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房假死后,被疯批世子撬了棺材》 第一章 楚府通房 侯府的偏院里,挂满了贴上喜字的灯笼。 宋妙元端坐在床榻边,定定的看着龙凤双烛,双颊泛红。 郑婆子瞧见,面色沉了下去,“记住你的身份,一个试婚丫鬟,卖身契还在我们柳家,攥在小姐手里。小姐选你过来,就是要你熬死那个病秧子,你只有一年时间!” 宋妙元难堪的垂下头,“是。” 这不是她期许了十年的新婚夜。 她也不是过去的将军府嫡女了。 半年前,爹被人诬陷通敌,满门落狱被囚,若不是娘亲买通了狱卒让自己逃生,等着她就是被送进军营做妓。 可没有官府文书,她出不了京,只能卖身为婢,只待一个机会,联系将军府的旧人。 为爹娘平反。 可恰逢柳家不肯将嫡女嫁给病入膏肓的小侯爷,便从丫鬟里选了她做试婚丫鬟,明里暗里都提点她要使出狐媚手段,早些熬死对方。 望着摇曳的烛光,宋妙元心头剧颤。 等楚鹤川进屋,发现试婚丫鬟是自己,会不会暴怒? 毕竟他当初提亲时,被轰出了将军府。 清俊矜贵的他第一次低头,在雪地里跪了整整三天。 几乎跪断了膝盖,才等来她一句,“青梅竹马的情分,怎么能和我的前途比?” 每说一句,宋妙元的心里都在滴血。 可那时,将军府已经被康王盯上,自身难保,若康王知道侯府与将军府结亲,恐怕侯府也难逃灭门之灾。 她目光鄙夷,嘲弄,“都过了二十岁生辰,小侯爷还相信情爱么?从前是我贪玩,骗骗你而已,你竟还当真了。” “好,是我蠢。”楚鹤川愣了许久,才拖着几乎半残的腿离开。 之后,他就发起高烧,有流言传他快要病死了。 侯府主母便选了京中小吏的嫡女,嫁来冲喜。 想到这里,眼泪浸湿了衣襟。 他该恨她的。 倏然,房门被推开。 宋妙元抬眼看去,眸色剧震。 楚鹤川身着一袭墨色锦袍,衬得眉眼越发禁欲,剑眉星目,薄唇微抿,透出一丝化不开的冷峻。 “哦?是你。” 她瘦了,看着也更憔悴了。 楚鹤川暗暗皱眉,可眸色却很平静,平静到让人不安。 宋妙元心里想了千万种可能,他痛斥,冷嘲,甚至发卖她。 却从未想过,他叫人看不透。 仅仅半年,就褪去了少年青涩,深沉不可测。 而且,他并非如传闻中那般,病得快要死了…… “把衣服脱了。”不等她多想,楚鹤川坐在桌案前,冷冷出声。 宋妙元僵住。 “穿成这样,我还能会错意不成?”楚鹤川挑眉,抬手勾起那层薄薄的轻纱。 轻纱落下,露出了粉色肚兜。 几乎遮不住大片的莹白。 颤巍巍的,叫人想要把玩。 宋妙元咬唇,羞得几乎要落下泪,可楚鹤川竟一把拉住她手腕,将她抵在了桌案上。 “不要……” 楚鹤川居高临下,眼中沉着暗色:“婆子没有调教好你?伺候人,你不懂?” 宋妙元艰涩张口:“奴婢……知道。” 她鼓起勇气,轻挑系带。 肚兜落下,一片白皙,细腻无瑕。 楚鹤川的眼神渐深。 猛地垂头,深深吻上,如疾风骤雨,狠厉地似是要将宋妙元揉碎吞噬一般。 宋妙元逃到一边,连连后退。 楚鹤川步步紧逼,低头俯视着她。 宋妙元不愿和他对上目光,本能伸手去推:“楚……” “唤我夫主。” 宋妙元本能挣扎,但想起当前的处境,又慢慢软下身段,她咬着嘴唇:“夫主……” 楚鹤川拉下帐帘掩住二人,只留下模糊的影子,他埋在宋妙元颈间,誓要从宋妙元紧咬的唇齿间撬出些许动静。 宋妙元恍惚间自嘲,自己竟能从中寻到一丝虚无的安慰,让她能暂时从凄苦的现状中脱离出来。 可她能察觉到,楚鹤川在宣泄怨愤。 毫不留情。 暖帐中,透红的纱帘被抓得层层褶皱,木质床沿还有几许指甲留下的刻印。 半夜,云雨骤停。 宋妙元浑身发痛,却还是挣扎着要下床。 试婚丫鬟,身份和通房无异,都没有在夫主榻上过夜的资格。 可刚下床,她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楚鹤川将人揽进怀里,多年的习惯让他下意识就想擦去她额头的汗珠,但旋即面色一冷。 “来人。” 候在门外的周嬷嬷进屋。 “把她洗干净,裹起来丢进偏院。” 进来的周嬷嬷神色怪异。 自家少爷一向稳重自持,素来不近女色,头次尝鲜,竟然如此放纵。 想必往后,这位姑娘贵不可言…… 她收拢心思,叫了几个手脚麻利的婢女,将宋妙元抬了出去。 第二章 试探 晨起,孟氏静坐在铜镜前梳妆。 嬷嬷神色匆匆走进屋里,上前俯在孟氏耳边低语了几句。 孟氏柳眉微蹙,“当真?” “不会有假,昨夜收拾房间的侍女一早同老奴说的。” 孟氏露出不悦神情:“我送他的,他一个都不留,看来不是不近女色,只是对我心有戒备。真是,越长大心思越深,往后世子之位恐怕……” “夫人莫要如此想,您对少爷的好有目共睹。世子之位,小侯爷也没脸争。” 孟氏轻叹了一声:“我不过是他父亲娶进门的续弦,他岂会将我放在眼里?罢了,你命人去请大少爷来一道用膳。” “是。” 厅堂里,红木圆桌上摆满了早膳,百合绿豆粥搭配几盘精致小菜,腌制的梅子、清爽的黄瓜条,碟子里盛着刚出锅的鲜虾饺,皮薄馅多,香气诱人。 孟氏夹了菜在楚鹤川碗里,“快尝尝,看合不合你口味。” “多谢母亲,我自己来就好。”楚鹤川语气平和,但却带着一丝疏离。 孟氏顿在半空的手略显尴尬:“好,那你随意。看你今日气色不好,可是昨夜未睡好?病情岂非又加重了?” 楚鹤川置若罔闻。 孟氏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粥,“听说昨夜柳家送了人来,你收了?看来都是那丫鬟狐媚惑主,不体谅你身子羸弱……” 楚鹤川不紧不慢地放下粥碗,“柳家送来的试婚丫鬟,我即便不愿,也不好拂了柳家面子。” 孟氏见他面色冷淡,没有一丝波动,倒是稍微松了口气。 这话倒也不错,侯府与柳家定了亲,但忌讳楚鹤川重病缠身,所以成亲之事柳家一拖再拖。 如今送来一个试婚丫鬟,想必是想先堵住侯府的嘴。 楚鹤川但凡要脸,都得收下。 “也罢,只要你满意,什么都好。” 片刻,楚鹤川起身,“母亲慢用,我还有要事在身,先行告退。” 孟氏目送着楚鹤川背影渐渐远去,原本温和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冷意。 “静嬷嬷。” “夫人有何吩咐?” “让秋水机灵点,爬不上楚鹤川的床,至少盯紧柳家送来的丫头,若想怀上子嗣,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一刻都不要多留!” 如果只是通房姬妾倒也罢,倘若怀个一男半女,自己想要替还未怀上的孩子争世子之位就难了。 …… 偏院。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面上,宋妙元缓缓睁开双眼。 “姑娘,您可算醒了。”侍女带着浣洗好的衣物,放进柜中,恭声道,“奴婢夏春,来给姑娘送昨日的衣裳。” 宋妙元刚要道谢,就听见一道刻薄的声音。 “别以为爬上少爷的床,就能做主子了,出身卑贱,这辈子就只能当个暖床下人,翻不了身。” 夏春皱眉,“秋水!不许胡说!再怎么样,姑娘也是少爷的人,是我们半个主子。” “就她?没有子嗣傍身,这辈子都做不了主子!”秋水将一碗药推到宋妙元面前,脸色倨傲,根本不把她当回事。 要不是这个贱人勾引,少爷岂会对自己不理不睬? 宋妙元心中有几分计较。 落胎药,来自楚鹤川的报复? 接过药碗,她一饮而尽。 秋水冷哼,“倒是乖觉,告诉你,我们这儿可不养闲人!院里的脏衣服和夫人要喝的安神汤,晌午你若是做不好,哼!” 寄人篱下,受制于人。 只不过……不是谁都能随意拿捏自己。 宋妙元抬眸,“我就算不是夫人,不是姨娘,但也算少爷的枕边人,我会做好分内之事,但还不轮到一个丫鬟来教训我。” “好大的胆子!” “你若是觉得我冒犯,大可回禀少爷,让少爷治我的罪。” “你!”秋水自知自己不讨楚鹤川欢心,争不过刚刚得宠的宋妙元,只能愤然离去。 午后,宋妙元被人领着去了书房。 书苑里翠竹修长挺拔,绿意盎然,书屋的门窗皆是雕花木制,为庭院增添了几分清幽的雅致。 宋妙元站在门外,许久不愿踏入。 “还要站多久,难不成要我亲自请你进来?”屋内,楚鹤川悠悠开口。 宋妙元只能推门而入。 楚鹤川将砚台推到她面前。 宋妙元注意这与昨晚的不是同一方砚台,拿起墨锭才看到砚台上刻下的四个字。 ——宋元柏刻。 宋妙元一惊。 这砚台,居然出自爹爹之手? 楚鹤川似是料定她的吃惊,目光饶有意味地看着她,“怎么,这砚台是府中新买的,有何不妥?” 宋妙元怔怔的,落下泪,一言不发。 “你喜欢?若是喜欢,我便赏你了。” 宋妙元被搂住腰,下意识后退,可楚鹤川的手搂的却更紧,在她耳边低语,“若不想被人发现身份,那就该懂礼数知进退,做好分内之事。赏你砚台,便是在提醒你。” 宋妙元薄唇颤抖。 “怎么,不愿?” 楚鹤川松开手:“想来宋小姐更喜欢和父母作伴,我不勉强。” “……” 宋妙元伸手拽住楚鹤川的衣带,喉间苦涩。 求饶,她说不出口,而且也是自己欠他在先。 只有留在他身边,重新走进他心里,她才能在侯府站稳脚跟。 才能依仗他,查探将军府的旧事,为爹娘平反。 除此以外,别无选择。 …… “夫人,那小蹄子三天两头勾引大少爷,命她做的事儿她都当做耳旁风,从她进宅子就没出过少爷的屋子!” 秋水委屈的红了脸,跪在孟氏面前哭诉了好一通。 “怕是早就生了往上爬的心思,想要母凭子贵。” 孟氏气地将茶盏撂在桌上:“好一个狐媚子东西,来人,罚她跪在花园里反省思过,警醒那些心思不安分的,知道勾引主子是什么下场。” “是。” 静嬷嬷前脚刚去抓人惩戒,后脚楚鹤川便来到了孟氏的园子。 孟氏一改方才不悦神色,语气温和道:“今日怎的有空过来?府医说你身子又亏空了几分,可不能累着,快坐吧。” 楚鹤川低眸,眼底带着几分冷意。 第三章 母子交锋 府医日日诊脉,盼得不过是他早日病死。 好给孟氏的幼子让出世子之位。 他扬唇,“我方才听说,柳家送来的通房现在跪在花园里。不知是哪里不规矩,惹得母亲这般动气?” 孟氏皱眉,“她日日痴缠勾引你,难道不该罚?进了楚宅就要有楚宅的规矩,你身子不好,母亲便替你教她。” 楚鹤川神色冷然,目光落在秋水发红的眼角。 “那下人肆意搬弄主子是非,又算什么规矩?我的帐中人,何时轮到一个长舌丫头来管了?” 秋水怯懦地朝孟氏身后躲了躲。 孟氏笑道:“秋水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她不过是担心你身体,怕那狐媚子勾得你体虚,告诉我实情,又怎能算搬弄是非呢?” “她待你忠心耿耿,你不如早日收用了她。日后你身边有了新人,秋水也能提点着。” 楚鹤川冷笑。 “秋水既然是母亲一手调教出来的,那母亲还是留在身边吧,难得有个体己人,至于柳家送来的……” 楚鹤川顿了顿,“刚送进来的人您就严惩,您的自以为是只会让侯府与柳家交恶。柳家虽门第不高,家中却也出了几个言官,奏折可直达天听。” 孟氏面色骤然发白,“我只不过是教她礼数,受罚也……” “我的人,别人罚不得。” “那秋水……” “母亲操劳家事昏了头,还是多多休息吧,儿子告退。” …… 孟氏院中,宋妙元低垂着头,额间青丝被汗水打湿,双膝压在滚烫的石板上,血渗透裙摆,只觉得膝盖刺痛隐隐,周围的景物在热浪中模糊不清。 这是报复,他故意留自己在她身边宠爱,激起别人的不满,都不用他出手,自会有人变着法子来折磨自己。 她从未想过自己和楚鹤川彼此有一天会到这般田地,或许从她故意拒婚,毁他心意那时起,二人之间便情谊尽断。 少时想说却未能脱口的话,如今想来…… 一笑置之罢了。 若是从前,自己兴许还有机会和资格,眼下她这般不堪,说了只会徒增烦恼,惹他不快。 宋妙元的背脊微微弯曲,滚落的汗水瞬间蒸发在热浪中。 不知过了多久,楚鹤川从屋里走出,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眼。 他冷冷道:“不自爱的东西,回东院里继续跪着。” 楚鹤川拂袖离开。 夏春心疼不已,悄悄溜过去耳语:“宋姑娘,你先把药拿着,膝盖受伤之后能好得快些。” 宋妙元勉强站起来,面色惨白:“你快回去吧,莫要让人看到,你再受连累。” 身边唯一能用上的丫鬟,她不能叫人被牵连,寒了心。 夏春于心不忍:“不如我去向少爷求情,少爷疼你,肯定不会让你再跪了。” 宋妙元抓住夏春袖摆,虚弱地摇头:“不必……” 他哪里是疼爱自己,明明是厌透了。 慢慢挪回东院后,宋妙元勉强抬起眼皮,找了块还算平坦的地方,重新跪了下去。 兀地,她眼前变黑,身子虚弱无力朝前栽去。 倒下去的瞬间,她似是听到有人在唤她,可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再醒来时,宋妙元已经在屋里。 她躺在楚鹤川书房榻上,空气里弥漫淡淡的檀香味舒缓了紧绷的神经。 楚鹤川身着素色长衫,正半倚在一张雕花躺椅上,椅背和扶手上刻着精美的云纹与花卉图案。 听到动静,他的目光从书页上移开,望向宋妙元。 “逆来顺受,将军嫡女从前的傲骨呢?” 宋妙元撑着无力的身子,站起来回话,“您忘了,如今我已沦为贱籍。” 楚鹤川哂笑:“敢回嘴?” “奴婢不敢。” 看到宋妙元被晒伤泛红的脸与惨白的唇色,楚鹤川眸色暗了暗,再未奚落她。 他自顾自翻着手里典籍,漫不经意道:“听说反贼将军府旧宅马上就要官卖,你可知?” 提到将军府,原本神情漠然的宋妙元忽然紧张起来。 “那么大一座宅子,那么多人,你说……会不会有漏网之鱼呢?” 楚鹤川看向自己的目光带着几分戏谑。 宋妙元浑身冷汗,难道他是在用自己逃犯的身份威胁、警醒自己? 不料他却话锋一转,“按理来说,将军府谋反需呈报刑部彻查,至少三五年才能定案,但此次将军府从缉拿到定罪,不过半年,你说这是为何?” 宋妙元心头巨震。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楚鹤川似笑非笑地盯着宋妙元:“若我说确实知道,你当如何,求我告诉你吗。” 宋妙元神色略僵。 若是楚鹤川知道些什么,那或许会是正名将军府清白的关键证据。 只要能洗清冤屈,要她做什么都可以。 “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做。” 说罢,宋妙元俯身靠近楚鹤川,轻轻吻上楚鹤川的薄唇,谁知却被楚鹤川挡住。 “不要次次都用这种法子投机取巧,我也会腻的。” 宋妙元赧然,她轻咬薄唇有些羞愤道:“那你要什么?如今的我一无所有,又能给你什么。” 楚鹤川斜倚着椅圈,审度的目光看着她,淡淡道:“你们宋家的暗卫。” 宋妙元一愣。 他如何知晓宋家的暗卫? 宋家征战沙场十数年,在刀枪剑戟、尸山血海里搏杀,而暗卫就是宋家专为哨探敌情、刺探监视的所训练出来的一批死侍。 这些人久经战阵,以一当百。 楚鹤川挑眉,“怎么,不想给?” “那我也无可奉告。” “并非我不想给,只是暗卫一直都是由我父亲调遣,号令暗卫的兵符在何处我也不知。” 楚鹤川皱眉,“可是在你父亲身上?” 宋妙元摇摇头,“宋家落狱时搜过身,并未在父亲身上搜出暗卫的兵符,想来应该是被藏到了别处。” 楚鹤川静心思索,他知道宋妙元心系宋家安危,一心想为宋家平反,没必要在此事上同他撒谎。 “既然如此,那我需要你帮我找到兵符。” 楚鹤川知道宋将军谋反之事其中蹊跷,但此事牵扯多方,他不便用自己亲兵去查。 孟氏时时刻刻都在盯着自己,自己身边难保没有她的眼线,自己要的,是一支与自己毫无干系,但能为自己所用的暗卫。 第四章 魏明韬 翌日,宋妙元缓缓睁开疲惫的双眼,再摸枕边,没有一丝温热。 心下失落,她忍了忍,起身打水洗漱。 小院里只有她一人,除了秋水不时搅得院子鸡犬不宁,楚宅里的人大多数对她都避之不及。 毕竟她极不得主母喜爱。 不过有时夏春也会送些新的衣裙,会特别说是少爷嘱咐送来的,在夏春看来这是疼惜,是怜爱,可宋妙元却不以为意。 她既没身份,又无地位,楚鹤川待她越好,越是催命。 “向宋姑娘问安。” 门外,陆昭扬声。 “主子请宋姑娘随他出门。” 宋妙元心下一紧,换了身衣服,追了过去。 车轮碾过青石路面,马车外热闹非凡。 楚鹤川端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长睫微垂,柔和了面色。 宋妙元一路规规矩矩,没有掀起过车帘,但仍忍不住猜想,楚鹤川反悔了?要送她这个逃犯去见官? 见她小脸惨白,楚鹤川越发沉下脸,“你不是惦记那旧宅么?出了门,却又怕了?” 宋妙元抬头,“当真?” “看宋小姐心念旧宅,便……咳咳咳……” 宋妙元心下一紧:“陆侍卫!大少爷似乎是旧疾复发,药在哪里?” 马车外,陆昭焦急道:“未带药,得去药馆。但这条街上人多,怕是来不及取药,马车又需要有人驾着……” 宋妙元咬牙,“我去医馆!烦请陆侍卫照看小侯爷!” 她跳下马车,朝医馆匆匆走去。 须臾,楚鹤川呼吸渐平,直起身依靠着软垫,透过轩窗,余光锋芒一错不错地盯着她渐渐远去的身影。 目光越来越深,越来越灼热。 “主子,您就这样放宋姑娘一人去,万一她趁机跑了……” “不可能。” 他决计不会轻易地放她走。 他假意旧疾复发,不过是想看看她到底是不是真的想留在自己身边。 无论真心假意,他都不会放手。 几番试探,只是因为不甘心。 不甘心青梅竹马,十年深情,却被抛下。 医馆。 宋妙元取药,却见到了前来问诊的师兄。 “宋师妹?你还活着,太好了!”魏明韬又惊又喜。 见她形容消瘦、眼神疲倦,魏明韬面上浮现愧疚:“我一直想救你和师傅师母出来,都怪我……” 宋妙元轻叹,“我明白,师兄自是有难处,只是我如今确实身不由己,也不能再抛头露面,所以一直未能与你联系,不过……” 倏然,楚鹤川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他是谁?” 下一瞬,宋妙元就被拉到身后。 楚鹤川眸色锐利,审视魏明韬。 他在马车上等候多时,见宋妙元许久不来,便耐不住性子下车来寻,原本以为她真的逃了,可第一眼看到她还在医馆时,心竟安定下来。 只是当下看到魏明韬,心中顿时又生出怒火。 “寒暄够了吗?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宋妙元脸色一白。 魏明韬上前一步,想要将人抢到身边,“师妹若有什么麻烦,师兄自会帮你。” 楚鹤川哂笑,“我的试婚丫鬟,何时轮到外人指指点点了?” “什么?”魏明韬不敢置信。 宋妙元垂下眼,“师兄,我先走一步。” 离开医馆,上马车,她浑身无力的瘫坐着,眸色黯淡。 楚鹤川坐在她身边,面色冷峻,“魏国公府的小世子,就是你曾经说要攀的高枝么?今日见他,你是想跟着离开么?” 宋妙元别开眼不去看他,“你不要迁怒旁人。” 她就这般厌烦他?袒护别的男人? 楚鹤川心底的怒意、不满顷刻翻涌,他将宋妙元拉到怀中,坐在自己身上。 宋妙元惊恐地抵住他欲覆上来的唇。 “不可!” 楚鹤川眼底猩红,“有何不可?这是我的马车。” 熊熊妒火,搅乱了他的全部心智。 宋妙元挣扎着,狠狠咬了一口他的唇。 血腥味在口中弥漫。 楚鹤川吃痛,擦了嘴角渗出的血。 “好!” “真是好!为了魏世子,你要守身如玉?” 宋妙元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许久才道:“我自然不敢,还望不要牵累他人。” 楚鹤川眼底戾气稍散。 他不愿看到她伏低做小的姿态。 以前的宋妙元,不是这样的。 宋妙元惨然一笑:“你恨我,是因为我拒了当年的提亲?” 恨,他应当是恨的。 但若说恨之外还有什么……他分不清。 楚鹤川轻嗤,“你太高估自己了。” 他捏住宋妙元的脖颈,似拎小猫般掐着她的命脉:“宋妙元,你以为那次拒婚,只惹怒了我一人吗?” 宋妙元睁大了眼睛。 “你再想想,那时除了我,还有谁在将军府?” 见宋妙元怔愣不言,楚鹤川不怒反笑:“宋小姐既然想不出个所以然,不如全心全意伺候我。” 马车颠簸了半个时辰。 来不及一同去看将军府旧宅,他们回了侯府。 之后几日,宋妙元再也没有见到楚鹤川。 她被冷落了,却也不急。 直到一个眼生的丫鬟提着食盒进屋,“姑娘,这是今日的午膳。夏春姐姐这会儿抽不开身,便遣奴婢来给姑娘送。” 说着,婢女抬眸看了宋妙元一眼,又递眼色示意食盒,眼神甚是古怪。 似是在暗示什么。 待婢女走后,宋妙元打开食盒,才发现盘子最下面一层夹着一张小笺。 打开一看,上面是魏明韬的字。 小笺上寄言不多,他说他明白宋妙元有自己的苦衷,还言定会帮宋妙元为将军府平反,让宋妙元有一天也能正大光明地出现,不必躲躲藏藏。 他还说,他要替宋妙元买下即将官卖的将军府旧宅,这样宋妙元日后也能有栖身之所。 拿着小笺,宋妙元心中千头万绪,难以言说。 自幼起,魏明韬待她便如亲长兄一般。 如今也是。 不过,还未承袭魏国公府,魏明韬买下旧宅,实属不易。 宋妙元拿出藏好的银票和零碎的首饰,修书一封,都藏在了食盒里。 哪知宋妙元刚出门,迎面便撞上楚鹤川。 楚鹤川目光向下一瞥,注意到宋妙元紧抱在手里的木盒。 他目光冷凝:“你手里提着什么。” 宋妙元忙将盒子藏到身后,眼神闪躲。 “没……没什么。” 她的一举一动哪里躲得过楚鹤川的眼。 一个箭步上前,楚鹤川夺过她身后的食盒。 宋妙元伸手想去抢回木盒,双手却被楚鹤川死死牵制住。 楚鹤川语气冰冷,“我给过你机会了。” 第五章 信笺 打开食盒,里面除去银票和首饰外,还有一张小笺。 是宋妙元的亲笔书。 小笺里的字字句句,言辞恳切,感人至深。 楚鹤川怒火中烧,好一段师兄妹情谊,真是让人为之动容。 她好大的本事,在这深宅大院里都能和别人暗通款曲! 楚鹤川狠狠将食盒摔向墙角,盒子被砸的四分五裂,食盒里的瓷碟也碎了一地。 宋妙元心惊胆战地看着暴怒的楚鹤川,“你听我解释,你莫要误会,我只是……” “亲眼所见你还要如何狡辩?难道你要说这食盒里的东西不是你所放,小笺上的字不是你所写?!” “你……你听我说……” “我想信你,可你呢?将我当傻子一般愚弄!” 楚鹤川暴戾地将宋妙元拖拽进屋里,砰地一声重重合门。 他将宋妙元抵在门框上,“我告诉你,若再惹恼我,我的侯府你也休想多留,我不介意送你回刑部大牢。” “我和师兄当真没有私情,我只是……” 宋妙元带着几分讨好,小心翼翼地伸手想去摸楚鹤川的手,却被他无情推开。 “闭嘴。” 楚鹤川冷漠的语气满是怒意。 “从此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你休想踏出这院子半步!” 说罢,楚鹤川拉开房门,拂袖扬长而去。 宋妙元看着他怒气冲冲的背影,她知道今日自己是真触了他的霉头。 自那以后,半月时间里,楚鹤川再未踏足过玉兰院半步。 侯府下人对此都在窃窃私议,纷纷猜会不会再过几日楚鹤川就会将宋妙元赶回柳家,不少人落井下石,之前再得宠爱又如何,不是正经主子,被厌弃是早晚的事儿。 不过别人都是冷眼旁观,而秋水得了孟氏的“叮嘱”,日日作弄宋妙元,刻意让她难堪。 “动作快些!” 秋水一脚踢翻木盆,盆里的水溅了宋妙元一身。 “要洗的衣裳多着呢,你手下动作快些,洗不完今儿晚饭也别想吃了。” 宋妙元咬牙擦干脸上的水,挽起袖子,一言不发地继续浣衣。 她知道秋水对自己有诸多不满,当初楚鹤川护着自己时没少惩戒秋水,如今自己被楚鹤川冷落、厌弃,正是她小人得志的时候。 一旁夏春拦住秋水,“你别太过分,若是让小侯爷知道定要罚你。” “这都过去半个月了,你看小侯爷何时来过这破院子?失了小侯爷的宠爱她什么也不是!区区贱婢难道都不许我稍作惩戒?” 以前她得宠,有小侯爷撑腰,自己拿这个贱人没办法,如今失了宠爱,她倒要看看谁还能护着她! “别以为爬上小侯爷的床就能当主子,现在的她不过是失了身的贱婢,莫说小侯爷,就连路上的乞丐都不会瞧她一眼!” 秋水言辞尖酸刻薄,恶意挖苦。 宋妙元听之任之,她不愿与秋水争一时的口舌之快 以自己如今的身份,节外生枝对自己而言毫无裨益。 她能做的,唯有忍。 原本秋水还想再骂,却被一旁的夏春拉走。 秋水是个蠢的,只会为人所利用。 夏春却看的通透,虽然小侯爷这半月来从未找过宋姑娘,但小侯爷对宋姑娘的感情绝非一般。 天空阴沉,云层厚重,冷风夹杂着细雨丝丝缕缕地吹过,冰冷的浣衣水一桶接一桶,冷意刺骨,宋妙元双手冻得通红,因为长时间浸在冰冷水里,手也变得麻木毫无知觉。 洗了一整日直至天黑,宋妙元水米未进。 回到房里,她虚弱地蜷缩在床上,她裹紧被子只觉得好冷,可整个身子却滚烫无比。 “宋姑娘,宋姑娘!” 夏春还未进屋就雀跃地在院里高呼,“小侯爷今夜传您去院里!” 宋姑娘总算是熬出头了! 可刚进门看到面色苍白,虚弱无力躺在床上的宋妙元,夏春大惊失色。 “姑娘,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夏春伸手一摸她的额头,又热又烫。 “怎么突然病的这般严重,您等着,我这就找小侯爷来。” 夏春一路小跑去楚鹤川院里回话。 见来人不是宋妙元时,楚鹤川当真以为她真铁了心要为魏明韬守身,可夏春火急火燎说宋姑娘高热不退,卧病在床时,他那颗恼火的心兀地被揪起。 甚至不容他多想,当意识回神时,他早已快步冲向玉兰院。 说到底,他还是放不下她。 赶到玉兰院时,楚鹤川只看到宋妙元畏缩躲在薄被里,身子止不住地颤抖,脸颊绯红、唇色苍白,清瘦的人显得格外憔悴。 他上前扶起躺在床榻上的宋妙元,“好端端的,人怎么会病成这样!” “这几日天凉,宋姑娘日日在院里浣衣,秋水不许她休息,一做便是一整日……” “放肆!这个贱婢她到底有几条命,三番五次将我的话当做耳旁风!” 楚鹤川勃然大怒,他知道求秋水阳奉阴违是听孟氏差遣。 孟氏授意其实就是给自己警告。 看着床榻上昏迷不醒的宋妙元,楚鹤川皱眉。 “先去府医来。” 风声低吟,夜色沉沉,屋内,烛火微微跳动。 宋妙元的呼吸急促而沉重,偶尔发出几声低低的呓语,声音虚弱得几乎不可闻。 “爹爹、娘亲……” 楚鹤川凑近到她面前,想听清她在说什么。 宋妙元她下意识地揪住楚鹤川的衣襟。 “女……女儿错了,爹爹娘亲你们别走……” 楚鹤川垂眸,看着娇弱卧在他怀里的宋妙元,表情冷硬,但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 “我不会走。” 半晌,夏春端着汤药进屋。 “小侯爷,药熬好了。” 夏春上前扶过宋妙元为她喂药,楚鹤川本想伸手接过药碗,但终究放下了手。 夏春一手端着药碗,一手舀了一勺汤药送到宋妙元嘴边,可宋妙元意识昏迷,半口药也喝不进去。 “姑娘,姑娘?喝药了。” 宋妙元眼睫颤动,还是紧紧扯着楚鹤川的衣服。 她睁开倦怠疲惫的双眼,视线迷茫涣散,只能凭着模糊的轮廓辨别眼前人。 “鹤川……” 她看到眼前是他时,疲惫面容露出愧疚之意。 “我……我和师兄绝无私情,我并非故意要惹你生气……” 她挣扎着要下床给楚鹤川行礼,楚鹤川眉头一皱,按住她的肩膀。 “别说话,把药喝了。” 说不气是假的,可看到她这副病弱模样,他的怒火当真消了几分。 “我只是放不下爹爹和娘亲,我……咳咳咳……” 楚鹤川低头看着她通红的脸,余下的怒气也散去大半。 他终于放柔声音:“乖乖喝药,不就是一个旧宅吗,我送你便是。” “当真……?” 虚弱的宋妙元一时竟分不清是真实还是幻觉。 楚鹤川像是哄孩童一般:“不会有假,你先乖乖喝药。” 喝了药,宋妙元便沉沉睡去。 望着她安逸的睡颜,楚鹤川心中千头万绪。 比起怀疑她与魏明韬有私,他更气宋妙元宁愿求别人相助,也不愿向自己低头。 她有自己的骄傲,矜贵,对他的感情肆意践踏。 偏偏,他想报复时,总狠心不下。 第六章 买下宋宅 天过晌午,宋妙元醒来时,夏春正推门进来。 “宋姑娘醒了?” “身子可松快些?” 夏春面带喜色,亲手浣了块布巾递给她。 脑袋昏沉,宋妙元停顿片刻才想起来去接,“好多了,多谢。” “看来是药见效了。” “昨夜里你高热不止,小侯爷一夜没合眼,亲自给你喂的药。” 昨夜意识不清,她依稀记得楚鹤川哄她喝药,还说要将宋家宅子买来送她。 那是梦么? 还是玩笑话? “他几时走的?”她抿开唇,淡漠地问。 “小侯爷有要事在身,天一亮便出了府,小侯爷吩咐过,这几日旁人不得出入东院,叫宋姑娘安心养病。” “这是府上的药童,以后宋姑娘的药便由他来送。” 夏春闪身,她这才瞧见夏春身后还站着一个小童,约莫十一二岁的光景。 她无力点头,“有劳这位小兄弟了。” 夏春虽然同在东院,但总归不是她的丫鬟,只在得闲时过来照料一下,往后几日,她院中来往最多的,就是那位药童。 虽来得频繁,但两人从不多言,一向是小童放下药便走,这日却反常。 眼瞧着宋妙元煎上药,他都没有离开的意思。 “你有事与我说?” 东张西望,支支吾吾,她一眼便瞧出了端倪。 小童紧张的压低声音,“魏公子托我带话,让你养好身子,好生保重。” “至于老宅……” “老宅怎么了?”她心觉不妙。 “两日前宅邸被一京外人重金下了定,此人身份下落皆不明,买宅邸一事恐不能急于一时了。” 她只觉得心口发闷。 怎会如此? 几日前她病倒,迷蒙中听到了楚鹤川的许诺,当时她以为是梦,后来找机会问过夏春,才知楚鹤川的确说过这话。 自小相识,他不是那种轻易许诺的人。 她原以为是真的。 如今看来,那只是哄她的玩笑话罢了。 宋宅,她再也回不去了么? 炉火上汤药咕嘟冒泡,药童垂眸,“他让你不要伤心,此事他会妥善处理,不会让那宅子流落到外人手中。” “另外,还有这个。” 宋妙元接过锦囊,里面的玉坠掉到手上。 她惊了一瞬,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 这是母亲贴身佩戴的玉坠! 宋家受冤入狱,内幕深重牵扯众多,相关事宜皆密不透风,以至宋家人现被关押何处都无人知晓。 师兄能拿到这玉坠,是见到母亲了? 她攥紧锦囊看向药童,对方亦是懵懂不知内情。 “我想请你,帮我带封信出去。” …… 日头西斜,余晖停靠在陶然客栈二楼雅间。 黑衣男子靠在窗沿,四下扫了一眼,将窗子拉了上。 目光一转,落到桌对面,楚鹤川正端坐着品茶,“办得如何?” 男人闻声吊儿郎当的坐下,傲娇一笑,从袖口掏出来了两张纸。 “天底下还有我陆览办不成的事么?” “地契,房契,都在这儿了。” “五日后交付余款和税款,拿官契。” 楚鹤川接过契书扫了一眼,紧绷的嘴角不自觉松了些。 世事无常。 曾经繁盛的将军府,如今落败到只剩这副残缺的躯壳。 曾经跪在将军府前濒死的他,也未料想得到她与这座宅邸竟犹如探囊取物。 “不是我说,那宋家都满门入狱了,买这宅子你也不嫌晦气?” “况且,凡在京内小有名望的都避忌着,要不是有几个富户惦记,何至于卖到万两。” 当真不值。 “鹤川,你莫不是还惦记着宋家千金……” 陆览话没说完便噤了声,因为刚好看到楚鹤川阴冷的眼神。 “额,我不说了。”陆览哂笑,举手投降。 “要买宋宅的人中,可有可疑之人?” 宋家此事蹊跷,越级定罪不说,宋府查封两月就开始售卖,好似赶工一般。 “可疑算不上,倒是有个奇怪的人。” “我以假身份下定之后,有人找上了门来,劝我出让宋宅。” “你猜,那是谁的人?”陆览神秘一笑。 他心里有个答案,只需确认。 “谁?” “魏明韬。” 楚鹤川回府,一路都蕴着怒气。 因为他心知肚明魏明韬和她的关系。 同在师门,两小无猜,自幼相处的时间与他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好笑的是,论情分,论地位,他都不如。 当年他几乎跪断膝盖,只换来那一句,“青梅竹马的情分,怎么能和我的前途比?” 原来她为了前途选定的人,是他。 怒意攀缘,肆意烧灼,他冷脸入府,疾步回院,生怕自己碰见她,忍不住迁怒于她。 只是风雨欲来,挡也挡不住。 他前脚踏进院里,手下便把一封信递了过来。 眸光落到那行熟悉的小字上,他呼吸一滞。 墨水在纸上洇开,洋洋洒洒几百余字,言尽思亲之苦,又谢魏氏为府邸奔走的恩情,字字恳切,看得他怒火中烧。 他以为魏明韬想法设法买宋宅是一人之谋,原来不是。 他以为他买下宋宅会令她欣喜万分,原来也不是。 她明知他已允诺又从不失言,却也还是拜托魏明韬去办此事,或许不是不信任他,只是她不稀罕。 就像那日大雪纷飞,她躲在门后讥讽嘲弄,也不肯看他一眼。 她从来都只会践踏他的情意! 药童,信笺…… 她病发高热,卧床不起,日日服药,左不过是想让魏明韬安排的人有机会接近! 好啊。 原是他低估了她的心机。 信笺被撕碎,连同那两张契书,一同扔进了花泥。 玉兰院中,宋妙元倒掉药渣,才方起身便被楚鹤川攥住了手腕。 手上脱力,陶药锅从半空掉落,霎时摔了个七零八落。 “鹤……鹤川,你……” 她被拖着进门,房门掩闭那一瞬,一只手攥住了她的脖颈。 死死箍住,缓缓收紧。 “宋妙元,胆子不小。” “几次三番耍小聪明,是赌我不敢将你的身份公之于众?” “那魏明韬到底多重要,能让你甘愿染病也要与他私通?!” 扼住咽喉,她被迫仰面喘息,迎上楚鹤川腥红暴戾的眸子,好似看到他体内的困兽。 她忽然有些怕了。 “我没有……” 第七章 拜她所赐 “你还在撒谎!” 怒火攀升,几欲将她撕裂。 他对她仅存的那一丁点的爱与怜悯,也即将消失殆尽。 脖颈上覆着的手越收越紧,呼吸声被掐断,她仿佛能听见耳膜震动的声音。 储满泪的眸子紧盯着他,却看不懂。 那是恨吗? “我没有私通……” 她艰难地挤出几个字,“难道……就因为我做了试婚丫鬟,就要被禁锢在这一方天地,再无任何自由了么?” 她的父母,她的家眷,此刻全都被关在天牢重地受苦受罚,就因为她做了这试婚丫鬟,她就要对那些事充耳不闻,视而不见吗?! 她只想知道他们的消息! 眸色染血,倒映入他眼中,他忽然松了手。 “你没有自由,是因为你是罪臣之女。” 话如利刺,扎得她生疼。 “我不是!” 宋家没有罪。 他唇角蓄着冷笑,擒住她的下颌,“是么?所以你偷偷给魏明韬递信,是为了让他帮你宋家平反?” 受了欺负,她忍气吞声。 想要救人,她就去找魏明韬。 她的心里,没有他一方一寸的位置。 深眸沁满冷意,生生将她吞噬。 “看来我对你还是太好了,没让你认清自己的身份。” 话落,她单薄的衣裳被撕裂,冷气侵入,她下意识地闪躲。 “你再躲一个试试?” 他单手箍住她的腰,衣衫尽数剥落,粗粝的掌心燎起烈火,将她仅余的那点自尊烧得一干二净。 她不记得自己承受了多少次的折磨。 每一寸被他碰过的肌肤都在叫嚣痛意。 她被迫仰起头接受他毫无章法的吻,被他裹挟着升入云霄,再跌至地狱。 曾经年少时幻想过多次的琴瑟和鸣,如今,她竟只觉得羞耻。 她低声呜咽,将话吞入腹中。 “就当我欠你的……” …… 芳庭园内,孟氏隔着帕子捏住秋水的脸,轻摇头。 “还是不够,接着掌嘴。” 双颊红肿渗着血丝的秋水赫然一惊,猛地磕头,“夫人,求您别打了!” “奴婢对夫人忠心耿耿,奴婢只是对那贱蹄子……小施惩戒,谁知她那身子这么不经折腾……” “您饶了奴婢这一次吧。” 孟氏丢开脏帕子,俯身看向她,“秋水,不是我不饶你,是你办事不力,让大少爷被那女人勾了魂儿去,他指名道姓要你受罚。” 以楚鹤川的脾性,要不是有她保着,秋水早就被拉出去吃鞭子了。 “脸上不留点印子,说不过去。” 孟氏动了动手指,秋水就又被钳住,硬生生挨了十几个耳光。 头发散乱,血丝低垂,秋水如一滩烂泥跪在地上,好似没了生气。 “秋水,你可记住,今日这些全都拜那女人所赐。” 这话了了说完,静嬷嬷疾步走了进来,面色凝重,“夫人,打听到了,昨个儿大少爷确实在东院过的夜。” 孟氏凝眸,霎时一愣。 “荒唐!” “在通房院里过夜,也不怕失了脸面!” 那婢子进门才几日,就日夜召唤,当真不把侯府规矩放在眼里! 一来二去,万一那婢子有孕,这侯府岂不是要翻了天? “夫人消气,奴婢瞧着大少爷也并非真意。” “今儿一早大少爷便下了禁足令,叫那婢子不得踏出院门一步,也不准任何人接近。” “兴许……是那婢子惹怒了他。” 听到这话,孟氏眉头一蹙,目光转向了跪在地上喘息的秋水。 秋水下意识的缩了一下,“夫人,我……” “今日这避子汤,就由你去送。” 秋水指尖抚上红肿不堪的脸,颓然瘫了下去。 上命难违,秋水到底还是去送了避子汤。 怕脸上的伤被人笑话,她只得扯了块面纱遮上。 平白受了罚,一进玉兰院她就满身火气,抬脚将那房门给踹了开。 宋妙元刚起来不久,满身凌乱未来得及收拾,恰巧撞进了秋水眼中。 那颈上的红痕,那散落的发丝,还有那似有若无的媚态,好似在向她炫耀昨日承欢一般。 真叫人恶心! “抓住她!” 一声令下,一左一右两个侍女将宋妙元扣住,秋水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掐住她的下颌就要灌药。 “放……放开我!” 宋妙元拉扯着挣开束缚,“我自己会喝。” 不就是避子汤药么,她求之不得。 沁冷的眼神刺穿秋水,让她有一瞬的晃神。 旋即无垠的恨从裂缝渗出,她拽住宋妙元的衣领,邪恶地笑,“少爷吩咐过,要我亲自喂你。” “我让你喝个够!” 苦涩的药汤被灌入口中,宋妙元几乎窒息,她咬牙推开秋水,抬手将那遮羞的面纱扯了下来。 霎时,死寂。 “你的脸……” 那张脸肿胀破溃,血和脓混在一起,宛如皲裂大地上涌出的浑水。 惨不忍睹。 “面纱,我的面纱……”秋水疯了一般扯回面纱遮住脸,惊恐的眼神半点不掺假。 痛混合着恨在眼底翻滚蔓延,她大叫了一声,“把她给我拖出去!” “你不是很有力气吗,把那十缸水挑满,挑不完不准歇!” 宋妙元一个踉跄栽倒在地,身上酸痛,脸上也火辣辣的疼,她凝眸看向秋水那双翠玉色的鞋子,眼眶缓缓渗出了一丝血迹。 没关系。 没关系…… 只要能不暴露身份,她做什么都可以。 只要能帮宋家脱罪,她什么都能忍。 她颤抖着站起身,不吭不响的提起桶,朝院外的水井走去。 从正午,到深夜,她颤颤巍巍的挑了上百个来回,直到那两个监工的侍女累得连连哈欠,困得昏睡过去。 最后两桶挑完,双肩犹如千斤重,她脱力的瘫坐在水缸边,仰头看了一眼天空。 今夜不是晴天。 没有月亮。 没有星点。 就像她看不见希望的人生,漆黑一片。 “宋姑娘,你怎么在这儿坐着?” 夏春一进院门就跑了过来,走近才发现她双肩全是血。 半跪在地上,轻手将她的外衫褪下,血腥味钻入鼻息,眼前血肉模糊,“你的肩……” “又是秋水?” “她怎么能这么对你!” “我去找小侯爷!” 第八章 交颈鸳鸯 她起身,却被拽住了衣角。 不可置信的回头,刚好对上宋妙元淡如水的眼神。 “小事而已,不用让他知道。” 反正他也不在乎。 何必去贴他的冷脸。 她已不是千金小姐,做的这些本就是下人该做的活计,没必要自命清高顾影自怜。 夏春拗不过她,只好将她扶回了房中。 伤口胀痛难忍,她又发汗不止,直到天将亮才艰难睡下。 翌日晨,夏春早早便守在了楚鹤川的房门外,“小侯爷,宋姑娘昨日挑了数缸水,双肩流血不止……” 房门“砰”的一声被打开,楚鹤川站在门口,面色凝重的睨了她一眼,“怎么,她死了不成?” “没,没死。” 男人眉头一松。 “那就去找府医,找我有什么用?” 自己逆来顺受不知反抗,堂堂将军之女被人欺负成这样。 她那身傲气呢?她曾经那高高在上的姿态呢?她的尖牙利齿呢? 难道就只会用在他身上? 还是说这又是她苦心经营的苦肉计? 让他一次次掉进她的陷阱里。 “你是听不明白我说话么?” “去找府医。” 他冷眼掠过夏春,声线低沉骇人。 对方愣了一下,快步跑了出去。 可惜祸不单行。 府医领命来到玉兰院时,正巧让秋水碰上。 她巴不得那贱蹄子早点死,两块碎银子便把府医打发了回去。 推开门时,宋妙元刚忍痛擦完伤口,额上铺满了汗珠,虚弱的不像样子。 秋水心情大好,拉开椅子就坐了下来,顺手将一碗馊饭递到了宋妙元的眼前。 “吃吧,这可是我特地给你做的。” 酸腥味混入鼻息,惹得她想吐。 “我不饿。” “不饿?” “不饿也要吃饭呐,不然你这身子怎么撑得住?”秋水嘲讽的笑,“可别死在大少爷的床上,白白给侯府染了晦气。” “来,我喂你!” 秋水猝然起身,扣住她的后脑,抓起一把馊饭就要往她嘴里塞,她下意识的猛推开,秋水连人带碗摔了出去。 “啪”的一声,碗摔得稀碎。 “你个贱人!” 秋水爬起,扬手就要打她,未等巴掌落下,忽得瞟见了掉落地上的翡翠玉坠。 她手疾眼快的拾起,“这是什么?” 宋妙元瞳孔猛缩,伸手去夺却被秋水闪身躲开。 “还给我!” 秋水哼笑一声,“呵,你的?” 她不是千金小姐,没几样好首饰,可不代表她没见过好东西。 这坠子虽然不大,但晶莹剔透,通体凝润,不管是品相还是色泽,都是上乘之物。 这种好物,怎么会在她这个通房丫头手里。 “什么时候偷的?” 话若骨刺,分外扎耳。 “这是我的,还给我。” 将军府被查封,她什么都没有了。 这玉坠是母亲贴身物,也是她唯一的念想。 “偷东西还理直气壮,谁给你的胆子?” “这几天你贴身侍奉大少爷,怕不是趁他不注意从他身上偷的吧?” “哈哈,我这就去秉明夫人,她必定会家法处置你!” 秋水仰头大笑,攥着坠子往外走,宋妙元着急去追,却被侍女绊倒摔在了地上。 尖锐的笑声轰然响起,好似魔音。 “不是我偷的,那是我的东西!” 她死死抓住秋水的裤脚,伸手去够,却被秋水抬脚踩住了手臂。 “怎么证明?” “你叫它一声,我看它答不答应?” 秋水咬牙瞪她,狠狠地碾她的臂弯,她痛得心口发紧,她攥紧碎瓷片想要动手,却还是忍了住。 她不能暴露。 不能惹是生非。 “我求你……把它还给我。”她哑了嗓子,声音好似快要断了的弦。 示弱,求饶。 秋水要的就是这个。 她挪开脚,拿着坠子在宋妙元眼前晃了一下,“把地上的饭都吃干净,我就把这东西还给你。” 她就要看她狼狈的样子。 一条贱命活该如此! 宋妙元爬起身,眼见三个侍女将她死死圈住,她无路可逃。 那坠子,绝对不能落入旁人之手。 “好,我吃。” 她跪在地上,拾起搜了许久的饭团,屏住呼吸,一点一点往嘴里塞,不可遏制的呕吐感袭来,她强硬的咽下。 秋水愣了一瞬,旋即脸上散开狡诈的笑,“你可真蠢。” “刚才那话,我逗你玩的。” 塞饭的动作戛然而止,宋妙元赫然抬头,秋水已经扬长而去,只留下满地狼藉,还有一身伤的她。 她盯着那离开的背影,缓缓直起身子,眼眶中的泪收干,只留下嗜血的恨意。 秋水,今日之耻,我必百倍奉还。 玉兰院外,秋水看着那明晃晃的玉坠,越笑越放肆,她根本没想把这物件交给夫人,反而转头跑去给楚鹤川献殷勤。 在她看来,这东西交到楚鹤川手里才是一石二鸟。 一来能让他认清那贱女人的真面目,二来也能让他高看自己一眼。 两全其美。 她想得挺美。 她在书房里站了半刻钟,楚鹤川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丝毫没把她放在眼里。 倒是那翡翠坠子,荣他多看了两眼。 宋妙元自小身子就虚,自然经不起折腾,白日里吃了馊饭,夜里连肠子都快吐出来了。 湿汗淋漓,待她迷迷糊糊睡去,竟在梦中看到了爹爹和娘亲。 梦里她不过几岁模样,被同岁的小童打伤,只会委屈的哭。 “妙儿,别哭。” “有人欺负你,要学会反抗。” 爹爹的话在耳畔响起,她蓦然抬头,“爹爹不是说,凡事要与人为善,能忍则忍么?” 就如他一般,除了战场上关乎生死的决策,他从不与人争辩。 “傻孩子。” “那也要看对方值不值得……” 缥缈的声音越来越远,宋妙元睁开眼睛,看到的是熟悉的光线。 她盯着床帘边缘那簇线团看了许久,忽而跳下床从床底下拽出了一个木匣。 指尖轻旋,从里面抽出了一个小小的白瓷罐。 她好像,知道该怎么做了。 越是在乎什么,就越让她失去什么。 翌日,秋水雷打不动的来送馊饭。 一进门就看见宋妙元坐在床边绣花。 她不解的凑上前,伸手就将那块布扯了过来。 放眼看去,是一对五彩交颈鸳鸯。 “谁准你绣这些东西的?” “你要绣给哪个野男人?!” 第九章 巧赠寝衣 丝线混色,针法杂乱,这样的绣技,她也拿得出手? 宋妙元挽着线,脸上一阵潮红。 “前日小侯爷留宿,我瞧着他寝衣很旧了,袖口还破了一块,便想给他做一身。” “有什么不妥么?” 秋水挑眉,听到“寝衣”两个字时狠狠地剜了她一眼,“呸!” “你什么身份,也配给大少爷做衣裳?” 宋妙元低眸,“他说他正缺一件贴心的寝衣,我为何做不得?” 说着话,她不紧不慢地扯出新的丝线,不等穿针,又被秋水給拽了过去。 “外面那几盆衣裳还没洗呢,你还好意思绣这个?” “赶紧去把衣裳洗了,干不完就等着吃板子吧!” 这话吼得宋妙元一“哆嗦”,撂下手上的针线便跑了出去。 厢房内,秋水摸着那才绣了丁点儿的寝衣,脸上闪过一抹神秘的笑意。 当天,宋妙元眼看着秋水离开,之后再没回来。 往后几天,她只来过两次,一如既往的尖酸刻薄不干正事。 只是宋妙元特地观察过,她那细嫩的手上多了些针扎的伤口。 鱼儿果然上钩了。 傍晚,芳庭园内,孟氏小口啜茶,听静嬷嬷一五一十的汇报。 “大少爷有几日没去东院了,昨日出去了一趟,据管家说,是同陆家公子一起去了画馆,挑了几幅画回来。” “东院那边也消停了不少,没惹什么麻烦。” “倒是秋水姑娘……” 静嬷嬷欲言又止,惹得孟氏不禁皱眉。 “她怎么了?” 秋水这丫头,聪明伶俐算不上,忠心耿耿也算不得,之所以让她去盯着东院,无非是因为她心肠比别人狠,敢下手。 只是没脑子,免不了自惹麻烦。 “也没怎么,只是近日她似乎有些懈怠,奴婢瞧着她总是在绣东西,旁的都不放在心上。” “是么?” “那你提点她几句,少做舍本逐末没边没沿儿的事。” 孟氏言罢,饮下一口茶,顺便将这篇儿翻了过去。 秋水忙着刺绣,黑天白日的点灯熬油,一连几日不歇,终于在五天后绣完了这身寝衣。 鹅黄色的寝衣上绣着祥云和百福,在心腹位置则绣了两只鸳鸯,推波湖上,倒也算是一幅自然美景。 她一寸一寸的欣赏完这身寝衣,登时笑得合不拢嘴,连身上的酸痛和痒都忘了。 大少爷正好缺这件寝衣。 由她亲手做了送去,肯定比那贱蹄子送去受用。 这样贴身的衣物,穿在大少爷身上,再有这帐中香的作用,何愁大少爷不把她放在眼里? 她笑着,将衣裳放在帐中香上熏烤,迷醉一般的烟气穿透衣裳,模糊了她狰狞的脸。 那贱蹄子能爬上的位置,她也可以。 她还能爬的更高。 抱着这番希望,她将寝衣收拾起来,不多时便捧着锦盒去了楚鹤川的院子。 可惜还不等她见到心心念念的大少爷,就被他院里的主管嬷嬷拦了下来。 “苏姑姑安。”秋水屈膝点头,娇俏问好。 “秋水姑娘?” 苏嬷嬷上下打量,见她眉眼间蕴着几分喜色,便想大抵没什么好事。 “少爷可在?” 秋水一双清眸溜溜转,绕过苏嬷嬷往里面瞧了几眼。 这叫苏嬷嬷的眉头又皱了几分。 “在是在,不过,未经小侯爷召见,可不是谁都能进他房间。” 一个外院的婢女,踏进这院已是胆大包天,还想直面侯爷? 当真是不知规矩和教养为何物。 “我不是来胡闹的,我来给少爷送东西。” 这可是她废寝忘食绣了整整五天的寝衣,若是送不出去,那不亏大发了…… “什么东西?” 苏嬷嬷不耐的抬抬下巴,示意她将那锦盒打开。 “是一身寝衣。”她边说便开了盒子,往苏嬷嬷眼前凑了凑。 “这是我亲手绣的,我自幼习女红,虽不及宫廷绣娘绣的好,但也能拿得出手。” “劳烦姑姑拿给少爷。” 秋水笑得谄媚,对方却并不领情。 “秋水姑娘,不是我不收,是小侯爷的吃穿用度皆有专人负责,外人所做之物,一向是不能近身的。” 要是府上随便一个人都能送进来东西,楚鹤川还活不活了。 “可是,少爷寝衣旧了,也是他自己说缺一件寝衣的。”秋水凝眸,眼底期盼。 贱蹄子亲口说的,总不得是在骗她吧? 既然那贱蹄子做得,她怎么就做不得? 这话说得暧昧,一时竟让苏嬷嬷昏了头,以为秋水和楚鹤川真有点什么。 不然她怎么会知道如此私密的事? 脑子转了半圈,苏嬷嬷示意院里的侍女接过盒子。 “既然如此,那我就代为转交给小侯爷。” “多谢苏姑姑。” 得了应允秋水自然开心,连连道谢。 苏嬷嬷只浅应了一声,自顾自的又掀开盒子,目光在那彩线上穿梭而过,展开衣裳检查了一遍。 绣技的确不错,碧波花草栩栩如生。 眉头轻展,苏嬷嬷正要放下,忽然觉得手腕处格外的痒。 撩开袖口,入目竟是一片的红疹。 “站住!” 苏嬷嬷一声厉吼,叫住了快要出门的秋水。 “你在这寝衣上放了什么?” 此言一出,秋水瞳孔颤抖,“我……我什么都没放……” 见她不承认,苏嬷嬷也懒得废话,“去,把府医叫来验毒。” 秋水闻声颤抖,一时慌神。 直到府医匆匆赶到,她还处在懵神的状态里。 院里喧闹,围观的下人越来越多。 府医放下药箱,将银针蘸水,扎进了衣裳。 不消多时,那银针泛起了诡异的乌色。 府医屏息,颇为惊惧的和苏嬷嬷对视了一眼。 “这衣裳上确实浸了毒液。” “此毒奇异,初触及可使人迷情,身泛红疹,若是贴身穿戴,毒浸入体内,用不了几日便会体虚气弱,久而久之无力回天。” 秋水一怔,霎时五雷轰顶。 “怎么可能?” “我放的不是毒!” 她不过是给衣裳熏了能让男人心悦于她的帐中香,怎么会…… “一定是有人诬陷,有人故意害我!” 急于证明自己,她撩起衣袖给府医,“这衣裳我拿了数百次,若有毒,我为什么没事?” 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这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苏嬷嬷气涌上头,冷哼一声,“蓄意谋害小侯爷,你好大的胆子!” “跪下!” 第十章 是她做的 秋水浑身一震,跪倒在地。 “我没有!” 怎么会这样?! 喧杂声起,秋水有苦难言。 只听“吱呀”一声,书房门开了。 楚鹤川背手站在门前,疏离沁凉的眼神从秋水身上掠过,添了一丝难掩的厌恶。 可秋水看不出来,甚至把他当成了救命稻草。 “少爷,有人陷害我!” “我从未有过害您之心!那件寝衣,是我……一针一线绣出来的,我只是……” 她跪着往前挪,咸涩的泪浸入脸颊伤口,刀刮一样疼。 “侯爷,这是她送来的寝衣,经府医查实,布料和丝线里都浸染了毒药。” “奴婢不过翻看检查了一下,便起了大片红疹,这衣裳若近了您的身,恐有性命之危。” “她居心叵测,实不可留。” 苏嬷嬷压低声音,摇了摇头。 她在暗示。 这府上,无人不知秋水是孟氏的人,无论这件衣裳是她自作主张还是孟氏授意,在外人看来都一样。 那就是,孟氏要害他。 此事人人皆知,便足够了。 至于毒到底出自谁手,并不重要。 故而,于他而言,最好的结果就是戛然而止。 不再查下去,一来能顺理成章除掉秋水这个心头患,二来还能让孟氏心虚。 “谋害家主,依照律法理当报官处理,只是家丑不可外扬,侯府生乱,惹人笑话。” “既然这奴婢是老夫人院里人,那就送去芳庭园,随她处置。” 话落,秋水被两人钳住胳膊,连拖带拽的拉了出去。 尖叫声越来越远,楚鹤川目光回收,落在了那个装着寝衣的锦盒上。 苏嬷嬷眼疾手快,挡住了他伸去的手。 “不可。” “此物有毒,恐伤小侯爷贵体。” 他撇开苏嬷嬷的手,捏起了寝衣一角,“无妨。” “可有查出这是什么毒?” 府医上前一步,“小的学艺不精,只能看出这衣裳被帐中香熏染过,若是少量,只会让穿戴之人迷情,暂时失去神智,可似乎又有药物加剧了这香毒,所以才会触之即起红疹,重者痛痒万分。” 这种加速毒效的药物,他极少见。 “什么药物?” 这药不是寻常物,他也拿捏不准,“像是凌风花粉。” “凌风花?” 这花名,倒是让人熟悉的很。 巧的是,十几年前,他在将军府听到过。 久远的记忆冲入脑海,他仿佛看到儿时的宋妙元就站在他眼前。 她未褪去婴儿稚气的小手指着一株紫色香草,笑嘻嘻的问他知不知道这花叫什么。 他凑上前,紧接着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味儿,下意识的伸手,被她拦了住。 “不要碰,这花很脆弱的。” “爹爹说它的叶子能挤出汁水来,可以让药效加剧。” “还有花瓣,泡水后也能加速药效,边疆打仗有人受伤药物不足,都是用这个。” 这样奇特的花,以前他从没见过。 见他迷茫,宋妙元的小胖手拍了拍他的胳膊,语气安慰,“没见过就对了。” “这是爹爹打仗带回来的种子,只有将军府有呢。” 只有,将军府有。 他蓦然回神,才发觉手上已经红了一片,出奇的痒。 这痒犹如万千只蚂蚁在咬着他,一口一口将他的皮肤吞噬。 “小侯爷……” “快给小侯爷上药!”苏嬷嬷心急招呼府医,被楚鹤川抬手制止。 他眉眼间蕴着的痛意缓缓散开,疾步走了出去。 药是她下的。 为了扳倒秋水? 还是单纯的想要害他? 他不清楚。 楚鹤川冲进玉兰院,着实把宋妙元吓了一跳。 她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却被他攥住了臂弯。 “你怎么……得空过来?”她强装镇定,扯出一抹笑。 冰刃般的冷意直刺过来,她那抹笑便僵在了脸上。 “你猜我为什么过来?” 薄唇渗出冰凉的话,让她潜意识里就恐惧。 “我……不知道。” 目光闪躲下移,恰巧落到他手上,红了一片。 她的心霎时刺痛一瞬。 楚鹤川的眸光在她脸上摩挲着,缓缓将手抬起,“你的杰作。” 她蓦然抬头,对上他那双仿佛能洞悉人心的鹰眸,后背发凉,“你在说什么?” “你我相识十几年,你当真听不懂我说的是什么?” “凌风花,我只在将军府见过。” 她微怔,脸上的假笑挂不住了。 时隔这么多年,他竟然还记得。 可是那又怎样? 凌风花无毒无味,如果不是秋水贪得无厌,在那寝衣上熏了迷香,凌风花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迫切的想要听到答案。 却又怕听到她对自己的怨。 怕她只是想借秋水的手害他。 “我做什么了?” “这点料,比起她施加给我的算什么?” 宋妙元盯着他,解开扣子将衣服褪下,双肩半露,血痂混合着脓液染红了她如雪的肌肤,伤口压痕犹如裂谷深壑,狠狠刺痛他的眼睛。 她恨透了秋水。 过去几天,她身上的伤口每痛一下,她的恨就加深一分。 她生在将军府,是世人眼中的天之娇女。 可因为爹爹常年征战,她一向与母亲相依为命。 所以她既不任性,也不骄纵。 这么多年,她从没感受过人的恶意,理所当然的以为这世界就是如此。 简直大错特错。 那些善意,不过是她作为将军嫡女得到的特权罢了。 没了这个身份,谁都能欺负她。 短短半年时间,她身上受的伤,怕是比征战沙场几十年的爹爹还要多。 她不要忍耐了。 “还疼吗?” 沁凉的声音响起,将她思绪拉回,大手轻抚过她的肩头,带来的只有战栗。 “当然疼。” 像是千万根针扎进肩里,又被人狠狠搅动。 越疼,就越恨。 她从小体弱,捧着药罐子长大,刀枪剑戟她不会,但她懂药。 秋水身上,惯常飘着一股香味。 那是特制的迷香,名叫帐中香。 女子熏香,滋养心神,可一旦让男人熏了,便会神志不清。 秋水之心,昭然若揭。 所以是她,告诉秋水楚鹤川缺一件寝衣,让秋水才有机会去献殷勤。 她出不了这个院子,但秋水会来,所她在秋水净手的水里加了凌风花粉。 花粉没毒,她什么也感觉不到,但她手上的药液,会在她刺绣的过程中混合着汗液浸染到衣服上,浸染到每一根丝线上。 待到帐中香熏染入衣,二者就会发生微妙的反应。 旁人一接触,便会起红疹。 “如果你是来兴师问罪的,就别废话了。” 既然已经被揭穿,再多说其他也无用,“随你处置。” 话落,他低头衔住她的唇,吻如疾风骤雨一般向她奔去。 声色,喘息,这一吻里掺杂了些特异的情绪。 只是她被迫接受,却无暇去顾及。 直到他缓缓松开。 “你就不怕我中毒身亡么?” 第十一章 陪我用膳 他的质问,无比沉痛。 宋妙元竟然愣了一瞬,旋即推开了他的手。 “我不信你有那么傻,会被一件寝衣折磨得死去活来。” 事实证明,她对了。 他不仅不傻,还聪明的可怕。 “你还好好的不是么?” 遭殃的可能是她。 两人对峙,气氛由暧昧变得越来越紧张。 也不知多久,他忽然笑了。 “认识你这么多年,我都不知道你有这么狠辣的一面。” 很好。 他喜欢。 手指在她脸侧滑动,沿着下颌一路往下,勾住了她半掩不掩的衣领,“把衣裳脱了。” 她咬牙,眼底渗出一抹红色,迟迟没有动作。 他倒也不恼,将她拉到椅子上,亲手剥落了她的外衫。 “你非要这样羞辱我么?” 压抑在心口的话冲破唇齿,她无比难堪。 楚鹤川盯着她绯红的脸,格外认真道:“你知道是羞辱就好。” 言罢,他从袖口取出一只药瓶,熟练的拆开,将药粉洒在了她的肩上。 药渗入伤口,疼得她倒吸冷气。 “忍着。” 大掌撕烂她的衣裳,扯成布条将她的肩裹住,无尽的疼与爱意,便也被裹在了那厚厚的纱布里。 宋妙元没想到,他没有惩罚她。 加料一事,也无人告发。 他留宿一夜,只帮她上了药而已。 两人挤在那半大不小的床榻上,不约而同的失眠。 也不知犹豫了多久,她忽然把头转向了他。 “楚鹤川,先前的交易还做不做数?” 男人长睫微颤,似在假寐。 “我知道,你的处境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 “孟氏一直在防着你。” 家族内斗,向来都是最凶险的。 孟氏是续弦,是楚鹤川的继母,又有自己的儿子,自然不可能和他一条心。 明面上母子和睦,背地里全都在牟足了劲儿使绊子。 这场争斗中,楚鹤川不缺脑子,缺的是可以利用的心腹。 她什么都能做。 “你需要我做什么,我都可以做,我也可以帮你找那块兵符。” “我只有一个要求,帮我查清宋家被诬陷的证据。” 眼下她身无自由,连侯府大门都出不去。 宋家一案蹊跷,背后推手一直在发力,若她再耗下去,即便是能洗刷冤屈,爹娘和宋家亲眷也等不及。 她要他们活着。 只能仰仗楚鹤川。 “你凭什么觉得自己还有资格和我谈交易?” 他睁开双眸,赫然开口。 “眼下兵符不知所踪,你去哪儿找?” “入门不过半月,身上伤痕累累,你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还想为我做事?” 属实不自量力。 冷嘲热讽完,他干脆侧过身去,只留她一个人着急。 她张了张口,最终也没再说出请求。 虽然心理有事,但许是因为伤口敷了药的缘故,她难得睡了一个安稳觉。 清早醒来时楚鹤川已经下了床,穿好衣裳正要离开。 “别走!” 楚鹤川停步,回头时掩下了眼底的那分惊喜。 “昨天我说的话,你能不能再考虑一下?”她快步下床拽住了他的衣角,言辞恳切不杂私情。 惊喜,瞬间没了踪迹。 过了一夜,她竟还惦记着这个。 满心满眼的都是宋家,和交易。 “我会向你证明我能帮得上你。”她斩钉截铁,毫不怀疑。 他不耐的推开她的手,一个字都不想搭理。 她被甩开,指尖却掠过了他的腰带,内侧环佩下竟然坠着那个翡翠玉坠! 怎么会? 秋水把坠子拿给了他! “这玉坠怎么在你身上?”她惊讶之余想要去够,被楚鹤川扣住了手。 “这是我的。” “我知道。”他云淡风轻。 “你不是要证明自己么?” “想要什么就自己去争,否则都是施舍。” 撂了这话,他抚平被扯皱的衣服,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此处。 双方都冷静了几天。 伤口长出新肉,痛痒开始滋生,很快她便恢复了体力。 如她所愿,楚鹤川并没有揭穿她。 秋水被送回了孟氏院里,由孟氏处置。 原以为孟氏有些怜悯之心,会帮秋水求情,然而事实却正相反。 秋水挨打了几天,最后被逐出了侯府。 也不知对她而言是好事还是坏事。 玉兰院这边,没有了秋水,监视她的活儿就归揽到了静嬷嬷身上。 宋妙元总瞅见她在院外晃荡。 她一个通房丫鬟,竟成了侯府上下的眼中钉肉中刺。 真不知应该喜还是悲。 琢磨了几日,她觉得自己应该主动一些。 不是对楚鹤川,而是对孟氏。 这侯府里,楚鹤川最大的敌人就是孟氏,想要证明她能助益于他,从孟氏下手最为妥帖。 只是楚鹤川阴晴不定,她的计划才刚成型,还未来得及付诸行动,就被叫去了他院中。 胥止院清净冷僻,她没来过几次。 随着苏嬷嬷的步伐,一路穿过前院,她这才发现胥止院的正堂在后面,气派不止一点。 “宋姑娘,小侯爷已经在等你了。”苏嬷嬷稳住步子,往里指了指。 视线望去,正堂里空无一人,她纠结的点点头,提起裙摆上了台阶。 正堂里外数间,没有下人候着,她只能自己摸索,找了半天才发现一扇门半掩着,便走了进去。 她没找错。 入眼正是楚鹤川,着一身白衣,比往常更多了几分矜贵。 “过来。”他沉闷开口。 宋妙元扫了一眼他身前的那桌菜,鬼使神差的凑了过去。 这是什么意思? 要她试毒? 他眼神示意她坐下,“陪我用膳。” 这话云波不惊,宋妙元多少有些惊奇。 她没吭声,学着从前府上嬷嬷的样子为他布菜,他却迟迟没有动筷。 这副不受用的样子,难道用个膳还要她喂不成? 动摇片刻,她捏紧筷子,夹起一片白肉递到他的嘴边。 “我自己有手。” 他侧过脸,自顾自的夹菜,将她晾到了一边。 相识这么多年,宋妙元还是第一次知道他这么难伺候。 他不吃,那她就自己吃。 肉片入口,滑嫩鲜香,熟悉的味道在口中绽开,让她愣了一瞬。 这味道,和她吃了十几年的酥骨鱼一模一样。 “这是谁做的?” 第十二章 我喜欢吃 她没注意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 这一点熟悉味道勾起的思亲情绪泛滥蔓延,化作泪从她眼眶渗了出来。 “新来的厨子做的,怎么了?” “不合口味?” 他漫不经心的观察着她的表情。 那可不是普通的厨子。 是他特地请来的,半年之前,那厨子还在将军府做事,且整整做了十几年。 “没有,好吃。” 她抿唇回味,半年前宋府被查,娘亲担心家里的下人受到牵连,一早遣散了他们,孙叔作为掌勺也在其列。 难道他没离开京城,而是被聘来了侯府? 想到这里,她不禁眼眸湿润,一时难以自抑。 “好吃你哭什么?” 他最怕她哭。 明明恨极了她想要折磨她,却总是在她受伤时心软。 见不得她疼,更见不得她哭。 说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闲情逸致去找她以前的厨子,简直又可笑又无聊。 “不喜欢没必要硬吃。” 他撂下筷子,冷脸掩盖住心虚。 “我喜欢吃。” “只是可能有点辣了。”她扯出一抹难看的笑,将眼泪归罪给了辣椒。 这晚膳宋妙元吃的并不舒坦。 新来的厨子到底是不是孙叔,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她脑中。 当夜她留在胥止院,楚鹤川似乎有事处理,又将她晾在了一边。 心里疑惑难消,她从侍女哪儿打听了厨房位置,悄没声的摸索了过去。 可惜她去的不是时候。 灯火已灭,只残留了些饭香余温。 …… “把香点上吧。” 芳庭园里,孟氏按着额头,强忍着痛吩咐下去。 自从秋水犯事被罚,她安在楚鹤川身边的人就又少了一个。 不止如此,因为秋水媚上惑主,蓄意谋害,这罪名连带着贴到了她的身上,如今连院里下人都敢议论几句。 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夫人,查到了!” 犯愁间,静嬷嬷快步进门,少见地又惊又喜。 “今夜那婢子去了胥止院,奴婢趁没人进了她的屋子,您瞧我找到了什么?” 她双手一摊,赫然一个白色小瓷瓶。 “这是什么?” 孟氏捏起瓷瓶掂了掂,只觉里面似有粉状的东西。 “奴婢已让刘大夫瞧了,这正是帐中香。” 这话唤醒了孟氏的记忆,她大惊,“这就是秋水用在那寝衣上的毒?” 这东西怎么会在那通房丫头那里? “正是。” “先前秋水受罚,咬死不肯松口,说她只是鬼迷心窍染了帐中香,可她只熏了一遍,按理绝无可能令人触及就生红疹。” “奴婢觉得蹊跷,又想着秋水近日待那东院婢子太过狠厉了些,难保她不会报复。” “况且,秋水绣寝衣时,只往玉兰院去过几次,便想寻着看看,没想到那婢子房里果真也有这东西!” “兴许就是她在寝衣里加了过量的帐中香。” 静嬷嬷一口气说完,孟氏都险些傻眼。 秋水犯事后,她曾想彻查此事,可楚鹤川不松口,还销毁了那件毒衣裳。 当时只觉得不对劲,如今看来,说不定一切都是个阴谋。 “奴婢这就叫人将那婢子捉来,问个清楚!” “别。”孟氏抬手,面色凝重。 这事儿没这么简单。 毒物被搜拿出来,却没抓她现行,如她打死不承认,谁也奈何不了她。 再者,那通房本事不小,这是若是和楚鹤川早有串通,有他拦着,也治不了她的罪。 与其做这些费力不讨好的事,倒不如化剑为柄,拿捏住她。 “夫人打算怎么做?” 孟氏眯了眯眼,“明日一早,你就去胥止院里唤一声,就说我近日头风犯了,身边没有称手的丫鬟,将那通房指来芳庭园。” “我亲自照看她。” 静嬷嬷办事利落,第二天天不亮就侯在楚鹤川门外,将孟氏所言传达了下去。 楚鹤川半分也没犹豫,当场回绝。 “府上机灵的丫鬟多的是,想要哪个叫老夫人尽管挑。” “她毛手毛脚,伺候不了人。” 一句话噎得静嬷嬷有口难言,只能硬磨,“少爷,那丫头虽是柳家送来的通房,但左不过就是个丫鬟,哪里有不会伺候人的丫鬟……” “夫人瞧着她伶俐,便想将她放到身边调教,少爷若是这般袒护,恐失了公允。” 静嬷嬷难缠,话说的也曲里拐弯,楚鹤川懒应付,“何为袒护,何为公允?” “那通房……” 未等说完,被无情打断。 “小侯爷,静嬷嬷,我愿意去芳庭园伺候夫人。”宋妙元移步走近,冲静嬷嬷点了点头。 芳庭园…… 她正愁没机会接触孟氏呢,这会儿她们找上门来,将机会递到她手里,她没理由放过。 静嬷嬷喜笑颜开,“既然宋姑娘都这么说了,那大少爷您……” 楚鹤川脸都快气绿了,恶狠狠的睨了宋妙元一眼,“随她。” 宋妙元一早料到了孟氏没安好心。 她前脚才迈进芳庭园,后脚便被训话了。 正堂前,孟氏居高临下的睨着她,笑里带刀。 “你进府也有些时日了,我还不曾知道你叫什么?” 一语切中,宋妙元面色不惊,“奴婢没有名字,家中排行老五,爹娘一向小五小五的叫着。” “小五……” 果然是贱名配贱命。 “先前在柳家服侍了多久?” “半年不到。”宋妙元如实回答。 “那怎得挑了你来做试婚丫鬟?” 没有小姐命,却端的一副小姐姿态,说话慢条斯理,真是做作极了。 “主子的意思,奴婢不敢过问,也不敢忤逆。” “哦?” “既不敢忤逆,怎得藏了这毒药,伺机谋害小侯爷?!” 孟氏声音陡然拔高,拍桌而起,将那瓶药粉怼到了宋妙元眼前。 她赫然抬眸,眼底竟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惊喜。 竟然真被她搜出来了。 秋水被抓走后,她便专门调了此香,就等她们查到她头上。 还好,她们没让她失望。 “这……这不是我的。”她迫切摇头,一副无辜模样。 “几日前,秋水姑娘鬼鬼祟祟的在玉兰院树下埋东西,我心中生疑,便将此物挖了出来。” “除了这瓶药,还有几锭银子。” “夫人既然找到了这药,那应当也看到了那些银子。” 她双眸圆睁,话说的真诚。 孟氏面色一沉,侧眸看向了静嬷嬷,对方眼神慌乱,霎时跪了下来。 “奴婢……奴婢没瞧见那几锭银子,没有!” 死不承认。 那几锭银子可时临别时母亲塞给她保命的钱,她将帐中香与银子放在一块,就是为了入局。 宋妙元不紧不慢,“那银子上刻着官印,到底有没有被嬷嬷私吞,搜查一下便可知。” 第十三章 夜半望夫 这种话最能勾起人的好奇心。 尤其静嬷嬷还在心虚。 孟氏思忖片刻,给身边下人递了眼色。 未出一刻钟,两个下人快步跑回,将红布包裹呈了上来。 “夫人,找到了。” 宋妙元松了口气。 果然,人性最经不起考验。 孟氏扯开红布,那几锭银子便跃如眼中,没由来的气冲上脑,她拾起银锭朝静嬷嬷砸了过去。 “你跟我这么多年,我可亏待过你?” “竟然做出这等腌臜事!” “滚出去!” 一声吼退众人,宋妙元面不改色的站在原地,瞄了一眼脸色难看的孟氏。 早在几天前她被秋水折磨时,负责监视她的两个侍女就提过静嬷嬷吝啬一事。 静嬷嬷跟着孟氏许多年,待人做事皆挑不出什么错处,但她有个致命缺点——贪。 料定静嬷嬷会见钱眼开,她特地舍了这几锭身家性命,不为别的,只为让孟氏看清静嬷嬷为人,顺理成章的离间她们的关系。 眼下看来,一切顺利。 “我凭什么信你说的这些?” 孟氏指点桌面,眼中防备不减。 “夫人若不信,小五也无处自证。”她佯装失望的萎了身子,径自跪了下来。 “我在柳家时便不受待见,大抵正因如此,才被打发来做通房丫鬟……” “我自知身份卑贱,便是哄得小侯爷欢心,也成不了什么气候,更何况他也没把我当人看。” 她垂眼蓄泪,擦泪时袖口下垂,露出了满是红痕的手腕。 半新不旧的伤,其实都是拜秋水所赐,但放置眼下情景,就变味儿了。 孟氏与楚鹤川对立而站,想要取得孟氏的信任,需得让她相信自己不是楚鹤川的人。 她似乎信了。 紧绷的表情微松,总算有了笑意。 “你应当知道,试婚丫鬟没什么出路。” “一年之后,新妇进门,你便是再受他喜欢,也会被扫地出门。” “聪明人会为自己早做打算。” 孟氏想要归揽她,话便说得柔和了几分,有意暗示她。 她满是泪的眼睛望过去,“请夫人指点。” “乖乖听话,你若做的好,我自会为你安排一个良人,让你不至于一年后沦落风尘。” 此言一出,宋妙元心终于落地。 “多谢夫人……您要我做什么尽管吩咐……” “您的恩德,小五没齿难忘。” 孟氏轻笑,俯身抚住她的下颌,仔仔细细描了一眼,“这副皮囊,甚好。” 用来引诱监视楚鹤川,再好不过了。 …… 宋妙元凭着她的尖牙利齿,让孟氏消了疑虑。 此后几天,她白日里在芳庭园里伺候,夜里则被唤去胥止院。 孟氏让她监视楚鹤川的一举一动,她便挑轻减重的汇报上去。 楚鹤川原还担心她在孟氏院里会受欺辱,不曾想她竟做的风生水起,乐此不疲的奔波两地。 有时候,他真搞不懂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只有她知道,她的功夫没有白费。 这日午后,她正在芳庭园清扫内院,不多时便瞧见刘大夫进了内堂,急躁躁好似火烧了屁股一样。 侯府虽比不了皇宫,但府上的大夫也并非只有一个。 刘大夫一向是为楚鹤川诊病,突然出现在这里,实在反常。 四下无人,她撂了扫把跑到内堂窗外,透过半开的窗听到了里面的声音。 “诊得如何?”孟氏声线低沉。 “一如往常,并无痊愈之相。” “一如往常?先前你开的药不起效?这些时日他痴恋那女子,纵欲无度,按理应当亏虚才是。”孟氏似有些急躁。 “这些小的也不知道……” “我虽给侯爷开了药,但喝与不喝全在他一念之间,他若不喝,自是起不到半点效果。” “那就针灸!”孟氏点了点桌子,恶狠狠道。 “侯爷一向不让人近身。” “这不用你管,我自有办法让他接受。”孟氏摆摆手示意他退下,向一旁侍女吩咐,“去,把那个宋小五叫来,我有话和她说。” 听到这里,宋妙元鸡皮疙瘩起了一身,紧着跑去了前院,赶在侍女召唤前进了门。 她早知孟氏明里暗里给楚鹤川使绊子,可没想到她竟然狠毒到买通了他身边的府医。 看似补药,实则带毒,如若楚鹤川一直吃着刘大夫开的药,怕不是快要怀毒而亡了。 “我需要你做件事。” 孟氏直截了当,开门见山。 宋妙元已经猜到她会说什么,但也还是配合的扯了个疑惑的表情。 “夫人请说。” “我给你三日时间,劝说楚鹤川接受针灸治疗。” “这是为何?”她是真不知道。 她与楚鹤川自幼相识,虽不至于腻在一起长大,但也是知根知底,她从未听说他有什么病。 入府之后,刘大夫隔三差五便会给他诊脉,她也以为只是请平安脉罢了。 可今日听了孟氏与刘大夫的对话,她才隐约觉得楚鹤川可能身患隐疾。 “自是为了治病!”孟氏也挑挑拣拣,并没对她和盘托出。 “他儿时不慎落过水,自那后就染上了寒症,十几年来看了无数名医,都没根治。” “就因为他不配合。” 孟氏低声叹气,好像在说她恨铁不成钢的儿子。 “刘大夫已经有了治愈之法,针灸几次就有望痊愈,便是他再不愿意,这次也不能让他这么任性了。” 话锋一转,开始打感情牌了。 “所以由你去劝劝他。” 一语言罢,孟氏洞穿人心的眼神愈发可怕,好像在暗示这事非她不可。 “他一向不将我的话放心上。”宋妙元回的很无奈。 可孟氏没有正面回答,“你很聪明,聪明人自有办法。” 宋妙元一整日都有些心不在焉。 一想到楚鹤川身边的府医对他不利,心口便隐隐作痛。 偏偏今日楚鹤川并没唤她去胥止院,越想越觉得不对,不知不觉间竟走来了这边。 月色深沉,将胥止院笼罩其下,楚鹤川的书房仍旧掌着灯,微光外溢,莫名让人心静。 她试探了一步,又退了回来。 莫名其妙的,她竟有点怕他。 “夜半望夫,你这是……寂寞难耐了?” 第十四章 这是赏银 ?! 突如其来的声音将她吓了一跳,不等她撤开身子,便被箍住了腰。 力道加深,楚鹤川冷冽的目光地扫过她的眉眼,“你干什么呢?” 他一早就看见她在院门外徘徊。 原本不想搭理,她却迟迟没走。 当然,他私心也不想让她走。 “我……随便转转。”她尴尬地清清嗓子,眼神闪躲。 楚鹤川捏住她的脸,迫使她看向自己,声线嘶哑,“那不必回去了。” “伺候我沐浴。” 撂下话,楚鹤川大步进了院门,宋妙元只愣了一下,旋即快走跟上前去。 东间浴堂,一进门迎面而来飘渺的热气。 宋妙元眯着眼睛探寻,才看清偌大浴堂的中央是个温泉,水雾缭绕,热气腾腾。 “你是来赏风景的?” 男人阴沉的声音响起,她错愕回身,才发现他正等她伺候脱衣。 她红脸低头,不太熟练地将他的外衣褪去。 “继续。” 犹豫片刻,她上手去解他的内衫衣扣。 楚鹤川不知道她在害羞什么。 半眯着眼睛不敢抬头,毛手毛脚半天也没解开一粒扣。 他烦躁的攥住她的手,单手剥落了她的外衣。 “你!” “你做什么?”宋妙元只觉得脸似火烧。 “教你脱衣服。”他冷眸垂向她,不动声色的扯开了她的内衫腰带。 “我不用你教。” 她手疾眼快的裹住身子,强忍着羞辱感迅速解落他的衣扣,抱着衣服跑开了。 温泉池里,他倚池侧躺,有一搭没一搭的瞄着不远处浣衣的她。 衣袖挽起,白皙的手臂上零散错落着数道红痕,她熟练的淘洗衣裳,身上没有半点将军嫡女的影子。 莫名其妙的,他竟有一瞬的心疼。 “过来。” 宋妙元应声停下动作,乖乖走了过来。 “您有什么吩咐?” “背上有些痒。”他指指后背,眼神暗示。 这会儿适应了环境,宋妙元胆子也大了些,她半跪在地,手指抚到了他的背上。 “这里?” “往上些。” 沿着背向上,抚到了他的肩。 “这” 话未说完,她手腕处覆上了一只手,轻巧的将她拉了下去。 “啊!” 呼叫声湮没温泉池里,她下意识的屏住呼吸,惊恐的在这浅池中扑腾。 直到片刻后,她抓住了他的臂弯,贴身环抱住了他。 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不肯放手。 他嘴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把她拉入了怀中。 温泉蒸腾,暖气飘散,宋妙元感觉自己失去了意识,直到他的吻毫无章法的落在她的颈上,她才陡然清醒。 没有抗拒。 只有逢迎。 暖将她包裹,她如鱼儿一般自由游弋,在忘掉身份的那一瞬间,似乎触及到了最纯粹的爱意。 大抵是错觉。 纠缠被迫分开,是因为苏嬷嬷。 她在门外唤了许久,无人应答,便以为里面出了事,急匆匆推门走了进来。 这场面,给一把年纪的苏嬷嬷带来了不小的震撼。 宋妙元更是难堪,干脆憋了口气沉入了温泉。 “侯爷,您该喝药了。” 苏嬷嬷眼神不敢乱瞟,撂下药碗就退了出去,等门关好,楚鹤川揪住耳朵把她拽了出来。 “人走了。” 他颇为轻松的说完这话,将药碗拿过来正要饮下。 宋妙元忽然灵光一闪,想起了白日里听到的话。 “这药不能喝!” 她伸手去够,脚下一滑,“精准”的打翻了那碗汤药。 淋了他一身。 他柔和的表情一僵,看向她的眼神里充满了莫名其妙四个字。 “这药有毒。” “孟氏串通府医刘大夫,在你日常喝的药里动了手脚,长久喝下去,不仅医不好病,还会伤及根本。” 宋妙元小心翼翼的看着他,生怕他不相信自己的话。 “所以呢?” “你是在关心我?” 楚鹤川深瞳氲着水汽,仿佛要猜透她的内心。 她没有正面回答。 “我说的都是真的,孟氏担心药不起效,还打算让刘大夫用针灸治法。” 她不忍心看楚鹤川被寒病缠身。 更不忍心看他在这侯府如履薄冰,处处遭人算计。 先破后立,想要摆脱孟氏,不能坐以待毙。 “府医此行,必会动手,为让孟氏放松警惕,何不将计就计,让刘大夫为你诊治?” 届时,再上演一出被害戏码,就能名正言顺的把刘大夫摘出去。 楚鹤川唇角的笑渐渐凝固。 取而代之的是令人捉摸不透的凉意。 她不是关心他。 “你是来给孟氏当说客的?” 宋妙元微惊。 她根本没有这个意思。 在楚鹤川眼里,她是想害他么? “我只是想帮你。”她轻声说,没什么底气。 或者说,是想尽可能弥补曾经对他的伤害。 “你自作主张,对我没什么益处。” 他不接受。 他起身从池中离开,将放在桌上的另一碗汤药一饮而尽,“刘大夫的药,还不配进到这个院里。” 宋妙元微怔,原来,他并非不知情。 孟氏的动作他都知道。 她就像戏台上的丑角,上蹿下跳的把事情办砸。 说不上为什么,宋妙元一整夜都在心烦意乱。 没时间自怨自艾,翌日清早她又去了芳庭园,原以为会被孟氏叫去探听情况,却不料孟氏今日高兴的很,喜笑都挂在脸上。 正纳闷儿她得了什么喜事,一旁的侍女便往她手里塞了一锭银子。 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赏银。”孟氏喜笑颜开。 “今早刘大夫去请脉,提出针灸之法,他已应下了。” 应下了? 昨夜才被她气得甩手离开,今天就答应了?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宋妙元心中生疑,却也没机会弄清楚,只能谢恩领赏,才方起身,就见一人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 “娘,你猜我新得了什么?” 宋妙元应声抬眼,来人穿着一袭墨染长袍,青丝高束,眉眼与楚鹤川有些相似,却又多了几分粗犷。 不止粗犷,还很疲惫,像熬了几天几夜似的。 “英儿,你又去博坊了?”孟氏起身,满眼担心。 可楚英瞧不见他娘眼里的愁,转眸对上了宋妙元的眼神。 只一瞬,他便凑上前抚住她的腰,“娘亲院里何时多了个这么水灵的丫头?” 第十五章 乖乖喝药 宋妙元身子一僵,顺手将他推了开。 这一幕落入孟氏眼中,有些不悦。 “这是柳家送来的通房丫鬟。” “呵,楚鹤川能有这么好的福气?”楚英不屑嗤笑,不怀好意的又往她身前凑了凑。 “小……少爷自重!” 她听说过这个楚英。 孟氏的儿子,楚鹤川的庶弟。 这楚英自小便不老实,在京城也是有名的纨绔,宋妙元原以为他只是吊儿郎当不干正事,没想到他还好赌好色。 竟把主意打到她身上来了。 “小娘子实在说笑,我在自家府上谈什么自重?” “一个通房而已,伺候得了一个,怎么就伺候不了两个?” 话语粗鄙,难以入耳,宋妙元咬牙忍着没再应声。 对于这种人,越是顶撞他便越兴奋,惹得一身腥。 孟氏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她的儿子她自己清楚。 不顾家业不学无术便也罢了,偏偏还染上了赌瘾,三天两头往那博坊里跑,名声越来越差。 真要和这通房乱搞,传出去必得叫人调笑,世子之位还怎么到手? “英儿!不要胡闹了。” 孟氏一声厉吼,楚英明显收敛了几分,面上堆笑凑到了她跟前。 “娘,别生气,你瞧我赢来的好东西。”他掏出一对小巧的精雕如意,呈到了孟氏眼前。 趁其不注意,宋妙元紧走两步退了出去,想到刚才楚英那副贪婪不堪的样子,仍是心有余悸。 芳庭园里不消停,胥止院也上演着好戏。 楚鹤川刚应下针灸治疗,刘大夫就迫不及待的上手了。 寝房里,楚鹤川衣衫半褪坐在床榻上,身上足足扎了四十九针。 事实上,孟氏越来越贪婪了。 这么多年,她一直步步紧逼。 当年他娘因生产落下病根,不过两年便撒手人寰,因府上子嗣绵薄,父亲又征战沙场不愿多娶,只能让当时唯一的妾室做了续弦,抬为正妻。 子凭母贵,楚英也由庶子变成了嫡子,成了侯爵继承的另一人选。 孟氏厌极了他。 为了给她儿子铺好前程,她在他七岁那年设计他落水,数九寒天,被救上来时已经快要冻僵,是他的奶娘苏嬷嬷抱着他暖了两个时辰,才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 自那以后,他便患上了寒症。 一旦遇冷,便会高热惊厥,亏空无力,他渐渐长大,体魄强健之后寒症便极少发作了。 只是半年前他跪在雪地求娶宋妙元,晕倒之后,寒症就又加重了几分。 当时他昏迷多日,身子虚亏,借着这个由头,孟氏在他身边安插了多人监视,他渐渐恢复后将人一个个剔除,如今只剩下了这个刘大夫。 他原想留着他迷惑孟氏,昨夜见过宋妙元后,忽然觉得她的提议也不错。 灵活应对,不如主动出击。 随着最后一针刺入皮肤,楚鹤川猛地蹙眉,呕出了一大口鲜血。 刘大夫简直吓傻了。 “小侯爷!小侯爷!” 苏嬷嬷一个箭步冲进来,扶住了将要倒地的楚鹤川。 “你对小侯爷做了什么?” 苏嬷嬷红着眼质问,刘大夫错愕的摆手,“我……我没做什么。” “只是寻常针灸而已……” 他虽然领了命用针灸暗害楚鹤川,但他可不敢下狠手,针灸之效少说也得三月才会慢慢显现。 这…… “去,快去把京医馆的章神医请来!” 听到这里,刘大夫手一抖险些将针灸包裹丢掉。 真要请来了神医,他的歪心思必会被揭穿,届时,便是老夫人也保不了他。 心一横,他颤巍巍上前搀住楚鹤川,将那几个错位穴道上的针拔了下来。 章严离得近,脚程也快,半柱香的功夫就赶到了,只把了把脉就看出了端倪。 “小侯爷多年宿疾未愈,本就亏空体虚,这针灸之法固然有用,却不适于此时。” “如此简单的医理,刘大夫竟然不懂?” 章严一句话就把刘大夫问了住。 “更何况这针灸还……” “是我思虑不周,伤了小侯爷贵体。”刘大夫生怕被揭穿,直接打断了章严的话,“噗通”跪了下来。 看似认错,实则保命。 当天下午,刘大夫被赶出了侯府。 小侯爷病重的消息散开,不多久便传到了孟氏的耳朵里。 她先是一惊,后来知晓刘大夫没被揭穿,这才稳下心来。 担心楚鹤川作假,她特地假惺惺的跑去胥止院探望,眼瞧着楚鹤川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面如死灰,还掉了几滴鳄鱼的眼泪。 临走,她拍拍宋妙元的手,让她留下伺候。 寝房里,几个侍女将床榻前几滩血擦拭干净,捧着血淋淋的盆子出去。 宋妙元路过,闻到刺鼻的血腥味。 有些反胃。 有些酸涩。 她远远站着,目光落在他身上,看他胸口还在起伏,眼泪不受控制往外冒。 是她害了他。 明明那个刘大夫……他怎么敢下手这么狠?! 他本就寒症未愈,她还让他以命入局,她简直该死。 门“吱呀”一声打开,苏嬷嬷端着药进来,疲累神伤的看了她一眼。 “让我来吧,我喂他。” 宋妙元接了药碗,小心翼翼的凑上前,看到楚鹤川那张没有血色的脸,鼻子又酸了酸。 她舒了口气,强硬的将眼泪压下去,将药匙递到他嘴边。 他唇齿紧闭,喂不进去。 “你乖乖喝药。”她声音抖着,仍往他嘴边送药,全都沿着嘴角滑了出去。 心一阵阵刺痛。 她犹豫了一刻,擦掉眼泪含了一口,倾身往前,对着他的嘴贴了下去。 “苦……” 他闷哼一声,扶着她的脑袋将她推开,宋妙元一时惊讶,生生将剩下的半口药吞了下去。 “你……什么时候醒的?” 她好像被耍了。 “刚才。”他冷漠着帮她擦掉唇边的药。 “刚才是什么时候?” 他醒了为什么不自己吃药? 故意戏耍她让她喂? 楚鹤川没说话,看她眉目间蹙着的几分愁,心情没由来的畅快。 此时此刻,她竟有几分像从前的她。 “为什么不说话……”她满眼的泪溢出来,“我还以为你要死了。” “我没事,也根本没有昏倒。” 第十六章 花丛惊魂 宋妙元好像没明白。 “什么意思,你是……装的?” 刚才他那脸色苍白奄奄一息的样子,真不像装出来的。 “是,也不是。” 为了演这一出戏,他提前服了药,就等着刘大夫给他针灸。 吐血吐得恰到好处。 “可是那血……” “於堵得血而已,吐出来还能轻快些。”楚鹤川不自觉的帮她擦了泪,还多解释了几句。 “为了一个府医,好像不值得。” “这不是你提议的么。”楚鹤川自己虚弱的厉害,还要反过来安慰她。 “我后悔了。” 在她看到满地血的那一刻就后悔了。 那一刻她联想到了上次那件寝衣,甚至有些后怕。 她不知道楚鹤川患有寒症,所以才会放心大胆的加了凌风花。 幸好苏嬷嬷看出了不对,没让那寝衣近他的身,否则,她不敢想象他会被折磨成什么样子。 果然,仇恨会冲昏头脑,让人无法思考。 “我没什么大碍。” 只是为了让孟氏放松警惕,他必须休养几日。 现如今,孟氏安插在他身边的人已经全部清除,想知道他的消息,唯有宋妙元可以。 当天夜里,孟氏便将宋妙元唤了过去,佯装悲痛的询问他的情况。 宋妙元自然不会告诉她实情,只说还在诊治,不知何时才能醒来。 孟氏算是松了口气。 可宋妙元的危机还在继续。 这日她被吩咐去后花园修剪花枝,暮夏初秋,许多花已枯萎凋落,她费力的举着长剪在花丛中穿梭,不多时便出了一身的汗。 手腕酸痛,脊背也紧,眼瞧时间还早,她便坐下来歇了歇。 正当她疲累不堪眼皮打架时,一道阴影从天而降,落到了她的脚边。 以为是楚鹤川身子好了出来走动,她含笑仰面,入眼的却是另一张脸。 楚英? 他怎么会在这儿? 上次的冒犯历历在目,她心头一慌,攥紧了手边的长剪。 对方瞄到了她的动作,抬脚把剪子踩了住。 “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瞧你这副贞洁烈女的样子,楚鹤川都快死了,你还为他守节呢?” 他挑逗的笑,伸手钳住了她的下巴。 光线刺眼,酸涩的眼睛几欲流泪,宋妙元别开脸站了起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 心里慌得要死,却仍要强装镇定。 楚英轻松的摊摊手,“我跟你跟到这儿,想干什么,不是显而易见么?” “嘘,那个病秧子有什么好的。” “难不成你想等他死了给他陪葬?” 缓缓的贴近快要将她唇边的空气挤净,她退了半步,身后是带刺的花枝。 “你离我远点。” 这话对于楚英来说没有任何杀伤力。 他低笑,自言自语道:“还是丫鬟好,一点脾气都没有。” “外面的那些女人,动不动就……” “啪!” 话说到一半,楚英脸上挨了一巴掌。 小手不大,力气倒是不小,打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他没恼,一手攥住宋妙元的手腕,连拖带拽的把她拉进了花丛。 她惊恐万状,刚想叫人,被他另一只手捂住了嘴。 “闭嘴!” “小爷睡你是看得起你,再闹下去可就不好玩了。” 阴声阵阵,宋妙元背后发凉,甚至难以呼吸。 她双眸圆睁,撕扯着抽身,可奈何力气悬殊太大,楚英几乎纹丝不动。 “乖,让小爷好好看看你。” 话落,她被推倒在地,身上犹如数万只蚂蚁乱爬,不等她反应过来,外衫被撕了开。 楚英扬起邪恶的嘴角,摩拳擦掌拽她的腰带,腰带扯开的那一瞬,他霎时僵住了。 低头,屏息,他目光探索着寻找下去,看到了插在他心口下的一根银针。 “暗器?” “你……你做了什么!” 他痛苦的撕扯嗓音,身体却几乎动不了。 宋妙元脱力的喘了口气,反手又给了他一巴掌。 “无耻。” “对付你还用不着暗器。” 她的确懂暗器,也会暗器。 只因她是将门之后,却从小体弱,拿不起刀剑,只能耍些精巧的小玩意儿。 从她四岁起,至今十几年,她接触过的暗器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可她收集的自制的那些暗器,全都留在了将军府里,一件也没能带出。 她用的是银针,一针封穴。 “你放开我!”楚英不信邪,为了动弹憋得脸通红一片,力气过度,痛感从穴位开始往周边蔓延。 他挣扎了一下,放弃了。 “你放……放了我。” 宋妙元一脚踢开他,顺手又补了一针,楚英一怔,旋即晕了过去。 她忍痛将衣裳穿好,身上满是泥泞,红着眼跑回了东院。 楚英是被人在花丛里发现的,直接抬回了芳庭园里,爱子心切的孟氏一见这场面差点晕过去,直到楚英醒来她才缓了口气。 只是封了穴道而已,楚英除了脸上挨了两巴掌,一点伤也没受。 可他咽不下这口气,添油加醋的将这事告诉孟氏,鬼嚎着要严惩那个不知好歹的女人。 孟氏心疼儿子,鼻涕一把泪一把,可听他提到宋妙元时,她犹豫了。 世子之争,名声最重要。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若她真的处罚那通房,楚英调戏一事也会传出去,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眼下楚鹤川半死不活,保不齐没几天就会一命归西,留着那通房也没什么用处。 最好的惩罚,就是找个由头把她弄死。 “英儿,你放心,娘决计不会让你受委屈。” 宋妙元几乎是逃回东院的,窗门紧闭,即便已经脱身,她还是止不住的手抖。 衣裳被扯烂,全身都是花泥,枯碎的叶子黏在发丝上,镜子里的她狼狈的不像样子。 “宋姑娘?” 夏春轻唤一声,将门浅浅推开,目光触及到她的那一刻,脸上的笑瞬时凝固了。 “你这是怎么了?” 她惊呼一声,下意识上前去查看宋妙元的情况。 一直强忍着宋妙元见到她,眼泪不由自主的掉了下来。 她太害怕了。 楚英那张狰狞可笑的脸一直在她眼前闪现。 这是她此前十几年从未有过的噩梦。 夏春抱住她轻声安慰,还未静下心神,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去,给我仔细查!” 第十七章 金屋藏娇 夏春大惊,将她拉到了身后。 怎么回事? 什么人来了? 房门“哐当”一声被踹开,为首的静嬷嬷趾高气昂的扫了一眼,目光定在了宋妙元的身上。 “搜。” 一声令下,几个侍女和下人进门翻箱倒柜,叮叮当当乱作一团。 “你们这是干什么?!”夏春满眼不解,见这阵仗也有些害怕。 “夫人新得的玉如意丢了,下令全院搜查,怎么,你要违抗夫人的命令?” 静嬷嬷邪佞的眼神剜着她们,“搜身。” 话落,两个侍女疾步上前箍住了宋妙元,连带着夏春也被钳制了住。 余惊未消,宋妙元闪身要躲,被死死扣了住。 侍女的手不怀好意的在她身上乱摸,撕扯她的衣服。 “我没有偷东西!” 静嬷嬷低声一笑,“偷没偷,你说了可不算。” “小贱蹄子,你的“恩德”我可是都记得呢,要不是你,我老婆子哪会被夫人赶去做杂活?” 宋妙元微愣,一把推开揪她衣服的侍女,上手和静嬷嬷对峙。 “找到了!” “正是夫人的那对如意!” 下人面带惊喜,将那对如意捧到了静嬷嬷眼前。 宋妙元直勾勾的盯着那如意,身上的力气被抽走了一般。 她明白了。 什么偷盗,都是借口。 孟氏是在为她儿子出气。 自从楚英盯上她的那一刻起,她的噩梦就开始了。 宋妙元是被拖拽去的芳庭园,没有挣扎,没有辩解。 因为她知道挣扎辩解没有任何意义。 芳庭园前堂,孟氏坐在高位上,面带愠怒的看着宋妙元。 一想到儿子脸上那两个巴掌印,她就恨得牙根痒痒。 自己的儿子舍不得教训,对付一个贱婢还不容易? 死人,才最守口如瓶。 “宋小五,亏我还看重你!” “这对玉如意价值连城,你竟也敢偷了去?!” “依照家法,鞭笞八十!” 宋妙元被绑了手脚,双肩被死死按住,鞭子从高处甩下,狠狠的嵌进她的皮肉,只两下就将她单薄的衣裳撕裂了。 疼。 疼到令人窒息。 她艰难仰头,含血的眸子恨恨的盯着孟氏,口中溢出了鲜血,“孟瑜,你那儿子作恶多端,不得好死!” “今日……今日我若死在这鞭下,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唇齿间溢出无尽的恨意,她盯得孟氏直发毛。 “把她的眼睛蒙上!嘴也堵上!” 眼前光亮消失,声音也渐渐湮灭。 背上的痛感肆意放大,她趴在地上,只觉得浑身上下每一处都叫嚣着疼意。 血从食管喷出,将口中的布巾染红,血腥味蔓延弥散,窒息。 她还什么都没做到,就要死了么? 爹爹和娘亲还在狱中,她却身陷囫囵,自身难保。 难道宋家的冤屈,洗刷不掉了么? 宋氏一族,要永世背负耻辱与骂名? 她怎么能死? 十指抠紧地面,将指纹都磨碎,她强撑着身子试图往前爬,鞭子越来越重,毫无章法。 黑暗中,她似乎听到有人在笑。 是嘲讽,是践踏。 她与生俱来的尊严,在这一刻变成了脊骨,被痛打数遍,却没有一丝折痕。 力气渐渐走失,痛感也越来越弱,耳边的声音越发渺远…… 死了也好。 死人不会疼。 “住手!” 一声冷喝,挥鞭人的动作戛然滞住,堂内人齐刷刷的转头。 孟氏抬眸望去,笑容霎时僵住,恍然站起身。 楚鹤川?! 他不是还在昏迷么,怎会…… “鹤川……你身子好了?”孟氏重新堆上笑,慈母般走上前问道。 楚鹤川连衣角都没让她碰到,眸光从宋妙元身上扫过,怒意随着青筋跳动。 满身鲜血。 皮开肉绽。 孟氏下此手,是想置她于死地。 他扯下外衣把她裹住,小心翼翼将她挪到自己背上。 孟氏瞪眼看着他的动作,见他一声不吭要走,横身挡在了他面前,“这贱婢盗窃珍宝该受重罚,你要与家法作对不成?!” 为了一个通房,明晃晃的从她手下抢人,简直不成体统! “你的人你管教不好,我便来替你管教。” 孟氏绷住脸,“放下。” 楚鹤川扫向她,眼神像是要吃人,“母亲有这闲心管教下人,还不如管教管教自己儿子。” “博坊的人已经去了后院。” “您说,楚英拿不出银两,会被剁掉哪根手指?” 孟氏大吃一惊,赶紧使了眼色让静嬷嬷去看,等她回过身来时,楚鹤川已经走远了。 宋妙元已经失去了意识,伏在他的背上,就好似一滩缓慢融化的冰。 娇嫩的指腹磨损出血,一点点渗出血珠。 他一路脚步生风将她背上马车,“去请姜大夫。” 马车颠簸,担心碰到她的伤口,他只能扶着他趴在自己腿上,鲜红的血很快洇湿了那件外衣,犹如雪地里的艳色玫瑰,无比扎眼。 她的脸,尤为苍白。 没了生机一般。 他轻抚着她的脸,冷意刺破皮肉穿行入骨,揪得他的心生生的疼。 东城院落,楚鹤川小心的将她放到床榻上,血衣一褪,她血肉模糊的后背赫然映入眼中,疼得他几欲窒息。 姜大夫站在床尾处,眼瞧这一幕,不由得叹了口气。 闺阁女子,皮肉本就细嫩,一鞭下去便会见血,到底是多大的仇恨,才会下这样的狠手。 他探了脉搏,往宋妙元口中塞了一个参片,吊着一口气。 “伤口深浅不一,不能一概而论。” “想要尽快愈合,需得用缝合之法。” 他取出银针和桑根线,在她伤口处试探了几下,终是下了手。 人已昏迷,痛感便随之消失,宋妙元身上冒了一层层冷汗,越来越虚脱。 缝至尾声,姜大夫细致的清理完伤口,将药膏递给了楚鹤川,“一日涂上两次,能愈合快些。” 楚鹤川沉声道谢,门外响起了陆览的声音。 “药熬好了,伤治完了没?” 他端着一碗热汤药打开一线门缝,往里瞧了瞧。 楚鹤川手疾眼快的帮宋妙元盖上外衫,“进来。” 陆览跳过门槛,将那碗药塞到了楚鹤川的手中,不怀好意的笑了笑,“你这是……金屋藏娇?” 第十八章 重回宋宅 楚鹤川没说话,只睨了他一眼。 陆览不知内情,今日接到侯府下人的消息就急匆匆带着姜大夫来了这里,原以为是楚鹤川受伤了,进门才知并不是他。 是个女人。 还是个他不认识的女人。 心里好奇,陆览凑上前去瞧了一眼。 不瞧不要紧,仔细一看忽然觉得这女子有些眼熟。 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 “我认得她吗?”陆览指了指床榻上的宋妙元,有些不解。 楚鹤川没搭理他,送走姜大夫后发现陆览执着得很,半跪在床榻前仔仔细细地看宋妙元。 “你不认识。” “出去待着。” 楚鹤川没好气,拎起他的衣领将他推了出去。 门“哐当”一声阖上,陆览愣了一会儿,眼前一闪而过一个画面。 丹青! 楚鹤川曾画过一副丹青,里面那白衫女子的模样,与里面那位一般无二! …… 宋妙元足足昏睡了一天一夜。 在这期间,她好像被扒皮抽筋感受了极致的疼痛,又陷入绵团失去了所有意识。 身体在冷热之间疯狂交替,渐渐的归于平和。 身上的刺痛一点点回笼,视线开始变得清明。 她张了张口,只觉得口舌干的难受。 这是哪里? 她别过脸,看到不远处有一个人影。 “你……” 沙哑的声音吞入咽喉,紧接着心口泛疼,仍不住咳了几下。 “醒了?”楚鹤川闻声走近,扶住了她的双肩,“身上有伤,别乱动。” 他顺手倒了杯水,喂她喝下。 宋妙元眼睛有些酸涩。 她没死。 还好好的活着。 “你能不能扶我起来?”她拉住他的衣角,哀求一般。 楚鹤川犹豫了一下,轻手扶着她坐了起来。 她紧抿着唇忍痛,摸索着将发髻上的素簪取了下来。 指尖扭动,簪子从中间旋开,露出了中空的内芯。 楚鹤川没搞懂她在干什么。 昨日才刚被打得皮开肉绽,背上的伤惨不忍睹,她醒了却不哭不闹,安静的好似失了神智。 发丝垂肩,额头的汗铺了满层,颤抖的手将簪子拆开,从里面取出了一卷纸条。 她抬头,迎上他诧异的眼神,将那卷纸条递给了他。 这是什么? 他拧着眉头接过,缓缓展开。 “这是我在……孟氏房里发现的。” “她一直和一个神秘的人有联系,甚至会……把你的情况传出去。” “你可知道……这人是谁?” 宋妙元有气无力,声音都虚弱不堪。 目光下移,他看到了一个特异的标记。 像是交叉的十字弯钩。 这个标志,他好像见过? 记不清了。 “不知道。”他摇摇头。 宋妙元攥住他的手,“他们想杀了你。” 传信的那个人,一定是和孟氏勾结,想借孟氏的手除掉楚鹤川。 楚鹤川收起纸条,“想杀我的人多了去了,我不还活着么?” 不用这么担心。 这半句他没说出口。 “为什么去找这个?” “你就不怕被她发现?” 孟氏一向疑心深重,寻常人都近不了她的身,房间就更不可能让外人随便进。 一旦发现了她,恐怕会起杀心。 “我说了,我会证明我能帮上你。”她开口,声音无比坚定。 楚鹤川扯扯嘴角,原来又是他自作多情了。 她才不在乎他的死活,只是想与他达成交易。 她还是一如曾经,把宋家看得比命还重。 她的心,没有他毫厘位置。 “你还需要我做什么?我都可以做。” 她等不及了。 经此一事,她才晓得作为卑贱之人活着其实很难。 她在侯府做丫鬟,都能随随便便被人寻个名头打得半死。 那牢狱里呢? 昏暗潮湿,鼠疫横生,光是生存都很难,更何况他们还要受狱卒鞭打审问? 她多耽误一天,他们就多受一天的苦。 “楚鹤川,我只求你这一次,你帮帮我。” 她的眼中,只剩哀求。 他停顿半晌,将那翡翠坠子放到她的手中,“好好养伤。” 平淡的说完这话,他就走了。 空荡荡的房间,只剩她一个人。 翡翠坠子躺在手心,折射出异样的光点,将她的瞳仁映成碧色。 眼泪滴落在那坠子上,衬得玉体更加晶莹了几分。 病痛折磨,体力不济,顾不上其他,很快她就又昏睡了过去。 楚鹤川似乎来过,又好像一直在身侧。 夜里好像有人给她擦药,药膏渗入伤口,还是会隐隐作痛。 她睁开眼,仍旧是空无一人。 桌边的汤药总是冒着热气,她每次都乖乖喝下,很快,她感觉自己身上的力气在渐渐恢复,也越来越清醒。 她扶着床缘起身,往外挪着步子,空荡的屋子里没有几个物件儿,可不知为何,身在此处,她觉得异常安心。 指尖抚过梨花木的方桌,视线跃过错乱的窗棱,呆愣愣的看着窗纸。 忽然,她看到窗纸上有几道红痕。 她心头微颤,缓步走近。 错落的痕迹勾起她的回忆,红痕在眼前放大,组成了两个字。 妙。 元! 这是她与娘亲猜字时,亲手写下的。 她捂住心口,不敢置信的四下看去,一切开始变得熟悉起来,疯狂搅动她的记忆。 她推门大开,门外的一草一木全都跳进她的眼中。 思过堂,临风阁,朗月院! 这是宋宅! 是她住了十几年的地方! 她扶门往外走,眸中的泪越蓄越满,不过是半年而已,这里已是物是人非,荒草遍地。 孩童时嬉笑的身影,欢声笑语,在她眼前、耳边再次重映。 她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暮色渐沉,她执拗的在这片地上行走,回味,直到她走到正堂前,看见了那个石桌。 爹娘曾在这里饮茶,谈笑,看她玩闹。 一切,恍然如昨。 她抬手擦掉眼泪,忽听得身后有脚步声,她下意识的回眸看去,没有人影。 难道是她听错了? 她缓走两步,又四下看了几眼。 的确没人。 正要松口气,不远处的石柱后忽然跳出了一个人,“小美人儿,你怎么自己跑出来了?!” “怪不得楚鹤川要我来盯着你!” 宋妙元微怔,看清了对方的脸。 第十九章 帮她上药 这人她见过。 京兆府尹陆大人的小儿子,陆览。 陆览与楚鹤川关系匪浅,算是一同长大的兄弟,她与陆览并不相熟,只有几面之缘。 年少时她体弱多病,极少外出,少有的几次出门,也都裹得严严实实,帏帽遮脸。 不出意外的话,陆览并不知道她的长相。 “你是何人?” 宋妙元心思微转,佯装不认得他。 “陆览,楚鹤川的朋友。”他少见地没有自夸,走上前细看了她一眼。 像。 越看便越像那副丹青上的美人儿。 他还以为楚鹤川那小子是个情种,被宋家小姐拒婚了都念念不忘,还要买下宋宅聊以慰藉。 没想到他早有其他心上人了,还一直藏在府上。 有趣。 “这几日你伤势可好些了?” 陆览思忖半晌,才想起来正经事。 “这是金疮散,姜大夫新配的药,说是涂上能消痛去痕,特地让我送来。” 宋妙元打量了一会儿,将那药瓶接了过来,“多谢。” “你是侯府里的丫鬟?”陆览忍了半天,终于问了出来。 早在那日她重伤被送来此地时,他就好奇她的身份了。 看似丫鬟模样,可总觉得她又不像丫鬟。 宋妙元张了张口,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通房两个字,实在难以启齿。 “你一个女子,为何会伤的这么重呢?”陆览心里有话憋不住,一股脑儿全要问出来。 这更难回答了。 来龙去脉,实在复杂。 她垂眸想了一会儿,也没回答。 气氛多少有些尴尬。 陆览清清嗓子,装作不在意的模样,“你不便说就算了。” “不过,这宅邸里只你一人,你可别到处乱跑,尤其夜里,小心有脏东西。” 声音一低,听得宋妙元头皮发麻。 她住了十几年的地方,哪里有过什么脏东西。 “你可能有所不知,这家人半年前被查出通敌叛国,凡与之沾亲带故的全都下了大狱。” “我听说,有几个忠仆护主,撞刀而死。” “就埋在这里。” 陆览指了指脚下,宋妙元心头轻颤,看过去的同时红了眼眶。 “我……我不是有意吓你啊。”他就是爱说话而已。 陆览话不停,宋妙元也听不进去,两人僵持了片刻,总算结束了这尴尬的氛围。 人走后,宋妙元强撑着在宋宅走了一圈,心情越来越低落。 待她回到房中,已经临近深夜了。 闺阁房中,目光扫转,漫无目的移动着,屋子里的东西几乎已经搬空,只剩下一个空壳。 她呆坐窗前,思绪飞远,片刻之后,她蓦然站了起来。 移步床尾,她跪在地上敲了敲地砖,“咚咚”的闷响声入耳,她心下一喜,徒手将那块地砖掀了开。 半米深的穴露出,里面放置着一个檀木盒子。 果然没丢。 她俯身,顾不上后背撕裂的疼,将那盒子掀开,银箭映射烛光照亮她的眼,她怔了一瞬,捂住了嘴。 都在。 当年爹爹亲手做好送给她的暗器,早早被她珍藏起来,放在这床榻之下。 宋家变故,连宅邸都被转手卖出,她以为这些物件儿也会被挖出卖掉,没想到…… 还好都在。 她跪坐在地,抚过袖箭,无影针,飞镖,暗弩,触感温凉,好似从未被她舍弃过。 一样样拿起,再一个个放下。 直到她的手触碰到线团一样的东西,她取过烛台往前凑了凑,看到了躺在暗器堆儿里的紫色荷包。 这是她及笄那年,绣给楚鹤川的荷包。 女子一旦及笄,便要谈婚论嫁,当年她心系楚鹤川,却又不好意思说出口,便打算绣了这荷包做定情信物。 可她根本不会女红。 她懂琴棋书画,亦摸过冷刃冰剑,却独独驾驭不了这穿针引线之法,当年的她,不知刺破多少次手指,才绣成这个丑陋的荷包。 不,根本就没休绣成。 她没耐性,绣到一半发觉这荷包实在拿不出手,便断了这个念头。 直到现在,荷包里还塞着一团彩线,正是当年没用完的那些。 思绪纷乱,她静静地看着这盒子中的物件儿,大抵,曾经她欢心的将这些收藏起来时,怎么也没想到再打开会是如此心境。 当年的她,什么都有。 有爹娘,有家宅,有陪她长大的丫头,也有她最喜欢的楚鹤川。 而如今,她一无所有了。 无尽的落寞蔓延,正当她沉浸在悲痛中无法自拔时,她听到了推门的声音。 慌乱中,她塞起荷包将木盒盖好,手忙脚乱的摆好了地砖。 “小心!” 楚鹤川一进门就看她扶床起身,以为她从床上掉了下来,不由分说的将她拦腰抱起。 重心一斜,她也被吓了一跳,顺手勾住了他的脖颈,紧贴过去。 将她放到床上,他细致地扫了一眼,“伤到哪里了?” “让我看看。” 他慌忙中撩起她的衣袖检查,却被她按住了手。 “我没摔倒。” 气氛莫名尴尬。 他停下动作,若无其事的哦了一声,眸光微瞟,看到了她肩膀处有一片血痕。 伤口裂开了? “别动。” 他扶正她的肩,小心翼翼的拉下她的衣裳,未出所料,缝合的伤口被撕裂了一块。 刚才他着急,抱她时手上力气过重,才将她伤口扯开了。 “疼不疼?” 他垂眸掩下情绪,似有些自责。 宋妙元静静地看着他,眸光在他脸上摩挲着,半晌,她摇了摇头。 “不疼。” 是真的不疼。 或者说,这种程度的痛感她已经适应了。 “我帮你上药。”他错开她的眼神,转到她身后,净手涂药,药膏沁入伤口,冰凉凉的。 她咬住下唇,试图平稳呼吸。 可有一个问题,她很好奇。 “你……为什么买下宋宅?” 声音轻轻的,像是和寻常朋友聊天一般。 但她明显感觉到了他动作微滞,又很快连贯。 他张口,想要告诉她是因为答应过她。 这个宅子,也是为她买下的。 但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了。 沉默半晌,他只悠悠地回了一句: “染了晦气的宅子,便宜。” 第二十章 一件寝衣 宋妙元觉得自己就不该多嘴问。 自讨没趣。 不过,不管他真心如何,宋宅没有落入他人之手,她已经很欣慰了。 只要宅邸还在,就意味着她还有机会回到这里。 想到这儿,她眉眼间染了些笑意,趁楚鹤川没注意,回身在他脸上吻了一下。 有几分纯真,几分童趣。 他愣住,抬眸时眼底尽是疑惑,还有不易察觉的惊喜。 “谢谢你。” 她明媚的笑,眉目间的愁与恨已然消散。 他好像,看见了曾经那个无忧无虑、灵动开朗的宋妙元。 他手忙脚乱的盖上药瓶,转过身去。 “明日我会让夏春来照顾你,这几日你好好休养,等你伤好了,再回侯府。” 宋妙元打量着他的背影,淡淡道:“好。” 她已经不是小姐了,没理由一直藏在这里。 如他所言,此后几天夏春一直贴身照顾她。 夏春不是个爱哭的人,但在看到她背上的伤时,还是心疼的掉了几次眼泪。 宋妙元倒不觉得怎样,只是暗暗的给孟氏和楚英记了一笔。 药物内服外用,伤口渐渐愈合,为了能打探家人的消息,她偷偷出去了几次。 不知为何,京城街市上的人听到“宋家”二字大都闻声色变,不肯和她多言。 宋家满门入狱,她出逃后进了柳家,为了打探消息她曾偷跑出来两次,全被柳家人抓了回去。 这几个月发生了什么,她几乎一无所知。 回宋宅的路上,路过了梁府。 梁登达梁叔是她父亲的副将,两人出生入死并肩作战,是过命的兄弟。 梁夫人与她母亲也是旧识,从前她经常来这里做客。 她站在门外犹豫了许久,正欲上前扣门,却见梁府管家引着下人走了出来。 半年不见,管家白发已经参半,好似老了十几岁。 她背过身,静听身后动静。 “如今梁府不比从前,采买时节省些,还有老爷的药,别忘了取回来。” 管家咳嗽几声,目送下人离开。 他叹了口气,回身时看见一抹倩影,有些熟悉,“谁在那儿?” 她身子一僵,手忙脚乱的把帏帽布纱放下,浅应了一声“路过而已”,快步离开了此地。 管家蹙着眉头看了许久,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才不解的收回了目光。 宋妙元心情低落,回到宋宅时夏春正在收拾东西。 她有些不明所以。 夏春眉头皱着,看起来并不开心。 宋妙元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正巧与夏春对视。 “宋姑娘,你不用担心。” “小侯爷已经差人将你的东西搬到了胥止院,往后再不会有人欺负你。” “小侯爷待你是真的好。” 夏春说着,眉眼间的愁思总算散开了一些。 宋妙元点头,这点她也认可。 她受伤这几日,最初都是楚鹤川陪着,她昏迷两日,他便近身照顾了两日,几乎寸步不离。 还有这座宅子。 想到这里,她水眸湿润,仔仔细细的看了一眼这屋内的摆设。 不知下一次再回来,会是什么时候了。 …… 暮夏初秋,正值京城宴月节。 宋妙元才回到侯府几天,赶上了这个节日。 从前她在宋府时,常去凑热闹。 宴月节又叫赏月节,从七月十六这日晨起开始,京城朱雀街上便堆满了市坊,各式各样的物件儿琳琅满目,看得人眼花缭乱。 一旦入夜,圆月一出,便会有人坐在溪边赏月,顺便寄出一盏荷花灯,将心愿与思念带向远方。 她与楚鹤川一起放过荷花灯,就在去年。 她偷偷在灯盏上写下两人的名字,将那荷花灯推入溪流,随波而逝。 可那荷花灯并未坚持太久。 有风吹来,灯盏里的烛火便灭了。 当时她并未在意,如今看来,好像命运早就给了她暗示。 七月十六这日,宋妙元一早便被楚鹤川拉了起来。 待她梳妆完毕,两人乘上马车,一路摇摇晃晃的去了朱雀大街。 许久不见这么多人,隔着车帘她都能感受到外面的热闹。 她掀开一个缝隙,悄悄望出去,看到了街边挂着彩色各异的面具。 “你瞧那狐狸面具,以前我们……” 话说到一半,她忽的噤了声,竟险些忘了自己的身份。 “你若是想要,便去买一个。”楚鹤川淡漠开口,哄孩子似的。 “停……” “不用,我不要。”宋妙元慌忙捂住他的嘴巴,尴尬道。 她也不是小孩子了,哪里还惦记那些。 楚鹤川将她的手拿开,反握了住。 宋妙元似乎有些惊讶,眼神闪躲。 他觉得有些好笑,以前的她可不会这样动不动就脸红。 “我们去哪儿?” 她好奇又忐忑。 不等他回复,马车停了下来。 楚鹤川眼神示意,先行一步下了车,宋妙元紧随其后,抬眼便看到了红字招牌——金氏布坊。 这是什么意思? 他要买衣裳? 宋妙元不明其意,站在门口没敢上前。 他俯身贴近她的耳侧,“你还欠我一件寝衣。” 寝衣? 什么时候? 难道是秋水那次? 她眉头微锁,不等反应过来,被他拉进了铺子里。 一进金氏布坊,入眼便是各色的锦缎丝绸,许久不见这样上等的衣料,宋妙元都没敢上手去摸。 她大略扫了一眼,目光停留在了一匹鹅黄丝缎上。 指尖抚过布匹,柔和沁着凉意,很是贴肤舒适。 “掌柜的,这匹布……”她开口招呼掌柜,迎面而来的却是一个妇人。 恰巧的是,这妇人她还认识。 是柳家小姐院里的嬷嬷,苏婆子。 她下意识的后退去摸楚鹤川,却发现身后并没有人。 苏婆子上前,面上的笑容凝固,将她逼到了角落。 “你倒有闲心思出来逛,小姐交给你的事,办好了没有?” “你进门一个月,一点信儿也不往回送?” “别忘了柳家送你过去是干什么的!” 苏婆子捏住她的手腕,恶狠狠的样子令人恶寒。 她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柳家人。 当然也没想到,苏婆子竟然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威胁她。 宋妙元厌恶,一把将她推开。 “我没忘。” 第二十一章 别做傻事 “没忘?” “我看你和那楚家公子过得逍遥自在,早把小姐的吩咐抛到九霄云外了吧?” 苏婆子人恶毒,说话也不留情面,一双鹰眼狠狠地盯着她看。 “小姐要是因为你办事不力嫁给了那个病秧子,小心我剥了你的皮!” 这声是她故意压低说的,阴沉得可怕。 苏婆子一路跟来,就为了威胁她几句,宋妙元回过神来时,苏婆子已经走远了。 即便只是背影,她也觉得后怕。 她进入侯府,本就目的不纯。 柳家送她来,就是为了让她一点点耗死楚鹤川,以免一年后两家成婚。 可是,她怎么忍心伤害楚鹤川? 她双手微抖,心神不宁,掌柜的这会儿才过来,询问她有什么要求,她心不在焉的指了指那布,让他往侯府送上一匹。 楚鹤川人呢? 心里不安,她四下望去,偌大的布坊里根本没有楚鹤川的身影。 难道柳家对他下手了? 她心口一紧,快步跑出布坊,看到不远处马车还停在原地,她提裙跑了过去。 车帘掀开,空无一人。 她焦急的找,可街上人太多了,怎么都辨识不清。 直到她被人攥住了手腕。 “师兄?”她惊讶圆睁,对方做了个“嘘”的手势,将她拉到了一个转角处。 “我送去的信,你可看到了?” 这些天他一直在等她的消息。 等来的却是音讯全无。 “我看到了。”宋妙元心虚。 魏明韬低声轻叹,有些自责,“是师兄没保护好你,也没保护好将军府。” “我与买下宋宅之人交涉过几次,他始终不愿出手。” 他极少经历这般挫败之事。 想要帮些忙,却发现怎么都帮不上。 他不知道买下宋宅之人的真面目,但宋妙元知道,见他自责伤神,忙安慰,“没事,一个府邸而已,人若不在,只要一个空壳子又有什么用呢……” “这些时日,你可有我爹爹和娘亲的消息?” 提起家人,她便红了眼圈。 “我让父亲递了折子,请圣上下令重审此案,可惜圣上未批。” “如今这案子已经送去大理寺复核,大理寺卿卢俊一向与康王交好,若是徇私,这复核不会压太久。” “师父和师娘他们,恐怕撑不了太久。” 这话一出,宋妙元踉跄一下差点摔倒。 原来,宋氏一案定罪定的这样快,是因为背后有勾结。 康王此行,是要治他们宋家于死地。 “这该如何是好……”宋妙元眼里含泪,焦急万分。 “你先别急,大理寺刑案一向积压颇多,再者复核程序繁杂,最终还会有圣上过目。” “如今我已差人去调查宋家被诬陷的证据,放心,我绝不会放任师父师娘在狱中受苦。” 魏明韬情深意切,惹得她几欲落泪。 她谢过师兄,又想起几日前路过梁府时的情景,便多问了一句。 “师兄,你可知梁叔如今怎样?” “我可否求他相助?” 这话问得魏明韬直摇头。 “梁将军与师父交好,宋氏满门入狱第二日,梁将军便被弹劾了。” “就因为有牵扯,皇上下令暂撤了他的职,原定他领兵北上,也临时换了人。” 宋妙元知道,临阵换人,对于一个将领来说是多么大的侮辱。 “梁将军气不过,朝堂上就急火攻心吐了血,如今还在卧床。” “梁府上下,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听到这话,宋妙元才对管家口中的那句“梁府不比从前”有了实感。 宋氏一案,牵扯众多,也牵连了众多。 她垂眸,一时有些迷茫。 她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把他们救出来?要怎么做,才能洗刷宋氏的冤屈? 她不知道。 也没有人能帮得上她。 “师妹,你跟我离开。”魏明韬抓住她的臂弯,无比认真的说道。 “侯府不是能长久待下去的地儿,我已经找到安全的地方,绝无可能让你受伤。” “师父师母已经入狱,你不能再有任何闪失。” 看着师兄真切的模样,宋妙元犹豫了。 她在侯府,身份受限,不得轻易外出,想要查清真相,难如登天。 如果她跟师兄走了,一旦身份暴露,一定会连累师兄。 到最后,她身边的人就像梁叔一样,无辜受牵连。 “不行。” “我不能走。” 她摇头,否决。 她要留下,因为楚鹤川手里有线索。 “别做傻事。”魏明韬拉住她,义正辞严,“跟师兄离开。” “魏明韬,你是想让她逃犯的身份人尽皆知么?” 冰冷的声音骤然响起,楚鹤川站在不远处,凤眸晕着怒意。 宋妙元像被抓包的小孩,下意识的将手抽了回来。 魏明韬愣了一下,转向了楚鹤川,很快恢复平静,换成了谈判的语气,“开个价,我把卖身契拿走。” “我原以为魏世子是聪明人。” 楚鹤川冷笑,“如今京中闻宋色变,你以为毁了这卖身契,就能救她出去?” 简直可笑。 “现在,她是我的人。”一字一句,宣示主权。 话落,他伸手将宋妙元拽到了身侧。 手掌力气极重,捏得她手腕生疼。 “魏世子,自重。” 撂了这话,楚鹤川拽着宋妙元离开了此地。 魏明韬怔了片刻,紧走几步想去追,被东西咯了一下。 右脚挪开,湿泥中嵌入了一支镶玉金簪。 簪子通体金黄,簪柄上刻着云纹,簪首上镶玉,是一个荷花形制,碧叶粉花,透亮细润,不像俗物。 他抬眸看去,眼中多了些不解。 宋妙元寸步不离的跟在楚鹤川身后,即便隔着半米,也能感到他身上的戾气。 他以为这一页已经翻过去了。 没想到宋妙元又给他上了一课。 怒意和不满交织翻涌,扯着他心口发疼。 她一直盘算着离开! 也从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为了让她散心,他特地带她出来转转,他不过去挑了个簪子的功夫,她便与魏明韬混到了一起。 说是巧合,他不信。 可她跟了一路,畏畏缩缩,却一句都没解释。 当真是不在乎他的感受。 “为什么不解释?”楚鹤川猝然停下,声音冷得吓人。 宋妙元心虚,愣了半天也没憋出一个字。 只是巧合而已 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你是不是早就想跟他走了?” 楚鹤川转过身,眸子深若寒潭,叫人看不分明。 “说话!” 第二十二章 一月为期 她后撤半步,一声未吭。 她没想走。 但也从没想过留下。 进入侯府,都是阴差阳错。 她知道楚鹤川因为曾经的事恨她入骨,也知道她与他此生再没有机会相守。 “没有。” 酝酿了许久,开口只剩下冰冷的两个字。 他苦笑,感觉自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回过神来,他都不知道自己在歇斯底里些什么,竟然想从她嘴里听到不舍。 早在半年前,她不是已经回答过了么? 可笑。 怒气晕散,他冷哼一声上了马车。 宋妙元下意识的紧跟上前,不等抬脚,便听楚鹤川吩咐车夫出发。 上车的动作停滞一瞬,落寞地退了开。 马车疾驰而过,她呆愣愣的站着,抬眸看天,才发现天色渐晚,已有月色。 她踩着沉重的步子往侯府方向走,穿过朱雀大街上的七夕桥,偶然瞥见了桥下溪流中随波而逝的荷花灯。 摸摸口袋,身无分文。 她凭栏桥上,双手合十,许了一个愿望。 …… 宋妙元足足走了一个时辰,回到侯府脚上已经磨出了水泡。 见她进门,夏春忙去迎,“宋姑娘自己走回来的?” 她一直在胥止院做活,一早看到楚鹤川回来时板着个脸,看起来生气得很,加之他身边没有宋妙元,夏春就猜测两人又闹了别扭。 这会儿宋妙元满身疲惫的回来,更验证了她的猜测。 “快喝口水歇歇。” 夏春大宋妙元几岁,也一向待她很好,见她没精神,特地扶她坐下,语气关心。 “谢谢。” 宋妙元心情不佳,身上也酸疼的很,话都说的有气无力。 “小侯爷他……”她抿了抿干涸的唇,有些忐忑。 她多少有点害怕自己会惹怒楚鹤川。 他不像以前那样事事迁就她,现在的他,有时候很可怕。 “小侯爷回来的急,兴许是有要事处理。”夏春安慰扯谎,让她不必伤神。 “不过,你回来之前,有个小童送来了两匹布,说是你在金氏布坊中订的。” 夏春说着,往一侧指了指。 她沿着指尖方向看过去,视线落在桌上,板板正正的放着两匹布。 一个是她挑的鹅黄色锦缎,另一个…… 她不记得自己挑过这个颜色。 “确定是这两匹?” 夏春没明白她的话,自顾自的点了点头,“就送来了这些。” 心中疑惑,她起身上前仔细看了一眼,那粉蓝色绸子触之温热,布料也粗糙了些,怎么看都不像是她会选中的东西。 她蹙起眉头,掀开布匹检查了一下,眸光一瞥,看到了卷在布里的纸袋。 心中有种不良的预感。 这纸袋的折法,她见过。 此前她在柳家做丫鬟时,苏婆子就常用布折成袋子为柳依眉包贵重首饰。 这是柳家送来的。 纸袋里包裹的是什么,不用拆她都知道。 指腹上的汗液浸湿那块布,心跳加快。 “是那小童送错了么?”夏春见她一直愣着,走近询问。 她慌忙将布翻下来,严严实实的盖住了那个纸袋,“没有,没有送错。” “夏春你那里有没有丝线?” “我忽然想起,刺绣的丝线好像不够了……” 她随口扯了个谎,把夏春骗了出去。 昏暗的房间里,烛光耀动,她的脸上忽明忽暗。 她将纸袋拆开,是木色的药粉。 指腹捻开,药粉下若隐若现一些印记。 她取过烛台,将纸放在火上烤了一下,很快,上面显现出了两行小字: 一月为期,若他未病重,你的卖身契会被送到万花楼。 她双手颤抖,差点将药粉抖落。 万花楼,乃京中最底层的妓院,身陷其中的女子皆生不如死…… 她垂眸,眼中的冤与恨越发浓烈,半晌,她仔细将药粉收起,贴身藏到了袖子里。 她被冷落了。 此后几天,虽然与楚鹤川同在胥止院,她却总不见他人影。 偶有一次,她从后院出来,正巧与他碰面,她欣喜地上前同他说话,换来的却是他的冷脸。 他还在生气。 不能这样下去。 宋妙元心里犯愁,想起那匹绸缎,决计为他做完此前未完成的寝衣。 她不善女红,针脚粗得很,她先用墨在衣服上勾出轮廓和花样,再一针针绣上去,若是绣技好,便是增光添彩,色泽一上,栩栩如生。 可她绣技欠佳,绣出来的花纹比单色的轮廓勾线还要难看,歪歪斜斜,针线盘错,看起来丑极了。 她自知拿不出手,但也进了全力,几日之后,总算将这寝衣做了出来。 这日她浣好衣裳,仔仔细细熨平细皱,笑意盈盈的给楚鹤川送去,可他不在。 寝房没有,书房也没有。 她在门前逗留许久,转而听得身后落了几颗石子,像是从外面抛进来的。 心觉奇怪,她捧着衣裳往外走,走出院门才发现是楚英正拿着弹弓打鸟。 他身后跟了两个下人,一个手里拎着咽了气的鸟儿,一个则捧着一手圆溜溜的石子。 楚英不耐烦的瞄着鸟,目光一斜落到了她的身上。 一月未见,他还以为她已经一命呜呼了,没想到还活着。 还出落得越发水灵了。 他勾唇一笑,随手拾了个石子,拉满弹弓,瞄准了她的眉心。 宋妙元背后发紧,霎时愣住。 她厌极了楚英。 上次若不是他招惹,她也不会被诬陷偷盗又被打得半死不活。 至今伤口已经愈合,可疼痛却记忆犹新。 衣裳下的手里,藏着她从宋府带出来的微缩箭驽,楚英瞄准她的同时,她也对准了他。 可她不能再冒险了。 招惹楚英,无异于在侯府自寻死路。 楚英冷笑,阴狠的双眸盯着她,刹那间,弹弓松开,石子如箭般刺了出去! 石子从她耳侧擦过,瞬间磨出一道红痕,她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楚英惊了。 阴狠的眼里敌意全无,竟莫名掺了几分惊奇与赞赏。 她怎么敢不躲的? “好定力。” 他抬脚走近,对她的兴趣越来越浓。 危险的气息逼近,宋妙元后退了一步,退到了胥止院门里。 她赌他不敢进来。 事实也正是如此。 楚英停住脚步,玩味的打量了她一眼,“你可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第二十三章 你说我改 她被楚英调笑。 这一幕,正巧被楚鹤川看到。 没有多言,也没有任何反击,直到楚英自觉没趣,才离开此地。 果然,她骨子里的教养让她习惯了逆来顺受,听之任之。 楚鹤川进了书房,权当没看见。 “鹤川!” 宋妙元隔着好远喊了一声,他下意识止步,只是隔着门窗,宋妙元并没有看见他的动作。 “我做了寝衣给你。” 她眼巴巴的推门进去,跑到了楚鹤川的身前。 “你瞧,好不好看?” 她一向不会这些小女儿姿态。 从前她是爱慕他,但两人却是并肩的,在他面前或许她会任性,但她极少撒娇。 但现在她必须这么做。 学着讨好他,还要假装不动声色。 楚鹤川也没想到自己竟然很吃她这一套。 他的心就好似干涸了许久的河道,每一条裂缝都在叫嚣着渴望着甘霖。 宋妙元笑盈盈的举起衣裳,凑到他眼前,强迫自己说出那句,“是不是很好看?” 说到这里,楚鹤川的气已经消了大半,目光下移,看到那寝衣正中央歪歪扭扭绣着的江涯海水,倍感无奈。 她的绣技,一如既往地差劲。 “嗯。”被纠缠不休,楚鹤川只能应声。 “那换上试试。”宋妙元惊喜,颇为真诚的要给他换衣。 难得她这么主动,楚鹤川也没拦,索性张开双臂等着。 她面含春风上手解衣,又亲手给他穿上寝衣。 好看。 不是这衣裳好看,是人好看。 他身形修长,姿态挺拔,宽肩窄腰,沟壑分明,若是抛却他那身冷冽之气,分外丰神俊逸。 鹅黄色的寝衣衬得他肤色极白,光线从窗外跃进,落在他长睫上,将他那双凤眸铺染温柔的润泽,冷漠渐渐消散了。 “看够了吗?” 沁凉的声线响起,宋妙元回过神,脸腾的一下红到了耳根。 久违的害羞让她难以适应,她下意识的想要冲出门,再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不能这么做。 如果他一直冷落她,她就永远接触不到宋家被诬陷的证据。 她仰眸,红着脸看向他,温热的小手在他颈侧划过,她浅浅说:“没有。” “我好久没见你了。” 这话听的别扭。 不像是能从她嘴里出来的话。 但毋庸置疑,他很受用。 他攥着那双乱摸的手,拉着她紧贴自己胸口,“是么?” “有多久?” 毫无情调的话问住了宋妙元,她愣了一下,险些露馅儿。 “记不清了。”声如呜咽,被她吞咽,她勾住他的脖颈,踮脚吻了上去。 别再问了。 撒谎是件很难的事。 湿润的唇与他紧贴,青涩中带着些甜蜜,曾经他想象过无数次她的主动,却没想到是在这种情境。 讨好,还是利用,他通通不管了,哪怕她没有一丝真心,骗他也是好的。 他将她拥入怀里,挤尽最后一丝缝隙,好像只要如此,她的心就能与他永远贴在一起。 室内光线撤退,月亮绕上枝头,床榻下,那件绣了七日的寝衣平和的躺在地上,布块翻乱,在贴近心口的那侧肩线上,多了几条歪歪扭扭的线。 那是绣上去的两个字:妙元。 天未亮时楚鹤川就醒了,身侧的她睡得正香甜。 他侧身看她,眸光沿着她的侧颜划出流丽的曲线,白嫩得像是港从水中捞出来的碧玉一般。 她也就只有熟睡时才显得人畜无害。 这张脸,与从前的她一般无二,可不知因何,她变了很多。 从她在雪地里同他说过狠话,将他拒之门外时,她就变了。 寒症复发,昏迷不醒的那几日,他日日都能梦到她决绝的脸,梦到那不堪回首的一幕。 每一次都是折磨。 他试图忘记,把曾经的十年擦拭干净,与她再无交集,却不曾想竟在侯府又见到了她。 疯狂的恨意烧灼,让他一次次失去理智,他恨不得将她的心掏出来看看,到底为何不爱他?又凭什么这么践踏他?! 他还是舍不得。 不忍心看她受伤,不忍她掉眼泪,就连现在,他明知她有意讨好,他也不忍看她落寞的眼神。 他总在不停的生气,又不停的开解自己。 “楚……鹤川。”宋妙元喃喃呓语,眉眼间晕开笑意。 他刚好回眸,笑与温暖便撞入了他的眼中。 楚鹤川心情莫名的好。 可芳庭园里,却乱成了一锅粥。 楚英自再见了宋妙元后,就心心念念着想要把她“收入囊中”,孟氏知晓此事,对着他耳提面命,生怕他再惹出麻烦。 可他是谁? 不惹麻烦那就不叫楚英了。 当天傍晚,趁楚鹤川不在,他心一横直接进了胥止院,宋妙元毫无防备,在后院看见他时着实被吓了一跳。 “你怎么在这儿?” 经历上次之事,宋妙元看见他第一反应就是躲。 可她躲不掉。 步子还没迈开,就被楚英给搂了住。 “放肆!” “你放开我!” 浓烈的酒味从他身上散开,熏得她喘不过气,她高喊了几声,却没人应。 “别喊了,胥止院里下人本就不多,今日他外出,又带走了几个。” “楚鹤川总算做件好事,为你我腾个方便。”他从身后抱住她,贴在她耳侧深吸气,惹得宋妙元头皮发麻。 “上次我同你说的,你是一句也没听进去。” “楚鹤川他一个将死之人,你何必在他身上耗心思?” “你跟了我,我可不会只让你做个通房,妾如何?你若不满,做个侧妻也成。” 楚英酒精上脑话说不清,宋妙元急着从他怀里挣脱,一句话也没听进去。 “无耻之徒!” “上次留给你的银针,你丢了?” 不然怎么会好了伤疤忘了疼。 楚英摇摇头,“我哪里舍得丢……” “我看你就是心悦于我,才会用那银针封穴,让我半点痛楚都没有。” 他好像疯了。 宋妙元牟足力气一个肘击将他推开,楚英下巴吃痛,眼神霎时清明了几分。 “哪句话惹你不快,你说,我改。” 这狗皮膏药一般的态度吓得宋妙元半天没说话,半晌,她听得外面传来一声: “放开她。” 第二十四章 随我同去 听到楚鹤川的声音,楚英明显惊了一下。 他下意识的松开手,醉得一副迷茫样子。 宋妙元趁机跑到楚鹤川身后,把自己挡了个严严实实。 楚鹤川握住她的手,明显感觉到她在颤抖。 “谁给你胆子动她的?”楚鹤川薄唇轻启,声音低沉的吓人。 楚英不怕死的笑了笑,“什么?” “一个丫头而已,我想动就动了,还需要胆子?” “胆子是什么东西?” 他颠三倒四,摇晃着身子往前,眼睛直勾勾地往宋妙元这边走,抬手想要摸她的脸,被楚鹤川攥住了手腕。 力气加重,他手腕骨头咯吱作响,疼得他直抽冷气。 “住手!” “住手!” 孟氏一进院门就看见自己儿子被人压制,当场尖叫了一声。 楚鹤川连理都没理。 手上的力量仍在加重,让楚英面色越发狰狞。 “鹤川!为了一个通房,你要和兄弟大打出手么!” 孟氏看的心慌,赶紧替楚英说话。 可这话说的实在不中听。 还有更不中听的。 “那女人不过一个婢子,勾三搭四不检点!就是她背着你勾搭你弟,将他骗得团团转。” “这样的女人,就不该留!” 孟氏后悔没在上次把她打死,一回府就又惹出这等麻烦。 楚鹤川猛然回眸,逼视。 孟氏此番来的这么快,葫芦种卖的什么药,他已大体知道了。 无非是想为用宋妙元的名声换楚英的名声,让她尽早滚出侯府去。 乌压压一堆下人散在院门外,好似来看热闹。 她抬眸扫过一众人,恨意在勃发。 她偏不走! “勾搭他?” “就这种不学无术惹是生非的纨绔,恐怕也就只有你把他当成宝。” “楚英是什么德行,恐怕在场的各位都比你清楚。” 她真的恶心透了。 上一次她被诬陷偷盗,被打得皮开肉绽,这次孟氏又将帽子扣到她的头上,重演上一次的“惩罚”。 她凭什么被这样对待? 就因为她是一个不起眼儿的通房? “胡言乱语!” “英儿年纪小,尚不懂女色,如非你勾引,他怎会如此?” 这话真是见了鬼了。 孟氏铁心的要污她的名声。 “抓住她,打到她承认为止!” 即便当着楚鹤川的面,孟氏也没收敛,一声令下,身后几个人作势要去抓宋妙元。 她心一横,直接从守卫腰侧抽出佩刀,抵在了自己脖子上。 “谁敢碰我?” “楚英德行不修,几番作恶,今日刚好都在,我若死在这儿,便是你们母子害得!” 一口大锅扣到头上,孟氏脸部抽搐,又见楚鹤川站着看戏,矛头一转刺向了他。 “你瞧这贱婢被你惯成什么样子!” 楚鹤川不慌不忙,将宋妙元护在身后,“母亲就算抓人,也不该浩浩荡荡来胥止院抓人。” “楚英几次冒犯我的人,如今竟胆子大到闯入胥止院,这笔账该怎么算?” 一语点中孟氏痛处。 听闻楚英误闯胥止院,担心出了问题,她才带人来先发制人,为的就是保住楚英的脸面。 如今楚鹤川道破,连她的脸也挂不住了。 他这是要与她撕破脸。 两边对峙,楚英也不安分,醉醺醺的往宋妙元身边凑,看到这里,孟氏直接冷脸。 丢人! “把少爷带回去。” “今日他醉酒误闯,实非有心,你即是兄长,多担待些。” 撂了这客套话,孟氏灰溜溜的带人离开,偌大的院子霎时不剩几人。 楚鹤川从她手中夺过佩刀,明显看到了她脖颈处有一道血痕。 他的心触痛一瞬。 即便她近在眼前,他也护不了她周全。 寝房里,宋妙元被按坐在窗边,他扶住她的下颌,迫使她抬起头来。 浸了药水的纱布裹成团状,在她伤痕处轻轻按压。 宋妙元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动作微滞,再下手时又放轻了些许。 熟练的帮她处理完伤口,唤了夏春进来,宋妙元有些不解,目光放远,才发现夏春手里捧着一件衣裳。 粉紫颜色的裙衫,薄如蝉翼,透光华彩,看起来像是上等的好料子。 这是什么意思? “换上试试。” 楚鹤川开口,语调里少见的掺了几分傲娇。 像是在等人夸他似的。 宋妙元左右看看,当着夏春和他的面换衣裳,实在有点难堪。 “我……” “我去书房。”楚鹤川许是察觉到了她的尴尬主动开口,快步走了出去。 人一走,宋妙元才算松了口气。 夏春眼神瞟着,笑的合不拢嘴,“宋姑娘有所不知,这衣裳可是小侯爷在金缘阁订做的,你穿上肯定合身。” 金缘阁? 她知道那地方。 从前她还是小姐时,惯常在那里做衣裳。 若她没记错,金缘阁与金氏布坊同为一家,坐落在一处。 细细回想,宴月节那日她与他同去布坊,他却转头就不见了踪迹,或许,他正是去了隔壁的金缘阁。 难言的悸动涌上心头,一时失语。 夏春笑着催她更衣,一袭粉紫裙衫穿在身,双襟绣着灵动的游鱼,浅步轻移,如流光幻动,衬得她好似降临凡尘的仙子。 “好美……” 夏春直勾勾盯着她,不舍得移开眼睛。 “宋姑娘果然姿貌出众,穿上这身衣裳,简直比寻常人家的小姐都要贵气。” 她垂眸,眸光在衣裙上摩挲着。 他还记得,她年少时最喜欢的便是粉紫色。 眼眶发酸,脸上却强撑着笑容,抬眸时透过窗外,刚巧与外面的楚鹤川对视。 那一刻,脑中不夹杂念,也没有任何讨好与强求,清澈的眸光穿越窗口,撞得他心起一片涟漪。 如果一切都没变,那有多好。 “看来很合身。”楚鹤川进门,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满意的笑。 “为何送我这身衣裙?”宋妙元不明所以,但总觉得他的笑里藏着些许看不懂的东西。 “明日颐清宴,你随我同去。” 宋妙元圆眸微睁,她听说过这颐清宴,乃京中公子小姐一同游玩,互相相看的宴会,年年都能促成几对佳话。 从前她身子弱,出门都严实裹着,这样的宴会自然没去过。 她好奇,却又心生怯意。 “我……能不去吗?” 第二十五章 碧水山庄 不是不想去,是担心见到不想见的人。 颐清宴是京城最有名的宴会,寻常未婚嫁的公子小姐皆会去凑个热闹,柳家小姐也一定会去。 现在,她恨不得躲着柳家人走。 万一与那柳依眉撞上,她肯定要纠缠不休。 宋妙元怯怯地看着他,眼神里多少有些不合时宜的纠结。 他本意是想带她去散散心。 当然,他也有私心。 他想带曾经的宋妙元去颐清宴上看看,看看那些公子贵女都是如何交谊的。 可她不愿去。 强求也无用。 “随你。” 撂了这话,他面无表情的拂袖而去,只留下呆滞的宋妙元,以及满目惊讶的夏春。 “为何不去?”她疑惑不解,上前抚住了宋妙元的手。 宋妙元垂眸看了一眼两人交握的手,不知该怎么解释。 只能随口扯谎了。 “我……最近不太舒服。” 夏春拧起眉头,“哪里不适,我帮你叫府医来瞧。” “不用。”宋妙元拉住她的手,府医真要来了她可就露馅了。 “是伤口愈合,时常发痒,我怕失态,丢了小侯爷的脸面。” 听到这话,夏春了然点头,仍旧有些惋惜,“你有所不知,这颐清宴可不是寻常宴会。” “参加宴会的都是些公子小姐,有些适龄的皇子公主都会前去,我若有机会去,跟在小侯爷身后偷瞄一眼都心满意足了。” “真不知道……那些贵人家的公子小姐都是什么样的。” 她低眸叹息,似有些落寞。 这一幕映入宋妙元的眼中,令她手足无措,“不管是王公贵子还是平民儿女,都是人,自然也都是两只眼睛一个嘴巴,哪里有什么分别。” 她挽住夏春的手,扯了一抹笑安慰道。 “话虽如此,但我听说,这次颐清宴是临清郡主主持的,她的长兄……康王也会前去捧场。” “康王?”宋妙元蓦然一惊。 “是呢,当今圣上的堂兄,听说他年过而立未娶妻,如今仍是孑然一身。” “最主要的,他极少在人多的地方抛头露面,很少有人知道他的长相。” 越是好奇,就越失望,“我还以为,你能替我去看看……” 宋妙元像是被什么击中,愣了半天。 夏春说的没错。 自康王起势之后,多数时间都在练兵,极少回京议事,京城中见过康王面目之人,屈指可数。 就连她,都从未见过康王的真面目。 而就是这样一个世人眼中神秘又可敬的人,害得宋氏满门含冤入狱。 她要去。 翌日清晨,难得的秋高气爽。 马车在侯府大门前停着,车夫等了许久,不耐的将头转向了车内,“小侯爷,还等吗?” 沉默片刻,楚鹤川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走吧。” “还是颐清宴?”车夫下意识的确认。 “去宋宅。” 话落,车夫挥鞭,马车缓缓驶出。 “等等!” 宋妙元提着裙摆疾步跑来,气喘吁吁的喊了一声。 端坐车内的楚鹤川听到她的声音,不自觉的勾了勾唇角,让车夫停了下来。 宋妙元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跑到车帘前扣了两下,“我想好了,我同你一起去。” 平日里康王不常现身,这是她唯一见他的机会。 她总要知道害她宋家的人长什么模样。 楚鹤川不知道她心里的弯弯绕绕,心情一好便故意逗她,“去哪儿?” “颐清宴。” 怕他生气,宋妙元回答的没什么底气。 “昨日是你说不想去。”语气似在嗔怪。 “昨天……是我身子不适,所以才拒了你的好意,再者,不是你说的随我么?” “今日我想去了。” 她仰头看向车窗,声音里带着几分傲娇。 他没吱声。 沉默的气氛格外尴尬。 她静等着,眼睛盯着车帘一动不动,半晌,听见里面传出一声,“上来。” 今年的颐清宴是在城郊碧水山庄举行的。 出了内城城门一路向西,不过半个时辰便能抵达山庄。 秋日风凉,这边又少有人住,凉意更甚几分。 坐在马车内,凉风时不时撩起布帘,沿着衣裳缝隙钻入身体。 她冷不丁打了个寒战。 全让楚鹤川看在了眼里。 马车缓停,楚鹤川先她一步下了车,宋妙元紧随其后,被他稳稳扶住。 见她脸色泛红,他将自己随身携带的披风披到了她的肩上。 她自小体弱,一遇风便容易身起红疹,多年名医调养,虽然大有改善,但她一直很小心,出行一向会遮个严实。 只是,如今已是丫鬟,无人照应,总难面面俱到。 更何况,她也身不由己。 凉风隔绝在外,很快有了暖意。 宋妙元搓了搓手,正要道谢,就见不远处一辆马车驶来,细看过去,马车四角上似乎挂着金文蟒牌。 没记错的话,这是王公出行才有的待遇。 里面坐着的,不是临清郡主,就是康王。 想到此处,她手心渗出些许汗液,紧盯着那马车不放。 感觉到她有些不自在,楚鹤川牵起她的手,“该进去了。” 她蓦然回眸,不等开口便被楚鹤川拉了进去。 只一瞬而已,她恰好错过了。 碧水山庄景色极美。 入了秋,山庄对面的山上烧红了大片的枫林,风一动,枫叶飘逸而下,零星落到水中,沿溪而下。 碧水山庄内,大小院落四十九座,一入正门,碧湖连接的浅水池便映入眼眸,碧色水波和着游鱼的节奏游动,在光线下熠熠生辉,耀得人睁不开眼睛。 宋妙元无瑕欣赏这样的美景,一双明眸四下寻人。 浅池上,荷塘边,亭阁里,皆站满了少男少女,嬉笑声交谈声入耳,莫名充满活力。 追寻半晌,她的眸光停留在了不远处的阁楼上。 阁楼二楼,一女子穿着碧色衣衫,发饰简单,她抬手往下指了指,身后的丫鬟便听话的将鱼食撒入了湖中。 此人身姿纤瘦,眉眼含笑,难得温和。 没猜错的话,她应当就是临清郡主了。 那她身后…… 身后阁楼内,一个身着玄青色衣袍的男人正端坐抿茶,一杯下肚,品鉴似的摇了摇头。 “那是……康王?” 第二十六章 恰逢柳氏 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康王因家族庇佑,未及弱冠便入宫当差,负责皇帝亲军侍卫,后因皇权归拢,亲军统归皇帝管理,他便被调到了隆域练兵。 虽未征战过沙场,但好歹也是练武之人,如今遥遥看去,他身上倒没有半点粗人的样子。 宋妙元目光湛湛,心里冒出一个词:狡诈。 顶着这样一副处事不惊,超脱世俗的姿态,干着最见不得人、令人恶心的勾当。 她生气而不自觉,小脸因愠怒而面泛潮红。恰巧,她这仰眸远望的样子,尽数收入了楚鹤川的眼中。 在他看来,恰是少女怀春之态。 眉间蹙起细纹,他冷静的看了她许久,也没见她把目光从康王身上移开。 脸色沉了又沉,怒气即将冲破。 “呦呵,你也来凑热闹了?” 陆览清脆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不等他回头,一把揽住了他的脖颈。 “不是不屑参加这种宴会么?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来往……之人皆是俗物。” 这话是他年少时说的,虽然有些犀利,但他至今也不觉得有错。 “怎得你也来做这俗物了?”陆览咯咯笑,抬手一指,“听说今日临清郡主会献舞,你随我去瞧瞧。” 陆览一向不拘小节,拉着楚鹤川就往人多处走,宋妙元根本没注意到身边有人离开,知道片刻后,她感觉背后多了一双审视的眼睛。 她不动声色的回身瞧了一眼,刚巧与柳依眉的目光对上。 看见她的脸,柳依眉先是一惊,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眼中鄙夷和喜色参半。 两人对峙片刻,她被“请”到了宜兰园。 假山错落,浅池映影,柳依眉抬手示意两个随身侍女退下,自己则上前一步同宋妙元相对而战。 细长的眸子波光盈盈,她低眸,捻起宋妙元的衣袖细看一眼,不由得冷笑。 “几日不见,你可真是飞上枝头做凤凰了。” 一个通房丫鬟,穿的戴的竟然比她都好。 衣裳料子是蜀南特有的云绸,京城也只有金氏那样大的铺子才有。 这样上等的料子往往一运来便被送往王公府上,寻常人再有钱也难买。 她头上的发钗也并非俗物,形制材质皆是上乘,这身打扮,足以见得楚鹤川对她多上心。 柳依眉心中嫉恨,却又隐隐喜悦。 “小姐找我,何事?” 宋妙元半低着头,略有忐忑。 “我找你做什么,你心里不清楚?”柳依眉双手抱臂,斜着眼睛睨她。 “看来,上次苏婆子的提醒还不够。” 仔细算算,这个通房丫鬟进侯府也快两个月了,到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让她跟着干着急。 “怎么,迟迟不肯下手,你爱上他了?”柳依眉抬手钳住她的下巴,审视的眼神刺向她。 宋妙元有一瞬的胆寒。 柳家人的手段,她不是没见识过。 半年前她没能出城,辗转被卖入柳家,在柳依眉院里做活,受尽欺凌。 再后来,柳家为攀附权贵,很快便和侯府定了亲,可柳依眉说什么也不嫁,甚至以死相逼。 柳依眉不光对别人恨,对自己也够狠。 为了明志,大冷天的跳了荷花池,溺水差点死掉,待她醒来,柳家长辈这才松口。 可亲已经定下了,对方又是侯府,退婚实在不太体面,恐伤了柳家名声。 一来二去,柳依眉想出了一个法子,柳家丫鬟中挑一个通房送去,一来可试探侯府底细,二来,可以悄无声息的将楚鹤川置于死地。 反正他天生是个病秧子,死死活活的都不是什么大事。 就为了这,柳依眉在院里挑挑拣拣,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起初她知晓了真相,死活不从。 她心里有愧,自尊心也在作祟,就是宁愿一辈子做丫鬟,也不愿再见楚鹤川。 柳依眉怎么会放过她。 她被关在柴房三天三夜,滴水未进,等到她再见光明,当场就晕死了过去。 到此远远未止。 为了让她心甘情愿去做通房,柳依眉给她喂了药,日日夜夜令她痛不欲生,那段时间,她整日恍惚真假难辨,看到柳依眉就忍不住发抖。 她妥协了。 与其这样凄惨的死,不如狼狈的活。 她被送入了侯府,但柳家对她的控制不会终止。 “怎么不说话?” “我可是在夸你呢。” 柳依眉呵呵的笑,眼底嘲讽更甚,“他都能带你来颐清宴,看来你成功了?” “那药,下了没有?” 话锋一转,柳依眉眼神微凛,周边空气都凝滞了住。 宋妙元别开眼神,没有回话。 柳依眉早就料到了她这副样子,气涌上头咬紧了牙,“别忘了你的卖身契还在我手里。” “半个月,若我还听不到半点消息,你就等着万花楼的人来接你吧。” “你应该了解我,我一向说到做到。” 阴冷的声音缭绕,宋妙元强忍着没出声,生怕自己一个忍不住让事情变得更糟糕。 一拳打在棉花上,柳依眉心气儿也不顺,“你听到没有!” “你!” 她气急,习惯性的抬手打人,未等巴掌落下,楚鹤川将宋妙元拉了开。 一巴掌扑了个空,柳依眉脸上挂不住,狠狠瞪了楚鹤川一眼。 “柳小姐火气不小。”楚鹤川漫不经心瞥她,面色却冷得厉害。 “我教训自己的下人,管你什么事?” 柳依眉本就任性嚣张,原因楚鹤川的侯爷身份还顾忌一些,自从二人定了亲,她连装也懒得装了。 病秧子怎么还不死! “她既入了侯府的门,便是侯府的人,何来你的下人一说?” 一语中的,噎得柳依眉一时哑口无言。 她愣了好久。 “好!” “看来这通房不错,哄得小侯爷这么欢心,还特地将她带来这颐清宴。” “只是你说,如若颐清宴上的公子小姐,若知道这里有个上不得台面的通房丫鬟,恶不恶心?” 她冷冷的笑,眼神变态吓人。 宋妙元凝眉,猜到了她想干什么。 “你不要……” 话没说完,被楚鹤川拦了下来。 “我既带她来,便不怕闲言碎语。” “倒是柳小姐好像没注意,这副嚣张跋扈的样子,全叫临清郡主看了去……” 第二十七章 一曲酒狂 柳依眉大惊,四下一看,果然临清郡主正站在不远处,假山相隔,隐约还能看见康王的衣角。 她脸一红,慌忙堆上笑,快步走向了临清郡主。 宋妙元躲在假山后,悠悠的往那处望了一眼,没看清康王的样貌。 楚鹤川自然察觉到了这一幕,攥住她的手将她拉了开。 颐清宴虽说是公子小姐相看的宴会,但也并不单调,碧水山庄里,临清郡主设下棋台,供来往的人切磋棋艺。 碧水池后的断云台上,临清郡主着一袭白衣出场,一舞犹如天女散花引得一众人喝彩。 台下,柳依眉小酌一口,隐隐翻了个白眼儿。 颐清宴,年年如此。 不是小姐献艺,便是公子们比赛,蹴鞠马球一应具有,种类繁多,但她都不稀罕看。 她眯起水眸,往临清郡主身后的康王看去,眉眼飞舞了不少。 想起方才在假山后吃瘪,一时计上心头。 待全场安静下来,她举手示意,笑得格外动人,“颐清宴会,以才会友,从来都是一较高下才更有看头,今日郡主物资卓绝,叫人连声称赞,在座的姐妹也无需扭捏,让我们开开眼界才好。” 眸光轻点,如飞花般落到了宋妙元的身上。 她咽了咽口水,只当对方并不是看的她。 可柳依眉才不会罢休。 她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挽住宋妙元的手。 “这位姐妹指若白葱,纤长柔软,一看就是弹琴的好料子,想来定然琴艺高超吧?” 她眼尾眯着笑,直勾勾的看着宋妙元,就等看她的笑话。 这会儿男子们皆去了马场打马球,她落了单,看她还能让谁营救。 宋妙元沉默片刻,将手抽了回来。 “我不会弹琴。” 不会才对。 不会更好。 不然怎么让她难堪呢? 柳依眉做作的回眸扫了一眼,冲着众多女子笑道:“谦虚。” 她眼神毒辣,戳破宋妙元的痛楚。 宋妙元攥紧衣袖,一声未吭。 “来这儿都是姐妹,害羞什么?” “你是哪家的妹妹,方才我还瞧你和小侯爷一同来此,你与他……” 柳依眉压低声音,故意激他,步步紧逼,非要她被当众戳穿,被众人嘲讽。 “说呀,你与小侯爷是什么关系?” 话落,周围人皆好奇的闭了嘴,静等她回答。 她攥着袖口的手松了松,再抬眸时眼中多了一抹淡淡的恨,“既是切磋琴艺,不如柳小姐一起?” 突如其来的邀约让柳依眉愣了一下,但她很快便回过神来。 虽然她琴艺不精,但与这种没摸过琴的丫鬟相比,也是绰绰有余了。 “好啊。” 话落,她起身走上断云台,先宋妙元一步坐了下来。 七弦琴上场,柳依眉颇为自在的弹拨试了一下,唇角勾起一丝傲娇的弧度。 指尖轻旋,她率先弹出琴音,乐声入耳,虽无高超的技巧,却也能算得上动听。 宋妙元阖上双眼,静心感受对方曲调中流淌的情感,缓缓地拾级而上,在琴弦转裂的某个点切入,与柳依眉同奏。 乐声相合,清新淡雅中添了几分的壮丽。 在场人静下来,似在等着琴声爆发而起。 节奏被人引领,柳依眉一时有些慌神,她本就不善抚琴,这会儿察觉自己算盘珠子崩了,心也跟着慌了起来。 她刻意的去稳下心神,回忆琴谱,但却又下意识的去看宋妙元,看她弹指轻捻,面上没有半点的紧张和胆怯,如游鱼得水,如鹰旋长空,毫不费力。 怎么会这样? 她一个丫鬟,怎么会有如此琴艺? 柳依眉心思不宁,越来越慌,手上力度略失,琴弦弹出了杂音。 在场之人纷纷侧目,看热闹似的看向了她。 心慌手乱,乐音也跟着走调,丢不起这个人,她被迫中途停了下来。 劈裂的乐声消失,只剩下悦耳之音,宋妙元眸光扫过众人,好似神女怜悯世人。 她勾唇,笑意渐渐变浅,乐曲变调,换成了《酒狂》。 沉醉的低音与长音交错,音乐流动入注,酒仙饮酒,将满腔怒火尽泄。 醉舞飞仙,浩歌天地,一曲终章,弦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惊了住,沉浸在乐曲中久久回神,不由得发出声声赞叹。 柳依眉尴尬的呆坐着,眼看着宋妙元大放异彩,表情扭曲到了极致。 不可能! 她怎么会弹琴?! “一定是你动了手脚!”柳依眉猝然起身,指着宋妙元质问。 “这琴有问题!” 不远处,临清郡主脸上浮现的欣赏之态霎时僵住。 她不慌不忙的起身走近,目光放在满身妒意的柳依眉身上,“既是琴艺切磋,便是友好交流琴技,柳姑娘虽略逊一筹,但也是才艳卓绝,不必如此咄咄逼人。” 这话一出,柳依眉口中难听的话就卡在了喉咙处。 她狠狠的剜了宋妙元一眼,弃琴离开。 临清郡主眉眼含笑,倾身走到宋妙元身前,勾指拨弄了一下琴弦。 “姑娘好琴技。” 她身为皇室旁系,常进宫赴宴,即便是宫中最有名的乐师,也不敢弹这样有难度的曲子。 听到这《酒狂》的第一个音时,她的心就被揪了住,一曲弹完,莫名爽快。 难以想象,这样一个瘦小的女子,是在何种心境下弹出此曲的。 她既敬佩,也好奇。 “你叫什么,师从何人?”她绕过宋妙元细细看了一眼,看她打扮,不像是寻常富家小姐,加上这超绝琴技,应当身份不凡。 宋妙元犹豫了片刻,“我姓宋,没有师父。” 她这琴艺,并非拜师学艺所得,而是娘亲一点点教出来的。 娘亲年轻时,可是名震京城的才女,琴艺卓绝。 临清郡主双眸微睁,不由得笑了笑,“看来,姑娘是天赋异禀。” 说多错多,担心被临清察觉自己的身份,宋妙元只寒暄了几句便下了断云台。 只是京中小姐有活泼好言者,喜气洋洋的凑上来同她攀谈。 “宋姑娘琴艺果真是厉害极了,倒是那柳家小姐,有些输不起。” “是呀,原以为她性子不错,如今看来是我高看她了。” “此番看来,也是她高攀小侯爷了!” 宋妙元听到此处微愣,下意识往前凑了凑,只听一个女孩压低声音, “这你就错了,那小侯爷也不是什么正经之人。” 第二十八章 重回宋宅 宋妙元嗅到了一丝八卦的味道。 “你有所不知,前些日子我听闻小侯爷此前并不想与柳家结亲,是因为旧疾复发,寻不到良配,这才让柳家有了高攀的机会。” “说是高攀,实则也并非幸事,那小侯爷似乎有心上人。” 几个女孩凑在一起随意聊着,只有宋妙元犹如热锅上的蚂蚁,煎熬得很。 “是谁?” “听说是宋将军的嫡女,两人自小一起长大,亲近些也正常。” 一语点透她的名字,宋妙元有一瞬的僵硬。 气氛也跟着沉闷了下来。 因为提到了宋家。 “嘘,宋家不是满门入狱了么?” “京城上下无人不知,宋将军通敌叛国,是几十余年难得一见的大案子。” “再深查下去,恐怕要株连九族。” “那宋家小姐自然也入狱,此生怕是难见天日了。” 富家小姐们你一言我一语,随意掰扯着,时不时凑过来同宋妙元说几句,无意间将她旧伤疤揭起。 “小侯爷就是因为这宋家小姐,才急火攻心,引发旧疾的。” 蓝衣女子解释,顺带还惋惜了一下。 旁人听去,有些不解,“那为何说他也不是正经人?” “自然是因为,他表面上心怀旧爱痴情无比,实际却非良人。” “不久前,柳家往侯府送了一个试婚丫头,原以为楚鹤川不会上心,谁承想进门不过两月,已是如胶似漆!” 蓝衣添油加醋说着,好似隔空向宋妙元甩巴掌,莫名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 “这也就罢了,我听柳依眉的下人说,楚鹤川这次来颐清宴,还将那通房丫鬟给带了过来。” 此话一出,旁人大吃一惊,皆四下望去。 宋妙元愣在原地,身子冻僵了一般。 柳依眉果然还是把这件事说出去了。 她不仅要让她难堪,还要坏楚鹤川的名声。 “一个通房,也有资格来颐清宴?” “哪里有拿得出手的东西……” 有人气愤,有人嘲笑,还有人莫名其妙的替她担心。 身处此地,甚是煎熬。 她不为自己担心,她只怕连累楚鹤川。 毕竟,这样的事传出去,总归对他的名声不好。 楚鹤川似乎并不在乎。 回去的路上,宋妙元闷闷不乐,试探了几次才开口,“今日,我好像给你添麻烦了。” 来之前她只顾着会一会康王,完全将他名声可能有损的事抛到了脑后。 “别太高估你自己。”楚鹤川半开玩笑半严肃,让她看不出情绪。 今日之事,他不是没有听说。 当时他被陆览拉去打马球,不久便听传言四起,说一女子与柳氏切磋琴艺,一曲《酒狂》将那柳氏甩出去了几条街,女子琴艺高超样貌也很是出众,没能一睹芳华实在可惜。 这话是陆览拼拼凑凑讲给他的,目的是“嘲笑”他。 笑他和柳家定亲,未过门的妻子却当众丢脸。 只是这“嘲笑”一点杀伤力都没有,甚至还让他得意了几分。 因为,听到《酒狂》这曲目时,他便知那才艺卓绝的女子不是旁人,正是宋妙元。 她一向不喜抛头露面,如今身份受限更是如此。 她能站上断云台,必定是柳氏设的圈套,想让她当众出丑。 好在她不是身无所长,所以才有了这样的翻身仗。 可惜,柳依眉不是善罢甘休之人。 几次吃瘪,总要找补回来。 散布他携通房赴宴的消息,便是最低成本的算计。 他一点也不恼,因为他等的就是这个。 马车停稳,宋妙元感觉路程有些短,疑惑又懒散的掀开窗帘一角,往外瞧了一眼。 果然如她所料,这里不是侯府。 而是宋宅。 她两眼清明,惊喜的看向楚鹤川,“怎么来这里了?” 他面不改色,“时间还早,在这儿歇歇脚。” 这理由实在生硬。 侯府与宋宅不过一刻钟的车程,实在谈不上舟车劳顿。 宋妙元懒得深究,下了马车便跑了进去,正门对着的门墙上雕刻着雄狮纹,似是被什么冲洗过,看起来格外清新干净。 沿着中正路往里进入前院,这里也不似几日前那样荒凉,荒草已经除了个干净。 原来,楚鹤川一直惦念着这里。 她笑笑,步履轻快的穿过前院,进了揽月阁。 久违的熟悉感扑面而来,院门前,她抬眸望过去,看到院落一角的石榴树已有黄叶,被风卷着往地上落。 她推开房门,印象中空荡的屋子被填满,从布局到摆设,竟与之前一般无二。 她惊讶到忘记呼吸。 目光从左至右掠过,长桌,方椅,灯架,柜龛,甚至连她的压花流苏床帘,都一模一样。 他怎么会…… “这些……都是你布置的?” 宋妙元眼底含泪,红着眼睛转向他。 楚鹤川恰如其分的掠过她的眉眼,故意不去看她。 这问题简直是废话。 准确一点说,这里是他亲手布置的。 毕竟,知晓这房间布局的人,除了他,其余全在天牢里。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为什么,明明他对宋妙元那些爱意,早就随着那年严冬,被雪深埋地下了。 “屋子空荡不易聚财,随意添置了两件。”他随口扯谎,漫不经心的狡辩。 宋妙元差点被逗笑,眼泪不慎流下,“添置的这样满满当当,以后小侯爷一定顺风顺水。” 她回身,目光摩挲着进了内室,珠帘后面,赫然摆着一架古琴。 这是母亲的琴。 多年来,她一直用这琴练曲,琴弦不知弹断了多少根。 那种琴弦绷断,弹伤指尖的痛感,至今记忆犹新。 记忆混合着伤感袭来,她走近,坐在那架琴前,弹指拨弦撩了一下。 “你特地寻来的?” 这话看似疑问,实则是肯定。 她有点搞不清他的心思了。 对她冷漠,却又次次救她于水深火热,买下宋宅,将这揽月阁布置的与从前一般无二。 或许,他虽然恨她,却也仍旧舍弃不掉曾经的感情吧。 指端轻捻,悲怨的曲调流动而出,他站在不远处,被这熟悉的乐音击中。 他回眸,“不要弹了。” 第二十九章 想你们了 琴声戛然而止,宋妙元的手悬在了半空。 这首曲子,基调悲伤,曲调一响,那大雪纷飞的场景就在他眼前闪现,好像在提醒他不配一般。 他忽然兴致全无。 她的期待与惊喜也变得不再重要。 “走,回侯府。” 这话撂下,他先行一步离开了此处。 宋妙元一个人愣了许久,到底也没弄懂他的心思。 当然,她也没空去揣摩透他的心思了,右脚才踏入侯府大门,管家就指了指路。 “小侯爷,宋姑娘,夫人有请。” 宋妙元心中不解,但瞧着楚鹤川一副无所在乎的样子,自觉地稳了稳心神,随同去了芳庭园。 孟氏出面,向来没有好事。 芳庭园堂屋,孟氏站在正央,远远的瞧见宋妙元一身紫衣,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她没想到,楚鹤川还真是把这个通房放在心上,竟然舍得给她用这样好的料子。 不止如此,还带她出去招摇。 现在满城都是侯府不重礼节,带通房去颐清宴的言论。 既然话柄落到她手上,这一次,她绝不会再给宋氏任何蹦跶的机会。 “跪下!” 孟氏冷脸,低声喝道。 这话是对宋妙元说的,她不明所以地四下看了一眼,并没有跪下的意思。 “母亲何故这么大的火气?”楚鹤川云淡风轻的开口,很是自然的从一旁坐了下来。 这姿态,叫孟氏看去,脸又沉了几分。 “胡闹!” “你去听听,外面都传成什么样子了!” “这女人不守规矩痴缠你也就罢了,连颐清宴也敢去?那是她这种身份的人能去的地方吗?” 手握有把柄,孟氏丁点儿不慌,身为当家主母,她也该立立规矩。 那婢子几次三番惹出事端,又被楚鹤川纵容包庇,留在侯府就是个祸害。 “为何去不得?” “什么时候连颐清宴也要分出个三六九等来了?” 楚鹤川自顾自地倒了杯茶,浅闻了一下淡淡的茶香,不紧不慢的摇头,“这茶是去年的?” 孟氏极少见他这副吊儿郎当满不在乎的姿态,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鹤川,你的名声不要了?” 话虽这么说,但她可一点都不在乎楚鹤川的名声,恨不得他越臭越好。 “你几番袒护这婢子,难不成是想纳她为妾?” “这让柳家小姐的脸面往哪里搁?” 孟氏嘴不停,用婚事来压他。 谁承想,楚鹤川对此也并不在意。 “宴会是我让他去的,便是有传言也是因我而起,柳家小姐若是觉得丢了她的脸,大可自行退婚。” 他可厌透了这门婚事。 若不是当时他久病昏迷,孟氏自作主张为他治病又夹带私心给他挑了个富商之女,他连柳氏是谁都不知道。 这桩婚,本就是孟氏用来侮辱他。 嘲他堂堂侯爵只配得上商贾女子。 “闭嘴!”听到退婚两字,孟氏气得直翻白眼。 “好好的婚事,怎可说退就退?” “为防那柳家小姐心气不顺,不若将这婢子送回去,交由她去处置。” 弄不死这宋氏,将她丢回柳家也是好的,省得在侯府惹是生非,还害得楚英也跟着胡闹。 “母亲这意思,是想处置我院里的人?” 楚鹤川抿了口茶,满脸嫌弃的将茶放下。 这话一出,孟氏又被噎了住。 最近楚鹤川总拿这说事。 “鹤川,我是为你着想。” “你何必为了一个通房,毁了那名声?” 孟氏装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好似真的在为他担心一般。 “母亲这么在意名声?” “那怎么放任楚英外出惹事,让京中百姓闻之咂舌,见之绕路?” “再者,我的名声不早就让母亲毁了么,我不过卧床几日,母亲就急着定亲冲喜,现在京中谁人不知我楚鹤川是个活不长久的将死之人?” 他缓缓抬眸,审视的眼神刺向孟氏,令她哑口无言。 这种话都说,情面也是不顾了。 “要说名声,母亲还是担心担心楚英罢。” “方才我回府,途径万花楼,正巧见他左拥右抱的进了那门。” “那种地方人多耳杂,失了身份是小事,若是染上些见不得人的脏病,那可如何是好?” 楚鹤川讲故事一般说着,引得堂屋那丫鬟下人面面相觑交头接耳,孟氏的脸更是红一块紫一块,难看极了。 “我这弟弟,真不叫人省心。” “母亲若是心力不足,我替您管教他,也行。” 都说长兄如父,教训楚英,他还是有资格的。 孟氏一愣,勾了勾笑,“你身子不济,就别替他操心了。” “母亲也不似从前年轻了,儿女的事,何必在意那么多呢。”他回怼,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宋妙元站在一侧,看的一愣一愣的。 她还是第一次见楚鹤川和孟氏这样说话,像是叫板。 此事还是因她而起,可她现在一句话也插不上。 孟氏虽然心毒,但面对这样反常的楚鹤川也没什么办法,想要惩治宋妙元,却被他说都是他的主意,要罚就罚他。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孟氏也无法再追究下去,楚鹤川直接带着宋妙元离开了此地。 在宋妙元看来,这一整天都很迷幻。 为了不暴露身份,她被逼弹琴,到最后还是没能挽回这失控的局面。 自从上次她被孟氏鞭笞受伤,楚鹤川对孟氏的态度就有些转向,相较于之前的虚与委蛇,他逐渐露出了锋芒。 宋妙元不明白,但隐隐觉得他似乎在保护她。 已经入秋,夜里凉风阵阵。 她闲来无事在院中走走,回想着今日在宋宅看见的一切,仍觉得心头微暖。 绕过后院,不知不觉竟走到了一处角落,不多时,她隐约听到了一阵阵哭声。 鸡皮疙瘩忽的起了一身。 有人在这儿? 她攥紧衣袖,四下扫了一眼,很快,目光锁定了一处光点。 那是什么? 火光? 她屏住呼吸,蹑手蹑脚的朝那处走去,离得越近,就越发清晰。 火堆西侧,正跪着一个白衫女子,她发丝微垂,声声啼哭,“爹,娘,春儿好想你们……” 第三十章 不速之客 这声音好熟悉。 她屏息凝神,看清了那人面貌。 夏春? 几乎是同一时间,夏春也发现了她。 先是一愣,很快便回身去扑盆中的火。 火焰烧灼,不慎燃着了她的衣衫,宋妙元倒吸一口冷气,赶紧上前去帮忙。 她不由分说地上手去扑,费了好大劲儿才帮夏春扑灭。 回眸时,却发现夏春满脸都是泪。 “怎么哭了?”她手足无措,抬手帮她擦了擦泪。 夏春垂眸,跪坐在地,没了往日的沉稳与洋溢,此刻的她更像是受伤的孩子。 “夏春,你别哭……” 她不会哄人,看到人哭更是手忙脚乱,下意识的去查看她手臂上是不是有伤。 夏春抽回手,摇了摇头,“我没受伤。” “我哭是因为……今日是我爹和娘的祭日。” 这话说完,宋妙元微微怔住。 她根本不知道,夏春早早没了爹娘。 “侯府是风水宝地,向来不允许下人烧纸祭祖,宋姑娘,你能不能不要告诉小侯爷和老夫人……” “我保证……以后绝不会再这样了。” 她开口,声音掺杂着些许沙哑,听得宋妙元心里酸酸的。 “不会,我不会说的。” 与夏春相比,她也没好到哪里去。 如今爹娘远在牢狱受苦,不知何时才能沉冤得雪,如若她做不到,我不是要和夏春一样,连烧纸祭祖都要偷偷摸摸? 她不敢去想。 “你同他们说完想说的话了吗?”宋妙元挽住她的手臂,见她点头才将她拉起,眼底多了些许的柔意。 夏春点头,将残留的眼泪擦了个干净。 两人将这片狼藉收拾好,便去了夏春房里,她虽是丫鬟,但也算是胥止院资历颇老的丫鬟,有单独的屋子住着,收拾的也很是干净。 她点燃一支白烛,火光跳跃间,她脸上的泪痕渐渐映现,才发现她眼睛已经肿了大半。 夏春叹气,从床下够出一壶酒,拎到了桌上。 宋妙元有些惊讶。 这酒是哪里来的? 她惊讶的眼神被夏春看去,对方扯出一个笑容,笑的有些苦涩,“想不到我竟有酒吧?” “我家祖上酿酒为生,这门手艺,还是爹爹传给我的。” 拨开酒塞,清甜醇厚的香味蔓延出来,只是浅浅闻了一下,宋妙元就好似醉了一般。 原来这酒是夏春自己酿的。 “我都不知,你还有这样的手艺。” “这酒可有名字?”她凑近去闻,只觉得清甜更甚了几分。 “相思忧。” “也叫思断肠。” 夏春低眸,眼泪在睫上打转,“每次我想爹娘时,就会喝一些。” 她倒满一碗,双手捧着挪到了宋妙元的身前。 宋妙元极少喝酒,长这么大,也只是浅尝过几次酒味。 可今日她想尝尝这思断肠的滋味。 “我陪你。” 她眉眼弯弯,举起碗品尝了一口。 入口醇香,微甜不辣,细细品味,果然是好酒。 “嗯,这酒好喝。”她边点头边送去赞扬的眼神,叫夏春看了心里暖暖的。 “好久没人陪我喝过酒了。” “以前我爹爹酿出新酒,都会和娘一起尝,但我年纪小,总不让喝。” “现在想来,我还从未和他们坐在一起喝过酒。” 这酒不算烈,可不知为何,酒滑入肚,愁思也跟着越来越多,想起曾经的种种,她眼泪失禁。 两人你一杯我一杯的灌下,意识也渐渐的飞远,宋妙元记不清是什么时候离开夏春那儿的,只记得迷迷糊糊推开门,然后就跌入了一个人的怀中。 楚鹤川看着醉得不成样子的宋妙元,愣了一下。 “你是谁哦,为什么在我……房间里?”她迷蒙着睁开双眼,诧异过后笑了笑。 “你好看。”她仰眸,指尖抚上他的鼻梁,嘴角的弧度险些翘上了天。 楚鹤川玩味的笑,细细的垂眸看她,看她因酒熏染的红红眼圈,看她透着嫩红的脸颊,忍不住轻捏了一把。 “从哪里喝的酒?”他将她拦身抱起,贴着她的耳垂轻吻。 突如其来的酥痒让她有些难捱,闪躲着往外撤身子,却被他紧紧的箍了住。 “我没喝酒。” 她喃喃的辩解,这话毫无说服力。 “热,你离我远一点。” 湿热的掌心贴住他,往外推了推几下,楚鹤川纹丝不动。 下一瞬,她被丢到了床榻上。 失重感带来的眩晕让她迷糊了一阵,等到有所反应她撑着起身,未及坐稳,衣带便被解了开。 “大半夜醉成这样来我房里,是什么意思?”他抚着她的下颌,低啜轻吻,声音里掺着些许的喑哑低沉。 宋妙元一点也没想躲开。 她懵懂的捧起他的脸,恨不得将他的眉眼刻进脑海中,永世不忘。 “我不是故意……要丢下你的。”她无端哭起,声音软软的让人心疼。 楚鹤川早已沦陷,没听清她黏糊糊的道歉。 她含着泪笑,就在此刻,深埋心底的爱意不可遏制的迸发出来,搅动得她的心生生的疼。 她倾身吻上他的颈,和着月光的微影起伏律动,过往十几年,她从未有过如此美妙一刻,是因为酒么? 天色将亮,宋妙元仍旧沉沉睡着,不知她梦到了什么,舔了舔香软的唇。 楚鹤川盯着看了一会儿,莫名舍不得。 他起身穿好衣裳,推门时管家正站在门口,面露难色,“小侯爷,有贵客来访。” “谁?” 大清早将他吵起,他还是第一次见这么没有分寸的“贵客”。 “来人只说是贵客,未报名号。” “现已在前堂侯着了。” 管家也是纳闷儿,但小侯爷极少有客人来访,他委实不敢做主拒绝。 楚鹤川心里生疑,疾步生风,来到前堂时,遥遥望见了那位“贵客”。 那人着一袭墨蓝蟒袍,负手立于门前,居高临下看过来,目光落在他身,脸上多了几分难解的笑意。 不速之客。 楚鹤川抬步上阶,眸中不免阴沉了几分。 “清早拜访,不知是否打扰了小侯爷的美梦?”男人勾唇,笑得疏离又阴鸷。 “既是贵客,打扰了美梦又算什么?”楚鹤川薄唇轻启,半开玩笑。 “康王爷来此,是有要事?” 第三十一章 有事相求 说是贵客,其实不然。 说是要事,其实也不然,只是寒暄了几句。 康王来侯府逗留了不过半个时辰,便离开了,临走时楚鹤川面色如常,但到底也没猜透康王来此的目的。 只是他隐隐觉得,康王似乎有意拉拢侯府势力。 前朝事繁杂,宋妙元不太懂,但她仍没忘记一件事。 孙叔。 辗转数日,她终于在小厨房看到了孙叔。 她扶墙躲在门外,远望过去只有孙叔的背影,看他帽下的头发已经斑白,不禁又红了眼。 自她记事起,孙叔就在宋家。 孙叔是江南人,原是母亲孕期想念家乡菜时招来的厨子,因手艺好便留了下来,不成想等她稍大些,最喜欢的就是孙叔的江南菜。 儿时她体弱,又不爱喝苦药,几乎每次都是孙叔做了甜糕哄她喝,在她心中,孙叔和奶娘便是除父母外最亲的人。 幸好,他没被宋家牵连入狱。 幸好她还有个念想。 小厨房里烟火缭绕,孙兴转身盛菜,目光在门口闪烁了一下,刚好落在她身上。 他蓦得一愣,用汗巾擦了擦眼睛。 宋妙元下意识的想要上前,却还是忍住了冲动,抬手掩面跑了出去。 “小姐!” 孙兴丢下菜勺,踉跄着往外追,可惜走到门前,院里根本没有人影。 “老孙,怎么了这是?” 胖大厨一巴掌拍在他的肩上,顺着他的视线往外看,“没人啊。” “刚才……”孙兴指了指,想说的话在喉咙里滚了一下,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不可能。 宋家亲眷满门入狱,小姐不可能在这里。 一定是他眼花了。 “年纪大了,头脑发昏。”他自嘲地笑了笑,“应该是有只猫窜过去了。” 胖大厨疑惑瞧他,“我看你像没睡好。” “今儿这里交给我,你歇歇吧。” 经历刚才那一幕,孙兴仍有些错愕,他呆愣愣的站在门前看了许久,喃喃的喊了几声小姐。 柴房门口,宋妙元捂着嘴不让哭声传开,眼泪浸湿衣袖,心也跟着揪痛。 她不能与孙叔相认。 这世上,少一个知道她的身份,就少一分危险,她不能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 当然,她更不能将孙叔拖入险境。 她是从天牢中逃脱的逃犯,任何认识她的人都会收到潜在的危险,她不能为了一己之私不顾他们的安危。 她背过身,强迫自己不去看孙叔落寞的背影。 没关系。 总有一天,他们可以光明正大的相认。 回到胥止院,宋妙元依旧兴致缺缺,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魂儿一般。 夏春叫了她三次才将她叫住。 “宋姑娘,小侯爷找你。”夏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她跟前,气喘吁吁的说。 宋妙元堪堪回神,不明所以。 “有没有说什么事?” 平白无故,楚鹤川一向极少见她。 夏春摇摇头,“似是有贵客来访,小侯爷正在前堂陪着。” 这话一出,宋妙元更是一头雾水了。 有什么贵客是需要她去见的? 毕竟,她现在可不是宋府千金,而是通房丫鬟。 “好了宋姑娘,别犹豫了。”不等她疑惑开解,夏春连拉带拽的将她带到了胥止院前堂。 这位贵客出乎她的意料。 还未进门,她便远远的瞧见了屋内翩翩身影,那背影看起来有些陌生。 楚鹤川院里几乎从不来女人,他也不常与外人交好。 若仔细想想,能随意出入他院里,还被当成贵客的人,大抵只有“未婚妻子”柳依眉了吧? 难道是她? 宋妙元略有忐忑,无意识的搓了搓手。 她抬步上阶,目光迎着而上,光线浅落,散在那女子裙摆上。 是上等的绸缎。 她清清嗓子低眸颔首,刚想问安,那女子就转过了身来,平静的水眸中霎时落入了一滴雨露,惊喜如涟漪般缓缓散开。 “宋姑娘,我总算找到你了。” 这语调,这声音…… 宋妙元蓦然抬眸,对上了和善的眼神。 临……临清郡主? 临清郡主友好的打量她一眼,挽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跟前,眉目之间尽是喜色。 “上次颐清宴,你连名字都不曾留下,叫我好找……” “昨日听闻小侯爷府上有为宋姑娘,我便想着来碰碰运气,不曾想真叫我给赶上了。” “只是几日不见,怎感觉你清瘦了不少?” 临清郡主笑意嫣然,越看她越喜欢。 这让宋妙元一时难以适应。 虽说她对这临清郡主没什么坏印象,但两人也不过一面之缘,委实算不上朋友。 这会儿她又是关心又是急切,搞得她无所适从。 再者,她还有些难堪。 上次颐清宴,虽说她虽楚鹤川赴宴的消息传的沸沸扬扬,但寻常人并不知她就是那通房。 郡主此番寻来,便是坐实了她的身份,实在谈不上是什么光彩的事。 “郡主……寻我是有什么事吗?” 她心中不安,眸光四处撇去,发现楚鹤川并不在这里。 “是有件事。” 费尽心力找她,自然不可能只为了再见一面。 “其实,我是有事相求。” 郡主拉她坐下,两人相对而坐,这会儿气氛松快些,宋妙元这才看清楚临清的眉目。 与她那位大哥相比,她长得格外清秀,虽生在京中,却有几分江南女子的柔,若是看长相,或许会以为她是个柔情万分的女子。 她的性格又刚好弥补了这一点,活泼跳脱,不摆架子,与人相交,总给人莫名的亲切感。 宋妙元有些好奇。 “什么事?” 见她不排斥,临清也来了兴致,“是这样,年年除夕夜,宗室女子能者皆需献艺,我只会舞,琴艺却不精。” “那日颐清宴上,我便瞧你琴艺格外出色,便是乐坊的乐师也难以与你相较,我原想拜入你师父门下,不曾想你竟未入过师门。” “思来想去,还是向你求学比较稳妥。” 临清看着她,眼底的崇拜不加掩饰,让宋妙元都有些恍惚。 这意思……是要请她去教她弹琴? 可她只是一届通房,连自由都没有,谈何其他。 “此事,小侯爷怕是不会乐意。”宋妙元低眸,难堪的挤出这句话。 “嗯?谁说的?” 第三十二章 如此粗鲁 这话是楚鹤川说的。 宋妙元被吓了一跳,抬头发现他正在门外,脸上也带着淡淡的笑意。 那笑大抵是因临清郡主在而戴的假面。 “难题落到你头上了。”临清起身,冲楚鹤川开玩笑道:“望小侯爷给我些薄面。” 这话并未触动楚鹤川,甚至他都没回应。 他沉眸看着宋妙元,笑意渐渐变浅,“你向来都是这样揣测我的么?” 这话问得人有些胆寒。 不知道他又在抽什么风。 宋妙元睨他一眼,没有回答。 或者说,她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她总觉得,楚鹤川总是阴晴不定,时而待她温柔如水,时而又冷冰冰的像个陌生的高位者。 这种感觉与临清恰好相反。 “我没什么意见。”他忽然开口,平和地说道。 宋妙元愣了一下。 委实没想到他会答应的这样爽快。 “既然如此,那我先行谢过小侯爷了。”临清喜上眉梢,高兴时倒有几分像个孩子。 宋妙元一声没吭。 她不知道楚鹤川为何会答应。 一介丫鬟去给郡主做“师父”,听起来非常离谱。 楚鹤川当然有私心。 自从宋妙元进了侯府,她一直受人欺凌,离开芳庭园之后,情况只是暂时好转。 这些天,她无所事事,总闷闷不乐。 与其这样耗着,不如找点事情做。 更何况,他以为她会对这个机会求之不得。 当然,他猜对了。 宋氏入狱,与康王脱不掉干系,她从天牢出逃,辗转来到这里,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查清真相,帮宋家洗雪冤屈。 想要做到这些,最重要的就是接近康王,寻找他的破绽,和诬陷宋家的证据。 临清郡主是康王最小的妹妹,两人感情颇好,时常在京中府上见面,从临清入手,是个绝妙的路径。 只是她不确定康王是否见过她这张脸。 从前宋府还在时,康王曾多次拜访,期间她偶有碰面,虽然她以帏帽遮掩,但总归距离太近,样貌极易被发现。 若康王记得她的长相,她接近临清,便是自寻死路。 可她没有别的选择。 只能提要求了。 “郡主,你我身份有别,我实在担当不起如此重任。” 她故意推辞。 临清却很是开明,“什么身份有别,都是些繁文缛节,我不讲究这些。” “不过,若你怕旁人说闲话,我愿意做些什么。” “以后每次练琴,我会差人来后院接你,你可以纱巾掩面,不必现身在众人面前。” “我此番前来,只为求教这一件事,希望宋姑娘能三思再做决定。” 临清说的恳切,让宋妙元拒绝不得。 半晌,她点点头,好似不情不愿中大气应下,实则藏了不少小心思。 临清急着练琴,次日傍晚,便差人来侯府接她,宋妙元蒙面上了马车,摇摇晃晃的去了郡主府。 虽是郡主府,但总体与侯府也没什么太大区别,宋妙元不动声色的观察,又在临清面前弹了几首曲子,愈发加深了临清的崇拜。 临清闲暇无事,隔天便会请她前去郡主府,她倒也不恼,一直悉心教学。 这日,郡主府的凤阁上,宋妙元勾指弹弦,轻拨一下,发出沉闷低弱的声音。 “弹这首曲子,需明暗交替,高低交错,若这一点没做到,便失了整首曲子的灵魂。” 她指着琴谱,沉声解释。 临清还是不解,眉头越锁越紧。 “道理我都懂,可我为何弹不出来?”她不厌其烦的弹拨了几下,音调跑到了九霄云外。 “奇怪……” 她不信邪的一直练,那琴弦一松,乐声便“哑”了几分,隐约还带着颤音。 “清儿,你太过急于求成了。” 调侃的话不远处响起,临清受惊,宋妙元更是觉得惊讶。 当然,除了惊讶,她还有几分忐忑。 因为这声音她听着耳熟,正是康王的。 她停下弹拨的动作,斜睨下去,不动声色的瞧了一眼。 这会儿康王出现的不巧,临清正心烦意乱,上前便剜了他一眼,“你懂什么,你又不会弹琴。” 门外指点,叫人不满。 “我是不懂弹琴,可我懂得听曲,你这弹法,观赏性属实少了几分。” 康王摸了摸她的头,表情亲切,话却说的毫不留情。 撂下这句,目光微倾,看向了坐在古琴前的宋妙元。 她轻纱遮面,掩去了大半姿色,可那双眼水波潋滟,颇为动人。 康王并未察觉到她眼中的恨意。 “不懂就少说几句。”临清撇撇嘴,将他推远。 康王后退半步,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这双眼,他竟觉得有几分熟悉。 愣了片刻,不再犹豫,他径直走向了宋妙元。 “哪里来的琴师如此神秘,为郡主教学还要青纱掩面?” 这点他属实不解。 毕竟,京中乐师颇多,能为贵族小姐教授琴艺实乃光耀门楣,怎会遮遮掩掩? 心中疑惑,手也未停,指从琴弦上拨弄,沿着向上,撩动了她的面纱。 宋妙元一时窒息,下意识的想要躲开,就在面纱被扯掉的前一瞬,临清手疾眼快的抱住了他的胳膊。 “哥!你怎得如此粗鲁!” “小五姑娘天生的面上有斑,所以才青纱掩面,怎能容你随意去扯。” 虽然这话是瞎扯的,但临清是真生气了。 康王这番,属实有些不尊重人。 “她可是我苦苦求来的小师父,你若把她吓走了,我和你没完。” 她烦躁的推开他,横身挡在了两人中间。 康王抿唇不语,半晌才笑了出来。 目光归拢到临清身上,眼神中多了几分宠溺,“我是担心你,总不能随便一个阿猫阿狗都能出入郡主府,你将安全置于何地?” 听到这话,临清脸上最后的笑意也消失了。 她仰眸看向他,眼底似有泪盘旋,“你又要打着为我好的旗号做什么?” “我都如你所愿留在郡主府了,平日都不曾外出,何时又不如你的意了?” “小五姑娘是琴师,也是我的朋友,你说什么阿猫阿狗,简直太侮辱人!” 一向温沉的临清郡主忽然爆发,给心有余悸的宋妙元又来了一次重击。 她愣了片刻,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跃动。 奇怪…… 临清与康王的关系,怎么好像并没有传言的那样亲密? 第三十三章 他杀了他 她静坐抬眸,眼底的疑惑越来越深。 事实也正是如此。 一向温柔的临清同康王在一块时,好似会不加掩饰的锋芒毕露。 宋妙元很是不解。 直到傍晚时分,她乘上轿辇离开郡主府,轿子摇摇晃晃出了内院,堪堪行至后院门前。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她稳住心神,仔细听了一下。 是女人的声音。 “郡主又发脾气了,王爷次次来,她次次都心气儿不顺。” “世人都知王爷独宠他这个妹妹,郡主怎么不知足呢……” 轻灵的声音跃入耳中,不禁勾起了宋妙元的好奇心。 “若能知足,郡主便不是郡主了,主子之间的事繁琐复杂,不是我们这些下人能随意置喙的。” 此言一出,她隐隐觉得背后的事不简单。 她清清嗓子,“停轿。” “这曲谱忘记给郡主留下了,可否等候片刻,容我送去?” 撂了这话,她怀揣谱子下了轿,转头便进了一旁的秋坛院。 半人高的各色秋菊迎风而立,摇摇晃晃的散着香气,她折了一支绣球菊,四下望时看到了不远处树下乘凉浣衣的丫鬟。 年纪稍大一些的坐在中间,示意她们不要乱说话。 “我只是好奇嘛,郡主平日待我们极好,可王爷一来她便阴晴不定。” 十多岁的小丫鬟眉头锁着,甚是烦恼。 “你们啊也别怪罪郡主。”正央的女子压低声音,轻叹口气,“郡主从前有个心上人,两情相悦,被王爷……硬生生拆散了。” 宋妙元眼皮跳动,不禁眯了眯眼睛。 她从未听说过这种事。 “啊?” “王爷为什么这么做?” 好端端的拆别人婚姻,一般人的确做不出来。 “嘘,听说王爷早就为郡主物色好了人选,正是吏部尚书家的二公子。” 此言一出,众人唏嘘。 宋妙元知道为什么,因为她刚好听过这吕二公子的名声。 吕二年及弱冠,生的样貌出众,因下得一手好棋,所以在京中颇负盛名。 只是,他被百姓皆知却并不是因为此事。 他十七岁娶妻樊氏,不过两年便传出樊氏病逝,原以为是她无福命薄,后来樊家人状告吕二,才知他常年殴打新妇,樊氏是不堪受辱上吊自尽。 此事之后,吕二棋圣之名一落千丈,成了人人眼中的暴徒,他倒也“不负众望”,多次出入风月场,日常酗酒为生。 这样一个伤妻致死的男子,就算是寻常人家嫁女儿也要思量几分,康王怎会愿意将亲妹妹嫁过去? 实在是怪。 “怨不得郡主如此不待见王爷,我若是郡主,我也不乐意……” 小丫鬟的牢骚声在院里传开,宋妙元思虑片刻,离开了这里。 回去的路上,她一直心神难宁。 眼前,似乎有一个显而易见的机会。 只要她伸伸手,就能轻松够到。 她闭目凝神,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办法——以曲动人。 秋风落叶,平日几分萧瑟之气。 郡主府凤阁上,宋妙元临风而立,远远的望见了临清的身影。 她挽了挽衣袖,从琴台前坐了下来。 滑指轻摇,曲声如颤般流淌出来,提气微动,一曲离怨悠悠入耳。 风动发丝,临清闻声停顿了片刻。 琴声沉闷,如同敲击在心头上的槌一样,一下一下,提醒她不要忘记那些难捱的过往。 跳动的音弦拉紧她的神经,让她狠狠痛了一下。 她堪堪站定,一时竟没了上前的勇气。 凤阁琴台上的宋妙元,余光触及,不动声色的将这一切收归眼底。 手上动作变得越来越快,乐声便也跟着越来越急,情至深处,她微微勾唇,片刻之后,临清走了上来。 一曲终了,她抬眸看去,刚好迎上临清落寞断肠的眼神。 “这是什么曲子?” 临清强撑着抬眸,低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似有若无的伤情。 “离怨。” “相传此曲是南国长公主所谱,她年轻时曾失去爱人,此后再未婚嫁。” “只是,这曲子流传多年至今只剩半部,缺失的那段,是我谱的。” “不知能否得郡主喜欢。” 她悠悠然说,临清却静不下来了,抬手拭掉眼泪,摇了摇头。 “这曲子,让我想起一个人。” “只是三年而已,事情到底如何演变,竟然走到了这种地步。” 临清喃喃自语,眼泪不可控制的从眼角滑下,沿着脸颊一路坠地,看起来叫人格外心疼。 眼看着一幕,宋妙元忽然想,她这副伤情难捱的样子,康王也该看过许多次了吧? 即使明知她会痛苦,也要坚持拆散他们,这算是一个好兄长吗? 这个问题,或许只有临清自己能够回答。 “无法挽回了么?” 宋妙元淡漠开口,虽是问她,却更像是在回问自己。 临清抬眸,眼底快速闪过一丝诧异,苦笑着点头。 “他死了。” “在战场上被乱箭射中坠地,马蹄将他的脊骨踩碎,血渗进草地,好似绿野中开出的艳红玫瑰。” “这样的梦,我做了无数次,所以我眼睁睁的看着他死了无数次。” “我不明白兄长为何让他上战场,明明他只是一个书生,他死时还不到十九岁。” 她不明白,所以心底一直抱有无限的愧疚。 她无数次想要去验证,如果他从没遇见过自己,是不是会过得更好? 是她害了他。 多年积怨从心底迸发而出,她再也忍受不住,哭出了声来。 宋妙元愣了片刻。 她没想揭临清的伤疤,或者换句话说,她没想到这是临清不敢面对的伤疤。 死了。 轻飘飘的两个字,载着多少无止尽的惋惜与痛? 她有些后悔提及这件事了,木讷的走到临清身边,将帕子递给了她。 临清抬头,满目的泪散开,一动未动。 “事已至此,我只能劝郡主早日放下。” “或许,直至死去,他都觉得此生遇到郡主,实乃人生幸事。” 这话一出,临清收束的眼泪再次决堤,她疯狂摇头,“他不想死!” “是我哥杀了他!” “就因为我不肯答应他选定的婚事!” 第三十四章 突然回府 宋妙元怔住。 有那么一瞬,她在临清的眼里看到了无止境的恨意。 原来她猜测的没错。 康王根本不像他展示给世人那样淡泊又忠勇,相反,他无比地渴望权力。 为了这些,他将不肯加入他阵营的宋家尽除,为了这些,他要葬送胞妹的幸福。 他谁也不在乎。 这无尽的悲伤让临清痛楚万分,她承受不住,一早离开了凤阁。 宋妙元也没闲着,趁人都不在,她直接摸索着去了临渊阁。 没记错的话,那里正是康王的住处。 穿行别致小院,路两侧种着些京中不常见的奇珍花朵,她无瑕欣赏,直奔阁楼。 临清性子跳脱,吃穿用度上却不怎么讲究,院子里下人不多,加之康王常年不在,轮到临渊阁这边的人就更是少之又少了。 宋妙元实在幸运,一路无人。 进了阁楼,四下门窗皆掩着,明明是白日,却总觉得这里面阴沉得犹如夜里。 没有犹豫,她推门进去,一眼便看到了正室中央挂着的画幅。 这是前朝名家相末的名作,多年来临摹之人数不胜数,赝品更是层出不穷,不曾想唯一的真迹,竟在此地。 康王为人谨慎,因军令在身,向来都在京郊练兵,极少在京中郡主府常住,况且他身为王爷,有自己的府邸,这里的宝贝,凤毛麟角罢了。 她来这里,也不是为了看宝物的。 宋妙元收敛眼神,移步进了内室。 与想象中不太一样,内室明显亮堂了许多。 紫檀木的装饰已经不屑单用于此,许多器件儿上朦朦胧胧的嵌了些金色花丛。 花丛之中,隐约有金龙盘飞。 她停滞呼吸,一时不敢相信。 康王之心,远不是只要等身的权力而已。 或许,他那看似无害的面具之下,是谋权篡位的祸心。 宋妙元攥了攥手,掌心将袖口打湿。 她忐忑的上前,在书房中转了半圈,看到身后那书架上密密麻麻的摆着史书,她好奇的取了两本,不慎触动了机关。 “咔哒”一声。 书架缓缓左移,渐渐的,一面巨大的武器墙露了出来。 宋妙元一眼就看到了挂在正中央的宝剑。 那是父亲的御赐宝剑! 上面还刻着宋大将军的名号与军功。 爹爹曾手执此剑,斩敌无数,立下赫赫战功…… 指尖抚上去,冷气钻入身体,她仿佛看到了战场上奋勇杀敌为国而死的魂灵。 两年前,父亲被状告目无尊上,将御赐之物视作玩物而丢失。 大兴国法,丢弃御赐宝物乃杀头的大罪! 爹爹入狱,宋家一家上下急火攻心,苦求无门,若不是梁将军以身作保,那一击便足以让宋家落下神坛。 她一直以为这把御赐宝剑是真的丢了。 原来这一切,这都是康王搞的鬼。 心脏骤缩,她捂住心口疼得皱眉。 她伸手试图将剑取下来,摸到剑柄处,才发现那里刻着的字已经被磨平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银色的标志。 她抬眸看了一眼,昏暗中只看清了边缘,就在她想要凑近去瞧的时候,阁楼门“吱呀”一声被打了开。 身上汗毛竖起,她瞬间反应,四下扫了一眼。 进门的不是别人,是这间屋子的主人——康王。 他一进门就察觉到了怪异的气息。 疾步走进内室,侧眸扫过,又好像没有什么不妥。 不对。 书架上的书,似乎被人动过。 他走近,指腹从书页上抚过,看到了不均匀的灰尘。 冷眸一转,他看向不远处的柜阁,一步一步朝那处走去。 腰间的匕首被攥紧,刀缓缓出鞘,光亮划破他的眼睛,冷气逼人。 狭小的空间里,宋妙元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隔着一线缝隙,她能清晰的感受到康王在逼近,一点一点,将她最后的生存机会挤尽。 他不会善罢甘休。 抬手,刀尖对准柜门,左手抚上把手,缓缓的…… “哥!”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临清的声音响起,却丝毫没动摇康王的心,他只愣了短暂一瞬,拉开了柜门。 动作一滞。 没人? “你拿着匕首干嘛?”临清快步进来,气喘不停,看向康王的眼底多的是诧异。 康王回神,反应了一下,“哦,刚看到一只虫子在这儿爬,随手拿了匕首。” 这慌扯得有些草率,临清只是尴尬的勾了勾唇,没拆穿。 “厨房做了午膳,留下来一起吃吧。” 临清沉默了半晌,终是上前拉住了他的臂弯。 康王低眸看向她的手,一时竟有些失措。 他都记不清,临清有多久不曾这样亲近他了,自从那件事后,两人就好似形同陌路,只在人前装点一下。 她有多厌恶他,只有他最清楚。 她恨,也痛。 可这些与他想要的比起来,太轻了。 他微微攥拳,调整了片刻,终于露出了点笑,“好,我正有此意。” 临清松了口气,拽着他离开了这里。 内室床下,宋妙元从最里面往外爬,蹭了一身的灰尘。 刚才,康王的脚就在她眼前经过,吓得她大气都不敢喘。 以康王疑心的程度,若非有人介入,他绝对会把这里翻个底儿朝天。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总之临清救了她一命。 她跪坐在床下,小心翼翼的用袖口擦掉蹭出来的灰尘,袖子扫过去,那道痕便清晰不少,她忽的停了一瞬。 指尖在灰尘上滑动,回忆着刚才的标志缓缓的画出了一个图案。 左如龙腾,右若飞鹰。 整体看起来,好似一个即将振翅的鹰隼。 这并不稀奇,稀奇的是,这个突然她见过。 就在她从孟氏搜到的那份纸条上! 她半跪着,忽然觉得手脚一阵发麻。 康王,宋府,侯府。 他从不做无用之功。 给孟氏传信,是为了拉拢,还是为了暗害。 时隔半年,他不仅没有消停,竟然还把利爪伸向了侯府,伸向了楚鹤川。 这简直不可思议。 她起身,慌乱中将自己的痕迹擦干净,快步跑了出去。 秋坛院里,她在花丛间走着,好似掉了魂儿一般。 树影摇动,光线落在她眉目之间,碎成了无数片。 她倚树坐下,想要静一静。 一道阴影落下,停在了她的脚边。 她抬头,眼底多了一抹惊奇。 “宋姑娘,你是喜欢我兄长么?” 第三十五章 奉命出行 临清看着她,眼里掺杂了些惋惜。 像是可怜她一般。 “宋姑娘,我哥他不是什么重情之人,你若真的喜欢他,我劝你早些弃了这心思。” 宋妙元脸上肌肉颤抖了一下。 她咽咽口水,反应了好一会儿。 “你怎么看出来的?” 她没有否认。 言语间模棱两可,让临清的担忧又加深了几分。 “我猜对了?” “你喜欢他做什么。” 临清眉目皱起,索性靠着她坐了下来,“方才玉珏来报,说你不在凤阁,我便差人去寻,有人说你朝着临渊阁方向去了,我还以为你是走错。” “我去到临渊阁时,他已经推门进去了,我心中不安,这才跟进去叫住了他。” “我哥一介粗人,可能没有察觉,可我一进门就闻到了你身上微弱的香味,当时你就藏在临渊阁内室里,对吗?” 临清明明已经猜到,却还是问了她一句。 实在没法反驳。 宋妙元点头,含着雾的眸子看向临清,好似委屈。 “如果他发现你,一定会杀了你。” 临清义正言辞,声线抖动。 “我送你回去。” “这几日,不要再来这里了,待京中宴会过完,我会派人接你。” 临清左思右想,给出了她认为最满意的答案。 事情惊险又怪异,宋妙元被送回侯府时,都还没搞清楚状况。 她知道康王不是什么好人,也知道他上了临清的心,但临清的心思却有些叫人费解。 她似乎很在意她的死活。 竟然会站在她这边。 只可惜她顾不上那么多。 康王回京,目的可不只有一个。 侯府书房,管家递来书信,上面留着康王的印。 信中寥寥数字多是寒暄之语,其中掺杂了些隐晦的收拢之意。 楚鹤川大略扫过,不屑的将信纸点燃,顷刻成了灰烬。 时至今日,康王才逐渐露出真面目。 一步步走近,试探着拉拢,康王此意,已经是昭然若揭。 毕竟,对于他来说,侯府虽不掌兵权,但拥有的万贯家财实在令人眼红,一旦能纳入其麾下,只有利没有弊。 何乐而不为呢? 只是他大概想不到,楚鹤川根本不吃这一套。 灰烬被风吹落,宋妙元恰巧推门而入。 大抵没想到他在,看到身影的那一刻她愣了一会儿。 气氛怪怪的。 “谁让你进来的?” 楚鹤川不恼,而是故意逗她。 “走……走错了。”她随口扯谎,面不改色心不跳。 撒谎的技艺有所长进,可惜还是能被他一眼拆穿。 “是么?” “手上拿的什么?” 楚鹤川目光下移,落在她的手上,好像是个帕子。 难道是准备送给他的信物? 又或者让他评价绣技? 他唇角多了一抹淡淡的笑,少见的温柔。 宋妙元没敢直视她。 她手中攥着的是凭印象画下来的符号,因担心记忆出错,她想来楚鹤川书房找先前她偷拿来的那个纸条核对一下。 谁承想楚鹤川刚好也在。 “没……没什么。” 她攥了攥手指,将帕子塞进了掌心。 这样闪躲的动作,在楚鹤川看来更多的是羞涩。 他颇为玩味的看着她,勾手示意,“拿来我看看。” 宋妙元心下一紧,后撤了几步,“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 话落,她想也没想直接跑了开。 这符号并不简单,甚至牵一发而动全身,楚鹤川如今多疑的很,如若和盘托出,定会质问她为何独闯康王住处。 与其费心费力的解释,不如不让这一步发生。 可惜楚鹤川不知道她的心思,以为她只是羞赧而已,全然被蒙在了鼓里。 即便如此,宋妙元也仍是心神不安,总觉得自己处处碰壁。 事实也的确如此。 几日过后,京中宴会结束,康王回了郊外练兵,郡主府总算解除了危险。 临清让管家亲自把宋妙元接来,很是自然的弹琴问艺,刻意的回避了先前之事。 两人默契的教学,却也隐隐觉得气氛怪异。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几天,终于在这日清早,被人打破了。 这日她如往常般上了马车,马车刚从侯府后门驶出,便被人给拦了住。 “哪里来的马车?” “这就不是侯府的吧?” “你是什么人?” 楚英的声音从外面响起,她下意识绷紧了心弦。 “我是小侯爷的人,奉命出行。” 车夫一早准备好了,话说的格外顺溜。 “楚鹤川?” “他能有什么事。” 一个病秧子,自己出不了门,还四处指挥旁人。 可笑。 “车上有人吗?”楚英抬抬下巴,往马车方向示意。 “没。” “没有。”车夫摇头,眼底有些不易察觉的慌乱。 楚英一向不信别人。 他冷笑一声,意味深长的往马车处扫了一眼,拂开车夫就要上前。 “是嘛,我来瞧瞧。” 这声音越来越近,宋妙元一颗心直接提到了嗓子眼儿。 她教习临清郡主琴艺之事,侯府只有楚鹤川一人知道。 如若楚英知晓此事,她懂琴艺之事恐怕瞒不住了,届时,她的真实身份便有可能暴露于世。 她不能跌入险境。 “小少爷,您就……” “支支吾吾装模作样,滚一边去。” 楚英不是好脾性,见车夫有意挡着便上手去推,撩起了窗帘一角。 千钧一发之际,只听“砰”得一声,不远处的柳树上传来一声惨烈的鸟叫,楚英惊诧的抬眸看去,不免愣了一下。 白鹤鸟从高处坠落,一只腿歪歪斜斜不堪站立,扑腾着想要飞也没飞起来。 楚英擦擦眼睛,看清后低呼了一声,“谁放弹弓了?” 他左右巡视,视线便离开了马车。 马夫也是机灵,趁他走开,翻身上车驶了出去。 马车从他身侧疾驰,他蓦地反应过来好像中了计,“站住!” “敢在小爷眼皮子底下溜,有本事别让小爷再见着你!” 怒骂声越来越远,颠簸的马车中,宋妙元攥紧了袖箭,手心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刚才楚英掀开窗帘,她的第一反应是将袖箭对准他。 但她没敢放箭。 杀人的罪名她承担不起。 她轻吐息,按住了发抖的手。 她必须想个法子,让孟氏和楚英消停一些。 第三十六章 可曾婚配? 她有此想法,并非单纯因为这件事。 更多的是孟氏和楚英对楚鹤川的威胁。 前几日她没往郡主府去,但危险却会不由自主地靠近,宴会三天,康王往侯府来了两次。 次次都是找楚鹤川。 担心康王认出自己,她自然躲得远远的,没机会听他们到底讲了什么。 她不着急,可有人着急。 孟氏一早就坐不住了。 若是在之前,她大概不理解为何孟氏会跳脚,但从现在来看,原因不宣自明。 孟氏为了帮楚英上位,在府上监视暗害楚鹤川,但这并不是她唯一的手段,又或者是,靠这个手段远远达不到他的目的。 她要的是楚英坐上世子之位,这等的荣耀,可不是他们母子在侯府耍些把戏就能拿到的。 她必须有靠山。 而这个靠山,正是康王。 此前她传信给康王,大抵也是此意。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兢兢业业为康王做事,最后康王却倾向了楚鹤川。 几次三番入府拜访,已是明证。 是看出了楚英烂泥扶不上墙? 还是另有所图? 她不清楚,孟氏更不清楚。 随着康王拜访次数越多,孟氏越来越按捺不住,几次来胥止院试探,仍旧无果。 单从面上看,康王似乎要弃了她这颗棋子。 因而这几日孟氏动作很多,有心讨好康王的同时,她还在物色其他靠山。 两日前,她去拜访了虞国公夫人。 夫人们谈不上前朝事,多是聊些儿女家常,她此去目的显而易见,便是为楚英选定一门上好的亲事。 这门亲事,一要岳家有头有脸有权势,在朝廷说得上话,二要宠女儿女婿,一步步帮楚英登天。 虞国公家独女正是最好的人选。 兄弟多,无姊妹,这女儿从小就在心尖尖儿上疼着,便是嫁出去,也必不能让她过得委屈。 孟氏这样急切,当真是把自己儿子当成了宝贝。 可惜他的真面目,实在令人恶心。 马车驶过闹市区,隐约有传来一阵唤客声,她中断思绪掀开帘子往外瞧了一眼,看到了不远处的万花楼。 楼前台阶上,几个穿着艳丽的女子眼含笑意,牵线木偶一般招呼来人。 灵光一闪,她忽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法子。 敲两下车窗,“师傅,等等。” 马车缓慢停下,她扯了个换衣裳的由头,让车夫等她片刻。 脚下生风,她遮好面纱进了万花楼。 …… 芳庭园,孟氏站在院中,望着落叶出神。 “夫人,虞国公夫人传话说近日要去福寺祈福拜佛,要斋戒几日,让您这几日不要去拜访了。” 孟氏转过头,空洞的眼里多了一抹煞气 “什么祈福拜佛,虞国公府上向来开支最多,日日鱼肉满盘,山珍海味,现在想起来吃斋念佛了,孽都做下来再求佛赦免?” 笑话。 “国公和侯府,虽不说是平起平坐,但咱们也不差,她虞国公府凭什么看不上我儿!” “她那女儿又是什么好人,仗着得宠,年过十八了还挑挑拣拣,也不知想要寻什么良人!” 她气! 自己低三下四去拜访,换来的竟是这样的结果。 好,好好。 没了虞国公府,那还有尚书府太尉府,再来还有京兆府尹,她就不信,一个个拜访下来,就没有能瞧上她儿的人! “去,备礼。” “过午我去户部尚书府上走一趟,” 她捏紧帕子,冷眼看向静嬷嬷。 对方为难的张了张口,没敢说话,只能应下来。 “对了,少爷去哪儿了?” “这几日总不见他。” 孟氏按按酸胀的太阳穴,想起楚英就头痛。 一句问住了静嬷嬷。 她低下头,支支吾吾没敢说。 一见静嬷嬷这般,孟氏也就猜到了,火气上头,牙根痒痒,“他又去赌坊了?” “还是去了酒楼?” 静嬷嬷声音压低,气息也乱,“是青楼。” “这两日,都不曾回来。” 孟氏差点没背过气去。 她阖上眼睛,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片刻后,她强迫自己点了点头,“让管家……让管家把他寻回来。” “这事,别让旁人知道。” “若是传出侯府,他这辈子也别想求娶高官千金了。” 孟氏被气得不轻,即便是到了尚书府门,她脸上的颜色也难看的紧。 揉两把僵硬的脸,换上谄媚的笑容,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户部尚书刚在宫中的势,但尚书夫人却不是仰面高傲之人,一早来门前相迎。 与她同来的,还有大女儿熙柔。 孟氏一下车便瞧见了她,这女子年芳十七,面若皎月银盘,身如拂柳之姿,越看便越叫人欢喜。 心底盘算,比虞国公家千金只多不差。 她笑脸加深,忙上前挽住了尚书夫人的手,“秋日风大,夫人怎么还出来迎了?” “贵客来访,自然不敢怠慢。” “茶点都已备好,快随我进来。”尚书夫人心善人好,只觉得京中友人少,难得来人与她小聚,甚是欢心。 她可不知孟氏心里的小九九。 “我瞧熙柔也长大了,出落得越发俊俏,依稀记得上次见她,她还是个半人高的小姑娘。” 孟氏心里高兴,眼睛直瞥余熙柔。 余熙柔倒也大气,并无觉得冒犯,笑着点头。 此番来,可不是为了谈天说地。 话拐出去两道弯,孟氏开始发力了。 “柔小姐可是婚配了?” 这话一出,余夫人霎时被点透,她抿唇笑,摇了摇头。 “不曾。” 孟氏心下一喜,笑着拉住了熙柔的手,“我瞧着熙柔便欢喜,不知有没有做她婆婆的福气。” 一语直接点明,熙柔的笑也僵了几分。 “我家二公子,也尚未婚配。” 这话出,熙柔脸色又沉了半分。 这侯府虽好,可侯府二公子的名声却不怎么样,京中少女凡是知晓的,可不敢应婚事。 孟氏侃侃而谈,笑得亲热,就在气氛越来越热烈尴尬之时,眼看着尚书府就要被她拿下,静嬷嬷毫无预兆的闯了进来。 “夫人,不好了!夫人!” “少爷当街打人,被官府抓走了!” 第三十七章 女孩是谁 孟氏脸上的笑只存了一瞬,刹那间变得僵硬。 京府衙门前,挤挤囔囔的一堆人。 楚英站在衙门大堂正央,一把甩开衙役,“滚!” “动手之前也先掂掂自己几斤几两,谁敢抓我?!”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楚英却神奇无比,好似立了军功一般骄傲仰头。 “这谁家公子?” “侯府二少爷,这你都不认识,日日长在那赌坊,半个赌坊都是他养大的。” “如今又来这万花楼找妓子,” 围观百姓交头接耳,话传进楚英耳朵里,只能气得用眼逼视。 胥止院里,夏春急慌慌跑到宋妙元屋前,狠狠拍了拍门,宋妙元开门一脸惊诧,但看夏春表情,很快就猜到了。 “芳庭园出事了?” 夏春一个眼睛瞪得两个大,“你怎么知道?” “猜的。” “不然谁还能让你这么高兴。” 宋妙元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伸手将夏春拉了进来。 “同我讲讲,到底怎么了?” 她迫切的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 好戏,这才刚刚开场而已。 “是芳庭园的二公子,这几日在万花楼留恋不返,原以为只是和往常一样,没想到他……他竟然打了个一个姑娘。” 说起悄悄话,夏春故意压低了声音。 “因何打人?” 宋妙元明知故问。 “说是那姑娘揭了二少爷的短,二少爷气不过,就……把人给打了。” 楚英确实如此,暴跳如雷又不自知。 她以前就觉得,他肯定会在这些事上栽跟头,事实证明,她猜对了。 “打得严重吗?” 宋妙元好奇也心疼。 毕竟那姑娘可是她花了半生身家买通的。 夏春摇摇头,“那姑娘逃得快,鞭子没落身上,只叫二少爷打了两巴掌,但这事一出,满京城都知道了。” 宋妙元暗暗舒了口气。 此事,她早已预料到大半。 一来是因为了解楚英的德行,二来是因为这件事因她而起。 前日她去郡主府教习,半路途径万花楼,恰巧看到了一个好似失了魂的姑娘。 她当时便心生一计,下马车进了万花楼。 她猜测的不错,那姑娘刚被卖到青楼不久,那日是第一天被推出来接客,站在台阶上目望远方,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 宋妙元选中了她。 用全部的身家,答应帮她赎身。 她只需要办一件事,那就是尽其所能让楚英身败名裂。 女孩聪明,又坚毅,为了能脱离苦海,她什么法子都用的出来,自然而然的,楚英就落入了这样的田地。 白日狎妓,狂躁打人,若不是因为他是老侯爷之子,恐怕要入狱待上两年。 可他身份尊贵,即便如此,也不会受多重的惩罚。 宋妙元不在意这个,她在意的是楚英的名声。 经此一事,他的名声一落千丈,京中凡是有头有脸的人家,绝无可能再与他定亲。 孟氏母子的梦,终将破碎。 “真叫人痛快。”夏春说着今日的事,脸上的笑怎么也止不住。 “先前你被孟氏栽赃,将你打的皮开肉绽,足足养了小半月才能自如下床,我那时才知,竟有如此毒辣之人。” “每每想起,还觉得气郁难消。” “这下好了,报应来了。”夏春眼底的苦转变,再次绽颜。 “多谢你记挂着我,这侯府里,你待我最好了。”宋妙元沉眸,眉目间尽是温柔。 “明明是小侯爷待你最好。” 夏春一向很乐意看她和小侯爷在一处,也将他们之间的爱恨情意看在眼里。 然后得出结论,小侯爷待她最好。 宋妙元没说话。 并非是觉得夏春说错了,而是迷茫。 又或者说,她根本看不清楚鹤川的心。 入侯府已经三月有余,从仲夏到秋日,她的自卑与愧疚渐渐消失,可他的爱却再也回不来了。 偶尔的宠溺,大抵都是他昏了脑后给予曾经的她的。 “真的!”夏春见她无动于衷,摇了摇她的手。 宋妙元回过神来,有些无奈的嗯了一声,“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小侯爷近日偶感风寒,今晌午我还瞧他咳嗽不止呢。” 夏春眨眨眼睛,很是明白的“暗示”。 虽然有一瞬的担心,但宋妙元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他没找府医看看么?” 侯府府医个顶个的医术高超,这点小病还治不好么? “小侯爷扛病扛惯了,如不是实在撑不住,一向不爱找府医。” “宋姑娘若是无事,不如給小侯爷抓些药去?” 夏春旁敲侧击,终于点醒了宋妙元。 她不情不愿的点头,“知道了。” 侯府胥止院,后院亭子里,楚鹤川下了一颗黑子,抬眸看向了对面的人。 康王扫了一眼,执白子的手一直没敢落下。 此局棘手。 不论往前一步还是往后一步,皆是死路。 “小侯爷好棋艺,这围棋我练了三十余年,竟被你给难住了。” 康王尴尬的笑笑,眉眼间多了一抹难掩的敌意。 “所谓棋艺,验的是心,想要赢,靠的也是心。” 他微微抬眸,冷静的目光里掺着不少疏离。 他走这一招,就是为了告诉康王,想要归拢他,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就算是三顾茅庐,也一样没用。 “不如再比一局?”康王不想放弃。 这一局,也是明示他心有诚意。 可惜楚鹤川不稀罕他这一套。 气氛僵持,楚鹤川沉默片刻,摇了摇头,“落子无悔,棋局便是,一盘已赢,点到为止才有意思。” 话落,康王的脸僵了几分。 就在他开口反驳时,不远处悠悠然走来了一个女子,穿着粉色襦裙,正端着一碗似非粥的东西过来。 他眯眯眼,看清了来人的脸。 宋妙元! 他抬眸望远处递个眼色,宋妙元反应片刻,心头一震,下意识的躲开了。 康王…… 那是康王。 她要被发现了么? 她躲在柱子后低声喘气,不敢张望半分。 担心康王出幺蛾子,他叫回了转头去看的康王,“既然王爷有兴致,不如再来两局。” 此言一出,康王笑了笑,目光也跟着收了回来。 只是注意力却没在棋上。 “那女孩是谁?” “好像有些眼熟。” 他漫不经心一笑,声音低沉阴森。 第三十八章 又辜负她 宋妙元的手都在抖。 康王为什么会在这儿? 刚才那一眼,他有没有认出她? 当年他为笼络宋家,曾多次去过府上,两人虽不相熟,但也打过照面,若他记得…… 越想越可怕,她下意识的攥紧了木盘。 棋局之前,楚鹤川也是屏气凝神,观察着康王的微表情。 “谁?” 他开口反问,佯装不知的四下望了一眼。 康王笑着回视,“就方才那姑娘。” “颐清宴上,与你一同前来的,正是她吧?” 此言一出,连楚鹤川都紧张了几分。 稍作平静,感觉康王这话更像是推测。 “王爷何出此言?” “这偌大的胥止院,不过三五个丫鬟,且都不能近身,她能在此处随意出入,一定是你默许。” “方才瞧那一眼,虽不分明,但也看得出是窈窕身姿,如此佳人,难怪小侯爷会这般宠爱。” 话虽说得好听,其实明嘲暗讽。 到底还是把楚鹤川带通房去颐清宴的事又抖搂了出来,等着看他的笑话。 楚鹤川可不在意。 他能带人去,早就想好了后果。 甚至,他很期待这后果。 “王爷猜错了。” “旧疾复发,院里的丫鬟来送药而已” 他扯了个由头随口搪塞,也是送客。 听闻这话,康王总算识相点了,起身告辞,让他好生歇着。 管家将人送走,遥看康王出了院门,楚鹤川当即变了脸色。 他隐隐发白的嘴唇紧抿在一起,强忍着怒气勃发而出。 “出来!” 一声厉吼,将躲在柱子后的宋妙元吓得一哆嗦,手上的药碗不小心砸在地上,顷刻间弄脏了衣裙。 大难临头。 她挪着步子出来,衣裳湿了一大片,却又不敢去弄。 “谁让你来的?” 楚鹤川脸色骤如铁青,冷眸扫去,宋妙元霎时偃旗息鼓。 “我……听说……” 越是支吾,他就越是烦躁。 平日里若非他找,她从来不肯踏进他后院一步。 这几日康王频繁来访,她也似是若非的来得多了些,先前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次她竟然横冲直撞到了康王眼前?! 她想干什么? 送死?还是送人? 回想起那日颐清宴上她看康王的眼神,怎么看都不清白。 眼底的火在烧灼,宋妙元艰难走近,心底愧意爆发。 “我不是故意闯进来的。” “我不知道他也在这儿。” “我也不想……” 乏力的解释在楚鹤川看来苍白无比,他低笑一声,起身攥住了她的手腕。 “宋妙元,你想死也好想活也罢,身在侯府,把你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藏好了。” “当年康王为了拖垮宋家用了多少手段,如今你看他还能笑出来,说什么要为宋家复仇,你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吧?” 先是魏明韬,又是康王,她苦心孤诣的接近他们,就是为了从他身边逃离。 他就这么可恨? 明明可恨的是她! “你在说什么?” “什么弯绕的心思?” 宋妙元听得迷茫,却也隐隐听出了他的嘲讽。 “我说的什么你心里清楚!” “你和康王到底什么关系,死也要看他一眼?” 耳边传来破碎的声音。 是药碗,也是她疤痕累累的心。 她一向不争气,话还没说出口眼泪就先流,可这一次,她没有哭。 只是觉得诧异。 她和他相识十几年,为什么他会对自己有这样的误解? 她和康王能有什么关系? “你这话什么意思?” “怀疑我喜欢康王?” “楚鹤川你是染风寒把脑袋烧坏了?还是你一直都是这种卑劣的想法来揣测我!” 宋家满门都被下了大狱,至今还在牢中受苦,她心急如焚却又恨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只想去查清证据。 他竟然怀疑她爱上了康王? 还质问她? “是,我不是千金小姐我是逃犯,是再低贱不过的通房丫鬟,所以你就可以一次次的羞辱我,把你龌龊的想法强加给我?” “你以前也这样吗,我怎么才发现。” 她苦笑一声,歇斯里地的话被尽数咽下,再也不想和他多说一句。 楚鹤川有一瞬的愣神。 他承认他被戳痛了。 尤其是最后一句。 寥寥几字,将他们过往的美好全都拂去,给他安了一个龌龊的罪名。 他沉眸,眼底意味不明。 或许她说的没错,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变得这样易怒,尤其是面对她时,他习惯用背叛来揣测。 而这一切的源头,或许来自于他内心的不甘与自卑。 十几年的情谊,被她贬得一文不值。 大日大雪,他穿着冬衣跪在将军府外,却好似被人剥了个精光,将他此前所有的自尊与妄想全都捏碎。 他不甘心,宋妙元凭什么这样对他?是他那里不好?又或是他做错了什么? 迷茫,疑惑,越是自卑他就越是咆哮,怒气将他吞噬,根本不给她解释的机会。 等他冷静下来,宋妙元已经走了。 只留下一地碎碗和药渣。 他站在原处,想迷失了方向一样,不知该去向何处。 “少爷,您没受伤吧?” 苏嬷嬷老远就看见了满地的脏污,又瞧着不远处的碎碗,一颗心差点挤到了嗓子眼儿。 她上前仔细查看了一眼,确认他没受伤,总算松了口气。 “这是宋姑娘送来的?” 她沉眸,眼底闪过一丝的惊奇,“您又和她吵架了?” 一句三叹,苏嬷嬷表情微凝,苦恼万分。 “您又辜负了她……” “昨个她听说您染了风寒,特地熬了枇杷膏,坐在火炉前盯了整整一个时辰。” “炉子火大,药沸出来,还烫伤了她的手腕,即便如此,她也亲自给您送了过来。” “您便是不喝,也不能辜负她一番好意呐。” 苏嬷嬷一向不爱多嘴,这次实在看不下去,才忍不住数落了几句。 作为楚鹤川的奶娘,她几乎是看着他长大的,虽不懂那些年轻人的情情爱爱,但她能看得出来,他对宋姑娘感情不一般。 明明心里喜欢,却要装作不在乎的样子,最后受伤的不止她,他自己也备受煎熬。 “刚才我瞧她哭着跑开,想来这次,是寒心了吧。” 第三十九章 送你离开 楚鹤川沉着没说话,只呆呆地望着地上。 他的确忽略了。 回想起刚才的画面,她手腕上的确缠着一圈纱布,洇湿的痕迹微微泛黄,似有若无。 那会有多疼? 和此前她受的皮肉之苦相比,或许不值一提。 所以她面不改色,也不会把这个当成筹码来威胁自己。 而他又做了什么? 误会她,谴责她,对她的伤视而不见。 他一向将自己的痛苦强加在她身上,不管这该不该由她承担。 沉重的脚步迈出,他终是冲破了那道底线。 胥止院东院,厢房房门紧闭,好似在提醒他犯下的错。 他不声不响的走近,隔着薄薄的窗纸往里看去,只瞧见了一片雪白茫然。 没有任何她的身影,可她一定就在里面。 他试探了几次,最终只说了一句:“开门。” 回应他的是无尽的沉默。 昏暗的屋子内,宋妙元蜷缩在床前,将脸埋进臂弯,试图将外界的一切隔绝。 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总之,心好像在一下下的抽痛。 进入侯府这么久,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错了。 她妄想去弥补他,妄想将他心底的恨意拔除,时至今日才发现,做什么都是徒劳。 在他心中,早就认定她是那种人了。 她以为他会是她在这世上寥寥可以依靠的人,没想到,他根本就是在看她的笑话。 笑她不自量力,笑她“认贼作夫”,笑她无能。 他把她当做玩物,私有物,却没把她当成一个人。 这让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 好似这世上,再没有人能与她并肩,也再没有人能与她共鸣。 眼泪如雨下,浸湿了衣衫,又浸染了手帕,腕上的脓渗出浅色的液,疼得她只能咬牙。 “我来给你送药。” “开门,让我进去。” 他敲门,声音不自觉的急切了几分。 她仍旧一声未吭。 拍门声在耳边回荡,好似咒语一般让让人心烦意乱。 “把门打开。”楚鹤川心里担忧,嘴上却不明说出来,急切的语气逐渐点燃了她的怒意。 真是受够了。 “你走,我不用你管。” “也用不着上药。” 她愤恨的低吼,眼泪却不争气的刷刷往下流。 “我不想看见你。” 此话一出,楚鹤川拍门的动作一滞,表情也僵了住。 他能听出她的声音里掺着委屈,可他还是说不出那一句“对不起”。 沉默半晌,他将金疮药放在窗台上,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这里。 人一走,悲凉尽显。 她紧抱着自己,哭声和抽搐混合在一起,知道眼睛肿胀的难受,终于停止了哭泣。 连她也不知过了多久,直至深夜她才起身,踉跄着走到门外,看到了窗台上孤零零的药瓶。 瓶身小巧,葫芦型的肚子上画着几只兰草苗,有些可爱。 指腹轻抚,她沉眸看了片刻,将药瓶攥入了手心。 或许,她早该认清。 她与他,已经不是同路人了。 因为手腕受伤,教习琴艺的事便搁置了几天。 临清无事,又指望琴艺能有所增益,宋妙元一告假,临清便死活都弹不好,甚至有些走调。 三心二意,此乃大忌。 蹉跎了几天,临清终是没忍住,带着伤药去了侯府。 为了不让人察觉,她还特地从后门停,楚鹤川知道她是来看宋妙元,倒也没拦着,管家接待后便把她引到了东院,难得两人又见上了面。 “你手上的伤,可有好些了?” 临清进门时,宋妙元正百无聊赖的翻着书,瞧见她进来,不免有些惊喜。 起身相迎,倒像是多年不见的姐妹相聚,“好多了,郡主不必担心。” “我瞧瞧。” 临清挽住她的手,小心翼翼的掀开了纱布一角,看到了干涸又皱涩的伤痕。 她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样重的伤,是怎么弄得?” “是小侯爷苛待你么?”临清眸中敛着心疼,故意压低声音问。 真真是一句问到了点子上。 宋妙元张了张嘴没回答。 “真的是他?” “他怎么能如此待你?” 临清气不打一处来,说着就要去找楚鹤川理论,被宋妙元反手拉了住。 “我自己不小心弄的,不关他的事。” 虽说是为了给他熬药才受的伤,但他又不知,只能说是自作自受。 “他没找府医给你看么?” “可上过药了?” “若是留了疤,怕是要后悔莫及的。” 临清心疼,抿唇看了好久,取出了她带来的药,“这是去痕的药,先前我用过,有奇效,待伤口渐愈合,你就日夜搽着。” 药瓶被塞入手心,温凉的感觉穿透肌肤,她愣了一会儿,笑着点了点头。 见她收下,临清脸色方才好看一些。 “其实,我有一事想道歉。” 临清再次开口,表情多了些严肃。 “上次我问你是不是喜欢我兄长,实在唐突。” “想来女子心事向来不愿让别人知晓,我却如此质问,希望没吓到你。” “其实,我也不是不愿他有个好的归宿,可他这人,注定不会被情爱所困,他想做的事,太危险了。” 危险到身边的每一个人都会在不知何时被推出去,成为他的垫脚石。 “他想做什么?”宋妙元抓住重点,轻声询问。 多说失言,临清愣了一下,赶紧摇了摇头,“男子的抱负,那是一句两句话就能说清的。” “原以为你在侯府过得不错,但今日看来并非如此,小五,你若想离开,我可以帮你。” 临清话锋一转,认真的说道。 她没想走。 或者说,她走不了。 天地这样大,可除了侯府,她根本没有容身之处。 她摇头,“我没想离开。” “你既不喜欢楚鹤川,为何不离开?”临清甚是费解。 “昨日圣上下旨,让兄长回京主持问斩一事,过几日便要行刑,此案案情重大,到时候京城一定乱作一团。” “你若想离开,那时候最合适。” 宋妙元心头微抖。 有些奇妙的不详的预感。 她咽咽口水,干涩唇轻启,“你可知道是何人问斩?” “知道啊。” “宋氏一族。” 第四十章 回去歇着 心里紧绷的弦,突然断了。 “你应是听说过的。” “宋大将军征战多年,戎马半生,北击匈奴立下赫赫战功,京中百姓几无人不知。” “这样一个人,却在紧要关头通敌卖国,致使我军将士三千余人白白送命。” “时至今日,我都想不明白他为何这样做……” 惋惜的话声声动,宋妙元全然听不进去,她知觉耳边轰鸣的厉害,大脑如一片空白。 过几日……宋氏一族就要问斩? 怎么会这样? “宋氏入狱不过半年,这样重大的案情为何如此草率,为何还未查清便要问斩?” 她强抑着发抖的声音,胃部也在搅动翻腾。 临清懵懂摇头,“此事我便不知了。” “兴许是罪过太大,圣上有心了结?” “皇上掌权,向来是想让谁死谁就得死,哪里有转圜之地。” 她悠悠然叹息,却没注意宋妙元早已变了脸色。 太突然了。 宋妙元心口还在抽痛,一阵阵的犯恶心。 她在侯府呆了这么久,眼见就要一点点挖到线索,可是时间不等人。 宋家竟然现在就要问斩! 情绪难以抑制,身上每一个空隙都在叫嚣着痛苦,胃部火烧翻滚得厉害,她眉头一拧,跑到门外吐了起来。 眼泪混合着汗液滴落地上,她半跪在地,呕吐不止。 “你怎么了?” “小五,这是怎么了!” “快去找府医!” 临清担忧的喊了一声,却被宋妙元按住了手。 “没事。” 没事。 她只是心里难受。 “兴许是昨日没睡好,我休息休息就好。”她红着眼圈低声说着,叫临清看去,又心疼几分。 “外面风凉,我扶你进去。” 脚步虚浮,心口发闷,甚至她感觉自己短暂的失去了片刻意识,行尸走肉一般活了一会儿。 直到临清安顿她坐下,又细细嘱咐了几句,让她好生歇着,身子好了再做其他打算。 临清说了一堆,她只听到了寥寥几句。 而后临清离开,屋子里只剩了她一人。 坚强的伪装卸下,她呆愣愣的看着地面,感觉自己也好似濒临死亡了一般。 问斩。 这两个字真可怕。 午门刑场,密密麻麻跪一群人,一个个手起刀落,头颅滚地。 那画面在她脑海中映现,点染她猩红的眼眸。 不可以。 绝不可以让这一幕发生。 宋家没有罪。 宋氏一族都是被诬陷入狱,凭什么要被问斩? 她要去见他们,她要去喊冤! 她起身,堪堪扶住床沿,踉跄着往外走,一步一步尤为沉重。 晌午日头正盛,刺得眼睛睁不开,她快步来到正院,推开了房门。 楚鹤川正在换衣裳,回眸便看见了满目猩红的她。 心下一紧,她知道了? 宋家不日问斩的消息,已在京城传开,他原想拦住消息不让她知道,却忘了临清来过。 到底还是知道了。 “你能不能帮帮我?” 长睫上挂着泪珠,声线里掺着酸涩,她都不知道她是怎样强撑着让自己不那么失态的。 他没说话,甚至没敢有任何动作。 “你知道对不对,要行刑了。”声音抖动,眼底的恐惧不断蔓延,她从未有一刻这样害怕过。 “你是侯爷,你一定能帮我。” “你帮我去见他们一面,我只求你让我见见我爹娘。” 她紧张到胡言乱语,心痛无助时好像个被抛弃的孩子。 她不要他们死。 如果他们都死了,宋家就只剩她一个人了,她要平反昭雪有什么用? 她活着也没有意义。 “你说话啊,帮我这一次。” 心急如焚,眼泪婆娑,她上前,径直跪在了他面前。 楚鹤川瞳孔微震。 他好像在看她一点点卸下尊严,扔掉脸面。 就像曾经求娶她的他,为了达成目的,什么都可以不要。 可这件事…… 这事没那么简单。 几日前,有人状告宋氏罪恶深重,此等大罪要株连九族,圣上本就怒意未消,知晓此事后当即便下了令: 凡九族中三年内有联络者,皆入狱,择日一同问斩。 就以为这件事,京中重兵把守,许多关卡还特地设置了侍卫查,寻常姓宋的路过都要盘问一番。 眼下这境况,出了侯府大门,她就是死路一条。 她要去见他们最后一面,是去送死。 所有的心绪团成一团,在他心底沉淀片刻,半晌,化作了淡淡两个字,“不行。” 宋妙元挺直的脊背像是被重锤了一下,歪歪斜斜的倒下去。 “为什么?” “因为你恨我,所以不肯帮我?” “连让我见他们一面都不行么?” “我向你保证,我什么都不做,我只看他们一眼,什么都不说,没有人知道我的身份。” “我不会连累你,不会有人知道我是侯府的人,我……” 说了一堆,到最后连她自己都累了。 她无力的瘫在地上,绝望的眸中没有一丝的光亮,好像人生在这一刻走到了终点。 她哭,她求,甚至她道歉,说了那么多,他仍旧无动于衷。 她反反复复问着为什么,直到楚鹤川伸手扶她,她似乎看到了希望,“你答应了?” “你身体不好,回去歇着。” 一入天堂,瞬跌地狱。 她反应了一瞬,甩开了他的手。 有那么难吗? 只是想见他们一面而已。 如果一切都阻拦不住,至少让她留个念想,仅此而已。 这一点点愿望,他都不肯满足。 “好。” “我回去。” 她苦笑一声,呆愣愣的往后撤了几步,转身离开了这里。 冷风天凉,她越走越快,出了胥止院。 她知道路。 她偷偷出去过。 也偷偷打听过去刑部天牢的路。 没人帮她,她就自己去。 眼泪被风干,冷风吹在脸上,生生的疼。 她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离开侯府,往刑部大狱走去。 穿过大道,人越来越少,就在她走到拐角处时,后背一疼,眼前骤然黑了下去。 身上脱力,意识涣散,她轰然倒地。 隐约间,似乎有人在说话。 “是她吗?” “没看清,但她和画像上那人长得差不多,应该是。” “守了好几天了,总算开个张,就这样吧,走快些,给那金主送过去……” 第四十一章 我不去了 宋妙元只觉得头疼。 耳边是窸窸窣窣的响声。 黑暗中她想要睁开眼睛去摸索,却发现眼皮沉重得很,丁点了力气都不剩。 她是被冷水泼醒的。 冰凉的感觉刺激着肌肤,她张口呼吸,被狠狠呛了一口。 “谁……” “什么人……” 睁开眼,四下看去,屋子里暗无天日,好像地窖一般。 身旁好像有动静。 她寻声望过去,目光在那远处停留了几分,紧接着便看到了一个火苗,猝然升了起来。 烛火耀动,很快照亮了一片。 女人的身影被映照到墙上,看起来模糊又熟悉。 她缓缓转身,目光带着深沉的侵略意味,死死的盯住了宋妙元。 “这些日子你藏在侯府,连你人影都见不到。” “那些人足足守了五天,才守到了你。” “好啊,也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 柳依眉笑笑,缓步朝她走来,眉眼间多了几分不常见的阴柔。 她头疼欲裂,眼前的景象并不分明。 “你想干什么?” 柳氏心狠,一向是来者不善。 虽然不愿相信,但她心里已经猜到了。 为了楚鹤川。 “我想干什么,你应该最明白,不是吗?”柳依眉手中把玩着一把匕首,轻轻推开,刀刃就压在了她的脸上。 “几次提醒,你都不放在心上,你是觉得有了侯府这个靠山,以后就可以锦衣玉食,此生无忧,还是你爱上楚鹤川了,舍不得杀他?” 柳依眉一改往日模样,言语间尽是威胁。 她没吱声。 因为她从来没有想过去害楚鹤川。 “我是看错人了。” 柳依眉冷哼一声,匕首在她脸上拍了拍,恨得咬牙切齿。 “不过,我可没打算放过你。” “侯府你都进了,别想逃了。” 她哈哈一笑,紧接着拍了拍手,苏婆子不知从哪里闪了出来。 几乎是转瞬之间,她掐住宋妙元的下巴,强迫她张开嘴。 一颗药被塞进口中,沿着食管滑了下去。 宋妙元咳了几声,试图把药咳出来,却被苏婆子捂住了嘴,死死的掐住了她。 一瞬的窒息感袭来,她惊恐的瞪大了眼睛。 药所及之处,撩起一阵灼热。 片刻之后,滑入胃底。 “好了。” 苏婆子松开手,得意的冷哼。 “你喂我吃了什么?”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死亡的恐惧冲上头,一瞬间让她有些颤抖。 她不能死。 她还没见到爹爹和娘亲。 “你猜我会喂你吃什么?”柳依眉咬牙,单手攥住她的下巴。 这话无比的阴森,恐怖。 好似她咽下的不是药,而是火药。 “这要名唤牵机索,半月过后,就会在你体内慢慢生根发芽,如无解药抑制,你会痛不欲生。” “据说,这种疼比凌迟之苦还要严重。” “被喂下这种药的人,一旦误了时机,根本活不过半年。” 柳依眉慢条斯理解释,声音沁着冷意。 她抬眸,细密的汗汇聚成珠儿,在额角缓缓滑落。 “想要拿到解药,那就把楚鹤川伺候好了。” “最好能让他早点归西,什么时候他病重将亡,什么时候你拿到解药。” “怎么样,有没有很期待?” 柳依眉笑得可怕,明明药效还未发作,可她却好像已经清晰的感知到了无尽的疼意。 钻心的,像是被啃嗜的,望不到尽头的疼。 她双手撑地,想要起身,却发现身上紧的难受,在这昏暗的环境里,她甚至看不到出路。 宋家,马上就要被问斩。 而她,也被困在这一方天地。 甚至连去见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她没说话,直愣愣的往外走,背上的酸疼感还在叫嚣,好像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她,她是将死之人。 “去哪儿?” 柳依眉横身挡住,眼底怒意勃发。 “你最好记住,楚鹤川不死,死的就是你。” “最后提醒你一次,半月之内,若我没听到他病重的消息,你的解药,别想拿到了。” 恶劣的声音贯穿耳道,宋妙元双眼无神的盯了她一会儿,只淡淡的说了一声,“随你。” 反正宋家将死,她也没必要苟活。 听到这话,柳依眉明显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原样。 她对这牵机索有足够的信心。 压下声音,如恶魔低语,“你最好等十五日之后还能说出这句话。” 这种药,寻常人可承受不了。 她低低冷笑一声,先宋妙元一步离开了此处。 这屋子不见阳光,潮湿的很。 但和牢房比起来,或许也不算什么。 她仰头,透过缝隙看到一线天色,麻木的身体忽然恢复了力气。 没时间了。 她要去天牢。 她匆忙推门,加快脚步往天牢方向走去。 大抵是药物缘故,她总觉得昏沉难受,穿过小街,隐约看到了皇宫。 皇宫外围,便是刑部大牢之地,放眼望去,牢顶不过半人高,大半个牢狱都在地下。 没有窗,没有光亮,只有喊冤的声音,和数不尽的虫子老鼠。 这样的苦,他们白白受了三年。 脚步生风,她小跑起来,眼见距离天牢越来越近,忽然间,她的手腕被攥了住。 她惊讶回眸,是楚鹤川。 “放开我!” 她甩手要走,下一瞬便被楚鹤川环抱了住。 身子被带着往回扯,被他压了住。 “别出声。” 他的脸贴近,薄唇覆在她的唇上,将她急促的呼吸全部吸纳,霎时间大脑一片空白。 这是在干什么? 她双眸圆睁,满眼不可思议的去推他,却被他抱的更紧。 片刻,脚步声起,一队士兵从街上走过,其中两人往这边扫了一眼,眼神鄙夷的走开了。 她忽然泄了气。 任凭他吻着自己。 直到那队人走远,他才堪堪松开了她。 眼泪早已浸湿了脸,大抵她也已明白,如果几日后真的行刑,或许她这辈子都没有再见他们的可能。 她抬眸,眼中的渴望幻灭成绝望,对楚鹤川的恨意也渐渐消亡,她笑了一下。 是对自己可笑人生的总结。 “我不去了。” 推开楚鹤川,她面无表情的往回走。 沉重的心拖慢脚步,还未走出去几米,她径直栽倒了地上。 第四十二章 天牢大门 她好冷。 身上的每一处孔隙都被打开,疯狂的吸收着冷气。 心也很冷。 像是结了一层冰,怎么都解冻不了。 她像是被禁锢在冰棺里的尸体,感受不到世间的温度。 “她怎么样?” 楚鹤川语气里掺杂着几分急切。 床榻边,府医抚着她的脉搏,面色不好。 “急火攻心,以致晕厥。” “身上的病不难医,喝两副药便能减轻不少,可心病难愈,如若她一直揪心于此,长久下去,恐怕会日渐亏空。” “到时候,可就不是急火攻心这样的小病了。” 府医说罢,连声叹气。 楚鹤川只觉得头脑发胀。 不让她去天牢,不是因为恨她想要折磨她,是因为天牢戒备森严,便是探视寻常犯人,这一关也不好过。 更何况,要探视的可是“罪大恶极”的宋家人。 一旦去探视,必然会引起注意,如此一来,她的身份便极有可能暴露。 此事,难全。 府医开了几服药便离开了胥止院,药熬好了,他又喂她喝下,可她却迟迟没能醒来。 她似是在做梦。 梦中呓语不断,喊着爹爹娘亲。 他静眸看着,忽然觉得,她经历了这么多事,其实也不过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 她自小不娇纵,也不任性,只有在他面前时,才会偶尔表现出一点小脾气。 她才学高,懂琴棋,即便是她小时候,也常有人拿她与大人相比。 宋家入狱,一夜落魄,没能压垮她。 可如今,着实将她难住了。 如若几日后便问斩宋家,那她今日心结不解,或许这辈子都解不开了。 他敛眸,将细碎的情绪收敛起来,起身将夏春唤了进来。 不多时,他离开了侯府。 晌午十分,宋妙元总算醒过来了。 她呆愣愣的看着床顶,怅然若失。 还不如一直活在梦里。 至少梦中有爹爹和娘亲。 醒了,只有落魄和失望,还有对消息的恐惧。 她甚至害怕一丁点的风吹草动。 夏春出言宽慰,可她一句也听不进去。 满脑子都是问斩,满脑子都是那些守卫天牢的侍卫。 她进不去。 难道,她真的只能等到问斩那日,才能见到他们了么? 她不敢想象,那是怎样的画面。 “宋姑娘,这衣裳……小侯爷让你换上。” 夏春接过送来的衣裳,递到了她面前。 她瞟都没瞟一下。 她没心情,也没力气出去。 “侯爷吩咐,务必让你穿上。”夏春沉眸,有些心疼更有些为难。 宋妙元撩开眸子,淡漠的看了她一眼。 夏春也不过是个下人。 没必要让她为难。 想到这里,她强撑着坐了起来。 目光在那套衣服上摩挲,有些不解。 “这是什么?” 看起来更像是男子的衣裳。 “你出去吧,我自己换。”宋妙元无力的接过衣裳,抬眸示意她离开。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衣裳摩挲的声音,她不情不愿的换上这身莫名其妙的衣服,将散发挽成一个男子发髻,将帽子带了上。 她不知道楚鹤川在卖什么关子,也不想去关心。 换好衣裳,夏春就将她引了出去,上到马车,楚鹤川正在里面端坐着。 双眸微阖,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她没做声,坐的离他远远的。 马车晃动,一路驶出去,她背上的酸痛还没完全消失,整个人好似失了魂一般呆坐着,一动不动。 车帘被风撩开,楚鹤川静静的看着她,眉眼间氤氲着淡淡的惆怅,又似在欣赏。 她从小便长得白净。 皮肤如同细密的蚕丝,温柔又带着暖意。 就像现在,她身上套着男人的衣裳,却也还是能看得出她是个女儿身。 他沉思片刻,从袖口掏出来一块胭脂。 两指微并,捻开胭脂朝她脸上抹去。 宋妙元蓦得睁开双眼,看向他的眼神里全是莫名其妙。 胭脂色深,在她脸上晕开,好像变成了花猫。 楚鹤川勾唇,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你想干什么?” 她忍着怒气回问。 “以取笑我为乐?” 她好像疯了。 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面对谁都是歇斯底里。 一想到他干脆的拒绝,她就心底抽痛,想要离他远远的。 他回过身去,依旧冷漠。 “把脸涂匀。” 宋妙元狠狠剜他,根本没有照做。 就在她心底暗骂之时,马车停下,楚鹤川先她一步走了下去。 她不明所以的愣了片刻,撩开了车帘。 这里是…… 天牢门口?! 瞳孔霎时紧缩,借着微弱的月光,她看清了不远处的天牢大门。 不可置信的看向楚鹤川,他做了什么? “还不快下来。” 他从车夫手里接过食盒,低声说道。 这话将她拉回现实,她匆忙间抹了抹脸,跳下了车。 他回眸,只给她递了一个眼神。 别出声。 她点点头,眼里泪花氤氲,喜悦与伤感搅和在一起,惹得她心里酸酸的。 趁着夜色,楚鹤川走近了天牢。 入门时有几个狱卒盘问,他低声嘀咕了几句,不知说了什么,那些人思索了片刻,将他放了进去。 宋妙元低头抱着食盒,紧跟其后。 内门敞开,腐烂的酸臭味便涌了出来,宋妙元还没做好心理准备,险些一口呕出来。 天牢地库,越深入就越窄小,还没走出去多远,就要蜷缩着进了。 两侧的石壁越来越窄,难闻的气味熏得人头疼。 楚鹤川举着灯笼在前,落下一道阴影,她一个没注意,踩到了一片软软的东西。 只听耗子嘶嚎了一声。 她寒毛直竖,下意识的大喊,却硬生生的将恐惧咽了下去。 不能出声。 那会暴露。 眼泪在眼眶打转,她装作如常快步跟上,挪到了楚鹤川的身侧。 狱卒将最后一道门打开,伸手向他们示意。 她眯起眼睛,努力的去适应这昏暗的环境,拨开这黑色的迷雾,她看到了不远处的木栏里坐着一个人。 他身姿挺拔,盘腿正座,即便在这恶劣的环境里,他也如一棵雪松挺立,罪名、诬陷、将死之恐惧,没有任何一个能将他压垮。 她张张嘴,从心里发出声音: “爹爹。” 第四十三章 是元儿么? 多日的思念在这一刻化作洪水猛兽,将她的理智一点点吞噬。 她快步走近,径直跪了下去。 “爹爹。” 声音很小,只有两个人能听到。 昏暗中,宋元柏睫毛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浑浊疲惫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细细的看了许久,眼神巨变。 “元……元儿……” 他喃喃的唤了一声,颤抖的声线里掺杂着道不尽的激动,“是元儿么?” 宋妙元跪在牢门外,狠狠地点了点头。 是。 是元儿。 他眼泪满溢,微颤的手从牢门里伸出来,抚在了她的脸上。 粗糙的手摩挲着,将她脸上的泪擦拭掉,两人就这样静静对望,一时失语。 他没想到她还活着。 自从他入狱,就没一天是不担心的。 半年时间,数次审讯,他已经是遍体鳞伤,可他不怕疼,也不怕死。 他怕唯一的女儿逃不出恶人的手掌心,怕她逃出去是送死。 是他连累了所有人。 “爹,你好不好?”宋妙元泣不成声,心绞痛的厉害。 宋元柏点头,却没说话。 不说她也知道。 这里鼠疫横行,不见天日,他怎么可能过得好。 想到这些,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娘亲……娘亲呢?” 宋元柏闻声愣了一下,眼底泛开淡淡的酸涩,这表情让宋妙元心头忽然闪过一瞬的不安。 “娘怎么了?” 她心头微颤,然后便看见宋元柏往更深处看了一眼。 一瞬间,她侧眸看去。 地上的干草湿漉漉的,散发出难闻的枯草味,甬道深处,黑暗将一切吞噬,甚至看不到人影。 楚鹤川取出一个火折子,塞到了她手里。 去吧。 他拍拍她的肩示意。 脚步沉重,身子也跟着有反应,她挪动着往前,越走就越难受。 火折子吹亮,火苗将周围笼罩住。 她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不。 这身影比她印象中消瘦太多了。 阴暗的角落,江兰躺在地上,无力的蜷缩着。 身上的囚衣很脏,是血和汗混在一起的颜色,已经完全干了,颜色暗沉可怖。 宋妙元捂住嘴,生怕自己哭声泛滥。 怎么会这样。 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江兰掀开眼皮扫了一下,但只是转瞬而已,她又艰难的阖了上。 那双眼睛,空洞无神。 宋妙元愣了半晌,眼瞧着江兰从地上爬起来,双手攥住了牢门。 “谁?” 她睁着眼,却完全看不分明。 微弱的火光在她眼前映照,映入她的眼里,仍旧是模糊一片。 宋妙元将火折子举上前,她的脸完全显现了出来。 疲惫,皱纹,伤痕。 遍布脸的每一个角落。 心在抽痛。 她上前,抚住了她的手。 江兰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往后撤了撤,双目毫无目的的四下看着。 她的眼睛…… 宋妙元伸手,在她眼前摆了两下。 毫无反应。 表情巨变,眼泪断了线一般掉落,她强迫自己静声,把眼泪擦干。 “娘,是我。” 低喃的声音犹如耳语,酸涩沙哑,在江兰耳边晃荡,她的手猛地攥紧牢门,疯狂的摇头。 “不可能。” “不可能……” 元儿已经出去了,在外面好好的活着,一定生活的好。 她不会在这里。 “不,你想骗我?” “我不知道她的下落,我不知道……” “我的女儿,是被你们给害死的……” 担心暴露,她疯狂解释,着了魔一般低声念着,宋妙元跪地凝望,心痛到极点。 “真的是我。” “娘,是鹤川带我来的。” 熟悉的名字入耳,江兰动作一滞,眼角滑下了一滴泪。 宋妙元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眼泪混合着汗液在手心凝聚,“您摸摸,是不是我?” 带着血痂的指腹在她脸上滑过,沿着她的眉眼一寸寸下移,摸到她的鼻梁,她的唇。 江兰咧开嘴,脸上却没有半点笑的表情。 “我的元儿……瘦了好多。” 这话一出,宋妙元再也忍不住,上前抱住了她。 隔着木栏,两人紧紧的拥在一起,明明只有半年未见,却像是分离了半生一般。 江兰的手在她身上抚过,透过薄衣裳,清晰的摸到了她背上的伤痕。 她的女儿,即便是在牢狱之外,也不好过。 感觉到娘亲在哭,宋妙元将她的手抽回来,紧紧握了住,“我没事,你不要哭。” 比起这牢狱里的痛,她受的那几十鞭子根本不值一提。 “娘,你一定要坚持住,等我……等我救你们出去。” 她吸吸鼻子,哭起来时像儿时撒娇那样。 江兰松了口气,笑着摇了摇头,“不要。” “你好好活着,娘就知足了。” “元儿,别做傻事。” 宋妙元含泪摇头,眉眼间的痛楚交杂,还想再说什么,却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她心下一紧,回眸看了一眼楚鹤川。 该走了。 “别在此处逗留,快走。”江兰忍痛推开她的手,自己也退了回去。 宋妙元跪在原地,一动不动。 几日。 还有几日就要行刑。 她这一走,恐怕就再也见不到爹娘了。 腿上好似钉了钉子,无法动弹。 侍卫越来越近,楚鹤川只能上前拉她,将她推了出去。 那队人转角之前,火折子的光影突然熄灭,天牢大狱再一次重归黑暗。 一切,好似从未发生过一般,没了任何声迹。 天牢门外,宋妙元被拽着上了马车,车帘散下,遮了个严实。 她不甘心的想要去掀开,却被楚鹤川攥住了手。 回眸,对上他担忧的眼神,她再也忍不住哭出了声来。 好难受。 胸口处好似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让她喘不过气来。 曾经的将军,为国杀敌,三胜匈奴,封疆西北。 如今却被困在那方寸牢狱。 曾经的1才女,琴艺绣艺天下无出其右,手指被夹断,眼睛也瞎了。 为什么? 宋家到底做错了什么,要承受这般的屈辱? 她恨,恨康王,恨诬陷宋家,眼睁睁看着宋家落败的所有人! 那些贪图享乐之人,坐在朝堂上,受百姓供奉。 为百姓浴血沙场之人,却身陷牢狱,被万民唾弃。 这是什么道理? 不能死。 他们不能死! 第四十四章 不能放弃 楚鹤川揽她入怀,感受着她的痛与凝重。 她躲在他的怀里低声呜咽,嘶哑着说了声谢谢。 谢谢他,让她去见爹娘一面。 他没说话,抬手揉了揉她的发。 就在刚才,天牢深处。 他立在门外看她和母亲相见时,被宋将军叫了住。 “没想到,兜兜转转,你们又遇到了一起。” 宋元柏低哑的声音触动了他,他半跪在地,目光扫过曾经煊赫一时的宋将军,不免有些惋惜。 “大抵是孽缘吧。” 这话一出,宋元柏竟然笑了。 “以前,我是真瞧不上你。” “一介男儿,病虚体弱,不能上阵杀敌,实乃人生遗憾,连家国都不能去守护,又何谈能守护自己的妻女呢?” 话是惋惜,但他听来却像嘲讽。 他低眸,不免回了一抹笑容,“宋将军说这句话,倒像是自己的人生总结。” 宋元柏愣了一瞬,旋即释然。 “说的不错。” 他守护家国半生,最后却也落得这步田地,连妻女都跟着受苦。 “我宋元柏,从不求人。” “今日,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若元儿能有幸活这一世,求你念着曾经的情分,别让她活得太苦。” 将军垂眸,不动声色的将眼泪拂去。 楚鹤川没说话,只静静的看了他片刻。 半晌,他淡漠开口,“我是她夫君,自不会放任她受苦。” …… 宋妙元哭累了,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下车时他没舍得叫醒她,将她抱回了院里。 她躺在床榻上,双眸仍泛着红肿,脸上却没什么血气。 这几日,她糟了太多罪。 最亲的人身在牢狱,不日就将天人永隔,他不知道接下来她能不能撑得住。 宋氏,还有救么? 宋妙元也在想这个问题。 就连做梦都在想。 天色蒋亮,她从梦中醒来,身旁的位置已经凉了大半,他早就离开了。 她仰躺在床上,酸涩的眼睛忍不住往外漫溢眼泪,朦胧中她似乎又看到了爹爹和娘亲。 她不能就这样等着。 还有几日。 或许还来得及。 稀疏的月光渗入,她起身套上衣服,将帏帽带了上。 “皇上下旨一事,你已知晓了?” 宋妙元抿唇,轻点头,“皇上下旨,宋家满门不日问斩,师兄可知时间几何?” 她沉住心思,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平静。 “前日皇上下旨,由康王着手此时,康王回京路上遇到了伏击,似是受伤了,如今正在京郊驿馆中医治,问斩一事,应当会拖延几日。” 她悬着的心沉了几分。 幸好,还有机会。 “师兄,求你帮帮宋家。” 她从侯府出来,偷偷前往世子府去寻他,又随他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求他帮忙。 宋家一案牵扯众多,朝中百官虽有了解父亲为人的,但皆因盛怒不敢直言,以致宋家无亲信相助。 眼下,唯一能救宋家的,就只有师兄一人。 她只能来找他。 魏明韬闻声低眸,似有些为难。 难得不是她苦心相求,而是这案子太过棘手。 这一犹豫,让宋妙元有一瞬的担心。 “师兄,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康王搞的鬼,先前我教习郡主琴艺,曾在他房中发现了爹爹丢失的御赐宝剑,他早就盯上宋家了。” “他根本不是百姓眼中的闲散王爷,如今他虽名义上练兵,谁又能说他不是拥兵自重?父亲忠良不愿与他为伍,所以他就要置宋家于死地。” 不止如此,康王手中握着数不尽的人命。 今日是宋家,以后呢? 京中凡是与他相异的官员,恐怕都将惨遭毒手。 绝不能放任如此。 “这是我从康王房中拿到的令牌,此物我从未见过,交于你或许有用。” 她将那令牌递到魏明韬的手上,眼底的期待意味分明。 魏明韬沉默了片刻。 “其实,我已查到一些线索。” “几日前,我查到一封书信,信中所载之事正与师父‘通敌’有关,只是这送信人没了踪迹,连带这信也真伪难辨。” 这些日子,他时刻不忘为宋家奔走,可线索实在太少,直到现在,他仍旧摸不清头绪。 “那信件可有落款?” 宋妙元疑惑不解,但心中又难免燃起一丝希望。 “落款之人,正是师父麾下右使,中郎将闫辉。” 宋妙元听过这个名字。 “他……不是半年前死了么?” 且死的并不安详。 当时,他随宋元柏班师回朝,入京第二日便被暗杀,就因为这事,朝廷还大肆清查,险些将罪名落到宋元柏头上。 后来即便脱责,但京中也流传出了一种说法: 闫辉是为了护卫宋元柏而死。 如此无稽之谈,在京中流传了很久,几乎没有人关心闫辉真正的死因。 “是,我托人查过卷宗,他说中毒身亡。” “师父曾与我说过,此人心思并不良善,在西北兴军时,还曾调戏过良家女子,若非当时军士紧缺,依照军律应当问斩。” 宋妙元蹙眉,有些不明所以。 “爹爹带兵一向纪律严明,他违反军纪,虽留了条命,却少不了用刑,若非他在那时,便记恨上了爹爹?” 然后勾结康王,背叛了爹爹? “此事极其复杂,一时难下定论,这几日我会着手去查送信之人,只是能否查到,尚未可知。” 他低眉垂眸,有些泄气。 “一定能找到。” 宋妙元看着他,眼底重新燃起了火焰。 “宋家是被冤枉的,就连老天爷也不忍宋氏满门被斩,康王被困京郊,已经给了宋家时间。” “绝不能放弃。” 眼底蓄泪,她给他和自己打气。 如今,宋家身无自由,能指望的只有她自己,若连她都放弃,那宋家就再也不得见天日了。 “我并非自由身,不能经常外出,若有线索,我会将纸条送来这里。” “如今凡沾上宋家的人皆遭了殃,你不要冲动,若祸端殃及了你,我此生难安。” 宋妙元深深看着他,低声嘱咐。 “师兄,妙元多谢你相助。” 第四十五章 游船送你 胥止院书房,楚鹤川合上书页,动作一滞。 “你说她去见了谁?” 隐卫首领邓英堪堪抬头,重复道:“是魏世子,魏明韬。” 楚鹤川阖上双眸,怒火在涌动。 果然,他猜得没错。 大清早天还未亮便出了侯府,除了去郡主府,她唯一能去的地方就是魏明韬府上。 他与她相处十余年,她入侯府又有几月,时至今日,她还是学不会向他开口。 只要她还有一线生机,只要她不是绝望无措,她根本就想不起他。 这种不被需要的感觉很难受。 可渐渐的,他快要习惯了。 “说了什么?”他沉眸开口。 “宋小姐求魏世子替他查线索,帮宋家平反,只是魏世子手中的线索,尚不能替宋家申冤。” 楚鹤川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什么线索?” “是一封事关宋元柏有无通敌的书信。” “送信人如今下落不明,无法验证此信真伪。” 邓英沉声解释,听得楚鹤川不禁皱了眉头。 半晌,他薄唇轻启。 “去查。” “什么?”邓英一时没听明白。 “去查这个送信人,找到了给魏明韬送去。” 这话实在稀奇。 主子一向厌烦透了魏明韬,如今竟然…… 邓英张口,还想再问,被楚鹤川一个手势噤了声。 书房里,楚鹤川眼神晦暗,停留片刻,他拾起披风出了门。 京福 陶然客栈天字一号间,陆览小啜一口酒,眼里的笑越发明显。 “说吧,什么事让你舍得带这么好的酒?” 他的兄弟他了解,楚鹤川随是家财万贯,对他却抠抠搜搜的。 这陈酿的了然酒,他向他要了好几回了,今日才尝到了然滋味。 这是有大事。 “我记得……你有个表兄,名唤秦昭。” 楚鹤川开口,没有丁点的拐弯抹角。 “是额,闲着没事提他干嘛?”陆览将一颗花生仁儿丢到口中,随意嚼了两下。 动作一停,他若有所思,“难不成你有事找他?” “我这表兄可不似从前了,自从经办了宋元柏叛国一案,名声大噪风生水起,前几日已经升任,用不了几年,便是大理寺少卿。” 陆览向来不在乎官位高低,话说的没有半点嫉妒的语气。 他只是有些不屑。 “有些人,染了宋家全府遭殃,有些人,染了宋家飞黄腾达。” 秦昭就是后者。 “我想请你,帮我查一查宋家通敌一案的案卷。” 话落,陆览一口酒喷了出来。 烈酒呛得他一直咳嗽,即便如此,也没掩饰住他惊诧的眼神。 “宋家?” “你是说宋家?” “你知不知道现在全京城的人都闻宋色变啊,皇上那边圣旨都下了,就算你胆子大你也悠着点吧,想查案,不如等他们问斩后再说。” 陆览倒是心系着他,可惜话说的不中听。 楚鹤川一个眼神逼视过去,惹得他愣了半分。 “你只说能不能查到。” 秦昭是陆览母族那边的表兄,应当比旁人能说得上话,眼下时不待人,他只能让陆览走这一步险棋。 只看陆览愿不愿意。 陆览眉头微缩,又喝了一口酒压压惊。 “嗯……此事有些难办。” 楚鹤川秒懂,将随身带着的玉牌取下放到了桌上,“此玉牌价值五百两黄金,你若能办,这东西便归你。” 他和陆览多年兄弟,知道他平时纨绔管了,家里为了管束他,平日里都把钱藏的严严实实的。 看到玉牌的他两眼放光,但只放了一瞬。 “才五百两。” “惹上宋氏的事儿,可是要掉脑袋的。” 他又长了个心眼儿,待价而沽。 “那你想要什么?”楚鹤川少见的豪爽。 这话一出,陆览心花怒放,眉眼间渗出淡淡笑意。 “城西湖一艘游船,我想买下来。” 陆览也没不好意思,当即说了出来。 “游船?” 楚鹤川深吸了一口气,停顿片刻,终是无奈的的点了点头。 “此事你办成,游船我送你。” 如此动听的话,陆览险些蹦起来。 他激动的笑笑,说着便把此事揽到了自己身上。 “放心,这种小事以后都交给我。” 他嘻嘻笑着,顺带将那玉牌也塞进了口袋里。 心情一好,心高气爽,陆览将那壶了然酒尽数灌下,放下酒时眼都有些直了。 “不是我说,你怎么对宋家那么上心?” “先是宋宅,现在又是案子,你是真不怕惹火上身。” “你与那宋家千金不是早就恩断义绝了么,如此作为,怕不是……” 到现在心里还装着那个宋氏千金。 “你都是定亲之人了,再不济身边还有个美娘子,整天惦记宋家那点事,不太好吧?” 陆览喝多了话也多,心里话也堪堪流了出来。 “这事复杂,你不用管这些。” 楚鹤川还是沉住气解释了一下。 “别笑我看不出来,我看的准着呢。” “那日那宋姑娘,不会就是宋元柏的女儿宋妙元吧?” 陆览低头,醉意迷失了他大半神智,嘟嘟囔囔的有说了几句。 无非就是宋妙元是宋妙元这种话。 楚鹤川没有在意,差人将陆览送了回府。 他这边旁敲侧击,宋妙元亦是步履不停。 次日一早,她坐上前往郡主府的轿子,一路无阻的见到了郡主。 郡主心地善良,虽然她不想伤害郡主,却也分外无奈。 想要拿到证据,必须潜进康王内室。 弹琴过程中,郡主品茶,她不动声色的在郡主的茶里放了少量药粉,郡主只喝了一口,便深觉困倦睡了过去。 出了凤阁,凭借印象一路来到临渊阁,虽然早就见过那间内室,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却也还是被入目的东西吓了一跳。 满眼都是刀剑。 全都是杀人利器。 她抿住心思,打开机关,从书架后的缝隙里钻进里面。 没什么奇怪的。 看起来与外面的没有很大差别。 她不死心,沿着书架背面来到了康王的案几前,仔细看了一眼桌上的东西。 不乱,也不多。 一个一个翻找,一页页核实,直到她看到墨砚下压着一本竹卷,她眉头微锁,小心的将竹卷取了出来。 卷在眼前展开,全是些名字。 “这是……爹爹部下将士名册?” 第四十六章 要怎么谢? 京军十四营,首领中郎将闫辉。 她心头微紧,一时疑惑。 闫辉的名字与旁人不同,其上用朱笔画了一个大大的叉。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指……他死了? 心中困惑难解,她只能挨着名字往下看,目光所及,又看到两处打叉的地方。 一个名为孙祖,另一个叫苏远。 这两个名字,她没有丝毫印象。 竹册翻页,最后一页上也有个划掉的名字,她喃喃念了几遍,记了下来。 这一定有蹊跷。 看完竹册,她迅速将桌面收拾好,室内探查一番,没发现其他有用的东西。 辞别郡主府后,她坐轿回了侯府,楚鹤川不在,刚好给了她出门的机会。 她换上丫鬟衣裳,又拎了个菜篮子,马不停蹄的出了府。 纸条送去酒楼,回府的路上她又随意挑拣了点东西以做掩饰,以为是准备的万全,却不料楚鹤川竟在房中等着她。 开门一瞬,她便愣了住。 意识到自己有些心虚,她旋即勾了一抹笑,笑里还掺了一丝的谄媚。 “你……何时回来的?” 她将篮子放下,支吾着打破尴尬。 楚鹤川没回话,只上下扫了她一眼。 “你很喜欢做丫鬟?” 外出一趟,还故意换上丫鬟的衣服,如此缜密的心思,还真叫人“自愧不如”。 宋妙元停顿片刻,开口狡辩,“我的衣服弄脏了,还没来得及洗,便借了夏春的衣裳来穿。” 这理由多少有些牵强。 楚鹤川倒无谓真假,反正她总在骗他。 “如今入了秋,天也渐凉,明日让夏春带你去制衣局,再添几身衣裳。” “连冬衣也一并做了。” 楚鹤川不发脾气时总一副温柔模样,这话一出,宋妙元霎时放松了许多。 “我自己做也可以。” 她抿唇客套,她根本不会制衣。 “过来。”楚鹤川没理睬,招手示意她近身。 她挪步走近,心头忐忑。 说起来,上次的事她还没向他好好道谢。 他拉过她的手,目光在腕上摩挲着,不禁眼底晦暗,“伤可好些了?” 那次她为他熬药,烫伤的痕迹至今都很明显。 抚上去如平地丘壑,这种疤痕,实在不该出现在如此娇嫩的腕上。 “早就好了。” 她撩下袖子将伤口遮住,释怀的笑了笑。 不过是小伤而已,算不得什么。 “上次是我错怪了你。”他将她拉到怀里环住,下巴刚好垫在她的肩侧。 宋妙元莫名觉得今日的他有些“柔弱”。 她扶住他的手,身子微转勾住了他的脖颈,“没关系。” “是我应当好好谢谢你的。” 如果不是他,或许她现在还在苦恼心悸。 “怎么谢?” 他眼神挑逗,指尖从她衣裳上擦过,引得她一阵脸红。 “你想让我怎么谢?” 她勾勾唇,往前贴了贴。 这暧昧的动作让楚鹤川心情甚好,大手揽过她的腰身,将她按在了自己腿上。 鼻尖相触,她主动的递上唇去,轻咬了一口。 他没肯放松,深吻了下去。 刺激撩着她背后发紧,让她忽略了隐约可现的痛感,一下一下,犹如针扎。 怎么回事? 她的手开始不受控制。 衣裳沿着肩滑下,他的气息在耳畔加重,她奋力的想要迎合上去,可身上的疼痛在放大。 直到她胃部一阵酥麻酸痛,她捂住嘴,起身跑了出去。 扶墙干呕,眼泪渗出,翻滚的胃部叫嚣着火气,她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 楚鹤川脸色微沉,她这是在恶心自己? 只是接触一下,就让她反胃? 他就这么令人厌恶? 门外,宋妙元半跪在地,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感染着冷意,腹痛难忍。 他起身离开此处,甚至头也没回。 临走时只留了一句话: “实在不舒服,就找府医来治。” 人影疏远,消失在院门之外,冷汗沿着眉骨下滑进眼睛,宋妙元只觉得一阵针痛。 她抱紧双臂,试图让自己冷静,可体内的疼痛却不肯放弃,一点一点侵蚀着她的知觉。 怎么回事…… 难道是……那牵机索? 如今不过五日,怎会现在就发作? 阖上双眸,她尽力回忆着那日柳依眉所说的话。 “只需十五日,你就会感受肝肠寸断之苦。” 十五日,不是开始。 而是结局。 她咬紧牙关,扶门爬进室内,用背将门给抵了住。 越是在这种安静的环境中,身上的疼就越发的明显。 她唇色泛白,止不住的颤抖,死死的靠在门上,试图把外面的冷气挡住。 没有一点用处。 万千根针同时刺入皮肤,内里犹如火烧一般,有那么一瞬,她甚至感觉自己就好像在猛兽的口中,被生吞活剥。 她无力的倒在地上,匍匐着喘着粗气,汗液浸湿衣裳,也将她的发打湿。 月色渐明,一线光从缝隙里穿梭进来,落到她的眉眼之间,她抬眸,好像看见了月上仙子。 她也不知道这场疼痛持续了多久,只觉得每一分都格外的漫长。 月落之时,她身上的力气也尽数散尽,趴在地上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可那种疼,却犹如阴影,笼罩在她上空,此后她的世界,或许只能有阴雨。 楚鹤川消失了几天。 她虽好奇他去了哪里,但也精力去管那么多的事,次日下午,她通过酒楼的小厮收到了魏明韬的消息。 纸条上只写了寥寥几字,说送信人找到了,或许能作证证实信件为真。 她心中宽慰,却又不敢欢喜,只能忐忑的等着来信儿。 而另一边,陆览也带回了消息。 “不是我不努力,实在是这卷宗太过简单,只有寥寥几页纸。” 陶然楼雅间,陆览低声叹气,少见的惆怅模样。 对面,楚鹤川看着陆览带回来的文书,眼中的疑惑越来越深。 “看完赶紧烧了,我表哥都不知道我抄了这些东西。” “万一泄露,给人家惹了麻烦多不好……” 陆览心虚,指着那些纸嘱咐。 “不是我说,就算是为了那宋姑娘,你也不必把自己搭进去吧?” “左右她现在已经身在侯府,就算宋家翻不了案,她也离不开你,何苦自找麻烦?” 话到此处,楚鹤川忽地抬手打断了他。 “此处……可是你抄写错了?” 第四十七章 百姓请愿 陆览不明所以,往前凑了凑。 眸光掠过,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错,就那几页纸,我可是检查了好几遍的。” “我做事……一向是滴水不漏。” 自夸的话还没有说完,楚鹤川忽然道:“若我没记错,副使苏远在南乌城之战中受了重伤,回京途中便不治而死,那时正是夏日,仵作验尸时,尸体都已腐烂了。” “此处说他在九月初曾作证宋元柏通敌,时间对不上。” 不止对不上,若依照事实,苏远在九月时已经死后入葬了,何来作证一说? “难不成,这卷宗是……伪造的?”陆览困惑,顺带也感到惊奇。 可那大理寺上下森严,宋氏一案又是百年不遇的大案,谁敢伪造? “这事儿太蹊跷了。” “我直冒冷汗。” 陆览往后撤撤身子,抿了一口热茶压惊。 “我原以为这案子经你表兄之手,或许他会多少知晓些内情,如今看来,他也不过是局外人罢了。” 这话陆览没听明白,“为什么?” 楚鹤川白了他一眼,“若他明知是伪造,怎么会给你看卷宗的机会?” 想来,康王在大理寺的内线,另有其人。 “虽是伪造,也没办法。” “现如今宋氏马上就要被问斩,就算这时候指出卷宗问题,也救不了他。”陆览这点倒是看得很清。 且不说这苏远身为小将无人在意,他当年的死也颇为蹊跷,想要查,就得找到他的“尸首”,可如今已过去一年,恐怕早已变成了一堆白骨。 “你想怎么做?” 陆览诚信发问。 楚鹤川抬眸,目光审视,看得陆览心里直发毛。 “你让我办的我可都办了啊,大丈夫说到做到,游船你可不准收回去,那是我的。”他抱臂防御,一副护食的样子。 楚鹤川轻描淡写移开冷眼,略带嘲讽的哼了一声。 陆览啊,他也就这点追求。 离了陶然楼,楚鹤川立刻召来了邓英,让他着手去查苏远病死一事。 果不其然,没出两日,邓英便传回了消息,说怀疑苏远假死。 原来,在苏远“死”后,苏家人便连夜搬出了京城,改名换姓去往了东州,如今隐卫去查,在这家人中发现了一个苏远描述相近的男子。 此事太过蹊跷,但以楚鹤川明面上的身份,实在不好插手,便将这消息悄悄递到了世子府。 军侧名录,案卷作伪,将士假死,种种变数让魏明韬深感鼓舞,为保宋氏不被冤死,他在一月一次的京吏早朝上站了出来。 文武百官,上至一品太傅,下至七品京官,皆在这一日上朝陈情,本意是皇帝体察民情所设,却成了魏明韬的工具。 朝堂上,他将所发现的疑点尽数提出,众人哗然。 原本就被宋氏叛国一事气得头昏脑胀的皇帝也大发雷霆,想要降罪。 百官低声不语,一个个皆装作不识。 千钧一发之际,梁将军被人推了进来。 轮椅上,梁登达气虚不足,脸色苍白,官员见状皆交头接耳,低声嘀咕。 “梁将军先前就是因为为宋家说情,被皇上降罪,所以才怒火攻心病重卧床,今日怎得……” “梁登达与宋元柏是生死之交,自然信得过他,只是这叛国一事已经是板上钉钉,就算他出面,也难扭转乾坤。” “说来也是蹊跷,宋氏案子疑点重重,为何半年不过就要杀人?” “嘘,这种话你也敢说?下令斩杀,那是圣旨!” 嘀咕声传进梁登达耳中,他被人搀扶起身,正欲下跪。 皇上见状抬手制止,多少有些于心不忍。 “梁将军病重,怎么不在府上好好歇着?” 一语千斤,似是逼问。 梁登达不卑不亢,“宋将军满门问斩,臣实在忧心,寝食难安。” 武将一向不爱拐弯抹角,连皇上的面子都没给,当众便提了出来。 皇帝一时冷脸。 “宋府此案,疑点颇多,下至言情的小将下落不明,上至卷宗漏洞百出,我大兴国向来律法严明,臣实在不知,这等情形为何会出现在宋氏一案上。” “宋氏若真的叛国通敌,便是斩杀百遍也不足惜,若此事另有说法,人头一旦落地,便再无回转之余地。” “元柏十七岁上阵杀敌,为国尽忠,如今就算被冤死,恐怕也不会有半句怨言,可宋氏一案牵扯上百条人命,便是为了这些百姓,皇上也该查上一查!” 梁登达站在朝堂正央,义正词严声声骇人,引得百官侧目相看。 而大殿之上,皇帝的脸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宋元柏叛国,本该斩立决,朕容他苟活至今,已是仁慈之至,怎么落到梁将军口中,朕竟成了滥杀无辜的昏君?” 这话一出,在场之人心肝一颤,齐刷刷跪了下来,请皇帝息怒。 梁登达直如寒松,依然挺立。 “昏君与否,臣说了不算,大兴的百姓说了才算。” “这是西北五城递来的请愿书,其上共有三千一百四十八个百姓按下血手印,请皇上念及宋将军旧日之功,重查此案。” 卷轴展开,密密麻麻的血手印缓缓展现,震惊了所有人。 皇帝一时哑口无言。 “臣,愿以性命担保,若查出宋氏叛国证据确凿,臣愿与他一同午门问斩。” 如此悲言壮语,惊动朝殿。 此番一来,原本与宋家交好的官员也纷纷求情,求皇上彻查此案。 百官上书,便是皇帝也奈何不了,气急之下当场下了早朝。 片刻后,皇帝随身的管事太监回来宣旨,宋氏一案重查,由大理寺全权负责。 下了早朝,魏明韬特地找到梁登达,亲自送他上了马车。 临行时说到他有先见之明,竟让边关百姓写了这请愿书。 梁登达只摇了摇头,“我病重多日,脑袋也险些糊涂,到底没想到这法子。” “这请愿书,是侯府的人送来的。” 侯府? 魏明韬惊讶,“将军是说……楚鹤川?” 梁登达笑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此事他不曾声张,只叫人把这个送到了我府上,是我认出了他的隐卫。” 第四十八章 埋药入土 “大抵,他还念着和那丫头的情谊。” 词语言罢,梁登达一阵急咳,魏明韬不忍细问,嘱咐他多保重后,目送马车离开了。 他是宋妙元的师兄,自是知晓她与楚鹤川青梅竹马的情谊。 当然,宋妙元拒婚一事他更清楚,所以才以为她身在侯府是在危险之地。 先是那镶玉簪子,后是这百姓请愿书,如此种种,皆要费些心思。 他似乎……错怪楚鹤川了? 虽未去朝堂上亲眼见证,但楚鹤川一直在暗中跟进。 胥止院书房里,邓英回来复命,“主子,此事成了。” 他停笔抬眸,眉间的皱纹总算松了些许。 他筹谋良久,幸好没有功亏一篑。 “康王那边如何?” 话锋一转,邓英的表情也跟着严肃了几分,“暗探传信回来,说康王右胸中箭,虽未伤及要害,但伤势不轻,需多日静养。” 楚鹤川点头,这个结果他很满意。 “这箭,是谁射的?” “是个半大孩子,如今才十五岁,刚入隐卫不过两月,箭法倒是出奇的好。” 麾下有人才,邓英自是高兴,聊起此人不免有些骄傲。 “叫什么?” “这孩子没名字,我就给起了一个,叫箭羽。”邓英如是回答。 楚鹤川喃喃念了几遍,“起得不错。” “今日开始,就让他盯着东院,别让宋氏有闪失。” “是。”邓英领命,说罢就要离开,还未踏出房门就被楚鹤川给叫了住。 “宋氏一案重查的消息,给东院递去。” 免得她整日忧心忡忡以泪洗面,脸色难看到让人见了就烦。 …… 夏春便是那个不知不觉中递了消息的人。 东院树荫,宋妙元正绕着丝线,就见夏春捧着几身衣裳走了进来。 “这制衣局的绣娘手脚可真是利索,前日才量了尺寸,今日便将衣裳送过来了,快来试试!” 她笑意盈盈的走上前,一把将宋妙元拉了起来,引着她进了屋子。 宋妙元对穿着没什么讲究,就连衣服的料子也都是让绣娘代选的,她大略扫了一眼,看起来都是精品之作。 “这样好的料子和绣艺,恐怕要花不少银钱。” 夏春不以为然,“这都是小侯爷定的料,咱们侯府别的没有,就是银钱多,只是置办两身新衣裳,算不上什么。” “你快穿上让我瞧瞧。” 被夏春这么一宽慰,宋妙元心情也好了不少,脱下外衣准备试穿,夏春一边帮她理着衣裳,一边说着闲谈,说着说着就提到了皇帝新下圣旨一事。 “方才我在小侯爷院里,听到有人说今日早朝,有人陈情求皇上重查宋氏一案,皇上竟答应了。” 宋妙元系扣子的动作一滞,转身扶住了夏春的肩。 “你……说什么?” 她怕自己听错。 夏春被她打断,一时间有些支吾,“就是……宋氏。” “宋将军通敌叛国,满门入狱,原本皇上已经下旨要择日问斩,今日早朝上改了主意。” “要重查这个案子。” 夏春不太懂朝堂之事,只将从外面听来的话原原本本的复述给她,却不料话没说完,宋妙元就哭了出来。 她也不想哭。 她想笑的,可眼睛一弯,眼泪就被硬生生的挤了出来。 夏春一时无措。 “宋姑娘,你……你哭什么呀?” “是我说的哪句话不对吗?”夏春迷茫,手忙脚乱的用帕子给她擦泪。 “我没事,我只是……这应当是件好事。” “嗯!是好事,从前我就听苏嬷嬷她们说过,宋将军为国征战近四十年,根本不可能做出通敌叛国这样的事。” “如果他真的被诬陷了,皇上下旨重查,当真是英明无比。” 宋妙元喜极而泣,只能点头。 事情比她想象的要顺利。 几日前,她从康王那里记下名字,当天便给师兄送了过去,他着手去查,发现其中有人假死。 疑点越来越多,虽然无法证明通敌一事为子虚乌有,但总归有了些突破口。 还好,一切都没白费。 夏春走后,她躲在屋子里又偷偷哭了很久,直到身上的疼开始蔓延,她忽然感受到了恐惧。 对死亡的恐惧。 如今宋家一案重查,所有人都有了生的机会,她不能就这样撒手离开。 她要活着,拼命活到宋家人安然回来的那一天。 强烈的信念支撑着她,让她更加清晰的感受每一处的痛,她蜷缩在地上,控制不住的颤抖。 意识从清晰变得模糊,疼痛比上次还要高出百倍,让她难以呼吸。 牵机索,能与寒症相克。 在体内化作热火,穿行于每一处经络。 寻常人服下此毒,会在一次次的毒发过程中内里灼伤,而患有寒症之人,两者相克,痛苦更甚万分。 如果那药被他服下,他也会这样痛。 不。 她不能这样做。 绝对不能让他这样痛苦。 她咽下酸液,匍匐着爬向床榻,颤抖的手将被褥下的药瓶取了出来。 强撑着起身,一步一步挪到门外,瘫倒在了大树之下。 她擦擦眼睛,试图让自己眼前更清楚一些,借着微弱的月光,她使出全身的力气挖了一个浅坑。 药粉撒入坑中,用土掩了上。 只有这样,她才不会在痛苦到失去神智时去害楚鹤川,只有这样,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身上脱力,她几乎是爬回了房中。 痛感与意识一同消失,被如刀的秋雨割了个稀碎。 雨过天晴,难得的好天气。 东院屋顶上,箭羽怀里抱着一只小猫,眼睛滴溜溜的盯着厢房门。 “这都快晌午了,那女人怎么还不起来?” 他嘀咕了一会儿,见确实没什么动静,起身准备下去。 手一滑,小猫从怀里挣脱,跳下了屋顶。 “唉!回来!”他小声喊道,那猫却毫不理睬。 担心猫的动静惊动室内人,箭羽趴在屋顶等了一会儿,许久之后,才缓缓起身。 猫忽地叫了一声。 目光飞转,落到了那只小猫身上。 只见它嘶叫了几下,躺在地上开始打滚儿。 他眼皮跳动,心觉不对,不等跳下去,那小猫四腿一伸,再没了生机。 “死……死了?” 第四十九章 为情所困? “黑团!” 箭羽愣了一会儿,将那猫抱了起来。 这小猫他才捡到不过两日,怎么会…… 强忍着心头的难受,他仔仔细细的查看了小猫身上,没有发现任何伤口。 它的嘴边沾着几只死了的蚂蚁。 这引起了箭羽的注意。 他捏住蚂蚁,又翻开猫的嘴,从里面看到了浅浅是血迹。 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忽然转头,看到了地上被猫刨出来的小坑。 那巴掌大的小坑周围,密密麻麻都是死掉的蚂蚁。 难道…… 他俯身,用手拨开土,看到了一处白色的粉沫。 指尖捻开,有一种难以言说的腥苦味。 是毒! 楚鹤川不在府上,箭羽又心中生惑,索性将那粉末包裹起来,拿去给了隐卫中的制毒高手黄老七。 世间毒物,皆有通性,但即便是黄老七这样阅尽千毒的人,也还是被这毒物给惊住了。 当天晚上,胥止院里灯火通明。 楚鹤川坐在案几前,酝酿着怒意。 箭羽一五一十的讲完猫被毒死的故事,颇为惋惜的抹了把泪,将那药沫呈了上去。 黄老五低沉开口,“此毒乃大热之物,名唤牵机索。” 这毒物的名字也是蹊跷,寻常人难听到。 “牵机索所用的牵机草源自岭南,是中原少有的剧毒之物,此毒凶险之极,寻常人若服下,毒素会随血液蔓延全身,从五日至十五日,痛感越来越深。” “若十五日未服解药,则会有断肠之痛,医术上记载,此毒最早用于百年前岭南作战,一向是为控制人之行动才下毒。” 这毒之功效十分少见,连箭羽都来不及伤心了,聚精会神的听着。 楚鹤川双眸微眯,看出了黄老七在支吾。 “还有呢?” “额……牵机索虽能使人痛不欲生,但寻常人服下,只要定时服用解药,短时间内不会致死。” “唯独……此毒大克寒症。” 提及寒症,楚鹤川眼皮无预兆的跳动了一下。 “何意?” 黄老七低头谨慎,“牵机索乃大热之毒,若服毒之人患有寒症,两者相冲,在体内冲撞相克,会致重病。” “不出半月,便会暴毙……而亡。” 此言才落,楚鹤川手中捏着的笔赫然断裂。 “侯爷息怒!”黄老七有眼色,当即躬身。 可显然,这怒气是消不掉了。 不等楚鹤川开口,邓英推门而入。 “王爷,找到了。” 灰色瓷瓶立于掌中,分外扎眼。 “这是从宋姑娘房中搜到的,其中还剩有些许粉末,已经查证,与树下毒粉是为一致。” 楚鹤川几近绝望的阖上了眼。 “出去!” 一声厉吼,三人退避,楚鹤川眼波微动,似渗出血意。 好啊。 好你个宋妙元。 什么通房丫鬟,什么隐姓埋名,全都是幌子! 进入侯府,只是为了取他性命?! 手握瓷瓶,他浑身颤栗。 为了治他于死地,她还特地用了这专克寒症的毒药。 她摸准了他的命脉,只为让他去死。 她对他,就从来没有过真心! 过往的所有回忆无限冲击,他忽然觉得自己像戏台上的丑角。 明明心有不甘,却还要使尽浑身解数去救她护她,不忍看她掉一滴眼泪。 可她呢,假惺惺的逢场作戏,实则恨极了他。 他又做错了什么,被她一次次的抛弃,侮辱! 书房门外,邓英和箭羽守在门口,清晰的听到里面摔砸的声音。 箭羽吃惊,自己还从未见过侯爷这副模样。 邓英摇摇头,眼底也是许多惊讶。 毕竟,跟他候爷身边数年,也是第一次见他发这样大的脾气。 楚鹤川平日从不饮酒。 朱雀街醉翁酒楼,他倚窗低眸,一壶酒已经见底。 酒在壶中醇香无比,灌入腹却犹如烈火灼壁,烧灼着让他神志不清。 明明还醒着,他似乎做了个梦。 梦见宋妙元笑着走近,嫣然如玉钻入他的怀中。 他毫无防备。 心底的恨意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如酒香般存藏多年的爱意。 可在她眼里,这不值钱。 她拔开匕首,硬生生的戳进他的心口。 剧烈的疼痛传遍全身的每一处神经,血如泉涌,喷溅到她的脸上。 她笑,笑得放肆,笑得释然。 她的目的,达到了。 “别喝了!” 陆览伸手将就夺过,身上还染着外面的凉气。 “崔管家说你饮酒,我还不信,不成想这是真的。” “你不要命了?” 寒症遇酒,只会让人难受。 轻则痛,重则伤及根本,有害而无利。 “我这条命,早就被多人觊觎,若能因酒而死,或许也能了了他们的心愿。” 他口中的“他们”,特指宋妙元。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窝囊了?” 陆览嗤笑,将酒坛子踢开,“世间万物皆有定数,他们没杀的了你,就是让你有机会反击回去。” “躲在这里喝闷酒,实在有失大丈夫风范。” “怎么,人家的刀剑还没扎到你身上,你就先缴械了?” 他认识的楚鹤川,可不是这样的疼。 十六岁执掌侯府,将侯府负责的盐铁生意做到了极致,即是商人,他就从不会让自己吃亏。 别人伤他一分,他要十分奉还,别人若觊觎他性命,他定会让人生不如死。 “你莫不是,为情所困?” 陆览琢磨了片刻,斜着眼睛看他。 他猩红的眼底忽然变得晦暗不明,让人猜不透他此刻在想什么。 有那么一瞬,他甚至想要杀了宋妙元。 背叛,欺骗,算计,这一桩一件摞在一起,简直罄竹难书。 察觉到他有些不对劲,陆览连忙改口,只是话没说完,便被楚鹤川打断了。 “小二,再来一壶酒。” 陆览震惊的看向楚鹤川,没说完的话只能憋在了口中。 两坛酒,换来满身的酒气。 陆览将楚鹤川送回侯府时,他已经醉得快要死过去了。 宋妙元听说他饮酒未归,担心的在院中踱步,直到看到两人的身影,她才稳下心来。 有了救星,陆览也松了神,将楚鹤川安顿好便离开了,只剩宋妙元守着。 她半跪在床榻边,小心翼翼的为他解衣,第一粒扣才刚刚解开,她的腕便被攥了住。 “谁让你进来的?” 第五十章 是个才女 冷声如同刀刃,瞬间撕破了宋妙元的伪装。 她怕了。 昨日她被牵机索之毒折磨得不省人事,醒来时已经临近晌午,她起身外出时,注意到了那棵梨树下多了一块浅坑。 那正是她掩埋毒药的地方。 楚鹤川发现了? 这个问题困惑了她整整一天。 只是她等了许久,都没等来消息。 直到入夜,他迟迟未归,向苏嬷嬷打听过才知道,原来他去了酒楼。 他平日从不饮酒。 “我……我看你醉了。” 她真心实意的想要照顾他。 楚鹤川迷蒙着睁开眼,“醉了不是更好?死了才最好。” 听闻此话,她心里咯噔了一下。 紧接着,攥在她腕上的手便疯狂收紧,捏得她一阵酸痛。 “你……” 她试图抽手,下一瞬,整个人被人拉到了床上,死死的压了住。 酒味随着鼻息湍动,她惊恐的瞪大眼睛,看到了楚鹤川邪恶的笑容。 “宋妙元,我真是错看了你。” “你费尽心机进入侯府,就是为了取我性命?” “今日我便让你知晓,谁才是这侯府真正的主人。” 话落,大掌抚身,衣裳撕裂的声音接连响起,她挣扎着想要脱身,却被用衣衫碎片缚住了双手。 “我没有……” “我没想害你……” 她疯狂摇头,萦萦泪眸直视着他,可他的神智早已被猛兽吞噬,只想着惩罚她。 “楚鹤川,你……” “闭嘴!”他掐住她的脖颈,将布团塞入了她的口中。 “你还要狡辩!你要撒谎到什么时候?” “我楚鹤川到底做了什么孽,要被你几次三番的抛弃,羞辱?” “宋妙元,我给过你机会了,你根本不知道珍惜。” 这话说着,眼泪从眸中掉出,滴到她的脸上,凉凉的,让人一时失神。 她的手,脚,甚至是腰,全都被捆了住。 每挣扎一下,他就会越发粗鲁。 不甘,不服,所有的恨与厌恶,在此刻交织在一起,化成对她的羞辱。 还好,她不觉得疼。 她承受过比这疼百倍的痛苦。 她也不觉得委屈,因为她进入侯府,本就是身负着杀了他的任务。 无关她如何想,她踏进侯府的那一刻起,欺骗与谎言便开始了。 或许这一辈子也解释不清。 夜深人静,正是好天气。 楚鹤川离开时,她只存一点意识,身子僵硬,好似死过了一次。 她的手脚仍被捆绑着,以极度扭曲的姿势匍匐在床榻上,绝望与屈辱搅动着她的心阵痛不止。 她痛苦的阖上眼睛,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或许是楚鹤川厌倦了她,往后几日,他再没有出现在她眼前。 而她也再一次被禁足,东院门口整日都有侍卫守着。 她坐在院里,抬眸看天,偶尔觉得自己好像一只鸟雀,被牢牢的锁在笼子里,再无自由。 自由她可以不要,但命不行。 再有三日,便是牵机索十五日之期。 若她拿不到解药,或许会毒发暴毙而死。 宋家案子未查明,家人尚未出狱,她怎么能现在就去死? 就算每日受这千疮百孔之痛,她也要忍着。 “宋姑娘,这是今日午膳。” 夏春迎面走近,脸上表情有些不悦。 “小厨房那边真是狗仗人势,见宋姑娘被侯爷冷落,他们也跟着为您缩衣减食,这午膳,连点荤腥都没有。” 夏春了解她的为人,替她打抱不平。 宋妙元不以为意。 “身为侯府之人,自是替侯爷做事,若非侯爷吩咐,他们也不敢如此。” “别错怪了他们。” 宋妙元坐下,尝了一下这简陋的午餐,佯装满意的点了点头,“索性味道还不错。” “宋姑娘,你就是太善良了,才总被人欺负。” “如今就连小侯爷也欺负你。” 夏春一直都很看好她,也看好她和楚鹤川的感情。 可如今她成这样,就算是夏春也说不出小侯爷半点儿的好话。 “不用替我担心。” “我本就不是侯府的夫人,从前小侯爷待我好,也是他心善而已。” 她一早便认清了身份。 只要还在侯府一日,她这通房丫鬟的名头便会挥之不去。 处境已是如此,又何必妄想那些本不该存在的东西呢? “我瞧小侯爷,根本不喜欢那柳氏。”夏春摘着菜叶,随口一说。 “从前我曾听苏嬷嬷提起过,他有心上人,还是个才女,只是那女子不愿入府做夫人,伤了小侯爷的心。” 宋妙元摘菜的动作顿了一下。 “后来小侯爷病了许久,正是这时候才让老夫人钻了空子,她随便寻了一个柳家,就把亲事定下来了。” “柳家是商贾之家,虽然家庭富庶,却少些家教,那柳家小姐大字不识几个便罢了,听说她还格外跋扈。” “小侯爷哪里会喜欢这样的人……” 夏春低眉,唉声叹气。 这神态叫宋妙元看去,竟不禁玩笑道: “我看不是侯爷娶妻,倒像是你来娶妻,一桩婚事竟把你愁成这个样子。” “我是替小侯爷不值。”夏春跟着笑,气氛稍好。 “哎,昨日我还听说了一件事。” “三日后乃京中愿岁节,届时各家女眷都会去往灵山寺祈福,恰逢大小姐回来,孟氏要带她一同前去。” “大小姐?” 宋妙元不知这楚小姐是何人。 她没听说楚鹤川有姊妹啊。 “你有所不知,孟氏膝下无女,觉得子嗣单薄,老侯爷过世不久,她便将亲姊家中的女孩过继了过来,两个小姐,一个年十九,另一个十七。” 宋妙元抖抖嘴角,觉得不可思议。 从来只听闻无儿者过继儿子,过继女儿的却是少见。 “这两位小姐可都不是好惹的,大小姐去年刚刚成亲,嫁的是户部侍郎的儿子,那姑爷,比小少爷还要过分。” “幸好小侯爷替你拦下了这趟行程,不然,与她们同行,指不定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话到此处,宋妙元微怔,“什么叫……小侯爷替我拦了这行程?” “当然是孟氏发话,要你一同前去。” “许是小侯爷怕你受欺负,所以回绝了。” “难道宋姑娘想去?” 第五十一章 寺庙祈福 她倒不是想去找不快。 只是眼下她被禁足,牵机索十五日之期将到,她必须去找柳依眉。 祈福日,是一个绝妙的好机会。 可楚鹤川拒绝了。 如此一来,她该如何才能出去? 宋妙元面露愁色,不免有些伤感。 想要活下去,她就必须借这次机会拿到解药。 “小侯爷可在院里?” 她犹豫半晌,张口问道。 夏春心盛,惊喜的往前凑了凑,“宋姑娘找小侯爷作甚?” “近日我梦魇难消,常睡梦中惊醒,疲累不堪。”她随意扯了道谎,观察着夏春的表情。 “竟有此事?” “都说祈福能消灾解困,或许宋姑娘该去转一转。”夏春抿抿唇,当即换了说辞。 宋妙元倾身,“劳烦你向小侯爷知会一声。” 需得了楚鹤川的应允,她才好出去。 夏春愿意代劳,可楚鹤川却叫人难以捉摸。 当天下午,夏春垂头丧气来到她院里时,她已经知道了楚鹤川的态度。 早有预料。 但这一线生机,她必须抓住。 日短夜长,渐入深夜。 屋顶上的箭羽久困不眠,只打哈欠。 忽然,他听到一声“吱呀”的开门声。 那声音很是微弱,却还是让他细致的察觉了。 他往前倾了倾身子,视线所及之处,缓缓走出来了一个白色的身影。 那人穿着一袭白色衣袍,破头散发,在院中乱晃,口中还念念有词。 箭羽搓搓眼睛,有些不敢相信。 这东院里……闹鬼了? 心跳加快,扑腾扑腾瞬间点燃了他的脸,一时神志不清,他又往前凑了凑。 恰逢那人转身,苍白的脸被月光映照的更白几分,他惊叫一声,直接从屋顶上掉了下来。 门外的侍卫听到动静,赶紧进门查看,一入门就瞧见地上躺着两个人。 箭羽疼得呲牙咧嘴,仍旧好奇的往那白衣人身上看。 侍卫察觉不对,撩开了那人的头发。 “是宋姑娘?” …… 胥止院里,楚鹤川身披外衣坐在案几之前,眼底疲惫。 箭羽捂着胳膊说着今夜见闻,还添油加醋的说得更惊悚了几分。 身后的侍卫连连点头,楚鹤川烦得直按额头。 “你们说,她梦游?” 他只在书上看过这种……症状。 “只今夜一次?” 箭羽闻声略作思索,旋即摇了摇头,“昨日我也听到些奇怪的动静,只是片刻便消失了,不知是不是她夜里梦魇。” 楚鹤川简直一个脑袋两个大,好早管家腿脚快,紧赶慢赶的把府医给请了来。 “侯爷,侯大夫来了。” 话落,白发苍苍的大夫躬身进门,困倦无比却要强打着精神。 “侯大夫可知梦魇如何医治?” 楚鹤川也懒得拐弯抹角了,开口便将人问了住。 侯大夫擦擦眼,终是清醒了不少,“所谓梦魇,更多是心病。” “患者思念成疾,又或是去过阴气重的地方,容易沾染邪祟。” “只是如此种种,都不是开些药能医好的。” 侯大夫也是聪明,不轻易往自己身上揽责任。 不过楚鹤川关注的不是这个。 “那该如何治?” 万事不合理之处,皆该有治理的法子。 “心病自医,散散心或许能好。” “若是染了邪祟,那就得求高僧点化一二了。” 此言落,管家灵光一转,“正巧后日乃祈福日,不若让宋姑娘一同前去?” 这提议不错。 只可惜楚鹤川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细想来,若她真的梦魇,倒也可以请了高僧来相看,可以她的身份,加之她的所作所为,楚鹤川实在不愿给她如此“殊荣”。 通房而已,何必那么在意。 “那便让她去。” 翌日清晨,宋妙元便收到了这个消息。 楚鹤川同意她随侯府女眷前去祈福,只是,安排了苏嬷嬷随身跟着。 她明白他的意思,无非是想监视。 无所谓,能出去见柳依眉,就已经成功了第一步。 往后两天,毒素渐渐隐起,虽然没疼到无法呼吸,但她依旧每日疲累,似乎在预示着暴风雨的来临。 转眼到了祈福日。 侯府门前排出长队马车,她由苏嬷嬷引着走到第二架马车前,正欲提裙上车,便听到一阵尖锐的声音。 “你是何人,也敢坐我的马车?” 宋妙元闻声回眸,目光落到不远处的粉衣女子身上。 她挽着妇人发髻,眉眼清秀,长相说不上丑,但五官凑在一起,总给人一种无法舒展的感觉。 这应是已经出嫁的“楚家大小姐”楚溪。 “这是你的马车?” 寻常马车而已,既没写着名字,也没镶着金玉,她是如何看出来的? “废话!” “你一个通房,该去队尾侯着,谁准你往前来的?” 楚溪开口丝毫不讲情面,站在一旁的苏嬷嬷都有些难堪。 “宋姑娘是侯爷院里的人,怎么也轮不着大小姐来管。”苏嬷嬷沉闷开口,替宋妙元打抱不平。 可宋妙元不甚在意。 总归她出来一次不容易,离这个跋扈的女人远点,才是正事。 “无妨,我去队尾好了。” 示弱的客气话一出,传到楚溪的耳中,她脸上嘲讽更深了几分。 手一伸,挡住了宋妙元的去路。 “你该向我行丫鬟礼。” “还有你,胥止院的人,都这么没规矩么?”楚溪天不怕地不怕,眼神一斜甚连苏嬷嬷也给捎带上了。 气氛有些紧张,也略有些尴尬。 “我在侯府三十多年,还没见过哪个小辈让我行礼,楚小姐,你真是好大口气。” 苏嬷嬷是楚鹤川的奶娘,又是胥止院的管事,一向是连孟氏都要尊她几分,不成想这楚溪不顾死活,竟把威风刮到了她的头上。 楚溪只冷哼了一声。 “楚鹤川半死不活,你们胥止院能蹦跶几日?” “你若心眼儿足,就该拎得清谁轻谁重,不然,等那病秧子死了,你们又该投靠谁?” 楚溪话里话外都是嘲讽,几句话说得苏嬷嬷脸都绿了。 双方对峙,气氛怪异。 “溪儿,住嘴!”孟氏急慌慌的走出来,低声喝住了楚溪。 她不服气的回眸,“我教训下人而已,娘是想袒护?” 第五十二章 好好叙旧 楚溪眼里,连她这个“娘”都没有。 这种话一说出口,宋妙元都愣了住。 孟氏可不是来袒护她的,恐怕,恨不得她死在外处。 之所以会开口制止,无非是因为苏嬷嬷在场罢了。 毕竟,她早已经领略了楚鹤川的厉害。 若是怠慢了他院里的老管家,恐怕又要生出事端。 “苏嬷嬷是掌事嬷嬷,不能无礼。”她拧了楚溪一把,惹的对方眉头拧在一起。 “有什么好怕的。”楚溪还在嘀咕,叫孟氏脸上挂不住。 苏嬷嬷不是惹事的人,孟氏已把台阶放这儿了,她自是要领这份情,挽起宋妙元的手就要拽她走。 可惜半步也没走出去。 “站住。” “苏嬷嬷是府上老人,不行礼也就罢了,你算什么东西?” 楚溪横眉开口,穷追不舍。 一双丹凤眼上下扫动,审视着宋妙元。 “一个贱婢,也有脸去祈福,真是不怕脏了侯府的门槛儿。” 人刻薄,话更甚,一句句话恨不得将宋妙元剥皮抽筋。 宋妙元不在意。 这种羞辱,她在柳家时就已经感受过了。 她只当没听见。 可惜忍一时并不会风平浪静,楚溪走近,指尖挑住她的下巴,仔仔细细的端详了片刻。 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浅,直到变成了无尽的厌恶。 长着这样一张狐媚的脸,真叫人恶心。 “母亲说,你姓宋?” “这倒让我想起了京中一桩奇案。” “宋大将军通敌叛国,致使大兴将士死伤无数,宋氏满门都进了天牢。” “听说在京人士,凡与宋家有牵扯的皆要入狱,你姓宋,怎么没把你抓去?” 这话好像利刃,精准的插入了宋妙元的心。 她唇角抖动,下意识的想要反驳。 楚溪见她惊讶呆滞,霎时笑得前仰后合,伸手指着她的鼻子,“娘,你看她……她还真以为我会将她送官呢,哈哈哈……” “下贱之人,就算是落魄的宋家,你也攀不起。” 语调轻扬,极尽讽刺。 楚溪松开她的下巴,绕身走了过去,人还未走远,宋妙元又听到了她的声音。 “听说宋家那案子重查了?” “这等叛国之罪,早该在查出来时就全杀干净,还将人留到现在,三番五次的查,浪费精力。” 这话之后,紧接着是宋氏的“嘘”声。 “宋氏一案,都是皇上的意思,这种话要是被别人听去,可是忤逆圣上的大罪!” “你这张嘴!” 楚溪嚣张惯了,一点惧怕的意思都没有,“我只是随口说说,皇上哪有闲心管我?” “不过,我瞧那宋家查了也是白查,那些人命,早天晚天都得死。” 一吐胸中意,嘴上快活了不少,楚溪嫣然一笑,钻进了马车里。 队尾马车前,宋妙元紧抿着唇,心底恨意泛滥。 她提裙上车,回眸扫了一眼,将远处那辆马车上的红色印记刻入了心里。 出城上山,山高路远,一路颠簸。 楚溪坐不惯这种马车,一路上吐了许多次,抵达灵山寺时,她已经虚脱到快要昏过去了。 苏嬷嬷倒是乐得见这事,紧缩的眉终于揉了开。 来之前,楚鹤川特地嘱咐过,要苏嬷嬷带她去高僧处看一看,苏嬷嬷也是尽心尽责,下了马车便一直守着她不放。 身边时刻有人跟着,宋妙元多少有些不自在。 沿着石阶上寺庙,一路上女眷颇多,她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周边的人,试图在这其中找到柳依眉的踪迹。 目光四散,一时没注意脚下,突然被绊了住,身子不受控制的倒了下去。 “小心!” 苏嬷嬷见状连忙搀扶,因动作及时,宋妙元才不至于磕到地上。 她惊慌中起身,才见身侧正有一捂着嘴笑的女孩。 女孩身形矮小瘦弱,看起来像是刚及笄不久,可她眉眼间与孟氏有几分相似,应是孟氏过继来的小女儿楚云。 一家子没一个良善之人。 “你这人真奇怪,走路不看脚下。” 楚云嘻嘻笑着,眉眼间还有几分轻蔑。 “你是楚小姐?”宋妙元明知故问。 “我听闻楚小姐再过几日便年满十七了,想来也应是出落得亭亭玉立,今日一见倒险些认错。” “我当是哪家未及笄的孩童与我玩笑呢。” 她抿笑说着,字字戳中楚云的心窝。 她有病。 生来就别别人小巧,儿时又娇惯挑食,导致她比同岁的孩子小许多。 京中多富庶,寻常人家十七岁女子已是适婚年纪,早早就被各大媒婆踩碎了门边儿,楚云这副孩童模样,怕是一时半会儿也谈不上婚嫁之事。 她自己心里当然有数,只是从未有人像宋妙元这样点到她的脸上。 “你!” “你笑我?” 楚云攥拳,嚯嚯挥手。 “我怎敢笑小姐。”宋妙元瞧她这气鼓鼓的样子,心情颇好。 “你给我等着,我让母亲来惩治你!” 嘴上斗不过,楚云撒腿就跑,一边喊着一边去找孟氏,宋妙元遥遥看着,忍不住翻白眼儿。 真不知道孟氏过继这两个女孩是为何意,一个比一个不成器。 加上她那个亲儿子楚英,三个人全是没用的纨绔。 但孟氏一向不做亏本的生意,难不成她是想用这两个女儿的婚事为楚英铺路? 宋妙元心中正疑惑,忽见前面的人停了下来,片刻后,静嬷嬷走了过来。 “老夫人叫你上前去。” 静嬷嬷依旧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宋妙元连眼神都懒得往她身上瞟。 缓步上前,迈上台阶灵山寺就在眼前,她遥遥的望了一眼,看到不远处孟氏正在和一妇人闲聊。 那妇人穿着素色罗衣,随云髻的样式看起来有些眼熟。 莫不是柳夫人? 她心头微颤,往那妇人身后看去,果然在人群中看到了柳依眉。 或许是习惯使然,她一时有些紧张。 紧接着,柳依眉的目光渐渐聚焦,落到了她的脸上。 笑容轻轻扬起,像是在欣赏自己的猎物。 孟氏也视线转来,开口便是,“柳夫人和柳小姐和小五也是旧相识了,说起来,也该好好叙叙旧。” 第五十三章 暗通款曲 眼神在警告。 所谓“叙旧”,不过是想借柳家人的手好好教训她罢了。 毕竟,她作为一个“通房”,没尽好自己的本分,反而与夫主牵扯不清,任是哪家的小姐看去,都会气不过。 孟氏心中盘算,但柳依眉可不这么想。 她巴不得宋妙元缠上楚鹤川,好将他早点耗死。 当然,还有那牵机索。 灵山寺里,宋妙元将苏嬷嬷打发走,悄没声的来到了侧院。 柳依眉和她的贴身丫鬟芙蕖正等着她。 见她进院,嗤笑一声。 “你倒是挺有本事,这种祈福日都能随同前来,看来在侯府你过得很自在。” 话像嘲讽,但更有一层深意。 既然她能在侯府自由行走,还能参加这种贵门女眷才能参加的祈福,想来,给楚鹤川下个毒也是顺手的事。 “交给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声线一转,格外低沉。 宋妙元顿了片刻,今日若不给柳依眉留些线索,恐怕这解药根本拿不到手。 她费尽千辛出来一次,绝不能空手回去等死。 她摇头,“毒没能下入他的饮食。” 此言一出,柳依眉脸色骤变,“你就是这么办事的?” “自从上次楚鹤川带你去了颐清宴,坊间都说小侯爷与这通房恩爱无比,怎得,你连他的吃食都接触不到?” 莫不是又在撒谎。 “并非接触不到,只是他入口的吃食皆要验毒,我若随手下上,定然会被查出来。” “我一人身死事小,若是连累了柳家,罪过可就大了。” 她在提醒柳依眉。 下毒一事,一旦事发,可不会从她这里就被截断。 楚鹤川再是个病秧子、再无官位权势,他也是侯爷,皇亲贵胄一旦身死,必会查个清楚,到时候,遭殃的可是柳家。 柳依眉怔了片刻没说话。 “楚鹤川谨慎,下毒不可取,不过……他身患寒症,体内又有寒毒,如今冷气渐至,恐怕也撑不了多少时日。” 宋妙元边说边编造,柳依眉很快便重燃希望。 “他的寒毒,已入膏肓?” 此话虽是疑问,却也带着半点肯定。 楚鹤川身患寒症之事,自从他在宋府门口晕倒病重开始,几乎是满京城皆知的事了。 “寒毒发作,寻常风寒都能要了他的命。”宋妙元盯着对方,面不改色,“他的吃食我碰不到,但我已在他随身衣物中下了毒,若能见效,或许很快就能听到好消息。” 这话柳依眉爱听,眉眼都飞扬了几分。 “你果然有心机。” “长着这样无害的脸,怕是楚鹤川临死也想不到,是你害得他。”柳依眉低声笑,将一药瓶丢给了她。 “这是解药,只够十五天。” “十五天后,带着你的好消息来找我,什么时候楚鹤川死了,什么时候你就能解脱。” 话落,柳依眉扬长而去。 偌大庭院里,宋妙元捧着那解药看了许久,眼底泛酸。 无暇思索,她将那药尽数灌入,就着泪水咽了下去。 …… 孟氏故意折磨她,待她和柳依眉谈完回去,孟氏早就带着一府的人下山了。 没办法,她只能自己下山去。 山路难行,石阶湿滑,行至半山腰,忽然脚下不稳,险些滑倒。 不滑不要紧,这一滑她便瞧见了不远处的石头下有一块碧色手帕。 这帕子,她很熟悉。 天丝料子,清荷花样,正是柳依眉的帕子。 她不觉皱了皱眉。 方才与柳依眉见面时,她手中还攥着这手帕,不过半个时辰,帕子为何出现在了此处? 俯身拾起,仔细端详,确定是柳依眉的没错,她四下望了一眼。 果不其然,树荫之下,有一处静谧的小道,似是通往别处。 心中疑惑,她攥紧帕子,往那处走了过去。 小径狭长,一侧是假山,另一个则是寺庙的外围院墙,两边都爬满了青苔,闻来一股腥酸之味。 走了几步,隐隐听到了人说话的声音。 她忽地心跳加速,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沿着石峰朝里面看,微弱的光线下,她终于看到了人影。 那是……柳依眉? “我都等了这么久了,你何时迎我进门?” 柳依眉依偎在一男人怀里,男人身着蟒袍,袖口上还绣着银丝蟒纹,单看去便觉得气宇不凡。 甚至,给人的感觉有几分熟悉。 宋妙元往后撤了半步,试图看清全貌,可那男人的脸仍恰好被树叶挡住,叫人看不分明。 “既然你这般心急,早该对你那未婚夫婿动手。” “总不得,让我强娶一个有婚约的女子?” 男人似是玩笑,话中掺着笑意。 这声音……她似乎从哪里听过,只是隔着太远,听得不太清晰。 “楚鹤川可不是个不谙世事的小鼠,长此以往,恐怕会影响大计。”男人低沉发声,柳依眉疑惑抬眸。 “你是想……”她做了个灭口的动作,表情也变得有些扭曲。 男人没说话,显然是默认。 “何必脏了你的手。”柳依眉堪堪一笑,“如今楚鹤川已经被下了毒,就算一时不死,也撑不了几日了。” 此话一出,男人明显笑了几声,“若楚家知晓是你谋杀亲夫,不知该作何感想。” “呵,楚家人巴不得他早点死。” 柳依眉笑着,在男人怀里蹭蹭,眉眼间添了几分媚态,这模样极其少见。 透过缝隙,宋妙元不自觉绷紧了身子。 下一瞬,伴随着一声笑,柳依眉的外衣被剥落了下来,片刻而已,她的内衫也敞了开。 她惊讶的捂住了嘴。 因为就在刚才,那男人露了侧脸,只一瞬而已,却被她尽收眼底。 那是……康王! 宋妙元几乎是落荒而逃。 顾不上路上湿滑,她一路跑下山的。 路上喘息不止,心也静不下来,只觉得自己要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原来,柳依眉想让楚鹤川死,不是因为不喜欢他不想嫁他。 她是为了讨好康王,和康王在一起。 而康王,此前多次拜访侯府,也并非有意拉拢楚鹤川,而是想方设法的找时机让他死。 这简直,难以置信。 山脚小路,她扶着木栏气喘吁吁,浑身颤抖。 马车声渐近,她抬眸看去,竟是苏嬷嬷。 “宋姑娘,我等你许久了。” 第五十四章 别再装了 宋妙元没想到苏嬷嬷会等她。 在她印象中,苏嬷嬷是胥止院的管事,向来严肃不与人亲近,无论是对待下人还是对待她,都是如此。 “多谢嬷嬷。” 她轻巧上车,与苏嬷嬷同坐一处。 对方瞧着她,难得脸上有了些许笑意。 “小侯爷让我随你前来,说是监视,其实是担心你。” 车马颠簸,苏嬷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让宋妙元有些失神。 “我已向高僧求了锦囊,有安神松心的功效,你随身带着,应当几日便会好。” 这话说着,苏嬷嬷将锦囊塞到她的手里,让她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 她从未见过苏嬷嬷这副语重心长的样子。 疑惑间,苏嬷嬷叹了声气。 “我年岁已高,近日又旧疾频发,想来也陪不了小侯爷几年了。” “入府三十年,我看着他长大,在我心里,他就像是我儿一样亲近。” “我看得出来,他很喜欢你。” 宋妙元呼吸微滞。 于她而言,这个问题很复杂。 在她进入侯府这小半年时间里,她也偶尔会感受到楚鹤川的爱意,这种泛滥的感情有时会蒙蔽她的心,让他误以为他始终爱着自己。 全都是错觉。 当年她伤他、羞辱他,只是这样的恨,就足够他记一辈子了。 她不能无耻到要求他始终如一,妄想他受虐了也不肯放弃。 “他只是可怜我。”宋妙元低眸,喃喃的说。 苏嬷嬷转过头,透过车帘往外看着,“他平生,最恨人背叛。” “宋姑娘既然没有背弃之心,又何必做些让他误会的事呢?” 这话蓦然戳中了宋妙元。 她愣在原地,大脑空白了一瞬。 苏嬷嬷说的不错,从前她一直站在自己的角度想问题,拼命与外界联系,拼命去查证据,又被人拿捏、被迫去伤害他。 然后他发怒,反过来惩罚她,她只觉自己委屈,觉得自己欠他的就该如此还。 她总是在假装无所谓的一次次激怒他。 宋妙元想了一路。 后来苏嬷嬷又说了些话,大抵是让她不要这么倔强,有时他只需要她服个软罢了。 她点头应和,但一个字也没听到心里去。 即便如此,她也并不知自己刚刚做了一件令楚鹤川难以忍受的事。 胥止院书房。 箭羽来报,脸色严肃。 “宋姑娘外出与柳氏相会,同柳氏交代了您的事。” “如您所料,她正是柳家派来对您暗下毒手的。” 箭羽年轻,说话不会拐弯抹角,精准的戳中楚鹤川的怒点。 “她人呢?” 声线压低,骇人无比。 “与……与苏嬷嬷一同回京,此刻应当在回来的路上。” 楚鹤川蓦地抬眸,眼底恨意波澜,“不必让她回来了。” “带她去宋宅。” …… 一入京城,宋妙元乘坐的马车便被人拦了住。 苏嬷嬷提前下车,而她则被送到了宋宅。 宅院柴房,木门从外面锁上,唯一透光的窗户也被钉死,当最后一束光线消失,她陷入了一片黑暗。 她从小就怕黑。 可在柳家时,她常被关在柴房,久而久之,竟也练出了胆量。 她趴在门前,拼命的拍着木门,哐当的声音阵阵响起,却无一人回应。 到底怎么了? 马车上,苏嬷嬷说的那些话,难道是暗示? 难道她的一举一动,楚鹤川全都知晓…… 她忽然觉得背后发凉。 虚脱和无力感蜂拥而至,让她有些喘不动气。 楚鹤川与她感同身受。 他觉得自己或许太过娇纵她了。 她一次次伤害,一次次背弃,没从他都会不可抑制的勃然大怒,然后在依靠时间自己哄好自己。 他像是在演独角戏。 她凭什么这样践踏他的心意? 上次发现那毒药,知道她是来杀自己,他几乎心灰意冷,恨不得亲手杀了她。 可他的心在作祟,求他再给她一次机会。 或许那药只是巧合? 他想原谅她的,所以派人跟着她去往灵山寺,想看她这一次是不是清清白白没有骗自己。 这想法实在可笑。 屋里火盆烧得正旺。 火焰窜起,烤炙着他的脸,似变得狰狞。 “主子,这些……真的要烧掉吗?”邓英手捧着一摞书卷,谨慎开口。 这是隐卫营近半年的心血,是搜查到的宋元柏被诬陷的证据。 楚鹤川头也没抬。 “烧。” 既然她觉得一切都是靠她自己得来的,那便遂了她的愿。 她不配他以诚心相待。 话落,邓英微颤的手松开,那沓证据掉入火盆。 火焰升腾,搅动着翻飞,入欲火蝴蝶一般轻舞,然后消失成灰烬。 他的爱意,也要消失了。 宋妙元被关在柴房整整三天。 滴水未进。 起初,她曾听到外面的侍卫交谈,说她因何被困在此处。 她猜得不错,楚鹤川掌握了她的一举一动。 将这样一个伺机谋杀的人放在身边,任是谁也做不到。 更何况是本就恨她的楚鹤川。 可即便知晓事实,即便心甘受罚,三天也很难熬。 一开始她还算清醒,体内的余毒偶尔叫嚣,饥饿与痛交缠在一起,直至她昏倒。 后来她被救起,安置在了曾经自己的房间。 窗口被遮得严实,让她分不清白天黑夜。 这天她被痛醒,踉跄着起身去够桌边的饭,凉透米粒有些难嚼,难以下咽。 她跪坐在桌边,绝望的盯着那碗饭,忽然听得门“吱呀”一声,从外面打了开。 光线跃入,有些刺眼。 她下意识的抬手遮住眼睛,透过衣袖下摆看到了他的身影。 她抬眸,怯懦的看了他一眼。 他的脸被阴影遮住了半张,即便如此,也能看清他唇边青涩的胡茬和透着疲惫的眼神。 一瞬心悸。 “你这是……” 她小声开口,却不等话说完,他便大手攥住了她的衣领。 脸被迫贴近,能清晰的感受到他眼中的狠厉。 “你能不能别再装了?” “每次都是这样一副甘心受虐的模样,你的狠劲儿呢?” “你不是想杀了我吗?” 他咬牙将她拉起,从腰间掏出了一把匕首,放入了她的手中。 “来!” “用它杀了我。” 第五十五章 去请大夫 刀尖抵住他的心口,她的手也被死死地按住。 她惊恐地瞪大眼睛,疯狂摇头,“耀……耀川。” “别叫我!” 他厉声吼,眼底像是浸了血一样,看不到她的倒影。 他是真的疯了。 宋妙元被关了三天,他跟着难受了三天。 这三天他几乎日夜颠倒,整日沉醉。 直到最后,他竟想遂了她的心意,让她给自己一刀。 什么时候才能了断? 他收紧掌心,攥着她的手往心口按。 刀尖钻入衣裳,刺破皮肤,渗出了点点血液。 这一抹猩红刺激着宋妙元的眼睛,她呼吸一滞,用尽全身力气将刀拔了出来。 后腰撞到桌角,她疼得踉跄,瘫坐在地。 “我从没想过让你死!” “我知道你一直待我很好,什么都知道……” “宋妙元虽身份低贱,可不是恩将仇报之人。”她低声呢喃,细微的声音在屋内回荡,气氛悲怆。 楚鹤川颓然站着,目光看向远处,没有半点起色。 “够了。” “你还嫌撒的谎不够多么?” “你想走,这次我不拦你。” 他丢下匕首,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凤眸看向她,早已没了方才的悲痛,取而代之的是令人胆寒的王者之气。 宋妙元眼角滑下一滴泪,抿唇防止哭声溢出。 “你……让我去哪儿?” 他无所谓的笑笑,一句话都没有多说,“随你。” “这里是宋府。”她压抑住心头痛,仰眸乞求。 楚鹤川别开脸,假装视而不见。 “是啊,这是宋府,但宋府的人全都下了大狱,你是谁啊?” “只要你还在天牢外,就永远不是宋家大小姐。” 宋妙元怔怔的看着地面,苦笑。 他说的不无道理。 天下之大,无一处能容下她。 离了他,她还能去哪儿呢? 心头微痛,她缓缓起身,抬步往外走去,楚鹤川目光一丝未动,好生绝情。 忽然,院门口多了几声狼嚎。 她下意识的止步,抬眸看去,两头狼正虎视眈眈的往这边看着,蓝色的瞳孔浸满了冷意。 他想干什么? 身上鸡皮疙瘩撩起,她开始后退,可下一瞬,她被人攥住了手臂。 惊讶回眸,对上的正是楚鹤川冷漠又玩味的笑。 “过了这一关,我便让你走。” 话落,他手上施力,将她推了出去。 连绝望都来不及。 她趔趄下阶,身前是凶残可怖的饿狼,身后是关门的声音。 身子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她四下望了一眼,发现根本没有可以闪躲的地方。 衣服上血迹残留,血腥味刺激着饿狼,一先一后上前,口中含着呜呜低咽。 那刀锋一般的眼神,好像顷刻便能将她撕裂,嚼碎。 她俯身往后撤,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冒着冷汗,那两头狼大抵试探够了,前腿微弓,起身瞬间犹如利箭飞扑过来! 狼爪无比锋利。 她死死咬紧牙关,没发出一丁点害怕的声音。 不能怕。 越是恐惧,就越会居其之下。 她闪身躲开,狼爪搓过她的衣裳,顷刻喇出一道口子,她咽咽口水,屏息凝神。 于狼而言,她是唯一的猎物。 狼嚎一声,急速奔来,她浑身紧绷,却躲闪不及,被其中那头母狼给压了住。 室内,楚鹤川看着这一幕,下意识的攥紧了手中的匕首。 母狼的爪子死死的扣住她的肩,狼牙尖利,狠狠的压下去,在她脖颈间寻找活物气息。 近如毫厘。 狼的口水外溢,滴落到她的脸上,湿汗汇聚,沿着耳侧淌下去。 带刺的狼舌从她耳侧舔舐过,狠狠地……慢慢的……咬了下去! 血从她脸上溅开。 温热的,黏糊糊的。 可她竟没有感觉到痛。 她赫然睁开眼睛,只见那狼双眸中的狠利渐渐消失,泯灭归于无神。 好似一汪枯水,再也激不起半点波澜。 狼赫然倒下。 腹部被她的簪子刺穿,头部被利箭穿透。 她怔了片刻,起身将头转向了门口。 楚鹤川立于台阶上,手中执着弓,三箭齐发,两头狼一击毙命。 她的手在抖,甚至能感觉到脸上的血在流动。 眼前变得越来越模糊,直到声音也消失,她似乎看到……楚鹤川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此处。 …… 宋妙元醒来时已在侯府了。 她被送回了从前所在的玉兰院,门口依旧侍卫把守。 平日如常,总是夏春来给她送饭,因有吩咐,夏春也不敢多待,总是放下饭菜便走。 宋妙元也习惯了这种生活。 往后几日,她没有听到任何关于楚鹤川的消息。 可时间过得太快,转眼就要十日了。 牵机索的药效越来越猛烈,时时刻刻都在提醒她死期将至。 可经历了上一次,她觉得自己不该再继续瞒下去了。 还不如去找楚鹤川说清楚。 告诉他她是被柳依眉下了毒,告诉她她是身不由己,但即便如此,她也从没有想过去伤害他。 玉兰院戒备森严,她怎么出去? 当天夜里,趁侍卫换人,她偷偷从后院矮墙处翻了出去,狠狠地摔了个底朝天。 来不及喊疼,她提起裙子就往外跑,一路心惊胆战的跑到了胥止院。 楚鹤川的卧房,灯还亮着。 她缓步上前,走到门口却犹豫了。 他根本不想见她。 那她真的要这样自找没趣么? 主动示弱,会被他羞辱?取笑?还是如上次一般,看她惊恐、失态。 她不知道。 室内,烛火微弱,透过薄薄的窗纸,能看到里面的影子。 他不在么? 心中正疑惑,忽听“砰”的一声,似是瓷碗摔碎的声音。 没有犹豫,她猛得推开了门。 “楚鹤川!” 她低喊一声,四下望去,看到了瘫倒在地的他。 大脑有一瞬的空白。 怎么回事? “你怎么了?”她腿一软险些摔倒,跑上前将他抱了住,只见他双唇颤抖脸色发白,浑身上下散着冷气。 隔着薄薄的衣裳,侵袭进她的体内。 “好冷……” 他口中呢喃,拼命的往她怀里钻,只有温暖才能缓解他的痛苦。 她慌张的搓着他的背和手臂,贴紧他缓缓渡热气。 “来人啊,去请……大夫!” 第五十六章 捎我一程 大抵因为是深夜,姜大夫来的并不及时。 半个时辰,宋妙元一直抱着他,直到他身上的冷意变成刀剑刺向她,引起了她的毒发。 巧合的是,她身中的是热毒。 牵机索之毒会让她浑身发热,痛感犹如烧灼,她紧贴着楚鹤川,并不会感到难熬。 她不知道过了多久。 只知道红烛燃尽,姜大夫才姗姗来迟。 楚鹤川被移到床榻上,几根银针扎下去,稍稍控制住了他的病气。 而宋妙元倚站在角落,无人察觉她的痛苦。 小腹的疼,尤为难忍。 豆大的汗珠从鬓边流下,她咬牙忍着,听姜大夫谈论楚鹤川的病情。 情况并不乐观。 就像如今,她早知楚鹤川患有寒症,却从未见他这样发作过。 她从不知他竟病重到了这般地步。 “小侯爷的寒症乃是旧疾,原本常年将养,已是渐渐痊愈,可如今思虑过度,难免伤神。” 全因她而起。 宋妙元双眸紧闭,不禁眼泪涟涟。 “可否能痊愈?” 苏嬷嬷担心更甚,忍不住问道。 姜大夫只沉默了片刻,没有言语。 是无声的回答。 他的病,苏嬷嬷再熟悉不过了。 他自小没了娘,每次伤病,都是她来照顾,往日他年纪小,每次发病总会喊娘,她便应着,只盼他长大了身子能更好些。 可惜天不遂人愿,一场大雪,将他多年喝下的补药全都消解了去。 直到如今,身子竟一日不如一日了。 苏嬷嬷直掉眼泪。 “还望神医能拟几副上好的方子,让侯爷少些痛苦。” 姜大夫闻声点头,却是尤为无力。 “心病难医,若是侯爷能看开一些事,或许这身子更有起色。” “切记,寒症易发,最忌心急。” 这话像是巴掌,狠狠地打在宋妙元的脸上。 若非是她,楚鹤川根本不会变成这副模样。 她只觉亏欠他良多,却从未想过,他心伤断肠的日子,是如何过活? 宋妙元没肯走,坐在床榻边守了他一夜。 越是夜深人静时,她才越是能看清楚自己的心。 青梅竹马,饱含亏欠,她强迫着自己把这些都放下,可她根本做不到。 楚鹤川昏迷了许久。 像是做了一个漫长的疲惫的梦。 梦里他所有的痴念都被满足,好像重回到了小时候。 可惜只是短暂一刻。 醒来时,宋妙元已趴在床榻边昏昏睡去,眼角还有湿润的痕迹,手也紧紧攥着他的手。 他没舍得打破这气氛,静静地盯着她看了许久。 如今她眉眼已经长开,不像小时候那般稚嫩,甚至,这份成熟之中还带着倔强与不屈。 果然,苦难最会磨砺人。 他抽开手,指腹将她眼角的泪擦去,小心翼翼的下了床。 宋妙元睡着,一直是蜷缩在床边的姿势,腿上酸麻传来,让她清醒了几分。 揉揉干涩的眼睛,发现床上没有人。 心头闪过一丝紧张,她慌张起身,却被酸麻的脚给绊了住。 听到屋里动静,候在门外的夏春赶紧跑来,堪堪上手扶住了她。 “宋姑娘醒了。” 宋妙元抿唇点头,有些站不稳,“侯爷呢?” “侯爷今日有事外出,想来这会儿应当是在更衣。” 有事…… 她微怔片刻,忽然开口,“今儿是初几?” 这问题无缘无故,夏春也顿了片刻才想起,“初八。” 她眸色点亮,挽住夏春的手,眼底的盈盈泪光还染着些许,“你可否帮我去取件衣裳?” 夏春虽不明白,但也照做不误。 一路小跑去到玉兰院,翻找出了她要的那身素衣。 待疾步归来,宋妙元已经梳妆完毕,简单的单螺髻和玉钗,再配上这身花色不多的素衣,清透的仿佛能掐出水来。 “宋姑娘这是作甚?” 夏春难得见她打扮,不由得喜上眉梢。 她低眉扫了一眼衣裙,“侯爷可是走了?” “管家还在府外候着呢。”夏春摇头。 话落,宋妙元提起裙摆疾步出门,夏春下意识的跟去,却听她说,“今日多谢,不必送我。” 宋妙元一路小跑来了府门,车夫已扬起鞭子,见她出门,压低声音问道:“侯爷,宋姑娘来了。” 马车里,楚鹤川眼皮跳动,无力的按了按酸涩太阳穴。 “不必等她。” 这话说的车夫一阵尴尬,但命令不敢违,宋妙元刚刚才走近,马车就驶了出去。 她愣了一瞬,快步跟上。 马车里,楚鹤川透过车帘缝隙看过去,隐约可见她的一身白衣。 心有一瞬的悸动。 他开口,“走慢些。” 马车放慢了速度,正好她快步能追上。 她不急不馁,一如方才那样快走跟着,脸却越来越红了。 鬓角的汗洇湿头发,看起来有些狼狈。 楚鹤川轻咳两声,“停下。” 马车在宋妙元眼前晃了晃,赫然停了下来。 她惊喜的眼前一亮,提裙跑了过去。 “可是在等我?”她声线微柔,听起来让人心软软的。 楚鹤川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没有回话。 她也没腼腆,轻巧的上了马车,掀开了那道布帘。 两人四目相对,好似穿越了亿万光年一般,痴痴交缠。 宋妙元先笑了笑,“小侯爷可是去韶山?” “若是顺路,便捎我一程吧。” 她走近坐下,娇媚中带着些许的戏谑,而他一如既往的正襟危坐,脸色微红好似受了调戏一般。 一路上,楚鹤川一声没吭。 像是赌气的孩子,气鼓鼓的连一个眼神都不愿给她。 宋妙元眉目扫着,总觉得有些好笑。 可今日,属实不是开怀大笑的时日。 冬月初八,是楚鹤川娘亲的忌日。 而韶山,正是她葬身的地方。 小时候,她曾陪他去过,那片山上漫山遍野的紫菊,是她生前最爱的花。 其实楚鹤川的印象里也没有娘亲。 她死时,他才不过两岁而已。 可正因如此,他对韶山的感情就更为特殊。 在这里,他可以放下一切只做林氏的儿子。 马车渐渐停稳,楚鹤川率先一步下了车。 临水远望,看到了那片紫色的山。 脚下正是青渊,环在韶山周围,屏障一般将其紧紧裹住。 他抬脚,踩上一叶扁舟。 第五十七章 看不见了 宋妙元没做犹豫,紧随其后。 小船不稳,一踩上便险些摔倒,她一个不小心,拽住了楚鹤川的腰带。 衣带扣是松口的,就这么不松不紧的一拽,他的衣服便散了下来。 楚鹤川原本神清气爽,低头一看,脸色忽然被青渊的水映得更绿了些。 她扯扯嘴角,有些尴尬。 “抱歉……”她小脸一红,摸索着他的腰将衣带给他系上。 气氛莫名暧昧。 “二位还是坐下来吧,风大船晃,小心落水。” 船夫头戴蓑帽,眼睛瞥到两人亲昵,不由得抿唇笑。 楚鹤川清清嗓子,推开了她的手,“我自己来。” 心一慌,手脚便不听使唤,他挽着衣带绕了好久,才松松垮垮的系好。 宋妙元看在眼里,忍俊不禁。 “你笑什么?” 他侧眸看去,似在审视。 宋妙元抿住唇,摇了摇头,“哪里笑了?” 胡乱掰扯一句,宋妙元整理裙摆坐了下来。 兴许是自觉没趣,他侧身坐下,特地与宋妙元分开一掌的距离。 全都被八卦的船夫看在了眼里。 “这船不稳,需得往中间坐坐才行,烦请小娘子挪挪身。” 听到这话,宋妙元心中一喜,忙不迭的凑到了楚鹤川跟前,距离缩短至一指。 两人紧靠,四目错开,楚鹤川悸动难安,漫无目的的扫着。 与他一样,宋妙元也在用乱瞟的眼神掩饰尴尬。 气氛怪怪的。 碧波清泉,青渊之水似乎是沾染了紫菊的香气,整个湖似被香雾笼罩。 沉浸在这样的场景之中,乱跳的心渐渐消停,变得越来越稳。 她偷偷瞄了他一眼,没从他脸上读到任何怪异的神情。 目光移开,落到渐行渐远的岸上,那处虽不及紫菊韶山清丽婉约,却也被青渊的水滋养的碧草丛生,好似一副婉约派山水画作。 她眯起眼睛,想要把这一刻的美景收归眼底,刻在心上。 眸光扫荡,落在了一处黑点上。 离得太远,看不分明。 她仔细盯了片刻,发现那黑点似在移动! 怪了。 原本停在岸边的马车也不见了。 她警觉起来,目光紧盯着那个黑点不放,片刻之后,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清晰。 那是个蒙面人,手中举着箭。 而他并非自己前来,身后,逐渐涌现出了密密麻麻的黑点。 “有刺客!” “小心!” 宋妙元下意识的去拉楚鹤川,却看见箭雨齐发,利箭从高处落下,像他逼近。 一定是康王的人。 宋妙元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不顾思考,倾身抱住了他。 只一瞬而已,箭正中她的肩,她身子脱力歪斜着倒了下去。 楚鹤川伸手去够,跟着落入了水里。 入水的一瞬间,他的四肢骤然僵硬。 恐惧与窒息感一同袭来,让他变得麻木,甚至连大脑都停止了思考。 不远处,是落水的宋妙元。 肩上的疼让她清醒,她强迫自己睁开眼睛,清澈的水中看到了楚鹤川的光影。 她险些忘了,他惧水。 儿时落水后不禁得了寒症,此后数年,他都不敢游湖。 若不是他母亲身葬此处,恐怕他一辈子也不会踏足此地。 肩上的箭碍事,她忍痛拔掉,朝他游了过去。 只是不知是因为受伤还是因为风急有浪,她几乎寸步难行。 “别睡!” 她想要喊,声音却被淹没在水泡中。 他在缓缓下沉。 宋妙元大惊失色,拼命地游向他,伸手去够他的手。 还没碰到,浪便将两人分了开。 长久的窒息令人头脑发昏,她感觉自己身上的每一处都在叫嚣肿胀,好像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拼命地往下拉她。 她不能放弃。 如果连她都放弃了,他必死无疑。 宋妙元咬紧牙关,用尽肺部的最后一口气,将手伸向了他。 指尖勾住腰带,拖曳到腕部,终于抓住了他。 她唇角扬起一抹惬意的笑,眼前却变得模糊。 慢慢的,慢慢的,将外界的一切声音隔绝在外。 楚鹤川赫然睁开双眼,抓住了河岸。 他费尽全身力气将宋妙元捞起来,推上了岸。 她的手,仍旧死死的攥着他的衣带,扯也扯不开。 索性就让她握着。 压腹,呼吸,他学着曾经看到过得画面去救她,手一按却染满了血。 她身上有伤。 韶山山脚,紫菊将人掩住,留了一线生机。 等他不厌其烦的按压数次之后,宋妙元吐了口水,被呛得咳个不停。 “元儿?” “宋妙元?” 沙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回荡,她迷蒙中睁开了双眼。 有一瞬的刺痛。 可眼睛,为何看不见? 看到的是模糊的血色,没有一丁点的人影。 她下意识的伸手去摸,牵动伤口,疼的她浑身一抽。 察觉到她有些不对,楚鹤川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一下,没有任何回应。 他动作一滞,愣在原地。 “元儿?” “你能看见我吗?” 宋妙元寻声摸过去,眼泪外溢,可越是如此,眼睛就越发的疼。 这是怎么回事? “我看不见了……”她声音颤抖,浑身冰冷。 眼睛失能,耳朵变得异常敏感,就在她想要搞清楚状况时,她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有……有坏人来了!” 她推开他的手,“你,快去躲起来。” 他却一动未动。 片刻后,重新挽住了她的手。 “不是坏人,是邓英。” …… 回去的路上,宋妙元半梦半醒,但她不愿醒着。 入梦,至少能看见些什么。 她窝在他的怀里,身上提不起一丝丝的力气,小腹绞痛到抽搐,疼的她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她体内剥落,令她痛苦无比,不敢大声喘息。 一路上,她问了楚鹤川无数遍他有没有受伤,他的声音一消失,她便开始紧张。 他得身上好冷。 渗透骨血的冷。 马车疾驰入宋宅,姜大夫紧赶慢赶的跑了进来。 柒月阁里,姜大夫按着她的脉搏,眉头紧蹙。 “伤势可有大碍?” 楚鹤川一边紧张,一边在心里安慰自己。 虽是中箭,但未中要害,她一定没事。 “小侯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第五十八章 是我错了 楚鹤川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姜大夫乃京中圣医,寻常毛病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如今他这支支吾吾欲言又止的模样,让人不自觉的跟着心慌。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卧房,姜大夫还特地掩实了门。 “她如何了?”楚鹤川急不可耐。 “宋姑娘中箭,但箭上无毒,加之中箭位置在肩处,处理过后已经无大碍了。” “那她为何看不见?”楚鹤川面上镇定,手心却已经渗出了一汪汗。 突然失明,这才是最蹊跷的。 “可有医治的法子?” 姜大夫也极少见他这副焦急样子,话到嘴边又往下咽了咽。 “失明一事,的确有隐情,只是与中箭无关。” “宋姑娘此前……已有月余的身孕。” 话如利箭,一击即中。 眼底的焦急骤然转变成一种震撼,好似能摧毁他一般。 他设想了无数次可能,唯独没想到这一个答案。 她有身孕了? “只是侯爷……宋姑娘伤情未愈,心结难解,加之此次中箭落水,她腹中胎儿……已经……” 楚鹤川抬手,示意他别再说下去了。 回城路上,他曾看到她裙上的血,当时太过心急不曾多想,以为是箭伤所致,现在想来,倒能对上了。 难以想象她有多疼。 他身子微晃,堪堪扶门。 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他软禁了她两次。 她有三日,食水未尽。 他还放狼让她受惊。 他都做了些什么…… 自责与愧疚在心中迸发,剜得他的心生生的疼。 他们曾经有了孩子,而他一无所知,还亲手葬送了他。 “她失明,也是由此引起的么?”楚鹤川颤抖着声音问道。 “女子小产本就血气不足,加之冷水浸泡,寒气侵体,双目才会失明。” “若宋姑娘能将养好身子,针灸治疗,应能痊愈。” “只是她初次有孕便小产,此后恐怕……”姜大夫说着话连声叹气。 楚鹤川蹙眉伤神,开口打断了他,“劳烦姜大夫为她医治,此事,勿让她知晓。” 他的娘亲在生下他之前就曾流产过。 京城虽富庶,名医圣手也多,可女子小产生产落下的病根儿却是无人能解。 当年娘亲初次流产,几年后才再次有孕,虽是百般养护,却也经历了难产。 气血亏空,加之思虑过重心神难安,即便是滋补也犹如无底之洞,若非神医出手,或许她根本撑不到他两岁才走。 曾经痴缠他多年的梦魇,如今竟落到了宋妙元身上。 他站在门外,怕她察觉,不敢发出一丁点的动静。 他真该死。 …… 因为失明,黑夜和白天被浑搅在一起,分不清时间,也分不清冷暖。 姜大夫施了针,将她身上的痛层层封住,对外界的感知也一并消失。 她虽醒着,却像是活死人,眼不能看,耳不能听。 只有一点,她知道楚鹤川一直在她身边守着,几乎寸步不离。 因为落水,楚鹤川寒症也再次复发,夜里冷气侵入,疼痛难忍,可他仍旧在床榻前守着,看她额间渗出的薄汗,不厌其烦的一次次帮她擦拭。 温凉的掌在她小腹上轻抚,几乎感受不到任何温度。 这里,曾经有微弱的心跳在跳动。 那是只属于他和她的生命。 目光上移,在她苍白的脸上摩挲着,相处多年,如今他才发现,其实她也很脆弱。 她自小便身子孱弱,不敢见风,可这丝毫没有让她变成性子羸弱的人。 她生性倔强倔强,几岁便懂得了掌家的道理。 在他眼中,即便是宋家落魄至此,也泯不灭她坚定的心。 失去宋家倚靠,她就像一株野草,疯狂的向阳生长,即便受尽屈辱,也从不曾放弃。 可他呢? 如滚烫的水,自以为是灌溉,却不想是伤害。 他从未真正的去爱过她。 指尖抚上她的脸,她睫毛轻颤睁开了双眼。 眸光在他脸上移动,缓缓地,一如先前那样空洞。 “是你吗?”她握住他的手,温柔的笑。 这笑容映入他的眸中,不觉湿了眼眶。 “我一直都在呢。” 他沉下声音,将声线中的痛意隐去,生怕她听出些什么。 宋妙元一时失神。 不知为何,双目失明,却好像让她的心更加清明了。 从前看得见时,眼睛会欺骗她,她只看得到楚鹤川眼中的恨意与厌弃,却从未注意他语气里残存的那一抹柔和。 “我有话想和你说。” 宋妙元撑着起身,肩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新伤叠旧伤,牵引着早已愈合的伤口也跟着紧紧疼痛。 他将她揽到了怀里,“嗯,我听着。” “进入侯府,并非我心甘情愿。” 这话说的残忍,却是事实。 她想过逃命,想过被抓,也想过为人奴隶,可从未想过以通房的身份进入侯府,如同蝼蚁一般的活。 楚鹤川低眉,轻嗯了一声。 “柳小姐心中已有所属,所以不情愿嫁入侯府,她送我来这里,本意就是让我牵制住你。” 提及柳依眉,她脑海中全都是那日她和康王私通的场面,想要和盘托出,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了。 楚鹤川本就自尊心极强,当初她拒婚,已然令他伤心欲绝,如若知道柳依眉和康王私通,恐怕他内心更难接受。 更何况,如今她虽毒效减弱,却也还被柳依眉控制着,如果楚鹤川知晓事实迁怒柳依眉,她如何拿到解药? 牵机索之毒,京城无人能解。 “可我下不了手。”宋妙元摸着他的脸,只觉得他凉凉的,额头似有冷汗。 “你寒症未愈,不要守着我了。” 楚鹤川抚着她的手,打断了她的话,“我没事。” “你说的话,我都知道了。” 他一早就查过,宋妙元房中只有那毒的空瓶,再没搜出其他的毒。 她把毒药埋在树下,没放进他的吃食中,已经表明心中所想。 她没想杀了他。 可心底的固执会作祟,一边想着为她开脱,一边又觉得这样牵强的找理由的自己可笑的紧。 所以他一遍遍的验证,明明真相就在眼前,却不肯卸下所有防备去相信。 “是我错了。” 第五十九章 急火攻心 宋妙元动作一滞,眸中晶亮。 “你说什么……”她明明听到了,却不敢相信。 楚鹤川从未向她道过歉。 即便是数年前,他也几乎从不服软。 身为小侯爷,他本就是天之骄子,两人相熟也是因为性格相似,所以才有那么多话可谈。 他有他的骄傲,也有他的固执。 可今日,他竟在认错。 “我错怪你了。” “你若真的想杀我,也不会在青渊不顾生死救我两次。” 这一点,让他确认了宋妙元的心意。 从水中挣扎濒死的那一刻,宋妙元伸来的手就像是圣女的神杖一般,将他那早已凄灭的情感点燃。 她宁愿死,也要救他。 可为什么? 是因为爱,还是因为怜悯? “宋妙元,我只问你这一次,当初……为何要拒绝我?” 这句话,他攒了快一年。 每日压在心上让他难以喘息,无数次她近在眼前,过往的回忆牵动着他的心加快跳动,这个问题就犹如重锤,狠狠落在他的心上,打灭悸动的火焰。 他还是想弄明白,给自己和她一个交代。 可宋妙元却犹豫了。 事已至此,宋家落魄,就算平反冤屈,她也不再是曾经的宋妙元了。 一切都回不去了。 既然如此,又何必痴缠往事,徒留遗憾呢? 见她犹豫,他莫名紧张。 “那时你说的话,都是真的么?”他开始怀疑自己。 “你从来都只把我当做兄友,把婚姻当成你登高的阶梯?” “你我相识十余年,难道你看不出我对你的心意?” 他跪在床边,像是哀求。 这声音,一如大雪那日,他挺直的脊背被雪压垮,再也没有了小侯爷的风姿。 “不是。”宋妙元急切的叫了住,“不是……” 当时宋府岌岌可危,她怎么忍心将他卷入纷争? “我只是觉得……你我并不适合成婚。” 她垂眸,空洞的眸子里泪水萦萦,仿若滴血。 一句不合适,轻描淡写。 楚鹤川愣了半晌,苦笑一声,“可阴差阳错,你还是做了我的夫人。” 眼中的泪滴落,宋妙元抬头,“我不是你夫人。” 她只是通房而已。 没名没分,毫无尊严。 只能心怀恐惧的等着被正牌夫人扫地出门的那一天。 “你说了不算。”楚鹤川捂着她的手,冰凉的掌心也被暖的有了几分热气。 “那日天牢一行,我曾与宋伯说过我是你的夫君,即便你不认,宋家也会认。” 她鼻头泛酸眼睛发红,说不出话来。 “不要哭,伤眼睛。” 楚鹤川抬手擦掉她的泪,起身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宋妙元感觉像是变了天。 他不再是那个满目恨意,行事暴戾的侯府之主,而是曾经那个满心满眼皆是她的楚鹤川。 她伤病难愈,腹痛又难忍,足足在床上躺了三天。 这三日,他时时刻刻守着,喂药送水,帮她换衣吃饭,比她曾经的贴身丫鬟伺候的都要精细。 她日日咽下苦药,伤口药水冲洗,明明伤势在好转,可她仍旧觉得虚弱无力。 就好像身体生过一场大病,怎么进补都恢复不过来。 她不怕水,不过是在那青渊呛了几口水,为何会这般虚弱,失明也不见好转? 她越来越着急。 每日睁开眼,就像看看眼睛好了没有,可回馈给她的,总是满目的黑影。 模模糊糊,总看不清。 休养至五日,她总算躺不住了。 趁楚鹤川不在,她摸索着起身,从床上走了下来。 眼睛看不见,每一步都格外的小心,可即便如此,她刚下床便被床脚磕了一下。 她咬牙忍痛,扶住一侧的条几,用手上的触感辨识反向,朝有一丝丝光亮的门口走去。 这双眼睛,漆黑数日,总算在今日初醒时有了一点模糊的迹象,她似乎能分辨阴暗与光亮了。 她下意识的想要说给楚鹤川,可惜他不在。 没关系,她自己也能起来,不需要人搀扶她也能走出去。 许是身上疲累,又或者是心太过紧张,只是走了几步,她便出了一身的虚汗,将薄衫浸透。 足足用了半刻,她终于摸到了木门上的雕花。 心头微喜,再也按耐不住,将门拉了开。 凉风涌入,吹了她满怀。 薄衫被风吹起,温汗霎时变凉,冷意瞬间侵入了体内。 “宋姑娘!外面风大,千万不可出来!” “你才小产不久,万万不能见风!” 院里的丫鬟远远的看见她,吓得连呼吸都忘了,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风大将声音淹没,宋妙元听得不太清明。 “你说什么?” 小产? 她何时小产过? 东菊反应过来,慌忙捂住了嘴,一声不敢多吭。 可这掩饰的一幕,刚好让宋妙元看在了眼里。 模糊的眼睛变得清亮,眼前的丫鬟也从轮廓处慢慢向内清晰,她瞪着眼睛,看东菊脸上的震惊与自责,忽然间明白了些什么。 她身子乏力,虚汗增多,卧床避风,不是因为伤情,而是因为小产。 她不知所措的低头看向自己的小腹,平缓没有任何起伏。 怎么……可能? 她一直都有喝避子药……除了那一次。 无边的愤恨由心而起,她本就泛白的脸变得越来越苍白,急火攻心,呕了一口血。 “宋……宋姑娘!” “快来人啊,去找大夫!宋姑娘吐血了!” 楚鹤川赶回来时,院里跪了一堆人。 丫鬟们个个低头不语,小声啜泣。 她如何了? 楚鹤川心中忐忑,悬着心快步入了房门,一入室便看见了背着药箱出来的姜大夫。 他猛得攥住了姜大夫的手臂,“她可有大碍?” 姜大夫脸色一沉,拿不准该如何措辞。 片刻,眉头的锁不禁没有解开,甚至还紧了几分,“宋姑娘急火攻心,吐了血。” 听闻此话,楚鹤川身子晃了下,见姜大夫欲言又止,心又凉了半截。 “还有呢?说!” “虽然心伤吐血,不过倒也有医治的法子,只是……” “我刚才为宋姑娘诊脉,察觉不对,特地试了她口吐的血,宋姑娘她……身上似有隐秘的剧毒。” 第六十章 母女争执 “剧毒?” “什么毒?” 姜大夫点头,没眼间有些许为难。 “牵机索。” 此言出,楚鹤川微微怔住。 先前从她院内树下搜出牵机索,府医便来瞧过,这毒极其少见,又分外凶险,若与寒症相遇,人则必死无疑。 可那不是为他准备的的毒么? 她为何会服下? “此毒寻常人若服下,十五日一发作,疼痛难忍犹如断肠,这毒已在宋姑娘体内半月有余了。” 牵机,顾名思义受人牵制。 十五日一发作,那便需十五日取一次解药,她身上这毒,想来是柳家下的。 正因如此,她才被迫为柳家做事。 “此毒可有解法?” 他感觉头脑发昏,伤痛一茬接着一茬。 “有。” “只是这毒并非中原之毒,若非解药,不能根除,老夫医术不精,只能配药消解毒素,缓解宋姑娘之痛。” 如此凶险之毒,即便是他也无好的法子。 然而,这不是最糟的。 “只要能解,不怕费些时日。” 楚鹤川略微松了口气,“只是这毒,上次为何没看出来?” 上次她中箭坠湖,身子虚弱,想来会更容易看出体内异样。 “这便是蹊跷所在。”姜大夫低声叹,“宋姑娘体内,有两种剧毒。” “毒素相互压制,寻常时便如常人一般,但一旦入夜风凉或身静活血减弱,毒素便会难以相互牵制,夜里爆发。” “只是,这牵机索之毒能缓,另一种毒……老夫也看不出到底是什么。” 楚鹤川眼皮跳动,这世上竟有如此隐秘之毒? 姜無虽乃京中神医,一生医人无数,即便是他,也看不出这毒是为何物。 “大兴习医者无数,难道无人能解?” 心情起起伏伏,火气越发按捺不住。 “老夫年少时曾师从鬼山铮学习毒术,可惜并不擅长制毒医毒,故而未能学成。” “但师父有一关门弟子,名唤鬼山廉,此人用毒奇巧,精于毒术,若能找到他,宋姑娘的毒或许能解。” 楚鹤川从未听过这号人物。 “他身在何处?” “从前师父还在时,在鄢州鬼谷隐居,只是他已于十三年前去世,如今鬼山廉是否在此,老夫也不知。” 无头苍蝇撞进一汪死水,此事难办的很。 可既有一线希望,那便不能放弃。 他必须将那鬼山廉寻来。 姜無识不出毒,却也尽心尽力为宋妙元医治,只是这病好起来总是慢了些,人一直迟迟未醒。 当日夜里,邓英传回消息,鬼谷中并未发现鬼山廉的踪迹。 而另一件事,却有了些许眉目。 楚鹤川扫过纸条上的字,隐约起了杀心。 芳庭园里,孟氏急躁的来回踱步。 楚溪磕着葵花子,眼珠子跟着她来回的动。 “娘,你别晃了,晃得我头疼。” 孟氏消停半步,回头看了她一眼,“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嗑瓜子?” 她这个闺女,火烧眉毛了也不着急。 真不知是有主意还是没脑子。 “到什么时候了?” “那贱人现在生死未卜,楚鹤川忙着为她置办后事呢,哪里有闲心思来向我们发难?” “娘啊,你快坐下歇歇吧。” 