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篱小院山间乐》 第一章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楚漓抱膝坐在田埂上盯着远处即将没入山间的夕阳喃喃低语，回头环顾一圈不远处的村落，零零散散的茅草屋夹杂着几间篱笆小院坐落不齐，鸡鸣狗吠中偶有传来唤自家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袅袅炊烟环绕的村落像是被蒙上一层雾气让人看不真切。周遭层峦叠嶂的山峰，树上迎风而落的枫叶，空中随风飘摇的芦花，埂上金灿灿的小野菊，田里稻子收割后留下的矮茬，伴着空气中阵阵泥土芬芳当真是好一副田园风光图。“唉”深深叹息一声，楚漓将头埋入双膝之间。 三天前楚漓七荤八素的被人摇醒，眼还没睁开就听见哭喊声“阿南阿南，我的阿南啊你睁开眼看看阿娘啊”，一阵天旋地转模模糊糊中楚漓看见身边男女老少围了一圈人，发出哭喊声的正是搂着自己妇人。不就是趴桌子上睡个觉么怎么还被围观了，醒醒神儿楚漓想要自己坐起来才发现浑身无力衣服也湿搭搭的。 呃，什么情况，这衣服哪来的谁给我换的，抬起头环顾四周楚漓呆了，我不是在公司么，这大山大河大田地的是什么地方，再看身边围着的人都是一身粗布短打，有人挎着篮子有人扛着锄头有人拿着镰刀等农作工具，面露怜悯之色怔怔的看着自己，面前的汉子大概是常年劳作的原因皮肤晒的黝黑黝黑，憨厚的脸上满是关切，搂着自己的妇人头上裹着头巾看上去三十出头的样子，发现楚漓转醒喜极而泣轻声唤着阿南，生怕一个大声又把楚漓吓晕过去。妇人身边蹲着一男一女两个小娃娃发出一声更比一声高的哭喊声。 楚漓懵了，两眼发直脑袋一片空白嘴里不忘轻声念叨着“我是谁？我在哪？你们在干什么？我大概是还没睡醒，这是梦这是梦，别拦着我睡觉，各位再见。”两眼一翻，“大明叔，阿南怕是冻着了快把她抱回去吧”，楚漓彻底昏睡前耳边最后响起一个男孩的声音。嗯，是挺冷的，楚漓无声回应着。 三天了，从日出到日落楚漓来到这里整整三天了，是梦早该醒了。最初的呆懵惊慌到现在就算再不想承认也得认清她睡一觉来了个不知名朝代，或者说一觉醒来她上了别人的身变成个小姑娘的事实了。现在的楚漓是青源村楚家二丫头楚南，虽然家里有大哥哥在镇上酒楼做跑堂，但因着家里人口多收入少也就仅仅不至于饿肚子，那天楚南见弟弟阿北蹲在门口看着隔壁胖丫吃肉咬着手指口水把地上蚂蚁都淹死了，实在可怜，想着以前阿爹偶尔会去村东头河里摸鱼带回来解馋，便带着弟弟妹妹一同去了河边，嘱咐弟弟妹妹都在岸上不要动后，楚南脱了鞋挽起裤腿顺着水草摸了下去，哪知越走水越深鱼没摸到脚底一滑人栽水里了，十岁的孩子吃的没甚营养瘦胳膊瘦腿被湍急的水流冲的爬也爬不起来，等弟弟妹妹把在田里农耕的爹娘喊来，楚南已不知被谁捞起放在一旁草丛中躺着没气了，之后再醒来时已经是如今的楚漓。 再叹一声楚漓抬起头来，醒来之后她再没跟人说话，一来她想这或许就是个比较真实的梦境，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醒了回到自己的世界，二来古人向来敬畏鬼神没搞清楚目前什么状况贸然开口她害怕被发现跟原主相差太大，万一被怀疑是鬼魂附体拖去驱邪可怎么办，好在大家都以为她是被吓着了，心疼她也不追着问话。虽然到现在她也没想明白，她是不是真的天雷滚滚般倒霉因为睡觉而导致一觉睡死魂魄附在了这个身体上，但依眼下情景看来她是真的回不去了，楚漓心态好，既然已经尘埃落定了，改不了就面对吧，所谓既来之则安之。 这几天的相处发现家人对她也很是疼爱，若是知道楚南已经不在了怕是会伤心欲绝吧。既然老天让她做楚南她就做楚南吧，这里空气好环境好纯天然绿色无污染，虽然吃穿上有点一言难尽，但既然已经要在这打持久战了那些可以慢慢想法子。以后再不用想怎么上班怎么跟心思各异的同事斗智斗勇，不用想怎么赚钱怎么在灯红酒绿中博取自己一方天地，力求在这个安宁的村落过上“阡陌悠行亨小曲，夕阳醉美晚霞间”的小日子。只是希望昏了头的老天爷醒来时记得替我在那个世界也安排好，让亲人一切安好。 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楚漓站起身来对着夕阳余晖轻声喊到“今日起我便是楚南楚南便是我，昨日种种乘风去，今日种种换新生”。突然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楚南回过头看见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牵着两个小孩在她身后正目瞪口呆的看着她，男孩长相清俊肤色偏白不像村里其他人那样黑，一副斯文模样。两个小孩正是楚南六岁的妹妹楚西和四岁的弟弟楚北，想到还有个叫楚东的哥哥，楚南就忍不住笑了出来，加上自己不就是东南西北风么，这一家人是准备打麻将凑牌么。 见楚南笑了起来，男孩莫名问道“阿南你笑什么，一个人躲在这儿念着什么呢，什么今日起我便是楚南楚南便是我”楚南听着声音想了起来，这就是那天让阿爹抱她回去的人，只是她并不知道是谁，实际上这三天她也就搞清楚家里情况而已，其他的她一个初来乍到的哪里会认识，笑了笑走上前道“没说什么，你别跟人乱传话，不然把你揍到哭”说着还挥了挥自己小拳头，男孩看着眼前别自己还矮半头的楚南愣住了，阿南以前最喜欢粘着自己教她识字了，每次被阿娘挤兑走隔个几天还是会偷偷跑去找他，怎么突然这般说话，之前就听楚家婶婶说阿南自从回去后就不言不语，整天跑田埂上坐着发呆，先前还看着她自言自语现在又胡言乱语，是掉河里泡太久脑子给泡坏了么？…………真是可怜。 楚南哪里知道男孩在想什么，看他愣着只当是被吓住了，毕竟才十一二岁的小屁孩，便不做理会，一手一个牵过自己的弟弟妹妹准备回去，楚西回过神来迈着小短腿边走边问道“阿姐，你不要揍阿束哥哥，阿束哥哥在村口遇见我跟阿弟来找你特意带我们过来的，还给我们糖吃呢，阿姐看，我还给你留了一块呢，你快吃可甜可甜了”楚北也在旁边附和着“阿姐吃，糖糖甜”楚南看着眼前递过来的小手，手心里躺着一块小小的怡糖握太久都快软了，左右看了看两个孩子，两个人儿瘦瘦小小的，身上的衣服虽然干净整洁却也洗的发白，套在瘦弱的身体上显得宽宽大大，小西明显在忍着不让自己去看那块糖，阿北年龄小偷偷撇了眼糖却依然固执的转过头看向自己，四双眼睛就这么巴巴盯着自己，家里平日少有零食给两个孩子吃，更何况甜蜜蜜的糖无论在哪个时代对孩子都颇具诱惑力，心里有些酸又有些暖，这是她如今的妹妹和弟弟，善良懂事。真好。 第二章 回家路上楚南已从小西嘴里套出”阿束哥哥”的大致情况，他阿爹程怀景是村里少有的秀才现下在镇上做教书先生，家中就一独子程子束小小年纪早已跟着他阿爹识文断字，父母对其期盼自是不可言表了。以前的楚南喜欢缠着程子束教她识字看书，但程子束的阿娘刘氏自认秀才娘子书香门第看不起楚南一家泥腿子，对楚南自是没什么好脸色。程子束性子倒是随了他阿爹小小年纪待人温文有礼，从未对人有过轻视鄙夷，教楚南识字也是十分用心。“阿姐，你看阿束哥哥这么好，你…你就别揍他了”楚南推开家门正要进院子，阿北拽着她的衣角仰头看着楚南，旁边小西也正满怀期待的看着自己，两个小娃娃可怜巴巴的，看的楚南不由失笑，竟是还记得刚才的事。双手在阿北的小脸上蹂躏了一把道“知道了知道了，阿姐不揍他就是了”。 “阿爹阿娘我们回来了”两个小家伙一阵欢呼跑进院子里，吓的旁边鸡鸭歪歪斜斜四处窜跑，原本缩在墙角昏昏欲睡的大黑被跑慌了的鸭子踩了狗鼻子蹭的一下窜了起来，一脸茫然的左右看看，发现是小主人回来了欢乐的摇着尾巴过来舔阿北的手指，乐的阿北咯咯直笑。李氏从侧面的灶房端出一盘黑面饼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说道“快去洗手，等你爹回来就吃饭了。”楚南洗过手钻进灶房，灶台上放着小半盆不是太稠的白米粥，和两碗野菜汤，李氏心疼几个孩子瘦弱把家里留的白米每天慢火熬出米汤油来给孩子吃，自己和孩子爹就喝野菜汤。楚南最初当真是吃不下黑面饼子，粗糙的拉嗓子，但她知道这里每天都有人穿不暖吃不饱，白米白面精贵多数人一年都未必能吃着几次，吃食粗糙却也是得来不易只能慢慢适应，几天下来慢嚼细咽也能吃小半张饼，李氏和楚大明也只当是楚南身体没恢复胃口不好。 “阿娘，阿爹去哪里了”楚南轻声问道。李氏见楚南终于肯说话了不免高兴，边洗着锅边跟楚南说起话来“你爹去山上给阿荀家送些吃食去了，那孩子也是可怜，听说他们家以前是北边的，闹旱灾他阿爹阿娘才带着他和他阿奶逃难来了咱们这，没成想他阿娘身体弱路上染了病没两年就去了，前些年他阿爹有些打猎的本事日子到也过的去，可今年年初他阿爹追袍子进了深山不甚摔下了崖子。 那深山里常有黑瞎子和大虫出没，村里的猎户帮忙找了一天也没找到，天黑后便不敢在山里多留，劝着阿荀先出了山，谁知那孩子性子倔，夜里竟是偷偷拿着火把进了深山，幸好是没出事还让他把人给找到了，可怜那么个孩子用绳子捆了自己滑到崖子底背着他阿爹一点点爬上来也不知道费了多大力” 李氏抬起衣袖擦了擦眼角接着道“现如今他阿爹腿脚不利索身子骨也差了，家里阿奶年纪大了只开了一块地种了些菜，只能靠着阿荀一个孩子在山上打些野味去镇子上换钱过活，你阿爹以前进山见过阿荀爹几次，说他是个好人，这眼看天气一天比一天凉了下来，他们住在山林子里，阿荀那孩子性子孤僻平时都见不着也不知道他们家如今怎样了，你阿爹放心不下便带些吃食，顺带看看他们缺啥，要是能帮的咱也帮一把。” 楚南在一旁默默听着，一点不觉得李氏啰嗦无聊，反而听的津津有味，这三天里每次听见李氏说些琐事，她都觉得像是在听故事，故事里的大人们勤劳善良淳朴，小孩们天真懂事孝顺，当然也会有些反例，但这样的故事让她觉得很鲜活有趣，而她即将成为故事里的一员，这让楚南有些许期待起来。忽而又想到自己是没有任何来这里之前事情的记忆啊，短时间看不出什么时间久了阿爹阿娘定然是能发现的，楚南有些惆怅，不由吐槽这坑姐的穿越。 院子里一阵脚步声，便知是楚父回来了。一家人围着石桌吃完饭后也不急着洗漱，都在正堂坐着聊天休息，楚南看了看外边天色猜测着也就七点多吧，今天月色好屋里不点蜡也能看清人，只有在阿娘做针线活时候家里才会点蜡，平时都是省着的。堂屋门口小西正用手捂着大黑的眼睛，阿北蹲在地上抓着大黑的尾巴，扯一下，大黑就转过头来假装要咬人，阿北赶紧撒手跑，跑完又回头冲大黑得意洋洋吐舌头“傻大黑抓不着”，他俩乐此不疲的重复玩闹，传出一阵阵嬉笑声。 楚南见阿爹阿娘坐在一边，似是阿爹说了些什么逗的阿娘笑出了声。踌躇半响，楚南还是磨蹭到爹娘跟前坐下，楚南思忖着十岁孩子遇到这种什么都不记得的事情该是什么样子，应该会惊慌害怕吧。别说十岁孩子了，就算是她自己也很惊慌害怕了。低着头手指搅着衣服，轻轻叫了声“阿爹、阿娘，我…我有些事情想与你们说”。 “阿南怎么了，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快让阿娘看看”阿娘嚯的从凳子上站起来，伸手搂着楚南四处查看起来，阿爹也站了起来紧张的看着自己，楚南刚醒过来的那些天心中一直惶恐不安，会想念另个世界的家人，会觉得前路一片茫然，现如今虽然想通了，但苦于自己的遭遇不能对人说也没有人能帮着分析，总觉得自己有些孤立无援，可现在阿爹阿娘的举动，让楚南突然明白过来，她在这个世界上并不是一个人，即使有些事无法一一说明，但却并不妨碍他们爱她。 “没事，阿娘我没事，阿爹阿娘你们先坐下”扶着李氏坐下，楚南才说道“阿爹，阿娘，我前几天昏睡的时候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我去了个不一样的世界，见到过很多不一样的东西，那里有很多我们这没有的东西，吃的不一样用的也不一样，那里的房屋建的很高，几十米高的房子随处可见，那里的人穿着打扮也跟我们不一样，我没办法全部形容给你们听，只是醒来后，我发现以前的事情我全都不记得了…也……也包括阿爹阿娘”最后一句很小心翼翼。 看着阿爹和阿娘震惊的表情，楚南急忙补充道“但我现在是认得阿爹阿娘的”。李氏看着楚南，突然就红了眼圈，一把抱住楚南，似是失而复得一般，嘴里说着“我的阿南受苦了”。“好了好了，孩儿他娘你这是做什么，阿南回来了就好，以前的事记不得也不打紧，以后可不能再一个人下到河里去”楚大明看着媳妇和孩子心里也是一阵后怕。这……………阿爹阿娘怕是以为自己去了地府一日游吧，楚南无奈的想着。 ‘阿姐阿姐，快看看我是谁?“许是听见楚南说的话，本在一旁玩耍的小西噔噔噔的跑了过来，死死抓着楚南的手，生怕一个没抓牢自家阿姐就没了。”小西小西，你是我最可爱的妹妹小西是不是“”呼，幸好阿姐没有傻到连小西都不记得了“小西呼出一口气小大人似的说道，楚南“嘶”了一声作势要打小西，小西撒丫子围着屋里跑，阿北见状以为两个姐姐在玩游戏赶紧加入其中小尾巴一样跟在楚南后边跑，一旁的李氏和楚大明见儿女欢喜便也随之开怀起来。 第三章 夜里楚南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旁边的小西睡着正香，楚家有三间卧房，虽然都是黄泥巴和着干草搭建而成但收拾的干净整洁，阿爹阿娘住一间，阿北本和大哥同住，自年初大哥去镇子上后阿北便单住，小西一直是跟着自己睡的这小妮子一定是在做梦吃鸡腿，嘴巴吧唧吧唧的响，楚南实在睡不着伸出手戳小西的脸玩，睡梦中的小西只以为是蚊子胡乱的挥着手，小娃娃的脸滑滑嫩嫩的就是瘦了些。 转过身看着窗户外，夜色静谧星辰不语，偶有秋风拂过树影婆娑，楚南回想着这几日村民闲聊的话语慢慢梳理拼凑成完整信息，目前自己所在的天启王朝历史上并没有记载，当今皇上严佑安昏庸无道骄奢淫逸，不顾老百姓安危强增赋税，无灾无难时还好碰上个天灾老百姓当真是苦不堪言。 今夏初南方水灾泛滥，严重些地方的村民甚至颗粒无收，朝廷却坐视不管地方上的官员自掏腰包施粥赈灾却也是僧多粥少，以至不少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怨声载道。青源村地处偏僻四面高山环绕虽也没能避免水灾好在并不严重，大部分村民能留些粗粮就着野菜过日子。 在这万恶的旧社会，楚南发现自己会的那点东西根本无用武之地，穿越前她在一家公司做文职，每天的工作就是对着电脑敲敲打打，白天文件审到眼瞎晚上下班坐两个小时的车回到租的屋子躺尸，自从毕业后就独自一个人在外地漂泊，每天过着三点一线的生活，最高兴的就是偶尔搭火车去周边安静的小城市吃当地特色美食。 楚南反正也睡不着便坐起身来，盘坐在床上掰着手指盘算着自己会些什么，学校学的那点技能在这半点用不到，欣慰的是她从小出生在农村，虽然是家里的老幺活做的少，但好歹也会农活。她的人生三大爱好，画画目前来说似乎也没什么用。旅游，呵呵？美食！楚南欢喜起来，因为爱吃，她每每吃到好吃的食物都会细细研究食材之后自己做出来，各种点心菜肴酸甜苦辣咸都是她的最爱，可惜，在这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不过，她不仅吃家生的还爱野外的，对各种野菜野味她也是颇有了解，这几天家里吃的都是荠菜苦菜灰灰菜等这类野菜，在过些日子恐怕田间地头能看得见的野菜都要被搜刮干净了，自家种的蔬菜、鸡鸭生的蛋大多都要拿到镇上换油盐米和一些生活用品，吃食上实在匮乏。 所谓靠山吃山靠海吃海，自古大自然馈赠给人类的物资都颇为丰厚，现代人不加节制的索取才导致很多物种消声觅迹，这里群山环绕空气湿润，山上定是长有不少物种，哪怕只有菌子也是件好事，虽然没有肉加点猪油照样营养美味啊。若是舍得油，和着油炸成菌菇油，直接用来下饭或是拌菜炒菜，那香味简直不敢想象。关键晒干了还能储存，冬天也能喝到热乎乎的菌菇汤。楚南被这几天的黑面饼子吃的舌头发苦，现在想像着各类菌菇的味道不觉口舌生津。 一旁的小西吧唧完嘴又在嘟嘟囔囔说胡话，楚南笑了笑觉得浑身充满了干劲，小的时候她是老幺家里什么事都用不上她，长大后兄弟姐妹离开家乡各自在不同的城市为了生活拼搏，，她庆幸这个家庭并不传统古板，她的阿爹阿娘没有重男轻女的思想，对家里孩子一视同仁的疼爱，这种家人在身边能够为家人做些什么的感觉让她觉得充实满足。 第二天吃过早饭，李氏和楚大明挑着竹筐下到地里去了，说是要把地理的萝卜都拔了回头送去镇子上卖，楚南把屋子收拾好喂过鸡鸭大黑，给小西找了个小篮子，自己背上大背篓拿了把镰刀和小铲带着弟弟妹妹一同出门。晨起的阳光照在脸上暖洋洋的，天空的颜色像被泼了蓝墨水般均匀，路边的桂花朵朵盛开，田间野菊、女菀伴着各种不知名儿的野花竞相怒放，秋风袭人迎面香，地里已有不少村民忙碌着，时不时传来说笑声。 胖丫正在道上跟在两只大肥鹅屁股后边，一扭一扭学鹅走路，三岁的胖丫原名叫张秋雨，家里阿爹是屠户所以比别的孩子都胖实些小名就叫了胖丫，远远看着胖丫就像个行走的小冬瓜，被鹅发现了扭头追着叨，跑起来像个滚动的小冬瓜。咕噜噜就滚到楚南跟前甜甜的叫道“阿南姐姐你们要去那里啊”。楚南看着眼前笑弯了月牙眼的小胖妞还没回话就被阿北拽着胳膊往前走，边走边不忘回头对胖丫说道“这是我姐姐，不跟你玩”。 这小子一定是还记恨胖丫故意端肉在他跟前馋自己流口水，最后害的姐姐落了水。楚南被阿北拽的只得往前走，轻轻拍了拍阿北的小爪子，阿北鼓着腮帮子不撒手，回头见小冬瓜委屈着小脸还站再原地不动笑道“等阿姐得空跟你玩，便见胖丫顿时喜笑颜开使劲点头道好。啧啧，好想掐下小冬瓜肉嘟嘟的脸。 顺着路一直走绕过河边路越来越窄，很快他们三人就到了山脚下，青源村所有山都叫青源峰，只是分方向，楚南他们来的是北山峰，站在山脚下仰头看青源峰，群峰巍峨，乱石横穿，树高林深，半山腰上飘飘荡荡着几片白云整个山上雾气朦胧，被阳光薄薄的镀上一层金光似是幻境，楚南和小西一左一右牵着阿北向往山坡上爬去。 平日里有猎户上山，道路两边荆棘被砍过，可越往上路就越窄，杂草荆棘也多了起来，楚南在前边开路慢慢穿过草丛进了树林里，稍作休息楚南就开始猫着腰用小铲在地上轻轻划拉松针落叶。 小西牵着阿北也不知道阿姐在找什么只得跟阿姐屁股在后面，楚南突然停在一棵大树下，小西没来急收回脚步一个不稳鼻子撞楚南屁股上了，“阿姐，你在找什么，揉揉鼻子小西绕到楚南跟前，看到阿姐盯着树根旁一丛金黄黄的菇子两眼放光，正在用小铲小心的挖菇子，小西吓了一跳一把拉住楚南，“阿姐阿姐你要是饿了咱就回家吧，山上的菌子可不能乱吃，去年村里的王寡妇就是饿急了眼，摘了山里的菌子回家煮了吃才没了的，阿姐你可莫干傻事。” 原来这就是村民不吃菌子的原因，菌类品种繁多确实不少有毒，不了解的情况下要是误食毒性白罗伞、致幻蘑菇、狗尿苔的确危险，可眼前这种菌子楚南是识得的，学名鸡油菌，在她老家叫黄丝菌，小时候还能经常吃到长大后很少见了，焯水后随意煎炒烹炸不要太香。 “小西，阿姐告诉你这种菌子是没有毒的”“阿姐怎知没毒，万一有毒可怎么办”小西急得脸都红了。呃，这可怎么跟小祖宗解释，回去阿爹阿娘那的解释早已想好，可对着阿西一个六岁的孩子要怎么说了，是了，小孩要听大人的话，推给阿爹阿娘就是了，想罢楚南便道“小西，很多菌子是没有毒的，这个叫黄丝菌特别好吃哦，咱们采回去要是阿娘说不能吃咱们就扔了好吗” “真的？” “当然是真的，阿姐什么时候骗过小西，等晚上回去阿姐做给你吃，可香了” 小西有些动摇，看阿姐的样子那菌子似乎真的很好吃，如果阿娘说有毒不吃便是，毕竟还是个孩子，最终小西放弃劝说阿姐，蹲在阿姐旁边，月着她的样子帮忙挖菌子。 挖到一丛黄丝菌后，楚南信心倍增，找的更仔细起来，随即便又在一棵松树下找到一片青头菌。 她并不是专业挖菌子的，围着每棵树根附近细细搜罗，找到每丛菌子都尽量小心不破坏菌丝，小的留下不挖。 大半个时辰过去，背篓里已经装了不少各种可食用菌子，够吃上些日子了，楚南笑的合不拢嘴不打算再挖下去。 第四章 阿北进山后见两个姐姐挖菌子挖的认真就跟在不远处玩自己的，他也蹲在地上用棍子扒拉树叶找东西，怀里还用衣摆兜着什么，楚南看着有趣走过去问道“阿北找到什么宝贝了，让阿姐看看”，阿北赶紧献宝似的揭开衣摆，灰扑扑的小脸上笑开了花”阿姐快看我捡的松球大着呢，回去分给胖丫虎子阿潭阿木他们玩打仗”，村里的孩子没甚玩具从小就是在山里滚大，一草一木都能成为他们的乐趣。 楚南见阿北怀里的松球确实大，拿起一个在手上把玩着忽见这松果里居然有松子，松子可是个好东西含蛋白质脂肪还有一些她记不住的营养成分，主要是好吃，多捡些拿回去闲时当瓜子嗑也是好的。打定主意楚南笑眯眯的跟阿北说“阿姐跟阿北一起捡，回头阿姐给你做好吃的”，“阿姐也想要吗，那我捡的都给阿姐”虽然不知道阿姐说的好吃的是什么，但阿北觉得既然阿姐也想玩松球当然是都要先给阿姐了，楚南捡了些松针落叶铺在菌子上，把阿北怀里的松球倒进背篓里，轻轻揪了揪阿北的冲天鬏“阿北真乖，等阿姐炒了松子给你跟小伙伴分享”。听不懂阿姐的话不重要，重要的是姐说的就是对的，阿北连连点头更起劲的找起松球来。 捡松球比找菌子轻松很多，姐弟三人半个时辰已收获满满，楚南的背篓和小西的篮子都已被装的满满当当，好在松球大多都晒的半干不算太重。只是楚南得背篓下边还有大半是菌子有些重，背着这么大个背篓在山林穿梭，还得看顾两个娃娃实在不方便，这让本还想在山上转悠的楚南打消了念头，决定还死活先把东西送回去下次再来。整理好背篓里的东西，楚南把背篓反背在身前准备带着弟弟妹妹下山去。 这具身体太瘦弱了，没走一会，楚南就被背篓压的肩膀前倾，林子里杂草丛生，来的时候身上轻快还不觉得，现在一手要用镰刀把两侧的荆棘杂草压下，好让身后的阿北小西走的轻松。一手护着背篓，以防倾身弯腰时松球滚落，行走起来很是吃力。忽然身后的灌木丛里发出一阵响动地上枯草哗哗作响，楚南侧身去看，只见稍远些的那处半人高的茅草晃动的厉害，似是有什么在其中悠闲穿梭，动静很大却什么也看不见，楚南背脊一阵发寒，她谨记阿娘说的不进深山，怎的在这林子里转转她还能点背的碰到什么猛兽散步？ 赶忙把弟弟妹妹拉到身后，转身的动作太急脚步不稳差点栽倒在地，幸好小西伸手扶住，踉跄着站稳抓着手里的镰刀拦在弟弟妹妹跟前死死盯着前边，跑是跑不了了，要到小道上还要穿过眼前的一片灌木丛，就算她现在独自一人都不一定能短时间穿出去，别说还有小西和阿北两个连草高都没有孩子，不如让小西带着阿北先走到山脚下喊人，自己去前边看看是哪路大神，能挡一会是一会，镰刀在手天下我有，说不定还能留半条命等人来救。想罢楚南催着小西带着阿北先走，自己把背篓放下试探着往前走，可没走两步背后衣服似乎被什么勾的死死的走也走不动，楚南恼火的回过头却见是小西和阿北正紧紧拽着她衣角，“阿姐，你…你别过去，我们在一旁躲起来”小西声音细弱却很坚定，楚南觉得自己太阳穴突突直跳，上哪躲，哪里躲得急？真要是什么野兽顺着气味也能找到人，这是怕我一个不够塞牙缝上赶着送人头么，虽知道小西和阿北是不想留她一个面对危险，可毕竟能走一个是一个，现在可好一个也逃不掉，楚南也不免一阵气恼“你们两个……” 话还没说完，前边的东西突然急速窜出，此时楚南才看清竟是条碗口粗的蟒蛇，大半截身子已探出半截隐在杂草却还看不到尾巴，楚南猜测这条蛇怕是有四米多了，蟒蛇一般都没有毒且会主动避开人类，只是不知道眼前这条今天是不是心情大好想要找人玩，就这么抱着“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我蹿的更快”的态度盯着楚南姐弟三人，就算是蟒蛇没毒万一热急它，一个甩尾缠上来也不是他们三个能受的住的，想到被滑腻腻得蛇皮缠住就是一阵恶心，而且被蛇勒死很难看啊楚南苦笑。 小西和阿北吓得贴在楚南身后瑟瑟发抖，楚南示意小西和阿北慢慢蹲下掩在草里尽量不要发出声响，自己则轻轻挥着手里镰刀嘴里说着“乖，你跟我走”慢慢向侧面移动，她不敢动作太大以免蟒蛇误会做出攻击，这种情况下她只想把蟒蛇的注意力从小西阿北身上移开，然后祈祷蟒蛇看够了她掉头回家睡觉。 蟒蛇果然向着楚南的方向蠕动了，豆大的眼睛泛着森森冷光，猩红的蛇信子来回吞吐发出嘶嘶的声音，眼见蛇头离自己越来越近，隔着空气似乎都能闻到蛇嘴里喷出的腥臭味，楚南已经一身冷汗。一蛇一人就这么对僵持着，正在此时林子里又响起嘎吱嘎吱枯木枝被踩响的声音，声音很细微，楚南如今是高度集中精神才听见的，视线被蟒蛇挡住楚南也不敢张望，她只希望来者不是要跟蛇分自己，只听嗖的一声一支竹箭迎空射来，楚南瞳孔放大紧张的盯着那支箭，那箭是朝着她射来的！上边似乎还挂着一包东西。 “啪嗒”一声，竹箭带着东西在距离楚南不到一米远的时候稳稳扎在了地上，挂在竹箭上的竟是个油纸包，掉在地上顿时摔散开来空中扬起一片黄色薄雾，蟒蛇在油纸包掉在地上扬起薄雾的一瞬间便急急后退，似乎晚一点就有什么洪水猛兽追赶它，居然…就这么掉头走了？楚南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情景，紧绷的神经一放松差点没一屁股走地上，稳了稳心神两步上前查看地上摔开的油纸，里边还剩不少橙黄色粉末，捡起来闻了闻了原来是雄黄，怪不得这蛇跑的那般快，楚南心下了然，抬头看向箭射出来的方向，见远处灌木林后站了个少年个头很高一身墨色衣衫，身上斜挎着把弓，隐在树荫下看不清长相。少年见楚南望了过去便转身要走。 第五章 “那位阿兄，请等一下”楚南抓了一把雄黄跑去在小西阿北身边撒了一圈，嘱咐好他俩先别动，将剩余的雄黄粉包好便急忙追赶少年，“多谢兄长刚才出手相助，这雄黄粉还剩不少还与你”走近了，楚南发现自己身高才到对方胸前说话脖子仰的头都快折回去了，眼前的少年也不过十四五岁，想到刚刚那一箭他要是力度再大点就是扎在她身上了，有些心有余悸，可也证明他箭法的确了得。少年是健康的小麦肤色，虽然也瘦却看的出来时那种常年运动的精瘦，浓眉大眼俊朗是俊朗，可惜了，是个面瘫。呸呸呸，这位救命恩人是高冷，对，是高冷。楚南“中肯”得在心中评价到。 “是你？你没死？”少年眼里闪过一丝惊诧。楚南嘴角抽了抽，这问候很……别开生面阿。听过别人问她吃饭了没？身体好些了没？，倒是第一次被人问怎么没死。“哦，是的，没死成，若不是阿兄相救可能就死了”。少年面上僵了僵也没做解释，自顾自的嘀咕了句“明明已经断气了”。楚南并没有听清，她的眼神早飘到了少年手上拎着的野鸡上了，好久不曾吃肉了啊，这要是放点菌菇炖起来就着汤我能吃两大碗，咽了咽口水，楚南表示很羡慕。少年见面前小姑娘瘦的跟他家门前长的竹子似的，也不知道刚刚哪里来的胆子挡在蟒蛇跟前，其实他在对面山坡上的时候就隐约看到这边三个人情形不对，似乎是害怕着什么，等他赶过来的时候就见她已经把蟒蛇引去了一边，幸好他随身携带雄黄。随着楚南目光，少年发现她正目光灼灼盯着自己.....