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噩梦醒来时》 第一章,感谢你,我的朋友 2019年6月的悉尼午后,天气转凉,但是赫赫有名的悉尼大学里却一派热闹气氛,今天是商课研究生期末考试周的最后一天,所有学生都将结束自己的考试,开始为美好的假期做打算。临近大学的伊丽莎白公园里人声鼎沸,熙熙攘攘,公园里的小路通往火车站,公交车站和大型商场,是大部分学生的必经之路。 一群似乎是刚刚结束考试,离开考场的学生正沿着小路走来,午后的阳光透过依然泛着绿色的树叶洒在这些年轻人的身上,斑斑驳驳的光影被轻快的脚步踩碎。公园湖中心的野鸭子凫水嬉戏,虽然已近寒冬,但是这个南半球的温暖国家还是一片生气。 远处一个亚裔女生悄无声息地跟在这一群边走边大声讨论考试问题的学生后面,高高瘦瘦,脸色苍白,在公园的和谐气氛中显得十分突出,格格不入。如果不是衣着整洁,恐怕会被误认为是个无家可归在公园里游荡的酒鬼或者瘾君子。女生可能是嫌弃前面的人走的太慢了,忽然有点粗鲁的快速挤过这一群人走到路口停下来等红灯。 伸手拢了拢耳后的碎发,女生毫不理会身后隐约夹杂着脏话的叫嚷。一张圆脸双颊凹陷但却依然标致,黑色长发松松散散的扎着马尾,本应是个甜美的女生,但是此刻面无表情,看起来冷漠疏离,一身黑色衣裤在公园里的姹紫嫣红下惹人注目。 “一一,等等我。”远远忽然传来一句很大声的中文,在异国他乡显得格外突兀,女孩回头看了一眼。还没等她看清就感觉到一团淡绿色扑进自己怀里。“你怎么走这么快,我们去吃个火锅庆祝一下毕业好不好,你最近不能吃辣,我给你点个番茄锅,你想吃鲜鸭血吗,我想吃,可是每次点完都剩,怪浪费的。。。。。。”穿着淡绿色半身裙的女生也不管她的朋友有没有理她,只自顾自地不停的说个不停。 苏一看着眼前这个富有活力的女生,她的好朋友妍妍,嘴角上扬,没有忍住笑意。 “好,吃火锅。”唐人街的飘香火锅店,一直是她们的最爱,苏一隔着袅袅蒸汽看对面的妍妍,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不真切,就像是这个世界。 今年是苏一研究生的最后一学期,她已经决定不再回来参加毕业典礼,领取毕业证书。只随手填了一个邮寄地址糊弄学校,自从去年的那个意外发生以来,她发现曾经找个好工作,好老公,组建家庭的小小梦想对如今的她来说已经变得极为奢侈。翻着手机上的订票软件,苏一感到很迷茫。”总要回去处理一下房子的问题吧。“她在心里默默的想,手指滑过屏幕还是没有下单机票。 打开微信,苏一想先发消息问问妍妍什么时候走,准备先送她回国。对于她们这种不打算留在国外的留学生来说,一旦完成课业,几乎每一个人都恨不得插上翅膀当晚就飞回祖国。 “叮”提示音,是一张图片,苏一愣住了,两张飞往布里斯班的机票上其中一张写着她的名字。 如今社会就业形势紧张,留学生们都生怕错过黄金求职期,但是妍妍还是固执地为她留出了时间。苏一在心里叹气,这样的朋友不知道以后会会不会遇到。 接下来的两周,两个人走遍了澳洲所有美丽的角落,在布里斯班黄金海岸的夜空下漫步,在西澳粉红湖旁留下倩影。坐在街角的露天咖啡店,回忆学校餐厅的咖啡总有什么东西烧糊的味道。品尝着几百刀的晚餐,吐槽那些曾经巨资吃到的四不像中餐。 澳洲的景色波澜壮阔,苏一站在海边,看夕阳穿过巨大的岩石,留下灿烂辉煌的告别。她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两年前,变成了那个刚踏上这片土地,带着满满好奇和勇气的小女孩。她在这里学习,工作,放声大笑,默默哭泣,直到她人生中最恐怖的噩梦击垮了她。 快乐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的,苏一把妍妍送到了登机口,这个善良温柔又聪慧的女孩,从来不探究朋友低落反常的情绪,只是尽力为黑白的时光带去一丝彩色。如果没有她,苏一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回来完成学业,正常生活。 机场响起了最后一遍登机广播,两个人张开双臂紧紧相拥,分开后苏一感觉到手里一张纸片,那是一张照片,两个女孩紧紧拉着手,开心地笑着,盛放的蓝花楹下,蓝色的花瓣飘落在她们四周,却没有一片落在身上。 机场落地窗外的蓝天上,飞机起起落落一片繁忙景象,苏一把照片揣进怀里,终于,自己也到了要离开的这一刻。 第二章 半年前的意外 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行,让几乎所有乘客疲惫不堪,揉着自己酸痛的肩颈,每个人都恨不得能够早点落地。苏一望向舷窗外,夜色降临,黑漆漆的没有一点星光。与其他乘客不同,她只想着飞机能再多盘旋几圈,在这里坐到天长地久才好呢,脑中那扇记忆的大门永远不需要再次开启。 可是世事常常不能如人所愿,飞机很快就落地了。苏一踏上了这条熟悉的回家路。 插进钥匙,轻轻一转,打开大门,门内黑漆漆的,安静的好像另一个世界,家具摆设早已蒙尘,和父母离开时相比毫无变化。苏一跌坐在地下,眼泪不自觉就流了出来,她忽然觉得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很神奇,明明曾经以为早就哭干了泪,却还是每一次源源不断地流出来。 看着玄关处原样散乱的拖鞋,记忆拉扯着她回到半年前那个混乱的晚上。 2018年十一月底,结束了期末考试的苏一早早就登上了回国的飞机,这是她去悉尼上学以来第一个即将和家人一起度过的春节,她心情雀跃。在飞机上睡着时梦里都是妈妈香喷喷的饭菜和爸爸慈爱的笑。 自小外出求学,再加上父母工作繁忙,苏一小小年纪就能够独立生活了。虽然父母十分恩爱,家庭合睦,可能是一家人相聚的时间却并不多,所以她都格外珍惜。 下了飞机的苏一迅速取好行李,却迟迟没有等来提前约好接机的妈妈,打父母电话也均是忙音。 她感到有点奇怪,不过也没往心里去,留言后便自行转乘地铁回家。推开家门后的苏一感到有些不对了,11月的北方,家里冷飕飕的,好像没开暖气一样。厨房里冰冷的炉灶让苏一有点生气,她觉得父母可能是又不顾她临时去办什么事了,好不容易回来了,苏一心里有点委屈。 长大后懂事后,尽管学会了理解父母,但苏一总是羡慕别人家父母可以常常陪在孩子身边。她想着想着眼角湿润,强忍着没再打电话,心里却忍不住埋怨起来。 时间过的很慢,苏一又累又饿,忍不住拨了电话,电话很快就被接起来了,电话那头出乎意料的是妈妈的好朋友徐阿姨,“小一,来一下泰源医院,出事了。”这短短一句话她至今依然记得清楚,脑袋里“嗡”的一声,瞬间就懵了,好像是法庭上法官举起了手里的法槌,一下就给她的后半生判了死刑。 说实话,刚听到这句话时苏一还以为是怀孕的徐阿姨出了什么事,但当她看到病床上苍白的父母时,忽然有些反应不过来了。记忆中对她笑,对她生气,责骂她后又会心疼摸摸头的父母怎么就变得这样冰冷僵硬,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了呢?那两张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木然冷漠,毫无生气,显然是不可能再对她笑了。 苏一挣扎着要上去摸摸爸妈,却被徐阿姨抱住腰拖出了病房。 后面的记忆有些模糊了,她听见周围熟悉的叔叔阿姨对她说着什么车祸和意外,苏一能看见眼前的字在飘啊飘,却一句话都进不去脑子里,之后的世界是一片漆黑,她昏过去了。 再次醒来已经是三天后了,苏一抱着骨灰坛子,泪水划过不锈钢的坛子外壁,在枣红色外套上留下一片片泪渍。 那些没法形容的日子,那些短暂迷茫之后,无法抵抗的,汹涌而来的痛苦和悲伤。让一个年轻女孩难以独自承担。 苏一转身逃走了,她捏了一点点骨灰,装进小小的玻璃瓶子里挂在脖子上之后,拒绝见家中亲属,拒绝参加葬礼,拒绝办理相关手续。她逃避一切和父母死亡这个事实相关的事情,在一个人静坐的时候不自觉地攥紧胸口的小瓶子,不自觉的流泪。 最后的最后,是已经显怀的徐阿姨拉着她的手,带她办好所有的事情,把有着家里所有资产的存折揣进她的兜里。苏一不知道为什么会听一个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人的话,她只模糊记得盯着徐阿姨的肚子,幻想这个孩子将来会有一个怎样幸福的家。 时间没过太久,苏一渐渐恢复正常了,或是看起来正常了,她开始着手处理所有事,准备回悉尼上学。还记得那段时间常常有亲戚朋友问她怎么样了,夸赞她坚强,但她只是默默盯着人家不说话。 现在想来她远远没有放下,只不过放起来了,把这件可怕的事放在心里一个的角落里。然后拼命地往相反方向逃离。 苏一还记得昏过去在医院卧床的那段时间整夜整夜地做梦,梦里是刺眼的灯光,刺耳的刹车声和滴滴的喇叭声,她怀疑自己梦到了父母出事当晚的情况。她从来不信鬼神,却在那段时间每晚向所有神佛祈祷,就算在梦里,她也想再见活着的父母一眼。 如果形容徐阿姨是那个带她走出噩梦的人,那么妍妍就是那个带她走进正常生活的人,在这个姑娘无私的关心爱护下,她开始学会理性的去面对一些东西,她甚至试图去思考父母意外的原因。思考自己的噩梦有没有什么意义。 但她到底不是超级英雄片里一夜变故之后拯救世界的天选之子。她只是个普通人回到了她的日常生活中,只是失去了爱她的父母和一个家。 时隔半年,再次回到这个房子,苏一忽然清醒的意识自己这一辈子都可能放不下了,所有自以为是的坚强都在打开这扇门的时候瞬间崩塌。她决定从今以后把曾经与父母的幸福回忆和那个晚上坚决地割裂开来,一个放在心里,一个远远扔开。 不知道长途飞行和悲伤回忆哪个是因,反正头痛欲裂是难忍的果,苏一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就准备上床睡觉。 正面躺下,规规矩矩地双手交叠在肚子上,苏一的睡姿一向很好,她在心里默默盘算着这次回来要办的事情。回归现实生活后,首先把房子挂到中介那里慢慢卖掉,再回一趟老家看望姥姥,之后做什么呢?她感到有些迷茫,什么想法都没有,大概率可能就是在思念父母中平淡的过完一生吧。 可人算不如天算,就在苏一刚刚回到家的这一天晚上,又有一个意外降临在了她的身上,这个意外彻底改变了苏一生活的轨迹,也同样改变了她的一生。 第三章 身临其境的噩梦 从小到大苏一的睡眠就很不好,常常要躺上半个小时才能入睡,可这一夜不知怎么了,刚刚沾上枕头就失去了意识,好像一棒子被人打晕了一样。 而当她再次睁开眼时,看到的不再是熟悉的家,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漆漆的天空,苏一反应了好一会,忽然惊恐地发现自己看不到,也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任何一部分,好像是空气中的一粒微尘,五感全在但是实体微乎其微。 环顾四周是普普通通的住宅楼,深夜还有星星点点的几盏灯光。是一个在半空中的视角。苏一又试着活动身体但还是没有任何感觉,她觉得自己可能又在做噩梦了,这种诡异的现象除了是在梦中否则无法解释。 这是她父母意外后出国第一次做噩梦,而且这一次的梦境似乎格外真实。 苏一定下神来打量起周围的环境,赫然发现自己下方正是家中小区后面那条阴暗的巷子。由于是老街区,狭窄的巷子里,路灯坏了十有八九,灯光忽明忽明是个拍恐怖片的好场所。 苏一的高中离家很近,但父母一直明令禁止晚自习后走这条小路回家。她暗暗思考着有些困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梦到这里。 这次做梦的状态有点奇怪,既不是日常生活中那些琐碎的,一觉醒来忘个七七八八的梦,也不是父母过世时那些充斥着嘈杂声音与刺目闪光的梦。 这个梦里苏一感觉自己是个旁观者,感觉不到身体,又似乎被固定在这个位置无法移动。就像是道路两旁高高的路灯,在黑暗中只能看得见散满灯光的小小范围。 正当她纠结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思路忽然被一阵由远及近的急促的高跟鞋声打断了,苏一胆子很小,吓了一跳连忙朝声音的方向找去。一个穿着一条嫩黄色连衣裙的年轻女性走近了。 在半空中的视角使苏一无法看到女生的脸,清晰可见的只有头顶有点可爱的发旋。 女人的脚步声越来越急,“蹬蹬蹬”的高跟鞋上踩得苏一心慌,看着那细长的鞋跟有点担心她会不会摔倒。不一会女人忽然小跑起来,苏一马上就发现了她为什么如此慌张的原因,一个黑色的身影就跟在女人身后大约三米处! 黑色身影显然图谋不轨,和女人的距离越贴越近,苏一试图大叫,但毫无意外地发不出声音,连选择闭上眼睛也做不到,不知道自己上辈子造了什么孽,难道只能被迫见证一个热乎乎的凶案现场?苏一心里有点难受。 一切都发生的很快,因为不能移动转换角度,其实苏一并不太能分辨黑衣人的具体动作,两个人似乎发生了几句对话就扭打交叠在一起,女人的反抗没有持续太久就被按倒在地,苏一看到白光一闪,那一片嫩黄色就缓缓倒地没有了动静。 扭打时笼罩在女人上方的黑色阴影看到了不断涌出的鲜血,踉踉跄跄地转身逃跑了。 女人躺倒在地上,双腿诡异地交叠扭曲着,连衣裙皱巴巴的。 这下苏一看到了女人的脸,居然是一张熟悉的脸,是邻居老夫妇做小学老师的年轻女儿,女人脸上惊恐痛苦的表情渐渐凝固。尽管在梦中没有身体,但是苏一却还是感到浑身发冷,她下意识地看向歹徒逃跑的方向,昏暗的路灯下却是早就没了身影。 苏一难过的想哭,窒息感汹涌地席卷而来,她用力想吸一口气,却忽然从梦中惊醒过来。 家中熟悉的吸顶灯还挂在天花板的正中央,苏一感觉到自己满脸泪水,嗓子很干。梦中那女孩子狰狞的表情似乎就在眼前,她猛地跳下床,光着脚打开了屋里所有的灯。 稍稍冷静了一下,苏一找出了手机,划开屏幕,上面显示着两点整,她按出110三个数字后却迟疑了,谁会相信她空口白牙的一个梦呢? 想了又想苏一攥着从厨房里摸出来的一把蒙尘的菜刀,蹑手蹑脚地凑近了大门把耳朵贴在门上,走廊里很寂静没有一点声音。她套了一件外套,在玄关处拿着刀站了很久,还是没有勇气迈出家门去隔壁问问情况。 这一个晚上可能是苏一人生中第二糟糕的一晚了,烧了一壶热水,用厚厚的被子把自己裹住,苏一在沙发上整整坐了一夜,孤单和无助已经是老朋友了,她控制住自己不去看向父母卧室的方向,不想自己好不容易拿出来的一点勇气被恐惧淹没。 六点多,太阳照常升起来了,屋内渐渐明亮起来。苏一走到厕所看着镜子里憔悴的一张脸,不敢闭眼洗漱,只浸湿了毛巾随便擦了擦。换好衣服在客厅里踱来踱去好不容易捱到七点。 推开家门走出去。苏一往邻居家扫了一眼,奇怪地发现邻居家大门的门框和门心处封上了白纸,她急忙往楼下跑去,刚推开单元门就看见了小区里回家时未曾注意到的棚子。 苏一站在门口,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直冲向头顶,战栗着说不出话来。 “哎哎,小闺女别堵在楼门口儿呀。”苏一感觉到有什么湿热的东西在她的脚踝处,自从回家以来,她受到的惊吓太多,一下跳起来把自己绊倒在地。 “是你呀,闺女,回来了?”一双手把她扶了起来,苏一看到了和自己同楼层的大妈牵着她憨态可掬的阿拉斯加,狗子似乎还没忘记她,热情地舔着她的脚腕。 “怎么脸色这么差啊,昨晚没睡好觉吗?”曾经被苏一嫌弃的碎嘴大妈如今却给她的世界带来一丝久违的人味,这样亲切的问话像温暖的潮水,让她从昨晚一系列的诡异经历中暂时解冻了出来。 大妈注意到苏一似乎是被眼前的棚子吓了一跳,还没等她拍完裤子上的土就特别自然地开始搭话了,“刚回来吧?唉,你们这些小年轻不知道丧事棚子吧,上周隔壁老王家的女儿在咱们小区后边遇到坏人了,警察已经抓到了,唉,你说说如今这个治安呐。但也是邪了门了,你看看咱们楼层这几户,先是你家,” 大妈还算是照顾了一下苏一的情绪,一脸便秘地止住了话头。苏一忽然又觉得头疼了,打了个招呼也没管大妈的反应就回身上楼。 狗子急切地往外挣,大妈看苏一没多理睬她,叫了几声嘟囔了几句就遛狗去了。 苏一在沙发上坐了一上午滴水未进,自己为什么会梦到隔壁的意外现场?她脑子里是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整个人如同惊弓之鸟,屋里一点动静就能把她吓一大跳。 她从小就喜欢推理悬疑,但当事情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却简直三魂吓掉了两魄。空荡荡又安静的家实在让她不舒服。起身活动了一下准备出门吃饭,顺便去找找一个或许能帮助她的人。 第四章 开启未知的旅行 热乎乎的羊汤在八月份的盛夏抚平了心悸,苏一走在熟悉的街道上,海棠树茂盛的叶子随着风哗啦啦地摇,她终于找回了一点点久违的安全感。 尽管天气闷热,但她还是一路晃悠到了辖区内的派出所。苏一小学时有一位亲近的朋友,朋友的姐姐考取了警校毕业后被分配到了家门口的派出所。 她还记得家里出事时朋友姐姐温柔的目光,事情结束后这位叫张燕的女警察还亲切地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 苏一在派出所门口徘徊着,尽管时间只过去了半年,但她弄丢了电话号码,只记得一个名字,贸然进去找人可能会不太合适。 正当她犹豫不决的时候,忽然看到派出所内走出来一个短发的女警,定睛一看,这不就是女警察张燕嘛。 苏一急忙跑了上去,开口问道:“你好,您还记得我吗?”张燕迟疑了一下,目光在苏一的脸上转了几圈,但很快就露出了笑容回答道:“苏一啊,你回家了?最近还好吗?” 苏一腼腆的笑了笑,没想到这位警察还记得她。 “我挺好的,我想打听点事可以吗?” “你说。” “我刚回来发现我家邻居好像出事了。” “你家邻居,你在哪个小区来着?”张燕的语气有点紧张。 “哦,我想起来了,前几天一个女孩晚上出事了,对对,你家也住在那里。”张燕的记性似乎很不错,没花多久就回忆起来了。 “你和那个女孩很亲近?”苏一看着张燕的表情,这位善良的女警察还在顾及她的情绪。 “不是很熟悉,打过照面而已。” “唉,那就好,那女孩的现场还挺惨的。”张燕脱口而出后好像后悔似得抿了抿嘴。 “我能问问具体发生什么了吗?” “虽然这属于内部信息,但其实案子本身挺简单的没什么疑点,附近公租房的工人见财起意,女孩反抗惹恼了歹徒。”苏一发现张燕是个心直口快的人,说着是内部信息但是嘴上却不停。 “张燕,你干什么呢?快上车了。”苏一正想着再打听打听相关的详细信息时,忽然不远处传来了张燕同事的声音。 “对不起啊苏一,我不能和你透露太多,而且还在上班,有点忙就先走了。”张燕有点愧疚地说,急急忙忙地转身跑走了。 苏一有点泄气,感觉再来找她她也不会说什么了。 她看着张燕跑远的身影,想了想决定回家,还没走几步忽然感觉到后面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回头一看正是喘着气,不知什么时候折返过来的张燕,她悄悄塞了一张小纸条在苏一手里说道:“我是警察,好多事情没办法帮你,你如果有什么想查的可以去找这个人。” 张燕凑近苏一的耳朵又小声说道:“私家侦探,很厉害的。” 苏一有点发愣,没太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公安警察会夸一个私家侦探很厉害? 张燕依旧很活泼的样子,挥了挥手就朝远处她同事的方向跑去了。 苏一展开纸条,“老哈”两个端正的字下面一行是一个电话号码。 “这人的名字真是奇怪。”苏一在心里想。她一路慢慢地踱回家去,回忆起自己小学时的那个好朋友,警察的妹妹张静,两个人自从毕业之后就没见再过面了,不过如今看起来姐妹两个的性格倒是很像,心直口快又大大咧咧。 她轻轻捏着手里的纸条,以前她一直有点疑惑张燕这样的性格也能成为一名警察,如今看来,张燕不仅记忆力很好,而且还善于观察。 “想来她是看出自己心里有事才给了这么一个私家侦探的联系方式。”苏一想到。不过她暂时还不准备联系这个人,本想问问邻居女生遇害时的衣着来核实一下自己的梦境是不是真实的,但如今看来是不可能了。 昨晚刚刚到家,情绪低落,说不定只是一场肾上腺素作祟的梦呢。苏一劝说着自己,决定把这件事暂时抛在脑后。 回到家后苏一就开始着手整理行李,其实她很不愿意待在这个房子里,目前的打算是先回父亲的家乡看一看老人。 之后呢?她其实对自己以后的生活感到十分迷茫,看望亲人后可能会先出去走走,看到喜欢的城市就停下来。 尽管父母留给她的钱足够她下半辈子的生活了,但苏一觉得自己需要重新地融入社会,这样才能开始新的生活。 由于一直在海外求学,苏一常常要坐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机往来两地,这导致了她现在对乘飞机出行这件事十分反感。 所以这一次回父亲的家乡,苏一选择了坐火车,她还记得很小的时候和父母一起的火车旅行,那段美好的时光让人留恋。 第五章 美丽的鹤乡齐市 紫丁香的花语------光辉灿烂 苏一父亲的家乡在中国的东北,黑龙江鹤城。 火车窗外的风景很美,八月是一年中草木花果生命力最茂盛的月份,一路上翠绿的白杨,缤纷的波斯菊毫不吝啬地展示着自己的活力。 绿皮火车的老式车窗可以打开,苏一把窗户微微开了一条缝,微风调皮地抚过她的手指,缠上她的发梢。美景让她暂时的放下了自己的烦恼,把灰色的回忆都抛在身后。 东北的夏天昼长夜短,在一顿丰盛的接风宴过后,苏一婉拒了小叔小婶的陪伴,堂妹还小,叔叔一家的日常生活其实忙的很。 小城不大,苏一披了件外套就一个人出门遛弯了。已经晚上八点多了,天色还是大亮,温度骤降。 虽然并不是从小在老家长大的,但因为父母的工作繁忙,她曾在爷爷奶奶家暂住,在这里读了两年小学。 沿路走来,紫丁香正值花期,一簇一簇的开得十分茂盛,小小的淡紫色的花看着不起眼极了,却还没等走近就幽香扑鼻。 这个小城市似乎不被时间所侵扰,一草一木和十几年前相比没有什么变化,苏一的记忆力很好,看着似曾相识的景色,回忆起当年那些曾在一起愉快玩耍的小伙伴,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走出了这个小县城,现在过的好不好。 这个小县城实在太小了,如果没离开的话应该很容易找到。 “应该聚一聚的。”苏一忽然生起兴致来。 还记得那时她是从天津转学过来的,是一个所谓的“时髦城里人”,再加上她长得可爱学习又好,很快就征服了班里的其他同学成为当之无愧的大姐头孩子王,回想起她离开的时候同学们跟在倒骑驴(人力三轮车)后面不舍的追着她跑了一路的情景,苏一忍不住笑出声来。 在老家的日子实在惬意,熟人很少,风景很美,物价也低,奶奶慈爱,叔叔一家人朴实话不多,苏一有时候还会辅导辅导小表妹的英语。 她有点喜欢上这样的生活了,开始琢磨着要不要就近买个房子定居下来。 二十几岁的她和同龄人不大一样,走的很远,看的很多,从北半球到南半球,从北京到悉尼,却没想到最后回头时家却没了。 八月十五中秋节,苏一是在叔叔家吃的晚饭,小堂妹天真活泼可爱极了,饭后苏一看着小朋友红润润的脸庞,和两位长辈聊起来自己买房子的想法。 出人意料的,叔叔和婶婶沉默了一会,并没有很开心的样子, “小一,我觉得” 苏一不知道婶婶想说什么,刚张嘴就被叔叔打断了, “留下也好,最近好像有一个新楼盘开售了,需不需要你婶婶陪你去看看?”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你们每天上班那么忙,我一个人丢不了的。”苏一笑着摆摆手,告辞回奶奶家的路上想了一路,也猜不出两位长辈这样奇怪的态度是因为什么。 新楼盘就在离叔叔家不远的地方,苏一第二天上午就到了售楼大厅,大厅里没几个人,显得冷冷清清的,对比起自己家里父母当年排队摇号抢房的情景,苏一觉得有些好笑。 售楼小姐的笑容甜美,普通话意外的标准,举手投足十分得体,不比她曾经实习单位里那些牛逼哄哄的名牌大学生素质差,苏一不免落入俗套地怀疑,这样的人怎么会在这样一个小县城里? 房子其实不错,标准的四层小洋房,苏一心情很好,所有的小缺点在她眼里都变得分外可爱。 控制住自己想当场签合同的心情,苏一冷静了一下,决定还是回去后和叔叔商量一下再签意向书。 售楼小姐人很精明,看出来苏一有买的想法,没因为她看起来年纪轻轻就不放在眼里,反而一边说着好好考虑一边热情地要加她微信。 “好的,我怎么称呼您呢?” “嗯,我叫苏一,一二三四的一。” 售楼小姐的表情忽然变得有点惊讶的样子,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很没把握小心翼翼地问道:“苏一?家在天津吗?奶奶家在这里?” 苏一有点困惑的点了点头,就看见那姑娘一脸激动的挽上她的胳膊。 “我是刘雅雯呀,小蚊子!你不记得我了?那时候你刚转来。” “雅雯?雅雯!”苏一想起来了,“是你啊,天啊,这都十几年了吧。” 苏一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女孩儿,完全没办法和自己记忆里那个曾经腼腆害羞的幼年玩伴对上号。刘雅雯似乎也看出了苏一的惊讶,有点得意的笑了一下, “别瞧不起人,这么多年我们都长大了。”她回头看了看对面墙上的时钟神情自然地揶揄道:“快到午休时间了,走,大城市人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有没有时间陪我聊聊啊?” “当然,我闲得很,别耽误你工作。” “不会,”刘雅雯有点害羞地笑了一下, “等我一会,拿个东西再换一下鞋。”苏一看着刘雅雯走远的背影,心情有点激动又复杂。 两个人来到了一间楼盘附近的奶茶店,应该是刘雅雯很熟悉的店,苏一要了一杯茶,店里的冷气很足,热腾腾的蒸汽马上就升起来了。 “你最近怎么样?”多年不见后的客套寒暄显得有点尴尬。 “我大学毕业以后就回来了,结婚了。”刘雅雯俏皮地举起手摇了摇,把戒指给苏一看。 苏一愣了一下说到:“祝福你啊,不过我记得你成绩很好啊,应该考上很好的大学了吧,怎么回到这里来工作,还这么快就结婚了?” 苏一话刚出口就意识到有些不对,在老家过于放松的生活让她的社交技能有点退化了。 “我没有别的意思。”苏一磕磕巴巴的解释道。 “哈哈哈,”没想到刘雅雯直爽地笑出声来,“看来这么多年没变的人是你啊,真是有点羡慕。” “羡慕什么?”苏一有点疑惑。 “没怎么变说明你还没遭受过社会的毒打啊,不过也对,毕竟你家里条件好。”刘雅雯身体往后靠,舒服地把自己陷在了沙发里,轻轻吹了吹杯口,弥漫的水蒸气模糊了苏一的视线,看不清对面人此时此刻的表情。 苏一不知道怎么接话,好想开口问问,不知道一夜之间失去双亲算不算社会的毒打? 第六章 再一次的噩梦 刘雅雯伸出手,握住了自己的茶杯说道:“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妈妈的身体一直不太好,为了照顾她,毕业之后我就回来了,在工作中遇到我老公,他人不错,经济条件很好,能帮我照顾妈妈,对我也很好,没谈多久就结婚了。” 苏一皱了皱眉头,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过人家的生活也与她无关。 “苏一,你过得好吗?我听说你出国留学了。”刘雅雯沉默了一会接着说道。 “我,我还凑合。”苏一也不知道自己过的好不好,这个问题在人生的任何阶段都让人难以回答。 两人之间氛围忽然变得有些低落,刘雅雯抬起头来瞟了一眼,语气轻松地说道:“谁心里没有几件事呢?不过,我现在已经看开了,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个先到,人啊,健健康康的活着,尽量让自己快乐一点就好了。” 苏一看着手中的苦丁茶,舌尖残留的一点点苦涩和鼻腔里甜腻的奶味对比格外强烈。 “唉,不管怎样,我们总比丁香幸运。”刘雅雯叹了一口气,吹开嫩绿的芽尖小心地嘬了一口茶。 “丁香怎么了?”苏一回忆起上小学那两年,丁香和雅雯是她最好的朋友,曾经的雅雯害羞又纯洁,丁香却活泼而热烈,这两个性格鲜明的朋友给她留下了一段幸福的童年回忆。 “她,她半年前去世了。”刘雅雯的声音有点哽咽。 “什么,怎么回事?”苏一怔住了。 “你不知道,小学毕业以后,他爸就不再让她念书了,我起码还出去见了见世面,可丁香一辈子都被困在这里了。” “她家里的小饭馆出了事后,她妈就急急忙忙地把她嫁了,据说她老公脾气很不好,总是打她,有一次下手太重,人就没了。”刘雅雯在说起自己时语气平淡,这时却忍不住拿出纸巾擦拭眼角。 苏一愣愣的坐在那里,眼框发酸,她从来没想过会有这样的事情真实地发生在她朋友的身上。社会的残酷在这种时刻总是意外的真实,当她在南半球的蓝花楹下嬉笑打闹时,她的同龄人却已经在桃李年华早早嫁人,操持家务还要忍受粗鲁丈夫的暴力。 “她怎么不?”苏一没办法把话说完, “她能和谁说?她妈走的早,他爸成天打牌,丁香又那么要强,我高中毕业后也去外地上大学了,不然能陪陪她和她说说话应该也会帮到她的。”刘雅雯的泪水已经止不住了。 “我曾经在电话里劝她报警,可是警察也没有办法,闹大了居委会上门调解,把她爸给惹恼了,觉得求人现眼。每次求助之后只招来更凶狠的殴打,苏一,我没办法想象丁香一个人会有多无助。” “苏一,其实我们一直都羡慕你,你和我们不一样,你生来就那么自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刘雅雯擦干眼泪抬起头来笑着说。 苏一张不开嘴,每个人都会做噩梦,能不能醒过来需要能力更需要一点运气。 聊天中刘雅雯老公的电话来了,两个人互相道别就分开了,苏一手插在兜里慢慢地走回去,回想着刘雅雯告别时说的话,“丁香家的饭馆还在那,只剩她爸一个人了,你可以去看看,他认不出你是谁。” 奶奶看出了苏一看房后回来的坏情绪,以为是新房子不好,安慰她可以随时来住不必浪费钱买房。苏一看着这样慈爱的老人,心里越发不是滋味,纠结了几天,每天只是在丁香家的饭馆附近徘徊。 美好安宁的日子总是十分短暂,苏一事后常常会想,如果当时自己通晓未来,知道这件事可能是一切不寻常的开端,还会不会愿意为那可怜的姑娘献上一枝丁香? 意外发生在中秋和刘雅雯见面后的一周,纠结的苏一最终没有去见丁香的爸爸。她折了一支紫丁香,小时候她们三个最喜欢的花,别在饭馆门旁的大树上,在心里拜了一拜。 当天晚上,苏一久违地做起了梦,梦境的开始十分美好,童年的他们在玩耍,苏一猜是夏天,正当她朦朦胧胧地意识到紫丁香的幽香时,情况却突然有了变化,她眼前一黑,脚底刺痛了一下,再睁开眼时居然是一片雪白。 苏一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身穿睡衣,光脚站在冰天雪地当中。虽然已经是深秋初冬,但是哪里来的这漫天大雪? 她马上就明白过来自己又在那该死的噩梦之中,只不过这一次她终于是一个人了。苏一抱紧自己,一层单衣在这寒冷的夜里聊胜于无。 她四下打量,发现正站在丁香家的饭馆门口,夜深了,街上已经没有行人和过路车辆,饭馆大门紧闭,里面却还有灯光闪烁。苏一犹豫了一下朝着大门走去,试图进去取暖,她心里明白虽然只是一个梦,不过这感觉太真实,太冷了。 苏一走到门前伸出手去,果然发现手和门之间似乎有一层透明的物质挡住了她的动作,她不断的尝试,发现自己触碰不到梦境中的任何物体, 心里有点奔溃,苏一想着怎么才能从这种状态中解脱出去。“咣”,屋内忽然传出重物落下的巨响,她围着房子绕了一圈,发现了一扇没拉窗帘的窗户,连忙凑上去努力朝里看。 窗户上的冰窗花很厚,苏一只能看个大概,一个穿着深蓝色毛衣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正推搡着一个年纪相当的女人。 苏一愣住了,刘雅雯带来的消息,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屋内的两人只可能是丁香夫妻俩。她看不见女人的正脸,但是皱巴巴又单薄的线衣和凌乱随意绑住的头发让她无法和脑海中那个爱美又自恋的小姑娘联系在一起。 和丁香纠缠在一起的男人长相普通,苏一在心里想过千万遍,喝酒赌钱打老婆的男人会有着怎样一张凶神恶煞的脸,可这张脸实在太普通,是每天擦肩而过的快递小哥,是格子间里键盘敲得很响的同事,也是平时不怎么打招呼的那个养狗的邻居。 男人的动作渐渐凶狠起来,苏一看见丁香反抗的力度越来越小,隔着厚厚的玻璃她听不到丁香有没有哭喊,只看见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慢慢的倒下去了。 第七章 崩溃,永远的家人 苏一出生在一个幸福的家庭,别说动手了,就连吵架她都没有听到过脏话,还记得有一次父母吵得凶了,爸爸半夜出门去公园里散步冷静。 第一次直面这样单方面的家庭暴力,苏一不敢相信,她缓缓地蹲了下来,双手捂住自己的脸,轻轻一抹发现已是满脸泪水。 这是第二次噩梦,她忽然意识到一件可怕的事情,上一次目睹了邻居女生的死亡现场,难道这一次她还要亲眼看着童年玩伴渐渐停止呼吸吗? 呆呆地赤脚站在雪地里,苏一的心比身体任何一个部分都冷,屋内的响动渐渐变小,她绝望的想这是不是丁香每天的日常,忽然听到前面大门吱的一声,男人似乎扛了什么东西出来,重重的往地上一摔就回屋了。 “千万不要,”苏一默默在心里祈祷着,急忙地跑到大门前。 趴在雪地上的是穿着皱巴巴红色线衣的丁香,她脸朝下,头发散着,光着脚。苏一下意识就伸出手去想拉她起来,但任何动作都是徒劳。 这是父母去世之后她第一次放声大哭,寂静的夜里只有风声呼啸,她赤脚奔到门前,绕着小饭馆一圈一圈地跑着,疯狂地重复着敲门的动作。 小城市的夜静得可怕,如果此时此刻有人能看到这荒唐的场景,一定会被吓得三魂七魄丢个齐全。深夜,白雪,奄奄一息的红衣女子和疯狂对虚空做着捶门动作的年轻女孩。 苏一哭了一会开始反胃,蹒跚着走回丁香身边,一屁股坐了下来, 丁香已经挣扎着翻过了身,胸膛微微起伏。她看到了儿时朋友的一张脸,本该二十几岁的花信年华,可眼角眉间的皱纹,暗淡无光的皮肤,看起来似乎已经操劳半生了。 苏一的眼泪一滴滴落下,雪地上却没有半分踪影。 东北的夜格外寒冷,迷糊着躺倒在路边的的醉汉会在一觉之间失去生气。苏一只能看着这个被丈夫殴打后失去行动能力,躺在雪地上的女人,丁香哪里是家暴致死,分明就是冰天雪地活活冻死的啊。 她没办法改变自己的命运,更没办法改变这个可怜人的命运,只能看着她的呼吸慢慢变得微弱,瞳孔放大,眼里失去光亮。 这是苏一第一次近距离的看着一个人从生到死,她没有那么害怕,悲伤统领了所有剩余的感情。 人一辈子能活这么久,最后一口气却显格外的短,苏一看着丁香的视线向前,扯了扯嘴角最后闭上了双眼。 苏一都不用回头,她永远忘不了饭馆门前的那丛可爱的花儿,忘不了她转学来的第一天,漂亮的小姑娘对她笑着说:“这是紫丁香,我最喜欢的花。” 再次睁开眼睛时,看到的是姥姥家客房里雪白的墙,零几年很流行的风景画电子表上不知疲倦的潺潺溪流,旁边鲜红的数字“2:00”在昏暗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眼。 苏一坐起身来,抱住自己的双膝,尽力把哭声埋进被子里。奶奶还在隔壁房间,尽管她此刻想大声哭,大声叫,想生平第一次破坏些什么东西。 明明心里知道不过是一个梦,丁香可能早就火化了,可苏一总觉得,好像自己手里攥着一条鲜活的生命。 人在想事情的时候时间过的特别快,苏一把自己二十五年的人生全部回忆了一遍,清晨的阳光已经透过缝隙钻进屋内,厨房里是奶奶准备早餐的响动。 她知道自己不是那种救助流浪猫狗,资助山区儿童,投硬币进街头艺人琴盒里的善良女孩,但她也行得正坐得端没有干过害人事啊,怎么就遭了这样的报应呢。 苏一揉了揉晕沉沉的头,下床来在墙角的行李箱里翻找,那天女警察张燕塞进她手里的纸条还在没有洗的裤子裤兜里,苏一盯着纸条,这个电话是非打不可了,为了不在将来的噩梦里见到亲人的脸,她不能再逃避了。 早饭过后,奶奶出去打麻将,家里只剩下苏一一个人。她攥紧手机,想了又想拨通了那个电话号码, “喂,找谁?”等了好一会才有个声音接起来。 “您好,我是,” “有活是吧,最近忙,qq详谈。” “我,我想当面谈。”苏一觉得自己没法用qq和一个陌生人聊死人的梦,一定会被当成精神病。 “嗯,行吧,我发个地址,到了再联系。”说完就挂了电话。 “这到底是什么人怎么这么牛逼哄哄的?”苏一举着手机在心里生气, “私家侦探不都是拿钱办事吗?”要不是想着张静很靠谱,苏一都有点后悔联系这个人了。 “叮”,短信倒是很快就发过来了,苏一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地址不由自主地长大了嘴,这不是她的母校地址吗? 奶奶一家得知苏一匆忙要走的消息没有多问什么,只是叮嘱她一个人在外要注意安全。 离开之前苏一给刘雅雯打了一个电话,想一起去拜拜丁香。刘雅雯电话里的声音没有起伏, “丁香被路人发现后拉到医院里就去世了,没有人认领遗体,最后连骨灰都没留下。”苏一一个人又去了那家小饭馆转了一圈,饭馆里没客人,只剩下一个老人坐在门口摇着扇子。 九月花期已过,但门前的丁香花却依旧诡异的开得茂盛,苏一站在花丛前,想起小时候自己总是爱看些奇闻异事,老人说穿红衣去世的有怨之人得以在头七还阳报怨,不知道丁香有没有这个机会。不过苏一是不太信的,如果鬼神之说多为真,世上哪还有这么多遗憾事呢? 如果人死后真得以重新投胎,她倒是希望所有人能有机会争取自己想要的一生。 再怎么成熟自持也还是心里有结,两次噩梦不得不让她想东想西。为了见纸条上的那人苏一买了时间最近的飞机票。 离开的那天叔叔一家执意要送她,苏一不好拒绝长辈的好意,一路上婶婶欲言又止有话要说,可直到进了安检口也没说出来。 苏一没怎么在意,想来也无非是让她照顾好自己的话。爸妈出事时奶奶急病了,叔叔一家没能及时赶到帮苏一办理后事,想来是心有愧疚,想尽量补偿她。 苏一从没怪过,一是不常在一起相处,其实并没有什么感情,二是她从小就独立惯了,很少期待别人做些什么。 登机后找到座位整理好行李后,苏一准备把手机关机,刚打开就看到一条婶婶发来的短信, “小一,我知道你有大本事,不该呆在这个小地方,但是走多远都不要怕,小婶家里永远给你留一张床。” 泪水模糊了屏幕,她没想到内向害羞的婶婶也能写出这样一段话。 她其实没有把逢年过节见一面说几句话的叔叔一家当作亲密的家人,但是如今看来她好像有了一个可以回去的地方。 第八章 故地重游 江西在全国范围内都是个存在感特别低的省份,阴差阳错,苏一一个地地道道的北方人却在省会南昌度过了自己宝贵的大学四年时光, 所以当她发现老哈留下的地址居然是母校的时候,心里是生出一丝丝雀跃的,虽然这个地方的物质条件和经济水平都比不了她呆过的很多城市, 可这片土地上的那些可爱的人,却给她人生中这四年时光带来许多美好,或许可以找点时间回去看望一下老师,苏一在心里默默盘算着。 夏末初秋,四大火炉之一的威名依然不减,扑面而来的湿热空气让刚下飞机的苏一瞬间穿越回第一天新生报到的时候。 尽管已经离开几年了,但母校所处的这个城中村显然并没有发生多大变化,苏一早就在网上预定了周边最好的酒店,办理好入住手续推开门,窗明几净,墙角的立式空调正在勤勤恳恳的工作着,屋内好像另一个世界,凉爽又干燥,苏一感到很满意。 大学周边总是不乏各式小吃的,简单洗漱后出来走走逛逛,顺便解决一下晚饭,天色还没完全变暗,学校旁边的小巷子里就已经升起来缕缕青烟了, 烤串和炸鸡排的味道争先窜进苏一的鼻子,来回逛了一圈,她发现自己已经对这些东西没什么兴趣了, 食欲不佳的她点了一份花甲粉,坐在简易的塑料棚子里看那些年轻稚嫩的脸孔们双手满满脸上带着笑。 粉丝很快就上来了,在锡纸里嘶嘶作响,苏一用筷子搅了搅,把几个还含着沙子的花甲从细细的粉丝下面翻上来,汤里的油花随着筷子顺时针的打着转,一股呛人的辣味从鼻子里直冲到头顶上。 苏一想着曾经的自己是很爱吃花甲粉的,还常常拽着室友提前翘课来吃粉,怎么过了几年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呢。 不管心情如何,肚子总还是要填饱的,苏一不是挑食的人,第一眼看上去不甚满意的花甲粉最终也被她吃成了真香, 在闷热的晚上吃出一身汗是很爽的,她意犹未尽的坐了好一会,最终在老板娘越来越明显的白眼下起身离开了, 买了一根雪糕,拿在手里晃晃悠悠地穿过校园走回酒店,一切都是老样子,叫不上名字的大树尽情伸展着枝杈,绿色的浓荫下是毫不在意自顾自亲热的小情侣, 穿着运动裤带着耳机跑步的同学经过时还小声的切了一下,画着精致妆容,小裙子裙摆随风轻飘的女生们应该是刚刚逛街回来,脸上透着疲惫,却还是叽叽喳喳地讨论着衣服和包包。 平静的夜晚,一切都显得那么和谐,父母发生意外后,苏一被迫结束了普通平凡的日子,她还记得小时候语文课上,总是不能理解什么是“生活的气息”, 如今看来,身在生活中的人是体会不到的。 在这样一个晚上,她就好像就是这学校里千千万万普通学生中的一个,要操心的不是今晚会不会梦到暴毙的亲友,而不过是明天逃课老师会不会点到而已。 回到酒店推开房门,迎接她的是昏黄的照明和惨白的床上用品,苏一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走到窗前向外望去。 酒店算是在校园里了,一眼就能望见校区内最大的一座教学楼,教学楼是南方曾经很流行的回字楼,苏一第一次来报道时还小小的惊讶了一下。 回字楼曾以良好的通风和便利的动线一度成为学校建筑的宠儿,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安全性低,维护难度高等缺点也都暴露了出来,如今已经很少有新建筑采用这种设计了。 学校的这座教学楼有六层,依山而建,算上不用作教室的最底层,足有七层之高,而且并没有配备电梯,苏一想起每次开学时,大家都会心惊胆战的查看课表,祈祷着不要有顶楼教室的课。 教学楼的中间是方方正正的天井,因为底层难以见到阳光,精心布置的绿植总是蔫巴巴的毫无生气,天井周围是不锈钢的栏杆,缝隙很宽,胆小的苏一总是贴着墙边走。 她听说过无数粗心同学把手机掉下去的故事。 上学时的苏一是不太喜欢这个教学楼的,回字型的设计使得楼内的某些角落常年见不到阳光,阴森森的, 纤细的栏杆布满红棕色的铁锈,在刮风下雨时总显得十分脆弱,每次看到有人靠在上面,她都能脑补出好几部死神来了。 太阳落山,夜幕下的教学楼顶层闪烁着几盏灯光,白色的节能灯还不如不开,给整栋楼平添了几分鬼屋的气质。 苏一盯着黑暗里的教学楼忽然心里有点紧张,一切都太巧合了,为什么那个神秘的老哈给她留下的地址正是她的母校? 努力回忆学校有什么骇人听闻的凶杀事件和灵异传说,苏一想来想去也找不出什么靠谱的。 想着想着她打了个寒颤,开着空调的房间内有点冷。关掉空调,拉上窗帘, 苏一没有注意到窗帘后,不远处教学楼顶层,一盏灯光诡异的闪了几下。 洗了个热水澡出来吹干头发,感觉到脑袋昏昏沉沉的,在飞机上没有休息好,身体很是疲惫,苏一换好睡衣躺在床上,把被子拉到下巴,默默祈祷着这一夜不要再做噩梦了。 第九章 她看我了 事与愿违,噩梦还是准时找上门了。 与上一次不同,苏一明显感觉到了整个过程,从昏昏欲睡到渐渐清醒, 但清醒仅仅指的是脑内意识的回归,“睁开双眼”时不出意外的,苏一看到的还是一片黑暗,这样一次次醒来却不是现实世界的感觉实在是太糟了。 再次面对这样的情况,她已经轻车熟路,动了动身体,发现好消息是,依然能感受到自己的四肢, 坏消息是,依然是光脚睡衣的打扮。苏一有些头疼,难道以后要穿好衣服和鞋子睡觉吗? 不过这一次她身处酒店前方的教学楼内,十月的江西温度尚可,苏一努力忽略自己光脚踩在水泥地上的感觉。 环顾四周,她发现自己正站在教学楼的顶楼六楼走廊里,除了两条长长的隔着天井对望的教室走廊,其余两侧是做空的设计,没有墙体仅用栏杆围了起来, 如果是白天站在这里,能一眼望见整个校园的景色,可到了晚上,乌云蔽月,一片黑漆漆,望不到地面像个无底洞一样有点可怕。 苏一轻轻叹了口气,靠着墙边沿着走廊寻找着楼梯下去。 毕竟是上了四年课的教学楼,尽管楼内结构复杂,但苏一还是很快回忆起来最近的楼梯口,正当她往楼梯口走去时,怪事又发生了, 和上一次梦中情景一样,她发现自己没法走到楼梯那里,走廊和楼梯之间似乎有一层无形的屏障, 她举起手来轻轻拍了两下,与上一次梦中无形屏障的触感不同,这一次好像有弹力一样软绵绵的。 试了几次没再坚持,看来今夜等着自己目睹的凶案现场一定发生在这层楼,苏一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回走廊里,默默祈祷不要碰到熟人。 深夜的教学楼实在可怕,没有一丝灯光和一点声音,尽管知道自己只是个置身局外的观众但还是忍不住心里发毛。 六楼都是阶梯教室,苏一透过门口玻璃只能望见一片漆黑,她想到自己在梦中应该是开不了灯的,难道要一间一间教室摸黑找吗? 正当她握着门把手尝试能不能开门时,忽然听到六楼拐角处有一声响动, 苏一心里松了一口气,看来事情不是发生在教室里的,谢天谢地。 她急忙往声响处走去,远远的就看见两个人正在拉拉扯扯,看身材应该是女生,虽然明知道是一场梦,但她还是忍不住屏气凝神悄悄靠近。 两个女学生看起来并不大,但稚嫩的脸上却画着不符合年纪的浓妆,精心烫染过的头发和尽显曲线的小裙子,让苏一一下就联想到那些上学时被女生偷偷议论,男生前仆后继的,过于“成熟”的女孩子们。 自己上学时尽量做到不对别人的衣着打扮做不适当的评论,可大学里毕竟是一群十八九的孩子们住在一起,八卦和谣言永远是所有感情和关系的催化剂。 两个女生似乎在小声争论着什么,隐隐约约还有哭腔。 苏一尽量靠近,发现地上有火光,仔细一看竟然是一个铜盆里烧着纸钱。怎么在这里烧纸?祭奠谁呢? 其中一个女生的抽泣声渐渐变大,跪在地上断断续续地哭诉着:“晓静,是我们对不起你,你放过我们吧,” 站在她身边的女生却好像不耐烦一样踢了一脚,“有完没完,弄完赶快回去。” 苏一只能看见她的背影,冷漠又稚嫩的声音让她感到有点惊讶。 跪着的女生似乎很怕她,小声抽噎了一下没再说话,只是自顾自地烧纸钱。 “哼,臭婊子,死了还不消停。”站着的女生忽然变得很暴躁,嘴里不断小声嘟囔着脏话。 苏一揉了揉耳朵,母校虽然不是国内顶尖的学校,但好歹也是一本重点,这样的学生是怎么招进来的? 夜逐渐变深,苏一耐心地等着,只觉得越来越冷了,她抱着胳膊,徒劳的把睡裤边往下拽。站着的女生还在骂骂咧咧,苏一正想着那跪着的脾气也太好了,忽然就看到她蹭的一下站起来推了旁边人一下, “你不要再说了。” 暴躁女生似乎有点惊讶,但马上反应过来,狠狠踹了满脸泪水的女生一脚, 女生被踹翻在地,激烈地喘着气。 “臭婊子,你疯了吗?” “为什么。为什么不放过我们。” “放过你什么,你要不要脸,两面三刀绿茶婊陷害自己老乡还和我演戏?你以为今天还有那些男生给你撑腰吗?” “你。。。