这话讲完,楚溪将瓜子皮吐了出来。 孟氏白了她一眼。 “真不知道你姨母是怎么教你们的,一个个的心大也就算了,没一个成器的!” 这话倒是戳准了楚溪的心窝子,她眉头一皱,当即扔掉了瓜子。 “当初是你将我放在姨母家不管不顾,这些年若不是姨母照应,我早饿死了。” “你还好意思挑错?” 楚溪一直耿耿于怀。 她和楚云可不一样。 她是孟氏亲生,与楚英乃一母同胞。 当年孟氏丧夫,带着尚不足一岁的她进京投靠姨母,被姨母一家收留。 在一次宴会上偶遇了当时的老侯爷,一心想着爬上高枝儿的她整日痴缠,假以未婚女子的身份设法进了侯府,成了老侯爷的妾室。 而楚溪,就被无情的丢在了姨母家。 孟氏肚子争气,入侯府不到一年便生下了楚英,有了儿子,她便更不记得自己还有个女儿了,楚溪小时候,几乎不曾见过她。 后来老侯爷病故,孟氏这才放开了手脚,以老侯爷膝下无女的理由,将她过继了来。 楚云是沾了她的光。 因为姨母家经商落魄,表妹楚云又患有这等蹊跷的病症,孟氏为了消解罪孽所以将她也一同接来。 当然,孟氏做事从不会吃亏,她接楚云过继,也是为了掩人耳目。 毕竟京城民风虽开放,但过继女儿的实在少有,楚溪是她亲生孩子,若有知情人散播了消息,恐怕会让她名声有所失,而楚云刚好是个幌子,不至于让人心中起疑。 孟氏自以为做得万无一失,沾沾自喜,却不想楚溪心里厌极了她。 “你就这么和你娘说话?”孟氏眉头一蹙,上手就要去揪楚溪的耳朵。 对方手疾眼快闪身一躲,不屑的勾了勾嘴角,“从我一岁至十七岁出嫁,你都没看顾过我半天,算什么娘?” “如今嫌我家教不好,那你精心教出来的楚英又是什么好东西?整日花天酒地,到了成婚的年纪连个像样的娘子都取不来。” 孟氏听得钻心,上手甩了她一巴掌。 “闭嘴!” “英儿可是未来的世子,岂容你这般诋毁?!” “你是什么身份,乡野村夫的女儿,也敢如此侮辱侯爷之子?楚溪,别以为我把你接进来是因为欠你,你若再这般任性拖英儿的后腿,我非得让你尝尝皮开肉绽的滋味!” 孟氏发火,楚溪也招架不住,杏眼瞪着她,犹如年幼捕食的小虎。 娘俩儿大吵,气氛僵持,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楚鹤川抬步进门,扫了一眼这架势,不觉脸上浮起一抹笑意,“母亲脸色怎得这么难看,是我这溪儿妹妹惹您生气了?” 楚溪眸光跳动,落到了他的身上。 真是见了鬼了,平日里楚鹤川可从不搭理她,今日竟然连这声“溪儿妹妹”都叫的出口? 简直令人胆寒。 “唉对了,母亲方才说什么?圣上是已下了旨意,要立楚英为世子么?” 第六十一章 操办后事 楚鹤川一句话,吓得孟氏出了一身的冷汗。 也不顾上生气了,她尴尬地笑,“没有……鹤川是听错了吧?” 这世子之位可得是有功的贵子才能得的,且皆须皇上册封,她这话叫旁人听取,是大不敬。 楚鹤川顺着台阶下来,“嗯,几日前落水惊厥,到现在也常常幻听。” “不瞒母亲,方才我还依稀听见您院里的下人嘀咕,说您和康王有些交情。” 孟氏被这话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芳庭园里,康王可是个不能提及的禁词。 楚鹤川这话,摆明了是在点她。 “母亲何故这么紧张,都出汗了。”楚鹤川笑着上前,给她递了手帕。 她失了魂一般接过擦汗,低眸却看见这帕子熟悉的很,似乎……正是她几天前丢了那块。 半张着的嘴一时僵住。 这帕子,是她与康王商议暗杀楚鹤川时不慎丢的。 自从上次楚英被算计得上了公堂,她就一直怀恨在心。 虽然未经调查,但想想便知道这定然与楚鹤川和那贱人脱不了干系。 为了让楚英稳得爵位,她必须出手。 楚鹤川亲娘的忌日,便是她透露给的康王。 为确保万无一失,她还特地打听了楚鹤川此次祭拜的途经之地,就等着康王的人将他一箭射死,好由楚英来继承侯爵。 可她没想到,康王派了那么多人手,竟然失手了。 怪就怪那贱人不要命,不仅帮楚鹤川挡了箭,还把他捞上了岸。 不然,就算他没有中箭,也必然会溺死在那青渊之中。 孟氏越想越气,越想也越心虚。 “夜里更深露重,你又身子虚弱,何故来芳庭园。” “是有事找我?” 孟氏忐忑开口,眼睛直发虚。 一旁的楚溪依旧坐着,懵懵的看两人言语。 “鹤川却有一事想与母亲相商。” 孟氏说的不错,楚鹤川的确是带着目的来的。 一来为了旁敲侧击让孟氏心悬,二来则是为了与柳家扯清关系。 “你说。”孟氏沾了沾汗,请他坐下说话。 楚鹤川却站着未动,“我想退了与柳家的这桩婚事。” 这话犹如惊雷,孟氏屁股还没挨着椅面,旋即又站直了起来,“什……什么?” 她可是费尽千辛才给他选定的这样一桩“好婚事”,他说退就退? “好端端的怎么生出了这样的心思?” “那柳家女儿虽不是貌若天仙,但也是出身名门,性子也招人喜欢,就算你瞧不上人家,那柳家女无一过错,你贸然退婚,岂不是毁了人家的名声?” “你自己的名声也会受损!” 孟氏言辞恳切,说得分外动人。 楚鹤川早就料想到了她会这般反应。 毕竟,她能与康王牵上线,全都是依仗柳依眉。 他们三人,分明就是一丘之貉,狼狈为奸。 楚鹤川垂眸,表情上染了些许的担忧,“我这身子,每况愈下,便是能与柳氏成婚,恐怕也撑不了几年。” “她若真如母亲说得那般好,我就更不该辜负她了,总不得让她年纪轻轻便独守侯府。” 楚鹤川也是会演戏的,三两句话将自己形容成了将死的窝囊废。 孟氏表情尴尬,“京中圣医颇多,这个看不好便找下一个,你怎能这般妄自菲薄?” 柳家这桩亲要是退了,她可怎么拿捏楚鹤川,又怎么为英儿谋前程?! “婚姻乃大事,可容不得儿戏。” “此事娘不同意,以后你莫要再提。”孟氏心一横,直接拿出了嫡母的气势,直接拒绝。 楚鹤川没反驳。 他要的就是这个。 宋妙元体内的牵机索之毒凶险的很,即便是姜無也只能暂时缓解,想要拿到解药,必须接触柳氏。 如今柳氏尚未过门,又有康王暗中保护,下手未免风险太大,所以只能从孟氏入手。 一旦他提了退婚,孟氏为了她儿子的前程,也必然会撮合两人,为他与柳依眉制造见面的机会,那时候再取解药,便有如探囊取物。 当然,他还有私心。 柳氏尚未进门便有二心,对他痛下杀手,行事狠辣性格跋扈,可即便如此,明面上她不曾做任何对不起侯府的事,言行也不曾有失,贸然退婚,于他不利。 只有让她气急败坏露出马脚,他才能从这桩婚事中全身而退。 事实证明,楚鹤川猜得不错。 孟氏知晓他想退婚的心思,马上就坐不住了,第二天一早,她便以拜访的由头去了柳家。 一番说和,成功把柳依眉给说动了。 当天下午,柳依眉便乘轿来了侯府,美其名曰探婚,实则是想监视楚鹤川。 监视他什么时候能死,顺带再“提点”一下宋妙元。 儿另一边,恰巧隐卫传回消息,鬼山廉的行踪似是确定了。 只是他性子高傲,寻常仆役手下一概不见,只见达官贵人。 无奈之下,楚鹤川只能启程上路亲自去请,临走之前,特地留下箭羽贴身保护宋妙元。 因为那惨死的小猫,箭羽一直对宋妙元颇有微词。 但侯爷命令都下了,他也不得不守着这一方宅院,时常驻守屋顶,日日看着姜大夫神清气爽的背着药箱去医治,唉声叹气的离开。 许是宋妙元过的太苦,渐渐的他竟然不再厌烦她了。 柳依眉来侯府的当天夜里,宋妙元总算醒了过来。 空荡的房间,她独自一人坐在床边,轻捋丝发,掉了一小把。 意识飞远,她想起了娘亲曾对她说过的话。 “女子生产都是从鬼门关里走一遭,所耗元气极大,当年我生你时,足足养了两个多月才敢见风,大把大把的掉头发,不敢见人。” 如今,她竟也有这一日。 可惜她的孩子还未诞生于世,只月余便离开了她。 谈不上苦涩,更多的是无措。 她自小身子孱弱,从未想过自己还能成为一个母亲。 也更没想过,她会流产。 不过这也好,反正她与楚鹤川只是孽缘,与其生下孩子与她一起苟且偷生,不如她一个人苦也自在。 只是柳依眉不会放她自在。 “哟,我还以为醒不过来了呢,特地来侯府为你操办后事。” 第六十二章 这疯婆子! 听到这声音,宋妙元下意识的颤抖。 她迎面看去,果不其然是柳依眉。 她怎么会在这里? 这可是侯府! 看到宋妙元眼底的震惊,柳依眉笑得越发张扬,“没想到吧,我竟能来这里寻你。” “你啊,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来,让我好好瞧瞧,我们柳家送来的人活得好不好?” 她啧啧一声,上前箍住了宋妙元的下巴,强迫她仰头被审视。 “也不怎么样嘛,侯府产业颇多,富可敌国,怎得将你养得这样瘦弱?难不成那楚鹤川整日同你缠绵,将你折腾成了这副鬼样子?” “不然,你怎么心系于他,还舍身为他挡箭?” 柳依眉悠悠然说出,让宋妙元愣了一瞬。 她怎么知道她为楚鹤川挡了箭? “那日的刺客,你是安排的?” 宋妙元双眸微瞪,不可思议。 她没想到柳依眉如此按耐不住。 明明不久前她才同她说了楚鹤川已被下毒的消息,只需稍等些时日他自会病死。 她实在高估了柳依眉的定力。 “是怎样,不是又怎样?” “你要去告发我?”柳依眉眼神变冷,还掺杂着几分嘲讽与玩味,“别忘了你可是我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楚鹤川再喜欢你,也不可能为了你个贱丫头与我们柳家作对。” 柳依眉冷哼一声,松开了她的下巴。 “我给你的十五日时间,今日是第十二日,你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她声线下沉,故意说道。 明知故问。 “你啊,几次三番违背我命令,与那病秧子还谈上了真情,实在可笑。” “这解药,你是不想要了么?” 柳依眉眉头微挑,手中多了一个药瓶。 宋妙元下意识的伸手去抓,却被对方闪身躲开了。 “我说过,什么时候楚鹤川死了,什么时候你就能解脱。” “我不介意在这里多盯你几日,看看你到底是怎么忘恩负义,背叛主家的。” 她的眼神由狠厉变得残忍,只看她那漆黑无底的瞳孔,宋妙元都会颤栗。 言罢,柳依眉高声笑,转身离开了这里。 她就是来惩罚她的。 誓要给她点颜色瞧瞧。 果不其然,第二日天还没亮,宋妙元便被孟氏的人给“薅”了起来,连拖带拽的将她弄到了柳依眉所在的华姿院。 柳依眉从床榻上看看起身,微睁双眸瞧她一眼,眸底写满了不屑。 “过来,伺候我穿衣洗漱。” 宋妙元咬紧下唇,有些犹豫。 “你愣着干什么呢?” 一句话将她唤醒,宋妙元赶紧上前拾起了她的衣裳。 眼下她体内的毒尚在,想要拿到解药,必须依仗柳依眉。 她不能反抗。 柳依眉见她受气,自己心情好的很,随手一指,“那是昨日的衣裳,今日你浣洗烫好,明日我还要再穿。” 此话出,宋妙元只能放下那衣裳,转去隔间衣橱里寻找新衣。 “这件紫色的太老气,回去换了。” “又不是夏日,穿得这样清爽做什么?换了。” “这绿色泽太重,晃得人眼睛疼,拿走拿走。” 柳依眉纤指一挑,故意为难。 宋妙元来来回回跑了十趟,将衣橱里的衣裳拿了个遍。 最后,柳依眉略作思考,让她把第一件取出来的紫衣拿来穿。 宋妙元一点不恼,这样的柳依眉,她早就领略过了。 她还有更狠的。 洗漱完毕,柳依眉便踩着步子去了芳庭园,宋妙元作为贴身丫鬟自然要跟着前去,当着孟氏和孟溪的面为柳依眉布菜。 一桌子都是嘲讽的眼神。 夹得菜太辣,她不喜欢。 还未放温便端到她面前,她也不喜欢。 一顿简单的早膳柳依眉足足吃了半个时辰,到最后连孟氏都觉得烦了,才寻了个由头带她去花园转转。 宋妙元虽心不甘,但必须言听计从。 晌午时分,柳依眉不准她吃饭让她一人清扫庭院,无奈之下她只能顶着太阳扫地,身上的汗越出越多,也越来越无力。 她可是刚小产完不久。 想到这个,一直冷静看戏的箭羽终于坐不住了,直接按住了宋妙元。 “别扫了,侯爷吩咐过你要静养。” “姓柳的鸠占鹊巢不说,还如此欺辱,简直是欺人太甚!” 箭羽气不过,拽过她手里的笤帚仍得老远。 “哪里来的少年郎,生得俊俏却满嘴喷粪?”柳依眉闻声走来,站在门口遥遥往这边看,不免冷笑。 “你说谁喷粪?” “宋姑娘对小侯爷有恩,小侯爷吩咐过她要精心养着,你这毒妇,连她都不肯放过。” 箭羽爱恨分明,也爱给人打抱不平,虽然在宋妙元的眼里,他只是个略微熟悉的陌生人。 他是好意,可他越说,她就越遭殃。 柳氏可不会因为几句辱骂和恐吓就住手。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对我品头论足?” “再说一句,你信不信我把你舌头拔掉?”柳依眉生气咬牙,冷冷的盯着他。 “拔啊,你最好亲手来拔,虚张声势的母老虎……” 宋妙元几乎绝望的闭上了眼。 柳依眉性子跋扈,但她却不肯承认,平日里最讨厌别人叫她母老虎。 “胡言乱语,简直可恶!” “去,把他给我抓起来!” 一声令下,庭院里的丫鬟下人全都围了过来,箭羽谁不害怕,但还是被这架势给吓到了。 “你……你们……” 事不关己,宋妙元从不高高挂起。 她将箭羽拉到身后,自己横身护住了他,“他年纪尚小,许多礼数也无人教过,冲撞了柳小姐,我代他向您道歉。” 箭羽惊讶的看向宋妙元。 他没想到她会为自己说话。 虽然她说的话没什么用处。 “你算什么东西你替他道歉?” “行,看在你我主仆一场的情分上,今日你若能把这华姿院里里外外清扫干净,收拾整齐,我便不追究他。” 柳依眉勾唇一笑,看得人心里发瘆。 “你这疯婆子说什么呢?华姿院这么大,谁能干完?”箭羽气不过,开口就要骂。 越是这样,越能激怒她。 宋妙元推开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好,华姿院我来清扫。” 第六十三章 巧取解药 柳依眉仰头笑,好似骄傲的公鸡。 “瞧着,这就是找来帮手与我作对的下场。” 这话言罢,她扭着腰肢便离开了华姿院,临走还不忘点了两个婆子监督宋妙元。 箭羽简直气得冒烟。 一边气柳依眉趾高气扬,一边气宋妙元逆来顺受。 要是他受了这样的气,早一箭把那柳依眉射死了。 “别干了,你要再晕过去,我可怎么交代。”箭羽一把抓住她的笤帚,气鼓鼓的说道。 宋妙元犹豫了一会儿,扫了她两眼,“方才,多谢小兄弟仗义执言。” “只是……你我可认识?” 之前她虽常住在胥止院,但极少见到楚鹤川的下人,印象中她不曾见过眼前这个青涩少年。 箭羽被她问住了。 自他来到侯府,已经在宋妙元屋顶上趴了快一个月了,她在院中的一举一动全都逃不过他的眼,他对她简直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了。 一时竟忘了她还不认识自己这回事。 “啊,我是侯爷的书童,他走前特地嘱咐我,要我照顾好你。” “书童?”宋妙元觉得奇怪。 楚鹤川何时有书童了? 他平日忙于经商,少有闲暇时间读书吧? 再者,眼前这少年一副飒爽不羁的模样,看起来倒像是习武的人,不像是读书的料子。 她细致打量,但碍于情面没把话说出来。 “他还说什么了?” “你就别管他说了什么了,如果你再病重,我就要被侯爷赶出去了。” 这话说完,箭羽一指,“你回房里歇着去,我……我干活。” 宋妙元是被箭羽逼着回的房间,回来时正好遇上来诊脉的姜大夫。 “我这毒,可有的解?” 若是能解,她也不想为柳依眉所摆布。 姜大夫思忖半晌,终是摇了摇头,“只能抑制,尚无可解。” 这段时间,他为了解毒也是操碎了心。 古医书犯了数遍,到底也没找到这毒解药的配方。 他能做的,只有抑制毒性罢了。 宋妙元敛起眼神,已是心中有数。 想要解毒,还需靠柳依眉。 箭羽就不是个干活的料。 柳依眉兴致盎然的回到华姿院,正欲看宋妙元凄苦的趴在地上擦地,没想到看到了满园乱像。 石板小路上被泼了水,小水汪也没清扫,一进门她就踩了一身脏水。 远处,原本种在院墙边的红菊开得正艳,这下系数全给拔了,只留下光秃秃一片。 这还只是院中,屋子里更是乱。 打开屋门的瞬间便是一股呛人的烟味儿,她下意识的以为是哪里着火了,寻了半天才发现香炉里的香全燃烬了,熏得人头疼。 怒气一下就冲到了天灵盖儿。 柳依眉疾步来了东院,不由分说的进门,伸手打掉了宋妙元手中的药碗。 药洒在手上,瞬间浸湿一片,药味翻滚袭来,宋妙元愣了一下。 “还有脸这儿坐着?” “你把我院子搞成什么样了?” “你故意弄的,是不是?” “好啊,今日我若不罚你,我看你是认不清主次了!” 柳依眉气上心头难以抑制,身上的力气又无处使,拽着她的衣领就往外扯。 宋妙元下意识的躲,急得柳依眉牙根痒痒。 “来人啊!” “把这个小贱人给我拖出去!” 这话一出,屋子里便涌入了几个丫鬟,宋妙元只扫了一眼,认出这些人悉数都是孟氏院里的。 里应外合,狼狈为奸。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两只手腕被箍住,连拖带拽的将她往外拉,她身上虚弱自然抵不过,直接被拉到了院子里。 地上凉意浸透,激得她浑身酸痛。 柳依眉捞过一把椅子在门前坐下,居高临下的睥睨着她,“掌嘴!” 话落,小丫鬟上手就是一巴掌,打得宋妙元嘴角渗出了血。 一瞬而已。 那丫鬟牟足了力气又欲挥手,只是那巴掌还没甩到宋妙元脸上,身后忽然“砰”得响了一声。 众人惊讶,齐刷刷往门处看去。 只见柳依眉身侧半指距离,一支长箭摇晃晃的扎在了门框上。 柳依眉被吓得眼睛都直了。 她抬起僵硬的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 血。 有血! “谁干的!” “身在侯府,大庭广众之下竟有人暗算于我!” “去报官!报官!” 脸被箭羽划伤,柳依眉也顾不上宋妙元了,捂住脸就往外跑,势要去孟氏那里讨个公道。 主事的人一走,丫鬟们也都泄了气儿,将宋妙元一丢便离开了此处。 院落中,宋妙元抬眸看着那道箭,不觉眸中深沉了几分。 “别看了,还不赶紧藏起来。” 箭羽一把将她拉起,没好气的说道。 保护她,可真是个难干的差事。 稍稍走会儿神,她便被那坏女人抓去,万一被打的皮开肉绽,他可怎么交代。 连叹两声,尽是恨铁不成钢之意。 “那箭是你放的?” 宋妙元眯眼审视,她早看出来这少年像是习武之人。 “是啊。” “不然谁救的你?” “侯爷让我保护你,你倒好,净给我添麻烦。” “你快点去胥止院藏着,那柳氏胆子再大,也不敢随随便便去胥止院抓人,你多少松口气儿。” 宋妙元被他说的一头雾水。 但思来想去,她也无暇追究。 这一箭射出,柳依眉总算是消停了些,当天晚上就被吓得发烧了。 趁此时机,箭羽给楚鹤川偷偷递了消息。 确定柳依眉身上带着解药,他被授权主动出击。 当天夜里,柳依眉所在的华姿院人并不多,一个守夜的丫鬟坐在门前沉沉睡去,屋子里只有柳依眉和随同她前来的苏婆子。 窗纸被戳破一个洞,竹管被塞进去,缓缓地飘入了蓝色浓烟。 迷香一入,不过片刻而已,守在床榻前的苏婆子便晕了过去。 蹲在门口的箭羽笑了笑,戴上面罩溜了进去。 胭脂盒,梳妆台,衣柜衣裳,床上枕边,全都被他寻了个遍。 没看到一丁点解药的踪迹。 他皱起眉头,将目标放在了柳依眉的身上。 思忖片刻,他伸出手浅浅的摸了一下她的腰侧。 “你是谁?” “谁……谁让你进来的!” 第六十四章 不可声张 柳依眉迷蒙的睁开双眼,看到他的那一刻立刻精神了。 箭羽愣了一下。 嗯? 那迷香可是他专门给邓英要的,不是说那是京城市面上最好的迷香么? 闻着不出片刻,便可安睡五个时辰。 就这药效? “采花贼!” 响亮的巴掌落在了箭羽脸上,柳依眉撑起身子正要喊,被反应过来的箭羽摁住了手。 “再说一句,我杀了你!” 他压下声音,故意说的阴沉,开了刃的刀抵住她的脖颈,只差一厘便能割断她的颈脉。 柳依眉闭上了嘴,惊恐的看着她。 这女人的眼睛太毒,看得人心里发麻,箭羽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将她扇晕了过去。 还是晕了好。 人只有昏过去才不会坏人好事。 他绷着脸,细致的在柳依眉身上摸索过,果不其然,在她的袖口里发现了一个药瓶。 任务完成,箭羽不由得笑了笑。 这也不难嘛。 对付这个柳氏,还不是只靠蛮力就行? 他将瓶子揣到怀里,笑着准备出去,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了什么。 回头一看,这柳氏的衣裳未免太整齐了。 想要她不声张,恐怕得再使些手段。 …… 迷香药效的确足,苏婆子在床榻前足足睡了五个时辰,天都大亮了才缓缓眼睁开眼睛。 不睁不要紧,一睁便吓了一跳。 这是……发生了什么? 她恍然起身,眼前的场面涌入眼睛,只见柳依眉躺在床上,身上的外衣凌乱地落在一侧,脖颈上还多了几处红痕。 苏婆子的天都要塌了。 “完了,完了……” “小姐!小姐你醒醒!” 她爬上床狠狠地摇柳依眉的肩,足足摇了十几下,对方才堪堪睁眼。 脸上好疼。 身上也跟着疼。 柳依眉迎面对上苏婆子死了亲眷一般的眼神,霎时气不打一处来,“你哭什么?我又没死。” 骂完这话,她正要起身,看到了自己那身凌乱的衣裳,还有狼狈的模样。 她抬手摸了摸脖子,酸疼得很。 一时心慌。 “铜镜呢?把铜镜给我拿来!” 她跑下床,四下寻找着,没看见镜子的影子,无奈之下,她急匆匆跑到那白玉屏风前,借着一点点光影看清了自己的模样。 衣衫不整,蓬头垢面,看起来像是刚与人私通过一样。 可她完全不记得自己曾和哪个男人接触了。 脑海中缓缓浮出一个蒙面的脸,她思忖半晌,惊叫了一声。 是那个人! 昨日,难道有人轻薄了她?! “来人啊,快去报官!” 话未说完,苏婆子手疾眼快的捂住了她的嘴。 “小姐息怒,小姐息怒!” “此事事关重大,又干系小姐您的清白,万万不可声张!” “一旦这事传出去,侯府或许会受罚,但最多只是护卫不力,如此惩罚,怕是连毛毛雨都算不上。” 柳依眉停住了脚步。 半张着的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是啊,如今她这幅样子,任是让谁看去都会觉得她被人侮辱了,她不过来侯府几日,就出了这样的事,名声不保不说,她还怎么嫁入王府? 不行! 她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心中忐忑,她攥住衣裳撤回到床边,下意识的摸了摸袖口里的口袋。 嗯? 解药呢? 她刚要坐下却又猛地站起,“坏了,那解药不见了!” 柳依眉还在为丢了解药无法牵制宋妙元而感到生气时,箭羽已经把解药偷偷拿给了姜大夫。 胥止院里,姜大夫将那解药沾水轻捻,眼底忽然亮了起来。 “正是此物!” “你从何处得到的?” 他不善用毒,以为宋姑娘之毒无药可解,如今拿到解药,自然心中兴奋。 箭羽实在说不出口。 不好意思说这是他从女人身上搜到的。 “额……侯爷给我的。” “这事莫声张,千万别让宋姑娘知道了,你只在她药里加上解药,慢慢解了她的毒便好。” 此事,多一人知道,便多一重风险。 他可不能再冒险了。 直到现在,他的手都还在疼。 为了给柳依眉身上掐出红痕,他可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比练箭都要更苦几分。 …… 如箭羽所料,柳依眉根本没敢声张。 虽丢了解药,但为了牵制宋妙元,第二天她便匆匆来了胥止院。 胥止院里,宋妙元才刚吞下中药不久,便听到了一声传唤,迎身走了出去。 “自家小姐来这里,你非但不精心伺候着,还总是逃躲,传出去倒叫人觉得是我苛待了你。” 柳依眉趾高气昂,冷眉一挑格外神气,惹得宋妙元不由得沉了沉眸子。 “柳小姐来此,所为何事?” 这话满满的都是疏离。 柳依眉心觉不被尊重,脸色又冷了几分。 “谁给你胆量这样同我说话的?” 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我房中物件都落了灰尘,你去清扫干净,今日若是再像上次那样糊弄我,休怪我把你发卖出去!” “不识相的贱人,赶紧去!” 柳依眉生来跋扈,一向是爱咋咋呼呼,宋妙元在柳家时便已知晓了,丝毫没有紧张。 但不管是柳家,还是在侯府,她都是下人。 即是下人,就没有忤逆的道理。 她点头,只能亲身前去。 身后,柳依眉瞟着她的身影,不由得露出一抹坏笑。 今日,才是真的给你些颜色瞧瞧! 宋妙元不紧不慢的进了华姿院,入屋一瞧,没什么脏乱的地方。 但既然柳依眉吩咐了,她便是装装样子也要做的。 想到此处,她抽出手帕,伸手去擦桌上摆着的几个略带些灰尘的瓷瓶。 手一伸一提,那瓷瓶从手中滑下,她手疾眼快的去接,却只摸到了一手的油。 “啪”的一声。 摔碎在地了。 她愣了一瞬,未等反应过来,双肩便被人扣了住,紧接着便听一声厉吼,她被人拖拽着丢到了门外。 “好啊,让你收拾屋子你收拾成这样,竟然打碎了我特地带来的宝瓶!” “这宝瓶有多贵重,便是将你卖出去十次,也抵不过万分之一!” 柳依眉咬牙,装出一副可怜可气的样子,狠狠地踢了宋妙元一脚。 “去,把她送到万花楼去!” 第六十五章 还有一毒 宋妙元当然知道她是在故意刁难。 这种打碎贵重物的事,她也不是第一次经历了。 没点新鲜的。 她虽不是瓷商,亦不懂这方面的奥妙,但自小在将军府长大,精妙的瓷器也是见多了。 眼前这瓷瓶,算什么? 底纹粗糙不堪,花色渗而不明,便是外行人也能看出是粗制滥造之物,竟被她当成“宝瓶”? 诬陷人都不舍得拿出些好东西来诬陷,平白的作践人。 宋妙元心中如明镜儿,可一句话也说不出。 她还指着柳依眉的解药。 “都愣着干什么?苏婆子,去把她的卖身契取来,今日我便将她送去万花楼!” “你不是能把楚鹤川哄得神魂颠倒么,往后去了万花楼,把你那浑身解数使出来,说不定还能混个花魁当当。” 柳依眉言语讽刺,一句话也不肯让步。 旁边苏婆子面色为难,似是觉得自家小姐做的有些过分了。 真要送去万花楼,谁在侯府做内应呢! “小姐,消消气,这婢子犯错,打几顿就是了,她天生爱伺候人,送去万花楼岂不是便宜了她?” 主仆俩人把话说得难听至极,宋妙元被绑住手堵住口,冷静的站在原地。 “嗯,有理。” “那便赏她五十板子,一个通房而已,我到要看看她有多大能耐。” 柳依眉眼一横,唇角扬起一抹坏笑。 话落,一个壮实的下人提着板子进门,宋妙元也被死死的摁了住。 其实也不用费力,因为宋妙元根本没什么力气。 她被按在地上,侧脸栽进泥地,有些难以呼吸。 透过一线缝隙,她看见院外枝头有几只苍翠的鸟儿,叽叽喳喳的好生可爱。 快要入冬了,它们怎么还没走? 她死死的盯住那些鸟儿,只等板子落下。 “打。” 柳依眉一抬手,冷哼吩咐。 那下人作势往手上啐了两口唾沫,牟足力气将板扬了起来。 “谁让你们在胥止院撒野的。” 低沉的嗓音从外面传来,犹如地狱深处从裂缝钻出来的魔鬼一般。 柳依眉眉头一紧,放远望去。 楚鹤川身着一袭墨蓝长袍缓步走近,他身后的管家牙一咬就往那拿板子的下人脸上甩了两巴掌。 “吃里扒外的东西,你可还认得清这侯府谁是主子?!” 这话一出,满园的丫鬟下人全都跪了下来,只有柳依眉和苏婆子颤巍巍站在原处。 楚鹤川冰刀一般的目光从她两人脸上磋磨而过,上前将宋妙元抱了起来。 柳依眉眼里多了几分惊讶。 他竟然如此明目张胆与她这个未来的正妻作对,救这卑贱无比的贱丫鬟?! “站住!” “我可是你定下婚约的妻子,你身在侯府世家,就是这样懂礼数的?” “这贱人是我的婢子,我便是将她打死,旁人也无权过问!” 柳依眉疯劲儿上头,认识谁也控制不住,当场和楚鹤川叫板。 这倒给了楚鹤川一个机会。 “柳氏行事不端,言责苛刻,不过来侯府小住几日,便将侯府翻了个底朝天,如此劣妻若能过门,实在是楚家家门不幸。” “侯府会择个良辰吉日,前去柳家商讨退婚事宜。” 这话一出,全院的人都震惊了。 更别提一向趾高气昂的柳依眉。 是,她是不喜欢楚鹤川,厌烦透了这个病秧子。 可就算是退婚,那也该是她柳家退婚,若她真的被这个病秧子抓住把柄弃之不顾,她岂不是要成为全京城的笑柄? 她柳依眉凭什么要受这等委屈! “你说什么?!” “楚鹤川,你为了一个通房要与我退婚?你是病重昏了脑袋么?” “你若胆敢做出令我柳家受辱之事,我定会让这通房生不如死!” 柳依眉气不过一直叫骂,楚鹤川连听都懒得听,只给管家递了个眼色,“送客。” 柳依眉刚被赶出了胥止院,就跑去了芳庭园诉苦。 得知楚鹤川要退婚,孟氏当即吓蒙了,连忙跑去胥止院问个缘由。 可惜被苏嬷嬷拦在了院外。 “小侯爷出门了,不知何时能回来。” “老夫人若是愿意等,奴婢便茶水伺候着。” 弯腰伸手请,孟氏愣了又愣。 宋府宅院里,宋妙元刚从床上坐起,就被按了回去。 “躺好。” “我没病……”她拧眉起身,不明白楚鹤川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没病也要躺好。” 他早知柳依眉回来。 或者换句话说,是他主导着柳依眉来了侯府。 当初他去芳庭园旁敲侧击,言退婚之意,就是为了给孟氏递话,好让她按耐不住将柳氏接来。 他计划的不错,可中途却来了好消息。 鬼山廉有了踪迹,他被迫亲自去请。 这倒不是什么难事,他若不在侯府,柳依眉恐怕会变本加厉。 所以,临走之前他特地嘱咐了箭羽,无论如何都要保她万全。 担心有失,他还让隐卫暗中保护,一旦她遭遇危险,就算身份暴露也不能眼见不管。 箭羽倒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只是宋妙元还是受了点伤。 楚鹤川挽着她的手,看她手心被搓破了皮,渗出一点点红珊瑚般的血珠。 干净的帕子沾了药水,在她手上轻按,宋妙元嘴巴一咧,疼得想笑。 “还笑得出来?” 见她哭笑不得,他也跟着心情好了许多。 “柳家小姐吃了瘪,自然要笑。” 她眉眼弯弯,话说的可爱极了。 这样无害又纯真的笑容,真是少见,让他一时看得出神。 “从今往后,你不必再被她牵制了。” 楚鹤川冷不丁的说出这话,让她愣了一瞬。 “什么意思?” 难道他知道了? “你体内的牵机索之毒已经解了,往后再不会被她所控制,也再不会经历断肠剜心之痛。” 他的手紧了紧,这莫名紧张的感觉异常清晰。 “你说……什么?” 那毒何时解的? 她再也不用受那牵机索之痛了? 往后,她不再是柳依眉和柳家的傀儡,不用再费尽心思去编造谎言去周旋,是么? “我……”她欣喜地开口,却被打断。 楚鹤川眼底闪过一丝的落寞,“只是你体内还有一毒,尚不知是为何物。” 第六十六章 对你有用 “毒?” 宋妙元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体内还有除了牵机索以外的毒。 那是什么? “此毒已在你体内许久,虽不致死,但长年累月会使你血气渐渐枯竭,日渐嗜睡,迟早有一日耗尽而亡。” 她有那么一瞬的无措。 “鬼山先生乃治毒良医,我这次外出,便是请他来为你瞧病。” 话落,宋妙元朝门外看去,眸色微亮,看到了推门进来的人。 来人身形不高,略为消瘦,穿着打扮皆不似京中人,倒像是胡人。 她不觉皱了皱眉头,攥着楚鹤川的手轻微颤抖。 “不必害怕。” 楚鹤川轻抚两下安慰,起身向鬼山廉点了点头。 鬼山廉严肃的很。 褐色的眼珠扫过宋妙元的脸,气色不佳。 他不言不语的伸出手,宋妙元怔了一下,回过神来不慌不忙的将手递了过去。 指腹按在手腕处,脉搏平稳虚弱,看不出什么奇特之处。 想要探毒,还得用最简单的法子。 他从腰侧抽出一把匕首,刀尖在火上一烤,趁宋妙元不注意,在她指尖上划了道口子。 鲜红的血汩汩溢出,他用一张油纸般的薄片将血包了住。 按住伤口,宋妙元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血浸薄片,很快,上面的纹路开始缓缓闭合,褐色的薄片慢慢变成了阴暗的绿色。 “这不是毒。” 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些塞外口音。 楚鹤川与宋妙元齐齐抬眸,不明所以。 “不是毒,那是何物?” “须草茛,乃大补之药。”鬼山廉盯着拿薄片,意味深长的说道。 “只是这等草药极其少见,亦不是中原产物,怎会被你服下?” 这实在蹊跷。 “此药有何用处?” “先前姜無为何说此乃慢性之毒,会使人愈渐亏空?” 难不成是误诊? 鬼山廉闻声眉头微挑,捋了一下长须,“他说的也没错。” “这药草若是被寻常人服下,必然是大补的神药,可它被这为姑娘服下,本意就不是补身。” “什么意思?” 宋妙元没明白他的话,只觉得这神医讲话神神叨叨,总爱说一半留一半。 “你自娘胎里便有恶疾,只要一见风便会面起红疹,浑身痛痒。” “我说的可对?” 此言出,宋妙元惊奇的看向楚鹤川,一时无声。 她这病,极少人知道。 一来她是闺阁女子,极少抛头露面,寻常人只知道宋大将军有个女儿,却从未见过她的庐山真面目。 二来她很是谨慎,出行总是裹得严严实实,从不会让自己暴露于冷风之下。 故而,这样奇怪的病症,一般人并不知晓。 鬼山廉能看出这个,自然能证明他并非俗人。 可她这旧疾,和这草药有什么关系? 她从不记得自己服下过什么“须草茛”。 “须草茛不仅能进补,还可以抑制病症,你这多年旧疾之所以能好,就是因为这个。” 宋妙元眸光微凝,一头雾水。 “若非这须草茛入药,你这旧疾不可能好。” 这话说的绝对,但一语点醒了她。 她这不能见风的毛病,并不是日渐养好的。 宋家被诬入狱前,爹爹早已料到了结果,便将宋家亲眷能遣散的遣散,免得连累了他们。 娘亲一直担心她的旧疾。 一旦被捕入狱成为阶下囚,谁还管你见不见的风? 犹豫许久,宋府被抄家的前一天,娘亲让她喝了两碗药。 那药不苦,甚至微甜。 自小喝调养的药喝惯了,她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只依稀记得那晚她腹如火烧,难受了好久。 可第二日她便奇迹般的好了,干净利落的好似她从未有过不能见风的毛病。 原本她是觉得奇怪的。 身上轻快之后,她便喜气连连的找到了娘亲,可根本来不及说这好消息,朝廷便来了人。 官府的人不由分说的将宋家人尽数掳去,押送他们去往天牢。 那日的境况太过悲劣,她不忍回忆。 可如今追究回去,却发现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那药,是娘亲给她服下的。 “须草茛在你体内压制旧疾,所以你从前的毛病已经完全好了,但须草茛本不是克制之药,如此用法,会使其有所变化。” “长此以往,它会反过来汲取你身上的养分为己所用,逐渐令你气血亏空,干瘦枯竭。” 宋妙元脑海里闪过一瞬的骷髅头。 她咽咽口水,觉得不可思议。 “那已先生的意思,若将体内须草茛尽除,多年旧疾无法压制,会重新出现?” 鬼山廉没说话,但眼神肯定。 宋妙元觉得身上发冷。 她自小遮掩面容,一旦离开屋子便要裹得严严实实,如若从未让她尝过寻常人的生活,或许她可以忍受这样一辈子。 可现如今,她不愿。 宁可被那须草茛耗尽精元,她也不要变回原来那样。 “我不要治。” 她开口,冷静异常。 楚鹤川了解她所想,故而没有反驳。 她早就不是从前的宋妙元了,更不可能去过曾经的宋妙元所过的生活。 这世上美好的事那么多,也该有她这一双欣赏的眼睛。 鬼山廉低声笑了笑,或许觉得她的顾虑没什么存在的必要。 “须草茛本就是良药,而非有毒,谈不上是医治。” “你既不想消了须草茛的药效,那便容我几天开个方子,兴许对你有用。” 宋妙元没想到,这个看起来一脸凶相的老先生,竟然主动的要帮她。 既然机会来了,她就必须要把握住。 宋家老宅,宋妙元被救出后便一直待在这里,楚鹤川也懒得避讳了,“如此,便谢过鬼山先生。” 人一走,屋子里冷清了不少。 这个病症鬼山廉没觉得棘手,反而觉得有趣。 来之前,他便同楚鹤川讲过,唯有令他感到新奇的毒,他才会一试。 因此楚鹤川一直忐忑不安,生怕连他也不肯相助。 如今听鬼山廉应下,才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 往后几日,鬼山廉在宋宅小住。 期间宋妙元常出来溜达,时不时看一眼鬼山廉的进度,一时间竟过上了甜蜜等待的日子。 只是,事实证明,她开心的有些太早了。 第六十七章 口气不小 在她服下鬼山廉送来的第一碗药后,吐了血。 热浪在心口翻滚,她虚弱至极,竟然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为了让她安神,鬼山廉施针令她睡下了。 隔壁书房,楚鹤川与鬼山廉相对而坐,面色凝重。 “先生有事隐瞒。” 他先行开口,语气中似有质问。 鬼山廉沉默片刻,无奈的点了点头。 “我原以为,这须草茛不难解。” “此物通常生长在雪原之上,生性温凉,是百年难遇的大补之物。” “这样好的药,在她体内生根发芽,渐渐的,会与她的血脉融为一体,令她日渐麻木嗜睡,十年早殇。” 楚鹤川的眉头又紧了紧,听出了他口中的为难之意。 “难不成,就连您都解不了?” 又是一阵沉默。 “此药新奇,我也从未解过,且就算要解,也不能趁一时之快,需得逐日剥离才行。” “宋姑娘身子孱弱,稍有劲药服下,她便无以承受,痛苦难耐,如此一来,还怎么解?” 鬼山廉也愁得没边儿。 他一辈子喜欢探索奇珍药毒,能中这种毒者基本都是些达官贵人,虽然中毒颇深,但一个个身子都气血尚足,从未见过宋妙元这种亏虚到一用药就昏过去的人。 便是神仙来了也难医。 “先生有何高见?”楚鹤川等他开口。 鬼山廉眼皮一掀,“我若没探错,她是刚小产不久吧?” “常言道小产同生产一般都要静养四十余日,她不仅没有修养,反而还做粗重活计,身子不虚才怪。” 他虽精于用毒,但到底也是医者,虽有良善之心,却从未如此为一病人心焦过。 “我有一个女儿,若是活着大抵也如她这般大。” “若她受了这等委屈,我真恨不得将伤她之人全都杀了。” 鬼山廉忽然真情流露,惹得楚鹤川一时难言。 他就是伤宋妙元最深的罪魁祸首。 “你若还有点良心便好好陪她,人只有心气儿顺了才能滋补有道,否则,就算是千年老参入口,也没有半点用处。” 撂了这话,鬼山廉才离开,人一走,莫名凄凉。 他站在厢房门外,透过门缝往里瞧去,只能隐约看到她的身影。 她平躺在床榻上,脸色白的厉害,他这才发现,几日不见而已,她竟然又瘦了许多。 劳神过度,他是该好好陪着她的。 对于宋妙元来说,呕血疼痛都是家常便饭,丝毫扰不得她的心绪。 翌日清早,她趁着身上有劲儿起床洗漱,还特地簪了一支翠玉簪子衬气色。 房门扣响,她欢欣的去开,不想却是苏嬷嬷。 “嬷嬷不是在侯府么?怎得来了这里?” 她扫了一眼周边,确定这里是宋府无疑。 苏嬷嬷眉眼含笑,“是侯爷要老奴来照顾宋姑娘。” “往后数日,姑娘的衣食起居,全由我负责。” 宋妙元做梦也没想过,自己还能有这样的待遇。 “那……侯爷呢?” 苏嬷嬷一向是侍候他的。 平白将苏嬷嬷送来了她这里,他又由谁照料? “侯爷自然也是以宋姑娘为重。”苏嬷嬷笑意盈盈,故意将她的话曲解,说得她一阵脸红。 “我不是这个意思……” 宋妙元有些不好意思,苏嬷嬷却一如往常笑着,“侯爷正在前院等着宋姑娘,宋姑娘不若去瞧瞧他?” 她倒正有此意。 这几日,楚鹤川一直贴心照料,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感觉两人之间似有若无的隔阂好像消失了。 而他,似乎也已经放下了曾经的恨意,慢慢地一步步向她靠近。 她有时惶恐,有时又享受。 惶恐是因为一想到看不见的未来便心里没底,总觉得自己和楚鹤川并非一路人。 当初她选择在紧要的关头放弃他,自然是做好了万全的打算,一辈子都与他不复相见。 可她又享受现在这一刻。 遵从内心,不可遏制的享受每一个与他在一起的时刻,尽力的去抑制自己的喜悦,却发现这种由心而发的感觉很可怕。 想毒药一样,在一点点侵蚀她原本坚不可摧的内心。 有时她会想,可不可以让时间就停在这一刻? 雅阁,是从前她练琴的地方。 长绸遮风,冰帘如瀑,曾经清冷的雅阁如今已经失了许多意趣,宋妙元移步走近,楚鹤川正在抚琴。 他的琴,还是她教的。 琴弦拨弄,犹如在心上弹拨,乐声是最能扯起人的回忆的。 一曲风中雪荡气回肠,她静静听着,眼前好像奔腾而过千军万马,这曲子是她作的。 全曲由低转高,乐声灵动起伏,声势渐大,却掺着一缕似有似无的思念。 这曲是她思念战场上的爹爹时所写的。 如今再次听到,勇武之气少了许多,想念却染上心头。 她走近,楚鹤川恰如其分的停了手。 “怎么不在房中歇着?” 他特地嘱咐了苏嬷嬷好生照料她,让她静心养病。 “你这琴声传的远,隔着两座院子传到我耳朵里,搅得人耳朵疼。” 她抚裙坐下,眉眼间多的是温柔的笑意。 “如此说来,倒是我扰了你的清闲了?” 他故意拨弄琴弦,发出略微刺耳的声音。 “有些人实在不懂欣赏,当朝侯爷抚琴,寻常人可听不到呢……”他佯装嗔怪玩笑道。 宋妙元觉得实在好笑。 “侯爷琴技不高,口气倒是不小。” 他就不是块弹琴的料。 小时候她院中抚琴,总痴迷于此,楚鹤川偶尔觉得自己受了冷落,便缠着要她教习琴艺。 她做事一向认真,教起琴来毫不马虎,楚鹤川稍稍弹错,戒尺便打到手上了。 都说严师出高徒,可他偏偏是个例外。 一双筋骨分明的手,却弹不出佳作,细数一下,也唯能写得一手好字罢了。 “这样好的琴艺,可真是难为听众了。”宋妙元掩面笑。 “别取笑我了。” “随我去看一样东西。” 他笑着起身,将她拉了起来,察觉步子有些快,又放缓了一些。 宋妙元一路跟着,朝她最熟悉的花园方向走。 “看什么?” 如今快要入冬,花园早就没什么了。 再者,曾经那些名贵的花花草草,早就在年初时被洗劫一空了。 “你看。” 第六十八章 来躲清闲 宋妙元沿着他视线的方向看了过去。 花园里的草木已经被拔掉卖了,只剩下光秃秃的一片。 可此地没有狼藉。 园中的土被翻过,松松软软的散在地上,即便隔着几步,也能闻到土里散发的芬芳的香气。 她眼睛亮了一下,仰眸看向他。 是他为这花园松的土? 想到此处,她忽然察觉到了他额间的湿汗,指腹在他手心摩擦,摸到了微硬的茧子。 “你……” 话在嘴边,欲言又止。 他摇了摇头,眼里尽是安慰。 “等到来年春日,在这里栽上花草,初夏一过,就会和从前一样变得生机勃勃。” 那样才有人味儿。 好像这宋府就从没有人离开过。 宋妙元怔怔的盯着那块地上的土,脑海中渐渐浮现起了它长满花草的模样。 如若真能如此,那一定美得动人。 眼眶泛酸,她抬手擦了擦泪,然后便被楚鹤川不由分说的揽到了怀里。 久违的怀抱让她愣了一下,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人,熟悉的悸动,以及最真实的反应。 她窝在他的怀里,听他的心跳声。 宋妙元自小就向往这样的生活。 一生一世一双人,粗茶淡饭品画弹琴,一起迎接日出,也一同欣赏日落,风景无限好,人也是。 上天似乎很是宠爱她,所以让她住真真切切体验了几日舒心的日子,楚鹤川寸步不离的陪着她,陪她读书,作画,品茶,说笑。 而后不久,京中传出了科考的消息。 三年一度的科举考试提前了日期,消息一出,瞬间成了京城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当然,最令人感到意外的是,京中传出了一些真假难辨的消息,说当朝侯爷楚鹤川要参加今年的科举。 宋妙元是在街坊那里听到的这个消息,当时她正与苏嬷嬷在外闲逛采买,没走多远便听到有人嘀咕。 凑近一听,话中人果然是楚鹤川。 她日夜同楚鹤川住在一处,这事儿她怎么不知? 一旁的苏嬷嬷,也是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宋妙元当即把这个当成了没根据的谣传。 待她回到宋府,兴致冲冲地去和楚鹤川讲今日见闻时,却发现了书房中多了几摞书卷。 楚鹤川参加科举,不是假的。 宋妙元虽未排斥,却分外惊讶。 一来侯府一直经营盐铁,说是富可敌国也不作假,因盐铁关系大兴命脉,而这一权力又必须掌握在皇帝手中,不可从政分散势力,所以侯府一直无人入仕。 二来楚鹤川虽然聪颖过人,但自小也没读过四书五经,比起私塾里长大的科举士子们,他没有半点的优势。 虽然心中疑惑,但她没有问,也没有阻止。 她与楚鹤川相识多年,以往她想做的事,他从不会阻拦,甚至都不会开口评价。 现如今他想参加科举,她也只会支持。 没有探讨,也没有争执,往后几日,他秉烛夜读,她便伴其左右,将他读过的书跟读一遍。 她也不知道自己从何时起,竟然成了一个安逸的“书童”。 只是这样安逸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 这日午膳后,她回院中小憩,楚鹤川所在的惊堂院里却有“不速之客”到访。 书房门开,陆览未进门便先扫了一眼,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不是吧,你来真的啊?” “你果真要参加科举?” “那玩意儿是人考的?” “成千上万的人参加最后只有一个状元,想想都叫人头皮发麻。” 陆览话多,坐下之后就没停过嘴。 楚鹤川也懒得搭理他,眼皮都没掀一下。 “几日不见,你这嘴又利落了几分。” “如此伶俐的一张嘴,可能讨的哪家姑娘欢心?” 楚鹤川开口之际命中。 陆览与他同年,他早已谈婚论嫁,而陆览却一直孤家寡人,究其原因,就是因为这张嘴。 心直口快,话说不停。 哪家的大家闺秀会喜欢这样的碎嘴子郎君? 陆览瞥了他一眼。 “你自己都火烧屁股了还有心思说我。” “知道我为什么不请自来吗?” “你家那老夫人都找到我府上去了,在我面前哭哭啼啼,眼泪哗哗。” 楚鹤川闻声停笔。 “你说谁?” 这话叫人听得云里雾里。 “孟氏。” “你那一心想让你早点死的庶母。” 陆览饮下他手边的茶,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你惹了麻烦,跑到这里来寻清闲?” “自从上次你说了要和柳家退婚,那柳依眉就气急败坏,几次找你庶母的麻烦,说就算要退也是她们柳家来退,轮不到你来。” “你那八百个心眼子的庶母怕你丢了柳家这块‘宝贝’,日日想要找到你规劝,找不找你,就跑来了我府上。” 实在造孽。 他耳朵都听得起茧子了。 “这婚,你果真要退?” 陆览难得正经一下,眉头皱得如同深沟。 楚鹤川抬头,“那还有假?” “就柳家那家世,一堆疯男人疯婆子,你要退婚,恐怕没那么简单。” 柳家在京城可是出了名的难缠,现在他们好不容易有了个攀高枝的机会,转眼楚鹤川要退,任是谁也不会答应。 “柳依眉乐意得很。” “只不过她担心柳家难堪。” 楚鹤川翻着书页,慢条斯理的分析道。 这话说完,陆览点了点头,“所以你选择耗着?” “还趁机补习功课。” 他指尖捻开桌上的书,大略扫了一眼,一字也没看懂。 “为何要学这个?” 这话总算有些意义。 楚鹤川闻声抬眸,悠悠然看了他一眼,没有避讳,异常坚定,“自是为了保护旁人。” 他心里,唯一想要保护的,就是宋妙元。 而如今他的能力,远远不够。 想要护她周全,最迫切需要的,便是权势。 陆览笑傻了眼。 “楚鹤川,真有你的。” “你我自小相识,我竟不知你还是个情种。” 这调侃的话才落,门被扣响了。 陆览下意识理了理衣裳,以为来人会是宋妙元。 “进。” 门被推开,邓英滴溜溜的眼睛转了半圈,停在了两人身上,犹豫了片刻。 “自己人,但说无妨。”楚鹤川开口。 邓英愣了片刻,终于艰难开口:“魏世子的信鸽,已经飞到宋姑娘的院落中去了。” 第六十九章 再见福叔 “什么?” 不等楚鹤川有所反应,陆览先站了起来。 “魏世子?魏明韬?” “他还没放弃呢?” 自从之前陆览旁敲侧击的知道了宋妙元的身份,便偷偷打听了她和魏明韬的关系。 说是师兄妹,但可没明面上那么清白。 魏明韬拜了师父之后,几乎在宋府长大,与宋妙元朝夕相处,比之楚鹤川也不差。 这样从小到大的感情,旁人看了是羡慕,站在楚鹤川角度上看便是苦恼。 “何不将那信鸽一箭射死。”陆览眉头一拧,比楚鹤川还怕那两人“私通”。 “随时盯着,若是出门,别让她受伤。” 楚鹤川平静地好似无事发生。 嘱咐这话时活生生像个操心的老妈子。 陆览的眉头挤了又挤,“你昏了头了?” “怎得还放她出去见面?” 真是自己给自己往头上戴帽子。 “我原以为你执意退婚是为了宋姑娘,现在看来……难道你另有所图?” 要不然他为何把她往别人怀里推? 真是奇怪。 “她不是笼中鸟,关不住的。”楚鹤川翻折书页,话如喟叹。 陆览沉默了片刻。 不知何时,他竟把她当成了楚鹤川手里的玩物。 难道是因为她家道中落,已然没了曾经的身份地位? 他沉眸凝思,有些不解。 “没事就回去,挡着光碍眼。”楚鹤川头也没抬下了逐客令。 陆览一听就来气。 “哪里是没事,孟氏都跑到我府上哭哭啼啼了,你也不管?” 楚鹤川一躲,他倒成了孟氏的救命稻草了。 “你不乐意见,让管家把她拦住不就是了。”楚鹤川是会出主意的,半点活计不往自己身上揽。 “呵,外面流言传的沸沸扬扬,你倒好,在这儿红袖添香。” “还是侯爷会享受。”陆览挖苦的叹了声气,好像那贪图安逸的闲散公子不是他而是楚鹤川。 撂了这话,陆览一脸委屈的就要走,脚还没迈出去,便被楚鹤川叫了住。 他喜上眉梢转回眸,以为楚鹤川要留他喝酒。 “我有一事拜托你。”楚鹤川将纸团扔了过去。 他伸手接住,展开了那张白纸。 是一个人名。 “这是谁?你要查他?”陆览眼底闪过一丝狡黠。 “我只给你五日时间。”楚鹤川比了个五,顺手做了个“下去”的手势。 陆览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离开时太阳才将将落山。 揽月阁里,宋妙元将那纸条细细的读了两遍,放在烛上点燃。 火焰照得人脸时明时暗,隐约可见她眉眼中的一点喜色。 她没想到,福叔竟然还活着。 只要能见到他,就一定可以知晓父亲被诬陷的真实情况。 宋家入狱背后的真相,快要大白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心有念想,宋妙元一夜都没有睡好,躺在楚鹤川身侧,看着他平稳睡着,心里却在盘算明日寻个什么样的由头出门才好。 可第二日,像是安排好的似的,借口都还没说出口,他就回了侯府,将她一人留在了宋宅。 天赐良机,天助我也。 宋妙元想也没想便出了门,白纱遮面,依着信中约定去了东街酒楼。 魏明韬派来的人在酒楼门口将她接走,马车缓缓驶出了城门。 途径乡下,魏明韬的马车停在路边,两人汇合。 “我怎瞧得你消瘦了许多?” 魏明韬一眼便看出了她脸色憔悴,不免有几分担忧。 宋妙元倒是不甚在意,比起先前她身子已然好了大半,“大抵是秋日天凉,胃口小了些。” 她囫囵搪塞过去,换乘了他的马车。 “师兄这次,可是要带我去见福叔?” 昨日信中提及,她自然欣喜万分,但冷静了一夜,她多了几分不解。 自宋家人入狱后,为了寻找相关之人,京城及周边地都被翻了个底朝天。 福叔在宋家做仆役多年,到底是何等的幸运,才没被发现? 她不解,但也庆幸。 或许,福叔就是他们为宋家平反的切入点。 “当年宋府被囚时,正好赶上福叔父亲去世,他赶回麒城老家处理后事,不知不觉间竟躲过了这一劫。” “因为守孝不能离开,麒城距离京城又远,所以并没被查案的风波波及到。” “如今丧期尚未过去,他匆匆来京寻我,便是为了偷摸的将师父的事告知于我。” 宋妙元眼皮跳动了一下。 福叔并不是普通下人,而是宋元柏的剑童,自小陪他习武练剑,正因如此,福叔虽然体格不如宋元柏,但身上的功力却能与他不相上下。 甚至,宋妙元有些简单的手脚功夫都是他来教的。 “福叔怎么突然回了京?” “难道是有了问斩的新消息?”宋妙元一时紧张,抓住了魏明韬的袖口。 对方摇了摇头。 “山高路远,行进缓慢,他自上次知晓了宋家人要被问斩的消息便往回赶,如今才将将到了几日。” 说到此处,宋妙元眼底有些落寞。 宋家一案,蹊跷无比,可即便是皇上答应了重查此案,到如今这案子也没有半点的进度,想要洗刷冤屈,能靠得只有自己。 马车足足走了一个时辰,快到晌午才进了水洼村,沿着泥泞的小路寻进去,终于找到了一个栅栏般的木门。 裂纹细缝敲进去,一个穿着靛蓝色旧衣袍的中年男人正在锻剑,砸得院子里“哐哐”直响。 那背影,好像佝偻蹒跚了许多。 “福叔?”她下意识的开口。 声音不大不小,却精准的传进了那人的耳朵。 石锤一坠,回头看向了门缝。 王继福浑浊的眼睛微微眯起,只一眼便认出了她,“小……小姐?” 这声小姐,许久未听到了。 宋妙元咬住下唇,强抑着眼泪推开了木门,“福叔,你果真还活着。” 细细打量,还不到一年,他竟苍老了许多。 王继福袖口擦泪,看到她身后站着的魏明韬,不觉眸色又深了几分。 “小姐幸得魏世子照料,不曾受难。” “一月前我得知宋府问斩的消息,便赶来京中,还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老爷小姐了!” 第七十章 都是康王 说世事难料,的确如此。 当年父亲被册封大将军,乃武将最高荣誉,一时风光无两,任谁也没有想到,宋府会有今日。 一如现在,再见福叔,人还依旧,却早已经变了天地。 “福叔,这次我们前来,其实是有话想问。”宋妙元拂掉眼泪,感伤不及,正事要紧。 这些时日,师兄为了宋家奔波,四处搜集消息线索,好不容易找到了福叔,必须要一问究竟。 “我知道,我知道……”王继福点头,心底似有懊悔。 “先随我进来吧。” 这是一间旧屋,虽不算七漏八淌,但也是摇摇欲坠,王继福从家中回京,无处可去,便在这里赁了间屋子,小住几日。 一边住着,一边给京中魏府送了消息。 “我原只想碰碰运气,没想到魏世子竟寻我许久了。” “当年家父驾鹤西去,我回家置办丧事,相隔甚远,这才同将军分别,没能共担苦难。” 说到此处,他不禁哽咽。 “福叔别这么说,你能躲此一劫,是福气。” “如今宋府败落,即便我们想救也是有心无力。” 宋妙元说着连叹了几口气。 “福叔此前常在父亲身边伺候,还曾随父亲上过战场,可知他因何被诬,失了军信么?” 当年的事,宋妙元也说不清楚。 宋元柏在外征战多年,入狱前三月还在关外同进犯的蔺錫族人作战,后战中受伤,被皇上一道圣旨押了回来。 谁也不知当时皇帝是怎么想的,一朝主将归京,前线无人接应,只有宋元柏的副将顶上。 当时蔺錫族因伤了对方主将本就士气高昂,加之后续大兴排兵布阵皆有问题,没撑到一个月这场战争便败了。 这顶战败的帽子,相隔万里扣到了宋元柏的头上。 宋元柏回京之后,说是养伤,实则是被禁锢,连同宋府上下皆出入不得,连寻常出去采买都要打点才行。 情势紧迫,宋元柏越发觉得不对,便趁机遣散了一些家仆,果不其然,半月之后,宋家满门被一道圣旨送进了刑部天牢。 直到现在,宋妙元都觉得云山雾绕。 这场宋府浩劫来的太快太急,囫囵的将一家人送入了大牢去,一夜之间,她从衣食无忧的将府嫡女变成了阶下囚,等到她反应过来,一切都已成了定局。 这之间发生了什么? 正是她想问的。 “康王,都是康王……”福叔叹息捶腿,似乎是在自责。 “康王此人,狼子野心,当年将军出征前,他就百般阻拦,想要自己的人带兵上阵,因边关战事急迫,皇上心觉小将不足以振军心,将军才没被按下。” “可这事康王一定怀恨在心。” “将军在军中时,曾丢了御赐宝剑,关外与京城相距甚远,未搁五日皇上便知晓了此事,欲治罪将军,好在梁将军当时在京中养伤,多次死谏,这才让皇上收回成命。” “不止这一事。” “康王还在军中安插了他的人。” “关外与蔺錫族一战,因粮草不足,加之对方乃神秘之师,许多战术格外难解,相持数日没能拿下,兴军便稍有懈怠。” “往常战事到此阶段,通常将军歃血为盟鼓励军心,便能士气大振,可这次却尤为反常。” “兴军半夜有人起义,甚至将本就不多的粮草烧了个精光,给了蔺錫族人可乘之机。” “将军正是在此时受的伤,对方夜半突袭,加之这边有人接应,将军殊死顽抗却也还是被连刺两剑,险些丧命!” “此事过后,皇上圣旨传来,要将军归京,将军顾念百姓和军士不肯走,是被皇上派来的亲军押回来的。” 福叔讲着,早已经泣不成声。 原来这件事并非一日之功,早在关外一战时便有了苗头。 此后的事,宋妙元也只晓得差不多了。 爹爹回京后,不多时便被扣上了通敌的帽子,如今看来,是军中那次起义烧粮草之事传入了皇上耳中,被有心人解读成了爹爹的罪过。 为了扳倒宋家,康王谋划了这么多。 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除此之外,还有么?”宋妙元呼吸不畅,心中郁结,却也还要强撑着听下去。 “一经事宜,皆是因康王而起。” “将军回京后不久,关外战败,军中数人上书陈情,字字句句狗屁不通,把将军说成了伪善通敌之人。” “那些将领,全都是康王的人!” 宋妙元蹙眉,想起了康王案几上的名册。 那几个被划掉的人的名字,在她脑中死死印刻。 闫辉。 孙祖。 苏远。 一个个被划掉的名字和下落不明或死掉的人,这其中一定还有蹊跷。 他们是康王的人? 一个庞大的可怕的想法在脑海中渐渐成型,宋妙元甚至觉得身上发冷。 这是一盘棋。 宋家被棋局上的棋子死死围住,寸步难移。 她抬眸,审视的目光从福叔身上掠过,渐渐转变成了悲戚的笑意。 “我记下了。” “京中危险,稍有不慎便有可能被当做同党抓入天牢,福叔切不可入险境。” “师兄已经为你打点好了一切,明日你便出发回去,一路有人护卫,不必担心安危。” 宋妙元握住福叔的手,只觉他手上因练剑而粗粝的掌纹格外硌人。 回去的路上,宋妙元沉默不语。 魏明韬几次追问,她才终于开口。 “我觉得福叔有些不太一样了。” 说不出是哪里,也说不出为什么。 总觉得,眼前这个福叔,与从前跟在父亲身边的那个剑童,似像非像。 或许是世事无常,他已失了当年的意气风发,又或许是家中变故,心中难捱,以至于苍老了许多。 “福叔所有的话,都在直指康王。” “而他所说的线索,也大多是我们已经查到的,但即便如此,也无法一举扳倒康王。” “如此一来,我们只能蛰伏调查,不可轻举妄动。” 魏明韬是明智的。 他为宋家奔波数日,得到的证据却是寥寥无几,但即便如此,他也依旧沉得出气。 宋家,唯有他们能救。 不可有万分之一的闪失。 宋妙元愣了许久,蓦得开口:“师兄,我想请你查查福叔这一年的经历。” 第七十一章 不在府上 她能说出这话,并非是她对福叔有所怀疑。 而是因为这些时日她经历的所有事,都在告诉她一个道理——事不可只看表象,人更是如此。 就像父亲的副将,曾经个个忠心耿耿以身报国,却有人临阵逃走,诬陷良将。 这样的人,怎可貌相? 万事还是小心为妙。 魏明韬并非莽夫,她既开了这口,他便也上了心,决计自己不可被旁人牵着鼻子走。 一日奔波,待宋妙元回到宋府,天已经暗了。 她入了大门,慢悠悠地往揽月阁那边走,边走边四下瞧着。 宋府人少,下人也都是楚鹤川的心腹,如今已经入夜,没人外出去找她,府上也依旧安稳如常,想来是他还没回来。 想到这里,她不觉松了口气。 沉下了心,步子便轻快了许多,她踩着轻松的步调往回走,进院门的那一刻,朦朦胧胧的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她忽然停住了脚步。 月光如泻,穿过零零碎碎的梨树叶落到地上,落到楚鹤川的脚边。 他坐在院中石椅上,半低着头,似乎在看落在地上的一寸光线。 她下意识的紧张起来,犹豫片刻才迈出那一步。 “外面风凉,如今快要入冬了,会把人冻坏的。” 清丽的眸光在他身上掠过,声音甜滑入耳,可楚鹤川好似没听到似的。 他一动没动。 这是生气了? 宋妙元觉得呼吸都困难了起来。 她咽咽口水,“我去给你拿披风。” 撂了这话,她疾步往屋子里走,却被楚鹤川攥住了裙角。 没有用力,只是伸手抓着,好似在祈求她不要走。 她回眸看,刚好对上楚鹤川的眼神。 不知是不是错觉,透过那一汪水眸,她好似看到了无尽的凄凉与落寞。 他极少如此。 宋妙元更是心虚了。 “我……” “过来,让我抱抱就好。”他挽住她的手,将她拉进,环抱住了她的腰身。 冰凉的侧脸贴着她的腰腹,她甚至能感受到那一丝丝的冷。 “今日去哪儿了,怎得现在才回来。”不是质问,倒像是寻常谈心。 可宋妙元心虚得很,听到这话,寒毛都跟着竖了起来。 她不能说。 楚鹤川本就对她和师兄心有芥蒂,今日她去见师兄,又见了宋府旧人,若让他知道了,必然要生气。 她既怕他生气迁怒,也不想他生气伤身。 “我……随便逛了逛,正巧遇上放花灯的,便多玩了一会儿。” 京中夜市兴盛,夜里玩乐也多,这谎言虽然全靠扯,但也并非凭空捏造。 他若不细究,想来也挑不出什么错来。 宋妙元心中盘算,总想让楚鹤川掀了这一页,可怎么都没想到,楚鹤川根本没把此事放到心上。 或者说,他已经无瑕去追究了。 “嗯。” “今夜,我能留在这儿吗?” 他侧脸靠着她,没有任何动作,只淡淡一句话,让宋妙元愣了片刻。 自从她小产后,他就格外的有分寸,从未与她有过越过雷池。 今日,他这是? 她琢磨不清,也懒得琢磨。 “外面太冷了,我想进去。”她捧住他的脸,撒娇似的说道。 如今天越来越冷,再逗留一会儿,两人明日一准又要生病。 察觉到她身子打颤,楚鹤川也稍有了精神,挽着她进了房间。 屋子烛光点亮,忽明忽暗的映在两人身上,将身影拉的颀长。 不知是不是忽然进了房中的缘故,宋妙元感觉暖意上身,甚至有些微微发热。 楚鹤川一直牵着她,一声未吭,那苍白的脸色和单调的表情被她瞥见,不觉又心跳快了几分。 他一定是生气了。 越是生气,就越是会像这样不肯说话。 牵着他的手微微抖,她缓缓抽出手来,刻意的扯出一抹笑,“时候也不早了,我们休息吧?” 她总得做点什么,好打破这奇奇怪怪的氛围。 说完这话,都不等他反应,她便上手去解自己的衣裳,一件一件散下,很快便只剩了内里薄衫。 她脸色微红,呼吸加重,观察着他的表情。 而他,垂眸看着,眸光在她若隐若现的肌肤上摩挲,宛如月下流水,碧海清波。 他眼底没有半点的情欲。 对峙许久,他伸手将她解开的衣带系了上。 “你外出了一天,好好歇着吧。” 宋妙元心跳戛然而止。 一时间以为他是在怪自己。 “额……我不累。”她笑了笑,盯着他的眼睛想探索心事,却被他别开了脸。 “我累了。” 这话说罢,他便脱了外衣上了床榻。 这一举一动,格外反常。 宋妙元看着地上散落的衣裳,又看看自己半光不光的身子,不禁有些尴尬。 拾好衣裳放下,她悄悄钻进里面,从他身侧躺了下来。 昨晚熬了一夜,一沾枕头便困意袭来,原本她还想哄哄楚鹤川,却被困倦给打败了。 不过片刻,浅浅的呼吸声便响了起来。 他睁开双眸,看向了她。 从眉目到鼻尖再到唇,一寸寸的下移。 她为何要隐瞒呢? 怕他生气? 还是根本不在乎他? 又或者,如今的一切都是她精心营造的泡影,她的最终目的,还是要离开。 像所有终究要离开他的人一样,无论哪一个,他都留不住。 是么? 楚鹤川无数次心底叩问。 直到夜幕沉沉,将他的清醒一并卷走,只留下了悲戚与沉沦。 一夜格外漫长。 许是因为太过困倦,宋妙元醒来时已经快要晌午了。 她睡得头昏脑涨,一起身差点歪倒。 也就这一歪,她清醒了几分。 屋子里怎么没人? 他呢? 心中疑惑,宋妙元推门就往外走,正巧遇上苏嬷嬷打了水来,“外面风大,宋姑娘小心吹着。” 她不甚在意。 “侯爷呢?” 她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额……回书房了。”苏嬷嬷眸色微敛,似在躲闪。 宋妙元一眼就看出了不太对劲儿。 “我去看看。” 她胡乱用湿帕子擦了擦脸,套上外衣就往外跑,却被苏嬷嬷给叫了住。 “宋姑娘!” “你别去了,侯爷已经不在府上了!” 第七十二章 我来陪你 宋妙元步子一顿。 “什么意思?” “他是回了侯府么?” 如若有要事在身,她便不去打扰了。 她又不是个不识大体的小女人。 苏嬷嬷叹了口气,将她又拉了回来。 “昨个儿侯爷留宿揽月阁,就没与宋姑娘说些什么?” 这话说的神神秘秘的。 她仔细回想,然后摇了摇头,“说什么?” “只看出他心情不佳。” 宋妙元以为是自己惹得。 原本一觉过去烦恼少了些许,如今苏嬷嬷提及,她又气馁了许多。 “侯爷是不是……” “昨夜滁州来信,侯爷的外祖几日前过世了,留下了家产契书,需得等侯爷回去做定夺。” 宋妙元瞪大了眼。 她没记错的话,楚鹤川的外祖家是在滁州,家中有许多半官营产业,家底深厚。 而他母亲,是外祖唯一的孩子。 小时候,他还时常与她谈起外祖,心中眼中满是崇拜,他母亲虽然早亡,但也还算有亲信在,如今,竟然连他外祖也去世了。 难怪他昨晚心思深沉,一直闷闷不乐,原来是因为这个…… “他……他为何不曾与我提过……” 他身边没什么亲近之人,虽说两人已经不似从前那般亲密,但也算是可以交心,他内心煎熬如此,却一字未提。 一瞬而已,宋妙元竟忽然感同身受了。 他在知道自己处处隐瞒他时,或许也是这般失落无措吧。 “小侯爷是怕你担心。” “此去滁州,山高路远,即便是日夜兼程,也需五日才能到,你若知晓此事,怕是要为他劳心费神。” 苏嬷嬷其实有私心。 楚鹤川临走之前,特地嘱咐了她照顾好宋妙元,莫要让她知晓此事。 可苏嬷嬷根本放心不下。 路途遥远,他身边又无人照应,加之心情低落,无人开解,本就身子不好,如何撑得住? 思来想去,她便与宋妙元道出了实情。 “他已经走了?” 宋妙元攥紧桌角,眸色浑然,“走了多久?” 苏嬷嬷眸色微沉,“原是要天亮就走,但侯爷脸色不好,临走前我便让那鬼山先生备了些药,耽误了些时辰。” “算下来,这会儿应当快要出京城了。” 一句话点亮了宋妙元的眼睛。 她四下扫了一眼,赶紧动身,“劳烦嬷嬷替我备一匹马,我这就去追他!” 苏嬷嬷也没想到她这样干脆,还没反应过来,她就已经去收拾衣裳了。 这本就是苏嬷嬷的原意,她自然乐意备马。 只是真等到宋妙元上马那一刻,她又起了愁思。 “宋姑娘,你大病初愈千万记得照顾好自己。” “出了城门一路往南,有管道可走,若是没追上侯爷,便早早回来,莫要一人前行。” 宋妙元心已经飞走,一句话也没听进去。 只点了点头,策马飞奔出去。 宋府大门,苏嬷嬷站在门前,眼看着她策马走远,眉间的愁纹浅浅散开,回眸时看到牌匾上的“宋”字,忽然了然了许多。 是了,她的猜测没有错。 方才宋妙元利落上马时,她便已经知晓。 宋姑娘并非寻常女子,而是曾经与小侯爷一同长大的将军嫡女。 宋妙元学过骑马,可从未享受过这种劲风抚发的感觉。 从前她遇冷风便身起红疹,去哪儿都要裹得严实,可若没见过父亲骑马也就罢了,偏偏亲眼见了他与娘亲在跑马场上赛马。 人成双,马也是并肩前行,风抚宽袖,衣襟飞扬,多么美妙的事。 她也要学。 吵着嚷着上了马,身上依旧裹得严严实实,她学会了骑马,却永远没享受过马上的风。 如今,她坐在马背上,马从街市从大道穿过,心中畅快难言,她握紧马鞭策马奔驰,飞驰出了城门。 天将入冬,气色寒冷。 不知不觉夕阳落山,马车在城外客栈停了下来。 “侯爷,今夜可还赶路?” 石竹在车外轻声询问,将楚鹤川从书中唤了起来。 他抬眸,油灯已快要燃尽。 “今夜便在客栈歇下吧。” 总归斯人已逝,急着赶去也见不上最后一面。 想到此处,他不觉叹了口气。 楚鹤川一向情不外露,也或许是因为他身边并没有许多可以在乎的人。 母亲去世时他才不过两岁,不会哭也不懂什么是死,等到了解人死的意思时,早已经没了当时的处境。 可如今,外公去世,是真真切切离他而去,正如当年母亲那样,将他撒手不顾。 往后,他身上流着乔氏的血,却再也没有乔氏的人在身边了。 “侯爷,客栈已经打点好了。” 石竹的声音再次响起,他恍然回神,从车上下来。 空气渐冷,这客栈随在管道上,却不在闹市中,不远处便是树林,风一吹摇摇晃晃,声声作响。 “我在外走走,你们去住下吧。” 他拂手离开,留下石竹在原地发呆。 印象里,他家侯爷极少如此。 既不会这样忧思难解,也不会待人漫不经心。 他思考了半晌,牵着马进了客栈后院。 这边无雨,小道算不上湿滑,一个人行走于此,虽然孤寂,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树叶作响,将他的愁绪一并带走,片刻之后,隐约听到了急促的马蹄声。 他回身,循着声音望过去,恰巧看到一人策马而来,是位白衣女子。 她身形纤细,衣带飘逸,行坐马上似乎很是娴熟,没有半点怕的意思。 这个人,他很熟悉。 沉底的心突然跳动了几下,霎时活跃起来。 “楚鹤川!” 她摆手示意,像是战场上挥舞旗子的战士,脸上是自豪与笑意。 缰绳勒马,她一气呵成翻身下马,快步跑来抱住了他。 “你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 “此去山高路远,自己怎么能行,我陪你一起好不好?” 没有责怪,没有哭闹,她一如往常的笑着,暖化了他心头的积雪。 只有这一次,她不是往反方向走,而是奔向他而来。 大抵,她策马而来的那一幕,他这辈子也忘不掉了。 “我知道你会追来,特地停下来等你。” 他抚了抚她的发,小意扯了个谎言。 第七十三章 有此娇妻 宋妙元自然知道他是在胡扯,但丝毫没有生气。 她摸了摸袖子,从袖袋里掏出了一个包裹。 “瞧我给你带了什么。” 眉毛飞舞,笑意加深,一包油酥果子在袋中展开,楚鹤川一时看出了神。 她还记得,他爱吃这个。 一瞬间,那种被在乎被懂得的感觉将他包围住,竟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他沉眸看向宋妙元,想从她眼中找到答案,却只在她晶亮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吃呀,赶了大半天的路,你不饿吗?” “客栈有没有备菜?我都饿了。” 她揉揉肚子,眼巴巴的往客栈里瞧了一眼。 宋妙元也不知道为什么,离开京城,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像变了一个人。 不是落魄的将军嫡女,也不是逆来顺受的通房丫鬟,她只是宋妙元。 离京城越远,就好像离曾经的自己越远,在这山野无人之处落脚、行走,好像能掩掉她破碎又倔强的灵魂。 在这里,她可以不再有所顾虑,可以张扬的表达爱意。 楚鹤川稍稍有些不适应,但又格外享受。 他好像已经许久,没有看到过如此鲜活的宋妙元了。 滁州路远,但也不急于奔波,两人在客栈小住了一晚,第二日清晨便出发了。 一路往南,途径汉州,祭城,沿着管道穿行而过,两日后便入了凤凰城境内。 凤凰城与滁州相邻,古书记载曾有农夫见过凤凰盘旋,因而得名凤凰城。 可城不如其名,因城中山地多,气候多变,经常洪涝干旱交替,以至凤凰城百姓多流民,山匪水寇亦是横行。 若说一点好处,那便是凤凰城城中还算阔气,夜里花灯一点,整条街都变得犹如画中一样,格外璀璨夺目。 宋妙元也难得有这样好的兴致,离了客栈跑出来瞧瞧。 街区上,放眼望去都是小贩儿,卖吃的卖喝的穿的戴的,皆一应俱全。 小时候因为生病的缘故,宋妙元极少到街市上去,因而对街市有着莫名的向往,今夜刚好留宿凤凰城,她自然要来闲逛一会儿。 只是楚鹤川不放心她一人在外,索性寸步不离的跟着。 行走在街市上,人挤挤攘攘,但脸上都挂着温和的笑意,叫卖声入耳,宋妙元转头往一处走去。 那是个卖风车的地方。 几个小童围在一起,盯着几只彩色风车看,风一吹风车转动,发出铃铃铃的响声,孩子们咯咯的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她走近,将离自己最近的那支取下,执在手中,刚想让楚鹤川过来看看,就见一个胖乎乎的小手伸了过来。 她懵懂的抬眸看去,是一个趴在娘亲肩上的岁余婴孩儿,一双葡萄般水灵灵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手中的风车,小脸儿被映成了五颜六色。 娃娃一笑,便能发现他牙齿还没长齐。 “你想要么?”她微微倾身,将那风车松了开,他抓的倒紧,没有半点松掉下来。 宋妙元心想,自己还从未这样近距离观察过一个孩子。 白白胖胖的,甚是惹人喜爱。 她心情不错,索性将那风车买下来送给了孩子,又为围在风车边观望的小童买了几支。 小童门奶声奶气的道谢,开心的跑开,这一幕刚巧被楚鹤川收归眼底,平白添了一丝丝的落寞。 她是不是在想那个失去的孩子了? 如果没有那次意外,如果不是他,她也不会受那锥心失子之痛。 宋妙元显然没有他那么多的思虑,回眸时刚好迎上他自责又失落的眼神,可她没看见,只笑意盈盈的钻到了他怀里。 “听说前面有一位先生作画,你随我去瞧瞧。” 她挽起他的手,顺着人流往前走,不多时便看到了小小角落里执笔作画的老先生。 人不算多,前面只排了一个。 她看看站定,悄咪咪的侧头瞧了一眼那先生的画作,画的正是前面端站着的女童。 最后一笔收起,老先生将画递给了女童的父母,三人凑在一起,笑得和和气气。 宋妙元拉拉楚鹤川的袖口,率先从老先生对面的板凳上坐了下来。 “我们也画。” 老先生胡须一捋,扫了他们一眼,不禁笑道:“两位真乃郎才女貌,老夫画过这么多眷侣,都不及你二人般配。” 明知是客套话,但宋妙元听了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她知楚鹤川重情,虽然没有结果,但她不想再负他一次。 既然现在能相依,那便心无旁骛的守着彼此,就算以后被迫离开,也总归心无憾事。 “多谢先生。”她甜甜应道。 楚鹤川也随着坐了下来,起初还有些不太自在。 过去的他总在一厢情愿,如今与她外出,虽然短短几日,她却像是倾尽所有的来爱他,一时让他难以适应。 但很快他便从这种愁绪里解脱了出来,宋妙元话痨一样讲着路上的见闻,又说起从前的事,兴奋的像个小猫。 一刻钟后,那老先生落笔,将画递了过来,“有此娇妻,人生幸事,这画便交于公子日日赏看罢。” 楚鹤川接过画,细细的瞄了一眼,只觉这先生画功颇为高妙,她一颦一笑的灵动之姿跃然纸上,看得人出神。 “瞧,如今就移不开眼了,老夫这画可不及娘子三分美呢。” 这话一出,宋妙元害羞的笑了笑,将银钱递了过去。 “不必。” “能给二位作画,亦是我之幸事,这话就当是老夫赠你们的礼,望你们日后长长久久,恩爱不疑。” 宋妙元递钱的动作戛然而止,脸上的笑意渐渐隐去。 曾几何时,她做过最美的梦便是与他共赴白头,一生无悔。 若是没有这些变故,或许两人早已成婚,日子过得圆圆满满。 可惜,时间难转圜。 楚鹤川察觉到她脸上一闪而过的遗憾,亲自谢过老先生,将她挽了起来。 她扯出一抹笑,正想问他是不是累了,要不要早点回去歇着。 而他却格外郑重,低眸看着她,语调也沉了几分,“我倒希望老先生说的都能成真。” 第七十四章 你受伤了? 这话从天而落,像投入湖中的石子,震荡起层层涟漪,久久不散。 她愣了半晌,心也乱了。 她不是迟钝的愚笨之人,进入侯府这么久,她看得出他对自己不止有冤,更多的还是情。 他会为了她不惜破坏计划与孟氏对峙,几次救她于生死之际,即便发现她心有疑虑,误会她要杀了自己,也不舍得将她置于死地。 他看似在进攻,却一直再退让。 反倒是她,不声不响的倾城掠地,在他心里又扎下了根。 而他们也都知道,在一起有多难,那老先生的愿,要实现又有多难,所以默契的自欺欺人,默契的把这一段时间当做救赎,说出这样永不可能实现的谎言。 这样的话,在对方眼里是虚与委蛇的谎话,而对他们自己,却不掺一丝假。 像是借着酒劲儿吐露真言一样,把所有积压在心里的话,一股脑儿的说出来。 反正,谁都不会当真。 “我也是。”宋妙元扬起笑脸,长睫遮住心底的愧,“这画你可要收好,以后日日都看。” …… 凤凰城一夜,或许于他们而言,是再美好不过的一夜。 可甜蜜总有时限,过了这夜,便永远被印刻在了记忆里,只等日后再拿出来翻看。 第二日天还未亮,两人便启程上路。 从凤凰城城中往南走,与滁州交界处是有名的险关,两山相遇,只留一线天。 马车从难行的山道上颠簸而过,隐约能听见几声稀疏的狼嚎。 这大白天的,竟还有狼叫? 这叫声让她联想起不久前院中的那两头狼,不禁打了个寒颤。 若是入了夜还没出去,那岂不是掉进狼窝了? 想到这里,马车忽然重重的颠了一下。 楚鹤川下意识的将她搂进怀里,“怎么回事?” 车夫支吾,石竹赶忙应声,“侯爷,是落石。” “前面的路,被落石给挡住了!” 此言一出,宋妙元撩起帘子就往外看,就在这露头的一瞬间,一支箭飞了过来。 “有!有刺客!” 她猛得将楚鹤川推开,箭从窗口射入,直直的扎到了对面窗下木板上,离楚鹤川的腿只有一寸远。 楚鹤川抽出剑,拉住了她的手,“下车。” 此次去往滁州,为了不打草惊蛇,他特地没带侍卫,果然有人趁机相害,想要取他性命。 马车已经被包围,必须弃车才能保命。 “离车远些,往山上林子里跑。” 他下车吩咐,石竹还想护着他,差点中箭。 “快走。” 一声令下,四人分散,宋妙元跟着楚鹤川一路跑,跌进了草丛之中。 马蹄声越来越近,有人急切大喊,“他们就在附近跑不远,给我搜!” “王爷有令,不留活口!” 宋妙元拖着伤腿站起,一瘸一拐的往山上走,在前面探路的楚鹤川丝毫没注意到她受了伤。 “王爷……是康王!”她低声说,觉得不可思议。 “上次也是他?” 几次三番要暗下杀手,他为何这么急切的想要杀了楚鹤川? “康王一向行事狠辣,这次若真落入他手,恐怕凶多吉少。” “随我走。” 楚鹤川伸手去拉她,发现她裙衫有血。 “你受伤了?” “哪里的伤?” 宋妙元脸上一阵扭曲,“磕了一下,不碍事。” 她踉跄上前,正要往上爬,却被楚鹤川背了起来。 “我自己能走。”她挣扎要下来,只听到了楚鹤川的警告,“闭嘴。” 紧接着,身后草丛传来了脚步声和喘息声。 她感觉身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心也跟着砰砰砰跳。 楚鹤川一声未吭,背着他爬上山,脚下一滑,掉进了一个被杂草遮掩的山洞。 两人滚落,宋妙元紧闭着唇,没敢发出一丁点的动静。 酸疼从身上各处传来,山洞那湿滑,石子硌人,身上沾了水,瞬间引来凉意。 “楚鹤川……”她轻声开口,在一片漆黑之中寻找他的身影。 “我在这儿。”一双手伸来将她握住,宋妙元微怔,往他身边凑了过去。 “你有没有受伤?” 他心中紧张,胡乱的摸着她身上,宋妙元强忍着疼意按住了他的手,“没事,我没事。” 她在他手上摸到了黏糊糊的液体。 靠近鼻息,是血。 “你哪里流血了?”她下意识的握住他的手,想要探查却不敢乱动,生怕让他伤的更重。 “没有。” 他在撒谎。 宋妙元急迫的从怀中抽出一个包裹,摸索着拿出了火折子,轻吹两口,山洞里突然亮了起来。 他身上的血赫然映入了她的眼中。 楚鹤川的手臂被锋利的石头划开了一个大口子,正在汩汩的往外淌血,血液与汗混在一起,疼得人直冒冷汗。 她眼睛酸涩,小心翼翼的将火折子放下,从裙衫上撕下来一块长条。 “我帮你包上。” 强撑着身子半跪在地,在他手臂上缠了数圈,即便如此,血也并没有止住,仍在往外翻涌。 心口猛地紧缩。 “这怎么办?” 眼泪外溢,她带血的手擦掉泪,将小脸擦的脏兮兮的。 他不禁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 “脑袋摔坏了不成?” 气氛因他这一声笑变得轻松了些许。 “嗯,摔坏了,以后要你侍候着才能生活。” 这话逗趣,宋妙元却不依,“呸呸呸,别说这种话。” “追兵就在外面,你说咱们会不会被发现?” 她心里没底。 从小到大,她是第一次来这种无人山林,也是第一次被困难山洞之中,等待死神降临。 可因为有他在,这种恐惧感觉被冲淡了不少。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心中忐忑。 “你想被发现么?”他打趣道。 “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玩笑……”宋妙元叹气,低眸时发现小腿被他拉了过去。 “我看看伤。” 裙摆上的血已经干了些许,裤子撕开,露出了破了皮的膝盖。 还好只是破了皮。 “不碍事,只是行走要小心些。” 宋妙元摊摊手,“还不知能不能走出去。” 沉默片刻,她忽然直起身子摸了摸腰侧,“坏了,我的箭驽丢了!” 第七十五章 卑鄙小人 “箭弩?” 楚鹤川一时没反应过来。 自从宋家着了难,她从前的那些袖珍武器几乎全都被清卖了出去,唯有爹爹赠她的箭弩还在身边,以往出门,她都随身携带,这次也是一样。 可惜,这箭弩还没派上用场,便丢了! “一定是丢在了草丛中……”宋妙元搓着手,坐立难安。 方才找不见箭弩的那一瞬间,她甚至有冲出去寻的冲动。 可她忍住了。 她不能将自己和楚鹤川置于险境。 “那很重要?” 楚鹤川其实知道她心中所想,二人自小相识,他自然知道她从小的玩物便是那些袖珍武器。 也知道那袖箭,于她而言有何种意义。 “没有,只是防身的东西罢了。” 她心中微颤,倾身抱住了他,在他怀中依偎着。 “若今夜我们都死在此处,想来丢了个小物件儿也算不得什么。” 人之将死,又何必在意那些身外之物呢。 爬山许久,加上身上有伤,在这昏暗的环境里越发的困倦,不知不觉她竟睡了过去。 楚鹤川紧紧的抱着她,不肯离她一分。 这一夜格外的冷。 像是冰雪透过厚厚的棉衣,一点一点的渗进去,在肌肤山结薄薄的一层冰霜,将所有的毛孔一并堵住,只有冷意渗入。 在这样湿冷的山洞里,她却没由来的睡得异常安稳。 因为在他怀中。 她好像做了一场梦,是美梦。 可等醒来,却发现一切都已不在,眼前人,只有楚鹤川一个。 她缓缓起身,不想却惊动了他。 “他们是不是已经走了?” 山洞外已有了些许光亮,可没见脚步声。 楚鹤川起身去查看,呼吸都跟着变轻。 她紧随其后,伤腿还在剧烈的疼,可她完全顾不上这些,一门心思的想要探查外面的情况。 有冷风吹进来。 她双手抱臂裹住身子,正要往外瞧,却被楚鹤川一把拉了住。 “谁在那儿?” 一声质问从外面传来,她惊讶睁眸,不可思议。 那些人,竟在外面守了整整一夜? 双手控制不住的颤抖,她拽住楚鹤川的衣角,示意他不要上前。 楚鹤川横身在前,将她严严实实的挡了住。 眼前就是洞口。 明晃晃的光照进来,两人呼吸都放缓,静谧中等待着那双脚走近。 果然。 一瞬而已,锋利的刀就抵到了楚鹤川的脖子上。 “住手!” 宋妙元下意识的开口大喊,对方闻声果然动作一顿,歪歪头看向了她。 是个满嘴胡子的胖男人。 “呦呵,还真叫我给赶上了。” “这真有个小娘子!” 话落,他收起大刀,分外高兴的冲外面招呼了一声,脚步声四起,霎时围上来了一圈人。 都是些穿着破烂的粗汉。 楚鹤川将宋妙元揽在身后,眼神逼视,“你们要的是我的命,与她无关。” “放她走,我任由你们处置。” 只这一句,宋妙元心中泛酸,她甩开楚鹤川的手,不肯就范。 “当朝侯爷你们也敢杀?就不怕日后被人揭发,掉了脑袋?” 她细眉一皱高声骂,却听得那几个大汉一头雾水。 “什么侯爷,什么脑袋?我们干的就是刀尖儿上舔血的活计,要是怕这些,那何苦做这个?” “懒得与你多费口舌。” 络腮胡粗汉白眼一翻,直接将大刀抗到肩上,“把他俩绑了,跟我去见大当家的。” “这次,我看还有谁能抢了我的功劳。” 话说的奇怪又傲娇,宋妙元和楚鹤川也是一头雾水,根本不知他在攀扯什么。 可是想逃也难。 几个人将他们死死围住,五花大绑,堵了嘴往山上带。 楚鹤川越走越懵,这好像离他想象的地方有些远。 难道…… 不等两人诧异,很快眼前便出现了一个山寨,寨子大门破破烂烂,用黑墨写着几个字:黑虎寨。 ??? 康王还和土匪有勾连? 宋妙元惊诧的眼神看向楚鹤川,满目不解。 “好了,把他俩带到正堂去。” “你,去请大当家的,快点!” 络腮胡麻溜儿的摆摆手,眼睛里满是笑意,好像此刻他抓到的不是两个人,而是数以千计的黄金宝贝。 宋妙元是被推搡进的大堂,楚鹤川也没什么好待遇,一进门就被绑到了柱子上。 两人背着身子,默契的扫着这个简陋的大堂。 大堂正央是一条长桌,准确的说,这样长的桌子她从没见过,仔细数数,好像能容纳三十几人吃喝。 桌子一侧正对门口,墙上挂着一块红布,红布上挂着一只骷髅,看起来像是狼的。 身子左侧,是一台武器架,上面密密麻麻的放满了兵器,刀枪剑戟,看起来都沾了血似的老旧无比。 她紧抿着的唇绷成一条直线,有些忧心。 早年朝廷剿匪,已经将中原九城的匪徒剿清,剩余的基本都是归降之人,皆与朝廷有所合作,从来不干杀人越货的勾当。 如今看来,康王不仅有反叛之心,甚至还偷偷与土匪勾连,妄图神不知鬼不觉的取他们性命。 简直胆大包天。 宋妙元稳住心神,伸手摸到绳子,试图去解开,掰扯了许久,手都勒红了也没弄开一点。 “大当家的,这话我可没骗你,我真找到了一个姑娘。” “那姑娘生得皮肤白净眉清目秀,不知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你快瞧瞧。” 熟悉的声音响起,宋妙元应声朝外看去只见一个身形魁梧的男人快步走近,眯着眼睛仔细的看了她一眼。 那男人年纪不算小,约摸五十出头的样子,身上穿着虎皮袍子,手中还握着一把弓箭,狭长的眼睛从宋妙元身上扫过,不知是何意思。 宋妙元没好气,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嘟囔着:“卑鄙小人。” 躲在深山老林里,做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真叫人厌恶。 “你说什么?”男人上前,掐住了她的下颌。 楚鹤川见状猛得往前,却被绳子死死困住。 “尖牙利齿,倒有几分宋将军当年的影子。” “我问你,这物件儿可是你的?” 男人手一晃,从袖口抽出了一支箭驽。 第七十六章 寻了个这? 宋妙元愣了一下,紧紧盯着那把箭弩。 这支袖箭,上面刻着她的名字,她断不会认错。 “你……” 嘴被塞着,话也被堵住,男人见状把破布取下,“说话。” “你何时捡了我的东西?” “还给我!” 宋妙元咬牙切齿,眉头皱得犹如疙瘩,恨不得此刻就手刃了眼前这人。 对方却忽的大笑。 “你说说,你叫什么?” “你爹是谁?家在何处?若都说对了,我就还你。” 男人把玩着袖箭,时不时瞥她一眼。 宋妙元心中起疑,一时不知该作何回答。 “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若想将此据为己有,又何必来问我?尽管拿去便是,总归落入你等乱臣贼子的手中也活不过多久。” 她心一横,干脆撇过头去。 这一举动,倒让对方惊讶几分,“倒是个烈女子。” “不如我替你回答。” “京城宋家人,你爹是兴国大将军宋元柏,而你是他唯一的闺女,叫……宋妙元。” 宋妙元蓦得瞪大眼睛,警惕的看向他。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身份? 难道……康王已经猜出了她的身份,假意试探? 她抿唇不语,一声未吭。 倒是对方,脸上竟然有了一丝丝的笑意。 宋妙元有些晃神,觉得那眼神好似慈爱。 怪了。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给宋小姐松绑。” “没眼力见儿的东西,一个个都瞎了聋了?” 粗嗓子一声吼,吓得宋妙元都哆嗦了一下,紧接着就有两个粗手笨脚的男人上来给她松绑,她身子一僵根本不敢动。 搞什么名堂? 她满眼不自在的看向楚鹤川,只见对方面色深沉,正在观察眼前男人。 “你到底想干什么?”宋妙元甩开身上的绳子,昂首对峙。 男人却将那袖箭递了过来。 气氛戛然尬住。 “我叫洪珏,不知你父亲有没有向你提起过我。” 宋妙元攥紧了那支箭。 洪珏。 这个名字,莫名耳熟。 但时间久远,她有些记不清了。 “我父亲为何要提起你?” 一个土匪而已。 洪珏仰头大笑,“去,备些好酒好菜来,今日要好生招待宋小姐。” 宋妙元只觉得背后一紧,对方显然已经笃定了她的身份。 “你是怎么看出我是宋家人的?” 她很好奇。 “这是什么难事么?” 洪珏拂手,请她坐下,宋妙元权当看不见,踉跄着走到了楚鹤川跟前,“先给他松绑。” 只一个手势,手下们便上前解了楚鹤川的绳子,恭敬的请他们坐了下来。 “这把袖箭,原是我赠与你父亲的。” 冷不丁的这话一出,宋妙元手中的袖箭竟成了烫手山芋,拿不得也放不下了。 “你不是康王的人?”她谨慎再三,颇为纳闷儿的问道。 洪珏皱眉。 “康王是谁?” “我只认得京中宋元柏宋将军。” “当年朝廷派他剿匪,正好与我对上,我不慎受伤,还是他让军中郎中救了我一命。” 洪珏微眯着眼,说起曾经事,已有许多年了。 “我这黑虎寨,虽是土匪山寨,但弟兄们都是孤苦无依才上的山,没有一个身上背着人命。” “来这寨子后,也都自力更生,终日以种田打猎为生,早年剿匪,无辜受伤者众多,如果不是宋将军仁德,特地为我们求了一道圣旨,这些苦命的兄弟,怕是早就入了黄泉了。” 话若叹息,说出口竟让人有些动容。 宋妙元盯着他,不忍细看。 “你有我爹,有如此渊源?” “可你怎得认出我?就凭这一支箭弩?” 她觉得匪夷所思。 宋家遭遇变故,已是满门入狱,这消息虽不能说人尽皆知,但凡在兴国有耳有目者,想来都知道一二。 可她侥幸逃出一事,却少有人知。 这大当家的,怎么会如此笃定她就是宋妙元? “这弩,是我亲手所做,微端刻着一处凤纹,正是凤凰城的意思。” 她惊讶的查看,果然在那弩的末端看到了一处细碎的纹路。 宋妙元眸色深沉了几分,“宋家满门入狱,这箭弩落入他人手中也未可知。” 洪珏应声点头,“这我也料想到了。” “只是方才,我到了你手心有一颗红痣,这才笃定你便是元柏兄的独女。” 这话没头没尾,惹得宋妙元不由得攥紧了手心。 她是生来掌心有痣,可这件事,根本没几个人知道。 “你如何得知宋将军独女掌中有痣?” 对方犹豫了片刻,然后,缓慢的举起右手,将掌心朝她摊了开。 粗粝的大掌上,赫然有一颗痣,截断了掌纹的纹路。 “当年我受伤昏迷,军医医治时元柏兄也在,偶然见我掌心有痣,便觉得巧,说他女儿生的那颗痣与我一般无二。” “这话,我记了许多年。” 宋妙元敛眸,指尖抚着那颗痣,有一丝的伤神。 “你是如何逃出来的?”洪珏甚是不解。 她敛眉,“说来话长,我是侥幸出逃。” “不曾想在凤凰城遇到追兵,险些身亡,如今遇到大当家的,真乃幸事。” 这一路,奇遇颇多。 原本以为死里逃生就足够少见,谁想到竟被父亲故交救了起来,堪堪保住了这条命。 “你这是要去哪儿?” 她顿了片刻,“陪我夫君去滁州吊唁。” 这话令洪珏有些吃惊,眼神一瞥,落到了楚鹤川的身上。 他一声未吭,即便如此,周身也充斥着难言的贵气。 贵则贵矣,就是太瘦弱了些,好似个病殃殃的白面书生。 “你何时寻了个这样的夫君?” 楚鹤川从这话里听出了嫌弃,“这样是什么样?” 原以为对方会噎住,谁承想洪珏丝毫没觉得自己冒犯,反而上上下下的又将他打量了一番。 然后,自然而然的略过了他。 “你在京城,没见过几个壮实男子,挑挑拣拣的竟寻了个这……” 他是横竖看不上楚鹤川这种文弱书生,哪里保护得了女人? 山寨上大把的汉子寻不到媳妇,倒叫他这种病殃殃的男子娶到了。 这世道可真是…… “你且在这儿休整几日,世叔定叫你见见世面。” 第七十七章 小姐选夫 宋妙元没理解这话的意思,用过午饭之后便被引去了一个房间。 原本楚鹤川想与她同住一处,却被人带到了另一间房。 敏锐的楚鹤川当即就察觉到了不对。 还没入夜,他便偷偷摸摸的跑去了宋妙元的房里。 “你怎么来了?” 她拉开门,少见楚鹤川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 “嘘,先让我进去。” 他将门缝儿探开,顺势闪进了屋子里。 一进门,便发现这间屋子比他那间阔气多了,多了间内室不说,连用物器具都是用动物骨头磨制成的,看起来都格外精巧。 “他们给你看了伤没有?” 宋妙元拉住他,瞧了一眼他的手臂,仍旧是来时的那副样子。 “刚才有郎中过来帮我腿伤敷了药,我还以为他一早帮你治好了,竟……” 她说不上来的心思酸涩,说着话就要跑出去找人。 楚鹤川一下没拦住她,她上手就拉开了门。 不成想,门口竟站着一个老妇人。 “宋小姐,伤可是好些了?”妇人穿着朴素,与农庄里的村妇也没什么两样,虽然平平无奇,可在土匪窝子里见到妇人,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宋妙元支吾一声,点了点头。 “那就好,那就好……” “大当家的吩咐了,要我挑些个年轻的来让你过过目,说你若是喜欢便留下,以后随身服侍也是好的。” 这话弄得宋妙元一头雾水,不等她细问,只见那妇人拍拍手,院子里便陆陆续续进了几个男人。 为首的男人穿着一身皮袍,腰间系着箭筒,皮肤晒得黢黑,脸泛油光嘴角上扬,一副傻乐模样。 “这是栓子,咱们寨子里最出名的猎手,曾经一箭射死了一头野猪哩!” “身强力壮,不怕吃亏,也会疼人。” “小姐瞧他咋样?” 宋妙元目瞪口呆。 老妇见状低眉,朝那叫栓子的男子摆了摆手,对方气鼓鼓的走了出去。 眼前又来一人。 “这是阿孙,寨子里铁匠,这手灵巧,寨子里的武器弓箭全都是出自他手,虽说年纪稍大些,但可从没娶过媳妇。” “他叫桑林,早年还是家中的贵公子呢,可惜家道中落被迫投靠了咱们这儿,品行不错,来之前什么都不会,现在一应学会了,做得一手的好菜,今儿宋小姐吃的,就是出自他的手。” 宋妙元忽然觉得胸口一阵憋闷,好像被午饭卡住了喉咙。 原来,大当家的口中“见见世面”,是这个意思? 她尴尬的笑笑,回头看了一眼,正巧看到楚鹤川黑到极点的脸。 他被彻彻底底的嫌弃了。 还是被粗野的土匪嫌弃。 瞧着门外这些壮实的青年,他那居高自傲的心竟然多了那么一丝丝的难堪。 “小姐可有瞧上的?” 那妇人凑近,在宋妙元耳边小声问道。 似乎还挺顾及她的脸面。 宋妙元脸都要僵了,只能摆手,“劳烦婆婆您了,我……我已有夫君了,断不能做出这种出格的事来。” 这话本意是想逼退老妇,不想却使她越挫越勇。 “我知道,你那夫君我瞧见了,啧……不中用。” 屋子里的楚鹤川听到这话,险些凭空滑倒。 “这挑男人呐,就得挑些身子骨结实的,你瞧他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样子,这要放在咱们寨子里,那是一辈子都娶不上媳妇的。” 这种话听多了,宋妙元竟觉得有些有趣。 她跟笑了一声,婆子瞬间又燃起了信心。 “我说的不错吧?” “再者,就算你有了夫君,再挑几个又有什么的。” “男人一个个都三妻四妾,你都是小姐了,多几个男人旁人也说不出闲话来。” 宋妙元笑着的嘴险些合不上了。 “婆婆,这话可说不得。” 听着可太吓人。 “我……我与夫君恩爱的很,总是你们觉得他百般不好,我也心甘情愿,还请你和大当家的知会一声,莫要为我费这种心思了。” “于夫君而言,未免太不尊重了些。” 她语重心长说完,总算将那老妇打发了出去。 可惜老妇终究没懂宋妙元话中深意,临走还嘟囔着她不会挑人。 进门掩上,宋妙元四下扫了一眼,可巧落到了楚鹤川身上。 他侧身坐着,眼睛没往她这边瞥一下。 “生气了?” 见他如此,宋妙元觉得好笑。 堂堂侯爷,可是第一次被这么调笑。 叫着黑虎山寨上上下下贬得他一文不值。 “这里民风淳朴,少见京城人士,不过戏弄几句,你别当真。” 她揽住他的肩,故意逗他笑。 楚鹤川伸手将她拉到了怀里,紧紧揽了住,“我倒怕你当真。” “你别笑话我了。”宋妙元剜他一眼,“我岂是那种朝三暮四之人。” 她指尖挑逗,抚了一下他的唇。 “你这侯爷身份在京城那般光彩,合该让你来这里吃鳖。” 楚鹤川的心也松了些。 她低笑,倾身吻了一下他的脸。 火焰点燃,瞬间燎原。 他勾唇笑,温热的掌直接探入了她的里衣,她轻快的闪躲,却被他箍得紧紧的。 “你手上可还有伤呢。” “不碍事。”他大手一挥,将她衣衫剥落。 两人身子贴着,如游鱼得水分外甜腻,可惜千钧一发之际,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气氛戛然而止,宋妙元一下从他身上弹开,将衣服拾了起来。 楚鹤川愣了片刻,无奈的裹好了自己。 “谁?”她轻声询问。 “宋小姐,是我,大当家的请您过去一趟。”络腮胡的声音响起,她皱了皱眉,穿戴好便打开了房门。 “什么事?” 什么事还要单独找她说? “这个……大当家没说。”络腮胡挠挠头,有几分可爱。 只是这下宋妙元就更疑惑了,整理了一下衣襟,快步跟了过去。 又是大堂。 屋子里空荡荡的,只有洪珏一人。 “大当家的找我何事?” 她闲步走近,不明所以。 只见洪珏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坐下,“我有一物,想要给你。” 言罢,他从怀中掏出了一枚铜币,放入了她的手中。 “这物,或能救你一命。” 第七十八章 一起面对 “这是何物?” 宋妙元满心不解。 说是铜币,但又不像铜币,面儿上刻着数道纹,仔细看来像是半只狮子。 背面也刻着几个字,只是这字更像是古书中的奇异字体,让她看不分明。 这东西能救命? “这东西来历你不用知晓,你只要记得,不要在人前显露这物件儿。” “日后,如果你处境艰难,身在险境想要求一线生机,就去京城外观音山,把这个铜钱交给那里老和尚。” 宋妙元听得云里雾里,但仍旧乖巧的点了点头。 “大当家的,我有一事求你。” 收起铜币,她决定谈谈正事。 对方似乎早已看出了她的心思。 “你想走?” 宋妙元点头,“我夫君祖父过世,本该日夜兼程前去吊唁,可惜路遇危险,被困在山洞中一夜,有幸被您救起才捡回了一条命。” “若是伤重便也罢了,但这点小伤也算不得什么借口,还得早日去往滁州才是。” “来时我们乘马车,因遇刺客弃车而走,现在连车夫和小厮在何处都不得而知,只想着望他们平安无事。” “凤凰城与滁州交界,再往南走便有一日夜能到滁州城中,我斗胆借大当家的车马一用,这锭银子算作定钱。” 宋妙元也不是个贪图便宜的人,黑虎寨人都老实可敬,她总不能白白让人吃亏。 只是洪珏反倒觉得这锭银子是在打他的脸。 “怎么如此见外!” “当年你父亲救我一命,要不是他,哪里来的今天的大当家的,又哪里有现在的黑虎寨。” “这寨子就是你的家,想来就来,有话就招呼一声,提什么钱不钱的,倒是作践我了……” 洪珏也有自己的骨气,一生气胡子都要吹起。 “我不是这个意思。” 宋妙元为难解释,将那银子又收了起来。 “既然大当家的与我爹爹相识一场,我也不扭捏了,请世叔替我安排,明日我们便动身。” 这样豪爽的话一出,洪珏才总算满意。 “这才像话嘛。” “你不用操心了,明日一早,上马进滁州,我派人护送你们过去。” 解决了这档子事儿,宋妙元也算松了口气,笑得单纯。 正要告辞离开,刚转过身就被叫了住。 洪珏快走两步到她身前,神秘秘的小声问道:“李婆给你找的几个小伙子,你瞧着咋样?” “可有看上眼的?” 宋妙元一怔,怎么又扯上这事儿了? 难道那李婆还没回禀他? “额……黑虎寨的男人都是个顶个的壮实,只是我已经嫁于夫君,再没有另寻他人的意思。” “劳烦世叔费心了。” 宋妙元说完这话,生怕他追问,赶紧错了身子快走离开。 果不其然,她人都出门了洪珏还在嘀咕,“咱这可是将军的女儿,世叔以为你会找个勇武大将呢……” “元柏兄……家门不幸啊。” 宋妙元红着脸回到屋子时,楚鹤川已经躺下了,大喇喇的占了整张床。 “让让。” 她拍拍他的肩,让他腾点地方。 对方连眼皮都没掀,“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你那世叔,又给你挑了什么样的男人?” 这话半气半醋,听得宋妙元直想笑。 “你怎么一贯如此的小心眼儿?” 她一股脑儿脱了靴子爬上床,直接枕在了他手臂上。 “嘶……疼。” “果然是瞧上外面的野男人,连你夫君的伤都不顾了。” 宋妙元猛的起身,连连道歉,“我……我一时忘了你手臂有伤了。” “大夫给你看了没有?” 她轻轻掀开他的衣袖,不等她掀起,楚鹤川翻身将她压了住。 “我看你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我受伤的可不是这个手臂。” 她惊讶瞪眸,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忘了。 不等她解释,他急不可耐的吻便落了下来,将她满腔的话吞咽下去。 这一夜过得尤其美好。 月落窗前,将两人的身影轮廓勾勒出完美线条,合着窗外的风轻摇。 屋舍外,雨后蛙声叫,平白添了些清凉之意。 眼见秋叶落,马上冬雪要来了。 宋妙元和楚鹤川起了个大早。 夜里没睡好,白日自然困倦,宋妙元强撑着同他说了几句话,索性窝在他怀里睡了。 从凤凰城再往南,一路快马加鞭,临到傍晚终于进入了滁州地界。 滁州是中原有名的富庶之城,即便是边角的村落,也都有着独特的风土人情。 一路向南,穿过山川和村野,便能发现那原野上的屋子皆是尖顶灰瓦,白墙清漆。 倒有几分江南韵味。 宋妙元掀开帘子往外瞧,一路上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笑也没停过。 她自小就向往这种地方,当然,她也很想去边疆看看漫天黄沙。 她被禁锢在一方天地,可她的心却从未甘愿只在一处。 “还有多久到?” 宋妙元有些迫不及待,回眸却发现楚鹤川脸色有些难看。 所谓,近乡情更怯。 楚鹤川小时候曾在滁州住过一段时间,对这里的感情尤为深刻,如今他祖父葬身于此,再也见不上最后一面。 任谁都会觉得可惜。 她回过神,倚靠在他肩头。 “在想什么呢?” 她淡淡开口,声音甜甜的,沁入心脾,将他飘远的愁思拉了回来。 “在想等进了城,我该如何面对那些人。” 这话说的很认真,宋妙元愣了一下。 她没想到楚鹤川会如此直言。 毫不避讳的,将自己的心事和盘托出。 他在回避,他也会忐忑,家产,亲戚,旧物,所有的一切,都让他感觉棘手,生怕自己有一点闪失。 这是母亲的家,也是她永生的念想,他怕自己行差踏错,会让母亲遗憾。 宋妙元握住了他的手。 “侯爷行事果决,一向不会被事情所扰,你多虑了。” 在她心里,他就没有做不好的事。 从前是,现在更是。 “你可不准害怕。”楚鹤川轻抚着她的发,眼底染了几分柔情。 她佯装轻蔑的摇头,“怎么会,我胆子大着呢。” “放心,有我保护你。” “我陪你一起面对。” 第七十九章 凭我姓乔 宋妙元也没想到她的话这样灵验。 才刚刚说完,马车就进了滁州城,一进城门,哀乐齐响,几乎震耳欲聋。 她眉头一皱,撩开帘子看了出去。 眼前这景象,她从未见过。 满街满巷子都挂着白灯笼,地上洒满黄色纸钱,灰色巷子平白添了空寂之感。 外加有些瘆人。 街巷上没什么人,但隐约能听见一些哭声,随着车马向前行,哭声由隐晦变得越来越真切。 声音越来越大,吵得人心也跟着乱了。 宋妙元下意识的攥紧了他的胳膊。 “你……外公……” 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楚鹤川没和她多说过外祖乔氏,她只隐约记得乔氏在滁州乃三大家族之首,早年经商主营金银玉器,后因德高望重,被选任为了滁州城城主。 但乔延年并非弄权官场之人,也并不以权力在手为乐趣,只在任上做了三年,便撒手回了老本行。 只是三年城主,便得了这样多的民心? 满城披麻戴孝,着实叫人看晕。 宋妙元感觉耳朵嗡嗡难受的紧,眼睛也被晃得生疼。 这样的想法还未捋顺,马车便停了下来,车夫小桑毫不避讳的掀开帘子,将头探了进来。 “宋小姐,外面一堆披麻戴孝的人将咱这车给拦住了。” “这咋过?” 小桑为难的皱眉,挤出一个格外明显的大疙瘩。 楚鹤川没说话,先行一步下了车。 宋妙元也毫不犹豫,紧跟着跳了下去。 满街的白色映入眼中,这场面,着实叫人心惊。 目光扫去,穿着白色孝衣的男男女女跪了一地,一个个皆掩面哭泣,将马车的路堵得死死的。 她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哭:“乔城主怎么就这样走了……若不是他,咱们哪有今日啊……” “乔城主心善,用自家钱财给咱们盖屋子,教手艺,没有老城主,我一家人都活不下去。” “天地不公,天地不公啊!怎就将老城主给掳了去!” 哭声阵阵,忽大忽小,宋妙元听了片刻,大致明白了些许。 楚鹤川的外祖父叫乔延年,虽然只做了三年城主,但却将其一生都献给了滁州。 家中产业,招工教授,开办学堂,屯粮济民,全都是他所为。 故而,即便后来他不做城主了,他的威望也是始终无人能及。 可宋妙元还是不解。 算算日子,乔城主去世至今已有十日,滁州风俗便是停灵祭拜十五日,但可不是要哭十五日。 这些百姓,早该哭麻了才对,怎得还这样情真意切,眼泪直淌? 宋妙元俯身,故意凑上前瞧瞧,缺刚巧被人拦了住。 “你们是什么人?” 这堆人中总算有人关注到她了。 她都站了快半刻钟了,腿脚酸的厉害。 “京城来的贵人。”宋妙元傲娇撇嘴,毫不客气的说道。 对方脸色本就不太好看,这话一出,干脆冷了下来。 “什么京城?什么贵人?” “老城主办丧事,岂是你们这些凡人俗子能玷污的,要想过街,那便绕道。” 这人伶牙俐齿,一双眼睛充满恨意似的看向她。 宋妙元不禁寒颤。 “我们是来吊唁的。” “这都不让进?” 宋妙元不耐烦,连装都懒得装了,直接就要自报家门。 可惜对方一脸懵懂不解的样子,但很快又转换成了轻蔑。 “吊唁?” “可有名贴?” 女人白眼一翻,拿着帕子沾眼泪。 宋妙元看了楚鹤川一眼,示意他自己尽力了。 滁州人有些难缠。 楚鹤川不言不语,直接将令牌递给了那女人。 女人捧在手里仔细看了一眼上面的字,精准的看到了“京城侯府”四个大字。 侯府…… 侯爷! “老城主的家眷到了!” “是老城主的外孙,京城定远侯。” 一声出,所有人齐刷刷抬头,朝两人望了过来。 有些人脸上表情忽明忽暗,让人看不分明。 宋妙元莫名有些紧张,下意识的往后撤了撤身子。 “老城主唯一的女儿平阳郡主早年嫁入京城,这定远侯便是郡主之子吧?” “足足十日,总算盼来了!” “快将路让开些。” 这话一出,跪在地上的人连连起身挪步,楚鹤川睥睨着这些人的动作,眼底似波澜壮阔。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何人来吊唁?” 刺耳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几乎所有人同时停住了动作,紧接着这些人又齐刷刷跪了回去。 整齐的像是演练过一样的。 宋妙元看得目瞪口呆。 她堪堪抬眸,从人群中寻找声音来源,很快,目光锁定在了一个带着长孝帽的男人身上。 这是何人? 她望向楚鹤川,企图能从他口中得到答案。 但很快,谜底自动揭晓了。 “什么京城的定远侯,京城离滁州三千里,便是车马不停,也要七八日才能到。” “这几日来认亲的多了去了,区区一个令牌算什么,现如今精工巧匠最会做这种精细活,胡乱造一个也未可知。” “你说你是侯爷,就这?” 男人上下扫了楚鹤川一眼,不屑的笑,“叔父那孙儿是京城侯爷不错,侯府统管盐铁,银钱何其多,抬抬指头便能播出去几万两,怎得……你来此地,连个仆从下人都没有?” 被他这么一说,宋妙元也觉得有些寒酸。 楚鹤川没带侍卫,只身前往,多多少少有些欠考虑了。 她也没想到,这乔家亲眷没有一个认得他的,临到门前了竟在外面对峙。 “行了,这几日光是认亲的都来了好几个了,个个都不舍的下血本儿。” 男人冷哼一声,抬手就要打发人。 宋妙元有些着急,上前一步叫住了他,“乔城主只有一个女儿,并无其他子嗣,你又是何人,敢在丧礼上指手画脚?” 一个外人,张狂的不成样子。 这话成功激怒了对方。 “我是何人?” “就凭我姓乔,这丧礼就该由我统管!” “都给我听着,再有来认亲的也不用禀告我了,直接轰出去!” 他冷哼一声,转身要走。 就在此时,马车后的长街上想起了一阵马蹄声,浩浩荡荡的侍卫与车队走了过来。 “侯爷,属下来迟!” 第八十章 都是演戏 别说旁人,连宋妙元都小小震惊了一下。 为首的侍卫穿着一袭黑袍,身上隐约可见鹤纹,这不是普通的侍卫,是皇帝御下亲军。 宋妙元眉毛跳动,不可思议的望向了楚鹤川。 楚鹤川并非只身前来。 外祖曾是滁州城主,又因金银玉器家世庞大,滁州进贡的精美器具皆都出自乔家,因而乔延年过世一事一早便传入了皇城。 皇帝哀痛,故而让亲军随楚鹤川一同前往,随他调遣。 楚鹤川之所以兵分两路,一来想探探康王的虚实,二来也是想有更多与她独处的时间。 不过宋妙元没想到这点。 回忆起山洞那夜,她一心以为会死在那荒郊野岭,如今看来,楚鹤川早知道有侍卫跟着,找到他们是迟早的事。 白白害她担惊受怕。 马蹄惊动人声,侍卫们齐齐下马,为首的亲军中将从锦盒中取出一道圣旨,众人原本还目瞪口呆,一见这场面赶紧跪了下来,连那嚣张的男人也顿时没了气焰。 皇帝面前再敢造次,那是不想要脑袋了。 圣旨宣,哀情浓,乔氏被追封为一等功臣,特许五重棺淳,赐御制檀香木棺材。 此言一出,众人惊讶,楚鹤川回头扫了一眼,从众人分散开的路上进了乔家。 他已经十多年没回过这里了。 可一进门便是扑面而来的熟悉感,只是过往的红灯绿叶,全都变成了一片苍白,正央孝堂挂满白绸,冲着大门停靠着一口棺材。 乐声响起,扯得人心头哀痛,他强忍着酸涩扫了一眼,看到了棺材上半干不干的“奠”字。 指尖抚上去,湿漉漉的,墨汁沾到手上,他愣了一下,旋即脸色沉了下来。 全都是假象。 “奠葬一事,谁负责的?” 他回身面向众人,阴冷的目光掠过每个人的脸,最终定在了那个男人身上。 “我……是我。”乔三举手,面露难色。 他做了什么心里有数,自然心虚,大冷的天脸上渗了不少的汗。 “这是怎么回事?” 新写的奠字墨迹未干,一看便是临时写上糊弄人的。 乔三张口,嗯啊了半天,最终说出了一个不太精巧的谎言,“是……是原先的掉漆了,今儿晌午特地找人描绘的。” “掉漆?” “可是因为你用的下等杉木,所以掉漆?” 此言一出,乔三身子一僵,霎时愣在了原处。 大兴虽不是宗礼治国,但也有礼法有规格,依照乔氏的名望和身份,棺淳选择上等楠木最为妥当,偏偏这乔三揽过家事,选了最下等的杉木做棺淳。 直到这会儿,还能隐约闻到这下等杉木上隐隐散出的刺鼻木味。 简直胆大包天! “叔父一向不喜奢靡,临了还嘱咐身后事要一切从简,我这是了了叔父的……遗愿。” 面上没理,干脆把死了的人搬出来。 “既然要你一切从简,你又为何寻了这丧事班子的人来哭丧?” 这话犹如五雷轰顶,冷不丁给乔三来了一锤。 他颤巍巍抬眸,没想到楚鹤川看出了他的动作。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两颗鼠眼四下望,没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妥。 “侯爷……何出此言呐。” 一句顶撞,心事重重。 这话听的人想笑。 连宋妙元都看出来了,眼前这些哭丧的人根本不是什么城中百姓,而是这个乔三专门请来的班子。 而那些本该出现的百姓,被隐在家中,只能躲起来默默的哭。 楚鹤川一个眼神示意,乔家管家被人引了出来。 眼见这一幕,乔三身子一颤,霎时泄了气二。 “胡管家,我一早将外祖丧事交于你来操办,为何你躲在后院,不肯见人?” 楚鹤川早看穿了,故意开口,让真相公之于众。 胡管家一声哀叹,径直跪了下来。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老爷过世后,我即刻差人往京城送信儿,可山高路远,快马加鞭足足四日才抵达京城,老奴操办丧事虽无经验,却也是尽心尽力,只等着小侯爷来主持,谁料到……” “谁料到这乔三半路杀出,非要替老爷操办丧事。” “论身份,他是老爷的堂侄,论亲疏,也比我这个下人更为合适,我虽是百般不愿,却也无可奈何,操办之权还是让乔三抢了去。” 这个乔三,楚鹤川不是不知道。 外公膝下无子,只有一个女儿远嫁京城,加之女儿无福,惹得他早早地白发人送黑发人,他的晚年自然也过得略微凄凉。 女儿去世后不久,他曾想过过继个儿子。 他在家中排行老三,大哥膝下三子,皆有学问之才,只是相较而言老三偷懒耍滑,总是攀扯麻烦。 先前他有心为大哥分忧,便想着把老三过继来,只是他只提过一嘴,便自己否定了这个想法。 原因有二: 一来,乔家家业庞大,但乔三却并无经商才能,日后就算过继来成了儿子,也成不了大器,恐怕会将乔氏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二来,他也并非膝下无人。 他虽没了女儿,但还有个外孙身在京城,他百年之后,这些钱财生意还有数百间铺面,一应交给孙儿处理,才是正道。 可他盘算了许久,最终也没盘算出来乔三是个贪得无厌之人。 他生前乔三就纠缠不休,死后更是试图将家产全部据为己有。 为了拿下家产,他甚至软禁了胡管家,强硬的接手了丧事,而为了省些银两,他特地让人选了便宜的杉木做棺淳,秘不发丧,甚至惹得百姓震怒。 有人来吊唁,无人接迎不说,甚至还冷眼相待,以至最后连城中百姓都不屑来了,只能暗自在家咒骂乔三。 没了排场,他又心虚了。 得知消息早已传到京城,他担心京城会派人来看,便花了些钱请来戏班子,专门哭丧。 楚鹤川与宋妙元进入滁州城之前,这些人就披麻戴孝,坐在院子里该玩玩该笑笑,他们的马车进了城,才有了哭声。 这一切,都是乔三为他们营造出来的假象。 “小侯爷,您要为我做主啊!” 第八十一章 换我陪你 管家一声痛哭,听起来情真意切。 许是因为这边堆满了人,附近百姓也凑来看热闹,眼瞧着乔三颤颤巍巍的跪地,都觉得总算出了恶气。 楚鹤川低眸扫着眼前这白花花的一片,强压着怒意。 这不是寻常小事,这是他外祖的丧事。 被这贪得无厌的乔三搞得乌烟瘴气,让归去之人受辱。 何其离谱?! 可灵堂之前,他还是放弃了动怒。 “把乔三赶出去。” 这话一出,乔三背都跟着塌了下来,嗷一嗓子就开始哭,好像里面死的是他的亲爹一样。 不光是他,乔三媳妇也泼辣的很,上来就是劈头盖脸一顿骂,好像别人占了他们多大便宜一样。 “姓楚的,你给我站住!” “这乔家的丧事,何时轮到你这个外姓人来指手画脚了?” “叔父过世,连一封遗书都没留下,我们念及亲情,所以才操办丧事,你倒好,竟然要撵我们走?” “要走也是你走!该走的人是你这个外人!” 黄某上前,破口大骂。 楚鹤川本来没想追究,可这一骂,他倒有了兴致。 他回过神,冷箭一般的目光射向黄氏,阴沉的声音响起,“你说什么?” 黄氏愣了一下,支吾着骂:“我说你不配!” “顶着外孙的名头,你可在堂前进过一天的孝?还有你那早死的娘,她倒是解脱了,留下叔父孤老无依。” “我要是你,我都没脸回来!” 黄氏泼辣,话说的难听极了,丝毫没注意到楚鹤川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直到他听得厌烦,回问:“你说够了吗?” 声音戛然而止,黄氏也被噎了住。 “出言不逊,扰了灵堂清净,既然你们如此不服,那边去衙门那边说说理吧。” “看官府到底如何决断。” 话落,不等黄氏和乔三反应过来,侍卫便上前将他两人给死死的按了住,两人事到临头才察觉不对,忙换了说辞。 乔三求饶,黄氏也跟着怂了,但楚鹤川根本不在乎,他回身,不耐烦的打了个手势。 送官。 乔家院子里,熙熙攘攘的挤满了一堆人。 有来哭丧还没结账的戏班子,有凑热闹的百姓,也有前来吊唁的祖父旧友。 楚鹤川命人换了灵堂摆设,又亲自扶棺换了外层棺淳,待到深夜,往来祭奠的百姓还络绎不绝。 灵堂前,楚鹤川跪着守夜,宋妙元同他一起跪着,眼瞧着盆中的纸钱烧出一个个大洞,再变成飞舞的旋花,泯灭之后,只剩烟灰。 她定定的看着,心头莫名的难受。 楚鹤川一生都在学着分离。 两岁时丧母,未到及冠老侯爷也病重而亡,如今连他的外祖父也撒手去了,想来这人世间,他一个亲近的人也没有了。 宋府落魄,却也还好歹留了命在人间,她虽受苦,但有念想,时时念着平反了冤情将爹娘亲眷都救出来。 可他呢? 即便是建功立业,爵位加身,大抵也无人欢喜,无人分享吧。 悲凉的氛围惹得人头脑发昏,环绕的烟雾更是添了几分困倦之气,宋妙元强撑着不让自己睡去,可还是睁不开眼。 天色将亮时,睡沉了的宋妙元被抱进了房中,楚鹤川独自一人回到灵堂,直到天色大亮。 人己到了,也该入土为安。 楚鹤川安排好一应事宜,送葬的队伍如长蛇一般蜿蜒盘旋数里,城内挂满的白幡随风而动,天空竟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 他心情沉重却又平静。 或许是因为亲人皆去,已无人可挂念,又或许是因为宋妙元还在身边,不至于崩溃孤单。 他这样解释,却没有意识到,在这一路的相处过后,他的心已经无可抑制的偏向了她。 而如今悲凉的加持下,她成了他此后生命延续的理由。 许是太累,宋妙元睡得格外的沉。 待她醒来时,出殡的队伍早已经走了,夕阳西下,乔家院里荒凉无人,寂静的让人害怕。 她不愿在屋子里干坐着,出门来瞧,不知不觉间进了一个院子,院内种着绿竹,衬得清新雅致。 这是哪里? 隔着窗纸,她往里面看去,只能隐约看见里面的摆设,正堂高处悬挂着一幅画,被窗纸遮了个严实,根本瞧不出画了什么。 她停留片刻,转身想走。 “不进去看看么?” 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她忽的眉眼绽开,眸中多了几分的笑意。 “你回来了。” 想到自己因为睡着错过了这等大事,她又霎时懊恼,不禁低下了头。 “怎么这副模样。”楚鹤川看出了她的自责。 “我该去送送外祖的。” 她抬眸,上下细细打量了他一眼,见他衣袍上有未掸干净的土,自觉的为他掸了掸。 “想来他若知道你在,也不忍你去跟着受罪。” “何况你腿上还有伤。” 他挽过她的手,推开了眼前的房门。 门一开,屋子里散出了些清香的气味儿来,将她方才的烦恼忧思一气儿冲了个干净。 方才隔着窗纸看不分明,这会儿进门,才发现那画上是一个女子,纤纤身姿,腰如细柳,手执这一只灯笼,似在照前行的路。 她眯起眼睛仔细看,发现这女子眉眼不俗,与楚鹤川有几分相像。 回眸看向他,只见他也正仰头看去,眼底似有说不尽的悲凉。 “这是我母亲的画像。” “当年母亲远嫁,临行前外祖为留些念想,便找画师作了这幅画,若是思念,便时常拿出来瞧瞧。” “可惜,娘嫁去京城不过五年便撒手去了,这画便也不再收着,自那以后就挂在了此处。” “这间屋子,正是她未出阁时住的。” 宋妙元闻声下意识的四下看去,桌椅摆设都齐全,甚至窗边的梳妆桌上还放着未及带上首饰,好像人只是出了门,不时就会回来一般。 心如刺痛。 她挽住了楚鹤川的手,声音低到几不可闻,“以后换我来陪你。” 他微怔,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听明白她的话,而后笑了笑,将她揽入了怀里。 有她这话,就已足够了。 他点头,轻嗯了一声。 第八十二章 对簿公堂 乔家在滁州乃是名门望族,钱财多如流水,难怪多方觊觎。 处理完丧事,之前被押送到官府的乔三也该稍作处理,也好借此机会厘清乔家财产处分。 可这事并不简单。 乔三夫人黄氏被官府关押了两天之后,整个人疯了一样,已经进入了天不怕地不怕的癫狂状态。 又或者说,她为了能从乔家手中捞到些好处,脸面都不要了。 十七这日,滁州府衙门外挤满了闻声而来的百姓。 府衙堂上,乔三和黄氏跪在地上,一副不服气的模样。 “凭什么抓我们?” “我说的都是事实,那姓楚的在京城常住来过滁州几次?还侯爷呢,人活着的时候不来探望,死了倒是来的飞快。” “再者,叔父当年可不是白手起家,拿了家里不少银钱,既然发达了,也该成倍还回来,我们不过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怎么了?” “碍着谁了?” 黄氏厉声指责,乔三也不示弱,直接躺地上耍无赖。 “虽然不是亲的,但我好歹也是他舅舅,他不敬着尊着也就罢了,竟然把我送到这里来。” “说我们没规矩,难道他就有规矩么?” “放开我!” 乔三歇斯底里,看得堂前的衙门老爷都频频皱眉。 “堂上喧哗,不成体统!” “本官问你,你与这老城主乔老先生适合关系?” 惊堂木一拍,乔三二人也静了下来,听闻这话,忽然又来了精神。 “他是我叔父!” “我爹的亲弟弟。” 这话说的理直气壮,丝毫没觉得自己争家产争得毫无道理。 “你爹的兄弟?你不去争你爹的遗产,跑来乔老爷子这里争是什么意思?” 贪得无厌,别出心裁。 这话虽是质问,但更多嘲讽,一语既出,围观的百姓都笑了。 乔三一听,梗起脖子,“我爹还没死呢,争什么遗产?” “还衙门老爷呢,说话这么粗鲁。” 一语既出,哄堂大笑,黄氏见状,少见的面上愠怒剜了乔三一眼。 他可是说到重点了。 衙门老爷挑挑眉头,“若我没记错,当初你爹乔延庆瘫痪在床,三个儿子唯你一人不闻不问,就为了这个,你两个兄长还把你告上了朝堂。” “可有此事?” 几年前的事,乔三根本没想到衙门老爷知道,一时绿了脸。 “你……胡说八道。” 一时上了头,连尊卑脸面都不要了,劈头盖脸就要骂,却被衙门老爷一声笑打断了。 “若是道听途说我也就不说了,可这事乃我亲眼所见。” “六年前,我正是衙门文书小吏,你被两个家中人状告之事,我就坐在那处,记录你的言行。” 他抬手指指,刚好是状师所在之地。 乔三险些跌倒,但他硬撑了住。 “两者有什么关系?” “这些年叔父膝下无子嗣,都是我常去探望,他临死前都还说,要将家产留给我。” “论血缘论亲疏,我都拿得!” 这样的话说完,连衙门也拿他没辙,外面的百姓听了他这番说辞,叫嚷着数落起来,骂声滔天。 可乔三脸皮厚,黄氏也是泼辣户,两人抵死不认自己贪心,誓要将那遗产拿到手。 可惜他白欢喜一场。 就在气氛僵持,衙门为难之时,楚鹤川终于来了。 他一袭素衣缓步走近,从袖口抽出了一个卷轴,“外祖早已立下遗嘱,就放在房梁木盒之中,舅舅日常探望,怎就不知这遗书在何处?” 乔三闻声直起身子,不敢相信的盯着他手中的卷轴。 什么? 遗书? “这是你伪造的吧!” “什么遗书,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这是叔父写下的?” 乔三连看都不看,开口一顿否认。 楚鹤川勾唇,将那遗书递到了衙门官员手中。 卷轴展开,空无一物。 乔三欣喜,连忙起身大笑,却不想笑早了。 衙门大堂的案几上,多了一封信。 落款正是乔延年。 信乃年初时所寄,还印着他的私章。 状师检查,仔细核对,这封信便是乔老先生的绝笔。 信笺展开,遒劲的行楷跃然纸上,书写着他的身后之事。 “外祖遗志,设义和庄,乔家现有三十万七千余银两尽数投入,其中三分之一买地出租,所获报酬投入学堂,兴建私塾学校。” “另有三分之一投入滁州河道修缮工程,祈求滁州风调雨顺。最后三分之一……” 念到这里,乔三略有激动。 即便是三分之一,也够他后半辈子吃香喝辣。 “最后三分之一,由义和庄暂存,亏年救济灾民。” 所有的现存财产分配完毕,众人几乎忘记了怎么呼吸。 刚颤巍巍站起来的乔三听到这些,轰然又倒了下去。 “假的。” “这信肯定是假的。” 衙门老爷惊堂木一拍,“书信已经检查,确为乔老爷子亲笔,且有私章和乔氏器局的印章,足以证明此物真实。” “乔三蓄意盗取乔氏财产,扰乱丧局,依律当入狱三年,今有小侯爷念及亲情,特免了三年牢狱之苦,乔三八十大板,黄氏四十大板,即刻行刑!” 一声令下,衙役将乔三和黄氏齐齐抓起,直接在大堂正央绑到了行刑凳上。 任是叫喊,哭闹,说什么都不顶用了,板子落下,几下就把衣裳打开了裂口。 围观的百姓齐声叫好,大快人心。 宋妙元也想来看热闹来着,可惜人多没挤进来。 等到人都散的差不多了,她才走到堂中看奄奄一息的两人,那两人嘴是真硬,即便身上皮开肉绽了也不松口,咬定自己有继承权。 楚鹤川过了兴致,懒得与他们纠缠。 这事过后,乔家总算消停了些,但在这儿又不能逗留太久,需得在回京之前安顿好所有事宜。 次日上午,楚鹤川便拜访了外祖的旧友,商定了设立义和庄的事,几日后正式建立,将钱财投入了其中。 自此,义和庄改名乔氏义庄,成为滁州城最有人情味的庄户。 乔府里,楚鹤川思虑再三,最终还是把这个府邸给了留了下来,交由管家看管。 日头西斜,累了几日是他总算能坐下来歇歇。 “大事都已办妥,改日启程回京。” 第八十三章 她死了吗 “这么快就走?” 宋妙元坐在他对面,挽着他的手。 对于她来说,这段日子就像是曾经幻想的天方夜谭,一路上没有身份阻隔,没有相互怨恨,有的只是爱着彼此的心。 她承认自己有些乐而忘返了。 如果不是宋家的冤屈还未洗净,她多想一辈子过这种无忧自在的生活。 哪怕没有钱财,隐居山林也是好的。 可这美梦一场,马上就要苏醒了。 “走之前,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楚鹤川缓缓抚着她的手,疲惫的眉目之中掺了点点柔情。 她疑惑,“什么地方?” “随我来。”看日光隐落,天色渐暗,他迫不及待起身,拉着她往外走。 穿过大小林苑,离开乔府,宋妙元不知跟他一起走了多久,只觉得腿上的伤都快要复发了,他才停下。 他指了指正对着的红色漆门。 宋妙元抬头望去,脸上的痛苦很快消失,入目像是一个小型庙宇。 “这是什么地方?” 在京城,她从未见过这种建筑,看起来喜庆却又荒凉。 楚鹤川一言未发,郑重的推开了大门,灰尘从门顶飘落,洋洋洒洒的落到地上。 她放眼看去,正对着大门的是一座菩萨像。 菩萨低眉,仿佛垂眸看着来往的世人,眉宇之间的慈爱与华光不禁让她有些紧张。 她脚步没动,“你想干什么?” “进来。”他伸手去拉,将她迎了进去。 室内昏暗,烛火点上,微微有了几丝光线。 她谨慎的四下望着,看到了不远处的红色喜字。 这是什么? 不待她琢磨明白,楚鹤川径自从菩萨像前跪了下来。 她愣了一下,刚好对上他期待的眼神。 犹豫片刻,她也从他身侧跪下。 香被点燃,他从菩萨像下的抽屉里抽出了一根红绳,红绳与剪刀缠绕交错,一并拉了出来。 宋妙元一时没看明白。 “滁州风俗,一双人若心诚有缘,结发于此,便能相守一生,不负彼此。” 他声音很轻,在这静谧的环境中却显得格外清晰,她薄唇微微动了一下,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口。 他想和她相守一生。 这曾经也是她的梦。 可后来,她才逐渐明白,这也只能是梦。 曾经的她活在自己织就的美梦之中,现实让她清醒抽离,而现在,他竟然跌落了进去。 她明知没有未来。 可在这一刻,她不忍去戳破他的美梦。 她嘴角肌肉颤抖,眼见他将自己的发挑下一缕,将剪刀递给了她。 眸中充盈泪水,她静静凝望着,甘愿陪他沉沦下去。 她笑着接过剪刀,剪下了他的发,两人的发合二为一,红绳紧紧捆在了一起。 发缕放回盒子,盖得严严实实,好像是供给菩萨的珍宝,被永远封存在这里。 他沉默着将一切打理妥当,满意的阖上了双眸。 这一刻,他等了许多年了。 或许,他也只能在这种寂静无人的地方,才能如此真诚的表达自己的心意。 但愿一切皆如所愿,他相信,只要宋氏一案能够平反,一切就都能回到从前。 宋妙元不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但这几日,她过得尤其幸福。 临行前,他带她看了滁州风景,将他曾经心心念念的一切说给她听,塞进她的眉眼之中。 她颇为愉快的接受着这一切,同时强迫着自己学会认清现实。 两日之后,他们乘上了回京的马车。 与上次略有不同,这一次有了随从,队伍出城,滁州百姓一路相送,一直离了滁州界才算清净。 宋妙元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翻书,偶有不太懂得地方,便与楚鹤川讨论一番,两人时常意见相左,像小时候拌嘴那般吵闹几句。 马车宽敞,累了她便和衣躺下休息,不知不觉间她也渐渐睡去,甚至不知窗外天气。 车马未停,一路北上穿越凤凰城,抵至信阳城时总算有了片刻喘息之时。 队伍停车修整,一行人便在城中客栈住了下来,来往人多,热闹非凡。 在这种人山人海的环境下,宋妙元的恐惧瞬间便削弱了几分。 夜里,两人闲来无事在街上游逛,路边有卖编织的小巧物件儿的,她便驻足看了好一会儿。 直到片刻之后,她忽然回头瞧了一眼。 “怎么了?” 楚鹤川抬眼,眸中尽是不解。 她不动声色的环视一圈,皱了皱眉头,“你有没有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 这味道很轻微,像是从远处飘来的一样,被这边的河流水汽所冲淡,闻起来并不明显。 可她的的确确闻到了,却看不见半点火星儿。 怎么回事? 楚鹤川跟着回头四下望去,目光聚焦远处,很快在一处高楼后面看到了一缕飘起来的青烟。 两人对视,不言而明。 失火了? 丢下编织花篮,两人疾步朝青烟方向跑去,这会儿火势已经大了,许多人都提着水往那边跑。 起火的是个酒楼,里面一定有人! 顾不上考虑其他,楚鹤川拨开人群冲了上去,宋妙元心中闪过一瞬的担忧,但很快便冷静了下来。 不能坐视不管。 她必须做点什么。 慌张中她看到不远处的木架子上有人晾晒棉衣,她将衣裳丢进水里捞起,披到了身上。 凉飕飕的风顷刻钻入肌肤,她冷得打了个寒颤,顾不上这些,她疾步跑进了着火的酒楼。 “有人吗?” “还有人没出去吗?” 耳边有人在喊叫,可声音被火焰烧灼的声音掩盖住,让她分辨不清方向和声源。 “你在哪儿?” 她捂住口鼻防止呛进烟去,眯着眼睛扫视一圈,看到了不远处似乎有人在挣扎。 她拨开着火的帘子,快步走近,伸手去够那个人。 “别怕,抓住我。” “我带你出去。” 声音被烟熏得不再清晰,眼睛也险些睁不开,就在她触碰到那人的手时,她只觉得背上猛地一疼,眼前忽然黑了下去。 似乎有火逼近。 她感觉身上越来越热,每一寸头发丝都在颤抖,在火种升腾卷曲。 烤炙的感觉令人抓狂,她迫切的想要睁开眼,耳朵却先一步恢复了听力。 “死了吗?” 第八十四章 生不如死 死了吗…… 陌生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一寸一寸摩挲着她身体,知觉渐渐恢复,她蓦得睁开了双眼。 这是哪里? 她四肢被绳索捆住,整个人以蜷曲的姿势躺着,眼前明晰,却看不清东西。 她被困在了麻袋里。 意识到自己处境的那一刻,她头皮发麻,尝试着动了动手脚,突然感觉到了一阵剧烈的颠意。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静谧中听到了车轮轧过地面的声音。 这不是某个房间,她在马车上! 怎么会这样? 她阖上双眸,竭力去想昨天晚上的事,混乱的记忆被慢慢厘清,记忆开始回拢。 夜,大火,风声呼啸。 她从火场中看到了被困的人,想要去救他,却在紧要关头被什么东西砸晕了。 那不是因火势太大坠落的横梁,而是有人将她打晕的。 直到现在,她的后背还异常的疼痛。 那楚鹤川呢? 他有没有受伤? 将她抓起来的人,到时是什么人? 冷汗湿透了鬓发,她磋磨着双手试图解开绳子,却发现无比困难,就在她费力想要挣破麻袋的时候,她听见了两个男人的对话。 “银子,都给够了吧?” “五百两?” 一人故意压低声音,似乎内有隐情。 “五百两,这次可算赚大发了。”细嗓子哈哈大笑,似乎对这数额很是满意。 “京城人果然有钱,随随便便就能拿出五百两银子,早知这活这么危险,我该多要点的。” 粗嗓音贪得无厌,语气听起来掺着些遗憾。 “那倒也是。” “咱们打家劫舍惯了,这次倒接了个动脑子的活儿。” “要不是你放那把火,这事儿估计成不了。” 这话听起来有些蹊跷,宋妙元抿唇往声源处凑了凑耳朵。 “要真说起来,这次实在难办。” “你瞧那些侍卫,一看就是京里来的贵人,如果不放那把火,咱那有机会干这一票?” 粗嗓大叹一声,紧接着勒住了马。 “到了。” “就把她扔这儿。” 这话说完,两人齐齐跳下车,她下意识的屏住呼吸,很快便感觉她被人拖拽下去。 耳边有开门的声音。 不待她猜到身处何地,她猛得一坠,滚落到了地上。 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她踉跄着想要起身,却被人踹了一脚。 “行了,别多事儿。” “拿了钱咱就走,有人来这里接她。” 声音急迫,很快变得越来越远,宋妙元听着自己的心跳声愣了片刻。 人走了。 她不能停留在这儿! 想到这里,她费劲的扭着手腕,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挣脱绳子,细嫩的手腕被勒出一片红痕,生生的疼。 她咬牙,将手脱出,挣开了缠在身外的麻袋。 清冷的空气突然进入,她一瞬清醒了许多,看清了这间屋子的内里。 地上落满灰尘,墙边靠着几张木桌,上面零星放着几个碟子,回眸看去,正对着门的是一尊破碎的供像。 这是个荒废许久的野庙。 无边的恐惧袭来,她缩到角落,双手哆嗦着解开了腿上的绳子。 视线四散,她强撑着起身,摸索走到了门边,红肿的指头将门栓拨开,拉开了一点点缝隙。 刺眼的亮光射了进来。 门被锁住了。 她踉跄一下,但没有犹豫,转身回去寻找,看到了地上躺着几根木棍。 看起来还算粗壮。 她趁着光线拾起棍子,试图将那锁头撬开,可身上的力气根本不足以做到这项工作,木棍也承受不住。 她牟足力气,只听到了木棍断裂的声音。 此路不通。 她丢下棍子,双手被磨得火辣辣的疼,冷静片刻之后,她看到了门边被封死的一扇窗口。 或许这里可以。 她心下一喜,爬到窗边,一脚踹过去,木板子松动了几下。 顾不上疼,她咬牙狠狠踹了两脚,只听得一声“咔嚓”,订在外面的木板霎时断裂成了几片。 有救了。 她欣喜若狂,却又不得不压抑着内心的喜,将腿探了出去。 瘦弱的身子慢慢的探出,下一瞬,她的脚腕被人攥了住。 身子蓦得一紧,她下意识的往回收腿,可力气不足,她直接被拽着掉下了窗户。 整个人倒在地上,只觉天旋地转。 什么人…… 她转身回眸,眼底的恨意眦裂溢出,落到了对面人的身上。 !!! 苏婆子?! “呦,你这是想往哪儿跑啊?” “京城?滁州?还是去找楚鹤川?” “不必找了,他让那火烧死了,楚家可得给他好好准备丧事,顾不上你。” 苏婆子牙尖嘴利,说话也难听,两句说完,她冲身旁人招了招手。 那人宋妙元也认识,正是柳氏的管家,阿谀奉承样样精通,两个人全都是柳依眉的狗腿子。 苏婆子抽出戒尺,面带邪笑的向她走来,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她,“你这蹄子,为了躲小姐,跑到京外来。” “以为这样柳家就找不着你了?呵,简直是白日做梦,小姐吩咐你的事,你可做了?” 又是这个。 她没想到了柳依眉竟然如此不依不饶,恨不得将她身上的每一点价值都榨干。 “你再说什么?” “我听不懂。” 宋妙元顾左右而言他,眼睛往外瞟着,试图离开这里。 苏婆子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上手就攥住了她的腕子,“还想跑呢?” “小姐也不指望你能办成事儿了,但你也该知道,她可最恨背叛的人。” “当初送你进侯府,为的是什么,你又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既然办不成事,留着你也是无用。” 话头阴狠,声音里掺着嘲讽,她害怕的想要挣脱、后退,却被死死的扣住了肩膀。 “你想干什么!” “楚鹤川不会放过你们!” 恐惧袭来,两人的脸变得狰狞异常,男人一脚踹在她身上,打开庙门将她拖了进去。 “要她生不如死,才最好。” 低沉的声音仿佛从地狱深处传来,她拼尽力气爬起来想要往外跑,刚迈出门槛儿,整个人就瞬间脱力,毫无预兆的栽倒了下去。 是……迷药? 第八十五章 不要逼我 她仿佛陷入了梦魇之中。 耳边有窸窸窣窣的说话声,但她根本听不清是什么。 可没由来的,从心底深处缓缓渗出来的恐惧始终折磨着她,让她手脚变冷,浑身颤抖。 那一夜的大火再一次冲进她的梦里,这次她不再是去救人,而是旁观者。 她亲眼看到楚鹤川钻入火场,整个人被火焰吞噬,挣扎着,叫喊着,她拼尽全力想要冲上去救他,却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了。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一点一点消失。 呼吸一滞,她猛得喘了口气,睁开了眼睛。 眩晕感还在萦绕,她抚着额头愣了一会儿,确定刚才看到的只是梦,这才冷静下来。 目光下滑,落到了自己的衣袖之上。 这是…… 她蓦然起身,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裳,根本不是之前穿的那件。 这衣料粗糙,层层纱叠,颜色也是华彩异常,看起来不像是平民女子的衣裳。 她咽咽口水,这衣服让她联想到了曾经见过的烟花之女,担忧一瞬间上头,她愣了一下。 这是什么地方? 恍然抬头,室内摆设映入眼帘,离她最近的是一张床,床帘上垂下几屡丝带,床头的熏香闻起来令人头脑发昏发热,难受的紧。 眸光往外散去,不远处的窗台下放着梳妆桌,她摇晃着走近,从铜镜之中看到了自己的脸。 没有久病的憔悴,只有假面。 她的脸上被涂了一层粉,画着张扬的妆容,唇上是现下时兴的艳红色,脸颊因熏香变得绯红。 指尖抚上脸,只消半刻,她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 这里,是青楼。 她被柳家人送到青楼来了?! 震惊未消,紧闭的房门忽的被人推开,她惊讶的侧眸看去,是年约四十的老鸨。 这人她见过。 先前她为了让楚英长点教训,跑了几家青楼才寻到一个合适的女子,因而知晓了这几家的妈妈是何人。 眼前这人,正是京都东城祁醉楼的妈妈。 “呦,醒了?” 鸨母一进门便见她面色泛红,双目失措,随手将门掩了上。 狭长的眸子打量着她,目光停留在她脸上,不觉蹙了蹙眉。 “好好一个美人坯子,梨棠怎么给你画成这样?” “来来,擦擦脸。” 鸨母眉眼含笑,将布巾沾湿递给她。 宋妙元一动没动。 “你放我走。” 这话传入鸨母耳中,笑得前仰后合,“走?” “我将你买来可是花了八百两,你还没给妈妈赚钱就要走?” 这话实在天神可笑,但鸨母并不觉得惊奇。 “行了,来这儿的姑娘个个都想出去,你看那个能走?你若还懂点事儿,就好生在这儿住下,我自不会亏待你。” 鸨母温声细语的说着,将手搭在了她的肩上。 宋妙元身子一颤,赫然退了半步。 “我回去之后会把钱还给你,可以签字画押!” 鸨母轻笑,这人比她想象的还要天真。 温柔的嘴脸开始变化,眼中也浮上了一层狠厉。 “进了我祁醉楼的大门,你还想走?” “我花八百两将你买来,想要赎出去,八千两也不止。” 她冷笑,眼前这个女人正是如花似玉的好年纪,长相清纯可人,正和高官胃口,留在这祁醉楼,三月不到就能回本。 宋妙元身子一晃,这里可是吃人的青楼。 她要怎么样才能脱身? “好女儿,乖乖听话,以你的模样身段,来日攀上个高官贵胄也不是不可能……” 鸨母眉眼含笑,说着就要靠近,宋妙元下意识的倒退,拔下了头上的簪子。 “不放我走,我就死在这里。” 与其受人折辱,不如死了痛快。 簪子逼近脖颈,那鸨母却不慌不忙的扫着她,眼里的笑渐渐阴狠,“不听话。” 她拍了拍手,门被推开,两个结实的男人横身走了进来,不由分说的打掉了宋妙元手中的簪子。 “来了祁醉楼,死也得给我死在床上!” “去,把她送到花堂,让祁老板好好调教调教。” 尊严落地,宋妙元几乎是被押送出去的,被丢到了花堂屋子里。 灯光骤灭,门也被瞬间关上,落锁的声音从耳边响起,她神经霎时紧绷。 “小美人儿?” 油腻带笑的声音从身后游荡,她只觉脊背一僵,回头看去。 隐隐月光透入室内,眼睛适应了暗度之后,她看到了一个身形微胖,大腹便便的男人。 他嘴上叼着烟斗,只穿了一身亵衣,一步三抖,周身散发着令人难以忍受的烟味儿。 他走近,浓烟吐在她的脸上,笑容在气雾中渐渐浮现。 “这次还真是个仙品。” “瞧瞧这身段,这脸蛋,啧,你今年多大了?” 男人满是欲火的眼神打量着她,恨不得用眼睛剥掉她的衣裳。 她后背紧紧贴着门,身子的颤抖带动着门都在晃动。 “美人儿,来让爷闻闻。” 他闭上眼,猛吸一口,宋妙元转身就去晃门,却被他抱住了腰。 男人低头贴着她的脖颈,沉醉的吸着她的发香,她惊恐地挣扎,感觉到男人的手在胡乱摸索,她猛得肘击打中了他的侧脸。 “啊!” “小婊子,你敢伤我?” 男人踉跄几步将花瓶撞倒,碎裂的声音将夜的沉寂撕开,他身上的戾气尽数显露了出来。 他咬紧牙甩了宋妙元一巴掌,双手攥住了她的脖颈。 “想死还不容易,今儿我就让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大手加力,她连拖带拽被拉到床上,头磕到床头“砰”得一声,剧痛和眩晕感一起袭来,紧接着,她的一只手被床帘上垂吊的丝带捆了住。 这一刻,她才猛得明白床上的丝带作何用处。 来不及思考,她翻身起来,右手挣脱摸到了床头桌边的瓷瓶,牟足力气朝男人头上砸去。 碎裂的声音乍然响起,男人蓦得一愣,头上缓缓淌下来了两道血。 浓稠的血液滴落到床单上,他摸了一下,看到了满手的血。 “来人……” “来人!” 房门被人哐当踹开,几个男人涌进来,宋妙元抵在窗边双目通红,“你们……不要逼我……” 第八十六章 死里逃生 “把她给我抓住!” “抓住!” 男人一声令下,几个小厮就要上手,宋妙元心一横,抡起椅子砸去。 下一瞬,她推开窗户跳了下去。 屋子里几个人瞬时傻眼,面面相觑。 这可是二楼,从窗户往下足足有三四米高! 伤了头的祁老板见众人愣住,赶紧撇开他们往前凑,探头看了下去。 宋妙元几乎是跪在地上,整个人以瘫软的姿势往前挪动,疼得直冒冷汗。 “没死。” “抓回来!” “都愣着干什么,谁把她抓回来,十两银子!” 钱财的诱惑超越了震惊,几个人有没有任何犹豫,抢着跑了下去。 楼下,宋妙元拖着伤腿抱着柱子爬起,剧烈的疼痛和恐惧使她浑身颤抖,她睁了睁眼试图让自己清醒,一步一步的往外艰难挪动。 身后传来叫喊的声音,夜里整条巷子并不算寂静,可周边的人都冷漠的像是什么都没看见一样,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 青楼内外,年年都有这种事。 人早已经习惯了。 “救救我……” “我是……” 她艰难发声,却无人回应,就在剧烈的痛将她吞噬的前一刻,她的胳膊被人掺了住。 惊恐使得她下意识的往回抽手,却被人死死箍了住。 “妙元,是我。” 熟悉的声音传来,她回眸,眼底骤然闪烁出一丝光亮。 “师……师兄?” …… 京城侯府。 胥止院里,灯火通明。 苏嬷嬷端着药碗进了书房,不多时便听到了瓷碗碎裂的声音。 “滚!” “都滚出去!” 一声厉吼,苏嬷嬷连同石竹齐齐跪了下来。 “侯爷,老奴知晓你为了宋姑娘忧心忧虑,可您也不能不顾身上的伤啊!” 苏嬷嬷是他的奶娘,自从楚鹤川身上带伤被送回来,她便心疼极了,可因为宋姑娘下落不明,侯爷忧思过度不肯治伤,她一天哭了好几场。 “宋姑娘吉人自有天相,如今还未寻到消息,侯爷怎么就不能往好处想想?” “许是……许是她如王爷一般受了伤,被好人家救起,如今正在养伤呢……” “您身子本就弱,若再这样任性不肯吃药,宋姑娘知晓了也会心疼。” 苏嬷嬷一边收拾地上的碎片一边掉泪,眼瞧着楚鹤川脸色苍白声几无力,心痛得厉害。 这话似乎唤醒了他。 他微微抬眸,往外瞧了一眼。 “三日了……” 她到底去了哪里,竟然没留下一丝丝的踪迹。 那夜大火,他因为救人被困火场,身上被烧伤不说,还因为浓烟差点窒息,等他醒来,人已经在侯府了。 他第一反应便是找宋妙元,可苏嬷嬷却摇摇头,告诉了他宋妙元失踪的消息。 好好一个人,竟然失踪了。 得知消息当时,他便不顾身上的伤连夜回了发火那地,下马时已是黎明,只看到地上漆黑一片,酒楼一夜空无,变成了灰烬。 官府清点伤亡百姓,附近的石台上躺着三具尸体,他强忍着痛一个个辨认,发现没有宋妙元,他竟一时有些欢喜。 可她人呢? 被埋在灰烬之中? 心中不安,他挣脱众人跑向那堆灰烬,烤炙的热气还在蒸腾,熏得他浑身发软,他一点点扒着找着,足足找了两个时辰,也没看到她一丝身影。 魂不守舍的回府,隐卫营也尽数出动,可时至今日,竟让人没有宋妙元的消息。 好似凭空消失了一般。 “侯爷,你就算看在宋姑娘的面子上,也好歹喝下药吧,您这样……如何撑得到她回来……” 这话说完,楚鹤川总算是听进去了几句,正要去接药,就见邓英火急火燎的进了门。 “侯爷,有消息了。” 伸手的动作微微一滞,他蓦得站起了身。 或许是太过担忧她的生死,一时竟有些怕。 “说。” 邓英上前半步,“因为传来消息,说有今夜有人在东城祁醉楼见到了一个神似宋妙元的人。” “祁醉楼?” 青楼? 他攥紧拳头,想也没想便冲了出去。 那样吃人的地方,绝不能耽误一分! “侯爷!侯爷!”苏嬷嬷大惊起身,连忙拾起披风往外追,“您身子骨弱,小心着凉!” 无可奈何,邓英只能取了苏嬷嬷手中的披风,紧随其后跑了出去。 东郊旧宅,大夫从房中出来,宽慰魏明韬不要忧心。 “宋姑娘虽然伤到了腿,但并未骨折,仔细将养几天便能下地走路。” “只是……我刚才替她瞧伤,才发现她身子虚弱的很,养起来恐怕没那么简单。” 对于这个结果,魏明韬早有心理准备。 他是宋元柏的弟子,自然知道宋妙元自小就身子孱弱,也从没妄想过她长大了就能痊愈。 “劳烦大夫开几服药,我随后派人去取。” 打发走了郎中,魏明韬这才敲了敲门,片刻后丫鬟将门拉开,眼睛红肿的紧。 “小玉,你这是怎么了?” 小玉是他从府上遣来的丫鬟,让她专门伺候宋妙元,今日才不过见第一面,怎么就哭上了? “少爷,宋姑娘正想见您。” 小玉拂掉眼上的泪,让开了一个身位。 魏明韬轻叹一声,抬脚走了进去。 床榻上,宋妙元倚床坐着,脸上没有半点神气。 往下细看,她左腿被厚厚的纱布缠住,一层层的裹得紧实。 外用的药水渗入皮肤,凉飕飕的疼得厉害,可她就像感觉不到似的,愣神不语。 直到余光瞄见魏明韬走近,她才猛然回神,看了过去。 眼底似有泪渗出。 经历这一遭,她才懂得原来在侯府时受的委屈根本算不得什么。 濒死和一眼看到尽头的恐惧,让她真实的体验到了什么叫做绝望。 从楼上跳下来的那一刻,她以为她会死。 她不后悔跳下,却无比怨恨自己。 如果她再机灵一些,是不是就不会落得这般田地?如果她死了,宋家怎么办? 她不知道,可她没有选择。 幸好一切没有走到绝境,幸好……她还活着。 “怎么样,还疼不疼?” 魏明韬察觉到她脸色不对,没敢多问。 她没回答,反而侧眸看向了他,“师兄是怎么找到我的?” 第八十七章 青楼过夜 “祁醉楼放出消息,说有难得一遇的好货色,我本未想着过来,可我那表兄非要一探究竟,还拉着我一起,这才……” 他说着,停了下来,面色犹疑间却是透出一抹庆幸。 “还好我去了。” 若不然,怕是就要错过救宋妙元的时机了。 听到这,宋妙元不禁感叹,若非这般巧合,她怕是已经…… “我本想着从祁醉楼替你赎身,拜托表兄帮忙去问,可祁醉楼里留着的你的卖身契是假的。” 魏明韬说着,眉头紧皱,脸色也是难看,“未曾想那柳氏心思竟狠毒至此,将你送去那种腌臜地方不说,捏着你的卖身契,怕是等着将来有机会了,还要再拿捏你。” “此番多谢师兄相助,柳依眉本就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宋妙元淡淡说道。 在柳家那些日子,她早已见识过柳依眉的狠辣。 见宋妙元脸色苍白,神情恹恹的,魏明韬也琢磨着说些高兴的事情。 “你不在京中的这些时日,我散出去的人查到了一些新的消息。” 听到这话,宋妙元的脸上才有了几分生气。 她抬眸看向魏明韬,“是什么?” “师父身边有一副将,名为苏远,当初在战时受了重伤,后来不治身亡,可前几日有消息,说见过此人。” 苏远? 宋妙元瞬间便想到了在康王那里找到的,父亲部下的名册。 其中打叉的地方,便有这个苏远的名字。 明明是战中受伤身亡,可现在却又出现,这是怎么回事? “师兄确定是他吗?” 宋妙元有些怀疑。 魏明韬点头,“确定是他,只不过暂时踪迹未定,不过你放心,要不了几日便能查到了。” “好,到时我要亲自问问他,我父亲被陷害的事情,是否与他有关!” 宋妙元说着,眼神晦暗不明,她满脑子都是宋家,都是苏远,却独独将楚鹤川丢在了一边。 祁醉楼。 前面是花红酒绿,一片莺声燕语。 后院却是安静的可怕。 一身青色长衫,外披月白色大麾的楚鹤川一脸阴沉的看着面前被押着的两人,“还不说?” “侯爷饶命,侯爷饶命啊!” 老鸨脸上的妆早就花的一塌糊涂,混着眼泪糊了一脸,瞧着有几分恶心。 另一边的祁老板耸起的肚子顶住了胸口,让他想要叩拜求饶都有些困难。 “侯爷问话,你们便回,侯爷满意了自然不会为难你们。”站在楚鹤川身边的邓英冷声道。 祁老板胳膊扭曲的难受,出口的声音也有些变了腔,“小人真不知道啊,侯爷您瞧瞧,你瞧瞧我这额头的伤,就是那小蹄……小姑娘打的。” 楚鹤川掀了掀眼皮,“嗯?” “打,打的好,是我活该,不该起那些心思!” 对上楚鹤川的眼神,祁老板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她确实被人救走了,但真的不知道是谁啊!” “就在那巷子口,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一个穿的灰扑扑的人,扶着她上了马车就跑了,我们没追上啊!” 老鸨也忙不迭的跟着点头,“是啊是啊,我们老板说的没错,好多人都瞧见了的!” 见两人不似作伪,邓英皱着眉头看向楚鹤川。 “侯爷,看来宋姑娘是真被人救走了。” 楚鹤川阴沉着脸,又瞥了一眼老鸨和祁老板,什么话都没说,转身就离开了祁醉楼。 外面的天比来时又冷了一些。 楚鹤川的手也冻得有些僵了。 “侯爷,暖暖手吧。”邓英递过来一个汤婆子。 看着那汤婆子裹着一层软和的棉布,宋妙元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 “抱着这东西虽然女气了些,可你身患寒症,拿着总会舒服一些。” 这东西,还是滁州回来的时候,宋妙元让人买的。 可现如今,汤婆子还在,宋妙元却没了踪影。 接过汤婆子揣在怀里,层层暖意从指尖蔓延了上来,可却怎么也暖不到心里。 “侯爷莫急,既然有人救,想必宋姑娘如今也是安全的,再找上些时日总是能找到的。” 邓英开口安慰道。 楚鹤川一言不发,微微阖上了眼眸。 见他这样,邓英也不再开口,转身出了车厢,坐在了外面。 芳庭园里,孟氏等着楚鹤川的消息直到天蒙蒙亮,那被她打发跟着楚鹤川的人这才回来。 “夫人,小侯爷去了祁醉楼,待了大半宿才回来。” 听到这话,孟氏一阵狂喜,“你说他在祁醉楼过夜了?” 那人顿了顿,“倒也,算不得过夜,三更到现在,也不过堪堪两个时辰而已……” “哼,两个时辰还不够?非要待上十二个时辰才满意么?”孟氏高声说着,尽显当家主母的气派。 遣退了下人,孟氏脸上的欣喜压都压不住,转头就喊了静嬷嬷过来。 “你去外面……” 楚鹤川折腾了一夜,回来便歇下了,只是还未歇息多久,便被突然造访的陆览给吵醒了。 “你还有心思睡觉?你这小侯爷的风言风语已经闹得满京城都是了!” 掀了掀眼皮,楚鹤川慢悠悠的坐起身来,抬眸看向陆览,“都说什么了?” “啧,不是我说啊,你这身子骨,竟还能在祁醉楼通宵达旦……” 原本还想揶揄几句,可对上楚鹤川那双寒凉的眸子,陆览只觉得周身陡然冷了下来。 他身子一抖,脖子也跟着缩了缩,有些后悔将大麾留在了外间。 他撇撇嘴,“外面都在说,你昨夜在祁醉楼过了一晚,府中通房已经满足不了你了。” 见楚鹤川并没有什么不悦显现在脸上,陆览接着道,“说没瞧出来小侯爷竟这般纵欲,连这虚弱的身子骨都不顾了,是打算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了。” 他絮叨了许久,楚鹤川却是眼皮都不抬一下。 “你就不生气?”陆览蹙眉看他。 楚鹤川慢条斯理的穿好外衫,然后坐到桌边,端的一副淡雅君子的模样。 “气?有什么好气的,左右不过是孟氏动的手脚。” 他说着,慢条斯理的拿起一册书翻看了起来,“想为她儿子争这世子之位,也不看看,他配吗?” 第八十八章 人之本性 看着楚鹤川恢复了一贯的清冷模样,陆览直觉不对劲。 “你昨夜去了祁醉楼,今日便恢复了往常模样,莫不是已经救出了宋姑娘?” 前几日楚鹤川的样子着实吓人,可今日却正常了,陆览不得不这样猜测。 可他来的时候,邓英却还是皱着眉头,也不像是已经救到人了啊? 听到这话的楚鹤川手上一顿,周身的气势顿时冷了几分。 对上他的眼神,陆览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 他闭上嘴,站起身,一言不发的退了出去。 本身他来也不过是来报信的,现在消息送到,楚鹤川也没什么反应,他还是趁早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吧。 等到陆览消失在院子里,楚鹤川才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书册。 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猜测,是何人救走了宋妙元,他只是在等,等宋妙元回来。 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眉心,楚鹤川喊了邓英进来,“吩咐你的事情,查出什么来了么?” “回侯爷,已经有信儿了。” 京郊旧宅里。 宋妙元已经可以下地行走了,身上的伤也都在渐渐愈合了。 只是碍于行动不便,她所有的消息,都是魏明韬带过来的。 这一日,魏明韬一进院子就扬起笑来,“师妹,刚刚查到几封构陷师父的信件,我便带过来了。” 听到这哥消息,宋妙元顾不上伤腿,一瘸一拐的朝着魏明韬走去。 小玉慌忙上前扶住她,“姑娘小心!” 魏明韬也快步走了过来,将手中信件塞入了宋妙元的手里,“莫急,你慢慢看。” 打开信件,宋妙元一字一句的看过去,越看越是心惊。 这信上说的虽然隐晦,但她还是看明白了,这来来去去的。不就是讨价还价,商议扳倒宋家后,如何瓜分好处么? 更让她震惊的,是这信件上的字迹她认识,甚至还有些熟悉。 国子监祭酒严骞复! 她父亲为数不多的文官好友之一! 严骞复在京中声望颇高,当年也是名声大噪的才子。 他参加科举的那一年,虽是高中榜眼,可京中举子却是赞他有状元之姿,只得榜眼是时运不济。 她越想,心里越是震惊,冷汗一层一层的往外冒着,就连那拿着信件的手,也抖个不停。 “妙元,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注意到她泛白的脸色,魏明韬开口问道。 眨了眨眼,酸涩的眼泪便溢出了眼眶,宋妙元转头看向魏明韬,“师兄,这字迹,是严大人的。” “严大人?哪个严大人?” 魏明韬一时间也有些呆愣,甚至不敢相信宋妙元的话。 对上他的眼神,宋妙元苦笑着摇了摇头,“京中还有哪个严大人?国子监祭酒,严骞复!” “可他不是……”师父的好友吗? 魏明韬想问,话说了一半却又咽了回去。 严大人从前教导过宋妙元练字,他的笔迹,宋妙元不会认错。 他拿过宋妙元手上的信件,又仔仔细细的查看了一遍,“这信上,也并未提及构陷一事,或许……” 魏明韬想要说些什么来缓和宋妙元的心情,可话说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或许什么? 或许是分赃没有谈拢,所以严大人不曾参与构陷宋将军一事? 都商谈到瓜分利益了,他严骞复怎么可能干净? 宋妙元轻笑一声,笑容苦涩,“师兄你不必劝我,我没什么难过的,世人熙熙皆为利来,世人攘攘皆为利往,这不是人之本性么。” “妙元……”魏明韬开口想要安慰,却又一时词穷。 “好了师兄,这证据暂且收着,既然我认出来是他的字迹,咱们往后再查也有了方向。” 说着,宋妙元扯了扯嘴角,“多少,也算是有些进展了。” 魏明韬跟着点头,“你说的对,我这就安排人去查严家。” 京中关于楚鹤川的消息甚嚣尘上,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之中,又多了定远侯府那病弱的小侯爷。 这消息虽然是孟氏放出去的,但现在孟氏也并没有多高兴。 因为外面的传言都是在说,楚鹤川这个大少爷好似要跟小少爷楚英攀比,若不然,怎么会拖着病重的身子,非要在祁醉楼里留宿一宿呢? 更有谣言说,那楚鹤川在祁醉楼里,什么都没干,就是干坐着到了天亮,搞不好是在家中跟楚英这个弟弟打了赌。 传言越说越离谱,楚鹤川什么事情都没有,倒是楚英,又一次被人挂在了嘴边。 听到这些,孟氏气的直接砸了手中的茶杯。 “怎么又提英儿!这次分明是他楚鹤川的问题!” 一旁的静嬷嬷弓着身不敢说话。 楚鹤川是去了祁醉楼,也确实留到了天亮。 可他就去了一次,哪儿像楚英,每日换着青楼留宿,这侯府,也只有他缺钱了,才会回来一趟。 “英儿呢?”孟氏冷声问道。 静嬷嬷更是不敢说话。 “我问你英儿呢!”孟氏抓起手边的东西就往静嬷嬷的身上砸。 “回,回夫人!小少爷,昨日宿在了凝香楼!”静嬷嬷说着,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孟氏双目泛红,她的小儿子,怎么就成了这副德行? “去,去把人给我抓回来!关在院子里不许出门!” 孟氏怒吼着,她就不相信,还管不好楚英了! 听说了芳庭园的事情,楚鹤川眉毛挑了挑,“早做什么去了,现在才想着管教?” 他眼神一转,“既然是抓回侯府,那就多闹出些动静来,也好让人知道,她是个严母。” 这边邓英才领命离开,陆昭又走了进来。 “小侯爷,查到了。” 听到这句话,楚鹤川抬眼看向陆昭,“说。” “那人离京城并不远,就在西郊三十里外的向阳村中。” “倒是有几分聪明,懂得灯下黑的道理。”楚鹤川淡淡说着,脸上瞧不出喜怒来。 陆昭看了一眼他的神色,接着道,“魏世子近日将调查的目标放在了严家,可那严大人是宋将军的好友,重启调查之时,他也有替宋家说话,这……” “去查。” 楚鹤川神色未变,只说了两个字。 等到陆昭离去,楚鹤川的脸色陡然冰冷了下来。 宋妙元,你于我又是在做戏么? 第八十九章 非要如此 “妙元,苏远有消息了!” 听到这话,宋妙元心下一惊,抬头朝魏明韬瞧去,“找到了?” “嗯,人在西郊三十里外的向阳村。” 转身抓上幂笠,“还请师兄这就带我前去找他。” 她想好好问问那位苏副使,当年为何要假死,为何要陷害她父亲! 二人急匆匆上了马车,就往西郊赶。 宋妙元放在腿上的手松开又握紧,心中急切,却又有些担忧。 “师兄,能快些吗?”她忍不住催促道。 魏明韬拍了拍她的肩膀,转头吩咐车夫再快一些。 马车在一处简陋的院门前停下,魏明韬扶着宋妙元下了车。 她看了看有些破败的大门,蹙起眉头来,这苏远隐姓埋名,只是为了住这破落院子? 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呢? 魏明韬上前敲门,“有人吗?我们路过,想买两碗水喝。” 他话音将落,面前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看到开门的人,魏明韬脸色巨变,刚要说话的嘴还张着,可声音已经发不出来了。 宋妙元好奇的上前一步,“师兄?” 才开口,就看见了站在门里的人。 楚鹤川! 宋妙元心中一喜,他没事! “鹤川,你没事……” 她刚要开口,就被楚鹤川冷冷打断,“我没事,你很失望,对吗?” 听出他语气中的冰冷,宋妙元知道,他定是生气了。 “我没有。” 宋妙元伸手想要去拉楚鹤川的衣袖,却被他猛的抬手一扯,险些摔倒。 楚鹤川眼眸微眯,刚要伸手去扶,另一只手却快他一步,稳稳扶住了宋妙元的肩膀。 “妙元,你没事吧?”魏明韬满眼的担心。 他转头看向楚鹤川,不着痕迹的将宋妙元挡在自己身后。 “小侯爷怎么在此?”魏明韬冷声问道。 楚鹤川挑眉看过去,只是那眼神不知道是在看魏明韬,还是在看他身后的宋妙元。 他轻笑一声,“我怎么就不能在此?” 说着,他声音陡然沉了下来,“过来!” 宋妙元知道他在喊自己。 抬脚从魏明韬身后走出来,可魏明韬却是抓住她的手腕,“妙元,别过去,别听他的,你跟我走,我会保护你的!” “师兄,没事的,鹤川他不会伤害我的。” 她话还没说完,身子就被楚鹤川用力一扯,拽到了自己的怀里,“宋妙元,你怎么就这么自信?” 说着,粗粝大掌就掐上了宋妙元那纤细的脖颈。 “楚鹤川!” 魏明韬看到他的动作,怒不可遏,“你放开她!” 楚鹤川冷笑着转头看向魏明韬,“放开她?” “魏世子不是说要保护她么?” “那就让我瞧瞧,你打算怎么保护她?” 掐着宋妙元的手掌逐渐收紧,宋妙元脸上的血色也慢慢褪去。 她抓住楚鹤川的手,艰难的从喉咙里溢出几个字,“鹤川……你……放了……师兄……” 破碎的声音传到了楚鹤川的耳朵里,他的眼眸瞬间染上一片猩红。 “你还在替他说话?!” 对上宋妙元那双眼,楚鹤川的心像是被狠狠踩碎一般,痛的彻骨。 他别开眼,不愿意再看宋妙元。 “楚鹤川你这个疯子!”魏明韬怒吼着就要冲上来。 可他到底不敌楚鹤川的侍卫,没多久就被按在了地上。 “放……放了师兄……” “我……求你……” 宋妙元挣扎了起来,搭在他腕上的手也用上了力气。 闭上眼,楚鹤川冷冷的吐出了一个字,“打!” 随后便是拳头砸在肉上的声音,伴随着魏明韬的闷哼声。 宋妙元挣扎的更厉害了,指甲划破了楚鹤川的手背,渗出浅浅的血痕。 手上的刺痛,又怎敌得过心里的痛? 楚鹤川睁开眼看向宋妙元,原本缠绵的情意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恨。 他松开手,淡淡道,“你不是要求我吗?拿出点诚意来。” 宋妙元扶着一旁的树,大口喘着气,神情痛苦的看着楚鹤川,“你非要如此吗?” “我非要如此?” 楚鹤川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宋妙元,难道不是你非要如此吗?” “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你就心心念念的,非要逃离我身边吗?” 楚鹤川不明白,自己为她做了那么多,可她为什么,就不愿意留下呢? 宋妙元摇头,眼泪盈满眼眶,却倔强的不肯落下。 “我没有……” “我……” 她想要解释,可话还没说出口,楚鹤川就冷眼看向她,“不想救你的师兄了?” 轻飘飘的声音落入耳中,宋妙元转头朝着魏明韬看过去。 两人遥遥相望,倒是让楚鹤川品出一丝苦命鸳鸯的味道。 他眉头赫然一皱,看向侍卫,“拖出去打,留在这里碍眼!” “是,侯爷!”侍卫领命,拖着魏明韬就往院子外面去了,宋妙元心里一慌,想要去抓魏明韬,可却不争气的摔在了地上,扑了满面的尘土。 她慌忙转身看向楚鹤川,“鹤川,他是魏国公府的世子!” 魏国公府如今态度不明,若是小世子为了她的事情受了重伤,那往后怕是连魏明韬这个助力她都没了。 “所以呢?”楚鹤川红着一双眼,伸手狠狠掐住了宋妙元的下巴,“你以为魏国公府就能压住本侯了?” 宋妙元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 蓄满的泪水终究是没能撑得住,顺着眼角滑落了下来。 碰到楚鹤川手指的一瞬间,他猛的松开了宋妙元的下巴,仿佛那眼泪灼伤了手指一般。 宋妙元缓缓爬起身子,在楚鹤川的面前跪的笔直。 “求你,放过魏世子。” 楚鹤川未动。 宋妙元向前膝行一步,躬身下拜,额头砸在地上,“求你放过魏世子。” 楚鹤川依旧未动。 宋妙元一下接一下的磕着头,哪怕额间已被碎石割伤,蹭的血肉模糊,她也不在乎,好似感受不到疼痛一般,面色如常,只嘴里念着一句话。 “求你放过魏世子!” 第九十章 没有资格 楚鹤川一颗心烦的要命,宋妙元的声音又好似催命符一般。 为了魏明韬,她竟不惜做到如此地步? 将军府嫡出的大小姐,如今不光没了傲骨,便是那竖着的脊梁,也为了魏明韬弯了下来。 “够了!” 楚鹤川怒喝一声。 宋妙元已经磕的头晕眼花了,听到这话,她顾不上自己,忙开口问道,“你愿意放了魏世子了?” 冰冷的眼神扫过她那张惨白的脸。 “我可以放了他,但是你,永远也别想逃离我身边!” 有这句话就够了。 宋妙元紧绷的心弦猛然一松,整个人也软软的倒了下去。 失去意识前,她嘴角无意识的上扬了一瞬。 不离开也挺好。 然而这抹笑落在楚鹤川的眼里,却是格外讽刺。 他蹲下身子,将宋妙元抱进自己怀中。 连自己都顾不了了,还高兴能救下魏明韬? 那人,就值得你这般糟践自己的身子吗? 魏明韬看着楚鹤川抱着人出了院子就要上车,他顾不上身上的痛,想要上前去抢宋妙元,却再次挨了揍。 “魏世子,保护两个字,不是说说就够了的。” 楚鹤川冷眼撇了过来。 “你还是先顾好自己,不需要旁人来救你,再说其他吧。” 说罢,他便上了车。 魏明韬就这么看着宋妙元被楚鹤川抱上了马车。 他整个人愣在了原地,宋妙元额头上的伤触目惊心。 想到方才楚鹤川的话,魏明韬有些不敢相信,那伤,难不成是因为他而受的? 宋妙元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她抬手摸了摸额头,已经被包上了纱布。 夏春进门就看见坐起来的人,赶忙放下手中的药碗,过来给她披上了衣裳。 “宋姑娘醒了?” 不等宋妙元说话,夏春便絮叨了起来,“姑娘可算是回来了,小侯爷这些日子可是担心坏了。” 担心吗? 宋妙元垂下眼眸。 她在向阳村见到楚鹤川的时候,他的眼里只有浓浓的恨意。 夏春端来药碗给宋妙元,她一边喝着,一边听夏春说着楚鹤川回京之后的事情。 “小侯爷不顾自己的名声,去祁醉楼闹了一场,满京城沸沸扬扬的,姑娘你没听说吗?” 宋妙元手一顿,还有这事? 那时候她正在京郊的旧寨之中养伤,又恰逢魏明韬送来那些书信。 她满脑子想的都是严骞复也参与了陷害父亲一事,哪里还记得打听侯府的情况。 “没,没听说。” 垂下眼眸,宋妙元有些心虚。 夏春没看出什么端倪,便自顾自的接着说,“还好小侯爷聪明,让小少爷的事情闹得更大,这才盖住了小侯爷的事情。” 楚鹤川想必也是得到了她的消息,才去祁醉楼的。 只是那时候,她应该已经被师兄救走了。 没想到竟是这样的阴差阳错。 喝完了药,夏春照顾着她躺下,这才端着药碗出去了。 宋妙元抿了抿唇,此事她是应该找个机会,好好跟楚鹤川解释一下才是。 许是那药有安神的效用,宋妙元想着想着,便睡了过去。 夜色深沉,宋妙元睡的不太安稳。 恍惚间仿佛是听到了布料摩擦的声音。 盖在身上的锦被被掀开,一阵寒凉的风钻了进来,惹得她瑟缩了一下身子。 下一刻,身上的寝衣也被人掀开,暴露在外的皮肤一阵战栗,她紧闭的双眼终于是睁开了。 刚才的那些不是错觉,也不是梦。 身后真的有人! 刚要开口喊人,宋妙元的嘴就被捂住了,熟悉的檀香味道融入鼻息,身后的人是楚鹤川! “醒了?” 他喑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气息喷洒在脖颈上,有些痒。 “既然醒了,那就自己来吧。”楚鹤川的声音冷淡的听不出一丝感情来。 宋妙元疑惑的看向他。 “怎么,忘了自己的身份?” 随着他一声嗤笑,宋妙元只觉得下身一凉,还不等她有什么准备,楚鹤川便猛的冲了进来。 她被撞的七零八落,原本就没恢复好的伤处,又在叫嚣着疼痛。 “鹤川,你,你轻些……”她颤着声。 可身后的人却反而加重了力道,“你没有资格提要求!” 宋妙元闭上了嘴。 是了,她只是一个通房而已,地位比妾还不如。 见宋妙元不说话了,楚鹤川却又更气了,力道比先前更重…… 一夜哀羞,宋妙元被折腾的浑身酸软,连爬起身的力气也没有。 夏春过来伺候的时候,就只瞧见满室的狼藉。 她有心为宋妙元说话,可楚鹤川正气着,莫说她了,便是苏嬷嬷,都不敢多说一个字。 再往后的日子里,楚鹤川匆匆来,又匆匆走,仿佛宋妙元当真只是个通房,只是他想起来把玩一下的禁脔而已。 侯府的暗牢中,楚鹤川冷眼看着面前的人,“袁先生,我这的饭食可还合你胃口?” 那人蹙眉打量着楚鹤川,“你是谁?抓我来做什么?” “有些事情,想找袁先生问问。” 那人疑惑了一瞬,“什么事?非要抓我来问?” “有关,宋将军通敌叛国一事。” 听到“宋将军”三个字的时候,那人的脸色瞬间变了,咳嗽两声,“你,你说的,是宋元柏?” 不等楚鹤川再开口,他忙摇着头,“这是朝廷大事,我一个普通老百姓,能知道什么呢,不知道不知道。” 他一边说,一边躲避着楚鹤川的眼神。 “不知道?”楚鹤川挑眉,“那宋将军身边有一副将,名为苏远,袁先生可认识?” “不认识!” “那苏副将战中十分勇猛,曾经左胸中箭,若非是那箭矢偏了几分,怕是要当场亡命。” “是,是吗?那还,挺幸运啊。” “可惜回京途中,伤势未得照料,人还未进京,便死在了路上。” “可,可惜了。” 那人越来越慌,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的搓着大拇指。 楚鹤川身边的邓英上前,一把扒下了那人左边的衣裳,胸膛上,一道狰狞的疤痕露了出来。 “苏副将,你还真是让人好找啊!”楚鹤川眼神森冷,似笑非笑的看着面前的人。 第九十一章 人不恼狗吠 这日楚鹤川刚从暗牢出来,邓英便过来禀报,“鬼山先生要见您。” 鬼山廉? 楚鹤川眼神微暗,难道是宋妙元体内那须草茛的药效有法缓解了? “小侯爷,下月初三是师父忌日,我得回鬼谷给他老人家扫墓上香,需要离开两月。” 见楚鹤川没什么表情,鬼山廉又道,“药我已准备好,这枚金丹留给宋姑娘,她……” “只是此事?”楚鹤川直接打断鬼山廉。 “呃?”鬼山廉一愣。 他是被楚鹤川请来给宋妙元医治的,可不就只有这么一件事要交代么? 不然,他还有什么要说的? 楚鹤川神色淡漠,“此事你与苏嬷嬷说便是。” 说罢,他多一个眼神都没留,转头就离开了。 “呵,这院子里,一个赛一个的有病!”鬼山廉说着翻了个白眼。 可到底还是惦记着宋妙元身上的病症,他转头就将那金丹交给了苏嬷嬷,并将忌讳都说了个明白,这才安心离开。 楚鹤川进了书房,随手拿起一本书,却是怎么也看不进去。 说到底,宋妙元还是没有把他放在心上。 若不然的话,怎么从祁醉楼脱困之后,未曾想着来找他? 哪怕是送个信呢? 要不是他放了苏远的消息给魏明韬,她宋妙元是不是就不会出现? 手上缓缓用力,原本平整的书页被他捏的皱起一团来。 还是说,祁醉楼的一切,根本就是她与魏明韬的计谋? 只为了离开侯府,离开他? 他抬手狠狠一掷,书册重重砸在地上,封皮都有了裂痕。 一如他的心,裂开一个大口子,只有凌冽的寒风呼呼的往里灌。 知道楚鹤川心中不虞,宋妙元识趣的没有去烦他,每日只呆在屋子里,乏了就在院里逛逛,连出门的请求都不曾提过。 “她可曾说什么?”楚鹤川冷声问着夏春。 听到这话,夏春摇摇头,“不曾。” 呵,现在连讨好他都懒得做了么? 楚鹤川脸色更沉,放下手中的东西,径直去了宋妙元的屋子。 看见他进来,宋妙元露出一抹笑,“你来了。” 她笑? 这是敷衍他,还是讨好他? 亦或是阳奉阴违? 见他不说话,宋妙元抿抿唇,上前给他斟茶。 看着端到手边的茶,楚鹤川狐疑的眼神盯住了宋妙元,“这般讨好,你想做什么?” “想要离开?” 宋妙元摇摇头,“我没有这样想。” “为了魏明韬,连自由都放弃了啊。”楚鹤川满是醋意的说道。 听到这话,宋妙元也冷下了脸。 “还请小侯爷莫要胡说污人清白,师兄与我,只是兄妹情谊,并无其他!” 她越是解释,楚鹤川就越认定他们有关系。 那破落小院里,宋妙元一下下的磕头,一声声的乞求又一次浮现在脑海。 楚鹤川眼神锐利,盯着宋妙元,“证明给我看。” “这要如何证明?”宋妙元不解。 一步步靠近宋妙元,楚鹤川直接将人逼到了墙角,然后抬手,扯下她的外衫。 宋妙元瞪大眼,不敢相信的看着楚鹤川。 青天白日的,他这是想要干什么? 楚鹤川眼神玩味,“怎么,又忘了你的身份么?” 宋妙元眼中的光瞬间黯淡下来。 是,她只是个通房丫环,她没有说不的资格。 闭了闭眼,她脸色苍白,贝齿咬住下唇,颤抖着手,解开了自己的腰带…… 衣衫一层一层落下,直到她白嫩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微微战栗。 “这样,够了吗?” 她抖着声音问。 楚鹤川眼神一暗,伸手抓住她的手腕,一个使力,就将人按在了桌上…… 宋妙元醒来,已是又过了一日。 她神色恹恹的看着夏春进进出出,好奇的问道,“是有什么事么?” “小侯爷吩咐,今日回侯府。” 回侯府了? 宋妙元皱了皱眉,她不想回去。 若是前些日子,倒是还能跟楚鹤川商量商量,但如今…… 她摇头叹了口气。 楚鹤川时时提醒她注意身份,她又怎敢逾矩? 马车吱悠悠的回来,苏嬷嬷已经在门口候着了。 见到宋妙元,她扬起一抹笑,“姑娘回来了。” 宋妙元尚未开口,一旁便有讽刺的声音凉凉响起,“我当是谁,原来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狐媚子!” 苏嬷嬷皱眉,拉了宋妙元一把,“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嬷嬷说的是,人不恼狗吠。”宋妙元浅笑着回道。 这话一出,那边的人马上就瞪起眼睛来,“你骂谁狗吠?!” 宋妙元佯装这才见到她,一脸惊讶。 “原来云小姐在这里,方才是我眼拙,未曾瞧见。” “不知云小姐可曾听见狗吠?” 楚云脸色涨的通红,瞪着宋妙元的眼睛都要飞出刀子来了。 “你!你这贱婢!待我禀告母亲,定要好好惩治你!” 楚云气的大吼,恨不得上去撕烂宋妙元那张狐媚的脸! 可她又忌惮楚鹤川,怕自己找了宋妙元的麻烦,回头楚鹤川要来找她报仇。 她虽然身子不甚康健,但脑子不傻。 见她跺跺脚,转身就跑进了院子,苏嬷嬷没再说话,而是引着宋妙元往胥止院去了。 “母亲!那小贱人回来了!” 楚云跑进芳庭园,朝着孟氏喊着。 “你说谁回来了?”孟氏皱着眉头看向楚云。 “还能有谁,楚鹤川院子里那狐媚子啊!”楚云气的端起桌上的茶水就灌了几大口,丝毫不曾注意到孟氏变幻的脸色。 孟氏正因为楚英的事情焦头烂额,乍一听宋妙元回来,她一个头两个大。 前几日柳依眉才告诉她,说那小贱人已经被她发卖到青楼去“享福”了,怎么一转眼,人又回来了? 再一想楚鹤川去祁醉楼的那一夜,孟氏猛然间明白了过来。 难怪她说那一夜之前,楚鹤川疯了一样的找人,可之后却好似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一样。 不行,这事情她得告诉柳依眉! “母亲,你是不知道,方才那狐媚子还骂我!您是这侯府的当家主母,您可要替我做主啊!” 楚云抓着孟氏的手臂晃着。 “好了!”孟氏突然喝住了她,“你也十七了,整日里跟个孩子一样闹腾,算个什么事?” 说完,孟氏就起身离开,只留下楚云呆愣在原地。 第九十二章 深夜写信 她本就长得瘦小,最讨厌旁人说她“像个孩子”,可孟氏却丝毫不顾及她的心情。 难道就因为自己是过继而来的,不是她亲生的,便能如此糟践吗? “母亲都走了,你还傻愣愣的留在这里做什么?” 楚溪嘲讽的声音响起,“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还跟母亲告状。” “关你什么事!”楚云不悦的瞪了她一眼。 “我只是提醒你,母亲可不会因为你告状,就去招惹楚鹤川。” “当心话说的多了,母亲烦了,就再也不管你了。” 楚云一怔。 她确实害怕,如今顶着楚家小姐的名头,才能作威作福,若是没了这层身份,她根本不敢想。 见她变了脸色,楚溪满意的扬起嘴角。 “你啊,跟我们终归是不一样的。” 不一样? 楚云疑惑看向面前的楚溪。 哪里不一样? 若说跟楚鹤川还有楚英不同,她是认的。 可她楚溪,又凭什么把自己划到另一边去呢? “姐姐这话说错了吧?你我都是一样,而他们不同。” 楚溪扭头瞥了楚云一眼,“是么?” 她的眼神满是轻蔑,又带着一丝可怜,就好像楚云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 天色渐暗,楚鹤川这才风尘仆仆的回了侯府。 才进胥止院,就看到房内亮着灯。 “谁在屋里?”他开口问道。 一旁的邓英上前,“侯爷忘了?今日宋姑娘回来。” 楚鹤川的眼神顿时变得森冷,转头狠狠瞪了一眼邓英,“她是什么身份,安置到胥止院?” 这一问,邓英闭上了嘴,一声不敢出。 宋姑娘是什么身份,在侯爷心里是什么分量,近身伺候的都懂。 可是侯爷这突然而来的怒火是怎么回事,却谁也瞧不出门道来。 原想着侯爷吩咐回侯府,便是消了气。 哪曾想…… “送去玉兰院!” “胥止院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住进来的!” 他心中不忿,说话的声音都比平时更大了一些。 茶杯落在地上,碎裂的清脆声响惊动了院中的人。 楚鹤川转头瞧去,宋妙元正站在门口,脚边是一片碎瓷,溅出的茶水茶叶沾在她的裙角,污了那片泛着玉色的锦缎。 不等他说话,宋妙元便垂下头,遮掩了面上的神色。 她屈膝行了一礼,便匆匆出了胥止院的门。 “宋姑娘……” 刚进来的苏嬷嬷瞧见宋妙元离开,忍不住喊了一声。 “不必喊她。” 楚鹤川有些头疼,宋妙元为什么不解释? 是不屑解释么? 看着楚鹤川的模样,苏嬷嬷叹了口气,“侯爷,宋姑娘身子弱,玉兰院那边……”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楚鹤川沉声打断。 “玉兰院如何?她一个通房,有自己的院子还嫌不够么?” “要怪只能怪她命不好!” 说罢,楚鹤川抬脚进了屋子,不再理会站在一旁的苏嬷嬷。 这边夏春跟着宋妙元进了玉兰院,屋子里已经许久没住过人,一应物品还是原先宋妙元用过的。 只是那时候还是炎夏,床上的铺盖也是薄被,如今却已经入了冬。 “姑娘您歇着,我去拿两床厚被来。” 夏春出去了,不一会儿,一个模样普通的扫洒丫环偷偷摸摸的凑到门边,小心翼翼的喊了宋妙元一句。 “宋姑娘!” 听到声音,宋妙元转头看去,“小玉?” 这不是她在休养的时候,师兄安排照顾她的丫环吗? 那丫环放下手中的扫帚,摇了摇头,“奴婢是小莲,小玉是奴婢的孪生妹妹。” 说着,她警惕的看了一眼四周,“姑娘不必太担心,您的事情,世子爷已经在查了,若是有了消息会让奴婢传给姑娘的。” 听到这话,宋妙元心里一暖,“师兄他还好吗?” “那就好。” 夏春很快就带回来了需要用的东西,等到收拾好了屋子,月亮也高高挂了起来。 “时候不早了,宋姑娘您休息吧。” 等到宋妙元安稳的躺下了,夏春这才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躺在床上的宋妙元却是睡不着,满脑子想的,都是拜托魏明韬去查的事情。 严骞复,那可是个老狐狸。 想要查他,可不简单。 她认真思索着,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就坐起身来。 宋妙元点了烛火,铺开信纸就写了起来。 …… 半夜突然起了风,楚鹤川书房的门没有拴紧,发出嘎吱的声音来。 他抬眸看了过去,一旁伺候的邓英忙去关门。 “不必了,出去走走。” 楚鹤川说着,随手披上大麾就出了院子。 月朗星稀,即便没有灯笼,眼前的路也足够清晰。 他漫无目的的走着,却不知怎么回事,就走到了玉兰院。 想到今天苏嬷嬷说的,她身子骨弱。 玉兰院又许久没人来打点,也不知道她会不会觉得这夜风寒凉。 看一眼,就看一眼。 这么想着,楚鹤川就抬脚进了院子。 暖黄的烛火映在窗棱上,照出宋妙元的半截身影。 见到楚鹤川来,箭羽从屋顶下来拜见。 “她在干什么?”楚鹤川问。 箭羽瞥了一眼宋妙元的身影,“在写东西。” 写东西? 写什么东西? 楚鹤川又多看了几眼,窗内的烛火熄灭了。 看样子是写完去休息了。 “明日把她写的东西拿过来。”楚鹤川吩咐完,转身离开。 这一夜,他睡的不太安稳,梦里反反复复的都是当年他跪在将军府门口的景象。 漫天大雪中,宋妙元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青梅竹马又怎比得过我的前途?” 他抬起头看过去,台阶上站着的,不只是宋妙元一个人。 她的身侧,站着一个男人,那张脸,赫然是魏明韬! …… 楚鹤川起身的时候,眼下一片青黑。 箭羽已经等候在门外,看他神色有些古怪。 “她写的东西呢?”楚鹤川开口问道。 箭羽抿了抿唇,“属下没拿,不过,属下看到了内容。” “说。” “那信,是写给魏世子的,提醒他小心不要与严大人正面交锋,还……” 楚鹤川眉头一皱,“还什么?” 第九十三章 我来打扫 “宋姑娘在信里说,严大人狡诈又多谋,不要正面对上,不过可以从严少爷这边入手。” “严少爷?严兴文么?” 严骞复家中就这么一个独子,而且继承了他的文采,在京中也是一个小有名气的才子了。 宋妙元说的,正是此人。 虽然严兴文文采斐然,也是才子之流,但宋妙元却知道,比起文,严兴文更喜欢武。 只是因为父亲身居国子监祭酒的高位,曾经又是名动京城的才子,他才不得不被迫子承父业。 说完这些,箭羽又道,“既然侯爷先一步知道了此事,那不如抢在那魏世子前头……” “箭羽!” 站在楚鹤川身后的邓英开口阻断了箭羽的话,给了他一个眼神。 箭羽这才缩了缩脖子,安静的低下了头。 他怎么就忘了,自己是隐卫。 只要禀报,不需要提出什么意见。 楚鹤川心一沉,面上的神色也不甚好看。 “去商铺。”他说完,便抬脚出了院子。 箭羽疑惑的看向邓英,“侯爷这是,生气了?” 邓英瞥了他一眼,“主子的事情,你少管!” 说罢,他就抬脚跟了上去。 箭羽耸了耸肩,就又回了玉兰院。 小侯爷肯定是很在意宋姑娘的,可他禀报了宋姑娘的事情,小侯爷却又不屑一顾。 啧,这算是怎么一回事呢? 人还没进玉兰院,就听到院子里传来嘲讽的声音。 “你不是待在胥止院的么?怎么,被楚鹤川嫌弃,赶出来了?” 箭羽眉头皱起,直接上了树,看着院子里的情况。 楚溪正搬了把椅子坐着,翘着二郎腿看着站在面前的宋妙元。 此刻阳光正好,可到底已经入了冬,还是有些冷的。 宋妙元就这么站着,一言不发,连眼皮都没有掀一下。 楚溪只觉得自己好似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方才的话不像是在嘲讽宋妙元,倒更像是在嘲讽自己。 她脸一沉,张嘴便指责道,“这地上到处都是脏污!你是怎么照看的!” “这地上,分明什么都没有。” 宋妙元看着光秃秃的地面,疑惑出声。 说罢,她抓起一把手边盘子里的瓜子,就慢悠慢悠的嗑了起来。 然后瓜子皮,就被她随手扔到了地上。 “你看,现在不就有了么?” 宋妙元蹙起眉头看向楚溪,“你是故意的?” “呵,你说对了,我就是故意的。”楚溪说着,手里的瓜子皮又扔的远了一些。 看到她的样子,夏春忍不住上前,“溪小姐,宋姑娘再怎么也是小侯爷的人,你磋磨她,就不怕小侯爷回头找你麻烦吗?” 楚溪手上一顿,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满是轻蔑的看向夏春。 “找我麻烦?” “他楚鹤川算个什么东西,我夫家可是户部侍郎!” 说着,她冷哼一声,“下贱东西,也敢威胁我?掌嘴!” 身后的婆子应声走了出来。 宋妙元皱着眉头看她,“我来打扫,夏春是胥止院的人,若是脸上带了伤,小侯爷定会过问,溪小姐三思。” 左右就是想要磋磨她罢了,夏春也是为了帮她,才有这无妄之灾。 “宋姑娘……” 夏春还想要劝,却被宋妙元拦了下来。 见她服软,楚溪这才高兴了一些,抬手指着地上的瓜子皮,“那还不赶紧清扫!” 拿起院子里的扫帚,宋妙元开始打扫。 只是,她扫了一处,楚溪就把瓜子皮扔到了另一处,她又要费力去扫。 好不容易等到了用饭的时候,楚溪却是破天荒的要在玉兰院用饭,吃的骨头又扔了一地,让宋妙元清理。 宋妙元腹中空空,身上衣衫又单薄,在院子里忙活了大半天,冻的手都僵了,可楚溪却还是乐此不疲。 “王夫人架子不小,倒是指挥起本侯的人来了。“ 楚溪脸色一滞,方才还得意的神色瞬间就收敛了起来。 “你怎么来了?”她心虚的问了一声。 楚鹤川轻笑一声,“这里是侯府,本侯回家,还要问过旁人么?” “倒是王夫人,整日留在侯府,不怕王公子生气么?” 楚溪勉强笑了笑,“我,回娘家小住,夫君不会说什么的。” “最好是。” 楚鹤川脱下大麾,一掀衣袍坐在了桌边。 看着桌上的饭菜,他挑眉看向宋妙元,“何时玉兰院也尽是些油腻吃食了?” “回侯爷,是溪小姐的。”宋妙元垂眸,平静的说道。 “那还不让人撤了去?摆在这里碍眼!” 话音落,就马上有人过来收拾。 楚溪面色尴尬的站在那里,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王夫人还有事?” 楚鹤川抬眸看向她。 “没,没了,我,去找母亲。” 对上他森冷的目光,楚溪没来由的一阵后怕。 直到出了玉兰院,她才皱起眉头来。 明明就是病的快要死了的人,怎么能有那么一双锐利的眼睛,看的她心底直发毛! 想想自己回侯府的目的,楚溪直奔芳庭园去了。 撤下了楚溪的饭食,重新上了新的菜色。 “过来伺候本侯用膳。” 他看向站在外面的宋妙元。 “是。”她乖巧的应声,然后进了屋里。 厚重的门帘放下,隔绝了屋外的冷风。 炭火盆子里燃着上等的金丝碳,屋里暖意融融,驱散了她身上的寒意。 宋妙元低眉顺眼,认真的为楚鹤川布菜。 可吃的人却时不时的看她一眼,心思根本不在菜上。 “严老夫人马上要过八十大寿了。” 他状似随意的说起。 听到这话,宋妙元的手微微一顿,旋即又恢复如常。 “你就没什么要说的?”楚鹤川眯着眼,盯着宋妙元。 放下手中的筷子,宋妙元直起身来。 “若是可以,我愿祝严老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她说着,嘴角溢出一丝温柔的笑来。 看到她脸上的笑,楚鹤川心底的怒意猛然间就蹿了上来。 他都说的这般明显了,宋妙元还是不愿意透露吗? 她能想到的那些事情,宁愿舍近求远的传给魏明韬,也不愿意找他帮忙。 他究竟是哪一点比不上魏明韬? 楚鹤川心痛欲裂,眼带悲凉的看着面前的人。 “你真把我当傻子耍么?” 第九十四章 还敢撒谎 宋妙元一脸怔忡的看着楚鹤川,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瞧吧,又是这种无辜的表情! 楚鹤川心口隐隐发痛,丢了筷子,抓着宋妙元的手腕就进了内室…… 芳庭园。 楚溪见到孟氏便开口提要求,“娘,我要五万两银子。” 孟氏一愣,蹙眉看向她。 “五万两?” “你要这么多银子干什么?” 楚溪白眼一翻,“别问那么多了,你把银子给我就是了,这偌大的侯府,你一个当家主母,还拿不出五万两?” 定远侯府掌管大兴的盐铁生意,说是富可敌国也不为过。 五万两,指缝里漏一点就有了。 孟氏是侯府主母不假,可侯府的生意都是楚鹤川在管着的。 换言之,她不过只是空有个名头罢了。 “五万两太多了。” 孟氏也冷了脸,“是要去补贴你那夫家?” 楚溪脸色一僵,马上就变得不耐烦了起来。 “都说了不要你管了!” “今日楚鹤川已经开口赶我了,这侯府我也不高兴待,趁早给钱,我趁早走人!” 孟氏气的脸色涨红,“你就是这么跟你娘说话的?” “你若还是我娘,那就给我银钱!” 楚溪说着,眼睛眯了眯,“不然,别怪我把你的事情捅出去!” 一听这话,孟氏气的抬手就是一个巴掌! “反了你了!” 捂着那半张火辣辣疼的脸,楚溪的眼中满是愤恨,“你现在觉得我不好了?觉得我夫家不好了?可当初议亲,你分明高兴的很!” 她夫家虽然是户部侍郎,可夫君是个浑的。 原想着王家少爷名声在外,那公婆总会对她好一些吧? 等到进了门才知道,那王侍郎夫妻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明知道她只是过继到侯府的小姐,却还愿意娶她,无非就是看中了侯府的钱财。 这次回来,也是领了公爹王侍郎的任务才来的。 本想帮着孟氏弄死楚鹤川,侯府偌大的家业不就落在孟氏手中了么? 要点银子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如今瞧着,孟氏为了楚英自顾不暇,那病秧子楚鹤川虽是虚弱,却总也死不了。 今日又触了他的霉头…… 闭了闭眼,楚溪下了最后通牒。 “我离开侯府之前,要见到五万两银票,若不然的话,我就叫这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你入侯府前,就已经生下了我!” 这话虽然母女两个都知道,可躲在园子外偷听的楚云并不知道。 听到楚溪的话,她整个人都呆愣住了。 原来,楚溪是孟氏的亲生女儿! 原来,她说的没错! 她楚云,跟他们,是不一样的。 这侯府的少爷小姐们,只有她才是那个外人! 听着楚溪怒气冲冲的脚步声,楚云忙找了个角落藏起来,这才没有被楚溪发现。 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楚云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帐子。 这侯府里,楚鹤川掌握生意命脉,孟氏又顶着夫人的头衔。 楚英和楚溪都是孟氏的亲生骨肉,自然能抓紧孟氏的大腿。 那自己呢? 楚云想着,翻了个身,她必须为自己找一条后路出来! 往后的几日,楚鹤川没有再去过玉兰院。 但有楚溪这个前车之鉴,谁也不敢去招惹宋妙元。 这日,苏嬷嬷来了玉兰院中。 见到她,宋妙元那双眼睛才勉强有了些生气。 “苏嬷嬷怎么过来了?” 她起身迎上前。 扶住她的手,苏嬷嬷拉着宋妙元坐下。 “鬼山先生有事离开侯府两个月,临走前留下了姑娘的药。” 她说着,拿出那装着金丹的瓷瓶,还有夹着纸条的药包。 “年关将至,侯爷忙着铺子和商队的事情,这才对姑娘稍有疏忽。” 宋妙元弯了弯唇角,“我明白的,他有他的事情要忙。” “姑娘,你别嫌嬷嬷多嘴,侯爷他幼时丧母,继夫人又是那样的,他性子多疑,有什么话你千万别藏着,说开了,侯爷还是信你的。” 说开? 宋妙元心里一阵苦笑。 她现在连他的人都见不到,哪里有机会说开? “多谢嬷嬷指点。” 她乖巧的回应道,然后垂下眸子,敛去眼中的神色。 看着宋妙元越发消瘦的身子,再想想把自己忙成陀螺的楚鹤川,苏嬷嬷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两人,分明就是有情,却偏偏弄成了如今这场面。 等到苏嬷嬷离开,宋妙元才查看那药包上附着的纸条。 上面写明了,药包是每日熬制汤药服用,而那药瓶里的金丹,则是以备不时之需。 那金丹能不用就不用,一旦服下,三十日内不得接触川星草,否则药效相冲,会致使人闭气。 若不及时医治,会有性命之危。 川星草倒是一味常见药材,许多药方里都会加一些,难怪鬼山廉要特地说明了。 想了想,宋妙元将药瓶放在身上,那张纸条也妥善收拾好,这才拿着药包出了门。 好巧不巧的,就遇上了刚刚回来的楚鹤川。 看到她手中的药包,楚鹤川脸色一沉。 “你出门了?” “没有。” “那这药包是哪里来的?” “苏嬷嬷送来的,说是鬼山先生留给我的药。” 楚鹤川眼眸一冷,“还敢撒谎!” “鬼山廉十日之前便已离开侯府,这药怎么会现在才给你?” 宋妙元也沉了脸色,说到底,楚鹤川还是不信她。 见她不出声,楚鹤川越发认定了她在撒谎。 他一把扯过药包,随手扔在了地上。 “你是又出去见魏明韬了是吗?” 宋妙元摇头,“我真的没有出门,这药也是苏嬷嬷送来的,你若不信,大可去问苏嬷嬷!” 楚鹤川根本不听她的话,自顾自的说道,“你就那么信魏明韬么?” “他是我师兄,宋家遭难,都是他在帮宋家斡旋,我自是相信他的。” 听到这话,楚鹤川眼中划过一丝痛意。 那他呢? 他为了宋家做的那些事,又算什么? 一瞬间,嫉妒充满了他整个胸腔,压过了全部理智。 “宋妙元,你可知道,你宋家那位好管家王继福,根本就是个骗子!” “可笑魏明韬还将他奉若上宾,盼着从他嘴里问出真相!” 第九十五章 是我不好 看着面前的楚鹤川,宋妙元只觉得自己那颗心就犹如这天气一般,冷到刺骨。 “不劳侯爷费心,福叔有问题我们亦是清楚的。” 她和魏明韬之所以还要跟福叔虚与委蛇,是想要放长线,钓大鱼。 将军府的嫡女逃出天牢,这样大的事情,福叔总应该要跟背后的人提一嘴才是。 “我们?” 楚鹤川一步一步逼近宋妙元,直将人逼到了墙角。 她说“我们”,说的是她和魏明韬。 那他呢? 他楚鹤川算什么? 毫不起眼,可以随意舍弃的外人么? 宋妙元,你还真是会戳刀子啊。 猛的抬起拳头,楚鹤川狠狠的砸了下去。 宋妙元蹙眉闭眼,好像生怕那拳头砸到自己一般。 一声闷响在耳边炸开,宋妙元睁开眼睛去看。 楚鹤川的拳头已然狠狠砸在她旁边的墙壁上。 那整片的白上,蜿蜒出几道刺眼的红。 “你受伤了!” 宋妙元有些担忧的开口,抬手就要去查看他拳头上的伤。 可楚鹤川却是手一摆,直接将人推开。 他不再去看宋妙元,而是转身离开,嘴里喃喃着,我们,我们…… 看着楚鹤川离开,宋妙元一阵苦笑。 俯身捡起地上散落的药包。 苏嬷嬷还说让她好好跟楚鹤川讲,只要两人把误会说开就好了。 可现实呢? 楚鹤川根本就不听她说话。 或许她跟楚鹤川,注定了不能好好在一起吧? 这样也挺好的。 万一她没了,楚鹤川也不会太难过。 收拾好了药包,宋妙元揉了揉冻的僵硬的腿,站起身一步一步挪回了屋子里。 楚鹤川阴沉着脸色回了胥止院。 才进院子,就见到了苏嬷嬷。 “小侯爷回来了。” 苏嬷嬷笑着迎上前去,“今日奴婢收拾东西,看到鬼山先生留下的药包,想来是先前忘了,就赶忙给宋姑娘送过去了。” 听到这话,楚鹤川愣了愣。 “你说什么?” “奴婢,刚才把鬼山先生留下的药给宋姑娘送去,怎么了?” 原来,她说的都是真的。 她没有离开。 也没有私下去见魏明韬。 是他误会了。 想到刚才他差点就对宋妙元动手,楚鹤川又是一阵懊悔。 “没什么。”楚鹤川说着,抬脚就进了屋里。 留下苏嬷嬷一脸的疑惑。 “侯爷,严家暂时没查出什么问题来,不知道宋姑娘那封信上所说,究竟是为何。” 听到邓英的禀报,楚鹤川眸色一沉。 “那就先不要动了。” 严骞复做国子监祭酒这么多年,名声一向很好,如果不是他人本就如此,那只能说他确实很会隐藏,做事滴水不漏。 可若真是如此,那宋妙元又是从何得知他与宋家的事情有关呢? 楚鹤川有些头疼。 “那严老夫人的寿宴,侯爷可要去?” “去。” 邓英退了下去,不一会儿苏嬷嬷端着茶水走了进来。 她已经从下人那里听说了玉兰院的事情。 看着面前这个自己从小看大的人,也忍不住多说几句。 “小侯爷,宋姑娘是个懂事知礼的人。” 楚鹤川手一顿,抬头看向苏嬷嬷。 “嬷嬷有话直说便是。” “奴婢瞧得出来,小侯爷您关心宋姑娘,宋姑娘也为了小侯爷可以不顾生死,可……” 她说着,觑了一眼楚鹤川的脸色,继续道,“可为什么就不能好好把话说开呢?” “越是不说越容易误会,这误会累积的多了,再好的事情也要看出不好的东西了。” 苏嬷嬷说着,给楚鹤川倒了一杯茶。 “就像这茶水。” “您瞧着,没什么特别的,可这茶叶的挑选,煮茶的水,三煮三泡的功夫,却是瞧不见的。” 端起那茶,楚鹤川仔细盯着看了许久。 或许,苏嬷嬷说的是对的。 他喝了一口,茶香萦绕齿间,可非说能尝出什么来,那还真是说不出。 拉开抽屉,看着他郑重放在里面的锦盒。 楚鹤川要来玉兰院用晚膳。 特地命人提前过来吩咐。 宋妙元有些意外。 他不是昨日才负气离开么? 昨日她想了许久才明白,楚鹤川在意的那句“我们”是怎么回事。 想明白的时候,宋妙元都有些想笑了。 谁能想到,堂堂定远侯府的小侯爷,竟然会为了这种事情生气。 也罢,既然他要来,那就好好准备一下。 苏嬷嬷说的对,有些事情,说开了才是最重要的。 天色渐暗,楚鹤川到了玉兰院。 他手背在身后,摩挲着手中的那个锦盒。 进了屋子,宋妙元就走过来,帮他卸下大麾,挂在一旁。 屋内燃着炭盆,温暖如春。 “侯爷……” “我……” 两人同时开口。 听到对方的声音,却又同时停下。 对视一眼,也不知是看出来了什么,竟是噗嗤一声,一同笑了起来。 “有什么话你说吧。”楚鹤川看向面前的人。 宋妙元也不推辞,点点头便开了口。 “当日大火,我被人打晕送去了祁醉楼,若非是师兄搭救,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祁醉楼的遭遇,宋妙元的手还有些发抖。 她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接着道,“也是我不好,被师兄救下后没有给侯府传信,这才让你有所误会。” 虽然她没说在祁醉楼遇到了什么,但她微微发抖的身子,已经让楚鹤川心疼了起来。 他握住宋妙元的手,认真道,“我也有错。” “昨日,不应该不相信你。” 说着,他顿了顿,“至少,也应该先问过苏嬷嬷,再……” 话没说完,宋妙元就抬手按住了他的嘴。 扬起一抹温柔的笑,宋妙元开口道,“我知道你在气什么,但请你相信我,师兄与我,当真只有兄妹之情,并无其他。” 兄妹之情,并无其他? 楚鹤川看着宋妙元那双真诚的眼眸。 他心中劝自己,说好了要相信她的,那便信这一次。 点了点头,楚鹤川低低的应了一声,“好。” 见他终于是信了,宋妙元心中高兴,人也大胆了起来。 她揽住楚鹤川的脖颈,送上双唇。 楚鹤川也不甘示弱,直接将人抱起,往床榻走去…… 第九十六章 记着身份 “宋小五重新搬回了胥止院。” “宋小五又得了几匹新缎做衣裳。” “宋小五戴的发钗是金缘阁才出的新花样。” …… 有关宋妙元的事情,很快就传入了孟氏的耳朵里。 “一个狐媚子,竟然登堂入室!他这是不把自己的婚约当回事啊!” 孟氏冷声说着,就想去胥止院杀杀宋妙元的威风。 可才抬脚,却又觉得不太合适,眼神一转,就让静嬷嬷出门送信去了。 柳依眉最近也是心烦意乱的。 一直想等着楚鹤川死了,她的婚约就自然而然的解除了。 可现在瞧着,那楚鹤川身子弱是弱,却是难死的很! 正烦着,丫环芙蕖就走了过来。 “小姐,侯府传信过来,说是……” 她说着,就凑到了柳依眉的耳边。 本就心情不虞,听到孟氏传来的消息,柳依眉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说什么?那小贱人竟然被救回去了?” 先前才把人丢去祁醉楼,本以为她会在那里生不如死,没曾想,竟给她跑回来了! “楚鹤川也不嫌她脏?” 一旁的芙蕖被她掐着胳膊,疼的脸色发白,哪里顾得上回话。 楚鹤川这个人,她可以不要,但别人不能抢! 柳依眉沉下脸来。 “去侯府!” 恰逢楚鹤川有事去商铺,胥止院里只剩宋妙元一个。 站在胥止院外面,孟氏远远的就瞧见了宋妙元身上的流光锦。 她都没能用上的金贵布料,倒是让个通房抢了先。 “柳小姐瞧见了吧?她身上穿的,头上戴的,可都是稀罕货!” 孟氏可劲儿的给柳依眉上眼药。 瞥了她一眼,柳依眉面色未动。 她讨厌宋妙元不假,可这位侯夫人,她也未必就喜欢。 “咳咳!”她故意咳嗽两声,引起院中人的注意。 瞧见孟氏和柳依眉,众人虽然不喜,但毕竟是主子,还是要上前见礼的。 宋妙元自然也不例外。 “你这日子过的不错啊!” 孟氏阴阳怪气的说道。 “都是侯爷抬爱。”宋妙元回答道。 她不说话还好,这一开口,可是给柳依眉气了个半死。 这是怎么说话的? 她才是跟楚鹤川有婚约的人! 她皱眉看着宋妙元,“现在就学会用侯爷压我了?” “奴婢不敢!” “我瞧你可没什么不敢的!” 柳依眉说着,一双眸子淬了毒一般的上下打量着宋妙元,恨不得将她身上的衣裳都扒下来。 “你虽然得侯爷喜欢,但也要记着自己的身份。” 鄙夷的目光扫过宋妙元的脸。 “一个通房,打扮的花枝招展,知道的是侯爷宠你,不知道的,怕是要以为你要出去勾搭什么人呢。” 这话说的难听,宋妙元脸色也是一白。 稍微有些教养的闺秀,决计不会说这种话。 “你这身上穿的,头上戴的,都不合规矩!” “别是去了一趟花楼,就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习性带回来!” 这一说,宋妙元差点站立不住。 去一趟花楼? 她怎么会在祁醉楼,柳依眉心里没数吗? 看到宋妙元投过来的愤恨眼神,柳依眉眉头一皱,“你这是什么眼神?” 话音落,她便扬手甩了一个巴掌。 脸颊火辣辣的疼,可心里的屈辱更甚。 发泄了一通脾气的柳依眉终于是满意了,得意的哼了一声,转头就走。 等到她们离开,夏春心疼的看着那高高肿起的脸颊,“你是侯爷的人,她们是怎么敢的!” 宋妙元没有吭声。 她们何止是敢欺负她啊,她们甚至想要楚鹤川的命! 送走了耀武扬威的柳依眉,孟氏才回芳庭园,就看到了坐在那里瞧着二郎腿的楚溪。 “娘你回来了啊。” 楚溪说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我听说楚鹤川那通房都穿上流光锦的衣裳,戴上金缘阁的首饰了?” 瞥了她一眼,孟氏并未接话。 楚溪也不生气,接着道,“流光锦的布料可不便宜,那小贱人一身置办下来,少说也有几百两。” 茶杯不轻不重的放在了桌上,楚溪掀起眼皮看向孟氏,“我那五万两,娘准备什么时候给我?” “侯府生意都捏在楚鹤川手里,我哪里来的银钱?!” 看着眼前的楚溪,孟氏不觉得她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倒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讨债鬼!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应该把人接回来! 楚溪才不管她什么反应,白眼一翻,“娘,留给你的时间可不多了啊。” 眼瞧着楚溪大摇大摆的离开,孟氏大口喘着气,才能将怒火压下去。 过了许久,她才让人出去传信。 柳依眉人才回府上不久,苏婆子就带着信走了进来。 “也不知道侯府怎么回事,小姐你前脚才回来,后脚就又传消息。” 听到这话,柳依眉本也不高兴,可看到苏婆子手上那封信,她又收起了不满。 “行了,你去忙吧。” 她接过信,打发走了苏婆子。 能让孟氏不在外人面前提及的,还要特地写信送来的,肯定是与那人有关。 这么想着,柳依眉就拆了信。 等到看了信的内容,她不由的翻了个白眼,“真是个眼皮子浅的!” 楚鹤川回来的时候就知道了白日里发生的事情。 他衣裳也顾不得换,便径直来看宋妙元。 脸上已经消肿了,只是那掌印还留着,怕是要过上几日才能消。 “岂有此理!” 楚鹤川满脸都是愤怒,“她们就是看我不在,故意来找茬的!” 宋妙元弯了弯唇角,“别气了,气坏身子就不值当了。” 她说着,帮楚鹤川脱去外衫,“你可还记得凌风花?” “你下毒了?”楚鹤川眯起眼睛来。 宋妙元摇摇头,“也不算是吧。” 凌风花的毒已经被查过一次了,若是再用,肯定会被孟氏抓到把柄,她没那么蠢。 “先前鬼山先生教我了一个有趣的法子。”她说着,朝楚鹤川眨了眨眼睛,“你可想听听?” 看着她满含笑意的脸,还有那双亮晶晶的眸子。 楚鹤川的怒火也渐渐的平息了下来,不禁挑眉,“鬼山先生教的法子,我倒是有些兴趣了。” 第九十七章 五万两银 其实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只不过是搭配上一些其他的药粉,让这凌风花毒不会马上爆发而已。 “加了木须籽可以抑制花毒,但若是多接触几次水,那木须籽反倒会放大毒性。” 宋妙元说着,缩了缩脖子,一脸狡黠。 楚鹤川已经很久没见过她这样子了,细算起来,也有两年了吧? 难得她这样有生气。 想着,楚鹤川嘴角扬起。 “你笑什么?”宋妙元注意到他的神色,开口问道。 楚鹤川将人揽进怀里,“我笑,你难得有这样的好心情。” 这一说,宋妙元的心又缓缓落了下去。 她有楚鹤川照顾着,可宋家人却在牢里,每日忍饥受冻,也不知何时才能沉冤得雪。 康王府。 柳依眉从暗道进入,将孟氏的信交给面前的人。 “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脸,敢这样要求您!” 说着,柳依眉就坐到了那人的怀里,软着身子将头靠在了他的肩上。 狡诈的眼里闪过一道暗芒,那人弯起嘴角来。 “有趣。” 柳依眉挑眉看他,“王爷,您说什么呢?她可是狮子大开口,您还觉得有趣?” 垂眸看着柳依眉松散的衣襟,康王轻笑一声,“你不觉得有趣么?” “侯府最不缺的便是钱财,她是侯府当家主母,若是正经花销,楚鹤川怎么会拦着呢?” 听到康王这么说了,柳依眉眼神转了转,“那这五万两……” 捏了捏她的脸,康王慢悠悠的开口,“自然是过不得明面的花销了。” 柳依眉顺着他的手就要贴上身子,却被康王按住。 “乖,去沐浴。” 听到他低哑的声音,柳依眉面上一红,娇羞的起身,穿过侧门直接去了汤池。 等到侧门关上,康王脸色冷了下来,面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嫌恶。 “去查,孟氏这五万两银,究竟是为何。” 屋外一道黑影闪过,康王阖上眸子,靠在身后的椅背上,不知心里在盘算什么。 柳依眉泡在汤池里,心情很是不错。 她随手撩动着水面上的花瓣,仔仔细细的抚过身上的每一寸皮肤。 只等着将自己洗干净,一会儿好在床榻上伺候康王。 若是运气好,能怀上王爷的种,她也能母凭子贵入王府,哪里还用管楚鹤川那病秧子。 正做着美梦,突然感觉到手臂有些发痒。 柳依眉疑惑的抬起胳膊,这一看可是吓了一跳。 密密麻麻的红疹,正从手肘的位置朝着四周扩散,速度之快,让她猝不及防。 “啊!” 惊叫声响起。 听到动静,康王皱着眉头瞥了一眼旁边的侍婢,不耐烦道,“去看看,发生什么事情了。” 那侍婢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就回来了,脸上还挂着惊慌的神色。 “王,王爷,柳姑娘在浴池里,全身起疹,这会儿已经送到紫苑,让府医过去瞧了。” 听到这话,康王脸色一沉。 “你说什么?” 那侍婢吓了一跳,跪下将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柳依眉与他的关系十分隐蔽,她今日回来,更是无人知晓。 康王很难不把这件事联系到自身。 难道,是他身边出了内鬼,想要暗害他? “去紫苑。” 他说着,便起身朝外走去。 待见到府医,康王便问起柳依眉身上红疹的事情。 “回王爷,柳姑娘是中毒了,只是这毒十分常见,很难追根溯源。”府医回道。 常见? 康王疑惑的看着府医,“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这毒除了会在接触的地方发痒起疹,并没有其他伤害,柳姑娘全身起疹,也是因为泡在水里,全身都接触到了沾有毒物的水。” 摆了摆手让府医离开。 这下康王彻底混乱了,这毒,究竟是怎么回事? 如果说是针对于他,那下毒的人冒这么大的风险,就只是为了让他全身起疹? 如果不是针对他,那柳依眉为何会在他的汤池里中毒? 他越想越想不明白,索性放弃。 柳依眉在屋里已经听到康王的声音了,她正想着等会儿康王来了,好好哭诉一番。 她这也算是为康王挡了一灾,怎么不算是对康王有恩呢? 心里已经打好了腹稿,就等着康王进来了。 可她左等右等,那关着的门却始终没有人打开。 还在奇怪着,门终于是打开了。 “王爷,我……” 柳依眉刚开口,柔弱的抬眼看向门口,登时就闭了嘴。 进来的哪里是王爷,不过是王爷身边的侍婢晚棠罢了。 瞧见柳依眉那矫揉造作的模样,晚棠抿紧唇才能掩盖住自己的笑意。 “柳姑娘受苦了,王爷吩咐奴婢好生照料,姑娘若是哪里不舒服,尽可跟奴婢说。” 一个奴婢能怎么样? 她要的是王爷! 脸上的柔弱淡了几分,柳依眉轻轻嗯了一声,“多谢王爷挂怀,能为王爷挡下这一劫,是眉儿之幸。” 见晚棠脸上没什么表情,柳依眉柔弱的靠在软枕上,“只盼着王爷不会再遇其他事了。” 晚棠依旧没什么反应。 柳依眉这样的女子,她见得多了。 中毒的事情没查出什么头绪来,但是孟氏求康王的那五万两银,却是查出缘由来了。 “那楚家小姐楚溪嫁的王家少爷,在博坊赌输了不少钱,博坊的人追去了王家,王侍郎便挪了银子先还上了。” 听到这话,康王挑了挑眉。 “这么说来,这五万两银,是要给王侍郎填补亏空的。” 这就有意思了。 既然是王家的亏空,那开口的人多半是楚溪这个儿媳,可拿不出银子来也是真,孟氏怎么就敢找他要钱,都要把这五万两补给王家呢? 这其中,怕是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他越想越觉得有趣。 定远侯府。 楚鹤川。 若是能将此人收归麾下,倒是比孟氏那个无知妇人有用的多。 手指摩挲一阵,然后轻轻敲在桌面上,一下,又一下。 好一会儿,他停了手,猛然睁开眼,犀利的目光映着昏黄的烛火,更显出几分算计。 “银子,给孟氏送去。” 他开口吩咐着。 “消息也透给楚鹤川,本王倒是想看看,他会作何反应。” 第九十八章 挑选寿礼 过了几日,没听到柳依眉有什么动静,倒是听说了孟氏感染风寒,要卧床歇息的消息。 宋妙元笑了笑,哪里是什么感染风寒,多半是中毒起疹,不能见人罢了。 正如她所猜测的那样,孟氏也起了一身的疹子,又肿又痒,别提多难受了。 偏偏楚溪每日都来催着要钱,她也是头疼的紧。 “娘,那钱你什么时候给我?” 孟氏皱眉看着眼前的人。 这是她亲生的女儿,可对她却没有半分心疼,只惦记着银钱。 咳了两声,她开口道,“我都已经这样了,你就不能等两天吗?” “我是能等啊,就是不知道楚鹤川清楚你的事情之后,还会不会让你留在侯府,做这个侯夫人了。” 楚溪凉凉的道。 听到这话,孟氏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这事情若是不说出去,我还是侯夫人,你至少还是侯府过继来的小姐。” “若是我都不能留在侯府了,你又是个什么身份?” 听到这话,楚溪自嘲的笑了笑,“这你就别管了。” 过继的小姐,又比普通人好多少呢? 正在僵持不下的时候,静嬷嬷过来说了些什么,孟氏的眼睛亮了一下。 顾不得脸上身上的疹子,忙起身穿衣,带好面纱幂笠,这才出去。 楚溪有些好奇,想要跟上去,却被一旁的丫环春莺拦了下来。 “外面风大,溪小姐还是在屋里坐着就好。” 听到这话,楚溪脸一沉,不悦的瞪了她一眼,“你管我!” 春莺弯了弯嘴角,后退一步,“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提醒溪小姐而已。” “这里是侯府,溪小姐若是在侯府病了,王侍郎问起,侯府也不好交代。” 她说的卑微,可这话里话外,可不就是在说楚溪不是侯府的人么。 狠狠剜了春莺一眼,楚溪扬起下巴,不再多言。 等到再次回来,孟氏将那精致木匣递给楚溪,“这里面是五万两,你拿去吧。” 楚溪眼睛发光的盯着那匣子,伸手去接。 孟氏却是猛的收回,认真看着她,“今日这五万两给了你,往后你自己要在王家立住才行,还有你这肚子,趁早怀上了,他们也不能对你如何,听明白了吗?” “知道了知道了!” 楚溪不耐烦的说着,上前一把抢过那装着银票的木匣子,多一个眼神都没给孟氏,转身就出了芳庭园。 看着人离开,孟氏叹了口气。 只希望楚溪真的能把她的话听进去,能在王家站稳脚跟。 省的总回来折腾她! 当晚,楚鹤川就知道了孟氏拿五万两给楚溪的事情。 他眼眸眯起,“这银票是哪里来的?” “不清楚,只知道静嬷嬷传话,她出去了一趟,再回来就带了银票。”邓英回道。 “你说那个装着银票的匣子,上面画着振翅鹰隼的图案?” 楚鹤川突然想起,宋妙元先前就给他画过一副这样的图。 这么一猜测,他不难想到,这银票出自谁手。 康王么? 隔天一早,楚鹤川听着邓英的禀报,就着急的出了门。 宋妙元看见他纠结着眉头,也是疑惑了起来。 “陆侍卫,侯爷这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陆昭愣了一下,然后扯了扯嘴角,“没什么,是铺子里出了些状况,需要侯爷去处理而已。” 听到这话,宋妙元没有再多问。 正巧苏嬷嬷过来,请宋妙元去库房为严老夫人挑选贺礼,她也就没有再追着这事情问了。 “严老夫人八十大寿,也给侯府下了帖子,侯爷说这礼不好送,请宋姑娘代为挑选。” 这话宋妙元并不意外。 曾经严家与宋家往来甚密,楚鹤川让她来挑礼物,也是正常的。 这么想着,宋妙元就应下了这差事,两人一起往库房走去。 只是她们没有注意到,后面还跟了个小尾巴。 “母亲,母亲!” 一连声的呼喊,让刚刚躺下的孟氏顿时又紧张了起来。 她皱眉看着跑进来的人,张口就是训斥。 “咋咋呼呼的做什么!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一点不稳重!” 被她这么一呵斥,楚云忙闭上了嘴,模样乖巧的走了过来。 她小心翼翼的觑着孟氏的脸色,开口道,“母亲,我刚才瞧见苏嬷嬷带着宋小五去库房挑宝贝了。”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孟氏沉着脸回道。 抿了抿唇,楚云又道,“可是我听说,她们是去给严老夫人挑寿礼的。” 一听这话,孟氏那狐疑的眼神就扫了过来。 “你说什么?给严老夫人挑寿礼?” 看到楚云点头,孟氏这才想起来这件大事。 严老夫人八十大寿,按理说是要给达官显贵都递帖子的。 他们侯府肯定也有一份。 只是先前一直被楚溪追着要银钱,她倒是忘了这回事了。 “静嬷嬷!” 她这会儿忙不迭的喊人过来。 她是侯府的当家主母,这严家的帖子她怎么没见到呢? 听到她的疑问,静嬷嬷抿了抿唇,抬头看了她一眼。 “夫人,那帖子,直接送去了胥止院。” 孟氏眉头一皱,“胥止院?什么意思!” “他要去?” 孟氏冷哼一声,“我看他不是为自己去,是想要让宋小五露脸吧!” 要不然,怎么连挑选礼物这种事情,都交给一个通房去做? 因为怒气,她脸上的疹子更加红肿,看起来有些可怖。 一抹厌恶不着痕迹的划过楚云的脸。 她抬起头看向孟氏,“母亲,这寿宴,分明应该是您去才对。” 可不是么! 她才是侯府的女主人! 她才是当家主母! 可…… 她抬手想要摸摸脸上,却又怕红疹更加严重,只能强忍着收回了手。 “我如今这样也不好见人。” 嘴上是这么说,可孟氏心里却是十分不甘。 楚云眼神转了转,凑近道,“母亲,我知道芙蓉馆有种药膏,涂上可以遮盖住原有的印记,您脸上这些小疹子,肯定也能遮住。” “真的?”孟氏狐疑的看着她。 “当然了!”楚云说着扬起一抹笑容,“不过母亲若是去寿宴,肯定要带上我的吧?” 第九十九章 严府寿宴 带上她? 楚云? 孟氏打量了一番她这瘦弱的小身板。 就算带她去又能如何? 难不成以为自己这副德行,能有人看中她? 比起楚云,孟氏的嫌弃就掩藏的很好了,至少,楚云是没有看出来的。 她笑的温柔,“那是当然了,你姐姐已经出嫁,母亲只有你一个可心的人了。” “还是母亲疼我。”楚云说着,依偎在孟氏的肩上。 瞧着是一派母慈女孝,可二人心里琢磨着什么,却是谁都不知道。 腊月初九,严家大摆筵席,恭贺老夫人八十大寿。 孟氏带着楚云坐上马车,静嬷嬷却过来禀报,说是楚鹤川只自己去了,不曾带上任何女眷。 听到这话,楚云眼睛一转,马上开口道,“母亲,看来他也是知道,有些东西上不得台面。” “嗯,你说的在理。”孟氏很喜欢楚云说话。 往些时候不怎么在意她,这些日子母女两个经常一起,她倒是发现了楚云的好。 会看人眼色,说话又好听。 就是可惜了这身病,让她又瘦又小。 在心里默默的摇了摇头,孟氏没有再开口。 马车就这么吱悠悠的到了严府,孟氏和楚云下了车,就看到周围的衣香鬓影。 不愧是名满京城的严大人,府上老夫人贺寿,来的人还真是不少。 楚云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着,看看这人看看那人,心里也跟着盘算了起来。 楚鹤川早一步到,已经进了严府,这会儿正由严家少爷严兴文陪着一起欣赏后园的雪景呢。 与他一同的,还有魏国公府的世子,魏明韬。 这两人见面就冷了脸,只简单寒暄了一句,便扭开头,谁也不再搭理谁了。 “时值冬日,园子里也没得花团锦簇,只有这一片白,能邀诸位赏玩一番了。” 严兴文说的简单,可那雪景却也是特意打点过的。 整片的洁白上,没有一丝痕迹,早已没了叶子的树上,雪又积的刚刚好,能看到承着雪的褐色枝干,却又不显的过于萧瑟。 比起春日里的花团锦簇,还是这雪景更费功夫。 “还是严大人有才,连这雪景都打理的如此别致!” 众人连连称赞。 楚鹤川却注意到,严兴文脸上是笑的,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果真是如宋妙元信上所说,这严兴文并不喜文。 想到这里,他不禁朝着魏明韬瞧了过去。 信既然能送到他的手上,那他今日,应该有所动作才是。 正想着,就听到魏明韬开口,“如此雪景,倒是适合舞剑!” 舞剑? 魏明韬想到吸引严兴文的办法,就是这? 楚鹤川挑了挑眉,看向一旁的严兴文。 果然,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兴趣,但很快就消失不见。 “魏世子好兴致,只是今日祖母过寿,不宜动刀剑,不然在下倒是愿意做那喝彩之人。” 严兴文面带浅笑的说着。 一旁的其他人却是直接笑出声来,“魏世子,严家是书香世家,如此雪景,吟诗作对才是正经,舞剑总归是会破坏这美景,不妥,不妥啊!” 魏明韬笑的有些勉强,“说的也是,是魏某唐突了。” 一群人就这样说说笑笑,舞剑的事情就被抛到了脑后。 楚鹤川却在这时走到了严兴文的身边,“侯府的商队南下时得到了一方暖玉砚,留在侯府有些浪费,不知严少爷可有兴趣?” 听到这话,严兴文转头看向楚鹤川,“暖玉砚?就是那传说中盛墨十日不干的暖玉砚?” “正是。”楚鹤川点头。 严兴文蹙眉,有些踟躇了起来。 虽然他喜武不喜文,但未必就不喜欢好东西。 瞧瞧,这不就搭上话了? “严少爷不必着急,马上年关,暖玉砚一时半会也不会出手,严少爷可以慢慢考虑。” 听他这么一说,严兴文松了一口气。 正要感谢,就又瞧见了楚鹤川腰间别着的匕首,那双总是波澜不惊的眼,瞬间就亮了起来。 “你这匕首……” 其他人都说说笑笑的聊着天,没人注意到严兴文和楚鹤川两个落在最后说着话,瞧着好似关系十分亲近一样。 等到魏明韬再看向严兴文的时候,他跟楚鹤川已经称兄道弟了。 “鹤川兄,改日我登门造访,还望鹤川兄不要嫌我烦啊!”严兴文满脸笑意的说道。 楚鹤川朝他拱拱手,“兴文兄这是哪里的话,若是你来,我必扫榻相迎!” 魏明韬一愣,不知道这两人都聊了些什么,怎么就要登门拜访去了。 他看着楚鹤川的眼神越发不善,眉头纠结在了一起,眼瞧着都要打成死结了。 可楚鹤川看过来的时候,却是隐隐带着得意,好似是在炫耀一般。 “楚鹤川!你到底想干什么!” 魏明韬避开众人,瞪着楚鹤川。 “不过是和严少爷聊聊天而已,魏世子怎么火气这么大?” 他倒是一派闲适模样。 魏明韬深吸两口气,压下满腹的怒火,“我与师妹有正事要做,你若是不愿相帮,至少不要给我们添乱。” 说完,他扭头就离开了。 楚鹤川这才收起脸上那漫不经心的笑容,眸色也渐渐变得阴冷。 魏明韬他到底是站在什么立场上对他说出这种话的? 不愿相帮? 真是好笑! 若是没有他帮忙,魏明韬手上查到的那些个证据,至少有一半都拿不到! 添乱? 究竟是谁在添乱? 宋妙元递了消息过来,魏明韬就真的蠢到要以舞剑吸引严兴文,他是真不怕被严骞复那个老狐狸看出点什么端倪啊? 垂在身侧的手狠狠的握紧了一下,很快又松开。 等到再出现在众人面前,楚鹤川又是那个虚弱的小侯爷。 寿宴开始,宾客入席。 楚鹤川才一落座,就有人开口叫他。 “小侯爷,那边那位,就是你侯府过继的小姐吧?” 抬眸吵那人说的方向瞧去,可不就是楚云么。 只是她今日这样子瞧着,有些不伦不类,说不清是怎么个打扮。 更别提她这会儿正凑在那些贵妇人身旁,殷勤的要命。 楚鹤川脸色一沉,肉眼可见的不高兴了起来。 “只是过继给了孟氏而已,于侯府,也不过是多双筷子的事儿。” 第一百章 奴婢输了 楚云这会儿的确是十分殷勤。 知道了自己与楚溪他们的不同,她更加着急的想要找到一个靠山。 而一个女子,最大的靠山,除了自己家,便是夫家。 也正是因为这样,她今日特地打扮过,让自己瞧起来能够成熟一些。 只是这样,未免就显得有些殷勤过头了。 “既是孟氏过继的女儿,与我又有何干?”楚鹤川说着,便不再往女宾那边瞧了。 宋妙元挑选的寿礼,确实得老夫人喜欢。 寿宴结束后,她又说了好几次,便是连严骞复,都对侯府好奇了起来。 严兴文更是因为跟楚鹤川聊得来,大赞楚鹤川此人。 天气越来越冷,京中的年味儿也越来越重。 侯府里也置办起了过年的物件来。 宋妙元体弱,甚少出门,却也能看到四处都在张贴窗花,挂上新的红灯笼。 夏春也送来了新的冬衣,还有珠钗首饰。 “宋姑娘您瞧瞧,这可都是小侯爷为您特地准备的!” “不光有金缘阁新上的头面,还有一些是商队从江南带回来的。” 江南吗? 宋妙元抱着暖手炉,走了过来。 桌上摆着的,她一眼就瞧出来哪些是江南来的首饰了。 比起京中款式的大气富贵,旁边的那支玉簪倒是更显纤细柔美,簪首雕的是将开未开的兰花,倒是与这簪子的玉质相得益彰。 见她一直盯着那玉簪,夏春便伸手拿了过来。 “唉,这一局,是奴婢输了。” 听到这话,宋妙元疑惑的扭头看她,“什么输了?” 夏春弯起唇角,“奴婢与小侯爷打赌,赌这些首饰里,姑娘会更喜欢哪一个。” 她这一说,宋妙元就笑了。 楚鹤川与她相识那么久,又是那么了解她,想要赢下此局,根本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宋妙元好奇的是,楚鹤川怎么会这么有兴致,跟一个丫环打赌? “大抵是小侯爷最近心情好,又恰逢过年,想给奴婢发些赏银吧。” 她说着,失望的耸了耸肩,“是奴婢没听小侯爷的,选了旁的首饰,不然这赏银定是能拿到手的!” “那你选的是哪一个?” 宋妙元问她,“等侯爷回来,我就说喜欢的是那个。” 她的话音才落下,门口就传来了楚鹤川的声音。 “既是选错了,那便错了,怎么还能商量的?” 他声音中带着笑,脱了大麾就进了内室来。 瞧见他,夏春行了个礼,“侯爷说的是,错了便是错了,侯爷若是想赏赐奴婢,总是有法子的。” “嗯,你说的对,去找苏嬷嬷领赏银吧。”楚鹤川说着,便挥了挥手,让夏春离开了。 这些日子里,楚鹤川虽是忙碌,但身子却越发健朗了起来。 尽管还是畏寒,可这每日进进出出的,竟是连咳嗽也不曾有过。 若不是他面色苍白,旁人瞧见了,怕是都要忘了他是个病秧子了。 “我替你簪上。” 楚鹤川说着,拿起那支玉兰簪,插在了宋妙元的头上。 “好看吗?” 宋妙元抬眸看向楚鹤川。 他笑意温柔,满眼宠溺,“好看,我的妙元,是这世上最好看的人。” “你惯是会哄我的。” 宋妙元说着,靠进了楚鹤川的怀里。 两人就这样安静的依偎着,看着屋外的大雪纷飞。 各府开始送年礼了,侯府自然也不例外。 往年这事情都是楚鹤川亲自处理,今年却不一样了。 看着面前的名帖,宋妙元蹙起眉头来,“苏嬷嬷,这些应当是侯夫人做的,我……” 苏嬷嬷说着,压不住的笑容堆满了脸上的褶子,欢喜满的都要溢出来了。 她看着楚鹤川长大,这几年他过的苦,也就是宋姑娘回来的这些时日,才有了一些人气。 拿他没办法,宋妙元只得应下。 好在原先在宋家就学过管家的事情,人情往来自然也在功课之内。 “严府,就送……”宋妙元琢磨着,一旁的苏嬷嬷开口道,“严府的礼,小侯爷有吩咐,就送暖玉砚。” 听到这话,宋妙元挑眉,“他特地吩咐的?” “好。”宋妙元点头,然后在一旁的名帖上写了下来。 只是她心里还是有些狐疑。 暖玉砚虽算不上顶级的名贵,但年礼送这个,会不会也有些过于奢侈了? 不过既然是楚鹤川特地吩咐的,她也没什么拒绝的理由。 等到忙完手上的这些事情,苏嬷嬷又捧着那一沓名帖出去,外面的扫洒丫环小莲就鬼鬼祟祟的走了过来。 “姑娘,世子有消息。” 她说着,塞了一封信到宋妙元的衣袖里,这才离开。 宋妙元也不耽搁,转身就进了屋,等到看完信,脸上的表情就有些难看了。 楚鹤川跟严兴文竟然聊到一块去了? 宋妙元不得不去想,楚鹤川特地要送的暖玉砚,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这是与严兴文交好,还是说…… 与严骞复交好? 那她要不要告诉楚鹤川,严骞复其实与她父亲的案子有关呢? 心里烦躁,宋妙元有些不敢见楚鹤川,怕他会看出些什么来。 也是巧,楚鹤川让邓英回来传信,说是晚上有事要忙,不用宋妙元等他了。 松了一口气,宋妙元草草睡下,只是怎么都睡不安稳。 梦里竟然瞧见了楚鹤川和康王对坐饮酒的场景。 她一下子就惊醒了,猛的坐起身来。 身侧的床榻是冷的,屋外是漆黑的,想来楚鹤川还未回来吧? 宋妙元摇摇头,嗤笑自己。 真不知道在梦些什么,楚鹤川和康王怎么会坐到一起去呢? 她换了个姿势躺下,闭上眼又睡了过去。 与此同时,望仙楼三层的雅间里,楚鹤川正襟危坐。 他对面坐着的,正是康王! “王爷,时候不早了,在下也要回侯府了。”楚鹤川面色平静。 康王笑了一声,“时候是不早了,不过小侯爷倒也不必急着回府,本王带你去个好地方。” 楚鹤川微微蹙眉,“多谢王爷好意,只是……” “小侯爷先别急着拒绝。”康王说着,脸上的笑容忽的暧昧了起来,“那里的姑娘,可不比侯爷府上的美妾差……” 第一百零一章 开门见山 楚鹤川顿了顿,浅笑着看向康王。 “在下体弱,还需靠汤药吊着一口气,王爷的好意只能是心领了。” 听到这话,康王面色有些不悦。 “小侯爷真不去么?便是看看也好啊。”他又跟了一句。 楚鹤川摇了摇头,“还是不了,看得到吃不到,这滋味还是太难受了一些。” “哈哈哈,小侯爷真会说笑。”康王大笑出声。 就这样,楚鹤川起身离开。 打开窗子,看着楚鹤川被人扶着上了马车,离开望仙楼,康王的脸色也阴沉了下来。 “王爷,楚鹤川这……” 屋外进来一人,小心觑着康王的脸色,开口问道。 康王垂下眼眸,慢悠悠的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侯府说到底,也不过就是商贾人家,往年跟宋家走得近一些,还能倚仗一下将军府的势力,可如今呢?” 听他这么说,那人眼睛一亮,“崔某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康王抬眸看向那人,“本王可什么都没说。” “是,王爷什么都没说。”那人从善如流的回道。 夜已经深了,楚鹤川回到侯府已经是后半夜了,索性没有打扰宋妙元,而是直接去了书房。 如今康王对侯府已经开始步步紧逼了,他不能坐以待毙! 这么想着,楚鹤川就拿起桌上的书册。 他必须,要让侯府有立身的本事。 原想着要过年了,铺子里的事情也应该都处理完了,楚鹤川没什么需要出门的了。 可谁知道还没歇两日,楚鹤川收到一封信,就急匆匆出了门。 甚至还让邓英传信,说是要忙几日。 听到这个消息,宋妙元不得不猜测,是生意上出了什么大事。 可她问邓英,却又什么都问不出来。 见她神色恹恹的,夏春便开口劝慰,“侯爷不让邓侍卫告诉姑娘,想来也是不想姑娘太过忧心,侯爷于生意上一向都是有本事的,你这颗心,就安心放在肚子里吧!” 宋妙元摇摇头轻叹一声,“话是这么说不错,可要我不担心,还真是做不到。” 这边夏春陪着又说了几句话才离开,那边小莲已经瞅着空的过来给宋妙元递消息了。 看到小笺上的内容,宋妙元脸色瞬间泛了白。 这事,怎么可能呢? 心底的慌乱一闪而过,宋妙元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她看了一眼小莲,神色坚定道,“我要见师兄。” 等到她乔装打扮出了侯府,魏明韬的马车早就在等着了。 接上了宋妙元,马车吱悠悠的就出了城。 “你出来,楚鹤川不会发现吧?”魏明韬有些担心的问道。 宋妙元摇头,“楚家的生意好像出了些状况,他不在侯府。” 听到这话,魏明韬疑惑的皱起眉头来,“逼近年关,怎么还会有问题?” “不太清楚,他不曾与我讲。”宋妙元神色有些落寞。 见到她的模样,魏明韬忙换了话题,不再问楚鹤川的事情了。 “这些日子我一直让人盯着,福叔倒是出门了几趟,只是买了些寻常物件,瞧不出有什么问题。” 魏明韬有些挫败。 宋妙元交代他的事情,他是做了,只是没一样是做好的。 福叔这边没有进展,严兴文他也没有结交上…… “既然如此,那便开门见山吧。”宋妙元开口说道。 魏明韬眯了眯眼眸,“你的意思是……” “他不去找背后之人,那我们只能让他自己说了。” 一阵寒风吹来,马车上那厚重的帘子都被吹出一条缝隙,寒意钻进车里,惹得宋妙元一个哆嗦。 天气这般寒冷,也不知道在天牢里的人要怎么过。 思绪未停,马车已经到了福叔的小院儿门口。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下车进了院子。 “大小姐,魏世子,你们怎么来了?” 见到两人,福叔笑呵呵的就凑了上来。 魏明韬二话不说,直接动手。 “魏世子,你这是做什么!” 福叔一边抵挡,一边开口质问,他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宋妙元,“大小姐,你快劝劝魏世子啊!” 话音才落,却见宋妙元抬起胳膊,纤细白皙的手掌上,赫然是一把精巧的弓弩! 她一箭射出,福叔不得不分神来躲。 魏明韬直接就按住了他的肩膀,将人捆了个结实。 哪怕是到了这个时候,福叔还是一脸不解,“你们这是干什么啊,绑我作甚?” “福叔,我是您从小看着长大的,所以您能一眼就认出我来,对吧?”宋妙元开口问道。 可宋妙元却是冷笑一声,“那福叔您觉着,您有变化了,我会看不出来吗?” 这一问,倒是让福叔愣住了。 “大小姐这话,从何说起啊?” 魏明韬抬脚踢了踢他,“福叔,妙元是念在你照顾她照顾宋家这么多年,才这般委婉的提醒你。” 他上前一步,“我们绑了你,你还不明白吗?” 笑容从他那张皱巴的老脸上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冷漠的神情,还有阴狠的眼睛。 “明白又如何?” 见他变了神色,宋妙元也冷下脸,盯着他,“告诉我你背后之人,还有宋家的事情。” 听到这话,福叔突然就大笑了起来。 “告诉你?告诉你,你又能怎样?” “总不会,还想着要替将军翻案吧?” 看着宋妙元微微蹙起的眉头,福叔嗤笑着看她,那眼神里有嘲讽,有不屑,还有轻蔑。 就好像宋妙元有多不自量力一样。 “没错,我们就是要为师父翻案!”魏明韬冷声说道。 对上他坚定的眼神,福叔笑着摇了摇头,“魏世子还是太天真了一些。” 魏明韬一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福叔看着他,“你可知,宋家一案,背后牵扯了多少人,多少事吗?” “魏世子这么积极,想必也求过国公爷了吧?” “他又是什么反应呢?” 这一问,魏明韬就没了声响,脸色也涨的通红。 宋家一出事,他就求过父亲了,可父亲却不让他插手,甚至现在他帮宋妙元的这些事情,动用的都是他自己的人。 “大小姐,听福叔一句话,宋家的事情,忘了吧。” 第一百零二章 女儿不孝 这话一说,宋妙元那双眼睛瞬间就瞪圆了。 “忘了?” 她冷笑着,看着面前的人不住的摇头。 “福叔,你是我爹身边最亲近的人,他有没有叛国,你最是清楚。” “你说要我忘了宋家的事,这怎么可能?” “宋家生我养我,我自小身体不好,爹娘四处拜访名医,大把银钱撒出去为我求医问药。” “宋宅共院落八处,屋舍七十九间,阖府上下一百八十三口人,每一个我都见过,每一处我都去过。” “如今宋家遭人陷害,爹娘身陷囹圄,你让我忘了?” “身为宋家子女,我不为宋家翻案,还能指望旁人吗?宋家冤屈不鸣,是要那些人无辜枉死吗?” 眼眶一热,宋妙元的眼泪止抑制不住,扑簌簌的落了下来。 她走上前,双手抓住福叔的衣领,用力捏着,指节都泛了白。 “若真是那样,我还配做宋家子女吗!” 看着宋妙元的声嘶力竭,福叔的脸上却是一片冷漠。 他定定的看着宋妙元,“大小姐,我这么说也是为你好。” “你若真是为我好,那就告诉我宋家叛乱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告诉我你背后究竟是什么人!” 福叔闭上眼,一声不吭。 任凭宋妙元如何歇斯底里,他都只当看不见听不见。 一旁的魏明韬看着,忍不住上前掰开宋妙元的手。 “妙元你别这样。”他满是心疼。 宋妙元深吸两口气,身子微微颤抖着。 “我只是想救出爹娘而已……” 她说着,眼睛一翻,竟是晕了过去。 “大小姐!” 一直没有什么动静的福叔,这会儿却是开了口,眼中的担忧竟也不似作伪。 魏明韬扶住宋妙元,抬眸看向福叔,“若是你真担心妙元,就应该告诉她真相。” 对上魏明韬的眼神,福叔长长的叹了口气,“罢了,告诉你们也无妨,只是这背后之人,你们根本就无法撼动。” “你说便是,能不能撼动背后之人,那是我们自己的事情。” 福叔点点头,“好,我告诉你。” 宋妙元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京郊的旧宅里了。 旁边候着的还是先前伺候她的小玉,见到她醒来,忙端来了药。 “大夫说宋姑娘你是太过激动导致的昏厥,所以开了一些安神的药。” 等到她喝了药,魏明韬也过来了。 “师兄,福叔他说了吗?” 魏明韬点点头,“说了。” 他神色沉重,瞧着就不是什么好事。 宋妙元抿抿唇,深吸一口气,“我准备好了,师兄你告诉我吧。” 看了一眼面前的人,魏明韬这才开口,将福叔说的那些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宋妙元。 “其实,康王早在两年前就盯上师父了。” 康王从来都不是多淡泊名利的人,哪怕他面上伪装的再好,只要他想拉拢人,那份心思总也是要暴露出来的。 宋元柏手上掌握着大兴三分之一的兵权,自己又是人人爱戴的护国大将军,自然是康王眼中的一块肥肉。 一开始,康王便想着拉拢他,只是宋元柏刚直,不愿意。 康王也曾求娶过宋妙元,想借由姻亲的关系,好将宋家拉入自己的阵营,同样也被宋元柏拒绝了。 “正是因为拉拢不成,康王才谋划两年,将宋家置于死地。” 听到这些,哪怕宋妙元早有猜测,却也忍不住的一阵阵心寒。 “果然是他。”宋妙元神色镇定,“我先前便猜到了。” 可魏明韬却是摇了摇头,“不止是他。” 宋妙元蹙眉,“还有谁?” 抬眸看着宋妙元,魏明韬说出了一个让她意想不到的答案。 “蔺锡族。”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宋妙元的大脑一片空白。 蔺锡族,那不是父亲曾经领兵抵御的外敌吗? 一向清明的脑子,这会儿也乱成了一团浆糊,她看着面前的魏明韬,“师兄,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魏明韬也闭了闭眼,想到当时福叔的样子,也憋了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 “陷害师父这件事,除了康王和朝中那些眼红师父的人,便是那番邦蔺锡族。不然怎么会有蔺锡族的信物出现在宋宅,又这么恰好的被人搜出来。” 说着,他看向宋妙元,“想要为师父翻案,的确不容易。” 他说的委婉,但宋妙元听明白了。 这背后站着的,康王,严骞复,还有她不清楚的那些人,以及蔺锡族…… 她就这样浑浑噩噩的离开了京郊的旧宅,连怎么回的侯府都不记得了。 只是人一回去,就发起了高烧,怎么都退不下来。 等到楚鹤川回来,京医馆的章神医就冲他摇了摇头。 “还是心病,她身子弱,不能用猛药,可温和的药又压不下来,难办啊!” 看着躺在床上的宋妙元,她眉头紧蹙,面色潮红,一张小嘴张张合合的不知道在呓语着什么。 楚鹤川心里着急,却还是压着性子送章神医出去。 “这几日她都干什么了?”楚鹤川冷声问道。 夏春也是一脸着急,“没干什么啊,就是每日里看看书,写写字,在这园子里转转……” 他倒是忘记了,宋妙元惯是会做戏的,就算真的有什么事情了,也不会让夏春知道。 摆了摆手让夏春离开,楚鹤川转头看着宋妙元,一颗心也好似被狠狠的揪着一般。 “爹……娘……” 凑近她,楚鹤川就听到她喃喃的声音。 “女儿不孝……” “你们别走!” “别走……” 楚鹤川喉咙一紧,也堵得难受。 他抓住宋妙元的手,紧紧握在手心里。 “没事的,他们不会走的。” 他哑着嗓子安慰道。 “不走,真的吗?” “真的。” “那就好……” 看着她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楚鹤川这才叹了口气,起身离开。 “侯爷,查到了。” 邓英的声音在窗外响起。 楚鹤川眼神一凛,神情冷了下来,“说。” “宋姑娘是去见了魏世子,两人去找了王继福。” 邓英说着,顿了一下,“宋将军被陷害的事情,除了康王,还有,蔺锡族……” 第一百零三章 等到那日 听到这里,楚鹤川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王继福交代,陷害宋将军的事情,是康王联合外邦一同算计的。” 说完这话,邓英也有些担忧了。 楚鹤川为了宋妙元做的这些事情,他都清楚。 可谁也没想过,这事情背后会牵扯到敌国。 “侯爷,您别怪属下多嘴,想为宋家翻案,确实不容易。” “我们不如现在就……” 楚鹤川打开房门,神情严肃的看向话说了一半,还张着嘴的邓英。 “来不及了。” 邓英愣了一下,“您说什么?” “我说来不及了。”楚鹤川说着,揉了揉有些胀痛的额角。 “这次的事情你还没明白过来吗?” 他放下手,眼神也变的犀利了起来。 “康王请我去望仙楼,之后我又拒绝了他去花楼的邀请,随后商队就出了问题,还要我这个当家人亲自出面才能解决。” “现在不是侯府想不想掺和康王的事,而是康王想要拉拢侯府的事。” 邓英的表情变了又变,“那我们……” “只能先虚与委蛇。”楚鹤川说道。 先是给了孟氏五万两银,然后又将消息透露给了他。 再是请他吃饭拉拢他。 看这样子,侯府他是势在必得了? 宋妙元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夏春就去请楚鹤川过来了。 看到楚鹤川,宋妙元鼻子一酸,竟是险些落下泪来。 “夏春说你退烧了,我已经让邓英去请章神医了。” 楚鹤川说着,就坐到了床边,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宋妙元,就好像她下一刻会消失一般。 宋妙元吸了吸鼻子,收回快要涌出的泪水。 弯起唇角笑了笑,“我无碍的,你也晓得,我身子一向弱,往年冬日里总是要病个几回,今年才这一次,已经好很多了。” 虽然是这么说,但楚鹤川心里明白,她到底是因何而病的。 看着她苍白的笑容,楚鹤川再一次在心里暗恨自己没有本事。 若他有官在身,若他有足够的权,那他就能护住宋妙元,就能护住宋家,就能…… 罢了,现在想这些又有何用? “鹤川,康王此人阴险狡诈,又极会隐藏,侯府万不可与他沾上关系。” 想到那日收到的消息,宋妙元不得不出声提醒道。 楚鹤川认真点头,“好,我知晓了。” “严家,若是能不来往,便不来往了吧。”她又说。 楚鹤川依旧是点头,“好,我听你的。” “另外还有……”宋妙元又要说,却被楚鹤川打断。 他掩住宋妙元的唇,“怎么有这么多话好说?你才刚好,多歇着,往后的日子长着呢,你慢慢说,我听着。” 宋妙元点点头,微微阖上眼眸,靠在楚鹤川的怀里。 不一会儿夏春就带着章神医进来。 把了脉,看了脸色,章神医又开了几副药,这才离开。 楚鹤川扶着宋妙元躺下,自己则是在她屋里的桌案旁看起书来。 喝了药,宋妙元的脑子又昏沉沉了起来。 隔着纱帐看着那边正在看书的楚鹤川,宋妙元心里一阵刺痛。 她与他,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楚鹤川的身上,背负的是侯府的将来。 而她的身上,则是宋家百余条性命。 此刻的她,不愿意拖累侯府。 一如先前在大雪中拒绝楚鹤川的那样。 也许,这就是她的宿命。 闭上眼,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落了下来,隐入软枕。 宋妙元的病终于是好起来了。 等到她能下床了,竟是已经到了年关,处处都是喜气洋洋。 “明日便是除夕了,你收拾一下,我带你出门转转。”楚鹤川柔声说道。 宋妙元抬眸看他,却是摇了摇头,“用不着这么麻烦。” 楚鹤川弯起嘴角,“听我的,去换衣裳。” 看着他发亮的眼睛,宋妙元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却还是听话的换了一身出门的衣裳。 为了抬气色,夏春还特地给她挑了一身红。 就这样跟着楚鹤川出了门,马车一路走着,就到了天牢外。 陆昭已经跟守门的狱卒打点过了,楚鹤川帮着宋妙元带好了帷帽,遮住了脸,这才带着她进了牢里。 这里与她上次来时并无什么区别。 哪怕天气严寒,关在牢里的人却只有一床薄被。 “爹!” 宋妙元看着端坐在牢里的人,眼泪止不住的涌了出来。 她伸手握住了宋元柏的粗糙大掌,一向温暖的手,此刻却犹如冰块一般,寒意直到她的心里。 看到宋妙元,宋元柏扬起笑容来,“元儿怎么来了?” “明日除夕,我与妙元不便来见岳父,只能今日来了。” 楚鹤川说着,拿出两块暖玉递了进去。 宋元柏皱眉看着他手上的东西,然后摇摇头,“这我不能要,你拿回去。” “岳父,这是小婿的心意。” 他说着,眼睛看向那裹着薄被缩在角落里还不住发抖的人。 “岳父便是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岳母想想,外面大雪纷飞,这牢里也是阴冷,您熬得住,岳母呢?” 听到这话,宋元柏扭头看向角落里的妻子,心里也是一痛。 “爹,你就收下吧。”宋妙元劝道。 “皇上已经下旨,重新审理宋家一案,相信我们会有沉冤得雪的一日!” 宋妙元说着,拿起暖玉又往里伸了伸手臂。 “爹,你和娘一定,一定要等到那日才好!” 或许是这句话让宋元柏又燃起了希望,他抬头看着牢房门外的宋妙元和楚鹤川,终究还是伸手接过了暖玉。 他缓缓转身,朝着妻子挪了过去,姿势艰难。 宋妙元的眼泪又落了下来。 曾经驰骋疆场的大将军,现在却连几步路都走的这般艰难。 等到离开天牢,宋妙元的眼泪还是止不住。 “好了,不哭了。” 楚鹤川出声安慰道,“你方才不也说,总会有沉冤得雪的一日么?” “你让他们一定要等到那日,那你也要等到那日。” 说着,他将人搂进怀里,“等到那日,我们一起,光明正大的来接岳父岳母!” 宋妙元靠着他的胸口,点了点头,“好。” 这一日到底何时才会来? 又或者,永远不会来? 第一百零四章 今日除夕 除夕,府内府外到处都是隆隆的炮竹声,一片热闹。 按习俗,定了亲的女子,晌午饭是要在未婚的夫家用的,天黑之前再返回自己家中。 柳依眉即便再不乐意,这习俗还是要遵守的。 孟氏带着楚云,早早的就在门口候着了。 等瞧见柳家的马车来,孟氏这才打发人去请楚鹤川出来。 说起来也是有趣,柳家门第不高,与侯府定亲亦是高攀,可面对柳依眉的时候,孟氏的姿态却总是落了下乘。 旁人只道是楚鹤川身子不好,孟氏是怕柳家小姐嫌弃,这才伏低做小,只盼着柳家小姐能尽快嫁进侯府来。 他们不知道的是,孟氏与柳依眉,有着另一层的关系。 “先前的事情,那位已经帮你了,往后应当如何做,你心里清楚的吧?” 柳依眉凑近孟氏,小声问道。 知道她说的是那五万两银子的事情,孟氏连连点头,“还要多谢那位,请柳小姐代为转告。” 前面两人打着哑谜,跟在后面的楚云疑惑的皱着眉头。 那位,究竟是谁? 一路进了正厅,才瞧见端坐在上位的楚鹤川。 柳依眉只瞥了他一眼,心底的嫌恶就怎么也掩饰不住。 瞧瞧这瘦弱不堪的模样,再怎么华贵的衣衫套在他的身上,都瞧不出一点好。 那张脸比女子还要白,一点也没有男子气概。 啧,这楚鹤川,怎么还不快去死啊! “柳小姐看了本侯这么久也不上前见礼,柳家就是这么教女儿的?” 楚鹤川冷着脸看着打量他的柳依眉。 “你什么意思!”柳依眉皱着眉头瞪着他,眼睛一转,就看到了站在楚鹤川身边的宋妙元。 她嗤笑出声,“楚鹤川,你说我,那你自己呢?” “今儿个是什么日子,什么场合,你将这上不得台面的人带过来,到底是谁没有教养?” 孟氏也在一旁帮腔,“鹤川,这的确是你做的不对了。” 楚鹤川瞥了她一眼,然后站起身走到孟氏面前。 柳依眉以为他要跟孟氏道歉,正想着再奚落他几句,没曾想,楚鹤川却是冷声道,“你还是管好你自己的儿子吧。” 说完,他拉着宋妙元就走,多一个眼神都没给孟氏和柳依眉。 原本还想着能耀武扬威一番的柳依眉,这会儿是彻底愣在了原地。 楚鹤川那话是什么意思? 她转头看向孟氏,“你儿子人呢?” 孟氏也蹙眉,喊来了静嬷嬷。 不用问,只看到她脸上那欲言又止的表情,孟氏就明白了。 “还愣着干什么,今儿是什么日子他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吗?还不去把人找回来!” 孟氏斥骂了一通,静嬷嬷也不敢多话,点着头应着声就退了出去。 侯府二少爷名声在外,柳依眉自然也是知道的。 这会儿听到孟氏这么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侯府,除了有钱,根本就是烂到根子里了! 楚英到底还是被静嬷嬷找回来了。 他眯着一双眼睛,好似还未睡醒一般,眼下两片乌青,衣衫也是皱巴巴松垮垮的。 “娘,你喊我回来什么事儿啊?” 孟氏脸一黑,瞪着他,“什么事儿?你可还记得今儿是什么日子?” 楚英歪斜的靠在一旁的椅子上,眼睛要睁不睁的,“今儿?今儿是什么日子?” 他挠了挠头,看了一眼旁边的柳依眉。 “柳小姐也在啊?” 这才勉强端坐了起来,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哦,今儿是除夕嘛!” 孟氏斜着眼看他,“你还知道今日是除夕?” “知道知道!”楚英笑嘻嘻的凑上来,“娘,今日过节,您是不是给点银子……” 芳庭园这边的事情,楚鹤川不管。 这会儿他和宋妙元正在胥止院中,吃着厨房特地准备的饭食。 最后上的,是一道八宝饭。 京中甚少有人吃这个东西,可宋妙元却是十分喜欢。 往年她身子娇弱,汤药总是不离身,故而喜欢吃些甜食,好驱散口中的苦味儿。 这八宝饭本是滇南食物,宋元柏偶然尝到,特地请了滇南的厨子回京,果然得宋妙元喜爱,于是这八宝饭就成了将军府逢年过节必备的食物了。 “你不是最喜欢这八宝饭了么,尝尝。” 楚鹤川说着,帮她盛了一碗。 宋妙元抿着唇,看着碗里的红红绿绿,抬眸看向楚鹤川,“其实,你没必要这样对我的。” 一句话,楚鹤川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既然是我愿意的,你受着便是。” 宋妙元动作一滞,瞧,她又惹他生气了。 她不再说话,而是低头吃着碗里的八宝饭。 不一会儿,楚鹤川又夹了别的菜放在了他的碗里,“别光吃饭,也吃些菜。” “这都是厨房特地准备的,都是你喜欢的。” 宋妙元一言不发,就这样一口一口的吃着,楚鹤川夹什么,她就吃什么。 结果便是…… 积食了…… 陪着宋妙元在院子里转悠着,楚鹤川好笑的看着她,嘴角想要压下去,却又有些控制不住。 看着他这要笑不笑的表情,宋妙元也甚是无奈。 “你想笑便笑吧。” 得她这么一句话,楚鹤川当真是笑出声来。 “你也真是,吃不下了也不说一声,非要硬吃,这下可好,积食了还不是自己难受?” 宋妙元斜着眼看了他一眼,“还不是你说,厨房特地准备的,都是我喜欢的,我才这样的?” 看着她娇嗔的模样,楚鹤川笑着点头,“好好好,是我的错,我的错。” “你知晓就好。”宋妙元说着,收回了目光。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的走着,宋妙元抬头看了一眼前面的楚鹤川。 愿你这往后余生,都能如现在这般欢喜无忧。 她垂下眼眸,敛去他瞧不见的忧愁。 嘴角再度挂起浅笑,宋妙元快走两步,追上前面的人。 “鹤川,我有事情跟你说。” 听到她的话,楚鹤川停下脚步,回头看她,“何事?” 宋妙元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距离那事,已有三个月了,等到百日的时候,咱们一起去给孩子祈福吧。” “愿他离开我这儿,能托生到一个好人家。” 第一百零五章 郡主赠琴 楚鹤川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他看着宋妙元垂眸看着小腹的样子,心里一阵刺痛。 没能留住那个孩子,是他的错。 大掌握住宋妙元的手,楚鹤川心疼的看着她,“好,百日我们一起去玉佛寺,为孩子祈福。” 玉佛寺,在城外青岩山上。 据说寺里的大佛很灵,才刚过完年,玉佛寺里的香客就络绎不绝。 宋妙元没想到,会在玉佛寺遇见临清郡主。 “宋姑娘!”临清郡主满脸惊喜的看着宋妙元,“你怎么也来玉佛寺了?” 话才说完,就看到朝着这边走过来的楚鹤川。 她无不羡慕的看着宋妙元,“是小侯爷带你来的?” 宋妙元点点头,“嗯,侯爷说要来祈福,就带着奴婢一起来了。” 听宋妙元说的平淡,可临清郡主却是羡慕不已。 “有时候我可真羡慕你啊。” “虽然身份低微,可楚鹤川,他是真把你捧在手上放在心里的。” 宋妙元张了张嘴,想要安慰几句,可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看着楚鹤川过来见礼,临清郡主只说自己要跟宋妙元说话,让楚鹤川等会儿再来。 看了看宋妙元,见到她点头,楚鹤川这才离开。 见人走远了,临清郡主这才幽幽的开了口。 “除夕那日,我已经去吏部尚书家用过晌午饭了。” 听她这么说,宋妙元抬眸看了过来,“郡主,这是……” “嫁人。” 她说着,转身跨进那大雄宝殿,虔诚的跪了下来。 “我今日来玉佛寺,不是为旁人祈福,而是为他。” 宋妙元知道她说的是谁。 “他此生因我早亡,我只盼着他有来生,定要平安喜乐,顺遂一世,不要再遇见我这样的祸害了。” 说着,她阖上双眸,盈盈下拜。 宋妙元也跪在了她的旁边,虔诚跪拜。 她们都一样,都是为往生之人祈福,祈盼他们的来世,能安稳无虞。 “我的婚事已是定下了,便是我再不愿,也挣脱不了。” “我用的那把鸢尾琴,送与你吧,往后怕是也没什么心思抚琴了。” 临清郡主说着,勉强扯了扯嘴角,转头吩咐了几句,便离开了。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宋妙元的心又沉了沉。 郡主府的人将鸢尾琴送来的时候,楚云看着眼睛都直了。 “这不是鸢尾琴吗!” “传闻琴圣杜鸢亲自挑选的木材,亲自打磨琴身,这琴的每一根弦,都是琴圣亲自上的!” 她看向一旁的孟氏,“母亲,这琴就给我吧?” 不等孟氏说话,郡主府来送琴的人就先开了口。 “这琴是要送与小侯爷的,还是请侯爷院子里的人来吧。” 听到这话,孟氏眉头一皱,朝着那人笑了笑,“倒是不用这么麻烦,我让人送去便是。” 可那郡主府的下人却是一动不动,好似根本就没听到孟氏的话一样。 正在僵持不下的时候,苏嬷嬷带着宋妙元过来了。 “多谢郡主赏赐,侯爷吩咐奴婢过来拿琴。” 宋妙元行了一礼,走上前去,那人这才将鸢尾琴交到了她的手上。 “郡主说了,这琴还需懂琴之人抚,姑娘你可要记好了。” 这话自然是说给宋妙元听的,她点点头,“奴婢记下了。” 等到送走郡主府的人,楚云狠狠瞪了宋妙元一眼,“瞧你那狐媚样!竟还敢出来丢人现眼!” 宋妙元抬眸看了一眼楚云。 她只是习惯性的说话看人,可那眼神落在楚云的眼里,却有了别样的含义。 一张脸顿时气得通红,不禁去拉扯孟氏,“母亲!你瞧瞧她!” 孟氏也是烦透了宋妙元,眯着眼睛看着她,怎么都瞧不顺眼。 “还站着做什么?还不回去?这鸢尾琴是郡主所赐,要是出了问题,砍了你的脑袋都赔不起!” 宋妙元应了一声,便跟着苏嬷嬷离开了。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楚云却想起了方才孟氏的那话。 “鸢尾琴是郡主所赐,要是出了问题,砍了你的脑袋都赔不起!” 她眼神一转,骤然起了旁的心思。 “你不是想要议亲吗?前两日我遇见……” 孟氏的话说了一半,楚云却已经一路小跑着出了芳庭园。 看着离去的人,孟氏脸色阴沉的难看。 这边苏嬷嬷还在跟宋妙元说着话,“不过就是拿把琴而已,哪用你自己来啊,喊夏春过来拿也是一样的。” 宋妙元弯唇笑了笑,“郡主既是将琴送与我,于情于理我都该亲自来拿。” “嗐,来送琴的也不过是郡主府的下人,哪就用得着你这般讲礼数呢。”苏嬷嬷摇摇头。 看到宋妙元抱着琴的手冻的有些发白,忍不住道,“小侯爷瞧见,又要心疼了。” 可宋妙元却并不在意,“那就不让他瞧见好了。” 楚云一路跑着,倒是比抱着琴的宋妙元快了许多。 她躲在回廊拐角处,看着缓缓走来的人,扔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在路中间。 沿着回廊跑远了许多,楚云佯装着与宋妙元二人迎面而来的样子。 就在这时,宋妙元脚下踩到了石头,身子不稳,朝着一旁摔了过去。 苏嬷嬷心下一惊,慌忙去拉她,来回之间,那把鸢尾琴从宋妙元的手中滑落,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宋姑娘,你没事吧!”苏嬷嬷惊慌的喊着,忙伸手去扶宋妙元。 而另一边佯装偶遇的楚云却是惊慌大喊,“天哪!你怎么回事?郡主赏赐的鸢尾琴也敢摔!” 她说着凑上前,靠近鸢尾琴的那只脚都已经抬起来了,却不知是哪里飞过来的小石子,打在她的脚踝上,痛的她惊叫一声,摔在了地上。 “是谁打我!谁打我!” 楚云怒吼着,可周围除了苏嬷嬷和宋妙元,根本没有人。 这笔账,她又算在了宋妙元的头上,扭头狠狠瞪着她,“毁坏郡主赏赐之物,你该当何罪!” 楚云也不甘示弱,嘲讽的笑了一声,“是吗?” 她猛的伸出手,扯开了鸢尾琴的包布…… 第一百零六章 她想嫁你 原本平滑的琴身上,已然多了不少磕碰的痕迹。 苏嬷嬷皱起眉头来,眼珠子一转,就看到了那块挡在路中间的石头。 “这石头是谁放的!” 侯府下人不少,这回廊每日都要清扫三遍,怎么会无缘无故有这么大一块石头挡在路中间? 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有人故意要害宋妙元。 苏嬷嬷抬头盯着楚云,“是云小姐干的吧?” 楚云眼睛一瞪,头一歪,“我干什么了?你可不要胡乱说话!小心我告诉母亲,你一个奴才以下犯上!” 苏嬷嬷还想争辩几句,却被宋妙元拦住了。 她有些费力的重新抱起鸢尾琴,满脸都是心疼。 “现在琴坏了,你说怎么办吧!”楚云不依不饶的开口。 “只是有些磕碰,只要修补起来就好了,奴婢……” 宋妙元才说着,就被楚云打断。 “现在是琴的问题吗?现在是你,毁坏了,郡主赏赐之物!” 她刻意强调着,“此事若是让郡主知晓,你有几条命好赔?” 宋妙元蹙眉看着面前的楚云。 所以她如此大费周章,就是为了威胁自己? “既是侯府内发生的事情,不说出去便是了。”苏嬷嬷说着,看向楚云道,“云小姐也不希望自己被此事连累吧?” 楚云无所谓的耸了耸肩。 宋妙元知道了,她闭了闭眼,看着楚云问道,“你想如何?” 听到了这话,楚云才满意的扬起唇角,“能勾引得了楚鹤川,你果然不一样。” 她说着,双手抱胸,打量了宋妙元一番,这才开口道,“你想办法劝楚鹤川,促成我与陆览的婚事,那今日我便不曾到过此处,也不曾见过你与苏嬷嬷。” “什么?” 宋妙元还没开口,苏嬷嬷就先惊了一跳。 楚云瞬间涨红了脸,不悦的瞪了苏嬷嬷一眼,“喊什么喊!你是巴不得旁人知道鸢尾琴摔坏了吗!” 苏嬷嬷闭了嘴,扭头看向宋妙元,只瞧见了她脸上与自己一样的震惊。 确实,这事情不论是谁听了,都要被吓到的。 见宋妙元不说话,楚云又羞臊的不行,她跺了跺脚,恶狠狠的放了话。 “你最好是办到我说的事,不然等郡主怪罪下来了,可就谁都救不了了!” 说罢,她重重哼了一声,扭头离开。 过了许久,宋妙元才长长的叹了口气,“苏嬷嬷,咱们回胥止院吧。” 苏嬷嬷应了一声,这才扶着一瘸一拐的宋妙元回了胥止院。 楚鹤川回来的时候就听说宋妙元受伤了,顾不得别的事情,直接就来了宋妙元的屋子里。 “我听苏嬷嬷说你受伤了,怎么回事?” 他说着,就伸手去脱宋妙元的罗袜。 宋妙元缩了缩脚,“没什么,就是摔了一下而已。” 她抿了抿唇,眼神看向一旁的桌子,“就是可惜摔坏了鸢尾琴。” “这事定是楚云干的。”楚鹤川开口说道。 宋妙元轻笑了一声,“即便是知道也没用,又没有证据,她倒是会反咬一口。” “你不生气?”楚鹤川皱眉看着宋妙元。 “比起生气,我倒是更好奇楚云的心思。”宋妙元开口说着。 想到方才苏嬷嬷说的话,楚鹤川脸就是一黑。 “她倒是会想,竟然想嫁给陆览。” 宋妙元抬头看他,“想嫁给谁不重要,你就不好奇,她为何会突然想要嫁人吗?” 楚鹤川眉头皱起,“这倒也不算是突然,年前严老夫人寿宴的时候,楚云就很积极,嫁人的想法,大抵是那时候就有了。” “严大人是国子监祭酒,又是京中出了名的才子,往来的都是高门贵户,想要找媳妇的人家定是瞧不上楚云的。” 宋妙元分析道,“陆少爷是京兆尹家的小少爷,上面兄长也已经入仕,他倒是不需要背负什么家族责任,门第么也不算太高,配侯府倒是刚刚好。” 听到这里,楚鹤川眉毛一挑,“这么说来,你是赞成这门亲了?” “当然不是了。”宋妙元说着,好笑的看向楚鹤川,“我在你眼中,就是这么不知分寸的人么?” “没有,我……”楚鹤川刚要解释,就被宋妙元抬手掩住了唇。 她笑的眉眼弯弯,“我晓得的,你不用解释。” 对上她的眼,楚鹤川也笑了起来,“你晓得便好。” “这鸢尾琴只是有几处磕碰而已,不算难修,至于郡主那边,应该也不会过分苛责。” “楚云不过就是个跳梁小丑罢了,不理会便是。” 楚鹤川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 两人对视着,越靠越近,越靠越近…… “楚鹤川!” 屋外一声大吼,惊的宋妙元一抖,楚鹤川刚刚缓和的神色又冷了下去,一张脸比刚才更黑了。 他起身出门,看着站在门口的人,“你最好是有事。” 陆览的眉头皱巴着,都快要打成结了,“我本来是没事,可到你这儿来就有事了!” “怎么?”楚鹤川蹙眉看着陆览。 他扭头看了一眼胥止院的大门,这才啧啧两声,凑近楚鹤川,“你那个妹妹,是怎么回事?” “我哪儿来的妹妹?”楚鹤川冷眼瞧他。 “哎呀!”陆览着急的要命,“就你那个过继来的妹妹!楚云!” 听到楚云,想到她让宋妙元做的事。 楚鹤川心里一紧,看着陆览问道,“她,找你了?” “呵,从我进侯府的大门,就一路跟着我,嘘寒问暖的,比我娘问的都多!” 他说着,白眼一翻。 “要不是你这胥止院不允许她进来,这会儿她就能站在我身边!” “比你跟我的距离还要近!” 呃…… 楚鹤川是知道楚云积极的,可却没想到她会这么积极。 不说她身形瘦小,看起来像个孩子。 便是她的年纪,倒也不至于恨嫁。 宋妙元问的对,楚云好好的侯府小姐不做,为什么这么急着把自己嫁出去呢? 见他半晌没有说话,陆览心里慌张了起来。 “楚鹤川,你说话啊,你不说话我有点慌。” 陆览说话都有些紧张了。 楚鹤川看着陆览,神色无比认真,“她想嫁给你。” 第一百零七章 釜底抽薪 听到这话,陆览像是听到什么恐怖故事一样,脸色瞬间就白了。 “什么?” “你说什么?” 楚鹤川瞥他一眼,“她,想嫁给你。” 陆览连连摆手,“可别可别!” “我是想找媳妇,可不是想带女儿。” 陆览的想法倒是朴素,可楚云不在乎。 她想着,陆览既然跟楚鹤川关系那么好,那楚鹤川要是开口了,他肯定会考虑的。 再加上自己努努力,还怕不能达成所愿? 正所谓,烈女怕缠郎。 这个道理,反过来也是一样的。 就这样,她在胥止院的门外等了一个多时辰,总算是看到了陆览出来。 “陆少爷!” 楚云满脸堆笑的凑上前去。 陆览刚迈出院子的脚倏地收了回去,眼神警惕的看着楚云,“云小姐,你有什么事直说就好。” 楚云蹙眉,有些幽怨的看着他,“陆少爷,你跟我怎么还这么见外呀。” “咳咳!” 陆览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云小姐你可千万别这么说话,咱俩也见不了内!” “瞧陆少爷你说的,咱们这关系……” 她面带娇羞的开口,陆览赶忙打断她,“咱们没关系!什么关系都没有!” 一边说,他还一边往后退。 “楚鹤川!楚鹤川!你送我回家!”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说话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看着陆览避自己如蛇蝎一般,楚云的脸瞬间阴沉了下来。 “宋小五!你就是这么办事的吗!” 她抬起头,恶狠狠的瞪着胥止院的门。 既然你不好好帮我,那就准备承受后果吧! 楚云冷哼一声,转头就离开了胥止院。 这边楚鹤川送陆览离开,回来的时候,宋妙元还在修补鸢尾琴。 “送陆少爷回来了?”她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朝着楚鹤川走了过来。 楚鹤川点点头,想起刚才的情况,也觉得好笑。 “陆览这人,虽然不曾犯过什么大错,但绝不是个省心的,也是难得,竟然会被楚云吓成这样。” 宋妙元弯了弯嘴角,“陆少爷自己不也说了,他想娶妻,又不想养女儿。” 楚鹤川挑眉,“这话你都听到了?” “你们就在门外讲的,我想不听到也有些难吧?”宋妙元说着,朝他眨了眨眼睛,一副狡黠模样。 两人正说着话,夏春就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敲响了门。 “侯爷,宋姑娘,夫人派人过来,要喊宋姑娘过去问话呢!” 楚鹤川拉开门,冷着脸看向夏春,“问什么话?” 夏春摇头,“不清楚。” 宋妙元起身走了出来,“过去看看就是了。” 楚鹤川拉住她,“我院子里的人,什么时候轮到她来管?” 夏春出去把人打发走了,可没过多久,孟氏竟是亲自带人过来了。 “小侯爷便是再喜欢那丫头,也总要顾及侯府的生死吧?” 站在胥止院的门外,孟氏扬声说道。 听到这话,胥止院的门打开,苏嬷嬷出来,朝着孟氏行了一礼,“夫人,侯爷请您进去说话。” 孟氏冷笑一声,扬起下巴,挺着胸就迈进了院子里。 这次宋小五犯了这么大的事儿,她就不相信楚鹤川还能护得住那小贱蹄子! 进到胥止院内,孟氏一抬眼就看见了相偕而立的楚鹤川和宋妙元,那股子不顺的心气儿又涌了上来,顶的她喉咙难受。 直到走到两人面前,也不见他们行礼。 孟氏咳嗽一声,“这侯府的人,可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规矩?”楚鹤川不悦的抬眸,“我倒是不知道,侯夫人能越过我这个胥止院的主子,直接提审胥止院的人,算是哪门子的规矩。” 这一点孟氏确实理亏,只是她也没想到,今日楚鹤川竟然没有外出。 若是知道了,定会换个日子找那小贱人的麻烦。 她咳嗽一声,掩去面上的不自在,“郡主赐下的鸢尾琴,宋小五竟然敢随意毁坏,这不是不把郡主放在眼里么!” 这话一出,宋妙元和楚鹤川对视一眼,心下了然。 肯定是因为陆览避着楚云,所以她才会到孟氏面前告状。 楚鹤川神色平淡,“不过一把琴罢了,郡主既然送到侯府来,那便是侯府的东西,即便是损坏,也只不过是侯府的损失。” “鹤川!你怎么能这么说!” 孟氏瞪起眼眸,义正词严道,“虽然只是郡主赏赐,可到底是皇室中人,她不追究便罢了,若是追究起来,有几个侯府能赔?” “那你又想如何?”楚鹤川直接了当的开口问道。 又提郡主又提皇家的,不过就是想要借题发挥,处置宋妙元罢了。 孟氏的小心思,早就是摆在明面上的了。 她那双眼睛阴毒的看向楚鹤川身边的宋妙元,“自然是将人绑了,送去郡主府谢罪!” 不等楚鹤川开口,孟氏又紧跟了一句,“最好是不要连累侯府!” “此事不要外传不就是了?” 楚鹤川神色平静的看着孟氏,“你是当家主母,管束下人的能力总该有才是,不然,如何当得起旁人喊你一句侯夫人?” 他这一招釜底抽薪,打的孟氏措手不及,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孟氏原本还想着能用侯府生死压制住楚鹤川,即便他再不甘愿,这一府人的质疑也能让他放弃身边的人。 可现在倒好,他这么一说,若是此事传出去了,就是她这个侯夫人管家不力。 深吸了两口气,她盯着宋妙元,“好,好,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即便我今日管束住了下人,明日,后日,谁知道哪一日,这事情就会被传出去?” “这么一把铡刀悬在头顶上,你们倒是一派安稳,却根本不顾旁人死活!” 听到她的这番话,宋妙元的心沉了沉。 既然非要算这笔账的话,那不如…… 她抬眸看向气急败坏的孟氏,“夫人若要这么说的话,不如问问云小姐,这鸢尾琴究竟为何会摔坏。” 孟氏眉头一皱,眼眸也眯了起来,“你这话什么意思?” “夫人就不好奇,为何我与苏嬷嬷抱着鸢尾琴先一步离开的,却能跟云小姐在回胥止院的路上相遇,还是迎面相见?” 既然要追究,那就追究到底咯。 第一百零八章 没事少来 孟氏脸色一僵,恶狠狠的瞪着宋妙元,“牙尖嘴利!” 宋妙元弯弯唇,“多谢夫人夸赞。” 知道自己在胥止院是讨不到什么好处了,孟氏只能气闷离开。 知心心里想到了宋妙元,就越想越不得劲。 也不知道楚鹤川心里是怎么想的,放着柳依眉这样的大家闺秀不屑一顾,倒是对个狐媚的丫头这般上心。 见孟氏回来,楚云一脸期盼的迎上前去,“母亲,那死丫头怎么说?” 看到楚云,孟氏的脸色依旧难看,“怎么说?有楚鹤川处处护着,能怎么说?” “可,她损坏的,是郡主赏赐……”楚云动了动嘴唇,开口说道。 她不提还好,这一提,孟氏就想起方才被宋妙元堵的无话可说的样子。 冷哼一声,孟氏瞪了楚云一眼,“你还好意思说!” “既是你设计的宋小五,怎么就不长长脑子,把事情做到天衣无缝呢?” “我好好的计划好好的说辞,却被你打乱了!” 孟氏心想着,要不是楚鹤川和宋妙元一个劲儿的抓着楚云的错漏,她早就把那狐媚子押回来处理了! “真是蠢货一个!” “简直无可救药!” “废物!” 一通发泄,孟氏便进了屋子,只留下楚云一个涨红了脸,在院子里站着。 她抬眼看了看周围,尽管下人们都面无表情的站在自己的位子上,可楚云就是觉得,他们一定是在嘲笑自己。 果然,这侯府根本就没有她的立足之地! 柳依眉又一次来侯府的时候,孟氏就将这事情告诉了她。 “那小蹄子是真有本事啊,勾的楚鹤川连这么大的事儿也要护着她,是真不怕郡主怪罪啊!” 听到她这么说,柳依眉眼眸闪了闪,“这事情你不满去郡主府告状便是,与我说什么?” 孟氏眼神转了转,轻笑一声,“不管怎么说,将来这侯府的当家主母还是你,现在跟你说了,也是希望你能早做打算。” 她说着,嘴角一勾,“毕竟你也不想留这么个祸害在侯府,不是吗?” 柳依眉嘲讽的笑了一声,扭头看向孟氏,“你当真是这么想的?” “那是自然了。”孟氏立马接话。 “若是我嫁进来,成了侯府的当家主母,你的儿子怎么办?” 她斜着眼觑着孟氏。 孟氏讪讪一笑,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偏在这时,楚英不合时宜的出现,甚至还调笑道,”那不如柳小姐明珠另投,嫁给我呢?” 这话一说,孟氏和柳依眉都黑了脸。 孟氏气急败坏的瞪着他,却又不忍心苛责,只能喊着静嬷嬷把人带走。 柳依眉狠狠瞪了孟氏一眼,“管好你儿子!” “晓得了。” 一个病秧子楚鹤川还不够,现在又多了一个痴心妄想的楚英。 柳依眉越来越觉得这侯府不是人待的地方。 放下了她爹让送来的东西就离开了。 见柳依眉这么快就走,跟在一旁的苏婆子眉头就皱了起来。 “小姐,老爷吩咐,要在侯府……” 苏婆子的话才说了一半,就被柳依眉打断。 “留在侯府干什么?这破地方谁愿意留谁留!” 柳依眉怒吼着,转身就上了马车。 苏婆子摸了摸脸,尴尬的跟着上了车,“小姐,奴婢不是说您的不是,奴婢只是想说,咱们这么快就回去的话,老爷肯定会知晓,那到时候……” “那不回去不就是了!”柳依眉心中的怒火难消,说话也是夹枪带棒的。 她眼神一转,“去别院。” 车夫应了一声是,便调转方向,朝着柳家别院去了。 这别院也不算多好,但柳依眉就是很喜欢来这里。 不为别的,就是因为这别院与康王府仅一墙之隔。 甚至柳依眉常住的那间屋子里,还有通往康王府的暗门。 等到了别院,柳依眉迫不及待的就去了后面的康王府,一进门就朝着侍卫道,“我要见王爷!” 侍卫瞥了她一眼,“王爷有事在忙,柳小姐不如改日……” “事关定远侯府。”柳依眉一脸认真的看向侍卫。 “还与临清郡主有关。”她又补上一句。 这下侍卫不得不改口,“柳小姐稍等,属下这就去请示王爷。” 柳依眉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得意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等着康王过来。 “到底是何事,值得你亲自跑一趟?”康王进门便开口问道。 他想的是,柳依眉如此频繁来别院,万一引起人注意就不好了。 可柳依眉却觉得,康王这话是在关心她,怕她辛苦。 脸上扬起笑,柳依眉看向康王,“楚鹤川那侍妾没个分寸,竟然将郡主赠与的鸢尾琴摔坏了。” 旁人不清楚,但康王是知道的,楚鹤川的那位侍妾,是教导临清练琴的师傅,又颇得临清喜欢,这才会将鸢尾琴赠与她。 “鸢尾琴是名琴,怎会这般不小心?”康王蹙眉。 柳依眉冷哼一声,“还能是如何,不过是仗着楚鹤川宠着她,所以就不把鸢尾琴放在眼里了,毕竟她想要什么,楚鹤川都会去给她寻来。” 听到这话,康王的眉头又皱了皱。 楚鹤川,就这么喜欢那侍妾? 他垂下眼眸想了想,抬手推开了坐在自己腿上的柳依眉,“此事本王知道了,你回吧。” “王爷?”柳依眉愣了愣,怎么也没想到康王竟会这般无情。 康王的脸色也冷了下来,斜着眼瞥向柳依眉,“还有事?” “没,没了。”柳依眉忙收敛起神色,不敢泄出一丝不满。 “那就回去吧。”康王淡淡道。 说罢,人就往外走去。 待到了门口,他又停下脚步来。 柳依眉期盼的抬起头看他,却只听到他毫无感情的吩咐。 “以后有事传信便是,没事少来别院。” 说完,康王打开门,走了出去。 柳依眉脸上的期盼落空,又化作了满满的愤恨,这件事,也被她算在了楚鹤川和宋妙元的身上。 莫名其妙就被恨上的宋妙元和楚鹤川,这会儿还在忙着修补鸢尾琴。 看着宋妙元拿着尖锥小心翼翼的敲着鸢尾琴,楚鹤川神情严肃,“这样,真的可以吗?” “总不会比留着磕碰的伤痕难看吧?”宋妙元好笑的抬头看他。 正说着,夏春匆忙跑了进来,“侯爷,康王来了!” 第一百零九章 好好赏她 听到康王,宋妙元手一抖,尖锥在琴身上划出长长一道痕迹来。 楚鹤川朝她看了过去,宋妙元却是笑着摇头,“不小心手滑了。” 她收起尖锥,“我没事,你快去吧。” 康王上门,想也知道不会有什么好事。 等到楚鹤川离开,宋妙元这才又重新打磨起那把鸢尾琴来。 她不确定康王此行来,是为了侯府,为了楚鹤川,还是为了鸢尾琴。 为绝后患,还是尽早把鸢尾琴修补好才是。 也省的孟氏她们总是拿这件事做文章。 而这边见到康王的楚鹤川,也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来。 “王爷。” 康王睥睨着看向楚鹤川,“小侯爷可知我今日来所为何事?” 楚鹤川躬身行礼,“还请王爷明示。” 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康王重重的将杯子砸在桌上。 “楚鹤川,你宠爱姬妾也要有个度,她仗着临清喜欢她,便不将临清送的礼放在心上。” “如此罪责,你侯府,可能承担的起?” 果然是为了鸢尾琴的事! 楚鹤川脸色一滞,弓着的腰又往下压了压,“王爷恕罪!” 看到他这般低声下气,康王又缓和了声音,“本王知道,此事与你无关,只要你交出毁坏鸢尾琴之人,本王也不会牵连侯府。” 一听这话,楚鹤川心头就是一紧。 “这……” 康王挑眉,“怎么,你宁愿侯府担责,也不愿交出闯祸之人?” 虽然跟孟氏都是同一套威胁的话,可他却比孟氏厉害的多,根本没有给楚鹤川反驳的机会。 楚鹤川连忙推辞,“自然不是!” “那就把人交出来吧!” 康王步步紧逼。 正在纠结的时候,夏春抱着鸢尾琴走了过来,身边跟着的,是换了丫环衣裳的宋妙元。 “启禀侯爷,宋姑娘说鸢尾琴已经修补好了,请侯爷和王爷过目。” 夏春开口说道。 楚鹤川转头看过来,一眼就瞧见了跟在夏春身边的宋妙元,神经瞬间紧张了起来。 康王挑了一下眉,打量了夏春几眼,“修补好了?” “拿过来本王看看。” 他只听柳依眉说琴摔坏了,可到底坏成什么样他却是不知道的。 夏春应声上前,将鸢尾琴放在了桌上。 或许是补琴的技术确实不错,康王围着那鸢尾琴绕了一圈,也没发现有哪里是坏的。 他眉头皱起,难不成,是柳依眉在诓他? 想想也不是,不说柳依眉没这个胆子,便是方才楚鹤川的表现,也足以证明,这琴是毁坏了的。 看到康王蹙眉,楚鹤川便开了口,“王爷瞧着,这琴补的可还好?” 这才抬起头看向楚鹤川,康王咳嗽两声,“不错。” 说着,他转头去看夏春,“你说是宋姑娘补的?” “回王爷话,是的。”夏春面上镇定,心却已经紧张的揪成一团了。 “没想到,小侯爷这位美妾不光琴弹得好,还有这一手补琴的本事,本王倒是越发好奇起来了。” 康王说着,看向楚鹤川,“不知小侯爷可否请宋姑娘出来,为本王抚琴一曲?” 楚鹤川刚缓和下来的心又被提起。 夏春也是心下一凛,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转头看向跟在她身边的宋妙元。 “鸢尾琴坏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一道声音在厅外响起,众人朝着门口瞧去,就看到了进来的临清郡主。 康王蹙起眉头,“你怎么来了?” 临清郡主沉着脸,“哥,我听说有人不识好歹,故意毁坏鸢尾琴,所以特来瞧瞧。” 跟着临清郡主一起进来的,是一脸嚣张模样的楚云。 她双手叉着腰,脸上闪着恶毒的兴奋。 “宋小五呢!赶紧让她出来!给郡主磕头求饶!” 楚鹤川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又是你?” 楚云往临清郡主的身后躲了躲,壮着胆子看向楚鹤川,“我,我这也是为了侯府!” “交出宋小五,保侯府平安,不好吗!” 得,都是一个说辞。 他们哪里是为了侯府好,不过是见不得他高兴罢了。 看着他们左一个要抚琴,右一个要交人,楚鹤川只想冷笑。 看到鸢尾琴放在桌上,临清郡主眼神一闪,“琴不是在这里么!” 她说着,便走上前来。 “临清,这琴……”康王刚要说话,临清郡主就出声打断了,声音里是眼藏不住的惊喜。 “这琴!” 楚云赶忙开口道,“郡主,这琴可是宋小五摔坏的!” 她极力强调了“宋小五”的名字。 “宋小五?”临清郡主挑眉,“好好好,宋小五!” 在楚云得意的眼神下,临清郡主看向楚鹤川,“本郡主要好好赏她!” 这话一出,楚云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她扭头看向临清郡主,“宋小五毁坏鸢尾琴,郡主怎么还赏她?” 当临清郡主看向楚云的时候,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换成了冰冷,“本郡主想赏,怎么,还要旁人同意么?” 上位者的气势陡然展开,楚云吓得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不,不敢!” “既然你不敢,就闭嘴!”临清郡主狠狠瞪了楚云一眼,这才转头拉着康王,“哥,你说我赏点儿什么好呢?” 康王轻笑一声,宠溺的摸了摸临清郡主的头发,“你说赏什么就赏什么。” 临清郡主的眼睛转来转去,好似真的在想要赏赐什么。 “前年得的那柄玉如意我瞧着不错。” “去岁哥哥送我的红珊瑚也挺好的。” “不过都是些不实用的摆件,若是被旁人要了去,倒是不合算了。” “要不还是送她一些头面首饰呢?” …… 临清郡主拉着康王,左一句右一句的说着赏赐的东西。 好似忘记了,院子里还跪着一个楚云。 说了许久,临清郡主干脆站起身来,拉着康王就要去郡主府。 “我实在是想不好,不如哥哥帮我一起参谋一下。” 听到这话,康王蹙了蹙眉,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他试探的开口问道,“临清,不过是个赏赐,倒是用不着这么斟酌吧?” 第一百一十章 我相信他 走在前面的临清郡主骄横的转过头来,“哥哥!那琴你也瞧见了,修补的不好吗?本郡主珍重几分,有错吗?” 看着她撒娇的模样,康王无奈的浅笑摇头,“好好好,随你,随你。” 康王和临清郡主前脚走,楚云后脚马上就站起身来,很恨的瞪了楚鹤川一眼,然后转身跑了出去。 楚鹤川嗤笑一声,根本不在乎楚云,伸手就去拉站在夏春身边的宋妙元。 然而宋妙元却是后退一步躲开,“小侯爷,既然王爷和郡主都满意鸢尾琴的修补,那奴婢就先抱回去了。” 她说着,抱起鸢尾琴,脚步飞快的回了胥止院。 看着她匆忙的样子,楚鹤川倒是心情不错,甚至还笑出声来。 这事情传到孟氏耳朵里的时候,楚英也在旁边。 他嗤了一声,不屑的看向孟氏,“娘你看,天下乌鸦一般黑,你以为楚鹤川钟情于那宋小五,可结果呢,这不还是看上了旁的丫头?” 不等孟氏说什么,楚英啧了一声,“你说我要是现在去找楚鹤川要宋小五的话,他愿不愿意给我?” “楚英!”孟氏气得怒吼,“你能不能有点出息!楚鹤川玩过的女人,有什么好!” 楚英也是没眼色的,听到孟氏这么说,竟然冲着她摇了摇头,“娘你不懂,这女人啊,还是调教过的更有滋味儿……” 才说着,孟氏就气得抓起手边的东西往楚英砸去…… 芳庭园里鸡飞狗跳,可胥止院里却是一片和乐。 夏春正跟苏嬷嬷讲着她面见王爷的事情。 “您是不知道啊,王爷说要交出宋姑娘的时候,我心都揪起来了!” “宋姑娘可就在我旁边站着呢!万一侯爷说要去请,上哪儿变出一个宋姑娘来啊!” 宋妙元笑了起来,“不会的,你家侯爷才不会答应王爷喊我出来。” 夏春挑眉,“宋姑娘就这么相信侯爷?” “嗯。”宋妙元点点头,“我相信他。” 听到这话的楚鹤川满心欢喜,眼神灼灼的看向宋妙元。 一旁的苏嬷嬷见了,拉着夏春就退了出去。 屋外,冰雪渐渐消融,树枝上的嫩芽也从雪中冒了头。 又是一年春来到。 屋内也是暖意融融处处春。 待到歇下来,楚鹤川才有功夫仔细去看那鸢尾琴。 虽然康王和郡主都说补的好,可康王甚少附庸风雅,郡主又护着宋妙元,那琴到底修补的如何,他并不知晓。 鸢尾琴之所以叫鸢尾琴,除了琴圣陆鸢,还因为琴尾雕刻成了鸢尾花的样子。 此刻的鸢尾琴,除了琴尾的那朵鸢尾花,周围又添上了不少锦簇花团。 就连先前宋妙元不小心划出的那一道长长痕迹,也被她细心处理成了花枝的模样。 “时间紧迫,还是有些粗糙了。”看着楚鹤川盯着鸢尾琴的样子,宋妙元开口道。 楚鹤川轻笑着摇头,拉起宋妙元的手握在掌心里。 方才他就摸到了凸起的水泡,除了修补鸢尾琴,他想不到其他了。 深吸一口气,他小心翼翼的摩挲着宋妙元的手,满脸的心疼。 还是他太弱了,不然又怎么需要宋妙元这般惊险? 郡主府里。 临清郡主在库房挑挑拣拣,康王负手站在一旁看着。 “哥哥,你说这个怎么样?” 临清郡主拿起一颗夜明珠朝向康王。 康王盯着临清郡主,一言不发。 过了许久,他才开口道,“你就这么喜欢那个宋小五?” 收起脸上的笑,临清郡主眼神幽深的看着康王,“你想干什么?还想像之前那样吗?” 康王头疼的皱着眉,“没有。” “最好是这样。”临清冷眼看他。 她转身离开,那颗夜明珠也被随意的放在一旁。 康王无奈的叹着气,拿起那颗夜明珠,就循着临清郡主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严兴文来找楚鹤川的次数却是越来越多。 宋妙元心里又纠结了起来。 她不确定楚鹤川跟严兴文交好,只是因为两人志趣相投,还是因为严家曾经与宋家关系匪浅。 若是他知道了严大人与宋家的事情脱不了干系,又会不会跟严兴文断交? …… 宋妙元还在为这件事头疼,却忘记了,临清郡主说的赏赐,迟迟未到。 这一日,严兴文又来侯府找楚鹤川。 两人说着就出了门,大抵是又去望仙楼了。 宋妙元知道,楚鹤川怕严兴文认出她来,所以每每严兴文找来,他都带着人出去聊,今日自然也不例外。 可巧就巧在,楚鹤川和严兴文才离开侯府不久,康王就来了。 苏嬷嬷已经禀明了情况,说楚鹤川不在府上,可康王却不在乎,大手一挥道,“本王不是来找小侯爷的,是来找宋姑娘的。” 这话一说,苏嬷嬷也没办法,只能让人去找宋妙元了。 “康王说是来替郡主送赏赐的,宋姑娘你要出去吗?” 宋妙元脸色一沉,不知道康王此举是真的帮临清郡主一个忙,还是说上次鸢尾琴的事情,他看出什么来了? 先前那次就说要她抚琴,被郡主搪塞过去,若是这次还不出面的话,怕是更引怀疑。 想到这里,宋妙元叹了口气,“既然是王爷登门,我自然是要去的。” 说着,她坐到了梳妆镜前,摆弄起了胭脂水粉来。 康王在花厅等的都有些不耐烦了,才看到苏嬷嬷和夏春一起陪着个姑娘姗姗走来。 打量了一番,那姑娘身上穿着层层叠叠的留仙裙,原本腰身的位置是有腰带勾勒出纤细腰肢的,可这位姑娘却在外面又罩了一件披风,几乎看不出她的身形来。 不止如此,那披风的帽子也罩在头上,脸上带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眸,不过只一双眼睛也能瞧得出来,这绝对是个美人。 “姑娘遮挡的这般严实,是觉得本王不是什么好人么?”康王有些不满的开口说道。 宋妙元欠身行礼,刻意哑着嗓子,“王爷误会了,奴婢得了风疹,见不得风,但王爷召见,不敢不从。” 她说着看向康王,满眼的委屈,“王爷若是想看,奴婢揭了面纱就是。” 抬起手,宋妙元就要去揭面纱,康王眉头一皱,突然就开了口,“不必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肖似故人 直到听见康王的话,宋妙元这才停了手。 跟在身后的苏嬷嬷和夏春那高高悬着的心,也总算是落了地。 让人将一旁放着的夜明珠还有一些首饰金银往前推了推,康王这才道,“先前临清说要赏赐你,今日本王代为送来。” 宋妙元又行了一礼,“多谢郡主赏赐,劳烦王爷跑一趟了,不如奴婢为王爷抚琴一曲吧。” 她微微偏过头看向夏春,“去把鸢尾琴拿来吧。” 夏春应声,“是。” 她才转身,脚步尚未迈出去,康王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改日等你病好了,本王再来听你抚琴吧,今日本王还有要事,便不留了。”康王淡淡的说着,声音里还有着不易察觉的嫌恶。 既然人家都这么说了,宋妙元倒也没想着再留他,只躬身行礼,“如此,便恭送王爷了。” 康王嗯了一声,抬脚就走,好像身后有什么人在追一样。 眼看着人就要出花厅了,夏春和苏嬷嬷都松了一口气,唯有宋妙元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姿势。 果然,康王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宋妙元,眼睛微微眯起,“宋姑娘,倒是很像本王曾经认识的一位故人。” 宋妙元心一紧,却不曾表现出来。 她抬眸看向康王,“是吗?那是奴婢的荣幸。” 康王轻笑一声,“那位故人,也姓宋。” 他这么说,宋妙元很难不想到将军府,很难不想到曾经娇养着的将军府嫡女,曾经的,宋妙元。 从她的脸上看不出什么不对来,康王又摇摇头,“不过美人都是相似的,宋姑娘你说呢?” 不等宋妙元回话,康王便大步离开了花厅。 三人一直在花厅等着,直到门房那边传信过来,说康王已经离开了,宋妙元这才终于放下心来。 “可算是送走了这尊大神,嬷嬷,我这腿肚子都在打转了。”夏春说着,揉了揉自己的小腿。 苏嬷嬷好笑的看着她,“行了,回去再歇。” 说着,她看向宋妙元,“还是姑娘聪慧,不过姑娘怎么猜到康王不会要你摘下面纱的?” 宋妙元弯起唇角,抬起自己的手,那上面也被她画满了红色的斑点,映衬着她白皙的皮肤,越发的可怖。 “已经见到我的手这样了,他不会想看到同样的一张脸。” 听到宋妙元的解释,夏春这才反应过来,“我说呢,姑娘怎么花了这么多的功夫在手上,原来是为了这。” 苏嬷嬷上前点了点夏春的额头,“你这丫头,跟姑娘多学着一些!” 楚鹤川回来的时候有些心慌着急,进了院子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就径直冲进了宋妙元的屋子。 “听闻你得了风疹!” “严重吗?” “要去请章神医吗?” 听着他一连串的追问,宋妙元心头温热。 她忙走到楚鹤川的面前,将一张干净的脸显露出来,上面还挂着温柔的浅笑。 “我没事,什么事都没有,只是康王今日过来,非要见我,不得已我才出此下策。” 听到宋妙元这么说,楚鹤川脸上的担忧并没有散去多少。 他抿了抿唇,“康王这是对侯府势在必得了。” 这一说,宋妙元脸上的笑也淡了下去。 康王惦记侯府,自然也会想方设法的找到拿捏楚鹤川的软肋。 而楚鹤川…… 宋妙元抬头看向身边蹙眉的人,他的软肋,是自己吗? 康王亲自送赏赐去侯府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柳依眉的耳朵里。 至于是谁传的,不言而喻。 想到宋妙元那张脸,柳依眉就满脸的嫉恨。 “那副狐媚的样子,怕是还想要勾引王爷!” 她恨恨的嘟囔了一句,一旁的丫环芙蕖心里一紧,忙开口道,“那小贱人,哪儿能跟小姐比!” 柳依眉瞥了她一眼,“你说的不错,她一个卖了身的丫环,如何能跟我比!” 说罢,扬了扬下巴。 也不知道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给芙蕖听的。 再次见到康王的时候,柳依眉就试探的问起赏赐的事情来。 “不是说那宋小五摔坏了鸢尾琴,怎么郡主和王爷还要赏赐她呀?” 听到这话,康王那在柳依眉身上游走的手停了下来,转而挑起她的下巴,“怎么,你是有什么不满吗?” 柳依眉微微垂眸,微眯着双眼,“眉儿不敢,只是好奇罢了,一个通房也值得郡主和王爷这般看重。” “一个通房而已?”康王笑着推开了柳依眉的身子。 “她可是楚鹤川到现在为止,唯一的女人,甚至不愿她在本王面前露脸。” 说着,康王的眼神不屑的落在了柳依眉的身上,“将来你入了侯府,这掌家的大权落在谁手上还未可知。” 一听这话,柳依眉扭着腰爬到康王的身边,柔软的身子贴了上去。 “眉儿才不想入侯府,不想嫁给楚鹤川那病秧子。” “眉儿的心里只有王爷。” “只要让眉儿留在王爷身边,为奴为婢,眉儿都甘愿。” 她说着,就缠上了康王劲瘦的腰身。 可康王却眸色清明,又一次推开了柳依眉。 他看着面前一丝不挂的人,“柳依眉,你与楚鹤川已定婚约,既然是他的未婚妻,还是注意些的好。” “王爷!”柳依眉蹙起眉头来。 康王的眼神瞬间变冷,“你既已知晓本王的心思,那就应该助本王得偿所愿才是。” “定远侯府财力颇丰,待你嫁入侯府,便能在侯府多一双眼睛替本王盯着。” 说到这里,康王强劲的臂膀揽住了柳依眉的腰,“你可愿意,替本王做这件事?” 柳依眉看着康王那张越靠越近的脸,脑子里什么都不剩,只记得康王那双深邃的眼眸,眸中映着她的模样…… “我愿意。” 柳依眉虚软无力的依偎在康王的怀中,什么都不在乎了,只在乎拥着自己的这个人。 康王动作温柔,看着怀里的人眼眸迷离,逐渐沉沦,他却是神色清明,甚至还在想着别的事情。 楚鹤川的那个通房,究竟有多厉害,怎么好像每个人都跟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呢? 第一百一十二章 劝你放弃 天气渐暖,冬日的夹袄也都要收起来,换上单裙了。 宋妙元的东西一向都是自己整理,甚少让夏春帮忙。 这日,楚鹤川坐在旁边看书,宋妙元收拾着自己的衣裳,突然响起了一声瓶子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宋妙元垂眸看去,正是装着那枚保命金丹的瓶子掉了出来。 楚鹤川弯腰捡起那瓶子,觉得有几分眼熟,“这瓶子,我是不是见过?” “这是鬼山先生离开时留下的金丹,说是给我保命用的。”宋妙元回道。 听到这话,楚鹤川点了点头,将那瓶子郑重的递回给了宋妙元,“那你可要收好。” 看着宋妙元将药放回自己的锦囊里,楚鹤川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这保命的药,没什么别的禁忌吧?” 宋妙元微微一顿,然后抬头看向楚鹤川摇了摇头,“没有,鬼山先生的本事,你还不相信么?” “相信。”楚鹤川说着,叹了口气,“算算时间,鬼山先生应该快要回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宋妙元没有告诉楚鹤川,那金丹不能与川星草同服的事,甚至在听到鬼山廉快要回来的时候,握着锦囊的手还瑟缩了一下。 趁着开春楚鹤川还在忙碌,宋妙元又一次偷偷溜出了侯府,去见了魏明韬。 这次的魏明韬,神情有些沉重。 他看着宋妙元好久好久,才开口道,“妙元,侯府的事情我都听说了,楚鹤川对你不错,我想,你要不就放弃……” “师兄?” 宋妙元疑惑的看着他,这不像是他会说出口的话。 魏明韬讪讪的闭上嘴,有些不知所措的挠了挠头,“我去天牢见过师父了,这也是师父的意思,让你不要再为了宋家的事情奔波了,你……” “那我爹娘呢?”宋妙元打断了他的话。 她吸了吸鼻子,“如果宋家不翻案,那在牢里的那些人,注定是死局。” “可你想过没有,若是你努力了也没有翻案,或许会连你自己一起搭进去!那师父师娘费劲送你出来,不是白费了吗?” 魏明韬也激动了起来。 看着他涨红脸的模样,宋妙元闭了嘴,就这样睁大眼睛盯着他,一滴泪毫无预兆的滚落了下来,灼伤了魏明韬那颗满是愧疚的心。 他撇开眼,不敢再去看宋妙元。 可就是这么一个动作,就让宋妙元发现了疑点。 “我爹的案子,是不是还有其他人参与?” “那人的势力,比康王还大?” “难不成,是当今圣……” 宋妙元话没说完,就被魏明韬赶忙按住了嘴。 “你瞎说什么!不要命了!” 魏明韬环顾四周一圈,这才松开手,叹了口气道,“不是你猜的那样。” 宋妙元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那是哪样?师兄,你告诉我啊!” 看着她快要崩溃的表情,魏明韬也是一阵心疼。 他扶着宋妙元坐下,这才看着她道,“你可还记得,与师父齐名的曹将军吗?” “你说曹佩明?”宋妙元蹙眉问道。 魏明韬点点头,“不错,都说南有元柏北有佩明,我大兴才能安枕无虞,昌隆兴盛。” “难道他也与蔺锡族勾结,陷害我父亲?”宋妙元疑惑挑眉。 可就如魏明韬所说,曹佩明带的都是北方的兵,而她父亲宋元柏却是南方将领,曹佩明为何要陷害她宋家? “师父所掌的兵权一分为三,一份交予曹将军,另外两份则是分给了刚刚提拔上来的两位上将军。” 说着,魏明韬深吸一口气,“这三人,皆是许太师门下。” 魏明韬说到这个份儿上,宋妙元还有什么听不懂的? 这不就是明说了,宋家被陷害谋反,也有许太师一份儿么。 她呆愣在了座位上,脸色惨白如纸。 康王,严祭酒,许太师…… 这任何一个,都不是她能撼动的。 “师妹,你听我一句,这事情还是算了吧。” 魏明韬的声音也有些落寞,“若是楚鹤川待你不好,你就来魏国公府,师兄必能护你一世周全。” “不必了……” 宋妙元淡淡说了一句,然后起身下楼离去。 魏明韬担忧的看了一眼她的背影,又愧疚的不敢上前,只能不远不近的跟着,直到看见宋妙元进了侯府的后门,这才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他只顾着走在前面的宋妙元,却没注意到,他的身后跟着一辆马车,马车上赫然挂着侯府的标志。 见魏明韬离开,马车外坐着的陆昭这才开口,“侯爷,魏世子走了。” 马车里,楚鹤川闭上了眼睛,声音冷漠,“回府吧。” 他回到胥止院的时候,宋妙元还没能从魏明韬带给她的震惊之中回过神来。 看到宋妙元失神的模样,楚鹤川咳嗽一声,“你今日过的如何?” 宋妙元转头看他,勉强扯了扯嘴角,“还不错。” “没有出去转转吗?金缘阁上了新的首饰头面,金氏布坊也有从南方来的新锦缎。”楚鹤川又问着。 摇摇头,宋妙元有些懒的靠在一旁的软榻上,“没有,我有些疲累,便歇着了。” 她说的稀松平常,可楚鹤川那颗心却是缓缓下沉。 若不是路过望仙楼的时候,他抬头瞥了一眼,怕是真要相信宋妙元的话了。 看着她毫不心虚的样子,楚鹤川突然就觉得陌生了起来,前些日子里,她的温柔,她的笑,是不是也都是假的? 见他迟迟不说话,宋妙元疑惑的抬起头来,“瞧你脸色不是很好,怎么,是生意上出了什么问题吗?” 楚鹤川摇头,“没什么。” 没了跟宋妙元说话的心思,楚鹤川叹了口气,转头就出了屋子,径直去了书房。 虽然察觉到了楚鹤川的变化,但宋妙元实在是没什么精力去哄他,干脆躺在了榻上,满脑子想的,都是魏明韬说的话。 他说,要不就放弃这件事吧。 他说,想要翻案太难了。 他说,爹娘也不想她冒险。 他说…… 宋妙元有些烦躁的翻了个身,腰间却被一个硬物硌的有些发痛。 她微微皱眉,伸手拿出那个硬物,正是装着金丹的瓶子。 “金丹可保命,却不能与川星草同服,切记切记!” 想起纸条上的话,宋妙元握着瓶子的手又紧了紧。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三月初七 看着瓶子,想了想最近的事情,宋妙元有了新的打算。 这两日楚鹤川倒是没怎么来过宋妙元的房间了,院子里的人都在怀疑,宋妙元是不是失宠了,可宋妙元自己却并不在意。 就连夏春,见她的时候都有些忧心忡忡的。 “宋姑娘,您是不是跟小侯爷闹别扭了?”她小心翼翼的开口问着。 宋妙元抬眸看她,然后轻笑一声,“没有啊,怎么这么问?” “那……” 夏春斟酌了半晌,然后开口道,“那这几日怎么都不见侯爷过来?” “侯爷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哪儿能时时刻刻都在我身边陪着呀?”宋妙元说着摇了摇头,“这整个侯府的生计都落在他一个人的身上,担子重着呢!” 还想要说些什么,可夏春张了张嘴,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接连几日,宋妙元好似一直在准备些什么,总是忙忙碌碌的,可当夏春问起来的时候,她又总能找到搪塞的理由。 楚鹤川那边也好像突然就忙碌了起来,不说来宋妙元的屋子,便是派人来关心询问的次数都少了许多。 尽管大家都察觉出来了不对劲,可却没人敢多说什么。 当大家都开始同情宋妙元的时候,她却觉出几分轻松来。 若是楚鹤川能忘了她,也好。 这样过些日子,他就不会太过痛苦了。 这么想着,她又一次摩挲着锦囊里的药瓶,心里计算着服药的日子。 楚鹤川想等宋妙元服软,等她发现自己生气了来哄自己。 他可以相信宋妙元和魏明韬之间没有什么,可以相信两人只是兄妹关系,只要她说,他就相信。 可…… 宋妙元还是隐瞒了自己去见魏明韬的事情。 甚至在后来的这些日子里,她去的更频繁了。 楚鹤川不明白,自己就这么比不上魏明韬吗? 不就是魏国公府的小世子么,等到他日科举,必定能金榜高中! “宋姑娘,今年科举定在了三月初七,小侯爷也要下场,您是不是去鼓励几句?”苏嬷嬷凑到宋妙元的身边问道。 听到这话,宋妙元才恍然回神,“今儿个是什么日子了?” “今儿个是三月初二,还有五日便要科举了。”苏嬷嬷说着,脸上挂着浅笑。 虽然楚鹤川这些日子一直在用功看书,什么话都没说过,但苏嬷嬷是看着他长大的,哪儿能不知道他的心思。 她期盼的看着宋妙元,就等着宋妙元能说点什么。 可等了许久,宋妙元却是叹了口气,“我还是不要打扰他了。” 一句话,就让苏嬷嬷的笑僵在了脸上。 她皱了皱眉头,看着宋妙元想要说些什么,可终究还是闭了嘴。 宋妙元又一次偷偷溜出去见魏明韬。 看见她,魏明韬便开口道,“一切都准备好了,你准备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啊…… 宋妙元转头看向窗外,树上已经冒出了新的嫩叶,她抿抿唇,“三月初七科举考试,他要下场。” 这话一说,魏明韬就明白了。 “那就等科举结束?” 宋妙元摇头,“就科举那天吧。” 魏明韬一愣,“科举那天?三月初七?” “嗯,科举一连三日,进了贡院就不得出,等他进去了,我们就有三日时间。”宋妙元认真计算着。 魏明韬点点头,“好,那就三月初七!” 计划好了,宋妙元便转身回了侯府。 三月初七啊,没几日了呢。 一直没能等来宋妙元的楚鹤川,直到三月初七这日早上,还在看着宋妙元的房间门口,期盼着她能出来。 哪怕只是送他出胥止院这几步路也好。 至少让他知道,他在宋妙元的心里,还是有那么一寸位置在的。 可直到陆昭过来催促了,那扇门却始终未曾打开。 “侯爷,再不动身就来不及了。” 听到这话,楚鹤川才叹了口气,起身朝着外面走去。 直到上了马车,晃晃悠悠的朝着贡院驶去,楚鹤川闭上了眼睛。 等到马车停下,外面吵吵嚷嚷的,都是来参加科举的学子。 楚鹤川下了马车,就看到了不远处的严兴文。 他倒是满脸的高兴,见到楚鹤川就跑了过来,“楚兄!” 见到严兴文,楚鹤川也很是意外,“严少爷?你不是不参加科举么?” 严兴文笑了两声,“我是不参加,不过你参加呀!” 他说着,拿出一道护身符塞到了楚鹤川的手上。 “这可是我去庙里特地给你求的,你的文采我是见识过的,绝对没有问题!就是怕这几日在贡院里,有人故意搞小动作,影响到你可就不好了。” 看着他塞过来的护身符,楚鹤川只想苦笑。 连严兴文都能为他着想,宋妙元呢? 谢过了严兴文,楚鹤川这才转身进了贡院。 与此同时,侯府的胥止院中。 “苏嬷嬷!苏嬷嬷不好了!” 夏春慌里慌张的找了过来。 苏嬷嬷眼神一眯,不悦的看着她,“发生什么事情了,这么大呼小叫的!” “宋姑娘,宋姑娘她吐血了!” 一听是宋妙元,苏嬷嬷也紧张了起来。 “怎么回事?”她一边问,一边朝着宋妙元的房间走去。 夏春都快要哭出来了,“奴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早还好好的,小侯爷去贡院之后,宋姑娘就不好了。” 听到这话,苏嬷嬷的脚步顿了一下,“你说什么时候不好的?” “小,小侯爷去贡院之后……” 很少见到苏嬷嬷这么严厉的表情,夏春抖了抖身子,有些害怕的看着她。 苏嬷嬷却突然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小跑着进了宋妙元的屋子。 才进门,就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床榻前的地上,已经是一片鲜红的血污了。 苏嬷嬷心下一惊,转头看向躺在床上的宋妙元。 那张小脸已经惨白一片,整个人都没了动静。 “宋姑娘?宋姑娘?” 苏嬷嬷轻声喊了两句,宋妙元却是一动不动,不见丝毫反应。 心里暗道一声糟糕,苏嬷嬷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又转头摸了摸露在被子外面的手。 没有鼻息…… 手也是凉的…… “嬷嬷,章神医来了!”夏春在门口瞧见进来的人,高喊了一声。 “快请进来!快!” 第一百一十四章 楚兄节哀 苏嬷嬷顾不上和章神医寒暄,拉着他就到了宋妙元的床边。 “章神医你快看看!宋姑娘吐了这么多的血,怕是,怕是……” 后面的话她都不敢说了。 章神医一看这满地的血,再看看宋妙元的脸色,心里就有了猜测。 他眉头一皱,忙伸手去摸宋妙元的手。 这一摸可不得了,他猛的转头看向苏嬷嬷,“她什么时候死的?” “死?”夏春被这个字吓了一跳。 她慌忙摇头,“怎么就死了呢?我喊人去请您的时候,她还好好的……” 估算了一下时间,章神医又问,“那你喊人请我的时候,她可是已经在吐血了?” 夏春点头,“是,吐了不少了,我说去请大夫,宋姑娘还想拦我,府医一瞧就让我赶紧请您过来了。” 听到这话,章神医摇摇头,叹了口气,“准备后事吧,人已经……” 夏春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不敢相信的看着床上的人,“姑娘早上明明还好好的,怎么,怎么就……” “她只是一直忍着没说,直到忍不了了,才爆发出来的。” 章神医说着,看着地上的血污,“能吐出来这么多血,内脏肯定是遭受重创了。” 走到一旁擦了擦手,章神医也没有要诊金,转身便走了出去。 先前看到胥止院的人匆忙喊来了章神医,孟氏便让人去盯着了。 楚鹤川去贡院了,胥止院能劳动章神医的,怕也只有那个通房了! 等到下人过来回禀,孟氏眼睛都在放光了。 “你说什么?” “宋小五死了?” 她快要抑制不住心里的喜悦了,就差没穿红衣,放鞭炮了。 原地来回踱着步子,好一会儿,她才起身,“走!去胥止院瞧瞧!”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来了胥止院。 碍着楚鹤川的命令,他们不敢进院子,只敢在外面看着。 “听说宋小五死了?” “既然死了,就赶紧处理了吧。” “这天气眼瞧着就热起来了,再放放都要臭了!” 就在孟氏说这些话的时候,苏嬷嬷冷着脸走了出来。 一向都是笑呵呵的人,这会儿却是这副表情,孟氏确信,屋里的人已经死透了。 她嘴角划起一抹得意的笑,看着苏嬷嬷。 “我这也是为了侯府的大家着想,一个死了的奴婢,侯府能给她一张席子裹身,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 听到这话,夏春眼眸通红,瞪着孟氏,“夫人还请嘴上积德,您就不怕宋姑娘会回来找您吗?” 孟氏脸色一僵,皱着眉头看向夏春,“死丫头胡说什么!” 夏春才懒得管她,白眼一翻小声嘟囔着,“毕竟现在宋姑娘不用守人间的规矩了,谁知道她这魂魄会瞧谁不顺眼呢。” 虽然是嘟囔,可这声音却是大小刚刚好够孟氏听到。 “你这贱婢!竟敢如此编排主子!”孟氏说着,就要动手去打夏春。 苏嬷嬷却是抬手拦下了她,脸色依旧冰冷。 “夫人息怒,丫环无状,奴婢自会罚她,不过胥止院的人,夫人还是不要动的好。” 看着苏嬷嬷的模样,孟氏气的脸都涨红了。 “反了,反了!” 苏嬷嬷微微低头,一副恭顺模样,可站在那里的身子却是挺拔如同松柏,丝毫不退让。 她是楚鹤川的奶嬷嬷,在侯府的身份地位自然与旁人不同。 孟氏就是再气,也不敢对苏嬷嬷动手。 最终只能是冷哼一声转头离开。 无所谓,反正宋小五那小贱人已经死了,便是在胥止院留两天,又能如何? 孟氏心情不错,回去就顺手赏赐了几个说话好听的下人。 消息传回胥止院,夏春都气哭了。 “苏嬷嬷,夫人这是什么意思啊!”她说着抹了一把眼泪,转头看着已经换了一身素白衣裳,被安置妥当的宋妙元。 她的脸已经染上了灰白色,原本红润的嘴唇也已经变成了青紫色。 任由谁见了,都能确定,她是活不过来了。 苏嬷嬷瞥了一眼夏春,“不必理会她。” “小侯爷还在贡院科考,如今这天气也不算太热,等他回来还是等的起的。” 隔天,上好的楠木棺材就送到了侯府。 一直注意着侯府动向的魏明韬见了,就知道宋妙元的计划开始了。 他在面前的那张小笺上画下一笔,嘴里喃喃道,“一天。” 将宋妙元的身体放入楠木棺材,周围都用冰块镇着。 丧礼所需的东西苏嬷嬷也都准备了起来。 胥止院井井有条的忙碌着,就等楚鹤川回来主持大局了。 而孟氏见了那些进进出出的下人,端着的捧着的东西,恨得牙痒痒。 “一个通房,死便死了,哪儿就值得用这么好的东西!” 一旁的楚云附和着,“就是,还楠木棺材,要我说,给她一张破席子都是便宜的了!” 只不过这些话,也只有在芳庭园里,她们母女二人说说罢了。 若真是出了芳庭园,不管是孟氏还是楚云,还真是不敢多说一个字。 三日时间匆匆而过,贡院的大门终于打开。 看着里面陆陆续续出来的人,苏嬷嬷和夏春满心焦急的伸长了脖子看着,只想快些见到楚鹤川。 终于,楚鹤川走了出来。 “小侯爷!” 夏春眼尖的看到了他,忙走了过来。 楚鹤川听到声音,朝着夏春的方向看过来,眼中满是期盼。 然而,他期盼的那个人没有来。 不过楚鹤川却并没有多生气。 在贡院的这三日,他已经想通了。 他想知道什么,就自己去问,他不问,宋妙元不说,两人岂不是没有和好之时了? 想想之前的这些日子,都被他生生的浪费了。 楚鹤川自嘲的笑了笑,这才看向一旁的苏嬷嬷,“她在家中可好?” 这一问,苏嬷嬷和夏春皆是心里一紧。 两人对视了一眼,苏嬷嬷勉强的扯了扯嘴角,“小侯爷辛苦三日,咱们还是回侯府再说吧。” 听到这话,楚鹤川蹙起眉头来,“她过的不好?” 苏嬷嬷一时间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才好。 就在这时,严兴文看见了楚鹤川,忙走了过来,神色悲伤的看着他,“楚兄,节哀。” “节哀?节什么哀?” 第一百一十五章 让她走吧 这下轮到严兴文发愣了。 他看了看一旁的苏嬷嬷和夏春,“你们没告诉他吗?” 楚鹤川又看向苏嬷嬷,见她支支吾吾的样子,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严少爷的话是什么意思?”他声音沉了下来。 苏嬷嬷和夏春不敢说话。 “我问你们!严少爷的话是什么意思!”楚鹤川突然发怒。 一旁站着的两人身子皆是一抖,垂下了头,谁也不敢对上楚鹤川的眼。 看到眼前的场面,严兴文才知道自己唐突了。 他看了一眼周围已经在往这边看的众人,忙拉着楚鹤川上了马车。 苏嬷嬷和夏春也都跟着上车,离开了贡院。 “楚兄,我不知道她们没告诉你,你也不要太生气了,她们也是担心你……” 严兴文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楚鹤川打断。 他眼神锐利的看着严兴文,“到底是什么事情?” 看了看他满是怒意的阴沉脸色,严兴文挠了挠头,这才开口道,“你那位通房侍妾,已经香消玉殒,尸身停在侯府,已有三日了……” “你说什么!”楚鹤川顾不上人还坐在车厢里,双目瞬间变的通红,想要起身去抓严兴文的衣领。 看到他的样子,严兴文忙伸手按住他,“楚兄你别激动!” 他神情紧张的看着楚鹤川,“这事情,整个京城都传遍了,我以为你知道了,这才过来,过来想问问看,有没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 严兴文后面再说了什么,楚鹤川已经不知道了。 他满脑子只有他刚才说的那些。 “香消玉殒……” “尸身停在侯府,已有三日……” 算算时间,岂不是他刚进贡院,下场考试的那日? 他突然就瘫软了下来。 原想着,她若是不愿迁就自己也罢,他来迁就她就好。 可谁知竟连这个机会也都没有了。 楚鹤川嘲讽的勾起嘴角,若早知如此,他又怎会与她置气,一连数日都不去见她? 他还在心里耿耿于怀,为什么宋妙元不来找他。 想来她应该那时候就觉得身子不适了吧? 一直忍着没提出来,就是为了让自己安心看书,准备科考吧? 越想,楚鹤川就越觉得自己是个恶人,是个蠢货! 他忍不住抬手,狠狠的给了自己一个巴掌。 一旁的严兴文看到他迅速肿起来的半边脸,也是一惊,忙伸手去拦住他还要再打的手。 “好了楚兄,别这样,宋姑娘的身后事,还要你来处理啊!” 听到这话,楚鹤川才停了下来。 他就这样呆愣愣的坐着,直到马车在侯府的门前停了下来。 “小侯爷,咱们到了。”苏嬷嬷掀起车帘,看向坐在里面的人。 楚鹤川好似这才回过神一样,起身下了马车。 顾不上跟严兴文说话,他就迈开步子,疯了一样的跑进了侯府。 “小侯爷!小侯爷慢点儿!”苏嬷嬷在一旁喊着,夏春已经脚步快的追着楚鹤川进去了。 苏嬷嬷心里担忧,却还是记着礼数,转身朝严兴文行了一礼。 “严少爷,我家小侯爷这样,今日就不请严少爷进府了。” “我能理解他的心情,不过你们还是要注意一些,这事情闹得满城风雨,可不太好听。尤其是楚兄身上还有婚约,你们还是劝着一些的好。” “是,多谢严少爷提点。”苏嬷嬷说着,又行了一礼,看着严兴文离去,她这才转身进了侯府。 胥止院里,楚鹤川已经看到了躺在楠木棺材里的宋妙元。 她那么安静的躺着,就好像睡着了一般。 夏春追进来的时候,楚鹤川正俯身想要将宋妙元抱出棺材。 看到他的动作,夏春吓了一跳,忙上前去拦。 “侯爷!侯爷您这是干什么啊!” 楚鹤川不理会夏春,一把将人推开,然后抱着宋妙元到了一旁的床铺上。 夏春刚想要上前,楚鹤川就猩红着眼眸瞪着她,“你们是想害死她吗!” 听到这话,夏春一愣。 宋姑娘已经死了啊,怎么,怎么就说她们要害死她呢? “她身子弱,最是怕冷,你们还放那么多冰块在她身旁!” 说着,他握起宋妙元已经泛了青色的手,不停的朝着那只手吹热气,还认真的搓揉着。 嘴里喃喃道,“冻的手都没有血色了,也不知道这几日她们是怎么照顾你的。” 夏春鼻子一酸,眼泪就滚出了眼眶。 她吸了吸鼻子,抬手擦了一把。 苏嬷嬷这时候也到了,看到楚鹤川搂着宋妙元那副癫狂的模样,苏嬷嬷也是难受了起来。 “嬷嬷,就任由小侯爷,这样抱着,抱着宋姑娘吗?”夏春抬眸看向苏嬷嬷。 叹了口气,苏嬷嬷开口道,“随小侯爷吧,他只是一时接受不了,等到想明白了,自然就会放开宋姑娘的。” 楚鹤川就这样,抱着宋妙元的身子,跟她说着话。 “妙元,是我错了,你睁开眼,睁眼看看我好不好?” “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你跟我说说话吧?” “我这般努力的读书,科考,就是为了将来能护住你,可是你现在又不理我了。” …… 天色一点一点的暗了下来,苏嬷嬷小心翼翼的走进来,“小侯爷,该用饭了。” 楚鹤川转了转有些僵直了的眼眸,抬头看了一眼苏嬷嬷,随后又看了一眼怀里的宋妙元。 “你听见了吗?该用晚膳了,你快起来,咱们一起用饭。” 可怀里的人却是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等了好一会儿,楚鹤川才转头看向苏嬷嬷,“端进来吧,她不想起来。” 苏嬷嬷蹙了蹙眉头,“小侯爷,宋姑娘她……她不用吃饭。” “我让你端进来就端进来!” 看到楚鹤川发狂,苏嬷嬷不敢多说什么,只能让人把饭食送了进来。 她和夏春两人就在旁边盯着,眼睁睁看着楚鹤川舀起一勺汤就往宋妙元的嘴边送。 “我记得你最爱豆腐羹,特地让厨房做的,你尝尝啊。” 他小心翼翼的喂着,可宋妙元的嘴却是紧紧闭着,那豆腐羹顺着她的嘴角就滑了下来…… “你不想吃就不吃了,咱们不吃了。” 楚鹤川手忙脚乱的放下勺子,拿起一旁的帕子帮她擦着嘴角。 看着他的样子,苏嬷嬷忍不住的抬高了声音,“小侯爷,你就让宋姑娘好好的走吧!” 第一百一十六章 正房夫人 这么一句话,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楚鹤川的心上。 他看着怀里的人,眼泪就这么落了下来,砸在那张已经灰白了的脸上。 让她走吗? 可他不舍得啊! “出去。” 楚鹤川冷声道。 夏春担忧的看了他一眼,“小侯爷,您还没用晚膳……” “出去!” 楚鹤川怒吼一声。 苏嬷嬷没有出声,拉着夏春就退了出去。 等到房门关上,屋里只剩楚鹤川和他抱着的宋妙元的时候。 他终于抑制不住,将脸埋在宋妙元的脖颈间,闷闷的哭出声来。 守在门口的夏春不禁回头看了一眼房门。 “苏嬷嬷,真的没事吗?” 她担忧的问道。 苏嬷嬷抬头看向夜空。 今夜无月,黑漆漆一片。 “小侯爷过的太苦了,这么多年一直隐忍,今夜,就让他发泄一下吧。” 听到苏嬷嬷这么说,夏春也没有再多话了。 一夜过去,已是宋妙元离去的第五日了。 胥止院里的人着急,侯府外的魏明韬也有些着急了。 宋妙元告诉过他,她的假死之法只能管七日,若是七日还得不到救治,那就回天乏术了。 可如今已经到第五日了! 他有些着急,时不时的就派人去侯府打探,可却从未带回什么好消息。 宋妙元之所以选在三月初七假死,就是想着楚鹤川不在侯府,孟氏便是侯府的掌家人。 以孟氏对她的厌恶,大抵是一卷破席子裹着,丢去乱葬岗。 可谁知道孟氏这么没用,愣是让苏嬷嬷将尸首留在侯府,硬生生等到了楚鹤川回来。 楚鹤川就更奇怪了,都回来两日了,还不见他安排宋妙元的后事。 “魏世子?” 坐在他对面的女子见他心不在焉,不由得开口喊了一声。 魏明韬这才回过神来,抬眸看向对面的人,勉强的扯了一抹笑出来,“抱歉啊余小姐,你方才说什么?” 余熙柔也不生气,“若是魏世子有事要忙,直说无妨,熙柔不是那无理取闹的人。” “不不不!是我的错。”魏明韬赶忙摆手,“我确实有些事情心烦,不过这与余小姐无关,也与今日这顿饭无关。” 听到这话,余熙柔眉毛微挑,看着魏明韬道,“魏世子若是不介意,倒是可以跟熙柔说说看,或许旁观者清,熙柔能帮你想到解决之法呢?” 魏明韬看向余熙柔,她? 想了想,他却是摇头,“倒是不劳烦余小姐了。” 宋妙元的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见他不愿意说,余熙柔也不勉强,又找了别的话题聊着。 这会儿魏明韬倒是没有再想宋妙元的事情,而是顺着余熙柔的话题继续聊着。 “听闻那侯府的小侯爷,冲冠一怒为红颜,只可惜红颜薄命,竟在他下场科考那日离世。” 余熙柔说着摇了摇头,“若是楚小侯爷这次能高中,倒真是命运作弄人了。” 魏明韬看向余熙柔,“倒也不能这么说,那楚鹤川本就有婚约在身,就算再爱那红颜又能如何?总不能退了婚约吧?” 他这一说,余熙柔也跟着蹙了眉头,挑眉看向魏明韬,“娶妻,纳妾,又有何不可?” “若是我,才不会做这种事情。”魏明韬有些鄙夷的说道。 余熙柔突然就来了兴趣,“哦?那魏世子这意思是?” 魏明韬扬起一抹浅笑,“我魏明韬,这一世只愿娶一妻,绝不纳妾!” 只愿娶一妻,绝不纳妾? 余熙柔垂下眸子,遮掩住眼中闪过的精光。 跟在余熙柔身边的丫环这会儿却是开了口,“世子现在说的倒是好听,谁知道以后会是什么样呢?” “翠儿!”余熙柔开口斥了一声。 魏明韬却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翠儿姑娘所言甚是,现在说的,不过都是漂亮话罢了。” “不过我魏明韬,绝对说话算话!”他认真说着。 余熙柔红了脸,咳嗽一声,“魏世子倒也不必如此。” 这边春风正得意,侯府里却是闹了起来。 孟氏带人到了胥止院门前,伸长了脖子看向里面。 “鹤川啊,我知道你喜欢那丫头喜欢的紧,可这人死不能复生,你就是留着她的尸体,也无济于事啊!” “眼看着天气越来越热,你再这么留下去,她若是臭了烂了,可就不好了!” “我也是为了你好,为了侯府好,才这般劝你的,若是侯府飘出死人味儿,外人又要指指点点了。” “要怪只能怪那丫头没福气……” 她话还没说完,一个茶碗就狠狠的砸在了她面前的地上,茶水茶叶溅了一地,还有一些沾到了她的裙摆上,染出一片浅褐色的污渍。 孟氏皱了皱眉头,正要再开口,就看见楚鹤川一身麻衣的走了出来。 他冷眼瞪着孟氏,“你再说一句试试!” 跟楚鹤川也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了,孟氏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般凶狠的模样,顿时闭上了嘴,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她喜静,你若是没事就回芳庭园去。” 楚鹤川冷声说着,随后便转身回去。 看着他消瘦的背影,孟氏有些忍不住了,开口道,“不过是个通房侍妾,你堂堂小侯爷,竟然还要穿麻衣?难道还要为她扶灵,送她入祖坟吗!” 听到这话,楚鹤川的脚步停了下来。 “她是我楚鹤川的妻子,正房夫人,不是什么通房侍妾!” 一句话,震得孟氏愣在原地失了神。 好半晌,她才回过神,看向身边的静嬷嬷问道,“你,你听到他刚才说什么了吗?” 静嬷嬷咽了咽紧张的口水,觑了一眼孟氏的脸色,这才小心翼翼的回道,“奴婢,听见了。” 孟氏深吸一口气,做好了准备,这才示意静嬷嬷开口。 “小侯爷,方才说,那宋小五,不是侍妾,是正房夫人。” 果然! 不是她听错了,是楚鹤川就这样说的。 孟氏闭了闭眼。 她以为楚鹤川对那丫头只是喜欢,只是沉迷于她的美色,却没想到,他竟是这样的痴情种。 “夫人,这事情,咱们要不要告诉柳小姐?”静嬷嬷开口问道。 孟氏瞥了她一眼,“着什么急。” 她说罢看了一眼胥止院内,“楚鹤川巴不得昭告世人呢!” 第一百一十七章 侯府出殡 胥止院内已经挂上了白幡。 那个写着宋小五名字的牌位已经准备好了放在桌上。 而楚鹤川正抱着一块牌位,拿着刻刀小心翼翼的刻着。 宋妙元的身份特殊,自然是不能外传,楚鹤川能做的,也只有自己再刻一块有她名字的牌位,留在侯府里。 看着他形销骨立的样子,苏嬷嬷十分心疼,却又无可奈何。 “小侯爷,人都安排好了,宋姑娘明日出殡吗?”她柔声问道。 楚鹤川刻牌位的手停了下来,转头看着棺材里的人,眼中满是不舍。 深吸一口气,他点点头,“好。” 三月十三,春光明媚的日子。 定远侯府的大门打开,楚鹤川披麻戴孝,手中捧着牌位,就这么走了出来。 他的身后跟着苏嬷嬷和夏春,两人一边走一边撒着纸钱,再后面就是已经钉好的楠木棺材,跟着一排的哭灵人。 队伍浩浩荡荡的走在街上,周围的人都忍不住朝着这边瞧了过来。 一直关注着侯府动向的魏明韬也不用例外。 听到了侯府出殡的消息,他忙换了一身衣裳,就赶了过来。 看着楚鹤川披麻戴孝的走在前面,手中的牌位上赫然写着,楚鹤川之妻! 魏明韬也是愣住了。 他没想到,楚鹤川对宋妙元用情深至此! “不是说死的是个通房吗?怎么那个牌位上写的是正妻啊?” “谁知道呢,或许是那通房本事大,勾的小侯爷忘乎所以,许了她正妻之位呗!” “那还真有点本事啊,人都死了,还能以正妻的名义出殡下葬,啧啧。” …… 听着一旁的讨论,魏明韬皱起了眉头来。 正妻之位明明就是楚鹤川要给的,怎么到了这些人的嘴里,倒成了宋妙元勾引求得的正妻之位了? 他心底怒意横生,正要上前理论,就听到有人开口驳斥他们了。 “小侯爷愿意给那女子正妻之位,定是因为那女子本就值得!” 听到这话,魏明韬抬眸看去。 说话的不是旁人,正是余熙柔。 只见她冷眼瞧着那几个说话的人,“在你们眼中,女子能谈及的只有姿色,那只能证明你们也是胸无点墨,只能瞧见女子姿色而已。” 看到她穿着华贵,便知道她出身不凡。 那几个说话的人也不敢顶撞,只能是灰溜溜的离开。 魏明韬扬起笑容凑过去,“余小姐,真巧啊。” 余熙柔转头看见他,也朝他点了点头,“真巧,魏世子这是也来看侯府出殡?” 听到这话,魏明韬挑了挑眉,“余小姐是来看出殡的?” “我听人说,侯府小侯爷披麻戴孝,还以正妻之礼出殡,好奇便来瞧瞧。” 说着,她看向出殡队伍的眼中闪过一抹赞赏,“没想到,小侯爷倒是个至情至真之人。” 至情至真? 呵,她倒是对楚鹤川评价很高。 两人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被人群挤着,跟随那出殡的队伍一起朝着城门外走去。 人群中发生的事情,楚鹤川并不知晓。 可就算知道了,他也不在意。 今日扶灵,他只是想要送宋妙元一程。 一路到了城外的清山上,那是楚鹤川提前请人寻好的风水宝地。 宋妙元若是能安葬在此,或许来世能投生到一处好人家,有一个健康的身体,不会再像这辈子这样辛苦了。 看着人将棺木放入了坑内,一点一点的填上土,楚鹤川只觉得自己的心也一点一点的枯萎了下去。 等到埋葬好了棺木,立好了碑,楚鹤川这才在墓前跪了下来。 看着那墓碑上的字,眼泪滚落出来。 “生前我不能给你一个名分,只能死后给你。”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你能原谅我吗?” 说着,他心口一痛,竟是呕出一口血来。 “小侯爷!” 苏嬷嬷和夏春赶忙上前去扶他。 可楚鹤川在意的,却是墓前的那一片地。 “快,快清理干净,不要让她沉睡之地如此肮脏污浊。” 听着他的话,苏嬷嬷也忍不住落了泪。 “知道了小侯爷,奴婢马上安排人清理。” 陆昭拿了铁锹上前,铲去被血浸透的泥土,这才不忍心的看向楚鹤川。 “侯爷,您的身子撑不住了,咱们先回吧。” 邓英跟着劝道,“是啊侯爷,宋姑娘若是在天有灵,定然也不希望你这样耗费自己的心力。” 虽然他们在劝,可楚鹤川就好像没有听到他们的话一样,还是这样呆呆的望着宋妙元的墓碑。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楚鹤川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一旁的几人都着急了起来。 楚鹤川本就身染寒症,哪里经得起这样折腾! 躲在不远处盯着的魏明韬也着急。 这眼看着就要到第七日了,楚鹤川再不走的话,宋妙元可就真活不过来了! 他甚至都在想,要不要想个什么办法支走楚鹤川了。 “小侯爷,您可还记得,宋姑娘是什么时候走的吗?”苏嬷嬷在一旁开口问道。 楚鹤川一愣,转头看向苏嬷嬷,“三月初七,我下场科举的那日。” 苏嬷嬷叹了口气,“是啊,宋姑娘不愿影响侯爷,这才拖到您下场科举才走,若是您现在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宋姑娘的隐忍,不就都白费了吗?” “可若是没有她,我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楚鹤川眼神空洞的看着苏嬷嬷,人还在,可是魂却好像已经离开了一般。 “小侯爷!” 苏嬷嬷上前一把按住他的肩膀,“小侯爷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宋姑娘希望你活,希望你好好的活!” “您要是真的为了宋姑娘,就应该带着她的希望,一起活下去!” 听到这话,楚鹤川那双迷茫的眼终于是有了焦点。 他恍惚的看着苏嬷嬷,“带着她的希望,一起活下去?” “对啊小侯爷!”苏嬷嬷用力的点着头。 想起宋妙元一直惦记的事情,楚鹤川终于回了神。 他深吸一口气,在苏嬷嬷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看着宋妙元的墓碑,他眼神坚定,“你放心,你希望的事情,我一定会帮你!” “我们,回侯府!” 第一百一十八章 他考中了 终于等到楚鹤川离开,侯府的人都走了,魏明韬这才搓了搓已经有些僵直的四肢,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到了宋妙元的墓前,看着那墓碑上的字,魏明韬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两个时辰之后…… 京郊的旧宅院里,浴桶中冒着热气,一桶又一桶热水被倒入其中。 里面坐着面色灰败的宋妙元,旁边的丫环小玉一只手放在水里,一旦发现水不那么热了,就赶忙叫人加水。 泡了三个时辰的热水,宋妙元才被挪出浴桶,换上了干净衣裳放在床榻上。 虽然泡了热水,可那张脸却还是一片灰败,与死人无异。 魏明韬坐在她的床边,看着床上的人,紧张的喘着气,然后拿出一根银针,朝着她的心口猛的刺了进去! “咳咳!咳!咳咳咳!” 随着一阵咳嗽,床上的人猛的侧身,吐出两口泛黑的血,然后大口的喘着粗气。 看着突然复活的人,魏明韬也是没想到。 他满脸惊喜的看着宋妙元,“妙元!你真的活了!” 等到喘匀了气,宋妙元才哑着嗓子开口问道,“今日,是什么日子?” “三月十四,你这日子算的可真是够准的,要是昨夜楚鹤川不离开的话,我可能就要跟他打一架,才能挖开坟带你走了。” 他说着,给宋妙元倒了一杯水。 看着她小口小口的喝着水,脸色也渐渐地褪去灰败,有了血色,魏明韬这才终于放下心,相信她是真的活过来了。 喝完了水,宋妙元蹙眉看向魏明韬,“挖坟?他,把我下葬了?” 听到这问题,魏明韬叹了口气,“他以正妻的名义为你出殡,还请了大师寻的风水宝地葬的你。” “我真不懂你们,你对他有情,他对你也有意,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的,非要这样呢?”魏明韬疑惑道。 宋妙元垂下眼眸,收敛起眼中的痛意。 “侯府到底是少了倚仗,若是被人发现他窝藏钦犯,整个侯府都要跟着倒霉。” 说罢,宋妙元一阵苦笑,“更何况,康王已经盯上我了。” 这些事情魏明韬也知晓一二,说起康王,他就脸色难看了起来。 “怎么,康王也找师兄的麻烦了?”宋妙元问道。 魏明韬摇头,“那倒是没有,只不过他自己的王妃没选,倒是对旁人的婚事热情的很!” 听到这话,宋妙元挑了挑眉,“嗯?他是给师兄你说媒了?” “啧!别乱说!”魏明韬瞪了她一眼,“还是说说你,离开了侯府,你接下来要怎么办?” 知道魏明韬对她好,但宋妙元并不打算留在他的庇护之下。 先前在侯府的经历已经让她知道,京城就不是个适合她藏匿的地方。 康王能找侯府麻烦,自然也能找魏国公府麻烦。 她已经带给楚鹤川不少麻烦了,不能再连累魏明韬了。 这么想着,宋妙元又喝了一口水,这才开口道,“我去凤凰城,黑虎寨。” “凤凰城?”魏明韬皱着眉头。 “其实,你留在京中也未尝不可,我……” 他还没说完,就被宋妙元打断,“师兄,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我心意已决。” “康王三番四次想要见我,我不确定他是否认出我来,留在京中风险还是太大。” “若是我能离得远些,师兄倒是可以放手调查我爹的事情。” 听到她这么说,魏明韬的眉头却并未舒展。 他认真看着宋妙元,“你说的那什么黑虎寨,安全吗?里面的人能相信吗?” “是我爹的旧友,你放心便是。”宋妙元说着弯起了唇角。 魏明韬叹了口气,“既然你已经想好了,那我说再多你也不会听的。” “你先歇息几日,凤凰城虽说不远,可要过去也需五六日时间,还是要提前做些准备才是。” 宋妙元点头,“我知道的。” 休养了两日,宋妙元就换了衣裳戴着幂笠进了京城。 既然要去黑虎寨,那总是需要采买一些山上不常见的东西,也算是带给洪叔的见面礼了。 今日城中喜气洋洋,满街都是身着长衫的学子。 宋妙元进了一处茶楼,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 不一会儿隔壁桌有人落座,叫了茶水便聊了起来。 “今日放榜,你猜那榜首之人会是谁?” “若说京中才子的话,我觉得齐万春堪为魁首!” “齐万春?不不不,我还是觉得陆子贤更胜一筹!” “怎么,没人觉得苏钰比较厉害吗?” “那还是齐万春!” “陆子贤!” …… 听着他们的争论,宋妙元才知道今日是放榜的日子。 想到楚鹤川也彻夜苦读,为了参加科举,宋妙元倒是有些想知道,他的结果了。 心里这么想着,她便打算等到放榜,去瞧上一眼,再离京。 今日这般热闹,人又多,她一个女子,不打眼的。 终于等到了放榜的时间,学子们也都放下手中的茶杯茶碗,朝着贡院小跑去了。 等到宋妙元到的时候,贡院门口已经挤满了人。 大家都伸长了脖子,看着那写满了名字的榜单,只求能在其中找到自己的名字。 宋妙元远远的就看见了挤在人群里的邓英,再一转头,就看到了侯府的马车。 楚鹤川这会儿应该就在车上吧? 他会是什么心情? 紧张,担忧,还是胸有成竹,势在必得? 一个恍神的功夫,邓英好像已经看完了榜,转身走向马车。 看到他高高扬起的嘴角,宋妙元就知道,楚鹤川应该是高中了。 他考中了! 等到了结果,也没有再留的必要了。 宋妙元转身离开了贡院。 与此同时,楚鹤川从车上走了下来,看着傻笑的邓英,就知道结果了。 “小侯爷,您在第八位!