手上的野鸡，一双大眼睛湿漉漉得一眨不眨，少年有些不自在的换了只手拎野鸡“雄黄粉送你”便又抬步要走。 楚南才想起正事从野菌炖鸡汤中回过魂来，一把拉住少年得衣摆尴尬的笑了笑开口道“阿兄姓甚名谁，你救了我们姐弟三个，你跟我们回家，我阿爹阿娘会感谢你得，家里虽没啥拿的出手的，不过我今天采了不少菌子可以请你吃饭”。“不用，顺便而已”想了想又加了句“菌子不可乱吃”说罢少年扯出自己得衣摆不在做停留转身便走。 诶，好吧，好人呐，省了。楚南回身找到弟弟妹妹，见他们果然老老实实蹲在原地一动没动，小西半搂着阿北，虽身子还稍有些瑟缩脸上却已不见惊惧，毕竟山野长大的孩子，蟒蛇猛兽之类虽不常见却也经常听到，不正面对上的时候也就不害怕了。楚南走上前抱了抱两个孩子“我们小西阿北真勇敢”，阿北捏紧拳头，想到刚才阿姐挡在自己面前的样子道“阿姐最勇敢，等阿北长大了要变得很厉害，要保护阿姐和小阿姐，还有大哥，阿爹阿娘”小西红着眼圈瓮声瓮气的说“幸好阿姐没事”。“嗯嗯嗯，我们家小西、阿北都会变厉害，比阿姐还厉害，阿姐就等着以后你们长大保护阿姐，走，咱们下山回家”，两个孩子都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楚南一路上对两个孩子耳提面命不要把今天遇蛇的事告诉阿爹阿娘省的他们担心，下倒山脚的时候已经两腿发软肩膀都要垮了，上山容易下山难，古人诚不欺我。放下背篓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一旁的小西和阿北也累趴在地上。稍作休息感觉好多了，楚南眼尖看见她坐的这块草坡下石头缝里长了野葱，楚南本着不浪费的精神抓着一旁小树枝桠的倾身向下移了几步够着拔了一大把，放好野葱起身准备背上背篓时远远就见有人在喊自己，“是阿束哥哥”阿北到底是男孩子精力旺盛，听见声儿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挥着手朝河堤岸上回喊着“阿束哥哥”。程子束见状便小跑过来，手里拿着两本话本子，本是想着去地里带给阿南的，出门远远见着山脚下三个人看着像是楚家三姐弟就寻了过来。 “阿南，你背这么多松果作甚” “阿姐说要给我们做好吃的”阿北在一旁极骄傲的回答道 程子束眼神变得有些同情，这松果哪里能吃，阿南这是还没好全呢，唉，对自己的态度也是生疏的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彻底好起来。楚南被程子束看的有些莫名，只得尴尬的笑笑。 “你这背篓看着怪沉的我给你送回去吧，你把话本子拿上，这几日你也没来找我要书，我新得来的这两本话本子上边还画着小人图想着你会喜欢就给你带过来了”说着程子束把书往阿南手里一塞就要接过楚南身上得背篓，楚南让了让避开程子束得手，“不用了阿束哥哥，反正也不远了我自己可以得，谢谢你的话本子我看完还给你”。程子束怔愣了下，总觉得阿南掉河里起来后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可具体哪里不一样又说不上来明明人还是眼前那个人，许还是因为病没好。随即伸手轻轻弹了下阿南脑门坚持的接下背篓“你这样生分做什么，背篓我给你背着，你把小西得篮子挎上，你不累小西都累坏了”。阿南看了看仰在地上眨巴着眼睛不想起来得小西，又好笑又心疼只得把背篓让程子束背上。 有了程子束得帮忙，楚南姐弟就轻松多了，一路上说说笑笑楚南对程子束也不再那么生分。进了村还没到楚南家就正好碰见从地里干活回来得刘氏，也就是程子束得阿娘，刘氏一见程子束背后得背篓就像只炸了毛老母鸡气势汹汹得扑腾过来指着楚南劈头盖脸一顿说“你这丫头，我不是跟你说了阿束明年就要参加童试，让你没事别缠着他么。你还让他背背篓，他都肩膀是用来背背篓的么，丫头片子不知轻重”程子束赶忙在一旁解释说是自己来找楚南，且是自己主动要帮楚南把背篓送回家，可刘氏听不进话，劝也劝不住，拉又拉不动，程子束白皙的脸上急得都冒了汗。小西听的生气忍不住还嘴道“阿婶说话好没道理，就算阿束哥哥要准备童试也不能时时把书绑眼睛上不出门吧。且是阿束哥哥来帮的我们，怎么就变成我阿姐缠着不让阿束哥哥了”，刘氏一听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手叉腰一手对着楚家姐弟指指点点，瞪了眼小西道“你这丫头还顶嘴，你们阿爹阿娘就是这么教的你们，怎这般没家教”前边楚南也没说什么，听到后边便皱了眉头，说她两句就算了，毕竟人家儿子确实帮了自己，可骂他们没家教就是骂他们父母，谁还不会吵个架啊，不，谁还不会讲个理儿“阿婶说的什么话，我阿爹阿娘可没教我们堵在路上指着别人说话，更没教过我们被人骂了不许辩解，阿婶家都是这样教的么？所谓善人者、人亦善之，今天阿束哥哥帮了我们行的是善，我们自也会善待束哥哥，阿束哥哥善良不好么？还是阿婶觉得只要学问做的好六亲不认众叛亲离都没有关系？再者，阿束哥哥不是一两岁的孩童且他读的书也多，想必比我比阿婶更懂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程子束在一旁羞的面红耳赤。以前阿娘说阿南的时候，她总是默不吱声的跑开，回回阿娘还都自以为占理，如今听阿南一番言语，他都替阿娘臊得慌，可到底是自己的亲娘也不好说些什么，只抓着刘氏胳膊左右为难。刘氏一时也被反驳得语塞，这死丫头平时半天闷不出一句话，今天是吃错药了，说的劳什子鬼话，读了几本话本子说话都变得利索好听了。楚南见好就收，也不再给刘氏接着话得机会，从程子束身上夺下背篓，谢过程子束便带着弟弟妹妹往自家方向走去，临走前阿北冲着刘氏一吐舌一翻眼拌了个鬼脸。刘氏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出不来，又不能当真拉着几个孩子撒泼，只得脸红脖子粗的任程子束拉着回家去。身后大柳树下一个少年肩上挎着弓背后背着箭，默默得看着他们散去不在挡路中间才继续上前走路。 第六章 “阿姐，你看那个是不是我们在山上见过的人呀”刚到家门口小西扯了扯楚南衣袖，示意楚南回头，楚南转身一看果真是刚刚在山上救了他们的少年，见他手上除了野鸡又多了只兔子，正边走边挨家挨户朝人屋里头望去，要不是他走的挺直，那张面瘫，呃，高冷的脸上太过于光明正大，活像个在踩点准备夜里偷鸡摸狗的毛贼，见状楚南让小西和阿北先进屋自己冲着少年走了过去。 “阿兄，你是在寻人？“ 正聚精会神张望人家内院的少年吓了一跳，回头见刚刚还伶牙俐齿跟人吵架的小丫头此时正站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自己，脸上两个小小的梨涡显得乖巧可爱，琢磨了下这么挨家挨户的找也不知要找到什么时候去，不如问问这丫头回了句句“是”便问道“你可识得楚家的大明叔“。”你找我阿爹讨要好处来了？“楚南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少年一噎有些莫名的看着楚南。话一出口楚南就知道自己想差了，人家怎会知道自己阿爹是谁，想来是有其他事情找阿爹，耳根一阵发烫赶忙改口道”哦，我是说你找的就是我爹，你跟我来“说罢急急转身，在前边带路，少年虽觉得眼前的小丫头有些古怪，但想着这事也没什么好骗人的，就跟了上去。 “阿爹阿娘，我回来了”李氏和楚大明早已挑了两框萝卜回来正在院子里掰萝卜叶子，把大萝卜分出来小的留着家里吃，萝卜叶子也分出好坏放成两堆。小西和阿北坐在石桌旁喝水休息，“快把背篓放下来歇会”李氏见楚南背的吃力忙迎了上去帮着卸下背篓，见楚南身后还跟着个人不解的看着楚南“这是……”，“阿婶，我是莫荀，叫我阿荀即可”少年自己走上前解释道，高冷的脸终于稍微缓和看不着不那么面瘫，楚南默默在心里想。因着阿荀住的偏僻，这些年阿荀要么在山上要么总是避开村里人，除了些许上山打猎的汉子村里妇人少有人见过阿荀的。楚大明见来人是阿荀放下手上的活起身过来“咋了阿荀，你咋过来了，是不是家里有啥事儿“，”不，大明叔，我是来送些东西的“说着便把手里的野鸡和野兔往楚大明手里递。” 使不得使不得，你快拿回去，明儿送镇上酒楼里换些银钱“阿荀一家现在就靠这半大小子打猎养活本就不易，楚大明夫妇哪里肯收，三个人你来我往的推搡着。阿荀不善言辞，最后无法便道”大明叔，这些野物家里还有，我也能再去山里寻，您要不肯收下，我这便回去把您送的吃食用具给送回来“，楚南发现阿荀这人话虽不多，但每一句都说到点子上，李氏和楚大明见推辞不过便只得接下，却硬要留阿荀吃午饭。 阿荀少有与外人打交道的时候，尤其是跟小孩子，阿北却是个自来熟的，见阿荀留下，跪坐在石凳上一手拿着陀螺一手勾着阿荀的胳膊使劲摇晃，缠着阿荀陪他出去打陀螺，小西坐在李氏之前得位置上帮着分萝卜，楚大明手上活不停嘴上有一搭没一搭得跟阿荀聊天，呵斥阿北不要闹，可过不了两分钟阿北就又缠了上去，楚南看着阿荀那张高冷脸好怕他一鞭子抽在阿北身上，觉得自己弟弟真是勇气可嘉什么人都敢招惹，本来还担心他把蟒蛇的事说与阿爹阿娘听，结果那主惜字儿能不说话就不张嘴。许是快被阿北摇出脑震荡了，阿荀才不得不僵着身子站起来陪阿北出去玩。 楚南跟李氏商量着中午由她来炒菜，想来以前的楚南也会做饭李氏听了直接应了声好，舀起锅里的开水准备烫野鸡毛，楚南走到廊下把今天捡的松球和菌子摊开在地上，让太阳晒得均匀些，又抓了两大把菌子在瓦盆里。李氏拔完鸡毛出来缸里舀水，见楚南正在洗菌子便问道“阿南，你采这么些菌子是作甚“，楚大明也看了过来，楚南见状起身说到”阿爹阿娘，昨日我又做梦了。梦里有个白发白须的阿爷，他给我讲了许些道理，还给了我看了很多书，不知何故那些书上的字我虽认不全，可我竟全都能懂。其中有一本书，就记载着怎样区分有毒的菌子和没毒的菌子，醒来我还记得清清楚楚才决定去上山找找，又怕找不到所以就没跟阿爹阿娘说，没想到果真找到许多书上画的可食用菌子.“ 反正在阿爹阿娘眼里她地府都去过了也不怕多见一次仙人，扯上神神鬼鬼更容易让阿爹阿娘信服。楚大明和李氏对视了一眼心里也在犯嘀咕，想着自己闺女说瞎话骗他们是不可能的，常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难道这就是阿南的造化。见阿爹阿娘还稍有疑虑楚南笑笑，”阿爹阿娘，不如咱们先炒一盘菌子分些给大黑吃，若大黑吃了没事就证明我们定是能吃的，那就说明我梦里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对不住了大黑兄，让你挡箭我的内心是惭愧的，你放心我保你不死还能美美吃上一顿，楚南内疚得撇了撇一旁四仰八叉晒肚皮睡得正香得大黑，歪着脑袋咧着大嘴口水顺着嘴角哗啦哗啦趟下来…………这厮完全不知被当了小白鼠，丝毫没有要醒来得意思。楚大明和李氏犹豫了下还是缓缓点头答应。小西在一旁听的糊里糊涂，只知道阿娘并没有说不能吃菌子，便见阿姐眉开眼笑的端着洗好的菌子进了灶房。 灶台不是很高楚南刚好能够着，灶上两个锅并着的，一个灶膛烧火另个锅里也会有余温，隔上竹箅子可以用来保温饭菜或是闷饭。用葫芦瓢舀了几瓢水在锅里，乘烧水的功夫楚南把各种菌子手撕成条状，水烧开后菌子下到锅里稍微焯水便捞上来控干水分成两份，灶房里除了盐也没了其他调味品，楚南拍了几个蒜瓣切碎生姜切丝，锅烧热放了两大勺猪油锅里顿时滋滋作响，待油烧热，倒入切好的的蒜末姜丝炒香加入菌子翻炒开，顿时香气飘散开来，猪油本就醇厚喷香，混合着菌类特有的香味，让人闻着都食指大动，“好香啊“院子里小西被灶房的香气引了过来，皱着鼻子在屋里嗅，李氏在一旁剁着鸡块，也忍不住往锅里瞟了瞟，放了盐在翻炒两下便盛了起来。李氏依楚南的意思拨了些菌子到大黑碗里，加了早上剩下的玉米糊拌在一起，让小西端去给大黑。 第七章 锅里重新加入水拿竹扫把锅洗净烧干放了油，放入姜块蒜瓣煸炒，接过李氏剁好的鸡块哗啦一声倒进锅里炒到鸡皮金黄，扒了几个独蒜扔进锅里倒入水盖上锅盖，大火烧开后又闷了一刻钟才盛到瓦罐放在泥炉上炖着，若不是时间有些急，放在泥炉上小火煨上个半天，把肉炖的酥烂，肉香完全侵入汤里，那滋味，啧啧，回味无穷，楚南砸吧了下嘴巴表示有点可惜。 等楚南把野葱鸡蛋炒完的时候，距大黑吃下菌子已经过去大半个时辰，大黑依然活蹦乱跳的在院子里撒欢，李氏和楚大明彻底相信了自家闺女的话，楚南这才揭开瓦罐盖子把留的一小份菌子倒入鸡汤中盖上盖继续炖，真有毒未必那么快有反应，让大黑吃完全是为了安阿爹阿娘的心。灶房内已然香气扑鼻，接着清炒了个萝卜丝，凉拌灰灰菜后，楚南迅速洗米煮米闷饭，一气呵成，主要厨房太香勾醒肚里馋虫急等喂食。 一旁的李氏有些惊讶，阿南做饭似乎比以往熟练了许多，做饭过程也不完全像自己教的那般，果然自己闺女是有福分的，能够有此奇遇。闷上米饭，楚南和李氏各自洗手坐等吃饭了，说是米饭，其实是高粱米里掺了些大米，不过据观察这待遇已经非常好了。 院子里阿北搬着小凳子紧紧贴着阿荀坐，阿荀木着脸手里拿刀正削着一截木头，一把小剑的雏形已经现出，阿北两眼金光闪闪恨不得把自己挂在阿荀身上，这眼神儿就跟二八少女见着自己心仪男子那般专注热烈，看的楚南一阵鸡皮疙瘩忍不住呵道“阿北，你这样挤着阿荀哥哥做什么，一边挪挪”。阿北蹭的一下从凳子上跳下来，颠颠的奔向楚南嘴里还喊着“阿姐阿姐，阿荀哥哥刚刚教我射箭了，他好厉害，还给我做小木剑呢”阿北一离开，阿荀原本僵着的身体明显放松，怕是被自家小弟缠的狠了。楚南摇摇头有些好笑，明明不过束发之年的儿郎怎像个耄耋老人般肃然，少年老成，当真是少年老成，这是病啊，得治。 “行了，准备洗手吃饭了，你这么喜欢阿荀哥哥以后多去找他玩就是。”阿荀顿时手上一停身体又僵了几分，抬头看向楚南。“可以吗，阿荀哥哥”楚南冲他呲牙一笑，白晃晃得牙晃得他眼晕，埋下头接着打磨手上已成型的小木剑，低低得回了句“嗯”，算是应了。说这话楚南是有私心的，阿荀整日在山里游走，对山里情况自是了如指掌，要是抱上这条大腿日后再想去山里，就等于随身携带上山指南啊。当然对阿荀也是有好处的，他有病，得治呀，多跟小伙伴儿们相处这病久而久之不就好了。再者，他整日一个人在山里上蹿下跳的多可怜啊，有了他们的陪伴他阿爹再也不用担心他孤单啦，这是件皆大欢喜的事，觉得自己日行一善了的楚南满心欢喜的进了灶房一一端出饭菜。 楚家没有不准女人孩子上桌的习俗，洗过手一家人加上阿荀围着石桌坐下，虽然家里许久不见荤腥，孩子看着桌子上的饭菜眼馋的紧，尤其是刚出锅的野鸡菌子汤，汤也已炖出淡淡的金黄色，鸡肉的味道与菌子完全融合，热气腾腾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见阿荀和阿爹阿娘没动碗筷，也只是巴巴的看着并不急着先动手，李氏心疼孩子，先动手给阿荀舀大半碗鸡汤随即给家里每个人盛上一些，担心阿荀怕菌子有毒不敢吃还特意在一旁作解释，自然隐去阿南梦境一段，只说自己偶然得知。 阿荀见眼前的汤，色泽黄亮香气浓郁端起喝上一口顿觉唇齿留香，确实比阿奶放萝卜炖的汤味道更加香醇浓郁，夹起一筷菌子，只觉滑嫩爽口很是清香“阿南，你菜做的很好”，楚南原本低头吃的喷香，毕竟一早上眼馋的野鸡菌子汤现在货真价实的到了嘴边，跟她想象的味道一样香。这是楚南来到青源村吃的第一顿肉，好吃的能让她吞下舌头。闻言抬头，见阿荀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脸上虽没笑意，眼里却溢出了欢喜，面上多了丝少年郎该有的生气，呵，这位爷原也是个吃货，同道中人啊。 一顿饭吃的众人心满意足，阿北吃的太饱，终于不在缠着阿荀，拖着大黑窝在自己脚边，自己则抱着小木剑窝在阿爹的靠椅上舒舒服服晒太阳，像只小懒猫，一人一狗慵懒的不行。 小西跟在楚南身后兴致勃勃给松球翻面，她现在对阿姐说的话非常信任，阿姐说好吃的东西绝对就好吃，就是不知道这松球要水煮油炸还是炒着吃。便问道“阿姐，松球要怎么吃呀？”，“是松子，喏你看“楚南捡起地上已经掉出的松子递给小西看”多晒晒，松球里的松子就都能脱落下来，阿姐回头把它炒熟，吃着比瓜子还香”。 “这也竟能吃？改天我给你送一筐下来“ 阿荀此时放得开了些，话虽依然不多却已会主动跟楚家人聊天，听楚南说的有趣便凑了过去，说完又不好意思的举起茶杯喝水以作掩饰。楚南连忙点头应下”对了，过几日阿荀哥哥若还要打猎带我一起可好，我保证不会打扰到你“楚南赶紧顺着杆子往上爬的说道。 想起自己下山途中无意中瞥到一颗花椒树，当时只想赶紧下山实在没有力气带着弟弟妹妹往林子里钻，想来过几日那棵树上的花椒也就能彻底红了，正好摘些回来，这个时代调味用的只有葱姜蒜，连辣椒都少有，虽说现在能吃饱是最重要得，但在条件允许得情况下她还是愿意让自己和身边人吃的更开怀一些的。且她也想再多了解了解青源峰里的物资，但若是她一个人上山即不识路又不敢走的太远。 阿荀瞥了眼一脸期待的楚南吐出两个字，“可以“。 坐了会阿荀便起身告辞，李氏和楚大明挑了几个白白胖胖的大萝卜，又把家里剩下的小半袋白米拎了出来一起装进袋子里要阿荀带走，阿荀推辞不过，想着以后猎到野物再送些过来就是，便收下了。楚南想了想，又拿了个小布袋装了一袋子菌子，大概跟他讲了下做法便塞给他一同带回去。阿北举着他的小木剑跟屁虫一样跟在阿荀身后走，楚南上前一把把他揪了回来，他才恋恋不舍的挥着小木剑跟阿荀再见。 第八章 回到院里楚大明扛起锄头去地里除草，李氏则不出门在家剥阿荀送来得野兔，村里人大都瘦不拉几的，山里的野物倒都长的一身圆滚滚的肉，灰色皮毛油光发亮并没有被阿荀的箭伤损太大，李氏手巧，完整的剥下兔子皮，想着洗净硝制好回头给东子做顶帽子，冬日里在酒楼跑进跑出倒也能防防寒气。 楚南闲不住，见廊下的松果晒得差不多了，许多松子已自然从鳞片间掉落，便拿了簸箕把松球都捡进去，拿着木棍劈里啪啦得敲打起来，一些顽固不肯掉落得松子此时也纷纷落下，过筛筛去杂物，楚南见量不是很多便收紧袋子里，等下次再捡些积攒着一起炒。 晚间吃饭的时候李氏和楚大明商量着明天早起把家里集的鸡蛋、鸭蛋和萝卜送去镇上卖了，换些米面回来。天儿冷了，顺便在给东子送些衣服鞋袜过去。 青源村所在的安远镇，是附近最大的一个镇子，相对其他镇子也繁华许多。镇子上五天一赶集，除镇子上的店铺，附近村子上的村民也会带上自家种的蔬菜粮食或是用具，沿着镇子上的街道两旁摆放摊位。 楚南还没见过古代的集市，有些好奇，想着也不能每天窝在青源村两耳不问窗外事，便问道“阿爹你明日赶集能不能带我去？”。 楚大明看向闺女笑道，“去是去得，只是你起得来么，阿爹五更天就得起来赶路，去晚了就占不着好位置了” “阿爹放心，我自是能起来的”。 阿北听阿姐要去赶集，本也想跟着去，一听阿爹说要五更天起便默不作声了。 隔天天不亮，楚南迷迷糊糊听见院子有响动，坐起身来透过窗户看见灶房微弱的烛火，院子有人影在打水洗漱，便知是阿爹起身了，怕吵醒小西，楚南就着月光摸索着穿好衣服起身下床出门洗漱。 李氏早早起来熬好玉米糊蒸了黑面馒头，二人匆匆吃完早饭，楚南背上给楚东带的衣服，拎了一篮子鸡、鸭蛋，楚大明挑了两大筐萝卜便出门去。 正巧隔壁胖丫阿爹，张强也挑了肉出来，楚南叫了声强子叔，打过招呼，三人结伴而行。 皓月当空繁星闪烁，月光下的青源村显得安静祥和，周遭山峰巍峨蜿蜒，沉寂默然。银色的光辉像是给整个大地罩上一层轻纱，虚无缥缈。秋风飘零，树影扶疏，一草一木随风摇曳。草丛里偶有传出蟋蟀声，道路上影影绰绰能看见三三两两挑着货物赶集的人。空气夹着露水的湿润，楚南深吸一口气，满腔清凉。 一路上楚南默默听着强子说和阿爹聊天，倒也有趣。走的久了身上细细密密的出了汗，每走两刻钟便停下脚休息会，楚南虽心理上不太适应那么远的路程，身体却是早已习惯。一个时辰左右三人总算赶到镇上，楚南心理估算着从村里到镇上大概是有十七八里地的距离。 进了镇子张强便与二人分道去了聚集贩肉的摊位。 天还早，街道上的行人少，多是些早起赶来占摊位的小贩，楚南和楚大明带着东西向街道中心走去，“大明，大明，来这儿”一个已整齐码放好白菜摊位旁站着个中年汉子，汉子一拿着巾子才脸上的汗，一手招呼着楚大明，应是相熟的。 “好嘞”楚大明应了声，带着楚南向汉子走去。“赵老哥，你咋来这么早”楚大明挨着汉子的摊位放下挑子。“我们村离得镇子稍微近些不是，我想你今日也是要来的，顺便给你留个位子，哈哈，哟，这是你家闺女，长得真好看，这大眼睛一点不像你，定时像了她阿娘。”说着便要伸手摸楚南脑袋，半道又缩了回去瞅了瞅自己一手老茧子，还是不嚯嚯小姑娘梳得光溜儿的小辫子。 在自己衣兜里一阵摸索，掏出个油纸包，里边放着几个柿饼“来，这是我家婆娘自己晒得，拿去吃”。楚大明在一旁道“阿南，你赵伯伯给的，接着吧”。 “谢谢赵伯伯”楚南接过柿饼甜甜得叫道，眼前得汉子身形大了自家阿爹一个半，是个大嗓门得，面上始终挂着笑，看着就是个爽直淳朴得人。“哎呀，看看看看，还是姑娘家讨喜，这嘴甜得吃了蜜似的，起那么早跟你拎东西上街赶集，再瞅瞅我家三个臭小子，一个比一个皮实，一天天就会捣乱。都怪我家婆娘不争气一个闺女都没给我生” 赵海围着楚南左瞧瞧右瞧瞧稀罕得不得了。楚南满头黑线，很想告诉赵伯伯生儿生女真的是取决于他，他家伯娘着实冤枉。 帮着楚大明把摊位收拾好，东方已渐露鱼肚白，薄雾轻笼。街道上的人也逐渐多了起来，楚南这才开始打量起来，他们所处位置是西大街，街道很宽，用青石板整齐的铺成，缝隙间露出些毛茸茸的小草，沾染了一层薄薄的露水看起来晶莹剔透，两侧小贩身后商铺林立，鳞次栉比，青砖绿瓦飞檐斗拱，檐上飘飘扬扬挂着描有自家商铺名号的幌子，茶楼、酒肆，铁铺、当铺、布庄，粮油米店，一应俱全。这条街走到头，便是条河，上桥过去便是东大街，楚南知道哥哥楚东就在东大街的酒楼。 四周开始传来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对面还有个算命先生在帮人看相推运，街道上也有小贩挑着货物走街串巷叫卖，或是牵驴驮着粮食沿街贩卖，行人间摩肩擦踵，一派热闹。 渐渐也有人来摊前问价，来得路上楚南向阿爹打探过菜价行情。萝卜四文钱一斤，卖不完就会降到三文、两文。鸡蛋、鸭蛋三文钱一个。但来人多数都是只问不买。 楚南看看自家阿爹，老老实实的蹲坐在地上，有人上前问了才介绍价格，再看看一旁的赵伯伯，此时他的大嗓门就派到用处了，扯着嗓门喊 “卖大白菜嘞~，地里新鲜摘得啊，包饺子包包子做炖菜，热乎好吃了嘞~~路过得都来看看昂~看又不要银子”。叫喊声引得路人忍俊不禁，上前问价。 一对比，显得楚家的摊位越发冷清了，楚南觉得这就跟商品做推销一样，做推销得商品能招引人气，有了人气才能有销售。越是冷清没有人气的商品，越让人觉得是低廉的残次品，越卖不出销量价格，这就是个恶循环。 挪凑到楚大明跟前“阿爹，咱也喊两声吧，街上卖菜得忒多，人都注意不到咱家的菜了。“喊些啥呢”楚大明皱着眉，也犯了难，他卖菜一向别人问价他回答，每次他总是要比别人卖得少卖得晚还卖得便宜，可他嘴笨，让他叫喊着卖他不会，也喊不出来。 第九章 楚南想了想，站起身来清清嗓子，双手打折拍子唱到“我家萝卜甜又脆，鲜嫩多汁价实惠。冬吃萝卜夏吃姜，不惧严寒身体壮。蒸炒烹煮样样香，如若不信请来尝”，楚南也是第一回这样叫卖货物，一开始声音还有些弱，脸皮涨得通红，等唱完一段后渐渐就觉得也没什么，不自觉得越喊越大声，清脆稚嫩得女童声在吵闹的街市里显得格外突出引得行人好奇，驻足观看。 人都有个奇怪的习惯，见着人堆就喜欢扎。于是楚家摊子前围了不少人，有妇人上前笑问“丫头说得这么好，那你家萝卜到底多少钱一斤啊”。。 “阿婶，您看看我家萝卜，都是我阿爹阿娘挑好得拿来卖，各个白胖水灵，也不卖贵，就十文钱三斤，您看要多少？” “行，那就称十文钱得吧”楚大明赶忙拿起木杆秤称了三斤，装进妇人篮子里。楚南乘机问道“阿婶，鸡蛋鸭蛋要不要，给你五文钱两个哦”。 “阿婶家也养了鸡鸭，蛋就不要”妇人付了十文钱，便起身挎着篮子走开。 有了开端，又见价格比旁人稍便宜，原本还在后边张望的人也开始上前询问挑选。楚大明给人称菜，楚南便给人装鸡蛋，嘴巴也不歇着，阿叔阿婶叫个人不停，人口多的家里这会已经开始泡腌萝卜，边吃边屯着过冬，众人见她人小嘴甜，长得瘦小却清秀机灵，自然也就多买了些。不多会带来的菜就卖出不少。 楚大明见自己闺女越来越聪明，看这言行举止妥帖的不像个十岁的孩子，虽有些惊奇，却因着阿南之前已提过缘由也不诧异只觉得欣慰，让楚南喝口水歇歇嗓子，别把嗓子喊坏了。 正喝着水，迎面走来个五十岁上下的妇人，慈眉善目，身上衣服穿的干净体面，料子是细棉布，花白的头发用一根银簪盘起。 楚南赶紧上前道“大娘，我们家的鸡鸭喂得好您看这蛋都是个顶个的大，萝卜个个都是挑顶好的带出来，您要什么我给您装上” “老远就听见你这丫头脆生生的声音，竟没想到你看着比我孙子还要小些，这样小就会帮着家里买卖，真是难得”，妇人蹲下翻看了下框里的萝卜，又看了看篮子里的蛋接着道“我家员外夫人后日做寿，这些我都要了，只是马车被我先打发回去送东西了，得劳烦你们跟我跑一趟” 楚大明连忙点头应下，起身收拾东西，嘴里应着不劳烦不劳烦。看着楚南笑了笑，妇人又转向赵伯伯得白菜摊要了白菜。难得遇上一个大户，两家自是喜不自胜。楚南拎着半篮子鸡蛋跟在大娘身旁走，楚大明和赵海挑着担子随后，妇人是个爱说话得，一路拉着楚南东家长西家短，又问起楚南家里情况，楚南不愿与人说太多自家的事，简短回答便避开，一路乖巧的陪着妇人聊天。 原这妇人姓周，在镇上王员外家管着厨房采买事宜，后日过寿得是王员外得二夫人，之所以称为二夫人，是因为王员外有两个夫人，五个姨娘，大夫人是王员外没发迹前娶得原配，二夫人娘刘氏娘家原是开酒楼的，那时还是王生的王员外跟几个同窗好友去酒楼小聚，刘氏对王生一见钟情，家里便替王生花银子捐了个员外郎的闲职，王生摇身一变成为王员外，更娶了刘氏做平妻，之后靠着刘氏娘家的支持做起贩卖茶叶得生意，，平日里刘氏和大夫人张氏姐妹相称，和睦相处共同管家，镇上人人道王员外好福气，称赞张氏大度，刘氏贤惠。 楚南听后表示哭笑不得，这不就是个渣男靠吃软饭成功逆袭，三妻四妾坐享齐人之福，最后还要被人传颂赞美的故事么，每逢夜深人静独处的时候张氏会不会扎心，刘氏会不会膈应就不得而知了。 穿过闹市又拐了几条街，嘈杂声渐渐被甩在身后，周围变得安静起来，周大娘带着三人拐进路边条巷子，走了一段距离，便到了员外府的后门，后门处已聚集很多送菜的人，各种蔬菜，还有鸡鸭鱼羊肉食类，府里并不让外人随意进入，而是由丫鬟小厮在门外清点结算后，把东西装进自己府里的筐里带进去。 楚南感叹王员外家的阔绰，办一次酒席用的银钱怕是穷苦人家一年收入了，难怪周大娘作为厨房管事能够这么体面。