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如黛不如你》 第一章 惊鸿酒楼外人生嘈杂,喧闹非凡,小摊贩的叫声此起彼伏,而楼宇内却是另一景象,琴奏舞曲甚是美妙,来往游客甚多,但若说起这惊鸿楼为何生意这般火热? 一属楼中后厨乃是先皇御厨,先皇离世,这御厨请命自离宫中回丁州老家安稳度日,惊鸿楼掌柜听闻后,硬是花了大价请了来,丁州不少达官贵族闻名而来,自是想体验体验这御厨的手艺。 二属则是惊鸿楼的百艺馆可是闻名京都,素闻百艺馆中的红韶姑娘,如画中娇,冰肌莹彻,回首举步,恰似柳摇花笑润初妍,一曲相思醉,不知醉了多少男子,也不知让多少男子思…… 至此,惊鸿楼算是声名大噪,引无数人慕名前来! 二楼红韶阁 淡淡的牡丹香充斥在身旁,镂空的雕花窗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往里看去,一张精致的雕花木床,角落处立有一把古琴甚是不凡…… “姑娘,今日簪这如何?” 问话的女孩约莫十三四,名叫娟儿,是惊鸿楼买来的婢女,专门侍奉红韶起居。 红韶缓了缓手中的檀木梳,状似无意间询问:“娟儿,五爷今日可来了?” 娟儿瞧了眼铜镜,镜中人面上未有不快,方才吞吞吐吐地回了句:“还未,奴婢听闻江夫人这几日就快回来了,五爷怕是不得空过来……” 红韶放下手中的梳子,有些失落,娟儿自是知道自家姑娘对那江五爷的心思,方又急急地开口:“姑娘,五爷对您是如何的,您自个儿瞧着不真切,奴婢可是瞧着真真的。” 红韶原本没有精采的眼睛忽然明了光,娟儿趁着热乎劲赶忙说下去:“旁的不说,单说这丁州谁人不知姑娘是五爷的女人,您瞧瞧来我们这的贵客有谁不敢敬着姑娘,上回有个不怕死的对姑娘口出污语,五爷可不是长了姑娘的脸面,叫人把那小人拖出去卸了胳膊,还有啊……” 红韶被娟儿说的眉开眼笑:“好了好了,你惯会口头上哄我开心,五爷对我的好,倒是都被你瞧去了。”说完,又执起梳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 丁州云梦县 太阳从东边冉冉升起,雾渐渐地消散,村子里屋顶上飘着袅袅炊烟,有一女孩正坐在编制的秋千架上,看着漫山遍野开满了五颜六色的小花,轻哼着歌,好不惬意。 “瑶琴!瑶琴!” 远处的呼喊声焦急的传来,瑶琴从秋千架上缓缓下来,循着声望去,只见少年气喘吁吁的跑来,看着瑶琴在此处,嘞开嘴笑了起来。 瑶琴被他的样子逗笑了,笑吟吟的开口问道:“顾琛大哥,这是多大的急事要你跑成样?”边说着,顺手将桌上的一碗水递过去。 顾琛看着面前的人儿,竟有些看呆了,晃了晃神,才发现瑶琴手上递过来的水,不自然的咳了一声,方接过来润了一口。 瑶琴瞧着他的样子似乎缓了些,开口道:“何事?这时候你不是应在铺子里帮着顾叔打理,怎的跑我这来了?” 顾琛定睛看了瑶琴许久,道:“我今日在铺子那,听说江府正在招人,你可想去江家?” 瑶琴似是不解,停下手中的活,抬眸问道:“好端端的提江家做什么我在这好好的,自是哪里也不去,况且我母亲、祖母都在这,你怎会这般问?” 顾琛原本慌乱的心现下听了瑶琴所言倒是安稳了不少,只是想着今日江府派来的人,又难免有些担心,只道:“今日江府派人过来,说是江夫人不日便要回来,眼下府中人手不够,又不能随意找人进府伺候,也不知是谁提的,说是要家生子过去,算是知根知底。”言毕,又瞧了眼瑶琴,还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瑶琴算是听明白了,这等好事只怕旁的人家都已经喜笑颜开,忙了起来,偏偏到了自己这,倒成了难事,自己当然是不想去什么劳什子江家,大宅是非多,稍有不慎便是性命也能折在那…… 瑶琴立了立心神,淡淡的笑着:“多谢顾大哥告知,只是究竟该如何我需得听母亲的话,时候也不早了,我先走了。” 顾琛瞧着她离去的倩影,百感交集…… 瑶琴刚放下手中的篮子,祖母沧桑的声音便从帘子后传来:“可是琴丫头回来了……咳……咳……” 瑶琴忙进去,阻了祖母刚要起身的念头,将多余的枕头放置在祖母的身后,扶着她慢慢坐起来,缓缓开口道:“祖母,您身子不好就别起身了,回头若是着了风寒,母亲和我可是又要急了。” 老人家瞧着自己宝贝孙女佯装生气地样子,慈祥的抚了下瑶琴的脸颊,:“你啊!祖母身子哪有这般弱,你瞧瞧你如今倒比我这老太婆还啰嗦。” “祖母,琴儿哪有……” “好好好……不啰嗦,祖母有你这孙女自是比谁都有福,琴儿如今大了,成了大姑娘了……” 说着话,目光随着瑶琴凝视了许久,整个人不知在想些什么。 瑶琴抿了抿唇,欲言又止,好半晌开口道:“祖母,琴儿不想去江府……” 还未说完,前厅传来声响,打断了瑶琴想要问下去的话,瑶琴的母亲林氏信步来到房中,看了眼瑶琴,示意她出去。 瑶琴替祖母紧了紧被子,正欲开口。 “去吧,莫让你母亲等着。” 前院 林氏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若有所思,听着后头有声响,知是瑶琴来了,道:“坐吧,咱娘俩倒是好久没这般静下来说会子话了。” “母亲,今日顾大哥告诉我……” “不错,是有这么回事。” 瑶琴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静静的坐在那,用鞋底反复碾着一颗小石子。 林氏似是做了很大的决定,神情不似以往,多了些严肃,看了瑶琴许久,终是开口:“母亲的意思是希望你去江府……” 瑶琴还在踢着石子的脚顿了下,复又一下一下踢着,只低头,不说话。 林氏知晓自己的女儿,瞧着善解人意,可骨子里是有多倔强自己这个当母亲的又何尝不知晓。 “琴儿,母亲知道你不愿在那深宅待着,可眼下也是没办法了,你祖母的病还有轩儿,母亲实在是……” 瑶琴紧咬嘴唇,将小石子踢向远方。 “母亲,我都懂,我去。”起身,朝着里屋走去。 林氏面带愧色,原本到嘴边的话,深深咽了下去,化作一声长叹…… 第二章 瑶琴回到房中,缓了许久,终是不争气一滴泪潮湿的划过脸颊。 林氏来到房前,犹豫了一会。 “明日,我带你去一处地方,你早些休息!” 房中未有应答,林氏盯了许久,缓缓转身离去。 一夜无眠,瑶琴来到院中打了盆清水洗漱,等候林氏收拾好,预备着出门。 约摸过了会,林氏将早餐做好,方才得了空出来,看见院中的瑶琴在发呆, “琴儿,过来吃早饭。” 瑶琴回过神来,应了声,神色恹恹地进了家中,瞧着弟弟轩儿已经乖乖的坐好正眼巴巴等着自己过来。 瞧见瑶琴进来,轩儿很是开心,露出稚气的笑容,喊着瑶琴过去,瞧见瑶琴坐下,赶忙又递过来筷子,嘴上还老神在在的说道, “姐姐,你都多大了,到现在才起来,轩儿都起来等着姐姐了,喏,给你。” 瑶琴看着他肉乎乎的手递过来的筷子,配上那小表情,一时间心情也变的顺畅了起来, “是,姐姐的错,轩儿真乖,这么早就起来了,姐姐以后要向轩儿学学!” 到底还是孩子,听见被人夸,轩儿乐不思蜀,咧开嘴直笑。 “吃吧吃吧,下次可不许再这样了。” 说完,赶紧吃了口饭,像是等着饿了许久。 林氏在厨房看着姐弟二人一言一行,眼眶发红,又转身去了厨房,待了许久,方才出来,只瞧着瑶琴道, “可吃好了?” 瑶琴点了点头,起身跟随林氏后面,轩儿很是不解,以为林氏带着姐姐去好玩的地方,哭着喊着也要去,林氏拗不过,只得带着。 巷子里,已有马车在等着,瑶琴看了眼林氏,心下了解,也不多问,随着林氏上了车。 一路上马车颠簸,一晚上没睡好,这会子瑶琴倒是有些困了,可又挣扎着不睡,小脑袋随着马车一颠一颠,林氏瞧着真切,轻声开口, “困了就睡会吧,应该还有一会。” 瑶琴终是抵不住困意,缩在马车的角落处补眠,轩儿倒是精神十足,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没完,本想叫醒姐姐,却被林氏瞪了一眼,缩回了手,扁了扁嘴,老实的坐着,倒也难得。 丁州江府 院中绿柳周垂,花树掩映,甬路相衔,整个院子富丽堂皇,比起京都王府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令人瞠目。 “爷,过几日夫人就来了,您这几日还是别去惊鸿楼了吧……” 被唤作爷的人,正举着臂膀由婢女伺候着穿衣,听见屏风前传来的话,不禁轻笑, “吴叔,你倒是称职,连我去哪都管起来了,恩?” 吴管家听着这声反问,知晓自己说错了话, “爷,奴才不是这意思……只是……” 话未说完,屏风后有人影攒动,吴管家知道是爷已收拾妥当,忙退到一旁。 只见一穿着一件黑色长袍,袖口绣着银丝边流云纹的滚边,腰间束着同色锦带,缀着一枚白玉佩,修长的身体挺着笔直,整个人透着华贵,步伐有力的走了出来。 吴管家略微抬头,瞅了眼,见自家爷眉目如画,墨发束起,一双桃花眼中满是放荡不羁,桀骜不驯,仿佛世间万物都入不了他的眼,明明是在笑,笑容却不达眼底。 只瞧了一眼,吴管家赶紧低下头,等候爷的发话。 “吴叔,这里是江府,这里只有一个主子,你可懂?” 吴管家只觉后背阵阵凉意袭来,擦了下额头的细汗,连连应是。 待人走后,方松了一口气,身旁的小司瞧着人走的看不见了,方才来到吴管家身边道:“管家,你可还好?” 吴管家回了魂,拍了下身旁小司的脑袋 “不长眼的东西,还不去干活,杵着做什么!” 一通嚷嚷,前厅的人也都尽数散去,不敢多言。 惊鸿楼二楼 娟儿紧赶慢赶跑回红邵阁,喘着大粗气…… “姑……姑……姑娘……” 红邵瞧着她这模样,有些不悦,不禁皱眉, “你作甚?慌里慌张的成什么样子?” 娟儿挨了说倒也全然不在意:“姑娘……奴婢刚瞧见五爷来了!他……” 还未说完,红邵激动不已:“是真的?快!赶紧给我换身衣裳,你也真是的,怎的现在才来说,五爷到哪了?可是快到红邵阁了?” 一连串的发问,娟儿有些发懵,倒是委实听到了后一句,支支吾吾半天没个回声。 红邵瞧她杵在那半天没个动静,有些恼,声音也不自觉大了声:“你是聋了不成,没听见我说话!” 娟儿赶忙跪了下去:“姑娘,江五爷没来咱们这,去……去了…” 红邵一听,哪还坐的住,揪起娟儿的耳朵就问:“不来红邵阁,你倒是说说去哪了?” 娟儿忍着痛,如实禀告:“……姑娘,五爷一来就去了……青鸢阁那里……” 红邵一听青鸢阁,顿时火冒三丈,哪里还有半点平时娇羞的模样,只恨不得冲进青鸢阁去把人给抢过来! 娟儿瞧着红邵的模样,一时拿捏不准,半晌无话。 “不成!不成!五爷是我的,青鸢这个不要脸的居然也敢来抢我的人!娟儿,替我梳妆!” 娟儿赶忙起身,“姑娘,您这是要……” 红邵轻蔑一笑,“想抢我的人,也得掂量掂量自己!” 青鸢阁中,琴声悠扬,悦耳动听,青鸢卖力的弹奏着,时不时抬头看向主座上的男人,越瞧越是欢喜,朱唇轻启,“五爷,可还满意?” 江鸿影睁开双眼,视线转向青鸢,忽的邪魅一笑,只看的青鸢心怦怦乱跳。 都道女子红颜祸水,青鸢此刻只觉面前男子生的这般好容颜,便是女子也自愧不如。 这江鸿影素日来惊鸿楼只召红邵,今日却破天荒点了青鸢阁,青鸢心中很是高兴,却又怕表现的太明显,反倒惹这位爷不痛快,故藏着自己心中的悸动,只柔声细语问道。 江鸿影却只瞧了她一眼后,继续闭上眼假寐,青鸢一时立住,心中思量再三,起身,来到江鸿影身旁,伸手准备解了腰带,却不想还未碰上,手却传来阵阵痛感。 “……嘶……爷,奴……奴只是想……” “弹好你的琴,莫做他事,更别在我没同意的情况下近我的身!” 说完,松开了青鸢的手,起身,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准备离开。 刚走到门前,却不知被何人大力推开,人还未看清,只听得一声哭喊,好不可怜。 “爷……红邵盼了爷多久,千盼万盼总算来了,却不想爷却转脸来了这,爷,您可是忘了红邵?” 说完,还动情的落下几滴泪,只怕是让任何男人瞧去也是心疼不已。 江鸿影微不可见的皱了下眉,打量了好久,薄唇轻动, “你这般哭哭啼啼可是要爷厌恶你更甚?” 红邵一听,方止住,抬起头来,脸上还挂着泪珠,我见犹怜。 江鸿影执起手中的扇子,轻挑红邵的下颚,似是不屑, “这眼泪只怕是男人瞧见了都得怜惜,只可惜……爷若是吃够了一盘菜,那便得撤了,不论是谁!” 冷漠的话从他的薄唇溢出,带着些许的不快。 一旁的青鸢心中窃喜,盯着还半卧在地上的红邵,只觉得心中积攒已久的怨气在今日得了个痛快。 红韶一时有些慌乱,知晓自己怕是惹了这位爷不痛快,捏着帕子不敢再多言。 江鸿影将手中的折扇随意的丢在了地上,昂首阔步的出了青鸢阁的门,未再看红邵一眼。 第三章 这厢,江鸿影刚走,青鸢瞧着某人还半卧在地上,不禁轻笑,嘲讽的话接憧而至。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姐姐,这…姐姐不在红邵阁待着,怎的跑来妹妹这了,当真是稀客不是……” 红邵犀利的目光看向青鸢,嘴上依旧不饶人道, “你不过就被爷叫了一回,也配在我这耀武扬威!笑话!” 青鸢哧哧笑出声:“哎呦喂,姐姐,明眼人都瞧的出来,你这盘菜啊,刚爷不是说了也是时候该撤了,也就你自个儿还把自己端的个什么似的,哼!” 红邵气的发抖,面上已然绷不住,二话不说起身朝着青鸢脸上直接招呼,青鸢一时不查,硬生生挨了巴掌。 等回过劲来,对着红邵反击过去,二人就势撕扯起来,不相上下,身旁的婢女牟足了劲也未能将二人分开…… 马车缓缓地停下,瑶琴随着林氏下车,打量了四周,眼前:静缘庵三字映入眼帘。 林氏牵着轩儿领在前头,察觉瑶琴还未跟上,脚步慢了些,回身道:“琴儿,快些!咱们要见的人就在里面!”瑶琴听闻加快了脚步跟上。 进了庵中,很快就有人前来,林氏同她说明来意后,她只到了句:稍等 约莫过了会,那小尼方才现身,施了礼, “还请夫人随贫尼进禅院,师太已在里等候。” 林氏到了声谢,跟随在后。 那小尼领着过了三四间禅房,周围越来越静。 “夫人,进去便可。” 言毕,再次施了礼,转身离去。 进了里面,很是素朴,林氏提醒着轩儿莫说话,让他乖些。 “你来了!” 师太随着话语从后帘出来,定睛瞧了瑶琴许久,方才让她们入座。 林氏同师太像是熟识,也未寒暄几句,便急急地开口说明此次来意。 “师太,这便是小女瑶琴!” 师太随着林氏所指,不似之前那般,只淡淡打量了一眼。 “我知你的意思了,只是这等事若是被察觉,静缘庵未必会太平……” 林氏沉声,牵着瑶琴的手有些使力,又看了眼瑶琴,像是有了定论…… “师太,还请你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出手相助,不日小女就去江府随侍,奈何她是女儿家,又……” 师太了然,转了转手中的转珠,“你是怕她去了江府,以她的容貌,多生事端。” 林氏嘴角微沉,表情凝重。 “师太所言正是妾身所忧,不知师太可否出手相助,也好免了妾身所忧!” 师太一脸讳莫如深的样子,似乎忌讳什么,道:“我本就欠你一人情,今日你所求之事,虽是破了我寺戒规……也罢也罢,让她随我进来便是!” 林氏得偿所愿,一时不知该如何言语,只道:“多些师太成全,他日师太若有所求,妾身必会……” “不必!你只需记住今日之事无论何人问起切莫提静缘庵名号,此事成了,就当从未来过!” “是!那是自然!多些师太!” 瑶琴不知母亲为何突然松了一口气,但瞧着母亲的样子却又好像明白了什么…… 师太领着瑶琴进了一处小屋:“我且问你,若将你现下容貌换一面容,你可愿意?” 瑶琴心中已然了解母亲此次为何带自己前来此处。 “我并非在意自己是否貌美,只师太所言是需我毁了如今的模样?” “非也!我可为你做一副皮囊,附在脸上,即可改了你的容貌!” 瑶琴有些疑惑,师太笑了笑,不知从何处取了一面纸,瑶琴伸手摸了摸,看着像纸,可放在手上却又不像。 “你且将这面纸附在脸上,过会我让你取下便可。” 瑶琴听言,虽有疑虑,却还是照做了。 面纸附在脸上的那一刻,瑶琴只觉有东西在脸上吸附,有些发痒,忍不住伸手想去挠一下。 师太止了瑶琴的手,“不可,你且等会,快好了!” 瑶琴忍了下去,渐渐地如师太所言,脸上的奇痒慢慢下了去。 师太倒是自在的为自己倒了杯水,闭着眼,转动着手上的佛珠,静静候着…… 望月楼雅间 “呦~咱们江五爷这个时候怎么来了这!” 调侃之人皮肤白皙,双眸狭长,瞳仁漆黑深邃,眉宇之间透着一股风流的神色,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名唤雲霆 江鸿影去了身上的披风,不客气地朝着雲霆扔去,全然不理他刚才调侃之言。 雲霆有些尴尬,摸了摸自己鼻子,朝着另一处看去。 “鸿影,不必理他,他啊,惯会取笑别人,也不瞧着自个昨日去惊鸿楼,眼巴巴等着红邵多久,不知雲霆兄,可有见到?”说完,打趣的瞟了眼雲霆。 雲霆有些恼,可碍着江鸿影在,只得悻悻作罢,嘴上却不饶人。 “呵,我说叶时笙,你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也没瞧见青鸢姑娘对你有多好,你还不是上赶着去,一掷千金我怎么也没看青鸢姑娘请你为座上宾!” 江鸿影用手指敲了敲桌面,有些不耐烦:“说够了?你们俩倒是比这望月楼的说书的还要厉害几分,改明就来这,也不算是游手好闲了。” 俩人闻言乖乖闭了嘴,喝了口茶,缓着气氛。 “鸿影,你今日是怎么了,瞧着你烦的很?” 江鸿影摆弄着自己手上的玉扳指,眼神看着房顶,漫不经心地来了句:“还能未何,自然是不日我母亲就回了丁州,当真是烦的很。” 雲霆一下子来了劲,先前还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瞧着江鸿影烦躁的样子,忍不住道:“他可不是烦吗,江夫人一回来,只怕有些人可就不能常去会佳人喽~” 叶时笙瞧着雲霆的样子,忍不住踢了一脚,道:“你当都是你,整天净想着女人!” 雲霆不甚在意,挪步到江鸿影身旁,用胳膊顶了顶某人:“哎,我说,你这过几日也无福消受两位美人,不如兄弟我替你,如何?” 说完还挤眉弄眼示意叶时笙帮腔说两句,叶时笙可是知道老虎的屁股摸不得,装作没看见,端起杯盏细细品去了…… 江鸿影眯着眼,打量了雲霆一眼:“你若喜欢只管去,不必问我!” 雲霆一听,只差着没窜起来:“真不愧是兄弟,你放心,我瞧着你如今对那红邵也是没了兴趣,兄弟我就替你接手了,你只管放心!”临了,还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信誓旦旦,茶也不喝了,兴冲冲的出了门…… 江鸿影嗤笑一声丝毫不在意,喝了盏茶,向着叶时笙颔首便离开了…… “哎,哎,怎的都走了,这账算谁的?”叶时笙有些气急败坏。 “公子,奴才去结账去?” “结什么结,你家公子最近手头紧,自然是挂他江五爷的账上,让掌柜的去江府要钱去,咱们走。” 第四章 “好了,容我替你摘了,到时候了!” 师太起身,来到瑶琴的面前,轻手揭了脸上的面纸,沉声良久:“你且出去吧。” 瑶琴从后房出来,林氏瞧着眼前的人,伸手抚向瑶琴的脸庞,不可置信的看向师太。 “夫人所求之事,已达成,还请夫人莫要忘了答应贫尼的事!” 林氏心存感激,忙应下:“那是自然,多些师太,妾身一定谨言,还请师太放心!” “此面容,你需记得每两月得摘下。”又伸手将青花样式的小瓶递给瑶琴道:“将这瓶药粉和了水同面容纸融合,不可忘!” “师太所言,瑶琴记在心中,必不会忘记!” 师太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看了林氏一眼:“如此,你们便下山吧!”闭上眼,不再言语。 林氏出了禅房,再三道了谢,方才离去。 师太听着声知道母子三人渐行渐远,缓缓睁开了眼,喃喃自语:“这等容颜,只怕不是想避开就能避开的……”遂又转了圈佛珠,不住的摇了摇头。 天气变幻不定,雨点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打着地面,发出滴答的细响,所幸马车早早候着了。 马车内,轩儿忍不住好奇的问了:“姐姐,你怎的这般模样,哪有姐姐之前好看,轩儿不喜欢!” 林氏点了点轩儿的额头:“你啊,莫问这么多,你姐姐这样,是母亲允的,回去之后不许多说,旁人若问起,你只说姐姐生了病,不宜出门,可懂了?” 轩儿似懂非懂,但瞧着母亲一脸严肃的样子,点了点头道:“知道了,母亲。” 林氏满意的嗯了声,转头凝视着瑶琴。 “孩子,委屈你了!” 瑶琴错愕地看了眼林氏,有些不适应林氏突然的一句话,自记事以来,林氏对自己虽未严苛,却总是淡淡的,想来也是因着自己要去江府,在家中时日不多,态度才变了吧…… “母亲,我没事,本就是为了咱们家,女儿去了江府挣些银子贴补家里,也能为家里减轻些负担。” 林氏有些动容,柔声道:“你能这么想,母亲甚是欣慰。” 一时间车内静了下来,偶有轩儿对着窗外好奇事物的发问,林氏也耐心地回着。 江府 “夫人住的静园可都安排妥了?” “都安排妥了,至于伺候的人手还未确定……” 江鸿影揉了揉发酸的眼角,活动了几下肩膀,接过听竹递来的茶,饮了几口道:“我瞧着你这管家的名头也是不想要了!” 说完,手中的杯盏落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引得吴管家面露惧色。 “……公子,前段时间奴才已经准备安排些人进来,约莫这几天就可到府上了……” 吴管家小心翼翼地看向座上那位,趁热打铁道:“公子放心,招的都是家生子,底细都干净!回头让徐嬷嬷再好生调教一番,若有好的自然送到夫人院中去伺候,公子,尽管放心!” 江鸿影摆弄着手上的玉扳指,并未搭理吴书来。 听竹温婉一笑,轻声说道:“吴管家,公子今日有些累了,若没有旁的事,就退下吧!” 吴书来连连点头称是,退了出去。 “公子?”听竹试探地问了声。 “何事?” “要不要奴才去漪澜院请容姨娘进来伺候?” 江鸿影神情慵懒地微阖双眼,面露疲惫之色,轻点了头。 听竹了然,吩咐了旁人速去请容姨娘过来。 天已经黑了,周围的一切都逐渐失了色彩,平日里孩子们嬉笑玩耍的巷口也安静了下来,唯一的亮光仅有天空中那一抹亮色…… 马车稳稳当当地进了巷子里。 回到家中,林氏便忙碌了起来,轩儿一溜烟跑进了祖母的房中,迫不及待地告诉祖母今天碰到了什么稀奇的东西,哄的祖母眉开眼笑。 瑶琴在门外就听见房中不时传来的笑声,不禁有些被感染,推了门进去,烛火的照应下,瑶琴瞧见祖母的笑纹抬深了几许,偶有几声咳嗽也强压了下去,看的她有些酸楚…… 祖母抬眸望向瑶琴,慈爱的笑道:“琴儿,来祖母这!” 瑶琴微愣,有些不可置信道:“祖母,琴儿如今这模样……祖母……你竟认得?” “傻孩子,说的什么傻话,你打小就在祖母身边,便是如何,祖母也识得。”祖母招了招手,轻拍了下床边道:“琴儿,过来,祖母瞧瞧。” 瑶琴缓步过去,依着床边坐下,拍了拍轩儿的头道:“你这小滑头,惯会来吵着祖母,小心一会我告诉母亲,让她好好说说你!” 轩儿吐了吐舌,道:“姐姐就会吓唬轩儿,轩儿有祖母护着,谁都不怕!” 瑶琴佯装要收拾轩儿的模样,小滑头呲溜一下跑了出去,十分有趣。 “轩哥儿这孩子,也就琴儿你能收拾到他了。” “祖母,这小滑头淘着呢,前两天还将我刚绣好的帕子扯了藏在院里,被我发现了一整天都避着我,躲在祖母这怕我寻他麻烦,鬼精灵着!” 祖母闻言,忍俊不禁道:“这孩子,同你父亲小时候一样顽皮……” 瑶琴有些为怔,六岁的时候父亲因为一场大病,终是撒手人寰离开了她们,不想那时母亲却怀上了轩哥儿,孤儿寡母又拖着老人,日子可想而难过。 所幸林氏识得字又绣的一手好刺绣,偶有些人托她抄些经文或自己绣些织品养活着一家子,长年累月自己也积了不少的病,再者还有老人一直拖着病体,光是那些药品就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琴儿,别怨你母亲,是祖母拖累了你们。” “祖母,您别这样说,琴儿这辈子有祖母照顾着琴儿,亦是琴儿的福。” 瑶琴握住祖母骨瘦如柴的手,眼圈发红…… “我的孩儿,若你真的不想去,祖母替你同你母亲说去,万不可委屈了自己!”祖母正色道。 “祖母,母亲已收了江府的银子也按了字据,琴儿此番是非去不可了,正好,祖母以后想吃什么,琴儿可就有钱为祖母买了,这可是好事啊!” “琴儿,你母亲今日所做的事,祖母是知道的,也是祖母允的。” 瑶琴小嘴一撅道:“原来是祖母允的,亏得轩哥儿今天笑了我一路。” 祖母顿了顿,叹息道:“孩子,你母亲从前便是因着这容貌生出了多少事端,唉……祖母同你母亲都希望你平平安安,将来出了江府,寻一普通人家,相夫教子平淡而过未尝不是件幸事……” “祖母同母亲的心意琴儿明白,也知道是为了琴儿着想,琴儿听话就是,只是祖母,母亲脸上那伤疤……” 祖母摇了摇头道:“从前的事不提也罢,说了也是徒增烦恼。” 瑶琴眉头微微皱起,手指紧了紧,忍住了想要问下去的冲动。 祖母松了一口气,柔声道:“咱们琴儿是乖的孩子…不过…”顿了顿道:“轩哥儿这孩子也说的忒较真了,倒也是实话!” 瑶琴缓过神来,方听懂祖母正在打趣着自己,佯装生气道:“祖母,您纵着轩哥儿便罢了,现下也来打趣孙女,这轩哥儿要是听着了,岂不是越发肆无忌惮了!” 祖母温和一笑,眉宇间却透着淡淡的担忧,稍纵即逝,不易察觉。 第五章 “吴管家,徐老婆子方才派了人过来,正等着您老人家呢!” 来人名唤阿成,是吴书来的远方亲戚,惯会见风使舵,阿谀奉承,是个欺软怕硬的主,仗着吴书来没少做些腌臜事。 “什么时候的事?” “就方才,侄儿估计是有什么急事,赶着过来告诉叔叔。” 吴书来倒是不着急,回身轻叱一声:“哎!就说你呢!慢吞吞的做什么呢!不知道爷在里面等着!”耍了好大一通威风,趾高气昂地出了清晖堂,浑然不觉身后有人目睹了一切… 两日后 林氏此刻正在院中打着络子,不多时,巷中热闹了起来,絮絮地声音渐渐传来,尤属是隔壁秦家声响最大,便是在院中也能依稀听着秦婆子的吆喝声:“哎呦喂,什么风给姐姐您吹来了,您有什么话便是着人过来说一声便是,还劳动您过来……” 那一脸谄媚的样子,街坊四邻瞧得真真的都在那捂嘴偷笑,便是瑶琴在房中也能听见一二。 秦婆子也不管人愿不愿意,三推四请的就将人领去了她院里,就怕旁人听着什么,人刚进去,院上的门就落了栓,捂的那叫一个严实。 与秦家对门对户的王婶最是看不惯秦婆子,端了盆水也不管有人没人一口气直接泼在了秦家门口:“都散了散了,杵在俺家门口什么样子,俺家可是破落户,不比得咱们这巷子里有些大户人家,这不,瞧瞧今日可不就有贵人去了,这下可得好一通忙活!” 秦婆子在院中听着真真的,讪笑一声,又端茶递水忙活起来,全然不理会外面的指桑骂槐。 “行了,别忙活了,我今日是有正事可不能在你这耽搁太久。”张嬷嬷算是江府的老人了,专门负责江府纳人之事,这次来便是最后确认下,以防出了什么叉子,自己可是吃罪不起,为此今日出门特地找了二人小轿抬着,远远看过去可不就算是“贵人”来了。 “姐姐您贵人事忙,我哪里敢耽误你,只是我这做娘亲的难免不为自己孩子操心,姐姐您说是不是这理?”秦婆子掷地有声道:“再说了,姐姐是心善的人,自然是能理解我这做娘的心思……”这边说着,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一褡裢递了出去。 张嬷嬷会心一笑道:“妹妹这心思,我这做姐姐的怎会不懂。”伸手接下了物件,在手上随意的掂了掂满意道:“妹子你保管着放心,不知闺女此刻是否在,引我一见以后也好照应着。” 秦婆子那叫一个高兴,火急火燎地叫来了自己闺女。 “明夏,这是你张婶婶,快叫人。” “婶婶好!” 张嬷嬷循声看去,款款而来一女孩,脚步轻盈,穿着秀衫罗裙,头发梳结成对称的双平髻甚是少女,一张精致的笑脸迎了过来。 “哎呦我的孩儿,这小模样这般俊俏,便是比着世家小姐那也是不差的,秦妹子,你是个有福的人。”说完,上下打量明夏好几眼,甚是满意。 秦婆子心里高兴着呢,嘴上却叹息道:“唉……我这孩儿即便模样生的再好,到底是丫鬟的命,比不得那些世家小姐一出生那便是踩着云在天上了,咱们这小门小户的哪里比得上……” “瞧妹子这话说的,明丫头这般俏丽,若是进了府被哪位公子瞧上那以后可就是飞黄腾达了,到时候妹子你福气可就到了哩!” 秦婆子被说的眉开眼笑,末了又加了些散碎银子,张嬷嬷照单全收,又喝了口茶方才离去。 “我的孩儿,你且记着若在府中有事便去找这位张婶子,她素日同母亲有些交情,想来你若有事求她,她也会应下。” 明夏轻飘飘地开口道:“与其求她去看脸色,娘,倒不如我当了姨娘,这老婆子到时候还不得听我的。” “哎呀呀!我的明儿果然是志气,对!咱们做了姨娘还需托着她吗!只是这林家丫头……” 听到母亲提及瑶琴,明夏嘴角上扬,嗤嗤笑道:“娘你别担心,我今早去了林家,见着了那瑶琴,如今她那副模样能进江府就算是不错了!” 秦婆子来了兴趣:“怎的回事?当真那模样毁了?” “可不是,脸上不知为何起了许多的褶子,我问她,她只说是自己病了,一觉醒来就成了这模样。” “林氏未寻大夫?” 明夏笑的更加开心:“谁说没请,可大夫说这是异症,兴许会好兴许不会!” “要我说啊,就是那林氏不检点,报应去了自己女儿身上,当年她嫁给那苏家小子才多久就生了瑶琴,咱们巷里谁不知道那压根就不是苏家小子的种,亏得他家也算是清白人家,愣是被这婆娘侮了家族名声!” 秦婆子越说越起劲,还啐了一口,好似是替苏家不值…… “娘,如今这瑶琴对咱们算是没了威胁,进了府我要一步步往上去!” 秦婆子越听越满意,连连称赞,母女二人在房中喜笑颜开,盘算着进了府中该如何如何…… 张嬷嬷出了宅子,便问了人来了苏家,只瞧着门前的青石破损,院门也有些旧,门上的铁栓也是锈迹斑斑。 “可有人在?我是江府的张嬷嬷!”半晌,并未有人应她,张嬷嬷有些不耐烦,终是伸手拍了拍门。 林氏闻声,放下手中的活赶着去开了门,瞧着来人,客客气气的将人引了进来坐下。 “嬷嬷好,家中粗简,比不得府中好茶。”瑶琴泡了茶,恭敬的端来,惹得张嬷嬷打量了好几眼,心道:倒是个机灵的。 “今日我来便是将这剩下的银子给你,你女儿留在江府五年,字据江府和你各持一份,你且收好。” 语毕,喝了口茶,有些皱眉。 “你女儿在何处,上次我来记得模样倒是挺好的。”四下打量了一圈,也未见人。 瑶琴向前跨出一步,欠了身:“嬷嬷,我便是!” 张嬷嬷一脸错愕,慌乱起身:“……这……这是为何?我上次前来可不是这样……” 林氏脸上闪过一抹痛色:“嬷嬷有所不知,这孩子自你走后那日,忽的生了一场大病,醒来后就成了如今这模样,唉……” “可有寻大夫瞧瞧?” “自然是瞧了,只是这大夫说她这是异症,无从下手,愁的我是整宿整宿的睡不好……” 张嬷嬷审视了林氏许久:“依她现在这模样只怕夫人、公子是伺候不了了,也就只能去后房做些旁的活了……”又凝望了瑶琴一眼:“……倒真是可惜了。” 林氏故作焦焦急道:“唉,我又何尝不知,也罢也罢,总归是为着江家做活,累点脏点又有什么。” 张嬷嬷听着林氏之言,点了点头:“你倒是看得开。”转头看向瑶琴只道:“你且收拾好,明日会有人领你们去江府。”临了还瞥了眼瑶琴,摇了摇头,迈步缓缓离去…… 第六章 夜晚如期将至,天空繁星熠熠群星闪烁,散落在各处,光彩夺目。 瑶琴陪着祖母喝下最后一口药,轻置了药碗放在一旁道:“祖母,明日琴儿便要去江府了,这次去,少说也有月余才能回来,祖母您可要照顾好自己!” “怎么这么快?” 瑶琴面色无奈:“今日府中的张嬷嬷前来说了此事,想来府中人手不够吧。” 祖母有些舍不得,牵着瑶琴手,轻轻的拍着:“孩子,去了江府,一定记得少说话便少些事,别人也寻不到你错处,大宅是非多,多少人的性命折在了那,你万万记得要保全自己。” 眼圈有些发红,瑶琴吸了吸鼻子,轻声道:“祖母,您放心,孙儿一定平平安安的!” “你自小聪慧,祖母自然是放心!” 祖母仍旧不放心叮嘱许久,瑶琴都一一应下,不让老人家未此担心。 一夜无眠,瑶琴早早地起了来生火做饭,林氏刚起闻到一丝淡淡的米香味,看见灶台冒着缕缕白色的细烟… “母亲,你起了?”瑶琴在林氏地身后走来,手上还拿着林氏未打完的络子。 林氏柔声道:“怎的起这么早?你的包袱可收拾妥了?” “都收拾妥了,母亲,这个络子我都打完了。” 林氏接过递来的绣篮,抚了抚络子,半晌无话。 江府清晖堂 内外院都已经忙碌起来,清扫、陈设桌椅。 听竹等人已将洗漱用品全部准备妥当,静静地候在屋外,等候里面的人发话。 “听竹姐姐,都这时辰了,公子同容姨娘怎的还没起?” 听竹秀眸掠过一丝尴尬,面上仍正色道:“公子的事哪是咱们可以议论的,做好自己的事,别说那么多话!” 屋内自然是不知屋外的好奇。 只见一女子慵懒的侧躺在床,笑的极其妖艳:“爷~容儿整日在这府中待着,当真是好没意思~” 江鸿影微眯俊眸:“哦?那你告诉爷,什么是有意思?” 容儿随手披着一袭妖艳的红色长袍,毫不保留的把她那玲珑有致的身段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风情万种的来到江鸿影的身旁,嫩白的手搭在江鸿影的肩上,轻轻的揉捏着,甚是乖巧。 “容儿怎知,爷整日在外奔波,自然是比容儿清楚哪里有趣儿……” 江鸿影扬唇轻笑,将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轻轻握住,稍稍用力原本还在旁边的人立时坐在了他的腿上,勾起她的下巴道:“外面有趣的自然多,不过……” 容儿眼波一转,细眉微挑,朱唇轻启:“不过什么?”脸上一脸无辜的样子迎望着,柔荑却划过某人敞露的胸膛… 江鸿影眼眸幽暗,薄唇勾起邪笑:“小妖精!今日你也别想着出去了!”打横将人抱起进了里屋,依稀只有断断续续的笑声传来… 与此同时,瑶琴这边也收拾妥当,同祖母告了别,因着祖母身子不好,瑶琴便让祖母好生歇着,林氏嘱咐了些许,轩哥儿红着眼睛,小手紧紧地捏着瑶琴的衣角。 “过会江府就有人来领你们去了,琴儿,母亲希望你平安。”林氏有些哽咽道,从袖口拿出圆形的荷包道:“……这是前段时间剩下的素软缎,母亲瞧着也做不了旁的,只够做些小的物件,这个荷包你放在身上,不要拿下来,可懂了?” 瑶琴怔怔出神,下意识的点了头:“多谢母亲!” 江府的人托了家奴前来一一点了名就走,来来往往大约十几人左右,瑶琴听到自己的名字,诺诺的跟上前去,转身瞧了眼林氏和轩哥儿,灿然一笑,扬了扬手上了马车。 轩哥儿突的嚎啕大哭起来:“不要!我不要阿姐走!娘,咱们让阿姐回来好不好?” 林氏俯下身,替轩哥儿擦干泪水,不忍道:“轩哥儿不闹,你阿姐是去给轩哥儿买好吃的去了,过几天就回来了!” “骗人!娘亲骗人!我也要去!我要找阿姐!”说完不管不顾的跑向瑶琴的去处… “阿姐!阿姐!”稚嫩的声音在车外传来,带着哭腔,在外一直叫着。 瑶琴垂在腿侧的双手不知不觉紧紧地攥成拳头,强忍着下去的冲动。 马车慢慢驶过街巷,渐渐化作黑影消失在了林氏的眼前… 林氏牵着轩哥儿阻着他想要追上去的脚步,柔声安慰着。 马车内都是陌生的面孔,一路上也少有人开口说话,大家互相打量着,心中却各有各的打算。 江府清晖堂 听竹等人在外一直候着,到了辰时,里面方才叫了水进去。 “你们容姨娘只怕是累着了,待会好生送她回漪澜院休息着。” 听竹默默应是,取来宝蓝色暗紫纹云的锦衣替江鸿影穿上,一切井然有序。 “公子,奴婢这就叫人布菜……” “不必了!今日有事,苍何在哪?” “回公子的话,苍何早早就在外候着了!” 江鸿影深邃的眸子审视了听竹良久道:“在我跟前伺候话多的就不必留了!” 听竹心中一惊,面色有些发白,收拾妥帖后,紧赶着退了出去。 “听竹姐姐可是不舒服,面色这样难看?” 询问的正是早间自己训斥的人,想着爷刚才的话,心中对她难免有些恼:“瑶芝,从今日起你不必再来跟前伺候了!把东西放下,去徐嬷嬷那吧!” 瑶芝瞬间脸色惨白,支支吾吾了半天:“听竹姐姐,可是我做错了什么?”一脸焦急像是不敢相信。 听竹沉默了会,叹声道:“在公子身边伺候,少言就是最好的,公子也未说旁的,你也还是一等丫鬟,好妹妹,你可千万别想不开!” 瑶芝忍不住小声哭泣,频频点头:“姐姐莫要安慰我了,即便是一等丫鬟又如何,我从清晖堂又重新去了徐嬷嬷那,怕是大家都会知晓我是犯了错才回去的……” “瑶芝,公子的习性你从进来清晖堂,想必徐嬷嬷就同你告诫过,今日你既犯了错就得受着,咱们做丫鬟的难不成还说是主子的错!” 瑶芝断断续续地抽泣着,听竹安抚了一会,送人去收拾了东西,又着人给徐嬷嬷带句话,也算是仁至义尽。 待回来时,只瞧见一抹蓝色的身影渐行渐远,心中怅然:五爷,有朝一日你可会也这般干脆利落的让我走… 与此同时…… 瑶琴等人坐在马车内,周围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大家都知道这是快到了,每人都坐直了身子,上下打量着自己衣服是否有不妥的地方,唯有瑶琴掀了帘子的一角偷偷瞧了眼这繁华的街景…… 第七章 马车缓缓地停下,车夫正在同江府的人交代着。 “徐嬷嬷,人我都送到了,还请嬷嬷劳心费神调教。” “不妨事,让她们都下车吧,我也得带着进去了。” 帘子被掀开,大家也依着顺序缓缓而至…… 刚下马车,只见面前有一老婆子,头发梳的十分认真没有一丝凌乱,依稀可见那乌黑的头发上藏着些许银色的白发,眼睛有些微微深陷,可眼神却深邃明亮,想来这人便是车夫口中的徐嬷嬷了。 徐嬷嬷不动声色地瞧着面前的这群小姑娘们,锐利的目光将每个人都审视了个遍,待看到瑶琴时,视线顿了一下很快又转向别人。 徐嬷嬷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想来你们家里人也应该告诉你们这次来做什么,我老婆子丑话说在前头,你们在这段时间归我一人教导,倘若有人存了不该存的心思,一经发现立刻逐出江府,吩咐的事若做不好也趁早给我收拾了包袱早早离开,我知道你们这些人里面难免也有些家境不错的,但这是江府丁州数一数二的大户比不得你们那些个小门小户,这里处处拘着规矩,都可记住了?” 小丫头们被一通严厉说辞,整的有些害怕,徐嬷嬷放眼望去甚是满意:“当然了,若你们之中确有拔尖的将来若有幸去了夫人或公子的院中服侍,那将来……” “哎呦!徐嬷嬷,您可让我好找……” 正说着,一声清脆悦耳的声音打断了徐嬷嬷,那人迈着细碎的步子走来,脸上微露喜色客气地朝着徐嬷嬷服了服身。 “瑾梅姑娘?这个时辰你怎的不在清晖堂,五爷可是有旁的吩咐?” “是听竹姐姐有事相求。” 徐嬷嬷面上疑惑:“听竹姑娘还能有事求我这老婆子?听竹姑娘可是五爷面前的红人,还能有事需要我这老婆子?” 瑾梅听着徐嬷嬷讽刺的话,心下不悦,面上仍客客气气道:“嬷嬷这是哪里话,咱们江府都道嬷嬷是菩萨心肠,若是有事相求,那必然也是允的!” 徐嬷嬷嘴角微翘,并未说话。 瑾梅暗暗攥紧了拳头冷声道:“既如此!嬷嬷就先忙吧!”转身甩手便走。 待人走后气氛仿若瞬间跌入谷底一般,压的这些新来的姑娘们喘不过气来,个个将头埋的更深…… “行了,把东西都带上,我领你们去今后住的地方!” 徐嬷嬷领在前头,众人唯唯诺诺的井然有序的跟着,穿过曲折游廊,又过了三间垂花门楼,方才隐隐瞧见前面的两三房舍。 徐嬷嬷定下脚步道:“今后你们便住在这里,这里是女舍,里面床铺都已收拾妥了,你们且进去瞧瞧收拾收拾,过会我再来。” 众人恭敬的应下,徐嬷嬷前脚刚走,有些小姑娘就按捺不住了,叽叽喳喳说个没玩。 瑶琴打量了四周,终于明白徐嬷嬷口中说的丁州数一数二是什么意思了,便是丫鬟们住的也比寻常百姓家要好上太多,看着旁人聚在一起聊着,为首的就是明夏,想着和她虽从小一起长大却没有什么情分,那日来家中瞧着自己的脸,面上倒是关心,实则知道自己这异症怕是不能好了,坐都没坐就直接回了家去,连一句嘱咐都没有急急地离开了…… 瑶琴趁着她们正聊得起劲的功夫,选了靠窗的位置收拾着。 “不知姐姐介不介意我在这边?” 问话的是一位长相很是漂亮的姑娘,小脸微微有些圆润,双丫髻上斜插着玉梅簪,一袭淡紫色的软绸衣料,衬得她甚是娇俏。 “这边也是没人,你且愿意就行。”瑶琴说完,便整理着东西,不再搭理面前的人,奈何小姑娘像是瞧不出旁人的眼色,依然热情的凑了过来。 “我名陈欣然,姐姐唤我欣然便可,不知姐姐芳龄?” 瑶琴有些无奈,被她的热情一时招架不住:“唤我瑶琴便可,年芳十二。” “那我倒真真要唤你一声姐姐,我才十一哩~”欣然放下手中的东西,上前揽着瑶琴的手臂道:“这些人我都不认识,我瞧着姐姐一人在收拾,便想到从前我阿姐也是这般,可惜她不在了……”说完像是想起从前,呆呆着看着面前的东西…… 瑶琴有些动容,想起了家中的轩哥儿,自己离开只怕他在家也是要闹起来找阿姐,拍了拍仍在自己手臂上揽着的手:“你都这样说了,我自然是要帮你收拾好!” 欣然回过神来,知道瑶琴是在打趣自己,羞红了脸道:“我只是感慨一下,瑶琴姐姐你莫要想多了!” 瑶琴淡淡一笑,唇角笑意掺和了揶揄道:“我瞧着妹妹那般深情的告诉我,我若不做倒是对不起妹妹了。”这边说着,顺手将欣然手上的包袱放在床上,替她整理起来。 欣然心中很是开心,朝着瑶琴的笑容更加多了几分真切。 徐嬷嬷来的时候,有些人却还在喜笑颜颜,带来的东西也并未收拾,眼下瞧着徐嬷嬷进来吓了一哆嗦,急匆匆的将自己的东西随意塞在床底,惹得徐嬷嬷蹙眉。 “都闹什么!我老婆子让你们收拾着自己东西,可不是让你们在这里叙什么姐妹情!”说着向前一步,对着每个人收拾的床铺细细审视起来,姑娘们只瞧着徐嬷嬷面色越来越黑…… “这是谁的床铺?”姑娘们抬眸看去,无一人应答,这时…… “回嬷嬷的话,是我的……” 徐嬷嬷回身看去,只见瑶琴恭敬的迈上前来,欠了欠身回着。 “……嗯,倒是难得,不过今后进了江府得自称奴婢可懂了?”徐嬷嬷难得语气轻柔,惹得众人上下打量起瑶琴。 “多谢嬷嬷告知,奴婢记着了。” 徐嬷嬷满意的点了点头,指了指瑶琴左侧的床铺道:“这个呢?” 欣然胆子小,被徐嬷嬷的气势吓得缩在一旁,半天不敢出声。 瑶琴瞧着欣然的模样心下了然,给自己壮了壮胆子道:“嬷嬷,奴婢知道,是欣然。”说着还将藏在自己身后的欣然拉了出来。 徐嬷嬷瞧着欣然害怕的样子,不禁轻笑出声道:“怎么?我老婆子还能吃了你不成?” 欣然心下一惊,下意识看向瑶琴,收到她“放心”的眼神,支支吾吾开口道:“……我……奴婢回嬷嬷的话,是奴婢的……” “你们记住你们来江府就是来伺候人的,瞧瞧你们连自己的床铺都收拾不好,我还指望你们能做什么,端的怕是世家小姐!” 大家被徐嬷嬷一通说教,个个臊得慌…… 第八章 两年后 不知不觉瑶琴来到江府已经两年了,曾经一同进府的姑娘们已经各自分在了不同的院里。 要说她们当中最有出息的莫过于明夏和欣然,前者去了容姨娘的漪澜院,后者去了夫人的静园,而瑶琴却分在了梅苑,一所算得上与世隔绝的地方很是清净。 每日除了打扫梅苑里的书房,倒也乐得清闲,这里鲜少有人往来,听徐嬷嬷说早些年大夫人尤其喜爱这梅苑,如今大夫人去了这里渐渐荒废了下来,倒是每年冬春梅花盛开,白白便宜了瑶琴一人观赏,偶尔欣然得空,带来些瓜果蜜饯也来偷得浮生半日闲… “姐姐好!不知是不是瑶琴姐姐?” 瑶琴正在整理着书房里面的书,徐嬷嬷说开春等着太阳足的时候拿出来晾晒免得过了味,这会子瑶琴正忙的不可开交,听见有人询问依然弯着腰低着头,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停下。 “我便是!可是徐嬷嬷叫你来的?” “这倒不是,是清晖堂的欣然姐姐要我来传个话。” 瑶琴停了手头上的事,转身凝神注视着面前的小丫头。 “她有什么事?” “欣然姐姐说今晚恐怕不得空来与姐姐相聚,因着是姐姐的生辰,叫我把这个东西送来给姐姐!”说着,从后身拿出个雕花的木盒,递给瑶琴。 “可是五爷今晚回了清晖堂?” 小丫头点了点头:“正是!所以欣然姐姐今晚有的忙了,怕姐姐你等着,这才托我来知会姐姐一声。” 瑶琴浅浅一笑:“劳烦妹妹跑来,不知妹妹如何称呼?” “姐姐叫我鸢儿就行!”小丫头巧然轻笑,行了个小礼离开了。 瑶琴微微含笑,轻抚了木盒:“……难为你还记着!” 收起木盒,继续做着未做完的事… “琴丫头!” 送走一人又来一人,今日这梅苑倒是热闹了起来。 “嬷嬷!” 来人正是徐嬷嬷,这两年旁的人分去了别的院子以后大家也不怎么常见彼此都生分了不少,偶尔见着了面也是面色如常的过去,如今各为其主彼此间又岂是一点点的生分,唯有瑶琴隔三差五还去瞧瞧徐嬷嬷。 