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嗟叹》 楔子 那是一个隐藏在山林深处的村庄。村庄不大,若不是从上方涌出的滚滚浓烟,恐怕很难察觉村庄的具体位置。 已是子夜,苍白的月亮挂在天上,从弥漫的浓烟里透出一点点冰冷的光。 村子里没有一丝生气,风声中传来火灼烧房屋的噼啪声,打破深夜的寂静。 与冰冷的月光的相对的,眼前的这条街道却是一点也不冷。熊熊火焰吞噬道路两旁的房屋,仿若狰狞的怪物在街道上漫延。 街道上没有人救火,燃烧的房屋外没有奔逃的村民,甚至连孩子惊醒的啼哭都没有。 初冬,干燥的风为火势推波助澜。火舌很快吞噬了木质的房梁,更罔论那些铺在梁上掸之及着的茅草了。 火势越来越大,灼烧的噼啪声密集起来,接着,在一声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后,一座茅屋轰然倒塌。 这似乎是一个信号,这些茅屋互相离的很近,由它开始,渐渐的第二个、第三个,房屋接连倒塌。 火在倒塌的废墟上肆虐着。倒塌的房梁、瓦砾下,露出了一节毫无血色的手臂,映着橘色的火光,僵直无力的伸着,已然没有了生机。看那手掌的大小,该是个六七岁的孩子。 在残骸的旁边,原本该是大门的位置,躺着一具男人的尸体。他的胸口有一道狰狞的伤口。干净利落,深可见骨。尸体附近,土墙与地面相交的地方,一抹深红的狭长血迹溅落在哪。 可以想见,那是极快的一刀,在刀刃与皮肉交错的一刹,根本来不及反应。那人只能看到,月牙样的鲜血从胸前泼洒而出溅落在地,接着便是自己轰然倒地的声音,眼前的种种景象便都离他而去了。 那伤口极深,在这人倒地后,仍有鲜血汩汩的从伤口流出,在他身下积成一滩。血液还未完全凝固,仿若一面镜子,映照着跳跃的火光和浓烟后隐隐约约的星子。 火势完全蔓延开了,整条街道被映的亮堂堂的,眼前的景象也终于得以完全看清了,不只眼前的人,还有许许多多的人,他都死了,同眼前之人一样,带着相似的伤口,变成了横七竖八的尸体躺在街道上。 看伤口的手法,这些伤口皆是一人所为。只一人便屠了整个村子,这是怎样的怪物。 连孩子的哭声都没有,连孩子都不放过吗? 这里是一个名叫苜的部落,依靠着茂密的森林生活,部落里的人个个都是打猎的好手。但这一次,他们没有一个有机会拔出随身的猎刀。 木质的房屋渐渐焚烧殆尽,火势开始减小。 风呼啸着吹散浓烟,干枯的树枝摇曳着,发出沙沙的声音。仿佛活物般围着村庄的残骸窃窃私语。浓烟散了,还有几处荧荧的火苗还残留在房屋的残骸上。 所幸村子的四周又被砍伐出的空地,火势没有漫延到树林中引起更大的灾难。 大火,将一个原本热闹的村庄夷为平地,顺着街道往前望去,村子的中央搭建了一个祭台,祭台上立着一个木制的十字架,木架上钉着一个女人,女人下方是堆积的木柴。 那祭台搭在村子中心的空地上,被房屋层层围拢着,火烧塌了房屋才得以让祭台显露出来。 火漫延了整个村庄,独独遗漏了中央的祭台。 风吹起祭台上女子的衣角,“……”一丝低语传来,转眼便被风声淹没。 远处传来拍打翅膀的声音。 “为什么……”又是一声哽咽的低语。寻声望去,能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跪在木架下,那是个孩子。 她脱力的弯曲着脊背,微仰着头,呆愣的看向木架。口中不断的重复着一句话,“为什么,怎么办呢……”颤抖的声音一个飘忽就消散在风声中了。 木架上的女人穿着一身白色的裙子,一尘不染的样子。与满目焦土的村庄格格不入。她身形单薄,风吹起她的裙角在风中舞动,连带着她也仿佛只需轻轻一踮,便能随风飘去。 女人的相貌姣好,但表情却十分狰狞,她大睁着双眼,凶狠的盯着眼前的村庄,双眸是干涸的,风吹来灰色的灰烬落在她的眼睑上。那双干涸的眼眸里,两行血泪流下来,划破苍白的面颊。 她是被钉在木架上的,两只生满锈的铁钉,刺穿了她的双手,没入血肉白骨扎穿了木架,将她钉在了木架上。血从伤口涌出,浸过生锈的铁钉,将木架染成酱紫色。 “她死了。”一个冷漠的男声响起。 木架下,那个小小的人影依然跪着,无意识的呢喃着那些音节。 “她死了。”那个男人见女孩没有回答,又提高了音量重复了一边。 这一次孩子似乎听到了,她及不可查的摇晃了一下脊背,停止了呢喃。 一只黑色长尾的鸟从远处飞来,落在女孩的肩上,面朝女孩背后的男子。 “你……你是来干什么的?”女孩平复了一下心情,竭力止住声音中的颤抖问道,她的声音已经沙哑了。 那个男人站在孩子的身后。他望向木架上的女人,目光中带着一丝疲惫。他沉默良久才答道:“同上次一样,为落渊来的。” 男人的目光落在女孩肩头的小鸟身上,而那被称为落渊的小鸟也在戒备的看向男子。 “你不可能得到了!”那女孩微微提高音量,挺起弯曲了一晚的脊背,摆出戒备的样子。 小鸟注意到女孩的动作,低伏了身子,做起进攻的准备。它身量不过麻雀大小,尾羽倒是被身体还长,通体黑色,只有一撮红色的羽毛,项圈一样挂在脖子处。 男人看着那只鸟,忽的笑了:“看来,是我来迟了,我不杀你,可这里你也留不得了。”话音刚落,男人便像雾一样,没了踪影。 见男子离去,立在女孩肩头的鸟突然张口说话道:“村子里已经没有活人了,这里不能久留我们也快些离去吧。” 女孩发狠的咬了一下下唇,用力的点了下头,“嗯。” 玄黑色的小鸟站在女孩的肩头,向祭台挥了一下翅膀,一束火苗从女子脚下的柴垛升起,转眼便吞噬了木架,和架上的女子。 女孩望着架上的女人,她肩头的小鸟也望着,在心中默念道:“抱歉,我知阁下所为已经尽力,承您照顾许久,还请安息吧。” 第一章 离族 波光粼粼的鉴水河边,巴掌大的落渊正对着小姑娘喋喋不休:“千叶啊千叶,我在你师父死的时候就让你赶快离开村子,你非不听,你看现在,麻烦了吧?” 被叫做千叶的小姑娘低着头,一声不吭的向前走着。 她姓姬予,名千叶。这姓并不普通的姓,乃是一个名叫巫族的部落,族中族长才可以使用的姓氏。 巫族是一个踪迹神秘的部落,十多年前发生了一场动乱,巫族这个部落在动乱中突然出现,随即又昙花一现般消失了。四国的上位者和朝廷对巫族的一切缄口不提,只在市井间留下一些稀少离奇的传说。 千叶自记事起便和师父一起生活。师父姓檀,让她称他为他檀伯,关于自己的身世,千叶只能从檀伯的口中得知些许。 她的母亲是巫族的族长,姬予这个姓也是由她而来,从檀伯的描述中,千叶的母亲似乎是很厉害的,只是不知为何偏就丢下了千叶一个人。 关于父亲的事,千叶曾经问过。檀伯总是不愿提起,只对千叶道:“那人死了。”从未说过有关千叶父亲的事迹。久而久之,千叶发觉檀伯不愿提起关于她父亲的事,也就不再问了。 对于自己的母亲,千叶从檀伯的描述里,是了解一点的。 在檀伯的心中,千叶的母亲是个特立独行的女人,是个应该受人尊敬的女豪杰。她天赋极佳,是部落中百年一遇的奇才,年纪轻轻便成了巫族的族长。 所有的巫族人都认为她能使巫族走向更好的未来。 只可惜,在当上族长不久之后,她爱上了一个外族的男子。 巫族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不可与外人相通,几百年来,巫族一直隐世而居。 或许是为了那个男子,或许是因为别的原因,这个年轻的族长希望巫族走出去,不在避世而居。她觉得巫族应该介入到红尘是非当中。这个想法在族内引起了轩然大波。年轻的族人真是好奇的年纪,他们渴望外面的世界,希望不再隐姓埋名。在他们看来:本也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为什么要躲在山林中,不能堂堂正正的生活? 一些人年纪大的人,则认为应该遵循祖训,原因说不出个所以然,可几百年了,巫族一直避世,一直相安无事,他们不愿打破现有的宁静。 巫族与普通人不同,他们擅长术法,能控水、火、风、雷、木,术法的神奇之处同妖、魔相似,这般走出去,势必难以被常人接受。 族中反对的声音不少,但那个年轻的族长选择了一意孤行。她带着巫族走到了阳光下,然后——灾难也来了。 在流传的市井之言中,有人认为他们是与魔族妖怪一样的东西,是不详的。 也有人认为,他们或许心善,这样的人总被前者嘲笑成傻又单纯。 而一切与动乱有关的人,要么没与荒野,要么隐与市井,要么藏于朝堂全部封口不言了。 巫族不在了,但风波还未过去。 檀伯不但教给千叶武功,还让她学习巫族的法术,他不是巫族人,只是个单纯的傻子,他知巫族并非恶人,总希望巫族还能重现在这个世界上。令他欣慰的是千叶显露的天赋来看,她的能力甚至还在她的母亲之上。 檀伯是个游医,他长看着学习术法的千叶,心中默念道:“若是这个世界还有救的话,那么巫族是不可或缺的药引。” 那日见到千悠,他便知道自己的大限到了,从私心上说,也没觉得遗憾。他早年丧妻,唯一的儿子差不多成年不需要他照顾了。只是剩下一个千叶,那么小的一个孩子,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柳暗花明的那一天呢。 那年的千叶不过七岁。 檀伯的独子长千叶十岁,在安葬好檀伯的第二天便离开了部落。年幼的千叶在檀伯的茅屋中独自待了三天。三天后,族长的夫人带走了她,在那间茅屋中她只带走了落渊。 部落尚武,人人都是出色的猎手,檀伯虽是部落的大夫,武艺也不逊色。千叶在他的教导下,不但对医术略知皮毛。论武艺亦是族中翘楚。 六七岁的千叶,常能和长她五六岁的人对练丝毫不落下风。与她而言胜利是正常的,在檀伯的保护下她从未觉得自己异于常人。 而族中的猜疑,在檀伯捡回千叶后从未断过。 小孩子哪懂人心曲折,在击败对手后,千叶只能看到四周人们赞叹的表情,哪知表情之下,猜疑、嫉妒早已根深蒂固。 等到她骤然惊醒,一切为时已晚。那些个族人不敢对她下手,竟敢把魔掌伸向族长的妻子。 终于,幡然醒悟姗姗来迟的她,在祭坛上看见了那个女子的尸体,那个美丽的女人就这么被钉在木架上,流干了血液。 如果伤害没有落到被众人厌恶的人身上,那一定有人替那人受罪了。 若是她不曾处处维护千叶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迷蒙的火光里,懵懂的千叶窥见了人性一角。她终于明白——这里没有她的容身之所。 我该去那里呢?千叶这么想着,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对巫族起了心思。也许那里会是她可以回去的地方。 村子被千悠所屠,只有她得以逃脱,部落的人对她早有疑心,这一次更是坐实了她与魔族有关,派了人来追杀她。 千叶抚了抚左臂,那里有一道伤口。当时,她正在河边舀水。突然感到背后有异,她来不及多想,猛然转身看去。回身之间,一柄闪着银光利刃划过眼前,她来不及躲闪被划破了左臂。 可以看出,那一刀原本是朝着千叶的心脏刺来的。 仓皇之下,完全是防卫的本能,千叶拔出腰间防身的匕首,杀了那个人。 千悠是魔族,千叶第一次遇到他时,千悠杀了檀伯,自称是魔族之主,为落渊而来。 千悠杀檀伯的时候,千叶在远处看到了一切,她被吓的愣在了原地。落渊跟在千叶的身边,它知道以千悠的实力冲过去也是送死,所以没有叫醒愣住的千叶,它们眼睁睁的看着,檀伯倒在血泊中。 千悠在檀伯的茅屋中没能找到落渊,空手而归。 那是千叶第一次见到千悠,而第二次,千叶没想到,千悠第一句话便是去救夫人。他们都来迟了,匆匆赶到的千叶被族人挡在了村外,在那里她只能看到祭坛方向燃着明亮的灯火。 然后千悠到了,千叶只感到有风掠过耳畔,阻拦的人纷纷倒下了,千叶只想知道那个温柔的女子是不是还活着,她没心思去管大开杀戒的千悠,越过倒在地上呻吟的族人,去救夫人了。 想起那架上的女人,千叶就忍不住自责。但活着的人不能总为故去的人伤心。 千叶撸起袖子,查看左臂的伤口试图转移注意力,发现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她伤口愈合的速度比别人快很多。也许是巫族人的原因吧,千叶这样想到。 落渊是一柄刀的名字,这柄刀年代久远,在世间几经辗转开了灵智,化成了一只麻雀大的小鸟,就是现在跟在千叶身边会讲人话的这只。 落渊原本被藏在巫族,直到千叶的母亲被逐出巫族,它才跟着离开。算是千叶的母亲留给千叶唯一的东西,也算是檀伯的遗物。 落渊跟随千叶的母亲很多年,它或许是最清楚一切始末的,可它从来不说,若是千叶问起来,它便头一偏,搪塞道:“我当时一直在睡觉,哪知道那些!” 然而这一次,在离开部落之后,千叶突然问起落渊,巫族究竟还在不在。 落渊看着千叶沾满烟灰尘土的脸,第一次松口,承认确实知道一点当时的事。 “巫族覆灭有很多原因,但最后压死巫族的稻草是葛家,你不如去葛城碰碰运气,一来躲避追杀,二来也许会找到和巫族的消息。”落渊提议到。 “巫族真的被灭族了吗?”千叶低声问道。 “虽然巫族不在了,但我想怎么着也该有些族人幸存下来。只是有人害怕巫族死灰复燃,想必还在暗中寻找那些漏杀的巫族人。”落渊道。 “葛家也在其中吗?” “可能吧,若是能混进葛家,或许就能得到关于巫族人的下落。” 巫族是回不去了,若是能寻到同族,也是一种安慰。 如今的世道并不安宁。天下有四国并立,四国之外还有不少的大小部落在夹缝之间生存。 四国之间本就纷争不断,部落之间也多有摩擦,加上魔族妖怪的骚扰。一个普通人若想安安全全的活下来当真不易。 就拿千叶生活的部落来说,时常有人进了林子便再也没回来,再去寻找时便只能找到被吸干血肉,皮包白骨的尸体。 哪家运气不好撞上了也不过,草草掩埋尸体,摆场祭祀,互相说几句节哀便罢了。 四国的边境常年派兵驻守,进城需要文牒。 池国的葛城距离千叶最近,千叶混进葛城便能彻底躲掉追杀。 天色暗了下来,为了早日到达葛城躲避,千叶选择摸黑赶路。 葛城在鉴水河的上游,千叶藏在河边的树林里向前走着,翻过一座山后,她看到远处出现了零星的房屋,和一条平整的可以跑马的官道。 那是葛城外的商道,顺着这条路再往前便是葛城了。千叶走到商道时,已是第二天的黄昏。天又暗了下来。 商道的两边是破败的房屋。连夜的奔波让千叶又累又饿,一路上千叶藏得很好,并没有遇上追杀,可她实在走不动了。 落渊被派去寻找吃的。千叶看看两边的房屋,想着,这里虽然地方偏僻总该有一两户人家能让她讨碗水喝。 千叶拖着疲惫的步伐走了好一段路,沿途竟没有看到一家有人的房屋。有些房屋老旧的房梁都松了,仿佛随时会倒塌的样子。 第二章 怪人 “真是奇怪了……”千叶一边走,一边嘀咕着,好不容易找到一间看起来相对整洁的房子。她推了推房门,没有推开,房门似乎从里面拴上了。 难道里面有人?千叶来到窗边,窗户已经破了一半。 她向里望去。屋里空荡荡的,桌椅上积了一层灰,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 大门进不去。千叶只好爬上窗台,踢碎另外半边,翻进了屋子。 进了屋,千叶才发现门的后面抵着一个柜子,怪不得方才推不开门。 千叶寻到屋后的厨房,想找找有没有剩下可以果腹的东西。她这一路上靠着野果野菜过活,根本吃不饱。 厨房里空荡荡的,只有口锅放在灶台上,灶台里是烧了一半的柴火,灶台边上有一大滩褐色的血迹。千叶用脚搓了搓,血迹已经干成屑屑了。 这是杀鸡还是杀猪留下来的?千叶想。她寻思杀鸡应该放不出这么多血。可杀猪的话,可哪有在厨房杀猪的? 千叶看看四周,这个厨房还有一个后门,后门是开着的,连着一个不知道通向哪里的小巷子。 千叶在门口,朝巷子的两头望了望,半个人影都没有。 奇了怪了,这片房屋都没人住吗?千叶这样想着,又回了厨房。 她看着地上的血迹,觉得有些古怪,又说不出是哪里。 千叶回到前屋,坐在墙角等落渊回来。她缩在墙角等了一会儿,竟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耳边是刺耳的刺啦声,千叶迷迷糊糊的醒来,发现附近有人。“是谁,在干什么?”千叶迷迷糊糊的想。她记得在睡过去以前,屋里只有她一个人才对,她悄悄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模模糊糊间,她看到一个瘦的皮包骨头的人正背对着她磨刀。 那人的身边架着一口大锅,脚边堆着一堆碎骨。那堆碎骨上有烹煮过,和牙齿啃咬的痕迹。更可怕的是。 千叶的瞳孔一缩。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眼前的景象让千叶的大脑一片空白。 正在这时,那个磨刀的男人,突然停顿了一下,像是察觉到千叶醒来,慢慢转头看向千叶。 他看着惊恐的千叶,愣了一会,才像刚反应过来一般。 他笑了,慢慢的咧开嘴,露出一排发黄的东倒西歪的牙齿。 该怎么形容千叶看到的那张脸呢,那人的两腮陷了下去,颧骨高高突起,笑起来的嘴角咧到了耳根,眼珠深深的凹陷进去。像个包着皮的骷髅。 那人盯着千叶,像是害怕千叶逃走一样,用不符合常理的速度,抄起立在一边的斧子,向千叶扑来。他的脖子极细,向前撑着,仿佛支着那个脑瓜骨的不是骨头,而是枯树枝。 见那怪人提着斧头向自己奔来,千叶吓的大叫一声,一下子站了起来。接着便重心不稳跌在了地上。在眼前过于恐怖的景象,使千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状况——她的双脚被绑上了,手也被反绑在了背后。 见千叶摔倒,那人笑的更厉害了,嗓子里发出“呵,呵”的气流声,眼睛睁的更大,充满血丝的眼珠子仿佛要从深陷的眼眶里掉出来。 他的手臂枯瘦的好像木柴,提着斧头向千叶砍来。 千叶挣不开绳子,又爬不起来。慌乱之间脚步声已经到了耳边,她狼狈地打了个滚,凉气贴脸而过,斧子直直的砍在了她旁边的地面上,磨得光亮的斧头映照出她惊慌失措的脸。 “不行,不能慌,还有机会!”千叶喘着气,止住打抖的身体,心中默念着。 与死亡擦肩而过,恐惧升到了极点,千叶反而开始冷静下来。 那人一招未中,斧子被卡在了地上。 千叶瞅准时机,往那人的胸口上猛踹了一脚。 那人正拔着斧子,想要再砍,冷不防被千叶踹了个正着。 这一脚,千叶用了十成十的力气,那人连着被拔出的斧头一起,被踹出老远。千叶听见了一声断裂的声音,估计是踹断了那人的肋骨。 千叶慢慢的蹭起身,背靠着刚才坐过的床榻,双眼警惕的看着在地上不断挣扎的男人。 那人似乎严重的营养不良,骨骼都酥软了,否则不会这么轻易的被千叶踢断肋骨。他在地上挣扎着,身体扭成奇怪的形状,慢慢的朝着掉落在旁边斧头爬过去,双眼布满血丝,暗淡的瞳孔里冒着一股幽幽的绿光。 “看样子一脚的力道还不够大。”千叶想。 她暗暗的往脚上蓄力,若那人再朝她冲过来,她便再来一脚,这一脚要让踢断肋骨,顺带刺穿那人的脏器。千叶找准了要踹的地方,只等那人扑过来了。 终于,那人抓住了斧头。他的瞳孔突然亮了,回光返照一般。从地上一跃而起,癫狂的大笑一声,那般瘦小的身体,竟将斧头举过头顶,向千叶扑过来。 千叶看着那人,狂笑着,龇着牙,一股股的血沫沫从牙缝里挤出来。眨眼间,斧头便携着冷风来到了面前。有血星子从怪人的口边,溅到千叶的脸上。 就是现在!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了!千叶一咬牙,奋力踹出了自己的最后一脚。 只听,砰地一声巨响,一抹红色的火光从窗户撞了进来。千叶的那一脚还没有踹出去,悬在半空。只见那火光,落在怪人身上,那个人立刻就烧了起来,大叫着丢掉了手里的斧头。 这是怎么回事?千叶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听到一声大喊。 “愣着干什么?跑啊!”一道火焰向千叶的脚边射来,烧断了绑着她脚的绳子。是落渊来救她了。 手上的绳子来不及解开,千叶背着手,踉踉跄跄的朝门外跑去。一只脚刚踏出门,便听到落渊在身后大喊:“等等,别往那边跑!”但是已经迟了。 屋外早已围了几个杀手,拿着长刀,正慢慢的向千叶围拢。 落渊去觅食时,无意中发现有苜族的杀手藏在附近,它本想悄悄通知千叶,不想弄出了声响。等它找到千叶的时候,杀手已经跟着它追到了门外。 “可恶!”落渊想,原本它觉得没什么大事,只要先找到千叶,凭千叶的本事要跑不是难事。哪想到,千叶这边又遇到了这么个怪人。 屋里的怪人还在烧着。 这人怎么还没死。落渊看着地上的怪人,惊讶于他顽强的生命力。 即使身上燃着熊熊的火焰,那个人依然坚持着向着千叶爬去,哪怕爬行的极其艰难。 门口,千叶和几个黑衣人对峙着。她的双手被反绑在身后,无法攻击。 好在几个黑衣人忌惮千叶的身手,没有贸然出手。 真是前有狼后有虎。千叶想。她感到身后有一股热源在不断靠近。 那个怪物还没死吗?被踢断了肋骨,又烧了这么久,竟然还有气在。千叶确认怪人身上没有魔族的气息,但这么强的生命力也不像是人类。 “先退到屋里吧。”千叶盯着屋外一步步逼近的杀手,心想。屋里的怪物虽然可怕,但他现在行动迟缓,构不成威胁,而且落渊也在屋子里。 “她想跑!拦住她!”千叶刚往后挪动了一步,便被一个杀手发现了意图。 那个杀手匆忙挥刀冲向千叶。千叶见状急退一步,堪堪躲过刀刃。刚稳住身形,便感到背后一个热腾腾的东西也扑了过来。 那个怪人怎么还有力气?千叶来不及多想,凭感觉往侧面一闪。一团黄澄澄的火焰直直的扑到了正向千叶挥出第二击的杀手身上。 顷刻间,那个杀手也燃烧起来,惨叫了几声没了声息。而那个怪物似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澄明的火焰中,布满血丝的眼睛,不甘的看了千叶一眼再动弹了。 怪人突然发难,落渊跟着一起冲了出来。 “快帮我把手解开!”千叶对冲出来的落渊喊道。 仓皇闪身之间,剩下的三个杀手看到了千叶被反绑的双手,立刻挥刀扑了过来。 落渊闻声而至,一爪抓断了绑着千叶的绳子。 千叶刚将断绳抖落,便感到背后一凉,随身的匕首早不知被那个皮包骨头的怪物搞到哪去了,她堪堪躲过背后的刀锋,使个风决,凝成风刃向从另一边扑来的杀手回去。 风刃的速度太快,那人没能躲开,胸前被划出一道两拃长的口子。千叶的功力还不深厚,仓促之下,划破的伤口虽然狰狞,却不深,无法致人于死地。 击伤了一个人,还剩下两人从两旁向千叶夹击。千叶心知不尽快将这几人解决,自己走不了。 “落渊。”千叶低喊了一句。 落渊应声化作了一把玄铁宽刃刀,落在千叶手上。 那刀锋利无比,千叶手握刀,轻易便砍下了一个杀手的脑袋。围攻千叶的还剩下两人。落渊化成的玄铁刀,对千叶而言太重,她双手握刀,刀身一横挡住了同时攻击的两人,千叶咬着牙,猛然发力,竟深深劈断两个杀手格挡的弯刀。 两个杀手的胸口血涌而出,倒地身亡。 五具尸体躺在地上,一颗脑袋滚落在一边,血溅的满地都是,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和焦糊味。 “得赶快离开!”千叶说道。她松开手,落渊又重新化成小鸟的样子。 如果不是实在没有武器,千叶是不太喜欢用落渊做武器的。对她来说落渊太沉了,就算落渊照顾她减轻了自己的重量,千叶还是无法灵活的用落渊使出招式。 “等等。”落渊叫住千叶:“人都杀了,你倒是搜搜身,找点值钱的东西带走啊。进了葛城指不定就能派上用场呢。” 千叶本已准备要走,想想落渊的话觉得有理,便又折回身来。 第三章 混进葛城 到达商道前,一路上千叶都没有遇见杀手,她原以为是因为自己的行踪隐藏的很好,现在看来,他们是算计好了在这条商道上埋伏她。先前河边袭击他的人,不过是为了打草惊蛇。 千叶要逃往葛城,这条商道是必经之路,他们在这条商道上设伏,堵到千叶是迟早的事情。 千叶一路上躲躲藏藏,又是个孩子,脚程比起杀手慢了许多。等她发现埋伏后,再想隐匿行踪已经不现实了,部落派来的杀手,比千叶预想的要多。 “啧!派这么多人来追杀一个孩子,他们还真有脸!”落渊护着逃跑的千叶骂道。 它身后,千叶刚解决几个杀手,仓皇翻过一道矮墙,摔在地上,打了个滚。 为了保命,她杀了许多人,第一次知道人是如此脆弱,生与死的区别也不过在刀落之间。 落渊瞥了一眼,在地上喘息的千叶,催促道:“快起来!再往前有葛城的驻军,到了那里他们就不敢追上来了。” 千叶接近力竭,她抬头看着落渊往前飞去的身影,牙关一脚,提起一口气跟了上去。 没什么好躲藏的了,到了这一步,便看是逃的快还是追的快了。 落渊虽然往前飞去,心里却担心着千叶不能跟上来。就算千叶天赋再好也不过十岁大,体力和精神上只怕难以坚持的住。它往身后瞥了一眼,看到千叶喘着气,跌跌撞撞的跟了上来。 “坚持住,就快到了。”落渊稍稍放慢速度鼓励道。 作为一把妖刀,落渊见过无数厮杀,但千叶这般有天赋的确实少见。和力量体型无关,千叶这孩子,对敌人弱点的洞察和把握绝对称的上天赋。 “搏杀的天赋,真是不积德啊。”落渊心中叹道。 没有办法,对千叶来说,这一刻要活下来,除了杀了那些威胁到自己的人别无选择。天道无情,万物皆是刍狗。檀伯走了,妇人也走了,这世上再没人会心疼千叶,往后的路要靠她自己走下去。远远的,葛城的城楼显露了出来。 “到了,到了!”落渊大喊道。 巨大的精神压迫下,千叶的意识有些恍惚,乍一听到落渊的声音,她以为又杀手追来,条件反射的做出防御的姿势。 四周静悄悄的,千叶僵了一会才意识到落渊说了什么,缓缓放下了手。 “到了吗?”千叶问。 “对,前面就是葛城了,那些杀手不会追来了,他们不敢再葛城附近闹出太大动静。”落渊落在千叶的肩膀上道。 “那我们,赶快过去吧!”千叶稍稍松了口气,有些急切道。 “等等,你就打算这么过去吗?”落渊叫住急匆匆往前走的千叶。 “不然呢?”千叶不解。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数次搏杀间,千叶的衣服沾了不少血迹和泥土,早就破破烂烂了。 “就你这个样子,一定会被驻军拉住盘问的,而且你没有葛城的文牒,进不了城。” “那怎么办?”千叶问。 “咱们可以跟着商队混进去。”落渊在千叶耳边悄悄道,来葛城的主意是它出的,它自然早早想好了帮千叶混进葛城的办法。 “可是一路上,我都没看见商队啊。”千叶道。 葛城时常有商队来往,但千叶一路上虽然走得是商道,却没看见一队商队。 “是啊,可能是商队改道了,葛城这么大的一座城池,不可能没有商队往来。”落渊正和千叶说着话,像是为了印证般,耳边接着就响起了渐近的马蹄声。 落渊和千叶对视了一眼。“不会这么巧吧。” 她们顺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果然看到一个商队从另一条路走来,如此一来,混进葛城的问题也解决了。一路追杀,到了此时终于峰回路转。 按照落渊的方法,千叶脱下破破烂烂的外衣,藏在路边的草丛里等待马车靠近。 马车与地面间的空隙并不大,藏不下成年人但藏下千叶却是刚刚好。 商队的速度不快,千叶瞧准时机,身形一闪,溜到了马车下。 从底板和地面的空隙里,千叶能看到半个车轮不停的转动。商队平稳的往前移动,多了一段时间,车轮渐渐变慢,停在了哨卡前。 “到了吗?”千叶看着静止的车轮,心想。 葛城南城门前,士兵将马车上的箱子打开来检查。千叶紧张的看着一只只靴子从她的身边经过。 两个侍卫停在千叶藏身的车前,千叶听见其中一个说,要检查车底。千叶能看到,那人一边说着,膝盖已经开始弯曲,打算俯身查看。 “怎么办?是不是要被发现了!”千叶整个心都悬了起来。 落渊之前和千叶说过,若是有人发现了她,便说自己是闹了饥荒逃出来的流民。但不到万不得以最好还是不要用这个借口。 千叶心惊胆战的等着外面的动静,就在那个侍卫快要将腰弯下来的时候,另一个侍卫拉住了他。 那人敲敲马车,不耐烦道:“你看看这车底才多高,能藏啥?别浪费时间了,后面还有人等着呢!” “是啊,是啊……”带领商队的商人连声附和,盼着早点进城。 被人一拉,要检查车底的侍卫没再执着,毕竟这车底狭窄,看起来也不能藏什么东西。 “呼,混过去了。”千叶长舒了口气。 商队检查完毕,停了许久的车轮再次转动了起来。 进了葛城已是响午,压货的人寻了馆子祭五脏庙,只留了几个人看货。 趁没人注意,千叶悄悄从马车下爬了出来。 葛城分内外两城。 外城,接手来往的商队,设置茶摊和店铺给来往的人歇脚。是普通百姓居住的地方。 而在千叶眼前还有一道高墙,那才是葛城的内城。城内多是勋贵富商。而葛家,作为葛城的城主,自然也在高墙之后。 落渊早就飞进了葛城,此时轻轻的停在了千叶的肩膀上。 初冬的风寒意渐重,千叶丢了外套,衣服单薄,她打了几个寒颤,决定先去给自己买件衣服。 千叶按照落渊的指引找了当铺,把从杀手身上搜来的值钱物品,当了换钱。 从成衣店出来,一身新衣服的千叶,擦干净脸,找了家面馆下了碗面,好好的吃了一顿。 肚里有了内容,千叶的心也安稳了下来。 她可没忘记自己是为了什么来葛城的,葛城外有重兵把守,那些杀手肯定追不来,接下来该想想怎么混进葛家了。千叶望着不远处高高的内城城墙思考着。 苜族,在那个被屠戮殆尽的村子里,一个人站在烧毁祭台边。 “为什么没能带回她的尸体?”那人问道。他是苜族的族长,那祭台上钉着的,正是他的妻子。他冷漠的望着废墟中焦黑的尸体,眼睛中没有一丝波动。 一个杀手模样的人跪在一旁颤抖道:“她杀了我们数十个人!她根本就不是人!她跟那个女人一样!是魔族!她们都是魔族!” 族长沉默了许久,突然一脚踢开脚边的人。“那么多人一个小丫头片子都杀不掉!一群废物!”他不在意妻子的生死,也不在意千叶是不是魔族,他所在意只有落渊。那把传说中的妖刀,现在被千叶带走了。 在葛城这一边,千叶想要去葛家,落渊却认为此事该从长计议。毕竟,葛城的内城并不那么好进。 一人一鸟争执间,来到了内城门下。 内城外贴了一面告示,围了一圈人,吵吵闹闹的。 看到这一幕,千叶心下疑惑,想要看看告示上写了什么,凑到近前被人群挡住了视线。 “大叔,这告示上写了什么呀?”千叶蹦了蹦也没能看到告示上的字,无奈下她扯扯身边一人的袖子问道。 那人揣着袖子看了千叶一眼:“是葛家的少爷发了告示找伴读,原本这样的事都是在内城找,这次不知怎的竟找到外城来了。” “可不是吗?”千叶还想再问些告示上的内容,却别人被打了岔。 “这葛家不知给池国出过几位好将军,就说葛家的上位家主,剿灭巫族这事模棱两可咱先不说,就说当年,岄国来犯北境,葛将军提枪出征,年仅十六,一战成名,不但把岄兵赶出北境,还趁机拿回了原本被岄国占领的月亮关……” “是呀是呀。”有人附和道:“葛家在往上,那辈没出过英雄,葛家要招伴读,不知道得有多少富家子弟要挤破脑袋呢?怎么轮到外城来了……” “对了,还有啊……” “大家安静一下!”千叶仔细听着围观众人的交谈,张贴告示的木板边突然传来一声历喝。 嘈杂的人群安静下来,望向站在告示边的人。 “我叫葛天,是葛少爷的护卫。条件告示上说的很清楚,报名者不可超过十四岁。所有报名的人得与少爷对战一场,若是少爷认可便留下做伴读。另外,还有一点。”葛天顿了一下道“若是留下了,便算是卖身葛家的家仆,葛家可以给父母一笔补偿。” “这……”葛天说完人群便窃窃私语起来。做伴读虽好,可谁家愿意把自己的孩子送给别人。 “大,大人,让我的孩子去吧。”一个衣服单薄的男人领着一个十二来岁的孩子来到葛天面前。 葛天看了一眼那个瘦弱的孩子,那孩子被葛天严肃的表情吓到了,瑟缩了一下。 “你可想好了,卖了身可就不能回来了。”葛天确认到。 “想,想好了,若是不送走,这孩子我也未必养的活。大,大人让他去吧,快,豆子快求求大人。”那个男人摇摇了身边的孩子。 “行了,不用跪了,留下吧。”葛天阻止了作势便要跪在地上的孩子。 “谢谢,谢谢大人。” 虽然葛家是个好去处,许多过得去的人并不准备卖自己的孩子,十几岁的孩子不容易夭折,再过几年便该是家里的顶梁柱了。 葛天等了好一会,来的人都是些实在过不下去的,送来的孩子也大都瘦弱不堪。 “那个,请问我可以吗?”千叶跑到葛天面前问道。 落渊在后面拼命扯着千叶的头发,它觉得现在就混进葛家太乱来了,只是千叶不想放弃这次机会。 “可以,你家大人呢?”葛天问道。 “这……他们都去世了。” “去世了?”葛天打量了千叶几眼,“我看穿的衣服还不错,不像是父母双亡的样子。” “双亲去世前,给我留了点钱。我想找份活干,就买了身新衣服。”千叶应对道。 “这样么?”葛天低头看了一眼千叶脚上磨损严重的靴子,“那行,留下吧。” “等等。”千叶叫住葛天。 “还有什么事?” “那个我父母不在了,补偿能给我吗?”一身衣服,花了千叶大半的钱,她现在手头有些紧。 “可以。如果你能留下来的话。” 第四章 初遇 葛天领着一群来报名的孩子去葛家,千叶跟在后头,目光落在葛天背后的纹样上。 那是葛家的家纹。檀伯死后不久,部落便与一群人发生了冲突,千叶年纪虽小,却被部落的族长莫名其妙的上了战场。 那个纹样千叶曾在那群人的身上看到过,她原以为那群人是其他部落来争夺领地的,现在想来竟是葛家的人。 千叶若有所思的想着,转移了目光开始观察葛城的内城来。 葛城内城的建筑和外城大有不同,外城的棚屋皆是茅草盖顶,黄土糊墙,木板当门。路上打马,会扬起一层层的尘土。进了内城目光所及处皆是高墙黛瓦,有些院子的大门还雕着好看的浮雕,更气派些的,门前砌着台阶,放上看门的瑞兽。路面铺了青石砖,走起来丝毫不会弄脏鞋子。 这样气派的院子,千叶在部落生活时可从未见过。 葛城自南往北地势向上,内城处在葛城偏北的位置,葛家在内城的北边,背倚连绵的群山。 葛家依山而建,府邸设在内城之内,背后的山上建了许多攻防哨卡,远远望去如同盘踞山间的巨龙。 山脚下的府邸,没有浮夸的漆金彩墨,厚重的廊柱檐脚稳稳当当的在那里,便自然而然的透露出一种威严。整个宅邸给人的感觉,如同一只俯卧的猛虎,有着含而不露的杀气。 “这府邸,可真是气派。”千叶心中叹道。 进了宅邸,葛天带着千叶等人来到一个大院子。对他们高声道:“这里是葛家的演武场,如今时候尚早,诸位可以稍作休息,比试下午开始。” 院子里有用作休息的房子,千叶他们被安排在那里,不一会儿便有人送了午饭过来。 千叶不知道要比试些什么,想去问问葛天,一转头,葛天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演武场外。 葛天对着一个少年毕恭毕敬道:“少爷,人都带到了。” 那少年穿着一身月牙白的衣服,秋日的阳光刺目,射下树枝的影子落在少年的肩上,衣服上的暗纹在阳光下忽隐忽现。 “葛天,他们这样,肯定不够格。”那个少年靠在墙边,皱起了一双好看的眉毛。 “少爷,外城很难找到达到要求的人。”葛天道。 这少年便是葛家的少爷,名叫葛少秋。一开始他要在外城找个伴读的想法,葛天是不认同的,以外城的人资质是不够做葛家的伴读的。就算是葛家的前任家主,他少时的伴读虽是庶出,可也是来自有名的氏族,从小资质就不差。 葛天觉得葛少秋的做法过于儿戏,然而少爷一意孤行,他也没有办法。 “行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葛少秋对葛天摆摆道。葛天不赞同他的做法原因,他何尝不明白,可他若不自己先把伴读定好,指不定哪天五叔便要硬给自己赛一个来。在外城随便找一个,就算天分不高,好歹也知根知底。况且他选的人年纪不大,日后要想练起来不是不可能。 “少爷还有一事。” “何事?”葛少秋问。 “那些孩子中年纪最小的一个,似乎有些武功底子。他自称父母双亡,但属下觉得,他的来历并不简单。”葛天说着,眼前划过千叶穿着的那双靴子。那双严重磨损的鹿皮靴,一看便知是走了许多路,那孩子只怕不是葛城的人,能千里迢迢的找过来混进葛城,想必不会简单。 “既然有所疑虑,为何把他留下来?”葛少秋问。 “那孩子年纪尚幼,又有些底子,属下想日后教起来也容易些。”葛天道。他留下千叶的主要原因是因为千叶的年纪,十多岁的孩子思想还不够成熟,正是最好教育的时候。 那孩子若是留在葛家,好好教习,日后势必会对葛家有依恋之情。 葛少秋思考了片刻道:“我知道了,下午见到我会注意的,你先下去吧。” 他明白葛天的意思,但身份不明是个不安定的因素。 罢了,等见到了人再做打算吧。 葛少秋的父母都已不在。前年的这个时候,西南战事好转,葛少秋原以为就快等到凯旋而归的父亲,不想最后等到的却是他战死的消息。 葛少秋的母亲,据说是在生他的时候难产死了,葛家上下所有人都是这么告诉葛少秋的。直到父亲最后一次出征以前,葛少秋一直是这么以为的。 这边刚告诉他一个惊天秘密,那边就死在了战场上,要说这其中没有阴谋,葛少秋打死都不信。他甚至怀疑对父亲下手,就是身边离的最近的人。 他看了战报。 战报上,父亲死于流矢。但葛少秋是不信的。 如今的葛家是一个严密的铁桶,牢牢的掌握在葛少秋的五叔手中。想要调查当年的真相,首先要想办法脱离五叔的控制,哪怕只是在葛家多一个可以信任的人也好。 日头转眼到了中午,葛少秋刚走进练武场,便看到一群人围在靶场旁。 “这是怎么回事?”葛少秋寻思着,刚想上前,只听得一道破风之声。 一支箭“嗖”的射出,稳稳地落在靶心上。 “好!真准!”一个声音赞道。这声音葛少秋熟悉的很,是岳家的公子岳峰。 “岳峰?你怎么来了?”葛少秋问道。他往聚集的人群边一站,众人见来人的衣饰不凡,纷纷自觉的躬身让出位置。聚集的人多是葛天找来的孩子,葛家的贵人哪是他们惹得起的。 “嗯?葛少秋你来了,快!快过来!”见葛少秋来了,岳峰疾走了几步,将葛少秋拉到靶场边。 “我原以为你在城外找伴读,定是找不到什么像样的人来,想过来看笑话来着,没想碰见这位小兄弟射箭如此厉害。”岳峰说着把正在射箭的千叶指给葛少秋看。 “可他这一箭,空有准头,力度不足。”葛少秋看了一眼靶子评价道。 “可不是说好了,比谁射的准吗?”千叶放下弓开口道。 千叶原是在靶场上看到了葛家训练用的弓,一时好奇拿起来把玩,正巧碰上过来看热闹的岳峰。 比试是岳峰提出来的,千叶本不想比,可岳峰告诉她若她赢了便送她一样东西,她要正巧看上了岳峰的手帕,于是勉为其难的答应了下来。 力度上千叶是有自知之明的,箭靶的距离对她来说远了些,这一箭能上靶她用了些技巧。 “应该不用比力度吧,成年人用的弓我能拉开就很费劲了。”千叶心想,她看岳峰的年纪比她大上不少,跟个小孩比力气也太没品了。 “放心。”像是看出千叶心中所想,岳峰掏出绣花的帕子递到千叶手上,说道,“我岳峰从来不会占人便宜。” 千叶欣喜的接过帕子,凑到眼前,举起来,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才小心翼翼的折好,放进怀里,看来是喜欢的不得了。 葛少秋打量着眼前的人,年纪不大,又有些武功功底。 看来葛天说的那人便是他了。 其实千叶的一身装扮也有意思,一身新衣,却穿双破鞋。若是伪造身份混进葛家,装成普通的穷苦人家不是更好?这身装扮反而破绽百出。 “你叫什么名字。”葛少秋饶有兴趣的问道。 “呃,檀千叶。”千叶还沉浸在拿到帕子的喜悦中,听到葛少秋发问愣了一下。 “檀千叶吗?”葛少秋默念了一遍,心说这听起来怎么像个姑娘的名字,面上不动声色道:“你可知,我便是葛少秋。” 此话一出,四周围观的孩子,纷纷露出了惊讶之色。他们互相看看,一时不知道做出什么动作才好,畏缩的站远了一点,身子弓的更低了。 “哦。”千叶应了一声,心里莫名其妙——葛少秋是谁?干嘛突然凑过来?等等,他说姓葛? 千叶脑子一转,迟疑道:“你是……葛家的少爷?” 葛少秋,作为葛家唯一的公子,资质又极佳。说名扬万里有些言过其实,但至少在葛城,他自信没有人不知道他的大名。 “你不知道?”葛少秋问道。 “额……我现在知道了。” 葛少秋几乎可以确定千叶绝不是葛城的人,但不可能是被派来刺探情报的人。笑话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能刺探个什么情报? “那现在……是开始比试了吗?”顶着葛少秋探究的目光,千叶试探着问。 “是的。” “比什么?” “比武吧,赢了,便留下!”葛少秋跃上演武场的擂台。他的面相并不刻薄,立在台上笑盈盈的望向千叶,小小年纪便可以预见将来玉树临风的风姿。 “赢了才留下?葛少秋你可别太难为人,这孩子年纪比你还小,以大欺小还要不要脸了。”岳峰在替千叶打抱不平道。他大葛少秋三岁,同葛少秋一起习武,葛少秋什么实力他最清楚。这么多年,他自认天赋不算差,也没有偷懒,但和葛少秋对练愣是没赢过一次。 初次相识,岳峰对千叶的还是颇为欣赏的,担心葛少秋出手过重让千叶受伤,想劝葛少秋两句,让葛少秋手下留情,却被千叶一伸手拦了下来。 “放心,我打的过他。”比武千叶还是很有自信的,就说那些死在千叶手上的杀手,那个不是壮年男子。眼前的葛少秋,怎么看都是娇生惯养的少爷样子,千叶还不放在眼里。 她轻轻一跃,也上了擂台。 千叶没把葛少秋放在眼里,葛少秋也没有太高看千叶,这次比武他不过是想给千叶一个下马威,树立一下威信。 于是,这两个自命不凡的家伙,在初见的第一次比试前——都轻敌了…… 第五章 相敌 千叶的师父在世时曾告诉过她四国惯常的礼节。擂台上,二人互相行了一礼。 台下的众人为千叶捏了把汗,葛少秋的父亲便是以勇武过人少年成名,而葛少秋更是青出于蓝。 几个围观的葛家府兵,已经开始摇头,为千叶惋惜起来。 葛少秋站在擂台,微微走神。在他看来要打败面前这个比他矮半个头的小子是很容易的事,心里正想着,一会儿胜了,要找个什么理由留下千叶,显得比较自然。 葛少秋想着事情,突然感觉到一种危机感,凭本能的他急退一步,有风掠过鼻尖,葛少秋堪堪躲过一记横踢。 接连的追杀,让千叶深刻的明白了时机和速度的重要性。 她本以为这一击必能将葛少秋打落擂台,不想被葛少秋将将躲过。 千叶愣了一下。 葛少秋也并非等闲之辈,他险险躲过一击,立即发现了自己的轻敌,随即调整心态,站稳身形开始向千叶进攻。 千叶举手防守,不成想,葛少秋的力量比她大上很多。几掌打出虽没有对她造成什么伤害,却把她推出老远。 千叶勉强在擂台边刹住脚,没有跌下擂台。她诧异的看向另一头的葛少秋,葛少秋也正诧异的看向她。 这时的他们都意识到——对方并不如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好对付。 势均力敌的对手激起了葛少秋的好胜心,千叶已被逼到擂台边缘,只需要在推一掌便会掉下擂台。此时不出手,何时出手?葛少秋几乎没有犹豫,趁千叶处在下风抢手攻击。 接过葛少秋的招式,千叶明白眼前的人不能硬挡,见葛少秋向自己冲过来,急忙侧身闪过,调转了方向。葛少秋反应极快,见千叶躲闪立刻收势,顺着千叶躲闪的方向步步紧逼。 几招在擂台边缘对下来,千叶虽然节节败退有些势弱,但葛少秋始终没能把她击下擂台。 台下众人皆是哗然,他们在台下看葛少秋的拳风、步法,那是既快且稳,配合紧密,让人没有还手之力。却没想到,在这样的攻击下,那个千叶竟然东躲西躲支撑下来了。 “呢撑道现在这小子不简单呐!”台下有人说道。 “可这么躲不是办法,在过一会儿那小子坚持不住,还是要输。”另一人接道。 台下人在说什么,千叶并不在意,现在的她有些后悔——若不是因为开始时轻敌,第一招落空愣了一下给葛少秋逮到机会的话,现在被打的节节败退的可能就是葛少秋。 “我就不该轻敌。不,不对。如果我不出第一招多观察一下对方的话,以不至于如此被动。”千叶心道。 葛少秋走的是稳扎稳打的路数,他很快发现千叶的力量并不如自己,几招下来,千叶不是在躲,就是在用技巧卸力,显然是不敢和他硬拼。 让他欣赏的是,这个千叶虽落于下风,招式却依有条不紊。 可惜,俗话说一力降十会。葛少秋这么稳扎稳打下去,千叶很快就要退到擂台的拐角上了,到了那里两面都是险境,她哪里还有翻身的机会。 千叶边打边退,心中盘算着——再往后就是擂台的拐角,到了那里,葛少秋一定会加快攻势好让她掉下擂台。那是死地,但也有可能是机会。 算着距离和葛少秋的招式,千叶心道:“葛家的少爷,您要是输了,可千万别怪我阴险。”她,姬予千叶,哪怕落了下风也是有颗好胜之心的。 眼看到了擂台边,葛少秋招式开始加快。眼见一掌袭来,千叶等的就是这一刻,她狡黠一笑,身形一矮,躲掉的那一掌,敏捷的闪到葛少秋身后。 此事的葛少秋一掌打空,心想,要坏事。刚稳住身形,来不及回身,便被千叶一脚踹下了台。 其实千叶也不想用这么不给面子大的方式,但她怕自己的力气太小,一掌推过去,葛少秋还能稳住站在台上,那她示弱这么久岂非都白费了。 见葛少秋掉下擂台,四周皆是一片哗然。 “你输了。”千叶站擂台上气喘吁吁道。心中有些忐忑。 这么折他面子他会怪我吧,千叶这么想着,但在让她选一次,她觉得自己还是会选择这么做。好胜的年纪,赢才是第一位的。 擂台下,葛少秋当然不会摔的太好看。“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输不起。”葛少秋心中默念着,他爬起来掸掸衣服,试图挽回一点形象。 “葛少秋你也有今天!”岳峰跑过来,拍拍葛少秋的肩膀笑道。众人里会幸灾乐祸,又敢这么对葛少秋说话的,只有他。可怜他看着葛少秋逍遥了这么多年,终于看到这家伙失利一次,心里那叫一个开心,暗暗给那个叫檀千叶的兄弟记了一功。 “小兄弟,你下来吧。”岳峰对站在擂台上的千叶道,末了还顺带损了葛少秋一句,“放心,就算摔的很难看,葛公子也不是会食言的人。” 葛少秋看了岳峰一眼,对岳峰这种言辞上的落井下石深表鄙夷。 “我记的,你说你叫檀千叶,听起来像个女孩儿的名字,没想到这么厉害啊。”岳峰对千叶笑道。 “呃……我就是女孩儿啊。”千叶疑惑道。 “女孩儿,就是说葛少秋这次是被一个比自己小的女孩儿打败了。”岳峰愣了一下,随即又大笑起来。 “等等,你说你是女孩子?那你为何穿着男子的衣服?”比起现在乐的好像神志不清的岳峰,葛少秋表现的更冷静些。 很少会有女孩习武,即便家里有条件,多半也只让男孩去学,条件稍好的家庭顶多会让女孩学学织布,刺绣。 葛少秋意识到千叶的身世可能比想象中复杂,他想问千叶一些关于她身世的细节,可又不好声张。 “你很闲吗?明天先生可就要检查功课,你还不回去背?”葛少秋推了一把岳峰道。 “哎呀,你不说我差点忘了。”岳峰一拍脑门道“我得赶快回去了。” 第六章 谈话 葛家的主宅在葛城北面的山脚,而葛少秋身为葛家的公子却不住在主宅,而是住在其后的山上,那里有葛少秋的父亲留给葛少秋的住处。 千叶跟着葛少秋往山上走,路越来越陡,脚下的土坡变成了半尺宽的石阶。在往上便是山顶了。 拾阶而上,山顶上生着些怪石,凌乱的摆放着,阻碍人的视线,在怪石间拐了几个弯,千叶的眼前才霍然开朗起来。 这座山顶得天独厚,像被人削过一般,空出一片平地。 工匠依靠山势,开辟出一方院子,又建了个小楼倚在悬崖边。 小楼分为上下两层,修筑的极为精致,与葛家的浑厚沉稳的建筑风格完全不同。房梁上雕刻着繁复飘逸的花纹,飞檐向云间扬起,瓦片层羽般倚叠而下。 小楼的斜后方,还有一处高出的平台,支出悬崖。 在这支出的平台上,立着一座玲珑宝塔。那是最另千叶惊叹的。 宝塔八层八角,四十六个飞檐上各立了一只金色瑞兽,种类各异,朝天而啸。 宝塔的每一层窗棂栏杆皆是镂刻精美、雕梁画栋。闪闪的琉璃瓦排列在檐上,阳光撒在其上,如同浮在水面,一片波光粼粼。檐下阴影里挂着各式的风铃,风来时,不见铃动,却闻铃声。 塔顶设了瑞兽立于飞檐之上,飞檐直冲云天,流云似欲与飞檐相亲,又惧与瑞兽之威,与檐脚若即若离。远远望去,渺渺之间,瑞兽竟似活物,灵动不似凡尘。 山虽不高,但这玲珑宝塔设计之巧妙,当真有挽风裁云,揽月摘星之气度。 “这里是我父亲为我母亲所建,如今他们皆已不在,我担心这里久不来人白白荒废,便住在这里。”葛少秋对身后看呆了的千叶道。 领着千叶进了小楼,葛少秋吩咐人上了茶水、点心。叫来侍女,帮千叶换件衣服。 拿来的衣服是件普通侍女的衣裙,四国流行的式样,千叶从小在部落长大,不是很会穿,在侍女的帮助下,好半天才打理好。 “当真是姑娘?”葛少秋问侍女。 “回少爷,是的。”侍女回道。 葛少秋挥退了侍女,沉默了半响,勉强接受了自己有了一个女孩儿做伴读的事实。 “这和我想象的不太对啊。”葛少秋心道。