当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老天爷也是老眼昏花啊，没让她穿个公主、郡主什么的她认了，就算穿成眼前王员外家的傻小姐也成，好歹吃穿不愁啊，默默替自己在掬了一把心酸泪。 “老婆子年纪大了就是爱念叨，我家几个小子都不耐烦听我啰嗦，你家丫头性子好，招人疼“停下步子，周大娘目光慈爱的落在楚南面上，话却是对楚大明说的。 “嘿嘿，这丫头确实从小就乖巧懂事“楚大明憨厚一笑，面上与有荣焉。 周大娘看楚南的眼神悠远，带着莫名的情绪。 伸手招了两个丫鬟小厮过来给楚大明和赵海清点，摸了摸楚南的头“好了，大娘要进府里安排事情了，若以后再有需要，大娘还会去找你们”说罢又嘱咐小厮几句，便步履匆匆从后门进了院子。 楚大明称了剩下的萝卜五十二斤，鸡鸭蛋并三十个，小厮给了两百七十文，多的算脚程费。 楚南歪着脑袋算了算，现在所有东西卖空，也不过四百多文钱，一两银子都不到，想到电视剧里那些随手给店小二打赏银子的大爷们，要是放在这，那都是极品土豪啊。 银钱虽不多，可楚南有了参与感，心里觉得很知足踏实。楚大明也一脸开怀，平日里卖菜，每次都要拖到午时还不一定能卖完，今日却还不过巳时。一手扶着担子一手牵着闺女，父女俩脚步轻快的走在巷子里。 赵海跟在一旁，十分艳羡的看着两父女的背影，决定回去找家里的婆娘给他也生个闺女去。 第十章 到了街上二人便于与赵海分别，楚大明带着楚南过桥来到东大街，显然东大街的商铺建造相比西大街要华丽精致许多，道路两侧少有商贩，路上不时有车夫或是赶马或是驱牛车经过，行人神色间更为悠闲，大多是穿着长衫手摇折扇的少年，三五成群闲庭信步，谈笑风生。楚南暗自好笑，这样的天气，阳光温和，暖暖的晒的人好不舒适，偏这些书生拿着扇子装模做样，自认儒雅。 不多时，楚南就瞧见前边上下两层的木楼，走得近了见门前悬挂匾额，上边龙飞凤舞写着”闻香楼”三个繁体字，只要不太难，一般的繁体字楚南还是能认出来得。 有趣的是斜对面同样有栋二层小楼，匾额上写了“天香阁”。这。。。是打擂台的意思？果然不论何时何时，商场始终都如战场，不缺乏各种竞争。 酒楼的厅堂摆了许多四方木桌，围放了几条长板凳，有些位置还用简约的屏风隔起来，此时还不到吃饭时间，大多桌椅都还空着，几个小二正在四处擦洗。厅堂最里侧有个小门挂了布当门帘子，应当是通往后院厨房的。楚南目光顺着厅堂中央的木梯向二楼望去，见二楼廊上隔出许多小间，想来就是包间了。看样子这家酒楼在镇上算是拔尖儿的了。 掌柜的四十出头，留着山羊须胡子，正在柜台劈里啪啦拨算盘，余光见着人影，抬头便道“客官，里边坐”，见是楚大明忙改道“楚兄弟来了，是来看东子的吧，进来坐会儿，喝杯茶”说着就要绕出柜台迎出来。 楚大明赶忙上前拦住，“严掌柜客气了，你忙你的。这不眼瞅天要凉了，东子娘让我给他稍几件衣服，我把衣服给他就走” 听罢严掌柜转身冲楼上喊道“东子，东子，手上活先停停，快下来，你阿爹来了。”回头见楚大明身边还站个小姑娘，低头问楚南“你是东子的大妹妹？” “嗯，严伯伯好，我叫楚南” “好好好，东子可没少在我们面前念叨他的弟弟妹妹，怕也是想你们得紧”严掌柜一手摸着他的山羊须乐呵呵道。 随即，二楼一间小包间开了门，木楼传来一阵噔噔噔的脚步声，转眼一身灰白短褐，手上拿着沾了灰白帕子的楚东就跑到了跟前，面上难掩喜意“阿爹，阿南你们来了“ “大哥，阿娘让我和阿爹给你送的衣服来，天凉了你自己可得急时添衣，莫着了风寒”楚南将手里的布包递上前去。 楚家孩子都继承了父母的优点，楚东肤色不白，但也不像楚大明那样黑，浓眉大眼，鼻梁英挺，浑身上下透着少年郎的朝气。 “啧啧，有些日子不见，阿南竟像是长大许多呢”楚东接过包裹，摸了摸阿南头，问道“阿爹，家里可还好” “好，都好，你一人在外，只要照顾好自己，我跟你阿娘就放心了”村里的汉子不善表达，没见着儿子时候，总担心他在外过的不好，见着面了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每次见面都是一样的话，看着儿子似乎又高了些壮了，面上不见愁苦，知道他过的好就放心了。 “阿爹，阿娘不用担心，过些时日我休假了便回家看阿娘” “大明叔来了”正说着话，里侧小门门帘被人掀开，里边出来个姑娘手里挎个篮子，缓步走到楚南面前，将楚南上下打量了一番。轻声道“东子哥哥，这是你妹妹？” 对方打量楚南时，楚南同样打量着她，眼前女子柳眉弯弯，一双水汪汪的杏仁眼，眼波流转，顾盼生辉，鼻子精致小巧，朱唇皓齿，啧啧，活脱脱一个小美人胚子。 “是我大妹妹”说完转向楚南笑道。“阿南，这是香云，后厨李师傅得女儿，大你两岁” “香云姐姐好“ 李香云点点头便出门去了。 楚南也不以为意，毕竟人家长得好看，性格高傲也难免。 楚东见状便道“定是李师傅缺了什么让香云去买，平时都是我陪她去，阿爹，阿南……“ “行了，出门在外要勤劳肯干，你别耽搁了，赶紧把衣服放下就过去吧。我跟阿南还要去买些米面回家“不等楚东把话说完，楚大明挥手打断，跟严掌柜打过招呼，便带着阿南回了西街。 此时得西街依然车马如龙，人声鼎沸，楚大明牵着楚南进了一家粮铺。 粮铺东西很齐全，米类、面类、豆类，按不同品种装进各个米仓里，整齐得排放在店里。米分上中下三等，下等米比较粗糙甚至还没脱净谷壳其中还能看到小石子儿，八文钱一升。中等米比较干净，但是米比较碎，十文钱一升。上等米自然就是最好得，十三文一升。楚大明要了十升二等米，五升白面。 店家称货得时候，楚南突然想到，自家也是有种地的，即使上缴后也该剩些存粮才对，便疑惑的问道“阿爹，咱们家的存粮呢？“ 楚大明没想到楚南怎么突然问这些了，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道“吃完了“ “吃完了？“楚南惊诧的瞪大了眼睛，这个时代每家都留不下很多粮食，缴税之后，还要卖一部分换其他生活必须品。留的粮食虽然少，但都是搭着各类野菜粗粮吃的精打细算，尽可能撑到第二年稻子收割，以备不时之需。 自家怎么可能这么快吃完了，楚南一脸的质疑，可楚大明很显然已经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躲闪着顾左右而言他，楚南只得作罢。 买了米面，二人又来到油盐铺子，楚南忽然问到一股子酸味，顺着味道走到两个石缸面前“店家伯伯，这里头装的是什么，好酸“ “你这小丫头鼻子倒是灵，那两个石缸，一个里头装的是酱油，另一个里头装了醋自然是酸的“店家笑着解释。 楚南愕然，她本以为这里是没有醋和酱油的，原来只是自家没有买。 楚大明让店家称了一斤盐后，又要了一斤白糖。转过身对楚南说到”今天卖的银钱，也有阿南的功劳，回去让你阿娘给你们冲甜水喝“ 楚南笑着应好，家里人一个个，要么面如纸色，要么面如菜色，要么就是她阿爹这种黑的啥也看不出来的，补充点糖分还能防血糖低。这些东西再贵也贵不过健康，钱花了可以在赚，人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例如她，一觉睡了过去，银卡里的人民币都救不了她。好在，她以前就没有亏待过自己的嘴巴，否则幸幸苦苦活一遭，人死如灯灭啥也没落着，多惨。 父女二人买完东西快接近午时了，早上吃的那点东西早已消化干净，楚南掏出早上赵伯伯给的柿饼跟阿爹分着吃完，便开始赶路回家。 第十一章 隔了几日，楚南在灶房做晚饭，李氏帮着往灶膛添柴烧火的时候，楚南又想起存粮一事，便问起李氏，李氏也是一声叹息，缓缓讲起往事。 原来楚家以前在村里还算是富足人家，楚南的阿爹楚大明还有个哥哥叫楚大福，楚南的阿奶孙氏嫁入楚家第五年才怀上的楚大福，自然宝贝的紧。在怀孕六个月的时候遇见一游方和尚上家里化缘，孙氏便把人请到家里拿了吃食招待，和尚吃了饭菜后，便道“我与施主能够在着万千人海相遇便是有缘，你又善待与我，我便为你算上一卦以作报答，如何？” 孙氏自然求之不得，连连应好，赶紧报上自己的生辰八字。 和尚便老神在在的打了一卦道“施主的卦象很是奇特，今后本该多灾多难的命运，竟然在今年二月份的时候有了转折，腹中孩儿更是天上仙人转世福泽深厚，施主日后定也会享有天大的福缘” 孙氏面上一喜，想了想，二月份可不正是自己怀上肚里孩子的时候么，心道自己腹中孩儿果真是仙人转世的福星，特意又给和尚拿了二十文香火钱，才毕恭毕敬的送走和尚。 孩子出生时，得知是个男娃，孙氏当时就喜极而泣，此后更是把这个孩子当成眼珠子一样疼，打小宠爱有加，真真是捧在手里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掉。 即使是后来有了老二楚大明，孙氏对楚大福还是偏心偏到肚脐眼里去了，什么好吃的好喝都是先紧着楚大福的，楚大福也惯了一副骄纵脾气，有点不顺心的事就欺负楚大明。好在当时的楚老爷子还算明事理，常常压制孙氏，教育楚大福。不然楚大明的日子更加难过。 李氏刚进楚家门的那几年，家里大大小小的活儿几乎是她一个人做，大嫂顾氏整日里嘴甜心苦的哄着婆婆，笤帚倒地都不愿弯腰扶一把。 婆婆眼盲心盲，偏听偏信，整日对李氏冷言冷语没个好脸色，夫妻两个脏活累活做尽，也得不到一句好话。 李氏便私下跟楚大明商量分家单过，谁知道被楚老爷子知道，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丢下一句“父母在，不分异”气鼓鼓的离去。无法，夫妻俩只得继续忍气吞声过日子。 楚东五岁的时候，楚老爷子夜里染了风寒，不知怎得，找土郎中拿了几副药，吃了几个月不见效果，反而越咳越厉害，最后拖成痨病，熬了没两年就去了。 眼见楚老爷子去了，楚家大房夫妻俩就开始煽动孙氏主持分家，说二房一家子都是累赘，分了家让孙氏跟着他们享福，以后再也不用伺候二房一家子。 孙氏一听，觉得也有道理，当初游方和尚明明说大儿子是仙人转世，自己是有福缘的，可这些年什么福缘福气都没见着，说不定就是老二一家子扫把星连累的，便欣然同意。 叫了楚大明夫妻俩到厅堂，夫妻俩一听是说分家的事，心道分家也好，省的受大房一家子气，满口同意。但万万没想到婆婆和大嫂早就把这个家的分法商量好了，叫他们过去只是知会一声儿。 家里原本一共六亩水田五亩旱地，顾氏说婆婆以后事要跟着大房住的，所以田只能给二房一亩，地给两亩，院里靠北边的两间茅草房隔出来给二房，四床被褥，锅碗瓢盆各一些。顾氏称其他农用工具给了，他们也没处放，就先不分让他们用的时候去大房拿，用完还回去，这就是不给的意思了。 李氏当时正怀着孕，听了气的眼晕，他家两个大人两个娃子，肚里还有一个，只给一亩田那不是让他们准备喝西北风么。且北边那两间茅草，平时里堆放些杂货，里边又潮又小，孩子都还小住了不得生病。楚大明和李氏自然不依，奈何婆婆和大房一家黑了心，不肯让步。 李氏无奈，便道”若婆婆和大嫂真要这么做绝，她也豁出脸面，顾不上什么家丑不可外扬了，找来里正做主就是了”。 孙氏一琢磨，心道这事儿可不能让里正来处理，自己在家偏心明面上谁也不能说些什么，可若因分家不匀请了里正来，让人瞧笑话丢人不说，还得落个刻薄得名声。况且里正若是来了怕就连几双筷子都要分的清楚。 孙氏骂骂咧咧说自己生了个白眼狼，一家子吸血虫，当初还不如一出生就扔粪坑淹死算了云云。 最后孙氏和大房商量，与其让二房留眼前不如远远得支开，省的以后过的不好赖上他们，便决定由家里出钱把村南头得茅草院子买下来给二房，两亩田，三亩地，三百文钱。其余连个碗都不给，且日后不许来往大房这边 孙氏威胁道，你们再不知足我就一根绳吊死在房檐上，你们尽管找来里正，正好让他来看我的尸体，逼死亲娘，我倒看别人戳不戳你脊梁骨，看你们一家子还有没有脸待在村里 李氏和楚大明合计了下，虽知道孙氏不可能吊死自己，但闹得太难看，他们脸上也过不去。如今能新得一间院子离大房一家远远得，虽然分到手的银钱田地少，可以后日子过得舒心，只要自己两口子勤快，总不会饿死，隔天就收拾东西搬了家。 新搬得院子什么都没有，好在李氏娘家听到消息，父母当天便从家里带了被褥、碗筷、锄头、镰刀等生活用具驾着牛车从落花村送来。 李氏父母对楚家也颇有怨言，自家就一儿一女哪个不是护在手心长大的。孙氏处事向来偏颇，这些年楚家大房事事要压姑娘女婿一头，他们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姑娘嫁到人家家里去了，受婆家长辈管教娘家也不好过问。更何况自己姑娘还要在他们手底下讨生活，虽心疼，也只能暗地里帮衬。 如今分家各过各也好，李氏父母没了顾虑，找到孙氏好一顿讽刺，道她同一只手，手心是肉手背是死猪肉，不会疼。 “咱们家总共就两亩田，粮食原也不多交了税粮哪还能剩得了多少，那些都是你阿爹的骨肉至亲，对他却还不如个外人，你阿爹自是不愿提起的” 李氏想起自己闺女以前的事已经都不记得，索性絮絮叨叨把家里家外大大小小的事概括的给楚南讲了一遍，让她什么事都有个印象。 楚南的思绪还停留在那位素未蒙面的奶奶身上，幸好她也见不到了，不然都不知道用什么表情面对她。封建思想害死人，一个不知真假的和尚，说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就把她骗得不知所谓，对同样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一个视若珍宝，一个是视如粪土，不知该说她愚昧无知，还是心肠冷硬。可是最终她也没能享不到大儿子楚大福的福气，去年冬日她和楚老爷子团聚了，她偏宠了一辈子的儿子最后却对她唯恐避之不及，也是讽刺。 第十二章 楚南这几日每天都会跟着父母去地里松土除草施肥，快到午时便提前回去做饭。今日也不例外，牵着弟弟妹妹蹦蹦哒哒走在田间，想起了一首儿歌便教起小西阿北来 “我来到一片田野上 张开手臂想要飞翔 我要像蒲公英一样 风一吹就找到它的梦想 我来到一片海面上 大声喊出我的愿望 我要像海鸥一样 展翅高飞在天上” 我想要飞飞的更高更远 我想离开离开你的肩膀 我要找到找到一个自由 快乐相随的地方” “阿姐，海鸥是什么？”阿北歪着小脑袋问道 “是一种灰白色的海鸟，会在大海的上空徘徊飞翔” “那大海是什么” “呃…大海就像特别特别特别大的池塘，里边的水是咸的，咱们平时吃的盐就是从海水里得来的” “哇，那要是咱们青源村有大海的话，岂不是就可以不用花钱买盐吃了”小西惊叹道。 楚南侧过脸，正要跟小西解释，海水并不是可以直接变成盐食用的。从海水中提取盐无论是煎煮法还是日晒法那都一个复杂的过程，眼角却瞥见身后似乎有个人。 “阿荀哥哥”楚南有些囧，也不知道他在身后跟了他们多久，刚刚她还带着小西阿北跳兔子舞来的，被他看见多丢人啊，恼道“你怎么在后边也不吭一声” 阿荀觉得有点冤，老远就看见他们三个又蹦又跳的，他其实是有叫的，只是她自己没听见。等他快追上的时候听见他们唱歌唱的很开心，才没出声打扰，只是放慢脚步缓缓跟在身后，还听好听。 “哦，我来是为了给你送松子”阿荀聪明的避重就轻，转移了话题。 果然楚南一听松子也立刻从多云转晴，本还想着在去林子里捡些松果的，结果这几天地里活多，她只能留在家里帮忙。 楚南伸手打开布袋，只见里边满满一布袋松子，诧异道“你竟都晒好剥出来了” “嗯，我每日上山打猎，便会捡一些，阿奶闲来无事也帮着捡，太多了，索性就直接晒干剥落给你送来” “你阿奶，也帮忙了？”楚南有点不好意思，为了吃还麻烦人家家里的老人 “嗯，你送的菌子阿奶炖了汤，很好喝。”他没好意思说他阿爹喝了汤，差点把碗扣脸上了。顿了顿又道“阿奶和阿爹很是好奇松子是何味道” 楚南嘴角又抽了抽，她怎么觉得阿荀那张面瘫脸上，每次聊到吃的话题他那双原本淡漠的眼睛，立刻就跟火山喷发一般发光发热。而且他现在是在像自己拼命暗示没错吧？莫非他们家是遗传性吃货？。 “我…我知道了”虽然到嘴的鸭子要分人一半有点肉疼，毕竟鸭子是人家抓的。 “嗯”阿荀欣慰的点了点头，也不枉他说了那么多话。“你明日，可要随我一起进山” “要要要”楚南立刻兴奋的点头道，她本就准备这两天在去林子里捡些菌子和花椒晒着。此时上山指南送上门来，还不是如虎添翼。 “那我明日辰时在山脚下等你”说罢便转身悠悠离去。 远远的阿荀耳边飘来一句“小的们，跟我打道回府了”嘴角不禁扬起一丝笑意。 楚南回到家先把所有的松子倒进木盆，放水泡上，才洗手准备做饭。 高粱米里加了一把白米洗干净，倒入里边锅里大火熬开小火慢炖。泡好的菌子焯水切碎，荠菜同样切的细碎，先把菌子碎倒进锅里跟粥一起炖着，等粥熬的差不多的时候倒入荠菜，在加点盐，加一小勺猪油，继续熬一会。 熬粥的过程手上也没闲着，玉米面里放两勺糖，边往面里倒开水边用筷子搅拌，晾凉揉好，搓成小面团压成一个一个小饼子，放入锅中蒸熟。又从罐子里掏出几个腌萝卜切成丝装盘，猪油烧开放入姜末和蒜末炸香盛起淋在萝卜丝上，撒上一点点盐拌匀。 楚南这段时间已经完全适应没有现代化厨具的灶房，从生火、炒菜、和面、煮饭她都已做的得心应手。尽管家里食材不多，她也想尽量把饭做的好吃，让家人吃的舒服些。 午后，楚南见松子泡的时间差不多了，便把水到了出去，洗干净松子，捞起来倒进箅子上，幸好锅够大，箅子也够大，满满当当装了一大竹箅子，盖上盖就让它蒸了起来。小西和阿北后边还跟了只大黑两人一狗像是楚南屁股上长得尾巴似的，前前后后进进出出跟着转。 差不多三刻钟的时候，楚南刚揭开锅盖，一阵热气带着松子的清香四散而去。两个小立刻伸长了脖子往锅里看，“阿姐，松子能吃了么”阿北咽了咽口水，眼也不抬得盯着锅里问。 “早着呢，小馋猫。快让让，待会碰着了，烫哭你” 说着拿了两块抹布垫着手端起箅子倒进簸箕里，把簸箕端到院子荫凉通风的地方，让松子风干后自然开口。其实楚南以前只也是听一个同事讲过怎么炒松子，实际操作还是第一回，不过她觉得凭她资深吃货得身份，只要步骤没有错，应该是不会有问题的。于是三人一狗，蹲在院子里围着一个簸箕虎视眈眈。过了会眼见松子一个个龟裂开来，楚南露出老母亲般欣慰的笑容。 晾的差不多了，还有一小部分顽固松子抵死相抗不愿张口，楚南复又端回灶房，嘱咐小西灶膛加小火，分了两锅，小火慢炒起来，不多时便见锅里的松子都开了口子。 楚南怕两个孩子烫了嘴，两锅炒熟后，端到外边晾凉，拿了布袋，单装一袋。 才抓了一把教小西阿北吃起来。 “小阿姐，松子好香啊，就是太小吃着费劲，要是能像咱们吃的黑面馒头一样大就好了，我要一次吃三个” “松子要长那么大，就长不进松果里了，长不进松果里你就吃不到松子了” “啊？阿北要吃，那松子还是长小点吧。大黑你走远些，口水滴我鞋子上了” 李氏和楚大明站在门外就听见小西和阿北稚气的对话。推开门，见家里两个孩子坐在廊下低头专注的剥着松子，大黑搭着舌头，一脸眼馋的蹲坐在旁边，几只鸡鸭围在脚边，时不时在地上啄几下。灶房炊烟袅袅，是阿南正在做饭，夕阳余晖缓缓落在孩子们侧脸上，印的小脸竟有些发红，显得格外可爱，夫妻二人对视一眼无声笑开。 第十三章 第二日楚南起了个大早，吃过早饭，小西和阿北找村里小伙伴玩去了。 楚南用油纸装了几个玉米饼子揣今年怀里，进屋把昨天但分出来的一袋松子放进背篓，想了想又进屋拿了几个方便随身携带的布袋放身上，带上镰刀铲子才出门去。 远远便见阿荀已在山脚下等她了，笔直的站在一个树旁，看着倒像是两棵木头桩子在比高。 “阿荀哥哥，早啊”近了才发现阿荀今日没有背着弓箭，手上也拿了把镰刀，身后背着个比楚南身上背篓还大的筐。“你今日不用打猎么？” “嗯，歇一日” 楚南觉得阿荀个头本来就高，面上不笑低头看着她的时候，就像是正在训导学生的教导主任。想到昨日炒好的松子，忙扯过肩上的背篓，从里边拎出松子递给他。 阿荀打开袋子，面上表情微松露出好奇，看着袋子里一颗颗有了裂缝的松子，掏出一把，左右看看，拿起一粒准备直接放嘴里。 “别，跟瓜子不一样，直接放嘴里咬就满嘴碎壳了“说罢，从阿荀手里抓了几粒过来，沿着松子原本的裂缝扒拉开，露出一粒小小的松仁，剥好了放在阿荀手里。”这就可以吃了“ 阿荀听话的放入嘴里，咀嚼间满嘴清香脆爽，脸上不自觉的露出笑。轻声道“很香醇，没想到松树上结的果子还能这样吃，阿爹阿奶定也极喜欢” “是吧，阿荀哥哥笑起来很好看哦，以后可要多笑笑”不然站在你旁边倍感压力，大气都不敢喘，总有种要被打的感觉，迟早憋死，楚南面上乖巧心里却是腹诽。 阿荀头见正仰着脸跟他说话的楚南，笑容甜甜，两条麻花辫垂在身前，阳光下头顶细碎得头发看起来一团毛绒绒的，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走吧”，随即又觉得自己孩子气，逃也似的转身。 楚南的脑袋最近老被人摸，没办法谁让她年纪比人家小，长得还比人家矮呢，见阿荀面上神色果真比之前缓和很多，看上去整个人不在冷漠，温和许多。她觉得只要别把她头顶摸秃了，那也没啥大不了的，乖乖跟在阿荀身后往山上爬去。 没爬多远楚南就叫住阿荀“等等，我先摘点这个“阿荀见楚南指着一个树，树上长又小刺，还有许多红色的小果子，散发着一种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香麻刺鼻。 “这是什么，也能吃？“ “不是直接吃，这个叫花椒，晒干了用来炒菜吃，是一种调料。不过花椒叶是可以吃的。这要是在春夏时节，摘些嫩叶裹了蛋液放入锅里一炸，酥脆麻口当真是下饭。” 阿荀听的两眼发亮，像是已经看到一盘金黄酥脆的油炸花椒叶，热气腾腾的在眼前一般。随即又狐疑的看了看楚南，他觉得眼前的小姑娘真是古怪，当初古怪的复活，后来古怪的吃一些别人不吃的东西，偏偏她说能吃的东西，竟还都很好吃，她那颗小脑袋里似乎装了很多别人不知道的东西…… 树枝上长着许多小刺，楚南踮着脚小心翼翼的摘花椒避免被扎到，见她够的吃力。不再多问，伸手帮着楚南摘起花椒来，身高优势，楚南够不着的地方他都能轻松摘到，不一会功夫便摘了满满一布袋，才继续往上爬去。 一路上两人走走停停，也不光爬山，阿荀见楚南似乎对山上所有草木都好奇，看见什么都会上前闻一闻看一看，甚至看见树叶都摘了一大包，他都已经见怪不怪，也不多问，见她摘什么就停下帮忙。 楚南也没想到还能找到月桂树，采了一大包叶子准备带回家晒成干香叶，留着以后炖肉吃，虽然还没钱买肉，但目标还是要有的。 装好叶子带着阿荀边走边在林子里找起菌子，她想着阿荀家里人也喜欢吃菌菇，便教他辨认菌子，每挖一丛就细细给阿荀讲特征，他整日在山里蹿，日后也方便采摘。 渐渐的，两人越走越远，楚南深感不带小西和阿北来是非常明智的做法，才爬了大半个时辰楚南已经累的气喘吁吁，虽然阿荀一直在前边替自己开路，尽可能把荆棘砍断或是压倒，可是林子深处走的人比较少，杂草丛生，完全没有路。走两步不是被树枝钩住衣服，就是被藤草拌了腿，草又高，一路低着头，每走一步都要先看好下一步落脚处，有的地方被动物刨了坑，又被草遮掩住，一不小心踩空就栽了个头。 此时的楚南正趴在地上龇牙咧嘴，她已经第三次踩空了，前两次都被阿荀扶住，这一次她是被地上的藤曼勾了脚，身子不自觉斜着向前倾，匆匆落脚踩下去，结果不知道哪只大傻子刨了个大坑，害她踩空。 栽倒在地的一瞬间，只觉脑门一阵颤动眼冒金星，自然没有什么英雄现身接住她，她的脑门结结实实的撞树上了，背篓的菌子散了一地。 阿荀听到身后响动回过身，见趴在地上满头树皮草屑，被倾倒的菌子埋了半个后脑勺狼狈不堪的楚南，一时也被唬得一愣。赶紧走上前去扶楚南起身坐好。楚南觉得自己一定是气红了眼，不然阿荀扶自己起身的的时候，自己竟两眼冒红光。 “阿南，你额头肿了个大包，在这等等我，我去给你采些消肿的草药”他和阿爹整日行走在山里，难免有个磕磕碰碰，所以对简单的止血、化瘀、消肿等类型的药物甚是了解。 “没事没事，一会就不疼了。不过我眼睛好像是撞坏了，你别走啊，万一我待会瞎了看不见可怎么办”楚南急急抓住阿荀的胳膊，揉了揉眼睛说。 “眼睛怎么了？”阿荀紧张的用手在楚南眼前晃了晃 “我眼前总隐隐看见前面一片红色” 听了楚南的话，阿荀顺着楚南目光看了眼，松了一口气“你眼睛没事，前边那块山坡长了一片红果儿，草太高了挡住你视线看不清而已” “红果儿？” “嗯，山脚田边偶尔也有，只是太酸嘴，也就孩童会摘了砸吧几下，都拿着砸来玩了。这片林子没甚野物少有猎户过来，所以长成了一片” 第十四章 阿荀为了楚南走的轻松些，把地上散落的菌子和楚南背篓里装的菌子都倒进自己背的大筐里。又担心她再次踏空摔倒，索性伸手拉着她，在前边探好每一步，让楚南跟着走。等两人穿出草丛，看着眼前火红的山坡，楚南总算明白了阿荀嘴里的红果儿是什么了。 眼前的果子明明就似乎毛楂，也就是野生山楂。不过这一片野山楂倒是比她以前见过的大了许多，比培植的山楂树也小不了，随手摘了个，酸的眯了眼，怪不得没人吃。 楚南却放下背篓，眼疾手快专心的开始摘了起来。 阿荀见状默默向着山坡另头走去，不一会便又钻了出来，“阿南，过来” 楚南停下手不解的走向阿荀，只见他双手不停揉着一把草，等揉出汁水后轻轻擦在她额头上，额头顿时清凉一片，便知是给她找的消肿草药，也不推拒，心道阿荀果真是个面冷心热的别扭少年。 “这红果儿这样酸，你打算怎样吃？”给楚南上好了药，阿荀才问道 “酸就加糖呀”楚南笑呵呵道“阿荀哥哥，我想把红果儿做成小零食或是糕点卖，你说有人买么” 起初她的想法就是单纯的让家里吃的饱一点吃的好一点，一直以来也没有过多考虑，可昨天小西和阿北追问她海鸥是什么，大海是什么的时候，她才意识到，不能仅仅只考虑吃的问题了。 小西已经七岁，私塾是不可能收女学生的，她没事多给小西讲讲故事说说道理就是了。 可阿北呢，过了年阿北就五岁，村中条件稍好的家里，早些的三、四岁就会送孩子去学堂。当初阿爷在的时候，大哥楚东还上了几年学识得些字。可依眼下家里的经济条件，只怕是供不了阿北上学的。虽然村里孩子不上学是件在普通不过的事，她并不觉得只有读书才有出路，但能够识字懂理总是好的，至少要让阿北能够有选择得机会，。 现在家里是没有出什么事，平平稳稳自然好，但凡事都要有个准备，万一有需要用钱的时候又怎么办。之前听阿娘说娘家人偶也会接济一下，可现在谁家都不会太好过，外祖父和外祖母年纪渐长，几个舅舅和姨也都有自己得一家老小要照顾，且也不可能一辈子靠别人接济过活。借了银钱总要还回去的，最后还是拆东墙补西墙。 见到眼前这片野山楂时楚南心里有了主意，这大一片山楂，她可以考虑做糖葫芦、山楂糕或是山楂条送去镇上卖，她没有过人的本事，想不到特别好的法子，短时间提高家里的经济，但能改善一点是一点，日子要一天一天过，办法也要一点一点想，。 “自然是可以，出自你手的糕点应也好吃”阿荀由衷的夸大到，虽然还不知道她打算怎么做，但在他看来能够把一片酸的没人要的野果子想出法子做成点心就很了不起了，何况眼前的小姑娘不过才十岁而已。 楚南一听心里高兴，更觉轻快不少，手上不停，嘴里哼唱起曲子来 “山色悠悠鞠一捧小溪流 鹅卵石下走 青瓦红桥绕村口 谁家姑娘眉眼弯弯想挽留 小少年一路别匆匆奔走“ 山谷静悄悄的清风徐徐，偶尔传来几声鸟儿的鸣叫，楚南的歌声清亮婉转，娓娓动听，阿荀安静的听，手上摘红果儿的动作却极快，时不时抬头看一眼阿南。 “这曲子叫什么”一曲唱罢，阿荀问道 “《木桥小谣》” “嗯，好听。比你昨日唱的什么左左右右，转个圈好听” 楚南眼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绝对是故意提起兔子舞的，他果然在后边都看见了。忍了忍只当没听见，毕竟人家一直在给她帮忙，且村子里找不到第二个这么专业还愿意带着她上山的指南了。 阿荀见她一脸敢怒不敢言的憋屈模样，难得笑了起来。 楚南翻了个不雅的白眼儿“不要以为自己笑得好看，就了不起，谁还不会笑”说着冲阿荀龇起满口大白牙。两人已渐渐熟悉起来，越相处楚南越觉得这个看起来冷冰冰的少年，实则胆大心细，为人善良。只是平日里与人接触不多，不会主动跟人沟通，才让人误会孤僻不好相处。 阿荀也不再继续打趣，浅笑低头接着摘红果儿。他人高腿长，不像楚南总被面前的荆棘挡住，摘起红果儿格外麻利。此时两人筐里都装了个大半，楚南见状喊停阿荀。 “这就够了么？” “嗯，家里只有一斤糖，恐怕摘的这些山楂已经多出很多了，如果真的能做成糕点卖，下次让阿爹阿娘一起来摘” 阿荀怕红果儿把菌子压烂，一开始就把菌子倒在一旁的草地上，听罢上前把楚南背篓里的红果儿都倒进自己筐里，然后把背篓递给楚南让她把地上的菌菇捡进去，楚南想若自己背着红果儿，在山里行走困难不说，万一半道上在栽一跟头红果儿滚一地更耽搁功夫，便也不拒绝阿荀的好意 在山上转悠大半天，楚南肚子早已饿空，刚刚手上忙着还不觉得，现在停了手顿觉饥饿难耐，找了个草坡坐下掏出早上带的玉米饼，递给阿荀两个，自己拿起一个便啃了起来。 “吃呀，你不饿么”楚南嘴里嚼着玉米饼含糊不清得问道 他平日里在山里跑惯了，吃东西没个正点，有时候直接在山上找些野果子裹腹，此时倒也不觉饿得慌，见楚南干吃玉米饼噎的翻白眼，知楚南是饿的狠了，掏出一个油纸包和两管竹筒，递给楚南一管，打开另一管径自喝了口“喝些水慢点吃，若是不够我这还有馒头”说着又打开油纸包，拿出一个馒头放在楚南手上。 楚南此前吃的一直都是高粱面掺了一点点白面的黑面馒头，眼下看着手里的白馒头，不争气的咽了咽口水。小口咬着吃起来，相比硬邦邦得黑面馒头那种咯嗓子的感觉，白面馒头口感简直柔软细腻的感人，吃着跟掺了糖一样香甜。 第十五章 两人吃完东西，坐在山坡上小憩，此时应该是未时也就下午两三点的时候，阳光慵懒，楚南双手撑在身后仰坐，惬意的眯了眼，看了眼盘坐在一旁阿荀，笔直的挺着腰身，明明那么大个块头，腰撑着不累么，“阿荀哥哥，你在吸收天地精华，练就神功吗”楚南坐起身，胳膊支在膝盖上撑着下巴调侃道 “嗯，你怎知道的？” “真的？你练的什么功”见阿荀竟一本正经的回答起来，楚南顿时来了兴趣。小说和电视剧不都有提到古人出超群的武功么，没想到还真能被她碰到，她好奇极了 “待我大功告成，我便能飞檐走壁，遁天入地无所不能” “哇，那就是轻功了，我能学么，阿荀哥哥，你能不能教我”楚南激动的侧身抱住阿荀胳膊 “你？…不行，你资质愚钝” “你都没教过我，怎就知道我资质愚钝……”楚南不服气，还要接着说却见着阿荀眼角漾开的笑意，顿时明白过来，好呀，这个面瘫木头桩子竟然一本正经的戏耍她。 “莫荀！”伸手就要推他，却见他已掌撑地，迅速起身避开。 呵呵笑道“这世上哪里有那样出神入化的武功，什么能够飞檐走壁的轻功，你这打哪知道的” 楚南第一次见阿荀笑得开怀，果然是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啊呸，美色误人，斜睨了眼阿荀，咬牙道“你没功夫，躲闪的速度倒是快” “我虽不知道你说的轻功是什么，可我自小就跟着阿爹练武强身”看楚南还鼓着腮帮子，轻笑道“虽无法遁天入地，自保还是没问题的” 楚南气结，所以他还是会一些拳脚功夫的………打是打不过了。说，还得仰着脖子，真累。算了，大人大量不跟他计较了。 一阵微风拂过，空气里有股淡淡的味道，楚南闻着熟悉，却又想不起来便问阿荀道“你有没有味道什么味道” “你说柴桂么，你身后就有一棵” “柴桂？”楚南转过身，上前打量眼前的树，又凑上去闻了闻，惊喜道“是桂皮”怪不得她闻着熟悉，眼前分明是棵肉桂树，太久没吃炖肉了，都快忘记味道了。拿起镰刀小心剥着肉桂树得皮。 “你要柴桂做什么，家里有人得了风寒么”楚南剥得实在吃力，阿荀接过手问道。 “你说用这个治风寒？” “嗯，以前我阿爹冬日在山里行走，阿奶为了阿爹防御风寒，便在用柴桂加葱白熬粥喝” 也就是说桂皮此时已经得到了应用，只是还不够广泛，村里才并无人拿来炖菜。楚南思量了下道“阿荀哥哥，你总在山中打猎，想来家里也时常会炖些野物，下次炖肉时你不妨加几片桂皮进去，喏，还有这个香叶，这些味料口感辛香浓烈，放入汤中会慢慢回甜，能够去腥提鲜，天冷时候也可加些花椒去寒，晒干后都能保存” 阿荀看着楚南手里的树叶树皮，听阿南说的那些作用啧啧称奇，不由伸手轻轻敲敲楚南的脑袋瓜，“你这脑袋怎么长的，里边怎么装了这样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今天收获颇多，集了好几种调料，楚南心里正高兴也不跟阿荀计较，玩笑道“我的脑袋瓜被老天爷开了光，敲坏了你可得赔” 阿荀笑笑，不置可否。眼见天色已不早，若等太阳彻底下山后，林子里寒气重，路也会不好走，让楚南赶紧把东西装好，准备下山去了。二人下山时，太阳已完全没入山间，进了村楚南沿着路边的桂花树，摘了许多桂花。时不时遇到从地里农作回家得村民路过，只当她小孩子爱玩，打一声招呼便走，偶尔也有人会好奇的打量阿荀两眼。 院子里李氏和楚大明今日难得早早从地里回了，拉着留阿荀吃了晚饭再回去，阿荀道天晚了，山上道路就不好走了，两人才作罢。楚南本想把今天摘采到的东西都分一半给阿荀，阿荀却只拿了些菌子，说其他东西他就住在山上，采摘方便，且红果儿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吃，给了他也白费。楚南想也是，不如自己做好后再拿给他。 夜里起了风有点要变天的意思，一家人吃过饭，早早洗漱爬上床休息。小西窝在被窝里只露个脑袋，轻声道“阿姐，今日你走后阿束哥哥来过”。 “哦，他来做什么，对了你有没有把话本子还他”阿束给的那本小人书内容浅显，都是些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育人小故事，楚南看的没意思，见小西有兴趣，便把里边的内容讲解给小西听。 闲了就用棍子在地上教她识字，小西记忆力好脑子也转的快，于是楚南平时除了给她讲小故事，也试着教她算数，姐妹俩在灶房做饭聊天内容从“家里十五个萝卜早上煮了三个，中午煮了八个，晚上剩几个？”逐步升级为“鸡蛋五文钱三个，鸭蛋三文钱五个，咱家一共买了三十五个蛋，其中鸡蛋比鸭蛋少五个，问鸡、鸭蛋各花了多少钱？”小西的进步让楚南觉得她要是进了学堂，妥妥的就是学霸一枚 “还了，阿束哥哥见你没在，什么也没说就走了”小西回到 “哦”楚南爬了一天山，眼皮子已经开始打起架来，小西却还在念叨“阿慧姐姐也来过” “嗯，阿慧是谁” “哎呀，阿姐我都给你讲过呀，你是不是又忘记了”小西一骨碌爬起来，扒在楚南被子上，铁不成钢的嘟着嘴。不怪小西急，自从知道自家阿姐不记得以前的事后，小西天天睡觉前拉着楚南扯闲天，难为她小小年纪东家长西家短把自己脑袋里装的哪点事，翻来覆去讲给阿姐听，结果她又不记得了。 被子被小西掀了个角，凉风袭人，楚南一个激灵清醒起来，小西嘴里得阿慧姐姐，就是那个当初说自己吓傻了的张大娘家的幺姑娘王慧，今年十三岁，与楚南原来的关系还不错，平日闲暇也会来找楚南玩或是一起挖野菜。 “好了好了，阿姐想起来了，你赶紧躺下，被窝灌了风，小心染上风寒，喂你吃药”帮小西掖好被角才又问道“阿慧姐姐来找我挖野菜么” “不见她挎篮子，应该不是。她问我阿姐跟谁出去了，去了哪里。我说阿姐跟阿荀哥哥挖野菜去了。阿慧姐姐听了还一直跟我打听阿荀哥哥，我又不清楚。她见问不出什么，坐了会就走了” “哦，许是好奇”楚南不以为意。村里人大都不认识阿荀，以为是外来客好奇也正常。楚南眯着眼听着小西絮絮叨叨的嘟囔，最后实在没能忍住，闭眼睡着。 第十六章 第二日果然下起了雨，没有太阳楚南只得把昨日摘得花椒、香叶和桂皮放进篮子里，吊在通风的地方。挂好篮子，又进柴房翻出几块薄板子，央着楚大明给她做三个个四方形的模具，比划了个大概，屋里里刺刺拉拉叮叮当当的响了起来。 李氏在廊下缝着婴孩的衣服，她娘家弟媳妇快生了，家里有一块细棉布，用来做衣服又不够，做鞋袜又可惜，正好给未出生的侄儿做两件贴身小衣。房檐上一串串水珠往下落，大黑怕冷，缩在李氏竹椅下打瞌睡。 楚南带着斗笠在院子里把山楂洗干净，叫了李氏搭手，把山楂抬到廊下，开始给山楂挖核，楚南负责用刀削去山楂两头再劈成两半，小西和阿北则负责把籽扣掉，虽然不知道阿姐要用这么酸的果子做什么，但他们就是相信阿姐做什么都好吃。 楚南原本打算做糖葫芦，简单省事，但想着只要一抗着糖葫芦出门很快就会被人模仿，这些小点心吃的就是个新鲜，要是满大街都有也就卖不出银钱了。倒不如做精致些的山楂糕，若是多了也可以切条晾干改成山楂条，保存的时间也会长一些。 看着廊下两大簸箕的山楂，她又有点犯愁，没有冰糖，只能全部用白糖，家里的一斤白糖只能拌两斤多的山楂，也就做的出不到三斤山楂糕，她本打算先做一些出来给阿爹阿娘尝过，跟他们商量买卖的事后，再去镇上买糖做剩下的。可现在下这么大的雨，镇上去不了，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山楂控干水稍微放两天倒也没事，只是这也太耽搁功夫了。 门外传来一阵“笃笃笃”的叩门声，“来了”这么大的雨也不知是谁，李氏忙放下手里的针线活起身去开门。打开门，只见来人身穿蓑衣头戴斗笠脚上踏着木屐，怀里护着个笆斗，“婶子，是我” 听见声音楚南还没反应过来，一旁阿北却飞似的沿着廊下冲了过去“阿荀哥哥，你来啦”语气里透着欢喜。 “快快进来”李氏忙让开身让阿荀进屋。 大概是与楚家人熟了，再面对阿北的热情阿荀也没有不自然，在门庭解下蓑衣斗笠，一手抱着笸箩一手牵着阿北走到廊下，在楚南旁边坐下，放下笸箩示意她打开，楚南揭开盖住笆斗的盖子，里边满满一大袋子白糖，顿时一脸欣喜，她没想到随口在山上说的一句话阿荀竟是记的，满心感激。 楚大明放下手里的活从屋里出来，看见笆斗里的糖，惊道“阿荀，你送这么些糖来是做什么，这得花多少银钱，我们家有糖，可不能要你的” “阿爹，这是我管阿荀哥哥借得”楚南急急打断楚大明的话，她现在是瞌睡来了缺枕头，眼见有人送来枕头，哪有推出去的道理。 “你这孩子，你要喝糖水家里又不是没有糖，你管阿荀借这些做什么”李氏也在一旁责怪道。 “阿爹，阿娘，我不是用来喝糖水，我是想用糖和红果儿做成糕点送去镇上卖，具体的等我做出来你们尝尝再说” 白糖不便宜，虽有些恼楚南不跟家里说一声就借来这么多，但楚南的手艺，夫妻俩也信得过的，不管能不能卖，吃肯定是好吃的。且糖已经送来了，依阿荀的性子定是不会再带会回去，两人也就不在所说什么，想着回头去镇上赶了集买一些还给阿荀。 楚南看着笸箩里的白糖，得有四五斤了，有些不解的问道“阿荀哥哥，你家莫不是把白糖当饭吃” “嗯，家里都爱吃甜食”也差不多是当饭吃，他阿爹喝药得那段时间，可算找到吃糖得由头了，天天叫喊嘴巴苦，几十岁得人了非要阿奶给他饭里加糖伴着吃。阿奶平日里熬粥做面食也喜欢放一点糖进去，糖比盐消耗得还快，他不耐一两斤得买，直接买了十斤放缸里存着。 楚南觉得自己阿爹阿娘对阿荀误会挺深得，这些天接触下来，看他说话做事非但不是个孤僻少年，可能还读过书。家里大概也不像阿娘说得那样惨不忍睹，糖虽然比盐便宜，那也不代表不贵呀，什么样的困难家庭，家里能藏四五斤白糖，反正搁他们家就不可能。 “那正好，我要做的红果儿糕酸甜可口，做好了阿荀哥哥带些回去给阿奶和大武叔尝尝” 阿荀觉得阿南这个小丫头做事还是很上道的。见阿南手里削着红果儿，便也洗了手学着阿南做，一旁的阿北，见自己崇拜的阿荀哥哥就坐在身边，干起活来更加卖力。 人多做起事来就快上许多，楚大明三个模具也做好了，帮着楚南把山楂洗了一遍端进厨房，阿北闲下来了又开始缠着阿荀坐在廊下玩。 锅里加一瓢半的水，楚南倒了大半锅的山楂，大火煮开小火慢熬，手里拿着木铲时不时翻动锅里，阿荀带着阿北走进灶房，站在一旁好奇得看着楚南动作。 渐渐的红果儿熬出了水，开始软化，楚南又把糖倒进去一些，便要开始不停的搅拌，边搅边用木铲碾压果子，锅中的红果慢慢变的碎烂，楚南搅拌的胳膊都开始酸软，见阿荀看的专注，眯着眼笑道“阿荀哥哥你学会了吗？想要上手试试么？来吧，亲手感受一下美食制作的过程吧。” 阿荀看她一脸稚气非得做出谄媚的怪表情…不忍直视。拿过楚南手上的木铲，学着她刚才的模样，一边搅拌一边碾压，果然个头儿高的人是有优势的，锅里的碎果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变成果子泥，为了口感更细腻些，又接着搅拌碾压了一阵，看着差不多了，楚南在里边垫了层油纸，让阿荀把果泥盛进模具里，用小铲子把表面抹得光滑平顺后，把昨天洗净风干得桂花细细得撒了一层在上边，廊下用两条板凳平行放着当支架，阿荀端着模具放上边等着晾凉成型。 有了第一锅，第二锅、第三锅做起来就越来越容易，控制好火候，糖量，剩下得就是费些力气，李氏见阿荀在灶房进进出出，放下手里得针线走到灶房，见楚南坐在灶口烧火，阿荀却挽着袖子站在灶台前翻炒锅里的果子，不由嗔怪道“阿南，你怎么让阿荀在咱们家干起活儿来了” 第十七章 “婶子，不怪阿南，是我自己好奇”阿荀便解释道。 楚南在一旁咧着嘴傻乐道“阿娘，这炒红果儿忒费力气了，我这也是锻炼阿荀哥哥” “懒丫头，你倒是不客气”李氏笑着戳了戳楚南的额头，走到旁边看了会，便上前接下阿荀手里的铲子“阿荀，你去廊下喝口茶休息会，我来炒” 阿荀也不坚持，走到廊下端起小西已经沏好了茶坐下，村里人喝的都是自己炒的麦子茶，麦香扑鼻，解油腻。阿北从屋里拿出松子，献宝一样放在阿荀面前，蹲在一旁扬着脸巴巴的看着他。 楚大明在一旁看了觉得好笑，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亲哥俩呢。 今天天气冷，等最后一锅炒出来的时候，第一个模具里的果泥已晾凉成型，只是还有点软，没有多余的模具了，阿南只好在簸箕上铺了油纸，把第一个模具里的红果儿糕轻轻倒在上边，继续晾着。 楚大明和李氏看着簸箕上已经成型的糕点，晶莹剔透的，面上浮着薄薄的一层桂花，散发着淡淡的酸甜和桂花的清香香气，外观也十分好看，他们识字不多也形容不出来，就觉得光摆在那儿就很好看，倒不像是用来吃得。 楚南从灶房拿出几个小碗，把已凝固好的山楂糕切成块状，一个碗里放上一块“来，都来尝尝我这山楂糕味道怎么样” “你管这个叫山楂糕？”阿荀接过碗问道 “嗯，就叫山楂糕，以后还会有山楂条，味道怎么样” “细腻爽滑，酸甜可口，很不错”咽下一口阿荀才笑着缓缓评价 “阿姐，这个糕糕好吃”阿北一勺一口吃的欢实，嘴边染了一圈还不忘夸到“阿姐做什么都好吃” “小滑头，你慢着点吃，没人跟你抢”李氏拿块帕子给阿北擦擦嘴巴道“好吃是好吃，可这东西不管饱，能卖的出去么” “能，我觉着能，咱闺女这东西做的多好，又好看又好吃。我觉得比镇上馨香斋的点心做的还要好看”馨香斋是镇上最大的一家点心铺子，楚大明虽然没吃过，但见过别人吃，多是些四四方方或是圆形的面食点心。 “味道是不错，你打算怎么个卖法？”阿荀问道 “一斤山楂糕只能切出五块山楂。我打算每块卖五文钱” “嘶”一旁的李氏听了倒吸一口凉气“阿南，五文买一个鸡蛋还有余钱呢”李大明也在一旁点头附和 “嗯，可是阿娘，鸡蛋和山楂糕本身就是不同类型呀，糕点除了用料要好，本身的制作工艺就要复杂许多，怎么跟鸡蛋的价格相比“见李氏和楚大明还是一脸不解的看着她 楚南想了想，又道”比如同样是能防寒蔽体的衣服，咱们穿的粗布衣服和镇上老爷们穿绸缎衣服为何价格差了许多倍？又或者说阿爹说的馨香斋的点心，他们价格难道会卖的比鸡蛋便宜？” 阿荀想了想接道“所以糕点的价格没有问题，主要是看买的人是谁？” “嗯”糕点这类食物，就是有闲钱的人家才会买回去满足饭后口腹之欲的，像他们家这样吃饭还成问题的，本身就不会考虑花钱买糕点。 五文钱一块的山楂糕对他们家来说还不如存下买粮食，可是对那些老爷们来说比随手打赏给小厮的还少，况且糕点本来就是吃个新鲜，又不是买来当饭吃的。 点点头楚南对楚大明说道“阿爹，咱们这回不能摆摊等人找上门来买东西了，咱们得挑着担子走街串巷得卖” “那咱们就先去北街巷子，那片住的都是镇上得乡绅老爷，他们银钱多舍得花钱”楚大明默了会儿，觉得闺女说得也有道理，抓抓脑袋憨厚得笑道。 卖山楂糕的事就这么敲定下来。 见天上雨小了些，阿荀穿上蓑衣准备回去，阿南赶紧把山楂糕切成小块，在阿荀带来的笆斗里垫上油纸，一块一块码放满，盖上盖递给阿荀，嘱咐道“现在天气凉爽，山楂糕放五天左右应该是没问题。但若觉得吃的腻了，就切成小条晾晒干，山楂条也是很好吃的。” 阿荀心道，放五天？不存在。以他、阿爹、阿奶三人实力，这些山楂糕不可能撑过三天天。面上却道“这一刀下去，可就吃了你几十文银钱” “那可不”楚南笑道“不过，这山楂糕有一大半是阿荀哥哥的功劳。客气话咱就不多说了，以后只要我有的，阿荀哥哥若想吃，咱管够”说完学印象里绿林好汉，抱拳冲阿荀福了福。 阿荀不由失笑，伸出一只手摸摸楚南的脑袋“少看些江湖话本子，都是骗人的玩意儿” “所以说，阿荀哥哥也看了话本子了？”楚南眨眨眼，笑着道 阿荀不再理会她，带上斗笠跟李氏和楚大明道别。 阿北站在门里冲外喊道“阿荀哥哥，你要常来找我玩啊” 远远的，雨里传来一声“好” 雨接连下了两天还没停，楚南有些急，还真是尘起一月忧无禾，瓦鸣三日忧雨多。山楂糕虽然可以多放几天，但要一直这么下雨不出太阳，山楂糕迟早霉变成绿毛糕。 这几日下不了地，楚大明在屋里四处查看有没有漏水的地方，窗户纸破了的，桌椅摇晃，门不稳的，乘着有空好一顿修修补补。 李氏嫌廊下刮风冷，也进了屋里做针线活儿，大黑卧在小西和阿北身边看他俩蹲在地上抓石子玩。楚南抱着屋子转圈，终于李氏忍不住开了口“阿南，你坐下来歇歇吧，阿娘脑子都要被你转晕了” “阿娘啊，你说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啊”楚南一屁股坐在李氏旁边的竹椅上，一脸焦急。 “这…老天爷的事，阿娘怎么知道。你也不要急，阿娘早上还看了山楂糕，没事的，放个两三天不成问题，想来到时雨也就停了。再说，你现在就是把屋里转出个洞来，也没用啊” “说的也是…”想想李氏说的也有道理，天要下雨拦也拦不住，这是急不来的事。 起身沿着廊下走到门厅，鸡舍里的鸡鸭正所在一团互相取暖打瞌睡。“吱呀”一声拉开大门，田间小道上空无一人，雨声和风簌簌作响，空气湿润清新，细细密密的雨水在山林草地笼起一层雾气，像极了一副水墨画。索性拿了木桩做的小凳，斗笠靠放在门边，撑着下巴挨着门框坐下。有水珠子顺着门厅上的茅草滴答滴答滚落砸在泥坑里，心里的燥意顿时一扫而空，全身轻松。 第十八章 不知过了多久，雨势稍歇。楚南远远看着山坡小道上有个人影，手里撑着把油纸伞，忽上忽下，时隐时现，楚南就这么静静的看着，怔怔出神。 “阿南”待来人走近，轻唤一声，楚南才神魂归位。只见程子束一身天青色长袍，星星点点溅了泥，发丝如墨沾染上水汽，一手打伞一手捧着一沓书纸，俊秀的脸上微皱了眉，“怎么坐在这里” “啊…阿束哥哥来了，我见这雨下个不停，屋里实在憋闷，坐这透透气还能赏雨呢”楚南站起身来 “细雨绵绵润山野，草木枯荣化作蝶。虽美，却天凉寒气重，你呀，就是贪玩”程子束无奈一笑 “这么大的雨阿束哥哥怎么过来了，今日不用去学堂么”楚南侧开身，让阿束进屋。 听见楚南问话，程子束脚步稍顿，叹一口气，转过身来“阿南，你是不是还在生气，我今日荀休，来给你赔不是，顺道给你送些东西” “啥？生什么气？……为什么要给我赔不是” “那日我阿娘在路上拦下你，我知我阿娘说话不好听，你莫往心里去……”程子束面色有些尴尬，轻声道 楚南想了想才记起他说的事，不由笑道“我早就不记得了。况且我想说的话当时都说了，还有什么好生气的” “可你若不生气，怎这么久不见你去找我” “这…阿束哥哥，其实阿婶说的有些话还是有道理的。你明年就要参加童试，我确实不该再像以前那般缠着扰你” 程子束这才放下心来，把手里捧得书纸递向楚南“我教你识字也不过是在空闲时间，你哪里就能扰了我。你看，我今日给你带了字帖、纸笔，走，进屋我教你临摹” 楚南却摇头推拒，语气坚定“阿束哥哥，你的好意阿南心领了。我又不用考状元，阿束哥哥教我认识得字，已经足够多了。若日后我想练字，用木棍在沙盘上练习就好。纸墨贵重，阿束哥哥和阿叔每日都要用到许多，可不能给我白白浪费了，还望阿束哥哥带回。” 程子束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人，自阿南落水后行径与以往大不相同，他一直以为她只是受了惊吓还未恢复，可现在看来，阿南是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 她不在扯着他衣角甜甜的喊“阿束哥哥”，她不在满眼期待的说“阿束哥哥，你教我读书写字可好”。她不再缠着他，赖着她。遇上阿娘，她也不在惊慌闪躲于他身后，反而镇定自若的面对。眼前的阿南跟印象里的阿南重叠，明明是同一个人，却又完全不同。阿南……似乎一夜长大了，她，似乎不再像以前那样需要他了。 看着眼前的少年，缓缓垂下眼睑，面上难掩失落之色，楚南眨着眼，认真反省起自己话是不是说的太过了……然而她觉得自己说的没毛病啊。 目前造纸不易，纸价昂贵，程子束家境虽还尚可，却也没有富裕到能够随手赠人纸张的地步。现下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让家里吃上肉让阿北进学堂，虽然她更想日进斗金一夜暴富，显然也不可能。 她脑子里每日除了想怎么吃，余下的脑细胞都调用在“怎样才能赚钱”这种大俗的问题上了，哪里还有多余闲情逸致去像那些舞文弄墨之类高雅的事，何必浪费人家的心意和资源。 再说她也不是真的文盲，不趁现在把话说清楚，程子束以后必然还要找来教她识字读书，她不想日后被发现，还要多费口舌的解释啊。 不过楚南也能够理解程子束的情绪，毕竟是从小跟在自己身后，哥哥长哥哥短长大的小丫头，突然有一天不在依赖自己，一时难以接受，再正常不过。青春期的少年，书读多了就是爱伤春悲秋，楚南暗叹。 不忍程子束继续失落下去，楚南笑着转移话题“阿束哥哥，你快跟我进屋，我今来跟着阿娘学习做点心，琢磨出一款新鲜的糕点，你肯定不曾吃过，你来尝尝好不好吃，我还打算拿去镇上卖呢” 程子束只当楚南哄自己开心，人早晚都要长大，阿南是，自己也是，虽然阿南不再粘他，但他还是可以想往日一样对她好照顾她，不管阿南变成什么样，都是那个喜欢跟着他长大的妹妹。 思及此，程子束收起思绪，扬眸看着楚南笑道“今日本是来教你习字的，既你不愿，我就不进去了，趁雨小先行回家，若哪日我得了有趣得话本子再给你送来”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楚南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人家一片好意，大下雨天的过来教自己习字，结果被自己拒绝了。 忙拉住程子束“阿束哥哥，你等我一下”。 说完急急跑回屋里，拿油纸包了几块山楂糕放到程子束里，“阿束哥哥，并不是我不愿跟你习字，识文断字的目的不就是知理懂事么。弟弟妹妹年纪尚小，我既懂事就应帮称家计。你看我没有哄你，我真的做了点心，我想要试着为家里做这些事。” 程子束不料楚南是认真的，看了看手上被油纸包裹整齐并不知是何糕点，笑着点点头“阿南真的懂事了，想做什么就做去吧，我可要好好尝尝阿南的手艺” “嗯”楚南重重点头，笑开来，程子束是一个很温暖的人，对楚南一直照顾有加，可以的话，她也不希望因为自己的原因，导致他和楚南原本交好的关系冰裂。 重新举起油纸伞，程子束的身影渐行渐远，慢慢消失在雨幕里。 过了一日，天气终于放晴，楚南高兴的不得了。因山楂糕挑着卖，不需要五更起床去抢摊位。早早的吃过饭，楚南拿了两个底部较平的浅筐，垫了一层油纸，把切好的山楂糕仔细码放整齐，面上又盖一层油纸，才把盖子盖上，扶着担子帮楚大明挑好肩上。 剩余的放进自己的篮子里，带了个碟子，把自己准备好的小刀、细竹签都装好，拿油纸盖上，挎上篮子，就准备出发。 刚跨出门，身后衣角被拽住，小西一脸恳求“阿姐，带我一起去吧” “我是没意见的”说着楚南眨眨呀冲楚大明努努嘴，在她看来小西年纪不小了，应该带出去见识见识，阿爹以往不带他们也是担心路太远，累着孩子也耽搁功夫。 小西立刻心领神会，冲着楚大明撒娇的喊“阿爹～”举起自己短呼呼的小手“我保证绝对不喊累，不拖阿爹和啊姐后腿” 第十九章 楚大明转头瞅瞅屋里，见小尾巴阿北还在灶房没出来，伸手挥了挥道“快走快走”。 小西立刻笑逐颜开，撒开拽着楚南衣角的手，一阵风似的窜了出去 一路上小西甩着手满处蹦哒，一会揪根草，一会掐朵花儿，像只出了笼子的麻雀。走的累了果然也不叫喊，歇下来就自己捶捶腿，起身又是蹦蹦跳跳，精神十足。 到了镇上人多，楚南一手挎着篮子一手牵着小西。街上商贩手里的拨浪鼓叮叮咚咚作响。道路旁木架上纸风车哗哗转动，上边还挂着狰狞扭曲的泥面具。还有小贩吹着惟妙惟肖的小糖人。小西觉得自己眼睛都要不够用了，瞧着哪哪都有趣。 楚大明挑着担子在前边带路，往北街走去。楚南避开人群，从篮子里用油纸包裹着拿出两块山楂糕，一块用两根竹签穿好递给小西边走边吃，另一块就着碟子切成四方小丁，有孩童路过见小西吃的香甜，东西也稀罕自己都没见过，便停下来拉扯大人指着看。 楚南见状便吆喝起来“山楂糕，酸甜可口的山楂糕，免费品尝，不好吃不用钱”，虽西大街多是普通百姓或是些像之前周大娘一样替主家上街的人，神色匆忙。但他们三人一路像北街去，闷着走不如吆喝开来，买不买也不妨碍她做宣传。 有孩童听见免费品尝，挣脱大人的手，大着胆子跟上前，也不说话，咬着手指巴巴的看着楚南。 楚南见了，笑着用竹签戳一块山楂糕递给孩童，“谢谢阿姐”接过糕点，孩童飞快跑回大人身边，咬一口，笑着递给身旁的汉子“阿爹，好吃”。汉子见自家孩子白拿了别人吃食，远远冲楚南点点头，拉着孩子匆匆离去。 路上不时有些大姑娘小伙子听着好奇，上前尝过味道，问了价格又面色窘迫的离去。