你。。。说什么?”被踹翻在地的女孩断断续续地说着。苏一看着她喘不过气的样子,猜着今天要死的人可能是她。 “恶心,我懒得和你废话。”暴躁女生“呸”的一声吐了口痰,一扭头作势要走。苏一有点意外,看来今天不是死人局? 她也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这两个人一看就都问题不少,再加上是陌生人,今晚这场戏她居然看的有些兴致。 意外往往是在人们最松懈的时候发生的,苏一躲在转角处,并不是最好的视角,她只见那暴躁女踩着六公分高跟鞋的脚不知怎么诡异的扭了一下,整个人就往栏杆外扑去,而那看似十分结实的钢铁栏杆居然晃了一下,微微向外倾斜, 女孩的身体没有被拦住,只听见在风声中飘散的一点尖叫随即就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苏一从藏身的角落里跑出来,扑到栏杆前往下望,天空中遮住月亮的云彩正好飘走了,月光散落下来,照亮了那一滩刺目的鲜血。 又惊又疑下意识的回头看去,跌坐在地上的女孩脸上的表情在月光下格外清晰,惊惧下一点点的得意让苏一打了个寒颤。 她颤巍巍地站起来,拍了拍裙子上的土,看都没看就扭头走掉了。 苏一松了一口气,作为一个侦探悬疑小说迷,在场的只有这两个人,所谓意外一定与这个没死的女孩有关, 但幸好此女还是正常人,知道马上离开现场,苏一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庆幸没看到什么变态的诡异微笑或是抚摸尸体之类的惊悚场面。 正当她舒缓情绪时,忽然大风四起,阴冷的风卷起她的衣角吹乱她的头发, 余光看到天井里的植物,苏一发现事情的走向变得十分诡异,无论是小草还是大树都纹丝不动。 她感到什么东西从尾椎骨一路爬到头顶, 是恐惧。 她僵硬的扭过头看向楼梯口,一个阴暗的,没有注意到的角落里走出了一个人,这人走到月光下,像是能看到她一样直直走来, 不过是一个样貌打扮普通的女学生,苏一却感到自己的腿软了,这种控制不了自己身体的感觉还是头一次。 第十章 老哈是个奇怪的人 “怎么回事?是谁?一直躲在那吗?她怎么能看见我?” 苏一的内心在咆哮,但是嘴却哆哆嗦嗦说不出一个字。月光下的女生带着一副厚厚的眼镜,只能看见镜片上反射的光,女生走了几步就停了下来,看了苏一一眼,示意她跟上,又转身朝楼梯处走去。 深深吸了几口气,用尽全力找回对身体的控制权,跟着这个诡异的女生,苏一顺利地沿着楼梯走了下去, “哎?怎么可以了?”顺利通过“屏障”的她在心里惊讶到,却不敢开口说话,小心翼翼地跟着前面的身影。 到了底层,眼镜女径直朝暴躁女的尸体走了过去,十分自然的蹲下后,伸出了手指戳了一下尸体。 “我去。”苏一没忍住在心里骂出脏话。到底这种变态场面还是必不可少的嘛?眼镜女似乎很开心,伸出手不断拨动暴躁女的头,摆弄着尸体。在侧面看着眼镜女一脸满足的微笑,苏一又谨慎地悄悄退后一步。 也不知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多久,正当苏一在心里悄悄盘算要不要逃走时,眼镜女却焦急的站了起来朝她走来,嘴巴一张一合似乎有话要说。 苏一凝神看着她,忽然发现月光似乎变得愈加朦胧了,周围的树木和建筑变得越来越模糊,好像没有对焦的镜头一样。眼镜女的表情忽然变得十分紧张,苏一只看到一个嘴形,就感觉自己似乎被人拎住后领狠狠扯了一下。 猛地睁开眼,酒店的天花板映入眼帘,苏一蹭的一下坐起来,好像想起来什么一样从床头拿来手机,解锁, 又是凌晨两点,分秒不差。她捂住头,坐了一会,走下床把桌子上写有老哈联系方式的纸条攥在手里,又给自己倒了两片安眠药咽了下去。 她已经很多天没休息好了,再不睡觉明天会没办法集中注意力见老哈的。 不愿细想这一次的噩梦,苏一吃了安眠药,见效很快,但她还是做了梦,正常人的梦,梦里三个女孩的脸不断变换。 再次睁开眼时已经十一点了,要迟到了,苏一急忙从床上蹦起来冲进卫生间洗漱。两个人约好一点在学校旁边的奶茶店碰面。 苏一推开门时,店里静悄悄的,角落的桌子里已经有一个身影了,她没想到这个人这么准时,点了一杯茶后攥紧了拳头给自己鼓了鼓劲。 “你好,我是苏一,昨天联系过的。”走到那张桌子前,苏一发现自己的声音由于过于紧张而有些微微发颤。 “我是老哈,坐下吧。”男人抬起头来回答道。 这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脸,和一身再普通不过的打扮。四五十岁的样子,就像是你身边任何一个普通的长辈。和苏一头脑中预设的,什么神秘帅气或恐怖阴狠的私家侦探的形象一点都靠不上边。 苏一怔了一下问到:“您就是张静介绍的朋友吗?” 这个叫老哈的人轻松地笑了笑回答道:“怎么?不像吗?估计是那个丫头又把我吹的天上有地下无的了。” 苏一尴尬的笑了笑,没有回话。 “看你的年纪,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同事?朋友?还是男朋友?”老哈的语气很自然, “不用担心,都能帮你解决。” 苏一还是没开口,她想这老哈应该是把她当作一个难度不高的客户了,看来张静没有透露过自己的情况,这个女警察人真的不错。 苏一心里很纠结,她怎么能取得这个人的信任呢?一上来就说自己总能梦见真实发生的命案一定会被人当成神经病的。 对面女孩的别扭在老哈看来不过是年轻人对于隐私的羞于启齿,他顿了顿又试探着劝到:“家里的事?和父母有关吗?” 现在的年轻人太早熟,他常常遇到拜托调查父母出轨的客户。 “我的父母今年因为车祸去世了。”苏一小声说道。 “什么?”老哈的表情有些震惊。 “小静介绍的,应该是天津人,”老哈低声自言自语道。 “你多大的?在哪里出生的?”苏一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忽然大声问着,她有点被吓到了,气氛忽然尴尬。 姗姗而来的服务员端着一壶热茶打断了两人之间异常的情绪。 苏一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看见老哈的情绪冷静了下来,眼睛里有一点点懊恼。 “你为什么这么问?” “这个问题的答案对我来说有点重要。” “虽然我不理解,但我可以回答你,不过你之后也要有问必答。” “一个问题。”老哈挑了一下眉回答道。 苏一其实很不喜欢这样耍心眼讨价还价,她现在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对任何人坦诚一切也无所谓,不过看起来她可能很幸运地有这个男人急迫需要的信息。 她觉得自己需要一点除了钱以外的东西才能让眼前人真正的信任她。 “我今年24了,出生在市内,我的信息对你来说有用吗?”苏一开口道。 老哈面无表情,端起自己面前的一杯茶轻轻抿了一口。 “有用,这次换你,你想知道什么?” 苏一斟酌了很久,她只有一个问题的机会,必须一击即中。 “你最近接触过这所学校里一个叫晓静的女生吗?” “噗,“老哈一不小心喷了一口茶出来, 苏一没说话,只默默地盯着他,紧张的等待着答案。 “是,三个月前一个叫晓静的女学生跳楼自杀了。”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苏一感觉自己的心变得像石头一样,不断下坠,她的胃里有一种不舒服的恶心感。 老哈看着对面女孩的脸色忽然变得很苍白,一脸要崩溃的样子,干这行这么多年了,老哈很少看见过这种表情。 面前这个年轻的女孩圆圆的脸和由于惊慌失措瞪大的眼睛让他想起一个人,他不由得有些心疼。 “是你的同学朋友吗?”苏一摇了摇头,拼命吞咽口水努力压下恶心的感觉,这个问题的答案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打破了苏一的心里防线。 老哈看着这个年轻的女孩用双手捂住脸,静默了好一会,忽然抬起头来,努力控制不让自己分崩离析,红着眼圈对他说:“你愿意听一听我的故事吗,我可以给钱的。” 老哈下意识的点了点头,他觉得有些奇怪,今天下午在这间奶茶店,他的行动总是先于大脑,或许两个人真的有缘分吧。 快一年的故事讲起来格外的简单,她没必要详细地向别人描述那些令自己不得心安的绝望的眼神和冰冷的恨意, 前因后果讲明白并不难,看着老哈眼神中隐藏起来的疑惑,她发现自己并不气馁,苏一双手捧住茶杯感到有一点点轻松,她有可能只是需要一个擅于倾听的人。 第十一章 令人惋惜的年轻生命(1) “我最近在调查的跳楼自杀事件中的女大学生应该就是你梦里的暴躁女,她叫丹丹。”老哈沉默了一会,忽然开口说道。 “真的吗?”苏一内心有一点点的激动,看来自己果然还是梦到了真实事件。 “我可以跟着你一起调查吗?一定不给你拖后腿。”苏一说道,她想了想又添上一句话:“我可以付你钱。” 老哈低头想了一会说道:“钱就算了,你管好自己就可以了,这件事没什么特别蹊跷的,我也快查完了。” “那个丹丹的父母是混过黑社会的,一家子蛇鼠一窝,他们觉得自己的女儿不可能自杀,就雇我查一查到底怎么回事,一周前我就已经查的差不多了,四个女孩之间的关系也大概清楚了,我怀疑一个叫白白的女学生,是丹丹的室友,也就是你梦中烧纸的女生。” “怎么回事,这人是谁?为什么呢?还有,哪来的四个人?”苏一还是一头雾水。 老哈笑了笑说道:“你上学的时候一定是个乖孩子。这四个女孩是一个寝室的,晓静和小菊的家庭条件似乎比较差,大概率是校园霸凌吧,时间久了,再加上不知是什么突发事件的刺激, 叫晓静的女孩第一个跳楼自杀了,” “丹丹和白白慢慢也出现了矛盾,再然后就是三个月前丹丹的坠楼。不过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寝室里剩下的叫小菊的女孩也脱不了关系,你们现在这些小孩子电影电视剧看多了,就爱学什么给姐妹报仇之类的。”老哈的表情很平淡甚至有点不屑,似乎两个女孩的生命在他眼里不算什么。 苏一有点生气但也不敢表达出来,“那剩下的白白和小菊呢?你没再查吗?” “我收到的钱是丹丹爸妈确认自己女儿是否被人害死,被何人所害的,结果很明显,我也拿出证据了,所以这个工作已经完美结束了,剩下的我不关心,也懒得去关心。” 老哈说完这句话,觉得有些不妥,看到了对面女孩泛红的眼圈和眼里的愤怒,有点无奈的笑了。 “实在是太像了。”他在心里默默想到。 苏一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有求于人,虽然一万个不理解不赞同老哈的态度,但千万不能做出不理智的事。 “不过我和你也算是有缘,可以帮你继续查下去。”老哈忽然开口,“给你个友情价好了。” 苏一又惊又疑,想不通所谓“缘”在何方,但还是急忙道谢。 “白白很机灵,已经逃走了,丹丹爸妈一定不会放过她,她身上也没什么东西可挖了。你想了解的所有故事应该都和神秘的第四人有关。”老哈说道。 “那个什么小菊?” “是,就是你梦里最后见到的那个诡异女生。” “你信我的话?”苏一有点惊喜。 “你没必要骗我,或者你骗我我也不在意。”老哈耸耸肩。 “今天回去好好休息,明天早上见。”老哈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站起身来。 “呵,我尽量。”苏一苦笑了一下。 老哈看着这个憔悴的女孩,又想到她父母双亡的故事,张了张嘴,没说什么,摆摆手走掉了。 虽然苏一很感谢老哈的安慰,但是这个晚上她还是没睡好,不再有清晰完整的噩梦,可脑海里三个女孩子的脸还是晃来晃去, 每当她即将进入深度睡眠的时候,总有一张鬼脸跳出来。她有一种诡异的直觉,似乎有人告诉她,没找到真相之前她都不能睡个安稳觉。 第二天和老哈见面时,苏一的黑眼圈已经快挂到下巴上了。老哈挑挑眉没说什么,两个人坐上了一辆面包车往乡下开去。 一路上坑坑洼洼的,苏一小脸煞白,心肝脾肺肾都快颠出来了, “女孩真是娇气。”老哈心里吐槽着,看着有些心疼,半路找了一个服务区,两个人停下来吃饭休息。 “我们这是去哪?”苏一终于缓过来了开口问道。 “事情发生后,小菊就休学回乡下了,我们去看看能不能找到她。”老哈回答道。苏一听到后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小菊的家在江西的农村,苏一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几个小时的车程分开了两个世界,她第一次感受贫穷和落后的真实含义。 小菊的家是村中最普通不过的一座砖房,两个人敲了敲门没人应答。老哈喊了几声就推门进去了。 堂屋很黑,正中间的地面凹陷搭着几块砖头,似乎是烧火做饭的地方,苏一什么都看不清,她怀疑小菊家里压根没有电灯。 老哈似乎对这样的环境很适应了,他环顾一周,忽然碰了碰苏一示意她看某个地方, 苏一的眼睛已经适应了昏暗的光线,她顺着老哈的手指看去,堂屋正对着木头门的桌子上端端正正地摆着一张黑白遗照,那照片上明明白白是苏一梦中那带眼镜女孩的样子,照片好像有点模糊了,但苏一看着那双眼睛依然觉得浑身发冷。 “大娘。”老哈不知道何时不见了,苏一听见他的声音从旁边屋里传来。 苏一走了过去,看见老哈正对着一个坐在床边的老人大声喊着,“这是小菊的同学。来看看她。”老人坐着的角落有一丝阳光,苏一看见老人悉悉索索地摸着老哈的手臂,很迷茫地听他说话。 苏一忽然觉得心里有些难受,她退回门口,听着老哈和那个老人费力的沟通。 没说几句老哈就回来了,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和耳朵说道:“半瞎半聋,又不怎么听得懂普通话,太费劲了。”一边说着一边拉着她往院子右边的屋子里走去, “小菊的房间。” “没有人家的允许可以随便进吗?”苏一问道。老哈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一摆手就推开了门。 第十二章 令人惋惜的年轻生命 (2) 小菊的居住环境也好不到哪去,一张冷清的土炕,墙上掉了色的日历,窗边摇摇晃晃的木桌。 苏一深吸了一口气,无法接受这样的环境也可以住人。老哈倒是熟门熟路,左右翻翻就从抽屉里找出一本日记,他打开随便扫了一眼就塞给苏一,拉着她走出房间,关好门。 苏一浑浑噩噩的,直到走回到停在村口的面包车旁才反应过来。 “你干什么?”苏一生气地说。 “你想知道的都在日记里。”老哈没看她,转头坐到驾驶座上。 “你怎么能随便拿人家东西?” “除了你,应该没有人关心她的东西了。”老哈发动车子。 “你怎么能这样,这是一个生命啊,这个女孩她本会有美好的未来的。”苏一不理解迄今为止发生的一切,怎么会有人那么冷漠,还毫不在意地偷死人的东西。 “小闺女,你太天真了,这样的孩子能有什么未来,她是上了一个不错的大学,但是却这么轻易就放弃了自己的生命,一个连累家人逃避责任的弱者,不值得同情。” 苏一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任何人,在任何时候,都要珍惜生命的可贵。”老哈的声音很低。 一时间车内的气氛很是尴尬,苏一想了想拿起手边的日记,翻开了第一页。 2016年8月31日 今天是报道日,我见到了室友晓静,她很好,是一个善良的傻瓜,帮我解围。 2016年9月31日 今天军训结束了,我拿到了优秀标兵,晓静很开心。 2016年10月7日 今天是新学期的第一天,晓静和我出门逛街,她很开心,我也很开心,但是总有两个烦人精。 2016年12月7日 今天她们的东西丢了,我有一点失控,还好有晓静。 2016年1月7日 今天是放假前一天,晓静拉着我聊天,她说下学期再见,一定不会忘记我。 2016年2月7日 今天是除夕,晓静祝我新年快乐,我很开心她没有忘记我。 2017年3月7日 今天是开学日,又见到晓静了,开心。 2017年5月7日 今天是晓静生日,她收到了一个特别的礼物。 2017年7月7日 今天晓静哭了,她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2018年5月7日 今天是晓静生日,她出去了一天,回来后和她们吵起来了。 2018年6月7日 今天晓静喝酒了,班里传出她的谣言,一切开始变得糟糕。 2019年3月7日 今天是开学日,晓静又被她们针对了,这次她没有拦住我。 2019年4月7日 我不在乎谣言,晓静是最可爱的人,我可以保护她。 2019年5月7日 今天晓静来找我说话,晓静又哭了。 2019年6月7日 所有人都该死。 2019年7月7日 跑掉一个,我会完成所有事的。 日记本只有区区两页字迹,后面全是空白,字很好看,也规整, 但苏一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晓静”和“很好”出现的频率让她皱紧眉头。 “日记里没有写什么啊?”苏一觉得自己应该和老哈沟通一下这种轻微的不适感。 “一个孤僻的留守儿童,长大后又遇到错误的人,任何一点小小的火星就会让这样的人点燃自己,毁灭别人。”老哈平静的打着方向盘,“这个社会有太多没办法究因查底的悲剧。” “小闺女,你有没有看到过一个新闻?支教女大学生被自己的未成年学**杀?” 老哈忽然回头看向苏一笑了一下,天色渐晚,经过车辆的灯光在老哈的脸上忽明忽暗,苏一抖了一下,听到老哈大笑声, “闺女别怕,到了。” 她转头看向车窗外,酒店招牌的霓虹灯在夜里闪烁着,小射灯洒下一片让人很有安全感的暗黄光芒。苏一拉开车门, “小闺女,别忘了遇到什么困难都要坚强一点,生命是最宝贵的。”老哈探出半个身子来,笑得一脸慈祥,仿佛那个一分钟前像神经病一样问你知不知道有人被奸杀了的人不是他一样。 苏一只来得及哎了一下,面包车就开走了,她刚想起来自己钱还没给呢? 这一天实在是太刺激了,一边低头回忆着,一边往酒店里面走,苏一忽然感觉到自己被什么撞了一下,她抬起头来,只看见一团白色的影子,疑惑地看了一圈,什么也没发现就继续往酒店里走了。 “这位同学,请等一下。”苏一在大厅里被叫住了,前台的人向她招手, “你是前两天入住三楼客房的女生吧,这里有你的东西。” “我的东西?什么东西?” “难道是老哈留的?”苏一想着先把手里拿着的日记放下,攥了攥拳,凉凉的, “哎?东西呢?” “那团影子!”苏一在心里叫道,急忙往酒店外跑去。 她四周张望着,发现白色的影子在街对面,虽然隔的不远,但夜色下苏一只能从身材分辨出大概是一个少年, 白色身影向她招了招手,一眨眼就不见了。苏一想了想还是没去追,追不追得上是一说,主要还是她也不想留那个日记在身边。 苏一捏着前台给她的信封回了房间。打开信封,里面居然装了一支香,苏一摸了又摸,发现了一张字条, 字条上竖着写着几个毛笔字 “点燃此香,祝好梦” 字很好看,苏一小时候也练过几年书法,这样端正严整的楷书在现代社会很少见,苏一都能想象出握笔人一把花白胡子,正襟危坐的样子。 字条的语气读起来似乎也很友好,会不会是老哈给的呢?苏一有点怀疑,那个人看起来普普通通,但言谈举止却又给人一种很有文化修养的感觉。而且只有他知道自己晚上睡不好。 苏一听过很多什么迷魂香下套抢劫一类的街头趣闻,她自认为小心谨慎,不知来源的香她是不敢点的。 “先试试能不能睡着吧?”苏一在心里默默叹气,拿好衣服去洗澡。 酒店外面的一个角落里,两个身影躲在黑暗处,盯着三楼苏一那扇窗帘紧闭的窗。 “东西送到了吗?”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问道。 “送到了,你真是的,躲在这能看到什么,走了走了。”回答他的正是苏一看到的那个白色身影,果真是个白衣少年, 两个人走到灯光下,另一个声音的主人也显出身影来,有正巧路过的女学生瞟了一眼,忽然长大了嘴,放慢了脚步,频频回头,这两人好帅啊。 只见那年轻人拢紧帽子,拉起少年的手说道:“快走。”少年却笑嘻嘻的向那看呆了的女学生挥了挥手。 女学生缓过神来,急忙去拿手机,刚解锁抬头,两个刚刚还在眼前的帅哥就不见了。 “哥,你轻点。”两个人走到角落阴暗处,年轻人放开了少年的手, “你怎么不亲自去?你这样一张脸开口说话,什么样的女人都该信了吧。”少年一边甩手一边抱怨道。 “那女孩深受梦魇之苦,见到我可能会反应更加激烈。”年轻人的声音很好听, “也对,人家说不定以为是什么男妖怪来索魂呢。还得我这样可爱的小朋友让人信赖。” 年轻人摇了摇头, “天色已晚,你动作又快,她未必能看清你的长相。” “什么?”少年可不傻,“说白了你就是让我跑腿?” 年轻人嘴角微微上扬,没说话 “哥,你说她要是不用香怎么办?”白衣少年忽然又问道,“一个漂漂亮亮的姑娘,看起来人也不错,万一死了多可惜。” 年轻人皱紧了眉头,缓缓说道:“事情还未发展到生死关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们岂能横加干涉?” “对了,别忘了把那东西烧掉。” 两个人边聊边走,不一会就消失在了小路尽头。 第十三章 一支线香和下一段旅程 小射灯在洁白的床单上投下昏黄的光圈,安静的房间里不断响起被子摩擦床单的沙沙声,设计简洁的床头柜上放着一部正在充电的手机, 忽然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粗暴地扯掉了充电线,解开锁屏,刺眼的屏幕上明晃晃的1:00让苏一哀嚎出声, “怎么就是睡不着啊!” 她想了一下,掀开被子下了床,光着脚几步蹦到一张桌子旁,桌子上的一张卫生纸里正包着晚上收到的神秘线香, 苏一穿上拖鞋重新检查了一遍窗户,又拖了一把椅子抵住房门,在门把手上套了一只玻璃杯。再次转了一圈才满意地站到桌子旁研究那个线香。 她从没接触过这类东西,打开手机搜了搜怎么点香,翻了一下自己的房间,幸运地在床头柜里找到一个打火机和一小块泡沫, 苏一小心翼翼地把香插进那块泡沫里,她从没点过香,感觉手里这支香异常脆弱,忙活了半天终于点上了,凑近一闻却并没有什么明显的香味。 “什么鬼?劣质品吗?”苏一在心里默默想着,举着那一小块泡沫小心翼翼地把它移到床头柜上,自己掀开被子上床。 歪着脑袋看向那只香,昏暗的房间里小小的火光似明似灭,她看着看着忽然觉得有些昏昏沉沉,刚惊讶着怎么这么管用,随后就一头跌进了沉沉的睡眠中去了。 天渐渐亮起来了,刺眼的阳光被遮光窗帘挡在室外,房间内还是一片静谧的黑暗。 滴零零的恶魔闹钟叫醒了苏一,她一脚踢开被子伸了个懒腰, 太舒服了,这是她回国以来最舒服的一觉,一点梦都没做,一闭眼到天明。 看到了床头柜上烧完的香灰,苏一可惜地收集到卫生纸上包好, “没想到这么管用,是不是应该多掰几段啊?”苏一摇了摇头在心里想到。 好睡眠永远是一天的完美开始,端着热水站在窗前,苏一看着忙碌的大学生们夹着书,拿着包子,狼吞虎咽的往教学楼里跑。 什么跳楼的小女孩都像是上个世纪发生的事了,太阳升起,这个世界又是崭新的了。 苏一又往床上躺去,轻松地刷起了手机,这才是正常人的生活。 她打开网站输入关键词“安神入眠,线香”津津有味地浏览起来,看着看着忽然看到一条微信消息闪了出来, 居然是妍妍,澳洲留学时最好的朋友。回国这几个月发生了太多事情,妍妍的这条信息恍如隔世。 “一一,我这几个月好忙,刚抽出时间就联系你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要结婚了!准备先在宇鹏家里这边办,你最近有时间吗?我想邀请你来这边玩。” 苏一盯着屏幕,慢慢地绽开微笑,她还记得上学时妍妍就很爱这个叫宇鹏的男朋友,如今修成正果,她为她感到开心,好女孩应该拥有幸福。 江西这边的事情就算解决了,也没什么好留恋的, 她是个很有行动力的人,说走就走,收拾好行李就订了一张飞机票赶往机场。 妍妍显然没想到苏一说来就来,她很抱歉地表示没办法马上安排她,苏一也觉得自己有点唐突了,连忙和好朋友保证会把自己照顾的好好的不用操心,两个人约好三天后见面。 千年古都长安城 这是苏一第一次来西安,虽然离家不远,但她与这座城神奇的缘分居然始于南半球两个中国女孩的友谊。 妍妍是北京人,天子脚下四方城,苏一知道她妈妈对女儿远嫁他乡一直不甚满意,但今天她只是晚饭后遛弯出来转一转,就觉得在这里和心上人共度一生也是件美妙的事。 酒店就在鼓楼附近,站在高层的落地窗前,西安城墙内外分布尽收眼底。 千里城墙古色古香,巍峨壮观,足以窥见隋唐盛世一角,城墙内外的建筑风格迥异,华灯初上,给人穿越时空之感。 一座城就像一个人,苏一觉得西安与北京有相似的性格,历史文化和现代科技完美融合,传承和发展是这两座城共通的特点。 没有噩梦的侵扰,苏一这几天都睡得特别踏实,好睡眠连带着好心情, 今天是和好朋友见面的日子,自己身边的空气都像有了实体,沸水一样兴奋地翻腾着。 两个人约好在咖啡馆见面,苏一咬着吸管特地挑了一个靠边的位置,隔着玻璃紧张地观察着路过的行人。 妍妍没有迟到,苏一只坐了一会就看到她朝这边走来,白衬衫牛仔裤脚上一双杏色高跟鞋,长发随意地挽了一下,不知是不是阳光太过刺眼,这位比花还娇的美人紧皱眉头。 似乎感觉到了苏一的目光,妍妍抬起了头看过来,小跑了几步推门而入。 两个好朋友一下就抱在一起,又马上松开打量着对方,笑得灿烂。 妍妍的样子没怎么变,只是瘦了一点,大大的黑眼圈显得整个人有些憔悴,苏一一眼就认出了这双高跟鞋,是两人在国外时一起攒钱买的, 妍妍应该是特意穿着来的,真是一个贴心人,高跟鞋应该是好好保养过了,只不过靠近鞋底的里侧边上有一点红色,阳光一闪,苏一也没确定看没看清,可能是鞋底反射的光吧。 “你的样子看起来不错。”妍妍先开口了,一脸欣慰。 “谢谢,你怎么啦,最近很累?”苏一开心问道。 “唉,还不是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妍妍似乎在回避什么, “就是婚礼准备的那些事。”妍妍发现苏一担心的目光,拍了拍她的手解释道。 “怎么回事,这么快就要结婚了。”一提到结婚苏一就兴奋了。 “本来也是这样计划的呀,我比你大一点,原来计划就是毕业回国结婚。”妍妍的语气平淡。 “快,未来老公呢,给我介绍一下呀。” “他最近忙,别理他,我先带你逛几天。西安好玩的很多的。”妍妍的情绪有些奇怪,不过她一向不是八卦的人,朋友不愿意说她也就不问了。 第十四章 藕断丝连的前女友 和好友见面游玩的这几天无疑是美好而快乐的,苏一忘记了一直以来噩梦的困扰,全身心的投入享受着。 对于她来说,父母意外离世带来的唯一积极的东西就是财务自由。而对于很多女人来说,高级商场里玻璃橱窗射灯下的,那些不断散发着我很贵的商品们总是能让人心情愉悦。 在西安的最后一天,苏一和妍妍来到了当地有名的商场,虽然两人家境优渥,但国外生活时还是保持着勤俭节约的生活习惯, 如今坐在店里的沙发上,脚踩柔软的羊毛地毯,手握精致的高脚杯,苏一感到整个人都放松了。 妍妍到底是比她多出一些购物经验的,苏一听着耳边朋友和西装导购的推荐,目光在包包,衣服上流连。 “妍妍,你不买吗?结婚是不是要婚包啊?” 苏一有些疑惑,这几天好友的购物欲望极其不强烈,非常不像在国外时,兴致一起就暴走几公里逛街的她。 妍妍皱了皱眉头,笑着说道:“来者是客,今天主要解决你的问题,有钱在手里要会花呀。” 怎么感觉快结婚了并不开心啊,苏一观察着妍妍的表情在心里想到,不过她毕竟没有见过未来老公,不好胡乱猜测两个人的感情。 “一一,你看这个怎么样,漂亮吧。”妍妍举起一个红色背包说道。 “放下,我要了。” 一个横插进来的稍显刻薄的女声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 转头看向声音的主人,是一个和她们年纪相仿的女生,金色大波浪和红唇,还有一身苏一这个不怎么懂奢侈品,也能看出很贵的白色套裙。 苏一感觉自己可以看到“我很有钱,我不好惹”明晃晃的八个大字排着队在这个女生的头上绕圈圈。 不过她的脾气一向好得不得了,回头拉了拉妍妍的手说道:“算啦,我们看别的。” 可当苏一的目光移到妍妍的脸上时,却被她的表情吓了一跳,认识的人? 只见妍妍紧紧皱着眉头,脸色煞白,嘴角颤抖着十分生气地说道:“薛雪,你是不是跟踪我,故意的,我朋友好不容易来一次。” “你神经病吧。”叫做薛雪的金发女孩得意地甩了甩头发,转身对销售说道:“包起来,刷卡。” 苏一第一次见妍妍这么生气,想了想拉住她的手往店外走去。 妍妍气的手抖,环顾一下四周,苏一发现一间奶茶店,急忙把人拉进去坐一会。 两个人挤进角落的卡座。妍妍手捧着热奶茶,过了好一会才平静了下来。 “不好意思,打扰你逛街了。” “怎么会呢?咱们之间这么客气做什么。” 苏一看着妍妍脸上不断变化的表情,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嗯?发生什么了?想和我聊聊吗?” 突如起来的尴尬在两人之间漫延。妍妍抬起头来盯着苏一的眼睛瞧了好一会,忽然笑了一下问道:“你想听我的事吗?你会保密吗?” 苏一感觉到眼前这个女孩,似乎和那个她曾经认识的,会在蓝花楹下幸福微笑的人不太一样了。 如今仔细回想起来,两个人对彼此的家庭情况和生活环境都一无所知。都说君子之交淡如水,但这样真的是一段正常的友谊吗? 似乎是注意到了苏一的眼神里透露出的一丝害怕和不解,妍妍再次开口时又回到了她所熟悉的那个频率了, “其实这件事有点难以启齿,我怕你笑我。” “不会的。”苏一很真诚的点头。 可能是她乖巧听故事的样子显得有点可爱,两人之间的气氛松弛下来,妍妍的声音放的很轻,可是每一个字苏一都听的很清楚。 妍妍不擅长讲故事,但平铺直叙的很容易让人理解, 薛雪是妍妍未婚夫的青梅竹马,两个人拥有彼此最甜蜜的初恋时光。 但薛雪脾气暴躁,十分刻薄,控制欲很强,妍妍的未婚夫无奈分手,两个人没有再联系。 可就在妍妍与未婚夫要举办婚礼的消息传出去后,薛雪打来了电话,妍妍未婚夫接到电话后忽然就对结婚的态度变得十分消极,同时又不愿意与妍妍沟通。 “那怎么办?实在不行分手?”苏一还没谈过恋爱,听完故事后脱口而出。 妍妍苦笑了一下,“如果他真的不愿意结婚了,和两家父母谈谈,分开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自从薛雪出现后,他一直避而不谈这件事,就这么拖着,我感觉他可能有苦衷。” “什么苦衷?”苏一对于感情这些事没什么深奥的理解。 “我怀疑薛雪可能拿什么威胁他?不过现在是法制社会,她再跋扈也不可能杀人越货吧,所以我一直想不出来,很苦恼。”妍妍开口说道。 苏一也低头冥思苦想,不过两个人讨论了半天也讨论不出个所以然。 “哎?要不要雇人查查?”苏一忽然想到老哈, “我认识一个私家侦探,很厉害的。” “好啊,我怎么没这么想过。”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妍妍忽然站起身来坐到苏一旁边搂住她的肩膀,在她的耳边说道:“谢谢你,愿意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帮助我。” 苏一下意识地抖了一下,妍妍的怀抱本应是她最熟悉的,在南半球那些个失眠的夜晚,提供了温暖的。可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点点的不舒服从背后悄悄爬上脖颈。 苏一是个懒人,对于好多事情都懒得想太多。不过妍妍对于苏一愿意留下来帮她显得很高兴,不由分说地收拾了苏一在酒店的行李带她回了自己家。 妍妍的家并不在西安,但富有的父母对于女儿独自远嫁很是舍不得,于是出资给这个独生女置办了一个在风景区的小别墅,别墅环境很好,两个女生在一起,似乎又回到了那段美好的留学同居时光。 看着妍妍的情绪在提及男朋友的时慢慢变得没有那么沉重,苏一觉得很开心,她也没有忘记联系老哈查查薛雪的底,终于可以帮上点忙了。 第十五章 嚣张跋扈的薛雪 联系老哈的过程异常顺利,这个谜一样的人居然也在西安。苏一担心是不是又死人了。 三个人的见面约在了妍妍熟悉的西餐厅包间内,两个女生早早就到了, “找私家侦探查别人对她来说可能还是第一次。”苏一看着妍妍十分紧张的样子,两只手都攥白了,在心里默默想到。 等了不到十分钟老哈就推门进来了,还是上次见面的夹克和休闲裤,苏一发现妍妍扭头看着自己疑惑的眼神无奈的笑了,她能理解这样的感觉,老哈长着一张路人脸,实在是太平平无奇了,怎么也不像一个侦探。 不过他的心情似乎不错,刚坐下来就笑着打招呼:“小闺女,什么事找我?” “您好,是我有事拜托您。”妍妍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很有礼貌地开口道。 老哈挑了挑眉,转向这个他第一次见的女孩, “没问题,给我留一个联系方式,等我消息吧。”老哈听完来龙去脉后,很痛快地点了点头。 “那钱的事情?”妍妍还没反应过来, “咱们两个私下谈吧,还有别的事情吗?” “没有......” “那我走了,小闺女,再见。”老哈站起身来,冲着苏一摆了摆手走了。 苏一和妍妍对视了好一会,整个见面过程还不到三十分钟, “一一,这人靠谱吗?”妍妍开口问道。 “靠谱,我朋友的姐姐是警察,她介绍的。” “警察?”苏一点了点头。 “你行啊,警察都认识,”妍妍的语气有点奇怪。 其实算起来,这也是苏一第一次正经找老哈查事情,不过她还是想在妍妍面前,把老哈的能力塑造的强一点,这样那丫头就能少担心一点,尽快解决这件事重新投入到正常的生活中去。 事情的转变发生在见面后的第三天,那是一个阳光温暖的下午,苏一正坐在落地窗旁读书,忽然听到书房里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 她急急忙忙跑过去,看到一地的碎玻璃片和水,而妍妍缩在书桌后的转椅里,抱着双臂满脸泪水,盯着面前的电脑屏幕表情十分惊恐。 苏一被吓到了,她匆忙过去搂住妍妍的肩膀,妍妍也顺势搂紧她的腰,埋头在她的怀里哭泣。 苏一轻轻地拍着好朋友的头安慰她,抽噎了好一会,妍妍才抬起头来,泪眼朦胧地看着苏一说道:“一一,太可怕了,我没想到,他们两个是杀人凶手。” 听到“杀人”这两个字,苏一下意识地抖了一下,皱着眉看向电脑。 电脑屏幕上是邮箱界面,几封邮件正是老哈发来的调查结果。苏一把妍妍拉起来坐下,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眉头却是越皱越紧。 原来薛雪和妍妍男朋友宇鹏是在高中时分手的,而这两个未成年人的分手似乎和一个同班女孩的自杀有牵扯。 老哈提供的资料都是真实的,有详细来源的档案和文件。虽然并没有确凿证据可以下结论薛雪宇鹏与那个女孩的自杀有关。 但所有旁证都讲述了一个女孩暗恋校草,被校草女朋友霸凌百般羞辱选择自杀的故事。 苏一看着这些照片,同学录,档案。脑海中又出现了江西梦里那个跳楼女孩涣散的瞳孔和那本黑色封面日记。 来西安这么久保持着的好心情忽然没了,她觉得自己胸膛里涨的满满的,有一些情绪要喷薄而出。 书桌另一边的妍妍不知道低头想着什么,喃喃低语:“这个老哈这么好用?”她抬起头看着正坐在椅子上满脸愤怒的苏一,微微勾了勾嘴角,轻轻抽了一下鼻子。 苏一看着一脸泪痕的妍妍,抑制不住自己的怒气,绕过桌子搂住她, “别怕,我们报警。” “报什么警,哪里有证据,如果真能抓住,这两个人不是早就被抓了吗?” “那怎么办?”苏一抓耳挠腮, “你还想和他在一起吗?” “怎么可能,谁能和一个杀人凶手同窗共枕?”妍妍很惊慌地看了苏一一眼。 “那你和阿姨联系,赶快和这个人解除婚约。别怕,你要是需要我,我可以一直在这陪着你。” “不过门锁什么的换一下比较好,窗户上也应该装个警报器之类的。”苏一嘟嘟囔囔的,看妍妍的情绪稳定下来了就走出书房去察看门窗了。 苏一这边只顾着好朋友的安全问题,却没注意到身后人脸上瞬间消失的惊慌和恐惧。妍妍平静地看着苏一的背影,冷静地完全不像一个刚刚得知男朋友有可能是个杀人凶手的普通女孩。 收到邮件后的几天,苏一觉得两个人过的提心吊胆,她们换掉了所有的锁,又加装了价值上万的警报系统。 苏一建议妍妍联系父母,却没想到妍妍摇了摇头,说父母总是忙着生意只会打钱从来不会关心她。她皱着眉看着眼圈慢慢变红的妍妍,心疼的想这次自己一定要保护她。 苏一自认为她们两个通过老哈发现了了不得的真相,而发现真相后,首先要解决的是如何分手,妍妍在和宇鹏联系后害怕地告诉苏一,对方要求一定要见面分手,苏一苦恼极了,想来想去还是拨通了老哈的电话一起陪妍妍去以防万一。 老哈再一次爽快的答应了,而且没提一点钱的事。苏一感到十分疑惑,这人最近是不是接不到活?怎么这么闲随叫随到? 第十六章 画风奇怪的男朋友 苏一和妍妍商量了一下自己的计划,妍妍不出意外地很感激的答应了。见面地点依然选在她们的主场西餐厅,不过这次不是包间而是大厅了, 几个人提前订了两张桌子,苏一和老哈要坐的那张桌子在一排巨大的绿植后面,这个位置很巧妙,两人可以清楚地看到妍妍和宇鹏,而两个主角却看不到他们。 会面安排在下午,餐厅老板是熟人,专门为几个人挪出了时间。老哈这一次十分准时,和苏一一起早早地就猫在绿植后面了,苏一看着对面的老哈一脸八卦和兴奋心里有点不爽。 老哈依旧笑嘻嘻的,忽然伸手指了指妍妍的那张桌子。苏一急忙望过去,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对面已经坐下了一个男生,自己的这个角度,正好看到正脸,这一眼望过去她不禁吃了一惊。 男生给人的第一感觉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帅哥,但多看了几眼,苏一就感觉到有些别扭,这个人实在和她脑海中,典型的嚣张跋扈富二代形象太不符。 一头黑色短发很清爽,白衬衫牛仔裤,浑身没有一个大logo或浮夸饰品,整个人文文弱弱干干净净很温柔的感觉,苏一抻长了脖子,甚至看到男生身边沙发上放着一个帆布包。 不像是个富二代,更像是电视剧里那种家境贫寒成绩优异的男主角。“不过这样的男生也的确符合妍妍的审美,可以理解为什么妍妍很喜欢他了。”苏一看着两个人坐在窗边的样子,心里居然觉得有点般配。 实在很难和杀人犯联系到一起,苏一有点难受。 她其实是个很懒的人,看人总是第一印象,不愿意多想,当初看妍妍是这样,看老哈是这样,如今看这个宇鹏也是这样。 两个人一人一杯饮料,面对面的说着话,苏一听不到说什么,但只看见妍妍一脸决绝,身体也一直往后靠,躲开宇鹏伸出来的手。 这个方向只能看见妍妍的背影,但宇鹏脸上的伤心难过她倒是看得很清楚。两个人没谈多久,宇鹏就站起来准备走了,苏一看着这个白白弱弱的帅哥推开门,回头看妍妍那感情充沛的一眼,不由得自己的心肝都颤了一下。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个羞辱女孩的杀手呢?”苏一摇着头想。 老哈的方向正对着妍妍,他看着女生安静的坐着,脸上的表情却变化万千。妍妍似乎也注意到了自己身上目光,回过头来与他对视,淡淡地笑了一下。 老哈再看着自己对面傻傻盯着帅哥的苏一,轻轻叹了一口气。 苏一谢绝了老哈送两人回家的好意,和妍妍沿着广场散步,夜幕降临,华灯初上,遛弯的居民和跳广场舞的大爷大妈都出动了,小孩子的欢笑声在热闹的背景音乐里格外突出。 苏一呼出一口气,感受着这充满生活气息的氛围,心里十分轻松,脚步也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快走。”没防备被拽了一下的苏一踉跄着差点摔倒,只见妍妍皱眉看了一眼广场说了一声好吵便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这辆车的密闭性不错,关上门的那一刹那所有环境声都消失了,司机也异常安静,整个空间只有磕打磕打计时器的声音。 苏一有点担忧的看了妍妍一眼,这个以前带她享受生活中的女孩,现在浑身笼罩着淡漠和冷静。情绪消极却又不愤怒或者伤心,苏一皱着眉头,脑海里浮现出不屑两个字,她摇了摇头碰碰妍妍的胳膊,再一眨眼,朋友的脸上表情正常多了。 在这个诡异的时间点,车载空调忽然吹来一股冷风,苏一觉得自己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她木然地转过头,看向车窗外,灯光像流水一样,凉凉的。 这次精心安排的见面没有给妍妍和宇鹏的关系带来积极的影响,但也实现了分手的目的,可自从见到了宇鹏后,苏一倾向妍妍一开始的想法,觉得他可能真有什么隐情,怀疑薛雪才是棒打鸳鸯的幕后黑手。 但是妍妍却变了,越来越坚定放弃结婚的想法。苏一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决定背着妍妍再联系老哈仔细查一查那个女人。 一切变故都始于当年和薛雪宇鹏高中同班的那个女孩,苏一约上了老哈决定去女孩家里看看。老哈似乎很有本事,连曾经学校的学生档案都弄到手了。 两个人坐上出租车前往联系簿上女孩登记的家庭地址。苏一坐在车上,一边心里默默祈祷着这家人这么多年过去没有搬家,一边翻看着老哈整理的详细资料。 宇鹏曾经就读的高中是本地一所很好的公立高中,师资优良,教学设备也不同于别的公立学校很是先进,苏一翻看着资料,看到表格里部分学生家长的工作情况,很快就明白了原因。 事件的女主人公叫曹语星,不同于薛雪宇鹏这种“富二代”,是通过父母投资学校实验室体育馆而入校的,这个女孩是以绝对高分考进来的,苏一看着a4纸上曹语星名字下面那一长串的曾获荣誉和继往经历, 这个传说中追求宇鹏最后跳楼自杀的女孩似乎很优秀,不同于偶像剧里经典的楚楚可怜小白花,曹语星在校时担任学生领导,组织各种活动,似乎是个各方面能力很强的女生。 苏一快速翻着资料,她从小读东西就很快,翻到最后,发现了一张曹语星的2寸照片,虽然是蓝白的校服,但是女孩的头发明显很认真的打理过,而且同为女生,苏一可以看出她脸上还带着淡淡的妆。 “这样漂亮大方优秀的女主,如果活下来了也一定是社会精英。”苏一用手轻轻地摸着照片,心里有些遗憾的想到。 第十七章 母女两个 “看这么快,怎么样,什么感觉?”老哈打断了苏一的思绪。 “这个曹语星家庭条件怎么样?”苏一问道。 “小闺女挺敏锐嘛,”老哈挑了一下眉毛,眯起眼睛看了一眼苏一, “据我调查,是单亲家庭,母亲开了一家律师事务所,虽然比不上你那些朋友,不过相比大多数人来说也是很好的了。” “你是不是怀疑这样的女孩怎么会自杀?”老哈看着低头沉思的苏一又开口道,苏一震惊的表情让他没忍住笑。 “现在的这些精英家庭高学历父母,知道给自己的小孩提供物质条件,也知道教育他们怎么变得优秀,却忽视了孩子的心理健康,成功的标准从来都不是唯一的。”老哈的语气很平淡, “我不知道这小孩到底是不是真的自杀,不过她的这段情窦初开一定留下心理创伤了。” 苏一扭过头来,眼睛瞪得两倍大,老哈看这种问题很准暂且不提,可能是遇到过类似的,但为什么说话这么有逻辑而且, “看起来文化水平很高的样子是不是。”老哈开口调侃道。 “你,你怎么?” 老哈看着苏一瞪圆的眼睛和结结巴巴的样子大笑出声,轻轻拍了拍她的头说道:“小闺女,我最近很开心呐,这件事就不收你钱了。” 出租车缓缓停下,老哈走下车背着手溜达进了小区,苏一看着他的背影,这人最近到底有什么喜事。 小区环境不错,两个人一边溜达着一边找曹语星家的那栋公寓。单元门意外的开着,用一块石头抵住了,估计是什么人在搬家。 苏一和老哈直奔十三楼1303,出了电梯一眼看到门半开着,屋里空荡荡的没什么家具,两个人疑惑地对视了一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们两个找谁啊?”老哈正探头往屋里打量呢,忽然旁边邻居门开了,走出来一个胳膊上挎着菜篮子的老人一脸疑惑地问道。 “大娘您好,我带着这孩子来看看语星妈妈。”老哈特别客气地笑着说道。 “哦,星星朋友啊。”老人听到曹语星的名字之后态度好了不少。 “看看这假模假样的,瞎猫碰死耗子。”苏一在心里默默吐槽,有点羡慕老哈这种交际能力。 “唉,你们来的不巧啊,今天是小琴头七啊。”老人轻轻摇着头说道。 “什么?”苏一脱口而出,马上被老哈掐了一下胳膊。 “孩子放假大老远来的,您看去哪能拜一拜呢?” “唉,这母女两个苦命的呀,身边连个靠谱人办后事的都没有,人走了拜都没处拜。”老人说道。 老哈是个机灵的,拉着苏一继续和老人套近乎。这大娘也是个碎嘴,三个人在楼下小花园的石凳坐下,听大娘八卦这曹语星家里的事。 大娘口中的曹琴就是曹语星的妈妈,女人自己带孩子不容易,加上她的工作又格外忙,所以小时候的曹语星,很多时间都在这个邻居大娘的家里玩耍。 据大娘说,曹语星去世后曹琴受了很大打击,关掉事务所,也曾经卯着一股劲要查明女儿究竟怎么死的,爹妈最了解自己的孩子, 曹琴也有着和苏一一样的疑惑,那么要强自信的女儿怎么可能自杀?不过查了一阵什么证据都找不到。 邻居大娘说曹琴把自己关在家里颓废了好一段时间,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出门了,而且早出晚归神神秘秘的。 大娘知道的其实也不多,这对母女俩相像的很,有事情从来不告诉别人。苏一和老哈把邻居大娘送到菜市场后就往回走了,苏一一路上一直在思考,连曹琴这么一个专业的律师都找不到疑点,难道曹语星真的是自杀的? “你有没有想过曹琴发现了真相,只不过没办法用法律手段来为女儿讨回公道?”老哈开口说道。 “你什么意思,所以呢?这个曹琴去世前的那段时间里去干什么了?”苏一很聪明,脑子转的快。 “我查到曹琴死前的三个月在薛雪家公司做保洁。” “什么?”苏一一蹦三尺高,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你既然知道这么多何必带我走这一趟浪费时间?”苏一有点不高兴,老哈还在这逗她。 “我不是逗你,你要学会怎么和人打交道,如何从不同的角度观察,”老哈说道, “你现在是不是还在做梦?如果以后我帮不了你,你怎么办?”苏一为老哈字里行间对自己的关心感到震惊,她觉得两人之间虽然相处起来很自然,但不过是雇佣关系,没想到老哈是真的关心她, 也是,人家到现在都没从自己这里拿过什么钱。 而老哈看着苏一感动的眼神,尴尬地伸手挠了挠头。 “所以呢?你的意思是薛雪害了曹语星,中间可能牵扯到了宇鹏,然后以此威胁他?”苏一又问道。 “这三个人之间的感情纠纷如今很难了解清楚了,就连曹语星的死的真相是什么,估计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了,曹琴带着个人情绪,查出来的东西不一定客观。” “唉,好复杂啊?”苏一烦躁地挠头, “那怎么办,本来我还想让妍妍和宇鹏重修旧好呢?如今看你的意思,薛雪和宇鹏这两个人都有问题?” “我不明白你的有问题具体是什么问题?不过这些小朋友的情情爱爱倒是很好猜,任何一段关系中都不会有完全无辜的一方。”老哈耸了耸肩回答道。 “那算了,回家吧,本来我还想劝他们和好呢,妍妍可不能羊入虎口啊。”