次姑娘后花园里落水,她们两个就压根不知道她是往那里去了,还落了水。 “这么说,姑娘刚才是骗五姑娘,叫五姑娘以为姑娘是相信她了?”采菱忍不住高兴起来。 袁滢雪微微一笑:“这事,只有我们三个知道就好。” 采芹和采菱两个不由的相视一笑,打心眼里觉得现在的姑娘,才叫她们两个放得下心来。 瞧着两个心思纯良的丫头,袁滢雪不由心里叹息一声,如今重生的她势单力薄,两个衷心的丫头还活着,已经是对她最大的恩赐了吧。 该做的事情,要尽快去做。 便问采芹道:“采芹,我们还有多少钱?” 采芹一愣,袁滢雪从来没问过钱的事,忙回说:“匣子里的钱,这几日给姑娘抓药,已经用尽了,其他的奴婢就不知道。” 采菱在一旁补充:“姑娘您忘了吗?咱屋里的钱都是张妈妈管着的。” 两个丫头皆是一脸天真。 袁滢雪无言以对,张妈妈与她们是相依为命的情谊,所以两个人是从没想过疑心张妈妈。 她叹了口气,道:“你们两个,我有话要说。” 采菱机灵,忙去门外头看了看,回来向袁滢雪点了点头:“没人。” 袁滢雪站起身来,心里略斟酌了一下,才向她们两个说道:“采芹,采菱,我母亲去的时候,我才三岁,什么都不知道的年纪,我全靠着张妈妈,还有你们两个的照顾,才得以安稳的长大。现在,张妈妈年纪大了,还不知道能照顾我多久。所以从今往后的路,都要靠我们三个走下去了。” 袁滢雪露出两人从未见过的郑重神色来,采芹和采菱心里都有些不安。 采芹老实,不敢说话。 采菱却是忍不住:“姑娘?如果真有什么事,您吩咐就是。” 袁滢雪才缓缓在一张椅上坐下,开门见山地说道:“张妈妈这段时候在素心园里做事,总是魂不守舍的样子,要不然就像现在这样,干脆就不来。采芹,我记得你有个熟人在我们张家酒坊里做工,叫何青山的,你请他去张妈妈她女婿家里打听打听。” 采芹惊讶,姑娘怎么知道青山大哥。 或许姑娘那时候年纪小,但是她还记得,久久压在心里的一股子酸涩,使得她差点红了眼圈。 她忙点了头:“是,姑娘,我这就去。” 说着要走,她下意识一捏荷包,顿时窘迫地站在原地。 采菱在一旁也红了脸,瞧着袁滢雪欲言又止。 姑娘也没钱。 张妈妈说大家小姐的,谁身上带钱了?再说姑娘手头忒大方,什么金的玉的都能叫五姑娘哄骗个一干二净的,何况是钱。 袁滢雪已经伸手自妆台上,随手拿了一个式样老旧的金镯子:“拿去当了吧。劳人家帮忙办事,总不能叫人家贴钱。” 采芹红着脸接过去,小心的藏到怀里去,才匆匆走了。 袁滢雪便看向采菱。 采菱立刻挺直了腰板,等着吩咐。 “采菱,你觉得小鹊儿怎么样?”她问。 采菱一愣,顿时来气了:“就是个不听使唤的懒丫头,姑娘您看看,这会儿还不知道又跑去哪里了。” 这么长时间,别说一件衣裳,就是十件都该洗出来了。 “采菱,小鹊儿跟我小姑房里的锦书关系好的很,不是吗?”她说。 采菱忍不住冷笑一声:“是啊,一张小嘴伶牙俐齿的,最会说好话,哄人开心。” “锦书多机灵的丫头,小姑素来厌恶我,看都不想看我一眼,她为什么要跟我身边的小丫头交好?”袁滢雪问采菱。 采菱不能总是把事情想的太表面了,她需要学会动脑子。 看着袁滢雪凝重的脸色,采菱迟疑了一下,醒悟过来又不敢置信:“姑娘,您说她……锦书是利用小鹊儿来打听您的消息?” 还真是厚道,监听监视,只叫一个打听消息。 “有什么奇怪的。”袁滢雪低头摆弄着粗糙的茶碗,看着上头喜鹊登枝的图案:“人家对她另眼相待,不是没有目的,我每次干什么,为什么老太太她们都知道?咱们素心园这样僻静的,我们扯嗓子喊一句救命,都不会有人过来。” 采菱气红了眼:“这狼心狗肺的死丫头,当年要不是太太,她这个小乞丐,早就死了,乞丐窝里能是她一个小女孩子能活下去的。” 袁滢雪淡淡地笑:“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人常说的还有这句话‘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别说一个小鹊儿,采菱你细细的想想。我外祖父一家善事做尽,落的什么下场?我是如何境地? 张家没人了,霸占了张家一切的袁家却是风生水起。我父亲如今官至正三品刑部侍郎,我继母出身长兴侯府,她父亲是内阁首辅之一的薛阁老,她亲姐姐是平王的侧妃,深受平王的宠爱,据说平王妃都要避其锋芒。”袁滢雪说着。 采菱听的一脸懵懂。 高门大户再牵扯到皇宫内院,背后千丝万缕的联系,要不是她重活一世,全都看在眼里,如今的她也是不明白的。 袁滢雪刚才只是不由的感叹,采菱听不懂,她只得捡了她能明白的紧要事情,来问她:“采菱,我的继母,她和我父亲是无媒苟合到一起的,袁惜娴,那个家里的大姑娘,只比我小三个月。你说,她为什么是大姑娘?我才是大姑娘的不是?我为什么是什么四姑娘?我这算是哪家的四姑娘?据我小姑说过,京城袁府的四姑娘,是一个姨娘生的庶女。那我是谁?” 第十一章 认清事实 她在泰昌县,是个袁有仁原配嫡妻所出的嫡长女,但是在京城的刑部侍郎袁府,她却并不存在,也没有她位置。 显而易见,她的父亲和继母薛蓉,压根就没有想过承认她。 采菱只觉得浑身发寒,想到什么,却又不敢相信。 “我母亲已经死了。”袁滢雪忍不住地眼前一再闪过张氏的消瘦的面容上,一双永远在流泪的眼睛,充满了悔恨,充满了无能为力的愧疚,她神情木然地说道:“我要是也死了,才算彻底抹消掉了我母亲的存在。我继母才不是继母,她才会是探花郎袁有仁明媒正娶的原配嫡妻,而不是一个需要向原配牌位行妾礼的填房。好人家的千金小姐,谁大好年华,去嫁给外地一个没钱没势的举人当填房?他们薛家不愿意丢这个脸,这也是扎在她心里的一根刺。” 她抬头看着采菱:“采菱,这下你该懂了吧?只要薛蓉想起来我这个人,不愿意再容忍我的存在。我随时,就有可能活不下去!比如,失足落水,深夜得了急病,出了意外……想要一个人死,办法多的是呢。” “姑娘?”采菱吓不敢再听下去,缩着肩膀,双手不由自由的紧紧抓着衣摆。 “所以,从今以后,你、我,还有采芹,我们三个相依为命,我不仅要活着,还要堂堂正正的活着,我才是,刑部侍郎袁大人的嫡出大小姐,袁惜娴,是我的妹妹呢。”袁滢雪最后一声的妹妹,轻轻柔柔,却唤的采菱不由打了个寒颤。 想起袁惜娴那清丽出尘的面容上,时时挂着的冰冷又不失傲慢的骄矜表情,她将会由袁家嫡长女的身份,变成袁老爷填房所出的嫡次女。看她还能不能再继续的,对着她,露出高人一等的姿态来。 “姑娘,奴婢都听你的。”采菱看着袁滢雪原本稚嫩天真的脸上,露出的冷笑来。 她心里难过,没娘的孩子,还要被嫡亲的祖母虐待着,姑娘这是终于觉得自己不该再沉默下去了。 她忍不住跪了下来,流泪道:“奴婢家里人,不要奴婢,把奴婢给卖了。后来奴婢被逼的去死,是太太救了奴婢的命,才有了现在吃得饱穿得暖,不会天天挨打受骂的好日子。所以奴婢为了姑娘,就是豁出这条命去,也无怨无悔。” 袁滢雪想起采菱前世的惨死,心头也滚过一阵的辛酸。 前世,她真的,只是一个像她这般年纪的小女孩,被圈养在老家的这个宅子里,不准出门,也不给她读书。 她什么都不懂,在张妈妈和采芹采菱的照顾下活着。 懵懂无知,由着袁家这样豺狼摆布,老老实实听话的最后,换来的是无情的践踏和羞辱。 现在秦如华要嫁到镇国公府了,按着前世的记忆,秦如华将在京城的秦府出嫁。 秦老夫人,还有秦家的长房一家,将会全部都搬到京城去。 秦老夫人的尊荣,她的祖母庞老太太早就已经又羡又妒:秦家能去京城,她又不是去不了。 所以老太太很快就会又兴起了要去京城里,找二儿子一起享受京城天子脚下的荣华富贵的念头。 不过,经历了前世的她,知道,庞老太太她一时是走不了的。 因为她的继母薛蓉,容不下一个原配嫡女出身的她。 前世,袁有德和朱氏吵架算账的时候,她无意间听见,才知道,庞老太太在这个时候,是恨不得毒死她的。 大伯娘朱氏在向袁有德,算她自己为了这个家,付出了多少心机和心血。说什么当年庞老太太恨不得毒死了那个贱丫头,是她劝住了老太太。 ——这袁家人口多,他们一大家子人吃喝住行、玩乐享受要银子;婚丧嫁娶、人情来往要银子;二叔袁有仁官场上更是要打点,动辄就是两千一万的要,花钱似淌水一样。 袁家哪里来的钱,袁家祖祖辈辈都是个穷种地的,种一辈子地都买不来如今袁春芳身上穿的一身衣裳。他们如今的生活开支,都要靠张家的家业。要是这些张家的旧人不肯好好干了,或者闹出了什么,钱还能从哪儿弄出来。 要不是张家的人,还能替袁家赚了这几十年的钱,他这个一介白身的袁大朗,早就该回家种地了。哪还有今天左一个姨娘右一个侍妾的过着他袁大老爷体面富贵的日子。 所以,她袁滢雪还不能死。 那时候她才醒悟过来,为什么,她来了京城,她突然变成了大伯父袁有德的庶女,她亲生的娘,则是外头见不得的人的歌姬。 她身份低落到了烂泥里,京城的贵女圈里,人人都瞧不起她,看到她就像看到了脏东西。 薛蓉生养的二子二女的嫡出且不说,父亲那些姨娘所出的庶子庶女也一个个来踩着她,后来,她长大了,出落的漂亮了,无意间被颜贵妃的外甥看上。 她们就趁寺庙上香的时候,将她关在了寺庙里的一间厢房里,颜新彪像猫捉老鼠那样,肆意取笑着去撕烂她的衣裳,看着她的挣扎取乐,她的哭泣和求饶,只是助长了他张狂的肆虐。 最后,是有人救了她,她以为他在乎她的,是她的那根救命稻草。 她却听到他对袁惜娴说道:“在下并没有喜欢贵府大老爷家的四小姐,我只是看她可怜。我一直都爱着的人,别人不知道,娴儿,你还不知道吗?” 他包含着痛苦的眼神,爱恋的看着袁惜娴背对着他的背影。 袁惜娴却冷酷的说道:“韩公子,请慎言,我已与三皇子有了婚约,这个地方,请你以后不要再来了。” 藏在阴影中的她,如遭雷击,她看到了袁惜娴微微侧着头,对着她的方向,殷红的嘴角勾起嘲讽的冷笑。 仿佛在说,你在乎的人,也不过是拜倒在我的脚下的可怜虫而已。 第二天,她就被薛蓉,转手给了盐商胡家的老爷当第六房的姨娘。 薛家那时候替平王府办事,迫切的需要拉拢像胡家这样富有的皇商,薛家便把她做了人情,明码标价的卖了。 第十二章 他是萧瞻 前尘往事,那刻入骨髓的仇恨,现在成了她设在心上无坚不摧的屏障。 日月循环,天理昭昭,她不会放过前世那些害了她的人,也不会辜负了真心待她的人。 袁滢雪沉浸在过去,半天没有说话。 “姑娘,姑娘?”采菱不由的唤她。 袁滢雪回过神来,看向采菱:“刚才这些话,先不要告诉采芹,有些事她知道了,对她没有好处。” 比起采菱的敢爱敢恨,采芹性格太过软和,已经习惯了数年来逆来顺受被压迫的生活。 如果告诉她这些藏在她们背后,这么多狠毒的阴私算计,她必定会乱了心神,甚至会在脸上表现出来。 “奴婢明白。”采菱忙点头答应了。 “去吧。”许是身体还没有康复,袁滢雪觉得有些累。 采菱忙退下了,袁滢雪倚在窗棂处,默默地出神。 她得有个计划,今后的路,她该怎么走。 采芹出了门,便往张妈妈常去的当铺去了。 秦文之正百无聊赖地跟在秦允之的身后,陪着镇国公府的钟四少爷逛街,他们说是要体会泰昌县的风土人情。 可没想到来了除了镇国公府四少爷钟成,还来了安国公府的世子爷——萧瞻。 钟诚也就罢了,一张俊脸上时时带着笑容,瞧着就叫人觉得亲近,好像是相识了好些年的至交好友一般。 萧瞻,年纪不过与他一般大,个头却被他高了大半,一张比大多数女人还要好看的脸,终日不苟言笑,眼神也是淡淡的,似乎都什么都不在乎。但是当你不在意的时候,却发现萧瞻好似早就把你看透了,之所以淡淡的,是因为不屑。 这也是一尊比钟钟诚还要小心捧着的大佛,他父亲安国公,有着烨国三分一的兵权,常年驻扎在大西北,他则留在京城,在五岁的时候就已经被封赐了世子之位,亲姑姑是继后萧皇后,表弟便是六皇子殿下。 秦文之莫名的,就不喜欢萧瞻,但是现在他还不得不跟在这里当陪衬。 他正小心陪同着,小厮平安凑了上来。 “少爷,你看那边。” 说着往路西边指了一下。 秦文之只见一个丫头打扮的女子进了当铺,没瞧清楚脸:“谁?” 平安忙低声说:“是袁四姑娘跟前的丫头,叫采芹的。” 秦文之顿时眼睛一亮。 “没看错?” “少爷,小的对天发誓,绝对没看错!” 萧瞻转头瞧了一眼。 秦允之正在对着钟诚介绍着泰昌县特有的泥人,色彩如何特别,却也不敢忽略了安国公世子萧瞻,因此时时也关注着萧瞻的神色。 看着萧瞻往后看,就瞧见了自己的弟弟跟小厮平安在一块,低着头窃窃私语。 秦允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好不容易能接触到京城这些勋贵子弟们,难得的机会,却不知道把握。 真是不争气的,上前走了一步,呵斥起来:“鬼鬼祟祟!做什么呢。” 秦文之吓了一跳,看着大哥不悦的神色。 他心里又着实挂念袁滢雪,眼珠子一转,便“唉哟——”一声捂住肚子:“大……大哥,我肚子疼。” 秦允之皱了眉,偷眼看了一下钟诚跟萧瞻的脸色,瞪他一眼:“刚才不还好好的。” 钟诚在一旁说:“文之肚子痛,咱们赶快给他找个大夫才成。” “啊不不……不用,我找个地儿歇一会儿就行。”秦文之忙摆着手,陪着笑,又看了一眼萧瞻的脸色。 萧瞻微微侧头瞧了一眼秦文之的脸色,他略懂医术,这位公子恐怕再健康不过了。 正好,他也是有事:“既然六公子肚子痛,正好的,我也有事需要找个大夫。” “公子可是哪里不舒服?”秦允之急忙关心,萧瞻身份特殊,可万万不能出事。 萧瞻微微一笑,并未回答,漆黑深邃的眼眸,就像点着星光一般。 “呀,那公子好俊啊。”一道娇软的女声小声地发出禁不住的感叹。 “我长这么大,再没有见过比这位公子还要英俊的男人。”又是一道夸赞。 “呸,什么男人,我瞧着这位公子恐怕还是个少年呢。” 都是小声说话,这几个少年却都习武出身,耳目自比一般人要敏锐。 鼻头也浮现出愈加浓重的脂粉味儿来,秦允之和钟诚二人也觉得身边有些拥挤起来,左右瞧瞧。 竟不知道什么时候,身边竟然围了许多的年轻小姑娘,还有小媳妇们。 这是大街小巷的姑娘们都挤在他们这里了? 小媳妇们大大方方的瞧着,小姑娘们有的侧着身比较含蓄的瞄,有的拿扇子还遮着脸,姿态不同,眼睛却都是齐齐黏在萧瞻的脸上,目光似全都闪着光一般。 秦允之不由的额头冒汗:“姑娘们,请自重。” “这是怎么回事?”钟诚笑着,觉得很有意思,泰昌的民风都这么彪悍吗? 因这边被围着。 原来来往路过的人,不管男女老幼,都停下了脚步,一层一层的围了上来,女子瞧美男,男人瞧热闹。 不知道那个彪悍的妇人还喊了一嗓子:“大家伙快来看啊,这边这位公子生的太俊了。” 秦允之顿时涨红了脸。 萧瞻饶是再好的定力,也有些不自在起来。 钟诚哈哈的笑起来,摇着手里的折扇:“萧兄弟真是不管到了哪里,都是这么的受欢迎。” 萧瞻撇来一眼:“你妒忌?” 钟成急忙摆手:“不敢不敢。” 瞧着主子们不太乐意了,一旁的侍卫们慢慢都将人驱散了。 萧瞻等人才松了口气。 秦允之忙说:“萧公子,钟少爷,这走了一路也累了吧?前边不远处就是我们县里头最有名的北香茶楼,不如去坐下喝一杯茶水,解解乏?” 钟诚瞧着萧瞻。 萧瞻点点头,钟诚便向秦允之笑道:“所谓体会一番贵宝地的风土人情,喝一壶你们这地方茶,才有一番趣味儿。” 秦允之笑着伸手相请,在前头领路。 茶楼掌柜的,瞧见几位一看就非富即贵的公子们进了茶楼,立刻就迎了上来。 直至做进了茶楼上的雅间,众人落座。 “老六呢?”秦允之后知后觉的发现,秦文之不见了。 钟诚扑哧一笑:“在咱们被姑娘们围观的时候,就趁着人多给溜了。” 秦允之一愣,脸上顿时不知道该露出什么神色来,他急忙站起来向萧瞻和钟诚赔罪:“两位公子赎罪,舍弟从小是被家里人给宠坏了,饶了二位的雅兴,等他回了家,我一定重重的责罚他。” 钟诚摇摇头:“小事而已。” 又很是好奇:“说来也是奇怪,他说他肚子疼,怎么跑当铺里去了?” 萧瞻看了钟诚一眼。 秦允之心里只觉得应付起人精来,心神疲劳,这个瞧着大大咧咧的,其实也心细如发。 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来说。”钟诚刷的一下潇洒地合拢折扇,一指刚才跟在秦文之背后的侍卫。 侍卫是镇国公府的,自家公子问话,便走前一步一五一十的回答:“刚才六公子的小厮平安告诉六公子,刚才进了当铺的丫头,是袁四姑娘跟前的采芹,他就向秦大少爷说他肚子疼,然后趁着人多,领着平安往当铺去了。” ------题外话------ 时隔数年的新作,求收藏,求推荐。 第十三章 不好意思 “袁四姑娘?”钟诚眨眨眼,忽地就笑了:“原来是咱们的小六心里有人了。” 秦允之干笑一声:“四少爷说笑了,他才多大,小孩子罢了。” 钟诚微微一笑,不置可否,胳膊碰了碰一旁的萧瞻:“瞧瞧,一样的十四岁,人家才是人不风流枉少年,你呢,难道你果真是不爱美女爱男颜?” 萧世子喜欢男人? 秦允之刚喝到口的茶水,顿时呛到喉咙里,忍不住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萧瞻眼神倏地瞪过来:“要你多嘴。” 钟诚呵呵笑着:“开个玩笑。”说着,姿态闲适地歪着头给自己倒茶。 萧瞻修长的手指却摩挲着手里的纸扇,若有所思。 在来泰昌之前,这一亩三分地的弯弯绕绕的,不说知道个十分,七八分是有。 这与秦家有来往的袁姓,他瞧一眼那侍卫:“袁?哪一个袁?” 侍卫低头:“小的不知。” 萧瞻视线便落到秦允之脸上。 秦允之没来由的心头一紧,喉咙也不痒了,老老实实地回答起来:“是刑部侍郎袁大人府上的姑娘。” 因袁滢雪身份在袁侍郎府上,属于不可说的人,秦家并不敢得罪薛夫人背后的薛阁老。 萧瞻眸光深沉,似已经想到了什么。 钟诚眼神一闪,心里却是百转千回。 这袁有仁傍着岳父薛阁老,短短八九年,就官至从三品的刑部侍郎,他夫人薛蓉的姐姐薛苒,乃是颜贵妃所出的长子平王的侧妃,平王府庶长子也是唯一的子嗣,便出自这位侧妃娘娘。所以袁有仁,也算是实打实的颜贵妃一脉。 而萧瞻,宫中的继后萧皇后,是他嫡亲的姑姑。 颜贵妃所出长子的平王,已经有了子嗣。 萧皇后年轻,又进宫六年才生了六皇子,才六岁,比平王的儿子还小七岁。 自古一入宫门深似海,更何况,宫中还有先皇后嫡出的太子周旦,太子妃所生的皇太孙周瑞今年十岁。 四方的势力胶着:年事已高日渐昏聩的皇帝野;心勃勃的颜贵妃;性情温厚得百官拥护,却才智平庸的太子;而这萧皇后,性情冷淡,所出的六皇子,比起前头有四个都已经给自己父皇生了皇孙的皇兄们,才六岁的他,自小还体弱多病。 这帝位怎么瞧着都是与他无关的,但是他背后却站着坐拥大西北的舅舅安国公,还有萧瞻这么一个深不可测的表兄。 钟诚不愿再想下去,人都道他们皇亲国戚,是多么的锦绣富贵,却不知道高处不胜寒。 秦文之进了当铺,采芹满心懊恼,怎么遇到了这位难缠的小爷。 她不得不上前行了一礼:“给六少爷请安。” 秦文之瞧着那当铺掌柜的还拿着那只金镯子,就忙说:“你们可是手头有些紧?我这里有,你先拿回去给你们姑娘用吧。” 说着,叫平安掏银票。 平安机灵,掏出两张来。 少爷月钱一月不过二十两,这两百两银子,还是少爷前阵子缠着大少爷要的,就要往采芹手里塞。 采芹记着袁滢雪的话,忙丢开手,怎么也不要它:“我们姑娘交代了,与公子无亲无故的,怎么好拿公子的东西,请公子自重。” 秦文之脸色一怔:“她说我们无亲无故?” 瞧着秦少爷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采芹忙说:“姑娘没说你们无亲无故,只是那意思,那意思是,小时候不管怎么样,没人说什么,这一年大二年小,再像小时候那样,秦少爷您倒是无所谓了,我们姑娘……” 她欲言欲止。 秦文之心里又是酸又是苦的:“我一心都是为了她,她还……” “秦少爷!”采芹急了,她都要生气了,话都说到这里了,秦公子怎么还大大咧咧的,说什么他一心都是为了她这样的话。 “我们姑娘以后还要嫁人呢,秦少爷如果真有这样心思,就等我们姑娘大了,再请贵府的长辈做主就是,不要自己凭着性子乱来。” 采芹说完,便催着掌柜的快些鉴定,也顾不得跟掌柜的拉扯着金镯子曾经值多少钱,掌柜的给了五十两,便拿了手里,急匆匆的去了。 秦文之愣愣地看着采芹似躲避瘟神一样的跑了,想起前些天的事来。 他好不容易买通了她贴身小丫头,领着她到袁家后角门相见,大半年没见,她个头长高了,也更好看了。 只是没等他说两句话,她就急得要走。 她对他避如蛇蝎,不过一朵紫玉珠花,她都不要。 离了当铺,秦文之便失魂落魄的回了秦家。 他生无可恋一般,一头栽在床榻上,直挺挺地躺着。 平安吓得心里发急,但是不管他说什么,秦文之都瞪着眼睛听不见。 平安急的不得了,这事又不好跟别人说,大太太知道了也肯定要责罚自己,只好在一旁守着。 谁知没多久,老夫人跟前的杜鹃姐姐来了,说老夫人请六少爷。 平安只得愁眉苦脸地送了秦文之出了院子。 容华堂。 瞧着他没精打采的样子,秦老夫人便皱了眉。 “给老太太请安。”秦文之上前行了一礼,转头一看:“母亲也在?给母亲请安。” 行了礼,便往一旁椅子上坐下,没骨头一样的歪着。 头一抬,发现了坐在对面的秦允之:“大哥也在。” 他有气无力的样子,叹一口气,便低着头默默的出神:采芹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看着秦文之这幅样子,廉氏就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瞪一眼小儿子。 要是在明心堂,早就骂了,她小心地瞧一眼上头婆婆的脸色。 秦老夫人微微蹙眉:“六儿这是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杜嬷嬷,快去广仁堂请了王大夫来。” 杜嬷嬷应声要去。 秦允之冲着秦文之冷哼了一声:“杜嬷嬷别去,咱们家的小六可是得了相思病的,请再好的大夫,也没用。” 秦文之是在出神,但是耳朵不聋,听了大哥的话,不由的羞红了脸。 “大哥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得这个病了。” 他的心事连大哥都知道了?怪不好意思的。 廉氏再忍不住了:“别说你大哥胡说,娘倒是要问问你,今天叫你陪着萧公子还有钟四公子,你为什么半路上就跑了?” 想起这个,秦文之想了想,皱了眉:“什么大不了的事,不就是逛街少了我一个,他们俩不会在意的。” 萧瞻和钟诚的确不在意,但是秦家却不同。 第十四章 攀权附贵 廉氏气急:“你是哪个牌面的人,萧家和钟家,京城多少的达官显贵想要跟他们套近乎,都没用,这机会都送到你眼前了,你倒还跑了。” 秦文之脸上有些不好看,他当然明白母亲的一番良苦用心,但是像她说的这样,自觉矮人一头的去讨好萧瞻和钟诚,平白就是叫人家瞧不起。 便说道:“母亲,大丈夫建功立业要靠自己的真本事,攀权附贵抱大腿,能有什么用?我也做不来那种事,丢人!” 说完,就看到对面大哥秦允之的脸色倏然一变,他忙解释:“大哥,我不是说你。” “哼!我这等抱大腿的人,不配与你这等高风亮节的人为伍。”秦允之站起身来,一甩袖子愤愤地走了。 “大郎?”廉氏急忙唤了一声,秦允之头也没回,她转头瞪着秦文之:“你说的什么话!” 秦文之低下头,坐立不安起来。 “好了。”秦老夫人只觉得头痛起来。 其实秦文之还没回来,她就已经知道是为着什么事了。 “你去吧,跟你大哥好好赔个不是,亲兄弟,没有什么不可说。” 秦文之站起身来,羞愧地道:“孙子这就去找大哥。” 说完,便急匆匆出去了。 廉氏一脸愁容,偷眼看了看秦老夫人,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秦老夫人接了杜嬷嬷送来的茶,喝了一口,才向廉氏问:“这次宴请的客人名单,可都写好了没有?” 廉氏忙恭恭敬敬地道:“已经写好了。”说完,便示意后边丫头将名单送上去。 “没有袁家的四丫头?”秦老夫人在名单其他上略过,只认真瞧着袁家。 廉氏眼底闪过不悦的暗光,脸上却笑的很温和:“早几年就没有的,庞老太太说了,她家这四姑娘自小身子骨就不好,三天两头不是闹头疼,就是闹风寒,性子也孤僻粗笨,不敢叫她出门。” 她心里冷笑,身子不好,不出门,也挡不住这个“病西施”,小小年纪就作妖。 秦老夫人合上名册,垂下眼皮思虑了一番。 “把乔兴家的叫来。” 一旁的丫头杜鹃,躬身应了声是,脚步轻巧的快速出了门去。 廉氏心里没底,也不知婆婆叫乔兴家的做什么,略坐了坐,还是寻了借口回来了。 不说秦家如何。 袁滢雪这几日不管府里袁喜莲、袁喜桃等各种魑魅魍魉,只管将养着身体,只有身体养好了,才有奋斗的资本。 清风院里,小庞氏觉得自己的女儿简直是疯了。 “你跟你小姑姑作对,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袁喜桃冷笑一声:“娘说的真是好笑,我好好的日子不过,怎么就不想活了?” 小庞氏手里的扇子啪啪地拍着桌子:“你小姑姑想嫁给秦家的大少爷,想的姑娘家的脸面都不要了,这几日天天的出门,在秦家大少爷出现的地方偶遇,你却在后头捅她一刀,要是叫她知道了,让老太太送你回村里去,我可救不了你。” 她脸上表情很不好看,觉得自己的女儿就知道给自己找麻烦。 袁喜桃冷冷看着小庞氏,看着小庞氏心里烦躁:“看什么看?老娘生了你,给你吃,给你穿,叫你享受这呼奴唤婢的好日子,怎么,我还欠着你了?” 袁喜桃低下头来,忍气半天,才抬起头来:“娘,你先不说我的事,我问问你,你就那么愿意被大伯娘压在头上吗?” 朱氏是小庞氏的心头刺,同样都是村里出身的女人。 凭什么朱氏摆一摆架子,那就是大家夫人的风范,她要是摆架子,人就说她是不自量力。 “哼。”小庞氏自鼻孔哼了一下,翻了一个白眼。 袁喜桃便说:“娘,如今咱们家里头,老太太都羡慕秦如华能有这么一番好姻缘,小姑姑为了这个,就是你说的,脸都不要了。别人都在为了自己荣华富贵筹划着,咱们就这么干坐着?干坐着天上就能掉馅饼了?” “真是冤家,这是你跟自己亲娘说话的态度吗?”袁喜桃态度强硬,小小年纪隐隐压制着她说不出话来,小庞氏又是气又是羞:“干坐着怎么了?荣华富贵谁不想要了?关键你也能要的着啊?” 手里的扇子焦躁的扇个不停:“秦如华能嫁进镇国公府,那是因为她是秦家的嫡长女,爹也是京城里头当大官的。你小姑姑呢?她想嫁秦家大少爷秦允之,那是因为她老太太的心头肉,她要什么,老太太就给什么?老太太给不了,就叫爹和你几个叔伯去给。你有什么?你爹不争气,你哥如今才是个秀才,你拿什么挣?” 袁喜桃听着小庞氏的抱怨,心里一股子怒气,几乎喷涌而出。 她强忍着小庞氏几乎啰啰嗦嗦不停的抱怨,从当年村里头朱氏就会装腔作势的背后下黑手,到现在死死抓着管家权不放,置办一件衣裳都要看朱氏的脸色。 “娘!”她忍不住打断了小庞氏的抱怨,看着她:“娘,你该明白的,小姑姑她根本就嫁不到秦家去,秦家的大太太廉氏,那是眼高于顶的人物,当年二婶还在的时候,袁滢雪也算是二叔的嫡长女,就那样嫁给小儿子秦文之,大太太都不要,何况是小姑姑?她为人清高自傲,每每出门就要得罪人一片,泰昌县就没有比她名声更糟糕的姑娘了,秦家怎么会要她?” 小庞氏呵呵一声:“不要她,也不要你啊。” 袁喜桃心口挨了一刀,攥紧拳头:“娘,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看着袁喜桃脸上表情阴沉沉的可怕,小庞氏焦躁的心慢慢沉静下来,眼珠转了转:“你到底想干什么?” 又突然想起来:“你今年才十二岁吧,嫁人还早呢,你着什么急?” 亲娘说起女儿的年龄,还要问一问女儿,袁喜桃在心里冷笑起来,要说她羡慕袁喜莲什么,就是羡慕袁喜莲有大伯娘朱氏那样一个,处处为女儿谋划一切的娘。 她微微低着头,小庞氏看不清她的表情:“我不是为嫁人,我只是为了扫干净自己要走的路。” 屋里没有旁人,袁喜桃刚才进门的时候,把下人都打发了出去。 小庞氏忽然就觉得屋里有些冷:“你想要我做什么?” “娘,富贵险中求。尤其是我们这样想要走捷径的。”袁喜桃忽然抬起头来,对小庞氏甜甜地笑起来。 小庞氏在袖里的手抖了一下,脸上表情也有些不自然。 这哪里像她的女儿,别是个妖孽。 “听你的就是了。” 袁喜桃笑了笑,便问小庞氏要了一样东西。 第十五章 隐秘 想当年,张氏吐了血,值弥留之际,母亲就站在她床边儿上。 那时候,张氏的丫头们惊慌失措,有的害怕的跪地大哭,有的跑出去哭喊着请大夫。 一团混乱中,她亲眼看到母亲在张氏的枕头底下摸了什么东西,偷偷地塞进了自己袖子里。 后来二叔回来,张氏贴身服侍的卖的卖,死的死,母亲以为没人知道了,但是却不知道自己年纪虽小,却已经记事了。 袁喜桃志满意得地拿着东西走了,小庞氏捂着胸口,只觉得心慌慌的叫她喘不过气来。 那时候她才多大,就这么有心眼了,也无怪乎如今妖孽一般的算计起自己的亲娘来。 素心园。 采芹满面是笑的跟袁滢雪道:“这么多年了,我还当青山大哥早就不在酒坊里干了,没想到等到了一打听,竟然还在里头做事呢。” 采菱莫名的瞧着采芹脸上洋溢的笑容,觉得有些奇怪:“姐姐怎么就这么高兴?” 就算是打听到了何青山在酒坊做事,也用不着高兴成这样吧,眼睛都要发光了。 采芹脸上笑容一滞,忙偷眼看袁滢雪的反应。 看袁滢雪并没有注意她,才强自笑了一下:“我哪有太高兴了?” 想着何青山关怀暖心的话语,脸上便觉得热辣辣的,怕采菱看出来要问,忙说:“你服侍着姑娘,我把盆里那几件衣裳洗出来,趁着天还早,今儿洗了,明儿就能穿了。” 采菱不疑有他:“姐姐去吧”。 等采芹走了,正写字的袁滢雪才停了下来,深深地看了采芹的背影一眼。 这何青山是泰昌县本地人,张家酒坊是本地最兴盛的产业,雇佣了一些身强力壮的年轻人,何青山就一直在里头干。 如今这酒坊的作坊里头,主管酿酒的,是张家的旧人老章头。 他没有子女,一心都扑在酿酒上。 虽然寡言少语,脾气坏,但是对何青山这样踏实肯干的年轻人,还是很照顾的,前世更是收了他当徒弟。 不过前世的何青山和老章头,都没有落到一个好结局。 只是他二人都需要从长计议。 现下她最要紧的事,是要保住自己目前最重要的东西,只有保住了这几样东西,她才不会真正成为大伯袁有德和大伯娘朱氏,他们刀俎之下的鱼肉。 张妈妈在其中,很关键。 等消息的她,在素心园里,也做不了别的事,便拿起了书本来。 前世的她不光被袁家强加了一个外室女的身份,还被袁家刻意贬低成从性格到学问,都一无是处的人。 她在这上头吃尽了苦头。 那些贵女多半都有一笔至少看起来公正的字,无人教导的她,写的字就像蚯蚓爬过去一样,在庶女的圈里都是个笑料,而且她每每有机会坐在一旁,听那些贵女们说起什么书上说了什么事,或者引用了什么典故,她都像听天书一样,她听不懂。 有一次,袁有仁的庶女袁惜兰说起神农氏,旁人问起她知不知道神农氏是干什么的?她想了半天,才道,是哪里种地的吧,我回去再打听打听去。 听得众女怔愣片刻,随即才哄堂大笑起来。 袁惜兰端着架子卖弄学问,说这神农氏才不是什么种地的,而是古代神话传说中的一个部落首领:他牛头人身,勤劳勇敢,被人们推为部落首领,因居住在炎热的地方,人们又称他为炎帝。 有一次他见鸟儿衔种,由此发明了五谷农业…… 她被众女耻笑,却还是听的迷住了。 她那时就觉得,读书真好,至少听得懂别人的话,看起来不像个傻子一样。 况且,她淡淡的笑了笑,前世袁有仁那么干脆的将她这个亲生女儿给抛弃,也是因为她没有利用价值。 像他的那些庶女们,基本都有一样在人前能拿得出来的,给自己带来美名,抬高自己身价的才艺。 袁惜娴身份贵重,才貌双全不必细说,其他几个,要么是琴技,要么是书法,要么是诗词,要么是引人注目的舞艺,都是能在人前为自己增添一份光彩的才能。 所以上门来提亲的人家,基本上都不会太差,不太差的人家,就算是抬去做妾,也是给袁有仁积攒了人脉和权势。 她今生一定要为自己好好的筹划,她也并非是一个无才无德之人。 到时候且再看看,她所谓的父亲,还舍不舍得将她这个,能给他带来利益的女儿,白白的送人。也只有在她父亲刑部侍郎的府邸,站稳脚跟,才能够时时的,面对她前世的那些仇人们啊。 与她们站在同等,甚至更高的位置上,才不会被袁惜娴她们,更容易的踩下去。 她看着眼前精致小巧的簪花小楷,现在是她十二岁时候的身体,整个身体的感觉,不同于前世那个将那一笔好字帖,炼的炉火纯青的她了,所以写出来的字,只有其形却无其神韵。 还需努力。 她写了有一个时辰了,便坐下歇息,洗了衣裳的采芹端茶送上来。 一时间,在外头闲逛的小鹊儿回来了,叽叽喳喳的在屋里说起她在其他几个姑娘那里的见闻。 就是老太太,也都知道秦家必定要送请帖来,便早早就为家里几个姑娘置办起衣裳首饰来,当然,袁滢雪是没有的。 如今送了来,小鹊儿这个好热闹,好打听,又是个闲人的她,早早就跟在人群里瞻仰过了。 “小姑奶奶得了老太太给的一副金镶红宝石的头面,我站得远远儿就瞧见了,那金凤钗头上,红宝石有指头那么大,在太阳底下泛着光,真是漂亮极了。” “然后二姑娘得的是一套金镶翡翠的,三姑娘的是蓝宝石的,听说也十分的精致,少说都得五六百两的银子。” 说完,又说起袁春芳预备宴会时要穿的衣裳。 她无比的羡慕,话里满满都是恨不得那就是她自己的渴望:“姑娘,两位姐姐,你们没在锦绣园,是不知道那件衣服有多么的漂亮。小姑奶奶上身穿的是最近才时兴的,二十两银子一尺的海棠色绣着海棠花暗纹的褙子,下身穿的是一条浅粉色的,在裙摆上绣满了红色海棠花压脚的月华裙,小姑奶奶穿戴打扮起来,走了两步。头上的红宝石在发光,裙摆上海棠花一簇簇的,就像走在花丛里,美的就像是天仙。我这辈子,就没看见过这样好看的珠宝和衣裳。什么时候,要是我也有一件,就是死也心满意足了。” 小鹊儿喟叹一声,脑子里满满的,都是刚才看到的那一番锦绣富贵、花团锦簇。 第十六章 争吵 小鹊儿痴痴的样子,惹的一旁做活的采芹忍不住笑了起来,她腾出做针线的手,用一根手指戳了一下她的脑门:“快别白日做梦了,再好看,也跟我们这些奴婢没关系。你一辈子的月钱,也买不起小姑奶奶这件穿几次,就不会再穿了的裙子,有功夫说这个,不如把我让你绣的荷包给绣出来,都半个月了吧,绣的鸳鸯还跟个水鸭子一样。” 小鹊儿和她们都是奴婢,这辈子都别指望能有这样的穿戴,只能指望下辈子也投身做个姑娘小姐,才有这样的可能。 想着,她偷看了一眼袁滢雪…… 也不一定,姑娘也是正经的千金小姐,但是姑娘就没有。 这都是命啊,她心里叹息一声。 “姐姐这话说的太瞧不起人。”小鹊儿的嗓音突然有些尖锐起来,在眼角斜着看人:“人这辈子长着呢,以后的事情,可谁都说不准,说不定我什么时候就有了。” 采芹一愣,顿时涨红了脸:“我……我没有这个意思。” 她自己就是奴婢,怎么会瞧不起同样是奴婢的小鹊儿。 “你想有?怎么有?大路上捡去啊。”采菱听着小鹊儿的这些话,本就心烦气躁,她经姑娘的提醒,才发现这小鹊儿可不是干什么都毛毛躁躁的傻丫头。看看,人家心可大着呢。 采芹好心好意的劝解,却得来她一顿夹枪带棒的嘲讽。 她也一点都不把姑娘放在眼里,她说的这些话,可有顾忌过姑娘的感受吗?姑娘也是正经的嫡出小姐,却什么都没有。 小鹊儿这一腔火热的渴望,被采菱迎头一盆冰水泼了透心凉。 她冷下脸来,冲着采菱阴阳怪气地说道:“姐姐这话说的可太早了,说不定呢,说不定我还就能捡着了。以后的日子可长着呢,谁说的准以后的事。” 说着,她一扭脸,转身就要离开,却还丢下一句:“到时候我要是飞黄腾达了,姐姐有什么事,可别求到我的头上来,今日没攒下这情分,他日也别怪妹妹我翻脸无情。” 这话有够猖狂,尤其还是从一个下人的口里。 本在一旁静静看书的袁滢雪,也抬头看去一眼。 “你什么意思?”采菱一屁股从凳子上坐起来,就要把小鹊儿拉回来:“你给我站住,你把话说清楚!” 小鹊儿回答的,却是旁边房门关起来的声音,砰地一下。 “这哪里是个跑腿儿的丫头,这是大爷啊,哪家子能找出这样轻狂的丫头出来,这要是搁在小姑奶奶的屋里头,早被打死好几回了。还飞黄腾达?一个丫头我到要看看,你怎么去飞黄腾达的,这是疯了吧?” 采菱气的几乎要哆嗦起来,心里的火气怎么都忍不下去。 采芹忙放下手里的活计劝着她:“好了好了,你喝口茶,压压气,小鹊儿她就是这样的性子,也不是这一两天了,今天怎么就跟她闹起来。” 采菱一肚子气,也喝不下去,接到手里,转手就重重地放在桌子上。 “姑娘还在呢,像什么样子。”采芹忙看一眼袁滢雪的脸色,劝着采菱。 采菱这才回过神来,看着袁滢雪淡淡的眼神,不禁红了脸:“奴婢太冲动了,一时忘形,求姑娘赎罪。” “虽是小鹊儿挑衅在先,但你忘形在后。”袁滢雪道:“今日就算了,以后要注意,你这样急躁的性子,不要让外头的有心之人给利用了。” “是,姑娘。”采菱忙屈身行礼,谨记在心。 她想起今天姑娘跟她说的那些话,她心里乱乱的,站起身来:“时辰到了,奴婢去大厨房领饭去。” 采芹看了看采菱,也不在意,低下头接着缝手里的衣裳。 袁滢雪也将视线放回到书页上。 袁府外头,何青山也下了工,得了采芹的殷殷嘱托,他出了酒坊,便往张妈妈她女婿住的梭子巷走去。 泰昌县的地界,位于东南方向住的都是富人,都坐落在宝蟾巷和桂树巷,这两条闹中取静的地界上。然后往西北方向来,尤其是越往西的地方,住的都是越穷的人。 梭子巷就位于这西边。 何青山急匆匆的去,还惦记着家里多病的母亲,想事儿办完了,也早些回去。 等走到梭子巷的巷子口,在一旁卖烧饼的大爷那里,先买了个烧饼垫肚子,往巷子里探了头,就发现巷子口第二户人家门口挤着一群人,热热闹闹在议论什么。 正是张妈妈她女婿的家门口,何青山以为出了什么事,急忙走过去。 他留个心眼,没有问,也没往里头去,就站在这些人后边。 刚刚站定,就听到里头吵吵闹闹的声响,只隔着眼前的一道木门,清清楚楚的传了出来。 先听着就是张妈妈悲痛的哭声:“我的天哪,这日子可没法过了,杜老三,你拍拍你胸口,你听听,你还有没有良心?你当年穷,杜家庄你爹是个种地的,你是个走街串巷卖杂货的,干了没两年你爹没了,杂货你就不干了。可你又不懂种地,一家子老老小小的吃了上顿没有下顿,我拿了我的老本来贴补你。你如今日子好过了,房子也有了,铺子也有了,你就敢休妻,你让我娟儿还怎么活,你不是人。” 说着,便是歇斯底里的大哭声:“我可怜的娟儿啊——娘当年瞎了眼,怎么就给你看中了这么一个男人,呜呜……” 一个嚣张的男声传了出来:“张婆子,我看您是老糊涂了吧,我杜老三能有今天,那都是我自己个有本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你那老本能有几个钱,我在富贵坊里,一把骰子就能赢回来了。你今天也别给我扯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就一句话,给不给钱,不给我就休妻,把你那不下蛋的鸡领回自己家去。” 听到说女儿是不下蛋的鸡,张妈妈像是觉得女儿没有给杜老三生下儿子是理亏,只是呜呜咽咽的哭。 一个年轻点儿的女声却是接着哭诉了起来:“我虽没儿子,丫丫难道不是你女儿吗?我还年轻,又不是不能生,是你杜老三外头有了人。你想抛弃妻女,你怕街坊邻居骂你不要脸,你才逼着我自己走。杜老三,我告诉你,没门儿。你要休妻,你就休!你敢休,我就敢在家门口一根绳子吊死!这房子可是我娘出的钱,当初为了怕你脸上不好看,才在房契写了你的名,如今,你要将我扫地出去,接那赵寡妇进门。你休想!杜老三你狼心狗肺,你迟早要早报应的。” 第十七章 不是东西 “好啊,你这个贱女人,你敢骂我,看我打不死你。”说着,就听见一连串乱七八糟的声音。 张妈妈似乎在拦着,她女儿娟儿在大哭。 受惊了的孩子,稚嫩尖锐的哭声,更让门口站着的人都听得心酸不已。 “这杜老三根本就不是东西,他岳母不管是不是真的给过他钱,他吃喝嫖赌的事,人人都知道的,他女人老实本分,一心操持家里,伺候中风瘫了几年的婆婆,现在还要被扫地出门了,真是可怜。” “是啊,那赵寡妇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不过也是奇怪,她跟了多少男人了,都没说要成亲。跟了杜老三,就要从良了?” “那是你不知道,这赵寡妇都三十多了,不光年老色衰还有个儿子,想找个下半辈子的依靠,除了跟这杜老三,谁还要她。”一旁的人议论纷纷,有同情,有叹息,但是更多的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瞧热闹。 张家母女的悲剧,只是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何青山憨厚的一张黑脸上,浓黑的眉,在眉心皱的成一条川字,再加上结实高大的身板,端的是一副黑面神的样子,几个人偷偷瞧他,便赶快的散了。 他转身出了巷子口,在卖烧饼大爷那里又问了几个事,便走了。 却是去了那富贵坊,人都说赌博,十赌九输,他可不信这杜老三是靠赌博就发了大财,才抛弃妻女。 富贵坊这几日迎来了几位贵客,把幕后的魏家二老爷气的几乎要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不过一个十几岁的毛孩子,竟然有那么一手惊世骇俗的赌术。 不光看破了赌场他们设下的圈套,还反过来大赚了他们小万两的雪花银。 何青山躲在人后,瞧着一位风光霁月的贵公子,微笑着摇着折扇走出大门,然后不禁瞪大了眼睛,只见这贵公子身后,又走出了一位比这贵公子,还要出冷峻非凡的少年,双手背负在身后神情很淡定。 明明前边贵公子装扮还要华贵几分,却莫名的觉得这位少年才是身份最特别的一位。 昔日趾高气昂的赌坊的管事,一路都弓着腰在边儿上奉承:“不知今日两位公子可还尽兴,可还有哪里招待不周?” 何青山急忙侧过身,隐隐听见背后议论,这是钟家少爷,只不知那位少爷是何许人是? 只等着钟少爷一伙人骑马走了。 人群四散,何青山才找了位赌坊的人,使银子打听了一番。 今日赌坊老板虽然赔大钱,赌坊伙计们却得了公子们赏银不少,何青山打听的不过是赌场一些不足挂齿的小事,收了银子,自然有话说话。 一番打听后,何青山心里有了数。 他只等着明日采芹出来,将话带给姑娘,听姑娘吩咐了再说。 夜深,皎月隐在云后,被阴云遮掩住了光辉,一旁的星星反而发出璀璨闪亮的星光。 借着这点点光晕,袁滢雪躺在床上,不敢闭上眼睛。 她害怕这黑暗,会像前世那样,把她吞噬,再也见不到一丝光亮。 更怕今天这一切,都是庄周一梦。她醒了,还会是在胡家的花船上,是前世的自己,在做的一场梦,醒来还是要面对那恐惧的人生。 如此反反复复,直到下半夜,她身体熬不住了,才沉沉的睡着了。 次日的清晨,袁滢雪顶着一双黑眼圈醒来。 采芹准备去大厨房领饭,说再要个鸡蛋给她敷一敷。 “算了,我今日要去老太太那里请安,来不及用。” 她昨天醒了过来,并能下地走动的事,小鹊儿定然早就传到了有些人的耳朵里。 袁家这请安的规矩,是庞老太太自从当着这所谓袁府的大家长以后,由一个京城来的赵妈妈在一旁提点着,才学着那些大户人家的立的规矩,每日里袁家的这些晚辈,都要去给她晨昏定省。 而她是个例外,庞老太太压根不想看见她,但她要是不去,庞老太太等就说她不敬长辈,每每都要罚她,所以她每天也都去。 去了,除了因为什么事,被叫进去谩骂和惩戒,多数时候都是在大门外头干站着发呆,或者罚跪。 等到袁春芳她们都出来了,她也进不了那个门。 以前的她像个袁府里头的流浪儿,庞老太太厌烦她,袁春芳自持身份高贵,不屑搭理她,袁喜梅姐妹见了她就欺负她。 她日如一日,年复一年的,除了看得见素心园里张妈妈她们几个,就是府里的大路上,池子边,柳树下这些地方闲晃。 袁家的其他人都当看不见她,小丫头们在一起踢毽子,她就是凑过去,人家也不带她玩,她只好站一边儿的看她们玩儿。 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不是庞老太太说不见她,她就能如了愿的。 她现在,必须要得到一次去秦家的机会。虽然也有袁喜桃胸有成竹的保证,但是前世的教训告诉她,她能靠的只有她自己,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那都是不可靠的。 袁滢雪要去请安,采芹采菱两个给她穿好衣裙,上身穿着茄紫色绣着白兰花的高领短襦,下身穿着一件浅蓝色素面的八幅裙,今年十一岁,还未及笄,采芹替她挽了一个双螺髻,各带着一串小珍珠攒成的珠串,耳朵眼上是一对小小的珍珠米耳塞。 仅有的几件能过得去的首饰,采菱采芹都没想着给戴上,怕遇见意外而有去无回。比如被袁喜莲抢走,或者被袁喜桃借走看看。只有她们看不上眼的才安全。 今日是个好天气,袁滢雪领着采菱,沿着眼前的青石板小路,缓缓地走过一片竹林,出了竹林,要走过了一道搭在荷花池上的拱月桥,此时是七月盛夏,正是荷花开放的季节。 她扶着桥栏,站在桥上看水上的景色。 张家那时候是外来户,处处低调,池塘里种的都是最平常的花种,这时节是荷花盛放的季节,池水上层层叠叠墨绿色的荷叶上,开满了一支支粉色红色的荷花,威风吹过,送来一股股清新湿润的荷香。 她不紧不慢地看着波光粼粼是水池,一条红色的锦鲤调皮地跳出水面,啪嗒一声跃进水里,惊起一片涟漪。 晃晃悠悠地看景,过了好一会儿,袁滢雪她看了看天色,估摸着就是这样时辰了,才便往慈安堂走去。 她是专等着这个时辰去了,因为有一场好戏要看。 很快,她听到了袁喜莲特有嚣张跋扈的谩骂声。 “你这个死丫头,你别不承认,我都知道了,就是你背地里使的坏。你想去秦家宴会,老太太不想带你去,你就让三叔去缠老太太,你真是卑鄙。” 第十八章 要气疯了 袁滢雪带着采菱,转过墙角,果然看到不远处的墙根底下,袁喜莲正对着泪汪汪的袁喜桃破口大骂。 今日一大早,袁喜莲就堵在了这里。 “三姐姐,我没有,是老太太也觉得二姐姐和三姐姐经常出门,甚少带着我去,这次才想着带我去一次。我从来没想过跟三姐姐争,我也不敢。”袁喜桃可怜兮兮地说道,还意有所指,你们去的次数最多,这次轮着我也是应该的。 “你还装,我都知道了,是你求你娘的要去的,不光你要去,你还要带着袁滢雪那个丧门星一起去,你处心积虑地带着袁滢雪去,把我给挤下去了,你这会儿心里高兴了吧?”袁喜莲可不管袁喜桃委屈什么,她只知道袁喜桃坏了她的好事。 她昨天晚上都知道了,老太太答应了带袁喜桃去,因为老太太要带小姑姑袁春芳,她姐姐袁喜梅,再加上袁喜桃,三个就够了,秦家举办宴会,邀请的人数都是有限的,再不能多一个了。 所以就不带她了,她连衣裳首饰都准备好了,准备吃饭,筷子都已经拿了起来,饭碗却端给了别人,这口恶气她怎么咽不下去。 她让丫头出门打听了一下,才知道中间有袁喜桃横叉一杠子坏了她的好事。 “三姐姐,我真的没有。”袁喜桃当然不会承认,她朦胧的泪眼滚下一颗泪珠来,挂在秀美的脸蛋上,模样很是惹人怜惜。 “我让你装。”从小一起长大的,袁喜莲不吃袁喜桃这套,说着,上去就对着袁喜桃这张脸,啪的就是一巴掌。 幸而袁喜桃丫头红袖衷心护着,是扇在她的脸上。 袁喜桃却是大哭了起来:“三姐姐你怎么能打我?我是你的妹妹啊。”委屈的不得了的样子。 袁喜莲没有打到人,心口那股恶气越发要倾泻出来:“谁是我妹妹?就你?你也配。我让你躲,让你躲,你们几个眼瞎了,没看到她碍事吗,还不给我拉开。” 袁喜莲吆喝自己的丫头紫衣几个去拉开红袖。 红袖怎么敢叫袁喜莲伤着了,她死命地护着袁喜桃,任凭自己被紫衣几个打脸撕头发弄的狼狈不堪。 几个丫头,连同小姐混在一起,袁喜莲如愿以偿打到了袁喜桃的脸。袁喜桃吃痛,心里怨恨,趁乱在袁喜莲的腰上乱掐,袁喜莲疼了,更是没头没脸的动手。 前世,就是有这么一处,小鹊儿回来讲的热闹,说是正巧的,就被秦家来送帖子的婆子给看见了。 那婆子惊得目瞪口呆,事后,据那婆子在外与人说起来,说是她在堇州府的地界儿,见了多少大户人家的姑娘们,就没有见过这样动了手,打成一团的。 袁滢雪微微侧身,她就站在不远处的墙根拐角处,袁喜莲和袁喜桃几个吵吵闹闹,已经撕扯到了大路中间。 她们一行人撕扯着,你打我一下,我恨不得挠你两下。 只见不远处的大门口,进来了一行十来个人,正彼此寒暄着,就被眼前这一场,又是打又是哭又是骂的混乱场面,惊得站在原地。 袁滢雪站着的地方,刚好和秦家来的那一行人,隔着牡丹花池边的一座太湖石堆的假山。这假山堆的古怪嶙峋,中间大大小小留着不少孔洞。 她隔着那孔洞,将一行人震惊的神色,全都看在眼里。 为首的婆子她认识,是秦老夫人房里颇有些体面的一个管事妈妈,叫乔兴家的。 她心里冷笑,看准时机,急匆匆地走了过去劝阻起来:“三姐姐,五妹妹,你们别打了。” 袁喜莲和袁喜桃等人更是打的起劲,谁顾得上理她。 袁滢雪在心里偷笑,只见这时候的慈安里,跑出来几个婆子,为首的一个,是庞老太太跟前的心腹赵妈妈。 灰白的头发一丝不苟的盘在头上,只插着一个镶着指头大翡翠的金簪,但是身上穿的一身鸦青色的袄裙,一看就不是一般人能穿的起的。就算不识她的身份,从这衣服上都能知道,这是个地位不低的奴才。 袁滢雪却冲着赵妈妈,大声斥责了起来:“你们这些狗奴才,三姐姐和五妹妹在这里撕扯了半天了,你们才出来,是耳朵聋了,还是眼瞎了?” 赵妈妈等人,冷不防的竟是被袁滢雪给骂了,从前的袁滢雪见了一脸刻薄相的赵妈妈,就像老鼠见了猫,顺着墙根躲着走。 这几个婆子,包括赵妈妈,看着袁滢雪一时的都愣了,像不认识她一样。 袁滢雪像是顾不得搭理她们,她急着上去拉袁喜莲,而袁喜莲正抓着袁喜桃的发髻不放,她苦苦地劝着:“三姐姐,求求你别打了,五妹妹她是为了我才这样做的,她一片好心,我替她跟你赔不是,秦家,我不去了,我不去了,求你饶了她吧。” 袁喜莲头发早都被扯散了,乱蓬蓬地披在头上,回头见是袁滢雪,甩手就是一巴掌:“你这个丧门星,你给我滚远点。” 好啊,原来袁喜桃和袁滢雪早就是一伙的了,合起伙来抢走了她去秦家的名额。 想着母亲探听到了的消息,秦家这几日还有两位泼天富贵的贵客在,去的时候一定要小心谨慎。然后她便叫紫衣去打听了,竟然一位是秦如华未来的夫君镇国公府的钟四少爷,一位竟然是安国公府世子。 钟四少爷先不说了,秦家宴会谁敢在秦家眼皮底下勾引他家的姑爷,但是安国公世子,十四岁,竟然与她同年,重要的是——未曾婚配。 她连两人见面以后,她要说什么话,做什么动作,来引他注目,都已经想好了,袁喜桃竟然要坏了她的好事! 袁喜莲只觉得自己快气疯了。 袁滢雪佯装站立不稳,跌倒在地上,袁喜莲没有打到,她还是委屈地道:“三姐姐,你怎么打我?” “我打的就是你这个丧门星,你娘死了,你怎么不跟着一起去死,留在家里碍事碍眼,看我不打死你。”袁喜莲扑上来就是一通撕扯。 袁喜莲这是打的顺手了,经过打人,她胸口的怒火早已经平息,换来的是浑身心的舒畅,打这些小贱人的脸皮子,真是痛快极了。 第十九章 没脸见人 “姑娘小心。”采菱吓一跳,转过身将袁滢雪牢牢的护在自己身下。 倒在地上的袁滢雪,一边是地面,一边被采菱半抱在怀里,护的周全。 袁喜莲几下子都没能招呼她脸上去。 气急了,她在采菱的头脸上乱打起来,疯婆子一样:“你们这几个贱货,看我不打死你们!” 采菱吃痛,忍着泪花,护着袁滢雪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减弱。 这时候,迎了秦家管事妈妈进来的庄婆子,又是急又是慌,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我的天啊,我的姑娘们,都快住手,叫人看了笑话。”她急忙忙地吆喝起那几个婆子,“还不快拉开,伤了哪个小姐,都没有你们几个好果子吃。” 四五个婆子,这才想起来自己跑出来是干什么来的,赶忙上前,将还是气不休的袁喜莲拉开,将倒在地上的袁滢雪也顺手扶了起来。 袁喜桃在一旁拿帕子捂着脸,在红袖的怀里哭的肩膀一抖一抖的,她这样比当着人面地哭出声来,还要叫人心疼。 袁喜莲慢慢冷静了下来,狠狠瞪了袁滢雪一眼。 又看着袁喜桃这幅样子,得意的笑起来:“我看你们还敢跟我争?” 说完,她抬起手将头上蓬乱的发丝撩起来,却一愣。 看到了几张陌生的面孔,站在离她不远处,齐齐都用一双惊讶的眼睛在看着她。 她瞳孔一缩,她认出了秦家的管事妈妈。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是秦家管事妈妈来家里送帖子的。 袁喜莲心里一沉,她刚才打人的样子,一定被秦家的人都给看见了。 “哇——娘!”的一声,她突然痛哭了一声,只觉得没脸见人了。 她转身就往大房的院子跑去,紫衣等丫头们也急忙跟在她身后,一行人呼呼啦啦地跑了干净。 袁喜桃比袁喜莲更早发现了是秦家的妈妈,所以她早早就将脸藏在了红袖的怀里佯装哭泣。 赵妈妈匆匆往前走了几步:“真是不好意思,让您见笑了,都是下头不听话的奴才,教唆的姑娘们置气,平日里我们家姑娘不这样的,您也见过的不是?” 赵妈妈脸色一惯的面无表情,此时也因为家里几个姑娘打架,弄的有些脸上无光。 赵妈妈亲要招待秦家的管事妈妈,庄婆子不敢插嘴,偷偷的撇撇嘴,不得不低下头退到一边。 秦家来出门走动的,也都是人精,何况是乔兴家的。 她听赵妈妈找理由,也是微微一笑顺坡下驴:“谁说不是呢,有些奴才就是刁钻古怪,咱们这样的大户人家,姑娘小姐们都是温柔娴静,知书达理的人,没有不好的。” 赵妈妈点头附和的笑着,伸着手臂请秦家的人进去。 袁滢雪理了理略乱的头发,趁着慈安堂众婆子奴婢都慌了神,跟着秦家一伙人后边,走进了慈安堂。 此刻庞老太太正坐立难安地在榻上往门外头张望,口里念着:“真是一个个冤家啊,都不是村里的野丫头,正经的千金小姐,竟然敢给我打架。” 她急的不行,偏偏老大媳妇昨天出门办事着了风,头疼没过来。 老三媳妇昨晚上又跟老三闹了一通,两口子推搡的时候,她闪了腰,也躺着呢。 “用不着的时候天天在跟前碍眼,该用的时候,一个人影都不见。”她不禁埋怨起来。 堂下袁春芳与袁喜梅,两人相互看了一眼,都没有说话。 袁春芳眼里闪过十分的不屑来,身为一个名门大户的千金小姐,泼妇一样打架,真是太丢脸了。 袁喜梅却是心里着急,生怕她亲妹妹袁喜莲又惹了什么事,连累了她。 正想着,只见赵妈妈迎了秦家的人进了门,秦家妈妈先上前给庞老太太行礼问安。 庞老太太忙收下心神,才说起客套话来。 袁滢雪老神在在的,无视袁春芳惊异的眼神,坐到挨着她的袁喜莲原本该坐的位置上。 庞老太太早命了丫头给秦家管事妈妈搬了凳子来,就坐在离她几步的位置上,方便她和秦家的妈妈说话。 袁滢雪正好的,就离这秦家的管事妈妈最近。 “家里老夫人身体可好,我前个儿都想要去看望看望老姐姐,只听说家里有贵客,恐你们忙乱,便不敢去打扰。”庞老太太整个心都放在秦家来人身上,没顾上往一旁看上一眼。 庞老太太当年是河西村有名的泼妇,不过近十几年时间,过着大户人家老太太养尊处优的生活,迎来送往的,都是县里头有头有脸的人家,庞老太太表面上,早就退却了在村里时候与人逞凶斗气的棱角,变得圆滑了起来。 “老太太您客气,家里老夫人也经常提起您呢,说您有福气,生养的几位老爷都是极孝顺的,尤其是行二的二老爷,在京里头我们大老爷都说了,连当今圣上都夸赞过袁二老爷的学问呢。还有您的女儿芳姐儿,那也是在咱们泰昌出了名的才女,凡是提到过小姐的夫人们,就没有不夸的。”乔兴家的是惯常迎来送往的,此刻满面是笑,从善如流地奉承着老太太。 庞老太太眉开眼笑起来,她最自得就是她养的这些儿女,如今个个都褪去了乡村泥土味,变成了大户人家的老爷小姐们,说:“那都是夫人们看得起,不过,再怎么弹琴弹得好,也比不得老姐姐的福气,那才是真真儿的叫人羡慕呢……”说着不由自主的流露出这样神色来。 她似也是知道了忌讳,没把话说尽。 这秦家,本就泰昌县第一有钱有势的人家,如今秦家嫡长孙女秦如华,更是嫁到镇国公府,给了汝阳大长公主做了孙媳妇。秦家从此也成了皇亲国戚了,这泼天的富贵,怎能不叫人羡慕。 只是秦家素来都不是爱炫耀的人家,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何必再乱嚷嚷,招人嫉妒,更招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乔兴家的微微笑着,似是觉得就是这样。 一旁袁春芳眼里闪过一抹冷色,暗地里在心里哼了一声。 袁春芳最忌讳别人说她不如秦如华,就算是客套话,听着也觉得甚是刺耳。 第二十章 与传言不符 袁滢雪微微一笑,忽然顺着老太太意犹未尽的话语说道:“是啊,老太太您说的对。秦老夫人才是最叫您羡慕的人呢。秦家大姐姐就是老夫人亲自教养长大的,如今大姐姐有这样好的造化,何尝不是老夫人对秦大姐姐的良苦用心换来的。所以老夫人教养家中女孩儿的心思,是咱们堇州府里,她老人家说第二,就无人敢说第一的人。” 袁滢雪突然说话。 袁春芳一愣,看向袁滢雪,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只见袁滢雪看着秦家的管事妈妈乔兴家的,还在微笑着说道:“不知妈妈可还记得我没有,我小时候去秦家的时候,秦家六哥哥总是欺负我,还是大姐姐每每都护着我,我才不会那么狼狈。” 乔兴家的认真瞧着眼前微微笑着的,有些陌生的小姑娘,眼珠转了转:“可是四姑娘不是?好几年没见着了,别是认错了?” “妈妈记性好。”袁滢雪抿唇一笑。 落落大方的由着乔兴家的,将她从头到脚,从长相到穿戴的飞快打量一回。 还寒暄道:“大姐姐这几日在家做什么?” 乔兴家的便笑着:“在陪着二姑娘几个做针线呢。” 袁滢雪似乎是回想了一下记忆里的秦如华,她说:“大姐姐从小就知道管教家里年纪小的妹妹们。我小的时候,每每从秦家回来,我娘都会跟我说,大姐姐她小小年纪就知书达理,温柔大度,说我要是能有大姐姐一半的懂事听话,她就不愁了。” 这是说起了张氏来,乔兴家的是秦老夫人跟前的旧人,自然是见过张氏的,也从记忆深处想起张氏温婉娴静的模样来,那真真是个性子极好的人,绵软的不得了,秦家有不长眼的下人冲撞了,也是一笑便罢了。 她心里不由的感叹起来,怎么就年轻轻的丢下小小年纪的女儿,就那么去了呢。 便道:“先太太也将姑娘教养的很好。” 说着,忽地觉得忽略了庞老太太,忙向庞老太太说:“先太太将四姑娘教的好,但是先太太也去的早,四姑娘如今这长了十来岁,也仰仗着老太太您的照料呢,四姑娘,可真是不错呢。这通身的气派,不亏是府上的姑娘。” 乔兴家的会说话,夸袁滢雪,却是也把袁家的姑娘们全都夸上了。 庞老太太听秦家的管事妈妈夸袁滢雪,肚子里的怒火,连脸上客套的笑都撑不下去了。 她听袁滢雪说话了,她才发现这袁滢雪竟然就坐在她这慈安堂里,还说了这么一番讨人喜欢的话,更重要的是,还在秦家人面前还露了脸。 这次的宴会,她也压根就不想叫袁滢雪去参加,所以就算小儿子小儿媳在她跟前好话说尽,她也没有松口,只答应把袁喜桃带着。 她家老二说过,在没有决定袁滢雪的去处之前,不要叫她有任何出门见人的机会。外头的人,也是越少知道她越好,所以她将袁滢雪在家里关了七八年。 她甚至巴不得袁滢雪悄没声死在家里头算了。 这丫头,她到底是怎么进来她这屋子里来的,还跟秦家的人照了面,这让她还能找到什么样借口,才能让她去不了秦家的宴会。 她眼神狠狠的瞪一眼门口打帘子的丫头,那丫头打了个哆嗦,差一点就要当着秦家下人的面,当场就给老太太跪下来求饶。 “客气了,这丫头每每总是淘气,哪有你说的这样好。”庞老太太压着心头怒火,不得不寒暄着,眼里的笑意却淡淡的,没有深入到眼底,一看就不是打心眼里的欢喜。 秦家管事妈妈或许是不知道从前的旧事,她只是知道袁家出门做客从不带着行四的姑娘,她以为不得宠,也听信过那些孤僻,体弱多病,性子粗笨这样的传言。 可如今看着这四姑娘,她一张白皙的小脸上,眼珠漆黑圆润,闪着温厚的光,嘴角含笑,气态从容,端的是一派优雅的大户小姐的样子,根本不是传言的那样。 她偷眼一扫袁家众人的面容,竟都是一副看着四姑娘,眼神不善的样子,她想起老夫人的嘱托来。 老夫人交代了,这次叫她来袁家,就是要来看一看这袁四姑娘是怎么样一个人,是不是真是传言中的那样? 如果是传言中那样,便不要做多余的事,如果是一个聪明知礼的小姐,便给她一张帖子,要她来参加秦家的宴会。 今日也是亲眼看见了,正应着十二岁的年纪,长的花骨头一般秀美,性子伶俐,没有粗鄙,没有体弱多病的样子,只是在袁家…… 她又不是袁家的奴才,她是秦家的,庞老太太当着她外人的面,竟然连最基本的场面都不顾忌,可见这四姑娘在这家里过的有多不如意。 只她是外人,也没有她说话的份儿,事儿已经办完了,这场面也是尴尬,便借口要走:“时辰也不早了,老奴该回去跟老夫人回话了。” “好,好,回去了替我向老姐姐问声好。”庞老太太巴不得秦家的人赶紧走,她才好收拾袁滢雪这个没有眼色的贱丫头。 强装着一脸慈爱的笑,命赵妈妈送人出去。 只见这秦家管事妈妈站起身子,就从自己袖子里掏出了一张帖子来,含笑说道:“四姑娘,荷花宴的时候,您可要早点来。老夫人说了,好几年都没见你了,还怪想的。” 袁滢雪低头瞧了那帖子一眼,便伸手接了,说道:“劳您回去跟老夫人说一声,滢雪也想她老人家了呢,这次的宴会,我一定会去,还要早早的去。” 说着,又红了眼圈:“要是滢雪没有去成,烦您那天跟老夫人说一句,不是滢雪故意不去,是滢雪……身不由己……” 她偷看一眼庞老太太,立刻低下头来,一切都尽在不言中。 乔兴家迟疑的和庞老太太对视一眼,庞老太太忙收敛了气怒的眼神,强笑着:“去的,怎么不去,老姐姐想着我这孙女儿,是她的福分。” 乔兴家的就笑着应了,这才和赵妈妈一起出了门。 等人一走,屋里的气氛突然就冷静了下来,似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一样,尤其庞老太太的眼神,似锋利的刀刃一样刮在她脸上。 第二十一章 鞭二十 看这情形,要是从前的袁滢雪,早吓得两眼含泪,手脚不知道往哪儿放了。 可现在,她像是看不到老太太阴冷残酷的眼神一样,稳稳地坐在椅子上,眸光含笑,平和淡定。 一屋子人,都觉得奇了,这袁滢雪是傻了不成? 袁喜梅先忍不住了:“四妹妹,你不在素心园里好好呆着,来老太太这里做什么?” 袁滢雪看着袁喜梅,袁家的几位小姐,大都随了袁家人的长相,即使不像袁春芳这样集合了袁老爹和庞老太的所有优点,长得漂漂亮亮的,也是像袁喜桃那样,至少还是个清秀佳人。 偏偏这袁喜梅,是结合了袁大老爷和大太太朱氏的缺点长大,她身体偏瘦长得比一般女子要高很多,脸颊瘦长,皮肤天生就有些黑,因此总是抹着脂粉,嘴唇唇形也不好看,就会修饰。 也或许知道自己肤色和唇形不好看,每每装扮起来,总是在这两处花心思,然后很多人一眼瞧见袁喜梅的时候,先就看见她雪白的脸,还有嫣红的嘴,然后才看到她的眉眼。 袁喜梅长得实在是很普通。 似乎也是知道自己一般般,便总是站在袁春芳和袁喜莲的身后,寡言少语,不大说话。 但是每次遇到袁滢雪,她仿佛就突然有了自信,挑剔她穿的衣裳过时了,戴的首饰不上台面,说的话没教养。 以前的袁滢雪会低着头,不敢说话。 今天的袁滢雪,袁喜梅也是震惊极了,她竟然跟秦家的管事妈妈那么熟络的说着话,然后还给对方留了那么好的一个印象,她回去了,肯定会跟秦老夫人夸她的吧。 袁喜梅觉得心里很不舒服,便忍不住问她。 袁滢雪惊讶地眨巴着眼睛,似是不明白:“二姐姐,现在是向老太太请安的时辰,妹妹我怎么能不来呢?” 袁喜梅张了嘴,又不知道说什么,便哼了一声,委屈地看向了老太太。 庞老太太,袁家说一不二的人物,她五十三的人了,一张富态起来的圆圆脸上,只有眼角四周有着脂粉抹不平的皱纹,数年以来养尊处优,也养出了一番老太君的气度。 但是她骨子里的刻薄,和寡情寡义的本性,是消灭不了的。 她一双眼睛冷冰冰的看着她,像是一头豺狼,看着一只不听话的小绵羊,她在想着如何给她一个狠狠的教训。 “咱们大户人家的姑娘,最忌讳的就是在人前,没点儿眉眼高低的多嘴多舌,你可知错?”她看见这张脸,就想起了张氏。 丧门星,耽误了她的好前程,如果没有她母亲张氏和她的存在,她二儿媳妇薛氏早接了她去京城享福了。 张氏死了就算了,可这丫头还活着,其中因为有些缘故,这丫头的身份没定下来,她儿子连个诰命都没敢给她请封。 都是她,耽误了她的荣华富贵! 袁滢雪对庞老太的眼神真是熟悉极了,庞老太太的一双眼,如果能杀人,她早就死了几百回了。 前世,她哭着的问庞老太太,一样都是父亲的女儿,她母亲也不是什么丧门星,她是袁有仁明媒正娶的妻子,为什么这样侮辱她们。 庞老太太说:“都是你们母女挡了我儿子的前途,要不是有你们,我儿子早就在他岳父薛大人的提携下飞黄腾达了,有你们这样的污点,薛家的人才不肯出力。” 她接受不了这样的理由,她哭诉着:“祖母,您怎么可以这样说,并非是我母亲插足父亲和继母,而是父亲和我母亲成亲在先,一年后父亲进京考试,才和继母相遇。我母亲贤良淑德从不曾说过父亲一句不是,我也自问,从小就听老太太的话,安守本分的长大,为什么还要落得这样一个下场?为什么你们要这样害我?” 庞老太太高高在上地端坐着,看着跪在她眼前悲痛哭泣的她,说:“此一时彼一时,人都是往高处走的,原本你母亲要是低下头,答应退居一步,做一个妾,我袁家一个姨娘的身份还是可以给她的。可谁让你母亲不知好歹,宁肯死,也不愿意。你落到今天这样的下场,也别怨我们,要怨,就怨你娘去吧。” 袁家只是河西村的一家穷门小户,高攀娶了母亲,有了张家的家财,做了踏板父亲才能继续他的学业,才能去京城科考。 没想到,殿试第三名探花郎的消息,还没传回来,就与薛蓉有个苟且。 她们的存在就碍事了,就要被一脚踢开,还要心甘情愿,不能有任何的不满,否则就是不识抬举。 天底下哪里这样的道理! “你们,无耻,卑鄙。”那时候她已经心如死灰,便再没有顾忌:“你们这些白眼狼,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你们都不得好死!” 庞老太太气的差点昏过去,多少年都没人敢这样骂道她脸上了。她不禁破口大骂起来,久违的泼妇话语,倾泻而出,什么样的污言秽语都冲出了口。 往事不堪回首,此刻的袁滢雪已经不是前世那个低到尘埃里,祈求他们一点怜悯的可怜虫了。 她站了起来,无辜地看着庞老太太:“祖母,是滢雪对秦家人说的那些话,都说错话了吗?” 当然是错了,袁春芳从刚才就忍着了。 这泰昌县,她是出了名的冷美人,等闲人等她全都不放在眼里。她所出现的场合,一般人等的闺秀,都是自发自觉屏气凝神,退避三舍。 这泰昌县能与她比肩的,只有秦如华。 但是秦如华与她大不相同,秦如华虽然出身比她还要高贵,但是她本人丝毫没有盛气凌人的样子。 她为人世故,处事圆滑,几乎所有的闺秀都与她交好,没有一个不佩服的,甚至袁喜莲这个妒忌成性的人都对她心服口服。 秦如华她怎么就怎么不得了呢,在闺中压她一头也就罢了,更可恨的是,她比秦如华还小一岁,秦如华已经嫁进簪缨世族之家,做了汝阳大公主的孙媳妇,可她的终身大事,连个影儿都没有。 想着,袁春芳砰的一下,搁下手里拿着的茶盅,漂亮的眼睛冷冷看着她:“话没错,但那是我母亲才能说的话,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说了?且你一个小辈儿,当着外人的面,在敢在这慈安堂里咋咋呼呼的,还有没有一点规矩?你没规矩,老太太罚你,难道还错了不成?” 第二十二章 为何要跪 她不能不承认秦如华的好,但是她能打烂袁滢雪的一层皮,给自己出气。 袁春芳眼神凌厉地看向赵妈妈:“我们袁家的规矩,小辈儿不敬长辈,鞭二十,还不快去!” 鞭二十,说的咬牙切齿,听得一旁袁喜梅不由抖了一下。 “是,小姐。”赵妈妈从刚才被袁滢雪骂了以后,就一直在有意无意地看着她。 眼看她要挨打了,袁喜梅眼前一亮,等着像以前一样,听她惨叫和看她皮开肉绽的样子。 “是吗?”袁滢雪面色不变,她微微笑着看着老太太庞氏:“祖母,三日后,孙女儿就要去见秦老夫人了,她老人家也怪想我的,她要是问起我这些年在家里过的好不好?我会跟她老人家实话实说的。秦大老爷和父亲同朝为官,我一定会说几句好话,让秦大老爷对父亲印象深刻。” 秦大老爷在朝为官,拼的是资历,袁有仁拼的却是在背后抱大腿,这是有真才实学的人最厌恶的小人行径。前世,秦大老爷是太子一系,而袁有仁却是实打实的平王一系。 庞老太太隐约是知道的,自己儿子和秦家上头的大人物不一样,是有矛盾的,儿子还专门交代过,在和秦家往来的时候,一定要礼遇有加,不然她也不会刚才对秦家一个婆子都和颜悦色的。 这平日里看起来老鼠一样灰溜溜,总是低着头的死丫头,竟然敢威胁她? “你竟敢威胁我们?”袁喜梅不懂其他的,却是立刻领悟了袁滢雪话里的意思。 老太太要是敢动她,她就一定会在秦家说二叔的坏话,给二叔找麻烦。 家里有了今天都是靠的二叔,袁喜梅是知道的,所以二叔才是这个家里的顶梁柱,顶梁柱怎么能出问题呢,她眼神慌张地看向老太太:“老太太,您看看四妹妹,她怎么能这么做呢?” 袁春芳也露出诧异的神色,黑葡萄般漂亮的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袁滢雪,发现袁滢雪一反往常的,没有那番畏畏缩缩的做派了,就像蒙尘的珍珠,被扶开了灰尘,露出了本该属于她的光华。 “你这个死丫头。”庞老太太咬牙切齿的一拍炕几,恨不得扑上去就在袁滢雪的脸上打上一耳光:“你这个不孝子孙,你给我跪下!” 庞老太发怒了。 以前的袁滢雪势必要含着泪,乖乖的跪在堂中央,但是现在。 她慢悠悠的道:“滢雪何错之有,为何要跪。” 石破惊天,屋里头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像不认识她。 “你!”庞老太太还要发怒,这个家里她可是说一不二的人。 一旁赵妈妈眉头皱的紧紧的,她上前俯身过去,轻声说了几句:“老太太,先就算了吧,等过了秦家宴会,您再罚不迟。” 说着,眼神阴恻恻的看一眼袁滢雪,她绝对不能让一个袁滢雪,做出影响袁家二老爷仕途的事情来。 庞老太太向来听信赵妈妈的话,她不得不压下了火气,冲袁滢雪喝到:“滚出去。” 袁滢雪却是一笑:“孙女这就退下,只是还有句话说,七日后参加秦家的宴会,孙女儿没了母亲自小没人教导,那些需要穿的衣裳,与相配的首饰,孙女儿全都不懂,还请老太太您多多费心了。” 说着,她站起身来,向前一步,双手合在腰侧,缓缓屈膝行礼。 礼数周到,无可挑剔。 她退了出去。 背后啪的一声,庞老太太将茶盅砸到了地上,摔得粉碎,随之而来的是她喋喋不休的谩骂:“贱人生的贱种……” 袁滢雪脊背一僵,随即深呼吸压下心口的阴郁,换上一副平和的面容。 前世被践踏如烂泥一般,看着袁家一众如何风光无限,这一世她是携带仇恨而来,势必要让他们对张家血债血偿,她心境早就变得如顽石一般,但是当庞老太太再次辱骂母亲,想起张氏满面病容,含泪的眸光,心里还是颤动了一下。 门口采菱急忙应了上来。 她们这些奴婢都离得远,屋里发生的事只能从门口打帘子的奴婢脸上猜测,她刚才还以为小姐又受罚了,此刻竟然完好无损的出来,顿时放下了心来。 没被责罚,反而像赚了似的,看着采菱欢欢喜喜的样子。 袁滢雪微微笑着,采菱现在头发还有些凌乱,刚才被袁喜莲打到的脸上,青紫的印子都还没有褪,为了她这个年幼的主子,采菱真的是在无怨无悔的尽自己所能维护着她。 两人一前一后,才走出慈安堂的大门。 “四姑娘留步。”一道冷漠刻板的声音,突兀地从背后响起。 袁滢雪回过头来,看见是赵妈妈总是不苟言笑的干瘪瘦长的脸。 这赵妈妈是袁有仁从京城送回来的,用来提点庞老太太在泰昌县与人交往时的言行举止。 本来这就不是一个能讨老太太喜欢的角色,庞老太压根听不得别人对她指指点点,她强势惯了的。 就是老太爷在家的时候,她一哭二闹三上吊变着花样儿的,把治庞老太爷都能治得死死的,怎么能容忍一个奴婢在她耳边说三道四。 所以她最喜欢的还是庄婆子那样,能说会道,嘴像抹了蜜似的,顺着她,哄她开心的奴才。 偏偏的,这赵妈妈真个是厉害极了。 来了没一个月,庞老太太亲身的所有事情,都开始听从了她的调遣,庄婆子原本不服气,说了几句酸话,反被庞老太太训斥一句:人家是京城大户人家出来的妈妈,人家什么不知道,你还挑她的不是,有能耐你来。 庄婆子就是庄户人家出身,能懂什么,眼瞅着赵妈妈却是将庞老太太侍奉的越来越有气度,府里头众仆从奴婢各司其职,也变得越来越有规矩。她便知道了这赵妈妈的厉害,再不敢与她争锋。 而其他的小主子,类如袁喜梅等人,也都对赵妈妈是客客气气的,袁喜莲都不曾对她大呼小叫过。 此刻赵妈妈站在袁滢雪跟前,身为奴婢她也不行礼,反而一双锐利的眼睛,将袁滢雪看了一圈,最后落到她的脸上。 人还是这个人,给人的感觉却大不相同了。 第二十三章 藏得深 “怎么,赵妈妈是不认识本姑娘了吗?”她没有丝毫不自在,含笑看着赵妈妈。 身为姑娘的袁滢雪,眸光含笑,态度温和。 而身为奴婢的赵妈妈,却眼神冷漠,只觉得袁滢雪脸上得体的微笑很是刺眼,便冷哼一声道:“四姑娘,您今天可是好本事,做了那样多无礼的事情,反而还要从老太太这里要东西,就不怕在京城里的二老爷,会因为你不敬不孝祖母的行为,而恼怒吗?” 果然是袁府第一等的奴才赵妈妈,张嘴便是直击要害。 死了娘,只有父亲一个亲人的袁滢雪,在前世一开始的时候,对袁有仁还是充满了交杂着怨恨与期盼的孺慕之情的。 庞老太太众人对张家做的所有事情,她这个父亲好似都是事后才知道,迫不得已的接受,就只有他的一双手是干干净净的。 重生回到现在的袁滢雪,只当什么都不明白。 “父亲为什么要生气?我并没有不敬祖母。”她笑着。 这赵妈妈的来路,经历了前世的她,也是知道的,她是薛蓉她母亲的心腹,借着袁有仁给庞老太太找人的时候,成功的安插到了庞老太太身边。 前世,有多少的黑手不是来自这赵妈妈。 想至此,袁滢雪看着赵妈妈的微笑,却是越来越冷,直到消失不见。 她冷冰冰的说道:“本小姐在家里,安分守己,敬重祖母,体恤叔伯婶娘,友爱姐妹兄弟,赵妈妈觉得我哪里会惹父亲生气。倒是赵妈妈,你是以什么资格,在姑娘我的面前颐气指使的?” 不管她有没有做到,她说她做到了,就是做到了。 慈安堂的门口,并非没了人,几个婆子探头探脑地看了过来。 赵妈妈神情一顿,随后便是气得笑了:“四姑娘,您可不要这样跟我说话,我可是二老爷请来的人。” “是吗?我父亲是给我袁家请了尊大佛吗?需不需要我早晚上柱香。”袁滢雪说话温温柔柔的,却像是带刺的荆棘,抽在她心口上。 赵妈妈顿时脸色神情一变,阴冷地盯着袁滢雪,她这是在讽刺她身份低贱,咒她早死,这个小贱人。 袁滢雪面上又带出笑来:“本小姐并没别的意思,赵妈妈可别往心里去,只是,白叮嘱您一句,您到底是外来的。伺候我祖母,您还是不如庄妈妈服侍的妥帖,她到底是服侍我祖母的老人了。我祖母身体健康,每日笑容满面,爱笑的人身体好。您瞧瞧,这泰昌县同岁数的老太太里,是不是就数我祖母最年轻。您这后来的,摘了庄妈妈的果子,成了老太太跟前的一等人,您风光着,可不要忘了庄妈妈这样劳苦功高的旧人啊,显得您多不近人情似的。” 袁滢雪说着,便转过身去,施施然的走了。 这一连串连讽带刺的话,炸的赵妈妈一肚子狼火黑烟,还全得要憋着。 袁滢雪不光骂了她一顿,还给她和庄婆子中间下绊子。 可恶,岂有此理,在京城里的时候,就是袁有仁都没有这样跟她说话过。 叽叽喳喳的议论声从背后传来,赵妈妈气恼的回转身,呵斥道:“这慈安堂的差事不想要了是不是,明儿就让你们去后园子里刷夜壶。” 几个婆子忙闭上嘴,低声下气的赔不是,说好话。 赵妈妈得了袁滢雪一番教训,心中气愤难平,面上却不敢带出来,她被袁滢雪给嘲讽了,分明落了下成,再在脸上表现出来,不定得多少人的耻笑。 她往二门的垂花门方向走了几步,复又停下脚步,转身往另外一个方向去了。 吉祥院里。 袁喜莲在朱氏的屋子里哭哭闹闹了大半个时辰,才因为累了,在众丫鬟的服侍下,半躺在贵妃椅上,让钱嬷嬷用冷帕子在给她敷哭肿了的眼睛。 朱氏端坐在一旁的贵妃椅上,面无表情的听着二女儿袁喜梅,将慈安堂里的事情,全都说了一遍。 听完,她脸上不禁露出讶异的神色来:“竟是真的?这六丫头她中邪了不成?” 说着,她看向一旁的小女儿袁喜莲,她眼睛上盖着冷帕子,事儿也过了大半天,还是气性大的很,委委屈屈的不时的抽噎一下。 朱氏心肝儿也跟着颤,想着袁滢雪从前的模样,她还是不太相信:“应该不会,六丫头她没有这样的胆量,难道说,是她背后有人?” 袁喜莲一听,一把抓开眼睛上的帕子,向朱氏抽泣道:“娘,就是袁喜桃那个小贱人教唆的,咱们这家里头,除了袁喜桃隔三差五的往素心园里跑,就是个奴才都不愿意去一下。” 朱氏不语。 老三家的这个女儿,确实是有一些小聪明,但是在她眼里却还是不够看的,她也没胆量教唆袁滢雪去和老太太叫板。 只不过,这五丫头的心眼子,她以为她不知道,她却是全看在眼里的,怂恿着老三媳妇拿张氏的旧东西,去跟秦家要人情? 要是如了这小丫头的意,她还以为袁家的后院是她能够兴风作浪的了? 那么,教唆了四丫头的人,能是谁? “赵妈妈来了。”外头丫头忽然传了话进来。 朱氏一愣,看钱嬷嬷一眼,钱嬷嬷随即便出去,将赵妈妈迎了上来。 “她来干什么?”袁喜莲不太喜欢看到赵妈妈,虽然赵妈妈待她堪称的上是平和的,但是她就是觉得赵妈妈眼里除了庞老太太,就是她父亲,她好像也都看不到眼里去。 “你们俩出去吧。”朱氏不答,反而叫袁喜梅和袁喜莲姐妹们出去。 两姐妹相视一眼,只得都站起了身,向母亲行了礼,才转身离开了。 赵妈妈与袁喜莲擦肩而过,看袁喜莲的一个眼神,叫袁喜莲心头一紧,浑身不自在。 赵妈妈也是厌烦,到底是泥腿子出身,一个秦家宴会名额,订没定下还是两回事,先就闹起来,没脑子。 这大太太素来精明,她生养的三个姑娘,却不是平庸就是蠢,给京城的大姑娘袁惜娴提鞋都不配。 屋里空了下来,明间的门口也有钱嬷嬷望着人。 “今儿这事儿,太太知道了吧。”赵妈妈搁下手里的茶杯,开门见山的将一双淡淡的眼神看着朱氏。 朱氏将赵妈妈不着痕迹的打量一下,道:“也是没搞清楚,怎么,妈妈是察觉到了什么?” 当初,赵妈妈来家里头没多久,基本要独揽大权了,引得朱氏这当家太太警觉起来,在一次次交锋中,赵妈妈请示了薛蓉以后,便向朱氏摊开了身份。二人达成了协议,彼此数年便相安无事。 第二十四章 张妈妈 薛蓉不要财,她要的是心里清净,趁了朱氏的心。 有京城薛蓉在袁有仁跟前替她遮掩,她数年来,也积攒了一份不菲的身家银子。 赵妈妈道:“定是有人在背后教唆她。看来平时我们对素心园的规矩松懈了不少。” “那妈妈以为何?”薛家人如何针对袁滢雪,朱氏是完全不管的,她三个女儿都操不完的心,哪里烂好心去同情一个袁滢雪。 袁滢雪今日在慈安堂,当面顶撞庞老太太,出了慈安堂,又将赵妈妈讽刺个体无完肤,颜面尽失。 袁家这几日最大的新闻,便是素心园里的四姑娘大变样了,得罪了老太太和赵妈妈,竟然也没有受到惩罚。 采芹在一旁心事重重的说:“这可怎么办?将老太太和赵妈妈都给得罪了,姑娘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你们看,这几日的饭,像个什么样儿。” 桌上摆着简单的两菜一汤,炒豆芽、白菜豆腐加蘑菇青菜汤,清汤寡水不说,汤里也捞不出几根青菜来,再是一碗白米饭。 “就是,大厨房的人摆明了就是不将姑娘放在眼里,我刚才在大厨房里都瞧见了,二姑娘她们的份例,是四个菜一个汤,菜是清炒香菇菜心、椒香小羊排,虾仁炒豌豆,红烧肉炖卤蛋,汤是败火的萝卜炖鸭汤,光看着就叫人眼馋。姑娘,这个头可不能开,要是以后老是这样,我们都得饿死了。”小鹊儿想着在大厨房看见的那些菜,再看眼前的萝卜青菜,心里又是妒忌,又是气。 一般大厨房不会另外给伺候姑娘的丫头们准备饭,因为姑娘们一般都吃不完,剩下的刚好就是丫头们添几碗饭吃了就行了。今儿的菜,分量也将将够姑娘一个吃的。 眼珠子一转便说:“姑娘不如亲自去大厨房里问她们,凭什么给姑娘的和给二姑娘她们的不一样?姑娘去了,她们兴许就怕了,可不得乖乖的把饭送来。” 心知肚明是因为惹了庞老太太才会这样的待遇,却是教唆袁滢雪去大厨房里跟奴才们闹。 采菱狠狠一瞪小鹊儿:“问什么问?这事能是姑娘干的?你看见过哪个姑娘跟奴才吵嘴的?再说了,你不是咱们素心园嘴巴最厉害的一个吗?你怎么不去?” 小鹊儿撇撇嘴,转开脸。 采菱冷笑,管厨房的周妈妈,是大太太朱氏跟前心腹丫头桂香的亲娘,脾气相当不好,对上头主子们哈巴狗似的,对底下的小丫头却非打即骂,小鹊儿去了,不挨上两嘴巴才怪。 袁滢雪搁下笔,却是看向在一旁似乎发呆的张妈妈:“妈妈,你拿十两银子来,采芹,去让门房的厦婆子拎几个菜回来。” 门房厦婆子是庄妈妈的人,庄妈妈自从袁滢雪大庭广众下贬斥过赵妈妈,说赵妈妈是摘了她现成的果子,替她说话之后,便觉得袁滢雪是府里头最能体恤奴婢的姑娘了,于是,每每对袁滢雪都变得和颜悦色起来。门房最近也给素心园的人大行方便之门。 明日就去秦家参加荷花宴了,不值当为了这个闹,就是闹了,大厨房的就是给了,也不好看。 张妈妈才回了神来,手一抖,砚台里的墨汁溅了出来,弄脏了她的袖子。 “妈妈怎么了?”袁滢雪淡淡看着她。 是的,张妈妈回来了。 还是从前一副干什么都心不在焉的样子。 张妈妈忙说:“没什么没什么,姑娘刚才说什么?” 采芹看不下去,上前说道:“姑娘让妈妈拿十两银子出来,让我去门房里,请厦婆子帮忙弄几个菜来。” “十两银子?”张妈妈差点尖叫出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火气,她冲着袁滢雪就教训了起来:“姑娘,你知道十两银子是多少钱吗?一般人的人家十两银子够一家子吃三个月的饭了,你一顿饭就要吃十两银子,你……” “妈妈这是怎么了?难道我还缺银子使吗?”袁滢雪神情冷了下来。 张妈妈看着袁滢雪冷凝的目光,不由的有些慌乱:“怎么会?怎么会……”说着,她踟蹰不安的又看了看一旁站着的采菱几个疑惑的眼神,勉强笑了下,说她去拿,便转身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张妈妈回来,将一锭银子给了采芹:“将就些,省点儿,外头就是大鱼大肉一餐也用不了二两银子。” “我知道。”采芹应了,便飞快的出去了,大家伙都早饿了。 张妈妈回过身,偷眼看袁滢雪的反应,见她面色如常,仍旧低头在书案上抄写那什么诗词,便放下心来,觉得自己是多想了。 想起在外头受苦的女儿和外孙女儿,张妈妈只觉得心如刀绞,那天杀的杜老三,当年她是瞎了眼,才会将女儿嫁给他。 姑娘的丫头都瞧不起的那两菜一汤,如今外头的女儿和外孙女儿却是都吃不起了。 张妈妈默默退了出去,坐在廊下,正想着什么。 “庄妈妈?您老怎么来了,您可是稀客啊!”身边突然传来小鹊儿一阵欢喜的声音,一道身影忽地就从她身边窜到了院子里去。 张妈妈抬了头,只见庞老太太身边的亲信庄妈妈,笑眯眯的在小鹊儿的迎接下,走进素心园的大门,身后跟着两个低眉顺眼的丫头,一个手里捧着个红檀木刻着牡丹纹的盒子,一个手里挽着一个靛蓝色的包袱。 “庄妈妈来了,快请。”她满心疑虑的迎上去。 这素心园多少年了,就没见过庄妈妈的笑脸,今儿一看,还是来送东西的。 “老姐姐好。”庄妈妈问了一句。 张妈妈受宠若惊起来:“不敢不敢。” 庄妈妈不以为意,四姑娘跟前的这个张妈妈本就是胆小怕事的人。 袁滢雪不得不再次搁下笔,转过身来看着庄妈妈,瞧见后边两个丫头,便明白了过来。 衣裳首饰都是锦衣坊送来的,袁滢雪当即在采菱和小鹊儿的服侍下,穿戴起来。衣裳不合适还要再修,首饰不好,也得再换。 明日就要去秦家赴宴,庞老太太偏偏使人在这最后一天才将东西送来,而庄妈妈却是人精,这几日袁滢雪的银子使的好,她心里高兴,自然事儿也办的十分妥帖。 衣服果然合身,首饰也没有任何的瑕疵。一两的赏银,庄妈妈乐颠颠的,袁府她的月例也才不过一两,她在素心园走一遭,就得了这一个月的月钱。 第二十五章 不甘心 锦绣园,小燕儿匆匆地跑去了西厢房里。 袁喜桃听了,一双眼睛露出怨毒的光来。 只见她面对的水银镜里,她的一张脸,有着一层密密麻麻的,连厚厚的脂粉也遮掩不住的疙瘩。 刚才老太太已经让珍珠过来通知她了,脸没好就哪也不要去了,省的出门吓坏了人。 是的,她脸上的疹子只是暂时的,不会毁容。 但是她失去了去秦家的机会。 本该被她得到的请帖,依然是在袁喜莲的手里。 当天夜里,袁喜桃在被窝里默默流泪的时候,袁喜莲正一手拿着请帖,一手搂着朱氏的胳膊在撒娇:“娘,还是你对我最好了。” 次日,秦家举办宴会的日子。 庞老太太坐着第一辆朱轮华盖的大马车,带着大丫头珍珠。她原本是叫女儿袁春芳跟她一起坐的,女儿却非要跟袁喜梅一起坐后边的马车,便由她去了。 所以第二辆朱氏的马车里,她带着小姑子袁春芳,还有二女儿袁春梅。第三辆马车,本来该是袁喜莲一个坐,现在却多了袁滢雪。 因秦家就坐落在隔壁的桂枝巷里,从大路绕过去也不过一刻钟的时间,马车上不预备茶水伺候。各人的丫头们,就都安排着坐在紧跟着的三辆青布马车里。一行十来个护卫随扈在两旁。 小庞氏妒忌的看着一行人的马车,陆陆续续的行驶出袁家的大门,想起锦绣园里,女儿袁喜桃一张红疙瘩脸和哭红的双眼,满腹怨气,可也不得不在人前装着一个笑脸。 马车里,袁喜莲妒忌的看着袁滢雪:“四妹妹今天打扮的可真漂亮,这是打算去见秦老夫人,还是秦家少爷啊?” 袁滢雪淡淡看着袁喜莲:“请姐姐慎言,这话要是叫有心人听见了,还以为我们袁家的姑娘们,去别人家做客,是专门盯着人家少爷去了。” 袁喜莲说话向来刺耳,专捡难听的话说到别人脸上去,没想到今日袁滢雪却是反过来将他一军,说中了她的心事。 她哼了一声,威胁道:“贱人只有一条贱命,等到了秦家,你要牢牢紧跟着我的身后,听我的话。别无意中遇到了某些贵人,就发了痴,做出丢人现眼的事儿来。” 想着临行前母亲的嘱托,她不禁在唇角勾起一抹不坏好意的冷笑。 袁滢雪却是想起一则笑话来,说是袁喜莲第一次见到了,秦家有着云州府第一才子之名的秦家大少爷秦允之的时候,她双眼发直地看着人家那张面如冠玉的俊秀面容,身边的丫头怎么叫她,她都没有反应。 引得秦允之尴尬不已,周边围观的众位闺秀和陪同秦允之一起吟诗作对的少爷们,都忍不住哄堂大笑。 袁滢雪便笑了:“有了三姐姐的前车之鉴,妹妹一定会吸取教训的。” “你?!”这是袁喜莲心中的一根刺,她抬起手就往袁滢雪的脸上扇过去。 袁喜莲骄横跋扈惯了,她心里稍有不痛快,就要动手。她身边的丫头就没少挨过她的巴掌。 袁滢雪以前也有挨过,但是现在的她却不会了。 她抬手接住了袁喜莲挥来的手腕,冷笑道:“我去不去秦家无所谓呢,三姐姐要是也不想去了,咱们俩就一起打道回府吧?” 袁喜莲面容扭曲,咬牙切齿的,将手抽了回来,将气愤的脸转到一边儿去。 袁滢雪只觉得好笑,说来这袁喜莲真是遗传了庞老太太的厚脸皮,疯婆子一样当众殴打堂妹的举动,被秦家的管事妈妈都瞧见了,还能舔着脸,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往秦家去。 而袁喜桃,没想到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袁喜莲傻,但是人家母亲朱氏可是一等一的精明人,袁喜桃费尽心机,来了秦家的人,还是袁喜莲。但是袁喜桃是睚眦必报的小人,这个亏她可不会白白的吞了。她又看了一眼趾高气昂的袁喜莲。 秦家离的近,不多时,便到了桂枝巷。 袁家早已经打听过了,秦家今日宴请的,有蒋知县、张县丞、汤典史等有着官阶的人家,还有其他有钱有势的大商家魏家、祝家、王家等人家。其余也有州府的许多贵人们,不便自己前来,而派了家中总管仆妇来送礼的。 早早的,秦家门前便排起了长队。 秦家是极有规矩的人家,来客众多事务繁多,伺候的仆从却是有条不紊的在管事的指派下,将各家各户的贵客不紧不慢的迎进了门。 不多时,袁家的女眷,便在二门下了马车,坐上来迎的轿子,进了垂花门,各人下桥,却是秦家二房太太阮氏笑吟吟的迎了上来:“老夫人安好,您快请。” 说着,亲自扶了庞老太太。 庞老太太觉得极为受用,也笑的满脸开花:“今儿府里摆宴席,来的人可真多啊。” 阮氏笑着:“都是街坊四邻看得起,凑个热闹罢了。” 说着,看向一旁打扮的华贵无比的袁春芳,高高挽起的飞仙髻上戴着金光闪闪的五凤朝阳挂珠钗,凤口垂下的那一颗南珠,足有桂圆一般大小,在她的额头上发着柔和的光泽。 眼瞧见阮氏在打量她,袁春芳不仅羞红了脸,更添一份妩媚。 阮氏心知肚明这袁家小姑的羞涩之意从何而来,笑眯眯的夸起旁边的袁喜梅等人。 夸其貌不扬的袁喜梅乖巧,夸张扬自傲的袁喜莲活泼,轮到袁滢雪,仔细看了看,便猜着了是谁,便说:“这就是滢雪了吧,我好些年都没见了,小女孩都快变成大姑娘了。” 记忆里,温和腼腆的张氏,身边就依偎着一个雪团似的小姑娘,总是怯生生的抓着张氏的裙摆,在她身后躲着,十分怕人。 庞老太太脸一僵,一旁朱氏笑着说道:“是啊,这丫头自生来就体弱多病,隔三差五的请医问药,前些日子贪玩在湖边弄水,不知怎地就掉到湖里去了,一下子就病了这好些天,这几日,也是瞧着大好了,我们老太太才舍得带她出来。” 袁滢雪将朱氏看了一眼,要是前世,单纯的她还以为大伯娘不过是为怕场面难看,找的借口罢了,既然圆了老太太的面子,还能奉承老太太疼爱小辈儿。 如今她却看的明白,这只是前奏,前世老太太想要一碗药毒死她的时候,大伯娘可是说了,虽然经常在外头跟别人说她体弱多病,恐怕难养活,所以她死了只说她引发旧疾,几样病症掺杂在一起,大罗神仙也难救活。 别人不会多想,我们也没什么嫌疑。 她不担心毒死她被人怀疑,却是担心—— 朱氏道:怕只怕,那些张家的旧人,不会被这样简单的蒙骗过去…… 第二十六章 近水楼台 这就是大伯娘朱氏常常对外人说的话,无一例外的不是在暗语:我们家的袁四姑娘是个多病的身,所以她什么时候死了,你们也不要觉得奇怪。 她的大伯娘,还真是深谋远虑。 袁滢雪暗暗看了一眼笑吟吟与阮氏寒暄的朱氏,上前对阮氏行了一礼:“滢雪给二伯娘请安。” 然后微笑地说道:“这几年滢雪在家养病,已经大好了,往后可以经常见到二伯娘了,到时候,二伯娘可不要不认识滢雪了啊。” 从前张氏带她在秦家行走的时候,秦老夫人让她管秦大老爷叫大伯,大太太叫大伯娘,给阮氏自然就叫二伯娘。 阮氏这时也从记忆力找出来了有关袁滢雪的记忆,便也笑了:“这么漂亮的姑娘,你就是请二伯娘把你忘了,二伯娘也忘不了。” 说着,她笑吟吟地领着一行人,去了宴客的荷花园。 今日秦家带客,场地便设在后花园的荷花园边儿上,荷花池东侧是男客,由二老爷等陪同在东边的望月楼里,赏戏饮酒。 西侧,则是二太太领着族中的妯娌们,招待着众多女眷们,在赏星阁里喝茶聊天。 而秦老夫人则是在容华堂里,今日来客众多,不是所有的人都能过去见秦老夫人的。 赏星阁里,朱氏进去的时候,已经坐满了宾客,相熟的女眷们各自带着家中的女孩儿们,正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谈笑。 她们一行人进去,看过来的不少,却只有两三个平日里家中有生意走动的女眷与她打了招呼。 朱氏也不觉得尴尬,袁家本就根基浅薄,他们靠着什么起家,泰昌县里的人精们,没有不知道的。 但朱氏不管旁人眼光如何审视,她脸上总是带着一副亲亲热热的笑容,一一回视过去,好像这些看她的人,关系都与她很不错。 朱氏才坐下,袁春芳等年轻的女孩儿,还没落座,就见一个穿着茜红色绣着兰草对襟长褙子的女孩儿,笑吟吟的走了过来,对袁春芳道:“袁小姑和姑娘们都随我去荷风亭玩吧,姑娘们都在那边,今儿人多,可热闹的很呢。” 朱氏一看来人是谁,顿时满面是笑:“可是秦二姑娘。” 那女孩儿落落大方的向朱氏行了一礼,微笑道:“袁大太太好。” 不过两句话,行了一个礼,却显出秦家姑娘们端庄大方来。 一旁便有妇人夸赞。 “这秦家二姑娘几日不见,出落的越发稳重了。” “不亏是秦家老夫人教养出来的姑娘,就是不一样。” 女眷们都夸了起来。 袁滢雪认识着秦二姑娘,是秦家二老爷的庶长女秦如芬。 袁春芳垂下眼睛,暗暗掩饰住不屑的眼神,不过是秦家一个庶女罢了,就值当如此的夸赞。 此时在座的各家姑娘们,也在秦家其他姑娘的邀请下,离了这赏星阁,往园子里去了。 袁滢雪无可无不可的,也在众女的身后跟着。 今日她来秦家,可不是来凑热闹看荷花池的,而是来见秦老夫人的。现在她只需要找个地方安安静静地坐一坐,等着秦老夫人唤她就是。 到了园子里,众人便都与自己相熟的女孩结伴在一起,三三两两各自成了小团体,正待散开。 就听到秦如芬向众人说道:“今日府里来客众多,有招呼不周的地方,请各位姐姐和妹妹海涵,若有需要的,尽管吩咐身边的奴婢们来禀告,千万不要见外。” 秦如芬说的客气,便也有知礼懂事的姑娘们表示理解。 “秦姐姐客气了,大家都是常来常往的,不会跟姐姐见外的。” “是啊秦姐姐,不用管我们了,你自去忙就是了。” 秦如芬看着眼前众女都点着头,她张了张口。 想起太太的嘱托,她想跟各位姑娘说一下,想起府上的二位公子们,自己却是脸上一红,羞于出口。 眼看着众女都散开了,再不说都来不及了,她不由的神色慌乱起来,她要是不说,到时候冲撞了贵人,太太定然要与她算账。 旁边表情一直都冷冷的女孩,突然开口说道:“我二姐姐还有句话要交代各位姑娘们,这桥的那一头,便是宴请男客的地方,姑娘们要小心,可别走岔了路。” 她话音未落,吵杂的人群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袁滢雪疑惑的目光看了过去,只见有些姑娘们眼神有些躲躲闪闪起来,更有些直接羞红了脸。 也有些神情不悦,但是也不好说什么,甩手就走了。 她忽然想到,前世秦家的宴会她没来,但是隐隐约约的听过,秦家这次的宴会除了秦如华未来的夫婿钟四少爷,还有另外一位身份贵重的客人,听说还是一位相貌英俊的少年。 宴会上,也很是闹出了几次争风吃醋的笑话来。 也怪不得这些姑娘们都有些心虚的样子。 袁喜梅神色有些不自然,袁喜莲却是小声不屑地嘀咕起来:“哼,她们近水楼台先得月,倒把我们像防贼的一样。” 她这次费尽心思的非要来,可不是来看秦家那几朵破荷花的。 “别说了。”袁喜梅看见那女孩瞧过来,急忙拉了袁喜莲一把。 等那女孩转开视线,转头走了。 袁喜梅才恨铁不成钢地说袁喜莲:“刚才为什么非要多这个嘴,要是把她得罪了可怎么办?” 袁喜莲不以为意地转过身来:“姐姐也太小心了吧,她秦如婵不过是秦家一个庶房老爷所出的嫡女罢了,就狂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秦如华呢。” 说完,便从一旁柳树上折下一根枝条,摘下叶子一片片地丢着玩。 袁喜梅脸色不好看,她知道自己这个妹妹有多难说话。 “你们两个不嫌丢脸,就继续在这里吵吧。”一旁袁春芳冷冷地瞪了两个侄女儿一眼,转身就走了。 锦书忙不迭的跟在袁春芳的身后。 袁喜莲冲着袁春芳嘻嘻一笑,凑到袁喜梅的耳边说:“姐姐,你瞧小姑姑,你说这次,小姑姑是冲着秦家大少爷来的,还是别的人?” 袁喜梅瞧一眼一旁站着的袁滢雪,冲袁喜莲瞪了一眼,叫她别多嘴。 袁喜莲便冷冷地瞪一眼袁滢雪:“看什么看?反正不管是好的,还是赖的,都轮不到你。” 袁滢雪微微一笑:“我年纪还小呢,不知道姐姐在说什么。” 说完,便转身要走。 袁喜梅想起母亲来时的嘱托,拉拉袁喜莲的衣袖子,便急忙几步追上袁滢雪来:“妹妹好些年没来过秦家了,有些地方你大约都不认识了,还是姐姐们带着你玩吧。” 袁滢雪瞧着袁喜梅的眼神,那心虚都快显露在脸上了。 “好啊。” 她倒要看袁喜梅袁喜莲两个,要怎么的带着她玩儿。 第二十七章 小把戏 “那我们就去那边坐坐吧。”袁喜梅往园子东北角指了一下。 袁滢雪看了过去,只见秦家花园子的东北角,安置了许多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太湖石,太湖石的周围种满了姹紫嫣红的花儿。 瞧着是不错,但是那地方一看便偏僻的很。 那些花草和太湖石,只是为了点缀着这一个角落,使此地不至于太过荒僻。 因不是专门供人来欣赏的,便没有铺陈小路,要是走过去,必是要沿着湖边,走铺设湖边的青石板小道。 要是一个不小心,摔在水里,就再正常不过了。 “姑娘。”看着袁滢雪准备去,采菱在一旁提醒她。 “四妹妹,走吧。”袁喜梅上前亲热的拉住袁滢雪的手。 袁滢雪瞧一眼采菱,示意她稍安勿躁,便跟着袁喜梅去了。 果然地方偏僻,等她们几个绕过太湖石到后边来,旁边的太湖石群,就将她们几个女孩完完全全的遮挡了起来,身后的人声也变得遥远了。 袁喜梅到底跟袁滢雪不熟,拉拉杂杂说了一堆花花草草的话,便从袖子里拿出一只香囊来:“妹妹你闻闻,我这个香囊里装的都有什么花儿?猜准了,姐姐就将这只这只镯子送给你。” 说着,露出腕上青翠欲滴的裴翠细条镯子来。 袁滢雪看着那香囊,在袁喜梅紧张的眼神里接了过来,缓缓地,正当袁喜梅认为她会放在鼻子前嗅一嗅的时候。 袁滢雪忽然将手一送,直接就按在袁喜梅的口鼻处:“还是姐姐来闻一闻吧,看它香不香?” “你干什么?”袁喜梅吓一跳,下意识抽一口气,香囊里浓郁呛鼻的花香,立刻从口鼻吸进了她的肺腑里。 “你,你。”她哆嗦地站起来,扶着吓了一跳的翠羽,颤抖着身子,只觉得头突然一阵晕眩。 母亲来时交代了,只叫袁滢雪闻一下,她就会晕倒,到时候叫了秦家的下人把她送回袁家去,就行了,很简单的事。 只是没想到,袁滢雪她…… 袁喜梅头一歪,整个身体就倒在翠羽的怀里。 翠羽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吓得几乎魂飞魄散:“姑娘?姑娘?” 袁喜莲急忙扑了上来,指着袁滢雪还拿在手里的香囊:“你瞧瞧你干了什么?” 袁滢雪笑了一笑,突然手一扬,就将那只香囊扔进了不远处的荷花池里,层层叠叠的荷叶,将水面遮挡的严严实实的,连一层涟漪也不曾荡漾出来。 “我怎么了?”她笑着,瞧着昏迷不醒地袁喜梅:“还当你们有什么把戏,因为不过如此。” 说完,带着也吓了一跳的采菱转身便走了。 “你这贱丫头,等回了家去,我一定要让你好看。”袁喜莲在身后气急败坏的叫嚣起来。 偏僻的地方,除了她们自己,没人听得见。 “三姑娘,怎么办啊。”翠羽急的要哭起来。 袁喜莲哼一声,冲着紫衣道:“还不快去找我娘。” 紫衣忙应了是,急匆匆地跑出去了。 袁滢雪离了那偏僻的地界,一路分花拂柳的走到荷风亭附近,姑娘们大都集中在这里,有的在亭子里看着荷花美景吟诗作画,有的在这岸边几张圆桌前,或是对弈,或是围坐一起说笑。 袁滢雪一眼便瞧见了秦如卉,娇俏的小脸上满面是笑的被七八个姑娘围绕在中间说笑,如众星捧月一般。 秦如卉是秦二老爷秦正明的嫡女,也是秦如华昔日里任何场合都手拉手,牵在手心里的妹妹。 众女是经常见的,今日定了亲不变露面的秦如华不在,但是巴结了秦如卉也是一样的。 她微微一笑,便走了过去。 前世,秦家卷入了先皇后所出的太子周旦与颜贵妃之子平王周显之间的夺嫡之战中,先太子周旦,还有后来被牵连其中的继后萧皇后,先后都败的尤为惨烈。 周旦的生母贤德景仁皇后与皇上是青梅竹马长大的情谊,先皇后去的早,皇帝便将太子带着身边抚养长大,启蒙教学都是皇帝亲力亲为,八岁时便立他为太子,在金銮殿听政。 周旦本人,据说他长的高大挺拔、仪表堂堂,颇有一番龙子凤孙的傲人气度,如果不出意外,他将会是大烨国下一个帝王。 可惜,他被皇上撞见与后宫妃嫔在一起幽会,更是与继后萧皇后也有首尾,皇帝大怒,下令将他幽闭于太子东宫,不出三日,太子便病倒了。 周旦太子是何等风光无量的人,这大烨国开国至今,都没有这般受宠的皇子,但是俗话说,得到了越多,失去的时候就有多痛苦。 太子这样天之骄子,受不了这阶下囚的屈辱,没多久就服毒自尽了。 太子一死,先前被牵扯到,但是并没有真凭实据的萧皇后,便承受了皇帝无处安放的悲痛与愤怒,他赐下的白绫还未送入冷宫。 那长春宫便起了一场大火,等火被扑灭以后,萧皇后和六皇子周景全都化为了一捧灰烬。 先太子与萧皇后、六皇子死后,皇帝便在勤政殿里昏迷不醒,颜贵妃一系一家独大,开始清算起太子从前的势力。 而秦大老爷秦正辉是孙太傅的学生,孙太傅的女儿便是自缢而亡的太子妃孙氏。加之太子是汝阳长公主抚养长大的,感情与旁人不同,嫡孙钟诚又娶的是秦正辉的嫡长女秦如华。 秦家算是牢牢地被绑在太子周旦的这艘船上,太子自尽,秦家也是完了。 没多久,就被颜贵妃一系人马,弹劾身为礼部尚书的秦大老爷秦正辉买官卖官,收受贿赂,为太子敛财供圈养私兵之用。 秦家被抄家灭族。 当年她在袁家,听袁大太太跟大伯父袁有德议论,秦家男女老少上至高寿的秦老夫人,下至秦家二房儿媳妇才生的三个月大婴儿,尽数被抓,收押受审。 罪名三日后就下来了,秦正辉等成年男丁斩首示众,未成年男丁则流放大西北,女眷尽数纳入贱籍,由教坊司接手。 后续如何,她便不知道了,只知道,秦家这样富贵人家出身的夫人小姐们入了教坊司,只会生不如死。 秦家如今的花团锦簇、富贵荣华,没多久就会烟消云散。 而袁滢雪对秦家的感情是复杂的,她感谢秦老夫人对母亲和她的体贴照应,但是得知真相以后,她却是面无表情的在屋里坐了半夜。 外祖父张老太爷在过世之前,曾经将家产的四分之一,寄存到秦老爷子手里。 但是秦老夫人一直到秦家被抄家灭门的时候,才拿出这部分家财去讨好袁有仁,希望袁有仁能够在薛阁老面前为秦家美言几句,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第二十八章 有意结交 袁滢雪眼里的微笑淡淡的。 秦家对她们母女的恩情,是真的,但是秦家吞了这笔家财,当做不知道,做出这样背信弃义的事情,也是真的。 前一世,秦家举办宴会的时候,她正因为溺水而昏迷不醒的躺在素心园里,袁家的人对外说她,就是这几天的事了。 秦老夫人这边自始至终就没有动静,后来在京城偶然遇见了换了身份的她,还很吃惊。 这一世的现在,秦老夫人派去试探她的人,发现她好好的活着,她才得到了秦家这张帖子来。 现在,她不管秦老夫人如何做,她都要不计后果的,拿到外祖父家留给她的那份,寄存在秦家的家产。 袁滢雪走过去的时候,发现秦如卉正和蒋玥等人围坐着,凑在一起欣赏锦衣坊里新出的六角宫扇。 她也立在一旁,仔细看了看,只见宫扇上绣着是一副荷花图。 这六角宫扇是以稀有华贵的鲛丝冰纱做底,这鲛丝冰纱千金难求,质地透明如无物,迎着光看,还会闪着白琉璃一般的盈盈白光。这冰纱上,绣着一副荷花图,荷花以大红、粉红、浅白、嫩绿、嫩黄等四色,将一枝盛放的荷花,旁边伴着另一枝以红白绿三色绣成的花苞,花枝下半部分,绣着层层叠叠碧绿的且还滚着几颗露珠的荷叶。 秦如卉羡慕的说:“这可是锦衣坊里下一百两银子不卖的荷花扇,是张绣娘亲手所绣,她只绣了四面,听说袁家的小姑袁春芳有一面春兰蝶舞,夏天的便是这把夏荷吐珠,秋天是秋月云影,冬天的是踏雪寻梅。夏荷吐珠你得了,不知道秋月云影和踏雪寻梅谁得了?哎,真是可惜,你也知道的,我最喜欢收藏这些漂亮的宫扇了,可惜等我知道有的时候,锦衣坊里已经没了。” 蒋玥微微一笑:“这我也不清楚呢,我这把还是袁家大太太参加我娘生辰宴的时候送给我娘的,我娘又给了我。不然我就是喜欢,也舍不得买的。” 她羞涩的看一圈纷纷露出羡慕之色的女孩儿们,将手绢在手心里揉了揉。她父亲只不过是一个小县令罢了,一月的俸禄也不过才十两。今天要不是参加秦家的宴会,她还真不好意思拿出来给人见。 一旁袁滢雪若有所思地看着这柄宫扇,只见黑色的扇柄下,还缀着一颗白色珍珠,挂着长长的绿色流苏。而宫扇底部与扇柄连接的地方,很小的刻着一个特殊字样的锦字。 凡是锦衣坊出品,必定有一个这样的字眼。 秦如卉所说的张绣娘,她叫张芸,她曾是宫中的绣娘,不知何种原因,她流落在此地,靠卖绣品为生,锦衣坊的大掌柜在收她所绣的几条帕子时,当机立断与她签订了长期的供应协议。 但是后来,张绣娘急需两千两银子,问缘由也不说,她自愿卖身到锦衣坊的绣庄里做绣娘,立了十年的身契。这张绣娘是锦衣坊的金字招牌。 “是袁大太太送你的?我说呢,原来是还没进锦衣坊,就被当家的送人了,真是可惜。那剩下的两把,估计也是送了吧,也不知道谁好运气得到了。”秦如卉说着,叹了口气,恋恋不舍地拿着扇子,看了又看,还给了蒋玥。 蒋玥很不好意思的接到手里,又看了看秦如卉纠结的面容,想着要不送了她算了,又想着,她还等着回了京城,去本家武定侯府做客的时候,能有几样撑场面的东西。 “秋月云影在我这里。”袁滢雪微笑着说道。 听到一道陌生的嗓音在身边想起,秦如卉等人齐齐看了过来。 “咦,你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你?”秦如卉说着,眼神看向自己的丫鬟素云。 素云打量着袁滢雪,向秦如卉示意,自己也不知道。 “不是泰昌县的人?”秦如卉疑惑了。 秦家主子小姐身边伺候的,脑子里都有一张关系谱,就拿素云来说,至少围在秦如卉身边的这六七个闺秀,她都知道是哪家的,排行第几的,嫡出还是庶出,叫什么年几岁,喜好什么忌讳什么,都知道。 但是这一位,素云摇摇头,她不认识。 袁滢雪微微一笑,向秦如卉和蒋玥等人屈膝行礼道:“我是袁家行四的姑娘袁滢雪,我父亲是袁家的二老爷。” “我怎么没听说过?”秦如卉想不起来,小声问一旁的蒋玥:“我记得袁家二老爷是刑部侍郎,娶的京城薛家的小姐,全家都住在京城……” “我也不知道……”蒋玥说着,还想问旁边的人。 “咳咳。”一旁一个有些年级的老嬷嬷,突然发出几声突兀的咳嗽声,对看过来的秦如卉笑着说道:“三姑娘,天干气燥的,您多喝点茶。”说完,眼光不善的警告的看一眼袁滢雪。 秦如卉目光在袁滢雪脸上转了转,便不说话了,听话的端起茶来喝。 蒋玥几个察觉到了秦如卉的管事嬷嬷是在提醒她,便也都岔开了话题。 袁滢雪面对嬷嬷的警告目光,微笑不变,只说:“既然三姑娘对秋月云影不感兴趣,那就告辞了。” 说完,便转身要走。 “你等等。”秦如卉心里还是惦记着:“你真的有秋月云影?” “我有啊,我大伯娘替我收着呢。”她歪头一笑,很调皮的样子。 前世秋月云影她在薛蓉的手里看到过,这一世,恐怕还在朱氏的小库房里收着,给薛蓉,还不如给秦如卉。 “那你能不能拿给我们看看?”秦如卉看一眼身边的老嬷嬷,我不问她身份,我看一眼扇子总行吧。 一旁的嬷嬷一脸无奈,看起来拿秦如卉也没什么办法的样子。 袁滢雪遗憾地摇摇头:“现在恐怕不能,等我回了家,就叫人给四姑娘你送来。” 说着,她将自己手里的一面圆形宫扇,在手里摆弄了两下:“那扇子此时见不着,但是四姑娘是为了看那秋月云影上的针法的话,它与我的这一把山水图是一样的,四姑娘看这个,也是一样。” 她说着,便将宫扇的扇面,展现在秦如卉的眼前。 在袁滢雪的记忆力,秦如卉痴迷各种式样的宫扇,一般见了人,先看脸,第二眼,便忍不住去看别人手里拿的扇子。 袁滢雪送到了她眼跟前,她岂会不看上两眼。 秦如卉眨眨眼,不由的就惊呆了:“这……这也太精美了,这也是张绣娘绣的?” 第二十九章 蒋玥 众所周知,张绣娘擅长绣的是花鸟,而这面宫扇则是山水。 袁滢雪微微一笑:“不是张绣娘,这是我自己绣的。” “快给我看看。”秦如卉双手一伸,便从袁滢雪的手中拿了这把宫扇握在手里,她眼睛紧紧地盯着,看着这小小宫扇上呈现出的田园风景。 只见这一面宫扇上,以细密滑腻的白绢做底,远处绣着层层叠叠拢翠的山峦,山峦下是波浪荡漾的河水,那河水由远而近,旁边错落有致分布的几处农田,农田里有着劳作的农夫,间或几条田间小道上的尽头,通向山脚下的几处茅舍。 一副妙趣横生的山野图,呈现在众人的面前,栩栩如生的画面,使得众人就像身在此景中一般。 真是不仔细看的话,还以为这是一幅画。 画? 有一手好绣工的绣娘,大多数也有一手好丹青。 “这图……不会也是你画的吧?”秦如卉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她也与她一般大吧。 “是我画的,画的不好,叫四姑娘见笑了。”袁滢雪落落大方的承认道。 “哎呀,我的天。”一旁围着看的蒋玥,不由吃惊地看着袁滢雪:“我们泰昌县,竟还有这样一位才女,我在这里两年了,竟是从来都不知道。” 袁滢雪微微笑着:“我这些年一直在家里头,不曾出门见客,所以各位姐姐妹妹们都不曾见过我,以后要是再有这样的场合,我们见面的机会就多了。” 说着,她忍不住看了看蒋玥柔美的面容。 前世她在泰昌,虽然被关在家里头,但是当年蒋玥出事,她听袁喜莲跟袁喜梅等人嘲笑过。说蒋玥就算是出身京城世家的千金小姐又怎么样,最后不也是给一个糟老头子做妾了吗。 蒋玥最后做了妾? 袁滢雪趁着秦如卉和蒋玥在看她的扇子,便仔细回想了一回,才想了起来。 蒋玥的父亲蒋知县,是京城武定侯府当家老太太蒋氏未出五服的侄孙,蒋家虽已经败落了尽五十年,轮到蒋知县这辈,却有了蒋知县这么一个靠着真才实学科举出仕的子孙,蒋氏便尽了全力的扶持,以便使得自己的娘家能够重新壮大起来。 但是按着前世的记忆,蒋知县会被一场人命案所牵连,不光官位不保,还差点被对手顺藤摸瓜的攀扯到武定侯府,武定侯府不得已,抛弃了这颗小卒子。 后来,蒋知县病死在牢中,他的长子趁机霸占家业,想将她嫁给云州府最大的瓷器商苏家的大爷当小妾,就为了二百两的好处费。 这还是蒋知县的夫人梁氏一纸状纸将他给告了,众人才知道这件龌龊事,同时也知道了,他们唯一的子嗣蒋怀,原来不是蒋知县和蒋夫人亲生的。 梁夫人只说他忤逆不孝,蓄意谋害养母,新一任的知县姓汤,是原来的典史。 他曾是蒋知县下属,怎么也得有几分情谊,却没想到,粗粗问讯后,梁夫人被他判定为诬告,反过来还挨了二十大板。 蒋玥为了救母,不得已在大伯娘朱氏的连线下,嫁给了堇州府同知石卜元做姨娘,后来,蒋玥便带着缠绵病榻的梁夫人,住在了堇州府。 蒋玥最后的结局如何,她不知道,但是听朱氏她们说起过,石大人五十岁的人了,胡子一大把,孙子都有了,却还惧内。 前世袁滢雪不清楚大伯娘如何能做这样的事来,也没想过。现在她却不由的上了心,朱氏在这件事里到底是一个什么角色? 蒋玥给石卜元做妾?她一个深宅内院的妇道人家,又是怎么跟堇州府同知牵扯到一起的?朱氏在其中要是得不到什么好处,她怎么会白费这个力气? “袁四姑娘你学针线多久了?”一个姑娘跟袁滢雪说起话来。 袁滢雪回过神来,她笑着回答:“我自小能捻起针的时候,我娘就教着我开始学了。” 小时候,张氏坐在病榻上,每日就是看着她在她眼前玩耍,张氏喜欢刺绣,便时时叫张妈妈将她抱在她眼前,看着她刺绣。 也或许她天生就对这个感兴趣,这事放在别的孩子身上,早就坐不住,玩别的去了。 她却是歪着头学的很认真,母亲张氏便当真对一个四五岁的孩子教起来,不过她一开始只看着张氏刺绣,然后学的绘图,张氏死的那年才刚刚拿针,她其实是对着张氏的图稿自学的。 “可真是厉害。”几位姑娘感叹着,纷纷拿出自己的绣品,与袁滢雪的对照参比起来。 袁滢雪不禁觉得意外,果然是物以类人以群分,跟秦如卉和蒋玥玩的来的女孩儿,都是心思简单性情和善的姑娘们,面对这么多的夸赞,她自己都已经不好意思了。 其实她目前绣的只比一般闺阁中的女孩好一些,但是她们中间,没有一个人来挑她的不是。 旁边几个姑娘还纷纷跟她请教起来。 “袁四姑娘你教教我,我这朵牡丹花怎么绣,才显得更鲜活些?” “我的这个小鸟的眼神,看起来总是不太灵活,你也帮我看看是不是需要换一个针法?” “袁滢雪!” 急匆匆追上来的袁喜莲,好容易才发现了竟然坐在了秦如华和蒋玥身边的袁滢雪,这才多大一会儿,就和秦家与蒋家的人搭上话了,顿时气急的喊了一声。 女孩们聊天正聊的高兴,突然被袁喜莲打断。 秦如卉看了一眼,发现是经常缠着六哥秦文之的袁喜莲,她冷哼了一声,跟袁滢雪说道:“原来你是她的妹妹啊。” 袁滢雪只是淡淡的笑。 秦如卉便瞪了袁喜莲一眼:“你看她这幅要吃人的样子,你平时在家也受了她不少气吧。” 一旁蒋玥等女孩子,齐齐都看着袁喜莲对袁滢雪瞪着的眼神。 袁喜莲顿时脸一红:“我没有欺负她,是我娘有事找她。” 秦如卉哼了一声。 袁滢雪当年在秦家走动的时候,秦家二老爷外放在江南做县令,秦如卉便是那边出生长大的,直到八岁回来。 而袁滢雪自六岁以后就没出过门,所以秦如卉和袁滢雪两个,并不熟悉。 袁滢雪站起身来:“既然大伯娘急着叫我,应该是有什么要紧事,我就先过去了。” 第三十章 说不得 秦如卉只得点头:“那你去吧。” 说着,依依不舍的将扇子递还给了袁滢雪。 袁滢雪接了过来,含笑向蒋玥等人也点点头,便走了。 袁喜莲气恼的看着袁滢雪的背影,又不敢回头看秦如卉等人的冷眼,急忙跟了上去。 待二人走远,围坐在一起的小姑娘们便都好奇起来。 其中一个说道:“袁四姑娘?刚才她说她是袁家二老爷的女儿呢。” 另一个说:“可我怎么记得,袁家二老爷家里好几个女孩,四姑娘是个庶出,我瞧她那言行举止,不像是庶出的。” “我知道。”一个堇州府那边过来的女孩儿,那扇子遮了口,小声地跟众人说:“那四姑娘的确是个庶出的,听我娘说,是袁家二太太薛夫人跟前的陪房丫头生的。” “那她怎么会是四姑娘?难道骗咱们的?”秦如卉皱起眉来。 蒋玥回想了一下:“骗我们做什么?再说刚才那袁三姑娘不是叫了她四妹妹了?” 众人一头雾水。 一时人都散了,有的女孩儿见了自家的母亲或者嫂子们,便都缠着问起来,好奇心人人都有,不过是张张嘴的事。 打听打听着,一个人问两个人,两个人不知便问四个人,四个人不清楚便会问到八个人。 在朱氏还未察觉的时候,有些人就已经知道袁家有位身份说不清、说不得的四姑娘。 这边袁喜莲一脸怒容地领着袁滢雪往朱氏说的地方去,回过头,却瞧见袁滢雪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走的不紧不慢。 她便忍不住冷笑起来:“你刚才还真是丢脸,好歹也算是袁家的姑娘呢,竟然去巴结别人家的姑娘。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以后,我不准你跟她们说话!” 袁滢雪面色淡淡的摇了摇头,伸手掐了一根柳枝在手里玩着:“三姐姐,妒忌使人丑陋,这是在秦家,你可要收敛些。” 说着,便带着采菱,施施然往赏星阁走去。 “她竟敢骂我!”袁喜莲气的几乎要哆嗦起来。 这袁滢雪简直越来越猖狂了,她一个娘死了爹不要的小贱人,她也敢骂她?! 袁喜莲瞪着眼睛,忍不住向袁滢雪追过去,一旁就是波光粼粼的湖水,她恨不得现在就一把将她推下去。 反正她一个妖精似的,前几天把她推到水里,她也没淹死。 “姑娘,姑娘,您千万息怒,别着急。”紫衣急忙跟在袁喜莲身上,她也不敢伸手拉袁喜莲,只说:“我来时候太太专门交待了,说让你千万不要生气。还说让你好好装扮一下,要带您见梁夫人呢。” “梁夫人?”袁喜莲一愣:“我早见过梁夫人了,她见我做什么?” 紫衣欲言又止的,看眼前走远了几步,确定不会听见了袁滢雪主仆,便凑上去小声说:“太太似乎有意,将您说给蒋知县家的大公子。” “什么?!”袁喜莲惊呆了,想起其貌不扬的蒋怀,比起秦文之来,是差远了:“她娘……她明明知道我的心事,她怎么能这样?” 她忽然觉得今天参加这个秦家的宴会,实在没意思极了,见不到秦文之,连风传的那两位贵公子也没有见到,还给袁滢雪几次三番气的肚子疼,还不能拿她怎么样? 眼下又才知道,自己的婚事竟然这么的低微,一个县令之子。 袁喜莲红了眼圈,眼泪不知不觉的滚落在脸上。 紫衣忙劝着她:“姑娘,快别哭了,叫人看见了,要笑话你了。” 袁滢雪其实走的并不远,重生以后她的耳力似乎敏锐了许多,她将紫衣刚才的话听的清清楚楚的。 原来,现在的大伯娘还准备将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蒋玥的哥哥蒋怀?她回头瞧了一眼袁喜莲。 袁喜莲今日穿的十分隆重,上身是茜红色绣着银丝海棠花的对襟长褙子,下身是层层叠叠的月华裙,一头乌压压的黑发在头上挽着一个飞仙髻,插着金镶翡翠彩雀衔珠钗,几根鹊羽镶翡翠金簪,左二右三的戴着足足五个各色玉石攒成的七彩珠花,耳朵上缀着一对镶嵌细碎宝石的孔雀羽状的耳坠子。 端的是华丽非凡,但是时值七月中旬,今日又是烈阳高照,袁喜莲又性情急躁,容易上火,此刻额头唇上,早已经密布了一层密密的汗珠,这会儿又哭了。 她用的可能是云香阁的胭脂水粉,自然又服帖,但是很容易就被水迹晕花了妆。 紫衣想是看出了袁滢雪眼神含义,忙请示袁喜莲:“姑娘,旁边就是秦家安置客人们净手的地方,不管您愿意不愿意,好歹得漂漂亮亮的见人哪。” 袁喜莲想着,就算不愿意见梁夫人,楼里头的贵妇人们多了,秦家大太太也在呢,想着,便乖乖的让紫衣跟着去了。 相比较袁喜莲不得不去补妆,袁滢雪今日穿的十分清爽,脸上只是淡淡敷了一层胭脂,便再没对自己这张稚嫩的脸动什么。 毕竟十二岁的年纪,年少青春,肌肤水嫩,便是本钱,不需要胭脂水粉太过刻意的修饰。 袁滢雪没有等袁喜莲,耳边终于清静了,她带着采芹往赏星阁走去。在湖边去赏星阁的路上,要经过一座四角凉亭。 因为已经要到了开宴的时辰,园子里大部分的人都已经在赏星阁了,却见大伯娘朱氏,正带着丫头桂香走在凉亭前的青石板路上,一边摇着扇子一边似在欣赏不远处荷花塘的风景。 桂香瞧见她过来,便凑到正赏景的大太太跟前说了什么。 大太太向她看了过来,露出十分和善的笑来,冲她招了招手:“雪儿快过来。” 袁滢婉便走了过去:“大伯娘。” 朱氏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回,脸上的笑意依旧温婉:“今天玩儿的可高兴?” 袁滢婉笑笑:“多谢大伯娘关心,玩儿的很高兴,还交了几个朋友。” 朱氏眼里闪过莫名的情绪,便领着她往凉亭里去,等都坐下了,她说:“今日,雪儿是否是想要向不不相干的人说我们袁家的旧事?” 雪儿这名儿只有朱氏会叫,似乎对她如自己所生的女儿梅儿莲儿一视同仁一般。 第三十一章 人不如狗 袁滢雪低头整理了一下袖口,漫不经心的样子,转头看着四周的风景,这是个说悄悄话的好地方,周围情况尽收眼底,绝不用担心说些私密事,会有被泄露的可能。 朱氏不会好端端来找她说话,定然是她进了秦家便不安分,引起了朱氏的警觉。 前世朱氏就是这样,总是笑着对人,但是不妨碍她笑着对你捅刀子。 在上京,西府后花园里生了几只小狗,袁喜莲养了一只,专门给狗起一个名字,叫雪儿。 朱氏笑着看她说:“你姐姐她胡闹呢,就知道贪玩,你别理她。” 有朱氏纵容,袁喜莲就故意的在有她的场合,去戏弄这条狗。 “雪儿,想不想吃这跟肉骨头?好,很好,趴下!站起来!来来,再转个圈……” 奴婢们围观着,捂着嘴偷笑,看看她,再看看对袁喜莲疯狂吐舌头摇尾巴的杂毛小狗。 似乎在说,这就是连狗都不如那个外室女生的四姑娘。 朱氏见袁滢雪这幅淡淡的样子,心便一沉。 这几日,她因大女儿喜苹的事儿烦心,又要操心一大家子上至主子下到奴才的烦心事,便没顾得上她,没想到,这丫头果真是与以往怯懦的样子大不相同了。 想起之前赵妈妈说的话,朱氏眼珠一转,她悠长地叹一口气,仿佛带着满满疼爱与怜惜:“雪儿,你父亲来信了。” 袁有仁来信了,这是新鲜事? 袁滢雪只当不明白,看了看朱氏。 朱氏伸出手将她一缕散发,轻柔地别到耳后:“信是给家里的家信,我已经看过了,今天本就要跟你说的,只是从出门到现在,就没个空闲的时候。这好容易趁宴席快开始了,才能说上两句话。雪儿,你爹在信里说起你了,说过段时候,天气转凉不再这么热的时候,就派人来接你去京城呢。” 去京城,是袁家所有人的心愿,尤其是袁喜莲她们,总想着京城遍地都是金子,大街上随便一个骑马路过的都是王孙贵族家的少爷们。 因此,像袁春芳,她一直对于在泰昌县嫁个本地人这件事,心里有抵触,她一直觉得以她的美貌和身份,怎么也要嫁到京城里那些达官显贵家里去,才不算辱没了她。 可惜,薛蓉可不耐烦应付袁有仁这些泥腿子穷亲戚。 何况还有个她,在京城袁府是不能见光的存在。 她以前一直都是自卑怯懦的性子,但是她比其他人更想去京城,因为那里有她亲生父亲。 她一直以为祖母等人不喜欢她,只是因为不喜欢她母亲才被迁怒,但是她父亲应该是在乎她的,她是他的亲生女儿啊。 朱氏跟她说,父亲要接她去京城了? 这要是以前的袁滢雪,肯定会欣喜若狂,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现在的她只能靠假装了。 “我不信,父亲他早就忘了我。”她眼里闪着泪花,一副既激动又不敢相信的样子。 朱氏一笑,便嗔怪说:“你这孩子,怎么可以这样想你的父亲,这些年他过得也不容易。你想想,你父亲没钱没势的,娶了你继母那样一个高门大户的千金小姐,还是嫡出的,大皇子的侧妃便是她的亲姐姐。人家家里可是皇亲国戚,他怎么可能不看岳父家的人脸色过日子。也是过了这些年,你父亲与她好歹也有了几分感情,才想把你接过去的。” “真的吗?”袁滢雪脸上露出向往来。 “自然是真的,所以,今天你就乖乖的,听大伯娘的,如果秦老夫人问你什么事,你要想着点说。我们才是一家人,俗话说得好,家丑不可外扬,要是叫别人知道你到处说你父亲不好,这可是大不孝的罪名,咱们大业国的律法,不肖子孙胆敢告父母不是,衙门先就要打子孙二十大板。”朱氏伸手拉了袁滢雪的手,一副我对你这样用心良苦的谆谆教导,你可不要千万再不懂事的犯糊涂了。 袁滢雪看着朱氏包含深情的爱护的眼神,是那样的真诚,她应该立刻流下感动的泪水,才能对得起这样的眼神。 “是,大伯娘,我明白了。”她低下头,怕自己眼里忍不住流露出的讽刺被朱氏给察觉到。 朱氏看着眼前低下的头,眼神露出满意而冷酷的光来,语气还是那样的温柔:“好孩子,我就知道你是咱们家里最懂事的姑娘。” 此时,已过了一刻钟的时间,只见一个秦家丫头远远的走了过来。 亭外的桂香急忙迎上去,听着说了什么,桂香打发了那丫头,才进了凉亭禀报,宴席要开始了,秦家太太请宾客们先行入座。 “走吧,别人主人家等急了。”袁滢雪表现出被收复的姿态,朱氏这会儿也暂时放下了心来。 宴席就设在赏星阁,敞厅里热热闹闹的摆了十多张红漆木牡丹纹路的大圆桌,大多数人都已经坐定了。 在赏星阁的对面,还搭着一个戏台。 秦家今日寻的戏班子,是堇州府附近有名的德鑫班。 这德鑫班的人不光戏唱的好,自己还能写戏文,曾经写过一个吴郎报恩的故事,足足火到了与堇州府相邻的金州府和江州府去。 听说今日的其中一出戏,就是这吴朗报恩。 等朱氏等人,在席位上做好,没多久,秦家的管事妈妈指挥着领管家媳妇和丫头们,穿梭在各个席位中间,很快色香味俱全的珍馐菜肴摆满了桌子,上了各色的果酒。 相熟的夫人们彼此寒暄着,其实真正吃的人不多,偶尔闲聊停下的时候,送上一口,便称赞一番。 袁喜莲与袁滢雪同是袁家人,自然是在一桌,她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吃的并不多,袁滢雪胃口却很好,她吃的不错。 用饭完毕,秦家的下人飞快的扯下宴席上的杯盘碗碟,各色的茶点纷纷摆上了桌,一阵喧哗声。 袁滢雪望去,却是戏班子送来了戏本,梁夫人和魏家太太等人彼此推让着,让对方点戏。 最后一人点了一处自己喜欢的,又和适宜的。 不多时,就听得一声锣响,紧接着叮里哐啷的响起敲锣打鼓的声音,唱戏的伶人们已经上了台,咿咿呀呀的唱腔便热热闹闹的响了起来,这戏便开始了。 有感兴趣的人,走前几步,到护栏边儿,更近的去看戏台上的表演,袁喜莲此刻也凑了上去。 袁滢雪远远看了看众人的背影,她无心看戏,便将手肘支在桌子上,手里拿着一个橘子看着,默默的出神。 “奴婢给姑娘问好,请问,这是袁府的四姑娘吗?”身边忽然有人来询问。 第三十二章 萧瞻 袁滢雪抬眼瞧去,只见是一个面生的丫头在俯身问她,穿着靛蓝色镶浅紫色边儿的比甲,腰间系着紫色的汗巾子。 秦家一等大丫头才会系着紫色汗巾子。 一旁采菱忙说:“我家姑娘就是。” “奴婢杜鹃,老夫人有请,请您跟奴婢这边走。”那丫头恭恭敬敬的弓着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袁滢雪点点头,站起身来。 临出门之际,扫了一眼大伯娘朱氏。 只见朱氏似乎一直在分了心神在注意她,此刻见她看了过去,便立刻不动声色的向她使个眼色,作势又转头和旁边的梁夫人笑语晏晏的说笑。 袁滢雪跟着杜鹃下了赏星阁的楼,便往秦家的一处庭院走去。 “敢问姐姐,老夫人唤我有什么事?”袁滢雪微笑问道。 那看着就十分体面,姿态比其他的丫头都随性许多的丫头,恭谨地回答:“姑娘赎罪,奴婢不知。” 袁滢雪只一笑,看来是一个口风很紧的丫头。 杜鹃微低着头,乖顺的领着袁滢雪绕过一座矮墙,正待进那庭院里的月亮拱门,只见一个微微低着头的少年人,缓缓走了过来。 杜鹃忙站住了,恭恭敬敬蹲身行礼:“萧公子。” 袁滢雪转头看了过去。 只见这位萧公子身姿挺拔,一头长发以玉冠高高束起在头上,其余自然的披散在背后,穿着白色的立领中衣,外罩着一件月白色绣着银丝祥云暗纹的长衫,腰间勒着镶嵌着美玉的腰带,修腰窄袖,姿态闲适。 他抬起手来,修长白皙的手指,撩开拦阻在眼前的海棠花枝干,悠悠然踱步走了过来。 走得近了,袁滢雪看清楚了他的面容,面如冠玉,五官分明,一双细挺的剑眉斜飞入鬓,漆黑深邃的眼眸,挺直的鼻梁,粉白色的唇瓣有着叫人脸红心动的弧线。 这是一个相貌俊美,如琼林玉树一般的少年。 一旁采菱已经不由自主看呆了眼。 袁滢雪待看清了来人是谁,却是心头巨震,手指紧紧在袖里攥成拳,努力使自己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萧瞻?竟然是萧瞻,本该在京城的他,怎么会在这里,在秦家? 萧瞻目光闪了闪,看着眼前女孩一双似溪水一般清透润泽的眼眸,他眼底闪过疑惑的眸光,眼前这女孩儿,好像是在哪里见过?他一双眼睛将袁滢雪的脸仔细看了又看,确定自己从未曾见过。 待袁滢雪和萧瞻二人不由看着对方的时候,杜鹃狐疑地道:“袁姑娘跟萧公子认识吗?” 袁滢雪立刻回过神来,笑了一笑:“不曾见过。” 萧瞻却是回了神:“袁姑娘?” 想到这几日暗卫的查探,他便将袁滢雪多瞧了几眼,然后扫一眼杜鹃:“我与她有话要说。” 杜鹃一愣,立刻低下头:“是,公子。” 说完,不由分说便走出老远的地方去,低着头,不做声。 采菱看着杜鹃行径,看向袁滢雪。 袁滢雪也是抬了手,示意她与杜鹃作伴去,她只得快速的退到杜鹃的身侧。 袁滢雪心里纳罕,萧瞻与她算是初次见面,有什么话要与她说。 萧瞻却已经问了起来:“姑娘的父亲可是京城的刑部侍郎袁有仁?” 袁滢雪微微一笑:“是。” 他便又问了:“姑娘的外祖父可是张韬?” 袁滢雪瞧着他:“不错。” 萧瞻眸光一闪,嘴唇便露出淡淡的笑来:“看来我是找对了人了,姑娘你可知道?你外祖父张韬曾经无意间得到过有一本风寒杂论,姑娘可否借在下翻阅一回,必当原封不动的送还。” “风寒杂论?”袁滢雪垂下眼帘,在记忆迅速搜寻起有关这本书的记忆来。 她想不起来,萧瞻却是一笑:“姑娘要是想不起来,可以去自家的书房里好好找寻一番。萧某不会白白承受姑娘的帮助,姑娘要有什么条件,只要萧某做的到,在所不辞。” 萧瞻愿意付出一定代价的找这到这本书。 袁滢雪心里早已经飞快的盘算起来,这本书到底对萧瞻有什么用? 这个萧瞻,别人不知道,从前世还魂回来的她,却是知道的。 他身为安国公府的世子,表面看起来是一个身份贵重有权有势的安国公世子爷,京城里那些王孙贵族无一不对萧瞻礼遇有加,就是太子和平王等人也对萧瞻如自己亲兄弟一般的拉拢。 可实际上,也不知道现在还是少年的萧瞻知不知道,他早已经是安国公手里的一枚弃子。 突然的,袁滢雪想了起来,安国公夫人好像就是死在这一年的年关,对外说法是久病不治。 据说当时,萧瞻与几年未归的安国公大打出手…… 看来这本书很重要,袁滢雪抬眼看着萧瞻:“公子放心,我自当尽力。” 萧瞻点点头:“若有消息,姑娘只管送消息到聚贤钱庄就是。” 说完,便转身往远的去了。 杜鹃人虽站的远,却恨不得自己能有千里耳,听到萧世子在对袁姑娘说什么? 可惜,她什么都没听到。 她仍带着袁滢雪往秦老夫人的院子里去。 没多久,几人便到了容华堂。 秦老夫人是个好享受生活的人,她的院子里种满了花花草草,廊下挂着一排的鸟笼里,黄莺等鸟雀叽叽喳喳的发出悦耳的声音。台阶下还摆着几个描着花草图样的大缸,里头种的莲花已经开放了,是少有的大红色。 门口打帘子的女孩儿,进去通报了一声,便直接迎了袁滢雪进去了,采菱便留在门口。 厅堂里头,站着五六个服侍的丫头媳妇们,却个个寂静无声。 七月中旬,外头还是很热的,里头却丝毫没有闷热,绕过一扇青山晓松的坐地大屏风,袁滢雪便看到了罗汉塌上,依着墨绿色万字纹大迎枕上的一个老太太,正微微侧着头,跟旁边弯着腰的老嬷嬷说着什么。 “老太太,四姑娘来了。”杜鹃上前行礼,小声的禀告。 那老太太便转过头来,一双苍老却包含着经岁月沉淀之后才有的沉着眼眸,缓缓看了过来,她有着一张圆圆的脸,头上戴着金丝银嵌亭台楼阁的发钗,额头上勒着正中镶着琥珀的福禄寿抹额,鸦青色绣菊纹的对襟袄子,下身是墨绿色的绣着银色福字纹的八幅裙。 袁滢雪面容淡漠,气度沉稳的上前几步,手置于腰侧,屈膝稳稳的向秦老夫人行了一礼:“滢雪给老夫人请安。” ------题外话------ 太高兴了,收到了第一朵鲜花,感谢支持,灵路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三章 秦老夫人 秦老夫人看了看她的模样,便收起眼底意味不明的探寻,露出慈爱的笑来:“你到这边来。” 一旁杜鹃忙搬了杌子,放在老夫人跟前。 袁滢雪上前又行了一礼,才在杌子上坐下,没有丝毫紧张的样子,目光也很平和。 秦老夫人与身边老嬷嬷相视一眼,终究的,还是叹了口气:“长成了大姑娘了,你外祖父一家,还有你母亲,他们总算是放了心了。就是我,心里也很高兴。” 她一直以为袁滢雪在庞老太太的手底下活不了,没想到,经过前几日的人祸,分明是要死了,却又醒了过来,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卑微的四姑娘。 她还反过来把袁家的老太太讽刺个透心凉,更甚至今天,她挺直脊背大大方方的向众人介绍,她是京中袁侍郎的女儿。 她这不是介绍身份,她这是准备要拿回自己真正的身份,而不是袁家一个莫名其妙排行第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病死的小丫头。 “多谢老夫人关怀。”袁滢雪微微笑着看秦老夫人。 秦家的人,在老夫人面前,大都屏气凝神,就是秦如华秦如卉等姐妹,也都是规规矩矩的,也只有秦文之敢腻在老夫人身边撒个娇,秦家的小辈儿多数都是敬畏着这位祖母。 袁滢雪却丝毫没有畏惧的意思。 “你可怪我?”秦老夫人忽然问。 袁滢雪一笑:“老夫人为何这样问?滢雪有自己亲生的父亲,还有嫡亲的祖母,流着同样骨血的兄弟姐妹们,这日子过的不好,怎么能怪到老夫人的头上来。” 秦老夫人不由一愣,这还是第一个敢在她面前放肆的小辈儿。 一旁杜嬷嬷也扫了袁滢雪一眼,就低下头不做声。 袁滢雪这话说的真心实意,是的,她有亲人,她怪不到秦老夫人的头上去,是她自己的亲人作践她,她才过的辛苦。 她受的苦,不是秦老夫人给她的。 面对眼前一双清澈犀利的眸光,她有着自己精心教养出来的嫡长女秦如华,都没有的那种所向披靡的锐气。 秦老夫人发现自己一肚子的试探借口,还有这么多年没有将这些产业还给张是母女的理由,都说不出口了。 张氏都已经过世了好些年,她也该将张家的东西交出去了。 其实当年,就算是老大升职需要大笔银子打点,家中生意突然出了变故,也要急需一大笔的周转银子,也改变不了,她当时确实存了见不得人的念头:张家后人都死绝了,这钱不就是秦家的了? 所以她当时就给挪用了,儿孙们还当这些都是她这辈子攒下的私房。 她信佛,佛能给人带来安宁,佛与人解惑。 她日日佛堂念经,忽然想起张家,这样侵吞张家家产的念头一次次成了她的魔障。 如果她真这样做了,又与她一直瞧不起的袁家人有何不同。 “把东西拿来。”秦老夫人说道,她很自然的褪下腕上的佛珠,握在手中拨动起来。 袁滢雪目光从佛珠上扫过,便收回眼神,她能起死回生,回到现在,或许就是佛祖慈悲。 杜嬷嬷拿了一个锦盒出来,黑檀木雕刻着朱红色的牡丹花纹样,挂着一把小金锁。 袁滢雪接到了手里,当着秦老夫人的面,她从袖口拿出一把金钥匙,打开锁头,揭开盖子,只见里头有一块如意玉佩,还有一叠纸张。 她拿了出来,一一检视,都是银票,还有一些地契和房契,在里头,她发现了锦衣坊、云香阁等字样,还有,这几家掌柜的卖身契。 原来,袁家人百般辛苦探寻的东西,都在这里。 “这是我送你的两间铺子,就当是这些年的利息。”秦老夫人说道。 一旁的杜嬷嬷又呈上来两张契约,只见上头地点标明的是泰昌的一家当铺,还有堇州府朱雀街上的一家铺子,里头详细标注了店铺的面积,还有如今的管事人等。 袁滢雪想拒绝,忽地想起以后的事,便点了头:“那就多谢老夫人了。” 说着,她将手中的东西,从中取了几张出来,剩余的重新放入盒中:“滢雪还要烦劳杜嬷嬷一趟,帮我将这些东西寄存到聚贤钱庄里去。” 杜嬷嬷看向秦老夫人,见老夫人点了头,忙又将这千金重的东西接在怀里。 袁滢雪拿了剩余的贴身携带,便告辞出去。 屋里头,杜嬷嬷复杂的眼神看向秦老夫人。 秦老夫人也是叹息一声:“这姑娘要是早生几年,张氏也不会死。”说着,想起什么,失笑说道:“我这话说的是不是太早了,如今她有了钱,也不过是螳臂挡车罢了。” 薛家人的阴狠,秦老夫人自以为还没有见识过的袁滢雪,对上去也是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场。 袁滢雪拿到了心心念念的东西,她现在,终于对袁家有了反击之力,心情便好了许多。 一路脚步轻快的往赏星阁去,采芹看着袁滢雪微笑的面容,也跟着高兴起来。 主仆二人路过一处溪流,绕着竹林小径,快要走到大路上了,突然一个黑影夹杂着凌乱飘落的柳叶,从天而降,口里一声大喝:“站住。” 他手里一根竹竿,刷的一下,指到袁滢雪的鼻子上。 “啊!”采菱顿时一声惊叫,两眼发直的呆住了。 袁滢雪也是一惊,垂下眼睛看着鼻子前的竹竿,然后才看向因为觉得她好笑,而笑个不停的少年。 “秦文之?” “是本少爷!”秦文之俊秀的脸上带着明朗的笑容,他利落的收回竹竿,在手里刷刷的转动了几下,姿态潇洒,风流倜傥,一张俊脸上的笑容比今日头顶的太阳光还要灿烂。 “这才几日没见,胆子变大了嘛?”袁滢雪没什么反应,秦文之就夸了起来。 袁滢雪只觉得满心无力,小时候就是这样,她每每来秦家见秦老夫人,都会遇到比她大三岁,在秦老夫人跟前养着的秦文之。 秦文之自小淘气,上树抓鸟,下湖抓鱼不说,还经常弄个癞蛤蟆蚂蚱臭虫去吓唬家里的姐妹们,闹的都不喜欢跟他玩。 偏偏小时候袁滢雪胆子小,又特别听母亲的话,秦文之找她玩,张氏便叫她去。 结果才三四岁的她,被秦文之拉着,被迫的去玩那些她不喜欢的游戏,她不敢玩,也不敢跑,秦文之就当有了个观众。 有次他上树给她摘玉兰花,从树上摔了下来。 秦文之摔伤了胳膊,却还急着拉着母亲廉氏的胳膊说:“母亲,妹妹吓坏了,你瞧妹妹她都哭了,你快去抱抱她。” 然后哭泣的她,就看见秦家大太太廉氏对她看过来的,极尽阴冷与厌恶的眼神。 第三十四章 没有将来 她人小,但是她也懂得看别人的脸色。 后来,张氏要去秦家拜访老夫人,她害怕再见到秦大太太,就甩手哭闹着不去。 再后来,连张氏也不去了,谁愿意送上门去给人嫌弃。 “我不喜欢这样的游戏。”袁滢雪认真地看着他,这次她第一次的拒绝秦文之。 秦文之一愣:“小时候我们不是玩的很开心。” 小时候他最喜欢带着袁滢雪玩儿了,她长的可爱,眼睛圆溜溜像黑葡萄,小脸肉嘟嘟,摸起来又软又嫩,小手背的小窝窝,也很可爱,被吓怕了,抱着他的胳膊也不敢大声哭,大眼睛一眨,眼泪一串串滚下来,他后来也有好几个妹妹,但是没一个比的过她好玩。 袁滢雪不知说什么好,便道:“戏开场了,我要回去了。” 说着,转身就走。 “你也喜欢吴朗报恩?”秦文之大大咧咧的走在她身侧,等会要唱的就是吴朗报恩。 袁滢雪没有回答,却是往旁边走开几步,与他拉开距离:“你有事就忙去吧,我认识路。” 秦文之却又靠了过来:“我是专门来找你,我们一起走吧。” 大烨国如今男女关系开放了许多,公主们甚至敢养面首,深宅中的夫人小姐们都可以在大街上逛街,去野外赏景等等,不再被礼教约束在后宅的四方天地里。 但是这样一男一女走在一起,还是会引起议论。 袁滢雪并不想惹来这样的麻烦:“六少爷还是先走吧。” 她停了下来,脸上没有表情。 秦文之一腔热情,就是再迟钝,也感觉到了袁滢雪刻意的疏远。 他一愣,脸上的笑容慢慢的不见了,清亮的眼神似乎也变得暗淡了,心里有些酸酸涩涩的感觉:“你……你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说着,他突然想起来:“是不是你那个堂姐又欺负你了,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出气。” 雪儿从小就很乖,她从来都没有对他生气过,一定是因为别的事。 “秦六少爷。”袁滢雪唤住了他,眼神淡淡地看着他。 秦文之回头看着她,他忽然发现自己不认识眼前的袁滢雪了。 她说:“多谢你这些年一直偷偷的照应我,我全都会记在心里,将来如有可能,我一定会尽自己所能的报答你。然后从现在起,请秦少爷一定要记着男女之别,我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说完,想起这些年以来,她得到的真情实意都是来自秦文之,都是那样的珍贵,可是,秦家看不上她,袁家和薛家的两座大山还压的她翻不过身来,他们两个,没有将来。 袁滢雪已经走了老远,走的远远地,不见了,秦文之还低着头,俊秀的脸上没有表情,他如泥塑木刻的人偶一般的站着。 采菱心里不忍,但是看着袁滢雪似乎也是有些伤神的脸色,不敢作声。 在一个角落里,袁滢雪停了下来,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已经看不见了…… 袁滢雪回去的时候,赏星阁里,只见秦大太太廉氏笑语嫣然地在说着什么,她身边坐着的妇人跟前,大都坐着年纪十五六岁的姑娘们,有的娇憨,有的活泼,有的稳重,无一例外的眼神都在注意着秦大太太的神情。 袁春芳由朱氏带着坐着一旁,虽然脸上笑着,瞧着围坐一圈的女孩们,她眼里的神色却是既尴尬又有些羞恼的。 袁滢雪找了角落,默默坐了下来,扫了一眼秦大太太身边的女孩们,不认识的便不说了。认识的,有秦大太太廉氏的娘家人,祖上出过一位云妃娘娘,如今是堇州府最大的木材商的魏家的三位姑娘,泰昌书院山长的嫡出孙女儿,张县丞的孙女,汤典史的小女儿等等。 泰昌县虽然是一个县,但是地产丰富,水陆交通便利,地处在东部西部南部三房地界交汇处,是一个至少全烨国排名前十的非常富庶的县城。 因此,泰昌县历代都有着家世渊源的豪门大户,袁家靠着袁有仁,属于新贵。比起这些老牌的世家,便有些不够看的。 袁春芳自语身份贵重,恐怕是现在才发现至少围坐在秦大太太身边的女孩们中间,就属她的身份是最不上台面的。 而这些,都是奔着做秦允之的续弦来的。 虽是秦允之的续弦,却是秦家将来的宗妇。 且秦允之是堇州府一代难得的青年才俊,前头夫人只留了一个还不满一岁的女儿,秦家家世显赫,所以,就算是他的填房,也多的是有人家愿意将女儿送进秦家的门来。 这是与薛蓉不同的,薛蓉是上赶着贴她父亲袁有仁这一个有妇之夫。 袁滢雪从一旁桌上捻起一块糕点来,刚刚放入口中。 就听见廉氏旁边一个仆妇的怀里发出呜呜的哭声来。 廉氏急忙就张开手:“可是茵茵哭了,快叫我瞧瞧是怎么了?” 袁滢雪望过去,才发现原来那仆妇是奶妈,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人儿,此刻呜呜哭着,朝廉氏伸出一双小胳膊来。 “姐儿可是饿了?”朱氏笑吟吟地问。 廉氏将孙女儿搂在怀里:“才吃了奶带来的。”说着还摇着哄起来。 一会儿就不哭了,在廉氏的怀里呜呜哇哇的似乎在说什么,机灵可爱的紧。 一旁朱氏等人立刻也就夸起茵姐儿好乖,聪慧之类的话来。 朱氏向袁春芳道:“芳姐儿也来瞧瞧,看我们茵姐儿长的多好看。” 袁春芳探头瞧了一眼,只见小姑娘脸蛋肉嘟嘟的,眼睛圆溜溜的看着人,她瞧着,便说:“差不多吧。” 话音未落,周围的人齐齐都是一愣。 廉氏眼神不悦的,将茵姐儿的小脸往怀里掩了一下。 朱氏也料想不到袁春芳这么不会说话,给你一个机会,也不知道说几句好听话。 袁春芳得了个没脸,眼神往一旁一看,就看到魏家五姑娘冲她冷笑了一下,还有汤典史的女儿也一副轻蔑的眼神撇了她一眼。 袁春芳红了脸,低下头来。 想着那小丫头,只有嘴巴像秦允之。 那就是跟她死了的娘长的最像了,秦允之天天看着他女儿,不就是天天想起他前妻长的什么模样,顿时觉得那茵姐儿变得碍眼极了。 袁滢雪往这边又看了两眼,便不看了,前世秦允之后来的妻子,仍是出自郑家的,女儿死了女婿要续弦,岳家是有相当大一部分话语权的。 秦大太太则属意的是此刻坐在她身边举止娴静,不大说话的外甥女,袁滢雪还记得,她叫廉芮,袁春芳这些女孩们,不过是陪客。 袁滢雪低下头来,真是想不到,廉氏其实也算是她的童年阴影,每次来秦家,她都偷偷看廉氏的脸色。 如今,再看着廉氏,竟是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第三十五章 吴朗报恩 “太太,该点戏了。”秦家一个管事婆子领着德鑫班的班主上前来,向廉氏送上戏单。 廉氏便笑开了,向诸位夫人笑道:“今日请的是德鑫班,大家伙可要好好的点几处戏来听听,看他们当不当得起咱们堇州府排名第一的戏班子。” 朱氏与各位夫人,便都笑着附和几句。 袁滢雪并不在意戏曲,今日她达成目的,姑娘们如何争夺秦允之续弦的位置,廉氏心情如何,她并不在意。 德鑫班唱的最火的戏目是吴朗报恩,何况这出戏声名远扬,必定是有人要点的。 果然,一出三娘教子的戏后,就是吴朗报恩了。 吴朗报恩,果真不负它风靡整个苏江以北地界的名声,只听一声锣响,大多数的女眷们,眼神全都投落在那戏台上。 跟着台上戏角儿的喜怒哀乐,有些多愁善感的女眷们,便不由自主的跟着名角儿们情绪起伏着,有的忍不住滚下泪来,有的间或小声的议论里头吴郎如何重情重义,李三娘如何对吴郎痴情不移。 袁滢雪转头看了看蒋玥,她正好和秦如卉两个人一起并排坐着,肩靠肩的一起说悄悄话。 蒋玥红着眼圈,向秦如卉指了指戏台,看起来十分触动的样子。 袁滢雪顺着蒋玥的手势看了过去,只见戏台上,吴朗报恩已经演到了李三娘家过继的大哥李大郎,痛哭流涕的跪在吴郎和李三娘的脚下,说自己如何狼心狗肺不是人,从今以后他一定改过自新,孝敬母亲爱护妹妹,撑起李家的门楣……的选段了。 只见戏台上,吴郎将李大郎扶了起来,唱的戏词说的是,你我以后亲如一家人,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的意思。 旁边李三娘拉出一声哭腔,动情无比地喊了一声“我的哥哥——”。 这算是圆满的大结局了,众人纷纷叹息不已,很多人都红了眼圈,有那多愁善感的夫人和姑娘们,已经怕帕子拭着眼角溢出的泪水。 袁滢雪却是差点酸倒了牙。 这些被感动了的夫人和姑娘们,回了自己的位置,还都在三三两两的讨论,无非是吴郎多么的宽宏大量,李三娘如何的重情重义,更多的是夸李大郎是怎样浪子回头金不换,从此李三娘也算有了娘家人可靠。 袁滢雪仔细想了想,这戏的其实很俗套。 富家女李三娘上香,偶遇穷书生吴郎,两人一见钟情,而李三娘是早年没父亲其母养大的,因李父没有子嗣,族中便将族中一个穷小子李大郎,过继给了李三娘家里,从此成为李三娘的大哥。 这李大郎就是戏文里唱的狼心狗肺之人。 他过继到李三娘家,表面上孝敬李母爱护李三娘,等将李家家业拿到手里后,立刻就翻脸不认人。虐待母亲妹妹,更是在吴郎科考之后,三年不归的时候,将妹妹另许他人,换取好处,要不是吴郎及时回来,被李大郎绑上了徐家富商那顶粉红小轿的李三娘,就要进了徐家的角门了。 袁滢雪望了一眼旁边桌上,侧耳倾听的蒋玥,也是红着眼圈。 凑近了去看戏的袁喜莲,此时已经回来了,正情不自禁地叹息着:“看的我哭了好几回,李三娘真是可怜。” 袁滢雪将袁喜莲看了看,嚣张跋扈的袁喜莲把活生生的下人都不当人看,动辄打骂,为个戏台子上的虚假人物,都是动情的落了几回眼泪。 一旁魏家的姑娘,似乎也是袁喜莲一样深有感触,她说:“是啊,不过现在她总算苦尽甘来了。” “什么苦尽甘来。”袁滢雪忽然说了话,她言语里带着明显的讽刺,等她们二人不高兴地看她的时候,便向她们说道:“李大郎不过是怕了现在当官的吴郎罢了,因为吴郎手里还握着他诸多作恶多端的证据,吴郎随时可以将他丢进大牢判一个斩监候,李大郎是怕了吴郎,才唱什么改邪归正,不过是骗人罢了。” 别人都在感动,就袁滢雪说出不同的言论来。 袁喜莲觉得刺耳极了:“李大郎分明是真的要改邪归正了,才不是骗人的。” 袁滢雪瞧了袁喜莲一眼,又随意扫了一眼,发现许多听到她声音的人,眼神都已经看了过来,她便将茶杯拿在手里转着。 继续说道:“其实各位换个位置想想,如今吴郎还是三年前那个没钱没势的穷小子,李大郎身边几个恶奴只要打断他的腿往野地里一扔,这不是干干净净的?就像吴郎害了李管家那样。至于李三娘,照样得进徐家老爷的门,这辈子也毁了。说到底,不过是李大郎欺软怕硬,会伪装骗人罢了,且看着吧,一旦吴郎出了事儿,官当不成了,李大郎立马又会露出从前那样凶狠的真面目来,还会比从前更恶毒。” 袁滢雪这番话说的,斩钉截铁,似乎她的想法就是这个样,谁都说服不了她。 她似乎是看不到别人都在用不赞同的眼神在看她,一点也不怕会被人非议,她只看着袁喜莲说:“三姐姐,其实你不知道。我从前在家里的时候,听过一个老嬷嬷讲过她们村的一件事,跟吴朗报恩这个故事简直是一模一样。” 袁喜莲看了看周围看过来的眼神,略有些不自在,又好奇另外一个吴朗报恩的故事,便问:“一模一样的?” 袁滢雪便笑:“是啊,说的是她们村里有一户姓张家的人家,也是跟李三娘家里的情况一样,家里没有子嗣,那叫张婆子的怕将来女儿出嫁后,老无所依,又怕女儿将来嫁了人没有娘家兄弟可依靠,于是,也过继了一个儿子来。结果呢,等她含辛茹苦的将这孩子养大成人,还给他盖了房子娶了媳妇,那男人,竟是个狼心狗肺的,眼看着自己站稳了脚跟,便和他媳妇一起作践了这张婆子和她女儿来。你猜最后张婆子和她女儿的结局是什么?” 她卖起关子来,袁喜莲撇撇嘴,你爱说不说。 秦如卉和蒋玥相视一眼,好奇的问她:“张婆子的养子,也和李大郎一样改邪归正了吗?” 袁滢雪看着蒋玥,叹了一口气:“那张婆子在家里像个老妈子一样伺候着继子一家四口,她女儿却被继子嫁给了员外郎的一个傻儿子,过的猪狗不如的日子,后来张婆子失踪了,她女儿……哎,不说你们也知道了。” 说完,她又认真地将蒋玥看了又看,才转开视线。 第三十六章 说戏 秦家的宴会上,袁滢雪不好说什么死不死的,但是没说出口的意思,在座听到耳朵里的人,都明白。 袁滢雪坏了气氛,本就在感动的廉氏,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了。 她就本就看不上袁滢雪,觉得她和她母亲张氏一样,都是表面看着单纯,其实就是装模作样,摆出一张单纯的脸,用来骗别人家好处的虚情假意之人。 她不好说袁滢雪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便将朱氏深深地盯了一眼。 廉氏心里也是懊恼,她一开始,就不想请袁家的人来赴宴。 现在看来,她一开始的想法,是对的,就不该叫她们来。 此时一些性情外向的小姑娘们,都已经叽叽喳喳的七嘴八舌地说起来了。 “李大郎跟你说的这个人不一样,他已经悔过了,浪子回头金不换,最是难能可贵的。” “就是,李母和李三娘都原谅他了。” “吴郎人家是当官的,还不比你聪明,人家还瞧不出李大郎是不是真心改过啊。” 朱氏眼睛一扫周围众人的神情,都是不太好看,心里很是不悦,这袁滢雪今天是不是把她平常在袁家一年的话都给说完了? 她如今十二岁,旁人只道她不懂事,却是会怪她这个大伯娘疏于管教,便蹙眉说了她两句:“你一个小姑娘家懂什么,这大江南北的,德鑫班这吴朗报恩唱了多少回,人人都说这大结局写的好,就你说不好。” 一般脸皮薄的姑娘,早红了脸,低下头了。 袁滢雪却摆出一副不畏强权低头的架势来,看了一圈众人,便说:“大伯娘和各位夫人,还有姐姐妹妹们,你们觉得这大结局说的好,那是因为你们都心善,愿意给这些坏人改过自新的机会,其实你们细想想,是不是我说的这个道理?要我说,李大郎他本质上就是一颗杂草,进了李家这样珍贵的牡丹园里,它不光变不成牡丹,还会抢走属于牡丹的土壤和养分,牡丹园最后只会变成荒草一片。” 她一摊手,又是一声叹息,竟是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又长篇大论的说起来:“所以说,这李母哪里是给自己和李三娘找依靠,这明明是给自己找了个破家的煞神养在身边,还自以为是依靠。要是没这李大郎,李母和李三娘怎么会受那些苦,绫罗绸缎变成粗布衣裳,睡柴房,不给饭吃,大冬天天没亮,李母衣衫褴褛的在院子里扫雪,李三娘一个小姐更是变成李大郎媳妇的丫头,天天晚上做不完的活,还要给嫂子端洗脚水,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话说到这里。 袁滢雪总算停了下来,摇摇头,不说话,却是又看了蒋玥一眼。 蒋玥愤愤的瞪了她一眼,转开了头,心里还在嘀咕,本以为这袁四姑娘富有才情,应该是一位至情至性的可相交的朋友,没想到,也不过哗众取宠之人。 好好的好戏,忽然穿插了袁滢雪这么一处别出心裁的见解。 廉氏不高兴,有那和气的夫人似乎也是想活络气氛,夸她几句心直口快,便转移了话题,说起其他的事来。 人人都喜欢看到好看的,听到好听的,偏偏袁滢雪把圆满大结局下暗藏的丑陋真相,撕开了给人看,大多数的人都选择了无视。 袁滢雪不在乎不相干的人的看法。 她暗暗看了一眼蒋玥的母亲梁氏,正正借着喝茶的举动掩饰自己凝重的脸色。母女两个,有一个。 袁喜莲轻哼了一声,觉得袁滢雪今日故意借说戏的名义,在大出风头,便冷哼一声:“不过是听一出戏罢了,就显得你能耐呢,话多!” 袁滢雪一笑,没有搭理。 “我倒觉得很有道理。”秦如卉突然说道,她看了一眼身边的蒋玥,说:“李大郎现在说是什么改过自新,其实就是怕了现在当官的吴郎了,如果吴郎以后出了意外,家里剩下了李母和李三娘,我觉得李大郎和他媳妇还是会肆无忌惮的霸占李家的产业,把李三娘卖上第二次。” 袁滢雪点着头:“再说吴郎能原谅李大郎,说不定只是想着,自己在本地新官上任,位置不定坐的稳不稳呢,李大郎这地头蛇可是当了好些年了,跟那些师爷啊,衙役啊,譬如徐家这样的富商们,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呢。那些证据拿出来,哎呦,那不得把地方上的人都得罪光了吗?” 秦如卉一愣,眨了眨眼睛,就笑了:“还是你想的深远。” 一旁蒋玥似乎忍不住了,将手里的筷子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那照你这么说,当官的都要怕了这些地头蛇不成?李大郎作恶多端,吴郎有证据,还不敢办他了?当官的连这样的害虫都忍了,留着他继续鱼肉百姓,那要这当官的干什么?望大了说,这世上难道没有清官的活路了不成?” 蒋玥这是失态了,她的丫头忙从墙根那边走了上来,岔开话题:“姑娘您的衣服脏了,奴婢陪您换身衣裳去。” 蒋玥还狠狠瞪着袁滢雪,一副要是她不把这道理给她说出个一二三来,她今儿就跟她没完的架势,甩着胳膊不让丫头碰她。 其实身边一直都有人注意着袁滢雪,蒋玥生气使性子了,秦如卉楞了一下,与袁春芳一桌的秦如芬忙过来圆场:“妹妹快跟我来,衣裳脏了就不漂亮了。” 秦如芬亲手扶她,蒋玥不好再坚持,也这才发现敞厅众位太太和小姐的目光都向她看了过来,不由羞红了脸。 梁夫人更是皱了眉头,冷冷看着她。 “真是对不住。”袁滢雪向蒋玥小声道歉了。 蒋玥从未在人前这么丢脸过,忍不住委屈的红了眼圈,被秦如芬陪着出了敞厅去了。 秦如卉看了看袁滢雪,见她一脸懵懂和无措的样子,就知道她可能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所以才无意间一再戳到了蒋玥的伤口。 别人不知道,秦如卉却是知道的。 蒋家的大少爷蒋怀,他并不是蒋知县的夫人梁氏亲生的,而是过继的蒋家旁支。 梁夫人十六年前生蒋玥的时候,因为胎位不正,产婆来的太迟,险些一尸两命,好容易神天菩萨保佑,梁夫人平安生产,有了蒋玥。 但却坏了身体,大夫说今后都不能有孕了。 婆婆便做主将蒋知县族里一个远亲的小儿子,过继给了他们夫妻二人。一岁不到,不知事儿的时候就抱来的,梁夫人一直待蒋怀似亲生的一般,深信的是“生恩不及养恩大”。 袁滢婉这半天却是说什么这里杂草到了牡丹园,终究还是棵杂草,还会霸占牡丹园,岂不是无意中一直在说蒋知县和夫人梁氏是在做无用功?捧着一根杂草当了宝? 第三十七章 遮掩不住 秦如卉觉得自己与袁滢雪乃是初次见面,关系还没到无话不说的地步,便不好将蒋家的私事告诉袁滢雪。 她看了看蒋玥离去的方向,有些放心不下。 向袁滢雪靠了过去,在她耳边小声提醒说:“袁姑娘,我知道你是无意的,但是,有些时候无意也会伤人的。” 说完,秦如卉便起身离席,追蒋玥去了。 袁滢雪低下头只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一时间,太阳西斜,敞厅里便有夫人要告辞归家,其他人等也趁机告辞,秦大太太与二太太等与人寒暄着相送,敞厅里的客人们也陆陆续续的散了。 朱氏也提出告辞,袁滢雪跟在朱氏的身边,一路上遇到同样要离去的其他太太和小姐们,都会对她不由的侧目,会问上一句,可是袁侍郎大人的千金? 朱氏脸上的微笑有些纠结,面对问话都只是一笑,一字不曾言语。 心里有数的人家,便回朱氏一个别有深意的眼神,只有这几年才来的外乡人,才认为这是内有隐情不好提及的意思。 朱氏心里懊悔的很,虽然成功哄骗袁滢雪不要跟别人说袁家过去那些见不得光的家事,但是,当年的事情又不是机密,曾经还闹得沸沸扬扬,只要一个泰昌的人没有聋没有瞎,这些不知道的人,很快就全都会知道。 在京城里官至正三品刑部侍郎的二叔袁有仁,还有一位女儿留在泰昌县。 而且更快的,在有心人的查询下,就会知道,就在十几年前,袁有仁在娶了薛蓉之前,有过一位原配叫张玉的,这个袁家的四姑娘袁滢雪,就是袁有仁和张氏的嫡出女儿。 一旦这消息传到了京城,人们很快就会知道,原来薛蓉是一个填房,一个必须向原配牌位行妾礼的填房。 朱氏并没有向别人介绍袁滢雪的意思。 袁滢雪也不以为意,一派落落大方地站着一边任由打量与探究,脸上带着微笑,含笑与问话的夫人们行礼问好,并准确的叫对了任何一位泰昌县里非富即贵的夫人们的姓氏与族中的排行。 或许是重生了,老天爷给的恩惠,她如今眼力和记忆力超群。 今天这场宴席里,她一直都有暗中的记着,在座所有的代表着堇州府金钱与权力体系家族的重要女眷们,她们都对她很重要。 面对袁滢雪无可挑剔的礼仪,这些夫人们,大多数的都会露出赞赏的目光。 她的礼仪是刻入骨髓的,就是走到汝阳长公主府去,也不会有错。 前世,袁家还曾想送她做三皇子周显的陪床丫头,她要伺候的是龙子凤孙,薛蓉派人逼迫学的这些礼仪,付出的都是血和泪的代价。 回程,蒋家的马车上。 梁夫人面沉如水的坐在马车上,一旁的蒋玥不时的抽泣一声,用手绢擦着眼泪:“娘,我不喜欢那个袁滢雪,以后咱们堇州府不管哪一家举办宴席,有她出现的地方,我都不要去……” 梁夫人让她哭的心浮气躁:“好了,人家不过是说一出戏,戳痛了你哪一根脊梁骨?你哭什么。” 梁夫人对蒋玥从未有过的疾言厉色,蒋玥一时呆住了,哭红的眼圈看起来可怜极了。 她不禁有些心软:“玥儿,你看你哭成这样,是巴不得告诉那些知道内情的人,我们家也是这样的?” 蒋怀不是她亲生的事,泰昌县,除了他们一家三口,还有她的奶娘赖嬷嬷知道,其他的,应该是不会有人知道的,但是不排除如秦家这些根深叶茂的大家族,人家能够查出来,或许,袁家也知道? 想着今日袁有仁的亲生女儿一再拿这事说话,难道与京城袁家有什么关系?梁夫人想的越来越深,就算袁有仁知道薛家知道又如何,不过是他蒋家的家事罢了,什么时候过继,也能牵扯到朝堂大事了? 她想不出,简直是一头雾水,不过是听一场戏,又不是说她家的,哭什么。 梁夫人不知道是安慰女儿,还是安慰她自己。 不多时,到了泰昌县县衙的侧门,一旁的下人在下门口的门槛,好使马车能够平稳通过。 觉得闷得慌,梁夫人不由接起车帘一角,吁出一口气,正待放下。 耳边忽然传来继子蒋怀客气的寒暄:“汤叔这是要去哪里?” 蒋怀一直管着衙门典史汤兴业叫汤叔,这汤兴业,是泰昌县本地人,他媳妇与宋知府的夫人是一表三千里的远亲,所以给他谋了一个衙门典史的官职,虽说从九品,但是权利却不小,管理着全县的治安和狱囚。 汤兴业为人本来比较傲慢,蒋知县刚上任的时候,三把火险些被这不配合和下绊子的汤典史给灭了。后来也是推心置腹各种利诱拉拢,虽说还不曾对蒋知县低下头来,却也是一直彼此相安无事的。 蒋知县等着三年任满就调离,汤典史也没必要总与他较劲,汤典史连她夫婿知县都看不到眼里,也不知道她这个继子是怎么合了这位的眼缘。 马车进了侧门,一路停了下来,梁夫人整理了一下心情,蒋怀亲自上来搀扶:“母亲请小心。” 薛夫人不由的心里一暖,和和气气含笑的目光看向蒋怀,看着他带着酒气略红的敦厚侧脸,想起他素日的孝顺来,便说:“席上喝了不少酒吧,我叫赖嬷嬷吩咐厨房赶紧给你煮一碗醒酒汤,你喝了好舒坦些。” 蒋怀也笑:“儿子多谢母亲了,赖嬷嬷煮的醒酒汤可是有别不寻常的一种味道,几日不喝,儿子还想念的紧呢。” 调皮的话,引得一旁始终低着头的蒋玥噗嗤一笑,偷眼看一眼哥哥,想起眼睛还肿着,急忙又将头低下了。 蒋怀转过头去,并没发现,却是从袖里掏出一个样东西来,递给蒋玥的丫头秋风:“妹妹,这是你上次提过的能拉动的小马车,哥哥可是跑遍了泰昌县大街小巷才找到的能做的手艺人,你看看合不合心意?” 秋风忙小心接过,蒋玥怕被哥哥发现窘态,一直不好意思抬头。 她低着头行了一礼,小声说:“玥儿谢谢哥哥。” 梁夫人已经下意识训斥起蒋玥来:“哥哥都十七了,忙着要读书,哪有空陪着你胡闹,以后再不许这样了。” 蒋玥低低应了声是。 蒋怀才告别梁夫人和蒋玥,转身出了二门,似乎是回学院去了。 泰昌县的泰昌书院,是秦家人一手举办起来的,请的是京城里知名的大儒和才子来讲学,而能进入书院的,要么是凭家世,要么凭的是才学。 实话说,蒋怀学问平平。 十七岁了,才掉末尾的考了一个秀才的功名。 梁夫人不由叹息一声,等回了房,打发了蒋玥回房去歇着。 第三十八章 一荣俱荣 梁氏一杯茶端在手里,大半天,又搁在桌上,吩咐秋意:“叫赖大家的进来。” 终究还是心里有些不舒服,等赖大家的进来,梁夫人如此这般的吩咐了一回,赖大家尽数听到耳里,恭恭敬敬的退下了。 话说袁滢雪默默的坐在袁家的马车里,对一旁始终对她愤愤的袁喜莲视若无睹。 今日她不仅借点醒梁夫人的机会,还宣扬了她自己的真实身份,此乃一举两得。 只是,她真实身份曝光,迎来的肯定是袁家和薛蓉愤怒的回击,她这颗小苗,会不会被掐死在长成之前,还是要看今后的计划了。 她是真心的希望蒋家母女,或者是秦家的人,能将今日她说的这番话记在心里。 蒋知县背后依靠的是武定侯府,武定侯府的大太太却是镇国公府出身的,汝阳长公主的大姑子韩素芸,蒋知县要唤一声表嫂的。 而秦如华成了汝阳长公主的孙媳妇后,韩素芸便也是她的姑姑了,秦如华又是秦家的女儿。 蒋家和秦家成了拐弯的姻亲,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现在的蒋家和秦家是一条线上的蚂蚱。 太子周旦是皇帝亲手教育的,但是从小如母亲般呵护他长大的却是汝阳长公主。所以从表面上来看,武定侯府与镇国公府,都是太子的嫡系人马。 前世蒋家、秦家前后落败,还有旁的许多事,就像是颜贵妃的人马,一直在暗中的,一根根的拔掉太子这只真龙的鳞片和爪牙,使得最后的太子,变成了一条只能地上爬的且还没有毒牙的长虫。 颜贵妃,薛家,袁滢婉默默想着。 颜贵妃要颜家、薛家、袁家这些爪牙处心积虑地拔掉太子的爪牙,她偏偏要让这些爪牙越来锋利。 至于萧瞻,萧家为圣上马首是瞻,圣上看中如今的太子周旦,萧瞻便一直与太子周旦走的很近。 她答应帮助萧瞻,一是为了壮大颜贵妃等人的敌对势力,二是为了她自己,伤寒杂论在她手里没有用处,仅仅借他翻阅一回,便能得来意想不到的好处,何乐不为。 袁滢雪自上了马车,就一反刚才在秦家知书达理、语笑嫣然的样子,微微垂着眼睑在出神。 袁喜莲便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笑起来:“四妹妹今天在秦家出尽了风头,是没想过回来了以后,要怎么面对老太太的怒火吧?” 袁滢雪看了袁喜莲一眼。 今日庞老太太前半日是在秦老夫人那里,不出所料的话,庞老太太是和前世一样,想将袁春芳送到秦家的这艘百年世家的船上。 秦家自愈是一派清明,知书达理的世代书香门第,袁家是什么人家? 十几年前还是佃农,靠着一颗黑心,霸占了她外祖张家的绝户财,踩着张家的骨血站起来的暴发户。 今日能进秦家的门,还是秦家想着让已经成了袁侍郎的袁有仁面上过得去,维持一个表面上的交情而已。 秦家不受重视的庶子,娶得都是身家清白、听话懂事的秀才之女,袁春芳有个什么? 袁滢雪看了洋洋得意的袁喜莲一眼,却是道:“三姐姐似乎看不上蒋公子呢?” 自己一脑袋官司,还来不知死活的挑衅她? 话音未落,就见袁喜莲笑脸顿时一收,将她狠狠盯了一眼:“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袁滢雪淡淡笑着:“其实以姐姐的身份,能嫁给蒋知县家的公子,也是高攀了呢,也不知道三姐姐还不满意什么?” “你这个死丫头,你说什么?”袁喜莲抬手指着袁滢雪的鼻子,又羞又气:“蒋家不过是一个七品的穷知县罢了,蒋玥连锦衣坊的一把扇子都买不起,蒋怀长得一般,才学一般,他给我提鞋都不配。以后你再敢说这样的话,我就撕烂你的嘴。” “哦?”袁滢雪却是一点没有怕的意思,挑眉一笑:“三姐姐可真是嚣张呢,你在挑剔蒋怀家世的时候,似乎没有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呢,大伯父已过区区一介白丁,帮着我父亲打理我外祖父张家的铺面罢了,除此之外,一无所有。三姐姐你到底哪来的自信,觉得知县家的公子,与你提鞋都不配,难道是来源于三姐姐的姐夫是李家杂货铺的少东家吗?” “你说什么?”提及这个,袁喜莲犹如火药桶给丢了一把火,顿时就炸了。 一旁紫衣来不及拦阻,袁喜莲已经向袁滢雪扑了过去。 朱氏嫁进袁家二十余年,只生育了三个女儿,大女儿袁喜苹二十一岁,六年前与福寿街上李家杂货铺的李俊生看对眼了,私底下暗暗来往,以致珠胎暗结,朱氏不得已将女儿嫁了过去。 那李家的杂货铺,不过袁家柴房一般大小,卖的零零碎碎针头线脑锅碗瓢盆一类的杂货。 头一年,袁喜苹与李俊生浓情蜜意,还算是过了一年舒心的好日子。 待后来生的儿子大了,袁喜苹出来交际,渐渐便发现了巨大的落差,杂货铺一月二两不到的毛利,管着一家子六口人的生计,她一根锦衣坊普普通通的衔珠头钗,就要十六两,还算最普通的。 平时在袁家燕窝人参想吃就吃,到了李家别说燕窝人参,就是杀只鸡,公婆都有意见。 那李俊生,也是个精怪的人物,每每都怂恿袁喜苹回娘家来哭穷。 朱氏心疼大女儿,私底下到底补贴多少,未可知。 但是,李家的杂货铺在袁有德的资助下,变成了现在五门大开的两层绸缎庄,李俊生摇身一变成了绸缎庄的李掌柜。 按说,袁喜苹就像是李家的财神一般,李家怎么也得好好的对她。 只可惜,李家认为这一切都是袁喜苹应该做的,且还不满足。 李俊生的老娘曾婆子尖酸刻薄,他妹子李艳艳气性极大,更重要的是袁喜苹发现李俊生并非良人。 李俊生靠着她有了钱,没有好好珍惜她,反而却多了许多青楼楚馆的红颜知己。 袁喜苹闹了许多次,在婆家受气挨打,袁有德根本不管,朱氏不知出于什么目的,疼爱女儿的她,不为她做主,只让她忍耐。 所以,才五年的时间,袁喜苹在李家就变成了一个懦弱可欺的老妈子。而她每每受了委屈,就要回娘家寻朱氏哭诉,惹得小庞氏屡屡嘲讽耻笑,袁喜梅和袁喜莲姐妹两个深觉得丢脸,可也无可奈何。 袁滢雪嘲讽袁喜苹和李俊生,便是在戳袁喜莲的软肋了。 袁喜莲怎能不火。 再者,她父亲一介白丁,什么都不是。袁滢雪就是再怎么不受宠,他的父亲是京城里官至从三品的刑部侍郎袁大人,是事实。 她自小就欺负袁滢雪,就是妒忌。 袁大人的千金小姐又如何,还不是我瞧着不顺眼了,想骂就骂,想打就打。 第三十九章 一巴掌 袁喜莲刻意将涂着鲜红蔻丹的指甲,狠狠抓向袁滢雪白嫩的小脸。 只见对面的袁滢雪冷哼一声,就那样胳膊一挡,手掌一推,就将袁喜莲推了回去。 袁喜莲身形不稳,并没有坐回原位,而是脊背重重地车凳上撞了一下,仰躺着摔在车厢里,发出一声惊慌的惨叫。 随着马车的颠簸,四脚朝天的乌龟一样,任她怎么手脚扑腾都翻不过身来 “天啊,姑娘。”紫衣急了,急忙跪下去要扶袁喜莲起来。 袁喜莲发了急,拉住紫衣的胳膊,就想起来。 却没想到,她将紫衣重重地拽了一把,紫衣直接朝她摔了下去。 主仆两个的头重重地碰在一起。 “啊,疼死我了。”袁喜莲痛的发出一声尖叫:“停车!快停车!” 外头赶车的钱二被吓了一跳,听得是三姑娘袁喜莲的声音,他慌忙拉动缰绳。 也是巧了,一个挑着扁担的挑夫,正挑着一担干柴路过。 驾车小跑中的高头大马,突然被狠狠地扯动缰绳,马儿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前半截马身高高挺起,撩着两个前蹄在半空中乱踢。 那挑夫吓了一跳,急忙一个转身往路边躲去。 挑夫没事,挑在扁担一头的一捆柴火,却是重重地甩在一个路人身上。 那是一个小厮打扮的少年,怀里抱着一个匣子。 冷不丁后背突然挨了这么一下,不由得往前跄踉几步,双手一松,怀里的匣子掉在了地上,发出啪嚓一声脆响。 众来往路过的人,纷纷寻声看去。 只见那匣子里头,一样大致是个花瓶的瓷器,已经摔成了几瓣,从匣子翻开的盖子里滚了出来。 小厮当场就傻了。 “唉哟,这是怎么回事啊,这人怎么赶的马车?” “这马蹄子差点踢到人了。” “这位小哥的东西都摔坏了。” 路人七嘴八舌的对着钱二指指点点起来,闹事有热闹可看,闲来无事,来往路过的,便都往这里围了过来。 不管何时何地,都少不了看热闹的人。 钱二吓了一跳,扬起下巴去瞧那小厮脚下的碎瓷片,再看那主仆二人。 小厮已经吓的要哭了:“少爷,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说着就已经跪下了,捧着地上摔碎的瓷瓶,拼是能拼到一起,可是,谁还要啊。 “呜呜呜……”他深知这瓷瓶的重要性,无力回天,泪也滚了下来。 白少卿看着地上的碎片,一直沉重的心,此刻也是随着瓷瓶破碎,也跟着碎了一般。 他呆呆地看着那些碎片,一言不发。 白少卿是泰昌书院甲字班的学生,一身泰昌书院学子的打扮,头发尽数束起在头顶上,系着深蓝色发带,身上穿着泰昌书院甲字班的学生服,一袭浅蓝素面长衫,腰上勒着深蓝色的腰带,手里还拿着几本书。 他生的眉目舒朗,装扮简单朴素,一派清风朗月的文人模样。 读书人在哪里都受人尊敬,何况还是泰昌书院的高才生,因此他还未出声,已有打抱不平的路人替他发了声。 钱二只觉得头皮发麻,瞧那小厮的样子,那一定是个值钱的东西,他立刻撇清干系:“这可不管我的事,东西在他自己怀里,他自己没有拿稳,怎么怪起我来了?就是要怪,也要怪那担柴的。” 那担柴的中年汉子,身量不高,又略有些干瘦,听到钱二说是他的责任,慌得不知说什么好:“这……这可怎么好?” 他看向钱二,回了神才想起了自己怎么就碰着人了,他气急指着钱二:“你怎么能都怪我,是你的马撩蹄子了,要踩着我了,我才躲了一下,我要是不躲,怎么会碰着别人的东西。” 听着外头吵起来了。 袁滢雪侧耳倾听。 对面袁喜莲终于被紫衣给扶了起来,她扶了扶歪斜的发髻和簪环,咬牙切齿地盯着袁滢雪。 紫衣手忙脚乱地替袁喜莲收拾。 “笨手笨脚的蠢货。”袁喜莲转过身来,就是狠狠一巴掌打在紫衣的脸上。 紫衣挨了一掌,脸上火辣辣的痛,立刻跪了下来:“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求姑娘赎罪。” 袁喜莲瞧着紫衣这幅可怜的样子却不为所动,伸手在散乱的头发上拔下一根金簪,就在紫衣身上乱扎起来:“没用的东西,扶个人你都不会,我要你有什么用?狗奴才,贱胚子。” 紫衣被扎的浑身发抖地扭着身子,她遮着脸,吃痛的又是哭,又是求。 “姑娘饶命啊,姑娘,奴婢不是有意的,求您饶了奴婢吧,呜呜。” 采菱在一旁看的害怕,忍不住往后躲了躲。 车里吵闹,外头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袁滢雪起了身,一把将袁喜莲手上的金簪夺下,砸在车厢里:“给我安静点儿。” 袁喜莲一愣,微微张着口,竟是呆住了。 紫衣偷眼袁滢雪一眼,便抱着扎痛的胳膊,缩在马车的角落里哭。 “你这个贱……”袁喜莲回过神来。 袁滢雪还未归座,听到这样一声,抬手便是一巴掌。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袁喜莲只觉得脸上一疼,头已经偏到了一边去。 她颤抖着手,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向袁滢雪。 袁滢雪淡淡地瞧着她:“要是再叫我在你嘴里听到一个字的不好听的话,就不是一个耳光这样简单。” 与袁喜莲这种人讲道理,只能是白费口舌。 看着袁滢雪冷言冷语,又一副冷酷凌厉的模样,她是中邪了?还是发疯了? 袁喜莲心里惊骇,脑子一片空白的呆坐在一边。 车里清净了,外头钱二与人争执的声音系数都听到耳里。 她悄悄揭起帘子,看向外头争执的人群。 白少卿脸色煞白,那瓷瓶是祖父的爱物,如果不是祖父病重,家里生计实在艰难,他又需要读书科考,根本就不想要卖了这家中最后一件值钱的东西。 可现在,却是碎了。 碎了,变得一文不值。 钱二还在耀武扬威的吵吵闹闹,把那担柴的汉子被他又吓又骂的不敢还口,钱二便和那伶牙俐齿的小厮两个人,吵个不休。 钱二打定主意不赔,只要他不认这事,这就是不是他的错。 “姑娘,好像是白家的少爷……”采菱认了出来。 “白家?”袁滢雪想不起来。 采菱忙说:“是老爷太太在桂花胡同那边宅子的邻居,听说他家祖上是太医。” 桂花胡同?袁滢雪想了起来。 当年父母成亲,外祖父出钱在桂花胡同给母亲买了一个宅子,为了全袁家众人的脸面,父亲便是在那里迎娶的母亲,算是嫁进他们袁家的门,后来,外祖父出事,母亲就搬回张家宅子陪伴外祖母。 再后来,张家人系数出事,桂花胡同宅子便空了下来。 当时袁家人“一人得道,鸡犬飞升”,袁家人来打秋风,父亲袁有仁为了名声,说培养袁家子弟进学,就把桂花胡同的宅子挪给了袁氏族长一家,叫他们住着,也为了照看袁氏来泰昌县读书进学的子弟们。 在袁滢雪沉思的时候。 白少卿往这辆肇事的马车看了一眼,眸光一闪,心里疑惑起来,这小姑娘瞧着,怎么这样面熟? 第四十章 仗势欺人 袁滢雪也想了起来,白家的确是桂花胡同那边宅子的街坊,便又往外看了一眼。 风清朗月一般斯文清雅的白少卿,在吵杂的人群中,犹如鹤立鸡群。 她一眼就见着了。 正巧与白少卿看过来的眼神对上。 电光火石之间,袁滢雪突然想了起来他是谁? 这个白家,原来就是那个白家。 前世她就听张妈妈说过,白家祖上时代都是宫里的御医,十多年前因为宫中秘事被牵连,白家散尽家财才把白老太爷从大狱里捞了出来,白家因曾经获罪的原因,在京城里无立足之地。 白家先是回了祖籍,怎奈祖籍白氏一族不容,便辗转到了这里定居下来。 白老爷子心灰意冷,身体又元气大伤,不肯行医,白家又家无恒产,白老太太却又希望孙子能重振家业,一心要供孙子白少卿读书,因此,白家过的甚是穷困。 但是白家穷困,风骨却在,听说当初外祖父在世的时候,曾经将家中五百年的人参赠与白老太爷治病用。 前世,似乎白少卿就在泰昌有了什么机遇。 前世安国公夫人重病,今世萧瞻出现在泰昌县找风寒杂论,白家曾是御医? 袁滢雪觉得自己摸到了蛛丝马迹来。 白少卿,他在最后一次考试中考取了第六名,再后来在她死的时候,白少卿任职从六品的六科左给事中一职,品级很低,权利却是不小,主要做的就是辅助皇帝稽察六部事务,监督六部,在皇帝的面前很有些话语权。 袁滢雪已经全都想了起来。 这边钱二和墨砚,还有担柴的汉子,三个人吵的不可开交,又有旁边围观的众人帮着墨砚和那汉子说话,直说的钱二越发火上头。 越气,这狗仗人势的,越发要拿着袁家的势力来压人。 这边吵的不可开交,前头老太太和朱氏的马车都被惊动了。 老太太正在车里哄着她的娇娇儿:“那秦家的狗眼看人低,他们瞧不上你,娘还瞧不上他家大少爷克妻呢。前头还留着一个不足一岁的小丫头,你嫁了过去便做了现成的继母,这继母可不好当。” “再说我儿你还年轻,又生的貌美如花,做后娘,岂不是埋没了你?” 袁春芳只是哭,她本想着做秦允之的续弦,是自己纡尊降贵了,秦家该是受宠若惊的答应了才是,可去了秦家真正见了大场面才知道,自己真不算什么。 一个个的官家小姐们,为这这一个继室填房,都跟蜜蜂闻着蜜似的,都扑了上来,一点女儿家脸面都不要。 袁春芳丝毫没有觉得自己鄙视着别人,自己也没比别人好到哪里去。 珍珠听着外头吵闹,揭起帘子跟外头跟车的问了几句,便跟老太太说起来:“三姑娘那车说是撞着了东西,人家正跟赶车的钱二要赔偿。” 袁春芳正心气不顺,丢开抹泪的帕子便大骂起来:“瞎了眼的狗东西,也不看看我们是什么样的人家,什么样的东西都敢踩上一踩了,叫他们滚,要是不滚,拿了我二哥的帖子把知县叫了来,当街锁了,叫他们到大牢里挨鞭子去!” 珍珠低眉顺眼的样子,不说话。 老太太庞氏叹一口气:“什么样不上台面的东西,也值得你发火,有你大嫂呢,咱们回家。” 老太太的马车先走了。 袁滢雪打定了主意,这白家与张家有旧,今日这破财祸事也有她一部分的责任。 “采菱。”她唤了采菱一声,便在采菱耳边如此这般吩咐了一回。 采菱会意,立刻揭开帘子,下了马车去。 那钱二还在骂什么穷酸,讹诈一类的话。 气的白少卿脸色铁青,想当年在京城的时候,他何尝受过这种怨气:“我还真是想不到,你们袁家竟是能在这泰昌县一手遮天了。” 小厮墨砚在一旁抹了一把泪,白家本就人丁单薄,当年在京城被抄家以后,祖籍那边不认他们,辗转到了这泰昌县,好容易日子顺畅起来,少爷也在书院里读着书,考了举人的功名。因家中不事生产,靠着老本,老太太和老太爷先后病重要花钱,家里如今除了这个瓶子,真是精穷了。 他知道,少爷瞧着是镇定自若的样子,实际上心里肯定也担心的很,京城那些曾经把白家踩下去的人,要是知道身为白家子嗣的少爷考了功名,要起复了,肯定不会放过少爷的。 白家的将来全压在少爷的身上,少爷可不能出事。 “少爷,……大不了,大不了我们不要了。”墨砚拉了一下白少卿的袖子,抽了一下红了鼻头。 钱二看墨砚示弱了,更是得意,正要说什么。 就听到女子一声娇脆的怒喝:“钱二,还不住嘴!” 看热闹的众人就见到一个十五六岁,丫鬟打扮的少女走了过来,她瞪着那车夫就指着他骂起来:“你说的都是什么话,你一个车夫,不好好的赶车,你碰着了人,来回姑娘就是。不管好赖,自然有姑娘这个主子小姐来分辨定夺,谁准你在这里肆意败坏老爷的名声!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立身清白的老爷,是一个纵奴行凶,不分青红皂白的糊涂人。” 钱二呆了一呆,仗着钱嬷嬷,他也算在袁家下人里横行无忌的,她也不过是不受宠的四姑娘跟前的丫头罢了,她也敢吆喝他? “你,你这个……”他要骂人。 “我什么?姑娘在车里实是听不下去了才叫了我出来,怎么,你还敢不服管教不成?”采菱冷笑起来。 这些年在袁家,上至主子下至奴才,都对她们主仆不是冷眼就是怠慢,今日算是出了气了。 钱二如何敢说自己一个奴才不服管教,他狠狠瞪了一眼采菱,却是不敢再顶嘴了。 众围观的人,看到刚才嚣张无比的钱二,此刻低着头,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深觉得大快人心。 “该!我就说人家一定当大官的,都是规规矩矩的,就像秦家那样的,谁有他们这样,一个赶车的都仗势欺人的抖起来了。” “谁说不是呢,到底还是袁家的根基浅,管教出来的下人都这么没规矩。” “不过他家的姑娘倒是很知礼。” 第四十一章 原是旧人 钱二闭了嘴。 采菱这才向白少卿走了过去,深深行了一礼,恭敬诚恳地说道:“家中下人无状,惊扰了公子,因此地人丁混杂,姑娘身体怯弱,不便下车,便命奴婢过来替她跟公子赔个不是。请公子见谅。” 白少卿便往马车看去一眼,之前揭起的帘子已经放下了。 他淡淡说道:“姑娘知礼,只不过家中的下人还需好好管教一番才可出门,否则这样的狗仗人势,到处乱吠,实在是辱没了你们袁大人的官声,与袁大人前途无益。” 他此刻也知道这袁家是什么人了,不就是当初那个发了媳妇绝户财的袁有仁一家吗? 想起曾经祖父对着袁家人破口大骂的样子,说什么黑心狼,无耻,这世上就是“好人没好报,祸害遗千年”,世道不公之类的话,便知道这袁家不是什么好人。 采菱脸一红,不由的分辨:“多谢公子告诫,但是我家姑娘与家中其他人不同,我家姑娘的外祖父就是张老太爷,公子可能不记得了,不过公子家隔壁的宅子,曾经是我家老爷和太太成亲时用过的。” 白少卿一愣,原来刚才马车里瞧见的小姑娘,竟是张家的后人。 墨砚想了起来,不由的插嘴说道:“你们那边宅子里住的人也太吵了,听说是你们袁家上泰昌县进学的子弟,竟是不读书不成,成日听不见读书声,从早到晚的鸡飞狗跳……” “墨砚!”白少卿呵斥一声。 墨砚忙住了嘴,冲采菱呵呵一笑,摸了摸鼻子不说话了。 采菱忙岔开这等尴尬的话题,向墨砚道:“这位小哥,不知这花瓶价值几何,我们姑娘说了,原就是我们的不是,这瓶子碎了,也理应我们赔偿。” 墨砚听说他们愿意赔,忙说:“前些天聚贤钱庄的估算,要五百八十两呢。” 采菱一听,果真是不便宜,也不怪他这样急了。 “白少爷稍等,我去回我家太太去。” 说着,便按着袁滢雪说的,直接去了朱氏的马车外头,将事情回报了一回。 朱氏沉着脸,没做声。 今日因袁滢雪的事,在秦家诸事不顺,二女儿袁喜梅在秦家昏迷不醒被半路送了回来,她还急着回去看女儿。 她心情比前一车的袁春芳,还要糟糕。 听采菱说了一回,说是钱二的责任。 钱嬷嬷便急了:“钱二是我那远方的侄儿,太太也是见过的,最是牢靠不过的老实人,他在府里赶车也有两三年了,太太也曾夸过他机灵的,今日这事,一定是那主仆两个拿着路边摊一两银子不值的瓶子来讹诈,也未可知。” 那钱嬷嬷早知道了前因后果,却有心包庇自己的远房侄儿,只说是白家主仆找事。 比起采菱,朱氏自然相信自己的心腹钱嬷嬷,便冷笑起来:“白家?我还道是什么样人家青天白日的,就在大街上讹诈起我们袁家来,这是他们白家穷疯了,一个破瓶子说是五百八十两。五百八十两?我五个铜板都不愿给他。” 采菱在车外站着,里头朱氏的话听的清清楚楚的,众人也议论纷纷地围观着,都瞧着她。 采菱便大声说道:“太太不知,这白家还是我们家在桂花胡同的邻居呢,姑娘说了,远亲不如近邻,今日本就是我们家做的不对,赔偿白公子,理所应当。” 朱氏顿时一噎,在马车里冲钱嬷嬷低声轻蔑道:“瞧瞧,去了一趟秦家,咱们家这四姑娘以为她这是能翻身做主了,在半道上就轻狂了起来。” 钱嬷嬷也是心里忐忑:“太太,那,那给是不给?” 朱氏面容冷凝,攥紧帕子呼出一口气来:“给。那丫头话都说到这里,如何敢不给?” 袁滢雪已经派丫头代表袁家说了,是袁家的不对。 她难道还要派下人去外头当着外人的面,闹一出窝里斗的好戏给人看? 钱嬷嬷也心里不悦,原本瞧着四姑娘跟前这个采菱,没什么特别的,今日这一处,竟也是个再机灵不过的丫头,她瞧着,竟比朱氏跟前的大丫头桂香都不差什么了。 钱嬷嬷拿了钱,下了车,便向白少卿赔礼道歉:“白公子受惊了,刚才太太也不知竟遇到是白公子,这是赔偿。太太说了,家中着下人胆大猖狂,回头便要罚他,请白公子赎罪。” 白少卿点点头,他是何种人,历年来看尽世态炎凉,钱嬷嬷口里说的不客气,眼底分明是瞧不起他,想要尽快将他打发了。 他转过身,看也不愿看这钱嬷嬷一眼。 墨砚机灵,立刻挺直腰板,伸了双手:“我家公子是读书人,不与你们一般见识。” 众目睽睽之下,钱嬷嬷尴尬的咳一声,只得将银票给了墨砚:“收好了。如此,我们两家算是两清了。” 她看向白少卿。 白少卿仍旧冷冷地板着脸,看也不看。 墨砚便说:“这是自然的,嬷嬷好走。” 钱嬷嬷装的客气,没想到白家主仆压根不给她面子,只得忍气强笑了一下,回了车里去。 事了了,热闹自然也没得看了。 人群慢慢散开,白少卿便又看了已经行驶远了的马车一眼。 “袁家?我们与袁家有和牵连?” 墨砚摇头:“小的不知。” 袁滢雪今日才是时隔七八年的出门,知道前世的她,知道白少卿。 而如今的白少卿,十多年前张老太爷给与白家恩惠的时候,他又年纪尚小,因此,就像是此时此刻,他们二人也并不相识。 白少卿想起他家的邻居来,确实是姓袁的。 家里住了一大家子,成日吵吵闹闹不休,一进的院子里零零总总住着十来个少年,都是河西村袁氏一族的送来泰昌县读书的,可就他这些年在家门口遇到时候,看到的那些小子们,打打闹闹抢吃抢喝,似大街上的泼皮一样,竟没见着能有一个安心读书的。 墨砚没想这个,他只是在一旁心有余悸地说:“少爷,刚才可真是吓死小的了,幸好袁家还有个知礼懂事的姑娘,要不然,我们今天可真的就完了,老太爷的药……” 说着,摸一把激动的泪,对袁滢雪感激不尽。 白少卿摇了摇头,叹一口气:“走吧,先去给老太爷抓药去。” 墨砚忙点头:“小的明白。” 主仆二人便往广仁堂去了,并没有注意到,街边藏着暗处的一个人,将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尽数看在眼里。 第四十二章 水与火不容 申时二刻,早早等候在二门的小庞氏,终于迎接到了从秦家宴会上归来的庞氏等人。 袁春芳下了车,看也没看小庞氏一眼,便红着眼圈回锦绣阁去了。 袁春芳是袁家的小祖宗,她心气不顺,小庞氏可不敢上去触霉头,便上前扶了老太太庞氏下车。 一行人先是去了慈安堂。 庞氏被小庞氏扶着刚刚坐在榻上,就愁容满面地长叹一声:“哎,这可如何是好。” “老太太可是哪里不舒服?”小庞氏忙问。 说着,便瞥了朱氏一眼,不冷不热地道:“大嫂,老太太这是怎么了?今日一大早出去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怎么回来就变成这样了,可是在外头受了什么委屈?” 朱氏看了小庞氏一眼,心里冷笑。 她这弟媳妇也就会上眼药这点本事了。 她也不理小庞氏,靠近老太太身边,殷勤地说道:“老太太,您也别太忧心了,咱们泰昌县又不是只有秦家一家独大的,那秦允之,说好听点儿叫青年才俊,说难听点,不就是一个克妻的鳏夫?还带着一个不到一岁的孩子,如何配得上我们家千金万金的姑奶奶?” 说着,不经意地瞧了一眼老太太旁边的珍珠,珍珠急不可见地对朱氏点一下头。 果然,朱氏这话对了老太太的胃口。 庞老太太一听,这心气儿立刻就顺了:“可不就是这样的道理?想想我的芳儿,模样好看,人又孝顺,愿意嫁给秦允之,那都是秦允之他高攀了的,哼,有什么了不起,他不就是一个克妻的男人。” 朱氏在一旁笑着附和:“谁说不是呢,将来还真不见的能找到什么好人家的姑娘了。” 小庞氏眼珠子一转,想起女儿袁喜桃的话,秦家的人肯定看不上小姑姑。 看现在这情形,果然如此。 她嘲讽地瞥了一眼将秦允之说的一文不值的婆媳两个,心想着,这不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袁春芳的骄纵傲慢,整个泰昌县都是出了名的。 别说秦家人了,就是她,只要想着将来有像小姑子这样的人给她做儿媳妇,她做梦都能吓醒。 此时老太太嘲讽完了秦允之,又转头走进刚才的死胡同里:“你们妹妹如今就要十八岁了,嫁妆早几年都备好了,可这亲事怎么就这样不顺遂。” 朱氏眸光一转,疑惑道:“可是冲着了什么忌讳的东西,所以才诸事不顺?” “嗯?”庞老太太便回想起来。 忽然的,就想起袁滢雪出生的时候,馒头庵的静安师太曾给她批过命。 静安师太看了袁滢雪的生辰八字以后,又想起她女儿袁春芳的八字,当下就悄悄的对她说了,袁滢雪的命格与她女儿袁春芳是相克的。 静安师太说,那袁滢雪天生就是火命,自己女儿是水命,水与火不能相容。 这事她没有告诉任何人,现在听朱氏不经意提起来,心里就是咯噔一下。 现在这袁滢雪,眼瞧见与以往懦弱无能的样子不一样了,她得秦家老夫人的看重,势头要是如火一般火势熊熊,她的女儿春芳,水势减弱自然事事不顺。 不行,她绝对不能让袁滢雪这个贱丫头害了她的女儿。 想着,便支起身子厉声说道:“素心园里那个贱丫头呢,在哪里,叫她滚过来见我?” 如今从秦家宴会回来了,她可算是能新仇旧恨的跟她一起算了。 小庞氏眼里闪过一抹嬉笑,可又有好戏看了。 朱氏说:“莲儿她们坐的马车碰着了人,走的慢了些。” 她话音未落。 突然一个人影大声哭着,横冲直撞地跑了进来,直奔榻上的庞老太太,噗通一下,就扶着老太太的腿跪下了:“呜呜,老太太,袁滢雪她……她打我。” “你说谁?”庞老太太似是听到了天方夜谭,这个三孙女她是知道的,自小掐尖要强。 只有她打别人的,谁还能打她,还是袁滢雪打了她。 袁滢雪伤心得不得了,哭道:“老太太,就是她,你不知道袁滢雪她在马车里头有多嚣张,你看看我的脸。” 说着,她扬起脸来,果真脸蛋肿了起来,三道指印清晰地印在她脸上。 朱氏一旁惊了一下,忙扑到女儿跟前,捧起她的脸。 “她怎么敢?她怎么敢?” 她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袁滢雪何以这样的胆子敢打她的女儿。 “我不光打我,她还……她还笑话大姐嫁的不好,呜呜……”袁喜莲打定主意,这次一定要叫老太太和母亲狠狠地罚袁滢雪,因此哭诉的更是伤心不已。 “她都说了什么?”朱氏瞪着眼睛,心头一颤。 女儿们都是她的命根子,哪一个,都不是袁滢雪那个贱丫头能说道的,她连她女儿们的一根头发丝儿都不如。 袁喜莲看一眼紫衣。 一旁被袁喜莲打的也很狼狈的紫衣,在老太太跟前跪了下来,将袁滢雪在马车上如何讽刺大房一家子,如何挑衅二姑娘的事,全都说了出来。 只略过了蒋家的事。 “这个贱丫头,她翻了天了!”老太太庞氏惊得目瞪口呆,她是做梦都想不到袁滢雪竟然敢打袁喜莲,还拿大孙女袁喜梅说起嘴来。 一旁小庞氏也喊了一声:“唉哟,这可真是翻了天了,四丫头她疯了不成?就算大丫头当年嫁的不好,这些年大伯不也扶持这她家开了那么大的一个绸缎庄了吗,过的也是少爷少奶奶的好日子。哪里就过的不好了?大嫂,你说是吧。” 小庞氏话语里尖酸的,嘲笑的意味,系数显露在她从来不晓得掩饰一下的大圆脸上去。 朱氏再怎么要强,谁叫她生了一个不省心的女儿。 在场的袁家人,心里都清楚。 袁喜苹是袁家孙子辈的第一个孩子,在袁有仁娶张氏之前,已经十岁了。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每日种地、养鸡、割猪草的,加之庞老太太有自己亲生的小女儿,下头还有三房生的两个孙子,她就成为了庞老太太现成的受气包,挨打受骂,什么脏活苦活没干过。 等袁家过上了金奴银婢使唤的好日子,没几年,才十六岁,就被一个杂货铺的一个小子李俊生,甜言蜜语、小恩小惠的勾搭上了。 以前袁喜苹能嫁过去,那是撞大运了,现在袁家人是一步登天了,袁喜苹却还往下坡路走,是她瞎了眼。 这朱氏眼睛都长到头顶上去了,才看不上什么卖杂货铺子的李俊生,那会儿都气疯了。 小庞氏拿这个笑料当下饭菜似的,足足乐了一整月,后来只要大房有个什么好事,就会含沙射影的拿这个来笑话。 朱氏冰冷如霜的目光,扫了小庞氏一眼。 小庞氏脸上的笑,顿时一收,忙咳嗽着撇开脸,差点忘了她这个大嫂心有多黑了。 庞老太太气的一把将哭个不停的袁喜莲搂着,一面喊着赵妈妈去把人绑来。 赵妈妈去叫人,紫衣忙说:“赵妈妈,四姑娘跟二姑娘争吵过,就下了马车带着采菱走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话音未落,屋里头庞老太的骂声顿时一收,其他也是面面相觑。 袁滢雪自张氏死了以后,七八年都没出过门,她能去哪儿? 难道是怕了老太太,她跑了?一个十来岁小女孩儿,还能跑去哪里? 半天,庞老太太才反应过来,咬着牙:“真是丢人现眼的东西,都去找,把她给我找回来。” 等回来,她先要将她打的皮开肉绽,然后扔到袁家的祠堂里去跪祖宗。 第四十三章 孝子贤孙 袁滢雪不在,屋里的人,哪个她都舍不得用来出气。 庞老太太在珍珠的服侍下,把安神茶喝了,懒洋洋地躺在靠枕上。 两个小丫头跪在脚下,慢慢的给她捏腿,珍珠在替她揉着肩膀。 “人老了,不过是去秦家参加一下宴会,这胳膊腿的就酸疼起来。”庞老太太皱着眉头。 朱氏已经打发了袁喜莲回去把自己收拾收拾,自己服侍在婆婆跟前,听着庞老太太感叹,刚要奉承一下。 一旁小庞氏一边捻着桂花糕吃着,一边说道:“娘,您才不老呢,有我们这些孝子贤孙伺候着,您定能长命百岁呢。” 庞老太太就怕她命不长,这富贵的好日子她还没有过够呢,最喜欢听人奉承她命长,便乐呵呵起来:“就你嘴巴甜。” 孝子贤孙,庞老太太笑眯眯地眯起眼睛,想着她三个儿子,老大稳重,替家里管着家业;老二精明,当了大官,是这一大家子的指望;老三懂事,贴她的心;小儿子有才,如今跟着他二哥住在京城,只等考中了进士,他二哥就给他找个好差事,将来又能给他们袁家挣来一份家业,要说不满意,就是这小儿媳的出身太低了,嫁妆也寒酸。 一旁小庞氏说起孝子贤孙,也想起自己的两个儿子,本来是要送到京城他二叔那里的,结果他二叔说,至少得考上秀才。 京城里有名的书院,收学子最基本的要求,就是至少得有一个秀才的功名。 “娘,过几日就让人把博文和博涛从书院里接回来。”她想儿子了。 “接什么接,你当书院是菜市场?就这泰昌书院还是我们托了关系进去的,那里吃住都管,十日放一日的假,等轮到日子了,他们自然就回来了。慈母多败儿,你看我可有宠过老二?”庞老太太没好气的说。 想着大孙子已经考上了童生,读书做学问先生也是夸过,但是前些天跟她的丫头翡翠,在假山里都弄了起来。 她亲眼所见,白花花一片,差点将她气晕过去,自己房里五六个丫头都不够他闹得,还来拉扯她的丫头。 丫头也就罢了,也不过几两银子买来的,猫儿狗儿的玩意儿,关键她是心疼大孙子的身子骨,可别叫这些狐狸精给勾搭坏了。 二孙子倒是不重女色,可是看书就犯困,就喜欢听戏遛狗,真是气死她了。小孙子在京城,她也瞧不见。 庞老太太想着想着,人老了精力不济,竟是睡着了。 听见了呼噜声,朱氏和小庞氏相视一眼,悄悄退了出去,珍珠等丫头们也挪动不了老太太,就让庞老太太在罗汉塌上睡一觉。 “大嫂,秦家今日的荷花宴可风光的很吧?听说泰昌叫的上名儿的,都请了。”小庞氏有些酸的说,眼睛向朱氏撇一眼,又撇一眼。 朱氏看向小庞氏,今日小庞氏头上挽着的是百花髻,五颜六色的珠花绒花,加上样式各异的玉簪金钗的点缀着,满头金闪闪,穿着一件定价不菲的桃红色绣雀纹的长袖褙子,下身是大红色绣牡丹的裙子。 小庞氏太胖,圆桶似的身材却又想显瘦,掐着腰,底下肚子的肥肉挺的像三月怀胎的样子。 “那是自然,秦家那是什么人家,咱们泰昌的人都是抢着去的。”朱氏温和的笑着,她一惯是表现的端庄大方,一副当家主母的派头,尤其是在妯娌不成体统的对比下。 小庞氏想起女儿心事,便问:“可给二丫头三丫头看好人家了?” 朱氏微微笑着,一边交代了珍珠,老太太醒了就去叫她,一边便往院门外走:“看是看了,就等再回了老太太,再做打算呢。” 这意思是人家都已经相准了袁喜梅还有袁喜莲,就等袁家的答复了? “是哪家的?”小庞氏忙追上去。 “订好了,弟妹自然就知道了,姑娘家家的脸皮薄,弟妹就别打听了,权当心疼一下自己侄女吧。”小庞氏好妒忌,又是个糊涂人,但是养的女儿袁喜桃,人不大心,眼儿不少,不得不防。 小庞氏听了是订好了,顿时心里酸水冒个不停,翻一个白眼,索性也不跟了,转身就回了自己屋去。 清风院里。 小庞氏才进了院门,穿着一袭茜红色半臂褙子的袁喜桃,便急匆匆的迎了出来:“娘,怎么样?” 小庞氏没好气地瞪她一眼:“怎么样?就是你想的那样!” 袁喜桃顿时心一沉。 母女两个回了屋子,袁喜桃打发红袖守着门,便小脸阴沉的坐在椅子上,她脸上的一大片红疹已经褪却了不少,却还有不少留在脸上,还有点痒,她抬起手摸了摸。 想到袁喜莲已经订好了人家,看母亲脸色都知道,自然是个大富大贵且还让大伯娘很满意的人家了。 大伯娘越满意,与大房不睦的母亲,自然就越不高兴。 “母亲可知道订了哪家?” 小庞氏哼了一声:“保密着呢,我问了她也不说。” “她这么害我,我才不会叫她心想事成。”袁喜桃恨恨地说道。 “那你想干什么?”小庞氏想了想:“大房两个丫头嫁的好了,你的亲事说不定也会好说不少。” 小庞氏是张家利益的间接受益者,想想家里以前的情况,袁春芳还有家里的这些女孩儿,嫁村长都是高攀了,如今家里有钱有势了,都可以在秦家的宾客里挑挑拣拣了。 要是袁春芳袁喜莲她们嫁的好了,自己女儿不也是间接抬了身价? “娘,你可想错了,至少袁喜莲巴不得我过的不如她,然后她可以随时随地的踩着我,给我脸色瞧。”袁喜桃说着,看向小庞氏:“娘,你愿意我嫁的不如袁喜莲,然后过的像大姐姐袁喜苹那样的日子吗?给你找那样一个女婿?” 小庞氏一个激灵:“你说什么?我难道疯了不成?” 她今日还笑话袁喜苹过的差,带着婆家一家子吸娘家的血,拿这个戳大嫂的心窝子,要是她女儿过的不好,想想这种待遇,反过来要自己承受,她可受不了。 “不行,袁喜梅那几个丫头和你,都是你二叔的侄女儿,凭什么你就要嫁的不如她们俩?” 第四十四章 恶意 “是啊,娘,你就该这样想。女儿知道,你比大伯娘可强多了,爹向来就听你的话。”袁喜桃按住小庞氏的胳膊,殷勤的目光认真的看着小庞氏。 小庞氏心里顿时亮堂了,生出一股豪情与得意来。 大伯跟大嫂不过面子情,大伯眼看着四十多的年纪了,还只有大嫂生的三个丫头,都是赔钱货。 她自己也是尽四十的人了,这十来年了肚子也没动静,可见是不能生了。 她自己不能生了,也不叫别人生。 瞧着一副大度能容人的大家太太的模样,吉祥院这些年也不知道打卖了多少个丫头出去,可见就是个善妒的。 袁喜桃哄了小庞氏,便回了翠馨苑的西厢房,袁喜莲那边安安静静的,想是在朱氏那里还没回来。 她使一个眼色,红袖点头,派了一个叫小燕儿的小丫头,出去打听去了。 袁喜桃回了屋子。 这翠馨苑是一处小三进的院子,一进住着守夜的婆子们,二进正前方坐北朝南的三间正房,带着两个小小的耳房,然后一左一右,分别是抄手游廊连着的东厢房和西厢房,三进的后罩房是放东西的屋子,还有烧水的茶房等地方。 想当初,为了中间正房的拥有权,和她袁喜莲明里暗里闹了多少回,还是讲风水一个尼姑来说,毕竟这宅子从前是张家的,如今中轴大院住着庞老太太,她年事已高又是张家姑爷正经的老母亲,能压得住。 这女孩儿住的翠馨苑,要是张家没有小姐们,她们袁家小姐年长的住着还行。但是张家其实是有的,素心园里那个,庞老太太信佛,尼姑就代表着佛祖,她并不敢隐瞒。 所以,即便正房她没住,也该留着位置。 于是,她和袁喜莲,袁喜莲抢占了东厢房,她只能住了西厢房。 东西厢房格局一样,都是一排三间房,中间明厅来待客,北边屋子做了卧房,南边的次间做了书房,不管读不读书,都放有大大的书架,对窗摆放着琴案。 袁喜桃不由自主地将正房看了一眼又一眼,总觉得有些事情,跟以前不一样了。 没多久,小燕儿回来了。 红袖说:“小鹊儿说她问过采菱了,老太太带着姑奶奶,大半天的时间都在秦老夫人那里,大太太始终跟蒋知县的夫人坐在一起,心情很好的样子,然后接触最多的就是魏家的二太太了。” 袁喜桃眼珠转了转,细细想想,恍然大悟,冷笑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大伯娘心满意足了。蒋少爷可是梁夫人的独生子呢,将来蒋家的家业不大半就是他的,魏家可也是咱们泰昌县的高门大户,整片整片的山林都是他们家使用着,金山银山的往家里搬。” 不过魏家也是人丁兴旺的人家,嫡出庶出一堆一堆的,想着,便问:“可探听出是魏家行几的少爷?” 红袖摇头:“采芹说她也不知道。” 袁喜桃点点头,采芹从没出过门,自然不认识,如果是她去了,定然能探清楚说的是哪个魏家的少爷。 她恶意的想着,要是魏四该多好,病秧子痨病鬼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咽气了,一辈子守活寡。 魏家生意做的大,爷们儿大都风流好色,妻妾成群,家里少爷姑娘们,光叫名字,连下人都要记不清大小,所以魏家的都是按着排行叫,比如魏家这辈儿最有出息出仕的魏七,最有可能继承家业的是有个如玉郎君美名的魏九。 正想着到底会是谁,就从院子里传来袁喜莲得意张扬的笑声。 这是从朱氏那里回来,笑给她听呢。 袁喜桃心一沉,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走出门去。 只见满脸是笑,得意洋洋的袁喜莲,在丫头紫衣等的簇拥下,进了院子,眼角一瞥,明明看见她了,也当没看见。 袁喜桃便压不住心头的酸味,就笑了:“三姐姐没事吧,听说三姐姐挨了四姐姐的打呢,家里头上上下下的人都听说了。可打坏了哪里?脸,还是肚子?” 这可是大新闻,在袁喜莲跟庞老太太哭诉的时候,消息灵通的袁喜桃立刻就知道了。 袁喜莲眼一瞪,就想上去,紫衣忙在边儿拦她:“姑娘,想想太太说的话。” 袁喜莲想起母亲刚才的教训,要她稳重冷静,先动脑子,再想想要不要再动手,她忍了,转了身就带着丫头们回自己的屋。 后边袁喜桃还在说话,一副为她身体着想的口气:“三姐姐回了屋就好好的歇着吧,这样大说大笑的,扯痛了挨过打的地方,筋骨一疼,留了病根可怎么办?” 袁喜莲忍不住了,回头嗤笑道:“五妹妹还是先关心关心你自己的脸吧,丑八怪。” 袁喜桃满是红疹的脸上,笑容一滞,尽量维持着的笑容显得很怪异。 等袁喜莲大摇大摆进了屋子,命丫头啪的一声将门关上,袁喜桃才转身回去自己屋里,才回去,就抬起胳膊将桌上的花样子,刷的一下,尽数都扫在地上。 她狠狠地将这花样子当成袁喜莲的脸一样,直将这些好不容易剪好精美别致的花样子,踩的粉碎,就像是袁喜莲的脸也像这样稀碎了,心里才痛快了起来。 她冷笑着抬起头来,盯着东厢的方向:“袁喜莲,有本事你就叫你娘护着你过一辈子,否则,我定要你好看!” 她还要袁喜莲百倍千倍的,偿还她这几日受过的委屈,流过的泪。 袁滢雪半路下了马车,便去了一间铺子里。 她难得能出门,只想今日趁着这闹了这一处又一处的机会,把事都办妥了再说。 进了铺子,也不说别的,请了掌柜的出来,便拿出了秦家给契约。 有这间铺子的房契地契,更重要的是掌柜和伙计等人的卖身契。 蔡掌柜在前些天已经被提点过了,心里有数,便上前行礼:“小的给姑娘请安,姑娘今日是看账本,还是只是来走走?” 说着,眼睛不动声色的袁滢雪脸上看了一看。 “掌柜认识我?”袁滢雪淡然看去,一眼就瞧见了藏在他眼里深处的探究之色。 蔡掌柜便一笑:“小的曾在张老太爷手下做过事,后来府上大老爷管事,小的便没了差事,幸而秦老太爷看到小的有一家老小要养,一时没有门路找新的差事,便将这件铺子交给小的打理,幸不辱命,这些年经营,也算过的去。” 第四十五章 当年宫变 袁滢雪心底有些动容,不由的说道:“当年是我母亲去的太突然,我又小,叫蔡大叔您受了委屈。” 当年袁有德接管张家所有产业,自然是要一力换下张家从前的那些人,用自己的人顶替上来的。蔡掌柜只觉得心里一暖,不亏是张家的后人,现如今,哪有主子跟签了卖身契的奴才谈情义的。 “多谢姑娘体恤。”他躬身行礼,诚心诚意的认了主。 袁滢雪受了他的礼,便道:“从前这铺子由你管着,如今仍旧需要蔡大叔你操心了。” 蔡大叔点头:“请姑娘放心。” 袁滢雪点点头,便道:“给我找一间僻静的屋子,我有用。” 蔡掌柜不问缘由,立刻引着袁滢雪去了后院接待贵客的屋子里。 蔡掌柜退了出去,袁滢雪便吩咐采菱:“去将何青山叫来。” 这几天,何青山应该是有足够的时间查清楚张妈妈家的事。 袁滢雪坐在清净雅致的屋子里,想起心事来。 萧家是继后萧皇后的母家,萧瞻是萧皇后他大哥的嫡子,是她嫡亲的侄儿。 在先帝年间,王皇后一系与兰贵妃一系,是水火不容的敌对关系,她们二人本该是要斗得你死我活才是。 但是先皇,他十分宠信王皇后所出皇太子,认为皇太子英武不凡,神似年轻时候的自己。 他对太子委以重任,同时却薄待皇后,将貌美如花,娇柔妩媚的兰贵妃宠到了骨子里。 先皇自以为他算一碗水端平了,却不知道,随着他年纪逐渐老去,太子的势力渐渐扩张,潇洒变成狂妄,父子就生了嫌隙。 先太子的习性,格外的嚣张跋扈,他可以当着先皇的面,鞭打臣子,掌掴自己的弟弟们。 曾经四岁的十三皇子不小心撞到他腿上,他当着先帝的面,就一脚将十三皇子踢翻。 对血脉至亲都如此狠辣无情,何况大烨国的子民,他要是当了大烨国的国君,岂不是活生生一个暴君? 先帝心灰意冷,便有了废太子的打算。 而恰好的,太子也当腻了太子,迫不及待要成为大烨国新一任的帝王。于是,他在母亲王皇后的帮助下,大逆不道的囚禁了皇帝,在宫中以兰贵妃母子居心叵测毒害皇帝的名义,将没有丝毫防备的兰贵妃母子,当着先帝的面直接鸩死。 今上是去宫外游玩的,巧合的逃过了先太子第一波暗杀,听闻心腹太监传话,宫中已经变了天了,母亲和弟弟已经惨死。 他留在京城便是死路一条,于是想离开京城,逃命再说。 可此时的今上,犹如断了爪子的老虎,猫都不如。 他生母兰贵妃只是一介知县女儿,凭一张美艳动人的脸,在众多闺秀中脱颖而出,等到她有能力提拔自己娘家人成为自己助力的时候,族中父兄都已经亡故,现在身处险境的今上,便没有了强力的后盾。 他无头苍蝇一般正不知前路在何处,就被先太子的人马围剿在西山脚下。 今上眼看着身边亲卫一个个倒下,自觉天要亡我之际,迎来大将军萧伟光的营救。 后事是怎么样的,袁滢雪不知道了。 最终,今上称帝,大力提拔了萧家,但是过了十来年,今上迎娶了萧伟光的嫡女萧婠婠做了继后。 萧家被今上封赐为安国公,留下家中女眷及幼孙等人在安国公府。他则带着长子和次子离开京城,前往了大西北,抵御蛮族的入侵,且非传召不得踏入京城一步。 那一年,今上三十八岁,而萧皇后是十六岁,太子周旦比萧皇后还大三岁。 传闻萧皇后入宫后并不得宠,颜贵妃一家独大,更是早早生育了三皇子周显和四皇子周昇,而萧皇后在入宫八年后,才诞下了六皇子周景,今年八岁岁。 皇帝过了这二十年,今年五十八了,身体还很康健。 太子周旦三十三岁温厚仁慈,在朝中风评很好。颜贵妃待太子周旦也是恭敬无比,自小见到了,也是知冷知热关爱不停,三皇子平王,温文尔雅,四皇子忠王潇洒不羁,皇子们兄友弟恭,皇上很满意。 萧皇后则带着六皇子深居简出,从不过问朝中大事,宫中也有颜贵妃代为执掌凤印。 萧家也忠君不二,为今上马首是瞻,办起皇差,连太子周旦的颜面都不给。 但是前世纷争中,颜贵妃人马却弹劾萧家与太子周旦早就暗中牵连,上了一条船,早就对今上的龙位图谋不轨了,颜贵妃成功地揭开了,今上心口上那层旧时的伤疤。 最终结果是,萧皇后和六皇子周景葬身火海。 安国公府被锦衣卫围住,封门闭户,不准随意外出。 时隔三日,满京城乃至大烨国的子民全都知道了,安国公府被皇上以谋乱的罪名屠了满门,血流成河。 听说,萧瞻逃了出去,再后来她死的时候,隐约听到消息,说大西北的萧家军已经势如破竹往京城进发了。 乱世来临…… 如今的她,只是远在泰昌县的一个十二岁的闺中弱女。 袁滢雪只觉得脑子里一团乱麻,理不出个头绪。 “姑娘。”听得采菱的声音。 袁滢雪回过头去,只见采菱走了进来,她身后跟着一个身材高大皮肤黢黑的青年人。 何青山抬头扫一眼倚窗而立的女孩儿,便立刻低下头,略一思索,他道:“奴才何青山,给姑娘问安。” 说着,便要跪下。 “不用了。”袁滢雪制止了他:“咱们直接说正事。” 何青山便站直了,垂头立着,听她吩咐。 袁滢雪便道:“这几日你都打听到了多少,都告诉我。” 何青山想了想,便说道:“前些日子,姑娘命我打听张妈妈的家事,我到处打听过了,这事透着古怪。那杜老三,似乎是被一个叫李豆的引诱去赌坊里赌博的,渐渐沾上赌瘾,那李豆又变着法儿的哄杜老三去……” 说着,粗黑的眉皱了下,委婉了点儿:“去那些地方吃喝玩乐,等杜老三沉迷这些以后,李豆却和杜老三渐渐疏远了,而杜老三自己也在赌坊认识了一些狐朋狗友,钱像不钱一样的撒出去。钱不够,便会问自己娘子要,他娘子没钱,杜老三赌瘾酒瘾上来了,便掀桌砸碗闹的家宅不宁,张妈妈不忍女儿受委屈,便屡屡自己掏钱给杜老三,那杜老三……” “李豆是谁?”袁滢雪打断何青山的话。 何青山回话:“是李家绸缎庄的伙计,那李家绸缎庄,是府上大姑娘的夫婿李俊生的产业。” 第四十六章 原来如此 袁滢雪怔了一下,便冷笑道:“你接着说。” 何青山便接着道:“后来,张妈妈像是实在没钱了,任凭杜老三怎么闹,都只得来一些小钱,手头拮据赌的不痛快,就跟赌坊里的管事签下了借条,加起来总共有五百两了。赌坊去追赌债,扬言不还钱就打断他一双腿。他那会还藏着几个钱,又跟离他家不远的一个赵寡妇勾搭在一起,那赵寡妇闹着怀了他儿子,要与他成亲。杜老三便威胁起张妈妈来,不拿钱就休了她女儿,张妈妈不答应。如今这事情就这样僵持着,杜老三要么是不回家,要么就是回家要钱,这些天就是这样闹个不消停。” 采菱在一旁听的愣了,心里不禁跟着气愤起来:“那个杜老三,当年张妈妈说她女婿孝顺的时候,我还当他是个好的,原来,也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张家遇到了袁家这些的白眼狼,才落到家破人亡的下场。 采菱感同身受,最是见不得知恩不图报,反过来还要咬下恩人一口肉的畜生。 袁滢雪情绪没有丝毫波动,只将一只茶杯捏在指尖,轻轻转动着,看着里头微微摇晃的茶,道:“还有呢?” 何青山带着气地攥紧拳头:“那杜老三见实在要不到钱,那赌坊的管事,便让杜老三偷姑娘的房契。我一开始觉得奇怪,那管事怎么知道袁家住着的张家的房子,竟然是没有拿到地契和房契的? 这都住了十几年了,他还知道这契约是姑娘收着的?我就觉得这事透着古怪,杜老三逼迫张妈妈,恐怕是跟袁家的人脱不了干系,果然,那赌坊的管事,竟然是李豆的一个远方表叔。” “张妈妈他女婿是逼她偷姑娘的地契?”采菱总算理解了至关重要的一层意思,又气又急:“狼心狗肺,他有今天,姑娘也拿了不少钱救济过的。” 何青山看了采菱一眼,才看向袁滢雪:“姑娘,您房契地契一定要收好,李豆他肯定是给他的掌柜李俊生办事的,李俊生是您大伯的大女婿,所以……姑娘,实在不行,城里的聚贤钱庄可以寄存的。” 何青山过于小心袁滢雪的心情,是将她当成一个可怜的看大伯母脸色过日子的小姑娘,虽然这就是事实。他不好直接说她大伯父在处心积虑的偷她的东西。 他提出的办法也很好,本朝地契房契,不是你拿了就给你的,而是需要双方签字按手印,在衙门登记的。别人拿了其实没用,所以何青山很快得出李豆是替李俊生办事的结论。 前世,契约被偷走后,是袁有仁以张家继承人袁滢雪亲生父亲的名义,做了变更,房产记在了他自己的名下,说是代为保管。 后来的汤知县又是他的人,衙门的各项手续,更是瞧不出任何破绽来。 “多谢你的好意,我心里有数。”袁滢雪点了头,再次看向何青山,却是问起别的:“你师傅如今身体可好?” 张家主要经营的是绸缎、酒坊还有西山的几处煤矿以及一些田产,全都是袁有德一手把持着。 但是当初,张氏虽然将自家的产业都交给了袁有德打理,这些产业的所有权,张氏早早却是在秦大老爷,还有衙门方县丞的作证下,立下了遗嘱,除了桂花胡同的宅子会在她成亲以后归父亲袁有仁所有,其他全部都是留给了她唯一的女儿袁滢雪的。 一旦袁滢雪出了意外,他们三人可拿字据将这些财产全部捐赠出去。而秦家人得到的是自立下遗嘱之日起,到袁滢雪去世期间所有的盈利,方县丞则是直接得到三百两银子的好处费。 这些年袁滢雪从四五岁孩童,平安活到现在,靠的就是这些钱,为了这些钱,袁家才不敢要了她的命。 至于他们心心念念的住着的张家的宅子,挂着袁府的牌匾,自欺欺人的认为就是袁家了。 其实庞老太太与朱氏等人心知肚明,这宅子的地契和房契始终都不在他们自己手里,不过是鸠占鹊巢罢了。 而他们百般算计的地契房契,她就已经寄存到了聚贤钱庄。 聚贤钱庄背景雄厚,据说是京城某一个皇亲贵胄开的,它可以寄存任何的东西,可是是钱,可以是东西,只要出的起钱,人也能保的住。 接触契约的时候,可以是一句话的暗号,也可以是指定的什么人,也可以是信物。 你可以寄存一天,也可以寄存一百年,只要聚贤钱庄不倒,东西就在。 张家产业如今生钱的招牌,除了西山那边的矿产,河西村、河东村、葛家庄等村庄几处庄子,共计一千二百亩地,便是锦衣坊、云香阁与十里香酒楼。 这三家在堇州府一路往京城的沿途州县,开了有尽五十家的分店,京城好似也有三家,如今自然是袁有仁派人在管着,管不着的泰昌老家,就一直让袁有德在替他打理。 何青山听袁滢雪问起师傅,一直凝重的脸露出笑来:“师傅很好,就是有时候喝醉了,说些……旧事,心里头难过。” 袁滢雪知道说的什么,张老太爷跟老章头那是一个桌上不醉不归的老伙计。 老章头天生对酒有别具一格的品鉴,如今也是袁家生财的根本,所以老章头这些年虽过得憋屈,但也没有遭了他们的毒手。 “你回去告诉他老人家,张家的东西,迟早是张家的,何况,张家的东西从来都没有姓过袁。”袁滢婉冷笑着,眸子里的阴冷是与她年龄不符的,一种沉重的冷酷和锐利。 何青山低头听了话。 问过了事,袁滢雪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便向何青山道:“我身边如今就只有采菱采芹两个可用,外边也只有你一个能替我跑腿办事的人,你可还有其他担保举荐的人选?” 何青山眼前一亮,说:“有的有的。” 他低头仔细想了想,才向袁滢雪说道:“我那边住着的,都是一些穷苦人,租人家的房子住,每日都去街上找个零活干,去码头上搬点货,日子都过的紧紧巴巴的。姑娘要有什么需要办的事,只要能信得过这些外头人,我担保三个。 一个是我邻居大林子,他爹痨病死的早,留着他娘靠浆洗衣裳养活他们兄弟三个长大,他是老大,十六岁,嘴巴利索人也机灵。两个弟弟一个十三岁,一个八岁。 一个是我结拜兄弟陶六斤,上有老子下有小子的,一家六口都靠他养活着,他心气高,要不是供着小儿子上学,其实也不用这样辛苦。 还有个镖局退下来的陈老大,带着个女儿在我们巷子里住着,当年走镖的时候伤了腿,如今在家里就靠编筐子还有女儿一点针线活卖了,赚点钱。三个人都可靠的很。” 第四十七章 她的底细 袁滢雪仔细地听了,便向采菱道:“拿一百两银子来。” 采菱在一旁都听愣了,听着袁滢雪要钱,忙将荷包打开,里头有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拿了给何青山。 何青山吓一跳,这么多的钱就这样给了他,他将袁滢雪又看了一眼。 在袁滢雪清透黑亮的眼里,只有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坚毅,他不由得打心里信服起来,伸出手小心的将银票收了起来。 袁滢雪便细细嘱咐他:“你回去小心安排一下,我要你们注意到这几个人的行踪:蒋家的大少爷蒋怀,我那大姐夫李俊生,我大伯父袁有德,第四个是我祖母跟前的心腹婆子赵妈妈。叫他们别的不用做,盯着看他们在做什么就行。 然后,我要你们以最快的速度,让张家这些旧人都知道,所有张家的产业,都是在我的名下,而不是我父亲袁有仁。大街小巷上到达官显贵下到贩夫走卒,也都要听说到这个消息,怎么样成为泰昌县最大的新闻,你们自己看着办。等到张家的产业陆陆续续的拿回来,袁家的人,我是不会再要的。” 最后这句话的意思不言而喻,只要他们有能耐,事办得好,便有大好的前程在等着他们。 何青山心头巨震,想着家里那破旧的老院子,久病在床的母亲,在酒坊里做工,被管事吆三喝四的谩骂算计,还不敢撂挑子不敢,否则哪来的钱吃饭,哪来的钱给母亲看病抓药。 他前几日得了钱,就给母亲雇了人照顾着,还抓了好几副好药材给母亲治病,母亲明显看着气色都好多了。 他如何不愿意? 但凡是个有抱负的男人,都不愿意一辈子当一个苦力小工,便郑重地说道:“请姑娘尽管放心,小的一定不会辜负姑娘的期望。” 袁滢雪点点头:“你去吧,谨记一点,不要叫人任何知道,你与我有联系。” 何青山低头退下了。 袁滢雪又与蔡管事闲话两句,便出了门。 采菱迟疑地看了身后铺子一眼:“姑娘,蔡管事会告诉别人吗?” 袁滢雪淡淡一笑:“不会。他要是告诉别人,在袁家讨不到好,在我这里折了前程,秦家那边也不会饶他。” 采菱放下心,才觉得浑身轻松起来。 路边正好摆着一个卖胭脂水粉头钗发簪一类的小摊子,女孩儿天生的都爱美,便指着让袁滢雪看了起来。 翻翻捡捡的,自然比不得锦衣坊那些精致的钗环首饰,但是胜在有些新巧有趣。便买了一些,留着给采菱和采芹几个玩,剩的就让她们拿去在袁府结交那些地位低下的丫头婆子。 主仆二人此时无事,袁滢雪便在泰昌县的繁荣地段逛起街来,认真的看着前世她不曾仔细看到过的泰昌县的风貌。 泰昌县虽然只一个县,却是浔州府人口最多,面积最大的县,且泰昌县地界土地肥沃,山林资产丰富,仗着这天时地利,泰昌县数百年以来,更是出了多少家境殷实的富商。 泰昌县还是大烨国以北方向人进京的主要通道之一,以北地区络绎不接的商贩,就给泰昌县每年缴纳了数量不菲的税银。 因此富裕的泰昌县,比大烨国的某些州府都要繁荣的多。 大街一如她刚才进来的那会儿,熙熙攘攘的人群,彼此擦肩接踵的走过,沿街两边的摊贩此起彼伏的叫卖着自己的商品。 袁滢雪将张家在这条大街上的产业,都一一都看了一遍,就到锦衣坊定了当季六套衣裙,从中衣到斗篷,从单衣到夹袄应有尽有,走时,拿了一匹细棉,这样的料子做贴身的衣服最舒适。另置办了六套相配的款式时兴的首饰,在云香阁里订了一堆适用的水粉脂膏,让备好了送回袁府去。 管事们都是一一答应了,但是还是忍不住的惊疑不定,似乎一再辨认袁滢雪是不是假冒的,毕竟袁滢雪从来没有在铺子里出现过。 采菱一路跟着袁滢雪,也是高兴的很,路边的豆包、油饼、烧饼夹卤肉、芝麻团、豌豆黄等等,吃了一路,还喝了半人高的大铜壶里倒出来的红枣雪梨汤,很甜很香。手里也提了一大包,都是带给采芹和小鹊儿的。 酉时一刻,主仆二人才回了袁府。 袁滢雪没有去向庞老太太问安的意思,进了门便直接回素心园。 采芹和小鹊儿两个急急忙忙的迎了上来。 “姑娘你怎么才回来啊?”采芹急忙忙的接过采菱双手捧着的东西。 小鹊儿在一旁急着问:“姑娘,宴会好玩儿吗?都哪家公子去了?你们都吃什么好吃的了,有什么新鲜事儿没有?” 袁滢雪没想回答。 采菱没好气的说:“也不知道问问姑娘参加宴会顺不顺利,有没有被人刁难,问这些做什么?” 小鹊儿这才撇撇嘴,嘀咕道:“还不是二姑娘半路昏迷不醒被人送回来的事,听说姑娘还把三姑娘也给打了,怎么可能呢,家里头风言风语的,我只是好奇而已。” 采菱冷哼一声。 直至几人进了屋子。 袁滢雪在椅上坐好了,采芹才上前说:“姑娘,刚才慈安堂赵妈妈使唤了人说,等姑娘回来了就去慈安堂,说老太太有话要说。” 袁滢雪接了采菱捧来的茶杯,不以为意:“累了一天,我得歇会儿。” 说着,便让采芹给她拿家常穿的轻便衣裳来。 这是不打算去呢。 采芹想劝一下,看着袁滢雪浑不在意的样子,也歇了心思,姑娘自有主意,哪有她一个奴婢多嘴的,便自去拿衣裳了。 一旁小鹊儿好奇道:“姑娘不去慈安堂吗?要是不去,明天去问安的时候老太太又会罚姑娘的吧?” “我崴了脚,要歇一下,不然成了跛子,有一个瘸子的姐姐妹妹,袁家姑娘们脸上可就不好看。”袁滢雪随口道。 换了衣裳,便去西次间的贵妃榻上歪着了,随手捡了本书看起来。 小鹊儿暗暗吐吐舌头,姑娘这是真的不怕老太太的怒火了。 从前要是听了这话,早就又急又怕的不知如何是好了。 袁滢雪不去,慈安堂那边等半天,不见人影,庞老太太又还没睡醒,赵妈妈暗暗咬牙,只得暂时丢开手不提。 秦家,听竹轩。 萧瞻暂时客居在这个精巧雅致的居所里,盛情难却。 夜深,他还未睡。 他一边听着手下汇报袁滢雪的底细,一边拿着布巾擦拭随身携带的佩剑,一双凄黑的冷眸闪过剑身雪亮的白光,面如冠玉的俊脸上,表情平和而淡然。 第四十八章 萧瞻心事 他道:“果真是原配嫡长女?” 那汉子禀告:“是,少爷,京城的那位薛阁老嫡次女所生的袁家嫡长女,比这位还小一个月。这位自出生起就没出过泰昌县的城门,等生母张氏病故,五岁起就再没出过袁家的大门。自从小被庞老太太刻意孤立虐待,养的怯懦无知,但是最近却胆子大的很。 今日属下探听到,这姑娘打算要收回原本属于张家的田产和铺面,这没了钱,袁侍郎在京中的日子只怕就不好过了。世子,袁侍郎这是要后院起火了,而且据手下调查得知,这袁有仁的钱,全都是从张家算计来的。啧啧,真是黑心。也怪不得他亲生女儿要对他翻脸无情了。” “呵。”萧瞻脸上露出不置可否的冷笑。 他还当京城里那个素有美名的袁侍郎,果真是个从家事到仕途都无懈可击的人。 京城那位袁家嫡长女他是见过的,确实是不负那袁惜娴在京城中小小年纪便有的才貌双全的美名,袁大人和薛氏显然也是对这位千金万金养大的嫡长女给予厚望的。 据可靠消息,薛氏可是一心想将袁惜娴嫁给平王唯一的子嗣和安郡王,也就是薛氏姐姐所生的周铧。 萧瞻抬手示意手下出去,便丢开佩剑,在一旁桌前坐下了,细长白皙的指尖,一下一下的点在檀木桌上,默默沉思起来。 他们萧家世代都是忠君不二的忠臣,要不然祖父也不会丢下全家在先太子的刀口下,跑去京外西山脚下去救当今圣上。 当年,那王皇后母子得知祖父调派了人马,先就已经把萧家都围了起来。也幸好当年祖母睿智,在祖父冲出门的时候,就知道了祖父为了皇上,是先一步舍弃了自己的一家老小。 她便自己抱着必死的决心守在家里,制造了全家都在的假象,让忠仆带着父亲和叔父等萧家子嗣,分散潜伏在京城萧家的暗线门人家里。 他祖父救了当今圣上,并扶持他登上皇位,助他将江山坐稳,这位资质平庸的圣上,却被身边人怂恿什么功高震主,就迷了心窍。 不得已,萧家自请退守西北边境的同时,却接到了皇帝赐封小姑母萧绾绾为后的圣旨。 太子周旦都比小姑姑大三岁,小姑姑是祖父祖母的掌上明珠,如珠似玉的娇养长大,那时也已经有了心上人,却要进宫伺候与她父亲一般大的皇帝,只为了皇帝需要一个人质。 为了防止皇帝多心,小姑姑入宫八年都不敢生育。直到皇帝其他皇子最小的已经十岁,她才生下了六皇子周景。 前不久,小姑姑身边识药理的老嬷嬷,却发现周景被下了慢性的毒药,这毒药毒不死人,却会使人身体脑子发育迟缓,久而久之,变成一个身材矮小智力底下的侏儒。 真是好狠毒的心。 这是谁下的毒手,除了颜贵妃,谁还能在后宫中为所欲为一手遮天,可皇帝却包庇了这位他觉得与他同甘共苦的颜贵妃。 萧家人的付出,皇帝他全都忘光了。 萧瞻手里念起一颗黑色的棋子,萧家是有血性的人,不然当年祖父也不会抛下全家,成全他自己的衷心。 皇帝不让萧家有活路,萧家也不能引颈受戮,甘愿继续当他想舍就舍的棋子。 袁家。 老太太庞氏一心等着袁滢雪回来了,好教训她。 没成想,是太累了,一觉睡到了天黑。 等她睁开眼,看见的只有屋子里昏黄摇动的烛光,一旁伺候的珍珠小心地扶她起来,领着丫头们服侍她梳头洗脸。 一时间朱氏进来了。 庞老太太洗了脸,清醒了不少,想起叫她堵心的袁滢雪:“那死丫头呢?” 朱氏道:“酉时都回来了,素心园的门都关了。” “什么?她还敢睡觉,叫她滚过来!”她气的心口疼,那贱丫头自己逛街回来就关门睡觉去了,她好大的胆子。 这个孽种。 朱氏在心里冷笑,面上却不显露:“如今各处都已经歇下了,老太太用了饭叫丫头们陪着说笑一会儿。那四丫头如今进了园子,秦家人手怎么也不能伸到咱们家来。她也没有翅膀能飞出去,早晚还是凭老太太发落,您保重身子要紧。” 朱氏素来会说话,得庞氏的心。 庞老太太看着水晶带着丫头将饭菜一一摆着炕几上,也觉得饿了,就说:“那今儿就放她一回,明一早,天不亮就让她过来,在院门口老地方跪着,叫她知道知道,她在这个家里的规矩。” 她心想,大媳妇也说的是。那丫头进了袁家的门,再想出去,除非她自己能生出翅膀来,否则,都要听她的摆布。 不管旁人如何想,是下定了决心了,从明天开始,素心园的大门就得锁起来,钥匙她贴身的管着,再不准她踏出那院门一步。 庞老太太自以为关了袁滢雪,就能断绝了她与外头的联系,却是没想到,在秦家荷花宴散了以后,参加荷花宴的太太和小姐大多数不约而同的问起袁家的事儿来。 毕竟袁家在这泰昌县定居才不过二十年,凡是泰昌县当地年岁大些的,多问几个人,总有知道的。 于是,各人心里都有了数。 第二天一大早,朱氏在钱妈妈等人服侍下,梳头装扮。 钱妈妈说:“老太太说了让四姑娘天不亮就去慈安堂院门口跪着,奴婢早早打发了云香去素心园里传话,门都没有敲开。” “嗯?”朱氏想起昨日在秦家,与袁滢雪谈话时,她淡然的似乎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她这是铁了心要跟庞老太太作对了? 云香是二等丫头,屋里头没她插嘴的份,这会儿垂头侍立在门口处。 大丫头槐香替她回道:“云香喊了半天,素心园里的人都睡死了似的,一点声儿都没有。云香进不得门去,只能就这样回来了。” 朱氏看了云香一眼。 云香立刻跪下了:“奴婢没有办好差事,奴婢知错,求太太责罚。” 第四十九章 风言风语 朱氏为人,表面上看着待人真诚,纯善和气,实际上心胸狭窄,锱铢必较。 在吉祥物听办差的丫头媳妇们,都要老老实实的守规矩,不能听的不准听,不能看的时候不准看。 对主子说话的时候,能跪着时候就不能站着,能磕头的时候就不准你腰板挺直的跪着。不经允许抬头与她对视,就会被朱氏认定是不服管教,必定要重重的责罚。 袁家的下人差事办好了,那是应该的,没有什么赏赐。要是办错了,不管什么原因,一定就要被严惩。 朱氏眼露不悦,一旁钱嬷嬷便代替她发落,厉声喝道:“滚出去,自去领十个板子。” 昨日因远房侄儿办差了差事,挨了二十个板子,如今还在家里歇着。 钱嬷嬷心里本来就不高兴,她在朱氏跟前恭恭敬敬不敢有丝毫差池,但是对下人们,就无情起来。 平日这样的差事,只需要自打两个嘴巴便罢了,今日却是要十个板子,云香也不敢不从,她红着眼圈磕了一个头:“谢太太恩典。” 钱嬷嬷便跟朱氏说起袁滢雪来:“如今咱们家这位四姑娘可是大变样了,叫人捉摸不透。” 一旁的桂香算是朱氏的心腹,说话也相对自在些,也说道:“还跟三姑娘动了手,她哪来的胆子,难道是因为有秦家给她撑了腰?” 两人嘴上说着话,手上动作却没停下,很快为朱氏装扮妥当。 头发梳成一个牡丹髻,插着几根燕翅状排开的万寿菊样式的攒金头钗,一侧戴了两朵中间点缀着黄豆大小的,空心金珠子攒在一起做花蕊的浅蓝色绒花,把朱氏的脸上衬的年轻了好几岁。 朱氏对着镜子端详了一下,指着一对金叶子状的耳坠子,让钱嬷嬷给她戴上,面上沉静,心里却像压着一块大石头。 想起昨天二女儿昏迷不醒的送回来,三女儿竟然还被袁滢雪甩了一巴掌。 女儿们从小到大,刺破点油皮儿她都心焦。 她心里就更加厌恶起袁滢雪来,以为秦家撑腰,就能在袁家兴风作浪?她也太天真了,各家门各家事,老太太是她爹的亲娘,也是她嫡亲的祖母。 祖母管教自家的孩子天经地义,她就不信秦家还能为了她,再一次的掺和起别人的家事来。 至于外头的其他人,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样? 人都是攀高踩低的主,张家都是已经过去的事了,如今袁家才是摇身一变的新贵,谁会为了不想干的死人与别人为敌。 “走吧。”朱氏起了身,抬手抚了一下衣裙上并不存在的褶皱。 钱嬷嬷和桂香低头退后两步,等朱氏起身往来走,便跟了上去。 朱氏想得很简单,她可不要做恶人,庞老太太一个就够了。 刚要出了吉祥院的大门,迎面就面一个个头不高,身量适中的中年男人,他面色凝重,急匆匆的走了来,穿着一件杭绸做的深蓝色绣银丝长青树的圆领长袍,腰间挂着一个福寿禄喜的荷包。 “大老爷。”以钱嬷嬷和桂香为首的大房奴婢,忙行礼问安。 来人是袁家的大老爷袁有德,他四四方方的脸,总是笑眯眯的,瞧着很是敦厚,此刻一双眼睛却像是淬了寒冰,冷冷地盯着朱氏。 朱氏心头一跳。 袁有德却已经从她身边走回了吉祥院里。 朱氏忙转身跟了上去,心里不安起来。 钱嬷嬷和桂香面面相觑,也跟了回去。 桂香快手快脚给老爷太太上了茶,就和钱嬷嬷二人站在门口处,不进去,也防着有人来打扰。 “昨天四丫头在秦家都做了什么?”袁有德开口便是质问。 在人前常有的一张和和气气的笑脸,此刻取而代之的是冷漠。 朱氏回想了一遍,才说:“她跟别人说明白了自己的身份,又评论了一番吴朗报恩的那出戏,其他也没见她说什么。我一直都盯着她的。” 袁有德不耐烦的打断她:“我没问你这个,我问你她可有到处向人说,张家的产业根本就没有交到老二的手里,而是直接都给了她,她才是张家产业的继承人,张家产业的决定权都是在她的手里?” 越想越气,他这些年受老二的气,还要受他女儿的气不成,他心里冒火,砰地一声将桌上的茶碗砸在朱氏脚下。 今天一早出了门,就有张家那些不服他的旧人,比如老章头,还有其他和他私底下合作的人,都向他打听,这些产业他说话到底算不算数? 他当家作主十来年,摆的就是当家人的谱。 如今别人看他那眼神的意思,是他不过是一个代管的,还就把自己当爷了。 难道真是霸占了弟媳妇的产业,李代桃僵? 朱氏大吃一惊,站了起来:“没有,她跟谁不认识,怎么说这种话?”又想了想,“中间有段时间她不在,我问了秦家的奴才,秦老夫人的丫头把她叫过去了,难道是秦老夫人在帮她?” 袁有德哼了一声:“说你精明,你蠢的不行,秦正辉位子刚刚才坐稳,为了底下秦家的其他人,都一心使着劲往仕途里爬,秦老夫人会为了她得罪二弟和薛家吗?” “那还能有谁?”朱氏不解。 “你问我,我问谁?四丫头是个姑娘家,也不大,这个家都是让你管着,瞧瞧你管的什么样儿?”袁有德握着拳头,在桌上捶了一下:“谁准她抛头露面去秦家的?” 朱氏觉得冤枉:“秦家的人请过好多次,我都是以她多病多灾身体不好回绝的,那日谁知道就那么巧,她就让秦家送帖子的管事妈妈看见了,人家叮嘱了她去,那丫头也精怪,说要是她没去,就是身不由己。我和老太太想着也不好为了她得罪了秦老夫人,再说她一直都安静乖顺的,就让她跟着去了,谁知道会……” 袁有德不耐烦的打断她:“我不听你说的这些废话,你知不知道外头都传遍了,张家的产业还是张家的,四丫头才是张家产业的继承人,我们袁家不过是代管!” “什么?”