也算是不错的名次了!” 一旁跟着的苏嬷嬷听了也高兴了起来。 “第八位啊,那还真是很厉害了!” 楚鹤川勉强扯了扯嘴角,“今日有喜,回去阖府下人皆赏一个月例银吧。” “奴婢替下人们谢侯爷赏!” 苏嬷嬷高声喊着。 这声音传入了宋妙元的耳朵里,她也跟着笑了一声。 楚鹤川猛然抬头,朝着宋妙元的方向看了过去。 只可惜,什么都没看到。 第一百一十九章 你有孕了 东西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只等宋妙元开口,便能启程了。 但宋妙元的心里却还惦记着一件事,想等这事情了结了再走。 魏明韬也派了人在城门口守着,直到,看见了那个人。 “鬼山先生留步!” 听到这话,鬼山廉皱皱眉头,神色不善的打量着说话的人。 “你是何人?找我何事?” 那人恭敬的行了一礼,“还请鬼山先生移步,我家主子有事想要请教。” 鬼山廉的眉头皱的更紧了,脸上换了一副嘲讽的模样,“你家主子想见我,我就要见他吗?” “若是你们打听过我,就应该知道,我鬼山廉做事全凭心情,想做的,不给钱我也会做,不想做的,就是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会做。” 听说过鬼山廉脾气古怪,可没想到会这么古怪。 那人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话,只盼着送信回去的人能尽快请主子过来。 见他不说话,鬼山廉嗤笑一声就要往前走。 “鬼山先生!” 那人只能上前拦人。 看着眼前人如木头一般,鬼山廉倒是好笑了起来。 “你敢拦我?” “你就不怕我对你动手?” “鬼谷弟子,医术如何不好说,可用毒却是一绝。” 他说着,凑近那人,阴恻恻的道,“回头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话音才落下,就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鬼山先生,您终于回京了!” “嗯?宋姑娘?” 鬼山廉疑惑的转头看去,却只见到从头到脚裹得严实的人。 她身边还站着一个人,却并不是楚鹤川。 “鬼山先生,是我有事想要拜托您,能否请您借一步说话?” 撩起幂笠前面的面纱,宋妙元看向了鬼山廉。 这侯府的通房,怎么跟别的男子走在一起? 楚鹤川呢? 他会这么大度? 鬼山廉满脑子的疑惑。 别看他挂着什么神医什么毒医的头衔,其实也是个好打听的,总想知道一些隐秘的事情。 眼神一转,想着自己有毒术傍身,倒也不会有什么危险,鬼山廉点了点头,“那走吧。” 直到他们到了京郊小院,鬼山廉才终于问出心里憋着的问题。 “楚鹤川呢?” 这话一问,几个人都是一顿。 宋妙元抿着唇,好半晌才抬头看向鬼山廉,“此事,说来话长……” 她把自己假死脱逃的事情讲了一遍,“所以就是这样,在小侯爷那里,我已经是个死人了。” 听到她这么说,鬼山廉挑挑眉,“那你告诉我干什么?就不怕我说漏嘴,让楚鹤川知道你没死么?” “他头脑精明,那金丹不能与川星草同服的事情我不曾告诉他,若是先生回去,定然是要说起这件事的。” 宋妙元接过一旁魏明韬倒的茶喝了一口,接着道,“先生以为,他知道了,会不怀疑我的死么?” 摸了摸下巴,鬼山廉点点头,“你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 “所以,我只能冒险请先生来此了。”宋妙元认真说着。 “那你身上的须草茛不想解了?”鬼山廉皱眉。 比起宋妙元和楚鹤川之间的那些事,他倒是更在意自己的研究。 这次回鬼谷,除了祭拜师父,他还花了不少功夫去翻阅师父生前留下的那些行医制毒的记录。 才想出来了几个解须草茛的法子,结果宋妙元却要跑了。 宋妙元抬起眼眸,脸带笑意的看着鬼山廉,“这就是我想拜托先生的另一件事了。” 她不疾不徐,缓缓开口道,“鬼山先生对我身上的须草茛十分感兴趣,我也愿意让先生试验,只希望先生能帮忙救治楚鹤川的寒症。” “楚鹤川的寒症?” 鬼山廉眯起眼睛来,“侯府不缺银子,这些年也定然找了不少神医圣手来医治,旁人都医不好,你怎么会觉得,我就能医好呢?” “因为,您是鬼山廉啊!”宋妙元说着,扬起一张笑脸看着鬼山廉。 啧! 鬼山廉心里一震。 这小丫头还真是会拿捏人心! 他这人软硬不吃,就是受不住人吹捧,旁人一吹,他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鬼山廉眯着眼眸看了宋妙元一眼,“好,那我就试试看!” “如此便多谢先生了!”宋妙元说着,站起身来行了一个大礼。 楚鹤川,我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行了行了,我可不喜欢这些个虚礼,你还是起来吧。” 说着,鬼山廉就伸手去扶她。 这一扶,却发现了不对。 他眉头一皱,脸上的神情瞬间严肃了起来。 拉着宋妙元站起身就按在了一旁的椅子上,然后抓住她的手腕,又仔细的把了脉。 宋妙元还没发现什么不对,旁边的魏明韬就先一步开口问道,“鬼山先生,她是哪里不对吗?” “你别吵!”鬼山廉瞪了他一眼,然后看向宋妙元,“换只手。” 宋妙元听话的将另一只手递过去。 看着鬼山廉越来越严肃的表情,宋妙元终于担心起来了。 “鬼山先生,我的身子……” 她努力压制着心底的害怕,开口问着。 她不想死,也不能死。 天牢里的宋家人还等着她来救。 宋家的罪名还等着她来洗清。 她怎么能死呢? “我……” 是不是会死? 宋妙元开口,却问不出来。 对上她突然悲伤的眼神,鬼山廉疑惑的挑了一下眉,“好好的怎么这副表情?” 收回手,鬼山廉咳嗽一声,“你有了。” “我有……” 嗯? 宋妙元怔住,看着鬼山廉,“鬼山先生,你说什么?我有了?” “是啊,你有身孕了!” 鬼山廉说着,重重的叹了口气。 “一个两个都不是省心的!” 鬼山廉后面又说了什么,宋妙元是一句都没听进去。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腹,跟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怎么,就有孩子了呢? 可眼下这个时机…… “鬼山先生,如果……” 她顿了顿,“我是说如果,我不要这个孩子的话……” 鬼山廉眉头一皱,疑惑的打量了宋妙元好几眼,这才重重哼了一声,一点儿不客气的开口。 “那你这辈子就别想有孩子了!” 第一百二十章 柳暗花明 这辈子,都别想有孩子了? 宋妙元的肩膀瞬间垮了下去。 怎么就,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呢? 一旁的魏明韬也没想到会突然出现这个情况,不用想也知道这孩子是谁的。 他抿着唇看了一眼宋妙元,这才又看向鬼山廉。 “鬼山先生,她的身体怎么会这样?不要这个孩子,往后就怀不上了吗?” “娘胎里带出来的病弱,后来又用烈性的药压制,本就是在耗着自个儿的身体,先前又小产过一次。” 说罢,他抬眸看向魏明韬,“你说她还能经得起多少折腾?” 气氛突然沉默了下来。 魏明韬看着宋妙元失神的模样,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样。 “你就留在这里休养,等孩子生下来,我养!” 听到这话,鬼山廉不禁看了魏明韬好几眼。 这年头,愿意帮别人养孩子的男人,可真是稀有。 他张开嘴,本想要调侃两句,但看见宋妙元的脸色,却又闭上了嘴。 这不是适合开玩笑的时候。 “怎么想你们自己考虑,我去院子里转转,等会儿告诉我你的想法。” 说罢,鬼山廉就出了屋子,只留下宋妙元和魏明韬。 “师兄,我……” 宋妙元刚开口,眼泪就落了下来。 她摸着自己的小腹,“我不想放弃这个孩子,可是,给我的时间不多了,宋家的事情……” 魏明韬拍了拍宋妙元的肩膀,“妙元,你听我说。” 他声音沉稳,眼眸认真。 “既然你不想放弃,那就生下他。” “宋家的事情,我会帮你一起查,这不是我们先前就说好的吗?” “至于这个孩子,我也能帮你一起带。” 听到这些,宋妙元吸了吸鼻子,“师兄,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魏明韬轻笑一声,摇了摇头,“麻烦什么,谁让你是我师妹呢,咱们两个自小一起长大,不是兄妹,胜似兄妹,这话不是你说的吗?” 听他这么说,宋妙元破涕为笑,用力的点点头,“是啊,这世上,除了我爹娘,就数师兄对我最好了。” 两人商量好了,就把结果告诉了鬼山廉。 “鬼山先生,这个孩子我要留下,有什么忌讳的吗?” 既然做了决定,宋妙元就想要好好保护好这个孩子。 听到这个问题,鬼山廉突然就笑了起来。 “哈哈哈,你这是个好问题啊!” 知道他脾气古怪,可这一会儿生气一会儿高兴的,宋妙元也摸不着头脑了。 “原本你体内的须草茛我还要想办法拔除,可如今你怀了身孕,须草茛对你身体来说过猛的药性,倒是正好可以补足你提供不了的养分。” 听他这么一解释,魏明韬的眼睛就瞬间亮了起来。 “您的意思是,这孩子能帮她分担承受不了的药性,又能借由须草茛补足养分,那岂不是,柳暗花明了?” 鬼山廉抬眸看了魏明韬一眼,点头嗯了一声,“你说的没错。” 原本还担心自己的身体虚弱,这一胎会不会怀的太辛苦,听鬼山廉这么一说,宋妙元倒是放下心来了。 她眼神一转,又问道,“那我可以去别的地方吗?” “我是说,路途跋涉的话,会伤到孩子吗?” 鬼山廉眼神疑惑的看着她,“你离开侯府,不是为了跟他在一起吗?” 他下意识的就抬手指向了魏明韬。 看到他的手势,魏明韬脸一红,忙摇头,“鬼山先生可不要乱点鸳鸯谱,我与妙元只有兄妹之义,并无男女之情。” 宋妙元也跟着点头,“是,师兄对我只有爱护之意。” 鬼山廉看看宋妙元,又看看魏明韬,两人神色清明,并无半分心虚。 这下轮到他觉得无聊了。 摆摆手,啧了一声,鬼山廉摇头道,“罢了罢了,算是老夫看走了眼。” 说完,他不满的瞥了宋妙元一眼,“只要不是着急赶路不休息,问题就不大。” 听到这个结果,宋妙元高兴了起来。 她朝着鬼山廉行了一礼,“多谢先生,我先前与先生说的事情……” “知道了知道了!”鬼山廉不耐烦的皱起了眉头,“楚鹤川那病秧子是吧,我给他治治看吧。” 宋妙元扬起嘴角笑了起来,“多谢先生……” “你先别急着谢!”鬼山廉开口打断,“第一,他的病能不能治好还两说,第二,你生了孩子之后,那须草茛还是会作用在你的身体上,最多三年,你必须回来找我,第三……” “第三什么?” 宋妙元还没说话,魏明韬就先开口问了起来。 瞥了他一眼,鬼山廉眼神一转,“第三,今日在城门口拦我的那个木头,让他来给我做药童!” “这……”魏明韬有些为难。 鬼山廉眉毛一挑,“这什么?我看他是个忠心的,我都威胁他要毒死他了,可他还是要拖着我,这种木头,老夫平生还是第一次见。” 他搓了搓下巴,“在你这里也不过就是个奴仆,怎么还不愿意让与我?” “虽是奴仆,也要问问他自己的打算,若是他愿意的话,跟着先生学习医术也是好的。”宋妙元开口说了一句。 魏明韬点点头,“是这意思,是这意思。” 鬼山廉看着魏明韬,眼神灼灼,“那就把人叫进来问问吧。” 不一会儿,那模样普通的侍卫就走了进来,听到鬼山廉要收他做药童,神色疑惑。 “鬼山先生为何要收我做药童?我于医药一道,并无半分积累。” 鬼山廉白眼一翻,“那就从头学,从百草集,从药典开始背!” 宋妙元也看向那人,“你若是想学,那就好好跟着鬼山先生,若是不想学,那就给鬼山先生磕个头,谢谢他错爱。” 说罢,三双眼睛齐齐的看向那人。 过了许久,他好似深思熟虑够了似的,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鬼山廉,然后跪下…… 鬼山廉脸色开始变得阴沉,这是要磕头感谢他错爱了? 一旁的宋妙元和魏明韬也跟着皱起眉头来,这样好的机会,竟然不要? 那人朝着鬼山廉重重磕了一个头,“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第一百二十一章 只有一年 什么东西? 徒儿? 他只是想要一个药童而已! 鬼山廉震惊的看着面前跪着的人,有些想要收回自己先前说的话了。 这人哪里就像木头了? 这人精明的很! 一旁的宋妙元和魏明韬也是一愣,随即噗嗤一声直接笑了出来。 “鬼山先生,既然他愿意,那你就收了他吧。” “恭喜鬼山先生,喜得爱徒!” 两人一唱一和,加上一开始是鬼山廉自己提出来的,这会儿他倒是不好反驳什么了。 他眼神转了转,最终还是落在了跪在地上的那人身上。 “你,叫什么名字?” “属下……” 那人刚开口,就被鬼山廉打断,“什么属下!既然要跟着我,那这称呼也得改改了!” “罢了,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名字!” “既然想要拜我为师,那鬼谷的规矩,入了鬼谷门下,便要改名换姓,跟我姓鬼山,你可愿意?” 那人又叩首,“徒儿愿意!” “既然你人跟个木头一样,那便叫鬼山木好了。” 鬼山木扬起笑来,“多谢师父赐名!” 声音洪亮到宅子里几乎每个人都能听见了。 “行了,那走吧,咱们也是时候该去侯府,给楚鹤川看病了。” 说着,鬼山廉便起身,朝着外面走去。 鬼山木朝着魏明韬和宋妙元又恭敬的行了一礼,这才跟着鬼山廉离开了小院。 “这人,倒是聪明。”宋妙元开口说道。 魏明韬在她身边坐下,喝了一口茶,轻笑道,“于我来说只是个普通侍卫,若是跟着鬼山先生能学到本事,倒也是条不错的出路。” 他说着,转头看向宋妙元,“什么时候动身?” “就明日吧。”宋妙元淡淡道。 离开京城,自然是越早越好的。 而侯府这边,鬼山廉回来,却未见到楚鹤川。 “楚鹤川呢?”他开口问道。 “小侯爷有事要忙,加之宋姑娘已经离世,所以……” 后面的话苏嬷嬷没说出来,但鬼山廉已经猜到了。 宋姑娘离世,那他鬼山廉就没有再留在侯府的必要了。 这若是换做以前,他早就鼻子一哼,转身离开了,可是现在不行。 他答应了宋妙元要给楚鹤川治病的。 “宋姑娘的事情,我也很意外,既然救不了她,那便换一个人来救,也不枉楚鹤川亲自去鬼谷请我了。” 说的这么明白了,这嬷嬷应该能懂吧? 苏嬷嬷眼神转了转,“多谢鬼山先生,可是小侯爷他……” “他身染寒症,拖拖拉拉这么多年也没治好。”鬼山廉干脆直白了起来,“他难道就不想治好么?” 想啊! 怎么不想? 就是她这个从小看着楚鹤川长大的嬷嬷也想他能治好了病,健健康康的。 只是自从宋姑娘离世,楚鹤川的脾性就越发乖张,让人摸不到头脑。 看着鬼山廉蹙眉的表情,再想想楚鹤川越发消瘦的身子,苏嬷嬷咬咬牙,决定不论如何也要劝一劝。 “先生请稍作,奴婢这就去请侯爷来。” 等到苏嬷嬷离开,鬼山廉看向身边刚收的小徒弟,“瞧出什么来了?” 鬼山木想了想,“小侯爷最近怕是脾气不太好,又或者,不想治病。” 嗤笑一声,鬼山廉端起手边的杯子喝了一口茶,这才慢悠悠的道,“瞧着像根木头,心思倒是活络。” 两人等了许久,终于见到姗姗来迟的楚鹤川。 只是这一见,却让鬼山廉惊的倒吸一口冷气。 原本就单薄的人,现在更瘦了一些,整个人瞧上去,就好像是一具骨架一般,长衫与其说是穿在身上,不如说是挂在身上。 他两颊瘦的已经有些往里凹陷了,倒是显得那双眼睛尤为突出。 明明才二十多的年纪,鬓边已经出现了丝丝缕缕的白发。 打量了一眼鬼山廉,楚鹤川开口道,“想必先生已经知晓,我妻已经过世,侯府也没有再需要劳烦先生的地方了。” “嗯?” 鬼山廉挑眉。 他可是鬼山廉啊! 多少人跪着求着想要他帮忙治病,难得他主动提出要给人治病,楚鹤川这是,拒绝了? “小侯爷身染寒症,以往拖拖拉拉这么多年,虽然身子虚弱,却也不算致命,可如今么……” 鬼山廉这话一说,楚鹤川虽然没什么反应,一旁的苏嬷嬷却是着急了起来。 “如今怎么?” 瞥了她一眼,鬼山廉摇摇头,“身子本就弱,又经历大悲,这期间怕是也没有怎么好好爱惜身子吧?” 楚鹤川的情绪依旧没有什么大的起伏,就那么四平八稳的坐着。 “小侯爷这身子若是不好好调理,怕是也只有一年光景了。” 听到这话,楚鹤川终于是有了反应。 他挑眉看向鬼山廉,“一年?” “嗯。”鬼山廉点头,“还是用好药温养着的情况。” 楚鹤川垂下头,手指摩挲着。 只有一年么? 宋家的案子牵扯甚广,他又刚刚高中入仕。 想要翻案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一年,肯定不够。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皱起眉头来。 “若是鬼山先生帮我医治,我还能活多久?” 楚鹤川心里盘算着,三年大抵是紧张了一些,五年的话,或许有把握能为宋家翻案。 鬼山廉不喜欢他这么问,鼻子里冷哼出声。 “你这问的是什么话!若我出手,必能保你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楚鹤川抬眸看向鬼山廉,“先生还是莫要说大话了。” 对上他有些泛冷的神色,鬼山廉就是一噎。 得,是他忘了,再楚鹤川这里,宋妙元已经是个死人了。 咳嗽两声掩饰了尴尬,鬼山廉再次开口,“我一定把你寒症治好,这总行了吧?” 点点头,楚鹤川缓缓开口,“好。” 若是鬼山廉真的能治好他,那往后他想要查宋家的事情,倒也不必担心身子拖累了。 等到宋家翻案,他就在宋妙元的墓旁搭一座茅草屋,陪着她了此残生。 楚鹤川站起身来,朝着鬼山廉行了一礼,然后转身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鬼山廉忍不住的摇头。 宋妙元这一走,楚鹤川都变了性子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他会帮我 天色蒙蒙亮,来换班的城门守卫打着哈欠过来。 他打了个手势,先前的守卫便掏出钥匙,打开城门。 随着厚重城门打开的声音,阳光也洒了进来。 远处传来哒哒的马蹄声,一辆马车朝着城门驶来,盘查过后,就离开了这繁华京都。 马车上,青衣的姑娘摘下头上的幂笠,弯起唇角看向身边的丫环。 “我这一趟,辛苦你陪同了。” 一旁的丫环笑着倒了一杯茶递给她,“宋姑娘这说的什么话,世子交代奴婢要好生照料姑娘,奴婢自然是要做到的。” 两人说着话,马车便一路朝着南方驶去。 她们的目的地,是凤凰城。 京城,侯府。 康王再次登门,见到楚鹤川就露出赞赏的笑容来。 “小侯爷人中龙凤,即便未曾如那些举子们一般寒窗苦读,竟然能高中,若是一心扑在读书上,魁首也不在话下!” 听到这话,楚鹤川神色淡淡,礼貌且疏离的朝康王拱了拱手,“王爷谬赞了。” “此届魁首是礼部齐尚书之子齐万春,虽然会读书,可本王瞧着,他到底是不如你。”康王又道。 楚鹤川给康王倒了一杯茶奉上,并未说话。 别看他年纪不大,可到底是掌管生意好些年,一张脸沉稳的瞧不出什么心思来。 康王之前也只能看出来,楚鹤川对他那个侍妾十分在意。 谁知道他尚未见到那侍妾的庐山真面目,人就没了,他想要拿捏楚鹤川的计划也全部落空。 不过好在,一条路没了,又有了新的路。 他也是没想到,楚鹤川竟然会去参加科举,甚至好高中第八名。 参加科举,必定是想要入仕的。 楚家又没有个倚仗,只靠着手中的银钱,又能走的多远? 而他,手握权势的王爷,才是楚鹤川现在最应该拉拢的人。 换言之,不是他需要楚鹤川,而是楚鹤川需要他。 康王笑眯眯的提点道。 听到这话,楚鹤川轻笑一声,“王爷说的是,不过在下能力不济,也只考了个第八,能吃上哪里的皇粮,还得看圣上如何定夺。” 看皇上? 那个优柔寡断又迂腐的? 康王眯了眯眼,看着楚鹤川,“话虽如此,可考中的人那么多,皇上又能记得住几个?” “那些能留京的,还不是因为有人在皇上面前帮着多提了一嘴?” 说到这里,康王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 他话已经说的这么明白了,楚鹤川不会听不懂吧? 可等到他放下了茶杯,楚鹤川还是那副淡淡的神色,仿佛什么事情都无所谓一般。 看到他的表情,康王脸色一沉,现在倒是他下不来台了。 他眼神转了几圈,开口道,“罢了,你那亡妻与临清有缘,曾教导过她琴艺,虽然如今伊人已逝,但本王还是会为你美言几句的。” 楚鹤川这才朝着康王行礼,“那便多谢王爷了。” 康王前脚离开侯府,陆览后脚就登门了。 看着楚鹤川鬓边那两缕白发,陆览就忍不住的皱眉。 “你说说你,为了个女人要死要活的!” 话刚出口,就看到楚鹤川瞪过来的冰冷目光。 陆览耸耸肩,举起双手,“好好好,我不说了我不说了。” 他凑近楚鹤川,压低了声音问道,“我刚刚瞧见康王来了,怎么说,你现在是想要投到他的门下了?” 瞪了陆览一眼,“我可什么都没说。” “你不用说我也能猜到,康王早前就觊觎侯府了,如今你又高中,想要入仕自然不好得罪他,不然他要是给你使个绊子,你估计连天子的面都见不上!” 陆览神在在的说着,身子往旁边的门框上一靠。 “不过我二哥这次高中榜眼,我爹想着让我外祖那边帮忙,你这里么,我回头看看能不能帮着提一嘴,不过这报酬嘛……” 他说着,两眼放光,有些期待的搓了搓手。 然而楚鹤川回应他的,却是一张没什么表情的冷脸,“不必了。” 一听这话,陆览怎么能善罢甘休呢? 他忙站直了身子,皱着眉头看向楚鹤川。 “不是我说你不好啊,我二哥那可是榜眼,想要谋个好差事还需要打点呢,你这第八的,不活动活动怎么成?” “我可是看咱俩关系好,才特地来跟你说的!” “大不了那报酬我少要一点啊?” “你倒是说句话呀?” 陆览叽叽喳喳,急的上蹿下跳。 而楚鹤川却只是抬眸看了他一眼,“不劳烦秦尚书。” 他只平静的说了六个字,陆览就像是被定住了一般。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咳嗽两声,神情有些尴尬。 “我知道我知道,我那表兄经办了宋家的案子,你心里不舒服,可现在咱们不过是借了秦家一点点力而已,这不也是为了你好嘛,再说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楚鹤川打断,“康王会帮我说话的。” 这句话一出,陆览下巴都要惊掉了。 他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楚鹤川,“你说什么?” 看了他一眼,楚鹤川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康王会帮我说话。” “那你还说没有投入康王门下?” 陆览不明白。 他既然不接受他的帮助,不接受秦家的帮助,又为何要接受康王的帮忙呢? 不管怎么说,秦昭是经办了宋家的案子,但这后面的罪魁祸首可是康王啊! 蹙了蹙眉,楚鹤川看了他一眼。 “他想拉拢我,难道就只靠嘴上说说么?” “若是条件我不满意,不是也能拒绝么?” 听到这里,陆览愣了愣,“所以你的意思是,先用他,等用完了,把人踹了?” 楚鹤川挑眉,“我可没这么说,这都是你说的。” 好家伙,现在连说话都这么讲究了? 陆览黑着脸,看着楚鹤川,“行行行,你说的都对,我说不过你!” 第一百二十三章 工部文书 见到陆览这样,楚鹤川难得地扯了一下嘴角。 知道自从侯府出殡之后,楚鹤川就没有什么好脸色了,这会儿难得见到他笑,陆览的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 可转念一想楚鹤川参加科举的目的,陆览就又皱起了眉头来。 “你费这么大的力气,参加科举入仕,是想要查宋元柏叛国的案子么?” 听到这话,楚鹤川收起笑意,神情变的严肃了起来。 他看着陆览,“宋元柏一案错漏百出,却依然有人想要尽快将人斩杀,这不止是私仇,还牵扯到了大兴国事。” 陆览白眼一翻,“说的这么冠冕堂皇,还不是想要为宋元柏翻案。” “错!” 楚鹤川打断他,“不是为宋元柏翻案,而是为了大兴,查明事情真相!” “哦。” 陆览一边应声,一边翻着白眼。 真是科举高中了之后,说话都不一样了呢。 正如康王答应楚鹤川的那样,他果真在早朝的时候提了一嘴楚鹤川,皇上这才想起有这么个人来。 “定远侯府?” “朕倒是忘了,他家掌管着盐铁生意,这些年倒是安稳。” 听到皇上对侯府满意,康王便赶忙接话,“老侯爷故去多年,如今的生意都是楚鹤川在打理,一边管着生意,一边参加科举,还能高中第八,足见此人能力之强。” “哦?那他还真是有些本事。”皇上说着点了点头。 “既然康王这么说,那就安排到……” 皇上看了一眼下面站着的其他大人,一时间也有些拿不准应该把人安排到哪里去。 工部尚书崔木林上前一步,“皇上,工部正巧缺个文书,不如就让这小侯爷来工部历练一番?” “好!” 有人愿意分担,皇上龙心大悦,当即便拍板了楚鹤川的去处。 圣旨送到侯府的时候,孟氏又在为楚英的事情发愁。 她恨铁不成钢地瞪着自己的儿子,“你看看你,你再看看楚鹤川!你什么时候能让我安心一些啊!” 楚英白眼一翻,没骨头一样的躺在一旁的榻上。 “我怎么了?我这不挺好的吗!” 孟氏一巴掌拍在了桌上,“好?好什么好!楚鹤川他管着侯府的生意,还能科举高中,马上就要封官了,你呢?” 楚英嗤笑一声,坐了起来,满脸笑意的看着孟氏。 “他去封官了,那侯府的生意不得有人管着?” “侯府统共就两个儿子,那这生意,不还是要落在我手里么!” 他说着,得意的抓了一把桌上的瓜子,二郎腿一翘就嗑了起来。 听他这么一说,刚才还火急火燎的孟氏一下子也安静了下来。 她的英儿说的没错啊! 虽说楚鹤川有几分本事高中了,可到底也才第八名,谁知道封官会封到哪个山沟沟里呢? 只要他离了京城,去到什么偏远的地方,那侯府这么大的生意,那么多的银子,还不是她英儿的? 这么想着,孟氏的嘴角又缓缓的勾了起来。 别说生气了,这会儿她甚至盼着宫里快来楚鹤川封官的消息。 才这么想,静嬷嬷就一路小跑着进来了。 “夫人!宫里传旨了,喊您出去接旨呢!” 静嬷嬷说着,有些心虚的抬眸看了孟氏一眼。 这几日因为楚鹤川高中的事情,府上来了不少客人,可却没一个把她放在眼里。 以至于孟氏这些天的脾气一直都不好。 现在宫里传旨,多半是楚鹤川封官,还不知道孟氏要气成什么样呢。 静嬷嬷这边担心着,可孟氏却是一派喜气洋洋,连说话的声音都雀跃了起来。 “那就赶紧出去接旨吧,别让传旨公公等久了!” 看着孟氏扭着腰走了出去,静嬷嬷疑惑的皱起了眉头。 但也顾不上多想,就赶忙跟上脚步,一起出去了。 见到楚鹤川的时候,孟氏难得的露出了笑脸来,“鹤川,恭喜啊。” 对上孟氏,楚鹤川没什么表情,淡淡道,“接旨吧。” 热脸贴了冷屁股,孟氏也不生气,笑着上前,然后跪下接旨。 宣旨公公高声念着,孟氏嘴角的笑就没有消失过,不知道的怕是要以为,这高中封官的是她孟氏的亲生儿子。 “今命定远侯府楚鹤川,任职工部,领工部文书一职!” 直到听见了这句话,孟氏脸上的笑陡然消失。 她扭头看向身边跪着的楚鹤川,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孟氏却是差点咬碎银牙。 他是不是一早就知道,自己封了京官,不用外出任职? “侯夫人,领旨吧?” 见她没什么动作,那传旨的公公有些不满的催促道。 孟氏这才回过神,伸手接下圣旨,只是脸色有些难看。 抓着手上的圣旨,孟氏心里满满的不甘,终究还是抬头看向传旨公公,开口问道,“既然鹤川要去工部任职,那侯府这摊子生意……” 她刚开口,那传旨公公就瞪起了眼睛来。 “侯夫人!” “杂家方才宣旨之时,夫人没有听吗?” 她听了啊!难不成漏了什么? 看着她迷茫的脸色,那公公冷哼一声,“圣旨说了,小侯爷虽然去工部任职了,但侯府生意也事关重大,请小侯爷兼而管之!” 说着,他不满的翻着白眼,“上不得台面就是上不得台面!” 这下孟氏不止是冷脸了,还有些难堪。 楚鹤川这时候走上前来,伸手就是一包银子塞给了传旨的公公。 “侯府之过,还请公公见谅。” 转过头对上楚鹤川,传旨公公已经换上了一副谄媚模样。 “瞧小侯爷这话说的,旁人的错可不能让小侯爷您来担呀!” 才说罢,他哎呀的叫了一声,抬手拍了一把自己的嘴,“瞧我这蠢的,如今是要称呼楚大人了!” 看着楚鹤川带着传旨公公笑着离开,孟氏的眼睛阴毒的恨不得马上杀了楚鹤川。 看到孟氏回来,楚英眼眸贪婪的看着她,难得起身迎接一次。 “娘,是不是楚鹤川的封官圣旨?” “他要去哪儿当官啊?” “侯府的生意,是不是要交给我了?” 他一连声的问着,孟氏越听越气,抬手就是一巴掌甩了过去。 “问什么问!闭嘴!”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不是土匪 一路走走停停,宋妙元她们总算是到了凤凰城。 比预计的时间晚了三日。 小玉一路上都担心她的身子,这才拖慢了行程。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她本也不赶时间。 进了凤凰城,她们就找了客栈住下,等休息一天,再上凤凰山。 点好了饭菜,宋妙元摘下幂笠放在一旁。 “咱们今日好好休息,明日一早就去凤凰山。” 听到她的话,小玉点点头嗯了一声,“好。” 隔壁桌的人听到了她们的对话,一锦袍男子便站起身来,转头打量了一番宋妙元,这才开口道,“姑娘要去凤凰山?” 小玉眉头一皱,看向那人,“关你什么事!” 那锦袍男子轻笑一声,站起来走到宋妙元的身边,脸上的笑容油腻的让人有些反胃。 “好好的姑娘家,怎么会想着去凤凰山呢?” 宋妙元皱眉往旁边挪了挪,“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姑娘是外地人吧?” “那你一定没听过凤凰城的一首童谣。” 什么童谣,宋妙元并不在乎,可那人却是自顾自的念了起来。 “凤凰城外凤凰山,凤凰山上有匪患,肥头大耳红毛怪,吃肉扒皮不留人!” 他故意凑近宋妙元,压低了声音想要吓唬她。 宋妙元的手已经摸上了别在腰间的袖弩,只要这人敢对她无礼,她就马上让他知道女人狠起来是什么样子! 那人的手已经伸了出去,却在半路被人拦住。 “赵钱!你干什么!” 宋妙元转头朝着帮她的那人瞧去,一袭蓝色长衫,瞧着有些清瘦,大概是个读书人。 被拦下的赵钱瞪起眼,恶狠狠的道,“怎么,想英雄救美啊?宋年你一个书生,手不能挑肩不能扛的,还想学别人?” 说着,他就一阵大笑,跟他同桌的几个人也都跟着大笑了起来。 叫宋年的那人顿时涨红了脸,虽然身子单薄,却还是挡在了宋妙元的前面。 “人家姑娘初来凤凰城,你就哄骗人家山上有匪患,还想要对她动手动脚,就不怕我到城主那里告状吗!” 宋年说话的声音也没有什么底气,听的宋妙元都想摇头了。 赵钱顿了一下,然后又是一阵大笑,上气不接下气。 “我说凤凰山有匪患,这哪里是哄骗了?” 宋年皱着眉头据理力争,“凤凰山上的黑虎寨不是土匪!他们只是在山上的猎户!” “猎户?” “他说黑虎寨的人是猎户!” “哈哈哈!笑死我了!猎户?” …… 宋妙元眯了眯眼睛。 虽然黑虎寨名为寨子,但寨子里的人确实都是猎户。 她以为他们不下山,只是因为习惯了住在山上,没想到,凤凰城的人,却还是当他们是土匪。 “当然是猎户!” 宋年大喊道,“我在山里迷路受伤,还是黑虎寨的人救的我!” 赵钱白眼一翻,“是是是,他们救了你,所以他们是好人,行了吧?” 他旁边的人冷笑着,“还不是想要让你帮忙在城里买卖东西,才愿意救你,放过你的。”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宋妙元看了一眼周围人的反应。 果然,大多数人的看法跟赵钱他们是一样的。 黑虎寨就是土匪,救宋年也不过是需要他这个劳力罢了。 看着大家都在骂黑虎寨,宋年红了眼睛,挺直的脊背也有些弯了。 他吸了吸鼻子,辩解的声音也小了许多。 “不是土匪,他们是好人……” “是我愿意帮忙,他们没有逼我……” “是真的,为什么不相信我呢……” 眼泪从眼眶中滚落了下来,宋年难过的哭了起来。 看着他这样,宋妙元也有些难受了。 想起在牢里的宋家人,想起饱受折磨的父亲母亲,她也是鼻子一酸。 “我相信你。” 宋妙元开口说了一句。 宋年瞬间抬起头,眼睛都跟着亮了起来。 他转头看向宋妙元,“你真的信我?” “嗯,真的。”宋妙元说着,嘴角也跟着弯了弯。 一旁的赵钱见了这个场面,脸色一沉。 他盯着宋妙元,语气也危险了起来,“姑娘,你初来乍到,可不要被他骗了。” 旁边的人也跟着附和,“是啊,那凤凰山上,是真的有土匪啊!” 宋妙元抬起眼,冰冷的扫过众人的脸,最后落在了赵钱的脸上,“比起你,我更相信他。” “你!”赵钱抬手指着宋妙元,恨不得下一刻就扑上去。 “你们说凤凰山上有土匪,那为什么不找官府剿匪呢?”宋妙元拔高了声音。 一听这个问题,大家都沉默了。 宋年马上就挺起了脊背,跟着道,“是啊!你们既然说他们是匪,那就去找城主大人剿匪啊!” 宋妙元也不管别人,慢条斯理的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慢慢嚼着。 等到咽下之后,才又开口问了一句,“不剿匪,是你们不想吗?” 一旁的小玉一时憋不住,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宋姑娘还真是会戳人肺管子的。 宋年重重的哼了一声,这才道,“城主不会管,那是因为,他们就不是土匪!” 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周围再也没有人说话,只能听到宋妙元筷子与碗盘碰撞的声音。 直到她吃完了,起身带着小玉离开,赵钱和宋年还在僵持不下。 进了房间,小玉看向宋妙元道,“姑娘要去凤凰山,不会就是去黑虎寨吧?” 宋妙元转头看她,“如果我说是,你害怕吗?” 小玉扬起笑,“不怕啊。” “你就不怕刚才那赵钱说的童谣,等你到了山上,就扒皮吃肉,骨头都不剩?”宋妙元好笑的问道。 听她这问话,小玉眼神一转,挑了挑眉。 “姑娘都能去得,我怎么就去不得?” “再说了,就算扒皮吃肉,那也定然不是扒我的皮,吃我的肉!” 宋妙元笑出声来,摇了摇头,抬手点了一下小玉的额头,“乱想什么,赶紧去休息,明日一早还要出城上山呢!” 天光大亮,宋妙元和小屿收拾妥当就出了客栈。 才走没两步,就看到了拦在路中间的人。 宋妙元蹙了蹙眉,“你怎么在这儿?” 第一百二十五章 我都知道 见到宋妙元,宋年嘿嘿一笑,快走两步凑了上来。 “在下昨日听说二位姑娘要上凤凰山,黑虎寨的人虽然不是土匪,但也会提防着城里的人,你们就这么去,肯定是要吃些苦头的。” 他十分殷勤的上前,想要帮小玉拿包袱,却被她躲开了。 宋年尴尬的搓了搓手,脸都有些泛红了,“我跟他们熟识,我带你们上山,肯定就没事了。” “多谢你的好意,不过我们不需要。” 宋妙元说着,就拉着小玉绕开了宋年继续走。 然而拦路虎不止有宋年一个,前面的路上,又多出一辆华贵的马车来。 车帘掀开,从里面走出来的,正是昨日那个油腻的贵公子,赵钱。 “既然姑娘执意要上山,那赵某不才,愿送姑娘一程。” 他说着,让开身子,指着身后的马车,得意的扬了扬下巴。 看向宋年的眼神还带着挑衅。 “宋年说送你,也不过是两条腿陪着你走罢了,哪儿能比得上我这马车舒服!” 宋妙元这会儿连理会都懒得理会,直接绕路。 赵钱皱眉跟在她的身后,一边走一边说着。 “车里铺的可是蜀锦做的软垫!” “还有凤凰山的泉水泡的茶!” “还燃着檀香呢!” …… 宋妙元叹了口气,转头看着跟上来的两人。 “我要上凤凰山,是我自己要去,即便黑虎寨的人对我出手,那也是我自己的事情,与二位无关。” 说罢,她声音越发冰冷,“现在,二位可以回去了吗?” 宋年和赵钱尴尬的站在原地,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宋妙元干脆不管他们,拉着小玉就径直上了山。 她憋着一肚子的气,一路什么也没说,就在埋头赶路。 一旁的小玉却总是担心她的肚子,跟在旁边小心翼翼的,想要说话,又怕惹宋妙元心烦。 眼看着到了半山腰,身后那两人总算是没有再跟上来,宋妙元这才松了一口气,停下来休息。 小玉递过来水壶,看着她喝了几口,这才问道,“姑娘不觉得那赵钱和宋年有问题吗?” 听到这话,宋妙元朝着小玉看了过来,“什么问题?” “咱们走的算早的,他们除非一直守在外面,不然怎么会这么凑巧,赶上咱们出门呢?” “不用猜这么多,等咱们到了黑虎寨,一切就自有分晓。” 宋妙元说着站起身来,抬起手遮挡阳光,朝着山上望了望,然后迈开步子,又继续赶路。 黑虎寨里,洪珏看着刚刚收到的飞鸽传书,眉头皱的死紧。 一旁的二当家王云见了,忙上前问道,“怎么了大哥?” 洪珏将手里的消息递给王云,“你看吧。” 王云不明所以,接过那纸条,等到看完,脸色也是阴沉了下来。 “这个要上山的女子,莫不是康王派来的人?” 洪珏摇摇头,“不清楚,但是……” 他抬眸看向王云,“康王派个柔弱女子来招揽我们,这是个什么路数?” “哼,什么路数?”王云面带嘲讽道,“先前派来的人都被我们打跑了,这次派个柔弱姑娘,是想着我们不会对女人动手,又或者,想使美人计呗。” 见洪珏不说话,王云又道,“我这就带人去把那姑娘抓回来!如果真是康王派来的人,老子就让他知道,我黑虎寨是不打好人,不是不打女人!” 说罢,他拎起自己的流星锤就走了出去。 看着他离开,洪珏又看了一眼手里的消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且说王云这边,带着人出了寨子,没多久就见到了正在往寨子赶的宋妙元。 远远的瞧了一眼,王云啧啧两声,“这姑娘倒是长得好看,就是可惜了。” 一旁的手下疑惑的看着他,“二当家,可惜什么?” 王云瞪了那问话的人一眼,“你说可惜什么!” “这么好看的姑娘,可惜给康王当了走狗!” 听到这话,手下连连点头,“二当家说的对!” 王云又翻了一个白眼,手下这些蠢东西,他都懒得说了。 就在宋妙元和小玉越来越靠近王云他们的时候,王云拉动机关,一张大网从天而降。 宋妙元和小玉被网套住,还来不及反应,就有人用绳子将她们捆了起来。 “姑娘!这,这怎么回事啊!” 小玉有些慌张。 相比之下,宋妙元就平静很多了。 毕竟当初,她和楚鹤川就是这样被抓进寨子的。 “别担心,他会带我们进寨子的。” 宋妙元话音刚落,王云就拎着他的流星锤走了过来。 他冷哼两声,上下打量着宋妙元,“你还挺聪明!” “说吧,你是不是要见我们大当家?” 听到这话,宋妙元朝着王云看了过来,然后点点头,“你怎么知道?” 王云嗤了一声,“我怎么知道?我当然知道了!” 他说着抬了抬手,就有人过来给她们蒙上了黑布。 “我不光知道你要找我们大当家,我还知道,你想要说服大当家的跟你们一起!” 嗯? 宋妙元懵了。 她确实是想过让黑虎寨的人帮她一起救宋家来着,可是这事情她谁也没说。 眼前这人又是怎么猜到的? 见她不说话,王云得意的笑了一声,“让我猜着了吧?” 宋妙元稳了稳心神,“那,这件事你们怎么想的?” “我们怎么想?”王云呸了一声,“我们在凤凰山上好好的,干什么要去参军!” “参军?” 宋妙元又迷糊了。 她就算是让黑虎寨的人听她号令,那也不是参军啊! 眼瞧着寨子就在眼前了,王云也懒得跟宋妙元多说话。 “关起来,等大当家的审问!” 话音落下,宋妙元和小玉只觉得自己被放在了一间空房里,身下是硬邦邦的木板,动动鼻子还能闻到一股土味儿。 “姑娘,你没事吧?” 小玉很是紧张,只不过她紧张的不是自己,而是宋妙元。 宋妙元还是那副平静的样子,“我没事,等见大当家的吧。” 她才说完,门外就传来了脚步声,隐约还能听见那个抓她们的人的声音。 “大哥,两个人,都在这屋里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来投靠您 门吱嘎一声打开,小玉害怕的往宋妙元的身边靠了靠,抬头朝着来人瞧了过去。 “你们是谁派来的?” 洪珏冷声问道。 等有人摘下了宋妙元和小玉脸上的黑布,洪珏这才瞧清楚两人的面容。 他顿时大惊,“怎么是你?” 听到这话,一旁的王云一怔,扭头看向洪珏,“大哥?你说啥呢?” “谁让你这么把人抓来的?”洪珏说着,亲自上前帮宋妙元松绑。 他这殷勤的态度,让王云摸不着头脑了。 他皱着眉头看着洪珏,“大哥,这两个姑娘,就是康王的奸细啊!” 宋妙元被扶着站起身来,疑惑的看着说话的王云。 “康王的奸细?” 她苦笑一声,“我与康王有着血海深仇,又怎么会是他的奸细?” “血海深仇?”王云蹙起眉,显然不太相信。 洪珏回头看了王云一眼,这才开口道,“去议事堂说话。” 一行人到了议事堂,洪珏这才咳嗽一声介绍道,“这位是宋元柏宋将军的独女,先前来过一次凤凰山。” 说罢,他面色凝重的看着宋妙元。 “这次来,可是京中又出了什么变故?” “怎么就你一个,你夫君没有陪你一起?” 提到楚鹤川,宋妙元神色微微一顿,却什么都没说。 “洪叔叔,我这次来,是来投靠您的。” 表明了目的,她又看了一眼王云,“只是不知道这位叔叔方才所说的,康王奸细,是怎么一回事?” 王云朝着洪珏投去一个疑问的眼神,见他点头,这才冷哼一声,开口讲述了凤凰山最近几个月遇到的问题。 原来,康王知道凤凰山黑虎寨曾经得宋元柏的帮助,获得圣恩免于责难,故而想招揽他们。 但他们就算懂些拳脚功夫,到底也算不得什么兵力,归顺康王又能如何呢? 建功立业这种事情,对他们来说,太过遥远了。 宋妙元蹙了蹙眉,“可若是康王愿意举荐的话,建功立业,倒也没有多难。” 她这话才出口,王云又瞪起了眼睛,抬手指着宋妙元,“你还说不是康王的奸细!现在竟然为他说起话来了!” “我说的是事实。” 宋妙元神色淡淡,“康王不是好人,但他权倾朝野,想要提拔人,轻而易举。” 洪珏沉了脸,好半晌才开口道,“是,若只是想要招揽我们,那自然是好的,可他……” 王云接过洪珏的话继续道,“哼!他就是看我们曾经得过宋将军的恩惠,跟宋将军有过交集,所以想要我们去指控宋将军呢!” 一听这话,宋妙元猛的站起身来,眼神锐利的看着王云,“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我说,康王在到处找人污蔑宋将军,想要害死宋将军!” 王云说着,满是不服气的道,“我真是不明白了,皇上是没脑子么?宋将军本就是戍边大将,如果真要通敌叛国,肯定是带上夫人孩子直接跑啊,谁会回京城?” “王云!” 洪珏阴沉着一张脸瞪着他,“不要乱说话!” 耸耸肩,王云无所谓的看着他,“大哥,这都是自己人,怕啥!” 瞪了他一眼,洪珏不再理会,转而看向宋妙元,“不说这个了,你在京城好好的,怎么想着来投靠我了?” “我的身份特殊,洪叔叔你是知道的。” 宋妙元说着抿了抿唇,“不瞒您说,康王已经盯上我了,我这才离开侯府来凤凰城。” 说着,她叹了口气,“只是我没想到,康王会找上你们。” 若是康王真的一直想要拉拢黑虎寨的话,那她留在寨子里,迟早也会被发现。 看到宋妙元的表情,洪珏就猜到她在想什么了。 他微微一笑,“不怕,咱们在城里有眼线,若是有什么动向,咱们马上就能知道消息。” 听他这么说,宋妙元马上就想到了在凤凰城里遇到的那两个人。 “洪叔叔你说的,是赵钱和宋年么?” 洪珏眉毛一挑,看着宋妙元打量了许久,却并未回答她,而是转头让人带她去休息了。 小玉跟着宋妙元进了屋子,然后警惕的锁上门。 她凑到宋妙元的身边,小声问道,“姑娘,方才那大当家的没回你的话,你说,他们是不是不相信我们啊?” 宋妙元笑了笑,“于他们而言,我们不过是陌生人,如今收留我们,已是看我父亲的面子了,其他事情不愿透露也是正常的。” “正常吗?”小玉不太明白。 可宋妙元心情却是不错。 原本还想着若是拉黑虎寨下水,会不会有点过分。 现在倒好,康王已经在逼迫他们了。 一想到还有这种好事,宋妙元就高兴的唇角久久不能压下来。 看着她面带笑容的睡下了,小玉一头雾水,也收拾收拾睡下了。 等到天色亮起,外面已经热闹了起来,到处都是人说话聊天的声音,隔着门都拦不住。 宋妙元坐起身来,一旁的小玉就十分不满的凑了过来。 “姑娘,咱们这屋子也不是单独的院子,外面那些人说话声音又大的不行,吵到您了吧?” 宋妙元笑着摇摇头,“不会啊,我倒是觉得挺好的。” 她身子不好,自小就是娇养着的,家中人别说大吵大闹了,在她跟前连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的。 后来家中变故,她一朝沦落,从大小姐变成丫环,也是谨小慎微。 门外这样有鲜活气息的日子,她也只有在黑虎寨的那几日才体会到。 如今再次感受,还真是喜欢极了。 “小玉,去把门打开。”宋妙元吩咐着。 小玉皱皱眉,“姑娘,开着门做什么啊?” “这里的人除了睡觉,就都是开着门的,咱们入乡随俗,太特殊了也不好。” 听到这话,小玉哦了一声,这才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这门一开,就有两个妇人差点一脑袋栽进来。 待到站稳了,这才讪讪的冲着小玉笑了笑,伸长了脖子往里面的宋妙元瞧去。 “听说昨日来了两个漂亮姑娘,还是寨主亲自接待的,想必就是你们了吧?” 第一百二十七章 在说闲话 看着探头探脑的妇人,小玉有些嫌弃。 “是我们不错,不过你们守在门外偷听我们说话,是不是也不对啊?” 那妇人却好像看不到小玉脸上的不悦一般,笑呵呵的一把就抓起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笑的和蔼异常。 “哎哟这小姑娘长得好,脾气也泼辣,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她这话一说,倒是给小玉吓得够呛。 她赶紧抽回自己的手,后退一步。 心里担忧着,那妇人不会把她卖去青楼吧? 看她那笑的一脸褶子的样子,小玉瞬间就想起了幼年她和姐姐被卖的样子。 好在那时候遇见了陪着宋妙元出行的魏明韬,这才买下了她们姐妹二人,不至于让她们沦落风尘。 她深吸一口气,挺起胸往前一步,拦住还想要往里走的人,“没什么事情就出去吧,我家姑娘要休息!” “休息?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病了吗?” 另一个妇人忙开口问道。 看着她们脸上的担忧不似作假,小玉那颗提起的心才稍稍放下了一些。 她咳嗽一声,“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可能就是路途颠簸,有些难受罢了,歇一歇就好。” 见她这么说了,那些妇人这才压低了声音,“那是要好好休息一下才行,那,那你们休息,你们休息,我们先出去了。” 说完,两人就退出了屋子。 不一会儿,小玉就听到外面传来两人的声音,喊着让院子里的其他人都轻一点,别打扰她们休息。 小玉心底的郁气散去,还有些小开心。 看着她笑嘻嘻的回来,宋妙元好笑的看着她,“刚才不还气冲冲的,怎么这会儿又高兴起来了?” “姑娘,我觉着这里的人,粗鄙是粗鄙了些,不过都是些好人呢。” 看着她脸上扬起的笑,宋妙元也跟着笑了一声。 是啊,这里虽然是土匪山寨,可寨子里的,都是好人呢。 等到宋妙元走出房间,院子里的那些妇人就都朝着她瞧了过来。 “听你妹子说你不太舒服,你好点没呀?” 早上进门的妇人之一走过来,打量着宋妙元开口问道。 宋妙元笑着看向那人,“多谢嫂子关心,我没什么事,不过……” “不过咋了?”另一个有些胖的妇人开口道,“有啥事儿你就说,我们能帮忙的一定帮!” “不知道寨子里有大夫吗?”宋妙元开口问道。 这一说,院子里的其他人也都紧张了起来。 她面前那胖胖的妇人也忙伸手去扶她,“还不舒服啊?那你快回屋,我这就让人去喊李郎中来!” “我没事,我只是……” 宋妙元想要开口解释,可那妇人却根本不听,几乎是强硬的架着她回了屋里,连一旁的小玉都插不上手。 很快那李郎中就被人喊了过来。 他火急火燎的进了屋子,“怎么了怎么了,病人在哪儿?” “在这儿!”那胖胖的妇人喊了一声,就让李郎中来到了床边。 看了一眼被摁坐在床上的人,李郎中顿了顿,“这是?” “昨日刚救回来了,今儿个说不太舒服,早上歇了大半天还是想看大夫,这不才叫你过来么,别问那么多了,你先给瞧瞧!” 这人连珠炮一般的开口说着,旁人愣是一句都插不上。 大概是了解这妇人的脾气,李郎中也没有再问,而是伸手给宋妙元把脉。 不一会儿,他就皱起了眉头,诧异的看着面前的人。 “你知道你什么问题吗?” “我……”宋妙元刚开口,就被旁边的妇人打断。 她伸手推了李郎中一把,“你是大夫,你问人家姑娘?她知道的话,她还要找大夫啊?” 李郎中不耐烦的皱眉看了一眼那妇人,“马嫂子,你这么急做什么嘛!” 他说着,看了宋妙元一眼,开口道,“我给她把脉,诊出了喜脉,这才问她是不是知道自己的情况!” 这话一出,那胖胖的马嫂子也是愣住了,转头看向宋妙元,“你,怀孕了?” 宋妙元被她那双眼睛盯着,有些羞赧,“我……” 她话没说完,马嫂子就急匆匆的冲了出去,“玉兰嫂子!不好了出事了!” 还张着嘴的宋妙元被马嫂子这一出给整的有些懵。 “她去干什么了?”她开口问。 李郎中叹了口气,“她估计又想到什么不得了的故事了!” 给小玉使了个眼色,小玉就赶忙出去追马嫂子了。 宋妙元这才看着李郎中道,“大夫,我知道我怀孕了,只是这一路颠簸,已经许久不曾看过大夫,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所以有些担心,这才想着找大夫瞧瞧的。” “没事,脉象稳健,孩子很好,注意多休息就行。” 李郎中说着,就收拾起了药箱,转身出了门。 小玉是在李郎中离开后约莫一个时辰才回来的。 她回来的时候,脸色惨白,“姑娘,出事了!” 一听这话,宋妙元也严肃了起来,“怎么了,该不会是康王又派人来黑虎寨了?” 小玉摇摇头,“不是不是,就是马嫂子,她……” “她怎么了?”宋妙元的眉头都纠结了起来。 “她在传您的闲话呢!”小玉着急的说着。 呃…… 宋妙元神色变得疑惑,“我有什么闲话好传?” 她想,顶多是说她孤身一人,却怀有身孕,不见孩子父亲罢了。 就只是这样的话,倒也算不得什么闲话。 比这更难听的,她这一年来也听过不少了,没什么好怕的。 弯了弯唇角,宋妙元面色平和,“没事的。” 她话音才落,外面就急匆匆的冲进来一群人。 宋妙元定睛一瞧,洪珏,王云,还有几个她不曾见过的人,都一脸担忧的看着她。 “洪叔叔,王云叔,你们怎么都过来了?” “楚鹤川抛弃你了?”洪珏冷声问着,听起来情绪不是太好。 旁边的王云也跟着瞪眼,“哪个臭不要脸的,竟敢这么败坏男人的名声!” 看着他们两人的样子,宋妙元愣了愣,忙开口解释,“不是的,他没有,是……” 马嫂子凑过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你别说了,我们都懂!” 第一百二十八章 密室密道 看着她红红的眼睛,还有满脸的心疼,宋妙元一头雾水。 他们都懂? 可是她不懂啊! 王云一巴掌拍在桌上,“大哥!你知道那负心汉是谁对不对?你说出来,我这就带人去把他抓上山来!”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宋妙元赶忙开口,“没有,洪叔叔,王云叔,你们听我说!” “你放心,寨主一定会为你做主的!”马嫂子认真说着。 看了一眼她的表情,宋妙元只觉得头疼。 她抽出自己的手,然后看向洪珏。 “洪叔叔,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康王已经开始怀疑我了,所以我才脱身离开京城。” 说着,她抿了抿唇,“我是假死逃离的,楚鹤川并不知道。” “假死逃离?”洪珏皱着眉头看她。 宋妙元点点头,“是,楚鹤川不知道我还活着,甚至为我立了墓。” 王云一愣,转头看向了洪珏,那眼神的意思是问,要不要去京城打探打探? 洪珏回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这才看着宋妙元,“你跟我过来。” 宋妙元跟着洪珏离开,两人进了议事堂。 宋妙元刚想要说话,就看到洪珏挪动了一旁桌子上的花瓶,议事堂后面的那面墙打开,赫然出现一扇门。 “进来吧。”洪珏说着,率先走了进去。 宋妙元没想到,一个破破烂烂的山寨,里面竟然还有这样的机关密室。 等到洪珏关上了门,这才点燃了旁边墙上的火把,一言不发的带着宋妙元往前走去。 跟着走了许久,宋妙元才发现自己天真了。 她以为那墙后面是密室,却没想到竟然是一条曲折的密道。 不知道走了多久,她腿都有点酸了,才看到前面开阔了起来,好似是一个厅堂的模样。 走到那空旷的厅里,洪珏摸到一块凸出的石块,用力一拧,一侧的墙又被打开。 宋妙元带着疑惑的目光朝那边看了过去。 这一看,她心里就明白了。 打开的那个房间里,站着的正是她先前在凤凰城里遇见的那两人。 赵钱和宋年。 只不过这会儿瞧见的两人,不再是油腻的纨绔公子和懦弱害羞的穷书生。 他们两人站的笔直,面色清明的看向进来的人,好似再见到她并不意外。 “宋姑娘,又见面了。” 赵钱还笑着跟她打招呼。 宋妙元只是朝他笑了一下,并没有说话,只是乖巧的站在了洪珏的身边。 等到了房间里面,门又被关上,她这才看到了另一个人。 那人穿着华贵,面容与赵钱有几分相似,不用说宋妙元也能猜到,这人应该就是赵钱的父亲了。 “这位就是凤凰城的城主了。”洪珏给宋妙元介绍道。 凤凰城的城主? 那这么说来,这赵钱就是凤凰城的少城主了? 赵城主打量了宋妙元几眼,“你是宋将军的女儿?” “小女宋妙元,见过赵城主。” 宋妙元没有屈膝行礼,而是拱手作揖。 看着她的样子,赵城主又看向洪珏,“你说有要事相商,就是她的事吗?” 看了一眼宋妙元,洪珏开口道,“她算其中一件事,还有别的消息。” “什么消息?”赵城主面色严肃。 洪珏面色微冷,“寨子里的兄弟见到了之前宋将军身边的副将。” 听到跟自己父亲有关,宋妙元微微蹙眉,耳朵也竖了起来。 “什么地方见到的?”赵城主的声音也冷了下来。 “滁州,看他的样子,应该是南边来的,估计是要来凤凰城。”洪珏说道。 宋年挑了挑眉,“宋家入狱,亲近之人都被牵连,一干替他说话的副将也都下大狱了,怎么还有一个在外头的?” 宋妙元又一次想起了之前在康王那里看到的名册。 先前假死的副将苏远被做了标记,那么这次的这名副将,该不会是…… “这人是叫孙祖吗?”宋妙元开口问道。 几人纷纷转头朝她看了过来。 “你知道这人?”赵钱问。 宋妙元摇头,“我身子不好,不曾出过京城,这个名字,是无意间看到康王手中有我父亲手下将士的名册,看到的。” 赵城主神色不动,想了想,看着洪珏,“给我一副那人的画像,我让守城的士兵多留意。” 这人最好不要来凤凰城! 看看赵城主,又看了看洪珏,宋妙元心里有个大胆的猜测。 “洪叔叔,你和赵城主,是有合作吧?” 见他们不说话,宋妙元接着道,“我若是没猜错的话,你们表面不对付,只是为了防止被一网打尽?” 赵城主打量了她几眼,冷哼一声,“你倒是会猜。” 说着,他有些嫌弃的看了洪珏一眼,“我堂堂凤凰城城主,为何要跟一个山匪合作?” “赵城主,黑虎寨早在多年前就得了皇上恩赦,都是普通百姓,不是山匪了。”宋妙元认真说着。 一旁的洪珏嗤笑一声,“行了,眼下这情况,你还置什么气!” 他这才看着宋妙元,解释了一番凤凰城和黑虎寨的渊源。 他和赵城主本是一起长大的好兄弟,后来洪家遭逢巨变,家道中落。 赵家有意帮忙,可哪里能比得过京城的贵人权大势大? 洪家的事情不了了之,洪珏拒绝了赵城主的帮忙,只叮嘱他一定要做一个好城主,不要跟害他洪家的人一样。 之后洪珏就落草为寇,在凤凰山上建了这黑虎寨。 再后来,南方匪患层出不穷,宋元柏带兵剿匪,这就剿到了黑虎寨,还是赵城主帮忙求情,宋元柏这才求得圣恩,免除了黑虎寨的罪。 可赵城主劝洪珏带着人下山回城的时候,洪珏却拒绝了。 他说兄弟们早已经适应了在山上的生活,下了山进了城,反倒不知道该做什么了,索性就留在山上打猎谋生。 这可是气坏了赵城主,直接跟洪珏断了联系。 直到康王派人来凤凰城拉拢,赵城主担心洪珏被坑,这才又赶忙送信上山。 多年不见的兄弟两个,因为康王,又重新坐在了一起。 “康王拉拢不成,怕是会动用更激进的法子。” 赵城主说着,看向洪珏,“你自己小心点吧,若是出了事,我可不管!” 第一百二十九章 你也姓宋 “好好好,我若是出了事,绝不连累你,行了吧?” 洪珏一边说一边好笑的摇摇头。 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的耍脾气呢? 可他顺着赵城主的话说了,赵城主的脸色却不见好,甚至比刚才更难看了。 宋妙元咳嗽一声,打破两人之间那微妙的情绪变化,“多谢赵城主提醒,我跟洪叔叔会小心的。” 她这边开了口,赵城主认真看向她,眼神转了转,“你既然是从京城来的,那可知晓朝中情况?比如……” 他还没问完,就被洪珏打断,“你瞎问什么,她一个姑娘家,身份又特殊,在京城没暴露就不错了!” 瞪了洪珏一眼,虽然不满,但赵城主也没有再继续问了。 但宋妙元有自己的打算,而且面前这两人定然不会背叛,那她也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这么想着,她便将自己知道的,全都告知了二人。 “康王眼下应该不愁兵力,但却缺银子,所以想要极力拉拢定远侯府,也是因此,我怕自身暴露,才会假死脱逃。” “父亲麾下副将苏远和管家福叔,也早就被康王策反,参与陷害。” “另外,我父亲入狱之事,国子监祭酒严骞复,以及太师许镇远,也都参与其中,我……” 宋妙元才说到这里,洪珏和赵城主两人的面色猛然一变,赵城主甚至出声打断她,“你说谁参与其中?” 顿了顿,宋妙元有些疑惑的看向赵城主。 “国子监祭酒严骞复,太师许镇远。” “怎么了?” 赵城主神色紧张的瞥了一眼洪珏,咳嗽一声道,“当年害了洪家的人,便是许镇远。” 这话一说,众人纷纷凛起神色看向洪珏。 而洪珏,也阴沉着脸,丝毫不见方才那笑容憨厚的模样。 宋妙元哪里能想到,这遥远的凤凰城凤凰山,竟然跟京城还有这样的渊源。 沉默了许久,洪珏才开口,“过去的事不必再提,如今你只想管好凤凰城,我也只想管好黑虎寨。” 说完,他转身打开了来时的门,径直走了出去,甚至连宋妙元都忘了招呼。 “宋姑娘,洪大当家的心里难受,这才没能顾上你,我送你回去。”赵钱往前迈了一步。 一旁的宋年嫌弃的撇了撇眼,“还是我去吧,万一被黑虎寨的人瞧见了,不追着你打啊!” 赵城主的情绪也有些低落。 他叹了口气,看着面前的两个年轻人,“还是宋年去送,赵钱,咱们回家!” 宋年得意洋洋的挺起胸膛,走到宋妙元的身边,做出一个请的手势,两人这才顺着方才洪珏打开的门走了出去。 “你姓宋?” 宋妙元开口问道。 宋年嘴角微扬,“嗯。” “那……” 话开了个头,宋妙元又觉得自己无端猜测不好,干脆闭了嘴。 见她欲言又止,宋年倒是一派坦荡。 “怎么,是觉得我姓宋,你也姓宋,我们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他说的轻松,宋妙元却尴尬了起来。 她摆摆手,“我无心冒犯你,不过是胡乱猜测,你别放在心上。” 宋年笑着摇头,“你也不算是胡乱猜测,而我,的确跟宋将军有些关系。” “嗯?” 宋妙元眯起了眼睛来。 这宋年,该不会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吧? “当年宋将军剿匪路过凤凰城,而我只是城中一个无人在意的小乞丐,是宋将军见我识字,这才拿了一笔银钱给城主,托付城主照顾我。” 说着,他笑容明朗的看向宋妙元,“是我私心,自己给自己起了这个名字。” 宋妙元提起的心这才落下。 还好,不是父亲在外面的孩子。 “虽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但若是你愿意拿我当哥哥的话,我自是愿意的。” 听到这话,宋妙元笑着看向他,“好啊!” “等到宋家罪名洗清的那日,我一定会让父亲收你为义子的!” 不管如何,现在跟宋家扯上关系都太危险。 既然父亲曾经救过他,那宋妙元也不希望父亲白救。 听到宋妙元这么说,宋年也轻笑出声,“好啊,到时候,我可是有个大将军义父了!” 两人开着玩笑,谁也没有执意要求什么。 等到从密道出来,洪珏已经不在议事堂了。 宋年在寨子里也算是熟面孔了,便没有从密道回去,而是跟着宋妙元进了寨子里。 见到宋妙元,马嫂子就快步走过来。 “你去哪儿啦?怀着身孕呢,怎么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的?” 听到这话,一旁的宋年怔住了。 他不可置信的打量了宋妙元几眼,“你,怀孕了?” 宋妙元扬起一抹笑,“是啊,只不过月份还小,瞧不出来罢了。” 马嫂子瞪了宋年一眼,“没事凑在姑娘身边做什么,赶紧去东院教你的书吧!” 等到宋年离开,马嫂子这才拉着宋妙元边走边说。 “那个小子不行!” 宋妙元一愣,“什么不行?” 马嫂子看着她迷茫的脸,跺了跺脚,“当然是给你孩子当爹这件事不行啊!” 呃…… 宋妙元低头看了一眼肚子,这才笑容勉强的看向马嫂子,“这个事情,就不劳嫂子操心了。” “嗐,你这说的什么话!” 马嫂子回头瞥了她一眼。 “女人多辛苦啊,没个知冷知热的男人在旁边,将来生孩子养孩子有你受的!” “还有啊,这男人,不能光看脸,你得选个壮实的才行!” “还得心眼好,愿意帮你养孩子的!” “另外……” 呃…… 就这样被马嫂子一路念叨着回了她住的小院儿。 看到小玉的一瞬间,宋妙元像是看到救星一般,赶忙松开马嫂子的手,朝着小玉就走了过去。 “姑娘,你回来了!”小玉也是满脸高兴。 宋妙元点头,“嗯,回来了。” 看着她们两人几乎要喜极而泣了,马嫂子和旁边的其他人都一脸疑惑。 不过是才分开大半天而已,至于这么激动吗? 马嫂子也不知道她们在想什么,只能嘱咐宋妙元多休息,这才带着人离开。 看到她们都走了,宋妙元赶紧拉着小玉进了屋里。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第一百三十章 康王送人 宋妙元以为,只有自己被马嫂子一直念叨,没曾想,小玉竟然也遭遇了这样的磨难。 “姑娘,你还好了,也就被念叨了这一路而已。” 听到这里,宋妙元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们拉着你说什么了?是不是说要给你找男人成亲?” 小玉点点头,“是啊,一直在跟我说怎么挑男人,不能要太白净的,不能要太瘦弱的。” 宋妙元一想她的话,嘴角又往上扬了扬。 难怪上次来,黑虎寨的人瞧不上楚鹤川呢。 他身染寒症,多数时候都是坐轿或坐马车,那张脸的确很白净,至于身子,一个病了那么多年的人,又怎么可能不瘦弱? 念及此,宋妙元不禁在想,楚鹤川他现在在干什么呢?身边是不是已经有了别的人呢? 远在京城的定远侯府里。 楚鹤川正在药浴,鬼山廉在一旁辅以针灸,这样就能尽快拔除他身上的寒气。 泡在桶里的楚鹤川双手紧紧握住浴桶的边缘,眉头紧蹙着,好像十分难受,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滚滚落下,而肩背处的银针上,却已经结了一层霜。 邓英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场面。 他有些不忍的垂下头,不愿再看楚鹤川那痛苦的表情。 “查到什么消息了,说。” 楚鹤川咬着牙开口。 邓英抬头看了他一眼,这才道,“侯爷,宋将军的另一个副将孙祖,在滁州出现了。” 滁州? 楚鹤川猛的睁开眼睛,看向邓英,“孙祖出现在了滁州?” 他记得宋妙元曾经告诉过他,康王手上有宋将军麾下的名册,其中有两人的名字做了特殊标记。 一个苏远,一个孙祖。 苏远早就背叛了宋将军,诈死脱身。 先前审问他,是因为宋元柏已经怀疑他了,没有办法才诈死的。 至于孙祖,却是在宋家入狱,宋将军麾下严查之时突然失踪的。 既然已经失踪了,为何又会在这时候出现? “盯紧他,另外派人去查孙祖家中的情况。” 吩咐完了这些,他才又再次闭上了眼。 鬼山廉看了一眼旁边燃着的香。 “侯爷放松一些,我要拔针了。” 等到楚鹤川沐浴结束,换上了干净的衣裳,这才坐到桌边,查看着眼前放着的那些证据。 这一桩桩一件件,无不显示宋元柏一案有多草率。 也足以看出,幕后之人究竟有多滔天的权势。 他深吸一口气,按下烦躁的心绪。 不着急,慢慢来。 宋元柏一案,务必要保证一万分的稳妥才行! 想到这里,他将证据都收起来,放到书架后的暗格之中,这才回到寝屋。 看着他回来,夏春迎上前来。 “侯爷,夫人那边又差人来问,可要安排通房。” 楚鹤川脸色一冷,看了夏春一眼,“我不是说过,什么都不要么?” 他的声音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感情。 就好像曾经那个鲜活的楚鹤川,已经随着那口棺材,一起被埋入了地下。 “这次的人,是康王送来的。” 夏春跟上他的脚步,开口说道。 听到康王,楚鹤川眉头微皱,还真是麻烦。 “既然是康王送的,那就安排进侯府吧,随便给她个院子住着就是了。”楚鹤川言语中难掩敷衍。 夏春抬头小心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又道,“夫人安排的,是……” 听出她语气里的迟疑,楚鹤川眉头微皱,“是什么?” “夫人安排的,是玉兰院。”夏春的声音小了下去,楚鹤川也是脚步一顿。 玉兰院? 他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明日给她挪个地方!” “是。”夏春回道。 楚鹤川挑了挑眉,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突然转身。 “华姿院最是华美宽敞,既是王爷赐的姑娘,那就安排在华姿院好了。” 听到这话,夏春眼睛一亮,“奴婢明白!” 柳依眉来侯府小住的时候,就是看中了华姿院是侯府仅次于胥止院的华美宽敞,这才非要住进去的。 现在若是被旁人占了,说不定就要来闹了。 这么想着,夏春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好戏了。 隔日,夏春就带着楚鹤川的吩咐道了玉兰院,见了这位康王送来的姑娘。 “奴婢夏春,是侯爷胥止院中的一等丫环,见过刘姑娘。”她朝着那姑娘行了一礼。 只是这礼尚未行好,就被刘妙舞一把扶住,她笑盈盈的扶起夏春。 “夏春姑娘,我虽是王爷送与侯爷的,可身份地位却也不比你高多少,你也不用如此多礼。” 说罢,她拿出一副珍珠耳环递到夏春的手上。 “这是我送与夏春姑娘的见面礼,不值几个银子,你莫要推辞。” 看了一眼手中的耳环,确实如她所说那般,不值什么钱。 侯府从来不缺银子,便是夏春自己,买上这样一副耳环,也不会多心疼。 她笑着看向那姑娘,开口道,“我是得侯爷的命令,来给刘姑娘换院子的。” “换院子?” 刘妙舞一脸的疑惑。 “是。”夏春点头,“侯爷说了,刘姑娘值得侯府最好的院子,便让奴婢来安排着,给姑娘换到华姿院去。” 柳妙舞还想说些什么,可夏春已经不听了,转头就喊了小厮婆子进来,开始忙碌了。 芳庭园中,孟氏听到给康王送来的姑娘换院子,还是换到了华姿院,面色一沉。 “夫人,华姿院,那不是柳依眉喜欢的院子么,现在却给了一个舞姬住,会不会……”静嬷嬷担忧的问道。 “会什么?” 孟氏冷哼一声,“我当楚鹤川的脊梁骨有多硬呢,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她眉头皱了起来,“虽是个舞姬,可那到底是康王送来的。” “别以为楚鹤川是看上那姑娘了。” “他不过是想借此,向康王表态。” 可如果楚鹤川归顺了康王,那她还有什么价值? 康王若是一心扶持楚鹤川的话,那她怎么办,她的英儿又要怎么办?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不要信他 “那,咱们可要做些什么?”静嬷嬷开口问道。 孟氏叹了口气,不悦的看着静嬷嬷,“你问我,我问谁去!” 静嬷嬷安静的不出声了。 等了许久,孟氏才又开口,“这个消息告诉柳依眉去,我就不相信,她能坐得住!” 虽然瞧不上楚鹤川,但柳依眉也依旧是不允许别人跟她争抢。 若不然,之前也不会那样对付宋妙元了。 刘妙舞才在华姿院住下没两日,就有人气势汹汹的冲了进来。 她起身看着进来的人,一脸疑惑。 柳依眉看着刘妙舞只站着不动,就更生气了。 “下贱的人就是下贱的人,连行礼都不会!” 听到这话,刘妙舞脸色一白,身子跟着晃了晃,有些摇摇欲坠。 看到她这副弱柳扶风的样子,柳依眉便又想到了宋妙元,她也是这般柔柔弱弱的模样。 那小贱蹄子,连死了都能勾着楚鹤川以正妻之名下葬。 现在整个京城都在看她柳依眉的笑话,好好的未婚妻成了填房,她气的在家里大闹了一通想要退婚。 可她的好父亲,却只看中了侯府的富贵,硬是把她关在屋里不让她出门。 甚至还放话出去,夸楚鹤川是至情至性之人,他绝不会退婚。 她气的要命,刚被放出来,就从孟氏那里听说了侯府又来了一个娇柔貌美的舞姬。 这可还能忍? 柳依眉当即便动身来了侯府。 一进来就听说那舞姬住在了华姿院。 真是好笑! 一个舞姬,哪里有资格住华姿院?! 于是这就怒气冲冲的赶了过来。 想也不想,她上前就是一个巴掌甩在了刘妙舞的脸上。 “贱人!你哪里有资格住华姿院!” 刘妙舞半张脸火辣辣的疼,泪水也溢出了眼眶,转头看着柳依眉,“是,是侯爷让我住在这里的。” 她不提楚鹤川便罢,这一提,柳依眉的火气就蹭蹭的往上冒! 想也不想,她直接让身边跟着的丫鬟婆子上前狠狠地揍了刘妙舞一顿。 等到楚鹤川下值回府,就听到夏春禀报了此事。 “那现在如何了?”楚鹤川问。 “回侯爷,夫人出面安排,将那刘姑娘安顿到了玉舞轩。” 听着这话,楚鹤川轻笑一声,“她以为这样便结束了?” “准备礼物,明日休沐,我要去康王府走一趟。” 安排好了这些事情,天已经黑了,楚鹤川躺在床上,闭上眼睛。 脑海里全是宋妙元的一颦一笑。 妙元,我好想你,你知不知道? 他侧过身,一滴眼泪从眼眶中滑落,无声无息的渗入软枕,消失不见。 凤凰城,城主府。 赵钱歪斜着身子靠在椅子里,眼神不善的看着站在正中间侃侃而谈的人。 赵城主坐在高位上,面色深沉,瞧不出什么情绪来。 而大厅正中站着的那个,却是慷慨激昂,一副不惧生死的样子。 “我家将军当年也算是对凤凰城有恩!如今将军全家遭难,还望城主能帮忙,救出将军,孙某感激不尽!” 赵城主不说话,就这么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场面一度寂静,倒是让那说话的人有些不自在了起来。 他抬眸朝上面看去,“赵城主,你就这般忘恩负义吗?” 不等赵城主开口,靠在一旁椅子上的赵钱就嗤笑着开了口。 “你这人真是有意思,你家将军的破事儿,与我们何干?” “即便当年他帮过凤凰城,那又如何?” “他是大兴的将军,我们是大兴的子民,他帮我们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说着,他站起身,甩着袖子,一副纨绔模样凑到那人的面前,“还是说,你现在是在,挟恩图报?” “我没有!” 那人马上反驳。 赵钱又嗤了一声,“有没有,你自己心里知道。” 说罢,他扭头看向赵城主,不客气的开口道,“爹,有那功夫帮这什么落难将军,不如多赚点钱给我,艳红楼的头牌,我已经好几天没去听她唱曲儿了,再不去,她该忘了我了。” 赵城主眉头一皱,拿起手边的茶杯就朝赵钱砸了过去! “艳红楼艳红楼,我看你就是被惯坏了!” 赵钱轻巧的躲过了那茶杯,毫不在意城主的责骂,摆摆手就走了出去。 “反正爹你谈的这些事我也不懂,我还是去艳红楼逛逛的好!” 看着赵钱扬长而去,那站在原地的人收敛起眼中的谋算,再次看向赵城主,“城主,就求你救救我们将军吧!” “孙将军应当清楚一点,赵某是凤凰城的城主,我身上背负着的,是这一整座城池,是这一城百姓的生死,恕我不能答应孙将军。” 他说完,招呼人来,安排孙祖在客院暂住,转头,就出门了。 “城主这是去干嘛了?”孙祖开口问道。 管家已经习以为常了,笑呵呵的道,“还能干嘛,自然是去艳红楼抓少城主了呗。” 他说着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少城主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什么时候才能接得住城主手中的担子哦!” 而此刻,赵城主和赵钱两个,已经面色凝重的进了密道,往黑虎寨走去。 得了消息,洪珏也赶忙拉着宋妙元进了密道。 “孙祖不光进了城,还大摇大摆的来城主府,求我去救宋将军。” 赵城主面色凝重的说道。 听到这话,洪珏一阵疑惑,“求你去救?” “嗯,甚至还说宋将军于凤凰城有恩,我们不救就是忘恩负义。”说着,赵城主的脸色又黑了几分。 宋妙元皱起眉头来,“不要信他!” 她认真的看着面前几人,“我父亲救过不少人,但却从未挟恩图报,也严禁下属以此找百姓讨好处。” 说着,她轻叹一口气,“更何况,如今宋家之事几乎是死局,他求你去京城救人,又要怎么救?靠你们替我父亲翻案?还是说劫法场?” “不管是哪一种救法,从凤凰城喊人入京,都不是明智之举。” 听她这么一说,赵城主点了点头,“你说的有些道理,我也未曾答应他。” “如此便好。”宋妙元说着,深吸一口气,“以我看来,他不像是求救,反而更像是,在打探虚实。” 洪珏挑眉,“此话怎说?” 第一百三十二章 通天大道 宋妙元抿了抿唇,“既然知道凤凰城的事情,那明显黑虎寨受的恩惠更大,求人去救我父亲,也是求黑虎寨成功的机会更大吧?” “你的意思是……”洪珏也皱起了眉头来。 一旁的赵城主眯着眼,“不找黑虎寨,是因为知道拉拢不了,所以想要拉拢与黑虎寨不对付的凤凰城?” 宋妙元点点头,嗯了一声,“我猜是这样。” 赵城主冷哼一声,“他倒是好算计!” “宋侄女你放心,待我回去一试便知。” 这话一说,旁边的洪珏就皱了眉头,“宋侄女?谁是你宋侄女?” 赵城主懒得搭理他,嗤笑一声,抬脚就离开了密室。 直到回了黑虎寨,洪珏的脸还是拉的老长。 他看了一眼走在身边的宋妙元,“那个孙祖,你确定他已经背叛了宋将军吗?” “不管他是否背叛我父亲,我都不赞同您与赵叔叔听他的。” 宋妙元神情严肃,“我想父亲也定然不希望你们冒着危险去救他。” 即便是救,也要谋划完善,再去救。 说完,宋妙元便回了自己的院子,只留下洪珏一人站在原地。 他皱着眉头,心情好似比方才更糟糕了一些。 “宋侄女?赵叔叔?” “什么时候你们两个这么亲近了?” 他嗤了一声,白眼一翻,也往练武场走去了。 孙祖在城主府住了好几日,丝毫不见着急进京救人的事情。 见他这副样子,赵城主忍不住开口,“孙将军,你说宋将军的事情迫在眉睫,凤凰城实在是帮不上什么忙,若是将军不嫌弃,在下愿赠与百两纹银作为盘缠。” 听到逐客令,孙祖眉头微皱,咳嗽一声,“这么说来,赵城主是不愿意入京搭救宋将军了?” “实不相瞒,入京搭救宋将军,于我于凤凰城,并无半点好处,若是败露,还要搭上我的性命。” 赵城主脸色沉沉的看向孙祖,“孙将军莫要觉得我自私,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您说呢?” 两人眼神交锋,过了许久,孙祖突然笑了起来。 他上前拍了拍赵城主的肩膀,“既然赵城主这么说,那孙某有一条通天路,不知道赵城主可愿走?” 听着他充满诱惑的话,看着他脸上狡诈的表情,赵城主心里知道,宋妙元的猜测是对的。 “孙将军说笑了,赵某只想守好凤凰城而已,通天大路未必好走,在下才疏学浅,就不丢人了。” 赵城主后退两步,朝着孙祖鞠躬作揖。 姿态已经摆的这么低了,这烦人鬼总应该走了吧? 他心里这样想着,可是孙祖却不是。 只见他眼神转了转,压低了声音道,“这样,若是赵城主愿意与我一同走那通天大道,那我便找人帮你,灭了凤凰山上的黑虎寨,你说如何?” 灭了黑虎寨?! 赵城主心里咯噔一下,差点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了。 缓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面色如常的看着孙祖,“黑虎寨得皇上恩赦,算是普通百姓,我们又哪里动得?” 他故意说的不屑,一副厌恶黑虎寨的样子。 孙祖笑了笑,“不过是一个破寨子,咱们动不了,总能有天灾能治,你说呢?” “天灾?”赵城主挑眉,“哪儿有什么天灾,凤凰山上舒服的很!” “这就是赵城主转不过弯来了。”孙祖说着,嘴角的笑容变的阴狠了起来,“只要人都死了,谁又知道那是天灾,还是人祸呢?” 这一说,赵城主心里一凛。 这孙祖的心思,竟然会如此狠毒? 他眯了眯眼睛,看着孙祖,仿佛被他蛊惑了一般,“那孙将军所说的通天大道,又是什么?” “赵城主你且过来,我仔细与你说说。” …… 不过两个时辰,赵城主又进了密道。 这次他没有再留在密室等,而是直接进了黑虎寨。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他走进洪珏的屋子就气的直嚷嚷,丝毫不见平日里的城主威严。 给他倒了一杯茶放在桌上,洪珏忍不住的出声安慰道,“你别急啊,这是发生什么事儿了,给你气成这样?” 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赵城主重重的将杯子放在桌上,这才转头看向洪珏。 “宋侄女说的一点儿也不错!那个孙祖,可真不是个东西!” 一听这话,洪珏便挑了挑眉,“他暴露了?” “何止是暴露,简直是……” 话到了嘴边,赵城主又咽了回去。 他抿抿唇,看了洪珏一眼,马上转了话题。 “宋侄女呢?你把她喊来,我有事要说。” 洪珏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水慢慢喝着,“已经让人去叫了,你倒是跟我说说看,那孙祖简直是什么?” 赵城主不悦的蹙了蹙眉头,瞥了洪珏一眼,“你问那么多干什么,反正不是好东西!” “那就是与我有关。” 洪珏平静的说着,“又或者,跟黑虎寨有关。” 赵城主神色僵硬了一瞬,不满的瞥了洪珏一眼,“你又知道了?” 深吸一口气,洪珏笑了笑,“咱俩自小一起长大,你撅个屁股我都知道你放什么屁。” “啧,你这人讲话能不能不这么粗!”赵城主不满的斥了一声。 宋妙元进来的时候,就听见两人斗嘴。 她笑了一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这么晚了喊我过来,赵叔叔和洪叔叔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赵城主神色认真的看向宋妙元,“确实有事。” 他说着,又看了洪珏一眼,“那个孙祖,根本就不是来找我救宋将军的,他是想让我,污蔑宋将军。” 污蔑? 宋妙元脸上的笑瞬间收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赵城主这才将孙祖要求他做的事情整个讲了一遍。 之所以会来凤凰城找他,是因为康王派人屡次上凤凰山,想要进黑虎寨,都没能成功,这才退而求其次,找上了凤凰城的城主。 只要他愿意指证宋元柏勾结外邦,通敌叛国,那就能得到无上的荣耀。 想起先前就是副将苏远指证的宋元柏,宋妙元不禁头皮发麻。 “可,只有口供,也不足为信吧?” 第一百三十三章 离开寨子 她话才问出口,赵城主就沉了脸。 他眼神冷了几分,这才开口道,“证据,他可以提供,只要我以凤凰城城主的身份,上交证据,再开口指证便可。” 宋妙元闭了闭眼,明明已经是快入夏的时节,她却只觉得冷,好似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一般。 伪造的证据,要多少有多少,只要能出人证来证明,宋家的案子可以说是铁证如山,根本翻不了! “还有……” 赵城主又开口了,只不过这次不是看宋妙元,而是看向了洪珏。 “他说,只要我答应他作证,他就会想办法灭了黑虎寨……” 话音才落,洪珏手上握着的那只茶杯就被他捏碎成了一堆齑粉。 他眼神危险的看向赵城主。 “他说什么?要灭了我黑虎寨?” “那倒是要看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 赵城主慌忙起身,拍了拍洪珏的肩膀,“你着什么急啊,我话还没说完呢!” “我说了,黑虎寨得皇上特赦,现在也是良民了,不能剿匪。” 一旁的宋妙元接上了他的话,“那若是不剿匪,改暗杀呢?” 她眸色深深,看向两个中年人。 “只要他杀的够多,做的够绝,黑虎寨又在山上,根本无人知晓。” 刚刚被赵城主安抚住的洪珏,怒意又升了起来…… “洪叔叔,只是愤怒没有用的,你要想的,是如何保住黑虎寨。” 听着她冷静的声音,赵城主开口问道,“你有什么想法,说出来我们一起商量看看。” “您屡次拒绝康王的人上山,这才让他们起了灭黑虎寨的心思。” 宋妙元眼神转了转,“不如我们接人上山。” 洪珏也挑眉看了过来,“接人上山?你要我答应他们污蔑宋将军?” “当然不能直接答应了。” 宋妙元说着,弯了弯唇角,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来。 “如今赵叔叔已经在跟他们商议了,若是黑虎寨也想分一杯羹的话,你们猜,他们会如何做?” 洪珏想了想,“对比优劣,择一录用。” 赵城主却有不同的想法,“若是能缓和我们之间的关系,自然是多一个人指证更好。”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一起看向宋妙元,“你觉得呢?” 宋妙元摇摇头,“我不清楚康王的心思,不过这样做,至少能给黑虎寨一些准备的机会。” 不等洪珏说话,一旁的赵城主便拍板道,“那就听宋侄女的!” “我才是黑虎寨的大当家!”洪珏黑着脸看向赵城主。 赵城主白眼一翻,“有什么关系,难道你不打算听宋侄女的?” 洪珏一噎,确实,他也没什么好说不的。 等到送走了赵城主,宋妙元这才看向洪珏,“洪叔叔,我打算离开黑虎寨。” 听到这话,洪珏眉头就是一皱。 他不赞同的看着宋妙元,“你一个女儿家,身份特殊不说,还怀着身孕,哪儿能有黑虎寨安全?” “可若是康王的人上山,难保不认识我这个将军府大小姐。” “那就不让……”洪珏下意识的就要说不让康王的人上山,却被宋妙元拦住。 她轻笑一声,“宋姑娘离开黑虎寨,但可以让别人来啊。” 洪珏这才反应过来,他看着宋妙元,“你是说……” 宋妙元从洪珏这里回去,已经是深夜了。 她什么也没说,只吩咐小玉赶紧歇息,明日要赶路。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赶路,但小玉绝对忠诚,也绝对听话,点了点头就去休息了。 天一亮,宋妙元和小玉就收拾了行李,当着众人的面出了屋子。 看到她们要走,马嫂子第一个站了出来。 她拉住宋妙元的手,皱着眉头问道,“怎么,这是要走?” 宋妙元点点头,“我家夫君来找我了。” 马嫂子脸一黑,“夫君?他人在哪儿?我倒要跟他好好说道说道!” “他是怎么放心让你一个小娘子在外面乱跑的!” 被她拉着往外走,宋妙元忙开口道,“他不曾上山来。” “不曾上山?” 马嫂子脸色更难看了,“既是来找你,怎的连山都不肯爬?” “这不怪他!”宋妙元不得不再想法子圆谎,“他身子弱,爬不得山。” “又弱又没用!”马嫂子气的啐了一口,“你这样的小娘子,多少壮汉子想要都求不到,倒是让那弱不禁风的骗了去!” 她说着,可惜的摇了摇头。 在后面跟了一路的小玉努力的咬着唇憋着笑,生怕一个不小心,就笑出声来。 就这样,在马嫂子不满的念叨声中,宋妙元和小玉可算是出了黑虎寨。 洪珏和王云亲自护送两人下山。 看着一群人越走越远,一旁的妇人疑惑的问道,“那姑娘到底是什么人啊,怎么让大当家和二当家的一起护送呢?” 马嫂子脸一沉,瞪了那妇人一眼,“问这么多,你家的饭煮了吗?孩子的衣裳洗了吗?” 妇人缩了缩脖子,灰溜溜的进了寨子里。 说是送她们下山,但其实到了半山腰,宋妙元和小玉就钻进林子里换了男人的装扮走了出来。 “还是这样安全一些,谁知道凤凰城里有没有康王的眼线盯着。” 听到洪珏这么说,一旁的王云也跟着点头。 宋妙元拿着手上的折扇,朝着洪珏和王云作了个揖。 “我与小玉过几日再上山,洪叔叔,王云叔,咱们就此别过。” 看着宋妙元和小玉离开,洪珏不禁叹了口气。 “她有如此心计,却偏偏是个女儿身,若是男子……” 一旁的王云打断他,“若是男子,怕就没这么好的运气,能被送出来了。” 听他这么一说,洪珏轻笑着点头,“你说的也对,若是男子,怕是早就被斩草除根了。”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往回走。 王云突然啧了一声。 “大哥,若是金宝不嫌弃这宋姑娘怀了旁人的孩子,我看让他娶了宋姑娘,也挺好的。” “这么聪明的媳妇可是难找啊大哥!” 洪珏瞥了他一眼,“别想了。落了毛的凤凰,也还是凤凰。” “算算时间,金宝也应该快回来了吧。” 第一百三十四章 有人闹事 换了装束的宋妙元和小玉又重新进了凤凰城。 还是同一家客栈,还是同样的位置,吃着同样的饭食。 “公子,咱们什么时候上山?”小玉问道。 宋妙元眯了眯眼睛,“多等几日吧,时间太近,容易引人猜测。” 小玉点点头,“也好,算算时间,世子应该要给您回信了。” 她们到了凤凰城,就给魏明韬写了信报了平安。 以魏明韬的性子,也定然会将这段时间里京城发生的事情告诉她的。 “那就先等回信到了,咱们再上山。” 两人才说完没一会儿,就有人坐在了她们的旁边的空位上。 宋妙元扭头看去,这次过来的,却不是赵钱。 她蹙起眉打量了一番那人。 “这位兄台,旁边还有空桌。” 那人轻笑一声,“空桌啊?可我就喜欢这个位子,怎么办呢?” 小玉也跟着皱起了眉头,一双眼睛始终看着宋妙元,就等她开口。 宋妙元弯了弯嘴角,什么都没说,端起桌上的菜,就挪去了旁边的空桌。 小玉也赶忙端了剩下的两盘菜,跟着挪到了一旁。 看着两人离开,那人啧了一声,又跟狗皮膏药一般的黏了上来。 “小公子走那么快干什么,咱们遇上了,便是有缘,一起吃顿饭,也并无不可呀,你说呢?” 眼看着他的手就要搭到宋妙元的肩膀上,小玉眼疾手快的拉了宋妙元到自己这边,然后瞪了一眼那人。 也不知道那人是什么心思,看到小玉瞪他,反倒是高兴的笑出声来了。 “哎呀哎呀,小公子你这兄弟脾气不小啊。” 宋妙元眼眸泛着冷意,看向那人,“你想如何?” “我想如何?”那人嘿嘿的笑着,“我想请小公子和你这兄弟过府一叙,怎么样,答应不答应?” 他话说罢,周围竟是站出来了几个膀大腰圆的汉子,一瞧便知是这人的家仆。 跟他走是不可能的,宋妙元袖子里的手已经摸上了袖弩,心里盘算着要怎么出手。 就在这时候,坐在角落里的一个年轻人突然重重的砸了一下桌子,吸引了众人的眼神。 “你拍什么拍!没看见我家少爷在忙吗!” 一个家仆语气不好的走过去呵斥。 他话音才落,就被那年轻人一拳打中,整个人倒退了数十步,撞翻了一旁的桌子。 一看是个练家子,那人也顾不上调戏宋妙元二人,而是凛起神色,认真盯着那年轻人。 “你是何人!你可知我是谁!” 那年轻人不说话,抬手一掷,手中的茶碗就直朝这人的面门而来。 速度之快,他甚至都躲闪不及。 “啊!” 随着茶碗砸在他脸上的声音响起,那人捂住自己的嘴。 宋妙元甚至看到,有鲜血从他的手缝中渗出,也不知道是鼻子出血,还是嘴角出血。 “大胆!你可知道我们家少爷是何人!” 一旁的仆从忙上前扶住那人,恶狠狠的瞪着角落里的年轻人。 小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刚才就说这话,现在还说这话,到现在也不知道你家少爷到底是什么人啊。” 那仆从脸色一僵,咳嗽一声,“我家少爷可是凤凰城副城主胡途的独子!” “胡途?” 那年轻人啧啧两声,“是挺糊涂的。” 小玉凑近宋妙元,小声道,“爹叫糊涂,我看这儿子到处乱说话,大概是叫胡说吧?” 原本宋妙元还担心他以一敌多会吃亏,想着要不要躲在一旁用暗器帮忙。 可结果那胡家的人根本就是一群没用的草包,不过三两下就被这年轻人打的满地找牙。 “什么狗屁副城主,连城主我都不放在眼里!” 年轻人说着,再次举起手中没有出鞘的长刀。 胡家的人一看,哪里还敢再留,忙扶着自家公子,仓皇逃走。 等到胡家人被赶走了,那年轻人这才走到宋妙元两人面前。 他打量了一番宋妙元,啧了一声,“看你这唇红齿白的,难怪会被胡硕盯上。” 听到这话,宋妙元眉毛一挑,看向那年轻人,“你是凤凰城人?怎么认识那个人?” “他叫胡硕,是副城主的独子,自小就跟城主家的独子争抢,只不过这两人一个比一个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完,他回了自己那桌,重新拿了个碗,又吃了起来。 小玉轻轻的啊了一声,“原来那个人,真的叫胡说啊。” 宋妙元没有说话,而是走到年轻人的对面坐下,认真看着他,“我是外地刚来凤凰城的,瞧你对城里的事情很清楚,有没有兴趣跟我讲讲?” 年轻人抬眸看了她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就又垂下了眼眸。 宋妙元拿出一锭银子摆在桌上,“不让你白费功夫。” 年轻人依旧无动于衷。 宋妙元又拿了一锭银子出来,“这样够吗?” 年轻人手顿了一下,看着宋妙元,好半天才放下筷子。 他双手环胸,“为什么要找我打听?凤凰城里的人不少,你随便找一个问就是了,或者,你找掌柜的问,他肯定知无不言。” 听到他开了口,宋妙元轻笑一声,“为什么找你,为什么愿意拿银子出来,你应该明白。” 年轻人也跟着笑了起来,却是没有再说话。 桌上的两锭银子就那么放着,他也没有要拿起来的意思。 倒是一旁的店小二,来来回回看了那银子好几眼。 直到年轻人吃完饭,擦了嘴,宋妙元也不曾离去。 他好笑的摇摇头,喊来了店小二,“结账!” 他抓起桌上的银子,揣进自己怀里,然后抬了抬下巴,示意小二去找宋妙元。 小二一脸为难的看向宋妙元,“这位公子,您看要不您就……” 宋妙元眉毛一挑,“刚才可是有人来闹事,要不是这位侠士,你这里桌椅板凳要坏多少不用我说吧?” 听着这话,小二更为难了,“这……” “这什么,还不去问你们掌柜?”宋妙元学着那年轻人抱起手臂,“今日我们这两桌也没点多少,免单不过分吧?” 第一百三十五章 可造之材 “这,这……小的,小的去问掌柜……” 那小二转身就朝着柜台小跑去了。 站在宋妙元身后的年轻人好笑的看着她,“原以为你是个蠢的,没想到也是个心黑的!” “此话怎讲?”宋妙元挑眉看他。 “那胡硕闹事,本就因你而起,是我把人赶走的,可你倒好,一转头让店家给你也免单。”他说着,啧啧两声,“当真心黑!” 宋妙元也不生气,笑眯眯的看着那人,“那方才你还收了我两锭银子。” “若是真要算起来的话,足够付我们两桌吃食,外加再买两套桌椅的了,你说呢?” 那年轻人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眼中却浮现出了赞赏的神色。 他抬手拍了拍宋妙元的肩膀,“你是个聪明的,我这儿,就缺你这样的人!” 嗯? 宋妙元愣了愣,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这年轻人还有什么组织? 对上她疑惑的眼神,年轻人一把揽住她的肩膀,“咱俩也算是有缘,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袁淼颂。”宋妙元一本正经的回答道。 “那我就喊你阿颂了。”年轻人熟络的开口道,“我叫洪金宝,你叫我金宝就行!” 洪? 宋妙元眯了眯眼睛,怎么跟洪珏一个姓? 按下心里的疑问,她弯唇笑了笑,“金宝兄弟。” “你刚才说,你那儿就缺我这样的人,是怎么回事?” 洪金宝哦了一声,正准备解释,掌柜的已经在小二的带领下,走了过来。 他看了看洪金宝,又看了看宋妙元,“刚刚二位的要求我已经知道了,这个,咱们是小本生意,这免单……” 听着掌柜开始支支吾吾了,洪金宝咳嗽一声,故意将长刀抱在了胸前。 掌柜的眉头皱了皱,“就是您再英勇,我也不能赔本啊!” “掌柜的,若是这件事闹起来了,我一个外乡人,这位侠士看样子也不是能在城中长久停留的,我们一走了之,可闹事的人……” 宋妙元适时的停了嘴。 掌柜的脸色一白,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 他长叹一口气,摆了摆手,“算了算了,免单,免单!” 看着掌柜的唉声叹气的离开,洪金宝看着宋妙元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他一巴掌拍在宋妙元的后背上,“阿颂,可以啊!” “这么三言两语的,就让那掌柜答应免单了!” 说完,她有些嫌弃的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而且就两碟小菜,两碗面,再加上你的馒头和牛肉,也没多少钱。” “哈哈哈,说的对,说的对!” 洪金宝只觉得自己越来越喜欢这个袁淼颂了。 不管要不要加入洪金宝的组织,这个客栈是肯定住不了了。 带着小玉出了这里,宋妙元一边走一边观察着周围的情况,看到客栈,便停下了脚步。 “多谢金宝兄今日相助,我准备在此投宿,金宝兄有事可以来找我。” 她说完,朝着洪金宝做了个揖,带着小玉就进了客栈。 站在门口的洪金宝看着宋妙元二人交了银子去了楼上房间,这才离开。 想起刚才她跟掌柜的交锋,洪金宝嘴角扬起,是个可造之材! 他得好好跟他爹说说,把这个人拐上山! 黑虎寨什么都好,就是缺个军师谋士。 这么想着,他马上回去,提笔就写了一封信,飞鸽传书送上了凤凰山。 看到他的信,洪珏眉头皱了起来。 “真不知道这小子去了一趟京城都学了些什么东西!他才几岁啊就觉得自己会看人了?” 一旁的王云听了,也拿过那封信看了一眼。 他咳嗽一声,“大哥,金宝年纪也不算小了,他有自己的想法很正常,咱们也要给他机会尝试嘛。” 说着,王云点了点那信纸,“你看,他说看中了一个聪明人,左右不过一个人而已,带上山来看看,不行咱们再给他送走就是了。” “哼,就是你们这样一天天的惯着他,才让他养成了无法无天的性子!” 洪珏脸色难看的说道,“要不是因为难以管教,我会让他去京城,会让他去观音山,跟观禅大师礼佛净心么!” 他这一说,王云就闭了嘴不敢出声了。 过了好一会儿,洪珏才叹着气,转头让人去准备纸笔,给洪金宝写回信。 被洪金宝提醒过后,宋妙元和小玉就特地买了暗色的胭脂回来,把一张白净的脸涂的灰扑扑的,这样才不至于太过显眼。 一连几日,小玉都去驿站查看有没有京城来的书信,终于在第五日拿到了魏明韬寄过来的信。 “公子,我拿到信了!” 一进门,小玉就高兴的开口说道。 宋妙元眼睛一亮,“给我看看!” 她离京也好些日子了,京中这段日子里发生的事情,她还真是一无所知。 不知道魏明韬又查到了一些什么,也不知道楚鹤川他还好不好。 这么想着,她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拆了信看了起来。 “楚鹤川在康王的提拔下,进了工部做文书。” 看到这个消息,宋妙元眉头就皱了起来。 康王想要拉拢楚鹤川,得到侯府的财力支持,可再怎么样也不应该把楚鹤川放在工部啊。 工部尚书崔木林曾经也是她父亲的知己好友,本就不喜康王。 后来她父亲出事,康王又是主理此事,给父亲定了罪。 崔尚书也曾替父亲喊冤,可却都不了了之,甚至还当街大骂康王…… 也不知道楚鹤川在他手下,会不会被刁难。 宋妙元心里担忧着,又往下看。 “康王往侯府送了一个舞姬,听闻眉眼与宋小五相似,大概是想要使美人计,可惜楚鹤川忙得很,无暇顾及那舞姬,倒是让柳依眉闹上门好好羞辱了一番。” 看到这句,宋妙元却是勾起嘴角,笑了起来。 柳依眉为康王做事,偏偏又羞辱了康王送到侯府的人。 这算不算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识自家人? 也不知道这事情,会是什么样的收场呢。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不宜婚嫁 京城的康王府里。 康王面色阴沉的坐在椅子上,看着跪在面前的柳依眉。 “你知不知道那个舞姬是本王送去的!” 他一声怒吼,柳依眉就吓得抖了抖身子。 她柔柔弱弱的开口道,“妾身,妾身知道……” “你既然知道,那就应该明白我为什么会送她去!” 说着,康王一把掐住柳依眉的脖子,眼神阴狠。 “我说过,定远侯府,是本王十分重要的一步棋,本王不允许任何人,坏了这局棋!” 随着他逐渐收紧的手,柳依眉的呼吸也愈发困难了起来,一张脸憋的通红。 她声如蚊呐,“妾身……知……知错了……” 康王这才松了手,随意的将人丢弃到地上,冷眼看着她,就像是看没用的垃圾一般。 捂着自己的喉咙咳嗽了好几声,柳依眉才缓和了过来。 她匍匐在地上,抬起头看着那高大威武的男人。 跪爬着上前,抱住了他的腿,用自己胸前的丰满蹭着,“王爷恕罪,妾身知错了。” 她一边柔声说着,一边扭着身子,还不忘分神去看康王的表情。 看到他眼中的狠厉渐渐被欲色取代,柳依眉唇角弯弯,顺着他的身子攀了上来,“王爷,妾身来将功折罪了。” 说罢,她双手灵活的剥去了康王身上的衣裳,也剥掉了自己的衣裳,用尽了本事取悦康王…… 事后,康王好不留恋的离开,柳依眉却是冷了神情。 杀楚鹤川? 不,她改变想法了。 楚鹤川要好好的活着,活到她嫁进侯府的那日! 等到她成了侯夫人,那狐媚的舞姬算什么,还不是任由她捏扁搓圆? 至于那舞姬,上次因为住了华姿院,被柳依眉一顿痛打。 重伤倒不至于,不过皮外伤瞧着还是挺严重的。 楚鹤川发了话,让人好生照料,该请大夫就请大夫,该用好药就用好药。 转头,他就装模作样的去康王府请罪了。 没几日,外面就盛传,定远侯府新来的姨娘,颇得小侯爷的心,便是那专门请来给侯爷治病的神医鬼山廉,也去给刘姨娘调理身子了。 “搞不好是想让刘姨娘尽快怀上子嗣,好赶在正头夫人入府前有个保障。” 柳家后院里,刚从外面采买回来的嬷嬷,正分享着自己听来的消息。 旁边的嬷嬷眉毛一挑,“为啥?” “你说为啥?”那说话的嬷嬷白眼一翻,“前几日咱家小姐冲去侯府,听说把那刘姨娘打的遍体鳞伤的。” 她喝了一口水,接着道,“这还尚未过门呢,要是真入了侯府,侯爷还能纳小?” 听她讲话的嬷嬷点点头,“你说的也是。” “我瞧啊,就是侯爷打心里喜欢那刘姨娘,这才赶紧给她调理身子,好让她怀上孩子。” “那咱们小姐怎么办?”听话的嬷嬷有些担心。 前头那位把杯子往桌上一放,冷哼一声。 “什么怎么办,咱们小姐那可是订了婚约的正头夫人,甭管前面有几个,咱家小姐都是侯夫人!” …… 这些话也不知道怎么的,就传入了柳依眉的耳朵里。 楚鹤川看上了那个舞姬? 她气的抬手就把桌上的东西全都扫到地上,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也是,楚鹤川不就是喜欢那种狐媚的么。 宋小五是,那个舞姬也是! 可现在宋小五已经死了,那个舞姬她还动不了! 芙蕖在一旁战战兢兢的看着,生怕自己被迁怒,愣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柳依眉越想越气,一转头,就看见芙蕖站的远远的。 她眉头一皱,“你站那么远干什么!还不给我滚过来!” “是……” 芙蕖心如擂鼓,缓步走到柳依眉的身侧。 还没说话,柳依眉就狠狠一把掐在了她的手臂上。 她脸色瞬间就白了,还好早有准备,她咬住了下唇,这才没能叫出声来。 直到发泄够了,柳依眉这才皱着眉头道,“不行,我可不能让那小蹄子抢了先!” 不就是成亲,入侯府么! 她嫁! 柳依眉急匆匆的去了主院,她要尽快嫁进侯府去! 先前一直想要退亲,想要拖着婚事的柳依眉竟然主动要嫁了! 柳父震惊不已,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柳依眉,这才开口问道,“眉儿你说的是真的?这次,不会再哄骗爹了吧?” “不会!”柳依眉神色坚定,“我要嫁他!” “好好好!”柳父高兴的大笑了起来,嘴角迟迟压不下来。 “我这就差人去侯府商议婚事!” 楚鹤川这边刚下值回府,苏嬷嬷就迎了上来。 “府中有事?”楚鹤川开口问道。 苏嬷嬷点点头,“柳家派人来,说要商议婚事。” 楚鹤川脚步一顿,眉头皱了起来,“商议婚事?柳依眉不是一直很反感这门亲事的么,怎么现在倒是愿意嫁了?” “奴婢猜想,应该跟最近外面的传闻有关。”苏嬷嬷回道。 想到外面盛传他宠爱康王送的那个舞姬,楚鹤川大概就明白了柳依眉在想什么了。 “柳家的人呢?”他问。 “去了芳庭园,夫人说,婚姻大事,她来定夺。” 听到这话,楚鹤川冷笑一声,“她算什么东西!” 说罢,脚步一转,就往芳庭园走了过去。 这边芳庭园里,孟氏正笑着跟柳老爷说话。 楚鹤川进来的时候,听到两人已经在挑选日子了。 “我的婚事,怎么没人告诉我一声呢?”楚鹤川冷着脸走了过来。 他朝着柳老爷微微颔首,至于孟氏,他连个眼神都没有给过去。 孟氏的笑容尴尬了起来,她站起身看向楚鹤川,“鹤川,柳小姐答应要嫁了,这不柳老爷已经过来商量婚事了。” 说着,她拿起桌上的红笺递到楚鹤川的面前。 “下个月初三,十八,二十五都是宜嫁娶的好日子,你看看,你想哪日成婚?” 柳老爷也是红光满面的看着楚鹤川,就等着他选日子了。 可谁知道楚鹤川眼神一冷,看向孟氏道,“你难道忘了,我夫人三月初七过世,如今不过堪堪三个月,眼下还在孝期。” “不宜婚嫁。” 第一百三十七章 先住进府 这话一说,孟氏和柳老爷脸上的笑就都挂不住了。 “鹤川,你这么说就不对了。” 孟氏赶忙开口道,“那宋小五,她就是个试婚丫鬟,一个下人,能风光大葬就是她的福气了,怎么还能耽搁你的婚事呢。” 一旁的柳老爷也跟着点头,“是啊!” 他说着,又笑了起来,凑到楚鹤川的身边,“那丫鬟,还是我家眉儿送来的呢!” 楚鹤川眯着眼看向柳老爷。 “柳小姐为何会送人来侯府,柳老爷心知肚明。” “既然主动送了人,那就应该会预想到后果的,不是吗?” 他声音冰冷,面容凛冽,气势逼的柳老爷尴尬的张张嘴,却半晌说不出什么话来。 柳老爷僵硬的转头看向孟氏,“侯夫人,你看这事情……” 孟氏也是一脸为难的样子。 她试探的开口道,“鹤川,成婚这事情……” “这事情也不难解决。”楚鹤川话锋一转,倒像是好说话了起来。 一听这话,柳老爷眼睛都亮了几分。 他忙凑近几步,笑容谄媚的看向楚鹤川,“侯爷准备如何解决?” 对上柳老爷期盼的眼神,楚鹤川嘴角弯了弯,“婚约,是孟氏定下的,虽然我在孝期不能成婚,但侯府,不是还有一个少爷么?” 他说罢,难得露出一抹温和的笑。 侯府还有一个少爷,不就是那名声在外的楚英么。 孟氏和柳老爷顿时脸色一沉,竟是异口同声的拒绝,“这不行!” 不行? 楚鹤川轻笑一声,看了两人一眼,“这有什么不行?柳小姐迟迟不愿嫁过来,不就是担心我身子不济,会让她守寡么。” 他好整以暇的在一旁坐下,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喝着。 “可我二弟身强体健,定不会让柳小姐失望。” “这……”柳老爷为难了起来。 楚英是身强体健不错,可他也是好赌好色,京城出了名的废物啊! 孟氏知道柳依眉的脾性,当然也不希望楚英娶这么个大小姐脾气的媳妇来给她添堵。 两人都沉默不语,楚鹤川心情就好了起来。 他喝完茶,放下茶杯,笑着看了两人一眼。 “若是没有旁的事,那我便先回胥止院了。”说罢转身就走。 看着他施施然的离开,柳老爷转头看向孟氏,“侯夫人,你看这事情办的……” 孟氏也只能抱歉的笑笑。 “是啊,您看这事儿办的,鹤川这身子眼见着一天天的好起来了,我这心里是高兴,可他这脾气也是见长了,我一个后娘,也不敢多说什么。” 柳老爷一边听一边点头,时不时的还附和上几句。 可心里却已经把孟氏从头骂到脚了。 当初求上门来订婚的也是她,现在管不了楚鹤川,又跟他诉苦,那他怎么办?他的女儿又要怎么办? “要不……” 孟氏试探的看向柳老爷,“要不,让柳小姐先来侯府住下?” “那丫鬟是怎么得的鹤川的心?还不是离得近了,日久生情么,要我说啊,柳小姐当初就应该自己过来,如今跟鹤川也肯定是蜜里调油,羡煞旁人的。” 听孟氏这么一说,柳老爷还真琢磨了起来。 他眼神转了转,“此事……此事我回去再跟眉儿商量商量……” 别听孟氏说的这么好听,柳老爷也是活了半辈子的人了,她的话,能信才有鬼呢! 看着柳老爷离开,孟氏顿时就黑了脸,眼神不善的朝胥止院看了过去。 楚鹤川!你怎么不死呢! 柳府,柳依眉一直在前厅等这柳老爷带回好消息。 听到外面有了脚步声,她忙站起身来。 看着进来的人就迎了上去,“爹!你都谈好了吗?我什么时候嫁?” 看到柳依眉这热切的样子,柳老爷就是一阵头疼。 “嫁什么嫁,楚鹤川根本就不答应!” 他愁眉苦脸的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烦躁的喝着茶。 柳依眉一愣,“不答应?” “他一个病秧子废物!他凭什么不答应!” 听着柳依眉的话,柳老爷重重的将手里的茶碗放在桌上,冷眼看着她。 “病秧子废物?他掌管着整个大兴朝的盐铁生意,定远侯府日进斗金!如今还有了官身,在工部任职,废物?谁家的废物是这样?” 现在的楚鹤川,已经是京城炙手可热的人物了。 就连柳老爷外出交际,都有不少人羡慕他慧眼识珠,一早订下了柳依眉和楚鹤川的婚约。 若非如此,京城的媒婆怕是要踏破侯府的门槛了。 可柳依眉见识过了康王那高高在上一呼百应的样子,又哪里瞧得上楚鹤川一个小小的工部文书? 要不是康王要她嫁入侯府,她才不会这么上赶着! “爹,我跟他订亲也快一年了,谁家订亲这么久还不成婚的啊!”柳依眉不依不饶的拉着柳老爷的衣袖。 柳老爷一个头两个大,“我能怎么办,他非说前头死的那个是正妻,他现在在孝期,不宜婚嫁。” “又是那个贱人!” “死了都不安生!” 柳依眉恶狠狠的说着。 柳老爷拍了拍柳依眉的手,“我跟孟氏商议之下,觉着如今的状况,你不如先住进侯府。” “近水楼台先得月,你先笼络住楚鹤川的心思再说。” 听到这话,再想想那舞姬的样子。 柳依眉咬了咬牙,就怕再出一个宋小五! “好,那我就先住进侯府去。” 等到进了侯府,看她怎么整治那小贱人! 没几天,柳依眉就大张旗鼓的搬进了侯府,至于外人说什么,她一概不管。 就在柳依眉招呼着下人往华姿院里搬东西的时候,刘姨娘却是一身素衣,挎着一个竹篮出了侯府。 正逢休沐,刘姨娘这边出了门,那边就有人把她的行踪报告给了楚鹤川。 他手上的书册翻过一页,面色平静的道,“让人好好跟着就是了,至于华姿院那边……” 楚鹤川眼神一转,“楚英不将我这个兄长放在眼中,可总应该拜见一下未来嫂嫂才是。” 邓英马上会意,行了一礼就退了出去。 放下书,楚鹤川叹了口气,看着桌上摆放着的那些书信。 妙元,你再等等,完成你的心愿后,我就来陪你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竟敢动手 凤凰城的客栈里,宋妙元写好了回信,让小玉去寄信,她则是在心里盘算着下一步要做什么。 不曾等到小玉回来,倒是洪金宝先来了。 他一进客栈,就大声喊了起来,“阿颂!阿颂!” 宋妙元一开始都没想到这是在喊自己,直到洪金宝自报家门了,她才打开房门,朝着下面瞧了过去。 周围的人都朝他投来了疑惑的目光,宋妙元脸一黑,赶忙下了楼。 她拉着洪金宝出了客栈,皱着眉头道,“金宝兄,你这是干嘛,嚷嚷的人人都看我!” 洪金宝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虽说不怎么在城里溜达,但城里也有人认识他。 这小公子若是被人瞧见跟他在一起称兄道弟的话,肯定会被城里的富户排挤,到时候就不得不跟他一道了。 心里这么想着,他脸上却是豪爽的笑。 “你不是外乡来的嘛,我想你应该还没逛过凤凰城吧?” 他眼神亮晶晶的看着宋妙元,“我带你好好逛一逛这里!” 宋妙元眼神闪了闪。 她的确有查看凤凰城的想法,只不过还没想好从哪里入手。 侧过头,看着身边这有些吊儿郎当的人,宋妙元心想,不如就让他带着逛逛也好。 她当即扬起了笑容来,“好啊,那就有劳金宝兄了!” 说着,她拉着洪金宝顺势坐在了一旁的茶摊上,“我那书童去寄信了,等他回来,我们一起。” “好!”洪金宝满口答应着,转头就喊了茶摊老板上了两万粗茶。 宋妙元端起粗瓷碗,喝的自然,倒是让洪金宝有些讶异。 虽然她现在瞧着灰扑扑的,可洪金宝见过她唇红齿白的模样。 总想着是哪家的贵公子出门,还有些担心他上山后会不会不适应山上的粗陋生活。 可现在这么一瞧,这人倒也好伺候的很嘛! 等到小玉回来,三人便一道在凤凰城里逛了起来。 洪金宝一路走,一路讲解着,宋妙元一边看,一边记下那些重点。 就这样接连逛了三日,才堪堪将城内的街道都逛遍。 “阿颂,城里嘛都一样,跟其他的城池也没多少差别。” 洪金宝说着,微微眯起眼睛,“你想不想出城去看看?” 宋妙元挑起眉毛看他,“出城?” “是啊,凤凰城之所以叫凤凰城,就是因为它靠着凤凰山而建。” 说着,他咧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要不要去凤凰山瞧瞧?” 宋妙元还没顾得上回话,身后就有人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哈哈哈,凤凰山?” “小公子你要是跟他去凤凰山,你就完蛋了!” 这声音,宋妙元一听就知道了,正是那日在客栈要带走她的胡硕。 他皱着眉头看向走上来的胡硕,“你为何这么说?” “因为……” 胡硕挑衅的看向站在宋妙元身边的洪金宝。 “他就是凤凰山上的土匪头子啊!” “他爹就是黑虎寨的大当家,他是小土匪,你说骗你上山能有什么好的?” 洪金宝原本没想这么早就暴露自己的身份。 他想着带宋妙元先上山转转,看看凤凰山的景色,再循循善诱,让她答应去黑虎寨做个幕僚军师什么的。 可现在,全被这个胡硕给毁了! 洪金宝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冷眼看着胡硕。 宋妙元却是弯了弯嘴角,“胡少爷这话就说错了吧?” 她看了一眼身边的洪金宝,“我记得当今圣上曾经给黑虎寨了一道特赦的圣旨,黑虎寨众人,也跟城中百姓无异呀。” 这话一出,洪金宝扭过头疑惑的看着宋妙元,心里有种特别的感觉。 他还是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维护黑虎寨的话。 这人这样说,那是不是说明,他也愿意跟他上山? 至少,不会对黑虎寨抱有敌意? “哈!皇上一道圣旨,山匪就能变良民了?”胡硕嗤笑一声。 他不屑的看了洪金宝好几眼,这才转头看向宋妙元,“你可知道,那圣旨怎么来的?” “我告诉你,那圣旨,是宋元柏去求的!” “宋元柏你知道吧?通敌叛国,已经抄家下大狱了!” “就等着什么时候查清楚了,拖出去斩首呢!” 胡硕说着,啧啧两声。 “就这么死了也是怪可惜的,还不如让我先爽爽……” “也不知道这京中的名门贵女,是个什么滋味儿……” 他话音刚落下,一支尖锐的利箭擦着他的脸颊飞了过去,钉在他身后的树干上。 胡硕吓得瞪大了眼睛,后退两步。 要不是有身后的家仆扶着,他怕是已经摔倒在地上了。 “你,你竟然,竟然敢对我动手!” 他声音颤抖着。 刚才那袖箭,但凡是偏一点点,他这条命可就没了! 眼看着宋妙元冷着脸朝他走了过来,胡硕吓得拼命往后退,“你,你干什么!你想干什么!” 宋妙元根本不理会他,径直走到了树边,抬手拔下了那支锐利袖箭,转头回到了洪金宝的身边。 “不是要上山吗?走吧。”宋妙元冷声说着。 这下轮到洪金宝发愣了。 原以为这小公子是个娇弱不堪的,没想到这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惊人啊! 洪金宝忙跟上了宋妙元的脚步,心里已经在盘算怎么劝说她了。 偏在这个时候,胡硕怒喝一声,“给我拦下他们!想走?做梦!” 一群人瞬间围了上来,周围的百姓四下逃窜,生怕被误伤。 不一会儿,大街正中就只剩下了宋妙元他们三人,和胡硕带来的爪牙。 洪金宝眯了眯眼睛,凑到宋妙元耳边小声道,“有些棘手,他这次带来的都是练家子,跟上次遇到的完全不同,我怕是……” 宋妙元满心的怒气无处发泄,冷眼看着面前这些人,“怕什么,你我一起,还怕他个废物?” “好!阿颂你这么说了,那我就舍命陪君子!”洪金宝的嘴角又扬起了一贯的那种玩世不恭的笑容来。 就在两人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了另一道声音。 “哟,还真是凑巧啊,怎么在这里遇见胡少爷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出城上山 这声音传到宋妙元的耳朵里,她眼睛就是一亮。 可身边的洪金宝的眉头却比刚才皱的更紧了。 “完蛋,他怎么来了!” 宋妙元挑了挑眉毛,看向洪金宝,“你认识他?” “他是赵城主的儿子赵钱。” 说完,他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胡硕,又补上一句,“跟这个半斤八两!” 宋妙元看了看赵钱,又看了看胡硕,“我倒是觉得,情形于我们有利啊。” 不等洪金宝开口,宋妙元又道,“听这话的意思,他大概是跟胡硕不对付的,那咱们正好可以借此机会脱身!” 啊? 洪金宝看着宋妙元,有些不敢相信,这是刚才那个一言不合就出手射箭,还要跟他一起大干一场的人。 对上他疑惑的表情,宋妙元蹙了蹙眉,“你这么看我做什么?这叫借力打力!” 说罢,她咳嗽一声看向赵钱,“你是城主之子?我看也没什么特别的,跟他一样嘛!” 她说着,抬手指向了胡硕。 赵钱顿时就着急了,他瞪着眼睛,脸都气红了。 “跟他一样?” “呸!谁要跟个废物一样!” 这话一说,胡硕又不乐意了。 “赵钱你说谁废物呢!你才是废物!” “就你这副德行,还妄图接掌凤凰城?简直是做梦!” 赵钱双手叉腰,瞪着胡硕,“我爹是城主,你爹不过是副城主!将来接掌凤凰城的,当然是我了!难不成是你吗?” …… 甚至不用宋妙元多挑拨,赵钱和胡硕自己就先吵起来了。 看着两人抄的不可开交的样子,洪金宝都懵了。 宋妙元当然猜到了,赵钱是故意的,这应该就是制造机会,让洪金宝逃脱的。 这么想着,她拉了洪金宝一把,“还愣着干什么,快走啊!” 看着那边已经打起来的两拨人,洪金宝点点头,跟上了宋妙元的脚步。 小玉倒是机灵,一早就躲到一边,去客栈收拾了东西退了房。 这会儿看到宋妙元和洪金宝跑来,她忙开口道,“行李收拾好了,房也退了,咱们快走吧!” “好,直接出城!”宋妙元吩咐了一句,就往城门走去。 洪金宝就好像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一样,跟在宋妙元的身后。 直到出了城,宋妙元熟门熟路的往凤凰山走去,洪金宝就越发觉得不对劲了。 “阿颂。” 他突然开口,喊住了宋妙元。 走在前面的人停下脚步,转头疑惑的看向他。 “怎么了金宝兄?” 洪金宝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又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黑虎寨是他家,他总不能问面前的人,你要带我回家吗? 抬头看了一眼日头,宋妙元又道,“金宝兄,有什么话到寨子里再说吧,再耽搁下去,咱们怕是要摸黑上山了。” 说完,宋妙元头一扭,就继续赶路。 听着这话,怎么感觉…… 这小公子比自己还熟悉黑虎寨呢? 而且…… 他好像迫不及待的想要上山? 不过就这么想了一会儿,再抬头,人已经走远了。 洪金宝心下一凛,赶忙追了上去。 不管这人究竟是什么目的,他至少得在旁边,就算有什么歪心思,他也能及时止损。 “阿颂!你等等我啊!” 他装出一副轻松模样,追到了宋妙元的身边,笑呵呵的陪着一起上山。 小玉跟在后面,不管什么时候抬头,都能看到洪金宝笑的一脸傻样。 她心里疑惑,这人怎么奇奇怪怪的? 虽然她没有宋妙元那么聪明,但她心细。 等到洪金宝去方便的时候,她就把这事情告诉了宋妙元。 “我瞧着他挺奇怪的,跟之前在城里那两日也不一样。” 说着,小玉回头看了一眼洪金宝离开的方向,压低了声音道,“您真相信那个人说的话,相信他是黑虎寨的人啊?那人可是胡硕,谁知道他是不是胡说的?” 她不知道,洪金宝这会儿已经回来了,只是躲在不远的地方偷听她们说话。 他想,若是发现什么不对,拼死也要把人拦在寨子外头! “我看他不是坏人。”宋妙元淡淡说着。 她转头看向小玉,“他要真有什么歪心思,干嘛陪咱们在凤凰城里转悠好几天?” “你放心好了,等到了黑虎寨,还怕他做什么坏事吗?” 宋妙元说着笑了笑。 虽说这番说辞没什么问题,可洪金宝就是觉得哪里都不对劲。 他带着满腹的狐疑回来,宋妙元便起身,催促着他继续赶路。 终于是在天黑之前,到了黑虎寨。 出城的时候,洪金宝就给山上传了消息,这会儿不少人都在等着他呢。 议事堂里已经点上了灯,守在寨子门口的人一路小跑着进来,“少当家的回来啦!” 听到这声音,洪珏抬起头朝外瞧去。 一旁的王云也是眼睛一亮,大步走了出去。 看着进来的洪金宝,洪珏脸色稍稍柔和了一瞬,就看到了跟着他一起进来的宋妙元二人。 他的眉头又皱了起来,看向洪金宝问道,“这就是你说要带上山来的兄弟?” 原本胸有成竹的洪金宝,这会儿却是有些不确定了。 他看看宋妙元,又看了看洪珏,不自然的咳嗽一声。 “爹,这位就是我跟你说过的,他叫袁淼颂。” 洪珏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宋妙元,眼中是满满的警惕防备。 宋妙元上前一步,行了礼,这才开口道,“晚辈袁淼颂,自京城而来,这是我的书童,小屿。” 京城? 小屿?小玉? 袁淼颂?倒过来,就是……宋妙元? 洪珏又仔细的看了看宋妙元的脸,甚至还凑近了一些。 看到他这不自然的动作,洪金宝大惊,忙拉了他一把,“爹!你干啥呢!” 洪珏咳嗽一声,“来者是客,先安排客房休息吧。” 宋妙元也不着急袒露身份,面色平静的跟着王云出去了。 议事堂里只剩洪珏和洪金宝父子两个。 洪珏看着自己的儿子,感觉他出去了一趟回来,却好像也没有变的更稳重一些。 “说吧,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前几日不是还把他夸上天了么,今日瞧你的态度,好似也没有那么热络?” 第一百四十章 真傻假傻 他这一问,洪金宝就把自己满心的疑惑说了出来。 “爹,你说他是不是……” 洪金宝咽了咽口水,凑近洪珏,压低了声音,“他是不是京中派来,想要说服你进京指认宋将军通敌叛国的?” 听到这话,洪珏一脸震惊的看着洪金宝,“怎么你也知道这事?” 喝了一口水,洪金宝靠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 “京城里关于宋元柏一案,闹的沸沸扬扬的,原本已经定罪了,都要斩首了,结果梁登达梁将军带着边境百姓的请愿书,跪求皇帝重新审理此案。” “重审的消息下来,各方可都在使劲呢!” 他们受过宋元柏的恩惠,自然是不相信他会通敌叛国,可陷害他的人,自然也要准备足够让人相信的证据来证明宋元柏叛国。 在凤凰城的这几日,别看他好像无所事事,整天陪着宋妙元闲逛,但暗中也收集了不少消息。 比如那个副将孙祖在城中逗留数日,总是去城主府拜访。 “您说那个孙副将,是要帮宋将军翻案吗?”洪金宝问道。 瞥了他一眼,洪珏咳嗽一声,“你先回去休息吧,明日见见你赵叔,就知道城里情况如何了。” 听到要见赵城主,洪金宝那张脸就垮了下来。 倒不是他讨厌赵城主,主要还是赵钱。 他们两人自小就是攀比着长大的。 原本他一直以为,赵钱就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是个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 直到他被亲爹赶着去京城之前,进了他从未进过的黑虎寨密道,这才知道,一切都是假象,赵钱根本就不是什么纨绔子弟! 原本的那一点点比赵钱好的得意,彻底被打碎,连一点渣都不剩。 “赵钱也来吗?”洪金宝问。 洪珏瞥了他一眼,“你赵叔带不带他来我就不知道了。” 看着洪金宝离开,洪珏这会儿是彻底的确定了,那个袁淼颂,就是宋妙元! 想着她给自己起的这个名字,洪珏轻笑一声,还怪有意思的。 隔天,用过晌午饭后,洪珏就把洪金宝和宋妙元都叫到了议事堂。 他看了一眼两人,然后转身打开了密道…… 洪金宝震惊的瞪大了眼睛,看了一眼洪珏,然后又看了宋妙元一眼。 不敢相信自己十几年都不知道的密道,宋妙元一来就可以进入了。 “爹!你……”他想要开口询问,可洪珏根本就不看他,直接迈步进了密道。 一旁的宋妙元看向洪金宝,“金宝兄,请。” 洪金宝皱着眉头,警惕的打量了宋妙元几眼,“你先进!” 宋妙元笑了笑,在他前面进了密道。 洪金宝走在最后,进去关上了密道的门。 看着走在前面一派自然的宋妙元,洪金宝总觉得哪里不对,可他爹走在最前面,有什么不对,他应该能看出来才是。 就这样,洪金宝带着一肚子的疑问进了密室。 赵城主和赵钱已经等在里面了,见到洪珏带着两个年轻人进来,他们也是微微蹙了眉头。 洪金宝他们都认识,可是一旁的这位…… 不等他们开口问,宋妙元就先一步开口,“赵叔叔,是我。” 洪金宝瞬间瞪起眼睛看向宋妙元。 这人怎么一下子就变了女声了? “阿颂,你……” 宋妙元笑着看向洪金宝,“对不起金宝兄,我身份特殊,不好让旁人知晓,这才化名袁淼颂。” 听到这话,洪金宝打量着她,“那你原本叫什么?” “宋妙元。” 宋妙元?! 洪金宝的眼睛瞪的更大了。 宋妙元,那不就是…… 宋元柏的独女,将军府的嫡出大小姐吗? 对上他震惊的表情,宋妙元接着道,“宋元柏将军,正是家父。” 难怪! 洪金宝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她隐藏的好好的,却偏偏在胡硕提起宋元柏通敌叛国的时候会突然射出袖箭。 也知道她为什么会说黑虎寨是得了特赦的良民了。 赵钱这时候出声道,“原来是你啊,倒也不枉我跟那胡硕打了一架。” 听到这话,宋妙元笑着朝他点点头,“多谢赵公子帮忙解围了。” 赵城主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打断了他们的寒暄,“好了,知道你又回寨子里我就放心了。” 他看向洪珏,“我晾了孙祖几日,眼见着他已经不耐烦了,怕是会去找胡途。” 提起胡途,几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赵钱眯了眯眼睛,“他整日里都想要取代我爹,成为这凤凰城的城主,若是孙祖答应他,帮他夺取城主之位的话,我想他应该会答应。” “那我明日就派人进城去请他!”洪珏说道。 宋妙元眼神转了转,“不如,就让我和金宝兄去好了。” “你们?”赵钱有些担忧的看着她,“你们昨日才与胡硕起了冲突,再次进城,怕是……” “这不正好么。”宋妙元笑着看向赵钱。 “我们代表黑虎寨去请孙祖,又跟胡硕有嫌隙,孙祖可就只能请一个了。” 听到这话,赵城主却是摇摇头,“未必,胡途不傻,为了利益,让他做什么都行,更别说放下成见了。” 收起脸上的笑,宋妙元略一思索,随后看向赵钱。 “你看胡硕是真的蠢,还是装的蠢?” 听到这个问题,赵钱皱了眉头,“这……” “我只知道,胡硕的母亲十分宠溺他,而胡家起家也是靠着胡硕母亲的嫁妆,所以胡途都无法插手胡硕的事。” “但这种宠溺会不会把他宠成一个蠢货,就不好说了。” 他说的中肯,一旁的洪金宝却是嗤笑一声,“连这都看不出来,还顾左右而言他的尽说废话!” 赵钱脸色一僵,辩解道,“我只是把知道的都告诉妙元,多给她一些参照罢了。” “那你说胡硕是真傻还是假傻?”洪金宝下巴一扬,挑衅的看向赵钱。 宋妙元咳嗽两声,“好了好了,这种事情我们再怎么猜也没用,不如想想明日怎么部署。” “哦。”洪金宝应了一声。 他凑近宋妙元两步,“阿颂,你说,我都听你的!” 宋妙元笑的有些尴尬。 偏偏赵钱不甘示弱的上前,“妙元你心思细腻,我们都听你的。” 得,她更尴尬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忘恩负义 最近侯府热闹,自从柳依眉住进来之后,每日不是找刘姨娘的麻烦,就是跟孟氏争如何管家,闹得鸡飞狗跳。 侯府这样的情况,原本那些想着把家中庶女送过来做侧室的人家,也都歇了心思。 瞧瞧,康王才送来一个舞姬,那柳依眉就急匆匆的住了进去,还闹出一堆事情,这侯府瞧着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这倒是正中楚鹤川的下怀,府中的人闹就闹吧,别来烦他就是。 这日他下值回府,夏春照例将几个院子的争执跟他说了一遍,楚鹤川就进了书房。 没一会儿,陆昭就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看到他的表情,邓英眉头一皱,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怎么了?”他小声问道。 陆昭看了他一眼,“凤凰城来消息了。” 两人都凛下神情,一起进了书房里面。 “侯爷,凤凰城来消息,称副城主早已投靠了康王。” 一听这话,楚鹤川眉头一皱。 邓英不明所以的看向陆昭,“那孙祖留在凤凰城,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呢? 楚鹤川也很好奇。 “副城主和城主之间,关系如何?”他突然问了一句。 “据说副城主一直想要取代城主,掌管凤凰城,但一直没成功,而少城主和副城主家的少爷,也是自小就不对付。” 听到这些,楚鹤川心里大概是明白一二了。 想到凤凰山上的黑虎寨,他神情严肃,“这个消息告诉黑虎寨的人。” “只要报我的名字,他们自会明白的。” 等到邓英和陆昭退出去,楚鹤川这才叹了口气。 原以为只有京城才波谲云诡,没想到,凤凰城也不太平。 凤凰城也有康王的眼线,那么更往南方的滁州,是不是也…… 想到此,他唤了人进来,安排人去滁州打探情况。 只希望滁州还能安好吧。 凤凰山上,黑虎寨里。 宋妙元以洪金宝的好兄弟,黑虎寨新来的军师袁淼颂的身份在寨子里住下。 才安排好了住处,她就跟洪金宝下山进城,准备去找孙祖了。 “阿颂,你说那个孙祖,好歹也是宋将军的副将,怎么就,就能做出这种事情来呢?” 洪金宝不明白,这样的人,竟然也能做副将,做将军。 换做是从前的宋妙元,她也不理解。 可经过了这么多的事情,她没什么不理解的。 有的人就是这样,为了利益,可以背叛并肩作战的生死朋友。 孙祖,苏远,大抵都是这样的人吧? “金宝兄,与其去探究别人为何会做出这种事情来,不如提高自己的警惕,避免与这种人有交际。” 她说着,看向洪金宝,“若我不是将军府的人,而是孙祖这样的,贸然带我上山,岂不是会给寨子招来麻烦?” 听着她的话,洪金宝挠了挠头,“你说的对,这的确是我疏忽大意了。” 但他这么做,也是因为观禅大师说过,他这次回凤凰山,必定能遇到帮助黑虎寨的人。 所以他才格外注意周围,在宋妙元遇到胡硕的时候,才会挺身而出。 不过这事情就不必多说了,他只要知道,多听宋妙元的就是了。 有赵钱提前布置,宋妙元和洪金宝一进城就遇见了早早等候在那里的胡硕。 “胡少爷怎么在这儿?”宋妙元皱起眉头看着他。 胡硕嗤笑一声,“赵钱那废物果然没说错!” 听到这话,洪金宝的脸也黑了下来,“我不管你在这里要做什么,我们今日是有正事要办,还请你让开!” “正事要办?”胡硕突然大小了起来,好似听到什么笑话一样。 他看向身边的人,“正事?一群山匪,还能有正事?” 旁边的家仆也都跟着笑了开来。 宋妙元不惯着他,抬起手就射了一箭。 箭矢直接划破了胡硕脖颈上的皮肤,渗出血来。 “少,少爷,流,流血了!”一旁的家仆震惊的说话都结巴了起来。 胡硕这才抬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脖子,看到血的瞬间,脸都白了。 哪里还顾得上找宋妙元和洪金宝的麻烦,大喊大叫着回家找大夫救命去了。 赶走了人,洪金宝和宋妙元这才去到了孙祖所在的院落。 别看孙祖人不曾出去,可却有人将外面的事情告诉了他。 听到黑虎寨的人下山进城,还伤了胡硕,孙祖的眼睛闪过一丝光亮。 “黑虎寨的人,没事下山,你说,他们进城是干什么呢?” 孙祖笑眯眯的开口道。 回来禀告消息的人愣了愣,“这,属下,不知。” “呵,这都瞧不出来?一辈子也就只有跑腿的份儿了!”他说着摆了摆手,让那人离开了。 他自己起身走到门前,深吸一口气。 王爷交代的事情,他马上就要做完了。 京城! 权势! 荣华富贵! 他孙祖,唾手可得! 没一会儿,门房就弓着身子走了进来,态度恭敬的道,“孙将军,外面有两个人,自称是黑虎寨的,想要见您。” “请进来。”他说着,扬起嘴角的笑容,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 见到洪金宝和宋妙元,他热情的迎了上去。 “我听说是黑虎寨的人,心里十分激动,不知道你们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洪金宝看了一眼身边的宋妙元,只见她笑容有些疏离的朝着孙祖拱了拱手。 “听闻孙将军想要进京搭救宋将军?” 孙祖心下了然,眼神转了转,“确有这个想法。” 说罢,叹了口气,“只是赵城主迟迟未曾答应,只我一人单枪匹马,怕是难救啊!” “我们今日前来,为的便是此事。” “孙将军既然曾经在宋将军手下带兵,应该知道宋将军于黑虎寨有恩。” “如今宋将军遭逢大难,我们黑虎寨自然义不容辞!” 听到这话,孙祖的眼神闪了闪。 好半天,才开口道,“你们,当真愿意?” 洪金宝下巴一扬,抬手拍了拍胸口,“当然!”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宋将军于我们黑虎寨,可是天大的恩情!我黑虎寨可不是那种忘恩负义之徒!” 听到这话,孙祖神情一滞,看了洪金宝一眼,也不知道他这话是有心还是无意。 第一百四十二章 狗屁误会 孙祖眉头微皱,“我替将军感谢你们,只是……” “只是什么?”洪金宝疑惑的问道。 看着他一脸憨厚的样子,孙祖道,“只是宋将军全家入狱,想要搭救,怕是需要不少人手。” “这怕什么,我们黑虎寨,最不缺的就是人手!”洪金宝大言不惭。 听到这话,孙祖探究的看向他,“那你们,大概有多少人?” 洪金宝眼神转了转,“两千人马,够吗?” 两千?! 孙祖的心沉了沉,看着洪金宝的眼神锐利了几分。 “当真有两千?” 洪金宝憨厚的笑了笑,“满打满算有两千,您非要确切人数的话,可能还差个十几二十几。” 孙祖上上下下打量着洪金宝,丝毫看不出他的心虚。 他不禁在想,黑虎寨这些年到底是怎么做到,扩充了这么多人的? 当年宋元柏为他们求那道赦免圣旨的时候,也不过才一百多人。 “孙将军?是还有什么别的问题吗?”洪金宝问。 孙祖马上扬起笑来,“没有没有,我只是没想到,这才没多少年,黑虎寨竟然已经如此多人了。” “若是孙将军没问题的话,我这就上山点人,跟孙将军一道,入京救宋将军!”洪金宝说着就站起身要离开。 “洪少主请留步!”孙祖忙喊住了他。 看着洪金宝疑惑的目光,孙祖笑了笑,“我瞧时间也不早了,二位不如在我这里暂住一晚,明日我与二位一道上山,共商大计,如何?” 洪金宝和宋妙元互看一眼,然后点点头,“也好,带孙将军一同回去,倒是能跟我爹说清楚。” 这边正说着话,那边胡硕却是带着人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 “娘,就是这个小土匪!” 胡硕指着洪金宝和宋妙元,“就是他们伤的我!” 听到这一声娘,宋妙元就知道,胡硕那个宠溺儿子的母亲来了。 她抬眸看了过去,胡徐氏穿着一件大红锦缎做成的外衫,上面用金线绣着孔雀的花样,一派富贵。 只是此刻的她双手叉腰,一双眼睛瞪起,“就是你们伤的我儿?” “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在凤凰城伤副城主家的少爷!” 孙祖微微蹙眉,看着来势汹汹的胡硕母子,再看看身边站着的洪金宝和宋妙元。 “各位听我说一句话,这事情怕是有什么误会吧?” 他换上一副浅笑,看着众人。 不等洪金宝和宋妙元说什么,胡徐氏就直接骂开了。 “呸!什么误会!” “误会能伤到我儿子的脖颈吗!” 她说着,就拉着胡硕往孙祖的面前推,“您看看您看看!这伤!这要是再偏上半分,那可就要我儿子的命了!” 眼瞧着快要怼到他脸上的人,孙祖咳嗽着后退两步,看向洪金宝和宋妙元,“这是怎么回事?” 洪金宝冷哼一声,“怎么回事,我们进城是要办正事的,可他却拦着不让我们来找您,我们也没有办法啊!” 宋妙元跟着道,“孙将军见谅,若不是伤了胡少爷,我们才能脱身来找您,这会儿怕是还在城门堵着呢。” 她说完,看向胡徐氏道,“夫人放心,我做事有分寸的,不过是一点皮外伤而已,过几日便能痊愈。” 若是宋妙元不说这话,胡徐氏大抵还能给孙祖一个面子。 可她说,不过是一点皮外伤而已,胡徐氏哪里能忍? 她大步上前,抬手就指着宋妙元的鼻子,“放你的屁!” 宋妙元后退一步,侧了侧身子,就到了孙祖的身后。 胡徐氏那抬起的手指,就好像指在了孙祖的鼻子上一样。 看着眼前的泼妇,孙祖一阵头疼。 “胡夫人,这事情,是误会,误会……” “呸!” “狗屁误会!” “你也帮着他们是吧?” “亏我家夫君奉你为上宾,好吃好喝的供着!城主对你也是以礼相待,你就是这样做的?”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就凭你的身份,我说出去,你小命都保不住!” …… 胡徐氏这会儿也是气疯了,有些口不择言了。 当她说要把孙祖的身份说出去的时候,孙祖的眼中闪过一道暗芒。 洪金宝赶忙拦在孙祖的前面,瞪着胡徐氏,“他什么身份你知道吗就瞎嚷嚷!” “我当然知道了!” 胡徐氏白眼一翻,看着洪金宝后面的人,“他不就是……” 还没说出口来,身后就传来了一阵低沉的怒喝声,“你闭嘴!” 这一声吼,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宋妙元抬眼看去,来人个头不高,那张脸倒是跟胡硕有七分相似,应该就是副城主胡途了。 胡途疾走上前,不曾看一眼自己的夫人和儿子,而是上前朝着孙祖拱手作揖,“孙将军,小儿无状,还请将军莫要怪罪!” 有人递上了台阶,孙祖轻笑两声,“无妨,无妨。” 他刚要给胡途介绍洪金宝和宋妙元的时候,胡徐氏突然怒喝一声,“胡途!你是瞎了吗!” 声音之大,远超刚才胡途进门的那一声。 孙祖脸上的笑就这样僵住了,眼神中透着不悦的盯着胡途。 胡途的脸色也扁的难看了起来。 他回过头,拼命的给胡徐氏使眼色,可胡徐氏却好似根本没有瞧见一般。 她恶狠狠的瞪着胡途,“你现在能耐了啊,讨好外人都不顾儿子的死活了!” 胡途不得已,只能走到胡徐氏的身边,小声劝道,“你这说的什么话,竟让外人看笑话了!” 他尴尬的笑看着孙祖他们,然后拉了一把胡徐氏的衣袖。 “我这儿有正事要谈,你先回去,有什么事情,咱们晚上家里说。” 可胡徐氏哪里愿意低头? 她一把甩开胡途,“家里说什么!家里说你如何委屈儿子,委屈我吗?” “哎哟姑奶奶,你先回去好不好?我回头给你解释啊!” 胡途也是满心的着急。 可胡徐氏根本就不依不饶。 一直冷眼看着的孙祖也是彻底失去了耐心。 他冷哼一声道,“副城主,不如你先回家解决家事?” 说着,孙祖收回目光,不耐烦的道,“我这里吵吵闹闹的,算什么样子?!” 第一百四十三章 早有勾结 一听这话,胡途的身子微僵。 旁边的胡徐氏却是不依不饶,想要上前。 “你什么态度!” “我家夫君可是凤凰城的副城主!” 胡途上前一把捂住了胡徐氏的嘴,拖着人就往外走。 看到还站在原地的胡硕,他眼睛一瞪,“还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回去!丢人现眼的东西!” 听到他这样骂胡硕,胡徐氏更生气了,挣扎的也更用力,双手乱挥,胡途那张脸上瞬间就多了几道血痕…… 见人离开,孙祖这才转头看向洪金宝和宋妙元。 “这副城主一家,还真是不知所谓!” 洪金宝憨厚的一笑,“无事,那副城主家中有个母老虎,这凤凰城人人都知道。” 听到这话,孙祖又呵呵的笑两声,这才让人安排着他们住去了客房。 洪金宝一进客房,就往床榻上一躺,摇晃着腿道,“明日带他上山,可要让我爹准备什么?” 宋妙元却是一直蹙着眉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可非要说,她又说不出来有什么不对。 摇摇头,宋妙元道,“倒是不用准备,你传个消息回去,就说我们在城中暂住一日,明日带他上山。” 等消息传到了山上,天已经黑了。 王云拿着消息进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看。 “怎么了?”洪珏开口问道。 王云将手上的消息递了过去,“这消息被别人查看过。” 一听这个,洪珏也是脸色一沉。 打开看到里面的字迹还是洪金宝的,这才放了心。 “这消息正常,被旁人看了也无事。”洪珏说着,就把那纸条扔到了烛火上,燃成了灰烬。 王云抿着唇,看着洪珏,“大哥,那咱们是真不用准备什么东西吗?” “不是说上山商谈大计?” 洪珏挑眉,“只要人上山了,发现问题咱们绑了就是!” 他想的倒是简单。 可他不知道的是,楚鹤川让人送给他的消息,已经在路上了。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已经是子夜时分,洪珏睡的香甜,却被一阵猛烈的砸门声吵醒了。 他猛的坐起身,衣裳都没穿,就伸手握住了摆在床边的大刀。 “谁!” 他冷声问道。 “大哥!是我,王云!” 屋外的人说着,又敲起了门,“大哥你快开门,我这里有京城定远侯府送来的消息!” 洪珏一边穿衣裳,一边听着王云的话。 他神色一顿,京城定远侯府? 那不是楚鹤川家吗? 打开门,他看着王云,“楚鹤川说什么了?” “大哥,你怎么知道小侯爷的名字?” 问完也不等洪珏回话,他赶忙将信塞到洪珏的手上。 “您看看吧,孙祖那瘪犊子,跟副城主早有勾结!胡途这不要脸的,竟然早就投靠了康王!” 听到这话,洪珏的心就是一沉。 他忙打开信看了起来。 等到看完,才发觉事情的严重。 “快给金宝传信!”他赶忙说道。 话才出口,又赶忙摇摇头,“不行不行!他送回来的消息有人查看过,那我们送去的消息也必定会被人查看,若是让对方知道我们已经知晓此事的话,金宝他们定会有危险!” 王云也是着急这事情,才会不顾时间的过来敲洪珏的门。 他想着洪珏或许会有什么好办法,可现在看来,他也不知道怎么办。 两人就这么在月光下坐了一会儿,洪珏才终于开了口,“明日安排人沿途盯着,若是只有孙祖一人便罢,若是有旁人跟着上山的,就把陷阱都打开!” 原本想着,那些陷阱这辈子怕是都用不上了,没曾想,这才没过多久,就…… “大哥,明日是不是……”王云也有些担忧了起来。 洪珏闭了闭眼,“不会。” 他已经做好了打算。 若是陷阱没能拦住人的话,他就来断后,寨子里的老弱妇孺先走,从密道可以直接到城里。 虽然他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可能护佑一寨的老少,他想,也算是不负洪家先祖了吧? 这么想着,让王云先去休息,洪珏自己则是继续坐在屋前,抬头看着天上。 月朗星稀,他还记得幼时娘亲曾经告诉他,人死了,就会变成星宿,在天上看着地上的人。 此刻他也不知道,他的爹娘是不是在天上看着他。 他想,若是明日自己死了,飞到了天上,或许并不愿意看地上的事情吧?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他想着,自己都觉得好笑了起来。 长叹一口气,起身回屋。 灯始终没有亮起来,没人知道回屋的洪珏是睡了还是没睡…… 与此同时,一直没能睡着的宋妙元猛的坐起身来。 她终于想明白,自己一直觉得奇怪的地方在哪儿了! 她赶忙穿上衣裳,出去就敲隔壁洪金宝的门。 “金宝兄!金宝兄!” 她满心的着急,又怕声音太大惊动了孙祖的人,整个人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好半天洪金宝才打开门,揉了揉眼睛,看着面前的人。 这一看他差点吓醒,赶紧把人拉进了屋里。 “你,你这肚子……” 洪金宝震惊的看着宋妙元的肚子,平日里瞧不出有这么凸出啊! 宋妙元也是着急找他说事儿,自然也就没顾上掩藏。 “先别管我肚子,我现在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说!” 见她这样严肃,洪金宝点点头,也跟着严肃了起来。 “你说。” 宋妙元认真看着他,“孙祖,跟胡途,应该早就认识。” “嗯?”洪金宝皱了眉头,“这不能吧?” “或者说,胡途,大概已经投靠了康王。”宋妙元脸色微沉。 想起白日里,孙祖看着胡途一家的闹剧的时候,那副高高在上,又极其不耐烦的表情。 胡途对上孙祖时,那副唯唯诺诺的讨好模样。 当时她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可是现在一想。 若是胡途早就投靠了康王,而孙祖又是负责他跟康王之间的联系的话,那两人之间的态度就全都合理了! 她把这一切仔细分析给洪金宝。 听完她的话,洪金宝也是一脸的震惊,好半晌都没能回过神来。 “照你这么说,那凤凰城,早就有了康王的奸细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成何体统 洪金宝简直不敢相信! 宋妙元却是点了点头。 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她深吸一口气,看着洪金宝道,“他今日故意拖我们在这儿住一晚,我想定是别有用心!” “拖我们住一晚又能如何?” 洪金宝皱着眉头道,“总不能,明日带兵上山剿匪吧?” 他说着好似开玩笑,可听在宋妙元的耳朵里,却如惊雷一般。 她猛的一拍桌子,“我怎么没想到呢!” 被她这动作吓了一跳,洪金宝扭头看她,“什么没想到?” “他问你山上有多少人马,估计就是想要打探情况,然后拖着我们一晚,好集结兵力,明日又有我们带路上山,这不是正好方便了他们吗?” 洪金宝一怔,“我……我说山上,有两千兵马……” 他说这话的时候,不过是想要让孙祖起拉拢他们的心思,谁曾想,孙祖这是要灭了他们黑虎寨啊! 这下洪金宝也着急的不行。 若是孙祖真的集结了能对抗两千兵马的兵力,那黑虎寨岂不是在劫难逃了? “不行!我马上传消息回山上!”洪金宝说着,就要提笔写消息。 宋妙元伸手拦住他,“不可。” “为什么!”洪金宝眼睛都有些泛红了。 “若是我猜得不错,那我们的一举一动,都被孙祖盯着。”她说着,眯了眯眼睛,“或许你先前送回去的消息,也被他们截下来了。” 洪金宝闭上眼,有些挫败的瘫坐在榻上。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黑虎寨被灭吧?” 宋妙元也沉默了。 她也没料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可黑虎寨…… 送她铜币的洪珏,总是絮絮叨叨想给她找男人的马嫂子,听说她身子不舒服就都压低声音说话的那些妇人们…… 她很清楚,黑虎寨中男人数量虽然不少,可老弱妇孺更甚。 若真是有官兵攻上山的话…… 闭上眼,宋家被抄家时候的惨状历历在目,黑虎寨,也会变成这样吗? 不,或许黑虎寨更惨,天高皇帝远,这些人还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么! 不行! 宋妙元猛的睁开眼! 她决不能让黑虎寨出事! 看着一旁的洪金宝,她眼神转了转。 “你有没有办法,不引人注意的离开这里,去城主府求救?” 洪金宝皱皱眉头,“只能找赵城主吗?” 宋妙元脸色微冷的看向他,“这关系着黑虎寨全部人的性命,不是你意气用事的时候!” 缩了缩脖子,洪金宝撇撇嘴,“可以。” “那你就去城主府,跟他们说清楚,看明日能不能帮我们。” 宋妙元说着,看了一眼外面已经有些泛白的天色,“不早了,你快些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洪金宝也知道事情紧急,咬了咬牙,打开武侯的窗子,看了看外面,然后翻了出去。 看着他离开,宋妙元关上窗子,然后自己躺到了洪金宝的床上。 眼下,怕是只能这样办了。 她就这么躺着,看着外面的天色一点一点的亮了起来,渐渐的,有人在走动了。 再然后…… 她听到外面有人在小声的说话。 “咱们,要进去叫他们起来吗?”一个丫鬟弱弱的问道。 “也还早吧?不着急,再等等。”另一个丫鬟回道。 宋妙元提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一点。 还好她们没有直接推门进来找人,不然的话……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外面的阳光也越来越热烈,就连关着门窗的屋子里,也都被照的亮堂。 “时候不早了,怎么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啊?”外面的丫鬟焦急的开口抱怨。 “急什么,等着呗!”另一个丫鬟说着,“反正孙将军等不及了会自己来的。” 前面那个丫鬟轻轻的啊了一声,“你要等孙将军来啊?” “那不然呢?里面的人可是山上的土匪,你就不怕你打扰他睡觉,他揍你啊?” 听着这些话,宋妙元有些哭笑不得。 觉得她们不进来,是给自己了时间,又觉得她们对黑虎寨的偏见,还是没有消除。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屋外传来了丫鬟们恭敬的声音,“孙将军。” 宋妙元瞬间紧张起来,赶忙把枕头被褥卷成一团,用被单盖住,就好似是一个人躺在里面一样。 孙祖看着两边紧闭的房门,眉头皱起。 “怎么,他们还没起来吗?” 方才的丫鬟上前行了一礼,“回将军,不曾。” 孙祖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如此懒散,成何体统!” 他说着,就去敲宋妙元的门。 “袁先生,袁先生!时候不早了,咱们该出发了!” “袁先生?” “袁先生!!!” 宋妙元人在洪金宝的屋里,隔壁房间能回应孙祖的,就只剩一片沉默…… 敲了许久的门都没有得到回应,孙祖脸都黑了。 他心里怀疑着,这两人不是在耍自己吧? 等到他转头敲起洪金宝这一间的时候,没几下,宋妙元就装出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上前打开了门。 “洪少主……” 孙祖的话刚开了个头,就憋了回去。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宋妙元,“袁先生?你怎么在洪少主的屋里?洪少主呢?” 宋妙元打了个哈欠,“少主还在歇息,昨日歇的晚了些。” 孙祖和一旁的丫鬟们纷纷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宋妙元。 还在歇息? 昨日歇的晚了? 他们是客人,明明早早的就各自回房歇着了,怎么…… “那袁先生你……”孙祖又开了口。 宋妙元挑挑眉,“我?我这人睡觉认床,隔壁那屋子睡不惯,就过来找少主一起睡了。” 说完,她眼神扫过门口站着的这些人,“你们都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也歇的晚了,我再休息一会儿。” “可是咱们今日是要上山的!”孙祖赶忙开口,“难道袁先生忘了?” 宋妙元又打了个哈欠,“忘是没忘,但我和少主确实还有些困倦,孙将军再等我们个把时辰?” 看着宋妙元这么拦着自己,孙祖的眼神锐利了起来。 “袁先生,怕不是在隐藏什么吧?”他冷声问道。 第一百四十五章 猪狗不如 宋妙元心里咯噔一下。 难道这孙祖看出来什么了? 她稳住心神,“隐藏?孙将军这话说的,我有什么好隐藏的?” “既如此,那就请袁先生让路,我要跟洪少主亲自说!”孙祖说着,就要往屋子里走。 宋妙元却是抬起手拦住了他,“孙将军倒也不必如此着急,要不你先外面等一下,我去喊少主?” “袁先生,请你让开!”孙祖冷眼看着宋妙元。 而宋妙元却纹丝不动。 “袁先生!”孙祖的声音猛的提高! 屋子里传来了洪金宝的声音,“阿颂,你让孙将军稍等一下,我把衣裳穿起来啊!不然,成何体统啊!” 一旁的丫鬟们倒抽一口冷气。 穿衣裳! 原来洪少主没穿衣裳吗! 那这袁先生和洪少主,两人昨夜…… 她们简直不敢想,只偷偷瞥了一眼宋妙元,然后迅速的低下头去,仿佛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一般。 看到丫鬟们的反应,看到孙祖震惊的眼神,宋妙元是知道了,她跟洪金宝之间的关系,是说不清楚了。 孙祖就这么看了好半天,才尴尬的咳嗽了一声,“洪少主,你,你慢慢来,不着急。” 他才说完,洪金宝就走了过来。 他看想宋妙元笑了笑,递了个让她安心的眼神,表示自己一切搞定! 宋妙元并不想看他的眼神,更何况眼下其他人都怀疑他们之间的关系…… “孙将军,我起来了,咱们吃个饭,就可以动身了!” 洪金宝又露出他那招牌的憨厚笑容,让人根本想不到,他还有别的猫腻。 看了看洪金宝,又看了看宋妙元,孙祖这才冷淡的嗯了一声,转身离开。 丫鬟们更是一哄而散,多一个眼神都不敢看他们。 等到没人了,宋妙元这才拉着洪金宝进了屋子。 “赵城主怎么说?” 洪金宝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这才看着宋妙元道,“说了,赵钱会盯着胡家,以防他们调兵上山。” “咱们还按照原定计划,把孙祖这人骗上山!” 听到这话,宋妙元点点头,“好,他上了山,就别想下来了!” 两人说着,丫鬟们就端了饭食上来。 “洪少主,袁先生,请慢用!” 说完就逃也似的跑开了,连多一个眼神都没给两人。 看着离去的丫鬟们,洪金宝一脸茫然的看向宋妙元,“她们这是咋了?” 咋了? 宋妙元白了他一眼,“别管,快吃饭吧!” 用了饭,两人便去找了孙祖,三人一道往城外的凤凰山走去。 “孙将军,你说我们要去救宋将军,不知道你是如何设想的呢?”宋妙元开口问道。 听着这个问题,孙祖微微眯起眼睛来。 “宋将军通敌叛国之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说着,看到身边两人变了脸色,他话锋一转。 “当然了,我是不相信的!若是我信了,又怎么会找人搭救将军呢。” 洪金宝不住的点头,“没错,宋将军忠君爱国,我们都不信他会做出这种猪狗不如的事情来!” 孙祖一滞,扭头去看洪金宝。 他再次怀疑,洪金宝是在暗讽他。 可他那张憨厚的脸,真诚的表情,又好像真的只是在说宋元柏。 孙祖不得不作罢,咳嗽一声,看向宋妙元,“袁先生有什么搭救将军的高见吗?” 问她? 宋妙元都觉得有些好笑。 明明进京救人是孙祖提出来了,他这会却问旁人有何想法。 “我只是一介书生罢了,这样复杂的事情,还得请孙将军出谋划策才是。” 说完,她冲孙祖扬起一个笑,“我,还有黑虎寨的弟兄们,都任凭孙将军调遣!” 看着宋妙元的笑容真诚,孙祖终于是放下心来。 他轻笑两声,“此事倒也没有那么复杂,待我到了寨子里,看看黑虎寨兵力如何,再做布置。” “也好。”宋妙元点点头,便不再多说话了。 一行三人就这么沉默的上了山。 洪珏安排的人也一路跟着,眼看着他们往前走了,就把后面的陷阱打开,只等有可能攻上山的兵力了。 但奇怪的是,直到洪金宝他们进了寨子,山腰上那距离最远的陷阱也没有任何动静。 守在这里的人疑惑了起来。 这是他们大当家的猜错了? 还是剿匪的兵力,走了别的路? 就在他们面面相觑,准备回去禀报情况的时候,终于听到了动静。 一个年轻人将耳朵贴在地上,听着大地的震动,然后抬头道,“有人上山了,走的就是这个方向!” “人多吗?”旁边的人握紧了手上的弓箭,开口问道。 那年轻人眼神转了转,“不多,听动静不到百人。” “继续听!”弓箭手吩咐着,然后看向旁边的人,“给上面传信儿!” …… 这边见了洪珏的孙祖提出要看黑虎寨的兵力,却被洪珏拦住。 “这事情不着急,但孙将军来我们寨子,我们必定要好好招待一番才是!” 洪珏一边说,一边笑着搂住孙祖的肩膀。 别看孙祖也是个将军,但他身材不及洪珏高大,被他这么一搂,就像个小鸡崽一样。 “洪寨主,咱们,咱们还是商量一下,怎么救宋将军吧!” 孙祖艰难的开口说着。 洪珏停下脚步,挑眉看着孙祖,“你说,怎么救?我都听你的!” “那就先……” 孙祖刚开口,一旁的王云就把自己的流星锤往他面前一扔,不满道,“你这人真是婆婆妈妈的!问你怎么救你就说怎么救,还先啊后啊的!” “怎么,我大哥都说听你的了,还不满意吗?” 王云虽然没有洪珏高,但他壮啊!瞧着也不是好惹的! 孙祖这会儿已经有些后悔先一步上山了。 他甚至在想,若是在城里就绑了洪金宝和宋妙元,逼着他们带他上山,也无不可吧? 最多,攻打黑虎寨麻烦一点,又何至于像现在这样,把自己困在山上。 但现在后悔也没用了,他只盼着,胡途能尽快带兵上山,剿灭这一寨子的匪徒! 而他期盼着的胡途呢? 这会儿正在家里,被夫人胡徐氏指着鼻子骂! 一旁还坐着他的老丈人。 他的宝贝儿子胡硕更是站在一旁看热闹。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上山剿匪 “夫人,你要骂,你等我办完正事再骂行不行?” 胡途着急的要命,可面前的胡徐氏却根本不听。 “正事?你能有什么正事?” 胡徐氏冷眼看着他,“你在外面有人了?” 胡途脸一黑,“夫人你这说的什么话啊!” “嗯,她说的的确不对!” 一直悠哉悠哉喝茶的老丈人这会儿倒是开了口。 听起来好像是在帮胡途说话,但胡途却是绷紧了脊背。 老丈人不开口,也就是被胡徐氏骂骂罢了。 老丈人一开口,那绝对没好话! 徐老爷掀了掀眼皮,看了胡途一眼,“在外面有人,怎么能算是正事呢?” 胡途心一沉,他就知道! “爹,真不是,我是真有事!”胡途都快要哭了。 徐老爷还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样子,“那你说说,啥事儿啊?” 他放下茶杯,抬手随意的指了指站在旁边的胡硕,“啥事能比你儿子的命还重要啊?” “我,我这得,赶紧带兵,上山剿匪啊!” 胡途知道,老丈人糊弄不过去,只能乖乖交代了。 听到他这么说,徐老爷猛的睁开眼,一脸严肃的看着他,“上山剿匪?” “是啊!” 胡途上前两步,“那位孙将军,已经先一步上山,稳住山贼,就等着我带兵去,里应外合,杀他个片甲不留了!” 他说的慷慨激昂,就好像已经剿匪成功,他已经功成名就,成了凤凰城的城主一般。 徐老爷眯了眯眼睛,思考了片刻,这才开口问道,“那个孙将军,靠谱吗?” “当然了!” 胡途一下子来了底气,“他可是康王手下的人!” 说着,他低下头,凑到徐老爷的耳边。 “若是这事情能办成,我能在康王面前露脸,那这凤凰城的城主之位,又有什么难的?” 听他提及凤凰城城主之位,徐老爷眼神闪了闪。 他看着胡途,“那这剿匪之事,你是非去不可了?” “爹!这对我,对咱家,对胡硕,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大好事啊!” 见徐老爷有所松动,胡途说的更卖力了。 深深的看了胡途一眼,徐老爷点点头,“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他搓了搓手指,“那你就,去吧。” 见徐老爷松口,胡途的眼睛都亮了。 “那,爹,我就先去了,等我回来,任凭夫人打骂!” 说完,他昂首挺胸,意气风发的走了出去。 一旁的胡徐氏还没反应过来,胡途人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她皱着眉头看向自己的父亲,“爹,你怎么让他走了啊!” 徐老爷抬眼看了自己的女儿一眼,无奈的叹了口气,“他都搬出康王来了,我能怎么办?” 他一边说,搓手指的动作却始终不曾停下。 总觉得,这事情不是这么简单。 在门外守着的赵钱看到胡途匆匆出门,顿时就来了精神。 他带人跟在胡途的身后,看到胡途扬起的嘴角就知道,他这会儿出门,定不是什么好事! 一路七拐八拐,胡途竟是到了凤凰城外的一处庄子。 那庄子瞧着不大,也十分普通,但却是在凤凰山脚下,想要上山,非常容易。 看着胡途吩咐人进去,不一会儿就有佃农打扮的人走了出来。 一个,两个,三个…… 十个,二十个,三十个…… 一百多,两百多,三百多…… 赵钱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这哪里是佃农,这分明就是胡途豢养的私兵啊! 他赶忙吩咐身边的人回城报信,自己则是继续盯着胡途的动静。 看着那密密麻麻的人,手上的兵器虽然简陋,却也能杀人。 “今日,便是尔等大展身手的机会!” 胡途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这些穿的破烂的私兵。 “凤凰山上的黑虎寨!以洪珏为首的一干土匪,那都是尔等的目标,能拿多少赏银,当多大的官,就看诸位能杀多少匪徒了!” 若说前面的训话,大家都懒懒散散的没个反应,那么在听到赏银和当官之后,众人就都激动了起来。 好像恨不得下一刻就冲入山寨,砍杀匪徒! 眼见众人的情绪被挑起,胡途满意的点点头,“好了!现在,大家就随我一同上山!” 说罢,他一勒缰绳,手上的马鞭一扬,就往山上冲去。 那些私兵也都叫嚣着,往山上冲去。 看着那浩浩荡荡的队伍,赵钱忧心不已,安排了几个人留下,自己则是带着一小队人跟着上了山。 好在这些私兵队伍有些杂乱,这才没能注意到一直跟在后面的赵钱等人。 城主府里,听到赵钱的人传回来的消息,赵城主简直不敢相信。 “你看清楚了吗?确定那些都是私兵吗?” 禀告消息的人点点头,“是的,副城主还训话,说只要上山剿匪,就给他们赏银,让他们做官。” 赵城主一张脸黑成了锅底,他怎么也没想到,胡途会这么糊涂,更没想到,这人会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养私兵! “走!去城防营!” 赵城主说着,大步出了城主府。 胡途带着人一路上山,也不知道是他们本就没有计划,还是胡途真的糊涂,山上安置的那些陷阱,他是一个都没躲过…… 原本浩浩荡荡的队伍,等到了黑虎寨门前,已经损失了一半。 听到外面的动静,洪珏站在最前面,身边是王云和洪金宝,再后面,便是拿着各种武器的男人们。 宋妙元和几个较为瘦弱的男人一起在议事堂,安排着寨子里的老弱妇孺进密道,去往城里。 外面已经响起了震天的杀声,可这里还有不少人没能进密道。 “人是不是攻进来了?” “咋办啊,咱们还有这么多人没走成!” “快点,快点啊!” …… 原本就拥挤,现在一乱,更拥挤了。 大家都想要逃难,一个两个的都在往前挤。 宋妙元眉头一皱,大声喊着,“别着急别着急!都能走!赶得及的!” 可不管她再怎么说,一心逃命的人根本不理会,只一心往前挤,想要进密道,进入那个代表生存的暗门。 看着这个场景,马嫂子眉头一皱,伸手拿起放在旁边兵器架上的长棍,狠狠一砸! 议事堂那张八仙桌瞬间四分五裂! 第一百四十七章 逼入绝境 马嫂子平日里从来都是絮絮叨叨的,关心寨子里年轻人有没有对象,关心谁家生娃了,谁家成亲了。 还从未有人见过她动武,或者说,没人知道她会武! “马嫂子,你这是……” 宋妙元都惊住了。 马嫂子冷下脸,看了一圈众人。 “你们都想活,我也想活,但这密道的门就这么大,不一个一个进,那就谁都进不去!” 说完,她脚一踢,长棍挑住一旁的椅子。 手往回一拉,那椅子就直接滑到了她的面前。 “你们都听袁先生安排,我就坐在这里守着,只要我不死,就一定让你们全都能离开!” 那些着急着要往密道里挤的人听到这话,再看看马嫂子真的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一个个面面相觑。 宋妙元忙开口提醒,“各位快点进密道吧!” “你们先走,我陪马嫂子!”玉兰嫂子突然开口说着,从队伍里退了出来,搬了一个长凳放在马嫂子的椅子旁边,自己坐了过去。 “那,那我也留下,我男人还在前面,我等他,你们先走!”又一个人退了出来。 …… 很快,人就分成了两拨。 一波人或坐或站的围在马嫂子的周围,另一波人也都不再说话,不着急往前挤,听着宋妙元的安排,一个一个往密道里走。 这会儿众人进密道的速度,倒是比之前更快了一些。 而在黑虎寨那破破烂烂的大门前,胡途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的洪珏,嘴角的笑容满是嘲讽。 “山水轮流转,洪珏,你大概没想到,有一日会被我逼入绝境吧?” 洪珏只挑眉瞥了他一眼,便不再看他,而是让人带出被绑着的孙祖。 “副城主,我黑虎寨是皇上特赦的山寨,虽名为寨子,但寨中都是猎户,不曾做过杀人越货的事情,这你应该清楚。” 胡途笑了起来,“是吗?那你身边的孙将军,又是怎么回事呢?” “他?”洪珏嗤了一声,“此人妄图煽动黑虎寨的人入京劫囚,这可是大罪!” “如今我将此人绑了,正要去报官,却不想副城主竟上山来了。” 洪珏说的一本正经,就好像他真的是这样打算的一样。 胡途眯着眼,“是吗?” “当然!”洪珏点头。 胡途眼神转了转,“既然如此,那你把这人交给我,我带回去。” 他说罢,身后就有人出来,想要去拉孙祖,却被洪珏抬手拦住。 “我绑人的原因交代清楚了,那么,副城主带这么多人上山,又是为了什么事呢?”洪珏冷声问道。 胡途咳嗽两声,一脸的凛然大义。 他话还没说出口,被绑着的孙祖就激烈的挣扎了起来。 他一看胡途那样子,就猜到他要说什么了。 可他还在洪珏的手上呢,万一这土匪头子被胡途一刺激,先杀了他做垫背的怎么办? 孙祖着急万分,可胡途根本不管他! “我上山,自然是为了……” “剿匪!” 他大吼一声,身后的那些私兵就冲了出来,举着手上的武器往黑虎寨里冲! 别看刚刚洪珏他们出了寨子说话,可胡途开口的瞬间,他们就退了进去。 