苏一一屁股坐在路边公交站里的长椅上丧气的很, “这一次又帮不到妍妍了。” 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你不用担心你的朋友,我看人家可比你聪明多了。”老哈语气奇怪, “哎,前面那栋搂就是薛雪家的写字楼。” 怎么总是话里话外点妍妍呢,懒得和他理论,苏一抬起头来看到一幢四面玻璃,很高的写字楼,在这座充满唐风古韵的城市里显得格外摩登。 “哇,不会这么有钱吧,估计只是租了几层。”苏一在心里吐槽道。 “不去探一探了?你不好奇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有曹琴究竟怎么死的吗?”老哈看着苏一问道。 “切,我现在了解你的套路了,”苏一说道, “你查不到的,我去了薛雪家也查不到,而且有一件事情你想错了。”她看向老哈笑了笑说道, “我从来不喜欢死亡,也根本不在意别人身上发生过什么事,既然真相帮不到妍妍,那我又何必花时间去查?” 第十八章 第四次噩梦 “嘴硬心软的丫头。”老哈低声说道。 苏一被老哈送回妍妍的别墅,主人意外不在家, 心情烦躁极了,这一天的事情没一件让人开心的。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个悲观又敏感的人,一向不善于应对这么多的负面情绪。 “估计晚上又要做噩梦了。”她在心里嘲笑自己。 走了一天也有点累了,给妍妍发了一条短信后,洗漱睡觉,躺在温暖被窝里每日例行祈祷,一定要睡个无梦好觉。 果不其然,好睡眠一如既往的没有临幸苏一,她感觉自己的脑袋昏昏沉沉,也不知道到底睡没睡着,妍妍,宇鹏,薛雪,曹语星的脸不停地在她的脑子里飘来飘去,直到熟悉的黑暗袭来。 “好嘛,每到一个新城市必做噩梦啊。”苏一意识回笼在心里吐槽道。 再次睁开眼,又是似曾相识的梦中世界,看了看自己的脚丫子和身上的睡衣,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特别无奈,她不知道每次梦境是不是由死者触发的,如果是能不能打个商量下次给双鞋穿啊。 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站在某幢大楼的楼梯间里,这一次意外的是个白天,落地玻璃窗的阳光洒进来晃眼睛的很, “青天白日就杀人?”苏一在心里疑惑着慢慢转过身,一抹刺眼的红色吓了她一跳,一个女人正面朝下趴在血泊里,就在离她几步远的缓步台上。 这是她第一次在明亮的光线下,看到一具尸体离自己如此近,或许此时在梦中还活着,但现实生活中一定早就是一捧灰烬了,但苏一显然不会过去确认。 明晃晃的血色还在缓缓蔓延,她忍不住退后了一步。轻扶胸口镇定了一会,强忍住不适,隔着几米远认真打量这具“尸体”, 黑色的头发隐隐夹杂着银丝,一只伸出来的,可能意图求救的手紧紧攥拳,细腻润白的皮肤,手背上却有不少泛红的小伤口。再看那一身清洁工打扮,身份不言而喻。在这个晚上,出现在苏一梦中的只可能是那可怜的单身母亲曹琴了。 这样的死法显然是苏一没有预想过的,老哈所说的,曹琴到薛雪家公司做清洁的这件事,其实让人有点不能理解,如果真是所谓为了搜集证据,来一个薛雪一年365天可能只会驾到半天的公司做什么呢? 但如果搜集证据的设想是对的,那只能说明曹琴还不够了解这个杀害自己女儿的嫌疑人,可一个名校出身,优秀能干的律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吗?也许事情的真相永远无从得知? 苏一往前走到曹琴身边蹲下来,惊讶的听到一声闷哼,这个时候她还没死?这是她第二次直面一个生命的流逝,令人悲哀。 细细打量,她发现曹琴还有一丝细微的求救动作,目光移到那攥紧的拳头上,她忽然脑中灵光一现,莫非曹琴手中捏着什么证据?可惜自己不能触摸到梦中的事物。 苏一不死心地伸出手碰了碰,哎?怎么有一股冰冰凉凉的肌肤的感觉?她吓得一蹦三尺高,往后退了一步。怎么能碰到了?怎么回事? 苏一的脑子转得飞快,难道她能救这个曹琴一命?可白天邻居大妈分明说她已经死了一周了啊。自己能接触到梦中的事物了,那意味着可以改变现实?转念一想,那如果以后在梦中直面凶手岂不是自己也会有生命危险? 正当苏一离趴着的曹琴两步远冥思苦想的时候,忽然一阵脚步声传来,她抬起头看向自己下面一层的防火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只杏色的高跟鞋映入眼帘, 苏一浑身汗毛直立,鸡皮疙瘩瞬间布满小臂双腿,未经思考,身体先做出了反应, 苏一向上一层楼梯的缓步台跑去,躲在了拐角处。 一个年轻女孩走了上来,牛仔裤,白衬衫,苏一不敢相信,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是她的亲密好友,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妍妍。 她双手抱臂,尽量让自己不要颤抖,看着妍妍站在血泊旁,冷淡地看着曹琴微微颤抖的躯体,皱了皱眉从裤袋里摸出一张纸巾垫在手里,弯腰伸手去抠那曹琴拳中的东西,亮晶晶的好大一只水晶蝴蝶。 曹琴明显还没有断气,拼命蠕动着,可这个女人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几下挣扎彻底熄灭了她的生命之火。 妍妍又站了一会,依然垫着那张纸巾伸出手去摸曹琴脖子处的大动脉,似乎是确认了死亡,慢慢转过身去走出了楼梯间。 午后两点,一天中最热的时候,阳光透过整面整面的玻璃洒进来,烤的人脸上直发烫,苏一扶着栏杆站起身来,腿已经蹲麻了,伸手一抹居然满脸泪水,一滴滴,一滴滴落在水泥地上,忽得一下冒了烟儿消失不见了。 她闭上了眼,再次睁开时,映入眼帘的是妍妍家客房,苏一感觉到身体僵硬,动弹不得,她躺的这张床,床的主人,她的好友,刚刚在梦中见死不救还掩盖罪行。 苏一静默地躺着,忽然想起什么来,正想起身时,听到了毛拖鞋踩着木地板悉悉索索的声音由远及近。 紧紧闭住眼睛,心脏狂跳,她攥住身下的床单,紧绷着神经,听着客房门被打开的声音,听着慢慢靠近的脚步声,听着某人的真丝睡衣摩擦床单的声音,最后渐渐感受到脸上的目光。 不知道妍妍在她床边站了多久,苏一屏住呼吸,心如擂鼓,整个房间内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和床边的呼吸声,正当她觉得自己可能要心悸而死时,关门的声音传来了, 苏一松了一口气,又躺了好一会才敢睁开眼睛,轻轻喘了一口气去摸枕头下的手机。 手机屏幕亮起,两点二十。苏一颤抖着,在床上睁着眼睛,回想梦中细节,回想这几天的相处, 她回忆起见到妍妍第一天时那一身一摸一样的衣服,她回忆起妍妍问她那双杏色高跟鞋是不是脏了,她回忆起妍妍忽然对她爱读的侦探小说生起兴趣,她回忆起偶尔妍妍平静又让人直冒凉气的眼神,她回忆起刚刚那令人窒息的二十分钟。 苏一噌的坐起身来,走下床去,捏住门把手下的那个泛着银光的按钮,磕哒,反锁的声音在寂静的别墅里格外明显,她又抖了一下,慢慢跌坐在地上,抱起双臂埋头,无声的哭泣,这好像是她唯一擅长的事了。 第十九章 神秘的两个好心人 月光如水,临近冬季的西安,天气却格外好,没有叫不出名字的,乱七八糟的污染,深蓝色的天空上零零落落的几颗星星,一丝云彩也没有。这样月明星稀的晚上最不适合偷鸡摸狗了。 妍妍的别墅坐落在西安主城区外,方圆十里都是昂贵娇气的绿化,这个月份依旧是灌木丛丛,鲜花藤蔓。 但此时这座三层小楼的侧面,两个明目张胆的人影正晃来晃去,已经晃了大半夜了,巡逻的保安也来回转了十来圈, 两个人一个是看起来二十不到的年轻人,另一个则是圆圆脸蛋的少年,相貌实在是赏心悦目,看不出一点干坏事的启图, 况且,保安队长问起来,那小朋友只说是哥哥和女朋友吵架,自己出主意到未来嫂子家楼下道歉的。 年轻人话不多但是彬彬有礼很有教养的样子,小朋友更是活泼机灵,一张小嘴讨人喜欢,保安队长不禁想起自己远在家乡的幼子,一大一小聊的热络,直到要回去睡觉换班了。 北方的深秋,天亮的格外早,凌晨四点多远处就有朝阳的影子了,圆脸小朋友搓手跺脚似乎是冷了,埋怨身边人道:“还不走吗?看了一晚上什么事都没发生。” 年轻人皱了皱眉毛说道:“你明知我的结果不会出错,那姑娘极有可能有生命危险。” “那你当初不让我多留一支安魂香。”少年的白眼翻的很是熟练。 “普通人不得其法,极易伤及本身。” “那进去看看那‵姑娘′到底有没有生命危险啊。”少年继续翻白眼,调笑年轻人。 “尚无紧急情况,怎能擅入。”年轻人有些无奈。 “啊呸,你别再这么说话,烦死了,老学究,吊书袋,木头脑袋不懂变通。”圆脸小孩子表情不善地撅起嘴,脸颊肉可爱极了,让人忍不住想去捏一把,生气的表情一点威慑力也没有。 年轻人似乎也是这么想的,揉了揉那颗脑袋,笑了笑不再说话,两个人继续沉默地等着,微风带起发丝,风中已经有了一点冬天的凛冽。 “哎,哎,你快看,是不是那个蠢丫头。”圆脸少年忽然跳起来拍年轻人的肩膀,指着别墅二楼平台的一扇窗户说道。两个人都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女孩穿着厚厚的卫衣和牛仔裤,背了一只双肩包正从窗户往平台上爬。 双肩包塞的鼓鼓囊囊,女孩把自己连同背包正好卡在窗框处。 “哈哈,蠢丫头。”圆脸少年轻笑了一声。 这正奋力逃出“魔窟”的女孩正是我们不幸的主人公苏一,噩梦醒来,发现自己的好友摇身一变成冷血变态,而且盯着自己似有企图,她哭够了就开始悄悄收拾行李准备逃走。 苏一这个人不爱动脑,但行动力超强,唯一高估了自己的运动细胞。正当她卡在窗户处不上不下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随风送来的“蠢丫头”。 艰难的扭过头去,看到两个人在窗下仰着头看她呢。 “你们是谁?”虽然一楼挑高设计足有三米,但苏一眼神还是不错的,第一印象就是这两个人当真是相貌堂堂,比起那些演员歌手更有几分气质,尤其是那少年人脸颊圆圆,可爱中却有一点与年龄不符的成熟。 听到这话的少年有些尴尬地笑笑,冲着苏一喊道:“我是那天给你送香的啊。” “嘘,你小点声。”苏一紧张的扭头看屋内房间门的方向,生怕下一秒妍妍推门而入。 “你把东西放在前台,我只看到一个白衣背影,怎么能认出你来啊。” 年轻人挑了挑眉毛看向少年人的后脑勺,听他嘟嘟囔囔的:“送到了不就行了,干嘛非要亲手。” “多嘴的蠢丫头。”少年人抬起头来看着正在努力和窗框搏斗的苏一愤愤的说。 苏一这边,终于把自己从窗户里拔出来了,她站在二楼平台上往下看,是自己膨胀了,这么高怎么往下跳?她看着那两个男生悠然自得地望着她,不禁计上心来,蹲下来说道:“两位帅哥,我一会往下跳的时候可以接一下我吗?” 这两个男生实在是气质突出,这么帅的人不可能是坏人。 “你清晨翻窗不走门,谁知道是不是小偷刚得手要逃跑啊。”圆脸少年撇嘴回答道。 被误认为贼的苏一却一点都不生气,轻声细语面不改色地撒谎:“这是我男朋友家,我们吵架了,他这个人脾气又不太好,昨晚把我锁屋里了,我害怕就想逃走,帮帮忙吧,我现在好害怕。” 苏一没收敛自己的情绪,一张煞白小脸上的表情很真实,尽管这是对妍妍欺瞒的生气和对未知真相的恐惧,而并非莫须有男朋友的家暴阴影。 圆脸少年显然买账了,一脸疑惑的看向青年人,腹诽道,怎么回事,这蠢丫头还能找到男朋友? 年轻人却笑了笑,点点头说道:“你跳吧。”苏一看着远处天边逐渐升起的太阳,妍妍一向起得早。 她瞄准那年轻帅哥站的位置,一闭眼心一横紧攥书包带就跳了下去。啊,忽然小臂和脚上一阵剧痛,苏一睁开眼睛,偶像剧里和帅哥相拥满怀的画面并没有出现。她只见那年轻人两只手分别捏住自己的双臂,以一个尽量没有肢体接触的姿势把自己架住了。 苏一个子比多数女生要高,这种接法使得她的脚生生顿了一下,好疼。 年轻人马上松开手,苏一脚还疼着呢根本站不住,一下又跌在草坪上,场面顿时有些尴尬,年轻人一脸歉意地看向苏一。 而苏一则在内心深深反省自己,都怪自己太丑蓬头垢面,怎么就让人嫌弃成这样呢?搞得她像有什么传染病一样。 圆脸少年倒是开心的很,嘿嘿嘿地笑个不停。苏一实在没忍住辜负了自己的教养,翻了个白眼给他。 正当三个人尴尬窒息的时候,开着的窗子里传来了哐哐砸门的声音,难道妍妍起的这么早,苏一有点慌了,她不知道怎样面对自己的好友,尤其是在一个从人家家里逃走,即将被抓包的场景下。 第二十章 季家两兄弟 还在深感歉意的年轻人,看着地上的苏一表情忽然变得很慌张向他求救, “快,求求你带我跑。” 女孩子眼里的一点请求让他愣了一下,身体先于大脑,蹲下来背上了就往别墅区大门的反方向跑。 圆脸少年被吓了一跳,张着嘴看年轻人背着苏一跑出好远才回过神来跟上。 三个人没一会就跑出了好一段距离,在他们身后,别墅大门打开了,走出来的是穿着睡衣的妍妍,她朝着小区大门方向张望了好半天,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苏一趴在年轻人的背上,只听得见耳边呼呼的风声,只见他跑到小区围栏处的滑梯顶端平台上,借着与围栏相差不多的高度纵身一跃,横跨三米,越过两米高的围栏轻轻落下。 苏一哎的一声惊叹还没完全喊出口,脚就已经落在地上了。她往身后看,那圆脸少年也是轻轻巧巧就跳了出来。 可能是苏一惊叹的表情实在太夸张,两个人都不由得笑了一下。年轻人依旧搀着苏一的胳膊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姑娘有什么人可以联系一下吗?” 苏一眨了眨眼很呆滞地说了一句:“什么。” 妍妍家在西安市郊区,作为一个病号,苏一在发现这两个人意图要带自己走回市内时,及时掏出手机叫了一俩车去医院。年轻人似乎十分内疚,在简单做了自我介绍后,执意陪苏一检查,她没多推辞,脚不方便的确需要有人跑腿。 不过到达医院后,这叫季然的年轻人,似乎是暴露了他是周口店山顶洞人的秘密,挂号,缴费,拿药,一概不通。 如果不是他一再强调自己是杭州人,认字读过书,苏一可能会觉得自己是像小说里写的那样,遇到了一个什么古代穿越来的大帅哥。 圆脸少年觉得很丢人,全程离两个人远远的不肯靠近,不一会就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折腾了一上午终于看完病了,还好只是轻微扭伤,不过也要躺一个月。 苏一感到很头疼,打开手机在自己熟悉的那家连锁酒店订了长租。 季然又一路把她送到酒店,并且保证会过来照顾她,苏一很是无奈,想了想还是答应了,毕竟那支香与这两人有关,自己还需要了解。 而且这一天接触下来,这个季然人还是不错的,很少见到有帅哥还脾气这么好的了。 满脑门子事的苏一,又摔坏了脚闷在酒店里,没办法还是给老哈打了求救电话。老哈依然回复的很快,这让此人在苏一心中的靠谱指数迅速上升。 在充分表达了对苏一脚伤的遗憾后,老哈同意了根据她的要求继续调查,不过这次要按时收费了。 无论人间是喜怒哀乐,时间总是自顾自地走的飞快,转眼间一周过去了,这一周过得意外的平静,妍妍没有联系她,新认识的季然和季嘉两兄弟定时来探望,却闭口不提香的事情,老哈依旧没有消息,苏一觉得自己窝在酒店要长毛了。 不过已经可以洗澡,苏一艰难的洗完澡,穿着蓬松温暖的浴袍瘫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看夕阳西下,鼓楼渐渐褪去灿灿金光披上绚烂霓虹。 叮铃铃的电话铃声响起,打断了她的神游天外,是老哈的电话!把查到的资料留在了前台,让酒店人员送上来。放下电话门铃就响了,苏一单腿蹦着去开门,拿着厚厚一个牛皮纸袋坐回到窗前。 拆开后苏一随手抽出了一张照片,是一双在橱窗里闪闪发光的高跟鞋,设计繁琐复杂,鞋尖处一只水晶蝴蝶栩栩如生展翅欲飞。 她轻轻闭上双眼,回到了十个月前的悉尼,那是她突遭横祸后的第四个月,失魂落魄的回到悉尼后,是妍妍带着她出门吃饭逛街,在南半球的夏天里,那些过分沉重的情绪得以缓缓释放。 她还记得两个人经过j品牌的橱窗,橱窗里的高跟鞋上的一双水晶蝴蝶精美绝伦,妍妍遗憾的语气似乎就在耳边, “一一,这双鞋太美了,好像全球只有五双,会先巡回展出再出售呢。” 苏一伸出双手捂住眼睛,泪水不自觉的滑过脸颊,所有与妍妍相关的记忆都那么鲜活,拉着她说鞋子好美的她,从曹琴手中抠出水晶蝴蝶的她,每次见面都笑靥如花的她。 老哈的资料,详细证实了那五双之一的高跟鞋买主的确是薛雪,甚至包括了曹琴死亡被判定为自杀的具体过程,不过任何人都不知道那天确切发生了什么, 苏一的梦也不过是个没头没尾的片段,曹琴到底是不是薛雪蓄意杀害的,妍妍到底为什么出现在死亡现场,不过有一点可以证实,如果没有妍妍拿走关键性证据,曹琴的死就一定会和薛雪联系在一起。 苏一没有再细看,合上资料回想着自己初到西安的目的,不过是想帮好朋友找回幸福,怎么一路发展到现在这个样子? 她自已还有一笔糊涂账,又从来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薛雪,妍妍甚至与她们有万千牵扯的宇鹏,她无心探究这三个人的爱恨情仇。 九泉之下的曹琴和曹语星,她也毫不好奇这对母女的故事,更不会做个包青天,为人伸冤。 天已经黑了,苏一看着玻璃上模模糊糊的影子,看着夜幕下缓缓流动的灯光,井然有序的世界里所有人都有个终点,先睡一觉吧,梦中或许有下一段旅程的目的地。 第二十一章 摊牌,别那么脆弱 一个月过去了,就在苏一准备收拾行李,离开西安时,却意外地接到了妍妍的电话,约她在西餐厅聊聊。纠结了很久她还是决定赴约,尽管不知道两人之间还有什么好聊的。本想叫上老哈一起,不过这人忽然就联系不上了。 苏一全副武装,做好了心理准备,准时推开了餐厅大门,妍妍已经坐在靠窗的一张桌子旁了,紫色的大衣很温柔,像是同时间另一半地球,蓝花楹盛开的颜色。 虽然是下午,但是这次明显没有清场,餐厅内还有几桌吃饭的客人,午后的阳光暖洋洋,氛围是意料之外的温馨。苏一坐了下来,双手抓住背包的袋子看向妍妍,她今天的妆在餐厅的柔光下格外的美,唇色也是不常看到的粉。 “不要这么紧张,我不会再害你了。”妍妍也看向苏一,笑着说道。 “什么?你害过我?”苏一眉头紧皱。 “也不能这么说,大概是我没把握住机会,或者是你太聪明了。”妍妍微微笑着,好像心情挺好的,“我还是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的,我猜你比薛雪知道的还多。” “你什么意思。”苏一心里的火开始往上窜,她不明白今天妍妍到底为什么叫她来。 “你别生气,我叫你来是想道个别的,这段时间我是真的累,你走之后我也能休息一下了。”妍妍懒洋洋地靠向椅背说道。 苏一沉默着,站起身来。 “我花钱让老哈查你,被他拒绝了,”妍妍看着苏一起身要走又说道,“一一,再见,人总能交到朋友的,下辈子希望我们不要再遇见了。” 离开了温暖的室内,1月的西安还是很冷的,走在回酒店的路上苏一紧了紧衣领,北方的风早已带了那么一点刺人骨髓的冷,裸露的皮肤传来钝钝的痛。 年关将至,大街小巷都染上了喜庆的红,苏一考虑着下一站的目的地,心里不知怎得,有一点点抵触回姥姥家过年。正当她犹豫不决时,即将到期的酒店房间里,又迎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那是一个天气阴沉的星期一早上,只留着一盏床头灯的苏一,窝在被子里百无聊赖地看机票,她最终决定选择一个温暖的南方城市独自过年,哪里机票便宜就去哪。正当比价的时候忽然床头柜的电话响起,前台说有两位季姓男士来访。 姓季的?苏一想了好一会才回忆起那天早上一大一小两个帅哥,欣然下床开门,让前台放人上来。自己则敞着门盘腿坐在沙发上,不一会,季然季嘉两兄弟就一前一后走了进来,长的还是那么令人开心,只不过好像没换衣服一样,依旧是那天早上的卫衣牛仔裤。 “蠢丫头。”季嘉特别自来熟的打着招呼,苏一怀疑这个小孩其实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后面跟着的季然只是点了点头。 苏一站起来走近两人,只见季然急忙后退,苏一挑了挑眉走到门口,在镜子前打量着自己。酒店内暖气很足,她只穿着一件长及小腿的长袖睡裙,盘着腿坐着也不过只露出一截小腿。 “这人怎么回事?”苏一指着已经退到门外一脸不自在的季然,转头问特别自在拿起桌上苹果在啃的季嘉道。 “哎呀,那是个老古板,你就再套一条裤子吧。”季嘉摆摆手又耸耸肩。苏一一肚子问题,默默地套了一条裤子走到门口,招手让人进来又关上了门。她看着正襟危坐的季然和歪在一边又啃上梨子的季嘉,嘴比脑快地开口问:“你们是亲生的兄弟吗?” 两个人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却都没回答,苏一这人还是有点礼貌的,也没有再追问,只是在心里默默吐槽,不是亲兄弟居然还帅的这么同步。 “这位小姐,”季然开口这一句把苏一叫懵了,“别这样叫,我叫苏一,你可以叫我一一。” “一,苏一,你好。”苏一看着眼前的季然又开始脸红,这一段时间以来的低落情绪全部都无影无踪了,她现在只好奇这两个人是干嘛来的。 “我想和你聊聊噩梦的事,这件事不能再这样发展下去了,长此以往,你恐怕有性命之忧。”季然说着说着就文邹邹的了,苏一看着季嘉伸出腿踹了他哥一脚。 “嗯,我们给你留下几支安魂香,平日里睡前点香可以避免噩梦侵扰。”季然说道,语气正常了不少。 “你们两个是干什么的?卖香的?”苏一问道,她的父亲是个国画画家,业余也爱玩香,苏一见过一些卖香的说话就是奇奇怪怪的。 “呀,蠢丫头,我们两个是救你命的高人。”季嘉蹦了起来叫道。 “哦,算命的。”苏一点了点头。 季嘉这小孩似乎脾气不太好,朝苏一翻了个白眼手里比比划划的。季然拉了他一把说道:“我明白苏一不信我们的原因,不过这香确实对你有好处,况且夜夜噩梦也对你的健康不好。” “我并没有夜夜噩梦呀,”苏一有点怀疑的说,“迄今为止完整的只有四次。” “什么?”季家两兄弟这次看起来是真的惊讶了。“那第一次给你香时有效果吗?”季然又问道。 “嗯,感觉睡的是踏实了一点,不过用完后,我一个月前还是做了噩梦啊,就是遇到你们那天。”苏一回答道。 季然和季嘉交换着眼神,明显有很多东西不知道该不该告诉苏一。苏一想了想说道:“果然是骗子吧,词还没对好?” 季嘉听到后像个点燃的炮仗一样一蹦三尺高, “蠢丫头,你说什么呢?敢这么对大师?今晚我就招个小鬼来吓你。” 季然明显不怎么在意苏一的话,对她点了点头说道:“这种情况我们的确第一次遇到,还请谅解,这几支香还是留下比较好。” 苏一看着这两个人没说几句话就要跑,急忙开口问道:“两位接下来要去哪啊?可以留个联系方式吗?” 第二十二章 书香世家苏家 “哼,我和我哥要去广州,有个有钱人高价请我们呢,蠢丫头。”季嘉似乎还生着气,一边说一边朝苏一做鬼脸。 “啊,广州,年关将至,我正好也准备到广州去玩,不如结伴而行呀。”苏一开口道。 “这,”季然一脸不方便的样子,季嘉却在一边撺掇她哥,带苏一这个蠢丫头见见世面,让她知道自己有眼不识泰山。 两个人嘀嘀咕咕商量了好久终于答应了,于是三人约好分别前往广州,到达后再联系,另苏一又吃了一惊的是,这季然好像没有手机,联系方式居然留的是季嘉一个小孩的。 这两个人像是一阵风,来的快去的也快。苏一对于自己有了下一站目的地,感到很是开心,而且这兄弟二人一看就满身的秘密,接下来的旅程一定很有趣。 花城广州 这是苏一第二次来广州,走下飞机,潮湿和闷热就扑面而来,从西安到广州,由北至南所有的一切都迥然不同。她去过不少海外国家,但很少有像祖国一样,幅员辽阔又气候多样的,苏一心里很轻松地想着:“这一次跟着季家两兄弟,就当是旅游了。” 下了飞机打车去酒店,依旧是那个苏一习惯住的连锁酒店。一路上马路中央硕大的榕树和地上的斑驳树影都是苏一从没见过的景色,这座国家一线城市的主街道上没有冰冷冷的钢筋水泥,反而到处是绿荫密布带来的一点点惬意和浪漫。 与同样四季常春的悉尼不同,广州作为东方城市,她的美温和而又内敛,让人置身于中首先感到的是宾至如归般的舒服。 苏一想起自己看过的纪录片,花城广州还是一座吃货之城,拥有各种色香味俱全的美食,她不由得兴奋起来了。 不到一个小时,酒店就到了,办好手续,苏一走在长廊里,想着刚刚被告知房间升级到总统套房。这张卡是苏一父母的,作为两个非著名以及常年没有进账的画家,苏一记得爸妈出门采风时总是住这家连锁酒店。虽然酒店是五星级,但苏一在国内时也用过几次,每次都是住标准间的,难道今天运气特别好? 父母出事前她很少旅游住酒店,所以也不怎么能搞明白,这些酒店房间升级的机制,苏一是个懒人,想不明白的事情就不想了,开开心心地入住收拾东西。 总统套果然不同凡响,苏一开开心心的洗漱换衣,花洒里的热水哗哗地流出来,缓解了一身的疲惫。 酒店大堂里,前台两个漂亮的接待小姐有一点紧张,其中一个刚刚通完电话,另一个就等不及的开口说话, “怎么样?是谁啊,那张被经理告知要特别留意升级了的卡?” “我怎么知道,”正放下话筒的接待小姐回答道,“不过应该不是明星吧,我不认识是谁而且看起来很朴素啊。” “我猜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子女,不过长的倒是很可爱。” 蹬蹬蹬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大堂经理走过来了,两个接待小姐立马噤声了。 广州天河区是广州市内较为繁华的一个区之一,在天河区的高档别墅区里,其中一栋外观简约,靠近园区外一条流水,别有洞天,不同于大部分奢华的装修,这座别墅内部中式的装修却格外古色古香,家中处处陈列的书法和绘画作品展现了主人的品味。 别墅书房内的一张水柳曲现代改良画案后,坐着一位鹤发童颜的老人,老人神情严肃看着站在自己身侧的中年人,听他开口说道:“小妹的那张卡西安后又有消费记录了,这次可以确定是小一一,”中年人面有难色,犹豫了一会说道,“这次是在广州,就在天河。” “什么?”老人拍了一下桌子,“那这孩子怎么不打电话来。”中年人低了低头回答道:“小时候就来往不多,自从小妹意外后就彻底联系不上了,”中年人说着说着忽然跪下,声音哽咽, “爸,都是我的错,害咱们家家事不宁。” 老人似乎也想起来什么来了,皱眉扶额沉默了好久,轻轻拍了拍那中年人示意他起来, “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追根溯源也是我的错,如今一一丫头可能就在广州,这孩子小小年纪痛失双亲,再加上,,唉,一定对我们多有埋怨。你这个做长辈的要担起责任来啊。” 中年人站起身来抹了抹脸点头。 “不过你一定要注意方式方法,拿不准的地方去问问小羡,这孩子不像他妈,是个好的。”老人满脸担忧地嘱咐道,“无论如何要让那孩子明白自己在广州还有个家呢。” “知道了。”中年人情绪激动,点头回答道。 “行了,也不早了,你回去睡吧。”中年人轻轻转身走出去带上了门。 夜幕降临,在大床上舒舒服服裹着被子看电视剧的苏一可不知道,因为一张酒店会员卡,自己这辈子难以面对的家人就要找来了。 在广州的第一天苏一过得很快活,那季家兄弟没有联系她,她倒也不着急。从小就没人管,一个人吃吃喝喝,乐的不得了。这广州的美食实在是花样繁多,再加上苏一不挑嘴,吃了一周都还有新花样。 广州这座国际大都市,衣食住行哪方面都没落下,吃完了苏一就开始独自逛街,她已经好久没买新衣服了,上一段时间和妍妍一起的逛街的经历实在惨烈,如今她一个人自在多了。不过苏一这两天注意到似乎有人跟踪她。 第二十三章 两个神棍 父母过世后又遇到这些怪事,苏一的警觉性提高了不少,她没有胆大包天地,试图找出是谁在跟踪自己,反而谨慎减少了外出次数,宅在酒店里面吃吃喝喝。 还没等到苏一无聊到发霉,季嘉的电话就来了,这两个人嘴上虽然不客气,但是行为还是很绅士的,不仅真的“办正事”带上了苏一,还和她约好上午十点在酒店门口接她。 苏一不敢迟到,早早就等着了,十点整,一辆黑色suv停在酒店门口,副驾驶的车窗玻璃被缓缓摇下,伸出来一个小脑瓜,正是圆圆脸蛋的季嘉,苏一忍住去戳戳脸蛋的冲动,说了声早上好乖乖上车。 十点钟的广州丽日当空,不过好在是冬天,温度适宜。苏一束手束脚的坐在后座,第一次和这两兄弟出门,气氛忽然变得有些严肃, 认识季然以来就发现他话不多,偏偏今天季嘉也不说话,氛围格外凝重。要不是对这两个人太好奇,苏一也不会这么贸贸然跟着,她紧张的摸着包里硬硬的地方,转头看向车窗外。 季嘉看着后视镜里面的苏一,那一脸紧张的样子引他发笑。这一次的事情,他实在不愿意就这么牵连上苏一,可他也做不了主呀。 一起生活十几年了,他能感觉到自己身边的季然也有几分不自在,他来回看着这两个人,觉得有些难受。 “咳咳。”季嘉清了清嗓子,车里实在是太安静了,苏一被吓的一激灵,迅速转过头来看向季嘉。 “这么紧张,害怕啊,我哥不会吃了你的。” 别看季嘉一脸一本正经,开了口还是这么吊儿郎当。 “哼,小看我。”这熟悉的语气让苏一安下心来,不甘示弱地回嘴道。 “你们究竟是干什么的?卖香的?”苏一紧接着问道。她实在想不出这两个人能干什么,尤其季嘉还是个小孩,他不上学的吗? “嗯,我们,”季嘉在被季然瞟了一眼后小心地斟酌着话语, “我们是帮助别人解决一些他们解决不了的事情的。” 这叫什么话,苏一疑惑了,想了一想说道:“要债的?” “啊呸,你见过哪个要债的这么玉树临风。” 不是要债的?苏一又打量了一下兄弟俩,哎?今天他们的穿着似乎有些不同,取代普通卫衣牛仔裤的是两件白色的改良唐装,或是中山装?又有点像奶奶的太极拳练功服,苏一对这些东西不太了解,她想起自己有一个爱穿汉服的小姐妹。 不管是什么,这两套衣服虽然不难看,但是硬生生地把人穿老了十岁,有点像,有点像,“哦,我知道了,你们是算命的!”苏一特别开心的说道,“神棍!” 季嘉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看着他哥勾起的嘴角,心里默默感叹, “好一个傻丫头,看来他哥的担心是对的。” “你,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什么叫神棍?” “哎呀,你别误会,我没有职业歧视的,你们是哪家哪派的啊?赚的多不多啊?我以前,有个好朋友特别喜欢看老子周易什么的?那你们是不是就是这种的啊?哎,你会算命吗?给我来一卦。”苏一忽然变的很兴奋。 “什么叫以前有个好朋友?”季嘉自动忽视了苏一后面的胡言乱语。 “哦,我父母去世后,就和以前的朋友失去联系了。”好像是一盆冷水兜头浇了下来,车内的气氛忽然变冷。 苏一的语气平静了许多,想了想又说道:“倒是之后还有过一个很好的朋友,不过她可能试图利用我杀她男朋友,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栋别墅的主人。” 季嘉哑口无言又被季然瞪了一眼,张着嘴说不出话,忽然耳边传来温热的呼吸,只听见苏一的声音, “你要当我的朋友吗,可能会死的那种?” 季嘉抖了一下,汗毛直立, 苏一满意的坐了回去,放声大笑,季嘉在副驾驶上满脸通红。 车子右转驶进了一个高档小区内,苏一看着一幢幢气派的别墅不禁咂舌,这个社会的有钱人实在太多了。 不远处的一栋别墅门口站着一个妇人,看起来四五十岁的样子,似乎是认得他们这辆车,正焦急地挥着手,季然熟练地停在了别墅大门前方的临时停车位里,挂挡拉手刹熄火。 苏一盯着他白皙纤细的手发呆,一抬头忽然发现季然正看着她。 “怎么了?”苏一觉得自己可能脸红了。 “苏小姐,” “别,别这样叫我,叫我苏一,小姐有点奇怪的。” “噗。”季嘉在旁边笑。 “那,苏一小姐。”季然还是叫不出来。 “季然你知道吗?我做过一个梦,梦里我是个小公主,就住在这样的大别墅里,别墅里有个老奶奶,老奶奶就叫我苏一小姐。” “哈哈哈。”季嘉这回是大笑出声了。 “苏一,进去之前我有几点要和你说一下,” “嗯,一开始就这么听话多好。”苏一点头,没注意到季嘉脸上一闪而过的震惊,“你说,我听着呢。” “这家小女儿被人绑架了,我和季嘉来帮助他们解决问题,进去之后希望你最好不要随意走动说话。” “明白,我就跟在你们后面,闭嘴。”苏一捂住嘴点了点头,忽然想到怎么有人被绑架了不找警察反而找他们? “我可能有一些要求希望你能照做。” “当然,不违法就行。”苏一拍着胸脯保证。 第二十四章 便宜表哥 门口的老妇人把他们迎进了门,苏一老老实实地跟在季然身后,视线却已经转了一圈。 千遍一律的欧式装修,繁琐的水晶灯从高高的天花板上吊下来,雕花茶几上摆着几杯热气腾腾的茶,苏一看着孤零零的紫砂壶和几盏小茶杯里浑浊的茶汤皱了皱眉,挨着季嘉坐下,装模做样的抿了一口。 空荡荡的会客厅里只有老妇人一个,季嘉今天十分乖巧,坐着听季然和那老人交谈。苏一也专心听着他们的谈话,如果自己能帮上一点忙就太好了。 失踪的女孩姓王,名叫王陶,年纪和她相仿,今天已经是失踪的第七天了,焦急的老夫人是女孩的母亲。 奇怪的是,他们得到的信息并不多,每次聊到详细的家庭情况时,老妇人就面露难色,苏一十分纳闷,好像这个女主人在家里没什么权威,但谈到报酬她就慷慨多了,一再表示只要找回来了,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尽管老夫人一直说着车轱辘话,可季然却很有耐心的样子,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问着,苏一有些无聊,心里想着不应该去这个王陶的卧室看一看找找线索吗?刑侦片都是这么演的。 正无聊抠手的时候,她忽然注意到别墅通往二楼的楼梯转角处,有人正在注视着这边,这感觉格外熟悉,很有可能就是前几天的那个人。她扭过头去张望。听到季然在旁边问道:“我们能去王小姐的卧室看看吗?” 老妇人犹豫着点了点头,起身带他们朝楼上走去, 季然没站起来,指着苏一说道:“您带着这个女孩去就行了,我们不太方便,她会把重要的线索告诉我们的。” 苏一满脑门子问号,但想到进来之前季然的请求,没说话跟上了老妇人。 离楼梯口越来越近,那道注视她的目光却并没消失, “难道是这家的人?”苏一在心里想。 转过拐角走上第一阶台阶,两个年轻人靠在楼梯栏杆上,其中一个看见她们立马站直了问好:“阿姨您好,我是小苏。”另一个懒洋洋的开口叫了声妈。 “来玩呀。”老妇人依然是愁容满面,点了点头就带着苏一往楼上走,不料却被另一个年轻人拦住问道:“妈,这位是?” 老妇人抬头意味不明,结结巴巴地回答道:“是,是来帮忙找你妹妹的。” 苏一没说话,来路不明的陌生人没必要互通姓名,而且其中一个帅哥还盯着她一直看,不礼貌。 “哦。”问话的年轻人拖着长音让开了路,但两个人却跟在苏一身后上了楼。 失踪女生王陶的房间在走廊最后一间,老妇人替她推开了门,正想跟着苏一往里走,却被后脚跟着的年轻人伸手推开了, “妈,妹妹的情况我也熟,你走吧。”年轻人的话似乎不容抗拒,老妇人什么都没说就默默走开了。 此时此刻,虽然门还开着,但和两个身强力壮的年轻男人共处一室,苏一还是有些忐忑,似乎是看出了她的情绪,两个男生友好地笑着,朝她伸出了手自我介绍。 “我叫苏羡。” “我叫王野。” 苏一敷衍地碰了碰他们的指尖歪头打量着这两个人,看起来也是二十多岁的年纪,明眸皓齿,长得不赖,特别是那个疑似最近一直跟踪她的,好像是叫苏羡,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不过都没有楼下坐着的那个帅,苏一在心里比较了一番。 苏羡也在打量自己对面这个女孩,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睛,看上去比实际年纪小很多,但行为处事大方得体,似乎很成熟。 她想问问这个苏羡是不是一直跟踪自己,不过转念一想,别人找她,她不着急。眼下还是先帮季然解决这个王陶的事情吧。 在屋里转了一圈,她发现房间打扫很干净,但是东西却是收的乱七八糟,拉开衣帽间满地都是衣服,各种奢侈品包包堆在角落里,苏一从来没见过这么乱的女孩房间。 王野似乎也是这么认为的,嫌恶的皱眉不肯往里走,苏羡倒是进来了,不过是跟在苏一后面,像个小尾巴一样。 王陶的房间倒是不小,苏一走过空空的书柜,在女生最爱花时间的化妆台和卫生间里看了好久,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苏一转过身去问门口的王野, “你妹妹在哪失踪的?” “我妈不是和你说了嘛,说是出去玩之后没回来。”王野可能是不太喜欢这个妹妹,不耐烦的说道。 “你什么态度。”苏羡突然开口了,语气很差。 王野马上站直了, “回娘娘,我平时在外地,前天刚回家,具体情况不清楚。” “你别瞎叫,给我,”苏羡吞了一口口水,“给人家叫老了。” 苏一没理这两个人乱七八糟的话,接着问道:“你妹妹平时是个什么样的人,有什么爱好?” “小神探,看不出来吗?王野又恢复到那副懒洋洋的样子,“娇生惯养,不学无术呗,业余爱好?夜店蹦迪算不算?”苏一皱了皱眉头,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就转身下楼了。 在客厅坐着的季然看到苏一走了下来,立刻站了起来朝那老妇人说道:“那我们今天就先走了,有情况电话联系。” 苏一走上前去,站到季然身边朝他挑了挑眉毛,示意自己有话要说,季然点了点头。 苏羡站在一旁,看到了这两人的互动,一脸不放心,立马问道:“你跟这小子走?去哪?” 苏一皱眉,心想我去哪和你有什么关系。可还没等她开口,就听见季然乖乖回答道:“我送她回酒店。” 第二十五章 广州之行 一路无话,苏一翻来覆去地想着自己在王陶卧室看见的东西,越想越不对劲。 不一会就到了,车停在了酒店门口。 苏一疑惑地看向季然季嘉问道:“你们不和我一起下去吗?讨论讨论这件事情?” 季嘉瞄了季然一眼,两个人下了车,把车钥匙给了服务人员代为泊车。 房间里,苏一收拾着自己乱七八糟的衣服和被子,有点不好意思,再三确认没有内衣什么的在外面才开门放两个人进来。 三人围坐在沙发上,就连一向活泼的季嘉都没有说话。 “你们不需要看看王陶的卧室吗?我觉得有些奇怪。” 苏一从外套兜里掏出手机来,“我拍了照的,传给你们?” 季嘉也掏出手机,苏一直接把照片当面传给他。 “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吗?” 她觉得这两个人的态度有些奇怪,不仅一点都不着急失踪女生,甚至对这件事有点冷漠。 “你刚才说在王陶卧室发现什么了?”季然突然问道。 “嗯,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想,王陶有可能没有被绑架。”苏一说道,观察着季然的反应。 阳光透过百叶窗,给这人的脸庞勾勒出金色的线条,苏一捂住胸口,尽力忽视掉显而易见的帅气。 季然没有什么表情,说道:“嗯,你接着说。” “我观察了她的衣帽间和梳妆台,生活中你常用的东西一定会放在触手能及,比较方便的位置对吧,” 季嘉开始对苏一的话感兴趣了,他看了一眼照片,但一脸迷惑。 “哈哈,你别看她东西那么多,那么乱,但是女孩子,无论是护肤品还是衣服包,最喜欢最常用的大多就那么几款,或是说,她至少一段时间内用的东西是比较固定的。”苏一笑着解释道。 季嘉又仔细看照片,的确注意到有一些位置很明显的空了出来。 “而且我还发现,王陶的化妆品和衣服,甚至洗浴用品都有一些位置的空缺。” 不同于卧室,卫生间整理的很整齐,存放东西的柜子里有一些很明显的空位。 “所以,我觉得有两种可能性,第一,王陶的失踪是和别人合谋的,因为她的离开显得格外从容,但我严重怀疑她会自己收拾行李。 “第二,王陶的确是被绑架的,不过绑架她的人,帮她仔细的带上了所有需要的东西,说明没有恶意。” 苏一想了一会又说道:“其实我还是觉得第一种情况可能性大,因为她的首饰柜里少了不少装饰品,比如丝巾什么的,虽然是奢侈品品牌,但这些小东西卖不上二手价,只可能是她自己需要。” “她的东西带的这么齐全,比起失踪,我觉得更像是出去旅行拍照片了。” 苏一说完这一大串话渴的不行,起身去拿了一瓶水,回来坐下时看到了季然微微惊讶的表情,她以前从没见过。 心情雀跃,她开心地问道:“天啊,不会是我说对了?其实我心里没什么把握的。” 季然依旧沉默,她发现这个人的瞳色异于常人,浅浅的茶色,看不出喜怒哀乐, “其实这件事我们已经有眉目了,三天后上午再来接你去一个地方。”话音落地季然就站起身来朝门口走去。 “什么?你们有什么眉目,这事不是今天才听到的吗?” 这不是逗她玩吗?苏一脑子转的快,顿时有点生气。 季然没回头,季嘉朝她做了个鬼脸跟上去了。 两个人的脚步很轻,苏一都没听到关门的声音,她坐下来掐着自己怀里的抱枕,这两个人真是奇奇怪怪,太不可信了,整件事都显得诡异,这一趟分明只是想让她知道这个王陶的事情。 可是为什么呢?苏一百思不得其解,她想来想去,也想不起和这个王陶有什么关系,再说自己就来过两次广州,第一次还是个小婴儿呢。 她翻着手机想起许久未见,明显更靠谱一些的老哈,依旧是无人接听,联系不上。 点开微信,忽然看到有人申请加她好友, “啊,是那个苏羡。”苏一点开头像看那张大脸,分明也是一个帅哥,怎么看起来就没有季然舒服呢! “哎,说不定这个苏羡知道王陶这件事,”苏一想了想,接受了好友申请。 不知道苏羡是不是正在玩手机,通过的下一秒就有信息的滴滴声。 “你好呀,一一。” 苏一翻了个白眼,这人自来熟吗? “我来猜猜你现在苦恼什么呢?” 这人好烦。 “是王陶的事吧,我这里有独家信息呀。” “什么信息。” 苏一回了四个字, “明天早上九点,你的酒店门口不见不散。” 苏一犹豫着要不要去,刚刚认识,单独和他出去是不是不太安全?可是老哈联系不上,苏一叹了一口气。 王家别墅内,一脸兴奋的苏羡举着手机开心地大叫,一边的王野皱着眉头,可能是觉得他太吵。 “喂,看到没,明天出门,我妹妹是不是特别可爱,天啊,一张小脸肉乎乎的。” “是挺漂亮的,”不爱说话的王野终于张嘴了。 “哎?你干嘛,可别打我妹的主意,我爷爷能扒了你的皮。” 王野没吱声,盯着苏羡看了一会,表情不善地走开了。 第二天一大早,苏一还是早早起来洗漱准备了,她没想到自己在广州的行程这么满,整天东跑西跑的,这一次的事情实在有点奇怪,她感觉每个人都知道的比她多,事情的发展裹挟着她向前,没有时间停下来仔细思考。 不过这样也好,说不定这次可以看出季家兄弟的目的来,苏一为人谨慎又聪明,自己又不是人民币人人喜欢,这两个人一直和她保持着接触一定另有所图。 还有那个苏羡,她其实已经多多少少猜出来是什么人了,只是还没想确定要不要相认。 第二十六章 黄天 九点整,苏一刚走出酒店大门就看到一辆扎眼的红色跑车,应该很贵吧,作为一个普通女孩,她对这些东西实在不太了解, 车门缓缓打开,一身黑色皮衣的苏羡走了出来,明显精心打扮过了,也的确很帅。 苏一歪着头问他, “你不热吗?” 苏羡脸上的汗顺着下颌线滑落,两人之间忽然像被按下了静音键,汗水啪地一声砸到地上。 “没事,”苏羡挥挥手,“你热不热?热我就带你去买饮料,咱家有钱。” 说完这句话后他惊恐地捂住了自己的嘴。苏一抚额,怎么这个亲戚看起来智商不高的样子? 高级跑车只有副驾驶,苏一费劲把自己窝了进去,乖乖系好安全带。 身旁人不知又在捣鼓什么,忙活了半天从背后掏出一捧花来,白色的花瓣飘香,一簇簇团在一起的花朵很是好看。 “山梅花?很少有人知道这种花。你从哪里搞来的。”花艺是苏一的爱好之一,她对这方面有些了解。 “我更好奇的是为什么有卖它的地方。” “哈哈,我早起去了市场,这是最贵的最少见的。” 苏一看着傻笑的苏羡摇了摇头,这是一种园艺灌木,又不在花期,想来是主人温室栽培的花苗用来骗哪个不识货的土豪的。 如今大家都有钱了,在用鲜花装点院子时,总喜欢买些没什么人知道的花来充面子。 花的主人可能是随便掐了几支来应付苏羡了,不过倒也符合要求,又贵又少见。 “怎么,你不喜欢?”苏羡挠头,“很香的呀,女孩子不都喜欢香香的吗?你喜欢什么别的花?我去买,有钱!” 苏一看着拍胸脯强调有钱的苏羡有点头疼, “我自己的钱不多,但是完全够维持正常生活的。” “我过得不错,能吃能…睡。” 苏羡虽然憨憨的,但不可能真是个傻子,他马上就反应过来苏一的弦外之音, “你都知道了?”一双眼睛瞪的像铜铃。 “看路!” “啊,妹…” “闭嘴,” “我还没想好要不要回去见他们。” 苏羡挠了挠下巴,看着身旁的女孩,明明不大的年纪,怎么就这么成熟呢。 “没事,不认他们没事,认我这个哥就行,上一辈的恩怨与我们无关,我从小就想要个妹妹,放心,以后你要什么都来找我,我全都给。” 苏一打掉苏羡拍她肩膀的手,皱了皱眉头没说话。 话说开了后,苏羡的表现明显正常了许多,没那么咋咋呼呼的,沉稳了不少。 “原来宠妹妹就是使劲花钱,真是直男想法。”苏一在心里吐槽道。 “我们今天去哪啊?”车开了好一会,路边行人间渐渐变少,似乎到了什么山区, “这里是广州天明集团最近开发的旅游景区梅花谷,里面有一个号称全国最大的天然温泉景区,半年后才正式开业,开业之前是vip客户提前体验的时间。” “你带我来这干什么?吃喝玩乐?我不需要。” “嗯,”苏羡摇着头, “带你来找心心念念的王陶啊。” “什么?她怎么来泡温泉了?”苏一有点生气,“她妈明明那么担心她。” “那天那位不是她亲妈,王家的情况还挺复杂的,”苏羡一边说着,一边跟着接待人员的指引利索地停好车, “你要是碰到了他们家的人都离远点,挣了点钱就搞得好像有王位要继承一样,”苏羡似乎很不喜欢这家人, “你好朋友不也是那家人嘛?”苏一问道。 “他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苏一心里想但懒得问,她对八卦什么的完全不感兴趣。 两人朝景区大门走去,苏羡掏出了一张金卡晃了晃,指着苏一说道:“我妹妹,亲的。” “你干嘛?”苏一皱眉, “这样他们就能记住你了,你下次一个人也可以来。” “这天明集团水深得很,广州城各大娱乐场所都有他们掺一脚,这些工作人员都是人精,你别看我今天提了你一嘴,可往后说不定就用得上。” 苏一不以为意,这么多年富二代她也见得不少,实在不是她的世界。 苏羡拿着金卡畅通无阻,两个人一路来到大厅前台,区区一个大厅估计就有三四百平方吧,硕大的水晶灯晃得人眼疼,苏羡看着自己身旁频频皱眉的苏一笑了笑。 “我能查一下你们客人的入住情况吗?”苏羡很客气的问, 前台美女们面面相觑,这是什么问题,还没正式营业哪有客人,上来就要查vip难道是警察。 虽然心里疑问但面上不慌,说了句稍等就背过身去打电话了。 苏一有点担心,问道:“方便吗?要不就算了,别给你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 “哎,这算什么,”苏羡大大咧咧地搂上苏一的肩膀,“咱家老头子的最高指示就是,凡是小一要的,星星也得摘下来。” 苏一听了这话不知道如何回答,心里酸酸涩涩的,家这一字于她实在太伤人了。 “苏小公子今天怎么有时间来,真是蓬荜生辉啊。” 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立马憋了回去,这谁的声音?实在难听! 远处走来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身材修长,相貌尚可,绝对是大多数人眼里的钻石王老五,一等一金龟婿,但苏一就是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别扭,她很少对陌生人的第一印象这么差。 “哎,苏公子可是很少携女伴呀,不知道在下有没有这个荣幸认识一下这位小美女呢。” 可能是看见搭在肩膀上的手臂误会了,但这个陌生人的语气实在油腻,令人反感。 苏羡的脸色也不怎么好,放下胳膊来拉住苏一的手介绍道:“我妹妹,亲生的,苏家人。” 对面人的表情震惊,显然不知道哪里出来了一个妹妹,但是就很快调整好了面部表情,笑着转向苏一,态度郑重了一点伸出手来, “你好,我是黄天,这个小景区是在下的家族产业。” “苏一。” 第二十七章 接近事情真相 苏羡看着一脸反胃的苏一迅速地碰了一下黄天的手,拼命忍住笑。 黄天挑了挑眉没再说什么转向苏羡, “听说你要查入住情况?” “是,但我不麻烦你,就查一个人,王陶。” “啊,我有印象,vip客户不多,她是大概两个月前入住的,不过前几天刚走,可惜了。”黄天冲苏羡挤眉弄眼, 苏一觉得快要吐了,这人什么毛病,听见一个女生名字就要往某些方面想吗?难道这个苏羡平日里也是到处玩的? 苏羡感受到了宝贝妹妹那疑惑中又带着一点嫌弃的眼神,委屈的不行,连忙摆手。 黄天看到这两个人的互动,苏家什么时候出现了这样一个女孩?一定要回去好好查查。 虽然好奇王陶怎么就离开了,但不甘心扑个空的两个人还是决定去王陶经常光顾的地方看看。 梅花谷,顾名思义是梅花盛开的山谷,在广州这个亚热带季风城市,其实也有许多赏梅的好地方。 虽然早已有所准备,但苏一在走进梅花谷温泉区的一刹那还是深感震惊,一片皑皑白雪,红梅俏丽,苏一懒得细听黄天在一旁吹嘘花了多少钱造景,这千百年前古人笔下的傲雪红梅如今成为了高级娱乐场所的一个噱头,实在是让人唏嘘不已。 两个人转了一圈也没什么线索,晚饭时苏羡说这王陶是一个吃喝玩乐在二代圈子里很出名的女孩子,有什么新鲜东西都不会错过,那为什么突然退房离开了呢?苏一百思不得其解,出来玩又为什么不和家里联系呢? 她带着这些疑问等着季家两兄弟联系,直觉告诉她,他们知道的更多,很有可能知道这个王陶的下落。 苏羡这两天也没闲着,总是约苏一出门带她逛街,给她买衣服首饰,他觉得和自己身边的那些女孩子相比,这个失散了十几年的妹妹实在是太朴素了。 苏一也没有拒绝苏羡的邀请,只是没有要他的东西,她是个讲理的女孩子,当年家里的事情双方都有问题,父母去世后她也没什么心思再认亲了,但如今人家找上门来,她也不好拒之门外。 不过苏羡请她吃饭她是照单全收的,食在广州,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北方人,苏一在这里吃的很开心,尤其是早有耳闻的粤式早茶,这两天她的梦里都是粉嘟嘟,胖乎乎的点心,实在是叫人开心, 第三天的上午,季嘉的电话准时来了,苏一准备好下楼,开车的还是季然,副驾上的季嘉活泼地打着招呼,苏一乖乖坐到后座,系好安全带, “这次去哪?” “王陶的一个同学家,” “怎么?这人和她失踪有关?” 季然没有回答专心开车, “到了就知道了。”季嘉笑着回答道, 神神秘秘的,苏一在心里吐槽。 suv驶离了苏一住的区域,开了好一会七拐八拐地拐进了一片住宅区,老旧的建筑,斑驳脱落的外墙,风中摇晃的排水管,在这个台风多发的城市,显然十分危险。 苏一回忆起小的时候家里条件不太好,常常搬家,有几次住的就是这种小区。 光鲜亮丽的城市外表下总包裹着挣扎求生的底层百姓,苏一预料到这次的事件一定会让她的心情不太好, 车停不进来,季然放他们两个先下车,季嘉不知道今天怎么了,一直拿眼瞟苏一, “干嘛?没见过美女,”两个人熟了不少,苏一开玩笑道。 “臭不要脸,”季嘉毫不示弱。 “喂,”不知道为什么,季嘉的语气小心翼翼的, “你相不相信,有人做好事不求回报的?” “或许吧。” 苏一不明白为什么这么问,正想再开口时看见季然已经走到了他们身边,季嘉闭上了嘴不再说话。 三个人上了楼,二层,季然摸出一把钥匙,开了门,苏一不会问哪里来的钥匙了,这个人永远只说自己想说的, 尽管已经日上三竿,但房间内没什么阳光,阴暗促狭,进门的地方摆放着一张餐桌,桌上有一张相框,苏一拿起来看,是一张两个年轻男女的合影,一眼看去苏一就觉得那女生很漂亮,不亚于明星的美貌而且气质特别,两个人眉眼相似,苏一猜测可能是兄妹。 苏一发现季然和季嘉都盯着她看不动,这也太奇怪了吧, “咳咳,女生是李昙,男的是她哥哥,李东,父母双亡。” 苏一伸手抚摸着相框,她能理解这种境况, “前面那个房间是李昙的,你可以去看看,”季然开口了,苏一却一脸疑惑, “为什么总是叫我去,你不去吗?” 季嘉看着木头一样又不开口的他哥不由得头疼, “哎呀,我哥害羞,走走,我陪你去。” 苏一皱着眉头,被季嘉推着腰进了李昙的房间, 这是一个极其普通的女孩房间,正值花信的小姑娘怀揣着对美的向往,看着墙上泛黄的剪报和书桌上的一层薄灰,苏一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兄妹俩不会去世了吧。” “没有,哥哥还在,” 苏一抖了一下,连忙把手从李昙的桌子上拿开,季嘉观察着她,慢吞吞地说道:“生病去世的。” 自然死亡?苏一稍稍放下心来。 “怎么?你不能碰死人东西?” “你这个小孩,一口一口死人不懂礼貌吗?”苏一又看了一眼转身走出了房间, 季嘉看着苏一慌慌张张的背影,若有所思, 季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来,看见苏一走了出来,伸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不用了,”苏一连忙摇头,“我早上吃多了,站着消化快。” “这个兄妹俩和王陶有什么关系?” “李昙是王陶的同班同学,有人看到两个月前他们兄妹两个上了一辆跑车。” “那就对上了,”苏一拍手,“王陶两个月前入住了一家温泉酒店。” “所以是李东李昙绑架了王陶?” “应该不是,同学说,李昙和王陶感情还不错,”季嘉又插话, “那是怎么一回事?” 第二十八章 进化 “李昙是两天前在医院过世的,癌症晚期,据我们了解,她至今还拖欠治疗费,去世当晚,李东就不知去向了。”季然说道。 “你的推测是对的,最开始应该不是兄妹俩绑架了王陶,因为我们还查到,这两个月的床费刷的王陶的信用卡,变故应该发生在李昙死后。”季嘉补充道。 “会发生什么呢?”苏一猜不到,看起来就是王陶这个富二代出手帮助朋友啊? “李昙这种家庭情况怎么会和王陶成为朋友呢?” 苏一想起来自己上学时也曾有过家境富裕的朋友,面对几千块的礼物,手工贺卡还是拿不出手,久而久之大家就渐渐疏远了。 “王陶的父母似乎对她的学习成绩很在意,花钱把她送进了最好的私立高中,而李昙则是高分奖学金入校的,这个李昙曾经有偿给王陶补习功课,两个人机缘巧合的熟悉了。”季嘉总是解释的十分详细。 唉,苏一叹了一口气,这样的私立制度并不健康,少年少女们过早地体会到贫富差异,社会等级,对他们的心理健康造成了很大危害。 “我还是想不到发生了什么,如果她们是朋友,为什么现在王陶又不见踪影?别是遇害了吧。”毕竟是一个生命,苏一有些不忍。 “今天晚上回去就知道了?” “什么?” 季然这若有所指的态度让苏一直冒冷汗, 季嘉无奈地瞪了一眼他哥,就是这种把不明不白的话说得理直气壮,而且从不解释的态度令人火大。这个人太自负太武断,只做他觉得为你好的事,又从不解释来龙去脉。 “希望苏一足够特别,能好好修正他,”季嘉在心里祈祷。 短暂的相处也让聪明的苏一猜出了季然的这种特质,明明是个好人,但就是令人不爽。 “不过这件事情过后,应该不用和他们打交道了吧,忍一时风平浪静吧。”她在心里想。 回去的路上三人沉默无话,苏一回到了酒店,早早洗漱上了床,可翻来覆去实在是睡不着,王陶李昙的事情先放在一边,让她最疑惑的,还是为什么季家兄弟把她牵扯进这样一件事中来,而且总是毫不掩饰地让她去接触王陶李昙的东西,难道他们知道自己做噩梦的事? 苏一无端地想起在江西时的那一支香,那个背影有点像季嘉。 难道自己的噩梦真的由物品触发?可是在天津和东北时自己明明没有碰到过死者的物品啊? 季家这两兄弟的出现也许是个转机,不管噩梦的真相是什么,自己总算是有一点接近了。 虽然常常悲观,可苏一骨子里是个坚强又勇敢的人,不然也不会一个人独自求学生活多年,甚至在父母双亡后很快恢复过来, 闭上双眼,果不其然,梦境像是老友,如约而至,这是苏一第一次在还清醒的状态下进入梦中,感觉很特别,与其说是做了一个梦,不如说像是主动走进了一个游戏场景,惨白的天花板,浓重的消毒水味道充斥着她的鼻腔,环顾一周,这里显然是医院病房。 她明白了,应该是李昙去世的那天,扭头向病床上看去,果然是照片里的那个女孩,苏一走近站在病床边,不由惊叹,洁白的被子衬托出了这个女孩的美貌,明明是个消瘦的癌症病人,但还是不由自主地吸引人的目光, 苏一从来不明白什么叫做美人在骨不在皮,但今天她理解了。李昙李昙,真是人如其名,月下美人,昙花一现。 “蹬蹬蹬”病房外忽然传来一阵高跟鞋声,苏一连忙推门向外看,只见那一步一晃走过来的,居然是满面潮红的王陶,不用走近,酒味就扑面而来,如今天光大亮,想来是一夜宿醉吧。 王陶的出现,显然有人更加激动,苏一注意到了蹲在墙角边抽泣的李东,噌地站了起来,直冲王陶过去,一把拎住了她的衣领, 王陶被吓到了,尖叫着让李东放开她, “臭婊子,你昨天晚上去哪了?” “钱我不是都交了吗?李昙死了?” “还有治疗费,药费你没交,你他妈的卖一个包都够交好几年的治疗费了,昙昙昨天晚上抢救打电话你也不接,” 李东挥手把王陶甩到地上,王陶明显摔疼了,语气不善起来, “靠,谁知道要这么多钱,从家里带出来的都花光了,让你去勒索,钱呢,老娘卡里一毛进账都没有。” 李东好像想起了什么,讥笑着说道:“别说勒索信了,电话我都打了几百个了,钱呢?回信都没有一个。你他妈的死在外面也没人管。” 不知道是不是这番话戳中了王陶的痛处,她站起来披头散发地朝李东扑了过去,拳打脚踢,嘴里还叫骂着:“你妹妹就是个短命鬼,摇钱树没了吧。” 两个人厮打在一起,周围的病人都远远地躲开了。 苏一看不下去,转身回到了病房里,站在了病床边, 可能是去世还没多久,李昙的身体尚有温度,苏一忽然想到上个梦中,触摸曹琴时那似有似无的触感,她像着了魔一样伸出手去。 软软的肌肤触感,苏一盯着李昙的手,是不是自己眼花了,怎么手指动了一下呢?她的目光向上移去,豁然发现病床上的李昙居然睁开了双眼,窗外天光微亮,瘦骨嶙峋的美人睁着一双眼正盯着自己, 苏一吓了一跳,一口气哽在喉中,想退后一步却无法动弹,这人的一双眼睛倒是好看,往里望去,眼波荡漾,只不过死后目光僵直,在病态的脸上显得尤为可怕, 浑身僵住,双腿发软,她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只看见李昙缓缓地张开了嘴, “我是死了吗?你是谁?” “啊,”苏一回答不上来,她的大脑飞速运转,怎么也理解不了现在是什么一个状况。 不知道是不是屋内的声音传到了外面,苏一听见走廊里的争吵声瞬间止住,紧接着王陶尖利的声音传来, “靠,屋里那个死人是不是出声了,” 第二十九章 意外入住苏家 “啪”,一声响亮的耳光, “你这个废物也敢打我?” 透过病房门上的毛玻璃,苏一看见一只推门的手,还没待她反应,就只见李东和王陶已经进来了, 三人一尸面面相觑,都理解不了目前的状况,王陶忽然大声尖叫,她闭上眼捂住自己的耳朵,感觉到似乎被人拽了一下, 再睁开眼时,黑暗中陡然一张大脸,苏一本是很冷静的一个人,这是没忍住叫出声来,床头灯被拧亮了,居然是季嘉和季然!她感觉到胳膊有点疼,低头一看,季然正牢牢抓着她的胳膊, 在她的注视下,季然松开了手,蜷起双腿,冷静了好一会,看向自己床边那两个人,季然一脸愧疚,就连季嘉都有些不自在。 她走下床,打开了酒店房间内所有灯,季家兄弟似乎是在黑暗中坐了很久,都觉得有些刺眼,下意识用胳膊挡住双眼, 苏一捧着一杯热水,瞪大了双眼, “你们两个变态不会一直在我床边坐着吧,” “苏一,你不要误会,我们是为了…” 季然没往下说,似乎不知如何解释,季嘉一脸不善,瞪了他哥好几眼, 屋内气氛顿时十分尬尴,苏一的怒气直往上窜, “你们不说我来说,如今我是百分之百确定了,你们两个的目的一定与我做噩梦有关,还有那些香,” “这几天根本不像是在查王陶的失踪,明摆着就是让我去接触那两个女孩的物品,试探会不会做噩梦。” “王陶的事是要查的,”季然的声音变小了, “所以呢,现在还不能摊牌吗?”苏一心里有点难受, 季然沉默了很久很久,她看着自己的玻璃杯,热气袅袅,拼命忍住眼泪。 季嘉看着这两个人,头都大了,他想了想坐到苏一身边,笨拙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你别怪我哥,他这个人犟的很,不过,我保证,他绝对不会害你,” “当我和他要做的事情之间,出现利益冲突的时候呢?”苏一冷笑, “哈哈哈,”季嘉居然笑出了声,“这点你放心,他这个人,是按转世活佛培养的,别说是你,即便是随便路上一个普通人,他也不会拿人性命冒险的。” 苏一惊讶地转头看向季嘉,这少年笑着,却有一丝无奈在里头,她不理解, 又等了一会,季然还是不开口,苏一受不了了,她站起身来走, “还不走吗?这是我的房间,我总有权力请你们出去吧。” 季然站了起来,苏一从没看过他如此难看的表情, “苏姑娘,香我希望你留下,对你有好处的,” 苏一看着这个半夜出现在女生床前而且拒绝解释的人,这样一张脸此刻让她有扇一把掌的冲动,拼命抑制自己,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季嘉笑着道了再见走了出去,季然踌躇着,还是把香盒留在了门口的柜子上。 关门落锁,苏一觉得自己头都要炸了,一睁眼就看见这两个大活人在床前,惊得让她差点忘记突然醒过来的惊悚噩梦了,回想梦中缓缓坐起的李昙和看见她的李东王陶,一丝空调热风吹过,苏一摸了摸满胳膊的鸡皮疙瘩。 她想了又想,拨不通老哈的电话号码,犹豫许久,拨通了苏羡的电话,没想到响了两声就接通了,她有点惊讶,诺诺不知如何开口, 话筒里苏羡的声音倒是很焦急,连连问道:“是小一吗?这么晚出什么事了?别怕,和哥说。” 听着这人熟悉的声音,苏一哽咽着,尽力稳定自己的情绪。 简单收拾了一下日常用品,等苏羡来接她到苏家去住,酒店楼下的季家两兄弟看见一辆红色的跑车呼啸而过,季嘉拍了拍他哥的肩膀说道:“人家家人来接了,咱们可以回去了吧。” 季然皱眉回答道:“你查过苏家的情况吗?我们应该去楼下守一晚看看。” 季嘉气不打一处来, “你是痴汉吗?苏家可是她正经八百的亲人。既然这样担心,为什么不说明白来龙去脉。” “她一定不会理解。” “季然,你这样其实可笑又自负,”睡梦中的广州依然灯火辉煌,季然惊讶地转过头,看着少年人脸上忽明忽暗的霓虹,“你根本不信任任何人,这就是你和那个女孩的不同,她无论怎样被生活折磨,却依然愿意去相信每一个人。” 季然看着季嘉渐渐远去的背影,忽然觉得有点失落。 凌晨四点的苏家别墅一片热闹,宽敞的客厅里,梨花木扶手椅上坐着鹤发童颜的苏老爷子,长子苏昌端坐在右手边的圈椅上,两人表情激动,苏昌更是红了眼眶,他们谁都没有想到,半夜苏羡接到的一通电话,居然带回了,本以为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认祖归宗的小孙女苏一,苏羡急着出门只解释了几句,苏老爷子和儿子苏昌听了个大概,虽然不知道这季然究竟是谁,不过很是感谢他促成苏一回家。 夜色如水,苏一看着自己身边头发乱糟糟的苏羡,这个人一定是接到她电话马上就出门了,心里暖暖的。 车开了没一会儿就到了,苏一没想到苏家就离自己这么近,看着别墅大门旁那块小小木牌上的碳字, 她内心情绪万千,苏家这两个字对她来说代表着太多东西, 推门而入,客厅内早就点亮了几盏大灯,她一眼就望见了那紧张兮兮的两个人,凌晨四点,她一个电话,长辈们就起来迎接,她感觉喉咙处有什么东西哽住了,使劲咽口水尽量不让眼前模糊, 苏爷爷和苏昌又何尝不激动,当年唯一的宝贝小妹,一朝出嫁却与家中关系越闹越僵,他们何尝不想念远在天国的女儿和妹妹,何尝不想念那个小时候粉嘟嘟的小宝贝,如今重逢两个人都双手发抖,忍不住泪水, “小妹!”一声苍老的呼唤传来,四人回头看去,只见一个妙龄少女扶着一个白发老妪缓缓走来, “小梨,怎么不听话,把你奶奶扶出来了!” 苏爷爷看见这老妪急忙上前搀扶,斥责那少女道。 第三十章 苏家的故事 “苏爷爷,奶奶不知从哪里听到了苏小姐要回来,自己穿衣出来了。” “奶奶,不是小妹姨姨,是小妹姨姨的女儿呀。” “你骗人,”那老妪腿脚不利,一步步走的很是辛苦,苏一见状急忙上前,握住了老人的手,“您好,我是苏一。” “小妹,这就是小妹啊,一模一样!”此话一出,在场的三个苏家人都泪水涟涟,就连苏羡和那叫小梨的少女都红了眼眶, 苏一听妈妈讲过,家中有一个从小照顾她长大,很疼她的老妇,想来就是此人了。 听着这老人一声一声的小妹,苏一想起疼爱自己的妈妈,怎么都忍不住眼泪。 几个人就这么站着哭成一片,最后还是苏羡扶着这个,劝着那个,纷纷落座,老妪比苏爷爷还要大上几岁,身体不支,在苏一保证明天一早就去看她后上床休息了。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冷静了一会也就都止住了泪水,场面却渐渐变得尴尬起来,因为顾念着对方的感受,谁都没有先开口,两个长辈一脸热切地盯着苏一看,却都怕掌握不好分寸吓着她。 打破僵局的还是苏羡,他开口说道:“大家先都休息吧,有什么话明天再和小一说。”小一叫的甚是亲热,惹得两位长辈眼光不善,苏羡很无奈。 “小一,”苏爷爷斟酌着开口道,“今晚好好休息,有什么不好意思开口的就问苏羡和小梨。” “好的,姥爷。”苏一笑了,自然地回答道。她看到老人的手颤抖着,情绪激动。 “好,好。”苏老爷子点头,起身走了,他想着去给老伴上柱香,小丫头终于回来了。苏羡无视亲爹那期盼的小眼神,拉着苏一也往客厅后面走去,,他明白苏昌更渴望苏一的认可和亲近,毕竟她母亲的离家与苏昌脱不了干系, 所以他不知道苏一现在能不能原谅,应该再给这丫头多一点时间,因为她是这样好的一个女孩,苏羡想。 两个人向后面走去,苏一不禁惊叹这别墅的构造,果真是别有洞天,布置精巧,在外面绝看不出里面到底有多大,苏羡看着苏一的表情自豪地说:“厉害吧,都是爷爷设计的。” 两个人跨进后面院落里,影影绰绰的画廊和小巧别致的楼阁,为这个夜晚增添了几分神秘的氛围,右拐没多远就是苏一的房间了,苏羡带着她转了一圈就关门出去了,房间外是露天花园,所以门还是厚重的现代防盗门,只是那门锁的样式是铜质的横开锁, 屋内布置倒是简洁,多是中式家具,还有鲜花两三捧,苏一点亮床前的灯,分明不是蜡烛却灯光摇曳,在白墙上投出影子,苏一把自己裹进被子里,很快就睡着了。 再次睁眼已然是天光大亮,她急急忙忙穿衣洗漱,心里埋怨自己,本想着早点起的,真是。 收拾好出门时已经九点多了,苏一推门就看见蹲在一旁玩耍的小梨,美丽少女在鲜花丛中更添几分娇憨,小梨看见苏一笑得很活泼,向她道早安引她去餐厅吃早饭,白天的苏家与晚上完全不同,夜晚那些不得见的结构大显身手,小小的别墅被揉进了古代院落的魂,苏一佩服得不得了。 走进饭厅,圆桌旁围坐着苏爷爷,苏昌和苏羡,还有一位陌生男子,苏一红了脸,想来大家都在等她,那男人见苏一来了便站起身来,走到她身边,看着她的脸连连说好像,接着一把把苏一拉进怀里, 苏爷爷立刻呵斥道:“小申,放开,别吓到小一。”陌生男人放开苏一,自我介绍道:“我叫苏申,是你的小舅,以后有困难就找我。” 苏一看着这个小舅舅,有点脸红,应该是比妈妈小吧,看起来太年轻了。不过苏家都是好皮相,苏羡的爸爸应该都五十多了吧,还是能看出当年帅气的样子。 大家纷纷落座,苏一打着招呼,这一次招呼到了苏昌,一声大舅叫出口来,惹得他十分激动,差点落下泪来。 在场就苏一一个女孩,这四个男人都对她疼爱有加,除了年纪相仿的苏羡,长辈们实在不知如何表达,只能不断地给苏一夹菜,一顿早饭下来,苏一觉得自己要撑死了。 饭后依然是苏羡陪同,两个同龄人还是有话聊的,苏羡向她介绍着苏家的情况,两人消化了一会,提出去看看昨天晚上的老妪,是妈妈很挂念的人,一定要见见。 先去厨房叫了正在干活的小梨,看着少女忙碌的背影,她转头问苏羡, “她是什么人呢?” “昨天的是王奶奶,还没解放的时候她就在苏家了,跟着爷爷从天津到广州,小梨是她的孙女,爷爷总是说建立新中国以后就不流行这些了,可王奶奶很固执,她的女儿徐妈妈也照顾了苏家一辈子,照顾我长大,现在徐妈妈的女儿小梨也留在了苏家干活,爷爷劝不动王奶奶,但是我们都拿她们当家人。” “王奶奶年纪毕竟大了,没有多少时间了,爷爷说等王奶奶走后,小梨就可以离开苏家。”苏一有点说不出来的感觉,没想到如今社会还存在这种主仆关系。 “你不要在意,苏家人从没把他们当成随意使唤的佣人,而且小梨似乎不怎么喜欢留在苏家。” “她可不是王奶奶。” 两个人谈话间已经走到了厨房,小梨看见了他们,洗了洗手跑了出来。 王奶奶住在院子后面的房间,阳光很好,她躺在床上,拉着苏一的手叫着小妹,苏羡无奈的解释,老人家时常糊涂。 苏家是在苏昌出生后搬到广州来的,妈妈应该是在这里长大的吧,苏一一个人溜溜达达,脑子里乱七八糟,苏家人一定还保留着妈妈单身时的卧室,但她不想去看。 融入苏家比想象中自然的多,渐渐地,苏一就习惯了这些长辈内敛深沉的疼爱,她是个很开朗的人,自然已经认定了是家人,就不会吝啬自己的善意,一家人其乐融融,不过苏一从未谈起双亲,苏爷爷看在眼里,担心,但也没有办法,有些伤口只能自己慢慢愈合。 第三十一章 季然受伤 正当苏一享受久违的家庭温暖时,季嘉的电话打来了,她虽然心里有气,但不好迁怒小朋友,接了电话却没料到居然是季然出了意外。 季嘉在电话里留了地址,苏一犹豫着要不要带上苏羡,但最后还是一个人出了门。 她虽然有驾照,但从没上过路,急急忙忙打了一辆出租车,没想到这么远,眼看着计价器蹦到了三位数,出租车才停在一个院子门口。 苏一对广州的房价没什么概念,但面对这样一个独门独户的院子也是吃了一惊,虽然是在荒郊野岭,不过应该也过百万了吧,有钱人。 她拿出手机给季嘉打了一个电话,不一会一个小脑袋就探了出来,事情应该挺严重的,季嘉脚步匆匆,带着苏一左拐右拐进了一间房,房内布置很简单,床上躺着一动不动的季然,苏一站在床边看着闭着眼的季然,有点担心。 季嘉指着空出来的另外一边说道:“躺上去。” “什么?”她大吃一惊,“你再说一遍?” “哎呀,时间紧急,来不及解释了。”季嘉走来走去,翻箱倒柜的不知道在找什么,“你放心,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必须解释清楚,不然这个忙我帮不了。”苏一态度坚决, “你仔细看看我哥的表情。”季嘉说道。 苏一俯下身去,她刚进来时以为这人是晕倒了,但现在仔细一看,季然虽然规规矩矩的闭着眼,却眉头紧皱,明显看到眼皮下眼珠转动, “这是在做噩梦?”她转身问道, “对,”季嘉拿了两支香走过来,比上次给苏一的要颜色深一点, “为什么我会帮到他。就算时间紧迫,也麻烦你给我简单解释一下。” “唉,”季嘉叹了一口气,屈服了,“其实我们一直和王陶有联系,她这几天是被李东控制住了,本来这两个人合谋假借绑架,是为了从王家骗出一点钱,但李昙病情突然恶化,李东受了刺激,当真绑架了王陶。” “本来这件事是很好解决的,但我哥意外发现,李东和王陶的精神状态不对,哦,就是在你做梦那天的第二天。” “这两个人嘴里一直叫嚷着什么李昙复活了一类的胡话,我哥很疑惑,想探个究竟,准备了很多天在昨晚行动了,谁知道还没醒过来。” “被人打了?”苏一问道,那她能帮什么忙? “我不能告诉你,”季嘉一脸为难的样子,“你不愿意帮我吗?” 她低头思考起来,精神状态不对?还是在做噩梦那天之后?莫非真是自己出现在梦中影响了那两个人?难道梦中事物会影响现实的推论是对的?如果是对的,那季然现在的状态就是自己简介造成的,她顿时愧疚起来。 季嘉观察着苏一的表情,偷偷笑了。 “我当然可以帮你,怎么做?”苏一干脆利落的躺在床上, “需要肌肤接触,你,你要不拉住我哥的手?” 救人要紧,苏一没扭捏,大大方方的拉住了,季然的手冰凉冰凉的,太容易给人带来不好的联想,脑子里闪过洁白的病房,她忽然有些不舒服。 季嘉在床头柜上折腾了好一会,点燃了那根香,苏一偏头闻了闻,感觉没什么味道, “闭上眼睛,放松。”她乖乖照做,不明白季嘉要干什么,模模糊糊快失去了意识,忽然发现,这不就是要她做梦吗?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做,但她还是随着困意去了。 再度睁开眼时,苏一最先感受到的是手里的温度,热乎乎的,她的视线顺着胳膊往上,赫然是距离很近的一张脸。不过这张脸上的表情可不怎么好。 “你怎么进来的?又是季嘉。”季然皱着眉头,语气明显不善。 “是他叫我来帮你的,” “胡闹,一切正常,哪里需要什么帮助。” 两个人说着话时还牵着手,苏一觉得别扭,挣脱着想放开。 “别乱动,”季然反手握的更紧了,苏一看着这人严肃的表情,不知怎的居然有点脸红。 “我是你的介质,放开了你就迷失了。”季然转过头来,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稍显暧昧。 “什么叫介质,什么迷失。”虽然眼前人实在很帅,但苏一没有沉迷美色,准确地抓住了重点,她有种直觉,自己正在接近这两兄弟的秘密。 季然没有回答,侧耳听了听,忽然拉着苏一跑了起来,两个人右拐躲进了一条巷子里,她这才打量起四周来,虽然是白天,但是阴暗破旧,巷子两旁是破败的居民楼,角落里还有不少彩钢板搭起来的临时房间。苏一好奇极了,这是在季然的梦里吗? 她探头探脑地好奇环顾着,忽然被身后人捂住了嘴巴向后拉去。苏一不知道季然有多高,不过她也不矮,季然这一把却正好把她拉进了怀里,鼻尖处的洗衣粉味道让她觉得有些发痒。 “别乱动,”季然在她耳边说道,更痒了,“不能让他看见我们,后果会很严重。” 远处走来一个左摇右晃的男人,手里拎着空酒瓶,苏一仔细辨认着,虽然和那天噩梦中有些不同,但还是可以分辨出来,这人正是李昙的哥哥李东,她想了起来,为什么周遭环境如此熟悉,原来是他们去过的,李东李昙的家。 说曹操曹操到,只见反方向一个身穿校服的女孩跑了过来,李昙的美貌在周遭环境里更加突出了,苏一看着她轻声细语安慰着李东,搀扶着走进了单元门。 两个人进去后好一会季然才放开手,苏一不悦地瞪她,语气不善地开口道:“这是怎么回事,你现在是瞒不了我了,我已经知道了你的弱点。” 季然的表情比那天晚上生动多了, “什么弱点?” “季嘉说你是转世活佛,把别人的命排在自己前面,”苏一举起被季然牢牢牵住的那只手继续说道,“如果你不告诉我,我就放手。” 实在是这个威胁太幼稚了,季然脸上有隐隐的笑意,苏一看着他,像个泄气的皮球扁了扁嘴。 “算了吧,爱说不说,真是够了,”她开始觉得烦躁了。 第三十二章 苏一的能力 “这是李东的梦。”季然语气平稳,“我们正在他的梦里。” “什么?”苏一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拍电影吗?盗梦空间吗? “具体什么情况?高人再解释解释?” 季然笑了,接着说道:“几天前,我联系王陶时发现情况有变,彼时她已经被李东控制住了,而且这两人明显状况不对,一直叫嚷着李昙复活了,我调查了几天也没有发现异样,最后实在无法,只能选择入梦了。” 尽管如何入他人梦更引人兴趣,但苏一还是板下脸来说道:“所以你一直都知道王陶没有被人绑架?” 季然眼神躲闪,皱起眉头,“是的,对不起。” “让我想想,你的目的是让我接触王陶,接触李昙,为的是研究我做梦的契机是什么对吗?” “是的,本来我的计划是那晚等你做梦后入你梦中的,可临时生出变故,就,” “没有得手?”苏一其实不怎么生气,她此时更好奇这些神乎其神的所谓入梦。而且季然明显后悔的表情令她觉得有趣,忍不住想逗他。 “你知道我双亲过世了吧,”苏一忽然低下声音,“他们去世后,我一直受噩梦侵扰之苦,孤苦伶仃,无人诉说,一路南下,本以为交到了你们这两个朋友。”带入情绪,她不由得有些哽咽。 季然看着昏暗光线下的这个女孩,他和季嘉从东北就跟上了她,苏一的坚强和善良他看在眼里,也着实令人敬佩,看着此时这样一双含泪的眼,他伸出空着的左手扶胸,怎么这里有些痛? “你问吧,我能说的都说给你听。” 苏一惊讶地抬起头,这人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大好机会不能错过。 “首先,这个入梦?怎么入梦?” “对不起,具体做法我不能告诉你,” “那入他人梦一定要肢体接触吗?” “并非。” “你敢不敢多说几个字。” “看个人能力,以及入梦者与被入梦之人的熟悉程度,可以解释为需要一定联系,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苏一翻了个白眼,和没说一样,“你们跟着我是为了什么?” 季然少见的犹豫了, “帮助你,你对自己的能力不了解,可能伤及本身。” “还有呢?”苏一直觉这人没说全。 “你的能力很罕见,对我和季嘉有利。” 倒是坦率,如今他这样坦荡荡,苏一竟不知道问什么了。 她忽然想到自己此行目的,“你到底会有什么危险,还有我们怎么出去。” “我可以随时带你出去,”季然顿了顿,“危险是,嗯,我这样解释给你听,睡眠对一个人来说是很重要的,任何一个普通人长时间做有意识的噩梦,并且之后得不到休息,是会给身体健康带来很大危害的,同时,入梦也是一样道理,在他人梦中会失去时间概念,如果迷失了不及时醒来会有生命危险。” “那我们现在走?”苏一很疑惑,所以季嘉为什么叫她来,这季然看起来不像是没有分寸,会迷失的人啊。 “我还没有达成目的,查出李东和王陶异样的原由。” “啊,这个啊,我知道。” 季然瞪大了眼睛, 哦,原来这个人惊讶起来也和普通人一样,苏一想道。 “怎么样?先出去?然后说给你听?” 虽然对李东的梦也很感兴趣,但她想到季然可能已经两天没睡觉了,有点担心他的身体健康,还是先出去为妙。 季然点了点头,说道:“闭眼。” 苏一闭上了眼睛,忽然感觉到自己被抱住了,还没等她脸红,轻微的抽离感袭来,再睁开眼睛,头顶的木制房梁出现在眼前,她侧过头,正看见季然的一双眼睛,两个人都愣住了,对视良久,慢慢红了脸颊。 “咳咳。”暧昧的气氛被季嘉的咳嗽声打断,“这么快就出来了,我叫你的时候怎么就不理我呀?” 季然松开了手,苏一坐起身来。 “她知道李东和王陶变化的原因。” “嗯?”这次轮到季嘉好奇了。 苏一整理了一下衣服,转过身来,看见兄弟两个都一脸好奇地盯着自己,实在是有些可爱。 “是这样的,你们在我房间里的那天,我做噩梦了,梦到了李昙去世的那个晚上。” “果然。”季嘉插话道。 “我碰了一下李昙的手,” “什么?”苏一被季嘉打断了,季然的表情也不怎么好, “你这个傻子,你怎么能随意接触梦中的事物呢?不能随意触碰,这是第一条守则啊。”季嘉叫嚷道。 “又没人告诉我。”回想起那天晚上的惊魂一刻,苏一的脾气也上来了。 “在西安时,我发现自己似乎可以触摸到梦中事物,所以就在那天晚上尝试了一下。” “傻人有傻福,没出大乱子算你幸运。”季嘉吐槽道。 “别说了,”季然开口呵斥道。 苏一有点委屈,这些乱七八槽的噩梦又不是她想要的,这几个月她备受折磨,忍不住红了眼眶。 季嘉也明白自己出言不逊,内疚地闭上了嘴。 她坐在床边,低头难受着,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左手被人握住了,抬起头来,是季然,这个人眼神如此温柔,声音低沉安慰道:“别怕,以后不懂的我来教你。” 苏一稳定了一下情绪,开始说道:“我摸到李昙的手后她就突然诈尸了,而且明显看得到我,正好李东和王陶又闯进来了,正好看到了这一幕,紧接着我就醒了,”她回忆起当时那剑拔弩张的一幕,如果不是突然醒来,还不知后续会怎样发展呢? “而且那次醒来也与平时不同,感觉是有人拽了我一下,把我叫醒的。” “那小子干的,”季嘉笑着指季然。 季然倒是一本正经,“当时你情绪波动太大,我担心有事。” “谢谢你,”苏一的声音很小。 第三十三章 失控的李东 “你在梦中的一举一动会产生无法估量的影响,李东和王陶很可能会觉得,李昙真的复活了。”或许这就是他们精神失常的原因?季然自顾琢磨着。 “好啦,事情圆满解决了。”季嘉笑着拍手站了起来,“该把你送回去了,不然某人要在门口等急了。” 苏一看着这两兄弟交换眼色,知道他们肯定是想把自己支走,然后再讨论。 “别拉着脸啦,你哥在门口等你呢,都等了半天了,”季嘉说道,“我们来日方长,你想知道的都会慢慢告诉你,” “但这是属于我们家的秘密,要想知道就必须加入,”季嘉看着两个人依旧牵着的手调笑道。 苏一立刻松开了手,季嘉说话能有一半靠谱就不错了。 苏羡换了一辆黑色的车,回苏家的路上,苏一坐在副驾驶,想着这半天发生的事,感觉手心有些微微发热。 苏羡怕她饿着,带她来到了酒楼吃饭,的确是饿了,果然入梦是耗费体力的,她一边吃一边想。 两个人回到苏家,小梨端上来两杯茶,茶汤清亮,回味悠长,苏一靠在椅子上,觉得人生都圆满了。 “小一,你来看看这份资料。”苏羡放下茶杯,递过来一个文件袋。苏一打开,赫然发现是季家两兄弟的资料,不过薄薄几页,很快就看完了。 “这两个人,就连我都查不到太多东西,和他们来往你实在要小心。” 苏一看着严肃的表哥,忽然笑了,她从没想过自己还能如此幸运,来广州之前还是孤孤单单一个人,可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竟然就收获了家人和朋友, “你放心,我有分寸。” “需要时一定会找你帮忙的,” 苏家这边的氛围是和和美美,可季家两兄弟却是愁眉紧锁了。 “哥,怎么办?要不要告诉爷爷?苏一的能力进化速度也太快了,而且上次点了安神香也完全没有效果。”季嘉发愁道。 “先等一等,目前我还可以控制住。”季然想了一会回答道。 “也对,那丫头那么听你的话。”季嘉坏笑。 “别那么说,” “怎么,你不喜欢她吗?” “我,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你别忘了我们的最终目的。”季然皱紧了眉头。 “切,假正经。”不知怎么,季嘉忽然发起脾气来,看了一眼季然转身走了。 夕阳西下,屋里慢慢变暗了,季然望着远方,眼前出现了女孩的一张笑脸。 苏家人显然对季然季嘉不甚放心,不过苏爷爷也不会贸然禁止来往,只是嘱咐苏一要小心,苏一理解他们的担心,深受感动。 看起来一切都解决了的样子,但她还是担心王陶的下落,拜托苏羡从王野那边打听消息,也没有什么回信,不知道季然最后是怎么处理的。 大隐隐于市,苏爷爷很喜欢闹市的烟火味,别墅所在的天河区夜生活丰富极了,苏一虽然对蹦迪喝酒没什么兴趣,不过总是喜欢晚上出门买面包,关门前的面包格外便宜,今晚又是一个开开心心提着面包回家的美好夜晚,苏一走在大街上,看路人形色匆匆,一辆出租车停在了路边,一对青年男女拉拉扯扯地走进了一家夜店。 夜生活丰富多彩啊,苏一感叹着,忽然觉得那两人身影有些眼熟,她回头仔细观察,咦?这不就是最近行踪不明的王陶和李东吗?他们来这里干什么? 苏一想了想,决定跟上去,刚上大学时,她随朋友们去过一次夜店,噪杂的音乐和昏暗的灯光给她留下很不好的回忆,皱着眉头小心跟上,掏出手机给苏羡发短信。 那两人拐进了一间包房,苏一贴在门上,尽量透过影影绰绰的玻璃观察情况。 苏一看不到的屋内,一片狼藉,年轻男女搂抱在一起,桌上混乱的酒瓶和不知名的痕迹勾勒出了这迷乱的一晚。 李东挟持着王陶,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枪来,枪声震慑了屋内人,正在唱歌的男生切掉了音乐,屋内瞬间安静,为了不影响隔壁的隔音设计此时发挥了作用,一屋子喝酒作乐的男女惊恐地看着突然闯进来的歹徒,几个女生辨认了出来失声尖叫起来, “王陶!是王陶。” “闭嘴,”李东恶狠狠地吼道,“都给我闭嘴。” 他双目发红,往门口瞥了一眼,苏一不知屋内灯光比屋外暗,她趴在门上的身影在屋内格外显眼, 被一把扯进来跌坐在沙发上,身旁一个男孩还好心给她让了让位置,与屋内人时尚暴露的打扮不同,苏一的家居服和面包实在是格格不入。李东用枪指着苏一吼道:“你是谁?” “我只是路过啊。”真是哑巴吃黄连,怎么就这么倒霉,但李东的精神状态显然不怎么稳定,他小声嘟囔着什么,苏一离他最近,只模模糊糊听到“去死”什么的,完了,情况很糟糕。 李东把王陶夹在腋下,拿着枪大声朝沙发上的人吼道:“把钱都拿出来,不然把你们一个一个崩掉。”女生们吓得缩成一团,苏一看着那些年轻人们,哆哆嗦嗦地掏出自己的手机和银行卡。 李东显然不满意,他一把把银行卡扫到地上拿着枪指着众人, “现金呢?给老子拿现金出来。” 李东威胁众人,放松了对王陶的挟制,苏一一直在观察王陶,被挟持却一点都不反抗,果然,李东刚松手,就只见王陶从他臂弯里软绵绵地滑了出来,整个人分明是已经没有了意识。 认识王陶的几个女孩子也发现了,拼命尖叫起来,李东举起手臂又开了几枪,流弹擦伤了一个男生的胳膊,鲜血瞬间就流了出来,不知是否是这失控的场面刺激了李东,他一边嚎叫着, “王陶说你们都是她的朋友,有钱,钱呢?都给老子拿出来!拿出来!” 一边竟胡乱开起枪来,年轻人们惊慌失措地躲避着,好几个男生甚至拿身边的女伴来挡枪,形势突然恶化,苏一拼命思考,她已经给苏羡发了求救短信也报了警,怎么才能稳定住李东,拖延时间等警察来呢?这包间不大,这样任由李东开枪,大家都会有危险。 第三十四章 王陶的噩梦 “李东,”苏一咬咬牙准备豁出去了,李东听到自己的名字果然转过头来,举起了枪对准苏一。 “你冷静一下,你不是要钱吗?我这里有。”她掏出自己兜里的一沓现金,幸好今天晚上出门买面包时顺便取了一点钱。 李东看到钱平静了不少,踉踉跄跄地走了过来,把枪放在脚下,点了点钱,“不够,不够,”他忽然自言自语道,又俯身捡起了枪。 事态急转而下,李东失去控制和钱有关,苏一试图和他交谈, “别急,我还有,马上带你去拿,是李昙需要钱吗?” 听到了妹妹的名字,李东的视线慢慢聚焦, “是,是,小昙在家等我呢。”他蹲下来捂住头,十分痛苦的样子,怎么回事,苏一在心里想,李昙不是死了吗?怎么还在家里等他?正当她想着怎么和他交谈,稳住情绪时,忽然传来清脆的响声, 一个男生试图逃走时不小心碰到了酒瓶,苏一皱眉,真是添乱,那声音刺激了李东,只见他抓起枪来瞄准那男生就要开枪,千钧一发之际,包间门被撞开了,是警察来了!李东被扑倒,房间角落里的男男女女得救了,抱着哭成一团, 苏一忽然看见上次认识的黄天从人堆里走了出来,原来一直躲在人后,她注意到黄天身后还跟着一个女人,看起来年纪不小了,但风韵犹存,此刻正攀着黄天胳膊不分场合的撒娇,却被不耐烦的甩开。 那女人回头,正好与苏一视线相交,苏一楞住了,她从没见过那样纯粹的眼神,那样纯粹厌恶,憎恨的眼神,她明明不认识这个人啊。 懒得去探究,她想到软绵绵的王陶,急忙飞奔到角落里,搭上脉搏,身体还是软的,但脉搏已经摸不到了,不过她也不是专业的,说不定还能抢救回来呢?正当她这样想的时候,忽然一阵熟悉的黑暗袭来,苏一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跌进了一个味道熟悉的怀抱,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她似乎看到了季嘉,他们怎么会在这?是幻觉吧。 苏羡刚推开门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个令人误会的场景,噪杂凌乱的夜店包间内,宝贝妹妹闭着眼躺在一个有过几面之交的季然怀里,季然抱着苏一站起身来,冲他点了点头说道:“出去说。” “喂,我妹怎么了。”季然走的很快,苏羡气喘吁吁地追上,要不是苏一在短信里提了一句,他才不会给这个人打电话呢。 季然皱眉,表情很严肃地说道:“她没事,只是睡着了。” “睡着了?那你还抱着干嘛?还给我。”苏羡伸出手去, “不行,她睡着了,但是有危险。”季然巍然不动, “什么意思?你找茬是吧?”苏羡有点烦躁, “别生气,意思就是她虽然睡着了,但还是有危险,需要我哥在旁边。”季嘉也跟来了。 实在是难以解释,就连一向能说会道的季嘉都皱起了眉头,怎么才能让苏羡放心把苏一交给他们呢? 苏羡低头沉思着,他想到了苏一的短信内容。 “好,我同意你们把她带走,不过我要全程跟着。” “可以。”季然点头,不能再耽误时间了,不然苏一的情况可能会恶化。 几个人开车来到了季家,苏一是不识货的,可苏羡一眼就看出这两兄弟能住在这里,绝不是普通人。 季然一路抱着苏一,把她放到自己房间里的床上,之后脱掉鞋,躺在了苏一身旁, “喂,你们干什么?”苏羡像炸了毛的猫,“你放心,我哥绝不会有任何越距的行为,只是,只有这样才能帮到苏一。” “你,你,什么,”苏羡瞠目结舌,只见季然自顾自地躺好后就闭上了双眼,的确没有什么别的动作了。 可他实在是理解不了眼下发生的一切,左思右想后坐在了房间内的桌子旁虎视眈眈,小声冲季嘉说道:“那我要呆在房间里。” “没问题,别出声安静就行。”季嘉点了点头,看着躺好的季然和苏一想了想走了出去。 尽管苏羡一百二十个不理解正在发生什么,但想到苏一的嘱咐,还是乖乖坐好没有出声,安静地守着她。 再说苏一这边,当摸到王陶,紧接着失去知觉的那一瞬间,她就知道这人一定是活不成了,因为熟悉的,噩梦的感觉又来了,当她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正身处李昙的房间,这几天梦里梦外都在与这间房子打交道,这个昏暗的小屋都快成为她的心里阴影了。 客厅打翻东西的声音传来,正想出去看看时,她忽然想起来季然说过的话,琢磨着躲在哪里,可以不被客厅里的人发现,正想着呢,忽然感觉到身边空气的波动,她回头一看,季然来了! “你果然来了,好快,”苏一一边说着,一边想到上次她入梦的情况,十分自然的牵起了季然的手,这一次她算是介质吧。 季然张着嘴,盯着两人的手,似乎有话要说,忽然被苏一捏了一下, “喂,不能被人看见对吧,这屋子这么小,我们躲哪?” “其实梦的产生和影响与很多因素有关的,我也不能确定李东和王陶精神失常就一定与你那天的噩梦有关,或许是他们对李昙本就心有愧疚。”季然说道。 “但避免被人看到的确是最安全的做法。”他又补充道。 “是吗?”苏一悄悄走到门口,把虚掩着的门关上了,转过身来看季然。 “好啦,我们是不是该走了,就像上次你抱住我那样。”苏一笑着说道,人已经不在了,她对王陶具体是怎么死的实在不感兴趣。 第一次在噩梦里不是孤身一人,感觉居然不错。 “不行,”季然顿了顿,“上次是我主导的梦,但这一次是在你梦中,如果强行离开会对你产生伤害。” “是吗?”苏一回忆着上次被季然强制唤醒,的确醒过来之后有点不舒服。 “那所以呢?我们就这么等着?” “你以前每次自然清醒是在什么样的条件下?” “我怎么知道,从来都不是我控制的啊。”苏一无语。 第三十五章 结局 “是这样,我和季嘉从来都是主动入梦,你这样被动的情况太少见了。我们推测,既然每次都是接触到死者相关物品才入梦,那说明那些死者是想告诉你一些信息。” “至于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每次相隔时间都不一样,我们目前无法解释,死亡和梦境是两个永恒无解的话题,对不起。”季然面带歉意。 苏一有点诅丧,听起来他们两个对自己的情况也是一知半解呀。两个人站着说话有点累了,她退后一步想坐在李昙的床上,伸手一摸,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伸出手掀开床单,居然是李昙的尸体! 苏一猛地往后退去,跌进了季然怀中, “这,这,尸体怎么在这儿?” 季然扶住了苏一的胳膊,皱起眉说道:“我也不知道。” 此时的李昙早就失去了曾经的美貌,腹部高高鼓起,充斥着因内脏腐烂而产生的气体,苏一没敢往前去,她可以想象李昙的一张脸会变成什么惨状,她庆幸自己在梦里没有嗅觉,脑子里刚出现这个想法,猛地一股恶臭袭来, “啊。”苏一捂住鼻子,拼命忍住,那一瞬间好像要昏过去了。她转头看季然,只见这人清清爽爽地站在那里,微微笑着。 “什么?你闻不到吗?”啊,她干呕着,翻白眼瞪季然。 “呵。”这恶劣的人终于没忍住笑出声来了,只见他缓缓开口说道:“苏一,你的梦就是你的世界,闭眼,凝神,告诉自己此刻没有味道。” 什么?精神控制?苏一犹豫着,但实在是太臭了,臭鸡蛋和臭鱼烂虾的味道再浓缩十倍,恕她只能想到这种形容。 苏一平静了一下心情,闭上眼睛,努力催眠自己,我闻不到,闻不到,闻不到。 哎?怎么感觉没那么臭了呢?她惊喜地抬头看向季然,只见他微笑着,把手放在了苏一额头上,似乎精神更集中了,再睁开眼时,已经闻不到味道了,太神奇了! 松开捂住口鼻的手,在李昙的尸体旁边转悠,真的闻不到了!得意忘形之际,忽然被床单绊倒了,苏一跌倒在地上,看到一只肿胀青紫的胳膊,她感觉自己隐隐又能闻到味道了。 “别联想。”季然把苏一拉了起来说道,“关键之处在于控制自己的精神力,专注。” 苏一好像有点明白了,一个人抽抽着脸,努力了好一会,终于抓到了诀窍。 客厅里两人还在大声叫嚷,不断丢东西砸门的声音“哐哐”作响,王陶的尖叫声越来越刺耳,不断夹杂着脏话,忽然一声尖叫,王陶的声音戛然而止,苏一扒着门缝往外看去,李东拿着一把尖刀抵住了王陶的喉咙,王陶浑身颤抖着低声求饶,卧室离客厅有些距离,苏一听不太清楚。 忽然耳边传来声音,她回头看去,季然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后, “集中注意力,你可以听到的。” 季然的语气平平,却很神奇地让苏一静下了心,她努力集中注意力,王陶的声音在耳边慢慢变大,她气若游丝,吐字模糊, “有钱,我朋友有钱的,金沙夜总会,今晚他们在,在。” 苏一看见李东的表情变得狰狞,他朝卧室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神凶狠,吓了她一跳,但在低头的一瞬间又忽然温柔, “昙昙,等着我。” 苏一听的很清楚。 李东夹起王陶往外走去,王陶已经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了,像一个破碎的玩具娃娃,被拖拖拉拉的拽走了。 