朱氏顿时惊呆了。 一家子白眉赤眼用尽手段,为的就是这份家业,都十几年了,要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想一想她做梦都会惊醒。 “那该怎么办?” 袁有德沉着脸:“都说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皇帝都做不到的事,我们更是做不到,先写信告诉老二一声家里的情况,看这个丫头,他到底要怎么做。” 袁有德眼神黑沉沉的可怕,心想着,这袁滢雪要是他的女儿,他早就一把掐死了,还留着这个祸害干什么。 可惜,那到底是老二的亲骨肉,他要是出手,以老二那多疑多心的性子,就算压根不在乎这个丫头,也会与他生出嫌隙来。 第五十章 早有嫌隙 朱氏也没别的办法,想起从前的张氏,她手指在手里的帕子上绕了绕,目光变得阴晴不定起来。 “其实也怪薛蓉,这四丫头是她的继女,丢给我们做什么。” 袁有德冷哼一声:“你听她的就是,薛蓉我是打过交道的,骄横跋扈不说,还心高气傲,说话做事不顾后果,只凭自己喜好,也就二弟能劝上一劝。二弟在官场上,也还要靠着薛家给他周旋,比起我们袁家的前途,操这点心又算什么。” 袁有德说完,便脚不沾地的走了。 朱氏在原地恍恍然站了半天,眼前闪过张氏死了的时候,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那样直直地看着她…… “太太?太太?”一旁钱嬷嬷看她似乎着了魔,忙轻轻推她一下。 朱氏吓一跳,才回过了神,脂粉也遮不住她脸上的苍白。 “老爷已经走了,太太要不要歇一会儿?”钱嬷嬷关心的说道。 朱氏摇了摇头,抚了抚鬓角:“走吧,时辰不早了,该向老太太请安了。” 这个家,向来都不是她一个人说的算。 袁滢雪要真有个什么好歹,那也是她的命。 钱嬷嬷不敢多言,跟在朱氏的身后。 朱氏在钱妈妈等仆婢的簇拥下,刚走到慈安堂前的大路上,就看到穿着一袭银红色绣缠枝花半臂的袁滢雪,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在和门口看门的婆子们说话。 袁滢雪是背对着她的,没发现朱氏已经来了。 婆子们先看见了她,立刻丢下了袁滢雪,殷勤的上前来向她请安:“老奴给大太太请安。” 朱氏点点头,看向了随之转回身来的袁滢雪。 她稚嫩的脸上带着顺和的浅笑,也上前来,行了一个屈膝礼:“大伯娘。” 朱氏笑着虚扶了一下:“起来吧。” 袁滢雪起了身,略歪了歪头,惊讶地看着朱氏的脸色:“大伯娘昨晚上睡的不太好吗?这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朱氏心里有鬼,顿时面色一滞,立刻强笑着掩饰:“家里头里里外外,大事小事的都要来请示汇报,昨晚上便闹头疼,睡的迟了些。” 说着,便向慈安堂的门口走去。 袁滢雪从善如流地跟在朱氏的身旁,叹息一声:“大伯娘可真是辛苦。”说着,就看见小庞氏带着丫头摇着扇子,一脸心浮气躁的走了过来。 她便笑了一下,向小庞氏迎了过去。 听张妈妈说过,这小庞氏从前在河西村的时候,就是一个懒婆娘,没有庞老太太站窗口前破口大骂,她睡到日上三竿都不起来。 这大户人家的规矩,早上卯时三刻就是请安的时候,庞老太太劳作惯了。等要享福的时候,人老了早上就睡不着,于是等小庞氏等人卯时三刻请安的时候,往往庞老太太已经都梳洗打扮好了,就说婆婆都醒了,做媳妇的却还在自己屋里头睡觉。 于是,朱氏带头请安的时辰变成了卯时一刻,天亮就要来。 小庞氏不得不随着更改时辰,她睡不够,每次来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除了老太太,谁说什么都要刺两句。 “三婶。”袁滢雪上前给小庞氏行了礼。 小庞氏摆了摆手,根本不想搭理她,瞅了一眼朱氏,懒洋洋的:“大嫂。” 说着正要走,就听袁滢雪在关心朱氏:“大伯娘,你说我们这么大的家,里里外外大事小事的不断,都要请您分派,这劳心费神的,累的您觉都睡不好,不如,就让三婶帮您分担分担?” 一旁小庞氏神色一顿,立刻去看朱氏的脸色。 朱氏却是眼神直直落到袁滢雪的脸上。 袁滢雪似乎没看见朱氏凉凉的眼神,她正不好意思的看着小庞氏:“三婶,真是对不住,我也是瞎胡说的,管家的事儿也是在秦家看到的,秦家的几位太太有的管厨房,有的管库房,有的管针线房,各人忙完了自己的,就能坐下来陪客吃席,怪轻松的。刚才听大伯娘说睡不好,这才……,我也忘了问三婶愿不愿意了。” 说着,低下头羞怯的笑了一下。 朱氏和小庞氏的眼神对上。 朱氏便含笑说道:“这管家的事,都是你祖母说的算,大伯娘也只是替她老人家分担的,她老人家要是答应,大伯娘我巴不得有你三婶一起替老太太分忧呢。” 分忧?不添乱就不错了,想当初小庞氏管个厨房,什么柴米油盐都往娘家里送,老太太知道了,将小庞氏骂的个狗血喷头。 小庞氏似是想起从前管家的不愉快,这么年,再也没摸着过。每个月的月钱,也要看朱氏的脸色,一个不对,朱氏就说家里艰难,要减半。 因着手里头没钱,吃喝住行衣着穿戴样样都要钱,她看了朱氏多少年的脸色。 她心里藏不住事,向朱氏冷笑:“老太太怎么会不愿意,是她老人家耳根子软,某些人就是见不得我们三房好而已。” 说完,气呼呼的进了慈安堂。 朱氏目光深深地看了一眼袁滢雪,见她笑着,便语气分外柔和的说:“雪儿,早上我使了丫头去素心园传了老太太的话,叫你一早就来慈安堂的院门外头跪着。你怎么连门都没有开?你要是连老太太的话都不听了,大伯娘怎么好去跟老太太求情送你回京呢?” 袁滢雪表现的很惊讶:“我不知道,没人与我说过。” 朱氏没表情,她身后的桂香目光不善的偷偷盯了一眼袁滢雪,这四姑娘装傻装的也太不像了。 袁滢雪目光微转,清冷冷的目光,就与她的眼神对个正着。 桂香不禁心头一颤,忙低下头来。 “现在知道也不晚。”朱氏看着她。 袁滢雪笑着,朱氏这是要她立刻就在这里跪下呢,刚才装无辜在她和小庞氏之间拨火,大伯娘这是恼了呢,借老太太的手罚她。 “我看……”,她对朱氏笑了笑:“还是算了吧,外头的人都夸赞老太太是个疼爱孙子孙女的好祖母,我要是这么跪在这门前,万一被哪个府里来的人给看见了,显得老太太多冷酷无情似的。我还是回素心园去面墙思过吧,这样也不会饶了老太太的清净。” 说完,她屈膝行礼:“辰时三刻了,大伯娘慢走。” 朱氏袖子里的手,紧紧地捏住了帕子,目光凉凉的在袁滢雪波澜不惊的面上划过,便走了。 对这个四丫头,果真是不能再掉以轻心了。 袁滢雪对朱氏等人的背影一笑,转身回素心园去了。 朱氏进去的时候,小庞氏正在歪缠着庞氏:“老太太,你答应我吧,你想想,咱们这家大业大的,大嫂她一个人怎么忙的过来呢。” 朱氏眸光一闪,至少这四五年以来,小庞氏早就已经熄了这想要管家的心思了。 她不过在门外被四丫头挑拨了几句,就又要不安分了? 第五十一章 背后谗言 朱氏心思一转,便上前笑着:“弟妹这是怎么了,好好的这逍遥自在的日子不过了,要给自己找累受。” 小庞氏听着朱氏的打趣,不冷不热的哼了一声:“有些人,还以为别人不知道她的险恶用心呢,这些年以来,一直都把别人当傻子玩。” 她到现在才算看清楚了,她这些年在家里头伏低做小的,丝毫不敢抢了朱氏的风头,结果呢,竟然在女儿的脂粉里头动手脚,险些把自己女儿的脸给毁了。 就女儿说的话,她将来要是说不上好人家,说不定就得一辈子在家里头,靠着兄弟和嫂子们养着,然后老死一生。 这怎么能行?谁家的女儿不嫁人,简直丢死人了。 然后有一个毁容的小姑子要养一辈子,哪一家名门大户的千金小姐还愿意嫁给她儿子? “咱们都是一家人,你看看你说的什么话。”老太太最不耐烦三儿媳妇每每总来她这里告大儿媳妇的状。 在她看来,家里每日消消停停的,不耽误她享福享乐,那就很好了。 什么管家不管家的,既然朱氏做的好,那就叫朱氏继续做就是。 小庞氏气道:“老太太怎么就老是说我的不是,我好好的怎么会找大嫂的事,老太太,你又不是没看到桃儿的脸,她……” “大夫不是说没事吗?又不会毁容。”车轱辘话一直说,庞老太太已经烦了:“好了好了,你出去吧。” “老太太。”小庞氏不依地喊叫起来。 “我耳朵没聋!出去!”庞老太太啪的一拍桌子,瞪眼呵斥起来小庞氏来。 小庞氏顿时红了眼圈,狠狠瞪一眼朱氏,转身走了。 走了小庞氏,庞老太太立刻就觉得身心清净了,她向低眉顺眼的朱氏道:“幸而你稳重些,要是都向你三弟妹那样,我只怕活不长。” 朱氏一笑:“弟妹只是爱女心切罢了,老太太别生她的气。” 庞老太太点点头。 一时间伺候了老太太用了饭,趁着珍珠伺候她净手的功夫,朱氏一旁略迟疑地道:“老太太,您说让四丫头跪着,四丫头……” “让她进来!”她一把将手巾扔在丫头端着的托盘上,板着脸端坐在榻上,就等着袁滢雪进来了,看她怎么罚她。 朱氏叹一口气,说:“老太太,四丫头没有在门口跪着。四丫头说了,如果您让她跪在大门前,这人来人往的叫人看见了,显得您着嫡亲的祖母不疼爱孙女,影响您名声,她回素心园里面壁思过去了。” “她回素心园去了?”庞老太太气道,回素心园思过? 谁知道她是不是在素心园里睡大觉,而且一个面壁思过就想抵消她这段日子犯的错?想得美。 这个丫头真是越来越滑不留手了。 “这是大不孝啊,这贱丫头哪里是我的孙女,她是我祖宗才对!” 庞老太太急起来,一如既往的什么话都敢说。 她瞪着一旁的赵妈妈:“你去素心园里,传我的话,就说既然知道了自己错了,就先领上二十大板,再去我们袁家的祠堂里跪着去,没我的话,谁都不准给她饭吃,水也不行!” 说完,她眼里露出坚定狠毒的冷笑来,这一次,用尽手段,也要将袁滢雪给整治服了。 “是,老太太。”赵妈妈眼里也露出一抹讥诮来,看来她也可以借着机会,将新仇旧恨跟这四姑娘一起算算了。 赵妈妈正要走。 朱氏眼珠一转,叹息一声,似是劝解着庞老太太:“老太太,还有件事,要跟老太太回禀一声。这四丫头跟前的两个丫头,一个叫采菱的十五,那个叫采芹的十六了,这年纪大了的丫头,没人替她们操着心,心思难免就有的点儿多。不如,我们在庄子上挑两个可靠的后生,将她们两个配出去,另外挑两个好的丫头给六丫头使?” 趁着这个机会,把袁滢雪跟前,全都换成她的人,袁滢雪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她的眼睛,控制住了袁滢雪,外头的流言再喧嚣,也迟早会风吹云散。 庞老太太是朱氏最懂得顺毛摸的人,立刻就领会过来:“我说呢,我就想着四丫头怎么突然的,就变得这么不听话了,原来是有这两个丫头在背后使坏。哼,配什么后生,没得出去了还说我们的坏话。这种奴婢就该打上三十大板,远远地卖了才是,我看以后谁还敢教她跟她长辈作对。” 朱氏不说话,庞老太太便看向一旁待命的赵妈妈:“你领几个人去,马上就把那两个丫头拉出去卖了,我看她还敢再闹。” 赵妈妈消瘦刻板的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恭恭敬敬地道:“是,老太太。” 说完,便领命去了。 袁滢雪施施然从慈安堂那边回来,想着刚才朱氏脸上的表情,知道自己是将这大伯娘得罪了。 前世是她太蠢,才一心相信这个面善的,从来不讽刺她骂她的大伯娘是袁家唯一个对她好的,直到到了京城,真正的在她的屋檐下求生存,一无所有的她,才知道大伯娘面上一套背后一套,玩的那些心机。 现在她压根没把庞老太太当她的祖母,自然这朱氏她也不会当做真正的大伯娘去尊敬。 素心园里,袁滢雪才坐下喝一杯茶,笔还没提起来。 就听见外头张妈妈惊慌的声音:“赵姐姐来了,这是……这是怎么了?” 素心园就是一个简单的小院子,进门一排四间屋子,院里头空荡荡,采芹在台阶下种着几株稀稀拉拉的月季花,窗外头是一棵有些年岁的高大繁茂的老梧桐树。 袁滢雪对窗一望,便看见了赵妈妈面无表情的领着,领着一群十来个婆子进了院子里来。 那些婆子皆是面色不善,气势汹汹的样子,有的拿着绳,有的立着棍的,来者不善。 “赵妈妈。”屋檐下的采菱,正在绣花,看这架势心里一跳,慌慌张张地忙起了身,向赵妈妈迎了两步。 采芹正在屋里头替袁滢雪整理写好的字纸,听外头动静从窗子那里看出去,见是赵妈妈来了,曾经挨在脸上巴掌这时似乎又痛了起来,也不由的慌了神:“姑娘,是赵妈妈来了,怎么办?” 第五十二章 狗仗人势 只见院子里,那赵妈妈趾高气昂地将采菱一指:“这个丫头,还有那个叫采芹的,出来吧,老太太有话吩咐。” 说完,她身后就有两个婆子冲上台阶,一左一右将采菱钳制住,从台阶上拉到了院子里。 “赵妈妈,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想干什么?”采菱也慌了,她使劲挣扎,也挣脱不了扭着她胳膊的两个婆子。 赵妈妈也并不理她,见采芹没出去,便向身后使一个眼色,另外两个婆子就准备往屋里闯。 袁滢雪却是带着采芹出来了,脸上满是疑惑:“这不是赵妈妈吗?您这可是我们素心园里的稀客啊,怎么了?今儿哪一阵的风把您给吹来了?吹的大了,可别闪了您的腰。” 话虽充满了警告,但是她身为姑娘小姐的气度,依然使得她保持着和善又亲切的浅笑。 赵妈妈哼笑了一声,轻蔑地看着她:“姑娘,老太太刚才吩咐了,您身边的这两个丫头人大了,心也大了,教唆着不懂事的姑娘,专门的跟长辈们作对。她老人家大发慈悲,一人打上三十大板,卖出去就是了。” “什么?”采芹吓得一哆嗦,在袁滢雪的身边站也站不稳了,抖着腿。 采菱也是急地快哭了:“赵妈妈求求您,求您跟老太太求个情,留下我们吧。” 两人自小都在张家长大,一旦卖出去,天南海北的谁知道卖到哪里去,又是这样被卖出去,多半就是一个死。 采芹和采菱两个不由地都心慌哭了起来,与自小照顾的姑娘袁滢雪也要分开了,两人都是一副生离死别,泣不成声的悲惨样子。 “好好的,怎么要这样。”张妈妈在一旁,也是一脸惊慌,这边看看袁滢雪,那边看赵妈妈,不知如何是好。 小鹊儿在屋里躲着,探着头警惕地看着外头的动静。 赵妈妈瞧着屋里头这几个慌张惧怕的模样,心里得意,她看向袁滢雪:“我的好姑娘,不光你这个两个丫头要卖了,就是您,老太太也说了,屡次的犟嘴,一而再再而三的忤逆长辈,对长辈说的话,也是胆大包天的阴奉阳违。老太太便要替您的父亲好好的管教你。您是姑娘小姐,当然不是跟奴婢一样的待遇,您领了二十大板,去跪祠堂跪着就是。” “是吗?”袁滢雪微微笑着。 看看袁滢雪的小身板,赵妈妈恶意的想着,有她看着,二十大板打的绝不会比要拉出去卖的两个丫头轻多少。 “姑娘,呜呜呜……以后,你要保重。”,被两个婆子拧住胳膊的采菱,害怕地呜咽着。 她想着姑娘才十二岁的孩子,在袁家,这些血脉亲人对姑娘来说,竟都是虎豹豺狼,没有她和采芹在一旁照顾,姑娘该又要受多少的苦楚。 今日,大概就是她的死期了。 “还不打!”看着眼前这情形,赵妈妈冷笑一声。 众婆子们拉开了阵势,就将采菱按趴在在凳子上,两个身形高大粗壮的粗使婆子,高高举起了棍子,重重地要落下。 “我看谁敢!” 众婆子们听到一声凌厉的怒喝,抬眼看去。 只见四姑娘脸上是笑,眼里却似是淬冰寒霜一般冷酷,她抬起手来,狠狠地向赵妈妈扇了过去。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 赵妈妈只觉得眼前一花,脸上便是一阵热辣辣的刺痛,头已经偏到了一边。 袁滢雪十二岁的年纪,个头不及赵妈妈高,但是她是高高在上站在台阶上的,赵妈妈就在台阶下挑衅。 “不过是一个随便就可以打杀了的奴才,谁给你的胆子在本姑娘的屋子里吵吵闹闹!”赵妈妈还未反应过来,就听到她冷酷无情的话语。 赵妈妈呆愣当场。 多少年了,至少这大半辈子,她都没有过被人骂贱奴的经历。 院子里正要打板子的婆子们,全都傻在当场。 这赵妈妈在袁家,那是除了老太太,就是大老爷大太太也都是给她几分颜面的存在,老太太的心头肉袁春芳,冰霜美人一样,也是给个礼遇的,其他的譬如二太太小庞氏,也是反过来要拉拢讨好她的。 袁滢雪眉立起来,啪啪的又接着,来了两下子。 赵妈妈趔趄了一下,勉强站稳,一张老脸顿时紫胀起来。 袁滢雪是下了死手的,前世在赵妈妈这里她受了多少屈辱,今世又要来迎接这些,她一个奴才,也敢欺到她的头上来。 “你敢打我?”赵妈妈总算回了神,竟是作势要冲上来还手一般。 “呀~”小鹊儿吓得脑袋缩了回去。 “你敢。”张妈妈却是冲了上来,挡在袁滢雪的身前,惧怕却是颤抖地说道:“你是奴才,她是姑娘,她罚你,你还敢还手不成?” 袁滢雪意外的看一眼张妈妈。 她以为她会和小鹊儿在一旁躲个彻底。 “你……”赵妈妈不得不停下脚步,恶狠狠的瞪着袁滢雪。 袁滢雪冷笑着:“赵妈妈,你可真是厉害,谁给你的胆子在我们袁家为虎作伥?老太太?还是我父亲?老太太给你几分脸面,你就敢背着老太太欺凌幼主了?” 这顶大帽子,赵妈妈不敢带:“我没有,今日这事,我可是奉老太太的命令。” 众婆子已经愣住了,采菱趁机从凳子里滚了下来,她愤怒地扑了过来,站到袁滢雪的身边,指着赵妈妈的鼻子骂起来:“奉老太太的命令?你一个奴才在主子的跟前说我我的,你在老太太跟前也是说我的吗?奴婢二字不会说吗?我看你的眼里就没有主子,就是个刁奴。” 说完,她转过身将袁滢雪护在身后,冷笑着:“我看赵妈妈你,不过是在借着老太太的名头狗仗人势罢了,老太太她是我们姑娘嫡亲的祖母,怎么可能对我们姑娘下这样的狠手,一定是你在一旁挑唆的,你才是那个应该打三十大板卖出去的奴才。” 采菱劈头盖脸一顿火辣辣的叱责,将赵妈妈说的颤抖着嘴唇,一双眼睛瞪的大大的,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袁滢雪欣赏的看一眼采菱,不亏是她看中的丫头,也知道跟她一样扯着虎皮做大衣了。 “采芹,去倒茶,我渴了。”她看了一眼一旁已经看傻了眼的采芹。 采芹这才清醒过来,抬手摸一把泪,跑进屋里去。 袁滢雪气定神闲的在廊下坐下来,端着采芹送来的茶水,慢条斯理的品鉴起来。 第五十三章 搬救兵 袁滢雪喝一口茶,便眯起眼睛,吹着夏日里树荫下的凉风。 院子里赵妈妈等人,就像是墙角里的一丛野草一般,被她视为无物。 也没人敢说话,甚至大声喘气儿都不敢。 只有那胆大的婆子,偷眼瞧四姑娘袁滢雪的脸色,心里惊疑,不得了,四姑娘连赵妈妈都打了。 “我们走!”突然的,赵妈妈摸了摸脸,狠声说道。 一帮婆子们低头跟在赵妈妈的身后,呼啦啦地走了。 小鹊儿这会却是机灵了,冲上前去,就把院门飞快的关上了,门栓子啪啪的架了两个。 “姑娘,这可怎么办?要不然您亲自去老太太那里认错吧。”张妈妈愁眉苦脸的说。 小鹊儿也跑了回来,冲袁滢雪道:“姑娘,您快想想办法吧,该怎么办?” 她是个机灵的,知道这只是赵妈妈暂时的偃旗息鼓,等老太太来了,不光采菱采芹受难,连她也要被牵连了。 想着,忍不住埋怨地看一眼袁滢雪,又暗恨锦书收了她那么多好处,至今也没有跟姑奶奶说通,让她去锦绣园里当差。 在这个素心园,除了受冷落挨打受骂,哪有什么前途。 “是啊,我得想办法才是。”袁滢雪似是看不出小鹊儿的埋怨,她眼前一亮,便向小鹊儿说:“小鹊儿,这院子里你腿脚最快,你快去找三太太去,就说求三太太向老太太求情,快来救救我。赵妈妈在我这里喊打喊杀的,我害怕。如果三太太不救我,我只能要去衙门里告赵妈妈去了,这等刁奴,我们袁家可容不下啊。这天底下就没有让主子去瞧她们脸色的奴才,我们袁家,难道还是做奴才的当了家不成。” 小鹊儿一愣:“找三太太?” 三太太小庞氏就是个干打雷下不了雨的假把式,她能成? 采菱瞪她一眼:“你去不去?你不去,我去!” 小鹊儿忙道:“当然是我去。” 每次姑娘使唤她做什么,必有赏赐。 小鹊儿急忙忙的跑去找三太太搬救兵。 张妈妈皱着眉:“姑娘,您没让小鹊儿拿东西,二太太恐怕不会帮你说话的。” 以前也不是没有过,都是袁滢雪拿了贵重的首饰,偷偷地让人去的。 采菱也心里嘀咕,这能行吗?她怎么觉得姑娘不过是耍小鹊儿玩的呢。 袁滢雪拿着一把扇子翻来覆去的看着,勾唇一笑,张妈妈瞧着她神情,没来由的心头一颤。想起自己家里的那些事,这些日子她为了女儿心都碎了,就没顾得上照顾姑娘。 张妈妈没再说话,低了头自顾自的出神。 采芹和采菱只守着袁滢雪,没注意到张妈妈的眼神。 袁滢雪眼神余光扫了一眼张妈妈,心下了然,她慢悠悠拿扇子闪着风,看一眼头上碧蓝如洗的天空,心境都跟着开阔了不少。 却说小鹊儿到三房找小庞氏,竟是不在。 原来是在老太太那里出了门,就去了翠馨苑了。 东厢安安静静的,只有两个丫头在门口嗑瓜子闲聊。 西厢房,袁喜桃脸上红疹还没有消退完,每日都待在屋里头,看看书写写字,练一练绣活。 小庞氏对庞老太太告状不成,板着脸气恼来的时候,袁喜莲那边嗑瓜子的两个丫头急忙躲进屋里,怕被发作。 袁喜桃一看小庞氏的架势,就知道事没办成,她一开始就知道以她娘的手段,根本不是大伯娘的对手,不过是给大伯娘添堵罢了。 娘两个说了大房半天的坏话,丫头彩云进来回话:“太太,姑娘,素心园里小鹊儿来了,慌慌张张的不知道为了什么。” 小鹊儿也是机灵的很,她去了清风院,得知小庞氏不在,那便是在翠馨苑五姑娘这里的。 话说这小庞氏,她如今已经不是当年河西村里的懒婆娘了,那时候她可以到处跟人闲磕牙,但是泰昌县其他家的太太们,都不大愿意与她来往。 小庞氏日日闲在家里头,她不在老太太的慈安堂和她自己的清风院,就是在女儿袁喜桃的翠馨苑。 听着丫头彩云说她神色慌张,小庞氏也是好奇:“叫她进来。” 从前,她也是从袁滢雪手里捞了不少好处的,凡是素心园的人找她,必定是求她向老太太求情之类,不管事办没办成,或是心眼子在女儿教唆下转了多少道弯儿的,压根就没去触霉头,东西她也是理直气壮的照收不误。 小鹊儿进来的时候,慌慌张张的满头大汗,噗通一声就跪下了:“三太太,五姑娘,快救救我们姑娘吧。”说着,就红了眼圈,呜呜哭起来。 小鹊儿是什么样丫头,袁喜桃心里最清楚了,表面上是袁滢雪的丫头,心早就飞了。 使一个眼色,红袖忙出去守在门口处,防着对面东厢房的来偷听。 屋里头,听完小鹊儿一番声泪俱下的言语,小庞氏惊了。 袁喜桃也瞪大眼睛:“你说四姐姐她打了赵妈妈三个耳刮子!” “我的老天爷啊,她可真敢,那可是她爹给老太太找来的心腹老嬷嬷,老太太都没对她说过重话,她就把人给打了。”小庞氏回了神,拍了拍胸口,就对小鹊儿说:“这事我可不敢帮忙,我看你们姑娘真是疯了,什么人都敢打。” 真是,什么事儿都敢来求她,得罪了赵妈妈,她可也落不着好,何况,这次两手空空的,这是叫她白得罪人的吧,赔本的买卖她可不做。 “三太太,求求您了,要不……”小鹊儿被彩云从地上拉起来要走,她急了:“要不三太太求了老太太,叫奴婢留下伺候五姑娘吧,奴婢从小在府里头长大,卖出去就是死路一条的,三太太……” 她挣扎着不肯走,又哭又求的。 “走走走。”小庞氏不耐烦起来,示意丫头们把人拉出去。 袁喜桃眼珠子一转,想起早上袁滢雪说了,让小庞氏管家的话来,还有这个赵妈妈,母亲不太知道,她却是知道的,这赵妈妈似乎跟大伯娘关系十分融洽,这府里头赵妈妈把着老太太,大伯娘把着家里头大大小小的事儿,她们三房,一点儿的便宜都沾不到。 “慢着。”她叫住了彩云等人。 小鹊儿见机,立刻就回来跪下。 “你说,你姑娘说了,我娘也不管的话,她就要去衙门里告赵妈妈?”袁喜桃再次确认。 小鹊儿忙点头:“回五姑娘的话,我们姑娘是这样说的,赵妈妈今儿在素心园里,煞神一般,太可怕了,我们姑娘估计也是被吓怕了。” 第五十四章 闹上一闹 “你这个死丫头,你要干什么。”小庞氏瞪了一眼袁喜桃,示意她不要管这个闲事儿。 袁喜桃却是一笑,挥手让小鹊儿起来:“回去告诉你们姑娘,去慈安堂里找老太太做主去,我跟我娘随后就到。我们姓袁的才是一家人,这袁家哪容得下一个姓赵的奴才调三窝四的猖狂。” 反正她三房一家,在袁家就沾不上一点便宜,不如借着这件事,搏一点生机来。 小鹊儿也没了办法,忧心忡忡的回了。 袁喜桃便向小庞氏说道:“娘,你以为我是要帮袁滢雪吗?才不是,我哪有这个闲心,我不过是想要替母亲拿到一点管家权罢了,如今哥哥们和女儿都大了,说句不害羞的话,将来娶媳妇要聘礼,嫁女儿要嫁妆,母亲你从哪里生出这些钱来?” “原来是这样。”听袁喜桃揉开了掰碎了说,小庞氏才明白了过来,眼里露出斗志来。 为了儿子们的聘礼,她这次怎么都得要闹上一闹。 慈安堂里。 先是赵妈妈红着眼圈,流着泪对老太太说,要收拾了包袱回京城袁府当差去,在这个家里头,也是服侍了老太太八九年的老人了,冲着老太太,她怎么也能在小主子们跟前有三分的薄面。 可是,赵妈妈被几个婆子扶着,她向老太太哭诉道:“老太太你是不知道,四姑娘凶神恶煞的样子,才多大年纪,啪啪啪的就三个耳光,把老奴的这张老脸都打肿了。老太太,咱们是什么样的人家,竟然有这样不敬祖母,虐待下人的事情出现。这要是有人告到京城里去,老奴死不足惜,那些言官御史的,告老爷一状,老爷的官还做不做了。” 赵妈妈哭着。 一旁被老太太叫来的袁滢雪,低着头,不时地抽泣一下,似乎也在哭着。 她说:“我也是不得已的,是赵妈妈她要打我的。” 说着,她看向一旁的小庞氏。 小庞氏便对着赵妈妈骂起来:“你快闭上你的臭嘴吧,唉哟,我的老天爷啊,真是扯起虎皮做大旗,你是老太太跟前的奴才不假,可也只是老太太跟前养的一条狗罢了,高兴了赏你一根骨头,不高兴了也能踹你两脚,你也得受着。可如今,还没踹你两脚呢,你就敢打起主子家的姑娘来了,狂的你!你也就欺负这四丫头没娘,你要是打二丫头或者三丫头这两个试一试,大太太立马敲碎你一嘴狗牙。” 赵妈妈虽是身为奴才,可自语是位高权重,颇有体面的奴才。 如今被小庞氏粗俗不堪地骂她是狗,不是踹两脚就是敲狗牙,顿时一张老脸气的面皮子直抖,眼睛瞪的要杀人似的。 庞老太太正被赵妈妈闹的心烦,偏偏小庞氏又来这里掺和,便瞪她一眼:“这里头有你什么事,你吆喝个什么?” 赵妈妈这些年服侍着她,她觉得十分的省心。这次要走,她怎么舍得叫她走。 小庞氏听老太太呵斥她,顿时心里憋闷得不得了,为了大嫂呵斥她,那就算了,好歹人家也是大嫂,这个赵妈妈算什么东西。 小庞氏便向老太太说起来:“老太太您别光顾着护着她这个刁奴,她今天可是要跟主子姑娘动手的,你听四丫头说的话了没有?她说如果没人替她做主,她就要到衙门瞧鸣冤鼓了?” “什么,你翻了天了?这家丑不可外扬……”袁滢雪如今是胆大包天的不管不顾的在闹了,这还要闹到外头去,庞老太太急了就要骂。 小庞氏已经截住她的话头说起来:“是啊老太太,这家丑不可外扬,老太太你可一定要罚她才对,老太太,你想想,这四丫头好歹也是二叔的亲生女儿,就是再怎么不喜欢她,也不是个奴才说打就打的吧,说出去不是叫人笑话。四丫头以前泥捏的一般,多好性儿的人,家里头上上下下的人,可曾听她大声说过一句话过。如今四丫头变成这样,都是她给逼的。” 小庞氏胡搅蛮缠的本事,在袁家她说第一,也只有老太太敢说第二。只是老太太年老体弱不比当年了,所以如今只有小庞氏独领风骚。 她噼里啪啦的说着,朱氏几次插不上嘴。 好不容易等她停了,要张嘴。 袁滢雪便哭诉道:“我要是给个奴才打了,将来出门外在,谁还看得起我,我要是丢脸了,家里头姐姐妹妹们,难道也脸上有光不成?” 说着,她诚恳地看着庞老太太:“老太太,不管您怎么想我的,您粗想一下,如今咱们可是当主子的人,叫赵妈妈一个奴才就把家里闹的鸡犬不宁,这像什么话?这要是叫外头人知道了,我们全家子人都是别人嘴里的笑话,不过是奴才罢了,她这是要造反不成?” 一旁本要张嘴的朱氏,看了一眼袁滢雪,闭上了嘴。 她这话也对,为一个奴才闹得阖家不宁,说起来也是很丢人。要说,这赵妈妈这些天的确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二丫头和三丫头几次都在她面前说赵妈妈斜着眼睛看人,是瞧不起她们似的。 朱氏不说话。 小庞氏骂赵妈妈,袁滢雪跟着绵里藏针的将小庞氏的话补充的滴水不漏。 庞老太太被闹的心里烦乱,想着,为个奴才家里主子闹成这样,便怪起赵妈妈来:“叫你办个事,你给我弄成这样,还不跪下来跟三太太和姑娘赔礼。” “老太太?”赵妈妈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跪下。”庞老太太不耐烦起来。 赵妈妈暗暗咬了咬牙,终于还是跪了下来。 她在这里的事情没办成,刚才说走,也不过是唬人的。不然真叫庞老太太赶了出去,或者她自己回去,老夫人一定不会轻饶了她。 小庞氏瞧着赵妈妈跪下了,她脸上露出喜色来,今天这一场闹,闹的她身心舒畅。 她眼珠子一转,说道:“娘,我看赵妈妈年纪也不小了,每天在您跟前前前后后服侍着,难免力不从心。不然,以后赵妈妈就单单伺候您,她手里头的那些差事,就交给别人管吧。” 庞老太太没好气地道:“交给谁?” 小庞氏刚想说话,一旁朱氏忽然说道:“这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不少,赵妈妈的差事说停就给停了,二叔知道了,也不太好,不如这样,罚她半年的月例?” “你看着办吧。”庞老太太被闹了半天,连罚袁滢雪都没这个心思了,何况是怎么罚赵妈妈。 “娘,可不能就这么轻饶了她……”小庞氏忙一旁嚷嚷道,闹了半天,不过是罚半年的月钱,这半年月钱也到不了她手里,她这半天不就是白忙活了。 第五十五章 抛下诱饵 庞老太太被闹的头疼了,挥着手:“出去,出去,闹的我头疼……”说着,便捂着似乎在嗡嗡作响的头唉哟起来。 朱氏便劝小庞氏:“弟妹,这事还是过去了吧,赵妈妈在老太太跟前伺候着尽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看老太太,都让你气成什么样了?” “怎么是我气的?”小庞氏急了,站起来冲朱氏说:“大嫂你可不要胡说。” 朱氏已经转开了眼神,亲自给庞老太太揉着头上的穴位,老太太舒服了:“还是你趁我的心,你弟妹,真是孽障啊,成日吵的我头疼,一点都不叫我省心。” 小庞氏委屈的红了眼圈,受委屈的明明是她,老太太总说她的不是。 老太太她老糊涂了不成。 袁滢雪低头在一旁没做声。 她今日这样做,第一,就是闹出来,叫袁府上下的奴才们知道,连赵妈妈她都敢打,谁还敢再怠慢她;第二,是在大房和三房中间挑拨,小庞氏自以为是借着她下朱氏的面子,夺赵妈妈的管家权,却不知道她才她手里的一颗其中,大房三房闹起来,她才要从中获利;这第三,就是赵妈妈了。 袁滢雪看着自己的指尖,今日赵妈妈受此等折辱,她敢笃定,过不了两天,她就要与京城的人去联系,她很快就能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 袁喜桃带着面纱过来,她是怕小庞氏又出师不利在一旁看着的,结果发现,就算小庞氏发挥超常,也因为被老太太不信任,被大伯娘朱氏又轻轻松松拦下了。 眼看着老太太不好,她便暗暗拉了小庞氏一把:“娘,祖母累了。” 小庞氏不甘不愿地,却也没有办法了。 只得和女儿一起,忿忿不平的走了。 袁滢雪将庞老太太等人瞧了一眼,便也转身跟着袁喜桃的身后离开。 慈安堂门口。 袁滢雪赶上了庞氏母女,屈膝行礼的道谢:“多谢三婶婶相助,也多谢五妹妹,以后三婶和五妹妹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滢雪必定倾力相助。” “我还有什么事情能用的着你?”小庞氏此时正一肚子的气,轻蔑的瞅一眼袁滢雪,转身便走。 袁喜桃却认真的将袁滢雪看了看,就笑着:“我也是,以后四姐姐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也是义不容辞呢。” 好听话谁不会说,不过是彼此留点情面,将来才多一条路子罢了。 袁滢雪就向她微笑着:“五妹妹对我这么好,等我去了京城,一定会让父亲好好的帮我谢谢五妹妹。” “去京城?”袁喜桃一愣,是她听错了不成? 只见袁滢雪往四周看了一眼,才小心地凑到袁喜桃耳边,小声说悄悄话:“是我参加秦家宴会的时候,大伯娘悄悄告诉我的,说我父亲来信了,就要接我去京城呢。” 说完,她满脸的笑容,好像开心的不得了:“五妹妹,我要走了,咱们从小在一起长大,突然就这样要分别了,真的很舍不得你。要是……” 接下来的话她没有说完,只是将发了呆的袁喜桃又看了看,跟红袖说了几句话,便走了。 袁喜桃却是被袁滢雪丢下的话,给整蒙了,二伯要接袁滢雪回京城?她是没去过二伯家的,袁喜梅和袁喜莲也没去过,但是小姑姑袁春芳去过。 回来之后,她就发现袁春芳大变样了。 以前的袁春芳,刁钻跋扈比袁喜莲还要厉害,她说什么就什么,还跟魏家的小姐推推搡搡的打过架,泼妇一般。 可是去了一趟京城,袁春芳忽然变得大气了许多,不再大声嚷嚷,袁喜莲大声嚷嚷,她还取笑她没有一点大户人家千金小姐的体统。 袁喜桃也悄悄的观察了她这位小姑姑,发现袁春芳举手投足都变得有气度了起来,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看起来从容优雅了许多。 她曾经在墙角看到赵妈妈奉承袁春芳,说二老爷家的大小姐袁惜娴,那可是金尊玉贵长大的千金大小姐,也是和姑奶奶一样的气度,姑奶奶将来,定然也贵不可言。 袁喜桃虽然没去过京城,不知道她鼎鼎大名的二伯,如今在京城是如何的风光无限。 但是她听袁春芳无意间说过,二伯的女儿们,那一个个吃的穿的,那才是大户人家该有的派头,咱们家里这些女孩子,连人家跟前的二等丫头都不如。 她们这样绫罗绸缎、金银珠宝的随便挑,丫头婆子的伺候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闲来与其他府里的姑娘们一起赏赏花踏踏青,结果过的这样富贵的生活,竟然还不如伺候袁惜娴她们的丫头。 袁滢雪,这个在家里头最不起眼,最穷酸,最适合给她当垫背,被她骗着玩的人,竟然也要去过那样人上人的生活了,她却还要留在家里,看大房一家的脸色过日子。 “四姐姐,我……”神游半天,袁喜桃回了神。 发现眼前已经没有了袁滢雪的身影。 红袖忙说:“四姑娘刚才就走了,还说您要是得空的话,就去素心园里坐坐,她每天都觉得很无聊呢。” 袁喜桃点点头,心绪不宁地往清风院去了。 袁滢雪回了素心园。 小鹊儿急忙迎了上来:“姑娘,你没事吧?” 张妈妈在廊下大盆里头搓衣服,她卷着袖子,正洗的满头汗,伸脖子往门口瞧了瞧,没过来。 采菱刚才跟着袁滢雪出门,她全都知道。 她觉得袁滢雪在家里这些人里头处境艰难,素心园里,却还有小鹊儿这一个吃里扒外的,简直就是人常说的内忧外患了,便瞪一眼小鹊儿:“当然好好的。赵妈妈再猖狂,不过跟我们一样的奴婢,老太太不光要她给姑娘磕头赔罪,还扣了她半年的月例呢。” “老太太为了姑娘,罚了赵妈妈?”张妈妈听了这话,忙起身走前几步,简直不敢置信,赵妈妈是何等人物,自家姑娘在袁家那是差不多狗都嫌弃的人。 “是啊。”采菱笑呵呵的样子,一点也不作假。 张妈妈眼神莫测的看了看袁滢雪,低下头,仍旧坐回板凳上洗衣裳。 “张妈妈怎么了,最近总是怪怪的。”采菱不由的嘀咕一句,跟着袁滢雪回屋了。 张妈妈听了手上动作略停了停,忙低下头继续洗起衣裳来。 第五十六章 气恨难消 赵妈妈第二次在袁滢雪的身上,栽了重重的一个跟头。 第一次众目睽睽之下,被她讽刺的简直无地自容。 今日,竟然当着那么多粗使婆子的面,就那样被她扇了足足三个耳光,在老太太的慈安堂里,还要给那个贱种跪地磕头。 赵妈妈称病躺在自己房里头,越想越气,越气越觉得胸闷,就想起庞老太太骂袁滢雪的话来:“那么个煞星,那么个贱丫头,我看她那张脸我就生气,看多了我是要折寿的。” 她是薛家出来的人,大户人家的老太太为何多数都是老寿星?那是人家自有一番保养之道。 比如薛家的老太太,从来不跟任何人生气,就是外头劈了雷下来,瓢泼大雨中,将院子里一棵合抱粗的大杨树劈折成两半,冒着黑烟,薛家众人纷纷惊呼起来。 薛老太太却没有,只微微蹙着眉头,道一声这是老天爷给咱们薛家示警的,告诉家里的爷们,最近在外头定要谨言慎行。 如此而已,淡淡一言而过,就是因为薛老太太深信的保养之法,就是忌怒。 怒,则伤肝,肝与胆相为表里,开窍于目,肝主藏血,胆主疏泄。一旦发怒,就会出现面红耳赤、头胀头痛、胁肋胀痛等,她不想怒,她还想凭着这辈子的努力,过上薛老太太承诺过的,让她一家子安享富贵的好日子。 可是她现在天天就要受气,受气的人怎能不发怒,怒了,真就是庞老太太说的,短命啊。 赵妈妈已经觉得胸闷气短,抬起手将桌上的茶碗砸在地上。 外头伺候的小丫头,吓得一缩脖子,低下头不敢作声。 赵妈妈翻身下了床,走到书桌前,她曾是薛老太太的陪嫁丫头,是识字通文墨的。她将笔墨找了出来,飞快地写了一封信,才将小丫头叫了进来:“交给李大,别的什么都不要说。” 小丫头忙低头应是,双手接了过来藏进怀里,便急匆匆的去了。 赵妈妈住的地方临近后花园,小丫头出了赵妈妈的屋子,就从后花园穿了过去,后花园有一个后门,给看门婆子几个铜板,便能出去。 后巷里,一个十来岁的衣着简陋的小子,他正百无聊赖地低头拿石子儿在地上划拉,不时地装作不经意地看一眼门里头出来的人。 这条宝蟾巷,住了四户人家,在京城当了大官的富户袁家、开笔墨铺子的宋家、在泰昌书院教学的郑先生家、在衙门里做师爷的陈家,每日这后巷里,来来回回的许多人,有个各家送菜蔬的,送木柴的,有担了新鲜鱼的来吆喝卖鱼的,还有货郎挑了担子卖丫鬟们喜欢的胭脂水粉和头花的。 人不多,但是来来去去的也颇费眼力。 这小子瞧见赵妈妈身边这个小丫头,却是眼前一亮,这不就是他要看着的人?忙不远不近地跟了上去。 这一跟,竟然跟到了一户人家的家门口,与一个熟人撞了正着。 那人一愣:“大林子?你怎么过来了?” 大林子忙拉着陶六斤躲到墙角去:“我盯的那个人过来了。” 陶六斤咦了一声:“我盯的就是这家人。” 说完,两个人对视一眼,心里有数了。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明显这两个人是有勾结的。 两个人躲在墙角,因这家是靠着大街的,在这僻静的地方,瞧着那丫头从墙上抽下一块砖,将信放了进去,再把转头推回去,左右瞧瞧,看到无人看见,就匆匆地走了。 两个人急忙去找那封信,刚拿到手里,就听见里头传来了吵闹声。 两人不禁相视一眼,收起动静,轻悄悄地偷听起来。 院子里头。 袁喜苹正对着李俊生又哭又骂着:“李俊生,你就个猪油蒙了心的畜生,你李家能有今天,都是靠着我娘家。我不过是吃一块肉,你娘就不干不净的骂起我来了。你们也不想想,单就家里头这个绸缎庄,我爹给了你们多少银子?别说一块肉,就是一百头猪的钱都有了,你们不光没有好好待我,连一块肉都舍不得给我吃,李俊生,你不是人!” 袁喜苹伤心的不得了,李俊生却是充耳不闻。 他老神在在的喝着杯里小酒,筷子夹一块油汪汪的红烧肉,丢进他张开的大嘴里,香甜无比嚼着,还给自己娘曾氏夹了一块:“娘,你也吃。” 曾氏却不吃,她气恼的将筷子拍在桌子,以前舍不得吃的红烧肉,如今早就吃腻了,她看向袁喜苹就大声呵斥起来:“谁家的媳妇这么跟自家的男人说话的?难不成是你们袁家的人教你的?想当年我当媳妇的时候,从来就没有在自己的婆婆跟前大小声过,婆婆一个眼神,我就知道婆婆要什么。” 她说着,巴掌啪啪的拍了两下,就给袁喜苹算起来:“我一大早的就起身,扫院子喂猪劈柴做饭,给婆婆端水洗脸,然后一天三顿饭,换着花样给婆婆做,每顿饭都吃剩下的,没有剩饭,就是锅底添了一瓢水喝到肚子里,这一顿饭也就过去了。晚上呢,我还要给婆婆烧热水,跪在地上给婆婆洗脚。你呢,别指望你给我端洗脚水了,不过是少你一口肉,你都要嚷嚷起来,谁家媳妇这么贪嘴的?我告诉你,你要是嫌我李家不好,那你就走啊。” 曾氏天生长着一张圆圆的脸,见人都是笑眯眯的,说话好声好气的,这街坊四邻就没有说她不好的。 袁喜苹当年也觉得自己这个婆婆看着面善,好相处,可等进了李家的门,才知道什么叫做“知人知面不知心”。 曾氏的好声好气,那是做生意留着能给她李家铺子生钱的主顾们的。 这儿媳妇,那是她婆婆说给她的话:娶来的媳妇买来的马,不是骑来就是打。 自家辛辛苦苦攒下的家业,自己也操劳了一辈子,凭什么就叫这外来的媳妇享了福? 袁喜苹冷笑起来:“让我走?那也行,把我的嫁妆还给我,还有你们家里的这个绸缎庄,那也是我爹给的钱开起来的,全部都要还给我。” 正吃着饭的李俊生,脸色倏然一变。 第五十七章 袁喜苹 曾氏也是怒瞪了两眼,还不待她说话。 “放你娘的屁——”,她女儿李艳艳尖叫一声,猛的跳起来,扑上去就将袁喜苹退了一把。 袁喜苹瘦长的个头,蜡黄的脸。 她小姑子比她矮一头,如今十四岁,生的与她爹李老头一个样,肉墩墩的脸,身材又矮又胖,足足比街头跟着她爹卖猪肉的胖丫头杨翠花还要胖一倍多,她肥的几乎没有腰,又好描眉画眼,穿金戴银地打扮。 以前家里不过是个杂货铺,曾氏省俭,吃不了几口肉,这些年娶了嫂子袁喜苹,带来大笔嫁妆,又跟着开那么大的绸缎庄,日子好过了,一家五口每一日,饭桌上都要有一大盆的红烧肉。 一半进李俊生的嘴,一半就是她的,留着油汪汪的汤水,还要泡饭吃。 李艳艳凶狠的这一推,就将袁喜苹推倒在地上狠狠摔了一个跟头。 头“砰——”的一下磕在地上,疼的她头昏目眩,一时醒不过神。 这李艳艳指着袁喜苹的鼻子,就粗着嗓子骂起来:“绸缎庄子那是我哥开起来的,那是我家的东西,有你什么事?你每天就知道花钱,花钱,花钱,你赚一分钱了没有?我呸,滚吧你。” 说花钱几个字的时候,不知道夹带了李艳艳多少的愤怒和妒忌,唾沫星子几乎喷袁喜苹脸上去。 袁喜苹虽然在李家拿不到一文钱,甚至有时候买菜曾氏都不过丢她几个铜板就打发了,但是她有朱氏成年累月的补贴,她买什么东西,从来就没有操心过钱的事。 而李艳艳,即便是抢走袁喜苹的衣裳首饰,袁喜苹也永远会买更新的来,至于平时的零嘴之类,曾氏也不过打发她个一二百文的。 袁喜苹是打不过她小姑子的,她也从来不敢想过,她回过神来,发髻散落着歪在肩膀上,眼泪涌进眼眶,她实在忍不住心里的委屈,不由的痛哭起来:“李俊生,你不是人,你全家都不是人,白眼狼,畜生。” 自小袁喜苹就不是个强势的人,即便强势,小时候十岁前,也已经被庞老太太收拾成了闷头苦干的老黄牛性格。 如今有袁家当靠山,敢和李家叫板了,却是没一点心眼子,被李家人拿捏的犹如掌心里的蚂蚁。 李俊生看都不看她一眼,老丈人袁有德的性子他早就摸透了,还怕她个什么。 看妹子教训了他不听话的媳妇,他心气儿也顺了,便丢了筷子:“娘,我出门了,晚饭不用等我吃了。” 说着,便要出门。 门外大林子和陶六斤相视一眼,大林子拿着信飞快地跑了,陶六斤又在一旁躲了起来。 院子里,袁喜苹看李俊生不管不顾的走了,还要哭闹。 李艳艳将手里吃空的碗砸到她身上去,痛的她抽一口气。 李艳艳还约了隔壁的小姐妹去太平桥逛街,丢了碗就跑去玩儿了。 袁喜苹委委屈屈地抹了泪,从地上爬起来。 她也不敢坐回去吃饭,就站在一旁看着婆婆跟她的儿子李家宝吃饭。 曾婆子早吃饱了,此刻正哄着大孙子李家宝多吃一点:“唉哟我的乖孙啊,多能吃,能吃是福啊。我的乖孙啊,可不要学你娘,成天有事没事的闹,整的大家伙的都不开心。” “奶,我知道了。”李家宝体型也是跟曾艳艳的一样,都是圆胖粗短的样子,脸颊的肉挤得眼睛只有一条缝儿,跑起来,肚子上大腿上的肉一颤一颤的抖。 看着儿子比自家丈夫还多吃一碗饭,袁喜苹看着儿子的身材,不由的劝她:“宝儿,少吃点儿,你太胖了。” “哇呜呜……”李家宝吃的正香,听袁喜苹说他胖,顿时砸了碗,哇哇哭起来:“我讨厌娘,你坏,你说我胖,呜呜,你还不让我吃饭,呜呜呜。” 李家宝确实太胖了,整个泰昌袁喜苹没见过有他这样胖的,大夫都说了,太胖了对身体不好。 李家宝也因为体型的原因,被邻居家孩子骂过死胖子、肥猪,最讨厌有人说他胖。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在家不孝顺公婆,顶撞丈夫,连自己亲儿子都不放过,你给我滚!”她婆婆看李家宝哭了,顿时就急了拿起桌上的东西,也不管什么,就砸。 袁喜苹慌忙躲了,看了看婆婆凶狠的眼神,还有儿子控诉的眼神,她心里头一酸,眼泪又落了下来。 闹了半天,她公公老僧坐定似的,吃了饭,将手背在身后,遛弯去了。 袁喜苹躲在一旁在墙角的板凳上坐下来,看着婆婆和儿子吃完了饭,才领着早躲在一旁的婆子,上去收拾碗碟。 她要是不干活,晚上婆子告诉了婆婆,李俊生绝对要跟她动手。 却说李俊生离开了家门,也没去绸缎庄,反而拐进了枣儿胡同。 一间普普通通的民房门口,他敲了三长两短的声之后,门从里头打开了,里头是一个小小的院子,普普通通的还有些破旧。 枣儿胡同住的人,大多数都是附近小商小贩,环境也不错,李俊生发达了以后,在这里一气买了三个宅院,都挂在他爹的名下。 “怎么样了?事儿还没办成?”李俊生已经没了耐性,岳父将这事交给他办,都半个月了,还没什么进展。 “大爷,人带来了,就在隔壁。”李豆上前殷勤的给李俊生倒了一杯茶搁在桌上。 李俊生坐下来,将茶碗端起了,优哉游哉地撇着茶叶沫子,眉头一皱,就搁在桌上:“什么茶,也配叫我喝?” 李豆忙说:“掌柜的,不知道您大驾光临,小的这就去外头买好的。”说着就要麻溜的去买。 李俊生拦住:“行了行了,正事儿要紧。” 李豆听话的站住脚,立在李俊生身边。 此时,那边已经动起手来,听的几声闷响,还是人被堵了嘴发出的痛叫声,没多久,可能是取下了嘴里堵着的东西,那头传来了杜老三抽噎的求饶声:“爷爷们,爷爷们饶命啊,钱一定会有的。” “杜老三,爷们儿给了你七天的时间,一根毛都没见到,你哄着我们玩儿不成,看我不废了你的手。”说着,像是做了什么。 杜老三哇的一声惨叫,随即死猪赖狗一般地嘶声痛哭起来:“小的不敢,小的不敢,我那岳母说了她会想办法的,可是现在她躲在袁家不出来,我女人手里没钱,我也是没办法啊,爷爷们,饶了我吧……” 第五十八章 受人之托 这边李俊生皱了眉头,他曾经可是泰昌县里有名的二流子,什么手段没见识过? 听隔壁那杜老三的惨叫和哭嚎,他冷笑一声,告诉李豆:“叫杜老三把他老婆孩子的卖身契写了,改明儿就领了春意楼的老鸨子去领人。” 大烨国律法,妾通买卖,可以任凭主家发落,但是正妻不可以。 只是在私底下,有些人只要不闹开,官府也是不管的,这就是所谓的“民不告、官不究”。 杜老三他欠钱不还,就拿老婆孩子抵债的,完事儿赌场再给官府备个自愿卖身的案底,普通百姓也是求告无门。 杜老三听是没要他房子和铺子,而是要他老婆孩子,点头如捣蒜的答应了。 不多时,就有底下的打手拿了身契送过来。 李俊生拿在手里瞧了瞧,他满意地点了点头,接下来事儿就好办多了。 枣儿胡同,李俊生拿了根牙签,呲着牙大摇大摆的去了。 那李豆将杜老三媳妇和女儿的身契藏进怀里,便直奔春意楼。 日头西斜,正午那股子令人憋闷的燥热,已经褪去不少。 袁家,素心园。 袁滢雪在放杂物的屋里,整理着张氏留下的遗物。 所有值钱的东西,早在张氏死的那几天,系数都给搬走了,剩下的都是不起眼的箱笼式样老旧的柜子,还有一些庞老太太朱氏等人压根就看不到眼里的一些书。 她听母亲说过,外祖父张老太爷只是一个商户,不太爱读书,只是认得字,会算账。 外祖母只喜欢针线,认得自己的名字。 母亲也是不爱读书的人。 所以家里的书有限,她将母亲的遗物整理了一遍,将所有的书都整理了出来,里头就是没有萧瞻要的那本伤寒杂论。 萧瞻既然要,而且大老远地来到泰昌单单只问她要,那这本书就一定是在袁家。 这已经过了七八年的时候,这些书基本没怎么有人动过,素心园里,读书的人也只有她。 但是重生前的她,因无人教导,也不太懂得学习的重要性,也是丢开书本不看的,因此,这些书大多都已经受潮破损。 采芹在一旁小心地将书本都整理到一起,采菱则是将箱笼等物,在墙角处重新摞起来。 杂物太多,她怀里抱着的一个箱子转身放的时候,把旁边箱子上搁着的一个盒子碰掉在地上。 啪的一声,袁滢雪瞧了过去。 只见盒盖已经翻开,里边是空的。 采菱忙捡了起来,看了又看,向袁滢雪道:“姑娘,也不知道这里头以前装的什么,这个盒子倒是精致的很。” 袁滢雪伸手接了过来,用手帕抹去盒子表面上的灰尘,盒子一角刻着湉字。 她眼里闪过疑惑,大烨国女子在自己订制的私人物品上,往往都刻着自己名字的标识,张家可有女子姓名中有一个湉字? 张家是泰昌的外来户,外祖父年轻的时候带着外祖母来的,之前他们祖籍在哪,好像都没人知道。 “先好生收起来吧。”她瞧着那盒子用料上乘,做工却有些粗糙,这叫湉字的女子愿意使用,恐怕还是很亲近的人做的。 采菱应了,将盒子收到一旁去。 袁滢雪低下头,继续翻看着一本破损的书籍,叹了口气,向采芹和采菱道:“我们把书全都搬到树荫下晾一晾,要不然再放下去,就全都不能看了。” “是,姑娘。”采芹忙抱起一摞书来,说道:“这些书多好啊,外头有些家贫的孩子,想要读书识字,有的一辈子都没有这个可能,这些书却白白丢在这里,这有些都烂了的,真是可惜。” 采菱也忙放下箱笼,来整理:“谁说不是呢,哎,咱们这些年也是没注意这个。” 袁滢雪一笑,也不说,径自将身边的书分门别类的放好,叮嘱她们两个:“书也别乱放,看见我整理这些没有?分开放,到时候全都摆到我习字的那间屋子去。” 书本并不多,不过一二百本的样子。 二人应了,采芹将自己手里擦干净的书放到袁滢雪身边,搬起她整理好的书本,往院子里搬。 主仆三人忙了有一个时辰,便将书全都晒到了树荫下。 采芹和采菱两个忙别的去了,袁滢雪坐在廊下的椅子上,身边小桌上放着书页破损严重的书籍,在一样样的看着。 怎么会没有呢?她心想着。 拿起一本封面破损大半的书籍,她翻了一下,忽然瞧见了几行字迹,略有些模糊,但是大致还是看得清上边印的是什么字。 ——第一篇,平脉法…… 她抹去上边的灰尘往下看,只见上头除了书写的脉象诊断,还有许多后来阅读时写上去的注释和心得。 她忙仔细翻阅了一遍,便长吁一口气,脸上露出微笑来,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终于是找到了。 “呀,好胖的一只大猫。”正在院子里收被子的采菱,看到从被子地下跑过去的大猫,稀奇地叫了一声。 袁滢雪看了过去,只见这是一只黄花梨的大猫,肥胖敦实的样子,踩着毛茸茸的爪子却灵活的很,一路小跑着,跳到了台阶上,湿漉漉的鼻头嗅了嗅,便对着袁滢雪“喵呜——”了一声。 又软又娇的声调,没看见本猫的人,还以为它是一只刚满月的小猫崽,与它体型还真是不般配。 “姑娘小心,千万别被它抓到了。”采芹抱着被子往这边走。 只见大胖猫乖顺地躺倒在袁滢雪的脚边,打了一个呵欠,在地上翻了一个身,肚皮朝天的闭着眼睛,竟是要睡觉了。 “哪来的猫,瞧着不像是野猫。”采芹在屋里裁剪衣裳,她探头往外瞧了一眼,见是一只皮毛光滑,干干净净的大胖猫,便又接着忙自己的了。 袁滢雪将手上的伤寒杂论放好,手指在大猫肥嘟嘟的下巴上扫过,一张纸条已经落到她的手上。 悄悄打开来看,只见上头画着一本摊开的书,书页上都是空白。 她微微一笑,心里了然,回到屋子。 她喜刺绣,其实也更喜欢不太费眼力的丹青,寥寥几笔,她便在这空白的书页上,飞快地画出了一只立在梅梢上的喜鹊。 待墨干,便折起来,原样塞回那只大胖猫的脖子下边。 这才发现,这只猫带着的项圈上还挂着一只核桃大的玉牌,刻着一个小篆字样,竟是个虎字。 “哟,还是只老虎。”她摸着它毛茸茸的脑袋,一路顺毛,就被这只大胖猫用后爪子扒拉到一边去。 第五十九章 白家机遇 袁滢雪好笑地放开了手:“竟还嫌弃我。” 大胖猫爬起来抖了抖毛,便跑了。 袁滢雪回了屋子,将那篇标注着注释的伤寒杂论摊开,飞快的抄写起来。 她想要再抄录出一份来,以防丢失,以后也好备用。 大胖猫一路爬上大树,灵活地从好几间屋檐上一路溜达过去,惊起一片麻雀,所向披靡,吓跑一路猫猫狗狗,最后到了一个竹林里边,被一双修长有力的手抱了起来。 萧瞻呼噜了几下猫脑袋,将猫脖子下的纸条拿了出来,上边绘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小喜鹊。 喜鹊,乃是报喜鸟。 不言而喻,这是袁滢雪给他的回复,东西找到了。 放开手,让小虎在林子里里撒野,萧瞻回转身来。 他身边有一个穿着灰色衣衫的仆从,相貌平凡无奇,神色恭敬:“白老爷子说了,白家的祖宗家业系数败在他的手上,他愧对列祖列宗,所以他对祖宗发过誓,这辈子都不会再踏足京城了,也不会再行医救人了。” 萧瞻淡淡一笑:“看来,还得我亲自去一趟。” 次日,袁滢雪如约将伤寒杂论送到了聚贤钱庄。 今日也是泰昌书院放假的日子。 熙熙攘攘的学子们走出了泰昌书院的大门,袁博文正与魏家的几位少爷,还有蒋知县家的公子蒋怀说着话。 几个人相约一起,打算由袁博文请客,去袁家的酒楼里打牙祭。 书院里的饭菜对这些家境富裕的少爷们来说,太过单调了。 “哟,这位不是白家大少爷吗?刚才课上的时候还叫姜先生夸奖了,说你必成大器,将来前途无量,这不是应该高兴吗,怎么还低头耷脑的样子。”魏八郎瞧见了白少卿。 白少卿瞧了魏八郎一眼,就看到他眼里的讽刺。 袁博文几个相视一眼,只有蒋怀对白少卿笑了笑。 “与你无关。”白少卿冷冷丢下四个字,便走了。 魏八郎当即呸了一声:“呸,穷酸货色,还敢冲我魏八爷摆臭架子,小心哪天爷儿们我瞧他不顺眼,我打断他的腿。” 一旁魏家的几个少爷,客气了叫一声少爷,也不过是魏家旁支依附于魏家的人,自然对魏八郎马首是瞻。 全都附和起来:“谁说不是呢,成日总是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当你多高贵的人似的。” “就是,穷门小户,成日在书院里吃饭,不过是馒头就腌菜,吃起饭来,那举手投足的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吃的山珍海味呢。” 袁博文眼珠转了一转,拍了拍魏八郎的肩膀:“好了好了,咱们几个高高兴兴的,何必为了不相干的人坏了自己的心情。” 魏八郎几个才收起一脸扫兴的样子,高高兴兴地随袁博文去了。 白少卿素日,除了在书院里上学,便是回家去。 今日也是如此。 墨砚接了白少卿的书袋,向白少卿道:“少爷,有件事,老太爷他不叫小的跟你说。” 白少卿身形一顿,撇他一眼。 墨砚摸了摸鼻子:“少爷,昨天家里来了一个不知道是什么人的,叫老太爷去京城给他家的夫人看病,老爷不同意,特别生气的样子,那人就走了。” “京城?”白少卿不由心里警戒起来。 墨砚点头:“老爷说了不去,那人却说,他还会再来的。今天小的出门,那人又来了,估计现在还没走。” 白少卿眼神一沉,祖父的性子如今越发的不羁,脾气火爆,每日不是喝的醉醺醺,就是对着他一再的叮嘱,一定要光耀他们白家的门楣,不然就是他死了,也没脸去地底下见他的爹娘。 他不知道当年京城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家里在京城是得罪了了不得的人,才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 如今家里,就他和祖父,带着两个下人相依为命,如一艘江河中的破船,再也经不得一点的风浪。 白少卿脚步匆匆的往桂花胡同跑去,墨砚紧紧跟在身后。 等他们主仆两个到了家,却意外的没有听到白老太爷的吆喝声。 “少爷,是不是人已经走了?”墨砚想了想。 白少卿不语,脚步不停地推门进屋。 屋里在四方桌两侧对着坐的一老一少,向他看了过来。 “祖父,你没事吧?”白少卿急忙说道。 白老太爷眉头紧皱:“我能有什么事。” 白少卿戒备的目光看着那个少年。 瞧着比他年纪还要小,却仪表不凡,他目光沉静稳重,隐约带着一股久居上位之人的华贵与威仪。 萧瞻微微一笑,很和气的态度,向白少卿点了点头:“白少爷。” 白少卿没有做声,走到白老太爷的身边站着。 “这位是安国公府世子爷,萧瞻萧世子。”白老太爷语气是少见的平和。 白少卿惊讶地看向萧瞻。 大烨国战神安国公的儿子。 安国公的大名,大烨国子民无所不知,要不是有安国公镇守西北方,那边男女老少都十分彪悍的沙蛮族,早就打进大烨国的国土上了。 “萧世子。”白少卿拱手行了一礼。 萧瞻点点头,才向白老太爷道:“不知晚辈刚才说的那些话,白老太爷可考虑好了没有?” 白老太爷长叹一口气,他目光看着自己身处的这个蓬门荜户,破旧的窗棂,对着窗外头照进来的光浮现着灰尘,破旧的桌椅,身上简朴的衣裳,想当年,家里头的粗使下人穿的都比他们要好。 “我答应。”白老太爷点了头。 “祖父。”白少卿不知所为何事,但是清楚的感觉到必定与自己有关。 萧瞻点点头:“如此,老太爷就收拾东西吧,我们三日后启程。” 他站起身来,便要离开。 “那本书……”,白老太爷想起那本书来,也是满心期待。 那可是前朝神医的随手笔记,千金难买。 “白老太爷不必多虑,我已经找到了。”萧瞻点点头。 萧瞻出了门去,忽然一个人影跟在他的身后。 白少卿这才发现刚才屋子里的阴影处,竟然还有一个人。 这就是权贵之家私底下圈养的暗卫? 第六十章 袁博文 萧瞻离了白家,朱一道:“世子,已经遵照您的吩咐,将阿九与十一留给了袁姑娘。” 萧瞻点点头。 朱一觉得心疼极了,他们朱字辈的暗卫,哪一个放出去,都是以一敌百的人物,就这么白送给了袁姑娘两个人,感觉实在是太大材小用了,另外还有一万两白银。但是世子爷必定有他的道理,朱一虽然心疼,也不敢置喙。 萧瞻一切顺利,定于三日后启程回京。 袁滢雪也心满意足,身家安全得到保障,她做起事来,自然再无后顾之忧。 次日,是个阴天,卯时二刻。 太阳才刚刚露了头,天色有些阴沉,像是要下雨了。 采芹自己匆匆忙忙的梳洗妥当,便进了屋子将袁滢雪唤醒。 袁滢雪看了看窗外的天色,一阵困倦涌上来,不由的用手掩着嘴,打了个哈欠,这阴天真是最适合睡懒觉的时候,舒舒服服的。 不过,她还得去慈安堂给老太太庞氏请安。 张妈妈在一旁箱笼里找出一件水青色绣白玉兰底纹的襦裙,一件白绸菊纹样式的立领中衣。 向袁滢雪道:“姑娘,今儿个天凉,穿这件吧,料子绵密些,挡风。” 袁滢雪看去一眼,看了看上头的白玉兰还有菊花,与时节不符,但这没什么办法,她在锦衣坊的衣裳也还没有送来。 采菱在心里叹气,也没做声,等采芹端了洗脸水进来,一起服侍着袁滢雪洗脸梳头。 等收拾妥当。 袁滢雪带着采菱穿过了小竹林,上了木桥,一眼就看见前头柳树下,立着两个年轻的男女。 男人十八九岁的样子,穿着一袭浅灰色的束腰长袍,相貌端正,只见他一双眼里,透着一股子放荡不羁的风流,嘴角勾着笑,将眼前女子的手抓在手心里,揉了揉,就放在嘴边亲了一口。 “哎呀少爷,要……要是叫人看见了,奴婢……奴婢就活不成了,呜呜……”那娇俏的丫头,又急又怕地羞红了脸,她跺着脚,人却是不见挣扎一下。 “看见就看见了,有什么大不了的,正好过了明路,求了老太太,少爷我今儿就收了你如何?”青年呵呵一笑。 “不敢,少爷饶命。”那奴婢要急哭了。 以前老太太跟前的翡翠跟少爷厮混,被老太太撞了正着,听说直接被赵妈妈卖到北边窑子里去了。 那青年却一把将她搂在怀里,手脚已经不老实起来:“我的心肝儿,叫少爷我心痒痒。” “少爷,少爷……”那丫头满面含春。 …… “我的天啊。”采菱在一旁看傻了眼。 那是大少爷袁博文,还有老太太跟前的丫头水晶。 她忽然才想起来袁滢雪就站在她旁边的,急忙转过身遮住袁滢雪的视线:“姑娘时候还早,我们等会再走。” 却说那水晶,心里有鬼,又不似袁博文那样放荡不羁,由着袁博文作为,眼睛却还留神在四处看,生怕有人发现。 这么一看,就看到了已经走到木桥上的袁滢雪主仆。 “哎呀——”水晶惊叫一声,慌得一把推开了袁博文,头也不回,踉踉跄跄地跑了。 她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了,虽然她没去过素心园,但是素心园里往慈安堂去,就是要走这座必经的桥。 袁博文腹下起了邪火,正纾解着,突然就被推开了。 人扎眼就跑远了,他意犹未尽的看了一眼,舔了舔嘴唇,才转过头。 邪肆的眼神将袁滢雪主仆看了又看:“哟,这不是四妹妹?” 袁滢雪将袁博文这幅样子看了看,领着采菱缓缓走下了桥。 她没有应声,只是将袁博文看了一眼,便转开视线。 袁博文却是笑着:“四妹妹这是要去哪儿,瞧你,真是一点眼色都没有,刚才哥哥我在忙呢,你就来了?” 这话说的。 采菱心里又急又怒,抬起头看了袁博文一眼,却是不敢插嘴,只愤愤地又将头低下。 袁滢雪面无表情:“这个时辰自然是给老太太请安的,大哥请自便。” 刚才袁博文那话,要是一般人家十二岁的女孩儿听着,非羞得无地自容地哭起来。 说的好像清清白白的女孩儿家,自己跑来偷看他的活春恭一般。 “请安啊,那就一起吧。”袁博文呵呵一笑。 眼睛无所顾忌地将袁滢雪从头到脚扫了一遍,眼神却是落在采菱身上,最终眼睛在采菱鼓起来的胸口瞧了又瞧。 采菱恨不得双手将胸口捂着,直急的红了眼圈。 袁滢雪便站住了脚,眼神定定地看着袁博文。 前世这个时候,采菱就死了的。 那时候她不懂事,也不知道采菱什么时候出的门,为什么去的花园里。 采菱一夜未归,第二天一大早被院里的花匠发现衣着不整的死在花丛里,下人们风风雨雨的说她偷情。 把她这个主子也议论的很是不堪,她被庞老太太叫过去狠狠打了她两个巴掌,骂她下贱,养的丫头偷汉子,然后赶去祠堂里跪着。 她又羞又气,身体本来就还病着,又因为采菱的死,张妈妈的背叛,在祠堂里浑浑噩噩,犹如死了一样。 没人知道凶手,但是袁博文就是在那会儿被袁老太太送去了京城的。 他寄居在袁府,跟着薛氏所出的少爷们去国子监读书去了,因奉承的好,袁有仁自然愿意多培养一个袁家的子嗣,壮大袁家的同时,为自己所用。 袁家,如果说谁像足了袁有仁,那就是袁博文,跟他的二叔学了十成十,前世袁家如何的积极钻营,大房三房四房里,只有二房的袁博文是受益最大的一个,但是,这个人本性卑劣,为达目的无所不为。 “四妹妹怎么这么看着哥哥?难不成不认识了不成?”袁博文不懂得袁滢雪淡淡眸光里的深意,眼神依旧是放肆的:“哥哥也是险些都不认识四妹妹了,多日不见,四妹妹出落的越发动人了。就是跟前的丫头,也比旁的水灵。” 袁滢雪脸上本就冷冷的,听到这话,她瞧着袁博文,便冷笑了一声:“所以某些人就要小心自己的眼珠子了,别人长得好看,那是别人的事,又不是好看给你看的。这一报还一报,眼神儿上要是有脏东西,不干不净的,可别怪别人想将这些眼珠子,给挖出来洗一洗。大哥,你说是不是呢?” 第六十一章 瞧不起 袁博文脸上的笑,倏地就没了,也变得阴冷起来。 他挑眉轻蔑地说道:“我还道家里人为何总是对四妹妹你不太友好,原来,是因为四妹妹你牙尖嘴利,自己不招人喜欢。” 袁家的人,除却袁有仁的二房,其余三房里,大房没儿子,四房的子嗣年纪都还小,就只有他袁博文是最风光得意的一位。 家里的妹妹们,就算心高气傲骄横跋扈的三妹妹,都在讨好他。 袁滢雪淡淡一笑,招谁的喜欢,也不会沾上他这只臭虫一星半点。 她瞧也不瞧袁博文,便带着惴惴不安的采菱,往慈安堂去了。 袁博文脸上难看的紧,难不成这四丫头自以为他是二叔的嫡长女,便瞧不起他这个隔房的大堂哥了吗? 袁博文这辈子,最恨被人瞧不起。 贱人,京城那个袁惜娴,才是二叔真正娇养的千金小姐,她袁滢雪算个什么东西。 犹如毒蛇一般,他不远不近地跟在袁滢雪的身后,也是往慈安堂去。 一路上的下人们,对袁滢雪多都视而不见,瞧着袁博文,大老远地便老老实实在路边站定,行礼问安,个个恭敬无比。 袁博文不远不近地跟在袁滢雪的身后,也是往慈安堂走去。 袁滢雪权当背后没这个人,一路到了慈安堂,就见门口站着水晶,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看到袁滢雪和采菱,眼神有些躲闪,却仍是努力摆出笑来。 她上前屈膝行礼:“大少爷,四姑娘。老太太已经等着了。” 袁滢雪含笑意味深长地瞧了水晶一眼。 水晶偷偷抬起眼皮看袁滢雪,看她的笑,便急忙害怕地又低下头来。 慈安堂里。 大老爷袁有德,三老爷袁有义一如既往的不在。 老太太的规矩都是定给儿媳妇和子孙们的,她歪靠在罗汉塌上,正笑呵呵的听一旁袁喜莲在说什么。 朱氏含笑在一旁看着,身边坐着总是安安静静的袁喜梅。 小庞氏在一旁看着袁喜莲撒娇卖乖的样子,不屑地撇撇嘴。 她边儿上坐着的袁喜桃,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 前几日出的那些红疹已经褪去了不少,她脸上敷着白白的脂粉,遮掩了不少,只是显得年纪大了点,浓妆艳抹的不太适宜。 袁滢雪眼神一扫,只有袁春芳不在,这瞧着是个下雨天,老太太舍不得女儿淋雨吹风。 水晶向前行礼道:“老太太,大少爷和四姑娘到了。” 庞老太太这才收了笑容,看向来人。 看见袁博文,便眉开眼笑:“博文哪里去的,刚才丫头们到处找你也没有找到。” 说着,还不等袁博文回话。 她就看到一旁的袁滢雪,脸倏地冷下来。 袁滢雪生来的八字,就克着她女儿袁春芳,现在又和她大孙子走在一起,别叫她大孙子招了晦气,出了门倒霉。 袁喜莲一看袁博文和袁滢雪一起过来,难道他们俩关系很好了? 她狠狠的瞪一眼袁滢雪:“四妹妹起的可真早啊,怎么不再多睡会儿?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再来啊。” 一如既然的对袁滢雪冷嘲热讽。 袁滢雪淡淡一笑:“我本来起的很早呢,只是路上看见了好玩的事,就站着多看了两眼,一时忘了时辰,才来晚了。” 说着,向袁老太太屈膝行个礼:“孙女儿给老太太赔不是了。” 说完,不等袁老太太叫起,便自己起来了,转头看着袁博文:“大哥,你可比妹妹我来的还晚呢,还不给老太太跪下。” 叫他跪? 袁博文冷冷看了袁滢雪一眼。 袁滢雪难不成是在警告他? 自以为看到了他和丫头厮混,就想拿着这个威胁他?自不量力,这些丫头,不过猫儿狗儿一样的玩意儿。 袁博文不为所动。 一旁站到老太太身后的水晶,脸色惊慌一闪而过,幸好也没人注意到她。 袁老太太眼神不悦地看向袁喜莲。 袁喜莲忙说:“我说的是你,管大哥什么事?” 说完便跑到袁博文的身边,就抱着他的胳膊撒起娇来:“大哥,你快向老太太解释一下嘛,我根本没有说你的意思。” 袁博文胳膊被袁喜莲抱在怀里。 袁滢雪明显看到袁博文眼神莫名,看着袁博文故作豁达的,抬手向老太太作揖:“老太太可别见怪,三妹妹是最亲近我的人了,老太太瞧瞧孙子这扇坠子,还有荷包,这可都是三妹妹给做的,辛苦了,三妹妹。” 说完,还向袁喜莲道了谢。 袁喜莲得意的眼神瞟一眼袁滢雪,向袁博文屈膝行礼道:“大哥太客气了,我们都是自家兄妹,大哥要是喜欢,我还给大哥做。” 说完,才回了座位。 袁滢雪心里冷笑着,要是袁喜莲知道袁博文是个没有人伦的畜生,她还会这么黏着袁博文吗? 袁老太太笑起来:“你们这两个猴儿,每天就知道逗我开心。” 朱氏在一旁也笑的一脸慈爱:“是博文跟莲儿有缘分,他们两个,不是亲兄妹,胜似亲兄妹。” 朱氏自己生了三个女儿,没有儿子。 就对二房最有前途的袁博文很是和气和看重,也很乐意女儿们与他们亲近,将来出嫁了,还有袁博文这个娘家大哥给撑腰。 袁喜桃也笑着,眼底却冷冰冰的,明明是自己的大哥,搞得像大伯娘生的一样,眼神看向母亲小庞氏。 小庞氏却是一脸骄傲,我生的儿子,就是这么招人喜欢。 袁滢雪自己找了最末端的椅子坐下,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将屋里众人的神色看在眼里。 袁老太太厌恶的眼神在孙子孙女的逗笑下,落在袁滢雪的脸上,袁老太太发现她现在拿袁滢雪没有办法,她派了赵妈妈代替她教训她,结果被袁滢雪反过来教训一顿。 总不能像从前村里的办法,亲自动手吧,那她和以前还有什么分别,她如今可是身份贵重,言行举止有分寸的老太君。 众人凑趣哄袁老太太笑了一会儿,便要开饭了,袁老太太最讨厌吵闹,只留了袁博文在这里吃饭。 众人正待要各回各房吃饭去。 只见画屏进来禀告:“老太太,锦衣坊的俞掌柜,云香阁的朱掌柜来了。” 朱氏很意外,老太太已经问了:“他们怎么来了?进来吧。” 画屏应是,低头退后,揭开了门帘子,就见门口进来两个人来,身后皆是跟着几个穿戴干净的婆子。 袁喜莲立刻认出了那两个领头的人,看到她们身后抬来的箱子,顿时眼神一亮,连袁喜梅也眼里闪出光来。 第六十二章 俞掌柜 袁滢雪也看了过去。 锦衣坊的俞掌柜,是一个年级五十多的老嬷嬷,她身量不高,穿着的衣服不是特别贵重,却很是合身得体,笑的十分和气。 云香阁的朱掌柜的,看起来年轻许多,三十多岁的样子。 进来就先在朱氏脸上一扫,她这几日告假在家里,今日要来袁府送东西,才发现是袁家四姑娘订的东西。 她心想着,这些可都是云香阁里的上等货,一路往京城里送的脂膏水粉,供不应求。为了这些脂粉换来的真金白银,就是大太太朱氏也很少指明要这些顶级的上等货。 但是四姑娘就是这样要了,她疑惑这四姑娘是何等人物,便也亲自的将东西送了来。 “给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少爷姑娘们请安。”俞掌柜笑眯眯和朱掌柜两个一起,向袁老太太行礼。 袁老太太笑着:“起来吧。” 自家锦衣坊和云香阁的生意好的很,日进斗金都不为过,袁老太太看着两家给她生钱的掌柜,心情也很好。 “这几日店里头生意怎么样?” 俞掌柜抿嘴一笑,没做声。 早有朱掌柜回话,满面是笑的又向老太太庞氏屈膝行了一礼,才道:“托老太太的福,店里头的生意好的很,请老太太放心。” 老太太便笑了:“辛苦你们了,做的好了,等过年的时候叫大老爷给你们包一个大红封。” 朱掌柜笑着:“那就多谢老太太了。” 两个人寒暄完,老太太便问了:“你们今天怎么来了,还带着这些东西?” 朱掌柜那日不在店里,便拿店里做事的下人们的话回老太太:“回老太太,是府上四姑娘定下的东西,我今天便亲自给四姑娘送来了。” 朱掌柜说着,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在屋里众位年轻姑娘们的脸色扫了一遍,然后发现了她没有见过的一个新面孔。 俞掌柜的也看到坐在末位的一个姑娘,面容秀美,温雅含笑,恍惚间,记忆里的一个人影显露出来。 她不由得道:“四姑娘?” 袁滢雪点头一笑:“俞掌柜。” 俞掌柜心里惊讶,自从太太一死,张家的产业全都由袁家人接管以后,她就再没有见过太太生下的那位姑娘,她一度都以为她也死了的。 可是,每每有心偷偷打听了,得到的消息都是,确定还活着,但是体弱多病,见不得风,老太太叫她在屋子里养病。 今日一看,分明是一个健健康康眉眼柔和,如皎月一般的小美人。 比如在做其他房的姑娘们,这位太太生下的女儿,才真真是气度不凡。 “你说谁订的?”庞老太太没顾得上看俞掌柜的反应,她拔高声调紧紧盯着朱掌柜的。 朱掌柜心里吓一跳,眼神不由往朱氏脸上一扫,发生朱氏也沉着脸,不做声。 朱掌柜心里叫苦,本来以为是有机会接近主子们,好好巴结巴结,得些赏钱,看老太太的反应却不像高兴的样子。 她支支吾吾起来,往袁滢雪那边看一眼:“是……是四姑娘。” “她?”不等庞老太太和朱氏说话,袁喜莲就尖叫起来。 随即怒气冲冲地指着袁滢雪:“你去锦衣坊和云香阁要东西了?你也……啊。” 却是朱氏狠狠一把捏住她的手,将她胳膊拉了下来。 朱氏向惊讶的俞掌柜笑了笑:“不知道我们四姑娘都订了什么?可怜我们四姑娘自小就没了娘,这些本该是我这个大伯娘该替她操心,只这几日家中事务繁忙,没来得及。” 俞掌柜便笑:“四姑娘有您这样的大伯母照应着长大,也是四姑娘的福分。” “呵。”一旁小庞氏忍不住发出觉得特别好笑的一声笑来。 朱氏看了小庞氏一眼,脸上笑容不变,向俞掌柜道:“谁叫我是四丫头的大伯娘呢。” 庞老太太刚才就像发火的,看朱氏忍了,也强忍了怒火,也笑起来:“是啊,我平时也疼爱她,疼爱的紧呢,只这丫头,总不叫我省心就是了。” 话说的还是不太甘愿的样子。 俞掌柜一笑,向老太太道:“前几日,四姑娘定做了六身衣裳,还有六件相配的首饰,铺子里本来还要过段时间才能做好,但是我想着,府上其他姑娘应季的衣裳早就做好了送来了,这过了大半个月四姑娘才来订,想是订的迟了,急着要用,我便叫铺子里的绣娘们停了手头的活计,把四姑娘的衣裳全都敢做了出来。” 六套衣裳,六套首饰,这都是小姑姑赶上过年才有的待遇。 袁喜莲眼里的妒火,都要烧穿了那几口箱子。 “不知道云香阁里又订了什么?”朱氏笑着,眼神落到朱掌柜脸上。 心在滴血一样,锦衣坊六套衣裳,六套首饰,算下来少说也得四千多两银子,她一整年都搜刮不到这些。 朱掌柜硬着头皮强笑着:“都是云香阁里的招牌,有两盒桂花油、三盒云香膏、两盒荷香粉、一瓶凝霜丸……” 一样样的,皆是用料上乘,价值不菲。 比如云香膏,用的梅花菊花玫瑰等花露,要收集一整年,也不过得来一盒子,还有桂花油,比如凝霜丸,用的各种名贵药材。 这些东西,昔日就是朱氏也舍不得多用,每一次抹在脸上,都像是听到银子丢到水里的声音。 “云香膏?清荷粉?我看看。”袁喜莲是忍不住了,瞪了袁滢雪一眼,立刻上前。 朱掌柜身后的丫头,忙把捧在手里的红木托盘端在袁喜莲的跟前,袁喜莲拿在手里一一看了,这些东西,都是她惯用的,自然知道价格。 她不由的又瞪一眼袁滢雪。 干脆起了身,向俞掌柜走去:“衣裳首饰又是什么样?让我们姐妹也长长眼。” 俞掌柜脸上微笑不变。 身后的婆子们,便打开了箱笼,跟着的丫头们,将衣裳全都放在盖上,浅紫、大红、桃粉、湖蓝、浅绿还有鹅黄,都是锦衣坊里的上等绫罗绸缎所做,触手滑腻轻薄,花纹或是典雅,或是素净,都那样的漂亮。 袁喜莲走上前去,她翻看了衣裳,又急着就看首饰。 六个紫檀木刻着牡丹的盒子打开,入目一片珠宝特有柔润光泽,盈盈闪动,款式各样。 袁滢雪已经走了上来,看着首饰的袁喜莲却没有发现。 首饰跟衣裳匹配,红宝石绿翡翠琥珀珍珠应有尽有,衣裳已经让袁喜莲看傻了眼,这首饰却是长了刺似的。 袁喜莲伸手就要将一根荷花簪拿在手里。 第六十三章 她是主 这一根荷花簪,是以白色带粉的玉石整块雕刻而成的,花蕊中间点缀着粉珍珠,以金丝攒成的形态各异的两朵荷叶将荷花簇拥在一起,背后垂下两根长短错落不齐的流苏,分别缀着指甲盖大小的两颗白珍珠。 十分的精巧,雅致。 袁喜莲捏在手里便不想放下了,觉得极合她的眼缘。 她妒忌的瞪了袁滢雪一眼,向袁喜梅笑道:“我名字里就带着莲,正配我呢。二姐,你说是不是?” 袁喜梅嘴巴张了张,还是闭上了,没说话,偷眼看了看老太太的脸色。 小庞氏在一旁眼热的不行,急躁地说道:“订了这么多,怎么没有给你妹妹也订一些?” 说着,她瞪了身边袁喜桃一眼,平时不是最能花言巧语的哄着那四丫头吗?今天怎么就没动静了。 袁喜桃不做声,她早就瞧见了老太太和大伯娘朱氏顾忌着那个俞掌柜,自然不会轻举妄动。 东西进了袁滢雪的手里,等明日后日,或者以后,总有机会能借出来就是了。 庞老太太已经憋不住肚里的怒火,向朱氏看了一眼,便转过头去,她一眼都不耐烦再看到眼前这些。 朱氏便道:“好了,东西姑娘们都已经瞧见了,你们回去吧。” 俞掌柜却是先看了一眼袁滢雪。 袁滢雪微微笑着:“那等会就劳烦大伯娘找几个下人,帮滢雪送回素心园里去。” 这话说的,朱氏脸上笑容有些装不下去。 袁滢雪也是府上的姑娘,竟是使唤不动家里的下人似的。 俞掌柜眼神探究地落在朱氏脸上。 她道:“既然要送到素心园,我也带了人来,就叫我的人送去就是了。不敢叫大太太费心。” 朱氏心头一凛。 俞掌柜这是什么意思? 分明是将自己和四丫头当成一起的,把她排除在外。 其实俞掌柜想的并没错,锦衣坊是张家的产业,就算太太嫁个了袁家,那是嫁给的袁二老爷,二老爷不在,这隔了房的大太太,可就管不着张家的事上了。 朱氏神色莫名,袁滢雪也不给她开口的机会:“俞掌柜果然是七窍玲珑心肝的人,从前我娘就跟我说过,锦衣坊的生意这么好,靠的是俞掌柜的苦心经营,还有蝶娘姐姐的手艺。” 蝶娘是俞掌柜的女儿。 俞掌柜认真看了看袁滢雪,心里不禁一暖,这么个孩子,竟然还记得小时候的事。 大小姐一个人遇人不淑,却毁了一家人,只可怜了姑娘。 瞧刚才那三姑娘的眼神,真是恨不得把这些全都据为己有一样,可见姑娘这些年在这里过的有多不好。 “多谢姑娘惦记,不敢当。”她笑着。 便将眼神看向朱氏。 朱氏还有何话可说?只得笑着:“我跟着你们一起去吧。” 俞掌柜一笑,不置可否。 一旁朱秀娘眼神在朱氏身上一扫,也笑道:“那我也一起去吧,俞掌柜都去了,我不去,倒是我躲懒了似的” 袁滢雪向老太太庞氏行了礼,便退下了,老太太懒得看她一眼,她也不耐烦看庞氏厌恶的眼神。 一路上,朱氏微笑着,跟俞掌柜还有朱掌柜的寒暄,心里却窝着发不出的似乎被羞辱的火。 朱氏是袁家的大太太,可是说到底,这些产业虽然是袁家在管着,这些掌柜们想必听到了前几日的风声,这些铺子归袁家管,但是却没有挂他们任何一个人的名下,有实无名。 她这次,也在俞掌柜的面前挺不起腰板来。 想起从前在秦家,看到秦家太太嫁妆铺子的掌柜的和她们说话,弯着腰,恭恭敬敬,哪敢像俞掌柜这样嬉皮笑脸的。 也是仗着他们名不正言不顺罢了。 袁滢雪一路上,听着朱氏竭尽所能的跟俞掌柜在寒暄,套近乎,并不插话,只是微微笑着。 离的素心园越来越近,朱氏脸上的笑容略有些不自然。 “这里,稍微偏僻了些。”俞掌柜迟疑的说道。 从夹道出来之后,这边一路上只有园子里的景致,穿过了池塘,过了桥,这会儿还要过一个竹林,再没有其他房舍了。 这也走了好一会儿,竟还没到。 朱氏忙说:“从前这丫头身子骨弱,她那几个姐妹吵闹,就将她挪在这里养病。” 袁滢雪心里冷笑,面上只淡淡一笑。 一旁朱掌柜也暗暗将袁滢雪看了一眼,看不出哪里生病的样子,难道是隐疾? 采菱心里暗暗气恼,大太太还自语是大户人家明事理的管家太太,这撒起慌来,一溜溜的。 等各位到了素心园,俞掌柜、朱掌柜等人,都不由的傻了眼。 连朱氏都楞了一下,她只是当年张氏死的时候,来过一次,这过了这些年,没想到,竟是这样破旧了? 张妈妈也是傻了眼,迟疑地迎了上来,先给朱氏行礼,唤了太太。 这才看向俞掌柜的:“这是,俞……俞姐姐不是?” 张妈妈是袁滢雪的乳娘,自然对张氏常见的几个张家店铺的掌柜的,很熟悉。 俞掌柜被眼前的院子吓了一跳,灰扑扑的一个小院子,一颗老树,几颗被太阳晒的蔫蔫的花儿,一排四间旧屋子,地上洒了水的,依旧都是尘土。 曾经也是绫罗绸缎在身,穿戴讲究的张妈妈,如今正在挥着扫帚扫院子,一身简朴的仆妇衣裳,头上不过一根木头簪子。 迎上来两个丫头,也是打扮的连她家里伺候的丫头都不如。 朱氏暗暗咬咬牙:“今儿也是凑巧了,正准备给四丫头换地方住呢,从前让住这里,是她体弱,怕人打搅,如今病好了,也该换了。” 俞掌柜的呵呵一笑:“大太太真是心善,这没娘的孩子,幸好有大太太这样的大伯娘照应着,不然不定得落到什么境地了。” 朱氏笑笑,没做声。 俞掌柜不好再留,粗粗吃了杯茶,就要走了,向袁滢雪行了一礼:“姑娘要是再有什么吩咐,叫身边的丫头去锦衣坊里传一句话就是,锦衣坊是张家的产业,自然就是姑娘的。” 说完,对朱氏笑笑。 朱氏脸上笑容已经僵了,只点点头。 第六十四章 暂且得意 “钱嬷嬷,好生送了俞掌柜和朱掌柜出去。”她含笑吩咐钱嬷嬷。 钱嬷嬷应了是。 待俞掌柜和朱掌柜的等人,跟着钱嬷嬷去了。 朱氏才收了脸上的笑,神情有些冷漠地站起身来。 她走到院子里,将素心园里的一切粗陋,都看了一遍,眼神变幻莫测好几次,终是下定了决心,她脸上又露出疼惜的表情来。 她拉着一旁默不作声,似乎在无声诉说委屈的袁滢雪的手:“是大伯娘疏忽了,雪儿,你可怨着大伯娘了不曾?” 袁滢雪默默摇头:“这是滢雪自己的家,住哪里不是在家里。” 朱氏心里一抽,这话说的极有深意。 别说这素心园,就是整个袁府,其实都是张家的,不过是门上挂了袁宅的牌匾。 这是袁滢雪的家,反之,其他的人都是住在她家的,她们在享富贵,袁滢雪却在受苦。 原来瞧着袁滢雪软弱可欺,五岁死了娘,什么都不知道。 如今看来,都是憋在肚子里的,心里门儿清。 她勉强露出和善的笑来,压抑着心里的气恼,笑问一旁的桂香:“家里如今哪里还有闲置的房舍?” 桂香是跟着朱氏管家理事的,朱氏这样一问,她便恭恭敬敬地回道:“太太,家里的房舍都是有主的,并没有闲置的地方。” 说着,她低下头来。 大太太刚才的意思她明白,就是要从她嘴里听到否定的话语,家里没有闲置的。 其实,要她说,袁家虽然人口多,地方小,但是并不是没有地方能安置的了四姑娘。 第一个,锦绣阁。 小姑奶奶住的锦绣阁,上下两层的楼阁,院子话更是花团锦簇,小姑姑奶奶住着二楼,那一楼是锦书几个丫头享福的地方。 这第二个,就是翠馨苑。 这翠馨苑,二进的小宅院,三姑娘住的东厢房,五姑娘住的西厢房,正房三间还有连着的两间耳房都是空着的。 只不过,这两个地方,四姑娘如今还真难住进去。 锦绣阁,小姑奶奶那样的性子,那是整个袁家说一不二的人,老太太都听不得她一句不愿意的,恨不得心肝儿都捧过去。 翠馨苑的正房?她进府才五年,但是当年太太生的三姑娘和三太太生的五姑娘两个,为了谁才能住这个正房,闹的不可开交,知道老太太找了个什么尼姑说了什么。就命她们二人歇了心思,谁都不准住,才算把这事揭了过去。 可是,现在自出生就不受宠爱,人人可欺的四姑娘住到正房里,五姑娘且不说,三姑娘岂不是被四姑娘压了一头? 再说三姑娘,自小就嚣张跋扈…… 朱氏对桂香这个回答很满意,只是笑着。 采菱突然在一旁插嘴道:“怎么没有闲置的,翠馨苑的三间正房不是空着的?桂香姐姐素日帮着太太管家,原来记性这般差。” 桂香脸上一红,不由自主偷看朱氏的脸色。 朱氏眼神凌厉地看了一眼采菱,四丫头身边的这个丫头也是个牙尖嘴利的。 采菱不由地缩了一下脖子,往袁滢雪身边靠了靠。 袁滢雪笑笑地看着朱氏,却是叹了一口气:“我记得,我母亲未出阁的时候,就是住在锦绣阁的,我呢,一直想要住一住我们曾经住过的屋子。” 朱氏心里咯噔一下,她这是要住锦绣阁? 虽然袁滢雪只是一声叹,但是朱氏就是心里觉得,要是袁滢雪住不了翠馨苑的正房,她就有办法去霸占袁春芳的锦绣阁? “锦绣阁你小姑姑住着呢,她虽然年纪比你大不了几岁,但是好歹也是长辈,你住着未免不自在,就住翠馨苑吧,刚才是桂香这丫头疏忽了。” “太太说定了?住翠馨苑?”袁滢雪讶异地看着朱氏。 朱氏笑着:“自然是说定了,当年馒头庵那老尼说了,正房就得张家的后人住,你就是最合适的人选,当年啊,就是你三姐姐和五妹妹,老太太都没有答应过。” 袁滢雪一笑,这是当她不知道呢,当年明明是两个人闹的不可开交,都没准进去,后来也是小庞氏听着自己娘家大嫂出的点子,拿张家的人说事,所以才谁都没住进去。 朱氏做主将袁滢雪从偏僻的素心园,挪到精巧雅致的翠馨苑去住。 这动静可不小,朱氏便要先去说服了老太太。 庞老太太恨不得袁滢雪滚出袁家端着破碗去要饭去,怎么能愿意袁滢雪跟着享富贵? “你糊涂了不成?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四丫头的命格,天生的克着你们妹妹,她好了,你妹妹就不好,你还抬举起她来?怎么了,你是要欺负你们妹妹没爹不成?” 袁春芳是庞老太太的老来女,她才怀上的时候,庞老爹突然出了意外,人就没了。 没爹的孩子,她满心的疼爱不过来的,由不得任何一个人对女儿一星半点的不好。 朱氏叹一声,说:“老太太,媳妇如何敢对妹妹不好呢?妹妹聪明又漂亮,媳妇爱都爱不过来呢,只是,今日俞掌柜的看见了,要是不给四丫头挪地方,俞掌柜的要是说出去,我们家苛待张家的后人,张家那些铺子的掌柜们,要是私底下闹事,吃亏的还是我们。” 老太太眼一瞪:“我看他们敢?当年留着他们,已经是老二发了善心的。我看他们是好日子过惯了,忘了当年那些不听话的人的下场了? 朱氏道:“要是旁的人也就罢了,那俞掌柜几个老顽固,都是当年受了张家大恩的,又是天生做生意的人,二叔才留了他们给咱们家生钱,要是放别的,自然也说要卖了的。” 说着,她瞧了老太太一眼,又往屋子里看了一圈,才小声说道:“老太太,您可是忘了,那些东西……还不在我们手里。” 庞氏正满肚子火气,她早就看了俞掌柜不顺眼了。 听着大媳妇这样一说,她猛地一怔,才想起了,忙问朱氏:“不是早说了,快了吗?怎么还没有拿到?” 朱氏说:“老太太别急,俊生一直操心着这个事呢。” 老太太不由气恨道:“那就叫他快些,我看他就是个吃软饭的男人,连这点事都办不好。” 大女婿是个吃软饭的,这是平时小庞氏嘲笑她的话,此时从老太太嘴里说了出来,朱氏心里一阵酸涩气恼,却无可奈何。 “翠馨苑的正房,她要住,就叫她住好了,等到时候拿到了那些东西,我看俞掌柜那些人,还敢不敢对我们阴奉阳违?”老太太冷笑一声,等着看俞掌柜到时候对她磕头求饶的样子。 朱氏答应了,出门自去办事了。 第二日。 素心园里便忙碌了起来,该收拾带走的东西,全都收拾妥当,自有粗使丫头们抬起来往翠馨苑送去。 小鹊儿看着身边忙忙碌碌的人,心里也是不由兴奋了起来,觉得跟做梦似的。 从前,她羡慕紫衣红袖等人,不用在素心园这样破旧的地方吃土,现在,她也要住进翠馨苑了,现在,她也和她们一样了。 是的,翠馨苑等地方,院子里都是青石板铺好的,粗使婆子一大早就要泼水洒扫干净,这素心园里只有青砖,十来年的已经覆盖了厚厚一层的尘土。 刮一阵风,窗台都蒙上一层土。 素心园的窗户上,原来的玻璃纸早就破损了,蒙上的是最普通的纱,旧了以后灰扑扑的很难看,屋里头光线都很暗,擦黑就要点灯。 翠馨苑却是崭新的玻璃纸,从里头看向外头,什么都能瞧得清楚,卧房里的架子床、桌椅、外间的多宝阁等物,件件都是值钱的东西。 袁滢雪只管在次间的书房里看书,万事不管的样子。 朱氏则带着桂香等人,将这三间正房装扮起来,空置的博古架上要放满玩器和摆设,从库房里搬来的落地屏风要摆放妥当,屋子角落最好放上半人高的观赏花瓶,桌上要摆上时令鲜花点缀。 次间袁滢雪要做书房用,便要将架子上的书整理妥当,也要在库房里挑上一架琴,墙上梅兰竹菊一类风雅的挂画也必不可少。 也幸好从前正房就一直有收拾着,大件的桌椅也都齐全略收拾了一下,添上精致的茶碗杯碟,看着就不错了。 一样样的收拾停妥,最重要的,是卧房。 这卧房十多年没人住,虽然隔几天奴婢就要来打扫,幔帐被褥贴身的东西依然要换上新的来。 于是,黄花梨雕刻凤穿牡丹的架子床,也挂上了绣着花鸟虫鱼的烟霞色幔帐,四角垂着精致的香囊,至于其他的小物件,点熏香用的香炉、妆台上的梳妆镜等等,都一一叮嘱了丫头们摆上,直忙了大半日的功夫。 正房里人来人往,搬柜子抬箱子的络绎不接。 袁喜莲在东厢房的屋子里,气的摔碟子砸碗的,吃不下饭。 袁喜桃却早就在袁滢雪跟前说笑了:“姐姐这屋子可真是敞亮,还是大伯娘疼你,早些年,就是三姐姐也没准进来呢。” 袁滢雪便笑:“东厢房也是不错的,这院子,就五妹妹住的西厢房太阳光略差了些,委屈妹妹了。” 说着,拍了拍袁喜桃的手。 袁喜桃笑笑:“我是妹妹,本就是小孩子,哪里能占东边的尊位。” 心里暗暗生气,如今袁滢雪真的是不好拿捏了,特意说委屈她,她本来年纪小,还敢踩到姐姐们头上不成。 朱氏检查过了屋里的装饰,觉得妥当了,才向袁滢雪说:“这些东西,全都是公中登记造册的东西,少了,可是要问的。” 袁滢雪正跟着袁喜桃欣赏着,挂在明间与次间的那一挂珠帘,听了朱氏的交代,便起身笑着:“多谢大伯娘提醒,我明白的。” 眼神似是很感激的样子,朱氏嘴角噙着笑,她要的就是袁滢雪的信任和感激,便说:“应该的,从前都是大伯娘疏忽了,叫你白受了许多委屈,从今往后就不会,雪儿缺什么少什么,尽管来找大伯娘要。” “滢雪谨记大伯娘的爱护之心。”袁滢雪向朱氏屈膝行礼。 一旁袁喜桃嘻嘻笑着,拉了一把袁滢雪:“瞧瞧你,大伯娘都说了一家子人,你还这样跟大伯娘客气,这样做,外道了不是?” 朱氏笑吟吟的一脸慈爱:“可不是这个道理,桃丫头就是机灵。” 想着东厢房自己还赌气的女儿,瞧瞧庞氏那个蠢货生的女儿,怎么就这么会来事。 朱氏走了,剩下袁喜桃比袁滢雪还要高兴,拉着袁滢雪的手不断的说什么,往日三姐姐强势,与三姐姐根本没话说,寂寞的不得了。 她与她十分投缘,有心去素心园里找她玩,又太远了。 刮风下雨的,就不得去了,现在可好了,哪怕晚上睡在一起,也没妨碍的。 采菱高兴袁滢雪终于得到家里的重视了,不信就瞧瞧五姑娘这态度,从前怎么说好话,都是一种假惺惺的感觉,现在倒是打心眼里真的敬重喜爱自家姑娘的样子,真是如一母所生的亲姐妹似的。 采菱等人不知,袁滢雪心里却是清楚的很,袁喜桃这是瞧着她搬进翠馨苑的正房,前些天,她又故意拿父亲袁有仁要接她进京,故意误导袁喜桃,她要飞上高枝去了,要苦尽甘来。 今日看到俞掌柜对她毕恭毕敬,又看到她搬到了翠馨苑里的正房。 就像一颗顺风倒的墙头草,风头在她这里,就依附到她这里来罢了。 袁喜桃是有所图谋的。 众人都是热闹,一旁拿着抹布,这里擦一下,那边抹一抹的张妈妈,眼神总是不由地往袁滢雪这里瞧。 姑娘自落水以后,就聪明强势了许多。 她也没有在意。姑娘家再强势,有亲生父亲还有老太太的喜爱,将来才能说到一个好夫家,这辈子才能过生好日子。 强势有什么用。 可今天俞掌柜的那句话,简直是对她劈了一道惊雷。 难不成俞掌柜真觉得姑娘,真的可以挑起从前张家的大梁? 她不觉得姑娘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姑娘,自己都要受人辖制,生意更是从来没有接触过,一窍不通的,就能做主张家那些生意上的事? 朱氏对姑娘态度急转,从从前的笑面虎,到今天这样热情的拉拢,看的自然是俞掌柜的态度。 当天晚上,因是喜迁新居。 袁滢雪也得做出场面来,便拿了银子,叫厨房的人整治出一桌上好的席面来,宴请姐妹们,还有小姑姑袁春芳。 锦绣阁里,袁春芳听着外头采菱邀请的话,正拿着本书,靠在贵妃椅上看着,窗外头是盛放的各色花儿,随着威风吹来阵阵的花香,树荫婆娑,将一片阴凉投放在锦绣阁的阁楼上。 锦书在一旁看着,轻声问:“姑娘,那您去不去?” “你说呢?”袁春芳向锦书撇来一眼,凉薄的很。 “奴婢知道了。”锦书忙低下头,道自己明白了,便急忙悄悄退出门去。 采菱得到袁春芳不来的消息,也不当回事,又往袁喜梅那边去了。 “哼,真是小人得志,以为从素心园里搬到翠馨苑里的正房,就能在袁家翻身做主了?真是笑话。”袁春芳姿态优雅的翻开一页书,头也不抬地说道,似乎眼前的书她十分的感兴趣。 第六十五章 名正言顺 袁喜梅住在吉祥院的东厢房。 她因模样太过普通,朱氏便要从内在上培养她,希望她将来也能说一门好亲事。 所以在大女儿袁喜苹出嫁的那一年,她就将二女儿袁喜梅带在自己身边,时时教导。 过了这些年,如今眼瞅着十六了,也要学着管家理事,就更不可能搬出去了。 袁喜梅神色有些不悦,想到当初样样不如她的袁滢雪,如今抬起头来,家中谁都要忌惮她一分,就觉得有些扎心。 想说不去,但是这是母亲办的事,她做女儿的怎么好不给母亲颜面,捏着绣花针,思来想去,还是点了头。 翠羽便说:“我们姑娘知道了,会去的。” 采菱便行了礼退下。 袁喜桃和袁喜莲就在翠馨苑,袁滢雪亲自上门说了。 晚间,几个姐妹们在席面上,相处的不冷不热,权当都是吃一顿饭。 袁滢雪也并不在乎,她吃的很好。 她的目的,可不是非要求着她们来给她做面子,而是叫袁家全家子上下都要知道,她袁滢雪如今住了翠馨苑里,当年他们说的,只有张家人才能住的正房。 她袁滢雪,是这座宅院里,最名正言顺的主人。 秦家。 因是送秦如华进京发嫁,是合族大喜之事,秦老夫人,秦家大房,以及秦家诸多家眷,此次都要同行,声势浩大。 就要启程了,萧瞻却不在其中。 秦允之在钟诚和萧瞻做客秦府的时候,是力求尽心尽力招待的,自然很快发现了,便向钟诚道:“钟四兄,萧公子怎么不见?” 钟诚便没趣地道:“他是独来独往惯了的,我们只管走自己的,说不定在路上的哪一个地方,我们就汇合了。” 秦允之便不敢再问,作为秦家偌大家族的继承人,秦允之自小也是跟着父亲秦正辉的身边见世面的,每每,也都会参与到朝中大事中去,帮着父亲参详。 萧瞻身份特殊,是大烨国最年轻的世子爷,可能是有什么机密要做。 秦家人浩浩荡荡,车马逶迤的出了泰昌县的城门,路上看热闹的人,更是熙熙攘攘,人声鼎沸。 酒楼雅间里。 袁滢雪看着对面的萧瞻,将那本风寒杂论又推回给了他:“我并不懂医术,这本书放在我这里,犹如明珠蒙尘,但是放在世子爷这里,才能发挥到它最大的价值,医书,不就是行医救人的吗?” 萧瞻看着她:“袁四姑娘,你莫不是还有更大的图谋?” 袁滢雪微微一笑,十分坦荡的样子:“萧世子以为我图谋什么?” 萧瞻一愣,想了一想,目光就在她身上过了一遍,道:“你还小。” 袁滢雪正低头喝茶,要避开萧瞻的眼神,突然听到他一句饱含深意的三个字。 她疑惑地看着萧瞻:“世子?你,你觉得我。” 萧瞻笑了起来:“喜欢一个人,并不是见不得人的事,何况我瞧着袁四姑娘,也不是那等世俗之人。” 袁滢雪顿时涨红了脸,他怎么会以为她喜欢他。 萧瞻从不在男女之情上多费心神,这么珍贵的医书,说给就给了,不是爱慕他,又是什么? 袁滢雪有些气恼地转开脸,是了,她都忘记了,现在的萧瞻,也不过将将十五岁的年纪,还是一个情窦未开的少年。 看看秦文之,也不过与萧瞻一样的十五岁,有时候还是孩子一样。 萧瞻看着眼前女孩羞红的脸,叹口气默默地摇了摇头。 将桌上的医书拿了起来:“既然袁四姑娘有心相赠,萧某便却之不恭了。” 正要离开,想了想,才道:“你不要想太多,你和我,将来是不可能的,我还要回大西北去,背井离乡的,你肯定受不了。” 袁滢雪有些火了,这还有完没完,她哪一点叫萧瞻觉得,她是一心想嫁给他? 什么大西北的,她抬起头,目光严肃地将萧瞻看了又看,看的萧瞻差点红了脸,眼神都撇开了,才说:“萧公子你才是想多了,小女子,今天才十二岁,我要从萧公子这里换的不是这种事,而是一份情义。” 情谊?萧瞻深邃的凤眼又看着她。 “感情的情,忠义的义。”袁滢雪急忙补充道。 萧瞻目光却是将她看了又看,突然咧嘴一笑,俊美的脸端的是风华绝代一般:“你这样别扭的闺中小姐,我还第一次见。” 袁滢雪瞪着他。 萧瞻点头:“好的,我明白了,那么今后,我们京城再见。” 说完,他站起身来,往门口走。 袁滢雪看着萧瞻,短短接触这几次,她感觉的出来,现在的萧瞻还是一个至纯致信之人,她不由地说了一句:“世子如今是大烨国身份最尊贵的世子爷,您身份贵重,来源于您的父亲,和作为宫中之主,一国之母的姑母,但是,您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你失去了这些,你还能做到什么,今天的这份人人敬畏的荣耀,在将来,还能有吗?” 萧瞻背影僵硬了一下,他转过头来,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袁滢雪:“你刚才说什么?” 他现在身边若有朱一在,必定要呵斥她一句大胆。 萧瞻刚才的目光还含笑调侃,现在的目光却冰冷锐利,压迫感使得她心忍不住恐惧而急促跳动起来。 话已出口,萧瞻可是她为自己找到的,最大的靠山。 还有什么不敢说的:“我只是觉得萧世子,也不过是背靠大树好乘凉的人。” 门外,朱一乃是习武之人,早就将里头动静听的一清二楚,不禁冷汗直冒,这袁侍郎的嫡长女,果然不同寻常。 萧瞻觉得咬牙切齿起来,她敢这样说他,她是不是瞧不起他? 她觉得他现在的一切,不过是靠着安国公的父亲,还有身为皇后的姑母。 思来想去,他竟无法反驳。 她说的是事实。 萧瞻气恼的离开,袁滢雪这才长吁一口气,看着朱一要跟上,忙叮嘱了一句:“不过萧世子再怎么样,也不是心胸狭窄之人,我与萧公子的情义,您可千万不能忘了。” 朱一身影一抖,就看到眼前的世子爷,猛地回过头冷冷地看着敞开的门口。 萧瞻攥了攥拳头,终于还是压着心头火气离开了。 萧瞻走了,过了好一会儿,采菱捧着糕点进来。 两人出了门,往袁春芳等人的包厢走去。 今日袁滢雪出门,也是借着袁春芳和袁喜莲等人,要与泰昌县的其他闺秀们一起,观看秦如华进京的排场而来的。 秦家人已经离开,远远都不见人影了,袁春芳的目光还紧紧地盯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红了眼圈。 秦如华这样的风光,为何她却落到给秦允之做填房,秦家都不要的下场。 袁滢雪进去的时候,就看到袁喜莲等人,大气不敢出的看着袁春芳阴郁的脸色。 袁喜莲看到袁滢雪进来,压抑了半天,这不是现成的可供小姑姑出气的人,便阴阳怪气地说道“四妹妹买个糕点,可买的真够久的,叫我们大家在这里干等。” 袁春芳回过神来,转过看着袁滢雪。 看着袁滢雪水润黑亮的眼眸,白净细嫩的小脸,身上穿着一袭浅绿色袄裙,犹如姣美的海棠花一样,顿时火气上涌。 她走上前来,一巴掌向袁滢雪扇过来:“你这个小贱人,我落到今天这个样子,都是你克的我!” 她很小的时候,就在自己目前庞老太太的嘴里知道了,她这个小侄女,生来的八字就是克她的。 袁滢雪过的不好,她才能好,袁滢雪一旦过的好了,她就要不好。现在,可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秦家抬举起袁滢雪来,对她这个袁家真正娇宠的人,却视为无物。 袁滢雪眸光冷厉,冷冷看着袁春芳。 袁春芳就是这样,心里不如意,就拿别人撒气,她和袁喜莲,还真是嫡亲的姑侄。 “啊。”袁春芳突然身形一歪,重重地摔到地上,头咚的一下磕在地板上。 “我的鼻子。”她痛的尖叫一声。 “呀,小姑姑,你,你流血了。”袁喜莲吓得惊叫起来。 袁春芳的丫头锦书慌忙过来扶起袁春芳,鲜红刺目的鼻血,从鼻孔里流了出来,止不住的流过嘴巴还有下巴。 袁春芳下意识捂了一下,此刻也是一手的鲜血,滴在地板上。 看起来很是吓人。 袁喜梅和袁喜莲姐妹两个,全都傻眼了。 “都是三姐姐挑拨的小姑姑,不然小姑姑这么爱护小辈儿,怎么可能会想要打我呢,要是不打我,小姑姑怎么会崴了脚摔倒呢?小姑姑要是没有摔倒,怎么会像现在这样丢人?三姐姐,你怎么能这样?”袁滢雪冷笑着,连珠炮一样质问袁喜莲。 “你胡说什么,你,是你。”袁喜莲急的口齿结巴起来。 袁春芳是最经不得挑拨的人,此时果然狠狠地瞪着了袁喜莲,推开了锦书。 她在袁喜莲眼前站定,抡圆胳膊,在袁喜连害怕惊恐的视线里,狠狠闪了她一记耳光。 打的袁喜莲忍不住惨叫了一声,扑倒在地上。 “姑娘。”紫衣慌忙扑了上去,将袁喜莲扶起来。 一旁袁喜梅眼神闪躲着,靠在窗口没敢上前。 袁滢雪笑了一下,转身离开。 现在有了朱九和十一,势单力薄的她,再不怕她们来硬的。 众女回了袁府,因为袁春芳流鼻血的事,老太太庞氏大发脾气。 “我好好的芳儿出去,你就是这么给我照管着,芳儿出事的时候,你在哪儿呢。”庞老太太心疼的红了眼圈,一边拿湿帕子亲手给袁春芳擦鼻血,一边狠狠地责骂着小庞氏。 小庞氏在一旁捏在帕子,不敢吭声。 但是阴沉沉憋火的样子,任谁都知道,她可不服气。 袁春芳或许是有些受打击,她自小就是庞老太太捧着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娇娇儿,如今流了这么多血,就算是鼻血,那也不是血。 再加上秦允之离开泰昌,也去了京城,心里就一阵的失落和难过,两项交加,她失魂落魄地靠在庞老太太的身上。 看的庞老太太更是心疼:“我可怜的芳儿。看h】 ?” 便又骂起来人,先骂小庞氏:“我看你就是故意的,平时你就偷偷的跟人抱怨,怪我一心的偏爱你大妹妹,你平时不吭不响的,我还当你不敢,今日可算是瞅着机会了,看我不在,就欺负她。” 又骂吓得在朱氏怀里哭的袁喜莲:“哭哭哭,你还有什么脸哭,流血了的那个人又不是你。” 说着,喘一口气,就看到了一旁安静坐着的袁滢雪,看着她酷似张氏的娇美脸蛋,冷笑一声:“你小姑姑打你,那是看得起你,你躲什么?你要是不躲,你小姑姑怎么会摔倒,丧门星,还不滚出去,看见你就碍眼。怎么?还死坐着不动?滚出去。” 袁滢雪站起身来,行了一礼,便退下了。 无所谓的人,她充耳不闻,压根不放在心里。 一拨的人,只有安静如鸡的袁喜桃和袁喜梅,逃过了老太太的怒火。 一时间,散了,小庞氏在清风院里跟三老爷袁有义大哭:“我真是没法活了,我干脆死了算了,我好歹也是跟老太太一个娘家出来的,她还是我亲姑姑,当着朱氏的面,就这么作践我,我还活着干什么,呜呜??????” 袁有义不耐烦:“好了,不就是骂你两句,又不疼不痒的,有哭这功夫,不如睡大觉。” “我怎么嫁了你这么个废物。”小庞氏气的抬起桌上的茶壶,啪的一下,在地上摔得粉碎。 有一块碎瓷片儿溅碎在袁有仁的脚边上,吓得他忙抬脚躲了躲,也生气起来:“我又没有惹着你,再说你跟母亲置气做什么,大妹妹都十八了,撑死这一年就要出嫁,你做嫂子的,也就辛苦这一年罢了。” 说起袁春芳嫁人,小庞氏更是来气:“嫁人,嫁人,从十三岁开始找人家,如今都十八了。她嫌这个家事太普通,嫌那个长得不好看,如今当初那个公子们都已经成家了,比如汤典史家的三公子,如今孩子都会跑了,她还在家里当老姑娘。” 小庞氏气的咬牙切齿,袁有义翻了个白眼:“要骂你骂个够,我是不奉陪了。” 说完,起身就走。 “你又要去哪里,家外头有狐狸精勾着你不成?”小庞氏正火气高涨,她追出门去,扯嗓子骂了一句。 袁有义理也没理,头也不回地哼着调子走了。 不用问,又是去德鑫班听戏去了。 清风院里才闹完。 袁喜莲抽泣个不住:“其实我不太气小姑姑还有老太太,反正她们一直都是这样的,我只是,见不得袁滢雪那个小贱人,她凭什么现在变得比我还要好,你看她,她,她现在都不怕我。她不光敢瞪我,还敢挑拨小姑姑打我。你看我的脸,这都怪她。” 吉祥院里,朱氏沉着脸,将哭着的袁喜莲搂在怀里。 说的也是一样的话:“好了,别哭了,你小姑姑如今都十八了,最迟等到明年,就得要嫁人了,受委屈,也就是这一年罢了,等到了那时候,娘跟你保证,你一定咱们家最受宠的姑娘。” ------题外话------ 惊喜,多谢wx_b0c9aa4044f913送我的????钻石。多谢小可爱送我的气球????。 第六十六章 朱氏怨气 袁喜莲抽泣个不住:“其实我不太气小姑姑,还有老太太,反正她们一直都是这样的。我只是,见不得袁滢雪那个小贱人,她凭什么现在变得比我还要好,你看她,她,她现在都不怕我。她不光敢瞪我,还敢挑拨小姑姑打我。你看我的脸,这都怪她。” 朱氏低头看着女儿的脸蛋,白嫩的小脸上,几根红肿的指印刺痛了她的眼睛。 袁春芳? 要说朱氏在袁家真正有什么讨厌的人,那非袁春芳莫属。 从出生就叫伺候庞老太太月子的她,备受煎熬,袁春芳天生就是个难伺候的,衣食住行无一不是家里最好的,她三个女儿,就没有一个不受她气的。 她伺候月子里的老太太,再给袁春芳把屎把尿养到能走路的时候,她要忙农活还有家务,大女儿喜苹就成了袁春芳的伺候丫头。 袁春芳小小年纪,就挠脸抓头发,看人哭,就会咯咯地笑。 婆婆庞氏,只会夸袁春芳聪明力气大,喜苹脸上流血,得到的只是老太太的嫌弃,怕血脏了袁春芳的衣裳。 小时候,她大女儿喜苹不知道受了多少苦,自小就是袁春芳的伺候丫头,直到张氏这个瞎了眼的嫁进袁家的门,袁家发达了,有钱了,袁春芳有了自己的丫头,喜苹才算脱离了苦海。 她相信,如果张氏当年不嫁进来,袁家还是河西村种地,她这两个年岁差不多的,依旧会是老太太棍棒底下的苦力,还有小姑子袁春芳现成的使唤丫头。 “我可怜的莲儿。”朱氏如今四十多的人了,就只这三个女儿,哪一个都是她的心头肉。 她满心酸涩,心里恨急了袁春芳,庞老太太讨厌袁滢雪,觉得她碍事,她却记得,袁春芳才是最挨着她几个女儿的人。 从平时待遇到终身大事,秦家少爷们,多好的机会,要不是有袁春芳死活要嫁秦允之,她的两个女儿怎么会一点机会都没有。 大房二房因着袁春芳,都闹得满心酸苦,撒气的撒气,哭的哭,只有袁滢雪坐在书案前,在画画。 张妈妈带着采芹和采菱,在收拾秦家送来的礼物。 五花八门,有绫罗绸缎,也有珠宝首饰,还有一些贵重的滋补药材,譬如人参燕窝和阿胶。 张妈妈一样样的看着,不由的向袁滢雪叹息起来:“姑娘,老奴也活该打嘴,这些年暗地里还嘀咕过,这秦老夫人当年那样的照顾太太和姑娘你,怎太太一死,就把姑娘给忘了呢?现在,您看看,这都是多好的东西,看来老夫人这些年,也一直都记得姑娘您呢。” 袁滢雪回过头看了一眼,看到张妈妈满眼的笑意,遮都遮不住的欣喜。 她摇了摇头,转回身继续写字。 秦家突然给她这么重的厚礼,恐怕,是与萧瞻有关。 其他的不说,当初萧瞻与她说话,至少杜鹃是亲眼看着的。 那是秦老夫人跟前得力的丫头,别的不说,察言观色的本领是一等一的。 秦老夫人必定想的是,不放过一丝与安国公世子萧瞻交好的机会。 袁滢雪没有回头,不知道张妈妈的视线,早就意味不明地看着她的背影许久了。 “妈妈?”采菱刚刚登记完毕,就看到张妈妈还摸着那一匹雨过天青色的缎子,看着姑娘发呆,不由唤了一声。 “哦哦,看我,老糊涂了,不知不觉的就发起呆来。”张妈妈忙勉强笑了一下,将缎子放到箱笼里。 采菱仔细看了看张妈妈的脸色,她一直觉得张妈妈有心事,也问过,张妈妈就只说年纪大了,别的却什么都不肯说,她也不好再问了。 袁滢雪正写着字,眼前字帖上就多了一双毛茸茸的爪子,抬起头来。 只见黄花梨的大胖猫,琥珀色的眼睛看着她,打了个哈欠,抖着胡须,后腿往后一倒,爬在她的字帖上。 悄无声息,外间只隔了一道珠帘的张妈妈等人,都没有注意到大黄的存在。 袁滢雪摘下大胖脖子下的纸条,仔细看了一眼。 蒋怀私底下跟汤典史果然有联络,蒋怀受了汤典史不少钱,如今,竟然是叫汤典史给捏住了把柄,不得不听汤典史的指挥。 汤典史,他媳妇与宋知府的夫人是一表三千里的远亲,难道这宋知府,也是薛家的人? 将纸条随手放进桌上的一小片碗莲里,再拿出来丢在纸篓里。 她拍了拍大胖的头,将碟子里一块糕拿给它吃。 吃了两口,许是太腻。 大胖吃了几口便不吃了,抖了抖毛上糕饼渣,便从窗口跳了出去。 何青山人单力薄,带着几个人只管在泰昌县帮她跑跑腿,打探一下消息,而萧瞻送给她的朱九和十一,一个被她打发去堇州府查探宋知府和石同知,一个被她安排去监视和查探张家所有的铺子,她要知道张家如今还有多少产业,每年进项多少,支出都在哪里。 第二日,袁滢雪才用罢早饭。 张妈妈便来向她辞行。 “妈妈要回老家去?” “求姑娘恩准。”张妈妈低着头,头和肩膀都耷拉着,没有抬头。 看得出,张妈妈这是去意已决。 “有些事,老奴从前也没跟姑娘说过,姑娘小,说了不懂。”她含着泪往周围看了看,采菱怔怔地看着她,只有采芹满脸不舍的对她欲言又止的样子。 她心想着,姑娘如今大了,已经能立得住了。 自己想办法搬进了这翠馨苑的正房,家里势利眼的下人们也都见风使舵对姑娘变得恭恭敬敬,再加上她如今手里有个秦老夫人的补贴,手头也松散,待人和气,赏钱又多。 袁家多半的下人都暗地里夸她品格端方,温柔体贴。 这衣食住行,不用她特别开口,也是实打实的比着三姑娘她们办的。 张妈妈看着袁滢雪与张氏酷似的面容,都是生的一副婉约动人的美貌,眼睛像汪着清泉,红润的唇,想念起从前张氏在世时,对她的各种照拂????? 她喉头哽咽一下,心想着,便含泪说出口来:“姑娘如今大了,变得懂事了许多,搬进这翠馨苑里,家里头的下人也都不敢再轻看了姑娘,家里老太太还有太太们,看着秦老夫人的面子,也不再苛待姑娘,老奴……老奴也放心了。” 说着,从怀里掏出帕子擦了擦泪。 张妈妈便含着泪对采芹说:“我走了以后,你和采菱一定要好好的照顾姑娘长大,我走了,这以后的日子,你们凡事都帮姑娘盯着点,等姑娘大了,出了阁,夫家看在老爷是大官的份儿,也不敢为难姑娘了,你们两个跟着,日子也就有好日子过了。” 说的采芹几乎要哭出来:“张妈妈,为什么要走呢,姑娘还小,您老人家怎么说走就要走了。姑娘小时候最依赖你了,你走了,姑娘该有多难过。” 张妈妈吸了下鼻子,擦了擦泪:“我也是没办法。” 袁滢雪低头看着眼前的绣架,似乎对绣架上牡丹出了神,等张妈妈喋喋不休的对采芹交待完,才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她:“妈妈就没有别的话说了?” 看着袁滢雪淡淡的深沉的目光,张妈妈脸上露出苦笑来,似乎是在说别的,她跪了下去,磕了一个头:“是老奴对不住姑娘。” 看着一脸沧桑的张妈妈,就这样跪下去磕头。 好歹是患难与共了好些年的人,袁滢雪却没有别的反应。 张妈妈自己起了身,拎起刚才进屋就提着的包袱,弓着背流泪的背影看起来很是可怜。 “姑娘。”采芹不知如何是好,既心疼张妈妈,又不敢自己自作主张去挽留。 “妈妈。”袁滢雪终于开了口:“女人嫁错了人,就毁了一辈子,但是只要有命在,什么都是可以从头再来的。为母则刚,母亲可以护着自己的儿女好好活着,儿女长大成人,可以护着自己的母亲晚年无忧。但是前提是,千万不要做错事,善恶终有报,老天爷都是睁眼看着的,行善积德有福报,作恶多端必严惩,妈妈,你说是不是这个道德?” 张妈妈背影一震,不由自主的攥紧了提着包袱的手,想不出姑娘为什么要说这种意有所指的话。 她站在原地,终究还是没有回头,有些心慌地支吾着:“姑娘,你……你还是太小了,你不懂??????”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采芹追了两步,没有袁滢雪的吩咐,便不敢再走了,她也红了眼圈,抹了一把泪。 却说张妈妈提着包袱出去,左右厢房里,袁喜莲和袁喜桃的丫头们也都瞧见了。 袁喜莲不以为意,袁喜桃却是想了想,也想不明白,也就丢开了。 朱氏巴不得走一个,然后给袁滢雪的跟前按一个自己人,还赏了张妈妈二十两银子,叫她走了。 张妈妈顺利出了门,到了大街雇了一辆驴车,往梭子巷寻她女儿去了。 李俊生早早就派人盯着梭子巷里杜老三一家,见张妈妈回来了,那小子立刻回去报信去了。 李俊生得了消息,知道张妈妈是提着包袱从袁家出来的,还是哭过的样子,心里便有了数,他喜得直拍大腿:“这次,一定是准了的。” 说着,急忙叫了人来,三言两语的吩咐了,便自己老神在在地坐着喝茶,只管等好信儿就是。 却不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早有人在背后,将他的动作全都看在了眼里,主子早有吩咐,自然就按着主子的吩咐去办。 杜老三家。 这日头已经升了老高了,张妈妈去的时候,不见杜老三。 只有她女儿娟儿正木着一张脸,在大木盆里搓着一堆藏衣裳,一头散乱的头发顾不得收拾,用一张粗布帕子绑在头上。 外孙女正伸着细瘦的一双小胳膊,将一旁桶里的水,用木瓢舀到大木盆里去。 “那杜老三呢。”张妈妈进了门,便板着脸问她女婿。 “娘,你怎么来了?”娟儿有气无力地看张妈妈一眼,又低下头洗衣裳:“在屋里睡觉呢。” “姥姥。”她外孙女跑过来,紧紧偎依着张妈妈的腿,怯生生地看她。 看的张妈妈心里酸苦,可怜她女儿,可怜她的外孙女儿。 她摸了摸小妮儿枯黄的头发,从包袱里掏出用帕子包着的一包糕点:“快吃吧,这平时袁家的姑娘们才吃的糕点,这些都是姑娘赏我的。” 袁滢雪赏给她的,她却舍不得吃,一直攒着,就是要带出来给女儿和孙女儿吃。 “娘,你这样会惯坏她的。”娟儿发愁的看着女儿啊呜咬了一大口糕点,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这吃习惯了,以后哪有钱买这样精致贵重的点心。 张妈妈摇了摇头,没跟女儿说话,却是包袱一丢,往屋里找杜拉三去。 杜老三仰躺在炕上,卷着被子,张大嘴巴发出呼噜上,睡得猪一样。 张妈妈只觉得仇恨愤怒羞耻夹杂在一起,她转头四处寻找木棍,想打死他,木棍没有找到,门口盆架上的洗脸水还没倒。 她上前端了起来,哗的一下,全都泼到了杜老三的脸上:“我叫你睡!” 杜老三正睡觉做美梦呢,突然就觉得一脑袋泡在水里,猛地就吓醒了:“怎么了怎么了?发大水了?” 他慌得从炕上一蹦三尺高,正要跑,就看到炕前头站着个人影。 他吓一跳,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这才看清楚了。 他岳母张妈妈,正狠狠地盯着他。 “好啊,原来是你这个死老太婆,你想干什么,你要害死我是不是?”杜老三立马一蹦老高,抬脚就向张妈妈踹了过去。 张妈妈万万想不到,她女婿竟敢打她,她唉哟一声惨叫,没有丝毫防备,就被杜老三踢倒在地上。 外头娟儿刚小心翼翼的吃了一口香甜的点心,就听到了张妈妈的叫声,她急忙跑了进来,一眼就看到自己亲娘躺在地上。 张妈妈闪到了腰,痛的在地上挣扎着,怎么也起不来。 “娘——”娟儿大哭了一声。 便将满是仇恨的眼神看向杜老三:“杜老三,你竟敢打我娘,我,跟你拼了!” 说着,转身跑出去,拿起洗衣棒就冲了进来。 看着瘦弱的老婆举起棒子朝他打过来,杜老大瞪大了眼睛,吃人一样的凶狠,他龇牙咧嘴起来:“哎呀,今儿你们娘俩可是反了天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题外话------ 因为在后头设置了自动更新,今天打开网页,才发现好大的惊喜, 这么多善良的小亲亲给灵路送了礼物, 多谢鼓励,多谢支持, 抱抱亲亲们~~ 第六十七章 告他欺诈 看他这幅凶神恶煞要杀人的样子,娟儿已经不知道害怕了,自从八年前杜老三不再做货郎以后。 一文钱也没有给过她,她伺候他瘫了的老娘,足足五年,然后又给他老娘送终,花用的全都是自己亲娘给的体己。 这杜老三,他不光不知道感激,还三番两次的说什么她母亲只有她一个女儿,她母亲的钱将来也还是留给她的,留给她的,不也是给他花的? 给他置办了铺子,买了房,却是日日打骂她,折磨她,这样猪狗不如的苦日子过的永远没个尽头,她受够了。 她哭着嘶喊一声:“这日子不过了!” 夫妻两个又打了起来,身子骨早被苦日子拖垮了的娟儿,如何是杜老三的对手,几下就被杜老三夺走了棍子,头脸上挨了几巴掌,直打的眼冒金星。 张妈妈头昏脑涨的才醒过神,就看到眼前这一片混乱。 “爹,不要打娘,不要打。”她外孙女跑进来,抱着杜老三的腿,却被杜老三也一脚踢开。 “作孽啊,作孽啊。”张妈妈悲痛地捶地大哭起来,她想爬起来把女婿拉开,却是闪了腰,怎么也起不来。 这院子外头又围了一堆的人,三三两两议论起来。 “这又打起来。” “这杜老三真是畜生啊,娟儿老实又勤快,她娘还在袁家姑娘的贴身嬷嬷,每月都领着月钱往他们家贴补,这杜老三还不知足。” “就是啊,听动静,这是对丈母娘都动手了,哎!” 长长一声叹息,似是感染了一样,周围围观的人大都叹气起来,同情心不缺,但是那是人家家事。 何况杜老三烂泥一般的人,跟赌场那边又有许多来往,他们都有妻儿老小,一如何敢招来他的报复。 正要散了,都是老戏码了,看不下去,也不想看了。 “让让,让让,都挤在这里干什么呢。”就见几个高大结实,一脸凶相的男人,将众人分开。 来不及散开的左邻右舍,急忙四处躲避,就见这几个男人后边,走出来一个涂脂抹粉,打扮的花枝招展一看都不是正经人的妇女,摇着扇子,一扭一扭的过来了。 “呀!这不是春风楼的老鸨吗?”有人惊叫了一声,就低声跟旁人咬起耳朵来。 “我的天,她来这里做什么?”那人也吓了一跳,这里住的穷人,是有过卖儿卖女的,那是不得已,也只托了牙婆,将女儿卖到大户人家当丫头去。 这春风楼的老鸨怎么来了杜老三家里。 正要散了的众人,等那老鸨领着龟公们进了门,又呼啦一下围了上去。 狗蛋不动声色的也挤在人群里头,众人不认识,也只当他街头的毛孩子来凑热闹,不以为意。 老鸨子才进门,就见杜老三对着娟儿在打,立刻就急了,立着眼睛骂道:“哎哎哎,打什么呢,打什么呢,打坏了我还怎么卖。还不给我拉开!” 几个龟公立刻上去,将杜老三从娟儿身上拖了下来。 杜老三可是春风楼的常客,见是春风楼的老鸨尤妈妈,他自己做的好事,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生怕老鸨子走了,他那些债就抵消不过了。 他立刻上前赔着笑脸:“没打坏,我家这婆娘身子骨结实,以前也这样打过的,打完还照应干活呢。” 尤妈妈嘴角一歪,冷笑了一声,一脸的鄙视,生平这辈子就厌恶这打老婆的废物。 不过干她这一行的,可没什么同情心。 娟儿费力的坐起来,看张妈妈还滚在地上,就忙拖着疼痛的骨头下了炕,将地上张妈妈扶了起来,哭道:“娘,你怎么样了?” 张妈妈却顾不得安慰女儿,她震惊地看着尤妈妈的装扮,还有架势,便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杜老三,你,你真的是要?????”她一阵晕眩,恨不得死过去。 尤妈妈看也不看张妈妈一眼,眼睛只在娟儿和小妮儿母女两个脸上身上打转,在心里打着算盘:“大的这个,鼻青脸肿的打成这样,模样都瞧不出好赖了,这小的嘛。” 身后的龟公,立刻将抱着娟儿大腿的小妮儿,一把拉到尤妈妈跟前去。 小妮儿还小,吓的哭了,只叫娘,往娟儿这里挣扎。 娟儿先是傻了,看着尤妈妈捏着女儿下巴左右的看,还要掰开嘴看牙齿,脑子嗡的一声,扑了上去:“你干什么?你放开我女儿。” 没挨到尤妈妈的身,就被龟公推了老远。 “杜老三,你不是人,这可是你亲女儿啊……”娟儿浑身打起哆嗦来,两眼发直,她根本就想不到,怎么会这样,他怎么敢,这是他亲生的女儿。 “娟儿,娟儿。”张妈妈看着女儿痴了一样打哆嗦,吓得叫她。 “领走。”不管大的小的,值不值钱,这笔生意说好了的,尤妈妈便吩咐拉人。 几个龟公,将瘫软地娟儿不费吹灰之力地拖出门去。 张妈妈拦不住,扑上去将小妮儿搂在怀里,死活哭嚎着也不松手,那几个龟公连拉带拽的,将张妈妈也一起拉到了院子里。 这围观的早将前因后果都听清楚了,炸了锅了,这可是梭子巷里最大的新闻,丧尽天良啊,杜老三把自己老婆孩子给卖了,卖到了春风楼。 尤妈妈领了人要走,张妈妈气喘着,一把拉住了杜老三:“我有钱,有钱,把卖身契给我要回来。” 杜老三才不信她,往**成什么样,都没有,现在说有了。 张妈妈本不敢嚷嚷,她一个奴才,哪有那么多钱,可是来不及了,她哭喊起来:“不要抓我女儿跟我外孙女儿,我有钱,我赎了她们行不行?” “你有什么钱?”尤妈妈不屑一顾,一甩帕子,正要走。 突然一拨穿着皂衣,挎着刀的衙役,飞快的跑了过来。 一边跑,一边喝道:“让让,让让,衙门办差,闲杂人等,速速回避!” 此时门前围观的人已经越来越多了,这会儿看衙门的人也来了,慌得你推我,我挤你的,给衙役们让出路来。 尤妈妈一拨人要出去,衙役们要进来,两拨人在门口对上。 尤妈妈定睛一看,真是衙门里的人。 那班头长得五大三粗的样子,挎着刀,那架势不像捕快像土匪,先瞥了一眼尤妈妈,才道:“这是不是杜老三家?” 杜老三吓了一跳,忙点头哈腰:“是小的家,不知道大人找小民有何贵干?” 那尤妈妈是见过大世面的,白了那班头一眼:“哟,我当谁呢,原来是赵捕头啊,是不是为着这买人卖人的事来的?我可是有正经手续的。” 赵捕头看一眼尤妈妈,又盯着杜老三:“杜老三,咱们朝廷有律法在先,正妻不得买卖,有违律例的,先打三十大板,徒三年。你可知道?” 杜老三愣住了,说不出话来。 这个他知道,但是他村里有个懒汉卖了老婆,也没衙门的人来抓他。 尤妈妈忙说:“律法如此,但是私底下不是也有通融的嘛。” 赵捕头不答,一张脸阴沉着,似刚正不阿青天大老爷。 张妈妈此时像是见了救命稻草,搂着外孙女扑上去:“官爷,救命啊。”说着,就躲到赵捕头的背后去。 娟儿也缓过神来,拼命挣扎,龟公不敢硬来了。松了手,娟儿也跑了过去,子孙三代靠在一起哭,看起来可怜的不得了。 “谁跟你讲过律法可以通融的,这卖身契又是怎么回事?莫不是欺诈吧?”赵捕头冷笑一声:“有话,咱们衙门里说去。” 说完,一挥手,捕快们立刻围了上去,就将杜老三还有尤妈妈抓了起来。 “冤枉啊,冤枉啊。”尤妈妈急了,这抓进衙门不管受冤与否,先要挨上十大板,急了,也不管得了那五十银子的好处费了:“我是吓唬她们的,我没有真的要买人。” 赵捕头是奉命办事的,此刻尤妈妈说出花儿来,人都得先送到牢里去再说。 这两拨人,闹哄哄的来,又闹哄哄的去,留着张妈妈和她女儿外孙女三个在狼藉一片的地上,哭成一团。 狗蛋等着那衙门的人一走,也飞快的跑了。 袁府后花园里,采菱在摘时令的鲜花,好回去插瓶。 不多会儿,就见一个粗使婆子上前笑着说了几句话,似是寒暄。 等人走了,采菱将手心里的纸条握紧了,来找袁滢雪。 此时,袁滢雪正坐在延伸到池水上的凉亭里,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小碟儿,不时地捻起鱼食洒在池水里。 池塘里养的锦鲤,如今已经长大了胳膊那么长的样子,大红的,金黄的,橘黄的,银白的等等,各种各样的颜色挤在一起抢食吃,映着碧波荡漾的池水,十分的漂亮。 采菱进去了,先将花儿放下,走到袁滢雪跟前,那身子挡着,将纸条送上。 袁滢雪接了来,看了两眼,便撕得粉碎,跟着鱼食一起撒到了水里头。 张妈妈最后选择了她的女儿,背叛了她。 她却没有心痛的感觉,其实,经历过前世的她,还有什么看不懂的,如果放在她的身上,她也会为了自己的女儿,去背叛对自己其实并没什么恩情的主子。 只是,张妈妈的所作所为,也抵消了这些年她对她有过的维护与真心相待。 “走吧。”投饵后,鱼已经上钩了,就等着看袁家的人是怎么应对的了。 采菱应了声,主仆两个回了翠馨苑去。 袁滢雪静静地等着消息,因她如今人手实在有限,所以很多的事情,她都是一环扣着一环,叫何青山根据情况去选择的。 按着如今的情形,何青山应该是知道怎么选择的。 太阳西斜,落日的余晖挥洒在大地上,给泰昌县的房屋,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光辉。 袁喜桃回了翠馨苑,没去自己的西厢房,直接来了正房找袁滢雪。 袁滢雪正在画花样子,袁喜桃上前看了一眼,惊讶地睁大眼睛。 因为从来没见过。 袁滢雪画的是一副梅花傲雪图,一根落满了雪的枝干遒劲的老梅,纵横伸出一根枝丫来,上边有些梅花,已经开了,有的还是花骨头,花儿都披着一层白雪。 这幅画,栩栩如生,上头细瘦的枝干似乎在随风舞动,所以在半空中落下零零碎碎的雪沫,梅花的花蕊有些结着薄薄的冰晶,似迎着风送来一股冰冷的梅香。 “五妹妹?”袁滢雪早搁下了画笔,换着在发呆的袁喜桃。 “啊。”袁喜桃这才回过神来,强自笑了下:“四姐姐什么时候有了这么高深的画技,我怎么都不知道?” 袁滢雪笑了一笑,看看她:“学了七八年了,我母亲教的我,这些年,也不过是对着画册临摹,数年如一日的苦练,总算学了一点儿风骨。” “四姐姐太谦虚了,我看小姑姑屋里挂着的那什么前朝名士画的寒梅图,还不如姐姐你画的。”袁喜桃心不由衷地恭维了一下,心里却在暗自盘算着,四姐姐如今看起来多才多艺了,又是画作,又是绣品,又是叫秦老夫人另眼相看,二叔如今还要接四姐姐回京去呢。 这可真是,前途无量呢。 她看着袁滢雪的目光越发亲密了起来:“四姐姐,什么时候你也教教我吧。” 袁滢雪一愣,然后回过神来:“家里的女夫子是前年走的?” 袁家是请过女夫子的,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都教,袁有仁是想过叫自己妹妹和几个侄女儿,也能多才多艺,将来说上一个好人家,结果,不知道是不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着老太太在泰昌生活的这几个女孩,资质平庸不说,成日小动作不断。 都见不得谁比谁好些。 袁喜桃书法比袁喜莲好,袁喜莲就故意用墨泼坏了她的字。 袁喜莲刺绣略好些,袁喜桃就绵里藏针的说,三姑娘这是打算做绣娘了。 袁喜梅作诗,袁春芳便讽刺没有天赋就不要丢人现眼,使得自尊心极强的她干脆就再也不做诗了。 几个袁家的姑娘,只有袁春芳,无人敢惹。 第六十八章 幸灾乐祸 只她刚学了夫子们两分的真功夫,就被袁喜桃无意间说给丫头的话挑动了心弦。 袁喜桃是这么说的:“有的人很有天赋,但是老师太平庸,反而会把学生给埋没了。比如这字,自成一家,将来才是大书法家,要是跟着老师学,字里行间全都是老师的影子,不过是第二个老师罢了,她什么样,将来你也什么样。” 袁春芳素来就是一个心高气傲的人,听到这样的话,当时便记在了心里。 从此以后,自认为有天赋但是会被这些庸才耽误的她,就对夫子们的教导厌烦了起来。 有一次,因不做课业,又对夫子不敬。 夫子生气,气急打了她一个手板子,万万想不到,袁春芳竟然反手夺了过去,指着夫子的鼻子盛气凌人地骂起来:“我们袁家看得起你们,才赏你们一口饭吃,竟然敢责打起姑娘来,你们以为自己是什么名门大家不成,摆个什么臭架子。” 女夫人们顿时都震惊了,定力不足的一个女夫子更是指着袁春芳,你你了两声,直直给气晕了过去。 袁春芳丢了戒尺在地上,转身扬长而去?????? 第二日一早,夫子们便到了慈安堂,与庞老太太辞行。 这些人,本都是薛蓉给庞老太太找来的,不过是经薛蓉的手,最后该听令的是庞老太太。 只夫子们来了,说了一应用度都有薛蓉亲自供给,不由婆婆庞老太太与大嫂朱氏操心,两个人是过了苦日子知道银子重要性的。 不用自己出钱,何乐不为。 所以这些夫子们,人在泰昌,心在京城。 日日面对的是庞老太太与朱氏,打心里认主的却是薛蓉。 夫子们一心要走,袁春芳也向庞老太太说什么,这些夫子们的才能也不过如此,既然要走,还留着做什么? 看女儿不喜,庞老太太也不再挽留。 待四个夫子一走,袁春芳彪悍的作风,就传了出去,自始至终这几年,袁春芳等人,就再也没有找到老师过。 当然,袁春芳数年来婚事不顺,这件事也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 现如今,没哪一个女孩,敢顶上欺师的罪名。 欺师的后两个字,凡是读书识字的稚童都晓得的,叫欺师灭祖。 袁滢雪如今提起来,袁喜桃也觉得十分羞耻,如今她长了十二岁,已经知道了名声对于一个女子的重要性。 可她也不敢说小姑姑袁春芳的不对,只是掩饰地笑笑:“是啊,走了几年了。对了,四姐姐,我找你是有事说呢。” 本来是传消息的,怎么说起这件事来,急忙转回话题来。 “五妹妹这边坐。” 袁滢雪带了袁喜桃去窗口的炕上坐下,正中间有一个小方几,采菱和采芹两个上了茶水和点心来。 袁喜桃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才叹了口气:“四姐姐,你知道吗?大姐夫他又出事了。” 她们的大姐夫,自然是袁喜苹的夫婿李俊生了。 袁滢雪早就心中有数,李俊生出事,自然也是她的手笔。 她只当不明白,不以为意:“大姐夫出了什么事?不过不管出什么事,都有大伯在呢。” 袁喜桃看她一眼,然后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压低声音说:“四姐姐你看看我这幅样子,你觉得大姐夫这次出事会是小事吗?” 袁滢雪疑惑地看着她:“那是什么事?” 袁喜桃呵呵一笑,看了看门外,又看了一眼在外头做针线的采菱,才说:“这回这事可摆不平啦,听说是大姐夫捏造虚假身契,伙同春……,咳,就是那种地方的人,违背朝廷的律法,私自买人卖人被抓到衙门里去了,大姐哭哭啼啼的回来求大伯娘帮忙走蒋知县的路子,走路子?怎么走,咱们家的人也只有大伯娘与蒋知县的夫人有点见面点头的交情,还不够让蒋知县的夫人为她徇私枉法吧?再说了,走路子,搭人情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要钱啊。这都不是一两次了,今年年初,也不知道你听到过没有,大姐夫在葛家庄替大伯巡视庄田的时候,调戏一个小媳妇,那小媳妇气性大,直接上吊自尽了,哪家人闹到了衙门里,花了好大一笔钱,软硬兼施地才叫人把事情压下去了。现在出事了又找了过来,老太太气的骂了大姐一顿,将人赶出去了。大伯娘已经将大姐叫到吉祥院去了。” “哦,是这样啊。”袁滢雪歪头想了想,对袁喜桃一笑:“我以前听家里的一个婆子说过,不管是什么事,都没有钱解决不了的。一两不行,就十两,十两不足,就一百两,一百两到一万两,十万两,便无所不能,足以叫父子反目,夫妻成仇。” 袁喜桃愣了一愣。 袁滢雪便笑着:“大伯父替我父亲管着家里大大小小的铺面,一年的红利足有十几二十万,大姐夫不过是牵扯到这样一个小小的官司里,一千两银子,足以。” “一千两银子?”袁喜桃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是啊,一千两银子。”袁滢雪替袁喜桃算了算:“我们家姑娘们的月例是一个月二两银子,大太太和三婶的月例是一个月十两,这一千两嘛,大概是我们四十二年的月钱,太太们九年的月钱??????” 算到这里,门口采芹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与震惊的采菱对视一眼。 袁喜桃几乎要愣住了,四十二年,她今年才十二岁,等于这些钱足足用到她五十四岁的时候,在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时候,她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五妹妹?你没事吧。”袁滢雪关心地看着她神色。 “哦,我没事,只是有些担心大姐。”袁喜桃忙尴尬地找了个借口。 袁滢雪笑笑:“不过一千两银子,对咱们家来说,九牛一毛罢了。就算一千两银子不行,我就不信,一万两还打动不了蒋知县。” 一万两? 袁喜桃只觉得她坐着,腿都有些发软。 “看来五妹妹真的很关心大姐,脸色这么难看,像生病了一样。”袁滢雪关心地摸了摸袁喜桃的脸。 袁喜桃在出神,经这下才清醒过来,她急忙站起来:“四姐姐,我想起来我找我娘还有些事,说了这半天,竟给忘了。” 说着,便起身要走。 “那五妹妹快去吧。”袁滢雪起身送了两步:“大姐的事我也记在心里,要有什么好消息了,烦劳五妹妹跟我也说一声,到底是一家人,大姐名声不好听,与我们也没好处。” 袁喜桃胡乱点点头,带着丫头红袖急匆匆地去了。 一旁采菱气的脸煞白,回屋里便跟袁滢雪低声说起来:“姑娘,张家的钱,都要叫大老爷她们给败坏光了,这可是一千两银子。” 说着,几乎要哭起来。 这都是张家的钱,等姑娘长大出阁,还能留下什么给姑娘。 袁滢雪摇摇头:“我年纪还小,做不得主的,这家里钱的事,就是我父亲,不也是听的大伯的。” 说完,却是向采菱眨了眨眼,往袁喜桃离开的方向瞥了一眼。 采菱愣了愣,顿时明白了过来,原来这话,都是跟五姑娘说的。 袁喜桃离开翠馨苑,便脚步匆匆地去了清风院。 却说袁有德,他正在与魏家的二老爷谈生意,说的是马家村附近的那一大片山林的事,就见随从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对他耳语女婿被抓了。 袁有德忙找了借口,跟魏家二老爷说改日再叙,便领着随从走了。 有袁滢雪提前给梁氏去信,蒋知县速度也很快。 杜老三、张妈妈祖孙三个,春风楼的尤妈妈刚刚到了县衙,蒋知县便立刻开堂审案。 根本没有给袁有德去疏通关系的机会。 十个大板下去,春风楼的尤妈妈便供出了李俊生。 “是李掌柜的叫小妇人去杜老三家抓人的,李掌柜的说他和杜老三已经说好了,小妇人才去的,否则,小妇人好好的在春风楼做生意,如何会去杜老三家。” 李俊生此刻也是有些慌乱,主要是他做的这件事,不能够显露在人前,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小人,小人。”他眼珠子慌乱地转着,突然想到什么,急忙辩解道:“大人,这都是杜老三自己的家事,他欠了小人五百两银子,我与他催债,他主动将妻儿卖给我的。小人自己有妻有子,要他媳妇做什么,便将身契给老尤妈妈了。大人,这犯法的事,您问杜老三就是,小的并不敢。” 说着,跪在堂下:“求大人明察。” 李俊生摆出一副一无所知却被冤枉的样子来。 杜老三刚才还在偷偷打量李俊生,在想着什么。 此刻李俊生把事全推到他身上,他急忙喊起冤来:“冤枉啊大人,小人是被逼迫的,三日前,小人被人抓到一个院子里,好几个人打我一个啊,打的我哭爹喊娘他们也不放手,逼我给亲,我没钱,就逼我写了这两张身契,我。”杜老三急了,跪在地上指天指地的发誓是被逼的。 李俊生立刻说道:“你被人打,与我何干。” 杜老三看着李俊生,顿时傻了眼。 李俊生自始至终就没出现过,他也是被抓来了,刚才看见李俊生,才想着这人是谁?他来干什么? 蒋知县看着堂下狗咬狗,此刻便拍下惊堂木,问道李俊:“李俊生,杜老三的事与你无干,那本官问你,这几个人,你可认识?” 消息是袁滢雪提前给的,蒋知县抓人的时候,拔出萝卜带出泥,一个没少。 李俊生看着赌坊的管事,还有李豆,以及当日殴打杜老三的几个混混,全都带了出来。 起先几个人还是混赖,蒋知县干脆利落的用了刑。 张妈妈母子三个看着杜老三被打的皮开肉绽,心里快意,但是张妈妈听着听着,话头却突然转到了她的身上:“张氏,刚才尤妈妈招供说,你有钱,能够赎了你女儿和外孙女儿,足足五百两银子,这钱你从何处得来?” 张妈妈看着蒋知县面无表情的样子,忽然浑身一软,瘫坐在地上。 脑子里只有两个字:完了。 “本官问话,为何不答?”蒋知县声若洪钟,呵斥一声。 张妈妈脸色苍白的抖了一抖,她转头看着旁边的人,扫了一圈尤妈妈李豆等人,目光最终落到李俊生的身上。 李俊生?她怎么会不认识,朱氏的的女婿啊。 李俊生逼她女婿,害她女儿和外孙女儿,原来是逼她偷姑娘的东西。 张妈妈顿时一股子心酸与愧悔,涌上心头,泪水自苍老的眼眶里不停的落下。 “娘,娘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啊。”娟儿看她娘这样,吓得六神无主。 张妈妈看着自己命苦的女儿,如今到现在,活路在哪里? 她突然想起辞行的时候,袁滢雪跟她说的。 “妈妈就没有别的话与我说了?” “人千万不要做错事,善恶终有报,老天爷都是睁眼看着的,行善积德有福报,作恶多端必严惩。” 张妈妈趴在地上,痛哭起来:“姑娘,都是老奴的错,都怪老奴啊,老奴落到这步田地,都是咎由自取,呜呜呜。” 张妈妈喊出姑娘来,蒋知县眼神转了一转。 此刻钱师爷走上前来在他耳边低语:“老爷,袁家大老爷有事,急需求见。” “何事?”蒋知县看着张妈妈,再看李俊生,再有袁有德急慌慌地来找,再结合这几日夫人与她说的,十年前那些袁家与绝户张家的旧事,对眼前的事,他已经猜出了五六分来。 钱师爷说:“下官问了,袁大老爷不说,只说有要事与老爷相商。” 蒋知县看着张妈妈,想了想,有些顾忌在京为官的袁有仁。 便是给袁大人一个面子吧,蒋知县心想着,便去了后堂。 袁有德立刻迎了上去,与蒋知县没几句寒暄便直奔主题。 却没成想,坐下袁有德几句话没说完,又有小厮在他耳边小声传话。 蒋知县将袁有德盯了两眼,袁有德莫名觉得心里十分不安。 果然,袁有德再怎么好话说尽。 蒋知县只说:“春风楼的人,还有杜老三虐待妻女还有丈母娘的事,闹得街坊邻里全都知道,本官今日抓人,今日放人,这成何体统,让泰昌县的黎民百姓如何想本官?” 第六十九章 与他难堪 袁有德心内焦灼,因着二弟袁有仁的关系,生怕此事被较真的蒋知县查个通透,牵扯到二弟,影响了二弟的官途。 蒋知县这一副大公无私的样子,实在叫他生气。 想他在京城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那些京官尚且还对他客客气气的,蒋知县区区一个七品小县令,竟然如此不给情面。 他便神色不快起来:“大人,其实说到底,张妈妈乃是家中侄女儿的下人,李俊生又是我女婿,说来说去,都是我自家的家事,大人为何就不能看在我二弟的面上,与小人通融通融?” 这是软的不行来硬的了? 蒋知县也不高兴了。 想起夫人说的话来,任他说破嘴皮,都不要松口,关上几天再说。还一再叮嘱,就算是袁大老爷拿袁侍郎大人来警告他,也不要答应,他们可是在为袁侍郎的亲女儿做主呢。 袁侍郎只有感激的,哪有恩将仇报的。 “本官正在审案,不能与袁大老爷相陪了,来人啊,送客。”想起夫人的话,蒋知县底气很足,一身正气地坐起身来。 “你,你。”袁有德气的脸色涨红。 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有人与他难堪。 蒋知县甩袖子去了。 再次回到了堂上,张妈妈此刻已经供认出来,女婿逼她拿出五百两银子,她没钱,她只是个下人,哪里有这些钱,而女婿杜老三不是泰昌县现成土生土长的人,与李豆一家没有任何交情,好好的,为什么女婿短短几个月就欠下这么大一笔钱财,一再逼她。 因是特意的开堂审理,此刻外头挤满了泰昌县的百姓们。 张妈妈石破惊天地说道:“是李俊生故意授意李豆与赌场管事,勾引我女婿学坏,欠了天价的银子,见实在逼我拿不出钱,就在前几天逼我女婿杜老三写下了卖身契,以我女儿和外孙女的身家性命逼迫我。我一个下人,卖了我也得不到这些钱,我能怎么办,我只能去偷。” 张妈妈涕泪相加:“我是我家姑娘的管事妈妈,我还能偷谁的,只有我家姑娘的房契还有地契,请大人明察。” 张妈妈说着,就将早就藏在衣领子里的张宅的房契和地契拿了出来,一旁衙役立刻上前结果,呈送给蒋知县。 此刻,外头观看审案的百姓们都议论起来。 “本朝房契地契,都要契约本人签字按手印的,偷这个东西,没有手印,不就是白纸一张,且丢房契地契的一旦报案,只要这契约敢拿出来,那就一定会抓到大牢里的。” “是啊,不过一张没用的纸罢了。” 只见人群里一个年级很大的老者,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胡须说道:“话虽如此,不过,这契约要是儿女的,长辈就能够代为买卖。” “嗯?”此刻人群里有些见识的人,立刻就都懂了。 一个牙行的人说道:“不错,像袁家这样的,如果是张家把宅子的房契地契留给了她外孙女,也就是张妈妈服侍的袁四姑娘,这契约一旦出现在她父亲袁侍郎大人的手上,袁大人是有权利代为买卖的,但是前提是女儿得要答应,不过,哎哎,是我多话了,或许不是如此呢。” “是啊是啊,袁侍郎大人情深义重,当年张老太爷过世的时候,听说袁大人跪在灵前起誓,一定会保住张家的祖业,与张老太爷唯一的独苗张太太好相扶相守,怎么可能想着法要张家的房契和地契呢。” 如此,就是不懂的人,现在也是懂的透透的了。 当年袁家得了家资富饶的张家绝户财的事,真是羡煞了泰昌县的多少人家,如今,知道这事的,纷纷议论起来。 十年前的旧事,此刻翻了出来。 堂下李俊生两眼呆滞,冷汗直冒。 “按说袁四姑娘是张家仅存的血脉,张家的钱财既然袁大人当年在张老太爷的灵前说了是代管,那么,袁家现在的一切,应该就是属袁四姑娘的。” “唉哟,那袁四姑娘得多有钱啊,简直就是个金娃娃啊。” 李俊生头昏脑涨起来,抬起头看着蒋知县冷酷肃穆的面容,脑子翁的一下,噗通一声倒在地上。 衙役慌忙上前查探,按了按李俊生心口,探他鼻息,向蒋知县道:“大人,他昏过去了。” 蒋知县点点头,看到挤满了大堂大门的泰昌县百姓,粗粗扫过,至少得有一百多人,此刻有前边的散去,还有后边的人不停的挤上前来。 “关押候审。”蒋知县拍下惊堂木。 袁家人逼迫袁四姑娘的管事妈妈,窃取她外祖父留给她的房契与地契的事,风一般刮遍了泰昌县的大街小巷。 晚饭时分,何青山与陶六斤等人齐聚一堂,庆贺了一番,这段时间的奔波于筹谋,没有白费。 对袁四姑娘,他们幸不辱命。 袁家。 袁有德脸色阴沉沉的回了家去,心知老母亲庞氏打心眼里就瞧不上他大女婿李俊生,便也没想着去慈安堂说李俊生被关押的事,直接回了吉祥院去。 “老爷回来了。”钱嬷嬷见袁有德进了门,急忙回来通报。 在屋里抹泪的袁喜苹,顿时吓得一脸苍白,自椅子上站了起来:“娘,爹回来了,我,我该怎么办?” 朱氏抿了抿唇,上前拉住袁喜苹的手:“你别怕,有娘在。” 一旁默默做着的袁喜梅和袁喜莲,两姐妹相视一眼,也扶着椅子扶手,略有些腿软地站起身来。 袁有德进了门,就看到眼前的朱氏,年纪四十多的朱氏,因早些年的操劳早就不年轻了,所以从疲惫的眼神与脸颊松垮的肌肤,都能看出老态来。 朱氏已经不年轻了,何况她本来就长得一般。 男人都是贪新鲜的,袁有德与朱氏,早已名存实亡,要不是朱氏头脑精明管着家,使他内宅无忧,不然,冲着朱氏几十年都没有给他生出一个儿子来,他早就想要休了她。 朱氏似是看不懂袁有德眼里的厌烦,一脸关切地走上来:“老爷累了吧,快坐下歇一歇。钱嬷嬷,把解暑的凉茶端来,桂香,将浸在井水里的西瓜切了给老爷压一压火气。” 袁有德由他无微不至地伺候着,在中堂正位上坐下来,他眼神往堂下一溜三个女儿的脸色扫了一遍。 袁喜苹不由地就是一抖,怯生生地低下头:“爹。” 袁喜梅和袁喜莲两个,也跟着大姐行礼问安,同样有些胆怯:“给爹请安。” 袁有德点了点头。 心想,大女儿已经废了,白养了她这么多年,嫁的个男人,也是废物中的废物。 只二女儿三女儿,经这些年的教导,还算能够见的人,将来他自有用处。 瞧着袁有德估价一般的眼神将女儿们瞧着,看着女儿们低头不敢动的样子,朱氏暗暗咬了咬牙,努力地还是显露着一张关切的脸:“老爷,不知衙门里,蒋大人是个什么说法。” 说着,将茶亲手送到袁有德手上。 袁有德接了茶,喝了一口,才沉着脸说:“泰昌县大街小巷里的风声,估计你们也都听说了,外头的人都在说我们妄图逼迫四丫头的管事妈妈,霸占四丫头的房子和地。” “什么?”朱氏一怔,随即怒道:“这说的什么话,四丫头不过是被张妈妈这等刁奴糊弄了而已,我们何曾要霸占四丫头的东西了?四丫头如今才十二岁,东西也一直都在她那里,我们要是想要霸占,早就在她娘张氏死的时候就霸占了,何至于养了她这么大才去要?老爷,您没有告诉蒋大人吗?我们可真是冤枉啊。” 袁有德看了朱氏一眼,理解了他的意思。 当年早就想要拿到这座宅院房契和地契,只不过当时藏得隐秘,他们没有搜到,又据张氏贴身丫头柳莺说,张氏将一部分东西送到了秦家去,他们才不敢轻举妄动,怕得罪了秦家。 朱氏说的冠冕堂皇,不过是提醒他有这样一个借口罢了。 可惜,袁有德冷哼一声:“我自然如此这般的告诉了蒋大人,不过,咱们这位七品的小知县,官架子摆的可不是一般的大,任我软硬兼施,好赖话说尽,他也不答应放人。现在,我也是没办法了。” 朱氏一愣,不由垂下头思索起来。 袁喜苹看了看精明的母亲都没有办法,爹也不想管了的意思,她不由的呜咽起来:“爹,你可一定要救救我相公啊,我,我还不想守寡,我婆婆她饶不了我的,我可怜的宝儿。” 说着,便附在一旁袁喜梅的肩头大哭起来。 无比凄凉的,李俊生似要死在牢里的样子。 袁喜莲忙拉袁喜苹,叫她闭嘴。 袁有德已经怒喝了起来:“你给我闭上嘴,你男人还没死了,你就开始号丧了,我怎么生出你这种没用的女儿来,滚,给我滚出去,以后没我的命令,不准你踏进袁家一步。” 袁喜苹惊呆了,眼泪都不敢掉了:“爹?” 朱氏忙说:“老爷生气,拿孩子撒什么火,到底是自己亲生的女儿,为了那些外人,你怎么舍得。” 说完,急忙使眼色被钱嬷嬷。 钱嬷嬷急忙上前扶了袁喜苹:“姑奶奶放宽心,一个姑爷半个儿,老爷和太太怎么会不管姑爷呢,姑奶奶还是随老奴下去吧,老爷和太太一定会为姑奶奶做主的。” 说着,半扶半拉地将袁喜苹带出门去。 袁喜梅紧跟着出去,袁喜莲将朱氏看了一眼。 朱氏给她一个叫她躲出去的眼色,忙也是低下头,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出了门去。 袁有德气怒地指着门口质问朱氏:“你瞧瞧你生的这几女儿,没一个有用的。” 朱氏被袁有德骂的一脸涨红,沉着脸,默不作声。 袁有德又骂了半天,没有生儿子,断我的香火,全都生的赔钱货之类。 他的这些话,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刀,一次次的捅破朱氏的心口,痛的她头昏目眩,她紧紧咬着牙关,红着眼圈:“是我的不是,老爷您也不用看着与我这尽三十年的情分,你休了我就是。” 袁有德一顿,喷薄而出的怒火,戛然而止。 虽然早有想法,但是,他们现在可不仅仅只是夫妻关系,他哼了一声,甩开袖子,不做声了。 朱氏将袁有德看了一看,努力压下心口的酸苦,说道:“我知道老爷也是因着女婿的事,在外头受了气,才对女儿们发火。只是,有些事老爷虽然没对我说,但是几十年的夫妻了我也猜得着,想来老爷自己心里也清楚的很,救李俊生,也是救我们自己。” 袁有德倏地看向朱氏。 朱氏定定地看着他。 袁有德转开了眼神,猛地拍一下桌子:“我就不信,凭着我这些年在泰昌县的脸面,还越不过他一个小小的知县去。” 他这么急躁,怎么可能为了李俊生那个废物。 他真是后悔了,当年有些事就不该叫李俊生去办。 说完,起身就走。 朱氏自他身后相送,等袁有德出了门,她神情才蓦然变得阴沉起来,她这一辈子,相公是靠不住的,连女婿都没有用。 所以,女人这一辈子,靠男人,还不如靠儿女,靠钱。 袁有德在外任何奔波,暂且不提。 次日一早,袁家女眷们向老太太请安。 袁喜苹本不敢去的,但是不去恐老太太觉得她怠慢,又会不高兴,才小心翼翼地跟在母亲朱氏去了。 庞老太太搂着女儿袁春芳,本笑的心满意足。 大房由朱氏带头从门外头进来,一溜的,进来的人脸色一个颓丧,老太太便想起昨日也传到她这里的那些风声来。 她指着袁喜苹便骂起来:“你这个瞎了眼的死妮子,当初我就说了,宁肯把你肚子里的孽障毁了,也不能嫁到李家去。你呢,哭的是死去活来,什么生是李家的人,死是李家的鬼,要是弄掉了你的孩子,你就不活了。我说,你既有当初寻死觅活的本事,现在怎么不把这样的本事拿出来,你一根绳子去衙门口吊死啊,你去啊。” 袁喜苹顿时红了眼圈,她哭着跪在地上:“奶,这些年,我也是不想活了的,可是,我家宝儿还小,有后娘就有后爹,我舍不得。” 她哭的悲悲惨惨,抹着泪:“奶,你就可怜可怜我吧,当年,我也是给他骗了的,他当初说了他会对我好的,谁知道,生了孩子,他就变了样。他拿我不当人,我婆婆和小姑子也天天的折磨我,呜呜,奶,我也后悔了,可是我能怎么办啊。” 袁滢雪在一旁看着哭泣的袁喜苹。 第七十章 欺软怕硬 记忆里,袁喜苹长得也是一副小家碧玉的样子,年轻水灵。 现在的她蜡黄憔悴的脸上,青黑的燕窝,哭得红肿的眼睛,鼻涕一把泪一把,一身打扮也很土气。 要是有人说她是她娘朱氏的妹妹,怕也是有人相信。 袁喜苹这声奶,叫的十分熟稔。 毕竟在村里叫了那么多年,然后得了张家家财,搬到泰昌县的袁家,规矩还没立起来的时候,她又嫁出去了。 所以,妹妹们都给庞老太太叫祖母,或者老太太,就她见了庞老太太,总是一声乡音泥土味儿的奶。 一声奶,庞老太太就想起在河西村,她腰上系着粗布围裙起早贪黑种地喂猪的日子。 听得庞老太太就烦她:“你给我住嘴,真是白养了你这么大,一点眼色都没有,你也听听旁的人都怎么叫我?” 袁喜苹缩了一下肩膀:“是,老太太。” 庞老太太这才心气儿顺了许多。 朱氏见机,立刻就红着眼圈,替袁喜苹说起话来:“娘,我知道你也是心疼苹儿的,所以才恨铁不成钢的骂她,可是,现如今说这些都没什么用了,咱们家里还有这几个女孩都没有出阁,苹儿这里要是出了什么事儿,底下女孩们的亲事可怎么说啊。” 她没有提起袁春芳,眼神却是往袁春芳扫了一眼。 袁春芳细长的柳眉,却是皱了起来,嫌恶地看了一眼比她大五岁的侄女儿,向庞老太太气道:“娘!” 女儿的心事,庞老太太自然是知道的,前些天被秦家拒绝以后,女儿一连几天茶饭不思,她都愁坏了。 “我也是一大把年纪了,芳儿的事我都操心不过了,我能怎么办?” 言下之意,谁的女儿谁管,她没办法。 “呜呜,奶……老太太。”袁喜苹一直跪在地上还没有起来,现在听老太太说不管了,顿时又哭起来。 这些年,袁喜苹过的都是被作践欺辱的日子,她的眼泪就是她宣扬自己悲惨的工具,除了流眼泪,她不知道她还能做什么。 朱氏看的心碎,慢慢的,便往袁滢雪看了一眼。 昨晚上,她几乎一夜未睡,想得该怎么办,终于,她还是想到了。 当着屋里众人的面,朱氏向袁滢雪道:“雪儿,想开昨天你也听到了些风声,可是这事情断然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大姐夫他与张妈妈的女婿杜老三,根本就不认识,所以,说你大伯想要霸占你的房子和地,这都是没有的事,你可千万不要叫外头的有心之人给欺骗了。” 袁滢雪疑惑地看着朱氏,愣愣的:“大伯娘在说什么?我怎么不明白。” 朱氏包含深情的解释,被袁滢雪一句话堵了嘴。 庞老太太向袁滢雪冷哼了一声,这些年的婆媳了,她知道朱氏的意思:“你大伯娘的意思是告诉你,没人想霸占你的那些东西,你叫人去牢里跟张妈妈说一句,说这不关李俊生的事,叫蒋知县把李俊生给放了。” 朱氏矮半截的跟袁滢雪求情,她不管,可她就是看不惯袁滢雪能挺起腰板的样子。 袁滢雪眼珠转了转,似这才想明白,却是摇了摇头:“老太太,大伯娘,外头的事情我不懂,要不,大伯娘叫人去跟张妈妈说吧。张妈妈早已经放了身契了,不是我们家的奴才,我也管不了她的。” 袁滢雪故作糊涂。 朱氏心口闷痛,意味深长地看了袁滢雪一眼:“四丫头这话说,可就太无情无义了,李俊生又不是别人,他可是你大姐夫,你就眼睁睁地看着你大姐当寡妇吗?你外甥宝儿可怎么办?” 袁滢雪未有反应,她身后的采菱被朱氏的厚脸皮气出一肚子火来。 这会子想起什么大姐夫,大姐,大外甥的,这些年正眼都不曾看过姑娘一眼,那什么宝儿的,满月的时候姑娘绣了一个虎头帽,结果呢,说什么是想让宝儿霉运当头,给扔了出来。姑娘当时脸羞得涨红,无地自容。 他们与姑娘有过一起半点 话音未落,袁喜苹已经向袁滢雪扑了过来,哭着拉她的手:“四妹妹,求求你了,你救救你大姐夫我,大姐从今往后一定会记得你大恩大德的。” 袁喜苹竟是要跪她,袁滢雪一副受惊吓的样子,从椅子上跳起来往后躲,脚下在椅子脚上绊了一下,一头磕在地上。 众人吓了一跳,袁喜桃就坐在她旁边,吓得站起身来:“四姐姐?你没事吧?” 袁滢雪扶着头,虚弱地发不出声一样:“我,我头晕。” 说着,手向一旁摸索两下。 身后服侍的采菱急忙扑上来扶着:“姑娘,姑娘。” 袁滢雪软着身子被扶起来,很勉强地向朱氏道:“大伯娘,大姐,你们别逼我,房契和地契,我都知道的,张妈妈却是一直是帮我收着的。至于怎么牵扯到了大姐夫,我并不清楚,也想不明白。但是这事情已经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蒋大人是一县父母官,开堂审案,铁面无私,如何能是我一个十二岁的后宅深闺小丫头能够多嘴的。” 说完,她环视一圈在做众人,说:“既然大伯娘说了大姐夫与张妈妈的女婿杜老三没有关系,是不知情的,那么,我想蒋大人他一定会大姐夫一个清白。” 话音未落,她扶了扶头,皱紧眉头。 采菱几乎快哭了:“姑娘还是回去吧。” 袁滢雪点了点头,无视屋里所有人系数呆住的样子,扶着采菱便出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屋里都是安安静静的。 外头的风吹过窗棂,发出扑棱的声响,袁春芳先回过神来:“四丫头她说的什么意思,什么房契和地契的,是什么东西?” 庞老太太看了她一眼:“你还小,这事与你没关系,别问了。” “娘。”袁春芳拉长了声调,不依地扭了扭身子。 一惯纵容她的庞老太太,却是皱了眉头,不理她。 袁春芳愤愤地看向朱氏:“大嫂,你该知道是怎么回事吧?” 朱氏在袖子里攥了攥拳头,面上带着笑:“姑娘还小呢,等你出阁老太太把嫁妆单子给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说着,揶揄地撇了她一眼。 袁春芳先是一愣,随即想起了什么,便害羞起来。 袁春芳不再追根究底的问,此时珍珠上前问早饭摆在哪里。 庞老太太也是饿了,便吩咐就摆在暖阁里。 “这几日闹得我头疼,就不留你们了,芳儿留下陪我,你们去吧。” 朱氏只得点头,吩咐珍珠:“我不在这里伺候,你带着丫头们好好的伺候着老太太,我瞧着那蜜汁炖火腿很不错,服侍老太太多用一些。” 珍珠屈膝行礼:“是,太太。” 袁喜桃看了朱氏一眼,蜜汁炖火腿是老太太最喜欢的菜,就算大伯娘不说,老太太也会多吃。 如今这多吃一口,都成了大伯娘的功劳了。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敢作声。 想前段时间,为了秦家宴会的事,大伯娘就能毁了她的脸,现在她哪敢轻易得罪大房任何一个人。 总是要看机会的。 想着袁滢雪说的, “大姐夫不过是牵扯到这样一个小小的官司里,一千两银子,足以。” “就算一千两银子不行,我就不信,一万两,还打动不了蒋知县。” 慈安堂门前,袁喜桃看着大房母子四人离开,心里忍不住的在计算,一万两银子,她能买到多少的房子,多少的地,她一辈子躺着什么都不干,也花用不尽吧。 她心里似猫爪一般的难受,都是袁家的人,凭什么大房过得财大气粗,一掷千金,她们三房畏畏缩缩,她一月死死二两的月例,多要一根头钗,都要看大伯娘的脸色。 一万两银子,堆起来是不是慈安堂这座屋子这样高? 袁喜桃魂不守舍地去了清风院。 小庞氏每日的爱好,就是把她这些年积攒的私房,都看一看,算一算,这些都值多少钱,将来拿多少给儿子袁博文娶媳妇? 袁博文如今都十九岁了,要不是二叔说了,等袁博文考取了功名以后会在京城给他找一门有助力的好岳父,她早就想厚着脸皮让媒人去秦家跟秦家的姑娘们提亲了。 想着将来儿子在二叔的帮助下,必定前途无量。 老太太的今天的富贵荣华,将来的她,也一样能凭着有一个好儿子享受到,她就心里吃了蜜一样的甜。 “怎么这个样子?”看袁喜桃默不作声地回来就在屋里坐下来,看都没看她一眼,小庞氏问了一句。 袁喜桃摇摇头,没做声。 小庞氏看了一眼红袖。 红袖看了袁喜桃一眼,见她没有反应,想了想,才说:“姑娘刚才可能在慈安堂吓着了。” 小庞氏眼前一亮,慈安堂又有什么事了? 红袖便说:“刚才大太太向四姑娘求情,说大姑爷与四姑娘跟前的张妈妈的女婿杜老三根本不认识,什么房契地契的,都与姑爷不相干,叫四姑娘求向蒋知县求情,大姑奶奶情急之下给四姑娘跪下了。” “有这事?”小庞氏满心兴奋:“接下来呢?” “四姑娘不敢受这一跪,慌的起来要躲,却给椅子绊倒了,差点磕坏了头。”红袖说完,便不做声了。 “就这?”小庞氏意犹未尽。 红袖行礼:“是,太太。” 小庞氏摇摇头,看了看袁喜桃一眼:“素日还以为你胆子大的很,连亲娘都敢算计起来,四丫头不过摔了一跤,就把你吓成这样。你今日就该学我,装病不去慈安堂,大丫头那张哭丧着的脸,这些年我实在是看腻了。” 说着,向一旁帮着整理东西的陶婆子说道:“人都说四丫头是个晦气的,我觉得,那一个,才真叫是晦气,成日愁眉苦脸,动辄就哭哭啼啼,说后悔,说命苦。想当年,我作为三婶娘,我也是劝过的,那么一个男人,不过是有一张小白脸,还有什么,竟然卷着包袱跟人家私奔,啧啧。” 小庞氏长篇大论的又要说起旧事来,袁喜桃本想着自己的心事,突然听到私奔二字,顿时瞪起眼睛:“娘,你是不是不想叫我好了?” 小庞氏一愣,就怒了:“你这个死丫头,敢对你娘吆三喝四起来。” 说着,就伸手在袁喜桃胳膊上狠狠掐了一把。 袁喜桃吃痛地缩回胳膊,眼睛却还瞪着小庞氏,倔强的像个小狼崽子一样。 小庞氏越发生气,巴掌都扬了起来。 陶婆子吓得忙上去拦住:“太太快住手,自己亲生的孩子,怎舍得说打就打。” 袁喜桃看巴掌打不到自己身上了,便将一肚子没着落的憋屈和怒火发现出来:“娘总是笑话别人,你自己也不看看你自己,你有哪点比得过人家。大姐是嫁错了人,但是有大伯娘那么一个精明有钱的亲娘,将来二姐姐和三姐姐,哪一个在将来出嫁的时候,都会是十里红妆,你就叫我拎着一个包袱皮,滚去夫家算了。” 说完,哇的一声痛哭起来,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袁喜桃甚少哭,小庞氏是亲娘,她真哭假哭还分辨得出的。 小庞氏惊呆了双眼,问陶婆子:“她,她这是中邪了不成?” 陶婆子呐呐不语,她怎么知道五姑娘是为什么,她只知道这位五姑娘瞧着纯良,实际上是个心狠手黑的。 想着也是被大房的富贵给刺激了,可三太太能有什么办法。 夜深了,袁家的宅院里,有人欢喜有人哭。 袁滢雪面无表情的将何青山送来的消息,在烛火上点燃,亲眼看着它化成灰烬,接下来,就等着十一的动作了。 一切顺利的话,她就能拿到所有的证据。 泰昌县,大牢里。 李俊生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是在后半夜,好几只大耗子在墙角草丛里窜着,其中一只嗖的一下,一下子爬到他的腿上。 “啊,老鼠,老鼠。”他惊得蹦起来,顿时扯痛了被打了十大板的屁股。 “呵,还是大老爷们儿的,一只老鼠都怕了。”隔壁一个牢房里,杜老三阴阳怪气地说道。 杜老大到现在才知道,自己落到今天这种地步,都是李俊生这个背后小人在搞鬼,利用他,来算计自己岳母伺候的那个袁家的四姑娘。 第七十一章 得寸进尺 想要借自己的手,让自己虐待妻女,逼迫岳母去背叛她伺候的主子,这下好了,全都被抓到了大牢里。 杜老大恨不得现在就钻到对面的牢房里,抓着李俊生狠狠的痛打一回。 算计他也行,袁家那么大的宅院,得值多少钱?怎么也的分他一半吧,没想到他却是赔了老婆孩子还得不到一文钱。 可恶。 李俊生对杜老三的嘲讽充耳不闻,他站在原地,怔怔地在墙壁昏黄的光线里,看着潮湿凌乱的牢房,顿时觉得浑身发痒。 他一双手狼狈地在胳膊上脖子上挠起来。 “掌柜的,你醒了?”一旁突然扑过来一个人影。 吓了李俊生一跳:“谁?是谁?”他慌得靠墙躲着。 “掌柜的,我是李豆啊。”那人跟过来跪在李俊生跟前。 李俊生定睛仔细看了看,辨认了出来,提起来的心这才放下:“滚一边去,差点把小爷我吓死。” 那李豆忙“是、是”的说着,爬到一边去了,说:“掌柜的,现在这可怎么办啊,我,我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三岁的孩子,我可不能出事啊,呜呜。” 李豆哭了起来,此刻他后悔的不得了,从前道掌柜的耀武扬威,仗着袁家的势,在泰昌县也算是个人物了,今日经过此事,才发现李俊生算个什么东西,连他老丈人的面子,蒋知县都不看。 李俊生干瞪眼看着李豆,他能说,他也没有办法吗? 如今,他也只能干等着他老丈人的消息了。 他看着眼前这么肮脏破旧的大牢,一想到要在这种地方待上几年的时间,心里就不由的发了狠,要是老丈人对他不仁,可别他对他不义了。 一旁牢房里几个人影的其中一人也说了话,很是不客气地说:“是啊,李掌柜,我们大家伙都是替你办事的,劳心劳力这一个多月,说好的辛苦钱还没算给我们,现在还害的我们大家落到这步田地,李掌柜的,你可不能就这么干站着啊。” 这话,是赌坊的管事李昌复,是李豆远方的亲戚。 此人是魏家二老爷的心腹,李俊生可以不怕他,但是不能不怕黑白通吃的魏家二老爷。 李俊生一时胆怯,努力鼓起胆气说道:“各位都放心好了,我跟各位保证,顶多明天一天的时间,蒋知县就一定会把我们放了。” 那李昌复哼了一声:“最好如此。” 李豆也连连点头:“那就多谢掌柜的了,多谢掌柜的。” 李俊生没做声,他找了个墙角将凌乱的稻草略整理了一下,正准备趴下去,身边突然站着一个黑影。 李俊生吓了一跳,忙滚到一边去,高高仰起头看着来人是谁。 只见这人高壮的身板,一张黑布蒙头蒙脸,仅剩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露在外面。 “大爷饶命啊,饶命。”他惊恐地趴地上就磕起头来,生怕是袁有德买通江湖杀人取他性命的。 李俊生嚎了半天,刚才还说话的李豆和李昌复等人,却一丝声响都没有了,好像这个大牢里,就只有他一个人,还有墙角溜过去的一只老鼠。 那黑衣人上前,一巴掌就将李俊生打翻在地上。 李俊生只觉得半张脸都麻了,脑瓜子嗡嗡作响,一口血喷了出来,两颗大牙就落在血水里。 他嘴角噙着血,惊恐地魂不附体。 “把你跟着袁有德做下的恶事,全都写下来,签字画押。”那黑衣人声音冷嗖嗖的。 李俊生哆嗦着:“你,你是何人?” 黑衣人不答,对着李俊生又是一脚。 李俊生一路滚到角落,被墙壁挡住,才停了下来,他痛的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好,好汉饶命,我写,我写。”他哆嗦着,捂着作痛的肚子求饶。 “快些。”黑衣人冷声说道,从怀中将早准备好的笔墨拿了出来。 李俊生再不敢废话了,捡起黑衣人丢在脚下的纸张笔墨,自己整理了一下,就趴在地上写了起来。 自从做了袁有德女婿,有许多见不得人的私密事,都交给了他去办,当然也不是白干的,家里现在住的院子,两层五门大门的绸缎庄,都是赏他的。 朱十一手里拿着火烛,将李俊生写完的东西看完,瞥了他一眼:“你最好想清楚,还有没有遗漏,否则。” “刷——”的一声,他腰间露出一截雪亮森冷的刀光。 李俊生吓得腿一软:“容我再想想,我再想想。” 然后冥思苦想,才对天保证:“我李俊生对天发誓,真的都写完了,不敢有遗漏。” 朱十一点点头,抬手便打晕了李俊生。 他悄无声息的来,又悄无声息的走了。 次日一早,李俊生醒来的时候,李豆李昌复等人都醒了。 他眨了眨眼,想着昨晚上遇到的人是不是在做梦,脸和胸口他动一下,就痛的要命,脸一抹发现至少肿了巴掌后,一只眼都挤得剩一条缝。 李豆觑着李俊生的脸,吓得手脚不知往哪里放。 李昌复皱着眉,心想着,大约是半夜他睡着的时候被牢头拉出去又审问了? 几个人都以为会被提审,结果,开门以后迎来的是狱卒。 提了一只桶,用一把脏兮兮的木勺,从里头咣当咣当的舀出一勺水样的渣渣子,就给没个牢房门口的几只破碗里舀了半碗,随后丢来几个黑豆面馒头,就走了。 李俊生看的傻眼了,这些都怎么吃,他忍着肚子饿,想着等过一会儿放出去了再吃好的。 接下来一直到天黑,才又等来同样的晚饭。 李俊生呆呆地看着外头狗都不吃的馊水饭,看着狱卒要走了,急忙扑到栏杆上:“这位大哥,没有人来看我吗?知县老爷是怎么说的?这案子不审了?” 狱卒头也没回,一字不说地就走了。 牢里几个人互相看看,都以为过不了多久就能走,谁知道一连三天,都是如此。 李俊生吃不好睡不好,将所有值钱的东西买通了狱卒给他送消息回去。 朱氏派来的人,一天几趟的在县衙与袁家中间奔波,除了惹的袁喜苹在家啼哭不止,闹得朱氏与袁喜梅袁喜莲三人心绪不宁,其他并没什么用。 袁有德躲在外头,冥思苦想,到底还是买通了狱卒,让他给李俊生传话,要管好自己的嘴,不要胡说八道,否则,他出来了,连他也保不了他。 李俊生得了消息,脸色灰败,却不敢再做声。 他不怕老丈人袁有德,但是他怕的是京城刑部侍郎袁有仁。 朱十一夜半办完了事儿,当夜便将东西送到了翠馨苑里袁滢雪的书案上。 袁滢雪早上还未梳洗,采菱已经将东西送到她的眼前。 她一张张看了一遍,自己虽然潦草,写的事情也有些乱,她略想了想,也全都能看明白,待看到其中一处。 她想了起来,这一位,不就是前世的时候,她的那个“生母”吗? 将东西重新收拾了起来,命采菱仔细放好。 小鹊儿便进来说:“姑娘,大姑奶奶过来了。” 采菱正服侍着袁滢雪梳头发,闻言便是一愣:“这么早?过会子就要去跟老太太请安的,什么话到那里不能说的。” 说完,想起了什么,询问的目光看着袁滢雪。 袁滢雪本不想见,袁喜苹见她必定是老生常谈。 她还未说出不见的话,门外的袁喜苹已经推开了采芹走了进来,她一脸的憔悴,冲着袁滢雪就说:“四妹妹,大姐求求你,求你放过你大姐夫吧,大姐跟你保证,我保证他以为再也不敢算计你的东西了。” 这几日一直断断续续的哭,嗓子早就哑了。 袁滢雪转头看着袁喜苹,眸光淡淡地:“大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袁喜苹却不懂得袁滢雪什么意思,她茫然地看着她。 袁滢雪叹一口气,袁喜苹这算什么品行? 说她恶,她也没对她做过什么,说她善良,她听了朱氏等人说她太晦气的话,任凭钱嬷嬷将她给她儿子宝儿缝制的虎头帽扔到院子里去,叫她任人耻笑。 袁喜苹这辈子,过的糊里糊涂。 前世,袁喜苹是自尽的,李俊生找了相好的,要纳妾,袁喜苹不同意,李俊生便打她,她回来求袁有德和朱氏做主,下定决心要和离,袁有德与朱氏却劝她忍耐。 朱氏根本不知道袁喜苹在李家过的什么日子,吃不饱穿不暖,粗使婆子都不如。 曾婆子一个好脸儿都不给,张嘴就骂,抬手就打,连她儿子宝儿,也抱着那小妾喊,要你是我娘就好了。 袁喜苹半夜三更的时候,就在李家的门梁上吊死了。 据袁喜莲那边丫头传出来的话,袁喜苹瘦的皮包骨一般,身上旧伤没好就添新伤。 至于袁喜苹什么选择在那一夜死了,听说是因为李俊生和小妾作乐,要她去灶上烧热水洗澡。 “四妹妹,我求求你。”袁喜苹看袁滢雪看着她,没有做声,以为她不愿意,便跪了下来。 一旁采菱忙眼疾手快地扶起来:“大姑奶奶您这是做什么?昨天您一跪,把我们姑娘吓得摔了一跤,头磕在地上,回来歇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今天能怎么又来这一出。” 袁喜苹瘦弱,腿又不使力气,呜呜咽咽地哭着非要跪:“四妹妹,求你。” 袁滢雪看着袁喜苹,才道:“大姐姐,你好好的坐下,我才能好好跟你说话。” 在袁滢雪沉静的目光注视下,袁喜苹不由得有些害怕。 采菱见机,忙与采芹一起将袁喜苹架到一旁的雕花圆凳上坐下,才算舒了一口气。 袁滢雪便向袁喜苹说:“大姐姐,你刚才说大姐夫再也不敢算计我的东西了,我觉得,这话我听的不太明白。大姐夫他在他们家,我在咱们家,我的东西,大姐夫是如何算计的?我与他无冤无仇,大姐要是没有嫁给他的话,我甚至都不知道他是谁,那么,大姐觉得,谁在算计我的东西?” 袁喜苹愣愣的,没做声。 采菱和采芹两个都看着袁喜苹,等她反应过来,但是袁喜苹好半天,才说:“那就是我爹跟我娘?” 采菱和采芹两个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可奈何的意思,大姑娘也太迟钝了。 “不会的,不会的,我爹娘对你像对待自己亲生的孩子一样,怎么会算计你的东西?”袁喜苹急的摆手,跟袁滢雪辩解。 袁滢雪也是无语了:“亲生的?大姐记性是不是不太好?好吧,或许是吧。” 知道与袁喜苹说再多也没用,便说:“大姐,本朝律法有和离这一条,我觉得你可以好好的想一想,李俊生此人,不是大姐能够托付终身的人。” “和离?”袁喜苹突然一声尖叫,她瞪大眼睛,看着袁滢雪似乎像是在看怪物一样,李俊生并非托付终身的良人这些话,她好像根本没有听到耳朵里,她满脑子都只有和离。 她瞪大眼睛气愤地看着袁滢雪:“我知道,我就该听三妹妹的话,不该来求你。你根本就不想着我们大房好,三妹妹说了,上回去秦家的宴会上,不过一两句口角,你就打了她一巴掌,我还不信,现在才知道,原来四妹妹你就是要看我们大房的笑话,我要是和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袁滢雪刚刚对袁喜苹升起的恻隐之心,犹如一团火苗被泼了一盆冷水。 “送客。”她与袁喜苹无话可说。 一个糊涂人,一个不识好歹的糊涂人。 她甚至能想到,袁喜苹要是真听了她的话和离了,将来和离以后她但凡遇到一点的不如意,都要讲她怪一边,怪她当初劝她和离。 “四妹妹,你真是太过分了,你眼里没有亲情,肚子里没有良心。”袁喜苹被采菱拉着往外走,还一边挣扎地怒瞪着她:“你将来不会有好下场的!” 袁喜苹嚷嚷地出了门,被袁喜莲那边赶来的丫头急忙往回拽,她还在哭着尖叫:“你会遭报应的,狼心狗肺,我等着看你不得好死!” 她吵得整个翠馨苑里的人都出来看热闹。 袁滢雪如今的性子,可不是前世那样一个泥捏的,她站出门来:“大姐真是好大的气性,家里人都道大姐是一个软弱的人,所以在未出阁的时候就被李俊生给哄骗娶了回去,李家当年一穷二白,有了今天靠的是谁?靠的是大伯,大伯当年不过是种地,两层五门大开的绸缎庄,连房屋到售卖的货物,少说要两万两银子,大伯哪里来的钱?大姐你好好的想想。” 袁喜苹浑身哆嗦地看着袁滢雪目光如电地看着她。 袁喜莲在一旁不服气的反驳:“谁说我爹是穷种地的,我爹可是这泰昌县里最会做生意的人,我爹一年做生意的钱,赚的多了去了,别说买一件铺子,一百间都够。” 第七十二章 撕破脸了 袁滢雪便笑了:“那请问大伯是怎么做的生意呢,本钱从何而来?大伯如今经营的那些铺子房契地契上落的是谁的名字?远的也不说了,就是现在袁家人住的张家这座宅子,房契与地契上到底落的是谁的名字?寄人篱下的人,倒是好一张猖狂的嘴脸!” 石破惊天,连一旁偷偷看热闹的袁喜桃都惊呆了,转过头看着高高站在正房门口台阶上的袁滢雪。 一旁少说尽二十来个的婆子奴婢们,全都呆住了,齐齐望着四姑娘。 人都道袁滢雪是个傻姑娘,根本不知道袁家的产业都是从绝户的张家得来的。 今天才知道,人家自己心里知道,只是从来没说过。 如今看来,别说外头那些田产铺面,家里这宅院,还真有可能仍旧是张家的。 “你,你,你说谎!”袁喜莲不敢置信地看着袁滢雪,看她的样子,她要是撒谎,怎么能这么的理直气壮,斩钉截铁,无所畏惧! 虽然她不知道张韬是谁,但是袁滢雪这样说出来的,又是姓张,自然就该是,她外祖家的什么,或许,就是她的外祖父。 “是与不是,你回去问你爹娘就是。”袁滢雪说完,转身回了屋子。 她回身坐在书房里,命采菱:“去慈安堂跟老太太告罪,说我今日早起身体不适,不能跟她请安了,请老太太赎罪。” “是,姑娘。”采菱声调不稳的应了一声,便出了门。 一路路过翠馨苑里目光各异的人,面不改色地出了门。 采菱心里真的很生气,真是没有见过像大姑娘那样的人。 刚才姑娘好心好意替大姑娘说话,大姑娘不光不领情,还以为自家姑娘还是当初那个谁都能欺辱的可怜虫。 大姑娘明摆着是欺软怕硬,她从来不敢人前高声说话,面对婆家和小姑子的磋磨也虐待,三天两头的回袁家来哭,受尽折磨,也敢说婆家一句不是。 但今天咒骂起自己姑娘来,却似是有着无穷无尽的战斗力,真是可笑,简直是糊涂透顶。 慈安堂里,采菱低头回了袁滢雪的话。 不出所料的,便是庞老太太的冷眼:“一大早就来寻我的晦气,今日不来,以后日日都别来了。” 采菱不敢说话,看庞老太太不搭理她。 目光便向赵妈妈看去,换来赵妈妈冷嗖嗖讥讽的眼神。 采菱在原地干站着,想了想,一狠心转身走了。 刚走,就听背后的庞老太太跟赵妈妈说话:“看看,看看,真是什么样的主子跟前养什么的奴才,一个几两银子买的丫头,也敢这样。” 采菱脚步不停,急匆匆的走了。 听这些话,有什么意思,耳朵都出茧子了。 庞老太太将袁滢雪不放心上,才气愤过,就听到珍珠与她说的,家里上下人等都在议论着,家里的产业,根本都不是袁家的,就是家里住的这个宅子都写的是四姑娘的名字。 现在四姑娘生气了,当着那么多下人的面,说大老爷他们寄人篱下,还虐待起真正的主家来,实在是太猖狂了等等的话。 其他下人自己的联想,猜测等话,就不一一详述。 总而言之,真正当家作主的人,是袁滢雪。 庞老太太手抖了一下,拿着的一只玉镯子,啪的一下就掉在地上,摔成几段。 她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珍珠:“她,她真的,这么说的?” 袁滢雪她是怎么知道的?这么些以来,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张家的产业他们并没有真正拿到自己手里过。 一旁赵妈妈目光闪了一闪,转了转眼珠子,也闪过一丝困惑。 珍珠恭恭敬敬地低着头:“回老太太,四姑娘是这么说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那死丫头好好的怎么嚷嚷出这些话来!”庞老太太狠狠地将手拍在妆台上,气的浑身发抖。 她现在恨不得割了她的舌头,看袁滢雪还敢不敢乱说话,简直丢死人了。 珍珠一心伺候老太太,便将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 庞老太太气的瞪起眼睛来,向赵妈妈道:“看看,看看,他们都是嫌弃我活的命太长,一次次的气我,是巴不得要气死我。” 赵妈妈低头:“老太太消消气,您身子骨要紧。” 消消气,如何能消气,她看向珍珠:“去,传我的话,把大丫头送回李家去,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哪一家的嫁出去的女儿能像她一样每次回来都把娘家闹得阖家不宁,叫她滚。” 珍珠应了是,起身去传老太太的话。 只是出了门,却是对门边一个小丫头招了招手,说了一句话。 不多时,没听到袁喜苹被送走的消息,却是来了朱氏。 朱氏不敢提袁喜苹的事,看着老太太冷冷瞥了她一眼,便知道是因为大女儿的事对她迁怒了。 她只得笑着命身后的桂香将手上的绸缎给老太太看:“眼瞅着八月到了,昨日收拾库房的时候,瞧着这样一匹富贵花图纹的贡缎,我瞧着,这样的精贵的东西,才配得上老太太的身份,便将它送了来?” 说着,亲手将绸缎展开了给老太太看。 庞老太太眼睛不由自主地,便落到这批贡缎上,正应着日光闪着光滑的色泽,这样精细的东西,即便她做了十来年的老祖宗,也是少见。 “还不错,只是颜色略花哨了些。”言不由衷地说了一句,便命珍珠:“收起来吧。” 珍珠上前收了,亲自往小库房送去。 庞老太太将慈安堂她睡房的隔壁做了自己的小库房,里边都是自己看重的舍不得值钱的东西。 得了朱氏的好处,老太太知道朱氏必定是有所求,那边是袁喜苹了,除了这个丫头,还能有谁? 老太太脸色不虞,朱氏察言观色,知道已经松动了不少,便使眼色给赵妈妈与珍珠,二人便带着屋里其他奴婢退下了。 屋里便只剩下了婆媳两个。 不等朱氏开口,庞老太太便急忙问她:“这么多年了,我从来没有问过老大,我以为东西早就已经到手了,难道不是?” 朱氏一愣,知道老太太说的是刚才袁滢雪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的话,心里也是不高兴,便说:“的确如此,不过老爷也是没办法,张家的那些掌柜的,知道咱们接受张家的生意,来路不正,心里便始终不服咱们家,但是看着二叔说话,那些胆子小的,便听了二叔的调遣,胆子大的,锦衣坊的俞掌柜,十里香酒楼的老章头这些人,手里握着秘方,咱们为了挣钱,也不敢把人逼迫太狠,谁知道,一年过一年,竟还是油盐不进。” 老太太皱起眉头。 她知道俞掌柜老章头,这都是刺头,俞掌柜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眼光独到,什么东西到她的手里,即便是压在库房两三年的一文不值的破烂货,比如去年那一批发霉生了斑点的绸缎,都要扔了的,俞掌柜却是别出心裁。 她将那些次品货处理了以后,竟然变成了别不一般的新鲜图样,还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做晕花缎。 那晕花缎她也亲眼的看了,瞧起来果然新颖别致,那些红红绿绿的斑点,变成了独特的花纹。 本来要赔五千两,到俞掌柜这里反而赚了五万两不止。 大烨国的人好酒,老章头有一手天造地设的酿酒技术,也不知道当年张家的人从哪里找来的好手,为人混不吝,软硬不吃,当年老大让老章头交出手里的秘方,没想到老章头答应的好好的,回去就把酒铺里的酒全砸了,手里还点着火把,竟是要和酒坊一起同归于尽。 老大整的个灰头土脸,还是老二亲自去了一回,这老章头才安分了这些年。 想起这些,老太太就觉得心口发闷,都是奴才,反倒是像她的主子似的,反过来她还要顾忌着,客气着。 老太太想着这些乌七八糟的事,烦闷地说道:“老二也是的,这些年,他也不操着点心。” 在老太太眼里,老大做不到的事,那是正常的,本来就没用,所以才说出老二袁有仁该操心这个事,她要是操心这个事,早就办妥了的。 朱氏面色沉静,目光静静的盯着地面,没有说话。 许久,老太太也没办法,说:“快些给老二送信,叫他想办法。” “是,老太太。”朱氏应了一声,人却不走。 看老太太皱了眉,朱氏才缓缓说道:“老太太,其实这事已经十年了,也不差这一两天,如今要紧的,是大姑爷李俊生的事。” 老太太皱着眉,将脸转到一边,摆明了不想听。 朱氏看了她一眼,还是开了口:“这些年,俊生跟着老爷做了不少事,按说,他是我们袁家的女婿,该跟着我们一条心才是,只不过,县衙大狱里,各种酷刑,烧的火红的烙铁往人身上一按,那块肉就熟了,缠着铁蒺藜鞭子,一鞭子就将人抽下一片肉渣子来,我怕女婿受不住,糊里糊涂地说出点什么,对老爷不好,也,害了二叔。” 庞老太太一怔,想起那场面,她就觉得头皮发麻,又想着朱氏说的,万一李俊生受不住,说出点什么来。 “那该怎么办”意料之中,朱氏听到老太太这样急切的问她。 朱氏便笑了,向老太太小声说道:“老太太,俗话说的好,有钱能使鬼推磨。” “那得要多少。”看大媳妇这样郑重,庞老太太心里也是没底了。 没多久,朱氏离了慈安堂,便要回吉祥院去,走了两步。 想起今日一大早,两个女儿哭哭啼啼的来找他,说袁滢雪欺人太甚。 刚才为了不教苹儿被老太太赶回李家去,她才先一步来了老太太这里,现在,也该去会一会她这个狂的不知道姓什么的侄女儿了。 翠馨苑里,袁滢雪正在练字,经过采菱通报,她也没有第一时间放下手里的笔去迎接朱氏。 本就来者不善。 如今袁家这样的家庭里,什么礼仪,什么孝道,摆出来都给谁看呢。 面对一个个花着张家的钱,住着张家的宅子,虐待死了张家女儿,接着还要对张家唯一血脉的自己赶尽杀绝的袁家人,前世她受到的所有磨难此刻就开始痛在心底。 “四丫头这字写得真好看。”朱氏不大识字,但是看到袁滢雪写好的纸业上,工整简洁,每一个字都像花儿一样的漂亮,那么夸就对了,就算不识字,也错不了。 袁滢雪早已将躁动的心沉静下来,她搁下笔来,转过头像朱氏一笑:“大伯娘来了?快坐。” 朱氏目光闪了闪,明明就是故意不去门口迎接她,装的却向自己不请自入。 四丫头如今也有心计了,挽起这种绵里藏针的把戏来。 采菱上了茶来,朱氏闲话两句,问给的两个小丫头服侍的可尽心,住在这里还缺了什么不曾。 你自小没有亲娘,是大伯娘照顾你长大的,要把大伯娘当做自己的亲娘一般。 如此这般温柔体贴,好半天,才把话题扯到早上是纷争上。 还是装糊涂:“今早上,我恍惚听见家里的下人说什么,家里如今经营的铺子,还有田产什么,写的是谁的名字?有这事?” 袁滢雪低头看着杯子里的茶叶,飘在鼻尖有一股子苦涩,是在素心园里喝的旧茶叶梗子,想来采菱就没想着给朱氏一口好茶。 她搁下茶杯,才认真看向朱氏:“难道大伯娘不知道?我一直以为大伯娘知道呢。” 朱氏心头一跳:“雪儿何出此言?” 袁滢雪便看了一眼采菱:“东西拿来,给大伯娘看一眼。” 采菱应声,将袁滢雪让准备好的东西送了上来。 朱氏看到了几张纸,她不识字,但是她认识这些契约上简单的东西,她忙接在手里,仔细看了好几遍:“这是?” 她手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袁滢雪从她手里拿走,给朱氏一一指点:“这是西山六百亩山坡上的果园,葛家庄三百亩地茶庄,这是河西村八百亩地的水田,其他的,就太多了,我就不叫大伯娘一一查看了。” 话说完,她看到朱氏震惊到失语的样子,怔怔地看着她:“你,你怎么,会有这些?谁给你的?” “怎么能是谁给我的,这本来就是我的,在我的手里,这不是很正常?”袁滢雪表示疑惑。 朱氏勉强撑起笑脸:“这样啊,一直没听你提起过,这些,我怎么记得你父亲收着呢。” 她是做梦都没有想到,明明柳莺说过了,袁滢雪手里只有这座宅子的房契和地契,为什么这些东西,全都在她的手里? 朱氏恍恍惚惚走了,知道回了吉祥院,面对两个女儿殷切的视线,她也没有回过神来。 “钱嬷嬷,赶快派个人把老爷叫回来,快去!”朱氏冲着钱嬷嬷急切地嚷嚷起来,头一次失态了。 钱嬷嬷连声答应着,急忙去了。 袁喜莲不知所以,只追问着:“娘,你有没有帮我们教训教训那个四丫头啊,她这段时间实在是太猖狂了,娘?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朱氏只管发楞。 袁喜莲急躁地跟朱氏尖叫起来。 “好了,娘在想心事,我们还是出去吧。”袁喜梅看到朱氏面色灰败的样子,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我不走,娘这个样子,一定是袁滢雪那个贱人做了什么。”袁喜莲看着朱氏,愤怒地说:“我去找她算账去。” 她豁出去了,这次一定要打烂袁滢雪的脸。 袁喜莲推开袁喜梅向门外冲了过去,朱氏蓦然回过神来:“来人,把她给我拦住。” 桂香几个忙上去将袁喜莲拉住,袁喜莲只挣扎着要去找袁滢雪。 朱氏怒道:“一天到晚的就知道给我找事,还不把她给我关到房里去。莲儿,我告诉你,我要是管不了你,就叫你爹来。” 提及袁有德,袁喜莲立刻就像是遇到天敌的鹌鹑,一下子委顿了,慌张的神色看着就叫朱氏心疼。 可是想到袁滢雪如今说不得的情况,女儿还是不要再跟袁滢雪对上了,这几次,哪一次不是女儿自己在吃亏? 大房已经变了天,三房小庞氏每日只管听大房的笑话,一大早的听到袁滢雪说袁有德如今管的产业,还没有挂到他自己和二叔的名下,说是张韬? “娘,张韬是谁?”是袁喜桃将今日早上袁喜苹那场闹来告诉小庞氏的,为的就是这个。 小庞氏哼了一声,不以为意的道:“张韬啊,四丫头的外祖父就叫张韬,不过都死了十多年了。一个死人罢了。” 袁滢雪今早上虽然喊得大声,又有什么用,人早都死了,如今这个家还不是老太太说的算。 张家的产业如今是袁家,也不是一两天,谁站出来替张家那些死鬼说过一两句公道话了? 袁滢雪她姓袁,老太太替她保管,天经地义。 小庞氏想得简单,老太太的,那就是袁家子孙的。 张家的产业,袁有仁系数交给了袁有德在管,所以小庞氏根本就接触不到其中的机密,出身村庄,自小没见过世面,同样大字不识一个,她只知道在村子里人情大于律法,一个孝字摆出来,谁都不能说一个不自。 却不知道出了村子,大烨国讲的是国法家规。 国法,凌驾于家规至上,这产业写的是谁的名字,那就是属于谁的,别说是嫡亲的祖母,就算嫡亲的父母,也不能够随意处置。 袁喜桃心里百转千回,又是妒忌又是酸苦。 就听到小庞氏把心里的话冷笑着说了出来:“其实,别说写在张韬的名下,一个死人,就算写到袁滢雪的名下,老太太要替她保管,那也是天经地义,天皇老子说话也不管用的。好不好的,将来一副嫁妆嫁出去,就完了,哪个女孩儿还能将全家子钱都陪送到夫家去的?真是可笑。” 袁喜桃默默地将母亲看了一眼,觉得事情根本没有她想得这样简单,现在,且静观其变吧。 第七十三章 一波未平 不管大房三房的人为着李俊生的事如何各怀鬼胎,袁滢雪气定神闲,自己的计划一步不差的进行着。 她如今有了朱九和朱十一两个,对付薛蓉肯定还不够看,但是对付泰昌县的袁有德和朱氏,足以自保,且还绰绰有余。 所以,她不怕得罪恨了袁有德和朱氏,就算的前世那样的一碗毒药再来一次,她也不惧。 消息源源不断的进来,袁滢雪有条不紊的再继续安排下去。 这些年张家的铺子,哪一样有进益,哪一样在赔钱,袁有仁每年支取多少银子,袁有德每一年私底下偷偷藏了多少,那些账目,一一都让她看在了眼里。 在袁滢雪将这些东西全都梳理一遍的时候,朱九已经回来了。 “汤典史果然与石同知私底下有联络。”袁滢雪笑了一笑。 想着何青山送来的有关蒋怀的消息,朱十一已经顺过去拿到了那封信,便说:“果然是种什么树结什么果,野草到了牡丹园,还只能是野草。” 却说袁有德为着李俊生被关到大牢里,生怕他一时嘴上不牢靠,把他牵连出来,给他惹祸,继而被有心之人牵扯到袁有仁身上,不过是为了家里这座房子的房契与地契,比起老二的官位来说,就太得不偿失。 于是,即便不为李俊生,为着他自己和老二,袁有德也是尽心尽力的在泰昌县里找关系。 这会子他便是在魏家。 他本想着牵连到的赌坊管事,是魏家二老爷的心腹,魏家二老爷也该是与他一条心才是,没想到,魏家二老爷笑眯眯的,说出的话却极为刺耳:“大老爷找我去向蒋知县求情?那可真是天大的笑话了,袁大老爷好本事,私底下背着我,连我的人也利用起来了,你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如今沾了这身腥,大老爷是觉得我好骗不成,竟然叫我去给你求情?我不找你要人就不错了。” 其实借这个事,讹他一笔银子也好,只可惜,也是怕惹了袁有仁。 袁有德自魏家无功而返,出门的时候,还与归家的魏家九公子魏九郎碰见了。 那位被人称做君子如玉的魏九郎若有所思地瞅了他一眼,吓得他差点露出马脚来。 袁有德沉着脸还没有进门,就与匆匆要去找他的小厮碰着了。 小厮急忙说:“老爷,太太有急事命小的出去找老爷呢。” 袁有德心烦了一天,压着火气去寻了朱氏。 朱氏此时有些六神无主,等袁有德坐了下来,便吩咐钱妈妈:“我与老爷有话要说,你们都出去吧。” 钱嬷嬷便领着奴婢们出去。 袁有德茶也不喝,气恼地瞪着朱氏:“我想着忙的脚打后脑勺,你还来给我添乱。” 一句话,怼的朱氏直觉得心口闷痛,她脸色也是不好看了:“我哪有什么事给你添过乱,今日急着找你,为的还是四丫头的事。” 袁有德脸一沉:“她又怎么了?” 朱氏便说:“不知道受了哪里的挑唆,今日一大早在翠馨苑里说,说张家的产业,写的都是张家的名字,我们袁家把持着张家的产业名不正言不顺。” “什么?”袁有德震惊地瞪大眼睛:“她是怎么知道?谁告诉她的?” 朱氏也是一肚子闷气:“这丫头从小在我眼皮子底下长大,除了那张妈妈,我实在想不出她从哪里知道的?” 说着,她脸色显露出害怕来,有些惶恐:“还有,老爷,那丫头刚才将咱们住的这间宅子的房契还有地契给我看了,老爷,那契约,都是真的。” 袁有德瞪大了眼睛,半天回不过神来:“怎么,怎么可能。” “老爷,这可怎么办?”朱氏攥着拳头:“这丫头一天比一天的精怪,前些日子秦家的宴会上,我还觉得她只不过长大了些,有一点小聪明,还算好拿捏。可现在,这变化也太大了,我们该怎么办?” 一想到享受了十多年的富贵荣华,还有给他带来荣耀与身份的张家财富,要从他手里头溜走,袁有德心里陡然升起一股阴狠来:“这个丫头!” 其实早就该送这个丫头,跟她死了的娘一起到地府里团聚去。 “先静观其变。”袁有德想起牢里头的李俊生,闹心的很:“我们得先把李俊生捞出来,不然,他嘴里要是说出点什么,我们身上的污点就怎么都洗不掉了。” 这点朱氏赞同:“如今紧要的就是女婿的事,可是老爷,蒋知县虽然只是一个知县,却也是一方的父母官,老二远在京城,鞭长莫及,我们还能找谁来帮我们?” 袁有德心里早就出现了一个人,这几日他好几次都忍不住要去,还是忍住了。 可现在,事情紧急,单靠他自己到处求人,根本捞不出李俊生来,现在,他也是没办法了。 想了又想,他下定了决心:“也不是没有人。” “是谁?”朱氏忙问。 袁有德起了身:“这你就别管了,保管能放他回来就是。” 夫妻几十年,袁有德一点心思,朱氏还是猜得出的,既然袁有德说保管能,那就能了。 朱氏呼出一口气,这段时间连反吵闹,她也是心力憔悴。 她想起小跨院里仍是以泪洗面的大女儿袁喜苹,就迫不及待地将她父亲说准了会把她夫婿李俊生捞出来的好消息,告诉了她。 袁喜苹的心情犹如数日的阴云暴雨,见到了久违的太阳,顿时云消雨散。 一张失去水分干枯如昨日黄花的面容,顿时露出笑来。 朱氏叫她别闷在屋里了,去后园子里坐坐,赏赏景。 袁喜梅数日应付大姐不要钱的眼泪,心里有些厌烦,便推脱昨晚没睡好。 袁喜莲便陪着袁喜苹去了。 一路上,袁喜莲恨铁不成钢地对袁喜苹说:“大姐,这次大姐夫可是欠了我们家这么大的人情,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再欺负你。” 袁喜苹忙说:“你大姐夫没有欺负我,以前也都是我那婆婆从中挑拨的。” 听得袁喜苹在替李俊生说话,袁喜莲想一想李俊生的脸,便脸上不好看:“大姐,真不知道你看上了大姐夫哪一点,李家真是要钱没钱,要权没权,还有一个恶毒的老妈子,一个丢脸的大胖姑子,哼。”、 袁喜苹低下头来。 走了好一会儿,她偷偷看着三妹妹袁喜莲白皙艳丽的面容,想着三妹妹将来是要嫁给蒋知县的儿子的,虽然这事因为她相公的事,很可能已经不成了,但是,心里还是妒忌的。 要是她长的像三妹妹这样漂亮,俊生怎么可能还会去外面找女人。 袁喜苹便说:“三妹妹,你看大姐这样,将来你找婆家,可千万要让娘将对方的家事打听清楚了,可千万不能有一个两面三刀的恶婆婆。” 袁喜莲哼了一声:“大姐,其实不是我说你,我将来的夫婿要是李俊生家里这样的,我早就跟他闹开了,一天都不会跟他过。” 袁喜莲是个心里想什么,脸上就露什么的人,袁喜苹清楚的看到袁喜莲脸上的嫌弃,心里顿时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才抬起来的头,又情不自禁地低了下去。 袁喜莲丝毫没有顾忌袁喜苹的意思,还在说着:“我听钱嬷嬷说的,这次家里为了大姐夫的事,又不知道搭进去多少的银子,大姐,你以后可长点心吧,咱们家给他们李家简直是送人送嫁妆又送钱送人情,废了多大的气力,爹这次已经很生气了,这事情要是有下次,我真不知道爹会气成什么样。” 袁喜苹忙说:“不会了,不会了,你大姐夫再也不敢了。” 袁喜莲又哼了一声:“就怕他狗改不了吃屎。” 如此粗鄙的言语,是袁喜莲听着后园几个婆子吵架听来的,此时用在李俊生的身上,她丝毫没有觉得不妥当,甚至觉得真是贴切极了。 袁喜苹脸色煞白,张了张嘴,到底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两姐妹在后院子里喂鱼赏花。 一个小丫头的人影溜进了翠馨苑去。 袁喜桃这几日一直想知道家里为了李俊生到底花了多少钱,有了具体的数目,她才好说给母亲听,叫母亲跟父亲闹起来,找老太太要给说法,眼看着她两个哥哥,还有她,都大了,做什么不要钱呢。 可是大伯娘一手把持着家里里里外外的事情,小庞氏根本插不上手,三房但凡要点什么东西,去跟大伯娘要,大伯娘还要用家里艰难,要俭省这样的话,话里话外的说他们三房就是白吃饭的,而大伯娘自己对这个家有多么的劳苦功高,三房一定要对她感恩戴德似的。 呵,这都是什么话。 俭省?她可丝毫在二姐姐和三姐姐穿戴上看不出来有什么俭省过? 小姑姑不必说了,哪样不是真金白银的好东西,袁滢雪本来就不受待见就不说了。 算来算去,不就是在她一个人身上俭省,在三房的身上俭省。 听了小丫头的话,袁喜桃心里郁愤,便闷闷的去了清风院。 小庞氏正在吃庄子上送来的果子,见了她,只看了一眼,便继续吃自己的。 袁喜桃到底年纪还小,忍不住了:“娘,你知不知道大伯和大伯娘他们为了大姐夫的事,到底花了多少银子去打点?” 小庞氏吐了葡萄籽出来:“这事我哪里知道。” 一旁陶婆子也说:“是啊姑娘,大房那边把我们三房的人,都防贼的一样,老婆子我就是见到了钱嬷嬷在跟别人说话,我就那么在旁边略站一站,钱嬷嬷那一双眼睛都跟灯笼似的,瞪的溜圆,好像我偷过她家一根针一个线头一样,我呸。” 小庞氏重用的人,必是附和她脾性的,比如这陶婆子,主仆两个每日闲着,就是说东家道西家的,每每都是闲话,日子过的太消停。 袁喜桃脸上神色不好看。 陶婆子察言观色,忙问:“姑娘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姑娘知道大房花了多少钱?” 小庞氏一撇嘴:“就是知道了又怎么样,不管是一百两,还是二百两,我还能去拦着不成,瞧瞧李家那个绸缎庄,那得值多少钱啊,不也是给了。” 听着小庞氏浑不在意的样子,袁喜桃终于是急了:“娘,李俊生那个绸缎庄,大伯对老太太说的是,虽然是李家的绸缎庄,挂着李俊生的名字,但是货物买卖赚的钱,都是归咱们家里的,所以娘你每次跟老太太说起这个事,老太太才不搭理你。这次的事情可不一样,这次是李俊生自己犯了事,大伯是要拿钱捞他出来的,你看看,这都几天了,大姐日日以泪洗面,今天你猜怎么着?” 小庞氏最是喜欢听故事:“你大姐怎么了?” 袁喜桃笑了一笑,满是嘲讽的样子:“我一直都叫丫头盯着呢,丫头回来告诉我,大姐今日都不哭了,还笑了呢,不光笑了,还有心情跟三姐姐一起逛园子赏花喂鱼呢。” 小庞氏一愣:“李俊生这是要放出来了?” 袁喜桃冷笑:“给的银子足够多了,自然就放出来了?” “你什么意思?”小庞氏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袁喜桃就把袁滢雪说过的,一整晚都在她脑子里翻来覆去魔音灌耳的话说了出来:“这有钱能使鬼推磨,世人就没有不爱钱的。一百两不够,就一千两,一千两不够,那就一万两。娘,一万两要是还不够呢?家里的钱,可都是大伯他们说的算。” “啪——”的一声,一旁要给小庞氏端茶的陶婆子震惊的打翻了手里的茶盏:“我的老天爷啊,一万两!” 庞氏呆住了,她手里还捏着一颗葡萄,脑子里已经飞快的算了起来,这一万两到底是多少钱。 袁喜桃如何不知道她母亲想什么,便没好气地说:“娘,您一个月的月例是十两,一年十二个月,是一百二十两银子,这一万两银子,便是八十四年的月例。娘您今年多大年龄?女儿没记错的话,您今年三十五岁,三十五岁再加上八十四年,您得活到一百一十九岁的时候,才能见到这一万两的银子。现在,这才不过几天,就全都要白白的为了李俊生给扔到水里头去了。娘,这么多的钱,娘?娘你干什么?” 第七十四章 闹分家 袁喜桃兀自喋喋不休,气恼地说个不停。 突然就看到一直在发呆的小庞氏,刷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向门口冲了过去。 “太太?太太?”陶婆子刚才也是听愣了,看到小庞氏跑出去,也是急了,忙跟了上去。 袁喜桃也急了:“娘,你干什么去,娘?” 看小庞氏一副被打击的有些神志不清的样子,她忽然有些后悔,但是后悔只是一瞬,想起母亲豁出去的做派,袁喜桃心里有些期待起来。 一万两,就是她一开始听说的时候,都已经惊呆了,何况是母亲这样心思浅显的人。 小庞氏长得胖,但是灵活的很,跑的飞快。 把陶婆子与袁喜桃远远的甩到身后去了。 很快,小庞氏在吉祥院里的一场大闹,不光惊动了全家上下,就是街坊四邻也都知道了。 袁滢雪也很惊讶,她一直以为三婶小庞氏是一个假把式,毕竟长年累月的跟朱氏不对付,可告了无数次状,使了多少小心机,也没有占到一丁点儿的便宜,没想到豁出脸面以后,便是对朱氏重重的一击。 听说小庞氏,她似是疯了一样,煞神一般,冲进了吉祥院里去,袁大老爷不在,朱氏又在袁老太太那里。 袁喜苹也是活该倒霉,本来是逛园子的,可是听到李俊生会被放出来的好消息以后,她又开始担心李俊生这几日在牢里吃不好穿不好,又挨了板子,吃了这么多的苦。 她愁眉苦脸的一直对袁喜莲喋喋不休。 袁喜莲一心替她着想,陪她散心,却是又被倒苦水,顿时被扫了兴。 两姐妹就这样回来了。 朱氏不在,袁喜苹、袁喜梅和袁喜莲三姐妹,就如同几只小动物遇到了凶悍的鬣狗。 小庞氏扑上去抓着袁喜苹就破口大骂起来,骂袁喜苹她瞎了眼,骂她嫁了人还带累了娘家人,骂她丢人现眼,骂她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还跑回来算计娘家的银子。 还动起手来,别人家的孩子,她打不得,但是推两把还是有的。 等朱氏得了消息赶回去的时候,袁喜苹已经哭的瘫在地上,软绵绵的靠在墙角,袁喜梅和袁喜莲两个也一身狼狈的被丫头护着。 朱氏看着眼前的一切,目眦尽裂的像要吃人一样,对着小庞氏就甩了她狠狠的一耳光:“我不准你欺负我的女儿!” 小庞氏却是真的疯了似的,挨巴掌那一下是呆住了,等反应过来,她就扑了上去,要还手。 钱妈妈桂香等人可是朱氏的心腹,自然挡住了,可是挡住了小庞氏的人,却没堵着她的嘴。 小庞氏骂着:“姓朱的,你这个狼心狗肺的贱人,你这个贱人又生下的贱种,自己没出息嫁错了人,带累娘家,带累你一个就够了,凭什么要带累了我们全家?这些年我们三房低声下气的过日子,我们给你几分脸面,你却蹬鼻子上脸了,他李俊生算个什么东西,要我们全家子花钱去捞他?他们李家的人难不成都死绝了,要你这个丈母娘急的火上房了?啊?今天我就告诉你!袁家的钱,都是我们大家伙的钱,凭什么为了你这个下贱倒贴的女儿,老鼠搬家似的,一点一点的全搭到她婆家去。我不同意,老三也不同意!我还告诉你,今日家里要是敢为了李俊生出一文钱,我就要分家,分家!” 小庞氏喊的歇斯底里。 朱氏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盯着小庞氏:“你,你这是疯了,你疯了!” 她护着大女儿袁喜苹,气的浑身发抖。 小庞氏闹着要分家。 大烨国,素来都有着父母在不分家的传统,分家,那就是兄弟不睦,家宅不宁的表现。 就是大户人家不得不分,也不过是分的房头,各家管各家的事,心照不宣就是了。 但是像小庞氏这样喊着分钱分家的,就是丢人。 庞老太太被惊动了,气的脸色煞白,就倒在了炕上:“把老三给我叫回来,自家的婆娘还管不管了,老子娘还没死呢,他媳妇就要闹分家,叫他给我滚回来。” 袁有义当时整跟一群狐朋狗友在酒楼里喝酒吹牛皮,就被家中小厮慌慌张张的叫了回来。 袁有义回来的时候,袁有德已经等着呢,狠狠的将袁有义瞪了一眼。 小庞氏满脸不服气的跪在慈安堂正中央。 朱氏坐在庞老太太附近抹着眼泪,眼睛红肿,朱氏少有这样脆弱的时候。 看着大哥大嫂的情形,袁有义心里没底了,支吾着:“不知老太太叫了儿子回来,是有什么事?” “有什么事?你问她!”庞老太太气呼呼地指着小庞氏。 袁有义看向小庞氏。 此时的小庞氏虽然没哭,却是一脸木然的样子,这也是少见。 自己的媳妇从来都是生龙活虎,喜兴怒骂于色的人,这比不哭,还让袁有义心疼。 “媳妇,这是怎么了?”他凑上去,瞅一眼庞老太太,就要把小庞氏扶起来。 袁有义与小庞氏两人是表兄妹,从小在一起玩闹,那是青梅竹马的情谊,所以小庞氏即使没有了青春年少的美丽,变成一个腰肢桶一般的妇人,在袁有义的眼里,只要是小庞氏,那就是他媳妇,他心里没那些花花肠子。 庞老太太眉一立,正要发火。 小庞氏却是一把推开了殷切的袁有义,目不斜视地冷冷说道:“老三,我问你,你是不是姓袁的?” 袁有义被她吓一跳:“你糊涂了你,我不姓袁姓什么?” “那你既然也是姓袁的,人家都叫着你袁家的三老爷,那我问你,家里这么大的一份家业,到底有没有你的份?”虽然小庞氏从前也动不动家业家产的说,可是从没有今天这样较真过。 袁有义有些无措,看看老太太脸色,又望了望大哥袁有德。 他不敢说话。 小庞氏立刻就哭了起来,想起这些年老三就是这样缩头乌龟一样的品行,顿时觉得此生无望了:“袁老三,你还是不是男人,我看你就是废物,袁家这份家业,就要给大哥大嫂他女婿李俊生给败光了,你还在做梦呢。我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孽,这辈子要跟着你,带着孩子们一起到大街当做乞丐去。” 小庞氏哭的伤心欲绝,这么大的一份家业,老三竟然心里一点数没有,真是一个靠不住的男人。 “老三家的,你胡说什么?”袁有德眼睛一瞪,素来敦厚的人,发起怒了,神情也十分怕人。 小庞氏以前是怕的,但是今天她已经豁出去了,她还怕什么,想起从前的怕,今日更是恨急:“大伯怎么能说我说胡话,大不了咱们算算账,自从大丫头嫁了李俊生之后,她家那茅厕大的杂货铺,是怎么变成现在泰昌县里数一数二的绸缎铺子的?还不是大伯你补贴的?大伯你又哪里来的钱?还不是拿大家伙的钱?你女婿都有那么大的一份家业,你看看老三,他有个什么?河西村里,他没有房子没有地,县里头,他还是没有房子没有地,你又三个丫头赔钱货,嫁出去就过了,老三可有两个儿子的,将来拿什么娶媳妇?给袁家传宗接代?” 说着,冷哼一声,斜眼看袁有德:“我看大伯子是自己没儿子,就巴不得我们老三也跟你一样断子绝孙吧。” “你,混账蠢妇!”没儿子是袁有德的心病,被个弟媳妇骂了出来,他抓起桌上的茶盏就想砸了过去。 “啊。”小庞氏惊叫一声扑到袁有义的怀里,那茶盏砸到了她手上,茶水泼洒了她一裙子。 茶水并不烫,小庞氏也是吓坏了。 “大哥你做什么,有事说事,你怎么能动手呢?”袁有义急了,手忙脚乱地替小庞氏擦手。 袁有德怔了一怔,他气上头,本来是要砸到小庞氏眼前头,震慑一下她,没想到竟然砸到小庞氏的手上。 袁有德不好跟弟媳妇争吵,转过头去。 朱氏便在一旁说:“弟妹,你不要乱说话,我知道这些年你因为我管家的事儿,心里总是不服气,看我不顺眼。我大女婿的绸缎铺子,大嫂今儿就跟你说实话,的确你大伯是帮了不少忙,但是没有给过他一分钱过,顶多是帮他多介绍了几个人,帮着走一走门路,再多的,就没有了。你千万不要多想。” 庞氏冷笑一声:“你哄谁呢,那我们不说远的了,就说现在,李俊生在外头丧尽天良的,逼人家卖老婆孩子,被衙门给抓了。李俊生被抓了,找他老子娘去,这大丫头跑回娘家来是做什么?还不是为了钱?” “没有的事。”朱氏自然不承认。 袁有德也更不会说,李俊生的绸缎庄名义上是李俊生的,其实是他自己私底下敛财的。 他淡淡说道:“弟妹是糊涂了,弟妹以为我能有多少钱?实话告诉你,你两口子别瞧着我在外头是人人敬一声的袁大老爷。但是铺子里的钱,都是二弟的,我和你们一样,每从铺子里划出一文钱来,掌柜们都要记在账本上的。我只是替二弟代管,这些产业都是他说的算的。” “哼。”小庞氏回他一个鬼才相信的冷哼。 当她傻子嘛,这家产表面上是二伯的,私底下她就不信二伯能这么无情无义,一分都不给自家兄弟分的。再说了,大房两口子精明厉害,这些年私底下也都不知道偷转了多少出去。 看小庞氏这幅水火不入的样子,袁有德皱着眉头:“老三家的,分家可以,我没意见,但是要老太太还有老二两个答应才是,你可别忘了,家是老太太当的,钱是老二家的。” 话说这里,小庞氏眼神躲闪起来,当家是老太太,她不惧。但是二叔的钱,她分的就是二叔手里的钱,而且,将来两个儿子都还要靠二叔才能有一番好前程的。 看小庞氏这样,袁有德心里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冷哼一声,起身就走。 临出门,他回过头冷冷地盯着袁有义:“老三,自家的事要是管不好,从今儿开始,你就别出门了。” “什么?那个……大哥!”袁有义忙追了两步。 小庞氏急了,在地上一把抓住他裤腿,差点将他绊一跤。 袁有义忍不住数落起小庞氏来:“你说说你,好好的日子你不过,怎么突然想起分家来,娘都在呢,像什么话?” 小庞氏抬起头瞪他:“袁老三,你有没有良心,你觉得我闹分家是我自己闲的慌了?” 袁有义哼一声:“我不说你也知道。” “好啊你。”庞氏喘息起来,突然一声又哭了起来:“爹啊,娘啊,你们当年真是瞎了眼啊,为什么要把女儿嫁到这袁家来,女儿替他们袁家生儿育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两个儿子哪,眼看着将来媳妇都娶不着,我这个当娘的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等将来丢人现眼,我还不如现在就死了,呜呜呜……” 说着,她就用头在袁有义胸口上撞,一边撞一边嚎哭:“这日子没法过了,呜呜,爹啊,娘啊,你们快来看我一眼吧,瞧瞧你们闺女这些年过的都是什么日子,没活路了——” “你到底要干什么?好了好了,唉哟。”袁有义被小庞氏撞得差点躺倒。 看着堂下儿子儿媳妇这番样子,庞老太太此时气的喘不过气来:“好好的日子不过,都是你在闹,你哭爹喊娘的做什么?” 小庞氏又是喊爹,又是叫娘的,一边哭,一边偷眼看老太太慌乱气急的样子,心里暗暗得意。 我是不如大伯和大嫂心眼子多,可我生了袁家两个男孙,我还有一对好爹娘。 “你别哭了,哭的我头疼。”庞老太太气的拍着桌子,要小庞氏闭嘴。 小庞氏就是要看她急,越发披头撒发,嚎哭的痛不欲生。 “老大家的,这可怎么办?”庞老太太下意识就像一旁朱氏寻求意见,这些年,这也是她的习惯。 人老了,除了吃喝享福,很多事都不放在心上,要么听朱氏的巧舌如簧,丝毫不觉得朱氏有什么私心,要么听赵妈妈的花言巧语,丝毫察觉不到自己一直在被赵妈妈所利用。 第七十五章 娘家人 庞老太太急得不得了,直问朱氏该怎么办。 小庞氏只管跪在地上哭,她哭的凄凄惨惨,喊爹喊娘,委屈的就像是此刻外头六月飞雪,才能应她这幅凄惨的景。 朱氏像是没听到老太太的话,只是低头垂泪,一副被小庞氏冤枉的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 袁有义干脆叹一口气,一甩袖子,躲了。 慈安堂小庞氏又闹了好长一会时间,才像霜打的茄子一样,顶着一脸被泪水晕花了的妆容,被丫头扶回了清风院里去。 慈安堂的动静,袁喜桃是很快知道了,她一直都在清风院里等消息。 袁喜莲自从袁喜苹哭着回袁家以后,只晚上回翠馨苑里睡觉,天一亮起身就去吉祥院里陪伴大姐和母亲。 现在朱氏被庞氏一闹,病了,起不来床了,袁喜莲就去侍疾。 一时间,翠馨苑空落落了许多。 袁滢雪正用小叉子吃着盘子里切好的哈密瓜,七八月份,正是桃梨葡萄等水果成熟的季节,像哈密瓜这些西域运来的水果,泰昌县也有商行卖的,但是价格不菲。 以前住素心园的时候,可没人想着给送一点儿吃,张妈妈也舍不得给买。 现如今在翠馨苑里了,地位不同以往,朱氏又有意拉拢,凡是袁喜莲等人有的,袁滢雪都有。 小鹊儿从外头兴冲冲的跑了进来:“你们知道吗?老太太的娘家人来了,我远远地看见了,来的是三太太的大嫂子,还带着她的小侄女。” 采菱瞅她一眼,向袁滢雪道:“姑娘,你说奇怪不奇怪,一样都是娘家人,三太太的娘家人连老太太都怕,大太太作为一个娘家人却反过来怕自己的亲家,真是看不明白。” 采芹一旁说:“怎么不明白,三太太的娘家人也是老太太的娘家人,当家人是老太太的兄长,老太太怎么能不顾及自己的大哥。至于大太太,她不敢跟亲家闹,大约还是怕大姑娘回了婆家,被婆家人刁难。” 袁喜苹婆家人的极品,整个袁家上下人都是知道的,采菱便冷笑道:“这婆家的人要是不地道,娘家人越是容忍,婆家的人越是把媳妇踩到地上去。” 采芹看了看采菱,不说话。她记得采菱当时跟她说,她被卖掉,就是她奶奶做主卖的,她娘违抗不过她奶奶,就眼睁睁看着她被人牙子拉走了。 后来当采菱知道是往花楼里卖的时候,就说,她权当自己的家人全都死了。 袁滢雪面色淡淡的,将小叉子搁下了,几个丫头立刻闭上嘴,不再言语。 看她意思是不吃了,采芹忙上去将杯碟叉子都收起来。 袁滢雪站起身来,面上淡淡的:“走吧,祖母病着,我也该去老太太那里伺候着才是。” “是。”像往常那样,采芹留着看门户,采菱跟着袁滢雪出门。 翠馨苑立着慈安堂也近,出了翠馨苑的朱红大门,往东边经过几道夹道,就绕到慈安堂的大门口。 门口的婆子们纷纷行礼,无人敢向从前那样给她脸色看了,一个个十分恭敬又亲热的样子。 慈安堂里,赵妈妈见了袁滢雪进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今她再不敢轻易针对袁滢雪。 此时慈安堂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瘦高个的妇人,身边立着一个个头不高、年纪大约十五六岁的姑娘。 袁滢雪是见过的,这瘦高个的妇人,穿着也挺体面的蓝色绸缎袄裙,头发随意挽在头上,插着两根金簪子。 高高的颧骨,略有些圆的鼻头,一双眼睛大大的瞪着,眼珠略微有些突,嘴角抿的紧紧的,一脸不悦的样子,这是庞氏的大嫂王氏。 她身边坐着一个脸有些黑,圆嘟嘟的还带着婴儿肥的女孩儿,穿着一身桃红色绣桃花纹的长褙子,里边穿着雪白的澜裙,眼珠子在屋里头偷偷地看来看去,这是王氏的小女儿庞春梅。 “太太好,姐姐好。”袁滢雪进了屋子,先跟这妇人行了一礼,又带着和气温柔的微笑,跟这女孩儿行了半礼。 女孩儿吓一跳,忙学着袁滢雪行了礼:“妹妹好。”似乎不认识她,起了身,一直看她的脸。 “这是……”王氏看着袁滢雪。 “舅妈,这是我二叔家的女孩。”一旁陪坐的袁喜桃,忙跟王氏解释。 王氏哦了一声,却将袁滢雪看的更仔细了:“真是女大十八变,有日子没见,变得漂亮多了。” 庞老太太不喜袁滢雪,冷冷看她一眼,便向王氏笑着:“你父亲身体可好?” 王氏收回在袁滢雪脸上的眼神,将庞老太太看看:“父亲本来好好的,小姑子传了消息回来,把父亲他老人家气坏了,非要来给小姑子做主,问问姑妈,行动也不护着自个儿的侄女,这是什么道理?” 庞老太太脸上的笑,就僵住了,嘴唇动了几下,才解释:“是月娥这回闹的太过,她要分家,你说我都还活着呢,她……” “姑妈,我家男人也劝了。”王氏一脸不高兴:“但是父亲说了,事就没有绝对的,一个巴掌拍不响,这么多年了月娥也只是说说,现在突然就这样闹起来,肯定是受了委屈的,父亲非要来呢。” 庞老太太急了:“我怎么敢给她委屈受,这次,这事……” 她却是说不出别的,其实仔细一想,小庞氏闹起来的话也是有道理了,哪有可着劲贴补女婿的。可是,事儿都做了,让她说她错了,她这么大年纪,丢不起这个脸。 愁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们也知道,这个家,哪里是我当家作主的,都是你们二哥说的算。” 你们二哥,说的自然是袁有仁,在京里头威风八面,天天跟着皇帝说话,替皇帝办事的,袁家祖坟冒青烟才出来的这一个光宗耀祖的人物。 王氏年纪比庞氏还大十岁,知道袁家当年这份家业来的似乎不太对,可是也说不出所以然,也没有什么证据。说来,只能说袁家的老二运气实在好了,娶了有钱人家的姑娘,没几年就死了,白白给他留了这么大一份家业。 说起那张氏,那运气就太差了。 她死了,男人照样娶了新媳妇,生儿子,她生的女儿却丢在这老家自生自灭,这不就戏文里说的——红颜薄命? 王氏心里嘀咕着,想着,老太太就是在替这二儿子守家的。这老大,也是替老二干的活,小姑子说要分家,她分的哪门子家? 袁家老太太跟老爷子,祖祖辈辈都是河西村穷种地的,哪有家业给她分,难不成扯嗓子喊要分她二伯死了的原配留下的家产? 所以她有些话不敢说的太过了。 袁滢雪在一旁正跟庞春梅说着悄悄话,问庞春梅身上穿的衣裳,这些桃花是不是自己绣的。 庞春梅针线是村里一等一好的,袁滢雪有意拉近关系,指点了她几下,庞春梅茅塞顿开,笑的一脸灿烂。 袁滢雪虽然在和庞春梅,还有袁喜桃,说着悄悄话。 暗地里却一直将王氏和老太太的言语,都听在耳里,神情也看在眼里。 这老太太的娘家人,虽然这些年也借着老太太得了不少好处。 河西村庞家,以前比袁老汉家里还穷,地都是赁别人的田来种的,到现在自家就有一百二十亩良田,那都是老太太私底下一点点贴补的。 但是对于袁家突然富贵荣华起来,发的这笔大财的财路,她们只知道是袁家好命的娶了张氏,没几年就得人家张家的绝户财,其他的是不知道的。 庞老太太提起袁有仁,王氏神情都缓和了许多,如今她小儿子也读书呢,将来书读好了,要当官,还要靠袁有仁的提携。 便说:“这我们也都知道,今日来这里,父亲也没说要跟姑妈算账,只是叫我传一句他的话,姑娘就是嫁了人,也得靠娘家人撑着腰,才能在婆家站稳脚跟。” 其实,还有旁的气话,王氏不想将庞老太太脸上说的不好看,自己白白得罪人,意思到了就行了。 庞老太太如何不知道自己大哥的脾气,脸色难看了几分,有些后悔当初将小庞氏娶进家门,自己一把年纪了,还要看自家大哥的脸色。 “我知道。”老太太嘴一撇。 “那话也传到了,我去看看小姑子去,听说是病的不轻,头昏脑涨的。”王氏说。 老太太不敢拦她:“你去看看,我当时就请了大夫去看了,大夫说没大事,歇两天就够了。你来了,那就多住几天,开解开解她。一样都是我的儿媳妇,我哪里会偏心。” “那就谢谢姑妈了。”王氏没有这些大户人家的规矩,嘴上说谢,话音未落,就已经转身走了。 “老姑,那我也走了。”庞春梅冲老太太说一句,忙跟了上去。 袁喜桃自然也得走,冲老太太屈膝行了礼,才说:“老太太安心养病,我舅妈那里,桃儿替您看着呢。” 袁喜桃一惯嘴甜,说到老太太心坎里:“好孩子,你去吧。” 袁喜桃走了,袁滢雪却没走,她一脸担心地看着老太太:“老太太,我昨天就听说老太太病了,想着来看,赵妈妈说老太太您不见人,我才回去了,今天您好多了吗?” 庞老太太看她一眼,便转开了眼神:“出去。” 厌恶袁滢雪,看都不看一眼,更别提给一个笑脸,对她还不如对刚才分明对她不恭敬的王氏。 袁滢雪也不生气,只是笑:“老太太不必忧心,分家嘛,将我父亲叫回来,分了就是。我们袁家又没多少东西,说不定吃顿饭的功夫,就分好了。” “滚!”庞老太太几天的怒火,都发泄在袁滢雪的身上,冲着她就来一句滚。 袁滢雪微微一笑,起身便走了,就是要激起庞老太太的怒火。 庞老太太又不傻,袁滢雪那意思不就是袁家本身就是穷酸,没什么财产,各房基本没什么能分的。她能当着屋里头下人的面,说几房分财产,是要分张家原本的东西。 从前她二儿的意思,她是知道的,她二儿子,可从来没有想过把张家产业,分给其他兄弟的意思。 袁滢雪出了慈安堂,不禁失笑。 袁家这些人还真是滑稽,理直气壮的要求瓜分别人的东西,似乎是忘了,她的父亲袁有仁,费尽心机得到这一切,怎么会拱手白白分给自己的几个一无是处的兄弟。 王氏在袁家住了下来,摆着高高的姿态,看着袁家的下人们就像看着自己家的下人,指手画脚吆三喝四的,下巴仰的高高的,耷拉着眼皮瞧人。 朱氏精怪,早在庞氏派人叫娘家人的时候,就“病倒了”,不给王氏与她硬碰硬的机会,避其锋芒。 小庞氏是好算计的,但是小庞氏背后站着的娘家人,也是庞老太太惧怕的娘家人,却是一滩烂泥,赢了自己也沾一身腥,不划算。 王氏为了面上好看,还去朱氏那里探病。 朱氏抱着头巾,气息奄奄地躺着,大女儿隔壁厢房躺着,母女两个都是一脸病容,好像活不了多久的样子,瞧着还怪可怜人的,王氏便信以为真。 王氏走了以后,朱氏如何气恼,袁滢雪就不知道了 袁家大房三房纷争,朱氏也顾不得牢里头的女婿李俊生了,只一心在家里头让奴婢们给袁喜苹做些滋补的,把身子养好再说。 也拘着不服气的袁喜莲在跟前,生怕她闹到王氏跟前,到时候被老太太惩罚的一定就是她。 朱氏顾不得李俊生,却是一再叮嘱大老爷袁有德,务必快点将李俊生捞出来,要不然等李俊生的娘曾氏找上门来。 像王氏这样的,人家还要个面上好看,拿歪理说人。 曾氏就是滚刀肉,管你说什么,撒泼打滚一哭二闹三上吊,我只要达成自己的目的干什么都行。 到时候,那才真是热闹,叫人看笑话。 朱氏想起来,头就像真的病了一样痛了起来。 却说袁有德,外头李俊生的烂摊子没结束,家里头又在闹分家,烦的他口腔上火嘴角起泡。 一双纤纤素手,捏着飘着脂粉香的帕子,给袁有德擦嘴,声调又嫩又软:“老爷,贞贞说一句话您可别不爱听。” 袁有德靠在贞贞又香又软的怀里,骨头早就酥了,伸手就捏住贞贞柔弱无骨的小手。 第七十六章 露出马脚 “贞贞你是老爷我的心头肉一般,有什么话是不敢说的,你说就是。” 袁有德每每心烦,在阮贞这里,总能得到最大的抚慰。 贞贞便说:“老爷啊,您也是四十的人了,也该保养保养才是,这些日子以来,到处奔波劳碌瞧人脸色,贞贞我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求求老爷,您也心疼心疼您自己吧。” 袁有德心里很是舒坦,家里朱氏只知道催他把李俊生捞出来,根本不问他一句累不累的话,还是贞贞最体贴:“我如何不想保养,哎。” 说着,便是一声长叹。 “老爷。”贞贞眼里闪出泪来,柔情蜜意地唤了一声,便使出浑身解数来,将袁有德照顾的舒舒服服。 郎情妾意过后,袁有德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车马早就备好了,上了车,在街上饶了几圈,车夫慎重地看了看,有没有人跟着,在一家客栈门口停了下来。 袁有德从后门,遮遮掩掩的上去了。 替他望风的候旺,却没发现墙角一个十来岁少年,露出一双眼睛瞧了瞧,又缩了回去。 等了足有一个时辰的时候,袁有德喝茶茅厕都跑了几回,心思百转千回,那个人是不来了?是不是压根瞧不起他,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二弟是说过,不要轻易与那个人联系,但是,不过是一件小事罢了。 袁有德正踱步走着,门从外头推开了,进来一个留着山羊胡的男人,看起来四十出头的样子,穿着不起眼的深蓝色圆领长袍,一双不大的三角眼露出精明的光。 “汤大人。”袁有德忙走前两步,拱手作揖。 汤典史摸了摸胡子,眉头微微地皱着:“找我到底什么事?”话说完,看袁有德那脸色,也不由的一脸不愉快:“难道是你女婿的事?” “那个不成器的……”袁有德不由似是要倒苦水一样。 汤典史脸色变得冷漠起来:“想必袁大人告诉过你有在下这个人的时候,就告诉过你吧,轻易不要与我联系,袁大老爷这是忘了不曾?” 什么乌七八糟的事都要让他办。 袁有德这些年何曾看过谁的脸色,不由也心里不悦,又不敢得罪他:“实是没有办法了。” “好了,你回吧。”汤典史眼睛一瞪,阴鸷的可怕。 袁有德不敢言语,不由自主的弓着腰,低下头来。 只听得门响,袁有德抬起头来,汤典史已经走了,他这是答应了? 汤典史离开了客栈,很快就有几个人知道了消息。 “棋子终于动了。”袁滢雪将画着三根波浪线的字条看了一眼,将纸条就丢在水盆里,很快质地粗糙的纸便被水浸透,在水里泡的零碎稀烂。 采菱端起来,打开后窗,就将水泼到后罩房的墙根底下,与泥水混成一团。 大林子不识字,每每画些东西,两人竟然沟通无碍。 泰昌县府衙的后院里。 蒋知县不明所以地看着夫人梁氏:“那李俊生已经关了他五天了,再不放人,恐魏家那些人察觉到什么,乱了套就不好了。” 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蒋知县这些天在富庶之地泰昌做这个小知县,做的也还算顺利。 一是借了武定侯府的名头,二是深谙这官场的潜规则。 一些事情,人情与律法之间也有两全的法子,比如李俊生这个事,其实也只是小事。关几天,放了就是,保准他不会再犯。 至于杜老三,有人求情,那便当做家事,不就是打老婆吗,也只是家事,放回去就算了。 若民生有怨,那就按着律法来,徒三年,拉到岢子山挖石头便是。 不过一件小事,不知道夫人怎么对这件事这样关心起来,何况,其中牵扯到刑部侍郎袁有仁的家中私事,袁有仁又是薛阁老的人,要是得罪了他,对他将来的仕途也没有好处。 要知道,这是他最后一年任职,到时候回京述职过后,还需要走动六部各司的人脉关系,谋取一个好官位,得罪袁有仁,也就是得罪薛阁老,这是万万要不得的。 梁氏冷笑一声:“我就是看他不顺眼,当年他当街打老婆,叫我给看见了,我说他两句,他骂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老爷,咱们夫妻几十年,你觉得我是能受得了这口气的人吗?” 蒋知县想起夫人年轻时候的泼辣,不由一笑:“夫人说不放,那就不放何必生气。” 梁氏疑惑道:“老爷这几日不是已经忙别的了吗?怎么又问起这个事了?” 蒋知县不以为意:“是怀儿跟我求情,说他有个同窗是李俊生的大舅子,家里姐姐为了相公的事,终日啼哭,于心不忍,便求着怀儿帮他打听一下。 “怀儿?”梁氏想了一下,目光看向一旁正在画河灯样式的女儿,似是想了一下:“原来是怀儿问的。” 她还未说话,就听外头赖嬷嬷说一声:“大爷来了。” 话音未落,就见她那继子蒋怀走了进来。 穿着泰昌书院乙班的浅灰色长衫学生服,腰间陪着美玉,温厚的脸色带着笑容,进了门来,就向蒋知县等人行礼:“给父亲母亲请安,妹妹安好。” 蒋知县笑着点头:“起来吧,这段时间课业如何?” 今日是学院七日一次的假,蒋怀回了家来。 蒋玥也亲热的说道:“哥哥回来了?几天没见,我都想哥哥了。” 蒋怀先是回答蒋知县的话:“课业并不难,只是儿子愚笨,需要多背几遍书,才能领悟。” 蒋知县点点头:“坐吧。” 他不怕儿子愚笨,就怕儿子不吃苦。 老话就有: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用工,就不怕没有回报。 蒋怀坐下了,向梁氏笑笑,便看蒋玥:“妹妹在画河灯?费这功夫做什么?仔细伤了手,妹妹想要什么样的,哥哥去给你买。” 蒋玥娇俏的哼了一声:“银子买的多俗啊,我就喜欢自己做的。” 蒋怀一笑:“好吧,只要妹妹你高兴就好。” 蒋玥便笑了,低下头继续画自己的图样。 一旁蒋知县便向蒋怀说:“我刚才还向你母亲说李俊生的事呢,这李俊生牵扯的事有些多,你那同窗袁博文,此人为人如何?” 能叫儿子帮他求情,蒋知县深怕儿子遇到的居心叵测的人。 蒋怀一愣,没想到事情还挺难办,便说:“李俊生我并不认识,这袁博文是我的同窗,平时里学业很不错的,先生也经常夸奖,儿子也听他说的,他家里这些日子为了他姐夫李俊生的事,闹的鸡飞狗跳。他祖母,他姐姐还有他大伯母都给气病了,他很是不忍心,求了儿子来问问父亲,能不能通融通融。” 原来如此,蒋知县不由地看向梁氏。 梁夫人微微笑着,目光看着蒋怀:“袁博文?哦,娘从前也听你说过,那袁家的少爷学问很好,这次科考很有可能一举高中呢。” 蒋怀笑:“母亲记性好,确实是他。” 梁夫人便说:“你父亲公中的事,我从来不过问的,你问你父亲吧。”说完,低头看着蒋玥预备装饰在河灯上的那几张图样子,便不再说话了。 蒋怀将梁夫人看了又看,看不出母亲对李俊生有什么不高兴的情绪,难道是底下人私自做的,故意讨好母亲的? 梁氏这样的态度,再想想刚才梁氏说的话,蒋知县心里已经明白了,夫人是真的厌恶这李俊生,并不想放人呢。 他邹了眉头,想起什么通融通融的话,为官的人,可千万不能小看通融二字,稍不留意,官途都要败在这二字上。 蒋知县提起戒备的心来,向蒋怀道:“怀儿,这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公事就该按着朝廷的律法规矩办,衙门里的事,也是你能过问的?又找你母亲做什么。” 蒋怀忙站起来恭恭敬敬地赔罪:“是儿子莽撞了。” 蒋知县点点头:“知错就好,切记,不可再犯。” 蒋怀忙低头应了。 随后父子两个说了一番家常话,就前后的出去了。 等人一走,梁夫人才抬起头来,脸上神色莫名。 蒋玥不敢说话,正要悄悄退下。 梁夫人却抬手示意她坐下:“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还是叫你也见识见识的好,省的到了我这把年纪,才发现自己白长了这些年岁。” 蒋玥不明所以,只得乖乖坐下。 没多久,只见赖嬷嬷匆匆走了进来,发现蒋玥也在,有些意外。 梁夫人却对一旁丫头秋月使个眼色,秋月点头,到门外头守着。 只见赖嬷嬷慎重的从怀里掏出几封信来:“这是老奴在自己屋里上了锁的抽屉里发现的,太太,您快看看。” 赖嬷嬷心有余悸,这得是多么高深的人,才什么事都知道,能够将东西神不知鬼不觉的藏到她的屋子里去。 梁夫人接到手里,打开了一封来看。 看着看着,脸上的迟疑变成惊讶,等将信看完,梁夫人喘着深吸一口气,才冷笑起来:“好!好!可真是我养的,养的……白眼狼。” 手指攥起来,将手里的那张信纸在手心里捏成一团。 “娘,怎么了?”蒋玥从未见过母亲这样生气过,忙问。 梁夫人将信丢到桌上。 蒋玥忙打开了,看了一遍,她以为自己看错了,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散落在桌上的其他信,也都看了一遍。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娘,这都不是真的吧,我不相信,大哥他怎么能……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我们拿他当一家人,他怎么能那样想我们,我……” 说着,蒋玥说不下去了,不知不觉的红了眼眶,几乎要哭出来。 自己拿他当亲生的哥哥,敬重他信赖他,他却在信里跟他亲生的妹妹抱怨她无知又任性! 梁夫人冷笑着:“还真是老话说的好,‘知人知面不知心,画皮画骨难画心’,表面上对老爷跟我,尊敬爱戴体贴,原来背地里抱怨我们对他只是虚情假意,我倒是不知道,我怎么样才是真的对他好。” 赖嬷嬷没看信,听梁夫人这样一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能叹一口气:“这收养的继子,就是这样的,夫人早些年收养的时候不是也有心理准备吗?” 梁夫人气红了眼:“我是有心理准备,可是现在看来,当时的我还是天真了,我真信了婆婆说的什么,‘生恩不及养恩大’,这都是世上哄人的话。你看看他,当年是他亲生父母不要他的,家里穷的揭不开锅,还生了五个孩子,养不起,他亲生爹娘上赶着送到我跟前来的。” 说着,梁夫人几乎哽咽起来:“那会儿他三岁,瘦的一把骨头,穿的破破烂烂,我拿他当亲生的养,吃喝穿戴哪一样不比蒋家嫡枝的少爷们?我……我养着他,每年还接济他家一笔银子。他那个小妹妹,当年生重病,要人参,我们家也是不富裕的,他家里人缠着他哭诉,我看他为难,就变卖了我嫁妆里的一个粉彩花瓶换来了人参,结果呢,一家子吸血虫。” 梁夫人说到这里,怕了一下桌子,气的说不出话来。 赖嬷嬷是知道,除了叹气说不出什么来。 大少爷蒋怀虽然三岁就被送到梁夫人这里来,当着蒋家嫡枝的少爷,但这心,看这情况,是始终都跟自己的亲生父母一起的。 这些年,蒋怀私底下一直在照顾着亲生父母那里,梁夫人其实也知道,他家里穷,接济也是人之常情。可没想到,拿着蒋大人夫妻的给予,却反过来说,他们夫妻对他,不过是想着将来利用他养老、替他家传递香火罢了。 这说的什么话,这是不你一个嗣子应该做的吗?把你养育这么大,付出了多少心血,你将来的孝顺,难道不算是知恩图报吗?怎么自己倒委屈了起来? 难不成你还想着别人白送你? 你又凭什么叫人家白送你这一大份家业?凭你穷?凭你脸皮厚? 蒋家庶出旁支的那一房,真是穷不说,心眼还不少。 蒋怀他大哥娶媳妇,他大姐要出嫁,他小弟小妹生病了,他爹扭了腰,每次要钱都要先提一句,后悔将他送人,都是蒋知县他母亲给逼的。 看到蒋怀说等我继承蒋家,有了出息,就接了爹娘来享福,想起这句话,梁夫人气的喘不过气来。 她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第七十七章 穷有理 整整十三年啊,十三的付出,在蒋怀的眼里,全都是理所应当的,是他们一家欠了他的,欠了他们的全家的。 受恩惠,觉得是被羞辱。 养育之恩,竟被认为是夺子之仇?! 梁氏觉得直坠冰窟一般,从骨头缝里透出寒冷刺骨来。 果真是,秦家宴会里,袁滢雪评戏的时候说的话:杂草就是杂草,把他挪到牡丹园里来养活,到最后还是一窝杂草。 蒋怀从骨子里,就带着他亲生父亲的贪婪与自卑。 “夫人,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老爷?”赖嬷嬷小心翼翼地问她,这可是大事啊。 梁夫人攥紧拳头,强忍着怒气:“这事先不要告诉老爷,我觉得事情没这样简单。” 