他原本是想借着找伴读的借口找个跟班,这发展下来难道不是兄弟如手足的路线吗?现在来了个女的算什么事?女孩儿本身就麻烦多,日后相处也不方便。 葛少秋在这边胡思乱想,那一边,千叶已经换好衣服走了出来。 “这衣服真是这么穿的吗?”千叶心道。许是千叶个头太小,那侍女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衣裙,那给千叶的这件下裙长了许多。 千叶提着长出许多的裙子心想:这么麻烦的衣服,一点都不方便,池国的女人是不用做事的吗? “先说说你的来历吧。”葛少秋见千叶出来,控制了一下表情,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示意千叶先坐下。 葛少秋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是想吓唬一下千叶,但显然对千叶没起太大的作用。 千叶觉得自己一直提着裙子也不是个事,很自然的在葛少秋对面的位子上坐下了。 “我的确不是葛城人,我是师父捡来的孩子,从小在一个叫苜的部落长大。前不久师父去世,族人不愿留我这才逃到葛城。”千叶交代道。她自认这话毫无破绽。 她混入葛家是另有目的没错,她是巫族遗民没错。可那都是她出生以前的事,在她十年的人生里,除了学过巫族的术法,听过巫族的故事,她本身和这个巫族几乎没有交集。 说惨一点,千叶只是个孤儿而已。她和巫族的身份还是檀伯在她懂事后告诉她的,如今檀伯死了,就算去查顶多也只能查到她是檀伯捡来的孩子。只要她不说,不随便使用巫族的术法,谁能想到她和巫族有关,来葛家又是为了什么呢? 千叶和葛少秋之间放着一张小几,上面放着刚刚端来的茶和糕点。 空气飘散着令人心安的茶香,糕点做的十分精致,千叶不自觉就被吸引了目光。她看着小几上的糕点,偷偷的咽了口口水。 千叶的小动作一丝不落的被葛少秋看在眼里。 “想吃就拿吧。”葛少秋说道,“也就是说,你的身手是你的师父教的?” 得了主人的应允,千叶不再客气,捻起一只糕点送到嘴里。边吃边点头。 “你师父是苜族的猎手?”葛少秋问道。他对苜这个部落有些了解,知道是位于葛城南面的一个部落,族中人善猎,又记起千叶穿的鞋子是双磨损严重的鹿皮靴。 鹿皮是件稀罕物,但若是猎手的话,能弄来一张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正常情况,会有人舍得用鹿皮给一个捡来的孩子做鞋吗?葛少秋心想,除此之外千叶的身上还有不少一点。比如,在擂台上行礼时,她对四国习惯的礼仪并不是一点不了解,这些又是谁告诉她的。 千叶嘴里包着糕点,一时说不了话。她眨着眼睛看着葛少秋,点点头,又摇摇头。 “怎么我猜的不对?”葛少秋看着面前的千叶,觉模样有些好笑。 千叶灌了一口茶水,把嘴里的糕点咽了下去,在甜食的影响下,她对葛少秋的防备减少了一点。 “我师父很厉害的,他不但打猎很厉害,医术也很好,是部落的巫医。”千叶说道。 葛少秋看着颇有些得意的千叶突然想到一种可能。“那你的师父是苜族人吗?”葛少秋问道。 “这当然了。”千叶脸色微变。檀伯确实出生与苜族,但他少时曾离族游历,中年才回族。族中亦有与檀伯交恶的人,不愿承认他是苜族人。而檀伯的各种习惯也与部落中的其他人相差甚远,看起来确实不像是苜族人。 千叶神色虽有变,但说话语气坚定不像骗人。葛少秋估计自己还是猜对了一些东西。 “你不用紧张,我只是觉得你的行为举止不像部落中人。”葛少秋笑道。摆张严肃的脸不起作用,葛少秋索性放下架子,他发现这样,千叶反而会放松警惕说出更多的东西来。 十岁的小姑娘果然单纯,千叶见葛少秋的面相和善,又觉得没什么值得隐瞒的,停顿了片刻,便开口道:“我师父少时为了晚膳药方,病症的记录曾经游历四方许多年才回族。” “能冒未的问一下,你师父是怎么去世的吗?” 千叶的眸光闪烁了一下,抬头仔细的看了一眼葛少秋,复又低下头,拿了块糕点,轻声道:“是得病死的。” 问道这份上,千叶还不能发现葛少秋的意图就是傻了。 那么一点细节能猜到这么多,还不漏声色的套我的话,这人也不是什么善茬。千叶心道。 借着吃东西隐藏情绪,这小动作做得太明显了,葛少秋一眼识破千叶在撒谎,她师父的死肯定另有隐情。 千叶有意隐瞒,葛少秋也不好再问。 苜族前不久才发生一件大事,据说一个与葛城相近的村子一夜之间被灭,假设千叶是那是离开部落,算算苜族到葛城的时间,恰巧对的上。莫非两者之间有些联系?葛少秋这样想着。 “你可知,苜族前不久有个村子被烧毁。”葛少秋试探的问道。 “你怎么知道?”千叶惊讶的看向葛少秋。这件事发生的时间不久,千叶以为等传到葛城来,不论如何也需要一段时间。 “葛家不仅在兵事上强悍,在情报上也不弱。”葛少秋解释道。 好吧,是我想的太简单的,早知道应该听落渊的话,好好准备一下在来葛家了。千叶心虚的喝了一口茶,思考怎么把话圆过去。 “知道,我就是从那个村子里逃出来的,我不知道起火的原因是什么,早上醒来时村子就已经被烧毁了。”千叶道。 葛少秋忽视千叶回答中疑似此地无银的话,接着问道:“那你的师父……” “我的师父确实是得病去世的,弥留的时候他把我托给了一个故人,但是这个故人死在了这场大火里。”千叶继续圆谎。这话虚实参半,想起族长夫人,千叶难以抑制的流露出悲伤的情绪。 葛少秋见千叶,塌了眉毛一副要哭的样子,连忙道:“如果是难过的事,那我就不问了。”他自然听的出千叶有事瞒着,但也不好把人逼得太紧,反正套出的话已经不少,剩下的可以派人调查。 他不过是想对千叶的来历心中有数而已,人家孤身一人,好不容易跑来葛城,防备与他是正常。 葛少秋安排千叶住在楼上,房间里的窗户正对着那座玲珑塔。 雕刻了瑞兽的塔尖,一只飞鸟的影子一闪而过。 昏暗的光线里,一个年轻妇人坐在桌案边,桌案上书册高高堆起,挡住了她的面孔。 “我把她来了。”一只鸟落在书案上,这话竟是它说出来的。 “我知道。”妇人并不惊讶与鸟会说话,她抬头,挑亮案上的烛光,轻声道。 “那么,你好自为之。” 天色将晚,起了微风,塔上的风铃轻响了起来。千叶顺着铃声望去。 窗外,一个熟悉的黑影向她飞来。 “你去哪了?”千叶摸了摸停在窗框上的落渊。 她一进葛家,落渊便不知道去哪了。 “葛家挺大的,我随便逛逛。”落渊梳理着羽毛答道。 第七章 迷梦 有虫鸣的声音,哭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夹在水的波涛声里。千叶似醒非醒,努力分辨着耳边的声音。她感觉身体飘摇着,似是浮在水面上。 艰难的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晴朗的夜空,空中繁星闪烁。 “怎么了?我这是在哪?”千叶意识混乱,她完全想不起来这天发生了什么。 总躺着不是办法,千叶试着撑起身,在脑中无数遍的模拟起身的动作,身体却毫无反应。 “怎么回事?是被魇住了吗?”千叶心想,她的意识仿佛破碎一般,根本无法集中起来做有序的思考,在混沌的思绪里,她挣扎着将注意力集中到指间,从那里传来了一丝微弱的触感。 竹编的触感,是竹篮吗?千叶望着夜空想着。 漆黑的夜空中,一轮圆月高悬,四周群星散落,许多萤火虫在千叶眼前飞来飞去。 萤火虫?千叶分明记得现在应该是在初冬。 “果然是在做梦吧。”千叶心想。 她的意识开始回笼,耳边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水花拍打的声音,渐远的哭声,还有是不是想起的虫鸣。她好像躺在一条小河里,正顺水漂着。 哭声渐渐听不见了,那份哀恸却一遍遍在千叶的脑中回荡。“是谁呢?又为何而哭?”千叶忍不住想到。这么一想千叶的心里突然涌出一丝悲伤来。 水花拍打的声音越来越大,虫鸣声变得嘈杂起来,一声叠着一声,在千叶的耳旁肆虐。嘈杂的声音混着悲伤的情绪,撕扯着千叶的脑海。 千叶知道这是梦,却无法脱身,她动不了,思维也变得混乱。 她在情绪与嘈杂声响的交替中挣扎着,一些模糊的片段突然划过脑海,千叶觉得好像想起了什么,但很快被湮没了。 耳边的水声、虫声不知何时变成了单纯混乱的噪音,千叶的视线开始模糊,意识也彻底混乱,就在千叶快要崩溃的时候。 一声凄厉的狼嗥突然传来,瞬间击散了纠缠着千叶的噪音。 千叶拿回了一瞬清明,朦胧的视线里,她看到两排森白的牙齿咬住她衿口的棉布,将她叼了起来。 她挣动了一下,两只胳膊从裹着她的棉布里漏了出来。映在千叶眼中的,是一双只有婴儿的手臂,和一双绿莹莹的眼睛。 “到底是怎么回事!”千叶倏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天花板和她入睡时看到的没有区别。 长途跋涉加上精神的过度消耗,千叶刚到房间不久,就趴在床上睡着了。 汗湿的头发贴在额头上,被梦魇住的感觉不太好受,千叶舒了口气平复了一下。“只是梦而已。” 梦魇的感觉过于真实,千叶的眼角还残留着梦中流下的泪水,耳边的嗡嗡声还未散去。屋里的空气有些浑浊,千叶向四周看了看,落渊不在屋里,它原先睡着的窗台上空荡荡的。 翻身下床,千叶走到窗前,窗户开了个小缝,落渊应该是从那里出去了,推开窗户,夜风吹了进来。 风很冷,冻得千叶缩了缩脖子,脑子彻底清醒了。 梦虽离奇,但千叶并未多想。只当是过于疲惫,做了怪梦而已。梦中的那匹狼是族长夫人曾经养在身边的,也是因为这匹狼才给那些愚昧村民的迁怒找到了托辞。 “也许,只是太过思念夫人了。”千叶心想。 窗外,塔上的风铃在风中轻响。千叶眯了眯眼睛,好像看到塔顶上有个熟悉的黑影。 是落渊吗?她想。 “娘。”昏暗的烛光里,葛少秋将菜从食盒里端到案上,桌案对面是一个身着素衣的妇人。 “秋儿,你今天是不是有心事?”妇人和蔼的看着端菜的葛少秋笑问道。 “娘,伴读的事已经定下来了,是一个叫檀千叶的孩子。” 听到这个名字,妇人无意识的磨搓了下自己的手背,“既然找到了,那不是很好吗?还是说,那孩子不合你的心意?”她问道。 “那到没有,只是觉得那孩子的身份不简单,又是个女孩,恐怕日后会生出麻烦。”葛少秋道。 妇人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道:“我在窗口看到了那孩子,她的身边还跟着一只鸟。” “那只鸟我也看见了,她说是她从小养大的。”葛少秋道。 “秋儿,你可知那只鸟便是传说中的落渊。”妇人道。 “落渊?那不是一把妖刀吗?”葛少秋神色微惊。 他听过落渊的传说。相传是古时一位好战君王下令铸造,为了打造出最锋利的刀刃,残暴的君王竟逼得铸刀的工匠祭刀。 那刀成型后果然如君王所愿,锋利异常,君王很高兴,便给这把刀取名——落渊。 此刀铸好后,这个国家很快就受到了别国的攻击,君王用这把刀英勇杀敌,刀下亡魂无数。然而,因这国家好战成性被天下诟病许久,先有一国反之,后有天下诸国联合。那个君王虽勇武善战,依然寡不敌众,最后被乱刀砍死在了沙场上,落渊也在战争中遗失了。 此后过了许多年,落渊曾几次重现于世,但时间都不长。许是这把刀上附着祭刀者的怨恨,又凝聚着君王临死前的不甘,沾染了千千万万刀下亡魂的鲜血。此刀怪异的很,得到落渊的人无一不残忍嗜杀,百战百胜却不得善终。 “那刀虽不详,但在世上流转了几百年,能化形也不奇怪。”妇人道。 “有如此邪物傍身,那她的身份……”葛少秋露出几分忌惮的神情。 “没什么好担心的,”妇人缓缓道,表情平和,“那孩子才多大,哪会有什么恶念,传闻虽然离奇,却也没必要尽信。” 葛少秋点点头,以他对千叶的观察,那孩子确实不像是心思深沉或是性格暴烈的人,残忍嗜杀大概和她是沾不上边的。 借着散落的月光,千叶观察着这座装饰繁复的宝塔,不禁好奇起它里面的样子来。 送她上楼时,葛家的侍女曾告诉千叶,这座塔从建成起,除了葛少秋和他的父母外,从不准许其他人上去,算是葛家的禁地。 “大晚上的没什么人,我只是偷偷摸进去应该不会被发现吧?”千叶心想。 夜色里,一个身影偷偷翻下窗台,借着夜色的隐藏,鬼鬼祟祟的来到玲珑塔前。 千叶四周望望,葛少秋鲜少差人侍候,没有仆役住在这里,塔前自然也没有侍卫把手。 到了晚上只有葛少秋一人住在这里,想也没有闲人大晚上的要进塔,确实不需要派人把守。 千叶疑心塔上设了机关,她慢慢靠近塔门,观察了半天,机关没找到反倒发现门没有上锁。 这是欢迎我进去吗?千叶信手推开门,塔里黑漆漆的,四下无人,千叶不用藏着身份,随手掐了个火诀,“哧”的一声,一团橘色的火焰跳跃在千叶的掌心上。 跃动的火光里,呈现在千叶面前的是一列列书架,千叶走近去看,书架上满满的典籍,千叶使了个法诀让火焰停在空中。她轻轻拿起一本典籍,封面上干干净净一点灰尘没落,书的一角有一个清晰的巫族族纹。 千叶很熟悉这个图案,檀伯让她背的每本巫族的功法上都有同样的图案。 这书莫非来自巫族?千叶这想着赶忙翻开书页。 这本书不是功法,而是顺着时间顺序记录了一些和巫族有关的事情。 当年四国围剿巫族,葛家也是其中之一,如此想来,这些书或许就是那时缴获来的。 千叶合上书页,原样放回,她匆匆扫过书架,架上的书许多都有着巫族的族纹,统一的装订板式,其中有些书的纸张看起来很新。 塔里的楼梯沿着塔壁。 千叶顺着楼梯往上走,每层的格局差不多,摆放书大半都有着巫族的纹章,千叶翻看了一些,发现多与第一本相同,是巫族用来记事的书籍。例如,某年某月,巫族举行祭祀;某年某月某地发现魔族行动痕迹……等等。 这里的书架,高度比一个成人还多出半个头,宽约莫够两个成人横卧,每个书架上都放满了书,这样大的藏量,巫族的书怕是尽数囊括了。 千叶走走停停,算算爬过的楼梯,这应该是第八层。原以为这一层依然是成排的书架,不想,这一层只有中间摆了个圆桌,桌上放着个棋盘,四周空荡荡的。 房间是八角的形状,八边上摆了屏风。 这边到顶了吗?千叶抬头,头顶是精美的浮雕,正对着棋盘的地方镶嵌了一块月光石,柔和的光,刚好照在棋盘上。 先前弄出的火焰浮在身侧,借着微弱的火光,千叶看到四周的屏风上画着各色山水。 有月色从屏风后漏出来,千叶熄灭火焰。 她绕过屏风,屏风后面是镂花的窗户,窗户设计的精妙,若是从外面看还以为是塔上的浮雕,可在塔内却能清晰的看到塔外。 千叶从窗户向外看去,窗外是白日里她走过的那条路。她轻抚着窗棂,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她抬起手,指尖上一尘不染,在想想那些整洁的书架,常年无人进入这里怎会被打扫的如此干净。 而且,来时门没有上锁!不对,不是没有上锁,分明是有人进来打扫。 来不及去想为何逛完了八层没有看见进塔的人,千叶转身便想离开,却被人从背后叫住了。 第八章 塔中妇人 “怎么?逛到这里终于发现不对头了?” 是葛少秋的声音,千叶僵在原地,脑海里想着该如何解释,木木的转身侧看去。 葛少秋斜靠在屏风上,看着千叶,看起来在这待了有段时间。 “侍女应该跟你说过,这里不能乱来吧。”葛少秋道。 千叶看着葛少秋,不吱一声,心想:我一路走到顶层,谁也没碰上,这人究竟是从哪里不声不响的冒出来的?千叶想起进塔时最先遇到的是几级向下的台阶,也就是说这塔的第八层比塔外要矮些,她先前向外望去时,塔高出小楼的高度,比她在外面预估的少上不少。 “难道……”千叶抖抖眼皮,想抬头又止住了动作。 若是顶上还有一个暗格就能解释突然出现的葛少秋了,可现在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吧。千叶如是想。 因是偷摸着上的塔,千叶一声不吭,理亏的垂着头,缩着肩膀站在窗边,月光的映照下,两只眼睛水汪汪的,显出一丝楚楚可怜来。 “罢了,念你是初犯,这次绕过你,下次莫要再犯。”看着千叶的一副可怜相,葛少秋说不出重话来。 他原本在楼上的阁楼里同母亲说话,忽然听到楼下有动静,经年的木质楼梯走起来总容易发出吱呀声。他下来查看便发现站在窗边向外看的千叶。 他对千叶所识不深,关于玲珑塔的秘密,并不想太早告诉千叶。 葛少秋的脸隐在阴影里,千叶看不清神色。只是从说话的语气里推断葛少秋好像没有很生气。 月光从窗口洒下来,刚好落在葛少秋靠着的屏风前,空气很安静。千叶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打破眼前的沉默,突然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 “秋儿,让那孩子上来吧。” 天花板上伸下来一个木制楼梯,楼梯一个上,年轻妇人含笑而立。 “娘?你怎么下来了?”葛少秋站直了身子,问道。 “娘?她是你母亲?你的不说你的父母都……”她清楚记得,白日里葛少秋同她说过自己的母亲早逝。 “这就说来话长了,先上来罢。”年轻妇人笑道。 那妇人一副温柔眉眼,同葛少秋相似,笑起来便让人生不起敌意,千叶迟疑了片刻便顺从的跟着妇人上楼了。 这一层的设计做的巧妙,由于天花板的设计,很难察觉这一层较与其他几层要矮上一些。 阁楼的空间有些局促,千叶登上阁楼便看到一张书案放在阁楼中央,书案上放着昏暗的蜡烛,和一个饭盒,饭盒中的吃食已经动了一半。 “你过来罢。”妇人对千叶轻声道。 案边有两个软垫,妇人又从墙角捡出一个,放到身边拍了拍,让千叶过来坐。 妇人的热情让千叶有些不好意思,妇人看出千叶有些局促,热络的拉起千叶的手,把她按到身旁坐下,动作有些局促。 她抓着千叶的臂膀,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千叶,目光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关切之意。 “我听秋儿说,你是因为村子被毁,跑到这来避难来的。这一路上,一定吃了许多苦”妇人关切道,手轻轻的拂上千叶的脸颊。 “这……还好……路上是挺危险的,不过到了葛城就好了。”面对妇人的关切之意,千叶有些不自在起来。只是萍水相逢的女人,不知为何好像对她特别关心。 那妇人握住千叶的手,千叶的手有些凉,妇人抚摸着千叶掌心的茧子,心疼的皱了下眉头。“好孩子,不要怕。我是葛少秋的母亲,若是你不介意,可以当我是你的义母。” “这……”千叶不知该如何回答。心道:这也过于热情了吧,哪有上来就要认义女的。她抬起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葛少秋,发现他的神情也十分诧异。 葛少秋从小就没有见过母亲,身边的人都告诉他,他的母亲是死于难产,直到他九岁时,父亲最后一次出征前,把他带到了这个阁楼,他才知道自己的母亲竟然还活着。 母亲给他的第一印象有些冷淡,两年间,他从没看过母亲这般热情关切的样子,包括他一次见到母亲的时候。 “我能问问,您为什么住在塔里吗?”千叶不想随随便便认个义母,于是找了个由头岔开话题。 千叶的问题有些麻烦,那妇人却并不生气。她沉默了一会儿,组织了一下语言,缓缓道:“我叫单云,你若不愿认我做义母,也可叫我云姨。至于我为什么在塔里,那是一段挺远的故事了……” 这是个俗套的故事,云姨出身平民,和葛少秋的父亲两情相悦,很自然的,这般门不当户不对的恋情很快糟了葛家长辈的反对,他们想要除掉云姨。无奈之下,迫于长辈们的步步紧逼,葛少秋的父亲只能设计了云姨的假死,将云姨藏在这个阁楼中。 “都是过去的事了……”跳动的烛光映着云姨的脸庞,她望着烛光目光空洞,脸上带着一丝苦笑,却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千叶认真的听着云姨的故事,觉得故事中有一种违和感,却不敢多问。 “我听说你叫檀千叶?” “是的。” “是个好名字啊。”云姨望着千叶叹道,“你以后便是秋儿的伴读,凡事你们可要互帮互助。” “这是自然。”千叶答道,心想:难道先前这般热络是为了让我好好对待葛少秋吗? “另外……下次在做这样偷偷摸摸的事,可要小心点不要在被别人发现了。” 千叶以为云姨有事要吩咐,没想到是开这样的玩笑,当即红了脸语无伦次道:“这……是因为我看到我的鸟飞来了塔上,而且这塔太好看了……我一时鬼迷心窍这才……。” “我知道……”云姨笑着道,她没有责怪千叶,而是让葛少秋先带她回去,临走前还告诉千叶,让她安心在葛家住下。 “安心住下,你还真说得出口。”葛少秋刚带着千叶出了阁楼,一直黑色的小鸟就落在了云姨手边的书案上。 “至少是在眼皮子底下。”云姨叹道。 “眼皮子底下?亲眼看着她怎么死吗?”落渊嘲讽。 “……不会的,不会有这么一天……” 落渊看着案旁低声说话的妇人,问道:“为什么瞒着他们?” “他们还小,藏不住事的年纪,多说多错。”云姨道。 “这么多年了,你连你儿子都瞒着吗?” 落渊得到是屋内良久的沉默,云姨没有回答。 第九章 早课 出了塔,启明星已经升了起来。再过些时间便到了上早课的时候,想要回去睡回笼觉是来不及了。平时葛少秋给母亲送晚膳并不会这么迟,这次是因为千叶耽误了些时间。 “她一直待在塔里从未出去过吗?”千叶问道。塔上的阁楼空间很小,千叶想在那样的地方待上许多年,一定难熬的很。 “是的,其实……”葛少秋顿了一下道,“父亲第一次带我来见她时,我甚至以为她不是我的母亲,而是我父亲的金屋藏娇。” “不是你的母亲?那不太可能。”千叶回忆云姨的相貌,认真道。 “确实。”葛少秋也这么道。 他和云姨长得太像了,特别是眉间到鼻梁的位置,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柳叶似的眉毛,笑起来一样的温柔,千叶就是这样放下了防备,被葛少秋套话的。 “她说她是平民出身所以为葛家长辈所不容,是真的吗?”千叶问道。 “可能是吧,平民和勋贵之间的差距是很大的。”葛少秋道。 “这样吗……可我觉得她不像平民,说的故事也有不对劲的地方。”千叶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 葛少秋停住脚步,“哦?那里不对?”他一直知道母亲有所隐瞒,那个故事中或许有些真话,但逻辑不对的地方比比皆是,两年间葛少秋旁敲侧击了许多次,每一次都被母亲用这个漏洞百出的故事搪塞了过去。 我能听出故事里的问题是因为在自小在葛家长大,现在一个不知是何来路的小丫头,初次见面就能听出母亲话出的问题,难道说和母亲的过去有些关系吗?葛少秋猜测道。 “不知道,我就是觉得她说出的故事和她露出的表情对不上。”千叶认真想了想道。 年少的葛少秋还不知道,有些时候,女孩子有一种神秘的判断方式叫做直觉。并且这样的直觉,通常很准。 “那你觉得我母亲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听到这样无厘头的回答,葛少秋气结问道。 “我也不知道,但是、如果你母亲真是普普通通一介平民又是怎么和你父亲认识,还能生下你呢?”千叶回道。 虽然千叶察觉到不对劲的原因很无厘头,但分析的角度和葛少秋相似。 若只是身份微贱,葛家的长辈没必要逼死一个女子。就算葛少秋的父亲态度强硬,他们也完全可以让葛少秋的父亲娶个门当户对的做正室,把单云收为小妾。这样既对的起葛家的门面,又能让葛少秋的父亲如愿以偿。至于葛少秋的母亲,一个平民家的女儿要做葛家的大夫人本就不够位份,且不说合不合礼数,压不压得住下面的人便是个问题。 然而在单云假死后,除了岳柯,葛少秋父亲的至交好友,包括葛家的一众长辈在内,葛少秋从没见过有人敢在他的父亲面前提续弦二字。 葛少秋在葛家生活了十多年,从来没有人因为他母亲的出身对他怠慢,他是葛家的嫡长子,他的母亲是葛家的大夫人。即使单云亡故多年,到后来葛少秋的父亲战死沙场,整个葛家依然没有人敢置喙单云的身份。 严格的来说,在葛家没有人敢谈论这个曾经的家主夫人。 十多年前,葛少秋还没有出生,葛家一定发生过不得了的事。 天色见亮,千叶看着走在前面不知在想什么的葛少秋轻声问道:“那个,塔里那些书,我可以经常来看吗?” “可以。”既然母亲的事已经被知道了,塔里也没什么秘密要瞒着千叶。 “你说你的一身武艺是你师父教的,那你会写字吗?”葛少秋问千叶。 “会啊。”千叶答道,“师父教过我,四国的字形差不多我都会写。” “你从小长在部落,你师父却教你四国的文字?”葛少秋问。 “是啊。他不仅教我认字,也会教我四国间流行的诗文,或许他是想到有一天我会离开部落吧。”千叶道。 葛少秋在岳家上早课,下午练武。千叶要全程跟随。 作为池国的文武双璧,葛岳两家一直私交甚好。岳家世代从文,葛家世代从武,这一代不知怎的,岳家的嫡出的公子岳峰偏要打破岳家从文的常规,要到葛家习武,立志做个文武双全的旷世奇才。 当时葛少秋的父亲——葛方砺还在世,岳家的家主与之私交甚好。岳峰常来葛家窜门,吵嚷着要学武赖在武场门口不肯走,两个大人无奈,又不好打破孩子的热情,葛少秋的父亲便破例让岳峰在葛家习武。 岳家这样的世家一般是请武师在家教习,但岳峰向来看不上那些,认为是花拳绣腿不愿学,非赖在葛家,要学葛家的武艺。 葛家训练场从来只让自己人训练,放岳峰来习武实属破例,岳家过意不去,便让葛少秋来岳家读书。岳家为文数载,经历了几代朝堂风雨,其中沉淀可想而知。葛少秋的父亲与岳峰的父亲交好,乐意乘这个情,便答应了下来。 葛家世代戎马,几多战死,比起岳家少了许多旁支,没有扯不清的关系。葛少秋的爷爷因病去世后,葛家的权力掌握在葛少秋的父亲一人手里,余下能说话的兄弟只有老五,另有三个妹妹,早早定了亲事,做不了家里的主。 岳家不似葛家,岳家家大业大,这房那房加起来,亦是人多口杂。当年岳峰去葛家习武,葛少秋来岳家开蒙,落了不少口舌。为了让葛少秋名正言顺的来岳家,岳家的家主想了个法子,在岳家设了学堂,让其他世家的勋贵也来此读书。 话是这么说,实际上学堂里的外人也没两个,学堂里不过十几来个人,多半和岳家搭些关系,真正的外姓只有葛少秋和一位简家的公子。 岳家是标准的深宅大院,几进的房子,好几折的回廊,这个院子,那个画墙绕下来,走的千叶头晕。 好不容易跟着葛少秋到了地方,千叶刚踏进教室,就看到一群人围在一起议论纷纷,言辞中似乎提到她的名字。被围在这群人中间的正是岳峰。 “嗯?人来了!”岳峰和众人说的开心,一偏头正看见千叶跟着葛少秋进门。 一时间,屋里人的目光全向千叶看来,千叶被十几双探究的目光一望,有些不自在起来。 “你就是岳峰说的那个小姑娘?把葛公子打落擂台那个?”一个公子好奇道。 “是……”千叶答,心道,这种时候我是不是应该行个礼打个招呼? 动作还没摆出来,另一个人道:“看姑娘尚且年少,能有如此本事,真是不简单。” 这位公子谦逊许多,一面说一面向千叶拱手。“这……那里那里。”千叶连忙还礼。 余下的人也纷纷上前来同千叶打招呼。 葛少秋的名声在葛城从来不小,而葛少秋的实力,他们这些生在内城的世家更是清楚,他们这些勋贵子弟年纪都比葛少秋长上几岁,家业殷实。自幼启蒙,便请了武师习武,当做强身健体,他们自知以自己的资质,平日勤加练习也难以与葛少秋相敌。 岳峰能和葛少秋对练四年,能打的有来有回,虽是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但已经很让他们佩服了。 在他们看来,同样年纪要找到与葛少秋相敌者,是不可能。 眼前的女孩,看模样年纪约莫还比葛少秋小些,竟能将葛少秋击落擂台。让他们不由称奇。 天才不能凭空出世,拿葛少秋来说吧,他天分是高,也要武师教习不是,也要练习不是。如今教葛少秋枪法的是池国的严将军,当初曾随葛方砺北上抗敌,威名仅在葛方砺之下?再说练习,夏练三伏,冬练三九,葛少秋不比谁松懈。 这个檀千叶又是从哪来的,竟能打败葛少秋,而教她的人有会有怎样的本事呢? 千叶的位置在葛少秋身后,第一次上早课她感到十分新鲜,坐在位置上东张西望。 要不,找个人说说话?千叶正这样想着,一个身影从她面前擦过,丢下一句话,“呵,打败了葛公子?不过是人家放水罢了。” 这话被坐在千叶附近的岳峰听见了。“哎呀,你可别管他。”他对千叶道。 “他怎么了?看起来很讨厌我的样子。”千叶问。 “嗨,他有个妹妹,可能以后会嫁给葛少秋。”岳峰道。 “哦……这样啊。”千叶大概明白那位公子看自己不顺眼的原因了。 “岳峰,这位便是你说的檀姑娘?” 说话的是位身材高挑的公子,他身上的衣物有些短,洗的发白,却收拾的整洁。 “这位是……”千叶照礼数行了礼,向岳峰投去询问的目光。 “千叶,这是我大哥,叫岳昭。” 岳昭,是岳家庶出的大公子,他的生母是一烟花女子,在生下岳昭之后又常年卧床不起。生母的出身的低贱让岳昭在家中受了不少白眼。 岳家不重视岳昭,岳峰却知道岳昭才华不浅,这书院是岳峰向父亲求情才让岳昭来的。 岳峰的父亲在朝为官,常年不在家。 岳峰幼时启蒙不懂得地方,便是岳昭帮他解答,谈及书上典故,岳昭常能由浅及深慢慢的讲给岳峰,对这个兄长,岳峰敬重有加。 岳昭说话有礼谦逊,容易让人心生好感,千叶便和他多聊了几句。说话间,先生进了教室。 第十章 调查 早课的第一件事是练字。 岳峰原还担心千叶不会写字,偏头去看千叶的字帖,笔锋有力,字形端正,一看便知是练过的。 得知千叶是女孩儿后,岳峰很快便猜到千叶可能来自葛城外的部落,有些部落尚武,女孩子同样会自幼习武。 “部落中会写字的人可是稀罕的很啊。”岳峰心想。他看千叶的笔锋走势有条不紊,显然是被人认真教过的。 上午的早课一瞬就过去了,先生讲的文章有好些檀伯在世时曾和千叶讲过,她要跟上进度并不难。 穿过巷子,过堂风吹得千叶直缩脖子。 “先生讲的你都跟的上?”路上葛少秋问千叶道。他虽知道千叶有些基础,可这也太好了。除了物质上的区别,千叶的师父仿佛是按着世家贵族的条件教养的千叶。 “嗯。”千叶呵着气答道。临近中午,她早就腹内空空,被风一吹更觉得寒冷起来,只想快些吃饭。 这丫头的师父恐怕不简单。葛少秋心想。看千叶的样子,她对自己师父的身份似乎了解不多。葛少秋估计从千叶的嘴里是再难问出东西了。他知道千叶来自苜族之后,便立刻派了葛天去调查。 苜族离葛城说近不近,说远不远。葛天昨日下午接到吩咐便骑马出了城,这个时候也该回来了。 葛少秋的住处有厨房,平日里会放食材,午饭有厨娘过来做,循着香味,千叶一回来就扎进了厨房。 葛少秋没千叶那么性急,厨房做好了饭会按例送到书房。他看到葛天正在门边候着他。 “查的怎么样?”葛少秋问道,他看了一眼千叶的方向,示意葛天进屋说话。 “少爷,那孩子似乎和苜族有不小的过节。” “什么意思?” “苜族离葛城最近的路是那条被废弃的商道,这条商道途径梁村,属下顺着这条商道调查,在梁村发现了不少厮杀的痕迹。从现场遗留的东西来看,死的人是苜族的人。”葛天从怀中拿出一节编好的头发递给葛少秋,从上面的装饰物来看,确实是苜族管用风格。 葛少秋接过头发,依照苜族管用的发型,这截头发应该辫在脖子旁边,要想砍断,那刀锋必是顺着脖子砍的。 “从现场泼洒的血迹来看,那人因是断头而亡。”葛天道。 “所以你认为是那丫头杀得人?” “从现场的痕迹来看,确实如此。属下在几处矮墙发现了刀砍的痕迹,与那孩子的身高相符,成年人要砍到那个位置十分蹩脚。而且这样的厮杀痕迹又三四处,属下粗略估计那孩子杀的人恐有数十之多。”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吗?”葛少秋皱起眉头,把那截头发还给葛天,冷声问道。 葛天:“苜族为何要追杀那孩子,属下并未查到,但关于那个烧毁的村子,属下发现家主的人也在调查。” 葛少秋:“他也在查?这件事与同他有牵扯吗?” 葛天:“属下觉得不像,听他的口气这件事似乎是王上派下来,让他私下调查的,就目前的线索来看,苜族的事不像人为,倒像是魔族所做。” 魔族?若是这样,此事应当和五叔没什么关系了。葛少秋摸着下巴想到。 葛少秋的五叔名叫葛方砺。在他尚在幼年时,他的母亲便被魔族所害。所以他对魔族恨之入骨。 “少爷,属下觉得还是早日遣走那孩子为好。”葛天对葛少秋恭敬道,“小小年纪,杀死数十人不漏凶像,属下觉得那孩子恐怕并非善类。” 寻常人杀人,哪怕只是一个,也会感到紧张害怕。从千叶遗留在现场的痕迹来看,葛天觉得千叶的行为过于冷静了,小小年纪便能杀人面不改色,长大以后还不知会成为怎样的怪物。 “……我在想想吧。”葛少秋道。 葛天见状还与在劝,便被“吱呀”一声打断。 千叶拎着个食盒站在门外,肩头立着一只小鸟,她看看葛天,又看看葛少秋,没有愤怒也没有惊慌,肩头的小鸟倒是髭起了翎毛,怒气冲冲的样子。 “我都听见了。”千叶语调毫无起伏的道,径自走过葛天面前,将食盒放到葛少秋桌上。 往日都是厨娘自己来送午膳,千叶贪馋,饭没做好就在厨房等着,厨娘想要偷个懒,知道千叶是葛少秋的伴读,见千叶在一旁等了半响,就让千叶将饭给葛少秋带去。才到门口便听到了葛少秋和葛天的对话。 “我的确是因为追杀才逃来葛城的。而追杀我的原因……” “是因为我。”千叶正故作冷静,拉长声线想着怎么圆谎,便听到肩上的落渊接到。 一只小鸟竟然开口说话,实在令人惊奇。自然而然的,葛天和葛少秋的目光集中到了千叶肩头的小鸟身上。 葛天面色惊讶。 葛少秋从母亲那得知了落渊的身份,没有漏出惊讶的神色,看向落渊的目光多了份探究的意味。 看葛少秋看自己,那小鸟一髭毛,怒气冲冲的回瞪了回去。转头又对葛天道,“你一个大老爷们,别没事拿一个小姑娘说事,那十多个废物是我杀的,别往人小姑娘身上带……” “不,人就是我杀的。”千叶阻止了要帮自己打掩护的落渊,“那些人要杀我,我为了活命不得已而为之,不觉的有什么错处。”千叶看着葛天一字一句道。 “你……”葛天看看千叶又看看落渊,不知道是该先诘问千叶为何如此草菅人命,还是先问清楚,这会说话的鸟是个什么东西。 “保命之举情有可原,我没觉得你做的有错。”葛天正瞪着眼,拿手指着千叶,葛少秋说话了。“我知你有事瞒着我,事到如今我只问你一句,你为何来我葛家?” 千叶沉默的看着葛少秋。 “是有人派你来吗?”葛少秋换了个方法,重问了一遍。这次千叶摇了摇头。 “我本就是个来历不明的孤儿,跑来葛城就是想躲避追杀而已,到了葛城之后,正巧看见了葛家的告示,觉得自己有些本事这才跑来了葛家。” 其实,虽然葛天劝了,但葛少秋是不可能赶千叶走的,毕竟千叶已经知道了他母亲的事。千叶亦是知道这一点,葛天调查对她造不成大的影响,只是被当做杀人的怪物让她心里不平,一冲动推门打断了谈话。 若是有选择,谁愿意手上沾血。但做都做了,她也不愿让别人替她背这个黑锅。 风从窗外刮进来,吹起衣角,千叶站在门口神色黯然。一路颠沛逃窜,人是她杀,委屈也是她受,不可笑么。 葛少秋沉默片刻,开口道:“先吃饭吧。” “可是……”葛天还想说些什么,被葛少秋止住了。 “不用在说了,”葛少秋道,“我心中有数。” “可还有那只鸟……” “那只鸟是妖刀落渊。”葛少秋道。 “你怎么知道的?”千叶惊讶的望着葛少秋。 “在书上曾看过关于妖刀的记录,其中有关于落渊化形的配图。”葛少秋道。在葛天面前他不能暴露他母亲在世的事,只能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第十一章 刀法 上午,葛少秋去岳家读书,下午,岳峰来葛家习武。 葛家以枪法出名,轻易不外传,岳峰来葛家习武学的也只是剑法。 “你怎么把岳昭带来了?”葛少秋问岳峰。 “家中无事,大哥待在家里烦闷想要出来逛逛。”岳峰答道。 生母身份低贱,岳昭在家中如何的遭人白眼,不是什么秘密。大多数的世家子弟也不怎么看的起他。 岳昭在练武场悄悄找了角落,坐下看起书来。岳家人多纷争多,生母低贱,岳昭没有立身的本钱,为了在岳家的夹缝中求一个呼吸之地,岳昭做事稳重,说话礼数周全,从不得罪人。 他总是安静又不惹眼,有时甚至让人想不起他的存在。 葛少秋不是小心眼的人,众人对岳昭偏见颇深,他倒不怎么在意出身的问题。可对岳昭这个人,葛少秋只觉得伪善一直没有好感。 岳峰不能学习枪法,千叶作为一个陪公子读书的跟班却是可以学的,换句话说她现在的身份算是被葛家默认为自己人。 能学葛家的枪法是很多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然而千叶接过练习用的枪时却是一点也不想学。 不知是什么原因,千叶看见那一个长棍套个枪头的样子就打心里的抵触。 教葛少秋的武师是池国的严将军,多年驰骋沙场练出一脸凶相,长得不吓人,但眉毛一横便会自然而然的露出杀气。 千叶没练过长兵,拿着枪照着严将军的样子耍了两下,觉得自己样子蠢得就像拿着棍子的傻猴子。她有些不想学这枪法了,摸鱼抬头正好对上盯着她的严将军,千叶心肝颤了颤立刻又摆回了架势。 “这个人真可怕,比檀伯凶多了。”千叶心道。 严涛板着个脸盯着千叶心道,“这练的什么玩意,我刚刚是这么教的吗?”他看的出千叶的武学功底扎实,以为只是枪法的入门招式应该容易上手。 “手的姿势不对。”严涛道。 千叶抖了一下把左手往后移了一点。 “很好,还不对。”严涛心道,板着个脸上前默默把千叶的右手掰开,往前移了一点。让千叶做下一个动作。 千叶装模作样的又摆了个架势。 好,又不对。做一步,错一步,严涛觉得这是没法教了。本着负责任的态度,他还是给千叶把错误都揪了出来,让她先去一旁自己练习。 说实话,千叶练过剑,学过刀,甚至自学了巫族的术法,上手都很快。在学习枪法上,她第一次感受到挫败感。 几个招式她练了半天,依然找不到感觉。那根枪杆子完全不听她的使唤。 连旁边抱着胳膊看热闹的葛少秋和岳峰都看不下去了,他们给千叶出主意,结果越教越坏。 千叶疑心两人故意乱教消遣自己,把枪一扔道:“不练了!” 学什么枪法,千叶自认自己用刀也绝不会比用枪的差。 “这枪是最轻的一把了,你再试试呗。”葛少秋一旁劝道。他擅长枪法,看千叶出错的样子,估计是因为练习用的枪太重,千叶力气小不好掌握平衡。 “是啊,习武最重要的就是毅力,再试一次。”岳峰也劝道。他并没有意识到,他说的建议十句有久句都在把千叶往坑里带。 千叶不管葛少秋和岳峰两人说了什么盘腿往地上一坐,表示就是不练。反正严涛不在,她偷懒不会有人过来瞪她。 见千叶兴致缺缺,岳峰忽然心生一计。道:“欸,不如这样,你说用刀很厉害,不如用刀和葛少秋比一场,让我开开眼怎么样。” “你要开眼为什么不自己和她比一场?”葛少秋问岳峰。 “我连你都打不过,哪可能打的过檀姑娘。”岳峰推脱道。 “我不比,枪是长兵距离上本就占利,这个便宜我不占。”葛少秋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听到葛少秋的话,千叶不服气起来,“你是觉得我一定会输吗?” “我觉得你赢的可能性不大。”葛少秋道。昨天那一场比试,他基本摸清了千叶的弱点——力气不足。在比一场他自认不会再输。 “好,既然你这么说,那咱们就比一场试试,看看谁输谁赢。” “见到那孩子了?”葛家现在的家主葛方砺沏了茶,问面前的人道。 “见到了,呵,我倒没想到那小子找个跟班能找个女的来。”说话的是严涛。 “查了她的来历吗?”葛方砺问道。 “查了,似乎是苜族来的,不知是什么原因被人一路追杀至此。”严涛道。 “苜族?这个部落最近倒是发生了一件怪事。” “火烧村子的事我也有所耳闻,看情况不像是人做了,估计不是妖族就是魔族吧。” “魔族,不像,那些家伙不会只屠一个村子。我看苜族好好的没有被魔族控制的样子。” “那可能就是妖族报的私仇,或者是别族入侵了。”严涛道。 葛方砺点了点头,“苜族的怪事先放一放,眼下王城出了些事。” “王上病倒了是吗?”严涛不以为意,这位王上资质平庸,占着位置十余年没做过什么大事。说句出格的,如今的朝廷,那把椅子上坐人和不坐人没有区别。 “麻烦到不是这件事,王城的二公子让我调查梁村的事。”葛方砺道。 “二公子?不是太子吗?” “太子这几日幽居东宫,没有消息传出。”葛方砺道。 看来那个平庸王上占着位子还能有些挡灰的作用,怎么眼见着王上不行了,便蠢蠢欲动想要取而代之了吗?严涛冷笑一声心道。 “王家的事管不着,不过二公子让我调查的事倒是有意思。” “我记得梁村出事时你曾给陛下发过暗报?” “是啊,但陛下让我不要过多调查此事。现在他的二儿子却发密报给我,要我把这事翻出来调查。” “这不随了你的心意?”严涛记得事发的时候,葛方砺是积极要求调查的,梁村就在葛城南面,临着可以入葛城的商道。梁村出事,足以威胁到葛城安危。 “确实,严涛,这件事我想请你帮忙调查。”葛方砺对严涛道。 严涛拿起面前的茶碗,看着里面翠绿的汤色道,“方心,葛家对我有知遇之恩,我断不会推脱。” 葛方砺看着端起茶碗一饮而尽,正欲转身离去的严涛突然开口道,“严将军,你躲在葛家可王城还有人惦记着你。十多年了,经历过那些事的人,已经剩的不多了,我时常觉得,这朝廷中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不动声色的抹去关于那些事的痕迹。严涛,你觉得咱们还能苟活多久呢?” “葛方砺,原来你坐到家主这么亮堂的地方还会害怕吗?” “为什么不怕?大哥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葛方砺看着茶碗中的茶渣,淡淡道。 “如果你这是在提醒我,那还真是谢谢了。”严涛不冷不热道。 武场上,葛少秋对上千叶并没有讨到便宜,千叶速度快且身法灵活,武器弥补了千叶力度欠缺的短处。葛少秋一个晃神,千叶一个闪身便冲了上来。葛少秋匆匆挡下一击,想要重新拉开距离,但已经来不及了。第一击看似有万钧之力实为虚招。 千叶见葛少秋格挡立刻转了刀势,第二击被葛少秋险险避过。 这一击,不为求胜而为求险。又退一步,避过刀锋后,葛少秋便感中计,他心中一沉,眼看紧随其后的第三招,明白大势已去。 第一招是为恐吓,逼他收势。第二招是为造势,迫他避开锋芒。他连退两步,千叶紧逼两步,到了第三招,千叶逼近他的眼前,这样的距离,长枪几乎没有优势了。何况千叶的速度是何等之快,葛少秋刚反应过来自己失势的原因,刀锋已经架在了脖子上。 脖子碰上刀刃的一瞬间,葛少秋被颈上的寒气一激,清楚的看见了千叶眸中锋利的神情,分明是杀意。他心下一惊,在细看去,千叶已经收起眼中神色,收到刀背在身后,得意洋洋的看着他,笑容灿烂。 一双明眸清澈的如同一眼见地的池水,哪还有半点杀气。 “我赢了!”千叶开心道。 “哇,三招!我做梦都不敢想有人能用三招就赢了葛少秋。”一旁观战的岳峰惊道。 从岳峰的视角来看,葛少秋仿佛刚会拿枪似的,被千叶打的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千叶把枪放回原处,拍拍手,打算到一旁玩去,被葛少秋叫住。 “你每次比武都很会讨巧,敢在比一场吗?” “葛少秋。你输了就输了,不要不承认嘛,干嘛缠着人一直比。”岳峰劝道。他身在局外,不知葛少秋输的憋屈。 “不比。”这一边,千叶果断的拒绝道。 她赢葛少秋的这三招,来自于在城外被追杀时悟来的经验。 追杀千叶的杀手都是成年人,无论是力量还是体力都强于她。千叶计算了自己的能力范围,认为对自己比较讨巧的方式就是三招走。三招之内必须要取对手性命,若是失手,就先走为上,直到找到下次机会,继续三次连招的攻击手段。 这种方法,变化多,速度快,不费力。且能边打边逃,成功帮千叶在杀手的追杀下保住了性命。 与葛少秋比试一场,千叶也意识到自己的力量远低于葛少秋,与葛少秋比刀法前,她就打定主意——只用三招,三招赢不了就认输。 千叶拒绝了再比一场,看着蹦蹦跳跳跑出练武场的千叶,葛少秋心中有些不舒服。两次落败,都不是败在千叶真的有多强,而是败在细微处的小花招上。葛少秋不服气,却不能说千叶的手段不聪明。 世上哪有完人?想取胜就得懂得扬长避短。千叶无疑是擅长取巧的人。 “哎呀,输一两次有什么大不了的,下次可以赢回来的嘛。”岳峰见葛少秋神色不悦,出言安慰道。“你看看我,从来葛家开始一直输到现在,何时不开心过。” “不,你不懂我现在的心情。还有,你能不能把你那幸灾乐祸的表情收起来在安慰我。”葛少秋看着乐的收不住嘴角的岳峰没好气道。 第十二章 岳柯回府 千叶不用练枪,又赢了葛少秋,顿时便觉神清气爽起来。她出了练武场,一偏头,看见坐在一旁认真读书的岳昭。 她记得这人是岳昭的哥哥,跟岳昭一起来的。到了这,就坐在一个僻静地方看书。 “你在看什么?这么认真。”千叶凑到岳昭身边,好奇的问道。 岳昭看书正入神,千叶突然走到身边吓了他一跳,忙起身对千叶行礼道,“只是本闲书随便看看罢了。” “闲书?上面讲了什么?”千叶伸头去看岳昭手上的书页。 “历史,讲了一个君王询问国师如何治国。”岳昭道。 “这……不是闲书吧?”千叶看了几段书上的文字,觉得书中句句逻辑严谨,言之有物不像是闲书的样子。 “消磨时间看看,当然算是闲书。”岳昭道。 “这人可真厉害,怎么什么都知道。”千叶被书中文字勾起了兴趣,问岳昭道:“这书能借我看看吗?”见岳昭露出为难之色,连忙补了一句,“我就在这里翻一翻。” “这当然可以。”听到这里岳昭面色缓和了一点,把书递给千叶,“这书是岳峰的恕在下不能外借。” 千叶津津有味的翻着书页,书中的君王问了一个又一个问题,从农户耕地如何守时序,到如何安排徭役赋税,再到如何厉兵秣马,筹备武器,安排将士,都有涉及。更强大的是,关于这些问题,国师都深入浅出一一给出了解答。 “这国师懂的可真多!”千叶细细看完了两章叹道。 “确实。”岳昭应道,目光亦有憧憬之色。 “你看这本书这么入迷,是希望成为这样的人吗?”千叶问岳昭。 “我可没这样的本事。”岳昭眸色黯然道。 岳家。 常年不在家的岳柯今年竟然提早回来了,能早日同家人团聚岳柯却并不开心。 这一年池国并不安稳,王上年事已高朝堂不稳,边境又骚乱不断,如此情形,岳柯作为池国丞相,本该忙到没法回家过年。可谁能想到入秋时,王上突然病重,卧床不起。只发了道口谕让二公子监国。 这道口谕是王上的近侍代为传达,不知真假。按说,池国立了东宫,监国这事怎样也该是太子,不会轮到二公子。 池国的二公子是池王的第二个嫡子,平庸无奇,一直名不见经传,岳柯以为此人无心王位,从未重视他,现在看来得重新计较了。 岳柯拥护太子,必然反对二公子监国,二公子心知肚明,监国后,第一件事便是寻了由头,请丞相回家过年,省的留在朝中给他使绊子。 岳柯不愿就这么回来,二公子便做出一副孝顺的样子,说父王是处理政务过多累病的,趁眼下到了年关,要好好放松,办办喜事才能好起来,硬是用冲喜的理由让好几个朝堂要员早早回家过年。 说是体恤臣子,实是嫌他们碍事。二公子的鬼话,岳柯一点都不信。 只是眼下,王上重病,东宫没有动静,岳昭只能先回来,等过了年关再从长计议。 来年的朝堂上怕是得有一次大换血,得在新人中安插自己人,但不能太引人注意。想到这里,岳柯记起一个人来。 “你说什么?父亲回来了!”岳峰刚踏进家门,门口的小厮就告诉了他这件事。 和岳峰相比岳昭对这位常年不归家的父亲感情淡薄,到了岳府就回了和母亲生活的院子。 岳峰的父亲岳柯,自从做了丞相后,一年到头难得回来,到了年关也留不了几日便又要走。 这次岳柯回来的如此之早。能看到父亲多留在府中几日,岳峰很是开心。 岳柯书房的院子里栽了许多红梅,这些红梅都打了花苞挂在枝头,寒风一吹,煞是好看。 岳峰跨进院子,要给父亲请安,顺便聊聊最近发生的趣事。隔着绰绰梅影,岳柯的书房房门紧闭。 他又在和别人商议事情。岳峰心道。他不好打扰父亲,便坐在梅树下的石凳上,等父亲出来。 屋内,正同岳柯商议的人名叫郭鸿。 郭鸿原叫郭钱,是商人之子,家里做布匹生意。 他少时轻狂,读了些书,自诩有些才智,不愿经商,妄想投身社稷,做出一番大事名留史册。 商贾之子没有出身,必须有人举荐才能入朝为官,他便来岳家毛遂自荐,恰逢岳柯赏识,便让他做了岳家的门客。 他原以为,至此,入朝为官,平步青云指日可待,一时高兴,就改名为郭鸿。然而,事实没有像他所想那样,他这门客一做便是二十多年,如今他已娶了妻生了子,将到不惑之年。 “家主让我入朝?”郭鸿有些难以置信,他在岳家默默无闻了许多年,几乎以为这辈子在不可能与朝堂有关系了。 “不错。”