苏一跌坐在地上,看着床上身体涨成三倍大的李昙,百感交织,她静静地坐了一会,第一次体会出一种奇异的联系,她闭上眼,王陶在她的脑中,在她的心里,她感受到她的喜怒哀乐,感受到她对死亡的恐惧,感受到她的生命力在慢慢消失, 苏一站了起来,拉住季然的手, “走吧,王陶死了。” 季然没说话,轻轻回握住了。 季家两兄弟的住处,苏羡惊讶地看着床上并排躺着的两个人同时睁开了眼,他站起身来急忙走到床边, “怎么样?没事吧。” “没事,谢谢你。”苏一勉强笑了笑,真是幸苦这个表哥了,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她看向窗外,天光大亮, “早上九点了。”季嘉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走了进来, “给你,” “什么东西,把我妹妹喝坏了可怎么办。”苏羡一副老母鸡护小鸡的架势, “没事的哥,他们不是坏人。”苏一扶着额头,有些头疼。 “这次你有了新的领会,消耗精神,头疼是正常的,”季然接过汤来,自己喝了一口,“没毒,补气固元,对你有好处。” 苏一看着这人坦荡荡喝了一口又递给自己,真是迟钝啊,她在苏羡的大叫声中慢慢喝下了汤,不管到底有没有补气固元的功效,但这样一碗热乎乎的汤下肚,通体舒畅,连精神都好了一点。 “谢谢你。”苏一笑着向季嘉道谢。 “切。”那人还是一惯傲娇,翻了个白眼坐到了床边椅子上,苏羡伸手扶她起来,说道:“走吧,回家。” 尽管还有许多问题想问,但她知道折腾了这么一晚上,苏家人也会担心的。点了点头说了句再联系就乖乖和苏羡走了,苏羡倒是松了一口气,若自己不能把这个宝贝带回苏家,爷爷估计会扒了他的皮。 季嘉和季然送到车上,季嘉撞了一脸严肃的某人一下, “别看了,人家都走远了。” “苏一的能力,进化的很快,”季然沉默了一会说道。 季嘉无语,忽然说道,“我不管这件事了,我可不想以后那蠢丫头生我的气。”他皱起眉头,转身走了。 第三十六章 老哈出现 苏家长辈担惊受怕了一晚上,看到苏一平安回来也没多问,一家人吃了早饭就各自回去休息了。苏羡被老爷子叫到了书房,还没推开门他就开始哭诉, “爷爷呀,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小一都不告诉我啊,冤枉啊。” “冤枉你什么了,过来好好说话。”苏爷爷不怒自威,瞪了苏羡一眼。 “小一有自己的事要办,我和你爸都不会横加干涉,只是我听说,”苏爷爷顿了一下,“昨天晚上杨英出现了?” 苏羡的表情忽然晴转阴,皱眉说道:“应该只是碰巧,不过您放心,我一定会保证小一的安全。” “那就好,对了,小妹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爷爷,”苏羡似乎难以启齿,“我可以基本确定,的确是和广州这边的人有关系,那个人的嫌疑很大,而且似乎和您收藏的几幅画有关。” “竖子,尔敢”苏爷爷站起身来,手重重地拍在桌子上,茶杯被打翻了,茶水四溅, “爷爷别生气,”苏羡连忙站起来,扶着老人坐下, “唉,到头来都是我的错,害小妹和她的孩子受苦。” 苏羡从没见过爷爷如此低落的样子,一时也不知怎么办。尽管和苏一未曾谋面,但了解相熟后,他也渐渐开始心疼这个坚强的女孩子,本应该是在家人的呵护中长大的小公主,上天偏要给她这样多的磨难。 “小羡,一定要保护好她,大人的事大人来解决。” “是,爷爷。” 苏羡退了出去,轻轻掩上门,他倒是觉得,长辈心里的小丫头,比起很多人来都要成熟。他看向苏一房间,想了一下往厨房走去,不就是补汤吗?他也能做! 不同于很多人的忧心忡忡,苏一在房间里一觉睡到了夕阳西下,睁开眼就看见床头冒着热气的一碗汤,她听见敲门声,是小梨, “进来吧。” “苏一,你醒啦,快喝汤吧,苏羡热了好几遍呢,我来拿换洗的床单。” 真是幼稚,苏一看着那碗热气腾腾的汤,在心里吐槽道,但还是乖乖喝掉了。 睡饱了精神足,苏一想着要不要约季然,再讨论讨论梦中的事,手机铃声忽然响起,她拿起来一看,居然是失联许久的老哈! “闺女,在广州吗?能不能帮我一个忙?”老哈的语气很焦急,苏一马上就答应了。 怎么回事,她在心里疑惑,这几天怎么都是求自己帮忙的? 已经傍晚,她依旧叫上了可靠的司机兼表哥苏羡,这样苏家长辈也会放心, “你朋友不少啊,”正是晚饭时间,放下碗筷就跟着出门的苏羡吐槽道。 “这次这个没有什么秘密。” 苏一和老哈之间的确没什么秘密,两个人认识的过程也很简单,她隐去了所有关于噩梦和死人的部分,十分钟就讲完这个故事了。 “好,当然要帮,他帮了你那么多,咱们一定要回报人家。” 自从到了广州,她每天和各种人见面,跑东跑西,对这广州城也有几分熟悉了,两个人跟着导航,拐进了苏一很熟悉的一个街区,哎?这不是李昙家附近吗?苏一有些头疼,想起来李昙的尸体是不是还在屋里放着呢?还有那个王陶,昨晚警察来了,应该通知家人了吧。 越想越放心不下,苏一掏出手机给季嘉发了一条短信,询问李昙李东的情况,信息回复的速度很快,不长, “都处理好了,勿念。” 很明显是季然回的,苏一笑了笑,如今她对这两兄弟已经很熟了。 转头正好看到开车的苏羡一脸八卦的表情, “别问。” 苏羡委屈地撅着嘴,一个利索的顺尾停好了车, 车停在了一栋居民楼前,两个人下车张望着, “人在哪呢?” “在那。”苏一指着单元门旁,阴影处有一点小小的火光,不顾苏羡,自己跑了过去。 老哈还是老样子,手指间的一支烟明明灭灭,映出脸上的几分疲惫来, “小闺女,你来了。”他看见苏一,很焦急的迎了上来,“这次只能找你了。” “怎么了,慢慢说,”苏一从未见过这样紧张的老哈,她不知道自己能帮他什么, “三楼,一会进去帮我感应感应,是不是死,”老哈忽然看见了跟在苏一身后的苏羡,急忙把话咽到了肚子里。 “没事,我哥。”苏一拍了拍老哈的肩膀说道。 “那真好。” 苏一笑了,老哈还是这样。 几个人往楼上走去,没注意到角落里一个纤细的身影, 苏羡拍了拍苏一的肩膀问道:“怎么呢?装神弄鬼呢?生活费不够?” “呸,闭嘴,不然不带你了。” 老哈拿出钥匙开了门,屋里空落落的,没什么家具,苏一站在房间中,闭上了双眼,她忽然明白季然说的,什么是所谓“新的领会”了,此时此刻她站在这里,有一种很清晰的感受。 “在这个房间里没有人去世过。” “怎么可能,你不需要摸一摸什么东西吗?不是还要回去睡觉吗?” 苏羡一头雾水,苏一看着焦急的老哈,想了想还是装模做样地在屋里转了一圈。 回到家的苏一很是困惑,她打发走问东问西的苏羡,自己躺着床上细细思索起来,这种感觉太奇妙了,她兴奋极了,想了想还是拿出手机。 “喂,季嘉吗?你哥在吗?” “干嘛?有什么事不能和我说的吗?” “哎呀,你哥在不?” “喂,苏一?有什么事?” “是这样,今天我有一个朋友叫我去感应一下房子里有没有人去世?然后我,” “什么?还有人知道这件事吗?你应该小心一点。” “没事,是很信赖的朋友,然后,然后特别神奇的事情发生了,我站在屋里,忽然有一种,有一种很神奇的感觉,这个房间内一定没死过人,怎么说呢?死亡对我来说,似乎是一种熟悉的感觉,而这次确定没有这种感觉。” “这样正常吗?”电话对面的季然久久不出声,苏一有些害怕了。 “不算正常,再观察一下,你要小心,永远不要盲目相信,所谓的感觉。”季然的语气凝重。 “好的,谢谢你。” 第三十七章 神秘女人 季家,挂了电话的季然表情不怎么好,转向正准备打趣自己的弟弟说道:“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预判有误,比起梦境,苏一似乎对死亡更加敏感。” “是吗?”季嘉也搞不明白。 “对了,帮我买一个手机。” “咦~” “闭嘴。” 和季然通过电话后,苏一内心忐忑,觉出自己的可笑来,虽然一夜无梦,但她不敢言之凿凿地和老哈保证,那间房里没有死过人了,不过她还是打了电话,和老哈说了自己的反应,他倒是深信不疑。 苏一疑惑是什么事情让他如此认真,莫非是什么重要的客户?但问起来,老哈却总是三缄其口,不肯细说。她只能反复强调,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就开口,自己虽然对广州不熟,不过还有苏羡这个地头蛇呢。 三天后老哈的电话打来了,还发了一封邮件,电话中说到,他追查一个小女孩,线索指向之前那间房子后就断了,不过人应该还在广州市内,只不过他人生地不熟,实在没办法了。 苏一打开邮件,叫上了最近不知在忙什么的苏羡,两个人一起看关于那小女孩的详细资料。 是人口拐卖,小女孩是八岁时在天津走失的,孩子丢失后,母亲精神崩溃被送进了精神病院,父亲是名军官,正在执行任务,回来时已经物是人非,但这么多年来,一直坚持赡养妻子,寻找女儿。 一个不怎么令人开心的故事,苏一看着小女孩的照片,脸蛋圆圆,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她心里不好受,八岁了,失踪时已经不是小孩子,懂事了,还是女孩,希望不要落到什么坏人手里。 苏羡也看着照片,忽然扭头看了看苏一,又看照片, “哎?我怎么觉得这小女孩和你有点像,你小时候一定也这么可爱。“ 苏一仔细看了看,的确是和她小时候有点像,她忽然想起初见老哈时,那人奇怪的态度,“小朋友都长的很像吧。”她迟疑着回答道。 “这小孩越看越像你,得,这个事包在我身上。”苏羡拍了拍胸脯说道。 苏羡的效率很高,不到三天就查出来小女孩一家人搬去哪了,说来也巧,收养小女孩的夫妻俩开了个肠粉店,偏偏是苏羡朋友王野,小时候就经常光顾的店,他意外看到资料,认出了那个小女孩,据他说,小时候上学前常常去那家店吃早餐,一家人看起来其乐融融,很是幸福。 苏一听到后松了一口气,不过拐卖儿童始终是犯法的,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应该也要追诉吧,不过决定权应该在老哈那个客户的手里。 她第一时间就把消息告诉了老哈,这人在电话里很是激动,提出想让苏一陪他走一趟。 约好的那天,苏一按时到了约定地点,却发现老哈早早地就等着了,而且令她大吃一惊的是,这人居然换了一身新衣服,干净整洁的衬衣和休闲裤,胡子刮掉了,头发也剪短了,显得年轻了许多,完全是一个帅大叔的样子啊。 “怎么?委托人和你有什么私人交情吗?”苏一问道,这个面对尸体都面不改色的人,她从来没见过他这么紧张的样子。 老哈难为情的笑了笑没有说话,两个人约定的地点离那家人的肠粉店不远,步行过去,远远地就看见热腾腾的水蒸气,虽然是早上七八点,但店内红红火火,一派繁忙景象,苏一和老哈被来往的食客推搡着,不知何时已经坐了下来,闻着味道,饥肠辘辘,苏一见老哈愣愣的不说话,没忍住,自顾自点了两份肠粉,上大学的时候她就很喜欢吃肠粉,如今能吃到正宗的了,很是开心。 肠粉很快就上来了,老板五十多岁的样子,笑眯眯的,估计以为是两个人各点一份,热情地招呼着,在老哈手里也塞了一双筷子。 苏一看着他,这个人自从进来后就怪怪的,不过她是饿极了,自己掰开筷子吃了起来,肠粉晶莹剔透,隐隐约约的生菜还脆脆的,配上偏甜的酱料,胃里暖暖的,苏一吃的很是满足,吃完了也不好占着桌子,她看老哈还是没有行动,不禁疑惑起来,接下来要干什么? 两个人走出店外,工作日的早上是如此充满活力,大家都赶着上班上学,行色匆匆,使得他们两个徘徊在店门口的人显得格外突出, “下一步干什么?是不是需要问问?不过人家好忙的样子?” “苏一,你觉得,老板夫妻俩看起来是好人吗?” 嗯?这是什么问题,“以前你不是总调侃我太幼稚吗?还说世界上哪有好人坏人这么武断的说法,什么人性复杂之类的,你今天怎么了?”苏一开玩笑道。 老哈朝她转过头来,也不知道是不是阳光太刺眼,他眼中居然有泪水。 “看起来是好人吧,我表哥朋友小时候常常在这里吃早饭,说一家人看起来很幸福。” “幸福,吗?”老哈背过身去,不知道是不是在擦眼泪。 “不过你要找的是个小女孩,这么多年应该长大上班了吧。”苏一说道。 “是啊,现在应该和你一样大了。” 老哈的态度很奇怪,难道这小女孩是他认识的朋友的孩子?也不知道他多大了,结过婚没有,苏一想到,看着老哈的背影,她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想法,不会吧? 正当她犹豫着要不要问个明白时,忽然看见远处走来一个身影,远远望去就能看出身材很好,走近来,一张好皮相,看起来三十岁上下,气质成熟,女人走到苏一和老哈身边,忽然开口搭话:“找小欣?” 什么小欣?苏一一头雾水,老哈的表情却像见了鬼一样,没礼貌,这么漂亮的人,苏一在心里想道。 “她还记得?”老哈的声音颤抖着, “换个地方说话,老李心脏不太好。”女人说完后优雅地转身离去,苏一和老哈急忙跟上。 第三十八章 老哈的女儿 女人左拐右拐,带着二人走到不远处,一个关着门的花店门前,只见她掏出钥匙,蹲下来拉要拉起卷帘门的样子,苏一急忙也蹲下来帮忙,回头找老哈,那人还是一副痴呆模样,不绅士,苏一在心里吐槽。 女人似乎也没想到是一个看起来不大的小姑娘来帮她,回头看了一眼呆滞的老哈,对苏一笑了一下。 这女人真是好看,苏一从没见过这样迷人的笑容。 “进来吧。”女人招呼着他们,花店不大,扑鼻而来的香气让人很是舒服,几个人走到后面的小房间里坐了下来。 女人举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动作很是优雅,态度温和地开口道:“我能问问你找小欣有什么事吗?” 老哈终于回过了神,一脸紧张,看到苏一正挨着女人坐,急忙伸手拉她。 苏一一头雾水,这女人看起来很好相处啊, “你是什么人?是你把他们藏起来的?”老哈开口问道,女人却不回答,只是笑了笑站起身来,弯腰在桌旁的柜子里,不知在找什么东西。 “小心。”苏一听见老哈嘱咐她,这场面太令人困惑了,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女人翻找了半天,拿出一支线香来,怎么看起来有点眼熟?苏一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最后问你一遍,为什么找小欣?” “不能说?那对不起了,”女人的声音还是温柔的,但苏一却有一点紧张,只见她拿出一只水晶香座来,上头雕刻了一只小白鲸,栩栩如生,十分可爱。香被点燃了,苏一看着袅袅升起的烟,却意外地没有闻到什么味道,这种感觉太熟悉了!到底是在哪里见过? 正当她努力思索的时候,忽然入口处的风铃响起了,冲进来一个人影,苏一定睛一看,正是季然,他怎么在这里? “住手,”只见他一边说道,一边掐灭了那支香,苏一想起来了,这和他给过自己的香很像,颜色相近也是点燃却没有味道。 “你干什么?”季然语气不善,“她还什么都不知道。” “哪个她?”花店主人一脸疑惑,“你又为什么在这里?” “你拿出香干什么?不是想迷倒苏一吗?”季然问道。 “什么?谁?这个小姑娘吗?”两个人回头看向同样搞不清状况的苏一, “苏一,是你朋友?”老哈突然开口了,犹豫了一会又说道:“那大家坐下来说吧,这件事是我唐突了。” 那漂亮女人挑了挑眉,季然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原来是他搞错了。 “你是在保护小欣吗?”老哈问那女人,“我叫张为民,是她的生父。” 什么?苏一的眼睛睁得斗大, 那女人倒是笑了, “我听小欣提起过,我姓梁。”她伸出手,和老哈轻轻握了一下手, “小欣前段时间和我提过,发现有人在跟踪她,而且总在老李店周围转悠,她有点担心,正好我这里有一家店铺要出租,而且大家离得近,也方便照顾,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想帮他们搬家,之前的坏境太差了。” “我能问问你为什么对小欣,一家这么好吗?” 姓梁的女人笑了笑说道:“不好意思,那就是我的故事了,也不过是我早年受了恩,知恩图报而已,你不必担心。” “反倒是你,我听说过小欣说你的事,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你还在找她。” “都是我的错,”老哈捂住脸,声音很痛苦,苏一不知道怎么办,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如今知道了,要相认吗?” “不必了,她过的好就行。” 两个人相对无言,但苏一却觉得老哈似乎渐渐放松下来了。 “小美女,你就是苏一啊,”女人转过头来,对苏一说道,“你愿意的话,可以叫我梁姐。” “梁姐!”苏一高高兴兴地就应了,她的生活中实在没有什么女性朋友,这个梁姐长得美,说话也温柔。 “你想干什么?”季然忽然紧张了, “别害怕,我不想干什么。”梁姐笑了,笑容真实多了,还有一丝丝狡黠。 老哈想多了解一下自己的女儿,问了梁姐很多问题,苏一和季然不好意思八卦,就出了门在花店附近溜达, “那个男人,是你的朋友?”季然问道, “嗯,他帮了我很多忙,是个好人。”苏一回答道, “那个小欣既然是梁姐的朋友,就一定会很安全,她很护短的。” “谢谢你,我也是今天才知道老哈还有个女儿,可能和我长的很像吧。” “是吗?”季然问道,“那就好。” “什么很好?” “没什么,对不起。” 两个人之间尴尬了起来,苏一看着季然的侧脸,听到自己说像小欣就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像梁姐的朋友就这么令人放心?梁姐是这么可怕的人吗? “这个梁姐,是什么人?”苏一问道,“可以问吗?” 季然沉默了一会说道:“嗯,她是十八岁以后到我们家来的,算是和我们一起生活,” “哦,”苏一的眼睛亮了,“那她也会?” “是,”季然点了点头, 太好了,苏一想,关于入梦的细节,季然总是不肯多说,这下子自己有了可问的人了。 “你还是要离她远点,”苏一完全无视季然可怜兮兮的劝告,自顾自开心着。 屋内,两个中年人的气氛就凝重多了,梁姐看着讲完故事喝茶的老哈,不由得叹了一口气,眼神温和了许多, “你应该和小欣见一面,告诉她这些事,包括她生母还活着的事实。” “不了,还是不要打扰她的生活,给她平白增加负担了。” “你这么不相信自己的亲生女儿吗?小欣是个懂事的孩子,这么多年她一直还记着你们。” “真的吗?”老哈的声音有些颤抖。 “当然,老李夫妇也是很好的人,他们会理解的。” “他们生活条件怎么样?我这里还有一些存款。” 梁姐摇了摇头,“这么多年,我不知道尝试过多少次了,他们是不会要你的钱的。” “听我的吧,见一见小欣,告诉她所有事,” “让我再想想。” 第三十九章 再启程 苏一不知道老哈和梁姐谈的怎么样,不过应该也出不了什么差错,老哈打电话来让她先走,季然就顺路送她回家了。 在广州的日子轻松而惬意,如今又认识了梁姐,苏一每天都往花店跑,梁姐经历丰富,天南海北的故事让苏一十分着迷,而且对自己也是有问必答,虽然对重要的部分还是会含糊其词,但她还是很快就把季然那个闷头瓜忘到脑后了。 今天天气晴朗,春节期间,苏家上上下下也都装点起来了,苏一想着到梁姐那里买点鲜花,开开心心地收拾好就出门了, 两人关系亲近了后,苏一发现梁姐这人的性格实在让人喜欢,洒脱细腻,温柔但直爽,她不懂为什么季然总是对她们的交往紧张兮兮的。 梁姐开这样一间小小的花店只是为了解闷,每次苏一到访她就会关门谢客,泡两杯清茶,两个人谈天说地,梁姐厨艺也很好,总是用好吃的点心把她喂个圆滚滚,苏一甚至体会到了一点母爱的温暖。 今天她又准时来报道了,梁姐伸着懒腰开了门,一边埋怨她为什么来的这么早,一边开火给她煎鸡蛋。 苏一吃着早餐,兴高采烈地描绘着自己第一次在南方过年遇到的新奇事,不过梁姐今天看起来呆呆的,眼神游离不知道在想什么。 “梁姐?你今天怎么了?”她伸出手挥了挥。 “苏一,你,还有没有关于做梦的事情要问我了?” “今天怎么啦?”苏一笑着说道,“难道我就要不久于人世?所以准备全盘托出了?” 梁姐被她逗笑了,不过却皱紧了眉头。 “好,这等机会我怎能不抓住,”苏一放下筷子,“从这个问题开始吧,为什么季然这么紧张我在梦里的一些能力,如果是按他说的,我的梦我做主,那干什么都无所谓吧?”苏一不傻,她早就发现,和季然一起入梦回来后那人的忧心忡忡。 “你还记得我最初和你说,我们运用这个所谓的能力经常干的事是什么吗?” “搜集信息,不过你说过,很不靠谱的。” “虽然梦境的形成与很多因素有关,甚至很多人做的梦,在现实世界中根本不可能发生,但毕竟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一个人的梦境还是可以反应出他最近脑中想法的,但进入一个人的梦中去定点搜索信息又是十分困难的,还不如在现实生活中多做一些调查。” 梁姐顿了顿,“季然担忧你的能力,不是怕你在自己的梦里为非作歹,而是怕你在别人的梦里……” “哈哈,”苏一笑着打断了梁姐的话,“怎么可能,我根本不知道如何入梦,每次做梦都是倒霉地碰到了过世之人或他们的物品。” 梁姐担忧地看了一眼,说道:“你好好想想,你从来都是被动入梦,而且都是关于死去之人的,这不就说明…” “说明主动入活人梦会更容易?”苏一的脑子转的很快,接上了后半句话,毛骨悚然,顿时汗毛直立,战栗感爬上脑后。 “对,”梁姐点头,“说不定,你都不需要借助外物或与被入梦者接触。” 苏一受到了冲击,今后她想去看看谁做了什么梦都可以吗?不知为何,她忽然想起季然,真想知道那人每天在想什么。 “要小心,我建议你不要尝试,如果分不清梦境和现实,很有可能会醒不过来。”梁姐严肃地说道。 “而且也不是你闭上眼,想梦到谁就梦到谁的,还是需要人引导。想我当初和那老头学了许久。” “什么老头?” “咳咳。没什么。”话说一半的人最讨厌了。 “不过你也不用激动,好像获得了什么超能力一样,这种能力就像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能看到人们做什么梦有什么厉害的,梦的内容千奇百怪,虚无缥缈,真实有用的,百里有一就不错了。”梁姐很是不屑。 “啊,那为什么?” “有点厉害的是你,你想想,如果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梦并让他深信不疑,再加上药物的辅助,长此以往,难保这个人他就不会听你的。” “啊?”苏一又迷惑了,“为什么和我说这么邪恶的东西?” “傻丫头,我是叫你有所准备罢了,别被人卖了还数钱呢。” “什么人?你说季然季嘉?不可能,” “脑子倒是转的快,”梁姐眼神复杂, “季然也不容易,就是太善良,单纯了,他现在一定很矛盾,不过,你放心,他一定会保证你的生命安全,这个小孩啊,是头披着狼皮的羊,看似一双利爪,但捉到猎物都会好吃好喝喂着,舍不得吃。” “什么?”这番话寓意很深啊。 “别怕,”她第一次看见梁姐这么慈爱的眼神,“我其实相信,你们两个是天生要互相救赎的。” 苏一脸红了, “任何时候,都要记得保命要紧。” 苏一点点头,老哈也这么和她说过,这两个人,有些地方很像的。 想到老哈,不知道他和他女儿怎么样了,到底有没有相认? 和梁姐的一番谈话信息量太大了,而且不知道怎么,她强调自己下午有事要办,把苏一赶回了家,午饭她吃的心不在焉,苏爷爷看在眼里,紧皱眉头。 饭后正在床上滚来滚去,想心事的苏一听到了敲门声,她拖拉着拖鞋打开门,是小梨,说是苏爷爷找她,也不知怎么了,苏一心里忽然有些不安。 敲开门就看见苏爷爷坐在桌子后面,面色严肃,不过看见苏一还是笑了一下, “爷爷,下午好,怎么了?” “小一,有一件事我必须和你说,不过说之前我要先道个歉,对不起。” 苏一慌了,她看见爷爷眼里居然有泪水,“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你父母的事情,当初你,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吗?” 苏一低下头,事故过去还不到一年,为什么现在又要逼她回忆, “你父母的确是被人害了,”苏爷爷声音苍老,里面有掩不住的疲惫,苏一猛地抬起头,她痛失双亲,但对面的老人也失去了心爱的女儿。 第四十章 黄天与杨英 “我知道现在旧事重提会让你很幸苦,不过放心,我一定会找出是谁害了小妹,你好好过自己的生活,不要有负担。” 苏爷爷看着皱紧眉头的苏一担心着,家人之间就是这样,尽管自己已经是鲜血淋漓,但还是担心对方的伤口。 “好的,谢谢爷爷,我知道了。”苏一起身,推门走了出去。她实在不愿意在屋里多停留一秒,这半年来,她的生活逐渐走向了正轨,她不断欺骗自己,忽视父母惨死的事实,落日的余晖给别墅内的花花草草镀上金边,好一番美丽的景色,苏一摸着脖颈处的项链,里面有父母的一撮骨灰,午夜梦回时她常常会害怕,不知道爸妈会不会怪她,怪她这样轻易就把当初追寻他们死亡真相的决心抛之脑后。 身体很沉重,没有洗漱,躺在床上,不知不觉中居然睡了过去,可梦中出现的居然不是父母的脸庞,而是带着胡茬的老哈,老哈的笑容很温暖,对她说,他和女儿相认了,女儿还记着他念着他,真好,苏一在梦里笑了。 第二天早餐时,苏一接到了老哈的电话,老哈的话和梦中的很相似,言语之间的幸福,满满地溢了出来,最后他说道:“闺女,要勇敢,需要帮助时,我永远在你身后。” 不知道是不是苏家正在全力追查苏一父母真正死因的缘故,最近别墅里的氛围很是紧张,就连苏羡也神龙见首不见尾,她有点恐慌,就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沉默,实在让人不安,梁姐的电话也打不通,苏一感觉自己好像是一尾小鱼,在苏家这片阴云密布的大海里挣扎着快要溺了水。 有人打来了电话,屏显是个陌生号码,苏一接了起来,居然是熟悉的声音, “季然?” “苏一,这是我的号码。” “很好呀,你买手机了?” “嗯,我想问问,最近有一件事,你还愿意帮我们一次吗?” “当然。” “那明天,我去苏家门口接你,” “没问题。” 这几天被父母的死因困扰着,苏一都快忘记梁姐和她的那一番谈话了,果然这季然季嘉是对她有所求,开始行动了,不过也好,只要能让她暂时逃离一下,被人利用又未尝不可。 季嘉季然一向很准时,不过这一次只有季然一个人, “季嘉呢?” “他还有别的事情。” “好吧,那我们今天去哪?”苏一问道,她已经习惯了季然的说话方式。 “有人拜托我,估计你也认识。” “开工了?谁呀?”苏一疑惑,她都快忘了这兄弟俩也是要干活挣钱的了。 “黄天,他特地说认识你。” “什么?”苏一皱起眉头,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她真的没来由的厌恶那个花花公子,不过黄天应该很有钱,这笔生意对季然来说应该也很重要吧,她看着身边开车人的侧脸,在心里想道。 “怎么了,这个人有什么问题吗?”季然听出了她语气中的异样问道。 “没什么。”苏一笑笑回答道。 距离似乎还挺远,汽车驶离了市内,苏一远远望见连绵起伏的山势和郁郁葱葱的树木,她降下车窗,空气清新,真是一个好去处,只是不知道这样的景观是天然还是人造的,依山傍水处有几栋隐隐约约的别墅,苏一乍舌,有钱人真实厉害,寸土寸金的广州也能造出这样一处“桃花源”来。 车停在了一栋别墅前,苏一本以为黄天这样的人,审美一定很差劲,却没料到,别墅的设计简洁大气,别有一番设计感,完全融入了这片自然中,她忽然有些不平,这样好的房子怎么就给一个人渣住了呢? 季然察觉出苏一情绪的异常,微微偏着头看她,若有所思。两个人一路走到大门口无人迎接,苏一皱起眉头,正想转身回车上等着时,大门却自动缓缓开启了,离别墅主体还有好一段距离,苏一走的气喘吁吁,心里越来越烦躁。 终于到了门口,季然伸手按了门铃,不一会儿门就开了,迎出来的是一个中年女人,身上系着围裙,估计是请来做事的阿姨。女人态度倒是十分温和,笑着把两人往里面请,待他们落座,又端上茶水来,苏一鼻子尖得很,闻见清新内敛的茶香,不由得点了点头,同为令她第一印象很不好的人,黄天家里的茶倒是比王陶家里的好上不少啊。 她抿了一口,香气外溢,茶汤寡淡,摇了摇头,好久没有喝过一杯好茶了。苏一在这里自顾自地品茶,季然倒是正襟危坐,没有喝茶,反而向那女人发问:“黄先生呢?今天是他约我来的。” “哟,这不是鼎鼎大名的苏家宝贝苏小姐吗?怎么有时间大驾光临了?”女人刚开口准备回答,却被刻薄尖利的声音打断了,苏一皱起眉头,顺着声音的来处看去,楼梯上好一个明艳的美人,虽是看上去年龄不小了,但身材凹凸有致。一开口却这么没礼貌,叫人反感,为什么有点眼熟?苏一在心里想。 “杨小姐,这两位是黄先生的贵客,不可无理。”迎他们进门的女人开口了,语气严肃,嘴角下撇。 真是奇怪,她们两个和黄天到底是什么关系?被人奚落了的苏一顾不上难受,一心八卦着,莫非不是阿姨,是什么长辈?还有这个杨小姐,到底自己在哪里见过?虽然貌美,但年纪明显和黄天不匹配呀?小妈之类的?豪门就是好玩。苏一兴致满满,两眼放光地盯着那位杨小姐看。 或许是她的表情太过轻松,让那杨小姐误以为是在嘲讽取乐,只见她忽然激动起来,气急败坏地说道:“李妈,不用你管,你知不知道谁才是这家的女主人?我让他们现在就滚你又能拿我怎样!” 哎呀,有戏看了,苏一调整好坐姿,却只见话音刚落,季然就蹭地一下站起来了,伸手拽住苏一的胳膊对那李妈说道:“打扰了,”作势就要离开。 李妈的表情顿时慌张,上前意欲拉住季然阻止他离开。 第四十一章 闹呢 “好呀,不愧是苏家的女儿,不知道用了什么秘法,勾的男人个个为你出头,不忍心你受一点委屈啊,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得您赐教呢?”杨英又冷嘲热讽起来, 苏一实在困惑?为什么呀?她和这个女人应该没有过节啊?自己安安静静看戏怎么就被开炮了?还有,她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苏一看看那杨英雪白的胸脯,在心里疯狂吐槽,勾引人,这位应该比她强的多吧,想到自己单身了26年,完全没有可比性啊。 再说季然,这人怎么可能是为她出头啊,自持清高,应该只是看不惯杨英不尊重人吧。场面一片混乱,正在苏一以为今天就要这样结束了的时候,忽然大门开了,走进来一个人,仅凭背光的身影苏一就能认出来,史无前例令她第一面就讨厌的人来了。 “闭嘴,你发什么疯!”果然和杨英好般配,人未至声先到,只见一身西装,人模狗样的黄天阴着脸,冲还站在楼梯上的杨英吼道。见她还是愤愤不平,又说道:“回你的房间去,别逼我。” 逼他什么?苏一从季然背后探出一张脸来,好好奇呀。杨英面上阴晴不定,瞪了苏一一眼还是转身上楼了,目光那么怨毒,她困惑的直挠头,“别挠了。”在这样令人尴尬的气氛中,季然伸出手拽苏一,忽然开口道。黄天转过头来正好看到这一幕,表情不明,偏开视线,对李妈说道:“您辛苦了。” “好的,不打扰您了。”李妈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偌大的客厅只剩下他们三人,空气似乎都凝固了,黄天开口,一张脸已经挂满了亲切可人的笑容,“不好意思,让你们见笑了,女人啊,真是让人头疼。”本应是一句打破尴尬气氛的调侃,可偏偏这里坐着苏一这个不知为何处在风暴中心的女人。 季然虽然不擅长社交,但也明白这句话不妥,他转过头来,很严肃地看着黄天,只见那黄天冷汗直流,眉头皱成一个川字。苏一倒是不生气,她只笑黄天每次都在自己这里翻车,这人本来应是个左右逢源的公子哥吧,真是可怜他了。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苏一还不错的心情,季然也放松了一点气势,黄天明显感受到浑身一轻,硬着头皮又开了口,毕竟这两尊大神都是他请来的。 事情是这样的,这栋别墅是黄天送给杨英的,金屋藏娇,但他其实是不怎么来的,除了留下一个自小在他身边陪伴的李妈看管,其他所有人都由杨英自行挑选,但上个月有一位厨房阿姨死在了别墅中,自此之后,别墅内就怪事不断,屋中摆设不翼而飞,夜半常有不明尖叫,杨英本来不以为意,但直到一周前,她发现自己醒来时赤身裸体,好好穿着的睡衣不见踪影, 这才引起黄天的注意,这种事发生在哪个男人身上都令人不快,黄天在圈里打听了一下哪有这方面的“大师”,居然找到了季然这儿,又意外发现苏一最近总是和他们在一起,一箭双雕,他没犹豫,立刻就重金聘请了季家兄弟“驱鬼”。 再说这季然季嘉,季然本来是不愿意故弄玄虚做这些事的,况且他也没有什么“驱鬼”的本事,但季嘉总嚷嚷着要独立,他发现了这种商机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人就是这样,征服的欲望总没有止境,有钱以后,对于牛鬼蛇神,魑魅魍魉这些东西就格外关注,总妄想着可以控制这世界上一切未知的东西。 而且其实怨不得季嘉,这样的钱对季然来说实在太好赚了,他只要站在那,不用多说话,“神棍”的气质就出来了,只是年纪稍显着小了一点,所以季嘉总对外宣传,他们是刚出山的师兄弟,一年半载的,居然也闯出了名堂。 听完了黄天的话,果然这趟是有正事要办的,不过他们两个都不信鬼,世上所有的事皆是人为,骚扰杨英的人一定与那死去的阿姨有关,只需仔细调查便可。 不过黄天杨英也不傻,动动脚趾都能猜出是谁做的,只不过,杨英发作是为了讨得黄天的一点注意,黄天煞有介事是为了结识季然“大师”这个人脉和接触苏一。 这两位心怀鬼胎,把懵懵懂懂的苏一和一身正气的季然卷了进来,却不知惹了大麻烦。 既然一切始于那个意外,那就要从别墅内的出事地点开始调查,苏一和季然走进了别墅内那个硕大的不染灰尘的厨房,据说当时死亡的张阿姨倒在了新换的智能水槽前,经公安调查是触电身亡,本是一个由于操作失误引起的可怕意外,又怎么会牵连到杨英身上呢? 今天看到杨英的态度,苏一不禁怀疑是不是她平日里苛责这些保姆阿姨,或许这件事令有隐情?季然显然也是这样想的,不过他这人一根筋,不管旁边陪同的黄天尴不尴尬,张口就问,杨英与张阿姨平时相处的好不好,黄天面露尴尬,只说杨英可能脾气不好,但心地善良之类的废话,苏一翻了个白眼,这样的女人若是心地善良,那她就是天使下凡了。 案发现场早就被清理干净,不过一个月,警察结案速度如此之快,效率如此之高令她乍舌,亲身经历,即便是证据确凿的自杀事件,走流程一个月也走不完啊。可此时看着杨英光洁如新的厨房,她认定背后一定另有蹊跷。 几个人又到屋后转了一圈,杨英的卧室在二层,还有一个与外部相接的露天阳台,虽然看起来很好进入,但别墅周围五步一岗,安保严密,外人是不太可能随意出入的。季然似乎也毫无头绪,两个人告别黄天后就离开了,拒绝了留饭的邀请。每每看到他望着自己满眼精光的样子,苏一就浑身难受。 最后告辞的时候,杨英不知又从哪里窜出来了,搂住黄天的胳膊,像条鲇鱼一样紧紧扒住他,眼神耀武扬威,苏一不懂她在干什么,只感觉到黄天的怒气值飙升。不过两人这副样子倒是让苏一想起来什么时候见过她了,是王陶和李东大闹ktv的那晚,那个挽着黄天手臂的女人就是她!那天与今日同样的恶毒眼神在她脑海中重合了,应该查一查,这杨英到底与她有什么渊源。 第四十二章 小桃 折腾了一下午有些饿了,两个人回到市区后直接去吃了晚饭,饭间虽然季然总是提醒苏一“食不言”,但她还是自顾自地谈着杨英这件事,无奈极了,没得办法,最终还是参与对话了。 “你能听出来?” “当然,我能分辨出来她说的是假话。” “那我呢?你能分辨出来我什么时候在撒谎吗?” “不能。”不知是不是灯光的问题,季然脸红了。 “接下来怎么查?先从那个张阿姨入手吧?”苏一问道, “嗯,” “那明天见?” “好的。” 苏一忽然想起来了,“你会不会发短信啊?有些事情可以发短信说的。” 季然点了点头,发短信?回去问问季嘉。 几天后两个人如约见面了,依然只有季然一个人,好久不见季嘉了,还有点想呢,苏一在心里想道。手机在裤兜里震个不停,不知黄天从哪里得知了她的电话,每天发短信骚扰她没完,但内容都是关于这个张阿姨的,措词也很有礼貌,苏一没办法不理他,只能尽力冷淡地回应,这不就坐着这么一会儿,手机又震起来了,她掏出来一看,果然是黄天。 不断的震动引起了季然的注意,他扭过头来看了一眼,正看到亮起来的屏幕一闪而过的备注。两个人一路无话,苏一正因为黄天的骚扰郁闷着,没有她牵起话头,季然安静得就像不存在一样,不过好在张阿姨的家不远,没一会就到了,小区不让外来车进入,两个人转了好几圈,停到了附近一个商场的地下停车库里。 张阿姨去世还不到一个月,苏一知道南方办丧事似乎有很多讲究,可一路走到门口,连个纸花都没有,静悄悄的。两个人按门铃也没人回应,怎么回事?家里没人吗?黄天这几天发给她的资料她都嫌烦都没有点开,苏一想着看看张阿姨家有几口人,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翻着黄天和她的聊天记录。 季然不知在一旁怎么了,只是继续以一个固定的频率按着门铃,苏一抬起头抓住他的手腕问道,“怎么了?”她发现季然的表情有点不正常,这个人很少发脾气,这一刻却冷冰冰的。 或许是连续不断的门铃声太扰人,隔壁的门倒是开了,一位老人探出头来, “不好意思,我们想打听一下这家的情况,” 老人似乎是不会说普通话,幸好有季然在,两个人用粤语说了好一会儿。原来这张阿姨已经离异了,一个人带着女儿讨生活,出事后不久,这家就空了,女儿可能是被亲戚接走了。季然和苏一商量了一下,准备去女儿小桃就读的学校门口堵人。黄天发来的信息很详细,学校就在不远处,两个人决定走着去。离放学时间还有几个小时,不着急。另外苏一觉得今天的季然有点奇怪,虽然他一向都是安静的,但今天似乎情绪格外不好,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季然,季嘉最近怎么样?” “嗯?”季然转过头来,眼神里有明显的疑惑,仿佛在说为什么忽然提起他来了。 “我是想问问你最近有没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感觉你有点不开心。” “没有。” “那就好,如果有什么困扰你的问题,我说不定能回答你。”苏一说道,大家好歹也算朋友了,虽然他这个人总是藏着掖着,不够坦荡。 “那我有一个问题。” “你说。” “黄天,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什么?苏一没想到他这么问,一时间楞住了。 “嗯,没什么关系啊,调查王陶那件事的时候,偶然遇到的,说起关系,我哥应该和他更熟一些吧。” “这次他花钱请我,醉翁之意不在酒,你要小心。” “好的。”苏一回答道,“他身边那个女人,杨英你了解吗?似乎对我敌意很大,但我完全不认识她。” “嗯,我也注意到了,”季然点头,“我会帮你查查。” “真的吗?感觉你们每天都很忙,我可以叫我哥帮忙的。”苏一有点不好意思。 “没关系,你现在不也正在帮我的忙吗?”季然笑了笑,笑容有点漂亮。 两个人在学校门口徘徊了好一会儿,才等到放学,孩子们都穿的一个样儿,幸好有照片再加上季然,他们两个成功堵住了小姑娘,像拐卖儿童一样笑着说,“小桃,别怕,我们是你妈妈的朋友,来找你问点事儿。” 现在的小朋友营养真好,资料上说这个小桃应该是个初中生,个子却不矮,一脸警戒让苏一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咱们找个地方聊聊好不好,你应该喜欢喝奶茶吧?” “不用了,在这里说就好了。” 这孩子还挺小心的,苏一在心里想,贸然提起她母亲的意外是不是不太好,她纠结着不知道怎样开口。正犹豫的时候,忽然听到身旁季然发问了。 “你知不知道你妈妈的雇主杨英?”这个人对小孩子怎么一点都不委婉! “当然。”这小姑娘很成熟,“你们是警察吗?不对,不是已经结案了吗?” “我们是私家侦探,”苏一低声说, “私家侦探,谁雇的,杨英的男人?那你们也是坏人。” “喂,小姑娘,别这么绝对吗?有什么困难说出来,我们说不定能帮到你。”苏一也不怎么会哄小孩。 小桃很不给面子的没搭理她,转身就要走。 “你知道杨英家闹鬼了吗?入室盗窃是要进监狱的,”季然冷冷的开口。 “你骗我,即便有这种情况,未成年,涉案金额小的话,拘留所都不用进。”哇,苏一在心里感叹道,现在的小孩懂得不少啊。 “那你的同伴呢?你要连累他吗?”小桃停下脚步,看了季然一眼, 季然伸手递了一张名片,“想说的时候就打这个电话。”还有名片,苏一这是第一次见。 小桃犹豫了一会儿说道:“我不要你的电话,我要她的。”苏一看见她指着自己有点惊讶,走上前去,问小桃借了一支笔,名片上的电话是季嘉的,她翻过来,在背面写上了自己的电话。 第四十三章 季然的另一面 在回家的路上,苏一忽然发现一个问题,季然每次约她查事情,其实都花不了很长时间,而且也完全不需要她在场,就好比这次,分明已经了解了不少事情真相,却还偏要带上她跑这一趟,为什么呢?苏一很是疑惑,她决定直接点问,季然不想说就算了。 “这次你又查到什么了?” “杨英别墅的保安队长的儿子是小桃的同班同学。”季然十分坦白,有一说一, “哦,”原来是这样,“所以是小桃做的?那你现在怀疑什么呢?” “不能确定,需要小桃亲口承认,另外,她母亲的死也有蹊跷,可以从这里切入。” “嗯,好想法。”苏一点头,杨英黄天那儿一定是滴水不漏的。 “所以你都知道了,完全可以自己查,为什么总是叫上我呢?”苏一问道。 季然难得慌张了,车速慢了下来,正值晚高峰,瞬间就听见疯狂的喇叭声。 怎么回事,这人反应这么大?苏一想,“不能说就算了,”每当季然手足无措时她都于心不忍,这天生的保护欲啊。 “可,可以说,”季然的尾音都哆嗦了,“季嘉告诉我,交朋友要多相处。” “什么?你想和我交朋友?”苏一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太好了!她都没什么朋友,“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一直以来对季然的感觉都有点奇怪,有的时候会想着他,担心他,总觉得应该多照顾照顾他。朋友!看来自己也是想和他做朋友的啊,苏一恍然大悟,一定是这样。 “太好了,那我们晚上一起吃饭吧。”苏一兴奋极了。 她今天第一次了解到了这个人的另一面,在熟知的领域里,他总是面面俱到,温柔体贴,但若在不熟悉的领域,意外的十分腼腆,容易害羞,聊着聊着,苏一发现他和季嘉的生活很是无聊,家庭教学,没有童年,常常对苏一提起的动画片或电视剧一脸茫然。怎么还有这样的人?从前她觉得季然是神秘莫测的,但如今看来这人生活很是苍白。 第二天,苏一没有等到小桃的电话,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约了季然出来,两个人看电影,吃饭,打电玩,苏一像是领着初进大观园的刘姥姥,把她知道的,所有好玩的,好吃的都告诉他,从前这个人在她面前总是权威的,但如今她却成了专家,真是好生快活。 不过小桃的事情让她隐隐有些担忧,这个小女孩还未与她联络,希望不要出什么事情才好。 季然手里拎着不少东西,都是苏一告诉他最好吃的,“最”好吃的不是应该只有一种吗?他回想起苏一信誓旦旦的表情,不由得笑了起来。 “呀,我最亲爱的哥哥回家了?这几天怎么总往外跑啊,会情人吗?”外间厅里站着季嘉,做鬼脸调笑揶揄道。 “别乱说,是苏一。” “查什么案子天天吃喝玩乐啊?好事不叫我,吃苦的就跑不了?” 季然不说话。 “行,你们说开了也好,苏一虽然傻了点,但是做我嫂子,不错。”季嘉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拿袋子里的东西。 “你不要乱说,我们是朋友,好朋友,”季然想起苏一那天说的话,不禁嘴角上挑。 “什么?”季嘉瞪大了眼睛,“什么鬼,男女朋友吧,我这双眼睛可毒,你们两个的小眼神怎么可能是单纯朋友。” 季然皱起眉头,似乎不太理解,把那天在车上的话转述了一下,“你个傻子,你们两个傻子就应该凑一对儿,人家姑娘本来已经察觉对你的特殊感情了,这下可好,你顶着我的名号,给归为友情了,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这个锅我可不背。” “你不要乱说,我从没想过那,那种情况。”季然低下了头,有点落寞,“爷爷说过,我们是有使命的。” “那个老头子的鬼话也就你信,”季嘉气不打一处来, “你不能这样说爷爷。”季然严肃起来。 “我问你,季然,什么是朋友,苏一现在可以陪你查这个,查那个,但人家一旦找到男朋友,一个电话就会被叫走,你懂吗?有了男朋友,她就属于别人的了。” 季然依旧低着头,属于别人啊,听起来真让人不开心。 季嘉看着低头沉思的季然,有点生自己的气,好好一个哥哥,回来时还是高高兴兴的,被自己几句话就弄抑郁了,他想了想,躲到了角落里,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老头儿,你最近在哪潇洒呢?我哥出问题了。” “臭小子,没礼貌,你哥怎么了?” “都怪你,天天给他灌输什么为人民服务的封建思想,这下好了,好不容易有个喜欢的女孩,追都不敢追。” “什么?女孩?懂了懂了,我这就回去!” 晚风吹过,院子里的箭竹飒飒作响,季嘉看着那个依旧坐着沉思的人摇头叹气,真是作孽啊。他忽然听见后面有响声,一点红光闪过,那人又来了?他在心里想着,追了过去。 快一周了,苏一还没接到小桃的电话,她有点担心,这孩子孤苦伶仃,身边也没什么正常的大人,心里又认定了杨英是害她妈妈的恶人,千万不要想不开自己去报仇啊,那两个人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又权势滔天。苏一闲下来时,常常会胡思乱想,自己是不是乌鸦嘴体质,为什么总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接到了黄天的短信,约单独见面,说有很重要的事。这个人是万万不能独处的,她心里明镜似的,苏羡依旧忙的不可开交,理所应当的,她叫上了自己新交的好朋友,季然。 第四十四章 可怜的孩子 苏一带着季然,大大方方地站在苏家门口等人,黄天今天开了一辆亮黄色跑车,为什么同样骚气的颜色苏羡开就不那么惹人讨厌呢?她思考着这个问题,看到了走下车的黄天,看到季然后一脸惊讶的表情。今天天气真晴朗,心情也不错。跑车坐不下两个人,苏一拒绝了黄天的提议,和季然打了一辆出租车,不知季家是不是有什么好事,他的心情看起来也不错。 黄天的车停在了杨英的别墅前,苏一有点烦,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直接约在别墅见?出租车车费足有一百块钱,虽然是季然绅士买了单。黄天的表情不太好,但视线触及苏一时,还是勉强挤出了微笑,她实在不懂,自己到底是什么香饽饽?明明一直就没给过他好脸子,可平日里呼风唤雨的公子哥却能如此忍让。应该催催苏羡,快点查查黄天和杨英的底了。 黄天打开大门,做了个请的手势,往屋里撇了一眼,忽然愉快了起来,还没走进去,苏一一眼就看到身着校服,双手被绑的小桃蜷缩在地上,“你们干什么?”