赖嬷嬷低头应了。 蒋玥在一旁低着头,咬着嘴唇,忍不住滚出眼眶的眼泪,一滴滴落在她手背上。 她忍不住哽咽道:“娘,哥哥他怎么能这样?我们该怎么办?” 父母过继了他做继子,是想要后继有人。 现在,过了这么多年,却发现一切心血全都喂了狗了。 爹娘该有多伤心,尤其是爹,对爹的的打击会更重。 爹他那么的看重他。 梁夫人伸手,顺了顺她的头发,说:“如今我们家还没怎么样呢,就已经养出仇来了。她既然舍不得他亲生父母,我就与你爹商议商议,就是送他回去又如何?” 蒋玥立刻抬起头来,泪眼看着母亲,想说什么,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梁夫人伸手摸着她的头发:“玥儿,娘其实是不想让你这么早知道这些,可是娘又怕他在你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利用你,害了你,娘会心痛死的。” 想起蒋怀说蒋玥,不过是躲在父母羽翼下的雏鸟,她什么都不需要努力,就能够得到一切,每天只管着花儿草儿的无忧无虑。 为什么妹妹们却要在家里头做活计,养家糊口。 梁夫人忍不住搂住女儿,她只有玥儿一个亲生的女儿,她愿意为女儿付出一切,只希望她能够平安顺遂的一辈子。 蒋怀说他们也罢了,连玥儿他也看不顺眼,玥儿乖巧听话懂事,从不惹是生非,这也全都是她的错了? “娘,我知道了,我不是傻子,我都懂。”蒋玥将眼泪擦干。 梁夫人松开了她,想了想:“秦家宴会上那个袁家的四姑娘,你还记得吗?听说她会一手绝佳的刺绣,刺绣精湛的前提是要有不俗的绘画功底,你荷花灯想不好如何画,请她家里玩,你们两个人一起做。” 蒋玥想起袁滢雪来,想起袁滢雪的微笑,扇面,还有宴席上论戏说的那番话,不由的敬佩起来。 “等明天我就给袁四姑娘下帖子去。” 梁氏含笑点点头,摸着女儿的头发:“天色不早了,你去睡吧。” 蒋玥乖顺的点点头,先回自己房间去了。 梁夫人将赖嬷嬷招到跟前儿,悄声又吩咐了几句话,赖嬷嬷连连点头,记在心里。 赖嬷嬷匆匆的出门去了,梁夫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对于白眼狼,他可没有袁滢雪的生母张氏那样的肚量和胸襟。 如今蒋怀的事,她心里已经清楚。 只那个神秘人,到底不知道是谁? 梁氏又想起前两天那人给她传递来的消息,那人说过,让她只要她压着李俊生不放,只要时机到了,不只会抓到蒋怀一条鱼,还会另有收货。 第二日,按着夫人梁氏的意思,蒋知县将张妈妈和她女儿外孙女儿,全都放了。 张妈妈被女儿搀扶着,手里牵着外孙女,祖孙三人出了女牢的大门。 这几日虽然在女牢里,但是姑娘还派人送了吃穿的进来,每顿饭都是三个菜,一荤两素,茶水馒头米饭的管饱了吃,睡的虽是草席,但盖的是暖和的棉被。 她们每日吃的好,用的好,又没有杜老三从早到晚的吵闹打骂,还有一天到晚洗不完的衣裳做不完的活。 她女儿和外孙女儿两个,竟养的比在外头的时候还好,眼看着瘦伶伶的脸都圆润了些。 娟儿扶着她母亲,想起这几日的牢狱之灾,就不禁泪如雨下。 虽然吃用都好,但是谁知道第二天还有命没有,所以娟儿这几日心里一直七上八下,后事如何都想了好多遍。 “娘,都是女儿不成器,害了你。” 张妈妈想起临走时候牢头的一句话:“有人叫我告诉你,念你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今日就放你们三人离开,将来,有缘再会吧。” 她顾不得理会女儿,她千思万想,怎么都想不出,会是谁,布下这样一个大局,将所有人都罩在里头,像个狩猎人,等着猎物落网。 她就想起袁滢雪来,想起她临走辞别她时,姑娘说的话。 “不,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全都是我的错。” 杜老三一堆的债主,张妈妈不放心女儿外孙女儿,便跟着一起回去。 果然,知道她们母女出了牢狱,那些生怕债务因为人死不得不一笔勾销的债主立刻都找上门来。 张妈妈拿出从前在张家做管事妈妈的态度来,有条不紊的将房子,铺子,全都卖了。 差的那些银钱,母女两个豁出去了,打上赵寡妇家的门去,将杜老三放在赵寡妇家的钱全都拿了回来。 因杜老三已经入狱,赵寡妇身为杜老三的姘头,她一怕被杜老三连累不敢报官,二是怕杜老三明公正道的老婆娟儿豁了出去要与她同归于尽,只得眼睁睁看着银子被她们拿走。 还清了债,张妈妈打算回老家去。 当年因老家灾荒,才来投奔远亲,如今过了这些年,听说那边修生养息早就已经过上了太平日子,她们也算是落叶归根去。 要走了,张妈妈看着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泰昌县,这里,她唯一舍不得,只有她保养长大的姑娘。 她叫女儿娟儿在袁家门口等着,自己领着外孙女儿小妮儿,去见袁滢雪最后一面。 后花园里看门的婆子,这些日早已经被袁滢雪收买了,等闲就在赵妈妈注意不到的时候,就给袁滢雪的人大行方便之门。 今日张妈妈求见,那看门婆子看新鲜的将张妈妈看了又看。 因大姑爷李俊生的事,家里头本就对张妈妈这个忠心护主的印象深刻,再加上前几日四姑娘廊下与大姑娘对峙说产业都是姓张的事,看门婆子看着张妈妈,都像是看着金子。 张妈妈可是当年张家还在时候的管事妈妈,这些年四姑娘也不过是个没有及笄的孩子,这张妈妈手里还不知道把持了四姑娘多少的钱吧? 张妈妈对看门婆子的视线视而不见,低眉顺眼地带着小妮儿进去了。 翠馨苑里。 张妈妈进了屋里,采芹在外头守着,也早早打发了朱氏送来的两个小丫头,一个去扫院子,一个去厨房里要黄桃蜜水去了。 黄桃蜜水平时专供锦绣阁里的袁春芳吃,其他人主子姑娘们要吃,给银子厨房才给做,袁滢雪不愿争这口闲气,何况她如今也不差这百十文钱。 袁喜莲和袁喜桃两个,一个朱氏还在称病不起,自然要在跟前伺候,朱氏还生怕袁喜莲落了单被王氏和小庞氏给撞见,拿她小姑娘家的撒气,护的什么似的。一个是舅妈王氏和表姐庞春梅还在袁家住着,要跟母亲一起陪客,也不太回翠馨苑里来。 翠馨苑里的姑娘,就只袁滢雪一个在。 “老奴给姑娘磕头。”张妈妈进的门来,便对着袁滢雪跪了下去,砰砰砰地磕了三个头。 然后拉小妮儿也跪下:“小妮儿,你也来给姑娘磕个头,姑娘是我们全家的救命恩人,你以后千万不要忘了。” 小妮儿年纪还小,这里是她第一次来,从一开始进门的时候就被屋里头华丽精致的装扮迷了眼,还在门槛上绊了一跤。 此时看着袁滢雪,是一个肌肤白皙,双眼柔亮的小姐姐。 听得外祖母这样说,立刻跪了下来,因打心里的感激,也随着外祖母磕了三个头。 袁滢雪看着眼前模样卑弱的祖孙两个,侧过头去:“把张妈妈和小妮儿扶起来。” 没必要在她面前摆出感恩戴德的样子了,事实上,在前世,张妈妈成功带走了房契和地契,这座宅院落入大伯袁有德的手里,张妈妈后来与她辞行回老家去,没多久,她就听朱氏提起过,张妈妈因钱财外露遭了强盗的黑手。 这一世,张妈妈仍旧选择了拿了这些东西去挽救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女。 她也该愤怒的,伤心的,但是她心里并不难过。 因为换做是她的女儿和外孙女被威胁,她也会陷入两难的抉择,这样的想法不叫背叛,人但凡是个有血有肉的有感情的人,怎么会让自己的亲生骨肉生不如死呢。 可是,张妈妈明明白白的舍弃了自己,是事实。 同样人心都是肉长的,她也会寒心。 “姑娘,老奴不起,就让老奴这样跪着与你说说话吧。”张妈妈满腹辛酸,她含泪向袁滢雪说道。 她对姑娘来说,她就是个罪人。 一旁小妮儿看到外祖母哭了,也眼眶发红,要哭不哭地看着袁滢雪,又看她外祖母,不知如何是好。 “采菱,把小妮儿带出去。”大人的错,孩子何错之有。 小妮儿也不是张家的奴,用不着跪着她。 小妮儿害怕,不想去,张妈妈哄她出去:“小妮儿,跟你采菱姐姐出去坐坐,外祖母有话和姑娘说。” 小妮儿这才出去了。 屋里,就剩下了袁滢雪和张妈妈。 袁滢雪并不说话。 张妈妈看着低眉出神的袁滢雪,好半天,才沙哑地道:“姑娘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老奴,老奴偷走了你的东西。” 袁滢雪抬眼看她,目光清澈透亮,似乎所有黑暗中进行的事情在她这双眼里都无所遁形。 张妈妈强笑了一下:“姑娘果然知道。好,真是太好了,张家算是后继有人了。” 说完,她拿袖子摸一把泪,才继续说:“如今老奴已经没脸继续待在姑娘跟前服侍了,我愧对老太太和老太爷的恩惠,愧对了太太临终的嘱托,今日,老奴厚着脸皮过来,是想告诉姑娘,这世上,您真的就是自己一个人了,袁家的人,你一个都不要信,将来要是有可能,一定要为张家人沉冤得雪。” 袁滢雪心头一跳:“妈妈这是何意?” 虽然在前世她觉得父亲娶了母亲之后,袁家的好运气,好的出奇,张家的衰运,衰的太过巧合,但是她无能无力,也没有证据。 张妈妈如今突然说出来,难道她还知道什么? 张妈妈似是明白了袁滢雪的意思,冷笑一声:“姑娘,这世上哪有这么多的巧合呢?” 说着,她目光看向窗外,思绪回到了过去,一样样的将过去的事情讲给了袁滢雪听:“当年,太太是要招赘的,虽然是招赘,但是老太爷这么大一份家业,姑娘性情温柔模样漂亮,多是有那些出身还算不错的人愿意入赘的,好一点的,像秦家嫡出旁支家中子嗣多的,就是差一点的,也是身家清白立身正的宋家三少爷。袁有仁这样出身河西村,家里一摊子烂事,老太爷一看就觉得他两眼全都是野心的人,根本就没有被列入待选的名单,可是,事情就是这么巧,但凡太太出门的时候,总与他偶遇。” “偶遇?”袁滢雪觉得自己对这两字很困惑。 张妈妈笑着:“是啊,出门游玩,寺庙上香,去张家各个铺子查账看货,总能遇见。直到哪一次,下暴雨,马车坏在半路上,匆匆去一旁的小铺子避雨,柳莺那个丫头说她回来叫人接太太,便走了,我去问掌柜的要热水,就这么一会儿工夫,我回来的时候,就听到柳莺在大喊大叫,我跑过去,才发现屋里头除了衣衫半解的太太,还有袁有仁在里边。姑娘,你说巧不巧?” 袁滢雪没有做声,目光阴鸷。 她能够想象到软弱的母亲,当时有多么的恐惧和慌乱。 张妈妈接着说:“剩下的事情,就是顺理成章了,太太不得已,嫁给了袁有仁。可其实,这不是最坏的开始,最坏的开始,就是太太对老爷他动了心。” 动了心,张妈妈说的几乎是咬牙切齿,她攥着拳头:“姑娘,请您千万记住,您将来千万记得不要去爱上算计过你的人,太太太单纯了,一开始的算计,袁有仁花言巧语,太太就当这一切都说巧合。后来,竟然还彻底相信了袁有仁,说什么夫妻一体,不分你我的话。” 说着,张妈妈似乎想到了当年的什么事,她哭了起来:“太太,太太怎么就那么傻。” 第七十八章 我是罪人 她拿帕子擤一把鼻子,说:“后来,成亲就成亲了吧,只要以后的日子好好过,也没什么。可是,太太对袁家的人,丝毫没有防备之心。当年,老爷要去京城科考,让庞老太太到张家来陪太太,我们几个跟前伺候的,当时就劝了太太,说庞老太太品行不端,性情难缠,也不喜欢她。请了她到家里来,那是请了一尊佛来供着,‘请神容易送神难’,庞老太太到时候要是不走了,这不是给自己找难过。太太却说,她身为袁家的儿媳妇,孝顺婆婆是应该的,不然外头的人该怎么说她。” “所以,太太请了老太太来家里住着,老太太说孤单,很快就把袁家的人都接了进来,老太太说太太要生产了,要住安静点儿的地方,就把太太赶去了素心园住。” “家里那些产业,奴才和秦嬷嬷苦口婆心的劝太太,千万不要全都交给二老爷,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太太也没听,太太说老爷是姑娘的亲生父亲,她要是做绝了,以后您该怎么面对自己的父亲。太太觉得,自己毫无怨言的付出,一定会让老爷回心转意的。何况,他们都已经是一家人了。” 说到这里,张妈妈似乎沉浸在过去的时光里,似乎看见了张氏说这些话的时候,那温婉柔美的浅笑。 这笑是温柔的,但是张妈妈在现在,依然觉得自己心如刀割。 她抽泣一声,狠声说道:“可是姑娘,你知道吗?太太一片痴情,等来的却是老爷在京城里停妻再娶的噩耗,消息都准了的。太太却是哭着说自己不相信老爷会背叛她。终于,等老爷自己站到她面前,逼她为他自降身份,做一个妾的时候,太太才清醒过来。她自然是不愿意的,她清清白白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自甘下贱做一个妾,还要因为姑娘早薛氏所生的女儿一个月出生,再背负一个婚前失贞、无媒苟合的罪名! 做了妾,她还要在当家主母面前立规矩,她不光不能再给张家先祖侍奉香火,死后也不能再进袁家的祖坟。她死后是一个孤魂野鬼,连姑娘也要变成了一个地位卑微的庶女,和她一样,身家性命都握在主母手里,任由打骂不说,主母若是一个心情不好,罚你在廊下跪到死都没有为你说一个冤字。” 袁滢雪看着张妈妈,她想说张妈妈为什么不早点告诉她,可是,如今的她,也才十二岁。 前世的自己,软弱无能,犹如无根的浮萍一样,面对袁家的人祈求着一星半点的亲情,张妈妈如何敢对她说这些。 当年对她,没有现在的她这样强硬的心胸,她面对身为仇人的袁家人,该如何自处。 张妈妈仍是喋喋不休地说着:“太太她是彻底看清楚了袁有仁,看清了袁家人,因为看透了,所以太太都不想活了。她那时候一直哭,水米不进,都病了。老奴便和太太的奶娘秦嬷嬷一起,劝太太不如和离,自己带着姑娘立一个女户,靠着家里这些产业,再靠着秦家对张老太爷的那份情义,不愁过不了安稳富贵的日子。” “可是袁有仁他怎么可能和离呢?和离了张家这些钱不就全飞了?袁有仁不同意,还威逼太太要听他的话,太太始终不愿,可太太缠绵病榻,又是一个弱女子,很快张家所有的下人,全都遭了难。秦嬷嬷意外磕破了头,死了,他全家子被老爷卖到了西北的煤窑子里去了。其他的丫头,被人牙子全都拉走了,老太太生太太的气,伺候太太的秋云、素月、晚风,全都被卖到了江南去,没几天就听说遭了劫匪,死在路上。秋分早几年被太太嫁给了铺子里一个管事,听说太太出事,大着肚子来看太太,却惹恼了老爷,被伺候老爷的几个小厮从台阶上推了下去,抬回家是一尸两命,她男人要来理论,被老爷弄进了牢里头打断了腿,没多久就死在牢里。” 张妈妈说着说着,似乎当年的惨状再次展现在她的面前,她的话语里,情不自禁地带上了一层怨愤。 袁滢雪的目光冷静地看着张妈妈,即便当年不在场,她也能从张妈妈浮现在脸上的恐惧,看出来当年的张妈妈有多害怕会覆秦嬷嬷的后尘,被父亲袁有仁杀人灭口。 是的,她不相信秦嬷嬷真的就是出了意外。 张妈妈的怨,她明白。 当年的母亲,她有无数次有自救的机会,她可以选择与父亲和离,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 也可以向秦老太爷求助,豁出去了可以告父亲一个停妻再娶,可是,母亲终究软弱,等她要反抗的时候,死亡已经来临。 那些尽心尽力伺候她的下人们,被袁家的人摧残,死的死,卖的卖,下人也是会家破人亡的。 张妈妈在替自己诉说心里的怨,也是在替张家从前的奴婢们说怨。 张妈妈捂着嘴压抑地在哭,她怕叫人听见,但是心里的怨,心里的那些伤痛,使得她根本控制不了不停滚落的眼泪。 袁滢雪转头看着窗子,已经日上高头,张妈妈来了也有一个多时辰。 她说:“所以,张妈妈,你因为这一切,选择了自己离开。” 她已经清楚了,张妈妈,她是害怕她与她母亲如出一辙,跟着她死路一条,就想先一步自己寻求生路去了。 张妈妈哭声停了下来,抬头看着袁滢雪沉静的面容。 久久的,她低下头来:“是,老奴是罪人,姑娘如今就是叫老奴去死,老奴也是愿意的。” 因为袁滢雪救了她,还有她女儿与外孙儿,因为袁滢雪这个主子愿意对她心存情义,她便愿意以死想报。 死吗? 袁滢雪缓缓合上眼睛:“我救了你们出来,又怎么会要你死。” 说着,她目光陡然变得深沉起来:“说起来,不是还有个柳莺吗,她当年怎么样了?” 柳莺? 这个人的名字怎么这样的熟悉? 张妈妈很意外袁滢雪为何问起这个人:“姑娘,比起太太,柳莺这丫头实在是命好,当年被她舅妈卖进来当奴婢,模样生的好,又知心体贴,太太一直很重用她。当年老爷娶了太太之后,没多久老爷去京城科考,太太就让柳莺跟去在京城里伺候老爷,也再没回来过泰昌。也是躲过了那一劫。” “呵。”袁滢雪忍不住冷笑一声。 柳莺?哦,她想了起来,这不就是她父亲红袖添香的柳姨娘吗? 父亲庶长女袁惜慧与庶三子袁博璘的生母。 她想起前世的时候,去给袁喜莲做陪衬的时候,遇见过的一个穿着一袭月白色袄裙,楚楚动人温柔恬静的美妇人,那一双眼睛虽然很温柔,但是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带着一股子没来由的优越感和傲慢。 她也想起了袁惜慧来,她有着高挑丰满的身材,美艳的脸蛋上时时都带着盛气凌人的傲气。 虽然她在袁惜娴的面前总是赔着小心,低声下气。 她真的是到了现在,才知道袁惜慧为何总是欺辱她。 原来,这袁惜慧怕是早从生母柳莺的口中知道了她真实的身份,所以,素来傲慢的她觉得自己出身低了,才恨不得时时将她踩到脚底下去,所以嗤笑她,羞辱她,作弄她,讨好袁惜娴与袁惜珍姐妹两个,也供自己消遣取乐。 我的父亲,你真的对他的发妻,太残忍,对她这个女儿,太无情。 袁滢雪面容的冷笑与阴沉,张妈妈是从未见过的,心里莫名有些惧怕起来:“姑娘?你,你没事吧。” 想起姑娘也是怕了她说的当年事,便说:“姑娘,老奴说这些,不是为了让姑娘去报仇,姑娘只要记得,不要相信袁家人,自己守着现在的财产,将来嫁了出去,成了夫家的人,日子一定就会好过了。” 袁滢雪目光收敛了戾气,沉静的看向张妈妈:“嫁了人,日子就好过了?妈妈大约是不知道有许多没有依靠的女人,在夫家被虐待不敢说,被抱病而亡无人问?” 张妈妈不由打了一个哆嗦,眼神露出六神无主来。 张妈妈要是真是精明厉害的,父亲袁有仁如何会放过她的性命?她女儿娟儿如何会过的那样可怜? 袁滢雪不再沉浸在当年事里,她说:“你出了门,就去广元当铺,那里会派人送你和你女儿外孙女儿离开泰昌县,你们去哪里都行。杜老三,我也会放他出来。” 张妈妈猛地抬起头来:“姑娘为何还要放他出来?” “他身为债主,要是躲在牢里不出来,岂不是可怜了那些被他欠债的人?”袁滢雪面上神情淡淡的。 “债?”张妈妈想说已经还清了,忽地,想起了什么,忙跪下磕头:“姑娘大恩大德,老奴一定谨记在心,将来不管老奴身在何处,只要有姑娘用得着我的地方,老奴就是瘸了腿,爬也爬到姑娘的面前来。” 袁滢雪点了点头:“你去吧。” 终是要分别了。 张妈妈哭了,流着泪,她颤颤巍巍地扶着膝盖起来。 “送她出去。”袁滢雪道。 外间采菱咬着唇,拉了腿脚虚软的张妈妈起来。 张妈妈跌跌撞撞的去了。 张妈妈带着女儿和小妮儿,当即就去了广元当铺,蔡掌柜立刻安排了镖局的人,将祖孙三个送到他乡去。 次日,梁夫人接了她的消息,告诉了蒋知县此事就算了,放人吧。 这一连在牢里被折磨了十天的李俊生,还有杜老三等人,都被放了出来。 李俊生又挨了二十大板,被早就等在衙门口的袁喜苹,还有他老爹老娘给抬回家去了。 杜老三反而没有挨打,按着蒋知县的意思,卖身契是伪造的,罪责在李俊生,于是他是受害人的名义,清清白白的出来了。 杜老三高高兴兴的回了家,面对的却是一把大锁。 杜老三没了妻儿,没有了房子,去赵寡妇那里要他的钱,就被她新找的男人打出门去, 流落街头不说,李俊生与赌坊的李管事等人,怨气难消,对杜老三百般心思的报复,杜老三被打断了腿,但是他连个乞丐都做不得。 没多久,蔡管事传来了张妈妈祖孙三人被安排妥当的消息,没过多久,何青山等也传了消息进来。 杜老三在破庙里被一伙乞丐打了一顿,第二天天亮了也没睁眼,竟是半夜的时候就已经死的。 乞丐死了,也不过是丢到乱葬岗去。 无人会为杜老三唏嘘,就是梭子胡同当年的街坊听到杜老三的事,也是骂杜老三罪有应得。 杜老三这事了了,李俊生家里却不太平。 袁喜苹的婆婆对于袁家这回办事不力,叫她儿子足足在牢里住了十天,去了半天命的抬回家里来,很不满意。 对袁家的不满意,全都泄愤到袁喜苹的身上。 曾婆子变本加厉地对袁喜苹挑三拣四的,从早到晚的吆喝,变着法儿的磋磨她。 袁喜苹刚刚从袁家养回来的一点肉,又消瘦了下去。 没几天,王氏留在家里还没走,朱氏便偷偷地趁三房的不注意,从角门出门探望女儿去了。 袁喜苹在婆家如何,回来看朱氏红肿的眼眶便知道了。 这一日,袁喜桃和庞春梅两个,正坐在袁滢雪的西次间说话。 袁喜桃神神秘秘地向袁滢雪道:“大姐出事了,你们知道吗?” 袁滢雪便摇头:“不知道,没人跟我说过。” 庞春梅便说:“你们大姐可真够命苦的,嫁了那么个没用的男人,怎么也得是婆家把她这个财神供着才是,反过来却是婆家把她作践的不成人样。这回又是怎么啦?” 小庞氏嘴快,一个月少说娘家跑了两三遍,标准的三姑六婆碎嘴的性子,家里各种她觉得新奇的事,都要跟几个嫂子拉一拉。 庞春梅听的多了,觉得袁喜苹可真是可怜。 袁喜桃叹口气,这次眼里流露出不忍的神色来,往一旁瞧了瞧,才小声说:“听说大姐夫回来了以后,大姐她婆婆嫌弃我们袁家是故意不替她儿子跑关系的,害他儿子吃了苦,就故意磋磨大姐,可是没想到。” 她又叹了一口气来。 第七十九章 谈婚事 袁喜桃有心卖关子。 庞春梅是最喜欢听着这些家里长短的,便催她快说。 袁滢雪将袁喜桃看了一眼,从袁喜桃的脸色,她只看到虚情假意的叹息。 看来袁喜桃打心眼里,也没有对袁喜苹这个大堂姐有什么情分在。 也是,就是她自己想起袁喜苹来,也觉得是一言难尽,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以前的她,觉得她这个大堂姐,是个从小到大苦水里长大的人,总是愁眉苦脸的一副我很可怜,你们可怜可怜我的样子,叫不明就里的人,忍不住的同情她。 可是就在前些天,她才知道看到她这个大堂姐的真面目。 为着那个狼心狗肺的李俊生,袁喜苹自己伤心也就罢了,竟然是将她自己所有的怨气全都发在她的身上,瞪大了眼珠子,目露凶狠,对她咒骂不停。 可真是好笑。 她但凡能拿出咒骂她的这股子凶狠的一星半点,去对付真正虐待她的那几个婆家人,她婆婆敢把她作践成这样? 前世,袁喜苹好像没多久就病故了,李俊生娶了一个秀才的庶女。 朱氏为了不让外孙子受委屈,还把一个丫头送给了李俊生当妾。 李俊生照样借着袁有德的势力,过的殷实富贵,家里娇妻美妾,子女成群,就是曾婆子,也过上了如庞老太太一般呼奴唤婢的好日子。 这头庞春梅就是那不明就里同情袁喜苹的人,叹息道:“哎,你们大姐可真可怜,怎么就嫁了这么一户人家,不过,或许女儿嫁了人之后,在婆家都没有好日子过吧,你看看我娘,多要强的人,在家里头,也是被我奶骂个不停,她也不敢顶嘴,看起来可怜极了。” 袁喜桃却冷笑一下:“骂?那你是小看了我大姐的婆家了,那可真是万里挑一的恶婆婆被她给遇到了,骂也只是小意思,关键那曾婆子是要动手的。这一回,听说是曾婆子让她给大姐夫守夜的,只准她睡青石砖的地板上。结果,后半夜大姐夫说渴了,给大姐夫倒水的时候,灯影子晃了一下,被凳子绊了一跤,哎……” “怎么了?”关键时候没说完,庞春梅急忙追问。 “肚子里三个月的孩子,就那么没了。”袁喜桃拿帕子掩了一下嘴巴,小声说道。 “什么?”庞春梅惊了。 袁喜桃不知是真的替袁喜苹伤心了,还是有心做出一个爱护姐姐的好妹妹的形象,那手绢擦了一下眼角:“当时大姐就觉得肚子疼,哭着叫大姐夫去喊大夫。但是大姐夫却睡死似的,不做声。大姐疼的昏了过去,等第二天她婆婆发现大姐姐没做早饭,进了屋子骂人的时候,才看到大姐姐她穿着单薄的衣裳睡在地上不动弹,裙子都被血水浸透了。” 虽然袁滢雪不喜欢袁喜苹,但是同为女人,看到一个女人落到这般凄惨的境地,也有些侧目。 她不由皱了眉头:“大姐姐受这样大的委屈,大伯娘如何能忍?” 袁喜桃想起母亲气疯了欺负袁喜苹的时候,大伯娘如母兽护崽一样的厉害,还打了母亲一个耳光,再想想袁喜苹,心里才起来的那点同情心立刻抛到脑后,她淡淡地说道:“谁知道呢,以往大姐姐在李家受委屈,回来哭的凄凄惨惨,大伯娘也不过是跟着哄一哄,劝一劝,可这一回,可是孩子掉了,大姐姐也差点就死了。只不过啊。” 袁喜桃哼了一声:“不等大伯娘去李家替大姐做主算账呢,大姐姐她婆婆反到叫起屈来,听她婆婆的意思,这还都要怪大姐姐她自己!说什么又不是没生过孩子的女人,自己有没有孩子还不知道啊,自己不小心掉了他们李家的骨肉,他们李家大慈大悲地还没有怪罪她呢,她还有什么脸在屋里头哭哭啼啼的不干活。” 庞春梅在一旁咋舌:“你大姐姐日子过成这样,为什么不和离?你们袁家家大业大的,怎么也能给她一口饭吃,养她到老的。” 袁喜桃就将袁滢雪看了一眼,才向庞春梅掩饰地咳了一声:“你说不知道,大姐姐对大姐夫,可是一往情深,至死不渝。你以后可别大大咧咧的说什么和离的话来,大姐姐她不会领情的,上一回。” 庞春梅看到袁喜桃一直看袁滢雪,忽然想起来前几天在袁家听到的风声,说四姑娘劝她和她男人和离,是不怀好意,用心险恶,不是人。 庞春梅脸色顿时就耷拉了下来,原来当时是袁滢雪提了和离,被袁喜苹给骂了:“她可真是不识好人心。” 袁滢雪笑了一笑。 袁喜桃想的多,怕今日这话传出去,还以为是她自己怂恿庞春梅说和离呢,便解释说道:“也不是谁都跟宋娘子一样呢。宋娘子敢和离,那是宋家老爷愿意替妹妹做主,这大姐姐的事情,就有些复杂了,我外甥今日才八岁,她舍不得的,何况大伯娘好颜面,要是和离了,大伯娘就觉得我二姐姐和三姐姐就不好说人家了,所以,哎,我大姐姐其实也是迫不得已呢,不敢和离的。” 袁滢雪在一旁忍不住露出笑来,她这个五妹妹还真是精怪,只说大伯娘担心袁喜梅袁喜莲的婚事会被和离后的袁喜苹影响,没说她自己,其实,本来就是的,如今家里适婚年龄的姑娘只有袁喜梅和袁喜莲两个。 有她们两个顶在前头,袁喜桃今年也才十二岁,对她的影响基本可以忽略不计,所以她才能在这会儿大言不惭的说一些和离不和离的话来,有那么一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意味。 庞春梅想了想,说:“说的也是,早些年在我们村里,有个媳妇被婆婆虐待,一棒槌敲在头上,把人打死了,娘家人也没提她出头,要了三十两银子,事就给了了。” 袁喜桃愣了一愣,好半天,才说:“所以我们女孩家一定要想尽办法的给自己找到一个好人家嫁了,将来才能安安稳稳过一辈子,不然,真还不如不嫁了。” 说着,袁滢雪发现袁喜桃的目光变得深沉很多。 袁滢雪自嘲的一笑,前世的自己还懵懂,现在才发现,袁喜桃不亏是精明人,现在都已经想到了这个道理了。 她没有说话,低头画着一副河灯图。 袁喜桃和庞春梅的话题已经转到今年七夕怎么玩了。 庞春梅打算在县城里过了七夕再回村里去。 翠馨苑几个姐妹说的热闹,清风院里,小庞氏也在和她嫂子王氏拉扯袁喜苹的事。 前几天她打上大房的门去,又是骂人又是闹分家的,已经算是撕破脸了。 如今,对袁喜苹的悲惨,小庞氏生不出一点的同情心,对王氏说道:“大嫂,你悄悄我家这个好大嫂,她就是一个只敢窝里横的人,欺负我家男人不争气,她女儿落到这种死不死活不活的地步,她都不敢拿出打的那一巴掌的勇气,跑到李家去大闹一通,我还真是瞧不起她。” 王氏想得多,摇了摇头:“说的这什么话,这样她就不占理了,她女婿拿这个做借口,把她女儿给休了!她女儿还活不活了?有了一个被休的大姐,她两个女儿就算了,你家桃儿还想不想嫁个好人家了?” 王氏这想法是这世道上大多数女人的想法,认为女人和离了,就是污点。 小庞氏气道:“老太太平日净骂四丫头是丧门星,晦气,我看这朱氏生的大丫头苹儿,才是个真正的丧门星。自己命苦也就算了,还连累着全家子人都跟着倒霉。看着吧,她家苹儿要是连累了我家的桃儿,我饶不了她,我要跟她死磕到底。” 瞧着小庞氏气咻咻的样子。 王氏眼珠子转了转,心里不禁盘算起来,庞家如今日子过的好,家里良田坡地一百多亩,家里头盖着好几个青砖大瓦房,也买了一房下人伺候着老太爷和老太太。 日子过的这么滋润,靠的是庞老太太这么多年的贴补,眼看着庞老太太有个春秋,谁知道什么时候就闭了眼。 家里的几个男人也都是泥腿子出身,没多大出息,今后要靠的,还是这小姑子呢。 不禁悄声问她:“前些天你回娘家,咱娘跟你说的事,你跟你男人说了没有?” 小庞氏心大,没想起来:“什么事?” 王氏没好气地掐她一把:“就是把春梅说给你家老大的事啊。” 小庞氏愣住了:“春梅嫁给我家博文?不行不行,这不可能,我……我还指望着博文跟他二叔那样,将来到京城里娶个名门大户的千金小姐呢,这不行!” 说完,没注意到王氏顿时拉下来的脸,频频摇头,不肯答应:“我原以为当初娘是随口跟我一说,原来你们是来真的。” 庞氏这头摇的拨浪鼓似的,竟是嫌弃她家春梅出身低,瞧不起了。 王氏撇撇嘴,心想,好,我理解你,我要是你,我也不愿意。 她眼睛一瞪:“好,看不上我家春梅,那就把你家的桃儿给我家添福留着。” “这……”想起女儿的大志向,小庞氏也很为难:“大嫂啊,俗话说的好,一家有女百家求,将来我们桃儿要是有那么一户有钱有势的人家看上了,我也不好委屈我女儿不是?添福嘛,我瞧着你们里长的二丫头就不错,模样端正屁股大,一看就能生儿子,又知根知底的。” 王氏心里一噎,不认识的看着小庞氏,还真想不到提起女儿婚事,她这个小姑子突然变得精明了。 不禁有些生气起来:“好啊,月娥,你是不是忘了你是庞家的人了,如今日子过的好了,就把娘家一脚踢开了?你这也行,那也不行,好啊,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这就回去跟咱娘说去。” 说完,气势汹汹地坐起来,喊着人去叫春梅过来,娘两个现在就回庞家村去。 庞氏急了,要是她爹娘生了气,不给她撑腰做主了。老太太上头没个人压着,老太太不向着她,她可远远不是朱氏的对手。 到时候,她一定在袁家过的跟个可怜虫一样。 她忙上去拉王氏:“大嫂,大嫂,你快坐下,我又没说不愿意。” 王氏甩着胳膊:“你别拉着我,你不愿意我这做大嫂的也不好逼你……” 庞氏只是不放手:“咱们坐下嘛,坐下好好合计合计。” 姑嫂两个在屋里头争执,屋里头伺候的人却没有打发走。 “你说什么?” 袁喜桃几乎是立刻就知道了。 小庞氏心大,清风院就跟筛子一样,别说是袁喜桃这个名正言顺的姑娘,就是大房的朱氏,老太太屋里的珍珠,只要想知道什么事,铜板给够,什么都能打听出来。 红袖又俯身在她的耳边悄声说了一遍。 袁喜桃强撑着心里的慌乱将头转到一边去,不想叫袁滢雪和庞春梅看出来。 此时袁滢雪正和庞春梅坐在窗前的榻上剪鞋样子,瞧一眼屋里圆桌上翻看图样的袁喜桃,听了红袖耳语一会儿,就成这样。 她瞅了采菱一眼,采菱心领神会,拉了一把红袖,让红袖跟她出去。 红袖不愿走,采菱一把将她拉个趔趄,不防备,就被拉走了。 屋里头没了人。 袁滢雪放缓了声儿:“五妹妹,你怎么了?” 袁喜桃没做声,她抿着唇,胸口起伏着喘了一声,似乎在压抑自己的情绪。 “五妹妹?”袁滢雪又唤了她一声。 袁喜桃看着庞春梅也疑惑地看着她了,她便向袁滢雪冷笑一声:“四姐姐,你说,为什么有些当娘的,明知道那是火坑,还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呢?然后把女儿一家,就像把包袱甩出去一样,就不管了。和儿子一样都是亲生骨肉,这当娘的,怎么能这样狠心。” 袁滢雪眼神在袁喜桃脸上平和地瞧着,在猜测刚才红袖跟她说了什么,她一下子大变样。 庞春梅却不疑有他:“女孩不值钱呗,人都说女孩都是赔钱货,生出来也都是白白给别人养的。放在有些村里,媳妇要是连着生几个女孩,有些婆婆狠心的就能把孩子溺死了,或者给扔了。” 袁喜桃顿时觉得心里一堵,一肚子怨气无处安放,她不由愤愤地瞪一眼庞春梅,转开了眼神。 袁喜桃觉得现在她都要妒忌庞春梅了,庞春梅是从那个穷门小户里嫁出去,她却要嫁进去,过着还不如庞春梅的生活。 她就是死,也不会如了她舅母王氏的意。 第八十章 人要争 庞春梅被她一瞪,莫名其妙:“瞪我做什么?” 庞春梅是王氏的小女儿,家里人也都指望着庞春梅能当个譬如庞老太太,小庞氏那样的第三个庞家女。 从这两个嫁出去了还一心贴补娘家人的庞家女身上,庞老头深以为然的了解到,这女儿嫁的好,也是一条发财致富的好路子。 因此庞春梅自小也是娇惯着养大的。 她啪的一下把手里剪子拍在桌子上,将袁喜桃瞪了一眼:“哪来的一股邪气,撒在我的身上,我可不惯你那臭毛病。” 袁滢雪忙打起圆场来:“春梅姐姐,五妹妹可没这个意思,你看姐姐这几日在家里头,五妹妹哪一点怠慢了姐姐了?你说是不是啊,五妹妹?” 袁喜桃刚才瞪庞春梅那一下,都后悔了,惹了庞春梅对她可没有好处,便起身向庞春梅屈膝赔礼:“姐姐,是我的不是。” 庞春梅鼻子里哼一声,算是应了,却是不搭理袁喜桃,自顾自的拿剪子剪起一旁的废纸来。 “五妹妹刚才是听丫头说是大姐姐的什么事了吧。”袁滢雪含笑帮着袁喜桃找借口。 目光若有所思地看着袁喜桃的眼神,从刚才袁喜桃针没来由地对庞春梅的那股子火气,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前世,王氏曾经看中了袁喜桃,百般纠缠地想把袁喜桃说给她的小儿子庞添福。 袁喜桃知道了,不声不响地就差一点把袁喜莲给算计了进去,来一个李代桃僵。 至于她表兄庞添福,人长得憨头憨脑的,不爱读书,田里的活也不会做,终日无所事事。 虽也没听过有什么其他的恶习,但是一个大男人整日里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就是他最大的恶习。 再说了,也是他自身条件不够。 他要是个王孙贵族富贵人家出身的公子哥儿,做个闲散贵人,吃喝不愁一辈子,袁喜桃也是会赶着嫁的。 袁喜桃可是精明的人。 她怎么会看不出庞家人娶她,不是真的看重她,而是为了利用她捆绑着袁家来发财致富? 想起大姐袁喜苹过的日子,再想起舅妈王氏无利不起早,翻脸不认人的品行,袁喜桃顿时觉得心烦意乱起来。 儿女亲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她母亲小庞氏那点心眼子,对上舅妈王氏,简直不够看。 袁喜桃心里急,也不敢心急火燎地走人,怕庞春梅看在眼里回去说给王氏听。 她便强笑着,便顺着袁滢雪话说:“是啊,听说大姐姐在婆家养身子,没办法做活,又被她婆婆骂了。” 说完,假装翻着花样子。 袁滢雪似乎没看出她的异样,她搁下剪刀,将手指头放在眼前,似乎看指甲缝里有没有脏东西,缓缓地说道:“其实我觉得大姐姐日子过的不好,并不是她常常对人哭诉的,是她命不好。她命不好,她会生在咱们袁家吗?大伯母会给她置办那么多的嫁妆嫁人吗?她命够好了,之所以在婆家不好,那是她自己人不争。” 庞家出来的人,都是热衷听故事的,庞春梅立刻问道:“人不争?雪妹妹,这是什么意思?” 袁滢雪笑了一笑:“所谓人不争,就是人不争气,俗话都说了,‘人争一口气佛受一柱香’。但凡大姐姐自己争点气,拿出撕破脸的架势跟婆家的人闹一场,李家的人就不会再继续的欺辱她。” 庞春梅一愣,与同样疑惑的袁喜桃相视一眼。 庞春梅还好说,袁喜桃就心里不踏实了:“四姐姐你说的好听,大姐姐要是真闹了起来,李家的人把她休了可怎么办?大伯母也不会同意的,二姐姐和三姐姐如今正是在说婚嫁的时候,大姐姐要是名声坏了,别说二姐姐和三姐姐,就是我们,今后也得叫人议论。” 庞春梅也说:“是啊是啊,雪妹妹,这不成。” 她们两个都觉得袁滢雪这都是馊主意,袁滢雪却是一笑:“我说你们啊,就都是被这个被吓住了,竟是咱们袁家全家子的人,都被一个李家给拿捏住了。你们粗想想,凡事都越不过一个理字。比如,大姐姐她自己争气点儿?少流点眼泪,多长点心眼,婆婆打她,别老是屋里躲着哭给自己听。你应该跑到大门口,哭的叫大街小巷的人都听得见,最好再拿根绳子在李家大门口上挂起来,让所有的人都知道李家的婆子,又在虐待儿媳妇,儿媳妇都活不下去了。李家的人自己磋磨的媳妇活不下去了,儿媳妇要和离,这是求一条活路,谁还会说大姐姐的不是了?” 袁喜桃和庞春梅张口结舌起来。 袁滢雪再接着说:“至于你们说的如果被休,那其实根本不可能,春梅姐姐不知道,五妹妹你还不知道吗?这些年,大伯贴补了李家多少的银子?别的咱们不知道,单单就那个绸缎庄子,本身就得值个三万两。还不说这每一年李家的人从绸缎庄里捞了多少钱的。你们说,李家的人舍得把这绸缎庄子还给我们吗?” 袁喜桃心里酸涩起来:“四姐姐说的是,大姐姐当年出嫁,嫁妆可不少,听我娘说,大伯母当年还给了大姐姐不少压箱底的银票。这绸缎庄子算起来,也是大姐姐的陪嫁呢,这李家怎么舍得。” “哇,这么多的钱。”庞春梅自己这些年也不过攒了十两银子,袁喜苹瞧着可怜兮兮整日以泪洗面的样子,竟然还是一个富婆。 袁滢雪笑着:“所以说,李家的人,还敢休了大姐吗?” 庞春梅忙说:“他们当然不敢了,绸缎庄子好几万呢。” 袁滢雪将两手一拍,向她们说:“那大姐姐身为李家生钱的金娃娃,大姐姐怎么就不敢争了呢?” 袁喜桃暗暗咬了咬牙,心里骂道,还不是她自己不争气。 庞春梅嘻嘻一笑:“你们大姐,好像天生的脾气比较软和,我娘都说了,这女人可不能这样的。” 袁滢雪便用赞赏的眼神看着庞春梅:“舅母到底是过来人,这事情,可不就是这个道理。其实别的不说,要是想不通大姐的事,你们就看看我父亲,这就是现成的例子。” 袁滢雪提起了袁有仁。 袁喜桃下意识就直起腰来,庞春梅也立刻两眼瞪的老大。 袁有仁可是泰昌县远近闻名的大才子,一步登天,普通凡俗苏子可望不可即的大人物。何况还是袁家庞家富贵荣华所依靠的参天大树。 袁滢雪不说,先端起一旁的细白瓷绘茂兰的茶盏,喝了一口茶,才在两人急切又兴奋的眼神里说起来。 “其实我父亲的出身,你们都知道,不就是咱们河西村里普普通通一个种地的?据老太太说的,我父亲小时候打猪草,放牛,那都一把好手。可现在,我父亲是什么身份,当朝从三品刑部侍郎。刑部侍郎那是干什么的?是查罪问案的。下至平民百姓,上到文武百官,甚至是王公大臣们,谁犯错就抓谁!下到天牢里头,先是审问,要是不老老实实交代,那便要十八般酷刑严加拷问。待审问过后,该定罪的定罪,该打入死牢的打入死牢。这打入死牢的也有讲究,是要判定个死缓,还是秋后问斩!这都是我父亲的职责所在。你们说,厉不厉害?” 庞春梅和袁喜桃两个,听到死缓和秋后问斩,才彻底从越听越迷糊中回过神来。 庞春梅敬佩的不得了:“天啊,原来你父亲这么厉害。怪不得你们家在咱们泰昌县是数一数二的富贵人家。” 袁喜梅听得却是心潮澎湃起来。 其实她们这些小女孩儿,自小接触到的官场之事,都是从戏文里头听到的,别说什么刑部侍郎,就是宰相,尚书的,也都在戏文里头听腻了。 说起十八般酷刑,戏文里也都唱过,却并不知道是什么。 但是提及秋后问斩,那在戏文里,就代表一切完了,你可以去死了的意思。 袁有仁主宰着那么多人的生死大事,两个小姑娘眼里,袁有仁的形象顿时高大如山一般。 袁滢雪重回正题,叹了一口气:“你们说,如果我父亲当年要是不去跟老太太争一争,他要去读书,他要娶我娘,他还能是如今享受着富贵荣华、锦衣玉食的三品大员吗?所以说,人这一辈子过得好不好,就单看你愿不愿意去争一争了。” 一席话,说的袁喜桃与庞春梅二人,顿时心里生出豪情万丈来。 只到底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姑娘,眼界有限。 袁喜桃一脸笑容地坐到袁滢雪的身边来,殷切地拉着她的手:“四姐姐,当初大伯娘有没有告诉你,二叔他什么时候会回来接你去京城啊?” 袁滢雪想了想:“大伯娘只告诉我说,等过一段时间,天气凉快了,就来接我。” 袁喜桃这段时间紧紧巴着袁滢雪不放,是有自己的谋算的,她拉紧了袁滢雪的手:“四姐姐,等你去的时候,也把我一起带着吧。” 庞春梅一愣,也急了,拉袁滢雪另一只手:“雪妹妹,你也带着我一起去京城吧,不说别的,就是开开眼也好啊,姐姐求你了,妹妹!” 说着,撒起娇来。 袁滢雪一脸作难:“你们都知道,我……我是早早死了娘的,京里头的……是我的后娘。” 袁喜桃急了:“姐姐是不是不想带我去?” 袁喜桃可不管袁滢雪在薛氏手底下过的好不好,她只想找个理由能名正言顺的去京城。 袁滢雪忙说:“我虽然是去自己的家,可是我自小是在咱们泰昌县长大的,京城里袁家的门朝哪儿开,我都不知道,我是怕我进了京城,就要在后娘的手底下讨生活,带了你去,别说开眼界了,说不定二门都出不去了,可怎么办?” 袁喜桃愣了一愣,微微低了头,眼珠子转了转,仍是没有松开袁滢雪的手,抬起头对她笑着:“姐姐,你把我带到京城去,就是帮了我天大的忙了。二婶她是你的后母,可也是我的婶娘啊,看在我爹娘的面上,她也不敢怠慢了我。姐姐,到时候在京城里,有你我姐妹二人相扶相帮,为彼此出谋划策,姐姐你还怕什么?” 袁滢雪看着袁喜桃眼里头算计的光芒,心里不禁笑开了,袁喜桃还当她是从前的那个傻子,看不出来呢。 这是打算利用她先进了京城,就一脚踢开了她,另攀高枝。 袁滢雪定定地看着袁喜桃,神色是袁喜桃从来没有见过的神秘莫测:“怕就怕,我京城里的那几个妹妹,不好相与呢。听赵妈妈说过,我后母的小女儿,因为养的小奶猫抓了她的手,就让人把小猫的四个爪子,全都剁了下来。” 袁喜桃惊得瞪大眼睛,那个女孩,现在才九岁吧。 虽然她对猫狗过敏,但是想起将这些杀死流的那些血,还是觉得毛骨悚然。 庞春梅也是吓一跳,小猫毛茸茸的线团儿一般,多可爱,怎么下那样的狠手,她不敢再提跟着去的话了。 袁滢雪看着二人的反应,淡淡的一笑,低下头喝茶。 事是有这个事,只不过下命令的不是骄纵愚蠢的袁惜珍,而是她的母亲薛蓉。 袁喜桃觉得自己无路可走了,去京城,面对着能养出这样心狠手辣女儿的婶娘,要是不去京城,眼看着就要被舅母算计了,去嫁村里头自己没有出息的表哥。 袁喜桃这几日焦虑的吃不好睡不好,人都瘦了。 袁滢雪抽了空,让何青山从镖局雇佣了几个可靠的人,去打探当年被父亲袁有仁卖了的那些旧仆。 譬如秦嬷嬷,为了张家忠心耿耿,赔上了自己的性命不说,连她家幸存的人都被父亲给卖了。 虽然奴仆身家性命全都是身不由己,凭主子家发落,但是,她希望能对张家忠心耿耿的这些旧仆们,做一点事。 期间,蒋玥与她有了往来。 每每请她去了蒋家,或是赏花,或是品诗绘画,或是请袁滢雪指点一下她的刺绣针法,有时候两人会在蒋玥的绣房里,一起读书习字。 这一日临走的时候,蒋玥正好要给京城里相熟的姐妹们送礼,还有她亲手给武定侯府的老太太蒋氏缝制的抹额还有袖套,因为见袁滢雪亲手缝制的,用做示范的抹额和袖套比她还要是精美雅致,便包着一起送了去。 第八十一章 没皮没脸 其中袁滢雪还请梁夫人,将她给秦老夫人亲手做的针线,转送了去,其中就有秦家宴会上,秦如卉提及的那一面秋月云影的宫扇。 袁滢雪心有谋算,将一面踏雪寻梅的小炕屏添了进去。 秦如华喜欢梅花,她的婆婆汝阳长公主也喜欢梅花,所以秦如卉只当是她送秦如华的,但是袁滢雪知道,秦如华喜欢的是红梅,汝阳长公主喜欢的是墨梅。 袁滢雪准备的,是一座墨梅的小炕屏。 前世,大伯娘朱氏在京城里开的绣庄,别的东西卖的一般,但凡是她出手的东西,都可以算是镇店之宝。 因是她一个人钻研琢磨的独一无二的针法,得到的人,入手的便都是独一无二不可复制的绣品。 其中,有一段时间,大伯娘让她日以夜继的在两个月之内,绣了一架以墨梅为主题的四季屏风,每日早中晚得都在绣房里盯着她做,生怕她出现一点的瑕疵和纰漏,事后大伯和皇商孙家搭上线。 才知道,是大伯娘以墨梅屏风为敲门砖,由孙家奉送给了长兴侯府的长媳赵氏,赵氏又送给了汝阳长公主,汝阳长公主在宫中未出阁的时候,就十分喜欢墨梅。 只是等闲绣庄里的墨梅,都多了几分市侩,少了几分出尘与风骨。 袁滢雪的东西,是她寄托情感的东西,从来没想过用它们换来多少钱过,竟是这样入了长公主的眼。 这一世,泰昌县的人,都已经知道了她袁滢雪,是袁有仁的原配嫡出之长女。 那么京城呢,恐怕薛蓉做梦都想不到,被远远地丢在泰昌县老家的,她视为无物的原配之女,在京城也会有人帮她想起来。 入了垂花门,采菱扶着她出了轿子。 正往慈安堂那里去。 迎面遇到几个粗使丫头,正欣喜的聊着天。 “是京城的二太太来给老太太、大太太还有三太太她们送七夕节礼呢。” “是呀,好几大车呢,一箱子一箱子的往老太太的库房里搬,老太太别提多高兴了。” “就是我们也跟着沾了光,得了二太太赏的三个月的月钱呢,说是伺候老太太辛苦了,赏我们的,让我们以后也要尽心尽力的伺候着。” 两拨人迎面的遇上了。 几个粗使丫头忙低下头行礼:“给四姑娘请安。” “起吧。”袁滢雪一向很和气。 说完,便往慈安堂去了。 后边有个看起来很憨实的丫头,看着袁滢雪的背影道:“其实四姑娘也很有福气的,没有了亲娘,这后母看起来也是很好相与的嘛。” 一旁一个丫头急忙拉她一下:“你知道什么,瞎胡说,还不快走。” 其他几个人,立刻将她连拉带拽地走了。 袁滢雪往慈安堂,越走越近,迎面遇到的都是面带喜气的奴婢们,每一个人瞧她的眼神都不对劲,有得躲闪,有得冷漠,有的同情。 袁滢雪心知肚明,面对这些眼神,她行走间没有一丝不自然的地方,笑容依旧如往常那样和善温柔。 反而是身后跟着的采菱,还有带着的几个奴婢,面上都有些不自在。 这临近七夕,每一年薛蓉的贴身管事周嬷嬷,都会提前替薛蓉,给老家的袁家人送来礼物。 今年肯定也是不例外。 等袁滢雪进了慈安堂,果然面对的是一片其乐融融的场面,除了大老爷还有三老爷不在,女眷们全都到齐了。 堂下摆放这好几口敞开口的大箱子,里头绫罗绸缎、瓷瓶玩器应有尽有,还有一箱子放着人参燕窝等金贵之物。 还没等她在屋里站稳脚跟,就听到袁喜莲欣喜的声音:“真的都是珍奇阁的珠宝吗,果然是名不虚传。小姑姑你看,这个蜻蜓的眼睛是不是红宝石做的?” 还有庄婆子的奉承:“瞧老太太您多有福气,这么粗的人参,还有这样成色的燕窝,少说也得二三百两吧。二太太就是孝顺,瞧瞧瞧瞧,还有大小姐亲手给您做的抹额呢。这上头松树吧,真是精致。” 袁老太太的腿跟前不远处,一个锦杌上坐着一个相貌普通,眼神却透着精明的中年妇人,发髻上插金戴银好不富贵,含笑坐着那里,看见了袁滢雪出现,将她瞧了一瞧,仍是不动如山地坐着。 只拿一双探视的眼神,将袁滢雪从头到脚的打量着。 袁滢雪看了一下,屋里头中间儿的地方,被这些远从京城拉来的箱子堆积着,竟是无处下脚,便在门口处向老太太行了一礼:“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庞氏正高兴,一看是她,脸下意识就拉了下来:“起来吧。” 看见她身后采菱、小春捧着的东西,本不想搭理她,又好奇蒋知县的夫人送了她什么。 “这都是梁夫人送的?” 袁滢雪便说:“今天回来,梁夫人让女儿带了一筐葡萄,还有两盒京里头的糕点回来,葡萄听说是咱们本地没有的品种,皮儿薄肉甜,还没有葡萄籽。糕点是梁夫人从京城带来的厨娘现做的,也请老太太尝尝鲜。” 葡萄糕点,都是常见的,也只有来往亲近的人家,才送一些家常的东西。 何况这些听起来,也是泰昌县少见的东西。 庞老太太点了点头:“嗯,梁夫人有心了。” 老太太这姿态摆的淡定,好像知县夫人没什么大不了的。 也是,她的二儿子可是朝廷三品的大官,知县也得跪。 袁喜莲摆弄着自己七夕节的节礼,看了袁滢雪一眼,最近袁滢雪很蒋家走的很近,可她只要一想起来母亲想要将她说到蒋家去,嫁给蒋家那个其貌不扬的蒋怀,就心里不痛快。 这段时间因为大姐夫的事,蒋知县也丝毫不通融,显然也是袁滢雪说中的,自己看不上人家,人家其实更看不上她。 如今看到蒋家,便像是看仇人一般,袁滢雪与蒋家走的近,她自然就更看不顺眼了,便阴阳怪气起来“我说谁呢,原来是四妹妹这个大忙人回来了啊。来人啊,快把二婶给四妹妹的节礼送上来,让大家伙开开眼,会有多好看。” 一旁袁春芳不由的噗嗤一声,拿帕子掩着嘴笑。 这觉得很好笑的轻蔑的笑,她务必也要摆出笑的十分优雅的姿态,不叫京城来的这个婆子小看了她。 小庞氏也在一旁笑。 众人心知肚明,在薛蓉的眼里,什么原配的,那根本就没有存在过。 更不要提原配生下的女儿,人都不存在,还哪来什么七夕节礼? 屋里头的上下人等,除了几个当主子的在笑,其他没一个做声的。 坐在庞老太太眼前的那中年妇人,眼神往袁喜莲脸上掠过,闪过一丝不悦的神色。 朱氏本是最会打圆场的,也低头喝茶,当没听到。 袁滢雪只当不明白:“我娘?我娘的遗物不是全都登记造册以后,锁在老太太的库房里了吗,把这些东西又翻出来做什么。” 话说完,众人的脸都要绿了。 袁喜莲气的丢下手里的那根碧玺点缀的蜻蜓金簪,讽刺道:“四妹妹你说话也不嫌晦气,大节下的说一个死人,你什么意思?” 袁滢雪冷笑一声,即使知道这袁家都拿死了的母亲当过去式了,可是连个小辈儿都可以踩一脚,这可不行。 前世是她胆小怕事,只敢当没听见。 这一世,她可不惯这没大没小,没皮没脸的毛病。 她看一眼庞老太太跟前凳子上坐着的那个婆子,向袁喜莲说道:“三姐姐,请你注意言辞!你比妹妹我可大了四岁,已经是个及笄的大姑娘了,说话还是这样天真烂漫。什么叫死人,什么叫晦气?” 她不等袁喜莲再与她强辩,又说道:“咱们泰昌县的人,谁不知道如今我们袁家住的是我外祖张家的宅子!说我母亲是个死人,晦气,我也不追究三姐姐不敬长辈,没有教养的罪名,只跟三姐姐讲一讲道理。三姐姐你要是嫌弃,你大可以不要住,回河西村就是。” 回河西村?曾经祭祖,袁喜莲也是跟着去过的,也不过一个青砖大瓦房,到处灰扑扑的。 左邻右舍,养鸡养猪,那股子味儿,恶心的她饭都吃不下去。 还有哪些围着她看的流鼻涕的小乞丐们,叫她住在那样的地方。 袁喜莲气红了眼:“你……可恶!” 说着,就忍不住看一眼京城里来送节礼的婆子的神色,见她没什么特别表情,才放下心来,却不敢再和袁滢雪叫板。 朱氏不得不抬起头来,笑着:“四丫头如今的嘴可真是厉害,家里任是谁,都说不过你。” 这话说的,任是谁,那就是老太太与她都说不得了? 袁滢雪微微一笑,不轻不重地来了一句:“大伯娘,您大概是不识字,所以不知道,我这就叫有理走遍天下。” 朱氏被她刺了一下,这侄女儿是骂她不认字没见识,她神情一滞,也说不出话来。 便淡淡一笑地不接茬,转头和二女儿袁喜梅说起她手里的那套首饰,配个什么样的衣裳才好看。 朱氏不想叫板,袁滢雪却没有平息一下僵硬气氛的意思。 她有些不解的看着那个陌生的中年仆妇,随口道:“三婶,这是哪家的太太,怎么不请客人喝茶吃点心?叫人这样干坐着也太失礼了吧。” 这位中年妇人,前世袁滢雪进了京城才认识的。 来路也是不小呢,是薛蓉的心腹奶嬷嬷,周嬷嬷的大儿媳妇王保家的。 这王保家的为人贪婪又自私,最好争功夺利,更喜欢在薛蓉的跟前露脸讨好,力求做一个薛蓉跟前最得脸的奴婢。 这会儿想是要在袁家这些泥腿子出身的村妇面前,装一番名门望族出身不凡的奴婢的形象,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乍一看,换张脸,就是活脱脱的另一个周嬷嬷。 小庞氏可不想得罪薛蓉的人,咳嗽一声当没听见。 袁滢雪看向袁喜桃,袁喜桃神色淡淡的转开眼神,低头玩着手上的帕子,那一个眼神带着幽怨和被欺骗的愤怒。 这是觉得薛蓉没有给她七夕节礼,根本没有承认她,所以也不存在她过几天去京城的事了。 她不去京城,袁喜桃自然也没理由去了,自己的命运要靠争,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的壮志雄心,一下子破碎的灰飞烟灭,所以才愤怒了起来。 袁滢雪没空搭理袁喜桃,只笑了起来:“咦?这坐着的,难道是哪家的奴才?恕我眼拙,我瞧着这位太太过上带着的红碧玺,比三妹妹手上的那只碧玺蜻蜓上,成色可要好的多了。” 袁喜莲一愣,众人也都把目光投向王保家头上的那两根发簪上。 袁家是什么出身的人,只知道宝石分颜色,宝石中又分哪些等级,什么样的才是最贵重,这却是不大了解的。 “这碧玺,以玫瑰红、紫红、绿色和纯蓝色以及俏色西瓜色为最佳,粉红和黄色次之,无色,黑色最次。在同样颜色中根据颜色的浓艳程度不同又分为四等,分别是浓艳、中等、浅色、暗色。”袁滢雪说着,往袁喜莲走去。 服侍的奴婢,下意识都纷纷往后躲,给她让开了去路。 袁喜莲看着袁滢雪,瞪大眼睛生气地瞪着她,眼神又忍不住往那婆子头上的那几根簪子上看。 袁滢雪伸手拿起那根红碧玺的金簪:“妹妹和那位太太的碧玺,都是红色,算是优等碧玺,这优等红碧玺,又以色彩越纯正、越浓烈为最佳,妹妹的这根嘛,……是我多嘴了,西瓜粉的红,显年轻,这么小一点儿的,显精致。” 说完,将金簪随意丢在袁喜莲的怀里。 众人的目光齐齐聚集到王保家的头上,再把目光投向袁喜莲手里的那支,忍不住的两相比较起来。 袁喜莲的碧玺蜻蜓,不过是用着细碎的粉红色碧玺用以点缀的,王保家的戴着的,却是紫红色碧玺,做簪头的,足有指肚大小。 朱氏脸上神情有些不好看,将王保家的看了又看。 庞老太太皱了眉头,向王保家的瞪了眼:“这是怎么回事?” 这婆子再有脸面,也不过是她儿媳妇跟前一个奴才,她都能戴上这样好成色的金簪子,二儿媳妇却是把那不入流的东西给她的孙女儿戴着? 王保家的如何敢惹怒庞老太太,忍不住站了起来,看向袁滢雪,她脸上显出怒容来:“这位姑娘……” 袁滢雪眸光一冷,采菱立刻站了出来:“到人家的家里头做客,连人家家里的姑娘小姐们都认不清。我们家姑娘是府里的四姑娘。请问您是哪家的太太啊?怎么摆着主子的谱,坐的却是奴才的位子。” 说完,轻蔑的甩她一个白眼。 王保家的顿时涨红了脸,她在京城可一点儿谱都摆不起来,好不容易在泰昌县这些泥腿子跟前挺直了腰板,这得意还没一个时辰,就被这丫头给戳穿了。 场面一时变得尴尬。 赵妈妈瞧一眼袁老太太气恼起来的脸色,便低下头,没有替王保家的说话。 朱氏也很是不高兴,却不得不忍下这口恶气,向袁滢雪笑着:“四丫头这一回来,话是一串又一串的,听的人云里雾里的摸不着头脑,是不是今日出门见客的时候累着了,采菱,服侍你家姑娘回去好好的歇着去。” 采菱低头不做声。 袁滢雪淡淡点点头:“滢雪知道了,多谢大伯娘的爱护之情。” 说完,屈膝行了一礼,起身便出了门去。 屋里头,袁喜莲恼的将那根碧玺蜻蜓金簪丢在首饰匣里,将首饰匣子也往远的一推,将身子扭到一边儿生闷气,眼神下死劲儿地瞪着那王保家的。 这个凶狠劲儿,王保家的觉得袁喜莲比起太太最骄纵的小女儿袁惜珍还要厉害。 “莲儿坐着。”朱氏深怕女儿一个忍不住,上去给王保家的几个耳刮子。 袁喜莲哼了一声,才转开头去,心想着,原来京城里的二婶,就这么瞧不起她们,自己奴才戴的东西,都比给她的节礼还要金贵。 袁春芳也眼神莫测地将王保家的看了看,手里的那一套其实品相还算不错的蓝宝石头面,也觉得不过是三流的货色了,一定是袁惜娴挑剩下不要的次品货。 看着王保家的眼神,也不由充满了冷意。 其他的别说袁喜梅和袁喜桃,就是袁老太太,还有庞氏,也下意识在怀疑自己收到的东西,不过是薛蓉糊弄人的,欺负她们泥腿子出身的不识货。 王保家的已经心慌慌了起来,想起她在京城拍着胸口向婆婆大包大揽的,又耍了多少手段才得来的肥差,如今成了烫手的山芋?不光吃不到嘴里,还要被烫了手,得不偿失。 等她回去,一定会被太太重重的责罚。 她忍不住看了赵妈妈一眼,正好与赵妈妈不悦的眼神对上。 朱氏等人能忍,小庞氏却是心大的,急的将自己的首饰翻了翻,又查看袁喜桃的,向庞老太太说:“娘,你说二嫂她怎么能这样呢,还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小姐,怎么办出这样事儿来,她自己都不嫌丢人吗?娘,你现在就让人去把俞掌柜叫来,看看我们这些东西,到底值多少钱?可别我带出去了,就叫人给笑话了。” 小庞氏这说的也是其他人的心里话。 第八十二章 冤枉啊 庞老太太狠狠瞪一眼王保家的。 王保家的忙跪了下来:“老太太,太太们,冤枉啊……” 袁春芳已经忽地站起身来,冷冷哼了一声:“拿着你们奴才挑剩下的东西,滚回你们京城去。” 锦书忙跟了上去。 心肝宝贝女儿竟然被薛氏所羞辱,刚才庞老太太收到这些礼物有多开心,现在被这样的真相打击的就有多丢脸,简直是透心凉:“散了吧。” 说完,便将半个身子歪在大迎枕上,眼睛一闭,再不搭理了。 “老太太,大太太这?”王保家的急了。 小庞氏带着袁喜桃就往外走:“娘你不叫人看一下,我自己叫人去。” 这是认定了薛蓉给的节礼,是一些不如奴才的次品货了。 袁喜莲拉一把犹豫的袁喜梅,二人也走了,留着朱氏,不得不圆个场:“钱嬷嬷,王嫂子的房间可收拾好了没有,要是一时缺什么用什么的,都尽快给补上。” 说着,看向王保家的:“这长途跋涉的王嫂子也累了吧,先回房去歇一歇。” 王保家的只得应了:“奴婢多谢大太太。” 朱氏笑一笑,转过身,微笑的脸顿时变的冷若冰霜。 夜深人静,袁家各个出入的门都已经锁上,下了门栓,禁止夜间私自出入。 赵妈妈却不在规矩之列,她此时在袁家给王保家的安置的屋子里。 “今天真是气死我了,我就没见过嘴上这么厉害的丫头,真是丢大脸了。”王保家的气的不行。 赵妈妈却冷冷看着她:“那得先问问你自己,你是怎么办的差事?你给大房的三姑娘置办首饰,你自己还戴着同样的,你是巴不得别人看不出来吗?” 王保家的哼一声:“谁知道这些乡下出来的假太太、假姑娘们,竟然能看出来。这些年我那弟妹来办差,也是这样做的。出门在外的辛辛苦苦,不过是中间落一点辛苦钱。看我婆婆那意思,太太她未必就不知道,只是根本不在意罢了。谁知道今年就遇到这种事,算我倒霉!” 薛蓉眼里压根没袁家这些人,逢年过节,京里头多少的皇亲贵胄、世家名门的迎来送往的节礼,需要她来操心置办,哪有这闲工夫管这穷乡僻壤的袁家人。 赵妈妈如何不知道薛蓉的性情,只说:“做奴婢的就是要提前一步替主子分忧解难,如今你差事办砸了,可与我无关。” 王保家的一愣,心里便火了:“放心,我也没想攀扯你。” 因这赵妈妈算是薛家老夫人的人,她并不敢放肆。 因这赵妈妈算是薛家老夫人的人,她并不敢放肆。 赵妈妈点点头,端起茶杯来老神在在地喝了一口润润喉,才缓缓地说道:“这也不过是小事,泰昌县也算是人杰地灵的好地方,可惜,袁家这窝歹竹只出了老爷一棵好笋,其他的人,都是没见过世面,一点儿蝇头小利就两眼放光,等我们以后哄回来就是。就是哄不回来,也没什么要紧,也都是瞧我们太太的眼色过日子的罢了。我们最重要的,还是办好了那件事才对。” 王保家的眼神一亮,露出一脸‘区区一件小事,我怎么可能办不好’的志满意得的笑来。 赵妈妈脸上露出同样的冷笑:“只要办好了这件事,别说你这次以次充好欺上瞒下的事会抹消不说,还会得上一大笔的赏银。” 王保家的三十多的人了,私底下替薛家办的那些见不得光的事多了去了,这次还是与赵妈妈二人联手,哪还有办不成的事。 袁滢雪第二日便发现,不光她身边的人出不了门,就是袁家其他的下人们,出入二门检查也都严密了许多。 所有出门的人,都要说清楚出门干什么,见什么人,什么时候回来,也不准私自夹带东西,一经发现,便要严惩。 弄得袁家奴婢们,人心惶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赵妈妈给出的借口是丢了东西,且东西还没有找到,在东西还没找到之前,大家都要小心点。 翠馨苑里,袁滢雪端正了腰身,坐在书桌前习字。 那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已经练习的有几分清雅与风骨。 她的一手精湛的刺绣,先来源于母亲张氏的指点,张氏喜欢刺绣,才三岁,张氏便拿着绣线告诉她,怎么样配色,等母亲去世以后,母亲留下的所有绣针、绣技的图谱等物,全都是她的精神的寄托。 她不喜欢读书,又被袁家的人排挤,每日大多数的时间手里都捧着这些东西在研究,也是她天生有这方面的天赋,靠着张嬷嬷的指点,还有研究母亲从前绣品的阵法和布局,便有了一番自己的成就与心得。 不过这一世,她不打算在刺绣上重走一遍,而是读书写字。 刺绣再精湛,也是有时效的,多少的绣娘都绣坏了一双眼睛,在视线朦胧里度过晚年。何况,她也不吃这碗饭,不必要奉献自己的一双眼睛,倒是读书写字,这些确是受益终身的。 采菱从外头进来,一脸不愉快:“真不知道家里头到底丢了什么东西,出个门,就跟审问犯人似的,后门的王妈都不敢让丫头们出入了。” 采芹在一旁替袁滢雪晾晒写好的纸张,看她一眼:“姑娘这几日日子过的不好,咱们还是消停些吧,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咱们就先忍一忍罢。” 采菱看着袁滢雪,轻轻摇摇头。 袁滢雪让采菱托看后门的王妈,去买于记铺子里的点心,以前王妈巴不得揽下袁滢雪的差事,能得不少的赏银,这几日却是翻脸不认人了,采菱说多少好话,都不答应。 暗暗往她手里塞银子,王妈也是抽手就丢在地上,看都不看一眼。 正是一朝就被打回了曾经在素心园里,全家子人都嫌弃她们的时候了。 袁滢雪也没想吃于记的点心,不过是试探下能不能往外递送东西罢了。 采芹遇事就忍一忍,忍一忍还不行,那就接着忍,再不行,才敢站起来,但那时候多半已经失了先机。 采菱看了采芹一眼,又看向姑娘。 袁滢雪悬腕写字的动作,没有一丝停滞,淡淡地道:“赵妈妈丢的东西,肯定要了命的,要紧的东西吧,要不然怎么敢把全家子都得罪了。” 这赵妈妈在袁家一手遮天的惯了,却不是所有人的服她的。 不说朱氏那边管事的钱嬷嬷一系如何不高兴,就是庞老太太这边被赵妈妈压制的根本就翻不了身的庄婆子,心里也是愤愤不平。 这其实也是巧了,袁滢雪在第二天天亮的时候听小鹊儿来跟她说嘴,才知道庄婆子手底下的一个婆子家里出了事。 那婆子是在浆洗房的,昨天她洗衣裳的时候,她那五岁的小孙子在旁边玩,一不小心就掉进了装满了井水的大盆里。 虽及时捞了出来,孩子到底是年纪太小,身体弱,当天晚上就发了烧。 那婆子求爷爷告奶奶使了多少银子,二门上的婆子都不敢给她开门。 她转去求赵妈妈,院门连接着赵妈妈的那道角门却也是锁着的。 这是请大夫救命的,庄婆子也气的不行,眼看着孩子烧的人事不省,只能叫跟前一个婆子她自己吃的药材,减半了给孩子灌了两口,也是孩子福大命大,退了烧。 第二天一早就急急慌慌地请大夫去了。 庄婆子当着庞老太太的面,拿这个跟赵妈妈挑衅。 赵妈妈却冷笑一声:“都是家生子,怎么生的这样金贵,这几日府里头就是主子们也都没说什么,你们倒叫起屈来。” 庞老太太这几日心烦,不耐烦听庄婆子说什么,就将她赶了出来。 庄婆子心里都气炸了。 府里,以赵妈妈为首的人,手里捏着点权利就成了一个个难缠的小鬼,以庄婆子为首的人,一个个脸皮子被人踩在地上去。 奴仆们如何,没人敢在主子的差事上偷懒耍滑被对头捏住把柄,因此,以朱氏等人为首的主子们,并不关注这些奴才的杂事。 昼夜交替,一连过了七天,东西还没找到。 这快要立秋的天气,晌午晒的头晕,半夜却又寒凉,庞老太太似乎是半夜的时候着了风,第二日起来的时候,只觉得眼眶热胀、口干鼻塞,胸口闷得慌。 这日就是七夕了,由魏家牵头举办的乞巧节,就安置在清水河的河畔举行。 袁家的年轻姑娘们都收到了请帖,魏家人本就是做生意的,讲究的就是场子要大,人要多,热热闹闹才能显得他们魏家有钱有势人面广。 何况乞巧节,是少女们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能光明正大的见一见心上人,是多么难得机会。 可是庞老太太病了,姑娘们如何敢撇下生病的长辈去参加什么宴会去。 庞老太太觉得自己只是有些着了凉,并没有什么大问题。 以袁喜梅为首的孙女儿们,却都围着她,低着头在她眼前掉泪。 袁滢雪也低着头,拿手帕盖着眼睛。 庞老太太顿时气得心口疼,晦气的不得了:“我又没死呢,一个个这哭天抹泪的像什么样子,都走走走,看见你们一个个不省心的样子,我就心烦!” 袁喜梅等人,便不敢哭了,赶紧一个个收了泪。 袁春芳红着眼圈抱着袁老太的胳膊:“娘都病了,我还去参加那劳什子乞巧节,我就那么没良心吗。” 袁春芳不愿走,庞老太太心里觉得无比熨帖,面对孙女儿的一脸厉色,面对女儿的时候,立刻变得慈爱起来:“乖,今日你就去吧,你年纪也不小心了,说不定是最后一次参加乞巧节了,今日就好好的玩去吧。” 袁春芳不由地红着脸,才低着头答应了。 袁滢雪看了看袁春芳一身的盛装打扮,没有做声。 大夫说袁老太不过是着凉,她也不叫人陪,于是袁喜梅等姑娘们便打扮妥帖,坐了车往清水河去了。 袁春芳和袁喜梅一辆车,袁喜莲不乐意跟袁滢雪坐,去跟母亲朱氏挤了一辆车。 朱氏便对着袁滢雪笑了笑:“你三姐姐被我宠坏了,那你就自己做一辆车吧。” 袁滢雪却摇了头:“姑姑都和二姐姐挤在一起呢,我如何敢越过姑姑去,我也和五妹妹挤一挤好了。” 说完,不等朱氏拦阻。 便在采菱的搀扶下,几步登上了袁喜桃的那辆马车。 朱氏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那一辆被袁滢雪弃之不用的马车,眼神暗了一暗,摆摆手,叫人拉回家去了。 袁滢雪前世挨了多少算计,这马车,可不能自己一个人坐。 平时小阴谋小算计的,动动脑子就行。 这马车要是出了事,摔出马车流点儿血,那都是轻的,重了要是被车轮子压过去,断手断脚,或者是要被马乱踏致死的。 她知道朱氏赵妈妈等人不怀好意,她可不给她们算计她的机会。 袁滢雪上了马车,就看到袁喜桃正笑眯眯地和庞春梅在咬耳朵,说悄悄话。 车里忽然多了个人,两个人都看了过来。 “雪妹妹,你怎么跟我们挤在一起,你不是跟大房的三姑娘坐的吗?”庞春梅对袁滢雪说的自己父亲多大官多了不起,自己还要去京城的事,原来是吹牛的,打心眼里觉得她是故意在她面前卖弄。 这几日便附和着袁喜桃,一起疏远了她。 袁滢雪在庞春梅身边坐了下来,稍微整理了一下裙摆,微笑着:“三姐姐跟大伯母坐头一辆车去了,我一个人坐怪没意思的。” 伸手不打笑脸人,庞春梅不好说什么。 袁喜桃冷眼瞥了袁滢雪一下,不搭理她,将车窗的帘子揭开一角看着车外头的情况。 自从袁滢雪在七夕节,没有得到薛蓉送的节礼,袁喜桃就再没有搭理过袁滢雪了,就是现在这样,连个面上的功夫也懒的做。 袁滢雪并不放在心上,也没有主动与故意冷落她的二人说话,微微低着头,似在想着什么。 清水河就在离城门二里远的西北方向,河水清澈,沿河的岸边上合抱粗的柳树,垂下长长的枝条随风摇曳,青草萋萋,河里头的大一片荷花大都已经凋零,但是碧绿的荷叶延伸到了远远的水平面上。 魏家早早就布置好了会场,她在清水河的柳树上,挂上了各种各样颜色的彩幔和绸带,陈设数张长案,每个案几上都摆满了瓜果等物。 还没有到入席的时候,前来赴宴的女孩儿们,下了马车,便找了自己相熟的朋友们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谈天说笑,看着风景。 袁滢雪才下了马车,就见一个穿着绛红色袄子奴婢打扮的女孩迎了上来,屈膝行礼,笑吟吟地道:“四姑娘好,我家姑娘早就来了,还有魏家八姑娘,宋家的二姑娘,都在那凉亭里呢。” 第八十三章 嫌太丑 袁滢雪定睛一看,是蒋玥身边伺候的秋月,便笑着:“我来得迟了,蒋姐姐几位可千万别见怪。” 说着,便和袁喜桃庞春梅告辞:“两位姐姐请自便,我也去跟大伯娘说一声去。” 袁喜桃没做声,庞春梅嗯了一声,眼神在秋月的脸上看了又看,等袁滢雪走了,才俯身在袁喜桃的耳边说:“想不到你这四姐姐,心眼还挺多的嘛,连知县家的姑娘,都跟她这么要好。” 袁喜桃冷冷看着袁滢雪的背影:“俗话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等蒋姑娘发现她的真面目,自然就不会再跟她好了,就像我们一样。” 庞春梅点点头,说的是。 一时,袁家的姑娘们都去找与自己相熟的女孩儿,人群便散开了。 四角凉亭里,中间安置着一张石桌,围坐着几个妙龄少女。 见了袁滢雪进来,蒋玥笑着起身:“袁妹妹,快过来。” 袁滢雪笑着进去,坐在那石凳上。 几个人相互问好,魏八娘面无表情地看了袁滢雪一眼,她性子冷酷,愿意坐在这里,已经算是给袁滢雪的面子了。 宋芝笑眯眯的,她家里人口简单,父亲只有一个妾,给她生了一个庶出的姐姐,三年前就已经出嫁了,在家里头母亲宠着,嫂子爱护着,因此性情养的纯善活泼。 蒋玥为人体贴,袁滢雪的容忍力是一等一的,几个人这些日子以来相处的也很是融洽。 袁喜梅那边,朱氏找见了魏家太太们的地方,便坐了过去。 袁喜莲拉着袁喜梅在宴会周围,装作看景,眼神却是像搜寻什么人。 袁喜梅不好意思地拉了拉她:“快别这样了,叫人看见多不好。” 袁喜莲满不在乎地:“二姐姐,难道你就不想看看你未来的夫君是什么样子的?你要是不去,妹妹我提前给你长长眼。” 袁喜梅羞红了脸:“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母亲给我安排的一定都是最好的了。” 袁喜莲哼的一声:“话是这样说,但是还是亲眼见了,才能放心不是。” 说完,还是拉了她去。 乞巧节,又称七夕节、七巧节、女儿节等等,是大烨国民间的传统节日。因是女儿节,虽然是以未出阁的女孩儿为主要的节日对象,但大烨国还有着学子们,还有着拜魁星的传统。 魁星,是古神话中主宰文章兴衰的神,在文人学子的心里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传说魁星是七月七日的生辰,读书人为了使魁星保佑自己考运亨通,便有了七月七日拜魁星的传统。 魏家虽然没有举办拜魁星的宴会,这各家各户护送着姐妹们前来参加乞巧节的公子们,便自发在临近的河边,聚集起来,摆上了香案,写诗会文,祭拜魁星。 与袁喜莲有着同样目的的少女们,眼神也都往不远处幔帐飘着的学子们方向看着。 这么多的学子们,大多数还穿着泰昌书院的学子服,袁喜梅和袁喜莲二人根本都没有从母亲朱氏的嘴里打听出来,到底是要给袁喜梅说的哪一个魏家的少爷。 今日是打算,把魏家的少爷们都认个清楚,心里有个数。 二人正皱着眉头努力从那些学子们互相称呼聊天里,分辨谁都是谁。 就听见一旁一个女子说:“也不知道我娘给我说的哪一位,我今年十六了,魏家少爷们一共有十三个,这魏大少爷还有二少爷三少爷,早已经娶了妻,魏四少爷是个病痨鬼,魏五少爷是个天煞孤星,克死了三任未过门的未婚妻了,魏六少爷生的俊俏无比,可惜庶出的……” 袁喜梅和袁喜莲不由地竖起耳朵,装着坐在一旁编柳条,听着那女子继续说道:“这魏七少爷,是泰昌书院里有名的才子,已经考中了举人,听说将来考中进士,是板上钉钉的事,我出身一般,是不敢想了,魏八少爷是魏家三老爷唯一的嫡子,瞧,那个黑脸的脸上还有个大痦子的就是,身份也够,就是长得太丑了。魏九少爷是长房大太太的嫡次子,生的玉树临风,风度翩翩,人都说魏九郎是如玉君子,大太太眼界可高着呢,恐怕是觉得我连魏家九少爷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的。魏十少爷往后,都是十三往下的,肯定不是了。” 说完,听她叹了一声:“说来说去,大约便是六少爷了,可惜庶出……” 就听见她一旁的婆子急了:“我的天,可不能是六少爷,听说这六少爷有……有那个癖好,你们姑娘家的不懂。” “有什么啊?”那姑娘不懂,她跟前的婆子却是急忙将她劝走了:“姑娘快回去吧,不管有没有什么,如果说不成魏七少爷,可还有魏九少爷,不然嫁了他们哪个,都是往火坑里跳。” 主仆二人走了,袁喜梅却是如遭雷击,母亲定然是不会将她说给一个庶出的,就算长的俊俏也是白费。 那么,更不可能是魏七和魏九,一个是家族的希望,一个是大太太的心头肉,怎么看得上其貌不扬的她。 那就只剩了那个黑脸大痦子的了。 袁喜莲已经死死地盯住了那个据说是魏八郎的人,只见那脸上有着大痦子的男子,长得一脸老相,听声音也是个年轻人,举止粗俗,看起来像快三十岁的人,个头瞅着比一旁的人都要低,长得厚紫的嘴唇,圆厚的下巴。 与少女们意中人秦允之、魏九郎那样高大挺拔面如冠玉的俊秀公子们,简直差的十万八千里,就是连人家跟前跑腿的小厮都长得比魏八郎清秀。 “怎么会这样……”袁喜梅不能接受自己日夜相对的夫君,长得这样一幅不堪入目的模样,她几乎要哭出来。 “姐姐。”袁喜莲气不过,又想着:“你别急,不一定就是他,我们找母亲去。” 说实话,姐妹两个身边就是奴才下人,都没有见过这样长相的,就是杀千刀的大姐夫李俊生,那也是长的白净的脸皮,一副斯文有礼的样子。 袁喜梅忙擦了泪,怕被人瞧见了笑话。 袁喜莲拉了袁喜梅的手,急急忙忙的走了。 朱氏正跟着魏家的大太太笑着聊天,眼睛自始至终都围着不远处和魏家六小姐等人在一处聊天的袁春芳。 袁春芳自视甚高,等闲人入不了她的眼,入了她眼的,她心里又妒忌人家,比如秦如华,前些日子也已经进了京城,算来算去,勉强剩下一个魏家的六小姐。 秦家的人世代书香,人不喜欢你也不会表现出来,这魏家却不同了,规矩没有模样重要,魏家的女孩儿只要长得美,不管嫡庶家族都是一视同仁的娇养。 魏六姑娘平时碍着面子才和袁春芳来往,其实打心眼里看不上,竟然也打心眼里看不起她是商户的袁春芳。 今日袁春芳坐在旁边,摆出一副屈尊降贵的样子,等闲不说话,一说话就冷场子,让魏六娘十分懊恼。 只这魏六娘长袖善舞,从不会说谁的不好,只是脸上的尴尬叫看到的人,都能知道她有多作难了。 一旁赵家二姑娘翻了白眼:“袁姑娘既有这等高远博学的见识,又何必与我们姐妹为伍,该去泰昌书院里读书,考个状元才是。” 赵家是枣儿胡同赵举人的小女儿,她的大女儿说给魏家庶出二少爷魏二郎做正妻,育有一子,为人谦和,魏家的女孩儿对她印象不错,也愿意照顾她的娘家妹妹。 赵家也算是书香之家,赵姑娘也是下功夫读过书的女孩儿,见袁春芳又说起京城里那时候参加诗会的场面,来说今日魏家举办的乞巧节又是有哪点不合时宜。 魏六姑娘心里早不乐意了,一旁赵姑娘更是心直口快。 袁春芳被赵二姑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反驳的脸上过不去,便冷笑:“像你们这些待在这泰昌县一亩三分地地方的人,怎么知道京城里那些名门望族教养女儿,也是要把文章学问当做一门重要的功课呢,腹有诗书气自华,赵二姑娘也是读过书的吧,却理解的不够透彻呢。” 说完,便摆出一副不愿和愚人多做争论的清高姿态,转身便走。 这是说她们都是乡巴佬,没见识,没学问呢。 在座的众女皆是目瞪口呆,赵二姑娘很生气:“什么人呢,以为自己是人物呢,真有本事就在京城里住着就是,还回来干什么?” 说着,生怕袁春芳听不到似的,声音放大了说:“我看啊,说不定是被京城里那些闺秀们给赶回来的,人家也不稀罕她,成日家装模作样!” “你!”袁春芳倏地回过神,怒目回视。 赵二姑娘哼一声,转开了脸。 一旁其他听见的姑娘们,都纷纷看了过来,悄悄看着她,低声议论起来。 袁春芳只觉得脸上一阵热浪,急忙忙转身就走了。 接着,她走哪里都觉得有人在笑话她。 一直走到河边一大块顽石的后边,才沉下脸,赵二姑娘也是误打误撞,却正中了袁春芳的心事。 当年她去京城,就是为了让二嫂薛蓉,替她找个好人家,可是没过半个月,就被袁府上下的奴婢们讽刺的在袁家待不下去。 因为只要她不是聋子,瞎子,就能听到袁府上上下下的奴才下人们说她的闲话:厚脸皮,不知羞,装模作样,比家里庶出的姑娘们都差远了;老爷的妹妹怎么这幅模样;麻雀飞到指头都是麻雀,不老老实实在老家带着,妄想跑到这里来攀高枝,也不怕摔了等等。 譬如各种恶毒言语,比刀子还要可怕。 在泰昌县的袁家,她是最娇贵的姑娘,到了袁府,她就是寄人篱下的可怜虫,谁都能踩她一脚,她还抓不住把柄。 哭闹起来,也是她脾气大,难伺候,心眼小,不容人。 京城里的袁府,才让她明白,什么是吃杀人不见血吃人不吐骨头。 灰溜溜的回了泰昌县,想起了曾经在京城见过的王孙贵族,世家名门的郡王世子们,泰昌县这些秀才的,哪里能入了她的眼。 所以她才自降身份的愿意做秦允之的续弦,其他秦允之将来是京城发展,借着秦老爷以及长公主府的势力,秦允之将来也能有一番造化的,可是,秦允之的续弦,也没她的份儿。 没了秦允之,如今泰昌的各家公子们,袁春芳觉得一个不如一个,魏九郎生的芝兰玉树,可他是商户。 其他的人,一般的商户她看不上,有功名的,就是个举人,她也心里觉得委屈。 袁春芳觉得,就是举人又怎么样?举人在京城都是烂大街的,就算进士又怎么样?京城里同进士没有背景的,连个差事都没有,一辈子往六品上挣都费劲儿,穷酸一辈子的更是大有人在。 “小姑姑坐在这里做什么?”身边忽然出现一道柔和的嗓音。 “四姑娘?”锦书诧异地看着袁滢雪,迟疑的行了礼。 袁春芳厌恶地看着她:“你来干什么?” 袁滢雪看着袁春芳微红的眼圈:“我远远瞧着小姑姑往这里走,看起来脸色也很不好,就过来瞧瞧。” “你来瞧瞧我,呵,像你这种丧门星,娘死了爹不要的野种,你也敢来同情我,你算个什么东西。”袁春芳只要想起来袁滢雪的身份,才是京城里袁府名副其实的原配嫡长女,心里就针扎似的不服。 凭什么这些女人,天生就比她的身份要贵重! 看着袁滢雪清润莹亮的眼神,袁春芳突然上前,一记耳光就往她脸上打过去:“我看见你这张脸,我就恶心,下三滥的东西,要不是因为你,二嫂她怎么会讨厌我!” 袁滢雪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袁春芳却不依不饶,又上前要打她:“这都十多年了,你怎么还活着!你怎么不去死。只有你死了我才有出头的时候。” 她在别处受的气,此刻全都要发泄在袁滢雪,这个所有袁家人都不待见的可怜虫身上去。 她觉得自己快要气死了,都是因为她们母女的存在,二嫂心里有疙瘩,才会不乐意老家的袁家人去京城。她都十八岁了,她这一辈子,都是被张氏母女给耽搁了。 张氏死了,袁滢雪怎么不跟着一起死!只有她们母女死光了,薛蓉才会正眼看她。 袁滢雪抬手架住了袁春芳的胳膊,在旁人探视过来的眼神里,缓缓的说道:“小姑姑这是怎么了,就算我后母给家里的人,送的节礼是下等货,那也不是我让她做的,大家伙都有节礼,我却是连一个针头线脑都没有,最受委屈的人是我,小姑姑为什么还要打我?” 第八十四章 喜欢他? 袁春芳愤怒挣扎着,大眼睛瞪的铜铃一般,恨不得吃了她嘶吼着:“我打你怎么了?你就是贱人生的贱种!我打你也是我看得起你!” 一向就孤高的袁春芳,身为姑姑,竟然当着外人的面,大庭广众之下的要打侄女儿了? 这可真是闹笑话儿了。 好些个人议论纷纷地往这里看。 锦书忙抱住袁春芳的胳膊苦苦哀求:“姑娘,姑娘,求你住手,别人都在看了。” 看到锦书抱住了袁春芳,袁滢雪才松了手,一言不发的转身就走。 她心里冷笑,原本以为她这个小姑姑只是心高气傲,只要不招惹她,她们二人便可以相安无事。可是,消息说的,却证明她这小姑姑却没她想的这样简单。 袁春芳要追上去,忽然听到周围有人在对着她指指点点的议论。 她忙低下头来,扶着锦书重新躲到了那顽石后边去。 等她平息了心情,却发现自己忍不住哭了,出发前赵妈妈给她的东西,此刻在怀里,似乎在隐隐的发烫。 天色已经暗了起来。 魏家已经让下人们点起了灯笼,直将清水河这河畔照的如同白昼。 月亮出来了,洒下柔和的月光。 乞巧节的仪式已经要开始了,袁春芳不得不让锦书帮忙重新整理了衣衫,往宴席那里去。 乞巧节的习俗,在本地有搭香桥、拜七姐。 拜七姐的时候,姑娘们面前的长几上都摆上了自己做的绣品,由作为评为泰昌书院山长的夫人杨夫人,蒋知县的夫人梁夫人,还有魏家的大太太杨夫人,三人一起评出手最巧的一位。 然后将这姑娘的绣品传阅给在坐的其他夫人们。 不出所料,有梁夫人格外偏爱,再加上袁滢雪的绣品确实出色,她绣制的荷包得了第二名,第一名是魏家也是出了名针线好的五姑娘。 接下来就是热热闹闹的斗巧环节。 各位姑娘们拿起七孔针,比谁穿的快,穿的好的叫巧手,穿的比人家慢的叫输巧。 袁喜莲心浮气躁,本就不精通这个,绣的个不伦不类。袁喜梅没有得第一,也没有在最后。袁春芳隐隐有点被人排挤了,坐在跟魏六姑娘们一起的长几前,只是凑个数,拿起针,没刺两下就放下了。 接下来交好的姑娘们将自己绣的帕子荷包等物,与对方交换。 袁滢雪将自己的东西跟蒋玥、魏八姑娘还有宋芝的交换了,几个相视一笑,至少现在,这份情谊都留在了彼此的心底。 最后的环节,便是众女将写有自己心愿的河灯,放在清水河里,这美丽的河灯,在河水里漂浮的越亮越远,代表着她们将来的姻缘,也和这寄托情思的河灯一样,稳稳当当和和美美。 一时间沿着清水河的河边上,全都是络绎不接端着河灯的少女们。 袁滢雪和蒋玥等人,一起放了河灯,便散了。 如此乞巧节已经结束了,各人可以在家中长辈的带领下跟魏家的大太太辞行以后,各回各家了。 袁滢雪安静地看着眼前映着火光,被风吹起阵阵涟漪的清水河,这河水,在她的心里,觉得应该是刺骨的寒冷。 “袁滢雪。”忽然一道清冽的嗓音响了起来。 正出神的袁滢雪,忽地一愣,往四周看了看,只她一个。 跟着她的小春为她取果酒去了。 她抬起头,看向合抱粗的大树,只见千万条垂下的柳绿枝条下中,一根粗壮的枝干上坐着衣袂飘飘,眉目清俊的少年郎。 “你?”袁滢雪震惊了:“你怎么在这里?” 萧瞻把玩着手里的柳条,微微一笑,端的风光霁月一般俊美风流:“我听朱十一说你很关心我?所以就屈尊降贵的跑来见你一面。怎么,感动不感动?” 感动?袁滢雪觉得莫名其妙,萧瞻为什么有这样的想法? 想他? 这样的感情,袁滢雪怎么敢有呢,经历过前世,她怎么可能会放任自己有这样主动的情感,她应该像一块顽石,无坚不摧,且冰冷无情。 萧瞻只当她害羞,跳下大树,借着身边花木遮掩站到她的身边:“不是你让朱九提醒我,注意石卜元背后的人?” 袁滢雪哑然看着他,原来他是这样误会的她:“我只是???????” 她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说她知道石卜元有可能是薛阁老的人,将来这以北地区的官场都会是薛阁老的一手把持的一言堂? 她现在,只是泰昌县一个深宅大院里的小姑娘,不是妖孽。 袁滢雪的目光清透水润,欲语还休。 萧瞻不禁脸一红,从来没有人这样真诚的待他,就是京城里的那些闺秀们,任凭她们是怎样的出身高贵,美丽多情,看着他的时候,都是带着功利性的,为着他安国公府的地位,冲着便是将来安国公夫人的地位而来。 只有泰昌县的这个女孩儿,她只是单纯的喜欢他。 “送给你。”萧瞻忽然将一块雪花状白玉细腻的玉佩塞进她的手里。 “我不要,我对你没有??????”袁滢雪忙要抽开手,有些话说清楚了最好。 “我走了,以后可以叫朱九他们给我送信。”萧瞻不容分说地打断她的话,说完,便一笑,身姿飞快地飞跃上枝头。 袁滢雪抬头去看,那大树上已经没有了他的身影。 她将那枚白玉佩藏进荷包里,打算等去京城了,有了机会再还给他。 萧瞻。 萧瞻? 袁滢雪摸着那荷包,忍不住沉思起来,萧瞻说的,她喜欢他? 萧瞻长得俊美,身份高贵,对她客气温柔。 朱九传了话回来,安国公夫人的病,经过白老爷研究了伤寒杂论以后,已经药到病除了,萧瞻有情有义,愿意让她承一份人情的话,萧瞻是会对她另眼相看的。 那么,如果她是前世的那个她,一定会心如撞鹿吧,这样的少年,怎么不叫人心动? 她甚至会觉得三生有幸,有这样的少年喜欢她。 不过现在的她,没有这个心思。 “姑娘?”小春已经端了果酒送来了。 袁滢雪点了点头,转头看着小春儿手里端着的小酒壶与酒盅。 小春儿看着袁滢雪的目光,不由得心慌。 眼前的事要紧,袁滢雪想着,便把斟满酒的酒盅拿了起来,一饮而尽:“是梅子酒啊,真是好喝。” 小春儿这才放下心来,笑着:“姑娘喜欢就好。” 默不作声地带着小春儿往魏家大太太所在的凉亭去了, 泰昌县本地女孩儿们都喜欢饮果酒,甜滋滋带着酒香,小喝几杯也醉人。 沿着河岸走着走着,快走到越来越稀少的凉亭时,袁滢雪似乎是觉得眼前有些晃,便扶着眼前一棵柳树停了下来。 “姑娘怎么了?”小春忙上前扶着,一双晶亮的眼神紧紧盯着袁滢雪困惑迷茫的面容。 袁滢雪却没有回答她,满脸痛苦地皱紧眉头,瘫软在地上。 小春儿忙命令两个跟着的婆子:“你们快去叫了大太太来,姑娘她不舒服。” 两个婆子不疑有他,忙一起去了。 袁滢雪头一歪,倒在小春儿的怀里,人事不省。 小春儿脸上顿时露出如释负重的笑容来,她转过头真要叫人,突然有人从背后拿帕子捂住了她的口鼻。 小春儿抓着那人的手拼命地,蹬着腿挣扎,最后还是闭上了眼睛。 与此同时,本该晕迷的袁滢雪却是睁开了眼睛。 捂着小春儿口鼻的人松开了她的手,将袁滢雪立刻扶了起来:“姑娘,没事吧。” 袁滢雪摇摇头:“人呢?” “带来了。”采菱看向身后。 只见两个陌生的婆子架着一个身影,将她摆放在刚才袁滢雪的位置上。 几个人快速的远远躲开了。 走了没一会儿,就有两个影影绰绰的黑影飞快的跑了过来。 拉起了地上的人影,将她四肢绑住,装进了麻袋里,这两个黑影将麻袋翻滚着,沿着河水缓缓地推了进去。 麻袋进了深水里,直接沉了底。 “好狠毒的心。”何青山断定麻袋里定然装着石头。 人要沉在清水河里,就是烂成骨头,也不会再飘起来。 “你们快走。”袁滢雪说道,同时已经向河边跑了过去。 她放开声音大声呼叫了起来:“你们是什么人?来人啊,救命啊,有强盗——” 女子尖锐响亮的嗓音,顿时撕裂了周围一片的冷寂,散落各处还没有离开场地的人,纷纷被声音吸引了过来。 那三人看袁滢雪喊叫起来,顿时慌乱起来,向来处奔逃。 此时,魏家的大太太心口一跳,慌得站起身来,各家还没有走的太太和姑娘们也立刻被自家的兄弟,或者奴仆保护起来。 “你们小姑姑呢?”朱氏一手拉住一个女儿,才发现袁春芳刚才还在的,这会儿怎么不见了。 袁喜莲摇头,有些惊慌:“我不知道。” 袁喜梅也匆匆摇头。 魏家的家丁们,还有仗着自己有几分身手的各家少爷们,都向袁滢雪发出呼救声音的河边围了过去。 三圈环绕,那三人怎么逃得了,有一人狗急跳墙直接跳进了河水里,被魏家会水的几个家丁跳进去,死活拉了上来。 三个人五花大绑起来。 那边,袁滢雪安排的人在她出声的那一刻,已经跳进水里将还没有滚到深水里的麻袋拖上了岸,前后发生的时间很短。 袁滢雪打开了袋子,露出里头浑身湿透,人事不省的女子,是袁春芳。 周围打着灯笼,举着火把的人,大都认出了这是谁。 “天哪,是袁大人未出阁的妹妹。”太太们围在一起的地方,有的人先一步得到了消息。 朱氏傻在当场,立刻撇开一双女儿,跌跌撞撞的往事发的地方跑去。 袁喜梅姐妹也急忙跟了上去,袁家伺候的奴婢婆子们也一哄而上,追了过去。 袁家的婆子动作实在太慢,袁滢雪已经让两个婆子将袁春芳从麻袋里放了出来,在拼命地拍着她的脸:“姑姑?小姑姑,你醒醒!” 甚至在魏家会水的婆子帮助下,先是按压胸口位置,再是将袁春芳头朝下,在后背拍击,以求她呕出肚子里喝进去的水。 众人折腾半天,袁春芳无知无觉地瘫软着。 “小姑姑。”袁滢雪似乎吓得哭了起来。 “快让开,是小姑姑吗?叫我看看!”袁喜莲冲的最快,左推右撞地拨开眼前挡路的众人,看清楚了袁春芳被河水浸透的身体。 “啊——啊!”她惊声尖叫,连连后退,袁春芳死了! “妹妹?”朱氏急的拼命推着袁春芳,袁春芳仍旧没有一点儿动静。 在不远处,被捆绑好了的三个人,一开始还挣扎,忽然的就一动不动了。 魏九郎自小就走南闯北,立刻觉得心头一惊,他举起火把上前查看。 只见这三人口角都流出一丝黑色的血迹,竟是死了! 他心里一惊:“有毒。” 周边围观的人立刻吵闹了起来。 “天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袁家的小姑奶奶到底有什么仇家,为什么别人用这些江湖人要害她于死地?” 人群的议论声,迅速传到了朱氏的这里。 朱氏失魂落魄地瘫坐在地上,袁春芳死了,她脑子一片空白,袁滢雪却好好的,这件事到底该如何收场? 袁博文和袁博涛夹杂在人群里已经跑了过来。 袁滢雪在采菱的搀扶下坐起来,吩咐周围的袁家下人们:“将刚才抓到的三个人的尸首,全都送到官府去,我就不信仵作也验不出个一二来。” 又对身边几个婆子说:“你们几个快将小姑姑抬起来,我们快点回府,多快一刻钟,小姑姑就能多一份生还的希望。” 袁博文也有些惊慌,根本就想不到会发生这种事。 “姑姑,小姑姑。”袁博涛摸一把泪,看着婆子们将袁春芳用长几抬起来,一路上马车那里送。 钱嬷嬷还在发傻,袁滢雪盯着她:“钱嬷嬷,现在可不是你发呆的时候,还不快些命人将大伯娘,还有二姐姐三姐姐带到马车里去,谁知道这些人还有没有同伙?” 钱嬷嬷吓了一个激灵,连声应着是是是,命令大房的奴婢婆子们,三三两两的将朱氏还有袁喜梅等搀扶起来,送到自己的马车里去。 袁家人慌慌张张的,人数不够,还是魏家的大太太派了一拨仆妇,袁博文和袁博涛兄弟两个骑马紧紧随扈在袁春芳的马车两边。 一行人急急慌慌地直奔城门口。 第八十五章 魏九郎 因是魏家的宴会上出的事,魏九郎便亲自带着魏家的家丁们,随扈在其中的一辆马车旁边。 皎洁的明月高挂在天上,洒下朦胧的月光。 袁家一行四辆马车上,车夫甩动着马鞭,催着马飞快地往城里去。 一路上,魏九眼前闪过袁滢雪站在混乱当中,有条不紊主持大局的模样,一双桃花眼露出莞尔的一笑,这姑娘有意思。 这袁四姑娘才多大的年纪,她大伯娘,还有比她大几岁的两个姐姐都慌了神,惊惧腿软地不知如何是好,她却能飞快的冷静下来,将事情安排的妥妥当当,明明白白。 马车里,袁喜莲已经从刚才的慌乱中醒悟了过来,只是还有些无措,袁春芳她,不会是真的死了吧? 虽然她也不怎么喜欢这个小姑姑,像一座大山那样压在她们姐妹的头顶,她甚至听到大姐说过,小时候大姐姐丫头似的伺候着小姑姑穿衣梳头洗脚,任打任骂,不敢有一句怨言的话。 所以她表面上奉承着小姑姑,心里头却是怨恨极了的。 同是袁家的千金小姐,就因为小姑姑是老太太老蚌生珠的心肝宝贝,袁家所有的好东西,都紧着小姑姑的,小姑姑挑剩下的才轮着她们姐妹? 小姑姑若是娇艳的牡丹,她们姐妹难道就是一丛不值钱的野草吗? 想起刚才袁春芳人事不省的模样,袁喜莲突然心头一热,袁春芳要是死了,她们姐妹岂不是终于有了出头之日? 心想着,她眼神往车外下意识地扫去。 忽然就看到了一系蓝色长衫,姿态俊逸的魏九郎。 也是巧了,那魏九郎往马车这里瞧了一眼,一双熠熠生辉波光含笑的桃花眼,袁喜莲顿时眼前似乎开满了繁花。 魏九郎也是泰昌县里出了名的青年才俊,为人斯文儒雅,风度翩翩,乃是魏家大太太的嫡次子,因好男风的传闻,魏九郎又长年在外行商,少有在泰昌县的时候。 因为,泰昌县的许多闺秀大都只听得魏九郎如玉君子的传闻,很少有机会亲眼看见。 袁喜莲顿时脸红耳赤起来,这魏九郎偏偏随行在她的马车旁边,还对她笑了,难道,他是对她有意思? 她羞得低下头去,魏九郎好男风之类的话系数抛到脑头了。 “少爷,四姑娘有请。” 正待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打算给魏九郎一个她柔媚娇艳的微笑时,魏家一个小厮上前禀告了一声。 “嗯。”魏九郎声音醇厚,动人心弦,随即催马往前走去。 袁喜莲心里火热,不禁急了。 四姑娘?那个四姑娘? 她不顾体面的揭开帘子,将头探出去,发现魏九郎竟是听在了袁滢雪所在的马车旁边,似乎在和里边的人说话。 “狐狸精。”袁喜莲愤愤地坐回来,咬牙切齿地甩下车帘子。 前边的马车里。 袁滢雪请来了魏九郎,她态度很诚恳。 “魏九公子,那三个凶手虽然已经死了,但难保他们背后有没有人指使,冒昧问一句,魏九公子在将人抓起来的时候,在那三人的身上,可搜查出什么特别的东西没有?” 她刚才没有办法在第一时间,从那三人的身上搜查证据,于是在路上,得了空向魏九郎探听消息。 魏九郎微微笑着:“这人是我魏家帮着抓的,袁四姑娘可有谢礼没有?” 袁滢雪听出了魏九郎言语里的不明意味,不禁疑惑地看去一眼。 只见魏九郎脸上的表情在夜色里瞧不清楚,眸光却是有些深沉。 袁滢雪不禁好笑起来:“这人是在你们魏家的宴席上出的事,抓捕凶手是你们应该做的,我们家可是受害人,问魏九公子要证据,那是理所应当的,魏九公子倒是反过来问我们受害者家人要起报酬来了?” 魏九终是忍不住露出笑来:“真是有意思?凶手?袁四姑娘认为对您小姑姑而言,哪个才是凶手?或者,受害人另有其人才是。” 袁滢雪心头一凛,眸光却很镇定的落在魏九的眼睛上。 魏家也是泰昌县的百年望族,魏家如今走到现在,已经确定了子孙未来的方向,在读书上有天赋的魏七郎,一心读书,魏家老太爷坚定的认为魏七郎一定靠着自己的才华,还有魏家的百万家财,定能在官场上,为魏家撑起一把大伞。 而在商场上有独到见解的魏九郎,便是继承魏家根基家业的不二人选。 魏九郎年十八,长得身材挺拔,俊逸潇洒,当年随着魏家六姑娘远嫁京城伯爵府,魏九郎接受了魏家在京城的所有生意之后,翩翩如玉般的魏九郎,立刻就成为了京城里许多姑娘的梦中情人。 可这与她无关。 听听他刚才的话,她不禁对他冷笑一声:“请魏九公子慎言,您以为什么就是什么吧,我只是个闺中的弱女子。” 她就不信,魏九郎在看到那三人是死士的时候,还愿意连羽翼都没敢撑开的魏家,会趟入这场浑水来。 一声弱女子,魏九郎感觉自己的心眼子,却都被她吹出的这一口气给堵上了。 “好一个弱女子。”魏九郎勾唇一笑,不再作声。 因她是弱女子,他不管再说什么,都是在欺负人了。 马车急速的向前行驶着。 袁家早就得到了消息,灯火通明,照的家里头亮如白昼。 庞老太太急的如坐针毡,索性除了慈安堂的正堂,就立在廊下频频伸长脖子来回的看。 小庞氏在一旁也是一脸疑惑地扶着庞老太太,刚才袁家一个婆子突然跑回家来,说姑奶奶落水了,人事不知。 在庞老太太还没有明白说是谁的时候,泰昌县里凡是叫的上名号的大夫,陆陆续续的进了袁家的大门。 “你说谁?”庞老太太再次向前来回报的婆子发问。 那婆子在庞老太太吃人一样的视线里,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回答:“是姑奶奶,姑奶奶……” “天啊,是我的芳儿——”庞老太太终于哭了出来,仰面哭出声的时候,直接往后倒下去,没有起来。 “老太太,老太太。”小庞氏还有家里的下人一拥而上,将庞老太太围了起来。 “娘啊,你可千万不能死啊。”慈安堂里,庞老太太倒在榻上,家里头刚刚进门的那些大夫提前的用上了。 几个人一起围着庞老太太看诊。 小庞氏在一旁哭起来,这次庞老太太的昏倒,可不是玩儿。心里想着,这家还没分呢,这老太太要是熬不过去,就这么没了,她两个儿子还能有什么指望,张家的钱,她可一文钱都沾不到手。 越想越难受,她伤心的不得了:“娘啊,娘啊,呜呜呜,你可千万要挺住了,您就算没了春芳,您还有两个大孙子要靠着您哪,您可不能不替他们想一想哪,娘啊—” 听到屋里头的大夫都频频皱眉头。 索性大夫们都是经历过生离死别的各种大风大浪里的,几下就将只是气急攻心才晕过去的庞老太太救治了回来。 庞老太太醒了,在珍珠的搀扶下坐起身来,她眼神死死地盯着小庞氏:“你过来。” 小庞氏以为老太太是挺进了她的劝解,忙笑着凑了上去。 只觉得眼前一花,庞老太太厚实的巴掌已经打在她的脸上:“你给我滚!” 小庞氏没防备,被庞老太太打的一个趔趄,从脚踏上摔在地上。 她一下子呆住了。 自她进了袁家的门儿,因靠着庞家那座庞老太太越不过的娘家大山,庞老太太撑死了不过是骂她两句,且就是骂她,夸着大嫂,她也明明白白的知道老太太还是向着他们三房两口子的,这次老太太的眼神,却充满憎恨! 小庞氏吓得在丫头的搀扶下,在一旁椅子上坐下来,捂着脸,再没敢吭一声。 庞老太太一心等着袁春芳回来,没注意到赵妈妈不在,就连一向对她知冷知热奉承体贴的庄婆子,竟然也没在。 庄婆子此时领着自己的人手,已经将王保家的捆了,因四姑娘提前有过交代,庄婆子在第一时间就堵了她的嘴,一个字也不听她说。 王保家的几乎要疯了。 根本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生到现在这样情况,三个死士溺死一个养在深闺的娇小姐,那已经大材小用,万无一失的。 结果,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她竟然被袁家这些婆子们,冲上来堵了嘴,就给捆了。 庄婆子拍了拍她的脸,冷笑着:“你是想问赵妈妈吧,她可睡的香着呢。” 王保家的,只觉得现在的自己,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连咬舌自尽都不能,待人宰割。 姑奶奶掉进水里了, 姑奶奶叫人害死了。 魏家的九少爷护送着姑娘们回来了。 庄婆子的人,一会儿一个消息的从慈安堂那边传了消息进来。 听的这波媳妇婆子们,一个个瞪大眼睛,心眼耳目跟不上这一会儿一变的情报。 众人都有点摸不着头脑。 “庄姐姐,我们该怎么办?” 庄婆子拍了板:“只等着四姑娘吩咐就是。” 心急如焚的庞老太太,终于等到了众人的归来。 强自镇定的朱氏正要向前跟庞老太太行礼。 庞老太太猛就将她推了一个跟头:“我的芳儿呢?” 朱氏没防备,就这样倒在了地上。 “娘。”袁喜梅和袁喜莲二人急忙上前扶起来。 袁喜莲扶着朱氏,生气的跟老太太理论:“小姑姑出事又不是我娘做的,老太太为什么要推我娘。” 庞老太太怒瞪过来,袁喜梅立刻拉袁喜莲的手,让她闭嘴。 此时,众婆子们已经将袁春芳从轿子里抬了出来。 看着浑身湿透的袁春芳,闭着眼睛人事不省地被婆子们七手八脚的抬着,往屋里送。 “我的芳儿???????”看这样的架势,庞老太太忍不住腿软,眼泪哗哗的落了下来,也是为母则刚,并不需要任何人搀扶,她踩着稳健的步子紧紧跟着。 直到众婆子们将袁春芳抬到罗汉塌上,大夫们立刻便上前给袁春芳诊治起来。 庞老太太在一旁哭泣:“大夫,你们可一定要救救我的女儿,我有很多钱,谁治好了我女儿,我给他一大笔银子,一辈子都花不完。” 第一大夫上前把脉,翻起眼皮查看她眼球,命丫头搬开嘴唇看她舌苔,眉头皱的紧紧的,一脸困惑。 他摇了摇头,退下来,示意别的大夫去看。 剩下的四个大夫惊讶不已,彼此相识看看,迟疑了一下,其中一个才走上前去,望闻问切一番,也是一头雾水的样子退了下来。 其他亦然。 “王大夫,我女儿她怎么样了?”庞老太太急忙问第一位看诊的大夫。 这王大夫是广仁堂的大夫,医术是泰昌县里最高明的一位,所以在座五个大夫,其他大夫都对王大夫恭敬许多,因此,王大夫第一个看诊。 但是王大夫摇了头,似乎没看明白。 “令嫒腹中并没有积水,看起来不像是因溺水而昏迷,似乎是……”王大夫摸着胡须,皱眉想着刚才那脉搏,才猜测道:“似乎是吃了什么置她昏迷的药物,然后将昏迷中的她,投入水中。因为她入水的时候已经昏迷,所以腹中并没有从口鼻中大量吸入的浑水。” “你说我女儿是被人……”庞老太太还有理智。 她站起身来,却是六神无主。 “大老爷呢,三老爷呢!”她急了。 亲妹子都出事了,这两个人在哪里? 一旁朱氏心知肚明,袁有德是去衙门里善后去了,那三个死士从魏九郎的手里,转手就要落到蒋知县的手里,怕是难以收场了。 朱氏脸色煞白,比榻上人事不省的袁春芳好不到哪里去。 “娘,我来了。”只见三老爷袁有义连滚带爬的跑来了。 “你死到哪里去了?”庞老太太狠狠瞪着他。 三老爷吓一跳,探头看着床上的妹妹袁春芳,不敢说刚才自己醉死在屋里头,小庞氏又在这里,一时间没人叫醒他。 也是刚才女儿袁喜桃回来了,发现他在睡觉,急忙叫人把他叫醒,父女两个才一前一后的进来了。 三老爷袁有义正待找个借口,庞老太太却是哭起来:“三郎啊,你妹妹苦啊,不知道哪个杀千刀的给你妹妹吃了什么东西,现在人就跟死了没什么两样,这可该怎么办?” 袁有义皱眉头看着袁春芳惨白的小脸,还有禁闭的双眼,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半天支吾了一声:“……大哥呢?” 气的庞老太太哭声在嗓子里一噎,差点呛住。 袁有义下意识要低头灰溜溜躲到一边儿去。 第八十六章 严加审讯 袁喜桃气恼地揉了揉帕子,觉得父亲始终上不得台面。 一旁的王大夫等不到庞老太太哭完,语气缓和地说道:“令嫒如今只是昏迷不醒,如果能找到令嫒误食的东西,老朽说不定能配出解药来,否则,令嫒这个样子,也不知道能撑到多久,时间是耽误不得的。” “好,好,好。”庞老太太连声应道,转头就问:“赵妈妈呢?” 众奴婢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面面相觑。 朱氏也后知后觉的发现,屋里头压根没有经常跟庞老太太寸步不离的赵妈妈,她后脊梁骨一阵寒凉,心里升起不安的预感。 此时袁滢雪终于开了口:“老太太,现在要紧的是要知道,小姑姑到底都吃了什么东西,才变成这样。现在找赵妈妈做什么?难道赵妈妈才知道吗?” 袁滢雪说话这口气,庞老太太下意识要骂她,却又开不了口。 袁滢雪在庞老太太怒目中低下头来。 朱氏是不可能出头的,也低着头当不存在。 袁喜梅和袁喜桃二人都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袁春芳的贴身丫头锦书,却都没有说话,二人谁都不想惹上这个麻烦。 袁喜莲忽然大叫一声,指了过去:“那不是锦书?” 锦书本来躲在人群后边瑟瑟发抖,突然被袁喜莲叫喊出来,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庞老太太眼睛瞪的牛大:“你这个贱婢,还不给我滚过来,你们姑娘到底吃了什么?” 锦书慌得哭,抽噎地说道:“姑娘,姑娘今日入口的东西多了,在家里有吃的饭,还有喝的汤,出门车上喝的茶,到了会场上,桌上摆的水果,姑娘吃了两颗葡萄,还有于记点心铺买的桂花糕……” 锦书长长的一大串,也难为她记得清楚,可这一样样查下去得到什么时候。 薛蓉的这种药,就是这样让人无知无觉的昏迷着,待十二个时辰以后,就会醒来。 说白了,不需要解药,但是,前世的袁滢雪知道这些,这一世的袁家众人是不知道的。 袁春芳昏迷不醒,庞老太太第一个都要急疯了。 朱氏目光沉沉地在袁春芳那边扫了一眼,低下头拿帕子按了按嘴角,仍是一言不发。 王大夫摸着胡须摇了摇头,厅堂里闹的真是一团糟,看来暂时是查问不出吃的什么药了,便说:“老朽先回广仁堂去,待贵府查明了再去找小老儿,一定会尽力诊治令嫒。” 庞老太太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其他的大夫,也跟着王大夫离开了。 大夫一走,庞老太太瘫软地坐在榻前,拉着袁春芳的手,默默不语地流着泪,看起来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屋里头安安静静的,只有沙漏显示着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了。 袁滢雪终于开了口:“老太太,孙女儿知道一个人,问问她,或许就能知道小姑姑到底吃了什么?” 不等庞老太太反应过来。 朱氏倏地抬起头,一双冷酷的眼神利刃一般刺在袁滢雪的脸上。 袁滢雪瞧也没瞧她一眼,只看着庞老太太。 庞老太太一双泪眼狠狠瞪向她,似乎是想要习惯性骂她丧门星。 可是看着袁滢雪淡漠平和的面容,她张着口,却发不出声来,此刻她就像要溺死的人,对她伸出手,将她拉回来的人,只有这个她往常厌恶无比的孙女儿。 她是要救她,还是要借机害她们母女。 “四丫头,事关重大,不是你一个小丫头能插手的,你还是乖乖的坐下吧。”朱氏脸上露出长辈爱护小辈儿的笑来,只是这笑起来,诡异的很。 袁滢雪看着朱氏:“大伯娘,滢雪本不想管的,可是滢雪今日也遇到了和小姑姑一样的遭遇,想着,这两件事是不是有什么相同之处。” 什么? 众人皆惊。 袁春芳昏迷不醒,连袁滢雪也被暗算过? 难道有人是冲着袁家的女眷来的。 庞老太太一愣:“你说什么?” 袁滢雪淡定地看着她:“今晚上,跟着我的一个丫头,把我要喝的果酒换掉了,幸而孙女儿味觉比一般人要强些,觉得味道古怪,便偷偷地吐掉了。所以,孙女儿只是短暂昏眩了一会儿。” “那丫头是谁?”庞老太太问也不问袁滢雪现在可有哪里不适,立刻追问那个丫头。 在庞老太太的眼里,袁滢雪要是个尸体就好了,衙门里的仵作不是刮肉剔骨之后,就能够查明真相吗? 面对庞老太太阴狠的眼神,袁滢雪早已习惯了。 “是小春。”她道。 “小春又是谁?她在哪里?”庞老太太急切地追问。 “小春是孙女儿住到翠馨苑的时候,大伯娘给孙女儿添补的丫头。至于小春现在在哪里,孙女儿却是不知道了。” “她不是你的丫头吗?你怎么不知道?”看庞老太太眼神一变,小庞氏急忙讨好庞老太太的先一步发问。 袁滢雪看了看小庞氏:“在七夕宴的时候,小春还紧紧地跟着我,后来小姑姑出事,场面混乱的不得了,等我坐上马车的时候,才发现这丫头没有跟着。” 她看了一眼榻上人事不省的袁春芳:“当时小姑姑出事,大家都急着回家来,我就没有让人回去找,想着她自己知道家门,会回来的。可是,看着小姑姑这样,又想起自己当时也昏眩过一会儿,小春儿现在还没回来。这就是明摆着的事了,这个小春有问题。” 小春有问题。 这丫头是朱氏给的。 众人目光齐齐看向朱氏,等着她交待。 连她的两个女儿袁喜梅和袁喜莲也疑惑地看向她。 朱氏脸皮子忍不住抽动了一下,内心掀起惊涛骇浪来。 她强自定了定心神,也是疑惑极了:“这丫头虽然是我安排给四丫头的,只不过这个人却是赵妈妈推举的。” 说完,她看了看老太太:“我因着赵妈妈是老太太的人,不过是给一个奴婢安排个差事,就应下了,谁知道,竟然会发生这种事。” 朱氏眼眶含泪,哭了起来,满脸的愧疚与惶恐。 朱氏似乎在悔过了,庞老太太便不再责问朱氏,恨起赵妈妈来。 “这个老货是瞎了眼吗?竟然还给这样一个狼心狗肺的丫头安排差事,赵妈妈呢?她在哪里?” 一旁一直沉默的水晶,忽然上前一步:“回老太太的话,从刚才送姑娘们出门参加七夕宴的时候,赵妈妈就不见了?” “不见了?”小庞氏瞪大眼睛。 她惊慌地看向庞老太太:“老太太,真是太可怕了,这赵妈妈她一定有问题,还有那个小春儿,可得赶紧找到啊。” 袁有义也急了:“是啊娘,她们害了妹妹,还害过四侄女儿,可别什么时候,给我们全家子下毒!” 说到这里,一旁小庞氏都跟着打了个哆嗦。 她口不择言起来:“娘,你看看二叔找个了什么人回来?是要害死我们大家吗?二叔是不是早就嫌弃我们一大家子吃他的,用他的,嫌弃我们了?” 庞老太太拿起一旁茶杯就往小庞氏头上砸过来。 “呀!”离得近,没砸到小庞氏脸上,却是砸到了她肩膀,茶水泼了她一脸,小庞氏呜呜地哭了起来。 袁有义也急了,骂她:“二哥怎么可能干这种事,你给我闭嘴!” 这审问奴才呢,把二哥却牵扯进来了。 二哥怎么可能要害死全家子,对他有什么好处? 袁滢雪心里冷笑,但是也要摆出身为女儿,要为父亲力证清白的姿态来:“三婶,不会的,父亲最是忠孝两全的人,我是她的亲生女儿,小姑姑是他的亲妹妹,更是老太太的心头肉,他怎么可能这样做呢?” 看着庞老太太缓和了脸色,又道:“何况,老太太要是因为小姑姑有个什么好歹,按照大烨国律例,要回乡丁忧三年的,父亲的仕途岂不是大打折扣?害了自己的家人,影响自己的仕途和名声,父亲怎么可能做出这等糊涂事来?只怕其中另有隐情。” 庞老太太默默地点点头,袁滢雪这些话说的,深谙她心。 老二是她养大的,母子连心,老二最是孝顺,他不可能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来。 这另有隐情,自然是薛蓉了,除了她,谁还会这么对她们? “这个赵妈妈,还有小春,到底在哪儿?” 袁滢雪抬手摸了摸腕上绿油油的一只翡翠镯子,目光幽暗,难以分明其中鬼魅莫测的情绪。 水晶悄无声息地退出去了。 庞老太太这边吩咐袁有义带着下人去找。 袁有义立刻起身,刚绕过了那寿山石的六扇大屏风,还没出门。 众人就听到外头传来高昂的一声禀告:“老太太,小春儿在这儿!” 庞老太太一怔。 就见是庄婆子带着两个粗使婆子,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丫头走了进来。 她将丫头将地下一推。 那丫头挣扎着抬起头来,惊惶地看向四周的人。 庞老太太还在辨认,家里这些奴婢们,不是谁都有资格在她面前出现的。 “老太太,她是小春儿。”袁喜桃指着小春儿,向庞老太太说道。 小春儿被周围一群锦衣华服的主子们死死的盯着,她跪坐在地上,缩着身子抖若筛糠,脸色煞白,似是随时都能昏过去。 “说!你给姑奶奶到底吃了什么毒药?”庞老太太抬手指着她,厉声喝道。 小春儿摇头:“奴婢冤枉啊,奴婢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害了姑奶奶啊,老太太,奴婢冤枉……” 说着,呜呜的哭起来。 庞老太太皱紧眉头。 庄婆子立刻上前,抡圆了胳膊,啪啪就是两嘴巴,将小春儿打的左右晃了两晃,晕眩地倒在地上:“都已经死到临头了还敢狡辩,你是赵妈妈的人,赵妈妈暗害姑奶奶还有四姑娘,她又没有三头六臂的不需要帮手,你是她的心腹,你会不知道?” 小春儿只是在地上哭,抖着身体。 庄婆子也没法了,私自用刑是犯法的。 庞老太太目眦尽裂的,她恨不得扑上去,拿出曾经在村里的派头,抓住小春儿的头发狠狠在地上撞,撞她的头破血流,打的她嘴巴稀烂,看她还说不说。 小庞氏看庞氏的模样,害怕地缩了缩脖子。 小姑子出了事,老太太这是要疯了。 袁有义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不说是不是?哼。”庞老太太想起年轻的时候:“说起来,也不怕屋里头姑娘们害怕,曾经我年轻的时候,村里头有个女人不守妇道,偷汉子,你们知道宗族是怎么惩罚那妇人的吗?” 朱氏眼底闪过不悦,小庞氏也很不自主,肯定场面很不堪入目,屋里头的姑娘们好歹都还没有出阁呢。 袁喜梅姐妹有些好奇,但是觉得也不是好话,于是低着头。 袁喜桃心头只觉得羞耻,老太太到底是乡野村妇,什么都敢说,要是外头的人知道,不定怎么样的连她也一起笑话起来。 袁有义咳嗽了一声,转开头。 “把她拖出去,捆上脚吊到树上去,准备一桶盐水,一根鞭子,把她一身肉,都给我打烂了!”庞老太太阴狠的说道。 小春儿浑身一抖,不敢置信地看着老太太。 庄婆子也是吓一跳,手颤了颤,还是领命。 “拖出去!”两个粗使婆子立刻上前。 “老太太,饶命啊,饶命啊,我是冤枉的——”小春儿拼命的叫喊着。 在这帮仆妇的手里,小春儿就像是一只惊恐的老鼠一般,再怎么挣扎逃窜,也不过两三下就被死死地抓住拖出门去。 外头很快的传来小春儿羞耻的哭泣声,喊着饶命饶命的话。 屋里屋外伺候的奴婢们,还慈安堂的婆子们。 她们看着小春儿在一群婆子的推搡踩踏中,扯她头发,拉她胳膊…… 一个婆子提来盐水,庄婆子没来得及吩咐,就将小春儿的头按了进了去。 任凭小春儿死命的蹬着两条腿挣扎,也死死抓紧她的头发溺着她。 好一会儿,才提出来,不等她呼吸顺畅,又按了进去。 廊下丫头婆子们吓得要么静若寒蝉,要么抖若筛糠,低着头,鸦雀无声。 小庞氏坐在边儿上,正好可以搁着夏天还算轻薄的帘子,看到外头那一团混乱,吓得将手攥成拳头:“可别,可别闹出了人命来。” 庞老太太冷笑一声:“命?呵,我怎么会叫她死呢,我的芳儿还可要活着呢,我要她生不如死。” 第八十七章 害人害己 庞老太太话音未落。 外头小春儿已经尖叫了起来:“我说,我说,呜呜。” 她痛哭起来。 这样的受辱,不如一死了之,说了,或许还能有个活路。 小春儿被两个婆子拖了进来,湿淋淋的像一条溺水的死狗。 袁喜梅不忍地别开眼神,袁喜莲和袁喜桃则是满脸厌恶。 “说!”庄婆子向她脸上啐了一口。 小春儿喘一口气,才哽咽起来:“是……是姑奶奶叫我做的,是姑奶奶!呜呜呜,饶了我吧,求求您,饶了我。” 袁春芳?众人皆惊。 “怎么可能?”庞老太太根本不相信,她腾地直起身来:“你这丫头疯了!我女儿她为什么要害了她自己?我看你还是不知道我的厉害,到了现在还敢不说实话!来人哪,到厨房里拿烧红的烙铁来,把她嘴给我烧烂了,我再挖了她一双眼睛,打断她的腿,把她卖到最下等的窑子里去!” “不要啊——”小春哭叫起来,滚爬着匍匐在庞老太太的脚下,鼻涕眼泪混了一脸:“老太太,真的是姑奶奶给我的药,我说我不敢,姑奶奶说要是我不做,就把我卖到窑子里,我……我才不得不做的,老太太,求求您,饶了我吧,呜呜呜……” 堂下在座的人,袁喜梅已经呆了,袁喜莲吓得脸色煞白。 袁滢雪默默扫视一圈,就连小庞氏都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看向昏迷不醒的袁春芳。 袁春芳自小性情就骄横无比,自己高高在上,尊自己若金玉之人,视他人皆为尘土。 小的时候,衣食住行样样都要最拔尖的,眼睛长在鼻孔上,年级大了些,才稍微收敛。 可没想到,她这脾气一来,便是下的死手。 庞老太太的目光默默地盯住跪在一旁的锦书。 锦书顿时吓得魂不附体。 “你们姑娘,到底有没有做这件事?”庞老太太发问。 锦书是芳儿的贴身丫头,白天黑夜的贴身服侍,就不信她不知道。 锦书看了小春儿的惨状,早就害怕了,哆哆嗦嗦地说道:“回老太太的话,今天一大早,在园子里,奴婢远远地看见赵妈妈跟姑娘说话,回来了姑娘就魂不守舍的样子,不知道在想什么,奴婢稍问了一句,姑娘就大发雷霆,还说奴婢要是敢对外乱说话,就拔了奴婢的舌头。奴婢自小是姑娘的丫头,与姑娘荣辱一体,姑娘说什么,奴婢就听什么。后来……后来姑娘确实把从浆洗房领了衣服回来的小春儿叫过去说话,之后的事,奴婢,奴婢就不知道了。” 屋里头挤挤挨挨地主仆好几十人,鸦雀无声。 如今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是她,竟然真的是她!”庞老太太只觉得一阵晕眩,身形歪了一歪,险些晕倒。 “老太太。”一旁珍珠急忙扶了一下。 庞老太太本身今天就有些病症,头疼目涨,喝过了药,这是又过了药性,病症又发作了起来。 她忍着晕眩,垂着胸口:“我对她不薄啊,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这么害了我的芳儿啊!” 堂下众人,袁有义等人也很震惊,除了大房那三人,没人知道赵妈妈的真实来历。 “我这就给二哥写信去,这样猖狂的奴才,二哥也不容她!”袁有义在这时站了出来,义愤填膺地骂道。 一旁小庞氏也忍不住后怕道:“大嫂也不知道是怎么管的家,家里竟然还有这样胆大包天的,连主子性命都敢陷害的奴才,现在她是给春芳下毒,下一回,要是药倒了我们全家,那该怎么办?” 听小庞氏说朱氏的不好。 袁喜莲立刻反驳道:“赵妈妈是老太太的人,老太太愿意给她做脸,我娘哪里敢管她?” 袁喜梅也忙说:“是呀,平时连我们都要看赵妈妈的脸色,就怕惹她不高兴,她就跟老太太说我们姐妹的不是。” 朱氏低头:“不管你们祖母的事,是我没有察觉到。” “都什么时候,还吵什么?”庞老太太此刻心烦意乱,立刻冲小庞氏骂了一句。 母女三个一唱一和的,哄得老太太又来骂她。 小庞氏忍不住磨着后牙槽,恨不得扑上去私下朱氏这幅假惺惺的伪装。 朱氏打了什么主意,袁滢雪心里明白。 她这是要跟赵妈妈划开界限。 她这位大伯娘还真是既精明又果断。 强自镇定的朱氏,看到袁滢雪凉凉看来的一眼,犹如被鬼魅盯住了一样,脊骨透出一股森冷。 只见袁滢雪掏出一封信来:“珍珠识字,你来念念。” 珍珠看了一眼庞老太太。 “快去。”庞老太太催她。 珍珠便拿了过来,一封信,短短几行字,她吃了一惊,很快就念完了。 “赵妈妈是二嫂的人?”袁有义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回事?我从来没听赵妈妈说过?她不是二叔给老太太找的人吗?”小庞氏也愣住了。 一屋子的人,包括袁喜梅等姑娘们,全都觉得这事情……越来越不像表面上这样简单了。 袁喜桃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她费尽心机的拉拢袁滢雪这小可怜,就是想要利用她做踏板,去京城那富贵锦绣之地。 以她的聪明伶俐,在京城巴结好了二婶和二婶的女儿们,就是袁惜娴她们不要的夫婿人选,对她来说都是天上掉馅饼的好姻缘。 却没想到,袁滢雪根本就不是她以为的小可怜。 那个他们一家子都觉得身份高贵,人又大方的二婶,原来也不是个简单的。 她是要杀人! 她其实是要杀了袁滢雪! 袁喜桃想起她向袁滢雪请求,请袁滢雪带着她一起去京城的时候,她对她说的那句话。 ——“怕就怕,我京城里的那几个妹妹,不好相与呢。听赵妈妈说过,我后母的小女儿,因为养的小奶猫抓了她的手,就让人把小猫的四个爪子,全都剁了下来。” 当时听的时候,觉得二婶生气了,下手真毒。 现在回想起来,袁滢雪只怕是早就对薛氏的狠毒,早有防备。 薛氏是要对她下手,还利用了小姑姑袁春芳,小姑姑落水差点溺死,如今也是生死不知。 这是要对小姑姑斩草除根? 袁喜桃想至此,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袁春芳是老太太的心头肉,薛氏尚且如此大胆,她一个隔了房的侄女儿,要是在京城袁府寄人篱下的时候,一不小心惹怒了薛氏母女,自己岂不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她不由满眼震惊地看向袁滢雪。 在她出神的时候,庞老太太已经颓然地歪在大迎枕上,不敢置信地默默念着:“薛氏,她真是好狠的心肠!” “都是我的错。”袁滢雪露出苦笑来:“谁让我活着碍了后母的眼呢,不过她有什么事,冲着我来就够了!……为什么还要借着小姑姑的手?” 她看向本来怨恨地看着她,又因为她最后一句话成功转移了怒火的庞老太太,红了眼圈。 她垂泪道:“小姑姑她虽然辈分高,但是,也还只是个未出阁的女孩儿家,她怎么下得了这样的手,让小姑姑来替她背这个黑锅。这件事,要是传了出去,小姑姑还有什么闺誉可言,下毒手害死自己亲侄女儿,这件事,可是要毁了小姑姑一辈子。” “毁我芳儿的一辈子!”庞老太太狠狠地攥紧了拳头,她转头看着昏迷的女儿。 只是毁了芳儿的名声吗? 那为何芳儿却是被下了药,然后捆在麻袋里推入清水河里。 这是要杀人灭口吧? 好一个薛蓉,她如何容不下张氏生的女儿,再怎么私底下磋磨,或者她今日计划成功,把袁滢雪给溺死了。 她也不会说薛蓉一个不字。 但,她千不该万不该的,拿她的女儿,做她手里的一把刀。 事后还要取走她女儿的性命,薛蓉,她以为她能在袁家一手遮天,任意摆布他们的生死吗? 庞老太太少见的,因为袁春芳的危机,变得为母则刚了起来。 而庞老太太虽然懒的管事,却不代表她蠢。 “把这个贱婢,给我拉下去关起来。” 这都是人证,她还要给二儿子写信,她要薛蓉给她一个交代。 又问:“赵妈妈呢?难不成她跑了?” 周围人,全都不知,反而推了小春进来的婆子,眼神看向了袁滢雪。 袁滢雪向庞老太太说道:“老太太,王保家的跟赵妈妈深夜密谈,被庄妈妈她们给绑了,此刻就等着听您吩咐呢。” 庞老太太心里不禁好受起来,还是庄婆子知她的心,以前真不该提拔赵妈妈打压庄婆子。 “把人带上来?” 袁滢雪不动声色的退下了,在一旁坐下来。 赵妈妈和王保家的,被庄婆子亲手押了进来。 二人自然是不承认私底下有来往,可惜庄婆子成了庞老太太的心腹,庄婆子是有人证物证的,证明二人在前日的后半夜,确实在一起关屋里说悄悄话。 赵妈妈巧舌如簧自不必说,看到庞老太太紧紧拉着昏迷不醒的袁春芳的手,而袁滢雪却是毫发无损地淡淡看着她。 事情败露了,而且是一败涂地,证据全都落在袁滢雪和庞老太太的手上。 赵妈妈眼神灰败起来,终于是在庞老太太的怒声斥责,叫骂中,沉默地低下了头。 她想起京中的一儿一女,还有她两个孙子。 袁滢雪一直看着赵妈妈,像赵妈妈这样世代为奴的家生子,能够让他们死心塌地的为主子付出一切。 一是因和主子日久天长处下来的情义在,二是需要奴才死心塌地效力的主子们,势必也要给出一项极大的诱惑,才能显出自己对奴仆的重视,使的他们为自己做事尽心尽力。 袁滢雪看着赵妈妈,不禁想到:薛蓉拿捏住了赵妈妈的利益和诱惑,到底是什么? “你到底说不说实话?”庞老太太还在试图撬开赵妈妈的嘴:“刚才那个丫头的情况你也看见了,你要不说,也别怪我心狠手辣!” 赵妈妈的眼神,只往朱氏那里瞧瞧瞄了一眼,很快就转开了。 袁喜桃一直有在关注着赵妈妈的神情,立刻就看在眼里,眼神一下变的惊异起来,大伯娘? “老太太,这都是我一个人干的,那三个小混混,是我在大街上雇的。”赵妈妈终于抬起头来,看着庞老太太:“只是我没想要害了姑奶奶,姑奶奶平时对我就很好。” 说着,她冷冷地看向袁滢雪:“我要害的人,是四姑娘,她刁蛮跋扈,屡次给我难堪,所以我想给她个教训,却没想到,她没事,有事的却是姑奶奶。我下的药,只有一份,四姑娘莫不是将药换给了姑奶奶,所以自己才置身事外了吧?” 什么?庞老太太眼神倏地看向袁滢雪。 袁滢雪微微一笑:“我为何要这样做?我根本不知道什么药不药的事?赵妈妈,我和老太太这里,人证物证齐全,你要是临死还要拉个垫背的,那你就错了。我,你还拉不动。” 庞老太太看着袁滢雪的眼神怔愣一下,似乎现在才发现她变了。 变得没有以前那样怯懦,变得,也阴险狡诈了? 此刻她不动声色的眸光,沉着冷漠的样子。 “老太太,是非对错,我们是问不出来的,不如交给衙门。”袁滢雪与她目光对视:“衙门里有专门问讯的,人家才是专门干这个的。赵妈妈这样深宅大院世家名门里出来的家生子,什么世面没见过?” 她看向在地上相拥流泪的春儿和冬儿两姐妹,缓缓说道:“咱们这点子小把戏,赵妈妈恐怕都见的多了,根本就不会放到眼里去呢。” 庞老太太此刻也是没个注意,大媳妇哑巴一样,三儿媳妇张了嘴,说的都是废话。 三儿子也是个没用的,一帮孙女儿们,不是被吓到了不吭气,就是六神无主的样。 “那依你的意思,送衙门里去?”她还是有些犹豫:“家丑不可外扬,要是在衙门里闹开了,对你父亲的官声也有影响。” 女儿重要,儿子的仕途也很重要。 袁滢雪微微一笑:“蒋知县不过是一个县令罢了,好好替我们袁家办事,父亲自然会有好处给他的。” “那薛家……”庞老太太还是犹豫。 袁滢雪面上淡淡的,不以为意:“薛家又如何?咱们人证物证齐全,薛家只有理亏的。难不成,薛家的老太太,会让我继母带着三个孩子与我父亲和离吗?” 庞老太太何许人,她在村里头过了半辈子,看到的都是为了孩子,不得不跟男人过下去的,忍气吞声的女人。 “说的也是,为了三个孩子,她也得给我认了。女人在家为父出嫁为夫,她还能翻了天不成。” 衙门里人的手段如何,赵妈妈知道的。 当初在薛家,她的确是什么手段都见识过,尤其还有许多是她亲手做的。 人一旦进了衙门,那就是不是人,是畜牲,是待宰的肉。 第八十八章 花言巧语 赵妈妈慌忙向庞老太太跪行几步:“老太太,您不要听四姑娘她花言巧语,老奴说的都是真的,老奴做的这一切,就只是为了给四姑娘一个教训。现在她没事,出事的却是姑奶奶,一定是她要害了姑奶奶的。” 庞老太太看向袁滢雪。 袁滢雪便向赵妈妈冷笑道:“我害小姑姑?人证物证齐全,赵妈妈你死到临头还要攀咬到我的身上。我害了小姑姑我能得什么好处?而且,花言巧语的是你吧,要不是你这张颠倒是非黑白的嘴,哄得小姑姑听了你的话在七夕宴会上害我,小姑姑怎么会落到现在这种地步,害了小姑姑的罪魁祸首,就是你!” 赵妈妈怒瞪着袁滢雪,张着干涸的嘴,却说不出话来。 “老三,把这刁奴给我送到衙门里去,薛氏,我也不会饶了她!”庞老太太的怒火立刻翻腾了起来。 赵妈妈挣扎起来:“老太太,这一切都是老奴自己做的,与太太无关!” 袁滢雪唇角含笑地看着她:“你倒是忠心可嘉,到了我们泰昌,服侍了老太太十多年,也还是不忘旧主呢。” “你!”赵妈妈只觉得气怒攻心,眼前一阵晕眩。 “够了!”庞老太太拍桌怒吼起来。 她本就不是有耐性的人,赵妈妈这刁奴处处为自己开脱不说,到了现在还要把薛蓉给撇清干系,好,真是好。 “老太太,老太太。”赵妈妈终于害怕了起来。 庞老太太看也不看她一眼,拉着袁春芳的手伤心地哭起来:“我的芳儿,都是娘害了你,没有早点看出来你二嫂,是个狼心狗肺的畜牲啊。” 在老太太的心里,太太已经成了一个狼心狗肺的畜生? 要是老太太与太太水火不容,成为宿敌? “不是的,不是的,老太太,您听老奴说啊。”赵妈妈几乎哭出来。 自己死不足惜,可怜她的儿女,将来一定会被太太所迁怒。 “老太太。”赵妈妈眼里滚出泪来,向庞老太太伸出一只手来。 “老姐姐。”庄婆子忽地一下挡在她的面前,完全挡住了庞老太太的身影,她冲着赵妈妈冷笑:“这老话说的好,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你作恶,如今这就是你的报应。你要有什么冤屈,到了衙门的大牢里,跟那些官老爷们好好地交代去吧。” 说着,就让婆子们将赵妈妈堵了嘴。 赵妈妈拼命挣扎着,一个转头,阴毒的眼神死死地盯着袁滢雪。 坐在袁滢雪旁边的袁喜桃,被这样眼神看的心底发寒。 袁滢雪却是摇了摇头,叹息一声说道:“庄妈妈,告诉蒋大人,要留着赵妈妈的性命啊,我们袁家人是庄户人家出身,最是纯善质朴不过的,就算赵妈妈她作恶多端,我们也没有打算要了她的命。” “呜呜。”赵妈妈犹如困兽一般,在几个婆子的手里挣扎地,要向袁滢雪扑过来。 她哪里是留她的性命,是要她生不如死。 “四姑娘就是心善啊。”庄婆子奉承地笑道。 几个婆子将赵妈妈拖了出去,庄婆子自己亲自在车辕上坐了,看着车夫赶车,跟着上头骑马的三老爷一起,将人往大牢里送去。 慈安堂里,已经是半夜里。 经过这一连串刺激,众人的神经犹如琴弦,被紧紧绷直了。 等人一走,慈安堂空了下来。 绷直的神经陡然松懈,小庞氏先感觉到了疲惫,忍不住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已经是半夜了,往常这个时候早都已经熟睡了。 其他人也是一脸倦容,但是庞老太太还在不知白天黑夜地守着袁春芳呜呜地哭泣。 袁春芳紧闭双眼,仍然没有任何反应。 袁滢雪也在一旁椅子上坐下来,采菱轻手轻脚地送来一杯茶。 她接了喝了一口,便放下了。 转开眼神,就与袁喜桃探究的眼神对上,便对袁喜桃微微笑了笑。 袁喜桃倏地转开眼神躲开,忽然觉得这样做,好像是自己故意偷看她似的,忙又对她笑了一下。 袁滢雪点点头。 庞老太太只是哭,其他人也不敢睡。 袁家门外。 魏九郎与蒋知县、袁有德三人同坐在衙门里的一间屋子里。 魏九郎穿着一袭月白色绣着君子兰的圆领长袍,修长白皙的指尖捏着一只小巧的酒杯,轻轻转动着:“以大老爷的意思是,家丑不可外扬,要关起门来自己处理吗?” 袁有德叹一口气,满脸的无奈:“我那妹子是个娇弱的姑娘家,本就因为突然落水传的沸沸扬扬,再牵扯到什么人命官司,这以后还怎么说人家。那三个小混混,大人不若也将他们尸首交由在下,我叫人私底下悄悄地埋了。此事,就这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岂不妥当?” 魏九郎波光含笑的眸子,意味深长地将袁有德看了一眼。 蒋知县摇摇头:“袁大老爷,赎本官不敢苟同,以本官的意思,那三个服毒自尽的人,分明就是一伙别有企图的盗匪,你又如何处理?” 盗匪?袁有德脊背一凉,袁家千万不能与盗匪有联系。 心里不禁骂起薛氏来,怎么派来这么几个废物,轻而易举就让魏九郎给拿下了。 魏九郎俊逸的面容上,带着浅浅的微笑,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但是袁有德知道,这魏九郎就是个笑面狐狸。 根本没有动怒的时候,总是微微笑着,很和气,其实很难缠。 “怎么会是盗匪呢。”袁有德忙说:“我们袁家的根就在河西村,祖上几辈子大人都可以查出来的,我们家世代都是清白人家。” 魏九郎想起袁滢雪来,他不难推断出,这袁春芳蠢钝而不自知,想害袁滢雪不成,反而被她在背后推了一把,自作自受。 蒋知县不想放人,这是夫人交代过的,赵妈妈背后肯定能查出不同寻常的东西,说不定对武定侯府也有好处。 魏九郎却纯粹是好奇,事情恐怕不简单。 看着袁有德越来越阴沉的脸色,这袁有德想要跟他二叔合办什么煤矿,却是想要私底下瞒着村民们去挖矿。 为表诚意,将他的三姑娘嫁给二叔的嫡次子魏八郎,但是魏家却需要出一个庶出的姑娘,嫁给州府的同知石卜元做妾,来疏通关系。 呵,事情仅仅是这样简单吗? 庶出的二叔,在魏家可一向不安分。 魏家嫡庶看的不重,以能力手段为先,就养出了二叔的狼子野心来。 袁家的人在等,蒋知县等人,也等着将赵妈妈押送来,直接打入大牢,好生拷问。 一个衙役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大人,不好了,犯人被劫走了。” “什么?”蒋知县惊得坐起来。 自从出了事,不光他派了衙役,只怕魏九郎也派了家中护卫,都在盯着袁家。 没想到,还是有人从中插一杠子,薛家难道就这么大的能耐,能在治理了尽三年的泰昌县里,也能为所欲为。 魏九郎心里疑惑,他派出的可都是高手,竟然从他们的手中抢了人。 袁家,很快又乱成一团。 只来了两个人,却把袁家一伙人,还有蒋知县魏家的护卫等人,打的人仰马翻,一手拉了赵妈妈一只胳膊,就像老鹰抓小鸡那样,飞上墙头,几下就在屋檐上跳跃着,消失了踪影。 袁有义是被抬回来的。 “老爷,老爷,你这是怎么了?”看着袁有义躺着被人抬了进来,小庞氏吓得几乎魂不附体,哭着扑上去,以为薛氏也对袁有义动了手。 “爹。”袁喜桃也害怕地跟上去。 庄婆子也灰头土脸的瘸着腿进来,说了事情经过:“有两人,厉害的很,把好些人打翻了之后,抓着赵妈妈就飞走了。” “飞走了?”庞老太太以为自己听天书呢。 庄婆子忙说:“好像就是戏文里说的武林高手,抓着赵妈妈,就像提一块豆腐那样轻轻松松的,就给救走了。” 救走了? 庄婆子以为赵妈妈是被薛家的人救走了。 此刻的袁家人都已经乱了心神,庄婆子说救走了,袁家所有的人除了袁滢雪,都觉得赵妈妈是被薛蓉救走了。 袁有义是在一团乱斗中,被吓到了,慌不择路地甩着鞭子骑着马奔逃。 结果打马太急,骑术不精,没跑多远,反而被马从马背上颠了下去。 幸好马颠下了他就跑了,不然就不是摔骨折这样简单,胸口重重踩几下,也是要人命的。 “薛氏,她这是要害了我们全家啊,我们哪里得罪她了?”小庞氏哭起来,颤抖着手不敢摸袁有义断了的腿:“老爷,你不会是瘸了吧,你要是有个什么好歹,我和儿子们可怎么活啊。” “爹。”袁喜桃也跟着哭起来。 要是死了爹,这没爹的女孩儿,将来也没什么好日子过。 袁家人闹的一场风波,却是没人去学堂通知袁博文两个。 学堂里规矩严明,平时没放假的时候,不允许学子们私自外出。 也是庞老太太觉得她的两个大孙子,还是个孩子。 庞老太太气的直哆嗦,也是天长日久都是心大,保养的好,一连串的打击,她都还没有被气的中风。 “我的芳儿,这可怎么办?”庞老太太看着躺地上唉哟唉哟,断了腿的三儿子,又看着昏迷不醒的小女儿,顿时哭了起来。 赵妈妈被薛家的救走了,女儿被下了什么药,都不知道了。 赵妈妈被救走了,王保家的却是心灰意冷地被抓紧衙门里。 等蒋知县审问过,却发现王保家的将所有罪责全都推到了赵妈妈的头上,这是“死”无对症了。 蒋知县也不敢得罪狠了薛家,只得将王保家的暂时收押。 袁家的这一夜,前半夜袁滢雪帮着审问,后半夜袁有义瘸了腿,又将众人请医问药闹个人仰马翻。 袁滢雪为表孝心,一直和朱氏等人一起,和袁老太太守着袁春芳。 庞老太太看着自己捧在心尖儿上的女儿,她抱着怀里,牵在手里呵护长大的,如今变得亭亭玉立的女儿。就这样生死不知的躺着,生机一点点的耗尽。 她就备受煎熬,泪不能干。 只一夜,庞老太太成了一个老妪一样,没有精神气儿,满脸灰败。 袁滢雪在一旁冷眼看着。 当年,她们折磨张氏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地下的外祖母心里,是如何痛苦煎熬。 天亮了。 众人熬了一整夜,袁喜莲等人受不住,在椅子上都打起瞌睡来。 庞老太太终于是觉得她们干守着也没用,便让她们下去了。 袁滢雪从善如流的跟着出去了。 庞老太太下意识抬手要叫她留下,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翠馨苑里,袁喜桃在清风院里伺候刚摔断腿的爹,袁喜莲刚才出了慈安堂,就跟着朱氏去了吉祥院。 袁滢雪便倒头睡下了。 赵妈妈被救走了,那真是太好了。 从赵妈妈眼神灰败,露出事情一旦不好,就要以死来维护薛家的意志来,她就觉得她无法掌控了。 她要死,她只能堵她的嘴一时,而不是时时刻刻都盯着她。 太好了,竟是被救走了,不管是不是薛蓉,但是这个锅,薛蓉是背定了。 现在的袁家,薛蓉心狠手辣,要害了自己的继女,甚至大逆不道谋害小姑子,都已经传遍了,不日就会传遍泰昌县。 就看薛蓉和袁有仁,如何收场了。 只是,救走了赵妈妈的人是谁? 以她前世对薛家人的作风来看,薛家只会让这些奴仆去死,而不会营救,何况救了不就是认了? 那是谁做的? 袁滢雪想着,便不知不觉的沉沉进入了睡眠中。 采菱也是跟着袁滢雪熬了一夜,也是说不住,就在外间靠着窗的榻上睡了。 采芹和小鹊儿两个轻手轻脚的将门关起来,采芹在外间做针线,小鹊儿借口去厨房里看中午备了什么菜色,便出了门。 采芹不以为意,小鹊儿偷懒是常态,她已经见怪不怪,也懒得管了。 袁家的人熬了一夜,除了吉祥院里大房两口子,袁有德和朱氏在说悄悄话,其他主子姑娘们都已经睡下了。 昨晚上,因为是在外头,袁春芳被人绑了丢进清水河里的事,在当时就已经传的沸沸扬扬。 经过了一夜求医问药的折腾,几乎泰昌县里所有有头有脸的人家,全都知道了。 袁春芳至今还昏迷不醒,据说是投毒。 袁侍郎的原配夫人张氏生的女儿,也中过毒,只是剂量较轻,才没有出事。 在众人还在议论纷纷的时候,又一个重磅消息从某一个茶楼里传了出来。 据说下毒的人是京城里袁侍郎的夫人薛蓉。 袁侍郎的原配夫人张氏生的女儿,也中过毒,只是剂量较轻,才没有出事。 那原因是什么? 众人发问。 谁知道呢? 没有答案,于是众人脑补出了许多的答案。 袁家禁闭门户,也挡不住别人的嘴。 不管外人如何,庞老太太总算在袁滢雪的提醒下,派了人披星戴月的往京城里传递消息去了。 第八十九章 袁惜娴 京中,南平胡同。 袁府。 袁有仁穿着一袭浅灰色圆领长袍,面色阴沉的坐在靠背椅上,眼神冷冷地盯着薛氏。 薛氏一张脸上,又是慌乱,又是懊恼,没有做声。 屋里头,只有他们夫妻两个,外头周嬷嬷面色沉静的守着门口。 除了薛氏的心腹丫头彩云和彩霞,其他的丫头都远远的打发在院子里。 廊下还站着老爷的两个常随,平安跟顺子。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还不说?”袁有仁发起怒来,也不会大呼小叫,只是一双眼睛森冷冷的,叫人害怕。 薛氏想嘴硬,就见袁有仁啪的一下,将几封信件拍在她面前的桌上。 此刻泰昌县前来报信的人,还在外头门房里歇气,一连两天两夜的赶路,人也累坏了。 看着那些信件,薛氏红了眼圈:“我……我只是听说,在老家的那个丫头不安分,就叫赵妈妈帮我盯着,谁知道她胆大包天做出这种事来。” “解药交出来。”袁有仁看着她。 薛氏不做声,没有动作。 要是交出了解药,不就承认是她下毒害那小贱人,还有小姑子袁春芳? “来人哪!”袁有仁不耐烦跟薛氏费口舌,如今他的身份地位,还要看她的脸色不成。 外头常随平安走了进来:“老爷。” “把周嬷嬷带下去,打二十大板。”袁有仁冷语吩咐道。 周嬷嬷是薛氏的心腹,此事只会是周嬷嬷听了薛氏的话,私底下偷偷跟赵妈妈勾结起来做的。 周嬷嬷听到袁有仁的命令,顿时老脸一僵,她都什么年岁的人了,打二十大板,这不是要她的命。 再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她还有什么脸面再管教底下的奴才们。 “老爷饶命,老爷饶命。”周嬷嬷急忙走进门去,跪了下来,乞求的目光看一眼薛氏,便向袁有仁求饶。 薛氏生气了:“老爷打了周嬷嬷,岂不是打我的脸?” 袁有仁下她的面子,柳姨娘那些贱人心里不得乐翻天了。 袁有仁看都不看她一眼。 平安拉了周嬷嬷下去,不多时,就听到院子里传来板子落在人身上的沉闷声响,还有周嬷嬷吃痛的叫喊声。 周嬷嬷挨了打,才落了第一个板子,袁家大大小小的主子们就全都知道了。 松香院里。 袁惜娴正立在桌前作画,画的是一副芍药图。 她作画的时候,无人敢打扰。 一旁每日都要来作陪奉承一番的袁惜慧和袁惜柔二人,虽一个在看书,一个在一旁小桌上习字,目光不由自主落到袁惜娴身上的时候。 都不由的,在心里又羡又妒。 天底下的好事,都集中在大姐姐身上了。 她身份贵重,是袁家的嫡长女,更是朝中重臣薛阁老的外孙女。 在家里,父亲看重,夫人疼爱,弟弟们尊敬,她们对她更是小心翼翼如众星捧月一般恭敬顺从。 家里这些上上下下的奴才们,凡是她走过的地方,都是远远地站定,将头低下,谁都不敢对袁惜娴有一丝一毫的不恭敬。 在外,袁惜娴还是七公主周妩和郡主周彤的至交好友,颜贵妃青睐的名门闺秀的典范,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精。 每每各种宴会,大姐姐就是没有拔得头筹,也是榜眼探花的存在。 她身材纤柔有度,肌肤雪嫩,容貌更是上乘,一双细长的柳眉下,黑亮的眸光如星,挺直小巧的鼻尖,殷红粉嫩的唇瓣,京中的公子们,都把大姐姐比作瑶池中的青莲。 “碧荷生幽泉,朝日艳且鲜。 秋花冒绿水,密叶罗青烟。 秀色空绝世,馨香为谁传。 坐看飞霜满,凋此红芳年。 结根未得所,愿托华池边。” 何等的高高在上…… 袁惜慧咽下喉头翻涌的妒火,她是家里的庶长女,与袁惜娴同岁,且只小她两个月,嫡母却一点没有带她出门行走的意思。 将来的终身,还不知道在哪里。 她低下头,握着书页的手指差点将书页撕破,她自觉吟诗作对的才华,并不比袁惜娴差,是众人觉得她庶出的,不愿给她脸罢了。 袁惜柔偷瞧一眼袁惜慧的神情,虽然她面上强装平和,她还是看出了她在妒忌。 袁惜柔在心里耻笑,还是不认命。 她们二人,姨娘所生的庶出之女,上不得台面。 将来有没有一个好姻缘,全靠巴结嫡母,袁惜慧这样子,她以为嫡母和嫡长姐看不出来吗? 袁惜慧和袁惜柔两个虽然安安静静的,却是各怀心思。 屋外头进来一个人影。 二人抬头看了一下,是袁惜娴的大丫头半夏。 只见她匆匆走了进来,看到袁惜娴落了一笔,在一旁沾墨的时候,她才上前小声禀报。 “好好的,父亲为什么要打周嬷嬷?”袁惜娴很意外,神情却没多大变化。 袁惜娴气质清冷,眸光冷定,少有情绪波动的时候。 她看了一眼袁惜慧和袁惜柔二人。 袁惜慧忙站起来:“大姐姐有事,我们改日再来叨扰姐姐。” 袁惜柔跟着点头:“贵妃娘娘所赐的小酒茶,味道清香扑鼻,我等今日借着姐姐的光,才算是见识到了,多谢姐姐。” “你我都是姐妹,说这些都是见外了。”袁惜娴点了头,便示意白芷送二人出去:“给大姐姐和四妹妹都装一些带上。” 白芷应了,拿了备好的茶罐。 袁惜慧和袁惜柔身边伺候的丫头,忙接到手里。 袁惜慧二人有眼色的,出了门去。 白芷将两位姑娘送出了松香院的门,才回转。 屋里头,袁惜娴柳眉皱了起来,目光有些疑惑的样子。 父母亲从来不曾有过这样的争吵,一定是出了什么要紧的事。 “去把彩云叫来。” 家里头任何的事,她都不能被蒙在鼓里。 半夏领命出去了。 不多时,彩云便进了松香院。 不远处一个躲在角落里的小丫头,便向西北方向跑去了。 流芳院,是柳姨娘的院子。 进门便是三间正房,左边连着左厢房三间,右边种着一株老梅,如今不是开花的季节,树一旁的空地上,搁着一张石桌,并三张圆形石凳。 天热的时候,柳姨娘偶尔坐在这里乘凉。 此刻袁惜慧正和柳姨娘坐在屋里说话,说的就是刚才在袁惜娴屋里听到的事。 能让袁惜娴惊讶的事,必定不是小事。 柳姨娘长长的脸蛋,一头乌油油的头发挽着圆髻,只插着一根金镶碧玉的长簪。 她生的体态柔美,眉清目秀,是一种小家碧玉的婉约柔美。 其实她的年纪,比薛氏还大三岁,如今三十了,生了一儿一女。 但是模样丝毫看不出来年纪大来,乍一看,像袁惜慧的姐姐一样。 女儿是庶长女袁惜慧,今年十三岁。 儿子是庶三子袁博励,今年九岁。 “可探听出什么了没有?”等小丫头小菊进了门,袁惜慧急忙问。 小菊看了一眼柳姨娘看过来的眼神,惴惴不安地:“奴婢不敢走的近,远远的看见半夏姐姐将彩云姐姐叫到松香院去了,就回来了?” “这就回来了?都不知道往近的去听一听,你这个贱丫头能有什么用?”听着她嘴里一点有用的都没有,袁惜慧就怒了,张嘴就骂。 柳姨娘皱了眉:“说了多少次,女孩儿家的文文静静的,才招人喜欢,你咋咋呼呼的,就是太太见了,也要教导你。” 薛氏的教导就是打手心,跪祠堂,一次就把人教训的服服帖帖的。 袁惜慧挨过几次,下意识攥紧了手,膝盖也觉得疼。 “你退下吧。”柳姨娘让小菊下去了。 袁惜慧愤愤的将手上的书卷摔在桌上。 柳姨娘目光闪烁着,想着到底是什么事能让老爷对夫人发了火,连周嬷嬷都打了。 府里头,夫人跟前的周嬷嬷等人,将家里治得铁桶一般,她们这些姨娘,除了轻狂点儿的春姨娘年纪尚小,难免持宠而娇,其他人,哪个不对夫人毕恭毕敬的。 还是不要触夫人的霉头才好,横竖是对夫人发火,与她什么相干。 柳姨娘眼睛转了一转,招来心腹丫头,悄悄说了几句话。 世安堂里。 一个挽起头发,一副妇人打扮的年轻女人,正惴惴不安地服侍着薛氏喝茶。 双手接了薛氏喝过的茶碗,又轻手轻脚地将一旁丫头拨净了壳儿的嫩鸡蛋,小心翼翼在薛氏哭肿的眼睛上滚动着。 这是袁惜柔的生母芳姨娘。 芳姨娘原本是薛氏的贴身大丫头,没有姓,在薛家的时候叫芳草,跟着薛氏来了袁府,先是做了通房丫头,等生了四姑娘袁惜柔,才被薛氏提拔做了姨娘,府里头的人都叫她芳姨娘。 比起袁有仁,薛氏才是掌管着她生死的天,芳姨娘对薛氏最是忠心不二。 薛氏一边心浮气躁地忍着眼睛的不适感,一边听着一旁彩霞的回话:“老爷气冲冲的去了,泰昌县来传话的男人门房也套过话了,她是老太太的远房亲戚,在袁家做事的,如今泰昌县里……” 她迟疑地看着薛氏的神色,见没有动怒的意思,心头带着剧震的,低声继续说道:“说泰昌县里,夫人的名声……很不好,说您,说您……” 半晌话说不全,薛氏一把推开给她敷眼睛的芳姨娘,骂道:“断了舌头的小娼妇,说句全乎话都不会,我要你有什么用,不如卖了干净!” 吓得芳姨娘一个哆嗦。 彩霞噗通一声跪下:“奴婢该死,夫人饶命。” 说着,砰砰砰的磕头。 看着彩霞这样,薛氏就想起刚才周嬷嬷这么跪着求老爷,结果老爷一点颜面都不给。 彩霞也是她心腹,也不是说卖就卖的。 “滚起来,把话说完。”薛氏不傻,知道是有些不好的话,彩霞不敢说。 彩霞战战兢兢地起来,这才放了心的说:“老太太的远亲,叫庞大壮的,他说如今泰昌县的人,都说夫人是一个心思恶毒的人,把……把原配夫人生的女儿丢在老家不闻不问,还要下毒害她,下毒害她不说,还要借着小姑子的手,把自己摘个干净,更是,要杀人灭口。” 说完,眼一闭,抖着手,等着听薛氏的怒骂。 彩霞话说完,芳姨娘几乎吓傻了,什么,原配夫人? 那夫人又算什么?从来没听人说过夫人是继室,填房的,这算什么? “哼!”薛氏娇艳的脸上露出不屑一顾的冷笑来:“无知小民,这就是穷山恶水出刁民了,我是什么身份,这些县城里的乡野村妇也敢来挑我的不是。” 这是承认,在夫人的前头,还有一个夫人了。 芳姨娘和彩霞二人,相视一眼,不敢作声。 也怪道刚才彩霞回话的时候,把屋里的人都赶出去了。 半晌,薛氏沉着脸发了话:“备车,去长兴侯府。” “是,夫人。”彩霞忙不迭地低下头领命,推出门去。 薛氏眼睛只看着门外:“有些人可要管好自己的嘴,否则……” 芳姨娘立马跪下:“夫人明鉴,奴婢对夫人忠心耿耿,若有二心,天打雷劈。” 薛氏冷哼一声:“起来吧。谅你也不敢,只要你安守本分,将来柔丫头的终身就不会太难看。” 芳姨娘忍着心头屈辱地低下头:“是。” 自己一辈子卑躬屈膝的活着,就想要女儿能有一个好前程,薛家人的手段,她是见过的,薛家那些庶出的女儿,远远打发嫁到大东北做填房的不是没有。 那是一辈子别想再见了,就是死在外头,薛家也不会问一声。 不多会儿,彩霞回禀车马准备好了。 和彩云二人领着二等丫头们服侍着薛氏,换好衣裳,梳妆妥当,一行人便去了长兴侯府。 松香院里,袁惜娴只觉得心里头不安。 刚才彩云也是一知半解,说母亲只提了泰昌县有个不听话的丫头,但那个丫头是谁,除了老爷夫人和周嬷嬷,她们这些下人都是不知道的。 那是谁? 袁惜娴有心打听,就没有打听不到的。 很快,半夏变从门房那里得到了消息。 袁惜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父亲原配嫡妻所生的女儿,袁滢雪?! “你确定你没有听错吗?”袁惜娴头一次失控,满面怒容地瞪着半夏。 半夏吓的跪下,摇着头:“千真万确,一字不差,那庞大壮说的就是老爷在老家泰昌的女儿。” “不是外室?不是未婚先孕的奸生子?”袁惜娴一再确认。 第九十章 遮掩不住 半夏被袁惜娴吓得心慌:“回姑娘的话,庞大壮说这件事在泰昌县里,是人人尽知的。老爷的原配妻子,姓张,出身泰昌县本地一户姓张的富户,且还是家里独生女。老爷娶了她没多久,她就病故了。如此,张家人算是死绝了。只张氏生下的这一个女儿,在老家排行第四,人称袁四姑娘的,就叫袁滢雪。” 袁滢雪? “她多大了?”袁惜娴心里由不好的预感。 半夏摇头:“门房说他没问。奴婢也不知道。” 袁惜娴沉下心来。 母亲去长兴侯府去了,定然是请外祖母给她出主意,不管什么原配不原配的,母亲一定会将这件事做一个了结。 她安静等着就是。 “告诉门房,把嘴闭紧,要是从他嘴里再多余说出一个字来,全家子卖了。” “是,奴婢知道了。”半夏伏在地上,恭恭敬敬地回答。 袁惜娴淡淡地睥睨跪在地上的半夏:“也包括你。” 半夏只觉得后脊梁一阵森冷,不由颤了一下:“奴婢明白。” 说完,才手脚发软地从地上起来。 袁惜娴重新回到书案前,答应画给和安郡主的尧山风雨图,还没有画完,她却思路全无,提不起笔来。 半夏出了门,因为惊吓而失去血色的脸,还未恢复正常。 “是半夏姐姐,姐姐这去哪儿?”刚绕过墙角,神似恍惚间,也没发现一群人迎面走了过来。 被众人簇拥其中的锦衣华服的小姑娘,脸上露出不满的神色来。 她身边伺候的莲香急忙叫住了半夏。 半夏抬起头来,发现是五姑娘跟前伺候的莲香,继而发现了袁惜珍正瞪着她。 “有鬼撵着你吗?魂不守舍的,这是要干什么去?”袁惜珍是袁惜娴嫡亲的妹妹。 两个人的脾气确实天差地别,袁惜娴孤高而冷漠,凡事波澜不惊,袁惜珍却火爆而骄纵,是府里头第一等的娇贵,脾气上来,连父亲袁有仁也敢顶撞。 半夏不敢说出真话,只得找借口:“刚才门房那边过来一个婆子,说是我姨妈有事找我,叫我这个时候过去说话。” 袁惜珍微微仰头将半夏神色看了看,才道:“去吧。” 半夏是历代家生子,当年她一家子给母亲做了陪房,全家子带了过来。 如今她老子娘给母亲当陪房,一个管着灶上,一个管着外头的铺面,她还有一个姨妈,是在长兴侯府老太太房里当差的。 不比一般奴婢,袁惜珍还是给她几分颜面的。 半夏忙屈膝行礼,应了是。 半夏避让到一边,袁惜珍才在众丫头的跟随下往袁惜娴的松香院去了。 半夏只等袁惜珍走远了,才呼出一口气。 心想着,要是泰昌县的事情暴露出来,不说大小姐难以接受,恐怕最火冒三丈的,就是五姑娘吧。 亲姐姐压她一头,也罢了,要是有个原配嫡出,也压在她头上,恐怕她头一个就要闹翻天。 不说京城袁府如何反应。 泰昌县,袁滢雪看似冷静,靠着这些时日悄悄收拢的人脉,还有一只训练有素的大狸花猫,已经私底下传递了许多消息出去。 她知道,一旦薛蓉知道了泰昌县发生的一切,势必要对她来个一击即死的重击。她不会容许她能够去往京城,压在她们母子三人的头上,让她自己也沦为笑柄。 于是,庞大壮在该回来的日子里,没有回来。 袁老太太心急如焚,这几日她跟着吃不好睡不好,整个人都憔悴了许多,她狠狠骂道:“这大壮办事也太磨叽了,昨晚上就该回来的,都到今天早上了,还没有消息。” 一旁朱氏亲手给昏迷的袁春芳擦着脸,珍珠在一旁小心端着大铜盆。春茶亲手接了朱氏擦过的手巾,在盆里洗了再交给朱氏。 袁老太太看着,心里舒服了一些。 还是老大媳妇最妥帖,赵妈妈这事,多半就是这个老婆子仗着她的势作的恶,老大媳妇整日忙忙碌碌的,一时失察也是有的。 水晶急匆匆从外头走了进来:“老太太不好了,族长来了?” “你说谁?”庞老太太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住在桂花胡同的袁老太爷,领着他家的大老爷,就在外院的回事房坐着,大老爷正在作陪,请老太太快点过去。”水晶忙说道。 庞老太太心里疑惑,他们来干什么。 想着,还是在水晶几个的服侍下换了衣裳,往回事房去了。 等庞老太太进去的时候,迎面就见挂着泰山青松图下的主位上,坐着一个矮小干瘦、满脸皱纹的老头子,因为常年辛苦操劳而粗糙的大手里,捏着一杆水烟袋。 瞧着一脸沧桑,却穿着讲究的绸缎袍子,勒着腰带,还挂着荷包,有种“孙猴子穿汗衫——半截不像人”的滑稽感。 正是他们袁氏一族的族长,年逾八十的袁大山。 只见雁翅排开的两排靠背椅上,左手位置坐着他大儿子袁有田,这怎么也该是她儿子袁有德的位置。 见她进来,那老者向她哼了一声。 “来了,就坐下吧。” 袁有德正俯身用火镰给老者点烟袋,他养尊处优十几年,哪里会这个。 几次都点不着,这眼看着冒出火星了,也顾不得起身给母亲庞老太太行礼。 瞧着老者的态度,还有大儿子的样子。 庞老太太忍气坐在主桌的另一个位子上,这是她家,回回袁大山来了,就像他才是当家作主的人一样,指手画脚。 因着辈分和宗族,他们一家子不得不顾忌着这个袁大山。 她脸上很不好看:“大哥今儿来是做什么,这三个月的柴米银两都已经送过去了,不曾短缺。” 此时袁有德点着了火,袁大山吸了一口,吹出一口烟气来,才缓缓说道:“东西我瞧了,米是好米,烧火的柴却不太好,往后就让有田叫人送吧,记了账,省的从外头买,白白便宜了别人。” 便宜别人?庞老太太心里冷笑,这些年了,她还不知道他。 买外头送的,如果花用是一两银子,叫袁有田记了账送来,每个月来结算,二两银子都不够用。 “行,回头我想想。”四两拨千斤,这是赵妈妈教她的。 袁大山掀起眼皮瞅她一眼,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正想说点什么。 一旁袁有田咳咳了两声,给他使眼色。 庞老太太立刻眼睛盯住袁有田:“大侄子要是嗓子不舒服,就出去咳两声,我可是老大年纪了,一点风寒都不敢沾上,要命的。” 袁有田尴尬地说道:“侄子身体好的很,不过是嗓子痒痒,喝口茶润润就行。” 说完,急忙端起茶,一起喝干。 许是喝的太急,不由打了一个嗝。 庞老太太嫌弃的不得了,翻了一个白眼,转开眼。 这边袁大山说话了:“大侄女怎么样了?” 来了这么久,这才一句人话。 想起袁春芳人事不省的,庞老太太再次悲从中来,带着哭音说:“还昏迷着。” 瞧她这样,袁大山不由惊讶:“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恍惚听见外头人说,是有仁媳妇干的?” 庞老太太脸色难看极了,咬牙切齿,人证物证都有了,就是薛氏干的。 可是她不能认啊。 认了,岂不是让宗族抓住了把柄,又要这个,又要那个的,可怎么办? 现在还占着桂花胡同的宅子没撒手呢,一年又一年的柴米油盐的养着,还要现在这样供着。 庞老太太木着脸:“不是老二媳妇,她离这里几天几夜的路程,一个妇道人家,怎么会干出这样歹毒的事来。不过是个奴才,你见过的,就是那个一脸刻薄相的赵妈妈,她对芳姐儿有怨气,就下了毒,我那日就连夜让有义送官府去了,没想到她有同伙,把她给救走了。” 袁大山眼珠子悄悄转了转,想起收到的信儿。 便开了口:“那现在你们该怎么收场,外头传的沸沸扬扬,老二的官还做不做了?我听说当今圣上,最喜欢提拔那些家里头和和睦睦的官员,要是谁治家不严,那些个御史们,就要向圣上告状,说什么一屋子扫不干净,外头也扫不干净……” 没读过书,袁大山一时记不起信里写的什么? 一旁袁有田急忙说:“爹,是“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对对。”袁大山懂了,连连点头。 “大侄儿,你说是不是?”他看向袁有德。 袁有德目光与袁有田对视一下,早已经商量好的事。 他点了头。 庞老太太不信:“我才不信皇上会管别人的家事,倒是坊间有些老话说的好,自扫门前雪,盐吃萝卜淡操心???????” “娘?!”袁有德惊骇的娘都喊的脱调了。 袁大山和袁有田也是吓得不轻。 袁大山那烟袋指着庞老太太便骂起来:“你这个无知蠢妇,我兄弟幸而死的早,要不然也得被你给拖累了,不是活活气死,就是要给砍头。满嘴胡咧咧个什么,皇上也是你能挑理的?” 袁有德吓得脸色煞白,几乎魂不附体:“娘,那是皇帝,你说话要注意,您是要把我们全家子都害死吗?” 庞老太太也是一时嘴快,也是吓得不轻:“我??????我老糊涂了。” 说完,忙向京城方向双手合手地拜了拜:“老婆子笨嘴拙舌,求圣上赎罪。” 袁有德看着母亲,想着以前,母亲要跟着一起去京城,老二就跟他推心置腹的谈过,京城乃是天子脚下。 以母亲张扬粗鄙的性子,袁府相交的也都是京城的达官显贵,母亲一张嘴,不知道要得罪多少的人,给自己添多少的麻烦。 “好了好了。”袁大山皱眉头,狠狠瞪了庞老太太一眼。 看向袁有德:“刚你娘来之前,我们不是都商量过了,告诉你娘。” 庞老太太看了看袁大山脸色,又看袁有德,说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袁有德便说:“娘,现在家里这件事闹的沸沸扬扬的,大街上说什么的都有,什么嫂子给小姑子下毒,小姑子给侄女下毒的,说的别提多难听了,这长时间下去,惊动了老二的死对头,要是跟皇上告了状,老二的官就当不了了。” “这么严重?”说袁有仁的官当不了了,庞老太太也急了:“那该怎么办?” 袁有德便殷殷切切劝告起来:“我刚才就跟大伯商量了,不如我们对外一致,就像刚才您说的那样,是家里奴才以下犯上买通人贩子下的狠手,没有什么嫂子姑子的下毒一说。我们一家子感情都好的很呢。然后再让蒋知县把牢里头王保家的几个人放了。您看,皆大欢喜。” “什么?这也叫皆大欢喜?”庞老太太急了,冲袁有德骂起来:“你妹妹如今生死不知的在后院里躺着呢,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你还要护着那贱妇不成?” 说着,从袖子里抽出帕子,捂着脸便哭起来:“芳儿啊,我可怜的女儿,你要是再不醒来,娘这个心呀,也跟你一起死了。” 庞老太太呜呜的实在伤心。 袁有德听她说死不死的,也是一张脸神情又是郁闷又是烦躁,要是庞老太太有个不是,二弟是要回老家丁忧三年,等三年过去,黄花菜都凉了,仕途上还有什么进益。 “好了,别哭了,先说正经事,号丧顶什么用?”袁大山不耐烦地拿烟锅子敲桌面。 庞老太太收了声,抽抽噎噎的两泡眼泪。 “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虽然年纪大了,可还没有老糊涂,芳姐儿的事,就这么着吧。”他说着。 然后看向袁有德:“都说是‘在家从夫,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你爹死了,你就是袁家当家作主的人,现在你说说,张氏的女儿,到底是个什么打算?” 庞老太太面对袁大山紧皱眉头的瘦脸,说不出话来。 袁有德微微低着头:“老二的名声不容有损,侄儿想着,不如,趁着京里头的那些人不知道从前的事,就将四丫头记到我的名下吧。都是我们袁家的姑娘,谁还老拿这个说事呢。” “这办法好,就这么吧。如今是十一二岁了吧,再过个三四年,给一副嫁妆,嫁了就是。”袁大山抽自己的大烟袋,如此说道。 庞老太太也觉得可行。她辛辛苦苦的废柴废米的养了那丫头这些年,也到了她该回报她的时候了。 凭那丫头酷似张氏的相貌,多的是人要娶,挑个有钱的。 第九十一章 接受不了 不管年岁大小,容貌丑陋还是身有残疾,谁给的聘礼多,她就把那丫头嫁给谁,白赚许多的聘礼。 庞老太太点了头:“这我没什么意见,就是不知道京里头老二是什么意思……” 好歹也是他的亲生骨肉,好好的寄养在兄弟名下,老二也得知道才行。 袁有德叹一口气:“这就是那边给的信儿,说老二也是同意了。” “什么?”原来闹这么半天,还是给薛氏办事的,庞老太太气的指着袁有德:“好啊,连你也给那贱妇做事。” 袁有德满脸的无奈:“娘,人家的亲生父亲是内阁首辅大臣,还是二弟的老师,您得罪了她,二弟在官场上还怎么混,随便把二弟送到什么大西北的,大东北的,要么干旱,要么洪涝,要么沙尘满天飞,要么民风彪悍的地方,当个什么破县令,连咱们这的蒋知县的都不如,一辈子老死在那里,咱们哭都没地方去。” 庞老太太听了,鼻头泛酸,又要哭起来:“那你妹妹可怎么办?就白白受这些苦吗?” 袁有德摇摇头,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这也是没办法,就请妹妹为了我们一家子的前途,忍了吧。” 庞老太太不依:“这人还没醒呢,从哪里忍?我不管,芳姐儿要是没了,我一定要那贱妇好看!” “这个母亲放心,我们接到那边信的时候,解药我已经给朱氏送去了。这会儿大妹妹肯定是醒过来了。”袁有德忙劝着她。 听说袁春芳醒了,庞老太太便坐不住了:“四丫头的事我不管了,随你们。” 说着,便脚不沾地的急匆匆回去了。 慈安堂老太太的卧房里。 自从袁春芳昏迷之后送到这里,庞老太太就一直亲力亲为的照顾着,日日夜夜地守着。 她到的时候,正瞧见朱氏在给袁春芳喂药,用细竹管,一个小漏斗,缓缓地,一点点的,送到袁春芳的咽喉深处。 屋里头的其他人。 袁喜莲姐妹,小庞氏,还有嫁出去的袁喜苹,一屋子的人,都屏气凝神地看着。 袁滢雪也歪着头,仔细瞧着。 只见,过了一刻钟的时候,袁春芳头轻轻摆动了一下。 “芳儿?”庞老太太急的握着她的手。 袁春芳恍恍惚惚中,听见母亲的呼唤,慢慢的睁开了眼睛,期初觉得光线刺眼,又将眼睛闭上,过了一会儿,才睁开了。 她眼神迷茫地看着身边的景象。 眼前先是母亲苍老却带着关切的眼神,然后屋里头全都是人。 等看到立在床头微微笑着的袁滢雪,下意识一抖,眼神躲避起来。 心里翻江倒海,她不是给袁滢雪下了毒吗?她怎么好好的站在她床头? 顿时两眼圆瞪,浑身毛骨悚然,这是她的魂魄来找她索命吗? 怪不得她浑身难受。 不等袁春芳再有反应。 “芳儿——娘的心肝!”庞老太太见她彻底清醒了过来,兴奋的哭起来,一把将袁春芳抱住。 一屋子的人,袁喜桃先附和着笑起来:“阿弥陀佛,神天菩萨保佑,我就说嘛,姑姑是大富大贵的命格,才不会就这样给人害了呢。” 朱氏冷眼瞧着自己两个不做声的女儿,瞥了一眼袁喜桃笑着:“莲儿梅儿,瞧你们妹妹多会说话。” 袁喜桃回以朱氏一个羞涩的微笑,低下头。 看她这作态。 袁喜莲冲她冷哼了一声,不屑地挑眉说道:“女儿可是实诚人,学不会五妹这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 袁喜桃为了巴结老太太和小姑姑,把脸皮子修炼的比城墙还厚,真是恶心。 袁喜桃委屈起来:“二姐,你怎么这样说我,我是真心为姑姑醒来而高兴的,你怎么??????” 朱氏眼皮子一跳,瞪了袁喜莲一眼:“不可以乱说话。”说完,示意袁喜莲去看老太太。 袁喜莲看了。 庞老太太还搂着袁春芳在哭,根本没注意到她们。 但是还是注意点的好。便说道:“女儿平时就跟姑姑最是要好的,姑姑醒来了,女儿心里,也别提多高兴了呢。” 说着,挑衅地看着袁喜桃:“比五妹妹还要高兴。” 朱氏这才点点头。 袁喜桃被袁喜莲噎了一下,不甘不愿地暗暗咬着牙,低下头。 一旁袁喜梅低着头,摆弄串着珍珠的精美裙压,没说话,但是神情表现的很不以为然。 袁滢雪也在一旁看着袁喜莲几个明刀暗箭,含笑不语。 庞老太太只顾哭。 一旁小庞氏忍不住凑了上去,对虚弱不堪地袁春芳说:“芳姐儿啊,你不知道,你昏迷的这几天可把大家吓坏了,尤其是娘,你看看娘成什么样了?头发都白了一大半了。你说你,怎么就这么糊涂呢,听信了赵妈妈那刁奴的话给四丫头下毒,看看,四丫头没事,你受了多大的罪,差点就死了呢。” 袁春芳顿时脸色大变:“我??????我中毒了?” 声调沙哑,又虚弱极了。 怎么会是自己中毒? 袁春芳想不明白:“锦书呢?” 庞老太太忙哄着她:“那个贱婢,连姑娘小姐都伺候不好,娘打了她三十个板子,在柴房里关着呢。” 袁春芳迫不及待的想从锦书口里得知事情的始末,眼珠转了转,故作头晕闭上眼睛:“娘,屋里头人太多了,我头好晕。” “出去,都出去。没一点眼色,没看见姑娘头疼吗?”庞老太太当机立断的呼和着叫朱氏等人出去。 小庞氏撇撇嘴,这小姑子真会过河拆桥,大家就是因为担心她,才会在这里。 朱氏却不以为意,体贴地说道:“我去请个大夫,给妹妹再诊治下,妹妹昏了几天,就是不吃药,也要吃一点滋补的汤水,问问大夫最妥帖不过了。” “说的是,你快去吧。”庞老太太打发她。 朱氏应了是,才出了门。 一直做隐形人的袁滢雪,最后看了袁春芳一眼,才跟在袁喜桃的背后出去了。 等众人一走,袁春芳便非要锦书来伺候。 还说要吃庞老太太亲手烙的饼。 庞老太太欢喜的不得了:“我芳姐儿还记得你小时候,娘偷偷给你一个人烙的饼?” 说完,便去厨房,在一帮厨娘下小心翼翼地的目光下,自己亲手和面做起来。 一时间锦书被梳洗干净了,带了进来。 被打了三十大板,这几日水米未进,锦书是被两个小丫头搀扶进来的。 “你怎么这幅鬼样子。”袁春芳一看,嫌弃的不得了。 此时的锦书虽然已经梳洗过了,却瘸着腿,脸色灰败,一副让袁春芳觉得,她多看一眼就很晦气,要倒霉的样子。 锦书摇摇晃晃行了礼:“奴婢给姑娘请安,姑娘这几日没醒,奴婢早晚的给姑娘念佛,姑娘总算好起来了。” 说完,激动的哭起来。 袁春芳心里熨帖了不少,看向屋里以水晶为首的丫头们:“出去吧。” 水晶犹豫了一下,知道袁春芳可是不好伺候的主,她要怎么就非要怎么样,老太太说不行,都没用。 便行了礼,带着丫头们出去了。 “你们去外头忙去吧,屋里我守着就好。”出了门,水晶吩咐几个丫头。 几个丫头不疑有他,老太太的屋里,珍珠水晶是两个大丫头,众奴婢都是听她们吩咐的,便都应了是,出去了。 水晶眼珠转了转,抽了跟鸡毛掸子在手里,装作弹灰的样子,悄悄立在关起来的门口处。 屋里头,袁春芳急忙问锦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是我中了毒?小春呢?” 锦书嗫嚅着,回道:“回姑娘的话,全都暴露了。小春被人牙子拉走了,赵妈妈被人救走了。” “什么?”她昏迷的时候发生这么多事:“你说仔细点,为什么小春被卖了?” 锦书便说了起来,从说道小春是赵妈妈的人,到赵妈妈是听了薛氏的指使,利用她来给四姑娘袁滢雪下毒,最后等她给袁滢雪下了毒以后,又将她绑了起来,装进麻袋里,要沉到清水河里去,要杀人灭口。 本来是要悄无声息地溺死的,结果被四姑娘发现,吆喝起来,她才被救了上来。 因为是薛氏下的毒,本地的大夫们都不知道解药,就只能干耗着等死,老太太哭的眼睛都肿了。审问赵妈妈,赵妈妈反而不承认她给姑娘药过,老太太没办法,送她去衙门,却没想到半路被人救走了, 三老爷的马还受了惊,把他从马背上摔了下去,断了腿。 现在就在清风院里养伤呢。 袁春芳沉着脸,听着听着,听到薛氏和赵妈妈,要杀她灭口。 她心里头恨得咬牙切齿,薛氏和赵妈妈敢利用她,还要将她弄死。 如果薛氏和赵妈妈在这里,她觉得自己都能扑上去,咬下她们一口肉来。 “外头的人??????都,都怎么议论我的?家里头的人都怎么跟外头人解释的?”事情发生在七夕宴会上,那么多的人,袁春芳想着这些,头都要炸了。 锦书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袁春芳:“外头这几日都说二夫人蛇蝎心肠,还说姑娘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害人不成反害己。” “啊——”袁春芳最是好面子,一想到赵二姑娘那些人,背地里不知道怎么耻笑自己的愚蠢,就觉得崩溃。 她失声尖叫起来,拿起旁边的茶碗摔在地上不说,还将身后的枕头也要丢到地上去。 锦书忙上去抱住她:“姑娘姑娘,你当心身子啊。” 袁春芳冷静了下来。 又想起锦书说的杀人灭口的话来,回想起赵妈妈将药给她时候说的话,说二夫人姨表妹,嫁的是浙江知府韩通,她的嫡长子与她年岁相当,又颇有才华,靠祖辈庇护,将来势必是官运亨通的。 此事了结以后,就接她进京。 只等过年的时候回京述职,两两相看,没有不成的。 “薛蓉!”袁春芳狠的咬牙切齿,画了这么一大张大饼给她,原来都是虚的,她心狠手辣,做的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是啊,袁滢雪只要死了,她再一死,背上毒害侄女儿的罪名,是怎么都洗不清的,反而这一切事情,都与她薛蓉无关。 真是厉害,玩弄她于股掌之中。 袁春芳双手撑着床榻上,散乱的长发披在脸上,目眦尽裂、咬牙切齿,像一个疯婆子。 锦书吓得腿软,却不敢跑。 水晶在门外被袁春芳吓的一惊一乍的,侧耳细听,等屋里没了动静,才轻手轻脚的出去了。 送走了人,采菱回了屋里头。 采芹心有余悸:“姑娘,这可怎么办?姑奶奶她不会还对您怀恨在心吧,如果姑奶奶要针对你。那老太太就一定不会叫您好过。” 袁滢雪低头翻看着大烨国的地理志,不以为意:“现在她的心思可不在我身上。” 袁春芳吃了这么大的闷亏,才不会息事宁人。 说起旁的来:“外院可有消息?” 采菱忙说:“外院洒扫的钟婆子,悄悄跟小鹊儿说了,族长来了,还请了大老爷和老太太去说话。” 袁滢雪看了采芹一眼。 钟婆子就是当初在后花园池塘里救了她的船娘,当时袁滢雪昏迷顾,朱氏迁怒,将钟婆子赶到外院去洒扫,比起捞一捞池塘里的落叶,外院那么大的去洒扫,自然辛苦多了。 但是袁滢雪后来联系到了钟婆子,私底下每个月多给她一两银子的月钱,她每月洒扫也不过五百个钱,自然无不应的。 袁滢雪将钟婆子留在外院,就是留了一个眼线,如今才有了用处。 采芹会意,拉了小鹊儿出去守门。 采菱继续说道:“钟婆子悄悄在窗口处听了,族长说当今皇上最不喜欢家宅不宁的官,说他们自己家扫不清还扫别人家院子。” 说到这里,采菱理解了一下,接着说:“族长的意思是不叫人知道这里头下毒的事,要对外口径一致,说毒是赵妈妈一个人下的,与京里头那位和姑奶奶两个都没有关系,她们二人都是清白的。” 袁滢雪合住书页,这都是意料之中的,当今圣上经历过前朝夺嫡纷争,刀架到脖子,最嫉恨后宫妃嫔争宠,皇子们争名夺利没见,语自己是一碗水端平的,所以后宫妃嫔都该恪守规矩,皇子们都该兄友弟恭,妻妾和睦,其乐融融,谁要是从中挑事,谁就是不服他了?因此,至少表面上看,正康帝的后宫很平静。 从治理后宫再到文武百官,正康帝也是一视同仁。 那些朝中官员,哪个后院里不消停,便觉得此人能力不行,拿“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为标准,轻则瞋怒罚俸,重则贬官永不得入京。 袁滢雪正在沉思。 忽然听到采菱略有些惊疑地说道:“姑娘,钟婆子还说,大老爷说要讲您过继到他的名下,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第九十二章 自作聪明 她不安起来,就她一个丫头,都知道这区别大了去了。 大老爷不过是一个白身,什么都不是。 而自家老爷可是朝廷的大官,姑娘从一个官家嫡长女,变成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家碧女。 何况还要有拎不清的大姑娘,木讷的二姑娘和嚣张跋扈的三姑娘她们做亲姐姐,这三个,可个个都不是好相与的。 从今往后的待遇,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 袁滢雪眸光一闪,唇角露出笑来。 采菱心里七上八下的,这是姑娘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女孩儿,长辈们做的事,她根本插不上手去,也没人替她们出头。 她急了:“姑娘,都什么时候了,您还笑。” 袁滢雪摇摇头:“我笑他们怎么这么蠢,妄图想要用纸来包住火,怎么可能呢?” 袁滢雪心里自有乾坤,自然淡然处之。 采菱对她忠心耿耿,便有些愁眉不展。 门外头,大厨房送来了袁滢雪要喝的银耳莲子粥。 采芹接在手里,抓了一把钱给那小丫头。 小丫头高高兴兴地说:“家里头就属四姑娘最大方了,姐姐以后有事,尽管吩咐。” 采芹笑着:“去吧。” 那小丫头才蹦蹦跳跳的去了。 一旁袁喜桃和袁喜莲二人不在,却都有各自的丫头瞧见,心里嘀咕着,这四姑娘确实是彻底翻身了呢。 采芹进了屋子:“姑娘,银耳莲子粥已经送来了,现在要吃,还是奴婢搁在这里凉一凉再吃?” 袁滢雪探头瞧了一眼,熬的不错,心里有了计较:“采菱拿着吧,我们慈安堂瞧瞧小姑姑去。” 慈安堂里。 袁春芳终于收了疯癫的心神,沉下心来,让锦书替她整理好了头发。不多时,她母亲庞老太太亲手断了做好的饼子进来。 她一片慈母心肠,亲手掰开了喂给女儿吃。 袁春芳却是味同嚼蜡,她本来只是借口要吃饼,锦衣玉食多年精心养出来的娇贵人儿,谁耐烦吃明显十来年不做饭,技术已经生疏的娘做出来的糙饼子,搁在嘴里,嚼都嚼不动。 “喝口水。”看女儿咽不下去,庞老太太让喝点水。 一旁锦书都看不下去了,却不敢说。 珍珠和水晶两个互相看看,也不敢说。 老太太脾气,那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什么提醒,在老太太耳朵里,那都叫多嘴。 “老太太,姑奶奶,四姑娘来了。”门外二等丫头画屏扬声禀告。 “她来干什么?”袁春芳当即放下手里的饼子,气狠狠地说道。 要不是因为袁滢雪,她何至于会被薛蓉算计成这样? 身体受罪,名声尽毁。 “你不想见她,娘这就让她走。”庞老太太忙哄着她,正要吩咐人将袁滢雪轰走。 人却是已经进来了,身后的采菱手里的红漆托盘上端着什么,像是一碗汤的样子。 袁滢雪瞧了瞧屋里母女的情形,还有盘子里那几张油腻干巴的饼子,先向庞老太太行了一礼:“给老太太请安,给姑姑问好。” 说完,才示意采菱端来的东西搁在饼子旁边。 “姑姑,侄女儿想着您才醒过来,腹中饥饿,就让大厨房炖了一盅煮的烂烂的银耳莲子粥,最是补气养身的,您尝尝,可还合口味?” 袁春芳一愣。 “算你有心了。”对旁人的巴结,庞老太太一向是很受用的。 袁春芳正噎得慌,也是有些饿,目光就落在那汤上。 一旁锦书瞧她反应,立刻要端起来,怎奈她腰背腿疼痛,走一步都困难。 水晶不着痕迹地拉她一把,自己却是手脚麻利地端了起来。 锦书向水晶看去感激的一眼。 袁春芳不动声色的喝起来,大厨房做的,袁滢雪赏银可不少,炖的果然够火候,也很美味。 袁滢雪在一旁愧疚地道歉起来:“老太太,姑姑,今日四丫头过来,是有一事相求,求老太太和姑姑成全。” 说着,深深行了一礼。 庞老太太皱起眉头。 袁春芳搁下了汤匙:“什么事?” 她就听听她要说什么。 “姑姑,侄女儿求求您,这几日发生的事情,您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吧,您忍一忍。” 袁春芳一愣,庞老太太也是惊疑:“你这说的什么意思?” 袁滢雪才道:“老太太,您是明白的,如今姑姑在咱们泰昌的名声,已经坏了。外头传的话有多难听,您也是知道的。姑姑她,在泰昌还怎么待的下去。” 说到老太太的心坎上:“那你是有什么好主意了?” 袁春芳脸色难看极了,美味的银耳莲子粥也没了味道,推了一下。 水晶便将粥碗放下,退下去。 袁滢雪看了水晶采菱二人,水晶立刻拉了珍珠要退下,采菱也顺势扶住锦书。 二人急忙看了庞老太太和袁春芳,庞老太太挥挥手,让她们退出去,她就听听这贱丫头,有什么秘密要说。 等人走了干净。 袁滢雪才向庞老太太道:“孙女知道姑姑这几日受了天大的委屈,她被我继母蒙蔽利用,还差一点被杀人灭口,让您白发人送黑发人。姑姑是您的心头肉,您是怎么都不会让姑姑白白就这么算了的。” 虽然面上悲戚状,嘴里就像带着刀子似的,蒙蔽利用,杀人灭口,白发人送黑发人。 让庞老太太和袁春芳两个听得心里钻心的痛,脸上阴晴不定。 袁滢雪继续说道:“可是,薛家人权势滔天,父亲都要看继母的脸色,何况是我们。姑姑,泰昌您待不下去了,必定是要去京城的,去了京城,就还是住在袁府,那府里头,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叫我继母一手把持着,全都是她的人。您在后宅里,虽然是住在自己哥哥的家里,可依然是要看着我继母的脸色过日子。她一个不高兴,多的是家里头那些攀高踩低的奴才们,变着法儿叫您受委屈,您抓不着她把柄不说,还要落一个不知好歹的罪名。” 庞老太太气急,脱口而出:“薛氏她敢!” 话音未落,就觉得脸上臊了。 薛氏人都敢杀了,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她心里忐忑起来,人送去京城,岂不是薛氏手里的蚂蚁,想怎么捏死就捏死。 可要是不去京城,泰昌县里愿意娶芳姐儿的,他们瞧不上,芳姐儿瞧上的的,人家瞧不上她。 庞老太太只觉得纠结。 而袁春芳更是觉得袁滢雪说到了她的痛楚。 前年去京城,她不就是被袁府那些奴才,还有袁惜珍那个小丫头,还有几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庶出侄女儿,给挤兑的过不下去了吗? 她跟二哥告状,二哥却说她娇生惯养,大呼小叫没规矩。 薛蓉就给她找了个老师,白天黑夜的以叫规矩的名义,害的她吃不上好穿不暖,连睡觉什么姿势都要管。 半夜也能把叫起来,说是亲身体会了什么是月下景色,才能身心体会的,吟出以月亮有关的诗词来。 “你的意思,就是叮嘱我回了京城,低声下气的小心做人吗?你是没去过,不知道你那继母和继母姐妹有多难缠。”袁春芳恶意地笑着。 袁滢雪就算是原配嫡女又如何,等她去了京城,就知道那薛蓉的厉害了。 袁滢雪微微一笑:“姑姑,其实我是不怕的,我是原配嫡女,继母和继母妹妹们如何的难缠我都不怕。我娘死的早,我又被她这个该尽母亲义务的人,丢在老家。我要是犯错,那是继母没有教好,她要自省才是。” 说着,脸上露出丝毫不惧薛蓉的傲气来:“至于那些难缠的妹妹们。小姑姑,我是最年长的,是原配嫡长女!就该由我来教导众位妹妹们,哪有妹妹们对姐姐不尊敬的,那是以下犯上。我就是薛蓉的面子,我过的不好,她就是要落一个后娘恶毒的名声,我两个继母妹妹的名声,也不会好听的。” 袁滢雪,她该是害怕薛蓉的,天底下后娘的厉害,袁春芳就是没有遇到过,她也是听说过的。 但是袁滢雪这个贱丫头又说的对极了,薛蓉这个继室填房,面对她这个原配嫡长女,就活生生的矮一头。 突然的,她灵光一闪。 没想到这贱丫头的作用这么大,薛蓉忌讳她,那她完全可以用她做一把刀,来对付薛蓉。 “娘。”她一把拉住庞老太太。 庞老太太正在出神,真是想不到,这小丫头心思这么灵活,连薛氏都不怕。 被女儿拉住手,才回了神。 袁春芳眼里像闪着光:“娘,女儿将来的出路只能在京城了,可是,娘,您这次一定要跟我一起去啊。” 说着,想起曾经在薛蓉手里受到的委屈,不禁红了眼圈:“娘,您是不知道,前年我在京城,薛蓉她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叫我受了多少委屈。您还不信,说我骄纵,我那都是吃的闷亏,有苦不能言。娘,您跟我一起去吧,有您在,她怎么也不敢再那样对我。” 庞老太太不禁心里发虚,想起从前见过的薛家老太太那副金尊玉贵的样子,举手投足,那样的排场,那样的气度,她说句话都觉得自己掌握不住声调。 薛蓉更是,对她的服侍真是无一不妥帖,可她就是觉得薛蓉其实对她嫌弃的恨不得一脚踢开那样。 可她面对薛蓉亲亲热热的笑脸,要是说她哪里不好,可不就是她们说女儿这样的,不知好歹。 “娘,您不会??????就这样丢下女儿不管吧?”看着庞老太太似乎也是怕了薛家的样子,袁春芳不禁生出孤军奋战,前途叵测的凄凉感来。 从小到大,娘对她都是有求必应的,结果现在,事关她终身大事,她眼瞧着二嫂对她下毒手,也绝对不会给她找什么好人家,却犹犹豫豫的。 薛蓉,她狠得咬牙切齿。 袁滢雪眸光一闪,向袁春芳道:“姑姑,老太太怎么可能会丢下姑姑不管,我们要看我继母的脸色,老太太却不用啊,老太太可是我继母的婆婆,天底下,哪有婆婆要看儿媳妇脸色的?” 庞老太太心一动,在京城那些日子,薛蓉的确要对她晨昏定省的,好吃好穿的都紧着往她院子里送,她要是不在意她,何必还要做出对她这么恭敬孝顺的举动。 “姑姑,您在京城里住过,京里头那些公主郡主的,嫁了人,难道也敢不认婆婆了?”当今天子最注重名声,自己率先当孝子,才让兰贵妃以太后的名义下葬,京里头哪个人家都不敢传出不孝的名声来。 袁春芳立刻想起了京里头的几位嫁了人的公主和郡主来,那也都是对婆婆无比孝顺的。 “娘!”袁春芳拉住庞老太太求她。 庞老太太终是下了决心:“好,芳儿,为了你的终身幸福,娘怎么也得拼一把才行,她薛蓉再厉害,她也是我的儿媳妇不是?婆婆管教儿媳妇那是天经地义,媳妇敢说婆婆不是,那就是大不孝之罪,我看她还敢猖狂。” 说着,她冷笑起来。 前些年从京城里离开,说白了就是被薛蓉给挤兑走的,连女儿也受了她这么多的委屈,她怎么能白白就这么算了。 袁春芳露出笑来,看着一旁亭亭玉立的袁滢雪,长的真像死了的张氏,她眼珠转了转,伸手拉住了她:“娘,四丫头也跟我一起去吧。” “什么,她?”庞老太太一愣。 袁春芳笑着:“怎么也都算是二嫂名义上的女儿啊,老丢在老家,可不行,四丫头今年十二了,翻年就及笄了。身为袁家的嫡长女,怎么也要嫁个好人家才是。” “姑姑。”袁滢雪害羞地低下头去。 袁春芳瞧着,只觉得袁滢雪听了这个,就害羞起来,只怕也是跟她一样的打算,费尽心机,也不过是像嫁一个好人家,有一个布满锦绣荣华的一辈子而已。 她是薛蓉的继女,还是原配嫡长女,想起这个就能恶心到薛蓉,还有那个故作清高出尘,又才貌双全的袁惜娴。 她觉得做梦都要笑出来,继室的名声,袁惜娴她一个填房生的嫡女,再怎么出色都得往后排,还有什么得意的。 “女儿。”庞老太太反应过来,知女莫如母,她瞪了一眼袁滢雪:“你退下吧。” 袁滢雪低头行礼:“是,老太太。” 等袁滢雪出去,庞老太太便悄悄地将族长和袁有德商议的事告诉了袁春芳。 第九十三章 计划失败 “不行!”袁春芳立刻说道:“娘,你糊涂了,你怎么什么事都听薛蓉的。我们全家子人都要以她的眼色行事,您能甘心情愿吗?您要是愿意,我可不愿意,我是她的小姑子,她是怎么对我的?她是要杀了我啊,娘!您就这么狠心,这事就算了?” 庞老太太支支吾吾起来,一脸无可奈何。 门外,袁滢雪并未离开,在门口站着。 听到袁春芳疾言厉色的反对,才对一旁的水晶淡淡一笑,带着丫头走了。 水晶默默低下头,没有做声。 屋里头,母女两个还在争执。 庞老太太气急:“我也是没有办法,你二哥这官当的好不好,还要靠薛家。” “靠什么薛家,难道我二哥是个酒酿饭袋吗?我二哥就是个废物吗?我二哥有今天这样的成就,那都是我二哥自己有本事,管薛家什么事!薛家要是有能耐,把薛蓉嫁给什么皇亲贵族就是了,何必嫁到我们袁家。”袁春芳冷笑着,她最不喜欢听到有人说袁家有今天是靠了谁? 在这里不喜欢听别人说袁家是靠张家的绝户财,在京城,也听不得有人说袁有仁是靠老丈人薛阁老,二哥是个靠女人起家的,她也脸上无光。 绝不承认! 庞老太太皱着眉头,没说话。 “薛家人难道在京城一手遮天不成,好不好的,叫我二哥休了她,让她带着她生的几个孩子滚回薛家去。”袁春芳急了,气的几乎要尖叫起来。 难道她受的委屈,就这么算了,她活了这十几年,谁敢给她脸色看,就只有薛蓉和她养的女儿们。 她忍不住委屈地哭起来。 “娘,能压薛蓉一头的,只有死了的张氏,还有袁滢雪了,袁滢雪这个原配嫡长女,她是我们对付薛蓉的一把利器啊娘。您愿意抬举她,就把袁滢雪丢开,您愿意惩治她,就把袁滢雪抬举起来,她敢不听您的话?” 庞老太太看着女儿气的叫起来,又开始哭,可怜的不得了。 心都碎了:“娘听你的,娘不答应了。” 庞老太太总算答应了。 袁春芳破涕为笑,又叮嘱:“娘,您现在就去找大哥,千万别让袁滢雪原配嫡长女的身份出问题。我们京城里日子过的舒坦不舒坦,全靠她了呢。” 庞老太太此时也想清楚了,甚至后悔起来,早知道有这招,就早点去京城过荣华富贵的日子了。 正要开祠堂,改写族谱的袁大山和袁有德,被庞老太太派来的人给喊住了,说不答应了。 “这也是儿戏?一会儿答应,一会儿不答应的。”袁大山恼怒地烟也不抽了。 废了好大功夫,才遮遮掩掩地,避过村里族人的眼睛开了祠堂的门,临门一脚,就算了? 袁有德忙说:“侄儿回去问问,看是不是临时有什么事?” 庞老太太要是不愿意,她身为袁滢雪的亲祖母,她说不是就不是,比族谱都管用。 等袁有德回袁家的时候。 袁大山在老房子歇脚,还没来得及走。 却迎来了河西村的其他袁家人。 “大山叔,听说你要进祠堂改写族谱?没听说谁家没人的,您改谁的?”其中一人疑惑的问道。 袁大山支支吾吾起来,一旁袁有田急忙说道:“没改谁,就是袁府上人来查看宗谱,没改。” 又有一人还提着锄头,显然从田里急匆匆赶来的:“开祠堂是大事,大山叔怎么能悄悄的来,族谱得是要大家一起见证的,要不然不是乱了套了。” 众袁氏一族的人七嘴八舌起来,正乱着。 就见有人喊了一声:“大海叔来了。” 众人忙回头,只见人群其中一处族人向两边分开,走进来一个头发花白,却精神奕奕的老者,眼睛清正明亮,严肃地看着袁大山。 袁大山心里懊恼的不行,这老家伙怎么来了。 却说袁大海,他正在庄田里除草。 就听到有几个骑马路过的人,一边悠闲的赏景,一边往城里那边去。 那几个人说说笑笑的在议论:“大哥,你说这河西村的袁家真是有意思,祠堂说开就开的,也没请袁氏的族人去见证一下。你说当族长,品行好的,还好说,要是品行不好的,收了谁的钱财。偷偷摸摸的把活人写死了,死人写活了,这家的寡妇写成那家的媳妇,这家的男人写成绝户人家的子孙,这不是乱了套了。” 他一听就愣了,看过去,胡子拉碴的,他并不认识,听口音却是本地人。 那被喊大哥的,就说:“我也是听说的,京城袁有仁袁大人,要把自己原配张氏生的嫡长女,记到他大哥袁有德的名下呢。你说说,这可不是就乱了套,难道张氏还成了袁有德的媳妇不成,那袁有德媳妇朱氏算什么?” “莫不是怕这后来的填房薛太太不高兴吧,哎,还以为袁家出了人才,没想到却是个怕老婆,连原配妻子都可以丢过头,孩子也不放过。” 说到这里,刚才第一个说话就急忙说他:“哎哎,这话可不敢再说了。听说这里就是河西村的地界,叫袁有仁的族人听见了,把咱们绑了动私刑,那还了得,还是快走吧。” 两个人就抽鞭子催马,飞快的跑了。 他差点都听愣了,这真是好大一盆脏水泼到袁氏一族的头上来。 捕风捉影,有风才有影儿,怕是真有什么时候。 他放心不下,叫人先赶到祠堂那边去。 果然,这黑心的袁大山已经开了祠堂的门了。 “大山,你这是要做什么?”袁大海冷冷等着袁大山。 袁大山抽口烟,他不怕这袁大海:“没做什么。” 袁大海走上前去,看着他:“别嘴硬,我都知道了。你是不是要改袁有仁家的族谱?要把张氏生的女儿,记到袁有德的名下去?” 袁大山愣了。 他怎么知道的? 袁大山这反应还有什么不对的。 袁大海恼怒的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这老头子:“是袁有仁那小子要这么做的?还是他家的老婆子不消停?大山,咱们做人不能这么背信弃义啊,做坏事是要遭报应的。” 袁大山嘴硬起来:“那是他们家的家事,人家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还管起这个来,不过是一个小丫头,到时候就嫁人了,在族谱上过一遍罢了。” 袁大海哼了一声:“好你个袁大山,张氏清清白白的人,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你凭什么要把她女儿记到她大伯的名下去,说出去能好听吗?你想想,咱们河西村种的这些地,都是张家的,张家可都是大善人哪。人家只收六成的地租子,张氏嫁了过来,更是只收四成的地租子,羡煞了旁边多少个村的农户。” 一旁族人都纷纷议论起来,说起张家人的好来。 袁大山只闷头抽烟。 袁大海冷冷看着他:“尤其是你,受了张家多少恩惠,如今住的还是张氏成亲时候,张家老太爷给的那栋三进的大宅子,说是给族里头读书的后辈年轻人上学用的,你把你一家子接过去住了。袁大山,做人不能没良心啊。” 袁大山面红耳赤起来,平时没人说,他还厚脸皮当人不知道。 一旁又一个看起来年纪很大的老汉,冲袁大山嚷嚷了起来:“袁大山,看来咱们袁氏一族的族长,还另外再选了。大海叔才是最公道的人。” 袁大山急了,差点昏厥过去。 这边乱了。 躲在远处的何青山静静地看到这里,才悄悄地走了。 路边林子深处,陶六福正等着他。 两人躲在一边的林子里摘了胡须,换了衣裳,改头换面一番,才走了出去。 陶大哥在一旁叹气:“姑娘可真是可怜,竟然有这样心狠手辣的继母。” 何青山脸色沉重:“袁家人不仁不义,将来一定会遭报应。” 何青山等人回泰昌县,给袁滢雪传递了消息,便静待她的吩咐行事。 袁府。 袁有德满头大汗回来的时候,朱氏正在劝老太太。 庞老太太就是不松口,她已经拿定了注意。 她现在十分嫌恶薛氏,想到她欺压自己的儿子,毒害自己的女儿,自己一把年纪还要看她脸色过日子,心里就堵得慌:“你们不用在这里劝我,我就不信了,老二不听薛蓉的话,亲家还能真把老二的官给撸下来不成?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撸了老二的官,对他女儿能有什么好处。” 一向鼠目寸光的老太太,能想到这层道理来。 袁有德和朱氏相视一眼,看来老太太是铁了心的,不同意把袁滢雪从老二袁有仁的名下挪出来。 “还有,我打算后日就启程去京城,我打算带着你妹妹,还有四丫头。你们夫妻两个,要去就跟我一起,要不去,就留在家里吧。” 女儿春芳在泰昌县待不下去了,多这一日,女儿便流泪一日,她瞧着心酸。 “娘,这太突然了?”袁有德急了,事情怎么都这么突然。 庞老太太瞧他一眼:“怎么突然了,这些年我不是一直都准备去的。东西也不用准备太多,京里头的家里全都有,衣裳也不必做,泰昌的都是京城里头不时兴的,穿过去也是白白叫人瞧不起,等到了京城我们再做新的。” “那四丫头怎么还要带着,您明知道弟妹不喜欢瞧见她。”朱氏也忙开了口。 庞老太太狠狠瞪向朱氏:“怎么了?她不喜欢,也不准我喜欢吗?她算个什么东西,还要婆婆瞧她的脸色?” 朱氏不得不闭上嘴,心里忐忑起来。 婆婆要去,带上袁春芳也就罢了,她就预料到了,可为什么非要带上袁滢雪,这是故意去下薛氏的面子吗? 这要闹起来,薛氏不定怎么嫌他们夫妻二人办事不利。 这次的事,薛氏已经很恼怒了。 夫妻二人再是苦劝,庞老太太不听。 只得回去了。 出了吉祥院,离了慈安堂众仆妇的视线。 袁有德便拉下脸色。 朱氏目光沉沉地说道:“一定是有谁在老太太跟前挑拨了什么,不然说好的事情,怎么突然就变了。” “肯定是大妹妹,她吃了这么的闷亏,不会就这么算了的。”袁有德皱起眉头,不耐烦的样子:“她从小就不听话,张牙舞爪不像个女孩儿家。” 朱氏看了一旁桂香一眼。 桂香悄悄的退下,往慈安堂去了。 袁有德只觉得心烦,真是诸事不顺。 他丢下一句:“我去铺子里看看。”便急匆匆的走了。 朱氏脚步一顿,忽然一股子幽怨的闷气,憋在她的心口。 她与袁有德的夫妻情分早没了得,她没有生一个儿子,是袁有德的心病,要不是看她有用,能出谋划策,能管家。 早就不耐烦看见她了吧。 朱氏在原地站着,出神了好一会儿,才向自己的院子走去。 “给太太请安。”丫头云香上前行礼,毕恭毕敬的说道。 朱氏心情不好,沉着脸。 看了看云香,莫名的觉得云香一张只算的上端正的脸,有一股子狐媚气,她抬手就是一巴掌:“谁准你穿红着绿描眉画眼的打扮,这是要勾引谁呢!” 云香莫名其妙挨了一巴掌,顿时红了眼圈,跪了下来:“奴婢该死。” 朱氏打了一巴掌,气顺了:“滚出去在墙角跪着去,不等天黑了,不准起来。” 云香捂着脸从地上爬起来,出去跪着了。 朱氏看也不看一眼,转去了隔间的屋子,只见窗户下的榻上,两个女儿正隔着中间的桌子,在小声说话。 瞧见她进来,袁喜莲一副气呼呼的样子,转开头。 袁喜梅也红着眼圈。 朱氏皱起眉头:“这是怎么了?谁还给你们气受了?” 袁喜梅低下头不说话。 袁喜莲却生气地转开头:“除了娘,谁给我们气受。” 朱氏一口气咽不下去:“我是你们亲娘,还能给你们气受,是你们两个不消停才是。” 一旁紫衣等丫头,低下头,不敢作声。 袁喜莲看朱氏动了气,嘟了嘴巴:“娘是不是哪里受了气,来拿我们姐妹撒火。” 朱氏眼一瞪。 袁喜梅忙拉袁喜莲的衣袖:“三妹,别说了,气着娘了。” 袁喜莲看了看朱氏脸色,才闭上嘴。 朱氏想着,还是二女儿懂事,偏偏这幅实在普通的容貌拖了她的后腿,不然怎么也嫁了好人家了。 第九十四章 得陇望蜀 她在一旁椅子上坐下,淡淡看了两个女儿一眼:“我还不知道你们,说吧,今天为的什么事?” 袁喜莲和袁喜梅相视一眼。 袁喜梅低下头。 袁喜莲却是忍不住:“娘,这几日因为小姑姑的事情,我们两个也没找机会问您。娘,您是不是打算叫二姐姐嫁到魏家去?” 朱氏皱眉头:“婚嫁之事,也是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儿能打听的?”说完,却是瞧了一眼身边的钱嬷嬷。 钱嬷嬷立刻带着紫衣等奴婢,退出门去。 “娘,到底是不是啊?”袁喜莲急切的说道。 朱氏叹了口气:“是。” “那说的是哪位少爷?”袁喜莲追问。 朱氏想着,便笑了:“是魏家的八少爷。” 袁喜莲一愣。 袁喜梅“呜~”的一声,已经拿帕子捂住了嘴,她一腔心酸不知如何宣泄,只能哭了。 “娘,他太丑了。”袁喜莲气急了:“我就没见过那么丑的男人,长得不好看也就算了,还又黑又矮,脸上长着大痦子,真是,真是恶心死人了。”说完,骄纵的她,气恼地扭着身体转到一边去,不想看到朱氏。 朱氏本来挺满意的,看她这样,不由的恼了:“丑怎么了?男人最重要的是有钱有本事,这魏家八少爷,不光是魏家二老爷的唯一嫡子,他还是个秀才。魏家多有钱,金山银山一般。再说了,魏家的二夫人还是个填房,破落户出身,你姐姐嫁了进去,现成的就是秀才娘子,婆婆还不敢管她,这婚事怎么不好了?” 袁喜莲不理解朱氏的想法:“有钱又怎么样,长得那么丑,我看一眼都恶心,二姐嫁过去可是要天天的看见他,饭都吃不下去了。” “呜呜呜??????”袁喜梅附和着一串哭声,肩膀抖着,看起来很是可怜。 “你!”朱氏生气了:“说的都是什么话!莲儿,你真是叫我给惯坏了,咱娘三个坐着说说大实话,你说咱们这泰昌的人青年才俊,哪样的,才是你们能瞧得上的?” 袁喜莲看朱氏气变了脸色,心里过意不去,但是,自己能够跟母亲说出自己未来的夫婿的要求,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本来秦家的三少爷就不错。”她犹犹豫豫地,看朱氏沉着脸不说话,又说:“魏家的少爷也可以,但是不能是魏八少爷,魏七郎就挺好的。” 看朱氏瞪向她,袁喜莲忙说:“不一定非得是将来为官做宰的,那魏九郎也不错。” 说着,顿时脸上一热,一张脸羞得面红耳赤。 朱氏看向二女儿袁喜梅,袁喜梅也一脸深以为同,脸带羞涩。 朱氏忽然觉得后悔,这些年光顾着捞钱,给薛蓉当眼线,费尽心机,却忘记了苦心教养自己的女儿。 大女儿一时不查,被李俊生给毁了一辈子,黄脸婆一般天天被婆婆磋磨,天天以泪洗面。 二女儿和小女儿,这是哪里的信心,泰昌的青年才俊都能由着她们挑了。 朱氏没做声,无力地坐在椅子上,沉下心想着以后。 她得好好的想想。 次日,朱氏前去请安,没多久就让庞老太太打发了出来,让她安排后日启程的车马,护送的镖局。 庞老太太自己,则叫了锦衣坊和云香阁的掌柜,将现下最时兴的绸缎衣料,还有首饰珠宝全都带了来,由她们母女二人挑选后,剩下的让袁滢雪挑上几件装门面。 一旁小庞氏酸酸地说:“娘,一样都是孙女儿,怎么可以不带桃儿呢。” 她身边的袁喜桃,低着头,似乎不好意思。 袖子里的手,却紧紧攥着拳头,心里怨恨。 这老太婆,有什么好事,都轮不到她! 庞老太太正在瞧着一枝金镶翡翠凤鸟衔珠钗,在袁春芳发髻上比划着,看也不看袁喜桃一眼:“带她做什么,她年纪还小,要出阁还早着呢。” 小庞氏心里酸的不得了,想着老三偏偏这时候摔了,叫她也不能跟着去京城见一见世面。 袁喜莲和袁喜梅姐妹两个互看了一眼,袁喜梅红了眼圈。 昨晚上还高兴,母亲愿意听她们说话,考虑一下她们将来的夫婿人选,怎么也得是秦家二少爷和魏家九少爷那样的,结果,今天一大早,就得到了老太太要带着小姑姑,甚至还有袁滢雪这个小贱人,一起去京城里享受荣华富贵了。 可恶。 小姑姑做下那样的丑事,要是她们,早羞得不敢出门了,却还敢跑到京城里丢人现眼去,也不怕二婶再使了什么手段害死她。 越想越不甘心。 再狠狠瞪一眼脸上带着浅笑,挑选首饰的袁滢雪。 连袁滢雪那个贱人也要去,还挑着好衣裳,好首饰的,她也配穿戴这些好东西,按着平时,小姑姑挑剩下的,都该轮着她们姐妹才是。 袁喜莲立刻起身,腻到老太太的身边去,拉着老太太的胳膊娇滴滴的撒娇:“老太太,莲儿也想去京城。” 不等庞老太太说话,袁春芳看她一眼:“你去做什么?” 什么好事都独一无二才显得与众不同,一窝蜂都去,是乞丐讨食的不成? 这话是京城袁府里,那些下人们议论她们的话。 说她们一家子的都像是打秋风的。 想当年,二哥和薛蓉成亲,母亲就带着大哥一家七口,是的,一家七口。大哥大嫂带着袁喜苹一家三口,还有袁喜梅和袁喜莲,袁喜苹的婆婆差点也要跟着去,还是李俊生拦着了。 三房一家七口,三哥三嫂带着儿女三个,还有娘家的两个侄女儿。 四房四哥四嫂还有小侄子一家三口。 一伙人,足足二十几个,再加上仆从好几十,叽叽喳喳,吵吵闹闹的去了京城。 因为无知,所以不知道脸面,无所顾忌。 在大街闹市上就掀起马车上的门帘,对着路人指指点点,甚至从马车的窗口里探出头肆意说笑,气的当时二哥的脸都绿了。 现在想来,府里头到处说的那些老家的人,都是乞丐讨食似的是,什么不三不四的都带了来,都不嫌丢人,恐怕也是薛蓉的授意。 “姑姑真是的,姑姑都能去得,侄女儿为什么去不得。”袁春芳去京城打的什么主意,袁喜莲向来都是她的跟班,有什么不明白的,不就是终身大事嘛。 想着袁春芳要嫁一个京城勋贵子弟,就是魏九郎,袁喜莲都要瞧不上了。 “要去也成,让你爹娘自己带着,我一把年纪,老胳膊老腿的,顾着你姑姑都够呛了,哪里顾得住你们。”知道袁喜莲去得,袁喜梅就要去,袁喜桃也少不了。 都是亲生孙女儿,庞老太太还是想要照顾周全的。 “老太太答应了,我这就回去就跟娘说。”袁喜莲顿时喜得跳起来,提起裙摆高高兴兴地跑出去了。 “三妹!”袁喜梅只来得及抬起手唤她一声。 袁喜莲跑了,袁喜梅却做不出这样轻率的举止,只得安安静静的坐着当陪衬。 朱氏正在二门的议事厅里跟婆子们说话,看账本,袁喜莲便匆匆忙忙地跑来了,抱着她胳膊连连撒娇的要去京城。 朱氏起初心烦,思来想去,这些年给薛蓉办事,早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她总得给自己一些回报才行。 便点了头:“你爹答应,我就去。” 袁喜莲不依:“我怕爹发脾气,娘去跟爹说。” 袁有德对自己的三个女儿,完全没耐心。 袁喜苹姐妹三个,自小就没有被袁有德的另眼相看过。 朱氏无可奈何,点了头:“去吧,晚上等你爹回来,娘跟她说。” 袁喜莲顿时觉得兴奋难耐,可以去京城了,想起曾经在京城里见到过那些富贵繁荣的景象,她甚至在茶楼上有幸看到的真正的名门贵族之女的出行,与她们比起来,她真是小地方来的一个土包子。 现在,她也要去京城了,也能努力往和安郡主那样身份的人身边靠拢。 对了,二婶的女儿袁惜娴,不是都和公主郡主她们都是好朋友吗?她要是在二叔家里,不也是能沾着袁惜娴的光,有幸和公主郡主们坐在一起吗? 飞上枝头当凤凰,袁喜莲满面笑容地摸着自己的脸,自己虽然不如小姑姑长得美,可比自己的姐姐们,还有袁喜桃可要强多了。 要是被这些公主郡主的兄弟们看中,龙子凤孙,就算去做一个无名无分的妾侍姨娘,也不是泰昌一个正室夫人可比的。 袁喜莲觉得通天大道的大门,对她开启了。 一路春风满面,身边跟着的紫衣也是红光满面的样子,姑娘将来能有个好前程,她也是能跟着享福的。 一时间,慈安堂。 庞老太太和袁春芳,袁滢雪都已经挑选好了衣裳和首饰,都是成品的东西。 除了庞老太太八套衣裳六套首饰,袁春芳是六套衣裳,六套首饰。 袁滢雪则是四套衣裳,四套首饰。 各人领回各房去。 袁滢雪的少,但是不以为意,私底下叫锦衣坊再送就是。 “老太太,母亲答应说去了,您快把锦衣坊和云香阁的掌柜们叫来,我和二姐也要挑选一些,省得去了京城,一身寒酸的,给老太太丢脸了可怎么办?”袁喜莲嘴巴甜滋滋地奉承老太太。 庞老太太不以为意,其实她也好热闹,要是单单带着女儿一个,未免太寂寞。 袁滢雪看了袁喜莲一眼,前世这可是袁惜娴最忠实的狗腿子。 “珍珠,叫人去告诉掌柜们一声,家里还有两个要去。” 珍珠领命去了。 就这么简单? 袁喜桃只觉得气愤的头昏脑涨,看了一眼小庞氏,只是一脸妒忌的看袁春芳。 刚才母亲跟老太太说要去京城,老太太都不答应,袁喜莲跑来求一求,老太太就应了。 偏心! 去京城,是她一直以来都想要做的事,去了京城,她才能平步青云,才能做人上人。 凭什么袁喜莲要处处比她强。 “五妹妹别着急,等我去了京城,一定会写信回来告诉你京城有多好的的。”还没怎么样呢,袁喜莲就已经得意洋洋的,向袁喜桃炫耀起来。 袁喜桃强撑起一个笑来:“那就谢谢二姐姐了。” 小庞氏哼了一声,无趣地甩了一下手里的帕子。 一时间,众人都散了。 袁喜莲和袁喜梅姐妹,留在慈安堂等着锦衣坊和云香阁的人,来送衣裳首饰。 袁喜桃和袁滢雪同住翠馨苑,不得不跟在袁滢雪的身后,看着采苓采芹还有小鹊儿三个,手里满满当当的抱着那些东西。 说出口的话,明明是要讨好的,却酸的醋汁子拧出来一样:“真羡慕四姐姐,得了这么多的漂亮衣裳还有贵重的首饰头面,就要去京城了。” 说完,听着话不像样,便急忙又说:“能跟二叔一家团圆,真是好。” 袁滢雪脚步一顿,回身对她笑了笑:“五妹妹别急,老太太最是疼爱孙女儿的,大家伙都去了,老太太肯定不会留你一个在家的,多孤单啊。” 说完,瞧了瞧翠馨苑的方向:“我还要回屋里子收拾东西,就先走一步,妹妹慢来。” 说着就走了。 等周围没了人,袁喜桃的脸刷的就沉了下来,看着袁滢雪离开的方向,又回头看了看慈安堂。 何时,她沦落成了袁家最底层的人。 曾经,袁滢雪才是,现在却是她! 想起袁滢雪的话,单单留了她一个人在老家? 她们都去京城了,马上都要去过着自己做梦都想要的生活了。 凭什么? 她脸色难看,那边要拐弯的采菱捧着东西,还抽空回头看了她一眼。 对袁滢雪道:“姑娘,五姑娘瞧着很不高兴的样子,脸色特别难看。” 采芹也道:“我瞧着,五姑娘也是想去京城呢,这会儿心里别提多不高兴了。” 见她两个议论起来,一旁也能去京城的小鹊儿,兴奋的嘴上说话也没顾忌了起来:“肯定会不高兴啊,她最妒忌姑娘了……” 话说完,急忙闭上嘴巴,怎么把这话说出来了。 采菱和采芹两个一愣,不再说话了。 袁滢雪微微一笑,丫头们的议论并不放在心上。 袁喜桃可不会简单认命的,她对袁喜莲容忍的够久了。 其实以她的心思,把袁喜莲和袁喜桃都带去,京城的袁府,那才热闹呢。 不过,她随手在路边掐了朵花捏在手里瞧着。 袁喜莲可以跟着去,但是,袁有德和朱氏却不能去。 这两个真正衷心的人,可不是袁有仁,而是薛蓉。 去了京城,只会成为她的绊脚石。 第九十五章 心太狠 因着,终于是能去京城长住了,再嫁一个京城世家公子,青年才俊。 袁喜梅和袁喜莲姐妹两人,一整日都心情舒畅。 比之这两个姐妹,袁喜桃却是神思恍惚的样子,一会儿望着对面厢房里冷笑一下,一会儿眼神阴沉沉地低头沉思。 看她这幅样子,真是比打人骂人,还叫她们害怕。 红袖等人,无不战战兢兢的。 只有正房袁滢雪的屋子,一切如常。 采芹和采菱在收拾东西装箱。 而袁滢雪正搂着小虎,摸着它手感蓬松柔软的毛发。 这大胖虎头虎脑的,有一双犀利暗黄的眼珠子,眼瞳随着光线是有变化的,有时候是圆的,有时候只是一条细线,瞧着就有一股子生猛为曾被驯服的野性,胖乎乎肥肉颤动的身体,敦实地四肢,爪子锐利,此刻尾巴正绕在她的胳膊上。 而她的手指,正摸着大胖猫被掩盖在肥下巴下的项圈,这个项圈,有一个手指头宽细,被牢牢地遮掩在它的肉和皮毛下。 一旁采菱瞧着袁滢雪和小虎,一人一猫和谐共处的样子,不禁笑着:“也不知道这猫是谁家养的,养的这样胖,还油光水滑干干净净的,又乖的很,吃饱喝足,从来不在屋里头乱撒乱尿的,还不会乱抓东西。真是可爱。” 采芹却觉得危险:“姑娘还是小心点,奴婢冷眼瞧着,这只大猫只怕早就认了主的,姑娘就是待它再好,也养不住。还是小心点,千万不要被它爪子给挠了。” 她小心翼翼的看着,生怕那胖猫的爪子,刷的袁滢雪脸上来一下,会毁容的。 袁滢雪微微一笑:“不会的,有些畜生可比无情无义猪狗不如的人都要强多了。你看小虎来了这么些天,除了按点来我们这里吃饭,还干什么?不抓东西,也不会随地大小便,还帮我们抓蛾子。” 翠馨苑临近后花园,如果点了烛火,就有蚊虫飞来。 小虎别看是一只猫,扑上扑下的,长翅膀的都不是它的对手。 采芹还没跟袁滢雪说过,上次在园子里,她亲眼瞧见几只麻雀在阿黄的身边叽叽喳喳的,吃它吃剩下的点心渣子。 小虎一个不耐烦,就一口叼住了一个,给吃了…… 吃了! 那血,采芹都不想回想,这猫太可怕了。 袁滢雪喜欢,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反正姑娘怎么也得小心着它的爪子。” 袁滢雪点点头,摸够了,拍了拍在她怀里舔爪子的阿黄:“玩去吧。” 小虎站了起来,跳到地上,四肢爪子撑开,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才一溜烟儿的跑了。 袁滢雪含笑瞧着小虎走了,项圈里拆下的纸条就攥在她的手心里。 小虎跑到了后园子里,熟门熟路的在园子里的花花草草底下,飞快穿梭,然后跳到一棵大树上,如履平地一般,最后顺着一根细细的枝干,一跃跳到了墙外头。 朱十一从善如流地抬起手臂,接住了从天而降的这肉墩墩的一大坨。 朱九冷着脸从小虎的脖子下拿出纸条来。 这是袁滢雪临去京城之前,对张家这些产业的部署。 袁有德这几日突然的发现,大多数他没有拿下的张家产业,账面上没了银子。 袁滢雪睡了一个好觉,第二天一早,她便往凤春茶楼去了。 写好了帖子,约好了和蒋玥、魏六娘两个在茶楼里见面。 进去的时候,蒋玥和魏六娘两个,都已经等着了。 她调皮地屈膝行了一礼:“两位姐姐久等了,妹妹来迟了,自罚三杯?” 蒋玥噗嗤一笑:“你年纪还小,果子酒都不敢叫你喝的,还三杯呢。” 一旁魏六娘只是在笑着,她长得美,一双水灵灵的狐狸眼,平白给她添上一两分媚色,皮肤白嫩,身形纤长。 美的太过张扬,还是那种男人见了就会从相貌上给她按上不安于室,太轻浮的,而女人见了,则会妒忌的那种艳光四射的娇媚。 因此魏六娘在家里人缘不好,在外也没什么朋友,她向前在秦家被人刁难的时候,秦如卉帮助了她,成为好友。 才继而跟蒋玥走的近的,如此,也跟袁滢雪成了朋友。 她这样的容貌,幸而她是魏家嫡出的小姐,又是魏家大太太的亲女儿,魏九郎的亲妹子,被母亲哥哥护着,不然,早就让魏家人对待那些庶女那样,不是填房,就是小妾的,给送出去。 魏六娘的其中一个庶出的姑姑,更是直接就让人领走了,连侍妾都算不上。 因此,魏家虽然有钱,但是为了名利无所不为,名声却不太好听。 她能跟袁滢雪相熟,也是因为瞧着这姑娘行事格外磊落,又佩服她能做袁家那些厚脸皮的叔伯婶娘手底下,过的顺心自在。 “我就知道,玥姐姐比我亲姐姐待我还要好。”袁滢雪拉住蒋玥的手,顺手也拉住魏六娘的,一起在桌前坐下了。 三个姐妹在屋里头说着体己话,从泰昌县的各种趣事,说到京城里的各样风俗。 等说到京城中秋的花灯会,会有多么的壮观漂亮的时候。 魏六娘格外的失落:“卉姐儿去京城了,连你也要去了,玥儿随着知县大人回京述职,将来说不定是留在京城,还是去往别处,就留着我一个,孤零零的。” 说完,就红了眼圈。 袁滢雪安慰她:“你们魏家生意做的大,京城也有你们的铺子,不定在什么时候就能去京城了,这什么事,都架不住人嘴上那么一说的,准的很,说不定,不出了一二年,你就能去了。” 前世魏六娘,被魏家嫁给了皇商钱家,做钱三老爷的第三任填房太太,生了一个女儿。 没多久她就没了,然后她没过头七,女儿也被奶妈子惊了风,高烧不退也跟着就去了。 魏九郎跑到钱家大闹一场,差点把钱家三老爷的嫡长子给掐死,他被去赔罪的魏家大老爷,几乎打断一条腿,后来与魏家决裂,去临海做海运去了。 听说发了大财,成了那边首屈一指的首富,魏家却败落了。 跑去认他,连魏九郎的面都没见到。 后来魏家大太太去世,听说魏九郎回来了一趟。 之后怎么样,她就不知道了,那时候她与颜新彪同归于尽了。 隐约是听说,魏九郎能把海运生意做大,是背后隐隐有着京城周家皇族中人的影子。 “那我就借你吉言吧,如果能跟我哥哥去京城住着,就好了。”魏六娘向往的说道,不是羡慕京城风光,只是渴望脱离腐朽糜烂的魏家老宅,去另外一个地方过生自由自在的生活。 蒋玥和袁滢雪相视一眼,都不禁笑了。 袁滢雪心里笃定,以魏九郎魄力和手段,这一世,只要她在恰当的时机给与警告,他必定能够挽救了他妹妹。 袁滢雪在与朋友们话别,袁喜梅和袁喜莲姐妹正打点着去京城的行礼,有朱氏看着,那样样都是从锦衣坊拿到的新品。 瞧着别人似乎是一步登天那样的欢喜架势,袁喜桃只觉得刺眼急了。 就在小庞氏这里耗着:“母亲哪里不如大伯娘,为什么处处都要矮她一头,你女儿我难道是缺胳膊少腿不成,也要跟着娘矮了二姐姐和三姐姐一头?” 小庞氏瞧着女儿阴沉着脸,那小模样瞧着还疼吓人的。 “你别拿这话来激我,没用,又不是我不让你去京城的,是老太太她不让你去。” “那老太太为什么不叫我去,我只比袁滢雪小三个月,我也十二岁了。”袁喜桃脸色半点波动没用,冷言冷语。 小庞氏无奈:“袁滢雪那是回家去了,那才是她真正的家,你呢,这才是你的家,有什么可羡慕。再说大房那两个丫头,你有什么可羡慕的,在这里是家,想干什么干什么,在京城,那就是寄人篱下,什么都做不了,还要看你二婶脸色。有什么好的?” 她将手拍一拍:“这才几日功夫,你就忘了你二婶如何的心狠手辣了?你姑姑和四丫头,险些全都死在她手里头。” 袁喜桃一开始还怕薛氏,可是现在,发现袁喜莲她们都不怕,那她怕什么。 她冷笑一声:“娘,你错了。二婶害人,也不是谁都害的,谁要袁滢雪碍了她的眼。对二婶,我可会是一个听话乖巧的侄女儿。娘,你再想想,俗话说的好,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我只要在二婶眼皮底下过几年瞧她们脸色的苦日子,就能换来一辈子的富贵荣华,先苦后甜,苦几年,换来甜一辈子,我们是亏了吗?” “话是这么说,桃儿啊,主要是,娘其实是有点害怕的,你二婶薛蓉,可是连你小姑姑都敢下手的,何况是你。” 小庞氏只这一个女儿,她还指望着女儿能给她带来一门好姻亲呢。 她试探着劝她:“桃儿啊,凡事要往好的想想,大房两个丫头去了,你在咱们泰昌不是就少了两个对手吗?魏家的亲事就不错,娘可以给你去走动走动?” 袁喜桃瞧着母亲一副得了魏家的亲事,就能借着她有花不完的钱,就脊梁骨发冷。 天底下怎么有这么薄情寡义的母亲,不说给女儿筹划一个好亲事,只想着怎么借女儿的手去捞钱。 魏家!那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魏家自家的女孩儿日子都过的低声下气,何况嫁进去的儿媳妇。 袁喜桃猛地坐起身来,沉着脸:“娘不替女儿出头,女儿就凭本事自己去做了。” 袁喜梅和袁喜莲两个,她们去京城,才会是她的竞争对手。 她转身就走,小庞氏急忙追了两步:“你这个丫头你想干什么?” 袁喜桃充耳不闻,出了清风院的门。 红袖紧紧跟着袁喜桃,忽然就瞧见太太的心腹陶婆子一脸喜色的,小跑着往这里来了。 她想提醒姑娘,袁喜桃却是头也不回地走的飞快。 快到翠馨苑的时候,她突然站住了脚,转头看着红袖。 红袖吓得脸色一白,站着不敢动。 “你过来。”她说。 红袖只得上前,听袁喜桃耳语了一番,她惊惶地看向袁喜桃。 袁喜桃冷冷一笑:“要是干的好了,紫衣的将来,就是你的将来,要是干不好了,就滚吧,我跟前不留没用的人。” 红袖想起紫衣这两天的张狂来,今早上在厨房里遇到。 那周妈妈哈巴狗似的,奉承紫衣:“瞧姑娘这样的品貌,这样的身段,跟着三姑娘去了京城,这后半辈子,就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了。” 紫衣一脸又是羞,又是得意:“这话还早呢。” 换着她,周妈妈便意有所指地瞥她一眼,依旧冲紫衣笑的谄媚:“换着别人是还早着,换了姑娘,你可是三姑娘的心腹大丫头,大户人家的规律,谁还不知道呢。姑娘的好日子,可不就是这二三年的事。” 大户人家的少爷,哪个没有三房四妾的,红袖都是知道的。 周妈妈分明是在奉承紫衣将来能成为三姑娘袁喜莲的陪嫁丫头,跟着三姑娘从此过上荣华富贵的好日子。 而她,哪里比得上紫衣,周妈妈是大太太的人,平时就待管家理事的大太太后腿子一样,现在,不刻着劲儿的踩着她,去讨好紫衣。 正要走,就听陶婆子跟紫衣小声地恳求:“我拿孙女八岁了,心眼儿也算得上伶俐。劳姑娘帮着问问,三姑娘跟前可缺不缺带去的人?” 好嘛,真是一人得道鸡犬飞升了,才八岁都开始钻营了。 那周妈妈奉承紫衣,紫衣掩着嘴笑的花枝招展,顺带给气愤的她一个满不在乎的白眼。 “还发什么愣,去吧。”袁喜桃冷嗤一声发呆的红袖。 红袖低下头,行了礼,才闷不做声地去了。 二门处看门的厦婆子,是庄婆子的人,瞧着红袖神态奇怪,告假的借口,明显听着就不是真话。 要是赶在平时,她是不耐烦搭理的,不管什么事,又跟她没关系。 可自前几日,替四姑娘出力得了好大一笔赏钱之后,恨不得有机会给四姑娘再出力一次,再得上一笔赏钱。 看着红袖走远了,厦婆子立刻招来旁边玩儿的孙子大柱:“瞧见前头那个姐姐没有,你悄悄跟着她,她做什么去了。回来奶奶给你好吃的。” 大柱机灵的很,九岁了,穷人家的孩子不上学,府里头也不给安排差事,就每天跟着她在二门处瞎混。 厦婆子是满心想着叫孙子在外院管事跟前混个脸熟,将来有差事了,能先一步想着她家的大柱。 大柱点点头:“奶奶等着吧,我做事您就放心吧。” 说着,就跟上去了。 一直跟到了城里头穷人住的那片子棚户区,都是外地人胡乱搭的棚子。 第九十六章 出事了 大柱年纪小,却知道,这些人都泰昌县周遭那些村里的人,来京城里做工的。 家是附近的村落,就会赶回家去,家离得远的,就都会在这里租个屋子晚上住着,好歹是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红袖心里有鬼,往后瞧了瞧,见没人,才进了一户人家。 晚饭的时候,众人都是在老太太的慈安堂吃的。 家里人满共就这几口子,便男丁一桌,女眷一桌,自家人不讲究那么多,就挨在一起。 老太太心里头高兴,明天就要去京城了,可惜三儿子不能去。 “老三啊,你大哥大嫂就要跟着我去京城了,咱们老家这些事,你就要多上点心,咱们袁家的根,可在这里呢。” 袁有义瘸着腿抬过来的,此刻翘着打着夹板的腿,跟老太太拍胸脯:“娘你就放心吧,老三我好歹也是三十多的人了,从前没办什么事,那是大哥二哥不给我机会,从今往后,您就瞧好吧。” 袁有德心里不悦:“掌柜的们,我都已经交待过了,就这两三个月的时候,差不多就要交年账了,到时候好不好的,你二哥要过问的。你小心点儿。” 袁有仁虽然叫袁有德管着张家这些家业,但是每一年的年终,都要查一整年的总账,大家伙都知道的。 老太太要走的急,袁有德也没有将账面抹平多少,不过三弟从小就不是愿意看书学算的人,账本子只怕一页纸他都算不明白。 “我知道,你们就放心吧。”袁有义大手一摆。 另一桌的小庞氏脸上美滋滋的,等大房一走,老家这些产业,不都是丈夫手底下的,她要什么有什么,想想都开心。 一样的锦衣华服,在这里就能穿上,为什么非得要去京城。 袁喜桃在一边微微笑着,再也瞧不出因为去不了京城,而表现出的那股子失落了。 袁喜莲就不高兴了,冷眼一扫紫衣:“把那碟子蜜汁火腿端过来,没瞧见我这边菜都是又咸又苦的吗?” 紫衣往旁边一看,只见在搁在两个位置的袁喜桃的桌前,就放着一叠蜜汁火腿,家里头的人都知道,袁喜桃喜欢吃这个。 袁喜桃筷子里还夹着一片火腿,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索性放下了,向袁喜莲笑着:“三姐要吃,那就端过去吧。” 紫衣忙过去端了,正要将袁喜莲面前的排骨莲藕汤端过去,袁喜莲却用筷子压住了:“这个我也要吃。” 紫衣看了袁喜桃一眼,仍是往后退一步,当不知道了。 袁喜桃再有城府,还是十二岁的孩子,袁喜莲当着这么多人面给她难看,就她面前空着地方。 这是袁喜莲给她的难堪,就是为了羞辱她。 袁喜桃可怜兮兮地瞧一眼小庞氏。 小庞氏轻叱一声,向朱氏说道:“大嫂也不管三丫头,吃的脸大脖子粗的,以后怎么找婆家。” 小庞氏说话一向混不吝。 朱氏向来不管小辈儿们的官司,横竖自己女儿不吃亏。 听小庞氏这样一说,心里不舒服:“大户人家就喜欢的珠圆玉润的女孩儿家,瘦伶伶的,那是没福。弟妹这身段,这道理都不知道?” 小庞氏胖的圆桶一般。 袁喜莲是婴儿肥,她人长得白净,眼珠子黑亮,所以脸盘子大,也不影响她就是长得比袁喜桃漂亮。 小庞氏被朱氏噎了一下,回不去嘴,便有些生气骂袁喜桃:“谁家女孩儿向你这样贪嘴的,八辈子没吃过饭啊。” 虽然是指桑骂槐,但是挨骂的到底是袁喜桃,顿时红了脸。 她不敢作声,桌下的手,死死攥成一团。 袁喜莲最是机灵,哪里听不出小庞氏的话,她索性将筷子一放,没大没小的顺着小庞氏地话奚落起袁喜桃来:“是啊五妹妹,可别太贪嘴,叫人瞧见了笑话你。” “你这丫头!”小庞氏怒了。 袁春芳瞧着嫂子和侄女儿们的官司,不由得发笑,一群笨蛋。 “好了,你们几个冤家,还能不能叫我好好吃顿饭了?”庞老太太气道。 众人只得闭上嘴。 等散了饭,袁滢雪被庞老太太留了下来。 其他人都散了。 庞老太太一脸慈爱地拉着袁滢雪的手:“祖母这些年岁数大了,难免就顾及不到的地方,叫雪丫头这些年受了不少委屈,从今往后,祖母一定会加倍的对你好。” 袁滢雪一脸笑容:“孙女儿多谢老太太。” 庞老太太身边的袁春芳,便接着老太太的话:“老太太对你好,那是长辈心慈,小辈儿是不是也得孝顺?” 袁滢雪自然应道:“小姑姑说的是。” 庞老太太满意点点头,将她头发上的一朵珠花正了正,笑着说道:“雪儿年纪也不小了,十二岁了,开年就是十三,也是该相看人家的时候了,你是知道的,京里头你那个继母,真是蛇蝎心肠,你是前头人生的,她怎么可能对你好。就是有什么好亲事,她自己还有两个女儿呢,哪来顾得上你。说不定,还会拿你的亲事要挟你,叫你乖乖听她的话。” 袁春芳便插嘴:“是啊,四丫头,我从来没得罪过她,她为了害你,连我都害了。等去了京城,她就是对你好,那也都假装的,你千万不要相信。你过的好不好,靠的是老太太。” 袁滢雪便担心:“可是,我怕父亲他……” 庞老太太一听,这是她最担心的,怕儿子为了媳妇忘了娘,儿子最在乎他的仕途,当即严厉地说道:“你怕他做什么?我是他亲娘,他敢不听我的话?” 袁滢雪便笑了:“那孙女儿都听老太太的。” 庞老太太与袁春芳相视一眼,才点头:“好孩子,就知道你是家里头最叫我省心的。乖,回去睡吧,明儿一早就该启程了。” 袁滢雪退后两步,行了礼,才乖乖退下了。 待屋里只剩下庞老太太和袁春芳母女两个。 袁春芳便得意的冷笑起来:“娘,我等不及要看薛蓉那张笑脸,露出屈辱的样子来。她一个填房,敢对小姑子下手,我就要她好看。” 庞老太太担心地叮嘱她:“那你也得注意点,小打小闹就好,千万不要影响了你二哥的前途。” 袁春芳点头:“那是自然,二哥要有事,我们就全都完了。” 袁滢雪领着采菱,往翠馨苑去。 路过一座山石,就见假山旁边灌木丛里,藏着一个黑影。 袁滢雪皱了皱眉,袁府二门已经上锁,难不成还有小贼躲在这里? 采菱吓一跳,提着灯笼照了照,正要说话。 那黑影招了招手:“采菱姑娘,我是你厦妈妈。” 采菱一下听出了厦婆子的声音,忙走了上来:“厦妈妈来这里做什么?” 厦婆子瞧见袁滢雪,忙不迭屈膝行个礼,囫囵不成样子。 袁滢雪只一笑,并不挑理。 厦婆子便左右看看,贴近采菱小声的快速的说了一遍。 采菱惊讶:“可当真?” 袁滢雪也很意外,走上前去:“这事除了你,还叫谁知道过?” 厦婆子摇头:“得了消息,就赶着叫姑娘知道了。” “你可知道拿的是什么?”她又问。 厦婆子仍是摇头:“奴才不知道。只叫姑娘小心点儿。” 瞧着厦婆子在夜色里郑重的神色,心里了然,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采菱从荷包里摸出一两银子来,厦婆子欢喜地接过去。 让厦婆子悄悄的走了,主仆二人才回了翠馨苑。 翠馨苑里,正房住着袁滢雪,右厢房住着袁喜桃,左厢房住着袁喜桃。 一家子三个姐妹,本该是和和气气的,姐妹亲情,世间最美好的感情。 但是在袁家这里没有,袁喜莲骄横跋扈,掐尖要强,据老太太说话,像她年轻时候。 袁喜桃心胸狭窄,不愿意落于人后。 据袁滢雪冷眼看着,袁喜莲天生长得比她好看,她都已经妒忌了,何况袁喜莲还处处压她一头。 袁滢雪自己,袁喜莲瞧不起她,如今妒忌她,现在袁滢雪与她没有矛盾,便不搭理她。袁喜桃曾经要利用她,后来发生七夕宴薛蓉送礼,没她这个女儿的份儿,袁喜桃以为她根本不会去京城,立刻翻脸不认人,这两天似乎还厚不下脸皮来讨好她了,就自己一个人,只要回来就躲在房里。 三姐妹,谁都不搭理谁。 袁滢雪是不在意的,回了自己屋子,便让采芹和采菱二人在屋里悄悄的搜查东西,可有多了什么没有。 连茶壶的水都替换过了。 什么都没有。 袁滢雪不安地躺在床上,今夜一定不会太平。 窗外月色如水,皎洁的圆月很快移上了树梢,不知名的鸟儿立在枝头发出沉闷刺耳的一声声鸣叫。 袁喜莲房里,今日是紫衣在值夜,她在袁喜莲的脚踏上睡着。 半夜,袁喜莲自沉睡中浑浑噩噩的醒来,觉得喉咙堵得慌,脸上有些痒痒,便翻身做了起来。 看紫衣还在脚踏上睡的正香,生气地踢了她一脚:“睡死你。” 却发现她没发出声儿来,只是一串破锣都不如的沙哑呼吸。 她摸了摸脸,觉得刺痒。 紫衣挨了一脚,急忙睁开眼,就见袁喜莲已经坐起来了。 她忙滚爬起来,将铺盖卷到一边放着,忙去旁边将蜡烛点起来,回来请罪:“姑娘赎罪,奴婢……啊——” 她才在烛光里看清楚袁喜莲的脸,就吓得尖叫一声,踉跄着往后退,被圆凳拌住了腿,摔在地上。 她恐惧地看着袁喜莲的脸。 一张脸满是蚊子咬了个遍,全都是大大小小的红疙瘩,挤挤挨挨,比庙里头见到的厉鬼模样,还要可怕惊悚。 “我……”袁喜莲只发出一个字来,就捂住了自己的脖子,为什么喉咙像被堵着了。 眼睛好像睁不开,勉强才看清楚紫衣一副见鬼的样子。 “你……”她勉强只能发出一个沙哑的字眼。 “救命啊,三姑娘她中邪了。”紫衣发出一声惨叫,从地上爬起来,就打开了门栓冲了出去。 她站在院子里又是怕,又是哭地喊起来:“救命啊,快来人救命啊,三姑娘她出事了。” 翠馨苑院子不大,她一声凄凄惨惨的哭喊,划破寂静的夜空。 别说翠馨苑里袁滢雪和袁喜桃被同时惊醒,就是翠馨苑一进值夜的婆子们也被惊醒了,纷纷爬起来,胡乱穿了衣裳旧跑进来。 袁喜莲被紫衣吓一跳,只觉得头昏脑涨的,她勉强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到门口,扶着门框,看着外头吵吵闹闹的一群人。 “天哪——”,院子里提着婆子们不敢置信地发出惊叫来。 “我的老天爷,鬼啊,快跑啊——”有胆小的婆子,吓的哭喊起来,就往门外跑。 袁喜莲看着别人瞪着眼,看见她,都跟见了鬼一样,有的都吓跑了。 她摸着自己疙疙瘩瘩的脸,终于后知后觉地回到屋里头,拿起烛火就扑倒妆镜前,只见黄铜镜子里。 她看不见自己脸的轮廓,在蜡烛昏黄的烛光照射下,镜子里头看不出人形的一张脸。 她失声尖叫,将蜡烛砸到镜子上,就捂住了自己的脸。 蜡烛掉在地上熄灭了。 屋里头只剩下袁喜莲恐惧凄惨的哀嚎,她想喊娘,却都发不出声音来。 外头已经慌成一团,有的哭,有的去喊人,有的躲在一旁害怕地议论。 袁喜桃在外头面上一片担忧:“三姐姐她怎么了?天太黑,我刚才也没瞧清楚。” 红袖早吓傻了,僵着立在一旁不做声。 一旁婆子害怕地说:“一脸疙疙瘩瘩的样子,眼睛都挤得看不见了,嘴巴咧着缝隙,露着牙齿……太可怕了。” 其他没跑的婆子,有的已经去跟朱氏报信去了 袁喜桃忍着满心的兴奋,却是一脸担忧的样子。 她看着袁滢雪望着东厢房,默不作声,便走到她跟前,心有余悸地说:“四姐姐,你说三姐姐她是不是中邪了,还是得了什么病?” 袁滢雪看了她一眼,摇摇头:“我不知道。” “要不,我们去看看?”袁喜桃犹豫着,侧耳听袁喜莲房里的声音:“三姐姐,她哭的好厉害,嗓子都哑了。” 袁喜莲躲在屋里,一边哭,一边就把镜子从妆台上拿了下来,狠狠摔在地上。 还有桌上的茶壶,茶碗,高几上的花瓶,博古架上的玩器,一样样,噼里啪啦地,全都给摔碎了。 “姑娘?”采菱听着害怕,想起厦婆子说的话,不由凑到袁滢雪的身边。 袁滢雪拍了拍她胳膊,示意她不要出声,更不要多管闲事。 这件事,气疯了的朱氏,是宁肯错杀一百也不放过一个。 “让让,让让,都快让开,太太来了,太太来了。”随着一声熟悉的怒喝声。 院子里聚集在东厢门口众人,被一拨行色匆匆地人分开挤到两边去。 袁滢雪看过去,只见朱氏神色阴冷的在钱嬷嬷桂香等人的簇拥下匆匆走了过来。 第九十七章 心碎 院子里头众人大都提着灯笼。 对着月色,朱氏清楚的瞧见众人眼里,全都惊恐和害怕。 心沉到谷底,她强作镇定,走了进去,打开门。 跟着钱嬷嬷等人,立刻点起烛火,十几根蜡烛点亮,将屋里头一片台风过境般的凌乱不堪,照的清清楚楚。 全都摔碎了,碎瓷片到处都是,屋里头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朱氏找了一圈,发现袁喜莲双臂抱头,蜷成一团地蹲在墙角里。 只这一眼,听着女儿的凄惨的哭声,朱氏觉得心都要碎了。 “莲儿。”她不顾瓷片硌脚,飞快的扑上前去,将袁喜莲抱在怀里。 袁喜莲也飞快地张开手臂,死死地搂着朱氏的腰,将头脸藏在朱氏的怀里。 就像两三岁受了委屈的孩子那样,她躲在娘亲的怀里,呜呜大哭起来。 “莲儿,我可怜的孩子。”不等明白缘由,朱氏都已经忍不住哭起来:“告诉娘,你这是怎么了?是谁惹你生气?还是你做噩梦了?” 袁喜莲在她怀里拼命摇头,她终于抬起头来。 看着眼前这张疙瘩一层摞一层的脸,朱氏吓的差点昏过去。 一阵晕眩。 门口的钱嬷嬷等人,都是倒抽一口冷气,吓得都往后缩了一缩。 “都出去守着,谁都不准进来。”朱氏稳住心神,强作镇定。 钱嬷嬷几个忙不迭的要退出去。 朱氏急忙又说了一句:“钱嬷嬷,去把广仁堂的赵大夫请来。快去。” 钱嬷嬷一愣,忙领命出去了。 “四姐姐,你说里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袁喜桃还凑在袁滢雪的身边,此时她脸上露出忍不住的笑意来。 她自己似乎不知道,她瞧着袁喜莲东厢房的样子,是一副既想要表现的担忧,又忍不住眼里露出喜色的显得她很是怪异。 袁滢雪看着她,前世自己在袁家混的不好,真托了自己无知的福了,要是惹了袁喜桃,说不定早早就没了命。 “五妹妹要是想知道,自己去瞧就是。”说完,转身唤了采菱几个回屋。 袁喜桃一愣,瞧着袁滢雪的背影,忍不住眼睛里的怒火,似是要烧穿她的背一样。 “姑娘,还是进去吧,等会大夫就要进来了。”红袖在一旁战战兢兢地提醒袁喜桃。 大半夜的,不管三姑娘怎么样,大夫是一定要请的。 袁喜桃知道自己需要回避,大半夜的,不好听。 她点点头,往屋里走去。 服侍袁喜桃的,也都护着袁喜桃飞快地退进屋里,像是隔绝什么邪祟一样,立刻就将门窗管的严严实实。 小庞氏来的晚,袁喜莲那边不让进,她也正好的不想去,万一传染怎么办。 于是,小庞氏当即将袁喜桃接回清风院去住了。 至于袁滢雪,谁管她。 袁滢雪只闭门不出。 慈安堂、锦绣阁两处,庞老太太和袁春芳也被吵醒了。 庞老太太打发珍珠去看了一回。 珍珠回来只说袁喜莲得了急症,请了大夫来看病。 朱氏亲自看着,庞老太太也就不操这心了。 前几天袁春芳昏迷,她熬夜熬的受不住,这两天也还没缓过劲儿来,自去睡了。 袁春芳却多了一个心眼,让锦书派人去打听。 当时翠馨苑里,紫衣因为恐惧,忍不住喊叫起来。 一群人围着看。 这消息朱氏是怎么都捂不住的,很快,袁春芳就知道了,袁喜莲突然得了疾病,生出一脸疙瘩还变成了哑巴的事情。 “真是可怕。”袁春芳心有余悸,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好好的,怎么得了这样病。 闹了一夜,袁喜莲到天亮的时候,才喝了安神的药,昏沉沉地倒下了。 朱氏一脸苍白的守在她床头。 —— 本来要走的袁家人,不走了。 大半夜的,听说还请了广仁堂的大夫去治病。 广仁堂的赵大夫,是专治皮肤上疑难杂症的。 泰昌县有钱有势的人,都集中这这一处,没多久,也都听说了袁喜莲得了急症,整个头都肿胀变形,被恶鬼还丑的消息。 朱氏脸色阴沉的坐在袁喜莲的屋子里。 袁有德沉着脸,在一旁踱步。 昨晚上他根本不在家,也幸而因为查账到很晚,就住在铺子里的,朱氏派人一叫,他就知道了。 看着女儿那张脸,他也差点吐了。 他道:“真是丢人现眼。” 朱氏半天雷打不动的神色,露出一丝裂痕,她冷冷看着袁有德:“老爷如何要这样说莲儿,她被人暗害,毁了脸,你不说心疼她,还要怪起她来了,这是作何道理?” 袁有德哼一声:“这都要问问她自己,家里这些姑娘,怎么凶手不害别人,偏偏害她。” 朱氏只觉得心冷,看着袁有德不耐烦的面容,语调都颤起来:“老爷这说的什么话,老爷不去怪害了莲儿的罪魁祸首,反而怪起莲儿这个受苦受罪的人,未免太不讲道理了吧。” 袁有德一摔袖子:“反正我又不是大夫,你看着办吧。” 朱氏身边站着的钱嬷嬷,低着头,不敢作声。 袁有德走了,一旁墙角里的袁喜梅,才走上前来。 