也有家里宽裕些的，见自家孩子确实吃的香甜，想着馨香斋一包点心三十多文钱舍不得买，便买上一两块山楂糕给孩子解解馋。 三人到了北大街，这才发现上次周大娘带他们给王员外家送菜就在这条街附近。 “酸酸甜甜，香糯软滑的山楂糕，好吃又开胃，免费品尝了，不好吃不要钱”小西一路听着阿姐的叫卖声，也壮大了胆子，跟在阿姐身后喊起来。 两个女童声一个清脆一个软糯，在安静的街道、巷子来回荡漾传开。渐渐有丫鬟、婆子开门出来询问，拿了试吃进院子，不多会又出来包上个十块八块的。 楚南篮子里的山楂糕已经卖了一大半，见状几人心里高兴，楚南喊得更是起劲。 “诶，诶，货郎阿叔，等等我”身后传来喊声，楚南转身，见喊身后追着个七八岁梳着双丫髻丫鬟模样的小姑娘。 “哎呦，可，可算追上你们了”小丫鬟撑着腰，大口喘着粗气“隔着街就听见你们声音，就是见不着你们人影。我，我们小姐近来胃口很是不好，听，听路上有人说你们卖的什么糕点酸甜…可口，很，很是开胃？” 楚南见这小丫鬟实在喘得有些厉害，放下篮子上前替她抚背顺气道“妹妹别急，有话慢慢说” 小丫鬟歇了口气赶紧好多了，才接着道“我们小姐就在前边，想见见你们” 楚南有些莫名，买糕点就买糕点，他们有什么可见的。但也没说什么，牵着小西和楚大明跟在小丫鬟身后。 路上听了小丫鬟的话，才知道她嘴里的小姐，是馨香斋东家五姨娘所出的八小姐柳言儿，前些日子从假山上摔了下来，昏迷了一个多月才醒，胃口一直不好，今日出门逛街，小丫鬟听见路人说的山楂糕，便讲给小姐听，没想到小姐听了极为感兴趣，一路问人寻到了这里。 楚南跟着丫鬟没走多远便看见路边上停了一辆马车，车窗掀了帘子探出一颗脑袋，见丫鬟领着人回来了，车上的人放下帘子拎着裙摆急急下车迎了上来。 只见来人也是个小姑娘，上穿红色竖领对襟琵琶短袄下着月白色马面裙，梳着双平髻簪了粉色娟花，刘海修剪得整齐露出一双圆溜溜得大眼睛，两鬓各垂一缕发丝，显得整个人娇俏灵动。 “不知小姐想要多少山楂糕”楚大明见眼前这位小姐似乎颇为急切，忙放下担子问道。 柳言儿上前揭开盖在山楂糕面上的油纸，瞬时瞪大了眼，面露激动之色看着里边的山楂糕，嘴里轻声道“真的是真的是” 楚南并未听见她说的什么，只是看她行为举止，心里有些纳闷。 馨香斋的糕点在镇上也是出了名儿的，她一个东家小姐，怎么会为了吃口山楂糕追他们几条街，见着他们竟这么迫不急待的冲过来，对着一担子糕点失态。难不成是馨香斋的东家见自己卖的是不曾见过的糕点，特意派他女儿来打探情况？ “请问这糕，为何叫山楂糕？这山楂二字倒是不曾听过，是一种果子么？”柳言儿细细看过糕点后，转身不答反问道 听了这话，楚南更觉得自己怀疑的有道理，这不就是来套原料的么，见楚大明正要说话，忙抢道“山楂二字是我随意取得”楚南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那日我正在沙盘上练习写字，阿娘正好做了这糕点没取名，我识字不多，就随便指了两个认识的字取了这名儿” “那你阿娘是怎样想出做山楂糕的” “我阿娘手巧呗”楚南笑道 一旁的楚大明想到楚南会做这些吃食，都是依靠那些离奇的梦境，若是让人知道了，还不得当妖怪了，便也顺着楚南不揭穿。 “那你阿娘是不是会做很多点心？”沉默了会，柳言儿又问道 “是了，阿娘很能干”楚南有些无奈，这位大小姐活脱脱一本十万个为什么，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可又不好不理会直接走人。 柳言儿定定的打量了楚南一会，心道虽然并没有完全问出自己想要的答案，可总算有了一点点线索，心情不由好起来“我家中兄弟姐妹众多，买少了怕不够分，你这一担子糕，连筐一起抬我马车上吧，桃子数五百文钱出来” 说着柳言儿自己用油纸包了块山楂糕，细细的咬了一口，脸上露出难言的喜悦 第二十章 楚大明摇头不接“柳小姐，你给多了，就是算上筐子也值不了这么多” 柳言儿却摆摆手，拿过银钱一把塞进楚南怀里，“你们本已走远，让我又给喊了回来，且我拉着你们聊了许久，耽搁你们不少时间” 顿了顿，柳言儿继续笑着道“我这个人爱吃零嘴儿的很，家里做的早吃的腻烦，若这还有多的银钱，便只当我下的定钱，回头你阿娘再做了点心，你只管送来柳府找我，我叫柳言儿，你叫什么？” 眼前的小姑娘跟自己差不多大，分明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虽言行过于热切，没有问出什么内容却也并不过多纠缠，且看她表情似乎也是真的喜欢吃这山楂糕。 楚南并不担心会有人发现山楂糕的做法，毕竟这里的红果儿酸的村里都少有人吃，镇上更是见都见不上。而且要熬出山楂糕，配比、火候、时间也都需要了解，如果什么都不懂，就算知道原材料，想做出来也没那么容易。而且馨香斋那样大的店，犯不着为了他们这种小买卖来跟自己套近乎，看来是自己想多了，不过出门在外小心些总是没错的。 楚南在心中默默分析了一番，虽然还有些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没有生意找上门不做的道理，便笑道，“我叫楚南，柳小姐唤我阿南就是。既然柳小姐这样说了，那我们就约定下来，下次阿娘再做了糕点我们再送去柳府” “嗯嗯，那我们可就说好了，我就不妨碍你们做生意了，记得下次去柳府找我哦”说罢，柳言儿提着裙子重新上了马车，打起帘子露出一张笑得灿烂的脸，冲楚南三人挥挥手。还真是个容易让人喜欢上的姑娘，楚南感叹道，伸手同样对缓缓行驶的马车挥挥手。 “阿南，咱们现在一共已经卖了近六百文了，这都还没去里边巷子叫卖呢，只剩你这篮子里的十来块了“楚大明拎过楚南手里的篮子，喜悦的道。 ”嗯，我也没想到能这么快卖出去，也多亏了这位柳小姐“楚南笑道”就剩这点糕，咱们就沿这街走吧，若是有人买咱们就卖几块，剩余的送去闻香楼，给哥哥尝尝“ 楚大明当然不会反对，大儿子在外难挣钱得回家，这新鲜玩意儿他都还没吃到过，送去些给他尝尝也好。 三人没什么要紧事了，便不急不徐沿着街道往回走去，糕点卖的快，连带着小西迈出去的步子都比来时更轻快。 路上行人买的自然就不多了，偶尔有人听见吆喝来寻来买上一块尝尝，走出一段路，远远传来一声呼唤， ”楚家丫头“ 迎面一位妇人挎着篮子缓缓走来，楚南没想到还能在这碰上周大娘，心里也是高兴，想着第一次卖萝卜周大娘照顾了生意还嘱咐小厮多给银钱，她和阿爹都还没来的急道谢。便回头跟楚大明商量，把篮子里余下的糕点分出一半包好，像周大娘小跑过去。 ”大娘，您又出来替府里买菜“ ”今日府里给了我假，我家里小孙子炒着要吃焖肉，我这不刚买准备回去，老远看着就像是你，过来瞧瞧你又卖些什么呢“周大娘笑着道 ”我阿娘做了些糕点带来镇上卖，这不还剩下几块，拿来给大娘尝尝“ ”你阿娘倒是手巧“周大娘含笑接过手里的包裹放进篮子里，便要伸手掏钱袋 ”大娘这是要做什么，我是拿来给大娘尝尝，并非是要卖给你。大娘要是这样客气，下次见了大娘我可是要躲着走了“ 周大娘见楚南鼓着腮帮子，叉腰佯怒的模样，思绪飘远眼里慢慢生了湿意。 楚南顿时被唬的一跳，莫非大娘还有颗稚嫩的玻璃心，被自己一吓便碎了？手忙脚乱的解释道“大，大娘，你别哭啊，我不是要气你，我就是想谢谢你上回帮了我和阿爹。你要被我说的难受了，你骂我几句？要不，你打我几下？” 周大娘回过神来，见楚南抓着自己的手又急又尴尬，不知道怎么才好，拿帕子沾了沾眼角，摸了摸楚南的头，才缓缓道“真是越老越不中用，你跟我大孙女燕子可真像，一样的孝顺懂事，我家燕子要是还在，现在都该嫁人”，说着便见大娘眼睛又湿润起来 “燕子他娘重男轻女，打小就不待见燕子，我那时还只是王家的厨娘，平时也顾不上她，她阿爹又是个耙耳朵，什么都顺着她阿娘。有了她弟弟以后她在家日子就更难熬了，我偶尔才回一次家，却每每都能撞见她阿娘打骂她，大冬天的让个孩子用冷水洗衣服，嫌她洗的不干净，拿起棒槌就往身上招呼，连个后娘都不如。 我实在不忍心让她娘这么糟践她，便求了主家允我带着燕子做工。燕子乖巧，到了王家从来不乱跑不惹事，默默待在厨房，总还跟我抢着干活。她就这样跟着我长到十四岁。她阿娘见她大了，也就不再动辄打骂，跟我说燕子大了，王家也没说留燕子做丫鬟，不好整日待在王家，让留她在家里学帮忙。我想是也这个理儿，就答应了。 谁知那两个黑了心肝的，竟是趁着我不在，为了十两银钱早早就把燕子许给了镇上的张老爷，只等把燕子骗回家去。那张老爷年龄可是跟我差不了几岁了，家里更是好几房妻妾啊。 她阿娘把她锁在房里，可怜她一个孩子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竟是一跟绳子吊死在自己房里。我带了八年的孩子啊，就这么被她父母生生逼死…我…”周大娘激动的嘴角颤抖，眼泪再也止不住的夺眶而出，顺着脸上岁月的沟壑一滴滴滑落。 “大娘，过去了，都过去了，燕子姐姐来世定能投个好人家，在不受这一世的苦”楚南眼睛酸涩，泪盈于睫，伸手缓缓抚着周大娘的背脊。 周大娘拿着帕子抹了抹眼泪，稳了稳情绪才道“是啊，过去了，我的燕子飞到好人家去了。第一眼就觉得你与燕子像，那乖巧听话的小模样，见了你啊，就想起我家燕子还在的时候一样。每次都忍不住拉着你多说几句……你可别嫌大娘话多” “不会的大娘，只要大娘不嫌我蠢笨，以后尽管把我当作燕子姐姐” 第二十一章 “你跟燕子都是好孩子，大娘哪里会嫌弃你。“说着周大娘往楚南身后看看了”你阿爹身边的是你妹妹吧，看我这拉着你唠唠叨叨许久，害他们久等了。回去跟你阿爹说一声，下次家里有什么蔬菜瓜果的，早些来镇上去王家后院让小厮找我，王家人口多，各类蔬菜每日都少不了几十斤。要是你阿爹能每个集给我送上门来也省得我往外跑着累“ “谢谢大娘”楚南知道周大娘这是照顾自家买卖故意说的，要知道家里的三亩地里可是还有不少萝卜、大白菜、番薯，芫荽之类的菜，寻常人家买的少还爱压价，卖不出去就只能自家留着过年顿顿吃。若是能给王家供菜，自然会卖的又多又快，心下感激不已。 “你这孩子，谢什么。也是咱娘俩投缘，你给我拿了糕点，大娘不也没谢你。“周大娘替楚南把衣领理了理，催促道 “行了，大娘不耽搁你功夫了，找你阿爹和妹妹吧，我也该回家去了，去吧”随即轻轻拍了拍楚南肩膀，便往一旁的巷子里走去。 楚南看着周大娘的背影，显得萧索寂寥不由轻轻喊了声”大娘您慢些走，下回阿娘做了好吃的，我还给您送“周大娘回头笑着答好，冲楚南摆摆手，示意她快回去。待周大娘拐了弯，身影消失在巷子里后，楚南才掉头和站在路边的楚大明和小西会合，把周大娘说的事跟楚大明说了，楚大明高兴的连连说遇上好人了。 糕点都卖完了，父女三人商量直接赶去闻香楼，把剩余的山楂糕给楚东送去后，便准备去铺子里买些糖。 今日进账虽然不到七百文，其中大约还有一百文是柳言儿的定钱，不过却是一个很好的开端，毕竟这次做的山楂糕并不多，很多街道他们也都没有去过。大户人家人口又多，谁家家里不得多备些茶水点心，若是吃的好了，下次肯定还会多买，左邻右舍也会传开来。这回得多买些糖，回头叫上阿爹阿娘一起去山里摘些红果儿，楚南心里默默算着。 到了铺子，楚南跟楚大明商量直接用一半钱买五十斤白糖，给阿荀家送去六斤，剩余得放在家里做糕点用，在买些油纸。楚大明想着，银钱都是阿南想法赚到的，接下来做山楂糕也确实费东西，自然满口答应。 店家是个机灵人，见楚南父女俩一次这么些糖，便给多送了一斤，又装了一小包盐炒胡豆塞给小西做零食。楚南看着铺子里油盐酱醋倒是都挺齐全，唯独没有辣酱不由嘀咕道”怎么连个辣酱都没有，嘴里都淡出鸟儿了“。 店家听错，以为楚南在找辣子，道”辣子？，咋没有辣子，哪里头仓里就是辣子啊“ 一旁楚大明听了不由笑道”你啥时候口味也变了，以前不是不爱吃辣子么，要吃辣子不用买家里就有，你阿娘都晒成干辣子收了起来“ ”天慢慢凉了，突然想到吃点辣子暖和“楚南闻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楚大明也不多想，把糖扛在肩上道”走，咱们去你强子叔摊上买些猪油回去，熬了油渣炖菜吃“ 到了肉摊上，张强正给一户人剁完肉，见楚大明三人过来，忙打招呼”大明啊，你这抗着啥呢，今儿菜都卖了，咋筐子都不见了“ ”买了些东西，今儿撞上个大户人家小姐，这不连着筐一起给我买走了。家里油不多了，你给我来三斤板油”，楚大明憨厚笑道 张强不爱多事，见楚大明没提买来了啥，瞅了两眼也就不问，拿刀割起了猪油。 “强子叔，这猪下水多少钱一斤”楚南记得现代她还小的时候，猪大肠这种东西又臊又臭，吃的人很少，大多都是便宜卖给人家灌肠用，后来香料多了，才逐渐兴起吃了。 最初她也嫌臭不爱吃，上大学后，无意间吃在学校旁边的一家小馆子里，吃过一回爆炒肥肠，刷新了她对猪大肠的三观。之后她常去吃，跟那家老板娘混熟后打听过，她家的肥肠都是洗干净后先用各种香料卤一遍，再加料炒的。臭，不怕。不过是费些功夫而已，反正她也有香料，变废为宝何乐而不为，楚南心中窃喜。 “这猪下水臭的很，吃的人极少。这一堆也就一文钱，阿南你想吃啊？那送你们了，反正卖不出去晚上也是丢”张强头也不抬的答道 “阿姐，这个好臭啊”小西捏着鼻子说到 “没事，阿姐想办法让它不臭” 楚大明没有说话，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就是做不好丢了也不糟践，而且私心里他还是很相信阿南的，阿南说能去臭就肯定能。 张强听了，笑了笑也没在意，大人都没法让这玩意不臭，小孩子哪里就有法子了。取了两根拧好的草绳，把猪油和猪下水分别捆绑好，准备递给楚大明，想着楚大明一会要扛那么大袋东西走回去，这猪下水最显重，让个孩子拎着走也吃力，便好心道“你们中午指定也不急着用油，我下午收摊把这些给你们带回去吧” 楚大明连声道谢，扛起糖袋子，带着两个闺女先行回家。 回到家时，阿北正撅着屁股，蹲在地上提着大黑的耳朵诉苦“小阿姐偷偷跟着阿爹和阿姐一起去了镇子上，不带阿北，你说小阿姐是不是很坏”大黑搭着脑袋，翻着眼白瞅阿北，一副不想理人的样子。三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下午的时候张强果然把东西送了来。楚南忍着恶心用水把猪下水外表稍微冲洗放进瓦盆里，用秸秆烧成灰烬晾凉后倒进猪大肠里拌匀使劲揉搓，这样搓一会大肠里的脏东西和黏稠物就会伴随着草木灰一起被搓下来。 小西和阿北蹲的远远的捏着鼻子看阿姐揉那一坨黑了吧唧臭烘烘的东西，嘴里还再喊“阿姐，那盆东西又臭又脏，我们不要吃” 楚南瞅他们笑笑“我就等着看你俩的真香定律” 揉搓一会后用水冲洗干净，又重新加入灰烬，重复之前的步骤。来回洗过几次后，猪大肠已经被洗的发白发亮，虽然还有些腥臭，但比刚来回的时候已经好了很多。 第二十二章 楚南用加了生姜、花椒叶的水把猪大肠煮了一遍，倒出来洗干净后才开始往锅里加香料卤大肠。 调料不齐全也无所谓，毕竟条件摆在这里了，幸好大致的几种去腥味香料都有，楚南把手里有的所有材料都加进锅里，抓了几个干辣椒一起丢进锅里。 很快就有淡淡的卤香味飘出来，引得李氏放下针线活的进了灶房。 只见加了酱油的猪大肠已经红亮红亮的了，锅里除了葱姜蒜，还飘着很多树叶树皮之类的东西。 “阿南，这些树皮树叶就是你之前晒的那些东西？咱们村前些年收成更差得时候也有吃过树皮树叶，也不见是香得啊” “阿娘，我放锅里得这些树皮树叶不一样得，这些都是香料，阿娘以后炖菜、炒菜时也都可以放上一些”楚南拿起铲子在锅里拌了拌答到。 “哦，这香料味道闻起来倒是好，咱家阿南真是好手艺，这要是开酒楼可都不用愁客人” 听了李氏的话，楚南手上一顿，心里一个想法渐渐形成。 吃饭得时候，楚家的饭桌上除了一碗油渣炖萝卜，还多出一盘红烧肥肠，肥肠烧得红亮，加了野葱段进去，散发着阵阵香味。 楚南夹起一筷红烧肥肠放在黑面馒饼里一口下去，劲道弹牙麻辣鲜香，连黑面饼都变得可口起来，久未食肉的味蕾瞬间得到了满足。 见其余四人眼睛虽瞟着红烧肥肠，手却只夹萝卜。毕竟猪下水在他们印象里的形象有些恶心，虽然现在闻着香，可还是有点难以下手，不由出劝道“你们快尝尝啊，香着呢，吃上一口保管你们以后都喜欢吃。来来，小西你尝一口，不好吃的话，以后阿姐天天给你倒洗脚水” 小西看着自家阿姐夹的一筷子猪下水，有些为难“阿姐你别怕，不好吃小西也不会让你倒洗脚水的”。 “你就这么确定，我做的肥肠不好吃？” “嗯，你下午洗猪下水的时候，看起来就像大黑的粑粑，闻起来比大黑的粑粑还臭” “够了小西，大黑做错了什么，关上你的脑洞之门，好好吃饭”楚南嘴角抽了抽，这小妮子说话真是……恶心。怪恶心的！ “脑洞是什么门，小西说的实话嘛，大黑的粑粑……”小西看楚南已经瞪了眼，才委屈巴巴的住了嘴，一副上战场的样子，夹起大肠塞进嘴里闭着眼，一脸狰狞的嚼起来，嚼着嚼着，睁开眼面上表情放松下来，嘴里的大肠没有想象中那么臭，一点腥臊味也被她没吃过的香味掩盖住，嘴里有一点点麻一点点辣，就着黑面饼子吃很是下饭。 “阿姐，这猪下水真的好吃”小西自己夹了一筷，学着楚南放进黑面饼里包着吃。 “什么猪下水，太难听了，这道菜以后就叫红烧肥肠。我就跟你说了好吃吧，阿爹阿娘，阿北，你们也快吃，冷了可就不好吃了” “嗯嗯，真的好吃”小西嘴里嚼着东西还不忘点头附和 几人这才纷纷下了筷尝了几口，发现吃起来确实是油香四溢，满口生津。楚南辣椒放的并不多，但阿北年龄小，一边被辣的吐舌头，一边还是忍不住想吃。 “阿爹，阿娘，你们说我要是卖这肥肠会不会有人要”楚南边吃边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阿姐做的这么好吃，肯定会有人买”楚大明夫妻还未开口，小西率先开口道。她今天跟着阿爹阿姐去镇上，阿姐做的山楂糕不就一下卖完了，这肥肠这么好吃，一定也会有人买得。 “若是咱家能现做现买，人家尝的着味道，自然不愁卖。可是咱们在家做好了在送去镇上就冷了，别人只看着怕是不好卖”李氏却想的更多一些，思忖片刻回答道。 “是这个理儿”楚大明道“尝不着味，家里稍微过的去的人家都不愿意花银钱买猪下水吃” 楚南点点头，阿爹阿娘说的没错，山楂糕是因为没有人吃过，再尝过之后觉得好吃才会买的东西。猪大肠不一样，所有人都排斥吃的东西，如果不能让人尝到味道对猪大肠改观，恐怕一时很难让人接受。 “那我要是只做半成品，就是卤好然后供给酒楼，教给酒楼做法呢”想了想楚南问道 ”这倒是成……“李氏有些犹豫”只是酒楼也不是咱说卖，人家就会买的呀“ “阿娘说的是，这事不急先放一放，咱们眼下还是以山楂糕为主”楚南心里其实是有办法的，只是现在时机不成熟，他们暂时腾不出手来做那么多事。决定上山摘红果儿的时候，也得多收集些香料放在家，她并不打算放弃卖肥肠这件事，有备无患，且有了香料自家做的菜也好吃许多。 晚饭过后，一家人商量这几日由小西和阿北负责看家，李氏，楚大明和楚南则去山里采集红果儿，夜里寒气重说了会话，几人便各自打水洗漱爬到床上窝着。 接下来的几日，三人每日天不亮就起来做饭，吃过早饭就往山里去，中午下山把上午摘得红果儿和花椒、香叶、桂皮等香料倒在家里，吃过午饭后又忙着进到山里去。 路上偶尔碰见村民上前打招呼，看见几人身上背篓上边铺的得香叶，还以为三人上山捡叶子晒干，留着冬日引火用楚南不做解释，以他们家目前情况，也就只够自保，但实在没办法伟大到与所有人共享赚钱资源，若是日后真有能力自然是能帮则帮。 到了第四天的时候，楚南见已经有不少红果儿了，便开始着手准备做山楂糕。楚大明见三个模具太少，又重新做了三个，一家人在院子里有说有笑的处理起红果儿来。因着这回有楚大明和李氏来替换熬红果儿，楚南觉得轻松不少，期间家里簸箕不够，楚南管胖丫家借来了几个，到了晚上所有的红果儿就都熬好了，满院子都晾上了山楂糕。 第二十三章 山楂糕晾了一夜，已都成型。 李氏和楚大明一早就下了地，楚南把撒了桂花的山楂糕仔细收紧筐里，摆放整齐。 没有撒桂花的一半山楂糕切成粗细差不多的条形，担心一时难以晒干，便又拿来两个竹箅，把山楂条均匀铺在上边，分别放进两口锅里。借锅里余温慢慢烘烤，烘烤到半干时又倒回后院簸箕里晾晒。 把所有山楂条都烘烤一次过后，楚南装了几块山楂糕，又抓了把半干的山楂条包进油纸里，放在胖丫家的簸箕上，一起端着往胖丫家去。 院子里胖丫正摇摇晃晃的骑着木马，见楚南来甜甜的喊了声“阿南姐姐” 听见胖丫声音，原本在灶房的刘氏便出了屋，见楚南吃力的捧着几个大簸箕，忙上前接了下来，“这就用完了？抱着沉咋也不知道喊我一声” 楚南笑着拿下簸箕上的糕点，让刘氏放下簸箕才道“阿婶，这是我阿娘新做的点心，阿婶尝尝看” 胖丫一听点心二字，忙从小木马上下来，呼啦啦带着风的奔了过来，两眼亮晶晶的看着楚南，“阿南姐姐，阿南姐姐”的叫得更甜了 刘氏见了自家闺女的模样，一手接过糕点，一手忍不住伸手戳了下她额头“小馋猫“。 转头看向楚南笑道”前些时候你阿娘就送了些山楂糕，这些糕点瞧着就精细，怕是要费不少东西吧？你家里人口多，还有小西和阿北两个小的，下次可别送了，紧着自家吃。“ “不碍事的阿婶，阿娘这回做的多，家里头都吃的着，还剩下许些打算拿去镇上换些银钱” 刘氏原本还想向楚南打听打听山楂糕的做法，闲时也做些当零食或是送人都是好的。在听楚南说是要拿来做营生的手艺，便自觉打消了念头。 她家男人是屠户，儿子又在镇子上的打铁铺学艺，家里条件比楚家还是要好过许多，镇上卖的零食点心偶尔也能买一些。可要是学人家做营生的手艺，不就是抢人家饭碗么，她和她男人张强一个性子，话虽不多但却心善。 刘氏拍了拍楚南手嗔道“那也不能总这么客气，胖丫不缺零嘴儿，她就是嘴馋。你看看她那一身颠颠的肉，都快走不动道了” 楚南笑着蹲下，伸手终于捏上了胖丫肥嘟嘟白嫩嫩的脸蛋儿“那是阿婶养的好，咱们胖丫长得就跟画上的小娃娃似的，看着就让人招人喜欢，有好吃的哪里能不记得她” “就是，胖丫长长得好看。阿娘就会乱说，胖丫走的动，胖丫还能跑呢，不信你看”胖丫不服气，双手叉腰鼓着腮帮子，跟颗小肉球似的绕着刘氏滚动起来。 “行了行了，阿娘知道胖丫跑的动了，快上一边吃去，还不谢谢你阿南姐姐”刘氏笑着一把揪住胖丫，取出一块山楂糕递给胖丫。 “谢谢阿南姐姐”胖丫接过山楂糕，一骨碌又溜会小木马上，边吃边摇起来。 同刘氏又闲聊了会楚南便回了家。 一进院子便见小西坐在廊下摘着中午要吃的菜，身边还坐了个姑娘帮忙，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见着楚南回来，那姑娘忙起身奔了过来，拉着楚南的手笑道“阿南，你可是回来了，我都好久没见着你了” “啊…是，是好久不见了，这不家里一直有活儿，今日才闲下来了么”楚南看着眼前一脸陌生的女孩儿嘴上应付着，带着她便走便拿眼偷偷瞥向她身侧小西。 小西见自家阿姐挤眉弄眼也懂了意思“阿姐，阿慧姐姐等了你许久了，你怎么才回呀” 楚南心里有了数，这应当就是王慧了，忙应道“哦，嘿嘿，我跟胖丫玩闹了会儿，阿慧姐姐找我做什么” “你都许久不去找我了，前几日来找你，你又不在家，怎得没事就不能来寻你了”王慧嗔道 楚南呵呵一笑，引王慧重新坐回廊下。小西见阿姐回来了，把摘好的菜送到灶房搁好就跑出门找阿北耍去了。 王慧跟楚南东拉西扯一阵后便没了声，低头微微皱着眉，绞着手指似是在想些什么。楚南也不知要跟她说些什么，两人一时相对无言。 “阿南”过了会，王慧打破沉寂，“前些时候在田埂上与你说话的那个人是谁呀？” 楚南被问的一愣，不解道“我在田埂上跟不少人打招呼说过话，不晓得阿慧姐姐问的哪次” “就是一个少年郎，平日在村里少有见到，那次你阿弟阿妹也在身边，你在仔细想想”阿慧有些激动的握着楚南的手道 “你说阿荀哥哥吧？”想了想楚南笑道，村里人比较少见，又容易引起关注的也就只有他了。 原来他叫阿荀，王慧满心欢喜。她很早的时候就见过他的。 那时她去山上拾柴，走的远了些，杂草厚重险些踩了山里猎户埋的兽夹子，是他突然出现一把将自己拽了回来。 他长的可真好看，比村里任何一个男子都要好看，她当时心里想。 他嘱咐她一句莫要在往前了，就转身走开。她还没来的及问他姓名向他道谢，就已不见了他的身影。 从此她心里似乎就有了个小秘密。 时常跟家里借口拾柴独自在山里转，只为再遇见他，却又不敢走的太深，便再也没碰到过他。 直到那日她从地里回来，远远看见阿南一行三人，本想喊住追上他们，却见一少年不远不近跟在他们身后，少年背影挺拔，她见着眼熟，待他与阿南说完话转身离开时，她才发现正是以前在山上帮了她的少年，一阵狂喜。 她想奔上前向他道谢，却又觉得不好意思，原地踌躇了会，他便已健步如飞的不见了身影，不禁懊恼。 后来在村头又撞见过他一回，她急忙上前拦住他，为以前的事向他道谢，他却道了句不记得了。她还要解释的时候，他却漠然低头看了眼，便不耐烦的绕开自己，从一旁离去。 王慧是个爱打扮的姑娘，头发松散的梳在一侧编了辫子，尾端用红头绳系着，发侧簪了朵小小的粉色木槿花，一身半旧短袄，被改成了收腰，小小年纪身段已凹凸有致，虽脸上皮肤偏黑，可却光滑细腻，楚南心道青源村果然养人的好地方。 见王慧依然怔怔发呆，似是陷入某种幻境，一双丹凤眼忽明忽暗，时喜时忧，双颊染了层薄薄的红晕，一时有些莫名其妙，便伸手在王慧眼前晃了晃“阿慧姐姐，魂归兮” 王慧回过神，轻轻拍开楚南的手，轻笑道“突然想到些事情。对了，阿南你与那位阿荀可相熟？” “还行” 相对村里其他人来说，他们家与阿荀家应该算是比较熟的了。 第二十四章 “怎得了？”楚南问道 “阿南……我，我有些事想托你帮忙”王慧脸上的红晕更深，染了耳根子，扭捏的从怀里掏出一方叠好帕子，看着比姑娘家用的要大上许多，颜色也是藏青色，似是绣了绿竹。 “他，曾帮过我，我却不曾向他道谢。之前阿娘给阿爹做帕子还剩了些布，我便拿来绣了一方帕子，想送与他，阿南能不能托你帮我转交” 这是…………少女怀春？楚南愣怔的看着王慧。 程子束以前送楚南的一本地方志，想是之前的楚南十分喜欢，放在自己枕头底下的被褥里压着，前几天被楚南无意中发现，得空就会拿出来翻看，对目前所处之地民俗也算有了了解。 安远镇民风相对开放，男女到了适婚年龄，如果有了心仪对象，可送其信物。男方送簪，女方送帕。男女其中一方收到信物后，回了对方另一信物就表示接纳对方心意。 此时两人便会各自与父母说明情况，能够互送信物，多数是家里相识门当户对的，一般情况下父母都会同意，默许二人来往，也算是被长辈认可的婚前恋爱，一段时日的接触，两家都还有意愿便可商议婚嫁之事。 即使最后二人并未在一起也只有自家人知道，不会传的沸沸扬扬，有损当事人名声。当然，双方相处时必须有家中姐妹或是相熟朋友作陪，出格的举止更是不被允许的。 楚南当时看完觉得，比传统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盲婚盲嫁相比，还是要人性化许多的。 看了看王慧还略显稚气的脸，楚南略显惊愕，随即又释然，时下男女早婚，女子大多十四五岁便嫁人成亲，真要拖到十七八岁还未出阁，背后就该被人指指点点说成嫁不出去老姑娘了。 