开始徐嬷嬷并不爱搭理瑶琴,只觉得她是想攀好关系为自己以后谋算,可时间长了徐嬷嬷发现这孩子是实打实的待人好,前儿送来绣鞋,明儿又送来寝衣,一来二去徐嬷嬷也不好冷着脸,渐渐也对着瑶琴熟稔起来,这不今日知道是瑶琴的生辰,送来了生辰贺礼。 “我瞧着你整日在这梅苑待着,也就你一人,不如我让欣然回来陪你可好?” “嬷嬷,我一人可以的,您瞧!”指了指面前的书:“这些都是我一人做的,我也没觉得累到哪里!” 徐嬷嬷有些无奈,眼神充满怜爱地瞧着瑶琴:“我不是说你一人做不了这些活,只你一人在这不觉得孤独吗?” 瑶琴眉心微动,很快抿嘴一笑:“嬷嬷前些日子还说我这般好动,现下留我一人在这梅苑静静心也是好的!” 徐嬷嬷瞧着她鬼精灵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你啊!最是滑头,喏!给你生辰的贺礼!” 一样也是木盒装着,只是不如欣然那个木盒精致,可对于瑶琴来说已然是高兴的不知所以,道了谢笑着接下了贺礼。 “贺礼收了,我这个老婆子就功成身退喽!” “嬷嬷,这就走了吗?您不多陪陪琴儿了吗?” 徐嬷嬷突然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瞧我这记性,忘了给你这个!”正说着,从袖口处隐秘的掏出一白瓷瓶,悄悄的递给瑶琴,连着声音也小了几许… “前两日去了那里,顺便拜见了师太,她让我带来给你!” 瑶琴捏紧了袖中的白瓷瓶,眼圈发红:“多谢嬷嬷费心记着……” “无妨,你为我这老婆子不也做了许多?只是我还需叮嘱你,虽说你这梅苑是静,但也得处处仔细着,你这皮囊若被旁人瞧了去,只怕我老婆子到时候也是有心却无力护你周全,万万小心着!” 瑶琴略略颔首,敛去心下的感动,俯下身重重的行了一个礼… “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嬷嬷!”瑶琴覆上徐嬷嬷的手,抬眸坚定的迎望着徐嬷嬷:“请嬷嬷一定受我这礼,瑶琴这些年有嬷嬷庇护才平平安安,嬷嬷的大恩瑶琴必不敢忘!” 徐嬷嬷闻言也不好拂了她的面子,等着瑶琴行了礼,慌忙的牵着手让人起来。 “好孩子,嬷嬷这辈子孤家寡人,把你是当自己孩子看待,以后可不许再这样了!”拿起手上的帕子轻轻抚去瑶琴脸上的泪水。 “你且忙着吧,我前院还有事,这两日府里可有的忙了,这便走了!” “那嬷嬷快些去忙吧,莫耽误了正事。” 徐嬷嬷哎了声,迈着优雅的步子离开了梅苑… 瑶琴一时间有些心伤,坐在石凳上微微出神。 徐嬷嬷出了梅苑,想着一年前自己发现了瑶琴那丫头秘密,不禁回想起那日:说来也是凑巧,自己那日本来是要出府买些东西,临了发现没带银钱,着急着回去正好经过玉清小筑后院的假山,听见瓷器摔落的声响,寻着声过去,发现有一人正在收拾着地上的东西…… “你是哪个院的?这般毛手毛脚?” 那人听见了徐嬷嬷的声音,吓得哆嗦,就是不愿回身,徐嬷嬷觉得有些古怪,上前查看,发现是一面生的小丫头可瞧着这背影依稀又觉得熟悉… “问你话呢?哪房院里的?哑了不成?” 小丫头像是被吓着了埋着头不答话,紧了紧手中的东西就要走,徐嬷嬷眼疾手快生生拦住了她,呵斥道:“好不懂规矩,我倒要看看是哪院里的小丫头,连我徐老婆子的话都不听!”动手扯开了小丫头手中紧紧握着的东西,低眸看向小丫头的时候生生的被震住了。 徐老婆子这一生阅人无数,却从未见过这等容颜,一双流盼生光的眼睛,眸子如月光般皎洁,未施粉黛的脸上却依然白皙细腻,眉目含烟,素齿朱唇,娇媚无骨入艳三分,当真是绝色! 小丫头慌忙跪下,嘴上不住的开口求饶。 徐嬷嬷缓过神来:“瞧着你穿着婢女的衣服,我怎么从未见过你?” “……我……我……我是瑶琴!”说完紧咬着苍白的下唇。 徐嬷嬷心下一惊,不敢相信面前人的话,隐隐听见像是有人来了,慌乱扯了瑶琴躲在假山里面,食指放在唇上落下,待听到人走后… “你且随我来!” 第九章 领着瑶琴来的不是旁的地方正是梅苑,徐嬷嬷寻着凳子坐下:“这里没人过来,你且把话说明白了,不然休怪我老婆子心狠将你送去府衙!” 瑶琴无奈将事情始末一一告知,徐嬷嬷听完半晌无话,眸色微沉:“你倒是放心我,不怕我替你抖出去?” “嬷嬷若是不想替我隐瞒,自然也不会领我到这来,所以奴婢斗胆猜测嬷嬷是不会说出去的!” “我只告诉你这件事一旦被发现,你家人还有你自己只怕都不好交代,今日我替你瞒着,往后若是被发现我不会替你兜着,你可明白?” “嬷嬷放心,他日东窗事发瑶琴一定不会供出嬷嬷,今日之事,多些嬷嬷饶了我,瑶琴感激不尽日后粉身碎骨定谢嬷嬷今日之恩!” 徐嬷嬷眉目肃然,语气中隐有严厉:“如今你也别回舍院了,多一人知道你便多一份危险。”打量了眼四周:“从今日起,你便留在这梅苑吧,这是从前大夫人常来的地方,……如今……也是空了,你便在这洒扫,后院还有一书房你且记着将书拿出去晒晒去去味!” 瑶琴脸上微露喜色如逢大赦一般,朝着徐嬷嬷重重的磕了头。 “好了!过会我着人给你送来被褥和用的,你且赶紧收拾好莫要他人瞧见了,我先走了!” 徐嬷嬷回了回神,从原先的过往中缓了过来,恢复以往的神情出了梅苑。 细细的雨丝缓缓落入地面,滴在了瑶琴的脸上,她着急的朝里面走去,拿了纸伞和蓑衣替那些好不容易搬出去的书盖着,以防湿了这些好书,到时候自己可就是罪过了。 忙好后,瑶琴躲在檐下嘴角勾出一抹弧度,正欲转身进屋,依稀瞧见远处好像有人奔跑过来,自己不由的止住了脚步。 那人跑的极快,原本模糊的身形此刻鲜明了起来,他站在西厢房的檐下,抖落着身上的雨水,那人似乎有所察觉,抬眸朝着瑶琴的方向寻来…… 瑶琴轻轻对上其深邃的双眸,淡抿唇瓣,轻轻颔首并不打算多言,那人倒是微微蹙眉,迈出步伐走近了来。 瑶琴只觉得面前的男子生的如此好看,浓眉秀雅,光洁白皙的脸庞,棱角分明的俊颜,只是那深邃的眼眸里沾染着冷漠与疏离。 “你是何人?”男子低沉的声音传来。 “奴婢负责这梅苑的洒扫。” 男子瞟了一眼面前的人儿,肤色暗黄且脸上有着些许褶子,但瞧了眼她露在袖外的柔荑,白嫩无瑕,有些错愕。 “奴婢这脸是得了异症才这样的,不过…不知公子该如何称呼?” 瑶琴瞧着他一身华服,想来身份定是尊贵。 “你不认得我?”男子不回反问。 瑶琴的脸上闪过一抹尴尬:“……公子,奴婢自入了江府就分配在了梅苑,平日里也甚少出去,所以有些人奴婢的确不认识……” “我名……”顿了顿:“唤我苍何便可。” “……苍……苍何护卫……?” 男子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眉头:“你很怕……我?” 瑶琴手忙脚乱的解释着:“……不……不是!是奴婢曾听旁人提起过您保护五爷的一些事,觉得您很是英勇,有些钦佩,并无旁的意思!” 男子“唔”了一声,显然并不想继续聊下去,瑶琴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一眼面前的男子,耳根处微微有些发红。 又觉得这雨一时半会估计也停不了,瞧着他衣服湿透了,壮了壮自己的胆子上前道:“大人,若您不嫌弃就进里屋稍稍休息片刻,想来这雨还有一会才能停,您衣服湿了若是一直穿在身上着了风寒就不好了!” 苍何闻言,瞧了眼自己的衣服转眼看着面前的小丫头一脸真切的样子,下意识地点了头随她进去。 走进屋子,环顾了眼四周,整个房间甚是朴素,左手边是檀木长桌,桌上摆着一张藕色的素娟,正前方放着端砚,旁边的笔筒里放着几支毛笔,窗边还放着几株含苞待放的红梅,甚是好看! 瑶琴正想着招待一番,只见苍何已经先行一步去了长桌那里。 过了会,瑶琴泡好热茶,只见苍何还立在桌前,将茶递了过去:“大人,您的茶!” 苍何接过,盯着她伸过来的手瞧了一眼又瞥了眼她的脸庞,只觉得她的眼睛甚是好看,笑起来的时候仿若灿若星辰,倒叫人忘了她脸上的褶子。 下意识喝了一口却意外的发现味道不错,唇齿间溢出淡淡的梅花香充斥在整个口中。 “是不是很好喝?这是我用院里的梅花烹制的,大人觉得如何?” 苍何凝望着面前的小丫头正一脸笑意的看着自己,不自觉的咳了一声:“你懂诗书?” 话题转的太快,叫瑶琴愣了一会:“啊?哦,我……奴婢只懂一些!” “不必拘束!” 瑶琴愣了会,缓过神来喜笑颜开:“如此,多些大人体谅!” “可会写些旁的?” “我比不得大人见多识广,只怕闹了笑话。” “无妨,索性也是待着,不如找点乐趣。” 瑶琴咬了咬下唇,提笔在纸上写了起来很是认真,引得苍何看了好几眼,只见她弯着腰,小脑袋正随着身子动来动去煞是有趣。 “写好啦,大人,你瞧瞧!” 苍何收回了目光,转而看向桌台,纸上也跃然而出了几句小诗: 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寻常一样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 “……嗯,不错!甚是应景!” 苍何倒是诧异她竟懂诗书,寻常的姑娘家识字就已然是不错了,不由得高看了她几分。 “大人,我在你面前卖弄了,还请大人海涵!”说着还鞠了一躬,苍何哭笑不得,刹那间觉得她甚是有趣…… “呀!雨停了!” 苍何看着她朝窗外伸手的模样,一时有些恍惚:“……嗯!如此我这就离开了,今日……多些款待!” “大人不必客气!回去且记着喝杯浓浓的姜茶去去寒气!” 苍何颔首,匆匆离去…… 瑶琴目送良久,才缓过神来想着自己还有事做,一时有些头痛,待所有书全部放回书房以后,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瑶琴累到发虚,姿态不雅的坐在木凳上缓着劲。 清晖堂书房 “爷,这是府里一月来的花销,账本在这!” 江鸿影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放那吧,我过会看!” 苍何见着自家爷一脸疲累:“爷,喝盏茶吧。” 江鸿影看着桌上一套精致的茶具,怔怔出神…… “爷?”苍何轻唤了一声。 江鸿影执起桌上的杯盏喝了一口:“这书房整日里太过暗淡,不如放些摆设养养眼!” 苍何心中诧异:什么时候自家爷对着摆设也讲究起来了! “属下即刻就去告诉听竹,让她安排好!” “不必这么大阵仗,如今不正是寒梅盛开之季!” 苍何了然,行了礼转身离去。 “等会!” 苍何回眸望向桌前的男人,见他重新拿了账本在手中细看,眉宇间不似刚才的疲态。 “依稀记得梅苑的梅花是府中最好的,便去那吧!” 第十章 漪澜院 “姨娘,奴婢听前院说五爷今日在府中。” “琴韵院那边没有动作?” “那边能成什么气候,爷三五日都未必去那一回!” 容姨娘闻此言凤眼微抬,眸间淌出淡淡妩媚,皓腕抬起纤指抚上璟黛的面庞,轻轻捏了捏脸蛋:“你这张小嘴,就跟抹了蜜似的,惯会哄着我高兴!” 璟黛撅了撅嘴:“姨娘!奴婢说的是实话,江府里谁不知道姨娘是爷心尖上的人,但凡有些稀奇玩意五爷哪次不派人送来咱们漪澜院……” “好了好了!你这嗓子只怕是府里都能听见了,去瞧瞧给爷炖的汤可好了,回头送到清晖堂去!” “姨娘放心,奴婢这就去瞧瞧!” “等会!”容姨娘拢了拢一头青丝,冷言道:“你亲自送去,可别又让那个明夏钻了空子!” “姨娘放心就是!” “哼!若不是爷对她有点印象,我若贸然对她动手惹了爷注意,那可就得不偿失了,她如今在后院可还安生?” 璟黛轻哼,就连语气也多了些不屑:“她哪里敢,如今在后院可不敢再掀起大风浪,瞧着倒是乖觉了不少。” 容姨娘缓缓眯起美眸,黑瞳闪过一起狠厉:“倘若她再生事,绝不手软!” 琴韵院 “姨娘,五爷派人早早传了话,晚间时候请您去清晖堂一聚呢!您可得好好打扮打扮!” 芩礿一副幽怨的模样,眉目间隐约转出淡淡的忧思:“有什么好打扮的,又不是只唤我一人,漪澜院的不也在吗!就按平日的来吧!” 采薇不由的感慨,自打被漪澜院的那位时不时的在五爷面前煽风点火,旁敲侧击说些有的没的,惹得五爷心中不快,渐渐地也就冷落了琴韵院,如今好不容易有这机会,自家姨娘还满不在乎的样子,当真是让人着急。 “姨娘,五爷今日既然派了人来请您过去,说白了心里还是有姨娘的,您又何必跟五爷置气平白便宜了漪澜院那位?奴婢瞧着漪澜院那位整日里打扮的花枝招展,莫说是五爷了,便是奴婢远远瞧去那也是悦目的,恕奴婢说句不知死活的话,姨娘!您这也忒素净了!” 芩礿细细听着,沉默良久:“……你这话有些道理!” 采薇一听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咱们姨娘啊!也是不差的,奴婢来替您梳妆!” 芩礿一时间仿若明白了什么,眉目间的愁云消逝脸上浮现出难得的笑容…… 梅苑 瑶琴此刻正准备着绣品,想着挑个好的料子为轩哥儿绣件衣服,翻来覆去也没有称心的料子,一时间有些发愁…… “瑶琴!”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瑶琴的唇边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狡黠的笑容,闪身去了里屋全然没理刚才的呼喊声。 欣然满腹狐疑:“奇怪了,刚不还在这里?” “我在这!” 欣然被吓了一激灵,回身瞧着面前的人一脸得逞的笑意,瞬势扑了上去打闹起来…… 晚风轻拂,满院的梅花馥郁芬芳,淡淡袭人,偶有几朵落了下来,衬的院下嬉笑的两人仿若成了幅画,清润而灵动…… “好了好了!不闹了!姐姐我认错,认错还不成?” “哼!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吓唬我!” 瑶琴满脸笑容,一双明亮的眼眸此刻更加神采奕奕。 “哎呀!我来是有正事的,来寻几支梅花回去插瓶赏玩!” “你不是最不喜这梅花?”瑶琴歪着头打趣道。 “听竹姐姐吩咐的,说是苍何大人要寻的,我得赶紧折去,免得回头听竹姐姐又说我贪玩!” “……苍…苍何大人?” 欣然瞧着面前的人一脸错愕的模样,顿时发笑道:“你怎么了?苍何大人又不是妖魔鬼怪还吓着你不成?” 说着又犯难的看向瑶琴:“这么多!怎么挑啊!瑶琴,你帮我吧,你肯定选的比我好!快来!” 瑶琴无奈,心中却不免多想:难道是梅花茶引的他前来寻梅?又想起他深邃的眼眸冷冰冰看向自己的样子,只觉得自己好像在想什么都能被他一一看穿,不免打了一哆嗦。 “瑶琴你瞧你的,原本我还放心交给你,现在看来倒不如我自己动手了,你那都还没**呢,半红不红的哪有我这好看,你瞧瞧我这个!”举起自己折好的梅花,献宝似的拿到瑶琴的面上晃悠。 瑶琴无奈,忽而想起了什么,快步进了里屋手中拿了茶罐出来:“这里面是梅花茶,你一并送给苍何大人吧!” 欣然不疑有她:“还是你想的周到!这样子才算得上相得益彰!成嘞!我先回去了,改日再来这找你!我走了!” “等会……那个,这茶你就不必说我送的了,就说你自己送的吧!” “行吧行吧!免得给你添麻烦!” 与此同时,清晖堂此刻正热闹起来。 “爷~尝尝这汤,妾身可是早早就盯着,生怕过了候,爷可就尝不到这等美味了~” 容姨娘巧笑倩兮,美目一转似是又想到了什么:“爷~您瞧瞧!”将自己的手伸了出去:“妾身这手为了煲汤都烫红了!” “哦?让爷瞧瞧!” 握住容姨娘的手,轻如羽毛般的吻了一下她的手,惹得容姨娘笑的风情万种。 在旁的芩礿垂下的手,不知不觉紧紧攥成拳头,面上仍莞尔一笑:“爷,您只顾着跟姐姐说话,也不瞧瞧妾身今日为爷准备的礼物!”回眸看了采薇一眼。 采薇授意缓缓地呈上前去,江鸿影掀开围布,里面赫然躺着存世极少的砚台,面上有些笑意:“难为你这心思,只怕费了不少功夫吧!” 芩礿抿唇一笑,笑意在唇边轻漾道:“只要爷喜欢,妾身费些功夫又有什么要紧的!” 江鸿影突然笑了一下,起身离座,简单的敷衍了几句草草的结束了这顿晚宴。 两位姨娘面上不解,可瞧着五爷面色冷淡,不敢开口询问,欠了欠身一一离去。 欣然回了清晖堂,闻言两位姨娘刚走,吁了一口气忙着去找听竹,却不想先行看到了苍何。 “苍何大人请留步!” 苍何转身看着面前的小丫头,想了一下才想起她是谁。 “何事?” “大人,这是梅花茶,是奴婢的姐……是奴婢自己烹的,还请大人不要嫌弃。”遂又将自己手中的梅花递了出去:“还有大人要的梅花全都在这了!” 苍何有些无奈,但瞧着这小丫头丝毫没有眼力见,难不成看不见自己手中已然有了旁的东西,拿不下这么多吗! 不自然的咳了一声:“我正要去书房,你且随我来!” 第十一章 欣然乖巧的跟在苍何身后,一路上瞧着他身上的玄衣随着他的步伐晃动,自己看的出了神,就连已经到了书房也未曾察觉,待反应过来已经稳稳的撞在了苍何的背上。 她只觉得自己的脸上除了痛还是痛,揉了揉发红的鼻子抬眸看向前方,苍何正一脸好笑的看着自己。 “……大人,奴婢不是有意的……” “那这茶我可就收了!”扬了扬手中的小茶罐:“算作你刚才撞我的药钱!” “……大人,奴婢也没使力啊!而且,明明是你撞的我很痛好不好!”声音变的越来越小,欣然不自觉的撇了撇嘴,像是生气他不讲理。 苍何长年习武耳力自然非比常人,将她的话一字不落的听了进去,掩唇轻笑很快又严词厉色起来,皱着眉道:“我说你错,你就是错了!行了!跟我进去!”他率先进了书房,全然不知某人在身后对他做的小动作。 “公子!” 江鸿影闻声抬眸淡淡的瞥了一眼,忽的瞧到苍何后面影影绰绰有人在身后,瞧着真切后才看见她的手里捧了大把的梅花煞是显眼…… “把花放在那瓶里就行!”苍何指了指五爷身旁竖立的花瓶。 “那边的不要。”江鸿影淡漠的话语传来,欣然不解的望向他,只见他狭长的俊眸凉薄的看了过来,吓得她赶紧收回了视线… “左手边的那些留下。” 欣然喏喏应道,手脚利索的将折好的梅花摆放进去,福了福身退下,出门后长吁了一口气,觉得五爷甚是可怕。 “公子!若没有旁的事,属下告退!” “你手上的那是什么?”江鸿影只觉得那罐有些眼熟,依稀在哪里见过。 苍何低头看了眼手中的茶罐:“回公子的话,是梅花茶,就是刚才那位小婢女送与属下的!” 江鸿影“唔”了声,摆了摆手,苍何恭敬的退了出去将门关上,徒留他一人在书房。 周围瞬间静了下来,偶有炭盆烧炭时隐隐发出些声响,在这偌大的书房里有些突兀。 江鸿影顺势仰在宽大的太师椅上,闭上眼睛假寐,鼻尖传来淡淡的梅花香,清新自然,引得他转头看向那几株红梅,在烛火的映衬下格外好看。 忽而他像是想到了什么,重新坐了起来提笔在纸上写着。 这厢,苍何出了书房远远的瞧着檐下坐了个人,正是刚才那毛毛躁躁的小丫头,迈步过去,听见她嘴里正念念有辞的说着:“这哪里不好看了,开的多好!” “嗯!是挺好!” 欣然立时僵硬在远处,缓慢的回身讪讪笑道:“大人!”福了福身,准备离开。 “是在说公子说这梅花不好看?” “不……不是!” “是吗?我听着怎么像是你在说公子的不是,难不成我听错了?”言罢起身要去书房。 欣然以为他要去向五爷告自己的状,也不管什么规矩了快速的跑到前面拦住了某人:“不行!” 苍何挑眉:“你拦我?” 欣然吓得缩回了手:“大人……” 苍何瞧着她吓到的模样,收了自己想要整蛊的心。 “算了!我就不同你计较了!对了!我瞧着你手上的红梅开的正好,整好我房里缺了株红梅,省得我去摘了!” 欣然愣住,手里的红梅却被人悉数拿走,待人走后她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苍何大人居然要……我的红梅! “你愣着干嘛呢?” “听竹姐姐,你怎的不告诉我那红梅是五爷要寻的?” 说完还一脸怨念的看着听竹,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她,好像在怪她知情不报。 听竹被她瞅的有了丝丝凉意:“苍何过来同我说的,你可怪不了我!怎么?五爷不喜?” “喜!怎么不喜!哼!”欣然扭身就走,听竹睁大了眼睛,只觉得她今日有些不对:火气太大!谁得罪这小祖宗了! 约莫过了几日,府里渐渐热闹了起来,瑶琴待在这僻静的地方也能感受到府里最近忙进忙出的样子,后来去看望徐嬷嬷,才知道是府里的容姨娘过生辰,府里趋炎附势的人一心想要讨好漪澜院,这生辰办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哪位夫人的,奈何五爷也未曾多说什么,下人们全当自家爷默许了,在心里愈发觉得容姨娘是五爷心尖上的人。 前段时间阴雨绵绵,出门做事多有不便,便是五爷也鲜少出门,如今天气放了晴,又恰逢容姨娘过生辰,府里上上下下也就忙碌了起来。 这天,欣然却是难得在这个时辰过来,往日里这个时辰多半是在忙着,近几日五爷常在府中,清晖堂里里外外事事都得格外尽心。 “唉!瑶琴!你瞧瞧我最近是不是都瘦了不少?” 人刚进院,那抱怨接憧而来,末了还抢来瑶琴手中的杯子大口的喝了下去,丝毫没有女子该有的样子。 “是瘦了,不过也精致了不少!” 这话说的算是进了欣然的心坎里,放下杯子捏了捏自己的脸颊,飘飘然道:“这倒是,我瞧着镜子里也看着比从前好看了不少!” “你今日怎么得空往我这跑?”又重新拿了杯子替自己斟上一杯。 “当然是为着容姨娘的事呗!夫人院里的人咱们哪敢去使唤,这生辰又得大办,人手也得够啊!” 忽而小心翼翼的覆在瑶琴的耳边轻轻说道:“本就是个姨娘,非得端个夫人的派头,就连咱们清晖堂的人也使唤起来,五爷竟然也没说什么!” 瑶琴倒是无所谓,只是觉得累了欣然,瞧她眼下乌青一看便知这几日没睡好:“府里人手不够?吴管家不得招人进来?” 不提这还好,欣然面上愤恨,忍不住啐了一口:“他最不是东西,前段时间招了人进来,我听旁人说是他家什么远亲,一个个惯会偷奸耍滑,开始还来帮衬后来干脆躲懒连人影也不见一个,仗着是远亲咱们也不好多说什么,当真是来气!” 瑶琴瞧着她话匣子被打开,满腹牢骚,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真是拿她没办法,从前刚进府的时候胆小怕事,这几年去了清晖堂倒是不怕事了,什么话也都敢往外说。 “这梅苑不常来人,你也得注意点!” 欣然痛骂了一顿,只觉得心里畅快,现在经瑶琴提点,有些后怕,下意识的摸了摸后脖子:“瞧我这嘴,该打该打!”她还真下手拍了拍自己的嘴巴,连呸了几下。 第十二章 “你啊!不管在何时谨言慎行对你没坏处!” “我以后会注意的!对了,瑶琴我能不能托你件事!” 瑶琴瞧着她难得一本正经的表情,轻声询问道:“怎么了?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唉,上次我回家去母亲就有些身子不适,我想着回去看看,又赶上了容姨娘的事,我想着你……能不能帮我顶几天活,要是你不愿意也是可以的,我……我就问问,我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该找谁……” “当然可以!咱们俩什么时候需要这么见外了?我平日里也受了你不少照拂,你且放心回去吧,这几日我替你去前院看着!” 欣然上前激动的抱了抱瑶琴:“我就知道,你是最好了,等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好好犒劳你!” 瑶琴被她晃得眼晕,开口求饶:“你再这么下去,我想是不用去帮忙了!你得请大夫了!” 玉清小筑是江府宴请来往宾客的地方,假山围绕,小桥流水的一派街市之景更是能看见,听说是当年江五爷去了云泽县瞧着那里的景致甚是不错,回来后就请了人过来建造,每每来的宾客无不惊叹,也更加知道江府的富裕不是一般富绅可比的! 璟黛是容姨娘身边最得主子青睐的丫鬟,平时里眼高于顶,对着旁人的奉承皆是冷言冷语相待,今日得了空就来到玉清小筑这看看还有哪些不妥,此刻被人招呼坐在檀木椅上喝着茶看着别人忙进忙出,有些手脚慢的还被她好一顿收拾,惹得旁人敢怒不敢言,心中对她更加厌恶。 璟黛瞧着面前这个丫头,不正是清晖堂的二等丫鬟欣然吗,想到那日她瞧见苍何同她说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茶也不喝了:“哎!我说你能不能行!挂个红帘折腾到现在!” 欣然本就瞧不上她的做派,此刻她还没完没了的说个不停,只觉得怒火中烧,想要冲上去辩驳,却被人生生的扯住。 “欣然!”瑶琴向她摇了摇头示意算了,欣然强忍住内心的邪火,转了身继续忙着手上的事。 这一忍不要紧,璟黛只觉得欣然和瑶琴两人是故意在众人面前拂了她的面子,向前走近,势要为自己讨回“公道” “哑了不成!瞧着那日和苍何大人说话那伶牙俐齿的模样哪去了,如今但是焉了,话都不敢说了?” 府里的人大多数都知道容姨娘身边的璟黛对着五爷的护卫苍何大人那是一片真心,早些年有些刚入府的不知这茬事,去给苍何送了些东西被璟黛知道了,硬是将人折腾到了别院,自那以后哪怕有那心思的也不敢冒出来,生怕璟黛开罪了自个得不偿失! “你!”欣然想要理论,奈何胳膊上的力气甚大死死的按住自己。 “一个小小的二等丫鬟,还敢朝我横眉竖眼,我今日就替听竹好好教训教训你,也算是给她省了些事!” 二话不说直接一巴掌落在了欣然的脸上,掌声清脆惊得旁人全都停下了活,目睹一切,却无人敢上来帮忙劝和。 瑶琴清丽的眸子难得染上了愠气:“璟黛姐姐,若她有错你直说便是,何必动起手来!” 璟黛原本还有些恻隐之心,想着自己今日动手打的可是清晖堂的二等丫鬟,若是她真去告状,自己恐怕也不好交代,没想到此刻有个小丫头敢和自己叫板,口口声声说自己做的不对,一时间什么也不顾了,只想着好好教训教训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头! “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和我在这说话,我不仅收拾她,我连着你一起收拾了,也算是给江府好好改改这风气,瞧瞧都是些什么人!” 清脆的响声并未如期传来,璟黛的手被人紧紧地握住,瑶琴甚是气愤:“容姨娘院里的奴才就是这等教养吗,瞧着璟黛姐姐这样子,怕是整个府里的家奴往后都交由你管不是更好!我想徐嬷嬷怕是要谢谢姐姐,为她老人家省了不少事才对!”说完甩开了她的手,牵着欣然准备离开。 “好好好!如今府里惯是些伶牙利嘴的货色,看我今天不撕烂你的嘴!” “都住手!”呵斥声从后方传来,大家回身瞧见来人,纷纷跪下低头,恭敬的唤了声:五爷,众人大气不敢出。 江鸿影刚送走客人,听见有小丫头说后院有人打起来了,想着是谁胆子这么大便来看看,不成想倒是所言不虚。 瑶琴还未反应过来,身旁的欣然使劲的扯了扯自己,后知后觉的也伏下身子,原本还嘈杂的玉清小筑静了下来。 他俊眉微蹙,墨瞳冷冷的扫向始作俑者们,令得她们呼吸一滞,三人皆是不敢抬头。 “璟黛!你如今胆子倒是越发大了?”江五爷清冷的声音缓缓传进璟黛的耳里,吓得她慌忙认错。 “还有你们俩!若是有事寻了管事的人来,满院子吵闹像什么样子!” 看着伏在地上的三人,双眉深锁抿了抿嘴,脸上露出冷然的神色道:“苍何,你留下处理!这样的事别再发生!” 瑶琴下意识抬眸望向苍何的方向,顿时僵愣,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你是苍何?” 迈步正要离开的江鸿影生生止住了脚步,闻声回眸看向跪在地上的人,正好与她的双眸不期而遇,从容不迫的向她们走近。 “你抬起头来!” 三人面面相觑,欣然抵了抵瑶琴,大抵是告诉她五爷在问她话。 瑶琴紧握的双手微微泛白,想起之前自己与这位爷的一面之缘,既没有在他面前守规矩,自己后来还大胆的送什么梅花茶,只怕人家早就扔了,吓得半天不敢说话。 江鸿影低眸瞥了一眼她紧紧握着已经发白的手,剑眉微蹙,屈身在她面前:“怕了?” 瑶琴知道现在这里的人只怕一个个都在疑惑,她哑然失笑,抬眸仰视面前的人,原本红润的唇变的苍白,面上装作镇定自若的回道:“回公子的话,奴婢不怕!奴婢知道公子一定会秉公处理!” 江鸿影眉头一挑:好个小丫头,明明知道自己问的是什么,却顾左右而言他! 他环顾四周,谈笑自若道:“清晖堂整日安静,正好缺个能说会道的,我瞧着她不错,明日来清晖堂伺候吧!” 撂下这话,步履轻快的出了玉清小筑,她和欣然互相看了一眼,皆是诧异。 苍何向吴书来交代好事情,临行前审视了瑶琴几眼,后又摇了摇头觉得自家爷什么时候会对小丫头感兴趣了,况且还是个容貌并不出色甚至可以说是难看的丫头。 第十三章 今日可谓是有惊无险,瑶琴回了梅苑后忍不住敲了敲自己发酸的腿,思绪万千… 想起那日他的话:你不认得我?顿时心中郁结,觉得江五爷实在是可恶,把她戏弄地团团转,今日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要自己去清晖堂伺候,想着璟黛最后脸上的嘲弄,只怕自己的安生日子要结束了…… 徐嬷嬷今日出府采买,回来后才听人提起这事,紧赶慢赶的来梅苑问个清楚。 院里同往常一样安静,耳房有燃起的光亮,徐嬷嬷进去后瞧着小丫头正在出神,忍不住使劲敲了敲她的头。 “我瞧着你如今胆子越来越大了,我怎么跟你交代的,你去前院帮忙就给我捅了篓子!” 瑶琴捂住额头,一个劲的用手揉着:“嬷嬷!我不是有意的!您老人家干嘛使这么大力,痛死我了!” 徐嬷嬷难得生这么大的气,此刻听了瑶琴的话,更加气恼坐在凳子上闭口不言。 瑶琴知道这次怕是真的惹了嬷嬷不痛快,凑上前去撒娇道:“嬷嬷!您瞧瞧我的额头可不是红了一块,琴儿知道您生气,气我不听话,我真的知道错了!”举起手向着徐嬷嬷保证。 “你少来!你明明知道你身份特殊去那起什么头,如今倒好,五爷亲自点了你去伺候,要是有个万一,你这脑袋还要不要!”又气恼的点了点瑶琴的额头。 “嬷嬷,我也不知道五爷为何这样,想来他觉得我有趣,说不准我去了清晖堂,五爷突然又觉得我无趣就将我赶回了梅苑也是未尝可知的!” 徐嬷嬷叹了口气,大局已定再怎么骂也是于事无补,摸了摸瑶琴发红的额头:“还疼吗?” 瑶琴顺势躺在嬷嬷的腿上,轻轻的摇了摇头:“嬷嬷!瑶琴知道您是面冷心热的好人也知道您护着我,今日这般生气也是怕我出事,嬷嬷,我都懂!即便去了清晖堂我也一定记得嬷嬷从前的嘱托,一定不叫嬷嬷担心!” 徐嬷嬷抚了抚她乌黑的秀发,脸上的慈爱溢满了整个脸颊:“容姨娘不是好相与的,自打她入府这一年多来,五爷就基本上没再去过别的院里,今日你得罪了璟黛,想来那丫头在容姨娘面前断然不会说你什么好话!去了清晖堂以后,能避开还是避开可懂了?” 瑶琴点了点头心中的感动无以言表,入了江府后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唯有府里的徐嬷嬷让她感受到家人在身边的满足,她格外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亲情。 第二日 瑶琴收拾妥帖后,乖乖去了清晖堂。 欣然是实打实的心里高兴,从今天开始瑶琴就可以陪着自己了,也不用怕去了梅苑耽误了活计被听竹念叨,越想越高兴,眼角的眉梢都带着喜色,正探着头看看人来了没有。 “瑶琴!我可把你盼来了!” “你怎么在这?躲懒来了?” 听着这打趣的话,欣然面色微红,“什么躲懒!我可是回了听竹姐姐,她正好也同意我来领你进清晖堂,你可得仔细着是跟谁说话呢!小心我罚你!” 瑶琴掩唇偷笑,看她狐假虎威的样子,“我哪里敢!烦请欣然姑娘带路!”还福了福身,甚是恭敬,惹得欣然笑的合不拢嘴。 “行啦!我也就不贫了!听竹姐姐尊了五爷的话,你就去书房伺候,平日里五爷在府里少,书房也是少去,你且放宽了心!” “五爷平日里可有别的忌讳?” 欣然苦思了一会,“五爷喜静,你瞧着我来了清晖堂也有些日子了,近身伺候五爷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这倒是,你那炮仗似的嗓门,可不得吓着五爷!” 欣然噘嘴,想了想又道:“漪澜院的那位你且注意着,平日里五爷惯着她,咱们那次的事想必璟黛在容姨娘面前指不定怎么说咱俩。” 瑶琴点了点头,随着她往里走去。 “喏,前面就是书房,你日后就在那当值,里头还有个伺候的丫鬟名唤佳菁,性子文静,是个好相与的。把你这东西给我吧,晚些我领你去住的地方,你先去书房给五爷请安吧!”带着她的东西,转身就走,仿若后面有毒蛇猛兽不成…… 欣然突然这么细心周到,她倒不适应起来,平日里见惯了她咋咋呼呼的样子,想来这清晖堂断然不是旁的院子可比的,处处捏着规矩,心中不由得有些打退堂鼓。 迈出去的脚有些想退回去,脑海中突然闪现一个人影:是啊!有什么好怕的,本来就是他戏弄了她。 遂又笔直的朝着书房走去,引得正在当值的苍何细眯着眼睛盯了她好一会。 “你直接进去就可,爷正在里面。” 瑶琴只觉得他好像巴不得自己进去,似笑非笑的眼神叫她心里毛毛躁躁没底,“大人,奴婢斗胆,不知五爷此刻是不是没空见奴婢?要不然奴婢还是……” 话音刚落,房中传来哐当一声,她下意识看了眼苍何,欲开口…… “这下应该没事了,你进去吧!” 瑶琴只觉得这苍何大人是不是故意的,这是没事了?才摔了杯子要是现在进去无异于嫌自己命长。 “五爷!昨日的小丫鬟现下正在外面等着。” 瑶琴瞪大了眼,想杀了面前这个男人的心都有了。 “让她进来!” 苍何朝房门挑了一下眉,“进去吧!” “奴婢真是谢谢苍!何!大!人!”说的咬牙切齿,生怕他听不清。 “好说好说!进了清晖堂都是一家人,赶紧的吧!”还殷勤的替她开了门,笑的甚是欢愉。 进了里屋,瑶琴抬脸看着画台前立了一人,此刻眉宇郁结,脸若冰霜,那一脸生人勿进的模样阻的她站的远远的请了个安。 他循声望去,脸色更加慎人,“爷是能吃了你不成,作甚离那么远,过来!” 她慢慢的探着过去,临近时他探手去拉她的腕子,稍稍受力人已到了面前。 瑶琴犹如惊弓之鸟,往后下意识的退了一步,“…公……公子……” “慢吞吞的,难不成还要爷伺候你?我头疼的紧,你给我揉揉。” 松开了紧握的手,踱步去了卧榻上。 瑶琴的面色发红,尤觉得手腕上还有他留下的余温,烫人的很…… 第十四章 屋内的暖炭还在烧着,此刻一双略带寒意的手轻轻的覆上他的太阳穴处,原本还烦躁的心不知不觉舒缓了不少。 瑶琴低眸看着面前缓缓合眼的人,心中松了一口气。 屋内依旧安静如常,却比往日里多了份安闲… 男人的眉宇松懈了许多,深沉的眸子缓缓睁开细细打量起面前的小丫头。 “刚才为何迟迟不进来?” 瑶琴心“咯噔”了一下,“回爷的话,苍何大人嘱咐奴婢几句话,这才耽搁了一会。” 江鸿影眯了眯眼,狭长的眸子里带着笑意的盯着她,“是吗?都交代了些什么?” 瑶琴心中思虑再三,缓缓道:“自然是尽心伺候五爷的话!” 他笑了笑,泰然自若的起了身,“苍何从不说这些话,你若说听竹还有几分可信!” 瑶琴脸上一热,忙退到一旁,把手背到后面去,悻悻笑道:“五爷真真是好耳力,奴婢知错了。” “饶你这一回,爷平生最恨欺骗。” 瑶琴郁结:还真是州官放火,百姓点灯都不行,难伺候。 “可是心里编排爷难伺候?” 她瞪大了双眼,一时语塞下意识就道:“你怎么知道。” 话音刚落恨不得咬破自己的舌头,这不打自招的蠢样子是怎么回事,自打进了这屋哪哪都不对付…… 慌忙跪下,埋着头半晌不敢说话。 他的眼睛微眯,饶有兴趣道:“胆子倒是不小!” 瑶琴闻言埋头更甚,想着这下子怕是大祸临头了, “案上的书今日抄了,罚你的!” 瑶琴抬脸时,已经不见了他的身影,一缕沉香久久萦绕在她的鼻尖,一阵凉风吹来断了她的怔然。 起身寻向案面却有一本书在那,瞥向面上的字秀眸染上愠色:居然是心经! 万宝斋 掌柜的正殷勤的端茶倒水,一脸谄媚看着座上的那位爷。 “五爷您稍等片刻,先喝杯茶,奴才已经着账房尽快送账本来。” “不急。”江鸿影眉心微动,把玩着手上的扳指,眼里闪过一丝冷意。 “齐掌柜,账房离这里统共不过百步,五爷有这闲心任你耽搁不成!” “哎呦,苍何护卫你可就别拿老奴玩笑了,五爷今日来的匆忙,这账房的人……” 话音刚落,外面有家奴匆匆而至,双手捧着厚厚的账本进了来。 “五爷,您瞧瞧?” 江鸿影细细的翻阅起来,一旁的齐渊心中七上八下,眼珠子转的贼快,趁着空隙朝那个家奴递了个眼神,二人贼眉鼠眼对视了一眼,心中有了打算。 江鸿影翻看到最后一页,背面隐隐渗透了浅浅的墨迹,不动声色的合上账本。 “前两日送到府里账本不是有羊脂玉的拨款,正好爷的院里缺了块美玉,就不必在万宝斋供着了,送府上吧!” 齐渊满脸堆笑,“五爷有所不知,这羊脂玉是难得的美玉,这不,前两日就被人买走了。” “这么巧?哪位府上的?”江鸿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眸色渐深。 “……是王府的贵客,前几日来了丁州想寻些稀奇玩意,恰巧那日被那位贵客瞧了去!” “哦?可是恭王殿下?” 齐渊权衡再三大着胆子应声说是,想着便是他江鸿影也断然没那胆子敢去质问恭王殿下的行踪琐事。 江鸿影横眉冷对,凶道:“你如今胆子越发大了,借着王府的势敢打量着当幌子来蒙我!” 转脸对着苍何吩咐道:“速去王府,就说我江鸿影不知殿下前来,那羊脂玉的钱如数退回权当送给殿下的贺礼!” 齐渊惶恐不已,又不敢出言阻止,眼睁睁目送苍何出去,内心无比煎熬。 “五爷……奴才一心为江家,断然不敢欺瞒五爷,如今五爷不知是听信了哪起子小人谗言,竟是疑了老奴,也罢!今日苍何护卫去了王府,老奴以后还有什么颜面留在这万宝斋!”一时怨声载道,想要了结自己以证清名。 “你只管动手,倘若你真动了歪心思,莫说送你去见阎王,连着你那一家老小,爷也替你送去做个伴!” 江鸿影目光凶狠,吐出的话字字诛心,吓得齐渊紧着嘴不敢再说一句。 江鸿影是何人?只怕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父亲是抚远大将军,母亲乃先皇的亲妹,将军得先皇器重许嫁敬和公主,即便如今大将军退隐,二爷骁勇善战,屡建战功皇帝甚是看中封为上将军,位居从二品,兵权在握朝中又有何人敢叫嚣,江五爷虽未从军,却不输他哥哥威名,生意遍布京都,即便是皇亲贵胄见了他也未必敢与之相较。 如今一个小小的掌柜即便胆子再大,瞧着他面目沉静,冷眸相对,早已吓破了胆。 苍何健步如飞,一盏茶的功夫回了万宝斋。 “五爷,恭王殿下前五日就回了京都。” “齐渊你方才是怎么说的?” “……五爷……奴才……句句属实啊!还请五爷明鉴!”齐渊百口莫辩,凉意一阵阵袭来。 “明鉴?”桌上的账本顷刻间摔向齐渊的面前,“你是千算万算没想到爷今日过来,账房离这一会功夫就到,你生生拖了这么久,这可是前几日的账本,你莫不是今日才盘点?若是,那你这掌柜的玩忽职守每日盘点都能如此懈怠,若不是你且同爷说说这后页的墨迹又是为何?” 齐渊知道今日是躲不过了,立时跪下叩头认错,心中不甘,可眼下被抓着了现行,只有保全了自己,这荣华富贵才能全。 “五爷,奴才在江府这些年绝对是青天可鉴,定是底下的人做的手脚。” 江鸿影似笑非笑道:“哦?你的意思是账房的过失?” “五爷!,奴才不过是账房的盘点写手,断然与此事无关啊!五爷,求您大发慈悲,奴才真的与此事无关!” 江鸿影迅速抽过苍何腰身的利剑,毫无犹豫的砍断账房家奴的左手,鲜红的血液渗了出来,那家奴的惨叫声响彻整个万宝斋。 “来人,带他下去,请大夫过来。” 齐渊汗毛竖起,不住的哆嗦,脸色惨白,活生生吓掉了半条命…… 第十五章 “你找我什么事?“ “我来同你说些事,明日我就回去了,这往来也得过几日才能回来,你一人在这仔细着些。” 瑶琴皱起鼻子俏皮地一笑,微微侧着头笑望着她道:“放心吧,我能有什么事,你回去路上小心些。”顿了顿,遂从袖口处拿出来一些银子。 “你这是做什么?我不能要!”欣然忙推了回去,板起俏脸。 “咱们俩入府以来,我受了你不少帮助,这点银子不算什么,你这次回去也是用的上的,别推辞了。” 她迟疑了一会,才鼓起余勇收下,看到瑶琴的笑脸,一股暖流涌上心头,感动的热泪止不住地涌了出来。 大家都不过是指着月例讨生活,对于她们这些丫鬟而言谁家不缺银子,瑶琴给的钱足足是一月的份量,这得攒了多久,她这样大方的拿出来,怎能让欣然不感动。 瑶琴愕然,手忙脚乱的替她擦拭,“你哭什么,倒叫我不好意思了。” “我难得矫情一回,你还拦着我不成?” 瑶琴不禁抿嘴儿一笑,嫣然道:“成!我哪里敢!” 两人相视一笑,紧紧牵着彼此的手…… 漪澜院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老祖宗说的话最是在理。 璟黛跪在地上的双膝没有半点移动,忍着痛,,垂头敛目。 容姨娘在厅堂里坐下,嘴用微微向上挑起,忽地伸手往桌上一拂,茶壶茶盏落地即碎,声声敲在璟黛的心上。 “出去办点事,就去捅娄子,越活越回去了是吗?” “奴婢知错!奴婢只是交代她们好好做事,她们反倒来了脾气还说姨娘你管教下人不严,奴才容不得旁人说主子的任何不是,就争辩了几句,她们却动起手来,后来五爷就……来了,不仅没处罚她们,还点了其中一个小丫头以后去书房伺候!” 容姨娘忽而眸光一闪,精致的脸上隐隐凝起一抹寒意,“哪来的小丫头?“ “奴婢打听过是看守梅苑的,素日和清晖堂那个叫欣然的丫头走在一起。” “起来回话!” “是。”璟黛强撑着酸痛不已的腿缓缓站了起来。 “说清楚了。” “那个被爷点名的丫头叫瑶琴,生的并不好看满脸褶子,倒是那个欣然一股子妖媚样,看着就不是个安分的主,保不齐五爷就是因为她让她的小姐妹去伺候!” 容姨娘白皙的脸骤地一沉,“你都打听清楚了?” 璟黛神情恭敬,低着头道:“姨娘尽管放心!” 她瞧了眼璟黛泛白的脸,额间有细汗隐隐渗出,秀眉一蹙,“你先下去吧,回头让人给你送点药膏,以后倘若再犯事,休怪我不饶你!” 璟黛应下声来,退了出去。 惊鸿楼 “我说,你江五爷怎么回事,来这地方包雅间?莫不是考验自己坐怀不乱不成!”雲霆一通牢骚还未说完,只感到一阵寒意,缩了缩脖子,满脸堆笑的看着江鸿影,闭口不言。 “爷请你了吗?不请自来还挑三拣四!” “得得得!您江五爷说啥是啥,小的闭嘴。”端起杯盏喝着茶,闭口不言。 约莫一会,叶时笙匆匆而来,面色不悦,猛喝了口茶,‘哗啦’一声,杯盏被他颠的老高,桌子上茶水肆意横流。 “你怎么回事,没瞧着我坐这,爷这身衣服可是新裁的,宫里头的料子你可赔得起?”雲霆拂去衣服上的水渍,甚是不满。 “可是又被叶老训了?” “可不是,说来说去也就那些事,如今连着婚事也说,当真是烦透了!” 江鸿影瞧他丧气的样子,低声轻笑。 他们拥有了旁人一辈子都没有的荣华富贵,必然也需舍弃什么,婚事除了父母之命也不会再有旁的法子,姨娘妾室可以有很多,可唯独这夫人的头衔不是一般人可以摘得。 叶时笙看上的可是方家的二房庶女,叶老岂能同意,可偏偏他这次拧住了非那庶女不娶,即便叶老同意许她妾室的名分,叶时笙也断然拒绝,必要那庶女正名,如此同家里僵持不下,今日想来这面色不佳怕也是这缘故。 “鸿影,你倒是替我想想法子,难不成眼睁睁看你兄弟我到寺里当和尚不成!” 目光无意识的转了个角度,耸了耸肩,“不是我不帮,这事爱莫能助,我尚且还未娶妻,府中虽有姨娘不过也是打发些时候解解闷。” 叶时笙不自觉叹息,“等你遇上一位你满心满眼都是她的那个人,你就懂我此刻的无奈……” “爷流连花丛,可不会像你一样陷进去给自己找不痛快,再说了,这花儿如此多,爷可不想只采那一朵!” “就是!我说阿笙,你也忒较劲了,那方家二小姐我可是见过,又不是什么天资绝色,值得你这样?”雲霆的丝毫不解的询问着,只觉得自己的兄弟怕是被那方家小姐下了药,病的还不清。 “行了!爷回去了,今日乏的很,你们在这聚吧!”他站起来,拍了拍叶时笙的肩膀,离去。 江府 “唉,还没抄完啊,我肚子都饿了……” “欣然,你去吃吧,我过会寻你去。” “那我给你留些,你快些过来。” “……嗯。” 欣然两道秀眉紧缩,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了下去,转身离开。 时间飞快的流逝,斜阳最后的余晖已经消失了,变成了苍凉的灰白色,隐隐绰绰下起了细细的小雪,缓缓落在八角亭的石阶上,覆上了一层薄薄的水衣。 瑶琴停笔,活动了下微微僵硬的脖子,抬脸方才发现下雪了。 走至檐下,缓缓伸出手来,触手的微凉引得她瑟缩了一下,攸尔又微微含笑。 江鸿影回来后看到的就是这副光景,有些微怔,立在那并未上前,晃了晃心神,心道:又还没喝酒怎就有些醉了…… 覆手在后,信步走了过去。 小丫头沉浸在漫天飞雪中,未曾在意身后有响动,直到一声‘咳嗽’打断了自己的出神,回身看向来人。 