向朱氏说:“娘,您从昨晚上到现在,别说吃饭了,一口水都没喝,您歇着吧,我来替您守着妹妹。” 说着,眼睛看着床幔,心里闪过一丝不虞。 钱嬷嬷也劝:“是啊太太,三姑娘出事了,您可得撑住啊。” 朱氏只觉得心酸,夫妻几十载,还不如身边一个奴才来的有人性。 “我可怜的莲儿。”她眼泪流了下来。 昨晚赵大夫诊治一番,才说了,女儿这是两种病症。 不能发声,是因为吃了忌口的刺激性东西,引起咽喉上颌红肿下垂,堵住了声门和咽喉,才使她面色发绀,呼吸困难。 脸上这些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疙瘩,赵大夫猜测可能是冷热交替下,又接触到什么刺激性东西引起的风团,后来莲儿浑身刺痒,她仔细检查了,连同身上都起了许多的疙瘩。 莲儿又疼又痒的哭,几下挠的两边肩膀和手臂密密麻麻的指印血丝,那疙瘩肿的更大。 脸上是她拼了命绑了她的手,才没有被她自己挠伤。 后半夜,更是烧的滚烫,朱氏只觉得自己像抱着火炉子。 她急的让赵大夫快些诊治,赵大夫却说这两种病症都比较麻烦,短时间是无法治愈的。 那就意味着女儿,要日以夜继地受到这样的折磨。 左厢房里,朱氏为了不使袁喜莲着了风,加重病情,便没有挪地方。 于是日日的请医问药,药炉子更是点了五个之多。 翠馨苑里,日日都围绕着一股苦药味,经久不散。 袁喜莲自吃了药以后,喉咙能发出声来了。 每日只要醒来,就是吵嚷不休:不说咒骂害她的人不得好死,就是哭骂请来的大夫都是庸医,骗人的。 翠馨苑闹的不休。 袁滢雪也没休息好,每夜都会被袁喜莲突然的尖叫怒骂,给惊醒。 白天无妨,袁滢雪只管沉下心练字。 采芹在一旁,眼底泛着青黑,也是没睡好,忍不住说:“姑娘也是受累了,也不知道三姑娘的病,什么时候都能好。” 采菱在一旁整理袁滢雪写好的字纸:“昨晚上三姑娘骂人的时候说了,大夫说的,短时间是好不了了。” 说着,她凑到采芹跟前小声地说:“我听说了,赵大夫说半个月都是轻的,三姑娘这样的,至少要一个月不说,还会落下病根,从今往后一个不甚,还有可能复发。” 她心有余悸的拍片胸口,那下毒的人可真狠。 复发意味着三姑娘往后余生,随时都要再重新受一遍这样苦。 袁滢雪停下笔来,看着两人:“不要再外头议论三姑娘的病情,小心惹着了大太太,她如今心情不好,要把你们捆起来打板子,我也没理去给你们求情。” 采芹和采菱忙正经了脸色,低头称是。 小鹊儿匆匆跑了进来:“姑娘……” 话还没说,门口突然进来几个人来。 几个人进了门,也没有跟袁滢雪行礼,只拿眼睛四处乱看。 “你们干什么?”采菱急忙走上去:“嬷嬷怎带着这些人闯我们姑娘的屋子?” 袁滢雪索性搁下了笔,给采芹使一个眼色。 她担心的事,要来了。 采芹退下,正要走。 钱嬷嬷跟前一个媳妇,突然拨开眼前的采菱,上来就拉了采芹一把:“你们谁都不准胡乱走动。” 采菱一愣,钱嬷嬷这是要干什么。 自从搬进了翠馨苑,很久没有像在素心园里那样,被人欺辱了。 “钱嬷嬷这是做什么?”袁滢雪瞧一眼脸色阴沉的钱嬷嬷。 随后眼睛淡淡瞧一眼拽着采芹的那婆子:“松手。” 那婆子突然就想起眼前四姑娘,干脆利落甩了赵妈妈三个耳刮子的事,急忙丢开手,灰溜溜跑回钱嬷嬷身边。 钱嬷嬷暗暗瞪一眼那婆子,才看着袁滢雪:“想必姑娘这几日也是心疼你三姐姐生病,都睡不好觉的吧。” 袁滢雪淡淡地:“钱嬷嬷有话直说。” 一拳打在棉花上,浑身力气不知道往哪里使,钱嬷嬷只得接着说:“三姑娘受苦,大家伙心里都不好受,前晚上赵大夫也说了,三姑娘这病,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才给刺激的。这几日哭的,嗓子都哑了。” 钱嬷嬷说着,袁喜莲也是她从五六岁看着,长这么大亭亭玉立的娇小姐,现在变得不人不鬼的样子,也是心酸。 “所以。”她收起伤心,看向袁滢雪:“大太太前天晚上就命人封禁了大小门户,不准随意出入,可是查到现在,下人们都是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查到,大太太想着,那脏东西还能飞了不成?” 袁滢雪微微一笑:“那以前嬷嬷的意思是,您向大太太进言,下人们是干净的,那么一定是下人把东西藏到了主子们这里,所以才查不出来。” “姑娘不亏是京城侍郎府的千金大小姐。”钱嬷嬷一笑,是夸又似讽。 袁滢雪是刑部侍郎府的大小姐不假,可惜她自出生就没出过泰昌的大门,侍郎府的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 袁滢雪微微一笑,难不成她还要跟个奴才叫板。 钱嬷嬷见袁滢雪不答,以为她应了,抬起手,正要让身后的人去搜。 袁滢雪却开了口,表情仍是淡淡的:“敢问钱嬷嬷,老太太屋里可搜了没有?” 钱嬷嬷忙说:“老太太屋里如何敢搜,也是珍珠几个将箱笼打开了,看了看是不是有人私底下偷偷夹带了什么。” 搜就是搜了,还叫什么看了看?有什么偷偷夹带? 珍珠? 袁滢雪忽然想到了什么? 老太太也真是有意思,她的心腹都是别人的心腹人才。 “我这里,不是不让嬷嬷搜,只是,要搜我这屋子,嬷嬷必定得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钱嬷嬷笑着:“姑娘说,只要嬷嬷能办到的,一定答应。” 女孩儿家家的,肯定提不了什么她办不到的要求。 “嬷嬷明理。”袁滢雪笑着夸了一句,眼神就在钱嬷嬷身边瞧了一眼,点了两个人:“我这屋子也不大,这就把门窗全都关上,你们三个人也足够把东西全都搜查清楚的。” 钱嬷嬷看了看,应了:“依姑娘的。” 便让其他人等退出去。 “门关上。”袁滢雪道。 其他人只得将门关上。 关了门,钱嬷嬷瞧着眼前笑意盈盈的袁滢雪,忽然觉得浑身不自在,她身边两个婆子也不安的往钱嬷嬷跟前靠了一靠。 “采芹,采菱,你们两个,把钱嬷嬷和这两位妈妈的身,都搜一遍。”她道。 钱嬷嬷一愣,急忙退后一步:“姑娘这是干什么?” 袁滢雪眯起眼睛,神情冷漠下来:“钱嬷嬷就不怕是你们自己的人夹带了什么,栽赃与我?” “这不可能。”钱嬷嬷急忙摆手,眼底一抹异色却没逃过袁滢雪的视线。 “那嬷嬷可别叫我们搜查出了什么,但凡搜到了。”袁滢雪微微笑起来,一瞬变得冷酷无情起来:“那就请嬷嬷,全都给我吃了!” 一股子彻骨寒意,陡然袭上心头,钱嬷嬷手指头僵着。 两拨人,就这样在寂静里对峙起来。 采菱突然嚷起来:“你藏的什么?” 两个婆子一愣,钱嬷嬷却是下意识手一抖。 同时,袁滢雪却是出手如闪电一般,就钱嬷嬷袖子里拿出一个栗子大的纸袋来。 钱嬷嬷吓了一跳,忍不住连连后退,贴在门上。 第九十八章 栽赃陷害 钱嬷嬷身边跟着的两个婆子,明摆着是不知道钱嬷嬷要干什么的。 没想到钱嬷嬷要搜四姑娘,却反叫四姑娘从自己身上搜到了东西。 袁滢雪两根手指夹在那扁平的纸袋,瞥了一眼身后:“采芹,采菱,快服侍了钱嬷嬷将这个东西,快快儿的给吃了,好不耽误钱嬷嬷搜我的屋子。” “是,姑娘。”采菱上前去,抓着钱嬷嬷的衣领子,就要拉下来。 采芹哆嗦着手,接了那东西,就要往钱嬷嬷跟前送。 一旁两个婆子吓得不知说什么好。 “姑娘,姑娘,这是什么东西?” “您不能这么做啊,钱嬷嬷可是大太太跟前的人。” 袁滢雪笑着:“这是什么东西?我怎么会知道,这得问钱嬷嬷。” 采芹是个实诚的,将纸包打开了,是一些颜色灰黑的粉末渣子。 钱嬷嬷急的一把推开了采菱,翻身就将门打开了。 见了外头青天白日的太阳光,才活过来一样,反身看着袁滢雪,嘴唇激动的抖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嬷嬷这是干什么?”袁滢雪走出门来。 钱嬷嬷忍不住退一步,眼角就瞧见了东厢房桂香已经看见了她。 她强自镇定:“东西在姑娘手里,我怎么知道姑娘拿的是什么,还要叫我吃下去,天地良心,我钱嬷嬷在府上服侍了七八年,就要落一个被府上小姐毒死的结局?” 说着,她跪地哭起来:“四姑娘饶命啊,饶了我这个老婆子吧。” 袁滢雪冷笑一声,没说话。 采菱愤怒地上前指责她:“明明是你袖子里夹带这些不干不净的东西,要往我们屋子里藏,我们姑娘有先见,先一步从你袖子里搜出来,你却在这里哭天抢地起来。真是小耗子骂大街——贼喊抓贼!” 钱嬷嬷脸涨红起来,狠狠地抬头看着采菱。 袁滢雪却是将采芹手里的纸包拿在自己是手里,往左厢房去了。 “采芹留着看屋子,咱们要是丢了什么,倒是不怕,就怕这样多了什么的。” 采芹立刻领命,将门关起来,自己搬个凳子就守在门口。 左厢房里,朱氏皱着眉头。 袁喜莲已经能开口说话了,就是声调迟缓而沙哑。 脸上肿块消了一些,却依然恐怖。 看到袁滢雪进来,她下意识遮脸,却又负气地放下来。 破罐子破摔一样,冲袁滢雪做了一个凶狠的鬼脸,配着她一张丑陋的脸,格外的可怖。 “四丫头来瞧你三姐姐的?”朱氏笑吟吟地起身:“好孩子,大伯娘就知道,家里这些姐妹,你就是比旁的懂事些。” 袁滢雪上前来,瞧了瞧袁喜莲:“三姐姐这脸,瞧着好转了许多,想必过不了多久,就能恢复如初了。” 袁滢雪来者不善,话说的却贴了袁喜莲的心。 她只是烦躁:“是这个道理,就是不知道还要多久。” 袁滢雪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来:“说起来真是有意思,三姐姐,你瞧瞧,这是什么?” 她拿出那纸包来。 袁喜莲下意识就要躲:“你要干什么,这是什么的东西?” 朱氏立刻上来,当在袁喜莲跟前,皮笑肉不笑的:“四丫头这是做什么?当我的面就欺负你姐姐了,这可不好。” 袁滢雪从善如流地退后了,在旁边朱氏坐的圆凳上坐下了,说着:“这是什么东西,太太不知道吗?我以为太太知道的,毕竟是太太叫钱嬷嬷往我屋里藏的吧。” 袁滢雪知道,这粉末是什么。 曾经在袁府,袁有仁的一个庶子就是这么没的,这是一种成年人身上出的痘诊,大人出了甚至不用诊治,等它自己结痂掉落自可痊愈。 但是在身体娇弱的女人,或者幼儿身上,却是致命的,吃下去浑身高热不退,幼儿暴毙,女人则是浑身出痘,即便消退,也会留下一小片一小片的疤痕印迹。 朱氏沉下脸,看着袁滢雪的神色。 袁喜莲不明白:“娘,这到底是什么?干什么要往她屋里藏?” 想着,她突然狠狠瞪着袁滢雪:“是你害的我!” 她超袁滢雪扑过来,一副要撕了她的架势。 袁滢雪却是适时的起了什么,轻巧就躲过了袁喜莲的扑打。 旁边紫英急忙将差点扑倒地上的袁喜莲接住,要将她扶到床上去。 袁喜莲却是疯一样的挣扎起来,“该死的贱婢,快放开我,我要打死这个贱人,我要打死她!” 她指甲甚至刮伤了紫英的脸,抓散了她的头发。 紫英红着眼圈,死死撑着,不敢作声,不敢叫袁喜莲摔着了。 “三姐姐这是急什么?你这幅胡乱攀咬的架势,只会叫真正的幕后凶手看热闹。”袁滢雪并不怕袁喜莲。 她向朱氏一笑:“大伯娘你说呢,可是这个道理不是?” “你知道凶手?”朱氏攥紧拳头。 袁滢雪笑了笑:“是有人有嫌疑,但是,一码事归一码事,大伯娘是不是要给我一个交代。大伯娘要是不说个清楚,我就要告官了。” 告官? 那事情就闹大了? 这倒是会叫她失去了整个事情的掌控权,蒋知县她还不知道,这丫头不知道哪里的了梁氏的青睐,如今跟蒋知县的小姐蒋玥,情同姐妹。 朱氏冷笑了起来,素日摆的那副慈眉善目的样子,全都不见了。 她眼神瞧着袁滢雪,蔑视极了。 这几日她日夜守着女儿,派了钱嬷嬷在府里上下搜查,却是一无所获。所以,就索性嫁祸给袁滢雪了,是想着一石三鸟的注意。 一是给女儿出气,叫她心里舒服些,有益于她静下心养病。 二是借机将袁滢雪一击到底,她趁势压制住她,送到破庙里头,几日叫她暴毙,便是给薛蓉了解这个心病。 三是震慑一下真正的幕后凶手,她朱氏不是好惹的,别叫她抓住把柄,她一定会叫她,像袁滢雪这样生不如死。 却没想到,她竟然能反过来,抓着把柄。 “你想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侄女儿我只想要有个消消停停的日子过。大伯娘懂我的意思吧。”袁滢雪把玩着手里的纸包。 朱氏一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自从侄女儿从素心园搬到这里来,大伯娘可哪有苛待你的地方,至于去了京城,鞭长莫及,你有父亲母亲在身边护着,我又能做什么? “这是狗腿子当的习惯了。”袁滢雪哼了一声。 朱氏脸色一变。 两个人打机锋,袁喜莲完全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 她叫起来:“娘,不要要跟废话了,袁滢雪,你告诉我,凶手到底是谁?” 袁滢雪手指一挑,将纸包丢在地上:“你倒霉谁最高兴,那个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又是怎么办到的,我想这个,以大伯娘的手段,不会查不出吧。” 说完,转身就走了。 朱氏气个仰倒,她半辈子,这待遇只有袁有德给过她,就是婆婆,都不曾这样无视她,羞辱她。 “袁喜……”袁喜莲想了起来,正要尖叫起来。 朱氏抬手捂住了她的嘴巴,眼神冷冷盯着她:“得要悄悄的来。” 清风院里,小庞氏这几日心情不错。 朱氏瘦了一圈,袁喜莲那个掐尖要强的丫头,没日没夜的哭的喊娘,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再欺负人了。 袁喜桃在一边甜甜的笑着吃葡萄,紫色的葡萄一串串的堆在细白瓷碟子上,瞧着就水灵灵的招人喜欢。 咬一口,清甜的汁水涌进口腔里,别提多惬意了。 小庞氏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您身边那丫头红袖怎么半天不见影儿,你叫她干什么去了?” 袁喜桃一愣,眼神闪躲了一下:“今儿一大早,我也没看见她,我还以为娘使唤她干什么去了。反正身边不缺人伺候。” 小庞氏道:“我跟前人多了,用得着使唤你的丫头。” 说着,却是不再关注这个问题了。 同样在找红袖的,还有钱嬷嬷等人。 几个婆子派着人,里里外外的二门宅院都找遍了。 二门看门的婆子,厦婆子赌咒发誓:“钱姐姐,我这几日听了太太的命令,和赵嫂子两个人将二门看的严严实实的,连个苍蝇都没有放出去过,是真没有看到红袖出去。” 钱嬷嬷大早上被袁滢雪整治了一回,几辈子老脸都丢尽了。 这几日更是跟着朱氏,白天晚上的劳累。 二门里头就这么大,红袖她能飞到天上去不成。 钱嬷嬷阴沉着脸,领着两个婆子扭身走了。 厦婆子远远瞧着这架势,只觉得心如鼓擂,想着红袖,再想着三姑娘来势汹汹的病情,闹得阖家不宁,她就害怕。 没想到,紧接着的一个消息,直接就把厦婆子就吓的腿软,坐在门口半天起不来劲。 红袖找到了,在后园子偏僻的墙角里,被高大的灌木丛遮掩着。 朱氏派去搜寻的人一开始就没往这里来,这是实在找不到了,才到藏不了人的边边角角看一眼,就发现被丢在这里的红袖,人都僵硬了。 看着眼前白布遮盖下,仍旧四肢朝天的样子。 朱氏身形不稳地靠在钱嬷嬷身上。 “啊——”桂香吓的一惊,急忙闭上眼睛转开视线。 朱氏去瞧,只见风吹过开了布,露出红袖死不瞑目的一双,瞪的大大的眼睛,青黑色的一张脸,张着嘴。 她忍不住抽气一声,直往后退了好几步。 “抬走抬走,快抬走。”钱嬷嬷也是吓的不轻,府里头这些年,虽有过死刑,但是撑死了也是打个半死给卖了。 这样的死人,她也是没亲眼见过。 听了消息跑过来的袁喜桃,哭的泪人一般:“红袖七八岁的时候,就来我身边伺候了,她伺候的精心,我也倚重她。总想着,从今往后,一辈子都跟着我呢,没想到却闹出这种事来。” 小庞氏也吓得不轻,骂她:“一个丫头罢了,什么一辈子跟着,怪吓人的。”说着,突然想起女儿前日在她跟前说的话,她要不给她出头,她就要自己来。 袁喜莲中毒,红袖被人闷死,不会都是女儿下的手吧。 她心神不安,只觉得手脚冰凉,她安慰自己,不会的,女儿不过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怎么可能有这样神通,能做出这样的两件事来。 小庞氏是个心大的,自我安慰后,就认定,这些事都与她们三房的人无关。 经小庞氏受了惊吓的提醒,袁喜桃才发现自己犯忌讳了,在死人跟前说这个。 她忙收敛了神色,仍是低下头抹眼泪。 朱氏冷眼看着袁喜桃,一肚子话,窝在心口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红袖死了,死无对证。 她是怎么死的?她不光不敢告官,还要把这件事给圆过去。 袁滢雪带着采芹,远远看着眼前不远处的这波人,哭着的袁喜桃,冷着脸的朱氏,嫌弃晦气不断跟朱氏发牢骚的小庞氏。 她瞧了一眼,被粗使婆子匆匆抬走的红袖的尸身。 采芹打起哆嗦来:“姑娘,这到底是……是……” 说着,似乎觉得自己问的没道理,姑娘怎么知道红袖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死在枯井里头。 袁滢雪回想前世,袁喜莲出过意外,但是不是被下毒,而是被人推倒在后花园的玫瑰丛里头。 袁喜莲被划伤了头,整张脸被玫瑰尖刺划伤了,最后在额头和嘴角,分别留下了不可恢复的明显疤痕。 从此变的阴沉起来,每日抹着厚厚的粉,在袁府,一心巴结着薛蓉。 至于凶手,红袖被打了三十大板,灌了哑药给卖了。 因为袁喜莲摔倒的时候,袁喜桃同时也倒地上。 紫衣作证,她被人推了一下,才往前挤倒了袁喜莲。 她身后,就是红袖。 袁滢雪转身回去了,她觉得有些压抑。 那边,小庞氏拉了袁喜桃转身走了。 没发现朱氏阴沉沉的目光,沾在她们的背上,等她们二人绕过墙根不见了,也半天没有收回视线。 “太太的意思是?”钱嬷嬷上前一步,谨慎小心地请示。 朱氏几不可闻的摇摇头:“没有证据。” 钱嬷嬷叹一口气。 没有证据,朱氏是扳不倒小庞氏的,小庞氏背后的庞家,那可是老太太都不敢多一句不是的“盗匪。” 袁喜莲受了大罪,却找不到罪魁祸首,听得红袖没了,便有大吵大闹起来,嚷嚷着凶手就是袁喜桃。 可是没有证据,你能怎样? 朱氏疲惫地回了吉祥院,桂香恭恭敬敬是奉上一张帖子来。 她懒怠去接。 身边钱嬷嬷接到手里,钱嬷嬷曾经是大户人家发卖的,也识的字,接了来,看了一眼,向朱氏道:“太太,魏家二太太约您明天去锦衣坊里瞧首饰。” 瞧首饰?还是去锦衣坊瞧? 第九十九章 姨娘庶女 朱氏皱了眉,即使现在她口干舌燥,手里端的这杯茶也喝不下去了。 她讽刺地笑道:“这位可真够贪得无厌的,魏家的金山银山也不能叫她满足。” 一旁钱嬷嬷有心附和朱氏几句,也将魏家二太太贬低贬低好奉承朱氏,张了嘴,想起了什么,立刻又把嘴巴闭上了。 这魏家二太太将来可是二姑娘的婆婆,要是连她也跟着瞧不起,二姑娘脸上也过不去。 朱氏捏着茶杯,在手心里转动着,思来想去。 前有小姑子袁春芳下毒暗害侄女儿,最终却害人害己,后又有莲儿中了黑手,面无全非的事,真真儿是将袁家的名声都败坏光了。 这魏二太太,在没发生这些事的时候,都拿腔作势的样子,现在却主动要她去锦衣坊? 这摆明是想拿莲儿的事当借口,拿梅儿的婚事做要挟,想要讹上自己一大笔银子? 想也是的,这魏家二太太二十来岁的年纪,正青春貌美,魏家那些金山银山的,可与她关系不大,魏家二老爷更是美妾成群。 “呵,还真当我是冤大头了,回个帖子,说我家中事务繁忙,又要送两个女儿进京,不得空。” 现在泰昌县里,袁家女儿的名声坏了,找不到好人家了,但是远在天子脚下的京城,那里还会有更多的机会。 钱嬷嬷看朱氏脸色,便知道朱氏心里有了主意,看不上魏家的八少爷了。 朱氏丢开了魏家二太太的事,心里刚刚松懈,忽然的,想起去了京城,却是要看薛氏薛蓉的脸色了,顿时心里又似泼了一瓢滚油,在薛氏的手里捞好处,无疑是火中取栗一般。 前有薛氏无知被手握权柄,后有袁滢雪年纪虽小,却阴险狡诈。 朱氏气的将手里茶杯丢在地上,真真是,叫她如何是好! 京城。 薛氏收到了泰昌那边的来信,待看清楚上边写的什么,顿时脸色大变:“真是废物,废物!” 说着,她猛地坐起身来,将身旁桌上摆着的茶水果点,全都扫到了地上去。 噼里啪啦一阵混乱破碎的声音,吓得一旁芳姨娘与彩云几个伺候的面如土色。 “太太,您仔细伤了手。”芳姨娘立刻跪下,心疼地捧起薛氏的手。 薛氏正逢暴怒的时候,抽出手来,就在芳姨娘的脸色打了一耳光,指着她骂起来:“你这个贱人,心疼我的手?我看你巴不得这些瓷片伤了我,好给你机会去伺候老爷吧。” 芳姨娘挨了一耳光,顺势倒在地上哀哀的哭起来;“太太,奴婢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这样想。” 她哭的伤心,深知自己就算不跪下来奉承太太,太太也会找借口骂她没有眼色,罚的更重。 一旁周嬷嬷皱着眉头,一边扶了薛氏叫她坐下,一边冲芳姨娘说道:“太太不过一时生气,打了你一下,你就哭天抢地起来,这知道的,是明白姨娘你气性大,不知道的,还以为太太把你怎么样了呢。” 说的薛氏眼睛一瞪,又要抓起桌上的茶杯去砸这个不长眼的东西。 “太太消消气,仔细伤了手。”周嬷嬷忙抱住薛氏的胳膊,哄着她:“不过是一个贱婢,您跟她动起不值当。” 芳姨娘趴在地上,没人看她一眼,又被周嬷嬷这么软硬兼施的敲打,只得抹了泪跪好请罪:“太太赎罪,是奴婢该死。” 薛氏冷笑着看着芳姨娘,不叫她起来,就是看着芳姨娘战战兢兢跟她跪地求饶的样子。 说起这芳姨娘,薛氏也是心里堵得慌。 当年她怀有身孕不能伺候老爷,那柳姨娘盯着一张清纯的脸行着狐媚子的事,她迫不得己提拔了芳草去伺候老爷,没想到一点用处没有,柳姨娘没几个月,竟然也跟着怀孕了,差点刺激的她流产。 这也罢了,没想到过了两年,这贱人竟然不吭不响地就怀孕了。 谁允许她怀了? 她也不过是当初用着她才叫她伺候了老爷,没想到这两年,表面上当着丫头,私底下还是妄想当姨娘呢。 “太太,姑娘们来跟您请安来了。”彩云进了门来,对芳姨娘视而不见,向薛氏恭敬地屈膝说道。 “请进来吧。”听得女儿们来了,薛氏顿时心情疏散了许多,笑着说道。 门外头鱼贯进入一群人来,屋里众人的视线下意识就集中在当中一个穿着粉白色衣裙的女孩身上,她举止娴雅,模样清丽出尘,眼如水杏,看着薛氏隐隐带笑。 袁惜娴若娇花软玉一般的貌美动人,一旁袁惜慧、袁惜柔等人,都微微低着头,恭敬寡言,如衬托娇花的绿叶。 薛氏笑着伸了手:“娴儿,快来娘这里。” 袁惜娴微微一笑,上前拉了薛氏的手,坐在她的旁边。 袁惜慧等人则向薛氏屈膝行礼:“女儿给母亲请安。” 薛氏正看着袁惜娴:“我前几天从你无祖母家回来,给你带的那一盒子燕窝,你吃的味道怎么样,要觉得好了,娘再给你买。” 袁惜娴微笑着:“燕窝,也就是那个味道吧,要不是听着是滋补的东西,谁耐烦吃那个。” 薛氏笑着,点点头。 袁惜珍走了过来,拉着薛氏的手撒起娇来:“母亲,你也理一理我,见了大姐,眼里就再没有旁人了。” 薛氏这才拉了小女儿的手:“你也是我的心肝肉。” “娘。”袁惜珍笑着扑在薛氏的怀里,抱着她脖子腻缠起来。 母女三人其乐融融。 厅堂底下,薛氏没有发话,芳姨娘仍是低着头跪着。 一旁袁惜慧看着心情尚好的薛氏,再看看芳姨娘,眼珠子转了一转,便向薛氏娇憨地说道:“母亲,芳姨娘她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坐在地上哭。” 跪着的芳姨娘消瘦的肩膀禁不住抖了一下,低着头没有做声。 薛氏拉着袁惜娴的手,抽空瞅了一眼:“没有眼见的东西,还不滚下去。” 芳姨娘低低应了一声是,才踉踉跄跄地出去了。 袁惜慧便向一旁不动声色的袁惜柔笑着:“妹妹不去看看你姨娘吗?好歹妹妹也是从芳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人,妹妹这样冷心冷肺的样子,不大好吧。” 袁惜柔凉凉地看了袁惜慧一眼,收回视线的时候,眼睛飞快在薛氏的面上扫了一下,便红了眼圈:“姐姐怎么这么说我?我自小被母亲抱养在身边,懂礼数,知孝道,姨娘在母亲跟前跪着,自然是因为姨娘她犯了错,母亲才罚她的。自古这妻妾犹如云泥之别,姨娘虽然生了我,但是教养我的却是太太,我只认太太是我亲娘。” 袁惜柔低着头柔柔弱弱的样子,像个小可怜,又说出这样的话来。 袁惜慧顿时一口气憋在心里,她要是再拿芳姨娘挑剔袁惜柔讨好太太,就会起到反作用。 袁惜珍在薛氏怀里,挽着她腕上的白玉镯,一边是母亲跟姐姐几辈子没见面一般母女情深,视她为无物,一边是袁惜慧和袁惜柔明刀暗箭,冷笑一声:“你们到底是给我娘请安来了,还是添堵来的?” 这话说的,袁惜慧和袁惜柔同时心头一跳,两人抬起头下意识去看薛氏旁边周嬷嬷的脸色。 薛氏脾气大,心眼不多,所有诡计多端都是来自身边这个老货周嬷嬷。 虽然嫡母在和她亲生的女儿们说话,但是周嬷嬷这个走狗一定在替嫡母盯着她们。 果然,两人就看到周嬷嬷瞪大眼睛,皱着眉头正不善地看着她们。 两人立刻低下头,恭恭敬敬给薛氏再次行了礼:“给母亲请安。” 薛氏这才转头看着眼前两个隔着肚皮的女儿,心里一阵膈应,目光却在两人面容身条上一看再看,冷哼一声:“出去吧。” 袁惜慧和袁惜柔低着头,姿态未变,低眉顺眼地退出们去。 待碍眼的人都走了,薛氏留着两个女儿一起吃了饭,说笑了一回,才放人离开。 家里的几个女孩儿,都请了夫子们教学,每日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等,有夫子们在德馨园精心教导。 如今,家里四个姑娘,请了六个夫子。 袁有仁对女儿们的教育都是一视同仁,因此都是坐在一个学堂里学习。 人都走了干净,薛氏这才招了周嬷嬷过来,商议泰昌的事情,到底如何处理才算妥当。 周嬷嬷因为儿媳妇王保家的办错了差事,很是被薛氏责骂过一回,平日服侍薛氏更为精心,力求挽回从前的地位。 王保家的,跪在堂下,该说的话全都说完之后,一字不敢多言。 薛氏哼了一声:“那个小贱人,真有如此道行?” 在薛氏的眼里,袁滢雪便是个妖精,贱人,说起袁滢雪,恨的唾沫星子里都是嫌弃。 王保家的低头:“回太太的话,那袁滢雪的心机城府,根本不像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说句以下犯上的话,太太,您可一定要小心她。” 薛氏心头一凛,思来想去,眼里露出凶狠来:“一次也是做,两次也是,不如。” 周嬷嬷忙说:“太太,不可,第一次错伤了小姑奶奶,老爷已经很生气了,叫你先不要管那小贱人的事,这次,您千万要忍住。” 薛氏急道::“我如何能忍,那小贱人马上就要跟着那老不死的来京城了,到时候我怎么跟人解释这个丫头是谁?” 说着,她咬牙切齿起来:“我好心留她一条狗命,听老爷的话,将她记到大房的名下,从此与我没有关系,也就罢了,没想到,她在泰昌那边大肆宣扬自己是原配嫡女,可恶,她要是出现在京城,周嬷嬷,我可就是全京城夫人们眼里的笑话了。” 周嬷嬷听着,也是一肚子无可奈何,当初姑娘一心爱慕的是另有其人,谁知道被人家棋高一着的陷害,跟老爷生米煮成熟饭,不得不下嫁给了老爷,老爷拒绝了,才知道,老爷已经在老家娶过妻了。 当时老太太几乎没气晕过去,自己娇养的女孩儿,难道要去做一个妾吗? 后来的事情,不说也罢。 总算是消消停停了,太太也过了这十多年的平静日子,没想到,那前头人张氏生的女儿,却不是个任人宰割的主。 “太太,还是跟老爷商量商量吧。”她说。 这才是最妥当的办法,何况那个骄纵无知的袁春芳还是庞老太太的心头肉,这次出了事。 她话音未落,就看到薛氏冷冷看过来的眼神。 周嬷嬷顿时心里一慌,忘了这位自小就是个恣意妄为的人,忙伸手打嘴:“老奴老糊涂了,老奴该死。” 薛氏这才转开头,道:“这件事,务必嘴巴要捂严实了,不能叫人知道。” 她心里,另有打算。 那句老话说的好,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当年要是趁着张氏病,一起将袁滢雪也掐死在襁褓里,怎么会有今天这样的麻烦事。 周嬷嬷看着薛氏脸上露出阴狠来,晓得是薛氏又起了杀心,她小心翼翼地:“太太,还请太太这次小心些,那姑奶奶是老太太的心头肉,这次出了事。” 薛氏冷冷瞪向她:“我难道就是这么没头脑的人,这种事我还要听你说?我娘叫你帮着我出谋划策,不是叫你教我怎么做?” 周嬷嬷吓得一缩脖子,不敢作声。 她心里叫苦,她也是夹在中间难做人,她要是不劝一劝,回头薛家老太君又该叱责她的不是。 薛氏已经写了一封信,立刻遣了彩云去平王府送信。 只薛氏不知道,她前脚才将信叫彩云带出去,那彩云才出了大门,没多久,就与白芷面对面的碰着了。 “好巧啊,彩云姐姐这是要去哪儿?”白芷挽着一个提盒,笑吟吟与彩云说话。 彩云也是意外,抬眼看了看白芷。 大姑娘袁惜娴生的貌美,身边伺候的半夏和白芷也是两个别具风情的清秀佳人,不出意外,这两人以后都是要陪嫁到平王府去的。 彩云看着白芷,脸上的笑容越发亲热:“是很巧啊,我去平王府给太太办差,你这是去给你家姑娘买珍馐阁的点心?” 珍馐阁的点心,据说是太后宫中的御厨的徒弟,做的点心,精巧雅致,美味又漂亮。 袁惜娴尤其喜欢吃珍馐阁的牡丹酥,一日只供一百份,京城达官显贵居多,不是什么人都能买得到的。 第一百章 斩草除根 听了彩云的话,白芷往旁边看了看,确定没什么人盯着她们,便拉着彩云走到僻静的墙角处。 彩云疑惑起来:“白芷,你这是?” 她微微笑着:“自然是我们姑娘的意思。” 彩云心头一跳,不由的握紧了自己手里的提盒,这是家里老爷找的江南来的厨子做的点心。 虽说是点心,但是每一次送点心是假,传消息才是真的。 白芷身为袁惜娴的大丫头,得袁惜娴的看重,必定有她过人之处。 没一会儿,白芷紧了紧手里的提盒,从墙角处走了出来,回袁府去了。 彩云则脸色苍白,眼神略有些慌乱地站在原处,好一会儿,平息了心情的她,才继续往平王府去。 白芷回去的时候,将点心直接送到了德馨园里去。 正逢姑娘们结束了一堂课。 白芷将点心送了上来,精巧雅致的红檀木雕刻喜鹊登枝图样的攒盒,打开了盖子,露出里头的点心来。 袁惜娴等姑娘们都看在了眼里,这是珍馐阁里的“花开富贵”,一色八样的点心:有金黄的菊花酥、粉红色的荷花酥、玫红色的玫瑰酥、浅白色的梅花酥、大红色的海棠酥、正红色的牡丹酥,其他还有白色的茯苓饼、雪中带红的芸豆卷点缀其中。 袁惜娴伸出纤细白嫩的手指,拿起一块牡丹酥,放入口中。 一旁袁惜柔羡慕地说道:“这可是珍馐阁的花开富贵,听说一盒就要八十两,这银子倒也罢了,难得是这东西紧俏的很,多少人家有钱都买不到的。” 袁惜娴点了点头,不以为意:“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也不过是面粉白糖这些做的点心,不过是借着物以稀贵的名声,抬了身价罢了。妹妹们也一起吃吧。” “多谢姐姐了,我特别喜欢吃这珍馐阁的海棠酥呢。”袁惜柔说着,正要伸手拿起来。 一旁袁惜珍哼了一声:“我要吃海棠酥,你去吃茯苓饼吧。” 袁惜柔手一顿,看向一旁嘟起嘴的袁惜珍,面不改色:“那我就尝尝这茯苓饼吧。” 一旁袁惜慧噗嗤一笑:“咦,妹妹不是不喜欢吃这种咬一口,满嘴都是粉末的东西吗?今天就喜欢吃了?珍儿妹妹又不是那等心胸狭窄之人,你不喜欢就不喜欢,实话说出来就是,珍儿妹妹还能为难你不成?” 说完,就听到袁惜珍说道:“就是,不爱吃就不爱吃,整日装模作样的拿腔拿调,不愧是丫头生的,天生就是一副贱骨头。” 袁惜珍小小年纪,嘴巴却极为刻薄。 袁惜柔拿着茯苓饼的手,再次僵住,然后她也没吃,就红了眼圈,求助第看向袁惜娴:“大姐姐。” 袁惜娴看了袁惜慧一眼:“吃个点心罢了,也不省心。” 袁惜慧一笑:“大姐姐教训的是,我不说了,今日沾了大姐姐的光能吃到珍馐阁的点心,妹妹就多谢姐姐啦。” 比起袁惜柔的矫揉造作,显然袁惜慧看起来没有城府的样子,得了袁惜娴和袁惜珍的另眼相待。 袁惜慧眼珠转了一转,拿起梅花酥吃了起来。 柳姨娘早就探听到,袁惜娴和袁惜珍两个,都不喜欢梅花糕,袁惜娴是不喜欢梅花的香味儿,袁惜珍是单纯觉得梅花不如花中之王牡丹与花中之相海棠听着尊贵气派。 珍馐阁的点心,梅花糕味道也是非常美味的,梅花? 梅花如何就一定比牡丹、海棠的不如了?梅兰竹菊四君子,还是君子之首呢。 姑娘们吃起点心来,袁惜娴借口出去散散。 白芷便在廊下将从彩云哪里得来的消息告诉袁惜娴。 袁惜娴面无表情,她抬头看了看绿叶枝丫之间碧蓝的天空,再低下头看着眼前的一切,平静的日子,就要被打破了。 可是,她不容许这样。 绝不容许有这样一个出身低微的女子,压在她的头上,她绝不要做什么填房出身的嫡女,永远跟着自己的娘,低人一等。 泰昌县。 袁喜莲每日房门紧闭,足不出户。 袁家其他人等都在收拾行李,准备启程进京。 袁喜桃以为袁喜莲去不了的时候,在廊下看到了带着面纱的袁喜莲,一双眼睛笑眯眯地看着她。 袁喜桃心头一跳,便对袁喜莲惊喜地说道:“三姐姐,你病好了吗?快叫我看看。” 说着,眼疾手快地要摘了袁喜莲的面纱。 一旁紫英立刻挡了下来,毕恭毕敬地样子:“五姑娘赎罪,我们姑娘还不能见风。” “见风?”袁喜桃一愣,将袁喜莲这幅样子端详了一下。 不是不能见风,是脸还不能见人。 “今日正式来跟五妹妹道个别呢,我就要去京城了,这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回泰昌县,或许,以后也不会再回来了吧。我们姐妹,就在此一别吧。”袁喜莲虽然蒙着面纱,但是话语里一如既往的傲慢无礼。 袁喜桃心里有些慌乱:“可是姐姐不是,还有你的脸。” 袁喜莲知道她说的什么:“你以为我毁了脸,我就不能去京城了?我娘说了,没关系,带着面纱就好了,再说了,生了病就更要去京城了,天子脚下,能人辈出,我娘说了,她会请二婶帮我请一位宫里的御医来诊治我的病症。那是给宫里贵人们看病的,必定会药到病除。” 说完,她转身就走。 留着袁喜桃如遭雷击一般,僵在原地。 三姑娘和五姑娘在打言语官司,其他人不敢做声。 正房窗口,采菱不远不近地,正巧地从头看到尾,向一旁剪花样的袁滢雪道:“五姑娘以为三姑娘毁了脸,就不会去京城,这几日虽然没有表露出来,但是奴婢分明感觉到三姑娘好像心情很好。现在,姑娘你看看五姑娘的脸色,真是吓人。” 袁滢雪便越过打开的窗棂往外看了看,果然袁喜桃一张脸,青白青白,深受打击的样子。 袁喜桃到底年纪还小,这次能一下子坏了袁喜莲的脸,是仗着朱氏没有防备,她又狠的下手。 却想不到,还有千里迢迢进京求医的说法,袁喜莲更是要去京城了。 采菱忍不住脸上露出笑,袁滢雪抬手落了窗棂,隔绝到了袁喜桃正巧看过来的眼神。 即便落了窗子,采菱脸上的笑容依然落在袁喜桃的眼里。 至此以后,袁喜桃便称病不出了,躲着大房的人。 十月一日,是袁家进京的日子。 庞老太太请人算过了,宜出行。 一行十多辆的马车,庞老太太急着进京,很多的东西打算在京城置办新的,便不想带,轻车从简。 请了武威镖局十五个镖师护送,家中又有二十个小厮护卫紧紧跟随,泰昌县往京城,晴好的日子,泰昌这边走到堇州府,从堇州府码头坐船到江州府,再坐马车,六七日的光景就能到了。 虽然是轻车从简,到最后,仍是安置了十多辆的马车。 小庞氏和瘸着腿的袁有义两口子,带着袁家留下的下人们,送庞老太太等人出门。 袁喜桃立在两人身边,看着袁滢雪,袁喜莲等人陆陆续续上了马车,一双眼睛直冷冷的看着,直到这些凌乱的车马离开她的视线,连影子都不见了,才低下头去。 机关算计,一场空。 马车里,袁滢雪想起刚才看到袁喜桃的那个眼神,想到,袁喜桃心狠到杀死了红袖,杀人灭口,那么袁喜莲的病,恐怕真是不好治的。 袁家一行人,离京城越来越近。 南平街的袁府,薛氏的心情就越来越糟糕。 堇州府登船,要行三日的船。 夜深人静,袁家雇佣的船停泊在石滩边上。 船上值夜的镖师与家丁,在喝了仆妇送的汤之后,全都昏倒在地。 各个船舱里,装饰最舒适宽大的房间里,庞老太太与袁春芳睡的正香,袁喜梅和袁喜莲姐妹两个不亏是朱氏生的,两人全都晕船晕的厉害,此时也已经睡熟了。 一行五个黑影摸索上袁滢雪睡的船舱门口,其中一个静悄悄的打开了门。 五个人飞快的进去,船舱不大,看到当中似是熟睡的人影,几个人立刻一拥而上,正要捂住那人的嘴,将她绑起来。 “中计了,快撤!”一人突然喝到。 几个人立刻训练有素的往外撤,没想到,才转过身来,就听到一阵阵震耳欲聋的铜锣声。 哐哐哐,哐哐哐,不停敲响的铜锣声,声声催人耳朵。 “来人啊,快来人,有强盗!” “都醒来啊,全都醒来,强盗杀来了!” 随着铜锣声,还呼喊声。 整个船睡熟中的人,全部惊醒,整个船立刻点起火来,一瞬间,灯火通明。 几个人心神剧震,但到底是训练有素的人,立刻要冲出门去。 迎面几个人影冲过来,手里全都端着脸盆一般大小的东西,兜头泼洒过来。 这几个黑衣人身影晃了几晃,踉跄着,倒在了地上。 镖师们看到几个人昏倒也不敢松懈,立刻上前将几个人堵了嘴,五花大绑起来。 其他人等,立刻全船搜索还有没有遗漏的人。 整个船都是吵闹的声响,惊醒的庞老太太与袁春芳母女两个惊恐地抱在一起,一旁珍珠与锦书两个,也是面如土色地守着两人身边。 “娘,我害怕。”袁春芳吓得两眼含泪,这里是荒郊野地,想起说书人说过的,是水里毁尸灭迹,她就害怕的只想要哭出来。 庞老太太紧紧搂着袁春芳:“不怕不怕,我们请了那么多的镖师呢,不会有事的。” 母女两个慌乱。 隔壁房间的袁喜梅和袁喜莲姐妹两个,同样是恐惧,叫自己的丫头上前堵着门去。 紫英和翠羽两个,不得不脊背靠着门,却害怕地浑身发抖。 两个房间的人,害怕的不得了。 一旁的朱氏和袁有德两人却没有丝毫从梦中惊醒的模样,两人面面相觑。 “得手没有?”朱氏忍了半天,不由问袁有德。 袁有德满心焦躁:“我怎么知道。” 夫妻两个心里七上八下的半天。 知道门外头传来杨镖头的声音:“老爷和太太,可醒了没有?” 袁有德一愣,与朱氏相视一眼。 门外又传来钱嬷嬷害怕的声音:“老爷?太太?” 听着钱嬷嬷的声音,袁有德立刻打开了房门,迎面就看到了杨镖头带着镖师们站在门口。 “发生了什么事?”他急忙问。 杨镖头道:“抓到了几个胆大包天的劫匪。” 袁有德一愣:“抓到了,你们抓到了?那些人没有逃跑吗?” 杨镖头疑惑:“中了我们的软筋散了,一个没落,全都绑了。” 袁有德脸色大变,身后跟着的朱氏,腿一软,幸而钱嬷嬷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杨镖头看着袁有德,又看那朱氏,才向袁有德说道:“老爷,今晚就启程往江州府,到了江州,再将人送到官府去。您看如何?” 袁有德忙点头:“好好好,你看着办吧。” 杨镖头张嘴还要说什么,朱氏心思一动,忙问:“那劫匪在哪里?抓到他们的时候,可有人伤到了没有?” 杨镖头便说:“幸不辱命,本镖局的人尽职尽责,府上的人,全都安然无恙。” 全都安然无恙? 朱氏脸上流出勉强的笑来:“那可真是太好了。” 说完,便带着钱嬷嬷往楼上去:“老太太她们肯定吓坏了,我去看看。” 朱氏急忙忙上楼,却是先去了女儿们的房间:“梅儿,莲儿,快把门打开。” 屋里头,袁喜梅和袁喜莲听到声音,眼前一亮,门口的紫英翠羽两个立刻打开了房门。 “娘,呜呜。” “娘,我好害怕啊。” 袁喜梅和袁喜莲两个哭着扑到朱氏的怀里,害怕地哭个不住。 “别怕别怕,娘在这里呢,坏人都被镖师们抓住了。”即便心里有数,那些人是什么,朱氏看到好好的袁喜梅和袁喜莲两个,心里才放下了心。 一旁的前面也已经去了庞老太太与袁春芳住的船舱门口叫人。 听到钱嬷嬷的声音,庞老太太立刻叫人打开了门,带着袁春芳出来了,看到旁边好好的朱氏母女几个,还有家里头这些下人们,惊恐的心才放下来:“那些强盗呢?被打跑了吗?” 朱氏放开搂着的两个女儿,向庞老太说:“老太太放心,人都抓住了,没事了。” 说着,眼睛四处搜寻:“四丫头呢,怎么不见四丫头?” 她不由心里一喜,这么大的动静,都没见袁滢雪出来,难不成是那些人有别的计划,人已经被抓走了吗? 第一百零一章 任由宰割? 朱氏嚷嚷起来,众人这才发现袁滢雪不在,一时间,心思各异。 袁喜莲眼睛嗖的一亮,叫嚷起来:“哎呀,四妹妹她,她不会是叫贼人给掳走了吧?天啊,这可怎么办啊,可怜的四妹妹。” 说着,她转身扑倒到身边紫英的身上哭了起来:“了不得了。” 她哭着,心里却忍不住笑开花了。 袁滢雪那个贱人要是被糟蹋了,死了,就真是太解气了。 袁喜梅与袁春芳二人同时一愣,面面相觑。 朱氏眼里露出担忧来,向庞老太太道:“老太太,这,这可。” 庞老太太脸色在摇晃的烛火照映下,昏黄又狰狞:“丢人现眼的东西!” “娘,怎么办?”袁春芳心里也开始发憷。 没人想着去找一找袁滢雪,甚至都认为她一定是遭了毒手,生不如死,且形状凄惨。 庞老太太更是只觉得袁滢雪败坏了整个袁家的名声,一个被贼人糟蹋了女孩儿,是整个家族的污点。 杨镖头还没有走,其他镖师等人,疑惑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杨镖头几次想插话,都被朱氏等人的哀伤的哭泣和自说自话给噎了回去。 一旁一个镖师嘀咕起来:“都说了贼人已经被我们给绑起来,这家子老老小小的在唱什么大戏呢。” 其他镖师你看我,我看你,完全摸不着头脑。 杨镖头想起这一趟的酬劳,袁家大老爷找来的时候,他们镖局开价是五百两银子。 那袁大老爷拿着二老爷刑部侍郎的名头,你来我往的讲价,最后落到四百一十两银子,这活也不是不能干。 但是他们一定挣不到多少钱,镖局的好手都叫袁家给雇佣了,每个人工钱一趟就要二十两,加上袁家的人还不包他们吃喝。 不挣钱的买卖,他本来不想干,但是想着其他镖师们能挣着钱,也就罢了。 他当时应承的不甘不愿,没想到从前因为伤了腿从镖局退出去的陈大哥回来说,同样走这一趟,另外给他二百两银子,安然无恙到达京城,另外再给他二百两,问他干不干? 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今天晚上一夜没睡,大半夜抓了五个贼人的缘故。 说起来,他瞅了一眼哀伤的朱氏,半夜送热汤给镖师们的婆子,是受谁的指示? 朱氏这样拿帕子擦一擦眼角,伤心说:“老太太,这可怎么办?如今四丫头下落不明,我们到了京城,可怎么跟二弟交待啊。” 庞老太太冷哼一声:“她自己命苦,还能怨的着别人!” 袁春芳只觉得心里堵得慌,没了袁滢雪,拿什么去跟薛氏叫板,去看她的笑话? 杨镖头终于忍不住了,正要高声说出袁滢雪没事的话。 一道惊讶地声音从人群外头传了过来:“老太太,太太,你们都没事?真是太好了。” 庞老太太与朱氏等人齐齐一愣,寻声看了过去。 人群不由地分开,露出了好端端完好无缺的袁滢雪,还有跟在她身后的三个丫头。 “四丫头,你没事?”袁春芳露出惊喜的神情来,她上上下下的打量过袁滢雪,看她衣着完整,面色如常。 她才急忙走了过去,拉着她胳膊,前前后后的看了她一遍,问她:“你刚才去哪儿了,可把我和老太太两个人给急坏了。” 庞老太太脸色有些尴尬,没好气地看她一眼:“去哪儿?知不知道我们大家刚才为了你都哭了多少回了?” 这母女两个好像还是很关心她似的,袁滢雪心里冷笑,只是面上不显。 由着袁春芳打量完,她这才款款上前,向庞老太太屈膝行礼道:“回老太太的话,孙女儿也是有些晕船,晚饭就没有吃多少,忍到半夜的时候实在饿的睡不着,就带了丫头们去厨房做些吃的。” 朱氏傻了一眼怔怔地看着她。 想不到袁滢雪还能有这样的好运,她再一次躲过了暗算? 袁喜莲震惊地瞪大眼睛,看到袁滢雪确实完好无损,随即气狠狠地转过头:“哼,你还真是好命!” 说完,一甩袖子就要离开。 袁喜梅看了看杨镖头等人,还有雇佣船上本来的那些仆妇,忙拉住袁喜莲的手,向袁滢雪道:“四妹妹,你也太心大了,刚才你不知道有多危险。” 袁滢雪将袁喜梅看了看,就笑了:“其实大家伙没事,老太太,您还应该夸奖夸奖我呢。” 袁喜莲被袁喜梅拉住手,挣了两下没挣开,也就无所谓了,仰着脸不看人。 庞老太太看着袁滢雪,灰白相间的发髻下一张苍老的脸上,满是嫌弃:“你做什么了不得的事,还想要我夸你?” 夸张氏的女儿,想想都觉得晦气。 众人齐齐看着袁滢雪。 只见袁滢雪一笑,让开了身,她们才发现袁滢雪背后还有一个被嘟着嘴五花大绑的婆子。 “这不是郑家的?”袁春芳惊讶地叫出声来。 郑家的,是家里头管着库房的头儿,在袁家当了十多年的差事。 当年也是朱氏采买进来的,因此惯会巴结朱氏。 “呜呜呜。”郑家的,看到朱氏面对她阴冷的眼神,想起朱氏说的,要是事不成就要她狗命的话,吓得腹内一急。 一股臊气散了出来。 “这老家伙尿了,哎呦。”旁边拉着她的船娘立刻踢了郑家的一脚。 “离远点儿,这人怎么这么恶心啊。”旁边的人议论着纷纷躲开。 袁春芳忙用帕子捂着嘴往后的退,满眼的嫌弃。 朱氏拉住两个女儿的手也往后退了退。 袁喜莲恼怒地骂道:“袁滢雪,你抓了郑家的要干什么?” 袁滢雪叹一口气:“其实也是凑巧,半夜的时候我饿了,带着丫头们去厨房,就是这样巧,看到郑家的往汤里倒一包粉末,口里说的,爷们儿都别生气,不过是蒙喊药,睡一觉就好了的话,孙女儿吓得头都蒙了,赶快回来通知了杨镖头他们,这才使得大家伙躲开了这次的谋害。” 杨镖头在一旁也符地说道:“是真的,真是多亏了府上四姑娘及时告知于我们,我们兄弟都是假装喝了,回头就吐了,否则,真是误了大事,性命不保!” “什么?”庞老太太两眼圆瞪傻傻地看着郑家的,又狠狠地看向朱氏:“你看看,这就是你买下来的奴才。” 朱氏急忙摇头,她怎么敢认:“老太太,冤枉啊,我对天发誓,这件事与我无关,我不知道啊。” 袁滢雪摆了摆手,其中一个镖师上前拽掉了那婆子嘴里的抹布,那婆子哭嚎一声:“太太,饶命啊——” 她情不自禁地向朱氏扑了过来。 朱氏慌得后退闪避。 就在这一瞬间,忽然一个人影从朱氏身后跑过来,在众人都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一脚重重地踢到郑家的胸腔上。 咚的一声,郑家的被他一脚踢的撞到甲板上。 “啊哦——”郑家的一声惨叫,瘫倒在地上。 众人一惊,只见郑家的在地上呜咽惨叫,一个完整的字儿都吐露不出,突然的蹬一蹬脚,不再动弹了。 待众人定睛去看,那郑家的已吐了口血出来。 杨镖头忙上前查验她鼻息,震惊地道:“死了?” 只见刚才行凶的袁大老爷指着那郑家的,狠狠地骂道:“你这个刁奴,当年太太好心买了进来,救了你这条狗,你现在大胆包天反过来谋害起主子来,狼心狗肺的东西。你死不足惜!” 他目眦尽裂的样子,吓得庞老太太心在胸口砰砰直跳,连袁春芳都躲在老太太的身后,一双手紧紧地抱着老太太的胳膊:“娘,你看大哥。” 庞老太太哆嗦着说不出囫囵话来:“老大,你,你急个什么。” 袁大老爷转过头来:“老太太,我也是气急的,我们袁家可容不下这种吃里扒外的刁奴。” 说着,他的目光慢悠悠的,却与袁滢雪对上了。 他瞳孔睁大,鼻翼微张,咬着牙,凶狠极了,像一个毫无人性的野兽。 人群顿时寂静无声,这漆黑夜色里,只有河水静静地从大船身边流淌而过。 站在袁滢雪身边的采芹和采菱两个,采芹害怕地抖了一下,采菱下意识抓紧袁滢雪的手腕,好像随时要带着她去逃跑。 袁滢雪微微眯起眼睛,弯唇一笑,声音轻灵悦耳:“容不下,当然容不下的,只是大伯急什么?那郑家的刚刚要供出幕后指使的人,大伯这一脚就踢了过来,急了些。” “你这个丫头,你说什么!”袁大老爷在袁家,他自己的三个女儿都对他毕恭毕敬,一个隔房的毛丫头也敢跟他叫板。 说着,他一步上前:“今天我就替你父亲好好教一教你,什么是袁家的规矩!” “啊!”袁喜莲与袁喜梅姐妹两个,不由害怕地缩起脖子,闭上眼。 “老大?”庞老太太也是急了,倒不是怕把袁滢雪打出个好歹,她是心疼老大这是怎么了? 袁滢雪面对袁有德的巴掌,面不改色,微微浅笑。 “大老爷住手!”说时迟那时快,杨镖头突然一个转身,握着大刀的结实手臂轻轻松松的,驾住了袁有德高高扬起,狠狠落下的手臂。 袁有德一愣,冷冷地看向杨镖头:“你这是何意?” 杨镖头哼了一声:“杨某一是受人所托,二是看到不平的事,就忍不住想要见义勇为!” 袁有德胳膊被杨镖头牢牢的驾住,只得放下手臂。 朱氏忙上前一步,扶着袁有德往回走两步,小声说:“老爷,咱们这船停到这荒郊野外,不能太得罪了镖局的人。” 说完,便向杨镖头说:“杨镖头海涵,我家老爷重规矩,从未见过小辈儿敢于长辈顶嘴的事,一时气急,这也是我们家家事。” 朱氏给袁有德圆场子,却还要下一次袁滢雪的脸面。 采菱一时气急,忍不住了:“明明是大老爷和大太太你们心怀鬼胎,那郑家的不怀好意,她给镖局人喝的热汤里下了药,是故意要害了我们姑娘的性命。” 采芹吓得忙拉采菱的手。 采菱看一眼袁滢雪没有阻拦的意思,忙挺直脊背大声说道:“大家都想想,要是镖局的人都被药倒了,大家伙还有命没有?姑娘们的名节又怎么样?明明是大老爷他们,呜呜。” 采菱越想越怕,忍不住哭起来。 要不是姑娘早有安排,她们这会儿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庞老太太的目光倏地落到袁有德的脸上。 袁有德脸色阴沉地盯一眼袁滢雪,转过头,躲开庞老太太的视线,他大气凛然地冷斥道:“无稽之谈!” 袁滢雪一笑:“大伯娘,大伯说了的,袁家可容不下这吃里扒外的人呢。” 话音未落,就见庞老太太向朱氏走了过去。 她先冷冷看一眼袁有德避开的视线,抬起手一记耳光重重打在朱氏的脸上:“贱妇!” 朱氏四十多的人,她自小穷困,随家人逃荒,被留在穷苦的袁家当了袁大郎的媳妇。 庞老太太贪吃懒做,吝啬又薄情。 她百般摸清了她的脾气,数年来只知道奉承着老太太,是以从来没有在老太太跟前受过责打,这一次,还是头一回。 朱氏脸上火辣辣的痛,不敢置信地看着庞老太太。 庞老太太却指着朱氏的鼻子:“再叫我知道你跟薛氏私底下有来往,替她做事,我就叫老大休了你,休了你这只不下蛋的鸡。” 不下蛋的鸡? 袁喜莲与袁喜梅同时红了脸,觉得无地自容。 袁喜莲几乎哭出来:“老太太你做什么?我,啊!” 庞老太太转过手,顺手在袁喜莲脸上也拍了一耳光:“还有你,没大没小,谁准你对我大呼小叫的?是不是生你的这个贱妇?” 庞老太太只要想到,今天要不是袁滢雪事先发现了朱氏的诡计,不说袁滢雪,就是她和她女儿芳儿,岂不是也要随着朱氏的心意任由宰割? “老太太,媳妇不敢。”朱氏噗通一声跪下来,哀哀的哭起来。 袁喜梅低着头,拉一把袁喜莲,两个人跪在朱氏的身边。 庞老太太却是拉了同样瞪着朱氏的袁春芳,转身回了房,眼不见心为净。 “老太太——”朱氏跪着流泪,唤着庞老太太,却不敢再说冤枉的话来。 “人都散了吧。”袁滢雪向杨镖头等人说道:“今日辛苦各位了,等到了京城,我们袁家每人再添十两银子的辛苦钱。” 第一百零二章 朱氏失势 杨镖头忙摆着手:“不敢当,不敢当,已经收······” 下意识知道说错了话,忙闭上嘴。 袁滢雪却是没有遮掩的意思:“我给的那四百两,是你们护送我进京的工钱,是我个人给的,这十两银子,是袁家给的,杨镖头就请不要推辞了。” “你,你!”袁喜莲还捂着面纱下被庞老太太打肿了的脸,瞪着眼睛,不敢置信的用一手指着袁滢雪。 “杨镖头他们都是你的人?你哪来的钱?”一向持重的朱氏声调几乎是要喊起来。 袁滢雪眸光淡淡地看着朱氏:“大伯娘,我的钱要怎么花,还要给您汇报一声吗?” 她又遥遥叹息了一声:“有道是,世间最悲剧之一就是,人没了,钱还在,白白便宜了别人。” 朱氏愣住了。 袁滢雪看她的目光,在烛火里幽暗不明,森凉可怖。 她单薄的身形,因为年纪不大,个头也不太高,整个人却似一块无法撼动的顽石。 “你早就知道了。”朱氏说着,她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 袁喜梅与袁喜莲两人左右扶着她的胳膊,两人齐齐都用不善却忌惮的目光看着袁滢雪,她们二人都在袁滢雪这里吃过亏。 袁滢雪微微一笑,眸光未变:“大伯娘,我知道的,你比想象中的还要多。” 朱氏的身体不由的在夜风里打了一个寒颤,她看着袁滢雪,觉得这哪里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她是个妖孽。 要不是张氏本性懦弱,她还以为是张氏还魂托生在她亲女儿的身上,来找她们寻仇的。 “我们走。”朱氏两只手一左一右,将两个女儿的手紧紧地抓着。 袁喜梅微微垂着眼皮,伴着朱氏往前走。 袁喜莲却回头看了袁滢雪一眼,狠狠地说了一句:“小贱人,你敢陷害我娘,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袁滢雪摇摇头:“你还是保住了你自己,再来找别人的麻烦吧。” 朱氏身形一顿,心思百转千回,最后还是拉了袁喜莲的手,带她往回走。 接下来的行程了,整艘船的气氛都很压抑。 据说,袁有德在房里,与朱氏大发雷霆,骂的朱氏无地自容,哭的凄凄惨惨,悲悲切切,恨不得死去。 袁喜梅和袁喜莲姐妹两个哭着来寻庞老太太,求庞老太太去帮她们母亲说句话,庞老太太却毫不留情地命珍珠将二人赶了出去。 话语里是一如既往的刻薄:“这里就是现成的地方,想死,就赶紧地从船上跳下去,这样死了也干净。她死了正好给我儿的房里腾地方,四十多的人了,一定不能给我生大孙子了,还不准我儿纳妾。如今犯下这样没脸的错事,还不如自己识趣儿点儿。等到了京城,多的是有那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想要嫁给我儿子。” “老太太,呜呜。”袁喜莲气哭了,想要再求一求老太太,被袁喜梅和丫头们拉了回去。 朱氏母女三人因为袁有德的冷遇和厌弃,变得处境艰难起来。 因为庞老太太毫无顾忌的大肆宣扬,要在京城里给袁有德重新找一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朱氏在下人们眼里,也成了注定被抛弃的存在,除了她贴身服侍的钱嬷嬷与桂香、云香,其他的人都与她怠慢了起来。 一次袁喜莲使唤婆子,给房里的茶壶换上热水,结果婆子当没听见。 气的袁喜莲跟这个婆子吵了起来。 随即,庞老太太叫让人把袁喜莲关到屋子里去,不到下船的时候,就不叫她出来。 袁喜莲本身好不容易适应了,不太晕船,这次被关到盒子一样的狭小房间里,当即就晕的吐了,头重脚轻昏沉沉,苦不堪言。 袁滢雪如今得了袁春芳的看重,小姑姑和侄女儿两人经常在一起说话。 这一日风景晴好,明天抵达徐洲就要下船了,再一次马车的行程就能进京了。 袁春芳心情好,便邀请袁滢雪在甲板上钓鱼。 顺便有意的与袁滢雪炫耀起她曾经在京城里的见闻,因很少走出大门去,说的多半都是袁府的事。 袁滢雪很惊讶:“原来京城里的宅子那么大啊,那怕是几百人都住得下吧。” 袁春芳骄傲地说道:“那是自然。咱们家在京城里的房子,是永宗年间宰相古家的宅子,那古宰相是江南人,按着江南的风景修的园子,因此家里头,亭台楼阁应有尽有,住的屋子雕梁画栋,又气派又讲究,房屋与房屋中间都搁在一个个的小园子,有的载满了梅花,有的是牡丹,有的是海棠,有的是玉兰等等,后花园子,一年四季都开着各色的奇花异草。对了,冬天袁惜娴就会举办赏梅宴,因为花园还有家里宅院中间大多都种着梅花,从花园子里最高处的听风楼往外看,入目都是或是雪白或是殷红的一大片一大片的梅花,在皑皑白雪的衬托下,美不胜收。” 袁春芳说着,其他的人,包括采芹和采菱几个,也都听的迷住了。 锦书在一旁惊叹:“那府里应该很大吧?” 袁春芳哼了一声:“那是自然的,从大门走到后门,就要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锦书惊呼一声。 袁春芳笑着看袁滢雪:“宅院太大了,对了,就因为地方大,我们去了也不用薛氏她们给我们腾屋子,当年古家除了古宰相,还有一位做侍读学士的兄弟,古家的园子就分了东府与西府,古宰相住东府,他兄弟在西府,如今我们去了,去西府就是了。只略比东府小一点,这园子里的风景是浑然一体的,所以环境也很不错。” 采芹不由的跟袁滢雪说:“姑娘,既然家里头那么大,我们要是能有一个只有我们自己住的园子就好了。” 袁滢雪未答言,袁春芳便说道:“那是自然的,你家姑娘可是原配嫡长女,不说袁惜娴了,就是那什么柳姨娘方姨娘的都能独立一个院子,何况是你们姑娘。” 说着,袁春芳就笑起来,等不及看到到时候薛氏见了袁滢雪以后滑稽不堪的脸色了。 袁滢雪微微笑了笑,她手里拎着一根鱼竿,这会儿鱼线动了动。 采菱惊喜极了:“姑娘,有鱼啦?哇,我们掉到鱼了。” 这么坐着好一会儿,总算上钩了。 袁滢雪提起了鱼竿,只见鱼钩上一只巴掌大的小鱼甩着尾巴,拼命地挣扎着。 一旁采菱胆子大,飞快地抓住了滑溜溜的鱼儿,笨拙地将鱼钩从鱼嘴里弄下来。 “不错,小是小了点儿,炖个汤吧。”袁滢雪瞅了一瞅,笑着说完。 又向探头看鱼的袁春芳说:“小姑姑,其实呢,我很怕我到了京城以后,我继母她不认我,这该怎么办啊?” 袁春芳冷哼一声,胸有成竹:“她敢!” 袁滢雪低着头,小声说:“那侄女儿以后在京城,就要多多仰仗姑姑了。” 袁春芳看着袁滢雪乖顺的样子,眼里不由地露出一丝傲慢来:“只要四侄女儿你听话,姑姑一定保你将来能嫁一个好人家。” 袁滢雪低低应声:“多谢姑姑。” 次日,船行至徐洲,按着以往,薛氏早就该派了人提前等在这里,接了老太太等人进京。 袁有德想着等到了岸,就瞧瞧把那五个人放了,没想到去了关押的屋子,却连个人影都不见。 心里七上八下,不知什么缘故。 索性也撩开手,暂时不提。 庞老太太等人下了船,找了一处地方,就在码头上眺望,看接的人在哪里? 然而,一刻钟风吹日晒后,庞老太太心里明白了,并没人来接。 她气恼地道:“可恶的薛氏,看我到了京城,我能绕得了她?” 此时,袁有德的脸色也不好看了。 平时这个时候,早该有朱氏上前安排事宜,好歹讲众人安置进客栈了再说。 但是如今庞老太太不待见朱氏,连同管家权也收了回去,袁家除了朱氏自己的人,她一个也使唤不动,当然也没有了管钱的权利,所以叫她拿自己私房钱给庞老太太雇车马轿子,她可不干。 何况,她正称病。 袁有德和杨镖头分头去雇车马去了,只是车马是有,但是未免都有些简陋,这样的车马要是到了袁府上去,那不成为了穷亲戚上门打秋风去了? 正当老太太要发火的时候,隔壁一艘船上,也下来了一拨穿着打扮十分华贵讲究的女眷们。 与她们干晾在这不同,那边的人早早就有一群仆从带着车马轿子等在那里。 那管事的见当头的人下来,急忙撩起袍子,跑的飞快,在当中一个贵妇的面前跪了下去:“小的福贵给太太请安,太太一路辛苦。” 那贵妇声音听起来十分爽利,含笑说道:“你有心了,快起来吧。” 那福贵受宠若惊地起来,那贵妇一边被福贵迎着走,一边问:“你们六爷今日怎么没来?” 福贵立刻说道:“回太太的话,六爷今日的学堂里是宋何先生讲学,千载难逢的机会,老太爷就不让六爷过来。不过六爷在安排小的们来接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了,叫小的一定尽心尽力的服侍,不然叫他知道了,要打断小的腿呢。” 贵妇不由笑了一声:“他就是淘气,福贵你可是老太爷跟前的管事,他一个孙少爷哪敢这样,你也别见怪。” 福贵赔笑着:“小的是老太爷的人,也是咱们家的下人,自然也该听从太太和六爷的吩咐。” 贵妇笑着,点点头,不再说话。 袁滢雪远远地看着,看那一行人由远至近,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了这位是谁? 她不由的想笑,真是瞌睡还送枕头呢。 她向一脸阴沉的庞老太太说道:“老太太,您先别着急,家里没有派人来接您老人家,不会是我母亲有意怠慢您,一定是家里的下人偷懒,不知道咱们今日就到了的。” 话音未落,袁春芳便怒声说道:“这个薛氏,她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越来越猖狂,就算她瞧不起我们袁家是穷乡僻壤出来的,可好歹也是我二哥的亲娘,亲妹子来京城,她也不叫人来接,真是,太可恶了!” 她在泰昌县,娇贵的像多温棚里养出来的名贵牡丹似的,今日却在这吵杂混乱的码头吹了半天的凉风。 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就她们一群人尴尬地站着,早一肚子火。 如今朱氏母女安静极了,没有插嘴的人。 袁滢雪又劝着:“姑姑别急,母亲不会的。” 袁春芳已经急躁的打断了她的话,心情不好,也懒得维持表面上的亲热:“什么母亲母亲的,你倒叫的亲热,那薛蓉也不过是你的继母罢了,人还不知道你长什么模样,你也不知道京城的袁家门朝哪边开呢,这就要巴结上了?” 大庭广众之下,袁滢雪还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于是,她红了眼圈:“姑姑,我,再怎么如何,如今那也是我名义上的母亲了。” 这边袁春芳吵的热闹。 很快那边的贵妇身形顿了一顿,便向这里看了过来。 其实袁家这伙人能清清静静地站在这里,也是拖了这边贵妇家身边福贵的福了,是人家福贵提前打扫的场子,清散了一拨闲杂人等,她们也才能有个干净清净的地方站着。 要不然,打赤膊的莽汉,衣衫偻烂的叫花子,更甚至还有那二流子扒手一类,就够袁家女眷们不能忍了。 “太太?”福贵察言观色,看贵妇往这边看。 便小声说道:“太太,那边好像是刑部侍郎袁大人家的家眷,不过不知是怎地,今日竟没有人来接。” “袁家?”那贵妇惊讶地出了声,眼珠转了一转,再看向刚才那个看起来还算持成稳重的女孩,她脸上的笑容越发柔和了起来:“既然是袁大人家的家眷,那老太太便是薛夫人的婆母了?” 旁边的老嬷嬷点头,不屑说道:“太太,的确是呢。呵,那薛姑娘,就是嫁了人,也不过如此。” 这码头上人来人往的,就把自己婆家人丢在这里,以为不在京城,就没人看见? 那老嬷嬷是刘夫人的奶母,自小照顾她长大的,情分不比旁人,说话也就随意些。 “我们过去瞧瞧,好歹我与薛蓉也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她的婆母,这般干站着在这里看,心里也怪不落忍的。”刘夫人说着,便转了身,向袁家等人走了过去。 薛蓉的笑话儿,她最乐意看了。 ------题外话------ 最好的新年礼物,我竟然发现自己有一张月票,感谢boluo2013鼓励,灵路会继续加油的。 祝你:新年快乐,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心想事成。 祝各位追文的小亲亲们,新一年——大吉大利,健康快乐每一天!!! 第一百零三章 如何见人 两家人离得不远。 庞老太太见着那一家的太太往她这边走来,她也是京城见过世面的,立刻猜了出来,大约是认识他们的人家来过来打招呼的。 京城的地界就是这么方便,同朝为官的,上司与下属,同一个恩师,饶了七八门子的亲戚,这些都能成为有心人结交的契机。 “老太太安好。”刘夫人刘氏上前微笑点头。 庞老太太忙问:“这位夫人是?” 一旁老嬷嬷便说:“我家夫人姓刘,我家老爷是吏部侍郎孙大人。” 庞老太太一愣,忙说:“原来是孙大人的家眷,真是巧。” 说完,便不知道说什么了。 她就算知道,可她和刘夫人不熟啊。 场面一时尴尬,袁春芳悄悄挤了庞老太太一下,示意她说点什么别弄的跟乡下来的一样。 刘氏已经开口了:“是我冒昧打扰了,其实我家与老太太家里也常走动的,我夫君与袁大人同朝为官,我与您的儿媳妇薛氏,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大家都是自己人,不要拘束了才是。” 庞老太太听着她说的是自己人,也确实关系听着挺亲近的,忙说:“的确如此。” 刘氏又说:“我听家中下人说了,贵府接人的下人出了事,一时绊住了?” 庞老太太一愣,袁春芳在一旁急忙说道:“是啊夫人,一时绊住了。” 总不能说薛氏故意不来? 那也太丢人了。 刘氏不由地抬起手臂,以袖子掩口而笑,眼眸看了过来:“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老太太和姑娘们要是不嫌弃的话,就用我们孙家的马车吧,大家都是要住在驿站里去的,一同去了,也是便宜。” 听着和气温婉的刘氏这样主动示好,庞老太太如何不应,立刻欢欢喜喜地应了。 一旁老嬷嬷便和那福贵一起,将孙家前来接人的车马重新分派起来,将庞老太太送到马车上去,袁春芳紧紧跟上。 抽空儿,刘氏将目光不动声色的在袁滢雪的身上扫了一回,唇角的笑意越发的温婉。 就这样,袁家一众被干晾着的人,被孙家的下人安排的妥妥当当。 远处几个探头探脑的人影,顿时惊讶的不知如何是好。 “尤嬷嬷,这可怎么办?老家的人被孙家的人给接走了。”一个粗使唤婆子急忙问身边的尤嬷嬷。 在袁府,家里的琐事袁有仁统统是不管的,因此,家里的下人们,大都是薛氏嫁进来以后,要么跟着陪进来,要么是后来家里人手不够薛氏后来在人牙子那里买来的。 家里大大小小的事物,周嬷嬷是薛氏贴身的管事妈妈,管着薛氏贴身的事儿,尤嬷嬷就管着迎来送往的差事。 这尤嬷嬷脸色也是很不好看:“快,你回去通知太太去,请示太太接下来该如何安排,我在这里先盯着他们。” 那婆子忙忙地应了,便飞快地走了。 尤嬷嬷带着余下的婆子和下人们,不远不近地跟到孙家车队的后边。 待孙家和袁家等人,一起到驿站里安置好了。 幸而也不是外地官员回京述职的日子,驿站还有空院子,要不然恐怕还要到接头去找那人员混杂的客栈去住。 刘氏有心与庞老太太等人拉近关系,贴身的老嬷嬷也将住宿的事情给安置的明明白白,庞老太太等人感激不尽。 晚饭,刘氏便要做东,请庞老太太等人用饭。 这样大家子太太,这样的和气,丝毫没有像以前进京的时候,那些太太们那么的嫌弃她们,庞老太太只觉得是她二儿子如今飞黄腾达了,才引得刘氏也在巴结她。 宴席上,推杯换盏,场面融洽。 闲话说了许多,刘氏的目光便落到默默坐在一旁,脸上带着浅笑,不大说话的袁滢雪身边。 “老太太有福气,孙女儿们个个如花似玉,知书达理。这一位,我听着下人们唤做是四姑娘?今年几岁了?不知其母是哪一位?” 庞老太太等人,齐齐一愣。 老太太没让朱氏出来,袁喜莲袁喜梅两个彼此交换眼神,没有做声。 袁春芳便说:“这是我先二嫂生的女儿,她今年十二岁了。” 刘氏脸上笑容不变,听着袁春芳说是先二嫂,不禁露出疑惑来:“这?这么说,这位姑娘是袁大人故去的夫人生的嫡小姐了?我在京里也京城见到袁大人府上的姑娘们,大姑娘娴儿生的天仙一般美貌动人,四姑娘珍儿活泼可爱,这位嫡小姐,我怎么从未见过?” 听着刘氏这样问,庞老太太等人就是再傻,也明白了原来刘氏是在探听袁滢雪的身份。 庞老太太咳咳了两声:“这丫头命苦,她娘死的早,因此是老身一直待在老家教养长大的,她不曾到京城里来。” 说完,她目光不由自主地往袁滢雪那边看,使眼色。 袁滢雪只当看不见,看到刘氏目光落到她的身边,便羞怯地起身,向刘氏屈膝见礼:“给夫人请安。” 刘氏目光转了一转,便笑着说:“坐下吧,初次见面,几样不值钱的小物件,你拿着玩儿吧。这两位姑娘也一样,礼轻情意重,别见外了。” 袁喜梅忙拉了脸露喜色的袁喜莲,站起来学着袁滢雪见了礼。 刘氏身边的嬷嬷便带着两个丫头,将见面礼送了过去。 袁春芳心思一动,不由又坐稳了身形,别看她年纪也不大,但是她算是长辈,这见面礼却没有她的份的。 袁喜梅和袁喜莲每人得了一根粉色的珍珠簪,袁滢雪礼物重了些,一个赤金八宝金项圈,一对红珊瑚耳坠子,一对镶着珍珠的绞丝金镯子。 袁喜莲转头望了望,心里发酸,略有些愤愤地瞪了袁滢雪一眼。 袁喜梅怕她不管场合的发作,急忙按住了她的手。 这样的小动作,刘氏早看到了眼里。 庞老太太不大想说袁滢雪的详细身份,刘氏却有的办法去打探。 袁家的下人们,可没有被精心的教导过,刘氏跟前的丫头几个钱,这边借着袁滢雪年纪问一问,那边借着袁喜莲对袁滢雪不喜,拉车几句闲话,抽丝剥茧,东拼西凑,就将袁滢雪的身世打听了个通透。 刘氏的房间里,听了下人的汇报,刘氏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向身边的老嬷嬷道:“这可是闻所未闻,原来薛蓉嫁给这袁大人的时候,袁大人明媒正娶的夫人还活着,那薛氏算个什么?她可是连个填房不算的,这还是上赶着做了个妾?” 那老嬷嬷也是被惊呆了:“夫人,薛氏这可不是妾,当年袁大人娶她的时候,那也是名门正娶,八抬大轿抬进门去的,薛氏当年出嫁,也是出尽了风头。” 刘氏紧皱眉头,原以为她是捏住了薛氏的把柄,找一找她的难堪,到时候好当着外人的面取笑她,下薛氏的面子。 可今天,她却觉得自己这是摸着烫手的烙铁了。 一旁老嬷嬷小心向刘氏道:“夫人,袁大人这样不就是,停妻再娶?” 刘氏不禁冷哼了一声:“的确如此。呵,当年颜贵妃还赏赐了薛氏一对白玉如意,当头放在薛氏的嫁妆箱子上,一路招摇过市,这下可好,这竟是个大笑话了。我的天,这要是有心人拿此事做把柄,这岂不是,欺君罔上之罪?” 说着,连她自己也吓到了。 “我也是多事,早知道如此,就不与她们来往了。可恶!” 刘氏懊恼不已。 没得沾了一身腥。 一旁老嬷嬷也说:“夫人说的是,不然,明个儿夫人就别出门了,老婆子过去代夫人与她们辞行,咱们先一步快些回家去?” 刘氏默默点头,说:“这样也好。如今朝堂上,薛阁老势力逐渐膨大,袁有仁名声也很好,很受皇上的器重,就算有心人想要从中作梗,皇上要是重重拿起轻轻放下,对袁有仁和薛家也没什么损失。” 老嬷嬷这次便不做声了,朝堂大事不是她一个奴婢能多嘴的。 刘氏叹了一口气,抚平衣服上的褶皱:“我与薛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矛盾,她已经这样可怜了,我何必落井下石呢,呵呵。” 说着,她笑了起来,向老嬷嬷道:“我瞧着那姑娘可不是个简单的,她那个姐姐不甘心看她的眼神,说是不高兴,分明还带着些许忌惮之色。袁府的下人们口里,这袁四姑娘也是个厉害的,凭着薛氏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性情,这么大一个继女,就够她受的了,我只管等着看戏就是了。” 刘氏笑的开怀,茶杯里的茶也跟着香甜不少。 次日,刘氏便不大与庞老太太接触了。 在袁家人还在收拾行李的时候,刘氏就已经上了车,派了老嬷嬷前去辞行,借口是家中有急事,她家夫人需要先走一步,请老太太海涵。 庞老太太连声应了,还在袁春芳的提醒下,赏了老嬷嬷五百个大钱。 老嬷嬷脸上僵了一僵,还是恢复笑容,默默收下了。 尤嬷嬷等人,一夜焦灼,好不容易等着刘氏等人走了。 那尤嬷嬷才急忙前来拜见庞老太太。 她来时,太太交代过,有心晾着她们,叫她们盯着就是。 最好叫她们自己进京以后,她连大门都不会给她开,叫她们知道京城的袁家到底谁才是当家做主的人。 可是,尤嬷嬷其实还有些忌惮袁有仁,这毕竟是老爷的亲娘,所以她一直小心谨慎地盯着。 昨日孙家的刘氏横插一杠子,她连夜叫人去京城府上送信,大早上的,城门才开,那婆子才打着颤从简陋的马车里滚下来。 婆子说:“太太骂我们等人不长眼睛,看着刘氏上去接人,也不知道上去把人拦下来,是成心叫刘氏看她的笑话。” 尤嬷嬷当时就一肚子委屈,明明是太太叫她们给老家的人难堪。 太太也素来就是个霸道专横的人,要是叫太太知道,没经过她允许就去拦阻,说不定还要罚她们一顿。 不管如何,做下人的,只有受着的份,她还能去薛氏面前喊屈? 这不,一大早就盯着了,等着刘氏一走,就赶快地来拜见。 袁滢雪料定薛氏的人在一旁偷偷盯着,因此早早就借着要与刘氏同路的借口,叫老太太等人收拾好了行李。 昨晚住的,官家的驿站应有尽有,行李基本没有大动。 等尤嬷嬷来拜见的时候,却发现庞老太太等人已经准备出门进京了。 庞老太太一脸阴沉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尤嬷嬷等人,不知道骂什么才好。 朱氏在一旁,眼珠转了一转,便大着胆子问道:“昨日你们做什么去了?” 尤嬷嬷听着有人愿意给她辩解的机会,忙把想好的借口说了一遍:“回老太太还有太太的话,昨天我们就到了的,只是略晚到了一刻钟,老太太们就已经住到这驿站里了,奴才们紧赶慢赶地来,天色已晚,老太太们都休息了,便不敢打扰。因此,今早上天不亮,老奴就带人守在了门口,车马都备好了。” 尤嬷嬷话说的圆满,庞老太太却是早认定了薛氏是个心狠手辣,居心叵测的人,哼了一声,道:“并不敢劳驾我这个媳妇,这车马,也不是只有她安排过来的车马能用,我们自个儿也有。” 说完,不等朱氏张嘴再说什么,领着袁春芳转身就走。 门外头,袁有德正跟着京城来的管事说话。 袁滢雪侧头在庞老太太身后打量了一下,认了出来,这人姓郑,也是袁有仁的左膀右臂。 袁有德正和郑管事热络地交谈,两人是老相识,袁有德在京城的时候,就是派着郑管事从旁照应着他。 尤嬷嬷紧跟着庞老太太出来,就与郑管事打了个照面。 两人彼此对视一眼,尤嬷嬷顿时觉得嘴里酸甜苦辣咸不是个滋味儿,闭上了嘴巴。 郑管事是老爷的心腹,看来老爷是知道了。 太太怠慢老爷亲娘的事,看来是躲不过老爷的怒火了。 “娘,这是老二跟前的郑管事,老二派着郑管事来接咱们了。”袁有德见着老太太,忙跟老太太说道。 庞老太太看去,这郑管事面容端正,下巴一缕山羊胡,瞧着就是个能办事的人,便点头:“我就知道,老二眼里还有我这个亲娘,不是那等不孝之人。” 说着,横了一眼尤嬷嬷。 有着郑管事办事,杨镖头便得了袁滢雪的示意,将摆场面的几辆马车退了回去,给了主家几两银子。 第一百零四章 一家团圆? 这一路上,有郑管事无微不至地侍奉,庞老太太等人便过的滋润多了。 徐洲离京城,不过一日的行程。 她们一大早从徐洲出发,天黑,就已经到了京城。 袁春芳是见识过的,心情虽激动,但也镇得住。 袁喜梅和袁喜莲两个却觉得眼睛不够看了,当年进京的时候,两个人才几岁,早就忘的差不多了。 从高耸壮阔的城门口进了城,一路上见识到京城的热闹繁荣,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朱氏却是心事重重,她不知道薛氏还认不认她们两个之间的合作吗,要是不认,她只能与薛氏撕破脸了。 要是认,那便要继续合作。 这头,庞老太太已经进了城。 那一头,薛氏还在平王府与姐姐薛侧妃在哭诉。 “姐姐,你说我该怎么办啊,呜呜呜。”她拿帕子捂着嘴巴,哭的脸上妆容都花了:“我真是没脸见人了,我可是被袁有仁明媒正娶娶进门去的,现在,冒出来一个原配嫡长女,我到时候怎么跟人说着丫头是谁?” 她哭着:“我说是他前头人生的,那我不就得跟那张氏行妾礼?我说是他老家妾生的,可是那庞老太太如今不听我的话,她说是嫡妻所生,我还能跟自己婆婆叫板嘛,别人还是要看我的笑话,呜呜呜,我怎么这么命苦。” “可怜我的娴儿,她是京城人人皆知的袁府嫡长女,如今又冒出来一个嫡长女,这叫她如何自处,如何见人?” 她伤心哭个不住,薛侧妃娘娘紧蹙了一双细细的柳眉,花容月貌上,露出一丝冷酷来:“你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薛氏抽泣着,一双泪眼眼巴巴地看着她:“姐姐教我,我该怎么办?” 薛侧妃素来温柔似水的眼眸,此刻幽深而冷酷,她直直地盯着薛氏的眼睛:“我现在就教你。收起你的眼泪,回去与袁有仁,还有袁家的老太太一起好好的商量一下,今天晚上就要给那丫头安置上一个妥当的身份。不然,不光袁大人要落上一个停妻再娶,欺君罔上的罪名,就是我,还有薛家,都要被你们连累,成为整个京城达官显贵们中间的笑话。” 薛氏骨子里冒出一股寒气,一时地忘了哭:“姐姐,我······” “我叫你回去!”薛侧妃轻飘飘睨她一眼。 薛氏忙收敛了心神,一边命丫头给她洗脸匀妆,一边狠狠说道:“便宜了那个死丫头,她以为我们袁府的门是好进的吗,到时候我叫她有命进,没命出!” 薛侧妃这才笑了,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你这样想就对了,就算再怎么着,也不过是一个女孩儿家,教养的好了,以后的用处可多着呢。至于你前头的那一个,也不过是个死人。袁府的一切,现在不还是在你的手里,包括她生的女儿?” 薛氏此刻身心舒畅了,反手拉住薛侧妃的手:“姐姐,也不怪母亲自小就疼你比我多,你就是比我聪明。” 薛侧妃微微笑着:“你我一母同胞的亲姐妹,何须计较这个?” 薛氏点头:“姐姐,那我去了。” 薛侧妃命贴身丫头去送。 等薛氏走了,薛侧妃便收了脸上的笑容,神色变得冷酷起来:“袁有仁,我从前还真是小瞧了她。” 当年,妹妹薛氏被陷害,若袁有仁是个君子,就不该说什么酒喝多了的话,与妹妹生米煮成熟饭。 这倒也罢了,真是万万想不到,袁有仁在薛家突然那么一跪,坦白他在老家已经娶过妻子了? 那时,薛氏已经珠胎暗结。 这事要是放在她的身上,早早落了这胎,再设计除了袁有仁,也是干净。 但是薛氏却被袁有仁一腔不值钱的浓情蜜意,哄的心甘情愿非他不嫁。 当年,也是她疏忽了。 薛氏急匆匆的从平王府往回赶,到底还是晚了。 明心堂。 庞老太太被袁有仁迎进了家门,刚刚进了明心堂,袁有仁便噗通一声向庞老太太跪下:“儿子给母亲磕头。” 庞老太太瞧着自己的二儿子,自小她其实不太待见他,乡下人种田养猪的就过了,念了什么书,都是在浪费银子。 不过现在也不说过去的事了,看着仪表堂堂,威武不凡的儿子,她满心欢喜,忙一把拉了袁有仁起来:“儿啊,娘可想死你了,呜呜。” 想起刚才一路上,更比从前见到的还有奢华富贵的景象,儿子也比从前更多了一份官老爷的派头,她激动又是哭又是笑,哭自己命苦,这些年怎么想不开,非在泰昌县那穷地方受罪,笑是自己终于苦尽甘来。 袁有仁站起身来,将庞老太太扶到铺着锦垫的椅子上坐下,才说:“儿子早就想要接了您过来,只恨这些年公务繁忙,不得空,才托付大哥在老家好好的侍奉母亲,现在母亲已经来了,儿子一定会好好的孝顺您。” “好,好,真不愧是娘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的儿子。”庞老太太摸一把泪。 袁春芳一双眼睛不够用的,打量了一遍富丽堂皇的屋子,本来害怕二哥向从前那样冷面无情,可看着袁有仁对庞老太太一番孝顺的表现,顿时心就落下了。 她也甜滋滋地唤了一声:“二哥。” 袁有仁看了袁春芳一眼,瞧着,似乎比从前稳重了些,便点头:“芳儿如今也打了,看着懂事多了。” 袁春芳顿时喜笑颜开。 余下,袁有仁与袁有德闲话几句,目光便慢吞吞地落在了庞老太太身边一个穿着浅青色月华裙的女孩儿身上。 此时,屋里头的人都随着他的视线,全都落在袁滢雪的身上。 袁滢雪此时却没有往日那样落落大方的心态,反而将忐忑不安的视线落到庞老太太身上。 庞老太太一时有些不知说什么好,她们前来京城,是自己要来的,带着袁滢雪这个麻烦,也是她自己一厢情愿。 “老二啊,这,这是······”她支吾着。 话没说完,就听到袁有仁嗯了一声,遇到沉稳,不容反驳,目光又太过清冷。 袁有仁虽然十多年没有见过袁滢雪,但是袁滢雪却有一双酷似张氏的眼眸,羽扇般的柔长的眼睫下,是一双水润润黑白分明的杏仁眼,闪着纯真轻柔的水光。 一时恍惚,他想起与张氏初遇的那一次,他在大街上被魏家的纨绔子弟魏老二故意刁难,说摔坏了他腰间挂着的玉佩,价值五十两纹银,他要是赔不起,就送他见官。 那时,他不过是一个穷学生,今日的吃食,明日的笔墨,这些银子还没有着落,五十两纹银,那是天价。 他被羞辱,张氏坐着轿子路过,替他赔偿了这五十两银子。 那笑吟吟望过来的一眼,他至今不能忘怀。 袁有仁收起心神,无意当着众人的面,认下这个女儿。 袁滢雪眸光含笑,却是在袁有仁要收回视线的时候,走前一步,屈膝行了一礼:“女儿滢雪,给父亲请安。” 她话音未落,屋里头方姨娘那一拨被庞老太太瞧不上眼的,还未有搭理的一群人,忽地就有几道不敢置信的抽气声响起来。 袁有仁神色一顿,望了过来。 目光冷冽,意味不明。 袁滢雪微微笑着,目光不闪不避,却是充满钦慕。 一时间,无人敢发出声音,打破这个僵局。 “爹?你,你是不认识我吗?”忽地,袁滢雪眼眶含泪,委屈地低下头去。 十年未见,袁有仁十年未曾归乡。 袁有仁皱起眉头。 坐在角落的朱氏咳咳的咳嗽了两声,向袁有仁道:“二弟,老太太来了,叫家里孩子们也来见一见老太太才是。” 庞老太太许是察觉到儿子不高兴,忙点着头,也是真心实意的:“老二,家里的孩子我都多少年没见过了,快叫我见见我的几个孙子。” 袁有仁看向庞老太太:“母亲,博翰几个平时住在书院里,等放假了再叫他们给老太太磕头,娴儿她们几个都在,老太太先见见她们几个。” 说起袁惜娴几个,到底也是二儿子亲生的女儿,庞老太太勉为其难地点点头:“那也没有办法,就先见见这几个丫头吧。” 庞老太太重男轻女,袁有仁自己知道,不以为意,将目光看向一旁椅子上坐着的袁惜娴:“娴儿,还不来给老太太磕头?” 袁惜娴一张清丽出尘的面容上,略有些神思恍惚,觉得今天自己在做梦。 “大姐,大姐?”一旁椅子上坐着袁惜慧,探过头来,小声地提醒袁惜娴:“父亲在叫你呢。” 袁惜娴蓦地回过神来,眼神却是在袁惜慧脸上冷冷一扫。 吓得袁惜慧忙收回了身形,不敢说话。 袁惜娴慢慢吞吞地坐起身子,往庞老太太这里走了两步,似是没听到父亲说是给庞老太太磕头,她只是取下膝盖,行了一礼,语调还是恭恭敬敬地:“孙女儿,见过老太太,祝老太太万福金安。” 一旁袁惜慧和袁惜柔紧紧跟上,也学着袁惜娴屈膝行礼,齐齐娇声说道:“孙女儿见过老太太,祝老太太万福金安。” 三个孙女儿,庞老太太的视线一扫,就不由自主地落到袁惜娴的脸上,即便她也是女人,也不得不夸赞她这个孙女儿生的美貌,旁边两个孙女儿,一下子就被比下去了。 “快过来我瞧瞧。”庞老太太心里也是喜欢袁惜娴生的好,招了手叫她过去。 袁惜娴身形略一顿,还是走上前去。 庞老太太一把拉住了袁惜娴的手,笑眯眯地眼睛打量着袁惜娴的面容,还伸了另一只手摸她的头发:“你生的这样好看,将来一定能说到一个好人家,只有句话要叮嘱你,就算将来你嫁了人,也要知道你生是袁家的人,死是袁家的鬼,可千万不要忘了婆家。” 袁惜娴强忍下心头不适,看着庞老太太一张腻味甜笑的脸,更觉得心头犯恶心,只得含糊地略点点头,便低下头。 庞老太太松了袁惜娴的手,这才将袁惜慧与袁惜柔仔细看了看:“生的模样也可以。” 说着,目光就在袁惜慧和袁惜柔两个人的穿戴上转了一圈,皱了眉头:“平时在家里也穿的这样讲究,头发上戴着的可都是珠宝首饰吧,庶出的倒比嫡出的还要张扬,也不知道你们姨娘怎么教你们的。” 一席话,说的袁惜慧与袁惜柔二人差点红了眼睛。 袁惜慧脾气耿直:“老太太,这都是母亲赏赐给我们的,要是不戴,显得对母亲不恭敬。” 庞老太太被她噎了一句,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一旁袁春芳半天没做声,正郁闷,顿时就冲袁惜慧说了一句:“老太太说了不准戴,就不准戴,怎么?不叫你戴,你就不能活是不是?” 粗俗无礼。 袁惜慧一张俏脸顿时羞红了,低下头不敢做声。 袁有仁眉头已经皱了起来,知道自己母亲和妹妹本来就是这个样子,一辈子也改不了的。 看袁惜慧不做声了,袁春芳洋洋得意地讲目光在柳姨娘脸上扫了一眼,薛氏拿捏小妾的本事,袁春芳以前在这里的时候见识过,当时就觉得真是了不起。 母女连心,挑剔一个,另外一个也不能好过。 柳姨娘脸色有些僵硬,也低着头没有做声。 一旁庞老太太丝毫不顾车马劳顿,摆着老寿星的谱,袁滢雪的目光却略有似无地扫过柳姨娘的脸。 乌压压的头发,戴着赤金镶玉的金华盛,丰润饱满的一副鹅蛋脸,肌肤雪白,尤其是一副嗓子,三十多的人了声调却还嫩生生的,眼波在袁有仁脸上流转过,便带着一股子娇软的媚色。 这么个妖精,当年母亲到底是怎么觉得柳莺瞧着厚道可靠的?将柳莺送到袁有仁的跟前去服侍。 一旁,袁有仁已经通知了西府那边文华苑的老四袁有才,以及其妻苏氏。 不等四房的人来。 明心堂外头突然传来一阵阵的喧哗,吵杂声里,一道尖细刺耳的声音,尤其的醒目:“那个贱丫头在哪里?我要杀了她,哪里来的野种,也敢说是我父亲的孩子!” 明心堂里的人,齐齐面色大变。 袁有仁眉头紧皱,手指缓缓握成拳头,目光变得森冷。 “谁在外头吵闹?”庞老太太皱眉扬声喝道。 第一百零五章 谁是妹妹 屋里伺候的袁府奴婢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搭腔。 袁惜娴正要起身,忽又想起了什么,又端正了身形,向旁边半夏说道:“你去看看。” 警告的眼神,半夏立刻明了。 她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一件就看到离明心堂不远的地方,袁惜珍在几个奴婢婆子的苦苦哀求拦阻,还在挣扎撕扯着,要往这里来。 那些奴婢婆子拦住了她的人,却堵不住她的嘴。 她看着半夏来了,便高声嚷嚷起来:“半夏,你来的正好,你告诉我,里头到底有没有一个野种,管我的父亲叫爹的?有没有?” 袁惜珍闹起来,那是很了不得了,她深受薛老太太的宠爱与骄纵,薛氏都不能轻易的弹压住,袁有仁又似是忌惮什么,面对袁惜珍的娇蛮无理,也从不正眼相看。 是以,也才九岁的袁惜珍,并不懂得袁有仁的不理会是什么意思,只知道这是父亲对她的纵容,便越发无法无天。 半夏忙上前去,苦苦相劝:“我的好姑娘啊,老家来的人都在呢,您这样大吵大闹的,到时候老太太要是对太太问罪,太太该怎么办?” “她不过是一个乡下来的······”袁惜珍要嚷嚷出来,半夏拿着帕子的手,急忙去掩她的嘴。 乡下来的老婆子,后来三个老婆子的字眼,好歹是声调小了些。 袁惜珍看着半夏这样子惶恐,心里顿时一阵酸苦,她不由哭了起来,高声叫起来:“爹,爹,你怎么能这么对娘呢?娘她为了我们这个家,劳心劳肺,受了多少委屈,你却在外头养女人,爹,你怎么能把娘的脸面往地上踩,你叫娘成为整个京城人眼里的笑话,就是我们姐妹出门在外的,又怎么见人!爹,呜呜。” 袁惜珍认定这个野种,必定年纪不大。 屋里头,袁有仁猛地一拍桌子:“岂有此理,这满嘴胡咧咧个什么,安嬷嬷,去,堵了她的嘴,拉回去。” 要不是怕得罪了薛家,这个女儿,他早就想要好好的教训教训了。 安嬷嬷是当年袁有仁买下这个宅子时,原有的旧仆,在袁有仁还没有认识薛氏的时候,伺候在京城苦学赶考的袁有仁,尽心尽力,便是薛氏未进门之前袁家的内宅管事嬷嬷。 后来,薛氏进门,她带来的陪嫁奴婢,排挤的她没地儿站脚,她就退缩到袁有仁的外书房那里,管着袁有仁那边的饮食起居。 薛氏顾忌着这安嬷嬷算是服侍袁有仁的老人,也给了她管事嬷嬷的体面,一应份例,都比照着伺候她的周嬷嬷。 且与周嬷嬷不同的是,薛氏可以不给周嬷嬷脸面,轻则冷眼,重则斥责怒骂,但是面对安嬷嬷,她是外院书房那里伺候袁有仁的,薛氏还指望着她在外院帮她看着有没有什么不三不四的小蹄子去接近袁有仁,这么些年,连大小声都不曾有过。 安嬷嬷为人刻板,沈默寡言,连袁惜慧见着她都要躲着走。 用薛氏的话说,这是一个狗仗人势的,人要势力还在,她就是那一条不叫却咬人的狗。 安嬷嬷应声出了门。 袁惜珍正巧地摆脱了不敢狠拦着她的奴婢们,冲上了台阶,迎面要冲进明心堂里去。 安嬷嬷厚实的胸膛就怼了上来:“姑娘要去哪儿?” 一如既往,寡淡的嗓音。 袁惜珍差点绊倒,身后的丫头连翘急忙从旁扶住她。 安嬷嬷低着头,看着她:“四姑娘,老爷吩咐了,要老奴着人堵着你的嘴,把你关到房里去。” 说着,招呼了跟着她的丫头:“四姑娘,得罪了。” 两个丫头上前,其中一个抽出帕子就要堵她的嘴。 袁惜珍气的瞪大眼睛,猛地将那丫头推开:“我看你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连我也敢不放在眼里,滚开!” 她又要往里头冲,安嬷嬷一只手就捏住了她尚还纤细的胳膊。 “你这个狗奴才,你放开我。”袁惜珍拼命地挣扎。 安嬷嬷却拉着她往外的拖。 袁惜珍尖叫起来:“我要叫我娘罚你,打你的板子,把你卖了。” 屋里头,所有人的耳朵都没有聋。 庞老太太将屋里扫了一圈,怪不得从一开始她就觉得屋里缺了点了什么,原来是少了外头的那个丫头,顿时生气地向袁有仁说起来:“薛氏就是这样教养的女儿的,在外头大呼小叫的像什么样子?” 袁春芳一心要在袁有仁跟前露脸,也跟着说道:“就是啊二哥,说什么还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姑娘,这模样活脱脱就像是泰昌县村里头那些张牙舞爪的泼妇。” 袁惜慧与袁惜柔两人,齐齐偷偷地将袁春芳看了一眼,心里偷笑。 “叫她滚进来。”庞老太太眼里,孙女儿都是赔钱货,袁喜莲几个好歹还是她看着长大的,有几分感情。 这京城袁府的几个丫头,她整十年,也只见过一次,也是打了照面就叫丫头婆子抱下去了。 庞老太太发了话,袁有仁没有做声。 外头安嬷嬷得了信,便松开了手。 袁惜珍趁机会就一头进了进去,忽地就是一愣。 往日还算是宽敞的明心堂里,此刻两排长椅上坐满了人,一眼瞧过去,除了自己的姐姐袁惜娴,还有袁惜慧与袁惜柔,站在她们身后的方姨娘与柳姨娘等人,剩下的,这边一个人老珠黄的妇人她不认得,另外还有几个年纪差不多的姑娘家。 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一脸轻浮,一个瘦长脸抹的粉白,她目光轻蔑地将袁喜莲和袁喜梅看了一眼,才将目光投放在当中,就看到一张满是皱纹眉眼刻薄的老太婆,正冷冷地盯着她。 这老太婆身后还站着两个姑娘,一个瞧着快二十岁的样子了,一个年级瞧着比她大不了多少。 “你们老实承认,你们中间谁是那个野种?”袁惜珍伸出手,将袁喜莲等人指了一遍。 袁喜莲何曾受过这种气,这几日本来也受尽委屈,此刻正不太舒服,翻一个白眼,低声嘟囔:“什么世家大族教养出来的姑娘,果然也就是个泼妇。” “你说什么?”袁惜珍就是去了薛家,也是敢跟薛家的姐妹们吵闹的,顿时指着袁喜莲。 袁喜莲哼了一声,就见袁惜珍冲上前来,一把就在她脸上抓了一把。 袁喜莲一声尖叫,站起身来,脸上火辣辣的痛,不敢置信地看着袁惜珍:“你,你。” 朱氏在一旁也是心头狂跳,急忙扑过来看袁喜莲的脸,只见三道抓痕,突兀地从袁喜莲的脸上,拉到下巴上。 她盯着傲慢地仰着下巴的袁惜珍:“你,你母亲就是这样教你的,她也是你的姐姐,你就这样欺负人吗?” 袁惜珍哼一声:“装模作样,刚才她说我的时候,你怎么就知道装哑巴,我抓了她一把,你倒不是哑巴了?” 朱氏顿时脸色涨红。 “珍儿。”袁惜娴唤了她一声,走上前来,将袁惜珍拉到她身后。 她向朱氏略低一下头:“大伯娘勿怪,珍儿她被我外祖母宠坏了,我代她像三妹妹配个不是。” 朱氏顿时哑口无言。 袁惜珍的外祖母,不就是朝中大员薛阁老的夫人,超一品诰命夫人。 袁惜娴拿薛老夫人弹压了朱氏,却没想到。 庞老太太目光冷飕飕地看过来:“薛氏还真是教养的好女儿,自己的嫡亲的外祖母就在这里坐着,就权当看不见,张牙舞爪地把自己堂姐的脸都抓伤了。” 袁惜娴一愣,忙拉着袁惜珍上前:“祖母请息怒,珍儿她不曾见过祖母,不认得,才疏忽了您老人家,珍儿,快给祖母磕头。” 袁惜珍看着庞老太太,许是看到庞老太太眼里满满的嫌恶之情,蜜罐里养大的她,心不甘情不愿地矮了一下身,算是行了礼:“给老太太请安。” 说完,就转开头,继续搜寻屋里谁才是那个野种。 “呵,来人啊,给我掌嘴。”庞老太太对薛氏早已经恨极了,薛氏敢对她的女儿芳儿下毒手,教养出来的女儿,也不将她放在眼里。 明心堂里,袁府本来的奴婢齐齐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庞老太太这里,她只带着丫头珍珠。 珍珠目光一闪,略迟疑着迈出一只脚。 袁惜珍也以为自己听错了,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庞老太太:“你,你敢打我?” “打你怎么了?我娘是嫡亲的祖母,教训教训你,不也是应该的。”看到薛氏的女儿要挨耳刮子了,袁春芳得意地笑道。 “你是谁?”袁惜珍看着袁春芳,想不到今天这么多人敢跟她叫板。 “我也是你的长辈,我是你的······”袁春芳挑眉说道。 只是话没说完,就听到袁惜珍娇俏地哼了一声:“你就是老家那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啊。” 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这回是老家这边的人,齐齐一愣。 袁春芳怔怔地看着袁惜珍得意洋洋的小脸蛋。 “珍儿,你胡说什么。”袁有仁看袁惜珍过分了,立刻呵斥一声。 话音未落,众人就看到袁春芳扑了上去,抓住袁惜珍的脖领子,啪啪就是两个耳光:“小贱人,你娘不会教你做人,就叫我来教教你。” 袁惜珍脸上突然挨了打,又麻又辣的痛,她哇道一声哭了起来:“你敢打我,你个什么东西,你也敢打我?我跟你拼了?” 说完,一头撞到袁春芳的怀里,乱踢乱打起来。 袁春芳到底年纪大,力气也比袁惜珍的打,轻而易举就控制住了局面,在袁惜珍的头脸上乱扯乱打起来,几下就把袁惜珍的小脸都扇肿了:“好啊,真不愧薛氏那贱人生的贱种,连自己的姑姑都敢打起来了。” “天啊,我的姑娘啊。”伺候袁惜珍的丫头们恨不得晕死过去,平时袁惜珍摔一跤,她们都要挨上二十个大板。 不管不顾的,袁惜珍的丫头们冲了上去,将袁春芳撕扯拉开,就袁惜珍护起来。 袁惜珍看自己得了势,立刻抓住袁春芳的一只胳膊,狠狠的一口咬了上去。 袁春芳只觉得胳膊上一口肉都要被咬掉了,又是怕又是痛地一声尖叫:“啊,我的胳膊,救命啊。” 袁春芳被咬了,就在庞老太太眼皮子底下。 庞老太太怒目圆瞪,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甩开护着袁惜珍的丫头,一记耳光狠狠地了过去。 袁惜珍头嗡的一声,脸偏到一边去,踉跄着摔到丫头的怀里。 整个人委顿地像一只落水的小猫,蜷缩在丫头的怀里,昏了过去。 “姑娘啊,呜呜,您千万不能出事啊。”丫头连翘吓得三魂六魄都跑了一半,哭着将袁惜珍紧紧抱着,她失声尖叫起来:“来人啊,快去请太医!!” 此时庞老太太哪里管袁惜珍的死活,她捧着袁春芳流血的胳膊心痛地几乎流泪:“老二,你瞧瞧你养的好女儿,她是狗吗,你看她把芳儿的胳膊咬成什么样了?” 一团的混乱,老家这边的围着又哭又闹的袁春芳,哄个不停。 袁府这边的奴婢婆子们,围着昏过去的袁惜珍,哭个不停。 明心堂吵吵闹闹,几乎要掀了屋顶。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都闹个什么?” 袁有仁气的脸红脖子粗,这是多少年了,自从他离了老家那个泥潭穷窝,就再也不曾受过这样的气。 只是这场喧闹里,有两个与众不同的人。 袁滢雪避开了身边慌乱的人,静静地站到了一边去。 袁惜娴在半夏白芷两个的搀扶下,苍白着脸,往后退到了门口去,才回过神来。 两个人,就那样对上了视线。 一双漆黑水润,沉定自若的眼眸,似带着点好奇,唇角弯弯露出一点和煦的浅笑。 一双清冷透亮,黑白分明的眼眸,带着深藏眼底的阴冷与傲慢,清清冷冷地看过来。 遥遥相对。 袁滢雪略想了想,便向袁惜娴走了过去。 袁惜娴不动如山,身边的半夏和白芷一边小心护着她,一边不由自主地看着这个横空出现的女孩儿。 原配嫡女,她看起来,真的与自家的姑娘一般大小的样子。 袁惜娴冷冷地看着袁滢雪,看着她轻启朱唇,道出一声她恨不得这是一场梦的字眼:“妹妹。” 妹妹? 袁惜娴抓着半夏的手,死死地收紧,疼的半夏弯了腰,咬着唇强自忍住差点出口的痛呼。 第一百零六章 两相僵持 袁惜娴没有发觉,袁滢雪却是看了半夏一眼,伸了手,就将袁滢雪的手从半夏的胳膊上拿了下来。 她笑吟吟地拉着袁惜娴的手说:“妹妹,我从小就知道京城里还有几个妹妹在,一直都很想念你们,尤其是你,都说你才貌双全是京城里少有的才女,今日一见,真是名不虚传。” 袁惜娴的手落到袁滢雪的手,忍不住一颤,袁滢雪的手冰凉入骨。 她强忍住心头不适,转头轻飘飘地睨了一眼半夏。 半夏满眼惶恐,她刚才应该拦住眼前女孩儿的动作的,但是,她,她一时忘了。 “这位姑娘,恐怕你是叫错了人。”袁惜娴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弧度优美的下巴微微仰着,看着袁滢雪:“我母亲去了平王府看望我的姨母,今日不在家,什么姐姐妹妹的,得听我母亲的才是。” 袁滢雪微微笑着,露出意外的神色来,点点头:“的确也是,薛姨娘还未曾向我母亲行妾礼,算不得进门?” “你!”袁惜娴倏地握紧拳头。 可是不等她发作,袁滢雪已经松开了手,转身回去了。 袁府大门口,安嬷嬷派出去的婆子急慌慌地就和薛氏一行人,碰了个正着。 “你做什么去,急里慌张的像什么?”薛氏劈头就是一顿骂。 那婆子见薛氏回来了,立时就像是见到了主心骨,见到了大救星:“太太,您终于回来了。” 说完,急着在薛氏跟前跪下:“家里出事了!” 薛氏心口突地一跳,看这婆子仓皇不安地样子,不由得腿软在彩云的搀扶下,勉强地站住:“出了什么事?” 那婆子便立刻哭起来:“四姑娘,四姑娘她·····” “珍儿她怎么了?”薛氏不由急的尖叫一声。 “四姑娘被老太太她······她打晕过去了,呜呜呜。”婆子终于把后半截话说完。 打晕过去了? 薛氏脑子突然一片空白,根本想象不到,她女儿·····被打晕过去? “我怎么了,我·····我是耳朵出问题了吗?”薛氏傻傻地,向一旁周嬷嬷说:“我怎么听到有人跟我说,珍儿被人打晕过去了?” 周嬷嬷毕竟年纪大,经历过的,见识过的,比薛氏多多了,场子也镇得住,急忙喝问那婆子:“那你是要做什么的?来接太太?” 那婆子哭道:“老奴是安嬷嬷派去找大夫的,到这里就遇到太太·····” 话没说完,便说周嬷嬷一脚踢了过来:“你这个老虎婆,那还不快去,耽误了四姑娘诊治,看要不要你的狗命?” 婆子没防备,就挨了一记窝心脚,哎呦一声倒在地上。 却不敢怠慢,急忙滚爬起来,跑出门去。 薛氏觉得腿软,周嬷嬷在一旁急忙地扶着她:“太太,您一定要稳住啊。” 薛氏不由的想哭:“我可怜的珍儿。” 她目眦尽裂,甩开周嬷嬷等人的手,一路跑向明心堂。 “太太回来了,太太回来了。”一路上,见着薛氏的人,都是一脸喜色。 薛氏充耳不闻,只往明心堂去。 袁惜娴就立在明心堂的门口,厅堂里的一切,都叫她觉得窒息,她喘不过气来。 “娴儿,你有没有事?”薛氏扑上来,就心痛地将袁惜娴抱在怀里。 袁惜娴不由红了眼圈:“娘,我没事,只是妹妹她······” 袁惜娴拉着薛氏去瞧袁惜珍。 袁惜珍刚才只是被庞老太太打了一耳光那么一下子,给惊住了,又怕又痛地气昏过去了,现在,她已经恍恍惚惚地醒了过来。 一圈的丫头,又是茶水,又是扇子的,精心伺候着。 袁惜珍见了薛氏,满腹心酸地哭喊一声:“娘——”,就扑进了薛氏的怀里。 薛氏搂着袁惜珍,就像搂着她的半条命,她拍着袁惜珍的脊背哄着她:“不怕了不怕了,娘回来了,有娘保护你,谁也不敢再动你一根手指头。” “娘,我还害怕,祖母她打我,呜呜呜。”袁惜珍一腔委屈此刻见了薛氏,要全部的宣泄出来:“她凭什么打我,她不过是乡下的一个老虎婆,她竟敢打我,娘,你把她赶出去!我们家里不要这么的老太婆!把她赶出去!” 薛氏刚还哄着袁惜珍,此刻又哄又劝的她不听,也不管她满嘴说的什么,只是哄:“珍儿不怕,娘马上就把她赶出去,别哭了,别哭了,娘的心都要碎了。” 庞老太太哄了袁春芳,看着薛氏进来,她等着薛氏跪倒听脚下,给她磕头赔罪呢。 却听到薛氏听着那毛丫头的话,要赶她出去。 “你,你,老二。”庞老太太气地指着薛氏的手,都在颤抖:“这就是你娶的老婆!” 袁有仁两头窝火,正要说什么。 “老太太,老太太。”他看过去,就见庞老太太眼皮一翻,晕了过去。 “娘,娘!”不比旁人,袁有仁先就大惊失色,急忙冲了上来,将庞老太太搀扶住。 “娘,你别吓我啊,娘,呜呜呜。”袁春芳此刻见庞老太太昏了过去,顿时吓得六神无主。 薛氏正要寻庞老太太等人,就见庞老太太这里乱作一团。 老太太被就近安排到了明心堂后小憩的暖阁里,什么都现成的,往日里是薛氏在用。 庞老太太昏过去,这可是大事。 薛氏却恨不得她即刻就死了。 袁惜娴捏住薛氏的手臂,低声说道:“娘,祖母要是死了,父亲要守孝丁忧三年。” 薛氏一愣,这才想起来。 她气狠狠的咬牙:“这一次,真是便宜了她。” 一时间,那婆子将大夫请了来。 袁府的门第,还到不了那种随时能指使得了太医的地步,只去保和堂,请了他们最好的宁大夫。 刚进门,人就在直接迎进了暖阁里。 庞老太太也是气急攻心。 随后,看了袁春芳手臂上的伤口,开了外敷内用的方子,袁春芳又叫锦书缠着,要了两瓶活血美肤的玉露丸。 这才轮着看袁惜珍,玉露丸一粒便要一两银子,薛氏平时只舍得给自己和两个女儿用。 袁春芳一次就要了两瓶。 薛氏心里暗恨,送走了大夫。 乱糟糟的一天,就闹到了半夜时分。 袁家四房的人进来,苏氏瞧着昏迷的老太太,又将袁滢雪仔细看了两眼,没说什么。 袁有才与袁有仁、袁有德兄弟三个,去外间谈话去了。 “二嫂,老太太这些人,该如何安置呢。”苏氏柔声说道。 苏氏是白鹭书院山长苏山长的嫡亲侄女,如今袁有才就在白鹭书院读书,二十四岁,今年正要考试。这场婚事,当年还是薛氏找人拉线保媒的,平时苏氏柔顺,万事都顺着薛氏的心意,因此妯娌两个,关系也还可以。 薛氏搂着袁惜珍,拿着剥了壳的鸡蛋仔细在她面上滚着,瞥了苏氏一眼:“今日忙乱,我脑子如今还乱着,弟妹觉得呢。” 苏氏笑了笑,将怀里的袁博平紧了紧:“二嫂也知道,我素日就是个没注意的,只听二嫂的就是。” 说完,她目光将里间暖阁扫了一眼,意有所指地道:“其实我与二嫂一样,与咱们婆母不大熟悉,以后还要靠二嫂的提点。” 这一席话,暖阁门口站着的袁滢雪,听的清清楚楚,她目光望了出来。 别人应该听不到,但是她耳聪目明。 将苏氏看了看。 苏氏大约二十一岁的年纪,梳着元宝髻,戴着几根金簪,身材玲珑有致,穿着一袭浅紫色的罗群,外罩着深紫色的长袖褙子,打扮不大出挑,五官秀丽,眉目温婉。 前世,苏氏就是个老好人,和阴险的朱氏能亲密来往,与跋扈的薛氏也能和睦相处。 她对袁惜娴与袁惜珍是打心眼里的宠爱,对她这个边缘人,那是见了也权当看不见,一点眼风都不给,生怕沾上点什么。 趋利避害,苏氏演绎的很现实。 后来,苏氏也的确过的也算和顺,毕竟袁有才很是看重家庭,对妻子也很敬重。 察觉到袁滢雪的目光,苏氏不由地望了过去,只一眼,便心里一惊。 袁滢雪对她淡淡一笑,转开眼。 只这一眼,苏氏觉得自己在她的眼神里无所遁形一般。 薛氏看到苏氏看袁滢雪,气的一把将手里的鸡蛋丢在桌子上:“换个新的来。” 彩云手脚麻利的端了上来。 薛氏看了看这一屋子的人,芳姨娘柳姨娘两个低着头,但是看着就已经一脸疲惫,从老太太进门开始,两人一直站在屋里坐隐形人,也有两个时辰了,不敢走,不敢发声。 袁惜慧与袁惜柔也是一样,看到薛氏的目光,顿时身形一颤,也老老实实地站着。 余下的下人,也都安安静静地站着听差遣。 薛氏看着闹心,看着一旁袁惜娴眼皮底下露出青黑来,也心疼了:“娴儿,回去歇着吧。” 袁惜娴强撑着倦意:“娘,我不放心你。” 薛氏哼一声:“我不信她能把我吃了。” 才说完,就见里屋出来一个脸生的丫头,向薛氏走了来。 说:“给太太请安,给四太太请安。” 薛氏和苏氏看过来,模样清秀,瞧着是个听话的。 珍珠便说了老太太传来的话:“老太太叫我来问太太,这么些的人,太太打算如何安置?” 薛氏冷着眼,将珍珠瞧了又瞧。 看珍珠不动如山地站着,才懒洋洋地道:“小山居那边的院子很大,有十来间屋子,足够住了。” 珍珠身形一顿,目光复杂地将薛氏看了一眼,应了声是,回去了屋里。 薛氏被珍珠这一眼看的心里不安。 屋里头,庞老太太呵的一声冷笑,冲众人道:“听听,这是打发穷要饭的呢,我儿的家,我问她一声,是给她脸面,结果呢,她真当自己是这个家说一不二的人?” 袁春芳看着袁滢雪笑着:“真看不出来,侄女儿竟然还过目不忘。” 在船上的时候,袁春芳为了显摆袁府如今的富贵,说起袁府各处景致的时候,其实已经不自觉的将袁府全貌描述了出来,加之前世对这里的熟悉,早在刚才就说了自己的想法。 果然,说中了,薛氏打算压一压她们的势头,果然就是安排到了小山居。 袁滢雪只笑了笑:“小山居虽然靠后花园,西北角,僻静些,就跟我在家里住的素心园一样,里边没种什么花草,所以就显得地方大。再说我们人多,估计那边屋子也多。” 袁春芳冷哼了一声:“也跟家里下人住的地方一样。” 袁滢雪没有说话,她描述的,可不就是家里下人住的环境,袁家在泰昌住的张家的宅子,后罩房一排屋子,住的都是下人。 主子住的屋子,袁春芳本来就理解成她住的锦绣阁那样的,富丽堂皇,花团锦簇。 袁春芳就像庞老太太说道:“娘,我就觉得四丫头说的对,您是袁家德高望重的老祖宗,就该住到最中间的泰德堂,至于我们呢,当然就住西府去,静思园是四嫂住的地方,其他地方都空着,我就住我原来的丹心园,二进的屋子,也算宽敞,至于大嫂,就住和风堂好了,那里后门通街,大哥出门办事也方便。” 一旁坐着提心吊胆的朱氏,顿时对袁春芳露出感激的眼神:“多谢大妹妹体恤。” 她一开始还怕袁春芳故意刁难她,她对这袁府,真的不熟悉。 袁春芳哼了一声,也不搭理讨好的朱氏,笑眯眯地一下子拉住了袁滢雪的手:“四丫头,你刚才出了力,要不然我们可就要糊里糊涂的被薛氏打发到犄角旮旯住去了,我得给你找个好地方住。” 袁滢雪眸光一转,看着袁春芳表面热情,眼底却露出等着看好戏的目光。 她正要说话。 一旁袁喜莲生怕袁滢雪挑了好的去了,急忙说道:“姑姑,姑姑,还有我们呢,那我和姐姐住哪里?” 袁春芳将乖顺的袁喜梅看了看,又嘲讽地看一眼袁喜莲:“瞧你急的这样,我还能不给你们安排屋子,叫你们去睡大街不成?” 袁喜莲脸上神情一呆,顿时气恼地转开脸,生气也不敢说袁春芳的不好。 袁喜梅忙起身多谢袁春芳:“多谢姑姑关照我们姐妹,姑姑对我们姐妹的好,我们姐妹一定会牢牢记在心里。” ------题外话------ 因为有存稿,一直都设置的后台自动更新。刚才发现冰雪敏儿送了灵路一张评价票,????开心开心,多谢敏儿支持。 第一百零七章 事实真相 袁喜梅就是比袁喜莲要听话多了,袁春芳心里得意,说道:“西府的好地方还多着呢,那海棠苑与梅心园都不错,你们姐妹随意。” 袁喜莲心眼多,急忙又问:“那姑姑与我们姐妹说说,这两处地方有什么讲究?” 她生怕袁春芳拿几个没有修葺的破烂小园子,就将她们给打发了。 袁喜莲的担心,立刻就叫袁春芳看到了眼里,不屑说道:“呵,是怕我不尽心?放心吧,咱们袁府每一处的院子都自有一番美景,海棠苑与梅心园自然也不错,你们去了就知道了。” 袁喜莲嘟着嘴巴,袁喜梅在一旁拉了拉,她才闷闷不乐的低下头。 众人分派完毕,就袁滢雪唇角含笑,乖巧地等着袁春芳安排。 以她对袁家的了解,这袁府还有几处不错的院子,竹溪院、珍兰阁、暖香坞等等,其中暖香坞房屋与景致为最佳。 前世这暖香坞,是薛氏精心装扮好了,给袁惜珍住的屋子。 袁春芳前世与袁惜珍姑侄两个,差这九岁的年纪,却是针尖对麦芒,一个说不敬长辈没有教养,一个说老姑婆没有长辈的体统与涵养,直到袁春芳出嫁了,袁惜珍才得意起来。 只是没出半年,袁春芳就抱着孩子搬回了袁府,有庞老太太偏疼呵护,以后的数年,那才叫一个鸡飞狗跳。 袁春芳本性心胸狭窄,睚眦必报,与薛氏水火不容。 不然,袁滢雪怎么会这么顺利的借着她的手进京了呢? 果然,袁春芳拉住了袁滢雪的手:“我觉得暖香坞就不错,那里的屋子与家里的翠馨苑差不多,都是正房三间屋子带着两边的耳房,还有东西各三间厢房,但是院子可比翠馨苑大了两倍不止,那暖香坞里有假山藤萝、溪水锦鲤,还避着风,一年四季别处的花儿都谢了,暖香坞这里还要多开一个月,可不比袁惜娴的松香院差。” 袁惜娴的松香院,袁滢雪知道,袁惜娴不喜欢花儿粉儿的觉得轻浮。 那松香院本来是打算给薛氏的嫡长子袁博光住的,袁博光不喜欢这院子离薛氏太近,住到外院听书楼去了。 这松香院袁惜娴便要了。 松香院十来间屋子都是通连着的,袁惜娴又极爱干净,院子里一点儿尘土都不能有,所以松香院整个院子都是青石板铺成,薛氏看太过朴素,才另拿了各式样的花卉盆景,将松香院布置的花团锦簇起来,怕袁惜娴看的厌倦,隔上几天,便会换一回。 袁滢雪冲袁春芳一笑:“多谢姑姑,侄女儿都听姑姑的,姑姑就是叫我一个人去住小山居,我也去。” 袁春芳很满意袁滢雪的识时务:“听姑姑的,以后的好,还多着呢。” 袁春芳自作主张,一一的安排妥当了。 朱氏等人都很满意。 一旁的庞老太太深觉得女儿是长大了,含笑点点头,便向珍珠吩咐说:“去,把姑太太的话告诉薛氏去,姑太太的话,就是我的话,尽快的把屋子安排好了,闹了这大半宿,大家伙都该歇着了。” 珍珠应了是,走了出去。 外间,苏氏正小意殷勤地与薛氏说话。 薛氏喝着茶,眼皮子耷拉着,似听非听的样子。 袁惜珍已经不在这里,屋里也少了许多丫头,只有方姨娘袁惜慧等人,还在老老实实地站着。 薛氏不说走,即便她两个亲生的女儿都回去歇着了,她们也得站着。 珍珠走上前去,将原话告诉了薛氏。 薛氏一怒,手里端着茶杯颤了一颤,洒出来的茶水湿了她的衣襟。 “姑太太自己安排的?” “姑太太叫那个丫头住暖香坞?” 那里可是她预备给珍儿的院子,这些年多少好东西都成年累月的置办在里头,有些东西,那都是将来珍儿出嫁的时候,都要跟着带到夫家去的。 那贱种,就这样夺走她珍儿的东西? 再说了,这个家,她才是当家做主的人。 老太太那个老妖婆她才来,就想要把这个家把持到自己手里吗? 苏氏如何不知道薛氏气在哪里? 她也是一愣,目光不由地看向里间,原来泰昌县的老太太,果真是这样的难缠。 薛氏沉着脸,不做声。 她不答应,庞老太太要是闹起来,气出好歹不说,等明天传了出去,她薛蓉就是整个京城人的笑话了,落上一个不孝的罪名,就会被皇上与太后所嫌弃。 珍珠僵硬地立在原地,不敢走动。 门外头一阵脚步声与谈话声,听声音是袁有仁等人回来了。 袁有仁进门,便看到薛氏与苏氏坐在外间,竟没有在暖阁里守着老太太,不由皱紧了眉:“老太太如何了?” 薛氏忍了忍气:“好的很。” 她这是什么样子,这是身为儿媳妇该有的样子?袁有仁眼露不悦之色。 苏氏急忙起身,将怀里睡着了的袁博平交给奶妈抱着:“我去看看。” 袁有才看着苏氏,不由埋怨道:“老太太不舒服,你不到跟前伺候着,坐着这里干什么?” 苏氏不由的红了脸,呐呐不语,低着头进了暖阁里。 庞老太太是个心眼小的,早在苏氏在外间陪着薛氏,而不来陪着她的时候,就已经心气不顺了。 苏氏问候她好不好的时候,脸转到一边儿去。 不搭理苏氏,苏氏只得干站着。 袁有才进了屋子,母子数年未见,还是小儿子。 庞老太太激动地不知如何是好,又是一番母子互诉衷肠的动人场面。 袁滢雪便在一旁看着袁有才,是一个身形消瘦的青年人,一副书卷气。 前世,她这个四叔见了她,还很和气,见她跟着大伯娘朱氏日子过的艰难,连下人也欺辱她,便偷偷地给过她几次银子。 她没有要,但是一直记得他给与的这点恩情。 后来,她被朱氏袁有德两口子,卖了给人做妾的时候,袁有才好像跟他们大吵一架过。 那天下着大雪,听说他回去的时候,不小心在台阶上摔了一跤,磕破了头。 摔跤不要紧,可是他连续三日昏迷不醒,耽误了他科举考试,误了他三年,等再考就要三十一了,袁有才后来回泰昌老家去了。 “这就是·····”袁有才将屋里亲眷一一认过,看到了袁滢雪,不由面色复杂。 他站起身来:“芳儿,这就是二嫂生的雪儿?” 袁春芳不动袁有才为何这样激动,面露好奇的点点头。 袁有才脸上露出喜悦来:“都长了这么大了,好,真好。” 袁滢雪微微笑着,上前行了一礼,柔声道:“四叔。” 袁有才欣慰地点头:“长成大姑娘了,你跟您娘很像。” 想起昔日张氏对他们袁家的恩情,这是第一次见着这孩子,袁有才想要给见面礼。 不过他来的匆忙,伸手摸了摸腰间,荷包也未带。 正窘迫,低着头瞧见腰上挂着的紫竹玉佩,忙一把扯了下来:“四叔没什么好东西,这个你拿着玩儿吧。” 袁滢雪低头看了看,屈膝行了一礼,笑道:“多谢四叔。” 一旁袁喜莲妒忌了:“四叔,就没有我们姐妹的吗?” 袁有才红了脸。 一旁苏氏忙说:“有,怎么没有?” 说着,急忙将头上两个发簪拿下来,一人一根。 袁喜莲瞧着那玉石的成色,心里直打鼓:“可别像二婶送给我们的七夕节礼,全都是些奴才都不戴的次品货。” “莲儿。”朱氏不由的呵斥一声,怒眼瞪着她,她这是要把所有的人都得罪光吗? 苏氏一愣,也是从未见过这样当面说这种话的女孩儿。 “你们嫌不好,明日四叔去买好的来。”袁有才想的单纯,不喜欢那就买侄女儿喜欢的。 苏氏心里不悦,笑了一笑,没有说话。 “多谢四婶,我们很喜欢的。”袁喜梅极有眼色的向苏氏道谢。 苏氏点头,很温柔的样子:“你们喜欢就好。” 一夜闹腾,薛氏含泪吞下了这口恶气,道一声欺人太甚,以后日子还长着呢,我们且走着瞧,便由着安嬷嬷等人,带着下人将那几个院子都收拾了出来。 那几个院子,平日里就有分派到院子管打扫看管屋子的丫头和婆子,安嬷嬷吩咐下去,也不过半个时辰,袁滢雪等人便都住了进去。 一时,也都散了。 袁有仁闹的头疼,自去外院书房歇息去了。 薛氏一整夜,又是气又是怒,心口疼,辗转到天亮才勉强沉沉地睡了过去。 袁家四房。 袁有才与苏氏回了西府他们住的静思园。 夜已深,苏氏急忙安置了孩子睡下,等回了自己屋里,发现袁有才正默默坐在桌前出神。 苏氏神色有些迟疑,她担心相公因为她怠慢婆婆的事会怪罪她。 袁有才见着苏氏进来,却没提起庞老太太的意思,而是对苏氏叹了一口气:“你来得正好,我还有事要拜托你。” 苏氏一愣,她从未见过袁有才这样低下身段的告知过她什么事。 她柔顺的一笑,在袁有才一旁坐下来:“你我是夫妻,夫妻本是一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何须说拜托二字呢。” 袁有才欣慰道:“顺娘,多谢你。” 苏氏抿唇笑着,殷切地看着袁有才。 就听到袁有才说道:“其实有些事,以前没什么机会,我也就没有告诉你。今日我二嫂的女儿滢雪,你也见了,你觉得这孩子怎么样?” 苏氏窥觊地袁有才的神色,见他眼里带笑,分明是十分欢喜见到这个侄女儿的,便含笑夸起袁滢雪来:“是个好孩子呢,瞧着年纪不大,却是极孝顺通透的人,不像二侄女儿那样内向,也不似三侄女儿那样活泼,你是知道我的,我就喜欢这样老实柔顺的孩子。” 口里说喜欢,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跟袁滢雪说过,就是连眼神也未曾与袁滢雪交汇过。 苏氏一向都是老实柔顺的性格,听她夸袁滢雪,以为妻子与他心意相通。 袁有才果然满意地点点头,笑道:“不愧你我是夫妻,看人也眼光也是一样的,我瞧着就是个心思剔透的聪慧孩子。顺娘,从前我那二嫂你从未见过,不知她是什么样的人,咱们现在的二嫂,性情太过张扬跋扈了些,我怕以后传出些对先前二嫂不好的话出来。” 苏氏眸子转了一转,没说话。 袁有才便继续说道:“我先前的二嫂张氏,性情柔顺,与我二哥那是明媒正娶的夫妻,当年我们袁家家贫,就是聘礼也没有凑足十两银子过,张家老太爷也没有计较,还将自己疼爱的独生女儿嫁给了我二哥。后来,张家人都没了。” 他说到这里,略有些红了眼圈,想起了什么,又是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 苏氏怔怔的,觉得脑子有些不够用了。 突然的,石破惊天,婶娘说袁家的根基在堇州府的泰昌县,是一个普通的乡绅,但是胜在家资富饶,她嫁了袁有才,至少一辈子衣食无忧。 他还是个读书人,要是一招考上了举人,靠着叔叔与袁有才二哥的上下打点,至少能给袁有才活动个一官半职,到时候,她也算是苦尽甘来,成为官夫人了。 可是,相公刚才说,二叔娶前任妻子的时候,十两银子的聘礼都拿不出来? 十两银子? 那现在他们住的在京城标价少说二十多万两银子的,二叔从哪里得的钱? 后来,张家的人都没了? 没了? 苏氏心在胸口砰砰直跳,这不就是,绝户财? 她神色恍然,袁有才却还没有察觉。 他沉淀了下心情,终究还是将有些话吞回了肚子里,不打算说详细的,只向苏氏说:“所以说,我二嫂是我二哥的第一个妻子,滢雪是我二哥的嫡长女。身份按说要比娴儿还要高一层······我先前二嫂,那是我们整个袁家都对不起的人,往后家里要是有人传什么对滢雪不好的闲话,我希望能帮着我护着她些。当年,要不是有二嫂,我现在就算还活着,只怕也是个傻子。” 苏氏蓦地回过神来,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忙问:“傻子?这话怎么说的?” 第一百零八章 惊天动地 袁有才苦笑一声,说:“我小时候去林子里捡柴火,回来的时候下大雨,当夜我就觉得不舒服,饭也没吃就睡了。后来昏昏沉沉地醒了睡,睡了醒,也不知道是天黑还是天亮。我听到二嫂与我娘争执,二嫂说我发高烧,再不去县城里看大夫,就没得救了。我娘却说,以前我大哥发烧,她就是用的这个土方子,地头上几样药材煮了,喝下去就退了热,我不退热,只怕是喝的少。不过是发烧罢了,跑去看大夫,白花银子。” 苏氏紧张地攥着帕子,想着今日听到丫头说,庞老太太亲手一个耳光打的袁惜珍晕过去,再听到相公说这些,心里更是对老太太戒备忌惮了许多。 就听到袁有才满是庆幸的说道:“后来我醒过来的时候,就是县城最好的医馆里,大夫告诉我的,要不是送来的及时,就是大罗神仙也难救了。我二嫂救了我的性命,只可惜,她年纪轻轻因父母双亡忧思成疾,没两年就跟着去了,只可怜我这个侄女儿,小小年纪,像个没爹没娘的孤儿一般,跟着我娘讨生活。” 苏氏愣了一愣,心里五味杂全。 她一开始见到袁滢雪的时候,还以为袁滢雪的娘,是二叔在老家的女人生的,如今,才知道人家那还是大邺国律法承认的合法夫妻,那么薛氏···· 她还是个要给人家张氏行妾礼的续弦,填房? 活生生矮了一头不说,就是生的几个子女,也比不得张氏生的这个袁滢雪了? 薛氏如今是晴天霹雳一般,她呢? 苏氏满心委屈,原来自己的相公,果真是个一穷二白的穷秀才,也无怪他常常觉得自己没用? 没有钱,没有房屋铺面,月月领着二叔的施舍银子? 就是二叔的银子,竟也是张氏遗留的绝户财。 苏氏一时接受不了自己丈夫真的是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的事实,想当初,她还以为丈夫就算一事无成,到时候还能有一份家业承继,她教养好了儿子就是了,也算终身有靠。 可是,心里欲哭无泪。 可也不敢叫袁有才知道。 她拿起手绢按着鼻子,压下心口的那股子翻滚的酸苦,在脸上露出笑来。 却是勉强的很,她向袁有才迟疑地说道:“先二嫂是你的恩人,也是我的恩人,我照应着侄女儿,是我这个婶娘该做的。可是,二嫂这个人······我只怕二嫂要是有心为难她,到底是二叔自己家里的事,我,我怕是·····” 袁有才一愣,看着苏氏。 这是说她管不了?有心无力? 苏氏忙说:“相公,我会尽力的。” 袁有才将苏氏看了看,想着薛氏的确难相处。 这些年他们夫妻二人寄人篱下,妻子也是诸多委曲求全妯娌二人才能相安无事这些年。 他皱起眉头,叹一口气:“也罢,你尽心就是了。” 说完,苏氏便立刻心里舒了口气,抬眼看袁有才,却看到袁有才对她露出失望又无奈的神色。 相公这是觉得她太过无能了吗? 苏氏顿时升起一腔的委屈来,有心再替自己描补几句。 袁有才已经起了身:“我去书房再看一会儿书,不早了,你也歇了吧。” 苏氏只好应了是,送他出了门。 薛氏那边一夜气恨,辗转难眠。 苏氏这里,却是柔肠百结,泪湿了枕巾。 当年嫁给袁有才的时候,面对袁有才的温柔,她还觉得她三生有幸,能嫁给了他做妻子。 可是面对婚后拮据的生活,与苏家其他姐妹越来越大的落差,她已经看清了现实。 日子过的好不好,不是只有爱情的,还要有银子,有地位。 她为何对薛氏诸多委曲求全,就是对薛氏的两个女儿,也是百般温柔以待,是为什么? 还不是为了二嫂在娘家也说句话,说不定比二叔更管用,可是现在才知道,一切,都是空的。 一夜过去,树梢上的月亮慢慢沉落山间,从另一头,耀眼的太阳露出半个头来。 袁府的下人们都已经起了,有条不紊地做着自己的活计。 东边府里,薛氏脾气不好,喜怒随自己心意。 这次冒出一个“惊天动地”的嫡长女来,所有的人都恨不得夹起尾巴做人,缩到地缝儿里去,因此无人敢偷懒,无人敢说一句有关昨天的话来。 西府这边,往日只有苏氏一个名义上主子,且性情和顺温柔,下人们还都随意许多。 但是,面对着庞老太太与袁春芳等人,昨日对薛氏的心头肉袁惜珍那样彪悍的举动,都能没事儿人一样的过去就过去了,老爷一个不字都没说。 她们身为袁府的下人,更懂得权衡利弊,所以连着朱氏这里,都没有下人敢怠慢。 袁府里,唯一觉得自己命苦艰难的,就是暖香坞里的下人了。 一大早的,就欲哭无泪地都守在后罩房烧水的小屋里。 暖香坞原是定给袁惜珍的,袁惜珍年纪小离不得娘,因此还没住进来。 这里的下人日子过的还算滋润,好吃好喝还不用伺候人,只需要每日洒扫干净屋子就够了。 如今,这里没有迎来主母娇贵的嫡次女,而是所谓的先夫人生的嫡长女? 叫浣纱的丫头带着哭声说:“黄天老爷啊,这真真儿是天上掉下来的嫡长女?嫡长女,不就是该是咱们仙女儿一般的大姑娘吗?这位又是哪里来的?” 她对面穿着翠绿色上衣的丫头,命叫涟青的,神情沉静些:“你问我,我又问谁去?横竖都是他们主子的事,我们当丫头的,只管干好自己的活儿就行了。” 浣纱一听,伸手就在额头上点了一下:“素日就说你这个丫头木头疙瘩一样,不通窍,今日一看,只怕还是个傻子呢。” 说着,她往外头瞅一眼,说道:“实话告诉你,昨晚上我就听到风声了,只怕咱们院里住的这位,还真是个嫡长女,往后这暖香坞的差事,可不是什么求 爷爷告奶奶的香饽饽了。我们还是另找了门口,早早离了这里,才是活路呢。” 听这话,涟青将她望了一眼,若有所思地低下头,没做声。 浣纱便冷笑:“想一想当初竹影的事儿?” 身为主子不得宠,身边的人也跟着命贱。 譬如从前伺候二姑娘袁惜慧的丫头,叫竹影的。 在二姑娘十岁的时候,因不服太太薛氏处罚,公然顶嘴薛氏苛待妾生的庶女,对她连猫儿狗儿的都不如。 太太没搭理她,只说是伺候的丫头教唆的,把个不知道怎么回事的竹影拖了出去,当着还是孩子的二姑娘和三姑娘的面,还有围观的下人们,堵住了嘴, 打的半死不活。 那血水把堵着嘴的布都给染红了,死狗一样地拖了出去。 当晚上就死了,听说丢去了乱葬岗。 二姑娘吓得连着好几夜,半夜惊醒。 那二姑娘好歹消停了一下。 浣纱提起竹影。 这屋子,除了浣纱和涟青,还有外头洒扫的四个粗使唤婆子,另外跟着浣纱和涟青这两个二等丫头的四个三等的小丫头。 几个人都有些害怕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这四个小丫头子,都不过十岁左右,此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这个说,我要问一下我娘,那个说,我得去问我姐姐。 大户人家的家生子,随便拉一个出来,沾亲带故的,也都是府里头各个院子里伺候的姑妈姨母表姐妹。 她们能进暖香坞这里当差,显然也是家里头有那么一个有头有脸的,能在薛氏哪里能排上号。 但是即便再怎么有头有脸,终究是个生死由着主子的下人。 浣纱不屑地笑道:“瞧你们那没出息的样儿。” 四个小丫头里,其中一个瞧着就比旁人机灵的,就哼了一声:“姐姐说我们,姐姐你自己呢?” 浣纱白她一眼:“我自然要找我干娘去。” 那小丫头顿时一乐:“你干娘的干女儿可多着呢,只有帮着你领月钱的时候才记得你吧。” 浣纱一愣,随即大怒,指着那小丫头骂起来:“好你个巧儿,你也不过是周嬷嬷她老二媳妇的外甥女儿罢了,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笑话我?” 这叫巧儿的小丫头,脸上满是不服气,却不敢与浣纱顶嘴,转开头去。 浣纱一看,你还敢不服气,一时气上来,就在她脸上打了一耳光:“凭你抱着哪一条粗腿,到了这园子里,你也得听我的使唤。” 巧儿挨了一巴掌,顿时哭了,抽抽噎噎的。 袁府的规矩大,等级森严,年长的大丫头们平日就是要管教她们这些小丫头。 看着巧儿这样子,浣纱有心在其他三个小丫头跟前立威,伸手又在她身上拧了两下,看着那三个瑟瑟发抖不敢说话的小丫头:“别以为你们不说话,我就 不知道你们当着我的面一套叫姐姐,背着我就跟别人说我难伺候,记着些,只要你们还在我手底下当差,你们这些小蹄子,我想怎么打就怎么打,想怎么骂就 怎么骂!” “是是,姐姐,我们知道了。”那三个小丫头急忙说道。 一旁四个粗使唤婆子也忙劝解浣纱消消气,小丫头们年纪小,教着就是了。 浣纱这才熄了怒火。 涟青看浣纱消停了,便烦躁地起了身:“好了,姑娘该醒了,我们也该去端茶倒水地伺候去了。” 浣纱仍是不甘不愿地样子,懒洋洋地跟上:“那女孩儿如今还没名没分呢,你就赶着伺候了,小心惹得一身骚。” 话虽如此,身为奴婢,还是跟着涟青出了门去。 二人才出了门,就愣住了。 只见早已经穿戴打扮好的采菱,正立在房门正中间,好整以暇地双手交握在腹部,神色淡定地瞧着她们。 浣纱与涟青吓了一跳,两个相视一眼。 眼前这个听着是叫采菱的丫头,她这幅样子,显然已经好一会儿了。 浣纱顿时有点焦急,刚才屋里的话,也不知道她听了多少去。 万一告诉给屋里那姑娘该怎么办? 那人好歹是老爷的骨肉,莫说是个嫡出的,就是庶出的姑娘,家里的二姑娘袁惜慧,三姑娘姑娘袁惜柔,那脾气上来,叫人给身边的丫头几个耳刮子管教管教,那也是可以的。 “这位姐姐,有什么吩咐?”她忙上前一步,亲热地说道。 采菱微微一笑,要不是将屋里的话从头听到尾,还以为眼前这个丫头好相与呢。 她也不提刚才听的那些话,只说:“姑娘正在起身,劳烦问一句,这梳洗的水从哪里取?” 浣纱忙说:“屋子就有温水,家里姑娘们洗漱都是用着温水洗。” 采菱点点头,就说:“那就随我送去吧。” 浣纱忙点头,指使小丫头去端水去。 屋里头,袁滢雪已经起来了,在妆台前坐定,眸光淡淡地看着镜子的自己。 这是西洋镜,照的人连脸上的一根头发丝都清清楚楚的。 不愧是薛氏给她女儿准备的好东西。 采芹在她身后为她梳理一头柔顺的长发,眼皮底下有点青黑,一眼就是昨晚没睡好。 “采芹,你择席?”她问。 采芹手里一顿,忙说:“没有啊姑娘。” 袁滢雪点点头,说:“等会我去了,你就回屋里再睡一觉。” 采芹忙说:“奴婢不放心。” 袁滢雪眸光一沉。 采芹顿时停下话语,忐忑不安起来。 就听到袁滢雪道:“采芹,你是我的奴婢,我希望以后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要多嘴,否则,别人会以为我管教不好我的奴婢。” 采芹红了脸,呐呐地应了。 袁滢雪叹了一口气,采芹这个性子,一定是一夜担心的睡不着,担心什么呢? 担心她被薛氏刁难,担心她被薛氏陷害,担心她和采菱两个奴婢会因为主子处境的艰难,变得比在泰昌县的时候,还要悲惨。 总而言之,各种忧虑。 “姑娘,水来了。”采菱进了门来,向袁滢雪禀告。 袁滢雪转过头,就见到昨晚见到的模样俏丽的丫头浣纱,领着一波端茶端盆等物的小丫头进来。 第一百零九章 深藏不露 袁滢雪也不多话,任由采菱与浣纱两人伺候着,洗漱过后。 浣纱自告奋勇的要为袁滢雪梳头发,袁滢雪看了浣纱一眼。 浣纱惴惴不安,怕袁滢雪不要她的接近,却见她又点了头。 顿时心里一喜,上前给袁滢雪梳起头发来,手艺的确不错,挽了一个双环髻,打开了妆台上的首饰盒,看着上下好几层精巧别致的珠宝首饰,浣纱不禁一愣。 她还以为泰昌来的这姑娘,比起自己的姑娘,一定很穷呢。 单说她情不自禁拿在手里的这一对珠花,心里就惊讶,晶莹剔透的蓝宝石做的花瓣,正中间是一颗拇指大圆润的白珍珠,每三朵这样的蓝宝石花儿攥成一串珠花,且每一朵都形态各异,周边还用小一点的珍珠串成手指长短的珠链去点缀。 浣纱小心翼翼地将珠花戴在袁滢雪的发髻上,用一对米粒大小的耳铛,一串珍珠项链。 自镜子里端详,还算得体。 便自镜子向浣纱笑着:“你手艺很不错。” 说完,便向采菱道:“不早了,该去给老太太请安了。” 采菱应了是。 众人都退后两步,浣纱与默不作声地涟青甚至还微微躬身低着头。 等袁滢雪出了门,二人才直起身子,两人相视一眼,却是一愣。 不是说这位姑娘没名没分吗? 这通身的气度,也只有大姑娘袁惜娴身上才有。 涟青尚可,浣纱却心里有些惊疑,面对袁滢雪一颦一笑一个眼神,她竟然像伺候了人家很多年似的,小心谨慎地伺候的妥妥帖帖不说,还打心眼里不敢小瞧了人家。 正发愣。 “这是我们姑娘赏你的。”采芹将一只精巧的小荷包塞给浣纱。 浣纱一愣,忙说不敢。 等采芹走了,浣纱捏着里头硬硬的小疙瘩,打开了看,原来是一对精巧的白梅花耳坠子。 太好的成色,做奴婢的也不敢戴,这样的刚刚好的像梅花一般大小的耳坠子,奴婢戴的却是刚刚好,还显得精贵。 她不由跟涟青说起来:“没想到我们的这位姑娘还真会做人呢。” 涟青眼睛转了一转,道:“但愿吧。” 浣纱嗤了一声,将耳坠子收了。 袁滢雪一路出了暖香坞,采菱在一旁笑着没说话,虽然姑娘没说话,但是她感觉得到姑娘心情很不错。 暖香坞院里的景色且不说如何精美,出了门就是袁家后花园里流淌着的一条小河流,蜿蜒流淌到了远处,等她们过了搭在桥上的一个木桥,踮起脚尖远远地眺望,才看到这河水汇聚到了远处的一个湖里头。 而她们还看不到湖水的另一边,隐约的在房屋檐角与树梢中间,看到了那边的高墙的一角,听说高墙的那边绕过去的就是静思园。 这边小河边绿柳成荫,假山顽石点缀河边。 袁滢雪看着采菱好奇,一边走一边向采菱说道:“暖香阁左边是袁惜慧的荟芳园,右边是袁惜柔的青莲居。” 采菱左右往往,都只在花草树木中间,远远地看到房屋的轮廓,她惊讶地说道:“姑娘,昨晚上来的时候,天还黑,看不出来,今天才知道,这府里的房子跟房子之间距离这么远。姑娘说的荟芳园和青莲居,奴婢都没有看见。” 袁滢雪笑着:“这京城里靠近皇城的地方都寸土寸金,非王孙贵族都不能踏入半步,这个南平街,虽然比不了那朱雀街,但是也差不多少的。袁府仗着曾经是古宰相的旧宅,地方大些,其实也没有太大,小姑姑的形容实在是夸张了些。” 说着,她抬手给采菱都指了指:“那边的荟芳园,其实绕过这小片松柏树,拐个弯有一个怪石堆成的假山,旁边就是荟芳园的宅院了,朱红的两扇大门。这边的青莲居顺着河,绕过第六棵柳树就能见到一座青瓦白墙的院子,那便是青莲居了,青莲居的院墙就邻着河边的石子儿路。说是从前门到后门要一个时辰,拿了图来看,就知道中间有多少的弯弯绕绕了。” 采菱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竟是这样讲究。” 泰昌县的宅子,本住着张家一家三口带着伺候的下人,已经足够大了,且还闲置了好些屋子。 后来袁家鸠占鹊巢,住了进去,几十口子的人,挤挤挨挨地一下子就显得宅子特别小。 采菱觉得房子主人就够了,京城这些达官显贵们,他们的宅院,不只是住人的,也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这些人高高在上,身份尊贵,且各个有钱有势。 京城中能工巧匠不知能有多少,自然把自己的宅院修的犹如置身与山间河流花海之中,使得自己足不出户就能够欣赏到美景。 前世,袁滢雪了解到了,其中最出类拔萃的,就是安国公府呢。 当年的萧伟光大将军,救当年还是皇子,却失势与丧家犬一般的他,与危难之中,今上又借着萧将军的势力,才能顺利登基称帝。 当年的皇帝是深深感激着萧将军,登基那天,就立刻封赐萧将军为安国公。 赏赐了如今的安国公府,安国公府宅邸,曾经是前朝的顺王府。 因此先帝为人谨慎,没有再封赐过公爵的位置,顺王府便是空着的,如今正好给了皇帝赏赐萧将军的机会。 想起安国公,袁滢雪就想起了萧瞻。 想起清水河畔,萧瞻唇角温柔的浅笑,他还是一个少年人,愿意真心以待的时候,他的目光似火一般的热情。 袁滢雪不由心里叹息,她前世死的时候已经二十多了。 如今看着十五岁的萧瞻,即便他少年老成,她却终究不是个纯真无邪的十三岁小姑娘。 “姑娘?姑娘?好像是那个柳姨娘。” 采菱忽然小声提醒她。 袁滢雪回过神来,此时已经走到了泰德堂的不远处了。 顺着采菱的视线看过去,就看到了一个眉眼温婉可人的美妇人,乌压压的头发梳着一个凌云髻,戴着赤金点翠的蝶恋花金头面,耳朵上点翠的金耳坠子, 垂着她细腻雪白的腮边,正略歪着头,目光含笑地打量着她。 很温顺和气的样子,眼波流转间的探寻,却可见她是个有些心机的人。 采菱本想学着泰昌县那些大户人家的规矩,唤一声柳姨娘,也是客气了。 大户人家里,姨娘,也不过是个半主半奴的。 当家老爷宠爱,下人还能礼遇两分。 要是不得宠的,过的还不如粗使唤丫头。 采菱忽地就想起曾经在泰昌县,张妈妈临别之前,说过的柳莺,跟着老爷去了京城。 电光火石间,她立刻站直了打算屈下的膝盖。 她听姑娘的才是。 “姑娘好。”柳姨娘上前走了一步,对袁滢雪屈膝行礼。 身后的两个丫头也上前说道:“给姑娘请安,姑娘安好。” 随即,不等袁滢雪说起。 柳姨娘便起了身,微微一笑,正要说什么。 忽然就见袁滢雪对她淡淡地点点头,略过她往泰德堂的大门走去。 柳姨娘愣住了。 一旁的丫头锦绣立刻嘀咕道:“到底是外来的,姨娘给老爷生育了二姑娘与二少爷有功,就是老爷爷对姨娘宠爱非常,她倒目中无人。” 柳姨娘忙呵斥一声:“还不住嘴。姑娘不管是什么身份,将来也都是家里的主子。” 锦绣立刻行礼道歉:“姨娘说的是,奴婢知错了,” 主仆两个一唱一和。 远处好些暗暗盯着泰德堂的下人,全都看在眼里。 要是一般的姑娘,被这样含沙射影、指桑骂槐的说身份不清白,目中无人,早就气红了脸。 要是争辩自己是原配嫡长女,赢了也要落个与姨娘丫头拌嘴,自甘下贱的名声。 要是当听不见,走了,有心人又得,连个姨娘丫头的,都敢说你的闲话。 采菱顿时生气起来。 袁滢雪站住了脚,缓缓回过身来。 柳姨娘盈盈一笑:“姑娘有什么吩咐?” 袁滢雪目光淡淡地,将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下:“平时是薛氏纵容的你对家里姑娘们不尊重吗?这样的话,可曾与袁惜娴袁惜珍说过?” 柳姨娘脸上的笑,很是勉强起来,她哪里敢对薛氏的女儿们不尊敬。 她目光将袁滢雪看了又看,心里惊疑,瞧着是个绵软的样子,怎么目光认真起来,扫过来一眼,就跟千斤重一般。 她真是张氏的女儿? 她强笑了笑,道:“太太如何会·····” 好歹不能让这丫头因为她,给薛氏按上不是,不然薛氏拿捏不来她,还不是得作践她出气。 话未出口。 就见袁滢雪瞧一眼采菱:“采菱,家里是如何管教不分尊卑,以下犯上的奴婢的?” 采菱定定地看一眼柳姨娘,还有锦绣,向袁滢雪道:“回姑娘的话,奴婢知道了。” 说着,在众人还不知道她要做什么的时候。 就见采菱抬起手,一记耳光扇了过去。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 所有看到眼里的人,全都愣住了。 柳姨娘脸偏到一边儿去,瞪大的眼睛里,满是不敢置信的目光。 这是多少年了,除了在薛氏跟前,她的脸,从未曾挨过一记巴掌过。 “你?”锦绣又是惊恐,又是生气。 采菱转过身,对着锦绣也是啪啪两个耳光,才甩了甩手,退回袁滢雪的身边:“姑娘,好了。” 袁滢雪点点头,对气地浑身发抖的柳姨娘说道:“且记着教训,奴婢就得有奴婢的样子。” 奴婢? 柳姨娘一时恍惚,似乎回到了当初在泰昌县,跪在院子里对张氏磕头的时候。 秦嬷嬷管教她们这些才入府的奴婢们,怎么给主子磕头,怎么给主子奉茶····· 锦绣是个衷心的,盯着巴掌印的脸扶着抖索的柳姨娘:“我们姨娘是老爷······” 袁滢雪皱了眉。 一旁采菱与袁滢雪心灵相通,立刻冷语斥责道:“什么姨娘不姨娘的,从未曾与太太敬过茶的丫头罢了,身份不清不楚,不明不白,也好意思摆着姨娘的谱,也是我家老爷对你太过宽容。” 姑娘故意惩戒一个姨娘,又是姓柳的,采菱又是聪慧的人,如何不知道这柳姨娘,就是当年背叛了太太的柳莺? 从来没有给太太磕头,太太没有承认过的,即便生了姑娘少爷的又怎么样,就是个奴婢。 奴婢? 柳姨娘忍不住后退一步,不敢置信地看着袁滢雪,她都知道些什么? 袁滢雪却是面色如常地带着采菱,进了泰德堂。 柳姨娘六神无主的样子,吓得锦绣不知如何是好:“姨娘,姨娘你怎么了?” 柳姨娘扶住了头,强笑了一下:“没事,我,我不过是一时吓住了。” 锦绣便说:“原来如此,奴婢也是从未见过这样心狠手辣的姑娘,奴婢······” 柳姨娘忙止住了她的话头:“刚才也是祸从口出,才挨了打,就不记得了?” 锦绣顿时住了嘴,认定是自己莽撞,连累的姨娘也跟着挨了打,心里对柳姨娘愧疚极了。 不远处,袁惜娴带着白芷与半夏,不紧不慢地往泰德堂来。 母亲一大早就起不来床,请了大夫来,果真是病了。 气急攻心,人自小是娇贵养大的,昨夜一夜未曾安睡,是以现在是头重脚轻,果真是病了的。 妹妹珍儿,不愿意来,索性也成了病,服侍母亲。 一个小丫头急忙跑了过来,躲在树后边对白芷小声地叫:“白芷姐姐。” 白芷看向袁惜娴。 袁惜娴略点点头,便往前去了。 白芷回身,听了小丫头的话,也是一愣:“这是真的?” 那小丫头是白芷的姨表妹,忙忙地点头:“当然是真的,妹妹我怎么敢糊弄姐姐呢?当时在泰德堂门口躲着的下人多了,全都看在眼里。外头那姑娘的丫头,好生猖狂了,直接就给柳姨娘一耳光。” 虽然柳姨娘挨打,身为嫡系的她们是心里高兴的,但是,由着那姑娘借此立威,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不舒服,白芷点点头,告诉她:“我知道了,你去吧,要是还有什么事,要及时来告诉我。” 小丫头笑着点头:“那是自然的。” 说着,便跑走了。 白芷回来,追上前边的袁惜娴,将小丫头的话原封不动的禀告给袁惜娴。 第一百一十章 太过狂妄 袁惜娴一边闲庭漫步,一边听着白芷把话说完,不由站住脚:“竟有这等事,这是真的?” 白芷也是一脸惊讶,语调却很镇定:“姑娘,是真的,奴婢那表妹还等着姑娘抬举她呢,如何敢编出这样的谎话来糊弄姑娘。” 袁惜娴眼神里满是疑惑:“不管她是什么身份,如今才来这府里第二天,就将一个姨娘给打了,她也太过狂妄了。” 话音未落,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倏地一下便沉了下来。 她想起昨晚上的事,她与袁滢雪不过短短几句话的交锋。 那袁滢雪就胆大包天的对她唤了一声:妹妹。 妹妹?袁惜娴忍不住冷笑。 “是我小瞧了她,她连我都敢冲撞了,何况是一个丫头出身的姨娘。” 白芷低下头来。 袁惜娴便又问:“她说的敬茶是怎么回事?难道当年我娘抬举柳姨娘的时候,她没有给我经过茶?” 白芷忙说:“这不可能,主母要是没有喝姨娘敬的那杯认妾茶,姨娘便不算是正经八百的姨娘。就算是······” 白芷突然想起了什么,看了看袁惜娴,不敢作声了。 袁惜娴看白芷的反应,忽的一愣,又想起了什么? 一股怒气充盈在她的胸腔里,无处发泄,她不是妹妹袁惜珍,动辄拿奴婢不当人的打打骂骂,她认为这是有失体统。 “好一个袁滢雪。”袁惜娴咬牙切齿起来。 她母亲出身长兴侯府,是当朝薛阁老嫡亲的小女儿,自小是何等的心高气傲,下嫁给父亲这一个无名无权的人,本就是委屈。 没想到,竟还是个有过妻室的。 更没想到的是,这里头,竟然还夹着一个柳姨娘? 这柳姨娘,听着那袁滢雪的意思,大约还是她母亲当年的奴婢了。 好啊,从前从来没有看到眼里的小小的泰昌县,竟然还藏着这么多不为人知的事情。 想起这会儿请医问药,脸色昏沉的母亲,袁惜娴便一股酸涩在心头越聚越多。 这么大的事,母亲竟一直都瞒着她。 袁惜娴沉着脸往泰德堂去。 白芷等人,低着头紧紧跟着。 没走多远,竟瞧见柳姨娘拿帕子遮着脸,带着她的丫头锦绣走了过来。 “姑娘。”白芷忙提醒袁惜娴。 袁惜娴看了过去。 且说柳姨娘。 她本就是张氏的贴身丫头,因稳重细心深受张氏的看重,因此张氏有什么事,不便自己出门走动,都是打发了她去办理。 尤其这袁家,当年,嫁妆单子都是秦嬷嬷带着她去送的。 这就算过了快十年没有见,她也担心被袁家的人认出来,昨晚上一片混乱,算她躲了。 今日才忍不住再去泰德堂打探打探,她才好计较以后怎么行事。 只是万万地想不到,本还存着拉拢老太太,查探袁滢雪底细的她,却是连门都没进去,就被袁滢雪的丫头赏了一个耳光。 她只得带着丫头回自己的院子去,这迎面的,却是遇到了大姑娘袁惜娴。 柳姨娘眼眸转了转,已经换上一副隐忍着委屈,娇弱切切的模样。 “大姑娘安好,给大姑娘请安。”她对袁惜娴行了半礼。 袁惜娴目光将她打量了一下,在脸上多停了一会儿。 采菱使了力气,指印都在柳姨娘白嫩的脸上显露着。 “姨娘这是哪儿来的?”她说。 柳姨娘强笑了笑:“婢妾不自量力的去给老太太请安,却被赶了出来。” “这样吗?”袁惜娴笑了笑,侧头看着白芷:“叫人把我屋里活血化瘀的凝霜丸给姨娘送去。” 白芷低声应是。 柳姨娘一脸感激:“凝霜丸千金难求,婢妾多谢大姑娘。” “不必谢我,我也看在二妹妹的份上。”袁惜娴含笑看着柳姨娘:“姨娘快些回去了,这顶着一张被人打肿了的脸,不管走到哪里,都免不了被人议论。姨娘无碍,只怕二妹妹与二弟两个脸上过不去。” 柳姨娘低下头来,生母被人打了耳光。 儿女自然脸上无光。 想一想日日伺候着薛氏的芳姨娘,被薛氏动辄打骂的磋磨,还总是当着她们这些人的面,袁惜柔是何等心情。 她默了一会儿,才抬头道:“多谢大姑娘体恤婢妾,婢妾这辈子别无他求,只求二姑娘与二少爷两个能够平安顺遂一辈子。” 袁惜娴点点头,转身走了。 柳姨娘站在原地,看着穿着一袭湖蓝色裙衫的袁惜娴,被丫头们簇拥着,越走越远。 袁惜娴是薛氏生的,所以她自出生就被百般呵护宠爱。 慧儿是她生的,两岁的时候高热不退,老爷不在家,薛氏只请了一个庸医就打发了她,也是堵了老爷说她刻薄庶出的嘴。 这些年来,慧儿更是在袁惜娴的眼皮底下讨生活,压抑受不了的时候,晚上躲在被子里哭,她都要碎了。 所以,她抛弃一切的跟着老爷,不光求的荣华富贵,还为的是一双儿女,不在与她一样,一辈子低声下气的为奴为婢。 “姨娘?”锦绣在一旁小声提醒。 “走吧。”柳姨娘回了神。 她忍不住伸手摸着隐隐作痛的脸,目光露出恍惚冰冷的神色来,袁滢雪也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当年的张氏,不也是,死了吗! 袁惜娴去了泰德堂的时候,朱氏等人都已经到了。 屋里头,庞老太太到底是养尊处优多年,连日以来舟车劳顿,她睡一觉,一大早起来,竟还有神清气爽的感觉。 袁春芳心情也不错,正叽叽喳喳地笑着跟庞老太太说她院子里的摆设。 “孙女儿给老太太请安。”袁惜娴进了屋子,便向庞老太太屈膝行礼。 庞老太太抬头看了她一眼,仔细打量了打量,想起曾经二儿子跟他说过的,他这个女儿貌美端方,稳重和平,将来是有大造化的。 她脸上便露出和蔼可亲的笑来:“快过来我瞧瞧。” 袁惜娴含笑走近。 庞老太太便又和昨晚一样,拉着袁惜娴的手,看着袁惜娴肌肤雪嫩的面容,水盈盈的眼眸,她点点头,笑着:“不亏是我袁家的姑娘,瞧瞧,生的与我芳儿一般貌美,将来啊,嫁的人家一定是享不完的荣华富贵。” 袁惜娴脸色一僵,她低眉敛目地做害羞状,也不做声。 就听到庞老太太继续说道:“只不过,你可不能学着你母亲那样,一肚子坏水,将自家人也坑害了起来,哼,狼心狗肺的东西,她也不想想,当年要不是我点了头,她还能嫁进我们袁家不能。” 袁惜娴脸色顿时凝滞,偷偷瞧一眼庞老太太。 一旁的袁春芳妒忌地看着袁惜娴,想起当年小小年纪的袁惜娴,说话也是夹枪带棒地叫她白受了许多冤屈,便说:“娴儿,姑姑知道你最是聪明不过的了,想当年,也是替姑姑我说了不少好话呢。” 好话? 袁惜娴看了袁春芳一眼,就看到袁春芳眼里毫不遮掩的恶意。 袁惜娴又低了头,想不起她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位小姑姑。 袁惜娴低了头,袁春芳却不打算放过她,忽然一指旁边坐着没有出声,宛然不存在一样的袁滢雪。 “昨晚上也乱,没来得及跟你介绍,瞧瞧,知道这位姑娘是谁吗?” 袁惜娴顺着袁春芳的手看过去,就看到袁滢雪微微笑着,与她眸光相对。 “妹妹。”袁滢雪站起身来,与她见礼。 袁惜娴脸色顿时苍白。 门口站着的白芷,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整个京城,还没有人给过姑娘这样的难堪过。 袁惜娴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说什么好。 “娴侄女儿,你怎么了?”袁春芳故作关心地叫了一声。 袁惜娴回过神来,看着袁滢雪,缓缓地也露出笑来:“姐姐别见怪,我只是从来没有见过姐姐,姐姐你不知道。这平时啊,京城里头这家的宴会,那家的酒席,大家闺秀们聚集到一起,各家各院,各门各户,嫡出的,庶出的,堂的表的,许多的姐姐妹妹们齐聚一堂,我刚才一时想不起姐姐是哪一家的姑娘,因此愣了神,姐姐别见怪。” 袁滢雪眸光一闪,自己不答话,却是看向袁春芳。 袁春芳哼了一声:“这话好笑,跟你一样都唤着我二哥叫父亲的,还能是哪一房的。” 袁滢雪走上前来,认真看了看袁惜娴的脸色,微笑道:“小姑姑别生气,妹妹大约觉得她是大伯家的女孩儿呢,是不是?” 前世,也是后来,她才知道,将她过继到袁有德与朱氏的名下,给她按上一个低贱外室女身份,从此抬不起头做人的人,原来是袁惜娴推波助澜的结果。 这袁惜娴,其实深受袁有仁的看重。 袁有仁对袁惜娴有着颇高的期许,有些与袁惜娴利益相关的事情,不光不会瞒着她,还会把袁惜娴叫到书房里,听取她的意见和看法。 相比袁惜娴受到的宠爱,她这个女儿,小命儿都是袁有仁觉得无所谓的事。 人心都是肉长的,她怎能铁石心肠的,无动于衷。 何况,还有外祖一家张家的冤仇。 袁惜娴对袁滢雪笑了笑,转头看向一旁的朱氏。 朱氏忙说:“这是你二姐姐,这是你三姐姐。” 薛氏再怎么如何,在朱氏眼里,那都是庞老太太都无法撼动的大树,如今到了京城,她失了老太太的信赖,更要得到薛氏的青眼才能有出路。 朱氏给她解围,袁喜梅与袁喜莲姐妹两个,本就觉得袁惜娴如水中月一样,不敢接近,现在母亲与她们姐妹介绍,立刻受宠若惊地起身。 “二姐姐,三姐姐。”袁惜娴和气笑着,向二人行礼。 “都是一家人,妹妹多礼了。”袁喜梅忙不迭地还礼。 袁喜莲脸色还带着面纱,只眼睛里露出惊喜来:“妹妹。” 也对袁惜娴还礼。 她只顾着高兴,浑然不觉刚才她脸上的面纱,随着她急切的动作飘了一下。 袁惜娴只在一瞬间,就看见了她脸色红色斑痕,忍住头皮发麻,与袁喜莲见过礼貌。 接下来,庞老太太便跟她说话。 “你是不是经常去你外祖父家?你外祖母身体还好不好?” “平王府你姨母还好吗?这十数年了,平王妃的肚子还没有消息吗?” 听着袁惜娴回答说,平王妃最小体弱多病,太医也说与子嗣有碍,只凭着自己造化了。 庞老太太立刻便满脸喜色,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我就知道,你将来少不得是要做一个······” 袁惜娴一愣,忙开口:“老太太,那皇宫内院龙子凤孙的事,等闲人等不可随意议论,一句话不慎,便是抄家大祸。” 庞老太太忙住了嘴。 一旁袁春芳哼了一声:“我们在自己家说话,人家怎么知道,老太太这还是夸你呢。” 袁惜娴有了大造化,薛氏不也是母凭女贵地位越来越稳固了。 袁惜娴从没有遇到过袁春芳这样的人,脸皮子也太厚了,还有这老太太,平王府王妃的事,也能由着她幸灾乐祸了。 她低头不作声。 此时门外走进来一个丫头,向老太太道:“老太太,二姑娘,三姑娘,来跟您请安了。” “谁?”庞老太太一时没反应过来。 袁春芳便说:“二哥的两个庶女,一个叫袁惜慧,一个叫袁惜柔,昨晚上跟你说过的。” 庞老太太哦了一声,点头,她昨晚上压根没注意。 庞老太太还没说话,袁春芳便喝道:“这两个人怎么这时候才来?也不看看什么时辰了,要是不想来,以后就别来了。” 门外头,袁惜慧与袁惜柔两个相视一眼,又错开眼神。 不等丫头通报。 二人立刻走进门去,给庞老太太跪了下去,恭恭敬敬地齐声赔罪:“孙女儿给老太太请安,求老太太赎罪。” 不是她们二人敢来的晚,是她们两个都等着看嫡母薛氏,还有嫡女袁惜娴的动静行事,等着袁惜娴进来了,没有走,她们二人才敢小心翼翼地过来。 她们的苦,庞老太太却是体会不到,也不会去体会的。 见着两个庶出的孙女儿,来的比嫡出还有大造化的孙女儿来的还要晚,已经生了气了。 她重重地哼了一声,指着袁惜慧和袁惜柔就骂了起来:“你们这两个不值钱的丫头片子也敢怠慢起我来了?这袁家还是不是袁家了,主母没个主母的样子,对着婆婆不恭敬,对着小姑子不爱护,养着的两个丫头生的庶出女儿,也一个个的不成样子,没规矩!” 第一百一十一章 嫡长之争 袁惜慧与袁惜柔两个一惊,听着因为她们,薛氏挨骂了。 袁惜慧的膝盖骨,立刻隐隐作痛了起来。 袁惜柔也咬了咬唇,道:“老太太,不管太太的事,是,是孙女儿早上睡过了头,起晚了。” 听着袁惜柔维护薛氏,庞老太太立刻骂道:“睡不够,就滚回去接着睡去。” 袁惜柔从来没有被这样骂过,顿时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老太太,孙女儿不敢。” 袁惜慧在一旁也跟着那帕子捂着眼睛哭起来。 两个人跪着哭,十分的可怜。 庞老太太却不搭理了。 问着珍珠:“这都什么时辰了,早饭呢,我都饿了。” 珍珠忙说:“已经送来了,已在明厅里摆着了。” 庞老太太点点头,和蔼地看向袁惜娴:“娴儿就留着与我一起吃早饭吧。” 袁惜娴一愣,想起袁喜莲脸上的疙瘩,顿时肚子里一阵子反胃。 她柔柔弱弱起来:“老太太赐饭,孙女儿本不该推辞,实在是前些日子着凉了,太医吩咐孙女儿要忌口,许多的东西都不能吃,怕饶了老太太用饭的兴致。” “这样啊,那你回去吧。”庞老太太不以为意。 袁惜娴便急忙退下了,对袁惜慧和袁惜柔求助的目光视而不见。 袁滢雪看着袁惜娴面上不动声色,脚下却急匆匆三步并作两步地出了门去,将目光从她的背影上收回来。 今日只一次请安,袁惜娴身为庞老太太的孙女儿,却十多年从未在她膝下尽过孝心,祖孙情分说起来,还是淡薄的。 但是凭着袁惜娴这副能为袁家带来利益的相貌,老太太便看她如金银财宝一般的热情。 薛氏要她死,她便不能留着薛氏,但是薛氏要倒,她背后的薛氏,她的姐姐薛侧妃,她的这三个儿女,都是庞老太太都无法撼动的。 何况是她,只不过,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她对薛氏,来日方长。 隔壁明厅开始用饭。 至于没来请安的苏氏,在天不亮的时候苏氏就已经来过了。 来向老太太告罪,昨晚上袁博平有些发热,她要回去照顾孩子。 袁博平可是小儿子的独生子,庞老太太也是心急,只叫她快点回去,尽心把孩子照顾好就行了。 因此,袁滢雪等人,与苏氏没有碰过面。 不亏是京城刑部侍郎的府上,厨子做出的饭菜,庞老太太等人用着也觉得十分美味,都吃了不少。 袁惜娴匆匆离了泰德堂,便领着丫头们飞快地往薛氏住的院子去了。 进了院子,当头便是急慌慌地一句:“来人啊,我要净手。” 屋里头,芳姨娘正小心服侍薛氏喝药,彩云急忙迎了出来。 “快去倒水来。”一边吩咐小丫头,一边揭开帘子让袁惜娴进去。 迎面一股百合香混合着苦涩的药味儿,袁惜娴一阵作呕。 “娴儿,你这是怎么了?”薛氏吓了一跳,一把将药碗推开就下了地。 此时小丫头端了水与香胰子等进来,袁惜娴顾不得理会母亲,便要洗手。 白芷和彩云两个急忙伺候着袁惜娴挽起袖子,与她洗手。 “怎么回事?说!”跟着袁惜娴的,还有二等的丫头,薛氏厉声呵斥。 那几个丫头立刻就跪下了,都是一问三不知。 这边袁惜娴将手洗过三遍,才静下心来,向薛氏道:“母亲,你先别生气,她们不知道的。” 薛氏便一把拉过袁惜娴的手,目光殷切:“你是娘的心肝,谁都不能欺负你,你说,是不是那帮乡下的泥腿子欺负了你?” 袁惜娴脸上神色冰冷:“娘,她们没有。” 说着,便说:“娘,你快去给袁喜莲请个大夫来。” 薛氏一愣:“怎么了?” 袁惜娴忍住心口的恶心,说:“我今天才看到,袁喜莲带着面纱的一张脸上,全都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红疙瘩,她别是有什么病吧。” “什么?”薛氏大惊失色。 这边薛氏急着叫人请大夫去。 朱氏这里,犹犹豫豫了半天,还是往薛氏这里来了。 没想到半路上,就与彩云等人碰个整着。 朱氏满心感激不尽,没想到自己的难处,被薛氏看到了,不等她前去请求,薛氏就先一步为莲儿请来了大夫。 和风堂里,朱氏与袁喜莲母女两个满心期待,希望大夫能说出可根治的话来。 没想到,大夫望闻问切之后,还是来一句,不可根治,需要精心调养的话。 大夫就这样摇摇头,留下一个温补的方子便走了。 待屋里没了旁人,袁喜梅皱着眉头没有做声。 那桌前,朱氏和袁喜莲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 袁喜莲忍不住大哭了起来:“娘——我这辈子就只能这样了吗?连京城里的大夫都不能治好我的病。” 朱氏搂着袁喜莲替她抹眼泪:“莲儿,不怕,就算这是京城里的大夫,那鱼龙混杂的,也有那些学艺不精的,或者不精此道的,等我去求了你二婶,给你请宫里的御医来,娘就不信,就连御医都治不好。” 母女两个在屋里哭,门外,彩云送了大夫其实没有走的很快,隐约地听到了。 送走了大夫,彩云便立刻回去向薛氏回话。 待知道不是传染病,薛氏也很是气恼:“带着病住在别人家,也不怕别人嫌她晦气。” 袁惜娴目光闪了闪,道:“母亲,袁喜莲的病倒是来得巧,想必大伯娘是很愿意跟母亲亲厚亲厚的。” 薛氏一愣,看着女儿的神色。 她摆了摆手,身边只留着周嬷嬷与芳姨娘伺候,便认真听女儿要说什么。 只听袁惜娴道:“母亲,那袁滢雪的事,母亲可不能再瞒着我了,您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迎着女儿冷冷的目光,薛氏心头便升起一股觉得对不起女儿的愧疚感来,她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周嬷嬷。 周嬷嬷低下头,便代薛氏解释了起来。 从头到尾,袁惜娴听的都愣了。 “母亲,这是真的!” 薛氏面色作烧,默默点点头。 “母亲,您,您怎么能······”袁惜娴觉得欲哭无泪:“您叫我现在该如何是好?外头的那些人,又该如何看待我。” 薛氏从未见过袁惜娴流泪,顿时心都碎了:“娴儿,母亲当年糊涂,早知如此,我当年就该······” 袁惜娴气急地大叫起来:“母亲不要再说早知当年这样的话来,有什么用?事情都已经这样了,说这些话,除了白费口舌,能有什么用!” 说着,她扑倒薛氏的床榻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向沉稳的自己,今日就这样哭了起来。 哭的恍恍惚惚中,薛氏在一旁的劝慰她听不见,整个脑海里都是袁滢雪沉定的面容。 哭过了,袁惜娴才总算想了清楚,她哭,是因为这个袁滢雪,她不好对付。 这袁滢雪要是袁惜慧,要是袁惜柔,她一百种法子弄死了。 可是,袁滢雪背后牵连的太多,这个女孩儿,她很聪明。 “娴儿,你别哭。娘一定会想法子的,娘一定会叫那个乡下的野丫头压到你的头上去。”薛氏红着眼圈,那帕子给袁惜娴擦泪。 袁惜娴却无动于衷,她心里厌烦。 好一会儿,在薛氏等人都等的不知所措的时候,袁惜娴终于开了口,语调有些沙哑:“娘,你先要稳住,别急,袁滢雪的事情,你交给我,听我的话去做。” “这,这,这行吗?”薛氏眼里,女儿还是一个需要她呵护保护的孩子。 袁惜娴目光悠悠地看过来,薛氏不由的闭了嘴。 晚间,袁有仁回府。 进了二门,就见袁惜娴带着一个丫头,正在垂花门门口迎着风,略有些瑟瑟的等着他。 “娴儿?”袁有仁很意外。 “爹。”袁惜娴顿时露出喜色来,向前走了一步,脚下却是一个趔趄。 “姑娘小心。”旁边白芷急忙扶住了她。 袁有仁问:“这是怎么了?” 袁惜娴未语泪先流,只拿手绢捂着眼睛哭。 一旁白芷便低声说道:“老爷,姑娘她一个时辰之前就等在这里了。” “爹。”袁惜娴又唤了一声。 看着女儿娇弱可怜的样子,袁有仁心软了:“你与我去书房。” 袁惜娴点头,跟着袁有仁往书房去了。 袁有仁的书房,就连薛氏都不能入内,但是袁惜娴却是可以。 书房里。 袁惜娴道:“爹,我从此就不是您的嫡长女了吗?” 袁有仁皱了眉头:“你都知道了?” 袁惜娴点头。 袁有仁便说:“这事有些复杂,你别管了。” 袁惜娴早已经收了泪,认真地说道:“爹,那您打算怎么做?” 袁有仁叹了口气:“娴儿,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不过,你大可不必这样伤心,她挡不了你的路。” 袁惜娴低了头,抽泣一声,又抬起头:“女儿相信爹,可是,爹能不能告诉女儿,你打算怎么做,女儿心里好有个准备。” 袁有仁眼里闪过不悦来。 袁惜娴紧接着便说道:“爹,下个月就是平王府安平郡主的生辰宴了,到时候,要是有个什么风声露出去,安平郡主的生辰宴上,名门闺秀中与女儿不睦的人,要是说出点什么,女儿岂不是大庭广众之下,沦为别人的笑柄。女儿名声有碍,姨母脸上怎么过的去,宫里的贵妃娘娘又会如何看待女儿?” 袁有仁眉头紧皱了起来,放在膝盖上的右手,大拇指与食指下意识搓动起来。 袁惜娴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这是父亲愿意斟酌一二的小动作,她很小的时候就注意到了。 袁有仁道:“你先回去吧,你让爹好好再考虑考虑。” 目的已经达到了,袁惜娴听话地应了声女儿知道了,便退出门去。 待书房只剩下袁有仁一个的时候,袁有仁却是从书案上拿开了一个本书,下边是几封信件,这是在泰昌的人传回来的消息。 一是袁氏一族的族长袁大山叫人写来的。 因为私自改动袁滢雪族谱的事,被袁氏其他族人撞个正着,族人说他对待张家狼心狗肺,无德无能,不配担任袁氏一族的族长。袁大山便要她写信给最德高望重的袁大海,要他不要答应继任族长,并且请袁大海替他说话,这样他的族长之位才能保得住,才能继续为他所用。 二是一开始大哥袁有德写来的信,泰昌县的蒋知县屡屡与他为难,且蒋知县的女儿与袁滢雪关系亲密,还有秦家老夫人对袁滢雪另眼相看的事,接着就是有张家那些旧人的掌柜等人,对开始对他阴奉阳违,最重要的是,大哥说,这历年来被他藏的好好的账册,被人翻动过了。 接下来就是从薛氏那里,拿来的赵妈妈写给薛氏的信件,上头写的是袁滢雪这一年以来的变化,变得不再懦弱了,甚至变得凌厉逼人,要是不早早出掉,便是薛氏的祸患。 袁有仁闭上眼睛,回想起当年,他如何的落魄······ 张家,是他最坚实的垫脚石。 张家与他有恩,可是等他借着张家走到京城,张家就成了捆绑在他双腿上的绳索。 京城广阔天地,他需要有一双能助他功名利就的臂膀,薛氏就进入他的视线。 “老爷,大老爷来了。” 门口传来随从平安的声音。 袁有仁收敛了心神:“进来吧。” 袁有德对于进自己二弟的书房还需要通报的事,心里有些疙瘩,但也没有办法。 进了门,兄弟两个如何说话,没人第三个人知道。 一直到晚上。 和风堂里。 朱氏愣了一下:“这,这能行吗?” 袁有德与袁有仁如出一辙的眉毛,都是紧皱着的。 袁有仁还算平和,袁有德却是满满的不耐烦。 “那你说如何?” 朱氏低头不说话。 看她这样子,袁有德便知道朱氏这是不同意,顿时气怒起来,指着朱氏便骂个不停:“看见你这张脸我就生气,成日间说我这里不对,那里不能,就你最能耐?你也不替我想想,如果我不同意,得罪了老二,将来我们一家子喝西北风去吗?全都是因为你没用,十多年了,一个小丫头在你的手里,你都能亲手的给她养大了,翅膀都硬了,要是你早些发现这丫头不过是装做软弱,几年来都在韬光养晦,我们早早告诉了老二,就不会落到今天这样的地步。” 不分青红皂白,凡遇事铺天盖地的指责,又一次落在她的头上! 朱氏心口一阵气苦。 第一百一十二章 你敢打我 朱氏心口一阵气苦,她满眼怨恨地看着袁有德:“你就是这样,什么事,都是我的错,你就没一点错。当年,我早就说了,把这丫头给薛氏养着,不管是死是活,都是薛氏的事,与我们无关,你偏偏要留着她在家里······” 话没说完,袁有德已经扑前两步,怒瞪着铜铃大眼,看她就像仇人一样:“你这贱妇,你们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当年要不是留着那丫头,这些年你能从薛氏眼皮底下捞出那些钱吗?你能跟薛氏拉拢关系,得到薛氏的另眼相看吗?” “你!”朱氏气的浑身直抖,忍不住哭起来,捂着胸口:“好好好,什么话都是你说的。我不管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她什么都不想管了,操心操肺到现在,她可在他眼里落着一点儿好了。 不光没有好,还全都是埋怨。 “你知道就好。”袁有德哼了一声,傲慢地扬起下巴。 朱氏却是气狠狠的目光看着他:“但是你别怪我早告诉你一句,那丫头,现在已经不是我们可以随意摆布的,就是二弟,也不能够了。” 袁有德皱眉看了看她,想了又想,还是一甩袖子,转身去了:“你管好你自己吧。” 没了人,朱氏便呜呜哭了起来。 门外头,袁有德走远了。 钱嬷嬷才敢走了进来,安慰着她:“太太,别哭了,仔细哭坏了身子。” 朱氏只是不听,她心里苦,如何能不哭。 钱嬷嬷左右悄悄地看看,又说:“太太,您忘了我们来京城,还有另外一件事?” 朱氏一愣,想了起来。 钱嬷嬷忙说:“为着这个,太太也不能再哭了,仔细身子。” 朱氏目光闪了闪,不哭了,却也是没有说话。 袁有仁对袁滢雪的身份做出了决定。 袁惜娴买通不了袁有仁的常随平安和顺子,这和风堂的几个丫头婆子,却是不用钱,都乖乖听话的。 得了消息,袁惜娴才舒缓了心神。 次日再看到袁滢雪的时候,一声姐姐,其中的意味,也是百转千回。 庞老太太等人虽然带着袁滢雪在袁府住了下来,占据了各自的院子,明显是打算着天长地久的住着了。 薛氏急迫,却也没有办法。 庞老太太是相公袁有仁的母亲,袁府说白了,那也是庞老太太的家,薛氏其实还要在老太太的跟前过日子的,十多年没有婆婆要伺候,薛氏这舒服的日子是过的太久了。 一开始几天,称病不起,庞老太太也在袁滢雪袁春芳的陪伴下熟悉袁府的环境,没有理她。 过了三天,庞老太太便要薛氏苏氏等人每日请安,因此每一日,泰德堂都是热热闹闹的。 薛氏日日与袁滢雪面对面,一肚子火却发泄不出去,回了自己的院子,一肚子火气发泄在芳姨娘与其他下人的身上,别人尚可,芳姨娘身上却是旧伤添新伤。 这一日,袁滢雪请安用过饭以后,待要回到暖香坞的时候。 看到袁惜慧和袁惜柔两个带着丫头似是在湖边看景。 见着她过来,袁惜慧便望了过来。 似笑非笑的样子:“哟,这不是我们家的嫡长女吗?这几日一直深居简出的,妹妹们想要跟姐姐联络联络感情,都找不到机会。” 袁滢雪微微笑着:“三妹妹这话说的,我们日日都在老太太这里请安,天天的见着面,怎么就没有说话的机会呢。” 袁惜慧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走了过来,围着袁滢雪慢悠悠地转了一圈,才盯着她的眼睛,神色变得冰冷起来:“好你个小贱人,我叫你一声嫡长女,你也敢应?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这几日在我们家就狂成了这样?你真打量这个家里,就没人敢教训你吗?” 袁滢雪讶异地看着她,在袁惜慧以为她怕了的时候,忍不住笑出声来:“三妹妹,这一个狂字,应该送给你才对。身为一个婢妾所出的庶女,你不知道像四妹妹一样安静做人,每每都争强好胜的出风头,这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训不少吧,可也没长记性。” 一旁袁惜柔本打算讥讽她两句,陡然听到她说她安静做人,一时嘴巴张了张,又闭了嘴。 安静做人,就是芳姨娘教给她的准则,在薛氏的手里想要安安稳稳的活着,就得要老实听话。 袁惜慧气的胸口起伏起来,抬起手,一记耳光就打了过去。 啪的一声,袁滢雪的脸转到了一边去。 “姑娘。”采菱大吃一惊,急忙走上前来。 她以为姑娘会躲的。 袁滢雪抬手止住采菱的动作,缓缓转过头,看着袁惜慧。 袁惜慧笑着:“这一个耳光,是我好心教你,做人可不能太猖狂。” 袁滢雪觉得袁惜慧真是好笑,便笑道:“你这个人啊,你做事之前考虑过后果没有?” 袁惜慧勾唇一笑,小小年纪涂脂抹粉,发育的也早,瞧着不像十三,像是十五六岁的妙龄少女。 “我会有什么后果?我是这个家里名正言顺的姑娘,不像某些人,不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还不知道身上是不是流着我们父亲的血,就敢上门来摇尾乞怜。真是可笑。” 袁滢雪叹一口气,摇了摇头:“其实最名不正言不顺的姑娘,是你才对吧。” 说完,看着袁惜慧眼睛一瞪又要发怒的样子。 她抬起手,啪啪的两个耳光打了过去,然后甩了甩手:“一直没几乎告诉你,我这个人,从来不受委屈的,这两个耳光是还给你的,连本带利。” “你敢打我?!”袁惜慧傻了一会儿,顿时大叫一声,就要扑过来。 袁滢雪眯起眼睛,一把揪住袁惜慧的衣领子。 袁惜慧与她一般高,但是袁滢雪的力气却很大,一把扯住她几步就将袁惜慧推到了湖边儿上。 “姑娘快放手。”袁惜慧的丫头急忙上前拦阻。 袁滢雪一脚踢在她肚子上,那丫头痛地捂着肚子倒在地上,一旁的丫头们都吓傻了。 眼睁睁看着袁惜慧被袁滢雪拖到水边上,袁滢雪胳膊狠狠一个甩动,袁惜慧啊的一声惊叫就摔在地上,头重重地嗑在湖边的石子路上,等不及她反应过来。 只觉得头被往下狠狠的一按,冰凉的湖水瞬间埋没了她的口鼻,还有头发。 周围的人,皆是目瞪口呆。 二姑娘被叫袁滢雪的姑娘给按着头,按到水里去了。 袁惜柔惊得连连后退,被身后的丫头扶住了。 “姑娘,我们该怎么办?”丫头吓得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阵仗。 袁惜柔也万万想不到,袁滢雪说动手就动手,身为大户人家千金小姐的修养和体统呢,传了出去,她还有什么名声在? 她却不知道,袁滢雪要是估计名声,她早在泰昌的时候,就被朱氏等人算计的死死的了,坟头都要长了草了。 “你放开·····呜·····”袁惜慧大叫起来,不等说完,再一次被按进了水里。 如此三四回,袁滢雪也累了。 袁惜慧更是恐惧地爬在岸边,气力全无,湿淋淋的头发蓬乱地披散在她头上脸上,狼狈不堪。 袁滢雪才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看着袁惜慧,又慢悠悠地扫了一眼袁惜柔。 “记住,我与你们没有利益冲突,不要再当某些人的马前卒来惹我,否则,你们就是死了,想必比起您们姨娘哭天喊地的要给你们沉冤得雪,老爷更是想要息事宁人吧。” 袁惜慧不傻,她忍不住哭了起来,湖水混着泪水,她视线模糊地看着袁滢雪冰冷犀利的眼神,一个忍不住,大声哭嚎了起来。 她从来没有受过这般的羞辱和折磨。 袁滢雪往袁惜柔这里来。 袁惜柔急忙退了又退,忍了又忍,露出笑来:“我,我们,我们也是身不由己。” 袁滢雪却是从她身边过去了,湖边漫步的小路,就这一条,原来袁滢雪只是要回去。 临走,袁滢雪又转过身来看着她:“有的人,就是流血卖命,在某些人眼里,还嫌弃她的血是脏的,小命儿也是卑贱不值一提的,身为奴婢,衷心是你应该做的,所以衷心也在某些人的眼里,也是不值一提的,还是早做打算的好,不是吗?” 袁惜柔愣愣看着袁滢雪,等明白了什么,她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袁滢雪走的远了,袁惜慧已经不哭了,一边被丫头搀扶起来,一边哆嗦着骂着丫头们都是死人,不知道去救她,她这就去回禀了太太,把她们全都卖了。 袁惜慧吃了大亏。 袁惜柔自小就是胆子小,听说是被吓病了。 暖香坞里,袁滢雪回了屋子,换上家常的衣裳,就在书房里捡了本书看。 虽然不打算做才女,毕竟学习也讲究个天赋,有的人一遍就通,且还能举一反三,比如萧瞻自小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有的人天资聪颖,比如袁惜娴,人家每日朝花惜拾,随意见着一片荷叶,都能吟诗一首,后天发力的,比如袁惜慧,也是学作诗,但也是自小有女夫子在家教导着。 如今姑娘们满十三岁,薛氏就把家里的夫子给扯了,说是十三岁,也都到了说人家的年龄了,成日间吟诗作对琴棋书画,夫人们挑选儿媳妇,看的是为人处世与经营才干,那些东西,都是小姑娘们混闹着玩的。 于是,这家里也没有女学了,袁滢雪本就是个自学的,更没有先生教,十三岁的她,还打算自己能学成个才女不成。 如此,也不过是好好钻研自己的刺绣,好好练习书法,其他的,也就是如现在这样看一看大邺国的地理志,律法,各地风土,旁的农耕林地也都看看,这些实用,比诗词歌赋有用的多了。 采菱看着袁滢雪不急不缓,似乎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犹豫好一会儿,才走上前去,小声说:“姑娘,她们要是找太太告状,太太要是罚你该怎么办?” 薛氏不管怎么样,如今都是袁府的当家太太,姑娘才来,又是孤家寡人一个,老太太和姑奶奶说是给姑娘撑腰,可根本就没有真情实意,撒手不管,姑娘可就要吃亏了。 袁滢雪眼神还看着书,浑不在意地翻了一页继续看:“她凭什么罚我?袁惜慧要是聪明点儿,就会说自己不下心摔倒的,要是敢告我的状,她也得跟着受罚,她可是先动的手。” 说完,她想起了好笑的事儿来,看着采菱:“你说,薛夫人她是真的觉得,我是原配嫡长女的事情,袁家的人自家捂着,就没人知道了吗?” 采菱心里没底,老老实实地回答:“奴婢不知。” 袁滢雪点点头,也不会理会,继续看自己的书。 采菱只好退出书房,留着袁滢雪一个人在里边安安静静的看书。 门外头,采芹看着采菱出来,急忙来问:“家里头奴婢都传遍了,说姑娘把二姑娘袁惜慧给按到水里去了,说姑娘心狠手辣·····” 采菱一愣,眼神看过院子里,只见几个当值的丫头,不管是擦游廊扶手的,还是浇花喂鱼的,立刻躲开她的眼神,不由气道:“管他们怎么去传,姑娘心里有数。” 听了这话,采芹心里才稳下来:“姑娘心里有数,我们心里也就踏实了。” 采菱点点头,就是这个道理。 流芳院里,跟着袁惜慧的几个丫头早都挨了耳光子,齐刷刷地低头跪在院子里。 屋里头,袁惜慧躺在柳姨娘的床上,用被子捂着头哭,鼻涕眼泪混了一脸,她也顾不得了。 柳姨娘在一旁红着眼圈:“好了,不要哭了,你现在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太太的人都看在眼里的,在太太那里,以后自会有你的好处。” 袁惜慧听着,才揭开了被子,眼睛哭的桃儿一样红肿:“真的?” 柳姨娘直点头,拿着手绢擦她脸上的泪:“当然是真的,那丫头,不过和你一样大,她没有亲娘依仗,父亲也不搭理她,她就仗着一个老太太,老太太一家子的儿女,还能全都舍了不管,去护着她一个吗?再说了,婚姻大事,是你们姑娘家的命一样重要,将来,她的终身还要太太去操办的,那丫头傻,她看不明白。如今她有多猖狂,将来她的下场就有多凄惨。” 第一百一十三章 安分听话 袁惜慧想着,便不由地破涕为笑:“是啊,我尚且还有哥哥和姨娘能依靠,她什么都没有,狂的什么?就算她是原配嫡长女又怎么样?将来太太要是给她说一个年过半百子孙成群的老头子,她娘还能从地底下爬出来拦着不成,真是太可笑了。” “你啊。”柳姨娘笑着点一下她的额头:“所以说,你这次虽然受了苦,但是为的是替太太和大姑娘出头,太太和大姑娘都会记得你的。” 袁惜慧笑着点头。 柳姨娘虽是笑着的,但是心却是冰冷的。 这话,是说出来哄给女儿听话的。 女儿去寻袁滢雪的麻烦,是她默许的。 庞老太太不管如何拿着婆婆的架势压人,她和她女儿的将来,还依然是拿捏在薛氏的手里,她们必须得靠拢薛氏,为薛氏所用。 晚间,袁有仁便从薛氏口里得知了今天袁滢雪做的事。 袁有仁看向柳姨娘和袁惜慧,两个人都红着眼圈。 袁惜慧先站了起来:“爹,是女儿错了,我与她不熟悉,不该不知深浅的去找她说话,这才惹怒了她。” 这话是柳姨娘教的。 话出口,便见薛氏眼里露出满意了。 袁有仁将袁惜慧看了看,都是他的女儿,比起袁滢雪这个看一眼就叫他想起过去的,眼前这个女儿,即便是庶出的,也是他看着长大的。 “你可有受伤?” 听着父亲这样问,袁惜慧忍不住心头一喜,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女儿就是被水浸了头,略有些发热,没有大碍。” 这就是有事了。 袁有仁心里生气起来:“没有教养!” 话出口,便很快释怀了,告诉袁惜慧:“她从小在泰昌长大,跟着老太太,老太太农家出身,不大会教导她这些高门大户的礼仪修养,以后,你们都远着她些,不要理她。” 将来也不是他的女儿,她要是安分听话,他给她一辈子衣食无忧,也就够了。 袁惜慧忙点点头:“是,爹,女儿知道了。” 袁惜慧这事情,是袁惜娴的探路石一般。 听着父亲不在乎袁滢雪,连庶女袁惜慧也比所谓原配嫡女要重要,袁惜娴心里不禁火热起来。 薛氏心里也顿时敞亮起来。 第二天,暖香坞的午饭便没送来了。 采芹打发了小丫头去大厨房问,那厨娘也厉害:“什么阿猫阿狗的东西,我们家没有这个人,当然也没有给她的这口饭。” 小丫头回来了,紧跟着却是叫巧儿的领来了浣纱几个的饭菜。 “姑娘,她们欺人太甚,竟然敢不给姑娘饭吃。”采菱气道。 袁滢雪淡淡一笑:“还以为什么手段呢。” 说完,起了身:“我们去老太太那里去。” 采菱和采芹两个忙伺候了她换衣裳出门。 泰德堂里,老太太正在用午饭,见着她来,随口问:“吃了没有?” 庄户人家,见人打招呼就是这话,老太太这也是习惯。 袁滢雪笑了笑:“大厨房的人说,家里没有我这个人,不给饭吃。” 庞老太太哼了一声,将袁滢雪打量了一下:“你这是找我要饭来了?” 一旁采菱咬着嘴唇,低下头。 袁滢雪摇摇头:“自然不是,不过来了这几日,我打算上街去逛逛。” 大邺国开国第二任皇帝,是个女帝,因此从那时开始,律法上就对大邺国的女人并不严苛,甚至还开设过许多女学,只是后来,女人毕竟相夫教子为重,去上学的也很少了。 渐渐的,官府设立的女学,就只剩下联络感情,学点东西陶冶情操,别的,也就罢了。 出门逛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去吧。”老太太不置可否。 袁滢雪便退了出去。 二人走出二门,府里头竟也不给轿子,出大门,因没有手牌,采菱颇费了好一会儿的口舌打赏了二两银子,才得以放行。 京城,乃是大邺国国都。 大街小巷,四通八达,熙熙攘攘人群接踵而来,川流不息的往各处而去。 袁滢雪带着采菱走在大街上,一路瞧着京城的事务,只觉得新鲜有趣。 “姑娘,你看看这个,真漂亮。”采菱拉着叫袁滢雪看街旁小摊贩摆着的首饰摊子。 袁滢雪便走了过去,挑了一根紫檀木簪子拿在手里,做工竟然也很精致,上头的一朵梅花栩栩如生。 “这位姑娘好眼力啊,这是我家婆娘自己雕琢的,废了好大的功夫,三天才得这一根。”那摊贩是个年轻人,见着袁滢雪感兴趣,便夸了起来。 “多少钱?”采菱问。 问价钱自然是有买的意思了,那摊贩立刻说道:“只要三百个钱。” “什么,这么贵啊。”采菱吓一跳,这样的在泰昌,也顶多五十文。 那摊贩嗨一声,说起来:“这怎么贵呢,小姑娘你瞧瞧这做工,这用料,这花色,三百个钱,已经很便宜了,你瞧见那边的锦衣阁了吗?同样差不多的东西,就因为人家是锦衣阁的,人家买三两呢。” 采菱还是嫌贵,往锦衣阁方向看了看,又看袁滢雪:“姑娘,是我们家的吗?” 袁滢雪也瞧了过去,前世的她,自然知道,这就是的。 现在,她当然不知道:“不知道,得回去问问老爷。” 采菱点点头,又转过头看摊子上的东西,的确精巧。 忍不住又开始跟小贩讲起价来,袁滢雪却是觉着饿了,看向小贩:“好了,三百文就三百文吧,我们也不讲价了,只不过叫我们再挑两样,做个添头,怎么样?” 小贩一听,顿时乐了,只点头:“那也行,姑娘看着挑吧。” 自家刻的,本钱微薄,只是赚的功夫钱。 袁滢雪随手又挑了两样,一个木头雕刻的莲蓬吊坠,一个是小孩子的玩具,竹蜻蜓。 采菱忍不住笑:“姑娘跟个小孩子一样。” 袁滢雪拿着拨浪鼓摇着,听着邦邦响,也忍不住笑起来。 小时候隐约的记忆力,有过母亲拿着这个哄她玩儿。 “采菱?” 主仆两个刚准备离开这个摊子,身后忽然有人唤采菱的名字。 两人回了头,采菱顿时一愣:“平安?” 平安见着采菱,然后看看旁边的袁滢雪,满脸喜色:“真的是袁姑娘啊,你们什么时候来的京城,刚才我家少爷在街景,恍惚看见你们,还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呢。” “你们少爷在哪儿?”采菱下意识紧张起来。 平安抬手指着对面的酒楼,袁滢雪看了过去,只见其中一个打开的窗子里,秦文之俊秀的脸上,满面是笑的对她摆着手。 一脸灿烂的笑容,眼里满满的都是欢喜,比这太阳光,还要闪耀。 袁滢雪微微低了头,跟平安说:“真是巧,不过不便打扰,改日我会去拜访秦老夫人的。” 平安张口结舌起来,想说叫她去二楼与少爷说话,可必定孤男寡女,对姑娘家名声不大好。 袁滢雪带着采菱走了,很快淹没在人群里。 秦文之看她走了,急忙跑了下来,跑的急,气喘吁吁的样子:“你回去结账。” 说完,便追了上去。 袁滢雪和采菱也没有走的太急,一路慢慢地逛街看东西,秦文之一会儿就赶上了。 只才几个月没见,秦文之觉得好像过了好几年。 “你,你最近过的好吗?”他俊秀的脸色,不由自主地涨红了,结结巴巴起来。 袁滢雪手里攥紧刚才买的莲蓬吊坠,看向秦文之,微笑着:“我挺好的,你呢。” 秦文之忙说:“我挺好的,就是白鹭书院的夫子太严厉了,不过我能应付的来,我今年也要下场呢。” 袁滢雪点点头,放下摊上的面具,接着往前走:“大姐姐和如卉都还好吗?” 前世,秦如华其实在公主府,有些举步维艰的感觉。 秦文之大大咧咧地:“大姐姐挺好的,就是三妹妹成日间关在家里,总觉得很无聊。你改天来我们家里玩吧。” 袁滢雪摇摇头,看着旁边无人注意他们,便小声说:“多谢你关心,不过,这些天恐怕我都不方便去,当家太太与我母亲的纠葛,有些旧事,老夫人是知道的。所以我来了这些天,还没有第一时间去府上拜访老夫人。” 她对秦文之行了一礼:“请秦少爷回去替我给老夫人赔罪。” 秦文之忙避开了:“我知道了,你何须跟我家这么客气。” 袁滢雪点点头,与秦文之说了半天话,她道:“如此,那就告辞吧。” “我······”秦文之不想走,恋恋不舍地看着袁滢雪。 袁滢雪却是转身走了。 走出了老远,采菱回过头,等到看不见秦文之的身影了,才叹一口气:“要是我们家没有出事,老太爷要还在,姑娘与秦少爷的婚事,铁定能成。” 袁滢雪皱了眉头:“这话以后不要说了。” 这种事,有心之人要是利用起来,对她和秦文之都不好。 采菱忙闭上嘴,其实什么荣华富贵的,她只希望跟着姑娘,一辈子平平安安就好了。 随意在旁边找了一家装扮雅致的酒楼,二人上了二楼,点了几个特色菜,采菱便伺候着袁滢雪用起来。 待用过饭,酒店跑堂的却是敲了门进来,送上几样点心和一壶茶:“这是姑娘点的,慢用。” 袁滢雪略有些意外,略想了一下,带跑堂的出去,她拿起那壶茶,就在下边抽出了一张纸条。 几行瞧着十分雅致的字迹,袁滢雪看完,不禁笑了一笑。 想的不错,是萧瞻。 上边说他早知道她来了,因领了皇帝派遣的差事,最近略有繁忙,等空闲了,就去袁家看她。 袁滢雪有些不知说什么好,将纸条撕碎,叹一口气,看着窗外的街景。 其实这日子,她并没有表面上那样平静,薛氏和袁有仁的反击很快就到了,她要等的消息,却还没有来。 她的消息太闭塞了。 正想着,窗户上突然出现吱吱呀呀的声响,她忙看了过去,就见一个人影从窗子里掠进屋里来。 采菱吓了一跳,忙站到袁滢雪身边。 “姑娘。”那人语调冷冷的。 一袭灰色衣衫,年轻的面容没有任何特点。 “大胖?”采菱看到这人怀里抱着的一只猫。 朱十一? 袁滢雪认了出来,眼前一道灰色影子窜过来,怀里重重地一沉,那只大胖猫扑到了她的怀里,险些把袁滢雪带的趴下去,幸而袁滢雪对它的体重早有预料,双手使力地拖住了。 一段时间没见,小虎喵呜喵呜地叫了起来,甚至在她怀里立起来,两只前肢搂着她的脖子,不停地稳她的脸,还有鼻子。 寻气味辨认自己的主子。 袁滢雪伸出手在它脖子找了找,很快就找到了,在大胖猫肥嘟嘟的脖子上,挂着一个金牌,上边一个虎字。 这是萧瞻给她的猫。 在泰昌的时候,她留给了朱九看着,叫还给萧瞻的,没想到,它又回来了。 采菱看着小虎的体型,就总是叫它大胖。 好吧,的确是太胖了,一只肥嘟嘟跑起来,浑身皮毛都在一抖一颤的大狸花猫。 朱十一不多话,一板一眼地开始回复起袁滢雪交办的事项:“在昨天,袁侍郎大人给秦家大老爷还有秦老夫人送了一份重礼,举荐秦允之入蔡章先生的门下,要求是秦家对泰昌县的旧事,守口如瓶。秦老夫人默许,秦大老爷同意了。” 意料之中,秦家宴会上,秦老夫人将外祖父张老太爷寄存在秦家的东西,加倍的添补了两个铺子还给她,已经算是在说与她划清界限,对秦老夫人的态度,她早就有心里准备。 至于秦大老爷,朝中为官的人,权衡利弊的东西太多了,何况,说不定她的父亲袁有仁是如何用家事二字,去说服的他。 她点点头,朱十一继续说道:“袁大人命袁有德从老家接了他的外室及其子女回京,今天晚上就会到。” 一旁采菱瞪大眼睛,外室?子女? 袁滢雪眯起眼睛,前世压制的她喘不过气的“生母和姐弟们”,就要到了呢。 朱十一说起第三件事:“秦家大姑娘已经将姑娘的那一面墨梅小炕屏孝敬给了长公主,最近因为这件事,在长公主面前颇有些颜面,秦大姑娘今日得了安乐郡主的请托,答应找到这个人给长公主送一面瑞雪兆丰年的屏风,以孝敬当今太后。” 袁滢雪点头,便问:“何青山等人最近如何,秦嬷嬷的子孙等人,找到了没有?” 朱十一回答:“属下接到了消息,已经往株洲找出去了,那边临着海。” 袁滢雪不知说什么好,她交代过何青山他们,找到人,满足他们力所能及的所有要求,给钱的给钱,买地的买地,不用再回来了。 她自己今后不知如何,不想这些人跟着她,再重蹈秦嬷嬷她们的后路。 第一百一十四章 她是姓薛的 人拥有的太多,也是负担。 “你去吧。”她道。 朱十一应了一声,正要走,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来:“姑娘,你交给属下的那张图纸,上边的纹路我请我们头领看过,略有些眼熟,曾听闻,当今还是皇子的时候,爱好雕刻,其做工手艺,两样东西略有些相仿。” 袁滢雪已经端起了茶杯,听得他的话,手不禁抖了一下。 她惊讶地看着朱十一:“你们头领不会看错?” 朱十一道:“我们头领不说假话。” 她搁下茶杯,认真地看过来:“你可能找到那一位的东西,我要对比一下。” 朱十一摇头:“属下不能,不过······世子可以。” 袁滢雪一时有些心乱如麻,她外祖父张家,怎么会当今皇上扯上关系。 而那木盒子,明显是给女子用来装首饰用的。 当今年岁,五十七岁了。 外祖父如果活着,如今该是八十多了,她知道,母亲是外祖父的老来女。 “你去吧,有事就尽快来回我。” 朱十一领命离开。 袁滢雪怀里还抱着那只大胖猫,摸着它温热顺滑的皮毛,心里也不禁觉得暖和起来。 “采菱,把刚才那个小厮叫进来。” 采菱应声出去,站在楼梯口的小厮打扮的,立刻甩了一下搭在肩头的布巾迎了上来。 “姑娘有什么吩咐?” 采菱笑着:“你们这里有没有什么好吃的点心,与我家姑娘介绍介绍。” 屋里,小厮先是将自家酒楼的招牌点心说了一遍,最后还搭了一句:“不比珍馐阁的点心差。” 袁滢雪便道:“捡出八样好用的装起来,我要带走。” 小厮应了声,转身出门去办。 袁滢雪回府的时候,采菱便是提着这点心盒子。 回去的时候,依旧被看门的守卫刁难。 薛氏故意为之,袁滢雪也不会在大门口与护卫吵架。 眼瞧着来往路过的人越来也多,还有有些女眷在车马或轿子里,揭起帘子往这边看。 这条大街可不是只有袁府一家。 很好,薛氏这是打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便吩咐采菱:“好了,瞧着这天色还早,不若我们去孙家拜访拜访刘夫人。当初我们和老太太在码头,还是仰仗着刘夫人,才能坐着孙家的马车去了驿站,不然,我们可就闹笑话了。” 孙家? 刘夫人? 这条街上的,大都是官家,这些夫人和下人们,也都是府上当差。 护卫里有人飞快地往府里去给薛氏报信。 袁滢雪施施然带着采菱往外走。 一旁有婆子耐不住好奇心,凑过来问了一句:“这位姑娘,可是袁大人家的什么亲戚?” 袁滢雪疑惑地看那婆子一样。 采菱立刻说道:“这是我们姑娘的家,薛夫人是我们姑娘的继母。” 说着,往角门那边看了一眼:“只不过我们姑娘自小在老家泰昌跟着祖母长大的,护卫想是不认识我家姑娘,今早上放了我们出去,下午可不认识我们了。” 这话说的,那婆子忙缩到了一边儿,心里直打鼓,这可是袁大人家的私密事了。 就这么一会儿话的功夫,就从门里跑出来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媳妇子。 “姑娘,姑娘,刚才那护卫乃是新来的,不认识姑娘。”那媳妇满脸赔笑,一边说着,一边往旁边看了一圈,这才一会儿,这些耳鼻眼目们可都对这里上了心了。 那赵二家的也是糊涂,什么事不能在府里解决,在大门口,不是有心叫人看见。 “这样啊,这次这些人可都认得我了?”袁滢雪听了话,转身抬起手臂,指着袁府大门口的四五个护卫。 那些护卫立刻低头,不敢作声。 那媳妇忙说:“认得了,认得了,姑娘快回府吧。” 袁滢雪哦了一声,便说:“认得我了啊,那我是谁?” 那媳妇一愣。 就听袁滢雪又问:“那我是谁?” 她看着袁滢雪温温柔柔的视线,心却在心口怦怦直跳,府里的人都知道,她是府里头不可说的人,谁提起来,都说一句“那个外头来的姑娘。” “我是谁?” 袁滢雪又问。 她脸色尴尬难堪起来,支支吾吾地:“姑娘,何必为难我一个下人。” 袁滢雪点点头:“那回吧。” 说完,便带着采菱往大门走去。 留着府门口的一帮各家的下人们,彼此间偷偷的交头接耳,话语中无非问的同一句话。 袁滢雪问她是谁。 这些人也都在打听,这姑娘是谁? 府里头,薛氏气恼的砸了茶杯:“蠢货,蠢货。” 袁惜娴沉着脸没有做声,半晌:“那赵二家的拉出去,打十个大板。” 白芷听了,立刻出去传话。 薛氏懊恼的不行:“该死的刘淑玉,在闺中的时候就处处与我作对,嫁了人,还来找我的麻烦。” 码头的事,本来她这几天就在想着,怎么去跟刘淑玉探一探口风,她知道这事多少。 结果,今天在大门口,袁滢雪就叫她跟前的丫头叫嚷了出来。 袁滢雪回了袁府,却是没有来见薛氏。 在她眼看,袁府一日没有承认她真实的身份,薛氏便不算她的继母。 泰德堂,庞老太太看着酒楼里八样精致可口的点心,不禁笑了一笑:“难得你有这样的孝心,出去逛还想我和你姑姑。” 庞老太太和袁春芳都是好吃的人,其实面对美味,每个人都很难有抵抗力。 袁春芳一边捡着点心吃,一边问:“薛氏叫人在大门口堵着,不叫你进门?” 袁滢雪脸上露出苦笑来:“虽然我如今受老太太和姑姑的看重,二姐姐和三姐姐她们都不敢欺负我了,但是,这袁府毕竟还是薛夫人的天下呢,里里外外都是她的人,不说我了,恐怕就是小姑姑想要出门逛逛去,也得从薛夫人身边的钱嬷嬷那里得一张手牌,才能够呢。” 袁春芳吃点心的动作停了下来,她想起了几年前住在袁府的时候,那时候她受了委屈,哭着要回家去。 薛氏就叫仆妇从二门那里就将她拦住了,她要去找薛氏,薛氏叫人从院门口就把她打发了,她无处可去,除了在四嫂那里哭诉,四嫂也是无计可施。 看着袁滢雪今天这样的情景,她就想起了她的过去。 “哼。”她放下手里的点心,看着庞老太太:“娘,当初薛氏也是这样欺负我的。” “什么,她敢不叫你进门?翻了她了。”庞老太太只要想到袁春芳当年在袁府的处境,跟现在的袁滢雪一样,就又是心疼,又是恼怒。 袁春芳委屈起来:“娘,比这个还要严重,打着各种名号欺负我,有时候饭都不好好叫我吃,弄的全都是我不爱吃的饭,我要是不吃,她就叫人把饭菜扯了,那些薛家的奴婢还背后议论我,说我穷乡僻壤来的,那里的人听说饿极了,草根树皮都吃的,我呢,竟是鸡鸭鱼肉都嫌弃,可见是个不知福的。” “可恶。”庞老太太忍不住搂了袁春芳在自己怀里,便看向珍珠:“去打听打听,薛氏一日三餐,都吃的什么饭菜?” 珍珠去了。 庞老太太和袁春芳母女两个沉着脸,都不做声。 没多久,珍珠无功而返:“老太太,姑奶奶,奴婢问了好些个人,都说主子的饮食用度,不是做奴婢的该打听的,奴婢没有问出来。” “好啊。”庞老太太冷笑起来,她在泰昌县的袁家,那可是说一不二的,在这里问一句话,都问不出来了。 薛氏吃的什么饭,有什么神神秘秘的不可说,还不是不想叫她知道。 袁春芳在一旁尖酸地说道:“娘,我知道,当初那些下人说过,袁惜娴她们每天早上都有燕窝粥,袁惜慧她们都还有冰糖银耳莲子羹。” 庞老太太不解:“这有什么稀奇?你在家也吃的。” 袁春芳道:“人家吃的燕窝和银耳,可不是平常的货色,比如那乌鸡汤,人家多少名贵药材熬出来的,那都是大补,我们也不过是一瓢水给煮熟了,同意的鸡汤,娘,你说这是不是就差的多了。” 袁滢雪看着庞老太太和袁春芳母女两个,心里不禁有些替薛氏好笑起来。 其实薛氏的奢侈,恐怕闺中的时候在薛家是这样的。 前世,她好些次听说薛氏为了钱的事与父亲争吵,薛氏其实并没有太多的嫁妆。薛老夫人一共两儿三女,嫡亲的,薛氏虽然是小女儿,却是嫁的最普通的一个,薛家女儿最受宠的,是平王府剩余了平王唯一子嗣的薛侧妃。 如今太子隐约的被今上所忌讳,今上如今五十多了,却精力充沛,身体健壮,弓马娴熟。 太子三十多了,为人稳重,很受朝臣的喜爱。 皇帝隐隐觉得被威胁,前世太子就是蒙冤而死,背后的有颜贵妃等人的推动,也有皇帝的明知知而不问。 平王自小是受宠的颜贵妃带在身边的,与皇帝是父子情深,平王更是舌灿如莲,一心讨的皇帝欢喜,又有颜贵妃一脉吹的枕头风。 除掉了太子,前世平王便顺利登基了。 她死的时候,薛侧妃便已经是薛皇贵妃了。 平王妃在身为王妃的时候,就因为无子嗣,被薛侧妃在平王府一人做大,后又发生了一些事,等平王登基的时候,身为平王妃的她已经病入膏肓了,只等她死了,薛皇贵妃就要等上后位,风光无限的母仪天下了。 薛侧妃身后的薛家,才是愿意鼎力相助的薛家。 薛氏仰仗的薛家,投放在她身上的资本,其实相当于没有。 袁有仁还要反过来仰仗薛阁老。 当年袁有仁和薛氏的婚姻,薛阁老就不看重,置办的嫁妆也是面子上好看而已。 薛氏自小养尊处优的惯了,袁有仁却是从小苦惯了,比起权势,燕窝和白米粥,在他眼里没什么区别。 庞老太太与袁春芳,可是见不到薛氏好的。 母女两个在这里对薛氏一阵声讨后。 袁滢雪在一旁小声说:“薛夫人在袁府一手遮天,我们也没有办法。” 庞老太太脸色阴晴不定。 袁春芳却是冷笑起来:“你也说了,薛夫人,薛氏,这里可是袁府,哪里是她一个姓薛的可以一手遮天的。” 说着,便拉着庞老太太的胳膊撒娇:“娘,你可是袁府的老太太,这个家还能是薛氏说的算了?” 庞老太太看了看袁春芳,又隐晦地瞥了一眼袁滢雪,才在袁春芳耳边小声说:“你得知道,这里是京城,你娘我在泰昌还好说,到了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这里还有这么多的下人,少说一百来个,我可怎么管。” 袁滢雪听在耳里,心里好笑,这庞老太太还有自知之明啊。 “你逛了一天也累了,回去歇着吧。”庞老太太将袁滢雪打发走。 袁滢雪从善如流地行了礼,乖乖退下了。 母女两个关了门,私底下偷偷商量起来。 袁滢雪出了泰德堂的门,扫了一眼周围,几个看过来的丫头,立刻转开了眼神。 采菱靠近袁滢雪小声道:“姑娘,这里还就是薛夫人一手遮天呢。” 袁滢雪笑了一笑:“很快就有的薛夫人头疼了。” 庞老太太和袁春芳没有管家的才能,但是有给薛氏添乱子的才能。 袁滢雪想起朱十一说的话,想了想,便转身往和风堂去了。 袁滢雪上门拜访,刚喝了药,吃着蜜饯换口的朱氏,惊得差点将核给吞下去。 “她来做什么?”朱氏惊得站起身来,略有些慌乱地问钱嬷嬷。 钱嬷嬷也有些不安:“老奴不知道啊。” 一会儿的功夫,桂香已经领了袁滢雪进来了。 袁府,是袁有仁的宅院。 桂香明显的觉得自己对这个虽然还没有正名的四姑娘袁滢雪,打心里有些忌惮起来。 何况朱氏屡屡陷害她不成,自家太太都忌讳了她,她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丫头。 “大伯母安好。”袁滢雪微微行了一礼,含笑道。 朱氏勉强笑了笑,脸色略有些蜡黄。 此一时彼一时,当初在泰昌的时候,袁滢雪看到她,是小心翼翼躲着墙根走,后来袁滢雪选择不再懦弱的时候,她次次陷害不成,便沦落到如今看袁滢雪脸色的地步。 这女孩儿,心思太深了,背后不定还有什么人。 否则,她一己之力,如何在泰昌七夕宴会上,金蝉脱壳,让袁春芳替她着了道。 “大伯母瞧着脸色不好。”她听到袁滢雪说。 “是吗,我不觉得。”她含糊了一下,潜意识的不想交袁滢雪知道她在喝药,便让袁滢雪坐:“难得你来看我,快坐。” 第一百一十五章 点拨朱氏 说着,她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摸了摸脸,确实瘦了些。 她最近喝的药,不知道是哪一味不太对,每天晚上她都头脑清醒的不得了,大半夜的辗转反侧都睡不着。 因此眼皮底下,还有些青黑。 袁滢雪坐了下来,她已经闻见了药味儿,便仔细看了看朱氏:“大伯母身体不舒服吗?可有请大夫来看过了?” 和风堂有通后巷子的后角门,袁有德出入很方便。 朱氏忙说:“突然换了地方,有些睡不着,就请大夫开了些安神的药。” 袁滢雪笑起来:“安神的?” 原来大伯母一到京城,就已经开始吃药了。 前世,她也是在朱氏吃了一段时间药,才隐约的知道,朱氏吃的是助孕的药,她还一心想要生儿子。 这次来和风堂,来的也是巧。 便说:“大伯母,药不是乱吃的,是药三分毒,要是治不好病,反而坏了根本,岂不是便宜了别人。” 便宜了别人?这话在袁滢雪说她的钱,自己乱花了,也不会白便宜别人的时候说过。 朱氏是个精明的,眼珠转了转:“侄女儿这话什么意思?” 袁滢雪瞧着朱氏嘴角微擦干的药汁子,她坐起身来,亲手拿了帕子,替她擦嘴:“大伯母,侄女儿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知道了一些事,为大伯母觉得不值,想大伯母这辈子,都为着大伯和三个堂姐付出一切,殚精竭虑了几十年,什么要命的事,都做过了,要是最后落的一场空,岂不是一场天大的笑话了?” 朱氏本来要躲,听着她口里的话,想要听清楚便忘了躲。 “什么意思?”莫名的,她心慌起来。 一旁钱嬷嬷也急忙抬眼将袁滢雪神色看了又看,可惜袁滢雪神情看起来淡淡的,看不出什么。 什么要命的事······都做过了。 朱氏的眼前,突然再一次的浮现出张氏死前瞪大的双眼。 天大的笑话? “你到底什么意思,你有话说话,别打马虎眼。”朱氏心慌,维持不了刚才的面子了。 “大伯以前为着子嗣的事,与大伯娘闹了许多的口角,夫妻情分都不剩多少了,怎么这五六年,大伯竟不大操心这事了。”袁滢雪询问的目光,却是凉飕飕地看着朱氏。 朱氏直直的看着袁滢雪的眼神,她这话好笑什么都没说,可是她的眼神,好笑告诉了她一切。 袁滢雪微微笑了笑:“大伯娘很快就能看见自己的儿子了。” “啊——”朱氏突然一声尖叫,将桌上钱嬷嬷还没来得及端走的药碗砸到地上去。 她明白了,她什么的都知道了。 朱氏几乎要在自己的晚辈儿,袁滢雪的面前哭出来,她红着眼圈:“我不信,你在骗我。” 她为了袁有德,什么事都做了,袁有德却背叛了她。 袁滢雪摇了摇头:“是不是,很快大伯娘就知道了。” 说完,便转了身,离开了和风堂。 朱氏不由地扑在桌上呜呜地哭起来。 一边哭,一边说道:“这怎么可能,我不信。” “我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我可怜的女儿啊” 朱氏觉得自己精明了一辈子,只知道往前看,却忘记后头看一眼,袁有德早就在她背后捅了刀子。 钱嬷嬷看着朱氏哭的伤心欲绝,也跟着心里泛酸,想着自己跟了朱氏这么些年,何曾见过朱氏这样? 再说她为人奴婢的,身家性命都跟着朱氏的,朱氏风光,她也曾得意过,如今朱氏失势,她在这里也举步艰难。 大老爷袁有德,实在就是个无能又无德的男人,根本就不是朱氏能靠得住的。 她忍不住上前劝着:“太太,您别哭,您这会儿得早做打算才好。” 朱氏抽噎着,瞪大的眼睛里满是红血丝,乍一看,呆呆的样子很是吓人。 钱嬷嬷惴惴不安的,忽的就想起一个细节来:“太太,昨晚上老爷不是说了吗,他说要把四姑娘记到自己的名下,真是奇怪了,怎么说的不是说的记到太太你的名下?” 朱氏在发呆,钱嬷嬷的话也听道了耳朵里,前因后果,再加上袁滢雪近乎直白的点拨。 “他外头有人了。” 好半天,钱嬷嬷听到朱氏语调呆板的声音。 第二天,是袁有仁轮歇的日子。 一大早的,泰德堂里,袁家人集聚一堂。 袁滢雪坐着袁春芳旁边的椅子上,她不太说话,看着薛氏在奉承着庞老太太。 庞老太太爱答不理的,一旁的袁春芳还时不时冷哼一声。 薛氏便有些尴尬,她身边跟着这几天都没怎么见过人影的袁惜珍,看着袁春芳这样,袁春芳哼了一声,袁惜珍便立刻跟着更大声的哼一声。 弄得袁春芳又气又怒,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好跟个小丫头吵起来,便忍的一脸肚疼腹胀的样子。 袁喜莲差点忍不住笑出来,侧头跟袁喜梅说着悄悄话,自以为别人不会发现的对袁惜珍指指点点。 比起袁春芳的蛮横,袁喜莲觉着本该是名门淑女,譬如袁惜娴这样的千金大小姐,也不过和袁春芳一样的,袁喜莲从袁惜珍身上找到了优越感。 她至少在人前,不会像袁惜珍这样的粗俗。 朱氏在一旁出神,她脸色有些灰白,似乎是得了重病的样子。 苏氏本来抱着袁博平,袁博平三岁,正是好动好玩耍的时候,不一会儿,便挣扎地从袁惜娴的怀里出来,这边跑跑,那边看看。 “姐姐,你为什么遮着脸?”袁博平跑到正窃笑的袁喜莲跟前,伸手就去拉袁喜莲脸色的面纱。 袁喜莲吓一跳,急忙推开他的手:“怎么这么没有礼貌,胡乱拉拉扯扯的?” 语气太凶,袁博平立刻红了眼圈,小嘴巴一瘪:“呜呜呜。” 苏氏忙叫奶妈过去:“博平快过来。” 下意识看向朱氏,她以为朱氏会管教一下袁喜莲,别叫场面这么难看,谁知道朱氏只微微低着头,好像是没有看到。 袁博平是苏氏的心肝肉,自家的孩子,别人瞪一眼,心里都发堵。 满屋子的人,吵吵闹闹,这小插曲只有几个人注意到,袁喜莲旁边的袁喜梅,袁惜娴,还有袁滢雪。 袁喜梅从未接触过孩子,只急忙拉了一个袁喜莲,示意她看苏氏不太好看的脸色,袁喜莲却一甩胳膊,生气地转过头去。 袁博平是袁府最小的孩子,所到之处,就是薛氏,也面子上给几分笑脸和呵护的。 小小的孩子,圆嘟嘟白嫩的小脸上,满是害怕和委屈。 看着叫人心疼。 奶妈子忙上来要抱袁博平回去。 袁滢雪走前几步,将袁博平抱了起来,三岁的孩子,抱在怀里软软的,眨巴着一双含泪的大眼睛,水汪汪的看着你,看的叫袁滢雪心都要化了。 前世,她没有孩子。 “博平好乖的,不哭。” 奶妈子看袁滢雪抱了袁博平,袁滢雪身份特别,她也不知道是抱回来,还是退回去,急忙转身看苏氏的眼色。 苏氏笑笑,转开了头。 奶妈子也不敢走了,就站在袁滢雪的身后,看护着袁博平。 袁博平便在袁滢雪的怀里,奶声奶气的说:“姐姐。” 袁滢雪拿了桌上的桃子给他吃着。 抱了一会儿,就看到苏氏不停地往这边看。 袁滢雪只得将袁博平交回给奶妈子,那奶妈子抱了袁博平,忙不迭得回到苏氏的身边去。 苏氏这才对袁滢雪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来。 袁滢雪点了点头,也笑了笑,便将眼神落到薛氏身上去。 薛氏虽然八面玲珑与左右人等说话,却时时都注意着袁滢雪,此时看到袁滢雪看过来,也不由自主地与她目光相对,缓缓地,便露出一个阴冷冷,高深莫测的笑来。 袁滢雪便也笑着,对她点了点头。 薛氏好不容易聚齐了这些人,就等着重重一击,将她彻底打落到尘埃里头,再不能翻身。 袁府齐聚一堂,正等着好戏开场。 京城长乐街上,两辆不起眼的马车缓缓进了的角门。 待人进去之后,只见不远处一个小厮打扮的青年,转身往远处跑去了。 那人进了一家铺子,进了里边的后院里,只见院子中间的一个石桌前,坐着一个身着青色长衫,容貌迤逦的青年人,眉目如画,薄薄的唇角含笑,观之可亲。 旁边还坐着一个穿着水粉色裙衫,同样容貌美颜的少女,只眉目清冷,似乎难以接近。 “少爷,小的亲眼看见那母子三个,进了袁家的角门了,错不了。” 听了这话,那少女似有些急:“哥哥,你那天听到的事情,是真的吗?她们也算计袁滢雪?” 那青年手里拿着一把纸扇,打开了在胸前略扇了扇风,摇着头:“在泰昌,人道是我们魏家人,为了钱财不顾人伦无法无天,却不知道这袁家的人,这狠起来,也是不遑多让呢。” “哥!”那少女急了。 因魏家在京城的生意,被某些世家大族挤兑的做不下去,年年亏损,今年魏家大老爷便叫小儿子魏九郎前来处理。 魏八娘想着来到京城的秦如卉,袁滢雪,心里一阵火热,忍不住地也求到大老爷跟前,要跟着哥哥来到京城见世面,大老爷也是同意了。 是以,现在他们兄妹两个,便是坐在了这里。 说来,也是巧合,袁有德派遣了人去泰昌将那几个母子接来京城,自己不便去,便是托付的他们魏家的商队。 一路上,那女子还带着女儿前来拜访过魏八娘,魏八娘先是还见了一见,后从那女子贴身伺候的老妈子口里听到了她们此行的目的,便犹如吞了苍蝇一般的恶心。 魏九郎那扇子点了点魏八娘:“还没怎么样呢,你就急了,你要是有袁滢雪一般的沉稳,哥哥也就对你放心了。” 魏八娘哼了一声:“我只是可怜她罢了,没有娘,父亲也等于没有,还被袁家的人屡次算计,这次竟然这样的肮脏手段,气不过罢了。” 魏九郎却不以为意:“这样的事情,哥哥我走南闯北的遇见的多了,我已经送了消息给袁滢雪,叫她早做准备,其他的,我们还真是帮不上什么忙。” 魏八娘想了想,叹了一口气。 魏家,是富贵,但是士农工商,地位最低。 魏家的女孩子们嫁入官宦人家,地位最高的,也不过是平王府的一个侍妾,如今还无儿无女。 她不禁红了眼圈:“哥,将来我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魏八娘流泪了,魏九郎略垂着扇一般浓密的眼睫毛,遮掩住里边的冷冽。 泰德堂,采芹急匆匆地进了屋子,悄悄地走到袁滢雪的身后,低声在她耳边说话。 采芹是藏不住事的人,脸上带着一丝慌张。 袁滢雪侧耳听了她的话,眼珠转了转,露出一抹喜色来,八娘也进京了,太好了,她还愁着太寂寞。 瞧着采芹六神无主的样,忍不住一笑:“慌什么,这些我早就知道了。” 采芹听得袁滢雪说她早就知道了,心便立刻放下了。 刚才她在暖香坞里收拾东西,忽然小丫头巧儿过来说了一句话,说:“有个同乡来告诉姐姐,枣树巷的阮姐儿找来了。” 采芹先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枣树巷她知道,隐约的听说,曾经听泰昌老家的下人议论过,魏家有些老爷在枣树巷里养外室,被家里太太知道了,打上门去,把那外室打个半死,当场就叫老鸨子拉回去卖了的事。 隐约就知这不是好事,急匆匆地来找姑娘。 没想到,姑娘说她知道。 采芹暗暗说自己大惊小怪,姑娘什么大风大浪没有经过,果然,姑娘说她早知道了,早知道,便是心里有数。 薛氏原本就注意着袁滢雪,看着她丫头从慌乱到轻松露出笑来,心里就有些不安起来。 没多久,袁有德忽然从门外走了进来。 “哪儿去了,怎么这会子才过来。”庞老太太正和袁有仁说话,见着袁有德,便问了一句。 袁有德脸上露出笑来:“儿子去给您接孙子去了?” 庞老太太没理解:“你说接谁?” “给您接孙子去了。”袁有德笑了起来。 却没看到朱氏猛地抬起头,死死望过来的眼神。 庞老太太是众人的焦点,她一时愣住了,众人便都安静了下来。 袁有德并不在乎旁人怎么看,他迫不及待要给自己的心上人,一个正大光明的身份,能够与他朝夕相对,夜夜谈情。 他冲庞老太太神秘的一笑,便亲自走到门口,对外头候着的人说:“贞贞,快带着孩子们进来。” 第一百一十六章 十分刁钻 “贞贞?贞贞是谁?”袁春芳忍不住讶异地重复一遍。 袁滢雪眸光在门口一扫,然后敏锐的发现薛氏与袁惜娴母女两个的目光,齐齐都投落在她的脸上。 袁有仁则转身在桌前端起一杯茶,喝起茶来,态度是那样的淡漠。 是啊,终于要丢开自己甩不了的原配女儿了。 心里松了口气吧。 迫不及待将亲生女儿踩到尘埃里,袁滢雪脸上在笑,心里却忍不住作呕。 而袁有德,四十多岁的年岁了,顶着一张老脸,嘴角深邃的皱纹里,此刻都荡漾着蜂蜜般粘稠的浓情蜜意。 一声贞贞,唤的煞是温柔。 众人目光不由齐齐看向门口,就见门口缓缓地走来一大两小的三个人影。 为首的一个妇人,身姿窈窕,一袭水红色绣着缠枝石榴花半褙,雪白色的月华裙,一双水红色足尖,在雪白色的裙摆下若隐若现。 雪白圆圆脸上,一双水灵灵、娇滴滴的眼波对大老爷袁有德露出羞怯的笑容。 她拉着一双儿女,莲步款款地走进门来。 “贞贞给老太太磕头,老太太万福金安。”阮贞贞跪了下去,规规矩矩地叩首,给老太太磕头。 一旁一个十来岁的少女,拉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同样跪了下去。 想是来的时候袁有德教过。 女孩子磕头说:“孙女儿喜棠,给老太太磕头。” 那小男孩则用着稚嫩的嗓音,憨憨地说:“孙子博光给老太太磕头。” “这,这这。”庞老太太手颤颤地指着地上的母子三个,说不出话来。 一旁袁春芳也是惊呆了。 一屋子的人,一时间鸦雀无声。 苏氏的目光便立刻看向了朱氏,带着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对朱氏的可怜和同情。 袁有德很满意这个效果,终于有机会将他的女人和孩子们带回来了。 “娘,娘?你看见博光了吗?他就是我儿子啊。”他一脸骄傲地走到老太太跟前,指着跪在地上的小男孩说:“娘,你不是说你为了我没有儿子的事,晚上睡觉都睡不安稳,你看看,这就是我儿子,您看他长得跟我像不像?” 然后,指着一旁的与贞贞面容酷似的女孩儿:“这是喜棠,海棠的堂,她出生的时候正是海棠花开的时候,儿子就给她起名叫喜棠,这孩子跟她娘一样,又懂事又听话,最是叫人心疼不过的。这些年,也跟在她娘在外头吃了许多苦。娘,你可不要因为棠儿是女孩儿,就不喜欢她。” 袁喜棠听着父亲袁有德与她撑腰,感激地抬头看着袁有德:“多谢爹,女儿以后也会和爹爹一样,好好的孝敬祖母的。” 袁有德满意地点点头。 庞老太太却没有听他对袁喜棠抒发的喜悦之情,孙女儿她太多了。 她眼神只牢牢地去看那地上的小男孩,看着那张小脸,心里顿时有了数。 果真的,活脱脱就是一脸老相的大儿子小时候的模样,只是袁有德小时候洗流着鼻涕,到处撒野,这小男孩却干净的很,只是脸显黑些。 “多大了?”好半天,老太太才回过神来。 瞧着小男孩略黑的脸庞,结实的小身板,心里就忍不住高兴起来。 “娘,六岁了。” “你也不早点带回来,要是早知道你有了儿子,我这些年怎么还会睡不着觉。” “娘,从贞贞怀孕的时候我都想带她回来了,只是贞贞说了,怀上这孩子的时候,庙里的和尚就给他算过命了,五岁前就得糙养着,才能养得住,儿子就怕带进府里来,糙着养您舍不得。” “我哪里会这样,这可是我大孙子,怎么样都好。” 母子两个旁若无人的分享着大房也有子嗣的喜事。 朱氏没有说话,但是她脸色灰白,身子忍不住地在发抖。 袁喜莲已经傻了,袁喜梅眼眶含泪,却死死在袖子里攥着拳头。 “娘,贞贞跪了好一会儿,也该叫人起来了。”袁有德说着。 庞老太太忙说:“起来吧。” 说着,似乎这才想起了朱氏,便看向朱氏。 只见朱氏看着那贞贞,似乎像个木偶人一样。 她皱着眉头转开脸,心里骂道,一副死人样,怪不得没福分给他们袁家生孙子。 那贞贞起了身,袁有德便自顾自得带着她认起人来,从薛氏开始,直到站到了袁滢雪的跟前。 袁有德目光莫测地看着她:“雪儿,这些年我一直没告诉过你,你其实是我······” 袁滢雪缓缓撩起眼皮子,定定地看着他:“大伯,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你可要仔细点儿,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到时候可就难收拾了。” 袁有德不由一愣。 袁滢雪便看向一旁一直没有做声过的袁有仁:“爹,你说是吧。” 袁有仁眉心皱出一个川字来,瞧着严厉很多。 此时袁家的人,不知道秦家,正因为她的事情,闹了起来。 秦老夫人想起袁滢雪拿走那些东西的时候,那个眼神,她不认命,她要拿回属于自己的身份,她万万的想不到,无意插柳柳成荫,竟会是这样的结果。 廉氏气的发抖:“好啊,我就知道那丫头就不是个好的,所以我才看不上她,你们还不承认,总嫌弃我说话难听,对她有偏见,这下子,她可现了形了。” 说着,看了一眼低头垂泪不语的秦如卉:“我不喜欢这样的姑娘,你偏偏还与她结交,这下可好,你自己没事,倒是带累了你姐姐。” 秦如华是廉氏的眼珠子,秦如华嫁入长公主的孙儿以后,廉氏在秦氏一族人的面前,更是腰杆子挺得笔直,现在秦如华回来了,问起秦如卉墨梅炕屏的事儿。 这才知道,女儿不知道那是袁滢雪绣的,还大包大揽的接了安乐郡主的请托,给太后娘娘送一面同样绣技的屏风。 袁滢雪的身份,那袁侍郎府才送了礼,老太太也已经默认了。 现在就要回过头求上门去,而且,还是给袁滢雪架一道登天梯一般,长公主和安乐郡主一旦问起袁滢雪是谁? 她们该怎么说? 其中利害关系,刚才廉氏已经说清楚了,秦如卉也知道她不经意间犯了错了。 可是还是说了一句,她是无心的。 便叫大伯母这样训斥了起来。 秦如卉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所以她才会不知所措的流泪。 阮氏看女儿哭的可怜,心里很是不高兴,她秦如华是宝贝,她生的秦如卉是草不成。 她一边拉住秦如卉的手,一边向廉氏说道:“大嫂说话好生没道理,如卉与如华姐妹情深,好心送如华一面小炕屏,谁知道如华自己不收着,孝敬给了长公主。” 已经妇人打扮的秦如华,打扮的很是富贵堂皇,脸色却很憔悴,她微微蹙眉,没有做声。 她知道妹妹是无意的,就连她,也是在安乐郡主见了之后,说起长公主喜欢墨梅的时候,才灵机一动孝敬了长公主,她自己都不知道长公主会喜欢。 那袁滢雪远在泰昌,就更不该知道了。 秦如华想着,她已经答应了,但是拿不出东西给安乐郡主,等于失信与她,安乐郡主是长公主最喜欢的小女儿,她出尔反尔,以后在镇国公府,她说出去的话还能有几分分量。 廉氏与阮氏,都不肯低头。 秦老夫人终于开了口:“廉氏,你带着如华去袁府,亲自把请求跟袁滢雪说了,那是个乖孩子,懂得权衡利弊,她会答应的。” “娘?”廉氏惊讶。 这不等于是,她们秦家愿意给袁滢雪撑腰,并且证明了袁滢雪原配嫡出的身份。 秦老夫人看着她:“你怕得罪了袁有仁,好怕得罪了薛家,可你没想过,如华得罪了安乐郡主,她在长公主面前,可还有她站脚的地方?” 只有祖母知道她的难处,秦如华不禁红了眼。 她终于忍不住的,对廉氏说道:“娘,为了我,你就不能低一次头吗?你不知道,我在镇国公府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廉氏一时没反应过来,女儿从来没有这样软弱过。 屋里没有旁人,秦如华便低声说过了起来:“娘,没嫁进镇国公府的时候,我以为嫁进去,便是天大的荣耀了,可是等真正成了钟家的媳妇,我才知道什么叫一入侯门深似海,钟晟是长公主的第三个孙子,即便是嫡出的,分到他身上的东西也有限。他我也就不说了,关键是我······” 看她这样,廉氏心里便有些慌,按住她的手:“怎么,钟晟他待你不好?” 这是要命的事儿,女人一辈子荣辱都在男人的身上。 秦如华低着头,露出苦笑来:“相公,她对每一个女人······都很温柔。” 廉氏一愣:“什么意思?” 秦家大老爷秦正辉,不好女色,房里清净都很,廉氏一辈子没为妾侍姨娘这等事情费过心。 “我们只有成婚的时候,那一次,后来·····”她说的小声,屋里却很安静,秦老夫人也在等着她的话,只听她说:“他喜欢美人,家里没有侍妾,却有好几个美婢,自那次以后,他就没······没有,在我房里过。” 她说的艰难,廉氏、阮氏顿时大惊失色,就是秦老夫人也沉了脸。 在镇国公府,秦如华不得夫婿看重,那便是白白填了一个秦家女进去,害了孩子,自己家也不会得到什么利益。 “怎么会这样,你,这真是,真是挖的心呐······”廉氏心口一阵闷痛,眼眶含泪说不出话来。 这样女儿如何还能有子嗣,没有子嗣,这一辈子怎么过? 钟晟到了秦家,秦家所有的人都捧着敬着,她身为钟晟的岳母,表面上维持着长辈的态度,心里却是没有硬骨气的。 现在女儿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她也不能找钟晟去算账。 廉氏咬着牙,手里的帕子攥在手心里,不知如何是好。 秦老夫人道:“备上厚礼,快去。” 廉氏脸色阴晴难定,看着女儿,终于忍了下来:“我去。” 秦如华状态很不好,廉氏便说:“如卉跟我去,如华就在家里歇着吧。” 瞧着秦老夫人脸上不悦,廉氏便立刻向同样不乐意的阮氏立刻说道:“如华是为着我们秦家才在镇国公府举步维艰的,好容易回一次娘家,就叫她松快松快。弟妹,你也是有女儿的,将来如卉也是要嫁人的,你明白我的心情,是不是?” 阮氏将廉氏看了看,闷闷地转开脸,算是默认了。 秦如卉看看秦如华憔悴的脸,心里也过意不去:“那大姐姐就在家里休息,我跟大伯娘去。” 秦如华十分感激,拉住秦如卉的手:“好妹妹,姐姐谢谢你。” 秦如卉说:“一家人,姐姐说谢我,反倒是见外了。” 秦如华忙点点头,擦了擦眼角的泪痕。 秦如卉听话,廉氏心里稍舒服了些,一叠声的叫人立刻准备马车,命令身边的丫头备上一份厚礼。 此时早饭刚过,正是能出门拜访的时候。 帖子已是来不及送了,贸贸然的登门拜访,廉氏却觉得自己已经算是屈尊了,袁家那等人家,自家立身不正,还能有他们挑理儿的。 马车上晃晃悠悠地往袁府去了。 廉氏便在车里交待秦如卉:“那袁滢雪要是拿腔拿调的不答应,你也别给她面子,这都是她闹出来的事,凭什么自己置身事外。” 秦如卉低着头,听她这样说,便抬起头偷偷看了廉氏一眼。 廉氏端坐着,与她说话,却并没有看她一眼。 秦如卉复又低下头来,小声说:“她不是那样的人。” 廉氏没有听清:“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说我知道了。”不想继续听大伯娘说教,秦如卉语气恹恹地说。 廉氏点点头,又说:“袁家那一摊子烂事,要是真的闹出来,丢人也是她们。” 这话不知道是说给秦如卉听的,还是她自己自言自语。 秦如卉当没有听见,心里一方面马上见到袁滢雪感到高兴,一方面又忐忑不安。 自己今日跟着大伯娘去了,大伯娘这样的架势,不像是去求人,倒像是上门兴师问罪的。 她自己,即便不说话也像是帮凶。 袁家,袁滢雪一句话,说的袁有德卡了壳,心里无端有些不安起来。 这丫头片子,年级小小,说话却十分刁钻。 她这是什么意思? 第一百一十七章 可笑闹剧 袁有仁眼瞧着事情不像他计划的那样发展,便向袁惜娴道:“你带着姐姐妹妹们出去,我和老太太有话要说。”袁惜娴将袁滢雪看了看,点点头:“是,爹。” 说完拉了闷闷不乐的袁惜珍的手,示意袁惜慧几个跟她出去。 袁喜梅与袁喜莲姐妹两个,却都是眼神直直地看着那贞贞母子三人,失了魂儿一般。 “二姐姐······”她才开口。 袁喜梅还未有反应,袁喜莲却是猛地坐起身来,看着袁有德:“爹,你说他们是谁?” 袁有德皱眉看她:“你这是什么样子?没规矩,你娘平时就是这样教你的?” 袁喜莲从小就害怕她爹袁有德,只因袁有德从来都没有给过她们姐妹一个好脸色过,每每看见了,就是厌恶的视线,用眼角风瞧着她们。 仿佛她们姐妹是多余的东西,恨不得扔掉,却又不得不养着。 “爹。”袁喜莲乞求的声音,带着哭调。 袁有德不以为意:“这是你妹妹喜棠,海棠的棠,与你们姐妹一样,这是你们弟弟,从今为何,你们也有弟弟了,要好好地宠着他,将来你们出了门子,嫁了人,还要仰仗你弟弟给你撑腰。知道了吗?” “我,我·······”袁喜莲眼泪不知不觉地滚了下来,她看向地上的袁博光,像是恨不得立刻撕碎掉扔了。 “娘,我怕。”袁博光看到她视线,立刻大叫一声,爬起来就扑倒他娘贞贞的怀里,搂着她脖子将脸藏起来。 贞贞忙哄着他:“不怕不怕,姐姐是吓唬你呢。” “我害怕,我不要她吓唬我!”袁博光在她怀里踢着腿尖叫。 袁博光是袁有德的心肝,看着袁喜莲这样态度,抬手就是一个耳光:“作死的东西,没事儿就滚回自己屋里去。” 重重的一个耳光,袁喜莲直接就踉跄着歪倒在地上,面纱也掉了下来。 一张疙疙瘩瘩红肿的脸,显露在众人眼前。 触目心惊。 “呀——”薛氏、苏氏等人,齐齐吃了一惊。 苏氏更是一把拉住了奶娘:“带少爷回去!” 因为紧张太过,嗓子都破了音。 “是是。”奶娘立刻搂着袁博平,捂着他的眼睛将他抱了出去。 其他人等,或是袁喜棠,贞贞,或是伺候的奴婢,都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 有胆小的人,甚至立刻往后退了好几步。 “我的脸。”袁喜莲急忙滚爬几步,将面巾抓住。 她哆哆嗦嗦地往脸上戴,身后的紫英扑上前将她搀扶起来,给她戴上面巾。 袁喜莲却是崩溃了,推开紫英,跪在地上抱着朱氏的腿开始哭。 她的自尊心,碎了一地。 袁惜娴一把拉住袁惜珍,脚下飞快地出了屋子,袁惜慧与袁惜柔两个立刻拿帕子掩着口鼻紧跟在袁惜娴的身后,伺候的丫头们也脚步凌乱地出去了一大波。 屋里顿时空落落了起来。 袁滢雪施施然地要起身,袁有仁说了她一句:“你留下,等会还有话与你说。” 袁滢雪淡淡地转过头去,她今年算十三岁,但是袁有仁,说是她的亲生父亲。 可是她对他的印象,全部都是来自前世的十三岁以后,所以她才能第一时间认出了,这个人是她的父亲。 她没有出声,却是做了回去,目光认真地看着他。 刚才起身,又落座,屋里的人,如今只剩下了袁家最主要的人,和与之相关的人。 庞老太太,袁有德,袁有仁,薛氏,朱氏,苏氏,袁春芳以及袁喜梅和袁喜莲姐妹,还有突然冒出来的贞贞母子三人。 奴婢们,也在薛氏的示意先,统统退出门去。 “二哥,到底是什么事啊?”袁春芳瞧着袁有仁的模样,有些不安。 袁有仁看了看袁滢雪,才道:“有些事情,都已经十多年前的旧事了,当时因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没有说清楚,一直以一错再错,弄成现在这幅局面。” 他话说完,袁滢雪就瞧见庞老太太与袁春芳母女两个,一头雾水,显然是不明白。 “父亲,您还是把话说清楚,不然老太太与小姑姑,可不明白。”袁滢雪忍不住露出好笑来,好整以暇的目光看着她。 袁有仁在她的眼睛里,没有看见畏惧,这是挑衅。 他看了看她,又将目光看向袁有德:“大哥,你说吧。” 袁有德将拳头放在嘴边咳嗽了两声,想了想措辞,张开嘴正要说。 可是看着袁滢雪雪亮的视线,莫名的,有些不知怎么说,眼神下意识往贞贞哪里瞥。 贞贞从进门到现在,目光大多数都是放在袁有德的身份,立刻就明白了。 她红了眼圈,欲言又止地看着袁滢雪,还没说话,众人就听到她抽泣了一声:“雪儿,你,你其实是我生的孩子。” “什么?”袁春芳不由一声尖叫,瞪大不敢置信地眼神看着那个贞贞。 张氏生孩子的时候,她因为好奇,一直就在素心园里待着看热闹。 生出来红彤彤丑丑的,但是印象里最深的,是袁滢雪鬓角有一颗针尖大的痣,在胎发里很是明显。 如今袁滢雪长大了,头发浓密起来,头发遮住了黑痣,可是,细心去看,那长成芝麻大小的黑痣,依然还在老地方。 庞老太太也是倒抽一口冷气,愣愣看着那贞贞,当年张氏生产,她就站在门口。 虽然庞老太太愚蠢,但是还没有傻的太过,不然怎么会知道算计张家的绝户财。 她心知肚明,儿子们又是要有什么计划了,她阴恻恻地看一眼袁滢雪,这终究是个麻烦? “哦?”当事人袁滢雪却显得很平和,看了看贞贞:“可我,自小就在袁府长大啊,从来都没有见过你。” 贞贞已经流泪了,拿着帕子按着眼角:“当年我生了你,老爷说,怕你跟着我吃苦,所以带你回袁家去,我本来以后是抱到大太太那里养着,大户人家嘛,大老爷们谁家外头没一两个女人的,认在太太名下当儿女的也是不少。” 袁滢雪笑了,看了看朱氏:“是吗?” 贞贞便继续道:“只是我后来才知道,大太太她,她······” 说着,惧怕地看了一眼朱氏,这是想说出点不好听的,但是怕朱氏正室的气焰。 朱氏直直地盯着她,看的她心里发毛。 贞贞说:“老爷说的,太太的女儿们多,操心不过来,正好与二老爷有私情的张家姑娘诞下一个死胎,不如就将你充作张家姑娘生的孩子,一是,叫你也有母亲疼爱,二来,也是救了张家姑娘的性命,老爷说,当时张家姑娘生产的时候得知孩子不好了,也是一心求死。你去了,张家姑娘就是为了孩子,也会活下去的。事实上,果真如此的,张家姑娘挺了过来,养了姑娘你到五岁,才病故了。” 贞贞,一口一个张家的姑娘,为嫁女,又道是与二老爷有私情。 袁滢雪面无表情地看着贞贞,又瞧了一眼无动于衷的袁有仁,她的手放在膝盖上。 膝盖很稳,但是她的手,却因为薛氏流露出胜利的笑容,而忍不住的在发抖。 人,怎么可以无耻到这种地步。 前世,就是这样的一场大戏唱过,她成为阮贞贞的女儿,外室女。 外室女也就罢了,袁喜棠就是袁有德的掌上明珠,不比朱氏生的三个女儿,在袁有德的眼里全都是赔钱货。 可她到底什么身份,所有的袁家人都心知肚明。 就像袁喜莲,袁惜慧这样的,一方面妒忌她是原配嫡女,身份比她们高贵,一方面又得意她被打落到尘埃里,从正大光明的原配嫡女沦落成一个卑贱的,人人可唾弃不耻的外室女。 袁家姑娘们,平日里的乐子,就是每天“偶遇”了她,拿她消遣取乐。 “哦?”袁滢雪微微抬起下巴来,看着贞贞,黑沉沉的眼睛冷光点点:“你是个什么狗东西,也敢在我的面前侮辱我的母亲。” 贞贞脸上的悲戚,顿时一噎:“你,你怎么,如此粗俗!” 她笑了一笑:“春风楼里出来的东西,这屋子里也有你站脚的地儿?” 贞贞一愣,随机脚下晃了一晃,一旁袁喜棠急忙扶住了她,气愤地看着她:“你怎么可以如此粗俗的侮辱我们的母亲?” 贞贞也是一脸受辱:“女儿,你怎么能这样看我。” 袁滢雪没理贞贞,只将袁喜棠看了一看,前世这个表面上与她一起相依为命的好妹妹,十分的擅长背后捅刀子。 袁有德却是一愣,春风楼? 春风楼,泰昌县最有名最奢侈的风月场所。 袁滢雪叹了一口气,站起了身来,将身处的这间屋子看了一遍,最终,看视线看向了袁有仁:“听说老爷当初买下这栋宅子的时候花了十八万两?” 袁有仁倏地看住她:“你怎么知道?” 袁滢雪笑了笑:“我是张家仅存的血脉,张家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自然张家产业上所有的开支我都知道。” 说完,看着袁有仁脸色大变,又道:“老爷别急,也不是全部,毕竟我那时候还太小,张家的人死了的,卖了的,毕竟过了十多年了,不是吗?” 袁有仁的目光立刻盯住了袁有德。 袁有德也有些心慌,忙对袁有仁摇头,账册他藏的很隐秘。 袁滢雪叹一口气,没有继续说了。 袁有德与袁有仁两兄弟却是有些不安,毕竟有些账目,不能够展露在外人眼里。 她到底是从哪里知道的? 薛氏瞧着袁滢雪问住了袁有仁等人,心里略有些急躁,便对袁滢雪笑起来:“你这孩子,老话说的好,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不管你母亲出身如何,你到底都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是你的生母,怎么能这样嫌弃自己的生母?” 袁滢雪看着薛氏,似笑非笑的样子。 薛氏以为将她问住了,便谆谆教导起来:“伦理,我是你的二伯母,也是你的长辈,说你两句也是为了你好。英雄不问出处,只要你从今往后恪守女孩儿家的本分,安安静静的过日子,将来到了出阁的年纪,二伯母答应你,一定会为你说上一户好人家,保你一辈子衣食无忧,如何?” 还真是舌灿如莲,袁滢雪目光看向了苏氏。 苏氏被她目光看着,抿了抿嘴唇,心里有些后悔,刚才怎么没有跟着孩子一起离开这里。 如今也是沾了一身腥。 她勉强笑了笑,环视一圈众人:“这是怎么说的?我嫁进来没几年,这些事我都不清楚。” 薛氏便拉着她的手:“弟妹,你是不知道,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要不然,到底是老爷的亲骨肉,奸生女又怎么样,仍然也是老爷的孩子,我早就接到身边教养了。” 说着,她笑看着袁滢雪:“你看看你慧儿姐姐,柔儿姐姐,也不过是丫头生的庶女,瞧瞧她们的穿戴与教养,自出生我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怠慢过,一样是我们侍郎府的千金小姐。” 袁滢雪此时已经低了头,百无聊赖地听着薛氏唱大戏,她在等着。 她永远不会一条路走到黑,几条的路子。 薛氏好一阵子费尽口舌,却见袁滢雪似乎没有听到耳朵里。 一旁庞老太太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眼睛在袁滢雪身上看了又看,心里还是要向着自己儿子们的。 袁春芳屡次想开口说不可能,袁滢雪就是张氏生的,可是被庞老太太几次按住了手。 袁喜莲畏惧袁有德,已经不敢说话了。 袁喜梅却是察觉到了什么,母亲没有开口,她也低头不做声,她觉得,其实有个弟弟还挺好的。母亲到底是他的嫡母,将来她们姐妹好赖也算娘家有兄弟可以撑腰。 袁有仁也开了口:“这些年叫张家的人伺候你,把你给教坏了,你二伯母说的不错,你不是我亲生的孩子,张家的那个孩子,自出生的时候就死了。” 袁滢雪仍是不做声,只以好笑的眼神看着他。 等着他还有什么说辞。 