岳柯道。朝中情形他已经告诉了郭鸿。 郭鸿不是平庸之辈,当年他毛遂自荐,岳柯便看中与他的才华。只可惜郭鸿在岳家的前十年,岳柯还不是岳家的家主,未能掌权。后十年,朝中又正值风云诡变之际。那时的郭鸿壮志满怀,谈吐仍带轻狂,保守起见,岳柯没有向朝中举荐郭鸿,即使他知道郭鸿的才华。 多年沉寂让郭鸿沉稳了许多,他略一思索道:“岳家多年基业,其实不必淌这趟浑水。” 郭鸿在葛家蹉跎多年,虽未得志,却也对岳柯当年知遇多有感激。此话他是平心而论,王位之争,背后暗流涌动,不说危险,也干净不到哪去。岳家几代为相,名声在外,与其淌浑水,不如明哲保身。 “郭鸿,岳家就像树,你可知树大招风的道理,我可以不参与,但不能不留手。”岳柯缓缓道:“郭鸿,从前你时运未到,岳家埋没了你,如今东风已致。乘还是不乘,随你。” “既然如此,在下恭敬不如从命了。”郭鸿斟酌片刻答道。 岳峰坐在院子里看了许久的梅树,好半天才听到吱呀一声,岳峰寻声望去,父亲正送郭鸿出门。 “爹,你忙完了吗?”岳峰行礼问道。 没想到岳峰在院子里等他,岳柯有些惊讶,对这个孩子他虽然喜爱,可惜公务繁忙总是聚少离多,这次好不容易有了机会该和他聚聚的,可他随即想起还有公务要处理,只得叹息一声,“好孩子,爹还有事情要做,抽不开身,你帮爹送送郭叔叔吧。” 意料之中的回答,岳峰有些神色失落,答道:“好。” “岳公子是有什么烦心事吗?”送郭鸿回去的路上,岳峰心不在焉,郭鸿看在眼里,“岳公子不如和我说说。” “父亲往年都是到了年关,才回来吃团圆饭,今年里年关还有月余,父亲回的如此之早,是王城出事了吗?”岳峰问道。 郭鸿一怔,“的确。”平日里岳峰做起事来大大咧咧,现在看来,做事不拘小节不代表心思不缜密。 “我听几个伯伯、叔叔们说起过朝廷的事,与往年相比今年的朝堂似乎不太安稳。”岳峰道。 “确实王上年老,新旧交替,总免不了这样的情况。”郭鸿道。 “父亲同你说了什么?”岳峰问,郭鸿在岳家做了许多年得门客,一直默默无闻,岳峰甚少见到父亲同郭鸿商议。 “岳家主让我开春启程去王城。” “什么?”岳峰面上一惊,“那你要到什么时候回来?” 临近黄昏,天色将晚,郭鸿仰头看着漫天的霞光。“或许……不会在回来了。” “那,岳昭怎么办?”岳峰问道。 郭鸿是岳昭的启蒙老师,在岳家郁郁不得志的郭鸿,无意间碰见了饱受排挤的岳昭。 许是同病相怜,郭鸿渐渐开始教导岳昭,岳昭本就聪慧,又求知若渴,勤学好问学起来很快。 对岳昭来说,在被人诟病的灰暗时光里,读书和学习郭鸿教给他的东西,是他唯一可以逃避的方式。 “岳昭吗?也许……剩下的路得看他自己了。”郭鸿无奈道。 郭鸿欣赏岳昭。岳昭写的文章,不仅文采斐然,且思想独到。 投身社稷是郭鸿的夙愿,时运不济倒也罢了,但现在机会摆在眼前。他未到不惑之年,也许此生还有机会给当年的轻狂痴梦一个交代,他舍不得放弃。 好花年年有,一个少年,既是才华满腹,又正年轻力胜,哪会没有踌躇满志的时候。一面看着萧索院墙,一面读着书中伟人的壮志宏愿。耳边平庸之辈的嘲笑,言语之粗浅让人懒得过耳。这样的情况下,难免生出一种希冀,渴望做些什么,改变些什么。 甚至于,以书中伟人自比;甚至于,由觉得书中伟人不及自己。所谓年少轻狂不正由此而来。 可惜狂风骤雨过,繁花锦簇成一地狼藉。好花常有,姹紫嫣红又能见得了几个挂果? 郭鸿行近不惑,方才知,困难险阻,光阴消磨,原不是书页上轻飘飘的几个字。他虽相惜与岳昭,然关系到多年夙愿只叹爱莫能助。 第十三章 休沐 “先生能有如此机会,昭也为先生高兴。也谢先生看得起,特意来此同我告别。”简陋的院门边,岳昭轻声道,生怕吵醒屋内好不容易睡下去的母亲。 “岳昭你今年已有十七,完全可以离家闯荡……”郭鸿神情急切道。 “先生不必再劝,昭并非不愿离家,只是……”岳昭回头望了眼屋子摇了摇头。 岳昭的母亲常年身体不好,离不开人。想到这里,郭鸿劝不出话来,只得叹一口气道,“岳峰的才华不弱如你,你又是庶出,一直待在岳家的荫庇下,你会被埋没的……” “……多谢先生提醒,昭生于穷阎漏屋并非宏图壮志之人,能混一口饭吃便心满意足,先生说的埋没……昭并没有那等非分只想,何来埋没。”岳昭轻声道。 岳昭告别了郭鸿回了屋里,发现母亲竟起了床,披着被子靠在门边。 “娘?您怎么起了,天气凉,您快回床上去吧。” “岳昭,咳咳,岳先生的话我听到了,他说的没错,你的年纪大了,是该出去闯荡,莫要……咳咳咳咳。”女子的声音沙哑,说上两句话就会被咳嗽打断。 “娘,您身体受不得冻快回床上吧。”岳昭劝道。他打点好母亲的被褥,又去倒了热水给母亲润嗓子。 她母亲的咳症得了两年了,一直没有治好。睡觉之前,岳昭都会给母亲倒一杯热水润润嗓子,好让她舒服些,安稳入睡。 “岳昭……咳咳,娘的病大概好不了了,咳咳,你不必为我再此蹉跎……”岳昭的母亲道。 “娘,您莫要瞎说,儿子照顾母亲怎么叫蹉跎?什么叫好不了了?只要好好的不见风,按时吃药,您咳的就要少些。”岳峰说着将凉的正好的热水递给母亲。 转眼,千叶来葛家小一月了,千叶刚来时还有戒备,在葛家待了些日子,和葛少秋还有云姨相处久了,便渐渐放下了戒备。 相处久了,就会发现,葛少秋不同于那些惯爱摆谱的公子哥,本身相貌便生的温柔,性格亦是平易近人。 云姨就更热络了,千叶起先不愿学枪法,云姨知道了,苦口婆心的劝了她许多。 总对她说战场上骑了马,枪必刀更实用,且技多不压身总让千叶多学一点。 言语间,句句在理,都是为了千叶好,就连落渊也和云姨站在一边帮着劝千叶,一人一妖磨了千叶几天,直把千叶劝的受不了赌着气拿起枪重新练了起来。 于是,某天的下午,葛少秋在校场上看见了重新拿起枪,埋头苦练的千叶。 “怎么又来练枪了,还当你真不学了呢?你看你这衣服摔了不少回吧?”葛少秋走到千叶身边调侃道。 “说风凉话麻烦走远点,你碍我事了!”千叶一肚子气,瞪着葛少秋道。她脸上沾着一抹黄土,横着眉毛看起来确实怪凶。 葛家的枪法有个凌空翻身的动作,因为枪的重量和长度问题,千叶常常把握不好平衡摔倒,她当初学刀练剑的时候也没像如今摔的如此多。 葛少秋在一旁看戏笑道:“这把摔的不错,比上把好看!” “啧,你能不能不要光说风凉话!”千叶怒气冲冲的从地上爬起来,狼狈的拍拍身上的尘土,抹了一把脸上的汗,脸上又多了一道黄土印子。 “好好,我不说了。”葛少秋见好就收,转而道,“你这样是练不好的,我教你窍门怎样?” “当真?”千叶练了许久仍不得要领,正需要帮忙指正。“不过我不能白教,你叫我声好听的我就教怎么样?”葛少秋道。 听到这,千叶眼睛一翻,又拿起枪抬手继续练,不理葛少秋。这样类似的话她没听葛少秋少说,常常要求得逞后就不就不做答应的事了,她要是再信葛少秋的鬼话就是傻子。 “欸,你别不信啊!我保证这次不骗你,只要你叫我声少爷,我保证教你窍门。”葛少秋认真道。 “是吗?少爷。”千叶狐疑道。她看葛少秋神色认真,决定最后信他一次。 “额,你能换个感情说吗?”葛少秋觉得千叶喊他少爷的声调怪怪的。 “就两个字你要我有什么感情?你是不是又骗我!” “诶诶,你别急啊!我说教肯定教。” 千叶功底不差,早晚勤练,再加上葛少秋指导,度过了开始练枪的不习惯后,小半个月下来,千叶的枪法总算是有模有样了。 岳家的早课只有半天,完成功课后,千叶一有闲暇便爱往塔里跑,她和云姨就是这么熟络起来的。 塔里巫族的藏书很多,千叶曾想靠这些藏书获得巫族的线索。然而,真着手看起来却发现,书中,关于巫族之事的记录,例如,祭祀和抵御魔族的计划,越是临近她母亲成为族长得时期越是残缺不全,到了母亲继位族长之后几乎就没有详细的记录了。 和千叶母亲有关的记录更是只有寥寥几页,千叶不死心的往后翻了翻,数面雪白的纸页飞过,在最后一页上,一行墨迹落进千叶眼里——“他背叛了,这不是他和我的本意,但我们无路可走。敌人在离我们很近的地方,是我们发现的太迟了。” 他背叛了?“他”是谁? 按照之前的记录判断,这行字写下的时间在千叶的母亲被逐出巫族之后。 从书上记录,千叶大概理出一些线索。 千叶的母亲叫姬予山海,她似乎并不像檀伯讲述的那样,因为爱上一个男人,才一时冲动犯下错误。巫族当时的真实情况是,在母亲那一辈的年轻人里,渴望巫族放弃避世观念的人很多。千叶的母亲也是年轻人,同样憧憬巫族以外的地方。 在此之前巫族避世的规矩保持多年,巫族人外出时都要埋名隐姓,若有人问起来处皆是避而不答。千叶的母亲希望,有一天,巫族人能光明正大的走出去,告诉自己来自何方。 身为族长,千叶的母亲有她的责任。降妖伏魔是巫族祖训,相传巫族先祖是神界的上神,不忍人界为魔族妖物所扰来到人界,意图救人于危难。这段不知真假的传说在巫族口口相传。 千叶的母亲想要巫族入世,不是心血来潮。早在她成为族长之前,她就曾隐姓埋名到各地游历过,所见颇多。 按时间来算,她计划让巫族人为世人接受,比遇见那个族外的男人要早。 成为族长没多久,她就开始试图让巫族慢慢的走进外界的视野,在这期间没有人反对她。 一开始,大多数人是认同姬予霞的做法的,其中包括一些认为与外界接触不好的年长者。 千叶猜想,许是在母亲先前的游历的经历,使得巫族不得不出世。 前半段关于记录虽然少,总归是有,字里行间千叶还能做些推断,可往后翻,到了母亲遇见外族的男子以后,记录留下一句巫族姬予山海被逐出巫族戛然而止。 这条记录与前面相隔有三年之久,千叶猜不到在这段空白的时间段里发生了什么。虽然中间没有记录,可她觉得既然母亲能与那个男子相恋三年,说明族中不见得那么排外啊,为何最后把母亲逐出巫族了呢? 会和那个叛徒有关吗?千叶想,她比对末页与前文的字体,笔锋走势不像一人所写,写下最后一句话的是谁呢? 宝塔上下八层,藏书足足占了七层。其中,除了与巫族相关的书册,还有许多别的藏本。 塔中藏书种类繁杂,以葛家的底蕴,兵法,武籍,自不必说。除此之外,也有文人墨客留下的文章,或随笔记录或褒贬时弊。有高深晦涩的,也有粗陋浅俗的;有离奇怪异的,也有言辞平淡的。 今日休沐,不上早课。千叶赖在塔里,左翻右翻,从架子的最高层搜出几本医书和记录蛊术的书来。 放书的地方不容易被打扫到,千叶拍拍书上的浮灰,翻开书页,顺势坐在梯子上开始研究起内容来。 塔内的书架高大,千叶够不到顶层,只能借助梯子。 今日休沐,云姨估摸着千叶又来塔里看书了,下了阁楼寻她。 绕过书架,千叶正看到斜在梯子上看书。 木质的梯子斜靠在书架上,搭脚用的横栏不够宽,千叶没法坐实,只能虚靠着,一手勾着梯子扶着书,一手翻着书页。一腿曲起,一腿斜撑着,勉强保持重心挂在梯子上,看起来摇摇欲坠。 “哎呀,看书怎么做在梯子上看?多危险,摔到哪怎么办?快下来!”云姨快步走到梯子千叶,要扶千叶下来。 怪异的姿势并不影响千叶看的如痴如醉,她意犹未尽的抬头,云姨已经到了眼前。 “云姨,我就是看一小会,这就下来。”千叶不想让云姨麻烦,轻轻去推云姨的手,梯子离地面不高,千叶觉得云姨伸手扶她,实在多此一举。 谁想,她看书入神不知时间流逝,在梯子上坐久麻了脚。手还没挨到云姨,便一个脚软,径直摔了过去。 “小心!” 见千叶摔来,云姨连忙迎上去,接住千叶。 千叶被云姨接在怀里,半点没摔着,只是膝上的书册哗啦啦掉在了地上。 “没事吧,下次可别坐在梯子上看书了,多危险那。” “没事。”千叶扶着云姨的手站起来道。“这梯子不高。”千叶的言下之意是让云姨不要担心。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说话!”云姨责怪道,放开千叶,“地上那么硬,若是摔实了,难道不痛吗?” “哦,下次不会了……”见云姨生气,千叶吐吐舌头道。 “你啊……”云姨半跪下来摸摸千叶的头,似乎想对千叶说些话,可最后,她叹息一声,什么都没说。 第十四章 旧事 云姨捡起掉在地上的书递给千叶。 千叶接过书,犹豫了一下问道,“云姨,为何这塔里大部分的书都是关于巫族的?” 云姨身形一顿,“因为巫族是被葛家剿灭的,这些书也是葛家从巫族收缴而来。” “葛家为何要剿灭巫族?”千叶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问道。她原以为到了葛城就会有巫族的消息,然而到了才发现,这个曾经震动四国的部落,到了民间却变成了吊诡的奇谈,大部分人都不相信它的存在,只用来吓唬吓唬孩子,连茶余饭后的谈资都算不上。 千叶打听过关于巫族的事,得到的都是过于离奇的故事,一听便知是杜撰,根本得不到有价值的信息。 巫族被葛家剿灭,留下的唯一能证明存在的证据,只有这座藏书塔。 “想知道关于巫族的事吗?”云姨看着千叶笑道。 剿灭巫族的时间,与云姨怀上葛少秋的时间基本重合。 千叶猜测云姨经历过关于巫族的事,点头道,“想。” 云姨丝毫不意外千叶的答复,她略微措辞,“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千叶原以为巫族是自己出世才逐渐被世人所知。其实不然,在巫族出世之前,各国就模模糊糊感觉到有一个神秘氏族存在,池国、玥国,都曾秘密派人寻找巫族。岄国不知派了谁去寻找巫族,而池国把这个任务交给了葛家。从葛少秋的祖父开始,葛家就在暗中调查关于巫族的线索。 不过巫族隐藏的很隐秘,两国找了几十年都为能找到有价值的线索,甚至有人怀疑,巫族的存在只是臆想出来的寄托。 转机大概出现在十五年前,巫族出世,四国之人终于得知巫族所在。 巫族出山后匡扶贫弱,帮人们抵御魔族来犯,一时声名远扬,何处不知巫族的事迹,四国君王纷纷与巫族结交。 那确实风光一时,但……好景不长。 之后发生了许多事情,事情太过杂乱云姨简单叙述了一下就略过了,只道,巫族的力量开始被人们惧怕。 这是必然的,与妖族不同,妖族与人的磨擦存在了很多年,魔族是突然出现便开始为祸人间,接着巫族又出现了。自然而然,有人开始把魔族和巫族联系在一起,甚至把魔族巫族混为一谈。 一些不好的流言开始流传开来,三人成虎,恐惧像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大。 最后国君震动,四国秘密谋划,派兵剿灭了巫族。 那次围剿虽然四国都有派兵,但主力只有葛家,葛家是唯一攻进巫族的军队。 “所以,这里的书是那是得来的了?”千叶问。 “是。”云姨道。 “听您方才的话,似乎并不认为巫族是魔族?” “确实。” “为何?巫族的能力听起来和魔族很像呀?”千叶问道。在云姨的叙述里,她设身处地的换位思考,觉得若她是普通人也会把巫族和魔族联系的一起,因为出现的实在凑巧,能力又相似。 云姨摸摸千叶的头发道,“因为我见过魔族也见过巫族,所以知道究竟是哪边在为害苍生。” “那四国的国君不知道吗?”千叶问。 “你觉得呢?”云姨没有正面回答千叶的问题。 应该是知道的。千叶想,一个妇人都能分辨清的事,那些上位者没道理一个个都被混淆了视听,那么如此说来,巫族被剿灭并非是因为被误解,而是四国君主的策划,甚至可能从流言的传出开始就已经在策划了。 “是因为巫族太强吧,没了魔族后,就变成威胁了。”云姨叹道,抚过千叶的头发。 “云姨魔族被巫族剿灭了吗?”千叶问。 “当初来看是被消灭了,但究竟有没有,谁知道呢?我又不是巫族或者魔族。” 魔族没被消灭,千叶清楚的很。她会来葛城就是因为魔族。 如果魔族没被消灭,在没有巫族阻拦的时间里,这十年来他们又在计划什么呢?千叶想着有些不寒而栗,十年的时间太宽裕,魔族不显山不漏水的筹备这么久,她不敢去猜魔族到底有多大的图谋。 “千叶,我见你常看巫族的书,是对巫族感兴趣吗?” “啊?啊,是啊。”千叶支吾道。 “有兴趣没什么不好,但巫族早已不在,那些个记事的书册你当故事看看便可,切莫陷得太深。”云姨道。 “只是几篇故事而已,我为什么会陷得太深?”千叶莫名其妙。 “不会便好,我担心你看到那些光怪陆离的记录会对巫族过与向往,知到巫族不在后会过于失落。”云姨笑着道。 “不会啦,我只是看看而已,您看我还看别的书的。”千叶把手上的书举到云姨眼前,表示自己没有沉迷于巫族的事。 “这套医书……药方很全而且灵验,确实实用。”云姨道。 今日的天气很好,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暖融融的洒在千叶的脸上。 “千叶!果然在这!”葛少秋远远的从书架后,看到了千叶的影子,一边绕过书架,一边道。 “娘,您怎么下来了?”他是来找千叶的,没想到母亲也在。 自从千叶来了之后,他母亲便性情大变,他记得在千叶没来前,母亲除了每过几日打扫一下书架上的浮灰,其余时间是不怎么出阁楼的,也不爱笑。现在倒是没事便爱下楼逛逛找千叶聊天,笑容多了不少,看起来是很喜欢千叶。 “阁楼上待着无聊,下来和千叶聊聊天。”云姨笑道。 “看来这丫头,倒是讨您喜欢。”葛少秋道。 “千叶的性格确实讨人喜欢。你找过来有什么事吗?”云姨道。 “快过年了,这几日集市热闹,想带千叶去逛逛。”葛少秋道。 “集市?”千叶有些心动,她来葛城近一个月,还没有逛过内城的集市呢。 “今天天气很好,难得没有早课想去玩就去吧。”云姨看千叶的神色知道她想去。 “好,那我去了!”千叶听葛家的侍女说过葛城集市的繁华,千叶早就想去看看。她拉起葛少秋的手就要走,又想起云姨不能出门,常年待在塔里一定十分寂寞,于是回头道,“云姨,要是在集市看到有意思的东西,我一定给您带回来!” 云姨笑着点点头,看着千叶和葛少秋离去的身影。随手收拾好翻开的书页,放在书案上,以便千叶再来时容易找到。 她和千叶说的那些话,不是害怕千叶找到当年的真相,而是担心千叶对巫族寄托太多,日后生了仇恨。十多年的时间她看明白了,巫族之事发展到如今地步,与其说种种阴谋挑拨,不如说是无奈之举。 现下的局势,比她当年预想的还要糟糕,巫族留下的痕迹如同飞鸿踏雪,几乎消失的无影无踪。朝中各派势力复杂,池国外,四国之间摩擦不断,此外还有魔族不知藏在那里虎视眈眈。 巫族不在了,剩下的葛家,池国,甚至是这个天下,往后会有怎样的结果。单云不敢深想,却常常在遍地焦土的梦中骤然惊醒,再也无法入睡。 单云靠在窗边,看着千叶蹦蹦跳跳的身影。让她有些欣慰的是,葛少秋和千叶的关系不差,她只能寄希望于两个孩子能互相扶持。 要去集市是岳峰提议的,葛少秋把千叶叫出来,岳峰已经在屋内等着了。 内城的集市比外城的集市大的多,也热闹的多。何况年关将至,各家都要购置年货,到这个时候不管哪里的集市都要热闹些,更何况是内城这样的大集市。 葛城在鉴水河的上游,一条支流会穿过葛城汇到鉴水河中。坊市就开在这条支流的两边,热闹的时候,河道里也会有售卖东西的商船。 因为都赶着这几日的好生意,所以集市上的商品种类繁盛、琳琅满目。这几日街上的人也多,卖艺人会选在这几日开张。 近了年关大家都愿意讨个好彩头,打赏也会丰厚些,没有银钱,起码也会给些鸡蛋,糖醋之类的。 他们这些卖艺的,平常勉强混个温饱,就指着这几日的打赏好过个好年。 沿街的叫卖声老远就能听见,千叶刚到集市就被眼前的景象晃花了眼。 行走江湖的人,谁没有一手好本领? 这一头,有个磨刀匠,坐在地上,弓着宽厚的脊背,把一柄菜刀磨得锃亮,一翻刀刃光可鉴影。那磨刀壮汉举着刀,放言这把刀放根头发上去便能落之立断。 那声中气十足,让围观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有人啧啧称奇,交手夸赞。有人不信,偏要那壮汉拔根头发试上一试,那磨刀男性情豪放,抬手从自己头上拔下根头发来,当着众人的面放到刀刃上,果然碰着刀刃便断为两节。 围观的众人啧啧称奇,有离的近的还要自己试上一试,外围的有些人,已经转身回去取家里的菜刀、柴刀来,好让这位好师傅翻个刃。 那一头,石桥上的喧闹声也很大,那是个变戏法的,他拎着个斗篷,前后翻了翻,两面都是空的。他当着众人的面抖抖空斗篷,使劲一翻披在身上。众人还不明所以,便见那人两手一抬,竟从袖中飞出许多彩色的小鸟来。 围观的人里有些小孩子,围着变戏法的转了几圈,撩起人家的袖子往里看去,愣是找不到机关在哪儿。 第十五章 银刃 到了集市,千叶手上捧着买来的糕点,这里走走那里看看,什么都觉得新奇。 “檀姑娘,这可是葛城最大的集市,便是放眼四国之内也难以找到这么大的了。”岳峰对千叶道。 “最大的集市啊,那有没有特别有意思的东西,四国之内都比不上的那种。”千叶问道。集市上的东西太多,千叶看花了眼,想买些东西送给云姨,却不知道买什么好。 “特别有意思的东西……你一说我倒想起来了!有家老店,木偶做的特别好,不但神态刻的活灵活现,木偶的关节都能转动。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四国之内也少见。”岳峰想了想一拍手道。 “会动的木偶?快带我去看看!”岳峰说的东西一下子提起了千叶的兴趣。 木偶店在相反的方向,千叶跟在岳峰后面穿过熙攘的人群。 “岳峰,我记得往年没多人啊。”葛少秋道。 “啊?”嘈杂的集市里,岳峰不大能听清葛少秋的声音。“确实是,最近王上病重,二公子想要找些伶人进宫表演冲冲喜气,下面有人投其所好,集市上卖艺的就多起来了。” “我听说二公子监国了,这样听起来他还有些孝顺?”葛少秋问道,为了让岳峰能听见自己的话,他走的离岳峰近了些。 “这谁知道呢,二公子平时不声不响。王上一倒,太子还没进宫,他就执掌大权了。说不准是平时心机深沉,早有谋划呢,这样的人心思最是难猜。”岳峰在葛少秋身旁,撇撇嘴道。二公子监国的事让他的父亲不太顺心,带着他也对二公子多有抵触。 “你父亲站在太子一边?”葛少秋问。 “我父亲不站队,但东宫既然立了,储位自然该是太子的。王上病倒,二殿下身为公子掌什么权呢?” 葛少秋和岳峰说着话。千叶不大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她甚至还不知道,池国的君王有几个子嗣。落渊到了集市就自己飞走玩去了,她时而看看身旁的摊子,无聊的走在后面。 不经意的一瞥,一个银光闪闪的东西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摊子搭的简陋的很,只在地上铺了块一尺宽的麻布,卖的东西杂乱的放在麻布上。摊前冷冷清清的,两边一边卖脂粉,一边卖首饰,两边的顾客皆是络绎不绝,它夹在中间更显得寂寞。 摊子上的东西都是旧物,灰扑扑的,相较之下,放在摊子中间一柄雪白的银弯刀就显得十分显眼。 那刀有女子的半臂长,刀鞘包着闪亮的银皮,刀柄上是精致的浮雕,末端镶了颗鲜艳欲滴的红宝石。 千叶走到摊前,俯身拿起刀,握在手上猛地拔出。 “噌。”一声嗡鸣,刀刃带出一抹寒光,映在千叶脸上。 刀面寒光测测,能照人影,刀刃极薄,锋利异常, 千叶手握刀柄,能感觉到刀刃震颤。从刀鸣听来,此刀韧性极好。 是把好刀!千叶心道。 “阁下喜欢这刀?”摊主问道。听声音是个女子。 这摊子搭的简陋,摊主的打扮也奇怪,她穿着深色的斗篷,宽大的兜帽垂下来遮住了她的半张脸。坐在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几乎和满地货物融为一体。 “是的,不知这刀怎么卖?”千叶问道。 那摊主似是看了千叶一眼,兜帽的边角抖了抖。 “不贵,只要一两银子。”摊主道。 “这么便宜?”千叶惊讶,以这把刀的质量,少说也要十两银子。这刀太好,千叶本以为自己买不起这刀,问价只是想让自己死心。 “我做古董生意,擅长玉石、字画,实在不懂兵器。这把刀是我偶然所得,我见它末尾的红宝石是个真货,便留下了。”摊主道。 千叶端详着手上的刀,刀身没有任何划痕、锈迹,仿佛新的一样。应该不是古董,摊主开价只开了个宝石的价格。 千叶抚摸着刀柄,仔细端详的上面的浮雕,她有些心动,想把这刀买下来。她身上的钱不多,只有来葛家时葛天承诺会给她的二两银子,来葛城前在杀手身上搜刮东西换到的银子,早被她买零嘴挥霍的差不多了。 “都怪葛少秋的两个侍女,要不是她们天天跟我说哪家店的糕点好吃,我花钱怎么会那么快!”千叶心中骂道。 摊主见千叶有些犹豫道:“客人这刀可快呢!我来葛城时走的商道,路过梁村,遇到一个怪物追着我跑要吃我,我就是用这把刀把它砍死才活下来的。” “怪物?”千叶重复了一边。 “是呀,长得像人,瘦的像骨头精。”摊主道。 听到这里千叶变了脸色,在梁村她见过和摊主描述的一模一样的怪物。 “梁村?那边的商道不是被废了吗?” 千叶转头,说话的是葛少秋。 葛少秋和岳峰两人,原本在前面边聊边走,忽然觉得千叶太过安静。回头一看,发现千叶不见了人影,连忙回头寻找。好在两人没走远,没走两步就在摊子旁看到了和摊主说话的千叶。 “是呀,现在的商队可不从那边走了。”岳峰也惊讶道。 “小人没跟商队,就一个人来葛城做买卖,没什么消息来源。去年来时走的就是那条商道,今年到了葛城才被人告知那条路不能走了。”摊主解释道。 “那你说的怪物是怎么回事?”葛少秋又问道,末了警告一句,“胡编的事不要乱说。” “那怪物是小人亲眼所见,怎么能说小人胡编呢?”摊主道。 “你确定?” “自然确定。” 葛少秋听葛天说,五叔葛方砺正派人调查梁村。 难道五叔调查的是这事?葛少秋心想。还欲在问的详细一点。 “这刀我买了!”千叶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扔给摊主。她实在喜欢这刀,终于下定决心买了下来。 摊主接住银子,掂了掂收进怀里。 动作间,千叶看到,兜帽的缝隙里垂落下几根碧色的头发。 千叶眸光扫过摊主漏出的发丝,当做没看到一样,把葛少秋拉到一旁。 “别问了。”千叶在葛少秋耳边小声道,“我可以作证,她说的却有其事。” “你也遇到了?” 千叶点点头。表示自己有话,但不好在街上说出来。 日头临近中午,三人找了个酒楼叫了菜。 “檀姑娘,你买的那把刀不是工艺品吗?”岳峰望着千叶的刀问道。那刀制作地过于美观,处处透露出华而不实的感觉。 千叶大方的把刀递给岳峰,让他自己看。 岳峰抽出刀刃,立刻感受到了刀锋的杀气逼人。 “确实是把好刀。”他收起刀评价道。如果不是刀的装饰太女性化,他都想把这刀据为己有了。 一旁的葛少秋也为刀的质量惊奇,他一扬眉毛道:“这把刀这么好,她只卖一两银子不是太便宜了?” 俗话说,无商不奸。这刀的好坏便是外行人都看的出来,那人作为商人,没必要开这样的低价。 “我走前看到摊主的头发似乎是绿色的,也许她并非人类而是妖族。”千叶道。 “妖族?那……”岳峰看向葛少秋。 “看我做什么,又不是我盘查的商队,况且那些盘查的侍卫不是很严密。”葛少秋指指千叶道,“那丫头不也是混进的葛城,何况妖族可能还有特殊的能力。” 外面的商人进葛城都要经过盘查,守门的侍卫还算严谨,至少在普通人上很少疏漏,像妖族,或者千叶这样小小年纪就会趴车底的终归少见。 “那,这妖怪混进来难道有什么目的?”岳峰担心道。 “不清楚,妖族不见得和话本里一样爱害人,你看落渊,它不也是妖族?也不像传闻那样嗜杀成性啊。”千叶道。 落渊的身份在葛少秋知道后没多久,就被看到落渊的岳峰识破了。岳峰平日爱看书,特别是各类话本和奇闻撰纪,其中关于落渊这把传奇之刀的记载和猜测不少。 岳峰把落渊的形象和书中一对,越发怀疑落渊的身份,他旁敲侧击的询问葛少秋,终于验证了他的猜测是正确的。 千叶曾一度以为,落渊是妖刀的事情是葛少秋告诉的岳峰,后来才知,是岳峰已有猜测逼问的葛少秋。 “这倒也是。”岳峰道。他在确认落渊是妖刀化形,很崇拜落渊。然而到了后来,他发现落渊除了回说话外,和普通的鸟没有区别,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威风凛凛。 “她对葛城可能没有威胁,低价卖给千叶一把刀也不是不能理解,我在意的是她说的话。”葛少秋道。妖族和人类的磨擦虽有却都不大,妖族的生存需要不与人类冲突,自然没必要和人类发生纷争徒增麻烦。近几百年,四国纷争不断,妖族一直游走在人类之间生存。坦白讲,与死在战场上的人数相比,和妖族冲突而死的人数实在微不足道。 为了减少麻烦,妖族喜爱混在人类之间生存,这样一看那摊主低价卖个千叶一把刀也不是不可能。一,少经人世的小妖可能真的不知道那把刀的价值;二,凡人的刀对妖族来说可能有些鸡肋。 “我正要说这个呢?”千叶道。她拽走还要在问的葛少秋就是为这事。 “你们知道,我来葛城走的就是经过梁村的商道。”千叶道,“她说的那种怪物我在商道上也遇见了!” “就是说,梁村有怪物却有其事咯?”岳峰道。 梁村是个普通的村子,算上刚能下地走的孩子也不过千口。这村子,是为了给官道上来往的商人歇脚,慢慢形成的。大概半年前,不知为何,每天都有过往的商人在这个村子消失。 派了人去查,结果派去的人不是毫无收获,便是下落不明。 因为出事的只有商贾,折了太多人之后,负责调查的人决定放弃追查,废弃这条商道。 头几天相安无事,原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不想几周后,居住村中的居民也开始陆续失踪。 事情闹得很大,又在葛城外,葛方砺下令彻查。 开始有人猜测,失踪的人是被老虎吃了,这个猜测很快就被否定了,且不说那些人消失的毫无痕迹,只说消失的速度也不像猛兽所为。 村中的人陆续失踪,村中的人都搬走了。调查不出结果葛家只得作罢,有人说那村里有吃人的怪物,那个村子成了人们口中的鬼村,旧商道也被传为鬼道。 “那你见到的怪物是什么样的?”葛少秋问道。他依稀记得,葛天曾告诉他五叔在调查梁村,他只当是寻常公务没有过多注意。 千叶咽了口唾沫,大致说了自己的经历,描述了怪人的样子。 “你这说的是真的?”葛少秋听后有些不太相信。 “千真万确!”千叶道。“你让葛天调查我的时候难道没有发现一具烧焦的尸体吗?” “额……”葛少秋回忆了一下葛天的汇报道:“他确实说发现一处烧焦的痕迹,但没有看见尸体。” “什么?!那怪人不会跑了吧?”千叶惊问。那次情况紧急,她把怪人点燃后没就没再管他。落渊的火诀是千叶母亲亲授,又是修了几百年的妖怪,千叶觉得那怪人中了落渊的火诀,应该必死无疑。 “你别慌,也许那怪物是被火烧成灰了呢?”岳峰道。 “怎么可能?火再怎么烧也不能把骨头烧没啊,你烤肉能烤成灰吗?”千叶反驳。 “好了,千叶你先别急。我想起一件事,最近五叔又在调查鬼村的事。” “哦?当初这事查了许久没查出结果不是被压下去了吗?现在又被翻出来调查看来这里面有些意思啊?”岳峰道。 “是啊,所以我想偷偷去梁村看看。”葛少秋道。 “好想法,咱们可以一起去。”岳峰道。听了千叶的描述,岳峰不但没怕,反而更想知道那怪人究竟多怪。 “啊?为什么?我不去!”听到这里千叶有些慌神。那怪人模样可怕,加上当时的情况是死里逃生,让千叶对怪人的恐惧又多了一层。 葛少秋察觉出千叶的恐惧,转移话题道:“先不说这事了,等我弄清楚五叔他为何调查此事,再说去不去。” 吃了饭,出了酒楼,岳峰家中有事先回了。 葛少秋带着千叶去那个做木偶的老店。 千叶在衡量了自己剩下的银子后,一番精挑细选终于选中了一只小木偶。 那小木偶的形象是个拿着银枪的将军,千叶觉得这模样神似葛少秋便买了下来。 “可还有要买的东西了?”葛少秋问千叶。 千叶抱着装木偶的盒子摇头,肩膀上停着玩累飞回来的落渊。买下木偶,她已经没有银子挥霍了。 “那咱们回家?” “好!” 第十六章 梁村鬼村 “情况如何?”葛方砺问道。 “不太妙。”回答的是一个青年人,站在葛方砺的下手,拱手道。他的胳膊收了伤,缠了纱布,仍有血丝渗出来。 “连你都受了伤,看来确实很难对付。”葛方砺道。他站在院子里,外面的天色完全暗了下来。 “难也没办法啊。查下去!便是死!也要查个明白!”葛方砺叹了口气,声音严厉道。夜色湮没他的脸,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是。”青年人诺道。 “呵,报应吗?”葛方砺自语道:“大哥,若你还在,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随后又自嘲的冷笑起来。 院里,一支寒梅在风中摇晃着。 那梅树是葛方戟少时种下的,种下时半死不活,如今却傲立霜雪。只是种树的人不在了。 年前时王宫传来消息,王上病重,着二公子监国。 二公子监国不久便把岳柯支回来,紧接着又传来密令,要葛方砺调查葛城外鬼村一事。 二公子匆忙上任,总要先稳固朝堂。这是劳心劳力的事,那二公子百忙中硬是分出神来要调查梁村之事,不免让葛方砺感到意外。 梁村事发之初,葛方砺将此事密报了王上,从调查的种种迹象来看,他怀疑梁村之事恐与魔族有关。 然而,王上受到消息后,非但对内情不闻不问,反而害怕事情闹大,引起恐慌,勒令葛方砺停止调查,封锁消息。 葛方砺无奈,碍于王令只得草草收场,好在村中居民搬离、商道废弃后,再没人失踪。过了些日子相安无事,这事就被人们淡忘了。 仅看表面,梁村的失踪确实似老虎猛兽所为,时间一旧,连葛方砺自己都怀疑,他是不是多虑了。 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结果王上重病卧床,二公子给了他密令。葛方砺重新彻查此事,竟发现些了诡异的事情——那些失踪的人似乎又回来了! 而那些回来的人都不太对劲。他们行为吊诡,行为状态不像人类。 这下,葛方砺可以断定此事和魔族脱不了干系。 令他头疼的不只是魔族,王城内也有问题。 葛城为池国边城,梁村更在葛城的城门外,与王城相距甚远。那二公子,从未出过王城是如何知道梁村之事有疑的呢?除非王城内有人知道梁村之事,或是本身与梁村之事有关。 葛方砺不知道二公子在王城发现了怎样的蛛丝马迹,让他调查此事。 难道王城内、朝堂上真有魔族渗透?葛方砺想到。在他的兄长奔赴战场前几日曾告诉他小心朝中之人,那是他并未太放在心上,只是想不明白,兄长为何要带走他准备的那壶酒。兄长分明知道那酒中有什么。 向家主禀报完的青年刚离开家主的院子,走了没多远便见葛天迎面走来。 “葛宇,你任务回来了?”葛天道。 “不错。” “手怎么受伤了,我听你手下的兄弟说,你遇到怪物了,那怪物挺凶的?” “还行攻击力不高,只胜在数量多。”葛宇面部表情道。 葛宇和葛天一样,是葛家死士,同时还是葛方砺的贴身护卫,身手不俗。他今日调查梁村南面的树林,被十来个怪人围困,只划伤了一条胳膊,就被他逃出来了。 “这么说,那些个怪人不难对付啊。”葛天道。 “杀不难杀,难的是弄清来由,那些怪人很可能是梁村的村民,也许他们是被清楚真相的人。”葛宇道。 “要这么说确实不容易。” “好了,不说了,葛天。我知道的就这么多,快过年了,就给你拜个早年吧。”葛宇拍片葛天的肩膀道。 他知道,葛天在附近等他,多半是为了小少爷。他的主子葛方砺少时便与葛少秋的父亲葛方戟关系不睦,葛方戟死后,他主子成为家主,却不曾对葛方戟的儿子生出半分不满。甚至精心培养,无论文武皆不落下,有意在葛少秋成年后还位与他。只有一点,葛方砺不让葛少秋在成年前处理葛家事务,但对葛少秋旁敲侧击的打听睁只眼闭只眼。 葛宇调查回来后,接连几日,葛方砺都在为梁村的事焦头烂额。外面都热闹的锣鼓喧天,欢欢喜喜的准备过年,葛府内却清冷的很。 千叶在葛家待到年关,这葛家的家主统共没见上几面,大部分都是在练武场远远的看到一眼,互相知道个样貌罢了。 今日是除夕,按习俗要做大扫除,不过这是下人们的事。 除夕没有早课。昨天下了一夜的雪,早上千叶推开窗子,外面白皑皑,银装素裹的一片。 千叶一早就扑出去,玩雪了,扫雪的侍女时不时凑上来和千叶聊上两句,偷个闲。 葛少秋到底是少爷的身份,尊卑有别,平日甚少和侍女打交道。千叶在葛家混熟了,伴读的身份,按说是要高侍女一等。但千叶不讲究,平日里谈天逗趣,惯会讨人喜欢,很快便和葛少秋的两个侍女们打成一片。 许是多事之秋,这个年关外面闹的欢腾。葛府中,主人无心过节,虽装模作样制备了年货,看起来,总有些词不达意的意思。 这葛家上下,硕大的府邸,正主只有叔侄两人,一个忙于事务,一个心有隔阂,如何热闹的起来呢? 今日一早,千叶便看到葛天来找葛少秋,两人关在书房里不知说些什么。 不会又在说我坏话吧。千叶心想。 葛天对千叶向来颇有成见。 书房中,葛少秋的表情有些严肃,葛天的脸色也不大好看。 “此话当真?”葛少秋问道。 “属下是从葛宇口中得知。”葛天道。 “如此说来鬼村确有怪人,好好的五叔为何重查此事?” “属下听说是王城传来的命令。” 鬼村之事一发生,葛方砺便下令调查。葛少秋虽和葛方砺多有抵牾,但不得不承认,作为葛家的家主,葛城的城主。关系到家国安全,该做的事葛方砺从不含糊,也算对的起葛家的姓。 当时对鬼村的调查,一开始是做的有模有样,大家多做好了把鬼村掘地三尺的准备。只是没多久,搜查的队伍还没找齐,葛方砺随便找了个借口,就草草收场了。 “你说,他当年为何不查此事?”葛少秋问葛天道。 “属下不知,就这次调查,家主也做的颇为隐秘,并未向外声张。”葛天回到。 当年让葛方砺停止调查,是王上下的密令,除了葛方砺外,只有葛宇知道此事,葛方砺勒令他不许乱说。 葛少秋敲了敲桌子道:“葛天先你回去吧。” “是”葛天诺道。 葛少秋独自坐在书房里,指尖一下下的敲在案上,发出“哒哒”的声音。 葛方砺调查做的隐秘是正常的,这事传出去,不知要引起多大的恐慌。他所想的是,这件事是否有必要亲自去看看。怪人的攻击力不高只是小事,重要的是怪人的背后隐藏着什么。 葛少秋虽怀疑父亲死于葛方砺之手,但父亲生前结怨最多的是魔族,如今怪人出现在梁村难保不是魔族有所谋划,或许和他父亲的死也有关系。 葛方砺杀死葛方戟有个疑点,葛方砺对葛方戟不满已久,为何不早点下手,或是迟点下手,偏偏选在一个最容易被人怀疑的时候下手。 也许葛方戟的死亡,除了葛方砺的参与,还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操控着。 空想不是办法。葛少秋起身推开房门,只听“咔吱”一声。门板似乎压到了什么东西。葛少秋拉开门板望去,一排雪人从大到小,整整齐齐的排列在屋檐下,他推开的门正好推倒了最小的一个。千叶蹲在一排雪人前,看着被葛少秋弄坏的雪人,露出惋惜的神情。 葛少秋对千叶招招手,示意千叶进屋。 “好好的,找我来干啥?”千叶呵着气道。她手冻得通红,衣领沾着雪花,随着走路的动作掉到地上,化成一滩水迹。 葛少秋见状,十分顺手的把桌上的手炉推给千叶。“我还是打算亲自去一次梁村。” 千叶抱着手炉,瞪大了眼睛道,“为何?万一遇上怪人很危险啊!” “我明白,所以问问你可知道怪人的弱点,你若是害怕可以不跟去。”葛少秋道。 “你要一个人去调查?”千叶眼睛瞪得更大了,“那怪人可能不止一个,你一个人岂不是更危险?” “我可以叫上岳峰。” 葛少秋的话不禁让千叶气结。她能对付怪人又能从众多杀手手下逃脱,是因为有落渊和巫族术法做底牌。她小小年纪能对付那么多成年人,就是武学与术法结合的结果。在千叶不使用术法的情况下,葛少秋的实力和千叶相仿,而岳峰,千叶承认在一众公子中他的剑法算是不错,可他那是和一群书生比啊。真遇到实战还不知如何。 “叫上岳峰,你是嫌死一个不够,还要找个垫背的吗?”千叶急道。 那怪人诡异的很,千叶不觉得葛少秋亲自调查的想法周全。 “好好的,你为什么非要自己调查?”葛少秋是葛家的少爷,按照千叶的思路,这种事安排给手下做就好了吗? 因为葛方砺,作为葛家的少爷,葛少秋参与葛家的事务。葛家上下的权利掌握在葛方砺手里。葛少秋能稍微调遣一二的只有葛天,葛天是葛方戟留给葛少秋的护卫。 “我能调的动的人只有葛天,他现在被五叔调开了。”葛少秋看着千叶道:“梁村距离葛城并不远,那里生变,葛城必然会受影响。我是葛家的少爷,无论如何,也要做到心里有数。” “可……”千叶还想再劝,话到了口头却说不出来。 梁村的怪人是她亲身经历,当时情况危急不好判断,现在回忆起来,稍加思索也知道和魔族少不了关系。 千叶不知道魔族究竟想做什么,但终归不会是好事。现在相安无事只是表象,哪天事发,第一个落难的便是葛城。 这其中,利害关系千叶不是没想过。 葛少秋的想法是对的,事情既然发生了,起码做到心中有数。不管是对葛方砺亦或是对魔族,都算是有所准备。 千叶看着葛少秋动了动嘴唇,轻声道,“那怪人行为诡异,瞬时速度快,但他的反应迟缓,或许可以利用。” “多谢。”葛少秋知千叶害怕那怪人,没有强求千叶跟去。 设身处地的讲,生死之间有几人做到面不改色?葛少秋自认不行,所以没有嘲笑千叶。 “你就待在家里,这几日过年,前三天是偷溜不了的。去的日子我和岳峰商量。”葛少秋道。 葛方砺把葛家的权利抓的很紧,对葛少秋的看管倒很松散。葛少秋想要找个借口偷溜出去不是太难的事。 余下的就是和岳峰好好商量一下了。 千叶心里有些不安稳,葛少秋和岳峰没见过魔族,所以初生牛犊不怕虎。两个普普通通的人,就这样去调查梁村,是否太冲动了。 第十七章 王城 除夕王宫设宴守岁,为给病重的池王冲喜,王宫内到处张灯结彩、歌舞升平。主殿内,新监国的二公子宴请群臣。宴会热闹,酒过几旬,台下有舞姬、伶人奏乐歌舞助兴。 这一边觥筹交错,那一边池王寝殿却冷冷清清。 台下舞过几轮,二公子喝了些酒、说了些庆祝新年的话,就借口不胜酒力退出宴席,让宾客无须在意尽兴便好。 除夕宴没太多讲究,办来不过为了喜庆。主人一时贪杯早早离席无伤大雅。 池王寝殿内积雪未化,晴雪夜,月色苍白,婆娑树影映在白雪上,好似白宣上勾勒的工笔。池王寝殿名叫映雪阁,名字是池王登基时亲自提的,修缮也是他亲自监督,殿中造景处处与殿名相合。 其中特意设置的影壁,不但晴雪时树影映在雪地和壁上两处,有如画的美景。到了春夏夜晚,花影烂漫映在影壁上,也好似雪地生花,意趣丛生。 映雪阁意境静谧雅致,只可惜如今主人垂危,静谧树影也退了生气,变得萧瑟起来。 “末儿,你来了?”烛火明灭,殿内榻上,风烛残年的老人有气无力道。 病重的老人不喜热闹,嫌人多了心烦,殿内侍奉的只有两个侍女。殿内十分安静,侍奉的婢女不敢大声说话,怕扰了主子,为了及时侍候醒来的王上,她们沉默的跪在榻边,仿佛没有生气的陶俑。 “是的,父王儿臣来看看你。”来的是早早离席的二公子,他大名姜墘善,字谬远,排行老幺。末儿是幼时父王唤他的乳名。 床榻上的老人推推被子,要起身。姜墘善挥退了两名婢女,亲自上前扶老人。 “外面很热闹吧……”老人轻拍床沿,示意姜墘善坐过来,想说些家常话。 四国之内,池国的国土算是辽阔,有葛家。在池国的军事过硬。四国两霸,除了岄国外,池国是另一个。 单看眼前的老人,花白头发,长白胡子,下垂眉毛,目光浑浊。这苍老潦倒的样子怎么都不像霸主,而说起他在位的事迹,也的确当不起霸主的名号。 老人名唤姜笙,从起名起就看出他的父王就对他没有太大期望,只让他当个夜夜笙歌的闲散人。 池国的王位原是传给他的兄长的,然而兄长上位没多久便驾崩了,膝下无子,这才让他这个游手好闲之辈登上了王位。 姜笙从未对王位有过觊觎之心,突然落到头上,让他不知所措。 浑浑噩噩活了三十多年,他从来没有为政事上过心,成天以诗佐酒逍遥快活,哪能想到这王位会落到自己头上。 在位十多年,姜笙每天像个摆设一样,按部就班的上朝下朝,没有任何大动作,只想着无过便是大功了。 “确实热闹,池国如今国力兴盛,他国不会轻易来犯。”姜墘善答道。 “好……”姜笙似是满意的点点头,他自知没有治理国家的能力,可也不能让祖宗百年来的功业在自己手上。 然而,这次年关池国上下都办的热闹,说是为了给池王冲喜,实为担心池国多事之秋,被他国乘虚而入。闹个热闹的春节只是为了迷惑视线。 沉默了一会,姜笙又想起一件事,问道:“末儿,你去查了葛城外的事?”他靠在床上,语气如同普通人家的父亲问儿子家事般。 “是的,葛方砺给儿臣传来了消息,儿臣认为此事不简单,恐还有后文。”姜墘善回道。他原以为父王会问他私自软禁太子的事,没想到却是先问这个。 姜笙目光浑浊,听了姜墘善的话,他望着墙角发了会呆,道:“末儿你目光敏锐,人有冲劲,或许比我,比文儿更适合做王上。难怪当初王兄更喜欢你。” “父王过誉了。”姜墘善沉稳答道。 姜笙沉默半刻道:“我可以拟旨废掉文儿,改立你为太子。” 听得此言,姜墘善立刻惊的跪下,“儿臣惶恐,儿臣围住东宫只是为了调查……” “我明白……”当初是姜笙叫停葛方砺的调查的,他猜的到再往下查一定会查出不得了的东西,那不是他能承受的。 姜墘善止住姜墘善的话,示意他靠近点,悄声道:“你王伯伯走后,这王位我做了十多年是力不从心啊……我了解文儿的性格,他直率的很,不坏却不适合做储君。末儿啊,你适合!可这王位,我不想让你做!” 姜笙沉默了一会道,“这王位啊,太危险了。你坐在高位上看着下面,一个个知人知面的,可你不知道他们心里想什么呐。你甚至不知道他们是人是鬼,或许嘴上奉承的好听,背地里吮你的血,吃你的肉,你都不知道……” “你这么好好的一个人,聪明伶俐,样貌又标志……幺儿,我希望你像我当初那样,潇潇洒洒的,离这些腌臜事远点。” “您说王位危险,可父王,手心手背不都是肉吗?您不忍心我去当,便忍心把王兄往火坑推?” “……文儿啊,他和你不一样。他比你傻,身居王位,那些个家伙乐的这样家伙继位,他们不会对付文儿,却会对付你。”姜笙轻道。 “父王。”姜墘善的声音颤抖,“为君者,该治世为民,您这样做是治世,还是为民?” “治世?为民?我是为了你们!”姜笙看着姜墘善,古怪的笑起来,“末儿,你太天真了。坐上王位连自己都救不了,还想着去救济世人?你王伯伯不明不白的驾崩就是血淋淋的例子!” “末儿,你有志气没什么不好,若是你做了储君真能换得天下海清河晏,便是死了亦是死的其所,我能为你骄傲。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做了这个位置也许一生呕心沥血,却死的不明不白,甚至被抹上千古骂名。文儿我知道的,他和我一样,本不该有做王上的命,庸庸碌碌的死了我能接受。可你不一样,你聪慧,明德,是有大善的孩子,若是落得这样的下场,我不忍心呐。” “所以,父王,你把王位传给一个无力治国的人,只是为了一己私心,便要弃家国百姓与不顾吗?”姜墘善捏紧的拳头都在颤抖。 姜笙看着姜墘善的目光,明白他是劝不回头了。低声道:“末儿,若你真想在那个位置一展抱负,我会拟旨。你只答应我一件事,莫要加害文儿。” “这时间不早了,我累了,你先走吧。”姜笙道。 姜墘善要扶姜笙躺下,却被挥挥手道:“算了,让我这么坐一会儿,让那两个丫头进来吧。” 姜笙懦弱性格,幸好好在池国文有岳家、武有葛家,多年来也算撑起了池国的门面。 上位十多载,台下文武百官心思各异,姜笙看在眼里却管不了,他隐隐查觉到,在这权利的争斗里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推波助澜。 他调查过,可那股看不见的力量像水一般,流经眼前,划过指缝,永远都抓不住。 这股势力牵扯甚广又形如鬼魅,就连王兄的驾崩也与他们有些关系。他不敢深究,每日坐在王位上当一个安静的棋子,只怕有一日落得和王兄一样的下场。 可是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啊。姜笙想着。他也想看到姜墘善能如他王兄一样,励精图治给池国一副盛世景象。但如今内忧外患,这个沉疾已久的国家真的有救吗? 他发了良久的呆,终于唤来侍女:“拿笔来,寡人要……拟旨。” 月色舒朗,梅枝残雪细白,两者相得益彰,别有一番神韵。 万物皆枯,只有梅花飘香。白雪寂寞,谁不愿在院子里栽一株寒梅?且不说附庸风雅,单只凛冽风中得一段梅香便觉得此生无憾尔。 二公子立在窗边,窗外是白梅寒月,手边的书桌放着葛方砺送来的密奏——葛城外的形势并不乐观。 朝中那股暗中的力量,姜墘善也有所察觉,他同父王一样暗中调查了许多年仍是一无所获。 当年那人说:“朝廷病了,可惜无人察觉。”他当时是不信的,到如今却不能不信。 那人是葛少秋的母亲,姜墘善见她时还不到十岁,比葛少秋还小些。 那可真是个奇女子,当年秋猎,他去猎场,入眼就是她纵马射鹿的英姿。 后来先帝驾崩,单云嫁了葛方戟回到葛城。单云离开王城时,宫门边姜墘善最后一次遇到她。那年姜墘善十二岁,单云遣开身边的人,悄悄告诉他——先帝驾崩另有隐情,朝廷有人心怀不轨,担心有人会加害与他,让他收敛锋芒。 