那人站在更灯的一侧,五官轮廓分明,长眉若柳,身如玉树,此刻幽暗深邃的眸子正噙着笑意看着瑶琴。 她顿时心脏咚咚跳动,耳边泛起一抹红晕,怔怔的看着他…… 第十六章 待看清来人后,双眸蓦然怔了怔,对着面前的人盈盈行了礼。 “五爷。” 他的眼光注视了她良久,不动声色的移向台面,“抄好了?” “回五爷,是的。” 他绕过她,信步到石台前,女儿家娟秀的小字映在纸上,平常男儿家的字总是粗豪气,如今看着这闺阁小字细细品来倒也别有一番意趣。 “你这字倒是难得,想来私下也是费了不少功夫吧?”他安静的看着她,眼睛里有着探究的味道。 “奴婢的母亲略微识得几个字,所以从小奴婢也学了些。” 良久无话,瑶琴忍不住抬脸看去,只见他认真的端着书看了起来,墨黑的发丝在微风的拂动下不住的飞扬着,时而贴在他白皙的俊颜上,时而又拂过他的薄唇和高挺的鼻梁,瑶琴有些晃了神,徐嬷嬷曾说五爷龙章凤姿,朗目高鼻今日自己好像明白了…… 像是有所察觉,他看了过来。 正好与她对视,像是做了坏事被人抓到,惊得瑶琴尴尬的转向别处,脸上红晕溢出,蔓延到了耳后颈肩。 小丫头的娇羞的模样被他看的一清二楚,心中不觉有些好笑,忍不住调侃道:“这天也不热,你怎么反倒脸红了可是不舒服?” 瑶琴恨不得此刻刨了坑给自己埋进去,怎么自己就瞧着人魂都给瞧没了。 “五爷,奴婢是瞧着天色也不早了,想着爷估摸着还没用膳,想问问爷。”她神色正经,仿若刚才的娇羞过眼云烟。 江鸿影倾身向前,修长的手指轻轻滑过她白皙的玉颈,“爷又没说什么,你这么紧张作甚?瞧,都红了。” 她的脑子顿时‘轰’的一下像要炸开了,全身僵直麻木,愣愣的瞪着两眼呆了半晌。 “不过,你这一提,爷还真的有些饿了,你去吩咐人准备吧。” 她低下了头,握住拳头,指甲深深的掐到肉里去,应了话,快步的退了出去,刚绕出去,紧张的靠在附近的圆柱上,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压住内心的异动,轻轻地晃了晃自己的脑袋。 “瑾梅姐姐,五爷刚吩咐了要小厨房备菜,待会去膳厅用膳。” “我晓得了,小厨房新做了菱粉糕你替我瞧着,待会送到漪澜院,我先去膳厅。” 迷迷糊糊地应下,才惊觉不对,欲开口唤人,才发现人已经走远了,有些气恼的坐了下来,心中不免有些担心,上次的事……唉,应该不会有事。 与此同时,江鸿影待人走后,想着还有些事情要处理,起身准备回书房,眼角余梢瞥见了厚厚的一叠纸,思念此招了手,吩咐家奴送去书房,这才离去。 菱粉糕热腾腾的出了蒸笼,伴着香气引得瑶琴本就空落落的肚子打着响鼓,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咽了咽口水,赶紧着把糕点拿出来又取了食盒装好,送往漪澜院。 一路上瑶琴只希望不要碰见璟黛那丫头,否则又得生出事端,边想着,心里愈发没底,裹紧了自己身上的衣服,脚步也越发快。 许是心里有事,急匆匆的进了院,好巧不巧刚好撞见了正端着漆盘的璟黛,心下一惊,想着绕道而去,避开了就好…… “你是谁?怎的进了来也不着人通传,好没规矩!”璟黛面色不悦,厉声质问。 “奴婢是清晖堂的,瑾梅姐姐吩咐我将做好的菱粉糕送来。” 璟黛面色稍稍缓和,“原来是这样,那你给我吧,我直接送去给姨娘。” 瑶琴装作怯弱的样子,低着头将手里的食盒递了出去,微微欠了欠身转身离开。 “等会!” 瑶琴回过身来,惴惴不安的情绪涌上心头。 “我是不是见过你?你抬起头来。” 瑶琴知道今日是躲不过了,依言抬起脸来,正视璟黛,后者瞪大了眼,脸上的怒气瞬间起了来。 “好啊!我说怎么瞧着这么面熟,原来是你这个臭丫头!” “璟黛姐姐,我只是来送膳食的,若有冒犯请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璟黛瞧着面前的人,内心的愤怒无可抑制,想到自己那日就是因为她被罚,硬生生在床上躺了两天,到了这阴雨天时不时还有些疼痛,这些种种都是拜这人所赐。 “既然是清晖堂来了人,我自然得通报了姨娘,你且在这候着!” 瑶琴正想推辞,璟黛二话没说转身就跑了进去,此刻她内心清楚这怕这次少不得训了。 约莫过了会,璟黛满含笑意的莲步走来,“你随我进去吧,姨娘让你进去。” 瑶琴无法,默默跟在身后,脸上愁云密布,想着待会该如何脱身…… 进了厢房,容姨娘正坐在贵妃榻上,嫩白的柔荑无意间触及耳畔悬着的珠翠玉式,瞧着人带了进来,打量了眼她的脸,脸上一抹嘲讽旋即溢出,朱唇轻启,“你这个奴才好没规矩,送食盒连着招呼都不打,是将我漪澜院不放在眼里不成?” “奴婢不敢,奴婢正准备着人通报,不想先行碰见了璟黛姐姐,璟黛姐姐说食盒交由她便可,奴婢这才没来拜见姨娘,还请姨娘恕罪。” 容姨娘轻笑出声,递了个眼神过去,璟黛一脚踹在瑶琴的小腿上,“姨娘面前还敢站着说话。” 瑶琴一时不察,生生跪了下来,除去膝盖上的疼痛,心里面更是窝了火,自己怎么说也是清晖堂的丫头,不看僧面看佛面,这容姨娘仗着自己得五爷喜欢,当真是逾越规矩也不怕,自己栽在她手里,再加上璟黛在一旁煽风点火,这次真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她忍住膝上的痛,缓缓开口道:“奴婢惹姨娘生气,自然是奴婢的不该,奴婢知道错了,还请姨娘莫怪。” “伶牙俐齿,难怪被爷点了去伺候,不过……”顿了顿,脸上敛起寒意,“我最是讨厌这种人,在主子面前一味的恶心讨好,端着像是人样,指不定背后是什么腌臜坯子,到底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子,做娘的恐怕也是难逃其咎。”恶毒的话一字一句从她那朱唇溢出。 瑶琴饶是再好的性子,此刻也是忍不住,“姨娘,奴婢即便有错,也是奴婢的事,不干奴婢娘亲的事!” 第十七章 “放肆!一个小小的丫头也配在我面前耀武扬威,谁给你的胆子!”一声怒喝,四周气温似乎逐渐下降。 “姨娘,您可别小瞧了她,那日在玉清小筑她那张小嘴可是能言会道,这不,五爷都受了她的蛊惑。” 容姨娘精致的容颜此刻冷若冰霜,一声冷哼,“是吗,那就让她去外面跪着,跪到我满意再说。” 璟黛心里一阵痛快,“姨娘尽管放心,奴婢一定好好看着她!” 瑶琴认命般闭了下双眼,在院中央跪了下去。 “我倒要看看今天谁能救你,呸!”朝着瑶琴啐了一口,甚是得意的扭着身回了厢房里去。 天色愈发阴暗,雪也下的越来越大,院子里宁静极了,那绵绵密密的大雪落在地上,偶尔有人走过踩在雪面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在这夜晚显得更加安静…… 跪了有多久了?瑶琴的脑子越来越模糊,摇摇欲坠的身子好像要被这漫天飞雪掩盖住,她不想被那人瞧不起,硬生生强撑着自己。 厢房里,璟黛透过窗瞧着院里,又打量了眼自家主子,幽幽开口,“姨娘,那个丫头不会在外面跪出事吧?” 画容正半卧在贵妃榻上,旁边的小丫鬟正在为她包上新的蔻丹,听着璟黛的话,她不以为然的笑了笑,“不过是个丫鬟,即便出了事,我身为姨娘难不成还不能体罚一个丫头!” 璟黛殷勤的向前,为榻上的人轻轻地揉肩,“姨娘说的自然在理,奴婢多嘴了。” 画容闭上眼睛懒得再听这些琐事,拿着蒲扇悠悠的打着…… “姨娘,五爷正往这来了!” 榻上的人瞬间睁开了眼睛,拂去搭在肩上的手,满心欢喜道:“到了吗?怎么才来通传!你先下去吧,快去备上五爷常喝的茶。” “姨娘,那院里那位?” 画容皱了皱眉头,“算了,叫她回去,对了,机灵些避开爷。” 璟黛福了福身,匆匆退下。 来到院里,不禁嗤之以鼻,“臭丫头!姨娘心善让你回去,你跟我来。” 瑶琴松了一口气,正要起身又重重的坐了下去,璟黛回身瞧着后面没有动静,看她坐在那,想着五爷快来了,使了劲拽着瑶琴起来,“你倒是快点,娇气给谁看!” 半拉半拽的拖着瑶琴从角门出去,“赶紧走!”话音刚落不客气的将门关上。 瑶琴不免有些疑惑,忍着痛,亦步亦趋的朝清晖堂缓慢走去…… 远处,江鸿影微微蹙眉,仿佛看见了熟悉的身影,半眯起眼睛,“苍何,那里是过去一人吗?” 苍何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什么也没瞧见,唯有那些树被厚厚的雪压扁了不少,“五爷,您今日想必是累了吧!属下并未瞧见!” “大约吧!”遂抬脚进了正院,也忽略就在他前脚进去一闪而过的身影。 回到后覃房,瑶琴终于撑不住依在床边倒下…… 鸢儿今晚不用当值,早早就回了房,打完水回来,瞧着房里赫然躺了一个人,吓得够呛,离得近了才发现是瑶琴,唤了几声还是没有反应,赶紧的准备跑到前厅叫人。 “你跑那么快去哪,火急火燎的。” 鸢儿像是看到了救星,大喘粗气,“……欣……欣然姐姐……我……我……” “你先顺会气再说,什么事急成这样?” “……姐姐……你快救救……瑶琴姐姐……” “什么!怎么回事?瑶琴呢?” “在……在覃房!” 欣然不做二话,疾步跑去,到了覃房,看见瑶琴躺在地上,探了探她的鼻息,“还好,还好,还 有气!” “欣然姐姐,怎么办呀?” 欣然定了定心神,“这样,你先帮我把她扶到床上,她浑身冰凉,你待会打盆热水替她擦拭,我 去请大夫。” 鸢儿点了点头,看着急匆匆出去的欣然,又看了眼床上的瑶琴,心中甚是担心。 正院里,听竹正在交代旁人新购的家具该如何安置,只听得一阵哭喊声传来,引得她回身望去,欣然眼圈正红,显然是哭着跑了过来,“欣然?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哭什么?” “听竹姐姐你快救救瑶琴吧,她不知去了哪里,回来后就昏迷不醒,听竹姐姐求你行行好,招个大夫过来诊治,不然……不然她就要没命了!” 听竹执起手中的绣帕,为她轻轻拭去泪水,“好好好!你莫急,我着人去请,你且去覃房照看着,我请了大夫就引去,莫慌!” “谢谢听竹姐姐,欣然在此谢过!”说完,急匆匆的又赶回去。 “你们就按照我说的放着就行,过会我再来。” 出了院门,左思右想朝着漪澜院走去,丫鬟们哪里有资格请大夫来府里诊治,方得了主子许可才行,又想着五爷此刻在漪澜院只怕是不好求见,一时间也是愁云满布,忽而突然想起一人,脚步不由的加快了许多。 漪澜院此刻灯火通明,守院的小丫头们瞧着来人,都柔声唤了句:听竹姐姐。 “苍何护卫此刻在何处?” “回听竹姐姐,苍何大人应该随着五爷和姨娘在西厢房处。” 听竹远远瞧着苍何正立在门外,朝他招了着手,嘴型说着:有事。 苍何下意识回眸看了眼房中,又看了眼听竹,信步来到她的面前道:“何事?” 听竹踮起脚,抬手附在他耳边说了个大概,他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眉,掏出自己身上的腰牌,“你速去,以免出了人命。” “多谢!” 待人走后,苍何踌躇了起来,从未有过的迟疑、犹豫在他身上缠绕着他,他在想到底需不需要将此事禀明五爷,毕竟那个小丫头五爷待她似乎有些不同…… 屋里传来一声呼唤,苍何回过神来,快步走了进去。 “爷刚才好像听见你与谁在说话,是有什么事?” 苍何欲开口说明,容姨娘此刻正在旁也抬脸看着他,犹豫再三,“回爷的话,不是什么大事,爷放心就是!” 江鸿影听闻,也懒得细问,嗯了声,向着苍何拂了拂手,转脸又和身旁的画容调笑去了。 璟黛打量了两眼主子,瞧着没人注意,偷偷退了出去,看到苍何,脸不自觉的红了。 “苍何大人,天冷,这是汤捂子你拿在手上暖暖吧!” 苍何看着递过来的汤捂子,应该是怕烫着,外面还细心的包了一层隔布,只是那布料上绣的正是鸳鸯,他不动声色的推了回去,“多谢,只是我常年习武,这点冷还是受得住的,你自己留着吧。”言毕,走远几步,拉开了一段距离。 璟黛看着他疏远的样子,握着汤捂子的手死死抠着那料上的鸳鸯…… 第十八章 听竹脚程倒挺快,得了苍何的腰牌以后,一路顺畅请了大夫,领他去了覃房。 “你们两个快让开,大夫来了!” 欣然、鸢儿等人听了话,赶忙为大夫让出路来。 大夫放下背着的药木箱,上前探了探瑶琴的体温,原本还红润的脸此刻变的苍白,呼吸也很微弱,大夫按部就班,为她搭脉诊治。 旁边的三人一个比一个紧张,若不是听竹扯着欣然,只怕她恨不得想上前问问这大夫到底诊出来了没有。 大夫摇了摇头,欣然只觉脑子‘轰’的一下炸开了,掰开听竹的手,使劲扯着大夫,“怎么会!你到底行不行,她不可能会出事的!” 大夫被她晃得头晕目眩,费了好大劲才掰开她,“姑娘,容老夫细说。” “欣然,你别冲动,听大夫说!” “这姑娘是寒气侵体,一时受不住,这才晕了过去,我瞧着她膝上的地方全都湿透了,你们且看看是不是膝上有伤?” 欣然刚松了一口气,又听着大夫说她受了伤,难免又着急了起来,正要上前检查…… “大夫,还请您暂避一下。”听竹做事向来妥帖,女儿家的身子多有不便,即便是大夫,毕竟他身为男子多少还是要有所避忌。 大夫这一把年纪了自然知道这人伦纲常,退却到屏风外,容这几个小姑娘替他看看。 欣然褪去瑶琴身上的膝裤,下意识捂住了嘴,“怎么会!听竹姐姐,她膝上怎么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听竹细细看去,不免有些吃惊,白皙的腿此刻两膝上大片青紫并且肿了起来,看着尤其吓人,只怕这伤不是轻易来的,抿了抿唇,“帮她收拾好,我去回了大夫的话。” 屏风外…… “大夫,的确如您所言膝上受了伤,且伤的很重。” “你且同我说说大概是什么样的。” “我们看了身上其他地方倒是没受伤,唯独这膝上硬生生青紫红肿,看着甚是吓人。” 大夫点了点头,“我先为她拟方子去了她身上的寒气,你且记着每日三次用热醋抹在她膝上,为她去肿,我先为她施针。” 听竹道了谢,唤了声里面是否收拾妥帖,侧过身来由大夫进去。 几针下去,床上的人儿眉梢微动,似乎是感觉到了不舒服,嘴里呜咽着,说不出话来。 “大夫,她怎么了?可是难受?” “想来是有了知觉,过会就能苏醒,你们放心。” 欣然面上舒缓,一旁的鸢儿也甚是高兴,“欣然姐姐,她没事了!” 听竹做了‘嘘’的手势,鸢儿缩了缩自己的小脖子,退至欣然的身后,默默看着大夫施针。 大夫收了针放回带来的药木箱,“她用不了多久就会醒来,只是这膝上不免会疼痛,你们先去准备热醋,容一人过来拿着方子。” 听竹吩咐了她二人,自己随着大夫去领了方子,临至清晖堂,客气的道了谢,着人好生送大夫出府,又吩咐了人赶紧去外面的药铺照着方子抓药,一通忙活,只觉得自己的后背都有了丝丝汗意。 想着覃房那两个丫头,只怕乱成一锅粥了,终究是放不下,朝着覃房走去…… “爷,今晚你不留在这吗?” 江鸿影捏了捏画容俏丽的鼻尖,“怎么?舍不得爷?” 画容顺势躺进他的怀里,纤细白嫩的手环住他的腰,精致的脸贴在他的衣服上,“可不嘛!爷这几日也不知忙些什么,都多久没来看容儿了!”遂又抬起头妩媚一笑,“只怕是又有了佳人,忘了容儿了!”佯装生气的撅起了嘴。 江鸿影最是喜欢她这副赌气模样,反握住她的柔荑,“容儿的倾城之姿,只怕丁州也是没几人可比,爷疼你还来不及,你怎么倒还生了爷的气?” “爷惯会哄着容儿,容儿可是知道那惊鸿楼的红邵姑娘,姿色上乘,更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爷能舍得?” 江鸿影心下无奈,最是烦女人们的酸醋,一旦吃起来那当真是酸的人浑身难受。 “好了,爷说的话你还能不信?爷还有事改日再来看你。” 画容跟在他身边多年,知道他不喜什么,也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大宅高院除了美貌最不能缺的就是谋划,否则自己这些年也不会攥着他宠爱多年,唯唯福了福身,看着他潇洒的出了漪澜院,心中虽有不舍,却知道放长线才是万全之策。 抚上刚才被他握住的手,怅然、欢喜全都涌上心头,他这样的男人,从来就不会为任何女人驻留,自己纵然有他宠爱,却也深刻清楚得不到他的心,可是这么多年来,自己原来坚守只求荣华富贵,不求一丝真心的自己,还能守的住吗?也许她很早就知道,自己被他早就夺了心……终归是自己踏出了雷池,可她不悔,她信自己一定能让他改变,往后的日子还长,这么多年即便他有再多的女人,可自己一直都是那个屹立不倒的人,一直都是自己。 注视着他离开的方向,眼中的目光愈发坚定…… “苍何,齐渊可还老实?” “爷,您料想的没错,咱们出了万宝斋,随后就有从角门出来,据探子来报,去的地方是咱们江府。” 江鸿影薄唇边不由微微勾起了一抹冷笑,“由着他去,溃疡烂的越深,咱们拔除的才能干净。”视线看向他鞶带,“你的腰牌今日怎么不在身上?” 苍何愣了会,“属下借由听竹了。” 江鸿影欲开口询问原因,瑾梅款款而来,福了福身,“五爷,叶公子来了,正在书房等着五爷过去。” 他有些诧异,吩咐瑾梅沏好茶送去,脚步加快的去了书房。 叶时笙在书房里来回踱步,不时看向门口,心里也愈发焦急。 “你怎么来了?” “我找你有急事!”看了眼四周,江鸿影了然,拂了拂手,伺候的婢女们缓缓退了出去…… “说吧,看你这样子想必是大事。” “鸿影,兄弟我这次算是求你,你帮我找到方茴好不好?” 江鸿影早就猜到叶家那位家主不会轻易罢手,沉吟了一会,“叶老果然还是出手了!” 叶时笙心在剧烈地颤抖,就像被人捏在手里揉搓着,胸脯沉重地起伏着,嘴唇也在颤抖。 “他在逼我,他明明知道我待方茴的心思,我逆了他的鳞,他就要将方茴彻底从我身边带走。” 江鸿影看着他的样子,仿佛丢了魂,“你要知道如果我出手,你这就算是和叶老公然抵抗,可想清楚了?” “鸿影,我本想着要惊鸿楼的青鸢做挡箭牌,没想到终究是被发现了……鸿影,我没办法了,真的没法子了……” 第十九章 “你知道人什么时候不见了?” “今日我和她约好在护城河南面见面,她刚下了暖轿,生生被人掳走” 江鸿影难得的面色不悦,“护城河?你想私奔?” 叶时笙闭口不言,默认了他的话,的确今日他是想私奔,他想和方茴过着自在的日子,没有世俗条例的束缚,没有家族的逼迫,就只有他们俩人,可是他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自己的父亲。 “我倒是小瞧你了,连私奔你都做的出来,你可想过这事东窗事发,方家那二小姐颜面何存?你又将你叶府摆在什么位置?难怪叶老如此生气,不惜青天白日掳了人!” 江鸿影揉了揉发酸的眼角,“我也懒得同你说这些道理,我只应你一事,帮你把人找到,别的我概不插手!” 叶时笙仿若活了过来,面色也不如之前的苍白,“鸿影,我信你!” “你先回去吧,最多两日我会给你个交代!” 送走了叶时笙,他覆手在身后,注视着面前的矮子松不知在想些什么。 “苍何!” “公子。” “最迟明日方茴必须找到,妥帖送回方府。” 苍何拱手领命,“那倘若……” “人你要毫发无伤带回,若有人阻拦,杀!” 此刻他的脸由寒霜替代,一股森冷的杀意在江鸿影的周围蔓延开来。 “属下知道,必将此事办好!” 叶老当年是随着江鸿影父亲江富清征战杀敌的靖远将军,虽在官衔上低了江老爷子一等却也是容不得小觑的将领,即便早已退出朝堂,可叶家子孙繁茂在当朝文、武官皆有,人才辈出,风光无限。 叶将军这一生也就叶时笙这一子,宝贝的跟什么似的,岂能容忍庶女嫁与叶府,况且方府不过是丁州商户,既没有富可敌国也没有在朝为官的亲戚帮衬,思来想去叶将军哪哪都不如意,可又宝贝着自己这儿子,愿退一步纳为妾室也可,偏偏他那儿子吃了秤砣铁了心,非要娶作正室,否则终生不娶。 叶老爷子想着他不过是一时新鲜,等缓了过来也就行了,可成想他们二人居然想要私奔,一走了之,看着当时自己拦下的信,恨不得将那方家庶女立刻处死,可细想了想又将信原封不动的送了出去,待二人碰面之时,叶将军派人把那方家小姐掳走,逼自己儿子乖乖就范。 叶府 叶时笙刚走到了院里,叶老爷子已经在等着他回来,他早已猜到他的儿子一定会回来。 叶时笙并不打算与自己的父亲多话,转身朝着自己的院里走去。 “站住!” 叶时笙知晓自己的父亲这辈子无人敢反驳一句,即便自己的母亲在他面前也是唯唯诺诺,奉他的话如‘圣旨’一般。 他的脚步并未停歇,此刻他不想面对自己的父亲,更不想从他嘴里听到任何的一句话,心中烦闷、埋怨已经快破茧而出,可他同时也明白,现下不能激怒自己的父亲,在江鸿影还未找到方茴之前,他要谨慎按捺住自己。 “给我拦住他!” 叶时笙止住了脚步,阴沉的眸子盯着自己的父亲。 “真真是我养的好儿子,回了自己家看见自己父亲,连招呼都不打,怎么?你想反了天不是?” “父亲大人何必说的如此好听,我为何这样待父亲,难道您自己不明白?” “笑话!他方家教子无方,生生将自己的女儿教养成教坊司的女人一般,我叶家一世清白断不能送在你们俩手上!” 叶时笙仰天大笑,觉得自己如此可悲,抬头看着这四方四角的天,自己仿佛犹如困兽生生困在这里面,动弹不得…… “父亲,你只顾叶府的荣耀门楣,你可曾顾过你的儿子,他想要什么,不要什么?小时候后您要我一定要讨好鸿影,结交雲霆,我做到了,科举考试您说叶承德的儿子只能是榜首,我也做到了!”目光转向叶老爷子冷笑,“您手眼通天买通人在江鸿影的饭菜做了手脚,让他那日身体抱恙只得缺考,您可曾想过儿子的颜面?丁州何人不知江鸿影必是魁首,他身体抱恙,儿子摘的魁首,呵~多可笑,我连最公平的与他比试一次的机会都被父亲生生断了!如今父亲想要我顾及叶家颜面,我叶时笙今日便回了父亲,方茴我娶定了!” 叶老爷子握着黄梨木木仗的手不自觉微动了一下,快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变成利剑直击面前的人。 “好好!我儿出息了!咱们爷俩如今为了个女人斗了起来,甚好甚好!叶时笙,你记住你今日的话!接下来你且看着你父亲会不会心慈手软!” 看着自己父亲怒气冲冲的转身离去,叶时笙也不好受,那是从小教养自己的父亲,可他受够了像傀儡一样被人指挥,他的人生早就不该如此,所以今日他反了,从未有过的舒心在他心里荡漾而来,不管未来的路多艰辛,他也要争取。 “老爷,喝盏茶,公子是闹小孩子脾气,老爷不必放在心上。”仲平恭敬的端了茶来,好声好气的宽慰着。 “仲平……你说,这么些年我是不是做错了?” “老爷,老奴知道您一心为了公子,这么些年老奴是瞧在眼里的,公子眼下为了方家那姑娘同您结了怨,老爷不如您放了那方家姑娘,先与公子关系缓和缓和。” 叶老爷子想到自家儿子为了那个庶女同自己违拗,一气之下将手里的杯子掷了出去,杯盏里的茶还在冒着热气,如同他此刻心中的怒火愈愈升起。 “仲平,杀了她!” 仲平大惊,“老爷,您这样做可就真真断了您与公子的父子之情啊,一旦有了裂痕想再修补也是追悔莫及,老爷,请您三思!” “还没娶进门,笙儿就成了这副模样,居然连私奔都做的出来,倘若进了我叶家,指不定还要出什么大事,我断不会看着他自寻死路,你速去办了,免得夜长梦多。” 仲平犹豫不决,还想开口再劝解几句,叶老爷子那阴狠的目光直直的向他看了过来,他咽下了自己的话,恭敬的行了礼,“老奴……即刻去办……” “笙儿这孩子一定去求了江家那小子,他不是个善茬,你们小心些,别犯在他手上。” 第二十章 “江家五公子?应该不会吧,这是老爷的家事,他也不便插手吧。” 江老爷子嗤笑一声,目光清朗,“我自己的儿子我能不清楚?他今日敢这么硬气的与我叫板,想来是找了帮手,可有这本事的除了江家那小五,断没有人敢从我手里抢人!” “老爷,江家五爷应该也没这么大胆子,公然与您叫板。” “哼!你倒是小觑他了,他的背景就是他敢与我叫嚣的本钱,况且那猴崽子打小聪明,江老头子倒是生了个好儿子!你去吧,别再耽搁!” 仲平掩上门前,打量了一眼立在窗前的人,恍惚间觉得自家老爷仿若苍老了许多,从前那意气风发的靖远将军面对家事不过也是劳心劳力的平凡人,心中有太多无奈,为了叶家操持了大半辈子…… 方茴醒来之时,只觉得眼前黑乎乎一片,眼睛被蒙上了黑布,手脚全被绑住,扭动了一下脖子,钻心的痛传来,不由的倒吸了一口气。 听到前方传来轻微的响动,她下意识缩了起来,老者的声音徐徐传来,“奉上面的命令,你们……”话音断了,但是她知道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心中很是焦急,她手轻轻的摸着附近是否有尖锐的物品,她不能坐以待毙等死。 ‘吱呀’一声,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她感觉到了有脚步在向自己慢慢靠近,她甚至也能感受到他蹲下身来,温热的气息打在自己的脸上,忽而,她的下颚传来痛处,被一双粗糙的手紧紧攥住。 “啧啧!这副好模样就这么杀了,岂不是太可惜了!” “这位公子,不知可否告诉我是何人这么看得起我不惜取我性命?” “哈哈哈!倒是个不怕死的妞,可惜红颜薄命这句话果真是不假。” 方茴知道他看来是不会告诉自己到底是谁要下此毒手了,鼻尖冒出些丝丝细汗。 男人离她很近,瞧她面容姣好的样子,心痒难耐,转而又想到上面吩咐的事,陷入两难。 “公子,我是方府的小姐,如果你放了我,我父亲定会重金答谢。” 男人粗糙的手轻轻划过她的面颊,只觉得吹弹可破,凑上前去,挑了一缕发丝放在自己的鼻尖,女儿家的香气四溢扑鼻,真真叫他晃了神…… “公子?” 方茴知道他人就在身边,可是一直没回话,让她不免看到希望。 男人回了神来,“要你命的,是你方家也吃罪不起的,我若没有交差,到时候我可就自身难保了。” 方茴顿时惊醒:方家也吃罪不起的,除了皇亲国戚,江府,还有一个便是——叶家!对啊,怎的忘了叶家,叶老爷子只怕是知道了她和时笙想要逃跑的事,恨死了自己,所以起了杀心……可是想到时笙,他此刻一定着急的不成样子,越想越不争气,眼泪在黑布的包裹下打湿了眼布…… “你可别怨我,去了阎王殿记得找该找的人!” 话音刚落,一道金光闪来,直逼那杀手。 男子堪堪躲过,看见来人他凌空一转,一剑击杀而去。 来人一剑上挑,森寒四起,幽幽开口,“想找死?” 杀手厉喝一声,“少说废话,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右手一扬,利剑疾射而出。 来人速度极快,一道剑光破壁而出,来到两人的面前,忽而他的利剑弯曲,飞斩而来,剑气寒芒四起,悠然而下。 杀手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一片猩红,应声倒地。 “不自量力!”抬眸看向缩在一旁的女子,走上前去,“可有受伤?” 方茴摇了摇头,心有余悸。 “待会有人送你回方府,你且等着。” 言毕,不动声色的悄然离去。 “……多谢少侠!” 四周却不再有任何声响,方茴知道自己得救了,刚才自己虽被蒙眼不曾看见,但她也知道那名雇来杀了自己的凶手已经倒下,想到他刚才轻薄自己的样子,只恨不得捅上几刀。 细细碎碎的声音接憧而至,她知道有人来寻她了,可是她不明白为何那位少侠不替自己解了绳再离开,留着自己想叫人都没办法出声…… 却说那位少侠,早早骑了马正往一处赶去,满脑子都想问清楚事,哪还顾得了这么多。 看门的家奴看见来人,忙上前去牵马,嘴上甚是客气,“泽爷,您今日怎么来了?” “爷没空跟你絮叨,你们爷在不在府里?” “在的在的!奴才替您通传一声!” “不必了,替爷的宝马好好喂了,少不得你的好处。”随手将银锭子赏了出去,喜的那奴才眉开眼笑。 泽爷刚到清晖堂,正巧碰到苍何,嘴里叫嚷着,“哎呦!爷这胳膊这腿疼死我了!小何子你快来给爷按按!” 苍何瞬间脸色阴沉,施展身手来到他的面前,“是吗?怎么没断?要是断了我还能给你接上!” 泽爷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对苍何的话甚是不屑。 “小何子,爷的身手可不差你,爷今日是功臣,你还不赶紧表现表现,兴许爷心情好也赏你些银子!”说着,煞有其事的将腿伸到另外的檀木椅上,眼神示意苍何赶紧着。 苍何敛下心中的怒气,正欲动手。 “把腿放下去!”远处,江鸿影慢慢踱步而来,瞧了眼面前人吊儿郎当的样子,皱了皱眉。 泽爷看他面色不悦,赶紧收了腿,正襟危坐起来。 “办完事不回去,来江府做什么?” “哎,我说江五爷,你也忒过河拆桥了吧,我辛辛苦苦替你办了事,连杯热茶都没喝上,你还上赶着我走!” “鬼泽,你那点事都办不妥,那可当真是无用至极!” “江鸿影!你!” 犀利的眼神扫向直呼其名的鬼泽,后者讪笑了一下,又挺了挺自己的胸脯,告诫自己今日是功臣,有什么可怕的,可是看某人的眼神,心里又不免有些打退堂鼓,这不是时刻在捋龙须吗! “咳!那什么!你托我办的事我都办妥了,我改日再来!” “等下!” “呦?江五爷莫不是留我在这清晖堂用膳?” 江鸿影勾起了唇角,“你想多了!不过,还是多谢,用膳就不必了。苍何!送客!” 苍何十分高兴,面上的的笑意怎么也挡不住,“泽爷,还请您改日再来!” “小何子,你别得意,爷改日再来欺负你!” 苍何强忍住自己想要冲上去揍他的想法,似笑非笑的拱了一礼,“泽爷,您再不走,可就得脚程回去了!”说着,颇为得意的离去。 鬼泽挠了挠自己的头,百思不得其解,忽然,“哎呀!我的马!”飞快的朝着马厩跑去。 第二十一章 五日后 瑶琴已经好了大半,只是膝上还有些微肿,时不时的有些痛感,抬眸望向窗外,有些出神…… 听竹姐姐同五爷说了自己生病的事,五爷也算心善,吩咐了叫人好生休养,又询问了可请了大夫,这对于她而言已经是莫大的尊荣了,可是人贵在要有自知之明,已经歇了这几日,今日是无论如何都得前去伺候了。 起身走了两步,虽不能同往常一样利索的走,倒也可以端茶递水慢慢的走着。 “琴姐姐,你怎么起了?爷不是吩咐你好生休息吗?” “鸢儿,我是奴婢,主子虽给了话,但我也不能蹬鼻子上脸不是?” “……可是,你这……行吗?” 瑶琴笑了笑,拍了拍她的头,“你呀!太小瞧你琴姐姐了,从小粗活都干了,底子哪有那么差!” “好吧,那你得注意了,要是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欣然姐姐回去之前可是千叮咛万嘱咐的,我可不能让她回来对我有说头!” “放心吧,不过说到欣然,她也估摸着快回了。” “可不是呢,都走了有三四日了!” “好了,我不同你说了,且去忙了。” 书房里,她打量眼四周,想来五爷这时候应是不会来书房的,往里看去佳菁正背着身忙着洒扫。 “佳菁姐姐?” 佳菁闻声,停了手上的事,看清来人笑了笑,“你怎的今日来了?听竹姐姐不是说你身子不适?” “歇息这几日早好多了,可不能一直待着,身子犯懒了怎么做事。” “书房我一人也能忙的过来,你今日回去歇着,等好全了再来帮我也不迟。” “无事的,我来帮你。”遂拿起木桶里的另一块布朝着屏风处擦去。 佳菁也不好再多说什么,看着她手脚利索的忙着,想来的确是好多了。 “啊!对了!瑶琴,今日是容姨娘的生辰,院里人手有些忙不过来,听竹姐姐拨了些人过去。” 时隔几日,瑶琴诧然听到容姨娘的名讳,手里的布不禁然的握紧了几分,面上却如常,继续着手头上的事。 “哦,想来是请了不少宾客吧。” 佳菁倒是没发觉她的异常,一个劲的说着。 “可不是,听竹姐姐原以为你今日还在休养,书房又不能没人,遂咱俩都不用去了。” “……嗯。” 佳菁这才发现她面色不佳,“你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不是的,我在想着紧着这些活赶紧忙,怕忙不过来。” 佳菁释然一笑,“哦,我当是怎么了呢,咱们俩忙,一会子就行了。” 佳菁瞧着瑶琴不愿搭话的样子,便也不再自讨没趣,专心着手上的事。 瑶琴哪里是不想理人家,是听到容姨娘的事,不自觉就烦闷,这次自己吃了大亏可不就是拜她所赐,想要自己笑脸贺她生辰之喜,她可做不来。 奈何,有些人和事就如同蜘蛛网盘根错节,不是你想躲就能躲的。 “瑶琴,其实我还挺想去玉清小筑的,” 安静的环境终于还是被佳菁打破,她想到了一些事,依稀有些烦闷,眼下也就只有自己和瑶琴二 人,忍不住开了口。 “你怎么不同听竹姐姐说?” “人手都定了,自然不会再更改了,我也就只能随口一说了。” 瑶琴难免有些自责,毕竟是因着自己生病,她才没机会去帮忙,权衡再三想着以后二人还要在同一屋檐下共事,“你本就因为我才没去成,我去帮你问问听竹姐姐,兴许人手还未定呢。” 佳菁慌忙拽住她,摇了摇头,“我不是怪你,你可别误会。” 她拍了拍佳菁的手,“我明白。” “算了,别去了,没的还给听竹添了麻烦。” 瑶琴将她的表情全都收在眼里,看着她自己也在纠结苦恼,所幸就自己替她解决了吧。 “我虽不知姐姐为何想去,但事出因我,该是我去,姐姐稍等,我片刻就回。” 瑶琴估摸了时辰,想来这时候听竹应在正厅处。 正厅里听竹正忙着吩咐旁人今日容姨娘生辰的一些琐碎事宜。 瑶琴想着这时候贸然进去打扰也多有不便,遂站在门外候着。 “记住,你们是江府的人,今日做事都给我仔细着些,若捅了篓子,可别怪我罚你们,都去忙吧。” 家奴们尽数散去,瑶琴轻唤了声:“听竹姐姐!” “咦?你怎的来了?身子好利索了?” “请姐姐安!” 听竹掩帕偷笑,点了点小丫头的脑袋,“惯是会油嘴滑舌,说吧,有什么事?” “听竹姐姐果真是聪慧过人,那我也就不瞒着姐姐了,书房里的佳菁姐姐不知可否也能前去玉清伺候?” “她?”皱了皱眉,“怎的自己不来说?” “原是我那几日病着,姐姐又吩咐了叫我好生休息,书房里又不能没有人,自然佳菁姐姐可不就去不成了。” 听竹沉吟良久,眉心微蹙,“你可知今日来的都是达官贵族?” 这点瑶琴倒是不知,只想着容姨娘生辰,可她毕竟是姨娘,身份杵在那,想来也不会太大肆铺张吧。 “容姨娘生辰就连丁州的知府夫人今日都前来,你觉得佳菁这么想去,所为何?” 瑶琴自然知道听竹话里的意思,只是她从来不愿将人往那最不堪的一面想。 “你去同她说,就说我同意了,但是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让她自己心里有杆秤好好掂量着。” “谢谢听竹姐姐。” “瑶琴,我虽与你后识,可我清楚你内心善良,但在这江府,人多口杂稍有不慎便会要了命,你膝上的伤怎么来的,可莫要忘了。” 一记警钟生生敲醒自己,连带着膝上的伤传来阵阵微痛。 是呢,听竹能坐上这清晖堂一等丫鬟,打理清晖堂上下,府里何人敬着,怕是连着容姨娘也不得不卖她三分薄面,想来自受伤那日起,她恐怕就着人问了个清楚,可她不会像欣然那样为自己出头,也不会像鸢儿那样为自己鸣不平,她有她自己的考量,就如同五爷问起时,她也只会同五爷说自己是感了风寒,断然不会多说一句,所谓权衡利弊,周全自己今日瑶琴算是明白了。 “姐姐的话我必记在心上。” “你肯上心那是再好不过了,回去吧。” 瑶琴道了谢,缓缓离去…… “你是说,听竹同意了?” “嗯,姐姐快些去吧,想来他们都应是去了那。” 佳菁脸上的喜色溢了出来,她原想着听竹断然不会同意,激动的晃着瑶琴的臂膀,“多些妹妹,那我且去了。” 瑶琴看着她急匆匆离去的背影,不免有些怔然。 第二十二章 “你瞧什么?” 突的后面传来一深沉的嗓音,着实吓了瑶琴一跳,正想回身好好说道一番。 看清面前的人,到了嘴边的话生生憋了下去,恭敬的福了福身,“五爷。” “身子好些了?” 他突然的关心,叫她慌了心神,“回爷的话,奴婢好多了。” “你们小丫头到底是身子娇弱。”说完,还煞有其事的打量了眼她,像是在力证自己的话并没有错。 瑶琴内心腹诽了他十来遍:什么叫女儿家身子娇贵,还不是你那位姨娘做的好事。 “听竹说你感了风寒,爷后来寻思是不是让你抄书累着了?” 她的脸上立时三刻闪过一抹红晕,“五爷让奴婢抄书自然是为奴婢好,这点子事又岂会感染风寒。” 他一脸深思熟虑的样子,“你身子好全了吗?” 这五爷是不是故意的,刚回的话,亏的生得一副好皮囊,却是个记性差的主,这偌大的江府他能管好吗? “五爷是贵人事忙,方才问的奴婢。” 他完全摒弃瑶琴话中的无奈,‘唔’了声,人朝着里屋走去,悠然飘来一句话:“爷得问清楚,可不想传了风寒!” 徒留她一人在外因他这句话久久不能回神,想到鸢儿那日在她面前把江五爷夸得跟什么似的,怎的跟今日是两种模样? “还杵在外面做什么?” 瑶琴慢悠悠进了里屋,瞧着他正立在架前似乎在找些什么。 “帮爷那个雕着牡丹的木匣找出来。” 瑶琴有些为难,统共进了这书房不过几日,她哪里清楚什么木匣,又碍着他正等着,在架前摸索了半日也未寻出来,她有些犯难的看着他。 像是有所察觉,抬眸望向她,“怎么?” 瑶琴讪笑,“五爷,奴婢才来没几日……”言下之意很明确您的匣子指望我是找不到了。 江鸿影挑了挑眉,“你的意思要爷自己找?” “奴婢哪里敢使唤爷,只是奴婢对这书房实在是不熟悉,又怕翻乱了什么东西,到时候奴婢真的是罪过了。 他审视她良久,看她一脸真诚的模样,“佳菁呢?” “佳菁姐姐去了玉清小筑,今日是容姨娘的生辰,听竹姐姐怕人手不够,拨了些人过去帮忙。” 玉清小筑在府中的西面离着清晖堂还有些路程,府里都知道五爷喜静,特意选了玉清小筑办生辰。 今日他只觉得院中格外清净,没成想是去了玉清小筑。 “那算了,晚些时候寻出来吧!” “是。” “小丫头,你出去吧,唤苍何进来。” “奴婢这就去。” 院外,苍何正朝着院里走来,瞥了眼瑶琴,明显一愣,但小丫头很是规矩微微行礼,“大人,五爷在书房等你。” “我知道了,对了,那个欣然最近几日也没瞧见她,莫不是躲懒去了?” “欣然家中有事,禀了徐嬷嬷前几日就回去了。” 苍何颔首,越过瑶琴进了里屋。 瑶琴敛下心神,刚出了一垂花门,被人用力拽了过去,正想大喊…… “嘘!是我!” 听着熟悉的声音,瑶琴拍了拍心口,显然被吓到了。 “瞧你胆小的样,哈哈” 瑶琴佯装要打她,欣然麻溜的躲开,拉着她的手躲到暗处去说话。 “你怎么了,躲谁呢?” “还能有谁,苍何呗,你是不清楚,我每回被他瞧见总得挨训,他要是看到我在这同你说话,指不定又要念叨我。” “我倒是难得见你这么怕一人,不过,你怎的今日回来了?” “我阿娘没事了,她催着我赶紧回来,不过今日我想带你出去” “出去?可别寻我开心了!” “真的!今日可是有龙舟竞渡,我刚回来的时候好生热闹,咱们俩同徐嬷嬷说说。” 瑶琴有些为难,“虽然我也想去,可是咱们这样会不会让嬷嬷为难?” “走吧……咱俩去问问,不过到时候可得你开口。” 瑶琴扶额,哪有自己提出来末了还让旁人替她周全的,着实让瑶琴深感无奈。 俩人马不停蹄地去了徐嬷嬷的住所,瞧见她老人家正悠哉的晒着太阳。二人犹豫不前,互相推让。 “行了,都给我老婆子出来,没的叫人笑话。” 二人含着笑慢吞吞的现出身来,异口同声的唤了声:嬷嬷。 “今儿倒是稀客来了。” 欣然用胳膊肘子拱了拱身旁的人,眼睛还撇了撇徐嬷嬷。 徐嬷嬷不动声色的将二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叹了口气,“唉……这几日也不知是怎么了,腰酸腿疼的。”伸手捶了捶自己的肩膀。 俩小滑头顺势忙上前去,捏肩捶腿分工的甚是明确,徐嬷嬷忍着笑意,“再往左来点,哎……对对!” “嬷嬷,力度可还行?” “嗯……瑶琴你这手法还是不错的,我老婆子今日算是享了清福,成了,你们还得回去当值,莫在我这耗时间了,我进去躺会。” 徐嬷嬷果真起了身朝着屋内走去,欣然推了瑶琴一把,小声说着:“快去啊!” “嬷嬷!” 徐嬷嬷回过身来,“怎么了?还有事?” “……嬷嬷,我和欣然想出府一趟,不知嬷嬷能否允了?” “出府有何事?若是急事,我自然是允的,只是……你们两个一起能有什么急事?” 欣然性子最是急,眼看着瑶琴话到嘴边就是憋不出来,忍不住开口,“嬷嬷,咱俩是想出府看看,听说今日有龙舟竞渡,我和瑶琴自来了这府里只听过,却从未看过。” 徐嬷嬷定睛敲了二人良久,“也罢,今日热闹都在玉清小筑,你们就说替我老婆子出去采买,从角门出去,府门下钥之前得回来。” 俩人到底还是孩子,这下子想着能出府了,高兴的不行,福了福身赶紧着走了。 俩人越过三扇垂花门,朝着后院的角门过去,忽而…… “哎呀,我可得瞧着自己银子带没带。”欣然上下摸了摸终于摸到钱袋子,拍了拍挽着瑶琴跑的更快。 “你慢点,小姑奶奶……” “哎呀,再迟些咱就不用看了。” 二人顺利出府,瑶琴只觉得像做梦一般,平日里即便出来也是回着自己家里,哪里还有这闲心四处晃悠,今日出来,只觉得恍如隔世。 “欣然,这也不是端午,怎的还有龙舟竞渡?” “我听说好像是一些富商为着乐趣,每位府上各派出人来参加龙舟竞渡,赢了的就将银子尽数捐出赈济贫民。” “倒是很有善心啊!” 第二十三章 她们二人赶到的时候,远处最佳观赏的楼台已经坐满了人,欣然说那里坐着的人非富即贵,身份地位是一等一的显赫。 她打量过去,只见那楼台四周布满了守卫,戒备森严,果真不是一般人可比拟的。 匆匆收回了视线,沿河两岸早已沸腾了起来,锣鼓声、欢呼声此起彼伏,龙船、人群构成了一副绚丽的冬景图。 瑶琴细细数了数,大约有八只龙船,此刻都整齐的排在那等待号令。 欣然费了好大的劲,拉着瑶琴使劲往里钻去,人家大约瞧着是小丫头也懒得同她们计较,还真让她们挤到了最前方。 号角吹响,每家的桡手奋力争先,一时间各家龙船上的府旗飘了起来,岸上的人也是猛足了劲助威呐喊。 渐渐的,只剩下两只龙船互相逼近终点,两船旗鼓相当,岸上的人形成两派,吵嚷了起来。 路人甲:“要我说,那江府定是能摘的龙旗!” 路人乙:“我看未必,你瞧瞧那恭王府的势头也是足的哩!” 路人丙:“要我说,还是王府厉害些!” 路人丁:“我呸,你端是会奉承王府,这江府的只怕还瞧不上你!” 只剩下最后的百米,忽而江府的龙舟船牟足了劲朝着终点划去,恭王府不甘示弱紧接着跟上,最后号声响起,龙舟比赛结束,众人一眨不眨的盯着那头,看看到底是举起哪家的大旗。 忽而,一抹绛红色的旗帜竖了起来,河岸两旁的人顿时兴奋起来。 欣然用力的抓紧了瑶琴的胳膊,面上的喜悦挡也挡不住,“瑶琴,你看,是咱们江府,是咱们的!” “好好好!你且松开我,我这胳膊快被你折腾断了!” 楼台上,江鸿影轻扯了一下嘴角,似乎在意料之内。 旁边的人立刻奉承起来,他也只是笑笑,并未多说什么。 “苍何,咱们去别处看看!” “属下这就派人牵了马来!” 江鸿影拂了拂手,“不必了,四处转转。” 苍何应了声,侧过身去,引着主子先走。 瑶琴和欣然二人正顺着桥上又去,欣然想吃栗子糕,偏说府里的比不上那小铺上的,说今日怎么也要买些带回府里,瑶琴心想徐嬷嬷也是爱吃栗子糕的,想着也带些给她老人家,毕竟难得出来一趟。 许是人太多了,龙舟竞渡结束后,大家尽数散去,一时间人满为患,也不知是谁被绊了一跤,生生向着瑶琴的方向扑来,她下意识退后,一不留神向后仰去,掉进了河水。 身旁的欣然呆愣的还摆着要去拉她的手,直到身旁有人大喊:不好了!有人掉水里了! “瑶琴!瑶琴!” “救命啊!救命啊!” 桥上另一侧的苍何询声望去,远远的看见那抹身影甚是熟悉,眯了眯眼看见欣然正在呼救,下意识看向水面,只见有一人正在水里扑腾,渐渐向下沉入。 他果断取了佩剑,跳下水中,半晌终于寻到人,将她夹在手臂,单手向岸上划去。 欣然推开附近的人,朝着那处跑去,此刻三魂丢了七魄,只知道向瑶琴跑去。 苍何将人放在岸边,为她挤压内里的水,欣然赶到时,瞧着人家正在奋力救人。 “多谢公子!多谢!” 忽而看到他的腰牌,“……苍……苍何大人。” 苍何并未理她,继续着手上的动作,终于瑶琴吐出一口水,不住的咳嗽…… “你吓死我了!你怎么样?” 瑶琴有气无力的摇了摇头,欣然瞧着她面上湿润,拿着绢帕替她擦拭起来。 然而当她抬头的那一瞬间,欣然生生怔住,活生生被吓到的样子。 一旁的苍何也是微微愣住,直到后方传来询问之声,他才反应过来。 “苍何,怎的回事?” “回公子,是有人不小心落水,属下顺手救了上来。” 江鸿影点了点头,复而看见两人的身着打扮的颜色是江府的服饰。 “咱们府上的人?” 苍何下意识看了眼她们二人,轻点了下头,算作回应。 “回过身来,爷瞧瞧是谁出门在外,这么不小心,没得丢了江府的脸面!” 二人吓得够呛,堪堪行了礼,道了声:五爷 “是爷的话说的不够明白?低着头作甚?抬起头来。” 二人缓缓抬起头来,江鸿影心中仿若漏了一拍。 前面的小丫头他有些印象,只后面那位,即便他流连花丛,也从未见过这等绝色…… 春山黛眉,面若桃花,不可方物的娇美,温润如水的眸子此刻正噙着惧意看着他。 江鸿影敛下心中的惊艳,沉声询问,“这位是谁?