袁有仁看着她这样的眼神,很平静,眼里却似乎有火光,似乎在等着他,自取灭亡一般。 “好了,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就这样吧。”他说。 猛地起身,他转身欲往外走。 门外,顺子急匆匆的走了进来:“老爷,安国公府来帖子了。” “安国公府?”袁有仁一愣。 第一百一十八章 出其不意 薛氏也走了过来,疑惑道:“你别是看错了,我们家与安国公府素无往来,怎么会有帖子,拿来我瞧瞧。” 顺子也正要回话。 只见赵二家的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对薛氏说道:“太太,秦家的大太太带着位姑娘前来拜访。” “秦家?”薛氏一愣。 袁有仁眸光一闪,昨日才给秦家送了礼,今日秦家的大太太就过来了,他心里开始有不好的预感。 “你去看看秦家的大太太到底有什么事?” “好,我这就去。”薛氏说着,就匆匆地往外走,心里不免嘀咕:“好歹也算是个知书达理的人家,怎么连张帖子也没有送来。” 她一边往门外走,一边将刚才送到手里的安国公府的帖子打开了,一目十行的看过去。 陡然,她脚步一停,双眼圆瞪地看着帖子。 “太太?”看薛氏半天没有回神,赵二家的在一旁小声提醒。 薛氏只觉得一口气憋在心口上,喘不过气来:“这,真的是安国公府的帖子?” 赵二家的忙说:“太太,安国公府的帖子,谁敢造假?” 薛氏身形忍不住抖了一下,站着半天都没有动作。 “娘,娘?”是袁惜娴跟了上来:“娘,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薛氏在出神,没有回答。 袁惜娴眼睛便瞪着赵二家的:“怎么回事?” 赵二家的忙说:“大姑娘,太太她看了安国公府的帖子,之后就变成这样了,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帖子?”袁惜娴立刻上前一步,去看薛氏帖子手里的帖子。 薛氏这才回过神来,急忙收了起来:“没什么事,我这就去见见安国公府来的人。” “娘?”袁惜娴已经看到了帖子里袁滢雪那三个字,伸出手臂就拦住了薛氏:“娘,叫我看看。” 薛氏嘴唇动了一动,还未说出口。 袁惜娴飞快地将帖子从她手里拿了出来,飞快地展开了看。 她的脸色慢慢地阴沉了下来,轻飘飘的,那帖子从她的手里掉到了地上。 看她的脸色,赵二家的等奴婢们相视一眼,都不敢捡起来。 “娴儿?”薛氏惊慌地看着袁惜娴。 袁惜娴对薛氏露出似笑非哭的表情,看的薛氏心都要碎了,她说:“娘,我回房去了,我不舒服。” “女儿。”薛氏上前要搂着她。 袁惜娴却抬手拦了一下:“娘,你去应付安国公府来的人,还有秦家的人,我回去了。” 说完,她扶着白芷,便往松香院去了。 薛氏看着袁惜娴单薄的背影,愤恨地回转身,看着泰德堂的方向,给她和她的女儿找来麻烦的罪魁祸首,就在那里。 她到底该怎么做,才能顺顺当当的除了这个灾星? “你怎么还不去?”袁有仁从泰德堂辞了老太太出来,就看到本该待客的薛氏站在路口这里。 薛氏冷笑着看他:“我倒是想去,可是她们要是问起那个丫头来,我该怎么说明她的身份?” 袁有仁眉头皱了起来,良久的,他叹了口气:“如今这个样子,只是见招拆招了,且看看他们两家来拜访,到底所为何事?” 薛氏哼了一声,人却不动:“秦家还好说,反正都一个地方的,什么事儿大家伙的=不知道,只这安国公府,却不是好糊弄的,这帖子上明明白白的写着,邀请袁家嫡长小姐袁滢雪三日后前去安国公府做客,你叫我怎么跟安国公府的人说?” “你说什么?”袁有仁以为自己听错了:“那丫头怎么可能认识安国公府的人?是不是帖子写错了?” “你自己看!”薛氏没好气的将帖子伸到袁有仁眼皮子底下。 袁有仁顾不得计较薛氏的骄纵,急忙拿了帖子仔细看,果真的,明明白白的写着在泰昌的时候,袁滢雪拿出外祖父张家珍藏的医典送给了安国公府的世子爷,救了安国公夫人的病症。安国公的夫人感激袁滢雪小小年纪便心怀仁善,且怜惜她年级小小便失去母亲,便要邀请她去安国公府做客。 “怎么会这样?”他心不禁一沉,看来这事情,已经压不住了。 薛氏在一旁看他的脸色,忍不住眼泪在眼眶中滚动着:“这该怎么办?还有什么话对别人说?” 袁有仁不语。 心却在想着,到底已经有多少的人知道了袁滢雪的真实身份。 孙家的刘夫人,她与薛氏自闺中就是死对头,当年他与薛氏的好事,就是刘夫人阴差阳错的躲开,他们二人才成了事。 秦家一家人,几乎全都知道当年他与张氏婚嫁的事。 安国公府夫人还有萧瞻,还提及了张家,萧瞻今年不过十五岁,为人处世却甚为沉稳老练,没有经过深思熟虑,他不会就在帖子里提及张家。 还有昨日薛氏手底下的人故意为难袁滢雪,不叫她进门,她在大门口就引起了左邻右舍的注意。 “老爷,你说话呀。”薛氏此刻有些六神无主了。 现在袁滢雪的事情,已经不算是家事了,要是不能给安国公府一个圆满的回复,御史台的什么人要是一张折子向皇上参相公他停妻再娶,按着大邺国的律法,老爷要被图三年刑,而她,也会被判处和离归家。 这简直就是盛京成里最大的笑话了,从此以后,薛家的亲眷都没办法出门见人了。 想至此,想起当年她珠胎暗结,母亲便要拿掉她肚子里的孩子,逼她出家为尼的事情。 何等的决绝,何等的残酷。 就是过了这十多年,在现在回想起来,薛氏仍然吓得要浑身发抖。 她不敢想,如果给薛家带来耻辱的她,母亲还会不会认她? 她死了,也就罢了,可她的儿女们该怎么办,会被人指指点点地嘲笑一辈子的。 “实话实说吧。”袁有仁沉下心来。 “娴儿只比那丫头小两个月,张氏死的时候,那丫头都四岁多了。”薛氏咬牙切齿起来。 有心人算起来,一定还会从中大做文章。 袁有仁闭上眼睛,好一会儿,复又睁开:“如今这有这一个办法了。” 随即,他小声向薛氏说了一遍。 薛氏愣愣的,好半晌,她冷笑了起来:“好好好,如今真是叫她如愿所偿了,好一个袁府嫡长女。” 袁有仁叹一口气,看着薛氏苍白的脸色,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蓉儿,叫你受了这样的委屈,是为夫的错。” 一声蓉儿,薛氏几乎要哭出来。 她吸一口气,拿帕子摸了摸眼泪:“老爷你记得就好。” 袁有仁满脸不忍:“我们如今被架到火上烤,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 薛氏含泪将头点了点。 袁府待客的门厅里。 秦家大太太廉氏与安国公府的齐嬷嬷打了个照面。 廉氏不认识齐嬷嬷,瞧着是个大户人家有点脸面的奴婢,她便没有说话。 齐嬷嬷打量了一下廉氏,却是心里有数了,笑吟吟地起身,对廉氏行了一礼:“老奴见过秦家大太太。” 廉氏小心打量着齐嬷嬷,心里盘算。 瞧眼前这老嬷嬷大约五十多岁的年纪,言行举止沉稳得体,瞧着就不是一般人家的奴婢,穿戴也很不寻常,身上这件墨蓝色的绸缎袄子就不是等闲人等能穿得起的。 便笑了:“这位嬷嬷是?” 不等袁府的奴婢介绍,齐嬷嬷便微笑着自报家门:“老奴是安国公府的奴婢,因着我家夫人这一两年身子不爽利,不大出门,奴婢贴身伺候着,也不太往各家去走动,因此大太太不认得我。” 廉氏心里狠狠抽了一下,安国公府? 这可是除了皇帝嫡亲的龙子凤孙以外,最显赫的名门世家,尤其安国公麾下四十万兵马,当年又有救驾从龙之恩,皇帝身为宠信。 大邺国,文有薛阁老,武从安国公。 镇国公府听着也不错,其实地位有些微妙,安国公与当今皇上有恩,镇国公当年因为某些原因,并没有第一时间站出来跟着皇上围剿反贼,也是后来仗着汝阳长公主与太后关系亲密,才算是在皇亲国戚中站稳了脚跟。 廉氏愣了一愣,那齐嬷嬷也不觉得她失礼,面带笑容说道:“我家世子爷前段时间去了泰昌县,承蒙贵府热情招待了。” 这次不说廉氏,一旁当隐形人的秦如卉也回想了起来,那一个如青松明月一般风姿俊逸的少年,他就是安国公府的世子爷? 怪不得他通身的气派,叫人不由的心生畏惧。 廉氏忙摆着手:“应该的应该的,嬷嬷快请坐。” 齐嬷嬷笑笑,等着廉氏坐了。 她才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半张椅子,谦和有度,丝毫没有盛京城有些名门世家的脸的奴才那副仗势欺人的样子。 等袁府的奴婢上了茶,廉氏便于齐嬷嬷寒暄起来。 齐嬷嬷也应对有度。 二人正在说话,就见门口走进了一个人来。 廉氏是认得袁滢雪的,此刻看着她,想着都等了这么长的时间,才姗姗来迟,可见是故意跟她摆架子的。 秦如卉眼里迸射出喜悦来,随即想起什么,暗暗跟袁滢雪使眼色。 袁滢雪对她一笑,便向廉氏行礼:“因我母亲有要事缠身,一时过不来,就叫我先过来见过夫人。” 廉氏脸色神色不大好看,按着以往在秦家,她根本眼皮子都不抬一下的。 这次也是不得已,她勉强笑笑:“你如今的身份,可不同以往了。” 这话说的。 齐嬷嬷将廉氏看了看,已经起身行礼:“见过袁大姑娘,姑娘好。” 袁滢雪侧身受了半礼,自己先坐了,才微笑着:“嬷嬷请坐。” 齐嬷嬷才坐下。 袁滢雪坐下来的时候,有意留出了主位。 便开始礼仪娴熟的应对起廉氏与齐嬷嬷来。 廉氏有心,刚才齐嬷嬷一声袁大姑娘,她就惊诧了。 袁滢雪的身份,可是袁二老爷袁有仁不可说的事,但是齐嬷嬷说了,就证明安国公府是认为袁滢雪应该是袁家嫡长? 她只端着茶,作势喝茶,却眼耳时时留意齐嬷嬷与袁滢雪的交谈。 等听到最后,她手抖了一下,眼神复杂地看着袁滢雪:“原来大姑娘在泰昌县的时候,与安国公府的世子爷便有过接触,还间接救治了安国公夫人的急症,大姑娘的运道还真是好。” 袁滢雪面上淡淡的微笑着:“也是机缘巧合,我外祖父无意间收藏的伤寒杂论,正好就是世子爷寻找的那一本。” 廉氏一笑,不置可否,心说,要不是我们家大姑娘要嫁到镇国公府去,安国公府的世子爷怎么会去泰昌,不去泰昌,你这丫头怎么会有这样的好运气。 分明是沾了我们秦家的光,还在这里拿腔作势。 秦如卉在一旁不敢搭话,只眼神笑的亮晶晶的。 袁滢雪对她笑着,两人是好朋友,心领神会。 话说薛氏也是蒙了,刚刚与相公商议对策的时候,为防止有人偷听,命人不要打扰他们。 结果,就是这一会儿的功夫,说完了话。 周嬷嬷才说,袁滢雪早从另一套道上去了待客的正厅了。 等薛氏急匆匆来的时候,与袁滢雪说过话的齐嬷嬷,已经要告辞了。 薛氏不敢置信地看着袁滢雪。 她万万的想不到怎么敢来这里,她胆子怎么这么大,就代替她来招待齐嬷嬷,还有秦家的大太太。 她气的几乎要颤抖起来,整个盛京城,她就没见过袁滢雪这样胆大包天的姑娘。 齐嬷嬷向薛氏笑道:“老奴来了半天了,已经见过了袁大姑娘,也该回去向我家夫人回话了。” 薛氏努力忍住心头的怒火,脸上撑起笑来,将袁滢雪看了一看,挣扎说道:“如此,是我失礼了,刚才也是有要紧事,一时耽搁了,怠慢了齐嬷嬷,还请您不要怪罪。” 齐嬷嬷忙说:“不敢不敢,夫人正事要紧,奴婢也不过是替我们家夫人传句话。” 说着,招了招手,门口立着的四个安国公府的奴婢便走了进来。 四个人手上一色都端着托盘,齐嬷嬷走上前去,将盖在红漆木托盘上的红巾都揭了起来。 第一百一十九章 她是故意的 向薛氏道:“这些都是我家夫人送给滢雪姑娘的谢礼。” 同时看向袁滢雪,微笑着:“姑娘千万要收下。” 袁滢雪看向薛氏。 薛氏愣愣地看着那四个托盘上的东西,各式样精致奢华的头面首饰,珍珠翡翠琥珀玛瑙红宝石应有尽有,且样样都价值不菲,叫人忍不住眼热。 这还不够,就见外头两个仆妇又抬进来一个箱子,打开了来看。 里边整整齐齐叠放着,已经做成成衣的衣裳,粗粗看去,裙子半褙斗篷荷包,应有尽有,颜色也是十几岁姑娘家最喜欢的天青浅蓝大红与鹅黄等等。 其实东西倒也罢了,有钱就能买得到。 只这东西代表的是袁滢雪受到了安国公夫人的看重了。 “夫人真是太客气了。”薛氏拧着酸到肚子里的恶气,笑着替袁滢雪陪客气:“还不谢过夫人。” 袁滢雪走前一步:“三日后,滢雪必当登门道谢。” 齐嬷嬷忙说:“这是夫人的谢礼,姑娘应得的。” 说完,便再次告辞。 薛氏强笑着:“那就不耽误嬷嬷了,您请。” 说着,给周嬷嬷使了一个眼色。 周嬷嬷便笑容满面的送齐嬷嬷出去,并双手送上上等封红,心里却替薛氏不值,上等的封红,也替袁滢雪给的,夫人落不着一点好,倒还要倒搭不少。 屋里头,廉氏也不愿意跟袁滢雪说话,只对薛氏把话说了一遍,不去看薛氏难看的脸色,继续说道:“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也是贵府的大姑娘自己招出来的事儿,那就请大姑娘好事做全,帮我们家卉姐儿一回,我们家感激不尽。” 廉氏言语里,仍是有些瞧不上袁滢雪的高高在上。 只是已经从袁四姑娘改口成了袁大姑娘。 虽然改口了,廉氏心里也不以为意。 就算是安国公夫人给袁滢雪送来了重重的谢礼,她也不会因为这个对袁滢雪低头,认为这丫头就算有心机,从前的她根本就没有看错。 袁滢雪看了看一旁秦如卉,只见她耷拉着肩膀,低着头,脸色涨红又有些难堪。 廉氏把责任全都推卸到了她的头上,让秦如卉觉得没脸见她。 袁滢雪心里暖和起来,眼神轻飘飘地看着廉氏:“我也是想不到,大姐姐她没有提前问过我,就替我找了针线活来。” 大户人家的姑娘小姐,做个针线活,那都是个玩意儿,做着玩儿的,这衣裳穿戴的不论在家还是出了阁,都有绣娘去做。 即便愿意做,也不过是相公子女这些亲近的人做。 袁滢雪暗语秦如华大包大揽,贸然做出了错误的决定,把她当绣娘看。 她话一出口,廉氏脸色就难看了起来,将她冷冷盯了一眼:“与华儿交好,将来你的好处是少不了的,就是我们这些长辈,也喜欢那些乖巧懂事又孝顺的女孩子,来做我们的儿媳妇。” 袁滢雪略低了头,只一笑,没有做声。 瞧不上她,还曾扬言,就算她倒贴个她儿子做妾,也不要她这样的。 现在却还打算用秦文之的名义来钓着她。 薛氏暗暗瞪了一眼袁滢雪,看着廉氏的盛气凌人。 觉得自己的心就像掉到了冰窟窿里,一个安国公府还不够,又来一个分量更足的汝阳长公主和镇国公府,还有这个明摆着就有些认不清现实,脑子糊涂的廉氏。 袁滢雪的身份,就使得她和相公走在独木桥上,一个制衡不好,就要掉下去,摔上一身烂泥。 廉氏看着彼此气氛僵硬怪异的“母女”俩,心里不屑极了,面上也不由的显露出几分站在道德制高点上,不耻与之为伍的傲慢来。 她轻轻的哼了一声。 薛氏回过神来,看了一眼袁滢雪。 袁滢雪似乎心有灵犀,对薛氏无比乖顺地道一句:“滢雪一切都听从父母亲的吩咐。” 薛氏眸光一缩,这丫头倒是精怪,她看了袁滢雪一眼,暗暗地咬牙。 她笑着:“你这个丫头,你要是一直都这么乖巧听话该多好,这样我早就叫你父亲接了你进京,也省的你在老家跟着老太太长大,仗着老太太宠着你,就松懈了规矩。” 袁滢雪仍是不语。 廉氏惊讶地看着薛氏,犹如看到知己,一时激动想说点什么。 忽然想起薛氏为人,便不冷不热地符合:“夫人这话说的很是,比起跟着只会疼着护着孩子们的老夫人们,孩子还是要跟着母亲长大才是最妥当的。” 秦如卉暗暗将廉氏看了一眼。 大哥秦允之,大姐姐秦如华以及四个秦文之,都是跟着老太太长大的。 比起老太太,确实与大伯娘不大亲近。 薛氏笑着,便替袁滢雪答应了。 刚才廉氏把事情好歹说了清楚,她不敢得罪镇国公府的汝阳长公主,她也不敢给薛家与平王府树敌,只能一口答应了。 薛氏亲自送了廉氏出门,打定主意,要拉拢了秦家的大太太,毕竟是泰昌县老家的人,当地的名门望族,说话极有分量,要是以后再有个什么事,秦家大太太廉氏嘴里说出去的话,就太重要了。 秦如卉落在二人身后,贴近了袁滢雪。 “滢雪,我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对不起。”她满心愧疚,简直不敢看袁滢雪的眼神,怕她怪罪她。 袁滢雪侧头看着秦如卉微微低着头,眼角已经红了。 她想起了秦家的结局,秦如卉也已经十三了,秦如华已经是镇国公府的孙媳妇,秦家如今也早已经入了局,躲不过的,秦文之需要成熟起来,秦如卉也一样。 她眼神没有看着秦如卉,说话的声音,却叫秦如卉听的很清楚:“卉儿,我是故意的。” 秦如卉一愣,不由站住了脚,看着袁滢雪。 袁滢雪也停了下来,转身看着她,眼神冷漠的叫秦如卉惊心。 她说:“是我故意送给你的,因为我知道你跟如华大姐姐的关系非常好,你心思纯善,一定会把最好的东西送给大姐姐,所以你把墨梅小炕屏送给大姐姐,是我意料之中的。” 秦如卉怔怔看着她:“我不相信。” 袁滢雪目光淡淡地:“事实如此,为了叫更多的人知道我,所以,我才铤而走险。” 秦如卉手指想袖子里攥成拳头。 两人说话,并没有必过人。 采菱看了袁滢雪一眼,再偷看秦如卉的丫头,那丫头已经暗暗在瞪自家姑娘了,不用想也知道是替自家的姑娘抱不平。 接下来,秦如卉没有说话,但是明显脸色难堪的就像生病了一样。 薛氏送走了廉氏与秦如卉,便回转身,看着袁滢雪:“我一开始就小看了你。” 袁滢雪不以为意,看着远处的景色:“夫人没有养育过我,不了解我,也是正常的。” 薛氏冷笑着:“夫人?你该叫我母亲才是吧。” 薛氏用着一张得意洋洋的胜利者的姿态。 袁滢雪将薛氏看了看,却是一笑,转身走了。 薛氏僵立在原地:“她什么意思?” 周嬷嬷也皱了眉头:“太太,这丫头总是阴阳怪气的,叫人看不透。” 薛氏扬起下巴来:“来日方长,我就不信这个丫头我还收拾不了她了。” “太太说的是。”周嬷嬷附和道。 周嬷嬷话音未落,薛氏便突然凌厉地呵斥道:“今日在明厅里当值的奴才,每个人给我赏二十个大板。” “是是,老奴知道了。”周嬷嬷知道薛氏这是在事后算账了。 今日明厅里当值的丫头媳妇子一共有八个,当即都被拉了出去,在奴才们聚集的小西院里,打起板子来。 围观的奴婢婆子们议论纷纷,到底为什么会挨了打。 在待客明厅里当差,可是个肥差,迎来送往的好了,那打赏的荷包都是鼓鼓的。 周嬷嬷便当众骂给下人们听:“你们这些糊涂脂油蒙了心的东西,脑子都给狗吃了吗,府里头当家做主的是我们太太,谁准你们放那些不三不四的人进到明厅去了,还是素日好日子过的久了,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了,伙同那些不上台面的东西,给太太使绊子?” 那挨打的奴婢媳妇子们连连哭求着说不敢了。 其实也是薛氏冤枉了她们,袁滢雪可没有给过她们一文钱,只是袁滢雪来的时候,气态从容,说遵夫人的话来与客人说话。 客人正好久等薛氏不着,廉氏已经几次言语刻薄的影射袁家人,没规矩,没体统,架子大之类的话。 齐嬷嬷又是安国公府的人,她们生怕怠慢了贵客,就信了袁滢雪的话,谁知道,她是胡说的。 薛氏如何生气,她的奴才如何挨打受罪,袁滢雪是不在意的。 袁滢雪与薛氏分开,便要回暖香坞去。 晚间,袁有仁为防夜长梦多,再一次将全家的人都召集到了老太太的泰德堂里。 然后,袁惜娴发现,不过是一天的功夫,本来都可以将袁滢雪打落了谷底,变成烂泥,不能翻身了。 现在,因为安国公府的插手,袁滢雪突然变成了一棵狂风骤雨都不能使其倾倒的大树。 袁有仁宣布了决定:“也是我糊涂,还没有查清楚当年事情的真相,就胡乱做出了决定,今日我去老家查访的人送了消息回来,滢雪的身份没有错,她是我与张氏亲生的女儿。” 庞老太太撩起眼皮子看他一眼,皱眉叹一口气,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袁有德脸色很难看,一旁站着的贞贞,低眉顺眼地不敢作声。 朱氏冷笑一声,不说话,她不说话,袁喜梅与袁喜莲姐妹两个也不敢有动作。 袁惜娴脸色很苍白,眼底是脂粉都遮掩不住的青黑,却是对袁滢雪微笑起来:“爹,那,滢雪是······我的亲妹妹吗?” 袁滢雪含笑看着袁有仁。 袁有仁咳了一声:“与你的确是亲姐妹,只是,我与她母亲成亲在先,张氏先生育你的你姐姐,她比你大三个月不到。” 袁惜娴笑了笑:“姐姐。” 袁滢雪也对她笑笑:“妹妹。” 薛氏看着女儿忍辱负重的一声姐姐,心都疼的揪成一团,她似笑非笑地看着袁滢雪:“雪儿,如今真相大白,那么,我便也是你的母亲,可不能再叫夫人了?” 只要她是她的母亲,就有的是办法拿捏她。 瞧着薛氏这样,一旁的袁惜慧忍不住露出幸灾乐祸的笑来,这些日子袁滢雪很猖狂,总算到了她该受到教训的时候了。 没想到,众人注视下,袁滢雪却是摇了摇头:“夫人可是没有听清楚父亲说的什么,父亲说了,他与我母亲在我没有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和离了。那么,夫人,我便只能叫你夫人了。” 话说完,不说薛氏等人,连袁有仁也愣住了。 “老爷?”薛氏察觉到了什么,下意识唤了一声袁有仁。 袁有仁脸色青白,冷冷盯着袁滢雪:“雪儿,你可不要太过分了。” 本朝律法,张氏与袁有仁是和离的关系,那么,张氏的女儿与袁有仁后娶的薛氏,就没有直接的关系,如果养育之恩,那么叫母亲也就罢了,偏偏她两个压根从未见过对方。 那么,以后薛氏对袁滢雪有道德上母亲的义务,袁滢雪对薛氏,却没有子女上的义务。 薛氏,又是亏了。 再说袁有仁,和离了,姓袁,代表还是你的子女,他要尽到父亲的责任。 不然,张氏的家产在所谓的和离后,把一直持在他的手里,庞老太太等人,更是霸占着张家的宅子,一住十多年,就更说不过去了。 袁有仁,也是亏了。 “你太过分了,你不要不识好歹。”一旁九岁的袁惜珍,总算明白了过来,她忍不住跳起来,指着袁滢雪骂道。 袁滢雪讶异地挑眉道:“过分了?” 她忍不住笑了:“这怎么能说是过分了,事实真相就是这样的,我母亲与父亲是和离的,不然怎么解释娴儿妹妹只比我小两个多月?” “我不管,我不准你住在我家里,你滚出去,滚回你乡下老家去。”袁惜珍说着,拿起桌上的点心,就砸向袁滢雪。 采菱急忙想去拦,袁滢雪却静坐不动。 因为她知道袁惜珍的准头可不怎么样,砸了过来,还不知道遭殃的是谁? 刚刚才想,身边立刻有人哎呦了一声。 循声看去,也是天生的一对姑侄冤家,正巧地就砸到袁春芳的胸口,还是姑娘家羞人的地方。 第一百二十章 与人为妾 袁春芳气恼地盯着胸口的糕饼碎屑,急忙拿手帕拍了几下,立刻就察觉到动作不雅,她羞愤地指着袁惜珍就骂了起来:“瞎了你的眼睛,你往哪里扔呢?” 袁惜珍见砸错了人,砸的袁春芳,先是一愣,然后还是哈哈笑了起来,觉得没有白砸:“我这点心啊,专砸那些黑心烂肺图谋不轨的人。” “娘,你看她。”袁春芳羞得都要哭了,这袁惜珍怎么这么不要脸。 庞老太太将袁惜珍狠狠瞪了一眼:“你母亲还号称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出身,怎么就教养出你这么个言行举止粗鲁无比的东西。” 薛氏脸色作烧,骂了袁惜珍一句:“还不坐下。” “哼。”袁惜珍哼了一声,不光没有坐下,反而还骄傲地抬起小下巴:“粗鲁?老太太你可说错了,我这可是率真可爱,我就是到了宫里头,也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贵妃娘娘还夸我是天真活泼,率性可爱,甚至还叮嘱我母亲不可在家里太拘着我,怎么了,难道老太太比贵妃娘娘还要懂吗?” “你。”庞老太太指着袁惜珍,想骂她没礼貌,却又怕骂了她,惹怒了宫里的贵人。 “好了。”袁有仁冷冷盯了一眼袁惜珍:“那是你祖母,还有你嫡亲的姑姑,你这是在做什么?” 袁有仁少见的横眉竖目,瞧着很是可怕。 袁惜珍吓了一跳,顿时红了眼圈,委屈起来。 “珍儿,快坐下。”袁惜娴柔声唤她。 比起薛氏和袁有仁,袁惜娴对袁惜珍的关爱是最多的。 袁惜珍听袁惜娴的话,闷闷不乐地坐着了。 接下来,又说了一番场面话,无非就是众人一直口径。 当年张氏在怀有袁滢雪的时候,就已经与袁有仁和离了,女儿归属于张氏。 因此,他才没有带了她进京,京城的人才都不知道他还有一个嫡长女。 众人点头,袁有仁甚至一再和庞老太太与袁春芳确认一直口径,确定二人回答的没有问题,没有疏漏的地方。 他生怕有人抓住这个做把柄来对付他。 从始至终,对这样的结果,袁滢雪也算满意了。 她不再是前世那个身份低贱的外室女,或是一开始他们还曾算计过的母亲与袁有仁婚事私通,她是私生女,来贬低她,羞辱她的亲生母亲。 如今,这才她真正的身份。 袁有仁姜还是老的辣,这样的一番谎话,也是合情合理的解释了为什么袁惜娴这些年也被称为嫡长女。 两人都是嫡长,这样的说法,也算是说的通了。 袁春芳看到薛氏得意的脸色,就心里不舒服:“二哥,那从今往后这两个丫头该怎么叫啊,总不能都是袁大姑娘吧?” 袁有仁皱眉沉思,薛氏急忙说道:“袁大姑娘一直都叫着是娴儿,从今往后也是如此,雪儿嘛,就叫她滢姑娘吧。” “在外也是如此?”袁春芳冷笑一声,什么滢姑娘的,糊弄谁呢。 袁有仁冷冷瞪了她一眼:“即是已经对外说明了缘由,两个人就都是大姑娘,对外滢雪年纪大,叫袁大姑娘也行,娴儿愿意自称二姑娘,是她懂礼貌,谦让,别人还要夸她。” 薛氏有些不情愿:“那家里的姑娘们排行都要动一动吗?” 袁惜慧不由的和袁惜柔两个相视一眼,又低了头。 袁有仁将她两个看了一看:“娴儿都能谦让成第二,她们两个为何不能也退上一步。” 薛氏皱起眉头,将两个看了一看,哼了一声,也是答应了:“从今往后,慧儿就是三姑娘,柔儿是四姑娘,可记住了。” 袁惜慧和袁惜柔忙屈膝行礼:“女儿们记住了。” 薛氏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便以手指抵住太阳穴:“我头疼的厉害,周嬷嬷,快去给我请个大夫来。” 周嬷嬷忙应了,急忙差人去请大夫。 袁有仁由着她作怪,起身走了。 等一伙人走了,袁春芳便跟庞老太太嘲笑起来薛氏母女的脸色如何难看。 各人散了。 和风堂里,朱氏与女儿们坐着一起说话。 袁有德早搂了贞贞去了不远处的一个独立的小院子,两个人瞧着一把年纪了,还一副搂搂抱抱浓情蜜意的样子,叫袁府的下人好些个都在偷偷瞧热闹。 也不嫌丢人。 袁喜梅偷偷看了看母亲,只觉得到了京城,母亲一直很憔悴,又连日病着,看起来老了十岁不止。 朱氏在出神,袁喜梅也不敢说话。 袁喜莲早在挨了袁有仁毫不留情的一巴掌,被人看到了脸以后,接连的丢脸,还被嘲笑,整个人都沉默了许多。 忽然的,朱氏忍不住失声笑了起来:“好好好,还真是好一出唱了十多年的大戏,到现在才分出了胜负。” “娘,你在说什么?”袁喜梅吓了一跳。 朱氏笑了一会儿,才收敛心神。 她看着袁喜梅,又看看袁喜莲,才道:“现在你们年纪也大了,有些事情不怕你们知道,你们也该学着点儿,省的将来遇到这样的事情,也被人给骗了。” 袁喜梅心里有些不安,又觉得母亲说话晦气,张氏是命不好,才落到早死,女儿被欺凌的下场,她凭什么要遇到这些。 朱氏目光看向窗外,视线拉的很长:“莲儿一向心思单纯,性情又冲动,所以很多事情她都没有看到背后的真相,梅儿,你说,将来我们母女三个将来在这个袁家,该如何立足?” 袁喜莲红了眼圈,恨恨地瞪想小院儿的方向:“都怪那个贱人,我不会饶了她。” 朱氏神情淡漠:“莲儿,你不要冲动,你要是敢动那小院儿里母子三人一根汗毛,我相信,你爹一定不会放过你。” 袁喜莲一愣,想起袁有德打她的那一个耳光,还有他冷漠阴冷的眼神,像是看着陌生人,不,是像看到仇人。 她心里酸苦起来,眼泪忍不住滚出来:“就因为我是女孩儿,爹就那么对我,我也是他亲生的啊。” 她这一哭,袁喜梅也想起这些年以来袁有德对她的冷言冷语,看到也视而不见,也跟着委屈心酸起来。 朱氏冷笑一声:“什么女孩儿就不受待见,那边那个海棠的,不也是个女孩儿,才多大的年纪,就甩胳膊扭腰的不成样子,你爹不也是疼爱的紧,还叮嘱你祖母不要因为她是女孩就对她不好?” 话说完,就看到袁喜莲拳头重重地捶到一旁的小桌上:“都是贱人!” 朱氏冷笑一声:“我们目前的状况很不好,所以,娘才要叫你们也想想,将来我们怎么在这个家里立足。” 袁喜莲道:“娘,你不要太担心了,那个贞贞,袁滢雪也说了,不过是个春风楼里出来的东西,不过是个玩意儿,您是长房主母,她敢对你不敬?” 朱氏瞥她一眼:“那她今早可有带她的两个孩子来给我敬茶?” 袁有德将贞贞母子三个当宝,将朱氏母女当野草,舍不得贞贞母子在这里受一点的委屈,什么礼法,他才管不着。 袁喜莲说不出话来。 袁喜梅一直低头没做声,此时才抬起头来:“娘,爹,爹他不会休了你吧。” 朱氏抓着手绢的手不由地抖了一下,她欣慰地看着袁喜梅:“还是梅儿你更聪明一些。” 袁喜梅愣了。 袁喜莲急忙说:“娘,难道爹他不怕丢人,真的会要那个贞贞做袁家的长媳?” 朱氏脸上露出苦笑来:“早在很久的以前,袁家就没有名声了。” 袁喜梅姐妹两个想起泰昌县的事来,秦家的宋家的赵家的姑娘们,就不喜欢与她们一起说话。 那些都是书香门第家的姑娘们。 “娘,我们该怎么办?”袁喜梅说了话。 人生地不熟,她们姐妹还想找个好人家,妹妹莲儿的脸还要治,她也要说人家了。 万一京城里嫁不出去,回到泰昌县去,她会成为整个泰昌县姑娘圈里的笑柄。 电光火石间,袁喜梅想起了什么:“娘,你,你是要我们选择是跟着薛氏还是袁滢雪?” 朱氏点点头:“不错,我们母女三个进京,不就是为了给你们两个找到一个好婆家。” 袁喜梅她明白,又看着朱氏:“可是娘,我不懂,薛氏为人好像也不太好打交道,不如,找找四婶?” 苏氏?朱氏忽的一愣。 她与苏氏压根没有交情,今晚上的事,苏氏也叫人说自己病了,来不了,就没来。 四叔袁有才就是个书呆子,读起书就跟着了迷一样,每日在书房里,旁的什么地方也不去。 此刻想想,苏氏也是精明,不愿意趟这一摊子浑水。 比起薛氏,朱氏觉得苏氏可说,但是:“苏氏还是京城本地人士呢,她自己出身都很低,才嫁了你们四叔,别瞧着你们四叔如今挺自在,没钱没房的,月月的花销都得从薛氏手指缝里露出来。” 袁喜梅也是无语了,没想到,四叔四婶也是面上光,内里苦。 看来也是靠不住。 袁喜莲在一旁哼了一声:“四婶不行,二姐还说了袁滢雪呢,也不过一个十三岁的毛丫头,我们还能靠着她不成?娘,你不会以为她能去安国公府做客,就能给我们找到一个好人家吧,她还是个孩子呢。” 朱氏看了看她:“你只知道袁滢雪没有利用价值,你也不看看,薛氏是好打交道的人吗?” 袁喜莲低了头,闷闷的不说话,心里嘀咕,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要怎么样。 袁喜梅手情不自禁地揉着手绢,不知道该怎么样? 朱氏叹了一口气,她护着女儿们长大,把她们养的太过天真了。 “你们回去睡吧。” 袁喜梅姐妹两个应声,起身出去了。 一旁钱嬷嬷现在才敢来搭话:“太太,可怎么办,小院儿里的那个贞贞,可不是好对付的。” 朱氏冷笑一声:“说的是啊,生的那个大女儿已经十岁了,等于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经勾搭上了老爷,那时候,我还一心在家里帮他伺候老娘,操持家事呢。我真是傻。” “太太,那我们。”钱嬷嬷一肚子阴谋诡计,但是她觉得无法施展,这里可是京城地界,府里都是薛氏的人,全都她说的算,要是在泰昌老家就好了。 朱氏摇摇头:“暂且由着那贞贞去吧,现在我们,也不能把她怎么样了。” 钱嬷嬷忍不住叹一口气,也是没有办法。 袁滢雪的身份,很快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孙府的刘夫人,正在吃茶,差点喷出来,忍不住笑起来:“真是笑死个人了,还能有这样的说法,薛氏这脸皮子可真厚,与那袁大人,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一旁老嬷嬷也道:“谁说不是呢,想当年,是她先害夫人,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如今变成这样,也是她活该。” 刘夫人吃吃笑着:“什么和离后的嫡女,京城里的人精只要有心,在泰昌问一问,也就知道了。不过那丫头我瞧着就不是单纯的,没想到,竟然还跟安国公府的世子爷扯上了关系,也是那丫头的造化了,说不定,对安国公夫人的救命之情,她还能捞一个世子爷侍妾的位置,将来生了儿子,一辈子也值了。” 老嬷嬷想了想当时遇到袁滢雪的时候,那说话谈吐,摇头:“夫人,我倒觉得那姑娘不像是愿意与人为妾的。” 刘夫人瞥她一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给萧世子做妾,都是她最好的出路了,她不愿意,那是她不知道薛家的庶女们都是什么下场。” 一个个的,都是拼了自己和儿女的性命,在为薛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养的女儿们,竟然都像是前朝那些旧制度下的人,养了一堆的干女儿,用来拉拢人脉。 丢人现眼。 老嬷嬷想了下:“说的也是,起码她靠着这点情谊,安分守己,也能安安稳稳的在安国公府过一辈子。” 刘夫人笑了笑,就是这么个道理。 袁滢雪在薛氏与袁有仁跟前报备后,每日就不大出门,只在暖香坞里做针线活。 袁惜娴看到袁滢雪似乎没有闹事的意思,在自己屋里休息了两天,便照常出门交际了,一是散心,二也是为了亲耳的听到外头的人对她家多了一个嫡女,都是什么看法。 没想到的是,很多人似乎有意避讳,不谈这事,对她也一如既往的态度。 如此几次,遇到的人都是这样,袁惜娴期初疑惑,等想清楚了什么,便也忍不住露出得意的笑来。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不向着我 人都是务实的,袁滢雪争破头的袁府嫡长女的位置,其实在这些人的眼里,都不值一提。 袁惜娴是蜜罐里薛氏捧在手心长大的,她不会了解袁滢雪每每都会在梦里,看到母亲张氏垂泪的面容,她争一个嫡长女的身份,是为了替张氏正名,也是她应得的位置。 今日薛侧妃接了袁惜娴来家里做客,说了一会儿话,便叫安平郡主陪着她玩去了。 平王府的后花园里,安平郡主便安慰她:“不过是一个小丫头,将来出嫁还要姨母点头的,她要是个聪明,就不敢再来招惹你。何况,姨母背后有我娘呢,我娘一定会帮助姨母的。” 袁惜娴心里感动,只是红着眼圈:“安平,你真是太好了,我还怕你看不起我,再也不跟我好了。” 安平笑笑:“我们从小的好姐妹,怎么会因为那么一个人,就不好了呢,何况······” 她眼里笑容暧昧起来,胳膊肘碰碰她:“你将来可还要做我的好嫂子呢。” 袁惜娴顿时羞红了脸:“安平,你说什么呢?” 两个小姐妹在平王府后花园的水榭里说悄悄话,和安郡王穿着银白色的长袍,腰系着美玉,风度翩翩地走了过去,柔情似水的目光系数投落在袁惜娴的脸上。 “娴儿妹妹。” 袁惜娴回了头,看到是和安郡王,忙转身对他行礼:“郡王。” 和安郡王忙说:“娴儿妹妹为何不叫我表哥呢,大家都是亲戚,这样太生分了。” 袁惜娴抬头看他一眼:“礼不可废,郡王您身份尊贵,娴儿要是仗着与您是表兄妹就礼数松懈,恐有些猖狂不知事儿的,会仗着亲眷的关系便胆大妄为。” 她与和安郡王,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但是袁惜娴却始终都与和安郡王保持着最恰当的距离,不会疏远,也不会显得亲密。 听着袁惜娴这样说,和安郡王周巽心里不禁一暖,无时无刻,娴儿总是在替他考虑。 想起袁府最近的那些新鲜事儿,瞧着袁惜娴脸色的确不同以往,憔悴了许多,和安郡王便劝了一句:“贵府的事情,我也从旁人口里听到了一些,这不是你的错,那时候你还小,所以,不用想太多了。” 袁惜娴清艳绝俗的脸上,便露出微笑来,她很少笑,此时一笑,如清莲绽放一般动人心扉,和安郡王便红了脸。 她的声音也很好听,如黄莺出谷:“多谢,郡王。” 表兄妹三人一起说话,没多久,便有丫头来传话,王爷请郡王去说话。 和安郡王便去了。 袁惜娴每次在平王府,仗着薛侧妃喜爱,总会留饭。 今日也是,吃过了晚饭,薛侧妃才派人将袁惜娴送了回去。 马车平缓地使了出去,在大门口,却与一个熟人遇到了。 平王府的下人立刻行礼道:“奴才见过韩公子。” 韩超刚刚下马,将手里的缰绳递给平王府迎上来的下人,眼神便看向了马车。 “这是哪一家的女眷?” 虽是问着,心里却已经是猜着了。 这马车是平王府里安平郡主用的。 平王府的老嬷嬷便说:“是袁府的娴大姑娘。” 袁惜娴在车里,听到了韩超的声音,嘴唇抿了一下,就听到了老嬷嬷的解释,娴大姑娘,她忍不住嘴角露出苦笑来。 韩超愣了一下,纪家的消息也是很快的,何况人还都把这个当笑话来讲,很多人都知道了。 此刻袁惜娴接起了车窗帘子,都韩超点点头:“韩公子。” 韩超眼神直直地看着袁惜娴,她的神色看起来就过的很不好。 “袁大姑娘。”他说。 袁惜娴对他点点头,便放下了车窗帘子。 马车往前走去,韩超忍不住回头看着马车离去的方向,看了好一会儿。 直到身边小厮提醒,他才回过神来。 袁惜娴回了袁府,按着礼数见了庞老太太,便去薛氏的屋子里说话。 听着没什么不一样的,临出门的时候遇到了韩超。 薛氏便说:“那韩超长得一表人才,为人处世也很稳重,要不是父亲死的早,他身为知府家的少爷,也不会落到现在这种尴尬的境地。” 袁惜娴想起韩超,淡淡一笑:“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薛氏又笑了,说:“我只是觉得好笑罢了,是你姨母告诉我的,那平王妃啊,自己怀了两个孩子都掉了,这辈子与子嗣无缘,便把自己亲姐姐的孩子当亲生的养着,你说可笑不可笑。不说韩超姓韩,他就是姓了周,那也不是平王亲生的儿子,不过是白费功夫,徒惹笑话。” 袁惜娴唇角勾起一抹笑痕,显然也是觉得如此。 袁府,下人们一向以袁惜娴伸手薛侧妃的宠爱为荣,袁惜慧与袁惜柔亦是如此,毕竟有个当王妃的姐姐,将来她们身为袁家女,也能跟着沾光。 因此,对于袁惜娴受欢迎的事,袁府的下人都当作荣耀在悄悄的议论,别的,或许薛氏会管束,但是这个事,薛氏显然也是纵容的。 她女儿才貌双全,将来必定是一位尔等只能仰望的贵人,这是她的骄傲。 于是,暖香坞的袁滢雪,也在浣纱与其他丫头的聊天中知道了。 韩超? 袁滢雪刺绣的动作不禁停顿了一下,复又开始动作,正在给一颗石头绣上纹理,她动作娴熟,脑子里想另外的事情,也不会影响她的动作。 韩超,不就是前世她走投无路的时候,选择拉住的那根救命稻草吗? 后来,才发现那根稻草其实握在袁惜娴的手里,她说拉紧,韩超就拉紧,她说松开,韩超便毫不犹豫的松开了,把她甩得干干净净。 次日,便是袁滢雪去安国公府登门拜访的日子。 安国公夫人很是重视,一大早的,便要齐嬷嬷上门来接她。 袁滢雪道谢后,便坐上了安国公府的马车,薛氏准备的马车,竟还没有用上。 袁滢雪乘坐的马车进了安国公府的侧门,一直到了二门,才有轿子上前来接。 她安安稳稳地坐在马车里,揣度着时辰,只觉得走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了齐嬷嬷的声音。 “请姑娘下轿。” 袁滢雪面前的帘子被揭了起来,采菱一直等在旁边了,伸出胳膊,让她扶着出来。 只一出来,她却是一愣。 只见萧瞻就站在她的正对面,嘴角含笑,目光温柔地看着她。 “袁大姑娘。”只见他点点头。 袁滢雪只得屈膝行礼:“萧世子。” 萧瞻便说:“你我已经不是陌生人了,这里是我的家,袁大姑娘不比拘谨,随意些。” 听着他一本正经的寒暄,袁滢雪忍不住将他看了看,说了一声是,便不说话了。 萧瞻以为她害羞,便也不说了。 安国公府修建阔朗大气,一路走过的园子里风景,景色各异,或是山石嶙峋,或是小桥流水,或是鲜花烂漫,几乎一步一景,叫人目不暇接。 袁滢雪眼里只有正前方的景色,齐嬷嬷偷眼细瞧,发现她眼里只有欣赏,而没有被此等绚丽所震撼而生出拘束感,不禁心里赞她小地方来的姑娘,心境竟如此沉稳。 众人一路到了真言堂。 安国公夫人便住在这里。 袁滢雪的印象里,安国公府的夫人就在这一年已经过世了,想着会见到一位神色憔悴,满脸病态的夫人,没想到,却是一个气度温和,笑语晏晏的美貌妇人。 “小女见过安国公夫人。”袁滢雪愣了一下,便急忙上前行礼。 那妇人将袁滢雪看了看,礼数一丝不错,便含笑点点头:“起来吧,快来我身边坐下。” 袁滢雪才起了身,顺着安国公夫人的手势,在她右手边的位置坐下。 萧瞻本该是坐在安国公夫人左手边,此时却做到了袁滢雪的下首去,她忙抬头看了他一眼。 萧瞻却是一笑,看向安国公夫人的时候,神情却平和了许多:“母亲,我怕她认生。” 安国公夫人不由笑了:“怎样的认生,我们家还能有谁吃了她不成?” 话没说完,就听到急匆匆的一连串脚步声,一个粉红色活泼鲜亮的人影,飞快地跑了进来:“姑母。” 袁滢雪看了过去,只见是一个穿着粉红色长袖褙子,大红色罗裙的女孩儿,肌肤雪白,如满月一般的圆圆脸上,满面是笑,又黑又亮的大眼睛闪着闪亮的光彩,瞧着就叫人打心里生出十分的欢喜。 这女孩儿笑着跑进来,跑到安国公夫人眼前了才粗粗行了一礼,就抱着了安国公夫人的胳膊:“姑母,玉儿在家里好想你啊,今日好不容易求得母亲才出了门,姑母,这几天你想不想玉儿啊。” 安国公夫人瞧着很是喜欢这个玉儿,亲昵地摸摸她的小脸:“我们婉玉这样讨人喜欢,姑母没了你在跟前,吃饭都不香。” 袁滢雪面上带笑,瞧着那女孩子,从她跑进来叫姑母的时候,她便知道了这是谁? 这是安国公夫人的娘家,郑家的嫡小姐郑婉玉,因为她年幼失去母亲,一直在继母收下讨生活,安国公夫人没有女儿,便经常将郑婉玉接到身边抚养。 因着安国公夫人的缘故,郑婉玉在郑家,也是实打实的娇小姐,她的继母出身不高,加之郑家老太爷在任上的时候病故,郑家如今唯一的男丁,郑老爷只在翰林院领着一个编撰的差事,差事没有油水,郑家老爷为人也很刻板。 继母还想仗着郑婉玉在安国公夫人跟前受宠,好帮扶帮扶自己亲生的两个女儿,自然也讨好着郑婉玉。 郑婉玉,可是整个郑家捧在手心里的娇小姐。 只不过,想起前世,袁滢雪对安国公府与郑家的事情了解不够多,不好评价。 “风风火火的跑进来,快去见过你表哥。”安国公夫人郑氏向郑婉玉嗔怪道。 郑婉玉这才放开了郑氏的胳膊,转身看着萧瞻,只一眼,便涨红了脸,一双眼睛含羞带怯地看了过去,一声表哥,娇娇软软,叫的袁滢雪这个女孩儿家,心也跟着要化了。 “嗯。”萧瞻却面无表情,看向一旁的一个神色沉静的丫头:“去把二姑娘请过来。” 他话音未落,郑婉玉脸色一变,就急了:“表哥,玉儿是来孝顺姑母的,你叫晴表姐过来做什么?” 萧瞻却不搭理她。 袁滢雪眼神在萧瞻和郑婉玉二人身上略做停顿,便明白了,便坐在一旁不做声。 优秀的少年,有女孩子追求,再正常不过了。 她要是有郑婉玉的条件,遇到萧瞻这样有担当的男儿,心悦之,必定也要追求。 只不过她肯定做不来郑婉玉这样的娇态。 心想着自己会怎么样,便不由的脸上露出笑来,自己要是做了,一定会很滑稽。 萧瞻看着她笑,不由地也笑:“想什么呢,自己一个人就笑起来。” 袁滢雪忙说:“一件好玩的事,抱歉,失礼了。” 失礼了,却是跟安国公夫人说的。 安国公夫人不在意,只笑:“你们这些年轻的孩子们,各个青春活泼,成日间奇思妙想层出不穷。” 郑婉玉在一旁看着萧瞻对袁滢雪笑了,不由愣了一愣,她从未看到表哥对女孩笑过。 “表哥,她是谁?”没来由的,心里有了危机感。 萧瞻看她一眼,略思考了下,才说:“这是刑部侍郎袁大人府上的千金。” “表哥骗人,京城里官职四品以上的官员家里的女眷们,我都记得,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她?”郑婉玉眼神敌意地看着袁滢雪。 萧瞻眼神凉凉地看过去:“你有没有见过,很重要?” 萧瞻的态度一贯如此,可是今日郑婉玉却觉得很受委屈:“姑母,你看表哥他,他,他不向着我。” 郑氏看了萧瞻一眼:“你表妹还小呢,你就不知道让让。” 萧瞻看了看郑婉玉,仍旧没有搭理。 萧晴来的很快,看起来十六七岁的年纪,穿着一袭真紫色齐膝半褙,笑吟吟地走了进来:“可是我来的迟了,惹得玉儿妹妹不高兴。” 说着,就将郑婉玉从萧瞻的眼前拉开,走到了对面坐下来。 才看向袁滢雪,笑着:“袁姑娘。” 萧瞻便替袁滢雪解释:“这是我大伯的小女儿,行二。” 袁滢雪便向萧晴也点了点头:“二姑娘好。” 萧晴微笑的眼神便看向萧瞻,略有些意外:“我这个弟弟,可从来没有对女孩子温柔过,总是惹的女孩子伤心。” 说完,便对袁滢雪调皮地眨眨眼睛。 袁滢雪对她一笑,没有说话,眼神却是略过安国公夫人郑氏。 第一百二十二章 我想娶她 只见郑氏目光略有深意看了看她。 郑氏今日本不需要见袁滢雪,是萧瞻想见她,才借着她的名义。 她瞧着,这姑娘瞧着可不像玉儿一般,是个心思浅显的女孩儿。 袁府的那点事,谁不知道呢。 只不过,袁有仁不仁不义,只她一个小女孩儿,也很不简单。 俗话说的好,有其父就有其子,袁有仁不是正直的人,这女孩子肯定也不简单。 粗粗想一想她遇到的那些事,要是放在别人的身上,早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但是她不光好好的,还能安安稳稳地攀上了她安国公府的世子爷萧瞻,可见就不是个简单的。 “晴儿,袁大姑娘头一次来我们家,你和玉儿一起,带着袁大姑娘出去走走。”郑氏含笑说道。 萧晴站起身来,行了一礼:“是,婶婶。” 郑婉玉与袁滢雪两个也都起了身,与郑氏行礼,走出门去。 等袁滢雪一走,一杯茶没喝完,萧瞻就站了起来打算出去。 “萧瞻,你坐下。”郑氏唤住了他。 萧瞻回头:“母亲有吩咐?” 郑氏心里别扭:“我们是母子,无事还不能坐在一起说说话了?” 萧瞻只好坐下,看向郑氏:“母亲说吧。” 只四个字,噎的郑氏一肚子话无处说起。 “你这个孩子。”她嗔怪地看着他:“你叫我来给她撑腰,还非要请到家里来,你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萧瞻低头想了想,便抬头看向郑氏:“母亲,我想娶她。” 郑氏一愣:“你说什么?” 萧瞻目光坚定的看着她:“我想娶她。” 郑氏看着他,眼神也变得郑重起来:“你若想娶她,还不如娶了玉儿,知根知底,那孩子自小就喜欢你,我冷眼看着她这几年,表面上瞧着天真可爱,但是在大事上却不含糊,你娶了她,也不怕她在后院里给你添乱。” 萧瞻目光如电地盯着郑氏:“儿子的婚姻,自己不能做主吗?” 郑氏冷眼盯着他:“你是我的儿子,我难道还不能过问了?” 母子两个,都是强硬的性子。 好一会儿,是郑氏先说了话:“她要是拿借本书的恩情,就拿腔作调了起来,那就是我看错了她,我如今能抬举她,她才能坐在这里说话,我要是不喜欢她,从今往后,恐怕她在整个盛京城的婚事都难找。” “真是想不到母亲会这样,我一直以为母亲是很通情达理的人。”萧瞻忽然笑了起来:“母亲,她很好。” 她很好? 郑氏看到萧瞻少有的凝重眼神,他说:“母亲,我不会简单的凭几面就认定了她,她好的,不好的,我全都知道,她很难得。” “母亲,要是别的男人娶了她,我会后悔一辈子。” 郑氏看着萧瞻,心里似有千斤重,在她眼里,他这不是表白,是在对她挑衅。 “你为什么不问问母亲想要个什么样的儿媳妇?至少薛氏亲生的女儿袁惜娴,我瞧着就不错。” 袁惜娴就不错吗?萧瞻微微低了头,终于明白了,什么父亲很多的事情,都不愿意跟母亲说。 萧瞻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郑氏只觉得心慌气短,捂着胸口向齐嬷嬷道:“瞧着那丫头也不像是个妖娆造作的狐狸精,怎么就把他给迷住了。” 齐嬷嬷不好说,只劝:“夫人,你身子要紧,世子爷的婚事,别说他了,就是您,也得听听国公爷的意思。” 郑氏这才沉下心来:“是啊,是他的儿子。” 安国公常见领兵在外,身边带着戚姨娘,以及戚姨娘生的两个儿子,一年到头,只过年的时候回来住上个把月,就要启程回到大西北。 萧瞻再怎么样,也是他的儿子。 思及安国公,郑氏眼神逐渐暗淡了下来。 齐嬷嬷心里暗暗叹气。 眼神瞧着左右没有外人,便小声说:“夫人,您想开些,这男人和女人的感情,都是男人的事情,你越不让他喜欢,他就越爱反着来,这男人的喜欢,也是短暂的,今日看这花朵好看,明日看那朵花漂亮,世子爷处世成熟稳重,但是他还是个少年郎,屋里头的丫头,他没一个沾手的。” 说着,郑氏眼神转动了起来。 齐嬷嬷便说:“夫人,世子爷现在喜欢,不代表以后也喜欢,他如今十六,成婚怎么也得到了十八岁,这两年的变数多着呢,何况,万一袁大姑娘喜欢上别的人呢。再说一句真要不好了,两个人拉扯不开了,她的身份做个妾侍,也是正正好的。” 一席话说完,郑氏心里顿时敞亮了许多。 是啊,虽然觉得袁滢雪不喜欢萧瞻,是她不惜福。 但是,时间一长,变数多着呢。 郑氏放宽心,喝药也不由人劝了,端了就喝了。 安国公府的园子里,郑婉玉故意拉着萧晴说话,似的萧晴顾忌不到袁滢雪。 忽地,郑婉玉拉萧晴去暖房里看花儿,萧晴只来得及回头看一眼袁滢雪,就被郑婉玉给拉走了。 如此,就剩下了袁滢雪站在后花园子里,看着那几盆据说价值千金的菊花。 其实也挺漂亮的,她不觉得受冷落,低头看了起来。 “你看的这一盆是瑶台玉凤。”身边忽然传来低沉的声响,语调略有些清冷。 袁滢雪抬起头来,一直以来,萧瞻面对她的时候,都是笑着的。 这会儿萧瞻站在一旁的花丛里,也低头瞧着他说是瑶台玉凤的白色菊花。 清隽俊逸的面容带着一层薄薄的清冷,挺直地鼻尖下,薄薄的嘴唇紧紧抿着,察觉到她的视线,他眸光瞧了过来,沉着冷静。 萧瞻虽才十六,但是个头比她高了一头,身材消瘦挺拔,站在她旁边,莫名的一股压迫感携带着一股清冷的味道,传了过来。 不由得,闻着他的味道,她有些脸红耳热。 他不高兴。 也不说话。 “我想回去了。”忽然,她转身就走。 萧瞻愣了一下,看了过去,就看到她带着红晕的面颊。 “袁滢雪?”他忍不住追了过去。 袁滢雪一路走的很快,萧瞻人高腿长几步就追到她的身边:“为什么躲我?” 袁滢雪只红着脸不说话,闷头走。 萧瞻一步跨了过来,就挡住了她的路:“你要是不说话,我就不放你离开。” “你,你怎么这么霸道。”袁滢雪生气了。 看着她气咻咻的样子,萧瞻莫名的心里高兴:“我霸道的地方多着呢。” 他在耍无赖?袁滢雪不想说话了。 四面看着,安国公府的后花园实在太大了,她竟是走迷了路。 “我要回家。” 萧瞻笑了笑:“你求求我,我就带你走。” 袁滢雪瞪起眼睛,她生气了。 萧瞻忍不住摸了摸鼻子:“好吧,其实我家也没什么好玩的,我带你出去。”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但是气氛怪异。 与安国公夫人辞行,安国公夫人却称病没有见她。 明明刚才气色还不错,她便将眼神看向萧瞻。 萧瞻略皱了眉,眼神有些不悦。 袁滢雪自前世就是看人脸色,每每靠揣度别人心意来周全她自己,便猜测是萧瞻与他母亲有了什么不愉快。 只不过这是人家母子的事情,她最好不要说话。 郑婉玉回来的时候,得知袁滢雪已经走了,这么快,便觉得姑母肯定是不喜欢她,所以也没有挽留她用饭。 当得知萧瞻亲自送的时候,顿时拉下脸来:“狐狸精。” 袁滢雪去安国公府做客,回来的时候薛氏略问了问,知道她没有失礼给袁府惹麻烦,便丢开不管了,倒是庞老太太与袁春芳兴致勃勃的问了大半天。 好一会儿,袁滢雪就看到袁春芳目光酸涩地看着她,便想起什么了。 向庞老太太说:“小姑姑的事情,老太太没有跟我父亲说吗?” “你父亲?”庞老太太道:“他一个大男人,成天忙公事都忙不过来了,哪里懂得女人的事。” 袁春芳冷笑一声:“娘,侄女儿说的对,就得我二哥帮我,不然,您还敢指望薛氏?” 说着,她便神神秘秘地靠近庞老太太:“娘,我当年在京城的时候就听孙家的刘夫人说过,薛家自己家的女孩儿,就是那些庶出的,嫁都都不好。” 庞老太太眼神闪了闪:“你打听到了什么,怎么样不好了?” 在她看来,薛家家大业大,即便是庶出的女孩,那都是排着队的人上门求娶。 袁春芳声音很小,但是袁滢雪能听到,便听到袁春芳说:“听说薛家的一个庶女,嫁到了大西北去,说是嫁给一个正四品的副将,其实武官副将的地位很低,那人还是个大老粗,长的不怎样也就罢了,还养了许多的女人,薛家的庶女嫁过去,虽然正头夫人,其实还不如那副将的小妾管事,连自己的丫头都爬了那副将的床了,正经的夫人,就跟野地里的小白菜,过的苦不堪言。后来,有一次那副将强抢民女,薛家的庶女略劝了劝,听说那副将就掐住她的脖子,一下子就给掐死了。” 话说完,一旁正准备给袁春芳端茶的锦书,手一颤,差点没把茶杯丢到袁春芳的裙子上。 袁滢雪眸光一闪。 庞老太太已经在问了:“后来呢?就这么算了?” 袁春芳说:“怎么可能,后来薛阁老问起来了,安国公就把那副将给杀了。” 杀了? 庞老太太心一颤,安国公的威名,大邺国以及周边几个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说杀就杀,那场面该有恐怖啊。 庞老太太眼神就看向袁滢雪:“听说今天是安国公世子送你回来的?” 袁滢雪点头:“安国公夫人没有女儿,安国公的庶女也是待在大西北的,所以家里的小一辈儿也只有萧瞻了。” 庞老太太不疑有他,哦了一声,也不说话了。 看袁滢雪的情况,安国公府好像没什么可怕的地方。 袁春芳已经跟庞老太太商议起她想要找了什么样的相公了。 袁滢雪左右无事,绣品也不用太赶着送,免得叫廉氏觉得多轻松容易似的,就听着庞老太太和袁春芳母女两个说话。 袁春芳的意见:“娘,我已经看开了,用不着嫁什么高门大户了,我只要嫁了一般富贵的人家,相公肯上进,将来靠着我二哥,也差不到哪里去。” 袁春芳的务实,叫袁滢雪不由有些刮目相看,看来是当年看不明白的薛家女的事情,如今年龄大了一些,懂得多了,知道了就算是薛阁老家的闺女嫁人,也不一定能过上好日子。 庞老太太觉得委屈了她:“为何要嫁到一般人家去,我们年龄是大了点,略找一找,譬如秦允之那样死了老婆只有一个女儿的,嫁了过去,再生了儿子,也不算吃亏。” 提起秦允之,袁春芳便不由的伤心起来,她勉强笑了笑:“哪有第二个秦允之呢。娘,反正我的意思就是这样的,叫我二哥帮我多留意下,人家留来留去的,翻过年都要十九岁了。” 庞老太太点点头:“好,今日你二哥回来,我就跟他说。” 至晚间,果然庞老太太跟袁有仁提起袁春芳的婚事来,袁有仁略想了想,便替起一个人来。 袁春芳听了,当即就给气哭了。 事后也不了了之,袁春芳第二天就说病了。 袁惜娴等人去探望,袁春芳也不见,庞老太太急的没办法,只骂袁有仁心里没个成算,什么话都说。 袁滢雪却是知道了,袁有仁心里属意的人选叫郑克。 郑克是谁?或者连薛氏都不知道,但是说起郑管事,薛氏就知道了,原来是老爷的那个心腹。 其实郑克身份也不低,同进士出身,因为没什么背影,略有点小才,便跟在袁有仁的身后给他当了门客。 他在老家的时候娶过一任妻子,后来妻子病故,无所出。 他至今一个人过活,袁有仁给他置办了一个二进的院子,在大西郊边缘的地方,有一百亩地,其实条件也不错了。 但是袁有仁忘记了,袁春芳一开始议亲的是秦家,说是书香门第,也是泰昌县本地的大财主,什么一百亩地的,才值几个钱。 朱氏给袁喜梅看的魏八郎,家里的钱都数不完。 第一百二十三章 认清现实 袁春芳在袁滢雪的跟前哭个不住,觉得到现在自己才看清楚了袁有仁的真面目:“原来我在我二哥的眼里,也不过是个只能配个老头子的。” 自从袁滢雪与她有了共同的敌人薛氏以后,袁春芳就将袁滢雪当做了自己人,心里什么不顺畅,都能跟袁滢雪说。 这次的事情也是,袁春芳委屈坏了,哪里憋得住。 袁滢雪嘴上劝着她:“小姑姑别急,想是郑管事他有旁人不知的能耐,父亲才将愿意将您许配给他。” 其实她心里清楚,袁有仁为何会把袁春芳许配给郑管事。 说起来,这郑管事在前世的时候就是个能人,袁有仁最后成为刑部尚书,郑克在幕后出谋划策,出力不小,袁有仁是一心想要拉拢了郑克。 前世,袁有仁成为刑部尚书,郑克最后也是一路官运亨通,成为广平府的知府。 这些事,在现在无根无据,袁滢雪不会告诉袁春芳。 更何况,袁春芳本性,自私傲慢。 现在用着她,对她几分好颜色,将来有了什么事,她仍旧会是她嘴里的贱人。 其实袁春芳要是聪明点儿,也会明白,袁有仁能把她嫁给郑克,就代表郑克不会当一辈子的管事,否则,自己的妹妹嫁给自己的管事,外人看着也不像样,会背地里耻笑的。 袁春芳不明白,袁滢雪不说。 袁春芳哭哭啼啼的喋喋不休:“再说了,那郑克他足足比我大了十岁不说,他还娶过老婆的,呜呜呜······” 袁滢雪不耐烦继续听她哭诉,略安慰了一回,便说回去替她想办法。 袁春芳哭的也累了,恍惚的应了一声,就兀自睡去了。 袁滢雪与庞老太太报备袁春芳睡了。 庞老太太这才放下心来,看着她安抚了袁春芳,庞老太太好说了一句好听的:“你也累了半天,回去歇着吧。” 袁滢雪行了礼,留着庞老太太愁眉苦脸地守着袁春芳。 出了泰德堂,袁滢雪很意外地看到了袁喜梅。 看到她出来,袁喜梅想转过身当没看见地走开,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来:“四妹妹?” 袁有仁二房的排行,也不知为什么,没有跟着整个袁家走,因此袁喜梅见了袁惜娴叫四妹妹,见了袁惜娴也叫四妹妹,她们两个也从来不会在一起,倒也还没有叫了一声需要两个人去应的时候。 “二姐姐。”袁滢雪点点头。 她与袁喜梅没有过节。 她与袁喜梅的纠结,就是在年龄都很小的时候,袁喜梅在她的面前炫耀她的新衣裳,她的新首饰,她娘抱她吃饭一类,享受不懂事的她羡慕渴望的眼神。 大了,两个人基本没有交集。 “来京城这么久了,我们姐妹还没有在一起说说话,能不能邀请我去你的暖香坞坐坐?”袁喜梅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袁滢雪不在意:“好啊。” 无仇无怨,她对袁喜梅也没什么敌意。 暖香坞进了大门,袁喜梅便觉得眼花缭乱起来,这暖香坞里很大,屋子更修整的十分精致好看,连丫头瞧着都比她院子里的丫头干净利落。 采芹端了茶。 袁喜梅看着屋里装饰的眼神,才收了回来,双手捧着茶杯:“四妹妹如今得愿所偿了,你高兴吗?” 袁滢雪在一旁绣架上整理着绣线,闻言看她一眼:“这是我本来该有的,失而复得罢了,又不是什么额外的恩赐,也没什么高兴不高兴的。” 说完,便低头刺绣:“二姐姐有话直说吧。” 袁喜梅看着袁滢雪,眼里慢慢的浮现出羡慕的神色来。 从前她看着袁滢雪,觉得她真可怜,眼巴巴看着她们姐妹的眼神真搞笑。 现在,袁滢雪不是从前的小可怜了。 她穿着雪白绣着水粉色澜边儿的裙子,上身是一件大红色的交领半臂褙子,领口点缀着一朵以红宝石镶嵌在银色底座上的牡丹花样式的领口,脖子上刚才还带着一个赤金八宝金项圈。这是盛京的风俗,未出阁的姑娘大多都带着金项圈,说是压着叫姑娘家的命格更贵重的。 晚上一对青翠欲滴的翡翠镯子,套在她的手腕上。 她仔细看袁滢雪的面容,她这才发现袁滢雪长的跟记忆力的二婶张氏很像,雪白的脸蛋尖下巴,小巧的鼻头很可爱,她眼神很灵动,温润如水,嘴唇胭红,但是她知道袁滢雪肯定没有点口脂,她十三岁了,但是脸上还没有傅粉。 从容优雅,袁喜梅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这四个字来。 “二姐姐?”等了半天,袁滢雪没听到袁喜梅说话。 抬头就看到袁喜梅直愣愣一直看她的眼神,便唤了一声。 袁喜梅回过神来,忙笑了笑掩饰:“看四妹妹花儿绣的好,一时看住了。” 说完,她想要说什么,下意识地看了看周围,就看到了几个面生的丫头低眉顺眼地在一旁站着。 不用想,这也是薛氏分派的奴婢,袁喜梅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了。 她说:“也没什么,就是想知道小姑姑怎么样了,我和莲儿也去看小姑姑了,小姑姑不见我们。” 袁滢雪心知她肯定不是为这个,却顺着她的话:“小姑姑脾气就是那样的,她挺好的。” 说完,想起了什么,抬头看着袁喜梅:“小姑姑是心病。” 心病,袁喜梅心头一跳,袁春芳有什么心病? 无非就是婚事。 袁喜梅眼珠不由自主地转动了起来。 袁滢雪略想了想,想起前世袁喜梅的结局,说:“其实大伯娘替二姐姐多操心操心,也是好的,要是大伯去替二姐姐操心的话,恐怕就不太符合大伯娘和二姐姐的心意了吧。” 袁喜梅愣了一愣,想起什么,脸色陡然刷白。 这些天光想着薛氏还有袁滢雪,根本就忘接了父亲是怎么样的一个人,身边还有着贞贞那个不怀好意的女人。 “四妹妹说的是,我,我要回去了。”她略有些慌张的站起了。 她不傻,越迟一刻,就觉得糟糕的事情会离她更进一步。 袁滢雪放下针线,送了袁喜梅出去。 出了大门,袁喜梅匆匆与她告辞,就带着翠羽急匆匆地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了屋子,采菱有些不解:“二姑娘奇奇怪怪的,来了也不说话,姑娘说了一句话,她就急着要走,到底是为什么来的?” 袁滢雪忙自己的,无心为采菱解惑。 采芹也想不明白:“我们哪里知道,反正二姑娘无论是什么事,都与我们没有干系。” 采菱点点头,两个人就丢开不去想了。 屋里头浣纱想了想,没有做声。 伺候的几天里,袁滢雪就发现朱氏梳洗打扮过后,瞧着气色好了许多。 听着采菱说,朱氏每日不是去薛氏那里,就是去苏氏那里。 也经常出门。 至于小妾贞姨娘,则紧闭门户,庞老太太自语身份贵重,听着袁滢雪说过她是春风楼出身的,便不叫她踏进泰德堂的大门一步,只每日叫了袁博光进去,喜欢的不得了。 叫庞老太太的话说,这可是大房唯一的子嗣,大房延续香火,可只能靠着袁博光了。 这袁博光五岁的年级,本就是袁有德宠着的,如今老太太也因着他能说会道的,比年纪还小,苏氏又看的紧袁博平还要宠爱的紧,便在家里无法无天起来。 吃喝穿戴样样讲究,连着袁喜棠也说些他小时候的趣事儿,让庞老太太对她刮目相看,觉得棠儿托生在贞姨娘的肚子里,简直埋没了她。 庞老太太在村里的时候,就是河西村出了名的悍妇,混不吝,不讲道理的。 上了岁数,二儿子有出息了,一步登天成了人上人,再之后更是成了顺风顺水的老太太太,更是恣意妄为。 她宠爱孙子更甚于孙女,从来就没有考虑过孙女们的感受,袁喜莲等人,也都心知肚明,谁谁在老太太跟前多得几分脸面,都知道,这不会长久。 可现在,出现了一个袁喜棠,庞老太太却是变了。 袁惜慧就向柳姨娘冷笑着:“春风楼里窑姐儿肚子里爬出来的东西,也就这些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才会宠成香饽饽,真是可笑。” 袁惜柔速来精明,芳姨娘才想着怎么开解她,她反倒告诉芳姨娘:“姨娘,她再怎么受宠,她的出身是改变不了的。不过阿猫阿狗的玩意儿,老太太逗个乐子罢了,不能较真。何况,我们母女都是太太的人,老太太的宠爱,我可要不起。” 这两个人都不傻,袁惜娴更不会在意了。 只有袁喜梅和袁喜莲姐妹两个,在朱氏屋里掉了几回泪。 朱氏觉得自己走错了路,一条道上越走越黑,找不到新的出路。 这日,袁喜梅在朱氏的屋里吃过早饭,便像往常一样留下来做针线活儿。 眼看着秋天过去了,寒冬将至,薛氏那边早早就给袁惜娴,还有袁惜慧等人都量身裁剪,准备好了深秋以及冬天的新衣裳,大房却没有消息。 朱氏厚脸皮却薛氏那里聊了几句,话题没扯上去,就叫薛氏打发了出来。 她便知道薛氏是彻底厌恶了她,不乐意给她丁点儿的好处了,只得叫钱嬷嬷去外头买了绸缎布料等物,自己母女几个做。 袁喜梅还好些,袁喜莲却接受不了,哭哭闹闹地死活不动手。 消息传到暖香坞,袁滢雪不以为意,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想当初在泰昌的时候,那可是锦衣坊云香阁那些掌柜的将现成的衣裳首饰送上门叫她们挑选,偶尔有针线活,家里也有足够的丫头们去做。 现在,瞧着每个人都占一个大院子,却只有自己贴身的一个丫头能使唤得动,其他的人,都是阴奉阳违,袁喜莲的院子更是隔三差五的都不会洒扫了。 成日间,有的奴才干脆都没了影儿,不是自家的奴才,袁喜莲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没用。 母女三个,真正成了寄人篱下的可怜人。 如今自己做针线活,也不奇怪了。 袁喜梅踏踏实实地做针线,做着做着,就不由地出了神。 朱氏一线缝完,准备换上新线,抬了头,就看到二女儿在发呆:“梅儿?” 袁喜梅回了神来,眼神有些躲闪:“娘。” 朱氏心里疑惑:“你在想什么?” 袁喜梅抬起头看了看,屋里除了她们母女两个,就只有钱嬷嬷和自己的丫头翠羽,便说:“娘,你······有没有问过爹,我和莲儿年级都大了,小姑姑的事总是不消停,我们将来怎么办?” 也是抱着一丝希望,她目光殷切的看着朱氏。 朱氏穿针的双手顿了一下,抬头看她:“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袁喜梅低下头,重新做起针线来:“突然想起来的,我只是担心爹······被那个女儿哄骗了。” 说着,手忍不住抖了抖。 朱氏心头不禁一痛,想起袁有德的无情无义来,还有那个狐媚子阮贞贞。 “她不敢,我怎么也都是她儿女的嫡母。”说到这里,就住了嘴,那阮贞贞母子三个进了门,就从来没有来过这里。 那袁喜棠也是乖觉,路上遇见了她,还装模作样的乖乖行礼,叫一声太太。 她越是乖顺,朱氏越觉得这袁喜棠不是个好拿捏的。 “你别急,我等吃了午饭就去你二婶和四婶那里走动走动,说不定能有好消息。”朱氏按着袁喜梅的手,重重地按了按,叫她放心。 袁喜梅眼眶已经红了,点了点头。 女孩儿们的婚事,那是一辈子的事,她是怕了会像大姐袁喜苹那样,过着比奴婢还不如的生活。 可是在家里,父亲不拿她当女儿,每日见了她不是厌烦,就是横眉怒对。 本以为来了京城,就有的是达官显贵的公子们供她们挑选,到了才知道了什么叫两眼一抹黑。 不认得人,不识的路,没有根基。 还不如在泰昌县。 每天都过得很压抑。 朱氏心焦,说是吃了午饭,缝了几针,终还是放下衣裳要出门去。 袁喜梅忙惊喜地站起来,亲手侍奉着朱氏穿上见客的衣裳,自己也打扮了一下,朱氏还将压箱底的红宝石簪子给袁喜梅戴上了。 红宝石鲜亮的颜色,衬得袁喜梅普通的面容,也多了几分鲜艳与娇美。 第一百二十四章 有求于人 朱氏带着袁喜梅出了门,先还是去了薛氏的院子。 薛氏正带着袁惜娴在屋里头坐着,看着姐姐薛侧妃送来的衣裳和首饰。 听得朱氏带着袁喜梅过来了,先是有些疑惑,转瞬一想,就冷笑着将手里的一根紫水晶钗丢在桌上去:“真是好厚的脸皮子,什么事都没办成,倒是好意思一直来问我要好处。” 袁惜娴正由着半夏伺候着,试着在发髻上试戴珠花。 大邺国的贵女们,一开始都十分喜欢戴时令鲜花,后来冬天的时候,可供选择的花卉实在太少了,不能够点缀宫中贵人们美丽姿容。 宫中的珍司坊就用各种颜色的珠宝镶嵌在一起,点缀着翠羽、燕雀绒毛等物,做成了更为美轮美奂的首饰。 袁惜娴的六朵珠花,分别是梅花、兰花、牡丹、芍药、玫瑰还有紫藤花,此时手里拿着的是以紫水晶做成的一串紫藤花,觉得新颖别致。 听得朱氏带着袁喜梅来了,她本就冰雪聪明,看着母亲脸色就多多少少猜出了一些,只抿嘴不语。 薛氏命人将朱氏领了进来,脸上笑着:“大嫂快坐。” 朱氏面上有些拘谨,在一旁椅子上坐了,袁喜梅就更不用说了,心里紧张,挨着母亲坐了。 两人都忘了,身为大嫂与姐姐,薛氏和袁惜娴该起身相迎的,但是二人显然没有这个意思。 朱氏眼睛在屋里绕了一圈,打眼一看,薛氏母女伺候的人少说也有十几个,身边站着的,门口等着的,屋子角落里站着等使唤的,这是何等的排场? 她笑了笑,看向袁惜娴就向薛氏夸赞:“几日不见,我们的大姑娘长的更漂亮了,就像是天上的仙女儿下凡似的。” 薛氏脸上笑容真挚了几分:“大嫂来是所为何事?” 依她的性子,可没耐心与朱氏打机锋,这一两分的客气已经给她面子了。 朱氏迟疑地看了看屋里的一群人,毕竟谈的儿女婚事,这么多人,偶尔传出点什么,成了,倒没什么,不成的话,得惹出多少笑话。 她思虑了一下,就笑着:“我们大姑娘如今十三了,只比你姐姐小三岁,将来啊,可是大富大贵的人。” 薛氏看讶异地一挑眉,眼睛往袁喜梅含羞带怯的脸一撇,就明白了。 “梅儿今年十六了?”她说。 朱氏忙说:“虚岁就该是十七了,弟妹啊,你不知道我这几年为了我这两个女儿的事,头发都要愁白了。” 这话算是点透了的。 薛氏将朱氏和袁喜梅看了看,不由地就笑了起来:“哦,原来是这样。” 想着,她就接过一旁芳姨娘端来的茶。 芳姨娘偷偷将眼睛在薛氏脸上看了看,发现薛氏没有拒绝的意思,不由地也跟着提起心来。 薛氏话说半截,就一心品茶,朱氏只当自己不会看人脸色,她叹一口气拉着袁喜梅的手,握在手心里:“弟妹你不知道,我呢,命苦,一辈子没有生个儿子,我家相公如今跟外头的女人生了儿子,我这个心哪,哎,我如今也不想太多了,只要我这几个女儿能够个平平安安的一辈子,我就心满意足了。” 说着,想起庞老太太抱着袁博光眉开眼笑的样子,心就针扎似的,果真眼里就滚出真实的眼泪来。 袁喜梅一旁也跟着眼眶含泪:“娘。” 袁惜娴在薛氏的妆台前坐着,看了一眼朱氏母女,嘴一抿,偷偷笑了一下,便自顾自地回头打扮起自己。 比起看朱氏和袁喜梅的笑话,这个月的下半旬就是表妹和安郡主的生辰了,自己的事,才是最重要的,务必得在人前显露出自己别不一般的贵女风范。 薛氏便说:“你的心我也明白,比起那些男人啊,咱们这些正室的日子实在是不好过,贞贞那个女人我也瞧见了,就不是个好相与的,要不然怎么偷偷生儿育女十多年都没叫你知道?” “都是一群没了男人就活不了的狐狸精。” 说着,眼皮子就往芳姨娘身上撩了一下。 芳姨娘头低的更低了。 朱氏拿帕子按着眼角:“谁说不是呢。” 薛氏便说:“那不知大嫂心里是怎么想的?” 朱氏便说:“不求家庭富贵,只要为人本分,身家清白,能上进,我就心满意足了。” 大邺国律法对女人的管制并不严格,当着儿女的面议论婚事,也在情理之中,更还有有议婚意向的男女少年可以由下人陪着去花园子里散步,去郊外踏青的。 薛氏想了想,立刻就有了几个人,只是,她目光将袁喜梅的面容看了看,实在长的太普通了。 再说了,自己为什么要平白无故给朱氏帮忙? 正想着,就见朱氏将一个荷包递过来:“一点心意。” 芳姨娘就看薛氏脸色,薛氏不语,芳姨娘就接了过来。 薛氏就着芳姨娘的手看了看,银票? “我知道了,我去打听打听,有消息了,就叫人告诉你们。” 薛氏这是答应了,看来银子果真是最好的敲门砖,朱氏忙笑着:“劳烦弟妹了,多谢,多谢。” 薛氏就笑:“一家人。” 目的达成了,朱氏眼看着薛氏母女两个有事在忙碌,瞧着满桌子的绫罗绸缎珠宝首饰,就知道是有什么贵重的场合,两人要去参加了。 本想走,朱氏忍不住探了一探:“弟妹,你们这是?” “哦,我侄女儿和安郡主这个月三十日的生辰,我姐姐早早就说了要我带着几个孩子过去,这不就准备上了?这些啊,也不是我置办的,是我姐姐给置办的。”薛氏抿嘴一笑,略显得意地笑道。 朱氏恍然大悟地奉承着:“我说呢,这些贵重的东西,也只有你们这些贵人能配的呢。” 薛氏心里开心,虽然女儿如今十三岁,但是将来荣华富贵的路,早就铺就好了,只等着女儿一步步走到那尊贵无比的位置上去了。 她说:“我姐姐那才是贵人,我们啊,一般吧。” 瞧着薛氏开心,朱氏立马说道:“珍儿也是要去的吧,你侄女儿就没有这么的福气了。” 薛氏一噎,和安郡主的帖子,只有四份,还是看在自己是她的亲姨母才送来的四份,与往年一样。 自己两个女儿,还有两个庶女袁惜慧与袁惜柔的,其他人,自然就没了。 薛氏喝一口茶,半晌,才道:“到时候再说吧。” 真是会蹬鼻子上脸,才答应了保媒,这就想要接着自己攀附平王府了。 薛氏明显不高兴了,袁喜梅急的悄悄拉了朱氏袖子一下,朱氏忙笑着:“弟妹别介意,我说笑的。” 薛氏嗯一声,就道:“那我就不送大嫂了,彩云,你替我送送。” 这就要送客了。 朱氏不敢多留了,恐多说多错,便笑着告辞了。 出了门,朱氏满面的笑容立刻就消失不见,在泰昌县,就算许多的人都不待见袁家,她也没有这么低声下气过。 “娘,你受委屈了。”袁喜梅小声说道。 朱氏忙拉住她,眼神往一旁看去,看无人见,才低声叮嘱:“这里不比我们在泰昌县,你爹常说的,要小心隔墙有耳,要小心说话,知道吗?” 袁喜梅忙点点头。 朱氏母女走了。 袁惜娴随口问道:“娘,你心里有人家了?” 薛氏哼了一声:“依袁喜梅的品貌和身份,世家勋贵的不受宠的庶出都轮不到她,一般人家嘛,那不就多的是?” 心想着,已经在脑子里过了好几个人人选,其实那些富贵人家也不是没有? 思来想去,就想起了一个人来,宫里的秉笔太监桂公公的干孙子,王禄。 朱氏母女一心等着薛氏的好消息。 袁滢雪只盯住眼前事情,把屏风绣好。 秦如华答应送给安乐郡主同一绣技的屏风,却没说是要求什么样的,她想了大半天才打算绣一面百鸟朝凤。 今日绣到了杜鹃。 一旁采菱和采芹两个,采菱一心伺候茶饭,采芹帮着拆线穿针,至于小鹊儿,袁滢雪平日里并不怎么使唤她,屋里有四个大丫头,采菱,采芹,浣纱、连清伺候。 屋外头洒扫,擦洗,烧水等各种杂事,又有尤嬷嬷指挥着巧儿等人去做。 她便无事可做,就仗着是袁滢雪的心腹丫头,颐气指使地想起福来了。 茶水炉子那里,平日里没主子,由浣纱领头就带出赌局来。 今日浣纱不当值,袁滢雪也不大管她不当值的时候去哪里,一心扑在屏风上。 这不,就又在茶水间隔壁的屋子里摆了赌桌。 小鹊儿一阵子聒噪之后,浣纱就惊讶地说道:“真的呀,你们姑娘在泰昌县就那么厉害啊,老太太都没有生气吗?” 小鹊儿呵呵一笑,抹了一张牌,打了出去:“老太太每每都想对我家姑娘生气,可撑不过我家姑娘好生厉害,几句话就怼的老太太扶着胸口直喘气,几次三番的说什么拉到祠堂里跪着去,到最后你们猜怎么着?” 浣纱与连清相视一眼,浣纱便笑:“我们哪里猜的着?” 小鹊儿就笑了:“我家姑娘啊,说自己不碍着老太太的眼了,自己回院里去闭门思过了。” 她洋洋得意的笑,浣纱与连清等人不用想,都知道闭门思过是借口,不搭理老太太才是真。 浣纱等人心里暗暗称惊诧,庞老太太的为人,从前不知道,这段时间可是知道的,尤其是将五姑娘袁惜珍一巴掌打晕的事,就知道是个厉害的。 这位原配嫡长女,却是几次都能叫庞老太太气死自己都不能奈何得了她去? 浣纱笑了笑,想起什么,就神神秘秘地道:“其实啊,小鹊儿妹妹,我知道你是姑娘的人,按说我不该问的,就是,实在是好奇啊。” 小鹊儿突然打断了她的话,高兴的一下蹦了起来:“我赢了,我又赢了。” 说着,就冲着一圈人说:“快给钱给钱。” 浣纱伸头一看,果真,这丫头赢了。 小鹊儿将桌上的铜板用双手拢起来,兴奋地塞到自己荷包里,心想这钱实在太好赚了,每打一次牌,少说她能赢个一百多文的,真是有意思。 浣纱嗨哟一声就说:“不玩了不玩了,小鹊儿妹妹也太聪明了,这样子下去,我的月钱可要输光了。” 说着,作势就要走,其他等人附和着说不玩了。 小鹊儿正在兴头上,如何愿意丢开手,急忙拉住浣纱:“怎么不玩了,大不了我这一把让让你们。” “真的?”浣纱不相信。 小鹊儿拍着胸口:“说话算话。” “那好吧。” 浣纱招呼了人继续坐了下来。 一把又一把,只把小鹊儿赢的两眼放光,浣纱与连清等人彼此相视一眼。 话题便慢慢扯到了秦家。 于是,很快浣纱就知道了:“你说姑娘差一点与秦家的四少爷秦文之订下婚事?” 小鹊儿说:“是啊,不过实在是太可惜了,我家老太爷死的早,秦家那边不认了,我家姑娘死了娘的时候也不过四五岁了,能怎么样呢。” 她一边摸着牌,一边向浣纱得意笑道:“也幸好没成呢,这京城遍地的达官显贵之家,我家姑娘身为老爷的原配嫡长女,以后什么样的人嫁不到?哪一个都比秦家四少爷要好的多了。” 浣纱忙说:“那我们跟着姑娘,也有福了。” 话音未落,就见小鹊儿忽地收了脸上的笑,对浣纱冷哼道:“不是我说姐姐模样不好,只是这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的,就是我,前边还有个采芹和采菱,我也不过是排第三,你们嘛。” 浣纱心里狠狠地震了一下,真是想不到,这小鹊儿还能蠢成这样? 她努力地笑了笑:“小鹊儿妹妹你这话说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想着,脑子里灵光一闪,就说道:“其实啊,人的命啊,是说不准的,姑娘从前在泰昌县的时候,小鹊儿妹妹还没想到这些吧,如今姑娘身份不比从前了,身边跟着的姐姐必定也要向半夏白芷那样的,我们算个什么东西呢。” 说着,就跟小鹊儿说着京城贵女们出嫁后的排场:“明人不说暗话,小鹊儿妹妹你是不知道咱们京城的规矩,姑娘们身边跟着的两个,必定是要成为芳姨娘这样的人的,生了四姑娘这样的主子小姐。老爷跟前呢,比如这柳姨娘,是曾经伺候老爷的,也幸而老爷身边伺候的也只有柳姨娘一个,想顾家的少爷,晏家的少爷等,谁身边没有几个寒虚问暖的贴心丫头呢?算来算去,四个姨娘,足够多了。” 小鹊儿听住了,牌也不打了,兀自发呆。 浣纱眼珠子转了一转:“其实,这也不是绝对的,我们府里丫头们大了就得配人,下边年级小的等到姑娘出嫁的时候,不就是现成的机会?” 第一百二十五章 心比天高 “是啊,到时候小鹊儿姑娘要出人头地的时候,可一定更要记得我们大家伙儿啊。” “可真是羡慕你啊,等采菱姐姐和采芹姐姐两个配了人,小鹊儿你可是铁板钉钉的人选了,哎,我怎么没有你这样的好运气啊。” 其他暖香坞里伺候的奴婢们,听着浣纱那样一说,心里都明白了,可不就是这个道理,因此,这都是真心实意的羡慕了。 小鹊儿满脸堆笑,将众人艳羡的目光看在眼里,觉得整个人都轻飘飘的了。 连清冷眼看着众人,尤其是将浣纱看了好几眼。 一起当差也有五六年了,她还不知道浣纱的一肚子心眼儿,平时多心高气傲的一个人,这会儿到巴结起她嘴里说的名不正言不顺的、外地来的乡下人、的原配嫡长女跟前的小丫头? 她忍不住冷飕飕地说了一句:“都别异想天开的做白日梦了,还说芳姨娘呢,你瞧瞧芳姨娘,她的日子好过吗?说是姨娘,还不如太太跟前的彩云和彩霞,四姑娘说是小姐,不也在太太生的姑娘跟前低声下气?” “要我说,做什么姨娘呢,你们想一想周嬷嬷的女儿金灵姐姐,周嬷嬷求了太太的恩典,脱离了奴籍,正正经经的在外头嫁了人,这样多好?为什么一定要继续当奴婢。” 连清这话说完,屋里人都愣了一下。 也只是一瞬,浣纱就冷笑起来:“哟,我平时瞧着你一副清高的样子,还以为你心里存着多大的志气呢,原来,是想要学金灵姐姐那样,金灵姐姐那样就好了?呵,就算是没有了奴籍,她也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平民,下等人!” 一句下等人,这就是浣纱的态度。 小鹊儿深以为然,对浣纱一笑,就看着连清:“浣纱姐姐说的对,我看,你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连清生气了:“你们一个个的,都不识好人心。” 她将手里的一把瓜子丢在桌上,转身就出去了。 浣纱冷笑着瞥了她背影一眼,又转头对小鹊儿说:“你别听她的话,为人奴婢的,当谁都有周嬷嬷她女儿那样的好运气?” 小鹊儿点头:“谁说不是呢,再说了。” 她偷眼看了一圈,便笑着小声向众人说:“其实我说句不好听的,连清姐姐说芳姨娘日子过的不好,那她怎么不看看柳姨娘去?当初还是我家太太跟前的丫头呢,如今我家太太早死了多少年了,柳姨娘的日子过的又如何?其实,还是看个人本事的。” 说完,她抿嘴一笑,端起茶,大模大样地模仿着庞老太太喝茶的那样子品着茶。 浣纱看着小鹊儿的模样,笑得很开心。 正房里,袁滢雪绣了一段时间,要起来走一走,活动一下筋骨。 采芹便出门唤人:“这伺候的人呢?小鹊儿?” 没人应声。 又喊了一声,才有一个叫莲花儿的小丫头急忙忙跑了过来:“姐姐有话吩咐?” 采芹才说:“姑娘要洗脸,快倒水来。” 莲花儿犹豫了一下,才说是,便往后罩房去了。 采菱正在给袁滢雪捏肩膀,见采芹没有带着人进来,就跟袁滢雪生气地道:“姑娘,就这样放任着她们不管吗?别的也就算了,那小鹊儿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哪一头的人,成日间巴结着浣纱那几个,她到底是要干什么?” 袁滢雪闭着眼睛,她没刺绣一回,都要采菱给她暗暗肩膀,洗把脸出去走一走,让眼睛休息休息。 听着采菱的抱怨,她依然没有睁开眼睛:“随她。” 袁滢雪依旧没有管教小鹊儿的意思,采菱心里有些闷闷的,一个小丫头,惯得都要上天了。 一时,小鹊儿回来了,回来的还有连清和巧儿几个。 很快伺候着袁滢雪洗了脸,连清低着头恭恭敬敬地带着小丫头们退下了。 袁滢雪带着采菱出门。 小鹊儿一把拉住了采菱,满面是笑:“姐姐今日留在家里好不好,我伺候着姑娘走动走动去?” 跟浣纱越走越近以后,小鹊儿深深觉得自己一定要巴结好了姑娘,以后给姑娘当陪嫁丫头,到时候自己就是柳姨娘那样的人,穿金戴银,金奴银婢地伺候着,生的少爷小姐也是绮罗丛里的贵人。 采菱盯了她一眼:“这会儿想着伺候姑娘了,你刚才干什么去了?别人也就罢了,本就不是姑娘带来的,可你呢,也是姑娘好性,由着你玩儿,要是换了别的姑娘,譬如小姑奶奶,脸都给你打烂了。” 小鹊儿一张笑脸,顿时收了起来,气的胸口起伏不定:“你怎么说话的,我也不过是略走动了一小会儿,没在姑娘跟前伺候,你就这么说我。” 采菱哼了一声,不搭理她,追上了前边已经走远了的袁滢雪。 小鹊儿看着采菱的背影,气的都想脱了鞋子砸过去。 采芹拉了她一把:“好了,我们是自己人,吵起来叫人家笑话。” 采芹一直戒心很高,对浣纱等人的讨好拉拢都是笑笑就过了,不太接近。 劝了小鹊儿一句,便回了绣房里,兀自整理着绣线,将绣架妥妥当当的收置整齐,等着袁滢雪回来了,再接着做。 然后就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她守在屋子里,并不出门。 姑娘有交代,绣房里不能没人照应。 袁滢雪带着采菱走在袁府的湖边上,此时已经到了十月份,天气不再炎热,微风夹带着湖水清凉的气息拂面而来,身边点缀着颜色各异的花儿,看着波光粼粼的睡眠,不知不觉中,叫人心旷神怡。 她寻了一块近水的石头坐了下边,看着清冽的湖水,忍不住俯下身泼水玩儿。 淅沥沥的水晶莹剔透地落入湖水里,涟漪一圈圈的荡漾开来。 袁滢雪心情不错,采菱看着也高兴:“姑娘玩一会就得了,如今天冷,玩水仔细手冷。” 袁滢雪点点头,玩了一会儿,果真也不玩了,她接过采菱递来的帕子擦手。 正要带着采菱往别的地方走走,突然就听到一声低沉的猫叫声,充满了威胁感。 “怎么有猫叫?是不是大胖?” 自从有了小虎,采菱对所有的野猫都稀罕的不得了。 “去看看。”袁滢雪听了出来,这就是小虎的声音,且还受到了威胁。 看着她神色,采菱不由心里紧张,跟着袁滢雪急匆匆地往声音来处寻去。 离得近,袁滢雪绕过几颗一人多高的芭蕉树,就看到了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身边还围着几个婆子,旁边一个穿着富贵,带着八宝金项圈的女孩儿,艳丽的眉眼都带着一股子嚣张,是袁惜慧,但是头发散乱,身上还沾着土,瞧着就很狼狈。 她们齐齐都往树上看,袁惜慧还指着那树上气咻咻地说:“快,把那只野猫给我打下来,我要拔了它的皮。” 那几个丫头纷纷安慰她:“姑娘,那只野猫看着凶悍的很,要是抓伤您了可怎么办?” “还是不要了吧,看起来也不好抓。” 袁惜慧登时怒了:“要你们都是做什么的,我活的憋气,我还连个畜生都收拾不了了,我也不过是收拾一只猫,就是太太知道了,也不会说我。” 众人不吭声了。 五姑娘袁惜珍三四岁的时候,稀罕小猫崽子,她搂着小猫的脖子抱起来到处走,或者抓着猫背上的皮就提起来像玩具一样的摔,听着猫儿惨叫还咯咯笑。 没人拦着,身边伺候的还为着看她笑,死了一只扔一只,最后一只她去抓猫胡子的时候,被猫儿一把抓到了脸上,一道血印子。 薛氏当时就很生气,把猫崽子爪子给剁了,然后叫人挖坑,直接就给埋了,然后下令,府里头见了猫,有一只打死一只,打死一只还赏钱。 后来府里渐渐的就没有猫了,这件事才算过去了。 今日见了这只猫,袁惜慧瞧着它肥的猪一样,肉墩墩,油光水滑的,恶作剧心气,拿起树枝就去打,结果这猫爪子利索的很,扑上来就在袁惜慧的头上踩了一下。 萧瞻提起过小虎的重量,说它得有两个猪头那样重。 所以两个猪头砸在袁惜慧的头上,直接就叫她向前扑倒,跌了个嘴啃泥。 那婆子听到袁惜慧提起薛氏,立刻就使足了劲儿那竹竿在树干上打猫,打死一只猫,还是功劳。 大胖灵活地在树干上跳动着,躲着竹竿,一双琥珀色的眼珠子紧紧地盯着袁惜慧,随时等待机会猎食一般。 袁滢雪眯起眼睛:“住手。” 一道清冷的嗓音响起来,袁惜慧等人看了过来。 就看到袁滢雪带着丫头站在那里,脸上不打好看。 袁惜慧一张脸顿时涨红起来,她想起挑衅袁滢雪不成,却被她把头按到水利一顿羞辱,成了府上笑料的事情,她瞪了一眼袁滢雪,看了看自己身边。 袁滢雪连着丫头才不过两个人,她这边不带着她,还有五个人,便冷笑起来:“给我打,打死最好。” 那婆子是袁惜慧院子里伺候的,立刻继续去打。 “这是我的猫。”袁滢雪冷冷一笑道。 轮着竹竿的婆子手不禁一顿,就急忙看袁惜慧。 袁惜慧也是一愣,看着袁滢雪的面容好一会儿,才突然笑了:“你敢在府里养猫?” “我为何不敢?”袁滢雪只觉得好笑,并向树上的小虎唤了一声:“快下来。” 小虎喵呜一声,“恋恋不舍”地看一眼袁惜慧的脸,才跳了下来。四脚着地的同时,后腿齐齐一蹬,已经扑倒了袁滢雪的怀里,熟练地窝着了。 这还不算,张开嘴巴长长地打了一个哈欠。 袁滢雪手指在小虎脖子上摸了摸,找到了东西。 小虎野性的很,却十分的聪明。它说是她的猫,每日除了传递消息,就不知道去了哪里,袁滢雪也不会拴着它。 袁惜慧哼了一声,冲袁滢雪道:“怪道呢,什么样的人就能养出什么样的猫。” 袁滢雪淡淡笑着,抱着猫转身就走了。 袁惜慧急忙追前一步:“你敢养猫,你会后悔的。” 袁滢雪并不理她。 顺着湖边往暖香坞去。 袁惜慧的丫头急忙说道:“二姑娘别生气,她敢养猫,到时候叫四姑娘知道了,一定不会饶了她。” 袁家的姑娘们,譬如袁春芳、袁喜莲、袁惜珍等,显然都是随了庞老太太的根儿了,个个嚣张跋扈,袁惜慧还有几分脑子,托付是生在人精柳姨娘的肚子里,有柳姨娘时时出主意,不然,袁春芳就是她的前车之鉴了。 袁惜慧狠狠放话:“把府里头有猫的事情传出去,我敢保证,不出十天,那猫绝对剥皮断骨而死!” 身边奴婢们心有戚戚焉,同时在点头,有的甚至对着袁滢雪离开的方向露出同情的目光。 临近暖香坞,袁滢雪揉了揉小虎的大脑门,毛茸茸暖暖的手感一如既往的好,便把它放开了。 小虎轻巧地跳在地上,却没有离开,后腿蹲在地上,对着袁滢雪扬起小脑袋喵呜了一声。 采菱听着心都化了,大汉的模样小猫崽子的软萌调调,真是叫人喜欢。 袁滢雪顿了下来,手指点着它的脑门,很认真:“这府里头专杀猫,会扒你的皮,一定要小心。” 小虎喵呜了一声。 袁滢雪抽出纸条看了一眼,萧瞻话很简短: ——他知道那木盒的事情,但是需要详谈,如果可以的话,三日之后京城的聚贤钱庄见。 她不由叹一口气,不用想都知道她叫朱十一打听的事情,萧瞻他全都知道了。 其实,对于木盒的秘密,在她心里比不过叫袁家偿还对张家人的罪孽,可是,她有下意识觉得那木盒不简单,外祖父泰昌县外来户,那他为什么要背井离乡的去泰昌? 朱十一说过,木盒的纹路他在皇家所赐的物品上见过。 略想想就知道了,普通贫民沾惹上皇室中人,又背井离乡的,多半就不是好事。 她又摸了摸小虎的头:“自己玩去吧。” 小虎喵了一声,就顺着石砖小路钻到了草丛里,不见踪影。 袁滢雪才进了暖香坞。 只才进了门来,就听到采芹与小鹊儿的争执声。 第一百二十六章 自找苦吃 脾气软和,处事一向都是息事宁人的采芹,此刻声音里满是愤怒:“姑娘早些时候就特意的叮嘱过,这间屋子只有姑娘自己,我,还有采菱,我们三个可以进去,其他的人都不行,你刚才要进去做什么?” 袁滢雪一愣,站住了脚步。 采菱也跟着屏气凝神地站在影壁后边。 就听到小鹊儿刺耳和包含怨恨的声音,她说:“你与我同样都是姑娘从泰昌带来的丫头,凭什么,你和采菱两个就能进去,我就不能?” 采芹气道:“这我怎么知道?我只听姑娘的话。” 小鹊儿就冷笑了起来:“听姑娘的话?呵,真是好笑,你们两个当我不知道呢,你们背着我跟姑娘说了我多少的坏话?想当初在泰昌的时候,姑娘对你们两个也就是一般般,她只愿意跟我玩儿,有时候还会跟我说悄悄话,我才是姑娘跟前最贴心的人。” 采芹本就心实嘴笨,一时支吾着说不出话来,“采菱,采菱她那样说你,也是因为你本身就做错了,你一个丫头,根本就没有丫头的样子。” 是的,她没说什么,但是采菱确实说了她不少坏话。 小鹊儿听了她这话,就得意地笑了起来:“看看看看,我没说错吧,现在姑娘不肯亲近我,都是因为你们。” 采芹涨红了脸,又羞又气地看着旁边围观的众下人们。 袁滢雪缓缓走了出来,不远不近地看着被小鹊儿和浣纱等人围着的采芹,支支吾吾满面羞惭的采芹,好笑是翻了天大的错误,要使得小鹊儿等人唾弃。 “胡说!”采菱怒了,正要走上前。 袁滢雪略抬起手,制止了她。 听得采菱的声音,采芹和小鹊儿等人都转过头来,看到是袁滢雪回来了。 装模作样拉着小鹊儿的浣纱,眼珠子转了转,向袁滢雪行礼道:“姑娘可算是回来了,采芹姑娘跟小鹊儿闹起来了,奴婢等人劝也劝了,都不听,请姑娘来劝劝。” 连清等人也跟着行礼,却没人有浣纱的胆子。 毕竟,袁滢雪可是掌掴了柳姨娘,按了袁惜慧头的原配嫡长女。 “什么事?”她语调平淡,秀美的眉眼带着淡淡的眸光。 浣纱心里忽然就想起一个听来的词儿,叫不怒自威。 采芹红着眼圈,很委屈,但是她嘴笨,心里急,却说不出来。 小鹊儿正要张嘴。 袁滢雪看向了浣纱:“你来说。” 清冷冷的眸子,浣纱心里莫名有些慌,但是,她鼓起勇气来:“姑娘,刚才奴婢有事要请教采芹,采芹出来跟奴婢说话,小鹊儿就往姑娘的绣房里去了,采芹姑娘看见了,立刻就追了过去,将小鹊儿拉了出来,两个人就吵了起来。” 说着,看着袁滢雪没什么反应,又打着胆子说:“其实,要我说,也是采芹太过大惊小怪了,小鹊儿也是姑娘贴心的奴婢,进去姑娘的屋子,也就一会儿,能怎么样呢?人心都是肉长的,小鹊儿与采芹都是跟着姑娘背井离乡来到京城的,怎么能就那样,跟着采菱合起伙的排挤她呢?” 她说完,其余几个袁府本来的奴婢,也纷纷说起采芹这就是在欺负小鹊儿,太过分了。 袁滢雪将浣纱仔细看了看。 不亏是这暖香坞里本来头一等的丫头,果然的牙尖嘴利,甚是会拿捏人心,颠倒黑白。 背井离乡,就把小鹊儿说的很是可怜,又说她们几个故意排挤,小鹊儿岂不委屈到天边儿去了。 果然,小鹊儿哭了起来:“姑娘,她们两个也太欺负人了,求姑娘做主。” 她摸一把泪,就跪到了袁滢雪眼前。 其他的人都指指点点了起来,无一例外地都在说小鹊儿太可怜了。 所有的人,好像都忘记了采芹一开始说的,这都是姑娘的吩咐。 “浣纱,不是这样的,我和采菱没有排挤小鹊儿的意思。”采芹几乎要急哭了:“是姑娘从前有交代过,小鹊儿年级还小,叫她松快几年,我。” 浣纱将她瞥了一眼,又将众人扫了一圈,才低下头。 似乎在表明,说的再多也掩饰不了她就是排挤了小鹊儿的真相。 采芹急了,急忙上前想拉小鹊儿起来:“你快起来,都没有的事情你叫姑娘如何为你做主。” 小鹊儿仰着倔强的下巴,甩开采芹的手。 袁滢雪嘴角弯起若有似无的笑意,道:“那么,我也有话要问。” 众下人的目光齐齐落到袁滢雪脸上,就听她说:“你进绣房里,要做什么?” 小鹊儿一呆,她其实也是听了其他人的撺掇,说姑娘忙了这么多天,她连姑娘送给秦家姑娘的屏风,到底绣的什么都不知道。 别的下人还好,连清偷偷将浣纱看了一眼,就见浣纱放在腿侧的手,捏住了靛蓝色马甲的布料,眼睛紧张地盯着小鹊儿。 “奴婢,奴婢只是好奇。”她看着袁滢雪含笑的目光,却有些心慌。 袁滢雪不语,只听她继续说。 小鹊儿心一横:“奴婢只是好奇姑娘这些天在屋里忙什么,看有没有自己能帮得上忙的。” “那你看见了什么?”袁滢雪语调还是淡淡的。 小鹊儿眼珠子忍不住转动了起来,她远远地就看到绣架,还没看仔细就叫采芹发现给死活拉了出来。 浣纱耳朵竖了起来。 小鹊儿摸不准袁滢雪到底想知道,她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袁滢雪摇了摇头,叹一口气:“其实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听话?按说你其实只是个二等的丫头,但是你领着的月钱是与采芹采菱两个一样的一两银子,你为什么还要觉得是我偏心了她们两个?不叫你进屋子很重要吗?” “奴婢,奴婢。”小鹊儿说不出话来。 袁滢雪失望地摇摇头:“采芹刚才也说了,是我看着你年级还小,才紧着她们两个还在的时候叫你松快几年,没想到,你却有这样的想法,真是太叫我失望了。难道我白天黑夜的累着你,才是为了你好?” “都下去吧。”她向浣纱等人说。 看着浣纱犹犹豫豫地退下。 才对小鹊儿又说了一句:“既然你想帮忙,那就帮我把这几日要用的绣线都分好了,我叫采菱帮着你。” 小鹊儿刚刚还失落的心,顿时又飘了起来,她喜不自禁地给袁滢雪磕头:“多谢姑娘,多谢姑娘,奴婢一定不会辜负姑娘的吩咐的。” 袁滢雪点点头,不再言语。 采芹紧跟着袁滢雪,采菱在路过小鹊儿的时候,狠狠瞪了她一眼:“永远都不知好歹的白眼狼。” 说完,便扬长而去。 小鹊儿气的差点哆嗦起来,而后想起袁滢雪的吩咐,心里的喜悦忍不住激荡着,姑娘如今重新重用了她,等她再一次拉拢了姑娘的心,看她还敢不敢再瞧不起她。 暖香坞正房五间,是袁滢雪日常休憩的地方,两边耳房里,一间准备给了管事嬷嬷,一间就给了浣纱和小鹊儿同住,采菱和采芹两个住在袁滢雪拔步床的外间上。 今日暖香坞最右侧房间里,直到暮色低垂,蜡烛燃到了最后,还映照着两个人影。 低着头,在一堆五颜六色的绣线上缠线的,是小鹊儿。 一旁坐着,撑着下巴打哈欠的,是采菱。 小鹊儿又累又困,眼睛酸涩,脊背疼痛,浑身都觉得不舒服。 晌午袁滢雪吩咐了叫她分线以后,采菱就盯住了她,按着姑娘说的,这是在教她。 于是,这大半天时候,除了吃饭和上茅厕,她都坐在这里不停地在分着线,实在是太辛苦了,采菱其实也没教什么,就是叫她把颜色相同的线放到一起。 这绣线的颜色太多了,光红色就有几十种:大红、粉红、朱红、深红、橘红、杏红、玫瑰红、茜红、土红、珍珠红、橙红、猩红、鲜红、枣红、紫红、宝石红、银红等等。 她从一开始的兴高采烈,到现在心烦气躁,尤其看着采菱在一旁幸灾乐祸的样子,心里就有气。 采菱看着她强忍着怒火,脸上却气恨狰狞的样子,得意地说:“还说要给姑娘做事呢,就分个颜色,这大半天也只分了红色,接下来还有黄色绿色蓝色紫色很多种,等你分完了,姑娘的事情早就给耽误了。” 小鹊儿一边手忙脚乱的分线,一边冷笑道:“叫我分线,是不是你的注意?我为什么非要分线,我给姑娘端茶倒水也一样都是伺候姑娘。” 采菱挑眉:“端茶倒水又不是非得在绣房里,想当初在泰昌的时候,你自己好好想想,你有几次给姑娘端茶倒水过?人在素心园,心早就不知道飞哪里去了,你还当我不知道?” 说到这里,小鹊儿本来心里就有气,顿时摔下手里的线,指着采菱:“好啊,我就知道,就是你给姑娘说我的坏话,姑娘现在才不愿意亲近我?” 采菱啪的一声,拍下了小鹊儿指着她鼻子的手:“就是我又怎么样?我就见不得你这种不干事光在嘴上糊弄人的丫头。” 小鹊儿吃痛地急忙摸着自己的手背,咬着牙,目光灼灼地瞪着采菱。 采菱可不怕她,指了指那些分好的线:“有跟我吵的功夫,还不如继续分线,喏,这几种线,都是六股的,你要还要分别分成一根的,两根的,三根,接着来吧。” “什么?”小鹊儿从来在泰昌针线活就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从前的袁滢雪当她是个知心人,还愿意教她,她自己却不愿意学的,如今更是各种颜色都不大分的清楚。 小鹊儿看着这些线,本头发丝一样的细,还要再细分,顿时觉得头晕眼花。 采菱又来了一句:“这些姑娘明天就要用,你可不要耽误了。” 小鹊儿整个人都懵了,她就是一夜不睡,也分不完这一堆。 “哈。”采菱起了身,伸开手臂长长大了一个哈欠,揉了揉眼角:“夜深了,我要去睡了,你继续吧。”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如今,已经是二更天。 与小鹊儿同屋的浣纱,一直等着小鹊儿,等着从她嘴里探消息,结果等啊,等啊,只等到不知道什么事,她自己就已经睡着了。 小鹊儿是个狠人,要不然也不会小小年纪在泰昌的时候,就跟采芹和采菱几个说起人一辈子还长着呢,谁知道以后会不会穿金戴银,荣华富贵的话来。 一心想要挽回袁滢雪的心,小鹊儿狠狠给自己沏了一壶浓茶…… 第二天,浣纱一早醒来,发现小鹊儿的床铺原样摆着,显然没有动过。 采芹和采菱在绣房里发现了捏着绣线,爬在桌上睡着了的小鹊儿,身边是分好了的各种红色的绣线。 两人不禁相视一眼,心里惊讶,想不到小鹊儿认真起来,也很厉害。 其实从一开始采菱就是故意在为难小鹊儿,叫她分红色的线,该睡的时候,又让她将各种红色的绣线,继续细分,就是故意的。 她认不出其余各种蓝色紫色等颜色,但是她帮着小鹊儿认清楚了各种红色之后,就是将现成的东西继续分,就是专门叫小鹊儿熬夜的苦力活。 “她竟然分完了。”采芹微笑起来,向采菱道:“看来她也不是一无是处嘛,怪不得她从前那样,姑娘还愿意带她来京城,向从前一样的体贴她。” 采菱一笑,不说话,与采芹的想法不同,她觉得姑娘从一开始就对小鹊儿的态度很奇怪。 比如分线这活儿,可不像是重用。 再说了,小鹊儿,本就是一个背主的奴才,从前不知偷了姑娘多少东西,往外头送了姑娘多少消息,现在才想起来要挽回姑娘的心,恐怕不能够了。 姑娘从前还说过小鹊儿一句话: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采芹叫醒了小鹊儿,叫她去自己屋里眯一会儿去,早上的活儿不叫她做了。 小鹊儿嘴里答应了,出门却是回了自己屋里,就着浣纱洗过的水,就洗了一把冷水脸。 浣纱忙给她递擦脸的布巾,说着:“你一夜都在做事?哎呀,这采菱也太狂了吧,姑娘又没说叫你做多少,她就拼了命的使唤你。” 小鹊儿擦着脸,阴冷地道:“只别叫她犯到我的手,否则,我一定要她好看。” 直到现在,小鹊儿觉得她一切的不顺利,都是因为采菱。 第一百二十七章 厨房的宋妈 浣纱看着她脸色,犹豫地叹一口气:“虽然现在很辛苦,但是,还是忍一忍吧,等她出了门,采芹是个好脾气的,你的好日子就来了。” 小鹊儿放下布巾的手顿了一下,若有所思起来。 采芹说了叫小鹊儿睡一会儿,小鹊儿却没有打算休息的意思,将自己收拾妥了,继续回去当差了。 自她来的时候,就包揽了看着小丫头们打扫屋子的差事,她这监工一开始当的马马虎虎,因为巧儿那些小丫头会说好听话的巴结她,擦洗也算认真,小鹊儿便不大用心。 今日却不同了,指挥地巧儿和莲花儿等人团团转。 “这花瓶子擦的时候要小心些,可值钱了,要是摔了,十个你也不够赔的。” “哎哎哎,这屏风也能用这样的布去擦吗?” “小心点儿,这珠帘可是珍珠的,一定要小心的保养,看着点儿。对对对,先用掸子把灰扫了,再用细绒布慢慢擦。” 一整个早晨,袁滢雪的耳边都充斥着小鹊儿“尽心尽力”“忙忙碌碌”的声响,人不她跟前晃荡,声音却时时响在她的耳边。 吃过饭,袁滢雪继续在绣房里绣的是一只红头长尾山雀,头顶是栗红色的,背部是蓝灰色。 虽然时时见到姑娘的绣技,但是一旁服侍的采芹还是每每都惊讶她的速度,只见袁滢雪素白纤细的十指飞快地在绣布上窜梭不停,速度极快,叫人看的眼花缭乱,且从不返工,一盏茶的功夫这只山雀就已经绣好了。 袁滢雪照旧放下了针线,让采菱替她捏肩膀,采芹奉上茶,她却摇摇头,并不想喝。 在心里盘算着,离秦如华约定的日子,还有半个月。 时间听着很紧张,须得她每日绣上十只鸟儿才可以,但是,有个秘密,只有袁滢雪和采芹采菱两个知道。 那就是这百鸟朝凤,袁滢雪拿出来绣的时候,其实早就是一个半成品。 瞧着袁滢雪空闲了下来,采芹一贯心软,忍不住替小鹊儿说好话:“姑娘,你听听这动静,小鹊儿这丫头真的是长大了,懂事了呢。” 袁滢雪闭着眼睛,面上没有表情。 采菱冷嗤了一声:“狗改不了吃屎,咋咋呼呼地喊给谁听呢?要是大家伙做一点儿事就要嚷嚷的叫姑娘听见,这一院子的人岂不是把屋顶都要吵翻了?” 采菱嫉恶如仇,何况小鹊儿这样子,也不过是熬了一夜分个线,这会儿张张嘴吧,把巧儿几个使唤的团团转,这就是她的勤快了? 呵,她瞥了一眼采芹:“采芹,你我都是为人奴婢的,你说,我算勤快吗?” 采芹有些无语,瞅瞅她:“你可够懒得了。” 采菱笑着,大大方方的承认:“我就是懒,我就是不喜欢扫地啊洗衣服的,但是姑娘讨厌我了吗?” 采芹看看袁滢雪,她没有说话。 采菱就说:“你还没有明白啊,哎,姑娘喜欢的是我们俩的衷心啊,衷心!你瞧瞧浣纱和连清,勤快不勤快,那浣纱恨不得白天黑夜的都在姑娘的屋子里待着,怎么样呢?姑娘不也一样亲近我们两个?所以,小鹊儿不得姑娘的重用,就是差在这衷心二字。” 采芹惊讶地看着采菱,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她一直以为姑娘是看不得小鹊儿的懒,采菱的懒是不喜欢收拾屋子,但是此后姑娘穿戴用度比自己都上心,所以可视为勤快,小鹊儿是穿衣打扮自己对着铜镜能照一整天挑选自己满意的头花、口脂等等…… 这会子想起过去小鹊儿的一言一行,采芹更深刻的明白了小鹊儿与她们两个的不同,她们两个视姑娘比自己重要,小鹊儿是看待自己比姑娘要重要,更何况从前还巴结过小姑奶奶与三姑娘袁喜莲跟前的人,想要另攀高枝,时间过的久了,她竟然把这事都忘了。 这下子,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看她懂了,采菱仍是不放心地叮嘱她:“你昨天做的不错,知道把她拉出来,你想想,她要是收了谁的好处,给姑娘使坏,那屏风给剪了,别说姑娘,就是我们俩都得哭死了。你得小心她,一定得小心。” 采芹点点头:“我知道。” 采菱放了心:“你懂了就好。” 窗外一阵凉风吹了进来,桌上一瓶子鲜艳欲滴的金丝菊随风飘来淡淡的冷香。 袁滢雪睁开了眼睛,她看向采菱:“你说给采芹的话,自己也要记到心里去,你得多小心。” 采菱不以为意:“我才不怕她,她还把我吃了不成,哼。” 袁滢雪目光凉凉地看着采菱,转过头,在心里叹了口气。 采菱强势惯了,在泰昌的时候,就是争吵起来,小鹊儿也不是她的对手。 听着外头小鹊儿叽叽喳喳的声音还在继续,袁滢雪只觉得有些聒噪了:“采芹,将那一只紫玉头花赏给她。” 采芹应了,转身去取。 果然,外头小鹊儿惊喜地接过了过来,头花是紫玉镶嵌在金箔上做成六瓣小雏菊样式的,只有枣儿大,却很精致好看。 她忙走了进来,也不敢再进绣房了,在外头高高兴兴地磕头:“多谢姑娘恩典,多谢姑娘恩典。” 袁滢雪点点头。 采菱出去说话:“姑娘知道了,你去吧。” 说完,看也不看跪着的小鹊儿一眼,转身回了屋。 小鹊儿眼睁睁看着采菱转身就走,门口的帘子摔得哗哗作响,登时一口气堵上心头,气狠狠地咬牙。 午间,小鹊儿自告奋勇的代替采芹去大厨房领饭菜去。 袁府的规矩,除了薛氏那边还有袁惜娴有小厨房做些点心,其他的饭菜都由大厨房做,所有的人,都去大厨房领。 今日小鹊儿去的还算早,只见管大厨房的宋妈正在分派饭菜,这会儿在她眼前的是薛氏和袁惜娴的奴婢,袁惜珍还小,被薛氏带在身边,经常母女三人一起吃饭。 小鹊儿看着各种各样色香味俱全的饭菜,被她们小心翼翼地装进饭盒里,就很羡慕。 接下来,就是柳姨娘院里的人,今日来的是锦绣。 锦绣瞧着来的是暖香坞的人,就想起柳姨娘与她挨过的几个巴掌,没有好脸色地冲小鹊儿哼了一声:“今日真是来的不巧,怎么就刚好的碰到那些乡下来的人,真是叫人倒胃口。” 小鹊儿本一肚子火,便阴阳怪气地冲锦绣来一句:“哟,这什么阿猫阿狗的东西在叫唤,怎么不拿大棒子打出去?” “你说谁呢?”锦绣是大丫头,那原配嫡长女跟前有两个大丫头,还有本来的浣纱和连清,这小丫头明显就是排不上号的,便冲着小鹊儿喝骂起来。 小鹊儿扬起脸,翻一个白眼:“我说阿猫阿狗呢,那畜生嘴巴可真丑,还是快点滚远点儿,别把大家伙给熏坏了。” 锦绣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没想到一个小丫头也这样的猖狂,一时气怒,想起曾经挨的耳光,心里一急,便冲着小鹊儿脸上扇了一巴掌:“作死的东西,你在跟谁说话呢?” 小鹊儿冷不丁挨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痛,气恨地指着锦绣:“你,你敢打我?” 锦绣冷笑着没说话,身边跟着的小丫头洋洋得意地替她说话:“打你又怎么样?锦绣姑娘打你是为你好,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府里头的小丫头,有谁向你这样张狂的,小丫头怎么能跟大丫头吆三喝四地吵闹,小心姨娘一个生气,回禀了太太去,把你卖了,到时候你哭都找不到地方去。” 说完,就和锦绣两个呵呵地笑成一团。 小鹊儿脸又痛又烫,正要说什么。 此时大厨房门口又进来两个人,锦绣立刻打起招呼来:“画屏,今日怎么是你过来了?画意呢?” 原来进来的是袁惜慧跟前的大丫头,往常来的是画意。 画屏领着小丫头过来,跟锦绣很亲热地笑着:“画意今日略有些头疼,姑娘叫她歇着了。” 寒暄过,两人就看向了小鹊儿,人家四个人。 小鹊儿身后跟着的巧儿就有些胆怯低头,打起来了,她一定会很吃亏。 小鹊儿也是识时务的,捂着脸咬着唇,没有做声。 画屏只当不知道,和锦绣说了几句,就瞧着锦绣领了柳姨娘的饭菜去了。 薛氏不大喜欢庶女跟生母亲近,所以袁惜慧很少跟柳姨娘同桌用饭。 等走了锦绣,突然大厨房一个穿戴很体面的婆子拉着画屏,亲亲热热地给她塞面果子吃:“姑娘尝尝看,今儿早上我刚做的,就是太太也很喜欢吃的。” 画屏本推辞,听说薛氏也喜欢吃,这样的好东西,她们是很少吃的着的,便尝了一口。 入口咸香,缠着着芝麻碎与花生碎,里边还不知道加了什么,吃起来又很酥软,便连生夸赞:“真是好吃,宋妈你的手艺可真是越来越好了,也怪不得太太喜欢吃你做的点心。” 宋妈笑的开怀,左右瞅瞅,这会儿走的已经走了,剩下的还没来,小鹊儿也带着丫头在一旁看着婆子放饭菜,便往画屏跟前凑了凑:“我问姑娘一句,画意今日可真是头疼?” 画屏眼睛就有些活泛开了,笑了笑:“果真的,昨晚上伺候姑娘被子没盖好,着了风。” 宋妈哦了一声,便又向画屏笑着:“其实我跟画意姑娘提过的事,姑娘你也知道的吧,姑娘两个也是一同被太太指点了去伺候三姑娘的,关系一定好着呢,什么话不说的。其实呢,也不是我托大,我在太太跟前还是能说上几句话的,就是我娘曾经也在老夫人跟前的脸的人,我也才能成了太太的配房,我家三儿……” 说着,便眉眼带笑地看着画屏。 画屏顿时就觉得口里还吃着的面果子一股子苦涩,吃不能,吐不能的,好容易咽了下去,推辞着:“是知道些,只不过,这事,这事哪有我能掺和的。” 她冲宋妈笑着,便急忙催着身边提食盒的小丫头:“素日嘴笨,手也这么慢,快不快些回去,饭菜要是凉了,看姑娘罚不罚你。” 小丫头忙说:“画屏姐姐,我早就装好了,是姑娘在说话我不敢催促您。” “那还不快走。”画屏呵斥她,还头也不回地带着人就走了。 “哎哎。”宋妈急忙吆喝她。 画屏却是走的更快了,身后的小丫头跟着有些狼狈。 竟是多瘟神一般。 宋妈生气了,一把结下腰上的围布,在身上怕打着面粉末,气狠狠地说道:“不过都是个奴才,心眼子倒比天还高了?怎么,还打算跟着姑娘出了门子当姨娘不成?呸,我瞧她们两个没有这享福的命。” 说着,就气哼哼的走了。 这头巧儿也整理好了食盒,打算跟着小鹊儿一起离开。 小鹊儿却是眼疾手快拉住给她们端来饭菜的婆子,小声道:“宋妈这是怎么了?” 婆子支吾着,偷看在厨房骂骂咧咧地宋妈,不敢说。 小鹊儿眼珠子转了转,冲巧儿道:“你先走,我等会儿就追上去。” 巧儿无法,也不敢说她,只点头自己回去了。 小鹊儿就偷偷给婆子塞了几个铜板,那婆子就说了几句,匆匆回去干活了。 小鹊儿想了想,就笑了,想起张妈妈从前说过的俗语: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来。 她追上了巧儿,两个人一起回了暖香坞。 袁滢雪又忙了一日针线,命采芹看着,便带着采菱去庞老太太打了个照面,就出府去了。 她与萧瞻约好的,三日后聚贤钱庄, 今日就是约好的日子。 一路走街串巷,看着热热闹闹的集市,采菱就心情很好。 袁滢雪与采菱两个胃口都不错,正待打听了路人往聚贤钱庄去,路过一家药铺,她想起了什么,便走了进去。 药铺里看病的人不少。 采菱有些犹豫:“姑娘,你哪里不舒服?” 袁滢雪没有说话,看了看等着诊治的人,还有六个,便说:“算了,我们走吧。” 采菱应声,跟着袁滢雪正要离开。 就与一个刚进门的男子,面对面的遇到了。 袁滢雪记性很好,眨了眨眼睛,真是有缘,他们两个竟然在这里遇到了。 对面男子斯文儒雅的面容上,也带着惊讶,想了想,先向她双手交握行了一礼:“袁四姑娘。” 袁滢雪点点头,露出温和的笑意来:“白公子。” 第一百二十八章 你不信我 白少卿刚才要进门的时候,就看到药铺里边站了两个熟悉的身影,以为自己看错了。 等袁滢雪带着采菱转了身,才发现竟然是袁四姑娘主仆两个。 只是才进来就要出去,便不由问了一句:“姑娘才来,就要走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肯定是哪里不舒服了,才等不得的吧,他看了看里边:“我祖父在这里看诊,我请他来给姑娘看看。” 袁滢雪想起白老太爷来,从前世得知,白老太爷是一位妇科圣手。 她也不矫情:“那就多谢白公子了。” 白少卿点点头,伸开手,示意她往里边请。 袁滢雪从善如流地进了门。 里间布置雅致的屋子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在看一本书,一边看,一边用笔在标注着什么。 头发乱糟糟的,眼皮底下带着青黑,一看就是几天几夜未睡一样。 他听到声音,才抬了头看一眼,眼珠不满血丝,但是瞧着精神头却是不错。 他疑惑地看了一眼白少卿,便一直看袁滢雪:“这就是你喜欢的姑娘?年纪还太小了吧。” 白少卿一愣,忙看了袁滢雪一眼,脸上顿时涨红起来:“祖父乱说什么……” 白老太爷哼他一声:“前些日子,我叫你快些找个姑娘成亲,你都十九了,是你说的,三日之后必定带来,这不就是?” 袁滢雪讶异地看了一眼白少卿,竟然是被白老太爷催婚了。 白少卿忙说:“不是袁四姑娘?” 白老太爷瞪眼看袁滢雪:“袁四姑娘?” 一旁袁滢雪还觉得好笑,采菱却是急了,急忙解释:“老爷子,我家姑娘和白少爷是旧相识,刚才姑娘来药铺有事,看人多准备走呢,在门口遇到的白少爷,白少爷就带着姑娘来找您了。” “旧相识?”白老太爷显然只听到这三个字似的,摆明了不相信:“你从小到大就是去书院读书都没有认识一个朋友,现在带个姑娘来,说是旧相识?” 采菱也是无语了。 白少卿急了,但是显然他说什么白老太爷都不会信,袁滢雪便止住了白少卿的动作,向白老爷子说:“老爷子好,我是泰昌县袁家的姑娘,我爹是袁有仁。前些日子才到的京城,今日也是巧了,在这里和白少爷遇到了。” “袁有仁?”这下子白老太爷知道了,将袁滢雪看了看,相信是相信了,却哼了一声:“哦,那个出了名的吸血虫啊,你是他女儿?哦,你也是张韬的外孙女儿?” 袁滢雪含笑点头。 白老爷子面上还是不太好看,但是明显缓和多了:“坐吧。” 袁滢雪便在看诊的凳子上坐了,从善如流地将手腕放到诊脉的软垫上。 白老爷子将她脸色看了看,才伸出手指搭脉:“哪里不舒服?” 袁滢雪想了想,转头看了一眼白少卿,略有些迟疑。 白少卿顿时又红了脸,自己祖父是妇科圣手,他竟给忘了,来不及告辞就急忙退出门去。 袁滢雪这才说了话:“我已经十三岁了,但是我还没有来过月事,今日路过这里,便想要瞧瞧。” 白老太爷没有反应,在探脉搏。 采菱却是愣了,她和采芹,竟是从来没有想过姑娘没有来月事的事,她,她一直以为姑娘她还小。 姑娘已经十三岁了,这是大事啊。 她心里又急又愧,怎么这么大的事情都没有操过心,还要姑娘小小年纪给自己操心。 白老太爷将袁滢雪面色舌苔都看了看,才放下手来,抽出一张纸就刷刷写了起来,一边写一遍说:“十三岁没来也正常,现在营养补上,少食寒凉之物,该来的时候就来了。” 袁滢雪点头表示知道了。 白老太爷写了药方子,便唤了白少卿进来,叫他去抓药。 白少卿便去了。 不多时,几包药就送了过来。 袁滢雪示意采菱给了诊金,才谢了白少卿:“多谢白公子。” 白少卿点头,看着袁滢雪坦坦荡荡的样子,自己心里的一点不好意思便丢开了:“我送你。” 袁滢雪点头,白少卿将来位极人臣,释放的善意她怎会不接。 白少卿将袁滢雪送至门口,便不好继续跟着了。 袁滢雪抬头看了看牌匾:“济仁药铺。” 开药铺的大都带个仁字,泰昌有个广仁药铺,这里是个济仁药铺,不由地问:“这是你们家的?” 白少卿略想了想,点头:“是。” 他不好说出萧瞻。 袁滢雪哦了一声,想来也是萧瞻帮忙。 看着袁滢雪要走了,白少卿欲言又止。 袁滢雪不由停下脚步,认真的眸光看着他。 前世白少卿就是一个做出了很多实事的好官,能背负家族仇恨,并能官场沉浮中坚守本性,他便是一个很难得的人。 白少卿面上露出苦笑来,解释道:“刚才我祖父的话,你千万不要放到心里去。在没有完成我的心愿之前,我暂时没有谈这个事情的打算,其实。”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可以信任袁滢雪,他低下头沉吟了下:“我要是能找到一个愿意与我安抚我祖父的人就好了……” 话说完,忙向袁滢雪解释:“是我胡言乱语了,男人还好,你们姑娘家如果有这种事,对你们名声不好,真是对不住,叫你站着这里听我胡言乱语,对不住。” 他双手交握,对她郑重其事行礼道歉。 袁滢雪摇摇头:“这也是你信我,才愿意说心里话,我明白你的心情。” 白少卿话说了出来,心里舒服了很多,脸上露出略有些羞涩的神情,看着袁滢雪带着采菱往南大街去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白少卿才突然回过神来,尴尬地四处看看,看无人瞧见他的窘态,才低下头急忙回了药铺去。 聚贤钱庄,萧瞻早早就等着了,二层雅室里,他面前放着珍馐阁买来的八样锦,沏着一壶云雾茶,靠在长背椅子上,瓷白如玉的面容上,一双眸子带着冷冽的寒气,手指纤长,捏着一只茶杯,茶香袅袅。 他已经等了许久,她还没来。 屋里等着的朱一等人,犹如没有生气的影子,不动且没有声音。 此刻,在朱一实在觉得有些压抑的时候,传来一声女子娇软有礼的问候:“已经约好了的,敢问贵人来了没有?” 朱一下意识就看向世子,就看到萧瞻清冷的眉眼忽然浮现出一抹温和来,语调也暖和了许多:“朱一,你去请她进来。” 朱一答是,转身出去了。 才下了一阶台阶,就是掌柜的亲自带着袁滢雪走了上来。 屋子里,萧瞻俊美的脸上,那一层寒霜早已不见,眼里甚至带着微笑:“怎么来的这么晚?” 袁滢雪没有瞒他的意思,但是觉得私事还是不要提,便说:“路上有点事,不好意思,劳你久等。” 萧瞻摇头:“我也是刚来。” 朱一嘴一咧,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情绪了,世子爷这样子,叫他想起了一个文绉绉的词,叫做情窦初开。 袁滢雪出来找萧瞻就是有事的,所以并没有跟他客套,问起了那木盒图案的事。 萧瞻看了一眼另一边的一张书案,示意她同去。 袁滢雪不置可否。 两个人走了过去,萧瞻接起书案上的一页纸,袁滢雪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图案,正是木盒上的,只是木盒略有些磨损,却手艺粗糙的很,像是初学雕刻的残次品。 这一个却是精工雕琢的,她一下子就看了清楚:“这是……字?” 萧瞻点头,漆黑的眼眸定定地看着她:“我想你应该明白,如今的当朝圣上名讳是什么?” “琰。”袁滢雪讶异说道。 当今圣上名周琰。 萧瞻点点头,指尖点着旁边那个从木盒上拓印下来的琰字:“你或许不知道,当今还是皇子的时候,喜欢雕刻。” 他目光沉沉地看着她:“我想你应该告诉我,这木盒你从哪里得到的。” 袁滢雪看着萧瞻,她见到的萧瞻现时如沐春风般悠然,也有笑容春花一般徇烂,却没有见过他认真的样子,略有些犀利,还有冷酷。 她垂下眼睑,略想了想:“恐怕我不能告诉你。” 她对他还有防备,萧瞻转开目光。 两人一时都安静了下来。 许久。 袁滢雪才道:“你查到的只有这些?如果只有这些的话,恕我直言,这并不是秘密,我从别的地方也能知道。” 她没有看萧瞻,只是将桌上那两幅有差异的图案看了一眼,才垂眸欲转身离开。 萧瞻心一动,拉住了她的手腕。 “你不信我。”他说。 袁滢雪笑了笑,有些他明知故问的意思:“我跟你不熟。” 亲生父亲都是凶手,亲生的祖母愚昧偏心,她信一个世家公子嘴上说的喜欢,她是不是傻? 即便她对他这样的男人很有好感,但是她很冷静。 萧瞻清冷好看眼睛落在她的脸上,很意外:“有没有说过,你说话很薄情。” 袁滢雪挑眉,一旁站着的朱一本来当隐形人,也不由地看了萧瞻一眼,薄情不是他家世子爷的形象? 袁滢雪没作声,视线落到抓着自己手腕的那只骨节修长,皮肤冷白的手上,很好看,隔着衣衫也能感受到他灼热的掌心。 萧瞻不由松了手。 袁滢雪依旧毫不留情地离开,萧瞻不语。 她脚步向门口走去,没有丝毫停留,他仍然不语,看也不看。 待她手握着门把手上,就压打开了…… “那我们做个交易吧,人与人之间的利益,才是最可靠的联系,不是吗?”萧瞻突然转过身来,说出了叫袁滢雪心动的话来。 如萧瞻所愿,她转过身来:“那你要我什么?” 她没说做什么? 对于萧瞻来说,她能做的很有限,去书房偷袁有仁的东西,她都很难办得到。 薛氏等人,防她如洪水猛兽。 过了一盏茶时间,袁滢雪带着采菱离开了聚贤钱庄。 萧瞻站在楼上窗口,看着袁滢雪远远地离开,向朱一道:“你觉得她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朱一犹疑道:“白公子那样?” 话音未落,就看到萧瞻侧过头,自眼角瞧过来的冷眼。 朱一头皮一紧,不敢再说了。 一旁站着朱二,看了他一眼,便语调刻板的向萧瞻道:“世子爷,刚才属下沿路往袁府寻袁姑娘的时候,看到她半道上进了济仁药铺,姑娘在里边瞧病,后出来的时候,属下见到袁姑娘对白公子和颜悦色,且对白公子很有耐心。” 话说完,朱一和朱二就瞧见萧瞻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那只刚才还停留在他指尖的茶杯,在红漆桌面上化为雪白的粉末,他凉凉地看向朱二:“我有问你这些吗?” 朱一忍不住偷偷地咧嘴去咬酸痛的后牙槽。 朱二低头:“属下该死!” 萧瞻缓缓神,拿出帕子擦手心的粉末,才道:“那她刚才瞧了什么病?哪里不舒服?” 朱二瞥他一眼:“这次是世子爷要问的。” “说。”萧瞻细长的眉峰皱了起来。 朱二忽地脚一跺,咚的一声挺直腰板,正要开口。 萧瞻忽然想起什么,眸光一变,断喝:“住嘴。” 朱二立刻闭上嘴巴,将差点崩出口的话咽回到肚子里。 朱一偷眼瞧萧瞻。 “出去吧。”他说。 朱一急忙拉着朱二出去了。 萧瞻脑子里就想起白少卿来,那白少卿脾气好,有学问,模样也生的好,且谨言慎行。 他想了想,唤了朱一进来,命他等会将这八样锦送回袁府去,就说是安国公夫人所赐。 朱一领命去了。 袁滢雪回袁府的时候,没过多久,就收到了这八样锦,只她瞧了瞧就原封不动的孝敬给了庞老太太,她不大喜欢这些看起来漂亮大多都是油炸过的面果子。 萧瞻得知她没吃,脸色有些郁郁,深邃清冷的眸光,更是蒙上一层寒霜。 泰德堂里,庞老太太与袁春芳吃着八样锦,说着袁滢雪这丫头越来越贴心了,袁春芳更是说出了从前不该待她那样冷淡的话来。 一旁服侍的珍珠没说什么,水晶却是将两个人看了看,这话,就是四姑娘坐在这里听了,也不会信的。 小鹊儿这几日略有些懈怠了,虽然争着去厨房领饭,每每却总是回来的有点迟。 第一百二十九章 宋妈夸奖 今日的晚饭也是一样的,采菱与采芹两个将袁滢雪绣制完成的屏风小心收拾妥当,才放到箱笼里扣上锁头。 小鹊儿带笑容满面的领着莲花儿进来,向袁滢雪道:“姑娘,饭来了,现在摆上吗?” 袁滢雪闲来无事,正在绣架前的小几上整理着各种样式的绣花针,听的她声音,才看过来一眼:“摆上吧,我也饿了。” 小鹊儿忙说:“是奴婢的错,刚才在大厨房瞧着宋妈给太太炖汤,略多说了几句。” 袁滢雪不做计较:“你也去吃饭吧,这里留着她两个就好。” “是,姑娘。”小鹊儿这次少见的没有妒忌,笑吟吟地将采菱看了一眼,这才去了。 采菱也是疑惑了,对采芹道:“她竟然没瞪我,还对我笑了。” 采芹不解,她将头摇了摇:“或许她心情好,听巧儿说,她跟大厨房的管事宋妈挺聊得来了,说宋妈还夸小鹊儿眼皮子灵活,会说话。” “有这事?”采菱想起大厨房那个表面和气,整日笑脸迎人,实则吝啬又刻薄的宋妈,“她竟夸起小鹊儿来了,我们暖香坞的也有能在太太心腹跟前露脸的人了。” 说罢,她就笑了起来。 提起宋妈,袁滢雪一边由着采芹给她擦手,一边回想起来,她目光就缓缓地落到采菱的脸上,她说:“那宋妈无利不起早,小鹊儿不会平白无故就能让宋妈看重了她,你们两个一定要叫人盯紧了她。” 袁滢雪语调清冷无情,与平时和小鹊儿说话的温和口气截然相反,采菱不禁和采芹两人相视一眼,都郑重其事了起来,向袁滢雪道:“奴婢知道了。” 袁滢雪见她们两个上了心,才点点头,在椅子上坐了。 菜色很不错,只见面前漂亮的白骨瓷碗盆里,分别是骨汤肉丸炖山药、香菇蒸鸡、双豆焖凤爪,虾仁烩豆腐,还有一碗莹白飘香的长粒米。 她的份例是比照着袁惜娴的,自从她是袁有仁原配嫡长女的身份,在京城各世家名门私底下传开了以后,薛氏就面面俱到的在外头充当起“继母也是亲娘”的角色,与人说她将她当亲女儿一样的疼爱之类。 所以饭菜一类的小事,她更不会放在心上有意为难。 不过,到底是不可能比着袁惜娴与袁惜珍姐妹的,那燕窝啊人参啊,她要是想吃,得现拿了银子去厨房里叫宋妈她们去做,才能吃得到。 袁滢雪不缺钱,所以这对她没什么困扰。 用过饭,袁滢雪拿了本书依在窗前看着,看一会儿,便在纸上卷写诗词,古人说的好,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写诗也会吟。 以后到了那些贵女的场合,做起诗来,她不会,也至少能分得出别人写的好坏。 一页纸,也不过写了四首咏月的诗。 门外响起采芹亲热的招呼声:“水晶,你怎么来了?” 然后是水晶的声音,笑着说:“我平日伺候着老太太,忙的什么似的,能来你们姑娘这里,自然也是老太太的吩咐了。姑娘歇着没有?” 此时用过午饭,袁府薛氏等人都有睡一觉的习惯,庞老太太偶尔也会小憩一会儿。 采芹忙说:“没有呢,快进来吧,姑娘在呢。” 从前姑娘有吩咐,老太太屋里的水晶要是来了,只管带进门就是。 说话间,采芹领了水晶进来,袁滢雪才搁下笔,微笑着:“坐吧,采芹,给水晶倒茶来。” 水晶忙摆着手,受宠若惊地样子:“姑娘别客气了,姑娘这里哪有我能坐下的地方。” 又一把拉住去倒茶的采芹:“我是替老太太传话的,这就要带着你们姑娘去呢。” 采芹这才停下来。 水晶便向袁滢雪说:“秦家的二太太与三姑娘来了,正在老太太的屋里坐着。” 袁滢雪点点头,心想,与约定的日子丝毫不差,这就已经来了。 水晶偷眼瞧着袁滢雪的脸色,又说了一句:“太太也在。” 薛氏也在? 袁滢雪想了想,薛氏恨不得把她攥在手心里,一言一行都要知道。, 这次秦家来了,关乎着镇国公府与汝阳长公主,她也在,便不奇怪了。 “我知道了,待我换了见客的衣裳就走吧。”她说。 水晶恭恭敬敬应了是。 门外的浣纱将水晶看了看,怎么着老太太房里的丫头,到了小主子这里,不光没有向譬如彩云到了袁惜慧这些庶女的屋里,身份高人一节的样子,反而还小心翼翼的。 袁滢雪由着浣纱和采芹两个换了衣裳,采菱早早将放了屏风的小箱子捧在手上。 待袁滢雪换好了衣裳出门,浣纱便笑着靠近采菱:“姐姐,怪沉的,我来拿着吧。” 采菱避让了一下,一撇嘴,似笑非笑地:“这有什么沉的,我又不是那弱不禁风的人。” 浣纱尴尬地笑了笑,眼神仍是不由自主地往箱子上看。 采菱不理她,这屏风她和采芹严防死守多时,姑娘辛辛苦苦绣成,怎么可能就沾了第四个人的手。 浣纱在采菱背后偷偷地咬牙切齿。 暖香坞离泰德堂不太远,袁滢雪带着采菱和浣纱到了的时候,屋里头传出薛氏笑语晏晏的声音,中间夹杂着庞老太太中气十足的附和声,还有一道温和却陌生的嗓音。 门口小丫头早在她进了院门的时候,就已经进门通报了。 庞老太太吆喝着:“快叫她进来,大伙儿都等了好半天了。” 门口的丫头忙揭起帘子,袁滢雪走了进去,绕过松鹤延年的坐地大屏风,入眼就是坐在罗汉堂上穿着稠绿色锦缎袄子,打扮的很富贵的庞老太太,她身边仍坐着打扮的娇美无比的袁春芳。 此刻袁春芳的眼睛一直偷偷地瞄着左边的一位穿着大红色绣菊纹褙子,梳着牡丹髻的妇人。 这人她认得,是秦家的二太太阮氏。 袁滢雪微笑着进来,先与庞老太太行了礼,然后是薛氏,再是阮氏:“滢雪来的迟了,求二婶不要见怪。” 阮氏满面是笑:“你这丫头,你叫我一声二婶,我们是自己人,何须这样客气。” 一旁薛氏脸上的笑容干巴巴的,因为刚才袁滢雪叫了她一声太太,而不是母亲。 这声母亲,袁惜慧等人巴不得叫,袁滢雪却从来不开口。 袁滢雪向阮氏笑着:“那就多谢二婶疼爱了。” 说完,她目光落到阮氏旁边的女孩儿身上。 那女孩穿着浅青色的罗裙,上身是一袭浅蓝的袄子,双目澄澈,只是眼底带着一丝忧郁,她双眉微蹙地看向她,却是目光又避开了一些。 她站起了,低着头与她行了半礼,声音也很小:“四姑娘好。” 就坐下了。 阮氏眼神暗暗盯了她一下,示意她不能这样不礼貌。 袁滢雪只当没有看到秦如卉冷淡,微笑还礼:“三姑娘好。” 这才坐下了。 薛氏正要说话,庞老太太立刻说道:“你怎么才来,二太太都等急了,叫你帮忙绣的屏风,可都绣好了没有?” 袁滢雪点头:“秦大姐姐要的匆忙,那日廉夫人回去以后,我就开始做了。” 庞老太太正要说话,薛氏笑吟吟地开了口:“那绣的是什么,叫我们大家伙儿都开开眼。” 袁滢雪目光转了转,这下是阮氏开口了,满面是笑,瞧起来亲亲热热的样子:“薛夫人别急,我这次带着孩子过来,还要赶着回去装裱起来呢,太后娘娘的生辰马上就要到了,可不能迟了,我们这就得走呢。” 阮氏抬出太后来,庞老太太等人立刻就端正了身形,薛氏也不好再问了。 薛氏笑着:“再坐坐吧?” 阮氏笑着,却有看了一眼旁边默不作声的秦如卉,自己非要来,来了却这样低着头又不说话,袁家的人会怎么想她。 “不了,家里老太太也等着呢。”阮氏向薛氏笑着,有看向庞老太太:“过几日得空了,家里就请老太太去坐坐。” 庞老太太就开心了,这段时间在家里可憋坏了,何况是秦老夫人请她,老熟人,既有面子还能出门解解闷儿。 袁春芳也十分心动,其实一直心里放不下英俊潇洒的秦允之,不知道他到底找了谁做他女儿的继母。 阮氏离开,亲口叫薛氏留步,叫袁滢雪送她出去。 一路上,阮氏问着她在京城住的习惯不习惯,可有什么为难的事没有,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就尽管提,只要她能帮得上忙的,她一定不会推辞。 袁滢雪微笑着一一回答:适应的挺好的,家里薛夫人现在还不错,也没什么要帮忙的,多谢夫人呵护。 秦如卉在阮氏一旁默默地走着,直到了二门,临上轿子的时候,阮氏已经坐了进去,秦如卉临上轿子,她忽地回过头来,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你上次跟我说的话,我没有告诉八娘她们,你说,那时候你是不是故意骗我的,你有不得已的苦衷?” 袁滢雪脸上温柔有礼的微笑收了起来,恢复成平和淡漠的样子:“如卉,你这样的性格很不好,这世上的人就没有一个,是没有私心的。我只能告诉你,我不会害了你,更不会对秦家怎么样。” 秦如卉嗫嚅着嘴唇,脸色很难看。 难道对一个人掏心掏肺的好,也有错吗? “谢谢你。”她说。 秦如卉攥紧拳头,突然将一物丢在袁滢雪的怀里:“我是知道了,可还有那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在等着你呢,哼。” 她愤愤地咬牙进了轿子,身边的婆子立刻放下了帘子。 袁滢雪猝不及防地在怀里接了东西,一个纸包抱着的硬硬的什么东西,一股子甜香萦绕在鼻尖。 采菱看了一眼,不由愣了:“板栗?” 袁滢雪也看了清楚,竟是一包油汪汪的烤板栗。 只见那坚硬的板栗壳,已经被切开成十字花刀养,露出里边黄橙橙的果肉,香味儿便是从这里传来的。 这不是秦如卉是风格,她想起一个人来。 “看来三姑娘还是心疼姑娘的,还送你板栗吃呢。”采菱高兴起来,好不容易姑娘叫上好朋友了,又闹矛盾,这下好了。 袁滢雪摸着手掌心尚有余温的纸包,不由叹了口气,转身回了。 秦如卉将板栗给了袁滢雪,在轿子里偷偷抹了眼泪,心想着,真想不到她是这样冷心绝情的一个人,就是骗骗她也好呀,不要让她这样难过。 阮氏与秦如卉母女两个回了秦家,秦老夫人和廉氏早已经等着了,就是公事繁忙的大老爷与二老爷也都在,更不提一些小辈儿秦允之与秦善之,秦文之。 见了她们进来,廉氏忙问:“可带回来了?绣的是什么?绣的怎么样?” 阮氏才向秦老夫人行了礼,跟大伯子打招呼,秦允之一众小辈儿也向阮氏问候了。 只有秦文之对秦如卉挤眉弄眼,生怕秦如卉不理解,手也忍不住地冲秦如卉做小动作。 秦如卉瞪了他一眼,转开头不看。 “干什么呢?”大老爷秦正辉瞧见了他举止孟浪的样子,训了一句。 秦文之摸摸鼻子,不做声了。 廉氏看阮氏不说话,秦如卉脸色不好看,便立刻向阮氏道:“怎么回事?不会是袁滢雪那个丫头没做出来吧?还是她拿次品货来充数了?” 阮氏皱了眉头,她这个大嫂心眼子怎么就这样小。 看她皱眉,廉氏哦了一声,当是知道了,冲秦老夫人就发起牢骚来:“娘,您看看,您看看,我一开始说对了吧。那日我从袁家回来,才反应了过来,说不得那丫头是骗人。结果呢,现在可应了我说的话了吧?我当时就想了,那个丫头小小年纪不可能有那样高超的技能,一定是拿她娘张氏从前做的绣活来骗人的,不然也是袁家的锦衣坊里弄来的,这样的丫头,为了攀高枝,真是脸皮子都不要了。” 秦老夫人冷冷盯了她一眼:“东西看了再说,真不知道那丫头哪里惹了你,要你三番五次的说她的坏话。”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她说小辈儿的坏话,廉氏因为昨晚上没有睡好,脸色不好看,脸上脂粉上的有些厚,倒一时不叫人看得出她脸上的燥红:“我也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看她这样,秦正辉有些忐忑的心,更是不安了:“要是东西真的不成,少不得要你厚着脸皮去镇国公府替华儿去向长公主道歉了。” 廉氏脸色僵硬,硬生生地道:“这都怪那个袁滢雪。” 第一百三十章 太后梦魇 看他们这样,阮氏脸上的表情实在是不能控制了,对廉氏露出不耐烦的神情来:“大嫂,我什么话都没说呢,你就自说自话了一堆,连老太太的话都不听。” 不等廉氏变脸,接着又说:“再说了,我可仔细打听过了,滢雪那个姑娘从来就没有招惹过你,要是严格说起来,也不过是小的时候跟文之的一点青梅竹马的事儿,现在孩子都大了,人家姑娘也没说什么,怎么总把她说的这样难听。” 这话她早就想说了。 招她惹她了?还说是大家子的宗妇,就是这样子的? 再说了,就真是和文之的那点小事,一则是年级还小,二则是二人从来都没有过什么?她大家宗妇的涵养呢? 被弟媳妇大刺刺的说了一顿。 廉氏脸色顿时难看极了,这么多人,她一摔帕子:“真不知道那丫头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里外不分?” 阮氏冷笑一声:“我是帮理不帮亲。” 妯娌两个吵嘴,秦正辉眼露焦躁之色,一副恨不得拂袖而去却不得不忍耐的样子。 二老爷秦正明看大哥烦躁,急忙呵斥阮氏:“怎么这样跟大嫂说话。” 阮氏已经张嘴想反驳了,就被丈夫说了一句,不得已生气地闭上嘴。 廉氏就得意了:“不会是给你们家善之看上了吧,只怕袁家那样的亲家如何的粗鄙,你是不在乎的。” 阮氏顿时涨红了脸,气的瞪大眼睛,几乎要哆嗦起来,简直欺人太甚! “廉氏!”秦老夫人冷冷的眼神盯了过来。 廉氏只得住了嘴。 旁边秦如卉与秦善之兄妹两个,因为阮氏屡屡被廉氏欺压,又是气又是羞,只因是小辈儿,没有他们插嘴的地方。 “好了,善之,你带着弟弟妹妹们出去吧。”秦老夫人发了话。 秦善之犹疑了一下,看了看母亲,便带着不甘不愿地秦如卉和秦文之出去了。 出了门,秦文之立刻追上快步要离开的秦如卉,连连追问什么。 秦善之却是回头看了一眼,才无奈地摇摇头离开了,书才读了一半,还要接着用功。 屋里,阮氏话不多说,命贴身丫头与她一起打开了那屏风。 秦老夫人与秦正辉等人,都眼露期待的想要知道,袁滢雪到底绣了什么?当时他们后来也不是没有递信过去,提出一些请求,但是她拒绝了,说只愿意绣自己擅长的。 他们也只能作罢。 其实秦家不知道的是,就是薛氏也不得不叮嘱了袁滢雪一些皇家忌讳的事,生怕她一个连累了全家。 屏风已经打开了,众人瞪大的眼睛,待看到绣了什么,不由齐齐露出失望的眼神。 “百鸟朝凤?”廉氏紧皱的眉头挤成一个川字,眼角皱纹都出来了。 大老爷秦正辉叹息一声,摇摇头说:“这宫里都不知有多少了,即便绣技再好,不大出挑。” 秦老夫人不语。 秦正明与阮氏夫妻两个疑惑的相视一眼,阮氏又叫了丫头替她拿着,自己亲自在百鸟朝凤前,一样样的仔细地看,从左到右,从上到下,仔细地看,生怕有什么特别的,自己没有注意到。 “扶我起来。”秦老夫人道,这段时间到了京城,家里来来往往应酬也多,秦老夫人身子骨就不如在泰昌那样舒坦了。 杜鹃上前恭恭敬敬缠着秦老夫人的胳膊,廉氏上前扶住她另一只胳膊,带着她走到屏风前。 看了许久,秦正明也看了,到最后众人都叹了气。 秦老夫人略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这百鸟朝凤十分精美,如果放到外边的绣楼里去寄卖,恐怕价值不菲,只可惜到了宫里,顶多能得太后娘娘一两句夸赞,恐怕也就丢过头去了。” 廉氏哼了一声,只觉得这段时间自己对这个屏风的期望,全都白费了。 阮氏没说什么。 去的时候已经给袁滢雪带了礼物,秦老夫人也没再说道谢送礼的话,只命人好生装裱起来,务必要敬重,这可是以秦如华的名义送给安乐郡主,过了汝阳长公主的手,给太后娘娘的。 是的,秦家只说是送安乐郡主,没有再告诉袁滢雪,最后是要呈到太后娘娘眼前的。 秦家人很失望,阮氏回了房,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向秦如卉道:“我瞧着滢雪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孩儿,也说绣一个立意独特的屏风,弄了一个百鸟朝凤,这百鸟朝凤别的地方没有,宫里岂不是烂大街的东西了,没一点特别的,白费力气。” 说着,摇了摇头。 秦如卉摆脱了秦文之的纠缠,并且为着秦文之对袁滢雪念念不忘,一点也不理解她的劝告,正在郁闷,听母亲这样说,她没好气的来了一句:“那还要绣什么?富贵牡丹?丹凤朝阳?要我看,绣成这样刚刚好。” 阮氏听她口气不好,瞪她一眼:“哪里好了,费这么大的功夫,就这样的结果?” 秦如卉暗暗翻一个白眼:“她又不是绣娘,绣这东西又费眼睛的很,要是绣的精巧别致了,安乐郡主十分满意之后,要是再想要个扇子了,手绢了,荷包了,桌屏,炕屏,坐地屏风的,大姐姐她怎么拒绝?她肯定不会拒绝,滢雪眼睛不得绣瞎了,凭什么呢?她又不是我们秦家的谁。” 阮氏一愣,呆了好一会儿,才反映了过来,失笑道:“原来如此,我说呢,怎么就会是这个百鸟朝凤,就是你们得的她送的那扇子,也比这个要别致。” 绣技是同样的,月亮还是那个月亮,凤凰还是那个凤凰,只是图样比例,光线层叠显示不同,做出来的东西,就大不相同了。 所以绣楼里的刺绣,有的月亮只值二十文钱,锦衣坊的就要十五两。 第三日,秦家就将东西送到了镇国公府去。 秦如华打开了来看,一旁廉氏很是担心的样子,就见女儿笑了:“娘,这样很好。” 廉氏不解,秦如华便说了:“太好了,对她来说,也是不好。” 廉氏仍是不明白,秦如华笑了笑,却是不说了。 百鸟朝凤绣的很美,这就足够给安乐郡主交差了。 “郡主今日不在?”廉氏迫不及待想知道安乐郡主满意不满意。 秦如华摇摇头:“”跟着长公主进宫去了。” 说完,瞧着左右无人,小心往廉氏身边凑了凑,小声叮嘱:“宫里那位最近又犯了癔症,皇后娘娘与贵妃娘娘这几日衣不解带的端汤奉药,就是今上……” 话至此,廉氏明白了,当今圣上可是大孝子。 当年兰贵妃死于非命,本来一母同胞的汝阳长公主也绝对逃不了王皇后的毒手,却是现在这位当年还是贤妃娘娘的张太后将长公主藏了起来,誓死不交。 兰贵妃后入宫,张贤妃为人却不争不抢,两人竟还合得来,就是张贤妃生的六公主晋阳公主也与当今姐弟感情很不错,只是…… 当年晋阳公主怀有身孕,当年的平南侯世子却与表妹郎情妾意,晋阳公主就去了山庄避暑,今上无所事事就带了两个贴身侍卫去了那里游玩,谁能想到,王皇后突然宫变,毒死先皇,杀了兰贵妃等人,又追杀今上。 那山庄被血洗,听说晋阳公主的侍卫护着公主与今上逃跑,晋阳公主为了护着今上,自己带着今上的两个侍卫走了另一条小道…… 到最后,今上被先安国公救了,公主却下落不明,如今已经过了三十多年,连尸骨也没有找到。 张太后平日大多数时间还好,就是这些年填了梦魇的毛病,说她梦见她女儿死了,死的很惨,她孙女儿也死了,总之神神道道的。 今上的命算是晋阳公主带着腹中孩子两条命换来的,今上拿张太后当亲娘,十分孝顺,所以,女儿这话,是要让她回去告诉他家老爷,这几日在朝堂上,务必要小心谨慎,略让今上郁郁的事情,都要避开这几日再说。 廉氏连连点头:“我都明白了,你放心。” 母女两个又说了许多话,到了午间,秦如华的婆母因为也跟着进京了,廉氏便于在家里的二太太兰氏辞行。 这兰氏就是当年兰贵妃的家人,兰贵妃父母在她进宫的时候就去了,一直没怎么联系,后来兰贵妃成了贵妃的时候,寂寞,思念家乡亲人,圣上才接了他们一家子来。 也是好命的很,王皇后宫变,等他们来的时候,宫变又结束了,兰贵妃虽然死了,兰家人苦死苦活的倒是让圣上记在心里,当场就封赐兰家承恩伯,辞了宅邸,享了兰贵妃现成的富贵。 汝阳长公主二儿子成日斗鸡走狗的,不知怎么的,就与这位兰家的姑娘搅合一起,承恩伯求了圣上赐婚,这门婚事才成了。 廉氏与病恹恹却满眼骄矜的兰氏辞行后,回去就跟秦老夫人说开了这些旧事,说起这兰氏:“瞧着就是那种不知分寸的人,我好歹也是有诰命在身的,起都不起,一个好脸儿都没有,就叫我出去了。” 秦老夫人想起这些旧事,叹道:“天道轮回,现成福气,也是有限的。” 婆媳两个心照不宣,没有说什么。 只因这兰氏,尽三十五了,就没有孕育过。倒是二老爷的侍妾们生了两个庶子,三个庶女的,各个还如花似玉,兰氏三十五,廉氏瞧着鬓角的头发都有些灰白了。 秦老夫人将略有些幸灾乐祸的廉氏看了一眼,暗暗摇头,宫里出来的人都是人精,何况身份贵重的汝阳长公主,兰家的一个享了他们母亲现成的福的娘家姑娘,反过来白眼狼似的算计了她的儿子,她怎么可能忍得下这口气呢。 叫兰氏没有孕育她孙儿的资格,使她不孕,这种事对长公主来说,宫中的秘药多的是。 交个秦家的屏风,秦家只回了消息,说劳累姑娘了,老夫人很满意,就算了。 采菱还很疑惑:“姑娘,奴婢听着怎么觉得秦家好笑不太满意呢?” 袁滢雪微微笑了笑:“她们说满意,自然是满意了。” 采菱摇摇头:“奴婢不懂。” 袁滢雪低头一笑,继续写字。 百鸟朝凤,凤凰与百鸟没什么特别,特别只在字迹上。 当年大伯娘朱氏为了几间铺子,讨好大商户胡家,借胡家的手讨好汝阳长公主疏通关系做皇商,她的字迹模仿着长公主,长公主只要见到这屏风,她运气好的,长公主说不定会愿意见她。 薛氏不是靠着薛侧妃,薛侧妃靠着颜贵妃,再加上薛阁老,才能趾高气昂,在皇室中人面前面面俱到,她做不到太多,她至少可以略微在其中试水。 一颗小小的石子儿,落到水里去,也可以在平静的水面上荡出一层层涟漪,悄悄儿的,且无声无息。 采菱不解,看了看屋里的沙漏,生气地说:“小鹊儿这才好了几天啊,就又开始偷懒耍滑了,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候了也没有回来,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采芹在一旁整理书册,笑着:“小鹊儿贪嘴的很,大约还是宋妈的点心做的好吃,她舍不得走。” 采菱想着,脑子里就浮现出小鹊儿巴结着宋妈要吃的那场面,更是生气了:“真是叫人生气,她也不想想她是那边儿的人,她可是姑娘的人,巴结了太太跟前的心腹宋妈能做什么?除了给姑娘丢脸,没一点用。” 说着,便往外走:“我找她去。” 心想着,找到了,一定要狠狠地骂她一顿,也叫宋妈听明白了,小鹊儿讨好她,那是她自己的事,跟自家姑娘可没关系。 眼看要到了下钥匙的时辰了,采菱就着月色,顺着石子路往大厨房的方向去。 因是到了夜里,府里的人大多都在自己的屋里,主子休息了,不当值的下人也都在自己的房里,路上除了身边影影绰绰的花树草木的黑影儿,间或在树枝间响起鸟儿的几声沉闷的鸣叫,就只剩下她自己的脚步声。 她不由的停下脚步,她就听见她自己呼吸的声音。 她往前看,路的尽头是竹林,还要转个弯才能到去大厨房的路上,往回看,也是一片灌木丛,绕过去走一大截路再绕,才能回到回暖香坞的路上。 “管它的,小鹊儿都不怕,我怎么会怕。”采菱狠狠地说道。 她给自己壮胆,才鼓起勇气往前走了一步,突然刷的一声,从黑暗里扑过来一个又高又壮的黑影,转过头惊鸿一瞥,她只看见一双贪婪垂涎的眼神,像野兽一样······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不是意外 采菱的肚子上狠狠地挨了一拳头。 她痛的一声惨叫都卡在喉咙里,甚至下意识的弯腰都没有做到,就被这男人从身后嘞着脖子,捂着嘴,脚不沾地地拖进了旁边的林子里。 采菱拼命的挣扎却在男人的手里,将一直被捕获的鸟儿,被从地上拖过去的时候,粗糙的枝叶刮伤了她的脸。 她吓得肝胆俱裂,眼泪滚出眼眶。 黑暗里,她被捂着嘴巴,双腿也被男人的双腿死死压住…… 动惮不得,只听到那男人兴奋的呼吸声,一双手也乱动了起来。 采菱喉咙里发出恐惧的声音,却很微弱,没有人听见。 暖香坞,袁滢雪正坐在书案前,撑着下巴出神,看着天空里的月亮,刚才挥洒着皎洁的光,现在却已经藏到了阴云里。 孤单的感觉,但是她却很享受这份清净。 “采芹姐姐,姑娘睡了吗?”外间,传来巧儿的声音。 采芹说:“没睡呢,采菱出去找小鹊儿还没有回来。” 巧儿疑惑地说:“哦,是这样啊,那就剩她们两个没回来了,李婆子打算下钥匙了,所以叫我来问问呢。” 采芹说:“快了吧,那你等等,我去问问姑娘,待我出去找找。” 正在出神的袁滢雪一愣,心里莫名一沉,她起身走出外间去。 巧儿忙行礼:“姑娘赎罪,奴婢打扰姑娘了。” 袁滢雪不答,问她:“采菱出去找人,没叫你跟着打灯笼吗?莲花儿呢?” 采菱出门就喜欢带着巧儿和莲儿,巧儿聪明机灵,莲花儿踏实肯干。 巧儿忙摇头:“莲花儿在自己屋里呢。” 今日当值的是采芹和采菱,其他的人,等李婆子下了钥匙,再安排上两个守夜看门户的婆子,大家都可以自去休息了。 袁滢雪不语,在巧儿偷眼瞧的时候,没有任何变化,她语调平和地道:“这样啊,我也睡不着,我到门口瞧瞧去。” 巧儿忙应了是。 袁滢雪便立刻往门口走去,虽然早有交代,但是她生怕错漏了一点,便叫她悔不当初。 采芹急着跟去了,巧儿眼珠子转转,自发自地就在门口坐了下来,她留在这里看屋子了。 巧儿与莲花儿等四个小丫头是一个屋,暖香坞正房五间后边还有一排五间的倒座,左两间分别住着四个小丫头,和四个婆子,右三间,空一间,一间是日常奴婢聚集的,一间是供热水茶水的屋子。 浣纱与连清两个临睡前,要检查小丫头们在不在屋里,这本该是暖香坞管事嬷嬷的事,但是暖香坞里薛氏分派的尤嬷嬷,一直在告假,并没来,浣纱就自顾自地依旧做自己在暖香坞的头儿。 当然,采菱和采芹,还有小鹊儿她是管不着还去巴结的。 小丫头的屋子,进门就是一排炕,搁着四套被褥,左边是一张靠墙的长桌放着茶具一类,左边是四个木箱子,这是府里分发用来给下人放东西。 不过小丫头们都是家生子,贵重的东西一是收在自家亲娘那里,二是平日贵重的穿戴则是由连清收着,等好日子用的时候,会提前给她们。 此时左边桌前,莲花儿在梳头,其他桂花儿,菱角两个一个在铺被子,一个在洗脸。 看浣纱进来,莲花儿几个忙起身问好:“姐姐来了。” 浣纱点点头,便问:“巧儿哪里去了?” 莲花儿忙说:“李婆子要下钥匙,让巧儿帮着问姑娘,采菱姐姐和小鹊儿都还没回来,看该怎么办?” “这个时候了,还没回来?这天都黑了好一会儿了。”浣纱生气地嚷嚷起来。 莲花儿与桂花儿菱角三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凶她们做什么?又不是她们叫出去的。 “还冷着做什么?还不快跟我去找找?”浣纱急了,冲莲花儿骂道。 “是是。”莲花儿忙挽起头发,炕上的菱角也急忙披上衣裳下地。 浣纱吆喝了几个小丫头,就到旁边屋里叫了婆子们,一行人七八个匆匆地往大门口去。 迎面见着连清,忙问浣纱:“这是要做什么?” 浣纱顾不得停下脚步,急得不得了:“这个时候了采菱和小鹊儿还没回来,我这个眼皮子一直跳,别是出了什么事了吧?” 连清愣了一愣,忙跟上去:“府里还能出什么事?这大波人的出去要是叫人看见,吵嚷起来,惊动了太太可怎么办?” 连清怕的很,大晚上的吵醒薛氏,一点小事也能狠狠地惩治一回,挨板子就算了,只怕是要扣月钱,她家里有个弟弟身体很不好,一日三顿都得喝着药。 浣纱不理她,带着一伙议论纷纷的,这个说别是掉水里去了,那个说,别是走岔了路的人群,提着灯笼,才要出了暖香坞的门,迎面的就见袁滢雪带着采菱几个回来了。 浣纱脑子猛地一片空白,眼睛死死盯着略低着头的采菱,她,她怎么好好的? “吵吵闹闹,这是要做什么?”袁滢雪目光在夜色里有些清冷。 浣纱呆着,一旁连清忙说:“浣纱说采菱和小鹊儿这时候还没回来,怕出什么意外,叫大家伙一起去找找。” 袁滢雪便笑起来:“大家都有心了,尤其是浣纱,采菱她们都是后来的,还怕你们排外不肯跟她们好呢,原是我看错了你。” 浣纱脸皮子有些僵硬,强笑了起来:“姑娘,这,这哪里的话,都是伺候姑娘的。” 袁滢雪不说话。 一旁采芹脸色难看的很,在月色里尤其显得煞白,扶着一旁低着头的采菱。 浣纱眼睛看着采菱,目光在采菱略有些散乱的头发上看了看,就外头盯着她被树枝划烂的裤子,上边沾着不少草屑和尘土。 采菱从来都是挺着脊背说话的,自信的气场,叫她每一句话说都神采飞扬,模样也好,娇俏可人。现在却低着头不看人,仔细看,似乎还在哆嗦。 “黑灯瞎火的摔了一跤,不用担心,都回去吧。”袁滢雪看了浣纱一眼,冷冷的,叫浣纱下意识低下头。 她又看了一眼腰上挂着一串钥匙的李婆子:“去下钥匙,已经晚了,大家都早点休息吧。” 浣纱犹豫,连清等人却忙不迭的应声。 李婆子上前,哐哐几声,下了三道门栓,再下了三道锁,然后将钥匙全都交给了袁滢雪。 这是她来了暖香坞之后定下的规矩,要不然底下奴婢晚上偷偷出门,闹出点儿事儿来,她岂不是图惹麻烦。 小鹊儿没动静,采芹腾出扶着采菱的一只手接了。 主仆几个进了屋,众人都走了,只有浣纱不死心地躲到后边偷看正房。 过了好一会儿,小鹊儿都没有出来,然后她听到了采菱伤心欲绝地压抑的哭泣声,听起来很绝望,很痛苦。 浣纱的眼里却迸射出光来。 她瞧着左右无人,飞快地从墙角阴影里跑到了大门口,顺着门缝,往外传递了一样东西,才伸出去一半,就被外头的一下子被拽了出去。 她才笑了,她就知道,采菱她躲不了。 暖香坞里,采菱的哭声持续了一段时间,她瑟缩在椅子上,恐惧地爬在桌子上,哭的两眼红肿,泣不成声。 袁滢雪没有制止她,由着她释放情绪。 一旁小鹊儿也在抹泪:“都怪我,我不该这么晚不回来的,呜呜。” 采芹红着眼眶,诅咒:“那个人一定会头顶生疮脚下流脓,死无葬身之地,纵容出这种畜生,他老娘也得死,去死,全家去死。” 眼泪滚出眼眶,她不停地抹掉,却一直掉。 三个自小一起长大的丫头哭的凄凄惨惨。 袁滢雪神情却很平淡,一切的事,刚才朱一已经告诉了她。 暖香坞的竹林里,府里值夜的婆子们在林子里发现一个浑身直穿着一件褂子的男人,顿时吵嚷了起来。 “快来人哪,这里有个贼!” 这男人满嘴酒气,见了她们还要跑,值夜的婆子却彪悍的很,能领这份差使的人,都是五大三粗有把子力气的悍妇,几个人上去轮起棍子就是没头没脑的一顿打。 即便这男人一件褂子遮不了多少,下边辣眼睛的很,这些婆子却不会羞臊,她们一看就知道这是来做什么的,只觉得恶心。 “打死这个淫夫,打死他!” “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什么地方也敢撒野,快去叫人来。” 这是大事,婆子们嚷嚷起来的时候,就有人去通知了薛氏,毕竟是个男人,找了一圈,又在柳姨娘那里找到了老爷袁有仁。 这里离袁惜慧与袁惜柔住的地方都不算远,且两个人也算是在府里头略有些耳目的人,顿时都是惊呆了。 只牵扯这种事,两人巴不得自己是干净的,忙清点了自己的院子,确定一个丫头婆子的都不少,就立刻叫人检查了大门的锁,确定锁的很好,就都安静了下来。 她们不睡觉,就等着听外头的消息。 婆子们将那男人一顿打,将找来的裤子丢给他,叫他穿上,不要污了她们的眼睛。 那男人这会子吓得魂不附体,在袁府就算是两厢情愿,闹到老爷太太那里,也是个死。 他噗通一下跪下,急的磕头:“妈妈们饶命啊,饶命啊,我,我是喝醉酒乱闯的,没有干坏事啊。” “有没有干坏事,不是你说的,捆起来!”领头的王婆子凶悍的很,一声令下。 几个婆子拿着粗绳就要捆。 “误会,都是误会,我,我是自己人啊。”他忙说。 婆子们不听,只是乱嚷嚷着要捆起来。 正一团乱,就见宋妈跌跌撞撞地跑来,一把抱住一个要捆人的婆子的胳膊:“不能捆,不能捆,大家伙听我说。” 突然跑来一个人,大家伙都愣了。 “是宋妈,你这老婆子大晚上的不睡觉,跑来这里做什么?” “这个人?” “哎呦,这不是宋妈的儿子杨宝树嘛?” 几个婆子从宋妈着急的神态,起了疑心,提起灯笼,将五花大绑的男人仔细照了照,认了出来。 杨宝树好吃懒做,每日睡到日上三竿,如今的差事也不过是在马房里喂马,多简单的差事,也不好好干。 懒也罢了,谁不想躲个清闲,可这狗东西不光懒,还好酒,好酒还好色,一双眼珠子见着年轻丫头,就贼眉鼠眼,瞅着机会就动手动脚地臊皮。 只因着宋妈有做点心的手艺,是太太薛氏的心腹妈妈,大家伙就是有了女儿吃亏的,也不过暗暗气恼,生怕宋妈厚脸皮地贴上来,没找着公道,还要赔上自家的女儿。 这也间接助长了杨宝树的气焰,越发不成体统起来。 只是,王婆子冷眼瞅着宋妈:“这是怎么说的,大半夜的不穿衣裳黑天黑地地躲在这里,这是打算做什么?” 一副宋妈不说个清楚,就立刻拉杨宝树去见太太的架势。 “娘?”杨宝树害怕了,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救我啊,娘,我都是听你的。” “死孩子,你胡说什么呢?”宋妈忙一把捂住他的嘴,眼珠子在王婆子冷飕飕的视线里转了转,心一横,就骂起来:“不说采菱和你约好了叫你来的,怎么只有你在这里,那个采菱在哪里?” “采菱?采菱?”杨宝树蠢钝得很,嘴里说着,却一时想不起是谁。 看老娘一直给她使眼色,立刻想了起来,忙大声叫喊起来:“就是她叫我来的,我来了这里,她就要找我亲热,我不得已就从了她了,只是不知道怎么的,就剩我一个人了。” 宋妈忙接着说:“大约是她害臊了,你们也是的,说了等我跟太太求了恩典,就给你们摆酒,之后你们再做夫妻。” 说着,狠狠地拍一下他的肩膀,向王婆子赔笑:“这么大的孩子,遇到这事儿的时候就是难免有点的那个,那个情不自禁,小事儿,都是小事儿,这就算了吧。” 王婆子等人却疑惑了,采菱? 其中一个婆子已经说了出来:“这叫采菱的,不就是那边的大姑娘的那个贴身大丫头?模样俊的很,水蛇腰的那个?” 这下子人都想了起来,却都齐齐看着杨宝树,长的又高又壮。 宋妈的儿子,肯定自小吃的好,长的也比旁人健壮,只模样生的太差,尖嘴猴腮,胡子拉碴,一双三角眼常年像是喝醉没睡醒的样子,厚厚的嘴唇。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此时,远处已经急匆匆地走过来了一群人,为首的两个打灯笼中间,是神色愠怒的袁有仁,身边走着面上焦急却眼露精光的薛氏。 周嬷嬷带着两个丫头走在前边替那夫妇两个,照亮了前边的路。 第一百三十二章 谁在算计 “怎么回事?”袁有仁大喝一声,脸上的愠怒几乎是要立刻拔刀杀人一样。 他只要想到府里头有这种男盗女娼的事情,污了他的名声,就认为这些奴才一定得要千刀万剐,才能解他心头之恨。 王婆子被宋妈的话说得心里有些没底,宋妈可是太太的心腹,宋妈丢脸,太太心里也过不去,她支吾了一下,不知如何开口。 旁边宋妈立刻说道:“是老奴的错,大晚上的惊动了老爷和太太,罪该万死。” 说着,急忙拉着杨宝树跪下了。 杨宝树忙跪下磕头:“老爷饶命,太太饶命。” 袁有仁上去就是一脚,将杨宝树踢得个狗吃屎,冷声道:“绕不饶命,是你说的算?” 说完,眼神却狠狠地看了薛氏一眼。 薛氏差点被他这样眼神看的心梗,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只因为宋妈是她的人,这就怨上她了? 她僵硬着脸,瞪了一眼宋妈:“作死的东西,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 宋妈立刻哭了起来:“太太,老奴真是冤啊,宝树也冤枉啊,这不管他的事,是,是那丫头勾引的他。” “谁?”薛氏顿时喝问。 看宋妈这样子,她就知道那丫头定然不是她们自己人。 果然,宋妈一边哭,一边偷眼看袁有仁:“老奴,老奴不敢说。” 袁有仁浓眉顿时立起来,就要发怒。 杨宝树吓坏了:“是采菱,是暖香坞的采菱勾引我的,是她约我出来私会,我不愿意,但是她拉着我就脱衣裳,看看,我这衣裳就是她脱的。我是冤枉的啊老爷。” 杨宝树急着将事情全推到采菱身上去,连采菱一个弱女子强把他一个大男人衣服的事情都能说出来。 一旁王婆子等人就不信,暗暗撇嘴。 宋妈心里直打鼓,偷瞧薛氏的反应。 袁有仁眼睛眯了起来,看着杨宝树,这杨宝树几乎要吓得尿裤子。 薛氏忙说:“老爷先息怒,夜深露重别染了风寒了,那边就是赏梅亭,叫下人准备妥当,有话我们过去问,大门关着,他们谁也跑不了。” 袁有仁哼了一声,一甩袖子,率先往赏梅亭去。 赏梅亭是两层的楼阁,在袁有仁还没到的时候,周嬷嬷早叫人手脚麻利的打开大门,点燃烛火,灯火通明。 袁有仁进了门,就率先坐在主位上。 薛氏紧跟着在他旁边坐下。 周嬷嬷等奴婢立刻分开站开,厅堂中间的空地上,就跪着宋妈与杨宝树母子。 袁有仁记忆力不错,冷冷发号施令:“叫那孽女,带着她那个丫头给我滚过来。” 薛氏眉眼带笑,口里却说:“别这样凶巴巴的,吓坏了孩子。” 然后,却冷眼看向王婆子:“去把人带来。” 暖香坞里。 采菱已经收拾妥当,东西也已经整理过了。 一切没什么不一样的,除了她脸颊上被树枝划了两道红痕,一双红肿的眼睛。 她忐忑不安地坐着,看着自家的姑娘,袁滢雪却默然不语地看着窗外,忽地,她叹息一声:“该来的总会来的,没来的时候,还不如静下心,好好地赏月呢。” 赏月? 采菱觉得好笑,想笑,可是她一咧嘴,却差点要哭。 在刚才那个时候,她都不想活了,可是她连咬舌自尽都做不到。 “想哭就哭吧,大声的哭。”袁滢雪听到了暖香坞大门口,有王婆子大声叫门的声音。 采菱一时心酸,哇的一声,大声痛哭了起来,临到死亡,却不能干干净净的离开,那样一种被人唾弃嘲讽的死状,她会死不瞑目,那时她想,她一定要化成厉鬼,找害死了她的人报仇,报仇。 可是,可…… 采菱痛哭流涕,事实上她害怕的手脚不能动弹,像个木头一样躺在那里。 值夜的人跑来她这里拿钥匙,王婆子等人已经在拍门了,架势闹的太大,李婆子也不由的心慌:“姑娘,王婆子来了,叫我们开门呢。” 说着话,眼神却看着大哭不停的采菱。 袁滢雪点点头,采芹便将抽屉的钥匙拿出来交给李婆子,李婆子急忙拿着去开了门。 呼啦啦的,王婆子等人气势汹汹地进了门来,到了正房,打眼就看见了哭的神情憔悴,却更显娇嫩的采菱,不禁露出不耻的神情来。 她看向袁滢雪:“姑娘,老爷太太有请?” 王婆子架势摆得很足,她认为袁滢雪身为出身低微的原配嫡长女,初来乍到,在袁府的地盘上,不知小心行事,低调做人,处处给太太堵心也就罢了。身边带来的这个丫头,也是不安分的,竟然连杨宝树那种腌臜货色也能看得上。 瞧着还哭呢,这是怕了吧? 被人撞破了,要浸猪笼的死罪呢,怎么能不怕,只是,这哭,却是没用了。 袁滢雪却冷笑了一声,冷冽的眼神,瞪着王婆子。 王婆子不禁心头一跳。 平时这大姑娘对她们这些袁府奴才还算温和,因为没有直接打过交道,她一直以为这位是个脾气算温柔的。此时却眉眼冷酷,竟与老爷极为相似。 倒不是说长得像,而是这眼光,带着一股子威慑,叫人忍不住腿肚子打颤。 她满嘴的话,就嗫喏不出来了,眼神也不敢看人。 就听到了袁滢雪犹如寒冰冷雪一般的声调:“父亲和夫人来的可真是巧,他们不来,我还要劳烦了王婆子带着我去找他们呢。” 王婆子一愣,不由地看向袁滢雪。 不待她反应,袁滢雪已经霍然起身,一声令下:“走!” 像是上战场似的,把王婆子惊得说不出话来。 采芹和采菱,以及一直站在墙角处低着头不做声的小鹊儿,也缩着脖子跟在袁滢雪的身后。 主仆四人,一阵风一般,走出了暖香坞。 浣纱连清等人早在王婆子叫门的时候,就都起来了。 连清不知这是怎么了,却下意识看向浣纱,就见浣纱眼珠子明显带着兴奋期待的光,顿时心里疑惑起来:“你为什么这么高兴?” 浣纱神情来不及收敛,就被问住了,忙反口说道:“我……我哪里高兴了,你看错了。” 连清想起刚才看到采菱的样子,再听到采菱的哭声,虽然没敢出来,却知道浣纱一直在偷偷地注意着正房,这事就算与她无关,她也一定知道内情。 浣纱看了一眼连清,支吾道:“我不放心,我去看看。” 说着,就急匆匆地追了过去。 连清皱着眉,不知道怎么回事,她也不好与浣纱拉扯。 袁滢雪去的时候,赏梅亭里灯火通明,走进去,正当中袁有仁的视线犹如利刃一般射了过来:“孽女。” 说着,便拿起身边的茶杯,冲她砸了过来。 因为生气,没头没脸地砸了过来,赏梅亭不过是一个四方的小亭子,两人距离不远,那茶杯就直接冲着她的脸。 “姑娘小心。”采菱惊叫一声,转身挡在她的面前。 采菱却比袁滢雪高半个头,那茶杯就砸在她的背上。 袁滢雪生气了,她轻轻推开采菱,向袁有仁缓缓走了过去,她说:“就是杀人,也得给一个罪名,我好好的坐在家里,却祸从天上来,父亲,你难道不要母亲给我一个交代吗?” 薛氏正暗暗幸灾乐祸,不管宋妈如何,到底是私通还是强要,她都能把袁滢雪这个小贱人一层皮,没想到这袁滢雪当头就叫她给她一个说法。 袁有仁先要生气她的态度,却被她最后一句转移了注意力,瞪向薛氏:“我早告诉了你,她不过一个丫头,养大了嫁出去就行了,你又在背地里下什么黑手?” 薛氏气的嘴唇哆嗦起来,一旁周嬷嬷急忙说:“老爷,太太冤枉啊,这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怎么牵扯到了太太?” 薛氏忙说:“老爷,就是这个道理,是她的丫头与杨宝树厮混,那是她的心腹丫头,又不是我叫她去的,管我什么事?” 袁有仁哼了一声。 袁滢雪不语,只是冷笑。 薛氏忙指着宋妈骂起来:“好你个宋妈,你说的,大姑娘的丫头采菱约了你家宝树在小树林里约会,现在姑娘不认,是不是你在撒谎?” 宋妈急忙反驳起来:“太太,太太,老奴不敢撒谎,是真的呀,宝树,是不是?” 说着,急忙跟杨宝树挤眉弄眼。 杨宝树眼睛一亮,立刻挣扎地看向采菱,一双三角眼贪婪地瞧着采菱:“采菱,如今太太就在这里,你就说了实话吧,太太一定会为我们做主的,啊。” 采菱看着他这双眼睛,就想起她被他拖到小树林的实话,她满脸苍白地往后退了几步,靠在门框上,摇着头:“不,不是我,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宋妈的家在袁府后边的老树巷里,那里住着的划分开来,一部分住着的就是袁府老一辈的脸奴才,都分有一个小小的院子。 像宋妈这样的,在袁府当奴才,家里却是还雇着两个婆子,一个端茶递水儿的小丫头,她回去当的是叫人伺候的老太太的生活。 她儿子杨宝树小时候,她没奶,又急着回来伺候薛氏,生怕被人顶了大厨房管事的好差事。她还雇了奶妈子照顾杨宝树,所以这杨宝树在袁府当马夫,在家里却还能当少爷。 宋妈的贪婪弄权,助长了杨宝树的气焰,一厢情愿的认为薛氏还会给他们行方便。却没看见袁有仁眼里露出厌恶的眼神。 薛氏给周嬷嬷使了一个眼色,周嬷嬷立刻站了出来,看着采菱:“杨宝树说的,你是你约的他,你却说,你不认识他,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这叫太太如何分辨。” 说着,她看了看杨宝树,便说道:“这采菱说与你不认识,你还有话说没有?” 杨宝树支吾着,宋妈立刻推了他一下,使眼色:“都什么时候了,还要护着她。” 看这几人这幅作态,袁滢雪忍不住冷笑。 “少拿腔作调了。”她说,便往前走着,顺便做到薛氏手边的位置上,笑吟吟地继续说道:“夫人,其实这不算什么难事,不管什么事,都有个缘由,再复杂的事情,都经不起抽丝剥茧的查问,您说是不是?” 她的模样十分平和,丝毫没有心慌。 薛氏心里着恼,眼睛却看那采菱看了看,头发散乱着,眼睛哭的红肿,脸上还被刮伤了,明显看着就不是完好无缺的样子,再想起来报信的婆子说的,杨宝树全身只有一件除了能遮臂膀,其他就遮不住的褂子,那么…… 她向袁滢雪说道:“是个道理不错,但是,其实事情也很简单,按说你是姑娘家,不该跟你说这些的,以免污了你的耳朵,可做下这等没脸事的人,是你的丫头,便也关乎着你的清白,所以。” 她又转向袁有仁:“老爷,只要查验下,采菱是否是完璧,便能知道二人是否私通。” “验。”袁有仁不耐烦地道。 采菱猛地抬起头来,她看了一眼袁有仁,仿佛她就是一个不值钱的东西,随时都能因为破碎了,然后,她看向杨宝树。 杨宝树却是眼珠子转了一转,露出迷惑的神情来。 “我是清白的。”她站了出来,冷冷地看着杨宝树:“我与他压根就不认识,今日我们姑娘的小丫头小鹊儿出去逛,一直到下钥匙的时候都没回来,我就自己出去找她。因为我只知道她这几天一直都在大厨房里吃宋妈给的点心,就直接往大厨房去了。” 薛氏略有些意外地看着采菱,往宋妈看了一眼,就看到宋妈下意识挺直脊背,她插话说:“这小鹊儿瞧着怪聪明伶俐的,我瞧着她喜欢,平日里做点心剩的一点残渣,就偶尔给她吃个一两块的,这又怎么了?” 采菱微微低着头,继续说道:“我走到半路上,黑灯瞎火的,突然就被人拖倒了,我当时吓得大声喊救命,就被从大厨房回来的小鹊儿听到了,找了过来大声喊救命,这人一时害怕就跑了,我就和小鹊儿两个吓得跑回了暖香坞,事情就是这样。” 杨宝树一下傻了,怎么跟事先说的哪几种情况都不一样。 宋妈急了,眼睛直直地盯着小鹊儿,等着她说话。 小鹊儿却是胆怯地看了一眼袁滢雪,手指下意识捏着衣角,向袁有仁与薛氏小声说:“是这样的。” “嗯?”薛氏修饰的很细长的柳眉,微微皱了起来。 “你胡说!”宋妈气急的几乎要跳起来,指着小鹊儿大声叫喊道。 第一百三十三章 采菱跪下 小鹊儿吓得连连后退,侧过身不敢看宋妈。 袁滢雪微微一笑:“宋妈,你急什么?这两个丫头不过是实话实说,怎么就胡说呢?” “她当时跟我在一起,怎么可能去撞破我儿子跟采菱的厮混?”宋妈斩钉截铁地说道。 “哦?”袁滢雪笑着:“那就奇怪了,小鹊儿,是这样吗?” 小鹊儿立刻摇头:“没有,奴婢没有跟宋妈在一起。” 宋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小鹊儿这段时间一直的在和她套近乎,可不是现在这种样子的。 “宋妈,你说小鹊儿和你在一起,你可有人证?”袁滢雪看着她。 宋妈忍不住骨子突然冒出来的寒凉,抖了一下:“没有。” 每次她和小鹊儿说话,都是刻意背着人的。 她说没有,袁滢雪便笑了:“但是小鹊儿有人证啊,就是采菱。” 宋妈忙说:“她们两个人认识,是在互相包庇,天啊,我懂了,你们这是故意要害了我儿子啊,就因为我前些天将给姑娘的燕窝,错送给了三姑娘,你们就怀恨在心了,呜呜,太太。” 她哭起来,跪前几部向薛氏哭诉:“您可要明察啊,老奴跟着您也有二十多年了,老奴是什么样的人,您知道的呀,我怎么敢算计姑娘跟前的丫头,明明……明明就不是这样的。” 宋妈如此精怪,眼看着小鹊儿背叛了她,与采菱一起了,立刻认为一定是采菱和小鹊儿给她设下的圈套,立刻向薛氏哭诉起来,倒打一耙再说。 袁滢雪忍不住笑起来,澄澈水润的眸光看向了袁有仁。 袁有仁将她看了看,面对这样坦荡荡的目光,就叫她想起张氏,他皱眉向宋妈道:“胡说八道,算计你儿子,然后将自己搭进去吗?你自己生的什么东西,自己不知道?” 说起杨宝树,他就想起有一次要骑马出去,就看到这杨宝树醉醺醺的过来,大着舌头说一些不知所谓的奉承话,还想要讨赏钱,他直接抽了他一个马鞭。 因急着出门,就没有理会,事后他也忘了这回事,现在想起,只觉得厌恶无比。 “家里怎么有这种人在当差?”他瞪向薛氏。 薛氏忙要解释。 袁滢雪就笑:“听说是个马夫呢,要送是不小心把酒到倒马槽子里,马跑到半路摔一跤,把父亲摔着了,可怎么好?” 袁有仁忍不住就想起那后果,就听她接着说:“我想一想那场面,我就害怕,这从跑着的马背上摔下来,不是断腿,也是破相啊。” 话音未落,宋妈与杨宝树母子两个立刻害怕地哆嗦起来。 宋妈强撑着分辨:“不敢的,老爷,他不敢的。” 杨宝树害怕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对袁有仁拼命摇头。 袁有仁狠狠一瞪眼,又向宋妈道:“一码是一码,把这件事说清楚了,我再做计较。” 宋妈几乎要哭出来,老爷是不打算放过她家宝树了,这可怎么办呀。 她急了,转身指着小鹊儿破口大骂起来:“这都是你的错,老爷,太太,我都是受了这个丫头的蒙蔽了呀,一切都是因为这个丫头。” 薛氏有些意外,将小鹊儿看了又看,这个从前她从来没有注意到的小丫头,这咕噜噜的眼珠子,果然不安分的很。 看着宋妈歇斯底里,她心里有数了,便冷冷看向小鹊儿:“贱婢,还不跪下!” 薛氏愠怒的气焰,立刻压的小鹊儿软了膝盖骨,噗通一下就跪下来,害怕地看着薛氏,摆着手:“不不,太太,这都跟我没关系啊,都是宋妈,是她看上采菱,才故意算计采菱的,我,我今天晚上不过是突然撞到了,不然,不然。” 她看向苍白狼狈的采菱,心一横,哭道:“不然可怜的采菱姐姐,还不知道会被这个杨宝树怎么样呢,可怜的采菱姐姐,呜呜呜,我与她自小的情分,与宋妈也才熟悉,我怎么可能会把采菱姐姐推到火坑里呢,太太,您可要明察啊。” 小鹊儿心眼活泛,牙尖嘴利,这话说的一套一套的。 袁滢雪略看了周围一圈,就发现好些个人对露出同情的目光来,道理不就是这个道理? 人家的情分,可不是与宋妈可比的,宋妈也很吝啬呢,平时也不过是给太太做点心的一点边角料来收买人心,背地里不知多少人都在嘲笑她。 宋妈气个仰倒,真是打雁却被雁啄了眼:“你,你平时巴结我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你,你颠倒黑白,你狼心狗肺。” 结结巴巴的,便俗语都乱说了起来。 小鹊儿哇的一声哭起来,向袁滢雪哭诉:“姑娘,真的和奴婢没有关系啊,都是宋妈,我这段时间,她拿着点心套我的话,却反过来拿那些话编派成她的意思,说是我说的,我是调到黄河都洗不清了,我不如死吧。” 说着,就爬起来,狠狠地向墙壁碰了过去。 袁有仁怒了:“拦住她。” 薛氏忙附和他:“快快,动作快点。” 赏梅亭怎么可能沾上血? 人多,赏梅亭地界也小,墙壁站的奴婢摊开手,就将小鹊儿拦了下来。 小鹊儿哭的可怜极了。 采菱冷冷盯着小鹊儿的作态,却感到齿冷起来,彻骨的寒凉。 宋妈几乎昏死过去,喘着气,终于地她狠狠放了话:“是你逼我,宝树,把东西拿出来。” 杨宝树一愣,拿什么? 王婆子也是奇怪,抓到杨宝树的时候,浑身上下就一间褂子,搜了一遍,什么都没有。 然后她就瞪大眼睛,看到宋妈从杨宝树手里夺来一样东西,刷的打开开了,抖给众人看“大家伙快看看,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刚才宋妈趁着人多的时候,偷偷塞到儿子手里的。 众人看去,那年轻的丫头们都红了脸,眼神躲闪着。 采菱涨红了脸,忍不住浑身发抖,脑子一片空白。 站在袁滢雪身后的采芹,也傻了眼。 袁有仁厌烦地撇开视线,太粗俗了,成何体统。 薛氏立刻骂道:“当人都是眼瞎吗,已经看清楚了,快收起来。” 这是女子贴身的小衣,还是嫩生生的粉红色,绣着一对嬉戏的鸳鸯。 鸳鸯这样的吉祥鸟,在大邺国代表的是对婚姻的忠贞,且只在男女婚嫁的时候用,女子绣在盖头上,寓意与丈夫情投意合,然后也有不顾世俗大胆的市井浪荡女子,赠送给爱慕男子表心意的。 众人脸皮薄的,都红了脸。 宋妈这才放了下来,向薛氏分辨起来:“太太,这就是证据,要是采菱与我家宝树没有郎情妾意,这东西从哪里来的?我家宝树平日顶多就在大厨房门口走动下,讨一嘴好吃的,也就今日才被这狐狸精勾搭了进来。” 采菱嗫嚅着嘴唇,说不出话来,这东西这东西…… 一旁采芹几乎昏厥过去,她害怕地看向袁滢雪,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袁滢雪的表情也凝滞起来,看了采菱一眼。 小鹊儿紧张地低着头,不吭气儿。 “咳咳。”薛氏开了口:“宋妈这里虽没有人证,却有物证,采菱,跪下!” 采菱恍惚地跪了下来。 袁滢雪不语。 薛氏满意了,宋妈也露出笑容来,杨宝树也咧开嘴对采菱露出志在意得的笑。 其他人,譬如王婆子,却像吞了苍蝇一样恶心,这姑娘也不长眼睛看吗?杨宝树哪样好了? “来人,把采菱与杨宝树捆起来,先关到柴房里去。”袁有仁拍了一下桌子,便对这些件事做了了断。 采菱瘫软在地上,杨宝树却很期待的样子。 宋妈有些急切地看向薛氏,就见薛氏对她暗暗一挑眉毛,顿时,她七上八下的心思就稳住了,她想了起来,老爷一贯不问俗事,明日怎么发落,还是看太太的。 顶多把宝树打发回家去,她早就不想叫儿子去伺候马了,如今还有现成的漂亮媳妇给她生孙子,皆大欢喜啊。 袁有仁要走,众人只当尘埃落定了,袁滢雪清冷的嗓音想了起来:“父亲,物证难道不用查明真假的吗?” 袁有仁起身的架势停了下来,他是刑部侍郎,主旨是审案子,各种的人证物证在他眼皮子底下等待他操心,物证呈上来,自然也要分真假的。 “怎么?你的意思是这个物证是假的?” 袁滢雪面对薛氏瞪过来的眼神,微微笑着:“这东西吧,的确是有奴婢私会情郎的,只是,这却不是采菱的东西。” “嗯?”这事情一波三折,袁有仁不由坐正了身子,府里这点子鸡毛蒜皮的事情,他本就懒费心思,才不耐烦,只想快点了了,好回去留香园,柳姨娘还等着他呢。 只是,他讶异地看向自己的这个比丢在老家,回来了也不过月余的女儿。 “怎么?你可有证据证明这个是假的?”他问。 袁滢雪招招手,示意采芹将东西拿过来。 宋妈不想给,袁有仁却看过来一眼,她不得不松开手。 袁滢雪看了看,便摇了摇头:“父亲,这东西我其实见过,是暖香坞的。” 采菱好容易生出的一点希望,被她一句话吓得又要昏了。 薛氏等人,也是一愣,就听到袁滢雪说:“只是这却不是采菱几个的,如果真要问是谁的话,另有其人呢。” 薛氏被这突然的转折弄的迷惑了,什么意思? “何人?”袁有仁目光犀利地盯着她。 袁滢雪叹了一口气,说出一个名字来:“这是浣纱的。” “浣纱?”薛氏好容易才想起这个人来,立刻看向周嬷嬷。 周嬷嬷也是傻了,浣纱是她的眼线,怎么扯到了她的身上。 “带上来。”袁有仁道。 门口的王婆子立刻出门拿人,众人以为要等,没想到王婆子出了门,就从旁边拉出一个脸色苍白,眼神乱转的奴婢:“原来你就在这里,也省的我多跑一趟了。” 说着,将浣纱重重地推了进来,跌在地上。 周围所有的人,目光都盯在她的脸上,浣纱犹如在做噩梦,不是采菱和姑娘要倒大霉了吗?怎么突然说到她的身上。 “物归原主。”袁滢雪道。 采芹立刻拿过来,将那粉红色小衣丢在浣纱面前。 浣纱视线怔怔地看下去,顿时惊得魂不附体,她猛地看向袁滢雪,她,她怎么知道的。 袁滢雪摇了摇头,对她说:“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好好的想清楚,然后跟老爷和太太交代清楚,老爷与太太心慈,说不定会饶了你一命。” 浣纱目光慢慢地往周嬷嬷转了过去,周嬷嬷立刻转开头。 浣纱忍不住低声哭起来,看向袁滢雪,才长了嘴巴。 周嬷嬷立刻喝道:“究竟怎么回事,还不老实交代!再胡乱攀扯,小心把你们一家子全都给卖了!” 浣纱吓得一抖,害怕地看向周嬷嬷,周嬷嬷却警告地看着她。 周嬷嬷心里懊悔的很,没想到这死丫头竟然留了这么大一个把柄。 浣纱觉得自己魂儿都飞了一半,眼看要成了的事,就像一块石头眼看砸死了采菱,采菱没事,她抬起头,却发泄那石头对着她的头砸了过来,且头破血流。 “是我的。”她认了。 浣纱认了。 袁有仁疑惑:“是你与杨宝树私通?” 浣纱看向杨宝树。 杨宝树愣愣的,但是看清楚浣纱清秀略有几分柔媚的面容,忍不住一咧嘴,那个采菱不错,这个浣纱也不错。 浣纱浑身没了力气,委顿在地上,面如死灰。 她认命了。 薛氏立刻骂起来:“贱婢,原来都是你的事,险些害了无辜的人,真是该死。” 浣纱只是流泪,不敢分辨。 宋妈眼珠子一转,立刻拍了杨宝树一下:“作死的东西,这是浣纱姑娘的东西,你怎么就认错人了呢。” 薛氏立刻就发落了起来:“都捆了,拉到柴房里去,明日再做道理。” 袁滢雪对结果不太关心的样子了,反正与她的暖香坞无关了。 她眼角余光看到薛氏正咬牙切齿地盯着她,眼里还带着震惊,显然很疑惑,明明都可以狠狠砍掉她一只臂膀的,却想不到,自己反而折损了宋妈,还在丈夫面前落下了埋怨。 第一百三十四章 被利用了 这眼神又不能杀人,薛氏就是眼里冒火,她也不会在意。 袁滢雪对薛氏愠怒的眼神视而不见,她看了看门外的夜色,长长的打了一个呵欠,向袁有仁告辞:“父亲,既然事情都已经结束,女儿也该告辞了。” 明明是背负着污名,从泥潭里走来,走的时候,却干干净净,不带走一片云彩。 袁有仁将她平和恬静的面容看了看,一时看不懂这个女儿,他点点头:“去吧,辛苦你了。” 袁滢雪意外地看了袁有仁一眼,这几个字竟还带了一点关切之情。 她忙站了起来,充满感激地看着袁有仁:“多谢父亲体恤。” 看着她充满孺慕之情的眼神,袁有仁不由得神情温和了许多,点了点头。 袁滢雪这才笑着走了。 采芹扶起采菱就跟着她的身后。 “姑娘,姑娘,等等奴婢啊。”在墙角装死装哭的小鹊儿,见她们并没有招呼她,忙连滚带爬地起来。 临出门之际,下意识回头看了眼宋妈,就与宋妈阴冷毒辣的眼神冷冷对上,她不由打了一个寒颤,在门槛上绊了一跤,急忙追上了采芹和采菱两个。 赏梅亭里,待袁滢雪已经去了好一会儿。 袁有仁看着门外她离去的方向,仍沉默不语。 他从入仕的时候,就在刑部任职,常年办案,各种稀奇古怪的案子不知见过多少,后宅隐私更是所见甚多。 眼前这个面如土灰的叫浣纱的奴婢,恐怕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但是幕后之人,瞧着薛氏与周嬷嬷慌乱描补的样子,这是舍卒保帅吧。 他心头怒气翻涌,转过身狠狠地训斥起薛氏来:“无知蠢妇!” 薛氏被他骂了,立刻就红了眼圈,感觉很受伤:“老爷,你,你怎么这样说我?” “我为何这样说你,你自己心里清楚。”袁有仁说完,便站起身,一甩袖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老爷,老爷?”薛氏忙追了几步,愣愣站在原地,就看到袁有仁走上了去留香院的路,顿时生出一腔苦水来。 柳姨娘那个妖精,比她还大了三岁,却还是狐媚子一样勾着老爷。 “太太,这接下来可怎么办?”周嬷嬷小心翼翼地凑上来。 只见薛氏回转过身,就是一个耳光打在她的脸上,咬着牙:“你跟我说的,会万无一失,这就是万无一失?” 周嬷嬷挨了一巴掌,立刻跪下了,缩着肩膀不敢答言。 宋妈略有些疑惑地看着周嬷嬷与薛氏,这里头还有太太和周嬷嬷的事? 薛氏风一阵,夹带着怒火,带着彩云等人离开了。 王婆子等人将杨宝树与浣纱两个捆起来,拉出去。 宋妈急忙拉住了要离开的周嬷嬷:“周姐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太太刚才为何那样说你?” 周嬷嬷烦躁地一甩胳膊:“这都是太太决定的,你问我做什么?” 说着,就要走。 宋妈只是一味纠缠:“不行,你把话说清楚,太太刚才说你说的万无一失,你说!是不是你在背后使了手脚?” 闻言,心里有鬼的周嬷嬷一把推开了宋妈,冲她冷哼道:“你别跟我拉拉扯扯的,咱们都是薛家家生子出身,跟着太太陪过来的,虽然当的是袁府的奴才,却生是太太的人,死是太太的鬼,利用利用你们又怎么了?” 宋妈呆住了,怔怔地看着周嬷嬷。 周嬷嬷心里觉得好笑了,轻蔑地看着她:“怎么了这是?平日里不是你一心巴结着太太,说只要为了太太就是死也愿意,现在,也不过是用用,又没有叫你去死。” 宋妈气的浑身哆嗦了起来,突然的她向周嬷嬷扑了过去,尖叫着:“周大丫,你这个狗娘养的,我跟你拼了。” 宋妈比周嬷嬷年轻,常年做面板师傅,力气比跟着薛氏养尊处优的周嬷嬷要大多了。 她扑倒了周嬷嬷,先就在她脸上狠狠抓了一把。 “哎哟——”周嬷嬷惨叫了一声,不光脸疼,胸口的肋骨都要叫宋妈给压断了。 她双手立刻抓住宋妈的头发撕扯起来,一鼓作气将吃痛的宋妈掀翻,她力气小,却长的胖,一身肥肉让宋妈险些喘不上气来。 旁边的还留着的奴婢婆子们,忙都围了上来,只到底是周嬷嬷跟着薛氏,子女都在袁府坐着有头有脸的差事,宋妈自己本就不得人心。 说是要将两人分开,却都是拉住宋妈,周嬷嬷放开胳膊将宋妈的脸上左右开弓,狠狠连抽了四个耳刮子,才扬长而去。 赏梅亭里,人都走光了,只剩下宋妈哭喊着爬在地上,只哭了大半夜,才叫王婆子劝了两句,抽抽噎噎地回去了。 袁滢雪等人回到暖香坞的时候,已经下半夜了。 她走的时候,并没有交代连清等人什么。 这回来,就看到大门口站着的连清等人,别的人不说,袁滢雪从连清的脸上看出一点对她的担心来,便说:“辛苦你们了,都回去睡吧,明日晚上半个时辰再起来当差。” 连清忍不住想要问出口的话,都吞到肚子里。 她带着巧儿等人,忙行礼领命,乖乖的退下了。 临睡的时候,巧儿几个还在跟莲花儿说,这府里,也就姑娘将她们当人看,累不累?饿不饿?都会问上一两句,且手头还很大方,做事做的好,还说过除了府里分发的一份,月底还会另外按着功劳赏钱呢。 莲花儿实诚,连连点头。 正房里,待四处都安静了下来。 浣纱也被关进柴房,这听墙角的就不在了。 袁滢雪坐下喝茶,由着采芹和采菱两个后怕的,又是哭,又是笑的。 采菱摸一把泪,感激地向袁滢雪道:“姑娘,你怎么知道浣纱有那个小衣的呢,真的拿出来的时候,真把我们吓坏了。” 她只要一想到,那动作坐实了说是她的,还不知道怎么扯皮呢?就算分说清楚了,她名声也坏了,将来还怎么说人家,这也罢了,就怕带累了姑娘的名誉。 袁滢雪道:“浣纱是个心大的,早就听巧儿等几个小丫头发牢骚,说她偷懒不干活,光靠一张嘴巴结着周嬷嬷,平日对周嬷嬷的老来子王良抛媚眼儿,她有这种东西,也不奇怪了。” 其实,是前世浣纱真的与周嬷嬷的小儿子勾搭了起来,如愿当了周嬷嬷的儿媳妇,一辈子靠着周嬷嬷,也过的顺风顺水。 采芹便说:“今天真是要吓死人了,都多亏了姑娘聪明,把一切都看到眼里,不然,我们都完了。” 她老实,但是她不傻,采菱偷汉子,姑娘名声跟着坏了,她为姑娘操碎了心,姑娘将来肯定嫁不到什么好人家,她眼睛得跟着哭瞎了。 采菱也咧嘴笑了起来,看起来傻乎乎地:“我今天晚上,都快吓死了,姑娘,你救了我的命啊。” 说着,她跪了下来,诚心诚意恭恭敬敬地磕一个头:“奴婢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袁滢雪默默摇摇头:“我当年说过,将来的路要我们大家一起走,就不会叫你们跟着我受委屈。” 采菱便笑了,采芹扶了她起来。 墙角里,哆哆嗦嗦低头耷脑的小鹊儿,看着气氛缓和了许多,眼珠一转,也忙笑着附和:“就是就是,姑娘最精明厉害了,我们拍马都跟不上啊。” 她突然说了话,采芹和采菱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不见,采菱猛地转过去看着她,眼神恶狠狠,恨不得要吃人:“小鹊儿,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杀了你!” 说着,她扑了过去,将小鹊儿推到在地上,就没头没脸的又踢又打。 “啊,好痛啊,救命啊。”小鹊儿抱着头,一边躲一边向袁滢雪求救:“姑娘,救救我,我不是故意的,都是宋妈她骗我的,姑娘。” 袁滢雪不答话,采菱直到浑身没力气了,才放过了小鹊儿。 袁滢雪便说:“将她关起来,明日再发落。” “姑娘,呜呜呜,你饶了我吧,我,我再也不敢了。”小鹊儿连忙扑了过来,又哭又求地,她挣扎起来,采芹和采菱两个都拉不住她。 袁滢雪冷冷看着她:“你也知道错了?” 小鹊儿满面是泪,连连点头:“是是是,姑娘,奴婢知道错了。” “那就出去跪着。”她说。 小鹊儿愣了一下,忙爬起来:“是,奴婢这就出去跪着,只要姑娘愿意饶了奴婢。” 说着,急忙跑出去,就在廊下跪了下去,直挺挺地对着正房的门口。 “姑娘,这样太便宜她了。”采菱狠狠说道。 袁滢雪却看她一眼,冷冷带着警告:“这件事情,小鹊儿奸诈,但是你也有责任,我说过了,叫你小心,你却还是大大咧咧的不当回事,今晚上你出去的时候要是带着巧儿或者莲花儿,又怎么会着了道?” 采菱说不出话来,低了头,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这次是个教训,不能再有以后了。”她说。 “是,奴婢明白了。”采菱忙答应了。 袁滢雪才松了口气,看向采芹:“你也一样,不要落单。” 采芹也跟着点头:“是,奴婢知道了。那姑娘……四更了,该歇着了。” 袁滢雪也觉得浑身疲累,点了点头。 第二日,暖香坞的大门都开的比平时完了一个时辰。 袁滢雪一开始也没打算这么早去向泰德堂的庞老太太请安。 待采芹和采菱两个醒来的时候,她就说病了,让采芹去向庞老太太请安,并代她请个大夫去。 采芹瞧着袁滢雪面色如常,心里立刻就明白了。 泰德堂,昨晚上发生的事情,毕竟知道的人太多了,庞老太太起身的时候,身边的珍珠就将这件事告诉了她。 庞老太太也是奇了。 薛氏敢算计起袁滢雪来,叫她来看,这四丫头简直是邪门,谁算计她,谁就得倒霉。 等袁春芳过来一起吃早饭的时候,就向袁春芳说起来:“你四侄女儿病了,等会儿你代我去瞧瞧她。” 袁春芳答应了:“是,娘,我知道了。” 她往明心堂看了一眼:“娘,咱们怎么也得表个态啊,这都是薛氏的错!” 庞老太太一愣,明白了过来,顿时板下脸来:“去,把薛氏叫过来。” 一旁珍珠应了是,便往明心堂去了。 明心堂里,才起身,饭刚吃了两口的薛氏,顿时气的没了胃口,不用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是媳妇,庞氏是婆婆,婆婆管教媳妇,天经地义。 她只得忍气过来了。 不出所料,庞老太太坐也不叫她坐,就着厅堂中间站着,就骂了起来。 “糊涂脂油蒙了心的东西,你当我们袁家是什么地方,由着你兴风作浪?” “还当你们薛家是什么了不起的人,养出的姑娘怎么是你这样的,连我们村里的毛丫头都不如?” “那四丫头怎么得罪你了,你凭什么要害了她?还是你瞧着我抬举她,你就不乐意,那你养的那个野猴子,你得配叫我抬举她?” 这说的是袁惜珍了。 薛氏从来没有被人这样骂过,这达官显贵中人,都是读过书的,大多数庞老太太这样年纪的人,更是心有沟壑,至少表面上也都是很有修养和气度的人,这庞老太太却像是泼妇一样。 她被骂的面红耳赤,她咬牙忍着心里的酸苦,替自己分辨:“这不能全怪儿媳妇,家里大事小事的得有多少,哪里管的这些心里有算计的刁奴。” “那你是说你管不了了?”庞老太太问到她脸上。 薛氏在袖子里攥着拳头:“媳妇管家也有十几年了,只是一时失察,以后不会了。” 庞老太太哼了一声,正要说你知道就好。 就见女儿袁春芳在给她使眼色,到底是母女一心,明白了,便呵斥薛氏:“滚出去!还不去给四丫头请个大夫来?” 薛氏应了是,此刻蒙受此等羞辱,低着头,转身去了。 才出了泰德堂的门,她眼泪就忍不住滚出来。 拿帕子一边擦一边遮着眼睛,怕叫人瞧见。 庞老太太和袁春芳母女两个便商量起来。 袁春芳道:“娘,这是个机会啊,以后她再不听话,你就那这件事去骂她。” 庞老太太得意:“我是她婆婆,她只要做的不对,我就能教训她。” 袁春芳也跟着笑,忽地想起来,说是要去看看袁滢雪,这第一手的新鲜事儿,得从亲历者的人口里听到,才更觉得刺激,真是太有意思了。 薛氏才回了明心堂,就有奴婢说袁春芳往暖香坞去了。 薛氏顿时砸了一个茶杯,赤红着眼睛:“可恶,她们这是合起伙的想来欺辱我!” 第一百三十五章 卖主求荣 袁惜娴在一旁坐着,后天就是去参加和安郡主生日宴会的日子,她一大早起来,本来是想问问母亲,倒是带谁去,结果就听到了昨晚上发生的事情。 显然的,母亲又吃了亏。 这还不算,又被祖母抓住机会,狠狠羞辱了一顿。 薛氏砸了茶杯,还不解气,红着眼圈:“这个家,还是我的家吗,我说什么都不算,干什么都要被人掣肘,还要被那老不死的辱骂?” 她忍不住向袁惜娴诉苦:“娴儿,你说娘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呜呜。” 袁惜娴裙角被刚才砸落的茶水溅到了,心里也变得沉甸甸,她没有回应母亲,却想起袁滢雪来,其实庞老太太何足畏惧。 外祖母教导大表姐的时候,她在旁边听到过一句,说人只要有所求,就会有畏惧,她们就能够玩弄人心于股掌之中。 “娘。”她开了口,沉静美丽的面容露出认真的表情来。 薛氏不由地停了哭泣,看向她。 袁惜娴开了口:“娘,其实祖母哪里,也不是不能与母亲您冰释前仇。” 薛氏没好气地道:“怎么样冰释前仇,我差点弄死了袁春芳,袁春芳那丫头快恨死我了。” 袁惜娴冷笑了一下:“忧她们所忧,解她们之难,再费上一点黄白之物,还不怕拉拢不过来吗?” 薛氏烦躁的心情,慢慢沉淀了下来:“忧她们所忧,解她们之难?” “小姑姑不算数恨嫁吗?您给她找个婆家嫁出去就是了,省的她在家里,成日撺掇着祖母为难你。”袁惜娴低垂眼睑,漫不经心地解释。 薛氏想了一想,心里没底:“这能成吗?我怕她们不相信我?” “不相信?”袁惜娴抬头看着薛氏:“真金白银放在眼前,算是你当二嫂的给小姑子置办一份嫁妆,一份诚心,她们会不信?差不多的人家,想要巴结薛家平王府的,多得是,那些人家多的是不成器却金玉其外的人,找了不那么不尽人意的,小姑姑有了郑管事这个心病在前,怎么会不心动,小姑姑,如今快十九了,可恨嫁的恨呢。” 要她说,其实当年小姑姑十五岁来京城的时候,庞老太太就是这个意思,母亲只顾着嫌弃袁春芳粗俗,觉得丢人,把袁春芳的事不当回事,现在可好,生生给自己养出了一个敌人。 袁惜娴少有说这么多话的时候,只为了叫薛氏明白。 薛氏点了头,愿意听她的话:“好,娴儿你说的也有道理,反正给袁喜梅找婆家,一个是找,一群也是找,从人选里头,挑出了一二三的,略好一些的,应付了袁春芳就是。” 说着,便又笑起来,眼里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光:“我身为芳儿的二嫂,一定会为芳儿找一个好人家,还有一个好婆婆。” 叫袁春芳嫁出去,好好的享受享受。 薛氏打定了主意,当下就命芳姨娘拿了鸡蛋来给她敷眼睛,过了一个时辰,便匆匆出了门去。 暖香坞里,袁春芳来探望称病的袁滢雪,一同来的,还有这段时间巴结着袁春芳的袁喜棠。 袁春芳被人巴结惯了,袁喜莲如今闭门不出,袁喜梅手头活儿多,不得空。 她一个人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袁滢雪又不会顺着她,巴结她,袁喜棠却是嘴巴巧的很,每说一句话,都叫人心里舒服。 于是袁春芳这次来暖香坞,就将来给庞老太太请安的袁喜棠也一起带来了。 袁博光以前是袁喜棠的跟屁虫,现在袁博光发现了家里还有与他年级差不多大的袁博平,便每每都叫奶娘领着往静思园找袁博平玩去了。 袁喜棠身为袁有德的庶女,在前头还有两个嫡出姐姐的情况下,小日子却过的顺心如意极了。 正房里,袁春芳问着袁滢雪昨晚上发生的时候,袁滢雪脸上早就抹了粉,嘴巴也没有光泽,低落地说道:“小姑姑,我虽说是父亲的嫡长女,说起来,我却是像个寄人篱下的小可怜,小姑姑你行动都有老太太护着你,我没有娘,夫人就这样算计我。” 说着,她拿帕子抹眼睛。 她红着眼圈向袁春芳说:“小姑姑,幸好有你呢,有你关心我,我心里就舒服多了。” 袁春芳刚才听完了昨晚上那事的前因后果,也是咂舌:“我的天,薛氏竟然这的歹毒,采菱小模样生的不错,就算牙尖嘴利不饶人了些,打一顿就罢了,竟是要这样的折磨她。” 她刚才路上已经打听了,听说杨宝树好吃懒做,贪酒好色,人还长得很丑,在袁府里几乎人见人嫌,薛氏竟然要把采菱给这种人糟蹋了,哎呦,可真是狠心。 袁春芳只是一味怼薛氏狠毒,袁滢雪却说:“我孤零零的,身边就这么两个可心的丫头,她不光要害了去,还叫伺候我的丫头对她下黑手,使的连环计。她收买了浣纱和小鹊儿,我们防不胜防,幸好我多了个心眼,昨晚上带着人找过去了,不然,可就出了人命了。” 袁春芳连连点头,情不自禁地附和着:“谁说不是呢。” 袁滢雪便又说:“采菱要是被人害了,还是这种事,传出去了,别人怎么看袁府,我父亲一心效忠皇上,呕心沥血,却叫薛氏在背后坏了名声,要是被御史台的人给告了,可怎么好?” 袁春芳一知半解,却明白一个道理,薛氏是在给她二哥拖后腿,她立刻站起身来,生气地骂道:“这蠢妇,我娘骂的对,我二哥娶了她,真是到了八辈子的霉了。” 袁喜棠从进门,除了给袁滢雪打了个招呼,就是一直坐着袁春芳旁边当陪衬。 人虽没作声,眼珠子却不消停,这边看看,那边暗暗地悄悄,耳朵也竖起来,将姑侄两个的对话全都听到了耳朵里。 放从前,她是要符合袁春芳的,但是现在她是在说薛氏的坏话,这里可是薛氏的地盘,袁喜棠在一旁笑着,什么都没说。 等要走了,袁滢雪便招呼了袁喜棠一声:“棠儿妹妹,因我病着,也没有招待你,等下回得空了,你再来。” 袁喜棠忙说:“四姐姐只管养病就是,我不妨事的。” 娘有交代过,这袁滢雪是个不好惹的人精,薛氏在她手里都没讨到好,她一定要务必小心,不要得罪了她。 袁滢雪点点头,袁春芳便告辞了,带着袁喜棠回去。 临出门的时候,看到了气息奄奄半趴在廊下的小鹊儿,便高声问袁滢雪:“四丫头,这就是你那个狼心狗肺,卖主求荣的丫头?” 她自然认得小鹊儿,这是个有心眼的,当年在泰昌的时候,就死活巴结着锦书,想去锦绣缘伺候她,只她嫌弃素心园里的人,晦气,才不要。 也幸好没要,这么个东西,她看着都恶心。 今日为了那个宋妈,背叛袁滢雪,要是她的丫头,保不准这次倒霉的,不是袁滢雪,而是她呢。 小鹊儿听到袁春芳充满恶意的声音,忍不住肩膀颤抖了一下,她浑身没有力气。 昨晚上她被姑娘抓到的时候,她正躲在角落里,听着杨宝树按到采菱的时候,嘴里发出的喘息声,她等着采菱被那杨宝树糟蹋了以后,在第一时间吵嚷起来,她要让被毁了清白的采菱,自己去死。 然后暖香坞里,采芹性子软和,她就是姑娘跟前第一等的丫头了。 结果,就被抓了现行。 采菱没事,杨宝树却不知为什么昏迷过去,接下来,事情全都不受控制了。 她被发现了,只能跪在这里求姑娘原谅。 她心里一直有个信念撑着,那就是姑娘愿意叫她跪,那就是愿意给她赎罪的机会。 听到袁春芳的声音,采芹走了出来,冷冷地看了一眼狼狈不堪地小鹊儿:“回姑奶奶的话,就是这个贱婢。” 袁春芳哦了一声,就看了看身边的锦书:“看见没,背主的奴婢,就是这样的下场。” 锦书忙说:“姑娘,奴婢可不是这种人。” 袁春芳满意的点点头。 小鹊儿浑身发抖,仰起头看了一眼袁春芳,穿金戴银,依然是美貌富贵的叫她心动,可是。 一时采菱走了出来,看了一眼小鹊儿:“姑奶奶,姑娘说了,小鹊儿犯下这样的大错,她是不敢留着了,只她一个闺中的女孩儿,不知道该怎么安置她,要她的命,姑娘不忍心,留着她,整个暖香坞的奴婢身边,都像是睡着一条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咬你一口的毒蛇,只求姑奶奶将小鹊儿带了去,由着老太太发落吧。” 袁春芳便点头:“说的也是,我这就回去告诉老太太去,叫你家姑娘放心养病就是。” 说着,袁春芳便带着袁喜棠走了。 小鹊儿心里害怕,在泰昌的时候,经庞老太太手里卖出去的下人,都是捡着银子最多的人牙子卖,女人,多数都是落到很不堪的地方。 “呜呜。”她忍不住口里呜咽起来,想要挣扎求饶,但是她连跪了四个时辰了,水米未进,也没有力气挣扎。 很快,庞老太太那里就来了人,将小鹊儿拖了出去。 她的下落也不是秘密,卖给了洪牙婆。 这洪牙婆专门给穷乡僻壤娶不到老婆的男人找婆娘的,也是小鹊儿运气好,模样生的好,洪牙婆才给看上了。 袁滢雪听了,点点头,她与小鹊儿的主仆缘分,就此了断。 她大堂哥袁博文当年的鹊姨娘,也是彻底的没了。 袁春芳走了以后,袁喜梅就来了。 她看了看袁滢雪,瞧着确实受了很大的委屈,心里想了一想,不由地劝她:“忍一忍吧,你将来总要出门子的,二婶不管怎么样,现在也把着你下半辈子的婚姻大事,你惹了她,将来不定给你找一个什么样的婆家。” 袁滢雪正喝着药,喝的却是白老太爷开的滋补的药方子,她喝的不错。 听袁春梅这样劝她,却是将她仔细看了看,有些意外。 袁喜梅年级也不小了,不过小袁春芳两岁,每每说起婚姻大事,总有些黯然的情绪,现在却仿佛置身事外了,好像是她不用为这种事情发愁了。 心想着,却是向袁喜梅道:“多谢二姐姐关心了,我明白。” 袁喜梅便笑了笑。 两个人实在没话说,袁喜梅略坐了坐,就要走了。 她身边的翠羽,却偷偷将袁滢雪看了又看。 待袁滢雪看她,立刻躲开了眼神,眼底带着一丝挣扎和胆怯。 翠羽与主子袁喜梅的性格一样,都很普通,性格木讷,不善言辞。 袁滢雪看了采菱一眼:“你替我送二姑娘出去。” 采菱应了是,送袁喜梅出去。 不多时,采菱回来了,向袁滢雪道:“姑娘,我瞧着翠羽好像有心事。” 袁滢雪点头:“我知道,已经很明显了,你这几天叫人打听一下。” 暖香坞是薛氏安排的下人,但是却不是人人都衷心的。 不等采菱去打听的时候,待袁有仁下衙的时候,袁滢雪在暖香坞里点了几个人:“桂花儿,菱角,还有蒋婆子,给太太送回去,说这些人平日都跟浣纱走的很近,我是不敢用了,还有尤嬷嬷,这都病了月余,恐怕是好不了了,就请太太发发善心,叫她回家享老去吧。至于她们去了之后留下的空缺,就请太太明日叫了人牙子来,我要亲自给自己选几个可靠的。” 采菱应了是,桂花儿和菱角几个,顿时慌了,但是主子发话,没有她们反驳的余地。 明心堂里,薛氏不得不含恨收了下来,还得在袁有仁的面前装慈善:“这样很好,我早就想着了,把暖香坞的人都调整一下,给她找几个使唤顺手的下人呢。” 袁有仁还附和着点头:“的确如此,平时与那样下人来往的人,都是一丘之貉。” 次日,人牙子便送了人进来。 袁滢雪点了几个,空缺的人补上来,两个丫头步伐稳重,眉目清明,言行举止被采菱连清几个都要规矩。 管事妈妈也送了来,姓江,圆圆脸,瞧着就很和气,说话言之有物,处事公允。 不出三天,就与采菱等人熟悉了,像是相处了很多年的亲人一般。 第一百三十六章 故意刁难 暖香坞算是借着小鹊儿和浣纱的事,被袁滢雪整顿清明了,早叫朱十一帮忙找的人,也借着这个机会,待在了自己该待的位置上。 袁滢雪如何舒心,薛氏就如何的堵心。 袁惜娴却顾不得继续安抚自己的母亲,今日她就要去参加安平郡主的生辰宴,这是她事关她一辈子富贵荣华的事,这对她很重要。 只临出门,袁惜娴却看到了姗姗而来的袁滢雪。 心里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你来送我?” 话是这样说的,但是袁滢雪的打扮,却是出门的样子。 面对着薛氏同样愕然的视线,袁滢雪微微笑了笑:“我也是昨晚上才知道的,父亲叫我跟着娴儿妹妹一起去参加安平郡主的生辰宴,说是叫我见见世面,还特意交代了,要娴儿妹妹多多关照我呢。” 薛氏愣了,随机一口气堵在心里,差点没晕过去,太过分了! “怎么?夫人和妹妹不想交我去吗?”袁滢雪侧着头,有些意外地说。 薛氏咬着后牙槽,说不出话来。 袁惜娴端丽的鹅蛋脸上,嘴唇有些苍白,脸上却努力露出笑来:“是这样啊,只是,平王府不比其他的地方,毕竟是皇家贵人的府邸,只认帖子,不认人,家里也只有我一个人有帖子,提前说了,还会带着两个妹妹一起去凑热闹,至于你……” 她漂亮的杏眼里露出惋惜的神色来:“你没用帖子,要是被平王府的护卫挡在大门口,可怎么办?不是叫人看笑话?” 一旁同样盛装打扮的袁惜慧和袁惜柔两个相视一眼。 袁惜慧心里暗恨,都该出门了,这个搅家精又来添乱,她立刻上前一步,正要说什么。 旁边的袁惜柔却比她还快,笑着拉住袁滢雪的手:“姐姐,大姐姐说的是呢,我懂得姐姐是在家里待着有点寂寞,想出门去走走,但是,这次是安平郡主的生辰宴,郡主性情活泼,与大姐姐两个从小一起长大,关系最好了,所以,你还是呆在家里比较好。” 袁惜慧本气恼袁惜柔在太太跟前出风头,听她这样说,便立刻明白了过来,她嘲讽地看着袁滢雪:“是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不会还要去吧?可自取其辱了。” 薛氏在一边看着两个庶女十分可心的替她解决难题,便微笑着向袁滢雪道:“是这样呢,所以……” 袁滢雪眼里露出迟疑来。 袁惜娴本来抗拒的眼神,看到她这样,却有些后悔了,其实也该带她去呢。 那样的场合,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去的,袁惜慧和袁惜柔还是沾了她的光,才能以庶女的身份跟着去,其他府里的,就是嫡出的小姐,除了身份贵重和长房的,都没有这样的机会。 她们都等着看袁滢雪自己乖乖地回去,别跟着出门丢脸了,就看到袁滢雪自袖子里拿出了一张帖子来,与袁惜娴手里的一般无二。 “可是,我有帖子啊。”她说。 袁惜娴温和带笑的面容上,一双澄澈的眼神,眼底闪着暗光,面上没有表情,手指却在袖子里攥紧拳头。。 “不可能,这一定是假的!”袁惜慧先怒了,她都没有,凭什么,从没有出门见人,半步不曾踏进贵女圈子的人,就会有平王府的帖子! 她一步上前,就要抢到手里。 袁滢雪轻飘飘的一抬手,躲过了她的争抢,摊开了给袁惜娴去看:“娴儿妹妹,是安国公府萧姑娘代安国公夫人请我一同去的,萧姑娘愿意带我,我要是拒绝了,岂不是伤了安国公夫人的心?” “安国公夫人?”袁惜慧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薛氏也是心里狠狠一抖,真是没完没了了,不就是一本破医术,阴差阳错地救了她的病,就真当个救命恩人一样,处处都要提携吗? “娘?”袁惜娴平息了情绪,面上露出清丽婉约的笑来,她和气地拉着袁滢雪的手:“娘,那既然姐姐有帖子,自然也是能去的,您就放心吧,行动都有我照看着姐姐,不会叫姐姐受委屈的。” 一句话,将薛氏拦阻原配女儿出头露脸的事,说成了,是她担心她出门因为失礼被人欺负了。 女儿替她美名,薛氏只得强笑着:“如此,那我就放心。雪儿啊,今日平王府里不定多少的贵人,可一定要小心行事,听你娴儿妹妹的话,不然要是冲撞了什么人,就是你爹出面都没有办法。” 袁滢雪点头微笑:“我知道的,夫人。” 又是一声夫人,薛氏上了马车,还沉着脸,她这是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她不愿意把她当亲娘?那这段时间她一直维系的待继女如亲娘的形象,还还是会招人耻笑? 薛氏心烦意乱,想要会有譬如刘氏那样的死对头,不知道会怎么样极尽所能的嘲笑她,她都不想去了。 可是,到底是自己亲外甥女的生日,薛家袁家的利益与平王爷息息相关,她怎能失礼。 平王府。 袁滢雪随着薛氏袁惜娴等人,很顺利的被迎接到了平王府的后花园里。 这里不亏是宠冠六宫的颜贵妃为长子争取到的府邸,其他处袁滢雪没有见过,且不说,只这后花园里,以致深秋季节,多数的花儿都已经凋谢了。 但是她走了进来,却犹如是在春天,面前姹紫嫣红,百花盛放,各种品种的花儿都在深秋季节为安平郡主的生辰宴绽放出最美丽的姿态。 各种珍稀品种,更引得各位姿容美丽的贵女们,竞相观看,赞不绝口。 袁滢雪正在看着眼前的山茶花,想了起来,这该是茶花里最出名的其中一种:六角大红。 大邺国最纯正的大红色,花瓣呈六角形,看它的人,会看出它红的不一样的美,有的人认为她红的娇艳,有的人认为红的纯情,比起其他品种,六角大红最受一些女子的喜爱。 “表姐,你终于来了,我都等了好一会儿了呢。”一个穿着杏黄色罗裙的娇美女孩儿,向她们笑着走了过来。 袁惜娴也笑着迎上去,拉着她的胳膊,上下打量着她。 袁滢雪也一同看着,只见眼前活泼动人的女孩儿,发髻上带着偌大一只金镶宝石的花冠,两边垂下金丝线的流苏,眉目点缀着精致的妆容,唇上点着柔润的口脂,端的是清丽无双、富贵逼人。 这样的穿戴,又叫袁惜娴表姐,不用想,便今日众人的焦点,安平郡主。 “郡主,你今日可真是漂亮啊,谁都比不过你。”袁惜娴已经在夸赞了,眼里流露遮掩不住的羡慕与惊喜。 安平郡主被这样的眼神看着,心里舒心的不得了:“哎呀,也不过是过生日,所以稍微多打扮了一些。” 她笑着,看起来心情很好。 旁边的袁惜慧和袁惜柔忙上前行礼:“见过郡主殿下,祝殿下身体安康,笑颜常开。” 随后双双送上自己的礼物,安平郡主眼皮子将二人撩了一下,不轻不淡地说:“嗯,你们自去玩吧,别客气。” 态度很敷衍,但是袁惜慧和袁惜柔却很惊喜的样子,受宠若惊地齐声道:“多谢郡主。” 安平郡主正要拉了袁惜娴走,就看到了旁边的袁滢雪。 因袁滢雪一直很平淡,安平郡主一时忽略了。 袁滢雪今日不是来出风头,不过是想借着京城所有权高位重之人都会聚集的地方,看一看现在的情况,当年太子失势的很突然,太子失势对萧瞻的影响太大了。 以前她不认识萧瞻,以为他不过是她见过的那些勋贵子弟,仗着出身就尊贵的身份,一副好相貌,就叫人美化成了一个少年才俊,没什么特别的。 见过了萧瞻,才知道,他不是这等人。 不过,来了平王府,就得要面对因为身份带来的麻烦,譬如安平郡主。 “臣女袁滢雪,见过郡主殿下。”她知情有礼的屈膝行礼。 安平郡主一双清凌凌的桃花眼,将她上上下下的打量,却不叫她起身。 袁滢雪只得不动如山的屈膝,安平郡主是皇家贵女,从身份上就能将她压的死死的。 她敢来,自然想到会被她羞辱,前世,她不知受到过这位安平郡主多少的刁难和欺辱,只因为安平郡主好替好脾气的袁惜娴教训她这个下等人。 袁滢雪不动,且面色如常,丝毫没有被安平郡主刁难的屈辱感,甚至她这样恭顺,倒显得安平郡主刁蛮无礼。 袁惜娴心里一沉,果然看见不远处有几个身份比她还要高一些的贵女,远远瞧了过来。 季绯音也在。 她不能让安平名声因她受损。 袁滢雪眼神暗暗瞥了过去,就看到袁惜娴在顾忌这季绯音。 季绯音,平王府王妃的内侄女,王妃为人冷漠,虽不大管事,但因为无儿无女,膝下凄凉,季绯音这个娘家侄女儿,她就是当做亲生女儿一样疼爱的。 袁滢雪经前世得知,季绯音就是袁惜娴的死对头呢,季绯音是实在看不惯袁惜娴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觉得她假正经,装样子。 “郡主,是季绯音。”袁惜娴忙拉着安平郡主的衣袖,示意她顾忌着点,小心季绯音去向王妃告状。 安平却一把甩开她,生气地瞪了不远处的季绯音一眼:“我还怕她不成?她算什么……” 眼看,算什么东西,这骂人的话,连王妃也要骂进去了。 袁惜娴忙说:“郡主,我自然知道你是不怕的,你才是王爷最宠爱的女儿,可是,那些嘴碎的人,可不会顾忌这个的,你别为了她,就带累了你自己。算了吧。” 她语气恳求道。 袁惜娴是多么孤傲的一个人,都愿意向她示弱了,安平郡主平息了怒气,没好气看她一眼:“你啊,就是脾气太好了,才会被这些不知道哪里爬出来的人给欺负了。” 说完,她便对袁滢雪语调冷酷地道:“起来吧,这么行礼大半天,是生怕别人看不见吗?巴不得别人偷偷说我刁钻跋扈吗?” 袁滢雪起了身,眉眼低垂:“臣女不敢。” “你不敢?我看未必吧。”安平郡主虽然有心放过她的,却还是忍不住心里的恶意。 她打量着袁滢雪,眼角扫过,周围除了不远处站着的那个季绯音,没有什么需要顾及的人,就伸出手捏住袁滢雪的下巴抬了起来,居高临下地打量她:“我还倒是什么样的人,十多年不冒头,突然的出现就把姨母家里搅得天翻地覆,原来是一个小妖精!” 袁滢雪的长相并不妖媚,而是酷似张氏的温婉,眉目收敛情绪的时候,会如水一般,显得很柔和无害,招人喜欢。 只是,普通人有好感,安平郡主却不会。 颜贵妃宠冠六宫,她生的体型高挑,穿戴大红,真紫、鹅黄一类颜色艳丽的衣裳,肌肤如雪,眼如墨,眼角晕染着红色的眼影,姝色无双,当今圣上赞誉说颜贵妃美貌,艳比二乔。二乔是牡丹中的名品,同一株牡丹开出两种不同颜色的花儿,一样紫红色,一样是粉白色,颜贵妃的姿容便如这二乔一般。 颜贵妃艳丽逼人,后宫中曾有被颜贵妃打压过的后妃死前叫喊着,颜贵妃以色侍君,德不配位,而后宫中与颜贵妃截然相反的就是后来的萧皇后,传闻萧皇后温婉娴雅。 而能从颜贵妃手里分得一杯残羹剩渣的后妃,也多是温柔如水的样子。 因此,颜贵妃私下里便嘲笑这等人,顶着一张清纯的脸,行着勾引人的事,表里不一,这样的人,才是妖精。 安平郡主嘲讽袁滢雪是妖精,一旁离得不远的几位闺秀,便侧过头忍不住偷笑。 袁惜娴面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张了张口似乎是想要替袁滢雪说话,但是又不敢得罪安平郡主。 她冷冷松了手,道:“滚吧,别在这里碍本郡主的眼。” 这是打算放过袁滢雪了。 袁滢雪微低着头,胸口却翻滚着火焰一般的情绪,她缓缓抬起头,面上微微带笑,没有丝毫畏惧的样子,她道:“郡主好涵养。” 安平愿意放过他,她却不愿意放过安平呢。 一次次的羞辱,将她踩到尘埃里,她安平以为天底下就属自己最大,无所顾忌? 同为皇家子嗣,龙子凤孙,可也要论皇帝恩宠分个上下高低······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一物降一物 安平郡主脸上得意的笑容顿时收了起来,先是一愣,随即大怒:“你说我什么?” 袁滢雪眼里露出讶异的神色来:“臣女也是学着郡主的风格,夸一夸郡主有修养呢。” “你!”安平郡主瞪起眼睛来,气的胸口起伏不定,却一时不知道如何反驳。 她说袁滢雪是个小妖精,是骂人的,她却说她学的是她的风格,夸她好涵养,是懂又故意装不懂,在骂她! “你乱说什么,还不快些对郡主道歉!”袁惜娴急忙呵斥袁滢雪,命令她向安平郡主低头。 她面上一派为袁滢雪着想的样子,心里却是忍不住乐开了,在人家的地盘上挑衅,不是自讨苦吃吗? 不过这样的针锋相对,感觉结束才是,反正她已经得罪了安平郡主,不能让安平郡主因为她而名声受损。 袁滢雪只是微微一笑,不说话了。 安平郡主怒眉瞪眼,眼看就要发作…… “郡主?” 袁惜娴急的眼神不由往四周看,就看到不远处站着花丛后边的季绯音看了一个方向,嘴角露出幸灾乐祸的笑来。 袁惜娴顺着她视线看过去,就看到一行丽人遥遥走了过来,为首的是一个穿着石榴红裙,模样沉静的少女,生的酷似汝阳长公主。 她不禁心里一喜,是安乐郡主来了。 她急忙提醒安平郡主:“郡主,你快看,是安乐郡主来了。” 安平郡主下意识连忙去看。 袁滢雪也跟着看了过去,果然见着一拨人簇拥着两位相貌美丽的少女,往后花园里来了。 她认了出来,穿着一袭紫色裙衫的是安乐郡主,看起来十七八岁的样子,却气度雍容。 她旁边一位穿着浅青色裙衫略显消瘦苍白的少女,她雾蒙蒙地大眼睛里闪烁着小鹿般纯真的眸光,却是当朝太子周旦的嫡女,安昌郡主。 “真是来的太巧了。”安平郡主狠狠地瞪一眼袁滢雪,便带着袁惜娴急忙迎了过去。 袁滢雪淡淡一笑,不以为意,只要有安乐郡主安平昌郡主两位在场,安平郡主是闹不起来的,心踏实了,她便转身往一边去了。 园子里这般百花盛放的美景,不看,就太可惜了。 她一边走着,一边下意识在园中贵女们中间寻找着前世熟悉的身影,还真有几个,她一一记在心里。 待看过一遍,她便在一棵玉兰树前站住了,站住人群的外围。 等着该来的人过来。 她的身份早已经传出去了,这一路走来,她在不动声色地观察别人,别人其实也在暗中地注意着她。 “你是叫袁滢雪吗?”不多时,她身边就走来了穿着桃红色绣暗纹褙子的女孩,好奇地看着她。 袁滢雪点头:“我是,请问姑娘是?” 那女孩笑了,眼里闪着好奇,却没有恶意:“我是孙盈盈。” “哦。”袁滢雪发出一声了然的声音,笑着:“你是刘夫人的女儿?” 孙盈盈疑惑:“你认得我?” 袁滢雪便说:“我是猜的,我前段时间随着祖母来京城的时候,在码头上,承蒙刘夫人关照,总想着去登门道谢,只是夫人说她已经给孙家背上了厚礼,叫我不要擅作主张,才一直没有去,真是失礼了。” 说完,便屈膝向孙盈盈行了一礼。 孙盈盈一直以为袁滢雪就是这段时间里传闻的那样,一直是养在乡下老家的,亲娘早死,与生性爽利热情的薛夫人感情非常生疏,叫薛夫人很是头疼。 现在一看,丝毫看不出哪里像是土包子。 她忙向一边招了招手:“绯音,你过来。” 袁滢雪循声看去,就看刚才躲在凉亭柱子后边看热闹的季绯音,不甘不愿地走了来:“叫我做什么?” 袁滢雪明白了,前世的时候,这两个人也一直走的很近,那是关系真的好。 孙盈盈的祖父孙太傅是太子太师,孙大人是作风清正的御史大臣,孙家算是铁板钉钉的太子一脉,而季绯音,平王虽然没有表现出对那至高之位的意思,但是这些年一直都在暗中拉拢朝臣,培养人脉,在江南两岸敛财,季家出了季绯音姑妈这个平王妃,就该是平王一脉的,但是,这两个姑娘一直走的很近。 前世,季家最后还是在平王妃死后,投靠了太子,只可惜,太子对皇上还奢望着父子之情,他不够狠,死的太突然。 孙盈盈与季绯音不知袁滢雪所想,季绯音瞥了袁滢雪一眼,便哼了一声:“袁家的人,没一个好的。” 说完,孙盈盈忙拉了她一下:“我觉得她挺不错的,合我的眼缘。” 袁滢雪便冲孙盈盈笑了笑,抛了一个媚眼儿:“多谢盈盈姑娘夸赞,我也很喜欢盈盈姑娘。” 孙盈盈忽地红了脸,忍不住以绢子掩住嘴偷笑了起来。 季绯音便看着袁滢雪,她脸上忍不住露出笑来,嘴巴却不饶人:“你还笑呢,想夸你是聪明人,可是你刚才惹了安平郡主了,你还不知道快点回家去,站在这里傻笑。” 袁滢雪只做不解:“她会欺负我吗?” 季绯音立刻说道:“当然。她可是我见过的心眼最小的女孩儿了,表面上装大放,专门背地里使坏,你要是不信,等会倒霉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袁滢雪便愣住了。 孙盈盈只当她是怕了,忙说:“你别害怕,等会你什么都不要吃,不要喝,紧紧跟在我们两个的身后,等出了平王府的门,赶快回家去,这次就算是躲过了。” 袁滢雪若有所思起来,表现的是听进去了孙盈盈好心的劝解。 她忍不住慌乱了起来:“那,那今天跟着你们没事了,下回要是在你们不在的场合里,她可能会加倍欺负我的吧,我该怎么办啊?” 看她着急了,孙盈盈与季绯音相视一眼,季绯音哼了一声:“刚才你不挺横的,讽刺的她话都说不出来,现在着急了。” 孙盈盈想了想,突然有了一个主意,她悄悄跟袁滢雪说:“其实除了我们,这在场的还有两个人,她不敢在她们面前放肆。” 话说完,季绯音忙拉了她一把,小声附耳说她:“干嘛对她这么用心,我们又跟她不熟。” 孙盈盈一挑眉,微笑着:“就冲她能给袁惜娴找不自在,我都愿意帮着她。” 季绯音想起袁惜娴装模作样的脸,还有知晓的一些刘夫人与薛夫人之间这些年的“针尖对麦芒”,就咳了一声:“那随便你。” 孙盈盈便看着左右无人,靠近袁滢雪的身边说起悄悄话来。 季绯音有意无意地一边作势看花,一边给两人望风。 袁滢雪从善如流地靠近孙盈盈,就听孙盈盈偷偷地将不远处众星捧月的女孩指了一指:“其实,这一物降一物,安平郡主可以欺负你这样没根基的小姑娘,却也不是可以随意任性妄为的,比如,薛侧妃在的时候,她就要收敛,还比如,这两个,你知道是谁吗?” 袁滢雪摇头:“我不认识。” 这一世,没人介绍,这两人她是真的不认识。 孙盈盈心里知道,不过是强调一下而已,她点点头,接着说:“那位紫色衣裳是安乐郡主,那位青色衣裳的是安昌郡主,这两个人都是安平郡主忌讳的人。” “为什么啊?她们不都是郡主吗?”袁滢雪表现她真的不懂这些。 孙盈盈偷眼看看四周,便低笑了一声,继续解释起来:“这位安乐郡主,是皇上嫡亲的姐姐汝阳长公主的老来女,尽四十岁才挣命生下来的宝贝疙瘩,自小镇国公府与公主府的人,将她捧在手心里疼爱呵护,但凡她开口,长公主就没有不应的,按说的养育她自小一定会很骄纵,很难相处,可安乐郡主却是个特例。” 她慢慢解释了起来:“这安乐郡主,真是天生就是最善良的人,虽然为人冷清不太说话,但是为人真的很不错,有一次安平郡主故意害我跌跤,害我手里的葡萄汁弄脏了安乐郡主的衣裳,安乐郡主也没有生气,还有有的人被身份贵重的人欺辱,她也愿意站出来替受委屈的人主持公道,所以,安乐郡主是贵女圈子里最受欢迎的人。” 说完,她对袁滢雪使了一个眼色:“你懂了吧。” 袁滢雪点头,不过还是问:“咦,那她是长公主的女儿,为什么会是郡主呢?” 大邺国绵延五百多年,公主们的女儿们都是没有品级的。 只有宗室子所出的女儿才有品级,比如皇帝的女儿是公主,太子与亲王的女儿是郡主。然后郡王的女儿是县主等等。 孙盈盈眨了眨眼,才想起了这一位是外地来的,不知道早些年的事,就说:“哦,这个啊,忘了跟你说了。其实这安乐郡主,她本来是没有品级的,其实也合该她这样善良的人会有回报。事情是这样的。” 孙盈盈端正姿势,打算娓娓道来:“这安乐郡主本命叫钟婉儿,因为汝阳长公主因与皇上姐弟关系亲近,又因着张太后早些年对汝阳长公主有救命之恩,这些年就一直将张太后当亲娘一般的侍奉着。这长公主每每进宫的时候,就经常带着她最疼爱的钟婉儿,因钟婉儿自小就天性纯善,性情文静。听说啊,她酷似张太后的亲生女儿晋阳长公主的小时候的性格,张太后便对她格外怜爱。所以呢,在钟婉儿刚满八岁的时候,张太后就亲自请今上封赐她郡主的头衔,她深受太后与皇上的宠爱不说,且还有比一般郡主更荣耀的地方,就是她还有每年五千两银子的封银与一千亩土地的食邑。你看看,厉害不厉害?” 话说到这里,孙盈盈觉得自己好像说了一个长长的的传奇故事,心满意足。 袁滢雪也仔细的听住了,这些前世她隐约的听说过,但是并没有这样详细,原来安乐郡主和安平郡主都是郡主,安乐郡主比安平郡主招人喜欢的原因,原来在这里。 “厉害。”她喃喃地说道。 一旁季绯音忍不住插嘴道:“那你看见那位安昌郡主了吗?那是太子妃的心肝肉,太子妃自小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娇娇女,磕破点儿皮听说太子妃都能哭大半夜。这样金贵的人,安乐郡主都能从太子妃的身边带出来,可见她的好人缘了吧?” 袁滢雪点头,这也是前世她不知道的。 前世这个阶级的人,她是仰望着的,无法接触。 只直到后来安乐郡主也没有好结局,太子失势,安昌郡主病故,安乐郡主不知怎么的,一直没有谈及婚事,直到平王登基的时候,安乐郡主二十岁了。 平王才登基,沙满国边境骚乱,经过后来的很多事,安乐郡主就满载着嫁妆,和亲沙满国去了。 听闻沙满国,是游牧民族,吃生肉喝人血,粗俗可怖。 安乐郡主嫁过去每两年,朝廷就对沙满国发兵作战,安乐郡主的结局可想而知。 “哎哎?你听傻了吗?”孙盈盈看她发起呆来,推了推她。 袁滢雪回过神来,不由笑了笑:“对不住,是我听的迷住了。” 孙盈盈不以为意,从来没接触过皇家秘闻的乡下来的姑娘,现在知道了,这么多的弯弯绕绕,一下子听傻了,也是正常的。 就接着说:“安乐郡主安昌郡主,一个是安平郡主不敢惹的,以前安平郡主惹了安乐郡主,颜贵妃娘娘当时便将平王妃传唤宫里去,狠狠地狠狠训斥了,回来平王妃就狠狠的惩治了她,后来她就不敢再与安乐郡主争锋了;这还有一个,便是坐在安乐郡主旁边,穿浅青色衣裳的安昌郡主。” “这安昌郡主乃是太子的掌上明珠,别说是敢磕着碰着她了,就是光惹了她生气,身体娇弱的她,会是当场晕倒的,以前颜贵妃所出的六公主说了她几句,一时气急就倒了下去,把太子妃吓坏了,太子当时就向皇上告状了,颜贵妃就又把六公主狠狠罚了。所以,你要是怕安平郡主欺负你,你就离她们两个近一点,我们私底下都说,两位郡主有防小人的运道,离她们近了,就不会有倒霉事儿。” 说到这里,她可能觉得有意思,不由地捂嘴偷笑。 ------题外话------ 好激动,看到yixi741宝贝送了两张月票,多谢鼓励,热情拥抱一个,灵路会继续加油的。 这本书虽然一直一直的很冷,寂寞如雪。 但是从粉丝榜上不断上涨的粉丝值上,灵路知道还是有很多亲亲在默默支持着我的。 感谢,感激! 第一百三十八章 感激不尽 看着袁滢雪眼里含笑,却不说话。 孙盈盈就又说:“我告诉了你这么多,你总该明白了吧?” 听着孙盈盈说了这么多,袁滢雪不禁心里想笑,也十分感激。 不亏是刘夫人的亲生女儿,有其母必有其女,性情都是这样的率真。 听着孙盈盈说了这么多,袁滢雪不禁心里想笑,也十分感激,不亏是刘夫人的女儿,有其母必有其女,性情都是这样的率真。 “感激不尽。”她向孙盈盈屈膝行礼。 转过身,同样谢过了季绯音。 这一报还一报,想起前世,因为她前世经历过与她们两个相识的生活,所以知道她们两个人都不是坏人,虽然有点小私心,却不是真正那种自私自利的人。 不过是两个养在深闺里,被父母呵护在羽翼下无忧无虑的小姑娘。 袁滢雪故作神秘地将孙盈盈和季绯音两个看了又看。 看的两个人忍不住面面相觑,她就认真地说:“滢雪很感激孙姑娘和季姑娘两位贵人对我的真心帮助,我无以为报,只能献丑了。” “什么?”孙盈盈一愣,她以为袁滢雪要耍把戏。 季绯音也是不由满脸好奇地探头看她袖子。 以前也有人献丑,耍把戏,就是从袖子里变出了酒杯。 虽然觉得身为大家闺秀玩下等人这些不入流的小把戏,不过是哗众取宠,心里却觉得很有意思。 只见袁滢雪没有抬袖子的意思,反而往她们两个靠拢了一下,小声说:“其实我学过一点面相,安平郡主那样的人,的确不好相遇,人家是龙子凤孙,身份贵重,我一定会离她远一点儿的,而你们两个,我刚才仔细看了看,你们两个的面相显露着好像婚事不顺。” “你说什么?!”季绯音本来好奇,竖起耳朵听她打算说什么,这说完了,却是这样扎心的话,顿时怒了:“你胡说八道。” 她家什么身份,她的婚事是要被家里父母亲,还有身为平王妃的姑姑,层层筛选出来的,那一定是从相貌到才学上都一等一的青年才俊,将来朝廷中的肱股之臣。 怎么可能会不顺?她这辈子一定会荣华富贵,平安喜乐的。 孙盈盈不敢置信地看着袁滢雪,想不到这姑娘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也不禁气的羞红了脸:“你,你一个姑娘家,看了几本歪魔邪道的破书就卖弄起来了,你知道什么,你怎么能这样说我们?” 闺中女孩,就没有不对将来的夫婿心存幻想的,袁滢雪大刺刺的地她们说什么婚事不顺,这简直就是羞辱她们一样。 袁滢雪却不怕两个人生气,她表现的很不好意思了:“我,我是实话实说啊,看你们面相看出来的,哎,我也是学艺不精,你们听听就算了,别往心里去。” 她说面相,也不是无的放矢,前世听到过,孙盈盈出事了以后,刘夫人去保国寺请高僧给孙盈盈批命格,提起过她的婚事很艰难,是一辈子孤寡的命。 刘夫人哭的很凄惨,听说一夜之间白了大半头发,几乎老了十岁。 薛氏在袁府听说以后,笑出了眼泪。薛氏当然会笑了,她的女儿将来是一国之母,凤仪天下,刘氏的女儿孙盈盈失了名节,因流产伤了身子,一辈子没有子嗣了。 刘氏都恨不得代替女儿去死了,这样还不能够衬托她的荣耀与风光吗? 季绯音恼怒地看着她:“你说都说出来,已经听到了我们耳朵里,却叫我们当聋子,真是,不知所谓!” 说完,她转身走了,算她好心当驴肝肺,袁惜娴的姐妹就没一个好东西。 孙盈盈忙要追过去,却被袁滢雪一把拉住了,她抱歉地说道:“其实不是所有的都不顺,只是你们第一个父母认定的人不是,记住,是第一个。” 孙盈盈愣愣地看看她,抿了抿嘴唇,还是甩开胳膊找季绯音去了,她明显是生气了。 袁滢雪放弃了两个主动与她相交的贵女,却丝毫不觉得可惜。 她身边已经有人耻笑了起来:“真是傲的没边儿了,这种人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呢,在自家不招人喜欢,到了外边儿,也是招人嫌。” 袁滢雪看了过去,看到了不远处袁惜慧一边向她走来,一边对她露出嘲笑的眼神,这话显然是她说的。 旁边一起走过来几个看起来与她关系不错的人,也纷纷对她流露出讥笑来。 眼里却都带着一点自以为遮掩的很好的妒忌。 袁滢雪将她们每个人都看着,从穿衣打扮上就能看出一个人身份的尊卑,这些人穿戴的确还不错,可惜人的气度撑不起这些贵重的衣裳和首饰。 都是庶女。 贵女们的圈子就是这样现实。 庶女和嫡女从一开始就受到不同的教导,大邺国嫡庶之别,犹如云泥之别。 所以她们的言行举止,都十分安静的样子,不敢如孙盈盈一般谈笑自如,季绯音一般性情恣意。 “别这样说,到底没有亲娘从小教导,不会说话才会这样。” “是啊,这次是薛夫人心善,才带了她来,看她这样子,以后咱们恐怕也是没机会再见到她了。” 那几个庶女嘀嘀咕咕地笑了起来,阴阳怪气指桑骂槐的讽刺。 袁滢雪却不以为意,不重要的人,她连个眼神都不想给。 她转身离开了。 袁惜慧气的在背后跺脚,却不敢上前拉扯她。 袁滢雪没走多远,就看到萧晴。 只见萧晴眼神在四处寻找着什么,手却被一个女孩拉着不放,眼珠子不安分地到处看着,等看到了袁滢雪,愣了一下,就撑起一个笑脸来:“呀,是袁姑娘啊,你可让晴姐姐好找呢,你刚才去哪儿了?” 这是郑婉玉。 萧晴闻声,也看见了袁滢雪,她带着抱歉的笑容急忙走了过来:“真是对不住,远弟叫我照顾你,我本该早点来的,可是出门的时候临时与郑妹妹遇到了,出了点小情况,才来晚了。” 袁滢雪摇摇头:“没什么的,萧姐姐别客气。” 看着她的确没有生气的样子,萧晴就放了心,握着她的手:“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颜四姑娘,这是薛六姑娘,这是江家大姑娘……” 贵女圈子,各自都有小团体。 安乐郡主那里是宗室女,季绯音与孙盈盈一类是清流派,萧晴这里的显然是实权派。 别的不熟,颜家与薛家的女子,她是最熟悉的了。 接下里的宴会上,袁滢雪认识了一些人,萧晴也很照顾她。 安平郡主屡次看过来,可能因为是有萧晴对她照顾有加,就没有下手。 一直到宴会结束,安平郡主都没有找到整治袁滢雪的机会。 “表姐,今天真是气死我。”临送袁家客人离开的时候,安平郡主拉着袁惜娴的手,生气地说道:“她不过是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真不知道怎么就能入了萧晴的眼,几次三番都找不到机会。” 袁惜娴左右看看,除了她们两个的心腹丫头,没有旁人,她便露出为难的笑来:“是你太低估她了,你想想,她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却能和季绯音孙盈盈两个说的热火朝天,显然是个很有心机的人,哪里是我们能对付的了的。” 她说:“我看,还是算了吧。” “算了?”安平郡主可不是能忍气吞声的人,她忍了又忍,将胸口的怒气压了下来,露出笑来:“好吧,那就看表姐的面子,暂且绕了她这回。” 袁惜娴感激不尽的笑笑:“多谢郡主。等回了家去,我一定会叫母亲多多管教她的,叫她再不敢对你无礼了。” 安平郡主笑笑。 等客人走尽了,安平郡主脸上才露出阴狠的表情来,她就不信,她还治不了一个没根没基的野丫头。 回去的路上,袁滢雪与来的时候一样,与袁惜娴同坐在一辆马车上。 袁惜娴温柔地劝解她:“这次真是万幸,安平郡主生辰宴置办的很不错,她心里高兴,我从旁替你说了许多好话,她才放过了你。要不然,你这次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袁滢雪本来眼神平视前方,犹如老僧坐定一般,待下了马车,与袁惜娴分道扬镳。 就听到袁惜娴这样的话。 她不由看过去,就在袁惜娴脸上看出温柔和善的微笑:“是吗,那真是谢谢你了。” 她信了她,她才是傻。 袁惜娴看她表明了不信,正要说什么。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没有走动了。 袁惜娴心里不悦,问道:“怎么了?” 一旁默不作声的白芷忙示下:“姑娘,奴婢下去看看。” 袁惜娴不耐烦的点点头。 白芷下去了,不一会儿就替袁惜娴揭起了车帘:“姑娘,是珍馐阁的人来送点心呢。” 袁惜娴有些恼了,看看外头好些的路人都在看她,她收敛情绪,努力和颜悦色起来:“珍馐阁的点心?是谁买的?怎么不直接送到家里去?” 这大街上就大刺刺的送来了,叫别人知道,还以为袁府的大姑娘嘴巴有多贪吃,等不及回到家里就想着吃了。 白芷一脸为难的样子,正想说话。 袁惜娴就看到路边上一个穿天蓝色长衫温润如玉的男子,正唇角含笑,目光缱绻地看着她。 袁惜娴一愣,然后转开了头,却看到袁滢雪的目光直愣愣地看了过去。 “快上来吧。”她先是唤了白芷一声。 白芷应了是,结果掌柜手里的食盒提了上来。 