那些往前冲的人也是没想到,就在方才洪珏他们站着的地方,竟然挖了壕沟陷阱,下面遍布荆棘木刺,冲上前的人直接摔了进去…… 惨叫声此起彼伏,其他人也都愣在原地,愣是不敢往里冲。 胡途眉头一皱,“冲啊!你们难道不想要赏银,不想当大官了吗!冲啊!” 他大喊着,手上缰绳一拽,身下的那匹马前蹄高高扬起,然后也一个纵越就跳过了壕沟。 看到他进了寨子,其他人也都跟着冲了进去。 至于洪珏他们? 早在刚刚胡途愣神的时候,不知道退去什么地方躲藏了。 进了寨子大门,一大片的空地上,什么都没有。 胡途四下张望着,举起手上的刀,“一寸一寸的搜!我就不相信,他们能躲去哪里!” “是!”私兵们齐声喊道。 黑虎寨其实并不大,但大路小路尤其多,空地后面一字排开五个厅,每个厅都有两个后门,从后门出去,又是不同的小路,不同方向,不同的地方…… 胡途一心想着要抓到洪珏,要灭了黑虎寨,一马当先的冲进了后堂,却忘了留人守住寨子大门。 那些私兵更是没有纪律,只想着杀人,拿赏银做大官,哪里知道什么排兵布阵的事情? 于是,当赵城主和赵钱带兵赶上山后,只看到大开的黑虎寨大门,一个人都没看到。 赵城主脸色一白,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难道,是他们来晚了吗? 黑虎寨,是已经遭难了吗? 一旁的城防营马将军忙伸手扶住他,“城主别着急,我看只有壕沟里有尸首,里面并没有血迹,说不定,黑虎寨抵御得当……” 他安慰的话还没说完,赵城主就马上打断了他。 “那还等什么!快进去找人啊!” 马将军张着的嘴尴尬的闭上,“是,城主。” 他转头安排身后的士兵们分组进寨子,又留人在门口看守,这才自己下马往里面走去。 赵城主和赵钱已经抬脚往议事堂去了。 他们知道议事堂有密道,如今黑虎寨有难,以洪珏的性子,肯定会让人从密道逃命的。 而议事堂,大门紧闭。 门里,宋妙元安排人继续进密道,另外有几个弓箭手守在门口,窗户上已经开了小洞,方便他们射箭。 门外,马嫂子和其他几个嫂子坐在门口,随时可以将外面的情况告知门内的人。洪珏和男人们就守在院中,只等胡途带人找过来了。 “袁先生,我们是不是走不了了?” 一个年轻姑娘颤抖着声音,看向宋妙元问道。 “不会的!”宋妙元无比坚定的看着她,“你们一定能安全离开!” 说着,她扭头看向门外的方向,“你要相信大当家的,他说保你们安全,就一定能保你们安全!” “真的吗?”姑娘眼睛里已经蓄上了泪。 “自然是真的!”宋妙元说着,手已经摸上了袖弩…… 第一百四十八章 这叫变通 很快,胡途带的人就找到了议事堂这里。 但黑虎寨处处都设了陷阱,找到这里的时候,胡途的人已经十不存一了。 即便如此,他们在人数上,也占着绝对的优势。 “洪珏,束手就擒吧!”胡途说着,脸上满是猖狂的笑意。 看着他的样子,洪珏握紧手上的大刀,“城主呢?我要见城主!” 听到洪珏的话,胡途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 他嗤笑着,“城主?见他干什么?” “他就是个蠢货!丝毫不知道变通!” “皇上给黑虎寨特赦,他真就以为黑虎寨是良民了?” “这么多年,都不曾管过你们分毫,当真愚蠢,愚蠢!” 说着,他歇了口气,轻笑两声又接着道,“不过也要谢谢他,要不是他的愚蠢,康王又怎么会越过他这个城主,找上我这个副城主呢?” “现在,只要我灭了黑虎寨,荣华富贵,高官厚禄,我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看着他得意洋洋的说了许久,洪珏却是面色不改。 直到胡途说完,洪珏才开口,“可你们不是想要让我进京指证宋将军叛国么?” 胡途挑了挑眉,“是啊,我们的确是需要黑虎寨的寨主进京指认。” 说着,他盯着洪珏的眼睛,突然扬起嘴角,“可京城里,没人知道黑虎寨的寨主长什么样啊!” “你……” 洪珏才刚开口,他身边的王云已经忍不住的抢白。 “你真是卑鄙!想找人假冒我大哥进京作伪证!” 看着王云气急败坏的样子,胡途大笑,“这叫懂得变通!” 他像是教导学生的夫子一般,双手背在身后,来回踱着步子。 “这也要怪你大哥自己,若是他一早就答应见康王的人,一早就同意进京指证,又怎么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呢?” 洪珏轻笑一声,“你管这叫,变通?” “那我告诉你,比起变通二字,你更像是摇尾乞怜的狗!” 胡途脚步一顿,眼神阴狠的瞪着洪珏,“你说什么!” 王云哈哈大笑了起来,“还是大哥会说话!” 他下巴一扬,看着胡途道,“人家都说狗最是听话,可你这条狗,怎么就听不明白呢?” “王云叔,你想多了,狗,又如何能听懂人话呢。”洪金宝也跟着讽刺道。 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胡途气的眼睛都红了。 “本想着若是你们投降,我还能饶你们一命,但现在看来,是不必了!” 胡途说着,举起手里的刀,“给我冲!若能取得匪首洪珏的首级,赏黄金百两!” 黄金百两! 后面的人听到这个数字,眼睛都亮了起来,谁还管自己能不能真的杀了洪珏,拿到赏银? 眼看着人冲了过来,在门内的宋妙元眼睛一眯,抬手就将袖弩对准了门上的洞,手指用力按下! 冲在最前面的人被宋妙元的短箭命中面门,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门外寂静了片刻。 回头看了一眼,屋里的人已经全部进了密道,只剩下几个手握弓箭的人。 他们相互看了看,“袁先生,你进密道关门吧,我等愿与寨主共生死!” 宋妙元眯着眼睛。 她知道眼下的境况确实危险,若是离开,她还能继续为宋家的事情奔波,可若是留下的话…… 透过门上的小洞看出去,她十分肯定,若是赵城主的人再不来救,黑虎寨,怕是真的要亡。 是留下,帮着拖延时间? 还是离开,再找其他的机会为宋家翻案? 宋妙元纠结。 外面已经打了起来,几个弓箭手也透过门上的小洞往外放箭。 “袁先生,你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一个弓箭手催促道。 宋妙元抿了抿唇,闭上了眼。 黑虎寨,对不起了。 她转过身,就往密道那边走。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惊叫,她回过身,赫然看到方才还让她快些离开的那个弓箭手,一只手捂住眼睛,血从他的指缝间流了下来…… 对方竟然也有弓箭手! 宋妙元眼睛眯起,看着射进来的箭矢,她心一沉,关上了密道的门。 根据射进来的箭矢数量来看,对方估计只有一两名弓箭手。 这么想着,宋妙元弯着身子走到门前,小心翼翼的透过门上的洞观察外面。 等确定了对方弓箭手的位置,她稳了稳心神,再度抬起手臂,按下袖弩! 果然,之后的一段时间里,都没有箭矢再射进来。 旁边一个弓箭手探出头观察了一阵,然后高兴道,“对方的弓箭手倒下了!” 宋妙元嗯了一声,“继续帮忙!” 没了弓箭手的威胁,宋妙元可以持续的观察战况。 两方胶着着,僵持不下。 这时候外面却是又有喊杀声传进来。 宋妙元转动眼神,朝院落门口看去,一队穿着布甲的士兵冲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将军模样的人。 “副城主胡途豢养私兵!罪大恶极!给我拿下!” “是!” 将士们的声音洪亮,震的那些私兵顿时就慌了手脚。 之前洋洋得意的胡途,这会儿也是脸色灰败,看着身后的人,皱起了眉头。 “马将军,我知道你是奉了城主的命令,但你若是与我一道,灭了这黑虎寨,我定向康王举荐你!” “剿匪一事,你当首功!” 马将军挑眉看着他,“哦?是吗?” 以为有机会,胡途赶忙点头,“是!将来等我成了凤凰城的城主,你……你就是副城主!” “副城主啊……” 马将军说着,嗤笑了一声,“我做个领兵的将军挺好的。” 说罢,他往旁边让开了位置,赵城主和赵钱黑着脸走了出来。 看到他们二人,胡途知道,自己的计划彻底败了。 他两腿一软,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手上一直握着的那把长刀,也哐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见他这副模样,其他的私兵也都纷纷扔了手上的兵器,跪下投降。 宋妙元忙打开门,朝着外面喊道,“大夫!快来大夫!” 一直躲在角落里的李郎中听到这话,抖抖索索的走了出来,“来了来了!” “李叔?”洪金宝震惊的看着他,“不是安排您走密道了吗?” 第一百四十九章 都靠别人 李郎中嘿嘿一笑,“我想着,我留下或许有用呢?” 王云眉头一皱,“你这人!” “让你走你就走,就你这细胳膊细腿的,万一被抓了还得要老子去救!” 他有些不满的道。 李郎中抬手指了指屋子里头,“你看,这不就用上我了么!” 说罢,也不再多聊,赶忙进了屋子里面。 马将军带人将私兵抓起来带走,这才看着呆愣愣瘫坐在地上的胡途。 他转头看向一旁的赵城主,“他,怎么办?” “豢养私兵是重罪,当然是……” 赵城主的话还没说完,胡途那呆滞的眼神突然有了光,他猛的跳起来,看向赵城主,“你不能抓我!” “为什么?”赵城主一脸疑惑的看着他。 既然胡途早就投靠了康王,那是不是可以从他的嘴里,撬出来点什么有用的消息呢? 赵城主想的倒是挺好,只可惜,他高看了胡途。 在康王面前,怕是都不知道有胡途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胡途咽了咽口水,“我,我是,我是徐家的女婿!你不能动我!” 呃…… 赵城主翻了个白眼。 一旁的赵钱已经进了议事堂里面查看情况。 李郎中已经在给那被射中眼睛的人治疗。 血流了一地,拔出的箭矢上,还有那人破裂的眼珠子…… 赵钱看向一旁守着的宋妙元,小声问道,“你还好吧?” 宋妙元身子抖了一下,抬起有些泛红的眼看向赵钱。 她吸了吸鼻子,这才哑着嗓子,“没事。” 一旁那弓箭手空洞的眼眶里,已经被填了药,裹上了纱布。 尽管疼到脸色发白,可他却还是转头,用另一只好的眼睛看向宋妙元。 “袁先生,你别难过呀。我这就是,就是少了一只眼睛,又不影响别的事情。” 说着,他艰难的笑了一声,“再说了,射箭的人,单只眼睛,瞄的还更准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笑扯动嘴角,带到了伤处,那人才说完,就龇牙咧嘴了起来、 宋妙元闭上眼,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她抬手胡乱的抹了一把,然后起身出去。 受伤的那人满脸的疑惑。 他又看向赵钱,“你是少城主吧?” “我是。”赵钱说着,点了点头。 那人啧啧两声,“挺好,你这样挺好,是个能接过担子的。” 说着,他又说起了宋妙元来。 “你说这袁先生也真是有意思,上山来不过两日,方才我叫他走他非要留下,这会儿又哭。” “怎么好像……” 他说着,歪了歪头,“他怎么像个女人一样呢?” 话音刚落下,就被李郎中狠狠一拍,“我看你不是瞎一只眼!你另一只也瞎的!” 那人瞬间又龇牙咧嘴了起来。 赵钱笑了笑,看了一眼屋里其他人都没什么事情,这才笑着出去了。 “赵盛年!你给我放开!放开!” 被人绑起来的胡途一边挣扎,一边冲着赵城主大喊。 “我,我夫人,定不会放过你的!” “我岳丈!定不会放过你!” 听着胡途的叫嚣,洪金宝在一旁嗤笑道,“说了半天,就是你夫人你岳丈,合着都是靠别人啊?” 赵钱抬眸看向洪金宝,“他一直都是靠别人的啊,什么时候靠过自己,你这话说的,他自己都没法回答。” 这打小就不对付的两人,难得有同心齐力的时候。 你一句我一句的,让胡途那一张老脸红了白,白了绿,也不再叫嚣了。 回到自己的屋里,宋妙元缓了好久好久,才终于平静下来。 她原以为,经历过抄家入狱,见识过世情冷暖,不管遇到什么她都能平静对待。 可今日,看到那脸上有血,疼的皮肉都在颤抖的人,还在安慰她,宋妙元很难冷静。 或许,这就是洪珏守护黑虎寨的意义。 或许,这也是她父亲守护大兴王朝的意义。 宋妙元深吸两口气,调整好心情,这才又起身出了房间。 危机解除,洪珏让王云进密道,把那些躲进去的人又喊了回来,受伤的人也都在上药包扎,一直都是在密室里会面的赵城主和洪珏,终于在光天化日之下见面了。 “这次多谢你帮忙了。”洪珏走到赵城主的身边,真诚的道谢。 赵城主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别以为你多了不起,我也是为了凤凰城的安危着想,胡途豢养私兵,不是小事!” 洪珏笑着点了点头,“嗯,你说的对。” 听到这话,赵城主脸一沉,“本来就是如此!” …… 宋妙元看着两人的反应,嘴角微微勾起,“赵城主,大当家的。” 见到她来,两人这才恢复了平日里的稳重模样。 “孙祖身份特殊,我看就留在寨子里,我们慢慢审问。”宋妙元开口说道。 赵城主点点头,“也好,不过这次的事情,黑虎寨还是要出人跟我回城,审讯过程还是需要的。” “这是当然。”宋妙元说着,拉了一把洪金宝,“那就我跟金宝兄去吧。” 商议妥当,众人便各自离开。 赵城主一行人要回凤凰城审讯胡途,黑虎寨一片狼藉还需要打扫整理。 凤凰城。 徐老爷一早就派人在城门口盯着了,瞧见赵城主他们回来,洪金宝和宋妙元在一旁有说有笑的,后面还跟着垂头丧气的胡途,那人赶忙一路小跑着回去报信儿了。 等到了衙门里,胡途这个平日里都坐在上面的人,这会儿却是被押着跪在堂下。 他冷眼瞪着坐在上面的赵城主,阴恻恻的开口道,“你敢让我下跪?!你等着吧,看我岳丈来了,让你给我下跪的时候,你可别哭!” 瞥了他一眼,赵城主拿起桌案上的惊堂木一拍,冷声道,“那就看看是你岳丈厉害,还是大兴律法厉害!” 话音刚落,衙役便走进来禀报,“徐老爷到!” “我岳丈来了!”胡途眼睛都亮了。 看着外面走进来的人,就像是见到救命稻草一般。 “岳丈!岳丈救我!”他开口喊着。 可是徐老爷却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城主大人,老夫今日前来,是来办点家事的。” 他说着,掏出一份信递了上去。 赵城主看了一眼,疑惑道,“休书?” 第一百五十章 休了胡途 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胡途瞬间就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徐老爷。 “岳丈!你上交的是什么?!休书?!” 他说着,就要上前去抢赵城主手上的那封信,却被徐老爷给拦了下来。 看向胡途,徐老爷满脸的嫌弃。 “吵什么吵!就是休书!让我女儿休了你!” 休了他? 胡徐氏休了他? 竟然让女人休夫? 胡途双眼猩红的瞪着徐老爷,“哪有女子休夫的?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这绝对不行!” 徐老爷冷哼一声,“不行?有什么不行?” 他那几乎跟脖子融为一体的下巴往上一扬,神情高傲的睥睨着胡途。 “要不是我宝贝女儿就喜欢你,你以为你真能娶的到她?” “你可别忘了,你一个外地来的穷书生,要不是靠着我女儿,靠着我,你能有今天?” “还副城主呢,我呸!要不是我捐了大笔钱财给凤凰城做建设,就凭你这个废物,要饭都吃不上一口热的!” 徐老爷越骂越难听,可赵城主却装着低头看休书,根本没有想要阻止的意思。 胡途脸色惨白,身子抖了抖。 他死死的盯着徐老爷,压抑着声音低吼道,“夫人,我夫人呢!你让我夫人来,让她来!” 说着,他朝着徐老爷冲了过去,双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因为用力,胡途的脖子上已经浮起了青筋,惨白的脸色也涨的通红。 直到这时候,赵城主才让人过去将两人分开。 可即便这样,胡途却还在挣扎大喊,“你让我夫人来!我夫人不可能写休书的!” 一阵猛烈的咳嗽之后,徐老爷这才终于缓了过来,他走到赵城主面前,拿起桌上的休书,展开给胡途看。 “你自己看看这笔迹!是不是我女儿的!” 胡途这才冷静了下来,他被衙役拉住身子,却是拼命的伸着脖子往前看。 那封休书就这样展开在他的眼前,字字句句,是他再熟悉不过的笔迹…… 终于,他放弃了挣扎,失魂落魄的摔在地上。 “怎么会呢?怎么会呢?”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啊!” “她怎么会这样对我?她明明,她明明最爱我啊!” …… 听着他的喃喃呓语,一旁看着的洪金宝凑到宋妙元的耳边,小声说道,“他这是疯了吗?看样子还是个情种呢!” “情种?” 宋妙元嗤笑一声,“他算什么情种,不过是被休了,就没有靠山罢了。” 听到她这么说,洪金宝眼睛转了两圈,然后点点头,“嗯,你说的对。” 赵城主看了徐老爷一眼,“你确定,你女儿要休了胡途?” “休!”徐老爷恶狠狠的道,“他刚刚是真想掐死我啊,我女儿要是再不休了他,我这条命还不知道能活多长呢!” 赵城主手一伸,徐老爷把休书恭敬的放到了他的手上。 “城主大人,你看这厮都被休了,那便是与我徐家再无瓜葛了,我已经让女儿带着徐硕搬出副城主府邸了,这会儿还得回去置办屋子,你看,我是不是可以离开了?” 徐老爷一扫方才的凶狠,笑呵呵的看向赵城主。 听着他的话,赵城主抬眸看了他一眼,“虽说眼下还是夏天,但我们也要未雨绸缪起来,城防营今年冬天的棉服……” “我们徐家捐了!”徐老爷大手一挥就做了决定。 他一脸慷慨的道,“城主大人你是知道的,建设凤凰城,我们徐家一向都是积极的!我们不光捐棉服,再给城防营的将士们捐三万石米粮!” 一直冷冰冰站在旁边的马将军,听到徐老爷这话,朝着他拱了拱手,“多谢徐老爷慷慨!我代城防营的弟兄们,感谢徐老爷!” “好说,好说!”徐老爷一边说,一边笑着离开了衙门。 看着徐老爷离开,洪金宝啧啧两声。 “我看他就是看着胡途事情败露,这才撇清关系的。” “要我说,这老东西也不是什么好人。” 宋妙元挑了挑眉,“他是不是好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给赵城主想要的东西。” “嗯?赵城主想要的东西?什么?”洪金宝挠了挠头。 “钱啊!”宋妙元好笑的看着他,“刚才你不都听到了?城防营的棉服,还有米粮。” 说着,她深吸了一口气,“我猜赵城主也并不想牵连到徐家,不然方才那封休书,他就不会接下了。” “啊?”洪金宝更听不明白了,只觉得脑子晕晕的。 他想,山下的这些事情还是不适合他,就他这个脑子,只适合在山上当个打猎的山匪。 接下来的事情就顺利多了,人证物证俱在,胡途豢养私兵,意图杀人,重伤他人,数罪并罚! “判刺面流放!” 听到这个判决,胡途是彻底死心了。 他瘫在大堂上一动不动,连下去都是被衙役拖走的。 事情了解,洪金宝和宋妙元准备回去,赵钱却拦住二人,“今日太晚了,你们就在城主府暂住一晚,明日一早再上山吧。” “晚?”洪金宝皱了皱眉头,“晚也没事,走山路危险,那咱们走密道也一样。” 赵钱被他这话堵的说不出别的什么来,只能叹口气,“那行吧,我送你们。” 看着三人离开,马将军多看了宋妙元几眼,这才凑到赵城主耳边。 “那个袁先生,我瞧着是个心思缜密的,若是可以,城主不妨将此人收下,送到城防营做个军师也不错。” 赵城主弯起唇角笑了笑,“你想要她做你的军师?” 马将军咳嗽两声,“建议,只是建议,若是城主不愿意,那就不收了。” 说着,他佯装看一眼外面的天色,“哟,不早了,我得赶紧回营了!” 看着马将军离开,赵城主却不曾起身,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只有赵城主自己清楚,方才宋妙元他们看出来的,也不过是徐老爷想让他们看见的。 要他说,徐老爷何止是用休书试探他对徐家的态度啊,他甚至不惜让自己受伤,来彻底撇清跟胡途的关系! 这人若是一直安分倒也罢了,若是…… 他闭上眼,不敢再深想。 第一百五十一章 必争之地 赵城主压力很大,但他又不能放任不管。 毕竟,这是关乎凤凰城的事情,毕竟,他是凤凰城的城主。 长叹一口气,在太阳收回最后一丝光亮的时候,赵城主起身离开了衙门,回到城主府里。 还没顾得上用晚饭,听说他回来的赵钱就找了过来。 “爹,我有事找您。” 他的神色前所未有的认真,看的赵城主也不由的严肃了起来。 “去书房吧。”赵城主说着,就转了方向,往书房那边走去。 点上了灯,烛火摇曳着,赵城主这才开口问道,“你要跟我说什么?” “爹,您跟洪叔叔气了这么多年,也够了,现在副城主豢养私兵,凤凰城内也必定还有康王的眼线,咱们还是应该早做打算才是。” 赵钱的话音落下,赵城主就掀了掀眼皮,抬头看向他。 “你的意思是,要我跟黑虎寨握手言和?” “啊?”赵钱疑惑的摸了一下鼻子,“咱们,不是一向都在合作么。” 从来也没有什么争斗,何谈握手言和呢? 赵钱还在想这些,赵城主就咳嗽一声,淡淡道,“我会考虑的。” “还有。” “今日虽然徐老爷出面休了胡途,但他女儿的态度,我们并不清楚。” 赵城主微微蹙眉。 “让人去盯住了徐家,最好,是能打探到胡徐氏的情况。” 赵钱点点头,“好,我会让人安排的。” 城主府这边忙忙碌碌,山上的黑虎寨更是繁忙。 那些陷阱虽然派上了用场,但也需要重新清理。 人是都被城防营的将士们带走了,可满地的血迹,毁坏的机关,只能靠人力修复。 宋妙元和洪金宝从密道回的寨子,刚一回来,就帮着干起活来了。 王云才收拾好寨子门口的那条壕沟,正在问洪珏是不是要沿路修复山道上的陷阱,却被宋妙元拦住了。 “今日大家都辛苦了,那些陷阱反正是在山道上的,晚一日两日再休,问题也不大。” 宋妙元说着,嘴角一勾,“或许明日再收拾,还能有意外收获呢!” “什么意外收获啊,我就是担心,有人上山掉到陷阱里面,回头还得救人。”王云大剌剌的说着。 “不会的,你听袁先生的吧。”洪珏下了定论。 今日的情形虽然惊险,但寨子里的人这会儿却都是满脸的兴奋,根本睡不着。 抬头看了一眼星空,洪珏这才看向宋妙元。 “袁先生,我有事情想要跟你商量。” 听到这话,宋妙元点点头,“好。” 看着她和洪珏往议事堂走去,洪金宝赶忙追了上去。 “爹!你们说啥,我也听听啊!” 回头看了他一眼,洪珏没有拒绝,让他跟着一起去了。 看起来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可洪珏对宋妙元的态度却让众人高看了宋妙元几眼。 议事堂里,洪珏神情严肃。 “今日之事你也看出来了,康王在凤凰城早有布置,今日拿下了胡途和孙祖,要不了几日,这消息就会传到京城去。” 宋妙元点点头,“大当家的说的没错,康王肯定会有下一步动作。” “那你觉得,康王下一步,会对付凤凰城吗?”洪珏问出心里的担忧。 听到他的这句话,宋妙元眯了眯眼睛,“明面上未必,但暗中……” 她没有说完,但洪珏和洪金宝都明白了她的意思,刚才还傻乐的洪金宝,这会儿也蹙起眉头来了。 洪珏叹了口气,“你说,我是不是要带着寨中的兄弟们,下山了?” “爹?” 洪金宝一脸疑惑的看着洪珏。 “咱们好好的,下山干嘛?” “虽然在这凤凰山上当了这么多年的山匪,但咱们的根,还在凤凰城里。” 洪珏说着,笑看向洪金宝,“若是凤凰城有难,咱们黑虎寨又如何独善其身呢?” 听着洪珏的话,宋妙元垂下眼眸,心里也在思考这件事情。 好一会儿,她才开口,“大当家,这事情,关乎凤凰城,也关乎黑虎寨,不如您找机会跟赵城主好好商量看看。” 凤凰城地形狭长,地理位置又特殊,南边想要进京的话,必定要经过凤凰城。 除非愿意花时间绕远路,还要担心会经过边境位置,遇到流寇。 先前孙祖拉拢赵城主,为的不只是陷害她父亲,更多的打算,应该是彻底控制大兴南北的交通。 想到这里,宋妙元的心情又沉重了几分。 兵家必争之地,想要守住,确实不易。 回了自己的屋子,她想了许久,终于还是决定找魏明韬求助。 “小玉,准备笔墨,我要给师兄写信。”宋妙元开口说道。 尽管已经是深夜了,但宋妙元这封信不写,心里惦记着就睡不着。 当初将军府出变故之前,她父亲就已经安排人偷偷把他这些年的兵书,还有排兵布阵的那些记录,都送去了魏国公府。 他知道陷害他的人心思不正,他是大兴的战神,那些记录,原本都是要留着培养新人的,自然不能被这些人夺了去。 宋妙元洋洋洒洒的写了好几页的纸,等到吹干,塞进了信封里。 她本想着交给小玉,但想想这里是山上,山道上的陷阱还未处理,这信,还是交给洪珏去寄比较稳妥。 “不早了,你去歇着吧。” 宋妙元看向一旁的小玉。 听到这话,小玉看了一眼已经泛了白的天色,“先生,天快亮了,我还是不歇了吧。” “倒是您,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宋妙元扬起笑,“不必,今日还有事情要做。” 她得跟洪珏一起去见赵城主。 二人说着,干脆打开房门,准备去寨子里转一转。 原想着她们这个时间出去,应该算很早了。 却没想到,没走几步,就遇见了马嫂子。 “袁先生起这么早啊!” 马嫂子笑呵呵的凑了过来。 宋妙元冲着她笑了笑,“嗯,睡不着,就起来转转。” 才说着,马嫂子就已经凑到了她的身边。 “袁先生跟我们少当家的是好朋友对吧?” “瞧着,你年纪也不大啊。” “有没有喜欢的姑娘?” “要不嫂子给你介绍介绍?” 宋妙元的笑容变的尴尬了起来。 虽然是换了个身份上山来,可马嫂子聊天的内容,还真是从未变过啊…… 第一百五十二章 共议大事 跟在宋妙元身后的小玉听到马嫂子的话,忍不住的笑出声来。 之前她们是姑娘家的时候,马嫂子也是追着问这事儿。 她还想给姑娘肚子里的孩子找个后爹呢! 听到小玉的笑声,马嫂子往后瞥了一眼,“你呢?你家先生不愁找姑娘,你就不行了。” 马嫂子说着,啧啧两声,“你有啥长处没?” “你跟嫂子说说,嫂子知道你的本事才好给你相看姑娘啊!” 小玉忙不迭的摆手。 “不了不了,马嫂子,我没那想法!” 看着她一副害怕的模样,马嫂子又开口了。 “怎么就没想法呢?要我说,还是你见的姑娘不够多,多见见,多聊聊,肯定有喜欢的!” 她这话是对着小玉说的,说完还不忘回头看一眼宋妙元。 “袁先生你也一样,这男女之事啊,都是看缘分,你见得多了,说不定就能看到对眼的,这缘分不就来了么?” “你们听我的,这寨子里啊……” 她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宋妙元赶忙开口打断她。 “马嫂子,我们有事儿要去议事堂找大当家的呢,您先忙着,我们就不耽误您了哈!” 说完,宋妙元拉着小玉就快步往议事堂的方向去了。 身后马嫂子还在扬声喊她们,可她们的脚步却是越走越快…… 等到进了议事堂,两人这才停下脚步,松了一口气。 “还好咱们走的快,不然怕是真要去见寨子里的姑娘了。”小玉心有余悸道。 宋妙元轻笑一声,“哪里是我们走的快,分明是马嫂子不愿意为难我们。” 看马嫂子平日里风风火火的样子,想要追上她们两个,那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么。 正说着,洪珏就带着王云和洪金宝一起来了议事堂。 “你们已经过来了?我还说派人去喊你们呢。” 洪珏说着,率先走进了议事堂内。 “咱们等会儿就进密道,已经传了信儿给赵城主那边了,他们等会儿也会进密道。” 他说完,看向了宋妙元,“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大当家的,我这里有封信要寄往京城,山道上的陷阱还未清理干净,我怕小玉误触了,您能找人帮忙寄信吗?” 她说着,把封好的信递到洪珏的手上。 原以为她是要给定远侯府寄信,可看到那信封上写的魏国公府,洪珏眉头微微皱起。 “你要给魏国公府寄信?所为何事?” 宋妙元也不瞒着,就把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 “我爹说过,若是在乱世,凤凰城定是兵家必争之地,如今康王已经布局,我们已然落后一步,自然要加强防御,才能避免被奸人得手。” 听着她说完这些话,洪珏的眸色沉了沉。 他不由得点头,“你说的对,如今凤凰城面上瞧着风平浪静,可谁知到水下又是怎样的波涛汹涌呢。” 将信递给一旁的洪金宝,洪珏严肃道,“这信你亲自送一趟吧。” 洪金宝愣了愣,“我?” 他有些不大高兴,“我才刚从京城那边回来,就又要赶路去了啊……” 洪珏眼神一瞪,“洪金宝!” “我是怎么教你的!” 他面色瞬间冷了下来,不悦的看向洪金宝。 只见刚才还站的歪歪斜斜的人,这会儿瞬间挺直脊背,下巴扬起,“保证完成任务!” 说完,他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转身就出了议事堂。 看着离开的洪金宝,宋妙元一时间都没能反应过来。 她敛下眸子,思索了片刻,转头吩咐了小玉几句。 听了她的吩咐,小玉点点头,转身就追着洪金宝的方向跑去了。 “你让她干啥去了?”王云疑惑的问了一句。 宋妙元弯了弯嘴角,“没什么,就是让她转告金宝兄,在京城若是有什么办不到的事情,就去定远侯府找楚鹤川。” 虽然不能透露她的事情,可洪金宝只要搬出凤凰山黑虎寨,她想,楚鹤川还是会给几分面子,帮个忙的吧? 洪珏没有多说什么,看了两人一眼,“走吧,进密道了。” 他们一行人顺着密道进了中间的密室,赵城主和赵钱已经等在里面了。 洪珏看到两人,显然有些意外。 “你们这么早就到了?” 赵城主一如既往的不给他好脸色。 “早吗?是你们太晚了吧?” 一旁的赵钱咳嗽两声,“好了好了,爹你少说两句,洪叔叔你也别生气,咱们都是为了凤凰城,不能先伤了自己人的和气。” 他说着,就招呼人在一旁的桌边坐了下来。 赵城主一边往这里走,一边嘟囔着,“什么自己人……” 旁人没有什么反应,也不知道是真的没听到,还是装作没听到。 看着众人都坐了下来,赵钱这才开口说出自己的担忧,末了,他抬起头看向洪珏。 “洪叔叔,我还是很认真的想要说一句,黑虎寨若是下山,城里会给大家安排合适的营生,决计不会饿着大家。” “你们是皇上特赦过的寨子,都是普通百姓,都是凤凰城的百姓,我和我爹不会不管你们的!” 王云蹙了蹙眉,看向一旁的洪珏,“大哥,你说呢?” 宋妙元却在这时候开了口,“我认为不妥。” 众人的眼神全都朝着这边瞧了过来。 赵城主眸色深沉的盯着她,“那你说说看,为何不妥?” 自从接到洪珏传来要商议的消息,他就在猜测洪珏是不是想要下山了。 因为这个,他一整夜辗转难眠,天不亮就起身喊了赵钱起来,一起进了密道等着了。 原以为这事情十拿九稳,可现在…… 他压着心底的怒气,就这么眼神锐利的看着宋妙元。 看看这京城来的贵小姐能说出什么有道理的话来! 对上赵城主森冷的眼神,宋妙元也不害怕。 “现在敌在暗,我在明,凤凰城的兵力如何,布置如何,对方或许都已经知晓了。” “若是黑虎寨的人贸然下山加入,不说城里的百姓们会怎么想,就说他们不是征兵入伍的,将士们又怎么会服他们?” 说到这里,宋妙元顿了顿。 “我看,不如让黑虎寨单独在山上训练,若是将来真有冲突发生,黑虎寨便是一支能出其不意的队伍!” 第一百五十三章 又要拒绝 听完她的话,赵城主的脸色越发阴沉了起来。 “你这样的安排,又与胡途有什么区别?” “豢养私兵,此乃重罪!宋将军不曾教过你吗?” 宋妙元弯起嘴唇笑了笑。 “黑虎寨独独一个寨子在山上,猛兽环伺,多些人手自保,是正常的。” “更何况,寨中的百姓们,都是有身份文牒的,普通百姓,算什么私兵?” 她这两句话说的赵城主无法反驳。 他眯着眼睛看向洪珏,“你怎么说?当真不愿下山?” “我……”洪珏才出声,赵城主就打断他,“你若下山,城防营还是交给你管!” 听到这话,洪珏抬眸看着赵城主,声音坚定,“我不下山!” 看到赵城主失望的眼神,他又接着道,“昨日我瞧见马将军带兵,他带的兵,也很好,不比我带的差。” 说着,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赵城主的肩膀。 “我知道你也是为了我,为了寨子里的大家,但现在还不是我们能放松的时候。” “若是将来真的起了祸乱,黑虎寨,还能成你们的后路,你说呢?” 赵城主脸色一僵,“少说这种话!凤凰城一定会好好的!我们也永远不会有需要上山找你求救的一天!” 他的语气糟糕,但洪珏却是笑了笑,“好,我也希望不会有这样一天。” 看着两人一来一往的话,坐在旁边的宋妙元和赵钱对视了一眼,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劝了。 沉默了片刻,赵城主冲着洪珏翻了个白眼,就看向了一旁的宋妙元。 “城防营马将军想要让你去城防营,给他做军师。” 他冷着脸看着宋妙元,“这你是不是又要拒绝了?” 呃…… 宋妙元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这事情,她属实是未曾想到。 叫她去做军师,真不怕把队伍指挥到沟里去吗? “赵城主,马将军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您还不知道吗?” 宋妙元苦笑着看向赵城主,然后拉了拉自己身上略有些宽大的袍子,显出她凸出的小腹来。 “再说,您看我这个肚子,现在已经有五个多月了,您让我去城防营,总不能在城防营生孩子吧?” “这……” 赵城主还真是忘了这件事了。 他看着宋妙元的肚子,眉头也皱了起来。 洪珏满心担忧的看着她,“那你在寨子里好好养着吧,等孩子生下来了再说别的。” “那就等生完孩子了,再去城防营!”赵城主下了决定。 洪珏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他想要说些什么,一旁的宋妙元却是拉住了他的手臂,朝他摇了摇头。 见她这样决定,洪珏也就没有多说了。 事情这样定下,两边的人各自回去。 才进寨子,洪珏就不赞同的看向宋妙元,“你怎么能答应他去城防营呢?” “洪叔叔,你别担心我。” 宋妙元说着扬起笑,抬手摸上自己的腹部,“我这一胎怀的很稳,不会有事的。” “再说,金宝兄不是已经进京帮我拿兵书手记了吗?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学一学。” 她计划的很好,距离过年还有五个月,足够她看那些兵书的了。 叹了口气,洪珏点点头,“那你自己看着安排吧,我只一个要求,千万不能不顾自己的身子!” “我知道的,谢谢洪叔叔了。”宋妙元点着头回道。 洪金宝这边一想到凤凰城的危机,就快马加鞭的赶路进京,原本半个月的路程,硬是让他十天就赶到了。 进了城,他二话不说直奔魏国公府。 别看他在凤凰山的时候有点愣头愣脑,但在外面,洪金宝还是有几分机警在的。 他没有直接上前敲门,而是在外面等着,看到魏明韬出府了,这才跟在他马车后面。 洪金宝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却不清楚,自己的一举一动已经被楚鹤川的人看在了眼中。 他跟着魏明韬一路去往万寿湖,只想等一个机会能单独跟魏明韬说话。 眼看着人下了车,独自往湖边走去,洪金宝眼睛一亮,跟了上去。 可还没到魏明韬身边,就看到不远处走来一个一身鹅黄衣裙的年轻姑娘。 那姑娘一瞧见魏明韬,马上就扬起了笑来,脚下的步子也快了些。 “合着是来约见小娘子的啊。”洪金宝停下脚步,酸溜溜的嘟囔了一句。 也罢,他也不是那么没有眼色的人,这坏人姻缘的事情,还是不做为好。 他调转方向,在湖边的一棵树下坐着,还顺手揪了一根草在嘴里叼着。 虽然不去打扰,但洪金宝时不时的朝魏明韬那边瞧上一眼,只盼着他什么时候能结束跟那姑娘的约会,好给他机会说话。 他等啊等,等的日头都有些西沉了,魏明韬这才跟那姑娘一起下了游船回来。 原以为他的机会来了,可谁知那姑娘竟然上了魏明韬的马车! 洪金宝一张脸拉的老长。 早知道,他干嘛那么好心? 就应该在魏明韬见到那姑娘之前拦下他!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闷不吭声的跟在马车后面。 等到魏明韬的马车停下,洪金宝这才抬起头瞧了一眼。 “余府。” 看着这气派的前门,上面挂着的牌匾,不用想也知道,这定然也是个名门大户。 魏明韬下了车,然后那鹅黄衣裙的姑娘也下了车。 两人在门前又聊了许久,那姑娘才进了余府的门。 “可算是分开了!”洪金宝心里想着,“总该有机会让我说话了吧!” 魏明韬没有上车,而是转了方向,朝着洪金宝的方向走了过来。 看着越来越近的人,洪金宝不由得皱起眉头来。 他不会是…… 发现我了吧? 不一会儿,魏明韬那双崭新的靴子就出现在了洪金宝低垂的眼眸里。 “阁下跟了我一天了,可是有事找我?” 魏明韬开了口,语气还算客气。 他观察过,这人是单枪匹马的跟在他的身后,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攻击性,更不曾见他传递什么消息。 洪金宝抬头看他,然后拿出宋妙元的信递到了魏明韬的手上。 看着信封上熟悉的字迹,魏明韬的心猛的一紧,看向洪金宝的眼神也锐利了几分。 “你是什么人!” 第一百五十四章 是条好汉 洪金宝也不怯,直直对上魏明韬的眼神。 “我是凤凰山黑虎寨的人,阿颂在寨子里很好,这是她写给你的信,要我来帮她拿点东西。” 听到这话,魏明韬眯起眼睛,打量了洪金宝几眼。 “阿宋?” 这人叫的这么亲切,还知道她姓宋? 还记得先前宋妙元寄回来那封报平安的信,就说道她已经成功找到了黑虎寨,也已经改名换姓,就等着换个身份重新上山了。 眼下此人既然知道她姓宋,那必定是黑虎寨中地位较高的人物。 比如说…… 少寨主…… 这么一想,魏明韬眼神转转,朝着洪金宝拱手,“是少寨主吧?失敬。” 洪金宝眨眨眼,“你还没看信,就知道我是谁了?” 魏明韬轻笑一声,“这倒也不算难猜。” 说罢,便请洪金宝上马车,去了舞墨轩。 进了舞墨轩的门,洪金宝就处处感到不适。 这里的人都穿着窄袖长衫,半数以上的人手中都拿着折扇,一瞧就是读书人。 更让他头疼的,是占据半个厅堂的架子,一排排的摆满了书籍…… 他还记得小时候,洪珏想让他读书,结果读了没几天,他哭的比打架打输了还惨。 “少寨主不必感觉不自在,这舞墨轩是我母亲的产业,来此处议事,不怕被打扰,仅此而已。” 看到他有些僵硬的表情,魏明韬贴心的解释道。 洪金宝这才勉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难看的笑来。 “好,好。” 两人说着进了雅间。 洪金宝有些局促的坐在一旁,等着魏明韬看完信,这才开口,“她说,宋将军的兵书手记,都在你这里存放着,这次……” 魏明韬点燃蜡烛,将信烧掉,然后抬头看向洪金宝,“东西是在,我回去安排一下。”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拿点东西还需要安排,但洪金宝还是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本想着要安排洪金宝住在舞墨轩的,可他实在受不了这里文绉绉的气氛,推辞一番后,自己找了个附近的客栈住下。 只等魏明韬安排好了东西,他带走便是。 楚鹤川知道洪金宝的事情,是在两日之后。 他的暗卫见到魏明韬带人将两箱东西交到了那人手上。 “不光如此,魏世子连暗卫都留给了那人。”邓英认真说道。 楚鹤川挑了挑眉,“暗卫都留下了?这么看来,那两箱东西不简单啊。” 邓英抿了抿唇,“要属下派人去拿吗?” 他说话倒是好听,不说去抢,也不说去偷,而是说“拿”。 看了他一眼楚鹤川摇头,“不必,你们继续盯着就是。” “若是有特殊情况的话……” 他说着,停顿了一下。 “若是有特殊情况,能帮就帮一把。” 嗯?邓英有些疑惑,可看到楚鹤川神色平静,他也就不再多问了。 而这边看到两个大箱子的洪金宝也沉默了。 他原以为,宋将军平日里不是在练兵就是在带兵打仗,即便是有什么手记,应该也不多的。 可眼前这两大箱子…… “这些,都是我要的东西吗?” 他有些不太确定的问道。 魏明韬点点头,“对,都是。” 说着,他又补充了一句,“市面上能买到的书册,我就没有放进去了。” “啊?!”洪金宝更震惊了。 他这话的意思岂不是…… 这两箱,都是宋将军的手记? 魏明韬笑了笑,“这么多让你一人送回去,是有些困难了,所以让我的侍卫陪你走一趟。” 他也有他的想法,他的暗卫去了凤凰山,总是该见一见宋妙元的。 到时候,或许还能带回来一些新的消息也说不定。 “行,行吧。”洪金宝还在震撼中没能缓过神来。 直到跟魏明韬一起吃过了饭,洪金宝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来。 “这两箱东西算得上是禁物了,要怎么瞒过出城的检查?” 先前宋妙元就跟他说过,宋家现在被康王盯住,一点风吹草动康王都会死咬着不放。 若是被发现他带着打量宋元柏的手记出城,便是当场斩杀都不会有什么处置。 魏明韬抿抿唇,看向洪金宝,“这两个箱子我特意选的大一些,上面放的是一些普通书册,还有笔墨纸砚这些,只要不往下翻,就不会发现问题。” 说罢,他又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塞到洪金宝的手中。 略一掂量,洪金宝就知道分量不轻。 他蹙眉看向魏明韬,“这是做什么?” “这里面是银锭子,到时候出城,若是看守要查,那就塞点银子,他执意要查,再开箱子。” 魏明韬说的,洪金宝都一一记下,可是…… “他若是非要往下翻呢?” 洪金宝又问。 魏明韬面色微冷,“那只能制造骚乱,让你逃走了。” “那你呢?”洪金宝抬眸看着魏明韬。 听到这话,魏明韬嗤笑一声,“我?我是魏国公世子,只要我不承认此事与我有关,他们就不能拿我怎么样。” 原本在洪金宝眼中瘦弱不堪的形象,一瞬间就高大了起来。 洪金宝站起来,走到魏明韬的身边,用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这样的,是条好汉!” “等到此事了结,我请你来凤凰城,咱们不醉不归!” 魏明韬抬起头,笑着回看向洪金宝,“好,必定有这么一天的!” 一切都安排妥当,隔天他们便整装待发。 原本是让洪金宝扮作读书人,魏明韬的那些侍卫装作家仆的。 可洪金宝实在是穿不惯长衫锦袍,只能换个人来假扮读书的少爷了。 洪金宝一副家仆打扮,跟在“少爷”身后,在城门前排起了长队。 等到前面的人检查完出了门,终于是轮到了他们。 洪金宝深吸一口气,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他跟着“少爷”一起上前,看着朝他们走过来的侍卫。 “箱子里是什么?”守城的侍卫冷声问道。 “少爷”收起折扇,抬手做了个揖,这才开口道,“这都是我的书册,还有一些笔墨纸砚。” 听到这话,守城的侍卫眉毛一挑,“书和文房四宝?这么多?你是搬家?” 第一百五十五章 切断联系 “官爷,学生本是进京赶考的学子,也是才疏学浅,所以旁人说哪本书好,我便买回来看,这东买西买的就攒了这么多,只可惜啊……” 他说着叹了口气,“可惜我还是未能中举,只能回乡再努力努力,待到三年之后再来!” 一听是赶考的学子,侍卫的表情缓和了不少。 他咳嗽一声,“虽然是赶考的学子,但规矩不可废,该检查的,还是要检查。” 一听这个,那“少爷”就往前走了两步,然后拿出荷包里的银锭子就往那侍卫的手里塞。 “官爷,这箱子打开再合上属实是有些费劲,您看要不就这么算了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运气不好,那官差瞪起眼睛,面色阴沉的看着“少爷”。 “你这是贿赂官差了。” 这话说的严重,要是被旁人听了去,对一个读书人来说,可是不小的伤害! 那“少爷”自然也是明白的,只能讪讪的收回了银子,转身吩咐打开箱子。 洪金宝眼眸一眯,却也不能反驳什么,只能走上前去开箱。 看着那两箱东西,侍卫神情认真的看了看,然后伸手就要去翻…… “官爷!” 洪金宝赶忙开口。 那侍卫皱着眉头看他,“怎么了?” 洪金宝讪讪一笑,“官爷,我家少爷这书册,平日里都宝贝的很,您还没净手……” 侍卫脸色一沉,“你是要教我做事?” “不敢,不敢……”洪金宝只能退到后面去。 只是看着那侍卫的手越伸越往下,他的心跳也是越来越响,甚至都有些听不清周遭的声音,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噗通!噗通! “这些都是……” 那“少爷”刚想要开口解释,后面的马车就掀起了帘子,“怎么还没检查好吗?” 侍卫刚抽出一本书册,就抬头看向后面马车上的人。 “余姑娘。”他放下书册,朝着余熙柔拱手行礼。 余熙柔笑的温和,“耽误你办差了,若是还未检查完就尽快吧,后面还有不少人等着出城呢。” 那侍卫往后一瞥,队伍果然很长。 他又看了一眼自己刚抽出的那本书册,就这么扔在箱子最上面。 那一行人也瞧不出什么问题来,应该不会有事。 这么想着,他就抬起手,“放行!” 直到听见这两个字,洪金宝才回过神来,仿佛这两个字就是控制他身体感官的机关一样。 刚才消失的周遭的声音又重新回到了耳朵里。 旁边的百姓叽叽喳喳的说着话,后面排着的队伍不耐烦的抱怨着前面的速度太慢,马车上的姑娘温声细语的说话…… 洪金宝回过头看了一眼,马车的车帘正巧落下。 车里坐着的那个,不就是跟魏明韬一起游湖的鹅黄衣裙的姑娘吗? 他微微蹙眉,难道这姑娘也知道宋妙元的事情? 心里疑惑着,但车队已经出了城门。 洪金宝来不及多想,快步跟了上去。 等走的远了一些,他们才停下来,洪金宝打开随手盖上的箱子,看了一眼被那侍卫从下面翻出来的书册。 那上面字迹潦草的写着时间,是八年前的三月。 他微微蹙眉,想了一下八年前的三月…… 那不是宋元柏对阵蔺锡族最艰难的时候吗? 据说大战持续了两个多月,最后宋家军以少胜多,打的蔺锡族落荒而逃,扬我大兴国威! 从那次之后,宋元柏的战神之名便响彻整个大兴! 洪金宝赶忙把那本书册揣进自己怀里,然后让人把箱子重新捆好,急匆匆的上了路。 等到走过一段官道之后,就直接上了山,进了小路。 虽然那侍卫因为后面人的催促才放行,可若是他回过神来,仔细想一想就知道,这两箱东西,绝对不是一个赶考的学子应该拥有的。 魏明韬留给他的人虽然不是很明白为什么放弃宽阔好走的官道,非要走山间小路。 但他们却很听话,魏明韬说了,出京城之后一切都听洪金宝的。 他们就真的一句不问,洪金宝说什么,他们就做什么。 正如洪金宝所猜测的那样,守城的侍卫换班之后,检查箱子的那个侍卫就一直觉得有点奇怪。 想到自己翻出来的那个书册,上面写着的时间…… 他猛的瞪大眼睛,那不是宋元柏成神之战的日子吗! 若真是如此的话,那运送出去的,定是宋家逆贼想要藏起来的证据! 那侍卫直接从床上跳起来,一边往外跑,一边套上衣服,直接就去了康王府。 康王刚刚收到凤凰城传回来的消息,副城主豢养私兵被城主人赃并获,还意图灭了山上的黑虎寨,数罪并罚判了流放之刑。 听到这话,康王手中的笔一顿,抬眸看向传消息的那人,“孙祖呢?” 那人有些心虚的看了他一眼,“孙将军,不知去向……” “那就是死了。”康王收回眼神。 低头看了一眼桌上,大好河山才画了一半,就因为刚刚顿住的那笔多了一个墨点。 他眉头一皱,直接扔了笔,不再去看那幅毁掉的画作。 “切断跟南边的联系。”康王冷声说着,心情有些糟糕。 听到这话,那人抬起头看向康王,“切断吗?可是南边……” “你有意见?”康王说着,眯起眼眸看向他。 那人赶忙摇头,“没有意见,没有意见,属下只是,只是觉得可惜……” 听到这话,康王冷笑一声,“觉得可惜?” 他看着屋外的那棵树,树叶郁郁葱葱投下大片的阴影。 “外头那棵树,当初可是只剩了一点树皮,根须都快晒干了,可现在呢?” “你瞧它长的多好,繁盛茂密,不比那些精心伺候的树差。” 说着,康王回过头,看着面前弓着身子的下属。 “做事谨慎一些没什么不好,现在切断是为了我好,也是为了他们好,只要留下一线生机,将来总还能成长起来的,你说呢?” 那人听着,腰又往下压了压,“属下明白了。” 等到他退出屋子,康王拿起桌上那张画了一半的画,狠狠地揉成一团,然后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第一百五十六章 发通缉令 刚缓和好心情,那守城的侍卫就让人送信进来,提起上午查的那个读书人了。 听到下人说的话,康王终于是控制不住的冷下脸,“把人带进来!” 那守城的侍卫一听康王要见他,还以为自己飞黄腾达的机会到了,没曾想刚进门,当头就砸过来一个砚台。 他也不敢躲,就这么硬生生的受着,额角出了血都不敢擦。 “王爷,属下知错!属下知错!求王爷饶命!” 康王看着那人,低声怒吼着,“你知错?你现在知错有什么用!宋元柏叛国的证据已经出了城,出了城你懂吗!” “属下明白,属下明白……” 康王的脸色更加难看,“你明白?那你现在告诉我要怎么办?要怎么办!” 那人跪着的身子已经抖如筛糠,刚才还能说几句话,可现在却是抖着嘴唇,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等到发泄过后,康王才长吁一口气。 他冷眼看着那人,“去找画师把那些人的脸画下来,然后沿路通缉。另外这件事报给上峰,我自会安排全城彻查。” “是,是,属下这就去办,这就去办!”那人一边说,一边跪着退出了屋子。 一直到出了院子,他才敢站起身来,抬手擦了一把满脸的血。 才走出去没几步,王府的管家就找了过来,带他去见画师了。 一听这话,那侍卫就蹙起了眉头。 他这当值一上午,检查了多少人,见过了多少人啊。 虽说是记起来那个读书人有问题,可那也是因为书册给他留下的印象深刻。 这会儿问他那几个人长什么样,他哪里知道呢? 但康王的命令又不能不听。 看着那拿着画笔盯着他的画师,这侍卫咬咬牙,就开了口。 “那个,那个为首的,国字脸,粗眉,眼睛不大……” 一直忙活到了晚上,画师才总算是根据那侍卫的描述,画出来了三个人的画像。 那侍卫看着画像上的人,点点头,“没错!这几个人就长这样!还有两个推车的,离得太远,实在是没看清楚模样。” 康王瞥了一眼那画像,“行了,就这三个,发通缉令!” 隔天一早,通缉令就贴到了整个京城大大小小的布告栏上,说是能提供线索的人,都能拿赏银。 余大人晌午从衙门回来用饭,才坐下,就忍不住的抱怨。 “这康王也真是,嘴巴一张就要发赏银,那些人提供的线索还不知道真假呢,银子倒是撒出去不少!这户部的帐都不知道怎么平了!” 听到这话的余熙柔微微眯眼,“什么线索?发什么赏银?” 她问罢,又跟了一句,“爹你说说看,说不定我跟娘也能去领呢!” “瞎胡闹!”余大人嗔怪的瞪了她一眼,“康王要找的,是偷偷运宋元柏谋反证据出京的叛国贼!你去凑什么热闹!” 听到余大人这么说,余熙柔讪讪的笑了两声,然后低下头吃饭。 别说,她还真知道这件事,甚至还掺和了一脚! 不过这事情,除了她没人知道,就连魏明韬都不知道! 余大人又絮絮叨叨的说了老半天,余熙柔都听进了耳朵里,等到放下碗筷,她才开口道,“爹,你真的相信宋将军通敌叛国吗?” “闭嘴!”余大人那双小眼睛瞬间瞪的溜圆,“这种话也敢乱说的?!” 一旁的余夫人瞥了他一眼,“自己家说说还不行了?熙柔又不会去外面乱说。” 余大人这才咳嗽一声,“这事情,其实相信的人不多,但那又如何?康王相信,皇上相信!” 他往前探了探身子,压低声音道,“先前那些受到牵连的人,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挨板子的,革职的,谁还敢为宋家说话?” 余夫人皱了皱眉,“行了行了不说了不说了!” 余熙柔也没继续追问了,而是乖巧的等着父亲母亲都起身离开,这才站起身来。 她看向身边的丫鬟,“给魏世子传信,我在舞墨轩等他。” 接到余熙柔的信,魏明韬二话不说就赶到了舞墨轩。 “柔儿你找我什么事?” 余熙柔抬头看向他,“你可知道,康王发了通缉令?” 听到这话,魏明韬心里咯噔一下。 他今日出门,倒是听到不少人说起,说是只要去提供线索就能拿赏银,还有人说去随便说说,搞不好也能骗到赏银。 可是余熙柔特地喊他出来,就是为了说这件事? “听说了。” 他故作镇定的看向余熙柔,“怎么问起这个?” 余熙柔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康王要通缉的,其实是你的暗卫吧?” 魏明韬眉头一紧,笑容都僵硬了起来,“哈哈,怎么会呢,柔儿你在跟我说笑吗?” “魏明韬。”余熙柔放下茶杯,眼神认真的盯着坐在对面的人。 她连名带姓的喊他,那就说明是要讲非常严肃,非常重要的事情了。 他咽了咽紧张的口水,“你说。” “魏明韬,既然你对我有意,那有什么事情就不应该瞒着我。” 余熙柔大方开口,一点儿也不觉得说这话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魏明韬为难的抓了抓头发。 这事情与别的事情不同,若是透露出去了,搞不好就是要下大狱的事情。 如今只他自己一人扛着倒也罢了,要是再拉上旁人…… “昨日早上,你的人出城走在前面,被守城的侍卫拦下来检查,我恰好就在后面,催促了一声,那守城侍卫这才草草结束,放他们出城。” 余熙柔说完这句话,停下来看着面前的魏明韬,“所以,到现在你还不愿意告诉我,你在做的事情吗?” 魏明韬不可置信的看着余熙柔,“你竟然能认出那是我的人?” “之前见到过一次,我就记下了。”余熙柔神色平淡,好似这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一样。 叹了口气,魏明韬不得不将凤凰城那边的事情告诉余熙柔。 “那这么说来,就是那个黑虎寨的人,来讨要宋将军的手记?”余熙柔问道。 魏明韬点点头,“对。” 余熙柔敛下眼神,“这样倒也好,那手记留在京城也是个祸患。” “那通缉令……”魏明韬有些担心。 “我来的时候去看过了。” 余熙柔说着,抬眼看向他,“那画像根本就不像,你放心好了,他们抓不到你的人。” 第一百五十七章 见过他们 走了一段日子的山路,眼看着离凤凰城不远了,洪金宝想着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差错了,这才带着人乔装打扮进了城。 安州,距离凤凰城还有三百多里,此处也是大兴最为富庶出名的城池。 不为别的,就因为安州周围一圈连接了五座其他城池,是附近最大的贸易通商的点。 几人进了城,找了一家客栈。 才落座,就听到旁边的人在聊天,说的,正是康王颁布的通缉令。 “你们听说了吗?举报的赏银又涨了!” “是啊是啊,之前还说提供线索就给五两银子,找到人的话给百两,现在直接翻倍了!” “翻倍?那就是说,提供线索就有十两,找到人就是两百两?” “两百两?康王可没这么小气,现在只要能找到一个叛贼,就给五百两!” …… 听着这些话,洪金宝眉头微皱。 康王发的通缉令? 通缉谁? 他瞥了一眼聊天的那些人,然后压低了头上的斗笠,转过身去跟他们搭话。 “几位说的,是举报什么事情啊?” 那几人瞥了一眼洪金宝,又看了看他桌上的其他人。 “你们是,外乡来的?” 洪金宝咳嗽两声,“我们是走镖的,挣点辛苦银子,就是听你们说举报有银子拿,我们兄弟走南闯北的,见识多,说不定能帮上忙呢?” 一听这话,那几人相互看了看,瞧模样似乎是在打商量。 洪金宝又赶忙开口道,“若是真能得赏银的话,自然也不会忘了几位的。” 见他这么上道,那几人也都热络了起来。 “就是京城那边发来的通缉令,悬赏偷盗宋元柏叛国证据的叛贼!” 这话一说出来,洪金宝的心就是一沉。 他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 “这么重要的东西,竟然被偷了啊?”洪金宝佯装不知,还在跟那些人搭话。 那几人呵呵一笑,“谁知道呢,神仙打架,咱们这些平民百姓还是少议论为好。” “是说呢,不过有赏银,那就是好的!” “这是当然了,没有赏银,谁闲的去帮忙啊!” 洪金宝咽了咽口水,扫了一圈众人,“不过这个线索,是要怎么提供?通缉令,有画像吗?” “有啊!当然有了!” 那人理所当然的回道。 洪金宝心一紧,转头看向同桌的几人,大家的头也都往下压了压,好似生怕被人瞧见脸一般。 “那……”洪金宝抿抿唇,“这画像……” 他话还没说完,就已经有人掏出三张皱巴巴的纸,“在这儿呢!” 他一边说,一边把画像在桌上铺开。 “这康王也真是大手笔,特地吩咐了,只要有人问,就送三个匪徒的画像,眼睛都不眨一下,也不知道耗费了多少钱财。” 旁边的人不满的推了他一把,“你管耗费多少呢,又不让你拿钱!” 洪金宝心如擂鼓,眼睛瞪的溜圆,一瞬不瞬的看着那人铺开画像…… “呐,就是这三个!” 等到看见纸上的画像,洪金宝悬着的心,哐啷一声落了地。 这画像上的人,他是一个也不认识! 见他瞧的认真,旁边的人催促道,“怎么说啊?你见过这几个没?” “没……” 洪金宝刚想要说没见过,可转念一想,这画像都是乱画的,那他随便给个误导的线索,也不过分吧? 他们是带着东西往南边走,去凤凰城。 那他是不是可以乱编一个方向,往东或者往西呢? 这么一想,他眉毛一挑,看向面前几人,脸上扬起憨厚的笑,“这几个人我没什么印象,你们等会儿,我问问我兄弟们。” 说着,他就拿着那三张画像,回到自己桌上。 刚才的对话,众人都听见了,一个个着急的想要看画像,生怕被发现。 然而当画像放在桌上了,几人都愣住了。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哥儿几个见过这三个人吗?”洪金宝一边问,一边给他们使眼色。 其中一个人瞥了一眼洪金宝,“我见过的。” 一听这话,隔壁桌的人也都凑上前来,两眼发光的看着说话那人。 “你见过?你在哪儿见过的?他们是不是带着东西呢?他们去哪儿了?你们有没有说上话?” 那人问的又快又急,洪金宝都忍不住想要笑了。 他咳嗽两声,压下心中的笑意,这才看向问话的人。 “兄台莫急,我们这一路也见了不少人,你得让我兄弟好好想想才能回你。” 那人用力点头,“对对,你们这桌菜我请了!只要你们能想起来,画像上这几个人的行踪去向!” 洪金宝这人,不该占的便宜不占一分一毫,但该占的便宜,也不会手软。 听到那人大言不惭的说要请客,他马上又添了几道菜。 这是画像有误,他们才能侥幸逃过一劫。 若是画像当真画的是他们,那眼前的人也肯定会为了赏银,直接去报官来抓他们。 等到吃饱喝足,洪金宝揉了揉肚子,这才状似不经意的开口。 “对了,这些人是不是,带着两口大箱子?” “一行大概是五六个人?” 听到洪金宝说的,跟通缉令上写的一样,那几个人又激动了几分,冲着洪金宝用力点头。 “没错没错!就是他们!” 洪金宝笑呵呵的道,“那就没错了,在埝城,我们遇到了这么一伙人,我上去问,他们还说跟我们是同行呢!” 说着,他嗤了一声,“就两口箱子,押镖三个人足矣,哪家镖局这么豪横,六个人押两口箱子啊?” “那会儿我就觉得不对了,不过这也跟我们无关,所以我就没多说了。” 听到洪金宝这么说,几个人相互看了看、 “埝城?那不是咱们安州西边吗?” 洪金宝点头,“对,就是安州西边的埝城,我们分开的时候,看他走的方向也依旧是向西的。” 他停顿了一下,又喝了一口茶,这才继续说,“我以为是往西边倒卖绫罗珠宝呢。” “没想到,竟然是什么,什么叛国的证据。” “要早知道啊,当时就该拦下他们的,这样可就是五百两赏银,五百两啊!” 第一百五十八章 他还在查 几人一听,便想带洪金宝他们一起去衙门提供线索,换取赏银。 而洪金宝却是摆摆手,“不用啦,我们兄弟还得赶路,各位请我们吃了这一顿,便当作是,我们把消息卖给你们了。” 那几人本还想再劝,洪金宝又开了口。 “不是我们不想要赏银,但我们是走镖的,要是高调起来,被人瞧见了,这走镖风险就大了,所以……” “明白!明白!”那几人笑呵呵的朝着洪金宝作了个揖,“那就多谢兄台了!” 看着那些人满脸喜意的出了客栈的门,洪金宝这才收起脸上的笑。 他看了一圈众人,“走吧,还是山道安全一些。” 这几个人蠢,万一遇到聪明的呢? 还是不要冒险的好。 一行人日夜兼程,总算是赶到了凤凰山。 上了山,进了寨子,那两箱手记才算是彻底安全了。 魏明韬的侍卫带来了一些关于京城的消息给宋妙元。 她独独关注了其中的两条。 一个,是临清郡主婚事已定,十月初十就要风光大嫁了。 另一个,是定远侯府那个舞姬刘姨娘,在她的墓旁搭了个草棚,每月初一十五都去祭拜。这番作为让楚鹤川十分满意,眼瞧着那刘姨娘的地位在侯府也是节节攀升。 听到这些事情,宋妙元勉强弯了弯嘴角。 还真的,都不是什么好事呢。 见她兴致不高,送走了魏明韬的侍卫,洪金宝就过来看她。 “我这次去京城,还听到了不少有意思的事儿,你想听听不?” 宋妙元挑挑眉,“什么事儿?” 洪金宝嘿嘿一笑,让小玉去端了一碟瓜子过来,他一边嗑瓜子,一边说着京城的事情。 他想哄宋妙元开心,自然是捡着她想听的事情说。 比如定远侯府,比如柳依眉。 那刘姨娘每逢初一十五就去祭拜宋小五的墓,说是对先夫人的敬重。 可她承认了宋小五是先夫人,那就等于认同了有婚约的柳依眉是填房续弦。 这可让放下身段搬进侯府的柳依眉气个半死。 她没事就找刘姨娘的麻烦,刘姨娘也是会以退为进的,每次都委屈巴巴的,下人们又得把这事告到楚鹤川的面前。 都知道楚鹤川对前面的宋小五有多看重,他会向着谁自然是一目了然的。 宋妙元弯了弯嘴唇,“那这么说,柳依眉这段日子过得很不顺了?” “在内未婚夫婿嫌弃,在外又尽是泼妇名声,能过得顺才有问题吧?”洪金宝笑呵呵的说着。 长叹一口气,宋妙元表情淡淡的,“其实顺不顺的,跟我也没什么关系。” “嗯?”洪金宝笑容一收,蹙眉看着宋妙元,“没什么关系?” “那你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楚鹤川的?” “你将来不回京城,不恢复身份了?” “宋将军的案子你也不翻了?” 宋妙元皱眉看他,“我爹的案子自然是要管的。” “呵,那你跟楚鹤川,就脱不开关系!”洪金宝斩钉截铁的说道。 “为什么?”宋妙元疑惑的看向洪金宝。 想她假死脱身,为的就是不牵连侯府,不牵连楚鹤川。 可洪金宝这么说…… 瞥了她一眼,洪金宝解释道,“我们出城之后,有人一直护送我们进入山路,虽然我不知道是谁,但魏明韬的侍卫说,那是楚鹤川的人。” 说着,他二郎腿一翘,“这可不是我上门去求帮忙的啊,他自己派人帮忙,你想想呢?” “楚鹤川,主动帮忙?” 宋妙元蹙着眉头,这事情不太对啊! 她都“死”了,按理来说,楚鹤川与她,与宋家的情分,也就散了。 要不是楚鹤川一直盯着魏明韬的动作,又怎么会知道洪金宝他们运送的是什么东西,更不可能主动帮忙护送。 越想,宋妙元的心里就越乱。 不管她从哪个方面去想,结果都指向一个方向。 那就是,楚鹤川还在调查宋家的事情! “为什么?” 宋妙元喃喃的问出声来。 明明她之前那样对他,明明她就死在他的面前,明明…… 洪金宝咳嗽两声,“为什么我也不知道,这得等你回京城的时候自己去问。” 自己去问? 宋妙元有些迷茫的转头看向洪金宝。 她一向聪慧睿智,这样的神情洪金宝还从未见过。 “想这么多干嘛,我看楚鹤川他好的很,就算是在暗中查案,对我们来说也算是一分助力,这不挺好的嘛!” 洪金宝挠挠头,又开口道,“对了,听说楚鹤川最近已经开始习武了,好像说是缠绵数十载的病症被神医治好了。” “原本还想着,定远侯府那么大的家业,要是没了楚鹤川,怕是要被康王想办法收入囊中,现在看来嘛,康王大概是没机会咯!” 听着洪金宝的话,宋妙元难得露出一抹真心的笑容来。 这一整天听下来,似乎只有这一句,能让她舒心一些的了。 楚鹤川的寒症治好了,又没有她这个拖累,想必以后,定能平步青云! 魏明韬的暗卫从凤凰山回来的当下,就禀报了楚鹤川有安排人护送他们一路的事情。 听到这话,魏明韬心下一惊,生怕楚鹤川知道了宋妙元没死。 既然知道他派人送师父的手记离京,那必定是找人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的。 想了许久,魏明韬终于想到一个法子。 他吩咐身边的人去请余熙柔初七相见,并且要着素色衣衫。 等到九月初七,余熙柔果然一身素衣来了舞墨轩。 魏明韬也同样换了白色长衫,手中还提着一个篮子,面容冷峻。 “魏世子,今日为何……” 余熙柔刚一开口,就被魏明韬抬手打断。 “柔儿,别多问了,我带你去一处地方,你自然就知道,我今日这些安排是怎么回事了。” 听他这么说着,语气里也有着淡淡哀伤,余熙柔闭上嘴点点头,“好。” 上了马车,一路晃晃悠悠的走了约莫半个多时辰,马车停下,魏明韬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外面。 “到了,下车吧。” 余熙柔在他的搀扶下下了车,一转头,便看见一座草棚,旁边是一座墓碑。 上面写着“楚鹤川之妻宋氏小五”。 “你带我来,是要祭拜宋小五的?”余熙柔开口问道。 魏明韬没有回答,拎着那一篮子纸钱就走了上去。 “她不叫宋小五,她叫宋妙元。”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万分后悔 宋妙元? 余熙柔微微蹙眉,这个名字…… 她猛的瞪大眼睛,看向那块墓碑,“你说,这是宋妙元的墓?” “是。”魏明韬点头。 余熙柔本想问,宋家抄家,一府的人都关在天牢里。 宋妙元这个宋家大小姐,才入狱没多久,就忍受不了牢狱之苦香消玉殒了。 又怎么会成了楚鹤川的通房丫鬟,还在京城搅出那么一滩浑水呢? 可转念一想,以宋家的本事,想要把宋妙元送出来,好像也是合理的? 魏国公府与宋家走得近,魏明韬跟宋妙元又是以师兄妹相称,当初宋家出事,魏国公着急生了一场大病,病愈之后,朝堂上已经处置了不少替宋家说话的人。 知道再说好话也没用,魏国公干脆就没有提。 这也是不少与宋家交好的人一直诟病魏国公府的原因。 但其实没人知道,魏国公和魏明韬,却是给予宋家最大帮助的。 余熙柔抿抿唇,走上前去,跟着在魏明韬的身边蹲下,帮着一起烧纸。 “妙元,我今日来看你,是想跟你说一声,凤凰山的事情,我已经全部告诉柔儿了,也是多亏了她帮忙,师父的手记才得以送出。” 魏明韬说着,嘴角弯了弯,面上的神情柔和了起来。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余熙柔,慢悠悠的再次开口。 “除了说这件事,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我与柔儿脾性相投,我想与她携手一生,你若是泉下有知,应该也会替我高兴的吧?” “临清郡主马上大婚了,等到礼部忙完这件事,我便让父亲进宫求旨赐婚,到时再来跟你分享成婚的消息。” “还有……” 魏明韬絮絮叨叨的说了不少,直到暮色时分,才起身,掸了掸墓碑上的灰,告别了宋小五。 上了马车,他微阖双眸。 楚鹤川,这样总能让你放心了吧? 他想的没错,做的也没错,在他们离开后,楚鹤川果然从草棚后面走了出来。 他眯着眼睛看向那渐渐走远的马车,一阵后悔漫上心头。 还记得他跟宋妙元最后冷着的那几天,他始终没能拉下脸去找她,他始终认为,宋妙元跟魏明韬之间有些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可是现在想来,这一切又何尝不是他自己的幻想? 他不相信宋妙元对他的感情,不相信她跟魏明韬之间的清白,不相信他们只是师兄妹,甚至…… 他甚至不相信宋妙元进侯府之后,并没有要害他…… 让邓英出去查的消息回来了。 “余姑娘,去年秋日宴上,似乎就跟魏国公夫人相谈甚欢,两家互有往来,今年初一,魏世子在临江楼定了一桌,请余姑娘赴宴的。” “之后两人过从甚密,魏国公府已经差人去请官媒了,另外……” 楚鹤川掀了掀眼皮,“另外什么?” “另外,那日黑虎寨的人出城的时候,是余姑娘适时的催促了一下,守城侍卫才没再仔细检查,直接放行了。” 听到这话,楚鹤川眯了眯眼睛,“魏明韬连这事情都告诉她了?” 话才说完,他又自嘲的笑了一声,“他做的也对,既然已经做好了携手一生的准备,又有什么好隐瞒的呢?” 总不能像他和宋妙元这样,什么都不说,什么都靠猜。 最后到她死,误会都没能解开…… 没过几日,凤凰城的官报就送到了京城。 早朝上,皇上冷着脸怒斥道,“一个小小的副城主,竟敢私下养兵!他哪里来的人手,哪里来的钱财!” “查!给朕好好的查!” “那个副城主,叫什么来着?” 下面的人心惊胆战的上前,“回皇上,叫胡途。” “胡途?” 皇上冷笑道,“是真糊涂啊!” 说罢,他眯着眼睛扫了一圈下面站着的大臣们,“此事交由谁来审理呢?”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都不太愿意接手。 这件事若是办好了,自然是大功一件,可若是办不好…… “怎么,我大兴泱泱大国,人才济济,就找不出一个能审理此案的人吗!” 皇上的声音更冷了。 康王眼神转了转,然后上前一步,“皇兄,此事确实重大,但毕竟是凤凰城,距离京城三百多里,大家也并不知道凤凰城的情况,有所顾虑也是正常的。” “那康王的意思是?”皇上挑了挑眉。 “臣弟的意思是,这件差事要办,但要比寻常案子放宽一些才是。” 听完康王的话,皇上起身来回踱着步子,然后眼眸一眯,“康王可是有了人选?” “启禀皇兄,工部文书楚鹤川,本就是定远侯府的小侯爷,身份不低,且又掌握着大兴的盐铁生意,凤凰城那边肯定也能施展得开,臣弟举荐楚鹤川负责审理此案!” 康王的话音才落下,工部尚书崔木林就黑着一张脸站了出来。 “启禀皇上!此事不可!” 瞥了一眼崔木林,皇上冷声问道,“为何不可?” “历来查案办案都是刑部和大理寺负责的,工部从未接触过此类事情,楚鹤川也从未接触过查案,恐难当此任!” 康王轻笑一声,“崔尚书所言甚是,这是本王考虑不周了。” 说着,康王眼神一转,“既如此,那不如让刑部和大理寺再各出一人,协助楚鹤川一同审理,崔尚书以为如何?” “可是工部……” 崔木林还想拒绝,但话尚未出口,康王又打断了他,“工部的事情重要,可豢养私兵的事,更是重要啊,崔尚书您认为呢?” 这下崔木林彻底没话能说了。 皇上也不再多想,点头嗯了一声,便直接下了旨。 “此事就按康王的想法去安排,楚鹤川主理此事,刑部和大理寺选派人手协助。” “退朝!” 给楚鹤川的圣旨,是康王亲自送来的。 他认真看着楚鹤川,“这次的事情意义重大,该如何审理,鹤川你心里应该有数啊。” 听到他这么亲切的称呼自己,楚鹤川有些不适的蹙了蹙眉。 想了片刻,他抬起头看向康王,“王爷,不知道刑部和大理寺会安排什么人与我一起……” “大理寺少卿秦昭,刑部郎中许思齐。” 第一百六十章 为他铺路 听到秦昭的名字,楚鹤川眼神闪了闪。 这不就是陆览母族那边的表兄,经手宋元柏的案子之后,扶摇直上的那位么? 之前陆览还说,此人善于钻营,怕是要不了几年就能坐上大理寺少卿的位置,可现在呢? 宋家的案子过去不过一年,他已经是少卿了。 “敢问王爷,这二位可是能信赖的?”楚鹤川又问了一句。 听到这话,康王眉毛挑了挑,“鹤川,本王觉得你聪敏过人,所以有些事情,能不求人的,就尽量不求人。” 说着,他靠近楚鹤川的耳朵,“交出去的把柄越少,你才安全,不是吗?” “王爷教训的是。”楚鹤川说着,垂首作揖,一派恭顺模样。 皇上对此事极为看重,圣旨前脚到,钦差印信后脚就送来了,附带了皇上的一道口谕,“尽快启程。” 隔天一早,楚鹤川就收拾妥当,等着另外两人过来侯府。 秦昭他还算有几分了解,可是这刑部郎中许思齐,他却并不熟悉。 只知道这人也是这一届中榜的进士,非要算起来的话,两人倒是可以算作同窗。 不一会儿,邓英便走进来禀报,“秦大人和许大人都已经到了,正在前厅等候。” “那就出发吧。”楚鹤川说着,站起身来。 他才出胥止院,就看见等候在外面鬼鬼祟祟的刘姨娘。 见到楚鹤川出来,她忙凑上前去,“侯爷!” “找我有事?”楚鹤川蹙起眉头来,显然不是很高兴。 刘姨娘点点头,怯怯的抬起眼眸,快速的看了他一眼,又赶忙垂了下去。 “侯爷在京城时,还能时时庇佑妾身,若是离了京城,妾身……” 她的声音委委屈屈,听着让人好不心疼。 可偏偏楚鹤川却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意思。 “那你想如何?”楚鹤川冷声问道。 刘姨娘又含羞带怯的看了他一眼,然后透过他身侧的缝隙,看向他身后的胥止院。 “妾身……”她刚要开口,就被楚鹤川打断。 “你想搬进胥止院?” 刘姨娘的嘴还张着,猛的抬头看向楚鹤川那略带讥讽的脸,眨了眨眼睛,“妾身只是,只是怕柳姑娘找妾身的麻烦,所以才想求侯爷。” 说着,她咽了咽口水,“妾身有自知之明,胥止院不是妾身能涉足的,所以妾身是想,去给夫人守墓。” “给夫人守墓?”楚鹤川挑了挑眉。 他深吸一口气,喊了一声夏春,这才让她陪着刘姨娘,一起去了山上。 甚至还拨了银子人手,吩咐把那草棚子,直接改建成小屋,方便刘姨娘住。 吩咐完了这些事情,楚鹤川才去前厅。 听说刘姨娘得到如此优待,柳依眉气不打一处来,径直就要去找楚鹤川理论。 等她收拾妥当,赶去了前厅的时候,楚鹤川早已经跟秦昭许思齐一起,去往了凤凰城。 柳依眉气无处撒,调转方向就要去找刘姨娘的麻烦。 可刘姨娘也不傻,楚鹤川那边启程了,她就马上拉着夏春出了门,说是要去给先夫人采买纸钱。 之后就上了山,再也没有回侯府来了。 楚鹤川一行人坐着马车正要出城,康王大张旗鼓的过来送行,还特地多叮嘱了楚鹤川几句。 这架势,任谁看了,怕是都要以为楚鹤川和康王之间有些什么关系。 再往深里想一想,这次的差事,好似也是康王举荐的楚鹤川…… 茶楼之上,魏明韬和余熙柔对坐着喝茶,看着康王满面笑意的送走了楚鹤川一行人。 他放下茶杯,脸色阴沉。 “看康王这样子,楚鹤川跟他……” 余熙柔抬眸,“应该不会吧?之前……” “这不好说,楚家在朝中确实没什么地位,而楚鹤川在工部的差事是康王举荐的,这次凤凰城调查私兵的差事也是康王推荐的人选。” 说着,魏明韬抬眉看向余熙柔,“康王对楚鹤川,会不会太好了一点?” 他的话不无道理,更何况她听她爹回来的时候说起过,康王还向皇上要了宽限呢。 要说康王不是特地给楚鹤川铺路,她还真是有些不相信呢。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先给黑虎寨去封信说明一下情况,让他们也有个防备。” 魏明韬认真说着,心里想的却是宋妙元。 她好不容易假死脱身,可别在凤凰城被楚鹤川遇见了,那就麻烦了。 魏明韬的信送到黑虎寨的时候,李郎中正在给宋妙元诊脉。 看着他收回号脉的手,一旁的小玉着急的问道,“李郎中,怎么样?” 李郎中眉头微蹙,面色有些凝重,抬手捋了捋自己的胡子,又抬头看了看宋妙元的模样。 他这番动作,看的小玉一颗心高高悬起,就怕宋妙元肚子里的孩子出什么状况。 “李郎中,是不是……” 小玉说着,眼睛都有些湿润了,“是不是姑娘肚子里的孩子不……” 她话还没说完,李郎中就疑惑的啧了一声,“你这一胎倒是奇怪,旁人是月份越大,脉象波动就会越大,你这怎么月份大了,脉象反倒平稳的……” 小玉忙抬起手擦了一把眼睛,“平稳的怎么了?” “平稳的,就好似身强体健的大人一般。”李郎中说着又摇了摇头,“这不应该啊……” 但宋妙元知道,这种异常,都是因为她体内的须草茛。 之前鬼山廉就说过,须草茛可以保她和胎儿平安。 不过这件事她并不打算告诉李郎中,孩子平安降世就可以了,至于再往后那须草茛会对她的身体有什么影响,那都不重要了。 才这么想着,李郎中却突然神情严肃的看向宋妙元,“你之前是不是服用过什么大补的药物?” “比如……” “须草茛……” 这话一出,宋妙元身子一滞,不可置信的看向李郎中,“您怎么知道须草茛?” 李郎中长吁一口气,然后呵呵的笑出声来。 “看样子你的确服用了须草茛,那就没错了。” 他笑呵呵的收拾了药箱离开,却留下一脸迷茫的宋妙元。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李郎中一个乡野大夫,怎么会知道须草茛这种稀有的药物呢? 第一百六十一章 对你不难 宋妙元还没想明白这件事,洪金宝就拿着信急匆匆的冲了进来。 “阿颂!阿颂不好了!” “怎么了金宝兄?”宋妙元疑惑的看向洪金宝。 他手上拿着魏明韬送来的信,一把塞到宋妙元的手上,“康王派人来凤凰城,说要彻查胡途豢养私兵一事呢!” 说着,洪金宝喘着粗气,拿起桌上的杯子就给自己倒了杯水灌下。 “胡途养私兵,这事情本就是康王授意的,现在康王派人来查,你说,是不是想要栽赃到赵城主头上,又或者,是栽赃到咱们黑虎寨的头上?” 宋妙元拿起信看了一遍,比起洪金宝说的这些话,她更在意的,是奉旨查案的钦差,竟然是楚鹤川! “你先别慌,咱们既然提早知道消息,那就有足够的时间来部署。” 合上信,宋妙元面色沉着的看着洪金宝,“大当家知道这件事了吗?” “知道了,我爹看过了信才给我的。”洪金宝回道。 宋妙元点点头,“那好,咱们去议事堂,找大当家的商量一下。” 来的三位钦差,宋妙元只认识楚鹤川一个,其他两人是什么来头,身后又有什么背景,她并不清楚。 虽然她早一步得到了消息,但…… 形势不太乐观。 见到洪珏和王云,宋妙元便开口问道,“大当家和二当家怎么看这件事?” “呵,还能怎么看?老子就知道,康王那狗东西没憋好屁!” 王云气呼呼的说着。 “大概是看我们不愿意跟他同流合污,所以想要灭了我们!” 洪珏也是面色凝重,“我的看法跟老二差不多,至于这钦差楚鹤川……” 他说着,抿了抿唇,“比起灭了我们,我更偏向于,他是来说服我们的。” “说服?”宋妙元疑惑的抬眸。 洪珏点点头,“对,按照信上所说,楚鹤川的差事,是康王举荐而来的,并且康王还亲自送钦差队伍出城,可见他对楚鹤川是抱有希望的。” 说到这里,洪珏深深看了宋妙元一眼,“来凤凰城会抱有什么希望,我们心里都明白。” 不等宋妙元有所反应,王云就气的狠狠把流星锤砸在了地上。 “这狗日的康王!” 宋妙元看了一眼王云,又看向洪珏,“眼下这都是我们的猜测,最重要的,还是要及时通知赵城主,早做打算。” “另外,胡途不是已经判了流放之刑么,以免节外生枝,还是请赵城主尽快安排。” 几人一番合计,这才找赵城主商议。 凤凰城这边在商量着,钦差队伍里的楚鹤川,也在听着身边人的絮叨。 他原以为前往凤凰城的,就是他和另外两位大人,谁能想到,出京的时候,康王却让自己的幕僚跟在楚鹤川的身边。 美其名曰,为楚鹤川出谋划策,可实际上,就是监视楚鹤川,顺带将康王的指令告诉他。 楚鹤川听着这人的话才知道,难怪康王没有给他任何要求,原来要求都放在这幕僚的身上呢。 “侯爷,您听明白了吗?”一身月白长衫,纤瘦白净的穆棱开口说道。 楚鹤川蹙了蹙眉,看向他,“穆先生,你说的我都听明白了,但是……” 他顿了顿,“但是钦差不只我一人,想要避开其他二位大人动手,怕是也有些困难。” 穆棱轻笑一声,“楚侯爷胆大心细,十六岁便接管大兴盐铁生意,做的风生水起,侯府的财富也是水涨船高,王爷的这么一点小事,对侯爷来说应该不难吧?” 他说话的声音慢悠悠的,好似是在寻常聊天一般。 可讲出来的话,却让楚鹤川不敢掉以轻心。 “穆先生太高看我了,平日里做事都要几番筹谋,如今距离凤凰城也只有两日路程,我实在是很难……” “侯爷倒也不必这么紧张,虽然咱们到凤凰城就只剩两日时间,但进城查案,时间有的是,您说呢?”穆棱还是那副优雅微笑的模样。 楚鹤川不再多说,冲着他扯了扯嘴角,便挪开了眼神。 这事情是推脱不掉了,哪怕到最后他想不出办法来,这位穆棱先生也会帮他想出办法的。 凤凰城的大牢里,胡途早已没了从前的意气风发。 穿着囚服的他,头发乱糟糟的,原本还有几分英俊的脸庞,也因为休息不好,又没有机会清理面容胡茬,如今跟乞丐也没什么两样。 “胡途!出来!”狱卒打开他牢门上的锁,高声喊道。 胡途眼睛一亮,赶忙起身出了牢房,面带希冀的问道,“是不是放我回家了?是不是我夫人舍不得我?” 那狱卒嫌弃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做什么梦呢!” “城主大人说了,要你尽快启程!”狱卒冷声说道。 胡途怔住,“启程?启什么程?” 狱卒这回彻底不掩饰了,嘲讽的笑出声来,“你是真不记得了,还是在跟我装傻啊?” “你!胡途!豢养私兵!判处流放!” “现在要你尽快启程!自然是流放了!不然呢?” 一听这话,胡途心里一慌,摇着头,“不,我不去流放,不去,不去……” 他一边说,一边转身想要回到牢房里去。 可狱卒怎么会给他这个机会?直接一鞭子抽了过去,打在了他的后背上! “发什么疯呢!赶紧滚出去!押送流放犯人的差爷已经在外面等着了!你别不识好歹!” 那狱卒一边骂,一边又举起了鞭子。 胡途后背火辣辣的疼,他觉得自己可是再也受不住多一鞭子的了,忙不迭的连滚带爬,往大牢外面走去。 等带上了镣铐枷锁,胡途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跟着押解犯人的官差往城外走去。 一路上的百姓见到了都在指指点点,他也没有什么反应。 路过绸缎庄的时候,他看到了他的夫人胡徐氏。 顾不上身上脚上的锁链,胡途猛的朝胡徐氏冲了过去,“夫人!夫人你救救我!你救救我啊!” 听到这声音,胡徐氏皱着眉头回过身。 看到胡途脸上的期盼时,她却是冷了脸。 “你已经被我徐家休弃了,我徐家没有你这样不忠不义的姑爷!” 第一百六十二章 命不该绝 她这一番话说的掷地有声,胡途的表情就这样僵在脸上。 他怎么也不敢相信,曾经那个爱他爱到宁愿放弃身份,放弃家财,也要跟他走的女人,现在竟然会这么轻易的说出如此绝情的话。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 胡途不可置信的瞪着面前的华贵妇人,“你不是心悦于我,此生只愿与我相守的吗?” 他话才落下,华贵妇人就狠狠的呸了一声,唾沫都溅到他的脸上了。 “那是我年轻不懂事,不知你这人心思险恶!” “你一边骗着我,一边逼着我爹,这才让我爹不得不同意我和你的婚事是吧?” “若是你有几分本事也就罢了,偏偏你是个无能的,当初的副城主,还要靠我爹给你砸钱!” “无能就无能吧,有我爹支持,你安分当个副城主不行吗?” “就非得做那个春秋大梦当城主!还豢养私兵!” 她说着,双手一叉腰,“要不是我醒悟过来,我徐家一家子的命都要搭进去了!” 周围的百姓纷纷围了过来,听着胡徐氏的话,看向胡途的眼神越发的鄙夷了。 直到这时候,胡途才感觉到周围人的目光,仿佛千斤重,压得他一向挺直的脊背都佝偻着直不起来了。 他本就是外乡人,一无所有。 当年要不是靠着一张脸搭上徐家小姐,现在怕还是个穷酸书生呢。 正如胡徐氏所说,要不是有徐家,他什么也不是。 现在徐家不愿意帮衬了,他更加什么都不是。 一旁的官差踢了他两脚,“行了,人你也见了,想听的话人家也说了,就别磨蹭了,赶紧上路吧!” 胡途身子一歪,差点摔倒在地上。 他眉头皱的打了结,难道他这一辈子,就到此为止了吗? 他就不能得到老天的青睐,哪怕,饶过他一命,哪怕,让他躲过流放这一劫呢? 抬起头看着晴朗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蓝的清澈。 老天爷,你听到我的祈祷了吗? “还不走?别怪我动手了啊!”一旁的官差冷声说道。 就在这时,城门方向有两匹马疾驰而来。 众人纷纷让开路,那骑马的人见到正要上路的胡途和押解的官差,一勒缰绳停了下来。 “可是重犯胡途?” 押解的官差一脸疑惑的看着来人,“正是,不知二位是?” 其中一人掏出怀中的公文递了过去,“豢养私兵一事重大,圣上十分重视,康王已经安排了钦差过来查办此案,重犯胡途先行关押,待事情查明再做定夺!” 听到他们说的话,再看看手上内容一样的公文,押解的官差一时间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那送信的官差吩咐完,就转身又骑着马离开了,只留下押解犯人的官差愣神。 胡途却是大喜了起来。 他仰天大笑,“我就知道!我命不该绝,我命不该绝啊!哈哈哈哈!” 豢养私兵本就是康王的命令,如今来查案的钦差又是康王安排的,救他的意图还不明显吗? 连康王都要救他了,可想而知他将来在仕途上会是何种境遇! 什么凤凰城的城主? 算个屁! 这么想着,他扭头看向胡徐氏,神情高傲。 “原本我还念着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想着你若是能说几句好听的,我便还认你这个夫人,可惜啊……” 胡徐氏却是白眼一翻,“那我可真要谢谢自己没有说错话,好让你离我远远的,此生再无瓜葛!” 胡途脸一黑,冷冷的瞧着那下巴高高扬起的人。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待到他日,可不要跪着来求我!” 他说着,本想甩一甩袖子以表明自己的态度。 可他手一动,才想起来自己还带着枷锁,什么动作都做不了。 只得冷哼一声,昂首挺胸的往回走。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胡徐氏懒得搭理,暗嗤一声,神经! 听说流放没能流放成,宋妙元眉头皱起。 难道真的要帮胡途翻案吗? 可私兵一事证据确凿,没有任何可以翻案的点啊! 赵城主父子也想不明白这件事,只能等着钦差到了凤凰城再说了。 两日后,楚鹤川一行人终于到了凤凰城。 赵城主带着儿子赵钱在城门口迎接。 自从私兵之事了结,赵钱也不再装成纨绔子弟的模样,如今跟着赵城主进进出出打理事情,倒是显得沉稳了许多。 看见钦差队伍,父子二人上前行礼。 “凤凰城赵盛年,携子赵钱,恭迎钦差大人!” 车帘掀起,楚鹤川和穆棱下了车。 听闻楚鹤川身患寒症缠绵病榻,也是最近才养好身子习武健体。 赵城主看看面前的两人,然后朝着穆棱行了一礼。 “见过钦差大人!” 穆棱愣了一下,随后打开折扇,遮住弯起的唇角,“赵城主认错了,这位才是钦差大人楚鹤川,我只是大人府上的幕僚而已。” 赵城主看向一旁的楚鹤川,连忙道歉,“下官认错了大人,还请大人恕罪!” 这楚鹤川瞧着身体康健,丝毫看不出缠绵病榻数年的模样啊。 楚鹤川摆摆手,“无妨,是我二人未曾及时报上姓名,才让赵城主误会了。” 听他这么说,赵城主对楚鹤川的印象倒是好了不少。 是个谦逊知礼的。 “请钦差大人前往驿馆下榻,我这就吩咐人准备接风酒宴!”赵城主认真说道。 楚鹤川一边走一边回他,“不必麻烦了,我们是来办差的,还是皇上的差事更重要。” 说着,他回头看向身后的秦昭和许思齐,“二位大人以为如何?” 二人点头没有异议,这案子主办是楚鹤川,自然他怎么说就怎么办了。 于是赵城主直接带着他们去了衙门,将胡途豢养私兵一案的卷宗交给了楚鹤川。 “楚大人,卷宗上写的非常详细了,人证物证都有,还有城防营将军现场抓获了胡途,好像没什么需要再调查的了。” 刑部郎中许思齐翻完卷宗,认真看向楚鹤川。 不等楚鹤川说话,一旁的大理寺少卿秦昭就开了口。 “许大人,虽然那卷宗上写的清楚明白,但你在刑部做事,定然也见过不少私自改动口供的案子吧?” “我认为咱们还是要一一查过这些证据,确保无误,才是正解。” 第一百六十三章 提审犯人 楚鹤川看看许思齐,又看了看秦昭。 “秦大人入仕比咱们都早,又是大理寺这样的地方,经验比咱们都足,许大人,还是听秦大人的吧。” 许思齐本也没有要争高低的意思,听到楚鹤川这么说,他便点点头应了下来。 看完卷宗,几人便开始提审犯人了。 胡途一见到钦差,二话不说直接跪下砰砰磕头。 “冤枉啊大人!我是被冤枉的啊!” 看到他这副姿态,楚鹤川和其他两人相互看了看,然后咳嗽一声,“有什么冤屈你尽管说出来。” 胡途抬起头,一脸虔诚的看着他们。 “是!大人,这私兵根本就不是我豢养的,是城主赵盛年养的!” 他这句话一说出口,在场的众人脸色就都变了。 坐在下首的赵城主更是猛的站起身来,黑着脸瞪着胡途,“你再说一遍!” 胡途害怕的缩了缩脖子,然后跪着往楚鹤川这边挪了挪。 “大人您都瞧见了吧?豢养私兵的事情,都是他们栽赃给我的!” 说着,他就抽泣了起来。 “我不是凤凰城本地的人,是外乡人,他们都排斥我瞧不起我,好不容易我在凤凰城落了根,娶妻生子,凭借着努力成了副城主,可他们却给我安上如此重的罪名!” 许思齐蹙起眉头,抬手敲了敲面前的桌案。 “你的生平就不用说了,说说案子。” “你说是赵城主栽赃陷害,那你就仔细说说,是怎么栽赃陷害的你。” 胡途一滞。 怎么栽赃陷害的? 这…… 他原本想着,这些钦差是康王安排的,那自然是帮着他的,只要他把矛头指向赵城主,那他们自然就会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了呀! 怎么……怎么现在还问起他来了? “说不出来吗?”楚鹤川冷声问着,然后翻了翻手上的卷宗,又道,“豢养私兵的庄子,是记在你的名下的。” 旁边的秦昭也跟着开口,“庄子的管事也交代了,都是你这个副城主隔段时间就会送新的人过去。” 胡途眼睛一转,“这些人,这些人都是我救济的人,他们说要为我做事,我就先安排到庄子上了。” 说着,他微微弯起唇角,面容真诚的看着楚鹤川。 “各位大人应该也知道,我夫人家是凤凰城最大的富商,我原想着,再买个庄子安置这些人的,只是还没着手安排,就出了这事。” 楚鹤川头也不抬的继续翻着卷宗,“那你带人上山,攻打黑虎寨又是怎么回事?” “回大人,那黑虎寨就是一帮土匪占山为王啊!我们上山剿匪有什么错?”胡途理直气壮! 赵城主脸色更黑了,“黑虎寨是皇上特赦的良民!” “谁不知道那圣旨是宋元柏求的,现在宋元柏自己都是通敌叛国的罪人了,他当初保的人,谁知道是什么东西!” 听到这话,楚鹤川脸一沉,拿起手边的惊堂木就砸了下去! “圣上的旨意,怎由得旁人置喙!” 他这一声,倒是吓住了胡途,他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吭声。 瞥了楚鹤川一眼,秦昭又接着问。 “你前面说豢养私兵的是赵城主,后面又说你庄子上的那些私兵不是私兵,是你救济的人,那么,赵城主豢养的私兵又在何处?” 他这话可是问住了胡途。 他哪儿想到那么多啊,不过是随口攀扯罢了。 他们问起养人的庄子的事,他确实无法辩驳,这才顺嘴推说那些人不是私兵。 见他一脸尴尬,不知如何回答的样子,楚鹤川摇摇头,“好了,今日的问询就到这里,明日上山去黑虎寨。” “大人,大人我是无辜的!” “大人我是被冤枉的!” “大人!大人!” …… 胡途被带下去的时候,还在叫嚣着自己的冤枉。 回了驿馆,楚鹤川看向穆棱,“衙门的情况你也见到了,这胡途实在是个蠢货,栽赃都不会栽赃,自己的话前后矛盾,还被秦昭给揪出来了。” 他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我看他就差直说自己是康王的人,要我们救他出来了。” 这一点穆棱确实无可辩驳,他打开折扇微微摆动了一会儿,这才说出康王的下一道命令。 “既然用不了,那扔了便是。” 听到他这么说了,楚鹤川蹙眉思索了片刻,“那就维持原判,流放。” “楚侯爷怎么这般心慈手软?”穆棱掀了掀眼皮,看向楚鹤川。 每当他用这种口气说话的时候,楚鹤川都会有些嫌恶的皱起眉头来。 “穆先生有何高见?” 楚鹤川实在懒得再猜,直截了当的问出了口。 穆棱收起折扇,看向楚鹤川,“虽然这胡途是没什么脑子,可若是执意判处流放,他或许会选择鱼死网破,将王爷的事情都抖落出来。” 一听这话,楚鹤川就明白他的意思了。 眸中闪过一道暗芒,楚鹤川看向穆棱,“先生的意思是,让他永远不能说话?” “楚侯爷还是蛮聪明的嘛!”穆棱说着,嘴角高高的扬起,笑容始终优雅。 楚鹤川想了想,“这事情我会安排的,只是人手方面……” 穆棱收起笑,凑近楚鹤川,“楚侯爷放心,王爷从来不会让办事的人捉襟见肘的。” “只要您安排好了,在下随时都愿意为您代劳。” 楚鹤川看向穆棱,眼中升起越多的疑惑来。 这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什么背景?瞧着,可不像是普通的幕僚。 外面响起了敲门声,楚鹤川收起思绪,应了一声,外面的人便走了进来。 “秦大人,许大人,找我何事?” 楚鹤川站起身来看着两人,他们一起找过来,怕还是跟案件有关。 “楚大人,我们想跟您商量一下明日上山去黑虎寨的事情,不过……”许思齐说着,眼睛就看向一旁悠然自得的穆棱。 穆棱朝着几人点了点头,拿起折扇就退了出去。 许思齐这才上前到楚鹤川的面前,“楚大人,咱们明日上山,那黑虎寨虽然是皇上恩赦的山寨,可到底也是土匪起家,您看是不是要提前准备些什么?” 第一百六十四章 多带些人 “提前准备什么?”楚鹤川看向问话的许思齐。 看着他投过来的目光,许思齐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 他只是想要提醒一下,这黑虎寨虽然是皇上特赦的寨子,说是普通百姓,可到底跟普通百姓还是有些差别的。 “准备……人手,还有武器什么的……” “用不着。” 楚鹤川神色平淡的回了一句。 听到这话,许思齐疑惑的皱起眉头,“为什么?” “因为……”楚鹤川抬眸看向许思齐,“赵城主会跟我们一起去。” 原本还盼着楚鹤川能说出点什么来的秦昭一听这话,跟着点点头,姿态慵懒的看向许思齐。 “许大人,我先前就说过的吧,这事情楚大人会考虑到的,用不着咱们操心。” 许思齐扯了扯嘴角笑了一下,只是这笑容有些尴尬。 “也是,凤凰山上的寨子,还是凤凰城的城主比较熟悉一些。” “是我多虑了。” 楚鹤川没看秦昭,而是多看了许思齐几眼,“许大人不必自责,凡事谨慎一些总是好的。” 许思齐这才稍微缓解了一下心里紧张,“是,楚大人说的是。” 各自回房休息,楚鹤川也跟着躺了下来。 许思齐紧张,他其实也是紧张的。 黑虎寨的寨主跟宋将军有交情,先前又那般照顾宋妙元,若是他问起的话…… 楚鹤川翻了个身。 他该怎么跟洪珏说宋妙元离世的事情呢? 窗外月色如水,床上的人却是辗转难眠…… 天光大亮,几人正在用早饭,赵城主带着赵钱就来了驿馆。 “赵城主这么早啊!”秦昭笑呵呵的看向来人。 赵城主朝着几人行礼打了招呼,这才说起上山的事情。 “凤凰山虽然不陡峭,但山路终归是难走的,咱们早些出发,还能赶上在黑虎寨用午饭。” 听到赵城主的话,许思齐挑了挑眉。 “听赵城主此话的意思,这黑虎寨还挺好客的?” 赵城主摇摇头,“那倒不是。” 他说着,看了一眼众人,“虽然已经得了圣旨特赦,可到底曾经是个土匪寨,城中的百姓多少还是有点偏见在的。” 说着,他又赶忙跟了一句,“当然了!只要我们态度不恶劣,他们自然也是好客的。” 听着赵城主絮絮叨叨又说了不少,楚鹤川掀了掀眼皮。 “赵城主可是需要我们做些什么?” 他绕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说话,不就是想要他们这些钦差来帮忙么。 果不其然,赵城主一下子就笑了起来,“还是楚大人体谅!” “我想着吧,各位钦差大人调查私兵一事的时候,能不能顺便往外透露透露,就是这黑虎寨的人,他们跟我们城里的百姓都是一样的,往后他们若是下山进城,也不用太过排斥。” “他们的身份文牒上,写的还是凤凰城人呢,跟旁人一样嘛!” 听到赵城主的话,秦昭挑起一边眉毛,嗤笑一声道,“不是说有皇上的特赦圣旨吗?怎么,圣旨都没用,我们几个外乡人说话能有用?” 赵城主尴尬的笑了两声,也不再多说了。 楚鹤川收敛下眼神,喝完碗里的粥,放下筷子。 “此事不用我们刻意去说,只要他们当真如你所说的一样,你多带些人跟我们一同上山,黑虎寨的名声自然有人帮他们平反。” 看着几人起身,赵城主和赵钱也都跟着站起身。 “是,是,楚大人说的不错!” 赵城主说着,引几人出了驿站,一抬头,就看见门口等着不少的人。 许思齐蹙起眉头来,扭头看向赵城主,“这些,都是要跟着上山去黑虎寨的?” “是啊!”赵城主理直气壮,“刚刚楚大人不也说了,多找一些人上山,看看黑虎寨究竟是什么样子,也免得大家对他们防备的紧嘛!” 他说着,还走到前面去介绍起来。 “这几位,是凤凰城德高望重的族老,这几位,是城中有命的富商,还有这几位,是……” “好了好了!”秦昭赶忙打断他。 看了一眼那一群人,秦昭咳嗽一声,“那赶紧安排上山吧。” 那几个族老,一个个满头银发,还有人是拄着拐杖的。 再看那几个大腹便便的富商,瞧着也不像是腿脚便利的样子。 他凑近楚鹤川和许思齐,小声道,“我当那黑虎寨有多偏僻,这么早出门还只能赶上午饭。” “若是带上这些人一起上山,那确实是要花不少时间的。” 许思齐偷偷看了一眼旁边的赵城主和赵钱,两人就好似没瞧见他们三个窃窃私语一般。 “算了,咱们是来查案的,赵城主想做什么随便他吧。” 楚鹤川最后说了一句,三人这才恢复了正常,在凤凰城这些人的簇拥下,一条浩浩荡荡的队伍,朝着城外的凤凰山,进发了! 黑虎寨已经得到了赵城主的消息,正在准备迎接钦差大人。 但宋妙元却是十分担忧。 虽然现在她是女扮男装,可以楚鹤川对自己的了解,她不敢赌,楚鹤川会不会认出她来。 这一大早的就在琢磨如何装扮才能不露馅。 而洪金宝,就成了那个看起来不是很靠谱的参谋。 “金宝兄,你看我这样呢?” 宋妙元不知道换了第几身衣裳了,有些头疼的重复着同样的问题。 看着面前的人,洪金宝面色凝重。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道,“你有没有想过,你担心被楚鹤川认出来的原因是什么?” “他对我太熟悉了,这张脸……” 宋妙元还没说完,就被洪金宝打断。 “对啊,你的脸!” 他站起身凑近宋妙元,“所以我觉得,你最好是把脸遮住,这样他总不会对一个男人感兴趣吧?” “只要他不靠近你,不跟你单独说话,应该也很难发现你的真实情况,你说呢?” 宋妙元蹙着眉头思索了许久。 或许洪金宝说的是对的。 可…… “我要用什么理由遮脸呢?” 宋妙元认真问道。 听到问题的洪金宝也跟着愣了愣,这…… 他对上宋妙元的眼睛,然后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第一百六十五章 他好就够了 等到宋妙元和洪金宝一起到议事堂的时候,抬头看到两人,王云吓得直接跳了起来。 “袁先生!你这脸是怎么回事!” 洪珏听到王云的动静,也跟着抬起头看了过去。 这一瞧可不得了,他也瞪大了眼睛。 “你这脸,要叫李郎中过来给你瞧瞧吗?这看起来有些吓人。” 洪金宝嘿嘿一笑,看向宋妙元,“你看吧,我就说这样绝对可以!” 看着自己儿子的样子,洪珏脸色一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当家的,楚鹤川是此行的钦差,今日定会上山,我还是担心他会认出我来,所以才……” 满脸红斑的宋妙元说着,抬起手在脸上按了按,然后伸到洪珏面前,“是胭脂。” 看到宋妙元手上的一抹红,洪珏才放下心来。 他看着宋妙元那张惨不忍睹的脸,叹了口气,“要我说,便是他认出你来又如何,他也不是不知分寸的人,肯定不会……” “大当家的!” 宋妙元打断他的话,“具体情况我们不清楚,就连楚鹤川这个人,我们都不清楚,还是保险一些为好,您说呢?” 听她这么说了,洪珏也就不多话了,他点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 他们准备妥当了,寨子门口守着的人也进来禀报了,说是赵城主带着一大批人上山来了。 “一大批人?”洪金宝满脸的疑惑,“不是说带钦差来查案吗?怎么一大批呢?” 那禀报的人支支吾吾着,脸色也不是很好,“少当家的,您还是跟大当家的一起出去看看吧。” 几人相互看了看,这才一起出了议事堂,朝着黑虎寨门口走去。 寨子前面的一片空地上,吵吵嚷嚷的,倒是比平日里热闹多了。 马嫂子带着一些妇人站在那里,看着上山来的那些个族老们,白眼一翻,压根没什么好脸色。 赵城主看到马嫂子也是头疼。 他就是忘了提前说一声,别让这些个无知妇孺出来闹。 现在可好,马嫂子冷眼瞪着那些族老们,族老们一个个也都吹胡子瞪眼的看着拦在前面的马嫂子。 楚鹤川三人倒是站在一旁看戏,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打算。 “楚大人,咱们要不要说句话,缓和一下?”许思齐小声问道,“毕竟还要进去询问查案。” 秦昭却是好笑的双手抱胸,“许大人急什么,这黑虎寨的寨主还没出来呢,等寨主到了,咱们再说话也不迟。” 楚鹤川看看这边,再看看那边,“咱们先静观其变。” 他才说完,就听到马嫂子不客气的开了腔,“赵城主好大的阵仗啊,带这么多老不死的上山,也不怕他们摔断脖子啊。” “嘿你这老娘们儿!怎么说话呢!”其中一个族老不满的开口。 马嫂子冷笑一声,“怎么说话?我就这么说话,怎么了!” 她说着,双手叉腰,瞪着说话的那人,“我今日是瞧着有钦差大人在,要办正事,我懒得跟你说话,要不然,我唾沫星子淹死你!” 那族老被她气的手都在颤抖了,“你,你真是,真是不知所谓!” “对对对,我不知所谓,那你别来黑虎寨啊!”马嫂子白眼一翻,“我求你来了?” “赵城主!您看看,您看看!”那族老连说话都颤抖了起来,“如此愚昧不开化的蠢妇!这洪珏竟然还能留着她!这简直是……” “简直是什么?”洪珏的声音响起,众人纷纷朝着他来的方向看了过来。 洪珏冷眼看了看那族老,神色严肃的问道,“你似乎对我黑虎寨的人很有成见?” 他气场强大,一开口,那族老愣是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赵城主忙上前一步,“洪寨主,这三位是京城来的钦差大人,今日上山也是来调查当日胡途带兵来寨子闹事的。” 听到这话,洪珏这才挪开眼神,看了一眼楚鹤川他们。 “诸位里面请。” 楚鹤川朝着他点了点头,便迈步走了进去。 那些族老跟在后面想要一起去议事堂,却被王云拦了下来。 “人家是钦差,是来查正事的,你们这些个老帮菜跟着过去干啥?” 王云的态度倒是跟马嫂子挺一致的。 看着那些人气的脸色都泛了青,王云倒是心情大好。 “看几位脸色不太好啊,要不要我喊寨子里的郎中来给你们瞧瞧?” “别回头死在我们寨子里了,还要倒打一耙!” 那几个族老脸色更难看了。 落在后面的赵钱赶忙上来解围,可算是把这些族老请去后堂喝茶了。 等到安顿好了这些人,赵钱和王云这才走了出来。 王云不满的看向赵钱,“好好的,把这些人弄来干啥啊?” 赵钱苦笑着,“我爹什么想法,二当家的能不知道么?” 他说着,摇了摇头,“可原本都跟我爹说的好好的,谁知道他们来了黑虎寨,就开始大放厥词。” 听他这么说,王云也算是明白怎么一回事了。 他嗤笑一声,看着赵钱,“你不知道这帮老东西什么心思,你爹还能不知道?还能信他们?”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的不再提这事情,一起往议事堂走了过去。 议事堂里,宋妙元站在洪珏身后,一双眼睛却始终落在楚鹤川的身上。 比起她离开京城的时候,楚鹤川壮实了不少,一向苍白的脸上也有了血色,就连说话的气息都比从前足了。 看样子魏明韬传来的消息不假,鬼山廉果然治好了楚鹤川的寒症。 只是他原本乌黑的头发,如今两鬓却染上了斑白,梳在头上的发髻中,也夹杂着让人难以忽略的白色。 收起眼神,宋妙元微微垂下头。 如今的楚鹤川,身子康健,官运亨通,是京中新贵,炙手可热。 他好,那就够了。 至于她,至于宋家,那都是她自己的事情。 深吸一口气,宋妙元这才集中精神,听着楚鹤川问起那日有关胡途攻打寨子的事情。 洪珏他们都一一回答了问题,连那受了伤的独眼弓箭手也被叫过来问了话。 楚鹤川问的认真,却总是忽略不了有一道似有似无的目光投在自己的身上。 等到他特意去追寻的时候,这目光却又消失,让他追寻不到。 第一百六十六章 让她道歉 等到许思齐记录完毕,放下手中的笔,将那长篇大论的证词收起来,楚鹤川这才起身朝着洪珏点了点头。 “多谢洪寨主帮忙了。” 洪珏跟着轻笑一声,“楚大人言重了。” 众人往外走着,楚鹤川脚步一顿,想起赵城主说的事情。 他看向洪珏,“赵城主今日带了不少城中有声望的人来,为的是什么,寨主心里应该明白。” “是,我明白的。”洪珏说着,抬起头看向楚鹤川,脸上的笑容疏离,“但方才的情况楚大人也见到了。” “并非是我等不愿下山,而是山下人对黑虎寨多有偏见。” “如今在寨子里,我们还能团结一致,若是到了山下呢?” 洪珏看着楚鹤川那蹙起的眉头,“寨子里有些人,对山下的人也是有心结的,与其强行要他们下山,倒不如就留在山上,过好我们自己的生活,楚大人你说我说的对吗?” 对此,楚鹤川没什么好说的。 他弯起唇笑了笑,“洪寨主说的也是,我并不知道黑虎寨的情况,贸然劝你们,是我唐突了。” 说着,他转头又往后面看了看,想要找到那道总是看向自己的目光。 可后面却只有与他一起来的秦昭和许思齐,再就是黑虎寨的二当家王云,还有他后面跟着的洪金宝和宋妙元。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的那一脸红斑的人,好似有些熟悉。 看到他扫向这边的目光,洪金宝下意识的偏了偏身子,挡住了宋妙元,然后笑着看向楚鹤川。 “楚大人在看什么?” 楚鹤川又多看了宋妙元几眼,这才弯了弯嘴角,“没什么,只是好奇你身后那位小兄弟。” 好奇她? 宋妙元的心瞬间就提了起来,她抬起头,大大方方的回看向楚鹤川,“楚大人想问小人什么?” “你,是黑虎寨的人吗?” 宋妙元笑着点了点头,“是啊!不知大人为何如此问?” 楚鹤川眉头微皱,他是黑虎寨的人啊…… 不知道为什么,楚鹤川莫名的有些失落。 洪金宝一把搂住宋妙元的肩膀,“这可是我的好兄弟!是吧,阿颂?” “阿宋?”楚鹤川挑眉,宋妙元,也姓宋…… 宋妙元推开洪金宝,“金宝兄,当着钦差大人的面,还是要注意一些才是。” 说着,她又朝楚鹤川拱手作揖,“回大人,小人名为袁淼颂,阿颂,是少当家称呼小人的。” 洪金宝又笑呵呵的凑到了宋妙元的身边,扬着下巴看向楚鹤川,“大人没有这样的好兄弟吗?” 好兄弟? 楚鹤川想了想,若是非要说的话,或许陆览算一个? 他轻笑一声,没有回答,转头便一起往外面走去。 在山上用了午饭,楚鹤川一行人被黑虎寨的人护送着下了山。 而赵城主带的那些人,这会儿却一个个气的吹胡子瞪眼的坐在议事堂里,一定要让洪珏给他们道歉。 至于说道歉的原因,是马嫂子对他们言辞太过粗鲁。 这话传到马嫂子的耳朵里,可是把她气得半死! 她撸起袖子,就往议事堂走去。 “好啊!这帮老不死的,真以为大当家的让他们进来,就是给他们脸了是吧!” 玉兰嫂子跟在马嫂子的身后,一边劝着,一边赶紧给旁边的人使眼色,让人去给洪珏报信。 宋妙元不知道黑虎寨跟凤凰城内到底是有多大的仇怨。 她只知道,洪家被陷害之后,才落草为寇的,原本应该也是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至于马嫂子和那几个族老之间有什么嫌隙,她还真是一点都不知道。 “金宝兄,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洪金宝挠挠头,“我也不知道啊,我记事起就在黑虎寨了,寨子里的人也都是我自小就认识的,再就是之后兄弟们救的,还有在寨子里出生的。” 宋妙元看着雄赳赳气昂昂走过来的马嫂子等人,她抿抿唇。 “金宝兄,要不咱们,先走?” 这种陈年旧怨,她这个后来人还是不要多打听的好。 可洪金宝却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他一把拉住要走的宋妙元,“别啊,留下来一起听听呗!” 他说着,还煞有其事的看了看那几个族老。 “你看坐在最中间的那个,穿一身青色长衫的,这个看起来就是最不好惹的,那下巴扬的,都能晾衣裳了!” “左边这个看着倒是有些心虚,估计是觉得这事情闹大了也不好看吧。” “右边那个……” 宋妙元走又走不了,只能留在这里尴尬的听着洪金宝对那几个族老的评价。 “各位是想要,马嫂子给你们道歉?” 洪珏神色淡漠的说着,眼皮一掀,看向对面的目光锐利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这眼神太过锋利了,刚才还趾高气昂的族老竟然收敛了几分。 “道歉,是,是肯定要的,她,她说话也,太难听了。” 坐在中间的族老结结巴巴的开口。 听到这话,洪珏嗤笑一声。 不等他开口,马嫂子冲进来就开骂了。 “嫌我说话难听,你们别来啊!求你们来了?” “要我道歉?我还没要你赔命呢!” “还有你!你个不要脸的玩意儿!当年还想抢城防营的管辖权?我呸!就你儿子那细竹竿一样的,连把菜刀都提不起来的货,他能管城防营?” “你!别低着头装看不见!” “你还记得你当时想干啥来着不?我马家的宅子,老娘就是一把火烧了,也不留给你这种烂货!” …… 站在角落里的宋妙元和洪金宝听着马嫂子这一顿骂,简直是目瞪口呆。 原来,不只是洪珏曾经在凤凰城是名门大家,就连马嫂子,好像也是城里的大人物啊! “那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多少年过去了,你怎么还提呢!” 坐在中间的那族老脸色微微泛红的开口说着,甚至不敢看马嫂子的眼睛。 马嫂子冷哼一声,“是啊,多少年过去了,这些事情你们以为我愿意提吗?” “要不是你们老不死的非要来寨子里给我添堵,我会说吗?” 第一百六十七章 真有你的 她看了一眼桌上的茶壶,拎起来直接往嘴里倒茶。 等到喝了个痛快,她抬脚踩在凳子上,“想要我道歉?可以啊,来来来,若是能打赢我,我就道歉!” 看着她中气十足的大骂,还有那踩着凳子的架势,那些个养尊处优的族老哪里是她的对手? 他们相互看看,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而是转头看向洪珏,“你听见了吧?你都听见了吧?这泼妇……” “我听见了。”洪珏说着,站起身来。 他看着坐在对面的族老们,“马嫂子说的,应该没有错吧?” “这……” 刚才还趾高气昂的人,这会儿却都不吭声了。 “既然她说的没错,那么,不占理的是你们。” “理应是你们给她道歉!” 让他们给一个女人,还是一个土匪寨子里的泼妇道歉? 几人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没人敢吭声。 洪珏皱了皱眉头,“不然的话,你们跟她比划比划?若是你们赢了,就不用给她道歉了,如何?” “不是,怎么,怎么就我们道歉了?”坐在中间的那个族老皱起眉头来。 洪珏挑了挑眉,“因为,这里是黑虎寨!” 他的声音低沉,听起来一副不好惹的样子。 那几个族老一看马嫂子掐着腰,两眼冒火的看着他们的样子,一个比一个的害怕。 “这,道,道歉,我道歉!” 一直缩头缩脑的那个族老最先服软,赶紧站起身来,走到马嫂子的面前,朝着她弯腰鞠躬。 “是,是我错了,对不起你,虽然,虽然想过要你马家的宅子,但那宅子最后不也没到我手上嘛,你,你能放过我了不?” 马嫂子冷冷的瞥了他一眼,“滚!” 那族老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跑出了议事堂。 有一个族老离开了,其他的人也坚持不了多久,只能一个一个的低头认错,然后灰溜溜的跑出议事堂。 赵城主和赵钱倒是没跟着去掺和这些事,他们两个倒是心情不错的在黑虎寨里逛着。 比起偌大的凤凰城,黑虎寨地方小,人少,相互之间的算计也少了许多。 而洪珏这个寨主,是大家都信服的,就算有人有矛盾了,只要洪珏开口,他们就都愿意听从洪珏的裁定。 相比之下,他这个凤凰城的城主,倒是更憋屈一些。 “爹,几位族老那边,咱们真的不去协调一下吗?”赵钱有些担心的问道。 赵城主轻笑一声,“协调?协调什么?” “刚才可是他们自己不愿意走,非要在黑虎寨讨公道的。” “我可是劝过了的,但他们德高望重,又哪里会听我这个城主的话呢?” 说完,赵城主脸上的笑容更真诚了几分。 “儿子啊,有些事情你不知道,这黑虎寨里的人啊,都是受过委屈的人,有时候让他们发泄一下,也挺好。” 一旁有小孩子在相互追逐玩耍,听到他们咯咯的笑声,赵城主的笑容更灿烂了。 他朝着那几个玩耍的孩子走了过去,陪着他们笑笑闹闹。 赵钱这时候才反应过来。 那几个族老,哪里是他爹请来劝洪珏下山的啊,分明就是他爹看不过眼,拉他们来给黑虎寨的人出气的啊! 他又看了看陪着孩子玩耍的赵城主,心里不禁赞叹一句,真有你的! 在洪珏的强势之下,那些族老一一的向马嫂子道了歉,这才离开。 他们甚至没有等赵城主,就直接下了山。 赵城主巴不得他们别烦自己呢! 等到护卫过来找他,说那些族老们已经都走了,他这才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褶皱,“走吧,去议事堂。” 他们进来的时候,马嫂子抬手擦了一把眼泪,哽咽着看了一眼所有人,“我,我先出去忙了。” 看着马嫂子低着头跑走,赵城主和赵钱才进屋坐下。 看到他们,洪珏便开了口,“多谢你了。” 赵城主眉头一皱,“谢我什么?” “他们不是你特地弄过来,给马嫂子道歉的么?”洪珏好笑的问道。 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赵城主避开洪珏的眼神。 “少胡说了!” “我喊他们来,是想要劝你们下山的。” 说着,他顿了顿,“现在好了,惹了他们,你们下山这事儿,是彻底泡汤了!” 赵城主满脸的愁苦,“你说说,这往后可怎么是好?” 旁人却没有搭话的,一个个都低着头,不是在假装喝茶,就是在憋笑。 赵城主处处为黑虎寨着想,可却非要装出一副跟他们作对的样子。 这别扭闹得,还怪可爱的呢! 发现大家都在揶揄,赵城主脸色一红,冷哼一声。 “算了算了,反正我说什么你们都不相信,我不说了!” 宋妙元咳嗽一声,“赵城主,那些族老,跟我们黑虎寨,是有什么陈年旧怨吗?” 她这话一问,赵城主的神情就冷了下来。 他长叹一口气,“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说出来,也不光彩。” 说着,他抬眸看向宋妙元,“都是自己人,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凤凰城地理位置特殊,所以历任城主都是武将出身,掌管城防营。 在赵城主之前,是洪家守护凤凰城,掌管城防营。 而许晋元想要说服洪家,献出凤凰城的管理权,以换得高官厚禄。 洪珏的父亲不愿意,直截了当的拒绝了。 这事情传到当时副城主赵家的耳朵里,便知道要大事不好。 虽然赵家提前帮忙通知了洪家,可洪家还是家破人亡,只独子洪珏受伤逃入山中。 “那马嫂子她……”宋妙元开口问道。 洪珏看了她一眼。 “马嫂子的夫君,当时是我父亲的副将,为了救我,被许晋元的人乱箭射杀,马嫂子找到他想要带他入城治伤,可凤凰城的城门紧闭,她的夫君就在城门外,血尽而亡。” “今日她破口大骂的那位族老,当时便是下令拒开城门的人。” 宋妙元简直不敢相信,“为什么啊,他是守城副将,为何不开城门放他进城啊?” “因为,他们已经与许晋元狼狈为奸!”赵城主冷声说道。 “马将军死了,他们还想侵占马宅,想接管城防营,想要把凤凰城,变成许晋元的囊中之物!” 第一百六十八章 胡途自杀 赵城主说着,狠狠一拍桌子! “若非我父亲带着我虚与委蛇,假装与许晋元同流合污,凤凰城又怎会落在我的手上。” 洪珏忙倒了一杯茶递给赵城主,“喝口茶消消气。” 说着,他转头看向宋妙元,“许晋元入了京,也不知怎么的就当上了太师,再后来大概是看不上凤凰城这小地方了,渐渐的也就没有再理会过了。” “如此说来,许晋元这么多年也不曾再来过凤凰城?”宋妙元疑惑问道。 许晋元是太师,也是武将,他应该很清楚凤凰城的地理位置及其重要性。 即便这些年没有用到这座城池,他多少也是应该留有人手才对。 赵城主冷笑着,“谁说不是呢,他好歹也算是借了凤凰城的势,可这么多年,还真是从未来过。” 看到宋妙元变了的脸色,赵钱眉头一皱,大概是想到了什么。 “我回城之后会安排人调查此事。” 听到他这么说,宋妙元点点头,“如今朝堂局势混乱,凤凰城亦被牵连其中,我们宁可多做一些,万不可放过一分!” 洪珏和赵城主也变的严肃了起来。 大概是这么多年都过的悠闲日子,竟是忘了曾经那段时间是如何过来的了。 “我们都知道,你放心好了。” 洪金宝挠了挠自己的头,看了一眼宋妙元的肚子。 “你就别操这么多的心了,先平安生下孩子再说其他。” 赵钱跟着点头,“他说的不错,凤凰城如今还算安定,只要送走了来查案的钦差,一切都好办。” 他们倒是留在山上,用过了晚饭才下山回城。 赵城主一回城,就有人面色凝重的上前来。 “城主,出事了!” “什么事?” “胡途,畏罪自杀了!” 一听这话,赵城主和赵钱的脚步就都停了下来。 两人不敢相信的对视一眼。 “你说糊涂畏罪自杀了?”赵钱又问了一遍。 那人点点头,“是,牢中狱卒送饭的时候发现异常,等到进去查看的时候,人已经死了。” “这怎么可能呢?”赵钱皱着眉头道。 胡途此人,一向利己,即便是要流放,也能在大街上不要脸面的去求已经和离了的夫人救他。 这样的人怎么会自杀呢? “听少城主这意思,莫非是觉得胡途并非自杀?” 楚鹤川的声音冷冷的在耳边响起,赵钱这才回过神来,看着面前的人。 “楚大人。”赵钱朝着他行了一礼,“我也只是猜测而已,胡途是不是自杀,还需要调查。” “是吗?”楚鹤川挑起一边的眉毛,看了赵钱一眼。 赵城主这时候呵呵的笑着上前,挡住了楚鹤川的目光。 “大人莫怪,我儿口无遮拦,随意胡说的话,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又深深看了赵钱一眼,楚鹤川这才收回目光。 “胡途死了,我需要他的生平事迹,还有周围人的情况,还请赵城主尽快整理好交给我。” 他说完,便离开了,迈着大步直奔衙门而去。 看着远去的身影,一旁的侍从不满的开口道,“摆什么架子呢!” 赵钱眼神一凛,瞪了一眼那说话的侍从,“闭嘴!不知道什么叫谨言慎行吗?” 侍从缩了缩脖子,不再说话,而是往后挪了半步。 比起自杀,赵钱更愿意相信是康王安排了人手灭了胡途的口。 可眼下有钦差在凤凰城,看刚刚楚鹤川的样子就知道,这个案子的调查,是他们要接手的,到时候能不能让他参与进去都不一定。 “爹,这事情咱们要争一争吗?” 赵城主眯了眯眼睛,然后摇头,“不用,先看看这群钦差要如何调查。” 楚鹤川到底有没有投靠康王? 这次来调查私兵一事,究竟是不是康王特意安排的? 再往深处想,谁又能知道,钦差查案,是不是在找机会往凤凰城安插人手呢? 赵城主叹了口气,心想着宋妙元的提醒还真不是随口一说。 凤凰城的形势,也是一团乱麻,不比京城好多少啊…… 关于胡途的生平事迹,还有周围人的记录很快就送到了楚鹤川的手上。 他和秦昭还有许思齐三人凑在一起研究了起来,直到深夜,才各自散去。 回到屋里,穆棱已经在等着他了。 见到他人进来,便开了口。 “楚大人何必这么辛苦?” “胡途豢养私兵,证据确凿,绝无翻身的可能。” “曾经是锦衣玉食高高在上的人,现在却摔落泥沼,他接受不了这种落差,悲愤自杀,也是很正常的事,你说呢?” 他说了这么多,不过就是想劝楚鹤川不要深究。 楚鹤川自然明白,他抬眼看向穆棱,“该有的调查,该走的流程,还是需要的。” 说着,他在榻上躺下,“又或者,许大人和秦大人都跟穆先生一样的想法,我倒是也不用这般辛苦。” 他说完就合上了眼睛,往里侧身,盖上了被子。 看着楚鹤川不愿多说的样子,刚才还带着浅笑的穆棱,面色瞬间冰冷了下来。 他阴毒的盯着楚鹤川的后背。 要不是王爷看重楚鹤川,他才不会如此礼待他! 恨恨的甩了一下袖子,穆棱转身出了屋子。 听到门关上的声音,楚鹤川才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胡途蠢成那样,死有余辜。 可是孙祖呢? 暗卫传来的消息也未曾找到此人。 难道真是被当成私兵抓走了? 还是说在黑虎寨的那场争斗中被误杀了? 原本还想着能找到此人,从他嘴里套出宋元柏被陷害的更多细节,可现在看来…… 他翻过身,看着窗外隐约摇晃着的树影,心里不住的叹气。 身边有个穆棱跟着,他缩手缩脚什么都做不了,连单独去黑虎寨都难。 也不知道是不是敷衍过了这件事,他这趟钦差的任务就结束了。 若是就只能这样,那他这一趟凤凰城就算是白来了! 黑暗中,他蹙起眉头来。 不行,得想个办法! 不说能让他有时间调查孙祖的事情,可至少…… 至少让他能有机会上一趟凤凰山,见一面洪珏吧? 第一百六十九章 金宝中毒 凤凰山上,有人在林中穿行,却好似做贼一般。 眼看着就要到黑虎寨了,那人却停了下来,在附近的树上坐下,远远看着寨子里的情况。 他这个距离,其实也看不到什么,只能看见寨子前面的空地上来来回回进进出出的人。 那人也不着急,打开随身带着的水壶喝了一口,随即便闭上眼睛靠在树干上闭目养神。 这一靠,可就靠到了天黑。 等到整座山都暗下来,这人才睁开眼睛,偷偷摸摸的进了黑虎寨。 寨子里的人也都歇下了,一片寂静。 这人踏进黑虎寨中,小心翼翼的四处溜达,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一样。 不到半个时辰,倒还真让他找到了想要找的! 一个隐藏在大树后面的小门,从那里进去,里面藏着的,不是什么金银珠宝,而是一个被绑的结实的人。 见到有人进来,那被绑的人瞬间睁开了眼睛,略带期盼的看着进来的人。 “是,是王爷派人,来救我的吗?” 被捆着的不是旁人,正是楚鹤川心心念念的孙祖! 来人眉头微皱,也不揭开脸上的面纱,一双狭长眼眸看着那人,“可曾暴露什么?” “您放心!也请王爷放心!我什么都没说!”孙祖笑的一脸谄媚。 “什么都没说?”遮面人挑眉。 见到孙祖忙不迭的点头,来人这才放下心,然后抬手砍断了他身上绑缚的绳索。 “既然王爷派人来凤凰城了,想必已经知道胡途豢养私兵一事了,不知王爷是如何打算?” 孙祖一边起身,一边开口问道。 “胡途已死,凤凰城自有旁人接手,你只要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就行。” 遮面人冷着脸,看都不看孙祖一眼。 见他态度差劲,孙祖也就不多说了,只跟着这人一起往外走去。 可没曾想,两人才绕出大树,外面就是一片灯火通明…… “大,大人,怎么回事?” 孙祖皱起眉头,看着面前的人,心里又慌张了起来。 那遮面人并不说话,而是拿起手中长剑,眼神阴冷的看着对面的人。 “尔等若是放我们离开,自会有好处送上黑虎寨来!” 他刻意压低声音道。 洪珏身边站着的洪金宝听到这话,嗤笑道,“好处?什么好处?” 他上前一步,打量着那遮面人,“我还第一次见,困兽这般理直气壮的要求离开呢。” 遮面人眉头一紧,眼神越加冰冷,“若不放,就休怪我不客气!” “哎哟呵!爷爷面前还敢如此大放厥词!” 王云说着,手中的流星锤就朝着遮面人狠狠砸了过去! 那人足尖一点,后退数步,刚才站着的地方已经被砸出一个大坑来。 他眯了眯眼睛,手中的长剑换了个招式,朝着王云直直冲了过去! 见遮面人跟王云交上手了,洪金宝轻笑一声,抡起拳头就朝着孙祖砸了过去。 看到洪金宝,孙祖满脸苦笑。 早知道如此,他还不如在那地窖里好好待着呢! 不得已跟洪金宝交上了手,孙祖又饿又困,手上没劲儿,没一会儿就被洪金宝给绑了个结结实实。 这次出逃,他只做到了出,逃是一点儿逃不了。 “爹,这人我又给捆上了!”洪金宝得意的说着。 转过头却见王云这边隐约落了下风。 他眉头一皱,就要上前帮忙。 那遮面人也不傻,见孙祖已经被摁下了,想必今日营救也没戏了。 他换个方向就想要逃跑,却被王云的流星锤缠住了脚。 眼看着洪金宝就要过来帮忙,他咬咬牙,停下动作,朝着自己的小腿就是一拳! “不是吧!断腿求生吗?”洪金宝被他的动作惊到了。 可谁知那人一拳下去,原本健壮的腿却是缩了起来,从流星锤链子的桎梏中逃了出去。 等到脱离了流星锤,他跺跺脚,那截缩起来的小腿又恢复了原状。 “别跑!”洪金宝大喊一声,上前就去抓那人的肩膀,却被他躲开,只抓到衣领。 洪金宝狠狠一拽,露出那人大半个臂膀来。 白皙的皮肤上,一只高高扬起尾巴的蝎子十分显眼! 那人转身洒了一包药粉,洪金宝就直挺挺的倒了下来,而他,则是趁着这个机会,溜之大吉! 李郎中正在熟睡,房门却被人拍的砰砰响。 他刚坐起身,还没来得及穿衣裳,门板都直接被人给敲坏了。 “哎呀着什么急啊!门坏了明天还得修!” 李郎中一边套衣服一边不满的开口。 王云可管不了那门好不好,急匆匆的让人把洪金宝抬进屋里,一旁有人点上了灯。 他着急的喊道,“你赶紧过来!金宝中毒了!” 一听这话,李郎中也顾不上穿刚刚拿起来的靴子,踩着袜子就冲到了洪金宝的身边。 这会儿的洪金宝,还跟刚才躺下时候的动作一模一样。 他眼睛睁着,直直的看向前方,一只手还保持着伸出去抓那遮面人衣领的动作。 只是整张脸已经泛了青,嘴唇都变成了乌青的颜色。 李郎中一看,心就沉了半截。 “他这是怎么回事?谁下的毒?” 王云急的要命,却又不能跟李郎中发火,只能压着性子道,“哎呀你别问了,赶紧治吧!” “下毒的人跑了,还遮着脸,我们也不清楚啊!” 听到这话,李郎中赶紧让人再抬一张桌子过来,两张桌子并一起,然后把洪金宝放在桌上。 给他喂了一颗解毒丹,然后在周围点了一圈的灯,生怕看不清。 随后,他拿出银针,从洪金宝的手上取了血,仔细查验。 等到宋妙元听到消息赶过来的时候,李郎中摇摇头。 “此毒是蔺锡族特有的苦草结,我也只是听说,却从未见过。” 蔺锡族? 宋妙元眉头一皱,怎么跟蔺锡族扯上关系了? 王云眼睛瞪起,一把抓住李郎中的衣领,“这毒你解不了?怎么可能呢!你,你不是御医出身吗!” 御医? 宋妙元又接收到一条不得了的消息,她打量了一番李郎中,着实没想到这个蓄着胡须的瘦小老头儿竟然是御医出身! 李郎中瞪了王云一眼,“我是大夫,不是神仙!” “那,那金宝怎么办?” 第一百七十章 找他帮忙 李郎中长叹一口气,看了一眼桌上的人。 “我只能想办法保他十日,可若是这十日之内,找不到苦草结的解药,怕是回天乏术了。” 王云越发着急了起来,“那,那上哪儿找解药啊!” 李郎中瞥了他一眼,“你都不知道,我能知道?” 说完,他烦躁的挥着手,“出去出去!都滚出去!别妨碍我!” 宋妙元也被他赶了出去。 “该死的,怎么就碰上这么个事情了呢!” “蔺锡族,蔺锡族?这里可是凤凰城啊!怎么会有蔺锡族的东西啊!” “现在怎么办,总不能去蔺锡族求解药吧?” …… 王云一边嘟囔,一边来回踱着步子,他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宋妙元上前拉住他的手臂,“王云叔,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您跟我说说。” “刚才?”王云六神无主。 他看着面前的宋妙元,才慢慢回过神,“刚才是这样……” 将整件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王云这才气愤的一拍大腿。 “谁也没能想到,那赶来救孙祖的人,身上竟然带着蔺锡族的毒药!” 听到这里,宋妙元眼神冰冷。 原以为蔺锡族不过是在陷害她爹这件事上帮了一把手,可现在看来,事情并非这么简单! “去审孙祖!” 宋妙元开口说道。 “既然那人是来救他的,那他一定知道他的底细!” 王云点点头,正要去审问的时候,洪珏就走了过来。 “大哥,你审出来了?”王云激动的凑上前去。 可洪珏却是摇了摇头。 他面色铁青的开口,“用了各种刑罚,孙祖他是真的不知道来救的是何人,只知道是康王派来的人。” 一听这话王云就炸了。 他没得发泄,只能砸流星锤。 “他奶奶的!康王康王,我们能不知道是康王派的人吗!我们总不能去京城找康王要这什么破草的解药吧?” 宋妙元心里却是有了其他的想法。 若是能请到鬼山廉的话,或许还能救洪金宝一命。 可鬼山廉在京城侯府里。 且不说路途遥远这件事,便是如今楚鹤川态度不明,康王又对他极为看重,她也不敢让黑虎寨的人贸然去侯府。 想来想去,怕是又要麻烦魏明韬了。 凤凰城距京城约十日路程,便是再快,也很难十日走一个来回,更何况还要带上鬼山廉。 那人脾气古怪,若是让他日夜兼程赶路,怕是…… 才这么想着,前面的房门打开了。 李郎中从里面走了出来,王云赶忙迎上前,“怎么样?” 白了他一眼,李郎中开口道,“什么怎么样,我只是暂时稳定住了情况而已,刚才就说了,我解不了他的毒,你们还是尽快去找解药吧。” “我们这上哪儿找解药啊!”王云急的都快要哭了。 宋妙元这时候却是看向李郎中开了口。 “不知鬼谷的鬼山廉先生,是否能救他?” 听到鬼山廉的名字,李郎中猛的抬起头,看向宋妙元,“你能请到鬼山廉?” “他现在应该在京城侯府,楚鹤川的寒症,就是他治好的。” 宋妙元抿着唇说道。 “楚鹤川!”王云眼睛都亮了,“他不是正好来凤凰城了吗?咱们连夜下山,找他帮忙!” 他话刚说出口,一旁的洪珏就拦住了他。 “慢着,此事不能告诉楚鹤川。” 王云脸上的喜悦褪去,疑惑的看向洪珏,“为什么?” “你忘了,金宝是怎么中的毒吗?” 洪珏十分冷静的开口,“若是请楚鹤川帮忙,那咱们扣下孙祖的事情就瞒不住了,若他已经投靠康王了呢?” 他这一问,王云也迟疑了起来。 可也就迟疑了片刻而已,他看向洪珏,“那,那也不能不救金宝啊!” “要不就说,就说他在山上被毒蛇咬了,行吗?” 王云开始努力的想办法。 洪珏瞥了他一眼,“蛇毒而已,用得着请鬼山廉?” 刚刚扬起希望的眸子,这会儿又灭了。 “那怎么办,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宋妙元开口道,“只能是麻烦我师兄帮忙了,我这就修书一封,还请洪叔叔找人快马加鞭送到京城魏国公府去。” 听到她这么说了,李郎中垂下眸子,眼神转了转,“若是真能请到鬼山廉的话,那我还能再拖两日。” 如此算来,那就是十二日了! 不管怎么说,总算是有了解决的办法,宋妙元回屋就吩咐小玉铺纸磨墨,写起信来。 怕时间不够,宋妙元刚写完,王云就马上接过信,骑马出了寨子,一路狂奔而去。 关乎洪金宝的性命,他们不敢怠慢! 王云昼夜兼程,路上跑死了三匹马,终于赶在第五日到了京城。 进了城,他顾不上看街道繁华,直接就去了魏国公府。 他站在门口就嚷嚷着要进府,可魏国公府是什么地方,哪儿是随便什么人想进就进的? 在门口吵闹了许久,王云还是被魏国公府的侍卫给赶走了。 他蹲在角落里,眼神着急的盯着魏国公府的大门,只盼着能有人出来,他好把宋妙元的信送进去。 就这么等着等着,从天亮等到天黑,王云始终没能找到合适的机会。 他抬头看了一眼暗下来的天色,若是再找不到机会的话,就只能冒险,夜探国公府了。 魏国公府不远处,陆昭疑惑的看着王云。 这人是有求于魏国公?不然怎么要在外面等一天? 为了盯住王云,陆昭没有换班,就这么一直守着魏国公府。 他倒想看看,这个人在魏国公府,到底是有什么目的。 天色漆黑,街上的行人也都慢慢散去。 王云找了个角落待着,等到外面打更的敲过了三更,他这才起身,翻过了魏国公府的院墙,悄无声息的落在了园子里面。 看着他的样子,陆昭好笑的摇摇头。 这人还真是鲁莽! 陆昭满是兴味的跟在他的身后,翻入了魏国公府。 也不知道这人是运气好,还是早有踩过点,虽然几次险些被巡逻的府兵撞见,却也被他及时躲过。 而且他走的方向,正是魏国公世子,魏明韬的院落。 “这是来找魏世子的?”陆昭心中起疑。 第一百七十一章 已经离开 眼看着就到了魏明韬的院落,王云四下看看,见没有侍卫,然后纵身一跃,跳了进去!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魏明韬的院子不大,里面的人倒是不少。 看着突然出现的王云,院子里的人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转头朝他看了过来。 王云眉头一皱,看见其中一人要喊,他忙冲过去,一把捂住那人的嘴。 “别喊别喊!” 他话音落下,一个服饰华美的年轻人走出房间,蹙眉看着王云,“你是何人?” 王云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年轻人,“你是魏国公世子,魏明韬?” 一听是来找他的,魏明韬点点头,“不错。” 他小心翼翼的往前走了几步,“你是来找我的?” “可算是找到了。” 王云说着,拖着那被他捂住嘴的人走到魏明韬的面前,然后从怀里掏出信递给他。 “金宝中了毒,你能不能去找鬼山廉救他啊?” 金宝?鬼山廉? 魏明韬的信还没打开呢,面前这人就问上了? 同样跟着王云到了魏明韬这里的陆昭,看到王云交给魏明韬的信,便隐藏到了门廊柱子的后面,想要偷偷看一眼信的内容。 难不成,又是凤凰城黑虎寨的来求救? 这么想着,他又往跟前凑了凑。 魏明韬看到信上的内容,神情严肃了起来。 宋妙元在信上提到了苦草结这种只有蔺锡族的人才会提炼的毒。 如此说来,凤凰城中,有蔺锡族的奸细? 陆昭想要看信,可到底差的还是有点远,只能勉强看到几个字而已。 但比起信的内容,这信的笔迹却让陆昭心下一惊。 那笔迹,分明就是宋妙元的笔迹啊! 可宋妙元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陆昭蹙了蹙眉头,又往前凑了凑,这一动,就让魏明韬身边的人察觉出了端倪。 “谁!” 魏明韬忙收起信,冷眼看向那廊下的柱子。 陆昭暗道一声糟糕,只能丢了个烟雾弹,伺机逃脱。 等到去追陆昭的暗卫回来,这才禀报是侯府的暗卫。 魏明韬脸一黑,怎么又是楚鹤川! 他不是已经去凤凰城查案了吗,还不消停! 想起手上这封宋妙元的信,魏明韬又愁了起来。 这字迹,那暗卫应该看不出来吧? 不过想了想,他又觉得自己杞人忧天了。 暗卫而已,就算看到信上的字迹,也不会知道这就是宋妙元的字迹。 把心放进了肚子,魏明韬这才抬眸看向王云。 “我明日就去侯府请鬼山先生。” 得到他肯定的答复,王云这才松了一口气。 见魏明韬要吩咐下人给他安排客房,王云摆了摆手。 “不必麻烦了,这都什么时候了,等你收拾完,我都没的休息了。” 说完,他看了一眼院中的大树,走过去,一屁股坐在树下,然后把头靠在树干上,朝着魏明韬憨厚一笑。 “就这儿挺好的,你们忙,我先睡了。”说完,他就闭上了眼睛。 院子里的其他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魏明韬也觉得他这样不太好,“这位侠士,你……” 他花海没说完,王云的呼噜声已经在回应他了。 方才被捂了嘴的那人凑到魏明韬身边,小声问道,“世子,咱们要,喊人过来吗?” 魏明韬狠狠瞪了他一眼,“喊什么人!你是生怕我爹不知道我在院子里搞这些东西吗!” 被骂的人赶紧缩了缩脖子,往旁边挪了挪脚步,生怕魏明韬动手。 看了一眼其他站在原地的人,魏明韬压着声音吩咐,“愣着干什么,继续啊!” 大家这才回过神,重新开始忙碌了起来。 而王云,却丝毫不被影响,靠在树干上睡的香甜。 等到他醒过来,半夜热闹的院子已经恢复了白日里的正常模样,分明什么都没有。 他心里虽然疑惑,但却还惦记着正事,起身就随手拦了一个小厮。 “你家世子呢?” 那小厮看了他一眼,“世子出门了,说是有事要去定远侯府。” 一听去定远侯府,王云就知道,肯定是去找鬼山廉了。 想到昨日耽搁了一整天,他只盼着,这鬼山廉能马上跟着魏明韬来,他们能马上收拾马上出发! 这样,赶回去救洪金宝的时间才能刚刚好。 “先生请坐,世子说了,等他请到鬼山先生,就马上过来,请您莫急。” 被那小厮盯着,王云只能在椅子上坐下来。 可他本就是个急躁的性子,哪里坐得住? 只能是坐一会儿就要起身来回走一走,再被那小厮请着坐下,如此循环往复……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看到了回来的魏明韬。 王云起身,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魏世子!怎么样?鬼山先生呢?他是不是在收拾行李?咱们什么时候动身?” 魏明韬看见他那双满怀希望的眼睛,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这个时辰,倒是可以用完午饭再上路,但毕竟事情紧急,凤凰城又山高路远的,要不还是准备些干粮,路上吃吧。” “只能是暂时委屈鬼山先生了,等到了黑虎寨!到了黑虎寨,好酒好肉任由鬼山先生吃个够!” “不过鬼山先生的身子还算康健吧?能不能忍得了昼夜兼程的奔波啊?” “金宝那边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啊。” …… 王云絮絮叨叨的说了半天,却听不见魏明韬一句回答。 这时候他终于意识到不对了。 停下自己絮絮叨叨的话,王云看向魏明韬。 “魏世子,鬼山先生呢?” “他是不是,不愿意去凤凰山救人?” 看着王云的目光,魏明韬抿着唇,好半天才开口道,“我去侯府问过了,鬼山先生说有事要办,已于十日前离开了。” 王云整个人都懵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缓过神来,又抓着魏明韬的衣领,“那,那有没有说,去哪里办事?” 魏明韬摇摇头,“没说。” “他没说,怎么也不问一嘴啊!”王云痛心疾首的跺了跺脚。 看着他,魏明韬苦笑一声,“鬼山先生性情古怪,治病救人向来随心情,他若不说,旁人也不敢多问。” 王云重重的叹了口气,“那现在可怎么办?金宝怎么办?”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上山治病 是啊,洪金宝怎么办呢? 两人一时间都没了声音。 “要么请京城的其他大夫去看看呢?”魏明韬开口问道。 王云苦笑着摇头,“其他的大夫,能解苦草结的毒吗?” 不说这蔺锡族特有的毒有没有人会解,便是在如今这种时候,一旦提起,怕是都要被人盯上。 想到这里,王云朝着魏明韬拱了拱手,“既然找不到鬼山先生,那我就先回去了。” 魏明韬想要喊住他,可是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他们需要的,他又做不到。 举起的手无力的垂了下来,魏明韬看着王云就这么离开了魏国公府。 派去给他送银子和干粮的人回来,却也只说王云什么都没要。 魏明韬又是无奈的叹气,只觉得自己的无力。 而就在这个时候,凤凰城的城门外面,一个看似木讷的年轻人牵着一头驴子,驴子上面坐着一个面色难看的老者。 “师父,到凤凰城了。”牵驴的年轻人开口说了一句。 老者跳下驴子,揉了揉自己的屁股,走路的姿势都有些僵硬。 “好好好,凤凰城可算是到了。” 看着他的动作,年轻人开口道,“师父,我前面就说了,这驴子骑着不舒服,让您换匹马骑,可您非得嘴硬。” 走在前面的老者脸一黑,扭头瞪了年轻人一眼,“我嘴硬什么了?这驴,跟马,都一样!” “哪里一样了,您看您走路腿都打不了弯了。”年轻人是丝毫不给老者面子。 那老者气的大步走回来,抬手就是一巴掌拍在年轻人的肩膀上。 “少说两句是能憋死你吗!” 骂完,他鼻子一哼,脑袋一扬,就进了凤凰城。 年轻人没有吭声,跟在他的身后也进了凤凰城。 两人找了旅店住下后,就打听凤凰山怎么走,黑虎寨怎么去。 周围的人一听说凤凰山黑虎寨,看向他们的表情就有些微妙了起来。 一连好几个人都说不知道,那老者眉头皱起,吃着刚端上来的饭食,疑惑的看向坐在一旁的年轻人。 “凤凰城不就是得名于凤凰山么,怎么这城里的人都不知道呢?” 年轻人看了他一眼,“他们未必不知道凤凰山,可能,只是不想说关于黑虎寨的事情。” 老者挑了挑眉,“黑虎寨怎么啦?那不也是,皇上特赦过的,跟他们一样的百姓村落吗?” 年轻人还想说什么,就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 “你说的不错,黑虎寨确实是普通百姓一般的村落。” 老者吃饭的手停了下来,眉头微蹙,“这声音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 旁边的年轻人咳嗽了一声,“师父,是侯爷。” “楚鹤川?他怎么……” 话刚说了一半,老者就闭了嘴。 对对,他差点忘了,楚鹤川是接了圣旨,来凤凰城查案的。 他转过头去看,那走进来的人,不是楚鹤川又能是谁呢? “鬼山先生?”楚鹤川疑惑的挑了挑眉,“您不是说有事要办,所以离开侯府么,怎么会到凤凰城来?” 鬼山廉眼珠子转了好几圈,这才咳嗽一声,“是,是啊,有事,就是这里有事。” “凤凰城的事儿?”楚鹤川挑眉。 鬼山廉点点头,“是啊!” 一旁的鬼山木看看楚鹤川,又看了看鬼山廉,这才上前一步开口道,“启禀侯爷,是凤凰山上的黑虎寨中,有人请师父前来医治。” “难怪你们方才一直在打听黑虎寨。” 跟着楚鹤川一起过来的,还有许思齐。 看了这人一眼,鬼山廉刚要问,鬼山木就朝他行了一礼,“许大人。” 楚鹤川打量了一番鬼山廉和鬼山木,总觉得他们有什么事情在瞒着自己。 抿了抿唇,楚鹤川咳嗽一声,“既然是要去黑虎寨,那我带你们去就是了。” “这,还是不耽误侯爷吧?”鬼山廉赶忙开口拒绝。 他去黑虎寨,是要去看宋妙元的。 算算时间,她腹中的孩子也有七个月了,他得在旁边守着,以防她提前生产。 虽说有须草茛的药效吊着,一般不会出问题,可这种事情,谁又知道会不会有意外呢? 楚鹤川的眼神锐利了起来,“黑虎寨中,是谁有这么大的面子,能劳动鬼山先生大驾,亲自来给他治病?” 啊这…… 鬼山廉一阵头疼,这要他怎么说呢? 那黑虎寨上他知道的也没几个人,更何况还要编出来谁有病。 他冷冷看了楚鹤川一眼,“你想知道?” “当然。”楚鹤川挂着浅浅的笑看向他。 鬼山廉端起桌上的碗,扒完剩下的几口饭,随手一放,“那走吧,咱们一起上山,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反正他去了山上,到时候找个人敷衍楚鹤川,也不是什么难事。 楚鹤川笑着点点头,“鬼山先生,这边请。” 才走两步,鬼山廉突然停住了脚步。 “等会儿!”他转头看向鬼山木,“徒儿,去跟掌柜的说,咱们的账,记在侯爷名下了!” 说完,他冲着楚鹤川得意的扬了扬下巴,这才迈步走了出去。 反正侯府有钱,不差他这一点! 一行人就这么直接上了山,鬼山廉甚至还不忘他的那头驴子,非让鬼山木给他牵上山去。 他们到黑虎寨的时候,宋妙元没顾得上装扮,就跟平时一样走出来查看。 见到鬼山廉的时候,她眼睛都亮了。 刚要开口说话,就看见鬼山廉后面跟着的楚鹤川了! 他怎么在这里! 宋妙元心里一惊,下意识的就想要逃走,可又怕自己的行动太过刻意,反而会招来楚鹤川的注意。 楚鹤川一抬眼就看到了宋妙元。 他微微蹙眉,不禁多看他两眼,这张脸,怎么看起来这么熟悉? 好像,他的妙元…… “你是……”楚鹤川刚开口,宋妙元就上前拱手行礼。 “在下袁淼颂,之前大人来黑虎寨,咱们见过的,只是那时候我生病,面上长疮,看起来有些难看罢了。” 她说着,垂下了头,那张脸也被隐藏在阴影之中。 楚鹤川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一些,他上前一步,想要仔细瞧瞧宋妙元,却被一旁上来的洪珏挡住了。 “楚大人怎么又上山来?可是有别的事情需要我们黑虎寨配合的?” 第一百七十三章 误打误撞 楚鹤川收回眼神,看向面前的洪珏。 “此番不为公事,是送一位大夫上山,他说有人请他来黑虎寨帮忙治病的。” 楚鹤川故意不说清楚来的是谁,就是想要看看,鬼山廉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他,不能告诉他。 他直觉,鬼山廉支支吾吾的原因跟他有关,甚至,跟宋妙元有关。 这么想着,他看向洪珏的眼神也越发锐利了起来。 一旁的鬼山廉心一沉,恨恨的瞪了楚鹤川一眼! 这人心思还真是深,故意这么说,就是想要他露马脚是吧? 好好好,要真是暴露了的话,他不介意给楚鹤川一针,送他去见佛祖! 而这边,洪珏听到楚鹤川的话,心中也是起了疑惑。 寨子里有李郎中在,基本不需要去外面请大夫,所以楚鹤川说的这位大夫,到底是谁呢? 非要说的话,那就是让王云去京城请的鬼山廉了。 可时间才过去七日,王云就算请到了,这人应该也还在路上吧? 他眼神转了转,然后看向楚鹤川,“可是,鬼山先生?” 这话一出,楚鹤川眼中的锐利转为狐疑。 难道,真的是寨中有人请鬼山廉来治病的? 虽然不知道这洪珏为什么会知道来的是他,但鬼山廉那高高悬起的心总算是落了地。 他赶忙走到洪珏面前,咳嗽一声,“没错,我就是鬼山廉!” 瞥了楚鹤川一眼,鬼山廉端着架子,“病人在哪儿?” 洪珏也是震惊的瞪大了眼眸,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人。 还真是鬼山廉啊! 既然鬼山廉来了,那洪金宝是不是就有救了? 他两眼放光的看着鬼山廉,忙伸手将人请了进去。 “鬼山先生,这边请,这边请!” 见洪珏把鬼山廉迎了进去,宋妙元赶忙跟上去。 看到她,楚鹤川忙开口,“袁先生!” 宋妙元心里暗道糟糕,但脚步却还是停了下来。 转过身,姿态恭敬的朝着楚鹤川弯腰行礼,“楚大人,还有什么事?” 看着宋妙元的样子,楚鹤川抿抿唇,只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太过思念宋妙元了,才会觉得面前这人跟她相像。 再怎么说,面前这个也是个男人啊! 他心中自嘲,苦笑一声走上前去,站在了宋妙元的身边。 “寨中到底是何人生了重病,需要鬼山廉的医治?” 楚鹤川语气平静的问道。 宋妙元却心慌的要命,却还要保持表面上的平稳。 “回大人,是少主。”她回答着,却根本不敢抬头看楚鹤川。 “少主?”楚鹤川挑眉,“是洪寨主的儿子,洪金宝?” 宋妙元点点头,“嗯。” 只回了一个字的她,心里却是在想,洪金宝中了苦草结的毒这件事,能不能告诉他呢? 如今的楚鹤川,还是从前那个楚鹤川吗? 他,还是他吗? 这么想着,宋妙元抬头看向身侧的人,想要从他的身上,看到一些曾经的东西。 可她一抬头,却对上了楚鹤川朝她看过来的眼神。 有眷恋,有思念…… 宋妙元赶忙挪开眼,不敢再看,生怕自己会被他的眼神影响,忘记自己的计划。 她压着嗓子轻笑一声,“那个,楚大人怎么这么看我?” 楚鹤川这才敛下眼帘,收起了目光,“没什么,只是觉得袁先生像我曾经的一个朋友。” 一听这话,宋妙元的心里就是咯噔一下。 楚鹤川幼年身子不好,后来便是掌管侯府偌大的家业,东奔西走格外忙碌。 非要说什么朋友的话,大抵也只有京兆尹府那个不学无术的二公子陆览,算得上他的朋友了。 而她跟陆览…… 从任何方面看,都不相像…… “是吗?”宋妙元说着,打开手中的折扇,故作风雅的在胸前扇了扇,“那是袁某的荣幸了,不知道楚大人这位朋友,是哪家的公子?” 听到“公子”二字,楚鹤川的眼神黯淡了一瞬。 随即,又扬起了一抹浅笑,“不说这个了。” 他看着宋妙元,“前些时日我上山来的时候,瞧见少寨主还生龙活虎的,怎么,那会儿就有暗伤了?” 暗伤? 宋妙元心里琢磨着楚鹤川的话。 再想想刚才的情形。 算一算王云去京城请人的时间。 …… 这一切,都是误打误撞! 得出这个结论,宋妙元叹了口气,“少主先前去京城办事,虽是有惊无险,却也在路上受了伤,但因为事情紧急,便一直拖着没治。” 说到这里,她极快的抬头看了一眼楚鹤川,又匆忙低下头去。 “回来之后请寨子里的郎中瞧,说是少主不光是伤,还中了毒,这才想起来请鬼山廉先生帮忙。” 她一边说,心里一边想着,这总能圆过去了吧? 听她这么一说,楚鹤川挑了挑眉。 他的暗卫分明帮忙送洪金宝一行人出京了,难道是后面的路上受的伤? 难道,康王的人追踪到了洪金宝? 早知如此,他当时就应该让人直接护送洪金宝回黑虎寨的,谁能想到,这个少寨主这么没用! 被楚鹤川冤枉的洪金宝,此刻还直挺挺的躺在李郎中屋里的桌子上。 那只伸出去的手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为了不让他的手废掉,李郎中每日还要帮他做一些按摩,再加上要用银针封穴,以免毒素扩散,李郎中这几日可是累得不行。 听外面的人急匆匆的冲进来,说是鬼山廉到了,李郎中猛的站起身来,“你说谁来了?” 那人嘴角高高扬起,压都压不下来,“鬼山廉!就那个擅毒的鬼山廉!” 说着,他看向桌上的洪金宝,欣慰的叹道,“哎呀,金宝可算是有救了!” “这才第七日,二当家的去请人,这么快?” 李郎中还在疑惑着,洪珏却已经把鬼山廉请了进来。 “鬼山先生,您快瞧瞧,我儿子这中了苦草结的毒,便是我这寨子里有郎中,他也不知道怎么解毒……” 洪珏刚说到这里,鬼山廉的脚步就停顿了下来。 他猛的转过头看向洪珏,“你刚才说什么?他中的是什么毒?” “苦草结,蔺锡族特有的毒,我大兴至今不知道此毒的制法,亦不知解法。” 第一百七十四章 这是杀人 听到李郎中的话,鬼山廉的脸色沉了沉。 顾不上说话,而是上前去查看洪金宝的情况。 “他中毒已有七日,我以银针封穴来护住他周身大脉,但也只能拖延十二日。” 李郎中说着,看向洪金宝那张已经泛着乌青色的脸,“若是十二日内解不了毒,怕是……” “怕是什么?”鬼山廉毫不客气的打断李郎中的话。 他手一伸,李郎中还没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鬼山木就已经将准备好的银针递了上来。 鬼山廉看着洪金宝已经黑透了的右手,毫不留情的割开了他的手腕。 “鬼山先生!” 李郎中不敢相信的瞪大眼睛。 鬼山廉这是救人还是杀人啊! 黑色的血从伤口里汩汩流出,李郎中担心的要命。 “鬼山先生!要止血,快止血啊!不然他就要血尽而亡了!” 可鬼山廉和鬼山木这对师徒却是面容平静。 鬼山木淡淡道,“不会死的。” “不会死?”李郎中看着那血跟不要钱一样的流,哪里敢相信鬼山木的话。 他上前就要去给洪金宝止血,却被鬼山木一把拦住。 “师父治病的时候,不喜欢旁人打扰。” 李郎中看看鬼山木,又看看鬼山廉,看着木盆里接着的那些黑血,气的直跺脚! “什么治病,他这是在杀人!在杀人!” 鬼山廉眉头一皱,冷冷看了李郎中一眼,“闭嘴!” 被他这么一吼,李郎中还真的闭了嘴。 “要么听我的办法来治,要么就这么扔着,反正等到十二日后,你也没法子救他,还不是死?” 鬼山廉说的一片平静,好似生死在他这里都不是什么大事一样。 一旁的洪珏看着那已经接了小半盆的血,也是心惊不已。 可他觉得这鬼山廉说的也没什么错。 若是他不治,洪金宝还是个死,不过就是早死晚死的事儿。 咬咬牙,洪珏朝着鬼山廉拱手行礼,“有劳鬼山先生了!” 瞥了他一眼,鬼山廉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吩咐鬼山木盯着那放血的伤口,鬼山廉则是走到一旁开了方子,交给洪珏。 “去抓药,不过记得带够银子,这上面的药材可都不便宜。” 听到这话,李郎中也顾不上看放血的洪金宝,赶忙冲过来,从洪珏手上拿过药方。 “菩提叶,龙血草,黄金胆……” 李郎中越看越是心惊,“这都是大补的药物,他现在身中剧毒,又被你放了这么多的血,哪里还受得住如此猛烈的药性!” 鬼山廉根本不看他,转头从他那个破布兜子里掏出一个瓷瓶,将药粉洒在洪金宝手腕的伤口上。 下一刻,那伤口奇迹般的停止了出血。 这一幕惊住了李郎中,他见过最好的止血药,也没有这样神奇的功效。 “这药……”他颤抖着声音问道。 鬼山廉嗤笑一声,“我自己配的,怎么样,现在还觉得我是庸医,要杀人吗?” 李郎中闭上嘴不再说话。 这止血药厉害是真厉害,可是他给洪金宝放血,又开了大补的药方,这种治疗方法,他闻所未闻。 是不是杀人,能不能解毒,不好说。 见李郎中梗着脖子不说话的样子,鬼山廉嗤笑一声,“你这人还真是倔脾气。” 说着,他站起身走到李郎中的面前,“你姓李吧?” 李郎中眉头一蹙,“你怎么知道?” “神医世家,一手银针封穴之术,出神入化,学医之人可都是听说过的。”鬼山廉回道。 李郎中别扭的转开眼,“这,这银针封穴之术,也并非就神医世家的人会,他们不也招收了不少弟子么。” 鬼山廉笑着点点头,“你说的对,但是你的封穴之术可以将苦草结此等凶险的毒,延至十二日后再发作,可不是普通弟子能学到的本事。” “更何况,苦草结此毒,大兴的大夫见识过的都不多,又如何能一口断定呢?” 李郎中眼神乱飘,脸色也越发的难看。 “我,我去让人下山买药!”他说着,几乎是落荒而逃的离开了自己的屋子。 这边洪珏还在观察着躺在桌上的洪金宝。 “鬼山先生,我看着,金宝脸上的青色浅了一些,是不是这毒……” 他话还没说完,鬼山廉就直截了当的打断了他,“这毒没解。” 说完,他冷眼看向洪珏,“现在脸色淡了,不过是因为血放多了,有些亏损。” 呃…… 洪珏很是尴尬,他抬起头看向鬼山廉,“那金宝这毒,鬼山先生有把握吗?” “你说呢?”鬼山廉白眼一翻。 一旁的鬼山木帮着补充道,“若是师父没有把握,便不会动手了。” 洪珏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行了,今日就先到这里吧,我来问你,宋妙元她人在哪儿?” 鬼山廉也不拐弯抹角,直接了当的开口问了一句。 洪珏一怔,“我这黑虎寨中,没有叫宋妙元的人。” “别装了。”鬼山廉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翘起二郎腿来。 “要不是宋妙元跟你提起我,你又怎么会知道,我能帮你儿子解毒呢?” 洪珏抿着唇,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 就在这时,宋妙元和楚鹤川也走了过来。 “鬼山先生,少寨主的伤如何了?”楚鹤川开口问道。 鬼山廉瞥了他一眼,“在治了,就是有些复杂,我得留在山上长期观察。” 他说的一本正经,“侯爷你有事就先去忙吧,不用管我。” 楚鹤川又多看了几眼身边跟着的宋妙元,声音都柔和了许多。 “那袁先生,我就先走了。” “好。” “改日再来看望少寨主。” “这,就不必了吧?” 宋妙元抬头看向楚鹤川,好不容易稳下的心神,又噼里啪啦的敲起鼓来了。 对上她的眼神,楚鹤川笑了笑,神情温柔。 “要的。” “我这次来凤凰城查案,黑虎寨帮助我良多,关心少寨主也是应该的。” “不说旁的,至少,我案件办结,回京之时,总是需要来拜别一下的。” 楚鹤川说着,将眼神转向洪珏,“洪寨主您说是吗?” “啊?” 洪珏猛一抬头,看着楚鹤川脸上的笑,点点头,“是,楚大人说的没错。” 第一百七十五章 只能活一个 得到洪珏的回复,楚鹤川这才心满意足的转身离开。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想起他刚才看着自己笑眯眯的样子。 宋妙元不禁开始担心,楚鹤川,是不是发现她的身份了? 才想着,一只手伸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 宋妙元猛的转过身,就看见鬼山廉冲着她笑的贼眉鼠眼的。 “鬼山先生这么看我,是有何事?” 鬼山廉嗤了一声,“行了你,少跟老夫装蒜!” 说着,他一把抓住宋妙元的手腕,号起脉来。 知道鬼山廉已经看出她的身份了,宋妙元也不躲闪,就任由鬼山廉给她把脉。 片刻之后,鬼山廉满意的看了一眼她的脸,“不错,孩子也很好。” 一旁的洪珏听到这话,快步走来,看了看宋妙元的脸,又看了看鬼山廉的表情。 “您能认得出来她?” 鬼山廉白眼一翻,“怎么认不出来,我又不是瞎子!” 他这一说,宋妙元和洪珏两个纷纷提起心来。 那刚刚楚鹤川…… 会不会也发现了…… “以为谁都是楚鹤川那没长眼睛的吗?” 鬼山廉说着,嫌弃的撇撇嘴。 “也不知道他那对招子镶在眼眶里是不是做摆设的!” “要不就是寒症影响太大,让他瞎了眼!” 听他越说越离谱,宋妙元赶忙上前,一把拉住鬼山廉,“好了好了。” 她笑着道,“楚鹤川是不能跟您比,他哪儿有您的火眼金睛啊!” 这番恭维可是让鬼山廉心满意足。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胡须,眯着眼睛,享受宋妙元的奉承。 等到把人哄好了,宋妙元才好奇的问道,“不过您是怎么知道黑虎寨这时候需要您的?” 一旁的洪珏也跟着问道,“是啊,我派去接您的人还没回来,您怎么就自己来了?” “那只能说这事儿凑巧了。” 鬼山廉说着,朝旁边一伸手。 宋妙元和洪珏都瞧不明白他这意思,还是鬼山木,把倒好的茶放在了鬼山廉的手上。 他低头喝了一口茶,这才掀了掀眼皮,看向宋妙元。 “我根本不知道这里有人中毒,我来,是为了你。” 宋妙元一愣,“为了我?” “是啊!” 鬼山廉瞥了她一眼,“最后这两个月,我得守住你,免得你提前生产。” “呃,这应该,也没什么关系吧?” 宋妙元摸了摸鼻子,“李郎中帮我瞧过了,说是胎像很稳,没有问题的。” “那是他不知道你服用过须草茛!”鬼山廉声音有些重。 他看着宋妙元,“须草茛的药效我跟你说过,你可曾放在心上?” 宋妙元点头,“您说过的,多亏有这须草茛,我这一胎才能如此稳当。” 见她说完这句话就没说别的了,鬼山廉白眼都要翻上天了。 他就知道! 宋妙元也好,楚鹤川也好,这两个没一个把自己的身子放在心上的! “我是不是说过,此药虽然大补,却也会让你生机枯萎?” “那你可知,生产之时,便是女子最为气虚血弱的时候?” “到时候孩子一旦离开母体,你剩余不多的气血会因为须草茛,迅速消逝,这代表着什么结果,你明白吗?” 听到鬼山廉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宋妙元这才猛然惊醒。 她瞪着眼睛,看向鬼山廉。 “这代表着,孩子降生之时,便是,我魂归天际之日……” 也就是说,她和孩子,只能活一个…… 是了,这些话,之前在京郊小院里的时候,鬼山廉就跟她说过的。 只是那时候她被这须草茛有助于怀胎的喜悦淹没,竟是忘记了这药的另一面。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肚子,恋恋不舍的抚摸着。 难道,她真的活不下去了吗? 看着她低落下来的样子,鬼山廉咳嗽了两声。 “这事情,也并非无解。” 宋妙元猛的抬头,“鬼山先生,你能帮我,对吗?” 鬼山廉眯了眯眼睛,“我已经想到了办法,但是……” 他深吸一口气,“但是这法子,从未有人尝试过,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不保证能成功。”宋妙元接过他没说出口的后半句话。 鬼山廉这会儿没了方才面对李郎中那副桀骜模样。 他微微低着头,“对,你会是第一个尝试这个法子的人。” “那这个法子若是失败的话,会有什么后果?”宋妙元开口问道。 “孩子能活,你就……”鬼山廉回答道。 听到这里,宋妙元轻笑出声,“那不也挺好的么,好歹总能活一个。” “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这个法子我已经在脑子里想过很多遍了,也用其他药代替,在兔子身上尝试过了。” 鬼山廉想要让宋妙元多点信心,可是这话说出口之后,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 兔子? 跟人如何比? 更别提他在兔子身上的尝试,也不是每一次都能成功。 宋妙元扯了扯嘴角,扬起一抹笑来。 “多谢鬼山先生帮我,这件事的后果我心里已经有数了。” 说着,她看了一眼躺在桌上的洪金宝。 “只求先生能救治金宝兄,我们或许能通过此毒,找出在凤凰城中的蔺锡族奸细。” 鬼山廉瞥了一眼伸着手的洪金宝,有些烦躁的抓了抓头发。 “知道了知道了,他这毒好说!” 宋妙元朝他行了一礼,“如此,便多谢先生了。” 说罢这话,她转身出了屋子。 看着她离开,一旁的洪珏有些担心。 “要不要派个人跟着去看看,我瞧她这个样子,有些吓人。” 鬼山廉收回目光,看了洪珏一眼。 “放心吧,她还没这么脆弱。” 宋妙元确实没这么脆弱,她这会儿回了屋里,马上拿出宋元柏的手记,认真看了起来。 她剩的时间不多了,若是鬼山廉救她的法子失败,那她总要做些什么。 如今能想到的,便是将手中这些她父亲的手记看完,做好注解,然后送与凤凰城城主。 或许以此,可以换得他们帮忙救出宋家众人。 再不济,也能把孩子送去魏国公府,交给魏明韬帮忙抚养。 只是如此便拖累了魏明韬这个师兄。 宋妙元苦笑一声,她算来算去,终究还是负了旁人。 第一百七十六章 摔断了腿 胡途自杀一事,楚鹤川明白是谁的手笔,自然也不可能真的查出来什么。 忙忙碌碌把这件事圆过去,就算他们这次的钦差任务完成了。 “唉,可算是结束了,楚大人,咱们什么时候动身回京啊?”秦昭笑呵呵的看向楚鹤川。 听到他的问话,楚鹤川挑了挑眉。 “三日后吧,这几日二位大人可以四处转转,养足精神,咱们再上路。” 秦昭猛的一拍手,“好,那就三日后。” 说完,他兴致勃勃的转身出门,大抵是要去找些有意思的事情消遣消遣。 看着离开的秦昭,许思齐蹙起眉头看向楚鹤川,“楚大人,胡途之死,就断定是自杀了吗?” “各种证据都证明了这一点,许大人还有什么疑虑吗?” 楚鹤川认真的看着面前的许思齐,开口问道。 许思齐摇摇头,“证据,是没什么问题,但是……” 他说着,停顿了一下,“但是他自杀的动机,很有问题,楚大人,你真不准备细查吗?” “许大人,能查的我们都查过了,如果胡途不是自杀,那么凶手呢?他被杀的原因呢?有什么明显的证据吗?” 楚鹤川叹口气,摇着头,“这些都没有,这件事又如何定性为他杀呢?” 说完这话,楚鹤川便出了屋子。 见他走出来,邓英忙跟上他的脚步,小声道,“侯爷,黑虎寨的人这几日确实频繁下山购买药物,还都是十分珍贵的药材。” “看样子那洪金宝确实受伤严重。” 听到这话,楚鹤川挑了挑眉,“你去准备一些药材,我们明日上山一趟。” 邓英点头,“是,准备他们需要的那些药材吗?还是,常见的?” “都准备一些,不用太刻意。”楚鹤川说着,深吸一口气,“马上回京,我能帮他们的,也就这些了。” 比起洪金宝,他却是更想见那个跟宋妙元十分相似的袁先生。 哪怕只是透过他的脸,看一看宋妙元也好。 等到邓英离开,楚鹤川这才察觉有些不对劲来。 这几日,好像都没见到穆棱。 他是康王安排在他身边的人,怎么放心他独自去查胡途自杀的事情呢? 这么想着,他随手招了个驿馆的仆役过来。 “这几日怎么不见穆先生?” 仆役笑呵呵的看向楚鹤川,“穆先生上回出门不小心摔下马,腿断了,这不就只能在屋子里休养了么。” 听到这话,楚鹤川挑了挑眉,“摔下马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城主带着你们三位大人,去凤凰山的那日啊!” 