爷倒是没瞧见过!” 瑶琴很是疑惑,怎的这样说,突然她心中大惊,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心中的恐惧逐渐扩大。 “嗯?” 瑶琴闭口不言,紧咬着下唇,想着该如何应付他接下来的询问。 “你说!”递眼向欣然望去,惊的她磕磕巴巴起来。 江鸿影第一次没有了耐心,向前迈出一步,毫不客气的在少女惊愕的目光中捏了捏她如玉的小脸,笑道:“怎的是哑巴不成?” 瑶琴使劲挣开他的钳制,往后退了一步拉开彼此间的距离。 手上娇嫩的触感一下子消失,他微不可见的蹙了一下眉,不动声色的覆手在后,“苍何,去问问府里的徐嬷嬷,想来她是知道。” 瑶琴只觉五雷轰顶,自己的事万万不能害了徐嬷嬷,她深吸了一口气,跪了下去,幽幽开口。 “奴婢是清晖堂婢女,瑶琴!” 她知道面前的人有的是法子探到自己的身份,即便没有徐嬷嬷,他也一定可以知道,不如自己主动交代,不去祸害了旁人,自己才不会愧疚。 一双深藏在浓长眉毛下的眼睛射出不可置信的光芒,可随后眼中逐渐被怒气所替代,就像山雨欲来的气势。 “你是同爷说笑?那丫头爷可是识得!” 瑶琴低着头的脸此刻面无血色,她知道她这次彻底完了,这位爷曾经口口声声说过自己最恨欺骗,今日只怕他心里觉得自己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五爷,瑶琴她……” “爷叫你说话了吗?”江鸿影阴狠的眼神迸射出寒光直直的看向欣然。 欣然顿时大气不敢出,这是她第一次瞧见五爷生气,她只觉得心中的害怕快跳到了嗓子眼,下意识的躲到苍何的身后。 第二十四章 “不关欣然的事,她什么都不知道!”她急急的开口,惹得江鸿影更加不快。 “自身难保,还有闲心管别人?” 瑶琴还想辩解的话被生生卡在喉咙里,动弹不得。 江鸿影心中的怒火更甚,面前的人儿将自己玩弄于鼓掌之中,他江五爷何曾受过这种对待,旁的女人千方百计想要讨好他,还得看他脸色,这个小丫头不仅扮丑,被发现了也不急于解释,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他只觉得她倾城的容颜此刻甚是扎眼。 “还杵着做什么,还嫌不够丢人?” 欣然从苍何的身后试探性的看了眼江五爷,他的脸色简直难看到了极点,瞧了眼瑶琴闷声低着头,壮了壮胆听了五爷的话,扯过瑶琴从他们面前离开,脚步飞快活像后面有人撵来不成。 直到渐行渐远,欣然异常跳动的心缓了下来。斜眼打量眼瑶琴,看她还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轻轻推了推她。 “你可别吓我,有什么话你直接告诉我,咱们是姐妹,断不能藏着掖着。” 瑶琴半晌低声轻语,“你不怪我没有同你说实话吗?” “怪,但也不怪。”想了想又道:“你既然不想让我知道就一定有你的理由,只是如今五爷知道了,只怕饶不了你……” 瑶琴忍不住叹息,“我知道,这次我算是要交代了,只想着别连累了旁人就好。” “瑶琴,要不……你逃吧,现在就走,回去同你阿娘说,她一定会有法子。” 逃?欣然的话犹如惊雷在她的胸口处深深炸开,可以吗,也许逃了以后就自由了,不在被人欺负,不在处处守着规矩约束自己,可是……万一五爷震怒,迁怒旁人,深究此事,是不是会比现在更加糟糕? 她缓缓摇头,对上欣然的目光,“我不能这样,倘若五爷追究,你和徐嬷嬷都会出事,我不能这么自私!” “可是……” “欣然,我懂,我也知道你是真心为我好,可我毕竟犯了错,五爷生气也是情理之中,我回去受罚便是。” 俩人沉默不语,第一次怀着忐忑、沉重、复杂的心情进了江府,等待瑶琴的是未知亦是惶恐。 一路上竟然没有人阻拦,府里的家奴对于瑶琴的模样毫不怀疑,像是有人提前打好了招呼,她们畅通无阻的进了府,去了覃房,刚换了身干净的衣物,瑾梅缓缓将至。 第一次瑶琴觉得一个人的目光可以让人如此难受,瑾梅不在像从前客套相迎,连着眼神都充满了探究和不屑。 “五爷叫我来传个话,你收拾好后立刻去书房。” 瑶琴的身子一时有些站不住,该来的还是逃不了,迟早得面对。 “你这副娇弱的样子不如待会在五爷面前表露,兴许五爷怜香惜玉,不同你计较。” 其实瑾梅压根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知五爷进了院满脸阴沉,显然是动了怒,又吩咐她去唤瑶琴过来,她猜测一定是这丫头惹了爷,哪成想进了这院,老远就看见一谪仙般的人,凑近了才听到欣然唤她的名字,自己在外面仿佛被雷击了,越看越觉得她妖媚,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出来的话也愈发难听,浑然不觉她们身份相同,俨然一副主子的模样。 “瑾梅姐姐,我既不是主子也不是这府里的姨娘,怜香惜玉的事更是轮不到我,还请你说话明白些,不然平白添了许多误会。” 瑾梅被堵得哑口无言,顿时气急,“嘴皮子厉害又如何,惹恼了五爷你以为自己还有什么好果子吃不成?”语毕,扭着腰肢得意的离开。 阴沉沉的天又淅淅沥沥的落起雨来,滴滴答答的落在青石上…… 她来到书房门前,苍何如往常一样守在不远处,略带同情的看了眼瑶琴,目送她进了屋里头。 男人此刻正倚在雕花红木的贵妃榻上,明明知道她来了,却未曾言语。 整日里暖木炭供应不断的书房,今日却破天荒的没有烧炭,即便门窗紧闭,对于瑶琴而言依然如寒风吹过带来阵阵凉意。 江鸿影眸色幽暗的从她的脸上扫过,忽而掷出去一件东西,准确无误的摔在她的面前。 她瞬间怔住,地上的东西不是旁的,正是落在河中的假面容。 “可认识?” 她清楚,他是故意的。 “怎么?不过分开一会不认识了?爷可是叫人费了多大劲才替你寻回,你不谢爷?” 他的话句句诛心,讥讽的嘴角刺的她眼睛生痛,可她只有忍,因为生杀大权在他手里握着,她的每一字每一句犹如踩点刀刃上,稍有不慎万劫不复。 “奴婢多谢主子爷费心。”末了,叩头鸣谢。 江鸿影脸色阴沉可怖,就像外面那阴岑岑的天,看的叫人心生胆寒。 “好!爷倒是小瞧你了,纵然你有一身傲骨,爷今日也给你拆了!”看向窗外,厉声喝道:“把人带上来。”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徐嬷嬷被人从门口处搀扶着进了来。 “嬷嬷!” 她想要看看嬷嬷究竟如何,榻上的人先她一步将她的手死死扣住。 徐嬷嬷抬起惨白的脸朝着瑶琴虚弱的扯了一下嘴角,有气无力地又垂了下去。 瑶琴泪痕狼藉,双眸带着乞求看着他…… 江鸿影看着她的双眸在泪水的浸湿下,显得特别的明亮,镂空的窗台透出的斑斑光线笼罩在她清丽的脸庞上,愈发显得看起来楚楚可怜却又无比动人。 “知道为什么罚她吗?”他的声线不似刚才的冷冽,特意压低了许多,在瑶琴的耳边娓娓道来。 温热的气息在她的耳边徘徊,可她只觉得冷,还未好全的身子有些摇摇欲坠。 身后那双炽热的手将她微微圈在怀里,“她知情不报这是其一,欺上瞒下这是其二,其三……”他放慢了语速,薄唇轻启,“爷不痛快,并且很不痛快!” 她不由得一阵寒颤,心头像被寒风掠过不住的颤栗…… “……嬷嬷…她…不知……” “小丫头,你为何独自一人留守梅苑,谁替你安排的,难道还要爷细细说明吗,嗯?” 原来,他都知道了!江五爷的雷霆手段她今日领教了,他要的就是她的认错,她的服软是吗? 第二十五章 “……五爷……奴婢真的知错了……” 怀里的小人儿泪珠挂在她那白皙的脸上,让他觉得甚是不舒服,轻轻为她拭去脸上的泪水,全然不顾她已经僵硬的身体。 “爷又没罚你,哭什么?” 轻飘飘的一句话,在他看来恐怕是对她的最大恩典,可是她是活生生的人啊,纵然身份卑微,可是她知道知恩图报,知道徐嬷嬷是因自己才出了这祸事,叫她心里怎么能不揪心,她宁愿被罚的是自己。 “……五爷……放了嬷嬷好不好……奴婢愿领受任何惩罚!”她的目光从未有过的坚定,她正视着他,同时也恳求他可以高抬贵手。 他的目光深沉、镇定,并不为她的这句话所动容。 她心死,也弃了想要求他的念头,使足了劲挣开他的桎梏。 他堪堪向后退了几步,也不恼她,抚了抚胸口因她褶皱的衣服,嗤笑一声…… “爷又没说不答应,你急什么?” 她的脸上溢出喜色,又不敢相信的看向他再三确认。 “不过,你得留在这书房。” 她怔然,留在书房?她原以为她或许会被关起来,最好也是被重新赶回梅苑去,继续着自己洒扫丫头的活,可是继续留在书房?她沉默了,这高墙大院将她死死固在这里,前段时间她领教了漪澜院的狠毒,今日她领教了江鸿影的阴晴不定,这些人没有一个是把她的命当做命的,他们只觉得她是玩意,她是最低贱的身份,所以她受人逼迫,受人欺负,难道这些都是活该吗?可这些并非她所愿,她只想在江府安稳的度过这五年,回去家人的身边尽自己的孝道,可是现下一切都被打破了…… “奴婢感谢五爷的厚爱,只是奴婢既没有听竹姐姐的心思细腻,也没有佳菁姐姐的察言观色,奴婢着实不适合留在书房伺候五爷。” 静!屋内陡然间更加安静!瑶琴似乎能听到自己说完这些话后的喘息声,她低眸不去看他。 他瞧着她伏在地上的身子,第一次他有了挫败感。 “你觉得爷是在同你商量吗?” 伏在地上的手不自觉的动了一下,她缓缓起身,抬脸正视面前的人。 “五爷!奴婢求您!” 他脸上的郁色更深,三步来到她的面前,单手紧紧捏住她的脸颊。 “小东西,你是什么人也敢同爷在这里讨价还价?明日我若在这里没见到你,你该知道爷的手段。” 她这次再劫难逃,所幸留在这的时日不多,她可以的,她在心里不停地劝慰自己。 “承蒙五爷抬举,奴婢今后……尽心伺候!” 江鸿影脸上的郁色渐渐散开,向她伸出自己那修长有力的手。 “起来吧,地上凉。” 她垂首,强撑着自己站了起来,脸上的倔强被他一览无余。 他不动声色的收回自己的手,重新倚在榻上。 瑶琴几度张口,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万一有惹得他生气…… “爷会让人请大夫替徐嬷嬷诊治。” 她心中的担忧此刻终于放下,恭敬的福了福身转身欲离开…… “小丫头,爷中意你,你可明白?” 她扶在木门上的手稍稍收紧,并未作答,三步并作两步飞快的逃离那个是非之地。 “苍何!” “五爷,您有何吩咐?” “请城中最好的大夫过来替她看看,不可马虎!” “属下即刻就去。” 苍何第一次瞧见自家爷动怒、担心好像全都是因为那个小丫头,难不成真是一对冤家?五爷风流惯了,也许只是随便玩玩,并未有什么别的心思,再者依五爷的心性,若是真瞧上了只怕早早抬举做了姨娘,可是若说是玩玩未免又对她太上心,当真是理不透…… 这边,瑶琴跑回覃房时她立刻门窗紧闭,将自己蜷缩一团,五爷的话犹如鬼魅时时在她耳边响起,她即便从未经历男女之事,却也明白五爷看自己的目光充满了志在必得,那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目光,不再是从前对着那个丑丫头调侃的目光,她害怕,她不想如这后院女子一般,整日翘首以待盼着君归,她不想! ‘咚咚’敲门声在外传来,瑶琴敛下心神,“谁啊?” “是我,听竹,爷担心你身子,特意请了李大夫来为你把个脉。” 她愣了会,穿好鞋,前去开了门。 “听竹姐姐不必这么麻烦的,我没事。” 听竹并未理她,客气的引了李大夫进来,复又回了她的话。 “瑶琴,这是五爷吩咐的,你懂了吗?” 她默然,她怎么不懂,这是五爷吩咐的,亦没有她拒绝的道理,乖乖地伸出手由大夫替自己诊脉。 “你风寒未愈,如今伤寒加重,万万不可再贪凉。” “多谢大夫。” “你可得上心,女子体弱虚寒将来若是生育那也是大有影响的。” “大夫的嘱咐,我一定谨记。” 李大夫又嘱咐了好些平日里该注意的事才缓缓离去。 听竹送走了李大夫,迫不及待的回了覃房,注视瑶琴良久,终是问出了心里的疑虑。 “……所以,欣然说的是真的?” 她点了点头,其实她对着听竹的时候,脸上的不自然从头到尾都没有消散过,听竹平日里对自己和欣然已然是颇多照顾,甚至连瑾梅瞧见了都眼红不已,未此还同听竹说过小心照顾了一群小白眼狼,听竹也只是笑笑未置可否,此番之事瑶琴也怕她会与自己生了嫌隙,可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也多亏了欣然,她相信那小丫头一定会为自己说的清楚。 “你也忒胆大了,你就没想过东窗事发后你会出什么事?” “姐姐说的是,也是我愚钝,做事情只顾着眼前。” “你可别误会,我断然没有笑话你的意思。” 瑶琴向她报以微笑,“我明白,姐姐放心!” 听竹很是欣慰,可是她又有点担心,如今瑶琴以真容示他人,漪澜院那位只怕不日就能知道,依她的性子只怕日后少不得要找瑶琴的麻烦,那位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主,更何况这‘沙子’是货真价实的珍珠,瞧着爷今日嘱咐李大夫的话,这可是从未有过的,连她也不禁想着只怕这江府要换主了! “行了!你好生休息着,徐嬷嬷也无事,你安心静养,五爷那里不急着你去伺候。” 听到徐嬷嬷的状况,瑶琴慌乱的扯住听竹的手臂,“听竹姐姐,嬷嬷真的不要紧吗?” “你放心,虽说挨了几板子,但爷到底念着她的好,请了大夫去看了,我刚才拨了两丫头前去悉心照料,你顾好自己就行了。” “谢谢姐姐费心周全,瑶琴在此谢过。” “唉…我的傻妹妹,这都是爷替你周全的,我可不能担了爷的好意。” 瑶琴撇过头去,紧咬住自己的下唇,显然不想谈起某人,她的倔强隐忍听竹看的真切,忍不住再次开口… “妹妹,你莫觉得我说话难听,如今爷紧着你,你还看不出来吗?爷动怒罚了徐嬷嬷不过都是想让你说句实话低个头,你倒好从前一直不肯以真面目示人,被发现了还硬着嘴说自己一人所为,你真当爷看不出来?” “…姐姐…可是来当说客的?” 听竹微愣,这小丫头倒是精明的很。 “方才大夫是由姐姐引来的,想必也是先去了五爷那,所以便由姐姐引来也顺便来当说客,对吗?” 听竹脸上闪过一抹讪色,掖了掖被子,嫣然开口,“妹妹既然都明白,我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你且休息吧,我前头还有事,先走了。” 第二十六章 自那日李大夫嘱咐好生休养已过去了三五日,这期间欣然和鸢儿倒是常来,便连着听竹偶尔也来送些补品,她看过那些补品,一看就知是谁的手笔,瑶琴每每虽收下谢过,却也只是将那些补品堆在角落里,并未拆开。 听竹倒是问过几次,也被她打哈哈过了去,听竹倒也不难为她。 这天,瑶琴觉得自己在床上躺了这么些天,只觉得浑身难受,屋里的炭盆一直烧着,热的有些让人喘不过气来,她想透透风,穿了鞋来到窗边开了窗。 清冽的风吹在她的脸上,连带着最近的烦闷也好像一并被吹走了。 她托着腮,倚在窗前,思绪万千…… 一件玄色锦缎披风覆在她的身上,传来淡淡的沉香,她一惊,回眸看去。 “在这吹风,不想好了?”他询问的话不似那日的冷冽,又恢复了以往的平易,一时间她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只道:“奴婢只是觉得屋里太闷了,就吹了会子风。” 他的目光毫不避讳的看向她的脸,隐隐还有些病色,想要说些什么,忽而看向她后方堆起的‘小山’一样的补品,俊眉立时蹙起,又看她低着头害怕的样子,到嘴边的话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 替她拢了拢鬓边掉落下来的一缕青丝,声音是他自己都未曾想到的轻柔。 “可还有不舒服的?用不用爷再叫大夫替你看看?” 瑶琴慌乱的摆了摆手,“五爷,奴婢的身子没有大碍了,您……放心。” 他瞧着她的小模样,心里痒痒的,愈发觉得自己以前怎么就没察觉到,不过好在现在也不算晚。 自然的将她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掌心,瑶琴的脸登时红起,挣了两下,瞧他丝毫不为所动。 “…五爷…您松开!” 江鸿影顺着她看过去,瞧她的脸上泛起的阵阵红晕,忍不住在她的眉心落下轻柔的吻,沉声道,“手这样凉,爷替你暖暖。” 她整个人怔住,眉心的温热气息经久不散,周身好似都晕染了沉香的气味,让她不由恍了神。 “…五爷…您今日不忙吗?” “推爷走?” 瑶琴心中一惊,以为又得罪了这位爷,正想解释。 修长有力的手轻轻覆在她的朱唇上,她不解,循向他的目光,发现他的眉眼里噙着笑意。 “你这张小嘴惯是不会说话。”前倾在她的耳边温声说起,“但爷现在偏偏就喜欢!”语毕,在她的耳根处轻啄了一下,像只偷腥的猫,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行了,爷不逗你了,爷今日还有事,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她点头,恭敬的送了他出去,待他走后,才惊觉自己身上的披风并未还他,敲了敲自己脑袋,小声嘟囔:怎么就忘了! 倚在门边,顺着他离去的方向,伸手触摸自己眉心,心中有异样闪过,后又自嘲的笑了笑,取下披风关了门,进去躺着小眯一会。 漪澜院里,璟黛覆手在画容的耳边小声说着。 “果真?” “奴婢句句属实,不过清晖园口风最是紧。” “你寻了机会问过瑾梅了吗?” “问过了,基本上与奴婢打听的差不多。” 画容一气之下将手里的翡玉簪子掷了出去,簪子生生摔成两段。 “没想到还有这本事,倒是我小瞧她了。” “姨娘,奴婢先前就说过这死丫头不是安分的主,如今五爷对她可是上心的很,姨娘咱们不能坐以待毙。” 画容不屑一笑,“咱们这位爷是长情的人吗?眼下新鲜往后可就说不准了。” 璟黛觉得自家主子了如指掌的样子,一时也不知该从何说起,她这个做丫鬟的主子的事还轮不到她做主,可是也不知为何这次她总觉得怪怪的,但愿如姨娘所说,五爷不过是新人新鲜。 与此同时,惊鸿楼内可谓是人声鼎沸,歌舞曼妙一派奢靡景象。 今日是叶时笙做东,请了江鸿影、雲霆前来聚聚,也算是当面道谢方茴之事。 “鸿影,这次的事多谢了,我先干为敬。”说完,畅快的一饮而尽。 江鸿影举杯示意,浅酌了一口。 一旁的雲霆嚷嚷起来,“有酒有肉,怎么能没有美人相伴,我说,叶时笙,你也未免太抠了!” 叶时笙拍了拍手,舞姬应声从屏风后缓缓出来,她们每人用薄纱半掩面,身上的衣服也接近于透明,在这环境下,反而更显娇媚,若隐若现的身段看的人心痒难耐。 “好小子,早不唤出来!” “好东西自然是最后才能揭开,否则还有什么趣。” 领舞的舞姬,身段柔美,舞姿精湛,频频看向座上的人,忽而大着胆子脱离了整体,向前迈去,在雲霆的周围不停地打转。 雲霆刚想伸出手去,那舞姬转换了方向,向着江鸿影的腿上轻轻坐了下去,眉眼间甚是妩媚。 江鸿影似笑非笑,顺势靠在椅上,并未有过多的动作。 雲霆嗤笑,“江五爷,美人在怀你还不好好享受?” 江鸿影揭去了她面上的薄纱,很美的女子,比着府里的画容也是不差,叶时笙倒是费了心思。 只可惜…比他院里的那小丫头还是差了些。 男人,一旦没得到的永远是最好的,况且像他们这些富家子弟有了最好的,便是看了旁的自然心生对比,这舞姬不错,奈何他现在心思扑在别的地方。 “五爷,奴家心悦爷许久,今日终于得已相见。”舞姬声音如同黄鹂一般,悦耳动听。 雲霆吃起飞醋,揶揄的看向江鸿影,“哎呦,江五爷,您还不赶紧收了,瞧人家可是特意为了你前来。” “哦?为了我?” 舞姬轻点了下头,倚上他的胸膛,在他的胸口处打着圈,江鸿影适时止住她的手,推开她,起了身,理了理自己的衣服,俨然要走。 那舞姬瞬时觉得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丝毫不顾及什么身份,上前扯住他的衣袖。 屋内的人全都被她的举动惊着了,叶时笙看着江鸿影越来越黑的脸,还未来得及打圆场,亲眼看着那名舞姬痛苦的捂着自己的手…… 江鸿影不客气的捏住她的脸,清冷的嗓音一字一句犹如钉在她的心上。 “投怀送抱也得适可而止,爷对你没兴趣,滚一边去。” 第二十七章 月光静静的照着后院,打在细细的枝丫处映成斑驳的剪影,夜是那么的寂静,就连平日里人流不断的江府,此刻也静下来不少。 瑶琴因着喝了药早早睡下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心里还是放不下徐嬷嬷,穿好了衣服提了花灯便赶着去了嬷嬷住的地方。 走到院里,屋内大约只留了一盏灯,想来徐嬷嬷应该是早早歇下了,她犹豫了半久,轻轻推开门朝着屋内走去。 一股淡淡的中药味扑鼻而来,让她心里不免更加担心,加快了步伐,来到床边撩起帘子想要一看究竟。 徐嬷嬷因着挨了板子,整个人趴在床上,时不时哼两声以求舒缓,瑶琴到底还是惊着了,她原以为嬷嬷会好上许多。 “……嬷嬷……” 徐嬷嬷从寐中醒来,其实她也没怎么熟睡,身子上的疼痛,也着实让人睡不踏实,她原以为是那伺候的人来替她敷药,没成想竟然是瑶琴。 “孩子,你怎的来了?五爷可有为难你?” 瑶琴忍住落泪的冲动,紧紧的握着徐嬷嬷的手。 “…嬷嬷,我很好,可你的身子怎的不见有好转?” 徐嬷嬷深深的叹息一声,“…唉…到底是年纪大了,挨了几板子身子恢复的慢些,不打紧。” “…嬷嬷,都怪我…” “傻孩子,说什么呢,嬷嬷当年既然替你隐瞒,就该想到会有这一日,这下正好得了闲休息。” 瑶琴心里清楚嬷嬷不过是在安慰自己,她一直以来都是面冷心善,对她和欣然更是疼爱,视如己出,如今因为她遭了难,她的心里不是一丁半点的难受,可先前她想来看望嬷嬷,被听竹三言两语又劝回去,说是等身子好全了,再来看望也不迟。 “…嬷嬷,我去求了五爷让他请最好的大夫给你瞧瞧。”说着便要走。 徐嬷嬷扯住她的衣袖,轻轻摇了摇头,“你以为五爷是故意折磨我老婆子请了劳什子大夫替我诊治?不过是受了他人指使,让我好的慢些罢了。” 瑶琴大惊,她原以为一切都是五爷的指示,没成想这里面还有这些弯弯扭扭。 “嬷嬷,那你为何不告诉五爷?” “孩子,你记住,在这大宅里面没有铁证说出来的话不会有人信,况且五爷又怎会因我这老妈子而去同自己的枕边人计较。” “嬷嬷是说…漪澜院那位?” 徐嬷嬷轻瞌了眼,“你记住,漪澜院那位不会善罢甘休,你得把小心揣紧了,莫要着了她的道。” “可是,嬷嬷您同她有何深仇大恨?” “我替你隐瞒,可在她看来我是谋自己前程,故意将你送去五爷面前。” 瑶琴无奈,果然大宅里的女人没有一个省油的灯,为了她们自己的宠眷不断,她们会想方设法除掉每一个挡在她们前面的人。 “你如今得五爷看重,想来她不好轻易对你动手,若是以后抬了姨娘,那她……” “嬷嬷!” 徐嬷嬷怔住,她第一次瞧见瑶琴话语中透着急切和央求。 “我不会做什么劳什子姨娘,等我到了出府的时间,我会回去,断然不会留在这府中。” 徐嬷嬷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一直以来她的确知道瑶琴心思淡然,她本想也许她是有别的想法,可她竟然是低看了瑶琴,原来她压根没那意思,攀龙附凤的念头她居然没想过。 “孩子,我老婆子向你道歉,是我误解你了!” “嬷嬷,人各有命,我虽不是富贵家庭出生,但我也并不贪恋钱财,我就想着出了府,我平平淡淡过着生活,有一方小院,闲时养养花便足够了,这四方四角的天,我不喜欢。” 徐嬷嬷了然,“你这孩子真的是难得,只是我怕五爷对你……难啊……” 嬷嬷担心的也正是她所担心的,今日他前来覃房看望自己,每一个眼神、动作无不在诉说他对她的心思不止旁的,可她相信他不过是一时新鲜,他那样身份的人又岂会念着她一个小丫头不放呢? “嬷嬷,五爷对我不过一时新鲜,想来不会太久。” “孩子,你得这容貌,也不知是福是祸,唉……” “嬷嬷,别为我操心了,你好生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也罢,你心里有个数,万不可大意。” 瑶琴欣然应下,留在那陪着徐嬷嬷说了会子话,又替她上好了药,才匆匆离去。 途经梅苑,她第一次觉得这里恍如隔世,明明最清楚不过的地方,如今再踩在这荒旧的石阶上,她的心绪早已大变。 推开那扇朱红漆门,满院的梅花有些已经掉落,她缓缓向前走去,曾经和欣然费了好大功夫绑好的秋千架依旧静静的在那里,她拂去上面的杂叶,一个人坐上去轻轻的荡着……全然不知覃房因她乱了起来。 “怎么回事?连人不见了都不知道?” 听竹低眉,她也不知道人去了哪,最先想到的便是徐嬷嬷那里,托人去了徐嬷嬷那里,只说坐了会人就走了,问了府里的下人,都说没在意,要么就是没看见。 她也只得如实回答,却不想五爷生了大气,原本就喝了酒脸色微红,此刻那面色更加难看。 “一群废物,爷自己找去。” 他步伐矫健的出了覃房,忽而,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身朝着北面走去。 看着那被推开的漆门,他笑了笑,朝着里面走去。 远远的,他瞧见了她,那颗不知为何烦躁的心突然静了下来,他轻声走近她,看她盯着面前的桃树不知在想些什么,可这片刻的宁静,他又着实不想打破,覆手在身后,站在离她三步之远的地方看着她。 一阵冷风吹过,她瑟缩了一下,看着天时辰应该也不早了,她从秋千上下来,好巧不巧踩在那素色的披风上,整个人顿时向前倾去…… 细腰处登时出现一双有力的手,将自己牢牢扣住,幸免于难,她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才发现那衣服上的绣纹是松竹,那是五爷衣服上的绣纹!她忙挣开,回眸看去果不其然是他。 她匆忙的福了福身,恭敬道,“五爷。” 江鸿影‘嗯’了声算作应答,看着她在月光下朦胧娇俏的模样,他不由恍了神,半晌才沉声开口。 “爷不是说晚些时候去看你,你倒好,跑到这来了?” 瑶琴闻言,偷偷看了眼面前的人,见他面色如常,才放心答道,“奴婢心中记挂嬷嬷身体,便去看望了嬷嬷。”想了想,又大着胆子继续说着。 第二十八章 “五爷,奴婢求您件事。”她跪下,郑重的向他叩了头。 江鸿影微不可见的蹙了一下眉,“起来!” “五爷,奴婢知道您是心善之人,必然不会让府中的人受委屈,徐嬷嬷因着奴婢的事,虽被体罚,却也得了五爷宽恕,今日奴婢前去探望,发现嬷嬷的身子并非有所好转,奴婢斗胆,烦请爷能另择大夫前去。” 江鸿影眸色暗沉,似在考量她这些话的用意。 “先起来吧,爷会安排的。” 瑶琴心喜,连带着觉得面前的人也并没有那么讨厌。 她的一颦一笑皆落入他的眼里,美人他看过不少,如今这面前的丫头连他自己也说不明白,她既没有漪澜院的妩媚也没有琴韵楼的清丽,更不像惊鸿楼里的妖艳,可偏偏就是这些没有,他却莫名的就是移不开眼。 “听竹说你的膝上有伤,一直没好,刚才这么跪下去?莫不是又想躺几天,你这小丫头是不是不打算伺候爷了?” 听他话语里的调侃之意,她有些不好意思,略撇过头不去看他。 他轻笑出声,在她还未察觉时,将她揽入自己的怀里。 他能清楚的感受到怀里的人儿有些僵硬的身子。 “让爷抱会,就一会…” 瑶琴听着他的话,觉得他今日不似往常,多了些疲惫,她知道自己也挣不开,所幸由着他去了。 “真乖!” 她惊住,只觉得他是不是把自己当做孩童了,又想着自己不能白白被他占了便宜,大着胆子,在他的腰身处狠狠掐了一下。 他顿时僵住,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五爷,您勒的奴婢快喘不过气了,奴婢只得这样了……”边说着,边往后退。 江鸿影眯了眯眼,噙着怀疑的目光看向她,“是吗?”说着,朝她走去。 她灵活的躲过他伸过来的手,小脸上满是得意的神色,看了眼他。 “小丫头,你可别让爷抓着你!” 瑶琴慌乱,赶忙跑开,她可千万不能被抓到,不然指不定他要怎么罚她。 梅苑里时隔许久终于再次有了笑声传来,在这冬日里也算是别样的生趣。 瑶琴到底是女子,体力自然比男子差了不止一星半点,被他抓到时,整个人因着踩到了一截树枝,差点滑倒,被他钻了空子,大掌紧紧擒住了她的臂膀。 “还跑不跑了?” “这不算。”她耍赖,辩解道。 “这怎么不算?爷可是抓着你了。”末了,举起她的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显然是在说:你就是被抓着了,我说的没错。 瑶琴瞧着他孩子般的模样,她也是第一次瞧见原来五爷笑起来这般好看,平日里端着张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也忒吓人了点。 “五爷,您该多笑笑。” 她的话瞬时惊醒了他,多笑笑?是啊,有太久没有放肆的笑过,从他接手江府家业的那天,他就注定失去了太多,每一个人在他的面前都戴着‘面具’说话,他们敬他、怕他、谄媚于他,身边的人又有几颗真心,今日他倒因为这丫头破天荒的毫无顾忌的大笑,也许他生活不该再如此拘束。 “你不惹爷生气,爷自然整日都心情好。” 瑶琴无语,敢情这位爷平日里端着脸都是自己惹了事不成,这大锅甩下来当真是…… “五爷,时辰也不早了,咱们……” “你也知道不早了,这么晚还在转悠。” 她欲开口反驳几句,他却没在给她机会,转过身就朝着前面走去。 “还不快点?” 她只觉得这五爷的脾气还真是说等就是雨,变脸的速度也太快了,小跑着紧跟了上去。 待她身子好全了,回了院里才知道清晖堂又添了人,恰巧就在今日,说是领了来让五爷瞧瞧。 其实清晖堂丫头小厮众多,但主事的无非就是两个,听竹自不必说,瑾梅是夫人后来提拔的,夫人的意思自然是不言而喻。 院里人口繁多,大家做事也都有条不紊,各司其职。可往往人多了,嘴也就会琐碎起来,关系也更加复杂。 夫人特意挑了两名丫头送来,说是五爷最近清减了不少,想来定是身边的人不好好伺候,连着听竹也被叫过去训诫了一番。 今日好巧不巧,五爷有事出了府,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苦了那俩丫头打扮的娇艳欲滴硬是在外等候良久,瑾梅才慢悠悠的过来告知,俩丫头瞧着她的穿着不是普通的丫鬟,即便心中有气也只好忍着,面上仍挂着笑脸道了谢。 “瑶琴,瑾梅这下马威我当真是佩服。” 瑶琴白了眼她,有些无奈,她倒是什么都敢说。 “欣然,你今天怎么这么闲,听竹姐姐都挨了训,你仔细些,别惹了事。” 她上前勾住瑶琴的肩膀,看着那俩小丫头,不住的摇头,“啧啧…看来瑾梅要好好调教这俩人喽!” 瑶琴不客气的拍开她的手,“什么时候学会了这登徒子一般的做法,徐嬷嬷瞧见了指不定又得说你。” 欣然巧笑嫣嫣的收回了手,一惊一乍的又拍了一掌,吓得一旁的瑶琴一激灵。 “你不提徐嬷嬷还好,你这一说我还真有事同你说。” “怎么了?是不是徐嬷嬷……” “…哎呀,不是,我今特意起了早去瞧瞧嬷嬷,没成想原先伺候嬷嬷的人都换了,我问了嬷嬷是不是她们犯了事,嬷嬷只说她身边不需要这么多人伺候,我也就没再问,出了院正好瞧见一人,你猜是谁?” 她关键时候卖起关子,急得瑶琴催促了好几声。 谁啊?你快说啊!” “李大夫!” 她有些不可相信,又问了句,“欣然,你确定是李大夫?” “那是自然,我还同大夫说了几句话,不过之前嬷嬷身边的大夫好像不是这位啊……” 欣然的话在她的心里如同激起千层浪,此起彼伏,他竟然将她的话这样放在心上?她原以为他答应了,之后不过也就是随便请了大夫诊治,没成想他请了李大夫也罢了,连着身边的伺候的人也一并换了,叫她的心怎能不波动。 她下意识的捂了下左心房,只觉得比往日要格外的暖和。 第二十九章 江鸿影回来时,破天荒的先去了书房,打量了眼屋内,见瑶琴有些拘束,一副怯生生的模样,心道,到底是小丫头,昨晚随口说了句吓她的话,今儿就害怕了。 又见她面色恢复如常,不似前几日苍白,巴掌大的小脸气色看起来好多了,想来身子该是好全了。 此刻她乖乖立在那,低眸的模样,江鸿影瞧了只觉得她愈发的娇小。 里面的佳菁见江鸿影进来,立马迎了上来。伺候江鸿影脱了身上的白袍,又跑去端茶倒水,瑶琴瞧着她忙的没有一刻的停歇,自己倒有些不知所措了。 前段时间太冷时,府里上下烧了地龙,如今有所好转,书房便只烧了炭盆,暖暖的。 “去把窗打开,爷闷得慌。” 瑶琴走到窗前,推开了窗,屋里瞬时通风透气,清爽又暖和。 江鸿影只穿了一件常服,想来是在外奔波,倒在这天里反而热了起来。他懒洋洋地靠在太师椅上,一抬头便见那小丫头木桩子似的杵在不远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许久。 “爷今日累的很,过来替爷捶会子。” 佳菁正要上前,被他的眼神呵斥住,心中顿时了然,退却瑶琴那,胳膊抵了抵她,向前看去,示意她快去。 瑶琴回想起上回帮他按摩的事情,觉得多少有些不自在,站在那半晌不上前去。 座上的人见她迟迟没有声响,眯着眼看向她,“怎么?要爷亲自过去请?” 佳菁顺势推了一把,她堪堪向前走去,虽心里有些不太乐意,但看他那快要‘吃人’的眼神,认命般乖乖挪了过去,在他身后,双手轻轻的往他肩上捶打。 她这算是第二次为他按摩捶肩,又怕惹了这位爷,一时也不敢用力,那人皱了皱眉。 “用力些,你这小胳膊小腿的,就跟替爷挠痒似的。” 瑶琴听了越发觉得这位爷难伺候,手上不自觉的又重了几分力,座上那人面上浮起一抹笑意,稍纵即逝。 佳菁去泡了这位爷平日里爱喝的茶,正泡好了端过来,见瑶琴牟足了劲替五爷捶肩,鼻尖上都冒出了细汗,一时有些好笑,道了句:“五爷,您的茶。” 佳菁的话仿若天籁之音前来解救了她,她的双手都麻了,下意识的停了手上的动作。 “怎么停了?” 瑶琴顿时气急,只觉得这人绝对是故意的,他身上硬邦邦的,没替自己出气,受伤的反倒是自己,得不偿失。 佳菁笑了笑,好心过来替了瑶琴,“还是我来吧。” 江鸿影听了,眯着眼瞅了瑶琴一眼,瞧她手泛红了一片,不动声色的挪了视线。 “桌子上的点心就赏你和佳菁吧,不过……你这力气的确该多吃点,要不然以后还怎么伺候爷。” 瑶琴福身道了谢,其实她是有些饿了,桌上的糕点她都不自觉的看了好几回了,想着这位爷待会走了,自己偷偷溜到小厨房寻些吃的,没成想这位爷倒是大方的把这上好的糕点就这样赏给了她和佳菁,的确让她有些受宠若惊。 “还愣着?就在这吃吧,你不是正巧饿了。” 她的脸顿时红了,心道:难道刚才他听见自己的肚子叫了吗? “刚才替爷捶肩,使了这么大力…”顿了顿,揶揄道:“可不得吃点缓缓。” 那碟子里的点心是听竹特意叫小厨房早早就备好的,一叠玫瑰酥,莲心糕,桂花香糯糕以及五香腰果还有一些蜜饯,小厨房每日换着花样做来,常备着以供五爷需要。 听竹自送来便放在桌上一直没动过,瑶琴听了他的话,一时有些不敢动,况且要自己当着他的面吃起来,当真是不习惯,踌躇良久想着还是待他走后再吃吧。 江鸿影假寐的眼睛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直往她这边看来。 “还要爷喂你?早说,佳菁把那糕点端过来,爷亲自喂她。” 她一听,顿时有些心慌,只得走过去拿了一块桂花糕放进了嘴里。 到底是清晖堂,这桂花糕做的当真是入口即化,唇齿留香,瑶琴尝了觉得清甜可口,待会定要留几块给欣然,她最是爱吃这个,她尝到了甜头,又顺手拿了一块。 江鸿影这下子也不避讳,半托着脸瞧着她小狐狸似的又拿了一块小口的吃着,想着真有那么好吃?又觉得平日里都瞧腻了的东西今日反倒美味了。 “真这么好吃?给爷拿一块尝尝。” 瑶琴见江鸿影正色的看着自己,又突然要吃这糕点,慌忙的把自己收拾干净,拍了拍自己身上的衣服,擦了擦手道:“五爷,您想吃哪种?” 江鸿影撇过那些糕点,瞧她爱吃那桂花糕,想了想,“给爷拿快玫瑰酥吧。” 瑶琴捧着碟子亦步亦趋的走了他的跟前,他抬眸看向她,欲伸手过来,忽而又怡然自得的靠了回去,不见伸手的意思。双眼噙笑的看着她,示意她动手喂他,她下意识的看了眼佳菁的方向,只见她装作没事人一样到处看看,唯独不看他们,脸上顿时一热,迟疑了一会。 她与他对视了片刻,见他向她挑了一下眉,瑶琴乖乖地拿了一块玫瑰酥小心翼翼的凑到他的嘴边。 江鸿影就着她的手浅尝了一口,正经道:“还不错,就是甜腻了些。” 说着不客气的就着瑶琴的手把剩下的吃完,末了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薄唇碰到了她的指尖,惊得她立即缩了回去。 瑶琴退至一旁站着,低着头,江鸿影见她羞涩了起来,连耳尖处都微微泛着红,他握拳干咳了下,对着她们摆了摆手。 “行了,这里也不需要人伺候了,你们俩先下去吧。” 佳菁领着瑶琴退下,她方才站在旁出可是瞧的真真的,这俩人之间的异样明眼人都能瞧的出来,不过她倒是有些替瑶琴担心,五爷可不是专一的主,瞧院里的姨娘,府外的知己,只怕…… 屋内,俩人走后,江鸿影拿起那块她还未吃完的的桂花糕放进嘴里,自言自语道:“倒比玫瑰酥好吃。” 第三十章 佳菁和瑶琴二人到了后头的偏间准备趁着今日天气好把一些放置许久的书抬到外面去去霉味。 佳菁见瑶琴脸色红扑扑地,只以为她是热着了,低着声,“你怎的穿那么多,屋里又烧着炭,热乎着呢。” 瑶琴微微一笑,“我不热。” 佳菁笑道:“好吧好吧,只是你该去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到底热不热。” 瑶琴听言,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传来阵阵的热感,想到方才自己亲手喂五爷吃东西,只觉得懊恼,一时间,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在心中默念,安抚自己躁动的心。 佳菁只捂着嘴笑,也不去拆穿她,由着她去。 江鸿影在书房待了一个时辰,期间,佳菁去添过两次茶水,见五爷也没别的要求就安心的退了出去。 好巧不巧瑾梅唤了佳菁前去领一些书房平日里要用的东西,她又怕五爷有旁的吩咐,知会了瑶琴记得待会去书房添水,便随着瑾梅走了。 瑶琴应下,这一忙才惊觉佳菁交代的事自己一股脑全抛在了脑后,赶忙停了手中的活计,急急的去了书房。 刚走近,里面不时有笑声传来,依稀听着倒有点像漪澜院那位。 “爷,您最近都好几日不曾来看妾身了。” “嗯,爷最近有些忙。” “爷忙,妾身自然是知道的,只是爷…您替妾身瞧瞧,最近是不是都瘦了?” 江鸿影微微抬脸看了一眼,又垂下眼睑继续看着手上的书籍,漫不经心地的‘嗯’了声,半晌来了句,“找大夫瞧瞧。” 画容心中窃喜,面上仍一副病恹恹的模样,轻揉了自己的太阳穴处,幽幽开口,“也不知是不是这大夫无用,妾身被他瞧了反而愈发难受了,唉……” 江鸿影放下手中的书,只觉得有些疲累,越过她,去了那软榻上侧卧着闭着眼,想要眯一会。 画容一时有些不快,瞧了眼那位,显然不打算听她说这些妯娌间的小事,可又想到自己今日来的目的,心中亦不甘,重拾了笑脸,又朝着榻上那人走去。 “看来爷是累了,妾身替爷松泛松泛。” 画容最是会看颜色,也知道江鸿影最是吃软不吃硬,可即便是吃软,也得拿捏住分寸,才不那么惹人厌。 她细若无骨的手在他的肩上力度正好的揉捏着,瞧他没有不悦,那白皙的手逐渐向他的胸口处划去,有一下没一下的撩拨着…… “五爷。” 江鸿影攸然睁开眼,制止了还在他身上的手,原本还卧着的身子也在此刻正襟危坐了起来。画容不动声色的将他的动作收入眼底,想着今日怎的这么反常。 “进来吧。” 瑶琴在外得了令,端着茶水进了来,瞧见屋内果不其然是这位容姨娘,朝她福了福身,便去了桌前续水。 画容面上无虞,可只有她自己清楚她那水葱似的指甲今日要被自己深深折断了,璟黛的确同她说了五爷得了一美人,就是原先自己罚过的那个丫头,可她记得那丫头明明貌如无盐,如今摇身一变成了美人,这美人姿容还在她之上,叫她怎能甘心,五爷这几日连漪澜院的门都没踏进,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想来恐怕与这丫头在脱不了干系。 瑶琴忍住心中的不自在,后身两道视线盯着自己,即便她没有回身看见,都能感受的到。 “这丫头我瞧着面生的很,爷新添的吗?” 江鸿影‘唔’了声,又眯着眼看了眼画容,并未说些什么。 画容心中一紧,“爷惯是会挑人,瞧这清晖堂里,听竹,瑾梅哪个不是美人,如今这位,妾身倒觉得便是妾身见了也得拿蒲扇遮一遮,当真是个妙人。” 江鸿影倒没觉得有些不妥,反倒觉得画容说的话也算有点理,越瞧那丫头越觉得自己发现了宝贝。 “奴婢谢姨娘抬举,姨娘倾城之姿,奴婢不过区区蒲柳之姿怎敢同姨娘攀比,姨娘当真是折煞奴才了。” 画容起身,莲步走来,“瞧瞧,这张小嘴真是能说会道,我听了真是欢喜,难怪爷许你进了书房伺候。” 瑶琴只想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微微一笑,福了身端着托盘准备先行离开…… 画容面上闪过一抹阴狠,趁她不备,伸出脚生生绊了瑶琴,俩人一起向前扑去。 瑶琴一时不查,又唯恐手上的热水撒出去烫着了画容,紧紧端着杯盏…… 江鸿影见状,欲想上前,却被画容紧紧攀住手臂,一副吓坏了的样子。 瑶琴重重的跌倒在地,手中的托盘以及杯盏滚落在了一旁,手心处传来钻心的疼,她看了眼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手心处赫然多了一条划伤的伤口,显然是刚才杯盏摔在地上而她又刚好跌倒在这附近,被破碎的杯盏划伤。 她抬脸看向画容,见她神色如常,哪里有半分的惊吓,小鸟依人般依偎在江鸿影的身侧。 江鸿影扯开牵制住他的胳膊,焦急的上前来,“有没有伤着?爷看看。” 他正好碰上了她受伤的左手,惹得她下意识‘嘶’了一声,他神色甚是难看,想要看仔细。她不动声色的抽回自己的手,明显就是在抗拒他。江鸿影的面色更是阴郁,一动不动的看着她将那破碎的杯盏放进托盘,恭敬的退了出去。 画容心里一阵痛快,又不能表现出来,语气甚是关心,“爷,这丫头受了伤,妾身一会子去看看去。” “不必了,回你的漪澜院去,无事不必来这。” 他的话让她觉得顿时一身冰凉,这是要弃了她? “妾身知道,今日都怪妾身,妾身这就回去面壁思过去,不叫爷烦心。” 她甚是乖觉,眼下江鸿影心思全然不在这里,自然也就忽略了她脸上的神情,不似往常。 离开清晖堂,画容领着璟黛回去,路上,璟黛忍不住发问,“姨娘,刚才奴婢在外听见屋里一通响声,怎么了?” 画容得意一笑,“自然是你的主子我,收拾该收拾的人。” “姨娘英明,自然有的是法子整治她。” “不过,虽说整治了她,倒也叫我明白了,爷如今对这丫头还真不是一般的心思。”越说越想,画容心中更加愤恨,旁人不知,可她最是清楚,爷当时眼中的慌乱她第一次看见,那是她跟了他这么久从未看到的神色,她慌了,她当时死死扣住他的臂膀,一种从未有过的失去在那一刹那她突然强烈的感受到了,她唯有死死将他扯住,好像心里的缺失才能得到缓解。 第三十一章 瑶琴回到后房,佳菁还未回来,若是她回来瞧见自己这手上的伤指不定要被吓到了,不过去送茶回来就伤了,想想不免有些自嘲,自打进了这清晖堂三天两头的受些伤,看来自己恐怕与这八字不合。 将托盘上碎了的杯盏一一收拾干净,瞧了眼自己手上的伤,刚才自己用绢子匆匆包扎了一下,这样拖着也不好,可是佳菁又没回,她这贸贸然走了,万一那位有什么吩咐,回头遭罪的又是自己,叹了口气,细细回想起来。 她明显感觉到当时自己是被什么绊了一下,可是书房最是宽敞,即便她不愿那么想,也不得不承认容姨娘却如徐嬷嬷所言,她不是善茬,五爷都还在那可她没有丝毫的顾忌,想到五爷,连她自己也不清楚刚才怎么就鬼使神差的不想回五爷的话,看到五爷下意识救的人是容姨娘,自己反而有些不舒服,潜意识里她甚至不客气的认为五爷会救自己。 她轻晃了下脑袋,愈发觉得自己有些不可理喻了,人家是姨娘,是五爷心尖尖上的人,难不成还能先关心一个小丫头,这几日不过五爷对你多关心了些,自己就不知天高地厚了。 正想着,听竹脸上带着焦急前来,瑶琴见状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我听说你受伤了?伤到哪了?” “一点小伤,不碍事的,姐姐怎的这个时候来了?” 听竹点了点瑶琴的脑袋,语重心长道:“你呀,能不能让主子爷省点心,这不,五爷刚命我前来看看你的伤,瞧给我吓得,我以为你又出了大事。” 