待人坐定,车夫便继续驾驶马车往袁府去。 袁惜娴打开了食盒,里边露出热气氤氲的几样精致的点心。 刚才在看到韩墨的时候,她就知道了,这点心一定是刚出锅才好吃的点心,所以他才会这样有心的,叫珍馐阁的掌柜的亲自与她送来。 她拿起一块红豆糕,十分文雅地咬了一口,满足地说道:“真是太好吃了,甜而不腻,满口留香。姐姐,你也尝尝看?” 袁滢雪低头看着精致的点心盒里,各种颜色飘香四溢的点心,不由地,她也伸手拿出一块红豆糕吃了一口,很软糯,红豆煮得很烂,清爽不腻口的那种甜,豆子没有磨成磨砂,二是烂烂的豆粒,很有嚼劲。 袁惜娴意外地看着袁滢雪出神地吃着点心,好笑红豆糕是很神秘或者很危险的东西,她每一口都要好好的在嘴里探寻它的滋味儿。 “好吃。” 她说。 袁惜娴就笑了笑:“姐姐喜欢,那这些就都给你吧。” “全都给我?”袁滢雪讶异地看着点心。 袁惜娴点头:“你我是姐妹,其实以前都是一些误会,只不过姐姐生在张夫人的肚子里,我是在我的娘的肚子里,出生不是我们能选择的,我们两个并没有怎么样的矛盾啊,以后,我们就当亲姐妹吧,如何?” 前世袁惜娴见了她,总是高傲的,看一眼都像是看到了脏东西,从来都是目不斜视。 这一世,她在拉拢她。 回了袁府,两人一同去庞老太太那里问过安,被庞老太太和袁春芳留着问了好长时间平王府大不大,美不美,来往的客人都有谁的话,袁惜娴才走了。 袁滢雪便要接着应付袁春芳更细致的疑问,比如有没有见到世家公子们? 袁惜娴离去的路上,白芷不由地说道:“姑娘,奴婢刚才在车上的时候,发现暖香坞的那一位,看着韩公子,都看呆了。” 袁惜娴唇角弯起微笑来:“你当我没看见?到底是小地方来的人,略见了一个英俊潇洒的贵公子,就没见过世面一样,就发傻了,指不定再见着韩墨几次,都要生了相思病了。” 白芷看着她眼里莫名的意味,知道她在想事情,安安静静地跟在姑娘半步远的身后,不在说话。 袁惜娴想起韩墨来,再想着看起来被庞老太太撑着腰,其实没着没落的袁滢雪,外强中干…… 今日瞧她看韩墨的眼神,显然,是春心萌动。 婚姻大事,袁春芳都靠不住庞老太太,成日恨嫁。 何况是她,小小年纪,就是比她还小的袁惜慧,柳姨娘在她十一岁的时候,就已经在操着心了。 韩家没落了,但是他母亲到底是季家女,带着他回到季家生活。 ------题外话------ boluo2013的月票, yixi741.两张月票, 多谢多谢两位支持,很高兴! 第一百三十九章 他吃醋了 人道是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但是袁惜娴是知道的,平王妃季氏待他似亲生子,纵容他在平王府来去自如,连平王爷都对他的才学赞许有加。 季府季大人对这个外甥也很是体恤,怜惜他小小年纪失去父亲,家道中落,无人教导。 拿他当亲儿子一般的教养长大,如今季家,季大人最器重的,除了嫡子季怀峰,就是韩墨了。 白鹭书院里的鼎鼎大名的四位才子,韩墨便是其中一位。 他虽没有父亲,但是背靠季家这棵大树,且本身很有才学,也是前途无量的一个青年才俊,这京里,不知有多少的闺秀,都当他是心上人。 袁滢雪回了暖香坞,略有些疲累。 一整天在安平郡主的宴会上,既要注意安平郡主可能有的小动作,又要对周围各个贵女揣度思及前世事情,精力不济,竟被趴着做一天的绣活,还要累了。 采芹也累的不行,一整日跟在姑娘的身后提心吊胆,现在只觉得腿软。 采菱和连清两个急忙迎了上来,伺候着袁滢雪换下作客的衣裙,换上舒适的家常衣裳,巧儿等小丫头忙送上了水,香胰子等。 袁滢雪梳洗后,便立刻举得浑身松快了许多,待连清领着莲花儿将晚饭领了回来,随意用了一些,就歇下了。 夜深人静。 暖香坞里除了两个在廊下坐着说话的婆子,其他的人都已经进入了梦乡。 袁滢雪睡在舒适的床榻上,却是做起了噩梦。 梦里头,她在一间屋子里换衣服,突然屋里子多出来一个男人,他模样生的很好,高大威武,但是一双眼睛迸射出野兽想要撕碎猎物的目光来,他抓住她,力气大的几乎要拧断她的胳膊。 她喊救命,挣扎地扑过去要打开门,门从外边拴住了,这间屋子没有窗,他无处可逃。 她哭着求他放过,说她没有得罪过他,为什么要害她。 那男人喝醉了,手一伸就撕烂了她的衣裳,将她按在地上…… 就在她绝望的时候,门突然打开了,有人在高声喊叫:“颜新飚,你快住手!” 颜新飚抬起头来,讽刺地笑:“我还当是谁呢?原来是我们有名的韩墨韩大才子,怎么,才英雄救美吗?” 韩墨扑了过去,将颜新飚撞开了,一把拉起地上的她藏在身后。 韩墨在警告颜新飚:“安国公府世子萧瞻已经来了,你与他有过节,他说过,不准你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不然就要杀了你。萧瞻是不会开玩笑的,我来的时候就已经叫了我的人去请萧瞻过来了,你要是不怕萧瞻,你大可以试试看。” 她吓得魂不附体,巨大的恐怖和羞耻感,叫她魂儿都不知道飞散在哪里。 耳朵却把话都听清楚了。 韩墨脱下斗篷,裹在她的身上,将她带出了出去。 然后就遇到了一群人,迎面就是袁惜娴,带着后边一堆的女眷和男客。 所有的人眼睛全都盯着她,嘲讽的,不屑的,不耻的,作呕地,仿佛她是不堪入目的脏东西。 ……她名声毁了……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为什么?” 她像个疯子一样歇斯底里地尖叫了起来,撕扯着头发,天旋地转,恨不得没有活在这个世上。 她不想活了…… 可她不甘心就这么死了,如了那些人的意…… “袁滢雪?你快醒来!”一道沉稳的嗓音冰冷地响起来。 身处混沌中袁滢雪,天旋地转中突然震了一下,她猛地睁开了眼睛。 一个黑漆漆的人影站在她的面前,一双犀利冰冷的眸子正直直地盯着她。 袁滢雪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撑起身子往床榻里边缩去,却被这人一把抓住了手腕:“是我,萧瞻。” 萧瞻? 情绪还有些混乱的袁滢雪,仰起头,看着眼前的人。 不太看得清楚他的面孔,但是,她略喘息着看着周围,这是在暖香坞,她的卧房里。 而不是保国寺的那一间偏僻的小房间里,这里是萧瞻,不是颜新飚,也没有韩墨。 “你怎么来了?”她清醒了,语气有些沙哑地道。 她看着他,萧瞻今日穿着一袭黑色的夜行衣,摘了遮脸的面巾,瓷白如玉的面容,高挺的鼻梁,嘴唇紧紧地抿着,他不答反问:“谁欺负你了?” 只是一句问话,袁滢雪却不知道被触动哪一根心弦,她默默哭了起来。 她没有发出哭声,只是呆呆地坐着,从眼里不停地滚出眼泪。 萧瞻也没有说话,他在床边坐了下来,等着她稳定情绪。 好一会儿,袁滢雪问:“你有事说事吧,我累了,想要睡了。” 她没有问他怎么进来的,萧瞻神通广大,前世就听过不少他的传闻,什么武功高强,什么无所不为,在萧家造反以后,萧瞻甚至潜入皇宫刺杀皇帝,在众多大内高手的围剿下,他还能顺利逃脱。 一个袁家,对他来说,自然是入无人之境。 萧瞻略低了头,认真地看着她:“今日你被安平欺负,我告诉了母亲,想叫她替我求亲。如果你是我的未婚妻,她便不敢再欺负你了。” 袁滢雪一愣,诧异地看着他。 萧瞻默默道:“你猜到了,我母亲不愿意,她说你要进门也可以,但是只能做妾。” 袁滢雪神色不变,萧瞻以为她是镇定,便说:“不过我告诉了她,你可以做妾,但是,这辈子我都不会娶妻,也不会有第二个妾,安国公府的传人只能是你生的孩子。” 袁滢雪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萧瞻眼神躲闪了一下,一丝羞涩浮现了出来:“你还小,是我说太多了。” 忽地,袁滢雪的脸也不由的燥热了起来,脸热乎乎。 说她小,他也不大吧,今年应该才十六岁。 看到她这副模样,萧瞻一时看迷了,觉得袁滢雪如果照镜子的话,就会知道现在的自己有多可爱。 袁滢雪被他看的不好意思,转过头去。 萧瞻忙收敛心神岔开话题,说起别的来:“你初来乍到,许多的事情你都不知道,明日江妈妈会告诉你,你放心,她是我的属下,再衷心不过了。” 袁滢雪点点头,突然的眼角落下一只大手,手指尖抹过她的眼角。 眼角那点湿润,被指尖带走,她看到萧瞻放下了手,他说:“别哭了,对眼睛不好,我会替你出气的。” 袁滢雪下意识想说不必了,不用为她白费这个心思,安平郡主也不过是逞一时口舌之快,她以后不给她机会欺负她就是了。 萧瞻却是转身飞快地消失在门后。 萧瞻一气回了安国公府自己的屋子里,才平息下心口的悸动,今日知道她被安平郡主欺负,本来就不高兴,后来在大街上,无意间看到她竟然看个韩墨,都看呆了。 他心里就不舒服,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他根本就不能把她从袁家光明正大的带走,再给她顺心如意的生活。 袁滢雪心里变得暖融融的,这就是有人关心的感觉,对她而言,太过奢侈了。 第二日,日子照旧。 她接到了何青山的信,信上说,他一共找到了张家十三个旧仆,有三位老嬷嬷嫁了人,有了子孙,不愿意离开,他留了足够的银子。剩下的十个人,有的年老体弱,有的身有残疾,有的娶妻,有的嫁人,却都想要回来看她。 不是所有张家的奴仆,都像张妈妈那样,觉得张氏当年明知道袁有仁狼子野心就该早做准备,自己不想活了,还叫所有的下人都葬送了进去,而心有不甘。 何青山说,这些人只恨的是袁家人,自家的小姐是被蒙蔽的。 袁滢雪回了信,愿意回来,那就回来吧,回去泰昌。大邺国的人讲究落叶归根,回到故土,愿意进京的就来,想要安安稳稳过上后半辈子的,就在田庄里住下去。 他们为张家落到现在这种地步,她愿意给他们一个宁静安稳的余生。 待用过早饭,江妈妈将连清等人打发了出去,自己说有事情回禀,屋里就剩下她与江妈妈。 袁滢雪看着江妈妈,平凡无奇的样子,眼睛却带着一股沉静年岁中的祥和,浅浅带笑。 她点点头,便问:“妈妈有话直说吧,昨晚他已经告诉我,你是可信之人。” 江妈妈颔首道:“老奴知道了。” 说着,她便开门见山地说起昨天袁滢雪经历过的人和事。 “孙盈盈的母亲刘夫人,与薛蓉在闺中的时候就死对头……刘夫人自小性情就很直爽,看不得薛蓉事事争先出风头,当年刘夫人与薛蓉二人都爱慕的是还为娶妻的平王爷,薛蓉先设计的刘夫人,然后要将袁有仁带了过去,领着众人抓奸,可是,阴差阳错,薛蓉的人把袁有仁带来,本该在屋里的刘氏却不见了,那些薛蓉引来的人,堵住的是薛蓉和袁有仁。” 袁滢雪惊讶,想不到年轻时候的薛氏就是这样的骄傲自大。 江妈妈继续说着,说完了薛蓉,便说薛侧妃,由薛侧妃说到了季家,再就是韩墨。 江妈妈看着她:“那韩墨,人都说是京城白鹭书院的四大才子之一,但是就老奴来看,会读书不一定就是会做人,书读得好,将来当了官儿,也不一定会是一个好官。这韩公子,为人优柔寡断,自卑又自傲,书读那么好,却没有一双识人的眼睛,姑娘,他倾心爱慕之人,姑娘是知道的。” 袁滢雪看她,江妈妈便说:“那就是薛蓉的长女,袁惜娴。” 袁滢雪不禁疑惑起来:“江妈妈为何说韩墨,将来我与他可没什么关系。” 江妈妈不由地笑了笑:“是公子特意交代的,还叫老奴叮嘱姑娘,你与他有约在先,可不准不守约定了。” 袁滢雪也忍不住眼里露出无奈的微笑来:“叫他放心好了,我袁滢雪是守约之人。” 这江妈妈知道这么多的事情,瞧她平日的言行举止,谈吐有度,觉得她有点宫里人的影子,便问:“江妈妈是宫里人?” 江妈妈点头:“奴婢是曾经伺候张贤妃的宫婢,后来宫变,张贤妃带着汝阳长公主等人慌忙躲避,宫人四处逃窜,老奴本身就不是张贤妃的人,就索性带着细软出宫了。出宫以后,老奴成了自由身,买了身份户籍之后,我就买了地还有房子,还收养了一个孤儿打算叫他给我养老,结果。” 她露出苦笑来:“人心难测,小时候明明挺好的,谁知道长大就变了,霸占我的房子和地,还要害死我,是世子爷救了我,还替我收拾了他们,我也无处可去,便一直打理着世子爷的私产,然后,世子爷就叫我来这里了,姑娘,世子爷真的很在乎你。” 袁滢雪不由有些动容:“我知道,我只是不理解罢了,他那样的人,什么样的女孩子得不到,怕是连公主都取的。” 江妈妈笑着,的确颜贵妃所出的六公主就喜欢世子爷,可是喜欢世子爷的多了。 江妈妈接着又说了安平郡主的事情,怕她不懂宫廷内院的弯弯绕绕,特意说的很明白:“安平郡主身份的确很尊贵,毕竟她的父亲是平王爷,比起姑娘现在的身份,她确实是姑娘不可招惹的人,但是,姑娘还需知道,她的生母是薛侧妃,也就是皇家的庶女,甚至她实际上的身份,还不如安乐郡主。” 江妈妈将安乐郡主的来源说了一遍,这个袁滢雪在孙盈盈那里已经知道了,却也没有打断她,然后发现,的确都是一样的说法。 江妈妈说起安乐郡主:“这位安乐郡主,实际上要比安平郡主也贵重一些。安平郡主靠的是平王爷与颜贵妃的喜爱,但是颜贵妃还有一位亲生的六公主,能分给外孙女儿之一的安平郡主的宠爱,就有限的多了。而安乐郡主,她却依靠是三个平王都需要忌惮的人,一个她的父母亲,镇国公与汝阳长公主,还有张太后与当今圣上,这是真正的天之骄女一般。所以,孰轻孰重,姑娘知道的。” “对了,这宫里还有三位公主,不过颜贵妃宠冠六宫,就是皇后都不能遮掩其锋芒,其他的宫嫔也是低份位的几个生了这三个公主,平时都很低调,很少出宫。” 袁滢雪点点头:“既然我在平王府看见了安乐郡主,那她旁边的女孩儿听说叫安昌郡主的,看起来像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这位安昌郡主可好相处吗?” 第一百四十章 春心萌动 江妈妈说:“这位安昌郡主生性腼腆,喜欢热闹,却不太会与人交际。她是太子妃嫡亲的女儿,当年太子妃怀的是龙凤胎,连皇上都对太子妃的这一胎很是看重,结果太子妃生产的时候,难产了,一对龙凤胎,只有安昌郡主活了下来,却自小就是泡在药罐子里。太医说她活不过十八岁,而太子妃身体受损,也不能有孕了,奇得是,太子东宫这些年,也只有一个良媛生的庶子,如今三岁,也是病歪歪的,成年累月的不出门。所以,十几年了东宫的金贵人儿,就只有这一个安昌郡主。这样,你也可知这安昌郡主的贵重了?不过安昌郡主听说也是天真纯善,才能与安乐郡主相交甚密。” 原来如此。 只不过太子的命格可真差,没有子嗣,尤其是太子妃怀的龙凤胎,却死了龙,活了凤,这也是为什么这些年太子收敛风头的缘由了吧,平王府没有嫡子,可是和安郡王却拥有文武双全,谦卑温雅的好名声。 这些年薛家和颜家日益紧密,也是因为都潜意识的觉得,将来那位置上做的人,必定就是薛氏女肚子生的这一位和安郡王了吧。 袁滢雪一边听着,一边结合前世的事情,都一一记在心里。 等江妈妈离开之后,袁滢雪便想起秦家来。 原来这安乐郡主的身份,险些比太子所出的安昌郡主还要贵重呢,背靠三座大山,谁能撼动呢。 袁滢雪忽然想到,其实安乐郡主嫁给了萧瞻,萧瞻有了镇国公府这座大靠山,间接又成了皇帝的自己人,他一定不会落到前世那样的地步。 不过,她心里失笑,感情是相互的,怎么能因为这个,就觉得安乐郡主就得要给萧瞻,万一安乐郡主也有自己喜欢的心上人呢。 她想着,就因为安乐郡主的这样特殊的尊贵,颜贵妃都要对她客客气气的,这也是为什么秦如华得知安乐郡主喜欢她的绣品以后,就连忙通知了秦家人务必都要办到。 秦家一大家子的人都惊动了,廉氏甚至舍下自己的骄傲,求到她门前来,阮氏对她更是比从前亲热了许多。 说起阮氏,就想起了秦如卉。 她叹了一口气,不由地转过头看向一旁几上摆放的花瓶,放着盆养的一盆二乔。 这二乔,却不是大名鼎鼎的牡丹二乔,而是菊花中的名品:花儿分粉与白两色,一边娇嫩,一边纯洁,交相辉映,像一个温柔婉约风姿楚楚的美人儿。 萧瞻走的时候,这窗台上就多了这一盆菊花,采菱还以为是花匠新添的,瞧着特别的好看,就给搬了进来。 花儿很漂亮,看着菊花,人一般都想起的是: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袁滢雪却想起了另一首的“寒菊”的诗作,诗云: 花开不并百花丛, 独立疏篱趣未穷。 宁可枝头抱香死, 何曾吹落北风中。 “你在秋天盛开,从不与百花为丛。独立在稀疏的篱笆旁边,你的情操意趣并未衰穷。宁可在枝头上怀抱着清香而死,绝不会吹落于凛冽北风之中!”(课本释义) 袁滢雪不由地伤怀。 正无聊的时候,采菱忽然走了进来:“姑娘,白芷来了。” 她转过头去,点头:“叫她进来。” 采菱出去便带了一个穿着深紫色比甲的清秀丫头,走了进来,眉眼很是灵活。 进了门,便向她行礼问安:“姑娘好。” 袁滢雪微笑点头:“白芷可是我们暖香坞的稀客啊,快坐吧,采芹,倒茶来。” “哎。”采芹含笑应了一声,就要倒茶来。 白芷忙推辞:“大姑娘别客气,我是待我家姑娘来传话,话说清楚了,还要等姑娘示下,好回去复命呢。” 袁滢雪一笑,也不为难她。 袁惜娴不亏是最精怪的一个人,身边的丫头也个个沉着聪慧,从不会打骂小丫头,形容无状与人嘻嘻哈哈。 前世她身份“低贱”,这白芷与半夏,也从不曾和别人,比如袁惜慧的丫头一样嘲讽她,欺负她,只是视而不见。本性似乎并不坏,也或许是袁惜娴自己伪装的很好,也不容丫头们嚣张跋扈堕她的美名吧。 白芷见袁滢雪态度和善,反而比来时更沉着应对:“回大姑娘的话,我家姑娘请大家伙一起去凌玉山上赏枫叶,解解闷儿,问姑娘得空不得空?” 昨日才从平王府做客回来,今日就要出去姐们儿,到凌玉山赏枫叶? 袁滢雪想拒绝,但是,何不去看看,袁惜娴到底有什么阴谋,不然,她在家里,也照样的不消停。 “难为你家姑娘人长的美,心底也善良,想着我在京城无亲无故就带着我出去玩儿呢。”她笑着,看着白芷略有些期待的眼神,一笑:“好吧,我去。” 白芷便笑着行礼,说回去复命。 袁滢雪待白芷走了,便招手唤了巧儿过来:“你去姑奶奶那里问问,出门赏枫叶姑奶奶想穿什么样的衣裳?” 巧儿应了是,飞快地去了。 采菱和采芹也高兴起来:“整日待在府里,这下子可以出去玩了,真好。” 家里有了江妈妈在照看,她们两个人也不必总是留一个守在家里了。 袁滢雪笑了笑,此时江妈妈走了进来,笑着向袁滢雪解释凌玉山的状况:“凌玉山是城郊十里外的一处小山,山上种着许多的枫叶,那些枫树大多数都有几十年的树龄了,现在的季节更是枫叶红火的时候,每年的秋天,京城中的许多人都会去凌玉山上赏枫。” 袁滢雪点点头:“我在书上看到过。” 江妈妈便说:“那凌玉山上没有供茶饭的地方,去的时候需要自己带上茶水和点心,我们暖香坞没有小厨房,娴大姑娘唤的急,这就要去,姑娘不若带着采芹先走,采菱这就去点心铺子买点心去。” 袁滢雪听江妈妈安排的妥当,便向采菱道:“就按着妈妈说的,你去吧。” 采菱点头,带着莲花儿去了。 不多时,巧儿气喘吁吁地进来:“姑娘,不好了,问出事儿来了。” 袁滢雪看了她一眼,采芹忙问:“怎么不好了?” 巧儿便说:“姑娘刚才不是叫我去问问姑奶奶穿什么衣裳吗?我去了一问,姑奶奶当时就生气了,我才知道,娴大姑娘只邀请了姑娘一个人去,姑奶奶已经叫人备车了,说娴大姑娘有好事也不知道想着她这个姑姑,没一点儿孝心。” 袁滢雪哦了一声:“知道了,你去吧。” 巧儿一头雾水的退了出来。 不多时,袁滢雪收拾妥当,待出门的时候,就看到了打扮的富丽堂皇的袁春芳,旁边是袁惜娴不动声色地恭维:“小姑姑今日穿的这件海棠红的衣裳可真好看,小姑姑欺负白皙,衬的小姑姑更漂亮了。” 袁春芳阴沉的面容略有些松动,道:“你也很好看。” 袁惜娴微微笑着,似乎丝毫看不出袁春芳在不高兴一样。 看着袁滢雪远远地走过来,一旁早已经上了马车的袁惜珍,在窗口出趴着,瞪了袁滢雪一看:“真是烦人,一个两个都这么讨人厌。” 说完,便缩头回去,独自在马车里生闷气。 待袁滢雪,袁惜慧等人上了马车。 马队便由着袁府侍卫与奴仆护送着,往西城门走去。 因袁春芳在,袁惜娴马车里本来该留给袁滢雪的位置,便由袁春芳取而代之了。 袁惜娴本来是想借着一路烦闷,与袁滢雪说话儿联络感情的,现在这份“心意”只能在袁春芳的身上体现了。 于是,在众人在凌玉山山脚下,下了马车的时候,袁惜娴显然与袁春芳关系亲近了许多。 袁春芳说了袁惜娴一句:“等会在山上少喝点茶水,不然到时候尴尬了可不多好。” 袁惜娴脸上和煦的微笑略略尴尬了一下,还是点了头:“多谢小姑姑关心。” 袁滢雪看了二人一眼,没有凑上去说话的意思,眼前的美景已经吸引了她的眼神。 只见凌玉山看过去,犹如大片大片火红的云霞,点缀在山上,就是这样的山脚下,也长了许多的枫叶,她远远地看去,只见枫树林之间,已经有许多的人在来回走动着了。 袁春芳也赞叹道:“说是来凌玉山,我还以为是要爬山呢,没想到,山脚下也这样美。” 袁惜珍哼了一声:“土包子。” 袁春芳低下头瞪过去:“你骂谁?” 袁惜娴忙拉了袁惜珍一把:“不许对小姑姑无礼。” 说着,便命她的丫头桂香带她去一边玩去。 一旁锦书不由跟袁春芳嘀咕:“这荒郊野外的,珍姑娘还是个小孩子,也不怕丢了?” 袁春芳也疑惑地看去一眼。 袁惜娴便笑着解释:“不会的,每到十月赏枫的季节,其实除了我们,还会有些贵人也会来这里赏枫,官府都会派遣官兵在此处的外围维持秩序,不会有事的。” 她话说完。 就有一波似乎是早一点到的人走了过来,为首的那一个,袁滢雪早熟悉不过了,安平郡主,她旁边还一起走来两个打扮地很华贵的少女。 “娴表姐,你怎么才来?”安平郡主走了过来,她不认识袁春芳,便看了一眼:“她是谁?” 袁春芳被这样轻慢的视线看了一眼,心里不悦,却还是高傲地转过头,表现出不愿与她一般见识的样子。 袁惜娴忙与她们介绍:“郡主,这位是我的小姑姑,闺名叫春芳。” 袁春芳一愣,忙回过头看着这位看起来很矜贵的女孩儿,手忙脚乱地行礼:“民女见过郡主殿下。” “哦,你就是那个……”安平郡主想了起来,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轻蔑地眼神看了一眼袁春芳,便转过头去了。 她与袁惜娴说话,眼神却是看着袁滢雪的:“这乡下来的人就是没规矩,走吧,我们去那边玩。” 袁春芳被安平郡主刺了一句,心里堵得慌,袁滢雪微微一笑,虽然是骂给她听的,她却是全然不放在心上的。 袁惜娴与安平郡主交好,显然是袁府这边的领头羊,袁春芳罢了,袁惜慧与袁惜柔低眉顺眼地跟在袁惜娴的身后,袁滢雪游离在外围,一边去,一边欣赏着枫叶。 凌玉山的枫叶,都是金黄色的,层层叠叠地堆砌在地上,犹如给大地铺上了一层层厚厚的金地毯,脚步踩在上面,十分松软,鼻息间充盈着树叶清冷的木香。 等到了地方,袁滢雪才发现还有好一波的人,打眼看去,又十多个穿戴打扮都十分讲究,配饰精美的世家公子,三五成群地散落在各处,有的作画,有的吟诗,有的上京,当中一个四角凉亭,正盘腿坐着一位着紫色长衫配陪美玉的公子,正在调弦,似乎打算弹奏一曲。 袁滢雪看在眼里,不做声,她看到袁惜娴的目光往亭子里看了过去,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 此时那位公子已经弹奏了起来。 周围人姑娘和公子们说话的声音,立刻随着炫音停下了声息,大家都在安安静静地听着这位公子弹琴。 袁滢雪目光平和地看着,袁春芳一双眼睛却不够看了,趁着众人被这位公子的琴声迷住,她的目光忍不住在各位公子的脸上一一看了过去,略有些耳红心跳。 贵公子弹奏的是《高山流水》,他双目微合,似乎也沉醉在自己的琴声中。 袁滢雪虽不懂琴,但是也听的出来,这位弹奏的一般,只是自我感觉良好罢了。 她不由地起身,打算自己到一旁走走,好不容易出门一次,她没工夫坐在这里当陪衬。 只是才起身,袁春芳突然大声说道:“四丫头,你要去哪儿?” 贵公子的琴声被打断了,不悦地抬起头来,俊朗的面容上露出不悦的神色看,看了过来。 袁春芳看到贵公子看到她了,心里有些窃喜,虽然有些突然出声引起贵公子的注意,这办法有些尴尬,但是,但是贵公子注意到她了呀。 她脸上不由的涨红,心有些慌,但还是摆起自己最有涵养,最得体的姿态来,训斥起袁滢雪:“你没看到这位公子正在抚琴吗,怎么这么没有礼貌,还不坐下!真是的,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样重要的场合,就随便乱跑!” 第一百四十一章 脉脉温情 袁滢雪眼睛将袁春芳看了看,再扫了一眼因为袁春芳大声训诫她而看过来的众男女,她脸上连忙露出知错了的样子,坐稳身形:“小姑姑,我没有啊,刚才是有个虫子爬到我腿上了,我害怕,才不小心动了一下。” 亭中的公子不悦的神色,略收敛了一下,微笑道:“原来如此,本郡王还以为是自己的琴声不堪入耳,姑娘想要急着躲开呢。” 相比较袁春芳变着法儿吸引众人眼球,袁滢雪处于尴尬境地,反应却机灵的多了:“臣女自幼不曾研习音律,却也听得出殿下琴声很愉悦,心情不错。” 和安郡王惊讶地看了一眼袁滢雪。 一旁袁惜娴忙说道:“请殿下赎罪,这位就是我从老家来的姐姐,因为不大出门,不认识殿下无意中冒犯了您,求您赎罪。” 说完,她诚心诚意地低下头。 她这么一说,别人便都知道这是谁了? 连这位公子也多看了袁滢雪几眼,朝臣家中事,他基本都知道一些,何况这位引得表妹前几日黯然失色的原配嫡长女。 袁春芳见贵公子注意到袁滢雪,心里暗恨,小蹄子不过刚十四岁,就这么勾人了。 身边也有人小声议论纷纷起来,安平郡主更是觉得袁滢雪与袁春芳一类人,耻笑起来:“没教养,哗众取宠还不自知,以为这样就能讨好了我哥哥吗?” 袁滢雪微微一笑:“郡主说什么,就是什么吧,臣女不敢有异议。” 安平郡主立刻瞪起眼睛,顺手拿起面前桌上的果子,就超袁滢雪砸了过去:“你这个贱丫头,我早就想要收拾你了。” 袁滢雪待要躲开,只见眼前突然伸出一只白玉般骨节修长的大手,接住了这一只拳头大的石榴:“郡主想要收拾谁?” 熟悉的嗓音,低沉温润,不禁动人心弦。 袁滢雪不由仰起头看了过去,就与萧瞻漆黑如墨的眼眸对上,她忙垂下眼睑,当不认识地样子。 亭中的和安郡王几乎是立刻站了起来,笑道:“我今日一大早的时候亲自去请你,你说你有事来不了,怎么这会子又来了,可是事情办妥了?” 说着,已经笑容满面地向萧瞻走了过来。 待走到萧瞻旁边,亲热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萧瞻是瞥了他一眼,语调很是随意:“回郡王的话,不过是与皇上的几位近身护卫切磋了几个回合,便出宫了。” 和安郡王心里却很高兴,这萧瞻性情冷漠的很,不如他眼的人,看都不看一眼,他一开始也烦的紧,又不得不拉拢他。 可是屡次拉拢,他都几乎没有反应,只对上太子的时候,才会有一两分好脸色。 今日萧瞻竟然来了,简直是个惊喜。 萧瞻点点头,随意就在袁滢雪旁边坐下了,大掌收拢,捏开了那颗石榴,露出里边红宝石般晶莹剔透的果粒,指尖轻巧的将石榴籽剥在一旁的白玉盘里。 “你喜欢吃石榴?”和安郡王立刻在萧瞻另一侧坐下了,命下人:“将本郡王的石榴端过来。” 内饰急忙竟亭中石桌上的一盘石榴拿了过来,毕恭毕敬地放在萧瞻的面前。 和安郡王便笑着:“这是皇爷爷赏我的,是河西那边送来的贡品,比这个味道还要好。” 萧瞻看了一眼,只见安平郡主立刻起身,眼神带着星光一般急匆匆走了过来:“萧瞻,这石榴最好吃了,石榴籽是软的,不用吐籽儿,我最喜欢吃了。” 说着,眼神眨巴眨巴地看着萧瞻。 然后,偷偷地瞪袁滢雪,示意她有点眼力尖儿,快点让地方。 袁滢雪心里暗暗叹气,萧瞻这是在做什么。 正要起身离开,面前就多了一个放置着石榴籽的白玉盘,红配白,被黑漆长案衬托着,分外的好看。 萧瞻侧脸看着他,神情冷漠,眼底却闪着玩味儿的眸光:“你尝尝,好吃不好吃?” 周围屏气凝神的众男女,不由都是一愣。 有的贵女们,不由自主地对袁滢雪露出嫉妒的眼神来,这丫头凭什么叫萧世子这样细心相待啊。 连和安郡王也意外地看着袁滢雪,这姑娘模样生的是不错,可京城贵女们,很少有丑的,难道,传闻不近女色的萧瞻,喜欢的是这个类型的? 安平郡主妒忌的眼神,恶狠狠地像刀子一样扎了过来。 袁滢雪本来不打算吃的,觉得有些亲密了,现在却是伸出了手去拿桌上碟子的石榴籽儿。 萧瞻薄薄的唇角不由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更快的伸出手,在她眼前摊开了手掌。 瓷白如玉的掌心,躺着十多粒晶莹剔透的火红石榴籽,分外诱人,他的掌心,自然会带着他滚热的温度。 安平郡主的怒火腾地冒了出来,手比脑子还快:“我尝尝。” 萧瞻眸光自她脸上冷冷扫过,犹如冰霜投射了过来,他手忽地翻过,石榴籽悄无声息地尽数掉落在地上:“抱歉,这石榴是郡主不要的,还是不要吃的好。” 安平郡主一愣,眼泪顿时滚动在眼眶里,又是羞臊,又是委屈。 袁惜娴忙上前拉了她的手与她坐着一起:“郡主,苹果比石榴更好。” 安平郡主忙说:“就是就是,我最喜欢吃的还是苹果。” 仿佛这样就能将刚才丢掉的自尊捡回来。 和安郡主眸光不悦,却忍了忍。 袁滢雪低头不语,努力做不存在一样。 萧瞻便看了和安郡王一眼:“殿下,我与钟晟几个在旁边钓鱼,殿下不若一同前去?” “好好好,本郡王也很久没有在郊外野钓了,同去,同去。”和安郡主立刻拍手笑道。 萧瞻便起了身,临走,将安平郡主看了看:“郡主恐怕不知道,这位袁大姑娘帮过我一点小忙,我还未曾有过回报,希望郡主以后不要为难她。” 安平郡主嘴唇嗫喏着,一时说出话来,涨红了脸。 萧瞻这是什么意思,他要护着袁滢雪吗?那个乡下丫头凭什么要被他另眼相看? 袁惜娴忙替她回答:“郡主最是率性善良的人了,一定会代世子好好照顾我姐姐的,就是我,也是一样的,我们是亲姐妹呢。” 安平郡主只忙忙地点头,表示自己是这个意思。 萧瞻这才脸上露出一丝丝笑意来:“如此,多谢郡主了。” 安平郡主觉得自己的心,就像是被摔在地上,又被珍惜地拾了起来呵护,心跳如雷,只顾着点头,仍旧一个字也羞的说不出口了。 萧瞻离开了。 众人看待袁滢雪的目光一下子都变了,从轻慢、不屑、不以为意到充满了好奇。 袁滢雪本来是散心赏景,变成了茶话会,众女都争先恐后地与她搭话。 安平郡主更是直接问她怎么认识的萧瞻。 她只得老实回答她,反正这些略一打听,也不是秘密:“我外祖家无意中收藏过一本前朝名医的手抄本,我本来没有注意的,后来等萧世子找上门来的时候,才知道这东西很珍贵,才送给了萧世子,没想到其中有方子能救治安国公夫人的急症,也是阴差阳错,在萧世子这里留下了一份人情。” 众人听了,有的便两两窃窃私语。 安平郡主就对袁惜娴小声嘀咕:“我还以为什么呢?萧世子这样的也就我们周家的姑娘能配得上,怎么可能看得上她一个乡下来的既粗俗又丑陋的毛丫头。” 安平郡主说袁滢雪丑陋,袁惜娴与她熟识,知道安平郡主的性子,不如她眼的人,都是丑陋的人。 袁惜娴也小声说:“不知道呢,这些她没跟我们说过,也是安国公府郑夫人来送谢礼,我跟我娘她们才知道的。” 安平郡主点头:“我就知道,这个人心眼多。” 此时和安郡王与萧世子都走了,那帮子贵公子,有的跟了上去,希望能与萧瞻拉紧关系混个脸熟的,有的则放不下安平郡主袁惜娴这等娇美贵女们,想要博美人一笑。 众人行酒令,安平郡主略说了几次。 曾故意在袁滢雪这里使绊子,袁滢雪却机灵,都一一躲过了,自己却因为三心二意,多喝了几杯果酒。 后众人又玩击鼓传花的游戏,游戏本来的规则是谁接到花儿,谁就要表现节目,不论吟诗,还是作画,还是弹琴唱曲儿。 玩了一圈,安平郡主嚷嚷着要换规则,袁滢雪对游戏没兴趣,不置可否,随意。 安平郡主到底十二岁,还是个半大的孩子,众人都哄着她开心。 待郡主尽兴,众人才四散分开了。 袁滢雪看了看,往人少的地方走去,随意在地上捡了一片枫叶,对着树枝间投射的阳光,眯起眼睛,看叶片的脉络,很漂亮。 身边一阵脚步声,略有些沉,不似女子的脚步声。 她不由回过头去。 韩墨只是路过,看到她回头,便停下脚步,彬彬有礼地对她行了一礼:“袁姑娘。” 袁滢雪捏着树叶的手,放了下来,努力平复着心情:“你是?” 韩墨便温和说道:“姑娘不必惊慌,我是季府的表少爷,我姓韩。” 袁滢雪哦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他是谁了。 韩墨意外地看着他:“你认识我?”他眼里闪着自己不知道的期待的光。 袁滢雪微微笑了笑,眼底却很冷:“我知道。” 她看着韩墨期待的眼神,她知道韩墨在等着她说什么? 她在京城初来乍到,谁都不认识,但是她认识他,那么,他会觉得是谁跟她提起他的呢? 不言而喻。 袁滢雪如他所愿说:“娴儿妹妹跟我说的。” 韩墨眼里闪出一丝克制的惊喜来,他忙说:“她与你都说过我什么?” 袁滢雪便笑:“娴儿妹妹说韩公子很温柔,很细心,我很欣赏韩公子这样温文尔雅的读书人。” 韩墨白皙的脸上露出一丝红晕,他伸长胳膊两手交握,对她行了礼,感激说:“多谢姑娘。” 说完,他望了望袁惜娴与安平郡主的方向,略走几步,到底还是不好意思,转身匆匆离开了。 采芹不解地看他急匆匆背影一眼:“谢姑娘什么?真是莫名其妙。” 袁滢雪微笑不语,韩墨是感谢从她口里得知了袁惜娴对他的感觉,心里高兴极了呢。 那一边,袁惜娴虽然与安平郡主在说话,却一心两用,一直在注意着袁滢雪在做什么? 果然,她看到了韩墨去和她说话,但是,才一会儿,他就走了。 正巧,有旁的人与安平郡主聊天,她便走了过来。 她疑惑地往韩墨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问袁滢雪:“刚才是谁在这里?我恍惚看见,好像是一个男子?” 袁滢雪不和她兜圈子,点头:“娴儿妹妹没有看错,是一个男子,是季府住着的韩墨韩公子。” 袁惜娴便说:“哦,是韩公子啊,我刚才看见了还怕是哪个不认识的人来唐突了你,是韩公子,那就不可能呢,韩公子是京城白鹭书院的四大才子之一,他不光有才学,还十分的谦虚稳重,父亲都说了,韩公子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说着,眼神却笑吟吟地落在袁滢雪的脸上。 袁滢雪点点头:“或许吧。” 她说。 袁惜娴脸色表情一愣,看来袁滢雪对韩墨不感兴趣,那么,她眼神犹疑起来,十三四岁,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她就不信她看到这些京城中的贵公子们,会一点感觉都没有。 大邺国女子,年轻的十六岁就要嫁人,所以说十一岁开始想看人家,十三岁开始说亲行小定礼,婚嫁的过程要持续三四年。 袁惜娴不知道袁滢雪的意思。 一场赏枫宴席,袁惜娴不知如何,袁滢雪带着采菱采芹,却是玩儿的很开心。 她在泰昌县除了进京城,就没有出过泰昌县的大门。 来到京城,只有今天,也才出了京城的城门楼,袁府后花园,也是有能工巧匠堆砌的假山流水,名花异草,但是,人工的痕迹,到底比不过大自然浑然天成的景色,来的触动人心。 回了家,袁滢雪便收敛了玩乐的心思,将时间花费在写字上。 当时在平王府的时候,其实她一直都有小心的注意着安乐郡主,可是,安乐郡主却只平平无奇地对她投来一个眼神,好似就是身边谁对她提起她,安乐郡主是好奇袁大人突然冒出来的原配嫡长女是什么样的吧。 看来,她一开始的担心是对的。 秦家没有将屏风是她绣的事情告诉给安乐郡主,安乐郡主恐怕也以为是秦家找到的什么不好为外人道的绣娘,所以也不曾问起吧。 那么,她该怎么接近汝阳长公主呢?前世,汝阳长公主见过她,说她长得很像她认识的一个人,只是她一下子想不起来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打蛇七寸 冬天到了,袁惜慧是十二月十日的生辰,袁滢雪瞧着采芹绣的一个荷包还过得去,便算作是给袁惜慧的生辰礼。 采芹才回来,就说慧二姑娘知道是她送的东西,连看都没看一眼,转脸打赏给了她的丫头画屏。 待到十二月的最后七天,整个京城突然都热热闹闹了起来,张灯结彩,许多的杂耍艺人,戏班子等,都从雀阳街上,往皇城而去。 袁府家中的仆婢也突然变得规矩了很多,因为就在前几日薛氏打卖了两个嘴巴乱说话的婆子,把他们所有不当值的人全都叫了过去观看。 庞老太太私底下说了袁有仁几句,说薛氏心狠手辣,但因薛氏占理,袁有仁不听她的话。 这一日,袁府众人依旧往泰德堂给庞老太太请安去。 时值隆冬季节,昨晚上,下了一场大雪。 袁滢雪披着石榴红色出毛披风,带着风帽,要往泰德堂请安去。 江妈妈生怕这样还冷着了她,手里塞着小暖炉,叮嘱跟着的采菱务必要打好伞,服侍着姑娘,千万别跌跤了,采菱一一应了。 袁滢雪一路夹风带雪的往泰德堂去,途中看到了比她早走几步的袁惜慧和袁惜柔,两人带着丫头在前边不远的地方走着。 袁滢雪与二人始终不亲近,虽然这一世二人没机会对她做什么,前世,却是在她面前摆足了架子,愚弄嘲讽不计其数。 她听到前边的袁惜慧在向袁惜柔抱怨:“这么冷的天气,就是早些年,太太都不曾叫我们这么早的就去请安,老太太这里规矩倒是比从薛府出身的太太规矩还要大。” 袁惜柔刚被冷风吹了一脖子雪沫子,脚下忽地一滑,幸而旁边丫头扶着了,她也有些不高兴:“老太太年纪大了,就喜欢人多热闹。” 话是这样说,袁滢雪就听到袁惜慧嗤的一笑:“别说的这么含蓄,我还不懂你的意思?” 然后,袁惜柔也笑了起来。 这两人竟然难得的还能觉得观念一致,那就是在泰昌县袁家一手遮天的庞老太太,经过自己成了袁府除了袁有仁,薛氏以外,才能显出重要感的她,生怕别人不再尊敬她,看重她,就越发看中了仗着身份和年纪才可以拿捏众人,尤其是死死把住请安的时候可以训诫薛氏的这事儿。 袁有仁要处理公事,袁有德要做生意,袁有才要读书,不得空,老太太都是不大管的,但是薛氏、苏氏以及沉默寡言许多的朱氏,以及小辈儿们,都要去。 两人在笑,袁滢雪没有,但是同样觉得心里可笑。 进了泰德堂,已经有人在了。 略等了一会儿,待众人齐聚一堂后,庞老太太照例说了几句衣裳不够暖和,给你们妹妹芳儿再添几样首饰,上点儿心,便没话了。 薛氏便趁着这个机会说起旁的事来,不出意外,说的就是太后寿辰的事。 薛氏看向众人,说道:“其实这些天,大家也都知道了,那就是太后娘娘过寿的大事,十二月二十四日,便是太后娘娘的寿辰,每一年圣上都会为太后举办整整七日的庆典,在这段时间里,大家都小心谨慎,务必要谨言慎语,就算在自己家里,也不能够没有顾忌。谁要是管不住自己的嘴,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那些御史台的人告到了皇上那里,就算贵妃娘娘替你们说话,那也没用的。” 庞老太太是头一年在京城经历太后生辰这样的盛世庆典,有些疑惑:“听说这张太后又不是皇上他亲娘,怎么就这么看重。” 话说完,袁滢雪就听到旁边袁惜慧喉头梗了一下。 袁滢雪低垂眼睑不做声。 薛氏脸上表情相当精彩,忍了又忍,感情刚才她说的话,都是白说的。 朱氏不答言,她现在在袁府隐形人一样,只为了两个女儿,她死气沉沉的脸上才能泛起一丝生气。如今袁有德都住进贞姨娘的院子里了,守着那一双私生子女,过人家一家四口的好生活呢。 苏氏看薛氏脸色,忙说道:“老太太,议论皇家的事情,是要被杀头的。” 杀头的。 庞老太太顿时觉得脖颈子凉飕飕的,脸上就露出一丝畏惧之色来。 薛氏微笑着看了苏氏一眼,苏氏对她温和的笑笑,一如既往的妯娌情深。 薛氏便看着老太太,说:“四弟妹说的是,皇家的事情,不是我们贫民老百姓能随便说的,一个字儿不对,抄家灭族,像前些年,一个大将军就因为口无遮拦,被割了舌头关入死牢,抄没家产,男的死,女的卖,不知道有多凄惨,多可怕。” 薛氏如今也是学聪明了,对付庞老太太,一是哄,二是吓。 庞老太太泰昌来的,没见识,成日关在这府里头,说什么,信什么。 “行行行,我娘知道了,你们就别吓唬我娘了。”袁春芳忙护着庞老太太,不高兴地瞪了薛氏一眼,连苏氏也迁怒上了,一眼凉凉的看过去,翻了一个白眼。 “是啊,我知道了,好了好了,都散了吧。”庞老太太觉得很没面子,就不耐烦地挥手叫人都走。 一众人陆陆续续地起身,正要离开。 忽然冲进来一个面生的丫头,气喘吁吁地在屋里人脸上扫一圈,找到了苏氏,差点就要哭了:“太太,少爷被光少爷推到了,头皮都磕破了。” “你说什么?”苏氏腿一软,就坐回到椅子上,脸色刷白。 袁滢雪也一愣,前世她是不知道这个事的。 薛氏疑惑:“好好的怎么摔了。” 那丫头年级小,八九岁的样子:“奴婢,奴婢不知道,是少爷奶妈子叫我来通知太太的。” 苏氏忽地起身,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她的奴婢紧紧跟在她的身后。 袁博平受伤了,庞老太太也急了,但是她临走到门口,忽地被一阵冷风吹到脸上去,立刻就狠狠地打了一个哆嗦。 她转身推了一把薛氏:“你!你快去看看。” 说着,便转回身往屋子里,还一把拉住袁春芳:“快进屋里去,怎么这么冷,真是冻死人了。” 薛氏从来没有被人这么动手过,愣了一下,差点被推到,还是彩云扶的及时。 她脸色难看的很。 袁滢雪担心袁博平,顾不得气的站在原地不动弹的薛氏,急匆匆地跟着苏氏离开的方向去了。 袁喜棠看袁滢雪追着苏氏走了,显然是往急忙挤开前边站着的袁惜慧与袁喜梅等人,紧紧追在袁滢雪的身后。 她怕自己去的晚了,弟弟会吃亏。 事情发生的地方不远,就见在泰德堂院墙拐角的小荷塘边儿上,几个人在吵吵闹闹拉拉扯扯。 苏氏抱着哇哇大哭的袁博平,吓得六神无主地直流泪:“平儿,你可不能有事啊。来人啊,快去请大夫。” 袁滢雪定睛一看,就见到袁博平地奶娘被一个面生的仆妇拉扯着衣裳叫骂:“不是我家少爷推的他,是他自己摔倒的,你不要混赖。” 袁博平的奶娘是苏氏看入眼的,一如苏氏沉默寡言,只知闷头做事的人,现在被拉扯着,只是急地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你胡说。” 袁博平的丫头拉扯着袁博光的丫头,不叫走:“把东西放下来,那是我们少爷的东西,还是少爷呢,我看就是个小贼。” 袁博光的丫头自然怒了:“我们少爷没拿,谁不知道你们四房没有产业,穷的在二太太跟前要饭吃,哪有什么金锁银锁的。你快放手!” 苏氏听到这丫头的话,顿时扎心的头昏目眩,一手抱着大哭的袁博平,一手气颤颤地指着那丫头:“你,你说什么。” 这些人闹成一团,受伤的袁博平在哭,那袁博光被自己的丫头婆子护得紧紧的,却嚎哭地比袁博平还要大声。 眼前一团混乱,这还不算,袁滢雪看到从另一头慌慌张张地跑过来一个披着月白色斗篷的美妇人,细软地腰肢,扶着丫头跌跌撞撞地哭着过来:“光儿,光儿,你在哪儿?” 闷不吭声跟着袁滢雪身后的袁喜棠咬牙看了苏氏一眼,立刻上前,一把将袁博光拉住,往贞姨娘那边跑。 袁滢雪不禁笑了,真是好一场闹剧。 这里离泰德堂不远,袁滢雪突然紧走几步,被袁喜棠更快地一把拉住了袁博光,然后轮起胳膊,一记耳光打在袁博光那个奶娘的脸上。 啪的一声脆响,总算止住了最聒噪的一张嘴。 众仆婢都愣住了。 苏氏也傻了。 袁滢雪低头看着嚎哭地袁博光:“把嘴巴闭上,不然我就把你的舌头从嘴巴里掏出来,再绑到你的脖子上。” 袁博光一愣,一把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袁滢雪满意地点点头,前世,她可是贞姨娘的“亲生女儿”,这也是她的弟弟呢,她给这个弟弟当奴才,这是什么人生出来的什么玩意儿,她比谁都清楚。 “你?”袁喜棠吓的脸色发白,看袁滢雪一副说到做到的样子,她不敢走,也不敢把袁博光拉走。 袁滢雪看向苏氏:“四婶,抱着平儿到泰德堂去,有伤口不能再这样吹风了,当心留疤。” 苏氏听了,急忙抱起袁博平,只是袁博平重量也不轻,平时都是膀大腰圆的奶妈抱着,她跌跌撞撞地起来,自己都差点摔倒。 一旁奶妈还算有眼色,急忙接过袁博平,苏氏的丫头扶着她。 袁滢雪叫采菱安排人去济仁堂去请大夫。 采菱急忙找了婆子去叫人。 一群人全都聚集到了泰德堂去。 庞老太太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情形,平时觉得很空旷的泰德堂,现在挤得满满当当。 “呀,光儿这是怎么了?”她先就看到了当头拉着袁博光的袁滢雪。 袁博光看到庞老太太了,立刻就像看到了考上,嚎叫起来:“老太太,这贱丫头她打我,她还拔我的舌头,用我的舌头勒我的脖子,救命啊。” 话音未落,庞老太太心疼的不得了,正要骂袁滢雪就见袁滢雪抬起手作势往袁博光的嘴巴里去。 袁博光呜呜地惊叫,狠命甩开她的衣服,连滚带爬地钻到了庞老太太的怀里。 庞老太太心疼的不得了,骂着袁滢雪:“作死的贱蹄子,谁准你欺负他的,这可是你大伯的独苗苗,你要伤他一根头发,我打死你。” 屋里人,薛氏气定神闲地坐着,还喝起茶来,看着袁滢雪被庞老太太骂。 苏氏在一旁只顾着给袁博平捂着伤口,额头破皮,流了一丝血丝。 她一心担忧他留疤,将来读不了书了,不能读书,就不能未官,前途就毁了。 袁博光看着庞老太太骂袁滢雪,立刻拍手大叫起来:“打死她,快打死她。” 一旁贞姨娘,见缝插针地站到庞老太太身边,抽泣着:“我可怜的光儿,就因为你是我生,这些人就瞧不起我们,不给我们活路啊,呜呜。” 庞老太太看贞姨娘这样,立刻盯了一眼袁滢雪,还有苏氏,显然以为所有的人都欺负了她看重的人,她冷哼道:“这府里,就算有老爷,有太太,最后还得是我这个老太太说的算,我抬举你们,我看谁敢再欺负你。” 苏氏抬眼看了袁滢雪和庞老太太一眼,嘴巴动了动,还是低下头照顾平儿。 袁滢雪默默看了一眼苏氏,才看向怒不可遏的庞老太太:“老太太,您年纪大了,轻易别动怒,不然,要是气出个好歹来,高兴的可是别人。再说,这几日可太后娘娘的好日子,您可千万不要找皇家人的晦气,会抄家灭族的。” 这话一出,屋里所有的人,都不由打了个寒颤。 原本看热闹的薛氏猛地一怔,心口更是砰砰砰地跳了几下,她只要一想到自己和儿女,被这些人给拖累,她一定会气疯的,还想要杀人!! 朱氏与苏氏也是齐齐呆了一下。 薛氏回过神来,正待开口劝慰了庞老太太,要死,怎么也得等过太后娘娘生辰过了以后再说,不能在这个时候触了太后和皇上的霉头。 袁春芳气的站起了,指着袁滢雪大骂起来:“你这个小贱人,你竟敢咒我娘早死,锦书,给我掌她的嘴!” 锦书身形动了一动,却是不敢过来,眼睛看了袁滢雪一眼,眼里闪者畏惧的光,她不敢。 袁春芳气的挽起袖子,就要自己来。 第一百四十三章 叫人寒心 袁滢雪眸光闪了一下,对庞老太太冷笑道:“老太太,你可要想一想小姑姑,你要是出了事儿,小姑姑这辈子可怎么办呢?城外的馒头庵就不错,一辈子佛祖陪伴也不寂寞,要不然就在家里头,四个嫂子不介意养小姑姑一辈子呢。” “你,你胡说什么?”,庞老太太气的直喘气。 袁春芳一脚已经从罗汉榻前踩到了厅堂的地砖上,听袁滢雪这样一说,不由就收了脚步,急忙拉扯庞老太太的手,眼圈都急的红了:“娘,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娘,呜呜。” 庞老太太看她着急,忙心疼地搂着她:“你是娘的心头肉,娘怎么可能就舍下你先走了呢,娘就是要走,也要亲眼看着你成亲,我还想要看我的外孙子长得俊不俊呢。” 袁春芳这才破涕为笑,亲昵地偎依在老太太的怀里头。 母女两个旁若无人的其乐融融。 袁滢雪打蛇打七寸,庞老太太心疼袁博光,可她更心疼袁春芳。 庞老太太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好半天,才牙缝里蹦出一句:“就你最能耐,哼。” 袁滢雪不在意,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不做声。 安安静静的,大人小孩没有一个说话的,一时采菱急忙忙地请了大夫进来。 因去请大夫的时候,就说了伤势。 幸好是跌在冰层上,擦破了一点表皮,流了一点血。 大夫上了药,又小心的绑上伤口,叮嘱苏氏这半个月的时间就在屋里头,不要吹风,饮食清淡些,忌油腻,便让小童收拾了药箱去了。 大夫一走,庞老太太就瞥了袁滢雪一眼:“什么大不了的事,我还以为平儿怎么了呢,你就把光儿吓成这样。” 袁滢雪低了头,不说话。 苏氏眼珠子转了转,偷偷看去一眼。 袁滢雪坐着,不动如山,似乎刚才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袁博平的伤势,一时情急所致。 苏氏脸色纠结起来,心里又是因为袁滢雪不高兴,又是因为袁博平受伤而烦闷。 她向庞老太太道:“老太太,这件事很危险的,平儿的奶娘说了,是光儿为了抢平儿的金锁,才故意推到了平儿,要不是她发现的及时,挡住了,平儿要是滑到小荷塘的湖心去,那里冰层要是薄的话,要是,要是掉到湖水里去,可怎么救得了。” 她想着,越想越怕,忍不住就哭了。 庞老太太看了看已经不哭了,眼睛滴溜溜看着周围人的袁博平,语气有些不耐烦:“哭什么,又没有怎么样,就哭天抢地的样子,我老大岁数的人了,我可听不得这些。” 苏氏心头一梗,她出身书香门第,伯父是白鹭书院的山长,自小被教导要文静娴雅,沉着稳重,不争不抢,碰到了庞老太太,她就跟生下来就不会说话一样,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袁滢雪暗暗看了苏氏一眼,她不是傻子,她救了袁博平就够了,刚才苏氏拿她当枪使,她不是看不出来。 贞姨娘是个能人,看到苏氏嘴笨,袁滢雪这个煞星不愿意给她出头了,便哭诉起来:“都是胡说八道,光儿是我生的,最是老实厚道的一个人,不可能去抢平少爷的金锁的。” 她言辞恳切地说道:“我自跟了老爷,老爷就不曾亏待过我,什么金的银的我都有,四太太,你不能因为他是庶出的,瞧不起他,还污蔑他是个小偷啊。” 贞姨娘弱质纤纤,哭的梨花带雨,眼神还往朱氏那里扫了一眼,她低声下气地样子,让人忍不住同情。 可惜在座的人,薛氏最见不得这些姨娘一类的人,朱氏老僧坐定。 苏氏气急了,她去找袁博平的脖子上找记名金锁。 那是她大伯娘在平儿满月的时候送的,苏氏手一顿,没有。 她气急了,庞老太太护着贞姨娘,还有那个庶出的野种。 袁滢雪看过去,就见苏氏嘴巴动了一下,喘着气,忽然地直奔袁博光,从他身上翻找起来。 袁博光捏着拳头哇哇大叫:“那是我的,是我的,我不给你!” 苏氏眼睛盯住了他这只小拳头。 贞姨娘一愣,忙扑上去要护着,不能让东西从儿子身上找到,否则岂不是坐实了罪名。 苏氏与贞姨娘拉拉扯扯起来,几个丫头见状,要去拦。 袁博光见着贞姨娘像是被欺负了,要挨打了,立刻扔掉手里的东西扑倒苏氏的身上连抓带咬:“我打死你,不许你欺负我娘。” 苏氏头发突然被他抓住了,狠狠的撕扯,六岁孩子的力气已经很大了。 袁惜娴是没见过这般状态的,简直是惊呆了。 薛氏看着眼前情况,想着苏氏好歹和她和平相处了几年,便喝命一旁服侍的丫头:“你们都死人啊,看不到太太被欺负了吗?” 听薛氏维护苏氏,薛氏和苏氏的奴婢几下就把贞姨娘和袁博光从苏氏身上拉扯走了。 就这,袁博光还张牙舞爪地拿桌上的点心砸苏氏。 苏氏从未被这样羞辱过,泣不成声地捡起地上的金锁,捧着金锁,巴巴地望着老太太:“老太太,您还有什么话说,他就是个小贼。” 庞老太太一张脸涨的通红,庄户人,也恨小偷啊,所以小偷的罪名不能认:“没事没事,一定是他们两个玩的时候掉了,光儿捡到的,好了好了,这事就算了。” 庞老太太又在使性子了,只要她不耐烦,就将所有事情一推二五六,和稀泥,事儿不管谁吃亏,反正不要再吵她,她头疼。 果然,庞老太太捂住头,哎呦哎呦了起来。 苏氏问也不问,抹了泪,命奶妈子抱起袁博平回静思院去了。 袁滢雪抬头看了看沙漏,心想,都这个时辰了,便也起身走了。 朱氏低头跟上,带着袁喜梅也走了。 薛氏咬咬牙还要在喊疼的庞老太太面前装孝顺,袁惜娴躲了,而袁惜珍自庞老太太来时打过她一耳光之后,就从不曾来请安过了,薛氏给庞老太太的话是,见着庞老太太会昏倒的,的确是,一见就昏,庞老太太也就不再提及袁惜珍的事了。 一场风波,暖香坞里。 袁滢雪冻得嘴唇青紫。 在泰昌的时候,过着穷日子,其他季节还好,尤其是怕冬天,寒风瑟瑟,素心园的墙壁很薄,屋里很冷。被子盖一个太薄,盖两个喘不过气。 袁滢雪很怕冷,刚才情急抓袁博光的时候,手炉掉了,采菱听她的吩咐去找人叫大夫,也没有功夫去找。 采菱急的给她再拿了手炉暖手,那热帕子擦脸,去去寒气。 江妈妈亲自动手忙在围炉上熏热的被子急忙裹在她的身上,吩咐采芹:“去炉子上给姑娘端滚热的姜茶来。” 待袁滢雪被温暖包围,缓过劲儿以后,江妈妈和采菱等人才松了一口气。 江妈妈这才问及出了什么事。 采菱口齿伶俐,从苏氏的丫头跑到泰德堂找人,光少爷把平少爷推到了,再到四房的一干人被二房一个姨娘跟前的仆婢骂穷酸,最后到庞老太太等人又欺负自家姑娘…… 事说完了之后。 庞老太太与袁春芳,以及贞姨娘等人,采菱都没说,只一心记着了苏氏。 她生气地说:“四太太真是太过分了,姑娘替平少爷出头,还替她在老太太面前镇场子说话,却她看都不看姑娘一眼,这是什么意思啊,显得姑娘多一厢情愿似的。” 她也不傻,分明从四太太苏氏的眼里看到了算计:姑娘要是说过了老太太,那么是替她和她儿子平少爷出了一口恶气,姑娘要是说不赢老太太,被老太太和姑奶奶责打了,说不定问起来的时候,四太太还要说一句,不是她叫姑娘这样做的。 完全的置身事外,真是叫人寒心。 听的事情是这样的。 采芹也皱了眉头,有些不敢相信:“我瞧着平时四太太对姑娘挺温和的样子,对下人也很和气,说我还以为四太太是一个很善良的,对姑娘的很不错呢。没想到她是这样的人。” 采菱嗤了一声,表示鄙弃。 袁滢雪喝了一口姜茶,肚腹暖融融了许多,她摇了头,告诉采菱与采芹:“这话不要再说了,她没对我做过什么,就足够了,在这个家里,她处境也很为难。” 采菱张了张嘴,想起连贞姨娘跟前的奴婢都敢骂苏氏是在二房太太面前讨饭吃的,不由心里又升出几分同情来,不过到底忍住了。 四太太再怎么样,四老爷是很不错的,这些年连个姨娘通房都没有,一家三口的过日子,可比二太太薛氏都舒服多了。 暖香坞这里消停了下来。 秋枫院里,贞姨娘一路抹着泪,待进了这大门,便立刻放下了手绢,转过身,就在袁博光奶娘的脸上扇了一耳光:“没用的东西!” 那奶娘原本还挺嚣张,被贞姨娘打了一耳光,扑通一声就跪在雪地上:“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雪水渗透了她膝盖的棉衣,冻得她膝盖骨针扎一般。 贞姨娘却头也不回进了屋里去,她身后的奴婢簇拥着袁博光和袁喜棠姐弟两个跟着贞姨娘的身后。 厅门口棉布帘子盖住了,众人在暖烘烘的屋子里顿时舒散了许多。 “娘,你没事吧?”袁喜棠走上前去,亲手替贞姨娘倒了一碗热茶递给她。 贞姨娘娇媚的脸上,一扯殷红的嘴唇,露出讽刺地笑来:“我怎么会有事,我是你父亲的女儿,薛氏与苏氏都是隔了房的,谁敢真对我做什么?就只有老太太能管着我,可惜不过是老不死的糊涂鬼。” “哦。”袁喜棠缓缓在一旁椅子上坐下了,手里捧着一个梅花熏香暖炉,她捧在手里,仔细打量了起来。 贞姨娘看了过去,疑惑地道:“这东西从哪儿来的,瞧着可不便宜。” 其实刚才贞姨娘在泰德堂的时候,哭诉袁有德给了她许多金的银的,顺便还刺了朱氏的心,其实也不过是待袁有德收着的,有多少花多少,她都要报备给他,在银钱上根本就不会随她心意。 可是,她是春风楼出身的窑姐儿,能找到袁有德这样一个冤大头来做“当家夫人”,金奴银婢伺候的好日子,生儿育女,将来儿子还能继承这好大一份的家业,她做梦都要笑醒了。 她平时在泰昌县,没事就逛街,没买多少东西,好东西却是见过不少的。 袁喜棠双手紧了紧,便笑:“荔儿在路上捡的,不知道是谁的。” 贞姨娘便仔细看了起来,想到:“这东西这样金贵,府里头能用的人,只怕只有娴大姑娘了,改明你就给她送过去,再与她拉拢拉拢关系,将来对你有好处。” 袁喜棠点头,贞姨娘一心向给她嫁到官家人去当官太太,好叫她扬眉吐气,所以才千方百计地跟着袁有德来了这里。 贞姨娘说到袁惜娴,便就想起袁滢雪,胭红的指甲盖紧紧蜷缩在手心里,脸上满是不甘愿的神色:“说起娴大姑娘,我就想起那个袁滢雪,不过是一个死了娘,爹不疼,还得在庞老太太这个刻薄的老太太手里逃生的毛丫头,没想到却这么大的能耐,把我们一家人的计划全都打乱了。” 贞姨娘说道话,袁喜棠明白。 当初来的时候,就一起商议过,二伯袁有仁虽然是袁滢雪的亲爹,但是张家的产业继承人一直都是袁滢雪,那么,把袁滢雪寄名到她娘的名下,既能替袁有仁和薛氏拿捏了袁滢雪,还能悄没声息的接着压制袁滢雪给自家捞财,却是再想不到,一个十四岁的姑娘,性子这么烈。 贞姨娘想起这个事,就总是忍不住在袁喜棠面前抱怨,这次也是说个没完:“简直就像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野丫头,没有人伦,没有规矩,冲着亲祖母就横眉瞪眼,对着亲生父亲也讽刺挖苦,对薛氏这个继母就更绝了,一声母亲也没有叫过,看看看看?!” 她只要想起那么大一笔财,跟着袁滢雪没了,沾不到了,就跟眼前的金子自己白白错过了,回回想起来都要悔恨,她啪啪地拍着手:“这是个什么东西?也算她好运气,没有落到我的手里,否则,我一定会好好地管教她,不出一个月,定要叫她知道什么才是为人儿女的本分。” 第一百四十四章 兄弟砌墙 贞姨娘气哼哼地说着。 袁喜棠只是笑了一笑,才不过十一岁,眉眼酷似贞姨娘,娇娇弱弱带着一股子惹人怜惜的媚色。 其实她心里也觉得好可惜,今日袁滢雪穿的衣裳可真漂亮啊,尤其那间斗篷,外边平淡无奇,里层却是厚厚实实绵密的绒毛,大约是兔子毛?不,也可能是白狐狸的?就是雪貂也有可能,毕竟,她多有钱啊,比袁惜娴可有钱的多了。 她用的这个手炉,也很好看,像金子做的一样,里边不知道加了什么香,闻着特别的好闻。 真姨娘说了半天,袁喜棠心思都不知道哪里去了,便没好气地住了嘴:“好了,你回去休息吧。” 袁喜棠应了声:“好。” 待袁喜棠出去了,去的是左厢房。 秋枫院略有些小,正房三间袁有德带着贞姨娘和袁博光住,左厢房是袁喜棠,没有右厢房,幸好正房后边还有三间屋子,便是使唤奴婢住。 袁喜棠回了自己屋子,仍旧抱着那个暖炉,心想,别的姑娘都有自己的院子,就她没有,虽然已经习惯了在院子里都能听到父母亲在屋里里的嬉戏声,她还是,不习惯,不想听。 因为只要听到,她就要再一次想起了,自己的娘不过是妓子粉头儿一类的人。 她已经十一岁了,知道了礼义廉耻,她还知道,其实贞姨娘再怎么得宠,其实她寄名到嫡母朱氏的名下,才好说婚事。 贞姨娘打发走了袁喜棠,旁边一个四十岁左右鼻头长着一颗黑痣的妇人凑了过来:“夫人,今日这事就这么算了?” 贞姨娘看了她一眼,她离了春风楼的时候带着自己的贴身丫头,不过为了她这丫头嘴巴不干净说出点什么,她转手就给卖了了,然后才到人牙子那里买来这个仆婢,十多年了,算是自己人。 “那还要如何?”她拿起在掌心搓热的脂膏,细心地抹在自己的手指上。 “其实,夫人要是能当正房夫人最好了,那样,您可就是这袁家的宗妇,嫡长媳妇啊?”那妇人眼睛眨巴着说道。 贞姨娘揉着手背的手指顿了一下,她眼珠子转动起了,好一会儿,才沉下心问她:“怎么,你有什么好主意?” 要是袁滢雪在这里,就会知道,这个就是挨了她一个耳光,骂苏氏不过是在二太太面前讨饭吃的仆妇。 只见秋娘凑到贞姨娘的耳边,小声说:“那边的一位一直在吃药……” 贞姨娘不耐烦:“这个我当然知道,见了她,离了老远都能闻着那股子味儿,恶心死了。” 秋娘接着说:“其实那位一直操心着一件事,如今悄悄地一直跟二太太走的很近呢。” 贞姨娘不明白,看着她:“你有话就说,在我的面前还卖关子。” 秋娘忙说:“奴婢的意思是,那一位一辈子都没给老爷生个儿子,就剩了三个赔钱货,大的那个您也知道,跟着一个叫李俊生的成日被婆家作践的洗脚婢似的,不死不活,那一位都忍了,现在她的心思,可都在这两个身上,然后呢,小的那个不消停,脸上出疹子,听说浑身上下都出疹子,出不得门,中间的二姑娘,梅姐儿便是那一位的心头肉,就是她后半辈子的指望了。” 贞姨娘啪的一拍手,高兴地看着她:“秋娘,可不枉我看重你这些年,去吧,今日叫厨房给你加菜去。” 秋娘笑了笑:“多谢夫人恩典。” 贞姨娘笑着转开头,随机阴沉下脸,想起计划来。 在贞姨娘不知道的时候,秋娘撇撇嘴,出了这么好的一个主意,一个铜板没得,不过是加个菜吃,她一个奴才大厨房都是看眉眼高低的能吃着什么好吃的。 大冷天的天,暖香坞里大门紧锁。 袁滢雪龟缩在自己的屋子里,围着暖炉子,召集了所有的丫头婆子,吃喝玩乐。 今日,暖香坞里吃火锅,热腾腾的铜火锅里煮着热辣辣的红汤,里边翻滚着红色的辣椒段,姜片、葱段等等,桌子四周摆满了各式样的菜肴。 有香菇、蘑菇、金针菇、小青菜、粉条、嫩豆腐、冻豆腐、白菜等等,还有削成薄片的牛羊肉,切块的血豆腐、牛肚等等,想吃什么,往火辣辣的红汤里煮什么。 袁滢雪吃的开心极了,一旁还有一个海鲜汤,是为着不吃辣的采芹和连清等人准备的。 采菱跟着袁滢雪吃火锅,她喜欢吃冻豆腐,热乎乎地吃在口里,心都跟着喜得冒泡:“姑娘,真是太好吃了。” 袁滢雪笑着:“喜欢那就多吃点。” 一旁桌上的连清脸上被热汤熏出红晕,眼里闪着光:“姑娘,奴婢真是想不到,还能跟姑娘吃上这么好吃的东西,姑娘不知道,一开始去大厨房点菜的时候,那赵六家的都听愣了,期初她还嫌麻烦不想做,奴婢给她二十两银子,她立马狗颠儿似的去准备了。” 巧儿也吃着粉条,吸溜一口说:“就是,我看着赵六家的笑的满脸开花,哎,真是太可惜,其实咱们这两桌,撑死把三两银子就够了,白叫她转了那么多钱。” 袁滢雪不以为意:“钱用了吃到嘴巴里,才是钱,藏在屋子里,和石头没什么两样。” 袁滢雪有钱,大财主,暖香坞里的人都知道。 窗外头依然在下着雪。 忽然的门从外头被推开了,一股冷飕飕的风吹了进来。 众人急忙去看,离门最近的菱角急忙起身关门,就有东西在她腿上蹭了过来:“呀,什么东西进来啦。” 旁边的连清也慌了,忙低头看。 喵呜一声,嫩嫩的小嗓子,采菱喜得说:“哎呦,是大胖,真是来得巧。” 袁滢雪看去,果然是大胖,绵密的毛上蒙着一层雪花,采芹急忙拿了帕子给它擦干净,抱到一旁围炉上的褥子上,大胖打了一个长哈欠,才怕了下来,看着袁滢雪。 袁滢雪也吃的差不多了,便放下筷子。 采菱急忙起身要服侍她洗手。 袁滢雪摆摆手:“你们吃吧,我擦擦就够了。” 用帕子擦了手,才在小虎旁边坐下来,脖子里果然有东西,避开人看了一眼,便揭开围炉放了进去,随着炭火化为灰烬。 她曾经让萧瞻帮忙留意一下朝廷对海运的态度,这是回信。 皇上安逸的日子过的太久了,宁肯闭关锁国,也不想拥有一点雄心去踏足为止的领域去寻求神秘的财富,前世,海运最后还是被胡家做起来了。 胡家是专门贩卖茶叶的富商,这些年攀上了平王府,胡家的嫡长女如今是宫里的胡贵人。但是胡贵人一开始进宫,不过是走了路子做的一个宫女,好容易送到了颜贵妃娘娘的寝宫,见她有几分萧皇后的模样长相,不过更年轻许多,便叫她伺候了皇上。 前世胡贵人幸运的生育了过一位十公主,算一算时间,如今的胡贵人过不了两个月就会有孕在身了。 胡贵人对颜贵妃娘娘马首是瞻,胡家的财富是平王装大膨大势力不可缺失的关键。 她抱着暖和的小虎,舒适暖和地在一旁坐下来。 胡家如今还没有海运,对平王府还不是不可或缺的人,要知道这平王的呼声与太子是不相上下的,大邺国多少的商户想要巴结平王府,平王如今代替皇上在户部任职,这可肥缺。 那么,得叫两家反目成仇才是。 前世,她可是被薛氏卖给薛家,说是嫁,也不过为着换钱,虽然最后并没有嫁进去…… 众丫鬟都吃过了饭了,采菱带着巧儿等丫头将铜炉,还有从厨房借来的茶碗杯碟的都送了去,江妈妈带着剩下的采芹等人收拾屋子。 一时采菱回来,打发了巧儿等人,便急匆匆走进屋子来:“姑娘,奴婢路上路过泰德堂,听到里边吵起来了,略站住脚听了听,听到大老爷要喊着打四老爷呢,然后四老爷骂大老爷色什么心的,老太太被他们吵的头疼去请大夫了。” 袁滢雪正在玩小虎的两只尖尖的猫耳朵,毛茸茸的在手掌心里扑棱扑棱的,很好玩儿。 袁有德护着袁博光跟命根子似的,但是袁博平也是袁有才的命根子,前些天两家女的吵一场,这些天没动静,一是袁有德出门在外的做生意,去外地去了,打算趁着过年的时候大赚一笔。二是苏氏无父无母,大伯娘到底不是亲娘不能够事事烦劳,何况跟一个妾吵起来,她也跌了身价,所以暂时安奈住了,昨晚四叔回来了。 今天,就吵起来了,她摸着小虎,不以为意:“我知道了。” 她说,老太太要请大夫呢,她作为孙女儿得去尽孝。 采菱与采芹两个服侍她穿上厚衣裳,便随着她一起去了。 前几天的大雪是初雪,已经停了,日头高高悬在天上,积雪在阳光的照射下多数都已经消散,只有林子里的大树根儿底下,还留着一小堆未化的残雪。 没有风,迎着太阳,便也不太冷了。 袁滢雪到了泰德堂的时候,庞老太太正在叫大夫瞧病,那大夫是常来的,大模大样的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但是袁滢雪知道这不过是离袁府最近的朱家医馆的大夫。 薛氏应付了事而已,这大夫常来,也知道庞老太太到底得的什么“心病”,老生常谈,说的不过是静心凝气,开了滋补的方子,便走了。 袁滢雪扫眼看去,见到了好些天都没见过的袁家老爷们。 袁有德坐在老太太的左手位置,袁有仁在右手位置,袁有才坐在袁有仁的旁边,一溜儿还有薛氏、苏氏等人,只见贞姨娘站在袁有德的身侧,想着她遥遥露出一个说不清的笑容,看着亲亲热热的,却叫人莫名其妙。 其他袁惜娴等人也都过来了。 泰德堂又是主子奴婢的又济济一堂,庞老太太在当中罗汉榻上坐着,歪在一旁的迎枕上,眯着眼哎哟。 她收回视线,向庞老太太屈膝行礼,柔声道:“孙女儿给老太太请安,听着老太太身上不好,便过来瞧瞧。” 庞老太太眼睛还没睁开,就听见是袁滢雪的声音,顿时觉得头真的疼了起来,她厌恶地说了一声:“我可不敢叫你来瞧我,要是多来几次,我说不定就得去了。” 她避讳说个死字,却总是动不动说你们这些人都恨不得我立马就去了,你们就省了心了的话。 袁滢雪面上没有表情,心里更是一片冰凉,不用想也知道,老太太这是几个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舍不得,所以把怒气发泄在她的身上了。 “孙女不知哪里惹了老太太动气,老太太只管说出来,孙女儿便自己去京府尹认罪自首。”她凉飕飕地说道。 庞老太太一听,顿时了不得了,捶胸顿足起来:“孽障啊,这是什么孙女儿啊,这是要命啊。” “那老太太待如何呢?”她说。 庞老太太顿时言语卡了壳。 袁有仁立马瞪起眼睛冲她喝道:“胡说八道什么,还不给老太太跪下!” 袁滢雪慢悠悠地转头看着袁有仁:“叫女儿跪下也行,就是不知道是一个什么罪名,为何要跪?” 袁有仁一时话说不出来,平时他叫几个女儿跪下,哪一个不是立马跪下,一字不敢说的。 袁有德冷笑起来:“这几日不见,大侄女儿的脾气更是了不得了,上能气着老太太,下能打骂着自家的亲兄弟,可真是了不得。” 不用说,这是要给他家那外室子出头呢。 袁滢雪微微笑了起来:“这罪名滢雪是不敢认的,是不是,父亲。” 袁有仁皱了眉头,看了袁有德一眼。 袁有德正要说什么,只听一直微微低着头,沉着脸不做声的袁有才突然开口:“我看四丫头做的很好,大哥二哥何必总对她抱有偏见?你们自己想想,她哪件事做错了?” 袁有德和袁有仁顿时开了过去,庞老太太一看,这又是要为了袁博光和袁博平的事吵起来了,便急了:“都是自家人,吵什么?非得要分的一清二楚吗?这不都是没事嘛,老四,你干什么要没事找事?” 袁有才是读书人,认死理,他心痛地看着老太太:“母亲怎么能这么说,你知不知道当时的情况有多危险,您有没有想过,要是平儿有个什么好歹,儿子会怎么样?苏氏会怎么样?” 第一百四十五章 六娘难事 庞老太太很生气,一脸皱纹上满是自己也不知道错在哪里,都是他逼得她的烦躁与纠结:“那你要怎么样?事都已经过去了,要不然你把平儿叫来,叫他也把光儿推一把?” 袁有才恼了,正要说什么,都是孩子,他没有为难袁博光的意思,他是不满意大哥的态度,好像他的袁博光是宝贝,他家的平儿是瓦砾。 就听到庞老太太苦口婆心地替袁有德说话:“四儿啊,光儿这孩子来的可不容易,他可是你大哥的老来子,你和苏氏还年轻,就是真有个什么,将来你们也还能生不是?” 听到这话,袁滢雪就觉得屋里气氛怪异了许多。 袁有才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庞老太太:“娘,你当平儿是什么,他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啊,他还这么大点儿的时候,我抱着他,看着他对我笑……” 他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看到庞老太太眼里的不耐烦。 突然的,他就想起了庞老太太才来的时候,他说给苏氏的事情。 他高烧,快死了,但是母亲为了省钱,说地头上的几样草煮了给他喝,就行的。 他那时候虽然昏迷,但是他感觉到他真的快死了,他还不甘心地哭了,他不想死,他也想像大哥二哥那样的读书…… 在母亲的眼里,大约连他都是不重要的吧,平时四儿四儿叫的亲热,等遇到事情,他永远都比不过大哥和二哥。 一旁苏氏看到袁有才露出那样悲伤的眼神,顿时心如刀绞,这府里真是没有他们夫妻下脚的地地方了,她心酸地拿帕子擦泪。 “我们走。”她听到丈夫这样说,她才抬起头,胳膊就被拉了起来。 袁有才拉着苏氏头也不回地走了。 庞老太太惊讶地看着袁有才突然就这么走了,那眼神瞧着也很吓人的样子,忙问袁有仁:“老二,你看老四他这是怎么了?” 袁有仁满是无奈地看了一眼庞老太太,摇了摇头,他从很早的时候就知道,与庞老太太讲道理,那就是对牛弹琴。 “儿子还有公事要忙,就不陪着老太太了。”他说。 袁滢雪低头,等着他离开。 袁有仁临出门,路过袁滢雪的时候,脚步略停顿了一下,向她道:“你等会儿到我书房来一趟。”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旁人由可,薛氏却忽地抬头看着袁滢雪,上下地仔细打量,袁滢雪还是这个袁滢雪,也没有不一样的地方,这段时间也从没有和老爷有过接触,老爷为何要她去书房? 袁惜娴却不冷不热地看了一眼。 袁滢雪没有做声。 很快,众人还都散了,薛氏要跟着出去。 袁惜娴暗暗拉了薛氏一把,薛氏这才想起来是为什么,便又坐了下来。 袁惜娴却是走了。 出了门,袁惜娴便不由自主往袁有仁书房的方向走去,可是看到前边的袁滢雪,手指慢慢蜷成拳头,书房重地,不经允许,她连大门都进不去,何况去偷听父亲会对她说什么。 只得闷闷地去了明心堂。 事情都得一件件的来才行。 待人都走了,泰德堂的厅堂里,便只留下了庞老太太与一旁吃点心的袁春芳。 薛氏微笑着将袁春芳瞧了又瞧,平时没注意,今日仔细看了发现她的脸蛋圆了许多。 “二嫂你有话说话,瞧我做什么?”袁春芳看了她一眼,便转开眼神。 薛氏便看向了庞老太太:“老太太,不知大妹妹可有相准的人家不曾?” 庞老太太眼睛一亮:“怎么?你有人选了?” 袁春芳也不由停了咀嚼,忙擦了一把嘴巴,看向薛氏。 庞老太太已经急了:“那小伙子多大年纪?家里做什么的?做什么官儿,家里兄弟姐妹有几个?他老子娘脾气怎么样,好不好相处?你大妹妹从小便是娇生惯养的长大,可吃不得苦,受不得气。” 薛氏脸上的笑容都要把持不住了,就袁春芳这样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还想要嫁什么样的人家? 泰德堂里,薛氏努力撑着笑脸,说了几个人人选,到最后,沉着脸离开了泰德堂。 明心堂里,袁惜娴正作画,她喜欢画画。 待薛氏气冲冲的回来,袁惜娴就知道这事儿没成。 她放下笔,向薛氏道:“娘,我说了,事情没这么简单的。” 薛氏坐了下来,脸上满是不屑地说道:“还以为两个土包子好糊弄,结果呢,哼,老太太还觉得她女儿是个天仙,就是皇孙太子都配得上呢。” 袁惜娴也忍不住笑了,摇了摇头:“所以,还是我的意思,不如过几天待她们出去,见上一见,要是人看上了,其他的不就好说了。” 薛氏想了想,这才明白过来,拍手一笑:“好主意啊。明儿我就带她们去。” 薛氏心里早有了几个人选,为了怕以后老太太记恨,都还选的是不错的。结果呢,这个嫌弃是商户,那个嫌弃姐妹多,这个嫌弃年纪大,那个嫌弃还是个鳏夫。 心里打定主意,便叫下人去安排。 次日,薛氏忽然说天气好,带着小姑姑袁喜梅与她,一起出门逛逛去。 袁春芳和袁喜梅两个都心知肚明,打扮妥当了,才跟着去了,至于袁滢雪,她也是疑惑,叫她做什么?或许是需要陪衬? 一连几日的好天气,众人坐了马车到了吉祥街,车水马龙,行人摩肩擦踵,非常的热闹。 薛氏等人直接去了一家脂粉铺子,袁春芳选了几样,袁喜梅也内敛地选了一样,薛氏很大方,袁滢雪便随着选了两样润肤的,等回去送采菱和采芹。 出了门,便去了绸缎庄,袁滢雪瞧了一眼招牌:钱记绣庄。她心里莫名升出一种怪异感来。 “薛夫人可是我们钱记的稀客啊,快楼上请。”只见钱记绸缎庄的一个打扮的很是富贵的贵妇人,笑着走了过来,与薛氏说笑。 薛氏笑了起来:“齐夫人,我可哪里是稀客,我这一年少说也照应了你不少生意吧?” “承蒙夫人看的起。”齐夫人笑着说话。 说着,便招呼薛氏身后的袁春芳等楼上请。 袁滢雪从善如流地跟着,待到了二楼。一间雅室的门正好打开,走出来两个年轻的女子,为首的一个生的十分娇软柔媚的样子,肌肤如雪,一瞬间,周围都安静了下来,眼睛齐齐都盯着这位姑娘。 这姑娘顿时显然对这样情况习惯了,正待要走,就与袁滢雪对上了眼神,一时愣住了。 这姑娘身后的女孩儿,看见是薛氏,忙笑着行礼:“大伯娘,这位就是薛夫人吗?” 齐夫人忙与薛氏介绍:“这是家小叔的宝贝儿女儿芜儿。” 听得齐夫人这样介绍,薛氏便知道了,笑着:“是钱三老爷家的姑娘。” 说完,目光不由自主地又看了一眼那位漂亮姑娘。 魏六娘忙屈膝行了一礼,唤了一声:“民女见过薛夫人。” 薛氏点点头,说是民女,又与钱芜玩儿在一起,隐约还露出点避让钱芜的姿态,必定也不是什么叫得上名号的。 薛氏当前走了,袁滢雪却落后一步,与魏六娘相视一眼,才跟了上去。 待要进门,袁滢雪忽地想起了什么。 钱芜,钱记,钱三老爷,她想起来了。 她停下脚步,与一旁彩云道:“二楼冷冷清清怪没意思的,我去楼下转转。” 说吧,不等彩云去回禀薛氏,袁滢雪便往楼下去了。 薛氏已经听见了,看袁滢雪已经走了,心里不悦,但是近日主角不是她,便也没叫人,由着她去了。 袁滢雪到了楼下,就看到钱芜与魏六娘站在拐角避人的地方在说话。 钱芜撒娇地拉着魏六娘的手:“六娘,我真的很喜欢你,你可一定要来我们家啊。” 魏六娘红了脸,要挣脱她的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钱芜顺势松了手,掩住嘴吧吃吃笑了起来:“我知道你害羞,不过,我的态度你也看到了。” 说着,她小声地嬉笑道:“其实你刚才见过我爹了,就是那个穿着浅蓝色长衫留着美鬓的老爷,他很温柔吧?” 魏六娘此刻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神色似乎还夹带着一丝难堪。 袁滢雪看出来她想走,可是却不能走,在强忍着什么。 钱芜眼里都是笑,却是满满地那种算计猎物,马上猎物就要到手的笑。 袁滢雪也不由地笑了,缓缓走了过去。 钱芜见着她过来,忙走了过来:“姑娘不是去楼上了吗?可是楼上的东西姑娘看不上眼?” 袁滢雪笑了笑:“是啊,所以到楼下随便转转,相比钱记的好东西,不是只有楼上的。” 钱芜立刻笑了起来,好像认识袁滢雪很久了似的,上前就挽住了她的手臂就要带着她下楼去。 袁滢雪手臂却是一转,躲开了她的亲密举动,微微笑着,眼底却闪着凉薄的冷光:“我不大习惯与人拉拉扯扯的,钱姑娘见谅。” 钱芜先是顿了一下,但是很快笑着:“是芜儿失礼了,我们走吧。” 说着,回头看了一眼魏六娘,略迟疑了一下。 袁滢雪便说:“我瞧这位姐姐觉得好面善啊,一起玩吧。” 一起玩儿?钱芜正想着怎么巴结了这位官小姐,听到这样说,忙拉了一把魏六娘:“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袁滢雪便笑着先下楼,钱芜略迟了两步,凑到魏六娘身边低声叮嘱:“我早打听清楚了,这位可是薛夫人最大方的了,前边这个就是袁老爷乡下拉的姑娘,你看看她的穿戴,肯定很受袁老爷的宠爱,到底还是亲生的女儿嘛,今日一定是一笔大生意。” 魏六娘看着前边的袁滢雪,心里有些热热的,可是她不敢表现出来,胡乱地跟钱芜点头。 钱芜露出满意的笑来,这魏六娘长得挺美的,她还担心向前两个那样,不是心眼多,就是不安分,才专门找机会来会会她。 没想到,这个魏六娘面皮极薄,人也单纯,特别的好拿捏。 钱芜视袁滢雪为大财主,自己专门招待她,袁滢雪便提了自己的意见,让钱芜亲自给她搭配八套风格不同的衣裳,还有佩饰,她在这里等她。 钱芜一听,心里便乐了,忙带着店里的仆妇去准备了,走前叮嘱魏六娘好好地招待她。 这是完全将魏六娘看做钱家人了,为钱家人的利益为己任。 待人一走,魏六娘看着袁滢雪,脸上露出略显羞耻的窘迫来:“姑娘稍等,她马上就来了。” 她摸不准袁滢雪要不要在这里与她相认。 袁滢雪却是站了起来,拉着她在一旁坐下了,问:“可是你们魏家出了什么事儿?”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态度,魏六娘心里热滚滚的暖和了起来,眼泪差点忍不住:“我三叔出事了,家里在找关系想将三叔捞出来,钱家的姑奶奶,嫁的京府尹刘家的庶长子,可以走一走这个路子。” 魏六娘哭了起来,不敢大声,低着头流泪。 一旁是魏六娘的丫头小檀,看着自家姑娘这么一说就是哭了,忙上前一步替她说起来:“我家少爷不同意的,可是大老爷找了姑娘说,都是魏家的人,魏家的人不论男女都要为了魏家付出一切,魏家要是出了事,魏家的女人也要跟着倒霉,叫姑娘自己想清楚。” “九少爷也同意了?”她问,这是重点。 小檀忙说:“九少爷不同意,但是刚才四姑娘带了姑娘来,自己却半路走了,留我们姑娘应付那个钱姑娘,真是太过分了。” 魏家的三老爷管着魏家在京城的生意,那位魏四娘自然就是这位三老爷的女儿。 袁滢雪不禁冷笑了:“这四姑娘与你家姑娘年级差不多吧?” 小檀撇着嘴:“四姑娘说她长得一般,钱三老爷看不上她。” 话说着,袁滢雪不由安静了下来,想着该如何帮助他。 魏六娘用帕子擦了擦泪,收敛情绪,露出笑来:“行了,今日跟你说了这么多丧气话,你别介意,对了,你过的怎么样呢?你那继母看起来挺好的,但是我知道,看起来什么问题都没有的人,问题才多呢。” 袁滢雪摇了摇头:“你不用担心我。” 因魏六娘的事情太复杂,她一时想不出办法,眼看着钱芜就要回来了,她按住魏六娘的手:“你不要怕,先应付着,要记得以后不要一个人带着丫头乱走,紧紧跟着你哥哥。” 魏六娘点点头:“我知道了,多谢你,雪儿。” 袁滢雪正要说什么,钱芜带笑的声音隔着门传了过来:“对不住了,叫袁姑娘久等,” 第一百四十六章 贪婪不耻 屋里袁滢雪和魏六娘,听得外头钱芜已经回来了。 魏六娘急忙抹干净眼泪,起身站到一旁去,努力装作神色如常的样子。 袁滢雪向她笑了笑,示意有她在,别怕。 魏六娘也向她笑了笑,这才放心下来。 同时间,门已经从外头被推开了,钱芜怀里抱着几只红漆木雕花的精致匣子,领头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四个丫头,前边两个与她抱着同样放着首饰的匣子,后边两个丫头则抱着满怀的绫罗绸缎。 “钱姑娘手脚可真麻利。”袁滢雪微笑道。 钱芜脸上连忙露出亲热又不会显得谄媚的热情笑容:“袁大姑娘可是我们钱记的稀客,这次您是头一次来,定要教您满意而归的,您看看,这些可满意不满意,要是不喜欢,我们还有更好的。” 不亏是皇商钱家的姑娘,做生意说话也是一套套的。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就悄悄地挑起女人的猎奇心来,更好的?谁不想看看更好的东西呢?尤其是袁滢雪从三品刑部侍郎家的嫡出姑娘的身份,她还不配看一看最好的东西了? 钱芜笑看着袁滢雪,她家钱记更好的,袁大姑娘一定是能买得起的。 但是她又怕她非薛氏亲生,她带来的虽然不是更好的,却也是好的,充分考虑到了据说她乡下来的,有可能会手头有些紧,所以买不起更好的,这些的好的,也一点儿不会辱没了她。 魏六娘将钱芜看了一眼,笑容一如既往的纯质真诚,没有与她多几次交往的人,一定都会被她处处周到的亲密所迷惑的,就像前些天的她。 钱芜此刻一心招待着袁滢雪,魏六娘这么大的人站在这里,此刻却是一个眼神儿也没有看过去。 只因为魏六娘不及现在的袁滢雪贵重,能给她带来现成的银子。 “这些先放着,我先看看吧。”袁滢雪说。 同时看了魏六娘一眼:“我不想这里有外人,你叫她出去。” 钱芜脸上的笑容略滞了一下,看向魏六娘,眼神已经带着冷淡的审视了。 她在心里猜测是不是自己不在的时候,魏六娘说了什么惹了袁滢雪不高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便不够资格做钱家的人,看在她还算好拿捏的份上,待以后她在教导她。 “魏姑娘,我这里忙,要不你先回去吧,改天了,我们在一起玩儿。”她笑着,神情冷淡了很多。 魏六娘胡乱点点头,便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魏六娘像躲瘟神一样,转身就出了门,小檀急忙追了上去,紧紧跟在自家姑娘的身边。 钱芜暗道晦气,做生意最忌讳愁眉苦脸的,她不悦地看了一眼门口却更担心袁滢雪生气,转回头来,微怒的面容换成了一张喜气洋洋的笑脸,像是在替魏六娘说话一样:“她这人小地方来的,人又怕生的紧,袁姑娘别介意,来,瞧瞧这件斗篷你喜不喜欢?” 袁滢雪便看了看,不以为奇地赞叹了一声:“真漂亮,表面的缎子像会发光一样,这便是京城这里最著名的珠光缎了吧?我在泰昌的时候,见到的珠光缎大都是蓝色居多,这里竟然是珠粉色的。” 钱芜听到袁滢雪夸赞,脸上笑容越发温柔:“袁大姑娘有眼光,这珠光缎就是以蓝色居多,浅蓝,水蓝,粉蓝,这些我们钱记也有,但是我瞧着姑娘肤色,白皙柔嫩似珍珠一般,更相陪这珠粉色,才给您带了来,总共才有三匹货,这是最后一匹。” 说完,她的笑容仍旧亲热,但是却不在说了。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了,大家都是聪明人。 做生意太亲热了,反而会引起客人反感。 袁滢雪嘴角噙着淡淡笑意,瞧了钱芜一眼,怪不得当年嫁出去的钱芜,也能在钱家三房里拥有绝大的话语权,这份心机和手段,魏六娘是斗不过的。 她被魏九郎保护的太好了,魏家女人的血雨腥风,她都游离在外,说是嫡小姐,其余魏家的女孩却都知道,她凭着她那副容貌,将来一定会被卖个“大价钱”,所以说是尊贵的嫡小姐,却是连有些庶出的都在背地里笑她会有更悲惨的命运。 魏六娘要是糊涂就罢了,偏偏她什么都看在眼里,就养成了一副既自尊又自卑的性情,前世忍辱嫁给钱芜的父亲当第三房续弦,直到怀孕,可见她忍受了多少。 曾听过她的气话,他们要是逼她,大不了她一死了之。 可惜,人活在世上,不是谁都和她一样孑然一身的,她的母亲,哥哥都将是她的软肋。 袁滢雪办事爽利,如钱芜所愿,买下了那批粉色的珠光缎,另外还有八套衣裳和首饰。 钱芜心里乐开了花,大伯娘不定怎么感谢她呢,以前说好了,她卖出去的东西,给她三成的利。 只是,等了许久,与袁滢雪呈色陪坐大半时辰,薛氏才带着面色各异的袁春芳和袁喜梅姑侄两个下来,然后,满脸是笑的薛氏,看着袁滢雪面前一大堆的衣裳和六盒首饰,脸上的表情就诡异了。 “这才多久,可选了不少呢,雪儿都喜欢吗?”薛氏微笑着,眼神却凉飕飕的,这小贱人拿她当冤大头吗?一次就恨不得刮她一层皮下来? 袁滢雪忙站起来,露出略羞涩的目光来:“也不是这样的,这些都好看,只是不知道哪些适合我穿,夫人帮我过过眼吧。” 薛氏心里不悦,但是暗暗深呼吸,笑容真挚了许多:“傻孩子,这东西都是讲究时兴的,今日是这个新鲜,大家伙都买,明日却是要换了,不是白花银子?这银子又不是大风刮来的,你父亲一年才多少俸禄?” 这是要表袁有仁的清廉。 袁滢雪露出自己刚才没有考虑知道,受教了的尴尬笑来,眼风扫过去,旁边钱芜脸上期待的笑容顿时夹杂了一点失望来。 钱芜担心薛氏不给袁滢雪买珠光缎…… 然后,钱芜就更失望了。 薛氏随意点了两套衣裳,还有两副相陪的首饰,还是里边价值最低的,心里顿时不是个滋味儿,自己花了一个时辰陪这位袁府的小姐,最后才卖出这么点东西。 钱芜还不得不陪着笑脸,将薛氏等人殷勤备至地送出门去。 回去的马车里,薛氏特意说着:“这不当家,不知柴米贵,那珠光缎五百两银子一匹,除了真正的贵人,谁敢买?这银子挣得时候犹如细水长流,花出去的时候却像开闸泻水,一下就是精光。小孩子家家的,可不能这样。” 袁滢雪微微低着头,扯着手里的帕子看上边绣的花,似听非听的样子。 薛氏一口气堵在心里,便向一旁袁春芳笑起来:“那钱记的姑娘也真够精怪的,拿我们袁府当冤大头呢,那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糊弄雪儿,这三房的,可一点都不像大房的人那样实诚。” 袁春芳有心事,涂得粉白的脸上,神色很纠结,看起来有些不高兴,又有些羞怯的样子,完全没听到薛氏在说什么。 她抬头“嗯?”了一声,疑惑地看她:“二嫂和我说话?说什么?” 薛氏郁闷了,嘴角扯了一下:“……没什么。” 一旁一直沉默的袁喜梅,偷偷看了看袁滢雪一眼,又低下头。 回了袁府。 袁春芳和袁喜梅迫不及待的去找自己的母亲说私密话了,薛氏想叮嘱袁滢雪什么,但见她头也不回,便气恼地放下手臂。 此刻,袁惜娴已经等了薛氏很久了。 既然父亲不用上衙门,在书房待了大半天,不知道想什么,忽然叫人叫袁滢雪去书房。得知袁滢雪被母亲带了出去,那传话的顺子脸上就有些不大对的样子,袁惜娴心里不安,才等着薛氏。 薛氏也是疑惑:“我不知道。” 袁滢雪走半路上,便被袁有仁叫去了。 上一次,袁有仁也叫她去书房,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比如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女子当以贞静贤德为己任,女子无才便是德,袁滢雪坐着,权当是在听窗外的鸟叫。 袁有仁说到最后,便不耐烦的挥手叫她出去了。 今日又叫她,袁滢雪带着疑惑去了,袁有仁对她一直很冷淡,只当家里多了一张吃饭的嘴,没有对她多有关注过,这几日却频频在点拨她一样。 她屈膝行礼后,便在原地站着了,一句话不说。 袁有仁看她这个样子,就心烦,一点都没有她母亲张氏温婉贤惠的影子。 “我问你,泰昌铺子里的银子,是不是你叫人拿走了的?”袁有仁开门见山的问道。 一直微垂眼帘的袁滢雪,这才抬起头来:“不知问的是哪一处的?” 袁有仁不耐烦:“哪里都有,绸缎铺子,酒楼,当铺,矿山,你大伯说账面上总共少了三十多万的银子,这可不是一笔小钱,你把钱放到哪里去了?” 袁滢雪嘴角忍不住弯出一丝似有若无的讥笑来:“您问这个做什么?” 袁有仁冷冷的眼神盯着她:“那么大的一笔钱,果真是你拿走了?你给谁了?” 袁滢雪摇头:“没有给谁,只是奇怪,父亲怎么会问女儿要钱呢?你为官这些年,你应该比女儿有钱才是,再说了,您说了,这是一大笔钱,你怎么可以说要就要呢?” 她微笑起来,挑眉看着袁有仁。 她这是挑衅,是赤裸裸的嘲讽。 袁有仁愣了一下,他放在扶手上的手,顿时生气地拍了一下,怒喝道:“你这是什么态度?我是你的亲生父亲,你才多大?就算那些钱是张家的,给了你是理所应当的,可是你自己才多大?也不对为父说一声,就自作主张!” 袁滢雪叹一口气:“父亲,您这样就有些莫名其妙了,女儿不知道您到底是什么意思?” 袁有仁听出了她话里话外的意思,脸色顿时显现出一丝难堪来:“你这是对自己父亲说话的态度?” 袁滢雪不答,神色风轻云淡。 袁有仁恼了,站起身来,在书房里来回踱步。 书房里的气氛顿时凝重起来,袁滢雪却没有丝毫察觉一样,甚至还偷偷低头打了一个哈欠。 袁有仁死死盯着她。 他在压抑心里的怒火,最终,他努力平复下来,语气变得温厚慈爱了起来:“雪儿,父亲不是在生你的气,父亲只是觉得你还小,这么多的钱该由父亲替你保管才是,将来等你出阁的时候,父亲一定会原封不动的给你当嫁妆。” 他语气这样真诚,袁滢雪以为自己幻听了,疑惑地抬头看着袁有仁,好半晌,在袁有仁以为她说动了她的时候,她说:“可是,这些钱我都已经花了啊。” 袁有仁猛地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袁滢雪笑了笑:“我压在了聚贤钱庄,每一年他们给我一万两的利息,我一共押了三年,父亲,三年就是三万两,反正那钱我放着也没用,又不会做生意,不如放着生钱。” 袁有仁看着袁滢雪,他的眼神,就像是看一个天大的蠢货一样。 好半天,他指着袁滢雪气道:“你,你这个,蠢货!” 他说了出来,袁滢雪撇撇嘴:“父亲,要是拿出来的话,要反过来给人家三万两银子的毁约金。” 袁有仁突然觉得自己心口痛,眼前有些发黑。 “父亲?父亲?”袁滢雪叫她。 “出去。”袁有仁嘴巴嗡动着。 “您说什么?”她歪头疑惑道。 “滚出去!”袁有仁一把抓起茶杯摔在了地上,啪的一声脆响,碎屑四溅,最远地敲打在门框上,才掉在地上。 面对袁有仁的暴怒,袁滢雪摇摇头,屈膝行礼:“是,父亲。” 她走了,猜着那碎瓷片,头也不回,轻飘飘的。 袁有仁却觉得头顶千斤重。 薛氏在自己房里,被女儿娴儿问的也是一头雾水,好几次忍不住要往书房去,还是被女儿劝了回来:“娘,爹不喜欢我们无缘无故的去书房,何况他叫了袁滢雪去,父亲打心眼里就不喜欢她,袁滢雪又一张气死人不偿命的嘴,还每每都能全身而退,她才走,您要是去了,恐怕就是现成的出气筒。” 袁惜娴冰雪聪明,自小做着父亲最贴心最孝顺的女儿,袁有仁的心思,她摸的被袁滢雪还要准。 薛氏只得点头。 第一百四十七章 急需用钱 袁惜娴看她焦虑,便说起旁的事来。 一直到吃晚饭的时候,薛氏正和袁惜娴说到了年底进宫的事,这可是大事,穿什么衣裳,戴什么首饰,可都是有讲究的。 就见袁有仁沉着脸进来,薛氏心里顿时生气不好的预感,忙起身迎了过去:“老爷,出什么事了,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看他神色凝重,在一旁圆杌上坐着的袁惜娴,也迟疑地站起身来。 袁有仁看了袁惜娴一眼,正要叫她离开,想起什么,又止住话头,看了周嬷嬷一眼:“把闲杂人等都带出去。” 周嬷嬷忙带着彩云等人出去了。 袁有仁没看袁惜娴,只问薛氏:“家里还有多少钱?” 提起钱,薛氏便是头皮一紧。 袁有仁说是当大官,可因为没有根基,也捞不了多少油水,一整年的俸禄还不够给女儿袁惜娴置办一身体面的装扮。 这家里家外的开销,自是有老家泰昌那边的钱存入聚贤钱庄,他在这里的钱庄提出来的,他从未开口问她要过钱。 想到是泰昌那边可能有问题,薛氏心里也有些慌,家里所有银钱开销,都是靠老家那边的产业,京里头她的嫁妆,实在有限,当年她出嫁,父母亲也才给了她八千两的压箱底银子。 怪只怪,当年她和丈夫未婚先孕的事,辱没了薛家的门楣,父母生气才会这样。 她想了又想,才犹豫地说道:“家里还有两万多两……” 话音未落,袁有仁便皱眉看了过来:“怎么这么少?” 薛氏有些不高兴:“你不当家不知道家里开销有多大,今年年初的时候贵妃娘娘过生日,我们送的那一尊白玉观音像,就花了八万两,三月的时候平王爷的生日,四月的时候汝阳长公主的生辰,还有这许许多多的王孙贵族,这些人哪一个是敢得罪的,送的东西,没有八万也得要五六万,其他还有些您的上司、同僚,家里还亲戚娶媳妇,嫁女儿,这些人情来往也都不能省……” 袁有仁沉吟不语,这些道理他懂。 他心里烦闷,当官十多年,只有今年需要钱的时候,偏偏就出了袁滢雪这个事。 薛氏忙问:“老爷,这家里怎么会缺钱呢?这年底也是老家那边清算账目的时候了,应该很富余才对。”每一次清算,少说也得是二三十万。 袁有仁没说话,眼神越发的阴沉凝重,薛氏便不敢再问。 袁惜娴垂下眼帘想了想,便冲薛氏使眼色,想知道什么事,这问了才知道。 薛氏眼神躲闪着,只得勉强问了一句:“老爷,这怎么突然就缺钱使了呢,可是出了什么事?” 袁有仁看了她一眼,才说:“这事也不怕你知道,你还记不记得胡家?” “胡家?”薛氏一时想不起来。 袁惜娴忙说:“娘,就是那个给宫内供应瓷器的皇商胡家,胡家的大姑娘便是宫里的胡贵人,就住在颜贵妃娘娘的偏殿里。” “是她家。”薛氏想起来颜贵妃身边经常有的一个穿着月白色一副风姿楚楚的娇美佳人,与萧皇后还有三四分相像,只萧皇后为人清淡,不苟言笑,胡贵人却是温柔带笑,叫人很有好感,所以她那一次还多看了好几眼。 袁有仁点点头:“自从宫里的胡贵人巴结上了贵妃娘娘,这胡家的男人也在王爷的面前露了脸了,这些年因为江南水患,送上来的银子一年不如一年,王爷这些年花费却日渐庞大,手头有些紧,这胡家的人就一直在游说王爷做海运生意,可这海运生意不好做,一个不慎便是倾家荡产的买卖,王爷一直没点头,这一次,王爷是心动了。” 薛氏惊讶地说不出话来:“皇上不是不愿意与那些洋人做生意吗?说他们长得红眉绿眼的,一口鸟语,不屑与之为伍,哎,你说王爷怎么想的,怎么敢和皇上对着来,这万一要是惹了皇上的忌讳,岂不是……” 薛氏打算长篇大论了,可是偏离了主题,袁有仁脸色显出不耐烦来,正要叫她别说了。 袁惜娴上前拉了薛氏一下,向袁有仁道:“爹,你问娘银子的事情,可是王爷问你要的?” 女儿兰心蕙质,袁有仁眼里露出赞赏的目光来:“是这个意思,但是王爷是什么人,怎么会亲口要钱,这都得是我们下边的人自己主动孝敬,王爷将来可是要成就大业的人,趁着王爷需要借力的时候,我们就该有眼色,才能早早的在王爷跟前站稳脚跟。要不然,就要被胡家这些后来居上的人给挤下去了,从前的那些努力,也全都白费了。” 袁惜娴懂了,这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在王爷缺钱的时候,能急王爷所急,才能成为王爷的心腹之臣。 “娘?”她不禁催促薛氏拿出态度来。 薛氏心里却是一沉,王爷要钱,还说是想要搞海运,这可不是小数目。 她手指攥着拳头,一会儿紧,一会儿松,心里忍不住浮躁起来:“这,这得要……要多少?” 袁有仁看向她:“海运不是小事,尤其我们自语是王爷的人,怎么也得拿出个二三十万来,可是……” 他话没说完,薛氏已经倒吸一口冷气一口气:“二……二三十万?” 袁有仁把话说完:“这二三十万实在是不堪大用,在王爷面前显不出好来,所以,我觉得至少得要五十万。” 五十万?薛氏瞠目结舌地看着袁有仁。 二三十多万她都接受不了,叫她拿出五十万的银子,不如杀了她算了,这么多的钱,倾家荡产吗?日子不过了? 袁惜娴也是愣了,这么多的钱,她几辈子都花不完的。 数目太大,袁有仁也不奇怪薛氏会接受不了,点头说:“不错,我打算筹集五十万,你最近没有回娘家,还不知道吧,大舅兄代替岳父大人就投了五十万两。” 听说自己父亲薛阁老投五十万,薛氏眼前一亮忙说:“那太好了,老爷,我们都是自己人,父亲投五十万,我们怎么要和他一样,我们二十万就够了。” 她话说完,就听袁有仁重重地冷哼了一声,冷笑道:“怎么?还要我跟在你们薛家人的屁股后边,我要是跟着投二十万,不过是给你们薛家出了一份力,白花钱而已,我还不如自己佘家舍业凑了五十万,这样才能叫王爷对我另眼相看。” 提起丈夫和娘家的“官司”,薛氏张了张嘴巴,说不话来。 心里却忍不住抱怨,当年是他自己凡事都跟在自己娘家的屁股后边,父亲和大哥做什么,他都要跟着借个名儿。现在与王爷亲近了,就将自己娘家踢到一边去了,也亏的他好意思说她。 袁惜娴明白袁有仁的心事,这些年父亲也替王爷做了不少事,可功劳都归咎到了薛家的头上,这不是长久之计。 “娘,你就听父亲的吧。”她说。 薛氏听女儿也这样说,顿时一肚子的苦水,却不知道如何分辨,只得强笑了下:“这是当然的,我与你父亲夫妻荣辱一体,你就别担心了。” 袁惜娴这才笑了。 薛氏答应筹钱了,袁有仁也满意了,点头。 薛氏却是见着他脸色和缓了,立马说道:“那我先把自己的嫁妆银子都整理整理,看能拿出来多少,你呢,就和大伯提前清算一下今年的账目吧,比起这个,我那点嫁妆,也不过都是小钱。” 袁有仁将薛氏看了看,到底没有把袁滢雪将铺面上能拿走的钱都存入聚贤钱庄的事情告诉她,认为告诉了她,她也没办法。 只说:“我知道了,你这边先凑着吧。” 薛氏这才笑了:“老爷放心。” 她答应的爽快,心里却盘算着,怎么才能保住自己的私房钱。 袁有仁从薛氏这里得到了准话,便又走了。 因事情是大事,耽误不得,当即便叫顺子去唤大哥袁有德。 没成想,不在家,问去了哪里,大嫂那里与贞姨娘都不知道。 袁有仁只得忍耐住了,叮嘱等大老爷人回来,一定要速速请他书房去。 袁滢雪从袁有仁书房回来以后,便施施然回了暖香坞,冬天,即使有太阳高挂在天上,这天气依旧是干冷寒凉的。 她很怕冷。 等做到暖香坞烧着火炉的屋里,暖和了,她不由想起今天这个事儿来。 袁有仁在问她要钱,且还是一副拿不到钱,他就要错过很重要且不可挽回的事,所以待知道她这里没钱拿出来的时候,脸色那么那么的难看,恨不得掐死她一样。 “采菱,去把小虎叫过来。”她说。 采菱立刻出去,拿起廊下一直小铁盆哒哒地敲起来:“大胖,来吃饭了?” 不一会儿,就见院墙上出现一个灰扑扑的影子,几乎与墙砖融为一体。 小虎看见是采菱叫它,便跳下墙头,顺着墙根脚爪轻巧地一颠一颠地小跑了过来,粗粗的猫尾巴轻轻摇了摇,便进了屋里。 袁滢雪已经自书案前写好了需要传递的消息,将小虎搂在怀里顺了顺毛,才将东西放在它肥嫩下巴皮毛掩盖着的项圈里:“去吧,找你的旧主人去。” 小虎喵呜了一声,才飞快地跑走了。 看着小虎在屋顶上消失了,采菱才走了进来。 袁滢雪放走了小虎,便在书案前坐了下来,在仔细回想前世的这个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她想不起来。 时间过的太久了。 采菱在一旁和采芹说起悄悄话来:“听说今天姑奶奶和二姑娘跟着薛夫人出门去了,有人说,说是逛街,其实是相看去了,你觉得这一次姑奶奶会不会看中了?” 两个跟着袁滢雪吃了十多年苦的丫头,自从来了袁府,成了也能使唤几个丫头作势的大丫头,便清闲了许多,闲来无事,扯闲篇。 采芹道:“哎,这两位姑娘的婚事还真愁人呢,姑奶奶眼光太高了,希望这次能顺利把自己嫁出去,就是这次看中了,出嫁也得是明年,也都算二十岁了。老姑娘了呢。二姑娘呢,模样一般了些,就看人家那边怎么想的,这男人啊,都是喜欢好看的。” 采芹不常出门,袁滢雪接触面也很小,别人家里家长里短的事情,她也是听府里头别的人说的,说起这男人喜欢好看的,这是在说袁博文呢。 作为庞老太太身边曾经最受宠爱的大孙子,老太太身边至少叫他摸上手了四个丫头,一个比一个生的好看。 采菱点头,悄悄挤眉弄眼:“二姑娘就算了,姑奶奶要是快点嫁出去就好了,这样就少一个找姑娘麻烦的人了。” 采芹忙点头:“是啊是啊,不过可怜了姑奶奶的那个婆家了。” 两个丫头忍不住偷笑了起来。 提起袁喜梅的婚事,袁滢雪突然想了起来,前世这个时候,袁有德巴结上了胡家。 这胡家,不就是前世袁有德将她卖过去的人家吗? 这下她心里有了查询的方向了,她且等着朱十一的消息,他一定会查到更多她想知道的。 却说袁有仁,一直在书房苦等袁有德。 直到夜幕降临,晚饭都吃过了,一身酒肉气的袁有德,才被顺子给扶了过来。 袁有德身形踉跄着歪在圈椅里头,大着舌头不耐烦地说:“二……二弟,有什么事非得要我现在过来?好歹等我睡一夜,明儿再来。” 袁有仁本就心烦,三十万两的银子,他是怎么给他看的铺子,就叫袁滢雪一个小丫头轻飘飘地拿了出去,现在要都要不回来了。 “去端醒酒汤来,浓浓的一碗,给他灌下去。” 袁有德虽喝醉了,可也不是醉的什么都不知道,反而脑子清醒的很。 他只不过是听说袁有仁等了他大半天,恐怕是有很严重的事情找他,所以才打算先糊弄过去再说,结果…… 顺子去的很快,原来早在来的时候就吩咐了下人去煮醒酒汤。 一大碗的汤,顺子扶着碗,袁有德喝了大半碗,胃里挤得酒气上涌,连打了好几个酒嗝儿。 袁有仁被熏得忙退后两步,抖开帕子掩住口鼻,厌恶地看着。 袁有德挪了挪身体,舒服地靠在圈椅椅背上,这才算缓了过神来,他看了一眼袁有仁的态度,人清醒多了,心里却很不高兴:“急急忙忙的到底怎么回事?” 他把手里抹嘴的帕子随手扔在桌子上。 袁有仁沉着脸:“清醒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心堵得慌 袁有德撩起眼皮子,懒懒散散的样子:“醒了。” 心想,这袁有仁什么态度? 小时候还巴结着他,叫他教他读书,他才能好运气娶了张氏,发了一笔绝户财,靠银子开路谋了官,就翻脸不认人了。 看袁有德这种样子,袁有仁忍不住就怒火翻涌,却懒得与他的态度计较,直奔主题:“现在老家的铺面上还能拿出多少钱?” 原来是要钱的,袁有德心里更不高兴,看了看袁有仁,眼看着要发火了,便说:“你不知道,袁滢雪那个小丫头真是了不得,自己就和张家铺子里那些旧仆联络上了,她拿着张老太爷留给她的那些信物一共挪走了足足三十多万银子,我怎么拦都拦不住,那伙人根本就不听我的。” 他不提给钱,只发牢骚。 袁有仁却不打算叫他糊弄过去:“你只管回答我的问题就是,现在铺面上还能拿出多少钱?” 他脸色难看得紧,眸子黑沉沉随时要翻脸无情的样子,袁有德不由也有些畏惧,含混道:“三四万吧?” 听到这个数字,袁有仁勃然变色,猛地站起身来:“胡说八道,怎么可能只有这点钱?光两个矿山也不只这点银子?” 袁有德忙说:“你和我发火做什么,钱都叫你生的那个孽种拿走了,我能有什么办法?你去问她要就是了。”说完,他还怒容满面地转过头去。 袁有仁气怒不平地站着,他不是第一次看到袁有德这种死皮赖脸的样子。 小的时候,老太太给他留一只煮鸡蛋,袁有德偷着吃了,却说是有才吃的,有才委屈大哭,说他没有,还挨了老太太一顿棒槌。 到最后,他从大哥牙缝里看到没有吃干净的蛋黄,就这他也不承认。 当年,要不是他身边无人可用,也不会把产业都暂时交给他来打点。 既然大哥不仁,就别他不义。 “大哥,我叫你一声大哥,就看你还拿不拿我当亲兄弟了。”他神情凝重的说道:“我现在急需用钱,要五十万,那孽女拿走了三十万却是存到了聚贤钱庄,聚贤钱庄的规矩我想你是明白的,是大邺国唯一一家存钱不用给寄存费还反过来给利息的,但是唯一的规定就是,不到期要取出来的话,就要翻三倍利钱的赔偿。她和聚贤钱庄签下的契约是三十万每年三万两银子的利息,存三年,要是违约,一年三万的利息翻三倍,是九万,三年的九万就是二十七万两,所以,这个钱她拿不出来。” 袁有德不敢置信地看着袁有仁:“她存到了聚贤钱庄?” 聚贤钱庄,据说是江湖人的产业,连皇上都要给他家面子,幸好也很讲信用,契约签写多少,最后一定会一分不少的结算。 可是,要是有人违约,同样会毫不留情地追债到连强盗都闻风丧胆的程度。 存了三十万,才存进去三个月,就要取出来,去掉违约金,到手剩下三万?他们怎么愿意? 但是想要原封不动的拿出来,这不就在是耍他们玩儿的? 聚贤钱庄不会找她的麻烦,只会找袁有仁的。 袁有仁不管他如何震惊,只继续说道:“我现在急需用钱,五十万。” 袁有德现在懂了他的意思,是叫他尽所能的拿出来:“可,可是我真,真的没钱啊。五十万哪!” 袁有仁冷笑了起来:“大哥,我还不懂你吗?这十多年,我可不信你的手是干净的,咱们都是袁家人,我要是位极人臣,你好处更多的是。五十万,的确很多,我也不会不给你一点的辛苦钱,你拿出二十万就是。” 二十万?袁有德脸色纠结狰狞起来,眼神忍不住一再变换,好半晌,他冷笑一下:“我只能拿出五万两,多的没有了。” 他这是打算要赖账了,袁有仁哼了一声:“大哥先别忙着回复我,回去再好好的想想,大哥要与我撕破脸的话,我也不介意你我兄弟两个,一刀两断!” “你说什么?”袁有德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猛地站起来指着袁有仁的鼻子大骂起来:“好啊,好你个袁有仁,当年你要不是走狗屎运娶了张氏,你能有今天?这也算了,算他张家自己倒霉,叫你发了这绝户财,可是再想想你小时候,要不是我跟娘提起叫你读书的事,你还是河西村穷种地的,你还能有机会娶了张氏吗?” “忘恩负义啊老二……” 袁有德憋了十多年的妒火,现在要倾泻出来。 袁有仁却不给他机会,淡淡瞥了一眼顺子:“带他出去。” 又对袁有德道:“大哥,我给你两个月的时间,记住,二十万。” 袁有德气急败坏地被顺子拉了出去,出书房院门口推了出去:“大老爷慢走。” 袁有仁赶走了袁有德,便立刻唤了郑管事来:“你去查查我大哥这些年到底私藏了多少钱?置办了多少产业,快些来回我。” 郑管事答应了,忙去查办。 袁有仁从一开始就不相信袁有德,因此他身边留了一个叫老李的人给他做内线。 袁有德气恼地回了秋枫院。 贞姨娘正娇滴滴地坐着廊下的笑吟吟地看着院子里袁博光在大声念书,她满脸的笑容,好像看到的不是一个七岁的孩童,还念错了几个字,而是看到了将来的状元郎一般。 自从袁博光和袁博平闹了那一回,苏氏就对秋枫院的人紧闭门户。 袁博光是贞姨娘的命,贞姨娘以己度人,生怕苏氏兔子急了还咬人,把她家的光儿怎么样了,还时时叫他待在自己看见的地方才能放心。 袁有德本阴着脸,一进门就听见他宝贝儿子在大声念书,顿时喜上眉梢,几步上前一把搂住袁博光:“我的好儿子,叫爹抱抱,真不愧是爹的儿子,有出息好好念书,将来一定会出息。” 袁博光是个小人精,立刻抱着袁有德的脖子大声说:“爹,我将来一定会考上状元,给爹光宗耀祖的。” 袁有德便哈哈大笑起来。 朱氏的和风堂离秋枫院并不远,钱嬷嬷听朱氏的吩咐早早在门口等着袁有德路过了,好请他进去,大太太有事与他商议。 可是离老远就看到大老爷脸色阴沉,随时发怒的样子,便不可上前去。 本来大老爷就厌烦了大太太,现在大太太还有事相求,要是捧着他霉头,肯定不会达成自己目的,便缩了回去。 她等大老爷绕过一座一人高的湖石堆成的假山,进了旁边秋枫院,正要回去,就听到了大老爷开怀大笑的声音,钱嬷嬷顿时觉得心口堵得慌。 和风堂里,朱氏不知外头的事,见钱嬷嬷一个进来,忙问:“怎么?还没见到人?” 一旁袁喜梅也满脸期待地看着钱嬷嬷。 钱嬷嬷满脸不知所措的样子,朱氏心一沉:“他不愿意来?” 钱嬷嬷忙摆着手:“不不,太太,是老奴,是老奴没敢说。” 朱氏瞪大眼睛,这是什么意思。 钱嬷嬷忙替自己分辨,将刚才的事说了一遍,听着钱嬷嬷说起袁有德如何从一脸怒容,进了秋枫院就哈哈大笑说袁博光那贱种将来一定考中状元,还光宗耀祖一类的话,她顿时气的脸色青白起来,眼神变得魔怔了似的。 “娘,娘?”袁喜梅吓得哭了,跪在朱氏的膝头:“娘,你可不要吓我啊,娘,我只有你了。” 她好容易看中了一个人,觉得这辈子有了出头的日子,父亲对她不管不顾,母亲要是出了事,她这辈子就完了。 旁边坐着闷不做声的袁喜莲,脸上蒙着黑布,眼神充满了阴鸷:“娘,我要杀了她。” 朱氏心头猛地一跳,转过头看她:“你胡说什么?” 她不知道她要杀谁,但是这个小女儿现在为了脸的时候,已经半疯了一般,她平时都拘着她在身边,都不敢叫她会海棠苑去住。 朱氏又是惊又是怕,袁喜莲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朱氏这才低头哄着跪地哭的袁喜梅:“你起来,不管怎么样,娘都不会丢下你们不管的。为了你们,娘就是死了,也甘心。” “娘?”袁喜梅哀哀地哭着。 面对悲伤的袁喜梅,袁喜莲看着她的眼神却充满了讽刺和嘲弄。 很快,袁滢雪得到了消息,胡家怂恿平王参与海运,她总算想起来了,前世颜贵妃与平王母子两个之所以能成功的招兵买马,可见是散下了很大一笔银子的。而信里萧瞻说,平王府主要财源是来自江南地区,可这三年以来,江南地区每一年自七月份开始,就会出现连日暴雨,且暴雨过后不久,淅淅沥沥不停的连阴雨使得江南大部分地区的人生计都出现了问题。 那么,平王这三年的收入是肯定不同以往,而他的野心,却不会因为这个而被绊住脚步,所以,这才对海运动了心。 胡家? 原来袁有仁是想要压过胡家的风头,在平王面前做“有功”之人,平王从来都做得是无本的买卖,他参加海运,可他却是不拿自己的钱承担风险的。 袁滢雪明白了过来,不禁笑了起来,接下来,袁家可就要热闹了。 “江妈妈。”她唤了江妈妈来:“府里这段时间可能不太平,你约束好了咱们院子里的人,都要小心行事。” 江妈妈点头应允:“老奴知道了,姑娘你就放心吧。” 袁滢雪放心江妈妈,点了头。 接下来,袁滢雪以为还要等几天,结果很快袁有德与袁有仁兄弟两个吵起来的事情,就传了出来。 庞老太太一直都偏心老大袁有德,根深蒂固的认为老大是家里的长子,没有老二有能耐,受委屈了,所以老二飞黄腾达的时候,必须提携这老大,否则,就是白眼狼,就是忘本,就是没有兄弟情义。 袁有仁被庞老太太闹的苦无说理的地方,连日焦灼,夜里难以安寝。 这一日,袁有仁上朝,因黑眼圈和走神被皇上好一顿训斥,回来的时候,便拉着个脸。袁府的下人,人见人躲,都怕触了他的霉头。 别人能躲,薛氏不能。 袁有仁问她:“你凑了多少钱?” 薛氏心里恼的想骂人,还得忍下来:“四万多了。” 袁有仁哼了一声:“叫你凑钱,这都过了七八天了,才筹到两万块?我看,你是打心眼里不想出这个钱吧?” 薛氏被袁有仁这话说的,心头如被捅了刀子一样,几乎气哭,她红了眼圈:“你明明知道,当年因为我和你的那个事,我爹娘都恼了我,嫁妆压箱底的银子,才不过八千两银子,要不是嫁妆里家具那些东西早就给我置办好的,我连这个恐怕都没有……” 她话没说完,袁有仁却挑眉道:“哦,这么说来,还是委屈了你了,既如此,有本事你当年就不要嫁给我。” 薛氏身形颤了一下,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你怎么能……” 他怎么能说出这种无情无义的话来,简直是不要脸。 袁有仁却是头也不回地走了,人都已经嫁给他了,她还能怎样。 薛氏爬在桌上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想起年轻的时候,她和袁有仁被人堵在屋子里头,衣衫不整,她害怕极了。 她什么都不知道啊,怎么会这样? 又想起当年,她知道自己怀孕了,她还没有定下亲事,她该怎么办? 她会被父亲打死的? 那时候的恐惧不安担惊受怕,到现在还清清楚楚的印在脑子里,薛氏伤心极了。 袁惜娴看着袁有仁走了,没进门就听到了母亲的哭声。 周嬷嬷在屋里劝着:“太太,老爷是心急了,他不是有意这样说你,太太,要当心身体。” 薛氏不听,只是痛哭不止。 袁惜娴在门口等了半晌,袁有仁能不能在平王府站稳脚跟,也关乎着她和和安郡王的亲事能不能过了明路,使她真正成为和安郡王的未婚妻。 等了又等,她终还是拨开彩云犹犹豫豫的拦阻,走进门去。 周嬷嬷见有人开门进来,本劝着薛氏一肚子怒火,正要骂几句,让薛氏也跟着怒火转嫁过去,好自己舒坦舒坦,结果眼睛都瞪了起来。 原来是袁惜娴手里握着帕子缓缓走进门来。 第一百四十九章 忍辱负重 “太太,大姑娘来了。”她忙唤着薛氏。 薛氏听得是袁惜娴来了,顿时觉得丢脸极了,忙转过头擦脸,问着袁惜娴:“你怎么来了?” 袁惜娴看母亲窘迫,便站着屏风那边先不过来,声调平缓的说:“我担心娘。” 薛氏正强忍着的悲伤,好容易压下去了,又被女儿这一声说的心酸又起,眼泪哒哒又开始了。 袁惜娴不由叹了一口气:“娘,我已经长大了,您有话可以跟我说说,别憋坏了身子。” 听着女儿这一声,薛氏终于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心里宽慰了很多,强笑道:“没什么事,娴儿,娘只是想起从前一些事,哭过了,就好了,你别担心。” “娘?”袁惜娴有些迟疑。 “去打水来,我要洗脸。”有女儿如此,她还有什么哭的,冲着女儿,这日子也得过下去。 周嬷嬷见薛氏好多了,忙吩咐彩云等人上来服侍。 等薛氏好了,袁惜娴便坐过去,伴在母亲身边与她说话。 这些年袁有仁很多事情不瞒着袁惜娴,袁惜娴自小说话处事就比一般年纪的孩子都要稳重成熟,所以薛氏很多的事情也都会听取袁惜娴的意见。 这次,袁惜娴问了一问,薛氏便说了。 不好开口的,周嬷嬷便代她说了,不过袁有仁与薛氏的口角,主仆两个都避开了,都觉得很羞耻。 袁惜娴默默地低着头,细心地听了,在心里头暗暗的琢磨。 等她们两个说完,她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就淡淡地笑了笑:“我还当什么事呢?这个钱,肯定是父亲遇到困难了,不凑手,才急了的。这不凑手,肯定也是有原因的。” 薛氏忙接着说:“我当然知道,可是这钱不是说有就有的,你外祖母的钱,我是一文钱都要不来啊,你还有三个亲舅舅,一个姨母,哪个都是要办大事的人,就属我这个小女儿不争气……” 她喋喋不休地抱怨,袁惜娴耐心听着。 等她唠叨一段时间,停下拉的间歇,袁惜娴便说:“家里如今没有余钱,大伯不是每一年年底都会与父亲清账的吗?今年是多少?” 薛氏没说话,但是眼神已经流露出了答案,她不知道。 袁惜娴抿了抿弧线优美的唇瓣,又问:“袁滢雪她在泰昌的时候,您不是说过,她在老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按说花钱都没机会,可女儿在她来的这段时间冷眼瞧着,她的穿戴十分讲究,有些头面,比女儿的还要贵重许多……” 薛氏一愣:“你的意思是泰昌那边的钱,全都被她拿走了?” 袁惜娴揣测着,摇头:“很可能,但是应该不会是全部吧,她怎么有那么大的能耐,但是有一部分,是可能的。” 薛氏顿时恼怒起来,咬牙切齿:“我说呢,他怎么就急了,原来是没钱了,我这就去暖香坞去,叫她把钱叫出来,要是不叫出来,别怪我与她翻脸无情。” 说着,便站起来就要走。 袁惜娴闭上眼睛,默了一会儿,便问已经绕过屏风的薛氏:“父亲都要不来,您怎么要的来?” 薛氏身形一顿,停下了脚步,是啊,那丫头精怪的很,他都要不来,她怎么要? 袁惜娴没有回头看薛氏,看着自己的手指甲:“每一年年底与大伯清账都很顺利的,可是今年,前几天老太太还说父亲没有手足情,与大伯斤斤计较,我想,娘也应该明白了,今年家里的事情变化太多了,与往年大不一样。” 袁惜娴淡淡地说着,薛氏站在那里,全都仔细地听到了耳朵里。 这下子,薛氏是彻底明白了:“好啊,原来是这样的。” 她的目光阴冷起来,自己今日在袁有仁那里受到的怨气,总算找到了害她受苦的源头了,袁有德这个白眼狼,还有袁滢雪那个不省心的贱种。 朱氏在和风堂里院子里坐着,旁边放着一个药炉子,院子角落一个两个婆子在劈柴,不时向对方挤眉弄眼,其中一个努努嘴,示意朱氏旁边的药炉子,她小声地说:“可药可吃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那个婆子也压低了声音说:“可怜见儿的,一个明明有男人,一个明明有亲爹,却像是孤儿寡母似的,那一位只跟那边的过日子,这边的母女,就是我们都看不过去。” 两人自以为声音很低,朱氏闪着炉子的手停顿了一下,不禁看了过去。 两个婆子正在扯闲话,正主看了过来,其中一个顿时就有些慌了,旁边一个看不过去用胳膊怼了她一下,小声叽咕:“怕什么,她又不是我们的正经主子,不敢拿我们怎么样的,要是离了这里,到哪里都比这里强。” 那慌了的婆子一听,眼前就是一亮,两人又笑起来了。 柴火也劈的漫不经心,半天也还是旁边那一点。 朱氏有些茫然,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儿。 从前,这都是袁滢雪的待遇,她在泰昌老家的素心园里,就是寄人篱下一般被人人嫌弃下人取笑的。现在,这种事情,叫她与她的女儿们同样的尝到。 “老奴去教训教训她们。”钱嬷嬷气不过。 朱氏淡然了:“随她们吧。” 药熬好了,朱氏亲手盛了,打算叫袁喜莲喝药。 院门口来了一个面生的媳妇子,急躁躁地跑了来:“大太太,我家太太有事找你,你快点去吧。” 也不行礼,跑进来就是这么一句。 钱嬷嬷忙问:“那你哪一个院里的?” 媳妇子一脸焦躁,急着要走:“是太太屋里彩霞叫我来传话的,哎呀,我还有事儿呢,行了,我不等你们了。” 说着,就转过身急匆匆地去了。 钱嬷嬷顿时气的脸色涨红,一旁桂香哑巴似的,只低头端着汤药。 朱氏想了想,想起了是谁?她脸色露出笑来:“哦,是二弟妹叫我去呢,那彩霞是她屋里的人。” 前几日才出去相看,今日来找她,八九不离十是说这个事了。 朱氏忙叮嘱了钱嬷嬷:“你小心看着姑娘将药喝了,我去去就来。” “老奴记着了。”钱嬷嬷应着,看着朱氏急忙整理了一下头发,拍了拍手上的灰就这么去了。 钱嬷嬷不由心里叹气,当年在泰昌县,太太见客还要换身衣裳呢,现在,什么讲究都没有了。 朱氏心情好,容色也比平日鲜亮了一些,只是仍显得很是憔悴。 她从和风堂出来,说来也是巧了。 袁博光在她门口的空地上抽陀螺玩,秋枫院地方小,人又多,贞姨娘这会又要和袁有德说“悄悄话”,便打发他到外边来。 和风堂门前石板地铺的平坦,地方也大,袁博光便要在这里玩儿。 于妈妈伺候着将陀螺放地上,叫他抽着玩儿。 袁博光他不会玩,只拿着长辫子信手乱抽,陀螺没打着,一边花花草草抽烂了许多,于妈妈带着俩丫头站的远远儿的拍手叫好。 “看我的厉害,嘿哈!” 袁博光是七岁八岁狗都嫌的时候,贞姨娘又纵着他,平时在泰昌县的时候,深觉得委屈了她儿子,明明是袁家大老爷唯一的儿子,却只能与她住在这个小院儿里当外室子,太可怜,所以她千宠万宠的都觉得不够。 现在进京了,住的是刑部侍郎袁大人的府上,吃穿用度狠狠上了一个台阶,自己的儿子沾边儿也算是官家大少爷的堂弟了,一家人,贞姨娘又觉得如此高贵的身份,怎么能委屈了她儿子,于是将就吃穿也就罢了,这恣意玩乐方面,又是千宠万宠都觉得本就应该的。 所以,袁博光比一般七八岁狗都嫌的同龄儿,更成了小霸王一样的人物。 朱氏带着桂香出了门,就瞧见自己大门口这个扎心刺眼的孩子,沉着脸便避让到一边准备走了。 袁博光也看见了朱氏,眼神顿时一亮,这就是经常惹她娘与爹哭诉的老妖婆。 “呔,你这个老妖婆,看爷爷我的厉害!”他大叫一声,轮起鞭子就打向了朱氏。 朱氏听到声音转头去看,眼睁睁看着鞭子甩了过来。 “太太小心。”桂香吓得上前抵挡。 那鞭子是长的软鞭,袁博光抡起来打下去的时候,先打在桂香的肩头,鞭子的末尾又打中了后边朱氏的头。 朱氏只觉得头脸一阵刺痛,她略带皱纹的脸上,就被刮了一道印子。 桂香回过头,看到朱氏受伤了,虽然脸上只是刮了一层油皮,可是,这哪里是伤在脸上,这是往太太心口上抽啊。 “哈哈,打到了,我打到老妖婆。”袁博光抓着鞭子哈哈笑起来,又蹦又跳,然后一手叉腰,一手拿鞭子指着朱氏尖叫:“老妖婆,还不快快显出原形来!” 朱氏直直地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的孩子,脑子一片空白。 远处于妈妈见袁博光打到了朱氏,立刻紧张了,正要来,却看朱氏没什么行动,便又停下了动作,站那里笑着不动了。 “太太?”桂香吓得腿软,小心翼翼唤了朱氏一声。 好半晌,朱氏道:“……我们走。”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先走了。 桂香一头懵,等反应过来,朱氏已经脚步飞快地走了老远。 等桂香追上去的时候,朱氏扶了扶鬓角的发丝,问她:“我头发可乱了没有?去见二太太,可不能失礼了。” 桂香看着朱氏,憔悴,不知是没有摸头油头发丝儿有些蓬乱,而是显得老态。 可她不敢说,便说:“太太,不乱。” 朱氏满意了,点点头,又往薛氏那里走。 袁博光打了朱氏,还用鞭子抽在头上,朱氏还没回来的时候,下人当个笑话儿,私底下消息就传遍了。 那袁博光还哭着回去找袁有德,说大太太骂他是野种。 袁有德恼羞成怒,就要来找朱氏算账。 得知朱氏去了薛氏那里,他在和风堂大发雷霆。 袁喜莲关着门,不出来,犹如一个木雕塑一样坐在床上,直愣愣盯着黄昏的太阳光照在窗棂上。 袁喜梅在外头,默默流泪跪着,袁有德指着她破口大骂:“你们母女几个成日哭丧着个脸,一个个像个瘟神一样缠着我,你们也不看看,你们算个什么东西,今日在大门口,连我的光儿都敢骂,他要是个野种,你们就是连野种都不如。” “爹?我也是……也是爹的孩子啊。”袁喜梅哭的喉头哽咽,话都说不全:“这一定是误会,娘她不会……那样的,爹……” 袁有德才不管,他只知道只要想起朱氏那张脸,就恨不得她立马死了才干净。 “滚,我看着你就碍眼。” 袁喜梅满脸是泪,跪的腿脚酸软,翠羽在一旁偷看袁有德脸色战战兢兢地扶她起来,主仆两个躲到角落里站着。 待朱氏回来的时候,袁有德已经走了。 袁喜梅扑了过来,啼哭不止:“娘,刚才爹来了,我好害怕他会打我。” 从小到大,袁有德压根没管过袁喜苹姐妹三人,视而不见,对她们来说,还是最舒心的日子。 朱氏脸色暗淡,她本该生气的,但是她出奇的冷静,刚才袁博光打她那一鞭子的时候,她都忍住了,袁有德骂她的孩子,她也能忍。 只为了婚事能顺顺利利的,她三个女儿,至少有一个希望她能有一个安稳富足的一辈子。 所以,她给袁喜梅擦脸:“忍一忍,你不是也读过书,书里不是教过,说什么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等你成了亲,当家做主了,你的好日子就来了。” 要不是袁有德死了,适婚年龄的女儿要守孝三年,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与他……同归于尽。 袁喜梅被朱氏安慰着止住了哭声,才问朱氏:“娘,二婶她找你有什么事?” 朱氏想起刚才薛氏那些意有所指的话,她只说:“这个和你没关系,你不用操心,对了,咱们带来的胭脂水粉的还有没有,没有了娘再叫钱嬷嬷出去买,你也是马上要定下婚事的人了,得好好保养保养才是。” 袁喜梅略有些不好意思地干巴巴笑了笑:“娘,我们带了好些,都还有呢。” 朱氏点头,努力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笑来。 母女两个互相安慰,都没有注意到一旁西次间的房门,被打开了一条缝儿,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们,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如一潭死水。 第一百五十章 窑姐儿出身 袁滢雪虽然足不出户,但是有朱九与朱十一两个,及萧瞻偶尔送来的消息,与泰昌县一样,很多事情,她都能够掌握到最新的消息。 已经快过年了。 今日又开始下小雪,阴暗的天空里飘着细细密密的小雪花,刮着一点西北。 雷打不动的得去向庞老太太请安,袁滢雪一边慢慢地走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一边想着,要不是能从老太太那里知道最新的消息,她一次称病,可以大半个月都不会理会这个尖酸刻薄的老太婆。 泰德堂的大门口。 袁滢雪低着头,待要入门,旁边响起娇软细嫩的嗓音:“四姐姐,真是巧。” 袁滢雪还未抬头,扶着她手臂的采菱已经屈膝行了礼:“棠姑娘好。” 原来是袁喜棠,袁滢雪便歇了看一眼的心思,这也不是个省心的人,懒怠应付她。 “早。”她说。 头也没回。 袁喜棠在后边看着袁滢雪走了进去,身上穿着的价值不菲的珠光缎做白狐狸毛斗篷,文雅又漂亮,银丝线暗纹是精致细密的缠枝梅,而她身上,也不过是普普通通的浅紫色绸缎做的兔毛斗篷,没有珠光缎贵重,也没有缠枝梅精致。 她正在出神,后边忽然响起一声:“这是谁啊,怎么堵着门?” 袁喜棠回头看去,一眼就看见了袁惜娴,正亭亭玉立地站着门口,微微蹙着柳叶眉,水灵灵的眼睛如黑珍珠一般,小巧的鼻头,殷红的唇瓣。 说话的人是扶着她的丫头白芷。 白芷见是袁喜棠,便笑了笑:“棠姑娘。” “原来是娴姐姐。”袁喜棠忙笑着僻让。 袁惜娴微微点头,算是应了,从她身边走了个过去。 袁喜棠看着袁惜娴的装扮,不亚于刚才走了的袁滢雪,她低下头,露出可爱娇美的笑容来,人人都是喜欢看人笑的,谁愿意看谁愁眉苦脸,抱怨不断。 屋里头,庞老太太正在看泰昌来的信,她不识字。 刚才薛氏给她念的时候,她硬是不相信写的是薛氏说的那些话,非要自己拿了叫珍珠给念了一遍,结果,当然是一样的内容。 庞老太太生气道:“马上就要过年了,这臭小子说的是什么话?一点子不值钱的米粮还当老远的送过来,没尽一点孝心,还叫我们看着给他们送年礼?我可是他老子娘?我一把年纪伺候他长大,现在还要接着管他一家子吃喝?” 袁滢雪进门的时候只听到后半截,但是说不用多想,内容也猜得个七七八八,那就是三房小庞氏与袁有义夫妻两个,不光滥竽充数一些不值钱的东西充当年礼,还要庞老太太给他们快点送回去一些好东西用来过年。 老太太只进不出的人,怎么可能不生气。 袁滢雪看了一圈,家里男丁,只有袁博光来了,贞姨娘抱着坐着一旁椅子上。 朱氏今日也来了,苏氏也沉默地坐着,自从那件事庞老太太偏私袁博光以后,苏氏每次来请安就很少带着袁博平了。 两个媳妇沉默,只有薛氏偶尔和庞老太太在说话。 袁春芳最近对薛氏另眼相待,因为薛氏是真的在给她说人家了。 请安还是老样子,众人过来听一听庞老太太的“教导”,便就散了。 这一日,朱氏却是没走。 袁滢雪看了朱氏一眼,随着众人出去了。 屋子里,水晶不经意地看了一眼袁滢雪的背影,便又收回眼神。 屋里头,此刻剩下了薛氏,朱氏,庞老太太与袁春芳,以及珍珠水晶等贴身伺候的丫头们。 庞老太太看了一眼朱氏,视她为无物,向薛氏说:“你上次说的那个钱家的少爷,芳儿回来也与我说了,这几日我也叫人出去打听了打听,略有些满意的,只不过……”。 薛氏笑着:“老太太还有哪里不满意,是年纪不满意,还是相貌不满意,老太太您尽管告诉我。” 她这态度,深的老太太的心。 庞老太太还笑了笑:“你事儿办的不错,只不过嘛。” 她眼睛凉飕飕地看了一眼朱氏,才从朱氏脸上落到薛氏脸上:“只不过芳儿年纪最大,还是梅丫头的姑姑,怎么说的人,还不如自己个的侄女儿了?” 一直默默等着的朱氏,眼珠子转了转,才抬头看了一眼庞老太太,继而低下头,没作声。 薛氏笑着看了看朱氏,向庞老太太道:“老太太,您是有所不知,这一只手手指头还有长有短,这两个年轻人其实也都差不多的,相貌各有千秋,家里情况也不错,基本都没什么差距,妹妹与侄女儿两个,也是分别看上的,各花入各眼,您要是不满意钱少爷,只问妹妹就是了。” “谁,谁说我……”袁春芳羞了,急忙支支吾吾起来。 庞老太太按着袁春芳的手,叫她别急,有她呢,便问薛氏:“我听着芳儿说,这钱少爷说是钱家四老爷的嫡长子,生的也是风流倜傥,可是,我叫人打听了,说是皇商钱家的钱四老爷,却是早就分家出去的,产业,也不过五六个不起眼的小铺子,这也该埋没了我家芳儿。” 她很满意,从前在泰昌县放眼过去的,相中的人秦家秦允之,秦家的继承人,秦家家大业大大半的产业都由这个嫡长嫡孙继承的,现在钱家这个,庶出老爷的嫡子,家资也甚是微薄。 薛氏心里气的骂娘,却是笑着:“老太太,分家出去的,又怎样呢,这打断骨头连着筋,钱家四老爷还是与皇商钱家是一家人,既沾着钱家的光,还能不用妹妹受钱家那三房人的气。更何况,妹妹是老爷嫡亲的妹妹,嫁到他们钱四房,是低嫁,他们捧着都来不及呢。” 听到这里,庞老太太神情缓和了许多。 那边朱氏心里却有些不乐意了,这里一家子虽可能不同心,但是同气连枝彼此扶持,她家梅儿的王家,无父无母就家世太低微了。 庞老太太看了一朱氏,仍觉得不大随心,要是优点都集中在钱金元身上该多好。 朱氏见庞老太太心里好些了,便开了口:“老太太,儿媳有事与您商议。” 庞老太太撇来一眼,没作声。 朱氏便厚着脸皮继续说:“梅儿也是老大不小的了,俗话说双喜临门,老太太不若也点个头,把梅儿的婚事也订下来吧。” 庞老太太一愣,皱了眉:“你为何不去找老大,这事她有爹有娘,那用得着我这老太太替她操心。” 朱氏听了,看着老太太,眼圈便红了,她站起身来,就缓缓在庞老太太跟前跪下了,言辞恳切地几乎哭诉起来:“老太太,您知道的,自从外头的那个进了门,我们那一房……就没有我们母女站脚的地方了,老爷是您亲生的孩子,我家梅儿也是老爷亲生的骨肉,何至于当仇人似的,都是那个女人,老太太,求你可怜可怜梅儿。” 朱氏这是说贞姨娘在袁有德跟前说她们母女的坏话,叫她们母女被袁有德所厌弃。 薛氏听到耳里,只当听不到,端起茶杯用茶盖子撇着热气,喝了一口热茶。 庞老太太皱着眉头,看了期期艾艾的朱氏一眼,终究的,看着朱氏这张脸厌恶起来:“要是老大真的不同意梅丫头的这门婚事,那就说明她缘分未到,急什么?” 朱氏一愣,忙说:“老太太,你也说了,王家这门婚事也差不多,要是这一家没说成,将来再说人家,就更不好说了。” 庞老太太压根不耐烦为袁喜梅费什么心思,顿时就打断了她的话:“有的人天生就没福气,旁人能有什么办法。再说了,婚事难说,我当然知道,想一想我的芳儿,说了多少人家,现在不也才看中这一家姓钱的。” 朱氏怔怔看着庞老太太无情无义的脸,忽地,就和袁有德那张薄情寡义的脸重合起来。 “回去吧,这一家不成,还有下一家,急什么?”庞老太太瞥了她一眼,眼白比眼珠多,充满了不屑。 在老太太这间温暖如春的厅堂里,朱氏却犹如处在寒风肆虐的野地里。 是啊,她怎么就忘了庞老太太的本性,自私自利,刻薄寡恩,当年张家对袁家多少的恩情,她是怎么对待袁滢雪的? 朱氏低下头,不再言语。 知道朱氏起身离开,庞老太太也没再看她一眼。 薛氏与庞老太太说了半日话,最终,母女两个都点了头,就是钱家了。 袁春芳想起在楼上窗口看到对面的钱文远,穿着一袭柳青色长衫,头戴冠玉,斯文儒雅,还对她笑了一下,看的她面红耳赤。 只是,想起秦允之,钱文远到底还是太差了。 袁春芳心里很惆怅,生出一种错误的时间遇到错误的人,我却为之付出一辈子的春思秋悲来。 薛氏回了明心堂,袁惜娴问老太太与朱氏神色都怎么样? 薛氏胸有成竹,洋洋得意的哼了一声:“你娘我尽心去办的事,就没有不成的。” 这是夸下海口了,袁惜娴不信的,不过看她这态度,基本也没差了。便也很给面子的笑了。 很快,府里有了二太太替大房的二姑娘袁喜梅说了一门好亲事的事。 贞姨娘叫于妈妈出去打听了一回,一听完,便当初就震惊了,不由向袁喜棠冷笑着:“哟,还真是好福气呢,没爹没娘,家财万贯,宫里还有亲戚支应着,怎么就这么好的亲事,轮到那个丑八怪。” 没爹没娘,意味着进门就当家做主,还不用伺候公婆,宫里有亲戚帮扶,证明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袁喜棠默不作声,贞姨娘知女儿心思,顿时啐了她一口:“你才多大,就开始思春了?放心吧,到你十三岁的时候,娘定会叫你爹给你找一个比她还要好的。” 袁喜棠看着贞姨娘粗俗的言语,一句思春,说的那么直白。 袁喜棠笑着,心里却是冷的,这是巴不得叫人知道她是窑姐儿出身的。 时时都把这粗鲁的礼仪,没教养的口头禅做给人看,说给人听,从来没想过,别人都怎么看她。 待袁有德回来了。 贞姨娘立马迎了上去,笑着行礼:“老爷大喜,老爷大喜。” 袁有德一脸阴沉,这段时间二弟袁有仁催钱催的急,他的那些钱可是老本,做大事用的,怎么可能会还给他。 进了门,贞姨娘便说大喜大喜,说的一头雾水的袁有仁先就笑了,上前就搂着了她的杨柳细腰:“你这个小甜嘴儿,老爷我最近倒霉透了,何喜之有?” 贞姨娘便掩着嘴笑,眉眼流露的风骚,叫袁有德看着心头直痒痒。 放平时,她早就低头走了。 今日她站住了脚,打算听她娘说什么话。 贞姨娘扶着袁有德坐下,便笑着给他到热茶:“咱们家的太太啊,找二太太,给咱们家的二姑娘说了一门很不错的好亲事呢,老爷,你可是二姑娘她亲爹啊,您不知道吗?” 袁有德脸上的笑就顿了一下:“你说谁?梅儿那个丫头?” 贞姨娘笑着:“还能有谁,您已经有了大女婿了,三女儿那张脸还不能见人,指不定这辈子能不能嫁人呢,自然是您的二女儿了。” 袁有德脸上露出冷笑来:“我说呢,最近怎么不找我的麻烦了,原来是自己自作主张去了。我找她去。” 说着就要走。 贞姨娘上去便攀着他的臂膀将人拦下来:“老爷,其实,这是好事呢,你该谢谢太太才是。” 袁有德皱着眉头,不明白:“什么好事?我怎么听不明白?” 贞姨娘呵呵地笑着:“老爷,你不是为了二老爷问您要钱的事发愁吗?这不是赶巧的事儿,您将来的那位二女婿,家里在京城的百福街上开了七八家的铺子,卖的绫罗绸缎与珍奇玩物,有钱吧?” 袁有德听得,不禁眼前一亮,最近正愁没有钱应付老二。 这可不就是瞌睡还有人送枕头。 贞姨娘接着说:“这娶媳妇,就得要送聘礼,您是他将来的老丈人,要想娶着您的女儿,怎么也得好好的讨好讨好您才是,所以,这就是一举两得的事:太太发愁女儿到了年龄嫁不出去,您这次不光替她把女儿嫁出去了,还有了钱去应付二老爷,解了您的燃眉之急,多好啊。” 她笑的开怀,涂得猩红的嘴唇,咧着笑弧,她乐,袁有德也乐,笑容满面,将她搂在怀里,摸着她粉白的脸:“贞贞,你真不愧是老爷我的心肝儿,不怪老爷我疼你比她多。” 第一百五十一章 姐妹争锋 “哎呦老爷,孩子还在呢?”贞贞娇嗔道。 袁有德看了一眼,袁喜棠早在袁有德搂了贞贞的时候,就快步走出门去。 大白天的两个人在里头作乐,袁喜棠快步地走过了院子,走出了院门,才将这些暧昧的声音远远地抛却到脑后,直到听不见了,她才慢慢地安静了下来。 不知道去哪里,她是外室女,这园子里哪一个姐妹都不喜欢与她接近。 迎面从吹着凉风,脸颊是冰凉的,手里却是暖融融的,不觉得冷,她低下头,看着手里的手炉。 她叫丫头缝了一个兜子将手炉装在里头,既能暖手,还不会叫人看见这个手炉长什么样。 暖香坞那个叫采菱的丫头出来在袁滢雪丢手炉的小池塘边儿找过,后来没找着,以为是掉在冰面上,冰化了掉进水里去了,或者是哪个贪财的捡了,偷偷给卖了,便不再找了,她才放了心。 她捧着这温暖的手炉,心里同样有一股火焰在燃烧着。 早在泰昌的时候,她就知道袁家这个不受待见的袁滢雪,从不出门,袁家姑娘们全都欺负她,可怜巴巴的连个奴婢都不如。她还觉得真好笑,张家和袁家那点事,不光在泰昌县不是秘密,就是她爹娘也都当着她的面议论过许多次。 她觉得这个张家,真是太愚蠢了,像个傻子一样,死绝了留下袁滢雪一个在世上,由着袁家的人将她生吞活剥。 可是,真正到了京城,她才知道她以为不如她的袁滢雪,原来远比她要过的滋润的多了。 她不惧伦理,因为袁家的人所谓她的亲人,从上至下无情无义。 她不畏贫穷,因为张家私底下给她留下了足够的财产。 而她,表面上亲娘压过了正头夫人,过的还算滋润,可她知道,连奴婢婆子都在嘲笑和不耻她的出身。 因为,她青楼窑姐儿生的。 所以这些身份比她还低微的人,都可以瞧不起她。 袁喜棠兀自坐在石头上,对着一颗雪松出神。 身边跟着的荔儿,看她脸色不好看,也不敢作声。 过了好一会儿,袁喜棠觉得冷了,打算回去的时候,身边突然响起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这边走,离她近了,我会吐!” 袁喜棠回了神,不由地寻声望过去,就看见穿着一袭海棠红色斗篷,带着面纱的女子,带着丫头不远不近地走了来。 府里头带着面纱的年轻女子,除了那个毁容了的袁喜莲,还能有谁。 刚才这个声音就是她说的,袁喜棠抿了抿唇,笑着站了起来,屈膝行礼:“三姐姐安好。” 袁喜莲充耳不闻,从离她很远地墙根底下走过去,看也不看她一眼,身后跟着她的丫头紫英。 荔儿在袁喜棠身后不由地嘀咕道:“什么了不起的,就是太太被少爷抽了鞭子,都没有说什么,姑娘只是坐在这里,她竟然就这么骂人,也太过分了。” “你住嘴。”袁喜棠忙呵斥她一声,眼神忙看向袁喜莲。 荔儿背后嘀咕人,却是有意要叫人听见的,嘴巴一撇,不甘不愿地样子:“姑娘就是好脾气,奴婢知道了。” 袁喜莲已经回过头来,一双冷森森的眼神看了过来。 袁喜棠莫名脊梁骨窜起一股寒冷,下意识一把拉了荔儿的胳膊:“我们快回去。” 不顾荔儿的疑惑,主仆两个手忙脚乱地跑了。 袁喜莲看着似逃命一样的袁喜棠两个人,她忽然笑了起来,很久没有笑过,她哈哈地笑得肚子都痛了,才停了下来。 一如既往的,沉默的紫英没有说话,安安静静地待着。 袁喜莲看了她一眼:“要是紫衣在就好了,至少她不是个哑巴。” 紫英还能给她出谋划策,可惜了,她出事以后娘就把她给卖了。 紫英不做声。 袁喜莲往前继续走了。 紫英想着,当时卖了紫衣的时候,三姑娘可是很痛快地骂了紫衣好半天,说卖的好呢,现在用起来,就开始想念了。 紫英也不知道袁喜莲要去哪里,从被大老爷打了一巴掌,被所有的人都看到了脸以后,就再都没有出过门。 太太不放心,将她接到和风堂住着,就近照顾她。 今日,趁着太太和二姑娘在做活,她要出门走走,太太还很高兴,叫她出去晒晒太阳,累了就回来。 紫英安分地跟着袁喜莲,只是越走越往东边去了,等路过了袁惜柔住的青莲居,过了小桥,走到一间朱红色大门的门前,她不识字,但是袁喜莲站住了脚步,抬头看着门楣,念出了三个字:“暖香坞。真是大啊,原来这就是暖香坞。” 袁滢雪在屋里画画样子,打算给自己做一套的生肖小炕屏,她生肖是属兔的,正画着小兔子毛茸茸短小的兔尾巴,十分可爱。 采芹走了进来,微微皱眉眼神里满是疑惑:“姑娘,三姑娘来了。” “嗯?袁喜莲?”袁滢雪很意外,袁惜慧自从知道自己在她手里讨不到好处之后,就躲着她走,能来的,也就只有袁喜莲了。 采芹点头:“是的。” 袁滢雪想了想,想起了什么,不由笑了笑。 采菱好奇:“姑娘,自从三姑娘跟咱们一起来了这里以后,就再也没有跟您一起说过话了,听说平时总是藏在自己屋里头,从不出来,今天怎么过来?” 袁滢雪摇摇头:“我也只是猜测。” 她吩咐采芹:“请她进来。” 采芹应了是,将门外边的袁喜莲请了进来。 “三姑娘,我家姑娘请。” 袁喜莲点点头。 袁喜莲从来没有到过暖香坞,进门就是一个影壁,绕过影壁,看到了一排五间正房,院子里一侧堆着偌大一座假山,假山上疼满缠绕,此刻已经枯萎,假山脚下围绕着流水,还是活水,廊下台阶两边各摆着两盆枝丫修剪齐整的红梅。 正房门口挂着蓝绸布夹棉门帘,采芹上前接了起来,一股温暖的热气混着清新淡雅的梅香扑面而来。 一路走来,袁喜莲觉得身上这件衣服都已经被风吹透了,有些冷,她忍不住立刻走了进去,眼前便一下觉得不够看了。 粉白的墙壁,屋里各处放着漆黑木家具,圆桌,杌子,墙角高几上摆放着盆栽的水仙花,挂着的床幔绣着雅致的远山、白雪与红梅,处处精致,隔间的门上挂着珍珠帘子,采芹又跟着揭了起来,请她进去。 这一个隔间是书房,袁喜莲这才明白,这里和袁滢雪在泰昌的时候住的格局一样,中间是明厅,左边屋子两间屋子是打通了的卧房,右边两间屋子是以博古架隔开的里外两间的书房。 她走进去,袁滢雪正在窗棂下的偌大书案前画画,穿着一袭桃粉色家常衣裙,衬得她面若傅粉,肌肤白嫩。 “姑娘,三姑娘来了。”采芹上前禀告袁滢雪。 袁滢雪却没有收笔:“我知道了。”话说完,手里的画笔勾了最后一笔,才停了下来。 她转过身看着袁喜莲。 进了屋子,紫衣已经为她解了斗篷,此刻穿着一袭不太合时宜的大红色绣金丝海棠的长褙子,一件月白色的裙子,脸上蒙着黑色的面纱,连额头也遮掩住,脸上只露出一双黑森森的眼睛,看不出情绪。 袁喜莲大变样了,从前在泰昌县的她,生的娇艳美丽,性情泼辣,张扬着年轻恣意的魅力,现在的她,死气沉沉显得很阴森。 “没有茶。”采芹打算倒茶,袁滢雪微笑说了一句,她便站住了。 袁喜莲眼里露出怒气来,她开了口:“现在连你也看不起我?” 袁滢雪在一旁铺着四角软垫的椅子上坐下了,对袁喜莲淡淡笑着:“这话什么意思?我活该就一直活的不如你,这样你才能心里觉得舒服?袁喜莲,你这样的心态是不成熟的,是病态的。” 她看着袁喜莲的眼神是自信而张扬的,如火花刺痛了袁喜莲的眼睛,这应该是她才能有的样子。 “你什么意思?”她努力压抑着心头的怒火。 “我什么意思你心里清楚,我对你,连虚情假意都懒得维持。”袁滢雪挑眉说道。 袁喜莲,前世巴结上了袁惜娴,她与袁惜慧形影不离,一起成为袁惜娴忠实的狗腿子,以欺辱她,作践她,来给袁惜娴姐妹表忠心,最后也嫁的不错。 这一世,看她的眼神,认为她过的好了,这心气儿又不顺了。 袁喜莲低头看着袁滢雪,明明自己是站着的,可是却觉得居高临下的人是袁滢雪,她变得卑微而渺小,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 袁喜莲眼神直愣愣的,在出神。 袁滢雪却没有耐心等待:“你有事说事,没事就出去吧,我这里不欢迎你。” 袁喜莲听了,似针扎一般恼怒:“袁喜棠那个贱人都能来你这里,我为什么不能?” 袁滢雪看着发怒的袁喜莲,先是一怔,又觉得可笑,本性啊,一个人的本性,袁喜莲骄傲嫉妒的本性,没有因为她现在不堪的境遇而改变。 “送客。”她说。 采芹和采菱忙走上前,警惕地看着她,原来她是来找麻烦的。 袁喜莲忙说:“等等,我今天来,是有话要问你。” 袁滢雪不答。 “三姑娘,您请吧。”采菱走到她身边,冷冷说道。 在泰昌的时候,她这张也不知道挨过三姑娘多少的巴掌了,那些年加起来,她都记不清了。 袁喜莲不走,挺直脊背:“我不走,除非你告诉我,是谁把我害成这样。” 袁滢雪觉得好笑:“你觉得会是谁?” 袁喜莲瞪着她不说话。 袁滢雪便笑着:“我敢打赌,你一开始一直怀疑并憎恨着的人,是我,你觉得是我害的你。” 袁喜莲蒙着脸,看不清表情,但是袁滢雪看到她的眼神在微微躲闪。 袁滢雪觉得实在好笑:“你走吧,你的仇人不在这里。” 说话完,袁喜莲猛地身形一颤,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一旁紫英忙上前扶着她。 袁喜莲突然哭了起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除了你,就只有她了,袁喜桃,我饶不了她。” 到最后几乎尖叫起来。 “带你家姑娘回去。”袁滢雪对紫英说了一句,转过身去。 袁喜莲含泪走了。 一路上,她眼泪不停,来往路过的袁府下人们,都以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像躲避瘟神一样,看见她就转身躲开,或者躲到路边远远地等她走了,才回过去。 泪湿了蒙脸的面巾,她在和风堂门口摘了下来,就听到屋里有袁有德的声音。 袁喜莲一愣,下意识一把抓紧了紫英的手:“我们回去。” 紫英知道说的海棠苑,便扶转身往旁边去了,海棠苑离和风堂不远。 只主仆两个才到了海棠苑,就听到里边乱七八糟的声音。 袁喜莲听到了袁喜棠的声音。 “别人睡过的床我睡着不舒服,先把这床搬出去,把我的床搬进来,暂时先凑合用吧。” “这里放我的书,小心点儿。” “这套桌椅太难看了,罢了罢了,等改天再换。” “这窗户怎么还没有打开,你们知不知道她本来就有病啊,要通风了知不知道?要是我也像她那样子,这不是要我的命吗?快点开开。” 袁喜莲愣愣地看着海棠苑里,七八十来个的丫头婆子在忙的团团转,有搬家具的,有擦洗窗台的,而她的东西正被一箱箱的搬了出来,堆在台阶下的空地上。 一贯沉默瓜亚的紫英也愣住了,好一会儿她一把拉住一个才搬了东西进来的婆子:“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那婆子被紫英抓着,忙一把甩开她的手,撇着嘴:“大老爷说我们姑娘大了,不好再跟爹娘一起住,说三姑娘既然与太太住着,屋子白空着怪可惜的,不如就叫我们姑娘住吧。这不,当头就得搬呢,都忙了大半天了。” 袁喜莲攥紧拳头,她转过身,正要离开。 袁喜棠听到声音已经走了出来,见到是袁喜莲,忍不住地就笑了:“三姐姐,真是不好意思,本来爹说叫我住,我不住的,我说三姐姐身体不舒服,该精心在这里养着才是,可是爹说了,和风堂太太一个人怪孤单的,三姐姐搬过去,既能方便太太照顾你,你也能给太太尽一尽孝心,所以,我才答应了。三姐姐,您不会怪我吧?”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一逼再逼 袁喜莲已经转过了身,听到袁喜棠的话,她不用回头也知道袁喜棠现在的脸色有多么的得意。 她头也不回地去了。 袁喜棠笑的很开心,却委屈的向一旁的下人说:“三姐姐她生气了,我刚才跟爹爹说了,我说三姐姐会不高兴的。” 荔儿还记恨着刚才袁喜莲瞪她的眼神,忙劝着袁喜棠:“姑娘就是太好性了,才会叫这些人给欺负了,是老爷叫姑娘住的,三姑娘不高兴,她找老爷去啊。” 其他下人也都忙附和起来,直哄得袁喜棠眉开眼笑。 和风堂里,匆匆过来的袁喜莲与父亲袁有德侧身而过。 袁有德知道是他的三女儿袁喜莲,却他看也没看一眼,只觉得像个活死人似的,晦气。 屋里,朱氏面色冷淡,似泥雕木塑一般。 袁喜莲便默不作声地进了自己平时休息的屋里头,啪的一声,不等紫英跟进去服侍,她在里头重重摔上了房门。 声音震的流泪的袁喜梅吓了一跳,朱氏也听声看了过来。 她沙哑地对紫英说:“你们姑娘心里不舒服,你多担待。” 紫英忙说:“奴婢不敢。” 朱氏这里包括钱嬷嬷桂香等,所有人的卖身契都在她的手里,所以紫英从未想过要背叛朱氏,她再不济,也能卖了她换上二两银子。 “娘,怎么办?”袁喜梅眼圈红肿,刚才父亲进来就说叫袁喜棠搬进三妹妹袁喜莲的屋子里,母亲略说了几句,那海棠苑是三妹妹养病用的。 她懂母亲的意思,是想着父亲能忌惮三妹妹的病,不会叫袁喜棠占了她的院子,可是,父亲说,这病又不会传染,里里外外多打扫几遍就够了。 为了她的事,母亲不敢狠得罪了父亲,就答应了。 如今委屈了妹妹,她都生气了。 朱氏叹口气,搂着袁喜梅道:“如今娘唯一能做的是,能将你平平安安的嫁出去,娘就心满意足了。” 莲儿的脸,短时间是好不了了,还是全了二女儿的婚事最重要。 袁喜莲站在屋里,神情阴森的可怕,爹不仁,连娘也变了,因为她毁了容,所以娘的眼里,就只有二姐! 因为大张旗鼓,所以外室女袁喜棠占了袁喜莲的海棠苑的事,很快整个袁府都知道了。 私底下便开始有下人们忍不住议论:“大老爷那么宠贞姨娘,平时嫌弃说大太太生的姑娘赔钱货,可这位生的,可是特别宠爱呢。” “是啊,其实这最主要的还是女人身上,贞姨娘得宠,所以棠姑娘金贵,大太太她没本事留住男人,生的两个姑娘,又一个赛一个的丑,大老爷当然嫌弃了。” “说来,这棠姑娘生的虽然没有嫡出的两个大姑娘好看,瞧着也是很不错呢,小脸滑嫩嫩像剥了壳的鸡蛋似的,比那两个都强太多了。” 刺耳的言论,像无形的利刃一样凌迟着朱氏的心。 朱氏母女三个三天都没有出和风堂的门,袁喜梅越发的没有安全感,她的梅心园好好的,但是她也不回去了,只守着朱氏。 她生怕自己一星半点的没注意,父亲就来找母亲说了什么,或者二婶哪里突然怎么样,她的婚事就黄了。 暖香坞里,采菱和采芹不能免俗,也为着这事说悄悄话。 采菱正在整理书本:“我是怎么都想不到,大太太会沦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采芹在给袁滢雪缝棉靴,“是啊,当初大太太在泰昌县家里的时候,多威风啊,家里上上下下的人都看她的脸色,前呼后拥的,就是跟着她的钱嬷嬷,也是府里头下人争相巴结的人,现在,哎。” 她叹一口气,采菱立刻说道:“不过,也是她们活该,当初作践姑娘,现在轮到她们过这样的苦日子,总算也能叫她们知道知道当初我们姑娘受过的这种滋味了。” 采芹听着,忙点头:“就是就是,同情她们我还真是晕了头了。” 袁滢雪并不在意,她想的没有采芹与采菱两个那样简单,因为朱氏,可不是好欺负的。 她如今一次次隐忍不发,只是为了袁喜梅的婚事。 大厨房许妈妈是总管事,以前有个宋妈挑她的刺儿,两个人都是薛府跟着来的,谁比谁高贵了,就因为她是管大灶上的,油烟味儿大了点儿,太太不大见她,这宋妈靠着几样子小点心在太太跟前露了脸,现在宋妈因为她的蠢儿子失了宠,现在反还巴结起她来。 许妈妈最近小日子不错,只是,才舒坦了几天,私底下小金库还没藏满,太太就说临过年了,花费太大,立刻就裁了大厨房小一半的用度。 她既要吃的好,还又叮嘱她俭省些,好处两样都要占着,只叫她每日倒腾着菜单子费心费力地伺候着,简直白了头发了。 那点钱,够做什么呢。 她忍不住对身边的人翻了一白眼:家里如何艰难,还不是像这种吃闲饭的人太多了? 桂香全当没有看见许妈妈的白眼,陪笑着说好听话:“辛苦妈妈了。” 许妈妈鼻子里嗯了一声,算是应了,转身继续打点其他院子里的饭菜。 桂香不以为意,她已经习惯了。 一路迎着呼呼的冷风回了和风堂,进了屋子里,只略比外头好了一丁点儿。 朱氏手头紧,当初为了使自己不至于处在寄人篱下的境地,就没要每个月的月钱,现在她都有些后悔了。 要不然,她们母女三个每个月加起来得有九两银子,何至于现在这样窘迫。 如今房子里唯一的温暖,也就脚下这炭盆里的炭火,也还是府里分派的,晚上睡觉的就不够用了。 她得另外叫人到大街上去买。 “饭来了?快摆上吧,等一会儿就冷的不能吃了。”朱氏忙吩咐桂香。 桂香应了是,将饭盒里的菜色都拿了出来,白菜豆腐、蒜蓉小青菜一类,竟然还有一碟子酱菜。 朱氏却面不改色,唤了袁喜莲来:“莲儿,快出来吃饭了。” 等她和袁喜梅拿起筷子,袁喜莲才出了门。 母女三个坐一起吃了起来,入口已经是温的了,再不快点吃到肚子里就凉透了,还怎么吃的下去。 饭菜用的很快,袁喜莲吃的不多,吃完了,便起身回自己的屋里去。 朱氏不以为意,叮嘱袁喜梅多吃点。 母女两个还在吃饭,只见钱嬷嬷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太太,太太,不好了,出事了。” 朱氏猛地一愣,一头雾水,她能出什么事。 当的一下,袁喜梅手里端着的汤碗掉在桌子上,幸好里边只剩一碗底的米汤,汤汁没有顺着桌面弄脏她的棉衣。 她抖抖索索地站起了:“出了什么事?” 钱嬷嬷瞧着屋里也没有旁人,就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上前来,惊慌地说:“太太不是叫我有事没事的时候到明心堂附近走走吗,老奴今天看到两个面生的婆子进来,彩云迎出来的时候很客气的样子。老奴心里觉得恐怕她们就是太太叫老奴等的人,老奴就躲在一边等啊等,等啊等,好一会儿,才见周嬷嬷将她们送了出来。” “老奴也顾不得了,急忙上去赔笑问,这是哪家的人,怎么这样面生。那周嬷嬷就同情地看了老奴一眼,小声告诉老奴,这是王家的人,是……是来……” 看着朱氏和袁喜梅母女两个惨白的脸色,她都不忍心说了。 朱氏忙站了起来:“来干什么的?” 袁喜梅也眼巴巴急切地看着她。 钱嬷嬷心一横,闭上眼睛说出了口:“是来退亲的!” “退亲?”袁喜梅尖叫一声,不由的身形往后踉跄了一下,她喘着气在打颤。 朱氏吓坏了,抱住她:“梅儿,梅儿你怎么了,你别急,娘……” 袁喜梅眼皮一翻,便倒了下去,朱氏扶着她,被她的重量也一起带倒在地上。 翠羽吓坏了,与钱嬷嬷一起上去扶。 袁喜梅紧闭双眼地倒在地上,任朱氏怎么样叫她,都像死了一样。 “梅儿?!”朱氏忍不住痛哭了起来:“梅儿,你要是再出了事,可叫娘怎么活呀。” 袁喜莲打开了房门,走了出来。 朱氏抱着袁喜梅,一边哭一边急着喊钱嬷嬷:“你快些,去请个大夫来。” 钱嬷嬷应着,急忙跑了。 和风堂有一个角门同后街的巷子,所以一开始袁春芳也是很自然的袁喜梅和袁喜莲分到别的院子里去了,大户人家的女孩,谁住的院子是通往外头的。 可是现在袁喜梅和袁喜莲姐妹两个的情况就是这样的。 大夫来的很快,说是气急攻心,喝一两计舒散的药方子,就好了。 朱氏这才千恩万谢地叫钱嬷嬷送大夫离开。 袁喜莲坐在一旁没吭声。 朱氏以帕子擦干净了泪,才叮嘱她:“你看着你姐姐,我去找你二婶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袁喜莲冷笑了起来:“还能什么事,肯定是那窑姐儿在背地里使绊子。” 朱氏身形顿了一下,仍是出门寻薛氏去了。 明心堂,薛氏在暖烘烘的屋子里算账本,没算一页,脸上就更阴沉一些。 到最后,她生气地将算盘拍在桌子:“好啊,可真是想不到,大伯真是好手段,这些年坑了我们夫妻这么多的钱。” 将近五十万,买房子买地,还给大女婿开绸缎庄抢自家绸缎庄的生意,监守自盗,偷梁换柱,只要能从自家产业里头弄出银子,什么样想象不到的法子都用了。 真是好大一只硕鼠。 袁有仁最近当值,没空算这些,叫郑管事将查到的账册都送到了薛氏这里来,叫她算清楚这些黑账有多少。 现在他还不知道,袁有仁十多年搬空了他这么多钱。 至于袁有德,根本想都想不到,他以为账册丢了,过了一段时间没事,也没人提起,更没什么风吹草动的,就以为事情过去了放了心。 郑管事去查的时候,却在老李那里拿到了他的黑账,除了数额与以前不同,其他的一模一样。 所以,袁滢雪得到的朱十一的消息是,袁有德实际上刮走了二十万两,但是这些黑账会告诉袁有仁,他拿走的是将近五十万两。 五十万两啊,薛氏攥着拳头,怒气无处发泄。 朱氏来的急,斗篷都忘了,还是桂香跟上来在半路上给她披到身上。 “太太,大太太来了。”一个清瘦的人影小心翼翼地进来回话。 薛氏一眼瞪了过去:“你眼睛瞎了,没见我在忙着吗?” 这人是芳姨娘,前段日子她突然晕倒了,大夫说是积劳成疾,要好生休养,也是芳姨娘走运,袁有仁那会儿在,便点头叫她出去养着。 芳姨娘也才今天才继续来薛氏这里伺候。 芳姨娘忙低下头:“婢妾这就去告诉大太太叫她先回去。” 话没说完,薛氏又骂道:“作死的东西,你昏了头了?大太太是什么人,是你说赶走就赶走的,哟,果真是当了姨娘的人了,不光在下人跟前当了主子,在我这里也敢当家做主了?” 芳姨娘吓得跪下:“婢妾不敢,婢妾不敢。” “还不快滚出去请大太太进来?”薛氏一瞪眼,凶神恶煞的样子。 芳姨娘忙撑着手臂爬起身来,匆匆走到外头,请了朱氏进去。 朱氏心里急,却还是对芳姨娘笑笑:“有劳了。” 芳姨娘瘦巴巴的瓜子脸儿上,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甚是动人,笑了笑:“大太太客气。” 朱氏进了门,才一下子暖和了起来。 比起和风堂里冷风阵阵,这里暖烘烘的就像到了夏天一样。 薛氏见着朱氏进来,便笑着作势要迎她:“大嫂可是稀客啊,快请快请。” 朱氏笑着:“弟妹总是这样客气,快坐下吧。” 薛氏早就又坐下来了,待芳姨娘端了茶来,薛氏才问:“今儿这天可真冷啊,大嫂不在家里坐着,怎么突然过来了?” 朱氏眼神暗暗地对薛氏察言观色,发现她神色如常,没有什么特别的,心里不禁升起一丝庆幸来,或许是钱嬷嬷她看差了。 要是真有什么事,薛氏不该是这样平常才是。 她笑着:“今日来你这里,说来也怪不好意思的,就是问问,那王家最近可有什么消息传过来没有?” 薛氏讶异地看着她:“是这事啊,咦,难道大嫂你不知道吗?” 朱氏一愣,这下子她看出了薛氏眼里流露出来的同情之色来,她紧张地慌了起来:“这几天天气怪冷的,我就不大出门,怎么了?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吗?” 第一百五十三章 各人悲喜 薛氏脸上露出迟疑又纠结的样子来,看的朱氏心里沉甸甸的,好容易,在朱氏错眼不眨地注视下,她开了口:“大嫂,其实你们两口子怎么能这样呢?” 她露出责怪的神色来:“你叫我帮着给二侄女儿相看人家,我也好好的相看了。那王家,大嫂和侄女儿你们两个都说很满意,愿意的,怎么大伯却做出这样的事来,叫我都跟着丢了脸。” 朱氏身形僵直了一下,忙问:“他干了什么事?他去找王家退亲了?” 薛氏叹一口气,摇摇头:“这倒没有呢,大伯他……只是跟王老爷谈了谈聘礼的事,王家就不大愿意了,这不,刚才就来家里了,问问这是什么意思。” 谈聘礼? 朱氏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就有些昏头转向。 她不用想,也知道袁有德一定向王家要了一大笔银子的聘礼,他平时就吝啬贪钱,自己把着银子,却从来不给她一分钱家用。 私底下借助张家的铺子揽财那么多,她却只能靠一点绸缎珠宝,胭脂水粉的做差价,在里边搞一点小动作,才长年累月地积攒了一点钱。 现在,二叔袁有仁现在缺钱,在问他要钱,所以,他这是不想拿出自己的钱,把注意打到了王禄的身上,想要从他的身上榨出一大笔银子来,替他给二叔还钱。 他,他这是把梅儿给卖了! 看着朱氏失魂落魄的样子,薛氏心里几乎要笑了,但是她忍住了,关切地唤着朱氏:“大嫂?大嫂?” 朱氏直愣愣地看了过来。 薛氏便叹气道:“看你这个样子,我怪不忍心的,我还以为你知道这事呢。我当时就还想着,当娘的怎么会愿意呢?这得罪了未来的女婿,女儿将来嫁过去之后,还有什么好日子过?” 这话说到了朱氏心坎上,朱氏忍不住开始流泪,她胡乱擦了擦泪,便要起身,头突然昏了一下,身形晃了一晃,差一点一头栽倒地上。 一旁桂香和芳姨娘眼疾手快地扶着了:“太太小心。” 薛氏吓了一跳,下意识站了起来。 看着朱氏这样子,她还真担心朱氏一时气急攻心,要是死在她这里可怎么办? 朱氏顾不得应付薛氏了,语调沙哑地说:“对不住弟妹了,劳你费心,……我先回去了。” 说完,扶着桂香的手,便往外走。 冬天的天气实在太冷了,朱氏走在路上,迎面吹来的海风像刀子一样刮在她的脸上,不一会儿,脸就冻僵了,鼻头禁不住的流下一行清鼻涕。 朱氏一回去,就倒下了。 钱嬷嬷与桂香等人魂飞魄散,如屋头的苍蝇一样,袁喜莲年轻姑娘,这样的天气出不得门,也当不得家。 钱嬷嬷立刻去秋枫院敲门,好容易开了门,却是贞姨娘跟前那个狗仗人势的于妈妈,听了钱嬷嬷的话,顿时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嘲讽道:“我还当什么事呢,刚才二姑娘不是也昏倒了,睡一觉就好了,值当这样大惊小怪的。” 钱嬷嬷急了,差点要哭:“真是不得了了,我求求你,快去通报一声吧,太太毕竟是老爷的正房夫人,要是真出事了,可怎么办?” 于妈妈往身后努努嘴:“太太和我家夫人正乐着呢,我可不敢在这兴头上打扰他们,要去,你就去?!” 钱嬷嬷愣住了,这才半下午的时候,两个人竟然大半天的就……竟还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这老奴才也说的什么话,真是有什么不要脸的主子,就有什么样不要脸的奴才。 她气的脸色刷白。 “不敢吧?”于妈妈却嘲笑起来:“我也不敢啊。” 她说完,便退后一步,砰的一声,将院门合了起来。 钱嬷嬷还听到了她吩咐下人的声音:“别叫不干不净的人进来打扰了老爷和夫人,谁要是不听话,我就叫夫人卖了谁?” 钱嬷嬷一时恍惚,先是听着这一声夫人叫的甚是刺耳,又觉得这样嚣张跋扈的声音怎么听着这样的耳熟。 她摇摇晃晃的往和风堂走,临进门才想起来,这是曾经她经常说的话,在泰昌的时候。 她后悔了,真不该跟着大太太一起来京城,原以为富贵荣华,威风禀禀,可事实上,这日子,就不是人过的。 朱氏昏倒了,袁滢雪当时就知道了,她当然不可能去探望。 直到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听到人说朱氏和袁喜梅先后都醒了。 袁喜梅不吃不喝只是流泪,朱氏老了十岁不止,和风堂凄风苦雨的,叫袁府的下人都看不过去。 袁有德浑不在意,只觉朱氏与她生的几个赔钱货一天天的事儿不少,净是给他添乱,死了才干净。 庞老太太早就厌恶了朱氏,更不会在意了。 整个袁府,也只有薛氏身边的周嬷嬷才代替薛氏去看望了一下。 袁滢雪今日要出门去,叫人告诉了一声薛氏,薛氏近日不敢得罪了她,甚至是有求必应,很快就备了车,叫她出去。 京城广记的烤鸭味道好极了,她与魏六娘约好了在这里见面。 冬日,很多的人龟缩在屋子里,懒得出门,名曰猫冬。 袁滢雪也猫冬,但是为了和魏六娘见面,这点寒风便不在意了。 广记烤鸭店,才进了门,便闻到了烤鸭的香味儿。 仆妇笑着将人迎上了楼。 屋里头,魏六娘早就等在那里了,却还有一个陌生的人,白皙俊美,眉目含情一般,她一愣:“魏九公子?” 魏六娘不好意思地站了起来,上前拦着她的手:“雪妹妹,我哥哥他担心我,所以非要送我,说是见了你,他才能放心。” 魏九郎也起了身,拱手行了礼,微微一笑:“袁四姑娘,唐突了,勿怪。” 袁滢雪还好,一旁采菱忍不住脸上一热,羞红了脸。 魏九郎如玉君子的美名不是虚的,微微一笑,叫人像是冬天感受到了来自春天的微风,哦,是如沐春风。 袁滢雪大大方方地笑了笑:“你最近确实需要多小心,钱家那些歪门邪道的圈套太多了,论心眼里你可玩不过她们。” 魏六娘笑了,拉着她过去坐下。 魏九郎便向袁滢雪道谢:“袁四姑娘,多谢你照顾舍妹,以后若有我魏某做得到的事,在下一定竭尽全力,在所不辞。” 袁滢雪觉得他客气了,便说:“我与六娘关系好,真心喜欢她,希望她以后能过的好,你不必太客气了。” 魏九郎一笑,点点头:“那魏某就不与袁姑娘客气了。” 说着,他看向笑的很开心的妹妹魏六娘,他放了心:“我过一个时辰再来这里接你,千万不要乱跑,最近三婶她们要急疯了。” 提起三婶,魏九郎眼神冷漠了许多。 魏六娘乖乖点头:“哥,我知道了,你都不知道叮嘱了我多少次,我会小心的。” 魏九郎这才对袁滢雪拱拱手,转身去了。 不过,他还是不放心的在门口留着两个护卫。 雅室里,袁滢雪和魏六娘开心地说起最近的事来,魏六娘神神秘秘地说:“雪儿,等会儿还有惊喜等着你。” 袁滢雪觉得好笑:“什么惊喜?” 她惊遇到的多了,前世今生,她死气沉沉的心,很少有能惊的时候了,如今就算是天崩地裂,无处可逃,她也不过是闭上眼睛。 喜,就更难体会到了。 魏六娘藏不住话,忍不住提示她:“你想一想现在什么时候了?” 袁滢雪想着:“前几天过了腊八节,快要过小年了。” 突然的,她想了起来:“蒋玥来了?” 在泰昌县离开的时候,蒋玥说过,会随着蒋知县回京述职,而蒋知县一家本就是京城人士,武定侯府的老夫人蒋氏,便是蒋知县的姑祖母。 魏六娘觉得没意思了:“哎,竟然这样就猜出来了。” 提起蒋玥,她不得不问起一个人来:“蒋玥最近还好吗?她那个哥哥……” 虽然早有提醒,但是还是有些不放心。 魏六娘脸色略沉了一下,才道:“狼心狗肺的东西,跟衙门里的汤典史合起伙算计蒋知县,幸好蒋知县早有防备,要不然,蒋知县就完了。” “怎么回事?”袁滢雪忙问。 魏六娘愤愤不平地说:“梭子巷有一个寡妇,与她儿子突然横死在屋子里,蒋知县带人去现场查案,结果,去的时候你知道吗?那寡妇还没有死呢,在求救,蒋知县立刻去请大夫,那寡妇咽气了。这本来也没什么,但是你知道巧合的是什么吗?” 袁滢雪想了想,前世的时候,蒋知县一个人出现在这寡妇的屋子里,这寡妇衣衫不整,婆婆与儿子都已经被掐死了。 蒋知县当时百口莫辩,说凶手另有其人,他是冤枉的。还是被以强逼民女的罪名关押了起来,从此事情一发不可收拾,蒋玥才沦落到给一个老头子做妾的地步。 她摇头,她能做到有点小聪明,全靠的是前世血的教训。 魏六娘便告诉她:“巧合的是,蒋怀请蒋知县去附近李家茶楼品茶,才到大门口,就听到有人议论赵寡妇那里出事了,要杀人。蒋知县急忙要去,突然想起夫人交待过他,万事小心,蒋知县便先叫人悄悄告诉了赵捕头等人,去附近藏了起来,他再带着师爷一起去的,他先进门,计划这一切的人,以为就蒋知县一个人来的,所以跳出来说蒋知县逼见人命,周围的人才全都出现了,揭穿了这个阴谋。” 听到这里,袁滢雪放了心。 就听魏六娘心有余悸地说道:“也幸好那赵寡妇咽气的时候,蒋知县早就人请了大夫来,当时就给赵寡妇灌汤药解毒,留下了她一口气,后来啊,才知道,这一切都是汤典史和蒋怀的诡计。你看惊险不惊险?后怕不后怕?蒋玥知道事情经过的时候,吓得脸色煞白,半天回不过神来。梁夫人都哭了。” 袁滢雪恍然,点头:“真是太可怕了。” 很惊险,一步踏错蒋知县都要被牵连其中,怎么也洗脱不了这种声色之事,将来就算洗脱冤情,也再回不到从前了。 仕途自然也到此为止,前世,蒋知县更是赔上自己的性命,蒋玥怕也是一辈子活在折磨里,生不如死。 汤典史落网了,她也得抓紧计划才是,她不能叫袁有仁将她拖下他自己制造罪孽里。 她是他女儿,但是他作恶,却与她无关,甚至她长这么大一茶一饭,也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他偿还罪孽的时候,也得提前把属于张家的东西全都吐出来。 两人才把蒋玥的事情说完,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门开了,走进来一个温柔端方的少女来,鹅蛋脸上,一双笑盈盈的眼睛带着略显羞涩的光芒,看着眼前的袁滢雪与魏六娘。 “蒋玥。”时隔几个月不见,袁滢雪觉得过了好几年似的。 蒋玥笑着进来,屈膝行礼:“雪妹妹,好久不见。” 袁滢雪站起身,忍不住拉住她的胳膊,打量着她,却见蒋玥比起从前显得稳重了许多,她说:“很抱歉,在你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我不在。” 蒋玥知道了,这是六娘已经告诉她了,便摇头,红了眼圈:“雪儿,真是太谢谢你,要不是你,我们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发现蒋怀的狼子野心来,我们家,也就完了。” 想起在父亲被质疑的时候,蒋怀还说什么,叫她去找大人物说好话。 听听,这是什么意思?这不就是叫她卖弄色相?去救父亲。这也逼母亲去死,逼她去死,他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想起当初绝望的感觉,她忍不住擦泪。 袁滢雪宽慰她:“事情已经过去了,人这辈子,什么事会遇不到?到时候见多了这阴谋诡计,就不怕了。” 蒋玥点头,还说:“我父亲也很感激你,现在我们一家人回京了,不过,事情还会比较多,今天见面了,恐怕年前这段时间没空再见了。” 她很遗憾,本来事情结束了,父亲要将蒋怀送回他亲生父母那里。 结果蒋怀回去了一天,便又回来跪着,父亲母亲不原谅他,他还去武定侯府姑祖母那里忏悔求饶,惹的他们一家人都烦不胜烦。 袁滢雪明白,含笑说:“我知道。” 蒋玥笑了笑,看了看袁滢雪,才说:“我还带了一个人来,你等等。” 第一百五十四章 设下圈套 袁滢雪惊讶地看着她。 就见蒋玥从外头拉进来一个低着头的人来,那人扭捏地甩着胳膊:“哎呀你别拉我,我自己走。” 袁滢雪怔怔的,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是秦如卉来了。 那时候,她对秦如卉说的话,足够凉透了她的心,秦如卉一直没再与她联系,恐怕也是心里对她有芥蒂了。 但是,她不后悔对她说的那些话。 正在她不知道怎么样的时候,秦如卉走了过来,突然对她行礼道歉:“滢雪,是我的不对,都是我小心眼,是我没有理会你的意思,对不起。” 袁滢雪忙看向蒋玥与魏六娘,蒋玥和魏六娘两个也是第一次见到她不知道怎么办的样子,她们还以为袁滢雪人小鬼大,什么都比她们成熟的多,原来,也还是个她们中间最小的一个。 蒋玥经历过一些事后,沉稳多了,笑着拉秦如卉起来:“滢雪她从来都没有怪你,你看你把她吓得。” 秦如卉这才发现,袁滢雪含笑看着她的眼神,很坦诚,她对她一如往常,没有隔阂,便忍不住笑了。 袁滢雪还了一礼:“是我当初说话太直了,如卉,你别介意。” 秦如卉忙拉她起来:“滢雪,我也是经过了这段时间很多事,才知道了你说那些话的意思,是我太天真了,把很多人很多事想的太天真,我已经懂事了。” 两个人和好了,魏六娘和蒋玥也开心了起来。 两个人一人拉一个的坐下来,蒋玥还开心地笑着:“今天开心,我觉得我能吃掉一整只的烤鸭。” 说的袁滢雪等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四个都是好姐妹,不讲究什么形象,叫仆妇上菜。 春饼很薄,酱很香,葱白也很嫩,心情好,平日好吃的烤鸭,变得更好吃了。 等魏九郎如约来接人的时候,几个人才依依不舍地分开了。 蒋玥和秦如卉住的是同一条街,两人便都坐着蒋玥的马车回去了。 袁滢雪看了看魏九郎,想了想,还是开口:“不知道魏九公子对海运有没有什么想法?” 魏九郎讶异地看着她,这可不是平常的闺中女孩会问的话,便笑了笑:“神向往之,但是,魏某人人单力薄,只能是想一想了。” 此时的雅室里没有别人,袁滢雪沉吟片刻,开了口:“张家有两处煤矿每年出产都很喜人,但是我对这些没有兴趣,不打算经营了,所以,我想要转手。” 魏九郎不禁惊讶道:“这可是出金子一样的煤矿,你打算经营的话,完全可以继续交由手底下的人去做,如果,你没有可信之人的话……”。 他诚恳地说:“我可以帮你,我替你管着,我们白纸黑字契约写清楚,你每年分我两成利即可。” 两成利?换魏九郎这样一个人才替她赚钱? 袁滢雪心里忍不住感激,知道这恐怕是回报她帮助六娘的报酬,但是,想起那件事,她说:“其实……我打算转手给贵府的二老爷,他与我大伯父关系很不错。” 说着,她流露出意味不明的浅笑来。 魏九郎不由心神一震,脑子里飞快地想起她为什么要这么说,这眼神是什么意思? 张家的煤矿当年是斥巨资买下的,那是张家发迹的根本,她就这么转手给自己的叔父,而且,还深知叔父与她伯父关系很近,那么,只有一个答案,这是个圈套。 好吧,如今家里狼子野心不断挑事与他作对的人,便是他的这位叔父。 他深思熟虑半晌,终于点了头:“这事就交给我了,你等消息就是。” 袁滢雪又道:“我要全款,八十万,一文钱不少,经聚贤钱庄寄存转到我的名下。我再亲自画押,将煤矿转手,如果钱到位,哪怕是明天,也可以。” “这么快?”魏九郎忍不住笑起来,叫袁滢雪忍不住看了几眼。 这魏九郎生的俊美,是不同于萧瞻的那种冷峻带着侵略性与威严的俊美,而是生有一对小酒窝带着甜味儿的,叫人心生欢喜的俊美。 好可惜,魏六娘没有,要不然还能够用手指戳戳看。 魏九郎咳了一下,眼神躲了一下。 袁滢雪腾地红了脸,也有些尴尬:“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竟然看着人家看呆了。 坐在角落里好像不存在一样的魏六娘,不由捂着嘴吃吃笑了起来 与魏家兄妹分别,袁滢雪便回了袁府去。 进了二门垂花门,下了轿子,采菱扶着她走了出来。 暖香坞江妈妈带着采芹连清过来接,笑吟吟地伸手接过采菱手里提着的纸包:“姑娘又带了好吃的回来?” 袁滢雪笑着:“去吃烤鸭,很好吃。” 说着,一边往暖香坞去,一边吩咐了采芹:“这一只去给给老太太送去,然后快些回来,三只给你们吃的。” 采芹欢欢喜喜地去了。 袁滢雪走着走着,看着从身边走过去的袁府下人们,不禁脚步略停顿了一下,看向江妈妈:“我不在的时候,家里又出事了?” 江妈妈摇头:“没有。” 哦,那么就是袁有仁和薛氏夫妻两个心气正不顺,所以家里的这些下人们也不由地息了声,生怕触了这两位的霉头。 袁滢雪猜得不错,只是气恼的只有薛氏罢了,袁有仁人还在刑部没有回来。 正想着,就见前边一个体面的嬷嬷身后跟着两个媳妇子走了过来,两拨人迎面遇上了。 袁滢雪停下脚步,周嬷嬷暗道倒霉,在这里偏偏遇上了这一位,不得不低头行礼:“老奴给姑娘见礼。” 袁滢雪点点头:“起来吧,嬷嬷这是哪里去了?” 周嬷嬷忙笑:“到大厨房看看,太太近日胃口不好,我亲自过去盯着,交待了几句话儿。” 这是不想说,还编了个谎话。 袁滢雪不在意,点了头,便由她去了。 等周嬷嬷走了,才向连清道:“等会叫人问问,她去哪里了?” 连清愣了一愣,这是在吩咐她,忙说:“奴婢知道了。” 心里不禁有些紧张也有些期待,姑娘很多的事,基本都是叫采芹采菱两个去做的,她也不过是做一个看着小丫头擦洗收拾屋子的差事。 果然,袁滢雪暖香坞还没坐到一盏茶的功夫,连清就回来了。 “姑娘,周嬷嬷去了和风堂。”她说。 “她去哪里做什么?”袁滢雪疑惑起来。 连清忙说:“奴婢打听了,院子里两个粗使婆子说周嬷嬷去瞧大太太的病,两个人关起屋子说了半天话,连三姑娘都打发出来了,没叫听。” 袁滢雪对她笑了笑,说:“做的很好,你出去吧。” 连清退了出来,采菱顺手塞给她一个银角子。 瞧着得有一两,连清忙推辞,采菱却道:“拿着吧,姑娘知道你弟弟病着,要花钱,好容易你半个差事,不叫你空手才是。” 连清感激地收下了,以前在暖香坞,说是美差,可除了逢年过节是拿不到赏赐的。 周嬷嬷不知道与朱氏神神秘秘在做什么? 薛氏对朱氏一旦有点好处,那必定是要朱氏给与回报的,所以,她等着就是了。 她等着朱氏,没成想,过了好几天,朱氏没等着,等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明间是袁滢雪待客的地方,却也没叫她坐下。 柳姨娘干巴巴地站着,脸上却依然笑的温柔:“婢妾给大姑娘请安。” 袁滢雪眼睛在她身上转了转,待看的柳姨娘略有些不安的时候,才道:“姨娘安好,快坐吧。” 柳姨娘笑了笑,才小心地坐了,她略迟疑了一些,才说:“婢妾羞愧,姑娘来了这些时日,都一直没能来给姑娘请安,是婢妾的错。” 袁滢雪不语,只静静看着她,好像在她这双眼睛的注视下,她所有的阴谋诡计都无所遁形。 柳姨娘又一次在这样的压力下,把张氏与袁滢雪对比了起来,真是,天差地别。 张氏温婉,袁滢雪强势。 张氏多情,袁滢雪寡情。 张氏单纯,她可以很容易猜透她八九分的心思,袁滢雪如一潭深水,她完全捉摸不透,也或许是她接触的少? 想到这里,她眼睛眨了眨,就在眼角滚出晶莹的眼泪来:“姑娘,真是太好了,太太在九泉之下,知道姑娘如今过的很好,就一定能死而瞑目了。” 柳姨娘提起了张氏来。 袁滢雪微微低下头,低垂眼睑,看着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手指带着一枚金镶翡翠的戒指,带在她纤细白嫩的手指上,很是好看。 她没有抬手,说:“你还记得我娘?她是什么样一个人?” 柳姨娘眼神暗暗眨了眨,拿下擦泪的帕子,怀念的说了起来:“太太是个很温柔善良的人,喜欢小猫小狗的东西,一只鸟儿掉出了鸟巢,她都要叫婆子给送回去,说鸟妈妈不见了小鸟儿,一定会急坏的。” 采芹和采菱两个人不由地也怀念起张氏来,太太就是这么心善的一个人。 柳姨娘接着说:“太太对我们这些丫头也非常好,尤其是对我,很多的时候,太太一个人觉得没意思,还会叫我一同睡觉,与我说悄悄话,说句大不敬的话,我们主仆两个,就像两个亲生姐妹一样,到了现在,太太去了尽十年,我还经常想起太太来,想起我们在一起的那些日子……” 她目光看向门口,眼神非常非常的温柔和怀念。 却没注意到袁滢雪的眼神,冷森森地看着她。 柳姨娘说着,便转头看袁滢雪,笑着:“当年太太怀着姑娘的时候,可开心极了呢,说长的会像谁呢,可一定得像她自己,因为一定会和她一样生的很漂亮。” 听得这个,袁滢雪脸上露出笑来。 柳姨娘小心看着她的神情,一丝一毫地也不敢放过,揣测着她应该相信她说的话了,才缓缓地说着:“姑娘,其实老爷他……真的很喜欢姑娘的。” 袁滢雪惊讶地看着她:“真的吗?” 此刻她的眼神是纯真的,柳姨娘便一鼓作气似的:“是真的,姑娘,当年的事情,姑娘你不知道,一定是被张妈妈等人给迷惑了,老爷和太太的事情,不是旁人能说的清的,太太她曾经说过,她希望老爷他……能一辈子顺心如意,只要能看到老爷的微笑,她什么委屈都能受的。” 采芹和采菱面面相觑起来,太太这样说过吗?两人眼神都忍不住迷惑起来,那时候,她们还小,没有近身伺候太太的机会,这样的话,太太说过吗? 想起张妈妈说过的,太太一心相信老爷都是有苦衷的,这样的话,还真像是太太说的。 袁滢雪低下头,不做声。 柳姨娘便忍不住了:“姑娘,你与老爷你们两个是亲生的父女,打断骨头连着筋,你们是一家人,现在像仇人一样,老爷他好几次都跟我说了,他后悔了,不该这些年听着薛氏的话,放任你在老家叫老太太养着。” “真是,说句大不敬的话,老太太那样的人如何教导好姑娘你呢?哎,真是作孽啊,当初,要不是现在的太太给老爷使绊子,叫人抓住了他们两个同处一室的事情,老爷当年,就是拼死都不会娶她的。姑娘,老爷的苦,他对你一个孩子说不出口,但是,姑娘也该明白的呀,他可是你爹呀。” 一片赤诚之心,为了挽回袁有仁与袁滢雪的父女之情,柳姨娘真是用心良苦。 柳姨娘几乎都要被自己感动了,拿出帕子按了按眼角渗出了泪水。 袁滢雪却没有任何感觉,她抬头看了一眼柳姨娘:“姨娘是我母亲最亲近的丫头,那当年我母亲嫁给我父亲的时候,场面是不是很壮观?” 柳姨娘笑着点头:“那是当然的,老太爷买了桂花巷的宅子送给老爷,给太太和老爷成亲用。” “哇,我外公这么疼我母亲,又只要我母亲一个孩子,当年母亲出嫁一定是十里红妆那样的热闹吧。”袁滢雪笑的很开心,好像能想象的到当时热闹的场景。 “是啊,当年太太出嫁,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坏了多少泰昌县的小伙子。”柳姨娘也满面是笑,慈爱地看着她。 “那我娘怎么没跟我爹一起来京城?”袁滢雪突然问起这个。 第一百五十五章 心里有鬼 “那我娘怎么没跟我爹一起来京城?”袁滢雪突然问起这个。 一直温柔笑着的柳姨娘眼神顿时游移不定了起来,她笑:“也是不凑巧,当年太太怀孕了,太太是早产的孩子,身体本来就很弱,怀孕的时候反应很大,吃什么吐什么,常常一整天都需要卧床休养,也是实在没办法,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姑娘您的安危,太太,太太才叫我跟着老爷。” 话说到这里,气氛忽然就诡异了起来。 柳姨娘微笑着,就感觉了出来,眼神在袁滢雪身上略过,没有什么反应,但是扫过采芹和采菱两个丫头的时候,就看到两个人眼神不善的看着她。 “柳莺。”袁滢雪突然唤了一声。 “什么?”柳姨娘猛地一愣。 袁滢雪微微笑着:“我娘是怎么叫你跟着老爷的?是做丫头,还是抬了你做姨娘?” 泰昌县那边的大户人家,或者说是大多数的高门大户里,通房丫头不少,比如薛氏身边的芳姨娘,都得是有了孩子才能成为姨娘的。 从来没有柳姨娘这样,一个丫头变成姨娘的,这简直是多此一举。 丫头本就是主人的私有财产,生死不能随意,买卖却可以随心所欲。 柳姨娘被袁滢雪突然这样一问,给问愣了。 好像是和颜悦色的,突然当头给你一棒,叫你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她忙笑了笑,眼神躲闪着,掩饰着去端桌上的茶:“姑娘还小,这种事……哎哟。” 她没有端稳,杯垫上的茶碗顿时一歪,茶水泼洒了出来,湿了她的手。 一旁闷不做声的锦绣,忙手忙脚乱地拿帕子给她擦手:“姨娘小心。” 柳姨娘一边叫锦绣擦手,一边忍不住偷偷看袁滢雪的眼神,发现她仍是笑着的,她本该放下来的心,却越发不自在了起来。 采芹已经上来将桌上的残余茶水擦掉了,采菱换了一杯茶重新放在她的面前,柳姨娘低头看了看,觉得嘴唇莫名干燥起来,她却不敢喝。 她觉得茶杯里说不定有什么东西,不能喝。 袁滢雪低头玩着手里的帕子:“柳姨娘,我母亲的牌位就在右厢房里,你要不要去给我母亲磕个头?” 忽地一下,柳姨娘猛地抬起头,口舌结巴了起来:“你,你带了太太的牌位?” 袁滢雪笑着,很孩子气的那种笑:“我不只带了我母亲的,还有我外祖父与我外祖母的。” 什么?柳姨娘顿时如坐针毡,眼神一再躲闪。 “其实,薛氏也该给他们三个磕个头,才算是正经的填房夫人呢。”袁滢雪说着,她还惋惜地叹了一口气:“只是我父亲怜爱她,不舍得叫她委屈呢,硬说是与我母亲和离过才娶的薛氏,罢了,薛氏便不跪了,你,却是得去跪一下得吧?” 她脖子直直地转了过来,眼神深黑,似无底洞一般。 柳莺是丫头,就算是提拔坐了姨娘,也得在正房太太的面前磕头敬茶,就算是人死了,也得跪在牌位前,把该做的做了。 柳姨娘抓着手帕的手,突然就抖了一下,此刻,她觉得……毛骨悚然。 “我,我还有事。”她站起来,这个地方,她一刻都不想呆了,她要回去。 袁滢雪点点头:“柳姨娘也真是的,好容易有机会叫你名正言顺的做姨娘,你却拒绝了,我怕是没有我母亲那样的好耐性呢,呵呵。” 她笑了,柳姨娘已经站了起来,匆匆走到了房门口,听到她这样意味不明的笑声,忍不住地回头看着她:“你什么意思?” 袁滢雪懒得再与她虚与委蛇了,还以为她今天是来做什么的,原来是替袁有仁耍心眼的,以为她像母亲那样单纯吗? “柳姨娘当年跑的太匆忙,怕是没找到卖身契吧。”她看着她。 卖身契,柳姨娘身形晃了一晃险些晕倒,她死死扶住了锦绣的胳膊,牙齿咬得死死地叫自己镇定,才开口:“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可是老爷正经的姨娘,我为老爷生了一儿一女,老爷都不曾……” “都是废话。”袁滢雪看着她:“现在,滚出去,不要再来我的面前耍把戏,否则,我随时可以叫你天南海北的走一遍,与你的儿女,永世隔绝!” 永世隔绝? 柳姨娘心似刀割一般剧痛起来,想起她襁褓里的儿女,她抚养这么大,她还没有看到慧儿出嫁,没有看到二少爷娶媳妇…… 要是再也见不到儿女的话,她一定会死不瞑目的。 “走,快走。”柳姨娘嘴唇哆嗦着,几乎尖叫起来:“快走!” “走走走,姨娘,奴婢扶着您。”锦绣吓得魂不附体,扶着神色惊惶的柳姨娘,主仆两个像是丧家之犬一样,踉踉跄跄地从暖香坞门口的门槛上走了出去。 柳姨娘自告奋勇地来游说袁滢雪,最后却是病了,一连几日,在做噩梦,叫袁有仁愁的茶饭不思,每一晚,都要守着,怕柳姨娘夜半惊醒,找不到他。 薛氏恨得牙痒痒,恨不得冲到留香院,将柳姨娘这个贱人生生地撕碎了她。 她整治不了柳姨娘,便叫袁惜慧给她做几个荷包,说留着过年进宫拜年的时候,她好在宫里赏人。 这可是要紧的事,眼看过几天就要到了,袁惜慧和她房里的丫头就没日没夜地开始绣,在宫里赏人的东西,都是有讲究的,要是一点儿的不对,比如图案绣的不符合宫里的规矩,薛氏用不了,她白做工,还是轻的。 严重了,万一宫里的贵人追求起来,比如去年的兵部侍郎乔三小姐,就被掌了嘴,乔家当即就把乔小姐送出京城去,远远的发嫁到东北去了,乔家的其他小姐,这一年也都低声下气的做人。 袁惜慧好说歹说,周嬷嬷才悄悄的给了她一个花样子,叫她照着绣。 因此袁惜慧连替柳姨娘过来找她麻烦的机会都没有。 接下来,与外地求学的袁博超回来了,还说从今往后不会再出去了,会继续去白鹭学院继续学业,薛氏大喜。 接下来,袁博文,袁博涛等也从泰昌县过来,给老太太拜见,高兴的老太太把袁博光都靠后了,毕竟,这两个才是她亲手抱着长大的。 贞姨娘暗地里酸了袁有德好几句,老太太偏心的话,袁有德深有体会:“老太太就是这样的人,你看我们兄弟四个,她还不是最偏疼老二?” 五日后,袁府等人进宫,因庞老太太临时“风寒”,岁数也大,便告了假,由薛氏等人带着袁惜娴等人进宫拜贺。 至于袁滢雪,因母亲张氏是与袁有仁“和离”,且她归母亲抚养,所以严格算起来,不算是袁家的人。薛氏不乐意带她,她也不愿意四更天就跟着薛氏去进宫,吹着寒风,跪着冷地板,所以,她舒舒服服的吃好喝好睡好,与丫头们玩叶子牌。 暖香坞其乐融融。 庞老太太气恼地在泰德堂甩脸子,饭不合口味,炭火不够暖和,衣裳不够时新,袁春芳为着婚事的,倒是替薛氏说了几句好话。 只因薛氏离开的时候说了,这进宫一两句话说不对,尤其这大过年的,口无遮拦,会被治罪的。钱家是皇商,宫里人要是不喜,因为你是钱家公子的未婚妻,而摘了钱家皇商的牌子,这婚事不就作废了? 袁春芳此时翻过年成亲,就得二十岁了,现在谁家的姑娘这般年纪嫁人的。 提起来,年轻秦允之结婚了,不过续弦不是廉氏的内侄女儿,是他恩师的小女儿,廉氏心里不断满意,挨着是秦允之的老师,也就忍了。 等薛氏回来,吃了一顿各怀心思的团圆饭,还就散了。 其他的事,就碍不着袁滢雪了。 热闹闹的元宵节到了,袁滢雪便和袁喜梅等人去逛街看灯。 袁喜梅心里有事,便很快就回去了,袁滢雪倒也自在,在魏家的木材行隔壁的仙客来酒楼,魏六娘秦如卉已经早早的等在了这里。 蒋玥不在,说是与武定侯府的姑娘们一起去看灯了。 袁滢雪等人很理解,好久不见,这是蒋玥与武定侯府的姑娘们联络感情的时候。 魏六娘一边亲手给她倒茶,一边说:“不过蒋玥叫我给你传句话,说是你曾经绣的那几件绣品,武定侯府的老夫人觉得那字迹怪眼熟的,好像是在哪里见到过,老夫人为这个,还特意叫她过去说话。” 袁滢雪将热茶暖在手心里,微微笑着听她说话。 魏六娘说话的声音也很好听,温软悦耳。 “蒋玥实话实说了,老夫人就没说什么了,不过却低声说了一句,年纪不该这样小才是。”魏六娘话说完,好奇地问袁滢雪:“滢雪,这是什么意思啊?蒋玥说她听不懂老夫人的意思。” 袁滢雪眸光闪了闪,心里已有猜测,却不敢确定,也不好这时候告诉魏六娘。 只是摇摇头,猜测着说:“大概是想起了什么事吧,我也不知道。” 魏六娘便不再问了。 秦如卉在一旁说着:“我觉得可能是在宫里见过了?武定侯府的老夫人也是经常进宫探望太后娘娘的人。” 秦家进京以后,便借住秦老夫人的各处旧情老熟人,以及秦如华,很快的与各世家名门联系紧密了起来。秦如卉也了解了许多这里边的弯弯道道。 这是最合情合理的解释了,魏六娘点头:“可能就是这样的。” 袁滢雪便说:“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今天我们是出来玩儿的,说这个没意思。” 这建议魏六娘和秦如卉都开心地笑了:“那我们去外头看灯去,站在楼上看才没意思呢。” 几个人难得一起玩,便都去了。 因考虑到人多挤得慌,几个人打扮的都很平常,身边紧紧跟着各人的奴婢,就这也都在人群接踵而至的时候,时不时就给冲散了。待袁滢雪多看了几眼花灯,转过头的时候,秦如卉和魏六娘都不见了。 袁滢雪手里还提着一只兔子灯笼,很可爱大眼睛圆溜溜的粉红色兔子灯笼,才有巴掌大,可以拢在手心里玩。 灯火阑珊,袁滢雪看着身边熙熙攘攘的人群,谈笑而来,相伴而去,孤身一人的她,心头忍不住升起一丝淡淡的寂寥。 “姑娘,我们回酒楼去等,还是去找找两位姑娘?”采菱在一旁问她。 袁滢雪摇摇头:“不用了找了,我们原路返回吧。” 转过身,正要走,眼前突然冒出来一个戴着老虎面具的男人,体型魁梧,犹如一座大山一样阴影笼罩住她。 袁滢雪浑身冒出一股冷汗来,一种诡异的熟悉的恐惧感,她脑子一片空白,直愣愣地看着面前的“老虎”人。 老虎面具是红白两色,红色的是嘴巴,惨白的是寒光闪闪的一嘴犬齿,正对着她,好像是一只野兽,随时撕碎了她这只弱小的兔子。 手里的兔子灯笼从她僵硬无力的手指上滑落,摔在地上,里边的烛火迅速燃烧了外层的纸,一息之间,化为灰烬。 采菱先是惊讶地看这个人站在这里看着她们,等转头看袁滢雪,却发现自家姑娘被吓傻了,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 她立刻知道,眼前这个人很危险。 她忙一把拉过袁滢雪:“姑娘,我们这边走。” 袁滢雪低了头,被采菱拉着要从这人旁边走过。 没想到,这穿着一袭戏服带着恶虎面具,形状诡异的人,却伸出一只胳膊捏住了袁滢雪的胳膊,笑道:“生的真好看,这是哪家的姑娘?” 此话何等轻浮,采菱忙要把袁滢雪推到身后去:“登徒子,你放手!我要喊人了!” 这人却嚣张地大笑了起来:“我才是京城维持元宵佳节治安的人,你们姑娘跟着我才最安全。” 说着,他突然俯下身,面具里露出的一双看到猎物的眼睛里,闪着鬼魅的冷光:“我瞧着你,就忍不住想要将你带回家里藏起来呢。” 野兽看到了猎物,所以就想要拖进自己的洞穴里,撕碎了吃掉,还是撕碎了看它苟延残喘…… 采菱急坏了,袁滢雪眼神有些恍惚,听到声音,她便知道了这个人是谁? 正待采菱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 眼前的人肩膀上,突然被搭上了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掌:“这不是颜家那个八岁还要吃奶的大少爷吗?”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不是时候 颜新飚觉得自己今日逛街逛的正好,他发现了一只清纯可爱的小兔子,叫他忍不住地现在就想要弄到手里,哪怕是在马车里,暗巷里,都想要玩一玩。 没想到…… 他暗暗咬牙,转过身来,看到了似笑非笑的一张叫人妒忌的脸。 他挑眉道:“原来是萧世子爷,好久不见,你不是出京去了吗?” 萧瞻微微笑着,微微侧头看一眼袁滢雪,他的手突然就捏住了颜新飚的脖颈,重重地捏紧。 他眸光冷酷而阴沉,带着一丝丝毒蛇一般的血腥气:“我是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叫我看见你,否则,我就要你的命。” 萧瞻如今十七岁,个头却与二十八九岁的颜新飚一样高,没有他魁梧,却身形劲瘦有力,颜新飚万万想不到,萧瞻是来真的。 一只手,就捏住了他的脖子,他动弹不得,就是抬一抬手,都做不到。 喉咙里发出咔咔的声响,他说不出话,也不能呼吸,眼前明亮的灯火在他的眼睛里忽明忽暗,要死了。 颜新飚身后跟着的护卫们顿时慌了:“世子爷,请您住手。” 四五个人将萧瞻团团围住,个个按着刀柄,却都不敢抽刀,急的不知如何是好。 萧瞻身后跟着的钟诚也忙上前想要劝阻,可是,看着萧瞻的脸色,却又不敢。 “这可如何是好?”钟诚急的手里小猪灯笼被他抖的乱晃。 “不要。”一声细声细气的声音响了起来。 萧瞻看向袁滢雪,袁滢雪抬头看着他,微微一笑,眸光幽暗莫名,声调诡异:“……不是时候,……不是你。” 什么意思? 钟诚等人不明白,面面相觑。 萧瞻眸光一闪,却是明白了,他松开了手:“算你走运,你死期未到。” 颜新飚身形颤抖着,被身后众护卫护着,他才抬手指着萧瞻:“你给我……”记住。 最后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身后的护卫连拉带拖地弄走了。 钟诚看了看袁滢雪,再看看萧瞻,不由叹一口气,想说什么,到了嘴边,还是吞下去了,他无奈极了。 萧瞻眼神追随着袁滢雪背影,她已经带着丫头远远地混入了人群中。 带袁滢雪彻底不见了,才吩咐朱一:“加派一队人马,暗中保护她。” 颜新飚这种人,当街强抢民女,这都是小意思。 曾有江南一个粮商的女儿生的貌美,因与当地知府还有些亲戚关系,颜新飚不敢强抢,便是那女儿出外上香的时候,派人掳走了她。 他当时十三岁,正在此地游学,因一时少年意气,不忍见那家人绝望痛哭,才去追查他,好容易查到,他势单力薄打不过颜新飚的层层护卫。 在他精疲力尽,再次寻找到颜新飚藏匿之处的时候,却发现人去楼空,里边只有被蹂躏而死,形状凄惨的粮商的女儿。 这是颜新飚对他的挑衅,他故意的,从那时,他就给颜新飚放了一句话,别叫他见到他,见到他,他就叫他死。 一次次,从失败再到颜新飚每次见他,都要见血,颜新飚可是颜家的独苗苗。 今日,他竟然敢碰到袁滢雪的胳膊,他也配! 钟诚略知道萧瞻与颜新飚的恩怨,所以他一字也不敢多说,不懂他人心结,一厢情愿叫人放下来,多可笑。 袁滢雪离开了,一路上,面无表情,她在想着,颜新飚终于出现了,他也发现了她,那么,她该叫他怎么死呢? 元宵节过去了,这年就算过去了。 二月的时候,袁滢雪在萧瞻的掩护下,将两处煤矿以八十万的银子卖给了特意前来与她协商的钱家二老爷。 钱家二老爷大喜过望,在无意中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还花费好一番功夫,才不叫人知道这个事。 这可是煤矿啊。 袁滢雪拿到了钱,转手将聚贤钱庄的钱取出二十万,总计一百万给了魏九郎。 魏九郎便以一百五十万的本钱,入了萧瞻的海运大业。 三月的时候,钱家前来给袁春芳下定,袁府热热闹闹了一回。 朱氏与袁喜梅袁喜莲母女三人,识趣的没有敢去泰德堂凑热闹。 远处欢声笑语,和风堂这里,虽然天气还暖,袁喜梅还是觉得浑身发冷。 她看着一旁的剪子,她已经想了好久了。 朱氏端了汤药进来,一眼就看到了袁喜梅正在用剪子绞头发,顿时吓的喊叫起来:“梅儿,你要做什么?!” 袁喜梅看向朱氏,流泪道:“反正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与其叫父亲把我卖了,不知道死活,可能过的连大姐都不如,我不如剪了头发,当姑子去,起码能在尼姑庵里自由自在的活一辈子。” 朱氏手一颤,差点打翻了汤碗,急忙将托盘推到一旁同样吓呆了钱嬷嬷手里。 她扑了上来,一把抢过了她手里的剪子,哭道:“你要出家当尼姑,你有没有想过,娘可怎么办,你们一个个,怎么都这么不省心,你要当谷子,不如先勒死我,反正你们没了,娘也不想活了。” “娘。”袁喜梅哭一声,扑倒朱氏地怀里不停地抽泣着:“我该怎么办啊,呜呜……” 朱氏流着泪,说不出话来,她们母女没有出路。 钱嬷嬷在一旁低下头,将汤碗往袁喜莲屋里送去,突然就见到门缝里一双黑漆漆的眼睛,一个哆嗦,差点就将汤碗掉在地上:“三,三姑娘。” 门缝里的眼睛退了进去,门打开了。 钱嬷嬷却腿肚子打颤,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断了进去。 袁喜莲的屋子里,到处灰扑扑的,一点儿女孩家鲜亮的颜色都没有,当初的三姑娘,多喜欢穿红色的。 看到那贱人生的袁喜棠穿着海棠红的衣裳,三姑娘就不喜欢红色了。 送了药进去,钱嬷嬷便忍不住走出屋子,出了门才放心地喘一口气,坐在廊下,抬头看天,忍不住地又叹了口气。 屋里头,朱氏搂着袁喜梅消瘦的肩膀,心里一阵酸楚,女儿都瘦了。 “娘,我们……就只能这样了吗?”袁喜梅目光呆呆地说道。 朱氏手指颤了颤,目光缓缓地变了,她肯定的说道:“不,我们不会继续这样了。” “娘?”袁喜梅觉得奇怪,从朱氏的怀里出来,看着她。 朱氏定定地看着她,终于地,她向周围看了看,此刻屋子里没有人,她俯下身在袁喜梅的耳边说着悄悄话。 泰德堂很热闹,足足闹了一天,随大流去和袁春芳道喜的袁滢雪,也是自傍晚才离开了。 暖香坞里,袁滢雪才回去,采菱倒了一碗茶,还没喝到嘴里。 大胖就跑了进来。 这是有新的消息了,袁滢雪看了看,不由地笑了。 采芹问:“姑娘,有什么开心的事吗?” 袁滢雪却笑着看她:“何青山来了。” 青山大哥?采芹的脸不由地红了。 袁滢雪看屋里没有旁人,便问她:“你和采菱都已经快十八岁了,我早都有想法,只是京城人生地不熟,我不放心你们。而且,你……” 她目光带着探寻:“我现在不管何青山,只问你的意思?到底有个什么打算呢?” 采芹怔怔地看着袁滢雪,这还是一个小她三岁的孩子,却在操心她的终身大事。 她不由眼里湿润起来,跪下去:“姑娘,奴婢都听您的话,奴婢不管嫁谁,或者一辈子不嫁,都得在姑娘的身边伺候着。” 一旁采菱也忍不住动情了,向采芹说道:“你快说实话吧,跟姑娘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采芹红了脸,却是瓮声瓮气地:“……只怕青山大哥,早有意中人了。” 采菱一愣,忙看向袁滢雪。 何青山一直在泰昌老家,最近也去外地给姑娘办事,家里万一有了意中人,采芹一腔情意,也是白费。 袁滢雪觉得好笑,但是采芹面皮儿薄,可不能真的取笑她,她笑说:“他当然是愿意的,否则,我怎么会叫你白白为这个事难过呢?” 她是早知道何青山没有意中人,才问的采芹,何青山甚至一直都记得那时候十来岁的采芹,只觉得是个很害羞的妹妹,后来见了采芹,便一直都记着她了。 何青山是愿意的,采芹只觉得脸上像火炉子烤了一样变得火热,采菱也不由取笑起来:“唉哟,脸红的像苹果一样。” 采芹爬起来就害羞地跑了。 采菱笑着对袁滢雪说:“姑娘,你看她还害羞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采菱为人爽利,虽然与采芹同岁,却从来没有过婚嫁的意思。 府里头曾有采买的,出门的那些妈妈替自家儿子打听过,采菱全都拒绝了。 袁滢雪心里想想,便问采菱:“你别光取笑采芹,你呢,你是怎么想的。” 只见采菱满不在乎的样子:“姑娘,奴婢不放心,要一辈子跟着姑娘的,奴婢不嫁人。” 袁滢雪很疑惑:“你不想找一个意中人,然后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采菱一脸完全没想过的样子:“姑娘,奴婢不想,只要想到将来的男人很可能因为奴婢长的好,奴婢跟着姑娘体面,才娶的我,我就觉的心里不舒服。还有生孩子,真是太可怕了,奴婢不想。” 竟然这样的孩子气? 袁滢雪不由地笑了,摇摇头:“你这是缘分未到,不是不想嫁。” 采菱偷偷吐舌,不当回事,心里想着,她就是要跟着姑娘,将来陪着姑娘出嫁,给姑娘带孩子。 采菱看着稳重,实际上这方面还不如袁滢雪,她便不再问了。 她现在要考虑另外一件事,何青山带了十几个张家的旧仆回来,需要安置,但是颜新飚最近一直在搜寻她的踪迹,她不能出门。 现在她有别的事情,按现在的形势,颜新飚他暂时还不能死。 所以,她叫朱十一给了何青山二百两银子安置他们这些人,暂时消消停停地做一个真正来京城谋生活的外地人。 过了好几天,果然何青山就带着这几个人,开了一家小茶铺子,做起了小生意,早上买早点,下午卖点小菜和面食,算是安顿了下来。 萧瞻最近很忙,萧家在京城里所有的事情都需要他出面谋划,虽然父亲没有明说,但是他很明显地感觉到父亲安国公对当今圣上有了二心,这不是好事。 如果父亲衷心,皇上信任,他便安全。父亲要是了二心,祖父时期萧家的悲剧就会重新上演。 这一日,袁滢雪懒洋洋地躺在窗前的贵妃椅上晒太阳,春天来了。 院子里的花儿有的已经开放,鼻息间闻得到花儿的清香。 连清走了来,恭恭敬敬地回禀:“姑娘,梅二姑娘来了。” 袁喜梅? 袁滢雪睁开了眼睛,在一旁采芹的搀扶下坐了起来,采菱顺手将软垫靠在她的身后,叫她舒服地躺着。 “她来做什么?”,袁滢雪不禁疑惑起来。 最近朱氏母女几个,悄无声息的像府里没有这几个人一样,袁有德更是与贞姨娘每每还在后花园里游玩赏花,郎情妾意。 袁喜棠和袁博光两个私生子女,更是摆足了大房小姐与少爷的派头,尤其是袁喜棠,一直都在收买人心,略施些小恩小惠。 袁府的好些个下人,便都在传颂她的美名,顺便说袁喜梅与袁喜莲姐妹两个一个比一个瞧着晦气,哪哪都不如棠姑娘展样大方,人美脾气好。 “请她进来。”她说。 朱氏那里,已经有些日子没有与薛氏那边走动了,看来袁喜梅的婚事,的确是黄了。 袁喜梅一路走来,贴身的衣服已经汗透了,不是因为疲累,而是紧张。 采芹将她请了进来,绕过影壁,便看见了贵妃椅上坐着的温婉佳人,她愣了一下,只觉得女大十八变,小时候清瘦内向的袁滢雪还停留在她的记忆里。 现在的袁滢雪已经变成一个含苞欲放的娇艳玫瑰,眼角眉峰流露出流光溢彩的美丽来。 “二姐姐安好,我们可有日子没见了。”袁滢雪微笑着站了起来。 袁喜梅忙笑了一下:“是啊,我,我最近也……也不大去老太太那里。” 她眼神躲闪地看了一眼袁滢雪,看她笑着,眼神一直看着她,莫名的就又开始心慌,她急忙解释:“四妹妹你知道的,因为,因为我,……没成,老太太也不喜欢我们,所以我才不敢出门,不是故意不见四妹妹的。” 袁滢雪眼里流露出讶异来,眼前的袁喜梅,犹如一只惊弓之鸟。 好像,她在怕她? 为什么? 第一百五十七章 我不敢了 袁喜梅被袁滢雪疑惑的眼神,看的有些不知所措,笑着:“四妹妹怎么这样看我?” 袁滢雪摇摇头,或许是她多想了:“二姐姐请进。” “哦,好。”袁喜梅忙应了声。 袁滢雪带了袁喜梅进了屋里,采菱略想了想,上茶的时候又端了四个小碟儿的点心。府里里外的姑娘们,也就二姑娘会来坐坐,姑娘对她态度也好些。 袁喜梅不由往点心上多看了几眼,精致好看。平时在泰昌的时候,她和母亲妹妹都是吃的不爱吃的东西了,现在却很长时间没有吃到过了,平时的饭菜也紧紧是饱腹罢了。 “这是外头买来的点心,可能不如府里头薛夫人吃的精致,不过味道却更好些,二姐姐且尝尝。”袁滢雪将点心往袁喜梅面前让了让。 袁喜梅忙拿起一小块红豆卷儿,放在口里尝了尝,绵软可口,便不由地夸赞起来:“很好,甜而不腻。” 袁滢雪淡淡笑着,点点头。 袁喜梅吃了一块,眼神不由地偷偷在四周看着,最后落到袁滢雪的脸上。 两人关系其实没多好,只是处在尚能和平共处,互不干扰的程度。 进门略客气一下,袁滢雪便也无话可说了。 袁喜梅察觉到袁滢雪淡淡的疏离感,她脸上流露出挣扎的神色来,向袁滢雪道:“四妹妹,以前在泰昌的时候,是我们对不住你,四妹妹,对不起。” 说着,她低下头来。 她道过谦,又想到,如果当初不是在泰昌的时候,对袁滢雪欺辱太过分,甚至还多有照应的话,她和母亲来到京城,也不会处于现在这种尴尬的境地。 至少,袁滢雪她很聪明,一报还一报,她对身边几个身份低贱的丫头都特别的好,甚至前段时间为了一个采菱,与自己的父亲和继母对着干。也一定会看在往日的关照上,现在对她们母女帮扶几分。 可是,她们没有过关照,尤其是三妹妹,甚至对她经常打骂羞辱,她没有和其他人一样对她们母女落井下石,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袁喜梅想着,心里便更觉得酸楚,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袁喜梅在道歉,袁滢雪微微低头看着眼前的茶杯,拿着指尖微微转动着,看着里边茶黄色剔透的茶水。 “事情都过去了,二姐姐不必再提。”她看得很开。 她不会为了不必要的人和事一再纠结,朱氏母女三人如今的情况,已经足够凄惨,袁喜梅尚还好,朱氏与袁喜莲二人,极尽生不如死。 “四妹妹,那你是原谅我们了吗?”袁喜梅忙问,眼巴巴地看着她。 袁滢雪一下觉得好笑了:“三姐姐那些年打过我的那些巴掌,因为过去了,所以就能不存在了吗?我愿意对二姐姐态度好,那是因为我们二人只见没有恩怨,和平相处足够了。” 袁喜梅顿时燥红了脸:“对不住,是我想的太简单了。” 袁滢雪不知道她是来做什么的,不由有些厌倦起来,大好的春光她不去晒太阳,却在和袁喜梅扯闲篇。 “姑娘,小厨房的粥熬好了,现在可要吃?”采芹进了门来,回禀她。 去年在广仁药铺开的滋补药材已经喝完了,因为没什么大碍,白老太医说不需要再吃药了,是药三分毒,食补就够。所以给了几个食补的方子,这段时间,她一直少食多餐,在后罩房开辟了一个小厨房,专门熬粥用。 袁滢雪便问:“今日熬的什么粥?” 采芹回说:“姑娘,今日是红枣黑芝麻粥,用粳米煮的烂烂。” 袁滢雪便看了坐立不安,不知是走是留的袁喜梅一眼:“给二姐姐也盛一碗尝尝。” 采芹应了,袁喜梅想推辞,可是她还不能走,心里七上八下的在椅子上坐着。 不一会儿采芹就端了两碗粥来,一模一样的两只绘着白玉兰的小碗,上边搁在同色的小汤匙,在袁滢雪面前放了一碗,另一碗就放在她的眼前。 袁滢雪拿起汤匙搅着里边的红枣黑芝麻粥,说道:“我自幼身子骨没有养好,这是大夫开的滋补的食疗方子,黑芝麻有益肝、补肾、养血、润燥、乌发的作用,红枣补血气,粳米健脾胃,补肺气。二姐姐也尝尝看。” 都是女孩家,补血益气的红枣黑芝麻粥都可以吃。 袁喜梅早上吃的白粥,没多少米,这晌午便也是略有些饿了,便跟着袁滢雪吃了起来。 袁滢雪吃的很快,黑芝麻、红枣与米香交融,软儒香甜,很可口。 袁喜梅吃了两口,眼神在米粥的雾气里有些模糊,她转头看了看,桌边伺候着采芹和采菱,院子外头还有小丫头们各司其职,她袖子里藏着的东西,几乎如一个烙铁一样,烫着她的肌肤。 随着袁喜梅坐立不安,袁滢雪神色也变得深沉许多:“采菱,你出去问问,明日这个时候熬什么粥?” 采菱愣了一下,平时袁滢雪是不会问的,心里想着,还是应声去了。 袁滢雪喝了两口:“采芹,你带着巧儿几个去院子里找找,前几日大门关着,院子里还跑进来一只野猫的,是不是哪里有狗洞没有堵上?” “奴婢知道了。”采芹不疑有他,忙带着门口听使唤的巧儿去找。 袁喜梅愣了一愣,忙看了翠羽一眼:“你帮着去瞧瞧。” 翠羽本就低头,当不存在,听袁喜梅一说,巴不得离开屋里出去走走。 她平时伺候袁喜梅,袁喜梅老是窝在屋里不出门,她也少有能走动的机会,便急忙随着采芹等出去了。 屋子里,就剩下了袁滢雪与袁喜梅。 “二姐姐最近开始做春衫了没有?”她问。 袁喜梅老老实实点头:“二婶,不,是薛夫人虽然给过两匹布,但是裁剪刺绣都得我们自己来。” “我最近画了几个花样子,给二姐姐看看。”袁滢雪说完,便起身去书房里拿。 袁喜梅身形跟着起了一下,看着袁滢雪走了,她心头慌乱了起来。 此刻明间里里外外都没有人了,只有她一个,眼前边还有袁滢雪喝了没几口,显然等会还要再回来喝的红枣黑芝麻粥,她眼神飞快地左右看看,拿出了一个很小很小的纸包,双手哆哆嗦嗦地打开。 袁滢雪进了屋子,却是没找东西,而是在隔间书架的缝隙里看着明间的袁喜梅。 看到她拿出了一样东西,袁滢雪眼神定定地看袁喜梅,看她最终会怎么样。 袁喜梅拿着那纸包,想起母亲说的话,二婶说了,只要她能拿捏住了袁滢雪,她虽然不能再玩会她和王家老爷王禄的婚事,但是能保证她父亲不再插手她的婚事,甚至还会在贞姨娘等欺辱她们母女的时候,帮扶一把。 母亲说了,她的未来,就在这一包药上边。 袁滢雪病一场,就能换来她一辈子平安富足。 病一场?是怎么样病一场?她想起母亲的神情,母亲眼神里明显流露出的神色是,她也不知道是怎么样的病一场? 是死?是残?是一辈子昏迷不醒? 袁喜梅的眼泪一串串的滚出眼眶,她将纸包突然又合住了,放进袖子里,忙又拿起手绢胡乱擦着眼泪。 她不敢,她不敢杀人。 袁喜梅将纸包收了起来,但是袁滢雪的神情却没有多少变化,她在袁喜梅的眼里看到的只有害怕,怕被发现,怕手上沾血。 她从书房走了出来,懒懒地依靠在门框上,她问:“二姐姐,你在做什么?” 袁喜莲身形忽地一颤,急忙抬起头来,她发现袁滢雪在看着她,双手空空,眼里却似是洞若观火。 她软着腿,以手臂撑着自己站起身来,强自笑了笑:“没有,没什么。” 她才说完,袁滢雪看向门口,一个相貌略有些陌生的丫头几步走了过来,手似铁钳一般抓住她的胳膊拉了起来,就从她衣袖的内袋里掏出了一个纸包。 袁喜梅害怕了,她看着那个纸包,又看看袁滢雪:“不不,这不是,不对,我没有……” 袁滢雪走了过来,看着她:“这不是什么?” 袁喜莲抖着肩膀,说不出话来。 袁滢雪淡淡一笑,又问她:“你没有什么?” 袁喜莲怔怔地看着她,眼泪慢慢涌出眼眶:“我,我……”。 “连雾,你看着她,我累了,要休息了。”她说。 袁喜梅不认识的那个丫头,神情冷酷,一双眼睛森冷冷的看人,力气也大,一把拉住袁喜梅的胳膊,就将她按坐在圆杌上:“请二姑娘坐好,不要叫奴婢为难。” 袁喜梅挣脱不开,她也不敢,她苦苦哀求着袁滢雪:“四妹妹,你,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袁滢雪绕过她,去了卧房里,她困了,想睡觉。 采芹与采菱两个进去服侍她卸下钗环,脱掉鞋子,将绣着花鸟虫鱼草花的清雅幔帐放了下来,遮住了扰人的阳光。 袁滢雪倒在舒适的床上,却没有睡着,她看着床顶上,想着,她是不是太宽容了,她是不是得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将朱氏赶尽杀绝。 譬如,直接利用庞老太太与袁有德对她的厌弃之心,威逼利诱等手段,把她休了,朱氏倒了,她的几个女儿也再没有作恶的机会了。 可是,她又想着,毕竟袁喜梅没有对她做过什么。 结果,却是这样的,她可以很肯定,袁喜梅的胆子不足以做出这种事,定然是朱氏在背后指使,而她与朱氏已经相安无事已久,突然做出这种大杀招,是有人在背后指使她! 睡吧,她想,一切都还尽在掌握,她不需要慌张。 和风堂里,朱氏与袁喜莲母女两个自从袁喜梅出门,就开始等着她的好消息。 袁喜莲的眼里闪着恶毒的光,她说:“娘,袁滢雪要是落在了薛氏的手,她就完了。” 朱氏没有说话,手指紧张地将帕子在手里捻搓着,神色有些不安:“不要说这样的话,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我们不知道。” 是的,梅儿只是去袁滢雪那里坐坐,后来袁滢雪出事了,但是,与她们都没有关系!没有! 谁都不会想到胆小内向,其貌不扬的梅儿会对袁滢雪下手,她们两个没有恩怨,梅儿也没有机会拿到那种药。而且,薛氏说过,那种药很少有,就连她拿到那么点都花费了不少钱,费了很大的心机。 那种药,无色无味,发作缓慢,等袁滢雪出事的时候,已经是十多天以后了。 所以,她说叫她放心,到时候出事,查不到她们身上去。 袁喜莲脸上满是讥讽,心道,自欺欺人,做都做到,还怕什么。 母女两个从袁喜梅去了以后,就一直足不出户的在和风堂里等着,一直等到了申时二刻。 袁喜莲急躁了起来:“娘,怎么回事,二姐她怎么还不回来?” 朱氏咬了咬牙,没作声。 袁喜莲从椅子上做起来,屋子里前前后后地走动着,回转身看着朱氏:“娘,二姐她不会失败了吧,然后被袁滢雪那贱人给杀了?” 朱氏猛地一愣,心口狂跳,她大声呵斥袁喜莲:“你胡说什么?怎么可能!” 袁滢雪不会杀人的,她不会,她就是这样肯定她不会杀梅儿。 袁喜莲被朱氏骂了,眼神里闪着凶狠又狰狞的光,她现在只要一想到袁滢雪绮罗丛里的娇小姐,而她,是寄人篱下的一只老鼠一样的人,她就恨! 袁滢雪要是死了,就好了,对了,一开始她就该在水里淹死的。 她一死,二婶和母亲关系还会很亲密,她也不会被袁喜桃那个贱人给害了脸,母亲还会是泰昌县袁家当家做主,人人巴结的当家大太太,尤其是老太太,不会因为袁滢雪的事情就厌恶了母亲。贞姨娘那个娼妇在那时候要是进了袁府,一定会轻轻松松的被母亲给收拾的妥妥帖帖。 袁喜莲心神不宁,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不停地在她脑子里叫嚣着。 袁滢雪早就该死了,坟头都该长草了。 “不行,我得去看看。”袁喜莲兀自沉浸在自己脑海里的时候,朱氏突然坐了起来,眼神直直地望着还没有人影回来的大门口。 “娘?”袁喜莲回过神来,看着朱氏。 朱氏没有应声,她略整理了一下头发,勉强撑起一个笑脸来,使自己不至于显得很奇怪,便飞快地走出门去。 袁喜莲追到门口,又急忙退了回来,她摇着头,她不去,她不想去。 第一百五十八章 母女认罪 院子里,钱嬷嬷与桂香两个,一个被打发出去买药了,一个在院子里洒扫。 和风堂的婆子们如今偷懒,日上三竿也不起,吃过饭,扫帚划拉两下就算是上工了,又就不见了踪影。 朱氏行色匆匆的去了暖香坞。 一个在和风堂不远处的小丫头麻溜地跑回明心堂去了。 暖香坞,袁喜梅知道自己被软禁了,她可以要吃的,要喝的,可以去方便,可以去梳洗,但是必须很快地坐到这张圆杌上,不能四处走动。 袁滢雪在卧房里睡觉,她坐在这圆桌前边,发呆流泪不安然后时间长了开始腰酸背痛,然后她忍不住爬在桌上睡了一觉,起来浑身透着寒气,她们没有为她披上一件衣裳。 “四妹妹,求求你,叫翠羽去通知我娘吧,什么事你去跟我娘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袁喜梅认为袁滢雪在等着她交代事情经过,可是她不知道。 袁滢雪已经醒了,就坐在她对面,只是相比较她两眼空空无所事事,袁滢雪在看书,在写字,在画画,在刺绣,反正她有事可做,还可以与一旁的丫头们聊天。 翠羽被采菱叫到了后罩房,几个丫头一起聊天说话,玩的还挺开心。 袁喜梅连自己的丫头翠羽都见不到了,从一开始就慌乱而无助。 袁滢雪面色淡淡的,看一眼袁喜梅:“我也没对二姐姐做什么,二姐姐急什么?” 袁喜梅几乎又要哭了,眼圈红红地看着她:“四妹妹,求求你,我真的不敢了,你饶了我吧,我回去了以后告诉我娘,还有莲儿,我们以后都不敢再跟你作对了。” 这样的话,这会儿一会儿一说,她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 她相信袁喜梅是不敢了,但是没有付出代价就轻松躲过的朱氏,上一次在船上与薛氏联和起来对她痛下杀手,这才还敢再来,就是一个例子。 没有付出足够的代价,她们就不知道教训。 “二姐姐且等着吧,大伯娘已经要来了,也难为你在这里,大伯娘还能这么沉得住气。” 袁喜梅怔了一下,咬住嘴唇不再说话,她明白了,袁滢雪没有将她放在眼里,她是在等她娘。 袁滢雪说完话,没等一会儿,采芹便进来回话:“姑娘,大太太来了。” 袁喜梅低着的头立刻抬了起来,脸上露出惊喜来:“我娘来了?真是太好了,四妹妹,我娘来了。” 袁滢雪没有搭理她,看向采芹:“叫她进来。” 朱氏跟着采芹走进暖香坞,一路虽笑着,眼神却不动声色地在采芹以及旁的丫头脸上寻找特别的神情,采芹只是深深地看她一眼,其他的丫头们更是对她没什么特别的关注。 她心略放下了一下,只是,突然的,她又忍不住寒毛直竖。 如果暖香坞一切正常,代表袁滢雪没事,袁滢雪没事,那出事岂不是她的梅儿。 采芹领着她进屋里的时候,她差点在门槛上绊了一跤。 “娘!”还没抬起头来,就听到女儿惊喜的声音。 “梅儿?”朱氏慌忙寻找女儿,与袁喜梅求助的眼神对上了。 就在母女两个相见的这一会,屋里很快,就只剩下了袁滢雪,朱氏,袁喜梅以及站在墙角的莲雾与采菱,采芹守在门口,拉住了想要进门的桂香:“里边主子们谈事,你进去了不好。” 她是诚心诚意地说,桂香咬咬唇,低下了头。 一路跟着朱氏过来,她已经察觉到了朱氏不对劲,她一定又对四姑娘做了什么,所以二姑娘也一直没回去。 屋里头,袁滢雪淡淡地看着朱氏,开门见山地说道:“大伯娘,你总算来了,我还以为在二姐姐有一个时辰没回去,你就该来了呢。” 朱氏神情僵硬起来:“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以为你们姐妹情深在一起说笑玩耍,所以才……” 袁滢雪打断了她的话:“大伯娘就不要再说废话了,连雾,把东西给大伯娘看看。” “东西?”朱氏一愣,随即板着脸,一脸正气地看着她:“什么东西?” 待看到连雾放在桌上的纸包,她眼里甚至连一丝慌乱都没有:“这是什么?” 她一把拉住袁喜梅,将她拉到自己身后,冷眼看着袁滢雪:“四侄女儿,你不要欺人太甚了,你拿的这是什么东西,就要诬赖到你二姐姐身上,这袁府到底还有没有说理的地方了,你还小,我找你母亲说理去!” 袁滢雪一挑眉,朱氏这是在找帮手了,打算与薛氏合起伙来统一战线的对付她。 她笑了笑,指了指了那个字纸包,不答反问:“大伯娘,你知道这里的东西是什么吗?” 朱氏本不想看,但是忍不住好奇,看了一眼。 袁滢雪便叹一口气:“这也不怪大伯娘你不知道,这个东西,叫神仙散。” 朱氏眸光闪了闪,薛氏给她的时候,没说这是什么。 现在在袁府,她们母女没有活路,现在好容易薛抛出的这一根救命稻草,所以,她连问的资格都没有,只能照做。 袁滢雪见朱氏不语,便不由地笑了:“这个东西,是京里头某些有权势的人家从大洋彼岸的洋人手里拿到的,传说是能让吃了的人,感受到做神仙一样飘飘欲仙的滋味儿,因为价值不菲,只在京城的贵人们中间暗暗的流传,这么一小包,便要二十两的银子,这可是好东西呢。” 朱氏眼神倏地看住袁滢雪:“什么意思?” 说是好东西,袁滢雪的表情却明显不是这个意思。 袁喜梅也紧张地躲在朱氏的身后看袁滢雪的神情。 袁滢雪冷冷地看着她:“大伯娘可真够心狠手辣的,一而再再而三的陷害我,这次更是将自己的宝贝女儿也当成一把刀,想要暗暗地捅我一刀,可惜,我这暖香坞,人多眼杂,什么都能看在眼里。” 朱氏仍是不说话,以不言不语为抵抗。 袁滢雪一笑,朱氏自取灭亡,这怨不到她心狠手辣了:“二姐姐拿这个神仙散,想要倒进我的粥里边,可惜被我抓个正着,而这个神仙散了,却不是什么补品了,而是毒。” 毒?朱氏眼睛游移了一下,没做声,她知道是毒。 不是毒,还怎么害她。 袁滢雪没有看朱氏,她看着外边的春光,然后看着一旁高几上鲜艳夺目的鲜花插瓶,语气很淡然,说出的话,却叫朱氏瞪大了眼睛:“这个毒,不会叫人死,但是会叫人生不如死。因为,它能叫人上瘾,一次吃了,过不了多久就想吃第二次,如果吃不到,就会全身骨头像被打断一样剧痛难忍,流泪流鼻涕流口水挣扎翻滚,意识全无。而吃到了以后,就会浑身疼痛消散,变得舒服,身体也变得轻飘飘的不知道是梦里还是在现实。” 如此狠毒的毒药,袁喜梅惊恐地看一眼朱氏。 袁滢雪的话却还没有说完:“这还不算结束,这个药,从一开始十多天吃一次,上瘾以后,会七八天,五六天,两三天再到一天吃好几次,人的思维会慢慢变得愚钝,身体短时间瘦骨如柴,气息奄奄,什么都干不了,略一动就觉得浑身乏累。茶饭不吃,就想继续吃这个神仙散。所以,这人便是废了,就是一个喘气儿的活死人。” 活死人? “娘?”袁喜梅哭了起来,她哽咽不住:“你,你怎么能叫我……娘,你,你糊涂了。” 朱氏已经吓呆了,薛氏就是叫袁滢雪如张氏一般,苟延残喘,她也不觉得残忍,可是像现在这样,就太可怕。 袁喜梅绕过朱氏,就在袁滢雪面前跪了下来,乞求道:“四妹妹,我和我娘不知道会这样,我,我们以为没有多严重,四妹妹,饶了我们吧,求求你。” 听到袁喜梅的哀求,朱氏回过神来,怔怔地看着袁滢雪,忍不住她踉跄着后退一步:“我,我真的不知道,不管你信不信,我被她蛊惑了。” 薛氏要想控制了袁滢雪,的确,这个东西很合适,能暂时留着袁滢雪的命,还能叫她生不如死的时候任由宰割。 袁滢雪不想再看到这母女两个,她看一眼采菱:“拿纸笔来。” 采菱点头,很快从书房拿来了纸笔。 朱氏与袁喜梅母女两个不解地看着袁滢雪。 袁滢雪却是叫连雾坐了下来,由她执笔,便向朱氏说:“当年薛氏是怎么联和你害死我娘的,全都说出来。” 朱氏忍不住颤抖了一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袁滢雪便笑了:“大伯娘既然这样有心为难我,那我只好叫大伯娘把这神仙散吃下去了。” 朱氏立刻瞪大了眼睛,慌乱地看向屋子里的人,除了她们母女,都是袁滢雪的人,尤其面前执笔的这个面生的丫头,眼里流露出的寒光叫人胆寒。 袁滢雪她,说到做到,她敢。 “大伯娘不识字,你可以慢慢说,我和我的丫头有足够的时间帮你慢慢的回忆。”她说。 朱氏顿时觉得腿一软,就跌坐在旁边的圆杌上,胳膊扶在桌子上,才能稳住瘫软的身体。 她在发呆,她开不了口。 袁滢雪眯起眼睛,一旁早已愤怒的采菱,拿起纸包就往袁喜梅面前送过去:“要不然大太太和二姑娘两个人一起吃了吧,下地狱还能有个伴儿。” “不要。”袁喜梅害怕地尖叫起来。 朱氏吓得魂飞魄散,一把搂住身边的女儿:“不要伤害她,我说!我说!” 采菱才攥紧纸包退后了两步,狠狠瞪着她们:“快点吧,不要耽误了我们姑娘喝茶的时间。” 这对母女两个欺人太甚,一次次的要害死了姑娘。 朱氏脸色苍白,犹如大病一场一样,嗫喏地道:“我说。” 连雾提起笔来,等着她说。 朱氏开始回想当年,袁滢雪慢慢地听着,听到朱氏说当年袁有仁遇到张氏的时候,就认识她很单纯,家资富饶且还独生女,便就有了入赘张家,将张家取而代之的野心。 再到怎么全家做圈套,联和被袁有仁迷惑的柳莺柳姨娘,让庞老太太将袁有仁和张氏堵在客栈的房间里,毁了张氏的名节。接下来的事情,也都与前世袁滢雪知道的一模一样,袁有仁成功了,袁家霸占了张家的一切,取而代之,后来又有了薛氏。 至于袁有仁怎么娶的薛氏,她在老家就不知道了,连袁有德也不知道。 后来薛氏知道有个张氏这个原配在老家,便写信买通了她,并送了赵妈妈那个心狠手辣的老奴才来把持住了庞老太太。张氏死于慢性毒药,是薛氏送来的。 所有朱氏参与和知道的事情,她都说了。 朱氏如今心灰意冷,母女几个身不由己,可是尤其让没有良知的薛氏把持住,还不如对袁滢雪低头,她很配合,袁滢雪问什么,只要知道的,她就说什么。 朱氏申时二刻来,一直到酉时三刻才结束。 采菱上前为朱氏续了几次茶水。 “我看看。”连雾将朱氏的话全都写在纸上了,袁滢雪说了一声,连雾立刻呈上。 不亏是萧瞻的人,着重点一一记录,朱氏情绪失控下的废话则一字不留。 “按上手印。”她说。 朱氏看着眼前的东西,手指颤了颤,她看着袁滢雪:“你答应过,我配合你的话,你会放过我们母女。” 袁滢雪淡淡笑着:“我今天自然会放过你,但是,这些都是你的认罪书,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女儿是清白的,自然会平平安安,你嘛,你觉得你不需要为自己做出的罪孽而付出代价吗?” 朱氏说不出话来,手指迟迟不想摁下去。 “你死,或者你们母女,一起死。”她说。 朱氏眼一闭,摁了下去。 袁滢雪抬手叫连雾收起这些认罪书,她却不想轻易刚过她,又重新拿出一张白纸来。 “这一份,是叫你指认薛氏与袁有德的罪证,说完后,同样按上你的指印。” 指认薛氏和袁有德? 朱氏浑浑噩噩中觉得自己已经坠落谷底,可是袁滢雪说她可以指认袁有德和薛氏等人,她就像找到了可以供她踩踏就能爬出深渊的阶梯。 “我说。”她眼里迸射出仇恨,义无反顾地说道。 第一百五十九章 他要分家 连雾看了一眼袁滢雪,继续提起笔来。 待朱氏与袁喜梅母女两个失魂落魄离开暖香坞的时候,已经夜色降临,各处落了钥。 和风堂里,袁喜莲还等在屋里。 “娘,二姐,你们终于回来了,怎么样了?”袁喜莲急忙冲了上来,连声问道:“她死……呜” 朱氏眼疾手快捂住了她的嘴,眼神凌厉地看着她:“莲儿,你记住,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什么都不要说。” 袁喜莲呆呆地看着朱氏,然后看到袁喜梅腿一软,被一旁翠羽急忙扶了起来。 “还有什么吃的,我们都饿了。”朱氏说。 一旁钱嬷嬷一头雾水看着眼前一切,听朱氏说要吃的,只得拿出几个馒头来,窘迫地道:“饭菜已经凉了。这馒头是火上烤热的。” 朱氏摇头:“没关系,拿热水来。” 久违的热水泡馒头,倒上一点菜汤,朱氏吃着吃着,眼泪就滚滚落了下来。 她这一辈子,不知道还能怎么样了,现在,先就这样吧。 她只要吃饱肚子。 和风堂彻底安静了下来,又开始母女几个闭门不出的日子。 相比较朱氏的悄无声息,袁有德最近很是上火,去未来的女婿王家要钱,被一顿羞辱赶了出来,回来又被二弟袁有仁催着要钱,横眉冷目地对他,叫他心烦无比。 这一日,袁有仁回来,便叫人来秋枫院喊袁有德过去。 贞姨娘出来应付,愁容满面的样子:“哎呀,我家老爷已经三四天没有回家来了,也不知道在外头吃的好不好,睡的好不好?冷了热了也没如我这样可心的人伺候着,不知受了多少苦呢。” 她捻起帕子在眼角擦了擦,凄凄惨惨地说:“还说什么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不过几个钱,就闹成这样子,这可怎么好啊。” 来人没找着袁有德,被贞姨娘缠着一通指桑骂槐,她是奴婢,不好说什么,只得离开了。 待贞姨娘回了屋子里,身边窜出来一个人影就将她搂住:“心肝儿,人走了没有?” 贞姨娘嗔怪着手指点一下他的额头:“死鬼,人要是没走怎么敢叫你出来。” 这段时间袁有德弄不来钱,也舍不得动他自己的老本,便躲着袁有仁,天天地叫人在和风堂的角门守着,偷偷摸摸做贼似的回来。 前几天更是住在了外头的客栈里。 袁有仁听了奴婢原封不动的传话,沉着脸没有做声。 一旁薛氏气了,忍不住又是惊讶又是好笑地道:“也不是我说大伯子的不是,一个姨娘,都敢在老爷里头调三窝四的挑拨了,贞姨娘以为她自己在这个家有多大的分量?也是大嫂太好性了些,要是我,一次就叫她再不敢在我的面前现眼。” 袁有仁心烦,看她一眼:“你那边怎么样了,你不是说了一定能成的?” 这说的是薛氏挑唆朱氏给袁滢雪下毒的事情。 薛氏冷笑一声:“没成,大嫂从暖香坞回来除了叫人去领饭,再也没有出过和风堂的大门了,我叫人去叫门,也不开。” 袁有仁皱了眉:“那东西很难找,我好容易才从钱家买来这一些。” 提起这个,薛氏不禁好奇了:“老爷,这东西真的有这么神奇?” 袁有仁顿时喝道:“你千万不要生出这个心思来,但凡你沾上一点,就是个废人!” 薛氏被袁有仁吓住了,忙说:“我,我不过是好奇说一句罢了,我也是不敢的。”说着,又说:“那么贵的东西,朱氏拿走了一包,既然没成,东西也该还我才是,偏就躲在院儿里不出来。” 袁有仁叹口气:“真是万万想不到,那个丫头怎么这样精怪,就这也都躲过了。” 薛氏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袁有仁站起身来。 薛氏忙问:“老爷哪里去?” 袁有仁冷声说道:“如今问她要不来钱,那便只能找大哥要钱了,这十多年,除却他挥霍花用的,五十多万,怎么也得剩下个三十万,也能解了我们燃眉之急。” 薛氏不由站起身来:“老爷,我懂的,只是,大伯躲着不见人……” 袁有仁眯起眼睛来:“这次,由不得他还能躲着。”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去了。 薛氏忙叫人看他去了哪里? 很快彩云急匆匆地过来回话:“太太,老爷去了老太太那里,我听泰德堂的婆子们议论,老爷他说,要分家!” “分家?”倏地,薛氏眼前一亮。 要是分家的话,至少庞老太太得跟着袁有德才是,袁有德是袁家的长子,理应承担起抚养老太太的大部分责任才是。 薛氏便坐在明心堂里等着,嘴角不禁含着笑,这次老爷明显是被惹急了,老爷急了,那便是谁都说不过的。 袁滢雪今日见天气好,无所事事地在湖边上看景,水榭里没人,便叫人拿了鱼竿来,洒了鱼食钓鱼玩。 不多会,采菱便跑了过来:“姑娘,家里出事了。” 袁滢雪正看着底下抢食吃的各色锦鲤,疑惑地看来一眼:“什么事?” 采菱瞪大眼睛,也满是好奇:“老爷要分家。” “分家?”袁滢雪将手里的鱼竿递给一旁的连清,她想了想,不由地笑道:“这下子家里可就要热闹了。” 采菱也是冰雪聪明,将袁家几房想了一遍,便笑:“那贞姨娘真是好命。” 一旁连清也忍不住说:“一个窑姐儿出身的,能做到贞姨娘这份儿上,旁的人真是想都不敢想的。” 其他几个丫头也都点头。 贞姨娘这种出身,放谁家都是低声下气做人连奴婢都瞧不起的,但是在袁家大房,比正房太太朱氏还要厉害,那枕头风吹的,大老爷就跟个傀儡似的。 贞姨娘说被人叫姨娘很委屈,袁有德就叫人唤她夫人。 贞姨娘说袁喜棠没地方住,其实另找个地方住也行,非要说三姑娘袁喜莲的海棠苑,正应了袁喜棠的名字,所以叫袁喜莲搬出来袁喜棠住了进去。 大老爷更是跟贞姨娘在秋枫院里做起了夫妻,那袁博光更别提了,整个袁府的小霸王,四太太苏氏都把平少爷看得紧紧的,防袁博光当防贼似的。 好吧,这袁博光的确眼皮子浅,缺教养。