眨眼,云姨去世十年,他也有二十有二了。他得谢谢云姨当年的话,这些年他若不是装作平庸无能,不定早就同当年的先帝一样了。 从姜墘善的父亲开始,池国的就隐隐有架空之势。 手下臣子的心怀鬼胎,眼下要紧的是巩固王权。 朝廷上渗透最广的就是葛岳两大世家,朝廷中文武两派是葛岳两家附庸的,占了六成之多,剩下的即便不出自两家,多少也沾了恩惠。 要瓦解当下的局面当务之急,是要把这些旧人换掉。 第十八章 商议 这个除夕夜,太子姜墘文过得也不舒心。 为什么监国的会是姜墘善?姜墘文想不通。父王病倒的那天他本要赶往王宫探望,前脚刚踏出殿外便被姜墘善的人拦住,接着宫中就传来由二公子监国的消息。 今日除夕,东宫外,姜墘善派来的人还在把守着。 这是软禁! 姜墘善少时聪慧,又是幼子,父亲向来偏爱与他。姜墘文原是不想同他争的,谁知,姜墘善十二岁过后,兴趣大改,不再喜欢读书习武。十年来姜墘善不显山不露水,姜墘文还以为姜墘善对王位没有心思,他被众臣推荐为太子,父王的目光终于从他的身上落到自己身上了。 “太子殿下,袁将军到。”门外侍从忽然喊到。 “袁将军?”如今姜墘文身陷囹圄,正不知如何是好。听得门外侍从的声音,连忙开门迎接。 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立在门外。 “外面风大,袁将军快请进。”姜墘文请到。 袁丛是朝中老将,家世比不上葛岳两家,年纪资历很老,从先帝父亲上位熬到今天,在朝中有不小的威慑力,指点过姜墘文兵法,算是姜墘文的老师。 葛家的前家主,少年成名骄狂如此也要给他两分面子,更别说如今势微的王家了。 “袁将军您是怎么进来的?”姜墘文引老者到屋内坐下,亲自为其倒茶。 “过年了,老夫府上新酿了美酒,给殿下送些过来。”老者一笑,将手上的酒坛摆上桌面,“不过是送些东西来,外面那些小子有什么好拦着老夫的。” 王城近卫多是袁丛手下的人,多半听过袁丛的名字,对他有敬畏之心。 “袁将军,你看如今……”姜墘文遣走附近的下人,想讨论眼下的对策。 “就知道你小子坐不住。罢了,年轻人,心思浮躁也算正常。”袁丛止住姜墘文的话,“二公子监国,然这么多年来他没有积累,朝中哪有拥戴他的臣子?他此举如此急躁,是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殿下虽被软禁,朝中还有岳氏拥护,等过了年开了朝。岳氏施压,二公子又找不出软禁的理由,必然会放了你。那时殿下想反击不是轻而易举?” 这次软禁突然,姜墘善突然派兵围了东宫,却不说原因为何。 姜墘善有父王送给他的三千士兵,可以全权差遣。姜墘文虽是东宫太子手上没有兵权,面对姜墘善的做法只能忍气吞声。 “可恶,父王事事都偏向与他!”姜墘文愤然道。 “呵,殿下何须嫉妒,等殿下登了王位,大权在握。何必嫉妒二公子手上区区三千人。”袁丛轻笑道。“另外,老夫此番前来,还有另一件事要说与殿下……” 袁丛让姜墘文附耳过来,在他耳旁低声说了几句。 “哦?”姜墘文表现出颇有兴趣的样子。 “先斩后奏,还望殿下莫要怪罪。”袁丛道。 “哈哈,怎么会怪罪,将军此行,一举逼退池国东面的部落,解了外忧,实乃大功一件。”姜墘文道。 袁丛一笑道:“此法还在商榷,事成之前还请殿下莫要声张。” “为何?此事并非坏事。”姜墘文疑惑道。 “臣担心,不够稳妥,万一不成岂非空欢喜一场?”袁丛说的谦虚,语气却是胸有成竹。 “好!那我便等事成,再向将军庆祝了。”姜墘文道。 大年初二。 葛方砺忙于事务,葛少秋的居所离葛方砺住的地方又远。叔侄二人关系本就不好,到了过年,二人只在除夕的团圆饭上打个照面。 池国边境流民隐患还未能解决,葛城又出了鬼村的事,葛方砺身在其位不敢懈怠,大过年仍在为工作操心。 葛家不比岳家,亲戚少的可怜。带点远房关系的,要么镇守边境;要么是嫁出去的女眷,葛城内较为亲近的只有岳家。葛家的春节一直很冷清。葛少秋的父亲在世时,逢年过节同样甚少串门,多年来葛少秋也习惯了。 葛方戟在时,葛岳两家交好。每逢过年,葛少秋的红包少不了岳柯的一份,葛方戟也会多准备一份红包,等岳峰上门拜年。 如今葛方戟过世,葛少秋和岳峰的红包,便由葛方砺来给了。而葛岳两家的关系,也变得越来越不是味儿来。 葛少秋坐在前厅,他看看窗外的天色,估计时间差不多,岳峰也该到了。 虽然葛岳两家的关系,不像曾经那么好了,但对葛少秋和岳峰却没什么影响。 岳家家世大、牵扯多,大年初一要走的亲戚比较亲近,岳峰是嫡子,脱不开身。到了大年初二,该走的亲戚走完了,来的岳家的多是些有求于岳家的人,岳峰便会跑来葛家躲清净。 葛少秋早已习以为常,千叶却十分惊讶与清早上能看见岳峰在葛家喝茶。 “这天才刚亮啊。”千叶看看窗外道。要在这个时间赶到葛家,岳峰天不亮就得出门。大冷的天,睡不想多睡会儿,可不行啊!过年这几日,来岳家的客人从早上到中午都络绎不绝,他若晚起一点儿,或许就出不来了。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我就这几日起的最早。葛少秋我跟你说,这几日是真不太平,我听父亲说,前几日……”岳峰想要大倒苦水。 “岳峰,大过年的少发些牢骚吧。”葛少秋打断岳峰。岳峰的话十句有九句和王上有关。 王上病重,民间没什么影响,朝中臣子却愁白了头发,特别是岳家主岳柯,他可是当朝的宰相! “上次说的梁村一事,确实出了变数。”葛少秋开门见山表示要去梁村一探究竟。 岳峰痛快的答应了同去的请求。 他很爱管这类闲事。 岳家书香门第,岳峰是个另类。出身在文官世家,他偏揣了当游侠心思,立志要锄强扶弱、仗剑天涯。可惜作为嫡子,他注定要继承岳家的家业,仗剑天涯的梦是没的做了。 但人嘛,即便心知不可能,还是会抱有一丝期望。就比如说,岳峰明知道做不了游侠,还非要在葛家学武。在他看来哪怕游侠做不成,当个威风凛凛的将军也很不错。或者以后继承的父亲的相位,闲暇之余能挽个剑花,教训个流氓也算勉强圆了自己的梦想。 梁村之事刚有风声时,他就想去看看了。可是,葛家对派去调查的人管理很严,他没机会混进调查的队伍。 “是跟葛天大哥调查吗?”岳峰问。 葛家作为葛城的城主,可以在葛城内募兵。和许多世家一样,葛家会寻找孤儿,或是在人牙子那购买奴役训练成死士,葛天就是这样的死士。他是孤儿,在葛家长大从小接受训练,在一起训练的人中,能力算是不错。平日没有任务,便担任葛家训练士兵的教官,手下带领有一百多人。 上次调查鬼村一事,便是由他领队。 死士听命与家主,现在葛家的死士都听命与葛方砺。但葛天受过葛少秋的父亲恩惠,答应葛方戟保护葛少秋。如有必要,比如葛方砺要对葛少秋不利,优先听葛少秋的命令办事。葛少秋招募伴读的事,便是他去做的。 “不,我打算自己调查这件事。”葛少秋答道。 “就今天?”岳峰确认到。 “额,我觉得这件事需要好好计划一下。”千叶突然插进来道。她是这里唯一遇到过怪人的,先不说这件是背后多半和魔族有牵扯,单说那个怪人。在千叶的感觉里,那怪人虽然不强,但行动诡谲,身体机能方面超出她对一个正常生物的理解。 那样一个皮包骨头的人,不该爆发出那么大的力量,能把几斤重的斧头举过头顶,朝她跑过来的。 “只是在外围应该没什么事。”葛少秋道。 千叶说了很多理由阻止两人去调查,结果两人都没听进去,末了还被岳峰说了胆小。千叶又气又急,又毫无办法,一跺脚摔门走了,留下岳峰和葛少秋两人面面相觑。 “她不去吗?”岳峰本以为千叶也去。 “她害怕,不愿去。”葛少秋道。 “原来如此。”岳峰表示理解。 时间倏忽到了中午。要出门一时半会找不到理由,葛少秋和岳峰决定,过了午饭以骑马为借口去府。 千叶摔门回房,午膳也没下楼吃,葛少秋只好让侍女送到房里的。 “其实他要去调查这件事,没什么不对。”落渊站在窗框上对千叶道。梁村之事关系到,葛城安危。葛少秋是葛家少爷,起码有些事得心中有数。 千叶垂着头坐在床边一声不吭。 “你真的不去吗?仅凭他们两个太危险了。”落渊继续劝道。 “那我去就不危险了?” “我也不是那个意思。那怪人攻击力不高,你去了,多一个人也多分保障啊。” “那怪人攻击是不高,可怪人是谁弄出来的?是魔族啊,万一遇上了真正的魔族怎么办?” “哪有那么多魔族给你遇见,你遇到过的魔族不就一个吗?他还是魔族之主,一天天的哪有那么闲到处蹿。”落渊道,“而且他看起来也懒得杀你,不然你哪有机会逃来葛城?” “……”千叶垂着头想了会依旧道,“不去!这是要命的事,我不去!”自从逃过部落杀手的追杀后,千叶就格外惜命。她原以为自己不会如此胆小,直到杀了第一个人明白生命脆弱后,便贪生怕死起来。 活着在烂,也比死了好。 落渊看着固执的千叶叹了口气,它看了眼窗外,葛少秋和岳峰已经出了门。“你真的不去吗?那两个小子出门了。” “是么……”千叶的目光落在自己的鞋面上。她交握着手,无意识的捏着掌心。 “千叶,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不去那两个小子这次就回不来了。”落渊看出千叶嘴上说着不去,心里却在挣扎。 虽说葛少秋的实力和千叶不相上下,实战经验却少的多,何况他没有巫族的术法相助。梁村的怪人不是每次都会出现,但万一遇上凭葛少秋和岳峰两人必是凶多吉少。 落渊觉得千叶大概明白这点,她只是心中害怕,未必是害怕怪人,而是害怕怪人背后隐藏的魔族。那日,千悠一夜屠村带给千叶的振动太大了。 是选择良心去帮那两个小子,还是因为害怕选择逃避。想想魔族和千叶的实力差距,落渊无法站在道德的角度指责千叶的懦弱,却还是希望千叶选择前者。 终于,千叶没有让落渊失望,她紧捏了一下拳头,倏地站起“哗啦”一声拉开抽屉,露出躺在里面的银鞘弯刀,她一把拿起弯刀急匆匆的推开房门,自己壮胆一样高声道。“死就死吧!要死一起死,我不能看那两个傻子送死!” 落渊见状赶忙跟上千叶,“不怕了?” 千叶没做声。她回想了最开始逃来葛家的目的。 原是为了巫族的线索,后发现除了塔以外,关于巫族的事情,池国隐藏的很好。 从已得的线索看,巫族出山除了内部原因,主要是为了对付魔族。然而,如今魔族还在巫族却没了声息。她怀疑,巫族覆灭之事也有魔族参与其中。梁村怪人与魔族有关,她应该去调查的。 而且,她身为葛少秋的伴读,为忠为义都该同去。葛少秋和岳峰,一个是葛家公子,一个是岳家公子。这两人,万一出了三长两短,她在葛家决计待不下去。 但她就是害怕。 千叶第一次见到千悠的时候,檀伯惨死在他手中;第二次见到千悠,亲眼看见一个村子被屠戮殆尽,那是悬殊的力量对比。是真正的打心里的恐惧。 千叶心中斗争了许久,终于心一横,下了决心。虽然,葛少秋那家伙教她枪法时凶的很,但她还是不能看他去送死。 千叶做出的选择让落渊感到欣慰。 它活了几百年了,对当年知道的事情比千叶更多。巫族灭族十多年了无音讯,恐怕已是复族无望,这是最坏的局面。千叶没有依靠,从今往后无论何种局面,她只能独自面对。 当初千叶的母亲为了骗过魔族,让千叶活下来,何止是机关算尽。到如今,那个女人设置的种种保护皆被消耗殆尽。 它能预见未来的残酷,现在千叶还在懵懂,可危机从来不会等人成长。 第十九章 遭逢 葛少秋和岳峰是骑马出门速度快,千叶这头刚上路,岳峰和葛少秋已出了内城。千叶不会骑马,心知这样追不上两人,便让落渊先去拦住葛少秋和岳峰两人。 落渊不负所望,在出城前,拦下了葛少秋和岳峰两人。 “嗯?是落渊?”葛少秋似有所感,他执着缰绳回头一看,远远的看见落渊的身影。 落渊的身影太突兀了,麻雀的身形,却飞的很快。加上特别的羽毛颜色,如同一支玄黑色的小箭带着火星子向他们射来。 “它怎么来了?”岳峰顺着葛少秋的目光看过去,果然看到一个小点,从远处一点点变大。 “不知道,可能千叶让它来带口信吧。”葛少秋答道,他勒住缰绳停在原地。 千叶平日里就经常差落渊跑腿,有时带口信给他让他带些零嘴回来;有时把得到的有意思的东西、吃到的好吃的带给云姨。那日为了不暴露母亲的事他骗千叶,落渊的事是自己查到的。后来千叶和云姨聊多了,知道了落渊的身份是云姨告诉的葛少秋。 说起来,葛少秋发觉自己的母亲真的很喜欢千叶,他和千叶在一起明显感觉到,云姨更偏心与千叶。每次千叶一抱怨,母亲就会对他说下次教千叶枪法的时候不要太凶。 我到底哪里凶了?每次教千叶枪法的时候,和我顶嘴的不是她自己吗?葛少秋心道。 “你们先别走!”葛少秋心思打岔的间隙,落渊飞到了近前,落在葛少秋抬起的胳膊上。 “怎么了?”葛少秋问,“是不是千叶要来?”不知为何,他冥冥中有种感觉,以千叶定不会放他一人涉险。 “千叶让你们等等她。”落渊道。 “她不是害怕吗?怎么又要来了?”岳峰凑过来问道。 “小姑娘心善,怕你们有危险吧。”落渊扑扇了一下翅膀,回头梳理着,飞太快竖起的羽毛。 千叶不会骑马,葛少秋估计她这会儿内城都没出。 “就这么等要等到什么时候,我去接她吧。”葛少秋说着,牵着缰绳调转马头。 “行,我带路。”落渊说道。 “那我在这等你,你快去快回我就不去了。”岳峰在一旁道。 连着葛城内外城门的是一条直道,葛少秋策马,有落渊带路,不怎么费力就找到了千叶。 “你不是不想来吗?怎么又跑来了?”葛少秋把千叶拉上马问道。 “两村的事诡异的很,单凭你和岳峰两人我不放心。”千叶道。 “哦?那你觉得加上你就稳妥了?”葛少秋笑着打趣。 “我还带着落渊呢,肯定比单凭你们两人稳妥些。”千叶正色道。要在寻常时候,葛少秋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千叶定要怼上两句的,这次她有些紧张没在意葛少秋的语气。 葛家的战马品质上乘,脚程快。没一会儿,葛少秋就带着千叶赶到了岳峰等他们的地方。远远的,他们没有看见岳峰的身影,只看到平坦的黄土地上,留有一串蹄印。 “岳峰呢?”千叶从葛少秋身后探出脑袋问道。 葛少秋皱起眉头,观察了一下地面上蹄印的方向道:“他好像先去鬼村了。” “什么?你不是说他会等咱们吗?”岳峰表面上跳脱又很自来熟,内里却做事稳妥,千叶认识岳峰这段时间来,常见他开玩笑,从未见他食过言。 葛少秋也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他比千叶更了解岳峰。岳家不比葛家,岳家牵扯复杂,常年生活在那样的环境下,岳峰向来心思缜密,做事滴水不漏。这样一声不吭离开,不是他的作风。 一定发生了什么事,让他不得不离开。葛少秋眉头紧锁。 “先顺着蹄印过去看看。”千叶道。地上的蹄印排列整齐,看起来不像是遭遇危险的样子。 “好!”葛少秋控马顺着蹄印追出城去。 千叶放了落渊先顺着蹄印过去查看。蹄印直奔鬼村的方向,葛少秋带千叶追到鬼村外,岳峰的马安安稳稳的拴在村口。 鬼村中房屋参差不齐,都是土培房,家境好一点的会在房顶铺瓦,砌起围墙围出院子。差一点在梁上铺着茅草。茅草做的屋顶没那么耐用,几个月来不住人有的屋顶已经塌了一个窟窿,露出了房梁。 商道宽阔穿村而过,除此之外,村间小巷交错相同,大的地方能过两人,窄处只能由一人穿过。 “看起来,他没什么危险。”葛少秋见岳峰的马拴的很周正,判断道。翻身下马,把千叶扶了下来。 马对千叶来说高了些,她蹬了半天才够到马镫,被葛少秋护着跳了下来。 “他是自己离开的。”千叶道。 “能感应道落渊在哪吗?”葛少秋栓好马,回头问千叶。 “我和落渊的契约只能大概感受范围,没那么精确,不过落渊一直在附近徘徊,估计已经找到他了。”千叶道。如果落渊找到了岳峰,有落渊在,她不怎么担心岳峰的安全。好歹是一只修炼几百年的妖,以它的能力大多数的危险都能应付。 为了找岳峰,落渊顺着地上的蹄印,往高处飞。 梁村的屋子多是茅草所搭,围墙低矮,没有屋檐交错,很容易便能看清连接的巷陌。 落渊一眼便看到了那个蹲在矮墙边的身影。 “你在干嘛?”落渊轻轻落到岳峰的肩头问道,它怕跟丢了人,想着有契约在千叶她们迟早会找来,自己还是跟着岳峰更保险一点。 “谁?”岳峰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略一反应才想起是落渊的声音。“我看见一个奇怪的身影跑来这边了,它好像拐了一个孩子,就躲在那个屋子里。”他道。 岳峰蹲着的矮墙是土坯院墙,里面有一间普通的瓦房,残破的木门虚掩着,房子破败。 岳峰原本骑在马上,在外城等葛少秋和千叶两人汇合。一偏头冷不丁看见一个身影抱着个襁褓向梁村跑去,那个身影速度很快,掩在几个农舍间几乎一闪而过,岳峰看不清脸,只能分辨身形是人的样子。 岳峰想等葛少秋带的千叶来了在说,可那东西移动的太快,等葛少秋回来只怕早跑远了。而且它还拐了个孩子,鬼村后面是绵延的群山,那东西若是带着孩子往山里一扎,和丢进水里的石子没什么两样,想寻回来可就难了。 “你确定它带着孩子?”落渊问。 “我没听到小孩子的哭声,不是很确定,可万一呢?”那东西的速度太快了,岳峰也不确定它怀中抱着的究竟是孩子,还是叠的像襁褓的布包。 “葛少秋他们什么时候能找过来。”岳峰问。 “不清楚。” “咱们要不先进去看看?”岳峰问。他跟着那个身影追到矮墙外,见它进了屋里,就没了动静,担心那东西对孩子不利。 关系到一个孩子的性命,落渊认为这事等不得。于是说道:“好,你去开门,我打掩护。” 岳峰有些紧张,他看看那扇虚掩的门,深吸一口气,将右手放在佩剑上,猫着腰轻轻的走过去。他左手按上破败的门板,屋内还是没有动静,静悄悄的。 难道逃走了?岳峰心想,正打算推门。突然一股巨力袭来,房门竟被从里向外推倒了。他避闪不及被压在了门下,一个披头散发、瘦骨嶙峋的怪人压在门上,特征和千叶说的怪人一模一样。 岳峰看着那张瘦到完全脱相的脸骤然凑到面前,一口东倒西歪的黄牙离他越来越近,立时感到汗毛倒竖,奋力挣扎要推开身上的门板。 岳峰终究是文人之子,应对这样的突发情况,哪比的上千叶冷静。千叶可是从小就随着师父上山打猎的,耳濡目染很擅长应对突发状况。 岳峰毫无章法的挣扎,非但没脱身,还很快用尽了力气。那压着门板的怪人,就着有利的形势,慢慢的把满口烂牙凑近了岳峰的咽喉,看起来想要咬断他的喉咙。 事发突然,落渊只擅长驭火,门板易燃。岳峰没脱身,它不敢用火诀,担心误伤了岳峰。可岳峰手忙脚乱了半天也没有逃出来,眼下的情况容不得它犹豫了。 它瞄准怪人催动火诀,挥出一团火球砸到怪人身上,火球沾身即着,逼得怪人惊叫着从门板上滚落下来。岳峰感到身上一轻,终于一脚踢开点燃的门板逃了出来。 “先别管它,先进屋看看那孩子的情况。”落渊见狼狈脱身的岳峰,想找回些颜面提着剑向那怪人走去,连忙喊道。 它说着,自己也冲进了屋里。 岳峰第一次应对这样的场面,脑子犯浑。听到落渊的喊他,才记起要做的事。 不管怎样先确认那孩子是否安全。岳峰想到。当即折身往屋内跑去。 还没跑出去两步,那被火烧的打滚的怪人,不知那来的力气,硬是挣扎着爬起来挡在了房门前。 怪人的衣服上带着未熄的火苗,空气中是焦糊的味道。怪人受伤不轻,落渊用法术催动的火焰伤害还是很大的。 怪人的上半身衣服被烧烂了,衣服下有的皮肤被火烧掉了,连着没烧着的部分掉下半块来,露出皮下的肌肉。骨瘦如柴,但依稀能看出是个女子。 怪人凄厉的叫着朝岳峰扑来,岳峰举剑去挡。 怪人的力气比岳峰想象中大,就在他感到不敌怪人的时候,身后穿来一声厉呵。 “岳峰让开!” 第二十章 争斗 千叶扣着腰间的弯刀从岳峰身旁擦过,刀刃出鞘,寒芒一闪,势如破竹,惊的怪人立时倒退几步。 千叶提着刀,挡在岳峰身前,目光死盯着怪人。 “现在是什么情况?”千叶刚问出口,便听落渊道。 “屋里确实有个孩子,还活着。” 千叶和葛少秋是在听到怪人的惨叫声后才寻声赶来,千叶先一步赶到屋里帮岳峰解围,葛少秋紧随其后。 被怪人抢来的孩子就放在屋内的桌上,落渊离的最近,但它无法把孩子拎到安全的地方。而千叶和落渊之间,隔着那女怪人,也无法去就孩子。 为什么会有孩子在这里?千叶心下不解,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便见那女怪人突然转身。落渊虽在孩子附近,但火烧无法使怪人完全丧失行动力,它小小的身躯根本无法拦住怪人,只能任由怪人抢过孩子抱在怀里。 怪人的动作惊醒了熟睡的孩子,那孩子突然哇哇大哭起来。 屋里没有后门,哭声里,怪人抱着孩子一步步退到墙角,龇着牙,瞪着突出眼眶的眼球,警惕的看着面前的三人。她手指勾起,死死抓着婴儿的襁褓,关节处被火烧烂,能看得见白骨。空气里尽是焦肉味,配上眼前的景象令人反胃又不安。 千叶和岳峰挡住了房门,那怪人出不去。而千叶三人,怕怪人伤害婴儿也不敢上前,两边互相就这么对峙着,谁都没动。 “在这边,我听到孩子的哭声了。”屋外有说话声传来。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年轻人站在院墙外,循着墙根找院门。 是孩子的家人找来了。 岳峰听到声音,下意识回头去看。 这一扭头给了怪人破绽,她抓住机会,朝岳峰冲过来,手中还抱着孩子。 听到外面的声音,千叶也晃了一下神。但比岳峰好的是,她没有回头去看,经验告诉她这样时候应该盯紧面前的威胁。 “岳峰小心后面!”葛少秋站在岳峰和千叶后面,他清楚的看见了朝岳峰扑来的怪人。 千叶反应迅速,几乎是怪人扑来的一瞬间,立刻挥刀去阻挡怪人。 怪人对千叶第一刀的气势印象深刻,不敢与她硬碰硬,向一旁闪开。 听到葛少秋的提醒,岳峰匆忙转身,回身间仍给了怪人空隙。 葛少秋见状,有意去拦,但怪人行动灵巧又无心恋战,很快就抓住机会,躲开千叶和葛少秋匆忙阻拦,冲出屋子。 糟了,外面还有人。千叶和葛少秋同时想到。 “啊!什么东西!你,你们是谁!?”一个寻常农夫模样的男子,跌跌撞撞跑进院子,一个趔趄摔倒在了地上。 正在这时,屋内的女怪人也带着哇哇大哭的孩子跑出了屋子,千叶和葛少秋紧随其后追出屋外,只有岳峰慢了一步。 他们刚追到院子里便被眼前的景象怔住了。院子里土胚的矮墙上,不知何时搭上了许多枯瘦的手,院门边有怪人露出半张脸来幽幽的看着院内。 一个怪人身手敏捷,大半的身体已经越过墙头,他蹲在墙头上,手中握着把镰刀,细的要断的脖子吊着个皮包骷髅,干瘦的嘴唇,包不住参差的牙齿,它伸着头,凹陷的眼眶里,带着幽幽的绿光,划过屋内的众人。 那男子被怪人吓傻了,坐在地上没有起来。他被背对着屋子还没有注意到身后跑出的女怪人。 任由那吓傻的男子待在院子中央会出事的。岳峰被屋外的景象惊的愣住,千叶和葛少秋已先一步做出反应。 在打架上,千叶是务实派。虽然院外墙头的怪人们正做出跃跃欲试的进攻姿态,她仍先去攻击离男子最近威胁最大的女怪人。 那女怪人在看到男子的一瞬间不知为何愣住了,在受到千叶攻击后才匆匆躲开。 千叶这边刚逼退女怪人,院外便有怪人越过墙头,朝院中众人冲了过来,他们中的大部分人,还带了武器。 葛城外逃亡时,千叶得出一个结论:要想自己安全就得迅速解决危险。所以在院外怪人冲过来时,她身体下意识的动作是先发治人,也挥刀向怪人砍了过去。 葛少秋看到千叶向怪人攻过去,非常默契的闪身到女怪人和男子中间,防止女怪人攻击男子分散千叶的注意力。 他抽出佩剑,发出“噌”的一声,喝到,“岳峰别发呆,去帮千叶!” 岳峰还发着愣,听到这一声才反应过来,提剑去帮千叶,而另一边,千叶已经和三个怪人缠斗了起来。 怪人的战斗力不高,但三个人都有武器,或是斧头或是镰刀之类的,它们联合起来骚扰,还是让千叶头疼。更麻烦的是,在她缠斗的这三个怪人之外,还有怪人在看着没有参与进来,她不得不分出精神注意。 怪人不似普通人,它们对痛觉并不敏感,皮肉伤打在身上基本不会减弱行动。千叶回忆起她当初遇到怪人,之所以能一脚把他踹倒在地缓上好半天,是因为被踢断了肋骨。 “千叶,我来助你!”岳峰赶到千叶身边道。 “攻腿骨,或者砍断手臂才能让它们失去行动力。”千叶对岳峰道。 “可,它们或许原来是村民。” “这种时候你提这个?是他们要咱们的命欸!”千叶用刀劈向一个怪人,但又被狡猾的躲过了。 可恶!千叶心中懊恼。葛少秋和岳峰在附近,她为了隐藏身份不能用巫族术法,要是这里没人,她一手用刀,一手用风决凝刃,早就把这些怪人杀的片甲不留了。 千叶和岳峰在与闯进院子的怪人缠斗,葛少秋在和抱着孩子的女怪人对峙。 得先把孩子抢过来。葛少秋心想。那女怪人抱着孩子,让葛少秋无法攻击。岳峰缺乏实战经验,那一头和怪人的缠斗基本都是千叶挡着,等时间一长,千叶体力不支就危险了。葛少秋要赶快解决眼前的女怪人,赶去帮忙。 那女怪人在被千叶攻击躲到一边后,就双手紧勒着孩子在胸前,既不跑也不进攻。她盯得葛少秋,又看看葛少秋身后的男子,再看看远处与千叶缠斗的怪人们,目光闪烁。 葛少秋提着剑,趁那女怪人望着千叶那边,眼神飘忽之际,突然发难。 等女怪人察觉到危险,葛少秋已到了眼前。 葛少秋用刀去砍女怪人抱孩子的手臂,女怪人受惊,下意识松开胳膊,拎着婴儿的襁褓躲避葛少秋的剑锋。 葛少秋见状眼疾手快,右手一剑砍完,立刻用左手去抢女怪人手上的婴儿,手抓上婴儿襁褓的那一刻,他顺势回身一脚回踢踹向女怪人,借力抢回了婴儿。 “这是你孩子吧。”葛少秋将手上的婴儿递给坐在地上的男子。回身要去给踢到在地的女怪人最后一击。 “这位公子等一下!”那男子愣愣的接过孩子,看了女怪人一眼,一把拽住葛少秋的袖子,“不要杀她,小人认识她,她是我妻子!” “什么?”葛少秋一怔。 与此同时,千叶开始体力不支了。落渊想帮助千叶,又怕控制不好火诀,引燃周围的房子,只好盘旋在附近。一个怪人钻了千叶的空子,闯过千叶和岳峰的防线,挥着镰刀向地上的男子砍来。 葛少秋身后的女怪人见状,不知哪来的力气,竟从地上爬起来,越过葛少秋和男子将那怪人扑倒在地。 被怪人闯过防线,千叶一下子乱了节奏。她记得身后还有个手无寸铁的男子,回头想去追那怪人。把背后一大块空门漏了出来。 “小心!”女怪人擦肩而过的瞬间,葛少秋抬头正好看见,一个怪人从千叶身后偷袭。 岳峰被另外几个怪人引的有些远,他看到了千叶的危险却来不及救场。 情急之下,葛少秋急中生智,将手中剑掷了出去。 因为葛少秋眉形柔和,千叶印象中的葛少秋从来满面温柔。可这一刻,葛少秋却眉毛横立,露出几分锋利神色来。看到剑向自己飞来时候,千叶还以为,葛少秋要杀自己。直到那剑飞过身侧,听到身后一声惨叫,千叶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第二十一章 击退怪人 因女怪人扑倒拿着镰刀的怪人,救了地上的男子。且男子又说认识女怪人。葛少秋暂且认为女怪人不会造成危险。眼下之急是去帮千叶和岳峰。 “为何不杀了他们?”葛少秋凑到千叶身旁,拉开架势,一边警惕着周围的怪人,一边问道。 他掷出的剑虽帮千叶解了围,却被别的怪人捡走了。如今的葛少秋是赤手空拳。 “岳峰说这些人是村里的人。”千叶道。她未下杀手,倒不是她善良担心伤害无辜,而是想起葛少秋来这里是调查线索的,若这些怪人是村民,那便是最好的当事人。 “这要命的关头,孰轻孰重搞不清吗?”葛少秋骂道。这些围拢院子的怪人明显来意不善,他们这一边人少力寡,不杀出去何来活路。 “怪人的数量太多,这样下去对我们不利,得杀两个。”葛少秋说道。 “……”千叶没做声,心中却道,葛天啊葛天,你当初说我杀人冷血,真该看看你家少爷。千叶觉得同葛少秋一比,她还是个善良的人,至少她杀人的时候会自责,葛少秋看起来比她冷血多了。 葛少秋丢了武器,千叶便让落渊化回了原型,为葛少秋所用。 紧要关头,落渊也不扭捏,化成了一柄三尺长的宽刃刀。 刚接过刀,葛少秋便感到手里一沉,默默伸出左手,双手握住刀柄。 怪不得从不见千叶那丫头用化成刀的落渊。葛少秋心想。他力气比千叶大不少,拿着落渊都吃力。 上了。千叶用眼神示意葛少秋,葛少秋点点头。 他们有一种特别的默契,千叶格外擅长指东打西的招数,她明面上挥着短弯刀冲向面前的怪人,实际上吓退怪人后立刻转向去帮助被怪人缠住的岳峰。 之前十几个怪人互相配合着,分开了千叶和岳峰,千叶的功夫比岳峰强一点,对付起几个怪人来不困难,岳峰那一头却有些力不从心了。千叶注意着岳峰的情况,早就想过去帮忙,却苦于被身旁的几个怪人拖住。 被吓退的怪人要去阻拦千叶的去向,可他忘了千叶身后的葛少秋。 千叶转向的瞬间,葛少秋从千叶身后双手挥刀冲向怪人。那怪人正要去阻拦的千叶,侧过了身子,葛少秋的刀自下而上,正劈在怪人的腰上。落渊不愧是传说中的妖刀,只一刀那怪人便被砍成了两截,在地上抽动了两下不动了。 葛少秋终究是武人世家,即使平日里嘻嘻哈哈的,又长了副温柔相貌,到了真格的时候,也是满面凶色,眼含杀气。 而千叶刚腹诽完葛少秋冷血,自己也毫不逊色,出手干净利落。她奔向岳峰,两个怪人正攻击岳峰,她一刀砍下其中一个怪人的头颅,回身间又削下了另一个怪人的胳膊,动作行云流水。 她目光冷峻,与岳峰平日里见到的千叶判若两人。 一下折损了两民同伴,四周的怪人都被镇住了,马上后退了几步拉开了距离,把三人围拢在了中间。 “这些怪人可能都是梁村人,你就这么杀了?”岳峰喘着气问道。 “这种时候能不能把你的仁义收起来。”葛少秋道。他不是没有善心的人,可善良也要分情况,这些怪人要攻击他们,命和线索当然是命重要,自己的命和别人的命相比,自然是自己的命重要。 “那难道要把他们全杀了?”岳峰不忍心,他来梁村是想调查线索的,他想救人给那些失踪的人一个交代。不想,遇到的第一件事,竟是与原来是村民的人兵戈相向。 怪人剩下十人,他们见葛少秋和千叶难对付,又把目光投向了女怪人和男子。 女怪人扑到了,拿着镰刀的怪人后,男子愣了一下,便从地上翻身起来,去帮女怪人。他硬是夺过了怪人手上的镰刀,疯狂的用镰刀攻击怪人的头颅。怪人的脖子普遍瘦细,男子没两下就把那怪人的脑袋锄了下来。 见怪人彻底死透了,女怪人在从怪人身上下来,她摇摇晃晃的起身抱起被男子放在地上的孩子,把孩子护在胸口。 而男子硬是憋起了满脸的恐惧,提着镰刀,挡在女怪人和孩子前面。 男子背对着女怪人,抖着嗓子道,“秋莲,我就知道你没死,没死就好……这些怪物……弱的很,我一会儿就带你和孩子会家。” 葛少秋观察眼前的情况,说道:“在等一会儿,若是怪人不退,那便一个不留。” 那女怪人和男子的样子看起来确实像是夫妻,女怪人身上或许就有关于梁村之事的线索,她为何抢夺自己的孩子,这些怪人为何围攻院子这些事都可以一会儿再问。 场面陷入了僵局,十个怪人围在院门的位置,千叶一行人以及女怪人和那名男子都在包围的范围内。 千叶从葛少秋的态度看出来,那女怪人是要保护的目标。一有怪人跃跃欲试要对男子和女怪人不利,立刻摆出进攻的架势。 怪人看起来,不似人样,仍有人类的思维。他们和千叶缠斗了很久,对千叶的灵活身法印象深刻,心知没法在千叶阻拦前攻击到目标。所以一旦意图被千叶发现,便收回动作。 僵持的场面有些安静,两局干瘦的尸体横在地上,创口截面没有鲜血流出,孩子从被吵醒后就一直在哭,没人安慰她,哭累了就躺在襁褓里不停抽噎打嗝。一个婴儿并不知道场面的紧张。 “我刚刚好像听见这边有动静。”院外有声音传来。 “我记得刘家小子就是往这边走的。”随着凌乱的脚步声,有人在朝这个院子走了,且不只一人。 听到声音后那农夫打扮的男子面露喜色,“是大伙找来了!”他道。 听到有不少人朝这边赶来,那十个怪人互相看看,为首的一个,用凹陷的眼珠狠狠的瞪了女怪人一眼,然后一步步往后退去。 葛少秋本就不想恋战,见怪人退了并不追击。只是目送着怪人一步步退出院子。 第二十二章 分析 怪人们退走后,一拨村民涌入了院子。他们没有遇上撤走的怪人,对地上的两具尸体啧啧称奇。一看到有人来,女怪人拼命往男子身后躲,生怕被人看到自己的样子。 男子见状,便把衣服脱下来,披到女怪人身上,自己光着个膀子。对村民说,孩子找到了还找到了自己失踪的妻子。 男子原本住在梁村,梁村出事后才搬到的葛城外城,这些来帮他找孩子的村民是他现在的邻居。 是夜,葛少秋书房内一灯如豆。 “你打算怎么办?”千叶揣着手炉,趴在案边问葛少秋。桌案上一灯如豆,融融火光映着雕花的窗棂。 桌案上放着一张简化的葛城地图,凭葛城的防御,以怪人的攻击力是攻不进来的。 葛少秋支着一只胳膊,眉头紧锁。 离开鬼村,将那男子和女怪人送回村子,已天色将晚。岳峰便先离开了。 男子家中只有个瘸腿驼背的老婆婆,见男子回来拄着拐杖到门口来迎。看到男子领回来的妻子的样子,吓的把拐杖丢了出去,幸好千叶眼疾手快扶住了老人。 徒留女怪人抱着孩子,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 女怪人名叫秋莲,是男子的妻子,男子家本是鬼村的住民,鬼村出事后没多久,他的妻子在去洗衣服的路上失踪了,留下还未断奶的孩子。家中苦寻未果,人口失踪又愈演愈烈,无奈只能举家离开。 葛少秋原想从秋莲口中打听些事情,却发现秋莲被割了舌头。 既不能说话,又不会写字。秋莲只能靠比划手势和在地上画简单的图像,把知道的事情告诉葛少秋和千叶。 她告诉葛少秋和千叶,那天她去河边洗衣服,突然断了片,清醒过来时,不知被谁关到了山洞中,且舌头也不在了,但她感觉不到疼痛。 她在山洞中的日子,没人给她送过水或是食物,可她不吃不喝却不觉得干渴,饥饿。就这么被关了几日,一天在她睡着的时候,不知是谁打开了洞口的门。她才从山洞里走出来,那是的她已经变成了这么一副样子。 除了山洞后,她以这副样子回村,便在林子里游荡,陆陆续续碰到了一些和她一样的怪人。 他们和她一样不敢回去,平日就藏在山上。这几日葛家在调查怪人的事,派人上山搜寻,他们怕被发现杀掉,一直在有意识的躲避。 葛家派来的人她碰到过几次,有一次无意中听到他们的谈话,说她的婆婆要把女儿送人。她婆婆想要孙子,她怕孩子得不好,这才跑回来想抱走孩子。 葛少秋问那女怪人——为何那些怪人会围攻院子。 女怪人猜测,可能是因为担心她跑下来暴露行踪,想要除掉她。 听了女怪人的猜测葛少秋没做声,这想法乍听起来合理,仔细想来有些太过了,逻辑上也有漏洞。 “那你能大概估计一下,你遇到的怪人有多少吗?”葛少秋问女怪人道。 女怪人想了一下,在地上画一道道的竖杠,一个代表一个人。葛少秋数了一下,比梁村失踪的人数要少。 书房内,灯火微微摇晃着。“我记得塔里有很多奇闻撰纪,也许可以在里面找到些线索。”千叶望着葛少秋书架上的书说道。 从葛少秋询问女怪人能看出,这些怪人虽然模样大变,但思维上仍然是人类。千叶判断他们可能是被用某种秘术变成这副模样的,那么既然是被变成了这副模样是否意味着,可能有方法能将他们变回去。 “我问了葛天,要送掉孩子的消息是故意散播出去的。”葛少秋道。在女怪人说听到闲聊的时候,葛少秋就觉得不对劲。 女怪人的家境不好,家中的劳动力只有她的丈夫,如果老人真想送走孩子不必挨到过年,早点送走了日子也好过些。 而且,穷苦人家把养不起的孩子送人不稀奇。葛家派去调查的人,好好的干嘛聊这事呢?还好巧不巧的被当事人听到。 葛少秋回来后问了葛天这事,起因和他猜的八九不离十。 原来怪人的事是严涛和葛宇一起调查的,葛宇主张进山搜寻,结果遭遇怪人不但打草惊蛇还受了伤。严涛吸取教训选了另一个方法,他按照记录中失踪的人口,挑选了其中家境不太好的,捏造其家中发生动荡。让手下在搜寻的时候,假装摸鱼聊天把这些谣言散布出去。 秋莲便是其中之一。 秋莲家田少,丈夫的哥哥又生重病没娶妻就走了。家中贫寒,又没有能出力的,秋莲的婆婆一直想要个男孩,怕多生了养不活,秋莲在时便让秋莲把女儿送人,再生一个男孩儿。 可秋莲舍不得女儿,她的丈夫心疼媳妇又劝着母亲,这事便没成。 严涛用的是激将法,为的是让那些怪人回来。严涛本该派了人盯着秋莲家的,不知为何没能逮住来抱孩子的秋莲。 对于秋莲的说辞,葛少秋有一点不能理解。那么多人变成怪人,可既然没死为何一个要回来的都没有。他理解秋莲因为害怕不敢回来,可不至于每个人都害怕的不敢回来吧。 “对了,葛少秋。”葛少秋在想着秋莲叙述中的疑点,忽然听到千叶出声道:“你记不记的,我和你说过的在鬼村遇到的怪人是会淌血的,而且他并不是不需要吃东西,他……吃人。” 上一个疑点还没想清楚,千叶的话有带给了葛少秋新的疑点。 “你确定你遇到的那个会淌血?”葛少秋确认道,眉头皱的更深了。他十分肯定,在怪认被他拦腰砍断的时候,滴血未淌。 千叶认真的点头,她对比两次遇到的怪人,区别不只在于淌不淌血。身体的灵活上也有差别,这次遇到的怪人比她遇到的更灵活,骨骼比她遇到的更脆,对疼痛的敏感更低。 “那你觉的有没有可能……你遇到的那个可能刚变成怪人没多久?”葛少秋想了想道。 “有可能。”千叶道。这正是她在怀疑的。 且在千叶口中,她遇到的怪人正在吃人。她在房间的厨房看到了血迹,亲眼看见怪人烹制人骨。那段时间梁村无人居住,葛城内外也无人失踪,如果千叶遇到的怪人是刚刚遇难。那么,他是从哪来,而他吃的人又是谁呢? 葛少秋昏暗灯光里,葛少秋看着坐在对面的千叶,莫名打了一个激灵。 “鬼村的事推后再说,那些怪人的攻击力还不足以对城里造成威胁,而且严叔在调查,他这人最是严谨,总会拿出个说法来的。”葛少秋道。他决定暂且不去管怪人事情,这事离奇的很,背后牵扯定不简单,他现在贸然去管太过危险了。 “这样真的好吗?”千叶有些担忧。 “凭咱们的能力能做的,也就这样了。只看能不能旁敲侧击,从严叔身上得到些消息。”葛少秋道。 怪人的事,未深究时千叶便觉得危险。如今往细了想就更觉得毛骨悚然了,也许在葛城外,有一个阴谋正在酝酿着,而他们还一无所知。千叶没有解决的办法,对于葛少秋的话只能点头表示赞同。 ---------------------------------------- 严涛的书房内,各卷兵书再书架上排列整齐,露出的书页缝尽是翻阅的痕迹。 严涛立在书架前,抬手划过一排书列,抽出其中最不起眼的一本。哗啦啦翻开,从里面夹着一只拆开的信封,信封上有数道折痕。葛方戟最后一次出征前,把这封信藏在袖子里,趁着严涛来送他的时候,偷偷把这封信放进了严涛的怀里。 只有严涛知道这封信的存在。严涛垂着眼眸抽出信封里的纸,飞快的扫了一眼,塞了回去。 白色的纸页上,只写着四个字‘朝廷有鬼’。 严涛把信封夹回书中,书页画的是各种武器的式样,他把书放回书架,长叹一声。 葛方戟亡妻后,渐渐变得疑神疑鬼。 作为葛家的家主他忠于朝廷,作为葛方戟他恨透了朝廷,恨他们逼死了单云。 严涛当年拿到这封信,只当是葛方戟在两种情绪拉扯间产生的臆想。 “我们都明白的太晚啊……”严涛冷冷的自嘲道。窗外,夜幕漫漫,浸染屋内微弱的烛光。 王城形势陡变,王上病危,太子被软禁,二殿子监国。 这二殿下幼时因聪慧为人赞颂,年岁稍长后却不爱权谋醉心风雅,是王城中珠玉坊的常客。 严涛以为他是个性格温吞的人,却没想到他处理起事情来雷厉风行,软禁了太子后,便下密令彻查梁村一事。如此果断,想必是知道梁村发生的事的。 严涛对梁村和怪人调查了一阵子,表面上看此事和魔族有关,过程中又似乎关系到葛城外的其他部落,而从二公子的态度来看,这件事似乎与王城中的一些人也有牵扯。 在葛少秋一行人走后,严涛派人回收了怪人的尸体。他对照尸体相貌体型上的特征,发现其中有一个并不是梁村村民。 就是说这群怪人中,有些人是梁村人,有些人不是梁村人。 梁村在往外,多是些独立的部落,这些不属于梁村村民的怪人来自哪里不言而喻。 魔族,部落,王城中暗藏的党争之像。梁村村民的突然失踪,加上怪人的突然出现,这其中牵扯的东西令人玩味。 这件事到底是什么时候暗埋下的呢?严涛想。是从葛方戟战死之后吗?或者……更早? 这天下,四国鼎立,部落棋布。国家部落之间的关系维系着一种微妙的平衡,这种平衡岌岌可危。 以池国来说,北边夏国蠢蠢欲动,西边襄国虎视眈眈,东南两边有两个稍大的部落。虽然未对池国造成严重的影响,但他们骚扰不断,亦不能放松警惕。 葛城是边城,葛方砺身为葛家的家主,既震慑西面的襄国,又要盯着南面的苜族。池国东面由袁将军镇守,现如今年事已高。而前不久镇守北边的将军告老还乡,朝中又遇到王上重病,北边的夏国难免要作妖,眼下朝中经验足够的将军不多。 在葛方戟死后,严涛在朝廷挂了个闲职跑回来教葛少秋武艺了。朝中众人都知道他和葛方戟的关系,又因他与许多前朝旧事牵扯颇深,顺水推舟便让他回了葛家。可这次北边的将军离职,朝中无能用之人,又要把他喊回去。 “……这可不是多事之秋,是山雨欲来啊……”严涛叹道。 怪人之事奇诡,需要有人接着查下去。光靠葛方砺是不行的,严涛并不是很信得过葛方砺。 今日下午,他接到保护秋莲家的人手来报,说看到岳峰在跟着抱走孩子的秋莲。 岳峰和葛少秋关系很好,如果这件事岳峰在查,严涛估计葛少秋也在调查。 他本想让属下跟着秋莲找到怪人的藏身之处,在发现葛少秋在调查后突然改变注意。 他赶到梁村附近时,葛少秋与同行的两人正被怪人围困。他没有急着搭救,就在离三人不远的小山坡上看着,直到那三人脱困。 结果不让他以外,他清楚葛少秋和千叶的能力。怪人的战斗力并不强。没有拖累,正常情况下,他们两人对付十多个怪人绰绰有余。 只是严涛不知道葛少秋依靠得到的线索推测到了哪一步,依他来看,葛少秋这件事做的不够干净,杀死两个怪人后他忘记了处理尸体。 但能力可以培养,回忆葛方戟当年的样子,不得不承认,葛少秋比他的父亲要早熟多了。葛方戟十二三岁时还只知顽皮,远不如他儿子葛少秋这般懂事。严涛思前想后,有意把梁村之事交给葛少秋调查。 第二十三章 岳昭母亲去世 阴暗的房间里,岳昭的母亲倚靠在床头,满脸病容,时不时蹙起眉哑着嗓子咳两声。 进岳家前她只是个身份微贱的歌女,名叫槿辞,因善作词曲得了岳柯青睐,攀上岳家的高枝,做了妾。 岳柯的妻子出身名门,同岳柯门当户对。她有大家闺秀的修养,多年来,从未对她一个小妾翻过白眼。虽得了正妻的宽容,槿辞在岳府依旧不招人待见。 在这个小院子里,一晃十七年。她习惯了墙面透出的湿冷,也习惯了岳府众人的冷漠。 常年湿寒的院子并不适合居住养病,只是一点点小病,总是好了又得,眼见着身体一日日消磨下来,生气一丝丝从身体里流走。 槿辞总会想,或许过几年,便会在这院里悄悄死去。 安排这样的院落,许是那正妻故意。十几年了,槿辞心中有怨怼却无从责怪,到底是她插足别人的感情。那正妻能给她一个栖身之地,算是大度。 “吱呀……”岳昭推开受潮变形的房门,端着药走了进来。她的院子本是配了下人的,主人不受待见,连着下人也不尽心,常常一睡到中午。责怪两句,还要顶嘴,做事也马虎的很。对于母亲的照顾,岳峰总是亲力亲为。 天气寒冷,岳昭担心药凉了失了效果,连着熬药的砂锅一起端了过来。 砂锅上盖着隔温的纱布,经年累月被药气熏蒸,染成了棕色。岳昭把砂锅端到桌上,撇开药渣,把药倒到碗里。清苦味在屋内弥漫开来,这味道飘荡了十几年,沁到了墙壁里。每年到了梅雨天,便会慢慢的从墙壁中透出来,混着霉味萦绕在屋子里。 岳昭把药递到床边,扶起槿辞慢慢把药喂她喝下。 “岳昭,咳咳,你最近怎么不去找,咳咳,郭鸿先生?”槿辞喝了药咳嗽的症状好了些,哑声问道。 岳昭检查补过的窗户是否漏风,听到母亲的话手上动作一顿。 “先生他,正忙着为去王城做准备,实在不便打扰。”岳昭道。 槿辞这才忆起,郭鸿马上要去王城了。 “昭儿你可觉得我拖累了你?”槿辞轻声问道。 “母亲何出此言?哪有母亲亏欠孩子的道理?”岳昭说道,用布头把漏风的窗缝堵上。 “是吗?可咳咳咳咳咳……”槿辞刚说完一个词,又抑制不住的咳嗽起来。 岳峰连忙转身把桌上备好的温水端到床边,喂母亲喝下。“入了春,天气温寒不定,母亲多注意身体才是。” 岳峰扶母亲躺下掩好被子,确认没有漏风的地方。 槿辞知道岳昭聪明,她看过岳昭写的文章,能看出他的抱负。不像她——只会写些吟花叹雪的浅白调子。 这身体好好坏坏,病了去多年,病好了也出不了这四方的院子。在槿辞看来,在她嫁过来那天起,这一生就死在这院子里了。她没有什么好惦念的,只日复一日的混日子而已。但岳昭不行,他一个大好男儿,有才华有抱负,不能同她一起耗在这院子里,外面有大好的世界容他闯荡。 “昭。”槿辞终于下定决心,她撑起手,坐起来一点对岳昭说: “我有一把琵琶放在外面的柜子里,你去帮我取来。” “天冷,母亲还是不要弹琴,会受凉的。”岳昭劝道,要扶母亲重新躺下。 “咳咳,要你去拿!就去拿!怎么这么多话!”女子咳了两声,语气焦急。 岳昭拗不过母亲,给槿辞披上衣裳,说好只弹一曲,弹完便好好休息,才出门去取那琵琶。 随着老旧的木门“吱呀”一声,槿辞靠在床头,听着岳昭的脚步声渐渐远了。 她起身,从床头的抽屉里拿出一枚簪子。 这枚银质簪子是进岳家门的时候,岳柯送给她的。簪头是精心打造的轻薄花瓣,花瓣上刻着细密的纹路,中间是玉石做的花心。 “原来我这一生,注定要折在这支簪子上。”女子抚摸着簪头的银花自语。她微蹙着眉,心中几度徘徊。直到门外脚步渐近,再做不出决定就来不及了。 她握着簪子心下一横,扎向了胸口。 岳昭是个聪明的孩子,没了顾虑便能远走高飞了。槿辞想着。 外面世界广阔,他该出去看看。不该陪着她这么没用的母亲关在这狭小的院子中。 槿辞望着胸口涌出的鲜红血液忽然忆起往昔。那年春光小楼上,她写了小曲弹着琵琶。正是阳春三月,春风和煦的好时候,楼中莺歌燕舞。而她遇见了岳柯,之后种种,也许一往情深,也许精心算计。可遥想当年,她竟羡慕起那个天真又恣意放肆的自己来。 就快要立春了,之后便是雨水,再往后是惊蛰,天还暖起来。可她再回不去当年,一方院落把她此生春光都挡在了墙外,那些年少回忆远的仿佛上辈子的事情。 抱着琵琶推开门的岳昭,无论如何也不愿想信他看到的。 陈旧的银发簪深深的没入了母亲的胸口,血花一朵朵从伤口涌出,没过紧攥着发簪的手,渗入银花上精心雕刻的暗纹中。 手中的琵琶落到地上,四根琴弦发出“筝……”的一声,应声绷断。绷断的琴声里,岳昭扑到母亲床边。槿辞并未断气,刺入的最后一刻,她还是怕了,簪子偏离了心脏。 岳昭颤抖着手,想去拔插在母亲心口的簪子,但簪子扎的太深,他怕拔出簪子血涌出来便更救不回来了。 “我去找大夫!”岳昭大喊,转身跑出屋子。 伤口太疼了,疼的槿辞紧握着簪子的手都在颤抖,她看着岳昭离开的方向,苍凉的笑了一下,猛然拔出胸口的簪子。噗呲一声,一抹血花喷溅在被面上。 沾满鲜血的手垂到床边,松开,“叮咚”一声,银簪落到地上。血液顺着花瓣上的丝丝脉络慢慢汇聚到花心。银簪安静的躺着,一刻仿若有了生命。 血大片的在被子上漫延。槿辞靠在墙头,目光定在不远处的琵琶上,凝固了一抹惋惜。 年关未过,岳昭根本找不到出诊的大夫,他站在紧闭大门的医馆前,突然想起葛家的千叶曾说自己会些医术,便转身赶往葛家。 临了葛家门口,葛家的门卫不让他进去,他谎称是岳峰让他来。恰巧岳峰正在葛家,门卫又见过岳昭和岳峰一道来过,信以为真,放了岳昭进来。 葛少秋的院子里,千叶正和岳峰比投壶,她第一次玩这游戏,正在兴头上,抬眼却看见,岳昭匆匆忙忙的跑过来。 “岳昭?他来做什么?”千叶好奇道。 葛少秋也诧异的看着气喘吁吁跑来的岳昭。 岳昭的母亲的身份微贱,连带着他也不受待见。岳昭也知道贵族子弟看不起自己,和别人交往甚少。 岳昭不管三人的目光,只快步走向千叶,不把抓住千叶的胳膊喘着气问:“檀姑娘你会医术对吗?快,快救我娘!” 说罢不管千叶答不答应,拽着她便要走。 “槿姨娘怎么了?”岳峰连忙追问道。他知道岳昭的母亲身体不好,当是发了急症。 岳昭没有回答岳峰的问题。 这个时候,不好找大夫。千叶见岳昭急到如此失态,心想岳昭的母亲许是真的性命攸关。 人命是大事,便跟着岳昭走了。 家中出了事,岳峰不能不管,他立刻同葛少秋告了辞跟了上去。 院中只剩下葛少秋和地上的铜壶,壶里插着几枚箭矢没来得及收拾,旁边搬来的茶案上,放着吃了一半的糕点。 看着匆忙离去的三人,葛少秋有些莫名其妙。对于岳昭的母亲,他连面都没见过,没什么印象,只听说出身不是很好。 看起来不像小事,要不要过去看看?葛少秋心想。可这事是岳家的家事。千叶是被喊去救人,他跑过去不成体统。 葛少秋想想便算了,打算等千叶回来了,再问问出了什么事。 第二十四章 无力回天 千叶被岳昭拉着赶到岳家。 进门,看到便是岳昭的母亲躺在床上。深红的血染红被面,沾着血迹的簪子晾在地上,凝固的血,带着暗淡的光泽。 人已经走了,千叶愣愣的看着面前的女子,突然就和养母最后的样子重合了。 浸透血迹的被面和渗透血水的木架一样刺眼。 