瑶琴有些不好意思的讪笑了一声,“姐姐莫怪罪,我最近可不就成了麻烦精,三天两头的病了,给姐姐也添了不少麻烦。” “我哪里是怕麻烦,五爷吩咐了叫我寻了李大夫给你看看,你且等会。” “姐姐,不用了,这点子小伤抹点药膏就好了。” “那怎么成,五爷特意交代了。” 听竹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等她再去书房时,就是五爷唤她过去,说去请李大夫过来替瑶琴瞧瞧。她满肚子的疑问不知该问谁,想着待会见了瑶琴再问也不迟。 “真的不用了,你瞧,这么点大的伤,只怕大夫还觉得咱们也忒大惊小怪了。” 听竹看着她手心的伤口,有些心疼,替她吹了吹,“还是看了大夫妥帖些,你这也不算小伤口了。” 瑶琴这一次也不知是怎么了,态度坚决,就是不需要大夫前来,听竹也不好再强求,嘱咐她尽量少碰水等云云,便出了后房,想了想原本要去前厅的腿还是迈向了书房,不管怎么着,还是同五爷说了比较好。 “她不用?” 听竹见自家爷愈来愈黑的脸,心中有些发怵,末了还是硬着头皮回了句:是 ‘碰’的一声,桌上的茶具跟着震了震,挥袖起身间掀翻了桌上茶盏。 “由着她去!不识好歹的东西!” 听竹偷偷拍了拍心口,心道:瑶琴啊瑶琴,你犟什么犟,这下子主子爷怕是生了大气了。 “你去同她说,既然没大碍,那便日日过来书房伺候,一刻都不许歇着!” 听竹连连应下,瞧着主子爷铁青着脸出去,待他走远,她忍不住用绢帕拭了拭额上的细汗。 与此同时,欣然得了闲,就跑来瑶琴这同她说会子话,只不过今日来,瑶琴的手上多了层纱布厚厚的裹着。 听瑶琴娓娓道来,欣然的面色也越来越难看,忍不住‘呸’了一声,像是在为瑶琴打抱不平。 “好了,这事你前前后后也清楚了,你自己知道就好,可别出去说。” “放心吧,只是她也忒过分了,五爷对你不同,她怎么不找五爷去,跑来难为你,当真是……” 瑶琴适时的捂住了她的嘴,摇了摇头,“别说了,她的身份可不是咱们这些小丫头能在背后嚼舌根的,以后我自己注意些就是。” 欣然还想说些什么,见瑶琴不愿再多说,自己也不好再多问什么,忍着一肚子的牢骚,看来只能等晚些时候回了覃房再说了。 因着瑶琴手受了伤,一些重力的活她着实做不了,只得苦了欣然和佳菁俩人把那些书箱抬回去,而她就在外面收拾那些散开的书籍。 暮色渐浓,三人收拾完所有后,都已经累得伸不直腰了,瑶琴已经尽量避免用左手了,可手心处传来的痛感,她还真是没法忽略。 “哎…可算忙完了,我都饿的不行了。”佳菁难得抱怨,想来今日的确是累坏了。 “小厨房不知还有什么吃食,要不咱们去看看?” “我就不去了,待会去上点药,你们去吧。” “瑶琴,你手真的没事吗?” “你这小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啰嗦了,快去吧。” 欣然佯装生气,撅起嘴,“人家担心你,你真是不识好人心,佳菁咱们去吧,就让她在这饿着吧。” 语毕,和佳菁去了小厨房,留瑶琴一人在原地朝着她俩离去的方向无奈的笑笑。 她想了想,前些日子五爷送来了不少东西,回去找找想来应该是有药的。 出了门,正巧碰上苍何护卫,本想绕道而去,那人眼精的跟什么似的,老远就看见了瑶琴。 噙着笑,伸出手臂将她拦住,“去哪儿,五爷喝了不少酒,你去伺候。” 瑶琴微微一笑,从他的手臂下方快速溜过去,“听竹姐姐比我更有经验,我就不去了,免得粗手笨脚反倒惹五爷生气了。” 苍何瞧她一本正经的说着,听着倒真像是为五爷着想,但眼下,解铃还须系铃人,便是她想溜,他也是不许。 施展轻功,纵身一跃,稳稳当当落在她面前,“今日不论你怎样说,也得去。” “哎…哎…我不去…你放开!” 路过的下人们见了,解释诧异,而后又纷纷低头装作没看见的样子。 “喏,进去吧。” “我不去!” “都已经到这了,进去吧。” 瑶琴迟疑了一会,可想到佳菁同自己说五爷吩咐从今日起自己一刻也不许清闲,便觉得来气,不过是拒了他的好意,他就想着法子折腾自己。 她的确是想避嫌,可这五爷,难道这里头的门道他还能不知道吗,先前因为他又是大夫看诊,又是成堆的补品送来,她不是不记好,她心里感激,可她不过是小小的丫鬟,今日受伤不也正是给了她教训? 第三十二章 苍何见她面色坚决,侧过身去,示意她可以离开。 瑶琴抬眸望向那扇紧闭的门,紧咬着下唇,终是转身离开。 她走后不久,门上传来‘碰’的一声清脆的响声,苍何无奈,看来自家爷最近这脾气越来越不好了。 听竹在屋里头真真要活脱脱吓死,原本听见外面有人说话,她还在想是谁那么大胆子呢,细细听来,倒像是苍何和瑶琴,五爷一直勾着笑意的唇角在听到瑶琴走后,慢慢的凝结,将矮桌上的杯盏一砸,迅即站了起来,大声斥道:“反了天了,要她来伺候还端起了架子!听竹去告诉她,从今日起不必来清晖堂了,叫她滚回梅苑去!” “五爷,您别生气,瑶琴哪里敢在五爷面前端什么架子,这丫头奴婢明日定去好好说道说道。” 江鸿影越想越气不过,这丫头也忒没良心了,她生病那段时间自己送的东西就没断过,可她呢?起身想去把那小丫头揪出来,刚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突然想起雲霆今日的话,不免迟疑了一会。 雲霆说的不错,这女人啊,就不能给好脸惯着,他堂堂江五爷难不成还亲自去找一丫头,可这憋在心里的一口去撒不出来,又着实难受。 “叫苍何去武场等着爷过去。” 听竹闻言,替苍何捏了一把汗,敢情这位爷要去找旁人麻烦了。 苍何听到消息后,差点打滑没站稳,“你说真的?” 听竹煞有其事的点点头,还好心的提醒了几句。 苍何只差没哭丧着脸前去武场,主子爷的身手平日里他就鲜少过招,可他知道那是主子爷身手了得啊,如今喝了酒只怕自己今晚是不能安然无恙的出武场的门了。 这厢,听竹得了五爷的话,踌躇的在屋内来回踱步,咬了咬牙还是直奔覃房去了。 皇天不负苦心人,瑶琴终于在那一堆中找到了药,看了看同那日去徐嬷嬷那见的药膏一样,便放心的抹在了手上。 听竹来时便见她正埋头背着身不知在做些什么,连她进来轻咳了一声,也未反应过来。 “瑶琴。” “听竹姐姐?可是有事吩咐?” 听竹定睛瞧了她许久,方才幽幽开口,“五爷说从明日起你就不必留在院里伺候了,还是回梅苑去。” 瑶琴原本的笑意盈盈的脸怔时有些不自然,“…哦…既然是五爷吩咐的,那我今日便收拾了,明日自会回去。” 听竹见她魂不守舍的样子,有些不忍,“五爷在气头上,想来过几日又召你回来了,你莫要多心。” “姐姐多虑了,我本就是府里的丫鬟,自然去处是由主子定的。” 听竹本想告诉瑶琴方才在正房,五爷正好在窗前,是听见了她的话才生了这么大气,又觉得多说无益,叹了口气,“你能这样想自然是最好不过了,我前院还有事,先走了。” 瑶琴听着脚步渐行渐远,眼眶红了一圈,吸了吸鼻子,有些委屈,收拾起自己的行李来。 武场内,苍何觉得自己怕是要命不久矣了。 “再来!” 还来?苍何甚是没骨气的求饶,“五爷,您放过属下吧…” “留着也没什么用!”他的话不咸不淡的传来,苍何干脆不怕死的躺了下去,显然不想起身继续。 江鸿影轻哼一声,拾起一旁的锦缎披风朝着他处走去,而后者在他走后,长吁了一口气,麻溜的起了身朝着另一处走去…… “站住!” 欣然听到那熟悉的声音,撒腿就跑,不消多时,她估摸着那人没追上来,倚在廊柱上自言自语,“吓死我了,得亏我跑得快。” “是吗?” 身后咬牙切齿的声音传来,欣然暗暗闭了下眼,脸上瞬间扬起微笑,客气道:“原来是大人啊,奴婢刚才还以为是看见了鬼呢,赶忙就跑开了,大人见谅。” 苍何脸部抽动了一下,阴岑岑的看着她,“你说我是鬼?” “可不是,不过奴婢瞧错了,大人这样风度翩翩的人又怎么可能是那腌臜。” 苍何听了她的话,虽说是马屁,脸色倒也没那么难看了,欲开口… “哎呀!瞧我这记性,听竹姐姐刚才说有事寻我去,我得赶紧去了,晚了听竹姐姐肯定会不高兴,就此告辞。” 转身朝着前面走去,浑然没见后面某人越来越黑的脸。 “站住!” 欣然内心腹诽了他十来遍,转过身去状做不解的样子。 “听竹在前院,你去覃房的方向作甚?” 欣然愕然,打量眼前方,才惊觉败露,“哎呀!瞧我这记性,多谢大人告知,我这就去。” 苍何见她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也不拆穿她,刚才的疲累顿时消去了不少,觉得甚是有趣,“嗯,去吧。” 欣然道了谢,步伐轻快,想着赶紧别再见到他,可身后那人怎么甩也甩不掉,她忍不住回身问道:“大人,奴婢一人去就行了。” “不巧,我也正要去前院,同行吧。”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今日欣然算是明白了。 覃房里,瑶琴估摸自己也收拾的差不多了,梅苑一直以来也就自己一人居住,想来也没有什么可收拾的,无非就是一些地方布上了灰尘,她看了眼鸢儿,那小丫头也不知是怎么了,最近见了她,总是一副害怕的样子。 “鸢儿,我今晚就去梅苑住下了,待会欣然回来你代我同她说下,明日我自会跟她细说,好吗?” 鸢儿乖巧的点了点头,瑶琴见她也不愿说话的样子,对着鸢儿笑了笑,提了包袱出了覃房。 去梅苑的路上有人打量了她几次,她觉得有些好笑,想来他们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被赶出来了吧,不过也好,回了梅苑她一人也自在些。 周围的人越来越少,走了千百次的路这一次她觉得格外的长… 推开了门,借着窗外些许的光亮,她放下手上的东西,熟门熟路的去寻了烛台,摸索了一会,屋里头逐渐有了光亮,她看了眼四周,果然啊,一切都没变。 不过眼下她可没有功夫在这感慨了,长时间没人住,里头的灰尘厚厚的积攒了不少,她还有这‘浩大’的难题,情不自禁的吐出一口气,“行吧,瑶琴,靠你自己了。” 第三十三章 自那日回到梅苑后,日子仿佛静了下来,好似又回到了之前的生活,很是惬意。 江五爷也好像忘记了还有她这人,听竹也没再来过。 这日她如往常一样,先去看望了徐嬷嬷,而后在回梅苑,只不过今日她有一封书信需要别人送到母亲的手中。 过了垂花门,远远瞧见了一男子正往这走来,瑶琴忙退到一旁,奈何那人也不知怎么了,在那犹豫半晌不知在找些什么,她本想上前询问一二,可又觉得贸然前去,着实有些不合适。见他正一脸焦急,想了想,还是凑上前去问问清楚。 “公子?” 雲霆正焦躁着,被人唤了声,只觉得更加烦闷,语气也不似往日,“去去去!没瞧着爷找东西正心烦吗!” 瑶琴碰了一鼻子灰,心道:果然还是别多管闲事,这不,反而遭人嫌弃了。 “那公子慢慢找,奴婢就不叨扰了。” 雲霆下意识的瞥了她一眼,继续寻找着,突然,他正了身,抬脸看向她。 “…你刚刚说什么?” 瑶琴被他问的微愣,见他神色正经的问自己,便回道:“奴婢说不叨扰公子了。” 雲霆皱了一下眉,“不是这句。” 瑶琴无法,她今日可算是碰到怪人了。 “奴婢说若公子不嫌弃,可以帮公子一起找找看。” 雲霆笑了,那张玩世不恭的脸第一次笑的这么真诚,“行吧,你就过来帮本公子找找。” “不知公子在找什么物件,还请告知,奴婢也好替您寻来。” “就是一块翡玉,上面刻了雲霆二字。对了,你…识字吗?” 他问的很小心,好像怕说错了什么会惹得她不高兴一样。其实她可以理解,像她们这些婢女,进府做了丫鬟的都是生活紧促,家里不富裕的人家,哪里有多余的钱学堂。倒是她有些意外,瞧他衣着打扮不难猜出是富裕人家,能这样顾忌别人也算是难得了。 她笑了笑,“奴婢略识得几字。” 雲霆倒是很诧异,她竟然识字。 见她未施粉黛,整个五官却依然精致,这样一个佳人放在府里,可看她的衣着不过是个二等丫头,难不成江鸿影不知道?他笑了笑,像是打定了注意,望着她的侧脸微微出神,想到方才她那盈盈一笑的模样,让他的心口处仿若漏了一拍。 她倒是闻言便开始替他找寻了起来,因着这附近的盆栽甚多,找起来的确有些吃力。 “不是说他来了,人呢?” “回爷的话,雲霆公子说待爷从温柔乡里出来,他再回来。” 苍何如实交代,毕竟那位公子的确要求自己,要一字不落的把话说与五爷听。 江鸿影嗤笑一声,“也就他敢打趣爷,走吧,去看看那位爷因为什么绊住了脚。” “找到了!” 她从有她那半身高的一簇盆栽中扬起脸灿然一笑,神情带着些欣喜和娇俏。朝雲霆晃动手上的玉佩。 他不得不承认他第一次因为个女子看呆了,她笑起来时美目盈盈,宛然动人,人都说丁州花魁红韶绝无仅有,可如今他瞧着面前的人只觉得便是红韶见了也得让贤。 “公子,您瞧,是这个吗?” 他回过神来,定睛看了眼她手心上的玉佩,点了点头,“正是,多谢!” 她笑了笑,“找到就好,公子严重了。” 远处,江鸿影见到这一幕,脸色顿时一黑。他眯起眼睛,眸中只有深不见底的黑。 “原来在这让我好找!” 雲霆回身看去,见他正缓缓朝这走来,嘴上不客气的打趣道:“你还好意思说,自己美人在怀,将我一人晾在那,我可不得出来转转。”顿了顿,含笑的看向瑶琴,“今日也算别有收获。” 江鸿影眼底染上一抹阴鹜,一直勾着笑意的唇角慢慢的凝结,炽热的目光顺着雲霆的方向看去。 瑶琴低眸,她想要忽视那道灼热的视线,只觉得手里的玉佩仿若烫手山芋,甩也甩不掉。 “公子,您的玉佩。” 雲霆顺势接了过来,见她仍低着头,好笑道:“你低着头作甚,还怕你们五爷吃了你不成?” 他不提还好,这么一说,惹得她下意识的后退了一小步,“…自然不是。” “放心吧,今日你替我寻回了东西,只怕你们五爷还要嘉奖你。”语毕,轻轻的捏了捏她的脸颊,甚是亲昵。 苍何见自家爷阴沉的脸,又见那雲霆公子还笑意连连的看着那丫头,他暗道不好。 瑶琴与他不过一面之缘,见他对自己如此亲昵,心中不快,向后退了一大步,福了福身。 “公子玉佩既已寻回,奴婢还有事,就先行退下了。” 她动作迅速,雲霆本欲开口再说会子话,眼下倒没机会了。 “苍何,送客!” 雲霆看了眼四周,面上不解,见苍何看着自己,他睁大了眼看着江鸿影,不可置信的开口,“你赶我?” 江鸿影并不搭理他,转身就朝着另一处快步走去,留下一抹背影,惹得雲霆一肚子火。 “雲霆公子,您请吧,五爷还别的事要忙。” “好好好!告诉你们五爷,下次请我来,爷也不来!” 苍何恭敬的送走这尊‘大佛’,心道:这下子只怕你想来,也来不了了。 瑶琴正想着今日也算不走运,自己的事没办成还碰见了五爷,长叹了一口气,朝着梅苑走去,想着这书信还是明日再托人送去吧。 她浑然不知身后有人,被人大力的扯住手臂,她正想大声呼救,那人像是知道她的想法,快她一步紧紧捂住她的嘴,拖着她藏匿在假山处。 她隐隐闻到那抹熟悉的沉香味道,她也不在挣扎,倒叫那人有些意外,见她乖乖的便松开了她。 “爷在那半日,你眼里可曾有爷?”她的视线终于落在他的脸上,江鸿影方才所有的隐忍在此刻几乎丧失殆尽,他蹙着眉,等待她的回话。 瑶琴见他语气不善,怯弱的缩了一下,又想着自己又没做错什么,有什么可怕的,梗着脖子回道,“主子爷身份贵重,奴婢哪里敢。” 江鸿影眼神犹如一阵寒风扫过面前这小丫头,气的几乎将牙齿咬碎,“这么说,你不觉得自己有错?” 瑶琴这才意识到自己处境堪忧,张了张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撇过头不去看他。 第三十四章 他用了很大的力气,全然不顾她是否疼痛。她挣扎却惹得他钳制的越来越紧。 周围传来断断续续的说话声,惊的她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江鸿影充耳不闻,沉着双眸一瞬不瞬的盯着她,借着些许的光亮他清楚的看到她面上的害怕。他偏偏不如她意,开口说话。 她吓得捂住他的嘴,央求着朝他摇头。 他不客气的直接将她揽入怀中,朝她挑了挑眉,软玉在怀他的怒气也消了不少。 “咦?是有人吗?” “有吗?别是听错了。” “咱们赶紧着吧,前头还有事呢。” 说话声渐行渐远,瑶琴松了一口气。手心处传来一阵湿润感,她僵住,反应过来慌忙将捂住他的手松开。 “…五爷,奴婢方才…情急之下越了规矩…”贝齿紧咬着下唇,越说越小声。 江鸿影见她小心翼翼的模样,又想到今日她在雲霆面前巧笑嫣然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同爷欲拒还迎?在别人面前怎的不见你这般?” 瑶琴低下头去,她想解释,可他像是料定她就是那种人,她倚石望着他,“五爷说的正是,只是奴婢多谢五爷看得起,奴婢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自然不敢去肖想五爷。” “你……”他几乎说不出话来,恨不得掐死她,越发的怒急攻心,“好!倒是爷入不了你的眼了!” 他见她缄默,说出的话也愈发难听,“你说的不错,原本爷还以为你同旁的人不同,如今看来,是被爷说中了。” 她垮着肩别过脸去,幽幽开口,“五爷今日是来羞辱奴婢的吗?奴婢现在可以走了吗?” 眼眶蓄满了泪水,她强忍住不让它落下,侧过身想要走…… 江鸿影强拉住她的手臂,目光灼灼的凝视她,见她眼圈发红,“哭什么,爷……不该那样说,你别哭。” 她苦笑,“五爷您这算是打了一巴掌又给个甜枣吃吗?” 江鸿影心里仿佛拢了一盆火,炽热的燃烧起来,“你明明知道爷对你什么心思,你却对旁人如此亲昵,你将爷置于何地?”他又靠近了她一点,一手撑在她身侧的假山上,显然在等她回复。 “……奴婢,唔……” 他突然间低头,吻在她柔软红润的唇上,像是怕她挣扎一手固定在她的脑后,将她圈在自己怀里。 “……唔……唔”她挣扎,换来的是他更加的钳制。 她气急,用力咬伤他的薄唇。他吃痛,放开了她。 “你咬我?”他堂堂江五爷头一次被人这么嫌弃,江鸿影神色顿时猛沉。 “…五爷,奴婢知错了,求您别这样…” 他双臂一收,将她紧紧的桎梏住,“小琴儿,你真是一点都不乖,惹恼了爷,对你有什么好,嗯?” 她被他势在必得的神情吓到了,脸色怔时白了。 不知是为何,腹部传来阵痛,她蜷缩着,江鸿影的心攥了起来,“怎么了?” 他弯下身子,急道,“是哪里不舒服么?爷去请大夫过来。” 她低垂着头,急的他有些不知所措。 瑶琴轻晃了下脑袋,叫她怎么跟他说自己月信来了? “……不要紧,一会就好……” 他甚是不放心,见她咬着唇,脸色苍白,他双臂打横抱起她,“爷找大夫过来,别怕!” 她咬着唇,从他的神色中看的出他对自己的紧张,心中一片复杂。然而腹部的绞痛让她开始昏昏沉沉,倚在他的胸口处像是睡着了。 “听竹,去找来李大夫,快去!” 听竹满腹疑虑,见自家爷神情焦急,不敢耽搁,赶忙出去寻人。 “小丫头?别睡,大夫马上就来,别吓爷,爷不欺负你了。” 不肖一会,李大夫步伐匆匆的赶来,手臂拭了拭脸颊上少许的细汗。进了里屋,见着了五爷,欲先行礼…… “不必客气,你且快些看看她。” 李大夫闻言,见榻上女子正是那日自己医治的那位,心中甚惊,不动声色的走近她,替她细细诊治起来。 听竹候在一旁,偷偷打量了眼自家爷,见他双眸几乎黏在了榻上,如此紧张一人,倒叫她忍不住看了瑶琴好几眼。 “李大夫,她怎么样?可要紧?” 李大夫将瑶琴的手臂轻轻放下,点了点头,“五爷且放心,这是女子每月必经之事,只是这姑娘身子有些虚,想来是上次还未痊愈,今日许是受了刺激,加之月信以至引得姑娘腹痛,才会晕厥,过会便能醒来。” 江鸿影不自然的咳了一声,难不成自己亲了她,让她晕厥了?只是她方才晕倒,他的确有些着急,想着赶紧找大夫过来,细想想她当时明明说不要紧,过会就能好,原来是这意思。 “如此有劳李大夫了,听竹,随大夫去拿方子。” 一时,房中安静了下来,他凑上前去,轻轻的刮了一下她俏挺的鼻子,“爷今日为着你还闹了笑话,等你醒来,看爷饶不饶你。” 像是听见了他的话,榻上的人微微蹙眉,嘤咛了一声。 他迟疑了一会,向前倾去,温热的薄唇覆在她的额上,停留良久…… “爷好像越来越放不下你了……”顿了下复又笑道:“倒也不赖……” 瑾梅站在窗边将里头的一举一动收入眼里,她何时见过五爷如此怜惜一个人,心里一股醋火油然而生,紧抿着朱唇,手上的绢帕似要被绞断,喃喃自语:凭什么,我到底哪里不如她了。折身往另一处走去,既然她不好过,大家也都别想好过。 漪澜院内,画容正对着镜子梳着妆,听着瑾梅将清晖堂的事一字不落的和盘托出,嘴角不经意的勾起一抹冷笑。 “哦?这么说,五爷当真是宝贝她?” “回姨娘的话,奴婢今日瞧的真切,五爷抱着回了院,又差人紧赶着请了李大夫前来。” 画容停了手上的活计,转过身来,细细打量起眼前的人,“照你这么说,既然是爷眼下宝贝的人,你到这漪澜院来说这些,不怕她知道了,回头在爷面前告你一状,你可就得不偿失了。” “姨娘且放心,奴婢对您是绝对的忠心,奴婢就是担心接下来那丫头小人得势,到时候危及的可就是姨娘您的位置了。” 瑾梅说的入情入理,画容不得不承认她说到了她的心坎上,眼下五爷宝贝那丫头,这势头正足,万一那丫头哄得爷高兴了,爷抬举了她,日后少不得又是一个麻烦,可若是自己贸然动手眼下只怕还需深思熟虑一番。 “唉……倒是难为你如此替我着想,只是眼下,爷恼了我,你瞧瞧我这漪澜院冷如同冰窖,爷若真喜欢那丫头,收了她也是情理之中,我不过是小小的妾室,难不成还去左右爷的想法,罢了罢了!” 瑾梅心中忍不住‘啐’了一口,装什么装,只怕现在正抓心挠肝急的跟什么似的,我倒要看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 “姨娘说的也是在理,那奴婢先行告退了。” 第三十五章 榻上的人渐渐有苏醒的迹象,瑶琴缓慢的睁开眼,沉香的气味云绕在周围,甚是好闻。 她起身坐着,腹部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压着,掀开被子,不知是谁将药袋放在她的身上,难怪她没有如往常一样难受。 “你醒啦!”听竹扬着笑意正从外走进来。 “听竹姐姐……我怎么在这?” 听竹边说着动手将被子掖好,怕她伤了寒,“五爷抱你回来的。” 瑶琴瞪大了双眸,支支吾吾起来,“……什……什么?” “你害怕什么,当时你昏迷不醒,可叫大家吓着了。” 瑶琴还未从五爷抱着她回来的事反应过来,那人却已噙着笑意望向自己。 “醒了?” 她想要起身,这般睡着,着实不合规矩。怎么说他都是主子,自己在这睡着,即便听竹不会在背后嚼舌根,可她觉得到底的不妥。 江鸿影先她一步,止住她掀被子的手,蹙眉道:“身子没好,且睡着。” 听竹默默打量了眼二人,此刻她在这里反倒有些多余了,“五爷,既然瑶琴醒了,奴婢正好去看看小厨房的药有没有炖好。” “也好,去吧。” 听竹走后,偌大的屋子就只有他们二人。瑶琴有意闪躲不去看他,毕竟之前他对自己的亲昵之举,着实惊着她了,她从未与男子这般亲昵,现下他就在自己面前,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叫她怎好意思。 江鸿影也有些不好意思,想起今日那个火辣辣的吻,脸上也闪过一些不自然,这么干晾着显得愈发尴尬,他咳嗽了一声道:“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她嗯了声,复又摇了摇头。 江鸿影见她微低着头,从侧面看去,恍若画中仙,俏挺的鼻尖有颗微小的美人痣,若不仔细瞧,倒是忽略了。 他伸手托起她的脸,指腹在她的脸上停留,满目深情的望着她,“那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嗯?” 瑶琴微微别开脸,低声道:“五爷,奴婢无碍了。” 江鸿影顺势搂她入怀,他身形高大,瑶琴在他的怀中挣扎了两下,江鸿影反倒手臂收紧,二人之间仿若没有间隙。 江鸿影闻到她发间馨香的味道,淡淡的梅香,如同他第一次在梅苑见到她,纯粹干净。她安静靠在他怀里,他的下巴轻触她的头顶,他的身边有不同的女人,可她却像是他心里最柔软的一处。看见雲霆碰她的那一瞬间,他差点乱了分寸,想要教训他,想要将她揽入怀中告诉雲霆她是他的。心中的怒火迅速蔓延,他想要问清楚也让她知道他不痛快。 瑶琴故作镇定,不敢看他,更不敢推开他。她懊恼自己总是被他拿捏的死死的,却又不敢多言,她不喜这样,却又对他无法。 “五爷,您松开好不好,奴婢难受。”她怯弱小声的问道。 江鸿影清了清嗓子,松开了她,正想说些什么,外头有脚步徐徐将至。瑶琴轻轻松了一口气,眼下她还没做好准备到底该如何面对他。 “五爷,药煎好了。”听竹从托盘端出药来,走到床边。 “给爷吧。” 这下子,俩人都惊着了,听竹迟疑了一会,将药递上,视线刚巧与瑶琴对上,听竹笑了笑,她知道瑶琴自己也被吓得不轻,眼中的仿徨无措她皆数见明。 江鸿影神色自然,舀了一勺药轻轻吹了几下,递到瑶琴的嘴边,“来,趁热喝了。” 瑶琴想说告诉他自己可以,可他那神色摆明了没得商量。缓缓张开嘴,许是一口气喝下,反而呛了几声。 江鸿影伸手抚在她的背后轻轻拍着,“烫着了?” 她摇了摇头,江鸿影见她面色缓和了不好,再次舀了一勺药,吹了几下又放置嘴边微碰了一下,才递到瑶琴的嘴边。 “爷尝了,该是不烫了。” 听竹内心犹如惊涛骇浪,主子爷今日此举,任谁见了只怕都得吓着。从前她认为漪澜院那位五爷已是万般宠爱,如今瑶琴到底是给五爷吃了什么药,竟这般宠溺。看来,这江府后院的天得大变了。 喝了药,江鸿影将药碗递过去,听竹忙接过,放进托盘便退了出去,临了瞧了眼瑶琴,见她也循着看过来,听竹耸了一下肩,表示爱莫能助。她走至门外,将门掩上。 屋内又只剩下他们俩人,瑶琴挪动了一下,向里靠去。 引得江鸿影微沉了嘴角,大大的不快,冷然开口,“这般躲着爷作甚?” 瑶琴腹诽着,可不是要躲着,高兴了就对自己动手动脚,不高兴了就一味的欺负,一想到自己还要笑脸相迎,不知要花费多大的力气! “没有,只是腰有些酸痛,奴婢想着靠一会大约舒服些。” 江鸿影舒展了眉宇,牵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腿上,像是遇到了有趣的玩意,握着她的手细细把玩着。 “别怕,爷看重你,也希望你平心待爷,别在爷面前处处守着规矩,爷许你可以不守规矩。” 他的话犹如一道惊雷在她的心中轰然炸开,她不傻,自然看得出来他对自己的心思,可她原不过是觉得他喜欢面容姣好的女子,毕竟后院的姨娘、通房丫头哪个不是一个赛一个的美,可如今听了他的话,她反而一时三刻不知该如何了。 “五爷,奴婢……不敢!” 他沉了声,“整个江府爷说的话就是规矩,你得照着爷说的话做,才算是守了规矩。” 她重重叹口气,“五爷,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你说便是,爷听着!”他面露喜色,难得听到这丫头肯主动说些事。 “五爷待奴婢的好,奴婢记着,可您的好,压的奴婢快喘不过气来,满院里也因着爷对奴婢的不同,都疏远了奴婢不少,奴婢不愿这样……” “你继续说。” 瑶琴见他面色如常,没有动怒的迹象,便大着胆子继续说道:“奴婢想过回从前的生活,一个人在梅苑自在的待着,也好比……” 江鸿影厉声打断,“不行,爷已经想过了,你去哪爷都不放心,就待在清晖堂,爷时常见到你才放心。” 瑶琴噎了下,语气中有些许的央求,“五爷,您方才还许奴婢说,如今反倒耍赖了。” 江鸿影听得一愣,半晌清了清嗓子,眼珠一转,讪笑道:“你说,爷听你说完。” “奴婢斗胆,若爷真要留奴婢在清晖堂,那爷可否允了奴婢几件事?” 江鸿影顿时来了劲,笑道:“莫说几件,多少件都成。” “奴婢还留在书房伺候,五爷不必抬了奴婢身份。” “行吧,爷允了。” “奴婢依旧在回覃房同欣然她们住在一起,不住偏房。” “……嗯。” “……还有……奴婢希望爷不要总是对奴婢……如此亲昵,奴婢……”她越说越小声,如同蚊子一般,可江鸿影却一字不落的全听见了,凑近了看她,“你这可得说清楚些,什么样算作亲昵?” 第三十六章 她噎了下,还未开口,他却离的自己更近,四目相对间她能清晰的看到,他的双眸中噙着笑意只有她,那一刻她恍了心神。 有些不自然的用手推了推他,拉开俩人的距离,“五爷自然明白奴婢是何意。” 江鸿影朗声笑道:“你这可就难倒爷了,爷自问爷也没做什么。” 瑶琴心中有些恼,他这分明就是故意,明明知道却还揣着明白装糊涂,当真是叫人生气。 她梗起脖子,“五爷!” 江鸿影见好就收,眼下他可不想叫这小丫头同自己置气,到时候得不偿失的可就是自己了。 他腆脸笑,再次凑近了看她,“行吧,爷应你还不成吗。” 瑶琴蹙了蹙眉,他就这般轻易都答应了?看来还是自己将他想的不堪了,她原以为依着他的脾气,指不定又要给自己摆臭脸,没想到竟这般顺利,她现下倒是松了一口气。 “不过……” 她不解的看向他。 “……唔。” 朱唇被他狠狠噙住,他紧紧的锢着她,用舌尖描绘她的唇,“丫头……” 她全然愣住,他又吻了她!她躲避,他步步紧逼,有些鲁莽,又欲罢不能。他从未这样深情的吻过谁,恐担心伤着她,稍稍停了下来,和她额头抵着额头,再次深深的将她拥在怀里。 被他压进怀里,瑶琴想推脱却是如何也推脱不了,闷闷道:“五爷您在我小女子面前食言了。” 江鸿影顿了好久,低头看她,她的朱唇此刻绯红,是他的杰作。他有些得意,垂着眼睛低声说,“嗯……今日不算。” 她抬脸,“那会不会一直都食言?” 江鸿影哑然,的确他也没法断定自己就真的能做到,可如今细想想自己又应了她,若真食言了,他堂堂江五爷岂不是没了言信。也罢,由着她,他信自己一定能让她转圜。 他拢了拢手指,拧起眉,老大的不快,“爷都应你了,自然不会食言。”可是转念一想,这就好比美酒在侧却喝不到,真真叫他有些后悔。 瑶琴见他面色隐忍,心中窃笑,难得能看到他一副没办法的样子。 屋里一派容和,屋外可就不一定了。 瑾梅一肚子的酸水只怕要将自己酸死,她从漪澜院回来,想着五爷应是还在书房,去了那,佳菁说五爷去了偏房,若不是有人在场,只怕她恨不能将那瑶琴碎尸万段。哪来的贱坯子,专是会勾引。五爷是一刻都不能离了她不成?她不信那邪,非得亲眼瞧见了才甘心。 她站在窗外,虽听不清到底说了什么,可看他们一副琴瑟和鸣的模样,她不由得奢想若里头的人是自己该多好,为何五爷偏偏宠溺的都是她们,她差在哪了? “你在这做什么?” 后身传来询问,瑾梅敛起面上的嫉妒,转而换上笑脸,“听竹你在这呢,叫我好找。” 听竹透过窗不动声色的看了眼瑾梅,“瑾梅,你我同在清晖堂侍奉多年,有句话便是你听了不痛快,今日我也得说,如今主子爷满眼只有那丫头,你莫错了主意。” 瑾梅笑道,“瞧姐姐说的,我能做什么,只盼着爷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赏口饭吃便是再好不过了,况且今日我本就是有事禀爷,姐姐这下子一说,我反倒一时三刻不知该如何了。” 听竹自是了解瑾梅巧舌如簧,也不愿与她过分纠缠,有些话点到即止也算全了这些年她俩同在屋檐下的情分。 “如此倒是我多虑了,你方才说有事,何事?” “今日碰巧遇见了璟黛,她说容姨娘身子不适,想着能不能请了五爷前去看看。” 听竹沉下脸来,愈发觉得瑾梅如今越来越肆无忌惮,漪澜院的事自然是漪澜院的人自己来禀,她倒好揽了这事,既在容姨娘面前得了乖,又去五爷面前露了脸,这如意算盘倒是打得精。 “索性我也是要进屋里去,不如我替你回了爷。”语毕,进直朝里走去。 瑾梅面色甚是难看,嘀咕道:要你逞什么能,端是清高样,自己不也有私心,哼! “五爷,这是新泡好的茶,还有些蜜饯,想来瑶琴喝了药嘴里也是发苦。也怪奴婢粗心,方才端了药来,竟忘了这蜜饯,还请爷见谅。” 江鸿影从中挑出色泽饱满的一颗递到瑶琴的嘴边,“尝尝,爷方才也觉得苦。” 她抬头看他,红着脸,有些扭捏起来,“我自己来。” 听竹一惊,爷竟已经纵着她不说敬语也可的地步了吗。方才爷说苦,他又未曾尝过,先前不过浅尝温热,难不成也能试出?她越发不解,瞧了眼瑶琴,面色红晕,原先苍白的嘴唇此刻鲜红无比,她时下了然,敢情自家爷是这么尝出来的。 “甜吗?” 她嗯了声,江鸿影见她面色红润,想来是因着旁人在,有些不自在,只道:“这里没什么事了,你先下去吧。” 听竹福了福身,犹豫会才道:“五爷,方才漪澜院来人说,容姨娘身子不适,想请五爷去瞧瞧。” “去请了大夫前去瞧瞧,爷又不会治病。” 瑶琴闻言,放在被里的手不自然的拢了拢,有些话说出来当真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容姨娘也算是五爷身边最得宠的人了,如今身子不适,五爷便是前去看望也懒得去,对比自个儿,如今他不过是新鲜,才这般费心讨好,假以时日呢?原先有些微动的心此时也冷却了下来。 “奴婢知道了,这便去差人请了大夫去瞧瞧。” 出了院,她不由为瑶琴惋惜也希望她万不可对五爷动了真心,可方才在里头,她分明瞧见了瑶琴的脸上一闪而过的苍白。主子爷这样的男子世间也大约少有女子能抵得住他的好吧。 “可还要些蜜饯?” 瑶琴摇了摇头,脸色也不似刚才红润,江鸿影以为她不舒服,伸手上前她探她的额间,却被她轻巧的躲开了。 他失笑,“方才还好好的,这会子怎的了?” 瑶琴立了立心神方道:“容姨娘身子不适,五爷还是去瞧瞧吧。” 那人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爷不得空。” 这叫什么话,不得空?却有空在她一丫头的身边,现在她本就举步维艰,被人在背后指不定该如何说三道四,她承了他的好意,也知他的费心周全。可她今后该如何?在这府里她还要不要好生做她自己事?他这样做只会叫她更加为难。 第三十七章 良久的静默在二人之间荡漾开来。这样诡异的气氛着实让瑶琴有些难受。 她垂下头,尝试问他,“五爷若不去,只怕满府里不知该如何说奴婢了。” 他把手放在她肩头,正色道:“爷若人人都顾全,你是想累着爷?” 这倒打一耙的本事真真叫她今日开了眼界。 “五爷不去便不去吧,一味的打趣奴婢。” 江鸿影轻笑,愈发觉得小女子真是难养也。又见她低垂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思杵良久。 “你这小脑袋瓜子平日里别总想些有的没的,这两日就在这歇息,爷也方便来看你。” 她奋力隔开他的手,“五爷,奴婢同您说的您的忘了吗?奴婢不愿住这。”住在这里算什么?这里是姨娘们平日下榻的地方,如今她住这,鸠占鹊巢一般叫她好生难受。 江鸿影被她三番两次的严词拒绝面色愈来愈冷,“好得很,既然如此就不用多费口舌了。你既这么明事理,那便随了你自己。” 瑶琴看着他甩袖离去,陡然间生出无力感。她想叫住他,同他解释。可她只是小丫鬟,他是堂堂江五爷。有些事他比她更明白,既然明白就该知道她的为难。瞧,三言两语间她好像又得罪了他,如今细细回想初入府时自己的心境,却发现原来自己坚定的心不知何时竟有了裂痕。 这边,江鸿影出了门,俊容难看到了极点。他越想越气不过,这个小丫头专是来给自己添堵的,当真是软硬不吃,安排她住在偏房难道还不能说明自己对她的重视?他想迎她入府,这丫头难道还不明白?说什么劳什子规矩,当真是叫他恼的很。 “去备马。” “属下这就去,只是不知爷去何处?” 江鸿影瞥了眼偏房的位置,生出气来,“府里的人端是叫爷生气,去惊鸿楼。” 惊鸿楼此刻正人声鼎沸,好不热闹,掌柜的瞧见来人,脸上的谄媚之色瞬时登上,恭敬道:“今日江五爷前来,小店真真是蓬荜生辉了,这惊鸿楼今日人这样多,想必也是借了五爷的光。” 江鸿影嗤笑一声,“你倒惯是会说。” “哪能啊,小的说的是实打实的话。今日五爷来还照着老规矩吗?” 在楼间的红韶老远就瞧见了江鸿影的身影,起初她有些不信,毕竟这位爷也不知是怎的了,像是改了性子对这秦楼楚馆没了兴趣。如今他再来,叫她怎能坐得住。如同春日的蝴蝶翩翩而至楼下。 “五爷!” 江鸿影闻声,眯着眼打量起面前的人儿,薄唇牵出一抹邪笑,“多日不见,红韶反倒更加标致了。” 红韶妩媚一笑,知道这位爷想必心情还算不错,大着胆子同往常一般,勾住他的手臂,整个人依偎在他的身上。 “五爷今日到红韶那坐坐吗?”她小心翼翼的探问道。 江鸿影美人在侧,在瞧着面前的人儿是何等识眼色。一想起府中的那丫头,不由得气的肝疼。他笑的放荡,却极难有人将他与登徒子并提,他与生俱来的气质并非常人所有,家室一等一的出挑,又生的一副好面孔。合该是女子愿意亲近。 他挑起红韶的下颚,端详许久,蹙了蹙眉,“去换副妆容,这般妖艳爷腻了。” 红韶颔首,只要他愿意来,只要他高兴,提什么要求她都是肯的。 “你瞧瞧,红韶可算是盼星星盼月亮把人给盼来了,方才还一副瞧不起罗三公子的模样,江五爷一来只差没跪着去了。”青鸢最是与红韶不对付,以往江五爷来惊鸿楼五次有三次都被她半道劫走,瞧她刚才笑的那狐媚样,果真是碍眼。 红韶阁内,江鸿影落坐在榻上,正细细品着茶,手上的青玉扳指不知被他转动了多少次。 红韶则在里屋卸了脸上的浓妆艳抹,略施粉黛,轻轻打在脸上,朝着镜子左右脸细细看了看,甚是满意,起了身,走至屏风处,忽见那抹清丽的纱衣,取了下来,换之。 “五爷,奴家这般,五爷可还满意?” 江鸿影对她匆匆一瞥,见她倒真像换了一人,搁下杯盏,朝她招了招手。 红韶莲步微移慢慢近了他的身旁,眼波秋色,隐约看着倒有点像。 江鸿影抬手,指腹在她的脸上匆匆划过,不免有些神思,到底还是不一样,那丫头的脸即便不施粉黛,也是肤若凝脂,唇红齿白,肌肤吹弹可破,每每抚上她的脸,他都不舍放下。愈发觉得自己魔怔了,不过是个姿色上佳的丫头,他江五爷什么样的姿色没见过,定是他太惯着那丫头了。从前只有他不要,哪里轮到他想要还不得。 “五爷?奴家……” “嘘……莫说话,就这样静静待着,爷今日乏得很。” 红韶吓了一跳,这江五爷是怎的了,来了这居然什么事也不做,就叫自己在这干坐着陪着? 瞧他气定神闲的闭着眼,显然并不想再同她搭话,她又打量了好几眼,见他还是这副样子,她不免有些坐不住了,娇声道:“五爷?” 一记冷光重重的看向她,她不自觉的打了一寒噤,面上似笑非笑,当真是难看极了。 “奴家……只是想问问爷今日是否留宿在这,奴家也好早早备着。” 她说的言辞恳切,叫人也不好挑出错来。江鸿影抬眸望向窗外,才惊觉天色已然不早了,活动了下筋骨,快速起身,应道:“不必了,爷还没留宿在外的习惯。” 红韶依旧笑颜相对,可娟儿看的最是清楚,自家主子那青葱玉手正逐渐泛白。 “五爷,奴家斗胆烦请五爷让奴家为您更衣一次吧。” 江鸿影定睛审视她良久,似在考量,看她目光清明,半晌才幽幽点头,“快些,爷还有事。” 红韶喜出望外,比方才见他来还要分外高兴,她干净利落的为他收拾好所有,向后面递了眼神过去,正色道:“五爷,奴家身份低微,可唯对五爷真心真意,奴家闲暇时绣了这翠竹荷包,早就想送与五爷,奈何爷这几日……” 江鸿影低头看去,针脚并不算多好,选的料子倒是时下最时兴的,他本想谢绝,却被人打断。 “五爷,奴才是可以为主子作证,她生生绣了几晚,手指头不知道都被戳破多少次了,却还满怀欣喜的想要绣好。” 江鸿影不动声色的瞧了眼红韶的手指,的确如往日不同,指尖处有些细小的微红,若不细看,定然是瞧不出来的。 “住口,别在五爷面前多嘴,没的规矩。”转而又笑着看向江鸿影,“奴家不敢奢求五爷佩戴,但请五爷能收了此物,奴家也算了却了心事。” “罢了,你有这份心思,该是爷谢你。” 红韶如孩童一般,憨憨一笑,“奴家替爷掷上。” 第三十八章 惊鸿楼外,门口的小厮早已牵了缰绳立在门外,见着来人,恭敬道:“五爷,慢走。” 与此同时,瑶琴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末了一股气坐起来。觉得腹部的疼痛感也好了不少,摸了摸身上的信件还在,瞧着天色渐晚,自己今日的正事反而耽搁了,捞过床尾的斗篷系在自己的身上,溜了出去。 去了下房,因着毕竟是男厮们常来常往的地方,瑶琴寻到一人,客气道:“小哥留步,我是梅……”顿了顿,权衡一下后方改了口,“我是清晖堂的二等丫鬟,名唤瑶琴,不知小哥可否帮我留意下顾展在不在?” 那人见她围着斗篷,穿着倒也不似普通的丫头,又听她道自己是清晖堂的丫头,这少不得要卖几分面子。满府里谁不愿意和清晖堂的人打好关系,这将来有事也是能说说话,帮衬一二的。 那人笑了笑,“不碍事,我这就替你瞧瞧去。” 瑶琴道了谢,留在原地静候。 顾展乃顾琛的堂弟,每月的月余会带着账本前来江府清算,因着路途说远不远,可若真快马加鞭来回奔波倒也是叫人疲累。是而府里便安排了住处容顾展再次歇息一晚,明日再赶路。瑶琴便是想到了这茬,紧忙着赶来将信件送与他,好叫他带回。 那小哥做事倒是利落,不多晌她便见着了顾展正匆匆赶来。 “瑶琴姐!”他朗声唤道。 “今日前来路上可还顺利?” 顾展听了,便往瑶琴的脸上瞅了好几眼,“一切都好,只不过我哥可是记挂着姐姐。” “你替我给顾大哥捎句话,叫他莫担心,我脸上的异症已经好了,多谢他费心为我寻医名方。” 顾展点了点头,少顷,意味深长的探问道:“姐姐这般花容月貌,难怪我哥在家中念叨不已,想来却是放心不下。” 瑶琴佯装生气,瞪了顾展一眼,“说的哪门子浑话,仔细我见着了顾大哥,定要在他面前好好说道你。” 顾展连连称错,一副讨好的语气,“好姐姐,您可大人不记小人过,我这张嘴该打该打。”语毕,煞有其事的拍了拍自己的嘴,呸呸几下。引得瑶琴无奈一笑。 “好了,这回便饶了你。” “姐姐心善,自然不同我计较。” 瑶琴从袖口处掏出信件,递与顾展,“我还有一段时日才能回去,这是托你带回去的信,还有……”她拿出一小包银子,“这些银子,还得麻烦你送与我母亲,天冷别舍不得银子,买些好的布料缝制些衣物御寒,若不够,等下月我领了月钱,再送回去。” 顾展接过,放在手中掂量了一下,不由吃惊道:“这银两足够了,姐姐难道把月例银子全放在这了?” “我在这府里吃穿也用不上什么,送回家中才算是有了用处。” 顾展一时好生动容,这样的孝心当真是难得了,也难怪自家的大哥这么多年对她一往情深。从前他只觉得瑶琴姐长得美,就像画中的人,后来她得了异症,容颜不再,他原以为自家大哥多少会有些芥蒂,可他大哥偏就像没事人一般,反倒为她到处寻医名方,再后来瑶琴姐家中书信说自己异症已好,叫他们都不要担心。他为自家大哥松了一口气。今日面前的人一番孝心做法,他由衷的为自家大哥高兴,将来若顾家同苏家真的结了亲,有这样的大嫂当真是幸事。 “我明日离开,一定好生将姐姐的事办妥,且放心吧。” 瑶琴呵呵笑着,又再次道了谢,嘱托他明日路上小心,方才离去。 出了下房,因着还未转春,天色已经渐黑。瑶琴裹紧了身上的斗篷朝着清晖堂走去。她眼尖瞧了眼前面的人正是五爷,她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想着还是莫打照面比较好。趁前面的人还未发现,她朝着左侧走去,正巧被欣然瞧见,她暗道不好,果不其然,欣然那大嗓门便是还有些距离,她也听见了。 “瑶琴,你怎的在这?”欣然一脸欣喜的跑来,压根没瞧见前面的某俩人。 江鸿影本想着进书房看看今日送来的账本,听见有人大声呼唤,循声看去,那丫头她倒是有些面熟,本想着也无伤大雅,可愈发觉得不对劲,那抹俏丽的背影不正是那丫头。他脚步像不听使唤似的想要过去,转而又想到今日那丫头这般拒绝自己,还推他去旁的人那,越发来了气。甚是有骨气的转身照旧去了书房。 苍何眼中渐渐多了一抹深思,这是咋了?白日还好好的,怎的主子爷像没看见一样就走了,刚才主子爷明明是打算往那去的啊。他跟在主子爷身边日子也不算短了,以前不论是主子爷外面的红颜知己还是府里的姨娘哪个不是见了顺着爷,偏偏就这丫头,哪次爷不是上赶着去,虽说回回见了,最后主子爷都是气急败坏的回来,但他倒是欣慰,自打那丫头回了梅苑以后。主子爷那段时日见谁都冷着脸,稍有不如意那眼神扫过来,饶是他见多了,也够他心颤一会了。这两日才好转,可别又让他过上‘水深火热’的生活啊。 他丧气般在江鸿影的身后不住的摇头,视线看去欣然俩人,心下又好像明白了什么,这俩人难怪能做姐妹,气人的功夫倒是如出一辙。 进了书房,听竹忙上前为江鸿影更衣,端茶递水一通忙活。见主子爷神色不悦,她向后递了眼神给苍何,后者朝她摇了摇头。听竹心中暗自思量一会,又想到今日主子爷气冲冲的从偏房出了来,顿时了然。伺候的也异常小心留神,生怕触了某位爷的霉头。 江鸿影坐在画台前,喝了口茶,状似无意间的问了句,“方才爷好像看到了一人,依稀瞧着挺眼熟的。” 苍何忍住笑意道:“属下知道,那人名唤欣然,也是咱们清晖堂的丫鬟。” 江鸿影俊眉轻颤,低眉沉思,只双手置于腹前,轻哼一声。 “不过,属下看了眼旁边的人好似是同她交好的姐妹,名唤……瑶琴。” “哦,方才她那姐妹瞧见爷了吗?” “大约是瞧见了。” 江鸿影与苍何二人对视一眼,苍何跟在他身边多年,自然他的话苍何能细细揣摩出何意。 “那倒真是不懂规矩,看来得放在爷面前好好教教,你说呢,听竹?” 听竹听这面前的二人你来我往的话,字里行间的暗示她又怎会不懂,恭敬的回道:“五爷平日这么忙,奴婢斗胆不如那丫头就在主房伺候吧,奴婢也能时时提点一二。” 江鸿影满意的看了眼听竹,扬了扬手,“如此甚好,那便交由你安排吧。” 第三十九章 此刻,案桌上的荷花灯轻轻摇曳,屋子里的光线忽明忽暗,在这寂静的夜里添了些许柔和。 瑶琴回想,方才身后的那抹灼热的视线分明是五爷,想来这次算是真的生了她的气,全然当做没见她这人了。也好,在这清晖堂里她本来就不该这般显眼。卧在榻上,身子疏散开来,本想放松一会。敲门声适时响起…… “瑶琴,你可睡了?” “还未,听竹姐姐只管进来说话。” 听竹推门而入,见瑶琴穿了件淡青色的褂子,下罩着同色的云锦花裙,身姿秀丽。由上而下散发着某种与生俱来的美,莫说是五爷了,连她瞧了都挪不开眼。 “见你这打扮,像是出去了?” 瑶琴将放置一旁的斗篷撑起来,缓了缓,神色自若道:“姐姐说的不错,方才我出去了一小会。” 一时,屋子里有短暂的沉默,听竹再想着该怎么说才能叫面前的信服。 “我听主子爷说,这两日妹妹身子好了,就不必走了,继续在清晖堂伺候。” 瑶琴转过身来,见听竹似有话说复又垂下了头去。 听竹知晓瑶琴这般聪慧的人想来早就猜到自己是有事才会这个时候过来,可面前的人很显然并不打算听她说。五爷的话又在耳畔响起,她咬了咬牙,低声道:“妹妹的衣物饶是再收拾,只怕反而乱了。” 瑶琴回眸,浅笑道:“我还在想着,姐姐打算到什么时候才愿说呢?” 听竹一愣,复而暗自松了口气,想来这次的事她应该能办妥。 “书房里头伺候的人,除却佳菁后来还添了一人,想来是够了,其余的地方暂时也不缺人手,不过……”听竹偷偷的打量了眼瑶琴,见她蹙眉,趁热打铁继续说下去,“五爷的上房倒是缺人。” 瑶琴心中有些颇不安宁,又恐觉得自己多了心,强压着自个莫胡思乱想,可下意识的话便脱口而出,“五爷近身伺候的人,除却听竹姐姐,便是忙不过来时瑾梅姐姐也是可的,我这怎么能去伺候。” 听竹扬起一抹笑意,“哪能呢,你只是负责上房的一些洒扫,这近身的事自然还是由我和瑾梅。” 瑶琴见听竹笑意融融,倒像是自己平白无故多心了。也许真的是上房缺人,可她总觉得这事像是有人刻意安排。 “听竹姐姐,妹妹斗胆想问姐姐,安排妹妹去上房伺候的主意可是……” 听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嘴上的笑意慢慢的消失,“妹妹你这话说的,五爷还能管这些琐事不成?我也就不瞒着妹妹了,五爷的确找了我,但也只是吩咐我替你寻一差事,其他的什么也没说。我瞧着妹妹做事还算心细,便想着去上房做些洒扫,再说了,在主子爷身边伺候随随便便的赏钱那可比月钱还多,我知妹妹家境情况,这才有了这心思,不成想,反倒引来妹妹的猜疑了。” 听竹说的句句在理,叫人挑不出一丝的错来。瑶琴反而觉得自己多心不说,还坏了人家一番好意,忙上前致歉。 “姐姐莫恼,是我不懂事,原是为了我好,我反而还错怪了姐姐。” “那妹妹意下如何?” 许久,瑶琴方才叹息了一声,“我去便是,日后还请姐姐周全一二。” 听竹心下大喜,总算将事办妥,五爷那边也算是有了交代。瑶琴这样的女孩外柔内刚,不可硬攻,只能变着法子一步步的宽解,那便成了一大半。 听竹嘱咐好生休息,便早早离开了。瑶琴已是有些精疲力尽了,又有些心不在焉,一时是白日里江鸿影对她所说的种种,一时又是听竹方才来说的安排,瑶琴拉了被子将自己闷在里面,只觉得不安,恨不得捂在被子里憋死才好。 夜里好不容易眯着了,梦里那江五爷对着自己的脖子亲了下去,只待她推了开来,他满含笑意的瞧着她,柔声道:“往后你可就是爷的人了,喏,这便是印记……”她忽的被睡梦惊醒,一时羞愤,无地自容,伸手狠狠敲打自个脑袋几下,喃喃自语,“怎的做这梦……” 她打小聪慧且识文断字,对着许多事都有自己的看法和坚持,可对之男女之事却是少之又少。从小到大身边的男子无外乎便是顾家那几家子,如今江鸿影对她的举动,她虽有避讳,奈何那人完全不是能听旁人摆布的主。无论她走到哪里始终都有道灼热的目光紧紧跟随。自那日假山一事,她开始忌惮起来,他的后院个个温柔可人,千依百顺。一屋子的莺莺燕燕都为这一个男人而活,这样的日子她无法想什么时候是个头。这些世家的主子们,荣华富贵,锦衣玉食,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却不知,这样的日子她虽偶有羡慕,却并不想过。 瑶琴心中非常忧虑,这才知道当初母亲想方设法为她换一容貌,便是提防被主子瞧上,将来困在这深院里,难不成勾心斗角的过完余下的一生? 瑶琴愈想愈发手脚冰凉,正在此时,只听‘吱呀’一声,有人推门而入,一个面生的丫头进了来,见瑶琴醒了,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我睡得太沉了,才听到声响。” 瑶琴被她单纯的模样引的想笑,“我这里没什么事,不过,你是何人,怎的在这?” “我名唤杨桃,今日听竹姐姐吩咐我在这守夜,怕姐姐你有不便。” 那杨桃给她倒了杯水坐在她的床边,大眼睛一瞬不瞬的瞧着她,半晌才道:“姐姐,你生的真好看。” 瑶琴被她说的哭笑不得,这杨桃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她原以为会说什么,却不想盯着她看了半晌才说了这一句。 “姐姐,你不舒服么,你的脸色很不好看。”说着凑上前来摸了摸瑶琴的额头,又伸手探探自己的额间,“咦,也没有发热的迹象啊。” “我无碍。”顿了顿又道:“你在哪歇息?” “就在外间啊,姐姐放心,我能听见。” 瑶琴见她大眼睛忽闪忽闪,在这夜晚显得格外明亮,只是那双手此刻有些泛红,显然是冻着了。 外间的屋子虽与这屋相隔不远,可如今府里早已不在烧地龙,只在平日里要用的房中烧暖炭即可。这丫头估计是怕吵着她,便在外间睡下了。 “我又不是主子,没那么多讲究,你进来睡吧,被冻着。” 杨桃憨憨笑了,“姐姐人长得好看,心肠也好。” 第四十章 次日,瑶琴只觉自己身子已无碍,便早早去了上房。寻了听竹半晌,却为见着,想来是去了小厨房了。 瑶琴将上房外间的屋子收拾好,动作轻柔,见着外面看门的小厮她犹豫了一会,方才开口,“五爷还未起吗?” “五爷早早起了来,已出去了。” 她道了谢,又叮嘱了一番,便准备去小厨房寻听竹去。 天气虽逐渐转暖,但早起还有些微凉,廊道那风呼呼吹来直往脖子里钻,凉飕飕的引得人不住的打寒颤。瑶琴不禁搓了搓手,掌心传来微弱的暖感,显然并没有太大的成效,瑶琴加快了步伐,一时只顾低头快走,在回廊的拐角处生生与人撞了个满怀。 因她走的太急,来人似乎也并未想到,一时不查,俩人毫无预兆的撞在了一起。直撞得瑶琴脸部有些微微发痛,鼻子都略微的发酸。 轻笑声打断了她的发懵,她抬头,原来是五爷。小厮不是说他出去了吗。 江鸿影原也是一愣,他早早出了府,方才发现落下了东西,这才回了清晖堂,谁成想有人二话不说直接撞进他怀里,鼻息间传来淡淡的梅香,他便知是何人,下意识的双手紧紧护住,大清早的的软玉在怀,倒叫他忘了昨日俩人之间的不快。 低眸看去,见怀里的人正瞪着眼手足无措的看着他,那双清丽的眸子此刻像染上了些许的雾气一般,又见她鼻尖微红,惹得江鸿影心中不忍。 “这般急作甚?撞疼了?” 瑶琴只觉这里太过显眼,四下有人来回走动,甚是不妥,挣扎起来,却见那江鸿影双眼灼灼的看着她,丝毫没有松手的迹象,那双眼里炽热的目光让她心里慌的不行。 江鸿影心中泛起一片涟漪,昨日他被这丫头的话气得不行,回去细想又觉得自己堂堂男儿难不成还同她小丫头计较不成,本想着今日忙完事,早早回府来逗逗这丫头,没想到天随人愿,大清早的就碰见了,叫他一时忍不住便紧搂着这小丫头不肯撒手了。 瑶琴见他一副登徒子的模样,心中又气又恼,使劲挣扎,却是徒劳。 江鸿影凑身上前,薄唇抵上她的耳畔,柔声低语道:“闹什么,爷抱会。” 瑶琴羞愤不已,原是他对自己占便宜,他这副样子活脱脱像是自己不懂事一般。脖子里传来的热乎乎的气息,瑶琴只觉得身子一僵,直叫她心上发麻,反倒忘了推开他。 “五爷,您先放开成吗?”她推了推他,却见他神色不悦,他素来不喜人违拗他的话,只怕他现下觉得自己是命令他。不由的像哄家中的轩儿一般,好言相劝道:“五爷,奴婢快没脸见人了。” 江鸿影果然笑了一声,声音带着些许的低沉,“嗯……那爷松开。” 见他没有为难的放开了自己,心下顿时松了一口气。 其实他素来女人不少,自知人事起,风花雪月的事也没少做。面前的丫头性子看似柔软,骨子里却是倔的很。虽说男女之事,向来是你情我愿,若是两情相悦那自然是上上好,他江鸿影从不屑去逼迫谁,这满院里谁不自个儿贴近来,偏就这丫头,非要逼他使些手段。 江鸿影干咳一声,心里又仿若不得意,顺手在瑶琴的鼻尖捏了捏,“今日饶了你。” 瑶琴吃痛,揉了揉发红的鼻子,心里头忽而有一丝异样,“那便……多谢五爷了。” 一时福了福身,也不管他是否同意,匆匆离去。 江鸿影朝着她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眯着眼睛薄唇轻笑,便去了书房。 林家,瑶琴的母亲林氏正伺候孩子的祖母吃药,老人家如今身子骨比之从前已然是好了许多,偶尔也能下床走动走动,为此林氏甚是欣慰。 “阿娘,今日想下来走走吗?” “不了,我有些话想同你说说。” 林氏放下药碗,正色的坐到老人家的身旁,“阿娘说便是。” “唉……我老了,也没有今年活头了,就想有生之年能瞧见琴儿许配个好人家,我也算能瞑目了。” “阿娘身子骨日渐好起来,你怎的反倒说这些丧气话。” “你不必宽慰我,我自个的身子我清楚,当年阿虞执意娶你,我不乐意,如今看来我这老婆子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事便是让你进了我苏家的门。” 林氏听着自己婆婆说的这些掏心窝子的话,一时动容,眼眶发红,“阿娘,我又何尝不是人生大幸才能遇上苏虞这样的好男人。” 祖母轻轻的抬起手,“把手伸过来。” 林氏依言,乖乖伸过去,手腕处传来一阵凉意,一对细腻通透的翠玉手镯牢牢套在林氏的手上。 “这是我苏家儿媳该得的,我一直给便是因着虞儿曾说你对他的感情是真,他说十年后若你还在,便是最好的证明。我老婆子现在才拿出来,你别怪我。” 林氏触摸到腕间的手镯,想起从前的种种,两行清泪顺势而下,“不怪,我身为苏家儿媳,即便没有这手镯,我也是您的儿媳,至死不敢忘。” “好!虞儿泉下有知定是感念你,我老婆子这辈子不会说什么话,早些年对你的冷言冷语让你受了不少委屈,我给你道歉。” “阿娘,你这样便是见外了。” 祖母一把年纪,如今见林氏落泪,伤感之余也不免心酸,“这便是我为何让你早早替瑶琴打算,将来她有了依靠,等我老婆子走了,你也可随了琴儿。” 林氏心中思杵良久,“可琴儿如今年纪还小,况且这孩子性格倔,恐怕……” “我瞧着顾家那孩子便不错。上回琴儿家书已说事情败露,她也还有些时日便可离了江府,以她的容貌在那高门大院多留一天便多一分危险。” 林氏觉得说的甚是在理,可她做母亲的又何尝不知自家孩子对那顾家小子并无半点的男女情义,打小二人便在一起长大,这瑶琴只当他是哥哥,顾琛这孩子算是她看着长大的,人老实,听说快要科考了,若真考取了功名,只怕将来不是她家可高攀的,可若现在便定下,她又怕瑶琴那孩子不愿,一时她也不好同阿娘说的太绝对,只说了待瑶琴回来她探探口风再说。 第四十一章 今日阳光明媚,在这冬日里照的四处暖洋洋的。 屋子里也生出一丝暖意,听竹嘱咐她将上房一定要洒扫干净,五爷最是爱干净。这话倒是叫她信服,那位爷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模样她也算是领教过了。 瑶琴见那书架有了些许灰尘,搬来了水擦拭,刚准备重新换水,角门那有人在唤她。她仔细瞧去才发现是杨桃,正笑脸盈盈的望着这边。 瑶琴放下手中的东西,慢慢的走过去道:“杨桃?你怎的来了?” “我来给姐姐送信啊,喏!”她从袖口掏出信件,递了出来。 “该是我家中来的信,难为你跑来这一趟。” “姐姐客气了,那我先回去了。” 杨桃走后,瑶琴的心绪便没法定下来,焦急的打开手中还留有余热的信。 母亲一般无事不会在这时候托人送信来。平日里便是顾展每月前来江府,她才会送来一封,说些家里的情况,祖母的身子是否安好,轩儿如何等云云。 一字一句认真看完,她不由的松了一口气。还好,家中无事便好。只是怎的忽然提起顾大哥过几日生辰的事,往年她都是托了顾展一并带回。本想着绣一书袋子,没成想这月她病了好几次,这事便耽搁下来了。母亲信中提起,算算日子她得在顾大哥生辰前绣好,到时她正好可以回家探望几日,想着也是高兴。嘴角翘起,连带看着清晖堂也添了亮色。 回过身来,便见眼前有个高大的身影矗立在自己的面前,挡住了一大片阳光。瑶琴下意识地往倒退了几步,阳光再次照在她的脸庞,刺的她有些微微睁不开眼。 那人一身月牙白的华服,头发以玄色玉冠高高束起,一双桃花眼正噙着趣意打量着瑶琴。 鬼泽半眯着眼,嘴边勾起一抹邪笑,盯着瑶琴便道:“呦,什么时候这清晖堂有这么标志的人了?小爷我还真没见过。” 瑶琴行了礼,绕过面前的人准备走。那人眼疾手快伸手撑在抱柱上拦住她,邪气道:“哎,急什么?” 瑶琴两只手紧紧地捏着衣角,疏离的客气道:“不知公子有什么吩咐?” 鬼泽唇角微抿,似笑非笑的盯着她,“哪里舍得吩咐你,就是浑身不得劲,哪哪都乏得很。” 瑶琴只咬住唇角,心下一动,扬起笑脸道:“公子既身子乏,奴婢去禀了听竹姐姐,想来……” 鬼泽闻言哈哈一笑,“这眼下有现成人,还需叫来听竹作甚。” “正因为公子能随意出入清晖堂,想来定是五爷的贵客,自然不能薄待。” 鬼泽听她娓娓动听的说着,面上将笑非笑。 “你怎知我就是贵客?” 瑶琴行了一礼,“试问当今天下有几人穿得起西域才有的雪缎,又有谁能饮得惊鸿楼的琉璃醉?” 鬼泽被她说的哑然,没想到这小丫头倒是个识货的主,一句话说来,他自己还未说明自己身份,她倒猜得七八分了。 “倒是个小人精。” 鬼泽也不知道自个怎么了,见她神色从容,心下一计。板着脸道:“既然你也猜到小爷我不是一般的贵客,你还杵在这?” 瑶琴只觉这变脸的功夫当真是能同那位爷一较高下了。 “公子说的是,奴婢这就去给公子烹茶。”说罢,在他还未反应前,滑溜的从他的手臂下钻了出去,箭步一般逃离。 鬼泽不由发笑,顺着她的方向走去,脚下却有硬物感在脚心处传来,低眸看去,一枚雕刻并不算精巧的凌霄花的玉佩掉落在了地上。他拾了起来,隐隐还能闻见淡淡的梅香。 瑶琴神色匆匆回了上房,瞧见听竹正欲走来,她快步迎了上去。 “咦,你怎的在这?上房都洒扫完了?” “是呢,我还有一事同姐姐说。” “急事吗?我还得去寻鬼泽公子,五爷方才还问起,” 瑶琴见状立即道:“是那位白衣公子吗?” 听竹一愣,笑道:“你方才见着了?” 瑶琴点了点头,心中思量一番道:“我瞧着那位公子应该是往这来了,姐姐不必着急。” 正说着,那人从回廊处悠哉悠哉的踱步而来。见状听竹忙迎了上去,焦急道:“泽公子,五爷正问起您呢。” 鬼泽仿若没见着听竹一般,直直的朝着瑶琴走来,将手中的玉佩高高举起,“这是你的?” 瑶琴见他忽然抬手,吓了一跳,以为他是要伸手探过来,忙退至听竹的右侧。 鬼泽皱起了眉头,双目灼灼的看着她,语气不善,“不是你的?那爷扔了也无妨。” “公子!”瑶琴急急开口,面色微红阻止道。 “是你的?那小爷问了这半日,也不见你应一句。” “公子见谅,只是这玉佩的确是奴婢之物,方才奴婢一时情急,请公子勿怪。” 鬼泽立在原地,语气漫不经心,眯着眼试探道:“见者有份,不如……这玉佩就归我了。” “公子身份贵重,奴婢这小物件自然入不了公子的眼,还请公子别打趣奴婢了。” 鬼泽正想回道,见她二人身后有一熟悉的身影正走来,将手中的玉佩又举高了几分,“你这么宝贝,莫非是你的小情郎送的?” 。 他问的直白,瑶琴听到这话心中羞愤,不论是与否这都是女子的私密,怎能随意放在嘴上说来,再者,她只是一名丫鬟,今日他这样问起,被人听去了少不得又是闲话。她紧咬着唇,不说话了。 鬼泽见身后的人步伐慢了许多,心中来了趣,继续道:“我瞧着你这年纪,家里也该给你指了婚配吧?” 鬼泽见她紧咬着唇,不搭话,威胁道:“你若不说,那小爷就扔了。” “是又如何?公子这般咄咄逼人,为的就是问清这些事吗?”她神色冷然,连带说着的话也不似往日沉稳,显然被逼急了。 鬼泽摸了摸鼻子,下意识的看向她们身后处。他想起之前在万宝斋碰见了吴书来,那厮只说江鸿影这几日刚得了一新人,容貌极佳,五爷特意安排在了身边伺候,他想着一定来瞧瞧,是何等绝色,今日正巧来办事,不偏不倚刚好撞见一人,细细瞧她许久,大约猜到这人只怕就是吴书来口中的人,一时起了玩笑的念头。又见某人从身后将至,他更是来了劲,张口便问,全然没想太多,更没看见某人愈发冷然的脸。 第四十二章 瑶琴趁其不备准备先行拿回那玉佩,却被人先行一步取走,只忽然听到“砰”地一声,瑶琴心下一跳,顺着声音低头看去。那枚凌霄花的玉佩此刻摔在地上,原先俏丽的花瓣断成了两截。 瑶琴原本红晕的脸蛋此刻苍白无比,抬头看向始作俑者。便见那江鸿影不知何时来了这,只冷冷的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立在一旁的听竹见状不妙,忙开口想要缓和下气氛,“五爷一定是想替瑶琴取回,不成想反而好心办了坏事。” 瑶琴捡起地上碎成两半的玉佩,不由有些恼,眼前的人分明就是故意的。这玉佩是顾琛的母亲顾姨亲自选的,在她十岁生辰那日特意送来,说是一位有缘的大师特意赠予。如今被人摔坏了,就好像顾姨的心意被她摒弃了一般。再者说过段时日她便要回去,若顾姨问起她又该如何说? 江鸿影眯着眼,那双眼睛迸发出刺骨的寒意,他居高临下的审视着她,“果真是小情郎送的,当真是宝贝的很!” 瑶琴不理,江鸿影只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蹲下身子,同她平视,一字一句道:“你偏是故意要惹爷生气,对么?” 瑶琴摇了摇头,身形有些颤抖,“奴……奴婢…” 这般天可怜见的模样,叫江鸿影瞅得甚是心烦,只手捏住瑶琴的下巴,冷声道:“方才在旁人面前说这是你的情郎送的,告诉爷,你情郎是何人?爷倒是想会会这人是什么身份,连爷瞧上的人,也敢肖想?” 瑶琴紧咬住唇角闭口不言。叫她怎么说?同他说方才不过是情急之下一时口误么?他这阴森的样子,不就是料定了自己的话不会有假,无从辩解更不知从何辩解。 见她默然,江鸿影脸上的神色愈发阴沉。他本就是天之骄子,整个丁州乃至京城谁人敢不卖他脸面,这丫头三番两次拒绝自己的心意也便罢了,他就不信她蠢到看不出来自己对她是何用意,竟然还敢在外有什么狗屁青梅竹马,什么劳什子情郎,叫他的颜面放在何处? 江鸿影松了手,站了起来,凝视着她,“你当爷是何人,敢将爷玩弄于鼓掌之间,你以为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个卑贱的奴婢!” 他的话犹如毒箭,箭箭入了她的心。他却一字一句再次诛心道:“爷若宠你,你便是有了脸面的奴才,若是爷厌弃了你,你便是什么东西都不是!” 瑶琴脑中一片空白,白皙的脸庞此刻满是泪痕。她郑重的朝着他叩了头,声音哽咽,“奴婢……惹爷生气,这便自行领罚去!” 江鸿影放置身侧的手不自觉的握成拳,见她果真低头离去,片刻不愿停留。只一脚蹬上一旁的盆景,刺耳的花瓶声应时响起,足可见这位爷动了大气。 欣然躲在不远的地方,她早就听到了动静,五爷发怒的声音,直叫她心突突的,她是又急又恼,瑶琴那性子看似安静,其实骨子里倔的很。她生怕瑶琴顶撞了五爷,可她听见五爷言辞狠厉全然不顾瑶琴的面子,又恼怒的很,见瑶琴离开,她便跟着离开了。 欣然进了覃房,见瑶琴呆呆的坐在地上,心中一急,赶忙上前看去,见瑶琴小脸苍白,唤了好几声,也不见她有回应。只赶紧着将瑶琴扶了起来,倒了温水过来,容她缓缓。 瑶琴脑海中一直回想着江鸿影那冷然的话,只觉得从前他的温柔呵护不过是过眼云烟,转瞬即逝。 欣然叹了口气,“唉……五爷当真是话里话外全然不曾想你是何感,瑶琴,若是难过便哭出来吧。” 瑶琴只身子一僵,半晌又将话咽了回去,无奈道:“我没事……” 欣然拉起瑶琴的手,叹了口气,“我原瞧爷待你是极不同的,没想到今日…你别往心里去,前因后果我都知道,瑶琴你是我最好的姐妹,可是我人微言轻便是在刚才那样的情形下,我却没有办法为你挺身而出……”说道这里,欣然顿了顿,拍了怕瑶琴的手,“你说你生了这样的一张脸,走到哪都是引人注意,我至今都记得那日你不慎掉入河中,被救起时你的容貌不覆从前,连我一女子见了当时也叹然。更别说五爷了……” 瑶琴听着她的话,只咬牙,神色愣愣的。欣然的话她心中清明,只是当初事发突然,若她能未卜先知,便是千金万两请她,在那日她也不会出府。 欣然见她整个人都恹恹的,将她虚揽着,感慨道:“咱们朝夕相处几年,你待我如同亲妹妹,我亦早已视你为亲姐姐。瑶琴说句不当听的,我虽不知五爷究竟是何心思,可他今日为着你一句话生了大怒,便知五爷待你同旁人不同。若真是无所谓的人他大可不必如此动怒。” 瑶琴惨笑,不住摇头,“欣然,别说了,我好累……” 欣然知道瑶琴是个通透的人,可是如今她家中出了事,五爷心善愿拨些银子为她解决家中的琐事,可唯一的要求便是——劝服瑶琴 收下银子便要做事,可她内心也是无比煎熬。一面是姐妹情,一面是家中的人。她左右为难,可她也知瑶琴是通透的人,话里话外她只需轻轻点拨,她便是明白。权衡利弊之下,便是现实的选择。她信瑶琴会择一条明路。 瑶琴抬起泛红的眼眶,声音有些嘶哑,“若是要我一辈子困在这高府大院,整日与人争夺,还不如那日投河算了。” “也罢,眼下……你别同五爷对着干,咱们这位爷向来不是定性的主,说不准还有旁的变数也未可知。” 瑶琴低头,看着手中的两半的凌霄花,紧紧握住。 却说那江鸿影,脸色阴沉,横眉怒目的进了书房,路过的丫鬟小厮见了,纷纷退至一旁,生怕一不留神惹了这位爷。 鬼泽,听竹等人跟在后头,脸上皆是惧色。听竹偷偷打量了几眼自家爷,只觉主子爷的火气就快溢出胸腔,想着还第一次见自家爷对人没有办法的样子,心下一跳。 “茶呢?难不成叫爷亲自去端?” 佳菁心颤着慌忙将茶递了过去,起料…… “这么烫,是想着烫死爷不成?” “还有这花,哪不能放,放这碍眼作甚!” “这天气还烧什么炭盆,还不撤了!” 一通怒火因着没处撒,现下进了书房哪哪看着都不顺眼,愈发火气大了!江鸿影气的心肝疼,想他堂堂大将军的嫡子,身份贵重,自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个人见了他不是低头垂首,哪个女人见了他不是巴巴凑过来。那个小丫头倒好,先是易容后是什么情郎,直往他心窝子里戳,苏瑶琴,你真是好样的! 第四十三章 “五爷,静园那边派人来了。”苍何不知何时从一处进了来说道。 江鸿影虽有气,也只得暂时忍住,“让他进来。” 来人一袭宝蓝色的褂子,搭配同色的罩裙,一头银发梳理的一丝不落,她进来后便是先行了礼,方才道:“老身先请五爷安。” 江鸿影上前虚扶了一把,全然不见脸上的怒色,客气道:“宋嬷嬷多礼了,您是江府的老人了,见着我也不必如此客气。” “五爷看得起我老婆子,可我老婆子却不能倚老卖老,仗着在江府年份长,便连着规矩也不守了。” 宋嬷嬷执意如此,江鸿影也只得作罢。 “嬷嬷今日来可是有事?” “正是,夫人想着自回府后,五爷您虽时常去问安,可每每夫人想要留爷用膳,爷都因着事先行离开。今日夫人便叫老奴前来问问,不知五爷何时方便。” “择日不如撞日,我这就去问安。” 宋嬷嬷甚是心悦,忙退到一旁,让主子先走。 进了静园,夫人自然是高兴,忙让人进屋内说话,好一通嘱咐伺候的丫鬟。 又细细瞧着江鸿影,关切的问道:“有些时日未见了,是不是生意场上的事糟心,瘦了许多。”说到这又忍不住劝解道:“既然招了人做事,你便放放手,若事事都操心,我同你父亲何时才能抱上孙子。” 如今江府的夫人乃是续弦,江鸿影的母亲早年因着生产亏了身子,没过几年便撒手人寰了,如今江府的夫人依辈分来说,该是江鸿影的小姨。为着尊重,府里的人照旧唤她为夫人,而已故的夫人则唤大夫人。 提及抱上孙子,他不知怎的了,脑海中闪过那小丫头的脸庞,稍纵即逝。 江鸿影依言,懒洋洋的靠着,忍不住笑着说道:“母亲也忒心急了,且放心吧。” 夫人见江鸿影这般说,略微放下心来,忍了一会,终是开了口,询问出声,“前些日子,我便听到了几句闲言碎语。本是你院里的事,我不该过问,只一点,你可别太过。” 江鸿影抬眼看了眼夫人,见那夫人面带担忧,许久,才淡淡回道:“母亲放心,我心里有谱。” “我听宋嬷嬷说模样倒是好,若你真有那心思,不如……” 江鸿影向后仰去,不知在想些什么,“那丫头……,罢了,不值一提。” 夫人同宋嬷嬷二人相互对视一眼,后者摇了摇头,夫人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 “老奴在这的确要向五爷告罪,没得五爷同意便托人去打听了那丫头的身世。” 江鸿影慢慢起了身,深深的看了眼宋嬷嬷,“哦?嬷嬷既是为着我,我怎好怪罪。不知嬷嬷查到些什么?” “小丫头家室也算清白,不过早些年那丫头的父亲因病留下一家子孤儿寡母,日子也不算好过。” 夫人见他沉思凝视着面前的杯盏微出神,轻唤了声,“鸿影,不如改日将她带来,我也好替你看看。” 江鸿影拿起面前的杯盏,象征性的吹了几下,才缓缓开口,“这事就不劳您费心了,那丫头倔的很。也怪儿子将她宠的不知天高地厚了,等过些时日吧,待听竹好好教了她规矩,儿子自然带她来问安。” 他这一席话,即便夫人还想再说些什么,亦不好再开口,只吩咐了人前去小厨房看看,预备着菜品…… “什么!明日便要回去?” “听竹姐姐,我家中却有急事,其实我也大可等几日,便是府里放乡的日子,所以我才大着胆子问问姐姐能否提前回去。”瑶琴神色凛然,显然是打定了主意。 听竹一时左右为难,倒不是她非要扣住瑶琴不让她回。眼下五爷刚吩咐了她进上房伺候,万一问起人,她也不好回话。如今五爷又在气头上,若她贸然去说,又恐五爷那怒火直接烧在了自己身上。当真是叫她进退两难。 “这……” “姐姐放心,我回去乃是家事,想来五爷不会说些什么。” 听着犹豫半晌,才道:“你且回吧,五爷若问起,我自是实话实说。” 瑶琴面露喜色,道了谢,匆匆离去。听竹若有所思的盯着她离去的背影,轻声叹了口气,也不知是为她自己还是瑶琴。 瑶琴回了覃房,收拾一些细软。她的脑海中不断回想着江鸿影说的那番话——爷若宠你,你便是得了脸面。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瑶琴苦笑,这番话叫她的的确确难受的紧。她本就是丫鬟,许多事她也身不由己,与其相看两厌倒不如她先走,也好过叫人再戳心窝子。 这一晚,江鸿影不曾问起瑶琴半分,神色正常,未曾见怒去。听竹欲想说瑶琴回去的事,五爷人倒被漪澜院请走了。这事便耽搁了下来…… 到了第二日,瑶琴早早雇了车,便匆匆离府,这日江鸿影待在漪澜院并未出来,对瑶琴离府的事一概不知。 第三日,江鸿影坐在书房的案桌前,正细细翻阅卷宗。屋子里寂静无声,偶尔传来细微的翻阅声。 佳菁大气不敢出的小心翼翼的端来了茶,放下后,立马又退到远处。平日里五爷也算平易近人,赏罚分明,今日五爷虽面色平常,可她就是能感受到主子爷不痛快。那厚厚的卷宗此刻有一角被捏的起了深深的皱印。 听竹提着食盒进来时,佳菁像是看到了救星,赶忙着便退了出去。 “五爷,容姨娘派人送来了些吃食,五爷现下可要用?” 江鸿影嗯了声,见听竹将食盒里的东西一一摆好。放下手中的卷宗,忍不住发问道:“这几日上房打扫的甚是马虎。” “奴婢这就重新安排人去。” 江鸿影不解,皱起眉,“什么重新安排?那丫头不是专门打扫上房?” 听竹这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急忙解释道:“五爷不知,瑶琴前两日便回了家中,说是有急事。” 江鸿影立时起身,“怎的现在才说。” 听竹见他面色不悦,忙改口回道:“奴婢见瑶琴面上微急,想来定是有大事,奴婢本就想着同五爷说,只可惜五爷那日去了漪澜院,奴婢……” 江鸿影摆了摆手,“唤苍何进来,爷有事问他。” “是,奴婢告退。” 第四十四章 苍何踏进书房来,便见着自家爷黑着脸,未曾开口说一句,只阴着脸,坐在案桌前不知沉思些什么。 苍何只得在旁恭敬的立着等候这位爷什么时候想说了,他再上前去也不迟。 江鸿影是越想起听竹的话,脸色愈难看一分。心里头的火直冲上脑门。他竟没想到,那丫头片子当真是冥顽不灵,前儿他才说她几句,她倒好,跟他撂蹶子,回了家去。原想着那丫头过来服个软,他便将此事掀过去算了。这丫头竟敢如此怠慢自己,跑回家去不说,保不齐真如鬼泽所言,回去见什么劳什子伊人。越想越不对劲,人也有些急躁了起来。 “苍何,你去……” 却说瑶琴还不知府里某人为了她离府生气的事。这几日在家中,她的身心从未有过的舒缓,披了件衣裳悠悠走到窗前,望着外头皎洁的明月有些出神。脑子里偶尔总是会想起那日五爷的话,即便过了几日,却像是日日都在耳边。木然的看着窗外,叹了口气。 “琴儿……” 林氏轻柔的声音在她的身后传来。瑶琴顺手关了窗,回过身来,唤了声母亲。 “来,坐下。” 她依言坐到林氏对面的木凳上,双眼清朗的看着林氏,“母亲这么晚了,怎的过来了。” “来瞧瞧你,有不少时日没回了。你回回家书都说自己安好,可我瞧着你的脸色很不好。” 林氏向来是心细如发的人,即便瑶琴什么都不说,此番瑶琴未曾先行告知便回来,想来林氏亦是察觉到了什么。方才膳间她不便问什么,现下得了空自然想要问个一二。 “要母亲担心了,女儿没事,可能是着了些风寒,整个人看起来病恹恹的。” “你是我掉下来的一块肉,有些事或许能瞒得住别人,未必能瞒得过我。” 林氏静静的看着瑶琴,想来是在等她自己说出来。而非自己继续询问下去。 “母亲……我……” 林氏见自己孩子满目愁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眼圈还有些微微泛红。连带着她自己脸色也顿时变了变。 “慢慢说来,母亲听着。” 瑶琴一五一十的同林氏说了自己最近在江府所发生的事。当然这中间五爷对自己过分亲昵的举动,她还是隐了过去,并未提及。 林氏听完,脸色霎时难看起来,喃喃自语道:“造孽啊……” “母亲,您不必替我忧心,女儿在江府的时日也不多了,再熬一年便可出府了。” 她的话非但没安慰林氏,反倒叫林氏更加的忧愁,只道:“若是能这般轻易放你走就好了!” 瑶琴立时大惊失色。母亲的话犹如晴天霹雳震的她久久回不过来神。她也曾想过万一江鸿影不肯放人,她该如何。可那时她不过觉得自己自作多情,如今母亲的话将她曾经所想又从记忆深处勾了出来…… “男人得不到的都是最好的,眼下那位爷对你便是如此。” “可是母亲,难不成我真从了他,做妾不成?” “我身为你母亲又怎会不知你心性,唉……走一步看一步,兴许真如你所说,新鲜劲过了也便无事了……” 林氏见瑶琴苦闷的模样,她虽担心,可眼下江府那位并未有旁的出阁的举动,她只得宽慰着瑶琴,连同自己也图个心安。 与此同时江府算是闹腾了起来,大车小车的东西塞了不少,一看不像是短途的样子,却不知…… “听竹姐姐,你便让我去吧。”欣然正央求着摇晃着听竹的手臂,脸上一脸恳切。 “唉……你留在府里不是正好,非得去作甚?况且丫鬟,小厮还有夫人院里的已经随从不少了,咱们清晖堂的人数也够了。你平日里不在主子们跟前伺候,若到时稍有差池,你这小脑袋瓜子还要不要了?” “听竹姐姐只管唬我,五爷这次哪不能去,偏偏去了瑶琴的唔……唔。” 听竹用力的捂住欣然的嘴,呵斥道:“说什么浑话呢,主子爷去哪里容的你在背后议论什么!” 欣然猛眨了几下眼睛,嘴里呜呜个不停。听竹见状,松了手,又不解气,点了点她光洁的额头。 “姐姐是要憋死我不成,呼……” “叫你成天说话每个把门的,该!” 欣然施施然的小步挪到听竹的身旁,低声问道:“姐姐,五爷这次去云梦县是不是为了瑶琴?” 听竹手下的活顿了顿,缓了口气,“有些事你心里明白就好,若真说出来可就是另一番模样了。” “唉……姐姐,你说五爷待瑶琴到底是什么心思呢?若说不在意这眼巴巴的紧跟着就去了,若说在意,前两日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叫瑶琴难堪。我当真是不懂五爷……” 她一脸愁思的模样逗笑了听竹,敲了敲一旁的木箱盖,‘咚咚’声叫欣然回了神来。 “行了,你要去我便去将佳菁换下来便可,她正好留在清晖堂,有什么事也能周全一二。” “果真吗?” 听竹笑着点了点头,回过身去将剩下的细软打了结,一一放好。 “太好了,姐姐不仅人长得美,心地也善良,而且……” “好了好了,惯是马屁精,若不叫你去,指不定留在府里又给我惹出什么事。罢了罢了。” 欣然甚是开心,只差着没转了起来,别了听竹,匆匆往住处赶去,收拾自己的细软。 听竹叫她欢天喜地的模样,像是孩童时期得了糖,高兴的不知所云。 “可不就是没长大的孩子。” 苍何不知何时离自己只有几步远,倒叫她委实吓了一跳,“作甚躲人后面,悄没声的就来了。” “可算是冤枉,我可是站在那半晌了,谁曾想咱们清晖堂的掌事姑姑居然眼力见这般差。” “呸!你这嘴惯是叫人恼的慌,前几日泽公子来府里,可没瞧你这嘴这么利索。” 苍何听了脸色登时一变,上前一步眯着眼道:“听竹!”这唤声颇有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怎的?恼了我不成?哼!”语毕,便朝着另一处走去。 苍何一副恨恨的模样,甩袖就走。 旁人不知苍何的弱点,她听竹可是清楚的很,这俩人不对付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见了面就如斗鸡一般非要掐起来,每每都有一人被气个半死。自然每每那人都是——苍何。不过如今细细想来,主子爷和苍何不愧是主仆,终于有人能制得了他们。想着便叫她唇角微微牵起。 第四十五章 这日,一切都收拾妥帖后。江夫人由宋嬷嬷扶着正从静园的方向赶来送一送。虽说不是极远的地方,可到底也是动辄马车,丫鬟,小厮一大批。 “鸿影,路上定要顾好自己,你说你这孩子,想一出是一出。好端端的去什么云梦县……” “这成日待在府上,闷得慌。母亲前段时日不也叫孩儿放放手?我回去思前想后觉得母亲的话也有道理,这不就临时起意去乡下看看风土人情,全当散散心。” 夫人听他言之凿凿,知他是个有主意的,有些话即便她知道,也不好直白的问出口。 “难为你将母亲的话听进去,也罢,你去吧,路上小心些。”顿了顿,转头看向听竹,“主子爷的生活起居需得比平日里更加尽心,可明白?” 听竹诺诺应下,夫人转脸笑着轻轻拍了拍江鸿影的手臂,“去吧,时辰也不早了。” “是,母亲在府中还得劳烦宋嬷嬷照顾了。” “老奴定是尽心尽力,主子爷且放宽了心去吧。” 江鸿影点了点头,回身利落的上了马车。帘子放下时,宋嬷嬷也不知是不是眼花了,见主子爷好似笑了一下…… “瑶琴!这呢!” 远处的呼喊声,引得瑶琴抬脸望去,见顾琛,顾展还有翠芙他们正倚着山间木屋的的围子处,朝她兴奋的招手。 “你们今天怎的都得了空出来?”她边说着,脚步缓缓的向着他们走去。因是上坡的缘故,瑶琴走的格外的慢。 “我瞧你莫不是在大宅里待久了,上个山也累成这样了,以前你可没这么娇滴滴。”说话的人是翠芙,算得上是瑶琴小时候的玩伴。翠芙什么都好,就是嘴不饶人。有时候说出来的话,叫人生生哽住不知如何作答。 “翠芙,我听林姨说瑶琴这几日身子不舒服,你可别拐着弯说她了。”顾展好心的解释着,翠芙反倒不高兴了。自小这顾家两小子就护着瑶琴,顾琛她也就不说什么了,偏就是这顾展,明知道他哥对瑶琴什么心思,他也不避讳。 “呦,顾大哥说我便罢了,你急什么,哼!”翠芙愈发心里不得意,越过顾展朝着屋内走去。 “哎……当真是牛脾气,一点都说不得。”顾展也是被她说的没了好脾气,这几日也不知是怎的了,这翠芙的脾气愈发渐长。稍有不顺她意,便直接甩脸子给人看,叫他见了也头疼不已。 “累吗?我扶着你。”顾琛伸手将瑶琴的手臂轻柔的握住,牵着她向山上走去。 “顾大哥,我没事的,这点路不算什么。” 顾琛轻笑,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他整个人皮肤更加白皙,因着笑意,五官也霎时变得格外俊朗。叫瑶琴甚是扭捏了起来。 “怎的这次回来反倒同我生分了不少?小时候你哪次不是嚷着叫我背你上山下山,总之是变着法的不想走路。”他打趣道。 瑶琴皱了皱俏挺的鼻子,“我哪有,一定是你记错了。” 顾琛不客气的捏了捏她好看的鼻尖,在这山野中却是那样的融合相称,“你就抵赖吧。” 她揉了揉被捏的鼻尖,嘟囔道:“惯是会欺负我。” 顾琛温柔的双眸紧紧的看着她,一刻也不愿离开。直到后身传来一阵轻咳,他回过神来,见着来人,面上不悦,“你不是陪着翠芙吗,怎的下来了?” 顾展无奈的摊开了手,“可别提她了,最近也不知是怎的了,我不过说了一句,她便有千句堵我。” “天不怕地不怕的顾展,居然会怕翠芙。”瑶琴趣笑道。 “你俩当真是冤家,走吧,咱们可别把她一人丢在上面,保不齐回头咱俩也得遭殃。” 顾琛的话犹如醒石点醒了顾展,他也不顾瑶琴和自家大哥,脚步带风一般向前跑去…… “我听我阿娘说,这几日山上那座大院的主人便要回来了。”顾琛若无其事的随口说着,倒引得瑶琴抬眸望向他。 “那处大宅的主人不是早些年就走了?这大宅荒废这么久里头的陈设岂不是都旧了?”她抬脸问他时,二人离得很近。顾琛只觉得脸庞传来她温热的气息,叫他未牵着的那个手不禁的紧握了几下。 “我听说那家主人虽不住这,里头却有人看守洒扫。” “难怪呢,倒是我忘了……”可不是她忘了,有那样一处宅子的人自然身份不会差,又怎会放着宅院在这吃灰呢。 “其实咱们走的是这宅院的后院,正门被人落了锁。去年我陪父亲送布匹进去,那修葺的石子路便是下雨天也不划脚。”顾琛娓娓道来,脸上抑制不住的稀奇。 “想来是费了不少功夫。”她道。 “是呢,咱们的顺着这山一直往上,便能看见那宅院的后门……” 顾琛一一说着,不知不觉二人便赶到了木屋。瑶琴刚进去,便见翠芙脸色不好的坐在木椅上,一副谁也不理的样子。 顾琛看了眼顾展,见他耷拉着脸,神色也不比翠芙好到哪去。暗暗失笑,想来该是又起了口角。 “翠芙,我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你怎的反倒不高兴了?” 翠芙看了眼瑶琴,正预备说些什么,刚好同顾展的视线相叠,气呼呼的又转脸过去,轻哼一声。 顾琛向来是他二人中间的和事佬,这次自然也不会例外。不客气的推了顾展一下,凶声道:“你怎的回事?来时不是都同你说了,别惹翠芙生气。翠芙这样好脾气的姑娘都能叫你惹生气了,我瞧着你以后哪家姑娘还敢嫁与你!” 顾琛说的有模有样,脸上也是一脸愠色。翠芙先前以为顾琛不过随口说两句,没成想他倒像是真生了气,数落起自家弟弟。听他说起别家姑娘,翠芙立时脸上就绷不住了,“顾大哥,我同顾展闹着玩呢,怎的就说到别家姑娘去了。” 瑶琴在一旁忍不住的发笑,却被翠芙狠狠瞪了过来,叫她不得不收了笑,暗自憋着。 “大哥,我可是你弟弟,你……”顾展喊冤道,全然像是被人丢弃了一般。 顾琛朝他挤了挤眼,那浑小子顾展愣是看不见一般,痛心疾首的看着自家大哥。 “你呀,蠢死算了!我懒得帮你了,咱们走,瑶琴。”顾琛说到做到,牵过在旁看热闹的瑶琴便往外走去。徒留另外俩人吹胡子瞪眼。 顾展待人走后,方才后知后觉,用了拍了拍自己脑门,“哎……我怎的傻了不成!” 翠芙被他一会挠头,一会拍脑门的憨样子逗笑了,方才的不快也烟消云散了。 第四十六章 “主子爷,到了。” 帘外,苍何的询问声在外传来。江鸿影睁开假寐的双眸,弯着腰步履从容的下了马车。打量眼周围的景致,还算满意。 院里的管家早早就在外候着了,听见声响便猜到该是江五爷来了。忙挂起笑意,小跑着前去迎接。 “五爷恕罪,奴才来迟了。” 江鸿影摆了摆手,显然并没有放在心上,“无妨,你名唤什么?” “奴才名唤陆文栋,是这外宅的管事。” 江鸿影向后递了眼神过去,听竹凑上前去,不知何时手上多了一小包的银钱,“陆管事,这是主子爷赏你的。” 陆文栋喜笑颜开的接过,钱袋放在手上时明显感受到了份量,他惶恐道:“主子爷太客气了,这都是奴才分内的事。主子爷赶着路程,想必也累了,请主子爷进院稍作休息。” 陆文栋甚是会看眼色,其实他心里最清楚,这钱完全可以不用赏,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只赏他一人。一是给了他体面,顾念他一直以来照看着外宅,二来便是告诉他叫他用心做事。这高门府邸的人做事果然是极老练的。 进了院里,里头的建筑,摆设虽不如江府气派,却也别有一番风味。路过回廊周围的枝叶修剪的甚是齐整,周身也一并种植了不少名花,叫人看了心情舒畅。 七拐八绕后终于来到了云锦楼,这便是这次江鸿影暂住的地方。 “五爷,这里便是您暂住的地方,您看看,若有不满意处,烦请五爷开尊口知会奴才,奴才也好照着五爷的心意改着。” 陆文栋这话说的很是妥帖,听竹也不免多看了几眼。虽说云梦县是小地方,可这的人倒是聪明,敞亮话说的三言两语一拨弄,既在主子爷面前讨了好,又叫主子爷觉得办事勤敏。可见这陆文栋对主子们的想法猜得透。也难怪年纪不大却能坐上管事的,想来平日里没少下功夫。 “爷这没什么事了,你且下去吧,剩下就由听竹她们收拾妥帖就行了。” 陆文栋眼珠子一转,继续道:“五爷,奴才多嘴一问,您车马劳顿,想来也是疲累了,奴才早早吩咐人准备好热水,不如爷沐浴修整一番?” 江鸿影揉了揉发酸的脖子,左右晃动了两下,沉声道:“倒是难为你了,也好。” 陆文栋脸上的笑意更甚,垂首下去招呼人赶紧准备好热水去。又侧身恭敬的让江鸿影先行。 “笃笃——” 敲门声响起,即使门外的人压低了扣门的力道,却还是引得画容面容不快。她递了眼神过去,璟黛乖巧的去开了门。 来人单手覆在璟黛的耳边不知说些什么,末了璟黛拿出一早就准备好的银子交给面前的人。那人收下后便快速离去。 “姨娘,都打听清楚了,那丫头家果真是在这。” 画容嗤笑了一声,冷艳的眉眼此刻仿若结了霜,“我就说没这么简单。” “姨娘……兴许是咱们多心了?” “是不是多心,方才那人说的还不够明白吗?我怎么从未发现咱们这位爷还是个长情的人,哼!”画容伸手将窗棂打开,微凉的冷风扑面而来,带起阵阵凉意,她下意识的裹紧了身上的斗篷,喃喃自语,“不是说快开春了,我怎觉得还是冷。” “姨娘……”璟黛知她心里头不舒服,可她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心病还须心药医,只是如今这药只怕不好得了。 画容双手轻轻的搭在窗沿,“爷此刻在何处?” “奴婢刚才见人迎来送往的端水进了云锦楼,想来该是伺候五爷沐浴。 甩手关上窗棂,画容的眼底掠过冷艳,“走,去云锦楼。”她一向是主动惯了,因为她心里比谁都清楚,再不出手这江府只怕快变天了。 云锦楼西厢房,听竹正毕恭毕敬的候在外端着五爷要换的衣服,隐隐听见有人行礼问好的声音,她望过去,果然——容姨娘来了。 “爷在里面?” 听竹先是问了礼,才道:“回姨娘,正是。” 容姨娘不动声色的看了眼她手上托举的衣物,“交由我吧,正好我进去伺候。” 听竹迟疑了会,还是将手上的东西递了过去。 容姨娘接过衣物,提着裙角进了里头,留听竹,璟黛二人在外守候。听竹本想上前说明五爷吩咐了不要人打扰,又觉得多嘴,毕竟这位姨娘在五爷面前还是很得脸的一位,遂由着她去了。 画容越过屏风,便见男人躺在浴桶里,正惬意的闭着眼,赤(裸)的胸挡上虎头纹身异常显目,如静静蛰伏的野兽,愈发衬得他身材伟岸,眉目深邃。 “画容,你何时这般不懂规矩,进来也不叫人通传?”他低声问道,语调平稳,叫人不知是否真的生气了。 