王慧今年已有十四，也到了婚配年龄，阿荀那个吃货，虽然看起来冷冰冰的，但架不住人家长得身形高大相貌俊朗啊，也难怪王慧会喜欢。 可问题在于这信物都是由自己亲自相送的，哪有经他人之手一说，楚南不由问道“阿慧姐姐怎不亲自交与他” 王慧飞快的看了楚南一样，脸上越发烫了些，要不是肤色深，恐怕就跟烧透了锅一般红。嗫嚅道“我与他不相熟，又怎好意思”。 她倒是愿意自己送，可她哪里好意思告诉楚南，阿荀压根不记得自己，连话都不愿与她多说。 不过她相信，以自己的体态外貌，只要她主动，阿荀肯定会慢慢想起自己，喜欢上自己的。 楚南一噎，都敢去跟人家表白了，又说不熟？不熟还能喜欢上人家？该夸胆大还是胆怯。 见楚南久久不语，以为她不愿意，王慧不由急急拉着楚南双手“阿南，你与我自小就玩在一起，虽不是姐妹也胜似姐妹。你又与阿荀相熟，由你转送，我信的过。你，你就帮帮我吧” 楚南看着满面通红的王慧，虽然觉得她话也不愿与自己说明白，冒冒失失帮她递帕子有些不妥，但总归是楚南以前的好姐妹。反正下午也要去一趟阿荀家里，与阿荀说清楚，帮她转交也就是顺手的事。 便接下帕子揣进怀里，点头应允了。 王慧高兴的一把抱住楚南“阿南，太谢谢你了”转念一想，松开楚南又道“他之后若要找我，还得麻烦阿南帮忙” 楚南一怔，见王慧含羞带怯的看着自己，哭笑不得，这算怎么回事，突然觉得自己扮起了媒婆得角色，她嘴角是不是还缺颗痣，要不画上一颗? 中午楚南又炒了两大盘肥肠，一盘装进瓦罐盖上盖子，担心盖子不严实特意用草绳十字型捆住瓦罐后才放进背篓，背篓里还放了六斤白糖，一大包山楂糕和山楂条，都是打算一起送去阿荀家的。 吃过午饭，楚大明和李氏在家休息了一个时辰，便起身喊楚南一同出门。楚大明明日要去给王家送菜，下午和李氏得把地里的菜收回来，把楚南送到南山峰半山腰，便卸下背上的背篓给楚南背上，指着面前一条羊肠小道，让她一直顺着路走，便能走到阿荀家里，自己就急匆匆下了山。 楚南一手扶着后背的背篓，一手擦汗气喘吁吁，看着眼前弯弯扭扭看不到尽头的小路，不由咂舌，怪不得村里少有人知道阿荀家，这一家子怕不是猴子变得吧，怎就想着把家按在了半山腰上，抬头看了看，小道两侧树木参天，遮了阳光看着阴森森的，这要是胆子小了的估计都不敢走下去了。 好在这路应是阿荀一家常走，两边杂草都被修的干净，路上也不见杂石，就是背篓重了些，压的楚南喘不过气，走一会便要歇一会，脑子默默脑补阿荀家是不是在峭壁上挖的大山洞，或是找了棵千年古树在上边做了窝。 拐了好几道弯，走过树林又进了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竹林的小道上用沙石铺了一层，林子里偶尔传来布谷鸟的叫声。 穿出竹林，视野顿时开阔，十米外几棵桂花树开的正好，香气弥漫久不散去。慢慢走近，桂花树后坐落一处院落，外围挡了一圈竹篱笆，大门斜对竹林里得小道，竹子排绑成得房门并没有关，篱笆上爬满了碧绿的藤曼开着大片大片艳红的花，院落最左侧是一大片树林，楚南忍不住走上前去看了看，原是一片混杂了桃树梨树樱桃之类的果树。 望进院子，见里边的房屋布局像极了曾经见过的四合院，却又比四合院宽敞数倍，每间屋舍都是由竹子搭建构造，房屋后头似有轻微的水流声，叮叮咚咚甚是悦耳，想来后山应是有山泉流动。 茂林深篁曲径通幽，繁花嫩叶泉水潺潺，楚南能够想象到，若是清晨雾气还未散去时该是怎样一副飘渺景象。春意盎然百花盛开，花雨纷纷该是怎样的诗情画意。冬日素雪飞扬，群峰银装白雪皑皑又该是怎样的令人叹为观止。 当真是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这院落建在这里静的似是阻隔了人间，美的恍若进入瑶池仙殿。 透过篱笆缝隙，能看见院子靠南边开垦了几块菜地，有妇人正蹲在里边拔草，捉到虫子顺手丢进旁边鸡圈里，几只鸡在里边晒着太阳悠哉散步，偶尔抢啄地上的虫子。 第二十五章 楚南踮起脚尖望进院里，终于在院子一侧看到了阿荀，他似乎是在重新绑弓，身边站着个架了拐杖的汉子，三十来岁的年纪眉眼与阿荀长得极为相像，低着头似乎是在于阿荀小声争论些什么，隐约听到不肖子孙这几个词汇。 楚南暗叹运气不好，费那么大劲爬上来了，却不是时候，阿荀貌似正在被他阿爹上思想政治课，被自己撞见多尴尬。 正在犹豫要不要进去的时候，忽见阿荀爹突然抬起拐杖迅速扫向阿荀的膝盖，阿荀手上东西不放头也没抬，跳起劈腿以一字马姿势避开，落地急急后退两步，哪知他阿爹并不放过，紧跟上前抬起拐杖又向阿荀面门拍去，楚南一惊，暗道阿荀的脸大概要肿了，可别把鼻子打歪了，不然可惜了一张好看的脸，以后媳妇儿都难找到。 却见阿荀稍微侧身抬起一条腿悬空踢偏拐杖后，整条腿竟似是软骨一般缠住拐杖往前一带，阿荀爹似是腿脚不便底盘不稳，抓着拐杖身子也随拐杖直往前倾，阿荀急忙收腿撒开拐杖，扔下手里的弓上前扶住要倾倒的汉子。 不想阿荀爹竟是使诈，手上拐杖毫不犹豫甩在阿荀后背后，迅速收回拐杖，支撑身子，向后退去。 里边打的热火朝天，外边楚南看的眉心直跳，阿荀父子俩感情似乎很差啊。搁谁对上这么狡诈，好像还有些暴力倾向的阿爹，都得欲哭无泪啊。要不自己还是进去，毕竟好不容易爬上来的，怪累的。 而且当着她这个外人的面，他阿爹总不至于还动手揍他，好歹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替阿荀免去一顿打，心里想着便上前准备入内。 哪知原本蹲在菜地里充耳不闻身边事的妇人，突然站起来随手抄起身旁一根竹竿，麻溜儿的赶到汉子身边，挥着竹竿就开始追打阿荀爹，一边打一边听见她嘴里喊 “一天天就知道吃。吃完就欺负我孙儿，谁借你的胆子敢这么打我孙儿。打不过了你还耍赖。丢不丢人你，啊？跑，你还敢跑，你给我站住” 阿荀爹虽然杵着拐杖，却依然动作敏捷，至少一瘸一拐的跑起来还挺快的。边跑边嚷 “谁叫他不去给我抓鱼吃的，这个不肖子孙，阿爹想吃条鱼都不给抓。过分，阿娘你还帮着他，等哪日他就要骑到我头上了” “你吃几天鱼了，你掰扯自己脚趾头数数？还吃，我都陪着你吃够了。风寒水凉你咋不自己下里塘抓鱼去。我孙儿还没骑到你头上，我看你先骑我头上了”妇人不甘落后的紧跟着。 “莫荀你个不肖子，还不来帮帮为父，你阿奶快把我打死了” 阿荀则索性将手里的弓放在木架上，双手抱胸一脸淡定，斜倚在墙上看起热闹，不嫌事大的回道“阿爹，我观你生龙活虎，脚下生风，阿奶精神焕发，健步如飞，你俩可在追十个来回” “不肖子，下次为父得了好吃的，再不会留给你了” “你闭嘴，哪回不是你吃的最多，还爱藏零嘴儿，有你这样当父亲没？”妇人提起竹竿一个横扫，吓得阿荀爹蹦跶的更快了 “阿娘，你太偏心了，他是儿子我是老子，老子就是要比儿子吃得多” 楚南张着嘴，惊呆在了门口，秋风起，花叶簌簌，发丝凌乱。 谁来告诉她，这是一家什么神仙人物。 “那个……打扰一下”楚南实在忍受不住继续站门口看这一家子你追我赶，出声大喊道。 莫家三人停下动作，齐齐回头看向门口被花叶遮掩一半的身形，阿荀站直身子大步迈到门口，见是楚南还有些意外。 “阿南？” 见楚南被身后的背篓压弯了腰，上前帮忙卸下背篓提在手里，也不知里边装了些什么竟还有些沉，引着楚南往院里去，边走边问“你怎么来了” “上次阿荀哥哥不是送了许些糖来我家么，我来还糖呀，还带了些点心” “下次莫要再还来还去” 楚南听懂阿荀的意思，见他面露不快，大概是个给出东西不喜别人还的人，悻悻回了句“哦” “点心尽管送” 耳边又传来一句，楚南不禁笑了起来。想起刚刚看到的情景问道“阿荀哥哥，你们家刚刚……打的很热闹阿” 阿荀侧脸低头看了眼满脸惊奇的楚南，轻声道“嗯，打习惯了，你多见几次也就习惯了” …… 还有一家子打架打习惯了的？楚南无言以对。 莫文和冯氏，远远见着进来个小姑娘，面面相觑，一个忙收起手里的竹竿，一个重新架好拐杖，各自把自己衣服头发整理了一番，才假装什么也没发生一本正经的迎了过来。 “哎呀，咱们家许久没来客了，小姑娘你哪家的呀，走，进屋去，我给你拿糖吃”莫文扯着大嗓门，人没到声先传了过来。 冯氏在后边一巴掌拍在楚武背上“你小点声，那么大嗓门做什么，吓着人家小姑娘了怎么办” “嘿嘿，我这不是高兴得么” “阿叔，阿奶，我是楚家阿南”楚南停下脚步回道 “哎呀呀，你就是阿南啊”莫文走近了举着拐杖围着楚南，左转一圈右转一圈，转的楚南一脸莫名。 “你做的东西那么好吃，咋还是个小娃娃啊？哎呀，你真太能干了，阿南。”说着没架拐杖的那只手一巴掌落在楚南肩上，楚南不防被拍的一个踉跄。 “你个莽汉是不是傻，人家一个女娃娃，你使这么大劲”冯氏忙上前扶住楚南埋怨道 原本领先拎着背篓到走前头的阿荀闻声也回头望了过来 “对不住对不住，阿叔不是故意的，阿叔家只有阿荀一个皮小子，下手用力惯了，一时没控制住。” “楚丫头疼不疼，你阿叔下手重，没吓着你吧，回头阿奶替你打回来”冯氏轻声问道 楚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没想到曾经以为的面瘫阿荀，家里阿爹和阿奶却是这样跳脱的性子，想象着阿荀从小娃娃开始就绷着脸，防着他阿爹上蹿下跳的“荼毒”，场面太好笑实在没忍住。 第二十六章 抬头见两人都盯着自己看，索性咧着嘴笑开来“阿叔，阿奶，我无事。今日来给你们带了些新做的点心尝尝” 说罢小跑到阿荀身旁，扒着石桌上背篓，把山楂糕和山楂条拿出放在桌上，揭开油纸。 “阿叔，阿奶，这个是山楂条，与山楂糕口感稍微不同，若是爱吃甜的，现在还有些湿软，也可蘸着糖吃” 楚南边说边把瓦罐和和糖都拎出来，把背篓拿下石桌，才坐下。 “瞧瞧，还是女娃娃贴心啊，哪像我家的混小子，不给他老子弄吃的就算了，还跟我打架…” “是你打我”阿荀在旁边纠正道 莫文瞥了眼阿荀不满的哼哼两声，把拐杖放在桌边靠着，搓着手大剌剌坐下，拎起一根山楂条往嘴里送去边吃边道 “唔…这个好这个好，那山楂糕饿了吃，这山楂条闲时用来磨牙正好”一口吃完又拎起一根，动手解开布袋，蘸了些糖噻进嘴里，眼睛立马亮了“蘸糖更好吃，甜滋滋的” 说罢又取一根打算蘸糖，冯氏眼疾手快的一把提过糖放到一旁“多大的人了，还恨不能钻进糖罐子里去，光顾自己吃，把你藏的零嘴儿也拿出来” “阿娘你在小辈面前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我什么时候藏零嘴儿了，我那是怕有耗子才收起来的” “留什么面子，你最有面子了，用来纳鞋底都不怕踩透。咱家最大的耗子就是你” “……算了，你是我阿娘，我让着你……”莫文一副不与你计较的表情，站起身杵着拐杖准备进屋拿零嘴，临走拿起根山楂条一个急晃身转到有糖的那边打算蘸糖，却蘸了个空。 阿荀晃了晃手里抓着得糖袋子“阿爹，阿奶的竹竿刚收起来” “你……不肖子孙，不肖子孙啊”莫文掬一把并不存在的泪，摇着头转身向堂屋走去。 “想笑就笑，憋着作甚”放下糖，阿荀抬起手轻轻拍了拍楚南憋得一抖一抖得肩膀 见被识破，楚南眉开眼笑的抬起头“哈哈，阿叔和阿奶性子甚好，十分可爱” “你这丫头真会说话，都是年纪一大把的人了，哪里担得起可爱哟，他那是憨傻”冯氏笑着接嘴道 “阿叔那是豁达乐观” 楚南笑着起身解开瓦罐，将盖子打开放到冯氏跟前“阿奶，这是我才做的红烧肥肠，也不知你们吃不吃得习惯，少装了些来。回头您热了尝尝，若是觉得好吃，下次我再多送些来” “这孩子，大老远得背了这么些东西来，怪累的吧”冯氏拉过楚南的手心疼的问道 “并不太累，是阿爹送我上山的，他明日还要进城送菜，才又急着回地里收菜去了”楚南实话回道 阿荀吃下手里山楂糕，起身进灶房拿出瓦盘把瓦罐里的肥肠倒了出来，红亮的肥肠还有些余温，香辣味混合着说不上来的香味四散开来，倒是没了猪下水原有的腥气，闻着就极有食欲，看着菜里除了普通的葱姜蒜辣椒还有一粒粒的颗粒，看上去像是之前阿南说的花椒。 不由问道“这便是用花椒炒出来的？” “不止哦，炒之前我还用料卤过一次呢，就是用咱们之前摘得那些树叶树皮” “这么麻烦？怪不得没了腥气”想象不到那些树叶树皮竟然混合在一起还能熬出这样香的味道，不知道这丫头怎么想出来的，也不知道那个脑袋瓜里还藏着多少稀奇的鬼点子，阿荀有些好奇得看着楚南那颗小脑袋，她今日只用一根绳随意的把头发绑了马尾松松垮垮的垂在身后，个头儿不高头发却已下腰，明明看上去就是颗与常人一般无二的脑袋。 “就是，真真的麻烦，光洗它都已洗的我手发臭了呢”见阿荀看着自己，楚南不由皱皱鼻子，一脸娇俏。 冯氏不曾吃过猪下水，以前也觉得那东西脏臭的很，见人煮熟还是一股腥臊味，倒是不像阿南做出来的这样香，忍不住夸到“这菜光闻着就香的很，楚丫头当真是长了一颗九曲玲珑心，明明是见者不喜的东西，经了你的手竟就变成佳肴美” “来来，阿叔这里有瓜子花生大枣糖块，随便吃啊”莫文端着装了零嘴儿的笸箩递给楚南，人却转向阿荀手里的肥肠垂涎欲滴“这是啥，好香啊” 阿荀防着自己阿爹下手，转身就送进灶房去。 身后传来气急败坏的吼叫“臭小子，至于么，不就看看么，你阿爹我还能直接下手抓吗” 灶房远远飘来两个字“你能” “……阿南，你阿爹介不介意多一个会打猎赚钱养家的儿子？……你介不介意多一个和蔼可亲英俊潇洒的阿爹，不如你留下给阿叔当闺女，我让晚上就让阿荀背上包袱去你家” 冯氏扶额不想在理自己的儿子，楚南在一旁吃吃的笑。 几人围着石桌，磕瓜子闲聊了一会儿，眼见太阳快要落山了，楚南起身告别。 冯氏想着姑娘家回去太晚确实不好，便也不多留，叫阿荀送楚南回家。 楚南正想着走的时候得找个几借口拉上阿荀，怀里还揣着王慧得烫山芋呢，一下午了，找不到机会送出去，烫的她胸口疼啊，对冯氏的安排正中下怀。 莫文忙把桌上笸箩里得零食，一骨碌装进楚南的背篓里，千叮咛万嘱咐楚南一定要常来玩。楚南觉得相比自己，阿叔可能更喜欢自己做的吃食，也不说破，笑着应好 出了门，刚踏上竹林小道，寂静的林子里，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吓得楚南一哆嗦。顺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楚南才注意到，林子最北侧似乎还有几间屋舍被竹子隐隐掩着看不清，不解得看向阿荀。 “那边棚子里栓了头驴，屋子里锁着两头猪，许是猪在咬架撞门板了”阿荀瞥了眼竹林里头，默默解释道 “你家猪疯了吗？脾气这么暴躁？” 楚南脱口而出，她觉得不可思议，阿荀家里人爱打架就算了，没想到他们家养的猪打起架来，也这么拼命。听听这声儿，竟像是要撞房自尽一般。 第二十七章 阿荀听了楚南得话觉得好笑，低头见她微张着嘴，瞪大了眼珠子看着自己，近来她脸上似乎长了些肉，这样看来倒像只受惊的兔子，十分可爱。 想到“可爱”一词，不由问道“你意思是我家里就我性子不好，不可爱？” 楚南听着阿荀风马牛不相及的问话，愣了几息，想起她那会夸他阿爹和阿奶的话。 呵，这反应弧线拉的可够长的，扯了扯嘴角“阿荀哥哥，性子也很好啊，外冷内热，正直善良…呃……嗯…时冷时热，变化多端，你看你长的还特别好看，英俊潇洒，气宇轩昂，哪里就不可爱了，分明就是人见人爱啊”楚南搜肠刮肚一通乱夸。 时冷时热，变化多端，也算夸人？算了，看在其他几句话的份上就不与她计较了，嘴角爬上一丝笑意。 “你很喜欢我阿爹，阿奶？” 两人边走边说。 “嗯，喜欢。希望我以后到了他们那个年纪，也能活得像他们如今一般通透爽朗，童心不泯”楚南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小小年纪，说话老气横秋，喜欢就常来看看他们”阿荀笑着揉揉楚南的头，接着之前的话道“那是野猪，生性凶猛时常咬架” ………… 楚南凝噎，住在这样的神仙地方的家庭，就是不一样。看，人家家里连养的动物都如此。。。如此与众不同。 按下心中惊奇，假装淡然问道“怎么都关那么远，而且养野猪多危险啊” “离得近了味道熏人”阿荀转头看向楚南，伸手拿掉她头上的枯叶，接着道“那是天香阁定下的，过几日宰杀了给送过去” “哦，阿荀哥哥只给天香阁供猎物么？” “还有几家小店” “不供闻香楼么，我见闻香楼也挺大的，想来也需要不少野味才是” “以前也供闻香楼，只是……”阿荀顿了顿，只是在见过几次闻香楼的东家为人处世之后，他便觉不喜，断了与闻香楼的生意来往，可他不愿背后与楚南说这些事，只道“天香阁在县城还有一家店，供应量较大，没精力在顾一家大酒楼” “哦，想不到天香阁还有分店”，楚南看出阿荀不想多说，便换了话题，两人一路说说走走，很快到了山脚，楚南喊阿荀停下，道接下来的路好走，不用再送了。 阿荀抬头看看天，太阳刚下山天色尚还明亮，便停下来把背篓递给楚南道“嗯，那你自己回吧，去吧，我看着你走” 见楚南接过背篓背上，却没有下一步动作，只是对着他神秘兮兮的笑，不由拍拍她头“做什么笑得这样一脸傻气” “村里的王慧，阿荀哥哥可认识？” “不认识” 阿荀答得干脆利落，楚南一愣，“可她明明说过你救过她一次” “我也救过你”且还是两次 ………… 楚南不知阿荀心中所想，闻言笑道“…啊，没错，这样说来，阿荀哥哥真是个大好人啊。这不，人家托我转交一样东西给你”楚南说着缓缓从怀里掏出帕子，递给阿荀 阿荀看了眼楚南手上帕子，不说话也不接手，一双深邃明亮的眼看向楚南，带了询问。可楚南分明看见他耳根可疑的红了起来，显然，他是知道这帕子含义的。 楚南龇着明晃晃的一口牙，压低声音道“阿荀哥哥真招人喜欢呀，这帕子就不用我给你解释了吧，喏，拿去” 阿荀脸色黑了黑说了句“我不要”迈步就走。 走了两步又转身回来，手撑着膝盖弯下腰与楚南对视“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在我面前就罢了，以后可莫在人前把“喜欢”二字挂在嘴边。” 顿了顿又道“且你年纪虽还不大，也不可随意递帕子与别人，尤其是男子。一点不矜持” 楚南看着眼前一张放大的脸。嗯，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真好看。 可面上还是忍不住一僵，喜欢他的又不是她，递帕子的人又不是她，为什么不矜持的变成她了？再说了，如今民俗本就如此，就算是她，又有什么不矜持的？ 楚南觉得冤枉，特别的冤枉。忙开口解释道“阿荀哥哥，你是不是没听明白呀，这帕子我是替阿慧姐姐转交给你的，要给你递帕子的是王慧，喜欢你的人也是王慧。帕子我都给带来了，要不你先收下？” 话刚说完，就见阿荀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程度，黑了下去。面无表情，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 看的楚南心里直发怵，不自觉往旁边移了两步，俩条胳膊环住自己的脑袋瓜，一脸警惕的笑道 “嘿嘿，阿荀哥哥，我就是个跑腿的，你要是不喜欢，大不了就把帕子还给阿慧姐姐嘛，不至于揍我吧” 听了楚南的话，阿荀哭笑不得，他看上去很喜欢打人么？ 真是不经吓，胆子不大，却还总干些出乎常人意料之事。 揉了揉太阳穴，掰开楚南的胳膊“脑子里想什么呢，我打你作甚”，伸手揉揉楚南头发，阿荀发现他现在挺喜欢这个动作的，阿南发质虽细软发黄，却意外的柔顺，摸上去就像只小猫，乖巧柔软。接着道“我刚刚说的话你可要记住” “啥话？”楚南眨巴着眼睛问 楚南觉得不能怪自己脑袋乱想，毕竟从第一次见阿荀，他就是一副冷漠威严脸，看着就吓人。虽然熟悉之后发现他其实也是个性子温和的大男孩儿，可乍一看见他又摆这种脸，难免想到他阿爹跟他打架，他阿奶跟他阿爹打架的场面，万一他恼了也想跟她打一架怎么办，她可不会什么拳脚功夫，只有被打的份儿啊。 “你是个姑娘嫁，在其他人面前不可像刚才一般言行轻浮”阿荀温声道 “我刚刚哪里轻浮了…………阿荀哥哥说的是，我以后在不给人递帕子，在也不会跟别人说喜欢了”阿荀一个眼锋扫向楚南，威逼利诱之下楚南立即改口，她心里内流满面了，可想到自己总不能白白被冤枉吧，好歹替人把答应的事办了，便又开口问“那这帕子？……” “王慧是吧？我知晓了”阿荀拿过楚南手里的帕子，看也没看胡乱塞进手袖里。随即双手扶住楚南的肩膀，帮她转了个身轻推道“赶紧回去吧，再不走天该暗了” 帕子送出去了，楚南深呼一口气。终于不会烫手了，也不用担心王慧在来自己面前哭唧唧，最难消受美人泪啊。 走出一段路，楚南回头见阿荀还在身后看着，笑着冲他挥挥手大步向自家方向迈去。 见楚南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田间地头里，阿荀才转身往山上走去。 第二十八章 阿北正和村里几个孩子蹲在门口大柳树下嬉笑着数蚂蚁玩，看见自家阿姐回来了，丢下玩伴儿，起身奔向楚南。 “阿姐，你回来了” 楚南看着阿北脸上黑一块白一块，笑着牵着阿北的手往家里走去“你这脸啊，跟只大花猫一样了，进屋阿姐给你洗洗” 进了院子，才发现院子里放了好几大筐蔬菜，都已整理好。放下背篓，打水给阿北脸上手上洗干净，从背篓里抓了几颗大枣递给阿北，嘱咐道“少吃些，其他零嘴儿留着慢慢吃，一会该吃饭了” 阿北见阿姐背篓里装了许多零嘴儿，高兴的点点头，乖巧的坐在院子里吃大枣。 楚南又抓上几颗进了灶房，李氏正在做饭，小西在一旁添柴，楚南递给小西几颗，又站在李氏身旁，往李氏嘴里喂枣，见楚大明不在屋里便问道 “阿爹还在地里没回？” 李氏咽下嘴里大枣才道“没，你阿爹去老李叔家赶牛车去了，你阿爹跟老赵李说好，八文钱租他们家牛车半天，虽说贵了些，可你们明天带的东西实在太多。”盛出锅里的油渣闷白菜又问道“阿荀家里人可都还好，有啥缺的不” 回想了下阿荀一家子生龙活虎的样子，楚南笑道“阿娘放心，他家里人都好着呢，什么也不缺。除了大枣，我背篓里还有莫家阿叔给的其他零嘴儿，哦，对了背篓里还包了只兔子，差点忘记，我去拿出来，明儿个先烧一半，咱们打打牙祭”说罢楚南转身出了灶房 李氏熬上稀粥，见楚南拎进来一只已经剥了皮洗净的兔子，肥大的很，皱着眉有些心疼“这兔子要是送镇上得换不少银钱呢，就这么给了咱们。他们家里一老一病，又没个正经田地，单靠阿荀一个孩子，也不晓得打算怎么过冬” 楚南心里好笑，阿荀家里的情况看起来简直不要太乐观好嘛，倒是要把自家阿爹阿娘给担心坏了，不由开口替阿荀家里解释“阿娘，阿荀哥哥本事很大哦，他这回还猎了两头野猪呢，听阿荀哥哥说他现在专门给镇上天香阁供野味儿，莫家阿叔虽说腿脚稍有不便，精神头却极好呢，阿奶身子骨也硬朗，所以阿娘你不用担心“ 李氏倒是有些意外，上次自家男人从阿荀家里回来后还直叹息，说只见他阿爹一人捧着碗吃饭，虽碗里是白米饭，可是一点菜也见不到，家里摆设还极其简陋，偌大的堂屋空荡荡的。 现在阿南却说阿荀猎了两头野猪在家，若是真有这样的本事吃穿定是不用发愁才是，心下虽有些狐疑，却也替阿荀家里松了口气，嘴上道“那咱也不好白拿人家的东西，且不说这兔子肉寻常人家一年难得吃到几回“ “阿娘说的是，我见他们一家人都挺喜欢吃我做的东西，我没事就给他们送上一些“ “理当如此“李氏怜爱的看着楚南，觉得自家几个孩子真是越来越懂事了。 不多时，楚大明就牵着牛车回来了，把牛栓在大柳树下，从墙边草垛子上抱了捆干草喂了牛，才进屋洗手，一家人开始端碗吃饭。 第二日一早，出门前楚南和李氏一起把昨晚收回屋里得山楂条又端到后院，均匀得翻了个面，今日只带了一部分山楂糕和山楂条，家里还留了许多。 山楂糕放在排在筐里放在阴凉出保存，山楂条继续放后院通风，晾干些更经放，她打算之后每日上午都和阿爹一起去镇上卖山楂糕，下午便上山收红果儿，卖不完的山楂糕就全晾成山楂条，倒也不愁卖，若是一时卖不掉，到了过年的时候，就算是拮据了一年的人们也少不得稍微买些零嘴搁家里。 倒是现在天气一日比一日冷下来，不抓紧存货，过了这两个月，在想摘果子就得明年了。 门口楚大明已经套好牛车，拉着缰绳坐在车头等楚南，牛车上摆满大大小小的竹筐，楚南爬上牛车，紧紧抓住扶手跟楚大明并身坐下，牛车缓缓行驶在乡间小路上，不时有小孩在后边嬉笑追赶。 “哟，那赶车的是你家小叔子和侄女吧，看那车上大筐小筐的，这是要去镇上赶集的啊，你喊他们停下，给咱也挤个位置带一程吧” 牛车后边三个妇人挎着篮子，从田里小道上走出来，其中一个身穿打了补丁的蓝布衫子妇人，指着前边的牛车与另一个身穿红布短袄的妇人说道。 “有啥可喊的，也不晓得车上装了些啥，没得熏臭了我得衣衫” 后者掸了掸自己衣服，仿佛上边已经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语气嫌恶的说道。只见她衣服虽也是粗布料子，却是七八成新，脸上也不像蓝布衫子的妇人一般，已经生了纹路，看的出来平日里也是精心保养了。只是面上颧骨突出两颊稍微凹陷，一双三角眼显得精明刻薄。 来人正是楚南的大伯娘顾红翠顾氏，与她说话的蓝布衫子妇人是她家隔壁王大柱媳妇袁氏，一旁默不作声的则是里正家媳妇张氏。 袁氏听了顾氏得话，不以为意道“瞧你这话说的，人家去镇上赶集，筐里除了装些菜还能装了啥。你们好歹都是一家人，喊他带一程咱也能早点赶回来不是” 顾氏却不听，斜睨着三角眼“谁跟他们是一家，你要愿意你跟他们当一家人去。我自己走路安慰稳些，你上赶着坐他那车，说不好半道上就栽沟里去了” 一旁张氏皱皱眉，到底还是忍住没说话。 楚大福两口子当初几乎占了家里全部家产，顾氏仗着家里条件比村里其他人稍好，说话做事总是要压人一头，袁氏面上不说心里早就厌烦。 见顾氏这般作态，忍不住也讽道“哪有这样咒人的，当初你们分家时候我可瞧见了，你那小叔子一家可没分到些啥，人家如今都能自己租车赶集了，在瞧瞧咱们还不得靠两条腿” “嘿，我说王家的，我小叔子分没分到些啥，还都跟你交待过咋的？不就租了辆牛车么，瞧把你稀罕的，你这么稀罕，你找他过去啊” 顾氏这话就难听了，袁氏一个妇道人家被说成稀罕别人家的男人，传出去还要脸不要了，当即也怒了，伸手推搡了顾氏一把“你这嘴早上吃的大粪么，咋这么臭呢。一天天的好赖话听不进去是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家老太太当初就是受你们两口子哄骗，整日给你们当牛做马最后被累死都不自知“ 第二十九章 顾氏一时不防被推的倒退两步，见袁氏说的唾沫横飞心里又气又恼，叉着腰骂道“你个趴墙根听墙角的烂货，在敢胡说八道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怎得，事情你做得出来，话就不敢让人说了，来，你过来撕我嘴，老娘今天倒是要看看你怎么个撕法“ 两个人勒起袖子越骂越难听，你推我一下我还你两下，你骂我爹我骂你娘，眼看就要打起来了，原本默不吱声不想搭理二人的张氏实在看不下眼，便上前劝说起来。 