阴暗的小屋里,血淋淋的尸体躺在床上,血腥味带着温热的潮气,充斥了整个空间,混合着霉味,药味,久散不去。 岳昭狼狈的跑进屋子,跌到床边,他握着女子枯瘦的手,大声哭喊: “娘!你不要死!娘你醒醒!你睁开眼睛!你看看我!” 千叶扣着门框,有些脚软。 那日千悠屠村,一个村庄付之一炬,也没有像眼前的场景一样,给她如此大的压抑感。 逼仄的屋子里,女人的尸体靠在床头,涣散的瞳孔死不瞑目的望着门口。 岳昭握着母亲的手大哭,阴暗潮湿的屋子里,血腥腐烂的气息扑面而来。 千叶的视线,除了床上大片的鲜红,避无可避。 岳峰匆匆赶到岳昭的院子,远远的越过千叶的头顶,看见了屋内的景象。 在他的印象里,槿辞是个漂亮的女人。 不敢想,如此美人,一朝花谢时竟是如此凄惨。 “闹出那么大动静,是出了什么事情?”一个低沉的女声响起。 说话的是位锦衣妇人,此人是岳峰的母亲。岳峰的祖母走的早,她一嫁过来便是岳家的当家主母。 岳峰的母亲——周罄,不到三十岁的相貌,她身着锦服,仪态从容。举止投足间却流露着名门之后的威势。 院里的下人,跪在旁边,道:“槿姨娘……死了。” 分给槿辞的下人不多,两人而已。 两个小侍女挨在一起瑟瑟发抖,不知是被屋里的景象吓到了,还是害怕院子的主人死了,连着她们也要发落。 周夫人往死人的屋子走了几步,在门边立定,血腥气从门里透到了屋外。她皱眉头道:“大过年的死了人不吉利,峰儿你先出去,莫沾了晦气。” 岳峰想劝岳昭两句,但母亲发了话,只得听话的出了院子。 周夫人看了扶着门框的千叶一眼,绕过摔在门口的琵琶,舒展眉毛,端出一副威严神色进了屋里。 “你来干什么!”岳昭瞪着周夫人,眼里尽是恨意。 岳昭恨意之深,并不令周罄在意。 “我来收尸。”周夫人看了床上的尸体一眼,表情不变,眼神中却不自觉的透出几分怜悯。 “她身为妾室,不能入宗祠。”周夫人同岳昭说罢,吩咐了下人几句,便转身走了。 余下岳昭,沉默的守在母亲床前。 没入宗祠的人不能葬在家族的墓地里,也不能大张旗鼓的办丧事。 运气好点的,能有个好棺材,修个好坟头;运气差点的,草席一裹,找块荒地埋了,便算是入土为安。 “你先走吧,我在这里陪娘待一会儿。”岳昭紧握着母亲的手,垂着头,低声道,喉头有压低的哽咽声。 屋子里只有千叶和岳昭两个人,这话自然是对千叶说的。 千叶张了张口,想劝劝岳昭,可又觉得面对此情此景,言语单薄。 她抿了下嘴角,还是道:“人走了,还请节哀吧。” 此刻的岳昭与平日里谦和的样子大相径庭,千叶担心他会想不开。 岳跪在床边,阴暗的房间里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只能看到紧握着母亲的手,和弯曲着仿佛失去力量的脊梁。 不知他有没有听进去千叶的话,只似有似无的“嗯”了一声。 千叶出了院门,还想让岳峰劝劝岳昭,毕竟他们是兄弟。 她出了院门四下里不见岳峰的身影,只留了个小厮候在门边。 这院子偏僻,千叶被小厮领着,拐了几个弯才走到大门。 路上千叶问小厮,岳峰去了哪里?小厮告诉她,岳峰被夫人领走了。 “娘,您恨槿姨娘吗?”岳峰跟在周夫人身后,低声问道。 岳家的走廊又深又远。周夫人的脚步略微停顿了一下,她望向前方,空荡荡的走廊望不见人影。 “我是岳柯的正妻,是名门之后,所以我不恨她,也不怨她。”周夫人道。 “那槿姨娘的死是您谋划的吗?”岳峰问。 槿辞的屋子是周罄安排的,槿辞的下人也是由她分配。 “怎会。”周罄轻叹一声道,“她今日死是她的命,若拿院子说事,怎的两个小侍女都健健康康的。病一日日的治不好,是因为她自己总看不开。” 真的一点儿不在意吗?周罄说了假话,怎么会毫无芥蒂呢?她嫁来岳家时,才十六岁。应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过门前她只远远的见过岳柯几面。 她不知岳柯是怎样的人,也不知自己是不是喜欢他,只是按部就班的,到了该嫁人的时候,她就嫁了。 槿姨娘来的时候,已经有了身孕。她是不那么愿意槿姨娘进门的,这个女人漂亮,善弹琵琶做小曲,多才多艺。不似她总是做着大家闺秀的迂腐作态。 她听过槿姨娘的琵琶,那样明亮轻快的曲子,她也有些喜欢。但那样的曲子是不雅,不符合大家闺秀的仪态,所以她一次都没有弹过。 就像她和岳柯是夫妻,但却不能走的太近,近了便失了礼数。所以她只能远远的看见岳柯在槿辞的院子里,听槿辞弹琵琶笑的那样开心。 而她依旧按部就班的,做着当家主母该做的事,一切都按部就班。 她羡慕槿辞,可她不能让别人看出来,她是当家主母是名门之后,身份的高贵逼迫她时刻得体。 槿辞来岳家时,不少人打了看热闹的心思。 好在她做的不错。按部就班的,做了该做了,给那女人安排了院子,安排了下人,其余的就当没看到。 外面一双双眼睛看到了,便赞她大度,得体。可到了背地里,却不知又说了什么笑话。周罄管不到别人背地里的事,只能在表面上维持着面子。 她曾担心过岳柯被那女人迷住,可很快没过几年,岳柯封了相忙了起来,她也明白了——男人的世界多广阔啊,他们眼里看的是四海九州,想着是江山社稷,心里那里容得下小小的府邸,和府邸里的女人呢? 她幼时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擅长挨过日复一日的孤单。可槿辞做不到这点,她年轻时见惯声色犬马,如今一日日看着光秃的院墙难免要发起病来。 槿辞很快就病倒了,越来越重。周罄身在其外看的透彻,她同情那女人,一转念又觉的自己没什么不同。 天下女人都这样。一面相妒,一面自怜,到死都飞不出高高的院墙。 她死了心,日子便好过些,那女人死了身,往后也不必望着院墙割出的一块天空,空生悲戚了。 --------------------- 离开岳家时,小厮说可以借千叶一匹马。可千叶不会骑,只好谢绝了小厮走路回去。等回了葛少秋的院子,天都黑尽了。 “怎么现在才回来?”葛少秋刚给母亲送过晚膳,出了塔正好看见千叶回来,脸上神色有些不对。 “人走了,没救回来。”千叶道。 “岳昭的母亲卧病在床好多年了,许是到了命数,你不要太自责。”葛少秋以为千叶是没能救回来人自责,安慰道。 “她是自杀的……”千叶道。 “自杀?”葛少秋有些惊讶。 千叶点点头。 “吃过了吗?厨房里还有饭。”葛少秋问道,岳家大概不会留千叶吃饭。 那间小屋里的血腥味还在千叶的鼻尖徘徊,让她没有吃饭的胃口。 “我不饿,吃不下去。” “那行,不吃就不吃吧。”葛少秋察觉出千叶情绪不对。他并为多言转而道: “屋里有下午剩下糕点你还吃吗?” 千叶听了木木的走进屋里。 也不知她心里在想什么,她拿起糕点咬了几口,突然问葛少秋: “你知道槿辞是怎样的人吗?” “槿辞?你是说岳昭的母亲吗?”葛少秋道。 “我想不通,一个人,好好的为什么要自杀呢?”千叶喃喃道。“还有那屋子也是,又憋闷又潮湿压抑的很。” “岳昭的母亲我不是很了解,只知道她原先是个风尘女子,生了岳昭后身体就一直不好。”葛少秋道。 “可那样潮湿的屋子,并不适合修养身体。”千叶道。她想起床上女子瘦小的样子,一看便知身体虚弱。 “或许是因为周夫人吧。虽然让人进了门却不代表真的看得惯。” “那就让她住那样的屋子吗?” “以周夫人的立场,能给人一个立身之地已经是宽容了,毕竟岳昭的母亲是插足者。”葛少秋道。 “可……”千叶想要反驳,又找不到理由。 “难道,岳昭的母亲活该死吗?”千叶不满与葛少秋的说法追问。 “也不是那个意思,可她不过风尘女子,确实不该气性过高。”葛少秋道。他不清楚槿辞自杀的原因,只能猜测是因气性过高,不满与周夫人的掌控。 “那周夫人又是什么样的人。”千叶沉默片刻又问。 “她?我记得是名门之后,嫁入岳家许多年一直行事稳妥,不辱她本家的名声。”葛少秋回忆道。 槿姨娘来岳家时,葛少秋还没出生。岳家的长子要娶一个风尘女子,这事闹的挺大。到现在还有人在背地里传些风言风语。不过,当年的周夫人将此事处理的稳妥,好歹保全了岳家的面子。 “娶一个风尘女子是不好的事吗?”千叶问。 “对岳家来说不大好吧,岳家向来注重德行。”葛少秋道。 “只有岳家这样?” “大家族里的联姻都讲究门当户对。”葛少秋道。 “都讲究门当户对吗?”千叶疑惑的望向葛少秋“那云姨当年嫁给你父亲的时候有人说闲话吗。” 刚刚不还在说岳家的事吗?怎么忽然跳到我娘这在了?葛少秋看着千叶眼眶跳了跳。 “没有,我娘‘在世’时挺收尊敬的。”葛少秋道,“而且葛家不像其他世家那样在意门第。” 第二十五章 远去王城 初七,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到了上路的时候。郭鸿打理好马车,呵了口气。 他听说前日,岳昭的母亲走了。那女人病了许多年,终于还是没能熬过去。 那孩子至亲离世,他该去看看,可时间来不及。况且,亲人离世,痛在至亲身上,越劝越觉得伤心。这种事还是要靠自己走出来。 清晨,薄雾未散,郭鸿驾着马车驶近了北城门。 碌碌的车轮声里,远远的,薄雾中透出一个青年人的轮廓来。 难道是…… 马车渐渐驶近,正如郭鸿所想,薄雾后是岳昭的面孔。 岳昭身着缟素,见郭鸿来了,拱手行礼。 “先生。” “你怎么来了……”郭鸿问。他以为这时的岳昭还在为母亲守孝。 “母亲入土为安的事已经打理妥当。”岳昭淡淡道。 槿辞是初三走的,四天该准备的差不多都准备好了,未入宗祠的女人,后事也不麻烦。 “你不守孝?”郭鸿问。 岳昭一哂道:“人都走了,有什么好守的。”母亲走后,他跪在床边,握着母亲的手想了整整一晚。 终究他想明白了。他一个活人,不能随亲人一起走了。这天地辽阔,他还是想要去看一看。若他真有几分本事,也想成就一番报负。 “在下想随先生去王城。”岳昭再次行礼躬身道。 “你要去王城?”郭鸿看着岳昭,拊掌道: “好!好啊!”郭鸿喜爱岳昭之才,心知以岳昭的身份,若一直留在岳家迟早要被埋没。 “行了别说了,快上车吧,愣着作甚?”郭鸿不忍岳昭明珠暗投,见岳昭愿去王城喜出望外,让了个位置对岳昭招手道,。 在岳家这样的家族里,妾室如同下人,不能大办丧事。对子女守孝没有太多要求。 岳昭在看到母亲下葬后,便同周夫人告辞离了府。 “爹爹,车怎么停了?是遇上熟人了吗?”郭鸿刚扶上车辕,马车里便响起一声清脆的女孩儿声音,接着帘子一动,露出一张明眸皓齿的脸来。 帘后的女子十三四岁的模样,瞪着水汪汪的眼睛好奇的望向岳昭。 “这,这位是?”岳昭被看得有些尴尬。 “娟娟先进去,爹爹马上就走。”郭鸿牵起辔头,对帘后的小姑娘道。 小姑娘听话的放下了帘子,帘子落下前,还好奇的多看了岳昭一眼,俏皮的笑了一下。 郭鸿驾着马车缓缓行驶起来。 “这是家女。”郭鸿一边驾马一边道:“我还有个小儿子,尚且年幼离不开母亲,只能先把这丫头带去王城,让那母子俩先留在葛城,等过几年在来接她们。” “马车里地方小,不方便,只好委屈你同我一起在外面吹风。” “哪里的话,先生能让我同行,我已是感激不尽。” 马车驶出城门,葛城到王城的路途遥远,他们今年的上元怕是要在路上过了。 “娘,岳昭走了。”岳峰立在周夫人的院子里。 周夫人正修着梅花,闻言点点头,“是我准的,他今年十八,要走没什么好拦的。” “可是……”岳峰欲言又止。虽说那母子俩,一个年年卧病在床,一个天天跟空气似的在岳家的角落里飘着,可一下两个人都不在了,还是让他觉出些不习惯来。 槿姨娘走了,他还没来的及安慰岳昭两句,岳昭便径自离开了,大概是不愿待在岳家这么个令他伤心的地方了。 因为母亲的身份,比起岳峰这个集万千宠爱的嫡子,岳昭从来不受待见,哪怕他才华横溢。 糟了这么多年白眼,若不是因为病重的母亲,他或许早就走了。岳峰想。 “他大了,有他的路走。岳峰,你年纪也不小了,有些事该长长心眼。”周夫人端详着修到正好的花,对岳峰语重心长道。 再怎么不受待见也是看着长大的孩子,岳昭藏起来偷偷读书的事,作为当家主母她还是知道一点的。也知道岳峰私下里和岳昭的关系很好。郭鸿肯教的孩子,读书上多少有些本事。 “儿子明白。”岳峰敷衍着回答。 “不,你不明白。” 岳峰从母亲的语气里听出些许不悦,心道:完了,又要听母亲唠叨了。 “你觉得,这些年来,我这岳家的主母,做的如何?” “母亲您做的很好,岳家的事务样样都操持的清楚,行事也都得体,端庄。”岳峰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有些埋怨,母亲昔日对槿姨娘和岳昭的冷漠。 周罄一眼就看透了岳峰心中所想,她没有指明而是问道: “那你可知我为何要事事做的周全?” 不等岳峰想好怎样回答,周罄便自答道。 “岳家家业繁杂,要打理这样一个家族,是不能任性的。凡事得按规矩来。规矩立了,便讲不了感情。岳峰,我知你爱看些游侠传记,好有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但你要清楚你并非孤身的游侠。你以后是要继承岳家的,一言一行会影响整个岳家上下。” “娘,您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岳峰有些不耐烦,类似的言辞,他听过上百遍。 “不,你不明白。”只看岳峰的表情,周罄便知他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 “罢了,你可知当今朝局如何?” “王上病重,太子被软禁,二公子执政。”岳峰如是道。 “不止。”周罄道,“前几日北边的杨将军告老还乡,二公子诏了严将军回去,你可知这说明了什么?” “北边恐有动乱?” “不止,北边边界的不稳只是开始。如果朝局这样不稳下去,动乱的地方会越来越多。岳峰,你年纪不小,该想想朝堂上的事为你父亲分担了。” 王上病重后,朝中变故尤其多,葛少秋今早便听到严涛要会王城的消息。 北边的夏国这些年不安分,葛少秋早有耳闻。他父亲葛方戟在世时,曾和严涛一起征讨过北边夏国,便是这一战,使得两人一战成名。 王上病重,东宫封锁,储位悬而未决。这种时候任何闪失都可能致命,未将来的国家安定埋下隐患。当年那仗严涛打的漂亮,他的名声在夏国确实有威慑力。 葛少秋认为二公子急召严涛回朝,震慑之意多于征讨。 只是,还未到真正擦枪走火的时候,现在把底牌亮出去,是不是有些色厉内荏,显得外强中干了。葛少秋这样想到。 过了年,马上就要准备去王城的事宜。严涛今日来葛家是到到葛方砺这儿辞行,顺带,日后无法指导葛少秋的武艺也要给个交代。 “你要回朝了?”葛方砺问。他听闻二公子急召严涛的事,却没想到这般急,刚过完年便要走。 “是。”严涛回到。 “你觉得你能让北边安稳几年?”葛方砺接过严涛递给他的,关于怪人的调查,问道。 他虽打算让葛少秋调查怪人之事,却还是把调查给了葛方砺。葛方砺是葛家家主,葛城城主,若怪人之事真的闹大,真正使得上力的只有葛方砺。 锻炼葛少秋是一回事,护卫百姓是另一回事,葛少秋就算聪慧,以堪堪十多岁的岁数,确实担不起这样的责任。 “呵,安稳几年?若是朝中安稳,也不用担心北边的一个夏国。”严涛语气嘲讽。 先帝逝后,池国兵力不如以前。葛方戟在时还能撑上一撑,他死后,池国兵力就更显疲软之态。 “夏国还在试探,派你去许能骗过一时。”葛方砺道。 “骗过一时?呵,朝中不稳,我骗过了这一时又能如何?”严涛嗤笑。 “严涛,话不能这样说。王上病重,朝中不稳只是暂时。眼下内部不稳,外部更不能出事。这一时,得安安稳稳的淌过去。”葛方砺道。 “呵。”严涛想起葛方戟留给他的东西笑而不语,“我还有事,走了!”他转身道,抬脚向屋外走去。 严涛出了屋子便去了演武场。 演武场上,只有葛少秋在练武。岳家出事后不久,千叶无聊,在塔里东翻西翻,阴差阳错翻出一则故事。 故事主人公遭遇与女怪人相似,也变成了类似的怪物。 不知千叶在故事中得了什么启发,说或许有办法使怪人变回原样,这几日都把自己关在塔内不出来。 葛少秋练完一整套动作,最后一个动作收势起身,正好看见站在练武场外的严涛。 “严叔早。”葛少秋向严涛作揖道。 “早,势头不错,比你爹当初强!”严涛看完了葛少秋的整套枪法,赞道。 “那丫头呢?怎么不在?”严涛在练武场扫视了一眼,没有看见千叶的身影。 在得知葛少秋找来的伴读是个女孩时,他还吃了一惊。葛少秋招募伴读,他是做好心理准备的。外城都是平民,肯定难找到习过武艺的好苗子。 谁想,葛少秋竟真找到个底子不错的,可却是个女孩子。 葛少秋的天赋已经不俗,那丫头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虽然枪学的差,可用起刀来比葛少秋的枪法不相上下。那日在岳峰面前比过后,葛少秋和千叶又私下里比过几次,基本是平局。 因为赢不好赢,输了又不甘心。比了几次后,千叶就彻底不愿在比了。 “她不在。”葛少秋道 “不在?” 葛少秋见严涛面色有些不悦,想着为千叶开脱一下,开口道: “呃……千叶她是有些事情……前些日子岳昭母亲去世,她在场没把人救过来,深觉自己医术有所欠缺,回去翻医书去了……” 严涛笑了,道:“这才认识多长时间,这般向着她?” “这……千叶看起来并非恶人。”葛少秋道。刚从葛天那得知,千叶在城外杀死十多人时,他对千叶的性格多少有些偏见。相处了一段时间,渐渐对千叶的性格有了改观。 “可她聪明,而且善良并不代表忠心。”严涛道。 他承认千叶是个善良之人,也知道千叶是个聪明人。 善良在小事上就很容易体现。 千叶平日就爱帮忙,也因如此她和府中的侍女关系很好。这是严涛看到的,实际上,千叶虽没有尊贵的身份,在岳家上早课时也没有人看低与她。 而聪明之处也很明显。 比如她很清楚自己比起葛少秋来力气不足,力气不足在比试中很吃亏。这是千叶的短处,可她偏偏擅长利用短处,制造陷阱。比武中常常虚实相交,先迷惑对手再从关键处一击,以此来打败对手。 一个人若善良且聪明却不忠心,或许比一个忠心的傻子还要危险。这样的人最难驾驭。 葛少秋不是没有脑子,他听的出严涛的言外之意。 “严叔,千叶的年纪并不大,现在说性格是不是为时过早。”葛少秋道。 “或许吧。”严涛点点头,在练武场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少秋你,是不是到梁村去过?”严涛沉默了片刻,问道。 “这……确实。”葛少秋答。他想起自己没有收拾怪人的尸体,女怪人之事又是严涛策划。严涛知道此事并不奇怪。 “你在调查怪人?要知道这很危险。”严涛道。 “可若是怪人之事有可能威胁到葛城,我身为葛家的少爷难道不该查吗?” “有危机意识是好事,可除了怪人的事,我现在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何事?”葛少秋问。 “你可知你父亲为何而死?” 第二十六章 严涛离城 听的严涛的话,葛少秋心中一惊,“严叔,这是什么意思?” “我并不知你父亲之死究竟是谁下手,但却知道你父亲当年曾引发朝臣众怒。” “引发朝臣众怒?”葛少秋复又问了一遍,“这样的事我从未听说。” “当然不会听说,他们那些庸人说是动怒,实则不过是妒才。”严涛多年严肃的脸上,少见的现出些许愤愤之情。 葛少秋抿着唇仔细的听着严涛娓娓道来。 当年,葛方戟十七岁,奉王命出师北边,抵御来犯的夏国,大胜而归,年少成名。那时,朝中便已有小肚鸡肠者,说些关于葛方戟的酸词。 好在,先王贤明,明辨是非。不受人挑拨,葛方戟也是正直,豪迈之人,并不把小人的短见放在眼里。 可之后的事,谁也未能料到。 大概两年后,魔族突然来犯人界,以迅雷之势,顷刻间便占了十几个人界城郭,四国皆受其害。 魔族残忍,朝中之无人敢应战,只有葛方戟,不忍看百姓被屠戮,不顾家中阻止自请出征。 魔族会法术,这本是场不对等的战斗,幸而天无绝人之路,适逢不久后,巫族出世,救济人间四国。各国与魔族的战斗,打了四年多才渐渐平息。 而在此期间,池国还出了一件大事。在与魔族争斗接近尾声的时期,池国先王,壮年崩殂,其弟匆匆上位。这位新王眼光没有先王明亮,不善理政很快便旁落了王权。 与魔族交战完之后,各国都在修养,池国外部几乎没有隐患,朝中有些闲人便开始对付起葛方戟来。 “在严叔看来,是这些人害死了父亲?”葛少秋问。 “不错。”严涛道。仅凭几个闲人,几句碎语不能成事,但这恰恰是灾祸始肇。葛方戟少年骄狂,连太阳都敢直视,从不信人心叵测。 池国葛家,世代出武人,池国历代能称名的将军,皆有葛家人在列。这点早已引人不满,直到后来或许朝中之人皆有不满,只是不敢明说。 严涛时常想,要是葛方戟的直性子,能拐几个弯,是不是也不会到这样的下场。 “严叔,您真的不知道父亲之死是何人下手的吗?”葛少秋问。 “我知道你怀疑葛方砺,我也觉得是他。可你父亲,性子直,人不傻,不至于葛方砺给他下毒他发现不了。”严涛道。 “且……”严涛说到这里忽而压低了声音,“还有一件事,我认为是你父亲真正的死因。” “什么事?” “你年纪还小,唯独这件事,我现在不能说。若你想知道,将可来王城,或是北边军营问我。” “可我如何能去王城?” “你可知怪人之事是二公子追查?若你真能查清此事始末或许能得二公子相邀。”严涛拍拍葛少秋的肩膀道,“我会把已知道的线索交给葛天,让他转交给你。” 葛方戟的字条,突然出现的怪人之事,朝中又逢变故,这其中搅合的东西太过复杂。葛少秋尚还年少,严涛不愿与其多说,以免葛少秋陷入危险。 他向葛少秋透露他父亲的死因,是想暗示葛少秋,葛方戟的死和朝廷中的某个人有关。也是为了激葛少秋调查怪人之事,以便有机会去王城某个位置,脱离葛方砺的控制。 葛少秋虽是葛家的少主,可毕竟,现在的葛家是葛方砺做主。 千叶在塔里待了一个早晨,葛少秋给母亲送午膳,顺便也把千叶的带了过去,他提着食盒觉得,自己这少爷怎么越做越是不对劲了。 “查出什么来了?”把食盒放千叶面前,葛少秋探过头来问到。 千叶坐在屏风旁的书案边,眉毛皱的要打结,案上放了一堆书册,手里还翻着一本。 “不乐观。”千叶愁眉苦脸道,“而且我想不到,魔族是在哪里神不知鬼不觉的施下咒术的。” “咒术这种东西本就是创造出来的,有些需要法力,有些不需要,条件达到就可以使用。除了魔族,其他种族可以使用。 千叶翻了几天的书,主要就是为了一件事,让怪人变回原样。可连着用耗子做了几天的实验都没成功,葛家的耗子都快被她抓绝了。 让人变回原样不成,那找找事情的起因吧。 千叶翻了疑似的案例,又复原了使人变成皮包骨的咒术。嗯,这次很成功,因为书上有现成的记录。但是无论千叶怎么复原,抑或是做些改动简化咒术用的阵法,都不能隐蔽的施咒。 千叶在书上看到怪人的记录是篇小故事,说是一个重病之人追求长生,在山中遇上一个自称为神的家伙,那个家伙说可以赐予这人长生,对这人施行了咒术。这人的病很快就好了,却不想吃饭,也不想喝水,渐渐瘦的皮包骨头。那人变了样子后日日躲在屋中不愿见人,街坊邻居发现异样后闯入那人家中,将瘦到面目全非的人当做怪物砍杀了。 书中这怪人的攻击力也不高,几个农夫拿着锄头菜刀合力便对付了。 “对了,那日我们杀掉的怪人好像没有处理,会不会被人发现?”千叶突然想起一事问道。 葛少秋看了千叶一眼,“严叔已经知道了。” “……那怎么办……”千叶记得那次去鬼村是偷偷去了,就是不想让人发现,现在暴露被人知道好像不太好。 “没事,严叔不日回王城管不到这茬,而且他不反对我查这件事,还把他得到的线索给了葛天。”葛少秋道。 “给了线索,什么线索?”千叶问。 “还不知道,下午我会问葛天。”葛少秋道。 “对了,严叔还想找你,结果你在塔里看书偷懒。”对于严涛说的关于千叶不好的言辞,葛少秋不想告诉千叶,但这不妨碍他吓唬千叶。 “什么?我这是为了怪人的事,救人性命呢!不是偷懒……他下次看到我不会骂我吧。”千叶声音高了几分,给自己壮胆,以显得自己说话在理。 “小点声。”葛少秋夸张的捂着耳朵道,“北方形势不好,严叔被急召回去上元都来不及过,你和他下次见面少不得要过上几年了。” “哦,那可太好了。”千叶松了口气,拍拍胸口道。 千叶最怕严涛,特别是练枪法的时候。葛少秋凶她她还敢回呛两句,遇到严涛一板脸,千叶立马噤声,变得鹌鹑似的乖。 她刚学枪法时,身上时常青一块紫一块的,她每每到了云姨面前,就把袖子摞起来,冤枉是葛少秋干的。实际上其中大部分,都是严涛纠正姿势时,用棍子打的。 千叶被打心中闷这口气,所以每每看到云姨教训葛少秋,她就心里偷笑。也许真正的快乐都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的。 况且,葛少秋好面子的很,虽然因为时常对练,身上也和千叶差不多。可他男子汉,不好摞着袖子在母亲面前哭哭啼啼的,只能暗吃哑巴亏。然后在严叔纠正千叶姿势时,暗道:“活该!” 食盒散发着香气,千叶查阅书册忙了一个早上,到这个时候也觉得腹内空空。她掀开食盒轻咦一声:“怎么有三碗饭?” “我还没吃呢。”葛少秋白了千叶一眼。 “云姨在阁楼,你不把午膳送上去吗?”千叶道。 “是要送上去呢,你快把自己的那份拿出来吧。” “不用,我也去阁楼,咱们一起吃。” “那行吧。”葛少秋提着食盒走了两步,复又回首,对千叶道:“不准别在我母亲面前瞎告状。” “放心,不会!严涛师父走了,咱们的恩怨一笔勾销。”说道。笑的分外灿烂,看来严涛离开的事让她很高兴。 “可你枪法还是要的,以后我教你的时候可不许回嘴。” “这……我看心情吧。”千叶嘴上这样说的,目光东张西望,就是不看葛少秋,看来日后练枪的时候,心情多半不会好。 在过几日是上元节,葛府上下挂了花灯。怪人之事扑朔迷离,但为它烦忧的唯有葛家,葛家外节日的气氛甚是浓烈。 “严将军,该走了。”严涛院内,下人恭敬道。 行礼已经备好,严涛拍拍胸口确认葛方戟给他的字条好好的揣在怀里,他环视了一下屋内,拿起葛方戟从前送给他的弓,道:“走吧。” 严涛的行李只有几件随身衣物,他背起褡裢只带了一个随从,离府奔赴王城。 二人策马路过集市,集市上准备的早的店家,已经挂上了花灯。 今日一走,怕是很快就要上战场,往后不知何时才能重回安稳时日。临近佳节,严涛看着店前摆出的花灯不免惆怅起来。 “呦!爷要点什么呀?”做生意的热情,见严涛立马在门外出来问道。 “不用,你家的花灯做的不错,我停下来看看。”严涛说道。 店家注意到严涛背着个包袱,“爷这是要出远门?” “是啊,可能……有几年回不来了。”严涛道。 “哎呀,不能缓几天?上元快到了,这时候走远门怪难受的。”店家皱起眉头,露出一副将心比心的神色。 这一年热闹团聚的日子就那么几天,在这么个时候走,让人怪不情愿的。 “没办法,必须得走啊。”严涛道。 北边局势具体如何他还不清楚。早去早接手,早安一份心。 “唉,都不容易啊,你等等,这就快是上元,我送你个东西吧,添点喜气。”店家说着回了店里,不一会儿又出来了。 店家把东西递到严涛手上,认真道:“这东西,保佑路上平安的,可得收好了。” 严涛摊手一看,手心里躺着枚铜钱,一面是平安二字,一面是顺风二字。看起来像是为答灯谜准备的小礼物,不是值钱的东西。 严涛攥起手,感受着铜钱的纹路,咧嘴一笑:“那便借你吉言,多谢了。”话毕把铜钱揣进怀里,让随从跟上,一抖缰绳扬尘而去。 只听得店家在身后大喊着,“那东西可灵验,记得揣好别掉了。” 严涛曾经也是青葱少年,虽是庶子,可心性比起葛方戟来亦不遑多让。葛方戟与他而言是伯乐知己亦是兄弟,多少年了,他们刀山火海的闯过来,立志要守护池国江山安稳,百姓乐业。 可这世间总有阴损之人。阴谋诡计交错,既辜负少年壮志,又蹉跎少年心性。 然葛方戟虽然走了,他严涛还在! 葛方戟走后,他以为自己的心越来越硬了,像石头,像死物。 他以为自己这样是变强了,实则是变弱了。是他对朝中那些隐在庸人之间的恶人害怕了,他逃跑了,逃到葛城来,不愿面对朝堂之事。 “呵,真傻!”严涛在心中骂道。 此去王城,或许马上就要被派去北边。严涛自认自己无法查清事情的真相,但他可以等。他可以守着线索,等着能查到秘密的人来。巫族与四国合作击退魔族,他是这世上为数不多的经历此事的人了。 第二十七章 上元灯会 上元节,每年今日,葛城集市会举办灯会。据说,这灯会热闹非常,从葛家侍女的描述里,千叶是有心理准备的。可真到了集市上,她还是被眼前的美景震住了。 “好漂亮……” 一条街道,从千叶脚下,到尽头,尽是荧荧花灯。集市旁的河道里,亦有游人放的河灯。 今日天气晴好,天上星河璀璨,街上灯影朦胧,河里烛光点点。三者交相辉映,仿似三条银河。 “这次的花灯,比往常隆重。大底是受宫里二公子为王上冲喜的影响。”葛少秋道。 灯会热闹,除了可以赏灯,亦有戏班子搭戏演出,开张赚钱。这样的灯会,无论家中贫贵都会有人来凑热闹。 “堂哥,灯会是不是开始了?”简家的院内,一个女孩问简义兴。 “是的,现在街上很热闹。”简义兴笑着说。 同简义兴说话的人名叫简璇,是简义兴的堂妹,简义兴家在王城,因在岳家求学才到葛城的简璇家中借住。 简家和葛家曾定下过约定,让简璇做葛少秋将来的妻子,但葛少秋从未对此做过表示。 简璇今年过年刚满十岁,还不懂什么是婚嫁,便早听母亲说自己将来会嫁给葛少秋。 母亲很早就让她学习书画、刺绣。简璇常听别人说,葛少秋是很厉害的人,自己要有大家闺秀的样子,要够优秀才能配的上他。 她见过葛少秋几次,大家闺秀不能随意出门,她只能在葛少秋路过窗口时,透过窗缝偷偷去看他。 她觉得,葛少秋长得还可以,尤其眉形好看,只是那双眼睛有时凛冽,不似多情的样子。她觉得这样也好,常听说男儿志在四方,多情的男子必然寡断不能成事的。 简璇是乘着轿子到了集市,集市上人太多了,春节时的戏班子大都没走,想在上元节捞最后一笔。灯会上,各个戏班子之间互相斗戏,这边好看,那边就更出彩,每个戏台子前都挤满了人。 “小姐,要不咱们回去吧。”轿外,简璇的丫鬟小声问道。 简璇掀开帘子,不远处的戏台热热闹闹的,流露出些向往神色来。 “可以不坐轿子吗?”简璇小声问道。 “小姐,这里人又多又杂,下轿不方便。”小丫头为难道。 简璇向来听话,可这次台上的表演太精彩了,小丫头说话的空隙里,台上的人不知表演什么绝活,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阵掌声吸引了简璇的注意里。 小姐不愿走。丫鬟总不能硬把小姐拖回去,小丫头不由的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一边的简义兴,希望义兴少爷帮忙劝劝。 简义兴不乘轿子,他把简璇的神情尽收眼底,看的出简璇很想去戏台前看看,想想简璇日日待在闺房里,这样热闹的场景一年到头难得见到。 “既然想去便去吧。”简义兴对简璇道。 “真的可以去吗?”简璇有些不敢相信,惊喜的问道。她原以为自己再待一会儿,她的丫鬟便会用各种理由劝她回去了。 “自然,有我在有什么好怕的?”简义兴笑道。 集市上鱼龙混杂,丫鬟还是觉得让小姐下轿不好,可碍于简义兴是主子,她止住了劝说的话。 “小鱼儿,那边围了好多人,我们去那里看看。”简璇下了轿便如同入了水的鱼儿一般,哪儿人多便往哪儿扎。 简义兴最宠着简璇,平日看她被姑母关在房里整日无聊,有心趁着上元放简璇好好玩一场,也不拦着简璇乱跑。这可苦了小鱼儿。 她是简璇的贴身侍女,被简家买来时小姐尚且年幼,因小姐喜欢金鱼便送给她“小鱼儿”这个名字。 “小姐,这儿这么多人,您慢点儿,可别挤着。”小鱼儿焦急的紧追着简璇。 这戏台子演的是新出的戏,台前的观众尤其多。 这时候,千叶和葛少秋也在集市上逛着,起先千叶也被台上的节目吸引,可人群挡着,她除了攒动的人头什么都看不见,使劲蹦起来才勉强看到个人脸。 千叶看看台前拥挤的人群,再比比自己的身高,实在挤不过去只得作罢。转头猜花灯去了。 上元设灯谜只是个彩头,为的是吸引客人,花灯下系的灯谜大都不会太难,猜不出来还允许找人帮忙。有的店家还会增加小规则,比如限时答灯谜,选出答得最多的,或者把投壶之类风靡巷间的娱乐项目和灯谜结合起来。 千叶挤在猜灯谜的人群中凑热闹,集市上磨肩掣肘,戏台不只搭了一处,这边的戏刚散场,那边的则正是锣鼓喧天的大场面,人群映着晃晃的灯光潮水一样流动,热闹又生机勃勃。 千叶攥着不知谁家的灯谜抬起头来,所望处人影瞳瞳,早寻不到葛少秋了。 葛少秋人呢?千叶心想,逆着人流往上寻了几步。 葛少秋看见千叶挤到店前去看灯谜,本要跟上去,却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肩膀,这熟悉的力度,他不回头都能猜到是谁。 “这么巧?”岳峰把手放在葛少秋的肩膀上道。 “有什么巧的,今日正月十五,只要是个人但凡能得闲,都会来集市逛逛。”葛少秋同岳峰打了个招呼回道。 “你的戏看完了?”葛少秋问。他记得几天前岳峰就和他提起过,上元这天有戏班排演新出的戏,内容是由时兴的话改编。 “看完了,那场戏排的早,我早就来抢位置了。这不刚散场出了人群便碰见你了。”岳峰道。 葛少秋被岳峰搭着肩膀,边走边聊,一时忘了千叶,等他想起千叶来已经向着相反的方向走了不少路。 “怎么了?”岳峰见葛少秋聊得好好的,突然回身张望,问道。 “我把千叶忘了!”葛少秋道。千叶一个半人高的孩子,集市上人山人海哪还能看到她的踪影。 “哎呀,把她给忘了。”岳峰一拍额头。千叶没来时,他就习惯和葛少秋逛每年的灯会,这次从人群出来只看见葛少秋一人,没觉得和从前有何不同,一时也把千叶忘了。 葛少秋返身要去找千叶,没走出几步又被人叫住了。 “是葛公子,岳公子吗?”简璇的侍女不知从哪挤出来,神色焦急。 “小鱼儿,你怎么在这?”岳峰问道。 “我家小姐找不见了,能不能请两位公子帮忙找找。”小鱼儿急的要哭。 先前简璇想凑到一个戏台子前看戏,恰巧旁边的戏台散场。看完戏的人流,冲开了简璇和小鱼儿,等人群散开,小鱼儿却找不到自己小姐的身影了。 “哎呦,这可好,一个未婚妻一个伴读,你说你要找哪一个?”岳峰凑到葛少秋身边,小声打趣道。但话还是被人听见了。 “岳公子,这里人群混杂,家妹走丢并非小事,还请不要玩笑!”简义兴不悦道。 “是呀,岳公子你怎么还能说笑,这里人这么多,万一小姐遇上歹人……”小鱼儿原本只是快要哭,这下是真哭了。 “哎呀,你可别哭,我就随便一说。这世上是好人多,哪那么容易遇到坏人。”岳峰见不得女孩哭鼻子,改口安慰道:“我们马上去找你家小姐!这条街就这么长,分头找,保证很快就找到了!” 葛少秋想了想,答应帮简义兴先去找他妹妹。 四人约定好汇合的地点,简义兴便急着去找简璇了。 “你要不要先去找千叶?”岳峰悄悄问葛少秋道。 “先去找简璇吧。”葛少秋道:“千叶又不是认不得葛家在哪,这里鱼龙混杂,简璇娇滴滴的小姐,真出了什么事就麻烦了。” “你担心简璇,就不担心千叶?”岳峰问。 “有什么好担心的?”葛少秋没好气道:“她比我还能打,便是集市上混了几个蟊贼也不能把她怎么样。”他看了一眼和千叶走散的方向,往相反的方向去寻简璇了。 岳峰点点头,觉得葛少秋所言颇有道理。集市沿着鉴水河的两侧,他们计划顺着河边分四个方向寻找简璇。 三人都选了方向走了,只留岳峰一人在原地,他没的选,去了千叶和葛少秋走散的方向。 千叶这边。因为和葛少秋走散了,她凭着直觉逆着人群寻了几步,依然看不到葛少秋的身影。 “算了。”她想:反正葛少秋发现她不见了会来寻她,不如就留在原地等着,这里人多,互相寻找说不准会走岔了。 “请问,阁下是葛家的人吗?”千叶逛回她和葛少秋走散的店前,忽听到有人小声问道。 千叶侧头,身边站着一个身着鹅黄色罗裙的小女孩,正局促的看着她。 “是啊,你是……”千叶确认自己从未见过这个姑娘。 “我是简家的二小姐,和家里人走散了,能帮我找找他们吗?”见千叶承认自己是葛家人,小女孩胆子大了些,声音也放大了。 “简家的二小姐,你是简璇?”千叶确认到。她早听岳峰说过,简璇和葛少秋有过婚约,今天终于见到正主了。 简璇听到千叶的话,出于礼貌微微行了一礼,点头称是。 好巧不巧,简家的走丢的二小姐简璇,竟碰上了和葛少秋走散的千叶。 第二十八章 走散 集市上灯火通明,一家不起眼的小店前,千叶和简璇两两相望。 简璇原本在看戏台上的表演,再回头就找不到兄长和小鱼儿了。她顺着来时的路去找那两人,街上潮水一样的人群把她挤进了旁边的店面里。 面前是重重人影,简璇孤身一人处在陌生嘈杂的环境里,心中不免焦急。 她四下张望,忽然看到一个小姑娘的衣服上有葛家的纹样。情急下,便向那小姑娘寻求帮助。 “实不相瞒。”千叶摊手对简璇道:“我也和人走散了,现在正等他找过来。” “哎呀,那可怎么办?我是不是回不了家了?”简璇心中一急不免瞎想起来。 “这……”千叶不知简家怎么去,便道:“要不我先带你去葛家,或者你知不知道你家人在哪等你,我带你过去。” “我家人在哪儿?”简璇细想道:“我记得家里的轿子候在集市外,可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哪里。”集市边的小巷子四通八达,加上大路上一个个戏台子阻碍视线,简璇早分不清来时的方向了。 “那其他人呢?你总不是一个人来这的吧?”千叶又问,她知道像简璇这样的小姐出门,身边总会带个丫鬟。 “我和兄长还有贴身的丫鬟一起来的,现在找不到我他们了。”简璇见千叶神情镇定,渐渐安定下来。 她和少秋哥哥一样是葛家的人,一定会帮忙的。简璇想到。 简义兴啊。千叶想到。这简义兴因为妹妹的原因,从第一天见到千叶,就没给过她好脸色。以简义兴对自家表妹的重视,肯定也在急着找简璇呢。 千叶对简义兴没有好印象,可今天见到他妹妹简璇,印象却是不差。 小姑娘,人长的好看也就罢了,人还有礼貌。可比她那兄长招人喜欢多了。 要不就在这里等着?千叶想到。她和葛少秋走散,葛少秋八成在寻她,这时候把带简璇去葛家,葛少秋不就找不到人了吗? 而且,千叶看了一眼简璇心道:这姑娘好像和葛少秋有婚约,去葛少秋家会不会有点不太好?不合礼数什么的。 帮人家找找家里人?简璇是同简义兴和她的丫鬟一块来的,这两人现在一定在到处找人呢。这么一想还不如在原地等他们找过来。 千叶想着办法,没有察觉落渊从远处飞来。 “姐姐,那是你的鸟吗?”简璇指着远远飞来,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千叶肩头的落渊问道。 千叶刚想劝简璇在这里等一等,看到落渊回来忽然有了更好的主意。 “不错,这鸟确实是我养的,而且它有个本领可不得了,它会寻人,只要你告诉它名字,它就能帮你找到那个人。”千叶想让落渊帮忙寻人,又好告诉简璇落渊的真实身份,便这样唬她道。 落渊立在千叶肩头,懵懵的看向千叶。 这是要让我跑腿?你编故事倒是编的严谨一点啊?鸟会寻人?你觉得这话会有人信?落渊心道。 “真的?听起来好厉害!它是不是可以帮我找家人?” 这都能信?落渊装作一只普通的鸟不能说话,只能一脸懵的看向满脸惊喜的简璇,心道:这丫头谁啊?这么好骗。 千叶没想到简璇这么干净利落就相信了,干咳了一声,道:“你写一张纸条来,我让它去找简义兴。” 简璇点点头,同店家借了纸笔,写了字条注明自己所在的位置,把纸条交给千叶。 千叶接过纸条让落渊抓着,对落渊说道,“这是简义兴的妹妹,去找简义兴,找不到的话找到葛少秋也成。” 看着落渊飞远,简璇焦急的心情好了些,觉得那鸟飞的又高又快,一定很快就能找到自家兄长。 “姐姐,那灯下挂着的就是灯谜吗?”心放了下来,简璇终于有心情看看店内成列的物品,很快被店里的花灯和灯下挂的字条吸引了注意力。 “是啊,你想看吗?”简璇够不到灯下的字条,千叶比简璇高一些,她跳起来一把拽下字条,递给简璇。 “一夜征人尽望乡。”简璇低声念着字条上的字。 “小姐姐,你知道谜底吗?”简璇问道。她对这谜题摸不着头脑,只能用求助的看向千叶。 “一夜征人尽望乡……”千叶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下,说道:“是‘反切’吧。”(反切是古代的注音) “反切?”简璇念叨着,思量了一下,惊喜道:“没错就是反切!“ 征人望乡,返家之心急切,可不就是反切吗? 她兴冲冲地去找店家询问答案是否正确。店家拿过简璇的字条一看,笑道:“小姑娘,你这灯谜可不简单,除了你说的这个,还有一个答案,得全部答出来才能拿到奖品。” “还有一个答案?”简璇不好意思再请千叶帮忙,她又把字条反复看了几遍,正过来,倒过去的念叨,依然猜不到谜底。 千叶在一旁听到了店家了话,她在心中把题目翻来覆去的分析了几遍,也想不出还有一个谜底会是什么。 简璇没有放弃,在那盯着字条,一个字,一个字的找线索。 “再仔细想,谜底的关键就在一个字。”店家鼓励道。 “这题的谜底是‘同心’和‘反切’吧。”忽然又一人出声道。 听到这个答案,千叶和简璇眼光俱是一亮。 同心!对了。‘一夜征夫尽望乡’一个‘尽’字,是说众人思乡之心皆是相同,果然是‘同心’没错! 千叶抬头去看说话的人是谁,发现门口岳峰正笑眯眯的看过来。 落渊出去找人,不久便在半路上遇到到处寻人的岳峰。从岳峰的描述里落渊大致猜到,他找的就是简璇。葛少秋和简义兴还不知道在哪,落渊懒得飞远,便把岳峰找了过来。 岳峰一来就看到,简璇在念念有词。 简璇拿的谜题是道老题了,岳峰没多想就猜出了答案来。 “不错,谜底正是这两个。”店家乐呵呵的笑着,拿出放礼品的盒子。他拿着盒子,看看岳峰,又看看简璇,笑道:“这位公子厉害,可这灯谜是姑娘拿的,不如公子把礼物让给小姑娘如何?” “当然可以。”岳峰道,那答案他不过随口一说,本就无心要礼物。 “这……”简璇不好意思,拒绝道:“这两个答案都不是我猜出来的,还是给答对的公子挑吧。” “不用,灯谜是允许提醒的,况且这盒子里都是女儿家喜欢的东西,我有什么好挑的?”岳峰笑道。 “那让小姐姐挑吧,有一个答案是她猜出来的。”简璇看向千叶。 店内环境嘈杂,千叶又背对着简璇和落渊说话,质问它为何没把葛少秋或者简义兴找来,没听见简璇的声音。 简璇见千叶没听见,往前走了几步。 岳峰见状,怕简璇再往前走会撞破落渊说话,出声道:“等等,还是我挑一样吧,我突然想起我家姐姐要我给她带件礼物。我也不知道带什么好,不若简璇姑娘帮我挑挑。” “这当然可以。”简璇听了岳峰的话又转了回去,帮岳峰挑起礼物来。 “不是让你去找简义兴或者葛少秋吗?怎么把岳峰给找来了?”千叶小声问道。 “我在半路上碰到这小子,挨着店面询问有没有看见一个身穿黄色罗裙的小女孩,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我就是不叫他过来,他过会儿也就找过来了。”落渊道。 千叶心知落渊偷懒,找来岳峰,简璇的事是解决了,她怎么办呢,继续在这等葛少秋找过来吗? 我走散的时候离他不远吧,怎么到现在都没找回来,千叶等葛少秋等了有段时间了,不免发起牢骚来。 “送这里礼物给堂姐会不会显得敷衍?”灯谜送的礼物大多廉价,简璇一边帮岳峰挑礼物,一边问道。 “没办法,我忘了嘛!我还没来的及帮她挑礼物,就遇到四处找你的简义兴,他还托我帮忙。”岳峰说着,从各色饰品中拈起一支木刻簪子。 簪子简单的浮雕了桃花的花纹,在一堆花哨的饰品中,只有它简单大方勉强入得了岳峰的眼。 “是哥哥托你找我的?那你知道他在哪?”简璇问。 “嗯,我和他约定了在哪儿汇合,我带你过去吧。”岳峰示意简璇跟着他,走到千叶身边拍拍千叶的肩膀道:“你一起吧,葛少秋也在那儿汇合?” “嗯?他也碰上简义兴了?”千叶问。 “他是先碰上的我,然后我们一起碰到的简义兴。”岳峰道。 集市的人渐渐变少,花灯陆陆续续熄灭。岳峰他们商量好在简家轿子等候的地方汇合。葛少秋来的早一点,看到简璇,随意的问了一下有没有事,便算了。 直到收摊的时候,才看到简义兴和小鱼儿遥遥赶来。 其间千叶想让落渊去找人,可落渊认识简义兴,不认识小鱼儿。 岳峰怕简璇等的着急,便给她讲故事。岳峰看过的书多,讲起故事语言幽默,绘声绘色,把简璇逗得直笑,用袖子掩着口,目光亮晶晶的。 匆匆赶来的简义兴见到妹妹很是紧张,上上下下的打量了简璇一番,生怕她出一点事。 那个叫小鱼儿的侍女,也在旁边急的直哭,念叨着“小姐,您可让奴婢好找。” 落渊和千叶在一旁看着眼前这一幕寻思:只是走散了,没多大事吧?至于如此吗? 岳峰和葛少秋却对眼前这幕毫不奇怪。他们都知,简家娇养小姐,特别是简义兴,对自己妹妹极其偏心。 “简公子人既以找到,那我就先告辞了。”葛少秋出声道。 既然简璇人没事,他也没必要继续待在这里,索性和简义兴打了招呼,想要早点回去。 第二十九章 回家 岳峰虽和简义兴说了,简璇是千叶帮忙找到的,但简义兴对千叶还是没啥好话讲。黑着个脸不情不愿的向千叶道了谢。 千叶性格是大度,可帮忙又不是欠人钱财,被人这么道谢,心下也不痛快。 巧在葛少秋道了辞,她跟在葛少秋后面也含糊的嘀咕一句“告辞。”转身预走。 “那位姐姐,等一下!”简璇见千叶要走,想起还未问过千叶的名字。紧走几步叫住千道。 她不知兄长为何看起来不喜千叶,但人家帮她找到家里人,按礼数总要问了名字,好好道谢。 千叶看到简义兴心情就不好,想早点回去,听到简璇叫她又不好做没听见,只得转过身来。 “今日,多谢帮忙,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简璇望着千叶认真问道。 “檀千叶。”千叶愣了一下。帮忙举手之劳,她没当回事,忘了告诉简璇自己的名字。 简璇鲜少和陌生人搭话,问生人的姓名,让她有些拘谨。可看到千叶笑了,不自觉的,也跟着笑起来。 “檀千叶。很好听的名字,我记得了。”简璇笑着道,“还有你养的那只鸟,也很厉害。” 立在千叶肩头的落渊听到这话,身形趔趄了一下。夜幕深沉,只有千叶注意到了。 “它才不厉害,它还爱偷懒呢!”千叶瞟了落渊一眼,开玩笑道。 简家的家仆提着灯笼,准备着轿子。 简璇站在灯火明亮的地方,满脸笑容,像是初绽的桃花,稚嫩而温暖,容易让人忘却春寒料峭。 岳峰站在不远处望着简璇,目光微怔,随后几不可查的轻叹一声。 简璇自小养在深院中,她身边的所有人都对她说,她将来会嫁给葛少秋。 然而,这话只是说给小姑娘听的。葛少秋和简璇的婚约实际是笔昏账。 葛家和简家从家室来看并不门当户对。而婚约的起因得从简家的长辈说起。 简家的家主是简璇和简义兴的爷爷,简家和岳家一样,以文修身,但家业并不兴旺。简家家主便希望简家和葛家联姻。 简璇的父亲和葛少秋的父亲有些交情,孩子出生后又巧在是个女儿,他含蓄的同葛方戟表达过要把简璇许给葛少秋的意思。葛少秋的父亲没有答应这件事,但碍于情面,又没有直接拒绝,便当做玩笑略过了。 简璇的父亲听的出葛方戟的弦外之音,同时也不舍得把女儿轻易许给别人,便不再说婚约的事。 可惜,后面的事谁也没能料到。六年后,葛少秋的父亲战死,葛家由葛方砺,也就是葛少秋的五叔继承。 葛方戟在世时葛家和岳家的交情甚好。 葛方戟后,岳家的岳柯便开始疏远葛方砾。明面上岳家和葛家看不出嫌隙,私下里,岳家已在疏远葛家。如今的葛家家主,他手上的葛家看似执掌军政权倾朝野,实则根基不稳。 葛方砺明白这一点,正为此着急,巧在简家家主又在此时重提简璇和葛少秋的事,葛方砺计算其中利害,认为不失为一种办法,便应了下来。 这婚约中的关窍,除了葛少秋和简义兴心中明白,像岳峰这些人大抵也知道些风声。 只可怜,简璇。自小养在深院,不知是泡在怎样甜言蜜语的说词中长大的。 葛少秋的母亲去世的早,岳峰了解甚少,但葛少秋的两位祖母皆是公主出身。这么一对比,简璇嫁到葛家恐怕是高攀太多。 葛家手握兵权,撑着池国的半边天,朝野上下哪双眼睛不盯着葛家。 只是现在,便有人说些闲言碎语来。等简璇真嫁了,受到的矫枉只会更甚。 简义兴疼惜简璇,担心简璇将来受委屈,总希望葛少秋能喜欢简璇,将来能对简璇多些看顾。 亲人的回护之心,岳峰看在眼里,不禁唏嘘。 未必不心疼女儿,未必不心疼妹妹。可关系到家族利益,他们到底也说不上话。 夜幕深了,小鱼儿把简璇扶上轿子,让家仆抬轿,准备回府。 岳峰转转手里的簪子,心想自己拿着这玩意也没用,走到轿子边对简义兴道:“你家妹妹猜灯谜得了一枚簪子,偏偏不收,要送给我,你说我带枚簪子回去算什么事?麻烦你替我还给她。” 说完便把簪子硬塞到简义兴手里,拱手告了告辞。 岳峰答应挑选奖品只是为了给千叶解围,担心简璇听到落渊说话。