画容的目光在他的俊颜巡视良久,“是画容越了规矩,爷别恼。” 江鸿影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有了裂痕,他眯了眯眼望向她,“过来。” 画容依言走近了他,江鸿影轻轻转动了一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邪睨道:“怎么了?爷话说的重了?” 画容摇了摇头,紧咬着下唇,带着些许的抽噎声,“只是觉得好久没听见爷这般温声细语的说话了。” 江鸿影并未回她话,扫过她手上的衣物,“替爷更衣吧。” 画容面上一顿,仍乖乖伺候了他更衣。 一切收拾妥帖后,画容有条不紊的为他系好腰带。 江鸿影在她面前背手站定,俊朗的眉眼隐隐透出一丝深意,“从前你绝不会这样说。” 画容手中一顿,顺着他的话往下说,“那是因为爷变了。”她言辞直白,语毕垂首。她也知道自己刚才的话带着些许赌气的意思。 江鸿影微微向前靠了一点,温热的气息扑在她的额头,“你做过什么,自己心里该是清楚不是吗?” 画容明显愣了一下,又恢复以往妩媚的笑颜,嗔怒道:“五爷惯是会打趣人家。” 江鸿影不留痕迹地拉开了一些距离,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的人,“兴许吧。” 第四十七章 “笃笃——” “何事?” “回爷的话,陆管事来问主子爷是先用膳还是在宅院里看看?” 里头安静了一会,半晌听竹才听到门开的声响。 “四处看看,容儿一起吧。”他转眸看向画容。 画容因他的邀约明显愣住,她微微一笑道:“爷既发了话,妾身自然是喜不自胜。” 外宅久不住人,偌大的院里才几个小厮丫鬟。平日里大家也都是从角门出去或叫人把需要的送来,是以这宅院的后门算是第一次打开。即便是后门也比寻常人家的富丽许多,两扇玄漆大门徐徐打开…… “这里倒是别有洞天了。” “姨娘谬赞,这后山也是江府的产业,等到了月份就会雇了人前来种植茶叶。”陆文栋如实说来。 画容指了指远方的一处木屋,好奇一问,“那里是有人住吗?看着倒是别致。” 江鸿影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因着他们在高处,清楚的看到远处的确有一木屋。在这后山处反倒更显别致了。 “爷,咱们去看看好吗?”画容眨了眨眼,红唇勾起,满眼期待的看着他。 有一瞬间他透过画容仿若看见瑶琴那丫头正朝他撒娇。魔怔了不成—— 陆文栋静静候在一旁,见这位爷静默良久,打量过去,正巧撞上这位爷扫过来的眼神,他忙垂首,毕恭毕敬。 “那便劳烦陆管事带路吧。” 画容心中窃喜,只觉今日是跟了五爷这么久最好说话的一次,若是在之前,只怕他会直接嘱咐旁人领她去,她原以为他会嫌她多嘴。倒没想他竟然允了。 “瑶琴,明日便是我生辰了……”顾琛温柔的看向她,欲言又止。 瑶琴扑哧一笑,“顾大哥,且放心吧,你生辰的贺礼我可备好了。” 顾琛被她打趣道,脸上闪过一抹尴尬,“不是……不是生辰贺礼。” “不是?那是什么?”她抬脸不解的看向他。 顾琛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神色比往日多了严肃,“瑶琴,我想在我生辰那日让我母亲向你家提亲去。” 他的目光太过灼热,随着时间的流逝,依旧灼灼的看着她,不肯挪开。 “我……” 她没想到顾琛会如此直白的问出口,瑶琴眼神闪烁了一下。 顾琛不知她在想什么,离近了几步,等着她给出回答。也许今日他是鲁莽了,可他不后悔,他喜欢她,这么些年他的心里只有她。今日他想知道她是否也如他一般。 “小琴儿。” 低沉的嗓音带着些许的不满在顾琛和瑶琴二人的身后传来。 瑶琴回身望去,只见江鸿影眉眼间似乌云笼罩,就这么直直地看向她,意味深明。 她轻轻唤了声五爷,顾琛立时清楚了来人,作揖行了个礼。 画容的眼底掠过赤(裸)的讽刺,嘴上无意道:“爷,妾身瞧着这丫头好像是清晖堂的吧。” “不是说家里有事,便是这事?”他意有所指的看向顾琛。 瑶琴面上如常,无人知她袖中素白的手突然攥紧,“回爷的话,奴婢是今日刚好寻了空才出来了一小会,过会子就回去了。” 这话听得江鸿影突然冷了脸色,什么叫刚好寻了空?为着这男人便是再忙也要抽空出来是吗? 江鸿影背手在后,狭长的眸子此刻晦暗不明,“原来是这样……”他转动了几下拇指上的扳指,下一刻走近了她。眉眼压低,露出笑意,“这几日你不在院里伺候,倒真觉得空落落的。” 瑶琴心头猛地被撞击了一下,抿了抿红唇,“在府里五爷便喜欢打趣咱们这些丫鬟,今日这话奴婢可万万不敢受,容姨娘还在这呢,五爷可莫要玩笑了。”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几日不见嘴皮子功夫渐长。这般言辞划分清楚,莫不是怕那人误会不成,若是那今日这一趟他也算是没白来。 江鸿影眼波一转,眼光愈发柔和,“哪能,爷在府里摆明了待你不同,你这丫头真是没良心。”顿了顿,继续道: “不过回来几日,便忘了与爷在府里的日子了?” 他这话说的好没皮没脸,全然不顾日后别人怎么看她,将话说的如此暧昧,别人怎会不多想。瑶琴脸色逐渐难看了起来,欲反驳,却被人捷足先登。 顾琛笑着握住瑶琴的手,二人相视一眼,彼此间仿若再也容不下去第三人。江鸿影额角的青筋若隐若现,只有画容清楚身旁的男人正强忍着怒火。 “在下名唤顾琛,与瑶琴从小长大,算得上——青梅竹马,早就听闻江五爷大名,今日终于见着了。” 江鸿影慢慢走近顾琛,带着从容的气度,说出的话,却叫在场的人噤了声。 “青梅竹马又何妨,爷绝不容许有人打这丫头的主意,尤其是你——顾琛。” 他胜券在握的盯着顾琛,显然没了耐心在打什么哑谜。索性摊开来说,也好叫面前的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趁早收了心。 “五爷——” “难得今日碰见你,正好随爷进了宅院看看去。”他眯了眯眼,又道:“忘记同你说了,爷准备在这住上一段时间,你今日不来也无事,左不过爷叫苍何亲自去你家中请,也是小事。” 夕阳下,他渐行渐远。修长的身影在光线的照射下,被拉的很长。一步一步踩在她的心尖上。 “瑶琴,你同那五爷当真是……”他难以再问出口,如今他整个人被拉锯成了两半,一半在告诉自己信她,一半又在说那男人的话不假。 瑶琴微微摇了摇头,“顾大哥,我没有……” “若没有,那你今日不去可好?” 他神色不似以往的沉静,略带焦急的看着她。双手紧紧的覆在瑶琴的手臂两侧。 “顾大哥,我现在是江府的丫鬟,主子发话我又怎能不听……” 他紧握着的手,无力的垂了下来。 “是啊,倒忘了你如今的身份……” 她的朱唇一张一合好几次,终是换成一句,他最不想听的话。 “顾大哥,你值得更好的,所以我不能霸着你,更不能阻挡你去寻找更好的人。” 语毕,她向着那人的方向走去,留他一人在原地怔怔出神。 瑶琴顺着江鸿影离去的方向走去,前方出现一抹身影,此刻那双狭长的凤目笼罩上了冰霜,江鸿影冷冷地居高临下的盯着她。身旁的人不知何时已不见了身影。想来该是被他打发走了。 “过来!”他道。 瑶琴慢慢移步过去,那人褶皱了一下眉,像是嫌她走的太慢,伸手透过她的腰身揽了过来。 第四十八章 瑶琴惊呼一声,被他突然的举动委实惊到了,低音唤了声。 “五爷——” 江鸿影反倒搂的更紧,微眯着凤目,挑眉看她。 “怎样?” 揉了揉眉心,瑶琴露出了一丝疲态,这些天她虽是回了家,可却彻夜难眠,每当她睡下,近段日子发生的所有事如走马观花般,一一浮现。 江鸿影看出她的异常,温热手指贴上她的额头,,轻轻按压她的穴位。 “眼下乌青,莫不是想爷了,整宿的睡不好?” 眉头渐渐舒展开,却被这位爷的话问的哭笑不得。 想他? ——嗯,只不过却不是他想的那种想。 嘴角忍不住勾起浅浅的弧度,大着胆子的盯着他。 “奴婢自然是想,不过却是想爷上次是怎么数落奴婢的。” 江鸿影面上掠过一抹讪色,这丫头倒是记仇的很。转念想起今日那个自称青梅竹马的男子,心头又不是滋味了起来,江鸿影眉头紧锁,松开了面前的人。 “说到底还不是你这丫头,爷可是清清楚楚听见你同鬼泽说那是你——情郎送的。” 见他面色不虞,瑶琴试探说道:“那五爷便不分青红皂白的将奴婢好一通数落是吗?” 江鸿影干脆盯着她,眸色深沉,不知在思量些什么。 瑶琴被他瞧的浑身难受,撇过脸去,任由这人瞧着。总之不去看他就是了。她心里也有气,上次当着别人的面,先是摔坏了她的玉佩,接着又是言辞犀利的对她一番数落。今日又当着顾琛等人的面将自己纳为他的人般,桩桩件件都未曾替她想过今后她该如何。 她知道他身份尊贵,做事由着自己脾性来,可恰恰就是这样才迫使她更加的想要逃离。这种被人掌控的感觉,她不喜。 背手在后的手指收紧,江鸿影敛下眼睑,面上一派的风轻云淡。 “都过去的事了,还提做什么。” 瑶琴牙根痒痒,恨不得上前狠狠的揍他一顿。 过去了?就这么云淡风轻的掀过去? “既然五爷觉得无伤大雅,奴婢自然不敢多说什么,这便先行回去了。” 瑶琴行了礼,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见她走的干脆,江鸿影无奈,忙追了上去,拦住她。 瑶琴见他一声不吭,心中来气,余光也不给他,避开他往另一处走去。 江鸿影暗自叹了一口气,如今他瞧着该是报应。他本可以二话不说扭头便走,可偏偏那丫头叫他牵肠挂肚的,便是生气,他也觉得是好的。 他再次上前,拦住了她,眼神有些躲闪。 “爷……爷不该那样说你,你别气了。” 见他粗着嗓子说着这样的话,瑶琴强忍住笑意。 “那五爷从前同奴婢的约法三章可还作数?” “自然是作数。” 二人彼此相视,全然没有看见远处一抹俏丽的身影待在那良久。玫色的斗篷被风掀起一角,很快隐没在了拐角处。 “姨娘,您去哪了?” 画容坐上主位,还没从刚才的气氛里回过神来。到底是她低估了那丫头在爷心中的份量,方才的一幕她虽听不清在说什么。可她瞧见那丫头转身就走,摆明着生了气。可后来五爷追上去拦住她,才真真是叫她慌了神…… 曾几何时他江五爷也有放下身段去看别人脸色的时候? 璟黛见面色不虞,端了鲜奶茶上来。 “姨娘,这是鲜奶茶,主子爷赏的,是您最喜欢的。” 双眸如毒蛇一般狠厉的看向璟黛手中的杯盏,随手一扬。杯盏破碎的声音应声四起。 “拿走!都给我拿走!” 她叫的歇斯底里,惊的璟黛不知所明,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事。 “姨娘别生气,奴婢这就去换了……” “滚!都给我滚出去!滚啊!” 伺候的人被她这副狰狞的模样吓得够呛,全部灰溜溜的从厢房逃出来般。 那年她家道中落,人人都上赶着来欺负一脚。 ——唯有他。 不惧任何人,将她从那死人堆般的地方救了出来,只说了一句。 ——别怕。 那瞬间,她真的就不怕了,她牵着他的衣角,昂首在他身后,看着从前的亲戚满目不可置信的眼神,那一刻她便下定了决心,她要翻身。 后来她使出浑身解数,或故意或偶然的在他面前频频出现。最后她成功了,她如愿进了江府,不论在外还是在府一时风光无限。 她想过他不是长情的主,所以她不敢交付真心,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的连她自己也从未发觉,那颗心不知不觉早就被他收入囊中。 她画容不怕斗,可就怕还没斗便已输的惨烈。 “主子爷,陆管事派人问了好几遭了,膳食都准备好了。” 听竹看到主子爷身后的瑶琴,诧异了一下,噙着笑看她。 “瑶琴回来啊。” “听竹姐姐。” “爷懒得走动了,就在书房布菜吧。” 他看了眼瑶琴,见她离自己有些距离,显然是为了避嫌。周身的气场不由冷了几分。 “杵在那做什么,到爷身边来。” 看了眼听竹,见她似乎见怪不怪了,瑶琴无奈的慢慢挪了过去。 书房里,陆文栋正领着丫鬟们一一将菜放置好。 “行了,这里不需要这么多人伺候,下去吧。” 一簇人有条不紊的退了出去,书房一下子只剩下瑶琴和他俩人。 “坐,过来吃饭。” “五爷,您别为难奴婢了……” “这里就我们俩,也算为难吗?” 他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她无法,只得坐下。 下一刻,门口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见到来人,瑶琴欲起身行礼。 江鸿影按住她的手,淡淡的扫了一眼来人。 “以后都是要常见的,不必拘礼。” 画容立时怔住,迈出去的脚不知是该如何,进退两难。 “原来五爷这有佳人作陪了,妾身倒是自作多情了。” 噙着笑看了眼瑶琴,画容愈发想要毁了这面容。就是这张脸勾引的爷着了迷般,叫她怎能咽的下这口气。 瑶琴挣扎了几下,还是起身行了礼。 “五爷,容姨娘来了,奴婢就先行退下了。” “怎的我这刚来,你就要走,没的还以为我怎么着你这丫头了,”她掩帕轻笑。 江鸿影只觉这丫头的倔脾气又要上来了,尚且温和的开口道。 “无妨,过来。” 画容见她似有犹豫,打着趣道:“爷,妾身想着这丫头怕是伺候惯了人,叫她坐在爷的身边,只怕是难受得紧。” 瑶琴目光一滞,原本面色如常的脸隐隐有了龟裂的痕迹。 “姨娘说的是,既是奴婢,自然知道自己的身份。”她看了眼主座上的那位,浅浅开口。 “主子爷,听竹姐姐方才说温了壶酒,奴婢正好去看看。” 江鸿影没有拆穿她的嘴硬,俊脸的笑意一闪而过。 第四十九章 待人走后,江鸿影淡淡看了眼画容。 “既然来了,就坐吧。” 她依言坐到他的身旁,心神却不似往日沉静。 为他剃去多余的鱼刺。 “爷方才说的话,妾身反倒不明白了。” “什么话?” “爷说,以后也是要常见的……爷这话是何意?” 江鸿影笑了,目光森冷的看着她。 “容儿这般聪明,岂会不知那是何意?” 她手里的筷子轻轻落下,落在碟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果然这位爷是有意要收了那丫头。 “爷若真收了那丫头,真真是她的福气了。”画容噙着笑,像是衷心的祝愿。 江鸿影食指抬起她姣好的面容,沉吟了一下,“容儿这般大度倒是叫我意外,那先前罚她雪地下跪的事,爷就当容儿不懂事可好?” 她瞪大了双眸望向他。 江鸿影见她大吃一惊的模样,笑了。 “容儿怎的这般害怕,难道爷说的不是事实?” 画容心下一紧,纤指略微焦急的覆上他的手。 “爷……妾身先前并不知那丫头……” 他极具温柔的将指覆上她的唇瓣。 “嘘,爷方才不是说了那事就当容儿不懂事,过去了。” 画容惊慌失措,她竟不知,原来她的院里也会有眼线。可到底,是谁? “妾身当日是气急了才会罚了那丫头,不成想那丫头竟是爷喜的,当真是不该了。” 江鸿影凑近了她,贴着她的耳朵,喑哑的嗓音在她耳畔徐徐传来。 “知错就改才是爷喜欢的,容儿在爷身边这么些年该明白,不该动的心思最好绝了它,才能保全自己。” 画容的目光一凝,艳丽的笑容在脸上滞住。不同以往的情话绵绵,缠绵悱恻。 ——是饶恕亦是告诫。 画容出来时,正好碰见那丫头果真温了壶酒送来,见到她时,依旧行了礼,便施施然的进了里头。 门还未关,里头的对话清楚的传来。 “怎的温壶酒现下才来,饭菜都凉了。”他说。 “那奴婢去叫小厨房给五爷重新做?” “来来回回也是折腾,你过来坐下,陪爷喝两杯。” “奴婢酒量不行。” “没事,醉了正好在爷这歇下。” “五爷!” 里头他爽朗的笑声快要刺破画容的耳膜。 “行行行,爷不逗你了好吧,莫生气,给爷笑一个。” 瑾梅伸手关了那扇门,阻隔了一切的声音。 “姨娘心里只怕不好受吧。” 画容不屑的看向面前的人,即便她如今落魄,也断然不会叫一个下人来嗤笑自己。 “——啪!” 巴掌毫不留情的直接招呼在了瑾梅的脸上,老早她就想这么做了,这个丫鬟,仗着平日里爷对她的一些特别,耀武扬威,更是不将她放在眼里。如今她在气头上,正好拿她下下火。 “你!”瑾梅捂住自己的脸颊,甚是愤恨。 “我怎么?没大没小的东西,谁教你这么跟主子说话的。” “姨娘教训的是,不过……奴婢今日是有要事同姨娘商议。” 画容有些好笑的看着她,“你能有什么要紧事?” “不知关于瑶琴的事,姨娘可愿听?” 画容眯了下凤眸,瞧了眼离自己几步之远紧闭的门。 “常听璟黛说,你的玫瑰酥做的甚是精致,今日就去我那吧。” 瑾梅应了是,噙着笑意跟随在了画容的身后,二人的身影渐渐隐没。 屋内,却是一派和乐的景象。 瑶琴一下子睁大了眼,微翘的眼尾像晕染了雾气,显得有些懵懂,接连咳嗽了好几下才缓和过来嗓子传来的灼烧感。 始作俑者却像只偷腥的猫,俊朗的眉眼间尽是笑意的望着她。 “原来你是真的不能喝酒啊……” 瑶琴见他得逞的模样窝了一肚子气。 “奴婢能喝,但不是五爷……”顿了顿,有些难以启齿,“不是……那种喝法。” “哦?那种喝法,你这呜咽声说的是什么,爷听不清。” 他摆明了要将无赖耍到底,老谋深算的样子叫瑶琴看的眼根痒痒。 她赌气一般,霍然站了起来。 “方才听竹姐姐说还有事同奴婢说,奴婢告退。” 她颔首,绕过他准备离开。 那人状似无意间往前伸手脚,她一时不查,绊了一跤,整个人向身后仰去…… 不偏不倚江鸿影稳稳接住,软玉也顺势入怀。 “不是说走?怎的到爷怀里了?还是说,爷的小琴儿是故意的?” 他的俊颜离她格外的近,见她不做声,向下又压了几分,发生一声尾音:嗯? 今日她本就一头青丝只随意的系了起来,方便同顾琛他们出玩。如今倒好,发带刚好被江鸿影压在手臂下,一头青丝就这么的散了下来。 她眼底浮上了几分愠色,斜瞪了江鸿影一眼。原本就俏丽的五官,一下子潋滟了起来。 江鸿影被她一瞪,心底仿佛被猫挠了一下,影影绰绰有些微痒。 捏了捏她气鼓鼓的脸颊。 “被爷说中了?爷早就说过了,以爷这副面容,不知有多少姑娘倾心不已,你得惜福。” “爷说的自然是,可奴婢觉得雲霆公子也不错,还有那日的泽公子也不错。”她小心的看了眼某人愈发黑的脸,仍说道:“啊,对了,便是五爷您身边的苍何护卫那也是极好的。” “够了!” 瑶琴立时起了身,抽过在他手上的发带,系好。 “主子爷先吃,奴婢先退下了。”斜睨了眼坐上那位,不知在沉思些什么,她麻溜的从里头退了出来,好巧不巧碰上某护卫。 “苍何护卫。”她问个礼。 苍何见她从里头出来不免有些好奇,方才他出去办事,怎么这丫头就来了。 “你怎的在这?” “主子爷唤奴才前来侍候。” “哦,你家中的事都办妥了?” “劳您挂心,已经无事了。” “那便好,若有能帮上忙的尽管来找我。” 瑶琴道了谢,便匆匆离去,而某护卫正一脸不解,挠了挠头自言自语道:“这般着急做什么?” “不急,难不成给你们端来椅子杯盏在这好好聊聊?” 身后,江鸿影冷然开口,面色十分阴森。 苍何整个人顿时僵住,艰难的回过身去。 ——果然,这位爷像是要吃了他一般。 可他不过就是同瑶琴说了几句问候的话,难道这也能惹爷不高兴? “五爷,属下只是……” “爷问过陆文栋,后山那有一处空地,长久不练,这身手有些稀疏了,今日你便陪爷去吧。” 苍何瞪大了双眼,“五爷,属下这才刚回来啊……” “刚回来,就有闲心在这陪人说话,看来不累,正好陪爷练手。” 江鸿影不作二话,率先朝着后山方向走去。 第五十章 “你简直是不怕死,还敢堂而皇之的进来。” “姐姐,我这也是被逼的没有办法了,如今五爷铁了心的要彻查,这亏空的银子我若是有早就补上了,又何必还来姐姐这讨要。” “你自己做的腌臜事,如今出了事,你倒是来找我了。” “姐姐救救我吧,你的身份一万两银子对你而言又算得了什么。” “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舔着脸来就算了,想要我替你收拾烂摊子,不可能!” 男人露出阴险的笑容。 “姐姐这意思,便是不帮了?那成,我听说这江五爷正在云梦县,不如我即刻启程去见见那五少爷,可好?” 女人心下一紧,脸色甚是难看。 “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反正横竖被那五爷查出来也是死,倒不如临死前做个好事,说不定人家江五爷不看僧面看佛面饶了我。” 女人强压住内心的冲动,沉声开口。 “好!银子的事我替你周全,但是我告诉你,再有下次我不介意和你鱼死网破!” 男人笑了笑,不甚在意。 “我的好姐姐,当初你不择手段得到的荣华富贵,你能舍得?” 女人轻哼一声,不屑的看着他。 “舍不得,所以你也别把我惹急了,小心哪天尸横荒野都没人知道。” 男人仰天大笑。 “我的好姐姐尽管放心,和你做生意,自然把后事都交代清楚了,毕竟——你的心狠我可是见识过的!” 女人懒得再同他废话,和这样的下流胚子待在一起,只会叫她恶心。 “五日后,我会派人把银子送来,地点我会另择时间告诉你。”顿了顿,“还有,以后别再随意放信号,下次我不会再来。”语毕,女人毫无留恋转身就走。 男人在她走后,忍不住‘呸’了一口。 “什么东西,怕是高位坐久了,不知道自己不过是庶女。” 不过想到几日后银子的事就能解决,他也就忍了。 天光渐暗,江鸿影坐在窗边,修长的手指捏着一个素白的小茶杯,这是听竹刚烹的新茶,香味萦绕在周围,清香扑鼻。他敛下眉,面无表情。 “断了?” 被问话的人此刻正抱着剑倚在江鸿影的不远处,“是的,线索断了,而且——我们派去的人并没有回来。” 江鸿影抿了一口茶,轻叩了几下案几。 “倒是只狡猾的老狐狸。” 那人大步走近,在江鸿影的对面坐下。 “还要彻查吗?” 江鸿影站起身,玄色的衣衫扫过面前的案几,如同正在蛰伏的狼。 “立刻撤手,撤的干干净净。” 那人握紧剑鞘,不断的握紧。 “如此便是不再管了?” 江鸿影沉声良久,宽袖中的手不住的转动扳指。 “不,我要他自己露出来,若是狐狸那可掩盖不了自身的气味,况且……”顿了顿,他转眸望向坐上那位。 “我是狼,任凭他多大本事,也逃不了。” 那人直起了身,清俊的脸上,不似刚才那般凝重。 “我倒忘了,江五爷可从不是善茬。” 江鸿影揉了揉眉心,有些疲了。 “桩桩件件越深究越细思密恐。” “身在高位,身边的人哪一个不是有自己的心思,即便是枕边人也有可能。” “鬼宿,好好安葬那位兄弟,另外……他的家人也妥善安排好。” “我会的……” 回去的时候,鬼宿走在空旷的大街上,他恍惚间又想起小时候自己在草原上看到的日出,耳畔仿佛有草原的风刮过。 他抬头,眼底有强忍的悲痛,对着那轮红日,他喃喃自语:红日,珍重。 八角亭。 几名丫头正围在一起不知在看些什么。 瑶琴手执黑棋,正与面前的丫头对弈。黑子圆润小巧,与她如玉的指尖形成鲜明的对比。可她落子的每一下都带着遒劲的力量,一一落盘。 那边,送走了鬼宿,江鸿影和苍何俩人正闲逛着,路经八角亭附近,被成群的人吸引了过来。 “那边出了何事?” “回主子爷,听说是陆管事的远房侄女正在同人下棋。” 江鸿影倒还认真思索了一番,“女子下棋?倒是难得,过去瞧瞧。” 他们来的突然,几个小丫头一门心思扑在棋局上,倒没人注意到他二人正缓缓走近。 “呀,她又赢了,含玉姐姐可算是遇到对手了。” “可不是吗,含玉姐姐一直都觉得自己比人高一等,这下子可要闹笑话了。” 一个小丫头想来是被人挡住了视线,往旁边挪了两步,不经意回头看到来人差点吓过去。 江鸿影朝她做了嘘声的动作,那丫头了然,忙噤声不敢说话了。可又觉得自己木桩子似的杵在那,身后还站了一尊大佛,哪哪都叫她浑身难受。她退至到别处,正好留出缝隙叫江鸿影瞧了个真切。 他不由看去,那丫头抬脸看向对面的人,梨花一笑间,似有似无的梨涡在她的脸颊浮现。 他听到她沉静开口:将吃! 他眉间眼梢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原来,还会下棋。 “瑶琴,你真真是厉害,什么时候教教我们啊。” 闻言,瑶琴回眸微微一笑,本欲开口的话,却因后方的人,哽住。 她站了起来,刚好与江鸿影的视线对上。 他缓缓走近,虽然面目冷峻,偏眼底噙着笑意,看向瑶琴的眼神带着丝丝宠溺。 小丫头们回身看去,皆是惧色,纷纷行礼。 他走近她的身旁,抬手将她额前落下的碎发别至耳后。 “爷竟不知你还会下棋。” “主子爷也没问过啊。” 她这般直言,看呆了众人。 江鸿影打量了眼面前的棋盘,白子步步紧逼,黑子虽在躲避,却另谋别路,看似是白子占了上风,其实是黑子布局引诱,好一手诱敌深入,他平日里倒是小瞧了这丫头。似真似假地夸了一句。 “棋艺不错,不如与爷切磋切磋如何?” 听了这话,瑶琴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稍微活动了一下酸痛的手肘。 “主子爷盛情,奴婢自然是要应下的,只是奴婢的棋艺断然是上不了台面的,主子爷棋艺精湛,可别打趣奴婢了。” 江鸿影沉吟了一下,这丫头,摆明了又是胆子肥了,敢拒绝。 陆含玉在二人身上巡视良久,才凑上前来,大着胆子道:“请主子爷安,奴婢名唤陆含玉,乃陆管事的侄女。” 江鸿影突然变了语调,面容也冷了下来。 “陆管事的侄女?知道了。” 陆含玉一腔热情如同被人用冷水浇了下来,面色不虞。 “主子爷是想下棋吗?奴婢也会一二。” 江鸿影欲脱口婉拒,见身旁的丫头低目不语,皱了皱眉,似有不喜。 “既如此,那便跟过来吧。” 第五十一章 云锦楼。 江鸿影的棋艺自不必说,淡淡看了眼对坐的陆含玉,便收回了视线。 陆含玉棋艺尚可,只是太过锋芒毕露,急于求成反而漏洞百出。 江鸿影同意与她下棋,是另有打算。 执起手中的白子,不带犹豫的落下,他的视线落在棋盘上,好似真的在认真下棋。 “方才你们在角亭下棋,所为何?” “哦,是奴婢捡着了一件绣品,正是方才同奴婢下棋的瑶琴所有。” 陆含玉一心扑在棋局上,对旁人的问话,也是随口就来。她这人没什么别的爱好,偏偏就是爱棋如命,一天里总要抽出时间来与人切磋一番。 先前江府的人还没来,宅院里不过就三三两两的人,要么就是不懂棋局,要么就是略懂皮毛,当真是好没意思。 今儿也是赶巧,她本是要去前院,不成想路上捡到了一绣品——女子的绣帕。 她刚巧捡起来,远处就有人匆匆来这里,她当时猜想这应该就是那人的。 果不其然,那丫头寻了来,见在她手上,询问可否还给她。 “还给你也不是不可。” “不知姐姐想如何?” “你会下棋吗?” “嗯……略微懂一点。” “那可太好了,我正愁找不到人,就你吧。” “可是现在都是当值的时候,恐怕……” “怕什么,我是陆管事的侄女,你放心吧。” “这……” “哎呀,你婆婆妈妈的绣帕还要不要?这样吧,赢了我就把这还你。” 再后来,二人相约在了八角亭,两方博弈,自有一方会输。 江鸿影的声音有些喑哑,仿佛在压抑着什么,“那绣帕你交由她了?” 陆含玉这才抬脸看了过去,仿佛想起来般,丝毫不拘小节,拍了下自己的腿。 “哎呀!我给忘了!” 江鸿影也不在意她这般不懂规矩的模样,手中的白子悠然落下,话锋一转,“如此甚好,便交给爷吧。” 陆含玉皱眉,并不赞同,“五爷,且不说奴婢与那瑶琴对局输赢,这是女儿家的私物,您这样堂而皇之,是不是……有些不妥?” 江鸿影抬头,锐利的目光直直的望向陆含玉,“她是爷的丫头,难不成爷不能替她寻回?” 陆含玉下意识抚摸了袖口,心底涌上一丝凉意,陆含玉清楚了,这位爷压根就是有备而来。 江鸿影眉梢一挑,“这样吧,爷这里有万宝斋前些日子刚寻来的黑白,不如你瞧瞧。” 苍何不知何时已取来了一件雕花的木盒,送至到她面前。 从这木盒的瑰丽便已不难猜出里头的物件该是如何的宝贝。 陆含玉轻抿了下唇,似有犹豫。 江鸿影抬了抬手,苍何将面前的木盒打开。 陆含玉探眼看去,黑白莹润,是乃少有的珍品。 “这是……” 苍何将木盒重新盖上,一字一句道:“洛氏黑白。” 洛氏黑白闻名京都,五年出一对,即便出也非等闲之辈才能取得,同洛氏门下第一高徒相较一番,三局三胜方可取得。 世间多少文人义士前去一较高下,却都碰壁。 今日她陆含玉何其有幸见了这世间珍宝,心中的激动早已不是言语能够代替。 “五爷当真为了区区的绣帕,愿意舍弃这独一无二的珍品?” “东西在这,还需爷再说什么?” 陆含玉从袖口掏出绣帕,递上前去。 江鸿影伸手接过,立时起身。 “五爷,您的棋还未下完,怎的……” “你输了。” 语毕,月白的衣袍在行走间步步生风,转瞬消失。 “这五爷净说些没头没脑的话……”她不经意扫向棋盘,嘴巴张大。 不知何时,白子已重重包围住了黑子,黑子被困其中,如笼中雀。 陆含玉回眸望向他离去的地方。 ——果然是输了。 逸翠园。 瑶琴正抻懒腰活动下筋骨,方才同那陆含玉对弈许久,着实有些疲累。 她打量眼周身,才发现不愧取名为逸翠园,这满院的竹子,交错相拥,形成密林,中间特意留了人行的路,以供观赏。 瑶琴不免感慨:果然啊,有钱人是变着法的给自己添趣。 寻到凉亭,她坐了上去,望着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不免有些怔神。 今日顾琛大哥说的话,引得她一声叹息。 “年纪轻轻学什么老人家唉声叹气?” 瑶琴循声望去,眼底亮的惊人,在这幽暗的夜晚仿佛天上的明月,熠熠生辉。 “五爷。”她起身行礼。 被她的情绪所感染,江鸿影的嘴角不禁勾起了温柔的弧度,“我可是特意来寻你的。” 瑶琴惊了一下,不为别的,单是他放下来架子,改称——我。 他摊开手,先前自己一直找寻的绣帕稳稳的在他的掌心出现。 “怎会在爷手里?” “因为爷想要,它便在了。” 她胸腔里的那颗心被他的一句话搅动的起起伏伏,不再心如止水。 “过来坐会,正好今晚的月色还不错。” 她依言,坐到他的身旁。 良久的无言,难得这安静的画面能在他二人之间出现。 许是今日累着了,瑶琴缓缓的瞌眼,俨然快睡着了。 江鸿影低眸看去,眉梢噙着笑意带着缱绻的目光看向她。 修长的手如心中所想,抚摸上她的莹白的脸颊。 他第一次觉得她的肌肤如同羊脂玉,细腻温和,叫他爱不释手。 也许是因为怕痒,她嘟囔了一句,叫他听得真切。 “别闹,欣然。” 他轻柔的将她抱起,小丫头的脑袋枕在他的臂弯处,往里钻了钻,俨然是要寻找温暖。 抱她回去的路上。微风吹起他的一缕头发,拂过她安睡的脸颊,微痒,她蹭了蹭,温热的呼吸扑在他的胸口处,扭头又睡了过去。 江鸿影忽然心生一种岁月静好的意境,他轻轻的收紧手臂,仿佛怕人消失。 听竹看见主子爷抱了一个人回来,虽吃惊,但到底见过世面,忙开了门,方便叫人进去。 江鸿影霎是温柔的将人放在榻上,掀过一旁的棉被为她盖上。 “主……” 江鸿影摆了摆手,率先向外走去。 “去备好饭菜,爷待会就去。”他又看了眼里屋,“另外,再多备些菜,那丫头回头醒来该是会饿。” 听竹应下,去小厨房的路上,她不禁觉得主子爷好似变了。 从前他是高高在上的皇亲贵胄,如今仿佛有了烟火气一般。 第五十二章 一切收拾妥当,江鸿影坐在窗前,久久不曾离开。更深露重,他身上的白色衣袍渐渐染了露水,覆在身上有些冰凉。 良久,他举起酒杯,豪饮了下去。 苍何走近了他的身旁,低声劝道:“五爷,过饮伤身。” “许多年前,那人也会在我身旁劝诫一番,可惜……终究没能留住。” 苍何心中叹气,只得看着他一杯一杯下肚。 厢房里。 瑶琴是被饿醒的,睁开睡眼惺忪的美目,看了眼身处的地方,才惊觉这是那人就寝的地方。 慌乱起身,随意收拾了一下,忙出了门。 正巧碰上要来寻她的苍何。 “你等下。” 瑶琴定了定心神,这才开口,“苍何大人。” 苍何神色微动,想到那日主子爷莫名其妙要练手,后来又莫名其妙说了那么些话,他越想越觉得古怪。后来他知道了,一定跟这丫头脱不了干系。 不过眼下,他有要事交给她,这笔账日后再算也不迟。 “五爷现在有些醉了,听竹又不得空,你去吧。” “我?” “有什么疑虑吗?五爷方才抱你回来,你现下正好醒了,由你伺候五爷不是正合适?” 瑶琴见他颐指气使的模样,当真是叫她牙痒痒,奈何人家说的句句在理,便是想反驳,也无话。 问清了主子爷在何处,瑶琴便只身前来此处。 不,确切的说是那位口口声声为主子好的某护卫,说什么自己肚子饿了,要先去填饱肚子,命令她先去即可。 里头只有些许的光亮,瑶琴向里面摸索进去。 果然那位爷正背对着她坐在窗前,也却如苍何所言。 ——他喝了不少酒。 连她自己都不知怎的回事,她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夺过他的酒杯。 他微怒,抬脸看向大胆的始作俑者。 面前的人却叫他失了气,忍俊不禁的笑道:“醒了?” “五爷,别喝了。” 他拿着酒坛的手顿了顿,“杯子拿来。” 瑶琴抬起手,弹了一下他的额间,“不许喝!” 江鸿影瞪大了双眸,显然不敢相信她先前的举动。 “看什么?不是五爷您自己许诺奴婢在您面前不必守着规矩吗?” 江鸿影抬手抵住唇,故意咳嗽了两声,“爷又没怪你。” 四目相对,俩人皆是沉默不语,仿佛彼此间拉锯般。 良久,江鸿影率先打破了这份平静。 “好好!爷不喝了。” 这丫头说是不阻止了,瞪大了眼在你身旁看着,一句话都不说,问什么也不答。 小丫头利落的收拾好身旁的酒坛,起身便要走。 “哎——”江鸿影张嘴,欲言又止,心里有些异样,最后,他轻巧地转移了话题,“爷还没吃呢,你呢?” 瑶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被他这么一说倒真觉得饿了。 “奴婢替爷传膳。” 听竹做事向来利落,不过些许工夫就着人一一布膳好了。 瑶琴缩到一旁去,扯了扯欣然的袖口,“小厨房还有吃食吗?” “自然有,且宽心吧。” 瑶琴看了眼桌前那位,听竹又在,想来是不需要自己伺候了。 同欣然俩人猫着身子已退至到了门旁。 “去哪?” 他话音落下,引得身旁的几人一致看向门口处。 瑶琴立时直起了身子,回过身来,笑道:“回主子爷话,奴婢是想去小厨房看看还有没旁的未上的菜。” 江鸿影放下手中的筷子,身子前倾,用手肘撑住桌子。因为喝了酒,他整个人慵懒下来,“难为你心细,去吧。” 见他这般好说话,她行了礼,匆匆退了下去。 他收回了视线,坐直了身子,“不必这么多人伺候,听竹一人便可。” 其余的人听了话,应了是,纷纷行了礼退下。 “菜都齐全了?” “回主子爷,都……齐全了。” “小丫头,又跟爷耍心眼。” 听竹方才听见瑶琴所言,虽诧异,但又有旁人在场,况且主子爷并未发话,她若贸然开口,只会唐突。 “约莫一会去叫那丫头回来,爷有事。” 再见到瑶琴时,她正和欣然俩人倚在石砌的炉灶旁,吃的津津有味,浑然不曾察觉她的到来。 她掩帕轻咳了声,俩丫头才回过身来。 “瑶琴,主子爷叫你。” “啊,现在去吗?” “是,快去吧,莫叫主子爷等着。” 瑶琴胡乱拍了拍手中残余的糕饼屑,“那我这就去。” 小厨房离云锦楼有些路,怕那位主子爷等急了,回头又是一番数落。瑶琴小跑着赶了过去。 快到门口时,她放缓了脚步,喘了几口气,待自己好些了,才慢慢进了屋里去。 “五爷,您找我?” 江鸿影端着素白色的酒杯,不动声色的瞧了眼她。 “不是说替爷去看看膳食,这怎么一去忘了时辰?” 瑶琴暗道不好,只想着开溜,先前自己想的主意全抛在了脑后。 江鸿影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处事不惊的眸子里浮上一层戏谑。 “莫不是只顾着自己偷吃,忘了爷?” “奴婢没有。”她否定的极快。 江鸿影看向她的目光带着灼灼的笑意,似乎在笑她的佯装镇定。 瑶琴有些尴尬地避开他投来的视线,心底却泛起嘀咕。自己好像做什么,说什么,这位爷好像一眼都能瞧出来。 江鸿影低头笑了声,站了起来。 因为久坐,月白的衣袍此刻多了些褶皱,可丝毫不影响他伟岸的身形。 来到她面前,伸手在她的唇角停留了一会,缓缓开口,“还说没偷吃?” 她向着他直起的手指看过去,上面有残留的糕饼,怔时红了脸。 忙想拿了绣帕擦拭,摸索了半天才惊觉绣帕遗失,偏偏还在这位爷手里。 江鸿影噙着笑,丝毫不在意,抬起手为她轻柔的拂去。 “笨。”又觉得不解气,继续道:“做坏事也不知道遮掩。” 小丫头最是讨厌别人说她笨,沉着脸凶道:“奴婢就是笨,主子爷正好叫听竹姐姐前来伺候不是更好。” 行了礼,便要走。 身后的人从她背后圈住,属于他的沉香萦绕在了她的身旁,温热的气息扑在她的颈间。 “这脾气,都怪爷宠的,如今说都说不得了。” 第五十三章 挣扎了两下,见无果,有些恼。 “主子爷,您放开,叫人瞧见了不好。” 那人没皮没脸的笑了声,“哪不好?满府里谁不知道你是爷相中的人。” 她怔住,细细回想,才惊觉自己不知从何时起,在他面前不再拘着,偶尔还有了自己的脾气。 是知道他会纵着,所以便无法无天了起来,全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颈间温热的气息此刻叫她只觉寒凉。 ——她差点陷阱了他的温柔乡。 “爷喜欢你这样,不拘着,有什么便说什么。” 他握紧了她的手,忍不住皱眉,“怎的手这样凉?” 她轻晃了下脑袋,“可能是……饿着了。” 江鸿影朗声大笑,将她的身子正对了过来,捏了下她的鼻尖,“你呀!” 话语中带着的宠溺和无奈,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牵着她来到桌前用膳,江五爷头次给人夹菜,且面上还带着笑,乐此不彼。 “你还想吃什么?爷叫小厨房给你做去。” “够了,够了,五爷,再多吃不下了。” “你这小身板,才吃这么点?怪不得爷抱你没个几两重。” 他这话说完,又煞有其事的上下打量眼她。 “多吃些,万一以后为爷开枝散叶,你这身子骨可不行。”他说的没羞没臊还一个劲的夹菜放到瑶琴的碗里。 一个碗不够,又重新拿了一个,夹得满满当当推到她的面前。 瑶琴虚掩住他的嘴,“五爷,快别说了。” 江鸿影被她四处观察的样子逗笑了,见她素白的手还未收回,薄唇上前轻啄了一下。 温润的触感自她手心传来,她忙收回了手,小声嘀咕:又占便宜。 低笑了一声,江鸿影看了她一眼,“不占便宜,哪来的开枝散叶。” 她的脸浮现一抹红晕,原来说的话都被他听见了。 她梗起脖子,“那……谁说奴婢要……”她的气焰顿时灭了三分,后面的话叫她一女孩子家家的实在难以启齿。 她霍地站起身,气呼呼地说道,“主子爷惯是会拿奴婢寻开心!” 江鸿影伸手覆在自己脑后,向后靠去,“爷难道说的不是真话?你早晚都是爷的。” 就是他这副胜券在握的模样才更叫瑶琴生气,就像是吃定了她,而她也必须非他不可般。 心里头难免起了较劲的念头,“奴婢的大事自然是听从家母的安排。” “你个小犟驴,非得拿话堵爷是不是?”江鸿影气的想打她,又舍不得,只能哄着,“行,过两日爷便亲自上你家——登门拜访!” 瑶琴一下子低落了下来,她低落着自己的脚尖,一声不吭。 “怎的不说话?” “可奴婢不愿意……” 江鸿影顿了一下,声音不免有些气急,“这也不行那也不愿的,你还想怎么折腾爷?” 其实他并不想对她说重话,可她每次在这样极好的氛围下,非要说些叫他气急的话。他又是一贯强势的主,偏就这丫头,叫他捉摸不透。 瑶琴见他面色不虞,紧咬着唇瓣,撇过头去不看他。 江鸿影一把将她拖到怀里。 见她一下子红了眼眶,瘪着嘴,一副快要哭了的样子。便是再恼的话,也硬生生咽了下去。 “那你说,你想如何?” “奴婢虽身份低微,可从前便拜了愿,盼着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怔然,这样的想法他从未有过。 他的身份注定了这些是空想,况且稍稍富裕的男人家也是妻妾皆有,而他的身份,三妻四妾更是正常。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他蹙眉看着她。 “知道,所以奴婢才说奴婢不愿,因为奴婢知道主子爷给不了奴婢这样的盼望。”她不惧,迎上他的目光。 江鸿影眉头紧皱,俊逸的剑眉带起一片冷凝。 “你是变着法的拒绝爷是么?” 在他看来,这丫头定然是故意编排出这样的谎言,为的就是叫他知难而退。 “主子爷,奴婢绝无半句虚言。”她举起莹白的手,似要起誓。 “出去吧。”他放开了她。 她哑然,行了礼,退下。 出了门,站在院外,她回身看了眼紧闭的朱漆门。 也许,不用再来了。 不知为何,心里仿佛空落落的,和之前自己预想的结果相差无几不好吗。 她站立的腿,终是向前迈去,与屋内的人背道而驰。 夜渐渐沉了,漆黑的天幕撒下点点银辉。 这夜注定有人夙夜难免。 第二日。 瑶琴醒来的时候,她恍若还在梦中。 昨日询问了听竹才知自己住的地方在何处,躺在床上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晨光微透,她才小憩了一会。这会子醒来正难受的紧。 “哎呀,你醒了!可真是帮了我大忙了。” 听竹的脸上带着些许的焦急,倒是瑶琴认识她以来第一次见到。 “怎么了?” “唉,主子爷昨日怕是着了风寒,现在还躺在床上呢,我本来是打算请了容姨娘过来,可主子爷……” 听竹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眼瑶琴,继续道:“主子爷在那一直唤你的名字,你说我这要是请了容姨娘过来,不是给她添堵么。” 听到他感了风寒,瑶琴心中一紧,可又不能表现的太过明显,敛下心神才问道。 “姐姐可请了大夫?” “请了,可主子爷愣是不让人近他身,我这也是没办法,特意想寻你过去帮忙。” “我这便去。” 听竹拉住了她,“你先收拾好自己,莫急。” 瑶琴这才惊觉自己衣衫有些不整的样子,只怕去了那也是闹了笑话。 云锦楼。 江鸿影面色苍白,两道剑眉快要蹙到了一起。 “爷无事,休息会就好,都退下。” “哎呦,我的好主子,大夫就在外面候着,您好歹叫人进来瞧瞧可好?” 陆文栋的声音像是带着哭腔一般,还未进房,瑶琴,听竹二人便听见,甚是刺耳。 “五爷。”瑶琴唤了声。 江鸿影抬眸看去,脸上的带着些许的怒气,“你来干什么。”眼神扫过在旁的听竹,显然是在怪她多此一举。 “都给爷出去,在这吵的爷头疼,出去!” 一屋子的人像是商量好了一般全都看向站在最远处的瑶琴。 听竹嘴型示意她:去啊! 瑶琴心中无奈,仍硬着头皮,腆着脸凑上前去。 “五爷,您脸色着实不好看,不如叫外面的大夫看看吧。” 第五十四章 “爷说了不用就是不用,苍何。” 他唤了声苍何,那意思太明显,显然没了耐心与他们在这多费唇舌。 果然,所有人都被‘请’了出来。 瑶琴想到他方才那苍白的神色,思索了一会,打定主意开口道。 “苍何大人,我有一法子能叫主子爷乖乖给大夫看病。” “什么法子?” 她招了招手,苍何附耳过去。 听完后,苍何只差没把下巴惊在了地上,连连摆手。 “不成不成!你这法子回头主子爷第一个就是办了我,不行不行!” “那你有什么好的法子?” 苍何一时被问住,“哎呀,反正不行!” 瑶琴不免有些气急,“你又没有好的法子,我这法子你又不行,好!五爷身子若是出了事,我看你怎么办。” 一句话醍醐灌顶浇醒了苍何。 虽面上仍有为难,好歹有了松动的迹象。 “那回头主子爷问起来,我可说是你的主意。” 见他松了口,瑶琴不松了一口气。这事她一人可做不来。 “成交。” 听竹被他们俩人神神秘秘的样子弄得百思不得其解,她本想问个清楚,却被瑶琴扯了进屋,就顶着这不明白随这俩人再次走了进去。 再次传来的响动,惹得坐上的江鸿影神色更加难看。 双眸带着阴郁盯着他们一个一个进了来。 瞧见了最后走进来的那个人,不经意间缓和了些许的神色。 苍何率先开口道:“主子爷,方才瑶琴说有要事要告诉您,属下见她面色匆匆,想来应该是什么要紧事。” 瑶琴对上坐上那位递来疑问的目光,迟疑了一下,而后又反应了过来。 “回主子爷,奴婢的确是有话想对您说。” “说!” “额……哦,奴婢昨晚说的话都不是真心话。” 江鸿影听言,向后靠去,明显比之前多了丝耐心。 苍何在他的身后,比划着起来的手势。 瑶琴转动了下眼珠子,一声痛叫。 “哎呦,怎么肚子突然这么痛,好痛……” 坐上那位果然坐不住了,走近前来欲要一看究竟。 “怎么了,方才还好好的。” 瑶琴一面捂住肚子,偷偷瞥了眼远处的苍何。 苍何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又摆了摆手,意思很明确。 ——不要回头。 瑶琴这下当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主子爷甚是机敏,要是被发现了…… 她果断伸出手臂去紧紧抱住江鸿影的腰身。 “奴婢是骗主子爷的。” 江鸿影显然动了气,方才见她不舒服,眉心瞬时跳了一下,如今自己是被骗了,这般戏耍叫他怎能不气。 他欲挣开她的手臂。 