她急忙跑了过去,女孩浑身颤抖,她的怒气直冲上来,质问黄天道:“光天化日,你们疯了吗?” “苏小姐,你别误会,我们只是偶然抓到了这做怪的小鬼,你们二位为这件事也忙了几天了,也算给你们一个交代。” 苏一气得说不出话,伸手想扶小桃起来,但她虚弱的根本站不起来。 “你们对她做什么了?”黄天和杨英的表情很诡异,拼命维持的得体面具后是扭曲的快感,地狱空荡荡,魔鬼在人间,苏一颤抖着手拿出手机。 “哎?苏小姐莫不是想帮我们报警?太好了,不过不用了,已经报了,这小贼逃不了。”坐在沙发上的杨英笑着说道。 怎么可能让小桃被他们叫来的警察带走?苏一第一次发现她是如此无能,站在这里,只能任由愤怒燃烧理智,她闭上眼睛,努力平静心情,杨英不过是个张牙舞爪的小丑,黄天才是幕后主使, “拿什么交换,我才能带这个孩子走?”苏一问黄天,终于可以搞清楚这人到底图她什么了?” 黄天眼里的志在必得让她反胃,“苏小姐出身书香门第,我仰慕已久,不知可不可以…”话说了一半被打断了,只见季然走上前,不知在黄天耳边说了什么,他惊讶地瞪大了眼。 苏一注视着那两个人奇怪的举动,没注意到杨英什么时候又凑到了小桃身边,“你干什么?”苏一看见她蹲下不知说了什么,心里一急,伸手推了一下,杨英好似轻飘飘的柳絮一样,跌到了沙发上,怒目圆睁,大声叫骂,苏一实在不想和这个疯婆子在这里打起来,可还没等她出手,斜插出一掌,杨英往后飞去,撞翻了沙发,跌坐在地上捂住胸口,脸色比纸还白。 季然抱起小桃,对苏一说:“走。” 他们越过瘫在地上的杨英和满面阴云的黄天,给别墅留下像被暴风雨席卷过的残局离开了。黄天显然不会送他们回去了,怎么办?苏一愁的直挠头,这里这么偏僻,信号都快没了,哪里打得到车?正焦急的时候,忽然一辆黑色汽车停在他们跟前,一个十几岁的小男孩探出了头来说道:“快上车。” 季然冲他点了点头就上了车,这谁?苏一连忙跟了上去,开出一段距离后,季然就换下了那个小男孩,看起来没成年的样子就敢上路,哪家的孩子胆这么大?那男孩坐到后面来,小心翼翼地把小桃的头放到自己腿上, “你就是那个保安队长的孩子?”苏一想起来了。 “是,你们太厉害了,我在这里转悠了好久都想不出办法救小桃。” “什么?”苏一惊讶道,“小桃被他们抓来多久了?” “前天晚上。? “什么?”她对开车的季然喊道:“先去医院。” “明白。” “这个杨英,太不是人了!”苏一生气,“怎么不报警。” “你不知道,这里住的人都…”男孩欲言又止,“报警是没有用的,” “那你会不会有事?”这都什么和什么啊,太荒唐了!她心想。 “没事,能把小桃救出来就行。” “对了,你聊不了解杨英这个人?”关于张阿姨的事,可以问问他。 “您是想问小桃妈妈的事吧。”小男孩很聪明,“杨英这个人的脾气很差,我总能在外面看见她打骂别人,我爸一直叫我离她远点,当天小桃妈妈出事的时候我在家,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但杨英是个坏人没错了。” 苏一脑海里千丝万绪,她问季然道:“他们这两个小孩去医院安不安全啊,黄天会不会不放过他们?” “不会的,”季然的声音波澜不惊,让人很有安全感,“我和黄天说过了,他会放过小桃。” “你用什么威胁他了?” “季嘉告诉我的,他的一个秘密。” 苏一不好奇黄天的秘密,小桃能安全就可以了。 几个人到了医院,小桃轻微脱水,身上还有一些皮肉伤,苏一看着这个倔强的不喊痛的孩子,忍住不掉眼泪。因为她现在身体实在太虚弱,在场的另外两个又是男孩子,苏一自作主张把小桃带回了苏家,等她身体恢复了再走。 等季然送她们回苏家已经是晚上了,苏爷爷和大舅意外不在家,苏羡发现他们带回了一个受伤的女孩吃了一惊,听见黄天和杨英的名字之后更是怒气冲冲,担心地检查了一下苏一有没有受伤之后就扯着季然到一旁说话去了。 苏家的空房间很多,苏一和小梨照顾着小桃躺在床上,关好门退了出去让她好好休息。她走了出来看见那两个人还在窃窃私语,一脸严肃,又怎么了,发生什么了?她坐了下来,等他们谈完。 第四十五章 生母 两个人聊完季然就离开了,苏一看着一脸严肃的苏羡叹了一口气说道:“来吧,今天再听到什么坏消息我都不会更受打击了。”苏羡无奈地笑了笑说道:“这个消息也与我有关。”他顿了一下,“直说了吧,杨英是我的生母。” “什么?”苏一惊讶地张大了嘴,脑袋里一时间有太多问题想问,“那,那她多大了?” 苏羡笑了,“你就想知道这个?她今年应该四十三了吧。” “什么?那未成年的时候就生了你?” “是的,”苏羡点头,“所以我爸一直对她心有亏欠,很是纵容,以至于最后酿成大祸。” “那黄天和她是怎么回事?”苏一完全没注意到后半句, “小姨,也就是你母亲,出嫁不久后我爸就和她离婚了,至于黄天和她,”苏羡皱了皱眉头,“我们也并不清楚,不过大概也就是这两年的事吧。” “和我妈有什么关系。”苏一终于注意到重点了, “季然和我说,你不明白杨英为什么总是针对你对吧?说起来季然这个人还不错,他早早就查了他们的底,害怕你尴尬才一直没说,不说别的,他倒是个不错的男人。” “跑偏了,”苏一翻白眼。 “哦,对,当年小姨是苏家的掌中宝,听说她深得苏老爷子真传,一手字画精彩绝艳,长得又美,追求者真是踏破了门槛。” 是吗?苏一在心里想,虽然爸妈都是画家,但意外的她却并不会画画。 “杨英估计是心生嫉妒了吧,一直就和小姨不对付,好像还牵扯到了一桩针对苏家的阴谋,间接害得小姨被迫和苏家断绝关系,一个人远走他乡,这才遇到小姨父。不过也害得她终生不敢轻易回苏家,害得老两口见不到心爱的女儿。” 苏羡看向呆呆坐着的苏一,也不知她听进去了没有,“你会不会怪我,虽然现在苏家上下都当她是外人,但,她毕竟生了我。” “怎么会?”苏一回过神来,“出身并不是自己所能选择的,我当然不会怪你,”事情过去太久了,她妈妈从未和她提过当年有这么一号人,苏一很难设身处地地去恨杨英,比起她二十年前祸害她妈,今天她虐待小桃更令她憎恶。 “那黄天呢?我为什么总感觉他好像在巴结我。” “那个人,他一贯擅长与人交往,你是苏家的宝贝,他爷爷又痴迷书画,当年舔着脸想和咱们爷爷做朋友就不成,如今他孙子又舔着脸来找咱们两个,离他远点就好。” “嗯,明白了。还有别的事吗?” “没了,你回去休息吧,别太晚睡了。”也不是什么特别差的消息嘛,苏一放松下来,转身回房间了,苏羡盯着她的背影,面色凝重,有些事情,还是要再等等,才能告诉她,而且今天据他观察,意外的,苏一和父母似乎没有想象中的亲近。 季宅,季嘉吃完饭正好看到风尘仆仆刚回家的哥哥,“怎么样,事情顺利吗?” “嗯,多亏你,” “不谢,不谢,那个黄天也够不是人的,哎?据你描述,我感觉他对苏一的态度有点奇怪啊?” “嗯,黄家可能与苏一父母的死有关,苏家正在准备一个计划,想请我帮忙。” “什么?”季嘉惊讶极了,“你肯定答应了对不对?然后你们还不准备告诉苏一?” “是。” “唉,一群蠢货,她那样独立的姑娘,最恨的就是被人蒙在鼓里,你完了,季然。”季嘉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人家是一家人,矛盾没有过夜的,发现后道个歉就完了,你可就废了,你算算,你都瞒了她多少事了?好好的一个嫂子就要飞了。” “不要乱说。” “谁有闲工夫跟你瞎说,我告诉你啊,我可不会陪你打光棍。” “哦,那你的意中人是谁啊?”季然是万万不会问这种话的,季嘉皱眉,抬头看天,庭院中的竹子长势很好,一米多高快两米的顶梢上站着一个紫衣少年,香烟细的竹竿,他却立得稳稳当当。 “滚,”季嘉不复调笑季然时的冷静,像一只炸了毛的猫一样喊道:“呸,你有本事下来呀,懦夫。” 季然似乎是看惯了一样,摇摇头走开了。 从张阿姨家里回来的这几天苏一并没有做噩梦,小桃倒是恢复的很快,第二天把苏一叫到了她的房间里,“怎么了。”苏一扶着她坐起来, “录音,杨英对我说的话。”哦,她想起来了,最后杨英凑到小桃耳边说了什么。 点开录音,很短,“小贱人,你妈妈的确是我弄死的,只怪她命不好。” 怒气在胸中膨胀,苏一蹭地站了起来,在屋内踱步,她看着眼圈发红的小桃,重重地拍了拍她地肩膀说道:“别怕,我一定帮你。” 尽管一路上已经遇到过许多颠倒黑白的事,但如此胆大包天地还是第一次,黄天到底有什么能量,能让依附他的女人如此嚣张?苏一想了想,征得了小桃的同意后把录音发给了季然。他的回信很快, “很遗憾,但我们没有证据。” “连你也没有?” “对不起,没有。” 苏一盯着这几个字,床上小桃目光里满满的希望让她不愿面对,怎么办,脑袋疯狂运转,怎么样才能找到证据?她回忆着前几次的经历,对了!噩梦啊!以前的线索都是在梦中得到的。可都已经几天过去了,她每天都睡到自然醒,偏偏需要的时候不做梦了,真是愁人。 苏一拿出手机拨通季然的电话,很快就接起来了, “你可以教我如何入梦吗?” “怎么了?” “张阿姨的事一点线索都没有,我想像你一样,到她的梦里去找找。” “我不同意,你接触后并没有做噩梦,说明她了无牵挂,已经往生去了。” “不可能,我不信,一个母亲怎么可能撒手撇下女儿不管呢?我一定要入梦!不管你帮不帮我!”苏一气极。 第四十六章 入梦 季然沉默了好一会儿开口说道:“那你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以后再告诉你。” 苏一冷静下来,她想起梁姐曾经的话,“不愿意告诉我?”她问道,心一点一点冷下来,还是不信任她吗?“好,我答应,怎么说你也照顾我这么多次了,应该的。” 季然握着手机,没想到这么快就答应了,他敏锐地察觉到,两个人之间有什么东西悄悄地发生了改变。“你…”话还没说完,对方就已经挂了电话,差一点就要说出来了呢,他叹了一口气。 两个人约在季家,苏一从小桃那里借到了张阿姨生前的工作服,她第一次入梦,心里很是紧张,尽管有季然的保驾护航,但还是忐忑得直反胃,还是季然的房间,所有一切都布置好了,香已经点上,笔直上升的烟雾烘托出一点飘渺来,季嘉全程坐在床边,以防发生意外。 这件事的难度似乎挺高,季家两兄弟都面色严肃,苏一和季然依旧并排而卧,她不太情愿地抓住季然的手闭上了眼睛,不知为什么,这次肌肤相触的感觉格外明显,她根本静不下心来,满脑子都是季然昨晚说的那一个要求。 “专心。”平淡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苏一压下心里的反抗情绪,收敛心神,“现在尝试着,想象你自己就是张阿姨,想象你每天送小桃上学,出门做工,下班回家。”季然的声音变得低沉,很有诱导性,她觉得自己慢慢沉浸,真的变成了每天奔波劳累的中年妇女,身体慢慢变沉,下降,再次睁开眼时,四周是一片纯白,空中跳动着一些大小不一的光球,她轻轻用力,手里是熟悉的触感,季然依旧站在她的身旁。 “这是哪里?” “是小桃母亲存放梦的地方,很多人都找不到,你果然天赋过人。” “就这么点儿?”苏一看着漂浮在空中的光球说道。 “她母亲已经去世一段时间了,梦也是会消逝的。” “接下来怎么办?” “你尝试着,感受一下哪个是最近,情绪最激烈的,或者你带入一下杨英的别墅?”季然看起来有点抱歉,“不好意思,我从没见过有人可以自行匹配到需要的梦,而且你要明白,即便幸运找到了,梦中发生的事情也可能不是真实的。” 苏一在光球之间徘徊着,她伸出手,感受着,“找到了。”笑着对季然说,第一次看到他惊讶的样子。“喂,别忘了隐藏自己!”苏一无视他的提醒,把看中的光球捏到手里,凉凉的,像水一样化开了,耀眼的白光晃的他们睁不开眼,待到恢复正常时,四周环境大变,正是杨英的那间别墅! 苏一看向身边的季然,得意地挑了挑眉,往别墅里面走去,杨英正坐在那天她撞飞了的沙发上,面前茶几里摆着圆滚滚,胖嘟嘟的樱桃,苏一最喜欢吃樱桃了,禁不住咽了下口水。 杨英显然看不到他们,如今苏一在梦中世界可谓是如鱼得水,只见杨英捏起一个,揉搓把玩着,并没往嘴里送,这人干什么?浪费食物,她在心里吐槽道,只见杨英把樱桃捏在指尖,忽然汁水四溅,樱桃被捏碎,紫红色的汁液弄得到处都是,有点像微微凝固后的血液。 苏一看着杨英一颗一颗的捏碎鲜嫩欲滴的樱桃,心疼得不得了,她的红灯,美早,布鲁克斯大樱桃啊,变态!“你喜欢吃樱桃?”或许是苏一可惜的表情太生动,季然突然提问。 “是啊,樱桃这么好吃,谁不爱吃?” 杨英似乎是发泄够了,拿起桌上的纸巾擦了擦手,心情不错的冲厨房喊道:“有人吗?过来一个。” 苏一看着走过来的中年妇女,额头发际线处已经隐隐有些发白,身上正是她今天穿的工作服,手里拿着一块抹布正急忙地擦着水。“干嘛呢?注意点,水都滴到地上了!”杨英尖利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别墅内发出回响。 “哎?是你?老王呢?”杨英问道。 “杨小姐,她家里临时有事,走了,我刚刚到。”张阿姨回答道,也不知是累的还是害怕的,她的腰微微佝偻。 “什么?我怎么不知道?” “杨小姐,已经和李妈打过招呼了。” “哦?是吗?”苏一能感觉的到,杨英的心情忽然变差。张阿姨后退了一步。 “是这样的,杨小姐,李妈说您忙,所以…”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害怕什么?”杨英直起身来,在沙发上端坐好,苏一看到她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沙漠中觅食的豺狼盯住了自己今夜的猎物。 “你是张…阿姨?”杨英语气慵懒,好像一个充满爱心的雇主在关心自己的雇员,“我记得你离异了吧?还有一个女儿?是不是要考高中了?学习怎么样啊?” 张阿姨似乎从未见过这样和蔼的杨英,有些受宠若惊地回答道:“是,是的,小桃成绩好,我准备送她去静海中学。” “哦,静海呀,很有名的,私立,很贵的呀。” “是,杨小姐,我攒了很久的钱,多亏了您家给的工资高。”张阿姨急忙说道。 “哎呀,真是辛苦了啊,上了好学校将来一定比我有出息。”杨英笑着说道。 “不敢,不敢,”张阿姨回答道,眼睛却里有一点点憧憬的光芒。 “哎呀,真可怜呀,女儿就靠你一个人啦,你要是死了,她可怎么办?”苏一盯着杨英的红唇,弯起嘴角露出一个很美的笑容,却让她打了一个寒颤,汗毛直立。 张阿姨张着嘴,不知道如何回答杨英,只见杨英忽然娇滴滴的笑起来,“不好意思啦,我这个人呐,就是不会聊天。”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笑容越来越大,对着楞住的张阿姨说道:“张阿姨呀,今天家里换了可以自动加热的水槽,你去给我试试好不好呀?” “当然,当然,杨小姐”张阿姨回过神来,急急忙忙地朝水槽走去。不对!苏一想到,张阿姨的死因就是意外触电!她急急忙忙拽着季然朝厨房跑去。 第四十七章 家人之间 “啊。”一声短促的尖叫声传来,苏一跑过去,看到张阿姨正躺在厨房地板上抽搐着,季然拉住她,摇了摇头。“你干什么?见死不救吗?”苏一生气地问道。“冷静一下,她已经死了。”对啊,她想起来了,颓然地坐在地上,这是在梦里,现实生活中,张阿姨可能早就火化了。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空旷的别墅被回声填满,“噔,噔,噔,”每一下都砸在她的心上,季然把失魂落魄的苏一拽了起来,他们看着杨英走到张阿姨身边蹲了下来,地上的人还在抽搐着,嘴巴一张一合,不知道是不是在向杨英求救。 他们就这样,看着张阿姨一点一点放弃挣扎,慢慢僵硬,面无表情。 “挺惨的是吧?”耳边忽然传来刚听过的声音,苏一汗毛直立,微微发抖,恐惧从大脑游走到指尖,带来一阵阵战栗,怎么回事?是幻觉吗?她慢慢转过身,身边赫然站着朝她微笑的张阿姨。 “你看见了吗?”她颤抖着问身边的季然,“看到什么?”季然注意到苏一惊恐的表情,忍不住握紧她的手把她拉了起来。苏一看着活生生朝她笑的张阿姨,再看看地上躺着的,瞳孔涣散的张阿姨,太魔幻了。 “别害怕,只有你能看见这个‘我’。”她伸手指了指自己,“怎么,怎么?”苏一结巴起来。 “你们为什么会到这里来?”苏一想起小桃希冀的目光,“是杨英杀死你的对吧?我可以帮你报仇。” “怎么报,如果有证据的话,你也不会到这里来看究竟发生什么了吧?算了,”张阿姨甚至面带微笑,对着苏一平静的说道。 “你怎么能这样?”她又急又气,“你知不知道小桃有多放不下你,她为了报复杨英受了伤,你怎么能这么轻松撒手就走呢?活下来的人有多难向前看你明白吗?”苏一说着说着,不知是不是想到了自己,眼泪像穿了串儿的珍珠直往下掉,她和小桃的情况何其相似,这也是为什么她一定要施以援手的原因,帮助了那个小女孩,也就是帮助了曾经父母出事时那个绝望的自己。 张阿姨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焦急,还有浓浓散不去的悲伤,“这个傻孩子,我安安静静地走就是想让她赶快恢复正常生活,也怪我,明明听说了杨英阴晴不定,但是还是为高工资来了。” “你为什么不反抗呢?”苏一恨张阿姨的不争气, “怎么反抗?小姑娘,你还是太年轻了,杨英这样的人只手遮天,我只能自认倒霉,吃斋念佛还是遇到了这样坏的人。” “为什么不能反抗,因为她现在能压过你就不反抗?杨英不会一直得势,今天把她故意杀人的事情捅出去,或许当下等不来正义,但日积月累,她必会被自己的恶反噬。”苏一表情坚毅,她从来就是这样执拗的一个人。 “我有时候真羡慕你们,年轻,有拼劲,就当我是自私吧,这么多年一个人带着小桃,实在是太累了。”张阿姨笑的很无奈,眼角也有泪花闪动,“平静的离开,给她留下上个好高中的钱,这是我,一个平凡普通的母亲能做到的所有事了。” 苏一看着张阿姨,泪水渐渐模糊了眼眶,为什么,为什么,世界上总是有这么多的苦难,这么多的无可奈何,“孩子,谢谢你,能为小桃做这么多,我没什么能回报你的,对不起了。”张阿姨说着,把苏一搂在怀里。 “我不要回报,”鼻尖淡淡的洗衣粉味道,苏一想起自己的妈妈总是花很多时间打扮,周身总有一股淡淡的香水味。“我也是有私心的,”她擦了擦眼泪,和张阿姨聊聊吧,没有第二个人会理解她的心情,“我父母也过世了,车祸意外,虽然我总是欺骗自己走出来了,但心里明白,这一辈子恐怕都解不开这个结了。”张阿姨鼓励的目光让苏一感受到久违的一点轻松,真好,终于有一个她可以放心倾诉的对象了。 “我记得他们很恩爱,别的家庭都是一家三口出游,可自从记事后,印象中只有他们两个去采风,给我留下,好好照顾自己的纸条,”为什么不能带上我呢?苏一还记得小小的自己总是这样想。 “后来我长大了,懂事了,他们反而对我亲热起来,但很快就去外地求学了,满世界跑,没有时间回家,等到再回来时,家里就冷冰冰的了。”苏一的泪水浸湿了张阿姨的工作服一角,在还没长大的日子里,她常常会有极端的想法,自己的出现是不是成为了父母之间的阻碍? “傻孩子,”张阿姨很亲切地抚摸苏一的头,她小时候常常期盼自己的母亲这样给自己梳头,还记得拿着梳子等在梳妆台旁,可母亲总是自顾自画好妆后愉快地去换新裙子,背影是那么快乐,就像一只漂亮的花蝴蝶。 “你要是不嫌张阿姨没文化就听我说两句,每一对夫妻都是第一次做父母,你爸妈一定是历经磨难才走到一起的一对儿苦命鸳鸯,他们或许是忽视过你,但你要相信,每一个孩子都是爱的结晶,是心上的宝贝,父母可能会犯错,就像我一样,小桃过了十几年没爸的生活,但他们总会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愧疚和后悔是孩子受的伤痛乘以一千一万倍,家人之间有时候很简单,或许早就成为了对方的负担,可谁都不愿意先放下。” 是这样吗?苏一回忆着,长大后父母似乎是热情了许多,她曾经忽视的,那些隐含歉意的眼神,那些准时报到的越洋电话,每一次都要亲自去机场接送自己,最后也因此失事。但彼时,她已经长大了,这个世界有更多新鲜的东西等着她去探索,父母的关爱似乎变得可有可无,不那么重要了。 苏一闭上眼睛,她们这一家三口这辈子没有缘分,不知道下辈子还有没有机会。 第四十八章 拉开序幕 张阿姨的动作温柔而安静,苏一慢慢平复了心情,“谢谢您,有什么我可以做的吗?”她问道, “小桃是个倔脾气,麻烦你多开导开导她。”张阿姨欲言又止,叹了一口气,“就这样吧,希望她能早点看开,对了,我也见过不少刻薄暴躁的业主,但杨英和她们不一样,这家一定有什么秘密。” 苏一看着张阿姨的身影慢慢变淡,四周像是褪了色的水墨画,很快他们就回到了那个纯白色的空间,“走吧。”她对季然说。季然什么都没问,握紧她的手。再次睁开眼,引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天花板,季然放开了她的手,两人视线相交又分开,苏一感激他什么都没问的体贴。 梦中之行宣告失败,本来她还担心回到苏家如何面对小桃,可却没想到这孩子像变了一个人,懂事的没有多问,收拾行李离开了,苏一没有阻拦,她身心俱疲,踏踏实实地睡了一觉,准备下一场战斗。 一觉醒来,已经是傍晚,苏家静悄悄的,大家好像都出门了,她倚在门边,看着院子里随风哗哗作响的竹林,最后一抹夕阳执着地为竹叶镶上金边,然后深鞠一躬,向唯一的观赏者苏一谢幕离去。“怎么了?”苏一回头,是苏羡,“吓死我了。”她说道。 “为什么眼神这么惆怅?”他问道。“因为想到了不开心的事。”“什么事?”苏羡好奇地扬起眉毛,很少见这个小表妹抒发情绪。“我父母的事,”苏一的语气没有波澜,“你们调查很久了吧。”苏羡沉默,开口说道:“回房间说。”为什么?她看见远远端着水果走近的小梨,苏羡在防着谁? “不是你想的那样,”两人进了房间,坐在桌边,“你还记得小桃的奶奶吗?”苏羡问道, “记得啊,从小照顾我妈的王奶奶,怎么了?” “唉,老人家至今还不知道你妈妈车祸身亡,怕她承受不住打击,所以在讨论这些事的时候都会瞒着点小梨,怕她告诉她奶奶。”哦,是这样,苏一点了点头。“所以你们现在查到什么了?”她继续问道。“你父母是被人害的,你知道吗?”“我知道,”她回答道,“刚出事后我就有这种感觉,很强烈。” “女人的第六感吗?”苏羡问道。“别开玩笑。”“好,那我不开玩笑,为什么你忽然又关心这件事了?我能问问是什么让你的观念转变了吗?”苏羡变得严肃起来,他能看出苏一和他一样,都对自己的父母有心结,如果她真的想介入这件事,那就必须要有一个坚强的心态。 “你怪过你的父母吗?甚至有过身份交换,你会做的更好这种想法吗?”苏羡没想到是这样一个问题,看来这丫头真的想开了,愿意开诚布公聊聊了。“当然,你也不看看我摊上一对什么父母,”他的语气很轻松。也对,苏一在心里想到不怒自威的大舅和尖酸恶毒的杨英。 “小一,这个世界往往是很复杂的,我恨过他们,也梦想过自己生在一个普通幸福的三口之家,可如果真的把我放在为人父母的位置上,我又未必能做好。”苏羡回过头来看她,脸上带着很温柔的笑,“我父亲为人木讷,不擅于表达情感,但勤劳肯干,在他的世界里,爱的表达就是花也花不完的钞票,杨英却敏感细腻,两个人是青梅竹马,高中意外怀孕,她选择生下我,与艺考擦肩而过,苏一,在她罪恶的人生中有那么一刻,我相信是鼓起勇气准备当一个好妈妈的。” “矛盾自然而然地产生了,我爸拼命工作,支撑家庭,杨英产后抑郁,越来越钻牛角尖,其实她现在的悲剧也有苏家的原因,”苏羡语气平稳,客观地像个路人,“所以你可以理解吗?当你妈妈出现在她的世界里时,一个如此美丽大方,饱受家人疼爱,事业上天赋异禀的女人,是多么地让她妒火中烧,潘多拉打开了魔盒,悲剧就这样拉开序幕了。” 房间里很安静,苏一的声音显得有点突兀,“所以你会怀念吗?说不定她可以变好?” “重新组建一个家吗?”苏羡笑了,“不可以的,好多人已经走的太远了。”他伸出手摸摸苏一的头,“我自己体会过太多阴差阳错,无可奈何,所以要保护好你啊。”苏一楞住了,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苏羡,一个成熟体贴,坚强勇敢的哥哥,一个女孩儿们在年幼时幻想过的保护神,她有点脸红,小声说道:“不用你保护我,告诉我计划,”她提起头,表情坚定,“我和你们一起完成。” “那太好了,”苏羡笑眯眯的,“不过我们的进展也很缓慢,说明敌人很强大啊。” “是不是和黄天有关?”苏一问道,她早就猜到了,苏家人对于她接触黄天总是过分紧张。”“嗯,你很聪明嘛?”“小姨年轻的时候,黄天他爷爷黄明就一直觊觎咱们家几幅画,谁知道爷爷就是不卖,如今那老头身体不行了,黄天迫不及待想讨好他爷爷接位,所以才对你追得这么紧。” “什么画?”苏一好奇,难道是什么价值连城的遗世孤品? “你想多了,”苏羡说道,“咱家没什么值钱东西,就因为不值钱,黄明才记仇,他不理解爷爷为何死活不卖。”“那为什么呢?”“唉,”苏羡也头疼,“爷爷就是这样随性的人,他喜欢的人,白送,不喜欢的人,重金也不卖。黄明刚到广州时打拼如今这一番家业不择手段,爷爷最看不起做人不干净的。”原来有这么一段渊源,苏一频频点头。 “不过之后,黄明通过各种手段拿到了其中三幅,就剩下最后一幅了,人老了,最怕有什么缺憾,如今黄家子孙都知道那老不死的有个心结在咱们家,你应该庆幸他家只黄天一根独苗,不然就会有什么黄地,黄日,黄月都来烦你了。”苏羡补充道。 第四十九章 情报 “所以呢?现在为什么查不下去了?用那幅画要挟他们呗。”苏一问道,“关键就在这儿,”苏羡表情很无奈,“人家记了半倍子仇,可咱爷爷根本就不记得是什么画了,”“那,那就和黄天谈判,假意我们要给他画,先搞清楚他们到底要什么。”“这么聪明!”苏羡眼中带笑,“我也是这么想的,现在怕的是即便知道了他们要什么,爷爷也想不起来咱家有没有,放在哪儿了,他这个人,以画会友,天南海北,不然黄明也不会已经搞到三幅了。而且,黄天怕我们把画毁掉或者做手脚,不许知情人透露是什么画。” “他是傻子吗?”苏一气极,“那也先刺探一下情报吧,万一有知道的人呢?”“当然,”苏羡忽然笑得奸诈,“广州这一亩三分地基本上都握在黄天手里,这个刺探情报的人可不好选,”“早知道一开始应该让我去的,反正大家都不知道我是谁。”“难说,”苏羡回答道,“只要你出现在他们家视线里,一定会被查个底儿掉的,何况我们从没费力去掩饰你的身份。” 唉,苏一揉着太阳穴,“所以你找了谁?” “季然。” “什么?”这回轮到她惊讶了,“你是傻子吗?我和他每天进进出出,黄天会不知道?这和我直接去有什么分别?” “嗯。”苏羡摇摇手指,“他可打了保票一定会问出来,你这个朋友很神秘啊,小一。”这人又开始不正经了,苏一心里想,季然会怎么做?肯定不能用现在这个身份,易容?他会吗?打电话问问,苏一站起身来就往自己房间走,不管苏羡在身后鬼叫。 杨英的别墅里,黄天舒舒服服地瘫在沙发上,身前站着一位少女,侧脸线条柔和,身材已经有了微微起伏,只见黄天一把把那少女拽进怀中,少女欲拒还迎,露出了娇俏的一张脸,正是前不久在别墅里的小梨! “你做什么,”自然的羞涩是如此勾人,“我什么都打听不出来你不怪我吗?”“怎么会,”黄天一双眼里此刻只有怀中美人,“我只心疼你还要在那里端茶送水。”小梨看着黄天迷恋自己的样子,心里得意极了,想到下午苏家兄妹避开自己谈话的那一幕,怒从心起,都怪他们,她轻抚黄天的脸颊,绽开甜美的微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必须打探出东西来,只靠自己的美貌,如何能长久,年老色衰,最后还不是会和楼上那女人一样,落得同等结局! 季家,一位紫衣少年正笑着跨过大门,对拽着他衣袖的季嘉说道:“你慢一点,这么不想让我进门吗?”“闭嘴,有事,说完事就走。”“好好好。” “我哥那件事和你说过了吧。” “嗯,大概,苏家女孩和你们什么关系。” “管你屁事。”显然季嘉很暴躁。 “问清楚了才办事。”紫衣少年倒是很自在, “她是我未来大嫂。”季嘉想了一会儿说道, “哦,那就没事了,媳妇的事是头等大事,包在我身上。” “你可以滚了。”季嘉的脸拉的老长, “喂,好不容易从正门进来一趟,你就这么着急赶我走?” “滚。” “不嘛,不嘛。” “恶心,滚开。” 一直站在柱子后偷看的季然看见那两个人又拉拉扯扯起来,摇摇头叹气走掉了。 几天后,季嘉正坐在院子中,他看见手中茶微微泛起涟漪,放下茶杯,仰头看天,一个厚厚的文件袋从空中落下,他伸手接住,却被紫色衣襟迷了眼,石头桌椅在院中当间儿,四周空荡荡的,也不知那紫衣少年从哪里蹦出来的,“任务圆满完成,这家人可够坏的啊,”他夺过季嘉那杯茶,仰脖干了杯。“喂,你嫂子爸妈就是这家人杀的,爸爸出的招儿,儿子动的手。” “闭嘴,”季嘉呵斥道,他细细翻阅,抽出几页纸, “啧,”紫衣少年撇撇嘴,“我明白,仇要亲自报才过瘾嘛,钝刀割肉,每一刀都带血才痛快,”近看他的瞳色过于浅,里面闪着兴奋的光芒。“你是变态吗?”季嘉冷着脸打断了他。 “喂,别这么无聊嘛,对了,我还查了苏一,很有趣嘛,这样天赋禀异,假以时日比你哥强,”他转了转眼珠,“哦,原来你哥打的她的主意,可惜了,挺可爱的女生。”“你不要乱说,”提起这件事季嘉就心烦意乱,“我哥从不害人,” “哦,那就得两个一块儿送走了。”紫衣少年笑着挑了挑眉,“滚。”季嘉面色严肃,似乎是真的动了气。“好了,好了,对不起,我去杀几个你未来嫂子的仇人赔罪?”他笑着作揖。“你不要胡作非为,”季嘉忽然笑了,“苏一有事,我哥就不会让你进我家门了。” 紫衣少年依旧笑着,一点点的残忍和冷酷转瞬即逝,“好了,好了,我去杀一个最坏的又不重要的来谢罪。”话音落地,衣袖翻飞,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季嘉的一句话被他挥散在风里, “你只是想杀人罢了。” 西安,妍妍站在窗前,刚从骇人的噩梦中醒来,梦里一个紫衣人勒住了她的脖子,那感觉过于真实,在厨房里热了一杯水,桌上有昨天的报纸,头版标题十分醒目,“西安首富之女薛雪车祸意外身亡,植物人男友瘫痪在床”。妍妍笑了笑,把玻璃杯压在报纸上,全家人早就办好了移民手续,自己也该出发了。 江西,某乡镇理发店内,白白揉了揉肩膀,浑身酸痛,拖拉着脚步准备扫地关灯,老板虽说同意她每天住在店内,却要一个人扫地关店。拄着拖把,望着窗外一轮明月,白白眼神渐渐怨毒,都怪那几个短命鬼!她没想到被自己设计跳楼的丹丹父母能量那么大,东躲西藏,连大学都没毕业。都给我等着!总有一天她会回到南昌踩在所有人上头。 伸手去拉百叶窗,忽然鼻尖飘来一阵竹叶的清香,真好闻,有点头晕,一双冰冷的手掐住了她的喉管,“不要怕,”耳边声音很好听,“幸运的女孩,就一会儿。”那双手缓缓收紧,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今夜的月格外亮,月光透过理发店的玻璃橱窗,照亮了地上一张女孩惊恐凝固的脸,还有那一片悠然离开的紫色衣角。 第五十章 突破点 苏一收到了季然发来的信息,详细全面,是一位最近才声名鹊起的当代画家崔如珠的梅兰竹菊四联画,她对艺术品市场不甚了解,资料上四幅估价千万,但对黄家来说也不是一笔大钱,拿给苏爷爷看,果然完全没有印象,这可怎么办,苏家人犯了愁,小辈对书画都不怎么感兴趣,只好连夜搜索库房,忙到天亮依旧一无所获,“是不是不在咱家这儿?”苏羡累得瘫倒在地上,“说不定黄家已经拿到了。” 苏一也大大咧咧坐在地上,她第一次看到苏家的这些收藏,一时间也是叹为观止,但再贵重的宝贝此刻也解不了燃眉之急。“这幅画和我爸妈的事故有什么联系呢?”她问道。 “现在还不确定有没有联系,只不过实在找不出黄家和咱们家还有什么过结。”苏羡也有点无奈,真是走进了死胡同。“是怎么认定黄家人动的手呢?”她问道。“我说了你别生气,”“不会。”“间接证据是找到了,说起来你的那个朋友老哈出了不少力,毕竟涉及到天津警方,我们没什么关系,但,最直接的是,”苏羡吞吞吐吐的,“是,杨英告诉我,她偷听到了黄天的计划。”苏一困惑地眨了眨眼。“你生气了吗?”“嗯,倒是谈不上生气,只是疑惑为什么你们会相信她”“她开价了,五百万。”哇!苏一在心里惊叹道,她有点理解了,对于杨英这样的人,狮子大开口反而更让人放心。 “所以我们现在就是在找苏家和我父母之间的联系,但找了半天只找到这么一幅画,还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我的理解没错吧?”“没错,”苏羡举起大拇指。她仔细思考着,又拿起季然提供的资料仔细阅读,梅兰竹菊,四联画中太普通不过的题材,一位当代不怎么知名画家,除非画中藏了什么藏宝图,不然黄天的爷爷黄明为什么心心念念几十年?可惜画此刻不在他们手上,不然可以查查有没有什么特殊工艺。 假设画没有问题,那问题还能出在谁身上?崔如珠,崔如珠,苏一默念,是画家!她翻了翻资料,并没有这位画家的详细介绍。“喂,查查这个画家和苏明有没有什么联系。”“怎么?”苏羡问道,“你发现什么了?”“没什么,不过查查总是没错的。”苏一回答道,“不然干等着嘛?”“好,没问题,对了,还有一件事我没有告诉你,”苏羡笑着说,“你知不知道小舅是干什么的?”小舅?苏一回忆,只能记起来一张模模糊糊的脸,好像是在苏家第一次聚餐的时候见过。 “小舅怎么了?”“他其实是个建筑设计师,杨英那栋别墅就是出自他手。”啊,苏一恍然大悟,怪不得她第一眼看到就很喜欢,“他当初觉得客户要求有古怪留下了图纸,这也是一个突破点。”“黄天怎么会请小舅去设计别墅呢?”苏一疑惑,“咳咳,是这样,小舅和小姨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姨出嫁和家里断绝关系离开后,小舅也一气之下离开苏家了,他化名隐瞒了自己和家里的关系。” 原来还有这么一段故事,苏一想,怪不得苏家人对杨英恨之入骨,以一人之力拆散了一个家庭,也是有些手段啊。“那太好了,”苏一说道,“有什么我能做的吗?”“你还是老老实实在家里呆着吧,”苏羡摇了摇头,“万一黄天还没放弃你怎么办?你放心,有很多朋友帮我。”苏羡挤眉弄眼的,不知道是在表达什么。 苏一这几天很是无聊,家里没几个人,所有人都有正事干,只有小梨总是来陪她聊天,在别墅里转悠着,既然打开了对爸妈的心结,她就想着去看看妈妈曾经住过的房间,妈妈基本上没怎么和她讲过婚前的自己,现在回想,爸妈的爱情故事应该也是很感人的吧,据苏羡说,苏家在广州搬过一次家,曾经的房间已经不在了,不过格外空出了一间保留了所有物品。 苏一轻轻推开门,阳光中有飘舞的灰尘,厚重的实木门似乎隔开了两个世界,回到了二十年前,苏一的父母也称得上是艺术家了,她还记得小时候,在尚不开放的九十年代,两个热情相爱的年轻人一起跳舞,唱歌,外出写生。常常受到邻居的非议。其实苏爷爷给她的感觉和妈妈很像,热情奔放不拘小节,遇到这样的人,像天边的星星,像塞外的风,抓不到,摸不着,令人心驰神往。 她发现妈妈收藏了很多有趣的小东西,夹在厚厚泛黄的书页中,还在旁边认真注明,某一年秋天的一片枫叶,某一朵落在地上的海棠,或是一张墨色已褪的电影票,上面画着一颗心,记录了少女心事。苏一静静坐着,忽然听到一阵拖沓的脚步声还有清晰的拐杖声,整个苏家这样走路的只有王奶奶。 果然,苏一看见老人扶着门框慢悠悠的进来,一头银丝在午后暖阳里闪着光,“小妹,”老人家看见苏一很是开心,“你回旧房间来住啦,灰大不大呀,”苏一知道是又把她当成她妈妈了,急忙站起身来扶老人到桌边坐下,“奶奶,我是苏一呀,只是来看看。”“什么?”老人年纪大了有些耳背,“你怎么叫我奶奶呢?都把我叫老了,要叫王妈呀。” “好的,王妈,”老人家年纪大了糊涂,她乖乖答应着。“小妹呀,好不容易回来,我都没和你说几句话,你和义安还好吗?”义安是苏一爸爸的名字,王奶奶目光忧虑,显然是担心,苏一有点好奇爸妈年轻时是什么样子。“挺好的,王妈,不要担心了。” “嗯,这次回来我看你长大了,还会安慰我啦,以前总是义安义安说个不停的。”王奶奶满意地点了点头,笑开了花,又嘱咐道:“过日子要吃饭,不能两个一起喝西北风的。” 第五十一章 初现端倪 原来爸妈年轻时是这样一对有情饮水饱的父母?苏一觉得有趣。“你看什么呢?”王奶奶注意到苏一怀里的那本剪贴册,“小时候的东西。”她把本子放平摊开方便看。王奶奶翻了起来,笑呵呵的说:“你小时候呀,就是任性,喜欢的东西一定要到手,不管值不值钱。”“是吗?”苏一也笑着回答道,一个娇憨又有点蛮横的小女孩儿形象出现了,原来妈妈小时候是这样的。 “是呀,当初我总怕是自己把你宠坏了,硕少爷的画都敢伸着泥爪子要,不过少爷也宠你,要什么都给,”王奶奶慈爱的摸摸苏一的头,“我怕你以后离开了家里人要吃亏。”苏一思绪万千,怎么在王奶奶口中,妈妈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娇纵的大小姐?不过她倒是有点羡慕,娇纵的女孩子一定是不缺爱的。似乎是见到了苏一很高兴,王奶奶絮絮叨叨地摸着屋内每一个物件儿说个不停,苏一听的倒是很开心。 “奶奶,”两个人的祥和时光被打断了,苏一朝门口看,是小梨来了,“你怎么又跑这里来了,”她抱歉地向苏一笑笑,王奶奶的口气不怎么好,“我来找小妹说说话,哪有你插嘴的地方,快道歉!”场面瞬间尴尬极了,苏一知道小梨很反感旧社会那一套主人佣人,来苏家也不过是为了方便照顾死犟不走的王奶奶,可谁料王奶奶却总以苏家的佣人自居。 苏一连忙冲小梨笑,悄悄摆摆手,又对王奶奶说道:“王妈,今天我就不烦你了,改天再来看你。”说完急忙溜出房间。小梨看着苏一的背影,眼神有点怪异。“看什么?走了。”王奶奶眯着眼说道。 本来苏一以为她会无聊死,幸好两天后的晚上,苏羡回来了,还带回了一个惊人的消息,杨英的别墅里果然有秘密。他已经拜托了一位朋友去探一探,有了结果就会告诉她。 苏羡这几天忙得焦头烂额,但他知道每天呆在家里的苏一更是不好过,于是每次有新的消息都立刻告诉她,手机短信提示音忽然响了起来,他看着屏幕僵住了,犹豫了半晌还是没有点开看,转身回到自己房间去了。 苏家两条街外就是有名的商业区,因为消费较高一直冷冷清清的,转角的咖啡馆大大的落地窗映出了一道倩影。苏羡推开门,一眼就看见了窗边人,虽然一副墨镜遮掉了半张脸,但化成灰他也能认出来,“杨英,你有什么事要说?”“怎么,一声妈都不叫了吗?”苏羡深吸一口气,为什么要赴约呢?“算啦,算啦,再不说你可能转头就要走了。” 杨英自嘲地笑笑,“我知道你最近在查什么,那个苏家丫头的事对吧,是黄天出的手。” “什么?你有证据吗?”苏羡面上不显,心里已经翻起滔天巨浪,果然是他们!“他们既然做了,怎么可能留有证据。”杨英摸着鲜红的指甲说道,“黄家已经对你们有所防备,还有我的别墅,里面的确有不少好东西,但和苏家无关。”苏羡不知她的话中有几分真假,问道:“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为了这一份母子情啊。”杨英笑着摘下墨镜,一双眼睛里波光荡漾,苏羡厌恶地皱眉,起身就要走。 “条件以后我会和你详谈的,”杨英戴上墨镜,无奈地说道,“黄家该小心的是黄天的爸爸。”苏羡回头看了一眼,推开玻璃门走了出去。今天的阳光真好啊,杨英坐在窗边浑身暖洋洋的,伸手抹去了眼角的一滴泪。 苏家,阳光正好,同一片天空下,苏一正无聊的拿着那几页资料乱转,试图找出画和爸妈出事的联系,莫非是黄天怀疑画在妈妈这里?她摇了摇头,黄天出生时妈妈应该已经离开苏家了,没道理啊,她转悠着,忽然看见王奶奶正坐在花园里的石凳上晒太阳,走过去在身边坐下,“王妈,今天天气真好呀,”王奶奶看见是她笑得很开心,亲亲热热地拉住了她的手,“小妹,你又来了,”“是呀,今天身体怎么样?”“好的很呐,你放心。”苏一看着王奶奶,她会不会知道妈妈和那幅画的事呢? “王妈,你还记得我有收藏什么画吗?”王奶奶看了她一眼,有点惊讶地说道:“小妹呀,你脑子坏掉了吗?你那么喜欢画,从小到大都不知和少爷要过多少了。”是吗?那妈妈很有可能的确有那四联画,苏一拿出黄家正在寻找的画的图片问道:“王妈,我在找这幅画,不记得放在哪里了。” 王妈眯起眼睛,看了好一会儿说道:“不行呀,花眼喽,看不清啦。”苏一沮丧地叹了一口气,看来是问不出来了。王奶奶还在自顾自絮絮叨叨地回忆着:“我记得你小时候可喜欢画了,少爷也是宠你,要什么画都给,不管值不值钱,我还记得有一副什么画你只喜欢一部分,少爷二话没说就拆了出来,别人都道是浪费,只有他说你快乐就行,这个人呐。”王奶奶笑着摇头, 什么拆出来的?苏一感觉到有什么重要的信息溜过耳边,“王妈,什么拆出来的画呀?” “就是本来是四幅的,但你只喜欢梅花,不要另外那三幅。”苏一激动了,心跳如擂鼓,“梅兰竹菊四联画对吧?”“是四幅啊,你只要一副,别人都说分开可惜了。”王奶奶点了点头,有点迷茫地看着苏一,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高兴。 苏一却一蹦三尺高,急着去告诉苏羡这个意外得来的重要消息,一边跑一边冲王奶奶喊道,“王妈别坐太久了,小心着凉,记得叫小梨陪你回去。”“哦,哦,好。”王奶奶答应着,像是想起什么一样,一边敲打着拐杖一边叫道,“小梨呢?死丫头跑哪儿去了?” “来了。”走廊拐弯阴影处藏着一个身影,小梨把手机揣进兜里,一边应着一边朝王奶奶走去。 杨英别墅内,客厅里只开了一盏壁灯,黄天坐在沙发上查看短信,喃喃自语道:“果然被父亲猜对了,不过那画到底在哪儿?”杨英端着一盘水果正站在他的身后,看着手机屏幕反射的光,微微皱眉。 第五十二章 面具 事情的进展极度缓慢,苏一急的焦头烂额,她不是没想过去梦中寻找真相,但不知怎的,季然态度坚决不同意,不知道是不是怕她做傻事,就连苏羡这几天都看她看的紧极了,两个人没料到在这样一个紧要关头,季然忽然又找上门来,提出想要苏一帮助他查事情的请求,说实话,她很是意外,虽然不擅长人际交往,但季然绝不是这么没有眼力的人,苏家和黄家正处于胶着状态,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要她帮忙呢?苏羡也有疑惑,不过想了想还是选择相信,劝苏一见他一面。 “什么事?”苏一尽量保持态度平和。“最近有人来找我,你不是答应过要帮忙的吗?”“你不觉得你来的不是时候吗?”“不觉得。”季然的语气毫无波澜,却一下就激怒了她,“你难道不知道我家现在的状况吗?”她尽力压抑自己的情绪,毕竟季然没做错什么,不能迁怒他, 她深吸一口气,硬邦邦地说道:“不好意思,我最近没有时间帮你。”“现在有什么你能做的事吗?”季然转过头来盯着她,往日那吸引人的眼波如今却让她厌恶,什么意思?取笑她仇人就在眼前却无可奈何吗? “你知道我家的事?”季然话里话外好像很了解的样子。“这种时候,与其紧张烦躁不如做点其他事来分散一下注意力,”季然没回答她的问题,“明天上午,我在门口等你。”说完这人转身就走,苏一瞪着他的背影,有种一肚子气没处发的空虚感。 她是急脾气,暴性子,但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回到房间内,想了一夜,细细梳理起最近发生的和黄家有关的所有事,的确,现阶段没有一件她可以插得进手的,每日平白待着也只会让负面情绪钻了空子,季然的话没错。她又想到苏羡那些奇怪的表情,似乎这段时间每个重要的转机背后都有季然的身影。 她虽然还不够神机妙算,但低头认错的速度很快,第二天早早地等在了门口,季然看见了她微微一笑,两个人并肩走着,苏一犹豫半晌还是开了口,忐忑着不知季然会不会生她的气,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我们今天要去哪?怎么没开车。”季然笑了笑,像是安慰一样,语气十分温柔:“今天我们做公交车。” 苏一脑子里满是问号,没有多问只跟着他,两个人上了一辆公交车,并排坐在两人座上,公交车司机不知是不是赶时间,一路猛踩刹车,颠簸震荡,她坐在外面,塑料椅子很滑,手里又没个扶的,岔开脚拼命维持平衡生怕被甩出去。小脸憋的通红,眼见前方一个转弯,不由得深吸一口气, 司机师傅扶着方向盘,一个帅气的手上动作,正当她以为自己就要飞出去的时候,忽然一只手牢牢地捉住了她的小臂往反方向拽,苏一贴上了一个肩膀,回头发现季然的脸离自己只不到两寸,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就红了脸,那个人的嘴唇平日里看都没什么血色,近看却水润润地。 季然盯着苏一发红的耳朵,沉默半晌开口,伸出自己的胳膊说道:“你可以抓住我。”苏一心里很开心,看来季然并没怪她乱发脾气,急忙挽住了他的胳膊。车上人还不多,两个人紧紧地贴在一起,引得前排老人频频侧目,苏一却坦坦荡荡不以为意。 也不知道就这样颠簸了多久,她昨晚没睡好,迷迷糊糊的忽然被季然轻轻拍了一下,“怎么了?”她眯着眼问道,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去,不知是什么时候,司机后面的座位上坐了个身穿校服的小姑娘,马尾辫高高地吊着,额前没有一点碎发,干干净净的稚嫩小脸让苏一不禁回忆起自己的校园生活。“怎么了?”她问道。季然不答,但苏一今天的心情很好,只悄悄地观察着那个小女孩,女孩坐了几站就下车了,窗外是一所中学,她和司机挥了挥手,难道是认识的? 小女孩下了车后季然依旧没动,上班高峰期人渐渐多了起来,苏一坐在外面被乘客挤来挤去,苦不堪言,她能感觉到季然一直在不露声色地给她挪地方,可她却不忍心把季然挤到玻璃窗上去,两个人就这样挤挤挨挨的坐到了终点站,下了车后却都脸上带着点笑。 季然带着她走了一会儿打了一辆车又回到了上车的公交站,“下一步干什么?”她问道。“再坐一次,这一次还到终点,但你要装作睡过了站。”没问题,苏一猜应该是要找那公交司机搭个话。她昨晚差不多是熬了一整夜,闭上眼就真睡了一路,季然眯着眼不断扶正她的脑袋,当两个人被司机叫醒时,苏一那迷茫的表情和嘴边亮晶晶的口水印大大地提升了可信度,司机师傅被逗笑了,把他们拉回了总站。 “你们要是不着急就等一会儿,再过二十分钟就是我的班,可以把你们再拉回城里去,这里太偏僻了,没什么回去的车。”司机师傅姓许,老实本分的一个人,季然一口一个许哥和司机师傅聊的很是热络,苏一第一次看到他的这一面,原来平日里的不善待人都是假装的啊,完完全全一个影帝嘛,真是令人惊讶。 两个人跟着许师傅又回到了上车站,苏一坐在旁边的长椅上,都快和这个站台培养出感情来了,相处了这么久,季然早就了解苏一旺盛的好奇心,正当他准备解释时,却因为一个完全意料之外的问题怔住了。 “你刚才的脸为什么不一样?”苏一歪着头,形容着自己的感觉,却似乎很难找出一个准确的词语。“就像,就像戴了一个面具。”她费力地比划着。 第五十三章 她的自信 苏一直觉自己可能是说错话了,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变得尴尬起来,她看着季然的侧脸,这个人总是淡淡的,像一阵风吹过,不留下丝毫踪迹。“好了,走吧,去找那个女孩聊聊。”她看了一下手机,十二点,不禁问道:“这才中午,学生还没放学吧。”“今天学校有活动,只上半天课。” 果然把什么都提前想好了,苏一没起身,拽住了季然的手,看着他惊讶的双眼问道:“你是不是又把所有事情都搞明白了,这一次目的是什么呢?”她感觉到手心发凉,也不知道是谁的温度,季然皱眉却乖乖坐下了,“你这个人活的真累啊。”