他是有个堂姐没错,可他的堂姐偏爱装饰复杂的簪子,哪看的上摊子上做工粗糙的廉价礼物。 简义兴把簪子递给简璇。 “怎么了?”简璇从轿帘处,接过簪子,问道。她记得这簪子是岳峰挑给他堂姐的。 “岳公子说,这簪子是你答灯谜得的,让我还给你。”简义兴道。 “呀!这是他要送给他堂姐的呀,怎么能还给我呢!”简璇掀开轿帘,岳峰已经走远了。“那道题我一个答案也没猜出来,都是他帮我答出来的,这奖品怎么能给我呢?”简璇自语道。 “灯谜本就可以请人帮忙,奖品一般归摘题的人,况且岳公子的堂姐大约不会喜欢这簪子的式样。”听了简璇的话,简义兴大概猜到出事情经过,笑着说到。 他记得岳峰的堂姐岳月最喜繁复的花样,她常给岳峰秀手帕,一个指甲盖大小的花样也要用许多配色。 “猜不出答案也能拿到奖品,那不是不公平吗?”简璇嘀咕道。 “猜灯谜只是游戏而已,没那么多规矩。”简义兴道。 简璇抚过簪子上的浮雕,脑海中浮现出岳峰的样子。只听了一遍题目,立刻便说出了全部答案,眉目间是满满的自信,自有意气风发之感。 讲故事时眸光璀亮,神采奕奕。寻常故事自他口里转述而来,亦是让人觉得文采斐然,意趣恒生。 “哥哥,岳公子同我讲了好些故事,他好像知道很多东西。”简璇好奇道。 “岳公子,确实爱看书,博闻强记。”简义兴此话是凭心而论。 “哥哥,我可以像他一样吗?”简璇问道。她今日见岳峰总能侃侃而谈,微末小事也能有一番见地,不由的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同岳峰那样。 “自然,只要小妹想,总能做到。”简义兴笑道。“那岳公子听说也是同小妹这么大,方才开始认真读书的。” 今夜风清月朗,葛少秋同简义兴告辞时,时间已晚。回家的路上空荡荡的不见人影,唯有月光安静的撒下来。 葛少秋和千叶踏着月光走在路上,千叶和落渊聊着街上的趣闻,聊到有趣的地方便‘咯咯’笑上两声,独留葛少秋在一旁沉默的走着。 “千叶。”千叶正和落渊正聊得很开心,突然听到葛少秋出声道: “我不喜欢简璇。” “啊?为何?”千叶疑惑道。 她对简璇的印象很好,她很喜欢简璇的性格,只是很不明白,这么懂事的妹妹,为何会有一个如此找人讨厌的哥哥。 “我觉得她太过娇生惯养,况且……”她和我的婚约是葛方砺的安排。后半句被葛少秋隐去了,他心知与其说是厌恶简璇的娇生惯养,他对简璇更多的是恨屋及乌。 “娇生惯养?有吗?我倒觉得她为人谦和知礼,人长得也好看。我将来要是能有这样的人相伴一生,一定会过得很幸福的。”千叶道。 “嗨嗨嗨,扯远了。她是和我有婚约,你惦记什么呢。”葛少秋打断千叶乱七八糟的幻想。“而且,你知不知道我们之间为何会有婚约?” “呃……你们的父亲交情很好?”千叶猜测。在她生活的部落,关系很好的两家人有时会互相指腹为婚,或者为两家孩子定下娃娃亲。 葛少秋摇头,“这亲事是简璇的祖父和我的五叔说的,其实事情根本没有敲定,五叔他也没送过聘礼去简家。” “啊,那为何……”葛少秋这话就让千叶想不通了,葛少秋和简璇有定亲的事情,看起来几乎人人都知道啊。千叶常见有公子那这事和葛少秋开玩笑,说什么自己比葛少秋大了好些岁还不知道未来的媳妇在哪,葛少秋就已经不用为此事发愁了。 “这件事大约是简璇的祖父让人传出来的,因为简璇的父亲不愿在女儿还不懂事的时候,敲定她的婚姻。”葛少秋这话一说,千叶便大致明白了意思。 简璇祖父所为是为了逼迫此事能成。 “那现在这样,岂不是对简璇很不好?”千叶道。夫家没给聘礼,婚约的事岂不是名不正,言不顺。 “她大约不知道吧,简璇一直养在深院里,被保护的很好。”葛少秋道。 “那简璇的祖父这样做不怕葛家不娶了吗?”千叶有问。 “父亲走后,葛家和岳家的关系实际不如以前那么好了。五叔有意结交其他文官,只是看不上简家,才把婚约的事拖着。”葛少秋道。 听了葛少秋的话,千叶眉头一皱,道:“你们家这样做不是很不道德吗?” “千叶。”葛少秋看着千叶抬起眉毛道:“我平常是不是对你太好了,你就当着我的面说我家不道德。” “额,我错了,我下次一定不当着你面说。”千叶毫无诚意的道歉。 所起这事,不说千叶,就是葛少秋终究也觉得不道德。而且他和简璇的事现在几乎人尽皆知,葛家若真在这时挑开真相,脸上也不会好看。可以说,简家家主这招用的着实狠辣。 “你以后会娶简璇吗?”千叶道完歉,见葛少秋不像太生气的样子,又凑过去问道。 “若是没有转机,或许会吧。”葛少秋道。 “你又不喜欢她,这样不是辜负人家姑娘?” “我有什么办法?我要娶一个不喜欢的人你不怎么心疼我?”葛少秋不平道。 千叶上下打量了一下葛少秋道:“恕我直言,简璇长的比你招疼多了。”言下之意让葛少秋有点自知之明。 第三十章 暗伏 上元过去,岳家恢复早课,年节闲散的时间结束了。 葛少秋头疼婚约的事可也不急于一时,毕竟真到那天还有个几年。 “严将军回王城了?为了北边的事?”葛少秋一到学堂,便被岳峰问道。 “是啊。”葛少秋回到。严涛将他对怪人的调查给了葛天,其中包括了他的一些猜想。这几日,葛少秋和千叶还有葛天三人把严涛留下来的资料做了整理。 “听说北边形势不容乐观,二公子八是想让严将军北上,威慑夏国?”岳峰道。 朝中二公子监国,池国朝中人才初现新旧交替,青黄不接之相。现下最怕的就是别国趁乱惹事,边境不稳,增添外患。 “依我所见也是如此,可国中兵力并不强劲,只靠严叔在北方的积威不是长久之计。”葛少秋道。 “是啊。”岳峰叹口气道,“你说池国是怎么了,当年池国何其强盛,兵强马壮,西、北,襄、夏两国哪敢越境半步,怎么如今成了这样?” 葛少秋沉默不语。他的父亲还死因不明,想其征战四方,险恶之境不知见过多少,到最后却被借刀杀人。 人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朝中病态虽只显现在兵力上,但旧伤暗藏绝非一朝一日形成的。 “严将军走了,怪人的事你打算怎么办?”想起怪人的事,岳峰又问道。 王城和北境太远管不着,岳峰只能管管手边发生的事。 “这事五叔谁都没交在亲自调查。”葛少秋道。 “说起这怪人,我倒想起了当年的巫族……”岳峰对葛少秋小声道。 巫族被灭后,四国之人多将巫族与魔族混为一谈。 岳峰和葛少秋小声说话,千叶坐在她们身后。她原是不想偷听的,她原是想临阵磨枪,把年节这几日落下的功课补些上来。 但岳峰突然提到巫族一下子提起了千叶的兴趣。 她用书挡着脸,心思却转移到了岳峰的话上。 “我听说巫族被剿灭时有一小支人出逃,至今未能找到,你说这怪人会不会是他们怀恨在心弄出来的?”千叶听见岳峰这样说道。 “这……”虽说当年池国派去剿灭巫族的是葛少秋的父亲,可葛少秋甚少听父亲提前关于巫族的事。 “不过这巫族本身也蹊跷的很,我听说巫族曾帮过四国抵御妖魔侵袭。原本好好的,怎么后来就突然交恶了呢?”岳峰问道。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围剿巫族的我都还没出生。”葛少秋说道:“况且我听说剿灭巫族后,有一段时间,四国朝廷都颁布禁令,不让百姓宣扬巫族之事。” 岳峰和葛少秋的话,千叶在后面听的真切。 不准民间宣扬巫族之事,又把巫族的身份诬为魔族。混淆视听的把戏,难道是为了追击岳峰说的出逃的那一小拨巫族残民吗?千叶心想。 “岳峰,关于巫族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千叶憋不住,小声问道。 “啊,我是听父亲说的,王上下令剿灭巫族时我才三岁。”岳峰道。 “不过我觉得怪人表现出的现象不像巫族的术法。”葛少秋想了想道。他虽不常听父亲说起巫族,但塔里的许多书都与巫族有关。其中包括术法的运用,巫族术法独树一帜,和魔族,妖族的都不相似。 听到葛少秋帮巫族说话,千叶连忙点点头,心里却虚的很。 术法这种东西只要知道原理,凑齐条件可以通用的。 说巫族残民弄出了怪人之事不是不可能。 “诶,葛少秋知道当初魔族是如何攻打四国城池的吗?” 岳峰把目光转向葛少秋,他知道,葛少秋的父亲和五叔,都面对过魔族。 果然不负岳峰所望,葛少秋在他的注视下开口了:“关于魔族如何侵占村落,我是听严叔说的。他们攻占村庄的方式野蛮,会首先杀掉村庄的领导者,然后杀掉敢于反抗的人,把他们的尸首挂在高处示众。” 一个村庄或者一个城镇的领导者不会很多。他们用这种方式控制城池,使边境的村落很快的同朝廷脱离关系。 “那侵略的速度岂不是很快?”千叶道。 “确实很快,如果不是魔族数量太少的话……”葛少秋接着往下说道。 魔族虽然实力强大,但数量太少,随着占领的村庄数量变多,魔族无法控制所有的村庄,他们把占领的村庄、城池连成一片,选择其中重要的地方为主城,招募听话的人组成军队,逼迫城中百姓劳动生产。 几个村落,城池俨然成为一个小国。魔族此行尤为可恶。几座村落刚刚失去联系时,只是附近城池派兵前往查看,其结果当然是有去无回。 随着占领的城池变多,魔族改变了策略,有军队过来攻打时,他用在城中招募的军队来抵御。让同国同族的人自相残杀。同人类相比,魔族强到匪夷所思,即便侥幸收回几座被占的城池,也会很快被魔族夺回。 四国边境都出现了这样的魔族控制的小城郭,都采用相同的策略。以这样的方式,四国与魔族陷入了拉锯战。 占领的城池过多,魔族一时无法控制。可被魔族霸占的城池,人族也无法夺回,更麻烦的是,被占领的城池中还包括几个险要关口。 四国和魔族打了几场后就不敢再打了,因为打不过魔族。攻城,杀害的又是自己的子民,只怕抢回城池,也不过是做空城了。 葛少秋回忆严叔和他说过的故事道:“当时还是先王在位,池国停战了一段时间,后来又出现巫族族长觐见,说可以帮忙夺回城池。” “那城池夺回来了吗?”千叶问。 “夺回来了,听严叔说是巫族和四国合力夺回来的,但里面详尽,他没有告诉我。”葛少秋道。 千叶还想在问些巫族的事情,便听得门口一阵脚步声传来,只好作罢。 完了先生到了,千叶光听岳峰和葛少秋讲话,手里的书半点没看进去。千叶默默用书挡住自己心道:老天保佑,先生可千万别来问我功课。 第三十一章 暗伏 (二) 许是千叶的祈祷起了作用,一个上午,先生的考教都险险避过了她。 有惊无险结束早课,千叶松了口气。她随着葛少秋走在回葛府的路上,才入了春。阳光里带了暖意,风中仍有冬日未散的寒凉。 严涛去了王城无法再帮忙调查怪人,现在怪人的调查由葛方砺亲力亲为,葛少秋想趁着葛方砺错不开身,在去偷偷调查一次怪人的事。 整合严叔给他的线索,和千叶在塔中搜寻的资料来看。葛少秋对于怪人之事有一个猜想。 也许怪人最早出现的地方并不在葛城! 这个想法和严涛的想法不谋而合。 他将这个猜想说给了千叶,想要深入发现怪人的林子。但被千叶拒绝了,理由是如果这件事不只在葛城发生,很可能是一场有计划的阴谋,只身赴会太过危险。 葛少秋想去调查,可千叶的说法也不无道理。 反正这一阵五叔还在调查,不如先听听风声再做计划。葛少秋心下想到。 葛少秋觉得连他都能拼凑出来的线索,五叔不会发现不了,他要调查不必急于一时,完全可以等五叔把多数疑点淌完后在做计较。现下有另一样重要的事要做。 “千叶,你想学骑马吗?”葛少秋问千叶道。刚过了年,姑且把千叶的年龄满算做十一,这年纪学骑射稍早了点,但至少也该学会骑马了。 在战场上,骑兵的存在十分重要。 葛家注意骑兵的训练,特别是骑术方面,不但要会骑马还要熟练的在马上使用武器。战场上形势复杂,过硬的骑术是决胜的关键之一。 “可严将军不是走了吗?”千叶道。严涛走后,葛方砺还没有给葛少秋安排新的武师。 “我会啊,我可以教你嘛。”葛少秋道。 “你来教?靠谱吗?”千叶质疑道。她明白战场上骑兵的重要性。骑马便多出高度和速度上的优势,葛家擅长枪法,配合骑马能把长兵的优势发挥到最大。 “只教骑马而已,不会太难。”葛少秋道。他打算先教会千叶怎样骑马,至于学习骑射和枪法还得在千叶学会骑马后。 “那行吧。”千叶不太情愿。她这几日研究咒术,颇有些心得,虽然还是没能找到使怪人恢复的办法,但她发现配合咒术似乎可以提升巫族的术法。 巫族的术法囊括的只有五样,多数巫族人只能学会一两样。比如落渊,它的巫族术法是千叶的母亲教的,只能使用火诀。让它用水诀,费尽力气也才能凝出个小水滴来,不知道还以为是急出的汗。 千叶倒是天赋异禀,五个法诀她都可以使用。可即便如此一把抓也会出现样样学不好的下场,千叶幼时自学巫族术法时,权衡了喜好,最后决定先把风诀和火诀先练好。 这次研究咒术,她又发现,如果在用术法的同时迎合咒术的规律会节省很多力气。 这不等于变相的提高了术法的攻击力吗?千叶心下暗喜。 可高兴归高兴,把术法和咒术柔和,她还没有彻底的把握到规律在哪儿,试验了几次总是时灵时不灵的。 今日下午她还想继续研究研究,却被葛少秋打乱了计划。 学骑马,骑术也是很重要的事啊,只能把研究摆在晚上了。千叶心下想。 “进山的人,搜寻的怎么样了?”书房内,葛方砺问道。 “家主大人,队伍上午进山并未查到任何痕迹。”葛宇如实禀报道。 葛方砺皱眉沉默片刻,挥手道:“先下去吧,下午继续搜索。”他同葛少秋一样,看到严涛留下的线索,很快便怀疑到怪人出现的肇因恐不在梁村。 怪人起先聚集在葛城外南面的山林中,从那里再往南面走有一个叫苜族的部落,这部落不小,前不久还有一个村庄被奇怪的烧毁。 不过这个部落离葛城有些远,通常不和葛城有来往。相比较而言,在往东倒是有不少零散的部落聚居。其中有些小部落离葛城近的很,常有来往,以池国来狐假虎威,震慑其他部落以此求得立身之地。 这些部族中常有人会来葛城或是梁村做些交易,只要来的人身上未带武器,葛城也就睁只眼闭只眼。葛城集市上的许多皮毛野味多是来自他们。 葛方砺怀疑怪人之事的起因,就在这些东面的部族中。他依照推测又派了葛宇去调查,可山中原本聚集的怪人忽然都消失了。葛方砺只能让葛宇继续往东调查,试图找出些蛛丝马迹。 这一头葛方砺在为怪人和鬼村的事头疼,那一头王城的二公子也在惦记的此事。 “鬼村的事还没有消息吗?”王城内,二公子问道。他扶着额头,手边是堆积如山的折子。 “没有。”一个苍老的声音答道。 “还没有吗?”姜墘善揉了一下眉心,翻开下一本奏折。 父王病重,他又软禁了东宫,这些上奏的折子中大都是些指责他大逆不道的言辞。即便如此他还是会一本本看完,满心希望能看到一个眼明心亮之人。 只是,这满心希望啊,是越看越凉。 “呵,看看这些人。”姜墘善拿起的这本折子又是类似的说辞,他扫了眼折子往案上一扔发脾气道:“一个个嘴上说的冠冕堂皇,字里行间为的还不是为了各家的那点利益。” “殿下莫要急躁。”案前一位年长老臣说道:“是因为殿下软禁了东宫让这些个人感到不安,这才一个个借着上奏施压。” “老师,你说这些人……”姜墘善揉着阵痛的额头道,“他们的先辈也是发过誓要忠于姜氏,为国为民绝无私心的。池国百年来也并未在俸禄上亏待过他们这些氏族,为何……变到了如今这般样子啊。” “殿下,朝廷痼疾确实积患已久,但您万不能操之过急呀!”老者道,他是朝中的老人了,多年宦海沉浮,深知朝廷旧疾绝非一日之寒。 这些人就算不堪大用,朝廷也需要他们支持下去,想要换上有识之士需得慢慢来,倘若操之过急,破坏朝中平衡导致朝廷奔溃,那才是池国大难。 “可是,何先生!南方,年年水患不治,使得粮食损失流民增加。北方敌军侵扰,边境之民终日惶惶,他们何时思考过办法!这些事,哪个不对池国造成威胁。他们难道不是池国子民,难道敌人打到眼前,家国破灭的时候他们难道就能幸免了?”姜墘善怒道。 “唉……”何傅叹了口气,当下无言。先王在世时,朝中还好好的并没有如今的风气。怎么一走朝中就变了样子,只怪王上不善朝政吗?何傅觉得这朝中似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拨乱反正,在捂住那些赤诚之人的口,在挡住那些忠义之人的路。 想那葛将军,死的不就不明不白吗?在那之下还有多少累累白骨呢? 还有先王之死,正值壮年也蹊跷的很,何傅想着事情微微出神。 姜墘善意识到自己先前的话有些失态,“何先生,你说的我都明白。我定会依照先生所言,不会操之过急。” “老臣知殿下聪慧能懂老臣苦心,此外老臣还有一事要讲……”何傅微微拱手道,“如今殿下既已开始动手,千万记得保护自己……” 姜墘善看着何傅郑重答道:“先生提醒,墘善记下了。” 看了一上午的陈词滥调,姜墘善有些疲惫。他派人送了何先生回府,起身走到窗前,望向葛城的方向。 葛城的西边有襄国,南边环绕着许多不大的部落,这些个小部落一直环绕到池国的东面仍有不少,而池国东部由袁将军镇守。 关于怪人之事,是因他在朝月楼无意中听到消息,说东面有部落意图侵犯边境。 他派了两人去查,那两人赶到东部部落不久,便发来暗报,提到部落中有种瘦骨嶙峋的怪人。不久之后这两人便失去了消息,最后一支暗报是说正欲前往西南梁村。 那两人失去消息后,姜墘善立时给了葛城城主葛方砺暗令让他调查梁村,后又暗中查到梁村前不久发生的事,得知父王曾让葛方砺封锁消息,这才意识到其中牵扯巨大。 就在前一日,派出的两人中,有一人回来了,他也得以目睹了怪人真正的样貌。 回来的那人已变得如同暗报描述的怪人一样,全身皆是烧伤和未长好的新肉,胸口折断的肋骨在皮肤下露出支出的形状。 那人已经疯了,干瘦的嘴加上烧伤咧到耳根,看起来像是笑着。他是晚上找上门来的,府前的侍卫不让他进来,他就一边说着,诸如,‘对不起妻儿’,‘对不起兄弟’这样的话扑在侍卫的刀上自尽了。 那人的脖子变得细脆的很,又一心寻死,才把颈项扑到刀上便断了。 府上侍卫在尸体紧攥的手里搜到一块脏污的布片,上面用血写着:‘东方各部落意图联合,攻打阳城’ 第三十二章 骑马 阳城是东面关口,由袁将军镇守。这个关口并无天险,能做抵御的只有先人所建的一段城墙。 倘若东面部落真能联合攻打,阳城吉凶难料。 且还有怪人之事疑点重重,姜墘善思虑再三,先给袁丛发去消息,提醒他注意各个部落。 午后气温升高,阳光灿烂,微风和煦,初春的天气着实让人舒服。葛少秋上午说了要教千叶骑马,下午果然帮千叶挑选了战马。 考虑千叶的身高,葛少秋没有挑选高大的成马,而是选了一匹牙口少小,个头还没长全,但体格匀称,腿脚健硕的棕色马匹。 千叶站在马厩外,各色马匹在千叶看来没什么不同,饶有兴趣的摸摸这个又摸摸那个,有的马不难烦就朝千叶打喷嚏,千叶也不嫌弃,还要去摸马的鼻子。 “你也不怕它要你!”葛少秋警告道。把给千叶挑选的马牵出了马厩。 “就这匹吗?”千叶接过缰绳问道。 葛少秋挑选的马是匹棕马,长鬓毛,颜色偏深,乍看像是黑色。 千叶凑近看了看,发现这匹马的睫毛也很长,密密的睫毛下,眼神看起来十分温顺。 “这匹马真漂亮!它是个女孩子吗?”千叶抬手梳着马项上的长长的鬓毛问道。她不会相马,只能从外观上肤浅的做出判断。 “呃,这匹马名叫白露,而且他是公的。”葛少秋尴尬道。 “公马?”千叶抚摸着棕黑色鬓毛的手顿住了,“哈哈,这么好看的马不是母的吗?” “你看鸳鸯是公的好看还是母的好看?”葛少秋从另一个马厩里牵出自己的马,“而且要上战场的马都是骟过的。” 葛少秋教了千叶如何给马上马鞍。葛家的马都经过训练,十分听话,不难上手,葛少秋稍微说了下窍门,千叶便能驾驭了吗。 千叶骑着马在葛家的马场上绕了两圈,问道:“我这样算是会骑马了吗?” “会骑马?你觉得这马场上放着的栏杆是摆设吗?”葛少秋指着一排用来练习马术的栏杆道。 “呃……”千叶看看那些栏杆,最高的得有四尺左右,心里犯怵:“你确定我现在就要练习这些吗?” “你还是多练练简单的骑马吧。”葛少秋道。“在战场上,马是战友,你不得先建立建立感情。” 可葛家的马场就那么大,千叶跑了几圈就觉得无聊,兴致缺缺起来。 “葛少秋,可以出去骑吗?”千叶问道。 “出去?你想去哪?”葛少秋问道。不只是千叶,葛少秋陪着千叶在马场跑了几圈也觉得无聊起来。 “我想去秋莲家看看。”千叶想了想道。从那天送秋莲回去后,她就没去过秋莲家了,秋莲变成那副怪人的样子,也不知道回去后过的好不好。 “也行。”葛少秋道。千叶提起秋莲让他也想去看看那女子如今过的怎么样。 千叶这几日研究如何是怪人恢复,不再抵触怪人便是受了秋莲和岳昭母亲的刺激。 一个女子变成那副怪模样,必然会受人非议。槿辞在岳家就算过的不好,起码有吃有住,却落的自杀的下场。千叶不知秋莲变成那副模样,心里的坎能否过的去。 人啊,通常都是死了徒增伤痛,活着也不容易。 千叶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既然能帮一点便是一点,活着再不容易也有点希望不是? 葛少秋带着千叶出了门,秋莲家在外城靠东面的位置。 去秋莲家的路上,千叶心情很好,笑嘻嘻的问葛少秋,严涛是如何发现他在调查怪人的。 “还能是怎样发现的?”葛少秋没好气道:“咱们走时没处理尸体,老人不要孩子的消息本就是严叔放出的诱饵。” “那也没有办法呀。”千叶道。就算怪人瘦成那样,也毕竟是两个人,要想藏起来也不容易。 “确实。”那次葛少秋第一次杀人,虽然杀的东西不太像个人样,但他依然心若擂鼓,只是面上强作镇定。离去时又要保住秋莲夫妻和孩子,又要担心怪人卷土重来,一时竟忘了处理遗留的尸体,确实是个大纰漏。 “嗯?还有一件事。”千叶想着下次做这类事时要不要把痕迹处理好,忽然想起另一件事来,“葛少秋,你让葛天调查我时,有没有看到有一具烧焦的尸体?” “啊?没有,他倒是和我说过曾发现有烧焦的痕迹。”葛少秋道。“怎么了?” “你确定吗?”千叶看着葛少秋脸色微变,“你忘了我曾经烧了一个怪人,如果他没被烧死,严将军在山中也没有发现带着烧伤的怪人,那么他去哪了?” “好了,咱不提这事。”下午的太阳暖融融的,葛少秋却觉得似乎有风灌到领口,凉飕飕的。 “这事能不提吗?”千叶急道,“那怪物会吃人啊。对了,骨头呢?他吃的那人的骨头你们有发现吗?” 葛少秋摇了摇头,葛天只告诉他在一个屋内发现一口铁锅,和一柄铁斧。他下意识便认为,锅是千叶用来煮东西果腹时用的。 “骨头也没有?”千叶勒住缰绳急道,“不行,不去秋莲家了,我要去梁村看看!” “你要去那个遇到怪人的院子?”葛少秋停下来问道。 千叶点头,没看到尸体有两种可能。一是,尸体被苜族回首同伴尸体的人一起带走了,一是,那怪人根本没烧死。 从之后遇到的秋莲来看,火灼对怪人的伤害并不大,只是让他们觉的疼而已,秋莲那样大面积的烧伤,在火焰熄灭后,行动并不受影响。 千叶刚会骑马,还不熟练,心中一着急,便驾不好马来。葛少秋担心千叶下手没轻重,一鞭子让马受惊出事,便道:“你上我马来,我带你过去。” “那我这匹马这么办。”听了葛少秋的话,千叶也不逞强,一边下马,一边问道。 “葛家的马受过,训练会自己跟在后面。”葛少秋搭手把千叶拉上来道。 “你还记得那院子在哪儿吗?”葛少秋一抖缰绳问道。 “记得,唔!” “怎么了?” “我咬到舌头了,反正到了梁村我记得大概方向。”千叶说着,一手拽着葛少秋的衣服,舔了一下手背,果然出血了。 刚才葛少秋突然驾马,千叶开口说话,马背一点,一下子咬到了舌头,疼的千叶眼泪打转。 “下次骑马说话小心点。”葛少秋道。 这次千叶没回答,大概是咬到舌头不愿说话了。 葛少秋一路疾驰,很快就来到了梁村,有千叶之路,很快就找到了当时的院子。 时隔一个多月,院里的烧焦痕迹,已经看不见了。 千叶奔进,屋内。攻击她用的斧头早已不翼而飞,锅还在那里放着,里面的人骨不翼而飞,连一点渣子都没剩下。 千叶想起在厨房看到的血迹,又奔到厨房。 她一进厨房就愣住了,血迹还在原来的位置,而在血迹旁边放了个牌位。牌位做的简陋,只刻了名字。千叶拿起牌位,上面刻的是——许志。 那柄用来攻击她的斧头也在厨房里,斧柄上有烧伤脱落的皮肤碎片,那怪人并未把斧头带走防身。 千叶注意到斧头上除了木屑外,还沾有泥土。 难道? “千叶这次这么积极,怎么不怕那怪人了?”千叶一到院门口,就跳下马跑进屋子了。葛少秋拴好两匹马,一进门就看到千叶举着个木牌,在地上搜寻。 “你可别说了,快帮我看看地上有没有土地翻动过的痕迹。”葛少秋晃晃手上的木牌道。 葛少秋看出,千叶拿着的是个简易的灵牌,“你怀疑,那怪人把尸体埋起来了。” “是的,我觉得他们可能认识,还有厨房那滩血,可能人不是怪人杀的。”千叶在一个墙角发现徒弟有松动的痕迹。 她手上没有工具,只能回拿厨房拿怪人丢下的斧头。 葛少秋跟到厨房果然看到了一大滩褐色血迹,这肯定不是用斧头攻击得来的,斧头攻击的话,那么血液必定会飞溅而出。 千叶在厨房捡起斧头,匆匆赶到院子里刨土。 葛少秋仔细看过了厨房的血迹回到院子里,千叶已经把骸骨刨出来了。 千叶把骸骨简单的拼凑了一下,脑袋是脑袋,胳膊是胳膊,腿是腿,数一下肋骨和脊椎骨的数量都没少。 “这人应该是正常人,而且致命伤是在头部。”千叶看着回到院子的葛少秋道。 此时的千叶蹲在土坑旁边,脚下零零散散放着一堆从坑里刨出来的骨架子,手里还捧着个脑瓜骨,把后脑上摸向葛少秋,指着上面的裂缝给他看。 “所以你想说明什么?”葛少秋问。 “我觉得他们可能认识,这人不知遭到了谁的攻击,那怪物肢解尸体的时候这人已经死了,厨房那滩血迹是肢解尸体的时候留下的。”千叶道。 土坑里还有些零碎骨头没有挖出来,千叶往里看了一眼,发现一个褐色的小角卡在土里。 “咦,这是什么?”千叶疑惑一声。要把那东西挖出来看看。 “你可别挖了,让人入土为安行不行。”葛少秋受不了千叶捧着一堆死人骨头,毫不忌讳的往外扔。 “等等快拿出来了。”那东西埋的深,千叶费尽力气硬是把那东西从土里挖了出来。 是块褐色的牌子。 前面是名字,和牌子上一样,叫许志。牌子背面刻着''饮雪居''三个字。 第三十三章 身份 “饮雪居?”葛少秋拾起被千叶放在地上的木牌,轻声念道。 “你知道这是哪?”千叶拍着手上的土问。 她挖出来的是块身份牌子,她也有块类似的,是在她来葛家后不久,葛少秋给她的。 葛少秋过内城门和外城门时,千叶曾见他用这东西让驻在门口的士兵放行。 “这是二公子府邸的名字。”葛少秋道。 “哪个二公子?”千叶问。 “王上的小儿子。”葛少秋道。当今王上只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做了太子,二儿子自然而然的就被称为二公子。 “就是岳峰提起过,现在摄政的这位?那这个人的身份是不是和他有关?”千叶问道。她觉得那日攻击她的怪人若是同这个许志认识,这样想的话,那怪人或许也和那二公子有些关系。 攻击千叶的怪人如今下落不明,难道是去了王城?葛少秋拿着木牌想到。他看着木牌做工考究,能佩戴的人身份会不低。加之他听说怪人之事是二公子发密报让葛方砺调查,莫非和这这人身死有些关系。那二公子又是派此人调查了什么,才惹来杀身之祸呢? 葛少秋思量着,千叶已经在把骨头从新扔回坑里,重新买回去。 “你不打算给他立个坟吗?”等葛少秋回过神,千叶已经在往坑里填土了。 “立什么坟?”千叶道,“这人死了又没人会来祭拜他。” 她把最后一捧土覆上土坑,又在上面蹦了蹦,把土压实道:“这事本就是偷偷查的,立个坟你就不怕引人注目。” 千叶把填好的土,尽量伪造成没动过的样子。简单刻成的灵位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千叶把它放回了原来的地方。 斧子她看过了,形制普通,就是普通农户都会用的那种,看不出历。她带走的只有那块与二公子有些关系的身份牌子。 抬头看看日头还早,千叶决定回去的时候还是顺道去秋莲家看看。 “你能不能不要用你那双手扯我的衣服?”葛少秋道。 葛少秋担心离府的时间太长会惹葛方砺起疑,还是选择骑马带着千叶去秋莲家。 千叶刨完尸骨,手上脏的跟乌龟爪子似的。 葛少秋的马骑得快,千叶坐在葛少秋身后没有东西可扶,只能抓着葛少秋的衣服防止被颠下马。 “哎呀,扯都扯了,脏也脏了,你就不要拘泥这些小事了吧。”千叶说着,换了个姿势,想用胳膊环着葛少秋尽量不用手去碰衣服。但是不行,这样的姿势根本无处着力,最后千叶还是回到了紧拽着葛少秋衣服的方式,葛少秋也没在说什么。 “娘子,快看是谁来了!”千叶和葛少秋到时,秋莲的丈夫正坐在院子里编箩筐,抬头看见千叶来了,立刻回了屋里喊秋莲。 秋莲如今变成这副样子,成日躲在屋里不敢出来见人。男子百般劝说无用,只能抱歉的对千叶笑笑道:“小妇人,不好意思抛头露面。” “没事,我能进去看看她吗?”千叶问男子道。 “这当然可以!”男子立刻答应了千叶的请求,踌躇了片刻又不好意思道:“小姑娘你能不能帮我劝劝她,让她看开点,我不嫌弃她现在的样子的。” 千叶进了屋子立刻闻到了一股难闻的味道,秋莲坐在屋子的角落里,给编好的箩筐刷桐油。 她身上的烧伤已经全好了,本身她的烧伤也没有那日攻击千叶的怪人严重。 “……”千叶靠着秋莲身边坐下,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秋莲畏畏缩缩的往旁边靠了靠,生怕碰到千叶讨了嫌弃。 “你……”见秋莲害怕,千叶连忙去握秋莲的手道:“没事的,这件事本不怪你,你……你相信我,也许我能想到恢复的办法呢?” “真的吗!”千叶话音刚落,站在门边的男子,便惊喜道。 秋莲的眸子也亮了起来看着千叶。 “这个自然。”千叶语气肯定,心里却虚的很。她刚接触咒术,对其中奥妙的理解还很浅薄,真要研究出破解怪人咒术还不知要到那一天。 “秋莲……”千叶思索了一下又问道,“你最近过的怎么样,可有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那日怪人围攻院子后,葛方砾再上山搜寻,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怪人踪迹了。 千叶和葛少秋知道后都觉得,这怪人之事背后似乎有个计划,计划的源头和图谋当不在葛城。 梁村所发生的事像是场意外,在村民搬离后,事情很快就平息了。 怪人之事做的隐蔽,背后原因想必是其背后势力不愿与葛城为敌。 可能是力量不及,也可能是有远谋。可以想见,梁村原本不该在这计划中的,想想才发现的线索,那个和池国二公子有些关系的人。 难不成在这个计划的进行中,就其他介入打乱了计划,才牵连了梁村。千叶这么一想,顿觉秋莲如今处境危险了起来。 葛少秋比千叶更了解池国形势,千叶想到的,他同样也想到了。 “这位兄弟,我能问问为何在这时候做篾活吗?”葛少秋没有进屋站在房外问男子到。 “哎呀,使不得,小人哪敢和公子称兄弟。”男子不知道葛少秋是谁,单看服饰猜测是富人家的公子。 “这还没到能插秧的时候,小人想趁着闲多做几个箩筐,拿去卖两个钱,补贴家用。”男子这般和葛少秋解释道。 有俗话说:千活万活,不做篾活。篾活难做伤手,成本又低,辛苦忙半天未必赚的到几个钱。 “你做篾活的手艺不错啊。”葛少秋捡起编了一半的箩筐道。 这箩筐编的密密匝匝,整整齐齐,一看便知经久耐用。 “嗨,公子过奖。小人的手艺是和父亲学来的。他从小就说干什么要对的起什么,做篾活要把东西做的经久耐用,别人用了说好,才会来买下一次。” ……,一般人不都是用坏了才买下一次吗?谁会因为耐用多买几个筐收藏的?葛少秋心道。 “这竹子是在哪砍的?”葛少秋摆弄着竹筐随意问道。 “这……南边的竹林啊。”男子道。 “南边的竹林?”葛少秋抬头看向男子。 竹林所在山坡,正是原本怪人藏身的地方,男子去那里伐竹恐怕不止是为了做几个箩筐。 “嗨,小人确实有起别的心思,想进山里看看,能不能再遇到那些怪人,里面或许有其他乡亲呢?我还想问问他们为何那日要攻击我和秋莲。”男子道。 屋里,千叶和秋莲还在谈心。 千叶说了有方法恢复原来的样子后,秋莲的心情好了许多。还让千叶去看自己的女儿。 小婴儿躺在自己爹爹亲手编的摇篮里,小脸粉嘟嘟的,睡的安详。千叶用手去戳小家伙的脸都没醒,甚至还砸吧了一下嘴。 秋莲用手给千叶比划说:这小孩子一点也不怕她现在的样子,每次醒来看到她还会咯咯的笑。 还说:她当初嫁给丈夫就是因为他的手艺好,藤编的椅子,桌子什么都会做,人又老实。 她会织布,会纺线,家里买不起织布用的机子,她可以去别人家帮忙,只拿一半成品做酬劳也够补贴家用。 家里有薄田,她早有设想,要分出些来种上桑叶,养蚕缫丝。 早些需得辛苦几年,但她觉得,只要人勤快,日子总会越来越好。 秋莲被割了舌头不能说话,千叶看着秋莲的手势也半猜不懂。可看秋莲的样子,千叶能看出,她对未来的期望很大。 这些包含期望的计划,大概在她嫁过来时就想好了。虽突遭横祸,但若是能恢复正常人的样子,秋莲还有重头再来的勇气。 丢了条舌头,不能说话,可以克服。可如今变成这副鬼模样,她哪敢去别人家帮工。 千叶说能帮她恢复原来的样子,给了秋莲一些希望。她对千叶比划着未来的计划,丈夫的声音也从门外透过来,正是说到进山伐竹那句。 秋莲突然变了脸色,跑到屋外,抓着丈夫快速比划着手势,情绪激动。 “没事,没事。我就在外围看看,没进深山。”秋莲依旧不依不饶,做手势诘问着丈夫,大抵是让他不要进山,进山危险。 秋莲这般模样,显然是知道一些怪人内情的。 葛少秋正欲开口询问,却被跟着秋莲跑出屋子的千叶拉住了袖子。 “别问……”千叶摇摇头,轻声道。 秋莲只是个普通人,就算知道些内情未必说的清楚,还会让她徒增危险。 怪人背后的势力忌惮葛家,没有发难,万一问得多了,他们狗急跳墙,拼死要除掉秋莲才是得不偿失。 葛少秋看着千叶,转念一想。葛方砾还在调查怪人,他也不是孬种,从安排搜寻推进的方向来看,心里应是有些谱子。 等那边有些结果,再来询问也来的及。葛少秋想到这里收了声,顿了下对男子道:“我觉得兄弟还是听听娘子的话,进山危险,你说,若是你出事家里的日子还能过的好吗?” “这……公子说的有道理。”男子挠挠头道。 第三十四章 头盔 葛少秋看看日头,觉得时间不早,便与秋莲夫妻两告别,正和千叶转身预走,忽而被男子叫住。 “公子,麻烦等一下,小人给您看样东西。”男子说着快步回了屋里,不多时拿了件帽子样的东西出来。 “这是何物?”葛少秋接过男子递来的东西问道。 手上的东西看起来像个藤编的帽子,上面刷了漆或是其它东西,十分结实,敲起来“咚咚”作响。 “这是我父亲在世时做的。”男子笑呵呵道,“结实的很,上山打猎的人会买这个做盔甲,本是有一套的,可搬家的时候都丢了,就剩这个头盔了。” “确实很结实。”千叶看了觉得稀奇,凑过来敲了敲,惊奇道:“这东西真是藤编的吗?” “确实是呀,这是我爹的独门手艺,他编的藤甲,砍不烂,刺不穿,用了特殊的工艺,摆长了不发霉,唯一的缺点就是怕耗子磨牙。”男子嘿嘿笑着道,“家里没啥好东西,我看公子有英雄气概,会喜欢这东西,就送给公子当做报答救命之恩吧。” “这东西有意思啊。”千叶凑在葛少秋耳边小声道。 池国的盔甲多为铁质或皮质,且不说穿在身上的重量,制作的成本也十分高昂,战场上有资格佩戴的士兵没有多少。 千叶不知池国护甲的形制,但深知护具的重要,她生活的部落善打猎,却也没有这样的技艺,使用的防具多为皮质,或者干脆没有。 “这位兄弟这东西,你可会制造?”葛少秋看着手上的藤甲问道。 “这……实在抱歉,小人学艺不精,编倒是会编,可如何处理藤子却不大清楚。”男子为难道。 男子从小同父亲学编织手艺,才学精了篾活,父亲便撒手人世了,没来的及把藤甲的手艺告诉他。 “没办法复原吗?”葛少秋不甘心的问道。 “这……小人小时见父亲做过,若公子喜欢,小人试试或许可以复原。”男子道。 “那……你愿不愿意帮我复原一套,这头甲我就不带回去了。” “哎呀,公子,这藤甲小人也不知能不能复原的出来,万一不行……”男子急道。 “无妨,只是劳烦试一试,若是不成一套只给我个头甲,不也怪怪的。”葛少秋笑道。 男子一想,觉得葛少秋说的在理,拿回头甲道:“那……小人试试。这东西小人真不一定弄得出来。” “弄不出来也没事,那日帮忙是咱们举手之劳,无需太放在心上。可你若真能把这藤甲做出来,便是帮了大忙了。”葛少秋道。 “还有一件事,怪人的事蹊跷。他们聚集的那片林子你可不要再去了。”葛少秋临走前又提醒到,他怕男子又去搜寻怪人遇上危险。 “有公子提醒一定不会再去了。”男子点头道。 “你真有办法恢复怪人吗?”骑在马上,葛少秋问千叶道。 “去想一定是有的,只是不知哪天才能实现。”千叶坐在葛少秋身后道。 葛少秋:“那你就敢和人家说能恢复?” “总要给人家些希望吧。”千叶答道,对咒术她才摸到边门,要想破解不知还要研究到那日。 你可不要在去找他们了。屋子里,秋莲向丈夫比划着,态度坚决。 “我只是在林子外围根本没有深入林子,不会有事的。”男子道。 秋莲仍然瞪着眼睛看着男子态度坚决,她不知道怪人要做什么,但她觉得在山上的那群怪人里,并不全是老乡,里面混了许多来路不明的人,混在他们之间不知要干些什么。 “东面各个部落打算联合?” 苜族,一个中年男子坐在屋中主位上,笑的玩味。 “是的,首领。属下探听到消息,他们打算联合攻打阳城。”一个坐在下位的属下模样的人道。 “阳城好呀,阳城富,有粮食,有美酒!”苜族首领哈哈笑道。 “那首领可是要助他们一臂之力?”那属下问道。 “不帮。”苜族首领正笑的豪迈,听到这话突然收了笑声板起脸来。 “他们打不赢!”首领冷哼两声道:“赔本的事,咱可不能做!” 苜族首领名叫裘白,他觊觎千叶身边的落渊刀,当初千叶逃离村落,便是他派杀手追杀。 被千叶逃到葛城,算是他失手。 千叶的师父死后,裘白的夫人收养了千叶。裘白设计杀死了夫人,意图控制千叶,谁知处死那女人的当日竟有妖人屠村,还放走了千叶。 想将落渊刀据为己有已失了时机,近几日,东面部落又传来联合攻打阳城的消息。裘白动了心思,可苜族离阳城相距甚远,长途跋涉不是好事。 而且,他觉得即便是集东面各部落的力量,要想对抗攻打阳城也讨不到什么好果子,充其量也就两败俱伤。也不知那些部落的首领究竟是吃错了什么药,竟觉得联合便能敌得过阳城的城墙了。 “不过虽不帮忙,那边的局势还是要盯着的。”裘白冷冷道。 东面的部落大多面积不大,但数量不少,多年摩擦不断。能让他们联合,这其中必然有些猫腻在。 妖刀落渊,他是想不到了,可若是能在阳城和东边部落间占到些便宜他还是很愿意的。 要说这天下可不平静,四国富裕强盛,他们这些部落是夹缝求生,日子清苦的很。他们早就盯着四国这块肥肉,只期待他们那日势弱便扑过去撕下一块肉来。 或者有那个傻子,要去以卵击石,被四国镇压,他们也乐意乘火打劫。 死者不算同类,饥饿的鬣狗从不挑食。 王城,墙角一个穿着斗篷的女子靠在墙角,看着饮雪居正悄悄的把怪人的尸体抬去掩埋。 “为何把人送回来?”千悠不知何时出现,站在女子身后问道。 “不把他送回来,等朝中知道,东面的阳城都已经被攻下了。”女子道。低垂的兜帽里露出几缕绿色的发丝。 “这不正是魔族想做的吗?”千悠道。手上悄悄拉起攻击的架势。 “魔君不必如此防备我。”女子发现了千悠的意图,轻笑道:“我们的敌人是一样的,我并不想让魔族的那些老家伙太好过。” “为何?” “呵,阁下不愿做哪些老家伙手上的刀子,我也不愿让那些老家伙独占便宜。”女子依旧轻笑道,“你看这人界多好的地方。” “那么阁下是想分一杯羹了?”千悠问道。 “若是阁下愿意分我一杯,我不介意与阁下相谋,毕竟咱们有同样的敌人。”女子走近千悠悄声道。 “想分人界可不行。”千悠道。 “人界可以不要,能在魔界分些领地也是可以的。”女子说道。 “我的话阁下可以好好思量,孤军奋战可不容易。”女子说罢,身形渐渐变淡,进而化为一群蝴蝶幻像消失不见。 第三十五章 咒术阵法藤甲 魔族窥伺人界已久,但人魔两界之间有不知何时设下的结界,这结界如同渔网,放小鱼,不放大鱼。越强的魔族越无法突破结界,能通过的都是些位阶不高的小魔族。千悠说是魔君,实则被魔界长老控制,只是人界的魔君而已。 说来可笑,他被称为魔君,等他察觉,怪人之事已做的差不多了。 他不愿做那些长老手上的傀儡,可人界能利用的势力少之又少,想对抗哪些老魔头们,能有个盟友无异于雪中送炭。 可那个女人的身份……千悠不清楚那女人的身份,他发现那女子,只是无意中看到她出现在葛城集市,低价卖给千叶一柄短弯刀,又暗示葛城外的怪人之事。 之后也未离开葛城,只徘徊在梁村附近,今日又帮那饮雪居的怪人回王城。 魔族把怪人的咒术做了改动,原本的怪人只是会变得枯瘦。而现在出现的怪人,除了变得枯瘦,战斗力也会提高,特别是吃了同类的血肉后。 而吃了同类的肉后,怪人便会一点点变得神志不清,最后发疯,那时他的战斗力和恢复力亦会几倍的提升。 攻击千叶的怪人便是二公子派去调查东边部落的暗卫,他派了两个人,具糟了算计,一个成了怪人,一个成了锅中白骨。 那日攻击千叶的怪人神志状态不清,被火灼后,侥幸恢复一些神志。他埋了兄弟,跌跌撞撞要回王城复命。那绿发穿斗篷的女子担心他未到王城便要发疯,传达不到消息,便把他带到了王城。 否则以那怪人时而清醒,时而模糊连方向都分不清的意识,还不知何时才能赶到。 那女子这般帮着人界也不知是何目的,难道真的只是为了打乱魔界长老们的计划?千悠思量着。 “秋儿,你可知千叶那孩子,这几日都在做些什么?”阁楼里,单云问葛少秋道。 从秋莲夫妻两那回来后,千叶就一头扎进了咒术的研究里,早上的早课和下午的习武都不认真,一得空就扎在塔里,熬的很晚才回来。 葛少秋的房间在楼下,他已经不止一次的半夜被千叶吵醒了。 “在研究什么东西吧,和先生讲的课有关。”葛少秋道,他怕母亲担心,没说怪人的事。 “是吗?”单云将信将疑,“不管研究什么,你也劝劝她,别到三更半夜才回去,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能这么熬着。” “好吧。”葛少秋道。 告别母亲,下了阁楼,千叶就在第八层坐着。面前的书案上,各类书册堆的老高。千叶低着头握着笔,不知在奋笔疾书写什么。 听到葛少秋下台阶的声音,千叶从成堆的书册中抬起头来,眼下是深黑的眼圈。 “可有找到方法?”葛少秋问道。 千叶看了葛少秋一眼,泄气的把脸埋在桌案上,闷声道:“没,到了要紧关头总出错。” “不必急躁,这事不能一蹴而就,得慢慢来。”葛少秋到千叶身旁坐下,想去翻看千叶写的东西。“你的书背了吗?明天先生还要抽问。” “天啊!”千叶烦躁的用脑袋在桌上一下一下的磕着。 这几日千叶研究咒术,每每到了关键处,就会失败。她常常以为自己下次一定会成功,可总是事与愿违,每天都是因为这样,不知不觉熬到很晚。 “我娘让我来劝劝你,她担心你把身体熬坏了。”葛少秋从千叶的额头下抽出一片纸片道。 他掸掸手里的纸,嗯,上面的鬼画符他一个都看不懂。 “这是什么?”葛少秋问道。 “是阵法。”千叶侧过头,脸颊贴着桌案道。毫无察觉纸页上墨迹未干,沾在额头上尽是黑色的印子。 “阵法?你怎么知道这个?”葛少秋问道。他又看看纸上的墨迹,觉得还是叫它们蝌蚪文更贴切。 “部落中有很多巫医都会一点。”千叶面不改色道。 葛少秋:“这东西灵验吗?” “有时灵,有时不灵。”千叶皱起眉头道,她现在就处在时而灵,时而不灵之间。是故想到这点就烦躁。 “这样吗?这种东西难到不是骗人的?”葛少秋不以为意,他听过有些部落打仗前,会做仪式,布置祈福的政法。他把这种行为看做是一种心理安慰。 祈福的阵法确实多为骗人的,但确实有许多用来保护安全政法存在,并且有些普通人也可以使用。而且怪人的咒术里就包涵阵法的使用,可能还有别的东西作为引子。 千叶贴着桌案,眨巴眨巴眼睛,想着要怎么和葛少秋这个外行解释。 “你们兵书上不也讲究布阵吗?”千叶道。 “这两种不一样吧。”葛少秋道。 “原理差不多。”千叶道。“军阵讲究兵种的安排,士兵之间的配合,还有对环境的利用。”千叶觉得语音描述不够直观,直起身子,抽出一张纸,画了些潦草的图案,模拟战场。 “你说这个我懂。”葛少秋道,他自小受父亲耳濡目染,对阵法还是有所了解的。 “你看阵法的目的,就是巧妙的安排力量,已达到歼敌的目的。阵法也差不多,这个世界上有看不见的力量,人可以通过阵法安排它们,用来达到某种目的。”千叶小心的措辞道。 巫族认为世间的力量有五种,风,火,水,木,雷。可千叶研究咒术时却觉得巫族对力量的分类肤浅了,这世间的力量绝不止五种。 巫族不善阵法也不善咒术,虽有却多是使木诀的人习来医治伤患。 这木诀,没啥攻击力,学到家也就是能快速的催生植物的生长。千叶也会,她觉得木诀逊的很,没怎么认真学过。 她擅长的还是风诀和火诀,这两个用起来帅,特别是放在一起用的时候——能让一团火焰在空中舞动,特别好看。 “我怎么觉得你在唬我呢?”葛少秋道。“什么叫看不见的力量?” “嗯……”千叶不能突然使个火诀暴露自己巫族的身份,她转转眼珠道:“我可以教你一个阵法!” 这个阵法,千叶最早看她师父用过,普通人也能使用。 “就这?”千叶教葛少秋在纸面上画了个圈,外面歪歪扭扭写了些字,看起来像太阳一样的图案。 千叶点头,示意葛少秋把手放上去。 “你确定你不是在玩我?”葛少秋迟疑道。 “哎呀,别婆婆妈妈的!”千叶抓着葛少秋的手不由分说按在了阵法上。 按上阵法的一瞬间,葛少秋感觉到了一种阻力,但这种防御没太大用,他的手还是压下去了。 “这样也没啥保护作用啊。”葛少秋道。 “阵法因人而异的嘛。”千叶道,而且阵法小,强度会减小。我师父画阵法的话还会用血来画。 “用血画强度会变强?” “倒强不了多少,但许多野兽会害怕,就不往画阵的方向来了。”千叶道。 阵法需要注入力量,不同的力量会赋予阵法不同的作用,但有的阵法也可以什么力量都不赋予,自己就会具有力量。 力量不会凭空产生,如果布阵的人没有给阵法力量,千叶只能认为,阵法是自己聚集了别出的力量。 这种聚集力量的规律,千叶始终悟不到点子上,把它运用到咒术或者巫族的术法上也时灵,时不灵。 “行吧,我姑且当做你研究的方向是对的。”阵法能聚集的力量不多葛少秋没当回事。 “怪人的咒术复杂,我看你想破解得要个一年半载,没必要急于一时,你不如关心一下当下的事,比如——明天的课文。”葛少秋道。 “好吧,你说的对。”千叶愁眉苦脸的看着葛少秋,也觉得自己这几日掉进了死胡同,需要换换心情。 “我看你这几日在看兵书,是不是也在研究什么?”千叶把书上的东西收拾收拾问道。 “我在找关于藤甲的记载。”葛少秋道。 “你想用它装备军队?”千叶不知从哪本书底下翻出课本道。 “有这想法。”葛少秋道,“这藤甲的成本和重量都很让人满意。” 皮甲和铁甲成本高,考虑到回收的难度,战场上最前面用来冲锋的士兵大多是不配甲的。 因为负重少,这些人冲击凶猛,是冲开敌阵最锋利的獠牙。但他们死的也多,一场仗下来,这些人大多无人生还。 “我是这样想的……”葛少秋道:“你可明白,战攻收御之具在于人事?” “我是部落出身,自然清楚啊。”千叶道。 部落通常只有几个氏族组成,没有一个国家这样广袤的领土,遇到其它部落侵犯,便是全民备战。所以未有战事时,部落中的每家每户,会在家务农或者打猎之余训练战斗的能力,战事时需要的器械,也会顺手准备。 国家则不然,一个国家领域广大,通常只会在边城会出现这样备战与民的情况。 “你的意思是想让家家户户在务农时,顺手准备这样的藤甲,到了起战事时征收使用?”千叶道。 “不错就是这个意思。”葛少秋心情不错,打了个响指道。 想法是可行的,就算藤甲制作复杂,每户制作一副也不是太难,藤甲可以保存,完全可以在没有战事时准备,到了战时再拿来装备。 藤甲强度虽不比铁甲皮甲,可对与敌方的弓箭手绝对是很好克制,弓箭手难以训练,打仗时也会布置在靠后的位置。 真正百步穿杨的好手可不多见,藤甲可以防御大部分的攻击了。 如果己方穿了藤甲,在对方有弓手的情况下,起码可以在往前多冲个几十步。 “那如果藤甲做出来了,你打算怎么付诸计划呢?”千叶道。她记得葛家家主好像不让葛少秋管理葛家事物。 第三十六章 “这……”葛少秋噤了声。 想的虽然美好,可真要做却得拿个章程出来。 “而且,藤甲还未做出来呢,你是不是想的太多了。”千叶道。 “早做计划才能有的放矢嘛。”葛少秋道。 “行吧。”千叶翻翻眼皮,转开视线打算专心背书。 她盯着干净的书页看了一会儿复又抬起头来,“葛少秋你记了注解吗?” “记了。早课时先生不都讲了,你又没记?”葛少秋道。 “能不能借我看看。”千叶讨好的笑笑。 葛少秋无奈道:“课本在我的书房,我懒得拿过来了,你去我书房抄吧。” “哎,好嘞。”千叶说着,同葛少秋下了楼。 “你说的都是真的?”阁楼里,落渊正和单云说起怪人的事。 怪人攻击力不高,落渊本来没觉得有什么,后来发现这事背后弯绕挺多,它怕那两孩子查的太深会有危险。 “呵,巫族和四国联手击退了魔族,根本就是假象,魔族看似退败实则不知在计划着什么!”单云''砰''的一掌拍在桌上,气急道。 楼下的千叶已和葛少秋去了书房,没有听见。 “急也没用。”落渊道:“那两孩子在查这事挺上劲,还有严涛那小子也在帮忙。真是一群不知轻重的,你要不劝劝?” 在落渊活了几百年的生命里,有一条镶金的谏言——明哲保身。 查归查,该面对自然要面对,但明摆着的危险,当退则退也不丢人嘛。 “让他们查。”单云眉心跳动,她按着眉心道:“魔界图谋的是人界,他们身在人界该来的逃不掉。” “你是不是疯了?”落渊炸毛道。“他们两才多大,你就让他们面对这样的事!魔族这步棋连巫族带着是个国家都算了进去,你觉得靠那两个孩子能翻盘?” “千叶……”单云未回答落渊的话,只是低声喃喃一句千叶的名字。“你可知,她为何叫千叶吗?”单云问道。 “不是檀伯那家伙随便取的吗?好像是希望那丫头能复辟巫族什么的。”落渊道。 “巫族只有三个姓氏,除了姬予只有首领族长可冠,还剩下两个,一为千氏,一为叶氏。”单云道,“所谓巫族,大概只剩那孩子一个人了。”单云淡淡道。 “日后要麻烦你多保护他们了。”单云对落渊道。 “……我明白了,你不但想害死他们,还想害死我!”落渊的语调阴阳怪气。 “落渊,你觉得,你是站在那一边的?妖族还是人类。”单云问道。 “我不知道……”落渊顿了一下怅然道:“我是被制作出来的,如果不是被铸成刀,我大概只是山上一块没有灵识的石头。几百年了,我从未去过妖族的氏族,对他们可能不会有亲切感吧。” “是吗?”单云神情落寞“人的力量不敌魔族,我时常想该怎样如何对抗魔族呢?” “被害到困在这塔里,你也不恨吗?”落渊道。 “恨啊。”单云长叹口气,“可害我的人都死的差不多了,真正背后操纵的人还安然无恙,真让人不甘心啊!” “你想出塔?”落渊问。 “时机未到,还是让他们不要知道我活着为好,否则孩子们就危险了。”山云道。 千叶在葛少秋的书房做着功课。 有快马奔入葛家大门给葛方砾传来消息。 “什么?东面部落进攻了阳城。”葛方砾大惊道。 “是的,但进攻并未成功,只是驻扎守城的侍卫有所损失,进攻的敌军很快就被镇压了。”来传消息的士兵喘着气道。 “把情况详细的告诉我!” “是!” 阳城。 “将军王城传来消息。”袁丛刚镇压完部落的进攻回来,便被部下递上一只信封。 他把信抽出一看,是二公子写的让他警惕东边的部落,说东边的部落意图联合。 “呵,无稽之谈。”袁丛匆匆扫了几眼,将信随意一放。在他看来东面诸部落零散,习惯信仰皆有向背之处,要联合本就困难奇多。况且,即便它们联合,也不可能冲过阳城的城墙,二公子只是不懂军事,才这会这般小题大做。 “如此说来,阳城几乎没有损失?”葛方砺道。 部落和国家的力量相比本就差距极大,好好的,部落何必要向一个国家发动攻击,这不是以卵击石吗?葛方砺问了来报的信使,东面的数个部落并未发生类似饥荒的灾害。 这些部落之间向来不和,是什么导致他们突然同仇敌忾了呢?还是说袁丛他对这些部落做了些什么,惹恼了他们。 “家主。”葛宇来找葛方砺时,葛方砺正想着阳城的事情。 “怎么了?有关于怪人的发现了?”葛方砺问道。 葛宇颔首道:“在向东搜查的时候侥幸击杀一个怪人。” “有什么发现?” 葛宇抬头,“那怪人的服饰打扮是部落中人。” “你确定没有看错?或许是有人故意为之混淆视线。”葛方砺眸光一闪,问道。 “那怪人颈部有纹身,是氏族中的图腾,那纹身有年头了不是伪造的。”葛宇如实道。 部落中的纹身与身份有关,这类纹身通常在幼时就会纹上,随着年纪的增长,皮肤的拉伸会使纹身变形,故而不易伪造。 就是说不只梁村,一些部落也有族民变为怪人的事情发生。如此说来,怪人之事始现的地方的确不在梁村。怪人从东面来,那么他们和东面,部落联合攻打阳城的举动有没有关系呢。 怪人和魔族有关,葛方砺忽而忆起,当初魔族占领四国边城,也是用了控制城郭然后征兵抵抗的方式,难道这次他们转换了阵地选择了控制部落进攻国家,以此称霸吗? “葛宇吩咐下去,给我盯紧阳城的状况。”葛方砺吩咐葛宇道。阳城离葛城虽远,可东面部落绵延,普遍善游猎,迁徙。谁知这次对阳城的进攻是不是声东击西。 葛城和阳城是重要关口,防御牢靠,可葛城和阳城之间难免会有护不到的城郭。若是一时疏忽被敌人侵入便麻烦了,北边局势未稳,池国不能再添麻烦。 第三十七章 暗流涌动 又是休沐,岳峰闲来无事来找葛少秋。葛少秋把成天窝在塔里研究咒术、阵法的千叶被拖了出来,练习马术。 他是搞不懂,就那些让人看不懂的鬼画符,千叶是怎么越研究越上瘾的。 “扯缰绳,扯缰绳!哎呀,别用那么大力气!”葛少秋站在马场边指挥千叶道。 千叶骑着马在马场上跑了五圈,想让马停下,她个子矮了些,在马背上控制不好力气,扯缰绳时一着急力气使大了,惹得马长嘶一声,跺了下前蹄。 “幸亏白露性格温顺。”葛少秋对停下来的千叶道。 千叶从马背上爬下来,安抚的顺顺白露的鬓毛。“是啊,有我这个主人确实对不起它。” 千叶练了一早上的马术有些不想练了,她偷眼看了下葛少秋的脸色一副“你偷懒试试”的样子。 千叶叹了口气,讪讪道:“我就歇一下。” 往常她还可以去云姨那装可怜偷偷懒的,可这次却没这个机会了,因为就是云姨让葛少秋想办法把千叶拖出来的。 “你和那姑娘关系挺好的,我还以为你会嫌女孩麻烦来着。”岳峰对葛少秋道。 “还好,千叶不像别的女孩娇气。”葛少秋嘴上说道,心中腹诽——“我有什么办法?是我娘对这丫头很关心啊。” 千叶是个怕疼,怕冷的。不过真受伤,吃痛,也不会嚷嚷。且忘得快,昨天练武时摔打,疼到苦着脸,第二天又能乐呵呵的和侍女聊天,不过到了下午练武的时候,脸又会苦回来。 只有时在塔里和母亲聊天会哼哼唧唧。葛少秋想到。或许小孩子比较敏感吧,知道云姨关心她,撒撒娇一定会得到安慰。 岳峰和葛少秋说话的时候,千叶重新上马,想着:再跑五圈就不练了,白露看起来也需要休息了。她承认,后一个原因是她编的,她只是不想在练了。 五圈很快就跑完了,结束时千叶满脑子想着——轻点,轻点,不要用力拉缰绳。结果脚上没勾住马镫,拉缰绳时身子一仰便往后倒去。 “千叶!小心!”葛少秋正和岳峰说话,余光正好瞄到千叶摔下马。 摔下马的一瞬间,本能反应会让人拉紧手上的东西,不可避免的千叶又把马扯痛了。 听到马长嘶一声,千叶一惊,心道摔就摔了,手一撒从马背扑在地上,在马蹄间仓皇打了个滚。 从黄土灰里抬起头来,千叶看到高高抬起的马蹄就落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千叶,没事吧,不是和你说了骑马时要踩稳马镫吗?”葛少秋跑过来诘问道。 “在想着别的事情忘记了。”千叶抚摸着白露的鬓毛道:“感谢它记得我,没踩下来。” 白露颇通人性,马蹄踏下来的一瞬间,偏离了方向才没有踩到千叶。 “你说你,往哪滚不好,偏往马蹄下滚。”葛少秋道。 “算我昏了头嘛。” “你可小心点吧,出什么事,我娘又要说我。真不知道我两谁才是她孩子。”葛少秋道。 “干嘛说这话嘛,云姨常和我说要我照顾、保护你来着。”千叶道。 “你这些事有做过吗?” “你不需要嘛,这事不是越少越好吗?”千叶道。 单云下了阁楼,从千叶的桌案上拾起她的手稿翻看。“有天赋,没人指导就研究到这个程度了吗?” “是啊。她把从咒术阵法中总结出的规律用在风诀上,不但省了力气,也加大了可控性和杀伤力。”落渊道。它记得千叶给她演示过,不但能用风诀切断碗口粗的木头,还可以用风诀把东西托起来。可惜她的力量还不够,不能托起更重的。 “那她能让怪人复原吗?”单云问道。 “这我哪清楚。”落渊道,“怪人这个阵法可复杂多了,想破解哪有那么简单。” “也许有人提点会快一些。”单云道。 “可他已经背叛了。”落渊惋惜道。 “是啊,我记得,他是被逼走的。”单云沉默良久,复又道:“我也是……” “上次没和你说,东面的部落联合进攻了阳城。”落渊对单云道。 单云小心的把千叶的手稿依原样放回去,“结果如何?” “阳城毫发未损。” “只是试探吗?” “可能吧,你是不是该准备了。”落渊道。单云是本来应该死了的人,会在这塔里苟活到今日,多半是留有后手。 “她来时就开始准备着了,只是时机未到。”单云踱到窗前,午时,千叶和葛少秋回来用午膳,从窗口能看见他们回来的身影。千叶的脸上不知在哪儿磕着了,青了一块。她像是毫无察觉,依然有说有笑。 “唉,我也没想到会那么快的。”落渊跟着望了千叶一眼道:“谁能想到千悠会找上门来,我以为他至少会留些旧情呢?还有那首领夫人竟被自己丈夫设计害死,说到底是人心难测啊。” “你又不回去?”千叶一边倒着走,一边问岳峰道。看起来,从马上摔下来那一下,看着险,却没对千叶造成大的伤害,那仓促的翻滚,卸掉了大部分力道。 “岳昭走了,父亲回了王城,我回去没什么意思啊。”岳峰道。“而且我听说东面的部落攻击了阳城,特意过来问问葛少秋的看法。” 葛少秋:“干嘛特意问我的看法?” “你是未来的大将军嘛,不问你问谁?”岳峰打趣道。 “可以问问我呀!”千叶也跟着开玩笑。 “那行,你就说说你的看法。”岳峰和葛少秋哈哈笑着,同时回道。 从那日东面部落攻击了阳城后,之后几天都很平静。东面的部落很快便派人出来澄清,并非意图联合进攻阳城,只是某个部落与城中人发生冲突,才发生了摩擦。 派来的人甚至很上道的交代了起冲突的部落首领的名字。 “那袁丛是怎么做的呢?”葛方砺问道。 “杀一儆百,踏平了那个部落。”葛宇答道。 “糊涂!”葛方砺拍案,震得茶碟清脆一响。 这次部落进攻的人数很少,根本不是为了攻下阳城,要么是为了试探阳城的防御能力,要么是在排除异己,借阳城的刀杀鸡儆猴。 池国东面小部落众多,习惯文化多有不和,想要联合必不容易,其中定有异心者。若是他们借阳城的手排除异己,那么便是坐实了联合之事。 袁丛年轻时是个贪功之人,可到了现在的岁数,经验怎么也该涨了,不该看不出来啊。葛方砺想到。 不只在东面诸个部落,在葛城附近有个部落占地不小,称作苜族。平日里惯在池国与西边襄国间徘徊,近日也传来消息有向池国东面转移的意向。 看样子不仅要注意阳城,这苜族也要多花些心思。葛方砺这般想到。 第三十八章 联合 “您真的不派人支援吗?”东面部落派来的使者问道。 “支援?我怎么没支援,这不是帮着你们牵制这葛城吗?不算白瞎了你们送来的皮毛。”裘白道。 东面的部落今日派遣使者给裘白送来了二十多张猛兽皮毛,想请苜族派人助东面战事一臂之力,只是谈判并不理想。 “苜族首领,阳城富足,等到攻破所获必然丰厚。若能协助我等,届时首领能得到的可不止这二十多张皮毛。”使者躬身道。 “哎呀,你这人怎的听不懂话呢?”裘白做出一副皆为他人着想的样子。“你看葛城,池国战神所在之地,你们要合围阳城怎能不设防。我在这带着不是让你们的首领们安心嘛。” “首领言过了,池国的战神已经身死,哪需这般担心。”使者道。 他们这次前来便是想让苜族派人加入这场对阳城的进攻。与东边诸个部落相比,苜族占地较大,领地大半靠近襄国,若是不慎失败,能往此处撤离,不失为一条后路。 东面诸个部落派遣使者过来游说为的是什么,裘白哪里想不清楚。 东面部落攻打阳城不过蝼蚁憾象,是必败无疑。看起来东面部落也明白,自己没把握攻下阳城,既是如此裘白便想不通,东面各部落为何非要联合攻打阳城,做这自杀式的蠢事。 “使者此言差已,常言‘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阁下凭何认为葛城就不是威胁呢?而且葛城派兵可以不必听从池国王上调遣,阁下不觉的有苜族在此地望风十分安全吗?”裘白说道,言辞间有理有据,似乎处处为使者着想。 葛城在池国建国时便被封给了葛家祖先,葛家可在葛城制定法律,私自募兵,葛城的军队调遣可以不听池国王上命令。当然池国给葛家这样大的权利,也有其他要求,比如历代葛家主的血缘亲属都要入朝为将。 只这代出了意外,葛方戟去世太早,葛少秋年纪尚小。如今的葛方砺既为池国将军,又为葛家家主。 不论如何,裘白都不打算让苜族掺和到东面部落和阳城的战事中,这事蹊跷又没得把握,苜族在如何不过是个部落,不比一个国家。国家败了能割座城卧薪尝胆,他若败了便是倾覆,只能等着被其他部落分食。 葛家,千叶刚说了自以为的部落攻打阳城的目的。诸如贪图阳城之后富饶物资之类。 “那,我刚听葛天说,五叔正在注意苜族动向,这又该怎么说呢?”葛少秋问道。 “可能是担心苜族会同东面部落一起联合吧。”千叶道。若是东南两边部落全面联合,西面又襄国,背面有夏国,对池国而言腹背受敌必不好受。千叶依旧倒着走,背后长眼睛似的,转着圈险险避过将要撞上的树干。 “欸,是呀。”岳峰一拍手道:“果然要过来问问你们,我在家听师父讲,就永远听不到这一点。” “为何?”千叶问道,这事不难想啊,谁要看看地图都能想到这种可能性。 “嗨,还不是二公子的事。”岳峰道。 “软禁太子让你父亲头疼了?”葛少秋问道。 “可不是!这都开了春,王上常病不起,太子久不解禁。北有夏国,东有部落联合,朝中现在是人心惶惶。”岳峰道。 “那为什么不尽快派兵镇压东面各个部落呢?”千叶异想天开道。 “你不懂得,朝政不稳如何攘外呢?”岳峰道。在他看来,二公子软禁太子,不论为何总是不妥,这种时候需得有人来主持大局,安稳朝政。王上病重,这大局由太子主持才是名正言顺,他二公子摄政正是朝政不稳的祸始。 “可外患不除,难道就能安心处理朝政吗?”千叶反驳道。她不懂池国太子和二公子之间的关系,在她看来外患是悬在脖子上的刀,内患是身体得的病,两者想比当然是脖子上的刀更危急些。 “你们也别挣了。北边还有夏国在得派兵镇守,哪腾的出人手诛灭东边的部落。现下也就葛城能给阳城搭把手。”葛少秋道。 二公子也算倒霉,刚摄政便遇上这么个多事之秋。朝中众臣还未换上得心应手之人,便要遇上这么的两面受敌的局面,更别提他还不善军法。 “你五叔会派兵给阳城吗?”千叶问葛少秋。 “那得看情况,若是没那么危急大抵不会。”葛少秋道。 “为何?防着苜族?” 葛少秋点头道,“还有襄国。” 危急时刻总怕别人趁火打劫不是。 “我真想不通,为何东面部落要攻打阳城,原本日子不是过的好好的吗?”千叶用手抱着后脑勺,仰头看着青天白云舒展胳膊道。她‘嘶’了一声,从马背上掉下来撞伤的肩膀在隐隐作痛,按她的经验,背后该是青了一大块。 “我哪知道,现在担心的倒不是那些部落联合会进攻葛城,而是这样的联合成为趋势。”葛少秋道。他说的也正是葛方砺和王城的二公子所真正担心的。 天下四个国家,对于各个部落大都采取驱逐而非诛灭的态度,也正是担心刺激部落联合,若是他们合为联盟,攻击任何一个国家,与那个国家而言都是不利。即便惨胜亦会成为他国的盘中之物,再难翻身。 “话说,我倒觉得有点很巧,听说那些怪人也是东面来的。”千叶道。这事她是听葛天说的,那个葛天没事总爱睨着眼睛看她,她是不太喜欢这个人。 “是啊,等等你说什么?”葛少秋原本正往前走,听了千叶的话突然停了下来。 “我说那些怪人好像也是从东面来的。”千叶道。 “等等,让我捋捋。”葛少秋站在原地道。千叶莫名其妙,也停下了脚步。 怪人是东面来的,难道怪人的事和东面部落有关系?葛少秋想到。那为何对梁村下手呢?梁村明明离他们更远。 葛少秋忽而想起千叶遇到的那个怪人,那个怪人和二公子有些关系,他和被他吃掉的那个许志好像是被派来调查什么事。梁村受葛城的保护,却不在葛城内,为的是接应往来的商客。 一些部落中的人,因为进不了葛城,会在梁村用皮毛野味换些粮食,或是葛城中的商品。所以村中有生人,村民不会觉得意外。 如果那两人是调查了东面部落,要从东面穿过林子来梁村,完全可以。 假如怪人之事和东面的部落有关系,这两人调查中打草惊蛇,使梁村村民遭受无妄之灾完全有可能。 “千叶,你研究怪人的咒术,这咒术从设下到显现在人体上要多久。”葛少秋小声问千叶道。 “呃,如果是指表现到外表上的话,得要个一个多月,才能瘦到我们看到的那个样子。”千叶道。咒术是一旦施下立马就会显灵,可怪人们之所以会变成那副样子,实是不吃不喝造成的。 “你觉得怪人和东面的部落有关系?”千叶问道。 第三十九章 联合 (二) 千叶回忆起秋莲对自己遭遇的描述,和严涛给葛天的线索,林子中聚集的怪人明显有些并非梁村人。 有些失踪的梁村村民依然下落不明。 “可如果怪人之事是东面部落的阴谋,那他们干嘛要到梁村实施,对阳城下手不是更方便吗?”千叶道。 “你不知道,阳城可没葛城开明。”葛少秋道。葛城虽不让外族部落随意出入城门,但允许货物流通。部落中人可以将皮子猎物在葛城外的梁村卖掉,换取需要的物资。 甚至部落中人想要进城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证明起来有些麻烦,且不允许携带武器,也不允许在城内留宿。 阳城这方面严格的多,完全不允许外族部落进城,他们想进阳城做手脚也麻烦的多。 “那为何葛城不效仿阳城?这样不是更安全些吗?”千叶道。 “这做法从我祖父一辈就开始了,当初我问父亲,他说,‘多个敌人不如多个朋友,哪怕是表面上的。’”葛少秋道。 各国外围多有几个部落环绕,这些部落不大不小,派兵打费力不说,还有分散战力,给他国白送可乘之机。 葛少秋的祖父觉得,既然结怨讨不了好,不如处好关系,互利好过互怨嘛。哪怕只是浮于表面的友好,也着实省去了些麻烦,至少在相对太平时如此。 “可那些部落在外面看着,各国难道不觉得如鲠在喉?”千叶道。 “谁不想一劳永逸,可情势不允许。无论那个国家意图肃清周边的部落,分散战力显了疲态,立刻便会成为他国的众的之矢。”葛少秋道。 真的那么难调兵吗?千叶生长在部落,不理解部落争斗的形式和一个国家完全不同。 部落打与不打的决策皆在首领一人之手,若打必是全民皆兵,两个部落,一场械斗便等于生死之战,武器不过农器、猎具。 而与国家而言,不说军队的训练,攻城的器械和马匹亦是必须准备的。 这样的情况下,国家在选择攻打或不攻打部落时便显得尴尬。 打吧,花费的代价不比攻打别国城池花费的更少。况且常言穷寇莫追,要灭掉一个部落,那这个部落中的每个人都会拼命,吃力且不讨好。 完全不打吧,在两国交战的过程中,离这些部落近的村子、城郭少不得被劫掠几次。与村子而言是不幸,与国家而言,也是骚扰,严重时甚至会扰乱前线的军心。 对于如何平衡周边部落的同时防备他国的窥伺,是每个国君都头疼的问题。 国与国对战,大家都家大业大,或能讲讲君子之道,有斡旋的余地。而部落则是完完全全的流氓,只看利益,不讲道理。 “这怪人我只是怀疑与东面的部落有关系,到底有没有也说不准。”葛少秋道。“这两日我让葛天注意一下五叔吧。” 葛少秋觉得,如果他凭直觉都能注意到,东面部落与怪人在方向上的巧合,那五叔应当没道理注意不到。 “行吧,那我继续研究咒术,争取早日研究出恢复的办法来。”千叶道。虽然她巫族术法的进步很大,可关系到怪人的恢复上,她依然卡在瓶颈没个头绪。她真希望能来个神仙,轻抚她的头顶,给予能令她茅塞顿开的智慧。 一过又是几日,东面部落,一个挂着虎皮的屋子中,各族首领相对而坐了两排,中间的上位是一位中年男子。 “回来了,他怎么说。”那中年男子开口道。他问的正是前几日派去请苜族相助的使者。 “申屠首领,苜族首领并不愿出兵相助。”使者如实答道。 相对而坐的两排首领皆微微抬头,目示自家派去同去的使者,得到的都是微微点头的动作。 坐在最上位的是莫河族首领,名叫申屠寅。 “苜族不愿相助,这可如何是好?”离申屠寅最近的一个汉字出声问道。他是渠寮族的首领,名叫付宽。 “不妨事,苜族相距较远,不愿相助也属正常。”申屠寅手按着桌面,思量了一下又问道。“送去的那二十张皮子他可都收了?” “收了。”使者答道。 “收了便好,不怕他日后赖账。”申屠寅道。 “可苜族不愿出兵,若是做那黄雀该当如何?”另一个坐在付宽对面的首领问道。他是晟族首领——荀貌。 “他做不了,葛城在那边,无论阳城是攻破还是没攻破,只要苜族要派人相助,葛家必会随之而动,届时麻烦的是咱们。只要苜族能帮咱们牵制住葛家,便是帮了大忙了。”申屠寅道。 下面的各族首领,互相低声说了几句,言辞间大抵赞同莫河族首领的看法。 “各位兄弟不要忘了,咱们是为何攻打阳城。”申屠寅站起来高举酒碗道:“他池国人,伤咱们族中弟兄,必然要付出血的代价!” “自然不会忘记。”付宽紧随申屠寅站起身,端起酒碗道:“池国人害我族中兄弟姐妹,我必要他们以血相还。来日报仇雪恨,定不忘大哥相助之恩。”说罢,将酒碗向审图寅一抵,一饮而尽。 余下个部落首领也纷纷站起,端起酒碗效仿渠寮首领,一饮而尽。 在被池国侵袭的部落中,损失最重的便是渠寮首领——付宽。他的父母皆是死在池国人之手,他的幼弟则更惨,被池国人捉了去……回来时已没有人样了,最后还是付宽不忍幼弟这般凄惨过活,亲手手刃了幼弟。 其他部落虽没有惨到渠寮的程度,却也知再不反抗,渠寮的惨剧会发生在每个部落中。 莫河族处在众部落靠中的位置,领地较大,正是如此被池国压迫的危机关头站了出来,说是有办法可以对付阳城。 部落的装备要落与池国许多,攻城的器械和战车都没有,众部落正是对阳城一筹莫展之际,听闻审图寅有方法对付阳城,见识后觉得可行,立时让申屠寅坐尊位,带领他们攻打阳城。 这些首领中,与审图寅关系最好的便是付宽,据说当日付宽和剩下的半数族民能逃过一劫,要多亏审图寅帮助掩护。因此付宽认申屠寅为大哥,立誓为他两肋插刀以报大恩。 第四十章 严涛的回忆 池国王都又叫建宛,是严涛熟悉又不熟悉的地方。他原本就住在王城,在遇见葛方戟前,他只是严家一个普通的庶子。那时他正练习射礼,恰巧遇见捣乱偷摸错屋子的葛方戟。 后来葛方戟点了他做玩伴,这是攒越的事,但当时的王上也就是先王的父亲忌惮葛家,还是答应了。王上决定的事,他严家为臣子自然没有反驳的权利。 做葛方戟的玩伴,严涛知道很多关于葛方戟的秘密。比如,他并非如传闻里一样是个天才,相反的,很多事上他傻得很,王族对葛家的忌惮那般明显,他竟是到了最后才有所察觉;再比如,世人都以为,他不喜欢自己的五弟,可实际上,也并没有他口中说的那般讨厌。他的五弟不喜欢他倒是真的。 葛方砺不喜欢葛方戟,严涛一点也不意外。葛方戟这个人,轻狂、傲慢又迟钝,若不是赫赫军功在那儿摆着,大概很少有人会喜欢这样一个人。 严涛原是看不上这么个纨绔子弟的,可到了后来,他也没资格说讨厌。在葛方戟的千百种缺点中,偏偏有一样和别的纨绔子弟不同——重情重义。 北边一仗,生死相托。在那之后,如同轻狂,傲慢这样的小毛病好像也变的可以接受起来。毕竟人这一生,能遇上个为朋友两肋插刀的傻子不容易,有点缺点也值得好好珍惜。 严涛还记得葛方戟和他开过玩笑,说他不喜欢女人,以后不要娶妻。他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将军的妻子不好当。葛方戟的亲母是池国公主,庶母是和公主从小一起长大的侍女,出嫁时抬了身份,以公主的身份嫁到的葛家。 这两位女子据说当初都是钦慕葛方戟父亲的风姿的,可嫁到葛家后,并不很受葛方戟父亲的关心。 魔族侵占池国疆土时,那场仗,朝中无人敢打,只有葛方戟站了出来。葛方砺恰好到了能上战场的年纪,便也去了出征的队伍中。 庶母思念亲子,一个妇人家竟策马,一个人跑到了西北边的战场。那场仗,池国大败,葛方戟的父亲和庶母都再没能回来。葛方戟掩护葛方砺的残部撤退,被打散失踪了一段时间,等他九死一生回来时,部下已全军覆没。 细细算来,葛方砺应是在这时彻底恨上葛方戟的,一直与后来,毒酒都是他亲自推给的兄长。 父亲和庶母双双裹尸沙场后,葛方戟的母亲郁郁寡欢,没多久便也去了。下葬母亲时,葛方戟已是葛家的家主了,他没怎么哭。他说,葛家的两个女子一直在等父亲,从等他回来一直到等不回他来,现在也好,终于不用在等了。 他说,他以后不娶妻,即不害人家姑娘,也不必到了战场上,临了死前还心有愧疚,想着某个地方有人在等他回去。 他还说,葛方砺不会打仗,想让葛方砺早日成家,这样葛家也不算绝后。 甚至喝醉时还和严涛说过,自己的三个妹妹很漂亮,问他愿不愿意选一个入赘。严涛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入赘的事能乱答应吗? 那时严涛已是池国的将军了,从北边的战场回来后就封了。做葛方戟的玩伴时,他还以为自己被严家人卖了,入了奴籍。结果去了葛家的几年来,他的身份从没变过,一直是严家的人。 现在年纪大了,想想当年葛方戟要他做玩伴的时候,无论严家还是王室都偷着乐吧。若不是这么个机遇,严家无论如何也出不了一个将军,池国更不会出现一个用葛家枪法,学葛家的军书的将军却不姓葛。 严涛记的葛方戟最后食了言,他还是娶妻了,那女子不但漂亮,而且英姿飒爽,风韵无双。那时一个名叫巫族的部落同四国联合,一起抵抗魔族,这女子会同葛方戟一起上阵,杀伐果断毫不逊色。 结果到了最后,至今未娶妻的反倒是葛方砺。 能找玩伴这是王族才有的殊荣,这里的玩伴不是指牙子那儿买来的小奴,而是指将来同样有资格为官的平民。 葛方戟当初能破例是因为王族忌惮葛家,今日葛少秋又找了伴读,亦是破例。因为王族依然有求于葛家,且葛少秋是独子,葛方砺担心葛少秋日后无人相帮,便对葛少秋的做法睁只眼,闭只眼。 有时严涛也不懂葛方砺对自己的大哥究竟是什么态度,若说不恨,毒酒都递了;可若说恨,却是丝毫未曾亏待过葛方戟的儿子,甚至有些保护过度了。 葛方砺不让葛少秋处理葛家事务,是担心葛少秋被人利用。严涛一直在做更坏的打算,把这种说法,当做葛方砺霸权的借口,然而葛方砺没有后嗣,这点毋庸置疑。 严涛岁数比葛方戟还大点,葛方戟大葛方砺五岁。严涛去葛家时,葛方砺才十岁,可以说被严涛看着长大的。 严涛确信,葛方砺本事再大也没办法在他和葛方戟的眼皮子底下造出个私生子来。况且,葛方砺确实不好声色场所。 还有那个自称檀千叶的女孩,自称是孤儿被师父收养所以用了师父的姓。檀姓,一看便知是部落中人,这点她倒是大方承认了。 对于这丫头的天赋和努力,严涛都还算满意。只是在忠心这一点上,他始终存疑,那丫头始终是部落出身。究竟心里向着哪边,隔着肚皮难说的很。 只是葛少秋愿意相信那丫头。要说葛方戟这儿子吧,性格和他父亲却一点不像,葛少秋可比他父亲谨慎细心的多。严涛教葛少秋时常常想,若是葛方戟后来能像他这儿子一般,是不是下场会好很多,会不会现在还活的好好的。 严涛曾担心葛少秋过慧却不仁,好在葛少秋这点和他的父亲很像,在决定留下那女孩后,无事不会随意猜测。 “将军,王城到了,可要回家看看吗?”严涛身后的随从问道。 严涛骑在马上,向严家的方向望去,扯扯缰绳道:“北上情势不知如何,先去见二公子吧。” “是。”身后的随从诺道。 严涛一挥马鞭向二公子的住处赶去,回忆早已远,黄土下,葛方戟的尸体都该腐化的见骨了。葛城的事他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须得看葛少秋和葛方砺那叔侄两如何应对。他现在能管的,只有北方的安定,和揣在胸口的那张字条——上面写着‘朝中有鬼’的那张。 第四十一章 伏祸初显 二公子的府邸名为饮雪居,听起来和池国王上的住处饮雪阁很想,有些僭越,但其实这府邸的名字是王上亲赐的。 池王偏爱小儿子,这人人都知道。在池王还未继承兄长的位置时,便是如此了。同这‘饮雪居’的名字一同赐给二公子的,还有一支三千人队伍的抽调权。 这二公子姜墘善,幼时聪慧,可在他的父亲继位后,一改勤奋好学的样子,开始学着当初的父亲,附庸风雅起来。朝臣皆以为他没有挣权之心,便减少了对他的注意,转而关注起大公子来。 池国的大公子也就是如今的太子,名叫姜墘文,要说勤奋绝不逊色与姜墘善,可要说那机灵劲,确实从小便差上姜墘善不只一点半点。且他喜欢的东西也和姜墘善不一样,姜墘善喜爱诗词,骈文,他则喜欢兵法,征战。 姜墘文当上太子后,最大的心愿,便是将来当了王上后,肃清池国东面的部落,让池国能腾出手来,向西面扩展。先祖四方征伐,打下来的江山,他们这些后辈不但该守住,还应该继续开阔,不能过去几代人,便忘了先祖开疆扩土的豪情。 葛方戟将军当年最后一仗征伐的便是西边的襄国,那一仗让襄国至今不敢来犯池国。虽然不知为何葛将军那一仗最终没能回来,但姜墘文认为,这样好的机会不能忘记,等东面没有了部落掣肘,池国便可立即挥兵,一鼓作气直指襄国都城。 严涛到二公子府上时,二公子并不在。他被门前小厮迎去了客房等候。 大概等了半刻,才见姜墘善匆匆赶来。 “严将军,抱歉,抱歉,久等了。原想着您会在这两日赶到,没想到竟是这般巧,您赶到时,我恰巧不在。”姜墘善一进门便拱手致歉道。 态度谦和,和少时没什么两样。 “不妨事,二公子多礼了,臣只不过等了一刻钟罢了。”严涛起身拱手道。 “严将军不必如此多礼。”姜墘善抬手请严涛落座。 “实不相瞒,我刚从太子处回来。”姜墘善开口道,“路上想到些事情想问问严将军。” 召严涛来王城,是想派他去北边镇守。只是这天早上,姜墘善去看望太子,本说争权的事,后来吵了起来,不知怎的就争到了葛方戟征战襄国的事上。 恰巧严涛在此,他与葛方戟关系要好,姜墘善便想问问严涛的看法。 “严将军可知,当时的葛将军为何要出兵襄国?”姜墘善问道。 府上的下人很会察言观色,在姜墘善请严涛落座时,便麻利的倒好茶水,很快的退出去了,还顺手关上了门。 “……派兵的事不是王上决定的吗?”严涛不知姜墘善为何有此一问,不好乱答,把问题转了个向还了回去。 “可当初攻打襄国是葛将军的建议。”姜墘善道。他父亲继位来,几乎不理朝政,只求安安稳稳便好,哪里会做这样的决定。 “即使他说的那他当初不也说了原因吗?”严涛道,葛方戟说要攻打襄国时,严涛不在朝中,否则说什么也不会让他做这样出头的决定的。 与魔族打完后,四国都在休养生息,这时少有战事,朝廷已不像以前四国互相觊觎时那样需要葛家了。 “这我记得,他说,‘出兵,是为了让襄国十年内无法威胁池国。’”姜墘善道。 葛方戟说的做到了。此战,池国大败襄国,只是主将没能回来,尸骨最后在靠近苜族部落的地方找到。 一代名将,竟在大胜返程中被部落中的流矢射中,最后死在了那里,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我去看望太子时,太子同我说,‘葛将军此行是给了池国一个机会,让池国能借此称霸与天下。’”姜墘善道。 严涛拿起茶杯的手一顿,问道:“殿下也是这般认为的吗?” “不。”姜墘善否认道,“我仔细思量过了,葛将军死后两年来,葛城十分安稳不是吗?称霸天下需要何种国力,葛将军兵伍之家不会不清楚。四国皆经历了魔族之祸,各家的日子都不好过。池国不比别国更好,此时动侵吞天下的念头,无异于空着肚子打架。我想,葛将军此战的意图当不在一时,他攻打襄国为池国挣得了时间和精力,使如今的池国少了一个国家的威胁。” “殿下这不是想的很清楚,又要问臣什么呢?”严涛放下茶杯道。 “我想问,您可觉得葛将军的死另有隐情。”姜墘善道。 他记得,三年前,葛将军的死讯和捷报一起传来,父王很高兴。被王城繁华困住的眼睛,是看不到远在边城的隐忧的。所以姜墘善猜测,父王大抵是在为葛将军的死讯高兴。 葛家握着的兵权,早已为朝廷忌惮,葛方戟死后,剩下一个在军中威信不足的葛方砺不足为惧。 “呵,二殿下,臣只是个领兵打仗的。来王城领命是为镇守北疆,不没将军身份。”严涛眸光一闪,道:“葛方戟也是为将军,马革裹尸是他应为之事,有何隐情可言?” 他不好直言,于是便转移话题。胸口的衣服里,一张纸沉甸甸的压着,让他不免去想:葛方戟的死,究竟是因为葛方砺的嫉恨,还因为朝廷中藏着要命的鬼魅。 严涛转开了话题,姜墘善却不想放弃。他知道这事无法明说,思考了一下道:“我记得葛将军有个儿子,名叫葛少秋,听闻他的天赋不输与其父,甚至青出于蓝?” 若是葛方戟之死真的另有隐情,姜墘善觉得他可能会给两个人留下线索,一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严涛,一个则是自己的儿子。姜墘善隐约记得葛家兄弟的关系并不好。 “殿下过誉,不过葛少秋这孩子,确实天赋极佳。将来成人,定能报效朝廷。”严涛忖度着道。“只是殿下,如今怪人的问题尚未解决,北面又有夏国威胁,王城朝政不稳,实在不宜为故去之人分心。” 严涛想暗示姜墘善,朝中有心怀不轨之人,又想提醒眼下时局不稳,不宜轻举妄动。 严涛和姜墘善不知道,此刻他们在此处交谈,远在阳城外——东面各部落的族长正为计划攻打阳城,互称兄弟举杯共饮。 池国内还有阴谋暗藏,池国外已是风云将起。 第四十二章 曲折 严涛接了兵符,不日便要北上。临走前,他还是决定回去看看。虽说严家与他而言陌生的很,但终究是出生的地方,他还是决定回去看看。 姜墘善送别了严涛,目送他骑马远去。转身吩咐道:“备马,我要去见父王。” 映雪阁内一如既往的安静,姜笙的病越来越重,意识模糊的时间越来越多。姜墘善到时,他的父王躺在床上,看起来似是睡着了。 罢了,改日再问也来的及。姜墘善这样想着,准备转身离去。忽然听到床上的父王咳了一声。 姜墘善回头,看到父王艰难的睁开了眼睛,转动了一下眼珠看到了站在一旁的姜墘善。 “父王……”姜墘善刚欲问安,便被姜笙打断。 “幺儿,你来啦……”看清来人,他收回看向姜墘善的视线,转而方向床帐顶端。“我记得……刚得病的时候,太医只说是小病……” 姜笙的声音飘忽,姜墘善要很仔细的去听,才能听到一些细微的字眼。 “只是天寒,病不易好,父王不必担心。”姜墘善道。 姜笙木然的望着帐顶。 只是天寒吗?今年的冬天没有往年寒冷,宫中的侍女穿的衣服也没有往年厚。是安慰我的话罢了。姜笙这般想到。 “幺儿,你这次来是为了什么?”姜笙问道。他知道姜墘善摄政并不容易,名不正,言不顺,麻烦多,忙得很。 “父王,有部落骚扰了东面的边境,被袁将军镇压了。”姜墘善道。 即便是重病中,姜笙听到姜墘善的话还是烦躁的皱起了眉头,他不擅长处理政事。 姜墘善心知父王不喜政事,顿了一下,还是接着往下说道:“我去了兄长那儿,兄长认为应该尽快处理掉东面的部落……” 姜笙不知道姜墘善想说什么,躺在床上,皱着眉头听着。现在的他连起身都费力了。 “我认为如今的池国并不适合发兵,所以想来问父王,太子之前给过袁将军处理东面各部落的命令?”姜墘善道。 姜笙回忆了一下道,“没有……” 姜墘善立在姜笙的卧榻边,沉默良久又开口道:“……还有另一件事,当初葛将军为何要攻打襄国?” “……那是他自己要去的。”姜笙说道。他记得这件事,开始便是葛方戟在朝上提出要攻打襄国。 “但是父王,您应允了。”姜墘善道,姜笙在位这些年来对政事多是不作为的态度,认为打仗劳民伤财,能不打便不打。在位其间只有这一次,是主动出兵。 “幺儿……你觉得葛方戟的死和我有关?”姜笙微微转头,看向姜墘善。 “儿臣不敢。”姜墘善赶忙俯首道。 姜笙看着低着头,面露惶恐的姜墘善,叹了口气——这孩子察觉到了吗?姜笙想到。 “幺儿……帮我把床垫掀起来。”姜笙说道。 “是。”姜墘善应道,将姜笙的床沿边的棉絮掀起来一点,在姜笙眼神的示意下,抽出一片锦帛。 “父王这是?”姜墘善看了一眼锦帛上的字,愣住了。 “是改立太子的诏书。”姜笙阖上眼道。“这诏书,我大概没机会在朝上亲自颁布了,如何利用看你自己吧。” “父王此话何意?”姜墘善捧着诏书看向姜笙。 “我的身体,自己清楚,差不多该到时候了。当年王兄也是这样走的。幺儿你想查什么,我帮不了你,得靠你自己去查。”姜笙说着,睁开眼睛,视线落在姜墘善手里的锦帛上。 “可太医不是说……”姜墘善焦急道。 “太医又不是神仙。”姜笙有气无力道,费力挤出几分嘲讽神色。 都身不由己啊,王兄如此,葛方戟如此,他亦是如此。姜笙想到。 人越是临近死亡,越是明白自己的无力。 “幺儿,你把这锦帛收好吧,以后或许会有大用。我这最后的日子里只想好好睡睡觉。”姜笙说着,又闭上了眼睛。 姜墘善喊了几声,发现父王已经睡着了。 “给父王看诊的太医是谁?”姜墘善收好锦帛,出了父王的寝殿,问侍候的宫女道。 “是杨老先生。”宫女回道。 “父王喝过的药渣可有留下?” “都留着……” “给我一些最近几日的药渣。”姜墘善道。 “是。”宫女拂身应道。 他想的还是太简单了,原以为只是葛方戟将军的死另有隐情,然而从父王的话来看,此事确实是和他有些关系,其背后曲折恐怕还要牵涉道先王的死因,甚至现在还控制着父王的性命,否则父王不必遮遮掩掩。 第四十三章 方法 一连又是几日,葛少秋有意从葛天那儿探听东面部落的消息。 阳城把消息封锁的很好,即便是葛方砺也无法打探到什么,葛城外的苜族也停止了移动,不怎么靠近葛城又勾搭着襄国的地方待着。 挺招人烦,这个距离,看着不是,不看着也不是。襄国国土不大,国力一直不敌池国,葛方戟当年攻打襄国后,襄国的战力一直没恢复。 这样还好些,不然这时除了防着苜族,还要防着襄国。襄国再小也是个国家,相比较而言,防着苜族要轻松多了。虽然苜族在部落中算是比较大的,但战事上比起一国之力依然不成气候。 葛方砺知道葛少秋现在大约在偷偷调查怪人之事,他不愿让那孩子过早的接手葛家的事,葛少秋尚且年少不知人心曲折。葛家如今处位尴尬,若是让他执掌葛家无异于活靶子,就算是让他辅助,有父亲的过节在葛少秋那孩子也未必会愿意,到时再被有心之人利用,又是麻烦。 “葛天,还是没有消息吗?”葛少秋问葛天道。 “少爷,没有。”葛天摇头道。 “阳城虽无天险,但在防事并不偷懒,属下想那些部落不过乌合之众,对阳城因造不成威胁。”葛天对葛少秋说道。 “话虽如此,可阳城把消息封锁的这般隐秘,总让人觉得不对头。”葛少秋说道。 “许是那袁将军在防着家主吧。”葛天道,这话是葛宇说的,大概是从葛方砺那听来的说法。 袁丛年轻时便贪功,最讨厌别人染指他的东西,性格冲动容易冒进。因这性格,多年在朝中不得重用,到年纪上来些,少了浮躁才被任命为阳城的将军。 “都是朝中臣子,有必要这样防着吗?”葛少秋道。他原是想从葛方砺那儿探听阳城和东面部落之间的关系,现下看来是行不通了。 那该怎么办呢?葛少秋想知道的是有关东面部落的事,想查清东面部落和怪人之事是否有关。能亲自去调查吗?葛少秋心想。 这想法不太现实,阳城和葛城的距离,来去骑快马也得一天时间,且他是外人,要想打听还得费功夫隐藏身份,如若失手暴露便是有去无回。 得换个思路。葛少秋想到。他记得他和千叶在梁村发现的尸骨是二公子的人,那人的身份牌他还留着,背后刻的‘饮雪居’三个字清清楚楚。 若是怪人和东面的部落有关,那么这人和东面的部落应该也有联系。可该怎么从这方面着手呢?去王城问二公子,这太不现实。葛少秋头疼到。 他想查这件事,可单凭自己太超能力范围了。他有些想把者身份牌交给葛方砺让他来调查,可那样就暴露了自己在调查怪人。 葛少秋为怪人和东面部落的关系头疼。而千叶研究恢复怪人的方法终于有的起色了,她昨天不知怎的突然灵光一闪,把阵法和草药糅合起来,竟歪打正着给她寻到了关窍。 她一直试验到了深夜,才被云姨赶去睡觉。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生怕到了明日,会把今天想到的点子忘了。于是后半夜,她估摸着人都睡了,又偷偷溜到塔里,熬了一个通宵,到天边破晓的时候,终于把方法推演了出来。 之后麻烦的便是该怎么向葛少秋解释,千叶研究的方法需要使用木诀,也就是说除了巫族人,普通人是没办法使怪人恢复的。千叶想帮秋莲,得想办法掩饰这点,不然连自己都会被当做异类。 算了。千叶想了几个接口,都觉的不靠谱。先前一腔劲头都在研究恢复怪人的方法上,现在卸了劲立刻便觉得困了起来。 方法既已找到,余下的事不必急于一时,借口的事,我可以趴一会儿在想。千叶这般想到。原是想趴一会儿,谁知千叶脸一挨桌面就睡着了。 单云从阁楼下来,便看见了趴在桌上睡觉的千叶。 “这孩子怎么?”单云记得她昨晚让千叶回去睡觉了。 “这丫头昨晚没找到方法觉得不甘心,后半夜又偷跑来研究了。”落渊从窗口飞进来,落在桌案上道。 “真是乱来!” “不过她好像真研究出来了。”落渊歪头看看被千叶压在手下的笔记道。 千叶一晚未睡,这时睡得可香。落渊在她手边蹦蹦跳跳和单云说话,都没有醒来。 落渊去啄千叶的手,千叶吃痛,这才迷迷糊糊的醒过来。一抬头就看到单云不知何时下了阁楼,正站在她的面前望着她,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云姨,我……”千叶看着云姨,脑海中一片空白,跟别提要找个像样的借口了。 支支吾吾半天。又听到落渊在她旁边提醒,快到上早课的时间了。 糟了这会儿,葛少秋已经醒了,若没看到她下楼,一定回去上楼去找。得赶快回去。千叶想到。心中一急更想不到借口了。 最后还是单云看不下去,打圆场道:“我知道,你是觉得书有意思,想赶快看完。可也不能熬一个通宵啊,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老这样对身体不好。” “是是,我这次错了,下次一定不会了。”有了台阶,千叶立刻顺阶而下,急急忙忙道:“快到上早课的时候了,云姨我先走了!” 千叶一边说着,一边悄悄把笔记和手稿夹在书中,匆匆离去。 “都到这份上了,她不会真没发现你在帮她打圆场吧。”落渊看着千叶离去的方向担忧道。就这脑子,不想是能研究出恢复方法的样子啊。 单云不做声,默默的拿出夹在书中的手稿,看了看又按原样夹了回去。 “你觉得她的方法怎么样?”落渊问道。 “思路大胆,但并非没有道理。”单云道。 “正常,那丫头从小不在巫族长大,五种术法没人教,都是靠檀伯给她的书,自己摸索着自学。她的术法看起来与巫族的相似,章法上与巫族并非一模一样。”落渊道。 “世间的力量并不只拘泥于几种方式,百川归海,章法可以有千万种。巫族偏居一隅,只把力量分为五种术法,是他们的目光狭隘了。”单云道。 “话是这么说。”落渊应和着道,“可我越看着那丫头,越觉得巫族已经离的远了。” 春去复春来,花开复花开。春如去年暖,并非去年春。花同去年艳,并非去年花。 “我让她来葛城是,说葛城有关于巫族的线索,你说我是不是在骗她啊。”落渊对单云道。 “让今年的花等去年的春天,你说是不是骗呢?”单云道。 “……可我舍不得,还有檀伯那家伙。咱们都舍不得,甚至期望那孩子在给我们带来一个这样的春天。”落渊叹道。它这般说着,心中却和单云一样隐隐担忧。出了怪人的事,不知魔族又计划着什么,也许还未等来春天下一个严寒又要到了。 “在等段时间,若是怪人的事不见起色,我得想办法出塔了。”单云道。 “出塔?你能做什么?” “能做一点便做一点,多少还有些故人在。”单云道。 第四十四章 方法 (二) 千叶偷跑到塔里时,为了不吵醒葛少秋是从窗户悄悄翻下去的。她想偷偷摸回房间,自然也得从窗户翻回来。 葛少秋不见千叶下来,以为千叶谁过了头,上楼喊千叶起来,一推门便看见,千叶正攀在窗户上。 这什么情况?葛少秋愣在门外心道。 “葛少秋,我这是……早上起得太早了,想出去逛逛,怕吵醒你。”千叶趴在窗框上,慌忙解释道。 如此拙劣的借口,葛少秋自然没信,他知道千叶在研究恢复怪人的方法,天天废寝忘食。心中一细想,也能猜到答案。 “你是熬夜去推演方法了?”葛少秋道。千叶眼下一双黑圆圈,熊猫似的,他想不注意都难。 “啊哈哈,确实……”借口被戳破,千叶尴尬的笑笑道。 果然不能背着人做事,我怎么第一次做这种事,就到处被人抓包啊。千叶这样想着,手臂一撑从窗户翻了进来。 “不过我找到恢复的方法了!”千叶掸掸衣服上的灰,对葛少秋惊喜道。 辛辛苦苦研究了数天,千叶为这事食不知味,寝不能寐的,终于有个好结果,千叶急于找个人分享自己的喜悦。 “研究出来了?”这葛少秋可没想到,他以为这事怎么也得研究上各几年,结果千叶小半个月便把方法找到了。 “是呀!哎呀时间不早了,我得赶快收拾一下,要上早课了。”千叶还想和葛少秋讲讲方法的事,忽然想起今日还有早课,再不赶紧便要迟到了。 葛少秋看着匆匆下楼的千叶摇了摇头。 怎么风风火火的,一点也不像个姑娘。 千叶刚来时还算乖巧,葛少秋以为她性格文静,敏捷多思。结果呆久了,千叶卸了防备立刻暴露了本性。 看人果然不能只看一时。葛少秋心道。不过她研究出恢复怪人的方法也是解决了一个麻烦。 葛少秋担心怪人和东面部落有关,主要是担心,那些部落会用这方法对付池国。 魔族倒还是次要,他们不露面,人类拿他们没有办法,露了面,人类也未必打的过。从四国与魔族大战之后,十多年来,魔族没有动静。葛少秋估计魔族大约和妖族一样,选择了与人类共处。 这样一来麻烦的不是魔族,而那些是狼子野心之徒,利用魔族搅弄风云。 葛少秋终究还是过于年少,从残言碎语中得来的对魔族的了解,始终不如直面过的人来的真切。 只有直面过的那些人,才明白那是何等压倒性的力量。 为了不迟到,千叶牺牲了自己的早饭,空着肚子就葛少秋赶去岳家上早课了。 葛少秋把清早上从葛天那听来的事告诉了千叶,简略的说了一下自己的想法。 “就是说原来的计划泡汤了呗,听起来阳城好像脱离了掌控一样。”千叶总结道。 “嗯……其实先王过世后,现在的王上并不会掌兵。兵权基本上都在朝中几个将军的手里。”葛少秋沉吟了一下道。 “兵权都敢交给别人,你们王上胆子真大。”千叶随口道。 “并非如此……”葛少秋道。 并不是现在的池王胆大,而是池国先祖的胆大。池国的开山王上自己就是个骁勇善战之人,知人善用,手下大将无一不是勇武过人。后来拜将封侯,池国先祖并不吝啬手中权力。又因葛家先祖最是忠心耿耿,开国之王竟把边城的一块地界直接给了葛家做封地。 虽有放着葛家震慑疆外的意思,但给了葛家的极大的信任,是对自己极大的自信。此后几百年,池王的继位者,无一不要求文武双全,直到先王还是如此。唯一落掉的一环,便是没想到先王竟英年早逝,且没有后嗣,王位交给了完全没有治国只能的兄弟继承。 “就是说如果先王未死,现在的兵权还会掌控在王上手里?”千叶道。她大概听懂了葛少秋的意思,若是现在的王上同先王一样懂兵法,会治国,不会落得如今大权旁落的地步。 千叶懒得听葛少秋说那些朝中之事,转而和葛少秋说起了恢复怪人的方法。她又不是池国人,对池国没有归属感。眼下最让她感到兴奋的是——她把怪人的问题解决了! 在看到千悠杀害檀伯后,千叶是惧怕魔族的。以她的力量或许一辈子都无法和魔族抗衡,可在发现咒术,阵法后,千叶隐隐约约摸索出一套规律,让她窥见了一线希望。 也许凭借这些,她能有机会与魔族抗衡。 她已经可以利用发现的规律,熟练的运用风诀操控物品,譬如纸页,树叶之类。以前她只能用风诀凝刃,听起来很威风,打起架来风诀簌簌作响,实际杀伤力并不高。 而用风诀操控树叶之类,杀伤力高,省力,并且悄无声息最能杀人于无形。 绝对是方便实用的杀人之术,千叶想自己要是早点学会,在葛城外被追杀时,便不会逃得那么狼狈了。或者再早点也许在檀伯被杀时,她也能上前阻拦,而不是被吓的愣了神,躲在远处眼睁睁的看着檀伯倒在血泊中。 “你要说就好好说,别一副激动的要哭的样子行不行。”葛少秋皱着眉头道。千叶给葛少秋大概讲了一下方法,神神道道的他也听不懂,倒是千叶不知想起什么,突然就眼角泛红起来。 不会真要哭吧,研究个药方这么激动吗?葛少秋看着千叶心道。 他听千叶的意思,大约是做一种香囊让秋莲带着……然后慢慢的,人会开始想吃东西,恢复五脏六腑的机能,渐渐的人就能恢复原样。 中间有一大段,葛少秋听不懂。那是千叶这么多天研究所在。 千叶先是研究了怪人本身的原理,从表面上来看,怪人的身体好像是枯死了,但精神依然附着在枯死的躯体上,控制着躯体。 也有些地方不能解释,比如,变成怪人后行动更灵活,速度更快等等。 不过千叶认为,这些现象都是怪人发生形态变化后,自然而然会有的特殊之处——身上受了自然会轻不少,这样一想速度变快什么的也属正常。样貌恢复后,这些怪异之处应当也会随之消失。 弄清怪人的成因,便是对症下药。千叶研究多天,终于能够用木诀配合阵法,从植物里提取生机,在用咒术,把生机过给怪人。什么香囊草药都是掩饰,那是用来骗葛少秋的,她要做的是把封着生机的阵法放在秋莲身边,再在秋莲的身上画一个对应汲取生机的阵法就可以了。 “谁要哭啦!”