仆役没有注意楚鹤川的脸色,还在自顾自的说着,“你们都出门了,穆先生说自己在驿馆里也无聊,就牵马出去了。” 说着,他眼神转转,“然后就是隔天上午,城东医馆的人过来,说是穆先生摔断了腿,在他们医馆里医治,这才让人把穆先生抬回来了。” 时间这么凑巧? 楚鹤川神色狐疑,看着面前的仆役,他挥挥手让人离开了。 他则是转头朝着穆棱的房间走去。 屋里的穆棱躺在榻上,腰间盖着被子,露出一截被木板固定的小腿,手上拿着一本书,倒是一副逍遥自在的模样。 看到楚鹤川进来,穆棱放下手中的书,笑容温和的看向他。 “楚大人,胡途的事情,查清楚了吗?” 楚鹤川怀疑他这是在嘲讽自己,可他面容平静,看不出一丝的嘲讽之意。 他敛下眼眸,“结果,穆先生不是都猜到了么。” 说着,他看了一眼穆棱的腿,“我刚才吩咐下去,三日之后动身回京,穆先生这腿伤……” 穆棱挑起一边的眉毛,“伤筋动骨一百天,我这腿伤大抵还要两三个月才能修养好。” “不过楚大人不用担心,你们回京便是,我自会找地方落脚,待休养好了,自行回康王府便是。” 他善解人意的说道。 他不回京? 楚鹤川探究的眼神看向了穆棱,可对方却是坦坦荡荡,笑意温和,看不出一丝问题来。 “既然穆先生这么说,那就这么办吧。” 说完,楚鹤川就转头出了屋子。 等到门关上的一瞬间,穆棱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腿,心底一股烦躁升了起来。 现在的他,跟废物没什么两样,哪儿也不能去,也不能盯着楚鹤川! 只希望,楚鹤川的确如王爷所想的那样,是真心归顺的,若不然的话…… 被盼着真心归顺康王的楚鹤川,得知穆棱行动不便之后,胆子就大了起来。 原本准备隔天一早上山,这会儿却有些迫不及待了起来。 邓英才去准备了药材礼物,楚鹤川就让他不用放起来了,直接上山! 暮色时分,黑虎寨的人也都回来了。 各家各户都在准备晚饭,炊烟袅袅升起,伴随着几声鸟叫,显得恬淡闲适。 隔着寨子那有些破旧的藤编大门,楚鹤川还能看到里面来来回回走动的人。 他们嘴巴张张合合的,应该是在跟旁边的人聊天。 有的手还在挥舞,手上拿着的,应该是刚打猎回来的猎物。 看着他们脸上的笑,楚鹤川一时间竟有些羡慕。 他忍不住在心里想,若是宋妙元还在,若是不用管那些朝堂之事,不用管他侯府生意,就他们两个人,寻一处村庄,过这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也没什么不好的。 “侯爷,前面就是黑虎寨了,属下先去叫门。” 邓英说着,就走到了他的前面。 楚鹤川苦笑着摇头,只觉得刚才自己的想法,就是个笑话。 不说他身上的责任,便是宋妙元,也再也回不到他的身边了。 才想着,黑虎寨的门打开,里面出来了一个普通猎户打扮的人,跟邓英交谈了一阵,这才转身进了寨子里面,大概是去通报了。 等到楚鹤川走到寨子门前,洪珏也过来了。 看向楚鹤川,洪珏拱手行礼,“楚大人这次来黑虎寨,是要请鬼山先生回京城吗?” “不是。”楚鹤川笑了笑。 他往洪珏身后看了看,并未看见宋妙元,便开口问道,“怎么就洪寨主一个人?袁先生呢?” 第一百七十七章 给钱可以 听他问起宋妙元,洪珏的心里就升起一阵警惕。 他抬头看了一眼楚鹤川,这才开口道,“袁先生在看书。” 多余的话,他一个字也没说。 看了他一眼,楚鹤川也就没有再追着问了,而是让邓英把准备的药材拿了出来。 “少寨主受伤,我也没什么地方能帮得上忙的,便只能让手下去准备一些药材,希望少寨主能用得上。” 看了一眼那满满当当一小箱的药材,洪珏蹙了蹙眉。 “无功不受禄,这些东西,楚大人还是拿回去吧。” 楚鹤川轻笑一声,“这是为了报答先前之事的。” 不等洪珏开口,他就抢先一步道,“是当初,洪寨主救下我和妙元的答谢。” 听到这话,洪珏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那我就更不能收了!” 他认真看着楚鹤川,“我救你们,是因为宋将军对我黑虎寨有恩,这你是清楚的。” “对。”楚鹤川点头,“这是你救妙元的理由,却不是救我的理由。” “洪寨主恩怨分明,不挟恩图报,我楚鹤川自然也不是那种平白受人恩惠之人。” 他说着,让邓英将那一箱药材又往洪珏面前推了推。 “我不……” 洪珏的话还没说完,鬼山廉就带着徒弟鬼山木大摇大摆的走了过来。 他斜着眼看了看箱子里的药材,“正好,都能用上!” 鬼山廉的话说完,一旁的鬼山木就上前去端着箱子退回到鬼山廉的身边。 看了一眼楚鹤川,鬼山廉问道,“你怎么上山来了?” “凤凰城的差事完结了,钦差队伍三日后回京,我与洪寨主有旧交,便过来道别。”楚鹤川回道。 鬼山廉点点头,“哦,那你这药材也送了,别也道了,可以回去了。” 呃…… 楚鹤川有些尴尬,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已经有些暗的天色。 “这天色已晚,不知洪寨主可否收留我一晚呢?” 洪珏皱了皱眉头。 虽说寨子里有空屋子可以给他住,可宋妙元那边…… “收留?”鬼山廉皱着眉头打量了楚鹤川几眼,“收留不行!” 洪珏刚要松一口气,就听到鬼山廉又开口,“给钱可以。” 甚至等不到洪珏反应过来开口,楚鹤川就马上接话道,“可以,多少银子?” “一个人五百两!两个人一千两!” 鬼山廉简直是狮子大开口。 这下洪珏是真不敢不开口了,他看向楚鹤川,“楚大人,你别听鬼山先生胡说,黑虎寨……” “好!成交!”楚鹤川压根没理会洪珏,而是直接答应了鬼山廉。 鬼山木上前拉了洪珏一把,“洪寨主,之后宋姑娘生产,怕是还要准备不少珍贵药材,一千两不多。” 洪珏皱了皱眉头,想要说什么,却见鬼山廉已经带着楚鹤川和邓英去了寨子内院。 宋妙元还不知道楚鹤川来黑虎寨了,她看了一天的手记,累的腰酸背痛的,正起身出屋子,准备活动一下。 可才一出门,就看见了迎面走进来的楚鹤川。 她神情一滞,笑意还挂在脸上没有散开,就这么僵住。 “袁先生。”楚鹤川先行开口。 宋妙元这才回过神,收敛了神色,朝他行了一礼,“楚大人。” 她走出房间,关上门,这才带着疏离的笑看着楚鹤川。 “楚大人怎么这个时辰上山来了?是有什么紧急的公务,要黑虎寨的兄弟们配合吗?” 不知道为什么,对上他,楚鹤川就感觉自己的心情好了不少,连说话的态度都变得温柔了。 他浅笑着摇了摇头,“公务都处理好了,我们三日后回京,便想着来跟洪寨主道别的。” “哦。”宋妙元应了一声,就没了话。 毕竟楚鹤川这行为,实在可疑。 明知道凤凰山不好上,还选在傍晚上山? 这不就是打着要在山上留宿的意思么? “听洪寨主说,袁先生在看书,不知是看什么书?”楚鹤川主动开口。 宋妙元眼神转了转,这才扬起浅笑,看向他,“读书人么,还能看什么书。” 听她这么一说,楚鹤川又问,“听袁先生此话的意思,是想要参加科举了?” 科举? 她还真没想过。 可若是有什么理由进京的话,这倒是一个不错的借口。 这么想着,宋妙元便轻笑一声,“是啊,这世上,读书人哪个不想参加科举,一朝飞上枝头呢。” 说着,她转头看向楚鹤川,“如楚大人这般,虽有侯府的偌大家业,不也参加科举,才能入仕,从而领了这凤凰城的差事么?” “袁先生说的不错。”楚鹤川笑着点了点头。 他看着宋妙元,“没想到,袁先生在寨子里,倒是对外面的事情很是关心啊。” 嗯? 这话什么意思? 宋妙元心里琢磨着,难不成是看出什么破绽了? 她稳住心神,“今年科举,我也去了,只可惜名落孙山。” 听她这么一说,楚鹤川这才明白,她为什么知道自己是科举入仕了。 可…… 今年参加科举的,有叫袁淼颂的吗? 他还想问些什么的时候,鬼山廉就急匆匆的走了过来。 看见这两人凑在一起,他眯了眯眼睛,“还不快走,就等你们两个吃饭了!” 宋妙元这才回过神来。 是了,她出来就是为了吃晚饭的。 像是为了应和鬼山廉的话一样,宋妙元的肚子适时的叫了起来…… 听到这咕噜噜的声音,宋妙元脸色一红,有些尴尬。 一旁的楚鹤川却是轻笑一声,“快走吧袁先生,别饿坏了身子。” 一行人就这么到了饭堂。 入座的,除了洪珏和鬼山廉师徒,还有马嫂子,兰花嫂子,李郎中等人。 桌上摆着七碟子八碗,虽然菜肴不够精致,但却是有酒有肉,看起来十分丰盛。 “楚大人,坐!” 洪珏笑着看向他。 楚鹤川从善如流的在他身侧的位置坐下,而宋妙元,则是坐到了马嫂子这边来,距离楚鹤川可是够远的。 看着宋妙元坐的位置,楚鹤川眉头皱了皱,刚想要说坐到她身边的时候,就被洪珏的话喊住了。 “楚大人!我敬你一杯!” 他说着,端起手上的粗瓷碗朝向了楚鹤川。 第一百七十八章 妙元别走 “我,不能饮酒。”楚鹤川开口拒绝。 一旁的鬼山廉白眼一翻,“怎么就不能了,以前你是身有寒症,所以不宜饮酒,但现在我都给你治好了,怎么还不能喝呢!” 楚鹤川不满的看了他一眼,可鬼山廉根本不理会他。 反倒是倒了一碗酒,放在楚鹤川的面前,“寨主敬酒,可不能不喝啊!” 一桌子的人都在看着他,楚鹤川没有办法,只能喝。 等到洪珏这碗酒结束,一旁的李郎中也站起来,给楚鹤川敬酒。 “今日楚大人送来的药材,都是少主正好需要的,且都价值不菲,老朽,敬你一杯!” 说着,李郎中仰头喝下一碗烈酒,随即咳嗽了起来。 旁边的马嫂子瞧见了,有些嫌弃的道,“你看你,喝不来还非要喝!” 楚鹤川没办法,只能又喝一碗。 再后来的马嫂子,兰花嫂子,鬼山木…… 几乎每个人都在给他敬酒,楚鹤川什么也顾不上,只能一碗接一碗的喝。 直到他面色酡红,眼神迷离,这才把一双眼睛放在了宋妙元的身上。 “袁先生,怎么不喝?” “没关系!我敬你!” “我来敬你!” 楚鹤川说着,拿起桌上的酒坛,倒了一碗,然后晃晃悠悠的走到了宋妙元的面前,将那碗酒放在她的面前。 探后他端着自己的碗,笑呵呵的看着宋妙元。 “袁先生,我敬你!” “你跟我一位故人,真的很像。” “虽然,虽然她是女子,你是男子,可,就是,像啊!” 他说着,仰头喝尽自己碗里的酒。 看着宋妙元一动不动,楚鹤川的眉头就纠结了起来。 “你,怎么不喝?” “袁先生,你是不是生气了?” “我没有说你像女子的意思,只是,只是说你像我的故人……” 他说了半天,舌头都有些打结了。 “是我不对,我,我自罚三杯!” 说着,楚鹤川拎起酒壶就往自己的碗里倒酒。 看着他这个样子,宋妙元心疼不已。 哪怕是知道他如今已经治好了寒症,身强体健,却也还是免不了担心。 她转头看向鬼山廉,“鬼山先生,别让他继续喝了吧?” 鬼山廉喝一口酒,然后咂吧一下嘴,“怕什么,这酒可是我独家秘方泡的药酒,对身体无害,反而会强健身体!你放心好了!” 听到这话,宋妙元才稍稍放心一些,可对上楚鹤川已经晕晕乎乎的脸,她又有些不忍。 “袁先生怎么,怎么还不喝?” “一定是,还在生我的气,我,我再罚三杯!” 楚鹤川说着,又要倒酒。 宋妙元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一把抢过楚鹤川手里的酒壶,“楚大人,你喝多了。” 她放下酒壶,拉着楚鹤川就往外走去,“我送你回去休息。” 楚鹤川一双眼睛就死死的盯着宋妙元,什么也不管不顾的,被她这样带着离开了饭堂。 看着离去的人,马嫂子有些担心,“这样没事吗?” 一旁的兰花嫂子干脆站起来,“我去瞧瞧。” 她才出去几步,就被鬼山廉喊住了。 “不用着急,那酒是我配的,还能有啥问题?” “楚鹤川喝多了,睡一晚,明天就不记得了,放心吧!” 见他说的胸有成竹的,众人这才又重新坐下。 宋妙元扶着楚鹤川回到他的屋子,让他在床上坐下,然后转身拧了帕子来给他擦脸。 “真是一点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别人敬你就喝吗?” “身子才好没多久,又这么折腾!” “这次亏的是鬼山先生泡的药酒,若是去外面,旁的酒这么喝,迟早得喝坏了!” …… 她这边絮絮叨叨的,楚鹤川却是看她看的认真。 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几个字。 擦完了脸,宋妙元拿着帕子想要放到盆里,却被楚鹤川拉住了手腕。 “别走!妙元别走!” 他突然出声,拉住她的手也跟着用力,宋妙元就这么撞进了他的怀里。 也不知道是他身子弱,受不住这样的撞击,还是酒喝多了晕的,竟是抱着宋妙元,躺在了床上。 宋妙元心里一慌,挣扎着就要起身。 “楚大人,你,你放开我。” 可楚鹤川却已经迷糊了起来。 他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宋妙元,嘴里喃喃的叫着她的名字,“妙元,妙元……” “妙元你怎么忍心,怎么忍心留我一个人在这荒芜的世间……” “妙元,我好想你,好想你……” 听着楚鹤川的呢喃,宋妙元也是满心的酸楚。 她眼眶发热,看着面前这张脸,心疼的抚摸着他鬓边那两缕白发。 “别想我了,你如今是京中的青年才俊,前途无量,想我做什么。” 楚鹤川好似听见了这句话一样,猛的睁开眼睛,盯紧了宋妙元的脸。 “你,是我的妻子,是我楚鹤川,此生此世,唯一的妻子!” “等我,等我的事情,都处理好了,我,我就来,陪你……” “我来陪你,好不好?” 他认真说着,那双眼睛仿若是盛了漫天星子一般,深邃,诱人深入。 宋妙元就这么看着他那双眼眸,一寸一寸的靠近,将柔软的唇印在他微微冰凉的唇上。 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她想着,闭上眼睛,一滴热泪滑落,砸在楚鹤川的脸上,可他却闭上了眼睛,昏睡了过去。 等到楚鹤川搂着她的手没了什么力道,宋妙元这才起身。 坐在床边,就这么深深的看着楚鹤川那张脸,像是要将这张脸彻底烙印在心底一般。 也不知道这样看了多久,宋妙元长叹一口气,起身走了出去。 “袁先生?” 邓英刚吃完饭回来,就看到宋妙元从屋里走出来,身上的衣裳还有些乱,脸上好似还有哭过的痕迹? 邓英心中警铃大作,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宋妙元也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凑巧的遇见邓英。 她忙收敛起神色,朝着邓英浅浅一笑,点点头,便快步离去了。 留下邓英站在原地,看着离去的宋妙元,心里的狐疑越发强烈了。 他上前打开楚鹤川的屋子,进去查看。 楚鹤川好好的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显然是被照顾的很好。 “是袁先生照料的?” 第一百七十九章 扬尾蝎子 楚鹤川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天光大亮了。 他坐起身来,揉了揉有些晕的脑袋。 看样子鬼山廉没说错,这药酒对身体没什么伤害,不像别的烈酒,第二日必会头疼欲裂。 邓英端着热好的粥和包子进来,看见已经起身的楚鹤川,便开口道,“鬼山先生还真是料事如神,说您差不多要醒了,我这才拿了吃食过来。” 楚鹤川一言不发的坐到桌边,吃着东西。 好半天,他才抬头看向邓英,“昨天晚上,是你送我回来的?” 邓英摇头,“不是,是袁先生送您回来的。” “袁先生?”楚鹤川努力的回想,却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只记得,好像宋妙元在照顾他。 可…… 想也知道,这多半是他在做梦。 “是啊,我回来的时候,刚好看到袁先生出来,我瞧他衣裳有些乱,眼睛还红红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邓英回想着昨夜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说着。 他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只以为是楚鹤川难搞,这才弄皱了袁先生的衣裳,至于他红着眼,确实有人喝多了就会红眼睛。 可听到这些话的楚鹤川,却是心下一惊。 再结合自己梦里见到宋妙元,还拉着她不让走,陪他睡觉的事情…… 楚鹤川觉得,自己可能,把袁先生当成了宋妙元,所以强迫他…… 越想,他脸色就越是难看。 一想到自己竟然这样对一个男人,楚鹤川想死的心都有了! “侯爷,你脸色有些难看,要不要一会儿请鬼山先生过来给您看看?”邓英担忧的开口道。 楚鹤川冷冷的瞥了他一眼,“没事,吃完就下山吧。” “啊?”邓英愣了一下,“不去跟洪寨主他们打个招呼吗?” 一边喝着粥,楚鹤川一边回道,“不必了,昨日为了我们,晚上那顿饭已经花了不少功夫准备了,若是再客套来客套去,又要耽误他们不少功夫。” “是。”邓英应声。 可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只是去打个招呼再走,应该,也不会耽误什么吧? 他又看了楚鹤川一眼,好像也没什么不对的。 宋妙元昨天晚上回了自己的屋子里,辗转反侧了一夜,怎么也睡不着。 干脆点了灯,看了一夜的手记。 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她才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打了个哈欠,躺到床上去了。 她的动静吵醒了小玉,揉了揉眼睛,看着宋妙元吹了灯躺到床上去,小玉满心的疑惑。 这是怎么了? 白天不看书,非要彻夜点灯看? 她摇摇头,罢了罢了,难得她任性一回,随她吧。 楚鹤川离开的时候,黑虎寨还真没人知道。 一直到看守寨子大门的人看着他们出去,就开口问了一嘴,这才知道,他们这是回城里去了。 洪珏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李郎中的屋里,紧张的看着鬼山廉给洪金宝解毒。 要说他这解毒的方法多厉害吧,倒也没有。 就是放毒血,然后喂大补之药,让他生血,再放毒血…… 如此循环往复,将毒血清楚干净了,这毒也就解了。 对此,李郎中很是不屑。 这根本就不算是解毒嘛! 还不是靠着洪金宝自身的强壮扛下来的? 他提出疑问的时候,鬼山廉也没有否认。 他哼哼两声,“那不然呢?这毒你知道制法,知道解法吗?你连制这毒的原料都不知道是什么!” 被他这番话堵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李郎中气的吹胡子瞪眼,却又无可奈何。 鬼山廉之所以会选择用这种办法,也是因为这是最快速最便捷的办法。 加上有李郎中的银针封穴之术,洪金宝自身又十分强壮,这才能保证这个办法可以解毒。 就在楚鹤川回京的十日之后,洪金宝的毒终于解了。 只是因为放血太多,他人有些虚弱而已。 “爹,我,我没事了。”洪金宝开口说着,勉强扯了扯嘴角。 看着他泛白的嘴唇,说不心疼那是假的。 洪珏皱着眉头,“知道了,别说话了,听鬼山先生的安排。” 洪金宝笑着点头,“好,我听爹的。” 听说洪金宝醒了,宋妙元也赶了过来。 “金宝兄,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有什么一定要跟鬼山先生说!” 洪金宝点头,“知道。” 说着,他想起来一件事,抬手抓住宋妙元的衣袖,“有件事。” “什么?”宋妙元看着他。 洪金宝顿了顿,“我抓那个人的时候,扯下了他的衣领,他的肩膀上,纹着一只扬起尾巴的蝎子。” “蝎子?”宋妙元蹙起眉头来,“你看清楚了吗?” 洪金宝缓了缓,点头道,“看清楚了,蝎子。” 宋妙元按住他的手臂,“好,我知道了,你先别着急,好好休养,过几日你帮我把那蝎子画出来。” 看向一旁的洪珏,宋妙元神色凝重。 “大当家,这个人不简单,肩头有纹身,又会缩骨术,听起来都不像是大兴的人。” 洪珏也皱着眉头,“缩骨术,那人应该是还没练到家,不然是不需要敲断腿骨,就可以伸缩自如的。” 两人在议事堂里坐下,皆是面色沉重。 凤凰城的情况,好像比他们预计的还要糟糕。 就在这个时候,王云终于回来了。 他一进寨子,就抹起了眼泪,一路哭着到了议事堂。 看到洪珏和宋妙元沉着的脸色,他直接哭出声来。 “大哥!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啊!” 他哭着哭着,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这样子吓坏了坐着的两人,赶忙起身过来扶他。 “怎么了这是?怎么说这话!”洪珏皱着眉头问道。 王云抽泣了两声,这才抬手抹了一把眼泪,“是我没用,没能请来鬼山廉,金宝他,他……” 他说不下去了,又哭了起来。 两人这才知道他哭什么,无奈的对视一眼。 宋妙元开口道,“二当家的,金宝兄没事了。” “我知道,金宝这孩子是调皮了点,但他是个好孩子啊,怎么就,怎么就……” 洪珏脸一黑,“别哭了!人还没死呢!” “没,没死,他……”王云突然停住哭声,抬起头看向洪珏,“没死?你们找到解药了?” 第一百八十章 他有谋士? “解药是没有的,但是找到了老夫!” 鬼山廉得意的扬着下巴,走了出来。 打量了一番他,王云一脸疑惑,“这位是?” 宋妙元笑了笑,“这位就是鬼山廉。” “他就是鬼山廉?”王云打量了他一番。 随即他看向宋妙元,“我到京城找到魏世子,他派人去侯府请鬼山先生的时候,说先生有事情已经离开侯府了。” 鬼山廉挑挑眉,“是啊,我当然是有事啊!” 说着,他瞥了宋妙元一眼,“不就是来盯着她的咯!” “鬼山先生怕我生产的时候出问题,所以不放心,才特地过来的。”宋妙元解释道。 听到这话,王云高兴极了。 “真好真好,你说这事情可不是巧了嘛!” 说着,他四下张望,没有见到洪金宝,便开口问道,“金宝呢?既然鬼山先生在这里,那他是不是好了?” “毒是解了,就是人很虚弱,怕是还要休养一阵才行。”洪珏回道。 王云乐呵呵的就说要去看望洪金宝,大步流星的往后堂走去。 而关于那敲断了腿施展缩骨术,且肩膀纹有蝎子的人,宋妙元认为还是找赵城主,全城查找才是最好的办法。 洪珏不再耽搁,转头就去给赵城主传消息了。 看到洪珏传来的消息,赵城主脸色阴沉,抬头看向赵钱,“看样子,最近城里的情况,是有人刻意为之!” 等不到来回通信,赵城主和赵钱便动身进了密道。 议事堂里,宋妙元根据洪金宝的描述,画出了他看到的,那人肩膀上的蝎子图案。 就在这时候,密道的门响了,赵城主敲响暗号,洪珏才打开了门,让他们出来。 “怎么这么突然?”洪珏疑惑问道。 赵城主看向他,“你不是说,让我全城寻找左腿受伤的人吗?” “对,此人会缩骨术,试图救走孙祖,找到他,我们的调查或许能更进一步。”洪珏认真说着。 听他这么说着,赵城主无奈的叹了口气,“你或许不知道,这几日,凤凰城中几处修缮房屋的工程都出了点问题,城外的商队也莫名遭遇打劫,不少人都……” 他话还没说完,宋妙元就已经明白了。 “是有很多人都受了腿伤,且是左腿,对吗?” 不用说,这定是那人回去就安排了的,要怪,就只能怪他们。 洪金宝中毒,众人便慌了手脚,先考虑救治洪金宝的事情。 错过了那个时机,现在满城都是受腿伤的人,他们根本无从查起。 洪珏有些挫败的拍了一下桌子,“都怪我,只顾着金宝,忘了尽早跟你通气。” 瞥了他一眼,赵城主还是那副不耐的样子。 “你这话说的倒是不错,都怪你!” 眼见着赵城主又要吵起来了,一旁的赵钱赶忙拦住,“爹,这事不能这么说,事情重要,可洪金宝的命也重要,好在,现在他的命是救回来了。” 赵城主嗯了一声,“是啊,得亏是救回一条命,不然赔了夫人又折兵。” “爹!”赵钱不满的蹙眉喊了一声,赵城主这才转过头,不再看这边。 为了缓和气氛,赵钱便问起来洪金宝中的是什么毒,又请了何人来解毒的。 等听到说是鬼山廉给洪金宝解的毒,赵城主父子两个都挑眉看了过来。 “鬼山廉?给楚鹤川治了缠绵数年的寒症的那个鬼山廉?”赵城主开口问道。 洪珏点头,“对,是他,怎么了?” “鬼山廉既然都来凤凰城了,怎么不见楚鹤川请他帮忙,给他那个谋士看看的?”赵城主狐疑的开口道。 听到这话,宋妙元眯起了眼睛来,“谋士?楚鹤川身边有谋士吗?” 楚家主要做生意,在楚鹤川之前,没人入仕,自然也不会招揽门客谋士。 虽然他如今也领了官职差事,可谋士,应该还用不上吧? “有啊,一个身型纤瘦的男人,手上折扇不离手,瞧着弱不禁风的样子。” 赵城主说着,撇撇嘴,“他们第一日入城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是楚鹤川呢。” 宋妙元此时只恨自己从前在将军府甚少出门见人。 即便是赵城主做了描述,她也猜不到此人究竟是谁。 猜不到就不猜了,宋妙元扯了扯嘴角,开口问道,“这位谋士病了?” “他啊,说是出城骑马摔断了腿,如今也是在外面赁了个小院子住着,前两日钦差队伍回京,他还找人牙子买了两个奴仆去照顾呢。” 听到“摔断腿”这三个字,宋妙元敏锐的眯起了眼睛。 “他摔断腿?左腿?” 赵城主摇头,“两条腿都摔断了。” 虽然这么说了,可宋妙元却还是对这个人起了兴趣。 她眼神转了转,看到一旁放着的那张,扬尾蝎子的画,就有了想法。 她拿起那张画递到了赵城主和赵钱的面前。 “金宝兄扯下那人的衣领,看到他肩膀上的纹身,就是这只蝎子。” 赵城主蹙了蹙眉,“你是说,要我们在受了腿伤的人之中,找到肩膀上有纹身的?” “对。”宋妙元说着,又提醒了一句,“不过这次不要大张旗鼓,免得对方提前部署。” “明白了。”赵城主说着点了点头。 “还有。” 宋妙元纠结再三,到底还是把心中的猜想告诉了赵城主。 “最好是能让那两个照顾楚鹤川谋士的奴仆查看一下他的肩膀。” 听到宋妙元这么说,赵钱眼神一凛,“你是说,那位谋士可能就是想来救走孙祖的人?” 宋妙元没有回答,可她脸上的严肃,已经让赵钱明白了她的想法。 “好,这件事情,我会去安排的。”赵钱认真说着。 等到送走了赵城主父子,洪珏看向宋妙元,“你怎么会怀疑起楚鹤川的谋士来呢?” 不等宋妙元说话,洪珏接着道,“楚鹤川他……” “我相信他没有投靠康王!” 不管是从楚鹤川两次上山来的态度,还是他送的东西,帮的忙。 如果他投靠康王了,那肯定能打探到消息,绝不会什么都不问。 听到洪珏的维护,宋妙元认真的看着他,“洪叔叔,我们赌不起。” 第一百八十一章 遇到流氓 她要为宋家翻案,洪珏要守护黑虎寨,赵城主也要维护住凤凰城。 他们都有自己的使命。 他们,都输不起,赌不起。 没过两日,赵城主这边就有消息回来了。 那位楚鹤川的谋士,穆棱穆先生,肩膀上光洁一片,什么都没有。 听到这个消息,宋妙元蹙了蹙眉头。 “竟然什么都没有?” 一旁的洪金宝听到她的话,轻笑一声,“说不定就是你误会人家了嘛,有什么难理解的。” 他去京城拿宋元柏手记的那次,人家楚鹤川还让人护送他呢! 洪金宝对他的印象很不错。 要不是楚鹤川离开的时候他还没清醒过来,肯定要十里相送的。 看了洪金宝一眼,宋妙元没有再多说话。 虽然那想要救出孙祖的人断了线索,但他们倒是可以从别的方向再查。 比如,那些频繁发生的,摔断人腿的事故。 给赵城主回了信,宋妙元又埋头研究起她爹的那些手记。 从前在将军府的时候,她因为身体原因,总是不能出门,只能在家里看书打发时间。 而宋元柏府上多的是兵书,寻常姑娘家看的话本子倒是没有多少。 可以说,宋妙元看兵书的数量,不比那些普通小将军看的少。 正因为熟知兵法,这会儿看到宋元柏的手记,才越发觉得精妙无比。 难怪她爹是大兴的战神,难怪蔺锡族这么想要除掉他。 天气一日一日的凉了下来,黑虎寨中众人也都换上了皮袄。 宋妙元的肚子如今也无法靠衣物遮挡了,不过也好在天气冷,大家都在家里窝着,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靠在床上的宋妙元还在看手记,端着吃食进来的小玉瞧见了,不满的皱皱眉头。 “姑娘!怎么又看啊,鬼山先生说了,您现在要多休息休息才行!” 听到小玉的话,宋妙元弯了弯嘴角,“我躺着也是睡不着,不如看些东西,也好有事做。” 说话间,手中的册子又翻过一页。 小玉把吃食放在一旁的炉火上加热,人走到宋妙元的床边,抬手就拿走了她手上的那本。 “鬼山先生说了,您大概就这几日要发动,多休息,别看书!” 比起从前,小玉现在胆子倒是大了不少。 看着她收走了书放在一旁的桌案上,然后又盛好了饭端到她手边。 宋妙元笑意温柔的接过来,一口一口的吃着。 小玉又絮絮叨叨了起来。 年关将至,外面已经下了第一场雪了。 宋妙元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也不知道孩子什么时候才会出来。 这么想着,她从自己的梳妆匣里摸出几片金叶子,递到了小玉的手上。 “姑娘?您是要采买什么东西吗?”小玉开口问道。 宋妙元摇头,“不是,这是给你的。” 看着手上的金叶子,小玉瞪大了眼睛,“给我?” 不等宋妙元开口,她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姑娘可是嫌小玉伺候不周,想要赶小玉走吗?” “小玉哪里做的不对,请姑娘明示!小玉一定改,请姑娘不要赶小玉走!” 听到她的话,再看着她惶恐的模样,宋妙元忍不住的叹气。 “你这说的什么话,我怎么会赶你走呢!” 总算是听到了宋妙元的声音,小玉忙仰起头,看着她。 “姑娘你不赶我走?” 宋妙元好笑的摇摇头,“好端端的,我赶你走做什么?” 刚才还哭丧着的脸,一瞬间就扬起了灿烂的笑容。 小玉笑呵呵的站起身来,“只要姑娘不赶我走,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看着她的样子,宋妙元好笑的叹了口气,“快过年了,这是给你的赏银,你想买点什么东西,就自己拿去用吧。” “我在黑虎寨里,什么也不缺,这赏赐,还是姑娘收着,等将来回京了再一并给我也行呢。” 可宋妙元却不依。 “给你了你就收着,现在用不到那你就留着等回京再用。” 小玉还想推拒,可对上宋妙元的眼神,却只能点头收下。 “快过年了,寨子里应该是要下山去城里采买一趟的,你跟着去,喜欢什么就买点。” 听到这话,又想起马嫂子说的,小玉又高兴了起来。 她笑盈盈的看着宋妙元,“马嫂子跟我说了,明日就进城去采买!” 看着她欢欣雀跃的样子,宋妙元也跟着扬起了嘴角。 她还记得在将军府的时候,因为她身子的原因,一年到头也只有那么一两次出门,每次还都是裹得严严实实,坐在马车上见不得半点风。 可即便这样,她依然盼着每次的出门,依然兴高采烈。 所以她才会想起来给小玉赏赐,好让她进城的时候多买些喜欢的东西,高兴高兴。 知道隔天小玉会跟着马嫂子他们进城,宋妙元起来的时候没见到她,也没觉得有什么意外。 她虽然肚子有些大,但也不是只能躺着不能动的,一些普通的事情还是能做的。 更何况她旁边的屋子就是鬼山廉师徒住的,有什么她不方便的,喊一声就行了。 直到日头渐沉,一行人才回来。 只是跟宋妙元想象的不同,小玉回来的时候耷拉着脸,一点儿也不高兴。 “怎么了,今日进城不高兴吗?”宋妙元开口问道。 小玉掀了掀眼皮,看向宋妙元,“高兴。” 宋妙元无奈的摇头,“你当我看不见是不是?” “说吧,发生什么事情了?” 她这一问,小玉嘴一扁,就要哭出来了。 “姑娘!我,我遇到流氓了!” 一听这话,宋妙元眉头就皱了起来,“怎么回事?” 小玉抽了抽鼻子,这才把再城中发生的事情整个讲了一遍。 宋妙元越听越是糊涂,她疑惑的看着小玉,“所以你说,那个人就是拦着你一直想要打听事情?” 小玉点点头,“我都说了无可奉告了,他还不让我走,一直跟着我!” “要不是马嫂子瞧见了,骂了他,我都怕他会跟着我上山来!” 上山是不可能上山的,黑虎寨不是谁都能来的。 只是这个拦着小玉打听事情的人…… 会是谁呢? 第一百八十二章 要去开墓 京城,冬日里的大雪已经下了三场了,整座城都被一片洁白覆盖。 定远侯府的胥止院里,楚鹤川正在书房练字。 他的身边站着一个身姿绰约的女子,她抬起白皙的手正在用心的磨墨,眼睛都不抬一下,好似全部心神都在手中那块墨上。 陆昭缓步走进来,朝着楚鹤川拱手行礼,“侯爷,柳姑娘在院外求见。” 楚鹤川神色淡漠的像是没有听到陆昭的话一般,练字的笔一点没停。 见他不说话,陆昭就知道他的意思了,转身走了出去。 那磨墨的刘姨娘这才抬起头看向楚鹤川,“侯爷,柳姑娘再怎么说,也是您未过门的妻子,不让她进来,不太好吧?” 听到这话,楚鹤川掀了掀眼皮,“那让她进来,你滚出去?” 刘姨娘神色一僵,赶忙垂下头,“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楚鹤川慢悠悠的问出口。 刘姨娘思索片刻,才开口道,“侯爷是这一府之主,您想做什么要做什么,不是旁人可以置喙的,方才是奴婢的错,还请侯爷恕罪!” 她说着,放下手中的墨,后退一步,然后跪在地上,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 楚鹤川又不说话了,自顾自的练着字,好半天,才开口道,“没墨了。” “奴婢这就磨墨!” 刘姨娘说着,赶忙起身,继续先前的动作。 至于她方才说要让柳依眉进来的话,早就王导脑后去了。 柳依眉在外面等了许久,却只得到陆昭一句,“请回。” 她愤怒的瞪着陆昭,“楚鹤川他什么意思!让一个舞姬进胥止院,却不让我进去!” “侯爷行事,自有侯爷的想法,请柳姑娘回去吧。” 陆昭神色不变,还是木头一样的回道。 柳依眉哪里肯依,她双手叉腰,“我偏不!我就在这儿等着!我就不相信刘妙舞那小贱人今日不会出来!” “那,柳姑娘请自便。”陆昭说着,就离开了胥止院门口的位置。 就这么在院子门口等着,过了许久,柳依眉觉得自己都快要冻僵了,却也没能见到有人出来。 她实在是冷的受不了了,只能恨恨的跺了跺脚,转身回了华姿院去。 听到外面的消息,楚鹤川嗤笑一声,放下手中的笔。 他抬眸看向刘姨娘,“这里收拾一下,然后就回去吧。” 说完,也不多做停留,率先迈开脚步,出了书房。 见他离去,刘妙舞看着桌案上的纸张笔记,又看了看书房里其他的地方,心里在思忖着上哪儿找楚鹤川藏起来的东西。 而楚鹤川,这会儿已经回到了卧房里。 邓英上前一步,看了一眼楚鹤川的脸色,这才小心翼翼的开口道,“没有查到。” “没查到?”楚鹤川挑眉。 邓英身子一绷,心里有些埋怨陆昭了。 要不是他,好端端的跟楚鹤川说什么,看到黑虎寨送去魏国公府的信,字迹很像宋妙元,他哪儿会有这么一桩差事。 楚鹤川摇头,“不可能查不到,她若是离开京城,必定会去黑虎寨投靠。陆昭也说了,黑虎寨的信,是妙元写的!” 邓英一个头两个大! 他也知道楚鹤川说的对,宋妙元没有别人可以依靠,只能去黑虎寨,可事实就是,他派了人在凤凰城调查,却根本就没有这么一个外来的女子。 “再查!你肯定是遗漏了什么消息!”楚鹤川冷声吩咐着。 没办法,邓英只能应下。 “侯爷,穆棱回京了。”想到另一个消息,邓英便开口回道。 刚才还有些固执的楚鹤川,听到这句话,脸上的表情瞬间沉稳了起来。 他眯了眯眼睛,“这个穆棱,你好好查一查,若是必要的话,可以动些手段。” 楚鹤川直觉此人有问题。 不说别的,就说他骑马摔断两条腿这件事,根本就是个笑话! 等到邓英离去,他这才长叹一口气,一直挺直的脊背也松懈了下来。 躺到床上,一闭眼,脑子里全都是他回到京城之后发生的事情。 那是他刚回京城述职完,陆昭就急匆匆的过来找他。 说是黑虎山有人带着宋妙元写的信,去找魏明韬帮忙。 一听这话,楚鹤川哪里还坐得住,当即就杀去了魏国公府。 见到楚鹤川来,魏明韬先是一愣,随后便拱起手,“楚侯爷登门,可是有什么事情?” 楚鹤川猩红着眼,瞪着面前的魏明韬,“妙元呢?” “妙元?”魏明韬心下一惊,他是知道了什么吗? “我问你,妙元呢!”楚鹤川一把抓住魏明韬的衣裳,怒吼着。 魏明韬眉头一皱,也冷眼看着他,抬手狠狠将人一把推开! “你问我?” 他冷笑一声,“楚鹤川,你也有脸问我?” “妙元呢?你说妙元呢?” “她不是被你亲手埋在城外的山上吗!” 这话一出,楚鹤川顿时呆住。 宋妙元,是他亲手,埋葬的…… 可那时候宋妙元已经死了啊! 他越想,越觉得宋妙元的死,可能是一个幌子…… “不,她没死,她没死!”楚鹤川说着,一把抓起魏明韬就往外走。 被他拉着的魏明韬不满道,“你干什么!” 楚鹤川转头看着他,“我要去开墓!妙元若是没死,那么她的墓,就是空的!” “楚鹤川你疯了!”魏明韬怒吼,“妙元已经死了,你还要开墓,扰她死后也不能安宁吗!” 魏明韬只想打消楚鹤川的念头,可谁知道楚鹤川根本就不吃他这一套。 他整张脸都涨的通红,死死盯着魏明韬。 “若是她在里面,那我就下去陪她!”楚鹤川坚定的说完这句话,扭头就往外走。 魏明韬听着他的话,看着他不管不顾的样子,心里暗道一声糟糕,便赶忙跟了上去。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的到了宋妙元的墓前,看着墓碑上的宋小五三个字,楚鹤川嗤笑一声,“你瞧,连死,她都用不了自己的名字。” 说着,就抡起一旁的锄头,狠狠的,用力的,砸了下去! 随着他的动作,一道惊雷劈了下来,那座写着其他名字的墓,瞬间亮如白昼! 第一百八十三章 你我联手 “别挖了!” 魏明韬在后面大喊着,“你别挖了!老天爷发怒了!” 像是印证魏明韬的话一样,瓢泼暴雨瞬间倾泻下来。 楚鹤川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我才不管谁要发怒!我只要见到妙元!” 他低吼着,手上的锄头丝毫不停歇,一下又一下…… 不知道雨下了多久,也不知道他挖了多久,终于,他挖到了棺木…… “挖到了,挖到了!” 楚鹤川说着,丢了锄头,跳下深坑去,想要用蛮力打开棺椁。 可那上好的金丝楠木棺材,又用了最好的铁定封棺,哪里是他用手就能开的? 魏明韬实在看不下去了。 他知道,楚鹤川今日不打开这棺材,定不罢休。 “暗卫呢,就这么看着你们主子发疯吗?” 他冷声说道。 果然,周围跳出来好几个人,上前帮着楚鹤川一起,打开了棺椁…… 就在此时,又一道惊雷劈下,刚被打开的棺椁也被瞬间照亮! 里面空空荡荡…… 什么都没有…… 魏明韬早就知道里面的情况,他现在纠结的,是如何劝住楚鹤川,不要大肆寻找宋妙元。 而楚鹤川,在看到棺材里空荡荡的一瞬间,心中爆出一阵狂喜。 果然! 他的妙元果然没死! 下一刻,他就转头看向魏明韬,“你把妙元藏到哪里去了!” 他很清楚,没有魏明韬的帮忙,宋妙元根本完成不了假死脱身的计划。 “她为什么要离开,你心里难道没数吗?”魏明韬也瞪起了眼睛来。 听到这问题,楚鹤川神情一滞。 他眯了眯眼睛,看着魏明韬,声音有些哽咽,“为什么?” “为什么,当然是不想连累你,连累侯府啊!” 一想到这个,魏明韬就气的不行。 他一把抓住楚鹤川的衣领,“你知不知道,康王几次去侯府,已经对她有所怀疑,若是被发现她的身份,她还能活吗?你定远侯府还能活吗?” “康王不是怀疑她的身份,只是想要用她牵制我而已,她……” 话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住了嘴。 是啊,不管康王知不知道她的身份,都不能否认,他楚鹤川会因为宋妙元而妥协…… “你想明白了?” 看着楚鹤川怔住的神情,魏明韬嗤笑一声,“你真以为,你把她放在定远侯府,放在你身边,就没事了?” “我……”楚鹤川的嗓子紧的说不出话来。 雨停了,四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楚鹤川和魏明韬就这样对面站着,沉默不语。 过了许久,周围开始有鸟叫响起,魏明韬这才深吸一口气,看着面前的楚鹤川,“你好好想想吧,现在对妙元最好的,就是不要找她,当她,真的死了。” 不要找她…… 当她真的死了…… 楚鹤川看了一眼旁边被他挖的凌乱的墓,苦笑着。 是啊,只有等到宋家的案子翻案之时,宋妙元才能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便是要找她,也要等到那个时候。 这么想着,他深吸一口气,恢复了一贯的平静。 “我知道魏世子一直在帮助黑虎寨,也一直在查宋将军的案子,不如你我联手,互通消息,这样进展也能更快一些,你说呢?” 听到这话,魏明韬挑眉看向他,“楚侯爷近日来可是康王面前的红人,宋将军的案子,首先牵扯的便是康王。” 说着,他眯起眼睛,探究的看着楚鹤川,“楚侯爷当真要反康王?” “既然我能察觉出魏世子的动作,想必魏世子也能察觉出我的动作来。” 楚鹤川说着,眉毛挑了挑,“我在做些什么事情,魏世子难道猜不到吗?” 的确,楚鹤川派出去做事的人,偶尔会遇到魏明韬的人,两方都知道对方在查跟自己一样的东西,也都默契的井水不犯河水。 只是会在回去禀报消息的时候提一嘴,遇上了对方的人。 “若是魏世子信不过我,那我现在就送给魏世子一条消息。”楚鹤川看着魏明韬变换不停的脸色,开口说道。 魏明韬抬头看向他,“什么消息?” 楚鹤川眼皮掀了掀,“我去凤凰城的时候,康王安排了幕僚随行,这个人你可以去查一查。” “此人,有什么特别的吗?”魏明韬又问。 “特别倒是没什么特别,可骑马摔断两条腿,这种事情,是不是听起来有点离谱?” 魏明韬蹙眉片刻,淡淡的回了一句,“我知道了。” 看了一眼面前的楚鹤川,又看了一眼旁边的坟,魏明韬眯了眯眼睛。 “京城里人多眼杂,刚刚出城,怕是已经惹不少人猜疑了,楚侯爷打算如何善后?” 大抵是这会儿心情不错,楚鹤川说起话来,嘴角都带上了笑。 “你我本就不合,约到城外斗一场也是正常,你说呢魏世子?” 听到这话,魏明韬皱了皱眉头。 不过看看楚鹤川一身狼狈,再看看自己也没好多少的样子,他眼神转了转,便同意了楚鹤川的说辞。 等到回了城,果然康王已经到了侯府了。 楚鹤川将准备好的说辞讲了一遍,末了还不忘贬低了魏明韬一番,这才打发康王离开。 谁知道,隔日康王便在早朝上怒斥魏国公府世子魏明韬,仗势欺人,欺辱楚鹤川! 结果便是魏明韬闭门思过半个月,罚了些银钱。 而楚鹤川,则是在康王的一番运作下,从工部文书,一跃成为了工部侍郎! 这晋升的速度,也是惊呆了众人。 谁也没想过,那一向被他们瞧不起的商贾之家出来的楚鹤川,自从攀上了康王,在朝中的地位竟是升的比谁都快! 楚鹤川的位置一动,这朝中有些眼色的,就都来跟他交好了。 就连太师许晋元,也特地派人送礼上门恭贺,甚至还发了帖子邀请楚鹤川去太师府观看演武大会。 这演武大会,是太师府的传统了,先是从各个军营中选拔翘楚,然后汇集到太师府,进行演武比赛。 演武大会上除了参与比赛的武将,还有受邀观看的文臣。 楚鹤川收到的帖子,就是这一类的。 看着手上的帖子,楚鹤川嘴角慢慢弯起。 许太师啊…… 第一百八十四章 演武大会 往年的演武大会都安排在年底,今年也不例外。 腊月二十八,太师府热闹非凡。 据闻,驻守北地的御北上将军曹佩明今年也回京了。 他是许太师门下的弟子,对许太师向来恭敬。 朝中原本就有“南元柏,北佩明”的说法,大兴朝有这两位将军一南一北守护,可享太平万万世! 楚鹤川下了马车,看一眼太师府门口的车水马龙。 也不知这位曹将军,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正想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楚鹤川抬眼瞧过去的时候,那马正巧到了他的面前。 他也不躲,就这么站在原地,神色淡漠的看着骑马的人。 马上是一红衣女子,笑容张扬。 她手中缰绳用力一拽,那匹马瞬间扬起前蹄,却也避免了踩踏站在前面一动不动的楚鹤川。 “你胆子倒是大,就不怕我的石榴伤到你吗?” 听到这话,楚鹤川抬起眼眸看向红衣女子,“许姑娘骑术高超,自是不会在这种日子,在太师府门前,惹下不该惹的乱子。” 听到他这么说,红衣女子脸上的笑瞬间收起。 她下了马,太师府的奴仆便上前接过她的马鞭,领着那匹叫石榴的马去了后门。 许灵上前两步,站在楚鹤川的面前,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他一遍,然后嗤笑一声,“本姑娘记住你了!” 话说完,头一扬,转身就进了太师府。 楚鹤川不着痕迹的蹙了蹙眉头,正要迈步进去的时候,身后就传来一阵幸灾乐祸的声音。 “真是好心计啊楚侯爷!这就引起了许家姑娘的注意了!” 听到这话,楚鹤川冷冷转过头去,对上的,正是陆览那双戏谑的眼。 “你怎么来了?”楚鹤川开口问道。 陆览啧啧两声,凑到楚鹤川的身边,“我也不想来的,但我爹非要我跟着二哥一起来,说我读书不成,要我进军营去当兵呢!” 说着,他不满的嗤了一声,“我才不去呢!京城这日子多舒服!” 看着他这幅样子,楚鹤川有时候也是很羡慕他了。 不用想那么多管那么多,家里还有两个有出息的兄长顶着,他只顾自己高兴就好。 话音才落下,他那高中榜眼的二哥陆子贤就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 “怎么这么不知上进!爹让我带你来,难道还能害你吗?你若是不建功立业,将来哪家姑娘愿意嫁给你!” 一听这话,陆览就皱了眉,“那我就不娶了呗,像大嫂那样的,还是算了吧!” 陆子贤当即黑了脸,“谁教你的,还敢编排起大嫂了!” 陆览忙躲到楚鹤川的身后,一言不发。 看了一眼楚鹤川陆子贤又道,“你跟楚侯爷关系好,可你倒也学学人家,好好读书,不求你考个第八,你便是能上榜,爹娘都能捧着你了!” 等到陆子贤进了太师府,楚鹤川才看向陆览,“你二哥说的也没错,你总这样,谁家愿意把姑娘嫁给你这样的纨绔?” “我年纪尚小,现在不多潇洒潇洒,以后才是没机会了呢!”陆览说着,下巴一扬,拉着楚鹤川就进了太师府里。 “你可知,今日演武大会为何来者众多?”陆览凑在楚鹤川的耳边小声问道。 楚鹤川挑了挑眉,“往年人不多吗?” 他也是第一次参与演武大会,还真是不了解往年的情况。 陆览瞪着眼睛看他,“你这说的什么话!往年这演武大会,除了武将,还是武将,能被请来的文官,那都得是三品往上的!” 说着,他抬手指了指楚鹤川,“你配吗?” 随后他又指了指自己,“我配吗?” 三品以上的文官? 楚鹤川看了一眼周围的人,三品以上的还真是不怎么多,不过…… 年纪轻的倒是不少。 他眼神一转,看向陆览,“那今年为何来这么多人?” 陆览啧了一声,“那自然是为了给许家姑娘选婿啊!” 许家姑娘选婿…… “你说刚才骑马的那个?”楚鹤川问。 见他一脸懵懂的样子,陆览无奈的叹口气,“你是真一点儿不打听是吗?” “刚才骑马那个,是许太师最喜欢的小孙女,名字叫许灵,会些拳脚功夫,善骑射,所以最得许太师欢心。” 说着,他指了指满院子的青年才俊,“这,都是许太师请过来的孙女婿人选啊!” 听陆览这么说,楚鹤川摇头,“那肯定不包括我。” 不说他身上还有一桩婚约,便是先前抬一个通房为正室,甚至亲自为其送葬,就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了。 他绝对不在许太师的考量范围内。 陆览点点头,“自然也不包括我!” 他对自己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他这种一事无成的纨绔,没有哪家姑娘会喜欢的。 两人说完相视而笑,一点儿包袱都没有的往演武台走去。 准备比武的将士们一早就在演武台这边等着了,演武台对面的高台上,坐在中间的便是许太师。 而他左侧坐着一位身形壮实的将军,陆览告诉楚鹤川,这便是曹佩明。 曹佩明的旁边,还有两个年轻一些的将军,正是宋元柏出事之后,参与瓜分他手上兵权的两个刚被提拔上来的将军。 武宁将军王洪义,武威将军李万。 许太师的右侧依次坐下的,便是许家家眷。 那些平日里也做贵夫人打扮的,今日却皆是一身劲装,瞧着倒是新鲜。 众人纷纷落了座,楚鹤川也因为最近风头盛,所以被安排在了最前面的位置。 陆览坐在楚鹤川的身边,满脸都是兴趣。 “我就知道,跟着你比跟着我二哥强!” 说完,他还得意的回过头,挑衅的瞥了一眼坐在后面的陆子贤。 楚鹤川无奈的叹口气,“闭嘴。” 陆览这才乖乖捂住嘴,回头认真瞧着演武台上。 许灵此时也换了一身暗红色的劲装走了过来,见到她,众人也开始窃窃私语了起来。 不少人都是一早就得到了消息,今日明面上是演武大会,可实际上就是为许灵挑选夫婿的。 许灵也不在乎旁人,径直走到了楚鹤川的面前。 “你可还记得本姑娘?” 第一百八十五章 长得好看 这话一出,周围此起彼伏的都是抽气声。 许灵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她之前就跟楚鹤川认识了? 不是说这许灵眼高于顶,先前家中介绍的几个都瞧不上吗? 这楚鹤川…… 众人的眼神各异,就连坐在楚鹤川身边的陆览,都震惊的瞪大了眼睛,一会儿看看楚鹤川,一会儿看看许灵,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许姑娘的座位应该不在这里。” 楚鹤川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抬手指了指对面看台。 许太师也没想到这样的情况,挑眉看了一眼许灵,不知道她为何会在楚鹤川的面前停留这么久。 许灵皱皱眉,“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许姑娘,许太师在看你了。”楚鹤川依旧避而不答。 重重的哼了一声,许灵这才扭头朝着自己的位置走了过去。 等到她落座,许太师朝着下面的人点了点头,那人登上演武台,重重敲响铜锣。 周围的嘈杂安静了下来,那人高声喊道,“演武大会,开始!” 准备好的人一个一个的跳上演武台,开始比武。 陆览看看周围的人,又看向身边的楚鹤川。 他一双眼睛盯着演武台上,看着那些人的招式,时而点头,时而蹙眉。 旁人的心思在不在比武上面他不知道,可楚鹤川,显然是一门心思盯着比武的。 对面的看台上,许太师一直注意着楚鹤川,看了许久也没觉得他跟旁人有什么不一样的。 “灵儿,你刚才好像很注意楚侯爷?”许太师问道。 许灵也顺着爷爷的眼光朝着楚鹤川看了过去,然后点点头,“爷爷,他很特别。” 听到这话,许家众人纷纷看向许灵。 好像这是第一次,从她嘴里没有听到贬低男人的话。 这么看来,那楚鹤川的确有几分与众不同的本事。 许太师侧过身,认真看着自己的孙女,“那你说说看,特别在哪里?” 特别在哪里? 许灵歪着脑袋想了想,眼神又不自觉的看向了对面的楚鹤川。 “他,不像旁人那般,对我极尽谄媚,好似只要我点头,让他们学狗都行!” 许灵这话才说出口,一旁她的父亲,许太师的三儿子脸色黑了下来,不自然的咳嗽了两声。 “灵儿,不许乱说话!”他低声呵斥道。 可许灵根本不怕他,下巴一扬,“我又没有说错!” 说罢,转头就看向许太师的二儿子,“先前二伯带来太师府的那个什么表亲的什么远房亲戚,不就是吗?” 这话一说,老二脸色也变的难看了起来。 而许太师却丝毫不生气,笑笑的看着许灵,“那这么说来,你觉得那楚鹤川还算入得了你的眼?” 见到许灵点头,一旁坐着的她母亲马上就开了口,“有什么好的,你可知楚鹤川定亲两年了,却还未成婚?” 老三跟着道,“是啊,谁家好孩子定亲了两年,丝毫不提成婚的?又不是娃娃亲!” 方才被许灵点名的老二这会儿可算是逮着机会说话了。 他轻笑一声,“未成婚?人家前面死的那个,可是以正妻之礼安葬的,说的不好听点儿,那定亲的姑娘嫁过去,也算是继室了!” 老二媳妇也跟着点头,“灵儿,你二伯说的可没错,对面坐着的那些人,你选谁都行,可千万不能选这个楚鹤川!” 许灵却是皮笑肉不笑的看了一眼他们,“多谢二伯和二伯母说话,不过灵儿的婚事呢,还不麻烦二伯和二伯母,你们也别太操心了。” 这话一说,老二两口子脸色都是一沉。 他们是好心,才会这么提醒许灵的,可谁知道这姑娘,怎么就好赖不分呢? 要让许太师说吧,他也觉得楚鹤川并非良配。 可瞧许灵现在这样子,他还不好劝,只怕像老二两口子这样,越劝她又要越来劲了。 “除了不谄媚,其他呢?”许太师笑眯眯的问着。 许灵嘴角的笑意真诚了不少,她看向许太师,“他长得好看!” 还以为她能说出什么与众不同的话来,许太师的三个儿子都有些无语。 “灵儿啊,这好看,也不能当饭吃啊!” 听到她娘说了这话,许灵好笑的看过去,“娘,瞧你这话说的。” “好看是不能当饭吃,可咱们太师府,缺这一口饭吃吗?” 呃…… 一句话,就把其他想要劝她的人都堵了回去。 “爹,您看灵儿她这样子,真是被惯坏了!”老三气呼呼的瞪了许灵一眼。 没曾想,许太师瞪了回去,冷哼一声,“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怪我惯坏了灵儿么?” 这话可是吓得老三一个激灵,赶忙站起身来,朝着许太师行了一礼,“爹,儿子不是这个意思,您别生气啊!” 许太师理都不理会老三,看着许灵,“那你就想要他了吗?” 许灵点点头,“对!这么多人,灵儿就觉得他不错!” “哪里不错了,定亲不娶,给通房送葬,这些事情说出去,可没人会觉得他好!” 一直没出声的老大家的儿子,也是许家的长孙,许胜不满的开口。 许灵瞪了一眼自己的堂兄,据理力争! “那通房病死,他给人家正妻之位,这不是有情有义吗!” “定亲不娶,那不是这通房才死不到一年,所以不愿娶新妇,这不也是有情有义吗!” 许胜瞥了她一眼,双手抱胸,“我不管你说的这些个歪理,我只一句话!” “楚鹤川还有婚约在身,便是这般,你就不可能有什么别的心思!” 说完,他转身下了场,演武台侧,有人过来喊他,到他比试了。 看着许胜离去的背影,许灵气的跺了跺脚! 整个许家,她最得爷爷喜欢,但是许胜,却是最受爷爷器重的。 毕竟将来继承许家的,不会是她许灵,她再会哄爷爷,也改变不了她是个女子,终究要嫁人的事实。 至于楚鹤川,在她看来,是眼下最好拿捏的一个。 定远侯府在朝中没有什么势力,楚鹤川也是靠着康王,才领了个工部侍郎的职位。 可即便如此,楚家也只有他一人,想要在朝中站稳脚跟,就必须要有能依靠的人。 而她许灵,他们许家,就是楚鹤川最好的选择! 第一百八十六章 再赌一把 楚鹤川心无旁骛的看着演武台上的比试。 可坐在他身旁的陆览,却是感觉到了对面看台时不时射过来的目光。 陆览的心里慌张了起来。 他伸手拉了拉楚鹤川的衣袖,“你有没有感觉到,许太师他们一直在打量咱们?” 楚鹤川斜着眼看他,“你可还记得,咱们在前院的时候说了什么?” “前院?”陆览皱眉想了想。 “许太师选孙女婿,肯定不包括我。”楚鹤川提醒道。 陆览下意识的接话道,“那也不包括我!” 楚鹤川弯起唇轻笑了一声,“既然这么笃定了,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虽然咱们的座位靠前,但后面也有其他才俊。” “你啊,还是别太高看自己了。” 说完这话,楚鹤川又转回头,认真看着演武台上的比试。 这次上场的人,是许太师的长孙许胜。 年纪不大,但在军中已经是威名赫赫的小将了。 而他的威名,并不来自于许家,而是靠他自己一点一点打拼来的,所以军中将士对他也尽是崇敬。 “这许胜果然有几分本事啊,已经连胜三局了!”陆览满脸激动的说道。 楚鹤川也跟着点头,“这许小将军确实彪悍!” 两人说话间,许胜又赢下了一局,裁判在上面喊了许久,也不见有人愿意跟许胜比试。 陆览兴致勃勃的开口道,“我看没人敢挑战他了,我赌五百两纹银!” 听到这话,楚鹤川轻笑一声,“那我就赌,还会有人挑战他!” “那你等着输钱吧!”陆览笑的一脸奸诈,仿佛已经看到楚鹤川怀里的五百两银票在向他招手了! 又等了好一会儿,裁判高声喊道,“若是再无人上台,那只能……” 话还没说完,一个年轻的汉子跳上了演武台,“我来!” 他说着,朝对面的许胜行了一礼,“高松,请指教!” 眼看着两人开始缠斗,陆览的脸都黑了! 一点点,就差一点点! 这个叫高松的,他就不能等一会儿,等着裁判宣布了,再换个人比试吗! 正想着,楚鹤川的手已经伸到了他的面前,“五百两,你输了。” 陆览一阵心痛,看着场上你来我往的比试,他眼睛一转,“我,我再跟你赌一把!就赌许胜赢!” “还是五百两?”楚鹤川挑眉看他。 陆览咬咬牙,“对!五百两!” 若是赢了,那正好抵了刚才输掉的帐。 “好,我答应你。”楚鹤川说着,收回了手。 听到这话,陆览疑惑的看着他,“你答应了?你要赌那个高松赢?” 楚鹤川点点头,“是啊,你选了许胜,那我不就只剩高松可以选了么?” 见楚鹤川说的轻松,陆览心里一阵感动,连鼻子都有些泛酸了。 他就知道,楚鹤川是他的好兄弟! 肯定是为了抹平那五百两的帐,所以才会随口选了高松。 “楚鹤川,你这样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陆览扭捏着说道。 可楚鹤川根本就没看他,还是一心盯着演武台上的比试。 “其实,我也没想着……” 陆览不好意思的话都没说完,演武台上,高松的长枪直指许胜的咽喉。 “你输了。”他冷声说道。 许胜皱了皱眉,抬头看了他一眼,“我输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的眼底却有着掩藏不住的阴毒。 陆览的嘴还张着,却是没了声音。 怎么回事?许胜输了? 他刚才还感动着楚鹤川要给他放水,这会儿就告诉他,他又输了五百两? 前后一加,一千两! 陆览小心翼翼的看了楚鹤川一眼,心里还在想着,他应该不会找我要…… “一千两!” 楚鹤川的手,适时的伸到了陆览的面前。 陆览脸一黑,瞪着楚鹤川,“拿兄弟的钱,你就不会不好意思吗?” 楚鹤川斜着眼看过来,“那你先前拿了我的银子铺子珠宝字画,你不好意思了吗?” 得,他这就根本是多废话了! 陆览白眼一翻,要他的命可以,要他的银子不行!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陆览脖子一梗,一副无赖样子。 知道这小子是属貔貅的,银子被他瞧见了,那是只进不出。 楚鹤川放下手,眯了眯眼睛,“我可以不要银子,但是,你得帮我做件事。” 一听不用银子,陆览马上凑了过来,“什么事儿?” “参军,进军营!”楚鹤川淡淡说道。 “你说什么?”陆览不敢相信,楚鹤川这厮,怎么跟他爹似的,就见不得他过悠闲日子呢? 看着他满脸的不情愿,楚鹤川也不逼他。 “要么参军,要么给银子,你选一个吧。” 陆览的眉头都皱成死结了,他想了许久,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去参军!” 给钱是不可能给钱的! 他陆览,这辈子,都不能让人从他手里骗走钱! 楚鹤川弯起唇角,“挺好的。” 说完,就让身边的邓英去请陆览的二哥陆子贤过来。 还不知道陆览又干了什么事儿的陆子贤过来,先是瞪了陆览一眼,这才看向楚鹤川,“楚侯爷喊我过来,所为何事?” 楚鹤川笑着朝陆子贤拱了拱手,“喊陆兄过来,是因为我已经劝说陆览同意参军了。” 听到这话,陆子贤眼睛都亮了,他看向一旁的陆览,“你真的同意参军了?” 陆览幽怨的看了一眼楚鹤川,然后垮着一张脸点了点头,“对。” 陆子贤也不知道是没看见他的表情,还是故意忽略,此刻的他高兴不已。 家中最不成器的小弟终于也懂事了! 他看向楚鹤川,满眼都是感激,朝他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就拉着陆览,去往武将席找将军塞人了。 看着陆览离开,楚鹤川垂下眼眸,琢磨起别的事情来。 没一会儿,身边的空着的位置有人落了座,楚鹤川这才抬起头朝着身边瞧了过去。 “这回你总该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了吧?” 许灵坐在刚才陆览的位置上,笑盈盈的看向楚鹤川,再次问出了先前的话,“你可还记得我?” 楚鹤川蹙眉,“许姑娘找我,究竟是有什么事?” “我看上你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可算生了 “我看上你了!” 许灵毫不避讳的开口,周围又是一阵抽气声。 看向楚鹤川和许灵两人的表情也都变得玩味了起来。 楚鹤川没有表现出窘态,而是认真看着许灵,“许姑娘看上在下什么了?” “若是这身皮囊的话,在下远不及探花郎。” “若是看中才华的话,在下科举也不过第八。” 说着,他轻笑出声,神情疏离的朝着许灵拱手作揖,“京中才俊颇多,在下绝算不得上乘,还请许姑娘仔细想想才是。” 说完这话,他便起身,剩下的比武也不再看了,转身就走了出去。 看着楚鹤川对她的话没什么反应,许灵站起身就要追。 还没走出去几步,就被许太师派过来的管家喊住了。 许灵不情不愿的回了许太师那边,闷闷的喊了一声,“爷爷。” 许太师淡淡的喝了一口茶,“灵儿,你喜欢什么想要什么,爷爷从来没有阻拦过你。” 说着,他放下茶杯,抬头看着许灵,“但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要讲究个方法。” “不说别的,楚鹤川现在还有婚约在身,你这样不管不顾的冒失上前,便是不顾楚鹤川的名声,总也要顾一顾自己的名声,顾一顾许家的名声。” 拉起许灵的手拍了拍,许太师满是慈爱的问道,“你说呢?” 许灵歪着头想了想,然后嘴角扬起一抹笑,“我明白了爷爷!” 看到她亮起来的眼睛,许太师笑着点头,“明白了就好,去吧。” 等到许灵高高兴兴的离开了,一旁的许家老三便开口道,“爹,你这么惯着灵儿,给她养成这无法无天的性子,往后可怎么说亲呀!” 听到这话,许太师挑了挑眉,“说亲?她不是瞧上了那定远侯府的楚鹤川么?” “他?”许家老三皱了皱眉。 不是他瞧不起楚鹤川,就楚家这门第,也配不上他们许家啊! 许太师满眼的算计,“怎么了,老夫瞧着,此人将来必成大器!” 虽然心里还是有些不满意,可许太师都开口了,许家老三也就不说话了。 又看了一阵儿场上的比试,那个高松赢了许胜之后,便一直在台上站到了现在,瞧着是个厉害的。 许太师看向另一边的曹佩明,“曹将军,这个小将很不错啊!” 曹佩明眼神闪了闪,马上笑着回道,“确实有几分本事,不然学生也不能让他来参加演武大会了。” 看着许太师和曹佩明聊着那个高松,许胜的眼神又怨毒了几分。 楚鹤川今日来太师府,为的便是接近许太师。 经过刚才跟许灵的几番交谈,他现在是确定了,许太师对许灵的作为,放纵到了极点。 别看他一直拒绝许灵,可对许灵来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出了太师府,楚鹤川便回了侯府。 他马车刚到侯府门前,就被人拦了下来。 不是旁人,正是柳依眉。 楚鹤川皱着眉头,不悦的看了她一眼,“柳姑娘这又是在闹什么?” 柳依眉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指着自己,“我闹?” 她冷笑着,“楚鹤川!你说清楚,为什么那个身份低微的舞姬都能进你的胥止院,而我这个正经未婚妻却不行!” “柳姑娘,请你搞清楚,刘姨娘是我的妾室,而你,尚未过门。” 说罢,他抬脚就往府里走。 柳依眉气不过,伸手就要去抓他,却被他身边的邓英拦住。 “柳姑娘,这是侯府门前,还请您注意些影响。” 眼瞧着柳依眉就要暴怒,邓英接着道,“毕竟侯府的门第,是不会娶一个泼妇做当家主母的。” 看着柳依眉白了的脸色,邓英转身就跟着楚鹤川的脚步进了侯府。 柳依眉一肚子的火无处发泄,转手就给了丫鬟一巴掌,这才气呼呼的进了侯府。 直到侯府大门关上,那躲在暗处的许灵才露了身。 她嘴角微微勾起,看着侯府的大门。 “看样子,这什么未婚妻,也不怎么样嘛!” 进了胥止院中,邓英上前附在楚鹤川的耳边道,“许灵刚才一路跟着咱们回来,方才门外的闹剧,她也都看见了。” 楚鹤川点点头,“既然她那么感兴趣侯府的事情,那就多给她透露点消息。” “是!”邓英应声退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楚鹤川一个人,他揉了揉胀痛的额头,看着窗外阴下来的天色,不一会儿又飘起了雪。 “妙元,你到底在哪里?” 他低声喃喃着,伴着一声落寞的叹气。 比起京城的大雪纷飞,凤凰城这边倒是不见落雪。 黑虎寨中,却是有人忙忙碌碌,又是准备热水,又是准备白布。 虽然天气严寒,可洪珏几人却是在院子里焦急的踱着步子,听着屋子里传来的呻吟,脸都白了。 “里面怎么样了?” 看到马嫂子端着盆出来,洪珏赶忙问道。 马嫂子摇摇头,一个字都没说,端着盆就快速的去了小厨房。 没一会儿,她又端着一盆冒着热气的水进了屋里。 “这,这马嫂子也不说话,里面啥情况也不知道!真是急死个人!”王云在一旁着急的说着。 洪珏也急啊,可是他急能顶什么用? 眼看着天色一点一点的暗下来,屋子里也点上了灯,可是呻吟声还是没有停。 眼看着已经过了好几个时辰了,洪珏的心一点一点的往下沉。 他深吸一口气,转头看着王云,“去再搬些柴火来,这么久了还没动静,这热水肯定是不够的!” 王云“哎”了一声,就走了出去。 与其在这里干着急,他还不如干点儿事儿呢。 里面的声音一阵高过一阵,就这么叫了一夜,直到天际泛了白,里面才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 一直在院子里着急了一夜的洪珏和王云,那高高悬着的心也终于是落了下来。 “生了!生了!” 王云一把抓住洪珏,用力的晃了晃,“大哥,她可算是生了!” 洪珏也跟着点头,顾不上自己一夜没睡,抬脚就进了屋。 马嫂子手上抱着刚打理好的孩子,笑眯眯的哄着。 瞧见进来的洪珏和王云,朝着他们露了个孩子的脸,“瞧瞧,是个闺女!” 第一百八十八章 怎么可能 黑虎寨没什么男人不能进产房的说法,只要不影响稳婆接生,你就是躺旁边都行。 两人烤了一会儿火,散了身上的寒气,就走了过来。 “孩子怎么样?妙元怎么样?”洪珏开口问道。 马嫂子点了点孩子细嫩的面皮,“孩子没事,看不出来,竟然能长这么壮实。” 说着,她又转头瞥了一眼凑在床边的李郎中和鬼山廉,幽幽的叹了口气。 “不过她的情况好像不太好,鬼山先生说,孩子生出来,她身上的什么东西会迅速抽掉生机,这会儿正在施针呢,你们别过去打扰。” 马嫂子的话刚说完,鬼山廉那边就开始喊,“参片!给她含着!” 李郎中手中的针一根又一根的快速扎了下去…… 床边的人挡住了洪珏和王云的视线,他们看不到宋妙元的情况如何,只能看到露出来的密密麻麻的银针。 “大哥,这么多针,她不会出事吧?”王云有些担心。 洪珏摇头,“别多嘴!” 这里一个是鬼谷神医,一个是太医世家传人,若是他们两人都救不了宋妙元的话,那宋妙元必死无疑。 两人什么话都没说,就这么静静的在一旁候着。 鬼山廉那边一个劲儿的喊着各种名贵的药材,都切碎了塞到宋妙元的嘴里,或者敷在她的伤口上,可躺着的人却还是没有丝毫的动静。 寨子里已经热闹起来了,今日是除夕,旧岁最后一日,过了今夜,太阳升起又是新的一年。 外面热热闹闹,欢欢喜喜,可这里却是每个人都沉着脸提着心,全部心神放在床上躺着的那个人身上。 天色渐暗,外面开始放起了炮竹,李郎中也开始拔针。 看到他的动作,洪珏终于忍不住开口,“李郎中,妙元的情况,如何了?” 李郎中的手顿了顿,抬起头,眼神灰败的看向洪珏。 “说不上好,但也并非绝对的糟糕。” 说着,他又看了一眼床上的人,“老夫能做的就到这里了,剩下的,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李郎中开始收拾起东西来,洪珏只能看向一旁的鬼山廉,“鬼山先生,您说呢?” 鬼山廉眉头紧皱,一张脸难看的要命。 “我说?我说什么!”他烦躁的抓了一把头,又看向一旁的鬼山木,“你还愣着干啥,下山,买药!” 鬼山木也不生气,语气平静的道,“可是师父你还没开方子。” 嘴里蹦出一句脏话,鬼山廉走到一旁的桌上,抓起那半干不干的毛笔,刷刷刷的写了方子,塞给鬼山木,便又回到床边守着去了。 他已经两天没合眼了,看着床上闭着眼睛脸色惨白的人,鬼山廉突然就有些后悔了。 后悔当初答应楚鹤川给宋妙元治病,后悔惦记她身上的须草茛。 想要测试药效,怎么不能测呢? 只要肯花银子,多的是愿意来给他当药人的! 偏偏他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坎,不愿意把个好好的健康的人折腾出毛病来试药。 这么想着,他又叹了口气。 世人都说他们鄢州鬼谷住的是怪人,看病治病全凭心情,有时不高兴了还会杀人助兴。 呵,都是污蔑,都是谣传! 他这么想着,床上的人突然有了动静。 鬼山廉忙朝床上瞧过去,只见宋妙元嘴巴张张合合,可他却是什么声音也没听到。 凑近她的嘴,听到十分微弱的一个字,水。 “你现在不能喝水,你的伤口太大,现在喝水,容易再次出血。”说着,他转头端起放在一旁的参茶,用筷子沾了沾点在宋妙元的嘴唇上。 “你再忍忍,再忍两个时辰,就能喝水了。” 鬼山廉哄小孩一样的轻声细语说着话,却让旁边的洪珏和王云惊的说不出话来。 听到鬼山廉的话,宋妙元又闭上了眼,什么话都没说,只伸出舌头舔了舔略微湿润的嘴唇。 她的动作虚弱不已,可在鬼山廉看来,已经是很好的现象了。 至少,人已经醒了。 等到鬼山木买回来了药,按照鬼山廉的吩咐熬好端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了。 宋妙元喝了药,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鬼山廉给她把了脉,这才放心了一些。 交代了鬼山木一些事情,让他在这里守着,鬼山廉便回屋睡觉去了。 天知道他一把年纪的人了,硬生生熬了三天两夜没合眼! 这是什么样的精神啊! 等到他睡醒去看宋妙元的时候,李郎中已经在了。 一见到鬼山廉,李郎中就兴冲冲的走过来,两眼放光的盯着鬼山廉,“你给她开的什么药?她的脉象现在很稳定,只要正常做月子,跟其他人也没什么差别了。” 听到李郎中这么说,鬼山廉将信将疑的走到宋妙元的身边,伸手给她把脉。 这一摸,连鬼山廉都震惊了。 好似之前被须草茛夺去的生机,现在又重新回来了一样。 “这,这怎么可能……”他皱着眉头看着床上的人,先前苍白的脸色,这会儿也有些血色了。 见鬼山廉这反应,李郎中就知道,他也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他干脆拉着鬼山廉到一旁的桌边,两人回忆先前都是如何救治宋妙元的,用了什么方法,用了什么药…… 躺在床上的宋妙元昏昏沉沉要醒不醒的。 她不知道鬼山廉和李郎中在说什么,只知道自己的身子一会儿轻的能飘起来,一会儿又好像瞬间变重,极速下坠。 就在她害怕自己会重重摔在地上的时候,她的身子又是一轻,晃晃悠悠的漂浮在空中。 周围是一片宽阔的白色,看不到边际,也看不到阻隔。 宋妙元伸出手,想要去摸到些什么,可却什么也摸不到。 她有些着急了,迫切的想要抓到些什么,整个身体都开始用力。 可她是漂浮着的,就算用力,也几乎动不了分毫。 但她不放弃,就这么用力的伸手,用力的蹬脚,用力,再用力…… 终于,前面的白色渐渐散去,她看到一面墙,一面不知道多宽多高的墙。 她奋力一蹬,整个人竟然朝着那墙狠狠撞了过去,头磕在墙上的一瞬间,墙碎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生你的气 宋妙元皱了皱眉头,感觉整个身体像是被撕碎了一样,哪儿哪儿都痛。 她转了转头,就看到周围的景象,这是黑虎寨,是她的房间。 恍惚间还记得她突然腹痛,然后喊了马嫂子过来,发现她快要生了,然后大家手忙脚乱的把她扶回屋里躺下。 再之后就是一阵一阵的疼痛,还有耳边一句又一句的“使劲儿啊!” 现在…… 她是生完了? 那她的孩子呢? “孩子,孩,孩子呢?” 她虚弱的开口,一旁守着的洪金宝听到声音,惊喜的喊道,“醒了醒了!阿颂醒了!” 听到他的话,鬼山廉和李郎中也停下争论,赶忙凑了过来。 一番检查,李郎中直呼神奇,鬼山廉也满是不可思议。 马嫂子抱着孩子过来给宋妙元看。 经过一天,孩子已经不像刚出生时候那样皱皱巴巴像个小猴子,而是白白嫩嫩的,看着就可爱。 “是个女儿,你给起个名字吧?” 马嫂子笑呵呵的说着,宋妙元一双眼睛就这么盯着那襁褓中的孩子,脸上是慈爱的光芒。 这就是她的孩子啊! 想了想,宋妙元道,“就叫锦汐吧。” 这孩子接近除夕的时候出生的,近夕,锦汐。 “哎呀,这读书人就是不一样,起的名字都比旁人的好听呢!”马嫂子笑眯眯的说着。 她转头就看着襁褓里的孩子,抬起手逗弄着她,“锦汐,锦汐,我们乖宝有名字嘞,就叫锦汐嘞!” 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名字而高兴,伸着手看着逗弄她的马嫂子,嘴巴一张一张,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来。 宋妙元笑着看了一会儿孩子,这才转头看向鬼山廉。 “鬼山先生,孩子已经生下来了,我……” 她鼓起勇气,“我还有多少时间?” 李郎中蹙着眉看她,不明白这问题是从何问起。 “你身体已经恢复过来了,只要后面好好坐月子,好好养着,你还能看着锦汐长大,给她准备嫁妆,挑选夫婿呢!” “什么?”宋妙元愣了愣,看着李郎中,有些不敢相信。 她咽了一口口水,又看向鬼山廉,“鬼山先生,李郎中说的,是真的吗?” 鬼山廉没好气的瞥了她一眼,“是是是,李郎中是太医,他的话,有什么好不相信的!” 看起来,鬼山廉的心情好像不是很好。 不过宋妙元并不在意,她原以为只能陪孩子几日,现在知道自己还有长长久久的日子,她怎么能不高兴呢! “那,那我答应鬼山先生的事情也做数!”宋妙元认真说着。 她体内有须草茛,这是鬼山廉愿意给她治病的原因。 可是,她不提此事也就罢了,一提这个,鬼山廉的脸色就更黑了。 他认真看了宋妙元几眼,然后重重的哼了一声,转头就出了屋子。 看着鬼山廉离开,宋妙元一脸懵。 她看向一旁的李郎中,不解的问道,“鬼山先生他怎么了?谁惹他生气了吗?” 李郎中看着宋妙元,欲言又止。 好半天,他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也出了屋子。 宋妙元不知道事情出在哪里,她看了一圈屋里的其他人,众人也都不明所以,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直到鬼山木端着药进来。 喝了药,宋妙元又问了一句,“你知道你师父他怎么了吗?是在生谁的气?” 鬼山木疑惑的皱起眉头,看了一眼宋妙元,又想起刚才看见鬼山廉的模样。 他伸出手,给宋妙元把脉,好半天才放下手,神色复杂的看着宋妙元。 “师父他,大概是在生你的气。” 宋妙元一愣,“我?可我什么都没做啊!” 鬼山木抿抿唇,“你是什么都没做,但你体内的须草茛好像已经消失了。” 听到这话,宋妙元更是不明白了。 “须草茛消失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鬼山木歪着头想了想,“这东西耗了你这么多年,肯定不会这么轻易的从哪里流失,那么应该就是……” “被你的身体吸收了。”鬼山木下了结论。 宋妙元不敢相信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被,吸收了?” 鬼山廉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来了,听到鬼山木和宋妙元的话,他咳嗽一声,“是,被吸收了!” 一说这话,他气的肝都疼了。 “我之前就说过,须草茛是大补之物,不是什么人,什么身子都能承得住它的药效的,而你。” 他说着,打量了一番宋妙元,“你生产的时间太久,本就耗尽了体力,生了孩子,气虚血弱,想来应该就是大限要到。” “幸得李郎中一手银针之术,帮你拖延片刻,那须草茛才能在你将死未死之时发挥效用,彻底帮助你恢复生机。” 听了这么一番解释,宋妙元才明白过来。 “那我现在,算是身体康健了?”她有些不敢相信。 先是虚弱不堪的在将军府活了十几年,然后又被须草茛的药性折腾了两年,如今却因为生孩子,反倒变的身体康健了? 她越问,鬼山廉就越烦躁。 “对对对,你现在身体康健,就连楚鹤川都比不过你!” 说完,他就又气呼呼的出了屋子去。 李郎中不知道鬼山廉为什么突然生气,刚想要开口替他解释几句,可一抬头,却看到宋妙元的脸上,是前所未见的灿烂笑容。 罢了罢了,既然她不在意,那自己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这么想,他转身就出了屋子,追着鬼山廉去了。 他实在是好奇,明明宋妙元是活了,为什么鬼山廉会那么不高兴。 看着他们走了,鬼山木呆呆的开口道,“你别生气,师父本想借用你的身体研究须草茛的药性,现在须草茛完全被吸收了,他也就没得研究了,所以……” “没事,我懂鬼山先生的心情。” 宋妙元还是那副笑模样,好似世界在她眼前都泛着七彩的光芒一样。 原本是觉得,自己没有多长时间好活了,可是现在…… 宋妙元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她要好好筹划一番,看看如何能替宋家翻案! 爹,娘,你们再坚持一下,女儿很快就会回来救你们了! 第一百九十章 奴婢不敢 才开年,京城就出了不得了的大消息。 说是那许太师最宠的小孙女许灵,看上了定远侯府的楚鹤川。 可人家楚侯爷身上有婚约的呀! 这可怎么办? 大家茶余饭后,聊的都是这件事。 “听说没有,除夕那日,许灵可是带着年礼登门拜访楚侯爷去了!” “呵,闹得这么大,怎么能不知道?她估计也是没想到,那未婚妻柳依眉也住在侯府吧?” “啧啧,要我说啊,许灵肯定是知道柳依眉住在侯府,所以才故意上门的!” “怎么说?” “你们看啊,事情是闹大了,可结果是什么?结果是柳依眉灰溜溜的搬回柳家去了!” “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那柳依眉还没过门就非要住到侯府去,你们以为是为了什么?许灵把这事情闹大,又是为了什么?” 这话一出,周围的人都安静了下来。 过了好半晌,才有人咂摸过来,忍不住叹一句,“这许灵到底是许太师养出来的,就是不一样啊!” “谁说不是呢,那柳依眉有婚约又能怎样,小门小户的,拿什么跟人家许灵比啊。” 这边的人还在聊着,隔着不远处的屏风后面,柳依眉一张脸已经被气的黑成了锅底。 她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压着声音道,“不就是一个病秧子!有什么好的!那个许灵也是,眼睛瞎了吗看上楚鹤川!” 一旁的丫鬟根本不敢出声,就这么低垂着头,站在一旁。 见得不到回应,柳依眉反手就是一个巴掌甩了过去,“怎么不吭声!连你也觉得那些人说的对是吗?” 芙蕖脸上火辣辣的疼,却不敢抬手去摸,忙跪下身子开口道,“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你不敢?我瞧你听到这些话,高兴的很!你肯定也在幸灾乐祸吧!” 芙蕖吓得连连磕头,“奴婢没有,奴婢自小伺候姑娘,心里想的念的全是姑娘,怎么,怎么会赞同这些话呢!” 看着芙蕖的样子,柳依眉皱了皱眉头,“行了行了,在外面又跪又拜的,生怕外人不知道我苛待你是吗?” “不,不是。”芙蕖颤巍巍的又赶忙站起身来。 她这副唯唯诺诺的模样,看的柳依眉一阵烦躁,饭也没什么心思吃了,便起身往外走去。 芙蕖不敢耽搁,赶忙跟上了她的脚步。 等到柳依眉上了马车,芙蕖正要跟上去的时候,柳依眉突然开口道,“你去酥合斋买些桃酥回来,我想吃了。” 不等芙蕖反应过来,柳依眉就吩咐车夫回府,留下芙蕖一个人站在大街上。 芙蕖哪里不知道,这是柳依眉故意折腾她呢。 既然是买点心,驾车去买不是更快么,有什么必要让她走路去,再走路回呢? 酥合斋在南大街上,可柳府却在北三巷里,一南一北,隔得可不近。 叹了口气,芙蕖认命的迈开脚步。 谁让她命不好,被卖去了柳家,伺候柳依眉呢。 这个年头,她们这些做奴婢的,最要紧学会的,便是认命。 才走了没两步,前面就出现一双浅粉色的绣鞋。 芙蕖停下来,抬头看向面前的人,不是旁人,正是跟她的主子柳依眉大吵一架,让她主子搬出侯府的许灵。 “许姑娘。”芙蕖屈膝行了一礼,便想绕道离开。 若是让柳依眉知道她跟许灵有什么交集的话,回去怕是又免不了一顿毒打。 可许灵却偏偏不让她走,不管她往哪个方向,都被许灵拦住了去路。 芙蕖皱着眉头看向许灵,“许姑娘,奴婢还有事情要办,耽搁不得,请许姑娘行个方便,放过奴婢,行吗?” 许灵挑了挑眉,“放过你?” 她扬起唇角,“芙蕖姑娘说什么呢,我啊,是来帮你的。” “帮我?”芙蕖狐疑的打量了一番许灵。 “若是我猜得不错,柳姑娘定是差遣你去买东西是不是?”许灵开口问着,不等芙蕖回答,她又接着道,“你走着去,还是我用马车送你去呢?” 虽然是开了春,可这天气还是冷得很。 再加上酥合斋实在离得不近,芙蕖抿着唇想了一会儿,还是咬咬牙,上了许灵的马车。 柳家虽然是富商,府中用度向来大方,可上了许家的马车,芙蕖才知道,什么是上等人的生活。 那马车里铺着狐皮制成的纯白色地毯,座位上也是厚厚的织锦包着的坐垫,便是那张小茶几,也是上好的紫檀木打造。 这等成色,芙蕖只在柳家宴客的时候,才见到柳老爷搬出来过这样的桌子。 “坐,本姑娘无聊,你陪我聊聊。”许灵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 芙蕖在柳依眉的马车上也是要跪着的,甚少能坐着,没想到这许家华贵的马车,许灵竟想也不想的就让她坐了。 等到落座,马车动了起来,许灵这才笑眯眯的看向芙蕖,“芙蕖姑娘这张脸长得好看,就是可惜留了个巴掌印。” 说着,她拿出一盒药膏放在芙蕖的面前。 “这是玉容膏,能加快恢复你脸上的伤势,还能细嫩肌肤,让你比现在更加动人。” 芙蕖听说过这玉容膏,这可是金贵的东西,别说她一个丫鬟了,就是柳依眉这个小姐,都用不上这等好东西呢。 她蹙眉看向许灵,“这玉容膏太过贵重了,不是奴婢这样的下人能用的东西。” 见她这样警惕,许灵也不生气,而是抬手摸过芙蕖的脸,“你说的对,这东西,的确不是下人用的。” “但是身份嘛,都是靠自己去挣的,没有谁甘心一辈子当个下人,你说呢?” 芙蕖咬着下唇不吭声。 许灵继续道,“就比如说楚鹤川前头那个,不也是你家姑娘送去侯府的丫鬟么?” “你瞧瞧人家,虽然死了,可也是顶着侯夫人的名头死的,你呢?” 见芙蕖抖动的眼神,许灵轻笑道,“我瞧你也不比你家姑娘差多少,除了这个身份实在是……” 说罢,她把桌上的玉容膏又往前推了推,“若是你想翻身,倒是可以来找我,帮你做世家贵女可能不行,但做个不用伺候人的主子,倒是可以。” 话音落下,马车也停下了。 车夫开口道,“姑娘,酥合斋到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情深意重 时间如白驹过隙,这一晃,便过了两年。 如今的楚鹤川,虽然官职还是工部侍郎,但已经不再是两年前的那个楚鹤川了。 工部尚书崔木林年纪大了,工部的不少事情都是楚鹤川在负责的。 康王倒是劝过他几次,看能不能劝崔尚书告老还乡,好让楚鹤川顶上工部尚书的位置。 但这个提议却被他拒绝了。 楚鹤川给的理由十分充分,一方面,是觉得若是自己差事上出了什么差错,还能让崔尚书顶罪,另一方面,他迟迟不愿顶替崔尚书,在外人看来,也是他重情义的表现。 除了仕途,楚鹤川被人津津乐道的,还有他的婚约。 说起来也是有趣,两年前,许太师的孙女许灵看中了楚鹤川,可他却有跟柳家的婚约。 为此,许灵没少跟柳家闹腾,想要让柳家退婚。 柳家是商户,本来对许灵并没什么威胁,可坏就坏在,柳家旁支里有个在御史台任职的。 因为许灵针对柳家之事,直接告到了皇上面前。 皇上在金銮殿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斥责了许太师,这才让许灵消停了下来。 可半年之前,许家长孙许胜在军中立功,皇上亲封他为“万胜将军”,这也是许氏一门的荣耀。 借着这个机会,许灵又卷土重来。 现在闹得满城风雨,大家都在猜测,这定远侯府的少夫人,到底会是谁。 甚至有赌坊开了赌局,两边的赔率现在差不多,还真是瞧不出谁更有机会。 “要我说,这楚鹤川也算是有情有义了,快三年了也没退了跟柳家的婚约,我看他将来一定娶柳依眉过门!” “是啊,还说要为了前头那个通房守孝三年,算算时间,是不是也快到了?” “我说最近怎么许灵这么闹腾,前头那个死的日子,不就在三月吗?等到了三月,这三年孝期可就到了,柳家姑娘也算是熬到头了!” “这可不好说哦,柳家能帮他楚鹤川什么?哪儿能跟许家相比啊?” “就是啊,那许家长孙不是还被皇上亲封了万胜将军么,不说别的,在军中,还真没谁能跟许家相抗衡的!” …… 外面的百姓们虽然也在议论,可更多的只是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但同样的消息在有些人的眼中,却不只是玩乐的性质。 好比康王,好比许太师,再好比,宫中那位…… 御书房里,楚鹤川垂首站着,一身明黄龙袍的皇上正站在桌前,手持毛笔写些什么。 “楚爱卿,朕听闻你要为亡妻守孝三年,这孝期是不是要到了?” 楚鹤川拱手行了一礼,“回皇上,要到明年三月。” “哦,那也快了。”皇上说着,放下手中的笔,接过一旁小太监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接着道,“那等孝期到了,你打算如何?” 知道外面都在说着两女争一男的传言,皇上能有此问,定是对他的婚事也在意的。 楚鹤川眼神转了转,“不出意外,当是履行婚约。” “好!”皇上突然开口,满眼欣慰的拍了拍楚鹤川的肩膀,“楚爱卿果真是情深意重之人!” 说罢,皇上让人将他刚写的那副字拿过来,满脸赞赏的看着楚鹤川,“这便是朕赏赐给你的东西,明日让礼部做成牌匾,送到侯府去!” 那幅字,赫然写着,情深意重! 楚鹤川面色不改,下跪谢恩,这才在皇上满意的笑容中,退出了御书房。 皇上此举,便是要他依照婚约娶了柳依眉。 可他不愿意! 待到心事重重的回了侯府,陆昭便上前来禀报,“陆小将军到了。” 楚鹤川眼睛一亮,进府的步子都迈的快了些。 陆览如今虽然当了将军,但仍掩盖不住一身的纨绔气,便是坐在椅子上,也是歪歪斜斜的靠着,丝毫不见将军该有的端正之气。 瞧见楚鹤川进来,他嘴一扁,哭丧着脸,“楚鹤川你个丧良心的,哄我去参军,你可知道北地苦寒,我这两年来,受了多少苦啊!” “行了,银子我可没少给你送,冬日的棉服棉鞋,夏日的凉席单衣,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楚鹤川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道。 收起自己委屈的表情,陆览啧啧了两声,“好好好,我说不过你楚侯爷!” “那让你办的事情,可曾办妥?”楚鹤川开口问道。 “我陆小爷出马,怎么会有办不成的事儿!”陆览拍着胸脯自夸着。 “那个高松可是真厉害啊,不过曹佩明看他看的紧,就是我现在在军中的身份地位,都没什么机会跟他单独说话。” 谈到这个人,陆览眯了眯眼睛,“我总觉得这人身上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楚鹤川眉毛一挑,“那曹佩明……” “你说这个曹佩明啊,也是奇怪,他明明是许太师最信赖的学生,可我瞧他对待军中编入的那些宋元柏的兵,不光没有把他们打散,还单独给他们组了一支队伍,你说奇怪不奇怪?” 陆览说着摇摇头,“我还以为他会针对宋家军,让他们被折腾死呢。” “宋元柏用兵如神,这些宋家军聚在一起,或许还能学到一些宋元柏的用兵策略,曹佩明能与宋元柏齐名,靠的可不是许太师这层关系。” 听到楚鹤川这么说,陆览不屑的撇撇嘴,“你倒是会替他说话。” 楚鹤川抬眸看向他,“若我没猜错的话,那个高松,应该就是宋家军那支队伍的将军吧?” 这话一说,陆览顿时就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看向楚鹤川,“这你都能猜到?” “这有什么难猜的。”楚鹤川说着,喝了一口茶,叹着气道,“要说难猜,还得是帝王之心最难猜啊!” 陆览眼睛滴溜溜的转着,满是兴味的看着楚鹤川,“你说这话的原因……” 他凑近了一些,“是皇上找你说什么事儿了?” 楚鹤川瞥了他一眼,“三年之期就要到了,皇上他,很关心我的婚事。” 一听这话,陆览眼睛瞪的老大,“你让我猜猜!皇上他……应该是希望你尽快履行婚约,跟柳依眉成亲,对不对?” 第一百九十二章 釜底抽薪 楚鹤川无声的点点头,表示认同。 陆览抬手搓了搓下巴,“是怕你娶了许灵,侯府的钱财都支持许太师了吧?” “多嘴!”楚鹤川瞪了他一眼。 陆览轻笑一声,“这事情嘛,其实也不难解决。” 楚鹤川眼睛亮起,看向陆览,“怎么说?” 见陆览神叨叨的就是不开口,楚鹤川蹙了蹙眉,“南湖画舫给你!” 陆览摇摇头,“画舫给我没什么用,可若是兑换成银子,再用到大军之中的话……” “三万石米粮!”楚鹤川马上开口。 陆览笑了笑,“你楚侯爷的终身大事,就只值三万石米粮吗?” “五万石……” “十万石!”陆览直接叫价,笑眯眯的看着楚鹤川,“十万石米粮,我就告诉你这个办法!” 楚鹤川咬咬牙,“成交!” 陆览这才慢慢悠悠的喝了茶,慢慢悠悠的放下杯子,慢慢悠悠的开口道,“柳依眉跟康王之间,不是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么?” 楚鹤川挑眉,“你是说把这件事摆到明面上来?” “怎么,舍不得啊?”陆览调侃道。 “虽说可以以此拒绝婚约,可康王和许太师却是一条线上的蚂蚱,这两人都是老狐狸,若是被他们发现端倪的话……”楚鹤川有些担忧。 陆览伸手搭在楚鹤川的肩膀上,“你可还记得,柳依眉身边的那个丫鬟?” 楚鹤川眉头微皱,“你说那个叫……芙蕖的?” “嗯呢!”陆览点点头,嗤笑一声,“你怕是还不知道吧,这位芙蕖姑娘本事可不小,现在可不是一个小小丫鬟了,而是那万胜将军许胜的妾室。” 柳依眉的丫鬟,成了许胜的妾?! 见到楚鹤川这一脸震惊的表情,陆览就得意不已。 别看他人不在京城,可京城那些大大小小的新鲜事儿,可全都逃不过他的耳朵! “听说一力促成此事的人,就是那位总往你侯府跑的许灵。” 陆览一边说,一边摸着下巴,“听说最近许胜回京,又相中一个卖豆腐的姑娘,若是芙蕖能找许灵帮她的忙,挽回一下许胜的心思……” 楚鹤川猛的一下站起身来,不等陆览说完话,就急匆匆的走了出去。 釜底抽薪! 他知道,要怎么做了! 眼看着楚鹤川离开,自己的目的又达成了,陆览心情不错的哼着小曲儿往外走。 这趟京城,他可真是没白回来啊! 可等他回到了京兆尹的家中,却是黑了脸色。 他父亲在堂中坐着,旁边是他的母亲,桌上还放着一沓小册子。 见他回来,陆夫人眼皮掀了掀,“回来了?来瞧瞧吧,这里都是跟咱家门当户对的待嫁姑娘,看看有没有合眼缘的,趁着你回来,相看相看!” “娘,我……”陆览刚开口,一旁的陆大人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他抬手一拍桌子,“你什么你!你看看你大哥,儿女双全,你再看看你二哥,明年就要做爹了,你再看看你!” 陆览撇撇嘴,“我一个人自由自在多好,要那些个累赘作甚。” 话音刚落,陆大人随手丢过去一个册子,陆览往旁边一跳,躲了开来。 那册子落在地上,被风吹开了一页。 上面画着一个娟秀的女子,旁边写着她的名字,李芊芊。 陆览捡起册子,随手指了指,“这个我看就行,就她吧。” 他这随意的态度,让陆大人又要暴怒了,却被身边的陆夫人拦住。 她瞥了陆览一眼,“既然是你说的,那我就去安排,你给我好好相看,若是被人家姑娘嫌弃敷衍,你看我怎么治你!” 听到这话,陆览打了个哆嗦,一时间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隔天,礼部就吹吹打打的把牌匾送到了侯府。 皇上虽然没有直接下旨,可这个牌匾是什么意思,大家心里都清楚。 得到消息的许灵气的又在屋里砸了一通,转头就出门直奔侯府。 柳依眉听到这个好消息,也高高兴兴的来了侯府。 两人就这么在侯府门前相遇了。 以往永远落于下风的柳依眉,这次却是名正言顺,趾高气昂的数落了一番许灵,然后洋洋得意的进了侯府的大门。 原以为有了皇上的意思,她进胥止院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可没想到,当她到了胥止院门前,却依旧被守在门口的苏嬷嬷给拦了下来。 “柳姑娘,没有侯爷的吩咐,外人不得进胥止院。” 听到她说这话,柳依眉皱起眉头来,不屑的瞥了一眼周嬷嬷,“你也说了,是外人,我是侯爷的未婚妻,要不了多久就是侯夫人,怎么能是外人!” 说着,她就要往里面走。 可周嬷嬷却依旧拦着她,面上的表情丝毫不变。 “柳姑娘,别说你是侯爷的未婚妻,便是老夫人孟氏想要来,也要先问过侯爷。” “更别说你如今尚未过门,如何也算不得内人。” 柳依眉被她的话呛的脸色发白,她恶狠狠的瞪着周嬷嬷,“好好好,你今日不让我进,那就休怪他日,我成了侯夫人,第一个便处置你!” “真是好大的口气啊!” 楚鹤川的声音在柳依眉的身后响起。 她不耐烦的转过身去,打量了一番楚鹤川,“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想处置我院子里的人?你有这个资格吗?” 他说着轻笑一声,满是嘲讽的看着柳依眉。 柳依眉脸上的嘲讽比他还浓,“皇上的牌匾都送到侯府了,什么意思你不明白吗?” 她白眼一翻,“我劝你,还是准备准备,等到三月迎娶本姑娘进门吧!” 说罢,柳依眉转身便离开了胥止院。 也就是这一天,被楚鹤川故意透露消息的芙蕖,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之前柳依眉那么喜欢往别院跑,每次来都要待上许久了。 这是柳依眉的把柄,那就是许灵的利器。 她帮许灵,便是帮自己,要知道,许胜难得回京,可这次回来,却没在她的房里过夜。 母凭子贵母凭子贵,这句话可不是乱说的。 她没有娘家可以依靠,能凭借的,不就是自己的身子,自己的肚子么? 想通了这些,芙蕖便收拾了一下,就去许灵的院子等她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按兵不动 没过两天,京城便有了新的话题。 “听说了吗,柳依眉,不甘寂寞,在外头偷人呢!” “啊?真的假的啊,不是等到三月,她就要嫁进定远侯府了吗?这么好的姻缘,还在外头偷人?” “谁知道呢,不过这事儿要是真的话,柳家怕是……” …… 楚鹤川下值回家的时候,偶尔也能听到路边人的议论。 眼神闪了闪,他没想到,芙蕖和许灵的动作这么快。 回到侯府的时候,康王已经在府上等着他了。 “参见王爷!”楚鹤川上前行了一礼。 康王还是那副温润模样,他打量了一番楚鹤川,见他面色如常,便开口问起外面传言的事情来。 “虽然不知道这些谣言从何而起,但本王相信你不是那种人云亦云的人。” 听到这话,楚鹤川挑了挑眉,看向康王。 “那王爷是相信柳依眉的清白了?” 康王手一顿,蹙眉看向楚鹤川。 他担心楚鹤川是不是发现什么了,可对上他的眼神,那双眼睛清澈见底,又好似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本王是相信你,有你这样的未婚夫婿,柳依眉又怎么瞧得上别人?” 楚鹤川轻笑一声,“是王爷把我说的太好了,京城这么大,青年才俊又这么多,比我楚鹤川好的也大有人在,她瞧不上我也是正常的。” 比他好的,大有人在? 康王本就心虚,听到楚鹤川这么说,他不禁又怀疑了起来,楚鹤川是不是真的知道点什么? 就在他想要再开口询问的时候,楚鹤川却是轻笑一声道,“不过我还是相信她的。” 说着,他看向康王,“王爷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事情的吗?” “不是,我来是有别的事情跟你说。” 康王这才严肃起了神色,“凤凰城的城防营有个新军师,据说用兵如神,本事不小。你先前不是去过凤凰城么,可知道有这么个人?” “军师?”楚鹤川挑了挑眉。 他是知道宋元柏的手记被送去了黑虎寨的,但到底是谁看了那些手记,学了那些本事,他却不清楚。 抿着唇想了想,楚鹤川摇头,“我去凤凰城也是两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倒是不曾听说凤凰城的城防兵有什么厉害的。” 说着,他看向康王,“王爷可知道这位军师的姓名?” “说是叫什么,袁淼颂。” 听到这个名字,楚鹤川顿时就眯起了眼睛来。 注意到他的神情,康王挑眉问道,“怎么,你认识此人?” 楚鹤川看他一眼,点点头,“他是黑虎寨的人,但却是个文弱书生,我那时候去凤凰城,他倒是跟我说过,想要参加科举,怎么去做军师了?” “读书人?”康王眼神微动,看向楚鹤川,“三年一届科举,明年不是又要到了?” 点点头,楚鹤川回道,“是啊,我想着,他应该会进京赶考的吧。” 康王的心思飞速的转着,没一会儿便开口道,“若是此人当真进京赶考,你可要引荐给本王!” “如此人才,本王必要礼待才是!” 楚鹤川点点头应承了下来。 等到送走了康王,他才蹙起眉头来。 袁淼颂的事情先不说,可柳依眉这边…… 闭了闭眼,只希望许灵能努努力,把事情再闹大一些才好。 这个年,就在一片关于楚鹤川,许灵和柳依眉的讨论中过去了。 正月初六,开年后第一次早朝。 退朝后皇上又留下了楚鹤川。 “已经是正月了,楚爱卿的婚事准备的如何了?” 听到这个问题,楚鹤川躬身行礼,“回皇上,臣的亡妻要到三月才算满三年孝期,臣准备等到出孝期了再行准备,也算,是对她的尊重。” 皇上眯了眯眼睛,虽然心里对这个答案不满,但他却无法反驳。 毕竟是他赐了楚鹤川情深意重的牌匾,现在若是要他提前成婚,也没什么道理。 这么想着,皇上只能作罢。 但楚鹤川知道,他的婚事,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 “要我说啊,皇上那不是盯着你的婚事,那就是怕你真的跟许灵凑一对儿了,许家势大,他压不住。” 听说此事的陆览,一边喝着小酒,一边说着。 瞥了他一眼,楚鹤川冷声道,“你就不怕隔墙有耳?” 陆览轻笑一声,“这可是你的定远侯府,是你的胥止院,这话要是真传出去了,那也只有可能是你传的,是你害我!” 翻了个白眼,楚鹤川无奈的叹气,“你总是这幅样子,难怪陆大人每天都有操不完的心。” 一说这个,陆览脸色一僵,眼神飘忽的转移开了话题。 “你先别管我了,你先想想你怎么办吧!” 楚鹤川摇摇头,“先按兵不动,动作太频繁的话,容易留下痕迹。” 就在楚鹤川一筹莫展之际,城外的官道上,一辆马车正在朝着京城的方向行进。 “阿颂,这眼看着就要到京城了,你做好准备了吗?” 驾车的洪金宝开口问着。 马车里面,宋妙元还是那身男装打扮,神情严肃。 她对面坐着的,是外出求学归来,与她一同进京赶考的宋年。 低下头,宋妙元认真看着手边同样做小男孩打扮的锦汐,“要到京城了,我们锦汐做好准备了吗?” 小小的锦汐挺起胸脯,扬起下巴,一脸自信道,“做好准备了!” 宋妙元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那咱们这就进城,记得你要怎么喊我吗?” “爹!”锦汐声音响亮的喊着。 一旁的宋年也扬唇笑了笑,抬手摸了摸锦汐的头发,“那锦汐记得叫我什么吗?” “你是阿年舅舅,赶车的是金宝舅舅!” 锦汐得意的眨了眨眼睛,看向宋妙元。 看着锦汐可爱的样子,宋妙元也跟着弯了嘴角。 原本这趟来京城,她没想要带锦汐的。 可谁知道小姑娘聪明的很,一早就发现她的不对劲儿,说什么也不愿意离开她身边,这才不得已,只能带上她。 好在锦汐这孩子早慧,虽然才两岁,但懂的事情一点儿不少。 紧了紧锦汐身上的小披风,宋妙元掀开车帘,看着前面出现的城门。 京城,我回来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帮她一把 京城这边,一早就已经跟魏明韬说过了。 宋妙元一行人进了京城,便直奔魏明韬早就安排好的宅院。 这院子不大,胜在清静。 宋妙元他们一行人刚安顿好,便往魏国公府送了信过去。 很快,魏明韬就带着妻子余熙柔来了这里。 “妙元!” 见到宋妙元,魏明韬满脸都是激动。 这三年来,虽然时有通信,但到底没有见到宋妙元的人,说不担心那是假的。 现在瞧见了,魏明韬自是上上下下的仔细打量一番。 “黑了些,不过瞧着倒是精神了不少。”魏明韬开口说道。 一旁的余熙柔掐了他一把,“这说的什么话!” 哪个女子喜欢听别人说黑了一些这种话啊! 宋妙元笑了笑,看向余熙柔,“这位便是师嫂了吧?” 余熙柔这才朝她点了点头。 转身将人请进了屋里,宋妙元便问起了京城里听到的那些事情来。 “昨日进城的时候,听说柳依眉偷人,这是怎么回事?” 虽然时常跟魏明韬通信,但也不知道是刻意的还是无意的,她从未问过楚鹤川的情况,魏明韬也不曾跟她说过楚鹤川的情况。 这就导致宋妙元到现在也不清楚楚鹤川的情况。 她甚至以为,楚鹤川已经成婚了,这才会有柳依眉偷人,这个说法。 “你大概不知道,许太师的孙女许灵,不知怎的瞧上了楚鹤川,这不他跟柳依眉还有婚约么,所以就闹出这么些动静来。” 余熙柔在一旁开口说道。 听到这话,宋妙元愣了愣,“楚鹤川,没有成婚吗?” “他说要为你守孝三年,所以一直拖着没有成亲,现在又碰上了许灵的事情。” 说着,魏明韬想起了之前楚鹤川的那些动作,他抬头看着宋妙元,“其实,这两年我给你送的那些消息,有一半都是楚鹤川查出来的。” 宋妙元喝茶的手顿了一下,却很快的敛去了眼中的神色。 “他发现你没死,还去挖了坟证实。”魏明韬又跟了一句。 听到这话,宋妙元抬起头来,“那,师兄你告诉他我的去处了吗?” 魏明韬摇头,“没有。” “你的身份特殊,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份危险。更何况他现在跟康王走的近,难保康王不会从他那里察觉到什么。” 听到这些话,宋妙元这才放下了悬着心。 安置在侧房睡觉的锦汐醒了,这会儿正让小玉抱着出来找宋妙元。 她小嘴一张,差点就喊出娘来,可一双大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两圈,瞧见有不认识的人,就马上改了口。 “爹!” 听到这脆生生的声音,魏明韬和余熙柔都朝着锦汐瞧了过去。 “这就是你的孩子吧?”余熙柔开口问着,眼睛里是掩饰不住的喜欢。 接过锦汐,宋妙元的眼中多了一抹柔和。 她笑着点点头,“对,我女儿,她叫锦汐。” “锦汐,这个是魏叔叔,这个是魏婶婶。”宋妙元教着锦汐。 她眨眨眼睛,看了两眼面前两人,便开口叫了。 魏明韬蹙了蹙眉,“叫什么叔叔,应该叫舅舅才是。” 余熙柔又掐了他一把,“现在争什么,等事情了结了,你高兴让她怎么喊就怎么喊。” 看着他们夫妻两个说话的样子,锦汐扭头看着宋妙元,“爹,魏叔叔和魏婶婶都姓魏,他们跟你和阿年舅舅一样,都是兄妹吗?” “不是,他们是夫妻。”宋妙元认真解释。 锦汐似懂非懂的点着头,“夫妻啊……那他们是不是也有一个锦汐?” 这话一出,魏明韬和余熙柔脸色一红。 “小孩子,小孩子能看得出来啊?”余熙柔有些结巴。 听她这么说,宋妙元不禁瞥向了她的肚子,“师嫂,你……有了?” 余熙柔害羞的点点头,“刚诊脉查出来,还不到三个月,就没往外说。” “师兄,恭喜了!”宋妙元祝福道。 锦汐扯了扯她的袖子,“爹,他们两个人有一个锦汐,为什么你一个人就有一个锦汐呀?” 她年纪小,不懂那些大道理,在黑虎寨,也没人跟她讲过这些。 众人的眼神都落在了宋妙元的脸上…… 她神色闪了闪,然后摸了摸锦汐的脑袋,“那是因为锦汐是个好孩子,只有妈妈一个,你也愿意来妈妈这里。” “真的吗?”锦汐眨眨眼睛。 宋妙元认真点头,“对呀!” 锦汐突然就笑了起来,拍着小手,“锦汐是个好孩子!锦汐是个好孩子!” 哄好了锦汐,让小玉抱着她去玩,宋妙元这才严肃了神情。 “以许家的本事,许灵应该不难查出柳依眉私通的到底是什么人,可现在却只有柳依眉的传言,还是一些捕风捉影的事情。” 宋妙元说着,心里便有了猜测,“会不会,是许太师阻止了许灵呢?” “阻止?”魏明韬蹙眉,“应该不会,若真是要阻止的话,又怎么会任由许灵把这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呢?” 他这么说,倒也有些道理。 宋妙元又皱眉沉默了起来。 “或者说,本来许太师是乐见其成的,但是中途出了什么变故,导致他不得不放弃楚鹤川这个孙女婿?” “变故?” 魏明韬蹙了蹙眉头,他还真是想不到能有什么变故,会影响到权倾朝野的许太师,除非是…… “难道皇上插手此事了?” 提到皇上,一旁的余熙柔也睁大了眼睛,“我听父亲说,皇上好似十分关心楚侯爷的婚事。” “皇上不是一直关心么,年前还赐了一块牌匾,特地夸他情深意重呢。”魏明韬接过话头。 他们两人的话这么一说,宋妙元就明白了。 楚家有生意有钱,许太师又是武将出身,门下不少学生都成了手握兵权的将军。 若是钱和兵权都汇集到了一个人的手里,那么威胁到的,就是皇权了。 想明白了这些,宋妙元眯了眯眼睛,“许太师现在不顾孙女的想法,只盼着能安抚住皇上。” 她弯了弯嘴角,“既然如此,那不如让我来帮许灵一把。” 听到这话,魏明韬皱眉看着她,“你想要做什么?” 第一百九十五章 见大将军 做什么? 宋妙元眼神转了转,然后凑到洪金宝耳边小声吩咐了几句。 洪金宝带着揶揄的笑跑了出去。 魏明韬和余熙柔看不明白,满脸的疑惑。 可宋妙元却不解答疑问,而是说起了别的事情来。 “如今我以袁淼颂的名字回来,以我在凤凰城城防营中的建树,相信只要有消息传出,定有人会来拉拢。” 听到这话,魏明韬眼神严肃了许多,“妙元,当真要如此犯险吗?” 宋妙元看向他,眼神坚定无比。 “要!我宋家的清白,宋家军的声誉,宋家被关进大牢的人,我全都要救!” 见她如此坚决,魏明韬也不再劝,点点头,“好,我帮你。” 正月十五,元宵佳节。 天牢之外,魏明韬和宋妙元披着黑色的斗篷。 魏明韬上前打点了一番,这才带着宋妙元进了天牢之内。 “你放心好了,师父师娘这两年我都有照顾着,虽然不能明目张胆,但好歹也勉强能度日。” 听着魏明韬的话,宋妙元点了点头,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 这到底是天牢,即便有魏明韬照顾,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狱卒停下脚步,回头看了魏明韬几眼,低声道,“魏世子尽快吧。” 说完便走了出去。 等到狱卒出了天牢大门,宋妙元这才掀开头上遮着的帽子。 牢房里面传来铁链拖地的声音,是宋元柏走了过来。 “明韬,你怎么又来了?” “我不是说过么,没事不要来看我,免得牵连到你。” 等到他走到了有火光照亮的地方,宋妙元才看清楚他的模样。 比起三年前见到的宋元柏,如今的他消瘦了许多,几乎成了皮包骨,原本花白的头发,如今已经全白,脸上的沟壑也更深了一些。 “爹……”宋妙元压抑着眼泪,走上前去。 听到宋妙元的声音,宋元柏眉头一皱,打量着换了男人装束的宋妙元,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你这孩子,怎么还回京城来了?明韬不是说你已经去了安全的地方,改名换姓了吗!” 宋元柏这话一说,身后的黑暗里又传来了铁链窸窣的声音。 宋妙元的母亲摸索着往前爬着,嘴里念叨道,“是,是妙元吗?” “娘!”宋妙元再也压不住眼中的泪水,扑簌簌的落下,人也跪在了牢房门前。 听到她的声音,宋夫人摇着头,“你这孩子,回来干什么呀!” 吸了吸鼻子,宋妙元道,“爹,娘,你们等我,我一定救你们出去!” “别做傻事!”宋元柏和宋夫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在宋元柏的搀扶下,宋夫人挪到了牢房门口,她颤巍巍的伸出已经枯槁变形的手,想要通过触摸,见一见自己的女儿。 宋妙元伸手握住那双手,放在自己的脸上,丝毫不介意那双手上的脏污。 她始终记得,这双手是如何抱着她,拍着她的后背,哄她睡觉的。 这双手又是如何的灵巧,绣出万里江河,让她看到她无法出去游玩的大兴江山。 可如今,这双手却…… 她的眼泪落在了宋夫人的手上,烫的她瑟缩了一下。 “怎么哭了呢,妙元不哭,娘没事,你爹也没事。” 说着,她扬起嘴角,露出一抹慈和的微笑,“我们即便是赴死,也心胸坦荡,不曾对不起任何人。” 擦了一把眼泪,宋妙元抓住宋夫人的手,“娘,你别这么说,女儿已经查到了不少消息,您放心,宋家的冤屈,一定能得伸张!” 外面传来一声悠长的鸟叫,魏明韬蹙了蹙眉,“有别人来了,师妹,走吧。” 可宋妙元却还抓着宋夫人的手,不愿离去。 宋夫人抽回手,又往暗处爬去,宋元柏也挥了挥手,“走,快走!” 宋妙元想了想,拿出一个瓷瓶塞到宋元柏的手中。 “爹,这是鬼谷神医做的保命药丸,您留着,若是……” 她话还没说完,外面就有脚步声传来,魏明韬抓着宋妙元的肩膀,拖着人往外走,“师妹!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他们出去的时候,正巧瞧见了进来的人。 宋妙元神色一凛,来的竟然是康王和楚鹤川! 魏明韬忙往她身前挡了挡,遮住了康王和楚鹤川的目光。 “魏世子?这么巧?”康王笑着开口。 魏明韬朝他点点头,“王爷,一点儿也不巧。” 这两年每逢过节,他都要来天牢看看宋元柏夫妇,虽然没有摆在明面上,但有权有势的,又有几个人不知道? 对于魏明韬的话,康王也不多争辩,而是轻笑一声,便走了进去。 楚鹤川跟上了康王的脚步,却在路过宋妙元的时候,多看了她一眼。 那张侧脸,在黑色斗篷的映衬下,让楚鹤川越看越觉得熟悉。 “鹤川,走吧,一起去见见曾经的大将军!” 康王的声音从前面传了过来,楚鹤川收回打量的目光,应了一声是,然后跟了上去。 宋妙元停下脚步,垂在身侧的手握紧成拳。 魏明韬拉了她好几把,这才把人带出天牢。 等上了马车,离开天牢,魏明韬这才给宋妙元倒了一杯茶。 “我知道你的心情,但刚才的情况,实在不宜有冲突,你明白吗?” 捧着手中的茶杯,一口一口的喝着。 她能在这里,喝上好的茶,可她的爹娘,在牢里,连一口热水都喝不上…… 闭了闭眼,抛弃掉这些想法。 宋妙元知道,心里再愤恨也没有用,她必须要动起来,要拉那些陷害宋家的人下马! 找回了丢失的理智,宋妙元眼神清明。 “我明白。” 说着,她抬头看向魏明韬,“托师兄帮忙的事情,准备的怎么样了?” “你说诗会吗?”魏明韬开口问道。 宋妙元点点头,“嗯。” “消息已经散出去了,只要能做出一首诗,便有资格入场,又有严家少爷严兴文这个大才子参与,到时候来的人必然不少!” 魏明韬胸有成竹。 听到这话,宋妙元挑了挑眉,“严兴文?” “呃……” 魏明韬挠挠头,“这人是楚鹤川帮忙请来的……” 第一百九十六章 新鲜故事 “楚鹤川?” 宋妙元眉毛一挑,“师兄你告诉他我们的计划了?” “没有!”魏明韬矢口否认。 他看了宋妙元一眼,“是他知道我想办诗会,所以主动提出来的,他希望我能多招揽一些人。” 虽然楚鹤川的想法跟宋妙元的不一样,但结果都是一样的。 “他说的也对,师兄你到时候留意着一些,若是真有合适的,招揽过来也不错。” 两人商量着,马车就到了宅院门口。 宋妙元下了车,进了院子,开始准备下一步的计划了。 见她回来,洪金宝得意洋洋的坐在廊前的台阶上抖着脚,“阿颂你让我办的事情我已经办妥了!” “嗯?你说……”宋妙元拉长了尾音,眼睛也眯了起来。 洪金宝嘴角一翘,“你看着吧,明日就有成效了!” “好,那等明日我们一起出门逛逛!”宋妙元笑着回道。 听到有机会出去玩,最高兴的要数锦汐了。 她一边跳着一边拍手,“好呀好呀!我要去看画糖人!我还要吃粘豆包!还有还有,我要花灯,花灯!” 宋妙元弯下身子,抱起锦汐,笑着刮了刮她挺翘的小鼻子,“好好好,都给你买,好不好?” “娘最好啦!”锦汐说着,就在宋妙元的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宋妙元看着她,“你刚刚叫我什么?” 锦汐马上会意过来,“爹!” 宋妙元这才放心的露出笑容来,“锦汐记好咯,明日出门,一定不能喊出娘,知道吗?” “知道啦,爹爹!”锦汐认真的点着小脑袋,可爱无敌。 因为惦记着第二日出门,锦汐今日格外乖巧,早早就听话睡下了。 等到外面晨光亮起,有鸟鸣声传进来的时候,锦汐瞬间就醒过来了。 她推了推身旁睡着的宋妙元,“爹爹!起床啦!咱们今日还要出门去玩呢!” 宋妙元这才迷迷糊糊的坐起身来。 看了一眼窗外,阳光明媚,看起来是个好天气呢。 她喊来小玉照看着锦汐穿衣洗漱,自己也快速起身收拾一番。 众人一起吃了早饭,这才一起出门。 待到一处茶楼,宋妙元便带众人进去,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茶点。 “爹,咱们不去逛了吗?”锦汐眨眨眼,期盼的看向宋妙元。 摸了摸他的头,宋妙元笑道,“等会儿再去逛,这个时辰,悦来茶楼的说书先生就快要来了,咱们听他讲个故事,再去看画糖人,好不好?” 锦汐点点头,“好吧,锦汐喜欢听故事。” 她才说完,那说书先生就上了台。 “孙先生今日要说什么啊?”有其他客人笑呵呵的开口问道。 这一瞧就知道,定是悦来茶楼的熟客,才会这般调侃那说书的孙先生。 旁边有人附和着,“不会又是以前讲过的旧事吧?” 孙先生得意的一笑,手上的醒木往桌上一拍,“今日,我们就来说一个新故事!” “话说,有位年轻富商,他与城中刘家的小姐有婚约,奈何……” 这说书先生有几分本事,这故事讲的是跌宕起伏。 小小的锦汐也跟着他的声调,一会儿高高扬起脖子,一会儿又缩了回来。 下面其他的看客也都听的津津有味,时不时的拍手叫好。 等到这故事说完,下面爆发出一阵掌声。 “孙先生,你今儿的故事说的不错啊!就是感觉怎么好像在哪儿听过?” “是啊,说那刘家小姐不顾婚约,与人私通,这我听着,怎么这么像最近那……” “像楚侯爷和柳依眉是不是?我也觉得像!” “可不是么,那定远侯府不就是因着盐铁生意发家,皇上恩赐的侯爵么,那富商重情义,为奶嬷嬷守孝三年,不就是楚侯爷么!” 听着周围的议论,洪金宝得意的扬起头,看向宋妙元挑了挑眉。 看,这差事给你办的多漂亮! 宋妙元不说话,低头喝茶,仔细听着旁人更多的猜测。 “那要这么说的话,刘家小姐私通王爷,那岂不是说明,这柳依眉……” 听到这句话,宋妙元终于满意了。 她笑着看向洪金宝,“话本子写的不错,你写点新鲜故事,我想卖的应该不错。” 说完,她便起身,带着锦汐走了出去。 听到宋妙元的话,洪金宝蹙着眉头琢磨了一下,好像,也不是不行? 之后的时间里,宋妙元完全听从锦汐的想法,带着她去看了画糖人,吃了粘豆包,等到晚上又去看了花灯。 他们逛了整整一天才回去。 锦汐早就累的睡着了,她是被洪金宝抱着回去的。 “相信明天,这件事就会闹得满城风雨了!”洪金宝十分期待的说着。 事情的发展比他们预计的还要快。 那说书人的故事不止是闹得满城风雨,甚至还传进了宫里,被皇上听说了。 要说这事情,本来也就是当个笑话听听的。 可偏偏涉及的婚事又是皇上极为关注的。 若是事情真如那故事所说,那他先前的所做的那些,才叫笑话! 因为这事情,皇上特地召康王进宫。 见到康王,皇上抬眸看了他一眼,然后开口问道,“柳依眉这个姑娘,你觉得如何?” 一听皇上说出柳依眉的名字,康王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他神色恭敬的微微低头,“柳依眉?可是楚鹤川那位未婚妻?” “对,就是此女。”皇上说着,双手背到身后,挺直身体看向康王。 他就想听听康王会怎么说。 康王嘴角弯了弯,“皇兄可是听说了外面流传甚广的那个故事?” 皇上眯了眯眼睛,并没有说话。 康王接着道,“那故事写的确实好,跌宕起伏,臣弟也听了,或许取材的确是前阵子柳姑娘偷人,但什么私通王爷,那应该是杜撰的。” “杜撰?”皇上摸了摸下巴,“你就这么肯定?” “倒也不是臣弟肯定,而是这话本子嘛,当然是怎么猎奇怎么写了。” 康王笑呵呵的说着,面上瞧不出一点儿心虚的模样。 见他说的这般轻松惬意,好似真的只是当个故事听听罢了的,皇上心里的怀疑这才散了去。 第一百九十七章 乱棍打死 从宫里出来,康王就沉着一张脸,径直去了太师府。 许太师哪里不知道康王来是何意,只是他先前问过了许灵,许灵坚称此事并非她做的,许太师也没有证据,只能罚许灵禁足了事。 “康王殿下,可是稀客啊!”许太师笑呵呵的迎上前。 可康王却是一点好脸色都没有。 他抬手挥开许太师的胳膊,冷眼看着他,“许太师,你可还记得,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啧,王爷这话是怎么说的,咱们这叫同路英雄。” 对上他笑的谄媚的脸,康王冷声道,“我来太师府何意,想必许太师是清楚的。” 许太师点点头,“知道,知道。” “先前传出柳依眉偷人消息的,可是你的宝贝孙女,这次的事情,你敢说跟她无关?” 康王眼神锐利的看了过来,仿佛是要射穿许太师一般。 许太师摇头,“此事还真就与她无关。” 他说着,捋了捋自己的胡须,“老夫问过了,她坚决否认,哪怕禁足,她也不愿意承认。” “呵,”康王轻笑一声,“她不承认,这事就不是她做的了?” “你见过哪个犯人会承认自己犯罪?” 康王这话说的很不客气,许太师方才赔笑的脸,也瞬间沉了下来。 “王爷因何判定此事就是灵儿所为呢?” “若是无法判定,那如此气势汹汹的来太师府,又是否合理呢?” 见许太师变了脸,康王也发觉自己好像说话是难听了一些。 他深吸了两口气,终于压下了一部分的怒气,然后看向许太师,“我的人查到的线索,这个故事,就是太师府的人写出来交给那说书先生的!” 听到这话,许太师瞪大了眼睛,“这不可能!” “许太师,此事如今已经传到皇上耳朵里了,许灵希望的,不就是这个么?毁了柳依眉和楚鹤川的婚事,这样她就有机会了。” 康王直接说出许灵的心思,虽然这心思人尽皆知。 许太师的脸又黑了一层,偏偏还无法反驳。 先前送给楚鹤川那块牌匾的时候,他就清楚皇上的意思了,可许灵却总是不甘心。 要不是因为许灵不死心,他也不会第一时间怀疑她,还禁她的足。 现在听康王这么说了,许太师吩咐下人去把许灵叫过来。 “我已经让人去喊灵儿了,既然我说不清楚,那就让灵儿自己来跟王爷您说。” 许灵不情不愿的过来,敷衍的行了礼,这才不满的开口道,“爷爷,你不是说要禁我的足么,怎么还喊我过来?” “康王说,那个故事就是咱们太师府的人卖给那说书人的,这事情你怎么解释?” 许太师也黑着一张脸,看着许灵。 果不其然,一听这话,许灵瞪大了眼睛,暴躁的开口道,“我说了,跟我无关!太师府那么多人,我怎么知道还有谁会干这种事!” “太师府这么多人,可关于柳依眉的事情,也只有你清楚!”许太师的声音也大了起来。 这种时候,他甚至有些后悔,把许灵宠成了这样,若是能像她几个姐姐那般,乖乖听话,顺着家里的安排嫁人生子,现在的日子不也过的很好么。 “怎么就只有我了,有人可比我更了解柳依眉!”许灵气呼呼的说着。 听到这话,许太师和康王都眯起了眼睛。 “谁?” 许灵被这声音惊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 可对上面前这两人,她也不敢再隐瞒,只能供出了许胜的妾室,如今的曲姨娘,曾经柳依眉的丫鬟芙蕖。 芙蕖这些日子有了许灵的帮助,还真的挽回了许胜的心,让他在自己的院子里多留了几宿。 她现在只盼着肚子能争点儿气,趁着这段时日怀上孩子,将来若是能一举得男,那她在太师府就算是站稳脚跟了! 还在屋子里做着美梦,两个小厮就踹开了门,直接将人拖了出去。 芙蕖哪里知道是怎么回事,一边挣扎一边喊着许胜的名字,可偏偏许胜出门应酬,这会儿并不在府上。 等她被拖到了正厅里,看着一院子的人,不用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她跪行到许灵的面前,伸手抓住她的裙摆,“灵儿姑娘,这事情与我无关啊,我只是年前跟你说过那件事而已啊!” 许灵不耐烦的抽出自己的裙摆,嫌弃的看着芙蕖。 “这可不好说!康王殿下说了,这故事是从太师府流出去的,我又没有往外说,不就只剩你了吗?” 她说着,双手抱胸,高傲的扬起下巴,“再说了,要是我做的,我才不会卖呢,想要靠这个牟利,这太师府中,怕是也只有你了吧?” 芙蕖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睛,前些天还跟她笑眯眯走在一起的人,今日却变了这样一副嘴脸! “灵儿姑娘,你,你怎么能这样?” 许灵嗤了一声,“这样是怎样?你一个丫鬟出身的人,我看你可怜,才帮你入太师府,给我哥哥做妾,你不感激我,现在还要害我,害太师府?” 说着,她干脆抬脚踹翻芙蕖,“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恩将仇报之人?” 一旁的许太师也是居高临下的冷眼看着地上的人,“康王殿下,事情真相大白,是这女人贪得无厌,恩将仇报陷害太师府的!” 听到这话,康王那双阴狠的眸子看向了芙蕖,“既然如此,那许太师以为,此人要如何处置?” 听到康王的话,芙蕖的心也悬了起来,她大睁着双眼,满是恐惧的看向许太师,拼命摇着头。 可许太师却好像根本没有看到一般,“乱棍打死,扔去乱葬岗!” “不!太师饶命!太师饶命啊!”芙蕖一边喊着,一边被人拖了出去。 随后便传来了棍棒打在身上的声音,伴随着芙蕖越来越弱的呼救声,直到,彻底没了气息…… 就在众人都松了一口气,觉得这件事可以就此结束的时候,负责打杀芙蕖的其中一个下人神色慌张的跑了进来。 “太,太师,不好了!”他喘着粗气说道。 许太师眉头一皱,“什么不好了!” “曲姨娘,曲姨娘她,怀了身孕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埋下种子 一听这话,许太师脑子嗡的一声。 他晃了晃身子,险些没能站稳。 等到缓过劲儿来,他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冷静沉着。 “人都已经打杀了,还提这个做什么!” 听到许太师的话,许灵马上跟着道,“爷爷说的没错!既然人已经被打杀了,那她肚子里流出来的,谁知道是什么东西呢,你们都注意点儿!嘴巴严一点!” 这话一说,那下人瑟缩了一下,“那,那曲姨娘的尸首……” “爷爷前面不就说了吗,扔去乱葬岗!”许灵满脸不耐烦的道,“怎么,你们聋了吗!” 那下人看了一眼许太师,他面色平静,不发一言,显然是认同许灵说的话。 下人也不再耽搁,转身就出去收拾了。 许灵这才回过头看向许太师,“爷爷你放心吧,今天的事情,这些人不会告诉哥哥的!” 许太师这才扫了一圈周围的人,“你们都听到了?” 整个院子的下人齐声回答,“听到了!” 康王看着这祖孙两个的样子,心里也不禁琢磨了起来。 这许灵今日能拉出来那个曲姨娘顶罪,那改天,许太师会不会也这么做呢? 许胜跟军中的弟兄们应酬完回到太师府,却不见芙蕖出来伺候。 他疑惑的问身边的下人,下人只说是康王来府里闹了一场,曲姨娘便被带过去杖毙了。 好好的一个人,还是他房里的人,说杖毙就杖毙了? 许胜满心愤怒的去找许太师询问,得到的也只有轻飘飘的一句话。 “她做错了事情,康王找上门,你让爷爷怎么办?爷爷也只能当着康王的面杖毙她。” 说罢,他抬手拍了拍许胜的肩膀。 “爷爷知道你重情义,但是女人么,没了这一个,还有下一个,但康王若是找太师府的麻烦,可不是小事,这其中的利弊,你掂量掂量?” 说完这话,许太师就离开了,留下许胜一个人站在原地。 他就这样愣在原地,许久许久,才动了动僵硬的肩膀,转身一步一步,踩着落寞的夕阳回了自己的院子。 要说他对芙蕖有多少感情,那也未必,他在乎的,是芙蕖的肚子,是她肚子里的孩子。 那,是他第一个孩子! 许太师不在意,他重孙,重孙女也有好几个了,可是…… 他许胜,尚未有子,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啊! 芙蕖昨夜就告诉他了,这才只能换个方式伺候他,而他也满心欢喜的期待着这个孩子。 知道自己的夫人善妒,所以他跟芙蕖说好了,这个消息不透露出去,等过一个月,他就带着芙蕖一起去边关。 可是如今…… 一切都没了,芙蕖,孩子,都没了。 同一时间,太师府中的暗桩也把这个消息传给了魏明韬。 隔天便又兴起了另一个传言,说是柳依眉原先的丫鬟不甘心柳依眉嫁的这么好,这才散布不实消息,意图毁掉柳依眉的婚事。 听到这个消息,再想想昨夜暗桩传出的消息,魏明韬马上就去了宋妙元那边。 “妙元,你听说了吗!”魏明韬一进门就开口问道。 宋妙元抬头看了一眼魏明韬,“你说柳依眉被丫鬟陷害的事情么?” 魏明韬点点头,“嗯,太师府那边的消息,昨日那丫鬟在太师府被杖毙,死的时候,已经怀胎一个月了。” 听到这话,宋妙元眯了眯眼睛,“那,许胜说什么了?” 许太师和许灵封锁了消息,昨日许胜外出应酬,不在府中。 “嗯?”宋妙元眼神闪了闪,“没记错的话,许胜还没有孩子吧?” 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若是知道他的家人们打死了怀孕的芙蕖,却隐瞒不告诉他的话…… 看到宋妙元的眼神,魏明韬就猜到了她的想法。 “这个消息我会让人透给许胜的。”魏明韬说道。 “还有。”魏明韬接着开口,“昨日皇上召见了康王,随后他就直奔太师府了,这才有了杖毙那个丫鬟的事情。” 说着,魏明韬大胆猜测道,“那说书人说的故事,是你让人安排的吧?” 宋妙元笑着点头,“是我,你看如今的成效,不是很好么。” 康王被皇上猜疑,转头又怀疑上了许太师。 虽然杖毙了芙蕖暂时稳定住了局面,可谁又知道,这不是在他们心中埋下一颗种子呢? 看到宋妙元如今算计人心的本事比从前更甚,比起高兴,魏明韬更多的是心疼。 他心疼宋妙元到底经历了多少事情,才有如今的城府。 宋妙元不知道魏明韬心里的想法,她一边吃着东西,一边问,“楚鹤川那边有什么动作吗?” “嗯?” 魏明韬不明白,宋妙元怎么会有此一问。 宋妙元轻笑一声抬起头,看着魏明韬,“既然有了柳依眉是被陷害的传言出现,那这个婚约,你说是履行还是不履行呢?” 同样的问题,侯府的书房里,楚鹤川也在问歪倒在他榻上的陆览。 “要我说,现在柳家肯定很着急,有这么一个契机出现,那肯定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嫁过来啊!” 陆览说着坐起身来,笑眯眯的看向楚鹤川,“不过我瞧你应该不想娶吧?” 楚鹤川似笑非笑的丢过来一个眼神,“这事情么,倒也不难办。” “嗯?这么有信心?”陆览好奇了起来。 这被皇上盯着的婚事,他倒是想知道,楚鹤川要怎么逃。 楚鹤川拿起笔,在面前的纸上龙飞凤舞的写下一个大字。 “验”。 陆览看着这个字,一头雾水。 验? 验什么? “楚鹤川,你什么意思?” 陆览开口问着。 楚鹤川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丢下一句,“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说完,他人就出了书房。 看着离去的楚鹤川,陆览又皱起眉头来。 这个楚鹤川,总是这么神神叨叨的,说清楚是会累死他吗? 无奈的撇撇嘴,陆览也起身走出了书房。 桌上的那张纸就这么放着,没有人收起来,却是被之后进来的人瞧见了。 她蹙了蹙眉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她知道,只要有消息,就要传给王爷,这是她的使命。 第一百九十九章 已非完璧 “验?” 听到传回来的消息,康王疑惑的皱起眉头来。 这个验,是什么意思呢? 外面的传言换了风向,柳家顿时就趾高气昂了起来。 柳老爷一直愁眉不展的脸,也终于是露出了笑容来。 他叮嘱柳依眉,“之后你就少出门,我瞧许家可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 听到这话的柳依眉有些心虚。 她爹也不知道她暗中跟康王有来往的事情。 “爹,与其不出门,不如提前去侯府?”柳依眉开口说着。 一想到先前被许灵设计让她搬回柳家这事情,她就恨得牙痒痒。 偏偏后来又没有什么合适的机会再搬回去。 现在这个时机,不是正正好? 听着柳依眉的话,柳老爷琢磨了一下,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那我明日便让管家给楚鹤川送帖子,让他先接你入府,等到大婚的时候,你再回来出嫁。” 他们父女想的是挺好,可却忘了,楚鹤川并不是那么好拿捏的。 看到陆昭拿进来的柳府的帖子,楚鹤川嗤笑一声,“他们倒是算计的好。” “可不是!” 陆昭忿忿不平的道,“自从柳家跟您定下婚约以来,这三年他们在生意上处处借着侯府的名头,不知道捞了多少好处!” 这也是柳老爷一直坚持婚约,不管柳依眉怎么说都不退婚的原因。 听到这话,楚鹤川轻笑一声,“我还没气,你倒是气起来了。” 说着,他抬头看向陆昭,“别着急,有些不该占的便宜,总是要还的。” 等到柳依眉急切的想要再次住进侯府的消息传到了康王府,康王突然就明白过来,楚鹤川那个验字是什么意思了。 眼下的情况来看,柳家,是留不得了。 隔天,柳家的马车送柳依眉前往侯府,满京城的人都关注了起来。 若是柳依眉今日能被接进侯府,那这婚事也就没什么悬念了。 定远侯府门前,陆昭和管家都在等着柳家的马车。 柳依眉从车上下来的时候,见到等着的人,嘴角一扬。 连楚鹤川的贴身侍卫都亲自来门口接她,那是不是说明,她此番入府,就能直接入住胥止院了? 心里这么想着,她露出笑容,微抬下巴,迈步就要进侯府的大门。 “柳姑娘请稍等!”陆昭突然抬手拦住了她。 柳依眉皱了皱眉头,不悦的看向他,“你拦我作甚?” “侯爷吩咐,婚期尚未到,柳姑娘就这么住进侯府,于理不合。”陆昭一本正经的说着。 打量了他一番,柳依眉嫌恶的瞪了他一眼,“一个奴才,也敢在我面前充大!” 这话说的陆昭都想笑了。 他是奴才不假,可柳依眉呢?连侯府的门都没资格进吧? “侯爷吩咐了,柳姑娘若要进府,那就……” 陆昭的话还没说完,康王的声音就在后面响了起来,“婚期未到,柳姑娘这么急着进府,是想掩藏些什么呢?” 听到康王的声音,柳依眉的眼中闪过一阵惊喜,但很快,听出他言语中的意思,她脸色瞬间拉了下来。 转过头去,柳依眉看向康王,“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康王嗤笑一声,“没什么意思。” 说着,让一旁的人从后面的马车里请出来一个老妪。 “这是宫里的周嬷嬷,专门负责秀女验身。” 这话一出,柳依眉脸上的血色瞬间褪了下去,她瞪着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康王。 负责验身的嬷嬷? 这意思是,要验她的身么? 可她的身子给了谁,康王不是最清楚? “王爷,您当真要如此?”柳依眉心痛的问道。 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没名没分的陪了他快四年,可他却如此不念旧情。 康王眯了眯眼,暗含警告的瞪了柳依眉一眼。 随后才看向侯府门前的管家和陆昭,“鹤川是我看着入仕成长起来的,我自是不愿他被人哄骗的,这才带了周嬷嬷来。” 说完,他一挥手,周嬷嬷带着两个婆子上前,面无表情的看向柳依眉,“柳姑娘,请上后面的马车吧?” “马车?”柳依眉看了一圈周围,不少好事的都伸长了脖子看着呢。 她面色难堪,梗着脖子,“我不去!” “不去?”周嬷嬷轻笑一声,“这可由不得你!” 说罢,两边的婆子上前,抓住柳依眉的手臂肩膀,直接将人拖上了马车。 周嬷嬷朝着康王行了一礼,随后也上了马车。 里面传出柳依眉的几声喊叫,可却无人敢去阻拦。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柳依眉从马车里出来,丫鬟赶忙上前去接,却被她劈手一个巴掌打了下来。 那丫鬟也不敢吭声,硬生生的挨了,还要伸手扶着柳依眉下车。 她的衣裳倒是瞧不出什么不对,但是发丝有几分凌乱。 再想想方才康王说的话,看着后面钻出马车的周嬷嬷,众人看向柳依眉的表情也变的暧昧了起来。 “周嬷嬷,结果如何?”康王冷声问道。 “回王爷的话,柳姑娘她……” 周嬷嬷说着顿了顿,看了一眼柳依眉瞪过来的愤恨眼神,借着道,“柳姑娘早就不是完璧之身了。” 这话一出,周围此起彼伏的都是抽气的声音。 柳依眉差点站不住,靠在一旁的丫鬟身上,怨毒的看着康王和周嬷嬷,“你胡说!” 她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否认。 可她先前被传偷人,而那周嬷嬷却是宫里的嬷嬷。 即便她否认,又会有谁相信呢? 看着众人投过来的目光,指指点点的鄙夷神情。 再想想刚刚在马车上被验身的屈辱。 柳依眉当即就忍受不住,眼睛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姑娘,姑娘!”丫鬟感觉身上一重,慌张的喊了起来。 陆昭也没想到,康王出手会这么狠,竟然在大街上,马车上验身。 现在柳依眉在侯府门前晕倒,这可怎么办是好? 康王蹙眉瞥了柳依眉一眼,然后摆摆手,让周嬷嬷她们帮着把人送上了柳家的马车。 “你们也跟着去,跟柳老爷说清楚。” 看着柳家的马车离开,康王这才笑着看向陆昭和楚家的管家,“不请本王进去吗?” 陆昭忙躬身行礼,“王爷请!” 第二百章 尽早离京 楚鹤川下值回府的时候,就感受到路人递过来的同情目光。 他心中满是疑惑,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虽然今日已经做过了安排,可就算有结果了,也不至于这么快就人尽皆知了吧? 等到回了府里,陆昭就神色古怪的上前,“侯爷,康王来了。” 听到这话,楚鹤川顿了一下,“康王?他来做什么?” “他……” 陆昭还没说话,康王就从前厅走出来,迎上了楚鹤川。 “鹤川你回来了,柳依眉那娼妇,本王是真没想到,她竟然……” 好似后面的话说不出口一般,康王暗暗叹了口气,抬手拍了拍楚鹤川的肩膀,“没事,不就是个女人么,没了柳依眉,京中还有其他的淑女。” 他这么一番铺垫,楚鹤川就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看样子,他的安排没用上,反倒是康王抢先一步了? 康王看似关心的又陪了楚鹤川许久,直到在侯府用完了饭,这才离开。 见康王终于走了,陆昭这才上前,把侯府门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不愧是康王,下手真不是一般的狠啊……” 柳依眉已非完璧的消息,甚至都不用等到隔天,在这天晚饭的时候,就已经全城都知道了。 那些个酒楼茶肆,晚上用饭的人聊得全都是这件事。 柳老爷见到被送回来的柳依眉,听到丫鬟说了侯府门前的情况,也是眼前一黑,差点栽倒。 守在柳依眉的床边,等到她醒过来,柳老爷就黑着脸问她,“到底是谁!” 柳依眉身子一抖,“爹,我……” “到底是谁!”柳老爷双眼猩红的瞪着柳依眉。 他不明白,自己万般宠爱的女儿,怎么就这么不懂事! 柳依眉缩起身子,眼泪止不住的流了出来,她看向柳老爷,委委屈屈的开口道,“是,是康王……” 原本柳老爷还想着能找人讨公道,可现在…… 康王? 这是他一个商人能撼动的么? 说不定这事情传出去,旁人要说是他柳家恶意碰瓷! “爹,咱们,咱们去康王府,咱们去找康王,他答应过我,将来会让我进康王府的,他答应我……” 柳依眉絮絮叨叨的说着康王曾经说过的话,双手抓住柳老爷的手臂。 可却被柳老爷一把挥开! “柳依眉!你在想什么!” 柳老爷怒其不争,瞪着柳依眉,“男人随口哄骗你的话,你也信?” 柳依眉愣了愣,然后拼命的摇头,“不是的,他,他不是骗我的,他答应我说……” “他要真想让你进王府,今日就不会带人去给你验身!” 这句话,彻底打碎了柳依眉的幻想。 是啊,那是康王府,不管是正妃侧妃还是妾室姨娘,怎么可能会接受一个,一个名声有损,已非完璧的女人呢? 而康王他,甚至当街,在马车里给她验身…… 想到自己的屈辱,柳依眉的眼泪扑簌簌的落了下来,她抿了抿唇,“那,怎么办?” 柳老爷也是烦躁不已,他也想知道怎么办呢! 柳依眉这事情一出,康王那边是别想讨公道了,楚鹤川呢,也得罪透了。 他都担心,这京城还有没有他们柳家的一席之地了。 “还能怎么办,走一步看一步,实在不行,就离开京城,往远走走!” 柳老爷颓废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不住的叹着气。 离开京城? 往远走? 她柳依眉才不要去什么穷乡僻壤的地方! “爹,我不想走!” 柳依眉说着吸了吸鼻子,伸手抓住柳老爷的胳膊,“爹,咱们族中不是还有叔伯在御史台任职吗?请他们,请他们帮帮忙呢?” “请他们帮忙?”柳老爷瞥了她一眼。 “请他们帮忙做什么?参康王一本吗?”柳老爷说着,自嘲的笑了笑。 “他们现在怕是已经在骂我们了,别被我们连累都是好的!” 听柳老爷这么一说,柳依眉彻底失去了力气,跌坐在床上。 抓着他衣袖的双手也滑落了下去。 “怎么,怎么会这样……” 看了柳依眉一眼,柳老爷无奈的摇着头,“你真以为是楚鹤川配不上你吗?” “当初要不是趁着他还在昏迷,孟氏又不想他娶一门助力,这才愿意跟我定下婚事,你以为这般好事会落在你头上?” “你这丫头,就是太不知足了!” 柳老爷越说越气,越说越后悔。 可看到哭的双眼红肿的柳依眉,他又不好再说难听的话,只让她好好休息,然后自己走了出去。 楚鹤川正在查看最近得到的消息,邓英便过来禀报,说柳老爷求见。 知道定是为了柳依眉的事情,楚鹤川也没为难他,就在花厅见了柳老爷。 “楚侯爷,此事的确是眉儿做错了,我这个当爹的也脸上无光。” “如今这婚约,是履行不下去了,我来退回庚帖。” 见柳老爷这般爽快,倒是让楚鹤川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 他看了柳老爷几眼,然后吩咐邓英去把柳依眉的庚帖拿过来,跟柳老爷交换之后,才起身送人出门。 看着柳老爷有些佝偻的身子,楚鹤川眯了眯眼。 “今年科举,京中人会越来越多,不利于柳姑娘养身子,柳老爷还是尽快做打算吧。” 听到这话,柳老爷身子一震。 他转过身去看,只瞧见侯府慢慢关上的大门。 刚才楚鹤川那话,是什么意思? 上了马车,柳老爷便一直在想,难道,是劝他离开京城的意思? 想到生意场上的人都对楚鹤川推崇备至,柳老爷也相信楚鹤川的人品。 这次虽然柳依眉做出这种事情,伤了楚鹤川的面子,但他也没必要再算计他们柳家什么。 这么想着,柳老爷决定,还是听楚鹤川的,尽早离京! 柳家产业颇多,想要尽早离开并不简单。 可想到楚鹤川的话,想到康王,柳老爷还是隔天一早,就带着柳依眉坐上马车,赶在城门打开的第一刻,出了京城。 马车一路往南,可还未走出百里,就被一伙山匪给拦了下来。 看到出现的这些人,柳老爷心下一惊。 他强装镇定,“你们要钱是吧,我可以给你们,但求各位好汉饶我们一命,放我们过去吧!” 第二百零一章 要陷害他 宋妙元也听说了康王在侯府门前做的那些事,不禁咋舌。 “这康王果然够狠,为了拉拢楚鹤川,竟然让人当街给柳依眉验身。” 一旁的洪金宝笑呵呵的道,“这不也挺好么,算是给你出了一口恶气,现在那柳依眉已经是人人喊打的娼妇了,跟侯府的婚事也吹了。” 虽然柳依眉得到了如此下场,但宋妙元却并不觉得高兴。 柳依眉跟康王之间的关系,原本是可以好好利用一番的,谁知道现在却成了这个样子。 她还有些奇怪,以柳依眉的心思,怎么就没当街说出康王的名字来呢? 若是说出来的话,这事情可就好玩了。 “好吧,也算是恶有恶报了,要不今日咱们也出门逛逛?”宋妙元笑着开口道。 洪金宝点头,“好啊,上次带着锦汐,也不太方便,咱们这次不带她,是不是可以去赌坊,酒肆什么的转转?” 听他这么说,宋妙元笑着摇摇头,“你想去自己去就是,为何非要拉上我?” “啧,这不是我脑子不如袁军师的好,京城这地方,人生地不熟的,我怕被人算计啊!” 洪金宝笑呵呵的说着,一点儿也不觉得承认自己笨是件什么不好的事情。 见他这么说了,宋妙元叹了口气,“行,我陪你去,不过……” “我知道我知道,去见见世面就行,万万不可沉迷!” 哄着锦汐留在家里跟小玉还有宋年一起玩,宋妙元带着洪金宝出了门。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着话,还没走到地方呢,就看到一队人骑着马匆忙穿过大街,卷起一地的尘土。 洪金宝嫌弃的挥了挥手,面前的灰雾才稍稍散开一些。 “这是怎么了啊,怎么在城中纵马,还是一队人!”洪金宝不满的开口。 宋妙元却是严肃了脸色,“出大事了。” “啊?”洪金宝满脸的疑惑。 “京城内,无故不得纵马,更别说这么一队人,他们还穿着官服,肯定是出大事了!” 说着,宋妙元也不管洪金宝想要去逛的什么赌坊酒肆了,转头就朝着那队官差的方向走去。 洪金宝无奈只能跟上。 走着走着,他发现周围的人越来越多,而且大家好像都是朝着一个方向走。 他狐疑的拉了一个人问道,“你们这都是干什么去啊?” 那人好笑的打量了他一番,“我们去干什么,你不知道啊?” 洪金宝一愣,“你们的事儿,我哪儿知道啊!” 那人噗嗤一笑,“我们啊,干的跟你一样的事儿!” “跟我一样?”洪金宝越问越不明白。 宋妙元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大家都是去看热闹的,不就是跟你一样么。” 洪金宝…… 很快,他们就看到那群人进了大理寺,外面的人探头探脑的,就想着能拿到第一手的消息。 没一会儿,还真让他们等到了。 “城外不到百里处,有一辆马车被劫了,车上的财物被洗劫一空不说,连人都给杀干净了!” 一听这话,周围马上就沸沸扬扬了起来。 “什么?劫财还杀人?这帮山匪也太嚣张了!” “是啊,这里可是京城!天子脚下!” “啧,要我说,这必须得剿匪啊!不然这往后,谁还敢出城,谁还敢进城啊?” “就是啊!必须严查!” …… 听着周围人的议论,宋妙元眯了眯眼睛,总觉得这事情蹊跷。 要说山匪,目的多为劫财,那既然能劫到财,为何又要杀人?就算杀人了,为何又不做善后处理? 像现在这般,被人发现了报官,这不就是一桩麻烦事么? 很快,那有门道的人,就已经知晓了案件的情况,得意的嚷嚷了起来。 “你们知道那被劫杀的是什么人吗?” “就是柳家一家子!” “还记得不?就是前天,在定远侯府门前,康王带了宫里的嬷嬷,给柳依眉验身的!” “怎么是她家啊?” “哼,这种丑闻出来,她还有什么脸面留在京城,肯定是灰溜溜的跑咯!” “也不知道算不算是恶有恶报了,竟然就这样被杀了。” …… 等听到被杀的是柳家,那种诡异的感觉就更浓了。 宋妙元皱着眉头往回走,也不管洪金宝了,更别说什么赌坊酒肆了。 等她回到了院子里,终于想到,柳家被杀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这,分明是要陷害楚鹤川! 想到这里,宋妙元突然就着急了起来。 她不管不顾的就又出了门,径直朝魏国公府去了。 此时的魏明韬,正陪着夫人余熙柔说话呢,就看到下人匆忙进来,说是有个叫袁淼颂的来找他,看样子还挺着急。 先前他就更宋妙元说好的,他会隔几日去宋妙元那边互通消息,没有要紧事,宋妙元最好不要找他。 可现在听到下人这么说,魏明韬的心里也是咯噔一下。 难道,是妙元出了什么要紧事情? 他一颗也不敢耽搁,赶忙跟着下人一起去了门口。 宋妙元进了魏国公府,见到魏明韬就着急的开口,“快去告诉楚鹤川,有人要算计他!” “你说什么?算计楚鹤川?”魏明韬蹙了蹙眉。 他有些不太明白,如今楚鹤川是康王面前的红人,康王那边不会算计他,而他跟楚鹤川也是暗中合作,自然也不会算计他,那么,这个算计是怎么回事呢? “来不及了,师兄我与你一道去,路上我跟你细说。” 宋妙元抓着魏明韬,直接往魏国公府后院走去。 等到上了马车,往定远侯府的方向走去,宋妙元这才说出自己的猜测来。 “柳依眉一家人死在了城外,劫财杀人,但没有哪个山匪会这么蠢,把人杀在大路上。” 宋妙元说着,稳了稳心神,“如今跟柳家仇怨最大的,就是楚鹤川了,毕竟是他的未婚妻失贞。” 听到这里,魏明韬这才明白了过来。 “也就是说,最有可能杀害柳家的,是楚鹤川?” 宋妙元看着他,认真的点了点头。 “发现的人径直去了大理寺,这件案子估计也是由大理寺审理,可大理寺……” 第二百零二章 我想到了 “大理寺盘根错节,并不清楚这件案子会落在谁手中。”魏明韬接上了宋妙元的话。 马车在侯府门前停下,魏明韬刚要下车,就被宋妙元拉住。 “师兄,你跟他说清楚就行,我就不进去了。”宋妙元开口说着。 听她这么一说,魏明韬也没有勉强,点点头便下了车,进了定远侯府。 见是魏明韬,楚鹤川还很是疑惑,不知道他来有什么事情。 等到听完魏明韬的话,楚鹤川也蹙起眉头来。 “那依魏世子所见,柳家父女是谁杀的呢?” 魏明韬摇头,“这我实在是想不出来,这才来找你,或许,你有什么想法?” 他有什么想法? 楚鹤川苦笑一声,“我能有什么想法?” 柳家的婚事吹了,京中其他待嫁的姑娘都在蠢蠢欲动了,不多说,就今儿这一上午,已经有三个媒婆来说亲了。 这种时候,还会有谁想着要害他呢? “既然你也不知道,那算了,我先回去了。”魏明韬说着就要往外走。 看着他的样子,楚鹤川眯了眯眼睛,“这事情是谁让你来告诉我的?” 魏明韬心里咯噔一下,楚鹤川这是看出什么来了? 他还没想好怎么回答,楚鹤川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魏世子可是又招揽了新的谋士?” 悬着的心缓缓放下,魏明韬轻笑一声,“今年是科举之年,有不少学子入京赶考,我便多接触了几个。” 听到这话,楚鹤川笑着点点头,“也好。” “不知魏世子可听说凤凰城有来赶考的学子?” 凤凰城? 魏明韬皱了皱眉头,楚鹤川到底想问谁? 他转头打量了一番楚鹤川,“凤凰城来的倒是有,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楚侯爷想问的人了。” “袁淼颂。”楚鹤川平静的说出一个名字。 魏明韬瞬间眯起了眼睛,“袁淼颂?” 楚鹤川点头,“对,我之前去凤凰城的时候,见过此人,他说过,会来参加科举的。” “我也听说过此人,凤凰城城防营那个年轻的军师么,准备的诗会他也会来。”魏明韬开口说着。 “这么说来,他已经来京城了?”楚鹤川有些着急的问道。 看他这副样子,魏明韬一瞬间都要以为楚鹤川其实是知道了袁淼颂的身份了。 他几乎不敢看楚鹤川的眼睛,敷衍的点着头,“嗯,来了。” 说完,他立马转了话题,“我前面跟你说的事情你可别不在意,这可是杀人的重罪!” “知道了。”楚鹤川又恢复了那副淡淡的样子。 等到魏明韬离开,楚鹤川才眯起了眼睛,他敢肯定,魏明韬不光知道袁淼颂来京城了,两人必定还有其他的交集! 想了许久,楚鹤川这才喊来邓英,“去跟着魏世子。” 只要跟着魏明韬,总能知道袁淼颂在何处的。 看着魏明韬急匆匆的出了侯府,上了马车,宋妙元着急的开口问道,“他怎么说?” 魏明韬摇摇头,“他也不知道这件事是谁做的。” “这可怎么是好!”宋妙元满心焦急。 看着她的样子,魏明韬开口劝着,“你也不用太着急了,楚鹤川聪明着呢,这几年他也不是没遇到事情,不还是次次都能化险为夷。” 听着这话,宋妙元扭头看向魏明韬,“他这几年,过的这么辛苦吗?” 呃…… 魏明韬在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句,真是多嘴! 他扬起笑看向宋妙元,“辛苦倒也算不上,别忘了,他现在是康王面前的红人,有事情,康王会帮他兜着呢!” “康王……” 宋妙元刚想要问些什么,可刚提及康王的名字,她一瞬间又想到了什么。 魏明韬以为她还在为楚鹤川与康王为伍而耿耿于怀,便笑着道,“你忘了我跟你说的了?他表面上是归顺康王,但实际上,是为了更好的寻找康王的罪证。” “师兄,我想到了!”宋妙元没头没尾的说了这么一句。 魏明韬愣了愣,“什么?” 宋妙元扬起笑容来,“我说,我想到了帮楚鹤川的办法了!” 直到这时候,魏明韬才反应过来,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宋妙元,“什么办法?” “散布谣言!” 这个法子,先前就已经用过一遍了,再用一次也没什么新鲜的。 但办法么,不在乎重复不重复,只在乎好用不好用! 马车先送宋妙元回了小院,这才带着魏明韬回了魏国公府。 而跟了马车一路的邓英,这时候才看清楚,那从马车上下来,走进小院里的人,不是袁淼颂,又是谁? 记下了院子的位置,邓英这才回了侯府。 将事情告诉了楚鹤川,邓英抿了抿唇,“那院子,在魏国公府名下。” 这也就等于是明明白白的告诉楚鹤川,袁淼颂,已经跟魏明韬凑在一起了。 “想办法把这件事遮掩过去,那个院子,不能留在魏国公府名下。”楚鹤川淡淡说着。 宋妙元这边已经在着手安排她的计划了。 一屋子的人都在忙碌的写着东西,桌上已经有一大摞写好的摆在一旁。 洪金宝一个头两个大,拿笔的手都有些颤抖了。 “阿颂,这么多,还不够吗?” 宋妙元一边写一边道,“不够,越多越好!” 旁边的宋年也跟着道,“京城占地颇广,可抵四个凤凰城,这些告示,自然是越多越好。” 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都在奋笔疾书。 洪金宝也只能认命的拿起笔,继续写了起来。 他也不明白,这一支小小的毛笔,明明没有多重,怎么写个字,比他练拳练刀还要累? 一旁的小玉倒是没有参与,而是盯着才两岁的锦汐,一眼都不敢挪开。 那小小的身子,正抓着一支毛笔,趴在地上铺着的大纸上面,不知道画些什么东西。 她的身上,是宋妙元专门做的一件厚实的粗布衣裳,就是为了应对这种情况的。 锦汐迈着小短腿,看了一眼宋妙元写的东西,又去看其他人的,然后就回到自己的纸上开始胡画。 等到宋妙元他们终于写完了。 她直起有些酸的腰身,朝着前面的地上瞧去。 这一瞧,可是惊了一跳。 锦汐坐着的那张纸上,歪歪扭扭的,写了个“康”字。 第二百零三章 是谁写的 看着那字,宋妙元又心生一计,眼前一亮。 天不亮,宋妙元几人就出了门,将锦汐写的那张大大的“康”字,直接贴到了大理寺的门上。 而他们写的那些告示,则是被他们像雪花一样,洒遍了整个京城。 鸡啼破晓,天色渐渐亮了起来,睡梦中的人们也都一个个的醒过来,准备开启新的一天了。 可当大家出了门,都看到了满处洒落的告示。 不认字的都在好奇这上面写了些什么,认字的则是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旁人追问他们这上面写的什么,他们却有些不敢说了。 一个两个不敢,但也有那不怕死的,直接就把告示上的内容说出来了。 “告示上说,柳家之死,乃是康王所为,原因便是,这柳依眉私通之人,正是康王!” 这话一出,众人哗然。 “真的假的啊?康王,那不是提携楚侯爷的人吗?” “要真是他跟柳依眉私通的话,那让楚鹤川以后还怎么面对康王啊?” “我瞧着不怎么像,如果真是康王跟柳依眉私通,那他还带人去给柳依眉验身?这也太狠了吧?” 正说着,大理寺那边又传来了新的消息。 说是大门上贴了一张纸,歪歪扭扭就写了一个“康”字。 “那个字你们是没见到啊,笔画颤颤巍巍的,一看就是生命垂危之时写下的!” “对!这点我作证!那笔画跟笔画之间差了那么远,肯定是眼神模糊了,凭着感觉写的!” “天哪,这柳家也太惨了!” “谁说不是呢,我看他们这么快就要离开京城,怕的就是被杀人灭口,可结果也没能逃出去。” “唉,可惜了……” …… 这事情越传越邪乎,就好像已经笃定了,这事情是康王所为一样。 听到消息的康王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他哪里知道那柳家父女出京会被人在路上截杀呢? 说不定,真的就是山匪所为,说不定是他们挣扎太过,所以山匪杀了人呢? 大理寺的人也是烦躁不已。 柳家父女被杀的事情他们还没个头绪,结果门口又张贴了一张“康”字大纸。 那些百姓还传的有鼻子有眼,说是什么濒死的柳家父女所写。 真是好笑,那么大的一张纸,谁会带在路上? 人都要死了,又哪儿来的功夫铺开纸,还要磨墨,书写? 而那散落各处的告示,更可以说是无稽之谈了。 康王是什么人,若是真想要柳依眉一个女人,直接抬进府里不就是了。 他一个王爷,又不至于养不起女人。 可说这么多想这么多,也不过是他们的猜测,跟那些靠着告示乱猜的百姓也没什么区别。 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他们既不能证明这件事是康王所为,也不能证明这件事不是康王所为。 不过宋妙元他们这么一闹,所有人的目光就从楚鹤川的身上挪到了康王的身上。 比起同情楚鹤川被人带了绿帽子,他们更想知道,柳依眉私通之人,到底是不是康王。 陆昭好事的捡了几张告示回来,“这几张还都是不一样的字体,看起来,帮侯爷的不是一个人。” 听到这话,楚鹤川拿起告示,一张张瞧了过去。 确实字体不同,这里面瞧着,起码有五个人在抄这份告示。 他轻笑一声,“没想到,还会有人帮我呢。” 才开着玩笑,就见到其中一张告示,有几个字的字体有些眼熟。 他眯了眯眼睛,仔细看了看,那几个字,不正是,宋妙元的笔迹吗! 楚鹤川猛的站起身来,眼神直直的盯着面前的陆昭,“这告示是谁写的!” 陆昭一愣,半晌没能回过神来。 楚鹤川的声音拔高了一些,“我问,这告示是谁写的!” “侯爷,这告示,一大早的就散落在京城各处,没人看到是谁扔的。”陆昭咽了咽紧张的口水,回道。 听到这话,楚鹤川又坐回椅子里。 这是宋妙元写的告示! 他的妙元在帮他! 又看了一眼那张宋妙元写的告示,楚鹤川心里明白,肯定是写的多了,偶尔几个字忘了改笔迹了。 他那颗冰封的心,又渐渐变暖,渐渐融化。 “去查。” 陆昭挠挠头,“这……” “我说,去查!”楚鹤川的声音冷了一些。 “是!”陆昭哪里还敢再说什么,赶忙走了出去。 但是这事情要怎么查啊! 既然没人看到那些扔告示的人,那,就只能从纸和墨查起了。 宋妙元的院子里,洪金宝正在绘声绘色的讲着他在外面的街上看到听到的东西。 “嘿嘿,你们是不知道啊,现在满街的人都在争论,那杀害柳家父女的到底是不是康王呢!我看啊,他们大概都忘了有楚鹤川这么一个人了!” 听着他的话,一旁的小玉笑着道,“我瞧你比那茶楼里的说书先生还会说呢!” 洪金宝一听,得意的扬起下巴来,“可不是么!上次去听那说书先生讲故事,我真觉得没我讲的好!” “啧,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小玉嫌弃的啧啧两声,然后扭过头去。 虽然大家都乐乐呵呵的,可宋妙元却明白,他们这些做法,最多只能是误导百姓,大理寺查案会如何,这就不是她能左右的了。 叹了口气,宋妙元开口道,“只希望多争取的这些时间,楚鹤川能查到什么线索吧。” 陆昭顺着纸和墨的线索,一路查下去,最终查到了一个人,宋年。 可偏偏这个名字听起来有些普通,在京城这么大的城里,想要找一个不出名的人,还真是有些难。 他又怕楚鹤川着急,便将宋年这个名字告诉了他。 “宋年?”楚鹤川挑挑眉,“姓宋?” 陆昭挠挠头,“这个名字普通,这个姓……” 他偷偷看了一眼楚鹤川的神情,“宋姓也是大姓,不是每个姓宋的,都跟宋将军有关……” 收敛起眸子,楚鹤川也知道自己的反应有些过度了。 他浅浅咳嗽了一声,这才瞥了陆昭一眼,“知道了,继续查!” 啊? 陆昭苦着一张脸,闷闷的应了一声“是”。 第二百零四章 血口喷人 谣言甚上尘嚣,连皇上都听到了。 想到之前众人根据那说书人的故事,猜测柳依眉跟康王有关系。 当时康王信誓旦旦的说与此时无关,甚至还亲自请了宫里的嬷嬷去给柳依眉验身。 皇上原本都已经要相信康王的清白了,可现在…… “柳家父女在城外被杀,外面都在传是你动的手。” 皇上说着,看向站在前面的康王。 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皇上已经怀疑他两次了! 康王气的要命,却又不得不伏低做小,“皇兄,这都是无稽之谈!” 他义正辞严的道,“不说我与那柳家父女没有任何关系,便是有关系,他们都已经离京了,我又为何要杀了他们?” “退一万步讲,我就算想要杀他们,为什么不在远一些的地方杀,偏偏要在京城外,天子脚下,犯下案件呢?” 说到这里,康王气的脸都红了,“皇兄,我若是真这么做了,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听他这么急切的解释着,皇上却是慢条斯理,不急不缓的喝着茶。 “朕也就是好奇问问罢了,康王不必这么着急。” 听听这话说的! 康王心里忍不住的翻着白眼,但面上却是难得的露出委屈的模样。 “皇上,臣弟为了大兴兢兢业业这么多年,臣弟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百姓!” “如今却接二连三被这般平白污蔑……” 皇上抬手拍了拍康王的肩膀,“朕明白,朕明白!” “只是如今这谣言越传越广,朕只怕不等真相查出来,就有人要去康王府闹事了啊!” 他这么说着,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来是喜是怒。 康王出宫的时候,心里还在狐疑着,皇上最后说的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没两日,他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早朝上,御史台有折子呈上来,参的便是康王。 比起传言中的那些故事,这折子上的故事更为惊骇! “启禀皇上,我那侄女可怜啊!柳家商户出身,整个家族只得我一人入朝为官,兄嫂平日里也对我多有照顾,可如今……” 柳御史一边说一边抹眼泪,谁瞧了都要忍不住说一句心疼。 “康王逼迫我侄女委身于他,还不让她说出来,明知她与楚鹤川有婚约,依旧如此放肆!” “又在事情被戳破之后,亲自带人去为她验身,以致于柳家名声扫地,兄嫂不得不放弃家业,仓皇离京!” “可即便如此,他依然不放过他们,怕我侄女讲出实情来,所以就截杀了他们啊!” 听着柳御史这字字血泪的话,满朝文武看向康王的眼神都变了味道。 康王怒不可遏,指着柳御史的鼻子怒吼,“你休要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柳御史大笑了起来,“康王殿下,人在做,天在看!我若说一句假话,天打雷劈!” 一旁的大臣赶忙拦着,“哎哟哟柳御史啊,这种话不好乱说的呀!” “是啊是啊,柳御史,你家中变故,心情悲痛我们理解,但有些话,真的不能乱说啊!” 看着下面闹哄哄的一片,皇上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他不满的瞪了康王一眼,然后开口道,“此事已经交由大理寺审理,等查出凶犯,必严惩不贷!” 说完,皇上就怒气冲冲的站起身,离开了大殿。 康王心里一阵气愤,他知道,这件事除非查出真凶来,不然他这个杀人凶手的罪名,是洗不掉了。 出宫的时候,见到了脸色有些难看的楚鹤川,康王琢磨了一下,还是上前去说话了。 “鹤川,此事你要相信本王才是。”康王开口说道。 而楚鹤川却只是面色平静的看了他几眼,随后有些疏离的后退两步,朝他躬身行礼。 “臣有事先行一步,告辞。” 说完,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吱悠悠的离开了皇城。 看着远去的楚鹤川,康王心里一阵烦躁。 他花了多少心思才拉拢过来的人,现在倒好,一点小小的传言就让他远离了! 就在这时候,许太师慢悠悠的走到了康王的身边,站定后也看着远去的楚鹤川。 “王爷这下可是没选对人啊。” 他这话说的轻飘飘的,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气的康王牙痒痒,却又无可辩驳。 深吸一口气,许太师又道,“皇上不赞成我太师府与定远侯府联姻,如今他又不听你的号令,要老夫说啊,此人就应该……” 他抬起手,在脖颈处打了个手势,康王眯了眯眼睛,自然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 “宁可错,不放过!”许太师说着,看了康王一眼,“这个道理,王爷不会不明白吧?” 不等康王说话,许太师便迈着步子离开了。 事情愈发的复杂了起来,楚鹤川坐在马车里,揉了揉发痛的脑袋。 他想不明白,那柳御史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在朝堂上直接指认康王呢? 若是他手上有证据也便罢了,可看他在大殿上舞了那么久,也没见拿出什么证据来。 这样能对康王有什么伤害呢? 他现在不依旧活蹦乱跳的么?甚至连皇上的一句斥责都没有得到。 不过柳家父女被杀,确实疑点很多,也不知道陆昭查的怎么样了。 他心里惦记着这件事情,等回到侯府,正巧看见了等在院中的陆昭。 “侯爷!” 看见楚鹤川回来,陆昭忙凑了上去。 “您要查的事情查到了!” 楚鹤川瞥了他一眼,“哪件事?” 陆昭有些得意的挺了挺胸膛,“两件事,都查清楚了!” 听到这话,楚鹤川挑了挑眉,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然后端起手边的茶杯喝了一口,这才慢条斯理的开口,“说。” “柳家父女被杀,是许太师安排的。” 听到这个结果,楚鹤川完全想不明白。 “许太师?他为什么呢?” 他想不明白,陆昭自然更不明白了。 他挠挠头,又继续说另一件事。 “那个宋年,是凤凰城来的书生,如今跟袁淼颂住在同一个院子里,一同的还有黑虎寨的少主,洪金宝。” 又是凤凰城,又是黑虎寨? 那人还姓宋,难道…… 楚鹤川感觉自己的心跳的有些快。 不行,他要去见见这个宋年! 第二百零五章 为何要跪 楚鹤川让人把许太师派人杀了柳家父女的消息透露给康王。 得到消息,康王的脸都要黑成锅底了。 “好他个许晋元!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康王不明白,许太师此举到底是何意。 