苏一歪着头,笑容狡黠,一双灵动的眼睛闪着光,打断了季然的话,“你觉得我是小孩子嘛,道理转了三道弯生怕我接受不了,真相披上华裳生怕我被丑恶吓到。” “季嘉说的对,你这个人是有些自负的,为什么我不能是你并肩作战的伙伴呢?不信任吗?”“没有。”季然低下了头,“怕我受伤不能完成你的‘大事’了吗?”季然脸上是少见的不可置信的表情,“你都知道了。”“我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苏一很坦然的说道,“但我猜到,这一路你们跟着我,帮助我,锻炼我,都是为了那件事。”她故意把话说的不留情面,观察着季然的表情,“的确很伤心的,我以为咱们之间已经有了感情,但原来只是利用。”季然诺诺不语,一张脸涨的通红。 这个呆瓜,苏一看着他低着头,忽然有些无奈,一切都结束之后,希望自己不是盲目的自信。“走吧,”她站起来,拉住了季然的手,“去找那个小姑娘,顺便给我介绍一下任务背景啊。”季然开了口,但却不敢直视苏一的眼睛。这次是寻找一个离家出走后失联的小男孩,是早上那位小姑娘的同班同学,两个人关系很好,据调查,小男孩离家出走后两个人还见过面。他们在校门口堵住了小姑娘,小姑娘异常谨慎,但听到了苏一的名字时表情略有松动,却依然不愿意透露消息。 以往季然总有办法让人开口的,或威逼或利诱,可这次不知道怎么了,低头站在身边不说话。苏一软磨硬泡,没想到居然让小女孩开了口,她本以为是自己的人格魅力,可谁知道仔细一问,原来这女孩居然是小桃的好朋友,真是冥冥之中的注定,女孩不愿多说,只留了一个地址。 苏一看着季然这样萎靡的状态,决定明天再去查探一番,牵着他的手把人带回了苏家,手中的温度越来越凉,她皱着眉头,不知道自己把话摊开说到底对不对。家里的温度似乎和外面不同,无论春夏秋冬,总有让人放松的暖意。 两人对坐在院中桌边,苏一又找回主场的自信。“喂,”她握拳敲了敲石桌,“想什么呢?一上午都不说话。”季然抬起头来,眼神湿漉漉的,“这个走丢的小孩子有什么背景?”他似乎很惊讶,苏一还愿意管这件事,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崔子翰,是崔祥的孙子,”姓崔?苏一没来由地想到那个画家。 “崔祥曾经是黄明的左膀右臂,如今在黄家的生意中依旧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什么?真与黄家有关?苏一猛地抬起头,所以又是为了她?“虽然一直在明面上试图收购黄家的产业,但想要真正突破黄家还需要从崔祥这里入手。”季然的声音越来越小,“你有没有查过这个崔祥和那个画家崔如珠的关系?”苏一问道,莫名总是在意。 “没有,但我会去查的。”“为什么这个样子?”她忽然笑了,“抬起头来。”盯着季然的双眼,不禁有些愕然,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眼神,好像有千万种情绪纠缠在一起,痛苦,纠结,后悔,羞愧,她控制住想上前把他抱进怀里的冲动,面对这样的一双眼睛,还有什么是无法原谅的呢? “咳咳,”苏一清了清嗓子,挺直脊背,稍稍与季然拉开一点距离,“你不要这样委屈,好像是我做错了事一样。你求我的那件事很危险?不然为什么这么愧疚?”季然的表情就像见了鬼一样,苏一没忍住笑出声来,“你别怕,我还是会做的,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季然整个人依旧处于一种被雷劈的状态,苏一撇撇嘴,都怪自己太聪明。 “你利用每个人时都会这样吗?把每一步都精心铺设好,但晚上梦回时依旧会揣揣不安?以至于,”苏一停顿了一下,“有点神经质了?”她已经把话说的很委婉,因为季然现在张口哑然的状态真的像受到巨大刺激后失了智一样。 “不过,我有自信。”苏一在心里默念剩下半句,“我和别人不一样。” “明天准时见面呀。”调皮的笑不知闯进了谁的心里,季然的耳朵红了。 墙上的挂钟已经敲了六下,季嘉走进厨房,冷锅冷灶,没有平时好闻的香气,他伸手开灯,被餐桌边的身影吓了一跳,“哥,你干嘛呢?”季然穿着围裙坐在桌旁,手里还拿着一绺韭菜,“哦,你回来了,吃饭。”“吃什么饭?”季嘉看着韭菜上新鲜的泥土,“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季然精神恍惚的样子不由得让人担心,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 “苏一发现了,我利用她。”季嘉恍然大悟,“她那么聪明应该早就发现了,忍到现在才发作也是脾气很好了,”季嘉一脸悲痛地劝道,“你和她好好说说,实在不行就让她打你两下泄愤,应,”“她没有反悔,”季然面无表情地转过头,“也没有发脾气。”“啊,”这回轮到季嘉呆滞了,“那她可是比你成熟多了。”季然点了点头,站起身来。 “喂,哥,你干什么?锅里没水啊,韭菜也没洗呢,唉,今天我们吃外卖吧。” 第五十四章 发现尸体 入夜,苏一抱着她最喜欢的抱枕,窗帘拉开一半,月明星稀,她看着自己在玻璃上的倒影,回想季然那个呆滞的状态。一路走来,不是没伤心过,但回忆起两个人相处的点点滴滴,她还是选择相信直觉,季然在面对她时的手足无措很难作假,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苏一捏着抱枕的边角,心里酸酸涩涩的,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吗? 小姑娘留下的地址是城郊一片废弃的厂房,苏一来之前做了功课,十年前,这里曾经广州最大的纺织厂之一,一派繁荣的景象沧海桑田之后只剩下荒凉和落败。周围野草丛生,季然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前面,开辟了一条小路出来。两个人走进厂房,远远地看见一堆破烂棉絮和几只铁笼子,恶臭令她捂住口鼻,“这是什么味道?怎么这么臭?”季然蹲下身来仔细观察,“应该是猫狗的粪便。”流浪猫,流浪狗吗?苏一在心里想道。 “就是这里了。”她又确认了一下纸条,“为什么会留这样的地址呢?”两个人转了一圈,一无所获,“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苏一问,季然也点了点头,两个人循着味道找去。味道越来越大,苏一眼尖,远远地看见草丛中一个已经生锈了的下水道井盖。“我去看看,”她扒开季然的手往井盖处走去,“小心一点。” 季然用力把井盖搬开,一股恶臭扑鼻而来,苏一差点晕了过去,急忙倒退几步,“怎么样?”她看着他探头往井里看去,“太黑了,看不清。”季然摇了摇头,“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要不要报警?”苏一觉得井里一定有东西。“不用,我叫崔家人过来,他们自有办法检测。” 被季然拉着走开了几步,只见他打了一个电话,没过多久,几辆私家车就呼啸而来,中间还夹杂着一辆警车和一辆救护车,真是好大的排场,苏一在心里悄悄吐槽道。还没完全停稳,其中一辆车的车门就打开了,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女人踉踉跄跄地跌了出来,幸好被季然伸手扶住了,苏一看着她面色苍白,满面泪水的样子吓了一跳,女人却动作迅速地向井口扑去。 苏一紧忙上前拦住,万一掉下去可就是两条人命了,不过还没等她出手,车上已经有人下来拦住了,救护车也停下了,许多白大褂和制服跑来跑去,真是一派兵荒马乱,人群中苏一看到季然正在和一位老人说话。各种救援设备几乎瞬间就架好了,没多久就抬上来一个担架,苏一被挤到了人群外,只看到担架上一闪而过,黑糊糊的一坨东西,那妇人哀嚎一声,居然昏了过去。 这群人明显训练有素,呼啦啦地来,一转眼就开始整理设备准备离开。苏一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她和季然也坐上了一辆车,不知道是去哪里,紧张地不敢说话,感觉手上一暖,季然对她微微一笑,握住了她的手,两个人在苏一家附近的公交站被放下了。她有成百上千个问题想问,硬是留季然吃晚饭。 苏羡和苏家长辈依旧不在,席间只有走来走去帮忙上菜的小梨和他们两个,季然有些忸怩不安,但没想到苏一只是问他下午的事,不多时也就放松下来了。苏一叼着筷子暗自思索,季然告诉她八九不离十,井中的尸体就是失踪的崔家男孩了,不过还要等警察查验确认,这件事就这样落下帷幕了?难道她的作用就只是逼问那个小女孩?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那个地方?”她开始养成怀疑季然的坏毛病了,“我通过调查知道那两个小孩可能去过那里,但真的不知道尸体就在废弃的排污井中。”季然的表情很是无辜,“你还记得那些笼子吗?那小女孩认识一个流浪汉,他们常常一起去那个地方喂流浪猫狗。”“你说那个小姑娘知不知道她同学已经死了的事?”苏一忽然想起来,“这就要等明天了。”季然看见苏一直瞪他,明白过来又含糊其辞了,急忙解释道:“如果她知道了这个消息,一定会十分慌张,能放心联系的只有你了。” “崔家会公布死讯吗?”苏一想起她看过的那些悬疑片,“会的,警局的程序还是要走,”“可,”季然打断苏一说道:“我明白你想说什么,秘而不宣会更方便追查凶手,但崔家顺水行舟很多年了,崔祥难免有一点自负,他有自信无论凶手知不知道尸体被发现,都可以被他捉住。”季然解释道。 “所以我们有什么他的把柄可以用来扳倒黄家?看起来这件事会顺利解决的样子。”苏一没忘记最终目的。“等着吧。”季然脱口而出,马上就反应过来,他早就习惯这种做法了,曾经的他一定会这样说,原因无外乎是苏一不需要知道太多。 知道又说错了话,他不敢抬头,偷偷用眼角去瞥对面的人,只见苏一笑吟吟地对他说:“我不生气,解释清楚就好了。”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连忙解释道:“崔家男孩的死很是蹊跷,我探查了很久也没找到其中端倪,所以我相信崔家也找不到,最后一定会需要你,” “需要我入梦?”苏一明白了,“你这是以男孩的死亡真相来要挟崔家?”“是的。”“你就这么有信心?”“当然,我对你有信心。”苏一楞住了,也不知道是对她有信心还是对梦境有信心呢?这个人呐。 第五十五章 联系 饭后季然没有多留就走了,苏一这一晚睡得很好,她没想到季然真的开始对她坦白所有事情,心情轻松,一觉醒来已是中午。拿起手机,发现十几个未接电话,是陌生号码,想了想回拨过去,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让她瞬间就清醒了,是那天那个小女孩! 果然是看到死讯后打来的,苏一尽量安慰她,急急忙忙穿上衣服,饭都没顾得上吃就往外跑,女孩趁着午休的时间出来见了面,可怜的孩子满脸是泪,惊慌失措,苏一给她买了奶茶,安慰了好一会儿她才镇定下来回去上课了。 苏一了解到许多重要信息,急忙给季然打电话把他约了出来。崔家的小男孩果然是在离家出走的期间,知道了那间工厂认识了流浪汉,不过女孩表示两个人并不熟,几个人只是去喂流浪猫狗。 为什么男孩最后死在工厂附近的污水井里呢?苏一正头疼,忽然听见大门处传来声音,是季然到了,手里还提着一个袋子,“你,”“还没吃饭吧?先吃饭。”苏一一肚子的疑惑,正想和他讨论讨论,却被一桌子热腾腾的饭菜惊住了,“这是你做的?”她问道。季然点了点头,她看着桌上脆生生的笋,油汪汪的肉,还有一碗奶白的汤,张大着嘴盯着季然看,直把人盯的脸红,“快吃吧。”季然坐了下来说道。 苏一今天这顿饭吃了不少,真是惭愧,独自生活怎么也有八九年了,做饭的水平还远远比不上季然这样一个男孩子。 吃饱喝足,她向季然转述了女孩的话,季然听后也皱起眉头,虽然知道了崔家男孩生前去过那里,但为什么死在井里,实在是想不通。三个人一起去喂猫,苏一想起小女孩的话,小女孩不可能也没动机杀害她的同学,那就只剩下那个流浪汉了。“你有没有查过那个流浪汉?”苏一抬起头来问季然。 他摇了摇头,的确是疏忽了,不过流浪汉居无定所,也没什么关系人应该不好查,苏一在心里想到。“有一件事还没告诉你,”季然说道,“那个工厂,是十年前被崔家违法收购的,老板家破人亡,据传一家三口都自杀了。”“什么?”苏一惊讶,“会不会是老板报复崔祥?”“我一开始也是这样想的,不过最后什么也查不出来,不出意外,崔家也会按照这个方向查,百分之九十会和我得到一样的结果。” 原来还有这么一层关系,苏一在心里想,这样或许可以解释男孩为什么会被抛尸在附近?可不对啊,早不报晚不报,非要在这个时候报仇?她有一种直觉,凶手很可能是临时起意。想来想起还是绕不过女孩那一关,明天再去找她问个清楚,她把自己的想法和季然说了,季然也点了点头说道:“明天就去,赶在崔家前面。” 对了,苏一想起来,崔家一定也会查到女孩身上,“会不会?”只问了半句就见季然皱眉说道:“很有可能。”不由得在心里替小女孩一家人担心起来。幸运地赶上了一个星期六,苏一和小女孩约好在她家附近的一家奶茶店见面,没过一会儿人就来了,面容憔悴,苏一想起小桃,很是心疼。女孩名叫星星,因为小桃的关系对苏一比较信任,她又仔细回忆了一下,并没有发现流浪汉和崔家男孩有过什么接触。 崔祥是广州有名的富商,会不会是流浪汉知道男孩身份后临时起意绑架他呢?“你再仔细想想,有没有什么异常的表现。”女孩年纪虽小但也知道事关重大,她又仔细想了想,忽然说道:“那个叔叔在小远走后又反复问了我好几遍他家的事。”“那你怎么说的?”苏一问道。“就照常说啊,小远他家的情况大家都知道,我是不是说错话了?”小女孩很聪明,反应过来后一脸慌张的问道。 “没事,没事,不是你的错。”苏一把星星搂在怀里安慰道,她想起小桃和星星要好,不知道她们了不了解崔家和黄家的关系。虽然还是没问出什么来,但两个人早早地把星星送回家了。“怎么办?”苏一嘴里叼着吸管,看着季然说,“死胡同了。”“有一件事很奇怪,”她接着说道,“那天晚上回去我没有做噩梦,如果是按你曾经说的,死者情绪激动,留有遗怨的话应该会做噩梦。”难道是我不灵了?苏一在心里想道,曾经噩梦连连的那段时间,她还没从失去双亲的悲伤中走出来,难道只有难过的时候才会做噩梦? “我现在有点理解你说梦境神乎其神不可全信了,根本就是伪科学,完全找不到规律。”苏一吐槽道,季然点了点头说:“你的情绪的确是影响因素之一,如果崔远还活着,那事情就会好办得多。”“那怎么办?”苏一嘟囔着,“去看看尸体。”季然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咳咳。”她一口奶茶呛住了咳个不停。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季然看着双眼发光的苏一有点头疼,无奈地补充道:“只是去看看,顺便检测一下你的能力。”苏一兴奋得不得了,以为即日出发,可没想道季然只是送她回家,约了三日后再见,应该是要做些准备吧,她在心里想道。 季家,天色渐晚,空荡荡的客厅里,季嘉把刚到的外卖端到茶几上,热腾腾的准备开吃,“吃外卖呀,这么惨?”无需回头,他都知道是某个“不受欢迎”的人,“私闯民宅,我已经报警了。”季嘉自顾自把木筷子掰开。“没拿东西,顶多刑拘。”一个紫衣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溜了进来,瘫在沙发上。“你哥呢?”“有事情。”“我今天下午看见梁姐了,这次的事这么难办?要不要我帮忙?”“不要,”季嘉想起那颗血淋淋的人头皱了皱眉,“你不要插手。”“知道了,”紫衣少年懒散地回答道,“反正总会见面的。” 第五十六章 夜半惊魂 苏一不知道季然做了什么准备,不过第四天晚上两人见面时,他眼下的青黑十分明显。他这次换了车,不再是黑色的suv,取而代之是一辆电力检修车,本人也换上了一套灰色的工作服,苏一换上他带来的另一套工作服。 “尸体不在医院吗?”她看着两人的装扮,有些疑惑地问道。“不,在崔家大宅。”什么?苏一吃了一惊,就这么随随便便拉回家里了,真有“能力”。“都快一周了吧,为什么尸检后不下葬?”“崔祥想抓到凶手给他孙子陪葬。”季然回答道。苏一厌恶地皱了皱眉,果然和黄家是一路货色。 崔家大宅位于城郊森林公园附近,远远就望见一座三层别墅,外墙是九十年代流行的嫩黄,已经有了一些风吹雨打的斑驳痕迹,并不是苏一想象中的壕无人性,想来崔家也不止这一栋别墅吧。别墅附近路灯昏暗,两个人把车停在大铁门前步行,南方花草大多一年四季茂盛,晚风很凉,苏一看着墙上张牙舞爪的阴影,不禁紧了紧衣襟,有点冷。 季然注意到了她的动作,犹豫了一下没有开口,别墅只三层右边亮了一盏灯,两个人按响门铃,一位中年女人接待了他们,应该是看门的阿姨,季然交待了来历,由阿姨领着到地下室检修,他装模做样地拿出工具摆弄起来,苏一跟在身后也装作很忙的样子,生怕被看出破绽,不过好在看了一会儿就走了。 阿姨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苏一只见季然扔下工具站起身来,拉住她的手说道:“走。”“万一她回来发现怎么办?”“季嘉在外面监视。”“什么?我好久没看见他了。”苏一意外地开心,感受到季然捏了捏她的手说道:“小点声,去办正事。”“好嘞。”她用空着的手调皮地敬了一个礼。 两个人放轻脚步,苏一感觉到周身温度在不断下降,她缩了缩脖子,猜想着崔家如何保存尸体,两个人向走廊尽头的房间走去,鼻间传来刺鼻味道,季然不知从哪里搞来了一块三角巾捂住了她的口鼻。 两个人推开房门,肉眼可见的冷气扑面而来,房间空荡荡的,正中间放着一台大冰柜,白晃晃的灯光映的人脸色惨白,苏一看了季然一眼,有一点点兴奋爬上脑后。两个人绕开地上的电线走到冰柜旁,她没想到冰柜顶部是透明的,没有任何心里建设,死去的崔远就这样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苏一不是没见过死人,但大多数还带着生前的一点鲜活气,她也在纪录片里见过经过简单防腐处理后的尸体,但都没有眼前的冲击来的直观,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勘察,崔家人并没有对尸体外观进行美化,裸露在外的部分呈青绿色,四肢奇怪地扭曲着,眼球舌头凸出,腰腹臀处似乎还有脱出的内脏。 到达之前心里那一点点新奇和刺激已经转变成了浓浓的愧疚和不安,不知道为什么,分明她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但此时此刻,面对这具不成人形的尸体,她认为不管崔祥犯了什么错,一个孩子都不应该是如此下场。“没事吧。”季然忽然握住了苏一的手问道。 “没事。”苏一摇了摇头,忍住眼泪又吸了吸鼻子,“接下来怎么做?”季然伸手把冰柜拉开,白色的冷气涌了出来,味道更刺鼻了。“你尝试着接触一下尸体,能做到吗?”季然有点担心的问,他看到苏一楞住了,急忙补充道:“实在不行就算了,别勉强自己,我们可以试试用崔远的衣物触发。” “没事,我可以。”苏一的表情很坚定,“要小心,这和普通的入梦不同,是通过你的梦境,让崔远展示生前带有强烈情绪的记忆,”苏一点点头,她明白,在几个月前的江西,她就能隐约感觉到一些情绪。如果能找到真相,还这个小男孩一个公道,又有什么做不到呢? 她深呼吸,伸出手去,整只手直打颤,但指尖还是坚定地碰到了冰柜里的尸体,冰冷的触感像一根刺,眼前一白就昏了过去,季然急忙上前托住她,看着紧皱的眉头不由得担心起来,俯下身抱起苏一坐在墙角,地面很凉,直让人灵魂深处战栗不已,他把苏一搂在怀中,闭上眼,静静感受试图进入她的梦中。 这间地下室很安静,不时有滋滋电流的声音,过了不知多久,季然睁开眼,满是疑惑,怎么回事,为什么无法入梦?苏一在他怀中小幅度地挣扎,没有办法,他只能心疼地抱紧。 十几公里外,夜幕降临,霓虹灯点亮了整座城市,市中心五星级酒店门口,黑色宾利缓缓停下,一只红色高跟鞋探出车外,稳稳地踩在门前厚厚的地毯上,一位美人走下车,风姿绰约,不过三十,她站住扭头看,不经意间雪白纤细的手腕被人捉了去,“你已经到了?”她看着那捉住自己的男人微微一笑,亲热地挽上,低声说道。 “是,早到了一会儿。”男人身材结实,西装革履,虽然相貌普通但气势逼人,低头鞠躬的小门僮飞快地瞄了一眼,心里想不知酒店今日又有什么活动。男人挽着女人款款走进酒店,和早早就守在大堂的经理打了一声招呼,向后方的vip电梯走去。 几人经过后,在一旁鞠躬的工作人员忍不住窃窃私语,虽然他们也见过不少达官显贵但这两人实在气势太盛,就连那看似美艳娇柔的女人,一颦一笑间眼角都藏了锋利的冷意。 如果苏一在此,一定会惊讶地合不拢嘴,因为那引人注意的,正是她眼中温柔聪慧的梁姐和不修边幅的老哈,两个人走进电梯里,看着数字一点点上升,对视一眼调整好状态。电梯门打开,苏一一定又会大吃一惊,黄天正站在电梯口等待,微笑着欠身欢迎。 第五十七章 动机 苏一还未睁开眼,就听见耳边呼啸的风声,感觉到风鼓起她的裤腿。睁开眼时,眼前的景象令她大吃一惊,此处正是那个废弃工厂,不过天色昏暗,狂风肆虐,她抱紧双臂,单薄的衣服抵不住冷意,不禁使劲跺了跺脚。不知过了多久,眼见风越来越大,风声怒吼咆哮着,直让人心悸。季然怎么还没来?苏一开始担心了,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她看着帽子打着转儿在狂风中离她而去,终于决定不再等了,一瞬间好像又回到了几个月前的孤立无援,苏一把衣领竖起来,叹了口气,只要看到崔远是怎么死的应该就会醒了,还好,这一次一个人但有鞋穿。 趟着齐膝的野草还没走几步,苏一就发现了怪异之处,工厂周围的植物在风中浑然不动,她出了一身冷汗,大风刮过,又是刺骨的凉意,怎么回事?回想起江西时那诡异的白雾和凉意,难道这狂风就是崔远怒意的具象化? 她摇了摇头,继续向工厂方向走去,忽然听见远处传来声音,天上无日月,她望向声音来处,只看见模模糊糊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崔远已经死亡,梦境不会影响现实,苏一急忙跑去看个究竟,那矮一些的身影果然是星星的同学,崔家男孩崔远。高一点的居然是个流浪汉,苏一不曾见过星星口中的流浪汉,想来应该就是此人,明目张胆地跟在一旁听两人谈话。 虽然是由崔远的尸体触发,但到底是苏一的梦境,这两个看不见也听不见她。“喂,星星真的这么说的?”“说了,她让我约你到这个地方来。”“怎么可能,有什么话要跑到这种地方来说。”崔远十分不耐烦,但还是紧紧跟着,一步不差。“肯定是重要的事,那小姑娘每次见你都脸红。”流浪汉语气揶揄,但苏一却捕捉到了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狠意。 “他说谎。”耳边传来嘶哑的声音,语气冰冷又绝望,让人如坠冰窟,她往下瞥了一眼,地上何时悄无声息地出现了第三个影子?苏一深吸一口气,咽下喉咙间的惊叫,安慰自己道,什么场面没见过?别怕! 她停下脚步,尽可能缓慢地转过头,眼前赫然一个一模一样的崔远!“为什么这么惊讶?”这个崔远眼神妖异,危机感在脑中敲响警铃,“一幅见了鬼的样子?”苏一拼命控制自己,这个还没到她肩头的小男孩绽开笑容,目光敏锐地捕捉到苏一颤抖的手说道:“嗯?不是我爷爷找来的大师吗?为什么这么怕我?” “是,是,我师傅今天没来,第,第一次有点害怕。”她急中生智编瞎话道。“第一次啊,”‘崔远’似乎笑的很开心,苏一立马就后悔了,“那你看看我这张脸好不好看啊。”她盯着他,一口气差点噎过去,下意识往后退开几步。 只见昏暗的光线下,男孩干净白嫩的脸瞬间变得青紫,一条血糊糊的大口子从左眼划到下巴,随着男孩的笑声滴着血,苏一眼见那伤口的血变得紫黑,结成硬硬的血痂,白白的蛆虫翻开硬痂爬了出来,瞬间就带着血痕布满全脸。 饶是她再身经百战也抵不住这样的刺激,颤抖的手捂住自己的嘴,尽量不要叫出声来,那‘崔远’被苏一的反应逗得捧腹大笑,笑着笑着瞬间变脸,对着惊魂未定的苏一催促道:“快走,蠢货。”便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苏一不敢耽搁,急忙跟上。她在心里仔细思索,为什么会有两个崔远,回忆起在江西时可以和她在梦中对话的那个女孩,还是出去问季然吧,她拍了拍脑袋小跑两步跟上。 前方的崔远和流浪汉已经走到了污水井边,苏一注意到井盖只是虚虚掩上,不知崔远有没有注意到。“看仔细了。”冷不丁地被拽了一把,苏一正对上另一个‘崔远’那狰狞的脸,“回去好向我爷爷汇报。”是把她当作崔祥的人了,苏一腹诽道。 “星星怎么还不来,你这个要饭的敢骗我?”这下看出来了,无论是此崔远还是彼‘崔远’,撕下面具来不过是黄天之流。“你爷爷是不是叫崔祥?”流浪汉转过身来,表情平静。“是又怎么样?”崔远不耐挑眉,表情很嚣张,“哦,”流浪汉应了一声,忽然伸手拽住崔远,一脚踢开井盖,毫不犹豫地把他丢了下去。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苏一看到崔远脸上还保持着挑衅的表情,眼神中却已经满是惊惧,惨叫还没出口就听到重物坠地的声音,她看见身旁的‘崔远’双手成拳,不知道人死后会去哪?如果有执念会不会就一直困在这里? 他们两个看着流浪汉跪下朝工厂方向磕了两个头,费力把井盖盖上,苏一注意到他的脚上已经血流如注,盖好井盖后,那流浪汉又清理了一下周边的痕迹,头也没回一瘸一拐地走了。 风又变大了,苏一的头发被吹散,‘崔远’的声音,像冰一样冷,“是不是很可笑,老子就他妈的这么死了。”他深呼吸,似乎在忍住什么,突然转过头来盯住苏一,眼神里闪着疯狂的光,“出去告诉我爷爷,我要他们所有人都死,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崔远’抓住了她的肩膀,剧烈的摇晃让她头晕,眼前似乎不再是一个还不及她肩头的小男孩,分明是个披着人皮的恶魔。 ‘崔远’停了下来,盯着苏一仔细看,又凑上前去嗅她,伸手钳住她的手腕,“你身上的味道很温暖,要不然别走了,和我一起留下来好不好?”狂风四起,苏一看不清他的脸,只得拼命挣扎,她看见白色的蛆虫顺着手腕爬上来,忍不住惊声尖叫,拼命挣脱。 “苏一,醒醒。”靠在地下室墙角的季然看着怀中人突然剧烈的挣扎着,表情惊恐,苏一的背后已经湿透了,不行,情况紧急,不再管有没有看到真相,季然捏住苏一的人中,用力一掐。 “哈,哈。”苏一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地下室刺眼的吊灯,她像个溺水者得救后一样拼命喘气,胸腔里涨涨地痛,随手抹了一把脸,感觉到有人在轻拍她的脊背,这才发现自己正坐在季然怀中,顾不了太多,恐惧已经把她淹没了,苏一回身抱住他,把脸上的泪水蹭在他的肩头。 季然面皮发烫,但也理解怀中人的恐惧,只怕这崔家男孩是惨死啊。苏一无声地哭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她看见季然的肩膀处湿了一边,有一点不好意思,急忙站起身来,可谁知道脚麻了,一个腿软幸好被季然扶住。 “怎么样?能不能走。”苏一点点头,没忘记两人还在崔家的地下室里,收拾一番急忙往外走去,她看了一眼那冰柜,早已被季然关好,心情复杂。 两个人收拾好离开了崔家,检修车与黑色的宝马擦肩而过,季然单手扶住方向盘,不知发了一条什么短信。苏一很想马上就把梦里发生了什么告诉季然,但时间已晚,她只得在苏羡的监视下进了家门,挥手作别。 第五十八章 作茧自缚 五星级酒店大堂,黄天牵着梁姐的指尖,做作地送上一吻,老哈看到了她的白眼,忍住不要笑出声来,“感谢您二位的邀请。”黄天说道,“十分期待将来的合作,下一次见面请直接联系我的秘书,慢走不送。” “黄总,客气了。”梁姐微微一笑,在水晶吊灯下笑容更显灿烂,黄天嘴角上挑,显然很满意这样的称呼,三个人假惺惺地道别,转身离开。老哈虚扶着梁姐的胳膊,两个人上了来时的车,“上钩了。”老哈稍稍偏头,看见了酒店大堂阴暗处的西装一角。 “不枉费我演这一场戏。”厚重的车门关上,梁姐也不管身边人,伸手把脚上的高跟鞋脱下,再厉害的女人也敌不过一双亮闪闪的鞋,梁姐看着脚腕处的血痕皱了皱眉头,“好久没这样打扮了。” “的确。”驾驶座上一个紫衣少年回过头,眼里带着显而易见的赞赏。“是你?”梁姐皱起眉头,依旧懒散地靠在车座上,身体却微微倾斜挡住了老哈,“别怕,”紫衣少年开口道,“我就是来凑个热闹,看看传说中的苏一长什么样?”“来看苏一?”梁姐疑惑地问道,“她今天不在这边,”忽然明白了什么莞尔一笑,“你被小嘉骗了。” 紫衣少年也意识到了,脸上稍有愠色,笑着道了晚安就下车关门瞬间消失不见了,梁姐往前探身,拍醒了昏迷在副驾上的司机,“是谁?”老哈好奇的问道。“你不用知道,一个危险的人。”梁姐神色严肃补充道,“以后见到了一定要离远一点。”见梁姐不愿说,老哈也识趣地没有多问,司机已经清醒过来,宾利缓缓驶离酒店。 苏家,苏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如何都睡不着,她侧耳倾听,别墅里很安静,翻身下床,化妆换衣,偷偷溜了出来,不知道大门为什么没上锁,只是虚虚掩着。夜深了,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广州,安静冷清,街角的路灯下有一个身影,怎么这么眼熟? 是季然!她悄悄绕到背后,拍了一下他的肩头,“你怎么在这儿?”季然显然也没想到苏一此时不在床上睡觉,眼前一张笑脸,“我,我睡不着出来转转。”季然有些窘迫,耳尖泛红,“那太好了,去你家?我和你讲讲我的梦。”“好。”季然点头,两个人的身影在路灯下渐渐拉长。 有一段时间没来过了,苏一看着夜色中的别墅,不知为什么,这里已经成了第二个能让她彻底放松的地方,推门而入,院子里打着哈欠的季嘉迎面走来,苏一欢快地迎上去,听见他大声说着:“哥,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要在苏一家附近守一整晚吗?”“哎?怎么你来了。”季嘉注意到了苏一,禁不住吓了一跳。气氛瞬间尴尬,刚才他说了什么? “贵客啊,我去泡茶。”季嘉知道嘴快惹了祸,急急忙忙跑开了。苏一看着越跑越远的背影笑了,在院子当中的石凳上坐下。季家院子的布置别有洞天,她最喜欢那一丛丛箭竹,在月色下,微风里轻轻摇晃,叫人心境平和。 “过来呀,这是你家,傻站着干什么?”苏一招手,向局促站在原地的季然说道。很少见这人手足无措的样子,真是世界上最有趣的景象,季然乖乖走了过来坐下,一抬眼就看见对面人亮晶晶的双眼,直觉自己选错了位置。 “季嘉刚刚说的什么意思?”苏一怎么会放过调侃他的任何机会?俨然忘记刚才同样尴尬的自己。季然低着头不出声,“你为什么要守在我家附近?怕我有危险?”对面人还是没有反应。“我知道了,你是怕我出事耽误你的大计划,我就是个工具人嘛。”“不是,”季然终于抬起了头,“不是这样的,”喃喃自语,声音小得可怜。 眼里的愧疚毫无预兆地撞进了苏一心里,一时间她竟不知道说什么。对于季然可能会“牺牲”她的“大计划”,一直是不以为意的,不只是因为她这个人总有一股为了朋友两肋插刀的傻气,更是因为此时她还意识不到自己面对着怎样的危险。 “但是你会保护我的对吧?”季然点头,眼神坚毅,“就算要牺牲你自己?”苏一又起了玩笑的心思,“在所不惜。”这四个字重若千钧,她永远忘不了这一刻,有人说会拼尽性命保护她,院子里的风都安静下来,鼻尖有若隐若现的青草味道,眼前月光下的一双眼是深沉的大海,而她是个幸福的溺水者。 “茶来了。”季嘉打断了两人之间的氛围,大大咧咧坐在一旁,拍着苏一的肩膀说道:“怎么了,有什么情况吗?晚上我可是看着你们两个完好无缺离开崔家大宅的啊。” “什么?”苏一努力让大脑重新运转起来,“哦,”她终于反应过来,“放风的是你?”“当然,”季嘉笑嘻嘻地说道,“我可不像某人,只干露脸出风头的活。” “住嘴。”季然不知为何突然呵斥季嘉,不过季嘉并不在意,拉着苏一要她讲在梦中看到了什么,早晚都是要说出来大家一起讨论的,苏一放弃探究这兄弟俩之间到底有什么矛盾,开始细细讲起她梦中的经历。 季然全程频频皱眉,苏一不知道这个人怎么又生气了,几个人讨论一番,在第一丝曙光中把苏一送回了苏家。“你生气了。”季嘉倚在门边,看着刚刚送苏一回去的季然进门,“对不起,但你不应该,”“不应该什么?不应该告诉苏一你背地里为她做了这么多?”季嘉语气不善。 “季然,你好好想想,真的只是为了利用她吗?我从没见过利用别人反而把自己折磨的死去活来的人?”季嘉叹气,“你应该好好找爷爷谈谈,很多事并不像你想的那样。” 是吗?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季然揉了揉太阳穴,第一次有点后悔拉了苏一入局,可现在把她撇出去还来的及吗? 第五十九章 命运的可笑 苏家,卧室里,苏一手边一杯茶正在读报纸,她一贯早睡早起,作息规律的像个老年人。“知名富商崔祥悬赏一百万缉拿凶手。”显眼的大标题还带着墨香,据八卦的小梨说,这个标题已经在各大媒体挂了好几天。看来崔家是真的急了。苏一在心里想,公开悬赏连公安面子也不顾了。 季然答应她想办法查查那个不知名的流浪汉,只要他们能确定凶手的身份,就可以以此为筹码威胁崔家了,接下来季然那边的事情她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安心等消息了。 大门处有响动,是不是苏羡回来了?也不知道他最近在忙什么,苏一想着站起身准备去他看看,苏羡房间的门没锁,只是虚掩着,苏一轻轻敲了敲就推门进去了,房间正中央放着一张大桌子,上面堆满了各种文件,苏羡正埋头不知忙什么。 “你来了,”他抬起头朝苏一笑笑,“可以过去吗?”她知道家里人都在忙黄家的事,生怕有什么机密文件。“没关系,过来吧。”苏羡招了招手,放下手里的东西,伸着懒腰靠在椅背上,“我可不是我爸那个老顽固,没什么你不能看的。” 苏一扫了一眼就发现桌上各种报表和流水单。“最近在忙着收购拉拢黄家产业,爷爷这么多年虽然随性,但做起事来真是雷厉风行。”苏羡有些疲惫地揉着眼睛说道。“怎么还有我的名字?”苏一随手捡起几张,“当然,你可是苏家人。” “这些不过是杯水车薪,多是一些和黄家有过节的小微企业,并没有触及根本。”苏羡平静地说道,他双眼发红,白皙的皮肤称得黑眼圈很是明显,苏一有点心疼,她明白这些工作有多么繁琐,但为了撼动黄家这颗大树,必须要尽量争取所有可能的伙伴。 “别担心,崔祥如果真的能被争取过来就会好多了,”苏羡安慰道,“也不知道这两个老头子是什么关系,简直就是焦不离孟。”“崔祥到底在帮黄家做什么呢?”苏一比较好奇这个问题。 苏羡挑了挑眉,这种我知道但就是要你猜的笑真的很欠揍。所有挣大钱的方法都在律法上写着呢,苏一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肯定是违法的勾当,对不对?”“嗯哼。”近年来国家对毒品枪支的管理越来越严,而且相关行为一定涉黑,不可能清理掉所有蛛丝马迹,况且黄家现在背景洗的干干净净,钱生钱,在拥有充足启动资金的基础上,金融相关的违法活动对他们来讲是一个比较安全的选择。 “崔祥他儿子,前几天那个崔远他爸经常往国外跑,”“暴利的违法活动太多了,我怎么能猜到具体是哪个?”苏一撅嘴,“黄明早年曾经偷渡到澳洲打黑工,这也是他的第一桶金。”苏羡总觉得苏家的复仇计划不应该把苏一排除在外,他能理解爷爷和父亲的保护欲,但也同样相信苏一足够坚强,“跑这么远,”“早年他在国内得罪了一些人。” “这个黄明,虽然没上过几天学,但脑子灵的很,他发现很多偷渡过来的工友很难通过合法渠道把钱寄回国,”“我学过这个,”苏一想起来曾经选修过的商法,“两个国家分别设置联络人,这边付那边转,实际没有资金流动,避免被发现,但全靠信用,没有任何保障。”“嗯,”苏羡点了点头。 “黄明与崔祥在澳洲相识,这人本是一个唐人街的小混混,两人一拍即合,一个有力气一个有头脑,就这样刀山火海里闯出了一片天。”苏羡的语气中有一点点赞赏。 “两人回国后洗白也没完全切断和那边的联系,你也明白,有几个海外账户是很方便的。”苏羡说道,“其实有一些洗钱诈骗的违法活动后能看到这两家的身影,只不过都是间接证据罢了。” “既然崔祥和黄明的关系这么紧密,那我们又有什么把握可以争取到他呢?”苏一问。“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苏羡冷笑,“这次崔远之死是一个绝好的切入点,我们可能还要谢谢那个流浪汉呢。” “还有,多亏你,我才又查出来一件陈年旧事。”苏羡说道,“那个画家崔如珠,你还记得吗?她是崔祥的表妹,当年黄明求娶她,这个女人竟然跳楼反抗,摔断了一条腿,这件事也是他们几人心中梗着的一根刺。” 原来是这样,苏一觉得眼前层层迷雾在慢慢消散,这些曲折纠缠慢慢清晰起来。怪不得黄明对那幅画如此执着,“而且我总觉得那流浪汉与黄家有关系,世上没有那么多巧合,崔祥唯一的孙子为什么偏偏就死在被他们家恶意收购的工厂外?”苏羡笑容残忍,“这两家的命运早就紧紧纠缠在一起,你说如果崔祥老爷子知道自己最爱的两位家人都因为黄明丧命会是什么心情?” “崔家收购工厂时也有黄家参与?”苏一问道,“当然,不然就他那个老匹夫,要一间纺织厂来干什么?”苏羡语气不屑。“你,其实很敏锐啊,为什么不经商呢?”苏一看着他侃侃而谈的样子问道,“你觉得爷爷和小舅笨吗?”苏羡反问道,“人类的贪婪永无止境,财富非我所求罢了。”他笑笑,云淡风轻。 “你大了,也要好好想想,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苏羡看着身边若有所思的小表妹,不由得有些心疼,她本来可以是个普通女孩,享受点点滴滴的日常幸福,但命运就是这么无情,偏偏将她千锤百炼。 “还有一件事你要明白,季然他,”“我明白,”苏一打断了他的话,“帮了很多忙。” 苏羡笑了笑,“帮助可是谦虚了,如果这场仗能打赢,他居功至伟。”顿了顿又说道,“我是不相信什么利用的借口,没见过为了取得别人同意不把自己性命放在眼里的。” 苏一没回答,看了他一眼就走了。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这两个孩子实在般配,他这样想道。 第六十章 死亡真相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苏一在看了季然发来的资料后还是大吃一惊,流浪汉居然是厂长死里逃生的儿子,巧合就是这么令人无奈。苏一都能想象出他偶然发现崔远身份后的狂喜,仇人子孙就在眼前,那么脆弱的一个小男孩,一只手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收割他的生命。 季然还在忙着追查流浪汉的下落,苏一想到星星,一旦崔家得知事情真相,极有可能报复她和她的家人。苏一拨通女孩给她留下的电话,一个令她意料之外的人接起来了,“小桃?是你?”她的记忆力很好,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那个倔强坚强的女孩。 “是我,苏一姐姐,星星出去忘带手机了。”“你?怎么是你接的电话?”苏一问道。“星星和我说了崔远的事情,我知道崔家和黄家是一丘之貉,就建议她搬家到我这里来。” “你过的还好吗?”苏一问道,声音颤抖着,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很好啊,星星之前一直舍不得我走,如今我们又能在一起上学了!” “你和崔远的死有没有关系?”“当然没有,我怎么会知道那流浪汉和崔家有仇呢?”女孩的声音还是脆生生的,带着苏一从未感受过的朝气蓬勃,却让她惊出一身冷汗。“媒体从未报道过流浪汉就是凶手,就连崔家都不知道。”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横亘在两人之间,“呵呵。”苏一听见小桃冷笑,“你怪我吗?其实也不能怪我,我不过是偶然知道了他们之间的关系,授意星星露点口风,谁知道他敢杀人?”苏一看着自己的手机屏幕,犹豫着点下了录音键。 “我没有立场怪你,”小桃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说个不停,“崔远这个人在班里就很虚伪,大家都不喜欢他,一起玩只不过因为他家有权有势,我早就知道他暗恋星星了,姐姐,”苏一听到电话那头隐隐地一点哭腔,“崔家唯一的孙子死了,对黄家也会有影响的对吧,我算不算报了仇了?” “报了。”苏一回答的很是爽快,但心里五味杂陈,不管小桃到底在崔远之死中起到了多大作用,午夜梦回时她感受到的不会是复仇的酣畅淋漓,而是对同班同学的愧疚不安,这种创伤会如影随形,纠缠一生。 “别哭,小桃,忘了这件事,这是别人的复仇,与你无关,”苏一语气温柔,“答应我,好好学习,等着你给我看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 季然坐在农村小院里的一张塑料凳子上,如今村里条件都变好了,他暗暗打量这干净气派的三层小楼,看到热情的大妈端了一杯开水跨过门槛,杯子里飘着几片可怜的茶叶。既然确定了流浪汉是工厂老板的儿子,他决定从老板老家开始查,南方传统落叶归根的思想让他觉得在这里可能会有所收获。 “滴。”手机提示音响了,是一封邮件?他从来不用手机发东西,邮件的app还是季嘉给他强行绑定的呢,会是谁?他点开后立刻就认出了发件人的号码,居然是苏一!难道出事了?打开附件是一段录音,季然向眼巴巴望着他的大妈说了声抱歉,走到远处点开录音。 录音很短,他听完后拨了一个号码,对面很快就接起来了,苏一的声音和平常一样,但他就是有些担心。“我收到录音了,你还好吗?”“为什么这么问?我很好啊,每天在家里没有任何生命危险。”“不是你的错。”季然低声说道。“我知道,我当然没错。”季然能想到她委屈的表情。 “我只是有点难受,小桃为了报仇害死同学,我为了报仇偷偷录音,和她有什么差别。”“当然有差别,”季然说道,“崔远已经死了,但你是不会把这段录音拿给崔祥的。”苏一顿了顿说道:“我能说我这样想过吗?”“当然,人非圣贤。”“谢谢你。”季然听到苏一的平静的声音放下了心,“不客气。” 大妈不知为什么分外热情,有问必答,厂长家的房子早就没了,人都死光了,旁支的亲戚也搬走了,如今只剩下村后面山里的一片坟地。季然身手好,告别了大妈后就往山里赶去,已经是下午四五点,太阳挂在天边,温暖的阳光洒成一片,景色很美。坟地在山里较远的地方,季然脚程快,走了大概十分钟就看见了那颗大妈说的梨花树。 即便是见过许多美景的他也不由得叹为观止,方圆十里内,就这一颗正值花期的梨树毫不吝啬地绽放着,雪白的梨花大朵大朵挂在枝头,硕大的树冠打下一片阴影,他眼力很好,远远就看见梨树上那一具孤零零的尸体,隐藏在白色花朵中居然异样的和谐,果然是吊死的流浪汉,他拿出监控拍到的图像仔细对比。 人可能还没走多久,舌尖微露,口鼻处有液体,五官依稀可以辨认得出来。季然见过许多更加可怖的死相,此刻他觉得留最后一缕气息于此也不是什么坏事。他叹了一口气坐在树下,如若不是后面还有计划,他真不想打扰这样的安宁。 第六十一章 谈判 市中心的崔家大宅里空荡荡,崔祥端坐在扶手椅上,翻看着崔远死后,手下搜集的各种资料。凶手还是没找到,怎么会这样?他努力回忆小孙子的音容笑貌,发现竟模模糊糊记不清这个崔家唯一的孩子,耳边又回响起儿媳妇的哭声,太累了,他烦躁地把所有文件扫到地上,站到窗前拿出一根烟。 华灯初上,已经是万家灯火,崔祥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疲惫,虽然他身体依旧健朗,比起只能躺在床上的好兄弟要强得多,但年纪大了,一只脚踏进棺材,曾经追求的名利好像过眼云烟一般,他明白底下人对黄家的不满,也看得出儿子媳妇的野心。 崔祥拿出手机,叹了口气,为了那些不肖子孙,为了崔家唯一的孩子,他只能这么做。 距离崔远的死已经过去一个多月,如季然所料,崔祥最终决定和苏家谈判,苏羡和季然应邀欣然前往,两个人都拒绝了苏一同去的请求,把她留在家里看监视器。苏一懂事的没有纠缠,不能去就不能去呗,没什么差别。 两家约定上午九点,苏一早早就准时坐在监视器前,苏爷爷好像是带着大舅去看什么老朋友了,两个长辈把这件关系着苏家未来的事全权交给了小辈处理,洒脱的很。家里空荡荡的,只有小梨八卦地坐到苏一身边准备一起看现场直播。 两方人马都到齐了,苏一盯着监视器画面,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崔祥真人,曾经叱诧风云的老人满面疲惫,虽然行动利落,但已经初显老态。苏爷爷曾经告诉过她,人活一口气,气散了就离永别不远了。 崔家洋洋洒洒来了不少人,吵吵闹闹惹的崔祥老爷子频频皱眉。而苏家只去了苏羡和季然两个年轻人,苏一注意到崔家人不满的视线,很好,他们这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季然私下里话不多,只把所有文件都摆在桌上一一摊开,苏一注意到崔祥身后一个一身黑衣的女人急切地扑了上来,却被崔祥一个眼神制止住。“怎么样,崔老爷子,证据都在这里了,尸体我们也带来了,就在车里。”苏羡笑眯眯地开口说道。 崔祥只是翻了翻,点点头,招呼身后那正着急拦住黑衣女人的中年人上前,苏一猜测这可能就是崔祥的儿子,崔远的爸爸,中年人提着一个箱子,苏羡打开,里面满满的各种文件,他也没细看,笑了笑放回到桌子上。 崔祥皱了皱眉说道:“小子,你还想要什么?这些东西足够黄家分崩离析了,”苏羡收起笑容,“你知道我们家不需要这些东西,”崔祥叹了口气,“苏家小姑娘那件事我知道的不比你多,”他看了苏羡一眼,“你知道黄明的儿子吗?” 在监视器前的苏一提着一口气,是在说她父母的事吗?“那老家伙和我一样,三代单传,儿子先天不足只能卧床,所以这几年出面的事都是黄明那小子,但黄家真正出谋划策的人却是他的父亲。”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起来这件事也是因我而起,其实现在黄家早就牢牢掌握在黄天他爸手里了,只不过我没想到那个人如此残忍,为了取乐竟然罔顾人命。”崔祥叹了一口气,很慢很慢地说道。 “所以你是说,黄天根本不需要取悦他爷爷?也没有必要找那幅画?”苏羡控制着自己的怒意,双手攥拳。“黄家不传给他还能传给谁,如今掌握黄家命脉的病秧子活不过五年。”崔祥无奈的笑,“都是报应,我们两个打下这样的家业,如今却子孙凋零,又能传给谁呢?还是姓苏的老东西厉害,老了老了还能找回流落在外的孙女。” “闭嘴,”苏羡站了起来,“如果不是你们,”他气得浑身发抖。