顾氏和袁氏此时都骂红了眼，劝也劝不住，分也分不开，好不容易拉开又扯在了一起。 张氏暗道今日出门没看黄历，本是打算去镇上扯些布回来给小孙子做两身棉衣，结果路上碰到这两人，说要一起上镇上买些油盐。 这村里谁不知道楚家大媳妇向来是出了名的刁钻跋扈，平日里躲都躲不及，也不知这大柱家的今天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跟她闹起来。家里大把活儿还没干，被她们两个在这耽搁功夫，不免心里也生了气。 站在二人中间，双手使了劲，也顾不上会不会摔着她二人，一把将人分开，怒吼道“都给我住手，谁在敢动手，回去就让我公爹喊你们当家的来说话“ 里正在村里一直极具威信，要是让当家的知道自己闹事闹到里正跟前儿去了，家里也少不得一阵鸡飞狗跳。 二人闻言虽还怒气不消，脸色涨的通红，大口喘着粗气儿互相瞪着对方，嘴上骂骂咧咧大有打死对方的架势，但好歹是各自站在原地不敢动了。 张氏看了看剑拔弩张的两个人，一阵脑门疼“乡里乡亲的动起手来也不怕伤了和气，你们二人是要回家还是继续去镇上，只管自行方便。我是没功夫跟你俩耗下去了。但若是在打起来，被人见着告到我跟前来了，可别说我不给面子“说罢，眼神带着警告的扫了二人一眼，率先离开。 “呸，跟你动手，我倒怕伤了我的手。……诶，赵家嫂子赵家嫂子，你等等我啊，咱俩一道镇上去“袁氏见状一口唾沫吐在地上，匆匆追向张氏 顾氏气的胸口疼，冲着两人背影也啐上一口，“呸，狗仗人势的东西“捡起地上篮子，集也不赶了，气呼呼的回家去。 楚大明父女二人一路赶着牛车到了王员外家的后门外，守门的小厮应是被周大娘叮嘱过，听了是楚家送菜的，机灵得给二人核重结算银钱。 楚南从篮子拿出早就包好的一份山楂糕和山楂条，又用油纸包了些山楂条递给小厮，托小厮把另一份糕点带给周大娘，顺便替自己向她问好。小厮年纪也不大，顾不上比楚南大还是小，满心欢喜甜甜的喊道“姐姐放心，我定会带到” 出了王家后院的巷子，楚南便照旧一路边叫卖边往柳家走去。 今日卖起货来极其顺利，就跟有人提前替她预热过一般。但凡路过一户人家便有丫鬟婆子出出来询问，大部分人还都是直接冲着山楂糕来的，与楚南确认是山楂糕无误后直接买上一大包。 楚南顺带推销山楂条，原本还担心二十五文一斤的山楂条可能不如山楂糕好卖，结果那些人听说是新做的品类，价也不问就称上几斤。楚南高兴的一路咧的合不上嘴，直呼老天开眼，她也有开了挂的这天。 眼看山楂糕和山楂条除去留给柳言儿的所剩不多，楚南便开始限量，并告知对方自己每天都会来，想吃下次再来买，那些人倒也都好说话。 柳言儿那日与楚南见过面后心情出奇的好。回到自己的朝霞居没坐一会，就见一八九岁女孩儿雄赳赳昂昂，身边跟着个稍微大些的女孩，带着丫鬟呼啦啦的进来。 “八姐听说你刚上街了，买什么了，让我看看”话说得理直气壮，来人正是府里正夫人徐氏所出的小女儿柳钰，在她上边还有两个哥哥，徐氏平时里对这唯一的小女儿十分宠溺，在府里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也不为过。在柳言儿看来那就是只螃蟹，横行霸道，却没啥脑子。 真正蔫坏蔫坏的是站在她旁边的柳月儿，四姨娘的女儿。整日喜欢围着柳钰奉承。因为她俩年龄只隔着一个月，各自姨娘又是同一天抬进府里，柳月儿从小就莫名视她为敌人，两人一见面，有事没事她都要说上几句话，想方设法做些事来给自己添堵。 柳府的小姐过了七岁就会都搬进北花园各厢房里，由府里请的嬷嬷统一教习女工和规矩，但各房小姐之间却没多少姐妹情谊，如这种直接登门造访得，十有八九是挑事儿的。 不过柳言儿不想破坏自己的好兴致。便笑眯眯的哄道“我说怎我刚进屋的时候，树梢有喜鹊报喜，原是九妹妹和十三妹妹要来” “呵，你话说的好听，这些日子你总躲在院子里，十三妹妹好心怕你闷坏，特意来看看你，结果九妹妹进来半天也不见丫环进来添茶伺候，怕是八姐姐不欢迎九妹妹吧”柳月儿便挑着描的细长的眉毛，阴阳怪气的说道。 话音刚落便听见柳钰尖着嗓子喊道，“是吗，八姐姐当真不欢迎我，那我现在就去回了母亲，让八姐姐搬去西厢房好好一个人清静清静” 西厢房是北花园里空着的一处院子，常年没人住，破落不堪。 柳言儿心里翻了个白眼儿，你们明明才刚进门好么，这么明显的挑拨，也就只能糊弄柳钰这个六岁的小白痴。 虽懒得搭理柳云儿，但毕竟府里主母掌着自己和姨娘的生杀大权啊，还是得把这只蟹钳的螃蟹哄顺了。 随即看向柳钰温声道“十三妹妹说什么呢，我刚要吩咐桃子去取我今日从街上买回的糕点给你尝尝，这糕点外观好看吃着也可口，十三妹妹一定会喜欢的” 一旁的桃子听了，赶忙出去装山楂糕 见柳言儿竟然无视自己，柳月儿不满的轻嗤一声“咱家什么点心没有，偏你说的十三妹妹跟馋虫转世似的” 第三十章 眼看刚抚顺的螃蟹眉毛又皱了起来，梗着脖子又要发飙。 柳言儿也忍无可忍，转身看向柳月儿“我说九妹妹，我哪里得罪你了，你从刚进门就一直挑拨我与十三妹妹。我看在十三妹妹的份上不想与你计较，你却没个休止。你都没见着我说的糕点就能确定十三妹妹会不喜欢？你是十三妹妹腹中蛔虫么？还是欺负十三妹妹年纪小自己不会判断？” “刚刚九妹妹说我整日躲在院里不愿出门么，难道九妹妹不知大夫说我因从假山上滚落受了伤，身体虚弱要多卧床休养么。” 顿了顿柳言儿靠近柳月儿，压低声音，森森在柳月儿耳畔说道“话说我那日为何会从假山上滚落，九妹妹是当我不记得了么？昏迷的那些时日，我可是去了一趟阎罗殿呢见了阎王，你可知阎王与我说了什么？你可知阎王为何不收我？” “住口！你…你离我远些”柳月儿惊得瞪大了眼睛，一把推开柳言儿。 柳言儿惯性后退撞上旁边的柳钰。 柳钰吃痛怒吼一声“九姐姐，你做什么，疯了不成。” 柳月儿似是没有听见柳钰呼痛声，苍白着脸看了柳言儿一眼，倒退着撞上端着一碟山楂糕刚要进门的桃子，转身瞪了桃子一眼，忽地跑了出去 柳钰见原本闹着要来的柳云儿丢下自己跑出去，气急败坏的就要追出去，在要跨出门槛之时，看见桃子手上端着盘子上红水晶般的糕点，不由停了下来。 桃子见状，机灵的把盘子递到柳钰跟前好让她取糕点，柳钰却连盘子一起抢端过去，回头冲柳言儿道“八姐姐，这糕点我要带去给母亲尝尝”说罢，头也不回的带着丫环出门去。 “真是不经吓，这不过才收一点点利息而已”见二人身影都消失在视线里后，柳言儿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这大宅子里的弯弯绕绕可真多，深吸一口气，转身倚坐进梨花木大圈椅里，看着院子里打扫落叶的丫鬟婆子，怔怔出神。随即想到楚南那个会做山楂糕的阿娘，内心不由又雀跃起来，那或许才是自己的同道中人啊。 唔，该做点啥跟阿南套套近乎，才能让她带我回家见她阿娘，好能让我探听虚实一番，若真如自己所想，哪怕只是见上一面，哪怕只是说说话聊聊天也会倍感亲切啊。 怎样都比在这府里圈着，要么听自己那位愁眉苦姨娘脸泪流满面的诉说大夫人如何阻止弟弟亲近她，她心里如何苦不堪言。要么整日防贼一样，防着府里那群一不小心就要自己命的妖魔鬼怪兄弟姐妹，要好啊。 柳言儿拖着下巴陷入沉思。 柳月儿被吓过一次之后，好久不再来朝霞居找柳言儿的茬，倒是柳钰来了几次要山楂糕吃。 柳言儿乐的清净，趁着闲暇时候不是叫李家小姐来府里吃茶，就是请赵张家姑娘进府聚会。 一来人她就开始把买到的山楂糕，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就差说吃了山楂糕会延年益寿长命百岁了。 柳云儿为人豁达，在各家小姐中颇有人缘。在她妙语连珠形容的下，所有人面前就像是已经放了碟糕点，细细闻来空气里都飘了清爽酸甜味儿似的，案上摆的鸳鸯酥吃在嘴里顿时觉得又油又腻。 且她又是镇上最大点心铺子东家家里的小姐什么没吃过，连柳言儿都觉得好的糕点，众人也不由想要尝尝滋味儿。 见火候差不多了，柳云儿才喊来丫鬟把她身后屏风隔起来的山楂糕端出来。 丫鬟早已按柳云儿的吩咐，把山楂糕切成小小的方块摆在小碟里，一碟却不多放。 一众小姐见丫鬟放在自己面前的小碟子，没人碟子里都只放了三四块小小糕点，晶莹剔透面上还浮着一层淡黄色的桂花，看着就喜人，吃上一块酸甜适宜，清香软糯，入口即化，就着茶水连着吃上几块，茶水清香点心酸甜，使刚刚吃过鸳鸯酥发腻的嗓子清爽不少。 只是这么小小几块，刚刚尝到一点味儿就没了实在吃的不过瘾，都是些家里娇惯的小姐，何时连吃个点心都不能吃到满足过，面上都带了意犹未尽。 柳言儿见状笑道“对不住各位姐姐妹妹了，实在不是我小气，只是我也是偶然买到的，本也不多，与家里分送下去也就只剩各位吃的这点儿。不过我听这卖糕点的小贩说过，此糕点名为山楂糕，是她家传秘方做出来得。过些日子她还会再来，大家可吩咐丫鬟婆子仔细些，若是听见叫卖声买上一些，也可与家人一起享用” 众人听罢纷纷笑着点头，表示理解，暗自想着回家定要叮嘱门房一声。 之后连着几日，各家小姐互相往来吃到茶水点心时，总免不了提几句山楂糕，一传十十传百，短短几日山楂糕这个糕点名讳北大街里的夫人小姐几乎都有听过。 柳言儿如此过了几日，却还不见楚南来寻她。不免心急，每日都要打发桃子去门房寻问是否有卖糕点的上门，每每见着桃子回来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脑袋，都不免一阵失落。 失落习惯反而也就淡定，今日柳言儿也照旧早早打发了桃子上门房处询问去，自己则不紧不慢的修剪院里的花叶树枝。 “小姐…小姐…”远远的就见桃子跑的跟有狗追一样，柳言儿看着不禁扶额，这个丫头还真是不长记性啊，前两天就因为在院里大呼小叫被柳月儿的丫环告道嬷嬷跟前儿，被罚洗了两天恭桶，这就又好了伤疤忘了疼。 柳言儿放下手中剪子，走到一旁坐下，优雅的端起茶案上的茶水小啜起来。 “小姐，小姐……我，我…跟你说……”桃子道了跟前还在大喘气 “不急，喝口水慢慢说。还有下次在急也别再府里大呼小叫”柳言儿重新倒上一盏茶水递向桃子，斜睨她一眼“你不嫌恭桶臭，我嫌你臭” 桃子喘着气，谢过柳言儿才接下水，顺顺气一口喝下去。放下杯子，在自己身上来回嗅了嗅，才委屈道“小姐，我也不臭啊” “你在洗几日恭桶就臭了” “我每次洗完恭桶就怕熏着小姐，特意洗过澡才来伺候的，不信小姐你闻闻” 桃子边说边把手往柳言儿面上凑 柳言儿拍开桃子的手“你在这么放肆下去，迟早有一日会被嬷嬷塞进恭桶里” 看了眼似是因为自己的话，挫败成痴呆的桃子，揉了揉太阳穴有些无奈，端起自己茶啜了一口，才问道“你刚要说什么，接着说吧” 第三十一章 桃子刚刚突然记起嬷嬷罚她那日说的话，自己四岁就被选进府里给小姐作伴儿，小姐性子良善一直待她极好，桃子觉得不能因为自己行事鲁莽，再连累小姐担个“御下不严，管理无方”的名声。听柳言儿问话忙福了福身正色道“小姐，阿南姑娘来了，现下在门口等你” “我靠，你不早说”柳言儿，无暇理会桃子的间接性正经。“砰”的一声放下手上茶盏，蹭的站了起来。 “小，小姐，你要靠什么……我刚要说不是被你打断了么，小姐你说方才还说遇事要淡定”桃子被柳言儿吓得一跳 “你…哎呀…你真是……”柳言儿被气的指着桃子说不出话来，一跺脚，抬步就要跑起来，却见嬷嬷站在门口死亡般凝视着她。 柳言儿一脸尴尬的收回自己那条不安分的腿，站直身子轻轻把身上的衣服褶皱抚平，挺胸抬头，双手交叉叠在身前，调整好面部肌肉，带着不漏齿的微笑，才由迈着小步缓缓走出。 楚大明牵着牛车停在大门口，楚南在门房等了近半个时辰才见柳言儿带着上次婢女，分花拂柳步步生莲般，款款而来。端的是仪态万方，沉稳大气。 好看是好看，楚南却总觉得这次见柳小姐，不如上回见着那般灵气动人。见人以来，便上前两步道“柳小姐，我给你送来新做的糕点” “诶，阿南好久不见，我们边走边说” 却见柳言儿笑着拉过楚南的手，带着她，缓缓往大门外走去。 出了大门却也不停，楚南有些莫名奇妙，只得边跟着她走，边回头暗示楚大明先待在原地别动。 走出一段距离站到一棵大柳树后头，桃子回头左右看看，确定柳府门口没有其他人后才道“小姐，嬷嬷没有跟来” 柳言儿瞬间垮下肩来，揉着腰道“桃子快帮我揉揉肩，我的天，端着走了一路，骨头都发僵了” “柳小姐…你这是……？”楚南看着眼前一秒破功的主仆二人，有些哭笑不得 “哦，我阿爹给我们姐妹请了教习嬷嬷，平日里要是被嬷嬷发现言行姿态不端，是要被板子打手心的，刚刚为了出来见你，就好险被打呢”柳言儿一手握拳在自己腰上捶捶打打，苦着脸说道 “你每日在自己家里还要被人盯着？那岂不是很不自在” 整日被人盯着言行举止，这不就相当于在身上挂了个移动监控，随时都被监视着么，跟坐牢有什么区别，楚南心道柳家这家教还真是挺严格的。 “当然不自在，嬷嬷教我们人前不高兴也要微笑，微笑的嘴角还有幅度，其实是不自在，简直就是活受罪。不过还好就算是老虎也有打盹儿的时候，嘻嘻，这不，我出了门，她不就拿我没办法了。”柳言儿笑得狡黠 “啧啧，也亏得柳小姐受得住，这要是我恐怕整日都在琢磨怎么脱离那嬷嬷” “哈哈，我这不也躲出来了么，我都叫你阿南了，你也别总柳小姐前柳小姐后了，在府里就够不自在的，在外边我可不想还像府里一样时时得记着柳小姐这个身份，咱俩年纪相当，你只当多我一个朋友，叫我言儿可好。” 楚南觉得这柳家小姐说话也有趣，性子也爽利讨喜，不像一般女孩儿那般拐弯抹角，自然点头答应，从善如流的叫了声言儿。 “阿南我跟你说，近来我可是替你好好做了一番宣传” 说着，柳言儿把自己近来做的事，比手画脚眉飞色舞的给楚南讲了边，最后还不忘邀功道“怎么样，你可打算怎么感谢我” 楚南听的目瞪口呆，今日卖山楂糕顺利的蹊跷，她没想到竟是柳言儿在背后做了这么多，心下感激不已，忙道“好言儿，我说今日那些人怎的都像是提前知道我来卖山楂糕一般，原来都是你的功劳。你要我怎么感谢，只要我办的到的你只管提” “你说真的？随我怎么提？” 楚南点点头“自然是真的”随即又有些窘迫的道“不过我先说好，我家暂时拿的出手的也就只有那些山楂糕了” 柳言儿顿时亮了眼睛，激动的一把抓住楚南的手“不用那些，我只想拜访一下你阿娘” …… 楚南愣了一息，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不由问道“你说啥？” 柳言儿看着楚南一脸不解，发觉自己的话过于突兀了，转言道“我家中姐妹虽多却感情淡漠。相交的也多是附近府上或是些阿爹生意往来得朋友家里的夫人小姐，在她们面前更得端着，生怕一个露馅被人笑话。 有时想说说心里话都找不到人，这两次与你接触，许是投缘，在你面前反而自在的多。你知道的，我们家里规矩多，约你来我家做客，你怕是也会觉得约束…我就想着………你不会觉得我唐突吧？” 见柳言儿面上稍郁色，带着些小心的问话，楚南这才反应过来，柳言儿大约是在家里束缚的狠了，又没有地方去，就想到自己家里躲清闲，又不好意思直接说，便接着拜访阿娘的由头。 想到她说的那些话，有些心疼面前这个小姑娘的，明明年纪不大，却要因为家世，被逼迫着整日僵着脸，做出一副沉稳端庄不符合她年纪的面孔，这大概就是享受家族所带来的荣耀和舒适的生活环境，所带来的副作用吧。 轻声问道“你想去我家中做客？” 闻言柳言儿，抬头道“是，我跟你有话讲。我想去你家里玩，我想瞧瞧，你阿娘做出的糕点即好看又好吃，那般能干的人长什么样…可以么？” 楚南不疑有他，笑道“哪有又有何不可，你若想去我家今日便可虽我回去。正好，我也只剩下你这一家的货，送完就能回去了” “真的！太好了阿南，真的太谢谢你了。阿南，你真是太好，你是全天下最好的阿南，我真的太喜欢你了” 见柳言儿瞬间就满血复活，似乎她前一秒还看到那个情绪低落的人不是她一般，高兴的拉着楚南的手不停晃，说些孩子气的话，楚南也忍不住跟着高兴的笑眯了眼。 一刻钟后，楚大明便见楚南个柳家小姐手拉着手，有说有笑的从柳树下走出来开始往回走。 到了柳府门口，楚南走到楚大明身边“阿爹，言儿想同我们一道，上咱们家看看” 第三十二章 楚大明听楚南如此叫柳家小姐名讳，也不知她俩在柳树下都说了些什么，两人还是牵着手走过来的，便扯过楚南小声道“阿南，你与柳家小姐都说了些什么，怎得这么一会功夫就见你俩亲热得很，这柳小姐去咱们家做什么” “阿爹莫慌，我们只是说说话，柳小姐觉得与我相谈甚欢，便想做个朋友，让我只喊她言儿。阿爹也知晓高门大院规矩甚多，言儿不过是想去我们家偷的半日清闲” “那柳小姐是富贵人家得孩子，去了咱们家什么都没有，岂不是怠慢人家了”楚大明还是觉得有些不妥。 “阿爹，既是做朋友，哪怕我是街头讨饭的叫花子她也不应嫌弃。咱们家里虽说清贫了些，可家中收拾的整洁家人和睦亲厚，那是多少人都羡慕不来得。若是言儿因此觉得怠慢了，最多不做这朋友，没甚大不了得” 闻言，楚大明思虑片刻，觉得倒也有些道理。自家闺女聪明能干，长得也不比别家孩子差，在他看来能跟他闺女做上朋友那也是对方的运道。何况难得阿南新交得朋友想去家中做客，直接出口拒绝也确实失礼。 想罢楚大明对楚南笑了笑道“阿南说在理儿，就听阿南的” 一旁的柳言儿让桃子把荷包结下来给她，吩咐道“你去让小厮赶辆马车出来，在去大夫人跟前李嬷嬷招呼一声，嗯…就说张家小姐请我去府里赏花吃茶，我晚些回来在去问候母亲” 桃子应了声“是”便急急进了府里头。 随即柳言儿又叫出门房婆子，让她们把称好的两筐糕点送去她院里。结算时楚南刚想着少收些银钱，手里就被塞了个荷包。 柳言儿附在她耳边小声说道“这不是我的银钱，我十三妹妹特别爱吃这山楂糕，母亲整日宠她宠的都要上了天，恨不得把星星一并给摘下来送与她，她在府里简直就是个行走的小金库，我诓她一斤山楂糕要一两银子，那个小笨蛋直接给我送了十两银子，你只管收，过两天在送一些糕点来即可” “那可不行，托你的福，我近来的生意肯定做的顺畅，既然是筐了你妹妹，你就自己收下，我知道你们大户人家有打赏下人的习惯，你也不是不用银子的”楚南径自打开荷包，从里边捡出一辆银子，又把荷包塞回柳言儿怀里“这一两就绰绰有余，等过些时候我在给你多送些来” “我也不给你多了，这三两你拿着，别再推脱了。你只拿一两岂不是显得我太黑，诓了自己妹妹那么多银钱。我跟你说我十三妹妹就是只小肥羊，不是我宰就是被她身边那帮丫鬟婆子宰了，他们可比我黑心多了，还不如你多给她送两次山楂糕来的划算” 楚南被柳言儿一番看似好有道理的言论，逗得忍俊不禁。银钱美食谁人不爱，她本就不是个矫情的人，听她如此说便就收下。 不多时，便有小厮牵着马车从柳府后院绕出来，桃子跟在旁边气喘吁吁，“小，小姐，办妥了” 柳言儿拍拍桃子肩膀道“干的漂亮”转身对楚南说道“阿南你同我一道坐马车吧，一路上说说笑笑走的也快些。” 楚南与楚大明打过招呼后，便跟着柳言儿上了马车，楚大明驾着牛车在前带路，马车缓缓跟在后边。 马车内四壁糊了绸布，上下左右各分别放了软垫，五六人坐下也不成问题。桃子自己坐在右边，柳言儿挨着楚南坐在左边，央着楚南给她讲平日里打发时间做的事。 楚南想了想，自己哪里用打发时间，每天时间都过的挺快的。便挑着有趣的讲，如去山上遇到的一些事，还有小西阿北干的糗事。 柳言儿跟阿南讲讲柳府里的事，两人低着头窃窃私语，时不时传出一阵欢快的笑声。 走到山道上时，柳言儿撩开帘子往外叹去，看着深山密林，田园沃土。她从睁眼醒来，还是第一次出那么远的门，整个人似是如释重负，忍不住发出“哇，哇”欢呼，乐的楚南在一旁咯咯笑。 大半个时辰过去，便进了青源村，楚南也跟着柳言儿一同看向外边，指着各处给柳言儿做解说 “那边有条大河，我之前还掉进去过。” “青源峰分东南西北峰，我听阿娘说走的深了，里边有熊瞎子和大虫呢” “快看，那边大片的田地，其中就有我家的” “你爱不爱吃番薯？把番薯埋进灶膛里烤熟，吃着可香了” …… …… 柳言儿眼睛随着楚南手指移动，看的两眼发直，时不时点头回应出来的话。 刚从地里挖了两棵萝卜的顾氏正要回家，眼尖的隔着草木远远瞅见道上的马车，隐约能看见车帘子打起探出两颗脑袋，莫不是里正家来了贵客。 在看马车前头似是有人赶了辆牛车不紧不慢带路，踮着脚拉长了脖子望，怎看着觉得像早上楚大明拉的牛车似的，不由紧赶几步小跑到田埂上站着望，确实是楚大明，已经拐弯往他家去了，那马车却也拐了弯跟在后头。 顾氏暗道稀奇，楚大明一家几斤几两她还不清楚，能有什么亲戚能坐的起马车，难不成事楚大明在城里惹了什么官司，人家跟上门了？ “哼，活该，让你还租牛车得瑟”顾氏笑出了声，挎上篮子准备回头当笑话讲给村里人听。 到了楚家门口，楚南几人下了马车，小厮跟着楚大明一起把马拴在柳树下。 楚南指着眼前得小院道“言儿，这就是我家了” 小西和阿北本在二妞门口跟存期孩子一起玩抓石子儿，家见门口来了辆马车，牵着手便小跑过来。 “阿爹，阿姐你回来了。我记得你，你是柳家得姐姐，你怎么来了”小西还记得跟阿姐一起卖山楂糕的时候，见过这位柳小姐。 “姐姐真好看，阿姐，小阿姐，等阿北长大了也给你们买这种衣服穿，让你们比这位姐姐还要好看”阿北围着柳言儿走了一圈，歪着头眼睛直直盯着柳言儿身上衣服说道 柳言儿蹲下伸手捏着阿北的脸轻轻扯了扯，侧着脸对楚南说道“阿南，这也是你弟弟？哎呀，长得可真可爱。这么小就惦记给你买衣服，这精神头儿，真足。不像我家弟弟那般……”似是想到什么，柳言儿眼神闪过一丝厉色，快的没人发现。停了话，笑着看向小西“我记得你叫小西是吧，我来你们家玩呀，不欢迎么” 第三十三章 小西看了眼楚南，见楚南笑着点头，点点头笑道“欢迎的” “呀，大马，胖妞，虎子，阿潭快来看呀，这里又大马”阿北挣开柳言儿的魔抓，跑到柳树下，好奇的看着树下栓的马，还不忘扯嗓子招呼小伙伴儿们。 “哟，你爷俩儿今儿个回的怪早的，赶紧进屋喝口水……这几位是？……”李氏在屋里听着门口热闹，出了门见是楚大明和楚南回来了，身边还站着两个不认识的姑娘，看这身打扮倒像是大户人家的主仆，不远处大柳树下还有个小厮打扮的人在给马喂草料，不由看向楚大明。 楚大明走近李氏，笑声道“这是镇上馨香斋东家家的柳小姐，说是来咱家里玩儿的” 楚南也牵着柳言儿走上前“阿娘，这是我新认识的朋友，姓柳名言儿，今日能这么早卖完山楂糕，可全靠言儿帮了忙”转而又对柳言儿笑道“言儿，这便是我那位能干的阿娘了” 柳言儿从李氏出现就开始上下打量，猜测出是阿南阿娘了。听阿南引荐，忙上前，目光灼灼的看向李氏“阿婶好，阿婶也随阿南叫我言儿吧，之前就听阿南提过您了，您做的糕点可真好吃” 李氏见小姑娘嘴巴甜笑得也灿烂，露出两颗小虎牙看着讨喜的很，一点没有大户人家娇小姐的傲气，又听楚南说受了她得帮助，心里更是亲近几分。忙笑道“你喜欢吃屋里还有，走，进屋去，别在门口站着了” 几人进了院子，围着石桌坐下休息，李氏倒来茶水。 楚大明没坐一会，嘱咐阿南好好招待柳言儿，自己站起来拿了把镰刀，说趁离饭点还有些时间，他去山脚竹林子里砍些竹子，回头再编些竹筐和簸箕留着用。 柳言儿从进来，眼神就没离开过李氏身上，李氏里外忙活也没注意。 最后楚南发觉柳言儿眼神不对，肩膀轻轻撞她一下，低声道“你干啥这样直勾勾看着我阿娘，怪瘆人” “啊？…哦！……我这不是一直都挺崇拜你阿娘的，好不容易见到真人难免有些激动嘛…呵呵…”说着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掩饰尴尬。 …… 楚南也不在意，装了山楂糕和山楂条放在石桌上，又进屋把之前存的松子倒出一碟子端出来。 柳言儿看着桌子上的松子心下一颤，不由自主的说了句“松子…” 楚南也是一愣“你吃过这个？” “不曾”见楚南看向自己，柳言儿笑笑“我只是曾在一孤本上见过，说是有些松子能够食用，当时就觉得有些惊奇。不想竟能在你这见着。这也是你阿娘想到的？” “是得”楚南并不细说，笑道“你曾在书上见过，可知道这玩意儿要怎么吃” “那是自然”就见柳言儿熟练的抓起盘里的松子，剥了起来。 厨房渐渐飘出炖肉的香味，楚南转向一旁洗菜的李氏问道“阿娘，你已经把兔子肉给炖上了” “是呢，炖好了小火煨着，中午吃就能更酥烂入味了么，剩下那半回头再烧着吃。正好今日言儿来了，阿娘中午多加两个菜，再烧个猪下水，炒个油渣菌子” 楚南每回做出一道新的菜式，之后都会教李氏，所以李氏现在炒菜，对那些原本还很陌生的花椒香叶桂皮的用法用量相当得心应手，只是还改不了对肥肠的叫法。 柳言儿闻着灶房飘出熟悉的味道，默默捧着茶杯，低着头假装在喝水，微颤的手却显示出此时她内心的激动。越来越多得迹象，表明她的猜测没有错。 “阿南，你帮阿娘去后院，码一捆柴抱过来，我这就准备做饭了”李氏端起洗好的菜，对楚南说完便进了灶房。 “诶，好嘞，我这就去了”楚南应声“言儿，你先自己坐会儿。我去去就来” 柳言儿笑着点点头，示意她只管去，不用管自己。 柳言儿见楚南走远，起身也进了灶房。李氏正在洗锅，一旁泥炉上炖着的兔子肉，热气腾腾，正轻轻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言儿咋进来了，快出去。这灶房油烟大着哩，别把你衣服弄脏了” “没事的，阿婶，我就进来看看，一会就出去了” 听柳言儿如此说道，李氏也不在阻拦，只道大户人家的小姐，第一回来她们这样的人家，对什么都好奇也是正常的。 “阿婶，你当初是怎么想到做山楂糕这样稀奇的糕点？” 这个问题在柳言儿第一次问过楚南后，楚南就想过，迟早还会有人问。所以某天吃完晚饭，趁着一家人都在堂屋休息的时候，商量对策。 以后不论做了什么被人问起，只说是祖上传下来的一本书里写的。以前家里识字不多，书就被一直放在箱子底下压着，家里都忘记了。 一日巧合之下被楚南翻了出来，楚南凭着打小跟程子束学的字，磕磕巴巴把书里内容解释出来。李氏便按着书上说的学着做出来的。 李氏听柳言儿如此问，头也不抬笑道“祖上穿下来的书里写的，我也是学着做了好几回，才做成型的” 柳言儿闻言一怔，直直看着李氏，似是要看出什么来。 “咋啦，你这孩子咋这样盯着我看，是阿婶脸上有灰么”李氏抬头见柳言儿这样看着自己，不由用袖子揩揩脸。 “没有，阿婶”说罢柳言儿环顾灶房一周，看眼李氏道“我只是想，这灶房窗户做的小，晚上做饭晚了岂不是就得点蜡？要是有电灯就方便多了，阿婶说是不是” “庄户人家，哪里有多余蜡烛，天天用来点着做饭。晚上都是趁天还早就先把饭做上，温在锅里就是。就算偶尔晚，也不会晚到哪里去，就着月光也是能看的见的。倒是你说的“点灯”，又是什么东西” “阿婶不知道电灯？” “不知” “电视呢？” “什么事？” “那手机呢” “你这都是哪里听来的稀奇古怪的词儿？阿婶不识字，确实也没听说过，阿南倒是识些字，要不一会你问问阿南？”李氏性子好，虽然眼前这个小姑娘说的话，她一句不懂。却依然边切菜边耐心的陪着柳言儿聊天。 柳言儿见李氏面色不像是做假，原本欢喜的心，一分一分沉了下去。 第三十四章 难道真的是自己猜错了，阿南家里有这些东西，都是靠祖上本书上写的，不过是碰巧与后世相似？ 楚南抱着一柴禾，从后院出来走到廊下，隐约间似是听见言儿提到“电视”“手机”，随即又摇摇头否定，大概是听岔了。 