上次正大光明的抢平少爷的长命锁,贞姨娘母子死活不承认,后来还有好几刺,还抢丫头的东西吃。 袁滢雪笑着,家里要分家,她消停的日子也到头了。 很快,如袁滢雪所料,泰德堂闹了起来。 分家,袁有德怎么会愿意,庞老太太也气地仰倒:“不行,我不准,我还活着呢,怎么能分家。” 袁有仁面无表情地道:“母亲急什么,分家不分家,母亲您该有的一切照旧,您在这里住着,我一样养您的老。” 他这是来真的了,袁有德急匆匆的跑来,此时坐了好一会儿,神色还有些慌张:“老二,你也太小心眼儿了,就为那点钱,你就要跟我翻脸?” 袁有仁看向袁有德:“大哥,那可不是一点钱,且还是你背着我偷偷吃里扒外藏起来来的,现在我急需用钱,大哥却一直在装糊涂,要不然就是不见人影。你叫我怎么跟上头的人交代。” 袁有德眼神闪了闪:“也不是不给,我真的没有五十万。” 庞老太太还在抹泪,一听五十万,愣了一下:“多少?” “没您老的事。”袁有德不耐烦的说道。 袁有仁却看了她一眼:“这十几年,大哥一共从我这里弄走了五十多万,账面上白纸黑字的写着,做不得假。” 庞老太太顿时怒了,骂起袁有德来:“你拿了五十万,你老子娘我过生日,你老婆叫你拿个二百两你也不愿意,你这个不孝子。” 袁有德皱着眉头,这他是不承认的,大邺国谁敢承认自己不孝:“娘,你别听老二胡说,我干什么了,我就能拿走他五十多万。” 其实心里也冤枉的很,他满打满算也不过才拿了不到三十万,老二就说五十多万,这不是讹他的? 老二不仁,别怪他不义,这账不说清楚,就别怪他不给钱。 二老爷和大老爷要分家了,泰德堂两兄弟在扯皮。 静思院里,苏氏急的不知如何是好,老爷这段时间一直在白鹿书院里当值,很少回家,这么要紧的事,她又不能去泰德堂。 “老爷回来了没有?”她一再催促。 那传话的竹音站在门口处,往里撩了一句:“太太,还没回来呢,这人才出去,恐怕白鹿书院的门都没沾上呢,哪能这么快。” 说完,便转过头,一脚踩着门槛,靠在门槛偷偷地嗑瓜子吃。 苏氏噎了一句,她也心急,才多问了几句,看看,一个丫头都上脸了。 苏氏憋着,不吭声。 自小教养她长大的孟妈妈却有些生气:“竹音,你去小厨房看看有没有现成的点心,没有就去大厨房看看去,少爷等会醒了就要吃了。” 竹音往里看一眼,嘴巴还嚼着瓜子皮,往门口一吐,道:“知道了这就去。” 看着穿红着绿的丫头摇摇摆摆地去了,孟妈妈便向苏氏道:“太太,这丫头不能留了,这哪里像是一个丫头,眼珠子不安分,扭着腰,见了老爷就恨不得时时跟着,像什么样子。” 简直就跟秋枫院的那位贞姨娘一个谱儿。 苏氏也是烦闷:“我如何不知道,可她是二嫂身边周嬷嬷的亲孙女,我怎么拒绝?我要是打发了她去,她找周嬷嬷哭诉几句,二嫂还以为我对她有意见。” 孟妈妈也叹口气,不由感叹了一句:“这寄人篱下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话说完,想起来:“二老爷说要分家,这分了家,就好了,太太当家做主,以后谁的脸色也不用看了。” 苏氏愣了一下,看着孟妈妈高兴的脸,嘴巴张了张,到底没有把袁有才私下里告诉她的话说出来。 袁家,整整四房人,只有河西村的那座老房子,那十来亩地,其他的,全都是靠着张家产业在谋利。说是分家,说难听点,不就是在瓜分张家的东西,她瞧着袁滢雪就不是好欺负的,所以分家这官司,还不知道怎么打呢。 苏氏纠结在,要是丈夫不去掺和,他们四房一家子将来吃穿都不知道从哪里来?要是让丈夫去掺和,他不是这样的人,四房还是穷。 苏氏此时就像吃了黄连,心里苦嘴里苦。 泰德堂里,袁有德与袁有仁兄弟两个根本谈不拢,袁有德仗着庞老太太护着只管胡搅蛮缠,袁有仁挨着这些事都是不能告人的事情,怕张家的事情被公之于众,就不敢逼急了他。 袁滢雪意料之中的,两兄弟的分家无疾而终,但是很快的袁有仁就不得不做出抉择了。 夜间,袁滢雪搂着小虎给它顺毛,看着萧瞻在纸上列举海运的所有事宜。 烛光中,萧瞻俊美的侧颜笼罩着昏黄的暗光,语调清冷,在纸上一笔一笔点清部署,与袁滢雪说清楚,袁滢雪不太懂,但是经萧瞻解释,便知道了个大概。 “……所以,此事风险很大,但是海运成功以后带来的财富,是不可估量的。” 袁滢雪点头:“我知道,这些你不用事事与我详谈,你自去办理,我信你。” 萧瞻薄薄唇角便勾起一抹笑来,眸光闪亮:“你就不怕我失败了,毕竟,你填进去了所有的身家财产,我呢,也是第一次做海运。” 袁滢雪叹口气:“我当然也会担心,但是。” 她不由莞尔一笑:“平王和钱家谋划了整整四年,你从中截胡,拿走了现成的航船和人手,便是成功了大半了。” 萧瞻点头:“是这个道理,不过,你就不怕平王迁怒了你父亲?” 倾巢之下无完卵。 袁滢雪摇头:“不会的,我父亲狡猾的很,巴结平王的时候还猜着薛家的船,为着薛家,平王也不会动了袁家,只要再给我半年时间,袁家的人对张家血债血偿,我便隐姓埋名去江南,买几个庄子,平平安安地度过一生,就足够了。” 萧瞻看了过来。 袁滢雪的神色很平和,不像是一个十五岁左右的女孩,倒像是一个已经六七十岁看尽了世态炎凉打算归隐的老妇。 大好的年华,这样壮丽徇烂的人世间,她却没有丝毫留恋。 还有他…… 萧瞻心里顿时一阵涩然,突然伸出一只臂膀,将身形单薄的袁滢雪搂在自己的怀里。 第一百六十章 朱氏寻死 袁滢雪猛地一愣,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鼻息间是萧瞻身上清冷的草木香,宽阔的胸怀,结实的手臂,叫她动弹不得。 山一样的安全感,在这一夕之间,袁滢雪放任了自己靠在他的怀里。 好一会儿,萧瞻才忍不住放开了手,看着她:“别放弃,你要等着我。” 等着我给你一世安稳,带着你领略世间美景与繁华。 萧瞻的允诺,袁滢雪只是笑了笑,就这一时的温馨,她也甘之如饴的叫自己沉醉片刻。 只是,她仍旧很清醒,他还年轻,等过不了几年,会遇到更贤淑美丽的女子,他的缘分才是到了吧。 萧瞻,她不合适他。 “夫人恐怕对你另有期许的。”她说,微微笑着,眼神在月色与珠光里闪着温温的柔和。 “你不信我?”萧瞻生气了,不由捏紧了她的胳膊。 他萧瞻的承诺,不是随随便便会许诺下来的,他,就这么的不值得她的信任吗? 袁滢雪不语,拂开他的手,看向窗外:“可能是我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最近总做梦,你被你安国公抛弃,整个安国公府一夜之间突然都悄无声息的死掉了。” 萧瞻惊异:“你在说什么,这怎么可能?” 他是父亲的嫡子,虽然自小在母亲身边长大,不曾与父亲亲密接触过,可也不至于如此。 袁滢雪摇头:“大概是我胡思乱想的吧,梦,总是不太可信的,我只是觉得你在京城,和安国公夫人等人一样,都是迷惑圣上的安国公臣服的假象,其实,都是可以抛弃的吧,毕竟……” 萧瞻精明如此,接下来的话,她不说,他也能明白了。 萧瞻的眼神慢慢地变了,他想起了曾经觉得不甘心的奇怪的地方,为什么母亲与父亲可以一整年只在过年的时候见几天的面,为什么父亲的庶子们可以跟随在他的身边被他时时领兵教导,而他,却一直在京城做富贵闲人。 更怪异的是…… 突然,他想起了什么。 “我有事要走了,你安心睡吧。”即使心里着急想要离开,可是,心里仍旧对她依依不舍。 袁滢雪笑了笑:“你去吧,记着你和我的约定,你好,我才能好,你死,我正好可以去嫁给别人。” “你敢!”萧瞻气急,突然抬手捏了一记她的脸蛋:“你不听话,到时候,我一定会打你的屁股。” 袁滢雪顿时羞红了脸,这个,这个放浪不羁的坏蛋。 萧瞻却已经飞快地从窗口消失了。 袁有仁给袁有德期限已经到了,他一开始要的是二十万两,但是袁有德只拿四五万银子就打发了他,惹怒了袁有仁。 后来袁有仁查清楚了袁有德黑账,足足吞了他五十多万,那么,袁有仁要的钱就从二十万变成了四十万。 袁有德知道袁有仁是真的气急了,庞老太太怎么样胡搅蛮缠都不管用了。 贞姨娘也跟着急上火:“二老爷真的要与老爷翻脸了,那可是四十万啊,四万我们都难。” 袁有德气急:“老二无情无义,他生的那个丫头也是狼心狗肺的东西,在老家我养她这些年,到最后一文钱便宜都沾不到。” 贞姨娘急的要哭了:“老爷,可怎么办?光儿以后还要上学堂,拜名师,娶媳妇,成家立业,钱要是都给了二老爷,我们一家子不是要出去喝西北风了吗?” 她红着眼:“便是出门去做乞丐,跟着老爷,我也认了,只可惜了我的光儿,从此以后,便是一个小乞丐了。” 贞姨娘一番情意诉说,叫袁有德感动极了,他拉住贞姨娘的手:“贞贞,别急,老爷我宁肯自己受苦,也不叫你和光儿受一点委屈。” 贞姨娘顿时流出感动的泪水,凄婉地说道:“老爷……” “贞贞。”袁有德也动了情。 两个人登时抱在一起。 门外头才要进门的袁喜棠,听着里头的声响,顿时站住了脚步,扭头就走。 门口于妈妈先是一愣,待竖起耳朵听到里头的声儿,便就取笑起袁喜棠来:“哎呀,我的姑娘还害羞了,这有什么呢,等姑娘大了,与未来的相公做的不也是这档子事?” 秋枫院里旁的人还好,本来就在秋枫院里当差的袁府下人们,顿时流露出似笑非笑来,几个人互相打眼色。 只觉得好笑,那贞姨娘是窑姐儿出身,可好歹这棠姑娘算是个清清白白的小姐,就算是个庶出的,那也得要脸要皮的。 这贞姨娘跟前的人难不成真把这千金小姐当个小妇养着,将来给高门大户当小妾,亦或者,也去当外室,也真是未可知呢。 袁喜棠被这样眼神看的满心羞恼,如今她才十二岁,半大的姑娘,不是小时候了,她懂得礼义廉耻,但是对于袁有德与贞姨娘的放浪形骸,她却无可奈何。 袁喜棠领着荔儿在袁府后花园里闲逛,远远地,看到袁惜慧和袁惜柔两人在亭子里下棋,这两个人待她十分生疏,不过是见面点头的交情。 她本该识趣儿避开的,但是,看着两个人一举一动有着京城贵女们才有的风姿与仪态,她忍不住走了过去,忍不住想要和她们一样。 画意远远地看见了她来,便向袁惜慧道:“姑娘,棠姑娘来了。” 袁惜慧手指还捏着一颗棋子,头也不抬:“她来干什么?真是烦人,平时还不够她上蹿下跳的。” 平时在府里头小恩小惠的收买人心,这些个下人们提起袁喜棠来,不是夸就是赞,还真以为袁府是大房的天下了,她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喧宾夺主? 袁惜柔知道袁惜慧的意思,也不由地笑了:“她也是不得已吧,这出身也不是她能选择的。” 她二人身份低微,来了一个更卑微的袁喜棠,袁惜柔莫名的便有了一种优越感,尤其在面对袁喜棠有意无意地讨好时,便更觉得舒心了。 袁惜慧哼了一声,抬头看着她:“既然你同情她,那我走好了,留着她陪你下棋?” 袁惜慧与袁惜柔两个人,没有利益冲突的时候,还能彼此相伴解解闷,两人心知肚明。 袁惜柔噎住了,脸上露出不悦来:“我只是说说,又没有真的怎么样。” 她是习惯性说好话,嘴里说的同情,其实实际行动依然没有,照样疏远着袁喜棠。 两人斗嘴的时候,袁喜棠已经走了过来,笑着屈膝行礼:“两位姐姐好。” 袁惜慧眼里闪过厌烦,索性当没听见,低头看棋盘。 袁惜柔则转过头笑了笑:“棠妹妹好,还真是巧,这是要去哪里?” 袁惜柔答话了,袁喜棠便往前走了几步,笑着:“左右无事,也在院子里逛逛,姐姐们在下棋?我也瞧瞧。” 袁惜柔正要点头,反正看看又不能怎么样。 袁惜慧啪的一下丢下手里的棋子,意有所指地骂道:“不下了,不下了,真是烦人,这家里真是一点清净的地方都没有。” 说完,便理也不理袁喜棠,转身就走了。 画意忙跟了上去。 袁喜棠被袁惜慧这举动臊红了脸,不知所措起来,眼眶含泪地看着袁惜柔:“姐姐,我,是我哪里不注意得罪了慧姐姐了吗?我一定改。” “她就那脾气。”袁惜柔笑笑,有袁惜慧在还好,没了袁惜慧,就剩她和袁喜棠,她可不想给别人一种她专门和袁喜棠两个人玩耍,关系很好的假象。 “我院子里还有事,先回了,妹妹你坐吧。”她说着,笑了笑,就带着自己的丫头转身去了。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凉亭里就剩下了一盘乱糟糟的棋子,被一个小丫头细心的装起来,跟着袁惜柔跑了。 没了人,只有林子里吹过来嗖嗖凉风,袁喜棠脸色非常的难看,手指紧紧攥成拳头,都是庶女,凭什么这两个人看不起她! 荔儿在一旁站着,也气不过了:“真是,什么了不起的,按说,都是庶女,她们两个还不如姑娘呢,尤其是那个柔姑娘,生母芳姨娘也不过是太太跟前端茶倒水的丫头罢了,就在姑娘的面前摆谱,真谁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荔儿这丫头七八岁上跟了袁喜棠,贞姨娘那院子里下人没个下人的样,什么话都敢说。 袁喜棠深以为然,是啊,都是庶女,只不过,她委屈的是,人家是从三品大员正经的千金小姐,自己的父亲却什么都不是。 袁喜棠闷闷不乐的回海棠苑去了,路上遇到了袁府下人,还要撑起笑脸打招呼,正路过和风堂。 就见匆匆跑出来一个老婆子,她定睛一看,是朱氏跟前的钱嬷嬷。 钱嬷嬷惊慌失措地跑了出来,一边跑一边大喊:“救命啊,不得了了,太太她不活了,快来人救命啊。” 她嚎哭起来,往庞老太太的泰德堂跑去。 袁喜棠震惊地瞪大眼睛,连忙看向秋枫院,就见山石半遮掩地秋枫院大门口,于妈妈正在探头探脑地往这里看。 不用想,她都知道了,必定是娘怂恿了爹爹来问太太要钱。 袁喜棠猜对了,和风堂里,朱氏手里握着一把剪刀,抵着自己的脖子,目眦尽裂地看着袁有德:“袁有德,你不是人,你是畜生,你今天还是要逼着我,我就死在你面前。” 她豁出去了,她就剩下一点贴身的钱了,那是女儿们的嫁妆钱,她的养老钱。 袁有德的确是来要钱的,进门就叫朱氏给他拿出十万两银子来,朱氏一听,几乎晕倒,说她没有钱,结果袁有德就跟她算账。 说她每一年从公中搜刮两千两的话,十年就是两万两,他问她要十万两,仁至义尽了。 这账怎么能这样算?这些年她不吃不喝了吗?这些年讨好庞老太太花的难道不是银子吗?他又往家里拿过几两银子的家用? 朱氏顿时气苦地大哭起来,就一把抓起了身边针线筐里的剪刀。 袁有德被朱氏失心疯似的样子一时吓住了,待她没有真的扎自己,便指着朱氏骂起来:“你也快五十岁的人了,跟我玩这些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我告诉你,今日你就是死了,我叫她们两个把那十万两银子给我吐出来。” 她指着袁喜梅与袁喜莲,姐妹两个一个怕一个惊,正不知如何是好,就听到袁有德这种话来。 袁喜梅顿时身形晃了一晃,自从闭门不出以后,袁喜梅也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现在又被亲生父亲如此逼迫,死了娘,也不放过她。 她委顿在跪倒在地上,摇着头流泪:“不要,不要逼我,呜呜呜……” 袁喜莲直愣愣地看着袁有德嚣张阴狠的嘴脸,说不出话来。 朱氏听到自己死了,两个女儿他也不要放过。 朱氏手里的剪子便扎不下去了,她含泪等着袁有德:“她们两个,也是你的女儿啊,贞姨娘那贱人生的是宝贝儿,凭什么我生的你却要作践她们,你为什么要这么残忍,我哪里对不起你?” 她几乎嘶吼起来,极尽癫狂。 她做的还不够吗?她待在和风堂里,低声下气做人,还躲不开他的算计。 袁有德哼了一声,瞪着她:“你还一肚子怨气?你不过是当初里家里穷要饭的,为了两个馒头把你卖给我们家,老实说起来,你撑死就是我们家的丫头罢了,生了三个赔钱货,都对不起吃了我们袁家这些年的饭。比如贞贞是老爷我在外头明媒正娶的娘子,你可差远了。” 一句句的话,就像刀子一样捅着她的心,朱氏傻了,泪也不流了。 原来,袁有德一直是这样想她的,她呆呆说道:“是啊,我是我爹娘为了两个馒头卖给你家的,可是你们袁家呢,连一亩地都没有,全都是租赁地主家的地在种,你娶不起媳妇,你娘才买的我。现在,你不认了?” 她呵呵地笑了起来,目光却变得坚定:“可你不认没办法啊,族谱上你袁有德的嫡妻就是我朱氏的名儿,当初你们家也是摆了两桌酒席娶的我,上拜天地,下拜父母,喝过了交杯酒,你说不是就不是了?真是可笑啊袁有德。” 袁有德被朱氏说的哑口无言。 第一百六十一章 逼上绝路 袁喜莲直直地看着袁有德,突然插嘴道:“是贞姨娘叫你来问我娘要钱的吧?” 袁有德立刻骂道:“胡说八道。” “我和姐姐们都是赔钱货?”袁喜莲又问。 袁有德不由大骂起来,指着她:“你这个丫头疯了。” 袁喜莲突然仰起脖子哈哈大笑了起来,歇斯底里的样子,看的袁有德和朱氏都傻了。 “这,这丫头真的是疯了?你看看你养的女儿?”袁有德心里不安起来,看着拿着剪子要与他拼了的朱氏,再看看疯疯癫癫的袁喜莲,又气又怕。 袁喜莲却是不笑了,冷森森地看一眼袁有德,再缓缓地看向朱氏,她很冷静地说道:“娘,我的脸是袁喜桃下毒害的,等你回了老家,你一定要记着替我报仇啊。” 这几天朱氏就跟她们两个说了,找个机会,她们母女几个回泰昌老家去,怎么也都比在这里强。 “莲儿?你要干什么?”朱氏心里顿时升出不好的预感。 袁喜莲不答,却是一头冲出门去。 “疯了,疯了。”袁有德气的直跺脚。 袁喜棠一直悄悄躲在门口看和风堂的动静,就见蒙着面纱的袁喜莲风一阵地跑了出来,她追了两步,看到袁喜莲的丫头紫英追了过去,忙又躲到了大树后边。 “姑娘?姑娘?你要去哪儿?”袁喜莲突然发力,竟然跑的飞快,紫英怎么都追不上,还落下了一大截。 一主一仆就钻到一旁的林子里,一会就不见了踪影。 和风堂,朱氏要去追,袁有德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拉扯她:“想去找你女儿,把钱给我交出来!” “你放开我,我没有钱!”朱氏尖叫起来,她手臂挣扎起来,已经忘记了手里还紧紧攥着剪刀,锋利的刀口就从袁有德的脸上一下子划了过去。 袁有德只觉得脸上一阵刺痛,热乎乎的液体就顺着脸流到了脖子里,黏腻腻的。 他呆住了,不由伸出手摸了一下,拿到眼前,顿时一阵晕眩:“血?我流血了?” 随即,他满腔仇恨在胸口翻腾起来,指着朱氏:“你这个贱人,你,你敢……啊,痛死我了。” 他捂着脸大叫起来,他怕死,冲着外头叫嚷了起来:“快来人啊,快叫大夫来。” “啊——”袁喜梅看到下半张脸蜿蜒着血丝的袁有德,还有他疯狂喊叫的样子,再傻傻地朱氏手里的剪子,顿时尖叫起来,捂着自己的头:“流血了,流血了,怎么办,呜呜呜。” 和风堂也乱了,一旁桂香吓傻了眼,不由地腿一软,跪倒在地上。 翠羽也惶恐地抱着尖叫的袁喜梅,吓得抖若筛糠。 和风堂出事了,只有一开始跑去的钱嬷嬷。 很快,门口的袁喜棠听到了袁有德叫喊声,跑了进来,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袁有德一脸的血,深蓝色的衣服上也沾着血,太太昏了过去,人事不省。 袁喜梅在尖叫,两个丫头抱着各自的主子哭成一团。 她腿一软,险些跌倒在地上,哆哆嗦嗦地说道:“快,快去叫人。” 荔儿慌乱地丢下袁喜棠就跑了出去,一路奔跑着推开了秋枫院的门,此刻贞姨娘还闲情逸致地在廊下吃点心,瞧着荔儿进来,便骂了一句:“失心疯了你,乱跑什么,眼里还有没有规矩了?” 荔儿一气跑到贞姨娘面前,呆呆地看着她,嘴巴张合半天,脑子里全都是刚才看到的场景,嘴巴说不出话来。 贞姨娘被她诡异的样子给吓住了,看向于妈妈:“这丫头疯了不成?这是在干什么?” 于妈妈皱了眉,上前就是一个耳光。 荔儿挨了一巴掌,才清醒了过来,先就哭了:“夫人,出事了,老爷,老爷他……” 贞姨娘一愣,袁有德出事了,这可不能啊,她忽地站起了,盯着她:“老爷他怎么了?” 她的身家荣辱都在袁有德的身上,他死可以,也得等她儿子继承了他的钱,他才能去死!! 荔儿哭着抽泣:“老爷流血了,脸上身上都是血。” 贞姨娘眼睛一翻,倒了下去。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袁有德他死了。 完了。 和风堂乱起来了,这因为这和风堂素日就是下人都不愿意来的地方,一直到钱嬷嬷哭喊着先求庞老太太不得,再寻薛氏,哭闹不住,薛氏厌烦,才拍了周嬷嬷来。 这才彻底闹开了。 大老爷逼大太太要钱,大太太一时气急,在大老爷脸上划了一剪子,大老爷破相了,贞姨娘昏了过去。 一团乱,薛氏都被这一波又一波的浪头,打的昏头转向。 她气的浑身哆嗦起来:“我就知道,这乡下的泥腿子除了给我添乱,没有一点好。所以我这些年才死活不叫他们来,看看,看看,这才多久,就杀人了。” 袁惜娴也惊呆了,问周嬷嬷:“人死了没有?” 这才是重点。 周嬷嬷也吓得不轻:“人没死,但是伤的伤,晕的晕,哭的哭,大房连一个能做主的人都没有,还得太太过去镇场子呢。” 薛氏嫌晦气,她不想去:“老太太呢?” 周嬷嬷顿时哎呦一声脚气苦来:“太太,老太太才更是个麻烦呢,听着大老爷被大太太伤着了,顿时就腰不疼,腿不痛了,一路飞跑到和风堂,当下就把昏迷的大太太又抓又打的脸上没一个好地儿。现在还在和风堂里哭大老爷呢,喊叫喊着让人报官,要把大太太抓到牢里去。” 要报官? 不等薛氏发急,袁惜娴立刻喝道:“报了没有?” 周嬷嬷忙说:“怎么能呢,老奴当时就把人叫住了,这家丑不可外扬,要是闹出去了,咱们老爷的名声都被他们给带累坏了。” 没有报官,薛氏忙说:“这就好,这就好,混账东西啊,老糊涂,为了她大儿子,她是什么都不管的。” 袁惜娴皱紧眉头,看向薛氏:“母亲,我们还得去一趟,这样闹下去克不成。” 薛氏满脸厌恶,不得不点了点头:“没办法,我们不去,可怎么办,那老太太真能闹破天去。” 这是要紧的事,母女两个说走就走,身边前簇后拥一群仆婢,浩浩荡荡去了和风堂。 事闹成这样,袁滢雪是想不知道都难。 “袁有德这是把朱氏给逼急了。”袁滢雪觉得好笑:“他真以为朱氏是能随他折辱的人了,泥人还有三分土性,温顺的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何况……” 有些话,她便不好说了。 朱氏自己忍耐,不代表其他人,比如袁喜莲,也会忍耐呢。 便问:“袁喜莲就没有反应吗?” 采菱忙说:“怎么没有,只是莫名其妙的说一句叫大太太替她找桃姑娘报仇,就冲出去了,真是奇奇怪怪的,这是什么意思呢?” 袁滢雪眸光一闪:“她跑出去了?她去哪里了?” 采菱一愣,摇头:“奴婢不知,和风堂现在正乱着呢,没人注意三姑娘。” 袁滢雪觉得不对劲,想了又想,便起了身:“我瞧瞧去。” 虽然大房的人死活与她无干,但是不能叫大房的人连累了她,在她拿走张家一切的时候,谁都不能妨碍了她的计划。 暖香坞离和风堂略有些远,袁滢雪带着采菱与连雾两个人顺着鹅卵石小路往和风堂饶了过去。 期间,因走的小路,顺着湖边引来的活水溪流,中间略饶了一下,需要绕过静思院的院墙,再路过静思院的大门,绕过一座竹林,就能走到和风堂门前的石板路上了。 也是巧,静思院门口竟然站着苏氏,满脸纠结,一会儿要回去,一会儿又往前走了几步。 一旁是苏氏贴身妈妈孟妈妈,在一旁劝着:“太太,要不就称病吧,这种事你去了也帮不上忙。” 苏氏心烦:“我是不想去的,可是我要是不去,显得我这个四房的太太不关心大嫂,不关心老太太,毕竟除了这么大的事。” 孟妈妈替苏氏不悦:“可太太病了啊。” 苏氏顿时更烦了:“哪有说病就病了,以前四侄女儿的那些事,我也说病了,结果呢,回来老爷问起,我一问三不知,老爷都不高兴了,叮嘱我不可疏忽了四侄女儿,说她如孤女一般,老爷太太不疼,老太太也不怜爱,叫我多多照顾……” 说着说着,难得的她也有了火气:“想想都心烦,一个个的,为什么非得要来京城呢,在老家不好吗?” 孟妈妈便说:“说来四姑娘今年眼看十五了,是说人家的时候了,来京城的目的做不过就是婚嫁之事了,对了,太太,等过了这几日,消停了,你就给四姑娘说了人家,嫁出去了,起码烦心的人就少了一个了。” 这话说完,苏氏眼前就是一亮,笑着看孟妈妈:“还是妈妈你想的周到。” 袁滢雪站在墙角,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便就把这主仆两个一厢情愿的话听个彻底。 她还好,采菱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小声气恼道:“四太太怎么能把姑娘当麻烦呢,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我原以为她与薛夫人不一样的。” 苏氏在采菱心里的印象,一次比一次低,上一次袁滢雪替袁博光出头,苏氏任由庞老太太等人骂姑娘,不吭气儿。 这次更是把姑娘一辈子的终身大事,当做施舍和麻烦,巴不得从墙头丢出去。 姑娘何曾碍着她什么事了? 袁滢雪摇头,示意她别说了,总这里站着不是事儿,便看了一眼连雾。 连雾点头,抬脚将溪水边儿的一颗石头踢进了水利,咕咚一声,她说:“姑娘小心脚下,这溪水不深,但是跌跤了,湿了裙子怕是要着凉的。” 苏氏与孟妈妈正说着,打算去看看,忽的就听见陌生的声音。 主仆等寻声看过去,就见袁滢雪的婢女采菱拂开面前挡着的枝丫,一行三人走了出来。 袁滢雪抬起头,看到了苏氏,便笑了笑:“真是巧,给四婶请安。” 苏氏愣了一下,竟是袁滢雪,她怎么从那里来了:“是啊,你这是?” 袁滢雪一边带着奴婢走了过来,一边说:“听着大伯娘那里出事了,我就走近道想过去瞧瞧。” 苏氏看了孟妈妈一眼,孟妈妈忙说:“姑娘真是有心,我们太太也是想要去瞧瞧呢。” 既然孟妈妈说要去了,苏氏便说:“是啊,我们结伴一起去吧,听说闹成一团,下人们也没头苍蝇似的哭的哭,喊得喊,听说你大伯还流血了,怪怕人的。你就不怕?” 袁滢雪笑笑,没有丝毫惧怕的样子,不以为意地说:“左右身边都有下人护着,且又不是冲你我来的,怕什么?” 苏氏听着,脸色略有些尴尬:“是啊,不怕的,我只是觉得你年纪小,怕你害怕呢。”眼神有些不悦,往一边看去,心想,袁滢雪说她都不怕,她却说怕,显得她还不如她似的。 袁滢雪摇头:“我不怕的。四婶,一起走吗?” 苏氏只得点头,与袁滢雪一起往和风堂去了。 气氛尴尬,苏氏也不是善言谈的人,孟妈妈插嘴说了几句话,觉得自己一个下人话多了不太好,也闭上嘴巴。 苏氏一路走着,不由偷偷看袁滢雪的脸,生的很漂亮,是大户人家的太太最喜欢的长相,温婉娴静,人又聪明,嫁妆也多。还没走到和风堂,苏氏心里就已经有了好几个人选了,哪一个,她都觉得足够配了袁滢雪,且还绰绰有余。 毕竟,人再好,嫁妆再多,大邺国还有个五不娶的风俗。 所谓,“女有五不取:逆家子不取,乱家子不取,世有刑人不取,世有恶疾不取,丧妇长子不取。”丧妇长女不取,无教戒也。习俗认为世家没有母亲教养的长女,缺乏教养,是一种不可弥补的缺陷,大户人家是不考虑的。 所以她婆家只怕难找,不过看在她嫁妆丰厚的份上,还能说到几个还算过得去的人家。 袁滢雪察觉到苏氏一直在偷偷看她,临到和风堂门口了,便疑惑地看着苏氏:“四婶,您是有话与我说吗?您直说就是。” 苏氏就笑了:“是有点事,不过……” 她眼里满满的都是打趣的暧昧笑容:“不过,我跟你这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可说不着,等过了这段时间的忙乱,我就寻老太太说去。” 她笑看着袁滢雪,等着看她害羞脸红的样子,哪个女儿家被人提起婚事会不害臊呢。 第一百六十二章 自找苦吃 不过,袁滢雪微笑着看了苏氏一眼:“多谢四婶好意了,只是,这一场混乱持续的时间,恐怕不只是一两个月呢。一颗石头砸进了平静的湖面上,掀起的波涛是不会轻易平息的。” “什么?”苏氏愣住了。 一时不明白袁滢雪的意思,不过,她至少明白了袁滢雪是拒绝了的,拒绝了她的好意。 心里顿时有些不畅快起来,她也十五岁了,袁惜娴自十二岁以后不知多少的人来说人家,就是袁惜慧都有人提了,这袁滢雪一个都没有,她也不急? 眼前袁春芳,袁喜梅等人,不都是现成的例子?嫁不出去,便在家里头闹出各种各样的笑话来。 女人,早早嫁人,相夫教子,才是正道。 苏氏与袁滢雪前后进了和风堂的时候,里边还是哭哭闹闹成一团。 袁有德正被大夫包扎着伤口,上药的止血药,白色的绷带在头上缠了好几圈,依然渗出点触目惊心的血来。 他躺在靠背椅上哎呦哎呦的叫着,因为疼痛他龇牙咧嘴的样子,很是可怕。 袁喜棠站在大夫的身边,已经哭的两眼红肿,一直在细心地叮嘱着大夫:“您小心些,我爹伤口这样深,他一定很痛的。药是好药吧……钱都是小事,千万要用最好的药……您轻点吧。” 袁有德脸上痛的不行,却被贴心的小女儿说的心里暖烘烘的,嘴里说不出话,眼里却对袁喜棠露出赞赏来。 朱氏被庞老太太连抓带打的不成样子,此刻披头散发地搂着袁喜梅缩在屋子的角落里,还要被庞老太太哭骂:“丧门星啊,杀千刀的,连自己男人都动起刀子来了,这是要杀人啊。” 她拍着腿哭嚎:“来人呐,快去把老二叫回来,把这毒妇抓到牢里头去,扒她的皮抽她的筋——我可怜的老大啊,娘瞎了眼,当初给你买了这么一个媳妇,可害了你了呀!” 袁春芳厌恶地看着朱氏,烦躁的不知如何是好:“一天天的闹的家里不消停,到底想干什么啊。” 薛氏没顾得上搭理庞老太太,只远远地站在大夫的身后仰着下巴瞧袁有德的样子,看着怪渗人的,便低声叮嘱袁惜娴:“这里乱糟糟的,你还是回去吧。” 袁惜娴来了一会儿,前因后果已经弄懂了,心里膈应的不得了,欠了别人的钱,逼老婆替他还债,惹怒了老婆动了刀子,老婆婆又把这可怜的媳妇一顿羞辱打骂。 她正待要点头离开,就看到袁滢雪走了进来,便悄声道:“母亲,袁滢雪来了。” 薛氏转头看去。 就见苏氏袁滢雪两人结伴走了进来,苏氏被眼前这场景惊的不知如何是好,是该去安抚老太太,还是去看袁有德伤势,还是去安慰一下朱氏和二侄女儿袁喜梅? 袁滢雪略看了一圈,这主持大局的薛氏,便走到薛氏身边来,对她点点头:“听着人说大伯娘这里出事了,就过来看看,大伯这样……”她讶异地眨眨眼,“大夫可说了伤势怎么样?严不严重,会不会留疤,多久才能好?” 薛氏最近对袁滢雪十分忍耐,但是直到今天看到眼前这样的场面,她对袁滢雪的耐心便到了尽头,不冷不热起来:“你小孩子家家的,这不是你该操心的地方,你回去吧。” 要不是袁滢雪挪走了那些铺子上的钱,老爷有钱用,老爷不用发愁,她也不用跟着发愁,大伯也不至于逼的朱氏走投无路,家里头就不会闹成现在这样。 袁滢雪笑笑,看了看庞老太太,扫视了一圈,只看见蜷缩在墙角神色惶然的朱氏与袁喜梅,没有看见袁喜莲。 朱氏微微低着头,察觉到袁滢雪的视线,看了她一眼,就立刻又低下了头,依然是面无表情的样子。 袁滢雪眼里闪过疑惑,朱氏在心虚,好像是怕她看出什么。 不过,大房这种事情她也不过是看看情况,真的要去做什么,她是不想去做的,多行不义必自毙,这就是袁有德他们的下场。 只是她不大相信朱氏对袁有德起了杀心,会是大张旗鼓的动刀子? 这不像朱氏暗搓搓下手的风格。 “夫人这样说了,那滢雪就先告辞了。”屋里子乱糟糟的,她也不想听着老太太的哭骂声。 一旁苏氏觉得自己人已经来了,好歹问问,表示一下,便向薛氏道:“二嫂,现在情况怎么样?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薛氏皱紧眉头,她对苏氏态度好些:“这里也没什么了,只是秋枫院里,贞姨娘也昏过去了,那边也乱着呢,要不……你帮我去那边看看?” 叫她去看贞姨娘? 苏氏脸上的神情顿时有些不甘不愿起来。 薛氏便有些不耐了:“我也走不开,这里老太太,他大伯,还有大嫂这几个,都是事儿,我总不能丢开这里的不管吧?” 都什么事情了,还为以前那点事计较,知不知道大局为重。 看薛氏不高兴,苏氏忙说:“那我就去看看,大嫂你先忙着。” 薛氏这才点了头。 袁滢雪四处看了看,便也出了门。 只才踏出和风堂的大门,就看到苏氏站在门口,似乎是在等她。 见她出来,便有些为难地说:“四侄女儿回去可有急事没有?” 袁滢雪微微挑眉,只笑笑:“四婶有需要帮忙的吗?” 苏氏忙说:“你母亲叫我去秋枫院看贞姨娘,你是知道的,我与那贞姨娘简直无话可说,叫我去看她,一点好落不着不说,还要沾上一身不是,要不然,你和一起去?” 说着,生怕袁滢雪拒绝,笑着上前拉住她便往秋枫院那边走:“到时候不管贞姨娘做了什么,我们两个都可以互相作证,四婶不会叫你吃亏的。” 袁滢雪不置可否,去不去都行,只是,她对苏氏淡淡笑了笑。 这苏氏一直将她当软柿子捏呢。 采菱在身后气的翻了个白眼,就被孟妈妈给瞧见了。 孟妈妈不高兴地看了采菱几眼,就看到采菱旁边一个面生的丫头,冷飕飕地看了她一眼,怪吓人的,忙又收回眼神。 秋枫院里,贞姨娘在卧房里来回走动,手里掐着手绢,气的脸色煞白:“朱氏那个贱妇,老爷与她夫妻几十年,生了三个孩子,还拿老爷当外人,不过是问她要点钱,都要了几次了,她一两银子都不给,太可恶了。” 身边对于妈妈也是在生气:“就是啊,怎么能这样?今天竟然胆大包天,把老爷的脸都给划伤了,我的天,这可是破了相了。” 提到破了相了,贞姨娘脸色更难看了,本来袁有德年轻时候还过的去,年纪越大就越富态,脸圆腰肥,仗着养尊处优脸白点儿,还能过的去。 现在,脸划伤了,说是从下巴上斜着划了过去,拿的还是剪子,伤口很深,血流的哪里都是。 人病着,她得装小意殷勤的伺候着,肯定累死累活,人好了,脸上那么长的疤痕,怎么看得下去。 “这叫我可怎么办,真是该死的。”贞姨娘也曾想过,袁有德逼死了朱氏,她好上位,好风光啊,当朝三品大官袁有仁的大嫂,薛氏那样趾高气扬,也得笑着叫她一声大嫂,儿女也从庶出变成了嫡子嫡女,想想就开心。 可是,这一切都毁了。 于妈妈叹气:“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只是,夫人,你真不过去看看?” 一直不过去看看,这不好吧? 贞姨娘顿时烦躁起来,忍不住嚷嚷:“看什么看,我又不是大夫?再说了,我不是昏过去了,昏过去了的人怎么过去看?” 于妈妈闭着嘴巴不吭气了。 贞姨娘一屁股坐在床榻上,抱着胳膊生闷气。 “夫人,夫人,四太太来了。”外头突然有小丫头跑进来回话。 “谁?”贞姨娘没听明白。 “静思院的四太太来了。”小丫头说,脸色神情有些惧怕:“还有暖香坞的大姑娘。” 苏氏她知道,她来干什么? 只是,暖香坞的大姑娘?不就是袁滢雪吗? 贞姨娘立刻招呼于妈妈:“快快快,给我把首饰都卸了,服侍我躺下。” 于妈妈忙上前把贞姨娘插满发髻的珠花、发簪、玉钗的手忙脚乱拔了下来,拆散了头发扶她躺下。 贞姨娘立马将旁边的一块帕子顶在额头上,气息奄奄地眼睛半睁半闭着。 苏氏和袁滢雪二人进了门,因两人没来过这里。 苏氏一下就被秋枫院的装饰吓了一跳,眼神不由自主地将屋里各种装饰屏风花瓶等摆设,全都看了一遍。心里惊讶,不说价值几何,都是些富丽堂皇的东西,一样样的,比如那架子上的器皿,不是古董,那样成色也不是便宜货。 比起秋枫院,那和风堂里,简直就是贫民窟了。 袁滢雪粗粗看过去,便知道这些东西大多都是值些钱的仿品,她不适应的是屋里子头香炉里浓郁的栀子香,放得太过了,熏得她下意识屏息了好一会儿,才适应了过来。 于妈妈急忙满面是笑的迎了上来,看着袁滢雪:“大姑娘好,大姑娘可是我们这里的稀客呢,您贵脚踏贱地,是我们的荣幸。” 不伦不类的,给袁滢雪说完好听话,才面向苏氏,也笑着:“四太太好,您坐您坐,来人啊,还不快点倒茶来。” 苏氏看到于妈妈巴结袁滢雪的时候,心里便不顺了,她是四太太是个长辈,这于妈妈却先冲着袁滢雪说好听话。 “你们夫人好些了没有?”苏氏干巴巴地说道。 她看一看于妈妈比划的位置,她实在不想在这里坐下去,她与贞姨娘说半句话都嫌多。 她话音未落,床上昏迷的贞姨娘立刻慎言了起来,皱着眉头,低声抽泣:“老爷,老爷,贞贞不争气,不能去伺候你……” 苏氏顿时被噎的心里直犯恶心。 袁滢雪眸光闪了闪,微笑道:“贞姨娘看起来很担心大伯,您放心,等一会儿大伯就回来。” 贞姨娘眼睛倏地睁开了,撑着手臂从床榻上挺起上半身来:“老爷,老爷来我这里养病?” 袁滢雪很是惊讶:“大伯只是伤了脸,又不是腿,您二人感情甚笃,恨不得生死相伴,老太太一定会满足姨娘的心愿的。” 袁有德在这里养病,贞姨娘顿时心里不是滋味儿了,她扶着额头又软了下来:“我也想伺候老爷,可是,可是我这身子不争气……” 苏氏不耐烦了:“好了,既然你没事我就得过去回话了。” 拿腔作势,装病,既要叫人觉得她心疼大伯袁有德,又不想伺候伤病的袁有德,好处都是她占着,真是自私又凉薄。 贞姨娘一听苏氏说她没事,顿时就恼了,画的细细的眉毛几乎皱的打结:“四太太说话可真好笑,什么叫我没事了,你没看见我在这里躺着吗?我浑身难受,头昏脑涨,床都起不来,这叫没事吗?” 苏氏被贞姨娘突然的发怼的哑口无言,见贞姨娘对她又是瞪眼,又是不屑,顿时气笑了:“我看你是在装病,明明好的很呢,你可比大伯子情况好多了。” 贞姨娘气的指着苏氏:“你,你……” 被苏氏拆穿了阴谋,贞姨娘说不出话来,还没等苏氏露出得意的笑来,突然大哭了起来:“老爷啊,你怎么就这么命苦啊,叫太太那个毒妇害了你,你叫我可怎么活啊,老爷……你如今可还活着呢,我就这样叫人作践了起来,我不如现在就死了算了,呜呜,我不活了。” 她哭喊着,从床上爬起来,狠狠一下子推在苏氏身上。 直接将万万想不到贞姨娘会跟她动手的苏氏,推倒在地上,一屁股坐在地上痛的说不出话来。 贞姨娘就一头往桌角上碰了过去。 吓得苏氏魂飞魄散,她顾不得痛,尖叫了起来:“快拦着她。” 逼死大伯子姨娘的名声,她可不敢担着。 苏氏怕了,后悔死了,她就不敢来这里。 于妈妈和孟妈妈都想不到贞姨娘会来这么一处,孟妈妈连苏氏都来不及护着,怎么会跑去拉贞姨娘。 于妈妈是吓住了,等她要去拉的时候。 袁滢雪身后的一个丫头几步上前,将差一点就要撞到桌子上的贞姨娘一把扯了回来。 很是惊险的,贞姨娘的头没有碰到桌角上,不过却是被这个丫头重重地往后拉了个仰倒,砰的一下,头在地板上重重地磕了一下,听着都觉得痛。 第一百六十三章 全都砸了 “夫人,夫人。”于妈妈尖叫着连滚带爬地过去,将痛的抱头蜷在地上的贞姨娘扶起来,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夫人你还好吗?你可别吓唬老奴啊,你快说句话啊。” 这么重的一下子,可别给摔傻了。 连雾退到袁滢雪的身后,袁滢雪微微笑着:“真是太惊险了,幸好我这个丫头手脚比旁的人快些,要不然,这一下子撞过去,不死也得残。” 贞姨娘摔的拿一下,碰的她头昏脑涨,好不容易在于妈妈怀里清醒了些,就听到袁滢雪这样的话,顿时气的咬牙切齿起来,凶恶地瞪着袁滢雪。 袁滢雪向孟妈妈道:“还不把你家太太扶起来。” 说着,看向贞姨娘:“你刚才的那一下子可真够厉害的,四婶差点没叫你推到院子里去,这腰上的颈椎骨可不好玩儿的,稍微不慎,这一下子就能摔成个瘫子,这辈子就完了。” 苏氏被她说的头冒冷汗,本身也痛的很,更是怕了。 贞姨娘瞪着袁滢雪,再瞪一眼苏氏:“你们两个,是合起伙来害我的!” 苏氏本来心里害怕,贞姨娘还倒打一耙,顿时气道:“你真是好狠毒的心思,明明是你来害我的,你故意推我摔倒,我要是出了事,我跟你没完。” “我没有!”贞姨娘立刻否认。 “你,你,不可理喻!”苏氏被贞姨娘的厚脸皮气的语无伦次起来。 袁滢雪却向她道:“四婶,既然贞姨娘身子骨好好的,那我们就先回去吧,老太太和薛夫人还等着我们回话呢。” 苏氏巴不得赶紧走,咬着嘴唇一言不发地扭脸就走。 袁滢雪正要跟上,贞姨娘突然爬起来,头顿时晕了一下,她一把扶住于妈妈的胳膊,才稳住身形,她急着喊道:“袁滢雪,你就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在泰昌老家,爹不疼娘不爱的,是老爷养你这么大,现在老爷手头紧了,要点钱花,你就把钱全拿走了,你真是好狠的哪。” 袁滢雪已经走到了门口,不由惊讶地回过神来:“姨娘说什么?” 贞姨娘看她这样子,顿时更理直气壮起来:“我说你没良心!” 袁滢雪没良心? 苏氏愣了一下,回头看了看袁滢雪,再看贞姨娘:“你,你是疯了吧。” 她难道不知道当年的旧事? 贞姨娘呵呵笑起来,才要说什么。 袁滢雪微微一笑,采菱便站了出来,上前一步看着贞姨娘就冷笑了起来:“真是好一个没良心?到底谁才是没良心的人,贞姨娘这些年跟着老爷吃香的喝辣的,不知道都是花了谁的钱?” 说着,她指着这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骂了起来:“你们吃的全都是我家姑娘的钱,大老爷且不说了,就说你,这些东西,还有你穿的戴的,哪一样不是坑的张家铺子里的银子。你可真是好笑,说大老爷养我们姑娘长大?大老爷拿什么养的?你可别说你不知道袁府在泰昌住的宅子也是我们姑娘外祖父张家的宅子,房契地契白纸黑字,签字画押,衙门备案,清清楚楚,谁才白眼狼,谁才是没良心!” 贞姨娘被采菱说的瞪大眼睛,张口结舌起来。 看她嚣张的气焰,再看看微微笑着的袁滢雪,她气道:“好啊,你纵容的丫头羞辱我,等我回了大老爷,看大老爷怎么罚你。” 袁滢雪微笑不变:“大老爷要罚我?” 她拿着帕子的手在下巴上摩梭了一下,便笑了:“既然大老爷如此的忘恩负义,丧尽天良,我也不能舔着脸忍下这耻辱,继而辱没了我外祖张家的名誉。” 袁滢雪似乎是生气了。 贞姨娘扶着于妈妈,不由地有些害怕:“你想干什么?” 苏氏默默地往后退了退,眼神有些闪躲,贞姨娘如此嚣张跋扈,也该是有人治一治她。 “砸了。” 突然的,屋里的人都听到了袁滢雪轻飘飘的声音,只有两个字。 她们齐齐看向袁滢雪,以为子听错了。 采菱立刻站到袁滢雪的身边,连雾转头看了一眼,竟在桌上找到了一根戒尺,怕是贞姨娘装模作样教导袁博光读书的时候准备的。 连雾上前拿了起来,一抬手就旁边一个花瓶当啷一声打碎了,挥开手臂,放桌上的茶碗杯碟系数扫落在地上,推翻了博古架,噼里啪啦,叮呤咣啷,一波未停,一波又起。床幔撕碎了,高几被踹翻,随手拿起旁边的琵琶,就在地上砸烂了半截,她还拿起了杌子,超窗户扔了过去,哐的一下,砸烂了窗棂,杌子滚落到了院子里。 “住手,快住手。”贞姨娘要急疯了,这都是钱。 连雾自然不听她的话,最后一坐屏风,她看了看直接点燃了火折子,火苗就烧了起来。 “强盗啊,快来人啊,杀人了,救命啊。”贞姨娘哭喊着要跑出去叫人,于妈妈扶着她,主仆两个跌跌撞撞的到了门口。 一个花瓶就从贞姨娘耳朵边飞了过去,在院子里摔得稀碎。 “啊——”她尖叫一声跪在地上,惊魂未定地看着那些碎片,差一点的就砸到她的头。 院子里当差的奴婢,个个吓得似是受惊的鹌鹑,躲的躲,跑的跑。 贞姨娘跑了门口,突然想起来床底下还藏着她的体己钱,她鼓起勇气,一把推开于妈妈急忙又跑了回去。 连雾却已经找到了,她掀翻了床铺,然后发现了暗格。 “那是我的钱。”贞姨娘快急晕了,她在地上绊了一跤,又爬起来要抢回来。 连雾踢开挡路的碎片等物,将盒子交给了袁滢雪。 袁滢雪打开了来看,惊讶地看了贞姨娘一眼,有些好笑:“大伯没钱吗?这不就是吗?我瞧瞧,一千两,十张,一万两的两张,还有京里头的房契,还是三进的院子……” “还给我!”贞姨娘跌散了头发,怒瞪双眼,像个夜叉一般。 袁滢雪眯起眼睛,连雾上前便是一记耳光,将贞姨娘打的摔倒在地上。 贞姨娘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屋里的东西,全都被砸坏了,钱,也全都被她拿走了,“啊——”她尖叫了一声,大哭了起来:“把钱还给我,这是我的,还给我,我要杀了你!” 她爬起来,连雾手里的戒尺便不留情地抽在她的脊背上,痛的她再次跌在地上,恍惚见,贞姨娘突然就想起了一开始被卖进春风楼的时候,她实在过怕了苦日子,所以给人家当外室,到最后被人家的母老虎卖进了春风楼。 她其实是很听话的,所以很少挨打。可是,总有些那些个有癖好的客人,她也怕疼,她会害怕。不愿意,就会挨打。 袁滢雪居高临下地看着爬不起来的贞姨娘,眸光是冰冷的,一番平时温和带笑的模样。 她说:“贞姨娘,从你进袁府的第一天开始,你就开始在给我使绊子,羞辱我,羞辱我的母亲张氏,你以为我怕了你吗,我只是不屑于与你口角,你自己粗粗想想,你不过是猫儿狗儿一般的东西,你汪汪乱叫,我还能叫我的丫头去跟一条狗讲道理?” 贞姨娘仰起头看着她,终于的,她害怕了,忍不住往后退缩着,手不小心按到碎瓷片上,血立刻就从刮破的伤口流了出来。 “走吧。”袁滢雪道。 连雾和采菱二人齐齐声:“是,姑娘。” 袁滢雪便头也不回地出了门,贞姨娘爬在一片狼藉的屋子里,默默地流泪,她看着手心流血的伤口。 袁滢雪,竟是这样可怕的一个女孩子,她才十五岁不到啊。 她又恨又怕,等着吧,只要以后还有机会,她就是条狗,也要咬下她一口肉来。 苏氏一直站在门口,将袁滢雪的话系数都听到了耳朵里,一开始做媒的心思,此时已经熄灭个干净了,她认识的好儿郎,都是斯文有礼,风度翩翩的读书人,可娶不了这样一身匪气的大小姐。 袁滢雪出了秋枫院的门,便向苏氏道:“我累了,想要回去了,四婶去跟老太太和夫人回话去吧。” 苏氏忙点头:“没事的,那你去吧。” 袁滢雪点点头,便带着丫头走了。 等她们走远了,孟妈妈才忙拍着胸口,后怕地说道:“我的天啊,这姑娘竟是这样一个厉害的人物,一般的人家怎么压得住啊,太太你瞧瞧,贞姨娘惹怒了她,竟是把屋子所有的东西都砸的细碎,连人都给打了,太可怕了。” 苏氏一颗心,也是等袁滢雪走了,才稳住了心跳:“以后,叫平儿也离她远些,谁知道那一点惹怒了她,把我的平儿也给打了。” 孟妈妈忙点头:“那是自然的,老奴一定把少爷给看紧了。” 苏氏这才带着孟妈妈往和风堂去了。 可还没进院子大门,就见庞老太太与薛氏急急慌慌地往外走,见了她。 薛氏忙问:“我听说袁滢雪那丫头把秋枫院给砸了,是不是?” 苏氏脸上露出难色来,薛氏顿时沉了脸,她真敢? 庞老太太也急了,骂道:“今天到底什么日子,不是这里闹事,就是那里闹事,没有一个消停的时候,她要做什么?她为什么要砸了秋枫院?” 薛氏也紧紧盯着苏氏。 苏氏心里叫苦不迭,只得把与贞姨娘的冲突说了一遍,待说到袁滢雪好似拿走了贞姨娘的体己钱,却含糊其辞:“……我怕被砸着,就没在屋里头,恍惚听见贞姨娘喊着滢雪拿走了她什么东西,是她的。” “强盗啊。”庞老太太气急的破口大骂,指着薛氏:“去把那丫头给绑来,给我打,我就不信了,这家里就没有人能管得住她。” 薛氏只得唤了钱嬷嬷:“你去看看。” 钱嬷嬷带着小丫头去了。 庞老太太急急地扶着珍珠的手往秋枫院去,进了院子,就看到几个瓷器的碎片,滚在院子的杌子,再往前看,就看到窗口上三个被砸烂的破洞。 薛氏一惊,庞老太太老当力壮跑的很快,进了屋子,差点就被绊了一跤,还是珍珠与水晶扶的及时,屋里头,简直不忍直视,满屋子没有一样齐全的东西。 贞姨娘正被于妈妈包扎伤口,见着老太太,顿时大哭起来,叫老太太给她做主。 外头闹起来的时候,袁滢雪却在暖香坞里睡觉。 春困秋乏夏打盹,她这也是应景。 一场场吵闹里,只有朱氏在听到秋枫院被砸了的时候,眼里闪露出兴奋的光,她有些后悔,其实早些的时候认了命,对袁滢雪低了头。 袁滢雪把贞姨娘弹压下来,她怎么还会被袁有德和贞姨娘这对贱人害成这样。 她眼前,袁喜棠还在做孝女,尽心尽力地在床榻便看顾着父亲袁有德。 袁有德已经睡着了,听着秋枫院出事,她也没有去。 袁滢雪在睡觉,屋外头,采菱对连雾佩服的不得了:“连雾,真是看不出来啊,你细细的胳膊,怎么这么有劲啊,一下子轮起杌子就把窗户砸了一个大洞,真是太痛快了。” 一旁采芹和连清忙问发生了什么事。 采菱便说了起来。 采芹听着也生气了:“这贞姨娘不过是一个姨娘,出身也不清白,不知道消消停停安分守己的过日子,整日的仗着大老爷在家里头兴风作浪,欺负大太太与二姑娘她们也就罢了,还欺负到姑娘头上来,敢骂姑娘没良心,这世上还有没有说理的地方了。” 采菱就说:“所以我才说砸的好,那都是姑娘的钱买的东西,沾了她的身,早就脏了臭了不能要了,砸了,才叫人痛快。” 几个没出暖香坞的丫头,听着采芹与采菱,以连雾的举动,不禁又是惊又是怕的。 连清稳重些,问:“老爷回来了,要是找姑娘的麻烦,可怎么办?” 提起袁有仁,采菱心里不痛快了,只不过,心里还是有些担忧,必定是姑娘的亲生父亲。 一旁连雾冷冷说道:“老爷与大老爷这段时间已经闹翻了,姑娘不会有事的。” 她说完,采芹和采菱便是眼前一亮。 连雾说的对。 等袁滢雪一觉睡醒的时候,采芹过来跟她说:“钱嬷嬷来找姑娘,我说姑娘睡着了,她就回去了。” 袁滢雪点了点头,钱嬷嬷的态度就代表薛氏,看来薛氏与袁有仁真的厌了袁有德与贞姨娘了,大好的机会都不想打压她了。难为她都想好了以跪祠堂的名义,在祠堂里睡一觉了。 不过,她突然问起一个在乱糟糟的混乱中,所有人都想不起来的一个人:“不知道袁喜莲去了哪里?好像袁博光也不见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袁博光死了 如袁滢雪想的那样,白天一波又一波的混乱叫人目不暇接,临到暮色降临,各处安顿妥当。 贞姨娘突然一个警醒,从床上爬了起来:“少爷呢?” “少爷?”于妈妈也是一愣,眼神显得迷惑起来:“我,我一整天都没见着少爷了。” 贞姨娘便骂:“都什么时候了,人都还没回来,还不快去找!” 于妈妈嗫嚅着:“老鱼家的跟着呢,说不定等会儿就回来了。” 老鱼家的,是袁博光的奶妈子。 贞姨娘心里不安,平时她的光儿一定得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她看着才放心,今天袁有德出事,她心里烦,儿子她屋里闹哄哄的乱吵吵,她才叫老鱼家的带他出去玩。一时,又有苏氏和袁滢雪过来说看望她,她记恨苏氏,又欺负袁滢雪不成,反被袁滢雪把屋子砸了稀巴烂。 时间也不知道怎么过去的,天就黑了。 “快去找!”她扬声骂道。 她都急成什么样儿了,这于妈妈还在与她顶嘴? 这也就她身边的下人在她发话的时候,是这种敷衍的样子,那薛氏跟前的,人家一句话就是一个指令,下人跑的飞快。 于妈妈听她骂了,只得出去找人了,心里还抱怨,马上就要吃饭了。 和风堂,朱氏与袁喜梅被关了起来,大门紧锁,角门也一样,不准她们母女出入。 袁有德被老太太接到了泰德堂去养伤,看着袁有德凄凄惨惨的样子,庞老太太心肝肺揪在一起的疼。她的大儿子,真是命苦,小时候那么刻苦的读书,却没有考上秀才。长大了明明很可靠的样子,却是干什么都不行。家里穷,直到老二娶了张氏,他们家才富裕了起来,老大就看着老二的脸色过日子,好容易他说自己能独立门户了,就遭了朱氏那毒妇的黑手。 她心疼坏了。 庞老太太才用了晚饭,一整天头昏脑涨大吵大闹,她也累了,刚合住眼睛睡着。 珍珠突然满色惊讶地走了进来,水晶忙问:“姐姐怎么了?” 珍珠看了她一眼:“光少爷不见了?” “什么?”水晶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这一整天的,还不够乱的。 珍珠走到老太太身边,看着老太太呼噜噜睡的正香,便迟疑起来。 水晶在一旁说:“要不,我们等一会儿?府里说是大,可找的人肯定也不少,少爷出不了大门,说不定一会儿就能找着了。” 珍珠略想了想:“也罢了,那我们等等。” 泰德堂没有去人,两个丫头也都没有去跟袁有德说一声的意思,袁有德喊疼好容易睡着了,去叫醒了,他一个受伤的人,也起不来去跟着找。 外头,贞姨娘几乎急哭了,把秋枫院的下人指挥的无头苍蝇一样乱跑乱找。 薛氏被气的头昏脑涨,起身的时候差点摔倒,一旁周嬷嬷慌忙扶着她:“太太小心。” 芳姨娘也跟着扶她一只胳膊,低声说:“太太在这里听消息就好,天黑路暗的,林子里溪水边的乱糟糟的,在那里摔着就不好了。” 一旁袁惜慧和袁惜柔也被今天一连串事情闹的不敢当不知道,毕竟嫡母薛氏在烦心,长姐袁惜娴都伴在旁边,她们就更得要表现表现了。 薛氏本就不想去找,黑灯瞎火的,她才不想去找那个没教养的野仔子。 听着芳姨娘建议,脸色顿时好看了一点。 “母亲累了一天了,我瞧着母亲脸色很不好看,可是哪里不舒服吗?”袁惜柔与芳姨娘母女心思相同,顿时顺着芳姨娘的话头说,顺便给薛氏表孝心:“要不然,叫大姐伴着母亲,我与二姐姐带着下人们去找。” 袁惜慧看一眼袁惜柔,又是她出风头,忙说:“是啊,女儿们去找吧,也是一样的。” 薛氏便点了头:“那你们去吧,找着了人,赶快叫人来给我回话。” 袁惜柔和袁惜慧忙站起身来,齐齐行礼,便带着各自的奴婢们找去了。 袁有仁在一旁沉着脸,还没有想个清楚,这袁滢雪彪悍的个性到底随了谁?就又被袁博光的事情打断了思绪。 “那袁博光可是大哥的命根子。”薛氏心里有不太好的预感:“府里头那么大一个湖,各处都引着又小溪流,他可别失足落水了?” 袁有仁看她一眼:“不可能,那光儿身边每每总是跟着下人,怎么会由着他掉到水里去,没声没息的?” 薛氏便不做声了,心里却想着,主要袁博光一个孩子一整天不见踪影,天黑也没回家找娘,叫人忍不住地就往不好的地方想。 袁府的人都出动了,贞姨娘在屋里等消息,这等来等去,等到月上柳梢头,望眼欲穿,也没有在门口看到袁博光跳脱活泼的身影。 “我的光儿啊。”她忍不住哭了起来。 袁喜棠脸色煞白,贞姨娘在大哭,她坐在一旁,思绪早都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她想起了袁喜莲。 “你是个死人啊。”她正在发呆,回想弟弟袁博光不见了的事情跟袁喜莲有没有关系,头上突然挨了一巴掌,她吃痛地转头看贞姨娘,脸上又没头没脸地又挨了一下。 贞姨娘气的拉着袁喜棠胡乱地打起来:“你这个小娼妇,你瞎了眼了,你是个死人啊,你弟弟一整天都不见了,你死去哪里了?” 此刻屋里的人全都被贞姨娘赶出去找袁博光了,袁喜棠挨了打,也没人帮她拦着贞姨娘。 她眼圈含泪地分辨:“我,我一直在伺候爹,爹他受伤了……” 贞姨娘抓着她头发撕扯起来,好像袁喜棠是她的仇人一样:“他那么大个人了,只是伤了脸,又不会死,要你伺候啊,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你以为你巴结好了他将来好处多的是,是不是?你个白眼狼,是我生的你,养的你。” 袁喜棠跪在地上哭了起来。 贞姨娘胡乱抓起身边弹灰的鸡毛掸子就在袁喜棠身上乱抽起来:“我打死你,打死你,你这个没用的东西,你不是个儿子就算了,我好不容易生了儿子,他要是死了,我把你也一起掐死!” 袁喜棠痛的哭叫起来。 小时候,贞姨娘每每就是这样的打她骂她,怨她不是儿子,可是,这是她能改变的。 啪的一下,她脸上被抽了一下,火辣辣的痛。 她的脸? 袁喜棠怒从心起,脸是她的命啊,没有了脸,她这辈子是不是也像袁喜莲一眼的悲惨?她突然起身一把推开了贞姨娘。 “哎呦我的腰。”贞姨娘冷不防被推到在椅子上,脊背重重地靠在椅背上。 袁喜棠头发凌乱地瞪着贞姨娘,双眼怒睁:“你不准打我。” 贞姨娘喘息着看着袁喜棠,她快气疯了,今日,苏氏嘲讽她,袁滢雪欺辱她,连自己生的赔钱货也敢与她叫板了,她攥紧了鸡毛掸子,颤巍巍地指着袁喜棠:“不叫我打你?我告诉你,你是我生的,我打死你都是你的命!” 袁喜棠愣住了,不由地满腹心酸,怒睁着的眼睛瞪着她:“贞姨娘,我劝你以后识趣儿点儿,不要再跟我动手,否则,你可不要怪我出去,找老太太或者爹,说出一点好听的来。” 贞姨娘愣了一下,鸡毛掸子也放了下来,惊讶地看着她:“你在说什么?” 袁喜棠笑了,眼里满满都是恶意:“我想说什么,你知道的啊。” 贞姨娘眼珠子转动起来,她想不明白,突然地,她眼睛直直地盯着袁喜棠:“你到底知道什么?你快说!” 袁喜棠却是哼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她发髻乱蓬蓬的,待准备回海棠苑,才想起来那里的人也被她派出去找袁博光了,她无处可去。 复又回了屋子,在一片来不及收拾的狼藉里,找出木梳来,给自己整理头发。 一旁贞姨娘在她身后直直地看着,眼里满是打量之色,昔日还算贴心的女儿,大着胆子敢和她顶嘴了,想着,到底不明白她知道什么,便就笑了:“我的棠儿,你是娘生的,打你几下,你就生气了?” 袁喜棠梳头发的动作顿了一下,重新开始梳起来。 贞姨娘上前一把抢过梳子,帮着她梳头发:“娘来给你梳头,这有好些年了吧,娘都没有给你梳过头发了。” 袁喜棠不吭声。 贞姨娘一边给她梳头发,一边循循诱导:“棠儿啊,你告诉娘,你……知道什么?” 袁喜棠低垂眼睑不做声。 贞姨娘顿时狠得牙痒痒。 袁喜棠推了贞姨娘一把跑出门去,在门口将头发挽了起来:“我也去找,袁博光不光你安身立命的根本,也同样是我的。”说完,便跑走了。 贞姨娘追了几步,骂起来:“小娼妇,我可是你亲娘,拿我当个仇人似的,看我下次打不打的断你的腿。” 秋枫院里,此刻就剩下了贞姨娘一个,她看着灯笼里摇晃的珠光,回头看着满屋子的破破烂烂,顿时心肝肺的痛起来,这都是钱,全没了—— 阖府人都出动了,寻找着袁博光,满府全都找遍了。 贞姨娘听了于妈妈说的,到处都没有找到的话,人就傻了。 庞老太太和袁有德终于也都闹起来了,大半夜的,所有的主子下人又都在泰德堂集中了起来。 贞姨娘哭的几乎昏过去,这次是真的痛哭,软在地上,袁喜棠陪在她身边抽泣。 袁有德急的歪在椅子上龇牙咧嘴地喊:“二弟啊,你可一定,嘶——,帮我找,嘶,找到光儿啊。” 袁有仁沉着脸:“我已经叫人找了。” 护卫都说了,现在府里头,除了主子们的屋子没有找,院子里树林子里桥底下都找遍了,现在正在撑着船打着灯笼在湖上找,希望至少能捞着袁博光的尸首。 只怕,凶多吉少。 袁惜慧和袁惜柔跑的腿都疼了,俩人基本都是动嘴,可是这里走走,那里看看,也都累了。 朱氏和袁喜梅被关在和风堂里。 “都找遍了吗?都找遍了没有我的光儿吗?”贞姨娘哭的脸上的妆都花了,乞求地拉着袁有仁的裤腿。 薛氏在一旁看的刺眼,钱嬷嬷忙上去拉过贞姨娘的胳膊:“找遍了找遍了。” 贞姨娘尖叫起来:“找遍了怎么会没找到?护卫都说了,光儿没有出府里的门,那他一定在家里头,快去找啊,他一定很害怕,天都黑了,饭也没吃,他都饿了,他还怕冷……” 贞姨娘魔怔了。 一旁苏氏看的,也有些不忍。 只没想到,她才有这想法,贞姨娘突然盯住了她:“是不是你,把我的光儿藏起来了?” 苏氏瞪大眼睛,屋子里所有人的视线都投落在她的脸上,尤其是庞老太太与袁有德的,眼睛可以生吞了她,她慌忙摆着手:“不是我,我······我为什么要藏起他来?” 话音未落,贞姨娘已经爬起来指着她喊叫起来:“因为你妒忌我的光儿比那家的平儿受老太太的宠爱,因为你家平儿上次吃了亏,心里一定记恨着我的光儿,一定是的。” 庞老太太急了,看着苏氏:“苏氏,把光儿叫出来,不然,我叫老四休了你!” 休了你?! 苏氏身形晃了一下,要休了她。 袁滢雪看了过去,苏氏出身书香门第,白鹿书院的山长据说规矩十分刻板,礼教森严,苏氏自小母亲早亡,在伯父家中寄人篱下的长大,循规蹈矩,谨小慎微。 这丈夫就是她的天,婆家就是她这颗菟丝花生存的土壤,离了这里,她便没有活路。 袁有才一把扶住了害怕流泪的苏氏,冷冷看着庞老太太:“娘,无凭无据你就凭她一张嘴,就给苏氏定下死罪?” 庞老太太早急了:“那家里除了她,谁还会跟贞姨娘有仇。” 袁有才没来及说话,袁有德突然说起来:“朱氏,一定是朱氏。” 一下子,说起朱氏,他就想起了袁喜莲,在他和朱氏争吵的时候,袁喜莲疯了一样跑出去了。他两眼怒睁,喘着气:“袁喜莲,袁喜莲。” “那丫头又怎么了?”庞老太太一颗心都系在袁博光身上,才不想听到她的名字。 听着袁有德提起袁喜莲,一旁伴着贞姨娘哭的袁喜棠,突然红着眼圈说:“现在弟弟找不到了,三姐姐也不见了,他们两个会不会在一起。” 众人顿时都愣住了。 袁喜莲与袁博光虽然同父异母,两人的母亲却是仇人,俩人怎么会一起去哪里? 贞姨娘脑子一片空白,呆呆地抬着脸,眼泪滚滚落下,有什么念头在脑海里升起来,又在脑子里一闪而过,抓不住它。 众人在继续寻找,累了大半天的袁惜慧和袁惜柔悄悄的进了门,便低头到袁滢雪的角落里悄没声地坐下了,累死个人了,才不想继续找了。 很快,泰德堂门口护卫来报,找到了老鱼家的尸首,被人从背后在头上狠狠砸了一下,当时就死了。 袁滢雪眸光一闪,她也想起了什么。 连雾悄悄地走了进来,俯下身在她耳边小声说道:“袁博光死了。” 袁滢雪倏然一惊,袁博光死了? 她想起那个趾高气昂满府乱窜的袁博光,这一世,他死了?前世的袁博光可是长成了一个挺着肥肚子,用鼻孔和双下巴看人的小少年。 他被朱氏收服了,认朱氏为亲生母亲,视贞姨娘为耻辱。 贞姨娘一开始也像现在耀武扬威地风光了几年,后来还是死了。 因为袁有德有了新欢,朱氏精心挑选的一个扬州瘦马,一举一动优雅可爱,像是一个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活脱脱就是袁有德读书的时候,做梦都想要拥有的“书中自有颜如玉”的梦中颜如玉,他的命中注定。 贞姨娘儿女都背弃了她,男人也抛弃了她,有一天晚上,她便自尽了。 死的时候,袁博光看也不去看一眼,因为他发现身边有个小丫头长的可真好看,眨巴着眼睛害羞起来,看的他心里直痒痒。 袁喜棠不得已守着灵堂,因为贞姨娘是袁滢雪所谓的“生母”,所以她也得去守灵。 但是她没有进屋子,而在屋檐下裹着被子熬了一夜,想着她的母亲张氏。 大冬天她顶着风雪,熬了一夜,还要承受袁惜慧等人的羞辱,前世她的倔强和坚持,只能为自己做到这些。 连雾声音很小,但是因为袁滢雪听了身边奴婢的话以后神色一下子变得很奇怪,袁惜慧和袁惜柔两个人都看了过来。 连雾话说完,便听袁滢雪的指示。 她点了点头:“去吧。” 连雾便去了。 袁惜慧忍不住低声地问她:“你的丫头跟你说了什么?可是袁博光找到了?” 袁滢雪看了她一眼,笑着:“和你有什么关系?” 前世贞姨娘寒酸无比的灵堂里,袁惜慧也来了,她当然不可能我一个外室出身的姨娘来守灵,她只专门来嘲笑她的。 袁惜慧碰了一个软顶子,气恼地瞪了她一眼。 袁惜柔眸光一闪,使一个眼色给她身后的丫头桑叶,那丫头立刻出去了。 桑叶本来是奉姑娘的命令去跟着那个连雾的,谁知道她紧赶慢赶地出去,连雾已经不见了踪影,她只得硬着头皮回来。 第一百六十五章 袁喜莲疯了 袁惜柔暗暗瞪了她一眼,只得忍耐住了。 堂下,袁有德与袁有仁还在针锋相对,贞姨娘哭着拉扯苏氏不放,又非得要薛氏叫人把全府上下人的屋子全都搜一遍。 薛氏自然不愿意,这意味她自己的,还有女儿袁惜娴的闺房,也得叫一些闲杂人等看一遍,这算什么? 凭什么?她又没有绑了那野崽子。 袁滢雪静静地等着结果,直到看见周嬷嬷一脚深一脚浅地扶着个丫头进来,然后就跪下了,脸色苍白,像见了鬼似的:“太……太太,光少爷他他……” 听到袁博光有个踪影,袁有仁等人立刻都安静了。 只有贞姨娘扑了过来,直愣愣地盯着她:“我儿子在哪儿?” 周嬷嬷被她吓得寒毛直竖,又想起刚才看到的场景,一口气差点喘不过来,结结巴巴地哭着,她害怕极了:“在,溪水亭的楼上。” “溪水亭?”薛氏皱了眉头。 溪水亭位于湖边不远处,是从湖里引着活水出来的一个拐角处的二层小凉亭,那地方略有些偏僻,亭子也很少有人去。一般都是盛夏的时候,太热了,一些分不到冰解暑的下人会在哪里乘凉。 贞姨娘眼珠子转着,她想不起在哪里? 袁有德却是知道的,他立刻起身跑了出去。 袁有仁紧皱眉头,也起身跟了上去。 庞老太太也要去,袁有才劝了她一句:“娘你年纪大了,外头天黑,磕磕绊绊的别摔了你。” 庞老太太当头骂了他一句:“我知道,你就是看不得我好。”说完,便扶着珍珠的胳膊跟了上去。 袁有才一片孝心庞老太太弃之如敝履,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苏氏忙拉住他:“相公,我们也去看看吧。” 大人们都去了,袁惜慧也忍不住好奇,向袁惜柔道:“我也去看看,你去不去?” 袁惜柔有些胆小,外头天那么黑,可是,她也很好奇,便站了起来。 袁滢雪本不想去的,但是,她想知道袁喜莲到底是怎么做的? 一行人,走了干净,只有袁春芳最害怕,叮嘱锦书等人:“你们别乱跑,大半夜的四处乱转,小心看到不干净的东西。” 锦书被她吓的忙说不敢不敢。 众人虽然没说什么,但是看到刚才周嬷嬷那种活见鬼的表情,大都认为袁博光只怕情况不太好。 待到了溪水亭,人都将亭子里挤得满满当当,但是却没有袁博光的影子。 “人在哪里?”袁有仁问护卫。 那护卫就抬起头来,指着上头:“老爷,在上边。” 众人都抬起头来,往上看,天色太黑,又是在屋子里,有提着灯笼的便努力举高了灯笼,拿着火把的护卫则举高了火把,然后。 袁滢雪等人在这样昏黄暗淡的灯光里,看到了挂在扶手栏杆上的人影,很多人没看清楚脸,但是看到了这个人是被一根绳子勒住脖子挂着的,脖子歪在一边,吐着舌头—— “啊——”袁惜慧尖叫一声,抱住自己的头。 袁惜柔直接白眼一翻,晕倒在丫头的怀里。 人群乱了,薛氏一边吓得慌忙后腿,一边护着袁惜娴:“快走,我们走。” “鬼啊,救命啊——”胆小的奴婢,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在门外挤在一起瑟瑟发抖。 袁博光,死了。 袁有德大哭起来:“我的儿啊,爹的宝贝儿子啊,你怎么就死了呢,呜呜。” 贞姨娘已经倒下去了,她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和刺激。 袁博光死了,很快和风堂里的朱氏和袁喜梅都听到了。 母女两个互相看着,朱氏没有说话。 袁喜梅却情不自禁地在发抖,她声音很小,夹杂着浓浓的恐惧:“娘,是三妹妹吗?” 朱氏浑身发冷,春天的夜晚,可是她感受到数九寒冬的冰冷,她摇头:“我不相信,不是你三妹妹,不是的,一切都与我们无关。” 溪水亭里,薛氏等女眷们都退了出去,各回各的院子,惊魂未定。 袁滢雪带着连雾与采菱往暖香坞去,在小桥边与袁惜慧那一波人分开,便剩下她们三个人往暖香坞去了。 采菱很害怕,她是第一次看到死人,一路缩着肩膀。 情不自禁地,她看着袁滢雪,本想着安慰她,却看到自家姑娘神色平和,莫名的她也渐渐的不怕了。 袁滢雪此刻在想着,袁博光死了,那袁喜莲去了哪里? 她一个十几岁的年轻女孩,即使毁了脸,一旦跑出去,也会被人贩子给抓住,只要是女的,就能卖了能叫她起作用的地方,比如穷乡僻壤娶不到老婆的地方,生儿子,生了儿子更值钱了,卖给另外一个人接着生。 前世,袁喜莲就这么恐吓过她,说她这辈子就是被她们踩着的命,要是不乖乖听话,就把她卖了,卖给这样的人家,生儿子。 她没有母亲,没有过与异性接触,袁府偶尔宴请宾客,世家公子们来做客,她也离得远远的,父亲无情无义,袁喜莲长时间的恐吓对她起了作用。 她怕嫁人,她怕嫁人生孩子,袁有德渴望儿子便作践朱氏与她生的三个女儿,叫她连生孩子都恐惧了。所以,就是这一辈子重生活过来的她,除了复仇,对婚姻和下半辈子的生活,都没有期许。看仇人们血债血偿,然后自己隐姓埋名地活着,看日出日落,平平安安,她就知足了。 “什么人?”突然的,连雾伸出胳膊挡住了她。 袁滢雪从思绪里惊醒,采菱已经下意识地护在袁滢雪的身边,腿肚子打颤地看着门口一团动着的黑影儿,黑漆漆披头散发的一个影子,像是人,但是看头发是个成年人,个子却只有孩童那样高。 鬼,采菱好怕地快要哭了。 就见人影贴着门板拉长了,袁滢雪也觉得有些瘆人。 “姑娘,是三姑娘。”连雾一如既往平静而刻板的声音。 “三姑娘?”采菱惊异出声。 “是我。”袁喜莲拨开了挡住脸的头发,看着袁滢雪。 袁滢雪看着她,两人在昏黄的灯笼光的映照下,看着对方。 “你在我这里做什么?” 此时已经到了四更天了,刚才因为惊吓的喧嚣已经渐渐沉寂,她们身边只有夜风吹过树林的沙沙声,偶尔的,传来猫头鹰的叫声。 “不请我进去吗?”袁喜莲堵在门口。 袁滢雪忍不住笑了:“我为什么要收留你。” “收留?”袁喜莲也笑了,顺着自己蓬乱的长头发:“姐妹之间关系亲近的,在一起睡,怎么能叫收留。” 袁滢雪审视着她,袁喜莲竟然丝毫没有慌乱,她说:“这不能呢,我也是怕,睡着的时候脖子上突然多了一根绳子,可怎么好。” 什么?采菱突然打了一个哆嗦,更紧地靠近了袁滢雪。 连雾眯起眼睛,冷冷盯着袁喜莲,只要她有伤害姑娘的举动,相信她对袁喜莲不论做什么,姑娘都是同意的。 袁喜莲笑了起来,哈哈大笑。 暖香坞里边的人听到了动静,打开了院门,突然的就被门口的袁喜莲吓得一声尖叫:“我的老天爷,鬼啊。” 里边等着袁滢雪归来的采芹与连清,巧儿等,飞快跑了过来,以为婆子只是被吓到了,等看到人影,也都吓得僵在当场。 “呵呵呵,呵呵……”袁喜莲笑着,她一边玩着头发,一边向袁滢雪走了过来,她突然哭了:“娘,你在哪里啊,啊呵呵呵……” 袁滢雪不动,只微笑看着她。 袁喜莲眼神与袁滢雪身边的连雾对上了,连雾眼里的杀气弥漫了出来,她已经忍耐到了极限,只要她敢沾到姑娘一片衣角,一根头发,她就拿刀卸掉她一条胳膊。 袁喜莲呵呵笑着,从袁滢雪身边绕了过去。 “娘啊,莲儿想你,你在哪里啊,呜呜呜呜。”袁喜莲哭着,又笑了:“呵呵呵,呵呵。” 采菱忍不住眼泪滚出眼眶,吓得发抖:“姑娘,三姑娘她,她……她是不是疯了?” 袁滢雪叹了一声,眸光有些冷:“或许是吧。” 采菱更是怕了,或许是?这是什么意思。 连雾看了采菱一眼,说了四个字:“刚才不是还很清醒。” 袁喜莲又哭又笑地走啊走啊,被值夜的婆子发现了,那些婆子以为又见着了鬼,吓得魂飞魄散,哭爹喊娘。 袁喜莲疯了。 刚刚躺下的薛氏和袁有仁都听到了消息,薛氏忍了又忍,便不搭理了:“现在也请不找大夫,明儿天亮再说吧。” 松香院里,袁惜娴被今天一天一夜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给震惊地开始质疑自己的智商,府里头的一切按说她想知道的,都会很快叫她知道,但是大房连续发生这样的大事,显然不是突然一下子的,而是长时间酝酿发酵起来的恶果。 她冷笑了一声:“这袁博光的死,绝对跟袁喜莲脱不了关系。” 白芷和半夏伺候着袁惜娴熟悉,二人面面相觑,心里也忍不住害怕起来,这三姑娘平时就死气沉沉,以为是性格的原因,她们都没有想得太多。 真是想不道,她竟然杀人。 袁有德和贞姨娘两个抱头痛哭,秋枫院一片狼藉被胡乱扫了出去,就摆上了灵堂。 于妈妈送来了袁喜莲疯了的消息。 贞姨娘一张脸憔悴的不成样子,似一下子老了好几岁,眼角都是皱纹。也或许从前都有,毕竟大女儿也都十二岁了,只是她涂脂抹粉的会打扮,言行举止都是娇滴滴的,给人的错觉就是她还很年轻。 现在疲惫之下,显出了老太来。 她恶狠狠地眼神看着于妈妈:“她真的疯了?她是装的吧?” 从知道了老爷和女儿的话之后,她就知道,袁喜莲冲出去的那一会儿,就是找光儿去了,她哭着,她转身一把抓住了袁有德哭喊着:“老爷,是袁喜莲干的,是她把光儿勒死了,还……还把他挂在那里……老爷……呜呜呜,是她干的!” 她大声地尖叫,袁有德被她叫喊的耳朵痛,他脸上的白布被眼泪湿透,刺激了他伤口,他一把推开了贞姨娘。 他四处搜寻着,没有刀,没有剪子,没有木棍,他看见了一个铜制的烛台,一把抓在手里边,以尖刺对着外面,他凶神恶煞的样子:“那小贱人在哪里?我要杀了她。” 他冲了出去,袁喜莲却已经在朱氏的怂恿下悄悄地去找薛氏去了。 朱氏告诉薛氏,她一定要保住她们母女的性命。否则,她在泰昌县留下的人会将昔日她与她勾结的证据,全都交到官府去,她要与她,同归于尽。 薛氏如何恼恨不说,袁有仁为了自己的名声,只得按捺住了,他命护卫打晕了前来行凶的袁有德,送回了秋枫院,将袁喜莲送回了和风堂。。 待袁滢雪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就听到了府里头的传闻,袁喜莲被死了的袁博光给吓疯了,被关在和风堂的消息。 至于袁博光的死,府里头袁有仁等人都给出了消息是,袁博光自己贪玩,拿鞭子玩耍的时候不小心绊倒了自己,很巧合的勾住了自己的脖子。 这溪水亭太偏僻,等人发现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袁博光的死,与袁喜莲无关,他凄惨地死状还吓疯了袁喜莲,事情是个悲剧,也就这样结束了。 贞姨娘心知肚明,不是什么玩耍自己害死了自己,肯定是袁喜莲动的手。 她哭死哭活的叫袁喜莲偿命,袁喜莲只待在和风堂里装疯卖傻,贞姨娘险些被逼的真疯了。 “昨天的事情,真是太可怕了,我想一想,到现在还寒毛直竖。”采菱昨晚没睡好,闭上眼睛就看到袁博光死了的样子,闭上眼的时候,都已经天亮了。 袁滢雪也放任自己睡到了晌午时分。 袁府发生的一切,都被袁有仁和薛氏以血腥手段,打卖十多个婆子和丫头的震慑住了。 今天的太阳升起来,眼前看到的一切人和事,似乎变了,又好像还是从前的样子。 真要想起什么,那就是那个甩鞭子打人的小男孩不见了,慢慢地,众人就忘记了吗,至少新来的下人不会记得府里还有过一位少爷。 心口上留下伤口的人,才会记得,比如秋枫院里突然变得安分守己的贞姨娘。还有中年丧子,且是唯一一个儿子的袁有德,至今还躺着床上养病,养心病,养脸上的伤病。 事情压了下去。 这日子还得继续过。 大邺国皇宫内院最尊贵的地方,慈宁宫。 张太后小憩醒来,由着宫女们服侍她洗脸,待收拾妥当,她往外看了一眼,就看到新换上的屏风,百鸟朝凤,活灵活现羽毛色彩斑斓的鸟儿们,或是枝头鸣叫,或是展翅高飞,紧紧簇拥着中间羽毛闪耀着金光的凤凰。 春末至夏初,这样的屏风是最应景的。 她不由夸赞了一句:“真是好看。” 还扶着宫人的手,走了过去分辨起来:“这是只黄鹂鸟儿,这是斑鸠,这是孔雀,还有喜鹊、杜鹃、百灵、大雁、翠鸟,鸳鸯……这却是是不认得了。” 她微微皱眉说道。 一旁的宫女正要说什么。 屋里就想起一声少女轻灵的嗓音:“这百鸟朝凤有一百多种鸟儿呢,一一认出来,恐怕得到天黑了。” 张太后转头看去,便看到安乐郡主微笑着走了过来,一身竹青色裙衫衬得安乐郡主柔美的面容,越发的恬静柔婉,她不由地笑了:“安乐,是你来了啊。” 这些时日,妹妹看到安乐,她就像看到了她无影无踪的女儿晋阳长公主。 在晋阳少女的时候,也是如安乐一般的文静温婉,钟灵琉秀。 “您才起来,该坐在窗口晒一会儿太阳,在起来走动,要不然有得要头昏了。”安乐郡主走上前来,接替宫女的位置,将张太后扶着,要将她带到窗边去。 张太后微笑道:“你还是这样的贴心,只是我老了,晒不晒这一会儿太阳能怎么样呢,反正是活一天,睁开眼睛,就觉得白赚了一天……” 她说着,便有些惆怅起来。 她早就不想活了的,可是想到她的女儿生死不知,她这么大年纪都还活着,她的女儿为什么就不能也是活着的。 她可能在什么地方活着,可能重新有了一个家,也可能是在受苦,一想到这些,她就心如刀绞,这辈子不睁眼看到女儿,或是知道她的消息,她会死不瞑目的。 张太后神色暗淡起来,安乐郡主贴心的不再说话。 张太后转身正要往窗口走,还是晒一会太阳吧,眼神从身边屏风上划过,突然的,她愣了一下,猛地回过头来。 她看到了上边刺绣的字迹,眼神不由自主地落到其中的一个晋字上。 这样的眼熟,她刻骨铭心的的记忆力,这个字是最叫她痛在心里的。 “太后,您怎么了?”安乐郡主看着张太后神情震惊,不由担心她是受了什么刺激,急忙问道。 张太后转过身,眼神紧紧地盯着那个晋字,这么的熟悉,这……这分明是,是她的女儿晋阳长公主专属的字迹,遥想当年晋阳年幼的时候,先皇封赐她晋阳,她便要写一个独一无二的晋字,属于她自己的。 所以,她就写成了屏风上的这个样子:第一笔一定要写成小波浪末尾再打一个小勾子,这是她们母女两个的小私密,谁都不知道。 “这屏风何人所绣?” 她朗声发问,久居上位者的威严倾泻而出,眉眼凌厉,带着不容置喙的震慑感。 第一百六十六章 寻找真相(1) 安乐郡主顿时惶恐,满是惊异地看向张太后。 她自小到大,就没有看到过太后娘娘如此疾言厉色的时候,她忙上前倾身行了一礼,禀告说:“回禀太后娘娘,这面屏风是何人所绣,安乐不知,但是这屏风是家中三嫂自她娘家秦侍郎府上寻来的,安乐这就回去,为太后娘娘查明原委。” 张太后心在胸口狂跳,早些年每每皇上说有了晋阳的消息,她就会这样。后来,再有消息,她已经能够做到面不改色,不动如山。 因为她清楚的知道,时间拖得越久,越不会有好消息送来。 可是今天,看到这一面屏风上的字迹,她的直觉在告诉她,这一次,一定会有线索等着她,带她去寻找她的女儿晋阳。 “你去吧。”她说,她转头盯着安乐郡主,告诉她:“你要尽快!” 安乐郡主立刻应声,便恭恭敬敬的退出门去。 安乐郡主入宫后,未曾在慈宁宫留上一盏茶的功夫,还匆匆离去,且神色紧张。 颜贵妃很是疑惑,问着宫人:“太后因何突然发怒?” 那宫人赫然就是慈宁宫当值的一个宫女,她跪在地上禀告:“回娘娘,太后娘娘只是问屏风是何人所绣,奴婢斗胆猜测,许是那百鸟朝凤所题的诗句惹了太后娘娘的忌讳吧。” 颜贵妃娇艳夺目的脸上,露出一丝丝不屑来,她柔媚无比的轻笑道:“到底也不是皇上亲生的娘亲,这么多年还在慈宁宫里摆着正宫太后的谱儿,她也是老糊涂了。还打算效仿前朝的文字狱不成,一字一句不对,就要寻人家的麻烦?” 宫里众宫婢,皆是垂手低头,无人敢接颜贵妃这样的话。 且说安乐郡主匆匆回了镇国公府,汝阳长公主见她神色有异,便问她:“发生了什么事,你脸色怎么这样难看。” 安乐郡主怔怔地坐着,好一会儿,才看向汝阳长公主焦急的脸色,她露出一丝委屈来:“娘,你说,如果太后娘娘找到晋阳姑姑的话,她还会继续疼我吗?” 汝阳长公主一愣,转念想了想,便笑了:“你这傻孩子,怎么突然想起这个来,你晋阳姑姑当年七八月的身孕,又被追兵追杀,肯定是凶多吉少了。这些年太后只是放不下这个心结,才叫皇上这些年以来一直多方寻找。安乐,你晋阳姑姑只怕早就化成了灰了。” 安乐郡主听着,不由有些难过:“可怜太后娘娘这些年本就身子骨不好,经常夜半惊醒,说她的女儿在受苦,她却不知道,身子日渐虚弱,如今已经七十多岁了,恐怕时日无多了……保不齐明天就可能……” 汝阳长公主叹息一声,遥想起当年的事:“也是太后娘娘命苦,不过,这些年有我和皇上视她如亲生母亲一样尊敬,也能对太后聊以慰藉吧。” 安乐郡主听了,也是叹息一声,如果换做她丢了,母亲恐怕也是要疯了。 就像张太后娘娘这些年,一直在想着,晋阳姑姑在什么地方受苦,她却不知道,她要是在什么地方喊救命,她却救不了她,只要想到这些,太后娘娘就痛苦难忍,这些年就算有她替身一般贴身照顾这太后娘娘,也抚平不了她的思女之痛。 “怎么了,你今天好好的怎么说起这个来。”汝阳长公主不由问她。 安乐郡主看了过来,有些失落:“其实这些和三嫂有些关系。” “和她?什么关系?”汝阳长公主迷惑了。 当年求娶秦如华,也是为了不惹皇帝的忌讳,才选择低门娶媳。否则,其他权势家族强强联手,不是更能稳住地位。只是这些年,皇帝被颜贵妃引诱地左了性子,连她这个亲妹子也都猜忌了起来。 至于低门娶的这个媳妇,秦如华初看还有些大家闺秀的风范,可这一年看下来,仍旧有些畏首畏尾,她便不大满意了。 安乐郡主便说了屏风之事,汝阳长公主脸色有些难看起来。 这一年的找,说实话,她心里已经有些厌倦了,斯人已逝,何必折腾活人呢? 她和皇帝与张太后还不够孝顺吗?要不是非得给朝臣营造一个知恩图报,仁孝两全的好名声,她自问这些年光是女儿安乐的尽心侍奉,还有皇帝给她的这些至高无上的尊荣,都足够偿还了张贤妃与她女儿晋阳,对她和皇帝当年的救命之恩了。 安乐郡主忙说:“也是太后娘娘看错了也未可知,三嫂也肯定想不到会有这样的事,不如我和三嫂一起到秦家去问问,有消息了,岂不是天大的喜事,没有消息,想来太后娘娘也能接受,毕竟这些年,假消息听的太多了。” 汝阳长公主不置可否,只是脸色还有淡淡的:“你带着她去吧,料想她秦家,也不敢有算计我镇国公府的胆子。” 安乐郡主便去了。 安乐郡主找秦如华要去秦家去。 秦如华一头雾水,一旁钟诚便好笑:“怎么好好的连个帖子都来不及给,就要去秦家?” 安乐郡主很喜欢这个年纪相仿的最小的哥哥,小时候也是三哥才会带她玩儿,只是这次的事情一时说不清,便说:“我们女孩儿的事情,才不叫哥哥你知道。” 说完,拉拉着秦如华立刻就要去。 秦如华只得叫人备车,现在就走。 秦家,匆忙接到消息的廉氏立刻到二门口,将安乐郡主接到了家里来。 安乐郡主大驾光临,整个秦家女眷系数都坐在了秦老夫人的屋子里,翘首期盼。 趁着人还没来,阮氏便小声问秦如卉:“你平时可有和安乐郡主说过话,郡主性情怎么好,好不好相处?可有什么忌讳的地方没有,我们得小心些,千万不能冲撞了郡主。” 秦如卉摇头:“只远远地见过,安乐郡主风评很好,很多的姑娘们都说郡主人好又善良,只是性格有些孤高,不太好接近。” 阮氏点头:“这样的天之骄女,孤高也是理所当然。” 母女话刚说完,便有丫头急匆匆跑了进来,向静静等候的秦老夫人禀告:“老夫人,郡主已经进了院门了。” 秦老夫人霍然起身:“快快迎接郡主。” 阮氏等人纷纷起身,伴在秦老夫人两边等候安乐郡主的到来。 秦老夫人虽年事已高,但是安乐郡主品级在她之上,她在门口相迎,也是应该的。 安乐郡主矜持的在众人相迎下进了门,她自小就是这样被众星捧月的,但是其实她不太喜欢这样的场合。 秦如华待见到家里这么多人等着的时候,便不由看了母亲一眼,她已经说过了,郡主是来家里问事情,不是来专程拜访的,这么多人在这里,不就给郡主造成不便了。 廉氏脸上的神情却隐隐有些自得。她就是想叫大家伙都看看,她女儿和郡主关系这么好,她们都是托了女儿的福,才能和安乐郡主这样的贵人有接触的机会。 安乐郡主心里有些不快,却也很适时的应付了起来。 秦如华几次给廉氏使眼色,终于才叫廉氏开了口:“听说郡主此次前来是有话要问我们老夫人?那我们就不耽误郡主的事情了。” 安乐郡主才松了一口气,太后娘娘还在宫里等着她回话呢,便说:“劳烦夫人了。” 廉氏这才带着阮氏等人退下。 阮氏这才知道人家安乐郡主这次分明是有事来的,不是来闲磕牙的,自己剃头挑子一头热,白惹了郡主厌烦。出了门,便闷闷地一把拉着秦如卉去了。 屋里头,秦老夫人听着安乐郡主有事询问,态度很是恭谨地笑着:“郡主有话只管问,只要是老身知道的,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安乐郡主也笑了,她很喜欢老夫人这样爽利的性情,便将屋里看了一圈。 秦老夫人闻炫音而知雅意,便命人退下了,秦如华也在秦老夫人的暗示下,静静退了出去。 屋里就只剩下了秦老夫人,安乐郡主两个人。 安乐郡主便问了:“不知老夫人可还记得府上送到镇国公府的一幅屏风,百鸟朝凤?” 秦老夫人点头,心里却忍不住担忧起来:“自然记得的,可是那屏风有问题?” 要不然郡主如何会亲自过来问话,她一时有些沉不住气了,老大这个官职当的甚是艰难,不敢靠薛阁老,太子又逐渐势力薄弱,就是大孙子秦允之靠着钟诚,也安国公府萧世子有些牵扯,也尚不敢说是有交情,自然更不可能在仕途上请求萧世子或者安国公能相助一把。 四面不靠,这脚跟自然踩不稳,秦老夫人这底气便不足。 在秦老夫人的视线里,安乐郡主点点头,看着秦老夫人立刻脸色大变要说什么,她忙安抚道:“不是老夫人想的那样,其实,老夫人说不定还能在太后娘娘她老人家面前立一大功。” 秦老夫人忙说:“请郡主直说就是。” 安乐郡主这才说道:“今日那百鸟朝凤的屏风摆了出来,太后娘娘一眼就看到上边的题字很是眼熟,像是一个旧人的笔迹。因为是陈年旧事了,太后老人家十分想念她,便叫安乐代她前来询问消息。所以,请问老夫人,这屏风到底是何人所绣?亦或是,上边的字迹是何人所写。” 秦老夫人一时愣住了,袁滢雪? 她能是太后娘娘的什么旧人? 安乐郡主眼神紧紧地盯着她,在等着她的回答,但是,她一时摸不准自己该怎么说。 安乐郡主察觉到老夫人心里揣度着什么,便说了一句:“请老夫人一定实话相告,否则,便是欺君了。” 欺君?秦老夫人手指不由攥紧了捏在手里的佛珠,沉声道:“老身不敢。” 当今皇上十分孝顺张太后,欺骗太后娘娘,同等就是欺骗皇上,这就是欺君之罪。 安乐郡主严肃地点头,再次静待老夫人的回答。 秦老夫人终于是叹了口气,向安乐郡主说道:“老身斗胆问一句,敢问郡主,太后娘娘找的旧人,可是,可是……与晋阳长公主有关?” 晋阳长公主,现在几乎是大邺国皇室不可说的人,只因为每每提及,张太后听见了便会心痛不已,彻夜难眠。 所以,也只有她们这些年纪大了人,才知道一些当年的内情。 安乐郡主道:“老夫人心里清楚就好,这事情还没有个结论,万不可随意向不相干人等透露。” 秦老夫人应道:“老身不敢。”说完,她目光看向窗棂投过来的阳光,思绪渐渐拉回到了几十年前去。 她带着一点困惑向安乐郡主说道:“其实刺绣出这一副屏风的人,是一个今年才十五岁的女孩子,郡主也应该听说过她了,当初来的时候,袁家和薛家很是遭人嘲笑了很久。她便是袁有仁袁侍郎大人从老家泰昌随着祖母进京来的原配嫡长女袁滢雪。” 袁滢雪?安乐郡主忙在心里回忆起来,是了,是听说过。 薛侧妃的娘家妹子,便是这孩子的继母。 “这怎么可能呢,晋阳姑姑现在要是活着,应该有五十三岁了,怎么可能是一个小女孩。”安乐郡主疑惑起来,便不由问道:“这位袁姑娘的母亲是何人?不对,她的祖母是何人?” 秦老夫人一愣,安乐郡主这竟然是往庞老太太身上想了,顿时脸上露出难以言说的纠结来:“郡主,袁侍郎大人的母亲,大字不识一个,是一个泰昌县河西村里土生土长的农妇,且粗俗无礼,尖酸跋扈,自是更不可能教导过袁姑娘识字读书写出那样雅致的字来的。” “什么?”安乐郡主觉得这简直难以置信。 晋阳长公主乃是皇室贵女,何等金尊玉贵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是这样一个人。 秦老夫人便说:“这袁家是泰昌县本地人,而袁姑娘的外祖家,恐怕才是郡主需要去探寻。” 安乐郡主忙说活:“老夫人何出此言?” 秦老夫人就说起张家来:“在三十多年前,泰昌县来了一户张家人,没人知道他们是从哪里来的,只知道他们背井离乡来到泰昌生活,夫妻两个都是四十多岁的人了,襁褓中的孩子,说是他们夫妻的老来女。张家夫妻两个看着平平无奇,却十分财大气粗,且经营有道,很快就买下了两座煤矿发了家,间接做了一些酒楼与绸缎的生意,很快,就成了泰昌县有名的富户……” 这真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了,安乐郡主不由地端起一旁的茶杯,喝下一口茶,润了润干涩紧张的咽喉。 第一百六十七章 寻找真相(2) “后来这孩子长大成人,长成一个亭亭玉立又温柔漂亮的女孩子,只是身子骨一直不大好,人身肉桂不要钱的吃着。张家老太爷与我家老头子相交甚笃,常来府上做客,一时问及了,才知道这孩子是个早产的孩子。既是老来女,还是早产,夫妻两个且只有这一个孩子,便将那孩子视作举世珍宝一般捧在手心里抚养长大。” “等女孩子到了十五岁的时候,夫妻两个拒绝了许多上门提亲的人家,要给张家的姑娘招赘,夫妻两个尽自己所能,想叫女儿一辈子守着足够多的财富过着顺心恣意的生活。对了,这张家的姑娘,叫张玉。老夫妻说金子有价玉无价,他们的女儿便是他们的无价之宝。” 秦老夫人说着。 安乐郡主不由地想着,这一条条地几乎就是在向晋阳长公主靠拢,她心里已经紧张的不得了。 晋阳长公主当年七八个月的身孕被追兵追杀,连皇上都是刀架脖子,差一点就魂归西天的时候,才被安国公惊险的救了下来,而晋阳长公主当初还替皇帝引走了大部分的杀手。 她死了,但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如果能生下来的话,近八个月的身孕,活下来如果精心照顾的话,也不是不能活下来。 秦老夫人接着便说了张玉与袁有仁的婚事,她很有保留,只说二人成亲,后张氏生产时候伤了身子,没几年就死了,自此张家留下来的人,就只要这一个袁滢雪了。 安乐郡主不疑有他,待听完,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见一见袁滢雪,但是,秦老夫人看着她面露焦急,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郡主,那孩子在泰昌的时候,袁大人便不闻不问的,且薛氏生的长女袁惜娴与这孩子只相隔三个月,男人有了新人忘旧人,所以,这孩子一直都是袁家人的眼中钉,只有她死了,袁家的人才能皆大欢喜,张家的钱才能被袁大人名正言顺的接手。” 安乐郡主立刻就想起薛氏来,薛家与颜家相交甚密,薛侧妃生的孩子是平王爷的继承人,颜贵妃的嫡长孙,薛氏厌弃袁有仁原配所生的女儿,真是顺理成章的。 “多谢老夫人提醒,我先回宫复命了。” 秦老夫人忙起身要送,被安乐郡主劝住了:“我们都是自家人,不必这样的虚礼。您快坐下吧。” 秦老夫人不敢自大,到底还是站了起来送了几步了,唤了门口等候的廉氏来送人。 为防小人作祟,安乐郡主离开秦家没有直接去皇宫,仍是带着秦如华回了镇国公府去。 汝阳长公主派来请的人,还来不及见到她,安乐郡主便又换了衣裳进宫去了。 汝阳长公主便叫了秦如华去,秦如华仅仅只是知道太后娘娘很满意那个屏风,让安乐郡主寻找绣了那座屏风的人,长公主现在很不耐烦再听到有关晋阳的事,问不了几句,便打发了秦如华。 秦如华还怕长公主问的太多,她不敢不说,说了又怕和祖母心里考虑的不一样,会坏事,谁知道长公主还不耐烦问,便忙退了出去。 再说秦家,秦老夫人待安乐郡主离开后,急忙叫了秦家二老爷秦正明来:“你速速会泰昌县去,去查询张家的底细。” 秦正明疑惑:“娘,出了什么事?” 秦老夫人并不瞒着她:“张家的人,可能与当年失踪的晋阳长公主有关系,袁有仁原配张氏,有很大的可能就是晋阳长公主腹中的孩子。” 秦正明顿时惊呆了,在泰昌县寂寂无名的一家三口,突然有可能是皇族子嗣,这也匪人所思了。 不过,不对啊,“母亲,张氏不是张老太爷和张老夫人的老来女吗,张氏可是有爹有娘的,怎么可能会和晋阳长公主扯上关系?” 秦老夫人一时气急了,狠狠地瞪他一眼:“你不如你大哥,便是不如在这里,脑子一根筋,都不知道转弯的,老来女?你怎么不说是当年夫妻两个白白捡到的一个孩子?或者是当年晋阳长公主身边的衷心奴才护着年幼的主子隐姓埋名?” 这样的事情不是没有,前朝的时候,连太子都曾被李代桃僵的送出宫闱,被衷心护卫养大,又一举掀起腥风血雨,夺回了属于自己的地位。 晋阳长公主身边也是奴仆成群,怎么就不能有几个漏网之鱼?更何况,那字迹不会无缘无故的就跟晋阳长公主想象了?天下不会有这样的巧合! 秦正明老大年纪了被母亲骂,脸上讪讪的:“娘,这又不是话本,编的也离谱了些,怎么可能呢。” 秦老夫人急了,拿起旁边桌上的杯子砸在他的面前,呵斥道:“快滚出去,不管是真是假,我叫你去找,你就去找!” 秦正明被吓了一跳,自从他孩子大了以后,很久都不曾被母亲这样嫌弃责骂了。 他只得起了身,答应了秦老夫人:“母亲别急,儿子去找就是。”说完,便要走,一副懵懂无知还不当回事的样子。 秦老夫人实在是不放心,再次叮嘱他:“你要小心,如果真的是晋阳长公主的后人,太后找到了亲外孙女,只怕后宫与朝堂会掀起一波纷争来。” 秦正明眼珠转了转,想不出是什么纷争。 秦老夫人咬牙拍着桌子:“你这榆木脑袋,你是忘了吧,当年追杀皇上的人,除了王皇后的人,还有一波至今查无身份的人,就是这波人,当年还跑了两个。这些年也一直都没有找到过,就成了皇上的心腹大患。如果找到晋阳长公主,也同时找到了与这有关的线索呢?” 秦正明这才醒悟了过来,不由额头冒出冷汗来:“母亲,我们……我们恐怕是牵扯到不得了的事情里了。” 别是功劳没有立下,还被牵连,他脑子难得的聪明了一回,问道:“娘,难道皇上这些年说是寻找晋阳长公主,其实一直是寻找当年没有被他斩草除根的仇家?” 秦老夫人定定地看着他:“看来你不算无药可救,所以,务必要小心谨慎,不要叫人知道。” 秦正明抹一把汗津津的额头,脸色苍白的去了。 秦老夫人缓缓合上眼睛,这一次,秦家如何站好队,就看这一次了。 当年老头子还年轻的时候,就曾跟她说过,其实很多大臣心里都清楚,逃跑了的那两个人很有可能就是这些朝臣里的其中一家。只是皇上当初刚刚被安国公扶持继位,需要更快的稳定时局,稳坐大宝,为避免朝臣互相猜忌,才闭口不言。 说是寻找晋阳长公主,其实是在暗中搜查到底谁才是幕后黑手。 秦老夫人思及此,不由的同情起张太后来,这皇室中人,就是亲生的还要拼个你死我活,何况还是这后来的。 救命之恩又怎么样呢。 袁滢雪对皇宫与秦家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她每日除了在泰德堂打一个照面,便回了暖香坞。 薛氏心里恼的不行,跟袁有仁说:“贞姨娘哭死哭活的说袁滢雪抢走了她的钱,听听,听听,这像什么话,要是再不堵着她的嘴,叫外头的人听到了,我们家的名声还不知会被这贱人毁成什么样?” 袁有仁撩起眼皮子瞧她一眼:“她说拿走了多少?” 薛氏冷笑一声:“三万五千四百一十二两。” 因为贞姨娘几次哭都是这个数,魔音贯耳,她脑子都被这一串数字给占满了。 “也是奇了,老爷这么大的事问大老爷要钱,也不过打发了三五万,没想到他养活小姨娘,不说吃的用的,这私房钱就三万多,可真是大方。” 袁有仁哼了一声,眉头紧皱,他到现在,夫妻两个也只凑出来十五万两的银子给王爷送了去。 他不是没想过把泰昌那边的铺子折现卖了换钱,可是从一开始,这些铺子的契约就不在他的手上,没有房契地契,抵押也没人要。也是魏家知道了,那二老爷以个人名义给了他五万两。要不然,他连十五万都凑不够,想想就生气。 “老爷,您把这些钱送过去的时候,王爷可有说什么?”薛氏小心翼翼地问。 这可是十五万两,不是小数啊。 提及这个,袁有仁握紧拳头,恨得在炕几上砸了一下:“可恶!” “老爷?”薛氏惊了,她很少看到袁有仁这个样子,她急忙问:“可是哪里不对?难道王爷他嫌少?” 袁有仁想起平王爷待看到这几张银票之后,略愣了一下,然后瞅过来的一眼,似笑非笑的样子,平王爷说了他一句:“袁大人……真是有心了。” “老爷?”袁有仁脸色难看的很,薛氏心里更是不踏实了。 袁有仁缓缓闭上眼睛:“此事就别再提了。”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起身离开了。 薛氏怔怔地站起来,什么叫别再提了,这可是十五万两。 薛氏有些急切,钱就是扔到水里,也得听个响啊,这十五万两银子,老爷一句别再问了,就算过去了? 不行,她得问问去。 看了看时辰,她一咬牙:“备车,我要去平王府。” 周嬷嬷忙吩咐人去准备,不过一会儿功夫,薛氏带着袁惜娴便往平王府去了。 留香院里,柳姨娘贴心地给袁有仁按着肩膀,数日噩梦折磨下,她清瘦了许多。 袁有仁已是很心疼了,抬手拉住她纤细的手腕:“快坐下吧,仔细按久了手疼。” 柳姨娘由着袁有仁搂着她坐下来,如果一对年少相恋的痴情人,她偎依在袁有仁的臂膀上,拉着他的手:“多谢老爷心疼我。” 袁有仁反过来将自己手背上的手,握进自己的手心里摩挲着:“莺儿,这些年委屈了你,当年明明是你我二人心意相通,没想到这些年,先有张氏,后有薛氏,叫你夹在中间,如今我们都四十的人了,我还不能给你在正房太太的面前受委屈,都是我的错。” 柳姨娘心里无比动容,她抬起头看着袁有仁,眼里满满都是柔情:“老爷,莺儿不后悔,当年莺儿被舅妈欺辱,逼我嫁给一个杀猪屠夫的时候,我恨不得死了,是老爷你路过,站了出来。那个时候,我就已经认定了老爷,只是,世事难料。” 她回忆起当年:“我为了摆脱舅母,自卖自身做了张家的奴婢,老爷你……” 她红了眼圈,嘴角扯出一抹苦笑来:“老爷你却……” 提及当年,袁有仁恨极:“当年只怪我太穷,要是当初你舅母逼迫你的是,我能拿出十两银子来,事情也不会发展成后来那样子。” “老爷,不要想过去了,不管我什么身份,能与老爷长长久久的相伴一辈子,我就死而无憾了。”柳姨娘抬手搂着他的脖子,将柔若无骨的自己靠进他的怀里。 袁有仁一腔浓情蜜意,化为一声叹息,将柳姨娘爱若珍宝地搂住。 心里却还是很遗憾,当年,能娶张氏,其实也是为了她。 张氏很美,但是他不是那等庸俗之人,凭相貌就会倾心一个女子,他心里的那个人,从始至终都是温柔体贴的莺儿。当年本来娶了张氏,便能叫她带了柳莺来,结果,张氏是要招赘的,自己母亲不愿意,在家里翻天覆地地闹死闹活,张氏更是要将柳莺嫁给江嬷嬷的儿子。他们两个被逼无奈,只得处心积虑的想办法,才叫张氏匆忙中嫁给了她。 也幸得张氏天真,柳莺成为了她身边贴心的丫头,才得已以张氏丫头的身份来伺候他,他们两个才能在一起,他们两个还失去了第一个孩子。 柳莺为他受了许多苦,想起来,袁有仁便更恨张氏。他从不认为,不知道,就能是一个人拒不承担错误的理由。 袁有仁与柳姨娘几十年感情如一,薛氏纵使嫉妒也没有办法。 袁滢雪是不知道袁有仁和柳姨娘在这里说的话,要不然,她一定能恶心的吐出来,贱人果然心里只有一套自己的标准。 薛氏带着袁惜娴匆匆忙忙到了平王府,因为也是常来的。 平王府的下人回复了一下平王妃,便领着薛氏与袁惜娴往薛侧妃的院子里去。 薛氏来平王府,平王妃季氏是从来不在意的,亲姐妹两个时不时见面,亲密些,也无可厚非,没什么奇怪的。 她此时正在和娘家的侄女儿说话,说了好一会儿,一抬头,就看到侄女儿季绯音在发呆,眼珠子还转动着似乎早就跑神儿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骨头都不剩 王妃不禁生气了:“绯音,我跟你说话你,你在想什么?” 季绯音被姑母呵斥了一下,忙回过神来,嘿嘿笑着:“没想什么,就是,就是听着袁惜娴来了,想起来她家里那个原配嫡长女,叫袁滢雪的,可有意思了。” 看着侄女儿十六岁了,还一派天真无邪的样子,平王妃便有些头疼,她抬手扶了扶额头。 季绯音忙站起了轻轻地替她揉按着:“姑姑,我都长大了,你就不要再为我操心了。不管什么事儿,我,我心里也有数的。”说心里有数,脸上却明明白白写着逞强,飘忽的眼神也似是在告诉平王妃,她完全就没有领会到她的苦心。 平王妃叹一口气:“我累了,想歇息一会儿,你去玩吧。” 季绯音只得哦了一声,领着丫头出去玩儿了。 平王妃看着她跳脱的背影,不禁有些惆怅,以绯音这样性格的女孩要是嫁给了周琰的话,薛侧妃那样的人成了她的亲婆婆,会不会被吃的骨头也不剩? 可是,她们得为了季家。 如今太子明摆着已经被皇上忌惮了,王爷深受宠爱荣登大宝的呼声日益高涨,就算不是这个,绯音也必须成为平王府下一任的女主人。 季绯音开开心心来到花园子里玩的时候,正巧的就在池塘边看见了袁惜娴与安平郡主,便笑着抬手打招呼:“哎,袁大姑娘好呀。” 袁惜娴正和安平郡主头碰头地笑着说悄悄话,就听到了季绯音的声音。 如果这平王府有她不想见到的人的话,就只有这季绯音了。 安平郡主脸上露出不悦来,还得转过头,对季绯音露出灿烂的笑来:“季表姐,你来了?刚才我还想着叫你一起来玩儿呢,想着你要陪着母妃说话,一定没空的,就没叫人去请。” 季绯音笑着过来,挑眉看着安平郡主,然后左右看看,等没人看见,便冲她说:“安平郡主,我知道你讨厌我讨厌的不得了,你直说就是,用不着做这些无用功给我姑姑看。” 安平郡主一张笑脸,顿时拉了下来,扭过头:“哼,你知道就好。” 要不是为了不惹王妃的讨厌,她一点也不想看到季绯音,每次她来,就把王府当成她自己的似的,指指画画,还对她出言不逊,实在太可恶了。 袁惜娴忙拉了安平郡主一下,不悦地向季绯音说:“安平郡主她也是好意,季姑娘为何总是挑剔她,难道与人为善,也错了吗?” 季绯音手里还拿着刚才掐的一朵粉红色的花儿,她揪着花瓣儿玩,看着袁惜娴:“与人为善?真是好笑,与人为善,也得是打心眼里愿意与人为善的人,说出来的话才叫人喜欢的,像你们这种装模作样,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也好意思说自己是愿意与人为善的人?” 季绯音在讽刺她,袁惜娴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心里很是气恼,说不过,她受委屈,说过了,别人也一定会说她和季绯音一样的尖酸刻薄不饶人。 母亲自小就教导过她,她的形象,必须是和顺安静又大气的,这样才是郡王妃的风范。 “季绯音,你太过分了吧,我要去给母妃告状!”安平郡主生气地说道。 季绯音翻了一个白眼:“你告去吧,就是不知道我做了什么?” “你,你骂人?”安平郡主指着她。 季绯音眼珠子转了转,撅起嘴巴:“我骂人?我骂什么了?” “你。”安平郡主也说不出话了。 季绯音其实没骂人,只不过她们三个说话不投机罢了。 安平郡主几乎要哭起来,每次每次季绯音来了,总是这样欺负她。 几个人似乎在吵架,不远处相伴说话的和安郡王和韩墨便走了过来。 此刻阳光正好,后花园子里百花盛放,大好的春景与鲜花,几个少女不赏花,而是在斗嘴,就太可惜这一片美景了。 韩墨先出了声:“表妹。” 他俊秀的脸上露出生气的神色来。 季绯音正得意自己说的袁惜娴和安平郡主哑口无言,就被表哥给呵斥了一声。 “快向郡主和袁姑娘道歉。”翰墨说,他很生气,为什么表妹总是这样一幅骄纵的样子,太丢人了。 季绯音转头看着韩墨,他旁边站着和安郡王,正笑着看她,听到韩墨斥责她,还笑着劝了一句:“她们女孩子之间玩闹斗嘴,都是常有的事,韩兄弟也太认真了。” 韩墨却拱手行礼,毕恭毕敬地说:“多谢殿下宽宏大量,只是郡主到底是郡主,舍妹不可太过莽撞了。” 季绯音看着韩墨为了她,在和安郡王面前低声下气的赔不是,便涨红了脸,向和安郡王说:“不管我表哥的事,不用他替我赔礼。” 说着,便转头看着袁惜娴和安平郡主,她眼红红地说道:“是我的错,对不起了,行了吧。”说完,便哭着转身去了。 季绯音哭了,安平郡主却乐了,高兴地拉着袁惜娴的手:“看看,看看,季绯音她哭了,真是好笑。” 韩墨的眼神略过安平郡主,落在袁惜娴的脸上。 袁惜娴正无奈地劝着安平郡主:“郡主,她都哭了,怎么还能继续笑话她,以后季姑娘就更不愿意和我们一起玩儿了。” 和安郡主看到季绯音哭着跑了,顿时一愣,一贯温和的眼神,突然变得冷酷了起来,凉凉地看了一眼安平郡主与袁惜娴。 安平郡主心大,哼了一声,转开眼神:“是她先欺负我的,何况,我也不喜欢跟她一起玩儿。” 袁惜娴心里却是一紧,郡王为何像是生气了的样子,她不禁心里有些懊恼,急忙向韩墨说道:“韩公子,请韩公子赶快替我们去向季姑娘解释下,我们没有欺负她呀。” 袁惜娴着急了,白皙粉嫩的脸蛋浮现出薄薄一层红晕,比平日见到的更加娇艳美丽。 韩墨眼神便不由自主地低垂向地面,斯文有礼地说:“舍表妹是孩子心性,袁姑娘要是担心王妃知道会迁怒你们的话,其实大可不必,舍表妹也很懂事,走不到王妃的院门口,她就不会再哭了。” 王妃身子骨一向不好,季家的人恨不得把王妃当做玉雕的人,轻轻一碰便要受伤,季绯音自小伴在王妃身边长大,也是很心疼季王妃,等闲闹心的事情,绝不会在王妃面前提及。 袁惜娴便放了心,只说:“我还是心里过意不去,对不住。” 说着,向韩墨行了一礼:“请韩公子待我向季姑娘赔罪。” 韩墨连忙躲开了。 和安郡王看袁惜娴如此,眼神才变得温煦了许多:“你们聊吧,我还有事要做。” 韩墨忙行礼,恭送郡王。 难得的可以与袁惜娴相处,韩墨看了一眼袁惜娴,脸上便露出一丝期许。 安平郡主再吃顿,也看了出来韩墨在偷看袁惜娴,袁惜娴也红了脸,却是有些羞窘。 她今后是要与和安郡王成亲的人,是将来的郡王妃。 她就不信韩墨也是与她一起长大的人,在平王府里就看不出这个众人都心照不宣的事?他这样子看她,太孟浪了。 “安平,我要去找我母亲,你随我一起去吧。”袁惜娴说着,便拉着安平郡主走了。 安平郡主回过头对依依不舍地韩墨做了一个鬼脸,才笑着看袁惜娴:“韩公子他好像喜欢你。” 袁惜娴心里早就清楚,却说:“你别乱说。” 安平郡主便笑了。 这厢,季绯音果然没有去王妃的院子找王妃诉苦,而是跑到一处偏僻的地方自己默默哭了一会儿,才擦了泪,走了出来。 只是才出来,就看到有一个穿着浅蓝色长袍长身玉立的人站在那里,她惊讶行礼:“拜见郡王爷。” 她有些尴尬,刚才哭肯定是叫他听见了。 和安郡王笑着看她:“哭过了,心里可舒服了吗?” 季绯音忙点头:“舒服多了,多谢郡王关心。” 两人虽然从小一起长大,但是和安郡主其实对袁惜娴更好一些,只是最近不知怎么了,他们两个总是很巧合的遇到,和安郡王对她态度,更是表现的亲密了许多,叫她不大适应。 小的时候,几个人一起,和安郡主是很讨厌她的,还说过叫她滚出去,平王府不欢迎季家的人,虽然姑姑当时就惩罚了他,再后来,和安郡主仍是在不断的欺负她。青蛙毛毛虫死麻雀的,小恶霸一样,她甚至很长时间因为和安郡王的恶作剧不敢来平王府。 大些了,和安郡王变得彬彬有礼了起来,不再欺负她,她才忘记了当年的畏惧。 “你要回王妃那里吗?本王送你去。”和安郡王说着,便伸出手,示意她扶着他的胳膊。 季绯音站在灌木丛的后边,出来的时候,需要踩着当中一块石头。 和安郡王很体贴的伸出手臂,让季绯音撑着他的胳膊跳出来。 季绯音顿时涨红了脸,摆着手:“不,不用了,我能出来的。”说着,粗俗地拎起来裙角,从灌木丛里挤了出来,草屑就挂在她的裙摆上,她也不以为意,笑了笑。 “我自己……”她才说。 和安郡王眸光一闪,微笑着:“我送你。” 季绯音脸上的笑容僵硬的不知如何是好,只得低了头。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往王妃的院子去,很快袁惜娴就知道了,心里升起一股怪异感。 季绯音回了王妃那里,瞧着她眼圈有些红,一身狼藉,便问:“又跑到哪里去了?上次你这个样子,说是爬树抓一只下不来树的小猫,这次是为什么?” 王妃很是好笑,又是心疼,亲手替她摘掉头上掉落的一片草叶:“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叫下人去不行吗?非得要自己,伤着哪里了,可怎么办?” 季绯音笑了笑:“姑姑,我又不是豆腐做的。” 姑侄两个说话,一时韩墨也过来了,季绯音想起刚才韩墨又在替袁惜娴和安平郡主说话,便不想理他,可是,又怕姑姑担心,便说:“你不是在跟袁惜娴和安平郡主说话吗?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 王妃看向韩墨。 韩墨俯下身行礼问安:“姨母安好。” 王妃笑着:“坐吧,我叫人也做了你爱吃的点心。” 韩墨侧过头,果然看到桌上放着几碟子色香味俱全的点心,便微笑着说:“多谢姨母。” 表兄妹两个都不提刚才的事,一时天色晚了,两人便于王妃告辞。 每一次离去,王妃总是对他们二人依依不舍:“去吧,路上不准贪玩,墨儿,你看着绯音,一定要回家去,别向上次那边,半路跑到别的地方淘气。家里到王府来找,都把我吓坏了。” 季绯音忙笑:“哎呀,那次是巧合,我只是绕路去买烤鸭,谁知道会和我娘派来的人错过了,误会嘛。” 王妃才笑了,摸摸她的脸:“我家的绯音总是这么可爱,将来不知道哪个有福的才能娶了你。” 季绯音顿时羞红了,眼神却忍不住往韩墨那里看去一眼。 王妃只当她害羞躲避,没多想,派了心腹送他们表兄妹离开。 王妃便坐在靠窗的踏上,捡起一本书来看。 她没有子女,大哥便经常叫人带了绯音和墨儿来陪她,她看着两个孩子从襁褓中慢慢的长大,学走路,要抱抱,学说话,会跑会闹人,再到现在各自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与彬彬有礼的少年郎,她倾注在两个人身上的心血太多了。 她又觉得很幸福,两个孩子都是纯善而又孝顺懂事的好孩子。 季绯音和韩墨一起离开,与来时一样季绯音坐车,韩墨骑马。 临到了大街上,季绯音无聊地揭起帘子看着街景,忽然的,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过去了。 她忙叫喊了起来:“停车停车。” 车把式立刻停下了马车,一旁韩墨忙催马来到马车边,还没来得及问,就见季绯音扶着丫头钻出马车,对着马车后边的人群喊人:“喂,是袁姑娘吗?袁姑娘?” 大呼小叫的,周围的行人立刻被季绯音吸引住了,纷纷看了过来。 季绯音大大咧咧,无知无觉不当回事。 韩墨却觉得有些尴尬的无地自容:“表妹,快回去!” 第一百六十九章 我很好奇 袁滢雪正带着连雾走在大街上,她刚办了事儿准备回袁府,就听到有人在叫袁姑娘,这满大街的,声音听着也有些耳熟,大约就是在叫她了吧? 她回头看了一眼。 韩墨在听她喊袁姑娘的时候,也不由顺着她眼神寻找看去,却没有发现袁惜娴的身影,不禁有些失望。 像她那样仙子一般出尘的女子,如果枝头抱香的鲜花,怎么会挤在这世俗的人群里。 正待收回眼神,就看到一个清丽婉约的少女转过头,望了过来。 连雾在袁滢雪耳边说:“姑娘,是季府的姑娘季绯音。” 季绯音看到袁滢雪转过头看,顿时露出惊喜的笑容,立刻招起手来。 看来她没有看错,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她扶着奴婢的手跳下了马车。 “表妹,你去哪里?”韩墨急忙唤她,同时滑下马背。 季绯音指着袁滢雪:“我看见我的朋友,过去说两句话。” 韩墨愣了一下,有些生气:“你何时跟那种人关系这么好了?好到大街上就乱嚷嚷起来。” 他还以为是谁,原来是袁大姑娘的那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初次在枫林里相遇的时候,他还以为她是个好的,后来看到袁大姑娘暗暗垂泪,才后知后觉地知道,袁大姑娘不知道在家里因为这个袁滢雪,而受了她多少委屈。 季绯音讶异地看着韩墨,表哥为什么说她是那种人? 袁滢雪虽然惹人讨厌了些,可是,她对她的感觉其实还算好。 她看着生气的韩墨,最终咬了咬唇:“我不叫你管。”说完,便向着袁滢雪去了。 袁滢雪也很意外,竟然和季绯音相遇,她笑了笑:“季姑娘好。” 她刚才都看见了,季绯音为了和她说话,把韩公子给得罪了。 她眼神饱含深意地看了一眼不远处脸色不好看的韩墨,正冷冷地盯着她。 “袁姑娘好,真是缘分啊,我们在这里遇到了。”季绯音笑着,左右看看,便指着一家茶楼:“这家做的点心不错,茶也过得去,我请你一起去坐坐?” 季绯音主动相交?她们两个可没有交情,上次还为着她说她姻缘不顺的事,生了气。 袁滢雪眸光闪了闪,她在季绯音眼里看到了一丝满面的笑容也掩盖不住的伤怀。 “好吧。”她说,她喜欢与季绯音这样坦诚真挚的人交往。 茶楼里,茶博士将两位姑娘引到一间临窗的雅室里,季绯音是熟客,茶博士热情地招待了几句,季绯音便说:“将你们最好的云雾沏一壶来,再上六碟可口的点心来,要快。” 茶博士立刻应了,便下去准备。 季绯音摆摆手,示意她的丫头把连雾带出去。 连雾却不动如山,只看向袁滢雪。 “袁姑娘,叫你的丫头出去,我有话跟你说。”季绯音低头向她使眼色。 袁滢雪略想了想,点了头:“连雾,你出去吧。” 连雾这才点头,跟着那丫头出去。 屋里就剩下了季绯音与袁滢雪两个人,在茶博士没上茶之前,两人气氛有些尴尬,毕竟不太熟。 好一会儿,茶博士将茶点上齐全,出去了。 季绯音才忍不住咳了一声,向袁滢雪道:“今天真是不好意思,冒昧了。” 袁滢雪微微一笑:“季姑娘有话直说就是,我知道,你可不是那种拐弯抹角的人。” 季绯音便忍不住也笑了,眼神眨巴眨巴的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上浮现出一层羞怯的红晕,咬着唇低头摩挲着茶杯。 季绯音生的不算顶漂亮,是一般般那种皮肤白净的俏丽活泼的女孩子,容貌大约还不如袁惜慧,更不比不上袁惜娴了,但是她如一潭清透的小溪水,纯洁可爱。 “你有心上人了?”她问。 季绯音急忙抬起头看她,结巴起来:“我,我没有。” “可你都脸红了,总不是因为我吧?”她笑着。 季绯音嘴巴嗫喏几下,终于垂头丧气地低下了头:“是,我有心上人。” 她承认了,袁滢雪点头,以手撑着下巴,随手捡着小碟儿里的点心吃:“我猜猜?你的心上人,不会和安郡王吧?” 季绯音立刻抬头,一脸匪夷所思的样子:“怎么可能,我躲他还来不及呢,你怎么会觉得我会喜欢他?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把我和他联想到一起,我想想就寒毛直竖。” 想起以后她与和安郡王周琰成为夫妻,她就不由自主地代入了自己是姑姑,和安郡王是平王爷,她吓得脸都白了。 袁滢雪笑着:“那是谁?” 季绯音咬了咬唇,犹豫地看看她,最后,她终于开了口:“我告诉你,你可不准告诉别人。” 袁滢雪点头:“我答应你。” 她神色很认真,季绯音不由有些不好意思:“对不住,我只是害怕,怕别人知道了,会笑话我。” 袁滢雪摇摇头:“我不觉得喜欢谁,是一件丢人的事,当然,要是喜欢的那个人,是个人品有问题的坏种,那就挺丢人的。” 季绯音惊讶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说:“我还是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不过,我喜欢。” 她笑了起来。 气氛活泛了起来,季绯音终于放下心来,带着害羞的语气说:“其实,我找你,是想问一下,你当初不是说我婚事不顺吗?因为家里给我选的那个人与我是孽缘。那,那个人,你能不能算出来,他是什么人?” 袁滢雪睁大眼睛,瞠目结舌起来:“我,我可没有先知的能力。” 季绯音忙说:“不不不,也不是这个意思,就是,就是我,我想……” 季绯音着急,一时想不出该怎么说。 袁滢雪却已经理解了:“我知道了,你是想问那个人是谁?” 季绯音松了口气:“是,我就是想知道这个。” 其实她心里一直有个人选,她相信她娘也是知道的,他是她自小就喜欢的人。 袁滢雪想了想,她愿意给季绯音一个警示,便说:“那个男子与你自小相识……” 季绯音期待地坐直身子看她,然后听袁滢雪继续说道:“是一位贵人。” “贵人?什么贵人?是我命中注定的贵人吗?”她忙问。 袁滢雪撑着下巴,往皇城方向开了一眼:“贵人太过贵重了,你的命格压不住,注定悲剧。” 季绯音顺着她眼神看了过去,顿时愣住了。 “到底是什么人,反正我看不透的,只觉得像深渊,你要是靠近他,也填补不了他的缺失。”她犹犹豫豫地似乎在一边想,一边斟酌地猜测着。 “我不明白。”季绯音觉得自己迷惑了,好像一下子变得特别笨,听不懂人话了。 袁滢雪不说话了,低头喝茶吃点心,撑着下巴看楼下的街景,然后,她就看到了楼下的韩墨,正一脸不愉快的往楼上看。 两人一个楼上,一个楼下,视线相对。 韩墨立刻低下头,脸上现出恼怒之色,真是一个轻浮的女人。 袁滢雪扯唇一笑,韩墨这个人可真奇怪,自小寄人篱下。 他姓韩,季大人却视他如亲子一般的教导,他的性格却不知道怎么的,会和蒋知县养子蒋怀的性格很想象,自卑又自傲。自卑于自己不是季家人,处处要看季家的人脸色过日子;自傲于自己是有才华的人,却一直寂寂无名,怀才不遇。季大人关键时候,依然还是以自己的亲子为先,他永远都比不过舅舅的亲儿子季怀峰。 说白了,韩墨这样的人,其实也是自私自利。 前世的时候,他一时激动,与她说过心里话。 他觉得自己在季家过的很苦,明明母子两个都要看季家人的脸色过日子,过的并不顺心恣意,却还要接受季家这所谓的恩情。还觉得季大人对他不过是面子情,表哥季怀峰不好好读书,舅舅便会狠狠责罚与他。 他要是不好好读书,舅舅便只是嘴巴上说说就罢了,一根头发都没有动过他。表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要做什么,舅舅就会拦阻,虚情假意的话说个不停,叫他厌恶。 韩墨叫她想起了一句话来,身在福中不知福。 外甥与亲子,听过管教打骂儿子的,没听过打外甥的。季大人对他,是好也不对,歹也不对。追根究底,是韩墨自己心态不对,太矫情。 她收回眼神,看向对面的季绯音。 季绯音偷眼看了看她,见她看过来,忙笑着:“袁姑娘,滢雪,你可不可说的再明白点。” 袁滢雪笑了笑,露出为难的神色来:“我哪里知道那么多,我也是看过相面的书,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水平,你可以当我是瞎胡说,我们闹着玩儿的。” 季绯音失落地低下头,满脸的纠结。 “那,我……先回去了。”看来是没有答应了,袁滢雪自己也不知道。 她慢慢站了起来。 袁滢雪也跟着她起来,伴着她一起出去。 临出门,要上马车的时候,袁滢雪一时有些不忍心,上前拉了她一下,凑到她耳边小声地说:“你也十六岁了吧,你的婚事恐怕你爹娘早就看准了的,你回去问一问,不就知道了那第一个人是谁?” 季绯音倏地眼前一亮,欣喜地转身抱了袁滢雪一把:“袁姑娘,多谢你。” 袁滢雪眨眨眼睛:“人定胜天,最后结局好不好,还得看你自己。” “人定胜天?”季绯音喃喃重复道,她不安的心一下子被振奋了,是啊,人定胜天。 两个女孩微笑着告别,韩墨不咸不淡地看了袁滢雪一天,抛下一句:“要是叫我知道你在背后搞什么鬼,我不会放过你。”才转身去了。 连雾不高兴韩墨这种态度,向袁滢雪道:“姑娘,要不要给他一个教训?” 袁滢雪摇摇头:“他自己挖的坑,都够把自己埋了的,不差我们这一下子。” 连雾疑惑地看了袁滢雪一眼,忽然越发的觉得世子爷和袁姑娘,可真是天生一对。同样都是运筹帷幄的人,强大而自信的气度叫人忍不住臣服。 季绯音回了季家,便急急忙忙要去找她娘。 韩墨不由叫住了她:“表妹你等等。” 韩墨叫她,季绯音即使着急,也安耐下心情,问韩墨:“表哥,什么事?” 韩墨看着季绯音,有些难以启齿,但是,他看了看周围没有什么闲杂人等,便低声问:“表妹,刚才袁家的那个姑娘,跟你说了什么?” 季绯音微微仰头看着比自己高了一头的韩墨,这是表哥第一次用这种专注的眼神看着她,她不由的脸红:“表哥,我,我以后会告诉你的。” “现在不能说吗?表妹,我真的很想知道。”韩墨的眼神慢慢变得很温柔,含笑看着她:“你与我一起长大,难道与表哥的感情,还比不过你后来认识的这个袁滢雪吗?” 季绯音有些为难,她真的很想告诉表哥的,可是,这事情她自己都没有搞清楚,一头雾水,能跟表哥说清楚什么呢? 她还是摇摇头:“表哥,我跟你发誓,等我弄明白了以后,一定会告诉你的。”说完,便飞快地找她娘去了。 她只要一想到她喜欢的表哥,与她的婚事是一段孽缘,她心里就难过的不得了,但是袁滢雪也说了,人定胜天。 曾经娘跟她说过,她已经大了,是个大姑娘了,得和表哥保持距离,否则将来不好说人家。她就说,那我嫁给表哥好了,谁都不会说她和表哥的闲话了。娘的神情就变得很奇怪,一直拐着弯意有所指地跟她说,爹不会同意她和表哥的婚事,叫她收了这个心。 今天,她一定得要娘知道,谁都不能阻止她喜欢表哥,想要嫁给他。 袁滢雪回了袁府,走动了一天,也有些累了。 临睡前,采菱过来跟她说:“姑娘,家里又出新鲜事了,刚才太太和大姑娘从平王府回来了,芳姨娘上前不知道说了什么,太太当着那么多下人的面,轮起胳膊一左一右就是两个耳光,打的啪啪作响,听着就疼。芳姨娘昏头转向地倒在地上,太太尤不解气,叫人将芳姨娘拉到柴房里关了起来。” 采芹一旁帮着袁滢雪整理衣裳,不由问道:“可是芳姨娘哪一句不小心冒犯了太太或者大姑娘?” 第一百七十章 袁惜娴梦碎 采菱摇头:“这才是奇怪的地方,我在一边看的真真儿的,芳姨娘没说什么冒犯的话,反倒是太太和大姑娘下了轿子的时候,两个人的脸色就都特别的难看,大姑娘还好,只是沉着脸,有些恍惚。太太就可怕了,一双眼神瞪的铜铃一般大,恶狠狠的看人。” 袁滢雪正靠在迎枕上看书,打算看一页就睡下,听得采菱这样说,便看了过来:“这是真的?” 采菱忙说:“奴婢亲眼所见。” 袁滢雪便笑了:“恐怕太太在平王府受了天大的怨气吧。” 只是,不知道是为了袁有仁打了水漂的十五万两银子,还是,其他的什么事。 明心堂里,薛氏带着袁惜娴回了自己的屋子,就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 袁惜娴便开始哭了起来,犹如一朵狂风摧残过的牡丹,扑倒在桌子上开始痛哭了起来,很快,眼泪模糊了视线,湿透了衣袖,心里难过极了,难过的都不想活了。 薛氏在一旁看的心都要碎了,就像一把刀子扎在她心口狠狠地绞着,她心里又悔又恨,忍不住也哭道:“我可怜的娴儿,事情怎么会是这样的,这不是把你架在火上烤,叫所有的人都看你的笑话。” 袁惜娴抽抽噎噎哭个不住,薛氏上前扶着她的肩膀,含泪说:“娴儿,要不然就算了,娘一定再给你找一个好人家,不需要和安郡王那样大富大贵的天选之人,只要一辈子平安富贵,也行啊。” 袁惜娴泪眼看了过来,她狠狠瞪着薛氏,咬牙切齿地说道:“可是,除了他,谁还能叫我做皇后?谁才能叫我母仪天下受天下人朝拜!” 薛氏震惊地晃了一晃,险些晕倒:“娴儿,你……你是什么时候,有这样的野心?” 一个不到十五岁的孩子,竟然也有这样的狂妄野。 袁惜娴冷笑了起来,她抹掉眼泪,看着薛氏:“娘,不是你跟我说的吗?你说,将来和安郡王肯定是太子爷,肯定是能继承平王大统的人,我嫁给和安郡王,将来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天下所有的人除了皇上,其他的人都得匍匐在我的脚下?” 薛氏张口结舌,不由面红耳赤起来:“娘,娘只是,只是一时忘形,这样的话,可不能乱说啊。” 袁惜娴呵呵呵地笑了起来,眼泪再次滚滚落下,她无助地说道:“那现在可怎么办呢?姨母亲口说了,和安郡王能够娶的郡王妃,不是我,不是我!” 她尖叫了起来,把桌上的茶具抓起来,啪的一下在地上摔得粉粹,她看着这一地狼藉再次大哭了起来。 薛氏忙站起来,伸手要拉她:“娴儿,你别急,你姨母今天不是也说过了吗?能笑到最后的人,才是最后的胜利者,你还没有失败啊。” 袁惜娴神情怔忪起来,想起姨母嫣然含笑的模样,她说:“……娴儿要是不愿意,其实你表姐妹们,却都愿意的很。” 表姐妹们,薛柳青,薛柳兰等等,她们都是愿意的。 一个侧室的位置,也是前赴后继。 袁惜娴沉默了下来,缓缓地在圆杌上坐了下来,将手臂放在桌面上,她头发散乱,神情暗淡,但是一双眼睛却精光四射,亮的出奇。 “娘,你想办法打听打听,郡王妃的人选,到底是谁?” 薛氏才慢慢放下来的心,顿时一抽,紧张起来:“你要做什么?”女儿的性格她是知道的,只要能够有一线争取的机会,都不会放手。 她着急地拉着她的胳膊,“你千万别做傻事,你姨母要是知道了,讨厌了你,你连平王府的门都进不去了。” 袁惜娴微微地笑了笑,眸光却是阴冷的:“事在人为,或许,姨母还会喜欢自己所看到的。” 薛氏迷惑起来,什么意思。 袁惜娴笑着:“娘,你不是很早以前就告诉过我吗?说是姨母在出嫁前跟你说的,阴谋诡计使用得当的话,便可以披着一层聪明智慧的外皮,尤其是她们这些嫁入皇家的人,单纯善良代表的是无知愚蠢,阴谋诡计才是正途。娘,我相信,姨母心里的人选,其实一直都是我。” 薛氏心里开始害怕起来,她下意识摇着头:“娴儿,娘不是这个意思。” 她当初什么时候说的,她都忘了,她是她的母亲,从小到大对待自己的女儿,总是会教导一些为人处世,但是,她肯定她当时说这些话的时候不是这个意思。 这样的念头太疯狂了,后宫那些人是走投无路需要拼个你死我活才有出路。 平王府,大姐需要耍尽心机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可是女儿还小,除了平王府,她还有更多的选择啊,不是非得去做和安郡王一个妾。 “娴儿,你还小……”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努力地笑起来:“其实,和安郡王这孩子被你姨母教的有些自负了些,不一定是你这辈子的良人,我觉得,至少安国公府的世子萧瞻就不错。” 萧瞻?袁惜娴想起在枫林里,连和安郡王都在小心拉拢的人,她摇头:“娘,嫁谁不重要,我想要……做皇后。” 做皇后?薛氏瞪大眼睛,心揪成一团,恨不得现在就昏死过去。 “娴儿。”她哭了起来:“你可不能吓娘啊,做皇后有什么好,宫里的萧皇后又怎么样?” “那是她自己没本事,仗着权势滔天的安国公,也不能在后宫随心恣意,被颜贵妃踩得死死的,我一定不会像她那样。”袁惜娴眼里露出骄傲的神色,并表示了对继后萧皇后的不屑。 薛氏无话可说了,她觉得女儿走了悬崖边儿上,她要拉她回来,她执意觉得自己一定会走的很稳,不要她多事。 袁惜娴回去休息了,她想清楚了自己要走什么路了,所以,她不光没有继续颓废,反而士气大涨,一夜睡的很好。 薛氏却难以安眠,辗转反侧了一夜,后半夜做梦,她竟然梦到女儿浑身浴血的倒在金銮殿前边的地砖上,她疯狂地扑过去,突然的,就被自己吓醒了。 “梦都是反的,都是反的。”醒来的薛氏,安慰着自己,又昏沉沉睡了过去。 三月的天气。 平王府枕风轩,平王与忠王,还有颜新飚三人正对坐喝酒,身边各自伴着平王府圈养的美貌家技,还有一些在一旁煮酒倒茶,弹琴唱曲,厅堂中十数个衣衫单薄的女子,或是妩媚,或是清纯,或是稚嫩,挥着鲜艳多彩的水袖在翩翩起舞。 大邺国明令禁止私自朝臣勋贵蓄养家技,但是对于却没有禁止私养戏子名伶,平王府这些人家,便都圈养者戏子充作了家技。 其实家技与戏子不同,家技是没有人身自由的,也没户籍。 戏子虽然从属贱籍,但是人身自由,家技不可以拒绝主人的意思,且死了丢了就好。 戏子则可以选择唱不唱,去不去,被欺辱也可以反抗,死了家人或者班头也可以报官,以惩治罪魁祸首。 但是,平王府是何等人家,他家圈养的戏子便是要做家技用的,谁敢说他不是。 这段时间平王事事不顺,脸色不打好看。 忠王正搂着貌美的家技寻乐,他才喝了两口酒,就手脚不老实了起来,一边颜新飚亦是如此。 “退下吧。”本是来找他们二人商量事情了,酒也喝了,美人要抱了,该做正事了。 平王令下,众家技顿时垂首,飞快地退出门去。 忠王恋恋不舍地看着美人去了,那滑腻的手感还遗留在他的指尖,叫他意犹未尽,不由看一眼平王:“大哥真是太过分了,肉都到了嘴边,还不叫人吃。” 平王冷笑了一声:“你平时吃的还少?还变着法儿的吃,你且小心身子骨才是。” 年纪轻轻,不过三十多岁,便酒色过度的浪荡样子,看着就叫人不耻,也幸而脑子还管点用,不然今日也不叫他在这里。 颜新飚忙打圆场:“忠表哥,不过一个美人罢了,等会兄弟我送你两个,那滋味儿你尝过了,保准三天都吃不厌。” 忠王眼前一亮,掀唇一笑,端的魅惑无比。 颜新飚差点就看呆了,平王爷却是厌恶的看了他一眼:他这个弟弟生的和母妃颜贵妃十分的想象,雪白的肌肤,殷红的嘴唇,又常扮作女相肆意作乐,胡闹惯了,连母妃都不管他了。 平王说起正事来:“如今我们策划了好几年的海运现在也泡汤了,这用钱的地方越来越多,我们还能从哪里弄了钱来?” 颜新飚便说:“江南一直是我们的底盘,这些年送来了不少,只是这三年真是倒霉,每每收货的时候便就发洪水,这是天灾,逼死那些贱民,他们除了几两不值钱的骨头肉,也拿不出别的来了。” 忠王仰头喝下一杯酒,撇过来一眼:“那我们就换一头羊来宰。” 几个人相视看看,平王问他:“谁?” “那几个大皇商啊,比如,钱家,胡家,或者,什么新兴起来的家族。”忠王邪魅地笑着,将这些人家的身家财产在心里估量着,挑选着最肥的那一只。 “不可,动了他们,不就是杀鸡取卵得不偿失?”平王不同意。 颜新飚也是愁,虽然他们颜家的钱,够他几辈子挥霍不愁的,但是要伺候平王登基,用钱的地方可是大了去了。 “查出来没有,到底谁截胡了我们的海运?”忠王却是对这个耿耿于怀,京城里最大的珍宝楼,便是他的财产,他对西洋来的那些东西都情有独钟。那些洋人的钟表,彩玻璃,餐具都很有意思,都是大邺国所在的这片土地上没有的。 这个人敢断了他发财的路子,他恨不得现在就抓了来,杀了他。 听忠王发问,颜新飚忙说:“已经查出来了,正要向两位王爷禀告,只是这个人,我们恐怕还动不了。” “谁?”忠王瞪着他,随即冷笑:“我就不信,这天底下还有我们两兄弟动不了的人。” 颜新飚脸色很是颓败,眼里却闪着怨恨的冷光,说出两个字来:“萧瞻。” 忠王一愣。 平王忙问:“你说谁?萧瞻?哪一个萧瞻?”千万不要是他想的那个人。 颜新飚狠狠说道:“能叫我们都为之忌惮的人,除了安国公府的世子萧瞻,再没有旁人了。” 平王和忠王都沉默了下来,两个人的脸色少见的一致,阴沉的似乎酝酿着狂风暴雨。 “真想杀了他。”颜新飚恶狠狠地说道。 想起萧瞻,便想起灯会上看到的那个白纸一样纯净的小美人,清凌凌水秀的眼神,小巧的鼻头,像是一只漂亮的小鸟儿,像是一朵风中摇曳的芙蕖,不是最美的姿色,却叫人忍不住捏在手掌心里,看她哭。 忠王不语,撇开眼神,他们如今还费尽心思的想从太子那里拉拢了萧家,要是敢动萧瞻,且不说会不会惹怒了安国公,萧瞻本身就是世间少见的才华横溢之人。 当年有一位高手,见到七八岁的萧瞻,两人交手,谁能想到那么小一个孩子,他眼神敏锐,能很快的发现这高手的漏洞,他很有勇气,能直面高手打来的招式,他飞速还很快,即使打不过也能从速度上用假动作蒙蔽对方,同时,他还实在是一个天生武学奇才,且力大无穷。 只要挨上他的一掌一脚,就如千斤重的巨石,当场就要飞出场外,五脏六腑都似错位了一样,再也爬不起来。现在,多智而近妖的小孩,长成了一个寡言冷傲、姿容俊美的少年郎,一般的大内高手,竟连他一只手都打不过。 “动不得。”半晌,平王沉声说了一句:“钱可以别的地方再找,萧家却不能得罪。现在,也不怕跟你们说,父皇早就将萧家当做了心头大患,试想想,古往今来,哪一位国公爷可以拥兵四十万,且还不算那些安国公的至交好友,门生,徒弟等等,这些人也都江州,常州,严州,孟州等地,身负要职。我们周家的大半江山,都是在萧家人的手里,安国公要是想拿起来,我们周家,可能拦得住?” 忠王和颜新飚一时都安静了下来,他们虽说是京城权贵,享受着至高无上的荣华富贵,无所不为,但是比起萧家,都不过成了空架子。 钱再多,面对架在脖子上的刀,钱还能有什么用? 何况这萧家,也不一定没钱。 第一百七十一章 恨透萧瞻 忠王和颜新飚一时都安静了下来,他们虽说是京城权贵,享受着至高无上的荣华富贵,无所不为,但是比起萧家,都不过成了空架子,钱再多,面对架在脖子上的刀,钱还能有什么用? 何况这萧家,也不一定没钱。 忠王笑了笑,扫了一个眼风,尽显妩媚风流:“那我们就只能先忍着了,没办法。” 颜新飚却恨透了萧瞻,每每有萧瞻在的地方,他都立刻退避三舍,要不然萧瞻必定拔刀相向,随时取他性命。 到底怎么样,才能捏住他的命门,保全了他自己呢? “要不然,我们就给他用一点特别的。”他目露凶光,阴狠的看向忠王与平王。 两人齐齐一愣,便想起了他们都能想到的东西。 平王忍不住又惊又怕:“快住口,这还不如刺杀,那种东西咱们也在人身上试用过,那些意志力很强的人,吃过一两次根本就控制不了他们,且还能在被刺激的时候,爆发出比平时更恐怖的力量来,你想一想,如果萧瞻突然爆发的话……” 忠王眼神也闪露出畏缩来:“那定然会像是一个狱血修罗,所到之处,片甲不留。” “不行,不行,此事再议。”平王似乎也想到那样血流成河的场面,急忙摇着头,又盯住颜新飚:“我知道你这几年被他吓怕了,可是一定得继续忍,你记住,成大事者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决不能轻举妄动!” 颜新飚紧皱浓眉,不甘不愿地低头:“是,王爷。” 平王这才放了心。 袁滢雪发现袁惜娴变了,以前的袁惜娴在面对其他的人的时候,虽然也是温和的,却总带着一种隐隐的清傲的优越感,似乎是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荷花,众人皆为尘土,她则遗世独立,清贵优雅。 现在她变得沉稳大气了许多,袁惜慧和袁惜柔偶尔的针锋相对,以前她一般情况下总是视而不见的,现在却展现出了长姐的风范,就那二人顿时受宠若惊,却又更胆战心惊。她对下人宽容体恤,对庞老太太薛氏等尊重孝顺,愿意放下身段的袁惜娴,立刻就成了袁府最受欢迎的姑娘。 采芹与采菱两个,在看到袁惜娴也对袁滢雪温柔体贴的时候,惊悚了。 采菱如临大敌一般说道:“姑娘,我觉得大姑娘一定是撞了邪,不是撞了邪,就是受了什么刺激,姑娘,你可以一定要小心啊。” 袁滢雪点点头:“我知道的,不过,你们也得多注意,遇到她的时候规矩要严谨,不要因为是我的人,就随意对待。” 她与袁惜娴说是敌对的,但是两人一直都相安无事,谁没事会去找麻烦。 袁滢雪都说了,叫她们小心,采芹和采菱等人越发的小心了。 不管袁惜娴如何,袁春芳的婚事总算提上了日程。 袁春芳再翻过年就要二十岁了,她嫌弃叫人知道她这么大年纪才出嫁,会笑话她,便偷偷叫庞老太太跟薛氏商量着,……还是早点吧。 把个庞老太太说的既心酸又欣慰,她的女儿总算是要出嫁了,就是赶着出嫁,叫她特别舍不得。不过也依着袁春芳的意思,在年前的时候,婚嫁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迎亲六礼,纳采、问名已经在年前十二月的时候走完了。 这一年,三月的时候纳吉,现在五月份了是纳征送聘礼的日子。 这样的日子太重要了,于是在五月初一这一日,一大早的袁府女眷们都集中到了泰德堂来。 袁府的子嗣,袁博超也回来了,他与袁惜娴是双胞胎,只袁惜娴先出生,所以袁惜娴是长姐。还有小庞氏在三月纳吉的时候,就顺势送来的袁博文与袁博涛两兄弟。 袁府的下一代男丁总算集齐了,对了,还有一位庶子,便是柳姨娘亲生的袁博时,出生的时候就病弱不堪,自小就送到了庙里去了,一年也只有过年的时候才在袁家露个脸,便又回去了。 这一次,袁春芳的纳征日子,袁博时也不是非得要到场,就是来了,从前见识过庞老太太最尖酸刻薄一面的柳姨娘,知道来了也不会叫庞老太太觉得欢喜。 曾经的庞老太太因为到了虎年,本命年,要求所有的人不准说虎字,说是怕克了她,这都是哪来的说辞?反正庞老太太是这么迷信的。 所以,同等道理,身为庶子的袁博时要是来了。庞老太太会认为庶子的出现,是在暗示她,袁春芳出嫁以后会很快面对一个庶出的儿子,会给袁春芳添堵闹心。 这来了还要惹庞老太太讨厌,还不如不来,所以柳姨娘早早就送消息去了,叫袁博时别回来。 一时等钱文远来了的时候,在座相陪和接待的人就是以袁博文为首的几兄弟。 钱文远穿着灰蓝色的长衫,腰上挂着美玉,斯斯文文、彬彬有礼的样子,嘴角含笑,毕恭毕敬地听着庞老太太含泪说着,比划着大小:“芳儿是我的老来女,小时候,我把她从这么大的时候抚养长大,不知道吃了多少苦,现在她长大了,就要离了娘,到别人家去,你可不准欺负她。” 钱文远忙微笑说道:“岳母尽请放心,小婿定不会辜负岳母所托。” 明明是商户出身,说话却比袁博文等人还要文绉绉的。 袁博超觉得怪异,不太和钱文远说话,袁博文自以为压过了袁博超的风头,反而表现的和钱文远更熟稔。 庞老太太很满意,看着钱文远,除了个头不太高,相貌却很端正,态度也谦和,她有些遗憾,怎么就不是读书人呢,以后靠着老二还能当个官儿。 袁春芳躲在庞老太太的身后,羞红了一张脸。 袁滢雪坐在一旁看着钱文远,前世,袁春芳嫁的也是这一个,婚后的日子过的很是热闹。 至于怎么个热闹法,她一两句话都形容不出来。 这不是她该操心的事,她目光缓缓地挪到袁博超的脸上去。 袁博超相貌十足是袁有仁年轻的时候,浓眉大眼,端正英俊,肤色略有些黑,比他实际上的年龄显得略大一些,十四岁的年纪,却隐隐带着一股子阳刚的男儿气。 袁博超面对一屋子大部分的“陌生人”,早有些不耐烦了。 袁春芳的好日子,庞老太太执意给秦家还有魏家都送了帖子,今日这秦家和魏家也很给面子的派了管事妈妈来送了礼,接着便是薛家的亲眷,那就多了,薛家,颜家,还有平王府的薛侧妃,以及其他薛家的亲戚们,礼物不管薄厚的至少也是来了人,瞧着也很热闹。 袁博超只很小的时候见过袁春芳,印象里是一个咋咋乎乎的炸毛母鸡,天天地四处找人麻烦,到处吵架斗嘴,然后会在最后气冲冲地来找他母亲的麻烦。 所以袁春芳的好日子,他也没什么感觉。 正无聊,就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便顺着视线看了过去。 袁滢雪对他微微点头,便收回了眼神。 袁博超疑惑起来,眼珠转了一转,便问一旁袁博文:“那就是从前夫人的女儿?” 袁博文正眯着眼瞧着箱笼里钱家送来的聘礼,打量着这些都值多少钱,听到袁博超问,便也瞧了袁滢雪一眼,哼了一声,小声告诉他:“那丫头可不是一个好惹的,你离她远点儿。” 因袁博超是袁有仁这份家业的最终继承人,不管是钱财,还是权势,将来必定是前途无量,所以来的这段时间,袁博文是费尽心思的巴结好了袁博超。 袁博超目光闪了闪,不由将袁滢雪看了又看:“我瞧着,她不像啊。” 尽管屋里头人多嘴杂,尤其庞老太太高兴扯着嗓子大声说话,声音十分吵杂,袁滢雪也还是听到了袁博文与袁博超的议论声。 她看了袁博超一眼,又收回了眼神,看着一屋子的人,也觉得很是吵闹,便悄悄退了出去。 袁博文瞧着袁滢雪去了,眼珠转了转,到底还是忍不住找了借口出去了。 等会宴客的时候,他在场就行了。 袁滢雪出了泰德堂,也不想着回暖香坞去,便走到林子里,顺着小溪水一边赏花一边走。 连雾往后看了一眼,不等她禀告,袁滢雪便回转过身来:“谁在那里,快出来。” 袁博文躲在一棵大树后边,听着袁滢雪说话,才缓缓走了出来,他啪啪地拍着手走了过来,向她嘲讽地笑道:“不亏是我们袁家最精明厉害的姑娘,离你这般老远,你都听见了。” 袁滢雪微微笑着,看着袁博文:“袁博文,我与你的关系,可没有好到可以与你开玩笑的程度。” 袁博文脸上的笑容便沉寂了下来,冷冷地盯着他:“四妹妹,你只是一个女子,年纪又还小,没有嫁人没有夫家可以依靠,说话做事这般不留情面,可不太好吧。” 袁滢雪但笑不语。 袁博文走得近了,目光仍然很冷:“我叫你一声四妹妹,你该知道,我还给你留有后悔的余地,我们是一家人,你何必对我们赶尽杀绝呢?” 袁滢雪惊讶地笑了:“这话是怎么说的?我们不是一家人吗?我何时对你们赶尽杀绝了?” 袁博文立刻怒道:“你不要装傻,我问你,为何这两个月我爹和我娘再不能从铺子上提走一文钱?” “原来是为这个。”袁滢雪低下头,拨动着身边花木上的叶子,微微一笑,看向了他:“这却不是我的注意,你问你二叔就是。” 袁有仁自从知道袁有德竟然从铺子上长年累月的拿走了五十万,就把更为贪婪的袁有义和小庞氏也给看牢了,每月只能领五十两银子的花用。 袁博文和袁博涛两兄弟则是另外算,每人十两银子,这和以前借着各种名义,钱说拿走就拿走的时候可大不相同了,袁博涛还好,袁博文觉得自己十足像个乞丐。 袁博文一愣:“我不信。” 二叔不是对他很器重吗,怎么会不舍得给他花钱? 袁滢雪摇头:“你随意。”说完,便转身走了。 袁博文立刻要追上去,连雾抬起一只胳膊,便拦住了他,目光冷冷地与他对视:“这位公子,如继续冒犯的话,可不要怪我出手无情。” 袁博文正要发怒,一个贱婢也敢在他的面前放肆,但是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因为他感觉到了危险,所谓江湖人说的杀气。 连雾警告地看了他一天,才转过身,紧走几步,跟上了袁滢雪。 袁博文愤愤不平地从原路返回,他想起前几个月发生的事儿来。 二叔突然叫人查大伯的旧账,他还觉得自己父亲袁有义的好日子要来了,大伯做黑账的时候大家都知道,但是父亲愚钝,母亲只是一个无知无能的小妇人,不能将大伯怎么样。 所以这可是天赐良机啊,大伯不管事了,不就轮着他父亲了。 却没想到,更糟糕的在后边,大伯出了事以后,竟然连二叔也不能正大光明的从铺子上弄到钱了,听父亲说,家里产业的根基,那两座煤矿,竟然叫袁滢雪卖给了魏家的二老爷,真是太可怕了。 袁博文沉着脸离开了,他算过了,袁滢雪身边至少有近一百万两的银子。 那可是一百万啊。 这个事,二叔还不知道。 想着,他眼里便浮现出恶意来,已经能想象得到,二叔知道这件事以后会怎么样的勃然大怒了,试想想,未出阁的那些女孩家,有哪一个会像袁滢雪这样惊世骇俗。 袁春芳纳征结束。 钱家的人刚刚被送出袁家的大门,袁博文便迫不及待地说话了。 “二叔,侄儿有话要说。” 袁有仁事多,能坐在这里大半天,已经是给钱家人面子了,正要回去,便听着侄儿出言挽留。 他复又落座,问他:“何事?” 袁博文便恭恭敬敬地双手高举,行礼后,才说道:“二叔,此事是我们事关我们一家子人的生存大事,所以侄儿想要尽快的告诉二叔,只是说了以后,请二叔保重身体,千万要沉住气。” 听他这样说,袁有仁不由皱了眉头,他不太喜欢这个侄儿说话的风格,总是在有意无意地卖弄自己很有城府很聪明。 第一百七十二章 她有靠山 薛氏对袁有仁知之甚多,便知道他不耐烦了,而她也很想知道,袁博文口里的生存大事是什么。只因为袁博文在她眼里,就是泰昌县的一个书生,接触到的层面太过狭隘,他的生存大事,能是什么? 她心里不悦,面上却是笑着的:“侄儿有话尽管说就是,何须跟你二叔这般客气。” 袁博文很满意薛氏这种“很上道”的态度,便流露沉重的表情来:“二叔,二婶,你们还不知道吧,四妹妹她……她……” 袁博文嘴里的四妹妹,众人都知道说的是袁滢雪。 如今袁滢雪这个名字简直是家里人的一根刺似的,提起来,就想起被扎时候的疼痛来,庞老太太与袁春芳,以及苏氏,袁惜慧等人,都不禁面面相觑。 袁惜娴却是察觉到了一点危险,因为袁博文脸上的表情不似作假,且还深藏悲痛。 “她什么?”薛氏表情都有些紧张,袁滢雪真是家里的煞星,什么事有她掺和,都好不了。 袁博文一副有口难言的纠结样子,把表情沉痛的脸,转到一边去:“她把家里的矿山给卖了!” “什么?”袁有仁一愣,几乎要从椅子上站起来,但因为一时迟钝,反应不来,反而是僵住了。 薛氏是知道家里两座煤矿的,家里钱财的大头都是从那里来。 袁滢雪,她这是动了家里的根基啊,一棵大树之所以能成长为一棵参天大树,靠的是强大的根系在维持。 “老爷?”她慌了起来。 袁惜娴也不由捏紧了拳头,不过她却没慌,她是女孩儿,将来要出嫁,带走的只能是丰厚的嫁妆,而不可能是矿山,所以,她关注的还不是这个。 袁滢雪卖了煤矿? 庞老太太后知后觉,她忙问袁博文:“卖给了谁?卖了多少钱,那钱呢?” 袁博文来不及说话,就忙问袁有仁:“老二,钱哪?” 钱哪? 袁有仁脸色涨红,眼发白,身体忍不住地开始颤抖起来:“把那个孽女,给我抓过来!” 他几乎嘶吼起来,目眦尽裂。 她拿走了铺面上所有的现银,也就罢了,反正存到了聚贤钱庄里,她也拿不走,花不了,他就姑且当是自己存的,迟早还是他的。 可是,她敢卖了煤矿。 不对,他忙问袁博文:“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袁博文忙说:“二叔,我也是后来才从魏家二老爷的儿子魏八郎那里知道的,有两个月了,可能还更久,说不定得是年前的事了,魏八郎说他父亲年前来过京城,回去的时候特别的高兴。” 听到这里,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是早就卖了的,众人还蒙在鼓里。 “我的天啊——”庞老太太突然一声嚎哭,眼皮一翻倒了下去,她以后的荣华富贵还有没有?她芳儿的嫁妆还有没有? “娘,娘?娘,呜呜。”袁春芳吓得魂飞魄散,急忙扶着老太太,却和老太太一起倒在罗汉塌上,身边的珍珠锦书等丫头手忙脚乱地扶两个人。 “娘。”一直沉默的袁有才急忙扑了上来。 苏氏惊得站了起来,不知道如何是好。 “去请大夫来呀,二哥!”袁春芳已经急哭了起来,冲袁有仁大声喊叫着。 薛氏身形晃了一晃,想说什么,脑子却一片空白。 还是袁惜娴扶住了她,命周嬷嬷:“快去请济仁堂最好的大夫来,快去。” 周嬷嬷慌的急忙去了。 袁惜娴扶着薛氏重新坐回在椅子上边,眼神暗暗地扫过昏迷的庞老太太,心里暗道:老太太她千万不能有事,就算有事,她也不能死在现在。 一时,袁滢雪已经来了,就看到泰德堂乱作一团。 袁有仁脸色煞白,看着她的眼神,像凶狠的饿狼,随时要撕碎了她,十分可怕。 薛氏则对她咬牙切齿。 “你这个孽女,我打死你!”袁有仁突然从椅子上起来,三步并作两步的,轮起巴掌扇向袁滢雪的脸。 “二哥,你要做什么?”袁有才大惊失色地上前来,一把拉住了他高举的胳膊:“滢雪她还小,不懂事,你有话好好说。” 袁有仁狠狠地要推开袁有才:“你放开我,我今天一定要好好的教训这个孽女,真是要气死我了,你快放手!” “不行,她还是个姑娘家,经不起你这样的打骂。”袁有才架住他的胳膊,顺势将他狠狠一推,推回到椅子上坐下了,冷眼看着他:“二哥,现在可不是打骂孩子的时候,老太太她昏过去了,现在不是应该担心老太太?” 袁有仁被他说的哑口无言,脸色涨红,只得气狠狠地转过头,看着昏迷的庞老太太。 袁有仁安静了下来,因为他暴怒而胆颤心惊的袁惜慧等人,也都放松了起来,眼神却都看向缓缓落座的袁滢雪。 袁惜慧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问她:“你就不害怕吗?” 袁滢雪眼神正看着被袁有仁薛氏等人围绕着昏迷不醒的庞老太太,听得袁惜慧这样问,便含笑看了她一眼:“我为什么害怕?” 她语调十分随意,一点没有紧张的意思,袁惜慧就愣了。 袁惜柔也是忍不住,小声说:“你把矿山卖了?你也太大胆了吧,这应该很不得了的事情了,你看刚才父亲都气成什么样了,老太太都气晕过去了,你,你就不怕等一会……” 说着,她自己都说不下去了,刚才父亲都气的要打人了。 那个举动,那一巴掌打下来,不是打肿脸那么简单的吧,真是太可怕了。 袁滢雪摇头,惊讶地看着她:“我自己的东西,难道我没有处置的权利?” 袁惜柔哑口无言,这可是煤矿啊,不是自己的一块点心,一件首饰的小东西,说处置就处置了。 济仁堂最好的大夫,等来了,袁滢雪发现来的竟然是白老太爷。 他沉着脸,将袁有仁瞥了一眼。 袁有仁这才认了出来,忙说:“原来是白老太爷,失敬失敬。” 面对白老太爷,袁有仁略有些心虚,当年他在泰昌的时候什么底细,白老太爷也清楚的很。 白老太爷不搭腔,瞟了袁有仁一眼便向庞老太太走去。 围绕着庞老太太哭泣的薛氏和苏氏等人才都散开,露出里边昏迷不醒的老太太,袁春芳哭的眼睛都肿了,被锦书扶着,靠着她哭。 白老太爷坐在丫头搬来的凳子上,将手指搭上庞老太太的脉搏,闭着眼诊断起来。 趁这个功夫,除了袁春芳,其他的人眼神齐刷刷再次聚集到袁滢雪的脸上来。 袁有仁在忍耐着,眼神很是冰冷。 薛氏看着袁滢雪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震惊和厌恶。 袁有才和苏氏眼里都是惊讶,其他的人,袁滢雪没有去看了。 她无聊地低头玩着挂在裙子上的翡翠禁步,翡翠雕琢成月牙状,挂着白玉珠串,十分的漂亮。 薛氏眼神便顺着她的动作,转移到她的禁步上,这一块翡翠,离的老远都看出来那水一般通透的玉质,定然是价值不菲。 只要想到她拿卖了矿山的钱在恣意挥霍,她就妒忌的发疯,一个小孤女,凭什么过的这样随心所欲。她拿走了矿山的钱,他儿子的前程拿什么来打点,她女儿们的嫁妆,拿什么要置办。 “大夫,我娘她怎么样了?”众人听到袁春芳害怕极了的问声。 众人眼神急忙又转回到了庞老太太身上,袁有仁更是急切:“白老太爷,我母亲她这是怎么了?要是哪里不好了,需要吃什么药材,您一定要捡最好的开,一定要让我母亲好起来。” 白老太爷抬手摸着白花花的胡须,眼神略过袁有仁,却是不经意地瞥了一眼袁滢雪,然后回过头来,指着她:“那个是不是老张头的外孙女儿?” 袁有仁一愣,看了过去,见白老太爷指着袁滢雪,他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当年张老太爷在的时候,是对白家人有恩的。 真是该死,他竟然忘了,他忙笑了起来:“是的,这就是张氏生的女儿。” 说着,便叫了袁滢雪一声:“快过来拜见白老太爷,这位白老太爷与你外祖父当年是老相识。”他在可以隐瞒张家对白家有恩的事,怕袁滢雪与白家勾连起来,一个袁滢雪已经够难缠了。 袁滢雪不知白老太爷什么意思,她起身走上前,对白老太爷俯身行礼:“滢雪见过白老太爷。” 白老太爷点点头,说:“我刚才还以为看错了,还真是你,你跟你娘玉儿年轻的时候长得一模一样,不过不一样的是,你看着就比你娘那个傻丫头聪明多了。” 他一声玉儿,说的一旁薛氏脸色难堪了好几分。 袁滢雪笑笑:“傻人有傻福那是凭运气的,一般人没这福气。” 薛氏脸色更难看了,这是意有所指的认为张氏因为单纯所以被害了,袁有仁眼睛也暗暗瞪了袁滢雪一眼。 白老太爷笑着:“你外祖父与我有恩,以后你要有什么事,尽管叫人去济仁药铺去叫我,或者找我那孙子白少卿,他看着挺死板,脑瓜子却是既聪明的。要不然,你就去安国公府找萧世子,他说过了,你当初借他医典,救了他母亲安国公夫人,他总想着要回报你。那萧世子为人很不错,说到做到,你要真有难事,他一定为替你做主的。” 说着,他呵呵笑了起来,眼神投落在袁有仁惊异无比的脸上:“袁秀才,你有福啊,娶了玉儿那么一个贤惠温柔的老婆,还给你生了一个抱着金子的金娃娃,你可要好好珍惜啊。” 袁有仁此刻,脸上的表情都不知道如何摆了。 一旁的薛氏,怔愣半天,才明白过来,白老太爷这话只怕是明明白白的在告诉他,安国公府的萧世子萧瞻,他看上了袁滢雪了,袁滢雪他护着的人。 岂有此理,薛氏气急,差一点要尖叫起来,袁滢雪何德何能有这样的好运气。 萧瞻的意思? 萧世子那样风光月霁的世家子弟,凭什么看上了袁滢雪这个乡下丫头! 袁滢雪算明白了为什么济仁药铺来的人是白老太爷了,恐怕袁府叫人请大夫的时候,萧瞻就在药铺里。 正想着,白老太爷冲门口喊了一句:“少卿,快进来,这里都是熟人,这位还是你张家的妹妹,有什么好怕羞的。” 众人听着白老太爷的召唤声,都看向门口,就看到一个穿着签字色长衫的年轻男子,略带尴尬之色的走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一只药箱。 袁府少有年轻俊俏的少年公子来,今日钱文远生的也可以,就是少了一点英姿勃勃的清正之气,眼前的公子,瞧着二十岁上下,略有些瘦,带着浓浓的书卷气,眉目俊朗,十分惹人好感。 袁惜慧和袁惜柔,包括袁春芳的眼神,都不由自主地落到白少卿的脸上。 袁有仁看到白少卿,小时候五六岁瞧着还怕生的孩子,长成了一个风度翩翩的青年人,正心里诧异。 一旁始终沉默的袁博超突然惊呼:“你,你是白少卿?” 白少卿,进入白鹿书院短短半年时间就名列前十名,才名远扬的才子,也是袁博超最欣赏的人。 “是袁学弟。”白少卿认出了袁博超。 袁博超发现白少卿认出了他,脸上便有些激动,一旁袁博文却眼里闪过妒忌,白少卿当年在泰昌县的时候还是一个吃馒头腌菜的穷酸,到了京城,这是鸡犬升天了。袁博涛内向,平时越热闹的场合,越怯场,对白少卿笑笑,便不说话了。 白少卿向袁有仁行了一礼:“见过袁大人。” 白少卿是白鹿书院最有才学的人,读书人都是欣赏这样的人,袁有仁脸色好看了一些,正要说几句拉近关系的话。 白老太爷便打断了:“把药箱子打开。” 白少卿便将提着的药箱放在一旁的炕几上,打开来。 一旁白老太爷拿起笔,在纸上刷刷地写了起来:“气急攻心罢了,这老太太身子骨强健的很,三年五载的没问题。不用管她,晚上也会自己醒来,要是心急,就把这幅药喝了,不过也是补气凝神的方子,喝不喝都成。” 第一百七十三章 谁比谁狠 白老太爷说完,袁有仁和袁有才等人都松了口气。 白老太爷自药箱里挑挑拣拣拿出几样药材来:“其他的去药铺抓,这几样就用这些,我亲手炮制的,和药铺里的不一样。” 袁有仁与袁有才立刻道谢,十分感激。 看过了病人,白老太爷便要告辞,袁有仁忙要让袁博超送白老太爷出去,白老太爷却摇摇头,指了袁滢雪:“叫她送。” 袁有仁嘴巴动了动,眼里闪过不悦,却只能点了头。 要不是看到白老太爷如今出入安国公府,与萧家关系密切,白少卿才学上佳,他也需要给自己拉拢人脉,才不会一直对白老太爷如此客气。 袁滢雪从善如流地离开了气氛压抑的泰德堂,等出了泰德堂的门,白老太爷看着左右无人,才向她说:“你小孩子家家的,没想到做事那么大胆,你这气魄,当年你外祖父都不敢有。” 两座生金子的煤矿啊,说卖就卖了。 袁滢雪微笑,知道白老太爷这是在关心她:“多谢老太爷关心,我既然敢做,就知道自己可以承受得了后果。” 她话说完,白老太爷更是惊讶了。 一旁白少卿将袁滢雪看了看,眼里却是有别的东西,袁滢雪忍不住看了看他。 白少卿眼神看了看白老太爷,就见祖父都他重重的哼了一声,白了他一眼,便知道祖父这是妥协了。 袁滢雪不知道这祖孙两个打的什么机锋,疑惑地看着白少卿。 白少卿脸上显露出一丝尴尬来,才问袁滢雪:“袁姑娘,请问你跟魏家的九姑娘,是不是关系很好。” 袁滢雪点点头:“是的,不过白公子问我这个做什么?这是我们女孩儿之间的事。” 她更奇怪的是,白少卿与六娘并不认识吧。 听出了她言语中对魏六娘的袒护之意,白少卿反而不紧张了,看了看白老太爷,向袁滢雪道:“过年的时候,魏姑娘来药铺替她母亲抓药,我们认识了,后来,后来,我祖父他不同意,我也不知道她的意思,我,我是真心的。” 白少卿结结巴巴的说完,袁滢雪看着他,说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你说你?不是我的想的那个意思吧,这不能开玩笑的。” 白少卿呐呐不语,脸上有谢羞窘:“叫袁姑娘见笑了,只是,我的确是认真的,不过我祖父他……” 他为难地看向白老太爷。 白老太爷在一旁看不下去了,瞪了他一眼:“我就是不想同意,那魏家是个什么样子,他怎么会不知道,当年在泰昌书院的时候,欺负他最恨的就是魏家的那几个纨绔,现在他喜欢魏家那个姑娘,魏家家风不正啊,我能同意吗?可他就说那姑娘与你关系极好,就足以证明是一个品行很好的姑娘,叫我不要因为魏家而对魏六娘抱有偏见。现在,老头子我问问你,那魏六娘果真那么好吗?” 什么姑娘家,这么大的魅力,叫他觉得差点说不定这辈子都不会娶媳妇的人,就这么喜欢上了。 袁滢雪张口结舌起来,看着眼前白老太爷与白少卿,她真的是想不到,前世自她死的时候都一直未有意中人的白少卿,这一世与六娘相遇,并倾心与她。 忍不住,她笑了,白少卿和魏六娘两个人真的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两个人性情十分相像,白少卿外表纯善内有乾坤,是一个可靠的人,魏六娘表面强硬孤傲,内心善良温柔,配在一起,也是郎才女貌,哪还有不好的。 只是,她笑着:“六娘她很不错,只不过感情这种事,不是一厢情愿的,白公子倾心六娘,也得问一问六娘的意思,而且,六娘很敬重自己的哥哥魏九郎,我相信白公子也知道他,问过魏九郎的意思,再问六娘的意思,我觉得更妥当。” 魏六娘脸皮薄,婚嫁的事情,她自己肯定羞于启齿,且太单纯,由魏九郎出面才是最合适的。 白少卿便笑了,诚挚地与她道谢:“多谢你。” 白老太爷讶异地看着袁滢雪,想了又想,不由地叹一口气:“罢了,如果她是个好的,也没什么不可以。” 袁滢雪将二人送出一段距离,便由二门上的仆妇领着他们出去了。 袁滢雪原路返回,面对的是袁有仁想发怒却又隐忍的眼神,他本想骂一句,叫她滚出去,可是一想到钱,还是忍住了怒气:“你卖了多少钱?钱在哪里?” 袁滢雪想了想:“八十万吧。” “八十万?”屋里头突然此起彼伏响起好几声的惊呼。 袁滢雪耳尖,听出来有薛氏,苏氏,袁春芳,袁惜慧,还有周嬷嬷。 “钱呢?”袁有仁急忙追问。 袁滢雪便笑了:“已经花了。” “花了?”此时不等袁有仁发作,薛氏尖叫一声,几乎要扑过来:“八十万,你才几个月就花了,你花到哪里去了?” 一旁苏氏,袁惜娴等人也忍不住看了过来,都在等着她的回答。 袁滢雪不说话,只是微微笑着看着袁有仁:“父亲,我花的是我自己的钱,为什么薛夫人要这么激动呢?” 袁有仁冷声说道:“什么薛夫人?你该叫她母亲?” 薛氏听到袁有仁这样说,表情顿时缓和了许多,却对袁滢雪露出得意的笑来,她说:“虽然我不是你的生母,可也是你父亲明媒正娶的结发妻子,你母亲已经死了,如今我才是你的娘,你一个女孩子,将来需要叫母亲操心的事情,可多着呢。” 袁滢雪看着薛氏,目光渐渐冷了下来:“我要是不呢?” “你!”薛氏登时大怒,抬手指着她:“真是没有教养!” 袁滢雪眯起眼睛,忽然就笑了:“我没有教养,这是因为谁呢?父亲,薛夫人,你们说,为什么我没有娘?为什么我娘突然就死了呢?为什么?” 为什么? 看着她似笑非笑的眼神,袁有仁与薛氏有些心虚起来。 袁有才已经看不下去了:“二哥,二嫂,滢雪还只是一个孩子,她花的是自己的钱,问清楚情况,只要不是被人骗了,花就花了。你们何必这样羞辱她?二哥,她到底也是你亲骨肉啊。” 袁有仁瞪了过来:“这里没有你的事,你要么就看着老太太,要么你就出去!” 现在这个家里,真是谁都可以与他叫板了,他还有没有威信了? 袁有人被袁有仁当着这么多小辈儿的面,骂的面子都没有,不由涨红了脸,气恼起来:“二哥……” “相公,我看着老太太好像动了一下。”苏氏急忙拉了拉袁有才的衣袖。 袁有才一愣,急忙看向老太太,发现依然是在昏迷着。 他默默地看一眼苏氏,苏氏忙躲开了他的眼神。 袁有才不禁心一沉,原来妻子竟和他不是一条心。 袁滢雪呵呵笑了两声,看着袁有仁:“我今天累了,老太太这里有你们大家伙伺候着,恐怕不少我一个,我先回去了。” 说着,便要走。 袁有仁今日的颜面被袁滢雪撕地丁点不剩,已经恼怒至极了:“你站住!” 袁滢雪便站住了,看他想怎么样? “拿家法!”袁有仁厉声喝道。 家法? 别人尚可,袁春芳还疑惑袁家家法是什么?袁惜慧却已经下意识脸色刷白,瑟缩了一下,袁惜柔也是面露惊惧,双手紧张的攥紧拳头。 袁有仁发令,下人立刻去办,不多时,便取来了一个青核桃粗细的三尺长棍来,双手呈给袁有仁。 袁有仁沉着脸拎着一头,抓在手里,指着袁滢雪,他脸色铁青:“说,你认不认错?” 袁滢雪微微侧头,打量着他:“何错之有?” “不知悔改。”袁有仁怒斥一声,轮起棍子超袁滢雪抽了过来。 袁惜慧和袁惜柔两个人,一个害怕地闭上眼睛,一个吓得两眼发直直愣愣地看着。 袁有才忙要是上前拦阻,被苏氏一把抱住了胳膊。 连雾也正要抓住那根棍子。 突然一个人影扑了上来,牢牢地拉住了袁有仁的胳膊,因为他巨大的力道,给顺带着跌跪在了地上,她含泪焦急地仰头说道:“爹,求你住手!” 众人都愣住了,惊讶地看着她。 袁有仁恼怒地看着袁惜娴:“连你也不听我的话,你们都反了天了。” 说着,要从袁惜娴的手里抽出胳膊来。 薛氏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急忙按住袁有仁的胳膊:“老爷小心啊,不要伤了娴儿了。” 袁有仁气的觉得脑子嗡嗡的响:“你,你们……” 袁惜娴推开慌忙上来搀扶的白芷和半夏,红着眼圈向袁有仁说:“爹,姐姐她受不了你这一棍子的,你要是把她打坏了,事后还不是要后悔?刚才白老太爷说的话,您也听到了,姐姐对安国公府的萧世子有恩,前边才说了,后边你就要打,岂不是叫他知道了,你不讲他放在眼里?爹,四叔说也对,您有话好好说,不要跟姐姐生气。” 袁惜娴一番话,说的袁有仁的火气渐渐的消散了,拿着棍子的胳膊也放了下来。 袁惜娴这才由着丫头将她扶起来,薛氏急忙搂住她,上下打量着她生怕她哪里伤着了。 袁有仁不是没记着刚才白老太爷说的话,可是,他当爹的教育一下女儿,萧瞻都要管吗?这丫头才十四岁,就这样无法无天,就算她巴结上了萧瞻,他还能指望的上她将来会助力与他的仕途吗? 袁滢雪万万也想不到,袁惜娴会来这样一处,很是惊险,她要是抱的不准,那一棍子可是要打到她的头上了。 此时屋里的气氛是这样的压抑,袁滢雪对这样的感觉很是不舒服,被所有人的人关注着,被人仇视着……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她没有这个接受狂风暴雨屹立不倒,显露自己无所畏惧的受虐体质,风雨来了,还是要躲到屋里去的。 “花在哪里了?”袁有仁觉得下不来台,憋不住,最后再问了一句。 袁滢雪叹了一口气,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来,那是她投资海运的契约纸,抖开了拿到袁有仁的眼前。 袁有仁不由走前几步,仔细地看,待看到最后,他突然一阵头昏目眩。 一旁也侧过头看的薛氏,已经傻住了,没有来得及去扶袁有仁。 袁惜娴和袁博超姐妹两个急忙扶住了袁有仁。 “爹,你怎么了?爹?”袁博超急了,扶着袁有仁往后退,做到椅子上。 其他人忍不住也想看,尤其袁博文,在一侧脖子伸长的像一只找食儿的鸭子,可惜离得太远,什么都看不清。 袁有才问了一句:“滢雪,那是什么?叫我看看。” 袁滢雪拿在手里,向袁有才……“好啊。” 薛氏忙伸出手:“不行……” “住手!”袁有仁也挺起精神,厉声喝道。 他看着那张纸,就像看到一把雪亮的刀,似乎能随时取走他的一切,他的地位,荣耀,还有他的性命。 袁滢雪便遗憾地收了回来,重新折叠放回袖子里。本来也无意叫袁有才掺和到里边来,袁有仁就继续做自己的恶人吧。 袁有才几次被袁有仁呵斥,面子上挂不住了,只得愤愤地回过头,守在老太太身边。 苏氏脸色也很难看,略有些气恼地扫了一眼袁滢雪。 袁滢雪亮出了那纸契约,袁有仁和薛氏脸色大变,随之偃旗息鼓。 夜深了,不知道去外头哪里逛去的袁有德才回来了,听着庞老太太昏倒了,又是大哭得闹了一场。 袁滢雪不并不关心。 四房静思院里,袁有才沉着脸坐在堂屋里,苏氏小心翼翼陪在一边。 半晌,袁有才问她:“平儿睡了?” 苏氏忙说:“已经睡了。” 袁有才看了她一眼,才问:“刚才二哥要责打滢雪,我几次要拦阻,你且几次拉我不叫我去?为什么?” 他眼神很冷,是苏氏从未见过的冷漠,她不由有些委屈:“那是当爹的教训自己的孩子,我是觉得你掺和进去不好。” 袁有才冷笑一声:“是吗?所以就因为这个,你叫我眼睁睁看着她挨打吗?你看不出来那一棍子下来,会有多重吗?” 苏氏脸色很难看,咬着嘴唇不做声。 “我看的出来,二哥是用了全力的,那棍子如果冲着头上来,一棍子打不死也得打成傻子了,为什么要拦着我?”袁有才忍不住心里的怒火。 第一百七十四章 差点气死 苏氏眼泪滚了出来,她眼巴巴含泪看着他:“我,我是怕得罪了二哥。” “你为什么怕得罪了他们,他们难道是老虎,还能吃了你不成?”袁有才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傻子,苏氏薄情寡义,自私自利,他现在才看清楚了她。 苏氏看到袁有才的眼神,满满的都是心痛和失望,终于忍不住地抽泣起来:“我是为了什么?我不还是为了你,为了这个家?大伯被二叔厌弃,每个月给十两银子就不管了,三叔被二叔厌弃,每个月老家连主带仆的只给五十两银子,也不管了。你要是得罪了二哥,我们一家子人,吃什么用什么?” 袁有才恼怒了:“我难道是没有俸禄的?你是没有嫁妆的吗?” 他话音未落,苏氏却受不了地哭诉起来:“你一个月二两银子的俸禄,你知不知道家里一个月人情世故要花出去多少钱,根本就不够用!” 人情世故?袁有才想了起来,他每个月要笔墨纸砚要花钱,请客吃饭要花钱,他还资助了家境贫寒的两位同僚,五个学生。 苏氏在抽抽噎噎的哭,委屈的不得了,她说:“不是我不想叫你替她说话,实在是侄女儿她太能闯祸了,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且一件件都是说出来就叫人惊掉下巴的大事,她才多大啊,就这么有主意,自作主张,为所欲为,二哥身为父亲教训她,我觉得也是该的!” 袁有才刚刚对苏氏升起来的一点内疚,顿时被她这些话说的烟消云散,他指着苏氏:“你,你不可救药!” 他颤抖着说道:“她来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了,二嫂她对我有恩过,希望你能照顾她,你不光在她遇到难事的时候不出头,你还这样想……” 他话音未落,苏氏含泪盯着他吗:“有恩有恩有恩,这两个字只要提起袁滢雪,你就要说一遍,这难道是一辈子的亏欠吗?要我们一家子一辈子偿还吗?” 她眼神冷漠了下来,冰冷说道:“老话说过的,挟恩图报,君子不为。想来死去了的二嫂,也是从来没想过要你回报的吧。” 她一席话说完,袁有才怔怔地瞪大眼睛看着她。 袁有才看着苏氏的面容,第一次的,他觉得善解人意温柔善良的妻子,根本就不是他想的这样,结婚这几年,他根本就没有认清过她的真面目。 “好好好。”他忍不住冷笑了起来:“你出身书香门第,也能仗着读过几本书与我争辩了,你道是挟恩图报君子不为,却不知道这句话吧?施恩图报非君子,知恩不报是小人。二嫂的确从来没有想过要我回报。但是,人得讲良心啊,知恩不报是小人,你怎么就不知道了?” 苏氏颤抖着嘴唇,眼神躲闪着,说不出话来。 袁有才起身走了出去。 苏氏怔怔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突然的,她伏在桌子上痛哭了起来。 孟妈妈小心翼翼地从门外走了进来,心疼地劝她:“太太,别哭了,小心伤了身子。” 苏氏哽咽难耐:“我这……我这都是,是为了谁啊,呜呜呜。” 孟妈妈皱着眉头,愁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不由地说道:“当年,还以为袁家家底不薄呢,且老太太在老家,你也不用在跟前孝顺,嫁进来便当家做主,总算不在承受那些身不由已的痛苦了,却没想到,比从前更难。” 苏氏听到这里,更是哭着不住,哭到最后,更是怨恨起了袁滢雪:“都怪她,她没有来的时候,一切都是好好的,都怪她。” 孟妈妈眼珠转了转:“太太,不然,还是给她找个婆家吧?这位大姑娘的生辰好像是在七月份,刚好过几个月就是十五岁及笄了,趁机会,你给她打听几个人家,把日子定下来,便能拘着她在屋里头绣嫁妆了。人不出门,安分守己的,便也不会有那么多麻烦了。” 苏氏一一听到耳朵里,想了又想,才支起身子来:“这主意不错,我一定,会给她找一个好婆家。” 孟妈妈欣慰地笑了。 苏氏也是笑,眼底却是冰冷的,她会给她找一个好婆家,好到叫她嫁出去以后,再也精力和机会再把袁家搅得翻天覆地。 主仆两个不知道的,那竹音又悄悄地给在书房的袁有才送茶去了。 四房夫妻吵嘴,外头值夜的袁府婆子们挤眉弄眼的说闲话,两人不是袁府正经的主子,这些人的月钱与份例又不由他们给,便一直都无法无天。 明心堂里,薛氏早打发走了仆从,屋子里只有他们夫妻两个人。 他们二人面色惨白,神情又是恼恨,又是害怕。 薛氏还是怔愣着:“我,我刚才是不是看错了?”说着,她一把拉住袁有仁的胳膊:“你告诉我,我是不是看错了,她没有把钱给萧家对不对?” 袁有仁咬着牙:“你没有看错,那胆大包天的孽女,总共给萧家的海运投了八十万两银子。” 这本来该是他做的事,这些本来该投到平王府去。 现在平王被人截胡,自己苦心几年栽的树,被萧瞻摘了果子,搞起海运来,平王府一直都抓不到他把柄,明知道是他,可是没办法去向皇上告状。 何况,平王还一直想要拉拢了萧瞻。 薛氏一直在害怕:“我们可是铁板钉钉的平王的人,她却投靠向安国公府,这叫平王爷会怎么想我们?我们以前做出的努力,不就全白费了?这该怎么办?” 事情虽然是袁滢雪做的,但是她是他们的女儿,平王要是知道了,还会怪罪到他们的身上,从前付出的那些钱,那些精力,不光白费不说平王还会觉得他们可能是萧家的奸细。 薛氏只要想到会被父母怪罪,被大姐怪罪,而与薛家颜家与平王府牢牢捆在一起的他们,这里落不到好,也投靠不到别的地方去。 “袁滢雪,她是要害死我们了,这等于背叛了我爹还有平王府,可萧家的安国公府我们也沾不到什么便宜,这是要绝了我们的活路啊。”薛氏忍不住眼泪滚动在眼眶里。 袁有仁不言不语,一整天情绪大起大落,他觉得自己差一点就要被袁滢雪给气死了。 “老爷,我们可怎么办啊?”薛氏六神无主,她觉得自己以后都不知道怎么面对姐姐了,大姐自小就很有主意,阴谋诡计深谙于心,她要是说谎话,根本骗不过大姐的眼睛。 袁有仁此刻睁开了眼睛,眸光是前所未有的清亮,他冷笑道:“其实也不是无路可走,毕竟,我们一直以来的鼎力支持王爷是知道的,这件事情如果王爷要查明的话,就能知道不是我们去和萧家接近的,充其量是一个管教子女不严的罪名,到时候,便送这丫头上路,也算给了平王府一个交代。娴儿一直深受薛侧妃的喜欢,与和安郡王的婚事,即便是妾侍,那又怎么样,等和安郡王成了皇帝的时候,她便是贵妃,以我们娴儿的品貌,还有你与薛侧妃的亲姐妹关系,娴儿地位稳固,不怕将来不能成为皇后,我们的好日子还怕不来吗?” 提起叫袁滢雪死,袁有仁眼里没有任何波动,反而听到袁惜娴成为皇后的时候,眼睛倏地亮了起来。 薛氏一愣,直直看着袁有仁,这才发现为什么娴儿会一心要嫁到平王府去,她与袁有仁的想法,简直是一模一样的,他们有野心,胆子更大。 “这样,真的成吗?”她不敢想:“万一,万一,太子他……” 袁有仁冷笑了一声:“太子至今才只有一个三岁的庶子,早产不说,自喝奶就开始吃药,还不知道能活到几岁去,这剩下的就是一个安昌郡主。” “可是太子才三十多岁,东宫侍妾年年有新人,这子嗣……”薛氏还是放心不下。 突然的,袁有仁神色变得很奇怪:“太子不会再有了。” 薛氏身形一震:“什么?” 袁有仁眯起眼睛,看了她一眼:“你听到了就够了,一定要管住自己的嘴。” 薛氏从震撼中很快恢复了过来,变成惊喜,太子没有子嗣,这皇位就与他无缘了。 平王爷一旦登基,平王府至今的子嗣,只有姐姐所出的和安郡王,就是郡主,除了安平郡主,还有一个身份低微的侍妾生的才六岁的小女孩儿,且连郡主的品级都没有封赐,成日与生母躲在自己后院里过日子。 薛氏心情亮堂了,提起说不定就“死”了的袁滢雪,语气便松快了不少:“那,这袁滢雪听那老大夫的话,萧瞻是看上她了?不过,萧瞻那样的一个人物,难不成还会娶她吗?至于钱?” 袁有仁看了她一眼:“我们是她的父母,海运这种事,要是坏事了,赔了,算我们倒霉,但是至少我们现在除了那两座矿山,什么都还有,要是赚了,便还是我们的。” 薛氏吁了一口气:“那就是太好了。” 夫妻两个商量到大半夜,也才休息了。 不知道他们夫妻两个的对话,早被连雾听到耳朵里,随即袁滢雪便知道了。 “这夫妻两个还真能想,平王爷只有一个和安郡王,但是不代表和安郡王当太子的时候不能生啊,现在看着袁惜娴是个好的,等嫁了进去,年纪成了黄脸婆,还有更年轻貌美的小姑娘前赴后继,袁惜娴就一定能保住自己的地位吗?”袁滢雪也是疑惑极了:“我可一点没有觉得薛侧妃,真的很看重父亲呢。” 只有需要拉拢,才可以给出好处。 但是如今匹配袁有仁能够给与的支持,同等可以给与的,就只是一个侍妾的位置。 前世,和安郡王成婚,新娘子既不是季绯音,也不是袁惜娴,而是谁都想不到的一位千金小姐。 夜晚在众人的梦想里,缓缓随着时间流淌而过,月亮落下的同时,天际吐露出莹白,太阳光驱散了黑夜的残影,将明亮的光芒照射在大地上。 新的一天,又来了。 庞老太太早上醒的很早,恍恍惚惚地叫人。 珍珠和水晶两个急忙上来扶她起来。 袁春芳昨晚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留在这里照顾庞老太太,听着庞老太太叫人,袁春芳也立刻醒了,她昨晚浑浑噩噩的睡了,衣裳也没有换。 “娘,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庞老太太揉了揉头:“没有啊,只是早上起来我渴得慌,水呢?” 老太太早上起床会特别渴,珍珠和水晶都会提前准备好水,听她要,便立刻端了上来。 庞老太太喝了水,脑子才逐渐清醒了,看着袁春芳,顿时惊讶了起来:“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昨天晚上没有睡好吗?” 袁春芳愣住了:“娘?你,你不记得昨天的事了?” “什么事?”庞老太太回想了一下,突然的,她想了起来,钱?八十万,矿山都给卖了。 “啊。”庞老太太倒抽一口冷气。 “娘?”袁春芳慌得扶住她,要哭起来:“娘,你可不能出事啊,你是要吓死我吗?” 庞老太太只是一时心惊,一把拉住袁春芳的手:“钱呢?” 提起袁滢雪扔了那么多钱出去,袁春芳也恨得心口疼,可是,比起钱,她娘不能出事,才是最重要的。 “二哥和二嫂看过了一张纸以后,就不追究了,叫我们以后都不要再提。” “怎么会有这种事?”庞老太太急的扯自己的衣襟:“这么多的钱,怎么能就这么算了,把那个小贱种给我叫过来。” 袁春芳立刻应了:“锦书,你去叫人。” 等锦书去了,她立刻扶着老太太说:“娘,等会她来了,一定要叫她把钱交出来,就算这个钱没有了,叫她把别的钱交出来,你替她保管着,不能再叫她乱花了。” 庞老太太心里就是这样想的,她直点头:“你放心,娘一定会给你置办一份丰厚的嫁妆,叫你风风光光的嫁到钱家当少奶奶去。” 袁春芳的脸顿时露出尴尬来,用胳膊怼了她娘一下,拉长调调儿:“娘。” 或许是年龄大了点,知道点好赖了,这种事情知道得背着人来说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她的来路 庞老太太却不以为意,顿时板了脸:“怎么了?姑姑出嫁,侄女儿家财万贯的都不表示表示吗?想当初叫老四读书的时候,我说家里穷,张氏当时就给了一百两,后来家里的房子,那些地,不都是张氏一张张银票给出来的,这都应该的,嫁到我们袁家,生是我们张家的人,死是我们张家的鬼,哪还有什么张家的事。这些全都是我们袁家的!” 袁春芳听的满心欢喜,爬在庞老太太肩头小声地说:“娘,八十万呢,我也不要多的,你给我十万就够了。” 十万两,庞老太太想着,便点头:“等二哥来了我就跟他说,这钱他们以后还能挣,你嫁出去了,再想叫娘家帮扶点,怕就有人要说闲话的,还不如一次多给你一些。” 袁春芳喜的满脸是笑,直点头。 一时袁有才和袁博文等人都来看望庞老太太,看到庞老太太耷拉着脸,一会儿看着袁春芳喜的笑眯眯,一会儿骂起袁滢雪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哪还有一点病人的样子。 庞老太太老神在在地坐在铺着秋香色垫子的罗汉榻上,等着袁滢雪过来。 锦书回来了,一脸的心虚。 袁春芳先发现了她:“人呢?” 锦书胆怯地看一眼袁春芳,才低下头说:“奴婢刚才去暖香坞找人,结果,结果采菱说……” “说什么?你舌头给人剪了啊,话都不会说了?”袁春芳听她说半句留半句,便张嘴骂人。 锦书本就怕袁春芳生气会罚她,忙说:“姑娘,我去暖香坞叫人了,结果采菱说她家姑娘回去的时候就晕倒了,现在都还没有醒呢,刚刚她们还叫人去请大夫了。” “她晕倒了?”庞老太太先急了:“她病的怎么样?不会死吧?” 一句话,说的一屋子的人神色各异。 薛氏一脚踩进门里,就听到这么一句话,脸色顿时阴沉的像黑沉沉阴天:“老太太,话不能这么说的,要是叫人知道了,还以为老太太您是多么刻薄无情的一个祖母,别人会笑话。” 昨晚她想了一夜,她娴儿的名声不能再被这些人给拖累下去了,她已经与老爷说好了。找个机会,送她回老家去。 庞老太太听着了,不由把嘴巴闭上,她是既管不住刻薄的嘴,又还想要一个好名声,所以也时时能被人这样劝上一两句。 “老二呢?”她问。 薛氏一边进来,一边看也没看她:“老爷当值去了。” 心里不禁腹诽,她以为老爷跟家里的这么些闲人一样,成日吃了睡,睡了吃吗?想着这都是一群一群的蛀虫,她浮躁的心就更加难以忍受。 听说袁有仁当官去了,庞老太太便不问了,只是,袁滢雪她叫不动,袁有仁不在,便问薛氏:“那我问你也是一样的,那小贱人卖了家里的两座矿,说是一共卖了八十万,钱呢?” 薛氏撩起眼皮子:“她不是说已经花了吗?” 庞老太太不由心抽抽了一下:“花到哪里了?” 一旁袁春芳正要说什么,躺下坐着的袁博文突然说到:“二婶,她到底是怎么花的?如果买房子买地,总有个契约,她总不会是吃了的,即使再花钱的人参肉桂燕窝,当饭吃,她几个月也花不了八十万。” 庞老太太立马说:“就是这个道理,她肯定是买东西了,是买的房子还是地,还是珠宝首饰,你去问她要来,刚好的你们妹妹要出嫁了,嫁妆都还没有置办齐全,添补一些,也是应当的。” 一旁袁惜娴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袁春芳,复又低下头。她身边坐着的袁惜慧和袁惜柔两个,袁惜柔还好,袁惜慧眼里不禁流露出不屑的神色。 薛氏此刻心在滴血,什么都知道往自己的碗里装,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霸占这些,真是贪婪又愚蠢。 “老太太,这些媳妇都不知道,等老爷回来了,您问他就是。”说着,她起了身,便叫袁惜娴扶着要出去了。 庞老太太忙叫着她:“你坐下,我今日还有事与你商量,你妹妹的嫁妆置办的怎么样了?得有个章程,下一步请期过后,可就要亲迎了。” 薛氏站住了,侧头往后说了一句:“还有些日子呢,老爷心里有数呢。” 话说完,便再不听老太太的喋喋不休了。 “到底是什么样,我跟芳儿得知道知道。” “我打算给芳儿陪上一座三进的院子呢,地也得置办了三五百亩的,” “薛氏?” 薛氏已经出了门,不等走出泰德堂的院门,便满脸厌恶的说给袁惜娴听:“娴儿,这样的人,以后你一定得干干净净的甩开才是,自私自利,狂妄愚蠢,以后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说不定还要拖累了我们。” 院子里袁府服侍的下人,有听见的下人便彼此交换眼神,太太突然转变态度,可见真的是厌恶了老太太的贪得无厌了。 袁惜娴默默点了点头,面无表情的她,眼底却闪现着森冷无情的光。 袁府的风向跟着薛氏及袁有仁的态度在变着。 庞老太太欢欢喜喜和女儿一起写嫁妆单子的时候,却不知道袁有仁早就做好打算,等袁春芳出嫁以后就立刻把她送回泰昌去。 是夜,袁滢雪白天睡的多了,夜半时分,暖香坞的众人都在睡梦里的时候,她睁开了眼睛。 屋里很黑,她不习惯晚上在睡觉的时候,还要点着一盏灯,所以屋里唯一的光线,便是从窗棂里透过来的月光。 她伸出手臂揭开了床幔,正要将床幔挂到一边去,屋里的一个角落忽然亮了起来,柔柔的一团光晕,将光线挥洒在屋子里。 同时映照出一个她熟悉的身影,袁滢雪不由笑了,小声道:“你怎么来了?” 萧瞻回过头来,还是那身黑衣,一头长发以玉冠收在发顶,看着她冷峻的面容浮现出温润的浅笑:“担心你,所以来了。” 袁滢雪疑惑起来:“发生了什么事?” 她的人身安全已经被萧瞻保护的十分严密,但是他来了,说担心他,那便是发生了连他也需要费心的麻烦事了。 萧瞻便在她床前的锦凳上坐了下来,微微低头看着她:“很多人在追查你外祖父张家的来历?” 袁滢雪不由坐直了身体:“都有谁?” 她想起了那个图案,如果是好事,不该叫萧瞻流露出这样的神情来,她的危机,终于来了吗? 萧瞻薄薄的唇角勾起冷笑:“秦家,张家,钟家。” 袁滢雪看着萧瞻:“秦家我知道,张家和钟家是是哪一家?钟家是镇国公府吗?张家呢?” 萧瞻点头:“不错,你知道他们在查你们家的什么吗?” 袁滢雪失笑道:“这我真的不知道了?从一个图案就要查我外祖一家的来历,我想着,难不成也是和白家一样?” 白家曾经被卷入宫里妃嫔的争斗中,家破人亡,如今只剩下白老太爷与白少卿两个人。 “你的不一样,现在他们包括太后娘娘,都在怀疑你母亲有可能是晋阳长公主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哦,说起来你不知道,当年皇帝外出去公主所在的庄子散心,王皇后实行宫变,派出杀手追到了晋阳长公主的庄子里,紧急之下出逃,晋阳长公主大着要临盆的肚子,还引走了大部分的追兵。皇帝活命了,公主却不见了,那庄子里的人都被杀了干净。” 这件事朝中的人,没有比萧家人更知道内情的了。 袁滢雪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仔细回想张家的事情,确实是没有来路,突然出现在泰昌县的,所以那些人在查。 她看向了萧瞻:“那,你觉得我娘她到底是不是?” 萧瞻深邃的眼眸看着她:“有很大的可能,一,你会写那个晋字,那个晋字,只有晋阳长公主会这样写,二,你有那个盒子,里边应该还装着一样很重要的东西,盒子是皇帝亲手雕刻的,所以才显得粗劣。现在,你只要找到盒子里的东西,便可以证明,你就是晋阳长公主的孙女,张太后的重孙女。” 重孙女?袁滢雪便设想出了这祖孙四代,张太后所生的晋阳长公主,生下她的母亲张氏,母亲又生下了她。 她突然笑了,带着一点点凉薄的气息:“其实我是的吧,你只是习惯了谨慎。” 萧瞻不语,只是忍不住伸出手摸摸她的一头长发。 袁滢雪仍是不习惯这样亲近,可是,她觉得冷,他的手掌却很炙热,温暖啊,前世今生的孤独总是围绕着她。 “你放心,一切都有我。”他说。 袁滢雪忍不住鼻酸,嗯了一声,她忍下了眼泪,微微侧脸,眨动眼睛,不想叫他看见她的脆弱。 她没有叫他看见,但是他知道她在伤心。 萧瞻心里突然的,也很难过,想要抱住她,但是他知伸出手臂却还是放了下来。袁滢雪有她自己的骄傲,她不想叫他看见。 他微微侧头,道:“我一直有安排人在暗中保护你,你也要小心,暂时能不出门就不要出门,何青山那些人,我会帮你藏匿安置起来。” 他叫她无后顾之忧,又道:“我想,等有了结果的话,很快皇上便会宣你进宫了。” 袁滢雪点头:“我知道。” 萧瞻不禁紧了紧拳头:“宫里,我不太能插得上手,不过,你放心。” 袁滢雪看向他:“你想做什么?” 萧瞻微微笑了笑:“最迟后日,我姑姑会宣你进宫,你等着就是。” 他这是在给她在宫里找靠山,袁滢雪觉得心都变得突然温热了起来,她点头:“萧瞻,真的,谢谢你。” 萧皇后虽然不太受宠,但是皇上看在安国公萧家的份上,一直给与她皇后应有的尊重,她遇到麻烦,只要萧皇后为她说话,就是死到临头,也能带来转机。 萧瞻道:“还有最后一点,你得知道,当年的事情不是那样简单的,我祖父说过,追杀皇帝的人手里还跑了几个人,那几个人却不是王皇后的人,他觉得,是颜家。” 袁滢雪一直还算平和的心态,顿时惊悚了,说不出话来,颜家? 颜贵妃杀皇上? “这,这是为什么?”颜贵妃这是在自掘坟墓吗? 萧瞻摇头,沉声说道:“我祖父也不知道,这件事,恐怕也只有颜贵妃自己知道吧。” 藏得好深。 袁滢雪不由打了个寒颤,想起曾经远远地在人群的后边,见过一次艳光四射,绝美不可方物的贵妃娘娘,谁能想到,这是一个连亲夫都能追杀的狠人。 没有证据。 “我知道了。”她郑重地说道。 萧瞻这才放了心,随手将挂在床头的夜明珠丢到她的怀里:“我先走了。这个,留给你玩儿。” “我……”这么贵重的东西,千金难买,她受之有愧,想拒绝,想起萧瞻有时候霸道的性子,东西最终还是留下了,自己倒显得欲擒故纵似的。 萧瞻走了。 袁滢雪手里拿着荔枝大小的夜明珠,手里的光是温暖的,心也是温暖的。 萧瞻离开袁府,回到萧家。 朱一已经等在屋子里,见他进来,立刻行礼:“属下见过世子爷。” 萧瞻应声,走入雾里青松的屏风里开始换衣服。 他如今十八岁,因为自小习武的原因,虽然瞧着清瘦些,却骨骼健壮有力,随手拉了睡袍穿在身上。 朱一在回话:“世子爷叫我追查的东西,我已经查到了,这些叫神仙散的东西,是有颜新飚的狗腿子在沿海的时候,从洋人手里买的东西,如今京里头有些个人,已经在偷偷的用了,其中一个人,世子爷想都想不到?” 萧瞻瞥来一眼。 朱一忙说:“世子爷,是镇国公。” 萧瞻眼睛顿时看了过来:“谁给的?” 朱一道:“镇国公有一个爱好,便是好尝试新鲜事物,流水轩里有一个叫娇娘的清官,奉送给镇国公的,镇国公当场便用了,谁也没当回事,后来镇国公一再出入流水轩,惹得汝阳长公主与他大闹起来,镇国公也没有收敛,夫妻二人如今都不太说话了,镇国公如今一年又大半年的时间都住在流水轩里。” 萧瞻眯起眼睛,他一直疑惑一向洒脱不羁的镇国公怎么突然变得寻花问柳,原来原因在这里,幸而她送来了神仙散,顺着平王府查探,才知道有了这种东西。 第一百七十六章 萧瞻家事 平王等人为了权势地位,便致天下黎民百姓于不顾,没有了他们萧家人镇守边关,哪有他们在京城繁花富贵恣意作乐的好日子。 平王,够狠。 “将事情速速报于我父亲。”萧瞻说道。 “是,属下这就去办。”朱一领命,退出门去,正要离开。 “等等!”萧瞻突然想起了什么,袁滢雪和他说过,他虽然是安国公府的世子爷,但是,他又是孤独的,谁啊,平时他一个人面对京城这些魑魅魍魉的朝臣倾轧,他自问父亲与几个哥哥在边关浴血奋战,他能留在京城享受着富贵乡,已经是父亲疼爱他了。 可是,父亲对当今皇上早就有了怨言,姑姑在宫中也是受尽委屈,七皇子周景被养育的身体虚弱,胆小怕生,萧家无路可走,父亲逼要反。 那他又如何? 他是父亲亲生的孩子,母亲是父亲结发妻子,但是,他们母子二人,却远远比不过宣称与父亲边关同甘共苦的戚姨娘母子三人。 “你下去吧。”他说。 萧瞻休息一夜,第二一早便穿上官服进宫。 一路畅通无阻,先行拜见皇上,此刻皇上还在贵妃后宫中,给众臣说了抱恙,没有早朝,此时在温柔乡里还未起身。 大太监春福出来行礼,传了皇帝的话,叫他自便。 萧瞻便直接去了长春宫。 要去长春宫,要走一条很长的夹道,走过夹道,便是长春宫。 萧瞻一路走来,平时习惯了在这里听到自己脚步的回音,今日却突然有些寂寥,回过神看了看,来路没有人,去的地方,还没有到,空荡荡。 他脑子突然升起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姑姑是真的喜欢清静吗? 这里真的,不是皇帝心中的“冷宫”吗? “见过萧大人。”长春宫门口,一位宫婢早早等候了,低头行礼。 萧瞻自十四岁的时候,就领了一个大内头等侍卫的头衔,他穿着朱红戴黑的官袍,陪着刀,可以在宫中自由行走,享受各种超然的的优容待遇,手下却没有可供调遣的侍卫。 在大邺国,萧家人人畏惧,除了譬如平王忠王薛家等人的拉拢,其他朝臣却大都对他们家退避三舍,萧家,皇家的人若是翻脸无情,萧家就会处在孤立无援的境地。 萧瞻性情略有些沉重,家族生死存亡,一瞬间压在他肩头。 只因为父亲到底如何打算,从未与他提起过,他是一个人。 父亲在边关,却不是一个人,有戚姨娘,有他的三个庶出的兄弟,还有他的心腹,他的将士。 他一个人,他突然立刻了袁滢雪为何总是会流露出孤独的神情,他们其实,是一样的。 萧瞻收敛心神,正待踏入长春宫,夹道的另一头一个太监鬼鬼祟祟的探出头来往这里看,他陡然站住身形,看去一眼,目光如电,森冷无情。 那太监顿时脸色大变,缩回脑袋。 这一日,风和日丽。 袁滢雪走出暖香坞,在后花园子里看花儿,不得不说,袁府这后花园收拾的十分齐整,九曲桥连接着湖中央的晓荷榭,她一路沿着桥走了过去。 闲的无聊,在底层绕了一圈看景,便带着采菱去了楼上,伏在栏杆上,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此时也到了荷花盛开的季节,大半的湖面被翠绿的荷叶层层叠叠放覆盖着,间或有盯着花苞的枝干在荷叶中随风摇曳。 此时她要是会弹琴,便要忍不住弹奏一曲了。 正想着,就听到从楼下传来一阵阵琵琶声,弹奏的是琵琶名曲《琵琶行》。 袁滢雪眸光闪了一下,往落下看了一眼。 采菱说:“姑娘,我去看看是谁?” 袁滢雪拦住了:“不用了,府里会弹琵琶的只有贞姨娘,还有袁喜棠。” 采菱疑惑了:“那大约就是棠姑娘了。” 贞姨娘失宠了,如今大老爷每日在外头寻花问柳,她的日子就很不好过,连饭食每每都被敷衍,贞姨娘一开始还闹了几回,没用,也就偃旗息鼓了。 袁喜棠同样在老太太的面前没了站脚的地儿,袁博光死了,庞老太太如今正逢着袁春芳的喜事,看见袁喜棠,便嫌弃她晦气,不叫她去泰德堂了。 袁喜棠现在便成了无依无靠的人,今天大约才十二岁。 与前世大不相同呢,前世即便贞姨娘走了,朱氏也将她养的不错,毕竟,自己的女儿舍不得受委屈,便要将袁喜棠养的细皮嫩肉的好卖一个好价钱。 “姑娘?那我们还赏景吗?”采菱有些犹豫。 楼下的人是袁喜棠,在弹琵琶,虽然弹得挺好听的,可是,想起贞姨娘,就不大叫人心里舒坦。 一是贞姨娘嚣张跋扈,曾经几次骂过姑娘,二是姑娘砸了贞姨娘的屋子,与贞姨娘也算是彻底撕破脸了,与袁喜棠更是没话可说了。 “走吧。”荷塘的景,她也早就看腻了,不过是闲逛罢了。 主仆两人才下了楼,待要往外走。 袁喜棠放下怀里的琵琶,娇娇怯怯地站起身来:“四姐姐。” 她这是随着袁喜梅等人叫的,袁滢雪回过头来,点点头,正要走。 袁喜棠忙追上几步:“四姐姐留步,棠儿有话要说。” 棠儿? 袁滢雪心里不由讥诮起来,前世她在贞姨娘名下做女儿的时候,袁喜棠可是很会拿捏她,将她当丫头端茶倒水的使唤的,她不做,她就哭,贞姨娘便拿戒尺管教她,她反抗,袁有德便能给她一耳光,拉着她的衣襟,推她在冰天雪地的院子里跪下。 不让她起来,不给饭吃,不让睡觉,后来,她学“乖”了。 袁喜棠得意的脸,她现在还记得很清楚。 这一世,贞姨娘早早得失败了,所以袁喜棠变成了一个奴婢都不如的小姐,现在还在到处找靠山。 “有事?”袁滢雪微笑着转过身来。 袁喜棠急忙走上前,红着眼圈:“四姐姐,你,你能不能帮帮我?” 袁滢雪疑惑:“什么事?” 袁喜棠脸色顿时露出喜出望外的神情来,她说:“四姐姐,我,我一个人住在海棠苑里好害怕,我,我能不能跟你一起住?” 话说完,不等袁滢雪有反应,采菱都要愣住了。 海棠苑当时可是棠姑娘自己霸占了三姑娘袁喜莲的院子,现在,可就又不想住了,真是可笑。 还说要和姑娘一起住?那不就是要住进暖香坞! 谁给她的胆子啊,住进暖香坞,她好歹也算是主子,她们不等于是要伺候两个主子了,这还不算,她一个大活人还能不叫她走动了,倒是暖香坞里到处都是她的影子,那这暖香坞到底是谁的院子? 袁滢雪不禁笑了。 袁喜棠忙说:“姐姐,我什么都不要的,属于你的东西我碰都不会碰一下,你只要给我一间屋子,叫我和我的丫头住着,我就满足了。” 袁滢雪眯起眼睛,说了三个字:“我拒绝。” 她看起来是个傻子吗? 只要袁喜棠住进了暖香坞,就不是她自己说的要不要了,别人会把她需要的加注到她的身上。 比如她的饭菜不会是残羹剩饭,她的衣裳不会是挑剩下的,瞧不起她的眼神会收敛些。 她说不要,但是别人以为她袁滢雪会给,不然为什么愿意叫她住进暖香坞。 她只要打着她的名头,就可以为自己解决很多的麻烦,而她自己是纯洁干净,履行了她的承诺的。她什么都没要,但是她实际上享受到了好处。 袁喜棠泫然欲泣:“姐姐,求求你,不要这么对我。” 袁滢雪走出了水榭,懒怠与她说的太多,她没有对她怎么样,是基于前世袁喜棠对她没有过致命的伤害,如果只是羞辱她便要报复,这袁府上下所有的人都需要她放的一把火,才能干净。 她不是嗜杀成性的恶鬼。 袁喜棠看着袁滢雪走了,含泪伤心的神色顿时变得阴冷可怕了起来,她追上几步:“袁滢雪,你真的就这么不要脸吗?” 不要脸? 袁滢雪惊讶地再次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袁喜棠咬着牙,恶狠狠地看着她:“把我娘的钱还给我。” 袁滢雪回过身来,笑了:“原来这才是你的目的?” 袁喜棠冷笑:“不是,我本来觉得叫我住进暖香坞,这笔钱就算了,可你拒绝了,那么,就把我娘的钱交出来,整整三万五千多两的银子,你说拿走就拿走了,亏的你还是自语清白正直的人,原来也是一个小偷,强盗!” 袁滢雪笑着:“小偷?强盗?你怕是叫错了人,这个人,应该是你爹和你娘才是吧。我拿走的,可都是我的钱哦。” 袁喜棠一时张口结舌,她立刻反口道:“那我爹为你打理生意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就算请个伙计,这十年的工钱又得要多少?” 袁滢雪不想再跟她扯皮,眼神冷冷地盯着她:“记住,得到自己不该得到的东西,便要拿自己的其他东西来弥补,你要钱,请问你要拿自己的什么来换?” 袁喜棠愣了一下。 “你的容貌?你的手?你的婚姻?你的子女?还是,你的命?”袁滢雪在笑着。 袁喜棠感觉到自己在忍不住颤抖,好一会儿,她不敢再看她的眼神,她又流露出软弱无助的表情来,哭着:“姐姐,我走投无路了,我该怎么办?” “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她冷笑一声,就带着采菱远远地走了。 好一会儿,晓荷榭里传来袁喜棠悲伤绝望的哭声。 袁有德光管他自己,府里头在秋枫院里伺候的婆子才出来说闲话。 说有一日贞姨娘和大老爷吵了起来,大老爷打了贞姨娘,贞姨娘哭着大老爷没良心,要回泰昌去,老爷就叫她滚,贞姨娘要上吊。 热闹的很,至于大老爷对原配和几个女儿的态度。 那婆子说了,大老爷骂道:“朱氏有本事一辈子缩在和风堂里,她敢出来,我就要掐死她,她生的几个赔钱货,将来出嫁的时候,我一文钱都不会给。” 提起袁喜棠,大老爷又骂:“也不过是个赔钱货,将来是别人家的人,别人家的人凭什么叫我养着,叫她滚。” 袁府上下,大房闹的乌烟瘴气,袁有仁不管,只要在大房的一亩三分地上,他就当不知道。 四房更是被苏氏看紧门户,每日除了泰德堂走一圈,例行公事般瞧瞧老太太,连薛氏那里都很少去了。 袁滢雪回了暖香坞,采芹便走了进来:“姑娘,季府季姑娘给您的帖子。” 袁滢雪一愣,才想起来,季姑娘季绯音。 萧瞻叮嘱过她,叫她最近不要出门。 季绯音的帖子到了袁滢雪的手里,松香院的袁惜娴却是比她更快的知道了消息。 她静静地立在廊下,看着满院子盆栽的鲜花儿,想着,袁滢雪何时跟季绯音关系这么好了? 季绯音请她快去,两家离的不算远,袁滢雪也想知道最近季绯音怎么样了,便通报了薛氏后,坐车去了。 季家,并不算太大,季家门风清正,这一代的老夫人只有嫡出的一子两女,儿子便是季大人,大女儿是韩墨之母,三年前病逝,小女儿便是平王妃季氏。 庶出的子孙待成年就会被分出去,离开季府。 因此现在季府住的主子,只有季大人夫妻,两个人的孩子季怀峰与季绯音,以及韩墨。 袁滢雪到了季家,被一个瞧着体面的妈妈,迎到了季绯音住的屋子里。 临进门的时候,见到一个贵妇人,瞧见她来,眼里闪过一丝怀疑的冷光,却还是勉强对她露出一点笑意来:“袁姑娘可算是来了,她前段时间不小心落水,身子骨就一直没有好,你进去的是帮我劝着点她,好好吃饭,好好喝药,身体好了,有事才好商量。” 袁滢雪眸光闪了闪,夫人这是话里有话,她屈膝行礼:“夫人放心,我会好好劝劝她的。” 夫人才点头,示意她进去,自己却也没有走的意思。 袁滢雪进了屋子,乍一眼看到季绯音,还以为走错了屋子。 季绯音头发披散,眼皮底下都是青黑,短短一个月时间不见,她憔悴了很多,不知是疲累,还是受了什么打击,垂头闭眼地将清瘦的脸虚弱地靠在迎枕上。 一屋子的丫头,个个都一脸愁容。 第一百七十七章 阴差阳错 “袁姑娘你总算来了,姑娘等你好久了。”见过袁滢雪的丫头,急忙上前招呼她。 袁滢雪点点头,才想问季绯音病情怎么样。 季绯音倏地睁开了眼睛,待看到是袁滢雪,便忍不住地抽泣了一声:“你,你怎么,才来啊。”然后,她哭了起来,悲伤的难以抑制,抽抽噎噎个不停。 袁滢雪满头雾水,走了过去,坐在丫头搬来的圆杌上:“你这段时间一直在哭?” 季绯音带着哭腔的嗯了一声。 “为什么?”她问。 季绯音抬眼看她:“当然是因为我伤心,我难过,所以我才哭。” 袁滢雪表示自己不理解:“什么事哭了这么多天还不够,你就像一朵遭了风霜的海棠花,蔫蔫儿地挂在枝头,又丑又可怜。” 季绯音被袁滢雪噎住了,她抽泣说:“你已经够难过了,你还要讽刺我?我哪里丑了?” “怎么不丑,女孩儿家活泼可爱才最美,可你现在看着像四十岁了。”她说。 季绯音一愣,随即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季绯音一屋子的丫头都愣了,齐齐不善地看着袁滢雪,恨不得把她撵出去一样。 季绯音哭着哭着,却是不知道想起什么,就笑了,又哭又笑:“袁滢雪,你就是这么有意思的一个人,是啊,其实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呢,我成天要死不活的一直哭,哭哭哭,哭能怎么样呢,除了叫我变丑。” 门外头眉头紧皱的杨夫人,讶异地舒展了眉头。 这是音儿自出事以后,第一次地笑。 一旁的妈妈劝着她:“夫人,看起来姑娘好多了呢,说不定呢,这位袁姑娘与她聊天的时候,我们就知道姑娘是怎么出事的了。” 提及这件事,杨夫人眼里就流露出凶狠来:“叫我知道,到底是谁害了我的女儿,我绝饶不了他们。” 妈妈正要说什么。 一个丫头低眉顺眼地走了来,行礼:“夫人,表少爷来看姑娘了。” 杨夫人又皱了眉,随即又叹息一声:“他有心了,去告诉他,姑娘来了客人,这会儿也不便见他,请他回去吧。” 那丫头就退出去传话去了。 妈妈便又笑着:“表少爷对姑娘可真好,将来姑娘出门子,家里可有两个娘家兄弟给她撑腰呢。” 杨夫人也笑了:“说的也是,墨儿我从小看他长大的,最是沉重体贴不过了。” 妈妈附和着笑。 屋里头,季绯音抹了泪,便说:“你等等,这眼泪糊在我脸上,怪不舒服的,我洗把脸。” 袁滢雪点头。 季家的丫头听着她要洗脸振作起来,忙一涌上来,端水的端水,拿手巾的拿手巾,香胰子、润肤膏等等,立时就把季绯音给淹没在里边了。 采菱在一旁看着咋舌,觉得这才是千金小姐的派头,自家的姑娘,还是太朴素了些。 季绯音被丫头伺候着洗过脸,拿脂膏匀了脸,才看着精神了不少。 “你们都出去吧。”她打发丫头们都出去。 袁滢雪也从善如流地将采菱也打发了出去。 屋里头,就剩下了她也季绯音两个人。 袁滢雪将手里的茶杯放在一旁,便认真看这季绯音,等着她说话。 季绯音低着头,玩着一个荷包穗子,好一会儿,才说了话:“袁滢雪,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袁滢雪想了想,就笑:“如果你能待我像现在这样,始终如一,我便永远都是你的朋友。” 言下之意,若季绯音背叛她,她们便结束这个关系。 朋友,是要真心以待,去珍惜的人。 比如秦如卉,比如魏六娘和蒋玥。 季绯音听了,不由又红了眼圈,她说:“我知道了第一个人是谁了?真是叫我想都想不到的人。” 袁滢雪惊讶地看:“是谁?”她现在知道了? 只见季绯音露出苦笑来,反问她说:“你不是知道吗?” 袁滢雪不疑有他,她的确是知道的,便默默点点头,问她:“那你呢,你什么想法?” 季绯音冷笑起来:“我还没什么想法呢,没有做出决定,我就落水了,你知道吗?我差一点,就要死了,我一个人避开我的丫头去的,园子里没有人,我突然被人推倒了水里,我害怕极了,我想喊救命,只要喊,冰冷的水都从我的嘴巴鼻子里灌进来,我的耳朵都进了水,把我溺在水里头,淹没我的头顶……” 事情显然发生了很久了,但是季绯音提起落水的时候,她依然在恐惧。 竟然这样惊险,袁滢雪不由问她:“那你们查出来了没有?是谁推的你?” 季绯音垂下眼帘:“园子里的一个粗使婆子。这个人是外头买来的,当时就认罪了,现在被关在柴房里,我大哥不相信婆子说的是自己撞邪了,所以才推的我,将那婆子嘟嘴绑了起来,可是审问了好几天,她都哭诉是自己撞邪了,没人指使她。她该死,她给我偿命。” 袁滢雪愣了:“那果真是太可怕了,这婆子只是幕后之人推出来的棋子吧,没了她,还有另一个,你在自己家里,都已经很危险了。” 季绯音叹气:“谁说不是呢,我大哥就说,这次推我入水,下次要是下药防火便防不胜防,一定要找出这个人来。” 袁滢雪看着季绯音紧皱眉头,怎么都想不明白的样子,便说:“你心里是不是有怀疑的对象?” 季绯音顿时脸色一变,咬着嘴唇不说话了。 “既然有了对象,就从这个人身上查。”袁滢雪态度很认真:“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怀疑的这个人,其实也是被别人利用了?” “维护一个伤害你的人,你的做法就太奇怪了。” 季绯音愣愣的,手指慢慢地上收紧,脸上浮现出悲伤与决绝来:“其实我一直都不相信会是他的。我爹娘和我大哥一直问我,我都不说,我知道,如果我说了的话,他就完了。” 听了这话,袁滢雪觉得自己猜对了,那个人,是韩墨。 只有韩墨才能有足够的机会对季绯音下手,还不会被人怀疑,因为,季家对他有恩,他又表面上那么的容忍季绯音的娇纵,那么的关心她,怎么会对她下手呢。 “可我这些天一直都想不通,为什么他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袁滢雪笑了笑:“做出什么事,都是有缘由的,其实我觉得我知道了背后怂恿她的人是谁了,可是,我没有证据,不好说。” 季绯音忙拉住她的手:“你告诉我吧,叫我死心。” 袁滢雪回想了起来,想了又想,说:“能叫他下这样狠手的人,一定是他最关心在意的人了。你觉得是谁?” 季绯音不是傻子,她平时天真活泼,可她什么都是看在眼里的,她娘都说了,她一个懂事的孩子。 “原来,原来是她,真是好狠毒的心。”季绯音不敢置信地说道:“我也是一条人命啊,她竟然。” “可能不是要杀你,只是要你或者季家,拒绝平王府而已。”她不会给自己摊上人命官司的,否则,一旦事情败露出来,别说嫁进爱惜羽毛自语宽厚待人的平王府,就是一般人家,也不要她。 袁府,其实连秦家都还差得远,袁有仁的三品官也不会世袭,所以夫妻两个才那么看重袁博超的学业,早些年,早早就给他请名师,拜大儒。 “她这么害我,有没有想过,没了我,还有别人家?”季绯音想不明白,袁惜娴看着挺精明的,怎么做出这样的事。 不过,她还是面色暗淡的说:“我也是到死都想不明白,他竟然喜欢袁惜娴,从小到大,我明明看得出来他对袁惜娴也没有太关注,原来,是我一直都看错了。” 季绯音说着说着,就想哭了。 袁滢雪不由地安慰她:“其实,她也算间接的帮助了你,叫你躲开了你的孽缘了。” 季绯音一愣,才想了起来。 想起和安郡王,想起韩墨,随即,她又笑了,却是苦笑:“可我嫁什么人,根本不是我说的算的。有件事也不怕告诉你知道,其实,在知道我爹娘给我相中的人是和安郡王的时候,我觉得天斗塌了,我不愿意。我就去找我喜欢的人,我说我喜欢他,我想要嫁给他,如果他喜欢我的话,请他和我一起到我爹娘面前坦白。结果,没几天我就出了意外。” 季绯音好像突然的成熟了,她微笑道:“现在我对他已经死心了,就像是脱胎换骨吧,我不是小孩子了,你比我小,却比我懂事多了。我愿意,嫁给和安郡王了。” 袁滢雪刚刚放下的心,突然又提了起来,她愣住了,这完全是出乎意料之外的事情。 季绯音下定决心,要嫁给和安郡王! “你觉得你的孽缘是……”她急忙拉住季绯音的手。 季绯音立刻竖起食指,按在她的唇上,示意她别说,还看了看窗外。 门外,杨夫人一直都没有离开,她不放心,便站着门口听着里边若有若无的动静,别的不说,单女儿那一句“我愿意嫁给和安郡王”,听的最清楚了。 她不由地笑了,合起手掌:“阿弥陀佛,她终于想清楚了。” 现在朝堂的局势,风起云涌,太子眼见着败了,季家本来也是平王府这一条船上的人,小姑子没有留下子嗣,季家如果不继续往平王府靠拢,季家从前所有的心血全都白费了 其实,情情爱爱,能有什么用? 镇国公和汝阳长公主还是彼此相中郎才女貌的一对伉俪,结果呢,现在不也是闹翻了。女人啊,生了自己的孩子,就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路怎么走了,爱情不能一辈子的。 袁滢雪不知道杨夫人所想,如果知道,怕也是恍然,比起虚拟的爱情,找一个合适自己的婚姻,生育自己的孩子,将一辈子的感情倾注在孩子身上,才是大部分人的生活。 平庸无趣,却最安稳。 犹如水,没有酒的香醇,没有茶的清香,人可以没有酒和茶,却不能离开这没滋没味额水。 只是,合适的婚姻对象,也是要选择正确的,要不然,岂不是一辈子活在痛苦里。 袁滢雪离开了季府,季绯音脸上流露的笑容坚定而耀眼,她愿意为了季家,去嫁给和安郡王,只怕,袁惜娴知道了自己阴差阳错的暗害,反而坚定了季绯音的想法,会悔不当初吧。 杨夫人备了厚礼,她略推辞一下,便收下了。 回了袁府,袁滢雪一时有些心绪不宁。 在季家的时候,她就想要告诉季绯音,她误会了,她的孽缘不是她认为的那个人,而是和安郡王啊。 可是,她为什么知道这个呢?她怎么跟季绯音解释? 她已经对季绯音和孙盈盈说的太多了,此次季绯音出事,杨夫人看她的第一面就在用审视的眼神警戒地看着她,显然是因为她对季绯音说的那些似是而非的话,引起了杨夫人的怀疑了。 不是谁都天真无邪的,像季绯音那样,像孙盈盈那样,对她的话只有好奇而没有疑心。 季绯音出事了,孙盈盈是她的好朋友,时不时便往季家跑。 两人是好友,不用帖子便可以直接上门来了。 今日孙盈盈来的不凑巧,她来了,袁滢雪却已经回家了。 面对孙盈盈的安稳,已经想开了的季绯音已经能笑着接受她的关心了,还打趣说:“我如今已经脱胎换骨,褪去红尘的外壳了,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不过,真希望袁滢雪说的只有我,我不希望你会像我这样痛苦。” 说完,本来还笑着的孙盈盈,立刻就眼里泛出泪花来:“你这人胡说八道什么啊。” 季绯音倾身上前,悄悄地告诉她:“因为你是我的好朋友,我才悄悄告诉你,我爹娘给我选的人是谁?” 孙盈盈好奇,忙擦了眼泪,小声说:“到底是谁啊,神神秘秘的?” 季绯音眼里流露出苦涩,却努力叫自己笑起来:“是周琰。” “你说谁?”孙盈盈一时恍惚,犹如被雷劈了一样,她脑子一片空白。 “和安郡王。”季绯音说着,她惆怅无比的眼神看着窗外的阳光,暮色降临,她的心,也变得沉甸甸了起来。想到自己将来,会过着像姑姑一样的生活,她就觉得这辈子都活的没有意思。 人生到头,一场空,活着是为了什么呢? 至少也得有个孩子,承继她的血脉,她的情感。 第一百七十八章 变得奇怪 姑姑一无所有,年纪轻轻,便早早吃斋念佛。 季绯音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看到孙盈盈傻了的眼神。 孙盈盈在发呆。 两个人,都低着头在想事情,一时都忘记了彼此,直到季绯音的丫头走了进来。 “孙姑娘尝尝家里厨子新作的点心,我们姑娘就可喜欢吃了。”丫头笑着上前,放下两碟子点心,笑看着孙盈盈。 孙盈盈这才回过神来,下意识伸手抓了一块填进嘴巴里。 “盈盈?盈盈?”季绯音发现孙盈盈大口的吃点心,渣子掉的哪里都是,忙拿起帕子给她擦脸:“你要喜欢吃,我叫人准备一些你带回去慢慢吃,用得着狼吞虎咽的吗?” “呜呜。”孙盈盈眼泪都下来了,急忙将满嘴点心吞到肚子里,接过季绯音手里的帕子擦了眼泪,才勉强笑起来:“好吃嘛,我没注意。” 季绯音不由说:“你从小就贪嘴,你得管住嘴啊,你瞧瞧你的小肚子。” 孙盈盈生的有些圆润,圆脸蛋大眼睛,眼睫毛长长的似鸦羽一般,精灵可爱,正因为她与季绯音性情相投,两人才能成为从小玩到大的知心好朋友。 “我想起来家里还有事,我先走了。”孙盈盈眼神躲闪着,她想回家。 季绯音忙说:“你才来就要走啊?” “嗯嗯。”孙盈盈胡乱应着,已经站了起来,她的丫头也急忙给她拍散落在她裙子上的点心渣子。 季绯音看着孙盈盈怪异的举动,疑惑起来了,她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奇怪? 孙盈盈临出门,回头看了季绯音一眼,眼泪忍不住地模糊了她的视线:“绯音,不管怎么样,你都要好好的啊。” 不要像她姑姑季王妃那样。 她一定要生好几个孩子,健康幸福的过一辈子。 季绯音被孙盈盈的伤感带动了好容易压到心底的情绪,眼睛眨巴了一下,眼泪就下来了。 孙盈盈低下头,便含着泪跑了。 她身后的丫头急匆匆地跟着她:“姑娘,姑娘你慢点,看着点路啊。” 孙盈盈才不想理,季家从小走到大,那条路边种着什么树,她都知道。 孙盈盈才从月洞门跑出来,迎面就撞进了一个人怀里,那人被她撞的往后退了一步,才稳住身形。 那人心气不顺,正要发怒,低头看见是孙盈盈,便笑起来:“瞧瞧这里哪里来的野丫头,走路也不看着点?” 孙盈盈忙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抬起头,就愣住了。 身后的丫头忙上前行礼:“奴婢见过季公子,我家姑娘一时不小心,请您见谅。” 孙盈盈脸红了,此时的她一定很狼狈。 季绯音与孙盈盈同龄,季怀峰比她们两个大四岁,今年二十岁,在御史台谋了一份差事,这几日家里出事,才向上峰告假了几天。 “你和绯音吵架了?”看到孙盈盈眼眶湿润,似受了委屈,季怀峰不由拉住孙盈盈的胳膊。 孙盈盈每次见了季怀峰就心慌,小时候来季府,躲着他走,等大了季怀峰要上学堂,要去当差,才在季家走动自由了些。 她躲着季怀峰,没别的理由,季怀峰笑起来看人的时候,她觉得坏坏的。 她就觉得他不像个好人,可实际上季怀峰也没做什么坏事。 “我们没有,季大哥,我有事要想回家了。”孙盈盈说完,便甩开季怀峰的手,再次地跑走了。 季怀峰转过身疑惑地看着孙盈盈的背影,他还从没有见过她这样伤心过。 袁府。 袁滢雪睡了一觉,睁开眼睛,心想着,美好的一天开始,却总要得在庞老太太那里受几句嘲讽与怒斥,幸好她心理强大,不然迟早是要抑郁? 抑郁,她又笑了,前世经历的猪狗不如的生活,她都没有抑郁呢,开个玩笑。 泰德堂,庞老太太早就醒了,身边靠着袁春芳,正笑吟吟地与袁春芳说话。 薛氏脸上的粉抹的有些厚,也遮掩不住她的憔悴,眼里略有些不耐烦地看着手里刚刚被丫头送上来的单子。 看着看着,眼睛都瞪大了。 “老太太,你知道置办这些东西大概得要花多少银子吗?” 庞老太太看她一眼,不屑道:“这些能有多少?有些东西我想着家里如今艰难,都没有叫人写上去。” 薛氏心里冷笑起来,旁边袁惜娴侧头随着薛氏的动作,将单子上列举的东西看了看,便又眼色暗沉地看了袁春芳一眼。 薛氏啪的一下将单子拍在桌子上,沉着脸,看向庞老太太:“老爷这段时间繁忙,应该是没来告诉老太太妹妹的嫁妆钱到底是多少吧?” 袁滢雪进门就看见这场面,便自己也不白讨这个嫌弃,寻了角落的椅子上坐着。 一旁袁惜慧和袁惜柔也到了,两人是跟着薛氏和袁惜娴行事的,嫡母嫡姐进门,她们两个必定是要跟着的,至于其他的人,袁喜梅和袁喜莲跟着朱氏在和风堂里软禁着,袁喜棠“孤鬼”似的,随便她去哪里,没人去关心,也不准她踏进和风堂的门。 剩下的,也就眼前这些人了,庞老太太、薛氏,苏氏,袁惜娴,袁惜慧、袁惜柔还有她自己。 薛氏的态度显然很抗拒,庞老太太立刻直起身子来,袁春芳也拉下脸来:“二嫂,你什么意思?” 薛氏哼了一声,看一眼桌上的单子:“不是我什么意思,是你二哥的意思,家里如今艰难,比不得从前,钱家送来的聘礼你也见了,我粗算了算,五千两顶天了,你二哥的意思,就是按着钱家这规矩来。聘礼除了那些吃的,需要留到女方家里的,其他的金银绸缎等物,都叫你原封不动抬回去,另外,也是五千两的银子置办嫁妆,包括房子铺子田庄,都在这里头。” 袁春芳愣住了,好一会儿,才急忙拉着庞老太太:“娘,娘你听明白了吗?二嫂说二哥他只愿意给我出五千两银子?娘,五千两能做什么?” 她几乎要哭了。 庞老太太也是急了:“你以为我不懂有钱人家的规矩还是怎么的,张家还不过是泰昌县的小户人家呢,当年嫁张氏的时候,张家的陪嫁银子就给了两万两,还不包括房子田庄和铺子,现在老二可是当大官的人了,三品大官,嫁妹子,就给五千两?我不信。” 老太太气急了。 薛氏却脸色煞白,老太太张嘴闭嘴的张氏,张氏,她几乎要指着庞老太太的鼻子骂起来,不是谁都像张氏那样的愚蠢! 可这话也打了她的脸,袁家人龌龊,她也是心甘情愿踩在这烂泥里的。 “娘,既然老太太她不信,等爹回来了,爹来说就行了。”袁惜娴语调轻飘飘地。 薛氏按住心口,缓了缓神:“是我急了,走吧。” 眼看着薛氏要走,庞老太太急忙要拦着:“话没说明白,怎么就要走?你坐下,压箱底的钱另外说,眼看着婚事要到了,婚宴怎么个安排还没说清楚。” 薛氏忍着,回头撑起一个笑脸:“这不急的,到时候还是得看银子,一两银子就一两银子的规格,一百两银子有一百两银子的规格,到时候再说吧。”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庞老太太后知后觉的发现,薛氏最近对她很嚣张:“真是,太过分了,等老二回来,我一定要老二好好的教训教训她,她眼里还没有我这个婆婆了?” 苏氏见着薛氏走了,忙也低着头与庞老太太说回家看孩子,不等庞老太太骂人,也急匆匆地走了。 屋里头,就剩下袁滢雪和袁惜慧袁惜柔三个姑娘家,庞老太太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就看到了袁滢雪,顿时瞪大眼睛,这一切都是因为她,那么多的钱,八十万两,她的女儿却只有五千两银子备上一份寒酸的嫁妆,不行。 “你这个小贱人,败家子!”她恼恨地对着袁滢雪骂了起来。 “老太太,孙女儿还有事,先走了,你安心养病。”袁滢雪充耳不闻,自顾自地说完。不等庞老太太有反应,就走了。 袁惜慧和袁惜柔两人急忙学着袁滢雪,匆匆说完话,就急忙跟着袁滢雪的身后出去了。 泰德堂一下子变得空荡荡了,袁春芳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由有些心慌。 她看得出来,刚才二嫂的话,不像是她作假的? 五千两银子?当年她在泰昌的时候,一整年的珠宝首饰花费也得要一千多两,她嫁了人以后,吃喝穿戴都得要钱,以后还得养孩子,五千两银子能够她花多久? 庞老太太气恼极了,又想起钱家请来的媒人说的话:“您府上是大富大贵之人,钱家少爷能娶着您的女儿,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这聘礼,虽薄了些,但是也是比着您家才算薄,放京城里头同等人家,就是大户人家嫁自家庶出的千金小姐,也满打满算不过五千两银子,钱家出五千两,一个平头百姓,已经是拿得出来的最大的诚意了。” “不过您别急,做生意就跟栽树似的,会越来越多的,而且,钱家就钱文远一根独苗苗,将来这份家业,还不还是给小夫妻两个的?” 她才满意了,结果,现在薛氏比着钱家给的聘礼给置办嫁妆? 袁春芳流泪了:“娘,你一定要帮我想办法啊。” 庞老太太也是气的不轻,自己也突然生出一种孤立无援的感觉,从前在老家的时候,什么都是朱氏操心的,她只管享受就够了,要不然还有那个赵妈妈。 她什么时候操过心? “哎。”她叹了一口气,“这如今到了京城,人生地不熟,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这要是在泰昌,你舅舅他们都不能叫薛氏这样对我们?” 袁春芳忙说:“那就叫舅舅来啊,反正我要出嫁了,舅舅他们来不也是应该的吗?” 庞老太太顿时皱了眉头,难得脸色显出尴尬来:“傻丫头,你舅舅要是来了,只怕五千两的嫁妆都带不走。” “什么?”袁春芳没听明白。 庞老太太叹一口气:“当年我嫁给你爹的时候,五两银子的聘礼,嫁妆就是上一件红衣裳,包袱里两身家常的,还有一个半旧的被子,可寒碜了。” 袁春芳震惊地瞪大眼睛,简直不敢想象这是有多寒酸,可是舅家并不算穷。 她顿时歇了心思:“娘,可千万别叫舅舅他们来了,要不,叫三嫂来吧,她的鬼主意也多,还是我们自己人。” 庞老太太这才想起了,小庞氏脑瓜子的确灵活的很,就笑了:“我怎么就没想起来了,当初,我就不该叫朱氏跟来,叫你三嫂来才对。” 母女两个相视笑了起来,好像小庞氏有多么的足智多谋,无往不利,薛氏面对小庞氏就似小菜一碟。 庞老太太也是真着急,当时就叫珍珠写了信,叫人给老家送去。 这信出门就直接落在了薛氏的手里头,看了眼里头的内容,冷笑一声,抬起手当即就撕了粉碎。 泰昌县,什么舅舅家的人,什么三嫂的,在她这里,都是麻烦,是要甩掉的烂泥。 袁滢雪很快就知道了老太太的消息没有送出去。 她笑了笑,吩咐了连雾一句:“老太太这么大年纪了,如今确实有些孤单,这信儿还是送回去的好。” 连雾点头,立刻去办了。 采菱在一旁听着学识是彪悍的举动,不由震惊起来:“当年太太要是有一分薛氏这样的狠劲儿,也不至于被老太太她们欺负成那样。” 话说完,采芹立刻撞了她胳膊一下,叫她闭嘴。 采菱吓一跳,忙向袁滢雪赔罪:“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袁滢雪默默看了她一眼。 采菱跪了下来。 “出去。”她说。 采菱满脸懊悔地出去了,却是转身又跪在了门廊下。 采芹也气采菱多嘴,她一向老实,也不知道该怎么缓和气氛,就低着头。 袁滢雪从未想过对她母亲张氏的感情,小时候的记忆里,母亲是很疼爱她的,但是她不理解母亲对袁有仁的感情。按说到了最后她是知道的,袁有仁娶了她,是为了张家的钱,可是,她沉浸对袁有仁的幻想里走不出来,认为他一定不会背叛她…… ------题外话------ 感谢热开水一张月票,多谢多谢开心。 第一百七十九章 势不两立 袁滢雪在想事情,门外头采芹不由地埋怨采菱:“你刚才吃了迷幻呀了呀,说什么胡话呢,太太也是你能抱怨的?” 采菱懊悔的恨不得时光倒流,她一定不会说的:“我,我也后悔了,可是我说也说了,我现在可怎么办啊。” 说着,就急哭了。 两个丫头一脸愁容的不知怎么办,院门口急匆匆跑过来一个人:“采菱,采芹,你们姑娘呢?” 采菱和采芹两个回头去看,竟是老太太屋里的水晶,惊慌失措的样子,两个人也不由都提起心来。 “我们姑娘在屋里呢,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采芹忙迎上去问。 水晶眨巴着眼睛,以为自己做梦,但是这事情是真的呀。 她顾不得搭理采芹,一头冲进了屋子里,冲着袁滢雪就说:“姑娘,不得了了,皇宫里头来人了,是一位小公公,说皇后娘娘宣你进宫去呢!” 听了水晶动静,纷纷围上来的暖香坞的奴婢们,全都惊呆了。 对于她们来说,皇后娘娘,那可是天上的月亮一般,可望不可即的,尊贵显赫的存在,身为女人最至高无上的地位,便是这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 她同样穿着黄袍,带着凤冠,还能与皇帝坐在一起,接受全天下人的仰慕与敬畏。 天啊。 暖香坞的嫡小姐要进宫见皇后娘娘了,这消息风一阵的传遍了袁府大大小小的院子,袁府上至主子庞老太太,下至洒扫的粗使婆子,包括寂静无声的和风堂,关门闭户的秋枫院,全都知道了。 泰德堂里,薛氏顶着一张僵硬带笑的脸,正在和长春宫的小福子公公寒暄。 庞老太太坐在罗汉榻上,却坐立难安,看着眼前的小太监,也觉得似乎沾染了皇后娘娘身上的仙气与金光似的,叫她又激动又害怕。 袁春芳两眼放光地看着袁滢雪走进门来,她立刻站起来,正要跟袁滢雪说几句好话,也带她进宫见见世面,这都足够后半辈子跟人炫耀的了。 就见袁滢雪走进门来。 小福子公公也眼见着了,从门口走进来一个眉清目秀、唇角带笑的少女,她上身穿着浅紫色绣白玉兰花的短孺,下着浅蓝色澜裙,气质温婉,如扑面而来的暖阳,春夏轻轻袭来的微风,叫人不由的心生亲近之意。 “见过老太太,见过薛夫人。”先向老太太行了礼,再见过了薛氏。 小福子听着这称呼,不由地看一眼薛氏。 薛氏脸色是可看得见的尴尬与着恼。 庞老太太不顾薛氏的脸色,忙向袁滢雪说:“皇后娘娘选你进宫呢,你这穿的什么,还不快点回去重新打扮了,头上也太素净了,多戴些首饰……” 薛氏顿时打断了庞老太太的话:“我看就很好。” 说着,亲热地伸出手,扶着袁滢雪两只胳膊打量着,犹如看待的是自己的孩子一样:“很好了,我们这是一般人家,打扮的略比平时庄重写就够了。” 袁滢雪点点头:“是,夫人。” 薛氏眼神闪了闪,在外人面前也挺会装样的。 庞老太太还要说什么,袁春芳也急了,但是小福子公公却是不等人的。 又不是出远门,用不着长篇大论的说废话,皇后娘娘是能怠慢的吗? 薛氏亲自带着袁滢雪上了马车,一路在车里说着宫里的忌讳,叫她小心,直至宫门口,才亲眼看着袁滢雪带着彩云进了皇城。 她的脸顿时沉了下来,命车夫:“回府。” 其实她恨不得立刻去平王府与大姐薛侧妃商议,可是又怕有心人在背后盯着她。 薛氏回到袁府的时候,袁惜娴已经在明心堂等着了。 “珍儿睡了没?”她先问了最活泼的小女儿。 彩霞忙上来说:“刚哄着睡了。” 袁惜珍精力充沛,大早上就会醒,然后晌午不管什么季节都会睡一个午觉。 薛氏点点头,便摆手叫彩霞等人出去了。 袁惜娴目光才看向薛氏,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漠然:“娘,你觉得萧皇后叫袁滢雪进宫是为了什么事?” 薛氏脸色同样很难看,她考虑的也女儿考虑的东西完全不一样。 “谁知道呢,得等她回来才能知道。” 袁惜娴冷笑了一声,转开眼神低头把玩着一块玉佩:“她就是回来,我们腆着脸笑着问她,她也不一定告诉我们。” 薛氏想起袁滢雪,咬牙切齿起来:“这个祸害!” 一而再再而三的给他们袁家找麻烦,不说袁滢雪这般精明的,就是袁有德这种没脑子的,也知道袁府是在平王的这艘船上。 袁滢雪,她为什么就得一直跟萧家拉关系,如今,竟然去见了萧皇后了。 萧皇后虽然不受皇帝的宠爱,可是,她背靠着安国公府,权大势大,皇帝治理朝政,与安国公有关系的都要顾忌着安国公的脸面,萧皇后她在后宫里不受宠,可谁小看过她? 突然的,薛氏想起了什么,后背顿时惊起一阵冷汗来。 太子出事,可是,大邺国皇位继承人的顺序都是嫡子为先,没有嫡子才论长子。 萧皇后还生育了一个如今九岁的七皇子周景。 薛氏神色不安起来,没有注意到袁惜娴已经出去了。 一家绸缎铺子里,袁惜娴坐在雅室里,看着摆满了桌面的绫罗绸缎,她似乎在挑选着自己喜欢的颜色,隔着一坐屏风,里边早早坐了一个等待她已久的人。 听到里间那人说的话,袁惜娴抚摸一匹秋香色绸缎的手,蓦然停住。 她沉重地闭上了眼睛,觉得浑身无力地将双手摁在桌子上:“为什么会这样?我不是告诉过你,一定不能叫她嫁给和安郡王的吗?” 里边的人顿时站起身来,焦急的要绕过屏风,却又退缩了。 他满脸担忧,又急切地说:“她那会儿已经落水了,眼看着不就救不行了,只是没想到,都成了那个样子,没几天竟然就恢复了身体。也不知道那个袁滢雪跟她说了什么,本来她已经动摇了,那天却突然坚定了这个念头。” 袁滢雪? 袁惜娴发现自己远远小瞧了这个袁滢雪,不吭不响,看着不太出门,不与京城任何一家的名门小姐来往,却偏偏对与她利益相关的人影响这么大。 “那季绯音她没有脑子吗?和安郡王根本就不喜欢她?她嫁过去做什么?守活寡吗?”袁惜娴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的冷酷。 “……我不知道。”他也很头疼,语气里充满了困惑。 袁惜娴听到他说我不知道,就将恼恨的目光看了过去,只是隔着屏风,里边的人瞧不见。 她抽泣了起来,他便急了:“你不要哭,你哭的我心都碎了。” 袁惜娴泪眼模糊,心痛地想到,如果这话是和安郡王对她说的话,该多好。 她说:“那我该怎么办呢?自从她来了,我就成了京城里所有人的笑柄,我从前有多受赞赏,现在就有多被耻笑,我从云端摔落下来,婚事也成了空,我还活着做什么?我不如去死,呜呜呜,一了百了……” 她哭的里边的人,如热锅上的蚂蚁,来回在有限的空间里来回走,急的几乎扑在屏风上:“你还有我,袁姑娘,你嫁给我吧,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袁惜娴不满泪水的娇艳脸蛋上露出不屑嘲讽的神色,嫁给他? 一穷二白,什么都没有,穷光蛋一样,她这辈子是要去做皇后的人。 “我要回去了。”她抽噎地说道。 她擦着眼泪,却没有起身的意思。 听着她要走,屏风后边的人终于坐不住了,急忙走了出来。 一张清隽的面容,赫然是一直对袁惜娴痴心一片的韩墨。 他脸上满是心疼与不忍:“现在还能怎么办?袁姑娘你告诉我,只要我能做得到的,我一定做到?” 袁惜娴站了起来:“多谢你了,只是,不需要了。” 她脸上流露出生无可恋来,看的韩墨有些心惊肉跳起来:“袁姑娘?” 袁惜娴去悲伤欲绝的低头跑出门去。 韩墨追到门口,便不敢走了,他怕他两个相处一室传出去有有损她的名誉。 袁惜娴跑出门口,很快就绕在拐角僻静处,擦干净眼泪恢复了淡漠的表情,才下楼上了马车。 车里白芷偷看一眼袁惜娴的脸上,便低下头来,不敢出声惹主子不快。 袁惜娴沉着脸靠在马车侧壁上,随着马车的晃动轻轻摇动着,头上的珠翠随着动作闪过淡淡的光晕,她明艳端方的面容,此刻暗淡的像是黄昏的花儿,黯然失色。 到底该怎么办? 季绯音,你凭什么要半路跳出来阻碍了我的姻缘? 袁滢雪,你阻我前程,我与你势不两立。 袁滢雪第一次见到萧皇后,本以为是一个沉稳安静的贵妇人,毕竟三十多岁了,这些年在后宫里听说日子一直过的很低调。 结果,她看到了一个满脸是笑拍手叫好的少女,她正笑吟吟地看着宫女跳绳,十来个宫女,两人站两头摔着跳绳,宫女们一个一个地跳进去。 很多的花样儿,一个个跳的,一起跳的,整整齐齐一起转身接着跳的,跳着跳着,一个个离开的,两个一起的,三个一起的,眼花缭乱,袁滢雪看都没有看过这么多稀奇花样的跳绳。是的,这只一个跳绳,却比跳舞都觉得好看。 袁滢雪看着新鲜。 领着她的女官微笑着上前在少女耳边说了什么,那少女才转头看了过来,看见她,流露出惊讶来,挥了挥手。 宫女们才笑闹着停了下来,纷纷退散了。 “你就是袁滢雪?”虽然知道是她,少女依然问了一遍。 袁滢雪当即要跪:“臣女拜见皇后娘娘。” 眼前少女胳膊伸过来,就拉着她的胳膊往屋里去:“用不着多礼,我这里也不讲究这些。” 眼前少女看着十七八岁的样子,灵动活泼,要不然带着凤凰的头饰,身着绣着凤凰的杏黄色宫装,她都不敢认,这竟然是当朝的萧皇后。 她看起来太年轻了,一点也看不来是个成亲十多年的妇人,还生育过一个八岁的孩子,她就像她的姐姐一样。 “坐吧。”萧皇后伸手指了一张椅子上。 袁滢雪恭谨地坐了。 萧皇后接过宫女端来的茶水喝起来,一边喝一边看着打量着她。 袁滢雪有些不好意思,也只得任由打量。 “萧瞻的这个眼光?真是,实在叫人摸不着头脑。”萧皇后终于放下了茶杯,叹息一声说道。 提起萧瞻,袁滢雪便脸上发热,低头苦笑了一下:“娘娘,其实我和萧瞻不是娘娘想的那样,他愿意照应我,是因为欠我人情,看我可怜……” 其他的,她也说不清楚了。 萧皇后眼神转动起来,突然的,她说:“你给我第一印象可真不好。” 袁滢雪讶异地看着她。 萧皇后笑着:“我外甥萧瞻,就是公主也配得上的,你竟然不喜欢他?” 袁滢雪下意识回答:“我没有……” 话一出口,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顿时卡壳了,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接下来的话。 萧皇后扑哧一声就笑了,笑完了,便哼了一声:“你们年轻人,正是可以挥霍青春和感情的人,却不知道珍惜,扭扭捏捏。” 袁滢雪不敢说话了。 “你回吧。”萧皇后说。 袁滢雪又忍不住惊讶了,这位萧皇后可真一点都不像外头人传说的失宠且郁郁寡欢,她随性的很,且在有限的条件下自己的小日子过的还很滋润,她心里不由地敬佩起来。 “是,娘娘。”袁滢雪站起身来。 萧皇后哈的一声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纤细白嫩的手掌掩着嘴,大大咧咧,毫无防备,有一种洒脱恣意的魅力,使得袁滢雪自己都忍不住侧目去看。 袁滢雪低头去了。 领她进来的女官,微笑着送她出去。 长春宫门口,女官小声说道:“这些是皇后娘娘的赏赐。” 袁滢雪回过头,才发现女官的身后还跟着两个微微低着头端着托盘的宫女,忙行礼道:“臣女谢过皇后娘娘恩典。” 女官点点头,笑着:“你很不错,娘娘很喜欢你。” 袁滢雪哑然了,她进了长春宫,表现的一直都中规中矩,普普通通,可以说完全没有亮点。 皇后娘娘却说她不错。 她定然是极喜欢与信任她的外甥萧瞻,才认同了他的选择。 她忍不住地露出笑来,她也很喜欢这位不像皇后的,皇后娘娘。 第一百八十章 今非昔比 刚进到长春宫,就被宫女请到别处喝茶的彩云,此刻已经被宫女领了过来。 她十分有眼色的立刻将皇后娘娘的赏赐接了过来。 一路上,也没有什么人半路拦住她,袁滢雪走在高高宫墙下,安安静静地走出了宫门。 彩云肩头一夸,差点腿软,她佩服地看着袁滢雪:“姑娘,你真的是第一次进宫吗?” 袁滢雪默默点点头。 主仆二人站在大门口,等着袁府的马车来接。 想是府里的人不知道她们会这么快的出来,马车就来晚了。 两人正百无聊赖地等着,偶尔说几句话。 袁滢雪为人和气,等级观念不强,她不会因为彩云是薛氏的心腹丫头,就对她挑剔斥责。 看袁滢雪神色平和,彩云忽然就觉得大姑娘也挺好相处的,不似她跟在太太的身后,总是战战兢兢的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她不由羡慕起那些在暖香坞当差的奴婢们,领着府里的月钱,大姑娘每个月还都会额外再给一笔赏钱,人也很随性,很好伺候。 袁府的马车终于来了,袁滢雪带着彩云往马车去。 只听身后传来沉闷吱呀的声响,两人身后的宫门再次打开了。 袁滢雪不由地回头去看,只见骑着马并肩走出来两个锦衣玉袍的贵公子,一个生的威武挺拔,一个阴柔俊美。待看清楚是谁,她默默转回了头,准备登上马车。 颜新飚突然喝道:“前边的,站住!” 彩云是认得颜新飚的,慌忙看袁滢雪的脸色。 袁滢雪却充耳不闻,顺手拉着她一起上了马车,刷的一下,拉下了车帘。 颜新飚一愣,头一次被人这么无视。 刚才她回头的那一眼,他已经看清楚了,就是元宵节灯会时候看到的那个小女子,不由心头火热起来,好不容易遇到了落单的猎物。 只是,她显然是宫里出来的,等闲女子可进不了宫门。 她是谁? 一旁忠王啧啧两声:“还以为是什么样的大美人呢,清汤寡水的,倒贴我都不要。” 车夫畏惧地看一眼颜新飚,他常伺候主子出外行走,是认得眼前这两位的。 他腿软,胳膊也抬不起来。 “怎么还不走。”车里,袁滢雪淡淡却包含威压的语调响了起来。 车夫下意识的甩下鞭子,因抽的狠了,驾车的马立刻走动了起来。 看着跑远了的马车,不说颜新飚,连忠王都愣了。 “好大的胆子!”颜新飚冷笑了起来。 忠王也眯起眼睛,侧脸问守门的护卫:“那是谁?” 护卫立刻回答:“回禀殿下,那是袁府的姑娘,今日皇后娘娘召见。” “皇后?”忠王冷笑起来。 当年要不是突然冒出这个萧皇后,他母亲早就是皇后了,他也是嫡子了。 “袁府?呵呵。”颜新飚像是找了猎物的巢穴一样,露出志在必得的笑来。 袁滢雪回了袁府,刚下马车,就被周嬷嬷毕恭毕敬地迎往泰德堂。 她善如流的去了,进宫拜见皇后娘娘,可是大事。 泰德堂里,袁滢雪进了门。 庞老太太忙满脸是笑地招呼起来:“这跑了大半天,四丫头累了吧,来人啊,还不给四姑娘上茶?” 袁滢雪道了谢,便顺着庞老太太的话坐下了。 接下来,薛氏便做沉默状,由着压根不知道什么是忌讳的庞老太太,把她也想知道的事情问完。 只是,袁滢雪很配合,问话她也回答。 不过,我也不知道,不明白,不清楚,这是什么意思? 袁有仁几次忍耐,终还是走了。 袁有德哼了一声,轻蔑地看着袁滢雪:“侄女儿这是觉得自己攀上高枝儿了,在自己夫妻亲人面前都拿腔作势了起来,这老鼠,可永远等不得高台盘,小心跌下来,摔死。” 他阴狠的声调,等着袁滢雪的眼色犹如看待仇人。 这样阴鸷的一个人,屋里的人,不由地都安静了下来。 袁惜慧与袁惜柔明显看着就有些怕了,低下头不做声。 薛氏也当没听见。 袁有德这是恨上袁滢雪了,也或者是看不得从来卑贱如尘的袁滢雪,如今被皇后娘娘另眼相看,他嫉妒又愤怒,为什么这样被贵人赏识的好运气,就落不到他的头上。 袁滢雪手里默默捏着茶杯,却丝毫没有畏惧的样子,眼神轻飘飘地看过去:“大伯这是说谁?” 袁有德猛地一愣。 袁滢雪的眼神带着淡淡的笑意,眼底却似寒潭百年的寒冰一样,还带着一丝丝血腥。 袁有德只觉得手脚僵硬了起来,脑子一片空白。 “大伯做下的那些事,我可全都知道的,只是,看着都是一家人,念着点情义,大伯要是觉得无所谓,我想,我也是不需要顾忌什么了。”她的语气很平和。 袁有德却直愣愣地看着袁滢雪,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说的是真的,她一定捏着他的把柄。 屋里气氛顿时怪异了起来。 薛氏目光悄悄地看向袁有德,再看向袁滢雪,心里也有些不安。 当年的许多事,她和袁有德与朱氏夫妻两个是有紧密联络的,她要是知道了什么,袁有德倒了霉,她岂不是也要被连累了。 突然地,一直也没说话的庞老太太不耐烦地对袁滢雪说道:“好了,好了,你进宫这大半天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庞老太太虽然粗笨,但是带着与生俱来避凶趋利的本能,眼看着情况很诡异,急忙就要将袁滢雪打发了。 袁滢雪点点头:“多谢老太太体恤,孙女子这就告退了。” 对庞老太太戒备的眼神视而不见,这样的眼神她从小到大见多了,就是将她打发走了以后,一屋子的人商量着什么秘密。 无所谓了,她现在需要想的事情太多了。 京城的时候,远在泰昌县的袁家三房人是不知道的。 不过这一天,他们接到了老太太从京城里给他们写的家信。 袁有义惊喜地拍着桌子大笑起来:“哈哈,真是太好了,我就知道我们兄弟四个人,不会落下我一个在老家的,老婆,你快来看啊,我们好运气来了。” 小庞氏撇撇嘴:“能有什么好事?哼,自从老太太去了京城,我们在老家可是一点油水都捞不着了,二叔也是可恨,连铺子里的钱,都不叫我们多沾他一文钱的。” 她发着牢骚,却还是忍不住伸头看信件上写的什么。 看了,才脸色一变,伸手掐了他一记:“你这死鬼,你明知道我不识字,叫我看什么?” 袁有义这才想起来,忙说:“忘了忘了。” 夫妻两个说的热闹。 袁喜桃端庄娴静地坐着一旁,眨眨眼睛:“爹,叫我也看看,我给娘念。” 袁有义随手就把信给了袁喜桃:“你自己看吧。” 说完,就笑着看小庞氏:“老婆,老太太要接我们去京城呢。” “什么?这是真的吗?”小庞氏倏地瞪大眼睛,被这个突然而来的惊喜震惊了。 袁喜桃也是一愣,急忙看了一遍,果然,心里写着老太太觉得寂寞,薛氏不孝顺,对她阴奉阳违,她一个人应付不了,叫他们去给她撑腰。 袁有义与小庞氏已经欢欢喜喜地吆喝着下人收拾行李了。 袁喜桃将信看了又看,看到里边还写着袁滢雪如今攀上了安国公府,目无长辈等话,她嘴角慢慢地弯出一丝浅笑来。终于的,她可以和袁滢雪在一个屋檐下了。 她与她在这个家里,可是最亲近的姐妹呢,她怎么可以就这么丢下她呢。 袁有义与小庞氏两个人是不知道什么叫低调的人,既是要去京城奔向富贵荣华了,巴不得站在大街上喊起来,叫所有的人都羡慕羡慕。 今日收了信,今日袁有义就跑出了大门,在酒楼茶馆等地,高谈阔论。 旁人的羡慕,使得袁有义飘飘然起来,而第二日一大早,家里就来了夫妻两个恨不得翻白眼的人。 李俊生对两口子嫌恶的眼神视而不见,满面堆笑地坐着堂下椅子上,身边坐着脸色蜡黄却眼睛闪着期盼的袁喜苹,两个人的宝贝儿子李家宝,长的肥头大耳在一旁端着盘子大口大口吃点心。 小庞氏几次翻白眼,都被袁有义示意她看李俊生提来的一大堆礼盒给制止了。 这厢,等丫头上了茶来。 李俊生大模大样地喝了一口,笑的格外亲热:“不知道老太太信里可有提及我们夫妻两个?三叔,三婶,这一家子的骨肉,全都去了,留着喜苹一个在老家,可不好吧。” 袁有义挺老实的一个人,想了想:“信里还真没说。” 小庞氏早就忍不住了,比起李俊生提来的这些东西,这些年袁家往李家搭的东西,才是海了去了,她阴阳怪气地笑一下:“怎么就不好了,平时老太太在家里也经常说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怎么,袁家的钱你们李家的人,还捞个没完了?” 她这话说的难听,放在旁的人身上,早就臊的脸不知道放哪儿放了。 李俊生满脸堆笑,刀劈不透,城墙拐角处一样厚的脸皮上全都亲热劲:“哎呦,您这话怎么说的,我跟着岳父大人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咱们袁家家大业大的,整点散碎银子的辛苦钱,不也是应该的嘛。三婶,我们可是一家人,何必这样见外。” 说着,便眼神示意不张嘴,却也是满脸期待的袁喜苹。 袁喜苹哦哦了两声,忙从袖子里拿出一样东西往小庞氏的手里塞:“三婶,侄女儿的一点心意,一点心意。” 小庞氏懒洋洋地接了,打开了来看,顿时瞪圆了眼睛。 她不识字,但是凭着她天生对银子的火热之情,她认识银票啊! “一,一百两?” 袁有义也愣住了。 自从袁家和李家结了亲,只有袁喜苹从袁家拿走的,就没有能从李家带出来的,哪怕一片树叶子。 袁有义正要说什么。 嗖的一下,小庞氏立刻就塞进了自己的袖子里,笑了起来:“哎呀呀,侄女婿说的对啊,我们都是一家人,怎么能留着喜苹在这里不管呢。当家的,芳儿也要结婚了,这可是大事,自家人怎么也该热热闹闹地给芳儿撑一撑场面才是,对不对?” 袁有义此刻眼里也只有那一百两银子了,连连点头:“说的对,说的对,我们袁家四房的人,一个都不能少。” 李俊生听他夫妻两个的话,喜得眉开眼笑:“那不知三叔三婶,可订下了启程的黄道吉日没有?不瞒您说,侄儿女婿来的时候就看了,三日后,便是顶顶好易出行的好日子。” 袁有义无可无不可,哪天走都行:“就依你说的办。” 李俊生心里这才松了口气,眼珠子一转,就在心里盘算些旁的事来。 袁喜苹高兴的搂着李家宝,心花怒放,人还没去京城,整个人在现在都已经容光焕发了。 屋里头一阵阵欢声笑语。 门外头,穿着一袭水蓝色长褙子,清秀可人袁喜桃,正站在窗棂前,侧耳仔细听着屋里头的动静,听着父母被贪得无厌的李俊生一百两银子就收服了。 她忍不住冷笑一声,可怜她自小就懂事的早。 早早就在心里藏了一副青云志,势必要成为雍容华贵的贵妇人,一辈子富贵荣华,人人羡慕,却被这样一对愚昧又自私的父母拖了后腿。 她暗暗握进了荷包里的玉坠子,死死地攥在手心里:她有袁滢雪一定想要的东西。 既然袁滢雪脱胎换骨今非昔比了,她必定也能从她手里榨出一点好处来。 泰昌县的袁家三房人飞快的收拾行李,与李家人在大门口汇合,由昔日送袁滢雪进京的虎威镖局的镖师护送着,匆匆忙忙往京城而去。 话说薛氏,在袁有义小庞氏李俊生等风尘仆仆往京城来的日子里,过的真是闹心又狼狈。 先是无知又蛮横的庞老太太威逼着她给袁春芳置办嫁妆,为了多要两个庄子不依不饶的跟她和老爷闹,又是袁滢雪招了皇后娘娘的青眼,害的她被姐姐薛侧妃质疑是不是袁家人对平王府有了二心? 她焦头烂额,这一团团乱麻还没疏离出章程来,一伙举止粗俗、大说大笑的男男女女就涌进了袁府的大门。 第一百八十一章 萧瞻庶兄 薛氏一时愣住了,陌生疑惑的眼神,将这个看看,那个瞧瞧。 这厢,泰德堂的庞老太太听得她的宝贝三儿和三媳妇来了,早叫了珍珠将人全都领到了她的院里去。 一群人哭哭笑笑诉说思念之情,袁有义和小庞氏,加上李俊生,个个都是嘴上功夫的好手,将个庞老太太哄的浑身暖融融,一叠声地说:“好,好,我们可算是一家团圆了。” 等抒情过后,庞老太太总算收了眼泪,将薛氏指了一指:“瞧,这是你们二嫂。” 薛氏“冷板凳”坐了半天,勉强想要扯出一个客气的笑来。 “二嫂,我二哥呢?”袁有义压根没将薛氏放在眼里,大大咧咧地坐下来。 说完,他眼睛就在屋里角角落落里看起来,连头顶房梁都没放过,看着上边挂着的漂亮灯盏,惊叹着精巧的做工,估量着这得值多少钱。 薛氏拿帕子按了按嘴角,意有所指地说:“在衙门里当差呢,这一家子人要吃要喝的,柴米油盐哪样的不要钱,总得有个出去挣钱的不是?” 袁有义收回视线,却是哈哈一笑:“二嫂说的对,不过我可没有二哥那样的本事,今后我们一家子人,可都要仰仗二哥了。对了,博文,这段时间可好好孝顺你二叔了没有?” 袁博文就坐在袁有义的身边,闻言,他一脸动容地说:“父亲,这是当然的,我能有今天,都是靠着二叔悉心栽培,将来儿子出人头地了,一定会报答二叔的。” 袁有义嗯嗯嗯连连点头:“你记着就好,等将来出人头地了,你可别忘了。” 父子两个脸皮子极厚,薛氏一口气咽不下去,这是什么意思? 说他们两个听不懂?可这话的意思摆明是听懂了,但是必须要自家给袁博文架桥铺路功成名就了,人家才会回报?活脱脱的狼心狗肺的东西。 薛氏被父子两个堵的没话说。 这头,袁喜桃在袁春芳的介绍一下,与袁惜娴等人一一相认。 袁喜棠看着袁惜娴瑰丽姿容就惊讶了,忙向袁惜娴行礼道:“原来这就是娴姐姐,早听说娴姐姐神仙似的美人,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桃儿给姐姐问好。” 袁惜娴淡淡笑着:“自家姐妹,无需客气,快坐吧。” 袁喜桃眸光一闪,看来这位姐姐对她也不太热络呢。想也是,自己小地方来投奔的,低调做人才是本分呢。 于是,对袁惜娴笑了笑。 最后认到了袁喜棠那里。 袁喜桃疑惑地将眼前娇滴滴柔弱可人的女孩儿看了又看,心里已经知道是谁,但是却装作不解:“这位是?” 袁春芳压根没有介绍的意思了,转身走的时候,丢下一句:“她叫袁喜棠,你大伯在外头养的窑姐儿生的,晦气的很,你离她远点儿。” 袁喜棠闻言,顿时红了眼圈,语调娇娇软软充满了叫人忍不住同情可怜的意味:“姑……姑姑,我没有……”水汪汪的大眼睛,泫然欲泣,身形微微颤抖。 一旁袁惜慧就在翻白眼了:“小姑姑说的实话罢了,你要受不住,你就出去,反正也没人叫你来。” 袁喜棠贝齿咬住殷红的嘴唇,可怜兮兮的低下头:“是棠儿的错。” 说完,却没有走,而是坐下了。 袁惜慧哼了一声,心想,脸皮子真厚。 袁惜柔看了看这会儿擦着泪的袁喜棠,心里有些膈应起来。 这调调应该是她的专属,只是这段时间看了袁喜棠这样的姿态,顿时觉得从前自己这幅样子也一定显得很掉价,所以她这些日子已经改了。 袁喜桃人精似的,早在袁喜棠造作的时候,就拉着袁滢雪叙起旧情来:“四姐姐,好些日子没见了,前几天,我还梦见你来着。” 袁滢雪觉得好笑:“梦见我什么?” 袁喜桃掀唇一笑,温温婉婉的样子:“我呀,梦见姐姐你披红挂彩,给我找了一位好姐夫。” 袁滢雪一愣,顿时笑也不是,恼也不是,被袁喜桃巴结的滋味挺怪异的。 袁惜慧听着不禁脸红起来:“不害臊,什么话都说。” 袁惜柔也笑起来:“那桃儿妹妹可看到我们将来的好姐夫,长什么模样?” 几个姐妹打趣起袁滢雪未来的夫君了,袁喜桃是张嘴胡说的,但是,还是笑着说好听话:“我虽是做梦梦见的,没有看清未来姐夫的相貌,但是四姐姐凤冠霞帔,珠翠环绕,满屋子的锦绣繁华,未来的姐夫像罩着金光似的,一定也生的俊美不凡。” 袁滢雪只是笑,没有说话。 袁惜慧等人却又是害羞又是好玩的说起悄悄话来,袁喜桃说的这些话,都是讨巧的话,哪一个少女不怀春?都想着将来凤冠霞帔嫁一个英俊富贵的男子。 看着众女都听到了耳朵里,袁喜桃心里隐隐自得,看了京城里的贵女们,也不是太难打交道的人。 袁有义等人是午后到的京城,等诉请过后,热热闹闹没多久,用了晚饭人就要散了。 其他人还可,李俊生与袁喜苹两个心里却不安起来。 等出了泰德堂的院门,李俊生眼瞅着袁有义一家子去了,便问住前边引路客院里去的婆子:“怎么今日一家团圆,不见大老爷与大太太?” 那婆子一听,瞅着身边也没其他人,便一翻眼皮:“大老爷今日出门去了,大太太嘛,姑爷要是孝顺,就自去和风堂看望就是了。” 说完,往路东边一指:“就在那边,要是遇见岔路口了,姑爷再问路就是了。” 这婆子说完,便转身走了。 李俊生一时愣住了:“这是什么意思?” 他来往袁家,还没有被一个下人撂过脸子。 袁喜苹忙骂了一声:“哼,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等见了我娘,一定叫我娘好好的罚她。” 李俊生点头。 李家宝已经忍耐不住了,拍着自己肥嘟嘟的肚子嚷嚷起来:“娘,我要见外祖母,我要吃好吃的。” “好好好。”袁喜苹顿时心疼了:“娘这就带你去。” 刚才是大桌子吃饭,儿子争抢的时候屡次被二嫂的小女儿袁惜珍白眼,她不好意思,就略叫儿子收敛了些,那一碗粥,几样菜肉的,怎么吃得饱。 一家三口就在袁府后院花树遮掩下,顺着石板路往婆子指的地方去了。 过了没多久,和风堂里里外外就响起悲惨欲绝的哭声来。 “这是怎么回事?娘,爹他怎么会这样对你,娘?”袁喜苹顺着门缝,看着里头憔悴不堪的朱氏,还有旁边脸色苍白的妹妹,顿时悲从中来,哭的不能自已。 朱氏看着大女儿,短短数月,她老了不只十岁。 她含泪从门缝里瞧着大女儿,脸色虽然不好看,但显然比关在院子里的她们母女三个强多了:“苹儿,你别管我了,你相公在你爹跟前还能说的上话,叫他替我们说几句话,那袁博光的死,跟你三妹妹没关系,她自小连鸡都没杀过,怎么敢杀人。” 袁喜苹连连点头,哭道:“娘,我知道,我们这就去找爹。” 李俊生站在一旁,看不到里头的人,但是听着里里外外的哭声,心已经沉到谷底。 原以为到了京城,借着岳父岳母的势力,巴结上了袁有仁,能在京城创一番事业,没想到,见到的却是这样结果。 “哼!”李俊生甩袖子往回走了。 袁喜苹一愣,急忙拉着李家宝追上去:“当家的,你做什么?我娘说我爹住秋枫院呢,在那边,不是这边。” 李俊生一把推开了袁喜苹,怒瞪双眼,抬手指着袁喜苹的鼻子:“你这个无知蠢妇,猪脑子,你还看不出来吗?你爹盼儿子盼了几十年了,好容易有这个宝贝儿子,现在死了,你娘几个被关了起来,你娘说与你三妹妹无关?是真的无关?当我傻?” 袁喜苹嘴唇颤抖着,一脸茫然:“不,不会的。” 在袁喜苹发呆的时候,李俊生咬着后牙槽,心里开始算计起来。 这一夜,袁有义与李俊生等人分别住在两个客院,虽说是客院,袁有义一家却将这客房理所当然地作为长期住宿的地方了。 大房压下去的事情,随着大女儿一家的到来,再次翻了起来。 暖香坞里,袁滢雪听着身边采菱叽叽喳喳地话语,不禁开始出神。 朱氏的认罪书已经写了,她要收拾大房,是轻轻松松的事,只是她到底是袁有仁的亲生女儿,要是袁有仁被袁有德拖下水,万一来了渎职查办,下大狱了。 她背着一个罪人之名的父亲,她岂不是冤得慌。 袁有仁没有对她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一丝温情也无,她却要反过来被他连累去坐牢,被一辈子污点,本朝官员犯法,抄家灭族,姑娘们的下场大多数都是充入教坊司,沦为倚门卖笑的女妓。 凭什么呢? 就像她从前说的那样,袁府要倒台,也得把吃了张家的吐出来,她必得要清清白白的离了这袁家才是。 “姑娘?”采菱说了半天大房的事,却见自家姑娘半闭着眼皮,昏昏欲睡的样子。 只得停了下来,轻手轻脚的出去了。 安国公府,萧瞻也迎来了久违的“亲人”。 萧不悔是安国公的庶长子,今年二十三岁了。他模样酷似安国公,都是一张黢黑的脸,方正坚毅的下巴,身板高大,结实有力。 他看着一旁坐在的萧瞻,眸光闪了闪,笑道:“大哥跟你二哥如今都大变样了,一个个大老粗,不似三弟在京城这锦绣富贵之地,生的白皙俊美,可见是享不完的福。” 萧瞻虽是坐着,却懒懒散散倚在靠背上,看着安国公的书信。 听着萧不悔这样说,他瞥来一眼,目光沉沉。 萧不悔顿觉得似有千斤重压在臂膀上,浑身僵直。 安国公夫人笑着:“你们弟弟自小身子骨就弱,别看人说他什么力大无穷,其实也就这点本事,比不得你们在边关出生入死,路上可累不累?我叫人早备好了茶饭,你先下去歇着吧,在外头累着了,回家就好好的舒散舒散。” 萧不悔忙收敛心神,笑看安国公夫人:“母亲说的是,儿子这些年在外头风里雨里的,真是吃了不少苦,现在终于回到母亲的身边,就厚脸享几天福吧。” 安国公夫人笑着点头。 萧不悔去了。 待人一走,萧瞻将安国公夫人看了看,准备要走。 安国公夫人忙叫住了他:“你刚才听你大哥说了没有?他分明是打算叫你去大西北吃苦呢,你可千万别听了他的话,就仗着自己有点本事,就去大西北打战去,瞻儿,为娘这辈子可就你一个,战场上刀剑无眼,你要是出了事,娘可怎么活啊。” 说着,想起曾经兵临城下的时候,看到城池下交战的兵丁,各个浴血奋战,混战在一起,看的她当场就昏了过去。 只要想到儿子会是里边的一个,身边那么多刀剑胡乱砍杀,她就浑身发抖。 萧瞻眸光看了一眼母亲:“娘觉得大哥是这个意思吗?” 安国公夫人已经红了眼圈:“戚姨娘可不是个好惹的,你看看她生养的两个儿子,个个都威武霸气,谁提起来,都说是不辱祖风的一员猛将?瞻儿,你可千万别跟他们比,你跟他们不一样,你叫他们拼命去,反正咱们安国公府将来就是你的。” 虽然早知道母亲一向分不清这些弯弯绕绕,萧瞻心里仍旧有些失望。 小时候他不懂事的时候,也曾听信过母亲这些话,但是现在,看着兵权在握,日益被父亲看重并委以重任的大哥和二哥两个,他的武艺高强,无所不能,却是被养在京城锦绣堆里,大西北的那些萧家军却是只知道萧不悔和萧不破,谁知道他萧瞻。 恐怕在大西北的那些兵士,听到他的“威名”,依然会觉得他不过是背着一个虚名,且躲在庶出的大哥和二哥背后贪生怕死之纨绔之辈。 萧瞻起身离开了,安国公府靠兵权才能成为大邺国贵中之贵的公府世家。 兵权对他们萧家的子嗣来说,才是最重要的,比命还重要。 他与母亲说不明白这些。 京城聚贤钱庄,袁滢雪坐在雅室里,面前萧瞻沉默不语,看着窗外头熙熙攘攘川流不息的人群。 第一百八十二章 心腹大患 看了一会儿,萧瞻看向同样撑着下巴望着窗外出神的袁滢雪,午后的太阳光照在窗棂上,他看见她白皙粉嫩的脸颊上,一层细细绒绒的薄光,她一双黑亮的眼眸似水清透,鼻尖小巧,殷红的唇瓣水润丰盈。 明明是一个身型单薄,无依无靠的十五岁小姑娘,她的神态却很平和。 不似他,曾经在泰昌县与她偶遇的时候,他还是一个潇洒随性,唯我独尊的人。 风光霁月,无人能及,可现在,他连脚步都变得沉重了。 袁滢雪虽然看着窗外,但是依然留神萧瞻的心情。 看到萧瞻冷峻的面容上,闪过一丝郁郁之色,不由地坐起身来。 看来干坐着,默默陪伴,并不能解决问题。 “怎么还不开心呢?”她微微笑起来:“是这街景不够热闹,还是茶不够香醇?亦或是,点心不够美味?” 萧瞻神色淡淡地:“不过身外之物。” 袁滢雪侧头看着他,才十八岁的萧瞻,突然变得不苟言笑了起来。 她不由地问:“我斗胆猜猜,这阵子你兄长进京了,你有心事可是因为这个?” 萧瞻看她一眼,眼神满是轻视。 袁滢雪心领神会,他显然是不讲那位战功累累的庶出兄长当回事的,也不由叹一口气:“那便是……” 她看到萧瞻抬眼认真地看她,她即将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只说:“……我明白你的心思了,能叫你这样发愁的,除了夫人,便没有旁的了,可是,……我帮不了你。” 旁的事情她还能出个主意,但是有关萧家母子之间的事,她就想起她对她母亲的感情。 初次见安国公夫人的时候,看她言行与谈吐,是京城中少有的雍容优雅,却明显一种有子万事足的闲适安逸,她便知道,安国公夫人恐怕是个心思浅显的单纯之人。 安国公府,却明明是当今圣上的心腹大患,身为一家主母,刀架脖子,事关家族生死存亡的事,她怎还能安逸满足的起来。 萧瞻似是明白她心思,冷峻的面容显露出温煦的笑来,犹如冰雪融化,暖人心扉。 他含笑道:“多谢你。” 袁滢雪不由地脸红,忙转过头,借拿茶杯掩饰自己的窘迫。 萧瞻莞尔一笑。 门外朱一侧耳听着里头的动静,不禁牙酸,在没遇到袁滢雪之前,他根本就想不到自家世子爷会多看女人一眼。 朱一正想着,就看到楼梯上突然走上来几个熟悉的身影,萧晴与郑婉玉? 屋里,萧瞻已经收起了心绪,跟袁滢雪说起正事来,说的便是袁滢雪非常在意的魏家的事。 魏家二老爷如今春风得意,他买了袁滢雪卖出的两座矿山,风头渐盛,还突然接到了平王府投出去的“善意”,正想着把自己的庶出女儿魏八娘送给平王做侍妾。 至于儿子魏八郎,袁滢雪她还记得,就是那个嘴角长着痦子,身材中等的庶出嫡子。 萧瞻道:“魏家二老爷出了纹银十万两还有一个女儿,准备给魏八郎谋一个官身。” 袁滢雪惊讶:“他?” 魏八郎的学问可是顶顶的差劲,不过,魏八郎当不当官,对她的计划没有影响。 萧瞻眼里流露出轻视的笑来:“这魏家二老爷根本就不知道,平王府突然对他示好的目的,你的矿山,真是卖的太是时候了,不然,损失的人,就是你了。” 袁滢雪眸光一闪,低头微微地笑笑。 她不知道如何跟萧瞻解释,为什么她就卖的这么巧。 萧瞻正要说什么。 门外突然传来了郑婉玉的声音:“跑堂的,这屋里可有人?” 朱一原本已经躲到了暗处,不叫她们二人发现世子爷在这里,不过,还是小看了郑婉玉的执着了。 跑堂的摸摸鼻子:“这位姑娘,您千万别为难小的,这里边的人,就是您都惹不起的。” 郑婉玉一愣,随即心头一喜,看来刚才远远地那一眼,没有看错。 表哥就是来这里了。 “那你悄悄的告诉我,是谁?”郑婉玉瞪大眼睛。 跑堂的嘿嘿一笑,转身就跑了。 郑婉玉顿时气的直咬牙:“呸,一个跑堂的,连这点子机灵劲儿都没有,回头我就叫掌柜的撵了他。” 一旁萧晴眼珠转了转,拉了郑婉玉的手:“婉玉,我们还是回去吧。” 郑婉玉甩了手:“来了就来了,难道表哥他还能赶我们出去不成?” 说完,就直接奔着门去了。 她想着,最近表哥似乎知道了姑妈的心思,见了她就皱眉头。 可是,不管怎么样,她们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表兄妹啊,亲上加亲,怎么就不好了? 郑婉玉正要推开了门。 一道黑影突然出现在她双手与门的中间,老远的一看,她的双手就按在这男的胸口上。 郑婉玉烫手一样倏地收回手:“朱一?!你做什么?” 朱一一脸冷漠,眼朝正前方,不发一言。 郑婉玉顿时气红了脸,忍不住左右瞧瞧,虽然这里是二楼的雅室,可是,仍旧有跑堂伺候的来来往往,这就叫人看了她的笑话了。 “朱一你在这里,那就表明表哥在里边是不是?” 朱一不答。 郑婉玉冷哼一声:“狗奴才,你还敢拦着我?”说着,便避过朱一,仍要推门。 朱一握着刀鞘的手,同时抬起来,挡在郑婉玉的眼前。 郑婉玉若是执意推门进去,倒也可以,前提是,她就要低下头,从朱一的胳膊底下卑躬屈膝一般的低着头才能进去。 郑婉玉的眼里,朱一这样被萧瞻器重的心腹,也不过是个可以随意呵斥的狗奴才,怎么可能会对一个狗奴才低头。 “你!”郑婉玉气恼冷笑起来:“呵,还真是厉害呢,我看像你这种木头是看不懂吧,将来这安国公府当家做主的夫人是谁吧?” 听到这里,朱一眼光一闪,终于底下头。 一旁萧晴一直皱眉在拉郑婉玉,堂弟出门办事,必然是要办正事,就算不是,她也没有来找麻烦的立场。 怎奈郑婉玉一再地甩开她的手,萧晴脸上又是尴尬又是气恼。 郑婉玉看到朱一低头看她,圆圆的苹果脸上顿时露出骄矜得意的笑来:“可是明白过来了,不过……” 正要说晚了,到时候等她当了安国公夫人,一定要打断朱一的腿,叫他滚到城门口当乞丐去。 就听朱一语调很随意地道:“我自然明白,将来的夫人绝对不姓郑。” 郑婉玉愣住了。 随即,她气疯了,一转身抓过一旁跑堂的端上来,给别间雅室送茶的茶壶,就要往朱一身上砸。 “啊——”她突然一声尖叫,啪的一声,捧在她手里的茶壶跌碎在地上。 “我的手,呜呜呜,我的手。”郑婉玉颤抖着一双被烫红了的双手,她痛的有骂又哭:“痛死我了,救命啊。” 朱一皱眉。 一旁跑堂的,吓得几乎魂不附体,慌忙跪下:“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郑婉玉是拉着萧晴悄悄来的,自己的丫头都打发在楼下头。 这会儿她尖叫喊疼,却没有来寒虚问暖伺候的下人。 萧晴心里狠狠一抽,自己这些年一直就容忍着这个蠢货,她不得呵斥起跑堂的来:“快,找间空屋子,拿冷水来,再去请大夫。” 跑堂的慌忙滚爬起来,慌里慌张地推开一间空屋子,就匆匆跑下楼去。 郑婉玉哭着被萧晴领到了那间雅室里,为了怕出丑,当时就关住了门。 事情就发生在门口,袁滢雪也是无语了,这郑婉玉怎么如此骄纵,骄纵的一点脑子都没有?甚至还比不过袁惜慧和袁春芳,这两个最起码还会装模作样。 “我先回去了,有事我会通知你。” 萧瞻觉得扫兴极了,他和她见面并不容易,只得点头:“我知道了。” 袁滢雪起身往外走,萧瞻忍不住起身伴在她身边。 临出门之际,袁滢雪还是回了头:“你,一定要小心。” 萧瞻的庶出兄长萧不悔已经来到京城,前世,就是萧不悔出京没多久,安国公府就被围住了,罪名是通敌卖国。 听说萧瞻四处奔走,却被当做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而在此时,江南水患,西北大旱,又被贪官酷吏盘剥,民不聊生。 周家皇朝,一瞬间变得风雨飘摇起来,不说太子和平王如何斗法,就是当今圣上,也不顾百姓性命,自以为是的一心一味杀了萧家人,他也有足够的本事匡扶社稷。 可是,他高看了自己,小看了安国公的本事。 即便安国公府在皇帝雷霆之怒下,杀的一个不剩,甚至尸首都要吊在城楼上,也没有挡住安国公以顺应天命,替天行道为名的谋逆。 袁滢雪神情很沉重,萧瞻不由地仔细看她。 在她遇到多少困难的时候,她的神情都是平和的,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声色,但是现在,他在她眼睛里发现了慌乱和恐惧。 “你放心。”他不由按住她薄弱的肩头,凝视着她,微微一笑:“就是为了你,我也会慎之又慎的做好每一件事。” 袁滢雪不由眼眶泛红,匆忙转开头,就打开了门。 萧瞻看着袁滢雪的身影逐渐消失,心里陡然变得空落落了起来。 袁府。 薛氏准备往泰德堂去,庞老太太一日三次的把她往泰德堂叫,不是议嫁妆单子,就是议宴客名单,这次说是要议宴席的菜色。 她不厌其烦,就看到袁滢雪从路的那一头带着丫头远远走了过来。 她本想走开,最近心烦的事情已经很多了,但是,还是忍不住地停住了,等着袁滢雪靠近。 袁滢雪不以为意:“夫人安好。” 说完,也不行礼,便要离开。 薛氏顿时怒火中烧,却不好发怒,只不冷不热地笑着:“大姑娘这是哪里去了?我恍惚记着,你在京城里也没有熟人,怎么总是能往外跑?” 袁滢雪侧头打量着她,忽地一笑:“夫人这是要管教我?” 薛氏顿时一噎:“我是你的母亲,我不能管教?” 袁滢雪噗嗤一笑,她是真的觉得十分好笑:“母亲?哦,你是想说继母也是母吧,那么,你是不是漏了什么仪式?” 薛氏皱眉:“什么仪式?”她心里升出不好的预感,可是实在想不起来是什么。 她可是袁有仁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娶进门来的,哪一样的礼数都不少。 袁滢雪缓缓收起了笑,眼神微冷:“大邺国婚娶的制度,继室需要向原配夫人行妾礼?你可行过了?” 薛氏愣住了:“你。” 一旁周嬷嬷忙说:“大姑娘怎么忘了?老爷不是说了,他与先夫人是和离的,男女婚嫁各不相干,我们夫人自然不需要行妾礼的。” 说完,便邀功似的向薛氏笑。 薛氏听了,也向袁滢雪笑了起来:“你小孩子家家的,还不懂这些呢……” “哦?”袁滢雪眸光闪了闪,似笑非笑:“事实真的是这样吗?你以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是别人都不会知道的秘密?可是,纸是包不住火的。” 薛氏及周嬷嬷,脸色难看起来。 薛氏咬着牙,狠狠瞪着袁滢雪。 周嬷嬷忍不住道:“姑娘这话差了,不管怎么说,先夫人已经去了,您现在就是夫人的女儿,你是姓袁的,我们袁家不得好了,叫外人笑话,您也不得好啊。” 袁滢雪微笑着看了她一眼,这周嬷嬷不亏是薛家老夫人专门指点给薛氏出主意的人,脑瓜子就是被主子灵活。 “可是夫人,这袁府与我来说,对我好了,便是我的家,对我不好了……”她笑了:“一拍两散,各奔前途?” 她这是什么意思? 薛氏万万想不到,袁滢雪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子,她竟然还要各奔前程了,她一个年轻姑娘家,她就是有钱,在外头也不能自立门户吧? 她努力想撑起个笑来,圆个场子。 曾在薛府的时候,她看到一个丫头假装委身给她一个堂哥,在紧要关头,却一剪子给他净了身,做了太监。 明明那么一个几辈子在薛家当奴才的,卑贱的下人,她怎么敢? 她听到那丫头大笑着,嘴里喊着:光脚不怕穿鞋,绝了他的子孙后代,我还赚了呢。 这袁滢雪这小贱人,摆明跟这样的人是一样的。 她要不好,她就要拉着自己全家去跟她陪葬?玉石俱焚,同归于尽? 她这块美玉被袁滢雪这块石头给伤着了,岂不是赔大了? 那不成······ 第一百八十三章 冥顽不灵 薛氏看着袁滢雪如此,心知自己也是一时因庞老太太心烦,才将怒气发在她的身上。 这要是袁惜慧和袁惜柔那两个庶出的贱胚子,早就低头跪下了,可这袁滢雪,却是一个硬茬子,她屡次被还击个灰头土脸的,今日竟忘了那些教训了。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呢。”她心里恼恨,面上却笑着:“我们可算一家人,一笔写不出两个袁。” “哦——”袁滢雪看着她似笑非笑,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薛氏脸上的慈爱有些挂不住了。 周嬷嬷一旁忙说:“太太,老太太那里也等着您呢。”说着,忙上前扶住薛氏的手臂。 薛氏这才缓和了脸上的神情,骄矜地点点头:“走吧。” 她暗暗瞅了袁滢雪一眼,才转身离去。 袁滢雪并不在意薛氏,就算她成为她的继母,担着礼教上继母的管教责任,身为女孩儿家的名声,继母是有很大的话语权的。 可这薛氏早在名门贵妇的圈子里坏了名声,出了名的心胸狭窄拿腔作势的人,就是对外说起她的坏话,信的人多半不是没脑子,就是与薛氏一丘之貉。 安国公府。 萧瞻至暮色降临之际,才回到安国公府,才进二门,便早有安国公夫人跟前的齐嬷嬷,在门口时不时焦急的探头张望。 萧瞻英挺的剑眉,不由地蹙起。 齐嬷嬷眼瞅着穿着一袭深蓝色长袍,长身玉立的世子爷终于出现了,不禁心头一喜,迎了上来:“老奴拜见世子爷,世子爷安好。” 萧瞻脚步停也不停,定是母亲又有什么要紧事,才差遣了心腹齐嬷嬷来这里等她。 “母亲何事?” 齐嬷嬷三步并作两步地紧跟着萧瞻的步伐,听着萧瞻沉声问话,她脸色露出无奈的神色来:“表姑娘手受伤了,在夫人院子里哭的厉害,夫人心疼的都哭了两回。” 萧瞻不语,神情冷漠。 一直到了安国公夫人的院子,进了门,便瞧见上头的罗汉榻上母亲抱着郑婉玉心疼地用帕子擦眼泪,地上赫然跪着一个脸色苍白,疲累孱弱的身影。 “……表哥。”郑婉玉瞧着萧瞻进门,顿时脸上露出惊喜来,随即,想起什么,她又委屈切切地将脸靠近安国公夫人的怀里:“姑妈,你叫表哥出去,我现在不想看见他,呜呜呜。” 安国公夫人心疼地直拍着她的背:“傻孩子,你当姑妈是个傻的吗,你什么心意,姑妈还能不知道?”说着,便看向萧瞻,“还愣着做什么,没看见你表妹都哭成什么样了吗?” 萧瞻微微眯起眼睛,看了一眼双手手掌都被白布包裹里起来的郑婉玉,此时还在母亲的怀里偷偷地看他。 他上前一步,却是一把拉起了萧晴:“姐姐为何要跪?” 萧晴膝盖生疼,她跪了少说有一个时辰,她眼圈红红,含泪看向萧瞻,却又低下头。 萧瞻知道堂姐不会说,他问的便是上头的安国公夫人。 安国公夫人好似此刻才发现萧晴虚弱的样子,眼底忽然闪过一丝不耐烦。 萧晴自小生母早逝,在两任继母的手底下日子都过的艰难,是她这个当伯母的看她可怜,才照应她长大,平时瞧着还好,关键时候,就成了个白眼狼了。 在她的儿子面前,装什么委屈? “我叫晴儿跪下,自是有我的道理。只是晴儿的事放下,婉儿的事才是要紧的。”她说着,便将郑婉玉的一双包成马蹄子一样的手,略往眼前送了送:“你看看婉儿的手……” 萧瞻沉声打断她的话:“母亲有话直说就是。” 安国公夫人的话语顿时卡了壳,眼神闪烁,脸色难看起来。 “三弟。”萧晴心里有些怕了,轻轻拉了萧瞻一下袖子。 “姐姐回去。”他说,看了一眼一旁萧晴的丫头。 萧晴的丫头立刻上前扶着萧晴走了出去。 郑婉玉看萧瞻面色不善,立刻偷偷往安国公夫人的怀里靠。 萧瞻看了她一眼:“眼瞧着天都要黑了,郑姑娘在外留宿恐怕不好,来人,送郑姑娘回府。” 郑婉玉吃了一惊,他从来没见过表哥这样冷漠无情的样子,立刻抱住了安国公夫人的胳膊:“姑妈!” 安国公夫人忙拉住她的胳膊,冲着萧瞻生气说道:“你是没看见吗?你表妹她现在受伤了,你怎么好现在就叫她回家去?你就不知道心疼心疼你表妹?” 萧瞻撩起眼皮,一双眼睛冷漠如冰:“母亲慎言。郑婉玉姓郑,她在外头受了伤,就该回自己家去了,在我们萧家做什么。” “我不准。”别人怕萧瞻,安国公夫人即便平时见到儿子这幅仇人似的样子,心底发虚,可只要想到她是他亲娘,天底下谁都不敢怎么对他,她就是效仿说书的哪吒,叫他削肉换母都能够。 两个穿着青色裙衫的丫头,面容沉静地疾步走进门来,一人拉住郑婉玉一只胳膊,轻松就将尖叫的郑婉玉从安国公夫人的怀里拉了出来,往门外走。 “反了,反了,你怎么敢如此!”安国公夫人气的几乎要厥过去,她颤抖着指着萧瞻:“你,你叫我怎么给你舅舅交代,你怎么能这样的白眼狼!” 萧瞻眼神直直地看着她。 屋里头,齐嬷嬷立刻打发人等退了出去,就剩下了他们母子两个。 萧瞻走到一张椅子上坐下,平静地看向气愤的安国公夫人。 “白眼狼?母亲何出此言?” 安国公夫人冷笑起来,她也在塌上坐下,一边抚平衣裙上的褶皱,一边冷眼看向萧瞻:“我早就该听你舅舅的话,好生的管教你才是,才能不叫你变成现在这幅不孝不悌的样子。” 萧瞻默认,他自小回想,也想不起自小除了拷问他一对莫名其妙的学问,他回答的不满意,就要挨罚,想不起母亲还曾管教他什么? 安国公夫人幽深的目光看向门口,娓娓说了起来:“当年,我生的时候难产,是你舅母千方百计找来的太医,你小时候落水,是你舅舅送来了药材,这些年你爹不在家,我虽说是安国公夫人,与汝阳长公主一样品级的人,人家过的是什么风光显赫的日子,而我呢,你可看见这些年,哪一个朝中重臣的女眷与我亲密往来过?每每都是她们给我送的帖子,到了宴会上,却都是虚情假意的假客气,你知道我心里有多难过吗?也是你舅母和我一起,叫我不至于太过难堪……” 萧瞻看着母亲幽怨地细数当年事情,他的眼底淡淡的浮现出讽刺来。 母亲为何是这样的一个人,舅舅与舅母真是功不可没。 “……你舅舅对你这么好,你舅母也觉得你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才在临死之前,叫我认你表妹做我的儿媳妇。婉儿是多善良,多纯真的一个女孩子,她从小就喜欢你,照我说,你还配不上她。” 萧瞻仍旧不语,目光沉沉地看着母亲,等母亲说完了话,无非就是郑家对他们萧家有多好,长篇大论,翻来覆去,都是些无关痛痒的鸡零狗碎。 郑家要萧家的回报,却是他萧瞻的终身? 安国公夫人说的把自己都感动了,拿帕子抹泪。 萧瞻便开了口:“母亲只记得郑家给了我们萧家什么,却没记得萧家给过郑家什么吗?你难产时候的那一根人参,不是你那一年过年礼的时候给过郑家不止是一盒子的人参,还有其他的绫罗绸缎珍稀药材?只因为舅母身子骨不好。我五岁的时候落水,不是因为郑家的几个少爷胡闹,混乱中把我从船上挤了下去,郑家怕父亲发怒,才过来表关心?这些的事,恐怕都是郑家欠我们萧家的更多。” 安国公夫人一时卡壳了,从来没有人跟她提及这些,她有些恼羞成怒起来:“亲情难道是可以这样衡量的吗?那是你舅舅,娘的亲弟弟,人都说礼轻情意重,你计较这些是不是太过凉薄了?再说了,我们萧家是赫赫扬扬的公爵世家,你舅舅只是普普通通的兵部主事,家底有单薄,你难道还想叫你舅舅家卖房卖地的才算表示对你的关心吗?” 萧瞻觉得不耐,且心累,他和母亲讲道理,他说一句,母亲有一百句的话来哭诉郑家的恩情,还有自己的不容易。 一切都是徒劳。 这是最后一次,他想,母亲年纪也大了,一辈子都是这等思考事情的诡异角度,他改变不了,也不想去改了。 他站起身来,看了一眼认为他凉薄而觉得心寒,所以抽抽噎噎流泪不止的母亲:“儿子是思来想去,母亲还是早些安度晚年才好。” 安国公夫人一愣,扎了眨眼,眼里滚落在敷粉的苍白脸颊上:“你,什么意思?” 萧瞻默默看了她一眼,转身出去了。 安国公夫人傻了,什么安度晚年?她才五十岁而已。 郑婉玉哭着被塞进了轿子里,萧家阖府的人都知道了。 萧晴的丫头春英一边给萧晴上药,一边愤愤不平:“真是太过分了,都是郑姑娘胡闹,每每都是连累了姑娘被夫人教训,真是,真是……” 春英气的说不出话来。 萧晴脸色苍白,默默摇头:“快住嘴,以后这话不要再说了。” 春英只得闭上嘴,小心翼翼地将药涂抹好。 萧晴出神地看着自己青紫的膝盖,她想起小时候,自己明明也是萧家正经的嫡小姐,却像是一个寄人篱下的小可怜。 她还在襁褓中的时候,生母就没了,记事起,便是被养在继母的膝下。 同桌吃饭,继母说小孩子肠胃弱,不好消化,所以一桌子饭菜,馋的流口水,她也只能喝白粥与甜面汤,说的养胃。 她长到五岁,除了白粥,青菜叶子,什么都沾不到嘴里。 她奶妈子更是个精怪的,克扣她的月钱,偷她的首饰,她冬天棉衣裳装着碎纸冻得浑身发抖,夏天穿着不透气的里衣,每每在外行走就冒热闹。 奶妈子偷懒不给她洗澡,大夏天的从头皮上就传出那种馊汗的味儿,府里头就传言她有狐臭,那时候她不懂事,由着下人都嘲笑她。 直到现在,还有胆大的贵女偷偷议论她小时候有狐臭,大了恐怕是吃了什么偏方给遮掩住了。她如何辩解呢,说她没有,只是没洗澡所以才臭了? 所以她十五岁开始订婚,一共三次都黄了,婆婆们生怕她生的儿女也个个有狐臭。 直到第四次,才说了一门远嫁的亲事,以德州府的知府嫡长子,生的相貌堂堂,她已经满足了。 可是,嫁人也这么难。 第一个继母没福气,嫁过来七年还没有子嗣,陷害有身孕的叶姨娘,被送到庄子上,不到一年就没了。第二任便是这个叶姨娘了,也是个面甜心苦的。 “大姑娘受伤了?”怕什么来什么,门外头想起叶氏貌似关心的声音。 萧晴忙一把推开春英,放下了裙摆,站起身来。 春英伺候萧晴五六年了,主仆早有默契,立刻就将药膏藏进自己怀里去。 “母亲。”萧晴迎了出去。 门口,一个穿着大红色绣石榴花裙衫的温婉夫人,含笑走了过来,身边跟着一个穿着海棠红袄子,模样娇俏的少女。 正是叶氏,还有她生的女儿萧媛。 叶氏听了消息来的,千真万确萧晴被安国公夫人罚跪了,不过现在看着萧晴面色如常,不由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 萧晴疑惑地看着叶氏:“母亲这是?” 叶氏眼珠转了转,便笑着:“我恍惚听说……你受伤了,可是伤在哪里了?” 萧晴忙摇头:“我没有受伤,劳烦母亲忧心了。” 叶氏笑笑:“我虽不是你亲娘,身份却还是你的娘,你要是哪里不好,只怕老爷也要怪我的。” 当年前头那个刁难原配的女儿萧晴,她却是在拉拢萧晴彰显自己的贤惠大度。 本以为将萧晴拿捏住了,一次,萧晴无意中给萧瞻出了头,才叫大嫂安国公夫人对萧晴留意起来。 正巧的,郑家那个娇小姐被夫人当亲女儿似的养着,只因萧瞻不理会她,在萧家觉得寂寞,夫人就索性将萧晴接了过去伴着那郑家的姑娘玩儿。 第一百八十四章 谁人苦楚 听着虽然不好听,堂堂萧家的姑娘,给一个小四品的官儿女儿当陪读丫头似的,可是萧晴亲事却好说了起来,毕竟,外人看到了萧晴是养在安国公夫人跟前的呀。 想起这个,叶氏心里就忍不住懊恼。 她微笑着看萧晴一眼:“你没事就好。” 说完,便给女儿萧媛使一个眼色,母女两个一起走了。 萧晴才松了口气,膝盖针扎似的疼痛,她忍不住倚在春英的手臂上,叫丫头扶着她回房去,心酸的几乎要落泪,她渐渐大了,才越发知道自己在伯母的跟前日子难过。 大伯娘看着雍容文雅的样子,其实总是以自我为中心,自己喜欢的,比如郑婉玉,就是泼妇一样指着下人骂人,她也觉得定然是下人的不是,才叫她不顾小姐的体统。自己不喜欢的,就是亲生的儿子萧瞻,也一腔幽怨,每每总是抱怨不够体贴。 何况是她呢,大伯娘自从叫她做了郑婉玉的玩伴,丝毫不觉得是低贱了她的身份,反而还觉得是给她的福分,且还是不管她怎么黑天白夜的孝顺伺候,大伯娘都享受的理所应当,觉得这是她应该做的。 她一辈子都还不完大伯娘对她的这个“恩情”,可是她能怎么样,走投无路,也只有三弟萧瞻懂她,他才不顾大伯娘的怨愤,将她赶出门外去。 “呜呜呜。”萧晴忍不住地捂着膝盖上的伤口呜咽起来。 心想着,为什么她这么命苦,吴家的老太爷去年病逝了呢,吴家的少爷要守三年的孝。 不说中间会有什么变故,就是没有,她出嫁的时候,也要二十一岁了。 春英陪着红了眼圈,却也知道,自家姑娘不叫夫人知道自己受伤是对的。 一旦传出姑娘在夫人那里收了伤,自家的太太一定会故意宣扬夫人刻薄了二房的姑娘,别人传夫人的坏话,夫人必定会埋怨到姑娘的身上,认为是姑娘心里委屈自己到处说的。 萧晴抹着泪,突然的想起一个人来,同样都是幼年失去母亲的原配小姐,为什么袁滢雪就能过的这么纵情恣意? 袁滢雪派人安置好了何青山等人后,就安心等着萧瞻的消息。 关于她身份的事情,张太后,还有秦家的人,都在搜查,一日日看着日出东山起,又看到日落西山暮,生活看似平平淡淡,袁滢雪却知道自己的身边正酝酿着一场暴风雨。 袁春芳终于出嫁了。 作为新嫁娘,袁府是热热闹闹的,袁春芳却是满腹心酸一腔怨恨上的花轿,只因为到最后,母亲庞老太太到底没能从袁有仁和薛氏手里给她讨出半点好处来。 庞老太太只得一股脑将自己的一些私房给她添了一些,可是,到底庞老太太还是有些重男轻女,怕便宜了钱家人,只说将来她生了孩子,她再给她的儿女。 可是将来的事情怎么说的准呢,说不定就叫三嫂小庞氏给哄骗走了呢。 袁府,嫁出去了一个袁春芳,薛氏暂时松了一口气,但是,想起后院里遍布都是那些泥腿子的外人,刚缓过一股劲儿的她,又称病躲在了自己的明心堂里。 袁惜娴伴着薛氏,或是看书,或是作画,只是每每总是不知不觉地开始出神。 袁惜慧和袁惜柔两个暗暗看了一眼,不敢作声,只当自己没有看见。 “太太,不好了。”彩云突然从门外跑了进来。 薛氏正懒洋洋眯着眼睛小憩,立刻睁大眼睛:“什么?” 总是被袁府其他人等闹幺蛾子,薛氏早已草木皆兵。 薛氏的卧房在明间的左侧,袁惜娴姐妹几个是右侧开着好几扇大格子窗的次间里。 彩云的声音没有避开人,屋里有耳朵的都听见了,袁惜慧忍不住,立刻走到门口往那边看。 袁惜柔也有些不安地站起身来,她下意识看一眼嫡姐的脸色,心噗通一下,慌忙避开眼神。 只见袁惜娴脸色苍白,眼神阴鸷地盯着薛氏的屋子。 “你说什么?消息可靠吗?你是不是听错了?”薛氏听了彩云的回话,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彩云惶恐的不知怎么办才好:“夫人,没错的,外头都传遍了,说平王府要和季家议亲了。” 薛氏颓然坐回躺椅上:这可怎么办? 距离并不远,且只隔着两个珠帘,所有的人都听到了。 袁惜慧和袁惜柔不禁也害怕起来,纷纷去看袁惜娴的脸色。 突然的,袁惜慧也好,袁惜柔却是眼底流露出害怕,飞快地垂下眼帘遮住情绪。 袁惜娴脸上带着淡淡的笑,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人世间还真是有许多的不如人意呢。” 说完,便看向袁惜柔:“柔儿来看看我今天画的画怎么样?” 袁惜柔强撑起笑脸,听话的走上前去…… 几句话,明明都是往日说惯了的奉承,袁惜娴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袁惜慧也没能躲过,袁惜娴请她帮忙抄经书…… 待袁惜娴打发了两个人直到日落时分离开,薛氏才缓缓走了过来,接起帘子,就看到坐在窗口发呆的袁惜娴,她手里还握着一支湖笔放在她的膝盖上,上号的珠光缎褙子,在膝盖处晕染了一大块。 袁惜娴却没有知觉。 “娴儿。”薛氏小心地坐过去,想要将袁惜娴搂进怀里安慰她。 袁惜娴却回过神来,看了薛氏一眼,眸光带着三分讥讽的意味:“母亲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看到女儿这样,薛氏满肚子的心酸:“娴儿,和安郡王真的要娶季家的小姐,你……看开些……” “看开?”袁惜娴目光转开,看着一旁的鸡翅木牡丹大绣屏,上面牡丹鲜艳富贵的色彩,刺的她眼睛生疼,她语调有些沙哑:“姨母真是好狠啊。” 虽然早知道了自己大姐的打算,和安郡王周琰要娶的郡王妃是季绯音,她们母女早就知道的,可是,当事情没发生的时候,总是心存侥幸。 可现在,一旦请旨赐婚,谁都改变不了的。 “我先回去了。”袁惜娴坐起身来,随手将湖笔放在桌子上。 “娴儿?”薛氏想要拉袁惜娴的胳膊,却被她躲开了。 袁惜娴回了松香院,昔日清丽温柔的面容,此刻阴沉的可怕,进了屋子便直奔书房,飞快地铺开一张白纸,写了起来。 “拿去,交给韩公子。” 白芷立刻伸手接过,便匆匆要往外走。 袁惜娴看着白芷:“你一定要在季府的门外等到消息。” 白芷看了看外头天色,嗫嚅着,想说已经快要天黑了,她看着袁惜娴冷冰冰的眼神,一股子寒气突然从骨子里冒出来。 “奴婢一定会等到消息。” 白芷急忙离开,却心慌地脸色苍白,,自家的姑娘别人不知道,自己是知道的,是一个面上宽容实则对自己都足够狠的人。 刚才姑娘的意思,是分明叫她躲在季府门外听消息,听不到消息,就不准她回来。 白芷却不敢说什么。 季府,季绯音自从出事以后就一直被关在府里,不准她出门。 平王妃已经给季府说准了的,明日一早,她便要进宫请旨,叫季家的人做好心理准备,最主要的是季绯音,明天随时会被皇后与颜贵妃请进宫里去。 季绯音能不能嫁入平王府,不光是要她点头,最主要的还是要看颜贵妃的心意。 季绯音扯唇笑了一笑,本该是大喜事,她却没有任何羞涩之情,甚至生出一股子人生苦短,说不定明天就是她一辈子的尽头的萧瑟心情来。 人生味如嚼蜡,这是母亲曾经悄悄说过姑母平王妃的话。 “音儿,明日见着颜贵妃娘娘了,一定要恪守规矩,季家和平王府的婚事到底成不成,就看你的了。”杨夫人微笑着揽着季绯音的肩头,她轻轻地将季绯音耳边的一律头发别到耳后去。 季绯音笑着,点点头。 杨夫人看着女儿脸上虽然笑着,眼睛里却一丝光彩都无,到底还是叹了一口气:“音儿,娘说过的,感情……” “感情分很多种,人一辈子不是只有爱情,还有亲情。爱情比起亲情,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东西,爱情除了给你虚妄的执念,就什么都没有了,亲情可以给你温暖,给你依靠。爱情可以是一天,一年,亲情却是一辈子。爱情像一件漂亮的衣裳,只能添光彩,亲情却是最基本的柴米油盐!”季绯音接着杨夫人的话说完,一直笑着:“娘,你跟我说太多次了,我都能背了。” 看着一潭死水似的女儿活泛了起来,杨夫人舒了口气,她生怕女儿还放不下韩墨,万一明日在宫里做出点什么事情,可是要害了全家人的。 “什么东西能背过了?”季怀峰突然走了进来,他身形高大,面容俊朗,笑着看相拥的母女两个。 杨夫人见着季怀峰,本想高兴的,但是想起女儿的婚事都要定下了,儿子的却…… 她叹口气,嗔怪地看着季怀峰:“你比你每每还要大四岁,如今你都二十岁了,我给你相看了多少人家的女孩儿,你都不愿意,真不知道你要找个什么样的。” 季怀峰施施然在圆杌上坐下,长腿很自然交叠起来:“娘,儿子不是说了,没多大要求,顺眼就行。” “顺眼?”杨夫人气恼的不行:“你总说顺眼顺眼,顺了你的眼,不顺娘的可怎么办?再说了顺眼到底是什么标准,你好歹说出个一二三来,娘才好给你寻才是。” 这些年,也不见儿子收个什么顺眼的丫头,叫她找个仿品比照下,都没有这个机会。 季怀峰眼神低垂,想了想,却是抬眼看向似乎又在发呆的季绯音:“音儿怎么看起来不高兴?” 杨夫人一愣,忙拉了一下季绯音,示意她别一副不当回事的样子:“只是一时惊喜了,哪里不高兴了,当郡王妃还能不高兴吗?” 季绯音如母亲杨夫人所愿,对季怀峰撑起一个笑脸:“是啊哥哥,想着要离开家了,心里就空落落的有点害怕。” 季怀峰大大咧咧的人,叹口气,也有些懊恼:“你真是……你怎么就看上了和安郡王,要是旁的什么人,你嫁过去要是受委屈,我一天三顿地收拾他去,可是和安郡王……” 他哪里能,收拾别人叫替妹妹出气,收拾和安郡王,那便是一个谋逆的大帽子扣下来,全家子都得倒霉。 怎么就偏偏地看上了和安郡王呢。 季绯音被季怀峰说的话,惹的红了眼圈:“哥哥,我不会受委屈的。” 一定一切都不在乎了,受什么委屈了,后院里也不过是那些女人们争宠罢了,她又不在乎周琰宠爱谁。 季怀峰点点头:“好了,我也是来瞧瞧你,没事我就要走了。” 说着,看向母亲杨夫人,有话想说,但是到底的母亲在,说话就是不方便。 走到了门口,终于还是忍不住回过头,装的很随意的问了一句:“对了,那个哭包最近怎么没来?” 杨夫人一愣,还不知他说的谁。 季绯音气歪鼻子了,咬牙切齿:“哥哥,盈盈不过是小时候爱哭罢了,她都已经十六岁了,你怎么还能叫她哭包?” 杨夫人也是忍不住笑,想起孙盈盈来,的确是一个聪明可爱的女孩子。 “你这孩子,一个女孩家,哭包的名声传出去,还怎么找婆家。” 季怀峰皱眉:“怎么不是哭包了,最后一次她来的时候,就是哭着跑的,问她可是跟你玩闹,惹急了哭的,她不说话,哭着跑了。” 季绯音一愣,孙盈盈小时候脸蛋圆圆肉肉的,哥哥总是捏她的脸,欺负她,所以她才会气哭。可是大了,男女有别,顶多被哥哥气的跺脚罢了,何曾在季家就哭了? 还是因为她? “我……”她正要说什么。 杨夫人便说:“我拿盈盈那孩子当干女儿似的疼,可不准你们欺负她。” “干女儿?”季怀峰手情不自禁握进了扇柄。 “好了,你们兄妹聊吧。”杨夫人来的够久了,给女儿准备好了明日进宫用的东西,她自己的也需要准备。 季绯音和季怀峰兄妹送母亲离开。 季怀峰脸上玩世不恭的笑容,逐渐消失不见,变得沉重起来。 “哥,你怎么了?”季绯音疑惑地看他。 季怀峰没说话。 季府一处偏僻临街的院子里,韩墨收到了袁惜娴的信,手不禁一抖,差点捏不住薄薄的信纸,这上边的内容太可怕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养狼为患 “这叫我怎么能做到?!”韩墨一时心慌,激动之下,撕烂了那信纸。 门外白芷躲在门扇角落里,小声对门里的韩墨道:“韩公子,我家姑娘说了,就叫我在这里等着您的消息,什么时候等到消息,什么时候回去。” 韩墨双手捏着拳头,平日里斯文的脸上露出积怨已久的寒光来。 白芷很心慌,天已经要黑了,她从小到大,就从来没有在外头过夜过。 她很害怕,便口不择言起来:“韩公子,我们姑娘既然能给你写这封信,证明你在我们姑娘的心里很重要,她现在没有别的人能信赖了,公子,我们姑娘太可怜了,这些天她日日都在哭,所有的人都在看她的笑话,她却还要对别人笑。不说姑娘心里多难过,就是我们这些做奴婢的,也跟着哭了好几夜,奴婢真的怕,万一有姑娘在和安郡王成亲的那一天,一时想不开了……可怎么得了啊,呜呜。” 她一边发出哭声,一边侧耳伏在门板上,听里边的动静。 许久,都没有声音。 她等了又等,忍不住:“韩……” “我知道了。”门里头传来韩墨失魂落魄的声音。 白芷眼前一亮,忙说:“那奴婢就静等着公子的消息了。” 韩墨撕碎了信纸,随手塞进袖子里,转身去了。 黑夜里,夜深人静。 多数的人都已经进入了梦想,就是点灯熬夜做活的穷苦人家,都要俭省着灯油钱,吹灯睡了。 袁滢雪也已经进入梦想,不知道季府正在发生着什么。 季府,一座院子的院墙角落的阴影里,季绯音裹着深红色的斗篷,看着神色落魄的韩墨。 她震惊地瞪大眼睛:“表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韩墨满脸痛苦之色,颓丧地锤了一下墙:“音儿,表哥,表哥求你了,明天,请你千万要想办法回绝了平王府的婚事,好不好?” 季绯音脑子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自己自小暗恋的表哥,怎么能说出这种可怕的话来。 “为什么?”她问。 韩墨眸光闪烁着:“什么为什么?” 季绯音紧紧看着他:“表哥,你应该知道我和和安郡王的联姻,不是我一个人说的算的,这件婚事是爹和娘的心愿,我……” 韩墨听不得这些冠冕堂皇的大义之话,听起来为了爹,为了娘,不就是为了荣华富贵吗?真是可笑。 他却不能这么说,他捏紧拳头,做出一副深情的样子来:“音儿,你一定是理解坐了,舅舅和舅母只是想要你幸福。音儿,你告诉表哥,你真的,爱上了和安郡王吗?” 季绯音无力地靠在墙壁上,她后悔了,其实不该来的。 听到这些话能怎么样了,她苦笑:“爱又怎么样,不爱又怎么样,婚事,不是我自己说的算的……” “可是音儿,我,我爱你啊。”韩墨情急地走前一步,低下头满眼真挚的看着惊呆了的季绯音。 季绯音看着韩墨,怔怔的,便要哭了:“表哥,你胡说,你根本不爱我,你,是甚至想要害死我!” 说起害死我,季绯音的嗓音低沉而尖锐,她太痛苦了,他亲手将她推到湖水里。 她害怕看到父母亲对表哥失望的眼神,害怕父母痛哭,害怕韩墨会被赶出季家变成一个落魄的穷书生,所以她已经放过了表哥。 他为什么又来跟她说这些话。 突然的,她想起了什么:“表哥,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不然你变化怎么这么快?” 韩墨有些心慌:“表妹,你怎么突然这么说我,我没有,我以前只是表现的疏远,毕竟我们表兄妹男女有别。” 季绯音不信,冷冷盯着韩墨:“表哥,我不是傻子,自从你推我下水以后,我醒过来就一直回想着我们从小长大的精力,表哥,你不爱我,每次你见到我的时候,甚至眼里都是不耐烦的。” 韩墨心里懊恼起来,犹如一颗心在火上煎。 “我回去了,表哥,从此以后,请你不要再来找我了。”季绯音双手拉紧斗篷,转身就走。 “表妹?”韩墨急忙追过去。 季绯音却停也不停,眼看着要从这隐秘的拐角走出去,他一时不知所措,一咬牙就冲了上去。 季绯音本来失魂落魄地流泪,却硬挺着自己的骨气,突然的黑影扑在她的背上,嘴巴同时被人牢牢地捂住了。 她陡然瞪大眼睛,来不及挣扎,眼前突然闪过她落入水中的时候,灭顶的水波,窒息的黑暗团团的朝她眼睛涌了上来。 三更时分,袁滢雪被连雾叫醒。 “姑娘,韩墨出手了,他将季姑娘药倒了以后便藏在了自己的院子里。” 袁滢雪惊了,她上次没办法直接告诉季绯音和安郡王不是良配,就一直叫连雾等人,帮她留意季绯音的事情,没想到今天晚上就听到这样的消息。 “这是要。”她皱起眉头。 连雾点头:“抓奸。” 袁滢雪叹口气,韩墨,可真是叫季大人和平王妃在真切的感受到,这养狼为患的感觉。 韩墨这只豺狼,为了儿女之情,为了袁惜娴一两句不真切的话,就对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妹下了两次的杀手,这次可不比上次,这次是完全不顾季家的生死了。 明日要是颜贵妃宣了季绯音入宫,季绯音传出与表哥私通的名声,那就是在故意打颜贵妃的脸,区区季家,就算出了平王府又怎么样,那也她可以随意拿捏怒骂的儿媳妇罢了。 季家便是完了。 韩墨呢,他姓韩,他又是男子,若是他反咬一口是季绯音勾引他,他就算出了季家的门,天下之大怎样都会有他活命的地方。 季绯音呢? 管她是悬梁,还是投湖,总之是活不了了。 “袁惜娴那边呢?”她问。 韩墨出身,就少不了袁惜娴背后的“指点。” 连雾道:“大喜,笑的很满足。” 袁滢雪想了下,便叫连雾附耳过来。 连雾听了,连连点头。 于是,在黑暗里等着天亮的韩墨,突然听到了门外的动静。 “谁?”韩墨警惕地问道。 门外没有声音,韩墨悄悄下床,小心听动静。 门板上发出刺啦刺啦被划动的声音,在漆黑的夜里,如鬼魅一眼,韩墨本就心里有鬼,顿时吓得寒毛直竖。 “谁?” 没有声音,韩墨刚放下心,门外又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 韩墨忍不住,咬咬牙,他不信这些鬼神,如有鬼神,他娘看到他在季府寄人篱下的日子,就就该跳出来找舅舅和舅母说理去了。 他轻轻地推开门,往外看,就看到一个高大的人影,直直地盯着他。 他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脑子轰的一声:“你,你……” 季怀峰上前一步,就将手里的东西捂在韩墨的口鼻上。 韩墨只是一个文弱的读书人,季怀峰却从小是舞刀弄枪的人,虽然没学过几年武,却远比韩墨有力气。 韩墨昏倒过去。 季怀峰立刻在他屋子里翻找起来,这是季府的院子,没有暗门,藏人的地方无非是衣箱和床底,果然的,他在床底下看到了黑影,不由拖了出来。 打开了包裹着的斗篷,露出季绯音昏迷不醒的面容。 “音儿!”季怀峰心痛地看着季绯音这种样子,急忙打开斗篷,看她衣着完整,知道韩墨果然没对妹妹做什么。 只可恨韩墨,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夜深人静,季怀峰抱着季绯音飞快地回到杨夫人住的院子里。 季家人人口简单,并不似旁的人家奴仆成群,夜间院落里,不过两个值夜的婆子,季怀峰轻轻松松的躲开了。 后半夜,季大人和杨夫人两个,看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季绯音,一个惊呆地像个木头一样站着会不过神来,一个几乎昏厥过去,扑倒床上,握着季绯音的手,呜呜地哭起来。 “我可怜的女儿啊。” “这可怎么办啊?” 季怀峰狠的咬牙切齿:“爹,娘,以那些人的手段,在我们季家都能兴风作浪起来,只怕妹妹进了平王府,就像一滴水掉进湖里,连影子都找不到了。” 季大人心痛地坐到椅子上,拍着桌子:“他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 杨夫人眼里迸射出仇恨来:“那个忘恩负义的畜生,我们抚养他长大,没有要求他的回报,他却还要反咬我们一口,明日出了事,我们季家满门的性命都要叫他给害了!” 一家三口,在屋子里低声议论起来。 季大人不禁问季怀峰:“你是如何得知你妹妹出事的?” 季怀峰摇头,也是疑惑:“有人给我房里丢下一封信,我看了,也是将信将疑,跑到妹妹的屋子里,没有看到人,我就知道信里说的是真的。果然……” 他痛恨地说道:“要是我更早的知道,我一定抓个正着,打废了他。” 季大人也是心痛,不禁拍着胸口:“我这些年,我当他亲儿子一样的教养……” 杨夫人冷笑起来:“王妃也当他亲儿子一样的疼爱,结果呢,他却是这样对我们。” 季怀峰看着窗外的月色,月亮已经消失在云后,很快就要天亮了。 “爹,娘,我们得赶快想个办法出来,明天该怎么办?” 季大人和杨夫人一时愣住了。 季怀峰想起信里说的,平王府也只有平王妃想要让季绯音做郡王妃……还有其他一些内容。 他不由将信交给了季大人:“爹,你看看这个。” 季大人急忙接了过来,杨夫人也立刻上了在一旁看着。 “好狠,好一个薛侧妃……”杨夫人自认她也是在京城这样的鬼魅魍魉里混久了的人了,什么样阴谋手段自认为都躲不开她的眼睛,却想不到,还有更狠的人。 季大人也想不到,原来,妹妹这个平王妃做的苦,不是因为薛侧妃受宠,不是因为自己无子无女,而是平王有意为之。 娶自己的女儿,也是为了安抚平王妃,不叫她在这要紧关头出了什么事,让夺嫡关头的平王府蒙羞,薛侧妃的主意,安抚了平王妃,等到了时机成熟的时候,多余的人都会被解决掉。 “怎么会这样?”季大人喘着气,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他的妹妹原来在平王府过的这一辈子,都是平王和薛侧妃给她塑造的假象,什么尊贵恩爱的平王夫妇,都是假的,平王扮演一副情深似海的样子,给别人看的。 薛侧妃,和她的儿女才是笑到最后的人。 “明日一大早,你就去平王府门口等你姑姑,就说音儿突然疾病,要不成了,请她来探望。”只能这样了。 真相必须要叫妹妹早些知道,早做打算,即便季家现在……已经太迟了。 季怀峰点头,看着父亲眼里暗淡的光芒,心里因为某一个小女子而亮起的光,也渐渐的暗淡。 父亲要是疏远了平王,很快就有耳目清醒的朝臣察觉到一定是平王府有异动,才会使得姻亲季家退缩,那么,季家在平王的手里,不会落到什么好的结局。 可是眼睁睁看着平王要牺牲了季家全家,去成全薛侧妃的儿女,季家人,做不到! 季家做出了决定,袁滢雪很快知道了,放心睡去,她担心季绯音,也跟着熬了一夜。 临睡前,仍旧叮嘱了连雾:“明日注意季怀峰的动静。” 次日,袁惜娴心情很好,一大早起来的时候唇角便带着若有似无的浅笑,荣光满面。 “姑娘昨晚上可是坐了什么美梦,醒来嘴角都带着笑呢。”白芷打趣着袁惜娴。 袁惜娴笑着自西洋镜里看了白芷一眼:“就你机灵。喏,赏你的。” 她随手自首饰盒里拿出一枝梅花钗给了白芷。 白芷昨晚出了大力,她自然给与高额的回馈才能叫她更衷心的替她卖命才是。 京城很快的,就传来了季绯音误食了相克的食物,昏迷不醒的消息,杨夫人哭成了泪人。 平王府与季家即将议亲的事情,便不及而终了。 平王府,薛侧妃皱紧眉头:“真是晦气,好好的亲事黄了,听着就叫人心情不顺。” 这下子,该给儿子再找个什么样的有用处的郡王妃呢? 袁滢雪也是这样的想法,对萧瞻笑着:“季大人要退出平王府的局了,就看平王还能从哪里找到第二个季家,来做他的垫脚石。” 第一百八十六章 滢雪及笄 萧瞻微微一笑:“那周琰不亏与平王是亲父子,不思自己长本事,只在害人的阴谋诡计上花心思,真是,不堪大用。” 说着,他神色凝重起来:“这天下要是落到这父子的手里,周氏的江山,恐怕就要到头了。” 袁滢雪默默点头,意味深长的看了萧瞻一眼。 萧瞻回以一笑,她低下头来。 萧家,果然是要反了。 两人离开没多久,很快就有一些朝堂上的消息传播了出来,袁滢雪越发觉得不安。 安国公府,安国公夫人对萧瞻比以往更加的紧密,她不关心萧瞻吃什么穿什么,心情好不好,她只是有很多事情要叫萧瞻去做,且一定要符合她的心意。 这一次,她叫萧瞻去郑家把郑婉玉接过来。 萧瞻自然拒绝了,安国公夫人气的哭他不忠不孝。 萧不悔顺利离开京城,走之前特意来跟萧瞻道别,萧瞻懒怠见他说一些自以为是假惺惺的话,见都没有见他。 萧不悔冷笑一声,带着自己的人马去了。 汝阳长公主府,一般都会在六月二十日的时候举办赏花会,今年也不例外,帖子早早就散到了各个名门世家的小姐手里。 袁府,只得了两张请帖,意料之中的袁惜娴有一张,还有一张是袁滢雪的。 别的人由可,比如袁惜慧和袁惜柔都已经习惯了,京城里拜高踩低的太多,她们两个出身庶女,那些夫人以贵女们的眼里,她们完全没有可值得结交的价值,所以也算安分守己。 袁喜桃却有心动,趁着众人在泰德堂请安,女孩儿们都在,便羡慕地叹息一声:“啊,是汝阳长公主的花宴啊,那场面一定会热闹极了,可惜……” 她满脸失落地低下头:“可惜我完全没有见识一番的资格,哎。” 最近庞老太太膝下空虚,嫁了袁春芳,关了袁喜梅,疯了那个袁喜莲,袁惜慧和袁惜柔只会对薛氏恭敬温顺,在她这里就是打个照面,走过场的面子功夫。 袁喜桃一下子就现了出来。 庞老太太正听着小庞氏说话,听到袁喜桃这样说,眼睛立刻就在袁惜娴和袁滢雪的脸上扫了一圈。 等着听她们说什么。 袁滢雪不吭声,充耳不闻地吃着点心,她一贯如此,好像永远游离在众人之外。 袁惜娴被众人目光看着,便不得开了口:“桃儿妹妹想去?” 袁喜桃故意说的委婉,等着心领神会的人接话,可袁惜娴却不给她面子,直接就这么问她。 她不由有些脸红,低头呐呐地:“姐姐,我,我只是想要见识见识,去了一次,就是一辈子也都值了。” 袁惜娴微微笑着,不语。 袁惜慧便说了话:“桃儿妹妹好糊涂啊,汝阳长公主府也是什么人都能随意进出的吗?不说桃儿妹妹是外乡来的,就是我和柔儿,从小到大,也没有踏进过公主府大门一步过。” 袁惜柔立刻道:“是啊,桃儿姐姐,你可千万别犯糊涂,其实去了能怎么样呢,我们身份低微,进去也不会有人对我们另眼相看,就看一个虚热闹,什么意思呢。” 袁喜桃眸光闪了闪,看了看两个人,再看看袁惜娴微笑的眼神,她只能低了头:“哦,是这样啊,那我知道了。” 袁惜娴这才开口:“看来桃儿妹妹果真是个懂事的,等改日有机会,姐姐一定会带妹妹出去走动走动。” 听了这话,袁喜桃心里舒服了许多,含笑点点头,很温顺的样子。 一旁庞老太太和小庞氏也才转开了眼神。 时候不早了,下人将早膳摆了上来,庞老太太留了小庞氏及袁喜桃母女吃饭,其他的人,便都离开了泰德堂。 走到岔路口,众姐妹便互相道别,各回各的屋子了。 暖香坞,袁滢雪照旧拿了本书在看。 采菱和采芹两个人得空在门口廊下说悄悄话。 采菱有些郁闷:“怎么日子这样瞧,姑娘十五岁及笄的日子就是六月二十日,姑娘要是去了公主府,及笄礼不就办不成了?” 采芹也觉得很失望:“是啊,不过,就算留在家里,恐怕也没什么人来参加吧,主要是,我们在京城除了秦家,也不认识什么人啊,再说姑娘及笄礼,需要哪些有身份又体面的夫人来插簪,薛夫人恐怕不会费这个心思。” 采菱听了,也不由叹口气。 姑娘家的及笄礼很重要,代表着自家有女儿长大了,到了可以说人家的日子了。当年在泰昌县的时候,姑奶奶袁春芳就举办过,几乎把泰昌县能请到的夫人都请了一遍。 两个丫头互相看着发愁,谁也不敢问袁滢雪是什么意思,生怕她会伤感。 没有及笄礼,女儿藏在深闺无人问,这一辈子的亲事可怎么办? 袁滢雪在屋子看书,一旁连雾端了茶来:“怎么是你,采菱和采芹呢?” 连雾的职责不是这个。 连雾对袁滢雪是知无不言,很真诚地回答:“她们两个在廊下操心姑娘及笄礼的事情。” “及笄礼?”袁滢雪眼里流露出惊讶来,毕竟从小到大,过生日也不过是给厨房一点钱,让厨房给做一碗卧鸡蛋的擀面条。 连雾点头。 袁滢雪不禁笑了:“那两个连这个也替我烦心了起来。” 其实女儿嫁人真的那么重要吗? 她摇了摇头:“告诉她们两个,不必要烦心的,无所谓。” 连雾有些惊讶,但是也没说什么,按袁滢雪的意思告诉了采菱和采芹两个。 袁滢雪对及笄礼没什么想法,只是她万万想不到的是,她没有想法,不代表别人没什么想法。 袁有仁得知袁滢雪收到了公主府的帖子,蹙眉想了半天,突然想了起来:“她生日就是那一天,本朝及笄礼一般巳时就能结束,不耽误她及笄礼后去参加公主的宴会。” 薛氏心里有些不得劲,虽然她知道必须得办及笄礼,她心里早有主意了,可是这事从袁有仁嘴里说出来,心里就是不得劲。 “我知道了,肯定会好好的给她办的,毕竟,姑娘家的及笄礼也是叫人相看的大好机会吗?”她笑着。 袁有仁很欣慰的眼神看着她,这些年薛氏虽然骄纵,但是大面上是从来不出错的。 很快的,薛氏就开始邀请来参加袁滢雪及笄礼的宾客们。 只是,袁滢雪到底是没有母族的原配嫡女,在有些贵人的眼里,不过是个好看的空架子,何况当日还有更重要的长公主府的赏花宴,薛氏便不怎么能请得到人。 当然了,她也是故意的,请的就是那些“两只势利眼,一颗富贵心”的人,专门等着听人家瞧不起袁滢雪,拒绝了,她表面向袁有仁为难,心里却因为别人对袁滢雪的鄙弃而暗暗高兴。 袁有仁紧皱眉头:“不来就算了。” 薛氏唇角带着忍都忍不住的笑意,翻看着回帖,忽然的,看到了一个不上不下的人选来,皱眉看了一眼,想了想,丢开了。 六月十九日这天,薛氏为姐妹两个置办的衣物和饰品送上门来。 薛氏表面功夫做的极好,专门叫人从暖香坞请了袁滢雪过来。 进了门,就看到堂下好几个梳着圆髻,打扮十分爽利的中年妇人,含笑在不断恭维着已经试穿打扮妥当的袁惜娴。 看着装饰一新的袁惜娴,袁滢雪也不得不承认,袁惜娴就是长的漂亮。 一袭宝蓝色绣着银色霜花纹的长褙子,着雪白色的百褶裙,头上梳着双环髻戴着赤金镶浅蓝色宝石的珠花,在身后披散着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 毕竟袁惜娴还未到及笄,这一身长发飘飘旖旎婉约的风范,已经生过了浓妆艳抹。 “雪儿来的好,快看看我给你准备的衣裳和首饰,看看,喜不喜欢?”薛氏笑着拉袁滢雪走进了来看。 袁滢雪含笑跟几个店铺来的婆子点点头,便低头看着眼前的东西,或许是场面上的东西,薛氏也不敢叫她这个继女跟自己的亲女儿差太多。 浅绿色,柳绿色,浅蓝色,真紫色四种颜色的袄裙,以及珍珠、翡翠、蓝宝石、紫水晶等四种头面,在公主府既不会喧宾夺主,招人眼,也不会叫薛氏落一个苛待继女的名声。 “多谢夫人。”袁滢雪微微一笑,向薛氏道谢。 袁滢雪难得的配合,薛氏就心情不错,叫彩云领着去内室换了衣衫出来。 袁滢雪最后选了那一身真紫色的裙衫,她喜欢紫色。 看着打扮一心的袁滢雪,薛氏眼神闪了闪,须臾,又有些精光在里头。 真紫色绣着白玉兰的长褙子,着雪白色绣着浅紫色澜边的月华裙,及笄礼未过,同样也是未出阁女儿的发髻,带着紫水晶挂珠的首饰。 紫色显贵气,但是紫色也很挑人,一般人肤色,或者气质跟不上,便会叫衣服压住了,变成了行走的衣架子。可是袁滢雪却压住了,肤色雪白,眉目清雅端方,气态稳重,生生显出一副贵气来。 袁惜娴目光都多看了几眼,微笑:“这紫色很衬姐姐的肤色。” “多谢。”袁滢雪微笑回视。 薛氏压下心口的不舒服,微笑着像袁滢雪道:“明日就是你的及笄礼,你父亲说了,要给你大办一场的,只是,这日子不凑巧,好些人不得空。但是不管别人,我们家却得给你好好办的。” 说着,指着一件红色的裙衫:“这是你明日的衣裳,要不要现在试试?” 袁滢雪看了一眼,没有不妥的,点了头:“多谢夫人费心。” 选好东西,她与袁惜娴参加宴会的衣衫都是四身,她多了一身明日及笄的穿戴。 及笄礼,因提前说了要早办。 袁滢雪去了的时候,发现与她插簪的竟然是白鹿书院山长的夫人陶氏,看起来年级也有五十多岁。她父母儿女双全,又是清流白鹿书院山长的夫人,是文人的圈子里很受人的敬重。 她微笑着拉着一旁苏氏的手,正在和薛氏说话。 苏氏含笑听着,见着袁滢雪进来了,便招呼她:“快过来,恐怕你还不认识,这是白鹿书院山长的夫人,我的大伯娘,快来拜见。” 陶氏听得侄女儿的声音,也看了过来,不禁眼前一亮。 恍惚的,也觉得这少女的眉眼好似在哪里见过似的。 “滢雪见过夫人,夫人安康。”袁滢雪上前行礼。 前世京城乱了,白鹿书院的山长苏长青护着学生,不愿意开书院的大门,最后却被攻破了,苏长青誓死与书院共存亡,死的日月可鉴。 袁滢雪由衷的敬佩,此时对陶氏行礼,也是更加敬重。 陶氏见她也不似侄女儿说的乖张啊,便看了苏氏一眼。 苏氏嘴角若有若无的噙着一丝轻视的意味,好像袁滢雪也不算什么清高的人士,看着来插簪的人是书院山长的夫人,对大伯母立刻就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 陶氏心里叹气,但是对袁滢雪初次见面,印象是非常好的。 她笑着拉住袁滢雪的手:“生的真是好看。” 一旁也有几个来应付场面的夫人,见着陶氏夸赞,便也说了几句场面话。 庞老太太没来,她速来就不喜欢袁滢雪,给袁滢雪一点荣光,她就能心口疼。 来的人有看热闹的小庞氏,还有袁惜娴、袁喜桃、袁惜慧和袁惜柔等人。 薛氏准备的及笄礼,是一根赤金镶红宝石蝴蝶簪,衬得袁滢雪温婉秀丽的面容,多了几分娇艳。 随即,薛氏便打发了袁滢雪回去准备。 本就是走过场,其他几个夫人要告辞离去,陶氏却略坠后了几步。 “这雪儿姑娘及笄了,不知袁大人和夫人心里,可有人选不曾?” 薛氏一愣,这陶氏这是要做媒了? 她一副惊讶的样子,陶氏便理解这是没有的意思了,便笑了笑:“不知道袁大人和夫人对未来女婿的要求是什么样的,是想要清贵些,还是富足些?” 薛氏勉强笑着,伴着陶氏一边一走,一边含笑道:“不敢清贵还是富足,我和相公只愿她能平安喜乐一辈子,就足以。敢问夫人,可是心里有什么人选?” 心里已经在算计开了,陶氏说清贵,不就是她们这等穷酸文人之家,富足,自然是那还不如皇商一类商户了。看来陶氏也觉得袁滢雪这样的身份,也就配这样的人家了吧。 薛氏心里觉得快意,叫你素日一副天大地大你最大的样子,到要紧的事上,一下子就能将你打回原形。 ------题外话------ 多谢书友179···082开头的亲亲投了一张月票,多谢多谢。 第一百八十七章 身世暴露 没有母族,就代表夫家就要缺失了这方面的扶持,对外说的老家祖母跟前养大,祖母是个泥腿子,那便是缺修养,与她和相公的父母缘分也太浅,说明在将来娘家也难给与她支撑。 说是原配嫡女,说白了,也是空架子,与庶女的资质同等。 薛氏这边送别了夫人们,就回转身,急忙穿戴起来,带着袁滢雪与袁惜娴姐妹两个往公主府去了。 公主府的赏花宴,是每一年京中的盛事,京中只有家中人官职四品以上的才有进门的资格。 进门,先要拜见客人。 薛氏微笑着在钟家人女眷的引领下,一路寒暄着进了若华堂的门,此刻厅里头,已经坐满了衣香鬓影的夫人与姑娘们,正前方一个贵妃榻上,坐着一个年过半百却气质雍容的贵妇人,正笑吟吟地与一旁的夫人说话。 “殿下,刑部侍郎袁大人的夫人及姑娘们来了。”旁边的宫人温声回禀。 汝阳长公主才微笑着转回脸。 薛氏忙一手拉了一个,带着袁滢雪和袁惜娴走前几步,恭恭敬敬地屈膝行礼:“臣妾拜见长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平乐安康。” 袁滢雪与袁惜娴两个也有样学样的向汝阳长公主行礼,与薛氏不同的是,两人口称臣女。 汝阳长公主含笑点头:“薛夫人且起来吧。” 薛氏才起身。 汝阳长公主便看着她未说起来,便恭敬保持行礼姿势不变的袁滢雪和袁惜娴。 两个同龄的姑娘家,一个生的温婉秀美,一个生的娴静美貌,各有千秋。 “薛夫人真是好福气,这两个女儿一样的端庄大方,叫本宫不只夸哪个好了。” 薛氏忙谦辞:“长公主仁厚,我家这两个丫头不过略懂几分礼仪,多谢长公主赞誉。” 袁惜娴与袁滢雪二人适时的做出低头羞涩状。 汝阳长公主这才含笑起来,眼神却在袁滢雪脸上略多看了几眼,与记忆力的影子比照起来,可是,四十多年的时间,哪里还记得清楚。 “我们留下说话,叫姑娘们玩去吧。”她向薛氏道。 薛氏忙应了,交代了袁惜娴袁滢雪几句话,便由着丫头带着两人出去了。 袁惜娴和袁滢雪被丫头带着从一侧的月亮门,进入了后花园里。 袁滢雪进了门,便觉得一阵花香扑鼻,定睛看去,只见偌大的院子里,满满都是各式各样的花儿,各个受邀的贵女们三三两两结对在花丛中走过,蝴蝶翩翩飞舞,贵女们有活泼的还有好几个花丛中扑蝶儿玩的,发出一阵阵欢声笑语。 袁惜娴和袁滢雪自进门便各自分开了,袁惜娴有她熟悉的朋友,袁滢雪自自己喜欢独处,如此少见的美景,她自然欣赏的目不暇接。 只见这花园子十分的开阔,身后来的门都已经掩盖在海棠树从后边,不管往左右看,还是往前看,皆是花团锦簇,一眼都看不到尽头。花园子里各种各样的山野的奇花异草,生在假山上,石堆里,迎着微风展现山野的野趣。还有长着院墙上结成一堵堵或是粉白,或是橘黄色,或是鲜红色的花墙。还有宫中花匠精心养育的珍贵品种,牡丹,芍药,玫瑰等姹紫嫣红,竞相绽放。 袁滢雪看的投入,身边忽然走近了一个浅绿色衣裙的女子,唤了她一声:“袁大姑娘。” 袁滢雪回头,见是孙盈盈,从前在平王府见她的时候,还笑颜如花,精灵可爱,此刻却眼底带着脂粉遮掩不住的青黑。 “孙姑娘。” 孙盈盈点点头,左右看看无人,便自来熟地拉着她往紫藤花架下走了过去,这里那些贵女们嫌太僻静,不大来,她们两个便坐在了里边的石桌前。 孙盈盈不是个玩心眼的人,待坐定了,却是愣愣地看着她出神。 表面上她没有失礼的地方,但是仔细看了,孙盈盈一副恍然空虚的样子,一看就是大受打击。 “孙姑娘,你怎么了?”袁滢雪不敢妄自揣测说季家的事。 孙盈盈眼圈立即红了,侧过身拿帕子将即将滚出眼眶的泪擦掉,才收敛心神,强笑了一下:“对不住,叫你看笑话了。” 袁滢雪摇头:“没有关系的。” 孙盈盈明显瘦了好些,圆润的脸颊显瘦,显露出尖下巴。 孙盈盈对袁滢雪实在是很有好感,怎么有这样体贴的姑娘,她又看了看,见左右没其他人,自己的丫头也打发了叫去一旁守着去了,便向袁滢雪道:“季伯父被调离了,听说很快季家人都要前往江南柑州任知府去了,季王妃忧思病重,我母亲带着我去平王府探望过,却没有见到人,只有薛侧妃在场。季家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现在,我母亲也不准我去季家了。” 袁滢雪心里早有预料,但是面上流露出讶异之色来:“怎么会这样?” 孙盈盈这样说,可见也是孙家察觉到季家与平王府之间诡异的关系,不敢叫孙盈盈继续与季家往来了。季家是真的,被平王一步步排挤出权贵的圈子了。 季家既然不被平王利用,那就要腾出他的位子来,给平王所用的人顶上。 孙盈盈苦笑:“这些我都无所谓,我就是不知道绯音现在怎么样了?可真的,是不治绝症了?京城好歹有御医在,到了那一年有半年刮着大风沙,缺水缺食的柑州,不就是死……”。 话没说完,她忙捂住了嘴巴。 她缓了缓神,含泪道:“不管怎么样,我都想见绯音一面,说不定,是这辈子我们最后一次见了。” 是啊,说不定季绯音离开京城没多久,就要死在“流放”的路上。 季绯音与孙盈盈前世关系留不错,孙盈盈出事,季绯音曾大闹平王府,被季王妃打了巴掌赶回季家去,数月不再搭理季家人。 袁滢雪看着孙盈盈悲伤,不由拿出手帕给她擦一下滚出眼眶的泪,安慰她:“你别担心,有一句话说的好,‘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离开的,不一定就是走上绝路,或许季绯音能在那里遇到绝世独立的世外高人呢。” 孙盈盈看向袁滢雪,她听的出这不过是安慰。 忽地,她看着袁滢雪眼底的凝重与淡笑,愣了一愣。 袁滢雪今日来,带的是连雾,所以也不怕说什么,在这里被人听见。 她认真地看着孙盈盈:“孙姑娘,你觉得我上次的面相,相的准不准?” 孙盈盈莫名有些惶恐:“准!” 袁滢雪微微侧头,认真地盯着她:“那么,你呢?” 你呢?孙盈盈傻了。 她努力回想起上次袁滢雪说的话来,她说了,她和季绯音的头一个婚事都很不顺,且是孽缘。 季绯音已经应验了。 她不由害怕起来:“我,我该怎么办?” 季家的下场,太可怕了,季绯音为这一个孽缘,几乎赔上性命。 孙家的老太爷是太子太师,孙家的大老爷是吏部侍郎,一个对太子情分,一个掌管着天下大部分官员的任免,有实权,却也如季家一样,没有爵位传承。 老太爷一死,孙大人这个吏部侍郎的官职又不是可以传递给儿孙的,所以,孙家在某些权势人的眼里,就是一个一朝用尽就可抛的人家。 更何况,孙盈盈…… “我当时也是半懵半懂的,你只小心躲过第一个与你议亲的人家就行了。”她说。 孙盈盈六神无主,点点头,懵懵懂懂的样子。 袁滢雪也不好多说话了,一阵微风出过,头顶紫藤花花瓣随着风吹散了一下花瓣,她随手接到手心里,默默的出神。 落花成泥,再娇艳的花儿到最后,也是埋葬进泥土里。 “姑娘,来人了。”连雾忽然走近小声说道。 袁滢雪和孙盈盈回过神来,双双看去。 只见一个公主府奴婢打扮的人走了过来,恭恭敬敬对袁滢雪行礼:“袁姑娘,我家郡主有请。” 袁滢雪只得起身,向孙盈盈道别:“我先去了。” 孙盈盈点头:“……好。” 待袁滢雪走了,孙盈盈仍旧坐着,好半天都没有动静。 知道时辰到了,才被公主府的下人带去宴席上。 此时,受邀的众人都已经坐到了席位上,她留神看了下,长公主与安乐郡主都没有来,而袁滢雪的继母薛氏带着女儿袁惜娴坐在左侧第一排位子上与一旁的夫人谈笑。 刘氏看到女儿神色仍是淡淡的样子,不禁用胳膊碰了她一下:“你是怎么回事?来的时候说好了,不准再这幅样子,你是没记住吗?” 孙盈盈几乎要哭,她低下头,小声说:“娘,我觉得她说的是真的,绯音出事了,我,就是我恐怕……” “胡说!”刘氏低声喝道。 “孙夫人怎么了?”一旁夫人看到刘氏在生气,不禁关怀地发问。 刘氏忙笑起来,掩饰道:“我这丫头瞧着大大咧咧的,就是怕那些小虫子,问我刚才小虫子掉她手上,会不会落个疤,毛毛虫罢了。” 那夫人便笑起来:“这有什么,如今这姑娘家都是这样娇贵的……” 刘氏与人寒暄起来,孙盈盈看着周围其乐融融的样子,也不敢再忧愁,勉强扯出笑来,和一旁认识的姑娘说笑起来。 内室里,汝阳长公主不在,只有安乐郡主一个人在。 袁滢雪坐在一旁圆杌上,微微低头,恭谨而知礼,娴静而温煦。 “袁姑娘,我今日从你们老家泰昌得了一幅画,你帮瞧瞧,这美人图,可好看不好看?”安乐郡主微笑着说道。 袁滢雪抬起头来,讶异道:“臣女不通文墨,恐怕……” 安乐郡主笑着拉她去书案前:“要的就是你这样不通文墨的,那些同文墨的姑娘们,文绉绉的说了一堆,都说不到点子,不怕告诉你,本郡主我,也是个不通文墨的呢。” 袁滢雪摆出受宠若惊的样子,往书案上看了一眼,只一眼,就愣了一下。 眼前巧笑倩兮怀抱一簇鲜花的娟秀美人,竟恍惚是还在世时候闺中打扮的母亲,张玉。 “好看吗?”安乐郡王问道。 袁滢雪点头:“好看。” “认识吗?”她又问。 “……”袁滢雪张了张口,转头看着安乐郡主含笑盯着她,眼神转了转:“有熟悉的感觉,只是一时的,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真的吗?”安乐郡主脸上的微笑,慢慢收了起来,变得冰冷。 袁滢雪也立刻流露出慌张的样子。 安乐郡主便问:“不放告诉你,这幅画我还曾叫好些泰昌的人见过,你知道他们对我们的人说什么吗?” 袁滢雪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没想到这么快,她仍是摇头:“不知。” 安乐郡主摩挲着画上女子的眉目,目光一寸寸在袁滢雪的眉目上搜寻,终于的,她开了口:“三嫂,麻烦您进来一下。” 袁滢雪一愣,就见门口走进来一个梳着牡丹髻的少妇,神态温柔娴雅,赫然是她熟悉的姐姐,秦如华。 秦如华看袁滢雪的目光是纠结的,却抿了抿唇,先向安乐郡主点头:“郡主。” 在安乐郡主瞧了袁滢雪一眼,秦如华才向袁滢雪叹息一声,神色略挣扎:“袁妹妹,其实也不怪你第一眼没有发现,张姨母去世的时候,你还小,这十年了,你没认出闺中的她,也是常理。” 话说完,暗暗看安乐郡主的脸色,果然见安乐郡主眼底的不悦退散了许多。 袁滢雪不语,秦如华明显是早见过了这幅画,且已经实话告诉过安乐郡主了。 是了,她小的时候,秦如华已经八九岁了,自然比她更清楚的记得张氏的容貌。 “郡主赎罪。”她低眉顺眼的赔罪。 安乐郡主心里空落落了起来,果然,错不了。 她有些恍然,半晌,才道:“你回去吧,改日太后娘娘……便会宣你进宫。” 袁滢雪回不过神来,肩膀一沉,她转头看去。 秦如华正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眼眸带笑地看着她:“袁妹妹,太后娘娘是很和善的老人家,妹妹自小就是聪明乖巧的孩子,太后娘娘一定会很喜欢你的。” 她话音未落,一旁安乐郡主不耐烦地看过来一眼,语气里充满了警告:“三嫂!” 秦如华一愣,忙看向安乐郡主,看她神色不悦,便忙笑了一笑,闭嘴不语了。 安乐郡主一腔酸涩,从此自己就不会是太后娘娘最亲近的人了,光想想,她就浑身难受。 第一百八十八章 相看人家 秦如华不敢多言,带着袁滢雪离开了。 此时宴席已经开始了,她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袁惜娴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听说刚才安乐郡主找你说话?” 袁滢雪淡淡看她一眼,点点头。 袁惜娴眸光微闪:“说了什么?” 袁滢雪瞥了薛氏一眼,只见薛氏看似喝茶,却面容沉静地等着她的回答。 “我也没听懂。”她说。 薛氏一愣,忍不住皱起眉头想说什么。 袁惜娴不着痕迹地按住薛氏的胳膊,薛氏才勉强笑了,容色恢复常态,再也不看袁滢雪一眼。 宴席结束没多久,众人便要离开了。 薛氏回了袁府,便带着袁惜娴去了明心堂。 袁惜娴不由向薛氏道:“母亲,刚才在长公主府的时候,您差点为了袁滢雪失态了。” 这样可不行,如今袁家不能再有有碍她名声的事情发生。 薛氏气恼地将手里的茶盏落在桌面上,里边的茶水顿时泼洒了出来:“哼,不就是被安乐郡主叫过去说话,就跟一下子站到高枝儿上似的,那副样子,死不死活不活的,我看着就来气。” 袁惜娴抿唇不语,默默地在一旁椅子上坐下,她也很厌恶袁滢雪,看着她的脸,就恨不得撕烂了。 可是,“娘,有句粗话说的好,‘打老鼠怕伤了玉瓶儿’,为了一个袁滢雪,难道一定得赔上自己的名声和前途吗?” “可是那丫头……”薛氏气恼地看向女儿,却被袁惜娴沉沉的目光镇住了。 看母亲闭了嘴,袁惜娴才微笑着转开头,看向门外:“娘,只要我将来能够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任她袁滢雪怎么样,哪怕儿孙满堂,也得全部跪在我的脚下。” 薛氏蓦然瞪大眼睛,看着袁惜娴脸上坚定骄傲的锐气,她心里又生气熟悉的不安的感觉来。 现在的女儿,明显不能够接受不如袁滢雪的婚事。 想了想,不由一边看着她脸色,一边小心地说:“娴儿,今日咱们去长公主府去的急,在路上娘也没来得及跟你说,其实,今日她及笄礼结束后,就有人想给她说亲呢。” 袁惜娴讶异,随即也将惊讶收了起来,大邺国就是这样的,女儿家及笄后,便就是要说亲的,一般过不了一两年就能说好了人家,就嫁出去了,从此这一生,差不多也就定下来了。 她兴起趣味儿来:“是哪个夫人,说的哪一户人家?” 薛氏见她从刚才的心思里走出来,放了心,便向袁惜娴说起来:“那人你也熟悉的很,就是你四婶的大伯娘,白鹿书院的山长夫人陶氏。” “哦,由陶夫人说媒,倒是给足了她一个丧母孤女的面子。”袁惜娴冷笑起来,甚至抬手制止薛氏继续说:“母亲先别说话,叫我猜猜。” 薛氏觉得有意思,便说:“那你说吧,叫娘听听你猜的准不准。” 袁惜娴脸上流露轻蔑的神色来:“都不需要花心思去猜,陶夫人好做媒,只是她成就的姻缘,都是才子佳人一类,白鹿书院的山长,喜欢有才学的举子,不管家境如何,哪怕家里穷的只剩一口饭,也能成为苏山长的得意门生。至于给袁滢雪说的人家,娘,您等着吧,定然也是这样的人家。” 薛氏连连点头,含笑跨道:“不亏是我薛家女生的孩子,聪慧绝伦,那陶夫人啊,的确就是这样的意思,还问娘呢,是打算说一个清贵点儿的人家,还是富足点的。就陶夫人也不把她当回事呢?一个和离了,说白了除了几个黄白铜臭之物,就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小孤女,说不定陶夫人还觉得这样的门第,她袁滢雪高攀了呢。” 袁惜娴忍不住笑了,薛氏也在笑,母女两个十分愉快。 袁滢雪回了暖香坞,她出手阔绰,陶氏与薛氏说话的时候是走在路上,便恰好的有喜欢和暖香坞下人走动的人听到了,消息便传到了连清的耳朵里。 “陶夫人要给我做媒?”她很意外。 连清笑着:“姑娘,真是太好了,陶夫人可是白鹿书院山长的夫人,说的人家必定错不了的。” 一旁采菱和采芹也情不自禁脸上满是笑容,只有一旁连雾拉着个脸,闷闷不乐的样子。 她哼了一声,不高兴地向袁滢雪道:“姑娘,奴婢查过了,陶夫人喜欢的女孩子都是娴静温柔,腼腆那一类的,说的人家,也都是家底不怎么殷实的,姑娘嫁过去可是要吃苦的。” 袁滢雪忍不住觉得好笑,她完全是没有成亲打算的,结婚有什么好呢,被公婆管束着,和妯娌应付着,对相公寒虚问暖的伺候着,还要讨好着小姑子等,这不是白给自己找了一堆伺候的人,且不一定换来真情实意的关怀。 口里唤着爹娘,唤着姐姐妹妹,谁真心待一个外头来的“媳妇”? 真叫了爹娘,就是亲生的了? 袁有仁这样的无情无义,何况那些压根就没有任何关系的男女老少。 自由自在,闲云野鹤一般活下半辈子,做恣意快慰。 她还没说话,几个丫头已经争辩了起来。 连清不服:“陶夫人说的人家,至少都是个举子,都还很有才华,将来一定能当官的。家世不如姑娘,姑娘嫁过去谁也不敢欺负的。” 连雾翻一个白眼:“你这话说的轻巧,当官哪那么容易,你知不知道每一年科举考试的有多少,真正能留在京城里当官有多少?再说了,你嫁都嫁进去了,万一那家子不过是个规矩多如牛毛,死要面子的穷酸,姑娘这辈子能过的顺心吗?” 连清涨红脸,不做声了。 一旁采芹将连雾看了看,却是小声说:“其实按我说,有规矩未免也不是坏事,看看咱们家,就是没太没规矩了”。 这下子轮着连雾没话说了。 采菱做了总结:“反正不管怎么样,定要找一个姑娘能靠得住的人,只是家业得比姑娘殷实些,否则……” 她话说不下去了,低下头,变得很是烦闷了起来。 几个丫头从热火朝天的争论变成沉默,本没在意的袁滢雪看了过来,她也明白采菱的意思,只是,天底下没钱的人家,不都是袁家这样的。 比如蒋玥的父亲,本身是落魄世家的子弟,读书都靠典家传的古董。 还有白少卿,白家落魄以后更是和白老太爷蜗居在泰昌县,也是穷的日日只敢吃个白馒头。 可他们却不走歪门邪道,有情有义的正直的人。 丫头们都是真心实意替她着想的人,她沉淀了心情:“连清重新给我做一个插瓶吧,这明晃晃的黄色,看着眼晕。” 又向采芹:“你的衣衫都还没做完呢,在这里闲磕牙,快去吧。” 采芹顿时羞红了脸,她已经从袁滢雪这里知道了,何青山一直都对她念念不忘,想着小时候何青山经常帮她的忙,还给她带肉包子糖葫芦,惹他生气,也不会乱发脾气,还会哄她。对姑娘这样的恩人,也忠诚可靠,她早已经心满意足了。 采菱也不由跟着笑了,拉着害羞的采芹出去了。 屋里每个人,连雾看着已经转回身写字的袁滢雪,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往前边靠了靠,小声说:“姑娘,嫁谁都不如嫁我们世子爷,生的俊美,文武双全,还比你有钱,所以他不图姑娘美貌,不图姑娘的钱,就是愿意待你好。” 提起萧瞻,袁滢雪写字的手停顿了一下,不过只是一瞬,又接着写字:“旁的丫头我说不清,她们不理解。连雾,我是打算自己顺心平安的过完下辈子的,我自己。” 连雾愣了,姑娘又不是她们这些不能自主的女子:“姑娘,你难道不想结婚以后,生一个和世子爷一样好看的小少爷,或者跟自己一样可爱漂亮的女儿吗?那样说话咿咿呀呀,又软又捣蛋的小东西?” 连雾说的太形象了,袁滢雪情不自禁地就想起萧瞻孩童时期会是什么样?或者她有一个抱在怀里宠爱的女儿? “……或许我可以有个孩子。”她恍然大悟。 不嫁人,不代表不能有一个孩子。 连雾惊讶地张着嘴巴,说不话来。 次日,袁滢雪照例去泰德堂给老太太请安。 未曾进门,就听到了一阵阵哭闹声。 她看向门口的水晶,水晶忙小声道:“小姑奶奶回来了。” 这么一大早? 进了门去,果然在厅堂里看到已经做妇人打扮的袁春芳,抱着庞老太太的胳膊,将她靠在她肩膀上哭着:“娘,那个杀千刀,我不想跟他过了,呜呜呜。” 庞老太太急的拍她:“胡说什么,你才过了几天婚后的日子,就闹起来,不就是丫头,他收了就收了,算什么东西,到时候那丫头生了孩子,你就把她卖了,她还能反了天不成?” 袁春芳抽泣:“娘,不是那样简单的,那丫头是钱家老太太跟前的大丫头,很得脸,长得还比我漂亮,又会说话,家里几个铺子的掌柜,就是那丫头的爹。卖不卖,根本不是我说的算。” 袁滢雪侧头看去,看到袁惜娴等人已经在一旁坐着了,便向前给老太太行了一礼。 庞老太太厌烦地看她一眼,她便识趣儿的自己找位子坐了。 一时薛氏及苏氏都来了,小庞氏带着袁喜桃姗姗来迟。 看着袁春芳眼圈红肿,小庞氏顿时嚷嚷起来:“芳儿这是怎么了,谁给你委屈受了?” 庞老太太嫌袁春芳为了丫头哭闹,丢人,不等袁春芳张嘴,便说她一句:“眼里迷了沙子了行不行,还不一边坐着去。” 小庞氏讪讪地撇嘴,袁喜桃忙拉了她到一边去。 平常一般也没什么事,庞老太太到底不是袁春芳本人,压根就没把丫头怎么怎么的当回事,袁春芳憋屈,也不做声。 薛氏便说了几句面子话,无非老太太昨晚睡得好不好,昨天送来的蜜汁火腿您吃着怎么样?俨然是一个孝顺体贴的好儿媳。 薛氏将庞老太太衣食穿戴伺候的妥妥当当的,但是就是不给庞老太太手里有钱,因为她发现一开始给的银子,老太太转手就给了袁有德出去找门路做生意。 袁有德可有一张好嘴,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 这段时间更是跟比他自己还有几个心眼子的大女婿,到处在京城里找门路,想把绸缎庄子开到京城来。 庞老太太生气薛氏给袁春芳的嫁妆太薄,便不冷不热地道:“心里一肚子的气,我哪里还能睡得好吃得香?” 阴阳怪气的样子,薛氏只抿唇一笑,不接茬了。 庞老太太气憋在肚子里,将堂下人瞥了一眼,突然看到袁滢雪,想起昨天她办了及笄礼了,她眼珠子忍不住转了转:“昨天四丫头及笄,都来了许多贵客吧?” 薛氏暗自好笑,面上却很恭顺:“自然,来的还是四弟妹娘家的大伯娘陶夫人。” 苏氏立刻展露和顺的浅笑。 庞老太太哦了一声,就说:“哦,那便是白鹿书院的山长老婆吧?” 老婆? 苏氏脸色顿时难看了几分,却没敢言语。 薛氏手指将手心的帕子紧了紧,面对庞老太太的粗俗,她还是不太适应:“老太太,是陶夫人,白鹿书院的山长,也曾教过皇子皇孙的,就是当今陛下也夸赞过苏老先生的风骨与才学。” 庞老太太不以为意,读书什么的她不懂,只跟苏氏说:“你改天回娘家的时候跟大伯好好说说,一定要在书院你关照关照我们家的几个学生,要是我们家这几个都考了功名,当了大官,好处多的是,一定不会亏待了他。” 苏氏一张脸,又是憋闷又是羞耻,低下头眼神四处看,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薛氏生怕这话传出去,苏山长会对她家袁博超生出轻视来,忙说:“老太太,这做学问全都靠的自己,下考场科考,难道山长还能坐进去替他们考不成?” 庞老太太被不轻不重地怼了,脸色很不好看。 薛氏实在忍不住了,再继续说下去,还不知道老太太这一张嘴会再说出什么话来,自己的袁博超还要在白鹿书院读书呢,还不如赶紧转移话题,就向袁惜娴等笑着:“天儿不早了,年轻轻的可不能饿坏了肠胃,都回去吧。” 袁惜娴,袁滢雪等姑娘们站起身来,向庞老太太行礼告退,便退出了门去。 待人出去了,薛氏看向苏氏,微笑着:“弟妹,昨天的事我还没问过你呢,你知不知道陶夫人给咱们家雪儿相看的是哪一户人家?我们知道了,也好早做准备啊。” ------题外话------ 多谢appele送得两张月票,多谢多谢,开心。 第一百八十九章 你死我亡 提起陶夫人,苏氏脸上便显露出矜持清傲的浅笑来:“嫂子问个别的,我可能不知道,这个,我却是从我大伯娘那里听到些影子的。” 薛氏就笑了。 庞老太太也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此刻厅堂里,除了服侍的丫头们,也就再加上小庞氏和袁春芳,总共五个,都是自己人。 听到是个袁滢雪说媒的,她急忙问道:“说的是什么人家?是当官的不曾?有钱没有?” 袁春芳也在一旁瞪大眼睛看着苏氏,自己的婚姻她觉得不幸福,迫切想知道袁滢雪的,好比较下,要是不如她,她心里便能舒服很多了。 苏氏一直影子一样的人,很少被这样关注,此时忽然觉得被重视了,心里十分熨帖,笑着:“按着我说,也是我大伯娘替咱们家废了好些心思才找出来的人选,这家人是祖上是个当官的,就是他们家老太爷。当年还做到了户部主事的位置上,只是身子骨不大好,官做了三年就病逝了,一家人就回了老家去了。” 屋里人都没有插话,等着苏氏说完。 她笑着:“一家人在老家待了十年,在两年前,因为这家的何少爷要科举,才阖家又搬了回来,如今家里的人住在平安巷的宅子里,这位何少爷和咱们家的几位少爷一样,都住在白鹿书院里苦读学问。听我伯父说了,这位何少爷生的相貌堂堂,举止温文有礼,且十分的有才华,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听着还是一个很有出息的年轻人,庞老太太哼了一声:“凭她也配!” 袁春芳已经嫁了人了,这一个月婚后的日子,跟婆婆,跟妯娌,跟大小姑子,日日都能磕牙,这种场面话,已经能懂了。 她眼神似笑非笑地看着苏氏,又看了看薛氏。 苏氏没注意袁春芳,只对庞老太太说:“四侄女儿虽然是丧母长女,缺少教养,但是幸而生的相貌还算不错。还有呢,就是她脾气有些不太好,所以,将来那家的人,看着我们袁家的份上,即便生气,也不敢太过刻薄她的。” 薛氏仍在沉思。 庞老太太冷笑道:“哼,她这种丫头,竟然还能嫁的出去,将来能当一个官太太?说起来,也真是丢人,家里有她这样子猖狂的丫头,我出门都怕被人笑话,还嫁出去,要是一个不好,还都说我们袁家的姑娘没家教呢。” 这话说的,薛氏和苏氏不约而同的在心里撇嘴。 家教? 老太太您和您的女儿袁春芳,母女两个就从来没家教过。 “老太太是不愿意吗?那我明日就回娘家去,跟大伯娘说一下,回了这门亲事就是了。”看老太太这样,苏氏可不想让她得罪了自己的大伯和大伯娘,从而害了她自己回去以后也跟着没脸。 庞老太太撇了撇嘴,瞧来一眼:“……可有提到聘礼?” 原来这是重点,苏氏便好声好气地道:“老太太,这何家这两年才回京,家里也不过两个铺子,一座三进的老宅子,还要供何少爷读书,聘礼……便单薄了些。” 庞老太太一愣,苏氏拐来拐去的说法,她理解了一会儿,才明白,立刻道:“别跟我说这些虚的,到底多少?” 苏氏顿时脸红了,哪有问的这么直白的,袁家难不成是卖女儿吗? 她沉了沉心思,好声好气地说:“咱们家还没应呢,因此还没说到这些。” 庞老太太不耐烦起来:“重要的没说,净是说些废话。” 袁春芳在一边笑起来:“娘啊,四嫂这话没说,其实也跟说了是一样的。” 薛氏也忍不住拿帕子掩着嘴在笑。 庞老太太皱了眉:“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袁春芳白了苏氏一眼:“娘,一个意思,这何家就是个穷光蛋!家里就两个铺子,还不知道铺面大小和干什么的,卖包子还能算个小铺子呢,能跟大银楼和大酒楼比?还有一个年久不知道修整了几间屋子的老宅子,还要供何少爷在白鹿书院读书,对了,不知道这何家几口人?” 苏氏此时脸上都有些难堪了,转开脸去:“……也不多,人口极简单的,有个老太太很是和气的,还有一位太太,何少爷自己,两个七八岁,极懂事听话的双胞胎弟弟。” 话说完,屋里就安静了。 薛氏也不由地看向苏氏,眼里面是惊讶。 好一会儿,袁春芳突然笑了起来,可能觉得十分好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进……进门,就要伺候两个婆……婆婆,还有两个小叔子,笑死人了……袁滢雪嫁人,原来是去做善事的。” 苏氏又气又羞:“这话怎么说的,谁还不是人生父母养的,家里人就是这些,难不成还能把谁赶出去不成?” 苏氏这个绵软的性子,竟然拿起脾气来了,袁春芳自己不说话了,却给庞老太太使了一个眼色,然后似笑非笑地看着苏氏:“娘,不知道四丫头将来嫁妆能准备多少?” 庞老太太也很气恼,敢情那何家的家里,没一个能赚钱的人,零零总总全家子都是吃白饭的,瞪了袁春芳一眼,却是说给苏氏听:“哼,将来聘礼多少,我就给她带多少!” 苏氏白了脸:“人穷志不短,莫欺少年穷……那何少爷将来是个有出息的。” 那何家的婚事也挑剔的很,她说了袁滢雪嫁妆不菲,何家的太太才愿意的。要是这么着带着聘礼嫁过去,苏家的脸往哪里放?她大伯娘定是要狠狠的怪罪与她。 她掉书袋子的话没说完,袁春芳就呸了一声:“行了四嫂,往日还真当你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书香女子,原来,也不过是个俗人。柴米油盐酱醋茶,你是不是觉得都是不花钱的?再说了,将来的事儿,谁说的准!说一定何少爷随了他短命爹,袁滢雪白捡了四个叫她伺候的主子。袁家也跟着丢人现眼!” 苏氏彻底下来台了,气恼地坐在椅子揪扯着帕子。 薛氏本来还等着看好戏,听到这里,心里也对苏氏瞧不起了。 她相信苏氏没有想过故意算计袁滢雪的钱,人家清高的很,说这么一个人家,也代表苏氏也打心眼里觉得袁滢雪也就配这样的破落户,但是,我们袁家养这么大的姑娘,白便宜何家人不成? “老太太,弟妹也是好心,您别生气了,一家有女百家求,咱们往后好生替雪丫头瞧着就是了。” 庞老太太冷冷看了苏氏一眼:“出去,真是一点脑子都没有。” 苏氏眼眶含泪,愤愤地出去了。 屋里头,庞老太太跟袁春芳唠叨起来,也是薛氏的心思,白养了这么大的闺女,白送给别人?好歹袁滢雪名义上也算是袁府的嫡女?这种人家,我就是把她嫁给一个商户,也被嫁给这何家划算多了。 老太太说着说着,就想起曾经泰昌的时候,大儿子和祖老说的话,养大了配一个有钱的人家,就行了,还能白得许多的聘礼。 待价而沽,袁滢雪被庞老太太等人放到了台面上,估量起价钱来。 小庞氏刚才一直眼睛滴溜溜的乱转,始终没有说话,在等到苏氏说完何家的情况后,眼睛里那些精光才散了。 泰德堂的消息,很快府里的众人都知道了,毕竟这泰德堂的主子们,没一个叮嘱身边伺候的下人们不要乱说话,所以,很快就传到了暖香坞里去。 袁滢雪想着何家的家世,又在想苏家的为人,即便苏氏是个小心眼,但是苏山长极为重名声,爱惜羽毛,绝对不会故意找一个不堪的人家,将来闹起来了,他们苏家也难看。 那么就一定是这个人穷又有家人累赘的何少祥,真的有几分才学,叫陶夫人也格外看重。 男才女貌,这世道讲究的就是这个。 女人再有钱,家里没个当家的男人,也会被所有的人看不起。时间久了,略有些捕风捉影的事,就会将人传的十分不堪。 她敢于想,如果后半辈子能够的话,平安和顺一辈子,其实是仗着萧瞻往后的势,毕竟她与他算有一分情义在,人身安全能够保证。 想到这里,她不由叹气,微笑起来,她身份已经暴露了,危机已经来临,将来还不知道,是死是活。 “姑娘,我们该怎么办啊?姑娘?”看袁滢雪听了消息只管出神,采菱急直叫。 她回了神,瞧了采菱一眼:“什么怎么办?我自己的婚事,我同意了吗?” 屋里的丫头们齐齐一愣,包括门口站着听差遣的小丫头巧儿,也惊讶地看着袁滢雪。 随即,几个丫头都松了口气。 连雾认真地点头:“是啊,我们姑娘可不是一般般的凡夫俗子,将来要嫁的,一定是一个顶天立地,有情有义,有钱有势的美男子。” 袁滢雪无语,连雾这真是无时无刻不在替萧瞻刷存在感。 采芹几个都放了心,实在是何家太穷了,将来她们都是要随着姑娘嫁过去的,哪有进门的新媳妇十多个丫头婆子伺候,太婆婆,婆婆,两个小叔子自己打水洗衣服做饭的,想着叫她们伺候这些人,打心眼里不舒服。 将丫头们都散走了,不多时,就到了晚饭的时候。 吃饭的时候,袁滢雪忍不住看了连雾一眼,就见连雾立刻心虚的转开头。 她无奈了…… 夜深,当萧瞻进屋的时候,袁滢雪便睁开了眼睛:“你哪里是给我找帮手,你是给自己安插了一个眼线。” 萧瞻脸色不好看,几步走过来,高大的身形若一座大山一样倾轧过来。 袁滢雪下意识往后缩,萧瞻长臂身前,大手就按在她的耳边,俯下身来。 眼看着他俊美的面容,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飞快地朝她的脸压过来,她腾的红了脸,躺在床上退无可退:“你,你干什么?” 她急忙用一手捂着脸,侧过头去。 萧瞻温热的气息,呼吸在她的耳根,她的脸犹如火烧一般。 “那个何家,简直不知所谓,你不用烦心,我……”他说道。 袁滢雪立刻打断他的话:“你的事情多的很,且件件都是事关你们身家性命与将来的大事,你不需要为了我一再分神,否则,我就把连雾送回去。” 她从未曾这样疾言厉色过。 些许小事,她自己能够解决,不需要他烦心。 萧瞻愣了一下,冰冷的心袭来一阵甜软的热意:“你担心我?” 袁滢雪微微喘息,目光却在萧瞻看不见的角度,变得清冷:“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你好,我就好,你要不好,恐怕我也活的艰难。” “你就没有别的话说?”萧瞻心里空落落了起来,每每她说一些他听不懂的话,他就会觉得眼前的人,随时能化为雾气,消失不见,再都找不到了。 “我说了,你好,我才能好。”袁滢雪转回身来,目光毫不闪避的对准他的眼睛。 萧瞻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垂下柔长绵密的眼睫毛,半遮着犀利深沉的眼眸,他直起身来,坐在她的床沿上。 她慢慢地起身,靠在床头:“最近,情况怎么样?” 比起她一直在闺中被动等消息,萧瞻却始终在外头迎接各种明刀暗箭。 萧瞻看向她:“你的身世,太后已经知道了,颜贵妃在慈宁宫安插有眼线,她也已经知道了,你如今就像是行走的靶子,定要千万小心。” 前世,她遭受的磨难,只在薛氏等人手里,就受尽了苦。 这一世,她即将有一个金贵的身份,可是同时要面对的是这些数不清的阴谋和暗算。 “为什么呢?”袁滢雪觉得茫然起来:“我,如果真的是的话,我也只是太后娘娘的重孙女儿,一个小女子,我能影响他们什么?” 萧瞻看着她:“我记得我跟你说过,当年晋阳长公主怀着身孕逃跑的时候,追杀的人里有颜家的死士,那死士尸首被我祖父寻回来的时候,其中一人少了证明身份的令牌,我祖父推测,一定是护着晋阳长公主的人匆忙中带走了。滢雪,颜家这次对你的事情非常的重视,颜贵妃甚至几次从噩梦中惊醒……所以,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袁滢雪不由打了一个寒颤,恍然地张了张嘴唇:“我,我与颜贵妃……只是从未谋面的陌生人,我们的关系,……竟然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前世,她还想着为什么偏偏是她,被颜新飚与忠王等人纠缠上了。 明明她不够漂亮,懦弱可欺,没有丝毫引人注意的地方,他们欺辱她的时候,却带着一股子高高在上得偿所愿的满足感。 第一百九十章 谁才是贼 原来,她是他们早就欲除之而后快的眼中钉,肉中刺。 可是…… 她忍不住苦笑:“可是我根本就没有可以证明追杀陛下和晋阳长公主的人,就是颜家死士的证据啊,我,根本就没有令牌。” 前世,这件事更是听都没听到过。 在泰昌的时候,替萧瞻寻找的医书的时候,就已经把家里的遗物找遍了,唯一觉得可疑的,就只有那一个雕工粗糙的木盒。 按着她与萧瞻商议的那样,里边应该有一块可以证明晋阳长公主身份的玉雕,乃是陛下亲手所雕刻的。 可是,盒子是空的。 “你打算怎么办?”她微微底下眼帘,前世今生的仇人,平王她还不能怎么样,但是颜新飚和忠王这对形影不离、狼狈为奸的坏种,她心里早就想好了计划。 “我今天晚上就会启程,去边关对我父亲投诚,周家要绝萧家人的命,萧家人,只能颠覆他们周家的江山。”萧瞻沉声说道,他眸光阴鸷,嘴角却噙着一丝嘲讽的冷笑。 袁滢雪点了头:“好。” 平平淡淡,似乎是在听萧瞻说今天天很热一样,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萧瞻凝重地看着她:“你呢,你是什么打算,我,想要娶你,可是,我又想到萧家如果真出了什么事,你恐怕……”。 到时候,他只会连累了她。 袁滢雪突然笑了起来,仰起头来,看着他:“萧瞻,我答应。” 萧瞻惊异:“你说什么?” 袁滢雪伸手摸着萧瞻棱角分明,随着成年越来越冷峻的俊美面容,触手不似自己的那般柔软,却令她着迷。 她说:“我说,我们可以定亲,让我成为你的未婚妻,年底请夫人装病,我们冲喜结婚,我们从此是一家人。” 萧瞻神情蓦然动容起来,眼里满是震惊,他忍不住抬手握住她摸着他脸颊的手:“你可知道,你有可能会和我们萧家一起死……” 袁滢雪微微一笑:“人一辈子,反正都是要死的,关键看是为了什么死,对我来说,只要死得其所,就不算白活。” 萧瞻的回答,是俯下身紧紧地抱住她:“等我。” 他紧紧拥抱着心爱的人,那么满足,思及自己的处境,他第一次感受到心痛难耐。 她信任他,他却不敢承诺她一个平安富贵的一生。 第二天是个好天气,袁滢雪在廊下抬头看着晴朗无云的天空,蔚蓝的颜色,令人心醉,怎么都叫人看不够。 她看着天空,想着,令牌,到底在哪里? 如果外祖父和外祖母是晋阳长公主的忠仆的话,长公主临死前,一定是将令牌交给了他们两个,那么就一定是他们藏起来了。 可是,这样的血债仇人,两个人真能够带着晋阳长公主的女儿,隐姓埋名一辈子,并放过杀害了长公主的仇人吗? 采菱在一旁看了看天色,向袁滢雪道:“姑娘,该去向老太太请安了。” 袁滢雪点点头,昨天有关她婚事的事情,在她看来,不大点儿的动静就闹得人尽皆知,实在没意思的紧。 可是,她要是不露头,薛氏要是编派她一个:姑娘家害羞了,说不得,她心里是愿意的。 前世,便就有这回事,不过是应验在袁惜慧的身上。 泰德堂,与往常一样,袁府的女眷们都已经到了。 袁滢雪上前对庞老太太行了礼,换来一个白眼,便也不等老太太叫起,就坐到了一边去。 “四姐姐,今天来的可晚了点儿。”一旁袁喜桃调皮地向她眨一下眼睛。 “怎么了?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我错过了?”她含笑说道。 袁喜桃拿扇子半遮着面容,吃吃地笑,眼里慢是促狭。 袁惜慧坐在她另一边,向她倾了倾身子:“敢情你还不知道?” 袁滢雪眼睛眨了眨,一脸困惑的样子。 袁惜慧忍不住了:“听说昨天说起你的亲事了,说的还是白鹿书院的大才子,一位姓何的少爷,姐姐,你的好事可要近了。” 说完,胳膊碰了一下旁边的袁惜柔,低头偷笑了起来。 这简直是吃啦啦的嘲笑啊,袁滢雪抬起眼皮瞧了她一眼:“你怎么知道必定就说给我的,或许,是府里的其他姑娘们呢?” 袁惜慧冷笑:“分明就是说给你的,你……” 话没说完,眼角余光就看到袁喜桃眼珠子乱转,往她和袁惜柔脸上看了又看。 她心咯噔一下,光顾着笑话袁滢雪,万一,万一说到她的身上。 她情不自禁攥紧了手里的帕子,那户穷酸人家,她才不要嫁过去。 看到袁惜慧如此,袁喜桃立刻冲袁滢雪甜甜一笑,似是在邀功一般,袁滢雪回以浅笑,便转开了眼神。 薛氏的心思她不知道,但是她知道同样一穷二白过来的袁有仁,如果那何少爷真有又几分才干,又识趣儿,袁有仁必定是愿意压一个庶女过去的。 庞老太太和薛氏说着家常食物,袁春芳如未出嫁时候一样,伴着老太太一同坐在罗汉榻上。 苏氏的眼睛一直若有似无地在她脸色掠过。 请安过后,众人便三三两两的与庞老太太告退。 除了泰德堂大门,袁滢雪略站了站,脚步一转,便往夹道上走了。 采菱心里疑惑,却还是紧紧跟了上去。 东绕西拐,没多久,主仆两个就站到了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和风堂。 此处位于与暖香坞是相反的方向,庞老太太居住的泰德堂就在中间靠后的地方,往日袁滢雪,更是连路过都不曾有的。 “咦,姑娘,那院门怎么没上锁?”采菱突然看到和风堂两扇大门中间的铜环上,只是虚扣着的。 袁滢雪没有丝毫惊讶,薛氏不太关注这个事,以前是朱氏母女三个在和风堂,没有个外合的人,如今袁喜苹和李俊生夫妻两个来了,哭着喊着向老太太求情。 庞老太太不答应,便去缠着薛氏,薛氏爱惜羽毛,眼看着两口子闹的不像样,叫下人们都在看笑话,才给了钥匙。 朱氏倒也乖觉,院门开了,却仍拘着袁喜梅和袁喜莲姐妹两个,从不往外头来。 “我们进去。”袁滢雪道。 “什么?”采菱急了,里边的莲姑娘可是据说是杀害了袁博光少爷的凶手啊,她可是一个疯子。 袁滢雪却已经走上前,几下摘掉了锁链,推开了门。 一股子萧瑟的冷风迎面吹来,她与院子里闭着眼晒太阳的袁喜莲,面对面的看住了。 袁喜莲以为自己在做梦,好一会儿,才扶着躺椅的扶手颤颤地站了起来。 “你来做什么?”她语调沙哑,头发有些蓬乱,几个月未见,消瘦了许多。 往日袁喜莲模样艳丽,此刻像一朵被风霜侵袭的残花。 “我来找你的母亲。”袁滢雪沉声说道。 袁喜莲恍惚的哦了一声,又坐回到了躺椅上,向后靠,再次闭上了眼睛,似乎睡着了。 采菱看着袁喜莲阴森森的样子,整个人神经紧绷着,和袁滢雪靠的更近。 门口,听到动静的朱氏带着袁喜梅走了出来,愣愣地看着袁滢雪。 比起袁喜莲,朱氏和袁喜梅看着正常多了,只是两个人肤色明显比往日苍白了许多。 看着袁滢雪,袁喜梅眼底流露出惊喜来:“四妹妹,你来看我们的吗?” 袁滢雪点点头。 袁喜梅突然哭了起来,眼泪滚滚的往下掉:“谢,谢谢你。” 袁滢雪心里哑然,袁喜梅的感激来的这么容易。 “请进来吧。”朱氏知道袁滢雪必定不是简单的来看望她们的,她们大房与袁滢雪之间,只有仇恨,根本谈不上这种雪中送炭的感情。 袁滢雪走了进去。 一旁钱嬷嬷送了茶来。 袁滢雪揭开盖子,一股子苦涩的茶香飘了过来。 “我这里,也只有这些了,你多包含。”朱氏说。 袁滢雪也不是为了茶来的,她看了袁喜梅一眼:“请二姐姐回避,我与大太太有话要说。” 袁喜梅犹豫了一下,朱氏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出去吧,很多的事情,知道的越多,越危险。” 说到危险,袁喜梅就忍不住颤抖了一下,慌忙点头,便跟着钱嬷嬷出去了。 此刻屋里,便剩下了朱氏,袁滢雪和一旁警惕着的采菱。 没有了女儿在身边,朱氏一开始还算平静的面容,在袁滢雪面前显出颓废来。 “今日你恐怕不是一时心血来潮,才来看我们母女的吧?”她苦笑着:“反正我的身家性命已经捏在了你的手里,你有话,直说就是。” 前些日子,朱氏让袁喜梅给她下毒,却被袁滢雪识破不说,还被强逼着写下了她自己的认罪书,以及对薛氏的指认书。 这两样东西,就像悬在她头顶的刀,什么时候落下,全凭袁滢雪的心意。 “看来大伯母这段时间闭关,变得更精明了许多。”袁滢雪微微笑道。 朱氏不语。 袁滢雪收了脸上的笑意:“那就请大伯母把自己私藏的东西,拿出来。” 朱氏神色陡然一变,恐惧而慌乱:“我无依无靠逃荒来的泰昌,做了你大伯的童养媳,我拿走的张家那些东西,不过都是些黄白之物,要紧的东西,我一样不曾见过。” 这话袁滢雪信,就是袁有仁,也没有拿到张老太爷提前藏起来的各种地契房契等,只是,她冷眼盯住朱氏:“大伯母,我实话告诉你,我母亲的遗物里丢了一样东西,这东西不大,对我却意义重大。我劝你,知道的话,就好好的告诉我,不然,我想你应该知道,我对你可没有丝毫的忍耐。” 一个杀母仇人,她叫她活着,都已经够容忍了。 朱氏脸色煞白,脑子轰的一声,手指甲情不自禁地在桌面上扣动着,将手指蜷进手心里:“我没有,我没有拿张氏的东西……” “我劝大伯母好好的想想,毕竟那都是十年前的事儿了。”她说。 她记性一直很好,从张氏病弱膏肓的时候,到现在,很多的事情她都记着的。 比如她记得张氏抱着她,教她刺绣,她问过了张妈妈,那时候她才三岁。 素心园里,从来都不曾外人进出过。 她五岁的时候母亲过世,才有朱氏和小庞氏前后来过…… 朱氏茫然地回想起来,张氏丢了什么,张氏略有些值钱的东西,早就已经被二叔收到了库房里,每一样东西都有记载,她为了不失去二叔这个当官的靠山,也怕便宜了袁有德会拿出去挥霍,一直将东西死死地锁着。 忽然的,朱氏想起了人来,不由冷笑起来:“实话告诉姑娘,除了钱,我真的没有拿过你娘什么东西,如果真的是丢了什么,我告诉姑娘一个人,问她就是。” “你说谁?” “你那个嘴巴能说出一朵花儿来的三婶娘,还有那个小小年纪,就哄着你借许多的东西给她,却从来不说还的五妹妹袁喜桃。” 袁滢雪眸光闪了一闪,话不多说,她站起身来。 袁滢雪往门口离开,朱氏却不由地往后退了几步,她只想里她越远越好。 袁喜梅依依不舍地送袁滢雪出了和风堂的门,近在咫尺,她却不敢踏出和风堂一步。 袁滢雪回身看了一眼,发现那边的秋枫院里,有一个婆子探头探脑的往这里看。 回去的路上,袁滢雪不禁觉得好笑。 秋枫院贞姨娘没了“靠山”的袁博光,也认死了袁喜莲就是杀了她儿子的凶手,所以在袁家的后院里,她就死死盯紧了和风堂,就等着看朱氏母女什么时候出和风堂的门。 朱氏一开始就对被关起来的事情,没有丝毫抗拒,显然是早就料到了这点,袁博光死了,现场没有留下证据,但是袁有德是亲眼看着袁喜莲是抱着报复他的心态,疯了一样跑出去的,跑出去的时候,恰好的叫袁喜棠看到了。 在贞姨娘的眼里,袁博光,就是袁喜莲杀的。所以朱氏要看紧了女儿们,以防贞姨娘她狗急跳墙,替袁博光报仇,和风堂的大门关起来,对她们母女才是真的好。 回了暖香坞,至夜间,连雾端了茶上来。 屋里没旁的人,袁滢雪便吩咐她:“我有样东西要你帮我去找找。” 说着,她拿出那一只木盒,将里头凹陷的地方给她看:“便是这个样子的。” 凹陷的形状,像是一个葫芦。 第一百九十一章 自取灭亡 她懒得再与小庞氏和袁喜桃母女打机锋,以她对着两个母女的了解,如果她们偷了那样东西,必定是要藏在自己能随时看到的地方,所以,东西留在泰昌的可能性不大。 连雾领命:“是,姑娘。” 且说连雾夜半去客院搜寻东西。 秋枫院里,贞姨娘年纪虽大了,却是半老徐年风韵犹存,使出浑身解数,将袁有德伺候的舒舒服服。 袁有德心情好了,贞姨娘才斟酌着说:“老爷,今日那丫头去了和风堂,您说……她去和风堂干什么?那丫头从前跟太太可从来没有来往过。” 袁有德搂着贞姨娘,在昏黄的珠光里,脸上那一道被朱氏一剪子划破的伤疤,更显得狰狞许多。 和风堂? 他觉得自己早八辈子都没有看一眼了,因此懒洋洋地道:“老爷我成日在外头做生意,忙的脚不沾地,从哪里知道这个?怎么?难不成你还知道了什么?” 贞姨娘撇嘴:“妾哪里知道啊,只是今日突然看到了二姑娘,老爷,二姑娘今年得有十八岁了,您可给姑娘相看好人家了?” 袁有德一愣,皱起眉毛半天没有说话。 贞姨娘听着没有动静了,便知道,这根钉子埋下了。 她叹息一声:“哎,您别嫌妾说话难听,就二姑娘的相貌,太过普通了些,如今年级也大了,这高不成低不就的,将来只怕拖来拖去的,越发找不到合适的人家了,还要被人耻笑,找不到婆家!” 贞姨娘不亏是最懂察言观色,对男人深刻认识的好手,袁有德最近烦闷的很,因为手头紧张,没有钱,女婿也哭穷,翁婿两个在京城里,盯着袁有仁的名义,真正的贵人接触不到,末流的皇商一类,却能勉强凑个酒桌的位子。 最近,这大老爷就跟皇商胡家的人来往的密切,苦于没有更近一步的办法。 找不到婆家? 被人耻笑? 袁喜梅找不到婆家,袁有德是不在乎的,他在乎因为女儿嫁不出去被人耻笑,他会没面子。 “怎么会找不到婆家?”他不耐烦地说了贞姨娘一句。 提起婚事,平时他压根就不操心,这会儿提起来,他心里突然就想起个人来。 暖香坞里,袁滢雪合眼躺在床上,却没有入睡,等着连雾的归来。 屋子里的蜡烛燃过了一半,窗子悄无声息的打开,一道纤细的身影轻巧地落在地上,反身便将窗子关上了。 袁滢雪坐起身来:“可找到了没有?” 连雾飞快地将黑色的外衫藏起来,自腰间拿出一个小荷包来,送到她眼前:“姑娘,您看看,是这个不是?” 袁滢雪拿起来,果然是一只葫芦样的玉佩,只有半个指头大小,碧绿水润的翡翠葫芦上,缠绕着一根白色透明的藤蔓,一路绕到葫芦柄上半露出杏仁大小的一片小叶子。 葫芦,寓意福禄。 她拿出早准备在枕边的木盒,打开来将葫芦放进凹槽里,纹丝合缝,果然不错,是它。 “连雾,多谢你。” 连雾点头:“奴婢是姑娘使唤的丫头,这都是奴婢应尽的本分。” 连雾性格一向如此,一是一,二是二。 袁滢雪忍不住失笑:“好好好,那么,快去塌上歇着吧。” 连雾应了是,便回到床边的长榻上直接盖上被子睡去了,今日名义上是连雾给她值夜。 袁滢雪得到了认证身份的玉葫芦,思来想去,将玉坠子贴身戴在了身上。 袁滢雪静待着宫里的消息,结果宫里的消息没等来,却听到了和风堂闹起来的消息。 翠羽哭着跑到了暖香坞里来,因是大白天,她在大门口一顿哭喊,暖香坞里大半的人都听到了。 看闹的不像样,袁滢雪叫人把她带进来。 翠羽披头散发,噗通一声就在袁滢雪面前跪下来,头砰砰地磕在地上:“四姑娘救命啊,呜呜,求你救救我家太太,还有我们姑娘,呜……” 这事儿来的太急,且没头没尾的,袁滢雪便皱了眉。 一旁采菱便问她:“你着急慌忙的,又喊救命又磕头的,到底出了什么事?不说事儿,我们姑娘怎么知道怎么办?” 翠羽这才抬起头来,一张脸上满是惶恐,她抹着泪:“大老爷他……他今天一大早的跑到和风堂里,说给我们二姑娘找了一个婆家,太太就问,是什么样的人家,做什么的,大老爷……大老爷不说,还不耐烦的叫我们姑娘快点收拾包袱,这就要跟他走!” 采菱等人都听得傻住了,什么叫收拾包袱,这就要走? “姑娘,姑娘,求求你。”翠羽看众人在发愣,可是她却是要急死了。 袁滢雪低头看着翠羽:“只有你出来找我吗?其他的人呢?” 翠羽不疑有他,哽咽道:“老太太都去了,可是看着大老爷打我们太太,都不管,还说我们太太占着茅坑不拉屎,二太太和四太太也去了,可是都拦不住,不敢拦……” 袁滢雪听着,忽然觉得好笑,这袁有德可越来越厉害了,打起老婆来了。 一旁采菱骂道:“什么占着……什么……” 她一脸作难,几乎骂不出来,还有人自己比自己家是茅坑的,真是恶心不自知。 “我们走。”袁滢雪眯起眼睛。 本不想去的,但是,朱氏受了足够的折磨,袁有德作为也是害了母亲的刽子手之一,也该付出代价了。 听得袁滢雪说要去。 翠羽惊喜的爬起来,跟着袁滢雪便去了。 远远地,往和风堂去的路上,就看到有些个婆子丫头的在大路上,小道上或是乱跑,或是取笑。 言语间议论的都是和风堂里的混乱。 一路上,听到人说看到大老爷抓着大太太的头上,扇了大太太好几个耳光子,将大太太脸都打肿了,鼻子和嘴巴里都流血了。 采菱几个听得直皱眉头,打女人的男人,简直就是畜生。 因走的匆忙,一脚迈进和风堂的时候,袁有德的野蛮大骂与殴打还没有结束。 朱氏倒在院子青石板上,被袁有德打的发髻蓬乱,披散在被打肿的脸上,眼角乌青,嘴巴流着血,袁有德还抓着她的头发不放:“你这该死的贱人,这些年我们家养着你,给你吃,给你喝,养出你这么个贱妇来,生的全都是赔钱货,我卖一个又怎么了?你说你生的,是你的骨肉,那也是我生的,我可是她亲爹,信不信我掏出刀子来,我一刀劈了她,再还给你一半?!” 朱氏哀哀地哭喊道:“你这个畜生,那是你亲女儿啊,你疯了。” 袁喜梅被秋枫院一个婆子一个丫头地左右拉扯着,在地上又是哭又是求:“爹,你不要打娘了,我跟你走,饶了娘吧。” “大老爷,你快住手,叫人看见像什么样子。”薛氏被袁有德这幅发疯的样子,吓得躲在墙边上,压根就不敢往前走,身边围着几个婆子媳妇,将她牢牢的护着。 一边的苏氏也吓得脸色苍白,紧抓着胸襟贴在墙壁上。 庞老太太却扶着珍珠在指指画画地骂着:“女儿大了就是要嫁人,我儿是她爹,还能害了她不成,都说了,那掌柜的无父无母,无儿无女的,梅丫头嫁过去就是当家做主的主母,这家哪有不好了,你闹成这样,看你把我儿子气成什么样了,嗯?” “老大,你不必害怕,这一次你一定要打服了她,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再跟你对着干!” “这乡下,女人连牛马都不如,打死都没人说,咱家有钱,到时候给你换个更好看的,能生儿子的来。” 老太太嚣张的不得了,眼睛瞪得同龄大,兴奋的比唱大戏的都激昂。 袁滢雪被这场面惊住了,她不由环顾四处,院子里满满当当,各处当差的下人,趁着主子们着急看顾不得,竟都在看热闹。 袁喜莲不在? 袁滢雪疑惑了,翠羽已经扑到了袁喜梅身边,拉扯抓着袁喜梅的那个丫头:“快放开我们姑娘,放开。” 没想到那丫头是个厉害的,抬脚就是一踢,就将翠羽踢了个仰倒,肚子疼的起不来。 采菱看着一脸纠结。 一团混乱,因是内院,薛氏一时傻住了,只急着叫人快点把袁有仁找回来。 袁有仁就是找回来,也不知得到什么事了。 一院子的女眷,没了办法。 “去把袁喜莲找出来。”袁滢雪低声吩咐连雾。 连雾点头,转身就在人群里挤过去,很快就不见影子。 袁滢雪就看着眼前袁有德发疯,一边采菱悄悄地附身过来:“姑娘,大姑娘竟然不在呢?” 袁滢雪也有些疑惑:“该是离的有些远,来的慢。” 采菱转头看了看乱糟糟一群的人,来的可真够慢的。 话说完,就看到大门口一个人影,一边喊娘,一边手里拉着一个死活往后坠的小胖子。 众人齐齐看过去,原来是袁喜苹拉着儿子李家宝来了。 李家宝警惕的小眼睛看了一圈的人,再看到中间打人的外公,更是吱哇一声打乱,蹦起来,胳膊一甩就跑了。 朱氏看着自己素日疼爱的外孙子跑个没影儿,一股子心寒在心里萦绕不去。 袁喜苹哭着看看袁有德,又看看地上的朱氏,说:“爹,你不要打娘,爹,我……我就是看看我家宝儿。” 说着,竟是就转身追着李家宝去了。 院子主仆等人,狠狠吃了一惊,薛氏几乎没回过神来。 袁滢雪没有做声,那边袁喜梅看到袁滢雪,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嘶喊着哭:“四妹妹快救命啊,四妹妹,求求你。” 袁滢雪看她一眼:“人这一辈子遇见的难事多了去了,每次二姐姐都要喊我去救命?为什么不自己想想办法。” 袁喜梅抽泣着说不话来,一双眼睛哭的红肿,看起来可怜的不得了。 薛氏又气又急,正要拂袖离去,心里狠狠想到,今日不管怎么样,她都要叫袁有仁把这帮不知所谓的人,赶出袁府去! 在她的底盘上,狂的无法无天,撒野打人,要是再杀人,可怎么得了。 薛氏才转身,就看到一只紧闭的厅堂大门,突然从里边打开了,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手里轮着一把砍刀冲了出来…… “我杀了你们,啊哈哈哈,我要杀人!”是“疯了”的袁喜莲,不知从哪里找到砍柴刀,疯疯癫癫扑了过来。 她见人砍人,吓得围观众人尖叫着四散逃窜。 薛氏和苏氏吓得腿软,被奴仆搀扶着一涌从院门口跑了出去,拉着袁喜梅的两个秋枫院的下人也撒了手,跟着人群往外跑。 袁有德也吓得松开朱氏,慌慌张张往后退。 “我的皇天老爷啊,是这个疯丫头,快抓住她!”庞老太太还在尖叫,吓得面无血色的珍珠想拉着她快走。 怎奈老太太体格健壮,更亢奋不已,指着袁喜莲在打骂,吆喝下人抓人,丝毫没注意到下人都跑了精光了。 袁滢雪对连雾点点头。 连雾转过头,手在腰间突然弹出一粒石子儿。 庞老太太膝盖突然发软,不由自主地往前扑倒,就是这样巧,一头顶在了袁有德的背上,袁有德站立不稳,又被下意识拉扯的庞老太太拽了一把。 未来得及跑的众人,就看到袁有德向前扑倒,一脑袋重重地嗑在了青石板上,咚的一声闷响,就爬在地上不动弹了。 “老太太!”珍珠只急着扶起庞老太太。 庞老太太也是跌了一跤,颤着腿被扶起来,她只顾着看发疯砍人的袁喜莲在哪里,看到已经往她来了,转过身就跑。 一胳膊把个珍珠甩了一个趔趄,匆忙间站稳身子就去追老太太了。 和风堂里,众人一下子跑个精光。 发疯的袁喜莲手里拿着砍刀,疯疯癫癫的这里砍砍,那边晃晃,嘿嘿哈哈的笑。 袁喜梅瘫软在墙角处,看着袁喜莲没有过来的意思,急忙爬过去将气息奄奄地朱氏抱起来,忍不住抽泣,拨开朱氏脸上散乱的长头发:“娘,你怎么样?” 袁喜莲像是突然醒悟了过来,一把仍开砍刀,跑过来学着袁喜梅:“娘,你怎么样?娘,你怎么样?” 好了,砍刀已经扔了,有大胆的婆子上前把砍刀拿走了。 众人挤在院门口,往里看,才发现脸朝下直挺挺爬在地上不动的袁有德。 “老爷?老爷——”不知藏在哪里的贞姨娘,连滚带爬地跑过去。 第一百九十二章 灌下哑药 “老爷?老爷——”不知藏在哪里的贞姨娘,连滚带爬地跑过去。 可是不管贞姨娘在怎么叫,袁有德都没有睁开眼睛。 “儿啊——”庞老太太一声尖叫,眼皮子一翻,就倒了下去。 袁有仁和袁有才两个急匆匆回来的时候,就面对着一屋子女眷哭的哭,诉苦的诉苦,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从头说。”他喝住又气又怒,嘴里只管乱七八糟抱怨家里闹翻了天的薛氏,叫她从一开始闹的时候说起来。 薛氏看他满面怒容,才勉强收敛心神,说了起来。 大夫已经请了脸,说是袁有德不敢轻易挪动,恐是脑子里有淤血了。 庞老太太做主将袁有德抬到了朱氏的床上去,这里是和风堂最大的屋子,布置得还像个主人的样子。 屋里,直到大夫走了,庞老太太守着昏迷不醒的袁有德,还是哭个不住。 “这杀千刀的婆娘——” “她就是一个丧门星,败家的婆娘——” “我儿要是真出了事,我饶不了她。” 说着,庞老太太抬手指着朱氏躺的偏房里,手臂乱舞,歇斯底里,几乎疯了的样子。 “娘,你消消气。” 一旁袁春芳几次劝解都没用,索性不耐烦地坐着皱眉头。 袁滢雪看事态平息了下来,就直接带着采菱连雾等回暖香坞去了,老太太的哭声听着十分的聒噪。 袁滢雪喝了口安神茶,刚才和风堂那场闹,实在吵得她头疼。 搁下茶杯,她问连雾:“依你看,大老爷这次摔倒,可严重不严重?” 连雾应道:“不严重,好了今儿晚上就醒了,就是不好了,明儿也能睁开眼。” 袁滢雪点头,心想,只要袁有德能醒来,就还能接着找袁有德麻烦。 “还是盯着咱们袁大人吧,看他是怎么个章程。”她好笑道。 袁家人没进京的时候,袁有仁的心思只用一心放在官途上,等袁家人进了京城,十分的心思得有八分搁在家务事上,平白眉心的皱纹都多了两道。 和风堂的大门,因为疯子袁喜莲砍人的事,再次锁紧铁链。 屋里头,朱氏浑身骨头都在疼痛,一张脸满是被殴打后青紫,肿的面目全非。 庞老太太恨她,薛氏怕丢人,竟是无人想过给她请个大夫来,一瓶药膏也无。 她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一双浑浊的眼睛看着床帐的顶端。 袁喜梅眼泪就没断过。 “娘,我们可怎么办?” 朱氏眨了眨眼睛,她刚才情不自禁地想起当年在河西村的日子,袁有德表面上自语是一个读书人,私底下经常对她动手,庞老太太当听不见。而她出门怕丢人,也不给别人说。 这都过了十多年,今日是第一次被打的这么狠,袁有德是想要打死了她,再虐待她生的女儿。 袁喜莲在一旁玩着肩膀上的乱发,声音很沙哑:“大姐可真是好大姐,从前娘对她那么好,给了她多少私房钱,贴补了李俊生多少的金银,刚才娘被打的时候,她跑的倒是快。” 朱氏眼珠动了动。 袁喜梅心里不舒服,忍不住说:“是家宝跑了,她着急……” “呵呵。”袁喜莲眯着眼睛,眼底闪现出冷光来。 朱氏一下子看在眼里,不由的伸手拉住她的手:“你大姐,我权当白养了她,我们的仇人不是她。” 袁喜莲讥讽地一笑,转开脸去。 夜深了,众人都分散离去。 庞老太太不放心,留了水晶在和风堂伺候袁有德,水晶百般不情愿,也不敢违逆。 还有便是贞姨娘在老太太跟前贴热脸,愿意留下来照顾老爷,袁喜棠自然也不放过这次露脸的机会。 庞老太太夸了她们娘俩几声,才走了。 夜深了,水晶和贞姨娘都扛不住,一个在床头,一个在椅子上都闭上了眼睛,只有袁喜棠将两人看了看。 此刻屋里没有旁人,她悄悄的伸过手,在袁有德怀里找了找,就从他怀里拉出一只浅灰色的钱袋来,往里头找了找,掏出了两张银票,略看了看,每张都是一百两的,心里一喜,便放进了自己的荷包里。 随即,将空了的钱袋子在蜡烛上点燃了,很快,就烧成灰烬。 没注意到一个黑影飞快地进入到朱氏母女所在的偏房里。 屋子里突然多出一个人来,朱氏等人还愣了一愣,瞪大了眼睛。 在袁喜梅反应过来要尖叫的时候,眼前寒光一闪,冰冷的刀刃就贴在了她的脖子上,冲到喉咙口的尖叫,她混着唾沫咽了下去。 连雾这才收了匕首,摘下了面罩。 “是你。”朱氏挣扎着要起来。 袁喜莲眼珠子打量着连雾,没旁的反应。 连雾想起来时袁滢雪的叮嘱,凉凉的眼神将朱氏母女都看了看,便说:“看来都好好的,那么,我就回去了。” 说着,便要走。 朱氏眼睛立刻瞪大,不顾浑身剧痛扑了上去,直接从床上扑到了地上,她压低声音,焦急挽留:“姑娘留步!” 连雾从善如流地停下了,转回身:“太太有什么交代?” 朱氏在两个女儿搀扶下,坐回床上去,她身体太虚弱了,勉强靠在床柱上:“求你们姑娘救命。” 这次袁有德要是醒来了,她们母女可就真的全完了。 今日要不是她拼死不从,她的梅儿就要给带走了,什么老婆的,明明就是一个不知根底、来路不明的人。 没有三媒六聘,连面都不露一下,收拾了包袱就走。 连个妾都不是,外头买个丫头都不是这样的。 想到这里,朱氏眼都恨的血红。 “这话说的,你想叫我们姑娘怎么做?”连雾问。 朱氏一瞬间茫然了,怎么做? “我们要回家去。”袁喜梅在一旁含泪小声说。 袁喜莲冷笑一声:“回家?泰昌的宅子是张家的吧,袁滢雪难不成还能送给我们?还是回到村儿里去,祖屋年久失修,就算我们娘三回去种地去,袁有德就能放过我们?” 袁喜梅想起白天袁有德疯狂殴打朱氏的样子,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朱氏不语。 连雾却没了耐性,不耐烦道:“我们姑娘说了,曾经太太也是个精明厉害的,这论打架,身为女人当然打不过男人了,但是论起脑子,难道这东西还能趁斤论两的,你还比大老爷少了不成?” 朱氏哑然看着连雾。 连雾往袁有德睡的那间屋子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再看向朱氏:“夜深了,都已经睡着了,我也该回去了。” 说完,不看朱氏母女等人的反应,推开窗子便灵巧地跃到屋顶上,很快在夜幕里消失了踪影。 “娘,她什么意思?”袁喜梅还在犯傻,袁喜莲却皱了眉。 朱氏目光往袁有德那里看去:“他们……都睡了?”她的目光在昏黄的珠光里亮的出奇。 这样的眼神,袁喜梅不知道,袁喜莲却是认识的。 “娘,你想怎么做。” 朱氏微微笑了起来,笑容却充满了苦涩,笑着便哭了。 “都是你们逼我的……” 第二天,天快亮了的时候,贞姨娘醒了,她昨晚上爬在床头睡得,此刻腰酸背痛。 她扶着腰打算站起了,胳膊却碰到了旁边什么东西,她看了一眼。 “啊——啊——” 因为恐惧,她抱着头拼命地后腿,忍不住一再发出凄惨恐惧的尖叫声。 袁喜棠醒了,差点跟着叫出声来,随即,腿一软—— 她眼珠子飞快地转一转,立刻闭上眼睛,躺在地上不动了。 屋子里,水晶也醒了,她浑身打着哆嗦,贴着墙壁看着眼前的一幕:袁有德被一根布条圈住脖子,挂在一旁的床柱上,他大半身子就拖在地板上,只有脖子衣裳被悬挂着。 袁有仁和袁有才等人飞快跑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袁有德已经僵硬了的尸首。 “老爷,老爷——”朱氏突然哭嚎了起来,在袁喜梅的搀扶下,放生地大哭,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你打我,骂我,都容易,你,你怎么就死了呢,老爷。” “爹,呜呜呜呜……”袁喜梅也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袁有仁瞪大眼睛看过去,从母女两个身后看到缩成一团怯生生往这里偷看的袁喜莲。 “到底怎么回事?”他信不过朱氏母女,于是一脚踹到了丫头水晶的身上。 水晶被踹到在地上,痛的龇牙咧嘴,流泪道:“奴婢不知,醒来,就是这样了。” “里边出了什么事?怎么回事,快叫我进去。”外头传来庞老太太的声音。 刚才急匆匆赶来的薛氏,被袁有仁打发着在门口拦着庞老太太。 庞老太太气急了,不敢不顾地就抓着薛氏的头发撕扯起来:“让开,你给我让开,我儿子怎么了!” 薛氏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对待过,尖叫着被庞老太太抓着头发甩到了一边去,周嬷嬷彩云几个慌忙涌上去将她扶起来。 一会儿功夫,庞老太太就冲了进来。 “老大?”她愣住了,花白的头发此刻略有些散乱。 “我的老大啊,啊——”她尖叫起来,她眼前一阵阵的黑暗,脑子嗡嗡作响,突然的,翻个白眼一头栽倒下去。 “娘。” “老太太!” 一群的人,乱七八糟,和风堂又闹了个底朝天。 昔日不管怎么闹,总会平息的,今日,袁有仁一番飞快的取舍后,打定了主意,隐瞒下去。 朱氏主动说要带着袁有德回老家,将他葬到袁家祖坟上去。 袁有仁答应了。 贞姨娘哭天抢地的,直哭地疯疯癫癫,嘴里还不住的嚷嚷,一定是朱氏杀了老爷。 袁有仁叫人将她嘟着嘴拉了出去,一碗汤药灌了下去,贞姨娘知觉得喉咙火烧一般,图张着嘴巴发不出声来。 袁喜棠吓得魂不附体,蜷缩在门槛的角落里。 贞姨娘被卖掉了。 袁喜棠趁着众人不在,飞快地顺着门边,跑到泰德堂去了,她跑的飞快,和风堂的消息还没有传到泰德堂去,就这样叫她钻了空子。 她就在庞老太太跟前跪下了,痛哭流涕:“老太太,爹不在了,娘要带着姐姐们回老家去,就叫我替爹爹给您尽孝吧,爹不在了,您白发人送黑发人,爹就是在地底下也不会安息的,老太太,就叫我留在您身边吧,棠儿这辈子都不嫁了,棠儿替爹伺候您老人家。” 庞老太太才刚醒,还在默默流泪,身边谁都不敢跟她提起袁有德,生怕她一时气死了。 袁喜棠来了,说的话这么贴她的心意,庞老太太哭起来:“我的儿啊。” 从此就把袁喜棠留在她的身边,袁春芳惊的目瞪口呆,可她是嫁出去的人了,老太太这里,她并不是无时不刻都能当着第一等人的。 袁喜桃也被大房一家子乌烟瘴气的事情,刺激的几个晚上睡不着。 再加上她认为一定能给她带来偌大好处的玉坠子,突然的不见了,她就有些疑神疑鬼,现在,即使袁喜棠在老太太跟前出了头,她也无心在成日哭哭啼啼的老太太跟前凑了。 袁有仁动作很快,第三天,朱氏便带着袁喜梅和袁喜莲,以及袁有德的遗体回泰昌去了。 旁的人好说,袁有义和袁有才两兄弟,到底还是心痛流泪了几回。 不过说起回去置办丧事,苏氏死活哭着不叫袁有才走,说自己一个人留在府里害怕,袁有义好容易来了繁花似锦的京城,也是找了借口不回。 庞老太太无法,痛骂了几回,哭了几回,此事就不了了之了。 袁滢雪问连雾:“袁喜苹一家子也跟着回去了?” 连雾点头:“追着大太太一行人回去了,李俊生本来还不想走,好不容易大老爷巴结上了胡家,不过,这次是老爷亲自对李俊生说的,说一个女婿半个儿,叫他去处理大老爷的后事,这李俊生才不甘不愿的答应了。” 袁滢雪失笑,这李俊生还想着借给袁有德送终,在袁有仁的面前扮演有情有义的好女婿形象了,只可惜,要按着前世的发展,他才有跟着袁有仁飞黄腾达的机会。 这一世,现在的袁有仁,都已经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袁府如何人心惶惶,毕竟袁家人才来不到两年,就死了两个人。 袁滢雪却不以为意,她擦拭着外祖父张老太爷的牌位,心想着,她真正的外祖父是早就死在当年乱党手里的定南侯侯爷。 那这牌位……就是假造的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血亲相认 她现在已经确定自己名义上的外祖父和外祖母,两个人的身份是假的,张这个姓氏也可能是假的,巧合的还和张太后的姓氏是一样的。 那这两个牌位就很奇怪了。 袁滢雪想着,忍不住拿起牌位摆弄起来,咔哒一声,手里的木牌被她无意中向上推开,露出一样东西来。 触手柔软,像是动物的皮毛所致,打开来看,上边竟绘着一张地图。 仔细看几行小字,她仔细看了看,大致意思是说这张地图画的是大邺国晋阳公主之墓的具体位置,还写着奴才:安福、洗秋。 安福? 洗秋? 袁滢雪不由地捏紧手里的羊皮纸,眼泪也忍不住地滚落下来。 这便是外祖父和外祖母真正的身份,他们果然是外祖母晋阳长公主忠心不二的臂膀。 擦了泪,她拿起另一个木牌。 这次却废了功夫,摆弄半天,才将牌位打开,中间严丝合缝的嵌着掌心大小的一块令牌,上刻着一个颜字。 皇宫,张太后与武定侯府的太夫人曾经闺中的好友,她将那个晋字指给她看。 “你瞧瞧,晋阳的字你也是见过的,这个晋字,是不是她的笔迹?” 武定侯府的太夫人看着张太后眼眶含泪,激动不已的样子,忍不住叹息一声,心里也是觉得很不可思议,这都将近四十多年的事了,竟然真的找到了晋阳的血脉。 “是的,这是公主的笔迹,再没有错了。” 张太后忍不住以绢帕按着眼角渗出的泪水,一旁安乐郡主扶着张太后的背部,贴心搀扶着她,生怕她一个激动,再次昏迷过去。 “来人,去请陛下。”张太后想起昨日娘家人传来的消息,一定确定了心意。 实在是震惊,连皇上也一时说不话来。 一旁跟着来的颜贵妃美丽妖艳的面容上,满是悲情:“皇上,太后娘娘她数年来都一心寻找着晋阳长公主,如今,竟然先一步找到了晋阳长公主的外孙女,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只是,臣妾怕……” 皇上皱紧了眉头:“朕担心的也是这个,太后的身体不能再受到打击了。” 两人说话,并没有避讳人,张太后目光凉凉地看向颜贵妃。 颜贵妃对她还以盈盈一笑,无比恭顺的样子。 一旁武定侯府的太夫人,默默坐着,不敢有丝毫失礼之处。 “真真假假的,等见了人再说。”皇上做出了定夺。 太监立刻领命去办。 在袁有仁和薛氏等人震惊的眼神里,袁滢雪乘坐上宫里的马车,往皇宫而来。 太后的慈宁宫里。 一层层禀告过后,久等了的张太后与皇帝等人,就看到了一个穿着青绿色裙衫,相貌清丽恬静的少女,缓缓走了进来。 张太后一时看愣了,恍惚间似乎看到了乖顺时候的晋阳。 “臣女,叩见皇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福金安,叩见皇上……”袁滢雪镇定自若地上前,遵照大邺国礼法,对天下这群至高无上的人行了跪拜礼。 皇上心里惊叹,果真是与晋阳有几分相像。 一旁武定侯府的太夫人忙与张太后,皇上,颜贵妃娘娘告退,此乃皇帝家事,外眷不敢在场。 皇上便命她退下了。 张太后努力压抑着心里的悸动,热切的眼神看向皇上。 皇上便向袁滢雪问道:“你知不知道今日叫你进宫是为什么?” 袁滢雪恭顺回答:“臣女不知。” 皇上点头,这态度温良,言语严谨,虽然生在小镇上,其父袁大人也是草根出身,这袁滢雪却颇有些世家女子的风范与仪态。 “朕问你,你可知道你你外祖父叫什么名字,外祖母是谁?你母亲去世之前,可给过你什么东西?” 袁滢雪低头:“外祖父与外祖母去世的时候,臣女还未出生,五岁上母亲也去了,张家宅院由祖母与叔伯婶娘一起居住,甚少谈及母亲,因此,臣女对外祖父与外祖母他两个老人家没有印象。” 提及这个,皇上疑惑,看向了张太后,人是太后找来的,这张家到底怎么回事? 张太后便冷笑了一声,道:“对袁大人的家事,就是皇上,只怕也少见到这样狼心狗肺没皮没脸的一家子,本宫派人寻找晋阳线索的时候,就查到了泰昌县,可真是戏文里都不敢演得这样精彩,竟还是泰昌县人人皆知的。说着张家乃是外来户,夫妻两个仅有她母亲张氏一个女子,待她如珠似玉般娇宠长大,本是要招赘的,结果张氏大雨天避雨到客栈里,却莫名其妙地被人抓到和袁有仁同处一室,名声有损,不得已就嫁给了这一穷二白的袁有仁。” 颜贵妃此刻看见袁滢雪,心里惊疑不定,听得太后这样说,眼眸转了转:“倒也是,峰回路转?” 就听到太后不屑的耻笑道:“若两人能够伉俪情深相扶一生,也算是缘分呢,只稀奇的是,张氏怀孕的时候,张家的老太爷和老太太意外过世,这袁家竟然霸占了张家的宅子,在张家的宅子里称王称霸了起来,还把张氏赶到了平日里念佛才住的小偏院里去,张氏死了,这丫头也被这帮无耻之徒苛待着长大。真是,真是……” 这真是挖她的心一般,叫她痛的撕心裂肺。 她的女儿,死的那么惨,她的外孙女,也被袁家的人欺负死了,老天为何这样对她们母女。 张太后忍不住热泪盈眶,一旁安乐郡主忙上前劝慰:“太后娘娘切勿动气,您身子骨要紧。” 皇上脸色难堪极了,这袁有仁要是个不忠不义之徒,他却还叫他在朝为官十多年,他岂不是一个有眼无用的君王。 袁滢雪也适时劝解张太后:“启禀太后娘娘,虽然滢雪在家里被冷落过一段时间,好在自己的小日子过的还算舒心。多谢太后娘娘关怀。” 她看到张太后,一头花白的头发,纵然珠光翠羽,雍容威严,却满脸皱纹,肌骨消瘦,显然身为大邺国太后娘娘,身在绮罗丛,一颗千疮百孔的心,也叫她不能安然享受到这些。 “这袁有仁竟然如此。”皇上明显是生气了。 张太后便问袁滢雪:“你母亲去世的时候,可曾给你留下什么遗物?” 众人看去,这袁滢雪到底是不是晋阳长公主的血脉,就等人证物证。 袁滢雪略想了想,便从脖颈上摘下了那一块葫芦吊坠,一旁安乐郡主亲自上前拿起来,双手呈现给太后娘娘。 皇上一眼看去的时候,已经觉得眼熟,好像是哪里见过。 张太后却激动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快,呈给皇上看看。” 安乐郡主立刻送到皇上面前,皇上惊讶地拿了起来,一旁颜贵妃跟着仔细看,不由脸色一变,眼神倏地看向袁滢雪。 从一开始,她还抱有袁滢雪可能又是个假的心思,可是,晋阳的玉坠子出现了。 “不错,这是朕当年亲手所雕刻的,这样成色的帝王绿,哪一年朕得了一块,正好晋阳在朕的身上,就央求朕给她雕刻一个小鸟儿。只是,朕手艺实在不堪,便刻了这一个葫芦来。”皇上看起来也很激动的样子。 张太后已经忍不住了,从椅子上坐起来,几步上前就抱住了袁滢雪:“我可怜的孙女儿啊,呜呜呜,还有我可怜的女儿,呜呜呜……” 满天下,遍寻不到她的女儿,她一直安慰自己,女儿可能隐姓埋名自己过日子去,可是真得知了晋阳的死讯,她仍是忍不住痛哭流涕。 颜贵妃一颗心在盛夏的季节里,冰冷的像是千年的寒冰一般。 晋阳长公主的外孙女儿找到了,这女子便是刑部侍郎袁大人的亲生女儿。 袁滢雪人还未回来,消息先一步传到了袁府去。 “什么!张氏,张氏她……” “张氏竟然是晋阳长公主的女儿!”袁春芳忍不住尖叫一声,她情不自禁打个哆嗦。 庞老太太震惊的双目圆睁,腿一软,跌坐在罗汉榻上。 一旁薛氏脸色苍白,情不自禁地摇着头:“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怎么就这么巧?” 小庞氏却欣喜的不知说什么好,拼命地拉袁喜桃的袖子,小声说:“桃儿,我们娘两个好运气好来了。” 袁喜桃忍不住也笑了,袁滢雪身份变成了皇家的子嗣,那么她与袁滢雪交好,身家自然也能水涨船高了。 袁惜娴如木雕般,沉静地坐着,一言不发。 袁惜慧和袁惜柔两人相视一眼,眼里满满都是被震撼的吃惊,随即,同时偷眼看薛氏及袁惜娴的神色,两人低下头去,连呼吸都压低了许多。 袁有仁脑子一团乱,忍不住眼神往薛氏看去,当年,要不是这个贱妇算计他,他怎么会和她纠缠到一起,张氏,竟然是晋阳长公主的女儿。 那么,他如果没对外说和离的话,他至少也是太后娘娘的孙女婿! 皇亲国戚! 袁有才沉默了起来,一旁苏氏情不自禁抱紧了怀里的袁博平,眼里满是后悔,她该早日和她交好才是。 袁府众人翘首以盼,终于等到了从宫中归来的袁滢雪。 还是去的那一身青绿色的衣衫,神态一如既往的平和,要不是众人看到她身后恭恭敬敬的太监和宫女们,袁府的人还以为自己白天发癔症了。 接着,几辆马车的赏赐络绎不绝地送到了暖香坞里去。 面对终于得空的于公公,袁有仁躬身哈腰地上前想说几句话,这可是太后娘娘身边一等可心的太监,于公公却眼皮子撩了一下,哼一声也无,只对袁滢雪告辞:“奴才这就回去向太后娘娘复命去了,今日姑娘累了,您就先歇着,改日你想念太后娘娘,可千万记得进宫看她老人家。” 袁滢雪含笑点头,眼圈还红红的样子:“多谢于公公。” 于公公忙说:“奴才不敢当。” 随即,于公公便领着人去了。 袁府的人,思绪在风中凌乱。 “她是公主的女儿?”一声刺耳的孩童声。 袁滢雪看过去,原来是少见的袁惜珍,袁惜珍属马的,袁滢雪一直觉得这小丫头该属猴,成日间除了吃饭就是玩儿,满院子到处乱跑。 树上掏鸟,湖里捞鱼,亭子上看月亮,假山上摘花,反正怎么刺激怎么来? 薛氏管不住他,袁有仁压根懒得管。 越发纵得袁惜珍跟个野孩子似的,如今十一岁了,也没个女孩儿样。 “快住口。”不等薛氏说话,袁有仁立刻喝道:“你大姐姐是公主的外孙女,你大娘才是公主的女儿。” 大娘? 薛氏身形忍不住晃了一晃,大邺国继室的儿女,管前头原配叫大娘。 不等庞老太太做出反应,薛氏只觉得天旋地转,晕倒了。 此后的日子里,只除了称病的薛氏,袁府待袁滢雪的态度突然大逆转,庞老太太从早到晚的寒虚问暖,袁有仁也摆出一副慈父的面孔,甚至袁博文也从外头淘弄了好些小玩意送来给她玩儿,都被袁滢雪送了回去。 秦家。 因秦家二老爷回来的事,秦老夫人说有话商议,便将秦家大大小小的主子们都叫了过来。 听得秦家二老爷说的话。 廉氏也是狠狠吃了一惊,看向冷冷看了她一眼的秦老夫人。 “娘,我,我也不知道她竟然……还有这样离奇的身世。” 早知道这丫头还算是个县主,她与文之的婚事,她早就答应了,真是可惜了。 她流露出来的惋惜之色,叫秦老夫人看着刺眼极了。 一旁阮氏不冷不热的笑,故意地说:“自小,我就瞧着滢雪那丫头就格外的聪明伶俐,果然的,就不是一般人。如卉啊,你要不要去袁家看看去。” 名义上自家的女儿还跟袁滢雪是好友,不过平时也没有多黏糊,她就是要故意的刺激悔不该当初的廉氏。 廉氏果然脸色难看了许多,瞪了她一眼。 因秦文之在书院上学,秦老夫人也没叫他回来。 她只向堂下众人说:“当年晋阳长公主被追杀,死于非命,连尸首都没有找到,她的女儿张氏也死的可怜,只独独留下一个遗孤袁滢雪,恐怕事情很不简单。我们家只看宫里的消息,切莫轻举妄动。” “如卉,你暂时还是不要跟她太过接近了,先静观其变。” ------题外话------ 灵路最近在准备新文,是现言。 本人吸取了这本古言的,写文不成熟的地方, 相信自己一定会有所进步的。 灵路斗胆,求:继续关注,敬请期待。 新文暂定,五月中旬,开始上传·········· 第一百九十四章 不识抬举 不过,孙府的人未曾等来平王府遣来的媒人,孙盈盈却收到了和安郡王的妹妹安平郡主的邀请,请她去京郊避暑山庄去避暑,信里说还请了其他许多的姐妹们,一起玩乐。 孙盈盈只觉得,这是居心叵测的鸿门宴,她却没有拒绝的资格。 正发愁,眼前突然一亮。 袁滢雪如今是京城里最炙手可热的贵女,安平郡主怎么敢漏请了她,便立刻叫人打听,果然,袁滢雪也在受邀之列。 “姑娘别怕,奴婢瞧着袁姑娘看起来就十分可靠厉害,到时候姑娘紧紧跟着袁姑娘在一起,就不怕了。”身边的丫头是常跟着孙盈盈外出的,见过几次袁滢雪,也曾在汝阳长公主府上,替她们望风。 孙盈盈连连点头:“我知道,不过我还是不放心,我写封信,你快些替我送到袁府去。” 奴婢立刻领命,须臾,便拿了孙盈盈写好的信,去了袁府。 袁滢雪是张太后才找回来的重孙女儿,恨不得将心底压抑着的,对女儿和外孙女的感情全都压在她的头上。 每日起身便会问袁滢雪来了没有? 从饮食,到穿戴,无一不对袁滢雪精心呵护,甚至还亲自给袁滢雪梳头发,说是晋阳当年还在宫里的时候,她便是这么给她梳头发的。 袁滢雪自镜子里,看着身后太后娘娘充满了慈爱与伤感的眼神,总会心里发酸,这才是她真正的亲人。 只可惜,张太后年纪大了,拉着袁滢雪说起外祖母晋阳长公主小时候的事,说着说着,便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袁滢雪亲手替太后娘娘盖好了毯子,便走出宫门,打算在四处走动走动,略散一散。 时值桂花盛开的季节,御花园西南角,种植着一棵三百多年的桂花树,随着微风飘过,洒落一阵阵飘香的桂花雨。 袁滢雪摊开手掌,还有花瓣飘落在她的手心里,她伸出手捏起这一瓣黄色的桂花,默默的出神。 “你喜欢桂花?” 一声气息有些弱的声音响了起来,她寻声望去,看到桂花树后边探出小孩子半个身子来。 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男孩,生的眉清目秀,就是脸色苍白,十分的瘦弱。 “你是?”袁滢雪有些疑惑,随即醒悟过来,屈膝行礼:“滢雪拜见七皇子。” 周景露出害羞的一笑,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袁滢雪,眼珠子转了转:“我认识你。你去过长春宫。” 袁滢雪忍不住蹲下身来,双手捧着周景细长纤弱的手,大夏天,触手依然冰凉的:“是啊,只是那次没有见到你。” 周景很惋惜:“那次我睡着了。” 袁滢雪微笑。 周景将周围看了看,附下身说:“你将来要是嫁给我舅舅的话,我该继续叫你什么呢?你现在是晋阳姑姑的外孙女儿,你该叫我表舅的,可是你又嫁给我舅舅的话……” 说着,他十分困惑地侧着头,紧皱着眉头在思考。 袁滢雪忙说:“七皇子,你只管唤我的名字就够了。” 周景看着她一笑,这里没有旁人。 他外出长春宫,身边带的都是可信赖的自己人。 袁滢雪不由有些好笑,比自己小六岁的表舅。 周景正要说什么,忽然看向一个方向:“有人来了,我要回去了。” 说完,便去了。 周景不闪不避地迎着自己看过去的方向走去,袁滢雪看过去,就看到一群宫装丽人走了过来,身后跟着的几个宫女,手里都提着小巧精致的小花篮,看来都是来摘桂花的。 四公主带着颜柳霜等人来御花园看桂花,迎面就遇到了周景,她脚步顿了顿。 颜柳霜等人行礼,周景点点头,目不斜视地走了。 四公主忍不住哼了一声:“病秧子,傲什么。” 她翻了一个白眼,往前走去,没发现周景脚步一顿,眼神测测地往她看了一眼。 袁滢雪在周景坐过去的时候,略想了想,还是避开了。 这四公主是皇帝的老来女,格外得宠,就是安乐郡主也不敢轻易得罪她。 回到慈宁宫的时候,太后已经醒了,一旁的女官对袁滢雪微笑说道:“这段时间,明显看着太后娘娘的气色好多了呢,晚上也不做噩梦了。” 袁滢雪不敢居功,只笑了一笑。 不多会儿,太后便醒了,睁开眼睛下意识就找袁滢雪的身影。 她适时送上一杯茶水。 太后娘娘喝了,缓缓神,她才向她告辞。 太后娘娘知道她在宫里实在住不惯,好生叫人送了出去。 袁滢雪回到袁府的时候,发现孙家的丫头已经等了她很久了。 待看了帖子,便笑:“原来是这个事,早上一开始去的时候,太后娘娘就已经跟我说过了,说我也跟着出去玩儿去。回去告诉你家姑娘,我一定去的。” 那丫头才喜笑颜开地行礼跑开了。 安平郡主邀请的京城贵女在经郊外的避暑山庄避暑,一共邀请了尽十二身份显贵的少女,其中这些贵女们有兄弟的,还充当起护卫的差事。 避暑山庄果然清凉宜人。 进入山中,暑气一下子就被郁郁葱葱的树木隔绝了,看着山野上的美景,各位被拘谨在后院里的闺秀们,明显感觉活泼多了。 孙盈盈紧紧地跟着袁滢雪,在各种玩耍的时候,时不时略有些戒备地看着和安郡王,而她叫疑惑的是,和安郡王却看都不看她一眼。 好像对平王府对她的提亲,从未曾听闻过一样。 安平郡主这次还叫了袁惜娴一起来,两人自小关系就好,袁惜娴自然而然的时时都在跟和安郡王说话。 孙盈盈每次看向和安郡王的时候,十次倒有八次都叫袁惜娴抓着了。 “咱们这样干坐着什么意思?我不想看花。”安平郡主无趣地看着山涧一大片的野花。 和安郡王便说:“要不这样好了,大家各自分散,想去哪儿玩去哪玩,只别跑太远了就行。” 众人便纷纷答应了,各自散开了,有的去寻小溪流玩水,有的去寻竹林说看有没有笋,有的则要去山庄看孔雀。 孙盈盈对这些都没有兴趣,就跟袁滢雪道:“袁姑娘想怎么玩?我想回去休息了。” 袁滢雪不以为意:“我怎么样都行。” 孙盈盈便拉着她的手,正要回去。 安平郡主忽然喊了一声:“孙姑娘,要是闲来无事,不如帮我一个忙?” 孙盈盈脊背一僵,转回身,却没敢低头看安平郡主的脸色。 “郡主请讲。” 她就知道,被刁难少不了。 想到将来嫁到平王府,至少还要和安平郡主这个小姑子共处三五年的时间,她就不敢得罪了她。 安平郡主呵呵笑着,抬手就往西边指了指:“听说那边长了许多野生的兰草,你去帮我瞧瞧,找到了,回来告诉我。” 孙盈盈为难,却不敢拒绝,只得答应了。 临走,孙盈盈将袁滢雪看了又看,这找东西不是一时半会能找见的,何况,这安平郡主明显就是在找她的麻烦。 不好意思连累袁滢雪,孙盈盈自己带着丫头去了。 袁滢雪便转身往另一边去了。 安平郡主看着她们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不禁耻笑:“真是搞笑,就这样还叫关系好呢,还不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袁惜娴目光却充满担忧:“孙姑娘看着就娇生惯养的,你叫她找什么兰草,不怕你哥哥心疼吗?” 她费尽心机摆平了季绯音,却没有想到桃子还是叫颜柳霜摘到了手里,她以为她怎么也该有的侧妃位子,这孙盈盈竟占了。 而她,连个消息都没有,姨母果真是觉得她没有用了吗? 安平郡主冷笑:“表姐你就是太善良了,我只是叫她找东西,眼睛看东西还累,那她还活着干什么,死了不就永远用不着眼睛了,呵呵呵。” 和安郡王对安平郡主毒辣的话语充耳不闻,反而往孙盈盈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 孙盈盈在山野草丛里跌跌撞撞的走着,身后的丫头茧儿跟着,也是一身狼狈。 “姑娘,这里真的会长兰草吗?” 孙盈盈走了大半天,也不敢走了。 她很苦恼地提起被野草刮花的裙摆:“郡主指的就是这个方向,反正不管怎么样,还是找一找,万一要有,我没有找到的话,恐怕还不会放过我。” 主仆两个走了好一会儿,气喘吁吁地才走到一大片乱石丛里。 茧儿实在走不动了:“姑娘,我们坐这里休息一会儿吧。” 孙盈盈也累,她也有听说过兰草是长在石头缝儿里的,便说:“你坐着,我绕到背面看看去。” 茧儿忙点头。 孙盈盈便扶着石壁,往后边绕过去。 茧儿正低头捶腿,眼前突然多了一道黑影,她抬起头,头突然被重击了一下,身体倒在石头上。 孙盈盈在石壁后边,仍是没有找到,身边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她忙看了过去,惊讶地看到和安郡王正嘴角噙着笑地看着她。 “和安郡王,您,您怎么在这里。”她有些害怕。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平时都这样笑的和安郡王,这会儿眼神却很放肆。 “盈盈找到了吗?”和安郡王笑着,向她走了过来。 孙盈盈下意识后腿,却被乱石堵住了路。 “听说孙夫人拒绝了我们平王府的提亲?”和安郡王已经站到了她的背后。 孙盈盈侧着身子,躲开和安郡王的逼近:“我,我……” 和安郡王却向她伸了手,在孙盈盈大惊失色中捏住了她的下巴,眯着眼冷冷地盯着她:“你们孙家算个什么东西,我叫你做我的侧妃,都是抬举了你,竟然还不知死活的拒绝了?” 孙盈盈有些害怕,想说话,却被掐着下巴。 “你说,你要是成了爷们儿睡过的烂货,你猜猜,你会怎么样?”他说。 孙盈盈害怕地浑身发抖,惊恐地看着和安郡王,他想干什么? 啪的一下,脸上重重挨了和安郡主一个巴掌,同时衣服就被扯住了,狠狠地一扯,整个人就被和安郡主推倒在地上。 “不要,不要。”孙盈盈吓哭了,努力挣扎着,被正兴头的和安郡王打了两个巴掌,嘴角流着血,脸也被地上的乱石擦破了皮。 她做梦都想不到,看起来温文有礼平易近人的和安郡王,竟然是这种人。 她大声的喊救命,拼命的挣扎。 她希望有人能救她。 孙盈盈的呼救声,被远处两个带着丫头的姑娘听到了,颜柳霜顿时脸色难看极了。 她身边的姑娘说:“咦,你听到有人喊救命可吗?” 颜柳霜立刻瞪了一眼:“山野里风大,或许是风声,你听错了,我们快走。” 那姑娘被突然变脸的颜柳霜吓了一跳,立刻醒悟到可能是听到了不得了的声音,急忙跟在颜柳霜的身后离开了。 周琰正要尽兴,孙盈盈已经绝望了。 身边突然传来一阵疾风袭来。 周琰被人从背后重重一脚踢翻,翻到一旁的地上,正要看来人是谁,却看到的是一个蒙着面罩的高大男人,提着一把大刀,一双眼睛流露出凶光来。 “你什么人,你想干什么。”周琰吓得魂飞魄散,撑着身子往后移动。 那人却一把拉住他的领口,一路将他从乱石堆拖到一边去,一处荒草丛的后边,赫然是一道断崖。 断崖下,遍布荒草与石头堆。 “你要干什么,你放开手,该死的东西,你知道我是谁吗?”周琰吓疯了,这样被推下去,不死也残。 那人却冷笑起来,一把就将他推了下去。 周琰大叫一声,身体就重重地坠落到了断崖下头去,半个身子撞到石头上,不动了,远远地,还能看到他头上的血迅速染红了脑后的石头。 孙盈盈身上的重量突然没有了,她恐惧地抬起头来,却震惊地瞪大眼睛:“季、季……” 季怀峰快要气疯了,一把拉起孙盈盈,顺手将斗篷裹在她的身上。 孙盈盈浑身发抖,既羞耻又害怕,忍不住抱着自己呜呜咽咽的哭。 “我该怎么办,呜呜。” “别怕。”季怀峰说。 现在没有危险了,孙盈盈哭了哭,便一把擦了眼泪,急切地问他:“季大哥,你怎么在这里,绯音呢?她还活着没有?” 第一百九十五章 变成傻子 季怀峰心疼地一把抱住了她:“是袁滢雪提前通知我来的,如今我跟着萧瞻做事。你跟我走吧。” 孙盈盈吓了一跳:“我。” 季怀峰将她拉开,看着她的眼睛:“你难道不知道,这周琰的下场,就是他提前准备给你的下场,就算你没有死,你认为周琰霸占了你之后,你还能在京城活着吗?他会作践的你猪狗不如,跪着求他宠爱你。” 孙盈盈不哭了,却又很生气,她气得浑身发抖。 “跟我走吧。”他说。 孙盈盈低下头来:“我不能离开我娘……” 季怀峰突然拿出一封信来,那个孙盈盈:“我来的时候已经通知了夫人,她已经同意了,要我带你离开。” 孙盈盈不敢置信地打开了来看,里边一叠银票。 还有几行匆忙写下的亲笔信:“盈盈,我的女儿,娘真的想都想不到乱世来的这么快,太子不知道被什么人给刺杀了,有消息说,西南的节度使李江造反了,安国公领兵三十万往京城来,说是要护驾。皇上气急攻心,听说昏了过去。京城已经乱了,我们恐怕走不了了,你跟着季家走吧,有缘,我们母女总能再见的。” 孙盈盈几乎认为自己是不认识字了,这上边说的,她怎么全都听不懂呢。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大家今天不还在避暑山庄游玩吗? “我们得快点走。”季怀峰道。 孙盈盈浑身发软,却还是扶着季怀峰的胳膊,努力站了起来。 走?要走到哪里去呢。 这一走,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她的家人…… 避暑山庄此时也是一团乱,袁滢雪留神看去,却看到颜柳霜眼底闪着幽幽的冷光,隐隐带着笑。 京城守卫钟副将前来接人,少爷和姑娘们全都齐了,就等着和安郡王回来以后就要飞快赶回京城去。 结果,到处找寻,不见和安郡王的影子,连孙家两个少爷,也急了。 “我们家妹妹还没找到呢。” 钟副将才不管孙盈盈,两只手一手推开一个,只问一头汗跑回来的兵丁:“郡王呢,找到了没有?” “没有。” “这边也找了,也没有。” 颜柳霜终于忍不住了,她看到刚才跟她一起游玩的苏家小姐一直在偷偷看她,是在看她的眼色,于是,她点了点头。 苏姑娘便弱弱地开了口:“郡王可能,可能在那一片乱石堆那里吧。刚才我和颜姑娘一起回来的时候,听着有动静,或许在那里。” 钟副将怒斥一声:“也不早说。” 说完,便骂兵丁:“还不快去。” 知道了地方,动作就快了,但是很快听说劫匪杀了过来,并点燃了避暑山庄两件院子。 这里坐着的姑娘们有的已经吓哭了,有的缩在丫头的怀里哭着要回家。 只听说过避暑山庄西北处的山窝里,说是有乱民,没想到听着世道乱了,这乱民竟然听到这里有京城来的贵女们,就想要在这里打捞一笔,人数有三十多个,杀了过来。 袁滢雪一直混在贵女圈里,很快就被安置到一个马车里,巧合的是竟然和苏姑娘是一个车厢。 外头乱糟糟的,马车突然就动了,她们听到钟副将急匆匆的呼和声:“郡王出事了,快,立刻回京!” 来时闲情逸致,赏风赏月,回时,犹如丧家之犬,直在马车里颠簸的几次欲呕。 宫里,颜贵妃看着躺在龙床上,意识清醒却动弹不得的皇上,脸上的笑容一如既往的娇媚。 “你,是你们颜家,当初追杀的朕。”皇上气的脸色发白,这些年他竟然跟着当年要杀他的女人同床共枕了这些年,想一想,都觉得后怕,想想这些年给她的恩宠,他更觉得恶心。 “皇上怎么这样说。”颜贵妃叹息一声:“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啊,当年,王皇后她威胁我,我能怎么办呢?” 这理所当然自己最重要的态度,刺激的皇上怒睁双眼说不出话来。 “来人。”颜贵妃突然冷下脸来。 一旁的心腹太监立刻端上了一碗汤药来。 “你要干什么?你敢!”皇上激动地要爬起来,呼喊着:“来人,快来人啊!” 深夜,外头却没有任何动静。 皇上被几个太监宫女按住,汤药一滴不剩地灌进了他的喉咙里。 就是这样的快,袁滢雪在黑沉沉睡梦中的时候,突然听到了沉闷厚重的丧钟。 “咚——” “咚——” “……” 袁有仁浑身冒冷汗的醒来,一旁薛氏打了个寒颤。 夫妻两个对视一眼:“皇上,皇上驾崩了?” 平王要登基了,颜贵妃等一派拿出了遗诏,赫然是叫平王登基称帝的圣旨。 钦天监选出了黄辰吉日,就在大后天的正午时分。 平王欣喜若狂,更双喜临门的是,一直昏迷不醒的儿子和安郡王也苏醒了。 “太好了,天佑皇上。”薛侧妃如释负重,一边对儿子喜极而泣,一边还恭喜平王终于要得偿所愿了。 宫里,东宫早已经被围住了。 安昌郡主昏倒了,太子妃哭的不能自已,母女两个很快就被颜贵妃等人赶到了太后的慈宁宫里去,名义上是服侍年老体弱的“太皇太后”。 张太后这些日子以来,白天黑夜,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前几日,或者是知道自己可能时候到了,她对袁滢雪说了很多的话。 她觉得自己就是在交代遗言似的,还觉得好笑,如今看着身边凄凄惨惨哭个不停的太子妃母女两个,抬头看着头顶偌大的宫灯。 一旁女官含泪道:“太后娘娘,要不然,奴婢去求求贵妃娘娘,请县主陪着您。” 张太后张了张口,嘶哑地说道:“你糊涂,这个时候,还是跟着袁家最好。” 女官便不敢说了,只是低头呜咽。 下人的命不值钱,如今她的靠山,就只是这个不知道还能弥留多久的太后娘娘。 袁府,袁有仁和薛氏夫妻震惊过后,便欣喜如狂。 平王要登基了,袁府就算是跟着薛家颜家的后面捡便宜,至少也能捞到一个爵位,当一当公侯伯的勋贵。 京城的势头要逆转了。 庞老太太每日依然要求全家子都给她请安,还叫人把袁春芳接了过来。 小庞氏瞧着袁春芳,视线下意识就看向她的肚子,众人看去,果然凸起来了一点。 “妹妹这是几个月了?我瞧着是四个月了?” 袁春芳板着脸没好气地道:“快五个月了。” 小庞氏算算日子,就笑起来:“哎呦,妹妹可真是好运气,刚嫁过去没多久,这孩子就怀上了。” 庞老太太先是高兴,面上都是笑,还吩咐丫头小心扶着坐过来, 袁喜棠坐着庞老太太的脚蹬上,不轻不重地给老太太捶着腿,丫头不像丫头,姑娘不像姑娘的。 众人却已经看习惯了。 “你女婿这段时间待你好不好?那个丫头的事怎么料理的?”庞老太太问着,挥了挥手。 给她捶腿的袁喜棠便低头退到一遍去,脸上却还带着微笑。 袁春芳骄傲地冷笑道:“自然是卖了的,那样的贱骨头,我看都不想看一眼。” 庞老太太爱惜地搂着女儿,又看她的肚子。 心里叹息,女儿还是嫁的早了些,要是成了侯爷的妹妹,怎么着也能嫁个将军的。 真是后悔,怎么就不能等半年。 钱家的门第也太低了些。 薛氏这几日,一日有半日的时间在平王府里,陪着姐姐薛侧妃照顾昏迷中的和安郡王。 因日日带着袁惜娴,且袁惜娴虽然贵为姑娘,十指不沾阳春水,替昏迷中的和安郡王喂水喂药的,却格外尽心,让薛侧妃看着,便动容了。 薛侧妃甚至实话告诉了薛氏,王妃的位置是贵妃娘娘订的颜家女,谁都偶改不了,但是侧妃的位置,一定是袁惜娴的。 薛氏心才放下了,就连袁惜娴,也红了脸。 袁惜娴认为,自己必定也会如姨母一样,母凭子贵、苦尽甘来。 至于王妃的位子,那位平王妃如今母族败落,自己不也是在熬时间了吗?不定什么时候就得去了。 所以,位子不重要,关键看谁能笑道最后。 母女两个心情好,今日来老太太这里请安,看着气色也很不错。 薛氏在和苏氏闲谈。 袁惜娴照例坐着薛氏旁边。 素日袁惜娴来向老太太请安,是不太说话的。 今日却向袁滢雪微笑道:“姐姐这两日怎么不进宫去了呢?我记得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给过你一张玉牌呢,每天都可以进宫一次的。” 袁滢雪微微低头,没有做声。 如今颜家势头正猛,就像掀起的大浪,只能顺流,而不敢逆袭,否则只会被掀翻。 袁惜慧也恨不得踩袁滢雪几脚给袁惜娴看,便说:“姐姐,大姐姐在你话了呢,你没听见吗?” 袁惜娴必定是要嫁到平王府的,将来更是成为宫里的贵人,此时不巴结,等以后,不是晚了吗? 袁滢雪这才看向袁惜娴,只说:“我毕竟还是姓袁的,如今宫里正乱着,我还是安分守己地留在家里的好,否则,一个行差踏错的,带累了父亲,岂不是带累了我们全家。” 袁惜娴脸上浮现出笑意来:“姐姐懂事了呢,只是,略显晚了点儿。”说完,便将隐隐带着傲慢的美丽面容转过去。 袁惜娴转过了头,但是最后看袁滢雪的那一眼,眼神阴恻恻,采菱脊背冒出一股子冷汗来。 薛氏在一边看着女儿讽刺袁滢雪,这会儿也笑着:“雪儿啊,母亲忽然想起个事儿来,你不是刺绣刺的好吗?母亲就给你一个露脸的机会,这贵妃娘娘喜欢的衣服上必定是要绣牡丹的,还要那种旁人见都没有见过的那种独一无二的花色,要不然,你这几日就在屋子里好好的琢磨琢磨,等你绣好了,母亲一定会在贵妃娘娘的面前多多的夸赞你。将来啊,你的婚事也好选一选。” 袁滢雪轻飘飘看了薛氏一眼,才又低了头:“是,夫人。” 薛氏脸上的笑僵硬了一下,还是夫人。 “姐姐,这称呼该变了呢,你到底也是姓袁的,我母亲也是父亲明媒正娶的夫人,你怎么也该是唤一声母亲的吧?”袁惜娴抿嘴笑道。 袁滢雪眯起眼睛:“夫人要叫我唤你母亲?” 薛氏笑着,等着她低下头来。 庞老太太在一旁不耐烦了:“不就叫一声娘,你磨磨蹭蹭个什么劲儿呢,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你嘴是蚌壳不成?” “是啊,叫一声怎么了?”小庞氏想巴结薛氏,也催着她叫薛氏娘。 袁惜慧跟着就笑:“姐姐难道是怕自己的亲娘生气吗?不是妹妹说的难听,这早十年前就死了,早就投胎了呢。” 话说完,就挑衅地看着袁滢雪。 袁滢雪叹息一声,抬起手,啪的一记耳光:“我好些日子没发脾气,你们还当我是泥捏的?你是个什么东西,还敢羞辱我跟我娘?” 袁惜慧脸上突然挨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痛,又羞又气:“你你。” 袁滢雪眯起眼睛。 袁惜慧嘴巴动着,狠狠地咬着牙,到底还是闭上了嘴。 薛氏见袁滢雪这样猖狂,立刻站了起来:“好个猖狂的小蹄子,我素日以来抬举你,给你体面,你越发不像样了,连妹妹都打起来了,周嬷嬷,你去,赏她两个耳刮子。” 连雾不动声色地往前站了一步。 袁滢雪却是拦住了她,自己往薛氏那里走了走:“夫人最近火气很大啊。” 看她气焰诡异,薛氏不由就后退了一步:“你想干什么?” 袁滢雪就笑了:“民间有句老话说的好,人生三大好,叫升官发财,还有最后一个是什么吗?” “什么?”薛氏下意识问。 “死老婆。”袁滢雪挑眉一笑。 薛氏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忍不住抬起手:“你敢咒我,我打死你这个小贱人。” 只见门外突然急匆匆地跑进来一个仆妇来,惊慌失措地样子:“太太,太太不好了。” 薛氏急忙收了手,心忍不住慌得直跳,指着那仆妇:“什么不好了?快说!” 王保家的几乎要哭了:“太太,外头的人都在传,说,说和安郡王他……” “和安郡王他怎么了?”薛氏急了。 “和安郡王醒是醒过来了,可是,他,他变成了一个只会流口水的傻子。”那仆妇说完,就低头擦泪起来。 第一百九十六章 冲喜妾侍 “什么?”薛氏傻了。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姑娘?” 袁惜娴倒在了地上,双眼紧闭,面如金纸。 白芷半夏二婢,又慌又怕,又是扶又是哭,袁惜娴也没有反应。 松香院,薛氏伴着昏迷不醒的袁惜娴,哭的不能自已。 大夫诊治过后,说是一时气急攻心,要好好的静养。 薛氏只要想着和安郡王,摔成了一个傻子,看着眼前的女儿,她心便痛的撕心裂肺一般。 “我可怜的女儿,你怎么就这么命苦啊。” 袁有仁急的在门口背着手乱转:“这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袁府乱了,薛家及平王府就更乱了。 一贯娇软却及温柔的薛侧妃,此刻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和安郡王。 和安郡王嘴角一直在流口水:“娘,我要吃肉,我要吃桃子,娘……我还想出去玩。” “乖,等会吃。”她说。 和安郡王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坐在地上双腿乱蹬,大哭大闹起来:“我就要现在吃,呜呜呜,娘不疼我了,娘坏。” 薛侧妃心口痛的厉害,捂着胸口跌跌撞撞地往后退,被身后的奴婢慌忙搀扶住了。 平王自从知道儿子周琰傻了以后,就没再来了,都是在后院的钱侍妾那里。 那钱氏也是运气,这一年生下了个儿子,也是这样的巧,正是平王收拢势力最后关门,薛侧妃顾不得她。 没想到,却给自己留了这么大一个祸患。 她宁肯皇位由忠王继承,也不要白白将自己的东西拱手让给一个侍妾。 这一辈子的心血,白白给别人摘了桃子了。 “不行,我不相信,我儿子没有傻,他只是病还没有好。”薛侧妃突然哭了,这些年,再苦再难,她也不曾哭过,眼泪无用。 可是,她不想哭的,眼泪却落了下来。 薛侧妃日日在给和安郡王请大夫,何种汤药灌下去,还是不见效。 宫里颜贵妃也听说了,不由地向平王道:“薛家还需要安抚,薛侧妃是个听话的,陪伴了你这些年,千万不能最后关头叫薛家出了岔子。” 平王点头:“母后尽管放心。” “对了,萧后还没有找到吗?” 颜贵妃冷然:“这母子两个机警的很,皇上才晕倒,人都已经不见踪影了。” 其实同时不见的,还有安国公夫人。 萧家如今只有二房一家子,却还不能动,这都是后手,万一安国公杀了回来,也是他们要挟安国公的把柄。 平王回了平王府,便去看望周琰了。 看着薛侧妃短短几日,就憔悴的不像样子,也心疼了一些:“你也要注意身体,和安还要你照顾呢。” 薛侧妃眼泪从眼角滑落:“儿子是娘的心头肉,王爷,我,我可怎么办啊。” 平王叹气:“本王也不是大夫。” 薛侧妃低头垂泪。 平王思来想去,想起颜贵妃说的话:“苒儿,颜家的大少爷颜新飚都二十六了,还不曾婚配,我记得你们薛家还有两个为成亲的嫡小姐,颜薛两家的婚事,岂不是天作之合?” 薛侧妃愣了一愣。 平王府这头她没了指望,薛家那里…… 她勉强笑起来:“我家那两个丫头,我还怕委屈了颜少爷呢。” “如此,就说准了?”平王道。 薛侧妃忙说:“不不不,王爷误会了,我是说,这婚事还讲究生辰八字的,这些年一直未曾想过和颜家结亲,便是这生辰八字不太相合。王爷,薛家没姑娘可嫁,我妹妹家却还有几位可人的姑娘,其中一位,王爷也是知道的,那便是太后娘娘刚刚找回的县主袁滢雪。” 颜新飚这些年没成亲,一是颜新飚前三个未婚妻都死于非命,二是传闻颜新飚有不良嗜好,京城人闻风丧胆。幸好他本人对有老婆没兴趣,才算暂时没有祸害了别的姑娘。 平王听了,眨了眨眼。 薛侧妃忙说:“颜少爷也算位高权重了,娶了袁滢雪,也算门当户对,还能替王爷您安抚了张家。” 薛侧妃总是这样体贴。 平王感觉很受用:“如此,也算男才女貌,那你看着办吧。” 身份上,的确是更够匹配的。 看着平王离开了,薛侧妃脸上的笑容才渐渐消失不见。 薛家的姑娘那个个都是有用的,嫁给颜新飚,简直是白费了,父亲肯定不愿意,所以为了避免得罪两位兄长,她才将事情推到了袁家身上。 反正,那袁滢雪也是妹妹的眼中钉肉中刺。 提起八字,薛侧妃突然的,脑子里灵光一闪。 她要提前给周琰冲喜。 是的,这样一定会好的。 不管怎么样,她都要试一试,万一,万一就清醒了呢。 整个京城,气氛都好似暴风雨前的宁静。 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平民百姓,除了颜氏一党,都紧闭门户。 薛氏从平王府回来的时候,便一副气力全无的样子。 袁有仁以为自己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薛氏眼神呆呆地看向袁有仁,慢慢地眼里全是绝望:“姐姐她,她说,愿意教我们娴儿做和安郡王的王妃。” 袁有仁神情一滞,随即冷笑起来:“没傻的时候,侧妃的位子都是你这个好妹妹求来的,这傻了,倒是亲手把王妃的位子给我们送上门来了。你是怎么说的?” 薛氏含泪道:“我,我……” 门外,袁惜娴在大夏天,却像是置身在冰冷刺骨的寒冬,她仔细竖起耳朵,听着屋里的话。 身后明心堂的丫头们也个个屏气凝神,不敢说话。 屋里头,传来薛氏的声音:“姐姐她,她那个样子,你不知道她看我的那个样子,好想是在告诉我,如果我拒绝了的话,就是嫌弃她的儿子,也是跟着那些现如今踩着她的势利眼小人一样,她会发疯的。我姐姐,她要是发疯,我爹娘都管不了……” “你同意了?”袁有仁急着问她。 薛氏哽咽道:“我,我想拒绝的,我才说话,姐姐就跟我提起另外一个事儿来。” “什么事?快说。”袁有仁从来没有觉得听她说话这么费劲,啰里啰嗦,说不到点子上。 薛氏说:“姐姐说,作为交换,她会亲自找颜家的夫人商量,把袁滢雪嫁给颜新飚。” “颜新飚?”袁有仁仔细想起颜新飚这个人,长大高大健壮,却极端傲慢自负,且心狠手辣,死他手上的朝廷命官都不知有多少。 “老爷,我已经答应了。”薛氏忽然说:“如今颜家如日中天,哪有我们袁家拒绝的份儿呢,何况,袁滢雪身份是丧母长女,乡野小镇长大,脾气又坏,当初四弟妹娘家大伯母就给她说了一户姓何的人家,穷的家里只有两个小铺子,如今她能找到颜新飚这样显赫家世的亲事,已经很好了。” 袁有仁眼珠子不由转动起来,皱了眉:“那丫头性子野的很,她若不同意……何况还有宫里的太后娘娘。” 薛氏忙说:“老爷,办法总是人想的,至于太后她老人家,都多大年纪了,我姐姐都实话告诉我了,太后娘娘一日有大半日都在昏睡,恐怕也没几日了,所以,趁着这机会,就将亲事办了,姑娘家成了亲,太后娘娘就是死也瞑目了。” 袁惜娴侧耳听着,里边由叫她嫁给和安郡王的事情,已经说到了要把袁滢雪嫁给颜新飚。 她攥着拳头仔细听着,最终,听到了父母的决定。 “万万不能把娴儿嫁过去,这冲喜,选的人又不是选容貌家室,而是八字,对不对?”袁有仁这样说。 薛氏也立刻反应过来,似乎终于找到了借口:“是啊,我们娴儿可从小都是娇生惯养的人,与和安郡王的婚事也是一波三折的,一定是因为不合适才会这样不顺利。” 门外,袁惜娴悬着的一颗心,才平静下来。 薛侧妃要人要得急,何况这几日她照顾和安郡王疲于奔命,心力交瘁,迫切想要一个名义上的儿媳妇来帮着她。 薛氏立刻冲外头唤了一声:“彩云,去把柳姨娘和二姑娘叫来。” 袁惜娴与袁惜慧年龄只差不到一个月,其实前段时间也及笄了,只是她出生的时候,有和尚算命过,说她的及笄礼要晚一个月办。 所以,袁惜慧也算及笄了,及笄了,便是也到了能婚嫁的年龄了。 柳姨娘不多时便带着袁惜慧一起来了,临上台阶的时候,就看到袁惜娴正目光淡淡地看着她们。 柳姨娘心里有些不安:“大姑娘缘何这样看我们?” 袁惜慧老老实实行了礼:“见过大姐姐。” 袁惜娴点头,没有做声。 柳姨娘心里越发有些慌乱,袁惜慧也眼神闪烁起来。 进了屋里,房门就从她们身后关住了,两个人行礼后坐下,半天屋里没人说话,茶也没上一杯。 柳姨娘忍不住了:“老爷,太太,不知您叫我们过来,是有什么事?” 薛氏看了袁有仁一眼,却看见刚才对她提议这主意的袁有仁,正对着柳姨娘流露出心痛不忍的样子,她顿时一股子怒火就冒了出来。 嗒的一下,茶杯放在桌子上,便冷言冷语的说道:“慧丫头是三天前的生日吧,十五岁及笄了,老爷还叫我从库房里找了成色很不错的一套蓝宝石头面给她,柳姨娘,你觉得可好?” 柳姨娘忙说:“好好,二姑娘也很高兴,当时还过来给太太磕头了呢。” 薛氏便笑:“如今二姑娘也大了,我和老爷身为她父母,便给她找了一户你们想都想不到的好人家,柳姨娘可愿意?” 柳姨娘一愣,鹅蛋脸上一双桃花眼便有些不安,婚事,就是这么快吗? 如今京城正乱,婚事根本不易在这时候说吧,那些文武百官,谁知道新皇登基以后,会抬举哪一个,贬了哪一个,如今外头被抓的官员都不少,抄家的也有几家…… 袁有仁看到柳姨娘害怕,一旁袁惜慧也脸色苍白,一双眼睛不安地看看他,又看薛氏,便觉得心疼:“好了薛氏,你就直说好了,别叫她们母女乱猜乱想。” 薛氏哼了一声,才看向柳姨娘:“其实按理说,你不过一个姨娘,姑娘家婚嫁的事儿哪有你插话的余地,不过老爷说了,二丫头毕竟是你生的,也得告诉你一声。” 柳姨娘心里越发不安,忙说:“是,是什么人家?” 薛氏瞧着她,眼里满是阴冷:“二丫头的生辰八字,与和安郡王的八字十分相宜,因身份上实在差些,薛侧妃说了,等二丫头生个一儿半女了,必定会扶你做侧妃,如何?” “什么?”柳姨娘傻住了。 袁惜慧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直直盯着薛氏:“太太说谁?” 薛氏撩起眼皮,看着她:“大姑娘家嚷嚷什么?怎么,和安郡王你还不满意?你打算嫁给黄天老子不成?” 袁惜慧犹如惊雷劈到了头顶,身形晃了一晃,就跌在身后的椅子上。 最后袁有仁说了什么,袁惜慧都没有听见,走的时候,连柳姨娘的腿都是软的。 暖香坞里,袁滢雪被这一波一波的消息给惊住了,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 很快的,袁滢雪以为袁惜慧必定是要嫁过去了,袁家根本没有拒绝平王府的权利,袁有仁是巴结都怕巴结的太迟了,牺牲一个庶女又算什么。 大邺国纳妾,一般都是下午申时三刻,夫家就会派来几个婆子,一顶小轿。 前世,袁滢雪便是这样被抬走的。 袁滢雪看着外头的时候,还未到申时,她想着,也不知道萧家如何了。 萧瞻走的匆忙,只来得及带走了安国公夫人,萧晴也和萧家二老爷一起被紧闭在安国公府。 对于萧晴,袁滢雪不太熟悉,只觉得萧瞻平时是愿意关照几分的,所以,也有点担心。 “姑娘,不好了,二姑娘自尽了。” 申时到了,门外头连清突然急急忙忙地跑了回来。 “什么?”采菱震惊了,不过,她向袁滢雪叹息道:“恐怕是真的不想嫁给一个傻子做小妾,想想平时,二姑娘是何等心高气傲的一个人,巴结了薛氏母女这么多年,却换来这一门亲事……” “死了吗?”一旁巧儿到底年纪小,说话没顾忌。 连清摇头:“没有,就是碰了墙,流血了。” 巧儿等人不语,没死人就好了。 这样乱的世道,听着谁死了总归心情都不好。 袁滢雪凝眉,事情的发展都太快了,她心思转的都没有变化的快 “现在,就看薛氏打算怎么样了?薛侧妃可容不得自己冲喜的媳妇是带着血光进门的。” 说袁惜慧八字配,那是因为府里头就只有袁惜慧能糊弄薛侧妃,勉强能应付。 现在袁惜慧犯了血光之灾,是万万不能上轿了。 申时三刻到了,袁府凡事有眼睛看的人。 ·······却发现平王府来的小轿子,如愿从袁府接走了他们家和安郡王冲喜的小妾。 第一百九十七章 大结局 至晚间,袁滢雪才知道。 上了轿子的人,是袁惜柔。 听说她上轿子的时候很平静。 袁滢雪想了想,是啊,袁惜柔一向比袁惜慧精明的多,前世就找了一个一般的人家,然后巴结着袁惜娴,日子过的很不错。 这一世,袁惜娴死活不要的婚事,她要了。 不用想都知道,袁惜柔要的不是男人,她要的是平王府的权势,她这样进了平王府,将来和安郡王就算继续傻着,只要能生孩子,她便是郡王的侧妃,万一挣扎挣扎,她还能成为王妃呢。 前世她听袁惜柔说过这样的话:“女人受苦,也就是没生出儿子那几年,生出儿子了,这辈子的指望其实都在儿子身上,儿子有出息,将来还有什么好怕的?” 她能说什么呢,袁惜柔看的开,她愿意。 虽然这时候没人想起了,袁惜柔差三个月才十五岁,不过也是小事,到时候三个月以后圆房,也没说什么。 毕竟和安郡王还是个傻子。 是个病人,养病才是要紧,还合了薛侧妃的心意呢。 倒是袁惜慧,她真的放心了吗? 留香院里,柳姨娘哭的不能自已,她含泪看着袁惜慧:“你这个傻丫头,你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你以为你逃了这门婚事,下一门一定会比这个好吗?你得罪了平王府,得罪了薛氏,你以后会落到什么下场,你想过没有?” 袁惜慧也哭的双眼桃儿一样的肿,她尖叫起来:“反正我不要嫁给一个傻子,我不要给人当小妾,一辈子给一个女人低声下气,生出来的孩子天生就比人家生的低人一等,我不服!” 柳姨娘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她突然的后悔了,当年,如果嫁给一个普通的人家,纵使没有眼前这些富贵,她的儿女,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 她的儿子,还寄样在异乡的寺庙里,不得回京。 她这一辈子算计到现在,她得到了什么? 全都是耻辱。 了结了和安郡王的婚事,次日在泰德堂,薛氏便含笑跟庞老太太说起颜新飚来。 “老太太,大喜大喜呢,颜贵妃瞧中了我们家的姑娘,想从中挑选一个嫁给她娘家的外甥颜新飚颜大人呢。” “颜新飚?不就是那位最年轻的吏部侍郎吗?”庞老太太这几日也一直听外头的消息。 薛氏就笑:“是啊,孙大人被渎职查办了,如今还锁在大牢里。颜大人他临危受命,如今可是咱们朝堂上最年轻的三品大员呢,比我们老爷还官大一级。” 庞老太太惊喜的不得了:“这可是一门好亲事啊,可知道贵妃娘娘看中了谁?是不是娴儿?” 和安郡王傻了,庞老太太理所当然的认为袁府和平王府的婚事就取消了,谁愿意嫁给一个傻子,也太亏了。 除非傻子是个皇帝,她才愿意嫁过去一个姑娘。 可惜傻子不能当皇帝,那便不能白白赔上一个貌若天仙的孙女袁惜娴。 袁惜娴脸色不有自己的阴冷了几分,低下头没作声。 颜新飚老太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她却是知道的,欺男霸女,荤素不禁,当年在京城,便能当街强抢民女。 傲慢自大,狠辣无情。 采菱还一头雾水。 连雾却是将薛氏瞄了一眼。 一时薛氏点了名:“府里头适婚年龄的,便只有娴儿和雪儿了。” 小庞氏忙说活:“把我家桃儿也带过去,见见世面也是好的呀。” 袁喜桃忙要说话。 薛氏却冷冷瞥过来:“三弟妹当皇宫内院是菜市场,什么人都能去的吗,一个行差踏错,在宫里挨了板子抬出来,生死不明,三弟妹要是愿意,我便敢带。” 小庞氏嘴巴立马闭紧了,袁喜桃也立刻缩回了身子。 富贵要紧,命更要紧。 “明日一早,就要进宫,你们回去都好好收拾收拾。”薛氏对袁惜娴与袁滢雪道。 袁滢雪不语,只微微点头。 众人都散了,临出门之际,袁惜娴眼神莫测的看了袁滢雪一眼,在袁滢雪看过来的时候,才转过头。 回了暖香坞,趁着屋里没有旁的丫头,连雾便将颜新飚的事情说了。 “姑娘,颜新飚前三任的未婚妻都死的蹊跷,不是毁容就是断腿,姑娘千万小心。” 袁滢雪点头:“你给我准备防身用的东西,我明日会捡要紧的带上。” 连雾便点头:“那些药很烈性,一头老虎都能放倒了,不过您还是要千万小心。” 袁滢雪不禁笑了:“不是说好了,明日你随我进宫吗?到时候你可死心眼,要灵活点儿,有眼色点儿,死死跟着我不放,可反而会叫薛氏她们起疑呢。” 颜新飚是什么人,连雾没有她知道的多。 甚至颜新飚身上致命的缺陷,连雾是不知道的。 第二日一大早,袁滢雪和袁惜娴二人随着薛氏,往皇宫去了。 同时间,萧家打着“除邪佞,清君侧”的旗号,在离京三十里的地方和誓死守护颜氏一党的将领激战。 宫里头,平王已经成了有实无名的皇帝,日日还要坐在龙椅旁边的椅子上,与朝中文武大臣处理朝政。 钦天监算好的登基日子,却没有开始,平王对天下人的解释是皇上一日不醒,他便一日不能安心做上这个皇位。 其实是,传国玉玺,丢了。 颜贵妃母子想都想不到,本该被他们囚禁在长春宫的萧皇后,会带着七皇子周景走了,一同消失的,还有至关重要的传国玉玺。 此时,平王才朝堂上大发雷霆:“我们大邺国难道就只有萧家军一个吗?难道谁都不能与安国公匹敌?你们都是废物,废物!” 他目眦尽裂,怒火高涨,看着堂下文武百官,恨不得一个个掐死一样。 凶悍无比,哪还有身为平王爷的时候,那儒雅谦逊的影子。 朝中大臣都战战兢兢地低头不敢说话。 多数人却在心里腹诽,这萧家从皇帝登基那年,就一直把持着军权不放,这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皇帝都在安抚萧家,这平王却偏偏护着颜家跟萧家作对。 现在萧家反了,势如破竹地往皇城来了,他们还有空在这大呼小叫。 薛阁老不得不出列:“启禀王爷,儋州的将领王扬,曾经在边关跟着萧家军与蛮子作战过,曾也是一员猛将,还被安国公夸赞过,只因后来得罪了萧家的大公子萧不悔,才被排挤出萧家军,然后就被皇上调任到儋州去。这王扬,与安国公不能比,但是据听闻,萧不悔曾经就几次被这王扬踢下马过。王爷,臣认为,这王扬必定能为皇上守住儋州的关卡。” 平王想了想,不由脸上带出喜色来:“不错,这王扬的事本王也曾听说过,当年因为和萧不悔几次拔刀相向的时候,事情都闹到了父皇的面前来。” 薛阁老便说:“王爷,这王扬不过出身一个普通的猎户之家,祖祖辈辈都是贫农,不若王爷修书一封,告知这王扬,如果他此次能够在儋州立下大功,您便论军功行赏,封赐他一个忠勇侯。您意下如何?” 平王呵呵一笑,拍着手:“不错,薛阁老不亏是朝中肱股之臣,所言极是。本王这就下令。” 八百里加急的信使,飞快地策马奔驰过盛京城的大街,跑出了城门,往儋州而去。 同一时间,颜贵妃正懒洋洋地在御花园里,看着眼前的两个姑娘。 一样的打扮,都是月白色的小袄,桃红色的罗裙,只是衣裙上绣的花色不同。 薛氏亲生的袁惜娴,裙子上的图样的芍药,这袁滢雪裙子上则是桃花。 桃花? 颜贵妃便向着袁滢雪笑了:“前些日子,太上皇封了袁姑娘做丹阳县主,这丹阳城很不错的,年年风调雨顺,土地肥硕,姑娘可开心不开心?” 袁滢雪低眉顺眼地行礼道:“圣人恩赐,臣女欣喜若狂。” 颜贵妃压力便带出几分轻视来,目光打量了她半天:“身体略单薄了些。” 眼神就往袁惜娴看去。 看的袁惜娴立刻浑身僵直,有些后悔今日跟着来了。 薛氏忙说:“这孩子只是看着单薄,其实只是光吃不长肉,身子骨不错的,一年到头也不听她咳嗽一声。对了,娘娘,这孩子还是乡下长大的,您知道,但凡粗养的人,身子骨都很结实的。” 颜贵妃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薛氏立刻闭上嘴,惶恐地低下头。 “行了,这事就这么定了,我也累了。” 她打发了这母女几个。 心想,算了吧,这算什么需要她操心的事儿,还非得叫她过目。 到时候彪儿不喜欢了,换了就是了。 薛氏眼前一亮,诚惶诚恐地恭送颜贵妃离开。 待颜贵妃去了,便有一位宫女低着头匆匆走了过来,对袁滢雪行礼道:“县主,太后娘娘有请。” 袁滢雪浅笑着:“我正想着去见太后娘娘呢,来的正巧。夫人?” 薛氏就笑:“那你去吧,我和你妹妹就在这御花园里等你吧。” 袁滢雪眼睛直直地看着她:“果真?夫人和妹妹不随着我一起去吗?” 薛氏不做声,袁惜娴眼神看也不看她:“太后娘娘请姐姐呢,在这里磨磨蹭蹭的恐怕不好吧。” 袁滢雪略歪了歪头,看着袁惜娴:“妹妹不后悔?” 袁惜娴一愣,才看向袁滢雪:“你这话好笑,我要后悔什么?” 袁滢雪就笑了,却是看着薛氏:“是啊,其实这话不该问妹妹的,问夫人才是,夫人,你不后悔?” 薛氏心里七上八下了起来,这袁滢雪每每总是做出一些叫人心里发虚的举动,难不成她手眼通天不成,宫里她都能作妖了? 她急忙摆着手,赶她离开:“你尽管去就是,跟我们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袁滢雪面上笑容不变,将薛氏和袁惜娴再看了看,才跟着那宫女去了。 慈宁宫离御花园有些远,中间需要经过好宫殿,平时这宫殿都是有住的,什么贵人,贵嫔一类,只是自从皇上昏倒以后,颜贵妃要求宫中所有妃嫔都要去给皇上诵经祈福,人就都带到了皇上昏迷着的龙息殿。 这里就都空了下来,一路走来,除了前头的宫女,袁滢雪甚至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偶尔还有不知道哪里传来惨叫声。 “你这是带我去哪里?” 看着宫女往另外一条岔路走,袁滢雪便站住了脚。 那宫女头也不抬,低头说:“宫里这几日修整,前边的路堵着了,得从这里绕过去。” 袁滢雪和连雾相视一眼。 连雾在跟着往前走的时候,遇到门槛抬腿抬的太低,一下子就绊倒了。 “哎呦——” 袁滢雪回头看着她,微微蹙眉:“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还不快起来?” 连雾扶着门板起来,腿却打着弯儿,站不直了:“姑娘,奴婢,奴婢膝盖痛的厉害,走不动……” 袁滢雪皱眉:“这可怎么办?这也不知道是哪里,我怎么放心把你留在这里,要不然。” 她看向那宫女:“这位姐姐,我的奴婢腿摔伤了,要不然我先送她回去,再过来,老祖宗也不会怪我的。” 宫女吓得慌忙摇头:“不,不行的,要不,要不让她在这里歇息一会儿,您随我过去吧。” 袁滢雪很为难的样子。 宫女立刻跪下了:“奴婢听吩咐办差,县主要不去,奴婢就不好交代了,请县主不要为难奴婢。” 这宫女眼圈红红,几欲落泪。 连雾一脸自责的不得了:“姑娘,要不您去吧,奴婢在这里等着您。” 袁滢雪只得叹气道:“好,那你就在这里等我。” 宫女才急忙起来,带着袁滢雪往前去了。 连雾揉着腿,好像是怕人看见了她不好,就躲到门后的隐形里坐着了。 袁滢雪只觉得自己越走越僻静。 “走了这么久,怎么还没到?” 宫女转头看了看她,却是提起裙摆飞快地跑了。 “你去哪里?”袁滢雪急忙跟了上去,还没等跟上去,身后进来的门突然啪的一声关住了。 她回了头,又一声厚重的关门声。 她慌忙看去,那宫女离开的方向,也被关住了门。 此刻,她就被堵在这间空荡荡的屋子里,视线变得昏暗,唯一的光线,只有远处窗棂投进来的日光。 “这里是哪里?有人没有啊?”她急的去推门,门却打不开。 她有些害怕地像跟木头一样站在那里。 好一会儿,她听到了脚步声,然后一个嚣张跋扈的男声响了起来:“还以为能叫萧瞻护着的女人,能有什么特别之处,原来,也不过是傻的。” 袁滢雪立刻看向声音传出来的方向,随即,她看到一个身形壮硕的男人,嘴角噙着邪笑,洋洋得意地朝她走了过来。 “是你!”袁滢雪吓得后退,眼神却在惊惶乱看的时候,在一处阴影里多停留了一瞬。 颜新飚笑了,眯着眼睛。 心想,这只小兔子,他终于能把她撕成碎片了…… “颜少爷。”袁滢雪脊背紧紧地贴着门板,警惕的眼神盯着颜新飚。 颜新飚笑起来,眼睛却像是刀子一样,一寸寸在她脸上搜寻,明明的垂涎欲滴的贪婪,眼神却像在寻找下刀片的地方。 袁滢雪努力使自己保持平静,却发现自己真的很容易保持平静,她面对前世这个叫她生不如死,一身耻辱,人人唾弃的男人,她理智出奇的冷静。 “这不亏是我看重的女人,这样的时候,你还想着逃跑。”颜新飚说着,一把就将袁滢雪从门口拉了过去。 男人的力气实在太大了,袁滢雪轻轻松松就被颜新飚提了起来,足尖几乎离地,胳膊拉扯的几乎脱臼,另一只手想推开他,按在颜新飚的胸口就跟和他挠痒痒一般。 “放开我。”她忍不住调教踢他。 颜新飚将她狠狠一甩,她就被扔了出去,重重跌装在一根偌大的圆柱上,爬在地上。 狼狈地抬起头来,就看到像一只豺狼遇到了猎物一样,对她渐渐逼近的颜新飚。 她忍不住忍着疼痛往后退,颜新飚玩味儿地看着她仍旧冷静的面容。 “我就喜欢你这样。”他笑着,一把拉住她顺手就拉开她的衣服,露出里边月白色的里衣,向她俯下身来咧嘴笑道:“你说,萧瞻要是知道你成了我穿过的破鞋,还会不会要你?不过你放心,等我受用过了,也会送你的尸首去儋州府与他团聚的。” “不要。”她好像害怕了。 “哈哈哈……,呜,我……”颜新飚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就在这一瞬间,他突然觉得脸上有些痒,眼睛也胀胀的,嘴巴舌头变得很厚重笨拙,这种感觉…… 他想了起来,他五岁那年吃了沿海进贡来的大虾,十分美味,可是很快他一张脸就肿的面目全非,全身发热,浑身红疹,发痒难忍。 “这是怎么回事,你对我做了什么?”他嘶吼起来,一巴掌打向袁滢雪的脸。 袁滢雪突然兜头将一大包粉末扑向他的面孔,他急忙闪避,口鼻中仍是吸入了大半,一股子噩梦般的海水的腥气。 “刚才你吸入的只是简单的海货粉末,这一次,你吸入的,可是剧毒。”她微笑道。 “我杀了你。”颜新飚突然拔出腰间的短刀,向袁滢雪的肚子送了过去。 没想到袁滢雪手疾眼快地捏住他送过去的手腕,肩膀重重地向他撞了过来。 袁滢雪重生以后,她不光眼睛看得远,耳朵听的清楚,她力气其实变得更大了,所以在没有人保护她的时候,她依然在跟庞老太太叫板。 颜新飚措手不及,被刚才还病猫一样,此时却像巨石一样的袁滢雪,装得到仰面倒下,手里的短刀也掉在了地上。 颜新飚身形健壮威猛,倒在地上,灰尘扑散开来。 袁滢雪提起了掉在地上的短刀,看着他。 颜新飚挣扎着要起来,他却头昏脑涨,眼睛更是肿成眯缝眼,眼前的袁滢雪他只看到模糊的影子,一双手情不自禁在脸上脖子上疯狂的抓着…… 他狼狈不堪,像是浑身都是皮肤病的野狼,苟延残喘。 “救……救我,我饶你,饶你不死。” 袁滢雪低头看着他,颜新飚他有严重的海货不服症,这件事还是前世的时候,她无意间等胡家的人说起来的,当年颜新飚五岁,吃了海虾,就差点死了,几乎都没救了。 颜新飚可是颜家大老爷唯一的嫡子,当年找遍了名医,还是宫里九十岁的老御医死马当活马医的,给他吃了不下二十中药汤,才突然的好转了。 现在,那位老御医可早就已经过世了,即便不过世,当年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哪一种药物对他起了作用。 “你这么死了,可就太便宜了。”她说。 海鲜不服而死,她想着,抬手就将一刀扎到了他的腿上。 “啊——”短刀是颜新飚用惯了的,十分锋利,削铁如泥,袁滢雪一刀下去,几乎刺了个对穿。 他滚爬起来:“来人,来人啊。” 却忘记了,一开始他就想好好的尽兴,虐死了袁滢雪以后,然后将尸首送给萧瞻去,这会儿,哪里能叫来人。 袁滢雪一刀又扎了他的另一条腿,这次准头不怎么样,直接割断了他的脚筋。 颜新飚痛苦地喊叫起来,地上全都是血,腥臭不堪。 袁滢雪盯着他的胸口,致命的一刀应该往那里扎,可是,颜新飚最喜杀人,却也最怕死,身上穿着金丝甲。 大邺国一共三件,颜家祖上一件,就给了他穿,前世她的一刀,就是这样被躲过的。 不过,致命的地方也不一定是胸口啊。 脖子,也可以…… 连雾从躲避出缓缓走了出来,颜新飚正在血泊里抽搐。 袁滢雪没有一刀了解了他,而是在他四肢脖子上开了五道血口子,在放血,慢慢流血而亡的滋味,颜新飚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是死是活,他很痛苦,剧痛难忍,又恐惧,癫狂,断了的气管发不出声来。 “姑娘,我们该走了。” 颜新飚长时间不出现,忠王是要起疑的。 袁滢雪微微低着头,看着颜新飚,好一会儿,在连雾以为她没听见的时候,她说:“你出来吧,我知道你一直都在。” 连雾一愣,谁? 就看到一个颀长的黑影,从圆柱后边走了出来。 世子爷? 连雾愣住了,世子爷不该是在儋州吗? 萧瞻缓缓走了过来,他从黑暗中来,却背后携带者光影,冷峻的面孔上,眼眸精光四射却隐隐带着一丝邪性与血腥。 “时间到了。”他说。 袁滢雪点头,将手里的短刀交给了他。 “赫——”颜新飚看到了一个模糊修长的身影,向他走来,提着他虐杀人无数的短刀。。 那寒光的锋芒离的他越来越近,头上突然一阵冰冷,眼前最后的画面就是固定在他头上不动的刀柄,镶嵌着的鸽血石像凝结了的血。 “你怎么来了,我说过,我可以的。”袁滢雪说。 “我很想你。”他说。 这段时间,他在边关冲锋杀敌,一刀斩下了沙满国头领的头颅,似的沙满国现在争斗王权,无心骚扰边境,赢得军中信任和父亲的看重以后,他就与父亲一路往京城来。 儋州的王扬,是萧不悔的仇敌,次次叫阵都是骂萧不悔是小娘养的。 萧不悔最嫉恨别人说他小妇戚姨娘所生,因此来不及抓他的把柄。 他才抽空连夜跑来京城,其实,他不放心她,也因为,他想念她。 “我也想你。”她微笑。 萧瞻将袁滢雪越过重重守卫,放到最妥善的地方,才与她告别。 “等着我。”萧瞻说。 袁滢雪点头,萧瞻便说:“要不了十日,便是你我相见再也不会分开的时候。” 萧瞻离开了,但是离开之前,却是将忠王引去了那空旷的偏殿里。 忠王看着颜新飚惨死的一幕,吓得的面无人色,立刻便要跑。 萧瞻拔剑堵住了他的去路,忠王慌地不断后退:“萧瞻,你,你竟敢自己独身一人闯入皇宫,你不想活了吗?” 萧瞻眯起眼睛:“忠王才是奇怪,就算颜新飚觊觎您的美貌,您也不能痛下杀手啊。” “你说什么?”忠王咬牙切齿起来,他身为大男人,平生也最爱的是美人儿。 可偏偏生的男人女相,是他心头一大恨事。 萧瞻不语他废话,上前便一脚踢翻了他,忠王匆忙闪避,被萧瞻剑光圈在一处,徒手根本不敢接招,眼看见颜新飚头上插着的短刀,便一手拔了出来。 同一时间,萧瞻却收起了猫戏老鼠的神情,将忠王重重当胸一脚踢得他口吐鲜血,昏死过去。 顺手的,萧瞻几下撕破忠王的衣襟。 便悄然离去。 薛氏在御花园等的太阳已经西下,快要出宫的时候,也没听到袁滢雪出事的消息。 “母亲,我们该回去了。”袁惜娴忽然沉声说道。 薛氏慌忙看向她,却发现女儿袁惜娴的目光,似乎是在告诉她,袁滢雪说不定已经死了。 “夫人久等。”袁滢雪突然出现了。 “啊——”薛氏吓得一声尖叫,像见鬼一样看着袁滢雪。 袁惜娴也是心头狂跳,眼睛飞快的在袁滢雪的身上打量着,却发现她只是衣衫沾染了一些灰尘,神情举止平淡恬静。 “夫人怎么了?”她说。 薛氏不敢说话,心里却慌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母女三人怎么进的宫,便怎么离开了。 进了袁府,薛氏和袁惜娴眼神复杂地看着袁滢雪离去的背影。 “娘,我心里觉得很不踏实,按着颜新飚性格,他不可能放过她的。” “可是,她怎么好好的出来了。” 没人会回答她们母女的话。 夜深,突然全城戒严,说是忠王遇刺,要搜查刺客。 薛氏没多想,没成想,袁府的大门却被羽林卫敲响了,随即犹如强盗一样全府搜查起来。 看到金银便会藏起来,见到漂亮的丫头还会骚扰,薛氏护着两个女儿在身后。 袁喜桃也被小庞氏藏在,也被拉出来摸了一下小脸,眼眶含泪地缩回头去。 袁有仁略说了几句,就被那守卫将军胡海一刀架在了脖子上:“袁大人还乖乖听话,躲在一边去,勿要耽误了本将的公务。” 袁有仁满脸耻辱的退后。 薛氏等着暖香坞的人也被拉出来,袁滢雪那小贱人可没人护着她,没成想,那里只有浑然不知的奴婢们。 “老奴真的不知道啊,姑娘跟太太进宫以后,就没看见了。”几个婆子哭着喊着说。 那羽林卫刀架脖子上,吓尿了,也说不知道。 胡海便要对薛氏和袁惜娴逼供,母女两个说不清,吓得魂飞魄散。 还是去平王府求救,薛侧妃求了平王,平王才下令,将袁家等人原地扣押,不准随意走动,待查明真相,才能放人。 袁府,男丁女眷,主子们全都关到了泰德堂去,奴才们全都被赶到大厨房。 库房的大门也被胡海待人撬开了,以搜查的名义。 没想到胡海等人失望极了,库房里全都是笨重的东西,就是薛氏的屋子也没搜出几张银票了。 且袁府还凭空消息了一个姑娘,袁滢雪,就是那位才找回来的丹阳县主。 这袁府人齐全,倒还好说。 偏偏跑了一个,怎么都说不清了。 庞老太太哭天喊地起来:“作孽啊,我就知道那小贱人生来就该掐死的,她害了我们全家的人哪,畜生不如,贱人。” 她还没哭喊完,就见紧锁的大门被打开了,推进来一个大肚子的蓬头垢面的小妇人。 “芳儿?你,你这是怎么了?”庞老太太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 袁春芳脸蛋因着巴掌印,哭道:“娘,钱文远那个杀千刀,他,他把我,给休了。” “什么?”庞老太太脚步踉跄,袁有才急忙扑上来扶住了她。 打击太大了,庞老太太愣愣的,突然就昏了过去。 袁有仁脸色苍白地看着这一屋子哭的哭,绝望的绝望的家人,都在求他想办法,他怎么办?怎么办? 夜幕降临,终于穿啊来了消息。 颜新飚死了! 忠王遇刺重伤! 活不成了,袁有仁一头栽倒在地上。 待薛氏等哭叫着上前看的时候,却发现他没有闭上眼睛,而是大睁着双眼,全都是恐惧。 “老爷。”薛氏也颓然跪在地上。 袁家人乱成一团的时候,袁滢雪已经与江妈妈汇合,安静地等着那个小院子里,等着与萧瞻的十日之约。 宫里,换成一团。 颜贵妃因狂怒而泛红的眼睛,含泪盯着忠王的尸首,就在刚才,忠王伤重不治了。 颜家大老爷则目光阴恻恻的看着她,此刻,因着忠王之死,他一腔怒火也无处安放。 忠王王妃已经哭晕了过去,只有忠王七岁的儿子还守着忠王在低声的哭。 平王眉头紧皱,眼底却藏着一丝快意。 这些年自己一直对母妃谨小慎微,体贴有加,就是因为自己并非母亲扶持唯一的人选,弟弟忠王再怎么桀骜狂妄,如今他要是没有那个才半岁的子嗣,只怕皇位就要换人了。 颜新飚死了,忠王死了,颜贵妃丧子发怒,京城乱成一团。 多少的人家又被抓紧了大牢,多少的人因而丧命。 在颜贵妃尽情泄愤的时候,不等平王登基,儋州破了的消息传了回来。 颜贵妃惊怒交加,更可怕的还在后边…… 失踪的萧皇后,还有七皇子周景,带着传过玉玺出现在萧家的军中,他们汇合了。 原本萧家还洗不清逆反的嫌疑,此刻却堂而皇之的说要带着新帝周景夺回周家的江山。 在萧家军向盛京步步紧逼的时候,对颜氏一党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安国公次子萧不破阵亡。 “捉拿颜氏逆贼!” 还不到七日,京城城门被里应外合的打开了,萧家军席卷了整个京城,军机营被接管,羽林卫胡海被射杀,平王与颜贵妃在皇宫里还想要殊死一搏,拿着萧家二房当靶子,却仍旧没有挡得住安国公府的冷箭。 颜贵妃披头散发哀嚎不觉,恨不能吃了萧家人的血。 “你们才是逆贼,本宫今日便要碰死在这宝殿至上,我要你们跟天下人去解释本宫的死。” 平王已经就擒,悲痛地看着颜贵妃。 安国公皱眉,极尽六十岁的他,却精神卓绝,披着战甲,威风禀禀,一双虎目扫来,犹如闪电般犀利冷酷。 “颜氏,别不知好歹!” 他手里还提着滴血的长剑,在地上落下一滴一滴的鲜血。 颜贵妃忍不住看向一旁大哥的尸首,最终嚎啕大哭起来。 萧皇后牵着周景的手,缓缓走了过来:“颜氏,你这些年就像一块挡路的石头,碍了我几十年,现在,退下吧!” 颜贵妃屈辱地仰头看着睥睨着她的萧皇后:“你,不是你曾经说过,你根本不想叫周景做皇帝,你说……” “天命所归,我也挡不住啊。”萧皇后忽然就笑了。 袁滢雪曾经觉得活泼天真的笑颜,却带着一股子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仪与桀骜。 颜贵妃没有说谎,她是说过,不想叫周景当皇帝,可是她没说完的是,她和儿子处在这个位子上,不是她说的算的。 周景登基,国号隆康。 同时开始清算颜氏等残留余孽…… 文武百官,与颜氏有勾结的,论罪查出。 薛家、颜家、胡家等人,男丁涉罪者一律沦斩,女眷尽数押入女牢。 家中恒产,尽数抄没,充入国库。 期间,汝阳长公主等,关门闭户,不敢出头。 张太后已经支撑不住了,袁滢雪一直陪着她,直到最后,张太后口里说着,晋阳,我们母女终于团聚了,晋阳…… 太后如何是最疼爱她这个重孙女儿呢,她疼爱她,但是心里最痛的伤疤,还是她心爱的女儿晋阳长公主。 袁滢雪则念着自己母亲张玉。 女牢里,薛老夫人受不得打击,三日不到便在牢里过世了。 薛氏哭着要去收尸,袁有仁便说他要休妻。 薛氏绝望。 在袁府正大闹的时候,袁府的大门被敲响了。 失踪的袁滢雪出现了,袁府上下人等都惊呆了。 “你,你还活着?”薛氏尖叫起来。 苍白消瘦的袁惜娴,看着袁滢雪,却不由惊惧的往后退了两步。 她这些天日夜难眠,就是想不通,袁滢雪怎么可能会在忠王和颜新飚的手里全身而退,现在她知道了,这袁滢雪,她背后是有人的。 “你这个孽障,你还敢回来。”庞老太太指着袁滢雪,气的几乎昏过去:“真是祸害遗千年啊,你害的我们大家伙成了这样,你还有脸回来,来人啊,给我赶出去——” 她认定袁滢雪是去外头投奔什么人去了,黄花大闺女几日不见踪影,外头乱成那样,袁家紧闭门户,还几次被宵小翻墙入院,或是偷盗,或是抢劫。 袁滢雪一个女子,怎么在外头活得下去,必定是不干净了, 连雾上前一步:“大胆,这是我们世子爷未来的夫人。” 袁家等人一下子就愣住了。 此时,因为袁滢雪突然的出现,袁家所有的人都集中到了这里来。 袁有仁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们姑娘,是安国公府世子爷萧瞻未来的夫人。”连雾再次重复。 袁家的人都傻了。 只有袁有才还算镇定,忙上前打量着袁滢雪:“你,你的丫头说的,是真的?” 袁滢雪点头:“四叔,当时我在街上遇到意外,是世子爷救的我,这几日我便一直都在萧家的别院里,安国公夫人也很喜欢我,世子爷他……” 她低头露出羞涩的模样来:“他亦心仪与我,说今日送我回府,明日,便要上门提亲。” 薛氏几乎要疯了:“不,我不相信——” 薛侧妃带着和安郡王被幽禁冷宫之中,袁惜柔生死不知。 她娘家被抄没,兄弟们都要死了,姐妹们被休的休,死的死,其他的还在大牢里。 一朝覆灭,凭什么袁滢雪却真正要成了凤凰。 袁惜娴死死盯着袁滢雪,她也不相信。 她们母女不相信,庞老太太受惊不小,却立刻转变了态度:“四丫头,她,她这些天也累了吧,快送四丫头回去休息休息,明日还等着迎接安国公府提亲呢,对对对,她三婶,你快照顾四丫头休息去。” 小庞氏立刻挤过来,笑着拉住袁滢雪的手:“来,三婶送你回去。” 袁府大多数的人,都不相信袁滢雪会有这样的运道,好些人夜不能寐。 第二日,等到安国公府的媒人及络绎不绝的聘礼送上门的时候,他们还以为是在做梦。 只有袁有仁大喜,看着眼前亲自送来聘礼的萧瞻,激动的不知如何是好。 “贤婿,快请坐。” 他说。 萧瞻却只是瞧了他一眼。 三媒六聘,萧家盯着好日子,三个月之内便走完了。 期间,新帝周景封赐萧瞻为摄政亲王。 袁滢雪还没嫁过去,便成世子妃变成了超一品亲王妃。 季绯音、孙盈盈两人来她道喜,魏六娘,秦如卉、蒋玥等人也都在,暖香坞几乎没有落座的地方。 “可时间过的可真快啊,你怀孕了,她孩子都已经抱在怀里了。” 袁滢雪看着孙盈盈的肚子,又看着魏六娘怀里搂着的肉嘟嘟小姑娘,正眨巴着葡萄一样黑溜溜的大眼睛,小手指还抓着魏六娘的头发,瞧她怎么都看不够,便伸手接了搂在怀里。 只这小姑娘怕生,离了娘的怀抱,就立刻要回去。 魏六娘只得笑着抱回来。 孙盈盈嫁给了季怀峰,白少卿如愿娶了他一见钟情的魏六娘,季绯音也没有死…… “袁滢雪,多谢你。”季绯音由衷地感谢着她。 袁滢雪却摇摇头,只是一笑。 季绯音想起韩墨来,当初他背叛季家,季家将他赶出京城,没想到他投靠了颜家的党羽做军师,最后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她叹息一声,当年事,简直噩梦一场。 袁滢雪与萧瞻的婚事如期举行。 袁有仁自认是摄政亲王的岳父大人,因此迎来送往,好不风光。 庞老太太也高兴的几乎年轻了二十岁,袁春芳这个大肚婆生了孩子,竟然还有上门提亲的。 袁喜桃和袁喜棠二人的婚事,也叫庞老太太挑花了眼。 其乐融融,欢天喜地。 隆康二年,安国公旧疾复发,不治而亡。 戚姨娘不得已“殉情”。 久病不愈的萧不悔,大闹安国公灵堂,被盛怒的安国公夫人怒斥为不忠不孝之徒,赶出萧家的门。 没多久,萧瞻寻到了萧不悔的尸首。 隆康三年,袁滢雪生下一女,萧瞻欢喜不已,取小名叫娇娇。 周景登基的时候才九岁,但是小小年纪,由摄政亲王辅佐,敏而好学,提拔寒门学子,肃清世家毒瘤。 以贤孝治天下。 待隆康八年,袁滢雪与萧瞻已经有了三个孩子。 周景为新帝,却在摄政亲王萧瞻的辅佐下,以贤孝治天下,社稷稳定,百姓安居乐业。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只除了袁家人。 袁滢雪身为摄政亲王妃,不光没有提拔袁家,却反而在某一次归宁,关住了袁家的大门,开始与他们清算旧账。 当年张氏是怎么死的,谁下的手,人证物证,全都送到了袁有仁的眼前。 赵妈妈过了好几年的太平日子,以为这辈子能隐姓埋名的活着了。 此刻却与旧主薛氏相遇了,再想着她在薛家的儿孙已经卖的卖,死的死,她哭嚎的难以自已,被侍卫嘟了嘴踢到了一边去。 袁有仁几乎傻了。 庞老太太等人还要说什么。 薛氏消瘦的厉害,看了袁滢雪一眼,不再说话。 袁惜娴婚事很难,只因为她是薛氏女生的,所以在袁喜棠都挑花眼的时候,她却无人问津。 袁惜慧同样也有几乎门第不错的好亲事,已经选中了两家,正做取舍。 袁滢雪收起脸上的笑容,变得冷酷无情:“我只给你们两条路,一是要你们有命的偿命,坐牢的坐牢,二是,一切各归其位。” “你什么意思?”庞老太太气的哆嗦起来:“我是你嫡亲的祖母,你不能这么对我们?天下人都戳你的脊梁骨的,你相公别人也会说他娶了一个不忠不孝的女人!” 袁滢雪却不怕她恼怒,只是点头:“哦,老太太的意思是想要偿命吗?” 偿命? 打扮的富贵无比的庞老太太立刻哑了声。 袁滢雪眼神凉凉地看着眼前的众人,只有袁有才站了出来:“我回家种地去。” “相公?”苏氏震惊地看着袁有才。 他又没有对张氏做什么?他们完全可以在京城住着,袁滢雪荣光里他们沾一点边边角角,便可以过的很好。 袁滢雪点头,便又看向庞老太太与袁有仁等:“我给了你们选择的机会,你们不要,那……” “我们回老家去。”袁有仁突然说到。 薛氏低了头,她也是这个意思,只要活着,就有机会。 袁滢雪点了头。 袁家人在第二天便启程,东西已经收拾好了,没想到摄政王妃来送行的人却在码头,将银票金银等物全都扣下了,只余下衣衫包裹的带着。 泰昌县,此刻也已经大变样了。 秦家人再次风光入京,庞老太太却如丧家犬一样回来。 张家的宅子,袁字牌匾已经被摘了下来。 桂花香张氏与袁有仁的成婚的宅子里,袁氏一族的族长等人,也全被赶了出来。 河西村里,多了几户人家。 没人跟袁有仁他们说话,祖屋四房人住的十分拥挤,何况还有孩子。 朱氏带着一双女儿被赶了出来,住在一户寡居的老妇家里,每月给一些银钱。 袁有才没住几日,也和苏氏被庞老太太赶了出来,老太太认为他与袁滢雪一条心的人,不配住这里。 村口的两间茅屋,暂时栖身。 苏氏搂着儿子,看着头顶漏风的茅屋,欲哭无泪,恨不得自己这只是一场噩梦。 同样觉得做噩梦的,还有袁惜娴,袁惜慧、袁喜桃和袁喜棠,农户家的姑娘们,可没有成日待在“闺房”里的事。 她们要做饭、洗碗、扫院子、劈柴等等。 庞老太太坐了半辈子农妇,最快恢复了她的本性,所有的人都归她管,种田、犁地、浇水等等。 小庞氏一如既往好吃懒做起来,日上三竿不起,袁有义也是和从前一样,天亮就出门,吃饭进大门,吃完再出门,然后就是回家睡觉。 袁博文紧跟着亲爹袁有义,什么都不干,只有袁博涛卷起袖子跟着袁有才在田里汗流浃背地劳作。 袁有仁试着去城里找活计,他不想坐着账房或者掌柜,觉得丢脸,便要去私塾,没想到他白眼狼的名声泰昌县已经传遍了,没人要他。 不过半年,薛氏等人被折磨的苦不堪言,脸蜡黄了,手也粗糙了,即便她折磨着柳姨娘端茶倒水做饭喂猪,她也做不了从前当夫人时候的她了。 她得做衣裳,伺候老太太梳洗吃饭,喂鸡赶鸭,还要被老太太天天咒骂丧门星。 这还不算,庞老太太打起了那四个孙女儿的注意,主要有钱,便可以娶。 袁惜娴看着眼前四十岁的粮铺掌柜,圆胖矮小却一双贪婪的眼睛,最终,袁惜娴没嫁,袁喜莲答应了。 被庞老太太骂袁惜娴不知好歹,好好的亲事给别人抢了。 在袁滢雪再听到消息的时候,袁惜慧跟镇上一个秀才勾搭了起来,那秀才娘是个厉害的,不同意娶,只愿意纳小,不管如何,袁惜慧是嫁过去了。 袁喜桃嫁回了庞家去,就是那个她看不上眼的碌碌无为的表哥。 袁喜棠在庞老太太给她瞧婚事的时候,主动给一个家酒楼的老爷做了小妾,很快就生了儿子,却再不和河西村的袁家人来往了。 袁有仁很快变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庄稼汉,舍不得吃肉,掉一粒种子都要捡起来。薛氏做饭油水都靠滴几滴,扯袖子喷唾沫地打架成了好手,柳姨娘最终是要被庞老太太做主卖掉的,但是这才发现她没有卖身契。 袁有仁才想起了,卖身契有可能在袁滢雪的手里。 柳姨娘是自由身,便跑了,在镇上租了个小院子,就临着那秀才家里。 柳姨娘守着女儿,就开始等儿子的消息,没想到等到的却是袁博时真的出家为僧的消息,他真是做和尚去了。 柳姨娘哭的撕心裂肺,这是她的指望啊。 朱氏以为自己离袁家人远一点,日子便好过,没想到却等来了袁喜苹自尽的消息,她回家好些年,袁喜苹都不曾来看她一眼,死了,李俊生叫她去收尸。 袁喜莲嫁了,生个儿子,虽然婆婆厉害经常打她,可到底能熬出头。 袁喜梅嫁了一个家里做点心的小铺子老板,长得憨厚,是个能过日子的。 于是,朱氏便上了衙门,告李俊生当年如何跟袁有德一起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袁喜苹死了,很快,不过头七,李俊生也跟着人头落地。 李家宝如今长成一个肥头大耳不懂人世的痞子,偷鸡摸狗不说,在家里还耀武扬威,有几次对祖母曾婆子还动了手。 云端跌入烂泥。 很快袁有义和袁博文借了印子钱还不起,次次都会让袁家闹个翻天覆地。 在一次大房和三房的争吵中,庞老太太摔了一跤,瘫在了炕上,薛氏每日只给一碗凉水,一块黑面馍,除此之外,动也不会动她一下。 庞老太太没人伺候,浑身长满烂疮,死的时候双眼圆睁,一片狼藉。 老太太一死,袁家闹着分家,袁有仁弓着背,衰老不堪。 四房,就只有袁有才在镇上泰昌书院找了份工,带着苏氏和袁博平住到了镇上去,再不和三房其他人来往。袁博平十分懂事,念书很刻苦,是苏氏的慰藉。 她想着,袁滢雪是抱过袁博平的,她还敬重她四叔,不然也不会偷偷只给她包袱里留下了二百两银票。将来只要袁博平书念得好,只要去了京城,必定还能叫袁滢雪一声姑姑。她的苦日子,就到头了。 袁博超身板倒是养的结实了,能种两亩地,娶了一个农家女,就是十分彪悍,不服薛氏管教。 婆媳日日争吵,薛氏犹如日日被煎熬。 袁惜娴年纪一日比一日大了,昔日的貌若天仙,被黑黄的脸庞代替,白嫩的手边的粗糙皲裂,头发也变得枯黄,只有一双大眼睛,还有几分昔日的风姿。 她就是不嫁,死了庞老太太,她就更没有谁能逼着了。 她每每系着粗布围裙喂过猪的时候,就要往京城的方向看…… 因为她不信,袁滢雪就真的有这么好的运道,她等着,等着袁滢雪被萧瞻抛弃,被妾侍害死,或者被毒死各种意外。 她等着袁滢雪死,直到她割猪草的时候一脚踩空,滚落山崖的时候,也没有听到袁滢雪的消息。 薛氏守着袁惜娴痛哭:“你怎么就这么傻,她叫我们活着,就是要看我们受苦,你为什么就不能看开点,好好的活着。” 袁惜娴张了张口,薛氏听不到她说什么,附耳过去,她听到袁惜娴说:“我是做皇后的命,我是……” 薛氏听了,更觉得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再次抬头,她发现袁惜娴依然看着京城的方向,却已经没了气息。 袁惜珍靠着门板呲牙缝:“死了吗?拖了大半个月了,日日熬煎的人吃不好睡不好,死了我们大家伙都轻松了。” 袁惜珍没心没肺,从来不干活,从来不下地,找的婆家哪个都看不上,只会跟人眉来眼去,打也不管用,名声都坏透了。 薛氏听到外头媳妇的谩骂声:“一个个有手有脚的懒货,猪狗不如,养头猪还能杀了卖钱,喂条狗还能听几声狗叫……” “小妇养的,你骂谁?”袁惜珍就看不惯这小嫂子。 院子里媳妇小姑子打成一团。 薛氏觉得绝望极了,守着袁惜娴的一直到后半夜,她恍惚地看到自己在闺中的时候,穿着漂亮的裙子,挑选最贵重的首饰,吟诗作对,吃茶赏花…… 袁博超媳妇肚子里的孩子掉了,且再很难怀上了。 期间,嫁到庞家的袁喜桃也一直怀不上孩子,直到看了大夫才知道,早些年就吃错了药,终身难育。 袁喜桃想起了朱氏来。 袁家人如何在贫困的生活里作死,袁滢雪在听到薛氏自尽随着袁惜娴去了的时候,便不再听他们的消息了。 五年后,已经嫁为人妻的采菱,进来告诉袁滢雪。 袁有仁也死了,欠债不还,被债主打断了肋骨,伤及肺腑,就那么痛苦煎熬着死了。 听说死的时候,弥留之际,一直在叫张氏的闺名,说他后悔了。 一切…… 尘归尘,土归土。 袁滢雪拿出怀里的小葫芦玉坠子,攥紧手心里,闭上眼睛。 这一切,都过去了。 “娘,这是什么?”奶声奶气的声音,才三岁的小女儿爬在她的腿上,白嫩的小手,伸手要拿着玉葫芦。 袁滢雪微笑着将玉葫芦给她:“玩去吧。” “娇娇今天乖不乖?”门外传来了萧瞻浑厚含笑的嗓音。 他回来了。 娇娇身为长女,已经八岁了,不太爱笑,十分稳重,眉宇间还多了几分萧瞻那样英武的影子,却还是萧瞻眼里的小娇娇。 “父亲,我都已经长大了,这娇娇的名字还是别再叫了。”萧敏皱眉道。 萧瞻伤感,摸着她的头:“才八岁,就开始嫌弃爹了,以后有个喜欢的人,非要嫁给他,爹可怎么办。” 萧敏不以为意:“爹舍不得我嫁,我就娶一个夫婿回家就是了。” 才练武回来的萧源,擦着汗走了来,就听到姐姐这样的话,不由看了一眼:“我觉得姐姐还是嫁出去的好,这样姐夫还能过几天好日子。” 说完,便不看萧瞻的冷眼,进屋里去了。 袁滢雪不由叹息,三个孩子,除了三岁这个还很懵懂,其他两个都是人小鬼大,小小年纪便像个大人。 待孩子们都去了,萧瞻正待如往常一样去处理事务。 袁滢雪却从背后抱住他:“萧瞻,今生有你,我很幸福。” 萧瞻不由动容,回身抱住了她,在她脸上吻了一记:“我也一样。” 【完结】 ------题外话------ 谢谢冰雪敏儿~海水浅蓝给灵路投的月票。 今天,盛世这本书就正式完结了,感谢朋友们的支持。谢谢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