那丫头使劲抱着,一个劲的在他怀里摇头。 “奴婢错了,不该昨晚说那样的话气爷,爷待奴婢这样好,是奴婢……额……不识好人心。” “还有呢?” “额……还有奴婢总是惹爷生气……奴婢以后都乖乖的。” “那爷问你,你喜欢爷吗?” 他的双眸呈满了期待,灼灼的看向她。 还未听到满意的答复,后脖被人一记手刀直接劈来。 听竹吓得睁大了眼。 瑶琴牟足了劲才堪堪接住晕倒的江鸿影。 “苍何大人,赶紧搭把手。” 苍何接过自家主子另一条手臂,将人扶到不远处的榻上。 一切收拾妥当,瑶琴擦了擦鬓角的虚汗,喘着气道:“听竹姐姐,麻烦你唤那大夫进来吧。” 听竹愣了会神,才恍然明白这俩人的举动是为了什么,忙应道,“啊……好,我这就去。” 大夫进来时,俨然也被吓到了,方才还叫他们出去的人,此刻正安静的躺在榻上。 他狐疑的打量了屋里的三人,虚摸了下自己的胡须,走近榻前为那位爷诊脉。 虽说他有疑虑,不过他只是大夫,有些事不该他过问。 等待的时间不免叫身旁的三人皆是有些着急。 “大夫,主子爷身子如何?”苍何出声打破了这静谧的屋子。 “江五爷这是早就染了些许风寒,幸亏江五爷身子强健,这两日想必是贪凉,年轻人不放在心上,病情来势汹汹。” 听竹越听越觉得这大夫所言甚是严重。 “那大夫,主子爷很严重吗?” 瑶琴不禁捏紧了衣角。 “哦,待我待会开个方子,你们尽快煎药,江五爷醒来便喝上,也就无事了。” “那便请大夫随我来。”听竹领走了大夫,又将门掩上。 苍何忍不住说了一句,“别是个庸医,说了这许多,难道就是普通的风寒?” “这位大夫算是咱们云梦县数一数二的大夫了,主子爷虽说是风寒,可也要精心照顾。” 看了眼榻上紧闭双眸的人,瑶琴继续道:“苍何大人,我一人在这伺候就好了,还得麻烦你去看看主子爷的药。” “行吧,我去瞧瞧,你一人在这?不如我叫听竹一并过来帮忙。” “我祖母生病就是我一人照料的,且放宽心吧,况且听竹姐姐身为云锦楼的掌事,自然还有大大小小的事要她出面,我现在也是无事,不如交给我吧。” 苍何见她言辞恳切,拗不过她,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江鸿影醒来的时候,天色暗下了不少,他朦胧间仿佛还在梦中。 刚动了一下手臂,却发现不似往日,像是有重物压在上面。 他转头看去,映入眼底的是女子姣好的睡容。 她就趴在床榻边,纤细的手指像是一直扣在他的手腕上。 一缕碎发散落下来,沿着她分明的轮廓,最后落在了秀挺的鼻尖上。大约是有些痒,她不禁吹了口气,想要摆脱碎发带来的不适感,而后又沉沉的睡去。 江鸿影伸出手,探上前去想帮她拿开那缕俏皮的头发,指腹到了跟前,反倒游移不定,像是怕惊醒她。 修长的手指停在那,在她的眼前仿若一抹阴影笼罩在她跟前。 瑶琴睫毛轻颤了几下,似乎要醒来。 江鸿影骤然收回了手,不想却牵扯到了后脖,传来一阵酸痛感。 他不经意‘嘶’地轻唤了声。 这下,瑶琴彻底醒了。 “你醒了。”明眸带着些许乍醒的迷惘,她下意识地去给他探探体温。 ——体温还是有些热,不过已没有方才那般发烫。 第五十五章 冰凉的手指触到男子温热的肌肤,带来些许的暖意,瑶琴抬头看向他,有些不知所措。 入眼处,是他俊逸的眉目,许是身子还有些发烫的原因,脸色比先前的苍白看起来红润了许多,不似之前的病色感。 他隐约还带着一丝笑意,就这么直直地望着她。 瑶琴蓦然惊醒,才觉她方才的举动有些亲昵,忙收回手,拢进袖中。 “五爷既然醒了,奴婢这就去把药端来。” 她起了身,走到一旁弯腰从一旁的小炉子上端起药罐将药倒入碗里。许是熬的时间有些久了,只倒出小半碗。 江鸿影见状,撑起身子,这才看见不远处不知何时放进来了小炉子,冒着白烟。 看她认真细心的模样,心仿佛也随着体温有些许的微烫。 见她端来,接过药,一饮而尽。空碗放进她的手里,四目相对,却呐呐无言。 “舅舅,舅舅——” 门外传来了孩童的叫声,下一刻,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屏风后出现。 ——蹬蹬蹬,像只小老虎一样,扑到了瑶琴的怀里。 被他突然撞入怀里,瑶琴向后堪堪倒退了几步,坐在了床榻边,左手刚好覆上江鸿影的手上,被他下意识的紧紧握住。 小孩子牢牢地挂在她的脖子上,闭着眼贴着瑶琴的脸蛋,蹭了几下,“舅舅的肌肤好滑呀,安和可想你了。” “小孩,你可是认错人了?” 安和从瑶琴的怀里抬起头来,看清面前的人,小脸涨得通红,“你……你是谁啊?” “安和,不许胡闹,下来。” 安和扭过头,终于注意到躺在榻上的——自家舅舅。 “小舅,你怎么了?” “没事。”江鸿影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见他仍在瑶琴的怀里,不免有些不悦。 “下来,连人都没看清就胡乱叫。” 安和朝他努了努嘴,打量起面前抱着自己的人。 安和一直都觉得自己的娘亲才是个大美人,今天在小舅这他见到了比娘亲还要好看的人,手指忍不住放进嘴里,看的有些痴了。 瑶琴见安和虎头虎脑的顽皮样着实可爱,想起家中的弟弟轩哥儿,忍不住在他的肉嘟嘟的脸上轻轻捏了一下,“小主子,奴婢放你下来喽。” 安和显然还沉溺在‘美色’中,半晌不说话。 江鸿影忍不住扶额,这自家的外甥丢人现眼的样子,着实叫他看不下去了。 “程安和!” 果然,安和在这厉声中渐渐回了魂,红着脸又瞧了眼瑶琴。 “小舅,你真是懒,这才什么时辰,你就睡了?” 话虽是问着小舅,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看着瑶琴。 “昨夜没睡好,有点不舒服,刚好补眠。” 安和怀疑的小眼神在江鸿影和瑶琴俩人之间来回打量了好几眼。 小舅说自己没休息好,这位姐姐现在又刚好在这,小舅一向好色,难道…… 安和一下子炸毛了,跳到江鸿影的面前,“小舅,你是不是喜欢这姐姐?” 江鸿影难得起了逗弄之心,“不管是不是,跟你有什么干系?” 安和不甘地跺了跺脚,眼珠子一转,“小舅,你最是好色。” 江鸿影哑然失笑,这小东西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安和,是不是嫌皮痒了?” 安和张开双手,将瑶琴紧紧护在身后,“小舅还说不是?”他又转过身去,望着瑶琴,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诚恳,“姐姐,你可要小心,小舅他专是找漂亮的姐姐下手。” 安和仰着笑脸看着瑶琴,只差没笑成一朵花。 某舅舅脸色却大相径庭,这浑小子也不知是像了谁。改天见了阿姐,他定要叫她好好管管。 瑶琴略带笑意的看向江鸿影,像是信了那小鬼头的话。 瑶琴捏了捏他的小鼻子,“小主子的话,奴婢一定记在心里,多谢小主子今日好心提醒。” 安和见漂亮姐姐这般将自己的话放进心里,愈发觉得自己做对了,斜睨了眼自己的舅舅,见他眼中带有警告的意味,安和傲娇的转过头去。 ——哼,他才不怕。 “安和,休得胡言!”他声音低沉,虽是责备的话,但那双狭长的丹凤眼却溢满了宠溺。 安和瘪着嘴,像是要哭了出来。 江鸿影揉了揉眉心,他这个小外甥一哭二闹的本事就连他也是吃不消。 “不许哭!”他凶道。 ——“哇!” 刺耳的哭声在屋内乍然响起。 瑶琴略带责备的看了眼江鸿影,柔声安慰安和,“小主子,你的小舅不是有意要凶你的,别哭了,好吗?” 安和的哭声小了许多,看了眼小舅,见他凶巴巴的看着自己,他抽泣道,“姐姐……小舅……就是被我说中了……他才生……气。” 瑶琴被他的说的哭笑不得,到现在还记得要戳一戳自己的小舅才甘心。 “小主子饿了吗?奴婢会做杏仁糕,小主子要吃吗?” ——吃! ——不行!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瑶琴与安和皆是不解的看向江鸿影。 他握拳,不自然的咳了一下。 他都还没尝过那丫头的手艺,可不能白白便宜了这小鬼头。再说,待会这小鬼头万一跟着一起去,指不定又要在那丫头面前净说些对自己不利的话,为了今后,说什么他都不同意。 “五爷,奴婢做的糕点味道尚可,正好奴婢带小主子出去,您也能安心些。” 瑶琴以为江鸿影一定是怀疑自己的厨艺,担心自己的外甥,全不知他们俩的想法压根不在一处。 “哦,那什么……爷正好也有点饿。” “那奴婢多做些,给主子爷也拿些过来。” 他嗯了声,算作同意了。 “姐姐,安和也要去,小舅这儿都是药味,安和不喜欢。”说完,捏紧自己的鼻子,像是在验证自己说的难闻。 “好,那小主子随奴婢去吧。” “不行!”江鸿影出声阻止,又恐觉得太过明显,继续道,“把药炉端出去,窗户开会,去去味。” 瑶琴依言,松开了牵着安和的手,去推开窗,清爽的气息在屋内散开。 “安和,舅舅好久没见你了,你便在这陪舅舅等着吧。” 安和的小脸顿时垮了下来,明显的不情愿。正准备张嘴拒绝。 江鸿影快他一步,不知从何处变来了蜜饯塞进了安和的嘴里,“我就说么,安和最乖了。” 安和支支吾吾想说话,求救般的看向瑶琴。 “小丫头,快些,爷还等着你的杏仁糕呢。” 瑶琴见他舅甥二人并无异样,行了礼,提着药炉便出了房门。 第五十六章 待人走后,江鸿影甚是不客气的巴掌直接招呼在了安和的小屁股上。后者登时跳了起来,满腹委屈的看着他。 “小舅,你怎的今日像换了个人?这么凶做什么?” 他眨巴着眼盯着江鸿影,左看右看总觉得小舅今日怪怪的。 “我问你,你母亲平日里没有教导你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安和小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说了,但是母亲也说做人要诚实,尤其是小孩子更是不能打诳语。” 这小滑头倒是能说会道,敢情他这做长辈的难不成还由得他教导自己? 江鸿影摸了摸被他拍疼的小屁股,“还犟嘴,你方才说的话哪里有对的。” 安和瞧了眼小舅,糯糯的声音在屋里再次溢出,“小舅喜欢美人……安和又没说错。” 江鸿影挑眉,脸上带着些许的逗弄。 “方才的姐姐不就是安和口中的美人吗,小舅自然是喜的。” 听自家小舅这么说,安和顿时泄了气,耷拉着眼睛。他咬了咬唇,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说道,“那位姐姐不一样,小舅不能喜欢!” “怎的不能喜欢?你这小鬼头,莫再闹了。” “反正……不能喜欢!”安和挠了挠头,面色闪过一抹红晕。 江鸿影被他“护崽子”般的样子,弄得哭笑不得。浑小子,小小年纪连他的墙角都敢挖了。 江鸿影顺手掀起身旁的被褥直接盖上安和的脑袋,直接去挠他的痒痒,安和乐得直接在被褥上打了两个滚。从前小舅就喜欢这样同他戏耍。 这边嬉笑闹着,与此同时,瑶琴的杏仁糕也快好了,揭开蒸笼,杏仁的香气徐徐传出,叫人顿时胃口大开。 欣然便是闻着香气赶来。见瑶琴已经在分盘摆放,忍不住凑上前来。 “这也太香了,我这中午本就没吃饱,被这杏仁香一熏,给我饿馋了。”欣然双眸紧紧的盯着面前的糕点,哪里有半分女儿家的模样。 “放心吧,我多做了些,保管有你的,喏!”瑶琴指了指放置在蒸笼旁的另一叠。 “我就说么,瑶琴不禁人美心善……”欣然麻溜的取过碟子上的一块杏仁糕,吹了几下,大口放入嘴里,不住的点头。口齿不清的继续道,“厨艺……也是……”因是吃的大口,被噎到了,竖起大拇指来证实东西好吃。 “唉,你慢点。” 欣然接过瑶琴递来的水,闷下一大口,才缓过气来。 “噎的我难受……嗝。” “你这急三火四的性子真得改改,瞧,吃个东西也能噎住。” “这还不是怨你……嗝,没事做什么杏仁糕,我老远就闻到香味了……嗝,我能不来?” 欣然一边幽怨的看着瑶琴,一边给自己顺着气儿。 将最后的几块杏仁糕摆放好碟子上,瑶琴取来托盘,又倒了一杯奶茶,想着毕竟还有位小主子,应该会爱喝。 “我先去给五爷送吃食,晚些再说,对了,那碟糕点都是你的,可别再吃撑了。” 见瑶琴打着趣笑自己,欣然抡起自己的拳头,朝着她比划了两下,“再说,我可是不客气了!” 瑶琴噙着笑离开了小厨房。 上房里,两位一大一小主子正眼巴巴的盯着屏风的位置,连托腮的动作都是一致。 “小舅,漂亮姐姐怎么还不来,要不我去看看?” “坐好,乖乖在这待着。” ——小鬼头才消停一会,又想闹腾。 “小舅,是不是姐姐端的东西太多,要不我去帮忙?”安和睁大圆润的双眼看着自家舅舅,企图从他的嘴里听到一句——可以。 然而,事与愿违,况且他这小舅精明的很,一句话就将他的后路堵得死死的。 “安和,我看你是不想吃杏仁糕了。” 安和忿忿道,“小舅就是想吃独食,人家姐姐明明是做给我一人吃的,小舅偏要姐姐也做给你,不然早就来了。”语毕,双臂交叉抱住,一副老神在在的大人样。 “我瞧着你也别再我这住了,明儿我就送你回去。” “小舅!”安和余光瞥见有人前来,忙换了呛人的口气,脸上也带着小心翼翼的表情。 “小舅,安和知道自己不乖,不怪小舅讨厌,安和这就走。”小人儿果真下了踏,穿上自己的鞋,“潇洒”的往前走去。 江鸿影不为所动,他这小外甥可不是省油的灯,事出突然必有妖。他不动声色的看着安和往屏风处走去,像是明白这小子怎的突然转了性子,低沉着声道。 “安和,你这样便是伤了小舅的心了,小舅待你如何你不知吗?就像你这次闯了祸,小舅也说了你只管放心待在小舅这,回头小舅帮你同你母亲说。” 瑶琴刚进来,便听见江鸿影一番“含辛茹苦”的教导,顿时觉得这五爷也不全然像平日里那般脾气,起码对着小孩子还是颇有耐心的。 而安和回过身来,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家小舅,话语也变得有些焦急。 “小舅,你……你胡说!” “糕点做好了?”江鸿影忽略小人儿的话,噙着笑看向端着托盘姗姗来迟的瑶琴。 “回五爷的话,都做好了。” “姐姐做的糕点好香啊!”安和由衷的赞叹道。 瑶琴取出一块递到安和手上,小人儿古灵精怪的看了眼江鸿影的方向。 “——啊。”嘴巴张的大大的,等待瑶琴投食般。 榻上那位显然绷不住了,这小鬼头莫不是这次专程来气他的。 “多大了,自己吃!” 瑶琴也是左右为难,顶着右侧迫人的目光,将杏仁糕吹了下放进安和的嘴里。 安和像只小狐狸般,斜着眼挑眉看了眼自家小舅。 “真好吃,姐姐你的手真巧,我还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杏仁糕呢。” 小人儿会说话,长得也讨喜,一张小嘴像抹了蜜一样一个劲的夸,倒叫瑶琴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小主子喜欢,就是这糕点的福气了。” 二人你来我往,全然忘记屋子里还有人正饿着。 “你们是忘了这还有个人不成?” 瑶琴得了动静,才见那位爷穿了鞋走到坐上,满脸的不快。 第五十七章 瑶琴立即迎了上前,端来糕点和清茶放置在方桌上。 一等再等,也不见坐上那位尝一口糕点,她忍不住偷偷瞄了一眼,又飞快的低下了头去。 不可否认,她想知道自己做的糕点,这位难伺候的爷究竟会说些什么。 ——岂料 “唉,爷这身子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酸的很。” 语毕,抬起自己一侧的手臂,无力的又垂了下去。 安和在一旁忍不住插话道,“那小舅,这糕点你可就没法吃了,安和替你吃了吧,不能浪费粮食。” 江鸿影眉宇抖动了几下,敢情什么事这小鬼头都要插一脚。 “小丫头,你说怎么办?”他满含期待的望着她。 “额……奴婢觉得……” “这样吧……”他煞有其事的沉思了一会,开口道,“不如你便像方才对安和那样,爷不介意。” 她瞪大了美目,入目处是他穿了件靛蓝色的软袍,头上的长发用青玉簪子随意绾在身后,有几缕散落了下来置在他的胸腔前,添了几分慵懒随和,此刻噙着笑意望着她。 她居然看的痴了,当真是觉得自己没用极了。 敛下心神,正色道,“主子爷身子刚缓和过来,奴婢想起这糕点实在不宜消食,奴婢斗胆,还是请主子爷等身子好全了再用也不迟。” 江鸿影沉吟片刻,这小丫头变着法的为自己开脱。 “这满屋子都是杏仁糕点的香味,你叫爷光闻着味不吃?” 瑶琴面上闪过一抹讪笑,这的确是为难人了。可转念想到,这还有个孩子,叫自己这样不避讳用手喂他,这事当真叫她臊得慌,做不来。 “快些,爷等着呢。”他不耐烦的再次开口。 瑶琴抿紧了嘴,小心翼翼的呼出一口气,直言道,“主子爷,小主子还在这呢,请主子爷别为难奴婢了。” 江鸿影这才越过她,看向身后的安和,心中有了思量,唤了声,“苍何。” 门口处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不多时,苍何作揖来到屋内。 “带安和下去,务必安置妥帖。” “是,属下这就去。” 苍何得了令,自然要来牵着小人儿出去,可偏偏安和像只滑溜的小泥鳅,“呲溜”一下躲开他伸过去的手,叫嚷道。 “我不要,小舅这么急着赶我走做甚?”安和古灵精怪的打量了眼面前的俩人,愈发觉得不对。 “小舅是不是要霸着姐姐,凭什么,姐姐压根不愿意。” 苍何忙上前捂住安和的嘴,阻止他接下来令人扶额的话。这小主子是被人从小就含在手心里长大,宠的无法无天,自然是什么话都敢说出来。 可现下,他得将人带出来,保不齐这小主子再说下去,五爷不会办他,毕竟是他放了小主子进来,越想,越叫他不由自主想到那日陪五爷练手,到现在这手臂还有些发疼。 安和被捂着嘴,支支吾吾个不停,两手向着瑶琴的方向招手,显然是想让她救他。 瑶琴耸动了一下肩膀,表示恐怕自己爱莫能助了。 屋内霎时安静了下来,瑶琴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是该何样心情,不知是该松下一口气,还是该小心应对。这人待她就像是猫追老鼠般,平日里心情好就逗弄你,待心情不好,便一口咬住你的脖子,当真是阴晴不定。 坐上那位不知又有了什么旁的主意,抻了一下懒腰,而后起身向一处走去。 “爷突然浑身都没力气,去榻上躺会。” 他只顾着自己,在那一个劲的说,瑶琴不免有些犯难,那这杏仁糕到底是吃还是不吃? 她端起碟子,问道,“主子爷,那杏仁糕奴婢就放在这了。” 那江鸿影舒坦的躺好,双手枕在自己脑后,惬意回道,“不用,爷又不用自己吃,过来。” 瑶琴认命般走近榻前,取了一块递到他的嘴边。 那江鸿影也不知是为何,学着安和的样子。 “——啊。” 瑶琴见他登徒子般的模样,撒气般将一整块杏仁糕全塞进他的嘴里。 江鸿影一时不防,连连咳嗽了好几声,指了指桌上的清茶,示意瑶琴快些拿来。 瑶琴见他滑稽的模样,强忍住笑意,端来了茶水递了过去。 那江鸿影喝了水明显好多了,此刻怒目瞪着面前的罪魁祸首。 瑶琴面上一副被他吓坏了的样子,明眸噙着惧意望着他,那我见犹怜的模样叫江鸿影一肚子的火无处撒去。不管是不是故意求饶,江鸿影心中还是很受用,毕竟自己心仪的丫头跟个犯错的小猫似的望着他,他虽一开始生气,现下也全好了。 不过,这丫头最近胆大的很,他要好好整治整治。 “你是要谋害爷不成?”他阴着脸沉声问道。 “奴婢并非有意的。” “爷瞧着不像,你摆明了就是要爷不好受。” 瑶琴见他神色正经,似乎是真的动了气,不免有些怯弱。 “奴婢知错了。” 那江鸿影见她知错,神色也缓和的几分,嘴上仍不客气道,“先前都没尝到味,你再喂一个。” 瑶琴忙应下,又取来一块杏仁糕递到他的嘴边。 江鸿影就着她的手,缓缓吃下。 不过,很显然,某位爷并不是大度的人,他可得找着机会叫这丫头好好长长记性。 “这杏仁糕味道不错。”他难得夸奖。 “五爷谬赞了。” “不过,这糕点这么好吃,你来时没尝尝?” 瑶琴迟疑了一会,以为这位爷是嫌弃,忙回道,“奴婢在刚做好时,取出一块尝过了,是怕味道有偏差,才尝了一块。” “那意思就是吃的是刚出笼的热杏仁糕么?” 瑶琴一时拿捏不住他是何用意,只点了点头。 江鸿影握拳咳嗽了一下,继续道,“爷问你,这热的和凉的哪个更入口。” “奴婢喜欢吃热的,刚出笼的总觉得味道更好些。”她如实回应。 “那爷吃的是凉的,难怪不好吃。” 瑶琴以为这位爷想着法子折腾自己,敢情问了这半会子话就是想要自己再去做热的。 她小心翼翼探问道,“那五爷的意思是要奴婢再去做些热的?” 江鸿影豁然一笑。 “倒也不必,有旁的法子。” “旁的?”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扯过站在榻旁的问话的瑶琴。 瑶琴被他顺势按倒在榻上。 “五……唔……唔。” 在她晕头转脑之既,薄唇紧紧噙住她的红唇。 她忘记了挣扎,杏眼睁的微大,脑子乱成了一团。 娇柔的身子被他压在身下,江鸿影强有力的大手摁住她纤细的手臂。 瑶琴红唇紧闭,却躲不过他的步步紧逼。轻咬她的唇瓣,令她不由吃痛张开了嘴,他的唇舌极具占有欲的顺势而入。 时间仿若静止一般,江鸿影被激起莫名的躁动。显然他并不想止步于此。 第五十八章 “笃笃——” 敲门声适时响起,惊醒了房中的人。 瑶琴胡乱拍了拍那江鸿影的身上,提醒他有人来了。 江鸿影眉心微皱,有些不爽,见身下的女子嘴唇在他的“开采”下,红唇变的更加鲜艳夺目。他满意的笑了一下,指腹在她的红唇上来回抚摸。 “嗯,果然是热的好吃。” 瑶琴听了这话,脸“腾”的红了起来。 ——没羞没臊。 门外再度传来轻微的敲门声,瑶琴慌乱的推开身旁的人,起身胡乱收拾了一下,总不能叫人进来看见自己这副德行,要是被人知道了,他是主子无所谓,可她估计又要成了众矢之的。 榻上那位爷一脸无谓的样子,侧躺着,用手肘撑住自己半边脸,好整以暇的看着瑶琴有些慌乱的神色。 “好了,不会有人说什么,去看谁来了。” 瑶琴似是娇嗔般瞪了他一眼,见他仍懒洋洋的躺在那,俊郎的眉目带着些许的调侃望着她,像是在诉说她的多此一举。 她去开了门,望着面前的人,叫她不自然了起来。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屋内那位爷正儿八经娶进来的——容姨娘。 想到方才她和屋里头那位亲昵的举动,多少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容姨娘。”瑶琴如往常一般先行礼问安。 画容不动声色的看了眼她清丽的面庞,视线在她的朱唇上短暂的停留了一下,袖中的手不自然的拢了拢。 “不敢当,你可是五爷看重的人,将来说不准是要和咱姨娘平起平坐的,今日你这样行礼,保不齐五爷见了可是要怪咱们姨娘不能容你呢!” 璟黛的话句句带刺,捅刀子似的直往人心窝子戳,那话明里暗里都讽刺着瑶琴,帮衬着自家姨娘。 奴婢护自己主子自然是叫主子欢喜,那容姨娘原本不悦的面容此刻因璟黛的三两句话,缓和了不少,嘴上仍呵斥道,“说什么呢,偏我平日惯着你,出来说话也没个把门的,什么话都敢往外说,看我待会回去怎么收拾你。” 虽是呵斥的话,瑶琴却并未瞧见这位姨娘有多在乎的样子,不过是说两句不痛不痒的话怪罪一番,不过这位容姨娘到底是不好相与的。 手中的绣帕也不知是无意还是怎的,不偏不倚掉落在了瑶琴的脚尖处。 她低眸看去,才惊觉那不是女子平日里用的绣帕,那是男人的。 她抬眸望向面前的俩人,并没有太多的动作。 “姨娘东西掉了,你是瞎了不成,捡起来!”璟黛如同炸了毛的母鸡,怒目圆睁的冲着瑶琴嚷嚷。 一旁的容姨娘闭口不言,对于璟黛的话充耳不闻,随意拨弄手上新置的红玉戒指,耐心等着,她倒要看看这丫头到底捡还是不捡。反正她有的是后招是对付她。 屋内的江鸿影显然是没了耐心,叫去开个门,拖沓到现在也未见着人,莫不是跑了不成。 江鸿影顺手取来架上月牙白的披风,推开内屋的门,往前面走去。 “你这丫头叫你去开门,怎的到现在?” 江鸿影朗声问道,待走近,才看见画容正噙着端庄的笑容望着他。 “爷,妾身听说爷身子不适,特意熬了调理的汤来,虽说天气渐渐转暖,爷您也真是的,穿的这样少。”画容柔声说着,虽是不满的话,却句句都是关心之言,俨然贤妻良母的典范。 她凑上前来,手肘抵开了立在江鸿影身旁的瑶琴,细心的伸出手去为江鸿影的披风拢了拢。 “外面风大,仔细又吹了风,咱们进去吧。” 江鸿影下意识的望向画容的身后,见那丫头从他出现一直低着头,不知在思索些什么,冷声道,“都进来吧。” 画容搀着他手臂的手顿了一下,面上和蔼的笑着,“可不是呢,还是爷心疼咱们。” 瑶琴不动声色的捡起一直掉落在地上的帕子,上面绣着精巧的青竹,在青竹的末端还绣着几个字——影容不弃。 她自嘲的笑了一下,将帕子放进了袖口,尾随着他们身后一并进了里屋。 “呀,爷身子不适,怎的还开着窗,简直是胡闹!璟黛,快去关了。” 画容虚搀着江鸿影在红木椅上坐好,看到杵在一旁愣愣的瑶琴,眸色渐深。 “瑶琴,我替爷炖的汤还在那罐里,就麻烦你盛出来。” 江鸿影揉了揉发酸的眉心,人一多,这屋子里吵嚷不说,又关了窗,一下子烦闷了起来,偏画容左一句右一句为他好,他若不顾所以驳了她的好意,倒显得他不对了。 瑶琴盛好了汤,端上前来,预备着放在江鸿影身旁的桌上。 “这汤就要热着好才好呢,妾身……啊!” 一声凄惨的叫声四下传来。 江鸿影起了身,见画容面色苍白,有些不忍,牵过她的手,对着吹了几下, “怎的回事,这么烫的东西,放着就好,你偏伸手过去!” “妾身是听说这汤需热了喝才见效……嘶。” 璟黛闻声,忙凑上前来,见自家主子手烫的通红,一把推开愣住的瑶琴。 丫鬟们粗活累活都是做过的,手上的劲也是没个轻重,璟黛这一推,刚好推得瑶琴撞上了衣架。 刺耳的声音再度传来,也引得刚到不久的听竹和苍何直接推门而入。他们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 瑶琴忍着痛,双眸带着些许的怒意望向始作俑者。 璟黛被她瞧着,心里不免有些发怵,撇过头去,佯装没看见。 听竹忙上前来,关心道,“还好吗?有没有哪里痛?” 瑶琴晃了晃脑袋,就着听竹搀扶的劲缓缓起了身。 待身子站稳,轻轻拂开听竹的手,“我没事。” 转脸望向眼前的人,恭敬道,“奴婢知错,先前是奴婢没有将碗端好,叫容姨娘烫伤,是奴婢的过失。” 江鸿影见她一个劲的将错揽在自己身上,脸色顿时变了,她就这么确定自己一定会替画容说话? “爷,妾身没事,爷也不必惩罚瑶琴,她也是无心的。” 江鸿影沉思良久,那双阴沉的眸子在不远处的某人身上停留许久。 “五爷,咱们姨娘便是顶好的性子,方才在外间姨娘的帕子不小心掉了,那瑶琴明明看见了偏就当没看见一样,姨娘也不恼,方才那汤奴婢亲眼看见那瑶琴是趁姨娘在同五爷说话,故意烫伤的姨娘。” 瑶琴瞪大了双眸,“你胡说!我没有!” 第五十九章 “我胡说?我说的是事实,满府里谁不知你一心想要在五爷面前得脸,先前明明是一个丑丫头,出了趟府回来就变了样,还不偏不倚被五爷瞧见,你打量咱们都是瞎子,看不出你那腌臜的手段。” 璟黛的话叫屋内的人齐齐看向瑶琴,那几双带着探究,不解的眸色叫她委实红了眼眶。 百口莫辩的事今日叫她尝到,她哽咽道,“我没有,也不屑置此,先前的事五爷已经知道了,你莫信口雌黄。” 璟黛冷笑一声,不吭不响的朝着江鸿影叩了一下头,“五爷明鉴,奴婢今日所言也许并不能叫五爷全信,但五爷,这丫头的心思究竟是在谋算着什么,五爷您可得仔细着。” “够了!”江鸿影双眸微眯,冰冷的眼神在每人身上扫过,犹如一股寒流袭来,带起刺骨的寒冷。 “听竹,去请了大夫来,替画容瞧瞧。” 听竹偷偷瞥了眼瑶琴,见她还在强撑着,心中不由为她捏把汗。 “奴婢这就去。”听竹得了令,自是不敢耽搁,即便她有些担心瑶琴,递了眼神给苍何,后者轻瞌了眼,示意她别担心。 “爷,是妾身管教不严,璟黛今日也是见妾身受了伤一时情急才会口不择言,还请爷恕罪。” “画容,爷告诉过你,不该动的心思别动,你忘了?” 画容低头,眸中闪过一丝狠厉。 “爷说的是,璟黛今日的话只怕爷也恼了妾身了,爷如今满心眼里便是瑶琴妹妹,哪里还记得往日待妾身的好,当年五爷待妾身不就如瑶琴妹妹般,今日也是妾身活该,只顾着爷身子不适,想着赶紧来看看,不成想却冒出这么多事……”画容句句恳切,半蹲下去垂首认错,脸上带着戚戚然的表情,叫江鸿影烦躁不已。 女人间的明争暗斗是他最烦的,画容跟他时间最久,从前也是善解人意,偶尔说的话也是入情入理,也不知是不是在府里待的久了如今越发小肚鸡肠起来。 “好了,爷并未说怪你。”他伸出手来在画容的面前停下,“起来。” 画容就着他的手,委屈般起了身。 他们四目相对间,瑶琴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多余的人,俊男美女天生一对,便是站在一起都觉得养眼。 江鸿影并未打算为这件事纠缠良久,淡淡开口,“璟黛出言不逊,且并无证据,全靠你在这胡说一通,就叫爷相信不成?自己去找陆文栋领罚去!再有下次——就不必再开口说话了!” 这警告的意味便是傻子都能明白,璟黛的身形随着江鸿影话语的落下,轻微晃了下。 “五爷教训的是,奴婢记下了。” “画容,回你的竹月楼去,还有,记住爷的话,在爷这什么事都没有第三次。” “妾身知道了。”画容端着最得体的笑,从善如流的应下,丝毫没有因江鸿影的话而不快。 闹腾到现在的屋子随着画容主仆二人的离开,立时安静了下来。 苍何识眼色的也一并退了出去,还体贴的将门掩上。 二人都未开口,彼此间仿佛在做无声的较量。 夜色如浓稠的墨迹,泼墨在这方宅院里。 “你打算在那一直不开口?”他问。 瑶琴低垂的眼眸此刻因他的问话,向他看去,只见他很有耐心的指尖一寸一寸抚过釉青色的杯盏。也不看她,轻飘飘的问了一句。若不是屋内就她二人,她险些以为他在同旁人说话。 瑶琴袖中的帕子快要被她揉捏的不成样子,赌气般从袖口拿了出来,“五爷,这是方才容姨娘的帕子,物归原主。请五……” “不是画容的帕子?”江鸿影出声打断了她,语气里满满都是戏谑,“怎的倒说出物归原主的话?” 她怔时坑坑巴巴了起来,要怎么说?难道说自己方才在外间早就瞧了个清楚?还是说自己随口猜的? 江鸿影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继续道,“爷问你呢?” 知她一定是看见了,才敢如此断定,可他不欺负她一下,哪哪都不痛快。 “额…这帕子的颜色以及绣的样式明显是男子所用,这又是容姨娘方才遗落的,自然是五爷您的。” “嗯,解释的不错。” 瑶琴气急,这明明就是在逗弄自己。 “五爷若没有旁的吩咐奴婢先退下了。” 那人没给她这个机会,扯过她的衣袖,将她捞入怀里,瞬间坐在了他的腿上。 “小东西,又想躲。”他低声说道,头埋在她的颈窝处,温热的呼吸打在她的身上,叫她不知所措起来。 她低眸看过去,此刻他轮廓分明的五官笼罩在阴影里,勾勒出一丝疲态。 下意识想要抚平他的蹙眉,指尖抚上他的眉心处,轻轻拨弄着。 他欣然接受了她的举动,不可否认,他的确舒缓了不少。 低沉的声音再次溢出,“不论他们怎么说,爷只信你这个小东西没那么多古怪心思。” 他的话,让她诧异许久,她原以为今日璟黛所言多少会引起他的芥蒂,可他方才的意思,是信她。 她的心中顿时明亮了许多。不知是因为有人信她还是因为旁的,总之,在这夜晚,她的心不可抑制的狠狠动了一下。 她朝着他,伸出自己洁白如玉的右手,纤细干净的手指在他的胸口处展开。 江鸿影不解,伸出手覆在她的掌心上。 瑶琴果断覆到他手之上,不客气的拍了一掌。 他似乎还是没明白她的意思,挑了一下眉望着她。 她敛眉轻笑,“手,另一个。” 他轻笑,为她调皮的样子,心情大好。 见他乖乖换了另一只手,她清楚的看到手背上的肌肤有微微泛红。 “应该是方才不小心溅着你了。”她目光不曾从他的手上离开过。 江鸿影这才惊觉手背处的异常,原本还噙着笑意的脸停滞了一下,不知在想些什么,对于瑶琴的呼唤半晌才反应过来。 “嗯?怎么了?” 瑶琴忍不住在他的手背发红处使劲摁了下,自己唤了这么多声,他浑然不觉,又见他皮糙肉厚般一点也不痛,反而笑看着她。 她顿时觉得自己像个幼稚的孩子,一不高兴便想着在别处找他的麻烦。 “奴婢是说,待会奴婢拿了药膏来,五爷记得抹上。” “你叫爷自己抹?”他不可置信的反问她。 “对啊,这么小的一块,五爷自己也是方便。” “不行,爷哪哪都难受,你替爷抹。” 他一脸不情愿的样子,明显这件事容不得商量。 “你再说,爷就堵住你的嘴。”他凶道。 她预备再说一句,那位爷不知想到了什么,忽而邪笑道,“爷亲自堵你嘴!” 他修长的指尖抚上她的朱唇,意有所指。 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红着脸大着胆子说道,“泼皮!” 第六十章 他使了点力捏住她的鼻尖,额头抵上她光洁的额头,“胆子大了,这么编排爷,嗯?” 彼此距离的太近,一个在步步紧逼,一个在堪堪躲避,连视线都不敢对上。 瑶琴推搡了一下他的如磐石般坚硬的胸膛,“五爷,您…您说便是,不必…离这么近。” 周围的温度仿佛在渐渐升温,瑶琴清楚的看到,他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只有自己一人,那双噙着笑的眸子如同磁石般紧紧吸附住她,令她慌了心神。 “哎,小主子,你别……”进去二字还未说出口,苍何到底没拦住安和的小短腿。略带尴尬的瞅了眼屋内亲昵的俩人。 安和胖乎乎的小手叉在腰间,明显的不高兴。 “小舅,你抱着姐姐做什么?” 迈着小短腿跑过去,扯着瑶琴的衣服势要分开面前的俩人。 瑶琴也觉得有小孩子在场,这样的举动不免有些不妥,忙要站起身来。 可腰间那双有力的手臂紧紧桎梏住自己的腰身,她掰扯几次无果,低着声气恼道,“五爷,小主子还在这呢。” 安和瞧他们俩人仍在“咬耳朵”,忍不住上前轻咬了下自家小舅的手。 小孩子不痛不痒的咬了一口,对于江鸿影而言不过是挠痒痒般。低眸看自己的小外甥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他强忍住笑意,为着这臭小子回去不乱说,他这次便勉为其难的松开了手臂。 ——放人。 安和努努嘴,一把抱住瑶琴的大腿,仰着头,目光切切的望着她,“姐姐,我好饿。” 瑶琴皱眉,这个时辰也不算早了,小主子居然还没吃饭。 她体贴的弯下腰来,刮了刮他的小鼻子,“小主子,想吃什么?” “只要是姐姐做的,安和都喜欢!”他言简意赅的说了一句。 江鸿影在身后沉下脸来,将小鬼头拉了过来,“饿了怎么不告诉身边伺候的嬷嬷,跑来我这要吃的?” 安和鬼精的笑了一下,“安和想着小舅应该也还未吃呢,想和小舅一起。” 也不等江鸿影再说什么,飞快的又跑到瑶琴的身侧,“姐姐,我和你一起去小厨房好吗?” 小鬼头眨着明亮的大眼,满眼期待的望着她。 她心底的柔软仿若被触碰,温声道,“只要小主子不嫌弃,奴婢自然是愿意的。” 安和顿时喜笑颜开,跳了起来,讨好的亲了她一口。 孩子的唇很软,身上还带着一股奶香味,瑶琴笑的温暖宠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伸手轻捏了安和的鼻子,转过头对江鸿影说道,“那奴婢就先带着小主子准备吃食去了。” “好!”他笑着应道。 瑶琴又瞅了他一眼,总觉得他的笑怪怪的,可看他的确是笑意盈盈,一时,有些拿捏不准。颔首,牵着安和的手转身离开。 待确定她们二人走远了,江鸿影终于忍不住怒道,“这臭小子,当着我的面他…他…居然!”越想越气,踢了一下旁边的桌角。 “五爷,五爷,小主子不懂事,您是他舅舅他哪里敢。”苍何忍不住扶额,自家主子怎的连自己外甥的醋都吃。 “这臭小子,你怎的没拦住,放他进来折腾,嗯?你这护卫就是这样当的?” 苍何脸上顿时一垮,这好端端战火怎的有又烧到自己身上了,主子爷,你说你也忒小气了,不就被亲了一下,还是个小孩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斤斤计较了。 不过这些腹诽的话他也只敢烂在肚里了,这要说出来,估计今晚自己也完了。 “这,小主子他突然闯进来,属下不能像对待旁人那般出手阻止,所以这才被小主子闯了进来!” 江鸿影饶是想起来了,猛拍自己的大腿一下,“走走走!去小厨房。” “这…五爷您的身份去那是不是不太妥?” “这满院里爷哪不能去?正好去看看,民以食为天,就去小厨房看看去。” 苍何听着自家主子在那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明明是别有用心,还扯了这么个正经的说辞,到底是他主子,叫他不由佩服佩服! 云锦楼旁的小厨房里,瑶琴换了身轻便的衣服,动作熟练的在那擀起面皮。安和也不安生,非说自己也是大人,一定要帮忙做事,蹲在灶前添柴火,火没烧起多大,自个儿倒被烟熏的两眼汪汪的看着瑶琴。 “姐姐…” 瑶琴闻声望去,见他白净的小脸上留下一道道的灰迹,着实滑稽的可爱。 瑶琴去舀水净了手,顺带过来替安和擦拭干净。 “你呀,快别弄了,待会成小花猫了。” 安和嘟囔了一下,“姐姐,安和是大人了,可以做事的。”他无比真切的望着瑶琴。 “大人算不上,小大人还勉强!” 外头传来熟悉的男声,小厨房里的两人不由循声看去,果然是某人的小舅。 此刻江鸿影整个人倚在一旁的门栅处,好整以暇的看着他面前的一大一小。 “你这狼狈样,当真是来帮忙的?”江鸿影忍不住逗弄自己的小外甥。 安和见瑶琴也噙着笑意望着自己,顿时脸一红。心道:这可不行,我不能被小舅看不起。 “小舅你会生火吗?”安和昂着头,理直气壮的发问。 他可不信自家小舅会生火,小舅平日里都有人伺候,和他比可差远了,他偶尔还洗洗东西哩,虽然他是调皮弄脏了阿娘的绣帕,被阿娘气不过罚自己一定要洗干净,但是这也说明了自己是比小舅要好的。小舅才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江鸿影将他拨弄了过去,长长的衣摆扫过地上,沾染了些许的灰迹,他丝毫不在意,修长的手指在灶台前随意拨弄了一会,很快火就着了起来。 “哇,小舅,你好厉害啊!”安和满眼崇拜的看着他,浑然忘记了自己方才对自己小舅的质疑。 刮了刮小鬼头的鼻子,江鸿影想到从前遇刺,他和苍何躲在深山里,整整七八日,这生火的功夫便是在那个时候练就了。 瑶琴同安和差不多的心思,都以为某人对于这生火的事,想来是有点难度,不成想人家这火生的倒是熟练,倒是她小瞧人了。 许是脸上有些痒,江鸿影下意识想要去挠,看了眼自个儿手上的灰迹,改用手背去抹,然而事与愿违,他依旧没能躲过同安和一样的命运,俊逸的脸颊此刻也映上了灰迹。 安和见状,捂着肚子大笑,“哈哈!小舅你也成了小花猫!” 瑶琴忍不住唇部上扬,刚好对上他递来探寻的目光,叫她的笑生生憋了回去。她干咳了一下,“五爷,奴婢替你打些水来。” 第六十一章 瑶琴四下看了看,才惊觉有些尴尬,唯一的面盆被她刚才拿来净了手,这要被那爷看见,便是打来了清水估计也不用。思索了一会,她直接去水缸那,用水瓢舀了一些递给到那位爷的面前。 “用这?” 那江鸿影果然一脸嫌弃的望着她手中的器皿。 “五爷,面盆没有,您将就一下可以吗?” “爷看不见,你替爷弄。” 瑶琴忍不住偷偷翻了白眼,心道:就会使唤人。 虽不情愿,但仍然老老实实取了帕子替他擦洗干净。 那头,安和顺势走了来,“姐姐,我手还有脏…”他伸出自己那胖乎乎的小肉手,手心里的确还有些灰迹。 “小主子把手伸进来吧。” 江鸿影坐在矮凳上,只能瞧见她柔美的侧颜,低着头细心的为安和将洗着,从前即便瞧见过,也不曾有像今日这般说不清道不明的心境,大抵这就是岁月静好的模样吧。 他甚至不由的想到,若以后这丫头为自己生下一男半女,女孩若是像她,必然是极美的…也许他该挑个时间同这丫头说明白了。 “小舅,小舅!”安和大着嗓门喊道。 “怎么了?” “姐姐说做馄饨给咱们,问你要不要葱花,安和都唤了小舅好几声了。”他不满的看着江鸿影。 江鸿影拍了拍身上的炭灰,站起身来,狭长的眸子夹着促狭之意盯着面前的女子。 “不拘什么,只要是你做的。” 本是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可不知为何从他的嘴里说出来,瑶琴却慌乱不已,对上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她撇过身去,不自然的咳了两声,“那奴婢多做些。” “你也一起吃点。” 男子的声音,低沉悦耳,叫人不由沉醉其中。 轻笑了一声,瑶琴将包好的馄饨慢慢下了锅,不多时,香味四溢飘散,令人胃口大开。 三个大小不一的碗,里头盛满了馄饨,摆在案几上,翠绿的葱花撒在最上面,相衬着碗里的馄饨更加雪白。 安和一下子被勾起了食欲。 “好了,吃吧。” 舅甥二人倒是不客气,拿起汤勺,默契的吃了起来。 江鸿影吃下一口,有些惊讶,没想到她的厨艺这样好。 安和白嫩的脸颊此刻塞的满满当当,像只贪吃的小猫。 “额…我吃不下了。” “吃这么点?晚点不会饿吗?”江鸿影看她只吃了那么点,不免有些担心。 安和正愁自己吃不饱,趁着俩人说话的空档,偷摸的从瑶琴的碗里又舀了几个馄饨,见瑶琴看了过来,赶紧低下头去,佯装没看见。 瑶琴被他偷偷摸摸的样子逗笑了,顺手帮他把嘴边的油渍擦干净,“都给你,喏!”她将自己的碗推了过去。 “姐姐真好!” “小主子,吃这么多,待会可要消消食才能睡。”她和颜提醒道。 “哦,好吧…”安和不情愿的应了一声,每次吃完饭他都是由嬷嬷直接伺候沐浴,之后便就寝了,今日倒是第一次有人和他说要消消食。 江鸿影瞧安和不情愿的样子,拍了拍他的小脑袋,“为你好的事,你怎的还不高兴!” “那小舅呢?” 他?他自然是待会回来上房好好躺会,今天都没怎么休息好,眼下吃饱喝足可不就是叫人舒服眯一会的时候。 “你小舅我,自然是回去睡…”口中的话还未说完,只觉有一炽热的视线直直的打量过来。他望去,那丫头正一脸嫌弃的望着他,整的他有些发懵。他应该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难道? 修长的手指这次不再指向别人,而是指向了自己,他确认道,“你指爷要和这小鬼头一起去消食?” 瑶琴重重的点了头一下,意思显然很明确了。,非去不可。 “哈哈,小舅,你也得去!”安和幸灾乐祸的望着小舅难看的神色,一脸满足,果然啊,小舅也逃不了。 瑶琴收拾好碗盏,对着二人随口说了句,“走吧!” 一大一小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亦步亦趋的在她的身后跟着。 江鸿影点了点身旁的小鬼头,安和抬眸不解的看着自家小舅。 江鸿影下巴轻抬,示意他前方的人。 安和最是古灵精怪,江鸿影稍稍授意,小鬼头顿时醒悟,蹬着小短腿跑到瑶琴的身旁。 “姐姐,你说的消食,要做些什么啊?安和觉得天色不早了,要不今晚…就算了?”他抬着脸,探问道。 瑶琴停了下来,不动声色的看了眼身后的大人,那人果然躲开她的视线,四处乱看,一副做贼心虚被抓到的样子。 “小主子,你今晚吃了不少东西,瞧!”她摸了摸安和圆滚滚的小肚子,调侃道,“都快成蹴鞠了,难道小主子希望自己以后像…”她环视了周围一圈,指向不远处的松树,“你想要这么胖吗?” 安和顺着她指过去的方向望去,顿时瞪大了双眼,连连摆手,“不不不!安和才不要,好难看!” 江鸿影忍不住叹一口气,到底是小孩子,不能指望啊! 这声叹息很轻,却还是被瑶琴听到,“五爷,您是累了吗?这才刚出小厨房啊,若是五爷还有旁的事,奴婢自然不敢耽搁。” 江鸿影仿佛看到了希望,正色道,“爷正好想起来还有事,要不就由你带着安和去?”他极看眼色的试问她。 “那五爷便回去吧。” 这边,江鸿影心里乐开了花,面上的表情也不似刚才那般“沉重”,嘴上仍关心说着,“那你们俩可得仔细着,爷就先回去了。” 他刚迈出两三步,身后瑶琴温声细语对着安和说的话一字不落的全都入了他的耳。 “小主子,奴婢带您去吧,对了,奴婢知道苍何护卫可厉害了,听说不仅骑术佳,那一身功夫也是极好的…” 安和瞬间来了劲,“哇,那咱们快去叫他来,我最喜欢看人骑马了!” “小主子,今日恐怕是不能看了,天色不早了,要不咱们明日叫苍何护卫骑马,今日不如去问问苍何护卫平日怎的消食的?”她一字一句谆谆善诱着。 小孩子家哪里禁的住人三言两语的挑拨,原本还抗拒的事,眼下浑然忘记了,一个劲的催促瑶琴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