抱着柴进了灶房，放下柴禾，见柳言儿还一动不动的愣在一旁，眼中满是失落，阿娘正低头切菜。不由问道“你们刚刚聊什么了” “哦，阿南啊，言儿刚刚问我什么“点事”“手鸡”。我不识字，也听不明白，正好阿南你回来了。你把小西叫回来给我帮忙烧火，你陪着言儿在院里说说话”李氏把要炒的菜都切好，放下刀，拿了干净抹布便擦手边说道。 电视？手机？楚南心里一时惊涛骇浪，一时又觉得许是同音词，不由看向柳言儿。 柳言儿此时面色已恢复过来，见楚南望过来，解释道“都是些我在书里看到的生疏词汇，我自己也不懂，想着阿婶是长辈所以拿来问问阿婶” 楚南点点头，按下心中狐疑，出门把小西喊了回来。自己和柳言儿一道重新坐回院子里，剥着松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天来。 柳言儿从灶房出来后，情绪就没有刚来时的激动，楚南不由问道“你这是咋了，话都少了” “我就是突然想起最近看过的一册比较有意思的话本子，说是一位官家小姐意外离世，魂魄离体后四处飘荡。后来却在另个世界里，借另一个人的身体又复活了。……” 楚南猛的抬头看向柳言儿，神色略带慌张。只见柳言儿并没有看她，低着头手上慢悠悠的剥松子，嘴里自顾自的还在讲故事内容。一旁的桃子也低头帮着柳言儿剥松子，两人没有注意楚南的神色。 “……是不是挺有意思的？阿南，你说世界上会不会真的有这样的事？会不会有很多人，死后在另外的世界里复生呢？” 楚南有些心乱，不知道柳言儿怎么突然说出这些话来。 死而复生这样玄之又玄的事，若真是被人识破，传了出去，不担心吓坏别人，也担心自己被用火烧死。 可自己的身份连阿爹阿娘都不曾怀疑，她与柳言儿虽说比较投缘，却也没道理只接触两次，就被她识破身份吧。除非……除非柳言儿与她经历相同，她说的根本就是她自己的故事！ 楚南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脑中不由把初见到如今，有关柳言儿所有的事情都回想一遍，越想越觉得柳言儿的言行举止，以及刚刚她在灶房与阿娘说的话，似乎都能与自己的猜测不谋而合。 她第一次见到山楂糕时，脸上有惊喜有惊讶，却完全没有好奇，且拿起来就吃，一点犹豫都没有，证明她是见过山楂糕的，或许只是惊讶于这个时代会有人做出山楂糕来。因为自己告诉她山楂糕是阿娘做的，所以她才热切想要见到阿娘？ 楚南之前一直都只觉得柳言儿是因为年龄小，才举止活脱跳跃，不愿府里管教。可依柳府规矩的严苛程度看来，一个出生在这样府邸的小姐，打小就受身边人的熏陶，耳濡目染下，应早就该对“笑不漏齿，小步轻移”习以为常，又怎会走半个时辰就喊腰酸背痛。 她能得识松子，知道松子可食用，说是从书上见到得。“电视”“手机”也说是书上所见，虽还不清楚她所说的词汇是不是“电视”和“手机”，可也未免太多巧合。 楚南看着柳言儿的眼神不由里带了探究。 “你这样看我做什么”柳言儿等了半响也不见楚南回话，抬头见楚南正看着自己出神，起身走到楚南跟前轻轻推搡两下楚南“该不会被我说得故事吓到吧，胆子竟这么小的么” “才没有，我只是在想你讲的那个故事。如果真像言儿所说，人死后还能借尸还魂，这世上岂不就乱了套。可见这就是个故事，现实里又怎么会有” “阿南怎知没有” “那言儿曾见过么？” “我当然………也不曾见过。但既然有人写成话本子，可见是有人见过的” 楚南正要在回话，却见楚大明抗着一捆竹子，带着阿北进了院子。李氏也端着菜从灶房出来，叮嘱楚南给柳言儿打水洗手，准备吃饭了。 洗完手，阿南喊桃子和小厮一起坐下吃饭，两人却直说府里有规矩，不敢与主子同桌。 柳言儿便对楚南劝说道“给他们盛好饭菜，让他们坐一旁吃吧，不然他们会宁可饿着也不上桌的” 柳府以前有个丫环长得颇有几分姿色，刚被柳老爷看上眼，就被一位姨娘得了信，设计与她一同上桌吃饭，正好被柳老爷撞上。 柳老爷当时就发怒，说丫环不懂规矩，不尊上下，喊人将丫环拖出去当着众人的面打了板子，还发卖出。自此府里这条规矩就深入人心了，连神经粗的跟电线一样的桃子都是不敢越过的。 楚南见劝不动也无法，只得按柳言儿说的，给两人另外分了些菜，放在一边的小几上。 李氏端出最后一盘菜，刚放到桌上。柳言儿便道“想不到阿婶竟会做红烧肥肠，我十分爱吃也让府里厨娘做过一回，可惜做出来的东西让人闻了避之不及” 楚南放碗的手稍停顿，偏头问向柳言儿“言儿叫这道菜为红烧肥肠？” “是呀，整日猪下水猪下水的叫，多难听” “那真是巧了，我也把这道菜取名红烧肥肠”楚南笑道 柳言儿稍微错愕，随即玩笑道“我与阿南当真是心有灵犀，相逢恨晚。” 一顿饭吃的柳言儿心中疑惑更多，她甚至看见菜里有花椒，兔肉里的那些香料她虽然叫不上名来，可味道却都是熟悉的，这些菜的口味，在现下分明并不常见。眼神不由再三投向李氏，也不见李氏的言行举止有任何异样。 同时，旁边的楚南也在暗自观察柳言儿，见她时不时投向自己阿娘的眼神，心中对柳言儿身份的猜测更加笃定起来。 吃过饭，楚南借机问柳言儿要不要出去走走助消化，柳言儿往灶房瞄了一眼，李氏正在收拾东西。 第三十五章 虽然她到现在也不能接受，阿南娘说一切都是照着书上学来的说法，可偏偏又找不出一点破绽来，阿南娘对自己的试探，很明显除了陌生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既然如此自己就算把她盯出个洞来也没有意义。罢了，只当是来郊游好了，便点头同意。 小厮和桃子被打发留在家里。 此时正是吃午饭休息的时候，田野间也没什么人，楚南带着柳言儿走在田埂上，尽量避开荆棘多的地方。 走了一段距离爬上一座小山坡，山坡上往村子里看，视野开阔，有人来也能看的清楚。楚南扶着走的有些气喘得柳言儿坐在旁边得岩石上。 “阿南，你们村子真美，四面环山，田野漫漫，泉水叮咚，这要是在郁郁葱葱，百花盛开的春天，想来更是风景美如画。世外桃源也不过如此吧”歇了会儿，柳言儿左手支在膝盖上撑着下颚，望着远处安宁祥和的村落。 听到世外桃源，楚南首先想到的是阿询家的那处地，那才是真正的世外桃源呢。也不知阿询和王慧之前怎么样了。 半仰着身子靠在身后石头上，伸出双手捏作八字型，两手食指与拇指相接，摆出相框的手势，比着蔚蓝的天空道“是啊，这个世界，没有汽车尾气，没有工厂废气，没有雾霾，随便一张截图，都是修图效果，就连呼吸都变得格外清爽顺畅” “阿，阿南……你在说什么”见阿南摆出手势的时候，柳言儿就已经很吃惊，此时听了楚南的话，更是惊得下巴都要脱落下来，瞪着眼不可置信的看着楚南。 “我说的就是你听到的。我不说了么，你找阿娘问电视，手机那种高科技产品，不如找我问” “是你，阿南…竟然是你……”柳言儿一把扶住楚南的肩膀高兴地不停晃着楚南肩膀 “别摇别摇，脑袋瓜快摇脱水了” “阿南你太坏了，居然误导我，害得我误会你阿娘。…啧啧，真是坏心眼儿”撒开手，柳言儿肩膀轻轻撞了下楚南，嗔怪道。 “你也没问我啊，亏得我还道你直爽，哪知你想方设法拐着弯儿要来我家，竟是来套我阿娘身份的”楚南也不甘示弱的回到 “我……我这不也是小心驶得万年船嘛”柳言儿不好意思的小声道 两人对视一眼，不由同时哈哈笑出声来。 在这样一个陌生的时空里，本以为只有自己。为了不显突兀，每天努力让自己融入周遭环境里，孤独又谨慎的守着自己的秘密，不被人发现。 却突然有一天多出来个“老乡”，能够听懂你说的话，看懂你做的手势。于自己的遭遇，对方不会怀疑自己说的是胡话，不用担心被当做妖魔鬼怪附体，是多么无比惊喜幸运的一件事。 笑过后，柳言儿轻声问道“阿南，你是为什么穿越了” “为什么？喂狗呗”楚南抱头靠在石头上，看着天，一脸无奈“实不相瞒，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中午休息，趴在桌子上睡了一觉，原来的楚南落水没了，醒来就换成我了，前后不过半个小时的功夫。除了比平时多吃了一个馒头，我所有行为跟平时没有半点不同，我大概是史上最莫名的穿越了” 柳言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大概是吃了个毒馒头” “是哦，没准儿还真是个毒馒头。听说毒死的都是面色发黑，嘴角发紫，七窍流血，那我岂不是死的很丑。”随即瞥向旁边乐不可支的柳言儿“我要是被个馒头毒的丑死，是多么悲伤的事故，你严肃点儿好嘛。……可惜了，也不能找老板索赔” 转而问向柳言儿“那你又是怎么奇葩来的” 柳言儿面上笑容淡了下去，眼神变得晦暗不明“我是自杀。” “怎么会，你…” 见楚南坐起身惊愕的看着自己，柳言儿粲然一笑，打断楚南的话“活的实在太惨了，活不下去了，只好不活了，没什么的。我大概就是只孤魂野鬼吧……阿南，你会害怕我么？” 连活着的意愿都没有了，一定过的很绝望吧，一句“活不下去了”包含了多少无奈，即使柳言儿不愿细说，楚南也能够想象，见她小心翼翼的问话，轻拍柳言儿肩膀道“怕什么，咱们两个，一个疑似被馒头毒死，一个自杀身亡，有什么区别，我怕你什么？你要是鬼，好巧…我也是，刚好做朋友” “初自在这个世界醒来时，我总忍不住抱怨，觉得自己十分倒霉，连老天都与我过不去，为什么偏偏穿越的人是我，可是后来我就想明白了”楚南扶着柳言儿肩头，看向她道“我们比别人多活一世，本身就比很多人幸运。言儿，我虽然不知道你上一世遭遇了什么，可也许老天就是为了弥补你，才有了这一世。所以，你要过的很好很开心，没有遗憾，才能不辜负上一世那个难过的自己” “嗯嗯……这一世我定要努力过的开开心心…哈哈，现在又遇见你，我在这个世界上终于不再是唯一的孤魂了，真是件太值得让人高兴的事了。 阿南快给我讲讲，你以前是做什么的？你怎么懂那些东西？你还会做啥？你是不是开挂了？ 我跟你讲，你们村子环境好是好，就是山上蛇虫鼠蚁多，你以后要是中毒了别怕，找我，我专业解毒。要是有病，可别去找那些土郎中，搞不好又把你坑到那个时代去了，到时候剩我一个孤零零的多可怜，一定要找我，我专业治病。想毒死谁了，也要记得找我……我给你配药。” 又来了，十万个为什么又来了。楚南额角直跳，难道她不配没病、没毒，好好活着么？知柳言儿是不想说自己那些前程往事，楚南也就顺着她的话聊下去。 两个来自同一时空的人在异时空相遇，似是有无数聊不完的话题。 眼见太阳西斜，桃子急的在楚家门口乱转，又不知该上哪儿找自家小姐，在她无数次的祈祷声中，才见二人笑闹着的出现在小道上，小姐更是像脱了缰的野马蹦跳着回来，哪里还有嬷嬷面前时的文雅端庄。 柳言儿与楚家人纷纷道别，才上了马车，从车窗里不舍得探出头，喊着下次还有来。 第三十六章 楚南最近一度过的十分充实，上午忙着和楚大明赶镇上走街串巷卖糕点。 有时也会带着小西，偶尔趁糕点卖的差不多的时候，留楚大明一人接着在街道转卖，楚南着带小西一同去茶楼找柳言儿说会话儿。 小西在一旁默默吃着差点，瞪着眼珠子看楚南和柳言儿聊天，虽然大部分都是她所理解不了的词汇，却阻碍不了她的脑洞联想，时不时来句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逗的两人哈哈直笑。 下午赶回家里同楚大明，李氏，三人一起上山上采果子，顺手采些菌子、香料或是捡些松子，放家里晒干保存，太阳落了山才会回家，每天吃过晚饭倒床上与小西说不上几句话，就呼呼梦周公去了。 山楂糕和山楂条逐渐在安远镇上传开来，楚南和楚大明走在街道上，偶尔碰到出游的小姐少爷有也会唤停他们买上一些。 村子里却传出楚大明在镇上得罪贵人的消息，村民时常三五人围在一起说嫌话，一看到楚家人立即禁声。 也有好事的妇人找上李氏，打听楚大明在镇上都做了啥，听李氏说做些小买卖，对方还一脸不信的表情，劝李氏让楚大明没事别再去镇子上了，李氏问怎么了，对方摇摇头双手揣在袖子里，故作高深的说一句“赶紧让你家男人在家避避，别惹了大事才后悔”就离开。 李氏一脸莫名，等楚大明回来后，同楚大明说话时提了一嘴，楚大明只道“许是玩笑话，我在镇子上好好的啥事没有”。 这天楚南和楚大明刚从镇上赶集回来，门外就传来敲门声。楚南起身开门，只见敲门的是个穿着小厮模样的人，门外停了辆马车，车上下来位身着藏青绸缎长袍，头戴方巾，一副文装扮的中年男人。 “小姑娘，这可是楚家”男人上前问道 “是的，您有什么事？” “在下馨香斋大掌事魏权，奉东家之命有事相商，小姑娘，你家大人可在”自称魏权的男人，并不因楚南年龄小就轻视，抬手十分有礼的一拜。 楚南听对方自称馨香斋大掌事，暗自纳罕，自家与馨香斋唯一的联系就是柳言儿，需要与阿爹阿娘商量的事恐怕就只有糕点了。不论何事，总不能把人堵在门口说话。 想罢，侧过身道“先生不必多礼，我阿爹阿娘在的，请先生随我进来” “阿爹，阿娘，家里来人了”楚南引人进了院子，冲屋内喊了一声。 楚大明和李氏在堂屋听见声音，一前一后出来，见楚南身后来人却是陌生。 魏权快走两步上前重复一番自我介绍，楚大明和李氏对视一眼，不明所以。坐下来后，魏权才缓缓说明来意。 “近日，镇上流传一种口味外观皆十分独特的糕点，听闻吃后还十分开胃，在下有幸尝过一回，确实酸甜适宜造型美观，后经多次打听，才寻到此处，敢问楚兄弟，这糕点可是出自你家？” 楚大明下意识的看了眼端坐一旁的楚南，随即憨笑道“哦，魏掌事说的约莫是我媳妇儿做的山楂糕和山楂条，魏掌事要是喜欢，我家中还有不少，这就给你装上一些” 魏权忙按下准备起身的楚大明道“楚兄弟莫忙。我此番过来虽是为了糕点来，却并不只是为了自己个儿口腹之欲。想来楚兄弟也听说馨香斋的名号，我家东家十分看中糕点口味款式，每年总要抽些时日四方游历，学习各地新鲜糕点样式后，回来与店中各位师傅商讨改进，奈何如今各地糕点大多以面食为主，多为蒸炸，一直也没有太大进展。” 看了眼楚家人，魏权接着道“前日东家刚从外地回来，我觉嫂夫人做的糕点实在新奇，便带了些想问问东家了可有在别处见过，不想东家连说三个妙，直道他走遍四方还未见过如此新颖的糕点，无论是品相还是口感皆俱佳，东家求贤若渴，感叹世间尽有如此能人，若是能到我馨香斋必奉为掌事大师傅，又催促再三，才有了在下今日一行” 楚南在一旁听的嘴角直抽抽，暗道这魏掌事不亏是馨香斋的领导，通篇大论一番描述，先是夸自家糕点如何少见如何好。然后说他老板多么痴迷糕点多么惜才爱才，再吹捧一番做糕点的人，最后水到渠成的暗示想要招纳人才，一波彩虹屁拍的无形却漂亮。 听罢楚大明和李氏互相对视一眼，转而又看眼楚南。毕竟糕点是出自楚南之手，虽说他俩现在也能知道制作过程，却有楚南一直在旁边看着火候的，可楚南毕竟还是个小姑娘，怎好去给馨香斋做师傅。 见楚南在一旁老神在在的低头喝茶，李氏笑道“我一妇道人家，不过是投巧做出来的糕点，哪里担的是馨香斋大师傅的名头，先生可别说笑了” “嫂夫人谦虚了，就您做出的糕点，别说安远镇上找不到第二家，就是我们东家如此见多识广的人也是不曾见过，这馨香斋的大师傅您当之无愧” “我家中孩子尚小，实在不变” 魏权的目的是为了让这山楂糕与山楂条以后只出现在馨香斋，见李氏如此说，便又转言道“嫂夫人言下之意在下也能理解，即便嫂夫人推辞，我们馨香斋掌事师傅的位置也会一直给您留着。只是东家实在痴迷此道，不知楚兄弟与嫂夫人能否割爱糕点配方” 说罢，拍拍手一旁有小厮捧了个小木匣子过来，魏权接过，推给楚大明与李氏“这里三十两银子作为谢礼” 楚大明一愣，他每日与阿南一道贩卖糕点，除去又买了几次白糖油纸和家用后，至今也不过存下三两多的银子，三十两银子对他们家来说算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可他也懂规矩，这配方一旦卖给馨香斋，日后他们家可就不能再做这门营生了，一时又有些拿不定主意，见李氏也皱眉踌躇，不由问道“阿南，你怎么想” 魏权进屋后一直暗中观察楚家几人，大人商量事宜，小些的两个孩子在一旁蹲着玩，给他开门的小姑娘，却在上过茶水后顺势就坐在旁边，楚家夫妇却也默许，说话间他还留意到这两夫妻眼神时不时看向这个小姑娘，此时又将如此重要的事情抛给她，似是十分看重她的意见，不由转头看向楚南。 第三十七章 小姑娘生的眉清目秀，手里捧着茶杯，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安静乖巧的坐在桌子旁边。 见几人都看着自己，楚南放下手里茶杯，抿抿嘴一派天真的笑道“阿爹阿娘，要不在考虑考虑？毕竟这是咱家祖上留给咱们傍身的营生，咱们就这么卖出去了，老祖宗们会不会生气” “小姑娘，你是不是觉得二十两太少，价格好商量，主要我们东家对这糕点十分感兴趣” 楚南话虽说的一团孩子气，但李氏听出楚南并不想把配方卖出去的意思，便接过话来“她小孩子家的哪里知道钱多钱少，只是这祖上传下的手艺咱也不能说卖就卖，先生容我家男人与我在商量商量” 魏权知李氏说的是推脱的话，却不想直接放弃，便婉言笑道“也好，楚兄弟可与嫂夫人再商量商量，过几日我再来” 李氏正要再开口拒绝，楚南笑着点头“嗯嗯，正是如此，先生多留些日子让我阿爹阿娘好好想想” 见楚南如此，李氏便不再作声。 魏权出门离开时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楚南，明明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姑娘，巴掌大的脸上时时挂着笑，见人说话丝毫不露怯意，除此之外倒也与一般孩童无差，可他分明看的出来这个小姑娘的言行能够影响到楚大明夫妇的决定。 见魏权目光像她投来，楚南咧嘴一笑，冲他挥挥手，魏权见状笑着点点头，转身上了马车。 目送魏权离开楚家几人又重新坐会院子里。 “魏先生给出的价格虽说不低，可这配方若是卖出去了，咱们以后可就再不能去镇上卖糕点了，阿娘觉得这法子不长远。阿南，你是如何想的”李氏率先开口问道。 “红果儿还有一个月就过季，咱家没有冻库，无法长时间保存果子，我当初做山楂糕本就只是为了过度并未打算长远。馨香斋不同，他们那么大的店铺必然是有冻库的，咱们把方子卖给他们换笔银钱，再做其他就是。” “这……你说的倒也是……只是重新再做其他买卖又哪里那么容易” “是啊，眼见这糕点就要经营起来却要卖掉，真是可惜了”楚大明也叹道 楚南坐到李氏身旁，抱着李氏胳膊望着楚大明笑道“不可惜，所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 李氏和楚大明却只是叹息一声，面色央央。 阿爹阿娘苦了半辈子，这段日子眼见糕点卖的风生水起，家里难得的有了余钱，虽说卖了方子能得一些银钱，却也是把赚钱的营生丢了，像是突然失了依靠，一朝回到解放前，确实难免失落。 想了想楚南便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阿爹阿娘莫愁，前两天你们不说王阿奶孙子接她去城里养老打算把地卖了么，他们家的几亩地跟咱家地挨着，咱们把方子卖了，拿些银钱把王阿奶家的地买回来，正好现在买几十斤胡豆回来种上” “种那么多胡豆做什么?镇上卖胡豆的可有不少”楚大明不解的问道 “不卖胡豆，咱们以后就卖酱，豆瓣酱。胡豆发酵而成，用来炒菜拌面吃香极。不过，现在种胡豆也得明年四月份才能收成，过几天哥哥回来我打算做一些红烧肥肠让他带去闻香楼。另外，阿询哥哥给天香楼供野味，想来与天香楼掌柜也相熟，我回头托他引荐一下，问问天香楼的意思，我会想办法说服他们在酒楼售卖红烧肥肠，咱们就边等胡豆长成边给两大酒楼供卤肥肠。” 顿了顿，楚南笑道“嘿嘿，即使咱们什么都不做，卖方子的钱也足够咱们家等到豆瓣酱做成，明年开了年还能送阿北上学堂，所以阿爹阿娘不用担心” 李氏和楚大明在一旁听得瞠目结舌，他们并不怀疑楚南说的豆瓣酱，只是没想到，不知不知觉中，阿南已成长到考虑事情如此周全，让他们既欣慰又心疼。 李氏笑着爱怜的摸摸楚南头“我们的阿南如今比阿爹阿娘聪慧许多，若是能上学指不定都能考个状元回来了” “阿娘可真敢夸，我要是能考状元，状元岂不是遍地可抓。我这还不是受人指点了嘛……”楚南吐舌笑道，心中不禁汗颜，古人的智慧可不是她敢挑战的，她不过是因为多活一世，比别人知道的多见到的多，正好对吃食这方面了解的也多，投机取巧罢了 “阿南，你既已打定主意要卖方子了，刚刚为何不直接答应魏先生”楚大明转而问到 “一来做生意嘛，松口太快，对方得的容易难免轻视。二来咱们化被动为主动，馨香斋得了方子，就需要大量招人收集红果儿，马上过冬了，家家都愁过冬的粮食。我正好借机提出让咱们村里人采红果儿，也好补贴家用”楚南笑的狡黠。 “你个机灵鬼”李氏笑着戳了戳楚南额头 “大明，大明”正说着话，门外响起里正声音 “诶，赵叔”楚大明应声而起，就见里正推开门，一脸焦急的进了屋 “大明啊，你在镇上咋的啦，我听他们说又有人上你家来了，这才着急赶过来。人都走了？有没有把你们怎么样啊”说着里正冲院里环顾一圈，见院里整齐，几个孩子也没什么异常才松口气，接着道“你到底惹啥事了啊，怎么老有人找上门来啊，你跟赵叔说实话，赵叔看看能不能帮忙。这三番两次的上门，万一伤着孩子可怎么好” 楚家人一脸莫名的看着里正，楚大明忙上前扶里正坐下，边倒茶边问道“赵叔说啥呢，我惹啥事了” 赵勇一听，以为楚大明还想瞒着他，气的放下茶杯怒道“你小子还想瞒着我啊，村子里前些日子就传遍了，大福家的说你在镇上惹了事，亲眼看见有人驾车来你家寻事儿。我刚在地里听说你家里又来人了，怕你们出事才拖着一把老骨头赶来，怎的，你面子就这么重要，这会儿，还不说给实话？” 楚大明被里正唬的一愣，一旁的李氏这才明白过来，怪不得村里人这段时间见了她总躲躲闪闪，说的话也让人莫名其妙，合着都是她那位好大嫂在背后作的妖。 第三十八章 不由又好气又好笑，想着阿南以后想做的事总要人知道的，不如在里正跟前先露个音儿，便接过话来笑道“赵叔，别听那些瞎话。这不是前些日子阿南从家里传下的箱子底翻了本书出来，没成想倒是本食谱方子，她跟着阿束识了些字，东拼西凑的也看懂不少，便让我照着做了些拿去镇上卖，哪知被人馨香斋东家看上了，这不过来问问，商量着买配方的事儿，怎么就变成我当家的在镇上惹事儿了。”随即把桌上放的两盘糕点推上前“赵叔，你也尝尝这糕点味道怎么样” 赵勇进来时焦急万分，还没注意到桌上放的糕点，此时听李氏说完，视线才落在桌子上，见是盘从未见过的糕点，一时有些惊愕。 转而看向楚南，楚南打小就爱缠着程家那小子识字，这些他们都知道，能读通食谱倒也不稀奇。 楚家二房一向老实本分，村里刚传出楚大明在镇上惹事的时候他也不信，可刚刚连自家媳妇也说看见楚家门口停了辆马车，他这才急忙赶过来。 此时听了李氏解释，便信了大半，人家家传的食谱方子他也不好过问，冲楚南招招手，轻声道“阿南，你阿娘说的可是真的？别怕，若是有别人欺负你们，还有我给你做主” 楚南上前，看着眼前慈眉善目的老爷子如此古道热肠，心中一阵暖意“里正阿爷，是真的。阿爹阿娘刚还商量这事若是成了，回头还要请阿爷帮忙呢” “哦？好啊，有要阿爷帮忙的地方，尽管来叫阿爷”上了年纪的人就喜欢嘴甜乖巧的小孩儿，赵勇一手抚着花白的胡子，一手揉揉楚南的脑袋，笑的和善。 见楚家没什么事，赵勇也就放了心，说了会话便起身道“你们没事就好，我要找大福说说去，他媳妇那张嘴整日瞎咧咧，没有的事也能被她说的有鼻子有眼，搅得咱们村里四处不安宁” 李氏忙进屋装了两包点心，硬塞给里正带回家里人尝尝。 前两日下起了小雨，楚南和楚大明不便去镇上，便又做了些糕点存放家中。 此时雨停，天儿也渐渐晴了起来，楚南和李氏忙把家里的糕点抬到后院。 “阿南” “阿南” 门外响起一阵急切的拍门声，楚南忙放下手上的活儿起身开门，见来人是柳言儿，不由问道 “言儿，你怎么来了？” “我是替魏掌事来的”柳言儿边走边回道 “魏掌事？” “嗯，阿南，你房间在哪儿，我有事与你商量” “你跟我来” 迟疑几息，楚南领着柳言儿进了房间，转身把门关上，两人坐上床，柳言儿抓住楚南的手道 “阿南，我有事求你帮忙” 楚南轻拍柳言儿手笑道道“什么求不求的，什么事儿你说说看，能帮上你的我自然帮忙。不能帮的，你求我也没用” “这事你肯定能帮。我前两日去给母亲问安路过父亲书房，正好遇上父亲与魏掌事在里边谈话。 我听说父亲想要从你手上买断山楂糕的方子但被你拒绝了。今日是我主动找上父亲，跟他说我与你相熟，不如由我去说服你” “阿南，你先别忙着说话听我把话说完”见楚南要开口答话，柳言儿轻声阻止，眼神飘离，思绪贱远 “我前世其实是个孤儿。四岁以前家里开着家小商店，父母恩爱。爷爷奶奶是小学老师，宠我至极，从小教我为人要正直良善。 可惜一场车祸，让我失去了一切。 我被送去一家孤儿院，我变得不爱说话不爱理人，逐渐被其他小朋友疏远欺负。 八岁的时候，一位医学教授领养了我和另一个姐姐，他让我们喊他叔叔。 姐姐性格比我开朗讨喜，但叔叔对我们极有耐心，他会给我买好看的裙子给我讲好听的故事，即使大多时候我都只是默默看着他不说话。 时间久了，我渐渐开心起来，觉得自己似乎又有了家人，有姐姐有叔叔，不会再被人欺负，还能跟普通小朋友一样，正常上学有人接送。 他教我们认识各类草药，教我们懂药理，他夸我记性好有天份，以后定能青出于蓝胜于蓝 后来我才知道叔叔很早以前，就开始资助一些贫困儿童，他甚至成立了慈善机构来帮助更多像我这样的孩子。叔叔收养的孩子不止我和姐姐两个人，却把我们两个留在了身边，这让我和姐姐越发感激，我们约好等我们长大了要一起会好好孝敬叔叔。 叔叔常常把“做人呢，最重要的就是开开心心”这句台词挂在嘴边，他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 他会带很多不同的漂亮姐姐来家里，隔天早上又将人送走，小的时候我不懂，随着年龄增长，我开始对叔叔这种行为反感。 我实在理解不了，叔叔不过四十来岁，为什么不好好成个家，隔三差五带这些都能喊他爸爸的女孩回家，不觉得羞愧，不担心传出流言蜚语么。 我找姐姐商量一起劝劝叔叔，不料姐姐一反常态，满脸惊恐的拉着让我不要去，我很是不解，问其原因她也不说。 相处十年，我与姐姐眉眼越生越像，感情好到无话不说，不了解内情的人绝对不会怀疑我们不是亲姐妹，姐姐对我这样守口如瓶还是头一次，虽然疑惑不已也只得作罢。 渐渐的我发现叔叔会经常单独找姐姐，而姐姐也变得越来越寡言少笑。问她，她也只是看着我欲言又止，最终叹息一声，摇摇头回句没事，转身回了房间。我心想许是姐姐学业繁重累着了，便也不去打扰姐姐。 直到我十八岁生日的前一天，姐姐冲进我的房间，焦急的让我走，走的远远的，我不明所以，看着她脚步虚浮面色发白，伸手想要替她号脉。 姐姐却拨开我的手，说“不用，我没事，时间不多了。我原本想给你留些美好的记忆，不想让你也知道这些肮脏的事情，可你一定要弄清原因才走，那我就今天就全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