一旁的谋士看了看他的脸色,抿抿唇道,“王爷,您猜,会不会跟楚侯爷有关?” “你说楚鹤川?”康王蹙眉看向那谋士。 谋士点点头,“许太师想来是应该属意楚侯爷做太师府的孙婿的,不然之前许灵那么闹,他也不会默认了。” “后来皇上关注起这件事来,许太师就插手了,柳姑娘不洁之事虽然是王爷您带人验身的,可消息却是从太师府传出来的。” 听着谋士的话,康王越发觉得有道理。 他眯了眯眼睛,看着谋士,“那许太师为何这样做?明明我们是在一条船上的!” 听到这话,谋士轻笑了一声,“王爷,扪心自问,您真的相信,许太师会跟您统一阵线吗?” 这下,康王说不出话来了。 不起眼的那个小院儿里,魏明韬笑呵呵的走了进来。 “妙元!你猜的果然没错!” 宋妙元抬眸朝他看了过去,“师兄说什么?” “还能是什么,柳家父女被害的事情啊!”他说着,拉过凳子坐下,随手倒了一杯桌上的茶喝了。 听到这话,宋妙元挑挑眉,“是么,康王那边什么打算?” 魏明韬笑了笑,“还能什么打算,去太师府算账呗!” 放下手里画的小木雕,宋妙元也跟着弯起了唇角,“挺好,众人拾柴火焰高,柳家父女到底是被谁害的,总会查出结果的。” 而太师府这边,听闻康王上门,许太师不敢怠慢,忙出来迎接。 他还以为,康王来是为了商量如何处理掉楚鹤川的,等听明白了康王的来意,许太师的脸色也难看了起来。 “康王殿下,你就这么确定,这件事是我许家所为吗?” 康王一抬手,一旁的仆从拿出查到的证据放在许太师面前的桌上。 “请太师自己看看吧,并非是我胡乱揣测,这些,不知许太师会如何解释?”康王冷眼瞧着许太师。 看着桌上那些东西,许太师越看,脸色越是难看。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做这件事,可这些证据摆在眼前,都让他有些恍惚了,甚至开始怀疑许胜和许灵。 会不会,是许灵不满柳依眉还能全身而退,不甘心,所以求许胜帮忙,在城外截杀了柳家父女? 许太师这一迟疑,康王看在眼里,心里的想法也更清晰了。 他冷笑一声,“许太师这可是下了一招好棋啊!” “康王殿下说什么?”许太师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来。 “太师前些日子还在说,要对楚鹤川动手,如今看来,这都是你的计划吧?” 康王满是嘲讽的开口说着,“你许家得不到定远侯府的支持,便让本王也得不到,是这样吗?” “王爷这说的什么话!” 许太师皱眉,“我与王爷本就是一条船上的,这定远侯府归顺于王爷,还是与我许家结亲,都是一样的,我又怎么会做这种事呢!” “是吗?”康王挑起一边的眉毛,抬手指着桌上的证据,“若是许太师这么说的话,那这些东西我送去大理寺,你觉得如何?” 如何? 许太师瞬间就变了脸色。 这些东西交到大理寺,他许家势必要出一个顶罪的,至少在事情的真相查出来之前。 他蹙眉看向康王,“这事情,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别的办法?”康王好笑的看着许太师,“那太师想如何?” “暂时压下。”许太师说着,捋了捋胡子,“老夫以为这是陷害,就是想让王爷与我太师府产生嫌隙!” 说完,他看向康王,“还请王爷放心,老夫这就安排人去查证此事,必会给王爷一个满意的交代!” 康王又打量了许太师几眼,这才离开太师府。 他前脚走,后脚太师就把正在军营里练兵的许胜,还有出门逛街的许灵给叫了回来。 兄妹两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脸疑惑的到了前厅。 不等他们开口喊人,许太师便怒喝一声,“跪下!” 许灵被他这么一吓,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而一旁的许胜则是满脸疑惑的看向许太师,“爷爷,为何要跪?” “为何要跪?”许太师冷哼一声,把康王留下的那些证据直接扔到了两人面前,“你们自己看!” 许灵许胜不明所以,捡起来看了过去,越看越是心惊。 许灵放下证据,抬眸看向许太师,“爷爷,您派人杀了柳依眉和她爹?” 许太师脸色更难看了,狠狠的瞪了许灵一眼,“要是我派人杀的,我还用得着让你们看吗!” 这话一说,许胜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他抬头看向许太师,“所以爷爷的意思是,怀疑我与灵儿私下安排人,杀了柳依眉父女是吗?” “不然这些证据你们要如何解释?”许太师冷声问道。 许胜嗤笑一声,“爷爷这么不相信我和灵儿吗?” 许太师还是那副冷脸,“相信如何,证据都摆在面前!” “证据又不是不能造假,咱们之前又不是没做过。”许灵小声嘟囔着,可这声音却是实实在在的传到了许太师的耳朵里。 他瞪了许灵一眼,“你给我闭嘴!” 许灵缩了缩脖子,低着头吐了吐舌头,不敢再吭声。 “爷爷,我没做过就是没做过,若是您不愿让人去查,非要相信是我跟灵儿所为,那我们也没办法。”许胜平静的说着,好似一点儿也不生气。 看着他这副样子,许太师又不禁怀疑了起来。 难道,是他搞错了? “既然你这么说,那这件事就交给你去查!”许太师说着,上前拍了拍许胜的肩膀,“你可千万不要让爷爷失望啊!” 让他查? 许胜愣了愣。 不等他反应过来,许太师就将那一叠证据又塞回到了他的手上。 看着手上的东西,许胜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第二百零六章 蜂拥而至 就在这个时候,宋妙元让魏明韬安排的诗会,在舞墨轩开场了。 因为有国子监祭酒严骞复的儿子严兴文的参与,不少京中的才子也都闻风而来。 更有赶考学子也过来参加,就是想要看看他们这些外地来的,跟京中子弟到底差别在哪里。 宋妙元今日也仔细准备了一番,跟着宋年和洪金宝一起,来了舞墨轩。 见到这些陌生面孔,有热情的便上前打探,待得知来的人是袁淼颂的时候,不少人都朝着这边看了过来。 宋妙元他们一路往里走,还能听见旁边人的小声说话。 “这就是袁淼颂啊?” “没看出来啊,我听说是凤凰城那边一个挺厉害的军师呢,没想到人倒是清秀。” “哎呀,凤凰城靠南,风水养人嘛!” “也是,听说那边冬天都不一定下雪呢,哪儿像咱们京城,入冬就开始飘雪。” “不过你们说,他这弱不禁风的样子,当真能指挥千军万马吗?” “军师又不用披挂上阵,弱不弱的有什么关系,懂兵法就是咯!” “你这么说,也有些道理。” “那他还要参加科举啊?科举考的可不是兵法。” “这你就不懂了吧?京城的机会,可不只是科举一条路。” …… 于是周围人看向宋妙元的眼神也变的微妙了起来。 比起担心她在考场上抢了他们高中的名额,更多的,是想要跟她打好关系,谁知道以后人家会不会飞黄腾达,能不能帮他们一把呢? 等到宋妙元他们落了座,周围马上就坐满了人。 “听说袁先生兵法熟练,凤凰城的兵都在你手下练的?” “袁先生可否跟我们说说这军营趣事啊?” “袁先生此次进京赶考可有把握?” “袁先生……” 周围此起彼伏的“袁先生”让宋妙元知道,提前打出的名声,果然还是有用的。 听说袁淼颂在诗会上,康王马上动身去了舞墨轩。 听说宋年跟着袁淼颂去了诗会,原本并不想露面的楚鹤川也往舞墨轩赶了过去。 两人就这样在舞墨轩的门口相遇了。 “鹤川,你也来参加诗会啊?”康王先一步开口搭话。 楚鹤川看向康王,面色冷淡,疏离的拱手行礼,“王爷。” 看着楚鹤川这样子,康王一阵头疼。 他知道,柳依眉那件事情,楚鹤川必然是要耿耿于怀的。 可现在也没办法解开这个误会。 不就是个女人吗,那婚约不也没成吗,至于一直这样? 男人,还是要以大局为重! 他刚想要这么跟楚鹤川说一说,结果一抬头,楚鹤川已经进了舞墨轩里面。 倒不是楚鹤川不想跟康王说话,只是他心急想要见到那个宋年。 见到楚鹤川进来,宋妙元蹙了蹙眉,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见他径直朝着这边走过来,宋妙元便站起身来,朝着楚鹤川行了一礼,“楚侯爷。” 看到宋妙元,那股熟悉的感觉又上来了。 楚鹤川仔细盯着她的脸,想从中看出点什么来,结果周围的人纷纷起身朝他行礼,搞的楚鹤川不得不先应付周围的人。 “听闻此次与袁先生同来的,还有其他凤凰城的赶考学子?” 楚鹤川状似不经意的开口问道。 宋妙元挑了挑眉,“侯爷问的,可是我那位名叫宋年的朋友?” 听到宋年两个字,楚鹤川眼睛都亮了一瞬。 他看向宋妙元的周围,试图找寻与记忆中那张脸长得一样的人。 不等他说话,一旁的宋年满是疑惑的看向楚鹤川,“侯爷找我?” 顺着声音瞧过去,楚鹤川看到了宋年的脸,这张脸…… 虽然也是白皙清秀,可…… 跟宋妙元完全就是两个模样。 甚至还不如一旁的袁淼颂跟宋妙元更为相像。 脸上的失望显而易见,宋妙元瞧见了,心中也是五味陈杂。 “没什么,只是问问而已。”楚鹤川笑的有些勉强。 “我两年前曾去凤凰城办差,那时候与袁先生相谈甚欢,却未见过宋先生,这次听说了,便问问。” 宋年笑了笑,“那时我在别处游学,不在凤凰城,倒是错过与侯爷认识的机会了。” “无妨,今日认识也不晚。”楚鹤川说着,朝他举了举手中的茶杯。 周围人听到这话,对着宋年也恭维了起来。 有的还特意提及楚鹤川科举之时考了第八的事迹。 这边一阵热闹,等到康王进来的时候,这边显然已经没了落脚的地方。 那掌柜的也是人精,直接把康王送到了楼上的雅间,还在旁边陪着。 康王看了一眼下面熙熙攘攘的人群,“哪个是袁淼颂?” 掌柜的笑呵呵的抬手一指,“那个,跟楚侯爷说话的那个就是。” “那个?”康王挑挑眉,“瞧着不像是个会在军营里的人啊。” 听到这话,掌柜的也笑了起来,“这咱们就不清楚了,但是袁先生的名声,那确实是响。” “您瞧瞧,下面这么大的地方,就那一片最是热闹。” 康王点点头,嗯了一声。 没一会儿,门口又来了不速之客,正是许胜和许灵。 他们来做什么? 康王皱起眉头来。 许胜如今在军中任职,这种舞文弄墨的诗会,跟他没什么关系,总不能,是陪着许灵来挑夫婿的? 他眯了眯眼睛,好奇的看了起来。 那边的楚鹤川也瞧见了他们,脸色同样变的古怪了起来。 “楚侯爷怎么了?”宋妙元开口问了一句。 不等楚鹤川说话,旁边就有京中子弟先一步开了口。 “那不是许太师的长孙许胜,和他最宠的孙女许灵吗?” “是啊,他们来干嘛?又不走读书的路子。” 正说着,就看见那两人朝着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等到在众人面前站定,许胜扫了一圈,然后开口问道,“袁淼颂,是哪个?” 宋妙元疑惑的站起身来,朝着许胜行了一礼,“草民袁淼颂,见过万胜将军。” 许胜皱着眉头,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嫌弃。 “你,就是凤凰城那个名扬天下的军师?” 他怎么看,都不觉得这人能当军师。 “名扬天下算不上,不过在下确实在凤凰城城防营中做过军师。” 说着,她自信一笑,“许将军这是不信?” 第二百零七章 不跟你抢 周围人都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睛。 这许胜是什么人? 许太师的嫡长孙!皇上亲封的万胜将军! 他们平时见到了都是点头哈腰的,哪儿敢像这袁淼颂这般,说话这般硬气? 都说这许胜脾气不好,也不知道袁淼颂这么说话,许胜会不会生气。 众人的眼神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颇有要看好戏的意思。 而许胜被袁淼颂这么一问,顿时有些下不来台,他蹙了蹙眉,看了一眼周围,脸色有些难看。 一旁的许灵上前一步,笑着看向袁淼颂,“既然你是军师,那必定是懂练兵的,我哥想请你去京郊大营,看看他们练兵的情况。” 说着,她扬起下巴,“你可敢去?” 宋妙元抿了抿唇,“去倒是可以去,只不过……” 她笑着瞥了一眼身边的洪金宝和宋年,“我这两个朋友可否同去?” 许胜看了看旁边的人,点点头,“可以。” 诗会来的都是读书人,一个个瞧着就弱不禁风的,许胜瞧不上他们,他们也觉得许胜一介武夫粗鲁。 见谁都不自在,许胜敷衍的抱了抱拳,转头便离开了。 坐在雅间里的康王看着许胜离开,眉毛挑了挑,“看来,他的目的也是袁淼颂?” 一旁的谋士眼睛一转,马上开口道,“袁淼颂名声在外,许胜又是将军,想要招揽军师也在情理之中。” 听着谋士的话,康王的眸色越发深沉了起来。 而楼下,楚鹤川深深看了宋妙元一眼,提醒道,“许胜不是好相与的,你若是担心,我倒是可以与你同去。” 宋妙元顿了顿,有些复杂的看着楚鹤川,“多谢侯爷好意,不过还是尽量不麻烦您了。” 不想麻烦他? 楚鹤川蹙了蹙眉,这袁淼颂什么意思? 不一会儿,魏明韬便到了,诗会开始。 听说康王也来了,众人更是牟足了劲儿,想要在诗会上弄出点名堂,哪怕科举不中,也能有其他出路。 楚鹤川没有再参与,就这么看着众人意气风发的吟诗作对,难得的放下了心里那些谋算,只凭着欣赏的眼光看着众人。 诗会结束,宋妙元的周围也多了几个人。 他们簇拥着宋妙元一起往外走,有的还在邀约,请她一同温书。 可以说,袁淼颂这个名字,通过这一次的诗会,是彻底打响了。 等到下面的人都走光了,掌柜的这才看向康王,“王爷可还有吩咐?” 康王这才眯着眼睛看向那掌柜,“你们家世子怎么想着办这么一场诗会的?” 掌柜的笑了笑,“我们家世子王爷您也知道的,平日里就好个附庸风雅,这不是最近京城的人多起来了,他就想着是不是能结交几个新鲜的。” 听着这话,康王点点头,然后随意的开口问道,“那掌柜的方才可瞧见有哪个值得你家世子结交的?” “哟,小老儿就是个看店的掌柜,这诗词歌赋的事情,那是一窍不通,王爷这话可是为难我了。”掌柜的一边说,一边呵呵的陪着笑。 看了掌柜的一眼,康王也不生气,“瞧你这话说的,本王又不会跟你们世子抢!” 说罢,他也不怕这掌柜的外传,直接点了名,“那袁淼颂,本王瞧着就不错!” 掌柜的眼神闪了闪,却什么都没说,点头哈腰的送着康王出了舞墨轩。 回了侯府的楚鹤川有些失魂落魄。 他原以为那个宋年会是宋妙元女扮男装,可实际却是大失所望。 看着桌上的告示,楚鹤川甚至都有些恍惚了。 难道,真的是他想多了? 不过几个字写的像而已,或许只是旁人也跟妙元练的同样的字帖? 他拿起那告示,看着自己圈出来的几个字,叹着气,“妙元,你是回京城了吗?” 楚鹤川放下手中的告示,起身出去走走。 如今已是开春,天气渐渐回暖了。 虽然还是需要披着大麾,但外面已经星星点点的有了点绿色冒头了。 楚鹤川不知道怎么的,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宋妙元他们住的那小院子。 隔着院门,听着里面吵吵闹闹的声音,他竟然感觉到了久违的温馨。 就这么鬼使神差的,楚鹤川抬手敲了敲院子的门。 “谁啊!” 小玉一边问,一边走过来开门。 实在是最近来找袁先生的人有些多,她也没有什么忌讳,直接就打开了门。 看到站在门口的楚鹤川,小玉眉头一皱,“楚侯爷?” 楚鹤川也十分意外,“你认识我?” 眼前这人他没有丝毫印象,按理来说,应该不曾见过。 小玉慌忙收敛起眉眼,“袁先生前几日回来说起过侯爷的。” “哦?”楚鹤川挑挑眉,“他说我什么?” “啊?” 小玉一下子就懵了,刚才那话不过是随口胡编而已,谁知道这楚鹤川竟然较真起来了。 看她呆愣的样子,楚鹤川轻笑一声,“你不是说,袁先生说起过我么?他怎么说的?” “他说,他说侯爷你……” 小玉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见小玉迟迟不回来,宋妙元走了出来,这一抬眼,就看见了刚刚进门的楚鹤川。 看到她,小玉眼睛都亮了,“袁先生,楚侯爷来找您了!” 说完,小玉就赶忙走开,她总觉得,再跟楚鹤川待在一起,搞不好就要说漏嘴什么了。 宋妙元走上前去,朝着楚鹤川行了一礼,“楚侯爷登门,有失远迎。” 她伸手将人请了进来,“不知道楚侯爷登门,是有什么事情?” 什么事? 楚鹤川一滞,“倒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就是想问问你,什么时候去京郊大营。” 宋妙元疑惑的看向楚鹤川,“楚侯爷不是文臣么?怎么还关心起军营的事情来了?” “正因为我是文臣,没什么机会见识军营练兵,这才想着等袁先生去的时候,能顺带捎上我,让我也见见世面。” 楚鹤川说的一本正经,丝毫瞧不出一丝心虚。 宋妙元就这么歪着头看他,如今的楚鹤川比起两年前,更成熟稳重,连隐藏心思的本事也更深了,她瞧了许久,愣是没瞧出他的想法。 第二百零八章 是宋家军 “袁先生怎么这么看我?”楚鹤川回望宋妙元,那股熟悉的感觉又来了。 他上前一步,刚想要抓住这个感觉,宋妙元却是收回了目光,往前走了一步。 “只是疑惑为什么侯爷想去军营里看看。” 宋妙元说着,露出一抹自然的笑来,“侯府还掌管着盐铁生意,侯爷如今又在工部任职,若是再去军营……” 后面的话虽然没说,但已经很明显了。 若是他再沾染上兵权,那怕是要引起皇上的注意了。 楚鹤川却是弯唇笑了笑,“我都不怕,袁先生怕什么呢?” 她怕…… 她当然怕啊! 从当年她拒绝楚鹤川的时候起,她所想的,就是不牵扯楚鹤川,不拖他下水。 她这么辛苦,可如今却…… 深吸了两口气,宋妙元扯了扯嘴角,“不过是为了侯爷考虑罢了。” 见楚鹤川怎么都不改口,宋妙元没办法,只能叹口气,“好吧,若是侯爷当真想去看,那便去看吧。” 告诉了楚鹤川她跟许胜约好的时间,总算是能把这大爷送走了。 楚鹤川出了院子的门,身后的大门缓缓合上,他却仿佛听见了一声孩童的叫喊,“爹!” 他停住脚步,回过头去想要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个小孩子在叫他爹,只可惜,院子的门已经牢牢的关上,没有一丝缝隙。 站在门口又等了一会儿,却什么声音都没了。 楚鹤川摇摇头,他想自己或许是想多了,出现幻觉了吧。 摇摇头,这才迈开脚下的步子,往回走去。 五日之后,侯府的马车又到了宋妙元的小院儿。 车夫下来敲了敲院门,宋妙元这才从里面出来,身后还跟着宋年和洪金宝。 “我家侯爷请各位上车,一同去京郊大营。” 宋妙元神色如常,点点头,便上了马车。 见她上车,另外两人也对视一眼,跟着上了马车。 “京城不比凤凰城,快到三月也甚少见到发芽的花草树木,凤凰城这个时节,应该已经有鲜花盛开了吧?” 听到这个问题,宋妙元尚未开口,一旁的洪金宝就抢先一步。 “楚侯爷这说的倒是不错,京城如今还要穿袄子,可再凤凰城,这个时节已经换上单衣了。” “路上不说处处花香吧,但红的绿的各种鲜亮颜色总是能见到不少的。” “还有还有,这个时候啊,正是凤凰花最好的时候,我们凤凰城的人,都会用凤凰花酿酒,名为凤凰酒!” “改日楚侯爷有空的话,跟我们一起去凤凰城喝凤凰酒啊!” …… 这一路上有了洪金宝,旁人是再也没有开口的机会了。 便是楚鹤川想要再跟宋妙元搭话,也愣是没找到插嘴的机会。 马车停下,外面的车夫敲了敲车厢,“侯爷,京郊大营已经到了。” 一行人下了车,走到营地门口,许胜已经听到消息,过来迎接了。 他看着楚鹤川,意外的挑了挑眉,“侯爷也来了?” 楚鹤川敷衍的扯了扯嘴角,露出个笑容来,“本侯好奇,也是顺路送袁先生他们。” “既然如此,那楚侯爷也一起来吧。”许胜说完,转身在前面带路。 他倒是不拐弯抹角,直接就带着他们去了练兵场。 那边正好在练兵,杀声震天。 许胜颇有些得意的看向身后的人,“这便是京郊大营的练兵场,诸位怕是不曾见过吧?” 宋妙元看着那些将士们,训练有素,一招一式都有模有样。 她不禁在想,她没有见过的宋家军,练兵的时候是不是也是如此呢? 就在她愣神的瞬间,许胜就已经制定下了今日练兵的计划。 “既然袁先生常常被说用兵如神,那今日的练兵,我们不如就分为两队,我与袁先生各带一队,进行对战,如何?” 听到这话,宋妙元转头看向许胜,“许将军请我来,观摩练兵是假,想要与我一较高下是真吧?” 许胜笑着把手中的长枪放在一旁的架子上,“不过是切磋,点到为止。” 他眯眼看向宋妙元,“袁先生这是怕了?” 宋妙元笑出声来,“怕?许将军怕是太小看袁某了!” 很快队伍就分好了,虽然看似公平,但宋妙元明显看得出来,自己这边的将士,士气不如许胜带的那一队。 “你们不信我?”宋妙元挑眉问道。 将士们相互看看,挠头的挠头,摸鼻子的摸鼻子,就是没人回答宋妙元的话。 见他们这样,宋妙元无奈的叹口气,“便是不信我,总也该信你们自己啊。” 终于,有个士兵嗤了一声,开口道,“对面那队,都是将军的亲兵,平日里吃得好用得好,身强体壮,又会抱团,我们这些杂鱼算什么啊!” 宋妙元皱眉,“为何这么说?若是上了战场,面对敌国的军队,也这样自暴自弃,毫无士气么?” “现在你们面对的,是将军的亲兵,吃得好用得好,身强体壮,那你们又怎么知道将来在战场上遇到的对手,不会比你们强壮,不会比那些亲兵强壮呢?” “若是瞧见对方强壮,你们是不是就不战而败?” 她这番话说下来,众人心里都窝了火。 “袁先生,若是上了战场,那自然不会手软,可今日练兵,若是真交上手了,我们能下死手吗?” “我们不下死手,可不保证对面不下死手啊,刀剑无眼,谁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听到这话,宋妙元蹙起眉,“你们平日里就总被欺负么?大家都是一样的将士,为何会独独欺负你们?” 这话问出来,众人又不说话了,好似不能说一样。 倒是旁边的楚鹤川看出一点眉目来。 “你们,是原宋将军的部下吧?” 那几个人这才抬起头看向楚鹤川,嘴角抖了抖,“是,我们是宋家军!” 宋妙元的眼睛瞬间瞪大。 宋家军! 那是她父亲的部下! 当初她父亲蒙冤入狱,誓死追随她父亲的那些将士们都杀身成仁,剩下的都被打散编入了其他军中。 “呵,现在剩下的宋家军,算个什么宋家军啊!” 有个人翻着白眼,“有风骨的,都追随将军,或死或是下大狱,咱们这样的,到哪里不被排挤?” 第二百零九章 是我输了 宋妙元垂在袖子里的拳头瞬间握紧。 她还记得将军府出事之前,父亲托了不少朋友帮忙,把宋家军分开送往各处,只是后来人数太多,时间太紧,所以没办法全都安排完。 她看着面前这些人,也不知道他们是被安排好的那一批,还是最后由其他人分割的那一批。 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忿,宋妙元开口道,“不管从前如何,如今你们还是大兴的兵,当一天兵,就要听一天的令!“ “今日的令,便是跟对面那一队作战!” 宋妙元扭头看了一眼对方,果然是亲兵,对许胜是完全的信任,他们的眼中没有丝毫的犹疑。 再看看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些人,宋妙元叹着气,“如你们所说,对方身强体壮,远超你们,所以想要赢,只能智取。” 那些人狐疑的看着宋妙元。 智取?就靠他吗? 她抬手招呼大家靠近,然后捡起一旁的树枝,在地上画了起来。 “首先,咱们可以这样,先出一拨人……” 宋妙元一边讲,一边在地上画着,她越说,那些人越是心惊。 这位袁先生讲的,怎么跟从前的宋将军用的战术,那么像? 他们相互看了看,不确定的看了宋妙元一眼。 而对方却不满的瞪着他们,“讲战术也不用心听,怎么,生怕不能输给他们吗!” 刚才那人讪讪的笑了两声,缩着脖子,“您接着说,您接着说。” 宋妙元这才收回目光,继续讲着那些战术。 这些小兵虽然知道这些战术,从前也做过对应的训练,可是这战术如何实施却不清楚,如今让宋妙元这么一说,他们瞬间就明白了过来。 不愧是被誉为大兴战神的宋元柏,这战术当真是精妙! 若是按照袁先生这样的安排,他们面对那些许胜的亲兵,必然是有胜算的! 商讨战术时间到了,许胜和宋妙元登上了高台。 负责指挥的人扬起手,手上的旗帜飘了起来,两边的人便纷纷撤到各自方阵的壕沟内,听到负责人高声喊了一句“开始”,两边的士兵遍纷纷而动。 看着下面的人,许胜瞥了一眼身边的宋妙元,“袁先生看起来胸有成竹,是觉得这次练兵,你必定会赢过我吗?” 宋妙元轻笑一声,“能不能赢过,我不好妄下定论,但该有的气势是要有的。” 说着,她认真看着许胜,“若是将士们觉得将军都没有信心了,他们又何谈冲锋陷阵,取得胜利呢?” 听到这话,许胜认同的点点头,“你说的不错。” 不管这袁淼颂最终能不能为他所用,但他说的话是对的,许胜也不会故意扭曲。 看着下面的人你来我往的,很快,许胜就被锁住了心神。 而一旁的宋妙元却是气定神闲,就好似这件事的结局早就注定了一般。 两个时辰之后,许胜的那一队亲兵果然被全部俘获。 这个结果大大出乎许胜的意料,也出乎了其他围观将士们的预料。 宋家军分过来的那一批,已经是最末等的小兵了,来了之后又被打散到各个队伍里,平日里总是被克扣的那一拨。 吃穿用度永远比不上旁人,就看他们站在那里那样子,身上的布甲都挂的歪歪斜斜。 平时练兵他们也都只有在旁边看的份儿,今日若不是这个袁淼颂来,怕是根本没有他们上场的机会。 结果现在呢? 可以说是军营里最好的一批,和最差的一批在对打。 结果竟然是最好的一批输了,这让旁人如何能接受? “许将军,你输了。” 宋妙元扭头看着身边久久不曾回过神的许胜。 许胜也长叹一口气,点点头,“对,是我输了。” 他转身对上宋妙元的眼神,“袁先生果真是用兵如神,许某佩服!” “许将军谬赞。”宋妙元笑了笑,“不过许将军治下可不怎么行啊。” 听到她这么一说,许胜眉头皱了皱,“袁先生此话何意?” “我明白许将军的打算,自己带一队最好的兵,分给我的是最弱的兵。” 她说着,抬手指了指刚赢了练兵,正激动的抱在一起的宋家军,“但瞧他们瘦骨嶙峋的模样,若是没有将军的示意,想必也不会被苛待至此吧?” 方才的队伍分配是他的副官安排的,具体都是哪些人分到手,他并不清楚。 现在听到宋妙元这么一说,顺着她指的方向瞧过去,的确,那些将士们瞧着就跟他的亲兵不是一个队伍里出来的。 许胜脸色一黑,他从没有对下面的将士们区别对待,可为何区别会如此之大? “是本将疏忽,此事定会查明,给袁先生一个满意的交代!”许胜冷声说着。 宋妙元笑着摇摇头,“不是给我一个交代,而是给这些跟随你的将士们一个交代。” “我会的!”许胜咬牙切齿的说着,转身便下了高台,径直找副官去了。 见许胜离开,宋妙元也没有什么再留的必要了,下了高台就看向楚鹤川,“楚侯爷还要再逛逛吗?” 不等楚鹤川回答,宋妙元接着道,“若是楚侯爷还想要逛,就找军营里的将士们带您逛吧,我还要回去温书,就先……” “我也没什么好逛的,送你们回去就是。”楚鹤川眼睛都不眨一下,直接就打断了宋妙元。 她话还没说完,嘴巴还张着,就这么看着楚鹤川。 有些时候,他还是跟从前一样啊…… 一旁的洪金宝皱了皱眉,他还想再看会儿呢,可是宋妙元都说回去了。 他伸手推了推旁边的宋年,“你要回去吗?” “回去。”宋勉一脸认真的道,“我要回去温书准备科举了。” 得,人家可是有正当理由的,洪金宝还能怎么办,只能乖乖跟着回去了呗。 上了马车,楚鹤川给宋妙元倒了一杯茶,“袁先生方才……” 他抬眸看着宋妙元的脸色,“是在教导许胜如何治下么?” 宋妙元眯了眯眼,然后扬起一抹浅笑,“教导算不上,不过是看那些将士有些可怜罢了。” “袁先生倒是心肠慈悲。”楚鹤川收回目光,似是而非的说了这么一句。 第二百一十章 鱼儿上钩 宋妙元只是低头喝茶,并没有什么反应,也不知道是真没听到,还是装没听到。 送了他们回去,楚鹤川这才转头回了侯府。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想要去盯着那个袁淼颂瞧。 若是说因为他跟宋妙元有几分相似吧,却好像又不是这个原因。 曾经也有人送过跟宋妙元长相相似的女人,可他却都是极其不耐烦。 哪怕是同样的那张脸,他也能瞬间分辨出来,面前的人不是他心中所想的那个人。 可是这袁淼颂就不一样了。 他想要关注他,好似只是因为他就是他,他就是袁淼颂。 想到这些,楚鹤川烦躁的抓了抓头发。 陆昭此时走了进来,朝着楚鹤川行了一礼,然后道,“方才京郊大营中,有人放飞了信鸽,瞧方向,是往北方去的。” “北方?” 楚鹤川挑眉看向站在面前的陆昭。 “对,北方。” “不过不清楚是何人放飞的,所以没有贸然截下。” 收回目光,楚鹤川淡淡道,“不着急,盯紧京郊大营,另外,多关注一下北方进来的人。” 陆昭领命离去。 楚鹤川走到书架旁边,按动机关,书架就向两边分了开来。 他看着墙上那副大兴版图,京城,凤凰城,滁州,都已经做上了标记。 抬眼看向北方,楚鹤川手中拿着标记无意识的搓了搓,然后按在了最为偏远的姜州。 经过上次宋妙元在练兵时候的表现,京郊大营这几日都在说着关于她的事情。 那些宋家军的待遇也明显好了起来,吃的都跟其他将士们一样了。 有些阴阳怪气的道,“真是命好啊,以前有个宋元柏一直护着你们,现在宋元柏倒了,不知道哪里冒出来了个袁淼颂,竟然能说动将军,补充你们的伙食!” 那些宋家军也不搭理,就管自己吃饱喝足,好好练兵。 许胜回家琢磨了几天之后,就来找这些宋家军了。 见到许胜来,几人纷纷站起身,拘谨的行礼,“将军。” 摆了摆手,许胜拿着手里画着阵法的纸走了过来,“你们来看看,当日袁先生教你们的阵法,可是这样的?” 几人不明所以,凑过脑袋朝着许胜手中的纸瞧了过去。 这一瞧,几分纷纷点头,“是的。” “那你们跟我说说,这阵法,究竟是如何用的?”许胜眼露精光,看起来有些激动。 “这个阵法是这样的,我们先是……” 其中一人跟许胜认真的讲了起来。 等到听完,许胜不由的啧啧称奇,听这人讲完,他只觉得比自己领悟的更加精妙。 “没想到这袁淼颂在领兵布阵上竟有如此造诣!”许胜两眼放光,“他手中定然还有其他的排兵阵法!我这就去找他!” 说完,他就兴冲冲的跑了出去。 “哎,将军……”刚刚讲解兵法的那人想要去拦许胜,却被身边的同伴给拉住了。 他看着拦他的人,不解的问道,“你拦我干什么,这兵法是宋将军所创,你们不也都认同,那个袁淼颂,定是跟将军有关吗?” 旁边的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说的都没错,可你现在去拦许将军,理由呢?你总不能说猜测袁先生和宋将军有关吧?” 他这一说,那人便垮下肩膀,“那你说这……” “行啦,人家袁先生是军师,那脑子一个顶你八个,哪儿用得着你在这儿瞎操心?” “说的也是,你别弄巧成拙了才是真的。” 听到这话,几人都笑了起来。 有个机灵的往前凑了凑,看着其他几人,压低了声音,“消息已经飞鸽传书送过去了,估计已经到了小将军手里了。” 众人的眼神晃了晃,心里都有了计较。 许胜一连好几日都来找宋妙元探讨兵法,以至于小玉听到有敲门声,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了。 这天许胜再次登门的时候,却看见了已经在里面坐着的康王了。 他蹙了蹙眉,走上前去,朝着康王行了一礼,“王爷怎么会在此?” 康王似笑非笑的看着许胜,“怎么,就允许许将军日日来烦袁先生,不允许本王来与袁先生交个朋友?” “我没有这个意思。”许胜皱着眉头回了一句,也不知道是辩解还是什么。 宋妙元这会儿才从屋里走出来,瞧见两人都在,便笑着道,“今儿瞧着就是个好日子,许将军和康王殿下都登门到访,我这小院子真是蓬荜生辉啊!” 两人齐齐回头看向宋妙元,开口打着招呼。 他们两人总是在别苗头,可宋妙元却全当看不见一般,倒是比他们两个更为放松。 陪着聊了许久,两人这才悻悻离去。 关上院门,宋妙元嘴角一弯,瞧瞧,鱼儿这不就上钩了? 刚转身回去,院子门又响了起来,这次还是猛烈的被砸的声音,仿佛是她要不开门,这大门就会被砸碎。 宋妙元蹙了蹙眉,康王和许胜刚走,自然不会是他们。 楚鹤川和魏明韬又不是这么急躁的人,而且只砸门不出声,也不是他们会做的事情啊。 洪金宝满眼警惕的拉着宋妙元到一旁,然后开口道,“你让让,我来开门。” 等到他打开了门,外面站着的,却是一名风尘仆仆,身姿挺拔的人。 他手中还牵着一匹马,一张脸严肃的像是马上要上战场一般。 “你是?”洪金宝皱着眉头打量着他,开口问道。 那大个子也看着洪金宝,“袁淼颂住这里吗?” 来找她的? 宋妙元好奇的上前几步,看向门外的人,“我就是袁淼颂,你找我?” 那人听到声音,朝着宋妙元看了过来,然后抬脚就进了院子,还顺手把马留给了洪金宝。 “你在京郊大营练兵场上,教那些人用的战术,是从哪里学来的?” 宋妙元愣了一下,“什么?” 那人又往前走了一步,“我说,你在京郊大营用的那个战术,是从哪里学来的?” “这位……” 宋妙元打量了他几眼,接着道,“这位将军,你若想问我问题,那是不是应该先自报家门呢?” 那人愣了愣,这才拱手朝向宋妙元,“御北军副将高松。” 第二百一十一章 真的是你 御北军? 那不是曹佩明的兵吗? 宋妙元疑惑的皱起眉头打量着面前这个人。 “御北军不在北边待着,怎么回京了?曹将军知道此事吗?许太师呢?” 听着宋妙元的质问,高松的眼神有些躲闪。 看到他的表情,宋妙元就知道,这人定是偷偷回来的。 可冒这么大的险回来,为了什么呢? 就为了问她是哪里学到的兵法? 可是…… 宋妙元满腹的疑惑还不等想明白,高松便抢先一步开口道,“你用的,是宋将军独创的阵法,除了宋家军,旁人并不知其中的奥妙。” 听到“宋将军”三个字,宋妙元的心就像是被敲了一下。 她猛的抬起头看向高松,“宋家军?” 眼神转了转,她便想通了其中关键,“这么说来,是京郊大营中的那些宋家军给你传的消息?” “不错!”高松点头。 宋妙元看着他,“那你应该也是宋家军的人了?” 高松皱着眉头踟躇着,仿佛是有什么顾虑一般。 等了许久,高松终于点头,“对,我是宋家军的人,并且……”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来,“我与宋将军,是同族。” 看到他手上的那块玉佩,宋妙元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那玉佩是宋家特地找人雕刻的,每一辈的玉佩形状都不一样,出生之时找工匠雕刻好,还会在背面刻上一个字,这个字由孩子的父母选择,刻什么字。 宋妙元接过那玉佩翻看着,玉佩的背面赫然刻着一个高字。 高松,宋高! 她抬起头看向面前的人,“你是宋将军侄儿?” 高松眼睛一眯,看着面前的人,心道,他果然知道宋家的传统! “那么,袁先生可否告知,你与宋将军是什么关系?” 宋妙元苦笑着摇了摇头,让一旁的小玉去关上院门,洪金宝也把马牵到了后院。 众人都是一副警惕的神色,宋妙元更是直接拉起高松的手,就进了屋中。 关上房门,室内突然暗了下来。 高松眯了眯眼睛,手放在腰间的佩刀上。 防人之心不可无,谁知道这些人带他进屋是要做什么呢? “高将军,你的名字,是倒过来的。” 宋妙元说着,转过身,一双晶亮的眼眸看着他,“那你试试我的名字倒过来呢?” 听到这话,高松顿了顿,“袁淼颂,宋妙元?” 他眯着的眼睛不可置信的瞪大,“你是宋妙元?可,可宋将军,分明只有一个独女,你……” 宋妙元扬唇笑了笑,然后抬手拔掉了头上的簪子。 一头青丝倾泻而下,她拿起一旁放着的巾子,沾湿了茶水,仔仔细细的擦干净了脸上那偏暗的水粉,一张白皙的脸露了出来。 看着面前的人大变模样,高松惊的说不出话来。 宋妙元笑着抬眸看向他,声音也不再刻意压低,“堂兄,如此你可相信了?” 高松从前去将军府的时候,无意间瞥过一眼路过的宋妙元。 虽说是已经过去了许多年,可宋妙元的模样却变化不大,面前的这张脸,跟从前看到的那张,也是几乎重叠了起来。 “真,真的是你!”高松激动的话都有些说不清楚了。 他上前一步,伸手想要去抓宋妙元的肩膀,但手抬到一半又停了下来。 重新挽好发髻,宋妙元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了下来,“堂兄在御北军状况如何?” 高松也坐了下来,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宋妙元,就好像他一眨眼,眼前的人就会消失不见。 “御北军还好,军纪严明,而且曹将军也是爱兵之人,我们分过去的宋家军并没有被打散,是单独一个队伍,我就是这一队的将军。” 听到在御北军中的宋家军过的尚可,宋妙元也放心了不少。 “若是堂兄只是来问那些兵法,如今你也见到我了,总该放心了才是。” 高松眉头又纠结了起来,“放心?我怎么放心?” 他深吸一口气,“当初宋家一家入狱,没多久就传来了你的死讯。” “如今你又出现在了京城,虽然是用了化名用了假身份,但这京城里哪个不是修炼千年的狐狸?若是被人发现了你的真实身份,你还有几条命好送的!” 高松越说,语气越是冰冷,连他自己都打了个颤,不知道是被冻的,还是被他预想的结果吓得。 他越想越是担心,当初宋妙元能从天牢出来,想必将军和夫人定是花了不少银钱费了不少心思的,要是再被人发现了抓回去,那将军和夫人的心思不就白费了吗? “不行!” 高松拍了一下桌子,站起身来。 他认真看着宋妙元,“我带你走!” 宋妙元愣了愣,“走?去哪儿?” “姜州!”高松神情严肃,“那边虽然气候寒冷,但也总好过留在京城提心吊胆。” “你放心好了,我大小也是个将军,在姜州可以要到宅院,安置你不成问题。” “姜州人少,也没有京城这些人心思这么多,只要你我不说漏嘴,就绝不会出事!” 高松拿起放在桌上的刀,另一手拉着宋妙元就要离开。 看着他的样子,宋妙元挣扎了出来。 她看着高松,“我就要留在京城,哪里也不去!” “你留在京城干什么呢?”高松不明白。 宋妙元抬眸看他,神色无比认真,“我要留在京城,为我爹翻案,为宋家翻案!” 她的声音不大,却震住了高松。 他就那样呆愣愣的站在原地。 面前的宋妙元比他矮了不少,门外的阳光照进来,都打在他的身上,宋妙元的身形被笼罩在阴影里。 即便如此,他依旧能清楚的看到她的脸,看到她脸上的坚定。 她说的那样铿锵有力,要为将军翻案,要为宋家翻案! 一个弱女子尚且有如此决心,可他呢? 可笑他身强体壮,可心性却不及宋妙元半分! 宋元柏一案疑点颇多,当初的审理又那样仓促,后来还是梁将军在金殿上拿出了万民请愿书,才让这事情重新开启调查。 而他,一个宋家人,却从未想过要翻案…… 这么想着,高松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宋妙元,眼神坚定了起来。 “好,我帮你!” 第二百一十二章 有何魔力 宋妙元弯起唇角笑了笑,“不必了。” “为什么!”高松不明白的追问,“这种事情,难道不是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吗?” 他有些着急,“更何况,我也是宋家人!” “不。”宋妙元摇头。 她抬起头看着眼前的高松,“这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少,参与的人越少,就越安全。” “而你。”宋妙元抬手抓住他的胳膊,“你既然有本事在御北军中站稳脚跟,那就尽可能的去帮一帮宋家军被拆出去的那些将士们吧。” 高松眉头紧皱,“我是御北军中的副将,你若是有用兵需要,我或许……” 不等他说完,宋妙元一个冷眼就扫了过来,“高将军!慎言!” 她认真看着高松,“我若是不当你是自己人,根本都不需要表明身份!” 说着,宋妙元深吸一口气,“御北军驻扎北方,确实比京城安全不少,但你也别忘了,御北军的统帅是曹佩明,而他,是许太师带出来的人。” 高松挑了挑眉,“你的意思是……” “宋家一案牵涉甚广,许太师,也是幕后推手之一。”宋妙元直截了当的说出口来。 听到这话,高松愣了愣,显然,他没有想到过这一点。 拍了拍他的肩膀,宋妙元接着道,“你只要护好自己,护好你手下的宋家军,就是最好的了。” 抿了抿唇,高松显然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可这话是宋妙元说的,他又无法认定这是假的。 “看你的样子,应该是偷偷离开的吧?”宋妙元说着,把人推出了房间,“走吧,你还是快些回去的好,若是被人发现了,谁来护着那些宋家军呢?” 听她这么一说,高松咬了咬牙,只留下一句“保护好自己”,便转身离开了。 后院里,洪金宝刚把马拴好,正在喂它吃草呢,高松便走了过来,解开缰绳,拉着马就走了出去。 洪金宝看着手中的干草,脸色一黑。 这人可真是奇怪,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还一句话不说! 他在后面追着出去,刚要骂,谁知高松已经翻身上马,手上的鞭子一甩,那马瞬间就扬起蹄子跑了出去。 而刚追出来的洪金宝,只落得一身的灰…… 他呸了两声,骂骂咧咧的回了院子里。 看到正在往脸上涂粉的宋妙元,忍不住抱怨,“刚才那是什么人啊,连个招呼都不打!” 宋妙元眼神都没有转过来看他一眼,直接回道,“是御北军的副将。” 一听这话,洪金宝就凑上前来,“御北军副将?你的名声已经传到那么远去了?” 听到洪金宝这笑嘻嘻的话,宋妙元手一顿,转头看着他,“你猜呢?” 她半张脸涂好了,另半张脸还是白皙的,猛的这么凑到洪金宝面前,倒是让他吓了一跳,赶忙后退了几步。 见宋妙元继续涂粉,洪金宝疑惑的挠挠头。 “不是你用兵如神的名声传出去了,那这人是为什么来京城找你啊?” 重新画过眉毛,涂过嘴唇,确保自己这张脸不再那么像宋妙元了,她才站起身来。 “他也是宋家军的将领。” 一句话,就让洪金宝明白了过来。 他指了指高松离去的方向,又转头看着宋妙元,惊讶了许久,才憋出一句话,“你就不怕他出卖你吗?” 回答他的,是宋妙元关上门的声音。 与此同时,高松擅自离开御北军驻守的姜州,偷偷来京城见宋妙元的消息,也到了楚鹤川的耳朵里。 他眼睛一眯,看着陆昭,“高松?就是年关时节,演武大会上赢过许胜的那个?” “对,是他。”陆昭点头。 楚鹤川搓了搓手指,“你昨日回消息说,最近许胜去找袁淼颂找的频繁?” “嗯,京郊大营那边透出的消息是,许胜对他上次练兵用的兵法十分感兴趣,所以最近总是去找袁先生探讨兵法。” 说着,陆昭又想到一件事,“对了,昨日康王也去找袁淼颂了,还跟许胜在门口遇上了。” 康王,许胜,高松。 这三个人先后都去找袁淼颂,这个人,到底有什么魔力? 陆昭打量着楚鹤川的表情,开口道,“侯爷,您说,会不会这袁淼颂,本就跟许太师或者曹将军有关?” “嗯?”楚鹤川挑眉看向陆昭,“怎么说?” “这袁淼颂进京说是来赶考的,可他来了之后,就是参加诗会,然后练兵,再后来就是频繁的跟许胜探讨兵法。”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赶考之人应该做的事情,侯爷您说呢?” 听着这话,楚鹤川点点头,这的确有些奇怪。 陆昭接着道,“属下瞧着,这袁淼颂应该本就与许太师有什么关系,被安排进京赶考,他是白身,多的是想要拉拢他的人,就好比康王。” “你的意思是,袁淼颂是许太师下的一步棋,待到他科举高中,就会为许太师拉拢其他大臣?” 看着陆昭点头,楚鹤川皱了皱眉头。 这个方向,他的确没有考虑过。 不过就目前来说,他已经被袁淼颂吸引了,康王也登门拜访了,很难说下一步还会有谁想要跟他搭上关系。 见楚鹤川沉默,陆昭不由得提醒道,“侯爷不打算把这事情告诉魏世子吗?” “告诉他?”楚鹤川眯了眯眼,是了,他跟魏明韬之间是合作关系,有消息是应该互通的。 可这关于袁淼颂的消息…… 楚鹤川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不愿意跟别人分享呢? 他喝了口茶,摒除心中的杂念,认真想了想陆昭话中的可能性。 深吸了一口气,稳下心神。 楚鹤川放下杯子,看向陆昭,“备车,去魏国公府。” “是!”陆昭有些高兴,难得他的猜想得到了楚鹤川的认可! 楚鹤川到魏明韬这里的时候,他正陪着余熙柔吃水果。 这个时节,京城的水果说是比黄金贵都不夸张。 见到楚鹤川,魏明韬脸上的笑瞬间收了起来,余熙柔下意识的将盘子往外端,想要问问楚鹤川要不要一起吃点的时候,却被魏明韬挡住了身形。 “楚侯爷这个时候前来,所为何事?” 第二百一十三章 这不可能 楚鹤川也不在意,他眼神灼灼的看着魏明韬,“那个袁淼颂,你……” 听他提起这个名字,魏明韬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他回过头,喊了一旁的丫鬟送余熙柔进屋里去,这才又看向楚鹤川,“我听说了,他最近风头盛的很。” “他住的院子,是魏世子提供的。”楚鹤川直接点明。 魏明韬眯了眯眼,“对,毕竟是个人才,若是能招揽,不正好是锦上添花?” 他说着,探究的看向楚鹤川,“这话,我记得跟你说过的,怎么今日想起来问了?” “御北军中有人回京城,特地去见了袁淼颂,然后又策马回去了。”楚鹤川开口说道。 听到这话,魏明韬也严肃了起来。 眉头也不自觉的就皱了起来,“你说,御北军有人来找袁淼颂?” 楚鹤川点点头嗯了一声,眸色渐渐幽深,“我怀疑……” “这袁淼颂,或许就是御北军安排进京赶考的,但他只是跟御北军有关系,还是说与许太师也有瓜葛,就不好说了。” 想到这袁淼颂两年之前就已经在凤凰城黑虎寨了,而且还颇得寨主洪珏的信任,楚鹤川的心就更沉了。 难道说,许太师这么多年对凤凰城不管不问,不是因为他瞧不上凤凰城,而是…… 他对凤凰城早有安排? 而这袁淼颂,便是许太师针对凤凰城的一步棋? 听到楚鹤川的这个猜测,魏明韬简直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睛,“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楚鹤川挑了挑眉,疑惑的看向魏明韬,“为什么不可能?魏世子就这么相信那个袁淼颂?” 他说着,往前迈了一步,眼神锐利的看着魏明韬。 “当然了!她可是……” 魏明韬理所当然的开口,然后又急急停住。 他暗暗吁了一口气,好险,差点儿就说出不该说的话了! 见他话说了一半,楚鹤川眯起了眼睛,“他可是什么?” “咳咳……”魏明韬不自然的咳嗽两声,“没什么,我就是说,他可是凤凰城城主都极力推崇的人,怎么会跟御北军和许太师有关系呢!” 楚鹤川挑眉,“那你又怎么知道,这袁淼颂不会是许太师一早就安插下的棋子,或许两年前,又或许更久之前呢?” “啧,楚鹤川!” 魏明韬有些烦躁的开口。 他想要说明这袁淼颂没有问题,可除了说出她的真实身份,魏明韬还真是没有什么别的办法。 更何况楚鹤川这人心思缜密,若是编瞎话,怕是更容易露出破绽。 这么想着,魏明韬也放弃哄骗楚鹤川了,干脆耍起无赖来。 “别问那么多了,你信我,这袁淼颂肯定是站在咱们这边,肯定跟许太师他们没关系!” 说完这话,魏明韬怕楚鹤川多问,转头就离开了这里。 看着魏明韬离去的背影,楚鹤川直觉他是有什么事情在骗自己的。 一个袁淼颂,竟然能得到他如此信任? 来时满腹疑惑,回去又是一头雾水。 楚鹤川觉得自己这一趟魏国公府好似白来了一样。 他这边一头雾水,太师府的许太师听闻最近许胜的动态,也是想不明白。 “袁淼颂?” “他当真这么大的本事?” “去一趟京郊大营,就让胜儿找不到北了?” 一旁的下属微微弓着腰,低垂着脑袋,态度恭敬。 “回太师,营中将士们都觉得那袁淼颂的阵法精妙,将军想要去探讨一番,也是正常的。” 听到这话,许太师冷哼一声,“正常?” “这哪里正常了!我看许胜他做事就是不分轻重缓急!” “那袁淼颂既然是进京赶考的,那一时半会儿也跑不了,可柳家父女的案子,可是牵扯到康王的!” 许太师又急又气,却又无可奈何。 “去,把许胜给我叫回来!”许太师拍着桌子大喊着。 下属应声退了出去,许太师还没顾得上喝一口水,又有人匆忙走了进来。 “太师!大理寺来消息了!” 京郊大营里,许胜正在尝试上次宋妙元告诉他的阵法,可却是怎么都觉得不对劲。 他仔细记下了其中的问题,然后准备去找宋妙元问问,他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这刚出大营,就看到迎面而来的人,正是许太师的心腹。 “将军,太师有急事,请您速回太师府一趟!” 听到这话,许胜皱了皱眉头,“急事?爷爷有什么急事?” 那心腹抿抿唇,打量了许胜几眼,却不肯透露一点消息。 “还是请将军回去,当面问太师吧。” 见他不愿多说,许胜也沉了脸,将手上的记录仔细叠好收进怀中,这才翻身上马,朝着太师府的方向去了。 进了太师府的大门,许胜大步流星的往正厅走去,脚才迈进去,一个茶杯就砸在他的脚边,瞬间碎裂溅开,脚面也染上了茶渍。 他蹙了蹙眉,抬头看向许太师,“爷爷,你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许太师冷哼一声,“你眼中,可还有我这个爷爷!” 许胜一怔,赶忙上前,“爷爷,你这说的什么话啊!” “你是我爷爷,也是我们许家的支柱,我最为尊敬的便是您了!”许胜一张嘴,这一套说辞就极为顺溜的吐了出来。 许太师面色不善的盯着他,好半晌才开口道,“那我交给你的事情为何不办?” 事情?什么事情? 许胜显然已经忘了,自己还有任务在身。 看着他的样子,许太师就知道,他吩咐的事情,许胜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哼,我看你是已经忘了吧?” “柳家父女在京城外不足百里的地方被害,这件事,你可曾关心过半分?” 听到这话,许胜才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 这个案子本来就有些复杂,许胜心思没有那么缜密,看到这案子的卷宗就一个头两个大,更别提什么抽丝剥茧,仔细调查了。 恰好又赶上听人说那凤凰城来的袁淼颂精通兵法,排兵布阵神之又神。 比起调查一件毫无头绪的案件,许胜的心思自然就全落在了找袁淼颂一起练兵上。 他抿抿唇,看向许太师,“柳家父女的案子,风声早就过了,如今都没人在意,我又何必花心思在这种事情上呢?” 第二百一十四章 我有孩子 他话刚说完,许太师一个巴掌就甩在了许胜的脸上。 脸颊火辣辣的疼着,可许胜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比起柳家父女,难道不是练兵更重要吗? 他是将军,练好兵,是胜过一切的事情! “无人在意?” 许太师气的手都在颤抖。 “就在刚才,大理寺来了消息,柳家父女被杀的案子已经查到凶手了!” 许胜猛的抬起头来,“是谁?” 许太师苦笑两声,“是谁?是一伙不知道哪里来的山匪!” 他想想就觉得好笑。 柳家父女被害这件事,京城中人人都要插一脚,大家各显神通,今天诬陷你,明日攀扯他,谁能想到,到最后就是一桩普通的山匪劫财杀人事件。 “这不是挺好的。”许胜淡淡道,“大理寺已经查出来了,也没有浪费旁人的精力和时间。” 他说的理所当然,许太师忍不住的又扬起手,想要打他一个巴掌了。 可看见许胜已经肿起来的半张脸,这个巴掌是怎么也打不下去。 他叹了口气,失望的看着面前的人。 他的好孙子,怎么就长了这么个榆木脑袋呢! “你以为我让你查的,是这件案子本身吗?”许太师说着,瞥了一眼那一脸茫然的许胜。 “我让你查的,是如何能让这件事跟康王撇开关系!” 许太师端起手边的茶杯喝了一口,然后又看向许胜,“你可知,如今这个结果,咱们太师府是彻底得罪康王了。” 说着,许太师有些发愁的叹着气,“这往后的路要怎么走,还要好好琢磨一番啊!” 许胜挑了挑眉,“这有什么好琢磨的,咱们太师府掌兵权,只要好好练兵,好好带兵,不就是了?” 许太师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对上许胜那一本正经的脸,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摆了摆手,“你回去吧,让我自己再想想。” 许胜不明所以的离开了,只留下许太师一个人,在正厅坐着,看着天色一点一点的暗下去。 “太师,茶凉了,奴才这去给您换一壶。” 管家过来的时候,瞧见呆坐着的许太师,上前开口说道。 许太师淡淡的嗯了一声,任由管家端着茶下去了。 等到他捧着新泡的茶水回来的时候,许太师开了口。 “你说,我是不是太过着急了?” 听到这话,管家轻笑一声,“太师您也是为子孙后代考虑,当初才会有那样的决断。” 许太师点点头,“是啊,我也是为许家好,可谁知道,这些个子孙后代,没有一个成器的!” 这话管家就不敢搭了,只能是垂着头站在一旁,安静听着。 要让他说,他倒是觉得,并非是许家子孙不争气,不过是太师为了保密,不曾将这些事情告诉小辈罢了。 若是许胜能知道这些的话,或许,他可以接过许太师手上的传承呢? 只可惜这些都是他的猜想罢了,让他真的跟许太师提出来?还是算了吧。 又喝了一杯茶,许太师这才想起许胜十分推崇的袁淼颂来。 “那袁淼颂,当真那么厉害?” 一旁的管家愣了愣,看了许太师一眼,“太师问的,是哪个方面呢?” 许太师抬眸看向管家,“兵法。” “许胜说他用兵如神,能有这种脑子的,绝不会是蠢人。” 听到这话,管家心理就猜到了许太师的打算。 他眼神转了转,“那太师的意思是?” “灵儿先前跟楚鹤川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多少也于名声有损,这袁淼颂是个外乡人,若是有机会留在京城为官的话,你觉得,他会拒绝吗?” 管家摇摇头,“这不好说,有人愿意走捷径,但有人不愿意,就好比那已经入了大狱的宋家。” 许太师眯了眯眼睛,嗯了一声,“你说的也对,若是当年宋元柏能识相一点的话,现在也不会是这个下场了。” 说罢,他站起身来,抖了抖身上衣裳的褶皱,“这事情,还是先试探试探,若是能成,那最好不过了。” 管家低眉顺眼的跟上了许太师的脚步,什么话都没有多说。 跟着许太师这么多年,他早已摸清了许太师的脾气,这才能保持住他在许家仅次于主子们的地位。 宋妙元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入了许太师的眼。 她还在想着如何稳住许胜,再去康王那边好好筹谋一番。 却不想许胜又上门来了。 这次可不只是他自己,还有一同前来的许灵。 见到许灵,宋妙元愣了愣,不知道这人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许将军今日怎么想着带许姑娘一起来了?”宋妙元开口问道。 许胜好似还有些不好意思,他搓了搓鼻子,干咳两声,“今日,是灵儿觉得无聊了,想来听听你于兵法一事有何见解,所以……”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许灵打断了。 她往前一步,站在宋妙元的面前,眼神放肆的打量了宋妙元一番,随后眼中带着些许的嫌弃。 “爷爷说选给我的夫婿,就是他?” 宋妙元心里一惊,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向面前的两人。 “许姑娘此话,是,是何意?” 许灵扬高下巴,微眯着眼睛看向宋妙元,“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怎么,被许太师看中,是不是高兴的找不到北了?” 呃…… 宋妙元实在是不清楚许太师是如何教导家中子孙的。 可许灵这反应…… 许胜脸一红,赶忙拉了许灵一把,然后笑的尴尬,看向宋妙元。 “袁先生,实在抱歉,灵儿她从小就被宠坏了,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不等宋妙元回答,许灵就不满的开口道,“你说什么呢!我哪句话说的不对?” 说完,她还不高兴的瞪着宋妙元,“这里是京城,能被我许家看中,你偷着乐吧!” 呵,能被许家看中,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吗? 垂下眸子,宋妙元的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等到再次抬起头来,她又恢复了那副谦谦君子的模样,眼神温润的看向许胜,都让许胜有些不好意思了。 “实在是对不住许太师的厚爱了,我已经有孩子了。” 刚才还得意的扬着下巴的许灵听到这话,顿时震惊不已。 “你说什么?!” 第二百一十五章 那又如何 对上许灵的眼神,宋妙元弯了弯唇,“我说,我已经娶妻生子了。” 许灵好半晌没能回过神来。 一旁的许胜也满是不可置信,“袁先生,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这种事情我为何要骗你?” 宋妙元笑盈盈的看向许胜。 许胜也认真盯着她的眼睛,想要确认她刚才的话是不是真的。 两人就这样对视了许久,许胜终于败下阵来。 他垂下头,有些无措。 许灵直接一扭头,就跑了出去。 看着许灵离开,许胜顾不上多想,“袁先生,改日再来请教!” 说完,就追着许灵离开了。 宋妙元看着兄妹两个离开,直到太师府的马车走了,她这才关上院门,叹了口气回过身。 京城里的这些人啊,这么多年了,拉拢的手段也还是这些,真是一点都没变呢。 等到他回来,洪金宝翘着二郎腿坐在廊下,笑呵呵的看着她。 “你怎么就没想着借这个机会,直接打入太师府内部呢?” 宋妙元翻了个白眼,“虽然被许太师看中的本事是我的,但我这身衣裳要是脱了,那命也就没了。” 隔壁屋子里的宋年也走了出来,不满的看着洪金宝,“你胡说什么呢,她入太师府,你是嫌她命太长啊!” 被两人一番训斥,洪金宝搓了搓脸,“我开个玩笑而已。” 说着,他坐起身来,看着宋妙元,“那要是,他真问你媳妇孩子的话……” 宋妙元挑起一边的眉毛,抬手指着不远处院子角落里,正凑在一起画沙子的小玉和锦汐。 “那儿,媳妇和孩子。” 几人同时转过头去,看着蹲在地上的一大一小。 媳妇……孩子…… 还真没毛病…… 许灵气呼呼的冲进了太师府里,不管不顾的就直奔许太师所在的书房。 听到外面乱糟糟的声音,许太师放下手中的书,皱着眉头看向外面。 不一会儿许灵就冲了进来,旁边还跟着一脸紧张的下人。 许太师脸色微沉,挥了挥手,那下人就退了出去。 他这才看向许灵,“怎么回事?这么急急燥燥的?” “爷爷!”许灵上前一步,想要去攀许太师的胳膊,却被他避开了。 这么一个动作,就让许灵知道了许太师的态度。 她的动作也收敛了起来,微微垂下头,显得顺柔了许多。 “爷爷,那个袁淼颂,他已经娶妻生子了!这还让我怎么嫁给他嘛!” 听到这话,许太师挑了挑眉,“是吗?” “对啊!”许灵越想越是生气,“您就应该先让大哥去问问清楚再做安排的!” 许太师却是不疾不徐,“你见到他的夫人和孩子了?” “那倒没有。”许灵回道。 她眼神转了转,“可是这种事情,也没有必要胡说吧?咱们可是太师府呢!他也没理由拒绝啊!” 听着许灵的话,许太师嗤笑了一声,“你怎么就知道,他不是为了拒绝你,而找了个理由呢?” “拒绝我?”许灵皱着眉头,“他凭什么拒绝我!我还没说瞧不上他呢!” 许太师不再说话,而是端起桌上的茶,浅浅抿了一口。 不一会儿许胜也来了书房。 他进门看了一眼许灵,这才朝着许太师躬身行礼,“爷爷。” “说说吧,今日去见袁淼颂,他是什么态度?” 许胜回想着跟宋妙元眼神对视的样子,然后摇摇头,“我瞧他那样子,不像是假的。” “那他的夫人孩子你见到了?”许太师还是一样的问题。 听到这话,许胜摇头,他跟许灵一样,没有见到。 许太师站起身来,抬手拍了拍许胜的肩膀,“有些事情,不能光靠嘴上说,你要实际见到了,才是真的。” “爷爷,你的意思是……”许胜刚要说话,就被许太师打断。 “我的意思是,就算有个孩子又能如何?咱们许家难道还养不起个孩子?” 他说的稀松平常,可许胜和许灵却都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爷爷!”许灵开口,“我,我才不要给别人养孩子呢!” 许太师一个眼刀子丢过去,“不过是记在你名下罢了,那孩子随便养养,给口饭吃就是了,你这么大反应是做什么!” 被许太师这么一瞪,许灵也不敢多说话了,哪怕心里再怎么不忿,却是一声也不敢吭。 许胜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他看着许太师,“爷爷,那孩子到底是袁淼颂的,若是将来对孩子不好,他再……” “他?”许太师面带嘲讽的瞥了许胜一眼,“他一个入赘到许家的人,有什么资格对我许家的行事作风指手画脚?” 尽管心里隐约觉得不太对,但许太师态度坚决,许胜也就不再多说话了。 “行了,你过几日再去一趟,跟他好好说说。” 许太师认真道,“在京城这地方,想要出人头地,没有一点儿倚仗,可不太行啊!” 等到兄妹两个退出书房了,许灵才看向身边的许胜。 “大哥,那袁淼颂就真那么好吗?” “好到他哪怕已经有了夫人孩子,爷爷都要坚持让他入赘?” 这话,许胜回答不上来。 那袁淼颂当真那么好吗?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人在兵法一道上颇有造诣,听说先前的诗会中,袁淼颂也是文采斐然,若是这么看来,这个人,应该是个不错的人吧? 可要让他娶自己的妹妹,做自己的妹婿…… 许胜不知道如何开口。 见他这样,许灵有些烦躁。 她不想嫁给袁淼颂,可刚才许太师的样子又实在可怕,她根本不敢忤逆。 “大哥,怎么办啊!” 许灵越想越烦躁,气的直跺脚。 许胜叹了口气,“还能怎么办,过几日我再去问问,希望这话是袁淼颂骗我的吧。” 听到他认命的话,许灵重重的哼了一声,然后一扭头就跑开了。 看着许灵离去的样子,许胜又叹了口气。 还是小孩子心性,这般任性也不知道哪个男人能受得了。 或许袁淼颂那样瞧着温温和和的,真的能忍受得住许灵这乖张的性子呢? 许胜只能这样想了,他心里琢磨着,下次去找袁淼颂的时候,要怎么开口呢? 第二百一十六章 糯米团子 许胜琢磨了许久,也没能琢磨出怎么开口,只能是硬着头皮,又去了宋妙元那里。 不过没等他开口,这次小玉开了门,许胜一进来就瞧见了正在逗锦汐玩的宋妙元。 他眼眸一眯,看向了那小小一个的粉团子,心也有些软化了。 “许将军来了。” 宋妙元说着,一弯腰,将锦汐抱了起来,走到许胜的面前。 “锦汐,跟许将军打个招呼!” 锦汐眨巴眨巴自己的大眼睛,看着面前的许胜,小脸顿时皱成一团。 看到她这个样子,许胜也有些慌了。 “怎,怎么了?” 他连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锦汐一扭头,趴在宋妙元的肩膀上,“爹,这个叔叔好凶!” 呃…… 宋妙元有些尴尬的看向许胜,“不好意思,可能是许将军平日里严肃惯了,所以锦汐不太适应。” 许胜也没想到,自己这样一张脸,竟然还会吓到小孩子。 他尴尬的摸了摸脸,“没,没事,是我,不,不适合陪孩子,太,太凶了。” 好好的一个大将军,说起话来却开始结巴了。 听着他的话,锦汐又偷偷的转过头,悄咪咪的瞥了许胜一眼。 一个大男人,这会儿脸色涨红,手足无措,说话还结巴…… 锦汐窝在宋妙元的怀里,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宋妙元拍了拍她的后背,小声问道,“锦汐在笑什么呀?” 锦汐又看了一眼许胜,然后用小手捂住嘴巴,又偷笑了起来。 “爹,这个叔叔好好笑哦!” 宋妙元皱起眉头,“锦汐不能这样讲话!叔叔是大将军,就是要凶一点才能打坏人!” 小小的孩子,还不清楚京城里这些势力的分别。 宋妙元虽然自己纠缠在其中,但她不希望锦汐小小年纪就接触这些。 所以教导锦汐的时候,也从来不会因为派别不同,就故意说对方是坏人。 锦汐被她这么一说,吐了吐舌头,转头看向许胜。 “叔叔对不起!” 她脆生生的喊了一句。 许胜一头雾水,不明白锦汐这道歉是怎么回事。 从宋妙元的怀里挣脱出来,锦汐迈着小短腿走到许胜的面前。 她伸手去拉住许胜的手,小小的手只能握住许胜的一根手指头。 锦汐晃了晃他的手,“叔叔我不是说你不好看,你原谅我好不好?” 她长得本就可爱,这会儿说话又奶声奶气的,越发让人喜爱。 就连许胜也是如此,只是他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弄伤了这小糯米团子。 宋妙元看着许胜的样子,笑了笑,“许将军,你抱抱她吧。” “可以吗?”许胜问的小心翼翼。 不等宋妙元回话,锦汐已经伸开双手,朝向许胜,“叔叔抱!” 这样可爱的小东西,谁又能拒绝她的要求呢? 许胜蹲下身子,双手掐住锦汐的腋下,直接将人端了起来。 锦汐眨了眨眼睛,有些尴尬的低头看了一眼悬空着的下半身。 她有些委屈的开口道,“叔叔,抱孩子不是这样的……” 瞧着她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许胜觉得自己也快要哭了,他求救一般的看向宋妙元,“袁先生,这……” 宋妙元走上前来,指导着许胜将孩子抱好,然后笑着道,“你看,小孩子还是很好抱的。” 看着怀里这软趴趴的一团,许胜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这小东西一样,变的软趴趴了起来。 又哄了一会儿,锦汐有些困了,宋妙元这才让小玉接手,抱着孩子回屋睡觉去了。 许胜的眼神恋恋不舍的追着锦汐,直到房门关上,这才收回。 看到许胜的样子,宋妙元嘴角弯了弯,“许将军今日来,是有何事?” 原本来,是想要劝宋妙元带着孩子入赘许家的,可是现在…… 他不敢想,锦汐那样的小东西,要是记在了许灵的名下,以许灵的性子,会对她做什么。 “没什么,上回你说的那个阵法,我在营中尝试了几遍,总是有些不对,所以想来找你探讨一下,你看这里……” 许胜说着,拿出先前记录下来的问题,认真的跟宋妙元探讨了起来。 等到许胜离开,宋妙元这才回屋看着床上躺着的孩子。 也不知道今日许胜见了锦汐是什么想法,只希望他们能打消让她娶许灵这个念头。 许胜回了太师府,一进院门,就看到了堵在门口的许灵。 她看着许胜,满脸期盼的问道,“怎么样大哥?” 知道她要问的是什么,许胜蹙了蹙眉,“不怎么样,我瞧着那袁淼颂应该是不愿意入赘的。” 许灵挑眉,“真的?我们都不介意他有个孩子了,他竟然还不愿意?” “嗯。”许胜有些敷衍的应了一声,绕开许灵就进了里面。 看着许胜的样子,许灵皱着眉头。 她就不相信这世上真的有人能拒绝这样的好处! 既然许胜不行,那她就自己上! 虽说她也瞧不上那袁淼颂,可谁让爷爷那么喜欢呢,或许这人相处着相处着,就能察觉出好呢? 嫁人嘛,嫁谁不是嫁啊? 要是换做京城的其他人,那可真就是嫁过去了。 到时候少不得要有公婆要伺候,要有一大家子的账要管。 可若是嫁这个袁淼颂的话,那她还是在太师府里,出嫁前后没有任何区别,这不就是天大的好事吗? 这么想着,许灵便急切的出了门。 马车一路到了宋妙元的院子门口才停下,许灵下了车,看了一眼面前的院落。 她抬手挽了一下耳边的碎发,又抖了抖身上的衣裙,掸开褶皱,这才走上前去敲门。 院门被打开,许灵难得的温柔小意了起来。 她看了一眼开门的人,露出一抹浅笑,“请问袁先生在吗?” 宋年疑惑的看着许灵,“你找袁先生有什么事吗?” 伪装的温柔瞬间就破了功,许灵白眼一翻,“我找袁先生有事,但是这跟你没关系吧?你问这个,是不是管的有点儿多了?” 宋年也是好笑了起来,他嗤笑一声,“你不说啊,那抱歉,袁先生不在家!” 他正要关门,许灵气的一把顶住大门,怒气冲冲的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第二百一十七章 无心一问 “我哪样了?”宋年好笑的看着许灵,“你想找袁先生,袁先生就一定要见你吗?可笑!” 说完这话,他抬手将人一推,然后重重的关上大门。 呵,这些权贵出身的人,永远不会知道什么是尊重,什么是礼数! 被宋年推得一个趔趄,等到许灵再回过神的时候,面前的院门已经关上了。 她气的直跺脚,这些外乡人到底怎么想的!她可是太师府的人!是许太师最宠爱的孙女! 许灵上前刚要拍门,就听到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虽然微弱,她仔细听也能听见几句。 宋年这边打发走了许灵,一转头就瞧见抱着锦汐站在院子里的宋妙元。 “刚才是谁啊?”宋妙元开口问道。 “没谁,问路讨口水喝的。”宋年随口胡诌。 宋妙元挑了挑眉,看着宋年,“真的?” 宋年爽朗一笑,点点头,“真的。” “那水碗呢?”宋妙元只一个问题,就难住了宋年。 他抓耳挠腮半天,终究还是说出了实情,“是,许灵。” “许灵?”宋妙元满脸的疑惑,“她来做什么?” 宋年耸耸肩,“谁知道呢,脾气还挺大,我给打发走了。” 听到这话,宋妙元皱了皱眉,“这里是京城,不比凤凰城,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要慎之又慎。” 门外的许灵听到这话,心里得意了起来。 可不是么,这里是京城,随便路上抓一个人,都是他们这种没权没势的外乡人得罪不起的! “可我就是看不惯她那嚣张跋扈的样子!”宋年说着皱起眉头来。 “不就是仗着有个好出身吗?若是没了这出身,她算什么东西!” 在宋妙元的面前,宋年不似对外那样的温和,倒是尖锐了不少。 宋妙元摇摇头,“可至少目前,她还不是你能撼动的人。” 这下宋年紧抿着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知道,宋妙元的话没有错。 站在原地僵了许久,宋年什么话都没说,就回了自己的屋子里。 宋年知道,他没有别的办法,只能靠读书,靠科考,才能出人头地改变命运! 看着宋年的样子,宋妙元不忍心打击他。 即便是通过科举入仕了,哪个又不是要靠积极钻营,才能提高自己的地位? 怀里的锦汐疑惑问道,“阿年舅舅怎么不高兴呀?” 摸了摸锦汐的小脑袋,宋妙元笑了笑,“没什么,阿年舅舅读书读不进去,生自己的气呢,等他能读进去书就好啦。” 说完,宋妙元这才抱着锦汐进了屋里去了。 一直趴在门上偷偷听着的许灵这才站直了身子。 这袁淼颂倒是个聪明识时务的。 她相信,只要跟袁淼颂分析清楚利弊了,他一定知道怎么选! 但是那个孩子么…… 许灵皱着眉头,有些烦躁。 她才不想给人当后娘呢! 宋妙元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不过随口一说有孩子,就有人真的盯上了锦汐。 这天有国子监的儒学大师讲书,又不收钱,在京城的学子们都去了,宋年和宋妙元自然也不能落后。 洪金宝也跟着去瞧热闹,他实在是好奇,这儒学大师到底长得什么样子,怎么能让人这么追捧。 院子里只剩下小玉一个带着锦汐。 锦汐扒拉着桌上的玩具,有些恹恹的。 虽说宋妙元他们出去的时候说了会给她带玩具回来,可锦汐却还是不怎么高兴。 她也想出去玩,也想看看之前那个画糖人的伯伯最近有没有画出新花样,想看看糯米糕有没有增添新口味。 虽说她娘会给她带回来,可哪里比得上她亲自去看,亲自去尝呢? 看着她的样子,一旁的小玉摸了摸她的头,“锦汐怎么不高兴呀?” “小玉姨姨。”锦汐眨巴着大眼睛看向小玉,“锦汐,是不是很没用呀?” 听到这话,小玉心下一惊,好笑的看着面前的小人儿。 “锦汐为什么会这么问呢?” 她抬手摸了摸锦汐的头,“你这么小小一个,能把自己照顾好就很厉害啦,怎么还会觉得自己没用呢?” 锦汐一双小手拖着下巴,叹着气架在桌上,“要不然娘出门为什么带阿年舅舅,带金宝舅舅,就是不带我呢?” “那是因为你阿年舅舅和金宝舅舅已经是大人了,是可以打过别人的人,不怕被抓走。” 小玉说着,抬手刮了一下锦汐小巧的鼻子,“但是锦汐不行,锦汐还是个小小人,打不过别人的。” “那……” 锦汐仰起头,“那要是锦汐被抓走的话,怎么办呢?” “不会的!”小玉好笑的看着她,好端端的,孩子怎么会被抓呢? “万一呢?”锦汐眨巴眨巴眼睛,“娘总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那万一锦汐要是被抓走了,怎么办呀?” 这个问题,小玉还真是没想过。 她眯了眯眼睛,眼神转了转,“要是真的被抓走了,那就找机会,看路边有长得好看的,穿的好看的,最好还有随从的人,直接喊他们爹娘!” “啊?”小小的锦汐瞪大了眼睛,不知道小玉这是什么路子。 小玉笑了起来,“长得好看穿的好看,还有随从的,都是有钱有势的,你喊他们爹娘,抓你的人就不敢放肆了。” 锦汐听的似懂非懂,只是点了点头,哦了一声。 她是无心这么一问,小玉也是无心这么一答,谁知道没过多久,锦汐还真就用上了小玉的这个办法。 等到晚上回来,宋年一头钻进屋里,就开始研究今天听到的那大儒讲的话。 洪金宝看着他的样子,摇摇头,“我倒是没看出来,他这么爱读书呢。” “金宝兄,你与我们不同,我们都是要下场科举的,今日那大儒讲的,于科举的确有益。” 宋妙元说完,理了一下买回来的东西,“没什么事情的话,我也去温书了。” 说完,她就转身去了自己的屋里。 看了看宋妙元的屋子,洪金宝不解的耸了耸肩。 宋年努力读书,他还能理解,可宋妙元这么努力是为了什么呢? 难不成,她想顶着男人的身份,这么过一辈子吗? 第二百一十八章 孩子丢了 “先生!先生不好了!” 小玉惊慌失措的推开了宋妙元的房门,满脸焦急的道,“锦汐不见了!” 听到这话,宋妙元猛的起身,桌上的东西被她带落,砸了一地,可她却没有半点在意。 一张涂过深色水粉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着急。 “什么?锦汐不见了?怎么回事!” 她一边说,一边迈开步子往外走去。 小玉跟在她的身后,“方才我陪着锦汐在院子里玩,她说她口渴了,我就去给她倒水,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我出来的时候,她就不在了。” “那会不会……” 宋妙元皱着眉头,“会不会在宋年的屋子里?又或者金宝兄带她出去玩了?” 她刚说完这话,先一步出了屋门的宋年蹲在刚才小玉陪锦汐玩耍的地方,淡淡开口道,“不会。” 他说着,拿起落在地上的一支小小的蝴蝶发钗。 这支发钗,是宋妙元他们上次去听大儒讲书那次,为了安抚锦汐,她特地选的。 还记得锦汐非常喜欢蝴蝶,每次出门都要问,“今天能去抓蝴蝶吗?” 之前见到画糖人的也都要画蝴蝶。 看到那支发钗,宋妙元瞳孔猛的一缩,冲过去伸手就抢了过来,差点划伤手都不在意。 宋年还算是冷静,他看着宋妙元,“锦汐大概,被人抓走了。” 被人,抓走了? 宋妙元眼前一黑,两腿一软就要倒下去。 好在一旁的小玉眼疾手快扶住了她,这才没让她摔倒。 “你别着急,我这就出门去找洪金宝,让他先在附近找找,然后再去魏国公府请魏世子帮忙。” 宋年说着就要出门,临到门口了,他又扭头看向宋妙元,“如果你相信许胜的话,或许还能找他。” 说完,宋年就出了门。 宋妙元被小玉扶着在凳子上坐下,喝了一口水,她这才慢慢缓过来。 脑子恢复了清醒,宋妙元想起刚刚宋年说的话。 或许,可以找许胜帮忙? 她暗暗琢磨了一下,马上收拾了一番,直奔太师府。 见到宋妙元来,太师府的人也都是一愣,赶忙找人去禀报太师。 许太师还以为她来是想要说她跟许灵的婚事的,忙让人将她请了进来。 这是宋妙元第一次与许太师面对面。 她看着面前这白发白须的老人,虽然他摆出一副和善面容,可那双眼睛透着精明,宋妙元是无论如何都忽略不了的。 “袁先生今日怎么有空来我太师府?” 许太师问完,不等宋妙元说话,便扭头看向一旁的管家,“去把灵儿叫过来。” 一听这话,宋妙元就蹙了蹙眉头。 她赶忙站起身来,朝着许太师行了一礼,“太师,我今日前来,不是来找许灵姑娘的,而是想找许胜将军。” 话音落下,许太师脸上的笑也淡了几分。 他侧过头看向宋妙元,“你有什么事情要找胜儿?” 知道瞒不过许太师,所以宋妙元也没打算隐瞒。 她抬头看了许太师一眼,这才道,“我孩子丢了。” “嗯?”许太师疑惑了起来,“好好的,怎么会丢了呢?” 宋妙元也不掩饰满脸的着急,“我还在温书,家人就急急忙忙的进来说孩子丢了。” “这里是京城,我们这些外乡人不熟悉,也不认识什么人,想着许胜将军见多识广,又有官职在身,请他帮忙,或许能更快找到。” 她说的话一点问题都没有,但许太师心里却有了不好的猜测。 他觑了宋妙元两眼,这才让管家去请许胜过来。 许胜听说宋妙元的孩子丢了,也顾不上别的,就赶忙来了正厅。 朝着许太师行了一礼,他这才看向宋妙元,“袁先生,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妙元摇摇头,“有些复杂,还请许将军随我走一趟。” “好!” 许胜一口答应下来,转而看向许太师,“爷爷,我跟袁先生去瞧瞧。” 许太师摆摆手,“去吧去吧,孩子丢了是大事,可要好好找,仔仔细细的找。” “是!”许胜应声,然后带着宋妙元离开了太师府。 看着他们人走了出去,许太师这才眯起了眼睛来,“去,把灵儿叫来。” 管家有些疑惑,可瞧见许太师的脸色,他又不敢说什么,只能应声退下,去找许灵了。 刚刚回来的许灵不知道宋妙元已经来过了,听到许太师找她,还以为只是想要劝她接受袁淼颂的孩子。 她嘴角一弯,露出一抹阴险的笑来。 孩子?现在可不是她接受不接受的事情了呢。 她理了理身上的裙子,这才迈步朝着前厅走去。 看到等在那里的许太师,许灵稳了稳心神,这才上前行礼。 “爷爷找我什么事啊?如果要说袁淼颂的话,那还是别说了!”她垂着眸子,佯装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许灵自以为装的很好,可许太师是谁? 千年的狐狸,还能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狐狸骗了? 他盯着许灵,突然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动静大的许灵都抖了一下。 她有些害怕的抬头看向许太师,“爷爷,你这是干嘛?灵儿都要被你吓坏了。” 许太师冷眼看着她,“袁淼颂的孩子是怎么丢的?” 听到这话,许灵心里一惊,她怎么也没想到,许太师这么快就听到了消息。 她抿抿唇,“我,我不知道啊,怎么,他孩子丢了吗?” “许灵,你还跟我装?”许太师皱眉看着她。 听到这话,许灵的眼神开始躲闪,“我,我没有,没有啊……” 这样支支吾吾的,许太师冷笑着,“你当真不知道?若是让我查出来的话,会是什么后果,你自己心里清楚。” 直到这个时候,许灵才终于低了头。 她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伸手抱住许太师的腿,“爷爷,是,是我。” 许灵说着,就哭了起来。 “可我不想给人当后娘啊!爷爷,我这样的世家贵女,不说嫁给门当户对的人,怎么也不应该给人当填房,做续弦啊!” 她一边哭,一边往前膝行两步,靠在许太师的腿上继续哭嚎。 “这事情说出去了,让别人怎么看我,又怎么看咱们太师府啊!” 第二百一十九章 已经卖了 “那你觉得,让人知道是你弄丢了人家的孩子,就是什么好事吗?”许太师冷声问道。 许灵赶忙摇头,“不,不会的,这事情不会被发现的!” 许太师瞥了她一眼,“你说不会就不会吗?” 他冷哼一声,“那袁淼颂是什么人,心思如何你知道吗?即便现在发现不了,将来呢?” 许太师抬手狠狠的戳着许灵的脑门,“你们将来若是成婚了,可是要过一辈子的,你以为自己真能保守这个秘密一辈子吗?” “我可以!”许灵大声说道,“只要他不会从其他方面查到,我就能保守这个秘密,直到永远!” 看着许灵这倔强的样子,许太师也没话好说了。 他叹了口气,“好,既然你这样说,那这件事我就帮你把尾巴擦干净了。” 说着,他神色又变的冰冷了起来,“但若是日后被发现了,爷爷可就帮不上你的忙了!” 听到这话,许灵马上高兴了起来。 她抬手擦了一把脸上的泪,“好,好,谢谢爷爷,谢谢爷爷!” 不知道她跟许太师的这些对话,许胜跟着宋妙元一路到了宋妙元的院子里。 宋妙元指着锦汐失踪前玩耍的地方,将整个过程叙述了一遍,包括被宋年捡到的那支蝴蝶发钗。 听着宋妙元的话,许胜的心也跟着收紧。 他上次来的时候,还抱过那个小孩子,还跟她说过话。 他只记得那孩子软软糯糯的,一双大眼睛十分灵动,眨巴眨巴着,奶声奶气的喊他叔叔。 一想到这里,许胜也跟着着急了起来。 “也就是说,院门并没有打开,孩子就失踪了?” 宋妙元点点头,“对,所以我怀疑,是不是有人针对我,所以翻墙带走了锦汐。” 听到这话,许胜抬头看了一眼并不高的围墙,他足尖一点,就飞身上了墙头。 许胜小心翼翼的蹲下来,在上面查看着,不一会儿,还真找到了一丝线索。 一片卡在砖块之间的薄纱布料,大抵是带走孩子的时候没有注意,留下的。 他跳下墙来,把那片布料递给了宋妙元,“这个,你有印象吗?” 看着那浅浅绿色的薄纱,宋妙元身子晃了晃,“这,这是锦汐的衣裳,她今日穿的就是浅绿的纱裙……” 听到这话,许胜大概就明白了。 宋妙元也知道,自己猜的没错,掳走孩子的人,不是普通的拍花子,而是针对她而来的。 当范围大大缩小之后,宋妙元看向许胜的眼神也变了。 看到宋妙元这样看自己,许胜皱了皱眉,“袁先生,你这是什么眼神?” “许将军,知道我有孩子的,在这京城之中,除了我们一家,就只有你和许灵姑娘了。” 她说的直白,许胜的脸也瞬间白了。 是了,许灵也知道袁淼颂有孩子,甚至她还非常排斥这个孩子…… “我……”许胜一时间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宋妙元深吸一口气,“我相信此事与许将军您无关,但许灵姑娘……” 许胜抿着唇,甚至不敢看宋妙元的眼睛,“我,我这就回去问灵儿!” 说完,他转头就跑了出去。 直到瞧不见许胜的身影了,宋妙元这才猛的一松,跌坐在了地上。 看着手中的蝴蝶发钗,她第一次这样痛恨自己。 要不是她为了摆脱许太师想要他娶许灵,她就不会透露自己有孩子这件事。 若是不提孩子,那么锦汐也不会落入贼人之手。 今日去太师府的时候,许太师对她的态度,显然是已经知道她有孩子,并且不介意这个孩子的存在。 也就是说,不管她有没有孩子,许太师还是坚定的想要她和许灵成婚。 宋妙元苦笑着,她怎么忘了呢,这些人都只顾着自己的利益,从来不会在乎别人。 就好比现在,只要处理了孩子,他们就可以继续商量之后的婚事了。 一想到这,宋妙元的眼神变得锐利了起来。 许太师,许灵! 既然你们这样无视旁人的意愿,不在乎别人的生命,那就让你们也感受一下,被人践踏的滋味! 许胜马不停蹄的回了太师府,一进门就问,“许灵呢?” 下人不知道许胜这怒气冲冲的是怎么回事,抬手指了指正厅的方向,“灵儿姑娘在跟太师说话呢。” 许胜二话不说,直奔正厅去了。 一进厅里,许胜就看着许灵,“你把锦汐藏到哪里去了?” 许灵愣了愣,“大哥,你在说什么?什么锦汐,什么藏起来啊?” “你还在装?”许胜的脸黑了下来,“袁先生的孩子,不是你让人抓走的吗?” 许灵慌忙摇头,往许太师的身边站了站,“爷爷……” 她一副委屈的模样,许太师也跟着皱起了眉头来,不悦的看着许胜,“这是你妹妹,怎么,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许胜这才朝着许太师拱手行礼,“爷爷,这次是许灵做错了事!” 说完,他着急的看着许灵,“你快把锦汐还回去!” 见许灵无动于衷,许胜接着道,“你还回去,我就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也不会告诉袁先生究竟是谁带走了孩子!” 他以为这样就能劝动许灵,可谁知许灵看了一眼许太师,然后道,“孩子,已经卖了……” “你说什么?!”许胜的声音瞬间拔高,一双眼睛瞪的像灯笼一般吓人。 许灵往许太师身后缩了缩,“孩子已经卖了,找不回来了。” “你!”许胜气愤不已,可才开口,就被许太师给拦住了。 他抬起手拦在许胜的前面,神色不悦的看着他,“怎么,你还想动手不成!” “爷爷!”许胜不满的开口。 许太师瞥了他一眼,“不过是个孩子,丢了就丢了,他没有证据,也不能空口白牙就说我们抢了孩子。” 说着,他看了看躲在他身侧的许灵,“我就不相信,我许家在仕途上给他的帮扶,难道还比不过一个孩子?” 听着许太师这理所当然的话,许胜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不敢相信的看着许太师,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爷爷,你说什么?” 第二百二十章 爹快救我 许胜不是不知道许太师做事有些激进,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许太师对人命竟然如此漠视。 一想到那个软软糯糯,窝在自己怀里,喊他叔叔的小东西,许胜的心里就一阵难过。 这样一个孩子,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许太师的眼中,竟然还比不过许家在仕途上的帮扶? 他突然就想到了芙蕖,想到她肚子里的孩子。 是不是他们也从来不把芙蕖当人,不把她肚子里的孩子当人,所以才能那么毫无顾忌的就打杀了。 “你这是什么眼神!”许太师不满的开口道。 许胜收回目光,垂下头,一言不发。 看着他的样子,许灵也察觉出不对了,她皱着眉头,伸手拉了拉许胜的胳膊。 “大哥,你听爷爷的吧,爷爷不会害我们的。” 不会害他们? 是啊,是不会害他们,可是会害他们身边的人。 他那未出世的孩子,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么? 许胜抬头看了许灵一眼,这个妹妹,是许太师最宠爱的,可她的脸上,却看不见一丝愧疚。 也是,她是许太师最宠爱的孙女,自然是最得许太师真传的一个了。 她跟许太师一样,对生命完全都是漠视。 想到这里,许胜开口道,“你找的什么人做这件事的,我直接去找人!” “大哥!”许灵皱起了眉头,有些不高兴了起来。 明明她跟许胜才是一家人,为什么他却如此不依不饶的想要救那孩子,想要帮袁淼颂呢? 许太师眯了眯眼睛,“灵儿,告诉他吧。” “爷爷?”许灵扭头看向许太师,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松口。 许太师不看许灵,而是看向许胜,“灵儿是你妹妹,应该怎么做,你清楚吧?” 许灵抿着唇,也不回答许太师的话,只盯着许灵,“告诉我,是什么人做的。” “好,我告诉你。”许灵不情不愿的把她找的人告诉了许胜,许胜什么话都没说,转头就出了太师府。 看着许胜离去的背影,许灵满是担心的看向许太师,“爷爷,大哥他不会出卖我吧?” “胜儿重情义,若是能挽回,他定不会害你的。”许太师对许胜的性子倒是摸的准确。 锦汐这小丫头也是机灵的,尽管是玩耍的时候被从天而降的人给抓走,她倒是安静得出奇,连那抓她的人都怀疑,这孩子是不是被吓傻了。 见她确实乖巧,抓他的兄弟两个便放松了警惕,一左一右的牵着她往京城的城门走去。 他们平日里干的就是这种勾当,可以说是已经轻车熟路了。 只要出了京城的门,他们就能直接去接头的地点,然后把孩子交给对方,再拿上银子,这桩生意就做成了! 两人时不时的低头看一眼锦汐。 这小丫头长得着实可爱,这模样能卖不少价,而那个来找他们的姑娘还给了他们一笔银子。 可以说,这一桩生意做的是真的值,里外一算,竟是能比平时他们做三桩生意都赚的多! 这么想着,兄弟俩的嘴角都压不住了,就好像那白花花的银子已经到手了一般。 锦汐乖巧的走在路上,时不时的打量着周围的人,再看看牵着自己的这两个,心里也是着急的要命。 她记得小玉姨姨说,要找长得好看的,穿的好看的,还有随从的人。 可是已经走了这么久了,她都没看到一个符合条件的。 眼看着离城门越来越近了,锦汐也害怕了起来,连走路的脚步都慢了下来。 “哎?这小东西怎么不走了?”其中一个人开口问道。 另一个看了一眼锦汐,理所当然的道,“是不是走的太多了,她累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个猜测很合理。 其中一个蹲下身子,哄着锦汐道,“看你走累了,伯伯抱你走好不好?” 抱着走?那不是更快? 锦汐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恐,然后用力的摇头,“不要!” 她突然不配合了,让这兄弟两个站在大街上有些手足无措了起来。 刚才满脸的笑,也瞬间变成了凶狠。 那人才不管锦汐配合不配合,抓着她一把扛到了肩上,一边大骂着,“这孩子就是不听话!打你两巴掌你就老实了!” 锦汐的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在大街上就嚎啕大哭了起来。 兄弟两个一个扛着她,另一个则是满脸不好意思的看向周围的人。 锦汐哭的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一边还在大喊着,“我要我爹!我要我娘!” 那人一巴掌拍在她的屁股上,“老子就是你爹!闭嘴!” 楚鹤川刚办完事回京,今日天气不错,他便弃了马车,在路上走着。 听到这吵吵嚷嚷的声音,不由蹙眉瞧了过去。 “又是哪家的老子教训孩子呢吧。”跟在一旁的邓英开口说道。 听到这话,楚鹤川挑了挑眉,看着那趴在人肩头,哭花了一张小脸的锦汐。 只两眼,他就发现了不对。 锦汐一边哭一边喊,还不忘抬头看向周围。 这一瞧,就瞧见了楚鹤川。 长得好看!穿得好看!身边还有随从! 这不就是小玉姨姨说的人吗? 锦汐不管不顾,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喊一声,“爹!” 她伸出双手,朝向楚鹤川的方向,身子也不住的扭动了起来。 “爹!爹你别不要我!你别把我卖了!我听话!” 楚鹤川脸色一黑。 好嘛,他尚未娶亲,这下可好,在大街上被人叫爹了。 邓英更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两个拐子一瞧不好,赶忙点头哈腰的看向楚鹤川,“贵人对不住啊,咱家这孩子不懂事,冲撞了贵人,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说着,两人就加快了步伐往城门去了。 楚鹤川眉毛一挑,“拦下来!” 邓英一愣,“啊?” “拦下来!”楚鹤川的声音冷了几分,邓英这才赶忙冲上前去。 他挡住那两人,“我家主子看你这孩子可爱,喊她过去问两句话。” 可爱?问话? 这不就露馅儿了吗? 两人讪讪的笑着,“不,不用了吧,孩子还在哭呢,怕冲撞了贵人。” “我说让你们过去就过去!”邓英声音沉了下来,手中的长剑一划,已然出鞘! 第二百二十一章 别不要我 见到邓英这反应,那两个拐子也知道今天怕是不能善了了。 两人对视一眼,下意识的反应就是,跑! 本就是刀口舔血的人,多少有些功夫在身上的,两人趁着邓英不注意,撒丫子就奔了起来。 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邓英嘲讽的笑了一声,足尖轻点,不过几个呼吸,就到了那两人的面前。 他们这才知道,这次是惹了不该惹的人了。 “孩子,孩子给你!” 抱着锦汐的那人开口说着,然后将身上的小人儿直接扔了出去。 锦汐也没想到那人这么不讲究,说扔就扔。 一双小手赶忙捂住脸,嘴里还在叫唤着,“爹!爹!快救我啊爹!” 楚鹤川听到她的大叫声,心里也是一紧,赶忙跑过去,伸出双手稳稳的接住了锦汐那小小的身子。 被人抱在怀里,锦汐这才放下小手,偷偷瞥了抱着自己的人一眼。 哎? 这不是那个,长得好看,穿的好看,还有随从的…… “爹!” 锦汐不管不顾的大喊一声,然后就一头扎进了楚鹤川的怀里,怎么也不愿意出来了。 楚鹤川并不排斥这可可爱爱的小东西,只是…… 好端端的,就这么喊他爹,他还真是有点招架不住。 再说了,这孩子养的这么好,一看就是家里人悉心照顾的,这么贸然的抢人家孩子…… 怎么想这个事情都不算好。 就在他思考的这段时间里,邓英已经将那两个人绑了拖过来。 他轻轻一推,那两人就跪倒在楚鹤川的面前。 “说吧,这孩子是怎么回事?” 楚鹤川冷脸看向那两人。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就开始哐哐磕头,嘴上也语无伦次的道歉了起来。 “大爷,大爷对不住啊!” “您饶了我们吧,我们不知道这是您的孩子啊!” “是啊是啊,要是知道了,我们肯定不会拐她的呀!” “现在,现在孩子也,也还给您了,您就把我们兄弟两个,当个屁放了!” “对对对,我们兄弟俩就是个屁,不值得您动怒啊!” “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我们吧!” …… 这两人的反应太大,周围的人都凑了过来,好奇的看着楚鹤川,还有他抱在怀里的孩子。 有认识楚鹤川的都开始窃窃私语了,“怎么回事,楚侯爷不是尚未成婚么,怎么还有个这么大的孩子呢?” “是啊,不就是前头走了那么一个么,这孩子又是哪里来的?” “人家是侯爷,这种事情,哪里说的好的?” 听到这些话,楚鹤川的脸色更是难看了。 他揪着怀里这小人儿的后颈皮,迫使她抬起头看着自己的眼睛。 “你是谁家的小孩儿?” 这大庭广众的,锦汐眨了眨含着眼泪的大眼睛,委委屈屈的道,“爹,你不要锦汐了吗?” 她就怕自己说跟这个好看的叔叔没关系的话,他是不是就会当场把她扔在这里。 那两个人抓她出来就走了好久,今天一早起来又走了好久,她腿都要断了,哪里还想再走路啊。 那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抓紧这个好看而叔叔啦! 锦汐眨了眨眼睛,挤出两泡眼泪来,小手一伸就搂住了楚鹤川的脖子,“爹,锦汐听话,你别不要锦汐,呜呜呜……” 她这么一阵哭闹,周围看热闹的人更多了。 没办法,楚鹤川只能先把这小东西带上马车,等回侯府了再说。 至于那两个拐子? 他淡淡的瞥了一眼,然后看向邓英,“送去京兆尹吧,让他们好好审审!” 一听要去京兆尹,那两人的脸瞬间白了。 他们两个可以算是京兆尹府的常客了,只是以往他们都机智的逃过了盘问,这才没能被抓,可今日…… 那小丫头是个会演戏的,偏偏她老爹又是个侯爷! 原本还想着这一桩生意能赚不少,结果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老话说的好,哪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啊! 他们本还想着跟楚鹤川求求情,看看是不是能想办法逃走。 可楚鹤川却是抱着孩子已经上了马车。 那抓住他们的邓英又是个难缠的,两人被他绑着上半身,然后一路驱赶着,去了京兆尹府。 马车动了起来,楚鹤川看着怀里的孩子,眉头蹙了蹙,“现在能告诉我,你是谁家的孩子了吗?” 锦汐还是紧抓着楚鹤川的衣裳,眨了眨眼睛,“我就是你的孩子呀!爹爹你忘了我吗?” “现在已经安全了,我也不会丢下你不管。”楚鹤川认真的说道,“你好好说话,我还能快些帮你找到家人。” 可锦汐却好像是关闭了耳朵一般,眼睛一闭,往楚鹤川的怀里一扎。 “爹爹我困了,我要睡觉了。” 说完,当真一句话不说,也不再回应楚鹤川的任何询问。 驾车的车夫无奈的摇头,这小孩子大抵就是看中了楚鹤川的衣着打扮,知晓是个富贵人家,就死皮赖脸的非要跟着。 只是他不明白,他家侯爷也不是那种好糊弄的人,对别人都能冷心冷情,怎么碰上个小孩子,就这么被拿捏住了。 也不知道侯府未来是不是会多一位小主子哦! 眼下,这位“小主子”大概是真的累了,原本只是闭上眼睛装睡,结果没多久,还真的睡着了。 她靠着楚鹤川,小脑袋随着马车的前进一晃一晃的,头上有些散乱的发髻也跟着晃悠了起来。 小小的嘴唇张开一条缝儿,透着浅浅的呼吸声。 楚鹤川就这么看着她,有那么一瞬间,他是真的想过,如果这个孩子是自己的…… 如果这个孩子是他和宋妙元的…… 那该多好啊! 心里这么想着,再低头,就觉得这孩子怎么看怎么像他和宋妙元。 那挺翘的小鼻子,跟宋妙元简直一模一样。 还有那薄薄的嘴唇,不就是像极了自己么? 再看看那眉毛,那耳朵,就连闭着的眼睛,都跟他们的有所想象呢! 如果…… 楚鹤川抿了抿唇,如果这孩子当真不愿意说自己的来处,那他收下倒也未尝不可。 就当她,是自己和宋妙元的孩子吧。 正这样想着,就听到外面的车夫开了口,“侯爷,到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 谁家孩子 锦汐小小年纪就知道自救,与此同时,得知她丢失的魏明韬也着急了起来。 他皱着眉头看着前来报信儿的宋年,“怎么回事?” 将事情整个讲了一遍之后,魏明韬跟他们的猜测一样,这是有针对性的抓走锦汐的,而不是什么拍花子随手一拍。 “你将最近发生的事情都跟我讲一遍。” 魏明韬脸色严肃的看着面前的宋年,“尤其是知道锦汐存在的人!” 听完宋年的话,魏明韬挑着眉,“这么说来,太师府想要招揽妙元?” “没错。”宋年说着嗤笑一声,“还是想要用联姻的方式。” 一想到许灵那目中无人的嘴脸,宋年就难掩心中的怒气。 “京中势力盘根错节,多的是这样的姻亲关系。”魏明韬说着,瞥了宋年一眼,“你看不惯,只是因为你看的还太少了。” 说完这话,他细细一琢磨,抓走锦汐的,只有可能是太师府的人。 只是…… 如今宋妙元并非是依附太师府的,那这么做,搞不好会弄巧成拙,反而将人推远了。 所以这事情绝对不会是许太师所为,他没有这么蠢。 “不管如何,先去报官!” 魏明韬想,如果都知道了袁淼颂有孩子,孩子还丢了,那么想要拉拢他的人自然会帮忙寻找。 虽说这样会让锦汐暴露出来,但也比只这么几个人去找的机会大一些。 看了他一眼,宋年显然也想明白了其中利弊,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这时候魏明韬最好还是不要出面,只让宋年去衙门报案。 宋年这边才做完记录出去,邓英就带着两个拐子进了京兆尹府。 只是可惜之前邓英随楚鹤川去凤凰城办差的时候宋年不在凤凰城,所以这会儿两人面对面,却也是谁都不认识谁。 见到邓英来,京兆尹的官差马上就笑着将人迎了进去。 这样的反应又让宋年再次产生了厌恶,他连多一眼都不愿意看邓英,甚至觉得跟他待在一个地方都有些难以忍受。 也是因为这样,宋年加快脚步离开了衙门,也错过了邓英跟官差讲那两个拐子的罪行。 “这两个,拐了个小孩想要出城,估计是要卖掉,幸而被我们侯爷撞见了,我这给你们送过来。” “那孩子可能是被吓到了,只认我们侯爷,你们仔细查查,有什么要问的,就来侯府问吧。” 官差详细记录了下来,忍不住啧啧两声,“真是巧了,刚才还有人来报,说是家中小孩被人抓走了,也不知道跟这两个拐子有没有关系。” 听到这话,邓英挑了挑眉,“谁家的孩子?” “是一户外乡人,进京赶考的。”那官差不假思索的道,“估摸着是光顾着温书,没有注意,孩子就走丢了。” 他说着笑了笑,“刚才还信誓旦旦的说,人家是针对他们家呢,这里是京城,谁没事针对一个外乡人啊。” 这官差只顾自己说的高兴,并没有瞧见邓英脸上的不耐烦。 等到办好手续,将那两个拐子收押,邓英就转身离开了。 等到官差回过神来,邓英却已经走远了。 他摇摇头,看了一眼邓英离去的背影,嘴里嘟囔着,“现在这些年轻人啊,做什么都毛毛躁躁的,刚才还问我是谁家的孩子,这还没等我说呢,人就走了。” 说完他翻了翻前面那份记录,念叨了一句,“袁淼颂,这个名字怎么好像在哪里听过?” 许胜从许灵这边得知了消息后,就马不停蹄的去找那拐孩子的人了。 许灵联系的,自然不是那两个拐子,而是拐子的上家,负责收孩子的人牙子,在京中也颇有名气,人称姚五娘。 姚五娘此刻也在等着,她在等那两个拐子把孩子带过来给她。 可还没等到拐子来,就先等到了许胜。 “孩子呢?”许胜一进门,就瞪着眼睛看向了姚五娘。 抬头看到面前的人,姚五娘心里一惊,却是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她弯起唇角笑了笑,“许将军问的是什么呀?” “我姚五娘这里孩子也有,就是不知道许将军想要什么样的孩子。” 许胜眉头一皱,“别跟我装!许灵让你去抓的那个孩子,被你卖到哪里去了?” 他这一问,姚五娘也是觉得冤枉。 她的确是收了许灵的钱,安排了人去抓那小丫头,可这么久过去了,她连那小丫头的模样都没见到呢! “许将军您这是说什么呀!许灵姑娘不是您太师府的姑娘吗?她想要什么样的孩子,我姚五娘选不出来啊,还至于要特地去抓?” 听着姚五娘在这边胡言乱语,许胜早就没了耐心。 他眼睛一眯,“你若是不说,休怪本将军不讲人情!” “许将军,这可是天大的冤枉啊!您说的这些我是真的不知道,您说的孩子,我也真的不清楚啊!”姚五娘说着就要哭。 可她还没出声,一把亮闪闪的刀就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我劝你,出声之前先好好想一想,本将军的刀可等不及你狡辩!”许胜的声音阴冷,仿若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魔一般。 姚五娘这回是真的害怕了。 许胜跟京城的其他公子哥儿不同,他是真正上过战场的将军,杀人不过是眨眨眼的事情。 更别说他有军功在身,即便杀了她,也不会受到什么惩罚。 而现在那两个没用的还没有把孩子送来,多半也是出了意外。 既然如此,那还不如先保住自己的命更重要。 她膝盖一软,直接就跪在了地上,眼泪鼻涕一起往下流。 这次是真的哭了,而不是先前那不走心的佯装。 “许将军许将军,我说我都说,您大人大量,放过我这个弱女子吧!” 许胜并没有回答,手上的刀又往下压了几分,“说!” 姚五娘身子一抖,将许灵找她卖掉锦汐的事情一咕噜全都说了出来。 “许将军,我说的是真的,都是真的,那两个人还没把孩子送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求求您放过我吧!求求您了!” 瞥了她一眼,许胜收起刀,“既然做了,就该承担后果,起来,随我去见官!” 第二百二十三章 爹爹抱我 小玉找到洪金宝回去,恰好遇到正准备出门的宋妙元。 “阿颂,锦汐怎么回事?” 洪金宝也是一脸着急的看向宋妙元。 她一脸冷凝,摇摇头,“不知道,我准备出去转转,或许能有她的消息。” 已经过去大半天了,还没有锦汐的消息,宋妙元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办了,只能是出去碰运气。 或许真的就运气好让她碰到了呢? 看着她的样子,洪金宝抿抿唇,“我跟你一起去!” 一行人正准备出门的时候,门却被敲响了。 宋妙元眼睛一亮,“是不是有锦汐的消息了!” 她快走几步打开门,一抬头,却对上了一张严肃的脸,那张脸上挂着并不算友好的笑。 “袁先生。” 宋妙元的脸瞬间就拉了下来,“许太师。” 见她没有什么动作,许太师挑挑眉,“怎么,不请我进去?” “实在抱歉,我女儿尚未找到,我还要出门去寻,怕是无暇招待许太师了。” 听到这话,许太师脸上的笑意也收敛了起来,他打量着宋妙元,过了许久才开口道,“袁先生,你既是做过军师的,那么太师府在京城的地位你应该相当清楚。” 他一边说,一边注意着宋妙元的脸色,“跟灵儿成婚,于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宋妙元的脸色也沉了下来,“许太师,我女儿走失,眼下我没有别的想法,只想找到女儿。” 她说着,微微眯了一下眼睛,探究的看向许太师,“若是太师有她的消息,能否告知袁某,在下感激不尽!” 这话是试探,但许太师到底是多年的老狐狸了,一张脸四平八稳的,看不出一点儿心虚来。 两人就这样站在门口对视许久,许太师侧过身让开了门前的路。 “既然袁先生有事要忙,那老夫改日再来。” 宋妙元朝着他点了点头,然后迈步离开。 洪金宝和小玉也都快速跟上,没有人因为他是许太师,就多看他一眼。 瞧着一行人步履匆匆的离开,一旁的侍从看向站在原地的许太师,小声问道,“太师,咱们……” “回去吧,这袁淼颂,是留不了了。” 侍从眼神闪了闪,低着头,扶着许太师上了马车。 宋妙元他们几人在外面一直找到了天黑,也没能找到半点锦汐的消息。 几人满心焦急的出去,又满脸落寞的回来。 锦汐已经失踪一天了,也不知道她小小一个人在外面会不会害怕,吃不吃的好,睡不睡的下。 许胜满心烦躁的等在院子的门口,看到宋妙元他们回来,他那颗纠结的心,还是没能下定决心。 “许将军?” 见到他,宋妙元快走几步上前,“可是有锦汐的消息了?” 许胜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 见他这样,宋妙元刚刚亮起的眼中的光,又熄灭了。 她弯了弯唇角,勉强扯出一个笑来,“没关系,还是要谢谢许将军帮忙。” 今日许太师亲自来小院儿见她,宋妙元就已经知道,这件事许太师即便没有参与,也是知情者。 许胜是他的孙子,被他压着不让说话,也是正常的。 这么想着,她疲惫的垂下眼,绕过许胜就要进院子里面。 “袁先生……”许胜开口又喊了他一声。 宋妙元停下脚步,没有回头,“许将军往后也不必再来了,我想,许太师应该也不希望你跟我走的太近。” 她的话说的这么直白,许胜便是个傻子,也听明白了。 他满脸震惊的看向宋妙元,还没来得及说话,面前的门就已经关上了。 一股挫败感袭上心头,他觉得自己已经很努力了,可结果却是这样…… 月亮爬上枝头,尽管已经是暮春时节了,但风吹过还是有点点寒意透过衣裳,丝丝缕缕的渗进身体。 许胜肩膀微微垮下,总是挺直的脊背这会儿也有点弯了。 他慢慢的往回走着,心里还在想着宋妙元的话,想着许太师的话,想着被抓走的锦汐,想着被杖毙的芙蕖…… 影子在街道上被拉长,孤零零的跟在他的后面,越发显得落寞。 有人落寞,也有人高兴,好比现在的锦汐。 她坐在宽敞的太师椅上,面前的桌子高出一大截,她只能露个小脑袋在上面。 面前的圆桌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菜品,瞧着就精致,跟她以前在凤凰山上吃到的完全不同。 但问题就是…… 椅子太大,桌子太高,她根本伸不出手去夹菜。 她的正对面,坐着的就是楚鹤川。 平日里侯府的吃食也没有这样铺张,不过是今日他抱了个奶娃娃回来,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这才让厨房张罗了这么一桌子。 他就这么安静的看着,想瞧瞧锦汐会喜欢吃哪道菜。 锦汐也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对面的人,心里琢磨着,他不动手,那我是不是不能动筷子啊? 两人就这么对着瞧,愣是谁也没有动一下。 终究还是锦汐年纪小不禁饿,咽了好几次口水之后,干脆站起身,趴在桌子上,小手拿着筷子朝着远处的鱼伸了过去…… 看着她的动作,楚鹤川没有生气,反倒觉得可爱。 “你会用筷子?”楚鹤川说着,把那盘她够不到的鱼往前推了推。 锦汐满意的夹起鱼,放进自己的嘴巴里,嚼的腮帮子一鼓一鼓的,越看越让人喜欢。 吃完了嘴里的鱼,锦汐才丢给楚鹤川一个得意的眼神,“当然会用了!我娘打小就教我了!” “打小?”楚鹤川轻笑一声,“你现在也没多大。” 他这话一说,锦汐不满了起来。 她溜下椅子,迈着小短腿跑到了楚鹤川的面前,伸开双手,理所当然的喊了一句,“爹爹抱我!” 楚鹤川:…… 他倒是有心忽略锦汐,可对上她那双眨巴眨巴的大眼睛,又有些于心不忍。 “爹爹抱我!”锦汐又喊了一遍。 楚鹤川败下阵来,只能认命的抱起这小糯米团子,放在自己的腿上。 不等他问话,锦汐就先一步开口,“爹爹我要吃肉!” 她小手一指,楚鹤川就将那肉片夹到碗里,锦汐拿起筷子就认真的吃了起来。 刘姨娘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面。 第二百二十四章 你娘是谁 “侯爷,这孩子是?”刘姨娘忍不住开口问道。 楚鹤川抬头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回答。 反倒是坐在他怀里的锦汐挑眉瞥了一眼刘姨娘,开口问道,“爹,她是谁啊?” 爹?! 刘姨娘震惊不已。 不是说这楚鹤川没有成婚也没有子嗣么? 那眼前这小丫头是谁? 楚鹤川摸了摸锦汐的脑袋,“不重要。” 刘姨娘的心里又是一惊。 不重要? 她原以为,自己在侯府三年多,也被允许进入胥止院,偶尔还能帮楚鹤川打扫书房,在他的心里,自己应该也是一个特别的存在。 刘姨娘知道自己的身份,她没有想过去跟之前的宋小五比,活人总是比不过死人的。 可楚鹤川的身边,除了她,再也没有别的女人了。 哪怕之前康王和柳依眉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楚鹤川也没有把自己赶出侯府。 她…… 思绪还在飘远,但耳边却传来那小丫头奶呼呼的声音。 “不重要的人为什么要在吃饭的时候过来呀?” 她眨巴眨巴眼睛,一脸警惕的看着刘姨娘,“她不会是来蹭饭的吧?” 刘姨娘被她这话说的差点叫起来。 什么叫她是来蹭饭的? 她是侯府名正言顺的姨娘,要说蹭饭,也是眼前这个不知深浅的小东西才是来蹭饭的! 这么想着,刘姨娘扬起一抹浅笑看向锦汐。 “不是哦,我是侯府里的人,你呢?你是谁家的孩子呀?” 刘姨娘说着,就走近了楚鹤川,想要靠近锦汐。 小家伙还挺警惕,她往后缩了缩,贴紧了楚鹤川,“我就是爹爹的孩子!你要跟我抢爹爹吗!” 呃…… 刘姨娘哪里想得到,一个小丫头竟然这么难缠。 看她的样子,是硬要赖着楚鹤川,赖在侯府了? 她听说了楚鹤川今日回来的时候抱了个孩子,还以为就是留在侯府照顾一下就好,听下人们说楚鹤川对这孩子格外好的时候,她还一笑置之,现在真的见到了,她倒是笑不出来了。 “你说他是你爹爹,那你娘呢?”刘姨娘笑眯眯的问道。 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楚鹤川没有夫人,她倒要看看,这小东西能说出什么话来。 听到这个问题的楚鹤川,抬眸瞥了刘姨娘一眼,随后又低下头看向怀里的锦汐。 他也想知道,这孩子会说出什么话来。 或许能找到她的家人也不一定呢? 锦汐小嘴一扁,马上就不高兴了,“你问我娘干什么,你想抢我娘的位置吗?” 刘姨娘脸色都变了。 这种话,怎么能随便说?更别提在楚鹤川面前了! 她偷偷看了一眼楚鹤川的脸色,没看出有什么异常的,这才松了一口气。 “怎么会呢?”她扬起笑容看着锦汐,“你娘不在侯府对不对?你要是告诉我……和你爹,你娘在哪里,我们就可以把她接来侯府了呀!” 见锦汐的脸色有些许松动,刘姨娘再接再厉,“你不想爹爹和娘亲住在一起,跟你一起吗?” 锦汐虽然早慧,可到底年岁太小。 在凤凰山上的时候,虽然大家都对她很好,大家都不说,但她也很羡慕别人都有爹娘一起陪着。 虽然她也有阿年舅舅,有金宝舅舅,可他们是舅舅,跟爹不一样。 锦汐抬头看向楚鹤川。 他……真的能当自己的爹吗? 看到锦汐抬头看着自己,楚鹤川鬼使神差的问道,“你娘在哪里,我们明天就去接她过来,好不好?” 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说出来的话再次震惊了了刘姨娘。 这是什么意思? 为了一个小孩,难道真的要把一个陌生女人接进侯府来吗? 锦汐大眼睛转了转,然后伸手抓住楚鹤川的衣袖,“爹爹真的会接娘亲过来吗?” 楚鹤川点点头,“真的。” 他是真的喜欢锦汐这个孩子,若是她娘是个安分的,他倒是也不介意府上多养一个人。 但若是她企图通过锦汐,妄想攀附上他的话…… 楚鹤川眼睛眯起来,他也不是什么可以随意拿捏的人。 锦汐马上扬起笑容来,伸手搂住楚鹤川的脖子,凑到他的耳朵边小声嘀咕了一些什么。 刘姨娘没有听见她说什么,但却看到了楚鹤川的脸色变得更加温和。 “好!”楚鹤川应声说着,然后抱着锦汐换了个方向,朝向面前的饭桌,“想吃什么,爹爹给你夹!” 锦汐也毫不客气,站在楚鹤川的腿上,伸手指着桌上的菜。 “我要吃这个!” “还有那个!” “要喝汤!” …… 楚鹤川也都一一满足,丝毫没有不耐烦。 刘姨娘就这么站在旁边目瞪口呆的看着,那边桌上两人就好似没看到她一样。 直到她回到自己的院子,还是没想明白那个小东西到底有哪点儿好,值得楚鹤川这么对待。 一旁的丫鬟看着她的样子,小声问到,“姨娘,怎么了?可是瞧到那个小姑娘了?” 她纠结半晌,喃喃道,“难不成,这小丫头真的是他的种?” 刘姨娘蹙眉想了想,那小东西长得,好像也有几分像楚鹤川呢!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转头一脸严肃的看向丫鬟,“快,给王爷传信!” 一瞧刘姨娘这有些吓人的脸色,丫鬟也不敢耽搁,赶忙就去准备了。 夜色渐深,锦汐躺在书房的小榻上,睡的安稳。 一旁的楚鹤川还在看最近几日收回来的消息。 外面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楚鹤川眉头一皱,看了一眼榻上躺着的锦汐,起身走到门外,看着正准备敲门的陆昭,“什么事儿?” 没想到楚鹤川会出来,陆昭愣了一下,随即将刚刚截获的消息交给了楚鹤川。 “刘姨娘往外发的消息,提到了那个小东西。”陆昭开口说着,眼神朝着屋里看了看。 听到这话,楚鹤川眯起了眼睛。 “看样子是我对她太好了。” 楚鹤川说着,看向陆昭,“明日我有事出门,刘姨娘你看着处理了吧。” “啊?”陆昭有些震惊。 他挠挠头,有些苦恼的道,“可她,是侯爷你的姨娘……” 楚鹤川眼神一凛,“你处理不了,那我就让能处理的人来处理了。” 陆昭后颈一凉,“是!属下一定处理好!” 第二百二十五章 两全其美 楚鹤川一早要去上朝,怕锦汐醒来看不到他害怕,特地留了邓英在屋里。 昨日救下锦汐的时候他也在,锦汐醒来看到邓英,应该也会安心一些。 邓英倒是相当听话,就这么端坐在锦汐的床前一动不动。 陆昭这边抓耳挠腮的在想,要如何处理刘姨娘,结果看到邓英坐在那里四平八稳的一动不动。 他看着闭目养神的邓英,眉头一皱,还是这家伙命好,捞到这么个轻松活计。 他蹑手蹑脚的走进屋,刚伸手朝向邓英,就被他抬手接住。 “你有什么事?”邓英冷声问道。 陆昭撇撇嘴,没意思的收回了手,坐在了邓英的身边。 他看着床上还在熟睡的锦汐,不由的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就被侯爷看中了呢?” 邓英又看了他一眼,“你到底有什么事儿?” “还不是因为她。”陆昭瞥了一眼锦汐,然后道,“昨夜刘姨娘往外传消息,内容提到了这孩子,侯爷就说,要处理了。” 听完陆昭的话,邓英依旧面色平静,“她本来就是康王送进来的眼线,即便没有这孩子,迟早也是要处理掉的。” 陆昭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看向邓英,“这孩子到底有什么魔力,你们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把她当个宝?” 他的话才说完,躺在床上的小人咂巴两下嘴,慢悠悠的坐起身来,眼睛都还没睁开,就伸手朝向外面,“爹爹抱……” 邓英和陆昭对视一眼,两人都有些尴尬不知所措。 可床上的小人儿可不管这个,随便找了个方向,就扑了过去。 好巧不巧,正扑进了陆昭的怀里。 她身子软乎乎的,进了陆昭的怀里,小脑袋拱了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又睡了过去。 陆昭浑身僵硬的看着怀里的人,瞪着眼睛看向邓英,用口型询问,“现在怎么办?” 邓英耸耸肩,这个情况,侯爷没说。 陆昭想要把怀里的人丢出去,可又怕伤到她,但不丢出去吧,他还有别的任务在身,真是麻烦! 难得看到一向机灵的陆昭吃瘪,邓英觉得十分有趣,干脆双手抱胸的坐在旁边,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神情。 对上邓英的眼神,陆昭脸色一黑。 他! 可是定远侯府的暗卫之中,最有勇有谋的那个! 现如今却被邓英这个木桩子嘲笑了! 陆昭满脸愤恨! 却又无可奈何! 两人就这样对坐着,直到锦汐彻底清醒过来…… “我爹呢?” 她醒过来第一句话便是这个。 陆昭身子一僵,瞪着眼睛看向怀里的小东西,“你知道我不是你爹?” 锦汐睡眼惺忪的揉了揉眼睛,一点儿也不意外的看着抱着自己的陆昭。 “知道啊,你跟我爹身上的味道又不一样,我鼻子又没坏,怎么会闻不出来。” 这下陆昭更气了。 “你既然知道,那刚才为什么还要睡在我这里?” 锦汐抬起头,眨着大眼睛,“那不然我睡哪里?床上又没你怀里舒服。” 呃…… 这句话听起来好像是夸奖? 但细细品一品,又好像啥也没夸? 毕竟跟床比,也不是什么好事儿吧? 把锦汐放在地上,陆昭压着心里的火,狠狠瞪了一眼邓英,“好了,现在她是你的任务了,我要去办侯爷交给我的任务。” 锦汐眼睛一转,侯爷?她爹? 她走上前去,伸手拉了拉陆昭的衣袖,奶声奶气的问道,“我爹给了你什么任务呀?” 对上她一脸的天真无邪,陆昭差点儿就要忘了这小东西刚才是怎么欺骗自己的了。 他咳嗽一声,“是非常非常重要,非常非常困难的任务!” “就是想让他赶一个人走,但他不知道怎么办。”邓英别的本事不好说,这拆台的本事却是厉害的。 陆昭脸色更黑了。 锦汐刚才还天真的模样,瞬间变得嫌弃了起来,“这都搞不定啊,叔叔你真没用!” 得,他就多余今天早上来这一趟! 锦汐才懒得管他怎么想的,伸手牵起陆昭的手,下巴扬起,抬脚往外走,“我去帮你!” “啊?”陆昭一愣。 看着拉着他的手走在前面的小家伙,他实在是有些不相信,这小萝卜头能帮到他什么。 锦汐拉着陆昭走了,邓英也不得不跟上去。 两大一小,就这样一路到了刘姨娘的院子里。 看到这三个人,刘姨娘满脸的疑惑,“邓侍卫,陆侍卫,你们怎么过来了?是侯爷有什么吩咐吗?” 她低头看了一眼锦汐,心里琢磨着,会不会,是想让她照顾这小丫头? 怎么想,还是这个的可能性最大,毕竟现在侯府里,也没什么正经的女主子。 刘姨娘的脸已经先一步做出慈和的表情看向锦汐,就等着陆昭和邓英说话,她顺势接过这小东西了。 没等那两大男人说话,锦汐就先开了口。 “我爹说了,今天会接我娘来家里,你留着我娘会不高兴的!” 刘姨娘一愣,啥意思啊这? 她看着锦汐一脸的理所当然,又看了一眼面色古怪,却并不阻止锦汐说话的两个侍卫,心中的担忧越发深重了。 “那,那你想要我怎么办呢?”刘姨娘笑容僵硬的看向锦汐。 小家伙双手叉腰,眼睛骨碌碌的转着,“这还要我教你?” “当然是离开我家了啊!” 离开侯府? 刘姨娘看着锦汐理所当然的样子,只觉得可笑。 自己可是在侯府待了三年多! 这小东西跟着楚鹤川不过才三天! “可,我在这里已经很久了,这里也是我家呀!” “那……” 锦汐皱着小眉头,一副为难的模样。 就在众人都以为锦汐没有办法的时候,她眼神一转,挑起一边的眉毛看向刘姨娘。 “那你换一身衣裳,给我当个丫鬟好了。” “什么?!”刘姨娘愣住了。 她盯着锦汐,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不想离开这里,我也不想我娘不高兴,要是你给我当丫鬟,这不就都解决啦!” 锦汐笑眯眯的说道。 刘姨娘想要说这小东西就是故意的,可她脸上一派天真,又好像真心觉得这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第二百二十六章 去接娘亲 一旁的陆昭忍不住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刘姨娘听到这声音,脸色有些难堪,却又无可奈何。 她讪讪的笑了两声,这才站起身看向陆昭和邓英,“小孩子就是这样,心里想什么,嘴上就胡说,别当真。” 陆昭点点头,“她说的不一定对,但……” 他故意拖长了尾音,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侯爷说,你不适合留在侯府了。” “为什么!”刘姨娘不可置信,看了一眼锦汐,“难道是因为她?” 听到这话,邓英也不悦的皱起眉头来,“侯爷为何不留你,你心里应该清楚,不要胡乱攀扯旁人!” 她心里清楚? 这话问的刘姨娘心里一慌,难道自己暴露了? 她有心想要问问,可又怕听到自己不愿意听到的结果。 离开侯府,她能干什么? 三年多前她还能重操旧业,去给有钱人家跳舞。 这三年多在侯府里,她真是一天都没再练过舞了,不说身形变了,就是现在这胳膊腿都不一定能听使唤。 不然就是回康王府? 这个念头一起,就被刘姨娘自己给摈除掉了。 她在侯府的任务一项都没办好,回去这条命能不能留下都不一定。 锦汐看着她,又问了一句,“怎么样,要不要给我当丫鬟?” 姨娘再怎么样,也是半个主子,若是当丫鬟的话…… 邓英和陆昭对视一眼,两人都觉得这件事不太可能。 而刘姨娘却是咬咬牙,朝着锦汐跪了下来,“我愿意!” “唉?”锦汐也懵了,她眨眨大眼睛,“真的愿意呀?” “是,奴婢愿意。” 这改口还真是够快的。 锦汐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刘姨娘又开口道,“姑娘,奴婢就叫小五吧。” “啊……”锦汐刚张嘴,刘姨娘已经在磕头了,“奴婢小五,拜见姑娘!” 后面两人对视一眼,这刘姨娘,到底还是有心计的,不然怎么会选择小五这个名字呢? 不就是看中了侯爷之前戴孝的那个人的化名宋小五么。 只是她不知道,那人本也不叫宋小五,那人也并没有死。 妄想代替那人?简直可笑! 他们没说什么话,只看笑话一般的看着刘姨娘。 锦汐挠挠头,一时间也不知道要如何才好。 等到楚鹤川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刘姨娘站在锦汐的身边。 他眉头一皱,开口道,“这是怎么回事?” 不等锦汐说话,刘姨娘就走上前,盈盈下拜,“奴婢小五,见过侯爷。” “小五?”楚鹤川微微挑眉。 刘姨娘缓缓起身,头垂的恰到好处,露出一截白皙脖颈。 “是,奴婢如今伺候姑娘。”她说着,伸手拉住锦汐的小手。 锦汐被推到前面,露出一抹不好意思的笑来。 她虽然一直喊这个人爹,但这到底不是她爹,贸然把他府上的人当丫鬟使唤,是不是不太好啊? 看着锦汐的样子,再看看刘姨娘,楚鹤川哪里看不出来是什么情况。 他弯下腰,一把抱起锦汐,然后看着刘姨娘,“这么说来,你自贬为奴了?” “是。”她点点头,一副顺从模样。 楚鹤川神色冰冷,“既然如此,那就让管家给你签一份卖身契。” “侯爷?”刘姨娘愣了愣。 她抬头看向楚鹤川,却对上了一双森冷的眸子,冻的她打了个哆嗦。 “既然是你自己要为奴为婢的,那就不要质疑我侯府的规矩,邓英,带奴婢小五去找管家吧。” 说完这话,楚鹤川抱着锦汐转身就离开了,只留刘姨娘愣在原地。 锦汐趴在楚鹤川的肩膀上一声不吭。 一直到他们进了书房坐下,锦汐也没有开过口。 “怎么不说话?”楚鹤川开口问道。 锦汐看着他,委屈巴巴的道,“爹爹,我今天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啊?” “怎么会这么想?”楚鹤川将人放在腿上,眉眼温柔的看着她。 “因为那个叔叔说,你让那个女人离开的,但她非要给我当丫鬟,我……”锦汐越说,声音越小。 摸了摸她的头,楚鹤川笑着道,“你什么都没做错,别担心。” 说着,他扬起嘴角,“咱们不是说好了,今天去接你娘的吗?” 锦汐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她用力的点点头,“嗯!去接娘亲!” “那我们这就走?”楚鹤川询问道。 锦汐抓住楚鹤川的大手,迈开小腿就往外走去。 马车一路朝着宋妙元的小院子走去,楚鹤川越看,越觉得这地方熟悉。 直到锦汐大叫着,“到啦到啦!” 马车停下,楚鹤川掀开车帘,看着眼前的大门,这…… 他低头看了一眼锦汐,忍不住的问道,“你娘到底是谁?” 锦汐笑嘻嘻的上前敲门,一边回道,“我娘就是我娘呀,还能是谁?” 这话说完,眼前的大门打开,宋妙元顶着一张万分憔悴的脸,出现在楚鹤川的面前。 “楚侯爷?”宋妙元疑惑开口。 不等楚鹤川说话,锦汐就抱住她的大腿,张开嘴,“娘……爹!” 她差点忘了,在外面不能喊娘,只能叫爹。 “锦汐!”宋妙元的眼中瞬间迸发出光芒,将锦汐搂进怀里。 楚鹤川张着嘴,刚才锦汐喊爹,他下意识的就要应声。 结果看见面前袁淼颂的反应,这才住了口。 “这是袁先生你的孩子?”楚鹤川眯了眯眼睛。 宋妙元抱着锦汐站起身来,朝着楚鹤川点头,“是,多谢楚侯爷送锦汐回来,袁某感激不尽!” 但楚鹤川却并不高兴。 原本想着能收养锦汐的,可现在看来,好似不太可行。 “那,锦汐的母亲,在哪里?” 虽然觉得有些冒犯,但锦汐一直说要来接娘亲,可眼前,却只有袁淼颂一人。 宋妙元眉头一皱,母亲?楚鹤川怎么会这么问?难道是他看出什么了? 她仔细看看楚鹤川的脸,却又什么都没看出来。 见他不愿说,楚鹤川干脆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我和锦汐这孩子有缘,所以想收养她,不知道袁先生你怎么考虑?” 收养? 宋妙元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楚鹤川。 好半天,她才开口,冷硬拒绝道,“不考虑,不可能!” 第二百二十七章 收为义女 楚鹤川微微一愣,随即释然。 当着孩子父亲的面说要收养孩子,怎么看都是他有些唐突了,被拒绝也是情理之中。 “袁先生,是我失礼了。只是见锦汐聪明伶俐,心生怜爱,未曾深思便唐突提出收养之事,还请见谅。” 见楚鹤川松口,宋妙元才松了一口气。 想来他应该也无恶意,只是一时冲动。 她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也柔和下来,“楚侯爷,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锦汐不能离开我。” 谁也别想把锦汐从她的身边抢走,哪怕是她的亲生父亲……也不能。 楚鹤川见宋妙元态度坚决,知道再多说也无益,便转移了话题。 “袁先生,我们还是先进屋说吧,外面风寒,锦汐刚回来,不宜在外久留。” 宋妙元点头,侧身让楚鹤川进屋。 “楚侯爷请坐。”宋妙元指了指椅子,然后对锦汐说道,“锦汐,你去给楚侯爷倒杯茶。” 锦汐乖巧的点头,跑到一旁倒茶。 楚鹤川看着锦汐忙碌的小身影,越发的抓心挠肝。 这要是真的是他的孩子就好了。 不多时锦汐便倒好了茶,递到楚鹤川面前,“爹爹,喝茶。” 这一声爹爹唤的楚鹤川心都快要化了。 还没等他开口应下,就被宋妙元无情打断。“锦汐,这位是楚侯爷。” 楚鹤川忙摆了摆手,“无妨,童言无忌。况且那日在城门口,她就是这样高声叫喊我,我这才把她从人贩子手中救了下来。” 闻言,宋妙元端着茶杯的手登时一紧,“楚侯爷说的可是真的?” 楚鹤川点点头,神色凝重,“自然是真的。我见到她时,她正被两个男子强行带走,她哭着喊着找爹娘,我见状让随从拦下了那两人,她便唤我爹爹。后来询问之下,才知道她是被人从家中掳走的。” “若不是我及时拦下,恐怕此时她已经不在京城了。” 宋妙元心中一紧。 这么说来竟然是楚鹤川将锦汐给救了下来。 如果不是他,恐怕锦汐已经…… 她不敢再想象下去。 宋妙元站起身,对着楚鹤川深深一礼,“楚侯爷,今日之事,袁某感激不尽。” 楚鹤川正听着,却忽然没了下文。 感激不尽,就没了? 楚鹤川见宋妙元的神色,便知她心中所想。 “袁先生,锦汐能在家中被人掳走一次,保不齐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她的安全,你可有万全之策?” 宋妙元脸色微变,她自是明白楚鹤川话语中的深意。 她的手不自觉的抚摸着锦汐的头,“楚侯爷所言甚是,锦汐的安全,我自会竭尽全力保护。” 楚鹤川站起身,走到窗边,目光远眺。 片刻后,他转过身来,看向宋妙元,“袁先生,我有一个提议,或许你可以考虑。” 宋妙元抬起头,目光中带着询问。 “锦汐既然能在家中遭遇不测,不如让她暂时住在侯府。” “至少在那里,我可以确保她的安全。” 楚鹤川的声音平静,但字字句句都透露着关心。 宋妙元有些犹豫了,楚鹤川说的话也不无道理。 侯府的防卫确实比她这个小院子要严密得多。 但是,让锦汐离开她,哪怕只是暂时的,她也有些不舍。 她又怎能轻易的将自己的孩子送入他人府中? “楚侯爷,您的提议我明白,但……”宋妙元低头看了看锦汐,手指不自觉的有些颤抖。 想到锦汐不在的这几天,她不禁有些后怕。 “袁先生,或许我们可以折中一下。”楚鹤川缓缓开口,“我收锦汐为义女,这样她既能留在你的身边,又能得到侯府的保护。” 宋妙元愣住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楚鹤川说什么? 要收锦汐做他的义女? 她当然是不愿意的。 可是如果锦汐继续留在自己身边,难保不会有下一次的意外。 沉默了片刻,她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楚侯爷,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不能答应。” 这个回答,倒是在楚鹤川的意料之中。 他没有再坚持,只是淡淡的说道,“袁先生,我尊重你的决定。但是,如果以后有任何需要帮助的地方,可以随时告诉我。” “那袁某就先多谢楚侯爷了。”宋妙元对着楚鹤川又施了一礼。 楚鹤川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宋妙元的小院子。 楚鹤川回到侯府,邓英见他一个人回来,不免有些好奇。 不是说要接锦汐的娘过来,怎的就楚鹤川一人回来,就连锦汐也不见了。 “侯爷,您这是……”邓英试探的问道。 “不是说去接锦汐姑娘的娘亲吗?怎么只有您一个人回来了?” 楚鹤川摆了摆手,示意邓英不必多问,但他眉头紧锁,显然心中有事。 他的沉默反而更激起了邓英的好奇心。 楚鹤川一向不是一个轻易表露情绪的人,今日这般,必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 邓英小心的询问,“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楚鹤川并未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道,“邓英,你派人暗中盯着袁先生那边的院子,有任何动静,即刻来报。” 邓英一愣,“侯爷,可是袁先生那边出了什么事情?” 楚鹤川叹了口气,目光透过窗棂,似乎能看到那个小院子中的一举一动。 “锦汐是袁先生的孩子。只是,我提出了一个收养锦汐的提议,被袁先生拒绝了。” “什么?”邓英简直要惊掉下巴,“收养?侯爷,您为何会有此想法?” 楚鹤川苦笑,“我也不知道,只是看到锦汐那孩子,就觉得格外亲切,好像她是我自己的孩子一样。” “或许,是因为我一直没有子嗣吧。” 邓英还想问些什么,楚鹤川瞥了他一眼,他立刻住了嘴,“那我这就去安排人手。” 邓英转身要走,可是心里却泛起了嘀咕。 侯爷怎么对锦汐这么上心? “等等。”楚鹤川叫住了邓英,“你亲自去,我不放心其他人。” 邓英心中一凛,连忙回答,“是,侯爷,我亲自去。” 第二百二十八章 暗中保护 邓英动作很快,挑选了几个侯府中最可靠、最精干的暗卫,他亲自带队,秘密部署在宋妙元的院子周围,确保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太师府。 许胜回来的时候脸色并不好看。 他径直走进许灵的房间,“许灵,我把你找的姚五娘送去见官了。” 许灵正在房间悠闲的品茶,听到许胜的话,她手中的茶杯猛的一抖,茶水溅了出来出来,沾湿了她的衣裙。 她顾不得擦拭,惊恐的看向许胜。 “你说什么?你把她送去见官了?” 许灵的声音尖锐,简直要把许胜的耳膜刺破。 许胜冷冷的看着她,没有回答,只是那眼神已经足够让许灵感到一阵寒意。 “你疯了吗?如果她供出我来,我们太师府就完了!”许灵气急败坏的站起身,指着许胜的鼻子骂道。 许胜皱了皱眉,“你以为我不送去见官,别人就不知道是你指使的吗?袁先生对我说过,除了他们一家就只有你我知道他孩子的事。” 许灵脸色一白,这件事无论如何都会牵连到她。 “现在怎么办?”许灵的声音带着哭腔。 许太师在门口听到了这一切,缓缓走进房间,脸色阴郁。 “够了,许灵。”许太师的声音威严,让许灵的哭声戛然而止。 “爷爷,我……”许灵想要解释,却被许太师挥手打断。 “事情已经过去了,现在重要的是想办法解决。”许太师的目光落在许胜身上,“你做的很好。” 许灵一愣,她不明白许太师的意思。 许胜也是一脸疑惑的看着许太师。 “爷爷,您这话是什么意思?”许胜问道。 许太师冷笑一声,“你以为袁淼颂会放过我们吗?她的孩子被掳走,他一定会追查到底。我们太师府的名声和地位,不能因为这件事而受到影响。” 许灵的脸色苍白如纸,“爷爷,那我们该怎么办?” 许太师没有回答,只是转身离开了房间,留下许灵和许胜面面相觑。 翌日,京兆尹的狱中,那两个被邓英抓来的人贩子和许胜扭送过去的姚五娘突然神秘死亡。 他们的尸体被发现时,身上没有任何外伤,死因成谜。 京兆尹的调查陷入了僵局,原本官员们打算仔细审问这几人,是否和最近京城里面频频发生的儿童失踪案有所关联。 这些人虽然罪大恶极,但毕竟还没有定罪,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在狱中,若是传了出去,京兆尹府的名声必定受损。 可是没有外伤,没有明显的杀人动机,这让人如何查起? 京兆尹无奈之下,只能将案件暂时搁置,对外宣称三人是因为急病暴毙。 洪金宝急匆匆的赶回宋妙元的小院,脸色凝重。 “阿颂,我回来了。” 宋妙元抬头,见洪金宝神色不对,立刻放下手中的文书,“金宝,怎么了?你脸色不太好。” 洪金宝走到宋妙元的对面坐下,深吸了一口气,“我刚刚听说京兆尹抓到的拐卖锦汐的那几个人牙子,死了。” 宋妙元手上的动作一顿,“怎么死的?” “狱卒发现他们的时候,尸体上没有任何外伤,死因不明。”洪金宝摇了摇头,“京兆尹那边已经将案件搁置,对外宣称是疾病暴毙。” 宋妙元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开口,“杀人灭口。” 这种手段,也就许家人使得出来。 洪金宝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这事情坐的干净利落,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显然是有人想让这些人闭嘴。” 宋妙元站起身,眼中浮现一丝冷意,“他们以为这样就能掩盖一切吗?” “阿颂,我们现在怎么办?”洪金宝问道。 “他们越是这样,越是说明他们心虚。这件事情,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 伤害过她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可是,我们现在没有证据,京兆尹那边也……” 宋妙元打断了洪金宝的话,“没有证据,我们可以找。这些人的死,就是最大的证据。” 当天夜里,月黑风高,整个京城都沉浸在一片寂静之中。 子时刚过,一道黑影无声息的出现在了宋妙元小院的墙外。 黑影穿着夜行衣,身手敏捷,显然是个高手。 他观察了一会,确认四下无人后,便轻轻一跃,翻进了院子。 殊不知,这一切都被邓英看在了眼里。 邓英的眉头紧锁,立刻通过手势和暗号通知其他暗卫做好准备。 黑影落地后,并没有急于行动,而是蹲在草丛中,再次观察周围的环境。 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宋妙元的房间。他慢慢的靠近,手中已经握紧了闪着寒光的匕首。 就在黑影即将接近宋妙元房间的窗户时,一道破空之声突然响起。 一支箭矢从暗处射出,直指黑影的要害。 黑影反应极快,一个侧身躲过了箭矢,但也因此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邓英见状,立刻带领其他暗卫冲了出来,将黑影团团围住。 “你是什么人?为何要行刺袁先生?”邓英冷声问道,手中的长剑已经出鞘。 黑影并不回答,眼中闪过一抹杀意。 黑影虽然武艺高强,但是面对邓英和众多暗卫的围攻,也逐渐感到吃力。 邓英见状,立刻加大了攻势,长剑如狂风暴雨般攻向黑影。 黑影左支右绌,终于在一次交锋中,被邓英一剑刺入肩膀。 宋妙元在房中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刚一打开门,恰好看到他们一拥而上将黑影制服。 黑影知道自己已经无法逃脱,他冷冷的看着宋妙元和邓英,突然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宋妙元走到黑影面前,冷声道,“是谁派你来的?” 黑影只是冷笑,并不回答。 就在她准备继续追问时,黑影突然身体一僵,嘴角溢出一丝黑血。 “不好,他服毒了!”邓英连忙上前,但已经来不及了。 黑影的身体软软倒下,已经气绝身亡。 宋妙元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对方竟然如此决绝,连一丝活口都不留。 她转头看向邓英,有些疑惑,“邓侍卫,你为何会在这里?” 第二百二十九章 联合施压 邓英微微低头,恭敬的回答道,“回袁先生,是我家侯爷担心您的安全,特意派我等暗中保护。” “今夜察觉到异常,便立刻采取行动,没想到还是让这刺客服毒自尽了。” 宋妙元沉默了一会,她知道楚鹤川的好意,但这也意味着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侯府的监视之下。 她叹了口气,“楚侯爷有心了,只是这样的保护,未免让我有些不自在。” 邓英连忙解释道,“袁先生请放心,我们只会在暗中保护,不会打扰到您的日常生活。” 邓英处理好黑影的尸体后就离开了。 天色渐亮,宋妙元却没有丝毫睡意。 她回到房间,点燃油灯开始整理思绪。 黑影的死让她意识到,对方的手段远比她想象中要狠辣。她必须更加小心,不能让对方有机可乘。 “阿颂,你一夜没睡吗?”洪金宝一大早就看到宋妙元坐在桌前,满脸担忧。 宋妙元摇摇头,“我没事,我只是在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洪金宝认真的说道,“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我和宋年都会帮你。” 宋妙元心中一暖,“我知道。我只是担心,对方既然能派人来刺杀,那说明他们已经急了。” “我们得加快行动。” “那你有什么计划?”洪金宝问道。 宋妙元沉思片刻,“京城中被拐卖的孩子并不是少数,或许我们可以找到他们的父母,联合起来给京兆尹施压。” 如果真的能将这些人联合起来,京兆尹绝不会坐视不理。 洪金宝点了点头,“好,那我和宋年去联系那些孩子的父母,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宋妙元想了想,“你帮我收集一下最近京城里失踪孩子的详细资料,越详细越好。” “我这就去办。”洪金宝说完,便匆匆的离开了。 第二天,洪金宝和宋年就带回了一批失踪孩子的资料。 宋妙元仔细的翻阅着,眉头紧锁。 “这些孩子失踪的时间、地点都各不相同,看来对方行事非常谨慎,没有留下太多线索。”宋妙元沉声说道。 洪金宝点了点头,“是啊,而且这些孩子的背景也各不相同,有富商、官员也有普通百姓,对方似乎并没有特定的目标。” 宋妙元叹了口气,“这也是最难办的地方。没有规律可循,我们就很难找到对方的弱点。” 一旁的宋年突然开口,“你不觉得这些孩子的失踪案件之中,有一个共同点吗?” 宋妙元和洪金宝都看向宋年,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这些孩子失踪后,京兆尹府的态度都出奇的一致,都是草草了事,没有深入调查。”宋年分析道。 宋妙元的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京兆尹府内部有人与对方勾结?” 宋年点了点头,“很有可能。如果能够找到这个内鬼,一切就了然了。” 宋妙元沉思片刻,“好,那我们就从京兆尹府入手。金宝,你去调查一下京兆尹府最近的行为,看看是否有异常。宋年,你去联系那些失踪孩子的父母,告诉他们我们的计划,看看他们是否愿意加入。” 过了几日,洪金宝和宋年都带回了新的消息。 洪金宝查到京兆尹府最近确实有些异常,有几个官员频繁出入一些高档酒楼,以他们的俸禄根本不足以在这种酒楼吃喝。 宋年则联系到了几个失踪孩子的父母,他们听说宋妙元的计划后,都表示愿意加入,希望能够找回自己的孩子。 宋妙元满意的点了点头,“好,那我们就开始行动。” 翌日,天刚蒙蒙亮。 宋年便带着那些失踪孩子的父母聚集在京兆尹府的门口。 他们手持着各自孩子的画像和写着还我孩子的横幅,情绪激动的要求京兆尹府给他们一个说法。 京兆尹府的官员们被这突如其来的闹剧弄的措手不及,他们试图安抚这些愤怒的父母,但情绪激动的人群并不买账。 “我的孩子失踪了那么久,你们京兆尹府做了什么?为什么连一个线索都找不到?” “是啊,我们每个月都交税,养着你们这些官员,结果连孩子的安全都保障不了!” “我们要求彻查此事,给我们一个交代!” 人群中的呼喊声此起彼伏,愤怒的情绪在人群中蔓延。 京兆尹府的官员们面对这样的场面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他们平日里处理的都是一些小打小闹的案件,何时见过如此大阵仗的民众抗议? “大家请冷静,我们京兆尹府一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一个官员站在台阶上,试图平息众人的怒火。 然而,他的回应并没有起到预期的效果,反而激起了更大的愤怒。 “满意的答复?你们已经说了多少次了?我们的孩子到现在都没找到,你们到底做了什么?” “我们要的是行动,不是空话!” “对,我们要的是行动!”其他人也跟着附和,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面对百姓的施压,京兆尹终于顶不住压力,答应彻查案件。 百姓们虽然愤怒,但是面对京兆尹的承诺,也暂时平息了一些。 他们在百姓面前表现的十分诚恳,但私下里,京兆尹却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他知道,这些失踪案件背后牵扯的利益关系错综复杂,有的甚至直接和太师府有关。 如果彻查,很有可能会引火上身,但如果不查,又无法平息民愤。 平日里他为求自保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百姓步步紧逼,他一时间没了主意。 在左右为难之际,京兆少尹站了出来,“府尹,不如此事交给属下来办吧。” 京兆尹求之不得,恨不能马上将这个烫手山芋扔出去,担心京兆少尹反悔,立刻就答应了下来。 当日,京兆尹称病,京兆尹府中的各项事务全权交由京兆少尹负责。 京兆少尹是许太师的人,他原本还担心京兆尹不答应,没想到竟然这么顺利。 此事牵扯重大,若是京兆尹真的彻查此事,后果不堪设想。 他当即找人往太师府递了消息,说明了情况。 太师府收到消息后,许太师的脸色阴沉的可怕。 这些案件里面,有不少是他们暗箱操作的,目的是为了控制一些有价值的棋子。 但现在,这些案件被推到了风口浪尖,如果处理不当,很可能会牵连到太师府。 许太师沉思良久,最后决定亲自出马。 这个时候必须要稳住京兆少尹,否则京兆少尹一旦倒戈,后果不堪设想。 他当即修书一封,让心腹之人秘密送往京兆尹府。 第二百三十章 弃卒保帅 宋年回到小院时,天色已晚。 虽已暮春,但近几日风大,仍是寒气逼人。 他踏入屋内,带着一身的寒气,脸上却挂着难以掩饰的兴奋。 “我们成功了!”宋年迅速脱下外衣,快步走到宋妙元身边。 宋妙元从沉思中抬头,看到宋年脸上的喜色,“怎么了?他们答应了吗?” 宋年重重的点了点头,坐在火炉旁烤着手。“那些失了孩子的父母都非常支持我们的计划,他们早就已经受够了京兆尹府的敷衍,现在有了我们牵头,他们自然是愿意站出来一起施压。京兆尹承受不住压力,已经答应彻查此事了。” 宋妙元微微颔首,“好,既然京兆尹已经答应彻查,我们就不能再给他们任何推脱的机会。宋年,你继续和那些父母保持联系,随时了解京兆尹府的动向。金宝,你那边有什么进展?” 洪金宝皱了皱眉,“我查到了一些官员的异常行为,但还没有找到确凿的证据,我会继续跟进,争取早日找到突破口。” “好,我们分头行动,一定要抓紧时间。对方既然已经开始狗急跳墙,说明我们已经触到了他们的痛处。越是这个时候,我们越要冷静,不能给他们留下任何可乘之机。” 就在宋妙元他们紧锣密鼓的准备时,许太师也在太师府中召集心腹商议对策。 “现在情况对我们十分不利,京兆少尹的压力巨大,我们必须要想个办法,既能保住京兆少尹,又能不让我们自己暴露。”许太师说道。 一名心腹上前一步,低声说道,“太师,我们何不找个替罪羊,将所有的事情都推到他身上,这样既能平息民愤,又能保住我们自己。” 许太师眼中闪过一抹精光,“继续说。” “我们可以找一个在京兆尹府中有地位的人,让他承担所有责任。当众诛杀,以泄民愤。” 许太师微微颔首,这个计策虽然简单,但却实用。 他的目光在心腹们身上扫过,最终定格在其中一人身上,“这件事就交由你办,务必办的干净利落。” 那名心腹立刻应声,“是,属下定不辱使命。” 许太师点点头,又补充道,“记住,我们的目标只是平息民愤,不要节外生枝。” 与此同时,京兆尹府内,京兆少尹正焦急的在书房内踱步。 这件事如果不能妥善处理,自己的乌纱帽恐怕不保。 就在这时,许太师的密信到了。 京兆少尹急忙拆开密信,看完之后,眉头才舒展了一些。 许太师在信中承诺会支持他,并且已经为他准备好了万全之策。 京兆少尹心中稍定,立刻召集手下的官员,开始按照许太师的计划行事。 与此同时,许太师的心腹也在暗中活动,很快就锁定了目标。 他们找到了一个在京兆尹府内地位不低的官员,此人平日里就有些不法之举,但因为背后有太师府撑腰,所以一直嚣张跋扈。 心腹向他透露了许太师的计划,并承诺只要他愿意背下所有的罪名,他的家人就可以得到一笔丰厚的报酬。 这名官员虽然心中恐惧,但是也明白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便硬着头皮答应了。 他知道自己不过是太师府的一枚棋子罢了,为了家人,他没有别的选择。 几天后,京兆尹府突然宣布已经找到了案件的真凶,就是京兆尹府中的一名官员,他利用职务之便收受贿赂,与奸人勾结策划了这一些列案件。 百姓们听说案件水落石出,纷纷聚集在京兆尹府外,要求严惩凶手。 在巨大的舆论压力下,京兆尹府发出布告,三天之后将刑犯公开问斩。 宋妙元坐在书房中,手中的茶杯轻轻放下,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她的眉头紧锁,“弃卒保帅,他们以为这样就可以平息民愤,掩盖真相吗?” 洪金宝和宋年对视了一眼,两人的脸色都有些凝重。 “他们既然想玩,那我们就陪他玩到底。”宋妙元站起身来,“这件事情,我们决不能就此罢休。” “那些孩子的失踪,绝对不是一个官员能够独立完成的,背后一定有更大的黑手。” “你的意思是……”洪金宝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有些震惊。 宋妙元点了点头,“不错,我怀疑这件事和太师府有关。他们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和名声,不惜牺牲一个官员来平息民愤。” 三日,转瞬即逝。 行刑那天,天空阴沉,乌云密布。 宋妙元、洪金宝和宋年混在人群中,他们的目光紧紧锁定在被押解至刑场的官员身上。 那名官员面色苍白,双腿无力,若非两旁的差役搀扶,恐怕早已瘫倒在地。 洪金宝小声的说道,“看这副窝囊样子,不像是能做出来这种事的人。” 人群议论纷纷,有人拍手诚恳,有人则面露悲悯。 “等一等!”宋妙元大声喊道,他的声音在嘈杂的人群中显得格外清晰。 所有人都转头看向她,包括那名即将被处决的官员。 京兆少尹皱了皱眉,不耐烦的说道,“你是谁?为何要阻止行刑?” 宋妙元深吸一口气,朗声道,“我是谁不重要,。我想知道,这名官员真的就是唯一的幕后黑手吗?他一个人有能力策划并实施这么多起失踪案件吗?” “况且此事该由府尹彻查,你一个少尹,岂能越过府尹胡乱定罪?” 她的话引起了周围百姓的共鸣,他们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京兆少尹的脸色立刻变得难看,“府尹病了,已经将所有事务都交由本官负责。容不得你在这里胡说八道!来人,把他给我赶出去!” 几名衙役上前,试图将宋妙元拖出行刑现场,但洪金宝和宋年立刻站了出来,挡在了她的面前。 “你们敢!”洪金宝怒视着衙役。 场面一度陷入了僵持,就在这时,一名衙役匆匆忙忙的跑到京兆少尹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京兆少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挥了挥手,让衙役退下。 “行刑!”京兆少尹突然大声喊道。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命令震惊了。 刽子手举起了刀,一道寒光闪过,那名官员的头颅滚落在地,鲜血喷涌而出。 第二百三十一章 买来的官 “住……” 宋妙元伸出手,话还未说完,木然的住了嘴。 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重案告破,嫌犯伏诛,百姓纷纷拍手称快。 宋妙元紧皱着眉,在一众叫好的百姓之中显得格外扎眼。 片刻之后,她抬起头,正对上了京兆少尹看过来的眼睛。 宋妙元心头顿时一紧,那眸子里面分明饱含杀意。 枪打出头鸟,这个道理她不是不明白。 宋妙元立刻拉了拉身旁的两人,压低声音说道,“快跑!” 与此同时,京兆少尹猛的一拍桌子,“此人辱骂朝廷命官,寻隙挑衅,妖言惑众,来人!把他给我抓起来!” 不等衙役有所动作,他们几人已经犹如离弦的箭一般蹿了出去。 三人在人群中穿梭,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奔跑。 好在这些衙役平日里疏于训练,脚步虚浮,加之酒肉穿肠过,哪里是他们的对手。 没追几条街就气喘吁吁,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消失在人群中。 回到小院,三人并没有立即放松警惕,而是迅速检查了四周,确认没有尾巴跟踪之后,这才关上了院门。 进入屋内,宋妙元示意两人坐下,倒了三杯茶水,递给洪金宝和宋年。 “先喝口水,缓一缓。”宋妙元说道,自己也端起一杯茶水,大口饮下。 洪金宝和宋年接过茶水,也是一饮而尽。 三人围坐在桌旁,气氛凝重。 “金宝,这京兆少尹,他到底是什么来头?”宋妙元问道。 洪金宝放下茶杯,沉思了片刻才说道,“京兆少尹名叫郑文,他父亲是江南有名的富商,据说家中财富无数,但一直想要个官位来光宗耀祖。” “郑文虽然才华平平,但因为家中有钱,便通过各种手段,花重金买通关系,最终坐上了京兆少尹的位置。” “虽只是从四品,但掌管京城治安,权利不小,是个重要职位。” “买来的官?”宋妙元挑眉,对洪金宝的回答有些意外。 宋年愤愤不平,“难怪如此草芥人命,不顾百姓死活。这些狗官,实在是可恨!” 洪金宝点了点头,继续说道,“确实如此。郑文虽然不学无术,但也不是完全的草包。” “他知道自己的位置是怎么来的,所以在太师府面前表现的格外忠诚。太师府需要他做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他都会不遗余力的去办。” “不过,他也清楚,如果完全不顾百姓的死活,自己的官位也坐不稳。所以在作恶之余,他也会给百姓做些实事,以维护自己的名声。” 宋年冷哼一声,“这种两面三刀的小人,最是可恶。他们用百姓的血汗钱买官,又用百姓的期望来做自己的遮羞布。” 宋妙元一直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她才说道,“我们不能小看郑文。他能在京兆尹府中坐稳这个位置,说明他还是有些手段的。而且,他背后有太师府的支持,我们想要对付他,不简单。” 宋妙元站起身,开始在屋内踱步,眉头紧锁,“郑文是太师府的棋子,如果我们能抓到他的把柄,或许可以借此机会打击太师府。” 宋年皱眉问道,“可是,我们怎么才能找到郑文的把柄呢?” 洪金宝略作沉思便说道,“郑文虽然行事谨慎,但他毕竟是个买来的官,肯定有不少人知道他的底细。我们可以从那些与他有过节的人下手。” 宋妙元点了点头,“这是个办法。你们调查一下郑文的过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两人应下,正准备离开,突然天空传来一声闷雷,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开始噼里啪啦的打在屋顶和窗户上。 洪金宝看着窗外的大雨,有些无奈,“这天气说变就变。” 宋妙元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雨幕,“大雨来的正好,我们可以利用这个机会。” 洪金宝和宋年都看向她,等待着她的下文。 “这样的天气,人们的警惕性会降低,我们正好可以行动。” 太师府。 一个人穿着蓑衣匆匆的走了进来,他身上的蓑衣还在滴着水,显然外面的雨势不小。 他没有理会门口侍卫的行礼,直接大步流星的走进了府内,直奔许太师的书房。 许太师的书房中,灯火通明。 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他缓缓转过头,看向门口。 “太师。”郑文一进门,便急切的开口。 许太师放下手中的书,“何事如此慌张?” 郑文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声音有些急促,“太师,今日行刑时出现了意外。” 许太师的眉头微微一皱,他知道郑文口中的“意外”绝不简单,“详细说来。” 郑文将刑场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许太师。 许太师闻言,眉头皱的更紧,“是什么人如此大胆?” 郑文低下了头,声音也变弱了不少,“那人……没有表明身份。” 许太师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即便郑文不知这人的身份,也不难猜到。 在京城中,敢于在刑场上公然质疑京兆少尹,并且能够引起如此大的轰动,除了那个让他头痛的袁淼颂,还能有谁? 许太师冷冷的说道,“能做出这种事情的,除了袁淼颂,还能有谁?” 郑文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知道许太师的猜测十有八九是正确的,袁淼颂的名字,对他而言也并不算陌生。 “太师,那我们该怎么办?”郑文的声音有些颤抖,他知道自己的官位和生命都掌握在许太师的手中,如果许太师决定放弃他,那他将一无所有。 许太师站起身,思量了片刻才说道,“郑文,你先回去,稳住京兆尹府的局势。其余的,我自有安排。” 郑文虽然心中忐忑,但也不敢多问,只能恭敬的行了一礼,然后退出了书房。 许太师回到书桌前,拿出一张纸,提笔写下了几个字,然后将纸条卷起,放入一个竹筒中。 他走到门口招来一个心腹,低声吩咐了几句。 袁淼颂,你既然要找死,那我就成全你。 第二百三十二章 琼音乐坊 洪金宝在雨幕中穿梭,悄无声息的回到了小院。 他的衣衫已经被雨水打湿,贴在身上,显得有些狼狈。 迅速的关上院门,抖落身上的雨水,快步走进屋内。 “阿颂,我回来了。” 宋妙元和宋年正在屋内等待,听到洪金宝的声音,立刻迎了上去,“金宝,情况如何?” “我找到了一个重要线索。”洪金宝说道。 宋年连忙递给洪金宝一条干毛巾,“快擦擦,别着凉了,到底是什么线索?” 洪金宝接过毛巾,一边擦拭着头发,一边说道,“我打听到,郑文有个相好,是琼音乐坊里面的一个歌女。” 宋妙元抬起头,“琼音乐坊?那不是京城有名的风月场所吗?” 洪金宝点了点头,“没错,郑文经常出入琼音乐坊,与里面的一个歌女关系密切。我听说,他为了这个歌女,不惜花重金,为她赎身。” 宋年皱了皱眉,“这个郑文,还真是会享受。不过,这和我们的计划有什么关系?” 宋妙元沉思了片刻,如果郑文真的对这个歌女如此在意,那她或许就是他们的突破口。 但是她隐隐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金宝,你确定这个消息来源可靠吗?” 洪金宝点了点头,但是听宋妙元这么说,也开始有些动摇,“我是从一个经常出入琼音乐坊的朋友那里听来的,他和坊内的一些人颇有交情,所以消息……应该是真的。” 宋年在一旁插话道,“即使消息是真的,他如果真的和那个歌女有染,不可能这么轻易就让人发现。” 宋妙元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宋年的看法。“没错,这太容易了。并且郑文不是个简单的角色,不可能不提防着别人抓他的把柄。” 洪金宝皱了皱眉,他知道宋妙元和宋年的担心不无道理。 “那我们该怎么办?这个线索难道就这么放弃了?” 洪金宝有些挫败,这条线索可是他费了些功夫才得到的。 宋妙元摇了摇头,思索了一会。 眼下,她不能放弃任何有可能的线索。 沉思片刻后,宋妙元再次看向洪金宝,“金宝,你知不知道那个歌女的名字?” 洪金宝想了想,然后点头,“听我朋友说,那歌女名叫桃枝。” “桃枝……”宋淼元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金宝,你能不能安排我们进琼音乐坊?” 洪金宝一愣,随即明白了宋妙元的意思。“你是想亲自去探探这个桃枝的底?” 宋妙元点头,“如果郑文真的和桃枝有不寻常的关系,她必然知道一些秘密。” 宋年皱眉,“可是,琼音乐坊那种地方,不是我们这些外乡人随便就能进去的。” 洪金宝沉吟片刻才说道,“我那朋友和琼音乐坊的坊主有些交情,我找他安排一下。不过我们不能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进去,需要伪装一下。” “没问题,我们可以扮作外地来的富商,去琼音乐坊寻欢作乐。”宋妙元笑道。 “好,那我这就去安排。”洪金宝说着,便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宋妙元叫住了他,“你先休息一下,等雨小一点再出发,不要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洪金宝看了看窗外的大雨,点了点头,“好,那我先去换身衣服,等雨小一些就出发。” 夜幕降临,洪金宝回来告诉宋妙元已经安排好,可以出发了。 三人换上了华丽的衣裳,扮成外地富商的模样,乘着马车前往琼音乐坊。 琼音乐坊位于京城的繁华地段,即使下着雨,也能隐约看到里面来往宾客不在少数。 马车在琼音乐坊的后门停了下来,洪金宝的朋友和坊主已经在那里等候。 “这位是琼音乐坊的坊主,王老板。”洪金宝介绍道。 王老板看了宋妙元和宋年一眼,“两位公子第一次来京城吧?保证让二位满意。” “王老板,我们想见见桃枝姑娘。”洪金宝直接说道。 “桃枝姑娘是我们这里的红牌,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见的。不过既然是远道而来的贵客,那我自然要给这个面子。” “不过,桃枝姑娘今天已经有客人了,要不几位先去别的姑娘那里坐坐,等桃枝姑娘有空了,我再安排?” 洪金宝看了宋妙元一眼,见宋妙元微微点头。 “好,那就麻烦王老板了。” 王老板笑了笑,便带着他们走了进去。 琼音乐坊内部装饰豪华,歌舞升平,各种美酒佳肴应有尽有。 王老板将他们安排在一个包厢,便离开了。 宋妙元环顾四周,“这里戒备森严,我们要接近桃枝,恐怕不容易,我们先等等看吧。” 三人在包厢中等了一会,便有几位歌女进来演奏。 她们舞姿曼妙,声音悦耳,但他们却无心欣赏。 过了一会,王老板再次进来,“几位,桃枝姑娘现在有空了,我带你们过去?” 宋妙元立刻起身,跟着王老板来到了桃枝的房间。 桃枝的房间布置的十分雅致,充满了花香。她本人更是美艳动人,一身粉色的衣裙,衬得她如同桃花一般娇嫩。 “桃枝姑娘,这几位是外地来的富商,特地来见你,你可要好生伺候着。”王老板介绍道。 桃枝微微一笑,起身行礼。 “桃枝姑娘,久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宋妙元微笑着回应,语气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恭维。 桃枝轻轻一笑,“多谢公子夸奖。几位公子远道而来,想听什么曲子?或者是有什么特别的喜好?” 宋妙元摆了摆手,“曲子不急,我们兄弟三人初来乍到,对京城的风土人情颇感兴趣,特别是像桃枝姑娘这样的佳人。” 桃枝轻抚琴弦,淡淡道,“京城之地,繁华似锦,却也复杂难测。小女子不过是一名歌女,能知道的也只是坊间的一些琐事。” “桃枝姑娘谦虚了,能在这琼音乐坊成为红牌,岂是一般人能比的。”宋年插话道。 桃枝轻笑,并未直接回应,而是转而弹奏起一曲悠扬的琴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