季然忽然伸手拍了他一下,打断了接下来的话,问道:“是谁干的?”崔祥顿了顿,“不过他们倒是没找错人,我表妹那幅画应该就,”“闭嘴,”苏羡站了起来,忍无可忍,“你还想要杀害你孙子凶手的尸体吗?” 崔祥听着身后女人的抽泣声皱了皱眉头,没有再说话。“再见,崔老爷子。”苏羡硬邦邦地开口,起身拎着箱子就离开了。 苏一看着苏羡和季然走出房间,愣在了监视器旁,回过神来时小梨已经不见了, 酒店外的阳光温暖,苏羡与季然并肩站在酒店门口,他用力揉着太阳穴,脑袋突突地疼,沮丧地说:“我是不是道行不够?还是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身旁人许久没有回话,苏羡疑惑地转过头。 他看见季然正紧皱眉头,像个解不开的结。“哈哈,对啊,关于苏一的事,你应该比我更愤怒。”苏羡绽开笑容,顿时觉得轻松多了。“接下来怎么办?”季然问道。“接下来就是我的事了,要物尽其用啊。”他晃了晃手里的箱子,“再说这段时间也幸苦你了。” “有消息会立刻通知你,对了,”苏羡好像想起了什么,“我爷爷和父亲今天出门去见什么老朋友了,司机说的地址好像是你们家啊?”“什么?”季然惊讶极了,他们家?老朋友? “看来你也不知道。”苏羡耸耸肩,“算了,我回去了。” 季然心里一直记着苏羡的话,急匆匆地往回赶,推开门就看见季嘉正在擦桌子,桌子上还有三杯冒着热气的茶水。“谁来了?”他捉住季嘉问道。“你怎么了,跑回来的,一脸汗?”季嘉疑惑地看着他哥。 “到底谁来了?”“怎么了,就是那谁来了啊。”季嘉闪烁其词,“不是苏家爷爷?”“什么苏家爷爷,”季嘉转了转眼珠,“你是不是成天脑子里都是苏一糊涂了,苏家爷爷来这里干什么?” 季嘉从不跟他撒谎,所以是苏羡记错了?季然放开手转身回房间了。 第六十二章 危机 别墅是黄天特意请人设计的,机关重重,他另给杨英买了一套市内的公寓,借着她的名义打掩护,在这里存放所有秘密。已经入春了的广州还是有些潮湿,黄天坐在温暖的火炉前,怀里抱着娇嫩的青春少女。真是神仙日子啊。 “黄先生,您仔细听我说了吗?那幅画一定就在苏一妈妈手里,现在说不定留给苏一了呢?把她抓来问问就知道了。”小梨那天记住了崔祥没说完的半句话,画一定在苏一手里。“好好好,”黄天漫不经心地应着,苏一双亲死后,他带人把他们家翻了个底朝天,一无所获,苏一当时正在国外读书,不可能随身带着那幅画。 “您就是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小梨有些急切地直起身子,如果她真能找到那幅画,下半辈子就不愁了。“我那天听到崔祥明明就是那么说的。”“崔祥?你什么时候见过那个糟老头子?”黄天敏锐地发现有什么不对。 “就是那天啊,我给您发短信那天,苏羡和一堆人在酒店见了面,其中有一个叫崔祥,应该就是那个有名的富商吧。”小梨仔细回忆着。什么?苏羡和崔家人见面?黄天蹭的一下站起来,崔祥要干什么?“你还听到什么了?”他掐着小梨的下巴面目狰狞。 “没有,没有什么了,”小梨被黄天突然变脸吓到了,忍不住哭了出来,“他们说的我都不懂,只注意到画的事了,哦,好像还提到了您家。” “我家?他们说什么了?”黄天手中用力,少女的下巴处传来骨头咯吱作响的声音。“黄,黄先生,”小梨拼命挣扎着,“我,我不记得了。” “没用的东西。”黄天一巴掌把小梨扇倒在地。他焦躁地走来走去,怎么办?要告诉父亲吗?不对,苏一,一切的关键都在她身上。“滚出去。”黄天对趴在地上的小梨说道。 他坐在椅子上,盯着炉火发呆,必须要冷静,要想一想下一步怎么做。小梨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不小心又撞翻一个花瓶,没有人注意到摆放花瓶的展示架后面有一点闪烁的红光。 苏羡拿回来一箱子各类文件,在家里忙得不可开交,就连时常隐身的小舅也来帮忙了,苏家虽然只有一个正经生意人,但一个个脑子聪明的不得了,外行人也能在商场玩得转。苏一又被闲下来,本来她是满腔热情要帮忙的,好歹也是正经拿了商科学位的呀,可没想到最后还是被家里人赶出了房间。 一个人呆着太无聊,小梨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苏一知道她每个月总要回自己家住几天,并没有放在心上。干点什么呢?对了,苏羡说季然最近应该没什么事,不如去找他。季然家离市区很远,苏一准备打辆车,下午三点了,街上的人意外的少。 她伸着脖子张望着,完全没注意到身后悄悄靠近的陌生人,忽然感觉到脖子后面刺痛了一下,是不是被什么虫子咬了,眼前一黑,她失去意识向后倒去。刺耳的刹车声,一辆面包车停住了,几个人跑下来迅速把苏一抱上车。整个过程不过短短五分钟,没有任何人注意到。 苏家,夜深人静,苏羡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酸痛的肩膀,又是忙碌而充实的一天,他想起今天下午好像没看见苏一,平日里那家伙总是探头探脑的,今天怎么这么消停? 小梨似乎也不见了,苏羡摇摇头,时间太晚不好打扰厨房阿姨,他亲手热了两碗粥,想着端一碗给苏一,也不知道她睡没睡。敲了敲门,他发现房门只是虚掩着,苏一睡觉从来都是锁门的,难道不在屋里? 轻轻推开门,人果然不在屋内,怎么回事?苏羡急忙跑出门,上上下下找了一圈,没看见苏一,这大晚上的一个女孩能去哪?会不会又去季然家了?他掏出手机准备打给季然问问,忽然注意到有一条上午杨英发来的短信,应该是他在忙的时候没注意到。 点开短信,他不由得大吃一惊,急忙拨给杨英。“喂,大晚上的干什么?”杨英语气懒洋洋的,不过接电话倒是很快。“苏一被绑架了?”苏羡又气又急。“啊,才看到短信啊,最近这么忙?”杨英的语气还是不紧不慢,苏羡心急如焚,“说,你到底把苏一绑到哪里去了?”“什么东西?别血口喷人,”杨英正经多了,“我才没绑架她,好心报信当作驴肝肺啊,不对,你是说她已经不见了吗?” “是,刚刚发现她不在家,又看到了你的短信。”“我是昨天偷听到黄天说要绑架她的,没想到这么快就动手了?”“什么?”苏羡的心一下凉了,如今正是他们秘密收购黄家的紧要关头,黄天绑架苏一做什么?“你知不知道她在哪儿?”“你别着急,”杨英安抚道,忽然计上心来,“黄家的股份,我要百分之十。”“好,”苏羡答应的痛快,“只要找到苏一我就给你。” “真是宝贝这个好妹妹啊,”杨英没想到苏羡就这样同意了,语气酸溜溜的,“黄天这么匆忙地绑架她,估计没有详尽的计划,很有可能把她关在给我买的那个郊区别墅里,他所有好东西都藏在那里。”“好的,我知道那个地方,”“喂?喂?”‘嘟’的一声,电话被挂断了。真是火烧眉毛啊,杨英不满地蹙眉,黄天这件事肯定没和别人商量过,以他喜怒无常的脾气搞不好会出什么事,况且还有小梨这个小细作的存在忘了说,她想了想,换了衣服拿起车钥匙也出了门。 苏羡心里慌得不得了,黄天会不会已经知道了什么?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第一个电话打给季然,苏一果然不在他家,两个人约定即刻赶往别墅,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先瞒着爷爷和父亲,等到天亮还是救不到人再说。 第六十三章 绑架 苏一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好像睡了长长的一觉,睁开眼面前白茫茫一片,难道是在梦中?她早已见怪不怪,站起来活动活动身体,四下打量着,远处有一张长椅,慢慢靠近,十步开外,长椅上的两个背影就已经依稀可辨,她感觉到鼻子发酸,视线模糊。 那身影分明就是过世不到一年的双亲,她浑身颤抖着,无声的泪水顺着脸颊,一滴一滴落在地上,瞬间就不见了踪影。“来。”苏一看见妈妈回头,向她招手,就是那张朝思暮想的脸啊,她踉踉跄跄地跑过去,挤坐在父母中间,这一切都太真实了,她能感受到两旁传来源源不断的热度,能感受到母亲温柔的双手抚摸着她的脸颊,不善言辞的父亲轻拍她的肩膀。 她深深地,长久地凝视着这两张脸,顾不上抹去频繁模糊视线的泪水,音容笑貌,一如往昔,似乎是年轻了一点,双眼里温柔的目光让她再也无法顾及其他,只一头扎进母亲的怀抱里,还是熟悉的香水味,她剧烈抽泣着,浑身颤抖,感觉下一秒就要幸福地昏过去了。 妈妈少见的细心,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脊背,直到她平稳了呼吸抬起头来。“怎么,怎么会?”苏一结巴着开口,声音还是哭过后的喑哑。“是我在做梦吗?”“做梦?”妈妈熟悉的声音让她禁不住发抖,“你是这么想的?”“难道不是吗?”她转头看向爸爸,但他只是神秘的笑。 “难道我死了?”她终于回忆起来,似乎是被人弄晕了,“如果能和你们在一起,死了也没关系。”苏一忽然笑着说道,“傻孩子,”妈妈摇摇头。“我以前总觉得咱们家这样平平淡淡,各不干扰的家庭关系挺好的,” 苏一没想到一家人还有再见的机会,有些话她一定要说出来,“但你们过世后,我就后悔了,后悔没有多回家几趟,后悔没有多花时间相处,后悔没有牵着你们的手去看蓝花楹,后悔没有指着四角楼说这是我生活学习的地方。” “妈,爸,”苏一觉得自己太不争气,怎么好端端的又哭起来了,“我好想你们,无论是怎样一个家都好,只要有你们就好。”“傻孩子,”妈妈也红了眼眶,“我们当年太年轻,太任性,太醉生梦死,太只争朝夕,唯独忽视了你,没有照顾好你,谁想到你这么争气,好好长成了这样一个优秀的大姑娘。” 母女执手相看泪眼,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好了好了,”爸爸把两个人都揽进怀中,“都别哭了,眼睛肿的像核桃大。”一家三口的情绪渐渐稳定,聊了起来,“所以这里究竟是哪儿?”苏一问道。父母只是笑不说话,她有种不好的预感。“那杀害你们的凶手究竟是谁?”又问道。 “恶果已经酿成,你要学会放下,”苏一听到妈妈这样说。她摇摇头,如何能放下,这几个月撑着一口气就是为了找寻真相。 妈妈轻轻拍着她的胳膊,“你还年轻,未来的生活还很美好,与其纠结这些,不如想想今后应该干什么?”苏一低头不语。“我还有最后两句话,”“什么?”她惊恐地抬起头,为什么是最后两句话?“记忆永远在最安全的地方,还有,我们永远陪着你,”妈妈指了指心口,“在这里,永远。” 苏一慌了,她发现父母的身影渐渐变淡,慢慢和白茫茫的背景融为一体,“不要走,求求你们不要走,”她全无形象的拼命哭喊着,徒劳伸出手去,只握住一片虚空,哭干了眼泪,哭哑了嗓子,可还是阻止不了任何事情的发生,悲伤总是最无力的情绪,痛苦让人灵魂都发颤,苏一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怎么回事,她怎么醒不过来,”杨英的别墅里,苏羡踢了一脚蜷缩在地上的黄天,此刻的他再也不是那个风度翩翩的黄家少爷,脸上的血块糊住了一只眼睛,嘴角还挂着不明液体,怎一个惨字了得,“说,你对我妹妹做了什么?”苏羡毫不留情,又狠狠一脚踢在了同一个位置。 “啊,啊,”黄天在地上痛苦地翻滚,躲避着苏羡的下一脚,拼命挣扎,“你冷静一下,”房间角落里站着冷眼旁观的杨英,“打死了他,就算想说也说不出来。”黄天终于得到了一点喘息的时间,期间还不忘阴毒地瞟了杨英一眼,“我,我什么都没干,”他说话了,“她晕倒后一直没醒。”“怎么可能?你给她吃什么药了?”苏羡气急又连踹了好几脚。 “苏羡,”蹲在苏一身边的季然开口了,“是睡着了,应该没大碍。”季然摸了摸苏一早已被汗水浸湿的额头,应该是做噩梦了。他把苏一从地上抱起放在沙发上,温柔的眼神令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只见他放下苏一后直直朝黄天走来。 苏羡见过许多不同表情的季然,彬彬有礼的,平静淡然的,圆滑世故的,可他永远忘不了那天一步一步面对着众人走来的季然,地狱恶鬼,人间修罗,只不过披了一张俊秀的人皮。每一步都重重踩在所有人心上,只见他单手提起黄天的脖子,看他像一堆腐臭的烂布徒劳地挣扎,“为什么要绑架苏一?” “咳,咳。”黄天根本说不出话来,但在场的苏羡和杨英不敢开口提醒,“小梨?”季然微微偏头,似乎在表现他的疑惑,他的双眼如此纯洁,里面倒映的月光是黄天生前最后的颜色。 “咳拉。”苏羡和杨英看着黄天无力的倒在季然脚下,双眼开始浑浊,脖子以一个很奇怪的角度扭曲着,这个一手遮天的公子哥,一定不会预料到,一场心血来潮的小小绑架永远熄灭了他的生命之火。 第六十四章 她的双标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五章 最后的真相 苏一乖乖回了家,虽然一夜没睡,但精神上的紧张让她丝毫不觉得疲惫,梦里父母的话就在耳边,她忽然想起什么,伸手往脖子上摸去,随身携带的那一撮骨灰果然不见了。 太阳升起来了,旭日灿灿,但她却走不出来。 她想到小梨,也不知道尸首在何处,不管做过什么,她都是王奶奶的家人,必须给老人家一个交待。苏一起床洗漱,走到王奶奶房间门口,门虚掩着,一阵风吹过,“吱呀”着缓缓开了,王奶奶已经起床了,穿戴整齐,正坐在床边梳头发。 “来呀。”王奶奶透过镜子看见呆呆站着的苏一,招手叫她进来。“王妈,”苏一没忘记,“傻孩子,叫我王奶奶就好了,”“奶奶你?”苏一惊讶,“老了老了还装糊涂,你不会怪我吧。”王奶奶慈爱地笑着,拉苏一坐在她身边,“实在是你长得太像那个丫头了。” “奶奶,”她看着王奶奶的笑容,不知怎么,眼角就湿润了。“都是我太自私,看着你,就好像回到了那些日子,我怪自己没有拉住那丫头,叫她赌气跨出了苏家的门,这一走就是永别,我恨呐,”王奶奶的语气温和,苏一却忍不住泪流满面,“不怪您,谁能想到……” “是呀,谁能想到,所以小梨的事你也不需要自责,人各有命,这是她自己做的选择。”王奶奶摸着苏一的头发缓缓说道。 “您都知道了?”苏一抱歉地说道,“对不起。”“哈哈,我眼睛花了,心里可明白呢,只不过累了,懒得管了。” “你这孩子,累不累啊,小小年纪就把所有事都藏在心里,烦恼比我这个老太婆还多。”苏一趴在王奶奶的腿上,泪水一滴滴浸湿了布料,王奶奶抚摸着她的头发,每一下都带着许多眷恋和不舍, “斯人已逝,我们总要说再见的,你可别像我这个没出息的老太婆学,浑浑噩噩不知清醒,”王奶奶笑笑,自嘲道,“别把悲伤都藏在心里,人的一颗心就这么大,装了这些哪还装得下别的。” 苏一坐起身来,听着王奶奶的话,温暖安逸的感觉渐渐回来了,手指尖都暖了起来,她有点迷糊,不知何时居然在王奶奶的床上睡着了,好久没有睡过这样踏实的一觉。 接下来的两天王奶奶精神很好,一直拉着苏一给她做好吃的菜,给她讲母亲小时候的故事。这样平淡的幸福是如此久违,她乐在其中。 直到两天后苏羡打来电话叫她出门,她才发现这几天竟然完全忘记分几分担心给和黄家人鏖战的苏羡和季然了。她来到黄家位于市中心的大宅,显然这里刚刚结束一场大战,地板上都是滑腻腻的,苏羡和季然的精神状态尚可,但脸上的疲惫也是十分明显。 苏羡担心她在家魂不守舍,特意在结束清场后的第一时间就把她叫来了,可令他意外的是这丫头面色红润,比平日里的状态还好。“这边来,”苏羡带路,“你应该知道黄明还有个儿子吧。”“嗯,”苏一点点头,“他就是小姨小姨父事故的幕后黑手,我猜你还有话想问他。” 两人走到一扇门前,苏羡微微推开一条缝,房间内空荡荡的,角落处有一张床,苏一看着躺在上面的那个虚弱的身影,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床的四周是闪着光的各种仪器,“他……”苏一犹豫着,“你随便问,没剩几天了,不知道为什么病情突然恶化。”“嗯,我明白了,”她点点头,推门走了进去。 站在这张床前,苏一从没想过会是这样的见面,在那无数个未眠的夜里,她想象过杀害父母的凶手会是怎样的人,或许是恶贯满盈的贪官污吏,或许是鬼鬼祟祟的无名小贼,但怎么也没想过是这样一个躺在床上不能自理的病人。她听过他的故事,生在赫赫有名的黄家,却只能做一个没有名字的人。 这个人的一句话就让她痛失双亲,一路南下,经历这么多挫折磨难,但此时此刻,苏一居然连一丝一毫的恨意都生不出。“为什么这么做,”她开口问道,“是你啊,传说中的苏一,”床上的人睁开了眼睛,面容苍老,有几分瘆人。 “不说我就叫苏羡进来了。”他们应该是有什么控制他的方法,苏一看见床上人忍不住颤抖了一下,目光恶毒,“没什么原因,”他的笑唯独传达不了喜悦,只有歇斯底里的疯狂,苏一皱皱眉,没说什么。 “黄天那个傻子非要找什么画,倒是被他猜到了,只怪你妈不配合,不然哪里会死人,”那人声音喑哑,眼神里的喜悦真实了很多。苏一看了他最后一眼,还是没有开口,转身走掉了。 黄家这套别墅的位置真是不错,坐在天台上,俯瞰忙碌的广州城,世事难料,曾经她也是这按部就班中的一员。苏一内心平静毫无波澜,最后的真相直叫人觉得虚无。“你还好吗?”她回头看,季然在她身边坐下了,“挺好的,”顿了顿,“真的会有人这么无所谓就夺人性命吗?”苏一有一点疑惑,“这样的人,分两种,过于漠视或过于珍视。”她琢磨着季然的话。 “你说会不会很奇怪,我现在一点都不悲伤。”“不奇怪,”季然的声音总能让人安心,“这说明你已经放下了,慢慢习惯了,其实爱你的人永远不会离开。”“是吗?”苏一扭过头看着季然,“他们永远在这儿。”她看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开心的笑了, “是吗?”不知不觉的泪水从高空坠下,化在太阳里,散成了折射出彩虹的水汽。 第六十六章 执念 苏一听苏羡说,那人第二天就死了,她想过,这样一个人最想要的是什么呢?应该是自由吧,不然怎会生出这样强烈掌控的欲望呢?或许在他眼里,能够决定快点结束生命就是最后的胜利吧。 黄明老爷子还活着,虽然插着管但依然活着。苏爷爷作主维持着他的生命。苏一现在有点明白,黄明这样执着,一定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东西。崔家在听到消息后跑的很快,一个月后全家移民到海外去了,苏羡很讲信用的把当初约定的股份送了出去,他们敢不敢收就是另一回事了。 苏一这几天总是莫名在意那幅画,她怀疑黄明不愿意走和那幅画有关,人总是为一些看似不值得的东西费心,虽然苏羡对她这个猜想嗤之以鼻。 黄明的确可能不会执着于一个女人,他可能仅仅是执着于那段时光。她决定把这幅画找出来,就算弥补季然随手拧断人家三代单传孙子的错,罪不至死,黄天应该交由法律来审判。 可这画到底在哪儿呢?她完全没有线索,只能确定是在母亲手里,苏一早就联系天津那边的人去一家三口的老房子里找过了,一无所获。 她想起来梦中母亲那句话,“记忆永远在最安全的地方。”这是什么意思?依照父母的性格,应该不会给她留下什么金银财宝,“记忆永远在最安全的地方。”难道母亲给她留下了“记忆?”还放在“最安全的地方”? 一头雾水,完全没有线索,从小到大,一家人在一起的次数屈指可数,一起度过的时光更是少得可怜。她根本想不到任何有纪念意义的地方。如果是自己呢?苏一代入身份,她会觉得什么地方是最安全的呢? 父母刚刚过世那段时间,她每天都如同惊弓之鸟,时常夜半惊醒,第一次有安全感是什么时候呢?她回忆着,应该是回奶奶家那次,老家的祥和和亲人的温暖让她找回一点安全感,苏一仔细回忆着这几个月来的点点滴滴,似乎每一次有安全感的时候都有家人陪在身边。 她明白了!苏一跳了起来,往王奶奶房间跑去。接下来的事情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王奶奶那里果然有一把小仓库的钥匙,是母亲生前留下的。 仓库就在离苏家不远的地方,她是一个人去的,那幅画果然就在那里。她也明白了为什么母亲说的是“记忆”,仓库里尽是一些在旁人看来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她看着这些褪了色的日记本,电影票,毛绒玩具,心里很满足。果然是把“记忆”留下来陪她了。 苏一把画交给了苏羡,她听说黄明走的很安详,不知道海那一边的崔如珠有没有感应。 人这一辈子真的很神奇,你永远想不到,哪一天碰到的哪一个人做的哪一件事会悄悄在心里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 季家,两兄弟很少见的坐下聊天,季嘉抿了一口茶说道:“苏一家里的事就算结束了,接下来你是怎么打算的?”季然沉默着,“最近没有什么人找你吗?”“干什么?”季嘉惊讶地瞪大了眼,“你想开工了?那件事怎么办?” 季然不说话,捏着茶杯,指尖摩挲着杯沿,“想逃避,又后悔了,怕苏一危险?”季嘉少年老成的叹了口气,“你这个人啊,真是一意孤行的可笑,你到底有没有和爷爷沟通过?” “如果真的下定决心了,就应该行动起来,正好最近紫衣家里有一个年轻女孩入魇了,你可以带着苏一去帮帮忙,顺便叫她熟悉一下你的目标。”季然依旧沉默,但眉宇间多了几分痛苦的神色。“我们如何插得了手?”他终于开口了, “这个你放心,我已经和紫衣打过招呼了。“就这样吧,我去睡觉了。”季嘉打着哈欠,看了看依然端坐的季然,摇了摇头回房睡觉了。 苏家,距离那一场大战已经过去许久,苏一已经好久没收到季然和季嘉的消息了,她犹豫着要不要打个电话,季然不是还有事情要拜托她吗?是不是应该再耐心等一等。全家人都把苏一这几天的心不在焉看在眼里,苏羡看着爷爷和父亲传递眼色,急得抓耳挠腮,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小一啊,”苏一在苏爷爷的声音中回过神儿来,“好好吃饭,一会吃完了来我的书房一趟。”“好的,”苏一点点头,这才发现她居然在全家人都在的饭桌上走了神,有些不好意思,连忙低头扒饭。 苏一很少进苏爷爷的书房,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苏爷爷本人都不怎么在家里呆着,“小一啊,你知不知道我有不少朋友啊?”苏一点点头,她太知道了。“这个,你知不知道季然家里有几口人啊?”季然?苏一疑惑地抬起头,什么意思?爷爷还认识他家的人? “季,你应该要叫季爷爷了,是他在季然和季嘉小的时候收养了他们。”“什么?”苏一惊讶极了,他们两个居然是被收养的?“所以他们不是亲兄弟?”苏一问道,“应该不是,你季爷爷这个人很少谈这两个孩子的事,我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不会那么简单。” “他这个人,学富五车,风度翩翩,但我知道那些难以言说的能力和秘密。”“爷爷!”苏一真是惊出了冷汗,他怎么都知道。“一开始我是不愿意你和他们两个来往的,不过,”苏爷爷顿了顿,“女大不由爷啊,你这个孩子执拗的很,是不会听我的话的。” “爷爷,”苏一撒起娇来,“我不会不听话的,”“听话就好,”苏爷爷叹了口气,正色起来,“虽说老季挺喜欢你的,但,他们和我们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务必保护好自己,你现在有家了,生死不能一个人作主了。”虽然这话完全不讲道理,但苏一觉得心里暖暖的。 第六十七章 见面礼 苏一其实没完全弄明白苏爷爷的话,大概就是季然的世界很危险。但她没想到第二天又接到了梁姐的电话,虽然梁姐的话也是一句吞半句,但她听懂了,季然可能会在近期带她去一个危险的地方。 苏一回忆着和季家两兄弟这几个月来相处的点点滴滴,无疑是好相处的,季然平静温和,季嘉活泼调皮,但她有时候会有一点怪异的感觉,他们表现出来的性格只是为了尽快融入这个社会,不显得异样。每次与他们长时间不见,再见面时,苏一都敏锐的发现两个人的性格会有微微的不同,但在见了几面后又会准确地调整回她最熟悉的状态。 在和黄家斗智斗勇那段时间,包括季然自称失手杀了黄天和小梨,苏一发现,他其实并没有一直以来表现出的那么彬彬有礼,冷静自持,有几个小小的瞬间,他会突然的暴怒,情绪不定,对敌人过于残忍。 她发现他们的法律意识尤其薄弱,漠视社会规则,季嘉的一张笑脸背后,偶尔是非同寻常的冷漠。苏一上学时对心理学很感兴趣,旁听过不短时间的高阶课,如今再结合苏爷爷的信息,这两兄弟会不会童年受到过一定的心理创伤? 对于即将要面对的,那个完全陌生的世界,苏一并不害怕,甚至有微微的兴奋,她好像找到接下来要干的事了。 广州二沙岛是众所皆知的富豪区,江水环抱,风景秀丽,离市中心不过十几分钟车程,近几年来,许多建筑都进行了商业开发,一片红火景象,成为年轻时尚的美女们热爱的网红打卡地。穿过小岛中心区域的绿化,到达岛内西北角,这片土地却是格外的安静,一片与现代社会格格不入的建筑扎根在这片土地上已经约莫百年了,岛上老土著都记不得这片建筑群落是何时出现的。 几年前,曾经有一群年轻人被偶然无人机窥得的一角所震撼,但当准备实地考察时却惊讶地发现只能在外围绿化兜兜转转,妄图接近中心建筑却不得其法。渐渐的,关于这片房屋的各种谣言传起来了,给这里平添了几分神秘色彩。 接到季然的消息,已经是爷爷和她详谈的两天后了,苏一此时站在这片神秘的建筑群入口处,前方几步远便是带她来到这里的季然。苏一早就听说了二沙岛富豪区的名声,如今站在这里,不由得感叹人外有人。 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建筑风格,外墙灰瓦,飞檐反宇,气势逼人但又隐于自然,天人合一。“跟紧我,”苏一回过神来,连忙紧走几步站在季然右手旁,在渡船上时,她就已经能感觉到他的紧张,深吸一口气,迈开腿跨过门槛,走进了另一个世界。 苏一只顾得上跟紧季然,完全来不及仔细观察四周环境,只觉得整个群落分布错落有致,深入其中令人很容易迷失方向,一开始还试图记一下路线,但走了一会就完全放弃了, 不过这么大的地方一路走来,居然一个活人都没看见,鼻尖隐隐有香气传来,苏一家里没人求神拜佛,所以她反应了好一会才发现,这味道和她去湖南旅游爬山时,山上的庙中香很相似,但不比那香熏得人头疼。 季然的鼻子比她更灵,苏一注意到他垂在衣袖中的手微微攥拳,不禁心中生疑,这里难道是他仇人住的地方?走了好一会才终于遇到一个人,这人相貌尚可,走起路来轻飘飘的,面无表情冲季然点了点头,应该是认识的,但两人无话,又是一路疾走。 苏一有些头疼,怎么?这里住的都是哑巴嘛?她远远看见一座庙宇,火红的外墙与梁柱在这一片白墙中抢眼的很,门口几面令旗迎风招展,很是气派。苏一忽然回过神来,她小时候电视剧可没少看,这是不是道观啊? 带路人在正门很远处就停下了脚步,微微躬身走掉了,季然转头看了她一眼又继续往里走去,她大气不敢出,只得继续跟上,经过门仪,进入大殿,殿内金碧辉煌,雕梁画栋,苏一尽量目视前方,但也注意到了那门柱上张牙舞爪的画龙。 “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好似凭空出现一般,苏一被吓了一跳,捂住嘴才没叫出来。循着声音看去,不知何时殿中出现了一个鹤发童颜的老人,她敢发毒誓,前一秒钟那个位置绝对没人。 季然看着那老人行了一个礼,苏一也不知道行的是什么礼,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有样学样。“又来求药?”老人开口问道,“是,小辈季,” “这小姑娘挺伶俐的,送你一份见面礼要不要啊?”苏一惊讶地看着老人打断季然的话,转而问她,“好,好的,”苏一紧张的直结巴。 “来,这边来,”老人冲她招手,苏一看了一眼季然,他正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一跟着那老人朝里面走去,看见了供奉的神仙,那香的味道也越来越浓重,老人忽然停了下来转过身,苏一紧忙站住脚,好险没栽到道长身上去,“怎,”她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只见那道长一只手指在她额头点了两下,什么鬼? 苏一还没来得及想这人在干什么,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地上是冷冰冰的青砖,眼看就要一头撞倒,一个紫色的身影飘了进来,一只手牢牢扶住了苏一的腰。 “老头,”那身影站定,赫然是经常出现在季嘉身边的紫衣少年,“你就这么对一个小姑娘?”老人没说话,从袖子里摸出一支香,“给外面那小子。”说完后摆摆袖子就走了。 紫衣少年接过香撇了撇嘴,扶着苏一往外走去。 第六十八章 梦中人 苏一在昏迷中幽幽转醒,那老道的见面礼原来就是一场梦,好啊,既来之则安之,只是她有点担心季然去哪了。醒来的地方环境优美,风景秀丽,青山绿水之间竟有一方石桌,几张石凳,苏一看见两个身影相对而坐正在对弈。 她好静不好动,但对这些棋类一窍不通,走近观察,忽然发现其中一人似乎有所察觉,偏头疑惑地看向她所站的位置,苏一吓了一跳,但好在那人并未发现异样,看了一眼就转过身去了。 她绕着圈仔细观察,这两个男人的脸完全陌生,看起来三十岁上下,其中那个警觉一点的男人相貌十分出众,仪表堂堂,气质和老道有几分相似,颇有些仙人风骨,另一个相比之下就稍显平庸了,不过笑起来很温和,比起普通人来说也是帅哥一个了。 两个人对弈间言笑晏晏,气氛很是和谐,苏一这个人情爱这根筋比较迟钝,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非比寻常的火花。时间过的很快,转眼间就已经日落西山,只见那平庸一点的人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微微皱眉开口说道:“季先生,晚饭时间到了,我家人肯定等我回去开饭呢。”他抱歉的笑了笑。 她看着那位“季先生”脸色迅速阴沉下来,都没挽留几句就看着棋友急匆匆走了。苏一想着他走之间那句欲言又止的“家中有事”,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跟上去看看?跟着那人七拐八绕绕到了庄园的正门。 果然,那人急匆匆走了出去,而她则被看不见的东西拦在了一步之外。算了吧,还是多了解了解这个梦的主人吧。苏一没想到这个庄园这么大,自从到广州以来,怎么认识的人一个比一个有钱,庄园内的布置比起那些景点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怎么有一点江南园林的味道?布局精巧,移步换景,主人应该是江南人吧,怪不得好相貌。 走了好久,终于看见几座房屋,苏一缓步走了进去,应该是书房吧,正面墙的书架上塞得满满当当,天文地理,应有尽有让她十分羡慕。这么多的书,看来这家主人是博闻强识啊。实木桌子上还摆着笔墨纸砚,这样古风古韵,如果不是外面院子里的电灯,真让她错以为穿越到古代了呢。 不过她转了一圈却没发现电脑电视,就连厨房里的冰箱都是老式的单开门,灵光一现,莫非这里的时间有问题?仔细翻找着,终于被她翻出来一张报纸,看着报纸上的日期,苏一不禁惊讶地长大了嘴,居然是二十年前? 怪不得,老道送她一梦,应该是与季然有关的,但她完全不认得之前下棋的那两个人,二十年前啊,她如何认得,自己这会儿还没上小学呢,这可怎么办?苏一有点烦恼,怎么才能确定梦中人身份呢?不然不知所云,醒来后也没用啊。 她又不是计算机,不能把看到的相貌衰老个二十年。这个庄园又修建的古香古色,根本判断不出何地。可是着急也没有用,她在别人的记忆中,只能静观其变,好歹也是经历过几次的人了,苏一明白要跟着梦的主人才是主线剧情。 这庄园太大,她又转了一圈,忽然发现那季先生正坐在不久前来过的书房中,真是的,这人什么时候坐在这里的。书房内灯光朦胧,她走近看见他手中正拿着一副卷轴观赏。 终于有她懂一点的东西了,苏一凑上前去,有一点后怕地放轻了呼吸。这幅画显然不是古董,不是她懂得什么从纸张上看出年代,只是画上笔墨未干,桌上又一片狼藉,显然是刚刚所作。 是一副墨色人像,画中人正是下午对弈的那个不知名的男子,笔锋转折,笔下人栩栩如生,令苏一惊叹不已,这人的水平不亚于那些现代随随便便拍出几千万的画家。季先生右手持画,左手轻抚画上人,苏一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他的手指充满柔情,指尖摩挲着画上人的面部线条,苏一只看着,就觉得自己脸都红了。 这两个人应该是情侣吧,她的生活在变故之前单纯简单,学校和家两点一线,感情经历更是一片空白,从前都是听说,第一次亲眼目睹,倒意外地觉得没有什么异样,那季先生几个动作就叫人面红耳赤,居然有点羡慕这样的感情。 也不知道这两人之间的关系与季然有什么关联,苏一仔细在脑海里对比着,二十年,季然会不会是他们两个的后代呢?她看了一眼这个季先生,摇摇头否定了,这样的人,很难想象有个孩子是什么样,但另外一位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潜意识作祟,苏一想着想着居然真的觉得那个人和季然的五观有几分相似,但为什么季然又和季先生同姓呢?“唉,”苏一叹了口气,只恨那个白胡子老道二话不说就把自己点晕。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场景已经达成让苏一明白,两人同性相恋的关系了,她忽然发现四周景物开始慢慢褪色,闭眼坐好,等待着下一段梦境。 再次睁开眼时居然还是那个熟悉的石桌石凳,只不过不同于上次的清雅和谐,此时一片狼藉,桌上的酒菜乱七八糟洒地到处都是,而上次还“眉来眼去”的有情人此时竟横眉冷对。 她看到那季先生脸涨的通红,不知是气的还是酒意,双手颤抖着,好好一张皮相都气得面目扭曲了,“你,你怎么?”苏一只觉得这几个字都带着冷厉的杀意,让她不由得退后几步,还好如今是法治社会,不然杀人在这些人眼里都和切瓜砍菜一样。 不同于他的暴怒,另一个人则表情痛苦,看了那季先生一眼,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对不起,我,我不能违背家里人的意思,你也知道,父母生我养我不易,他们老了,想抱孙子了。” 季先生仰头看天,酒杯摔在地上,一声脆响。 第六十九章 季然的来历 “快让开,快让开,”感觉好多人在跑来跑去,苏一被耳边的嘈杂声吵醒,什么时候又晕过去了,睁开眼睛,日光灯刺眼让她禁不住皱眉,适应了好一会才能完全睁开眼睛。 嗅觉早就先于视觉告诉了她这里是什么地方,刺鼻的消毒水味让人紧张起来,出什么事了?她站起来拍拍衣服,是在手术室前,门上手术中几个字很是显眼,她一眼就看见了一脸痛苦坐在椅子上的季先生,他的衣服满是皱褶,邋遢的样子令人难以置信,苏一在季先生的身边默默坐下,手术室门前空空荡荡地,只有他们两个人,难道是那人出事了? 她有点喘不过气来,周围的低气压令人倍感压抑。在梦中总是没有时间观念,也不知道过去多久,手术室门上的灯灭了,季先生蹭地站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奔向推出来的病床,看到随后走出的医生摇了摇头。 季先生的背驼了下去,好像一瞬间被人抽走了脊梁骨一样,“还有一段时间,好好道个别吧。”医生摘下一次性手套,伸手拍了拍季先生的肩膀。几个从手术室出来的小护士经过苏一身边,压低声音议论着,“太惨了,一家五口,好像就小孩没事,”“唉,还不是因为妈妈把孩子抱在怀里才躲过一劫,”什么?苏一心中百感交集。 病床已经被推过转角,她回过神儿来马上追了上去,看着电梯向下运行,难道直接被推进太平间?不知道是不是地下返上来的凉气,苏一跺跺脚,从脚底冷到心里。 还好只是推到了一个空病房,苏一看着护士们忙着给床上的人连上各种仪器,心电监护仪的波动趋于平缓,让人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酸楚。季先生全程站在病床边,紧紧握着床上人苍白的手,她叹了一口气,绕到另一边,这几个月真是看够了这些悲欢离合。 似乎是麻醉的药效过去了,床上人幽幽转醒,睁开了眼睛,这人的眼睫毛真长,苏一看着那呼扇呼扇的一双眼,里面不再有前两次的明亮,“咳,咳,”床上人咳嗽着,挣扎着开口想说话,脸上神色痛苦,喘了好几口气才发出声音,“你来了,”沉默如雕塑的季先生终于动了,他抬起头,凌乱未经打理的刘海挡住了双眼。 “别乱动,仪器该掉了,”这两个人的声音破碎绝望,苏一呼出长长的一口气,这样的场面太令人难过了。“没有时间了,”床上人笑笑,“还有最后一件事要托付给你,这辈子是我对不起你,” “你说,”季先生压抑着悲痛,话说出口已经走了调,“孩子,孩子我想交给你,我信不过别人,只有交给你才放心,”他说着说着忽然激动起来,“我死后你一定不要和那些人多做纠缠,我害怕他们会把孩子抱走,什么赔偿款都别要了,赶快走。”他拼命地咳起来。 也不知道这人有着怎样奇葩的一群亲戚,亲生孩子居然宁愿交给朋友抚养。苏一叹了口气,恐怕又是一个心酸的故事吧。床上人挣扎起来,紧紧抓着季先生的手,“答应我,赶快带着孩子走,”不知道是不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他的声音有了点力气,慌乱地自言自语道:“手续怎么办?不行,孩子,” “别怕,”季先生的语气如此温和,仿佛回到了两人把酒言欢的那个晚上,“我会办好所有事的,放心。”“那就好,”床上人微微平静了一点,居然转过头看向苏一,她被吓了一跳,但仔细一看,那人的目光并没有聚焦,苏一往身后看去,这间病房没有窗帘。 “我对不起你,你不怪我吗?”听得出他的身体已经很虚弱了,“不怪你。”季先生紧紧盯着床上人,可床上人却扭过头望向窗外。 “对不起,今晚的月色真美。” “嘀,”监护仪的警报声吓了正聚精会神往外看的苏一一跳,病房内的电灯亮如白昼,玻璃上只有反射的室内景象,哪里能看到月亮? 护士们陆陆续续赶来,季先生平静地令人害怕,放开手,任由护士盖上一张被单推走了病床,静默地朝着门口的方向站了一会儿就走了,苏一跟了上去,忽然觉得脚下一滑,怎么干干净净的地上有一滩水,好像是刚才季先生站过的地方。 还没走到门口,病房里的灯光居然摇晃了起来,她跌坐在地上,心里有所准备。 再次睁开眼,场景迅速转换,她看见抱着襁褓的季先生锁上了庄园大门,神色复杂地看着怀里的孩子,“既然我收养了你,那就跟我的姓吧,名字随他,单名一个然字。” 场景继续转换,这次耗时久一点,苏一摸清了规律,应该是一段比较长的梦,不知为什么,这次清醒后觉得头痛反胃,急忙找个地方坐了下来,屁股下面冰冰凉凉的,伸手一摸,居然又是个石头凳子,再打量四周环境,一切布置都和那个庄园相似,若不是院子中硕大的榕树,她可能会以为自己精神失常了呢。 联系前因后果,季先生应该是带着孩子搬到广州来了,孩子,对了,那孩子就是季然!苏一一眼就看到院子中一个正在扎马步的小小身影,她欢喜地跑到跟前,好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子!没忍住伸手戳了戳孩子红彤彤的脸蛋,好软啊,她捧着一颗心感觉快要化了,那孩子明显察觉到了,立马站直了身体一脸戒备。 看起来不过五六岁的样子,干什么练扎马步啊,院子当中的太阳这么大,她有些心疼起来。接下来梦中的日子过的很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小小季然的陪伴。 季先生的态度令她有些不爽,变化莫测,时而冷冰冰,时而笑嘻嘻,对季然的要求很严,但总是喜欢叫他的名字,苏一猜,季然长相应该随妈,因为季先生的目光总是带着一点点嫌恶,她有点敬佩季然了,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也没长成一个变态,这心智该有多坚韧啊。 第七十章 大结局(一) 如果能就这样陪伴着小季然慢慢长大,倒也不是一件坏事,苏一揉着脑袋醒了过来,第一次有些懊恼,她觉得眼睛发花,模模糊糊看到了一片紫色,还没反应过来,手里就被人塞了一只滚烫的碗,“快喝,不然一会儿有你好受。” 怎么敢在外随便喝陌生人的东西,那团紫色见她不动,居然伸手夺过碗硬灌到她嘴里,“咳,咳,”苏一咳嗦着视线聚焦,终于看清了眼前人,是一个紫衣少年,不过季嘉的岁数,一眼看过去令人注意的并不是他的外貌,而是扑面而来的气势。 “这老头,一股脑塞了这么多记忆给你,真是够呛。”紫衣少年摇摇头说道,扶着苏一站起身来,她两条腿颤颤巍巍的,半靠在少年身上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走,带你去找季然,”“你是谁?”苏一问道,尽量站稳,“别折腾,”紫衣少年一把按住她的肩膀,按回到自己身上,“我是季嘉的朋友,”他笑着说。 季然就在隔壁房间,一个人抱膝靠在墙边,失魂落魄的样子让人心里难受。“喂,快来接走你媳妇,抓紧时间离开,”少年的嗓门不小,一声吼就把季然叫回魂了。他匆匆站起来,踉跄了一下,走过来接住了苏一。 这一番经历让她身心疲惫,回去的路上头痛眼晕,五脏六腑天翻地覆,恶心得吃不下吐不出,缓解了好几天。身体稍有好转她就不顾苏羡的劝阻出了门,都过去好几天了,她还没和季然聊聊梦里看见的事呢。 这几天她总是做噩梦,梦里季家像那庄园一样落了锁,再也找不到季然。所以当她站在季家院子里,看见正在浇花的季然时,没有抑制冲动,飞奔过去一把抱住了他。季然被她撞的倒退了几步,轻轻拍着她的背,很温柔的问道:“怎么了?” 苏一从他怀里抬起头,抹了一把脸,真是丢人,怎么先哭了起来。“好啦,发生什么事了?”季然坐在她身边,温柔地掏出手绢来给她擦脸。“我都知道了,”苏一抽泣着说,“是吗?看来道长是想让你来劝劝我啊。”季然点点头,表情平静。 “劝你?劝你什么?”苏一问道,“哦,莫非你的终极计划和他有关?”她明白过来了,所有线索终于都串在了一起。“你知道我的爷爷吗?”“爷爷?季先生?梦里他看起来很年轻啊,” “不对,”季然摇了摇头,“收养我的时候他已经是个花甲老人了,所以我和季嘉都叫他爷爷。”“什么?”苏一目瞪口呆,那可真是驻颜有术,她不敢说出来,只默默在心里吐槽。 “爷爷身体状况最近越来越差,我屡次求药被拒,就想着利用你通过梦境催眠道长请他施救。”苏一想了想,还是没把不能去医院吗问出口,显然这里面还有些神神叨叨的东西是她这个普通人接触不到的。 “你这么信任我?感觉那老道很厉害啊,”反正她是第一次见到点一下脑门就能令人入梦的人,“啊,怪不得,季嘉和梁姐有时候看我的眼神像看个死人。”苏一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了家人朋友担心的原因。 季然被她逗笑了,抿了抿嘴说道:“你天赋异禀,未经训练,却比他的弟子还要强上几分,拼尽全力可以一搏。”他顿了顿,“不过通过这件事我明白了,是我不自量力,险些害了你。”他皱紧眉头,眼神里全是歉疚。 “没事,没事,”苏一看不得这样的眼神,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如此说来,老道的见面礼,不仅让我们了解了当年的真相,更是一个劝我们好自为之的下马威啊,这个人还是挺好的。” 季然笑了笑,不敢苟同,苏一知道的不过是冰山一角,而且她总是将人设想的十分美好。 “所以呢?”苏一问道,“你现在能释怀吗?”问题出口她立刻就觉得自己是个傻子,换做她此刻也是万般心绪,如何能释怀。 “和我说说好不好?”苏一见季然沉默着不说话,“前一段时间我家里的事都讲给你听了,我的心情你都知道,现在交换一下好不好?”她是个很僵硬的人,没想到如今撒起娇来也是可以的。 季然转过头来,苏一笑眯眯的样子有一点可爱,他回忆着两个人几个月来相处的点点滴滴,不知为何,她总能给人一种很安心的感觉。 “我小的时候常常搞不明白,为什么爷爷性情不定,有时亲切和蔼,有时横眉冷对,”季然很平静地说着,“总以为是我做的不够好,原来只是因为我有着令他生厌的身份。” “别这么说,”苏一情绪有点激动,“他抚养你长大,一定对你有感情,”她其实可以理解,这对“爷孙”让人无法责怪对方的关系。“那求药的事?” “我不会再执着了,而且如今看来,我也没有那个能力,还可能会白白搭上一个你,螳臂当车,愚蠢至极啊。” 语气平静,看似情绪没有波动,但一字一句都充满了对自己的厌倦,苏一顾不得那么多,凑近一点握住了季然的手说道:“你做的已经很好了,只怪,只怪,”她想到了自己的父母,“只怪这辈子没有缘分。” 季然拿起手帕替苏一压了压眼角,看着她泪汪汪的大眼睛无奈地叹气,“我怎么感觉是在哄你啊。”苏一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依然紧紧抓着他不放,特别真挚地说:“你别怕,以后我陪着你。” 她愣愣地看着季然,绽开一个浅浅的笑,这个人真好看。 第七十一章 大结局(二) “那老头自诩天资过人,还不是栽倒在一个普通人身上,一辈子都没爬起来?你们不必有心理负担,他一心求死罢了。”两个人之间的温馨气氛被破坏,“是你?”苏一看见廊前正站着那个紫衣少年,少年朝她笑笑对着季然说道:“老头叫你过去。” 梦中的“季先生”,季然的“爷爷”就在这里?苏一有点好奇,可惜人家没叫她去。两个人目送季然的背影远去,紫衣坐了下来,就坐在季然的位置上,“你也想去?”苏一听见他问道,“还好,只是有点好奇。” 紫衣耸耸肩,有点遗憾的说:“那老家伙其实冷血薄情,又好面子,此刻一只脚踏进棺材,一定不会让你看到他苟延残喘的样子。”他看着苏一,忽然又加了一句,“不过你完全不用担心你们的事,一是他快死了管不了,二是你爷爷和他是朋友,挺满意你的。” “你瞎说什么,”苏一有点不好意思,“不过没想到你人不错啊,还专门解释给我听。” “嗯?”紫衣少年挑了挑眉,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估计也只有你会这样评价了,其实我有好多宝贝,只不过季嘉不让我给你看。” 这什么意思?前言不搭后语的,“你和季嘉关系很好吗?”苏一熊熊的八卦之魂燃烧起来了,紫衣却只是笑笑没说话。 没多久季然就回来了,看起来没什么异常,反而是苏一担心的眼神把在场的人都逗笑了,季然走过来十分自然地摸了摸她的头,“我走了,”紫衣耸耸肩,这里的氛围实在不适合他。不过苏一也没有逗留太久,季然肯定还有许多需要处理的事情。 这一分别就是一个月,两个人没有见过面。苏一也觉得应该借此机会整理一下,考虑下一个目的地,这几个月,从南到北,她见过不同的景色,见过许多的人,还见证了那一段一段令人百感交集的故事,从没想过阴差阳错有了奇奇怪怪的能力,其实仔细想想,对于成因和原理还是一无所知,果然跟紧季然是正确的选择。 再次见面时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两个人相视一笑什么都没说,默契地牵起了对方的手,应该是都找到要做的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