千叶听了葛少秋的话,突然高声道。 和葛少秋说话时,千叶想到了去世的师父,有想起没能救下来的首领夫人,一时没能控制住感情。被葛少秋发现,还要嘴硬道:“我只是太困了眼睛涩,淌眼睛水罢了!” 千叶迅速收拾好心情,撇着嘴转头抹了下眼角,转头又是笑嘻嘻的表情,看起来很为自己的发现得意的样子。葛少秋见千叶这副模样,只得配合的相信千叶的借口。 过去的事不能多想,逝去的人不能总放在心上。注定挽回不了的事,越想只会越难过。 千叶来葛家快两个月了,有时夜深人静突然想去过去的事,便拼命转移注意。要么逼着自己望着天花板发呆,要么自我催眠,一遍遍的把自己和回忆剥离,权当那个自己从未存在过。 可她的内心深处还是记得,那是经历过的事,这辈子都忘不了。 第四十五章 起色 早课时,千叶把恢复怪人的方法告诉了岳峰,她好不容易找到恢复怪人的方法,便想立即用在秋莲身上。 这方法恢复起来慢,千叶算算时间,等秋莲完全恢复时,她的孩子才刚刚记事,不会记得母亲变成怪人的样子。 这样也好。千叶这样想到。以后好好过日子,这事对秋莲一家的影响也会减少。 千叶的想法,葛少秋表示赞同。这方法还没有真的用在人身上,若是成功,不管怪人的起因如何诡谲,所造成的影响也会小很多。 岳峰就不要说了,他听了千叶的说法便觉得稀奇,非要下午和千叶一起去秋莲家见识见识。 要说吧,人在高兴的时候就不能太嘚瑟,千叶为研究出方法洋洋得意。结果多天以来未曾点过千叶的先生,今天偏偏就点了千叶背书。 书,千叶是提前背了的。然而,她熬了一晚上为恢复怪人绞尽脑汁,提前强记的文章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她是自信满满的站起来,结果才背了两句就卡壳了。 葛少秋看不下去,在下面小声提醒,结果千叶一紧张,越提醒越忘,而先生的目光也扫了过来,直直盯得葛少秋。 唉,我尽力了,千叶你自求多福吧。葛少秋收了声,心道。 “贪玩?没背书?”老先生沉声问道。千叶这孩子聪慧,来的时候并未像他想的那样更不上课业,留下的功课也都完成的不错,只是今日,不知怎的上课时心就不定。 老先生讲学多年了,看人准,抓人更准。点千叶起来背书,果然就背不出来。 “是的……”千叶低着头,喏喏答道。余光瞟到先生往讲台去了,心道:完了,完了,先生去拿戒尺了,练武摔打就算了,怎么上个早课还要挨打。 先生缓缓踱到讲台前,把书放到讲台上,道:“算了,念你初犯,这次就算了,下次莫要再犯,坐下吧。” “谢谢先生。”千叶坐下来,刚以为自己逃过一劫,便听先生又道。 “戒尺不打了,罚还是要罚的,回去把这文章抄五遍,明日交给我。” 抄五遍!我还不如被打戒尺呢!千叶心道。这篇文章前后有几百个字,要抄五遍得抄到什么时候。 “听到没有?”见千叶没有回答,先生提高了音量道。 我现在说,不抄,先生您还是打我吧会被骂吗?千叶想到,但话到了嘴边,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学生,听到了。” 哼,就是要来点狠的,给个教训。老是打,以后打皮了,就更不服管教了。先生捋捋胡子想到。他有几个学生便是这样,背不出来书,便自暴自弃,反正挨两下教鞭只是肉痛,过了便不记得,下次照样会犯。 “你还要去秋莲家吗?”下了早课,葛少秋问千叶。严叔走后,下午暂且不用习武,千叶可以从下午就开始抄书。 “去!”千叶想了想答道。 秋莲肯定很希望自己恢复原来的样子,既然已经有了方法,千叶不想让她等太久。 “那你书抄的完吗?还有别的功课呢。”葛少秋道。老先生抄书会看字,太潦草是要打回去重新抄的。 “应该……抄的完吧……”千叶心虚道,“可能又要熬夜。” 葛少秋对千叶说的能抄完表示怀疑,但千叶执意要在下午去医治秋莲,岳峰也说了一起,不好食言,葛少秋最后还是答应千叶去了。 最近,池国外围动乱,朝野里一群大人纷纷焦头烂额。到了葛少秋这却成了好事——葛方砺为怪人和东面部落的事烦神,对他的注意终于减少了。 葛少秋下午要出门,也不用在费力找借口,随口说一句出去玩便可以了,不用担心葛方砺事后盘问,他现在忙的根本没有时间。 说定了下午去秋莲家,便是下午去。千叶说道做到,本着与秋莲相识一场的份上,千叶打算给她亲手缝一个香囊,结果忙了一个中午,做好的香囊,针脚歪歪斜斜,千叶实在拿不出手,拿这玩意儿送人。 最后她还是腆着脸,找葛家的侍女借了个荷包,在里面放了香料,和她做好的咒术。 岳峰以为千叶把香囊送到秋莲手上,立刻便能看到成效,结果没啥动静。 “你确定会有效果?”岳峰问千叶。 “会有的,过个一个月再来看应该就能看出来了。”千叶自信满满道。 见自己的娘子有机会恢复,秋莲的丈夫高兴的说不出话来。他搓搓手,支吾半天道,“哎呀,小公子,真是多谢你们!” “诶,小公子上次让小人弄的藤甲,现在也有起色啦!”男子高兴道。 “哦?是吗?”葛少秋道。 “藤甲?什么藤甲?”岳峰就是来凑热闹的,听到葛少秋这边好像有新鲜事,马上便凑了过来。 “是这农户家,有种手艺,会用藤子编织打猎用的甲衣,我看其强度,未必不能备战。”葛少秋道。 “藤子做的甲衣?有这样的稀奇玩意?能拿给我看看吗?”岳峰道。 男子记得岳峰,那日和葛少秋一起救得他,应是葛少秋的朋友。“公子想看,当然可以,我这就去拿!”男子热络道。 妻子虽然变成一副吓人的模样,但能活着回来他已经很满足了,过日子总得两个人互相扶持着才不觉得苦。 这会儿,跟着葛少秋的千叶说妻子的样子可以恢复,他更是高兴,立时觉得往后的日子有了盼头。 男子不一会儿,就拿出了他父亲留下的那个头盔。 岳峰见了,敲了敲头盔,也不由的啧啧称奇。他练过射箭,心知要射穿这样的强度铠甲并不容易。 “确实不错,只可惜是藤做的,易燃,若是遇上火攻……”岳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火攻哪有那么容易,你就是话本看多了。”葛少秋道。战场上火攻的例子虽然多,但多用在截断粮草,偷袭军营上。真要是对敌,火攻并不实用,点燃的箭矢飞的并不如普通箭矢远,藤甲也并非火绒,掸之即着。 岳峰说的是藤甲的弱点,葛少秋也想到了。总的来说,藤甲利多于弊,只要在运用的时候,多注意提防敌人火攻的计划,合理运用,照样可以发挥很大的作用。 “你不是说有起色了吗?怎么那出来的还是原来的那个头盔?”葛少秋指着被拿在岳峰手上的头盔,问道。 “哎呀。做着藤甲得费些功夫,我才把藤子处理好,新的还没开始编呢。”男子抱歉道,“要不,我把处理好的藤子拿给小公子看看?” “好呀!拿出来看看吧,我倒想看看这般坚韧的藤子长什么样!”葛少秋没答话,岳峰便出声道。 “这不就是普通的青藤?”千叶看到秋莲的丈夫拿出一大挂藤蔓出来,也好奇的跟过去。 她捻起一段藤蔓道:“我记得这东西能除湿止痛,山上挺常见,我师父一般会在夏天采集晾干,做药材备用,到了立秋就不采了。” “小姑娘认得,就是青藤,不过做藤甲要讲究些,只能用趴在地上的粗藤,年龄起码得两年左右。”男子朝千叶比了两个手指道。 青藤坚韧,用手难以拽断。千叶从前在山里玩时,常把生的粗壮的青藤结在一起打秋千玩。年龄两年的青藤,经过处理后能编铠甲也不是不可能。 第四十六 罚抄 藤子是阴干的,保留了藤蔓的坚韧,葛少秋捡起一段藤蔓使劲拽了拽,手上拽出了一条红痕,藤蔓纹丝不动。 果然坚韧。葛少秋暗道。 “小公子有这些藤子,小人很快就能开始制作藤甲了。”男子乐呵呵道。 千叶微微侧头,看到秋莲正看着这边眼神担忧。 “也不用那么急。”千叶开口道,“在过一阵便是惊蛰,是翻田的时候,你家娘子还指着好好过日子呢。” 她这话,是替秋莲说的。秋莲家唯一能使力的只有她丈夫一人,开春正是农忙的时候,秧插得好不好,关系到秋天的收成。这时候,秋莲肯定不想让丈夫为别的事分神。 “哎呀,没事小人能抽空闲的时候。”男子挠挠头,憨厚道。 那行吧。男子都这样说了,千叶也不多说。 送走千叶,葛少秋和岳峰后,男子干忙问妻子感觉如何。 被割去舌头的秋莲没法说话,用手语表达道:“我感觉很好,不用为我担心,日子会越来越好的。”千叶把那香囊给了秋莲后,又用朱墨在她的手上画了个图案,嘱咐她必须留一个晚上,才能擦掉。 千叶刚画完那个阵法,秋莲就感觉身上轻快了不少,一直感到压抑的心情也变的明快了起来,外表虽看不出来,但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秋莲觉得,她身体里许久未曾感觉到生机似乎又回来了。 “是呀,会越来越好的。那两个小公子和那姑娘都是好人,不但打退了怪人就咱们回来,又找到了方法让你恢复原样,他们是咱们家的恩人呀。”男子拉着秋莲的手道。 都说滴水之恩该涌泉相报,更罔论救命之恩。男子见葛少秋如此为藤甲的事上心,便暗自发誓要把这藤甲复原出来,以报答恩人。 因为今日好死不死没被出来书,千叶急匆匆的赶回家,三口两口吃了晚饭,将就一下,便拿出功课开始做了起来。就是这样紧赶慢赶,千叶还是高估了自己——抄写五遍文章,她真的写不完啊。 从秋莲家回来的路上,岳峰同情千叶还问过她要不要帮忙。但岳峰的字和千叶的并不相像,千叶只能忍痛回绝的他的好意。 岳峰的字和千叶的不像,但有个人却可以帮忙啊。千叶练字时和葛少秋用的是同一幅字帖。于是实在抄不完的千叶打起了葛少秋的主意。 “为什么我要帮你抄书?”葛少秋原是不答应的,然而架不住千叶的苦苦哀求,做完功课后,被千叶强行按回了桌子。 “唉,秋儿就当帮帮忙吧。”单云看看千叶的样子,叹了口气帮忙说道。 千叶这孩子研究恢复怪人的方法,昨夜一夜未睡,今日又去了秋莲家,没有补眠。到了晚上做完功课开始抄书的时候,千叶的黑眼圈深的都有些凹陷了,双眼也睁不开,半迷瞪着。若不是强撑,葛少秋毫不怀疑,千叶可以提着笔睡着。 “葛少秋,算我求你,只此一次,我下次一定好好背书绝不再犯。”千叶双手抱拳道。 她从不知道困意是如此难以战胜的东西,在葛城外逃亡的时候,因为神经紧张,通常感觉不到困意,只是觉得身体疲惫。而现在,千叶抄着书,只觉得视线一时清楚,一时模糊。脑子也不清醒,满脑子回荡着‘我要睡觉……’,‘我要睡觉……’ 千叶悬着笔,直到墨迹滴到纸上,才猛然惊醒。 ……我刚刚没闭眼啊,怎么睡着了?千叶心道。不行这样下去不行,千叶直起身拍拍脸,抬手把窗户打开了。 “大冷的天,你开窗户做什么?”窗外的冷风突然吹进来,激的葛少秋缩着脖子问道。 刚开春,夜风还是很凉的。 “我清醒,清醒。”千叶重新提起笔道。在她死缠烂打的哀求下,葛少秋最终同意了帮千叶抄两遍,这其中还有他母亲为千叶说情。 娘,您真的是很关心千叶了,干脆我不要当您儿子,让千叶给您做女儿吧!葛少秋心中腹诽道。虽然千叶父母双亡,未记事就被师父收养,后来师父又得病死了,之后又因怀璧其罪被族人追杀,听起来是挺可怜。可母亲也没必要这么关心一个外人吧。 葛少秋觉得,母亲大约是曾经想要个女儿,如今有了千叶,终于让她多年的心愿实现了。 千叶没来之前,单云可不是个会关心人的样子,天天在塔中坐着和没感情似的。自从千叶的来了之后,葛少秋便看着母亲日渐鲜活了起来,对着他也爱笑了。 “啊……终于抄完了。”千叶困到声音都小了下去,手一松,笔杆啪嗒一声掉在桌上。 一直悬着手腕写字,千叶现在的手腕连着手臂都已经僵住了。 葛少秋只抄了两遍,结束的比千叶早一些。他把抄完的纸递给千叶问道:“抄完了?” “罚抄真可怕,我下次宁愿挨戒尺也不要抄了。”千叶划着酸痛的胳膊道,这话是她心里想的。此时困得神志不清,不自觉便说了出来。 “不求上进,能说出这样的话,我看你下次还有的抄。”葛少秋还没做声,他母亲就把他心中想的说了出来。 听见单云的话。千叶一怔。我刚刚……把什么说出去了? 我错了,罚抄也不是最可怕的,熬夜才是!千叶痛心疾首的想到。如果不是熬夜,我就会记得那篇文章,就不会罚抄。 “是不是后悔熬夜通宵了?”葛少秋和千叶下了塔,准备回去睡觉。 “……”千叶没做声,她扪心自问再来一次,她肯定还是会选择把怪人的恢复问题先解决。 “反正我是后悔下午放你去秋莲那了,当时就该把你按在家里把书抄完。”葛少秋道。 “但我好不容易研究出来了,就想快点用嘛。原本就是为了救人的,宜赶早不赶迟。”千叶委屈道。 虽然原理上,她的方法不会有问题,但谁知会不会有其它变化呢?早点用便能早点发现,早做准备。她师父是大夫,见过有些病人,明明是对症下药,病情有了起色,可很快又恶化,师父又会重新诊断,开别的药方。 来回反复才能把一个人救活,或者甚至救不活的也比比皆是。 这咒术诡异,到了千叶眼里却和疾病类似。 第四十七章 相像 千叶一连熬了几天的夜,每日睡觉的时间不过两个时辰,还通了宵。前一日晚上又吹了风。于是,在今日早上,葛少秋见千叶迟迟没下来,上去敲门的时候,发现千叶发烧了。 千叶被葛少秋喊起来,迷迷糊糊的坐在床上,因为风寒头疼欲裂,听葛少秋说话也嗡嗡作响。 “你这样还是不要去早课了吧。”葛少秋叹了口气道。 千叶昨日没背出来书,今日又不去上课怕先生怪罪自己。她抬手摸摸额头,又摸摸葛少秋的,对比一下道:“没事,我感觉不太严重。” 不太严重吗?你听听你的声音!沙哑到只剩气音了啊!葛少秋心道。但他张口说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先生今天恐怕还要抽背,你还记得你昨天背的书吗?” “我记得啊,我记得开头是……”千叶哑着嗓子,想要背书,结果脑袋昏沉又卡壳了。 “你可好好养病吧,千万别去了,先生那边我会说明的。”葛少秋不由分说,把千叶按回了床上,顺手盖好了被子。就千叶这样子,今天在被先生抽到,指不定又背不出书来。若再被罚抄,被她母亲看见千叶这副可怜模样,肯定又会让他帮忙,他可不想再抄书了。 “那你要帮我把罚抄教了。”千叶对葛少秋说道。她可不想被先生当做是个贪玩又不知悔改的人,虽然罚抄她偷了懒,但那是情非得已,而且她得向先生表明,她读书的态度是端正的! “行行行,我知道了。”葛少秋关上千叶的房门道。 葛少秋走了有一阵了,千叶躺在床上,头晕、耳鸣、喉咙痛,却还在认真回忆昨天背的文章。 千叶想了一阵,总算是想起了文章的开头,她把文章在心里默背了一遍,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我就说我背了嘛,没可能会忘。 “今日千叶怎么没来?”见葛少秋一个人来上早课,岳峰问道。 “她熬夜罚抄,吹了凉风染上风寒了。”葛少秋道。 “这样啊,那小姑娘平时看着生龙活虎的,没想到说病就病啊。”岳峰说着,也不觉得很意外,春天嘛,天气忽冷忽热生病也挺正常。 上早课的先生,抚着雪白胡须上了讲台,往下一扫视。 嗯,那丫头人呢?我昨天让她罚抄今天就敢不来上课了?果然,我看人不会出错,那丫头的眼神一看便是个有反骨的。老先生抚摸胡须的手微顿,又做回平常姿态翻开了书本。 上完早课,学生都准备回去了,先生原想问问葛少秋。结果葛少秋没让老先生问出口,自觉的留了下来。 “先生这是千叶抄的书,她生病了所以没来早课。”葛少秋将一沓纸交给先生道。 先生接过那沓纸,一张张翻看了道:“有两遍抄的不太好。” 千叶一共抄了三遍文章,那两遍是后抄的,那时的她太困了,笔都拿不稳,抄出来的字当然不好看。 “这……千叶发了烧,所以抄的不好看,先生能否通融一下。”葛少秋想了想,还是为千叶求情道。他好像总是为千叶求情,在严叔面前也是这样。 在岳家教书的这位老先生,性格和蔼但在教学上却是个严格的。他抚着胡子又看了两眼手上抄写的文章,皱着眉道:“不行,字不端,说明心态不端,抄写事小反应的却是大问题,不能不抄。” 好吧,千叶我帮过你了,你是注定了要自己抄写五遍的。葛少秋了解这老先生的性格,对他的话丝毫不感意外。 “那孩子既然生病了,可以宽松几天在交上来。”老先生为人还是通情达理的,他对葛少秋语重心长道:“你和那孩子说,这抄书啊,可练字亦可练心,一定要一心一意,端正心态,好好琢磨……” “好的,先生我知道了,我会转告她的。”葛少秋苦着脸听完了这冗长的论调,恭敬道。 “唉,你知道吗?你和你父亲真的很像。”老先生知道葛少秋不愿听这样的絮叨,但人到了年纪就忍不住想和年轻人说些道理,分享过去的事。 葛少秋一听这话头,便知道他一时是走不掉了,总不能打断老人家说我要走了吧,这样多不合礼数。 “先生这句话,严叔也说过一样的。”葛少秋硬着头皮接到。 “他一定也是在檀千叶那姑娘来的时候说的吧?”老先生笑着道。 “这……何出此言?”葛少秋不解的问道。严涛说他像葛方戟多是在教习枪法的时候,千叶没来时也常说,却不知道老先生何这样的想法。 “那孩子和你母亲很像,你母亲也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人物。”老先生道。 “先生知道关于我母亲的事?”葛少秋惊愕道。 “不算知道,只是见过几面,还是你父母成亲的时候。我当时恰逢岳家主赏光,一同赴了葛家的婚宴,在院中闲逛的时候遇到了你母亲,正在树下练剑。而且你母亲在未成亲之前,也常同你父亲一同出征,佳缘约莫就是那是后结下的。”先生抚着胡说道。 “我母亲会武?”葛少秋鲜少听父亲说关于母亲的事,在见到母亲后,母亲自己也对过去的事百般遮掩。 “你不知道?也对,这事鲜少有人提了,如果不是你母亲后来起了异心,或许也不会死。”老先生幽幽叹道。 “我母亲不是难产去世的吗?”葛少秋问道,听老先生的口气,她的母亲似乎是被赐死的。 “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葛家不愿明说吧。”老先生叹道,“你母亲是个聪明有才之人,若是能为池国所用……唉!” 老先生是岳家的客卿,多年来不爱权位,却爱治学,最是惜才。 “我看檀千叶那孩子,和你母亲很像,一样聪明。可她不是池国人,未必忠心,这正是我担心的……”先生娓娓道,“你和你父亲挺像,喜欢的人也是一个类型……” 等等打住!这是哪跟哪儿啊!葛少秋刚刚还在想母亲的事,这会突然就听到老先生扯到千叶身上来了,还说他喜欢千叶。葛少秋认真的摸着良心想了想,非常确定自己对千叶并没有男女之情。 “先生您弄错了,我对千叶并没有……”葛少秋想解释。 老先生意味深长的斜眼看看葛少秋,呵,他活了这么多年,这点事情看不出来吗?这小子对那檀千叶就是和对别人不一样,这葛少秋除了有时给他那好兄弟岳峰求过情,什么时候给别人求过情了? 罢了,不过是年纪没到还不懂感情而已。老先生自顾自想到,接着往下说自己想说的话。 “檀千叶那孩子,比你母亲要好些,她年纪尚小,好好纠正,应该不会像你母亲一样……” 听了老先生的话,葛少秋想腹诽几句,又不知道从哪腹诽起。说千叶并不忠心的话,严叔也同他说过。千叶虽不是池国人,可她年纪尚小,心思也不坏。葛少秋不明白,他们对千叶的偏见究竟从何而起。 还有母亲的事,我该回去问问母亲吗?葛少秋想到。依母亲对过去之事的千遮白掩,他觉得即便逼问母亲可能也会告诉他真相。 这位老先生虽然德高望重,但只是在育人方面,与朝堂之事可能听到些风声,但应该不是全部真相。 别的葛少秋不了解,但他知道自己的父亲对池国朝廷确是忠心耿耿,绝对不会娶个生有异心的女人做妻子。 第四十八章 喝药 葛少秋走在回去的路上,想着母亲的事情,觉得还是先不要问母亲这件事。他心中有数便行,等日后有机会在调查,要想问母亲也得等有些把握之后,不然或许还会被母亲瞒过去。 葛少秋这般想到途中路过药店,想到千叶还病着。给她买些药回去吧。葛少秋想到。他看千叶的样子病的挺严重,硬挺着不是事。 千叶发着烧,阖眼后睡了没多久便开始起盗汗,浸透的衣服把千叶难受醒了。她顶着沉重的脑袋坐起来,摸摸额头,觉得病又严重了。 这样硬抗不行啊,得吃药。千叶想到。 师父和首领夫人都不在了,没人会来给她熬药。千叶起身下床披了衣服,独自去了厨房。 姜汁去寒,千叶独自跑到厨房,找侍女要了姜和糖,自己给自己熬姜汁。 一时找不到对症的药材,姜汁是个土方子,也不知道熬姜汁起不起效。千叶这样想着,端了熬好的姜汁出来,正好看见带了要回来的葛少秋。 “这要是你给我带的?”千叶看着葛少秋手上的纸包问道。 “不然了,这里还有那个傻子生病了?”葛少秋反问道,看到千叶端的汤碗。“不是让你睡觉吗?你又忙活着做什么吃的?” 也许生病的人格外的情绪化,千叶原以为不会有人照顾自己,看到葛少秋还记得她,给她买药简直感动,说道:“葛少秋,我刚来葛家时你东问西问的,我还觉得你是个心思深沉又冷漠的人。是我错怪你了,原来你是个好人!” 千叶说着还用袖子揩了下脸,倒不是哭了,而是有鼻涕不应景的往下淌。 什么乱七八糟的?葛少秋心道。拎着几个药包往厨房走,说道:“我要不是个好人,哪会留你下来,还帮你抄书。” 反正药都顺手买了,葛少秋也就顺手帮千叶把药给熬了。厨房里生了火,千叶贪暖,也跟着进了厨房。靠在墙角,捧着姜汤碗一口一口的嘬着。 说道抄书,葛少秋想起先生跟他交代的话,又对千叶说道:“对了,我把你抄的书给先生看了,他觉得你的书有两遍抄的不好,让你重抄两遍。” 千叶‘咕噜咕噜’喝姜汤的声音一顿,过了一会小声道:“我刚才都夸你,喊你好人了,你能不能……” “不能!一遍都不行!你想都别想!”猜到千叶想说什么,葛少秋一口回绝道。 “哦……”想想只是要补上两遍,千叶觉得再让葛少秋帮忙抄确实不厚道,于是噤了声。心中想到,唉,到了后来五遍还是得自己全部抄完。 “对了,除了这两遍抄写,你功课也得补上。”葛少秋又接到,“这是先生特意叮嘱的,怕你跟不上。” 前面欠的债还没补完,新债又来了。 “啊……”千叶在喝姜汤的‘咕噜’声中,烦躁的低叹一句,“生病真麻烦。” “知道麻烦,以后就别熬夜了。”葛少秋善意的提醒道。 煎药的罐子开始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热腾腾的雾气,从罐子上方漫开,散发出草药的味道,怪难闻的。 千叶打了喷嚏,虽然风寒很难受,要补功课也很麻烦,但让她重来一次,她肯定还是选择熬夜通宵去找到解决怪人的方法。老天给她一个窥见迷津的机会已经十分难得,况且救人的事哪能等呢? 葛少秋煎好药,端下瓦罐回头一看,千叶正捧着空碗靠着墙走神,看起来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 不过他也就是随口一说,他理解千叶。要他努努力能找到救人的方法,肯定也会废寝忘食,只求能早点把人救回来。这是人本能的善意。 “药好了,喝吧。”葛少秋把煎好的药往灶台上一搁道。 千叶拿起碗,抿了一口,眉头立刻皱在了一起。 怎么这么苦!千叶想到。伸手舀了一勺糖放在碗里。 舀糖的勺子很小,千叶觉得不够,伸出手想去舀第二勺,却被葛少秋拦住了。 “大夫讲糖放多了药性会减弱。”葛少秋说道。 “可我只放了一勺!”千叶看着葛少秋道。舀糖用的勺子,就指甲盖那么大,这一勺放在碗里和没放没啥区别。 “不行!不能放!”葛少秋道,“我特地问了大夫有没有忌口,他就说了不要喝茶、喝酒,还说了糖放多了对药性有影响。” “我就再放一勺,而且这个量不多。”千叶解释道。 “不行,而且药方里有甘草,应该没那么苦。”葛少秋固执道。 千叶看了药渣一眼,里面确实有甘草,但才少了根本盖不过主药的苦味。 “哎呀,你都放过糖了,相信我一口闷,心里默念‘是甜的’就不苦了。”葛少秋道。他又不是没生过病,没喝过药。他嫌药苦的时候,他父亲就是这么对他说的。 这是什么个自欺欺人的方法。千叶想。她看看药汁,再不喝药就凉了,药凉了可就真的会减弱药性。这药方里的药千叶都认得,没啥和白糖相冲,放两勺糖对药性的影响真不是那么严重。她师父就是大夫,对这些自然有些了解。 算了一口闷吧,早点好,早点舒坦。千叶懒得给葛少秋这个外行解释药性相冲的问题,暗自摒了口气,一下子把汤药倒进了嘴里。 ……,我就不该相信葛少秋的鬼话!千叶拧着眉毛咽了半天,才把嘴里的药汁渡过喉咙,那个苦的呀。一小口还能忍,那一大口就是从舌尖一直苦到舌根,苦到舌头发直,到喉咙口都是苦的。 千叶抿着嘴,皱着眉头,挤着五官把药碗放到了灶台上。 “至于吗?喝个药怎么跟上刑似的。”葛少秋道。 千叶咽了几口唾沫缓和了一下道:“你没喝过药么?不知道药有多苦。” “喝过啊,我就不像你这么不能吃苦。”葛少秋道,他其实也觉得苦,只是长大点后,觉得说怕苦怪丢脸的,所以就不说,也不表现出来。 “我师父以前给我熬药喝都会放糖或者蜂蜜的。”千叶有些怀念的说道。“我小时咳嗽,会给我做蜜炼。” “蜂蜜本来就是治咳嗽的。”葛少秋不懂医,但这个他还是知道的,许多治咳嗽的方子里都少不了蜂蜜的身影。“而且在药里放糖是为哄小孩,你师父那时候是觉得你年纪小,你现在又不是小孩子了。” 时过境迁,檀伯走的时候,千叶七岁,如今过了四年,她确实不是小孩子了。嘴里还有苦味残余,千叶轻哼了一声,对葛少秋的话不置可否。 第四十九章 异变 喝了药后,也许是心理作用。千叶觉得病情好些了,想赶快把功课补上,把欠的债还完。 但葛少秋觉得千叶还没好透,便道:“你可拉到吧,病将好未好的,下午好好休息,功课又跑不了,不必急于一时,等好全了再补。” 千叶想想觉得葛少秋的话在理,若是休息不好,病情反反复复,急着赶功课也得不偿失。所以,她和葛少秋讲好,一定要把功课给她‘借鉴’一下后,听话的去睡觉了。 “千叶那孩子怎么没来?”葛少秋一如既往的给她母亲送饭,单云看到葛少秋一人独自跑来后,诧异的问道,以为葛少秋和千叶闹了别扭。 “她,昨晚吹风吹病了。”葛少秋道。 “哎呀,那严不严重?要不要喊大夫看看?”单云问道神色关切。 单云这样担心千叶,葛少秋一点也不意外,实际上他已经习惯了。 “没事,只是普通风寒,我给她买了药,估计她明天就好了。”葛少秋道。 “病的严重可不能乱吃药,还是该给大夫看看。”单云道。 “哎呀,娘。千叶真没什么事,要是明天她还不退烧,我就去请大夫。”葛少秋道。 单云点点头,觉得自己或许太紧张了,想想这几日千叶那孩子一直熬着,又吹了风,大约真是风寒。 “我就让她早点睡觉,注意身体,那孩子真不听话!”单云略微气愤。 葛少秋突然想起老先生说的,千叶想他母亲这件事。千叶像不像他母亲他不知道,但他母亲这般关心千叶,几乎要把她视作干女儿,是不是因为在千叶身上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影子呢? 然而这些只是葛少秋的一时猜测,他并不能找到证据证明,也不知道,曾经他人眼中的母亲究竟是什么样的。 千叶这次风寒,感染的虽然严重但好的也比葛少秋想的要快。 千叶不过休息了一天,第二天便能继续活蹦乱跳了。对此千叶也很意外,昨天那症状般严重。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她还以为自己得难受上几天。 “我就说药里不能放糖吧。”葛少秋道。他觉得千叶好的快是因为药有效果。 “你要我说多少次,方子里没有相冲的成分,放糖太影响药效的。”千叶道。 她忽然忆起一件事,檀伯走后,她很少生病,身上受伤也比别人好的快上许多。 是因为这个原因吗?千叶想。 千叶昨日在床上躺了一天,没来的及补全功课,本是想连今日的早课也推掉不上的。但葛少秋说,这样会多落下一节课,千叶担心落下的太多,最后听了葛少秋的话,跑去上课了。 岳家的老先生,教书虽严却也是通情达理的人,知道千叶生病,便让她推迟一阵在把功课交上来,上课时叫人解说也未曾难为她。 病好后听的第一堂课,千叶听得很认真,不觉时间流逝。一个上午一晃便过去了。 “病这么快就好了?”阁楼里,单云问千叶。 因为要补上功课,千叶下午没去和葛少秋练武,而是继续窝在阁楼里。葛少秋有自己的书房,千叶没有,因为塔里藏书多,方便查阅,千叶便跑到塔里做功课。一次两次的,单云也不赶千叶走,千叶便习惯在这里做功课了。 “嗯。”千叶应道:“不是大病,所以好的快。” “可我听秋儿说你发烧了,病的不轻的样子。” “没事的,我身体很好的,受伤都好的很快,更何况一点小病。”千叶怕单云担心,捋起袖子指着手臂,比划道:“我这里原来划了一道很长的口子,都淌血了。给一般人怎么也要十天半个月才能长好,结果我几天就恢复如初了。” 对于自己的恢复能力,千叶原以为是因为她是巫族所以才优于常人,可后来知道巫族在受伤的恢复上与常人无异后,便只当是自己比较特别了。 单云看着千叶比划出的伤口大小,不确定的问道:“你确定口子有这么大吗?” 千叶歪头想了想,重新比划了几个大小,最后还是停在原来的样子,确定道:“不错,就有这么大,是被刀划的,前深后浅,我记得很清楚。” “那你的伤,一直好的这么快吗?”单云微微皱了下眉头,为了不引起千叶注意,又很快舒展开了。 “那倒不是,大概是七八岁之后慢慢就变快了。” “七八岁?”单云重复了一遍,看到千叶正望着她,停下了手中的笔,笑道:“好了不陪你谈天打扰你写功课了。”说着绕过屏风上了阁楼。 “千叶那孩子七八岁时遇到过谁?”一上阁楼,单云便质问道。 “还能是谁?千悠啊。”落渊说道,它刚刚恰好千叶背后的窗户外,看到单云用眼神示意它去阁楼。 “千悠?他是不是对千叶做了什么?” “这我怎么知道?他那次确实放了千叶一马。”落渊说道。千叶七岁那年,千悠来杀檀伯说是为了落渊,他杀害檀伯的时候,千叶就在不远的地方。 对千叶来说,她以为这样的距离,对方绝对没有注意到自己。但对于他魔界之主来说,完全是可以察觉到的距离。 那是千叶年纪尚小,惊恐于师父的死亡,没有注意到千悠的视线往她这边略微偏移的些,很快又转了回去。 这个动作,落渊看的真切,它确定千悠绝对是注意到她们了。 “千悠原是从巫族叛去魔族的,也许他念着旧情所以放了千叶一马。而且,伤好的快这不是好事吗?有什么好担心的?”落渊道。 “好事?当初魔族还回占领的城郭我也以为是好事。结果,你看看现在如何?那些怪人从何而来?为何而来?”单云急声道。 “可……千悠叛出去时本就是做戏,后来假戏真做亦是被逼无奈,或许他并不站在魔族一边,也不会加害千叶。算是就首领夫人那次,他可是放了千叶两次。”落渊道。 “……”单云沉默许久才道:“十年,沧海能换桑田。你说他身在贼窝却未变心,我不信,何况最近发生的怪人的事情,细细想来也像他的手笔。” “所以,你想说什么?” “……多注意千叶那孩子吧,这一时无碍,下一时未必。”单云道。 “若她真出了事你打算如何?”落渊盯着单云问道。 单云沉默不语。 “打算处理她吗?”落渊追问道。 单云张了张嘴却依旧发不出声。 落渊笑了,鸟面上看不出来,却能发出‘咯咯’的声音:“单云啊,单云。你在塔里待了数年,真的不如以前了。” “我以前是什么样的?”单云声音涩然,问道。 “你以前果敢多了,独对千军万马,也敢玉碎于前。”落渊望着单云,试图从她的眼睛里找到曾经的神彩。 “是吗?”单云用手抚额,抹过面颊,带下一片湿润来。 “我怎么……不记得了?”她轻声道。 第五十章 阳城来信 “殿下,袁将军的书信。” 姜墘善埋头看着奏折,一个小厮从门外急匆匆跑进来,双手把一封书信呈道姜墘善面前。 为了朝中稳定,阳城遭到部落入侵的事,姜墘善并未大肆宣扬。但他身边的人仍能从察言观色中,感觉到主子对阳城之事的重视。 今日,府中突然接到关于阳城的书信更是不敢怠慢,急忙给主子送了过来。 姜墘善挥手遣退了小厮,展开书信。 信上洋洋洒洒说了一堆,他不善军政,没太看懂,只大致明白袁丛要抽兵,攻打东面的部落以绝祸患。 只是打打城外的部落,袁丛想要抽调三万的兵力。他手上有兵权,三万兵力在他的权利范围内,不上报也是可以调遣的。 为何要特意给我寄来军报?姜墘善想。是为了表示忠心,还是为了邀功? 从信上表达的来看,袁丛似乎有一举平定东面部落的意思。 前一阵,姜墘善才接到北边的消息。是个好消息,严将军到了北边继任了军职,夏国对北边的骚扰明显安稳了下来。 看来利用严将军的威信,在北边的确奏效。 现在北边大抵安稳,池国剩下的骚乱便在东面,要不要一举除掉这些部落?姜墘善犯难了,原先姜墘文说过要铲平东边部落,北边尚未安定,他不赞同太子的想法。 可没想到,严将军的威信竟如此有效,刚到北境没多久,夏国便像怂了一般,不再于池国北边的边境上造次,眼下局势相对稳定,池国又有军马,也许是铲除东面威胁的好时候。 姜墘善托着袁丛寄来的书信,蓦的生出些无力感。他不善军事,灭掉东面的部落不是小事,他心中没底,身边却连个能询问的人都没有。朝中有经验的将军也就那么几个,其中并没有他信得过的人。 问葛将军吗?姜墘善首先想到的便是葛方砺,随即又驳回了自己的想法,葛方砺虽为葛家家主,葛城城主,但更善守,于攻伐上还要弱于他的兄长葛方戟。 且王室从姜墘善的祖父一辈便开始畏惧葛家功高震主,到如今,勉强削弱了葛家在池国的名声。他若是去询问葛方砺这件事,等于把葛方砺拉到了自己的一边,姜墘善扪心自问,并不觉得自己有本事镇住葛方砺。若是把他拉过来,日后免不了被他掣肘。 葛家在朝中的威望虽不如以前,但总还是有些的。他根基不牢,轻易便能被葛家架空。 可除了葛方砺,严涛远在北境,朝中剩下的将军里便少有能靠的住的了。 问父王也没用。池王本就因不善军事,才会分给几个将军这样大的权利。就说调兵,边境的几个主城将领都有调遣五万兵马,且特殊情况可不用上奏的权利。 就这后一样权利,原是危急时刻允许将领随机应变,可免他一死的,可到了现在的池王这,基本等于抽调五万人以内的军事可凭将领自己做主。 何况池王卧病在床,姜墘善去看过几次,要么在昏睡,要么醒了,意识也是混沌的。父王的病原没有这样严重,联系和父王的谈话,姜墘善怀疑是有人暗害。他把父王用过的药渣,分了几次,拿给几个信得过的大夫看了,可都说其中没有致毒或是加深病情的成分。 姜墘善又想到了太子,也就是他的王兄。 他的王兄倒比他擅长些军事,可也就是比起他而已。他自己的兄长,自己还不了解?姜墘文最多不过是纸上谈兵,真要论事,他还是差了些。 父王给他的诏书,他还收着。夺太子之位于他而言轻而易举,有这诏书不过让他名正言顺一些,不必急于一时。他在意的是拿到太子之位之后呢?他拿了储君之位,日后继承君王,该如何面对池国社稷,才是真正要紧。 他的初心本不是为了挣权,而是想改变池国朝中的气象,夺储君之位是为了社稷,他需要忠于自己,更会为池国社稷尽力尽责的能臣武将。 姜墘善吐了口气,走出屋子。院中几株白玉兰,叶还未长,便打了花骨朵在上头。 快到三月了。姜墘善看着满树的玉兰骨朵想到。这或许是个好时机。 三月,按照惯例,池国王室是要举行春猎的。太子被软禁,春猎自然由姜墘善操办,他打算让葛家的小公子随行。王室忌惮葛家,可池国却也不能少了葛家,两厢权衡姜墘善还是需要葛家的支持,但他的目光没有放着葛方砺身上。 老的他控制不了,小的可未必。 葛家的小公子如今不过十二岁,不大不小的年纪,正适合培养为心腹。 葛家。 一转眼过了一个多月,葛方砺对怪人的调查陷入了死角,也未探听到什么阳城的消息,他不得已终于从两件麻烦事里抽了空。随即想起,严涛赴北任职,葛少秋没了武师教习,匆忙给他重找了一位。 在没有武师的这段时间里,葛少秋好好的过了把做师父的瘾,他成功的教会了千叶骑马,一个多月下来,若是只论骑术,千叶已经和他不相上下。 葛少秋觉得千叶该感谢他教的好,不过千叶不这么认为,她认为是因为自己比较聪明,所以学的才快,并且拒不承认曾经从马上摔下来的傻事。 骑术是基础,学会了骑术,其它的马上功夫也被提上了日程。比如骑射和枪法。这时候,葛方砺新给葛少秋请的武师也到了。 千叶觉得严涛又凶又严厉,可见了新的武师却觉得还不如严将军呢? 这新来的武师,大概是听到让自己教习葛家的小少爷受宠若惊,在葛少秋面前毕恭毕敬的,到千叶面前便换了副面孔。 要是只是这样,千叶也能忍受。人心都是偏的,葛少秋是少爷嘛,为了自己的饭碗,在他面前恭敬的点也正常。 问题是,他教的真不怎么样,枪法武艺不如严涛就算了,骂千叶的时候,骂不在点子上,夸葛少秋的时候,也夸不在点子上。 误人子弟不算,一误还误俩。 现在的千叶和葛少秋,看着新来的武师,是把示范当耍宝,说教当唱戏。 “我有些想念严叔了。”葛少秋道。 “……别吧,他要是回来肯定又要打我。”千叶道。虽然这个武师也常骂千叶,可骂不在点子上,实力又不过硬。千叶不像面对严涛时自觉理亏,也不把这武师放在眼里。 说实话,以她现在的实力,再加上这些天来偷摸学的巫族术法,她现在就能把这半吊子武师打翻在地上。 葛少秋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下,道:“我看他未必会打你,就你现在练的枪法,他大概不会承认自己教过你。” “……”不知为何,千叶在枪法上就是不开窍,平时拿起枪杆子,就抵触的很。这下来了个不对盘的武师,千叶就更变本加厉了,干脆重新摸索起了刀法。 这枪法,也就是有葛少秋和单云盯着才摸两把鱼,主要还是因为枪法要配合骑术,将来上战场不能不学。 一个多月,秋莲的状况也好了不少。 严涛走后,千叶下午要偷跑出来也简单许多。新来的武师不敢得罪葛少秋,想跑出来,让葛少秋同他说一声便行。 葛少秋在认认真真的习武,那武师也不在意千叶在不在,去干了什么,在他眼里千叶就是个可有可无的跟班。 千叶独自跑去秋莲家看过秋莲几次,果然如她所料,秋莲的状况越来越好了。身上肉开始渐渐丰满起来,虽然比起正常人还是瘦的吓人,但也不是不能接受了。 秋莲丈夫的藤甲也有进展,他为了试水,已经做好了一个护腕。千叶看了那护腕,强度和他父亲留下来的那个基本不相上下。这样看的话,想凑齐一套彻底复原藤甲是指日可待的事。 第五十一章 攻狼 太子东宫内,姜墘文临摹着一幅字帖,窗外传来扑啦啦的声音,一只雪白的鸽子飞来,停在了窗框上。 是袁丛的信。 太子门外把守的侍卫抬头看了那鸽子一眼,当做没看到一样,又转回了头去。姜墘文虽被软禁,收买两个侍卫却不难。 姜墘善便是聪明又如何?他继位名不正,言不顺。多年处在朝政边缘,在朝中并无人心。 姜墘文走到窗边,从鸽子脚上的小筒里抽出一卷纸条,展开上面只写着两个字,‘攻狼’。 这算是他和袁丛的密语,他们私下把东面群聚的部落比作豺狼,‘攻狼’也就是说,袁丛终于打算清理那些烦人的部落。 姜墘文等这一天很久了,他第一次遇到袁丛时,便是因为这清理东面的部落的念头,同袁丛一拍即合,这是他的多年夙愿。等东面的部落被成功清理,他便可以挑明和袁丛的关系,以此事逼姜墘善放他出来。 当初姜墘善之所以能软禁他,不过是赶上父王病倒,他乘机派兵,先斩后奏。围了东宫后又扯出个什么私结党羽祸乱朝政的理由。 可父王平庸,在位时王权分散,难道还不允许他夺回原来就属于王室的权利吗? 父王突然病倒,要说是姜墘善一手策划暗害,姜墘文是不信。他这个弟弟聪明归聪明,却不是冷血之人,害亲人的事情他下不了手。 他不知道为何,父王默许了姜墘善的行为,但从小,父王就偏爱姜墘善,他并不觉得奇怪。 屋内光线昏暗,白日里也点了蜡烛。姜墘文把信放在烛台上烧掉,看着那一点纸片在火光里化为片片黑絮,落在融化的蜡油里。 他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安心的待在东宫,待东面彻底平定,自然就是他反击的时候。届时,岳丞相也该向姜墘善施压了。 父王即位后池国的王权就散了,姜墘文想把父王散出去的权利拿回来。担心继位后无法驾驭群臣,早就动过拉拢岳家的心思。 但这岳家家大业大无须争权,在朝中一呼比王上还要威风些。若不是姜墘善来这一下,隐隐有清理朝堂的意思,让岳柯感到些危机感,这位两朝丞相是不会多看他这储君一眼的。 能把控住岳家,等于稳住了朝中大半的官员。将军里,他有袁将军相助,应是无须担忧。 对于东面的战事是否会失败,姜墘文心里没有一点犹疑。 姜墘善不懂军事所以畏手畏脚,姜墘文却是懂一些的。据他所知,东面部落的战备完全不能与池国相比,袁丛带三万人马,便足够把那些蛮人们打的落花流水了。 春风和煦,吹面不寒。袁丛站在阳城的城墙上,向着东面各个部落的方向远望过去。正是万物生发时,树枝掩映处浮了薄绿。往年的这个时候,部落中的人会开始打猎,但今年山林中却比往常安静。 去年年初,有位奇人异士教了他一个法子对付这些部落。他试了试收效甚好,本想用这个法子多耗那些部落一阵。然而不走运打草惊蛇,他的法子引起了这些部落的警觉,不得已提早发兵。 在袁丛的打算里,他不想抽调三万兵马与这些部落打一仗,而是想用那个法子,一点点的蚕食这些部落,把对池国的伤亡降到最低。 不需要想那么多了。袁丛看着远处的山林想。再过一阵,再过一阵,这些部落对池国的威胁,便会成为池国的历史了,而他会成为结束这段历史的人。 “阳城的情况如何?”葛方砺问葛宇道,面前的桌子上铺着一副阳城东面的地图。 “属下听说前一阵袁将军又铲平了一个部落。”葛宇如实答道。 “……哪个部落?”葛方砺顿了一下问道。 “珞族。” “珞族吗?”葛方砺在脑海里搜寻了一下,点点地图上的一个位置,哂道,“这是个弃子。” 珞族这个部落的领地很小,小到两三个时辰便能从领地的这一头走到那一头,占地也在个无关紧要的位置。据说为东面各个部落做记录的时候,记录的人差点漏掉了这个部落。 可丢掉这个弃子是为了诱敌深入吗?葛方砺看着地图想。 在阳城被攻击后,袁丛立刻开始了反击。东面的各个部落联合抵抗袁丛的进攻,却是且打且退。 引诱袁丛再合围吗?姜墘善用手在地图上划了一下,若是这样,那东面的部落对袁丛没有任何威胁。 池国有骑兵,即便进了部落埋伏的包围圈,想要撕碎也是轻而易举,袁丛完全可以将计就计。 部落与一个国家硬碰硬绝不是明智之举,东面部落选择联合,恐是打算破釜沉舟。 袁丛就这般敌视这些部落吗?原以为阳城被攻击后,袁丛发兵只是为了给那些部落一个教训,没想到竟逼得他们联合起来打算背水一战。 “家主,这仗不能打吗?”葛宇犹豫片刻,冒昧问道。 “……”北方局势暂缓,现在是池国难得腾的出手的时候,若是能铲除东面的威胁对池国绝对是好事。葛方砺望向窗外,层云万里,春光明媚。 “也许是安稳了一阵子,突然要起战事,让人有些忐忑吧。”葛方砺道。 原本只是阳城被一个部落骚扰,葛方砺原以为只是小摩擦,不想却发展成东面的部落联合起来,要与池国对抗。 “阳城的事留个神就可以了,葛城要做的是盯紧苜族。”葛方砺对葛宇道。 苜族前一阵显露出过向东面移动的意思,东面部落联合就联合了,左右就那么一块翻不出大浪来,若是和苜族在串通到一起会发生什么可就难讲了。 苜族与襄国附近的部落有些往来,若是他们连成一片,那这些部落对池国的威胁便会大大增加。 苜族好似也知道葛方砺会盯着他,只是稍微移动了一下,便停在那里不动了,乖得跟鹌鹑似的,就不知是真的,还是装出来的。 第五十二章 妖王 “局势如何了?”朝月楼上的雅间里,一个银发男子轻声问道。 “听说东面的部落联合起来准备和阳城殊死一战。”一位女子轻声回道,恭敬的给男子斟好茶水。 男子从容的挽起袖子,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我记得我提醒过那位二公子的。” 新沏的茶有些烫,银发男子把未喝完的茶放回案上,发出‘咯哒’一声。 “这位小姐何必让我们为难?” 雅间内茶盏中升腾着热气,茶香弥漫,楼下却传来一阵嘈杂声。男子靠在榻上,撩起眼皮往楼下瞥了一眼,只见一个穿着斗篷的女子,正站在门口要进来,被招揽生意的姑娘拦住。 “既然做的是做生意的地方,为何把客人拒之门外?”那穿着斗篷的女子义正言辞道,她带着过大的兜帽,遮住了眼睛,只能看到薄薄的嘴唇张合,与几个姑娘理论。 几个姑娘当然不给女子进来,这是什么地方,青楼瓦舍。方才见着姑娘,迎着门直直走过来,不脸红,不害羞,看起来不像个好相与的。要抓只是来抓个负心汉到还好,万一闹起来砸了生意才是难办。门口的几个姑娘面露难色,想尽快把这姑娘劝走。 “哎呀,这不是东市的算命仙姑吗?怎么,情郎跑到这里,负了姑娘的心啦。”往来的客人里有人认识这姑娘,出声调侃道。 “公子玩笑,小女子来这里是想做笔生意。”那女子笑道,兜帽下,薄唇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惹得人想要摘下兜帽一睹芳容。 那调笑的公子,身随心动当即抬手就要去摘女子的兜帽。他听说这算命的女子是个瞎子,集市上人多眼杂不好动手,可现在是在青楼,环境影响下也好找个一时孟浪的借口,掩饰自己的唐突。 可那女子却好像看的见一般,抬手稳稳截住了男子伸来的手,开口道:“公子生的玉树兰芝,何必做这样的唐突事坏了自己的风雅。” “这……姑娘是打算做什么生意?偏要找朝月楼阁主,我家中经商,找我做不也一样?”男子讪讪的收回了手,转移话题道。 “我想要的价码,公子给不了。”女子道。 “姑娘如何得知?” 女子捻起手指道:“自然是掐指一算。” “是吗?”那男子也笑了,“这朝月楼的楼主从来是不见其人,不闻其名,姑娘算算他会不会与你做这笔生意。” “这可就难算了。”女子用一副为难的语气道,“牵扯一两个人,发展起来不过两三天的小事好算。大事可就不好算了。” “这么说姑娘要做的是笔大生意。”又有一人插话道,语气不屑。他一副大腹便便的身形,年岁不小,眼前穿斗篷的女子听声音还很年轻,小小年纪便敢说这样的大话,最让他看不顺眼。 “不错。我这笔生意,要往前算七百年,从昆山之峰囊括到深海之渊。”女子微微抬头,似是往楼上的雅间看了一眼。 这一个小动作被人捕捉到了,那人朗声道,“姑娘要的生意这般大,为何不摘下兜帽让我们一睹尊容,一表诚意?” 这一句话说完,楼下围拢的人群便起了哄。这女子被兜帽遮了大半容貌,可从帽檐下露出的半张脸光滑白皙,开开合合的嘴亦是唇红齿白,说话的声音犹如珠落玉盘,惹的人想撩起那灰扑扑的帽子,一睹阴影下的姿色。 往前算七百年?银发的男子在雅间看戏,突然听到这么一句,顿时目光锐利起来,朝那女子看过去,恰逢那女子也微微向他抬头。 被她看到了?男子下意识想到。可这雅间挂了绫罗纱幔阻挡,隔着这样的距离,盖着那样长的斗篷,那女子就算不是真瞎,也没本事注意到他。 而且往前算七百年,那可是有件大事。男子端起茶杯送到嘴边,才发现这茶已经在他看戏的时候凉了。 “炽,把那女子喊上来,我想听听她说的到底是什么生意。”男子搁下茶杯,对身侧的女子道。 “是,陛下。”女子拱手俯身道。 “今日朝月楼好热闹,红烛多谢各位老爷,公子照顾朝月楼的生意。” 众人正起着哄让女子摘下斗篷,被女子百般推辞。炽笑盈盈的从楼上下来,人未到近前声便先到了。朝月楼的主人不常管事,打理朝月楼的便是这个叫红烛的女子,楼中熟客都知道这个叫红烛的女子。 这红烛最是长袖善舞,她走到众人面前,重重一击掌道:“各位来此地是为寻欢的,何必为一个奇怪的人分去心思,是各位姑娘的伺候不称心了吗?” 红烛弯眉一笑生出些娇态来,“不称心也无妨,来告诉我,朝月楼最不缺的就是姑娘,这个不行换一个,总能有个红颜知己不是。”她向身侧的几个姑娘使了颜色,几个姑娘立刻会意,做出姿态来去挽客人的手。 只消三言两语,红烛便遣散了聚集的众人。她收起一副娇媚神色,走到女子身边低声道,“楼主有请,请随我来。” “妖王阁下,想见您一面可真不容易。”女子登上雅间,见到了银发男子。 “是吗?我看你在下面夸夸其谈,不像费力的样子。”银发男子倒掉茶杯中凉掉的茶,重新沏了两盏,抬手请女子落座。 “在谈生意之前不如先表示一下诚意,让我看看阁下的样子。”男子笑道。 “这是自然。”女子不在含糊,抬手摘下兜帽,露出一头碧色的头发来,和一双闭合的眼睑,纤长的睫毛低垂着,看起来好像真的是个瞎子。 “看来阁下不是人类。”男子了然道,给女子递过茶去,女子抬手去接,男子心念一动,拿着茶杯的手又撤回来一些。 “阁下是在怀疑我是否真瞎吗?”女子轻笑一声,仍然闭着双眼,从容的从男子手上拿过茶盏。 “瞎到没有瞎,只是因故,不能睁眼而已,况且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你们狐妖一族有媚术,能让别人心中无你,眼中却尽是你。为何就没有一种术法,那让一个闭目之人看见世间万物呢?”女子坦然道。 “阁下不是妖族。”男子坚定道。“我在妖族为王这么多年,从没听过这么一种术法。” “不错我是从魔界来的,千里迢迢,是想和妖王阁下谈一桩生意。”女子浅笑道。 第五十三章 谈判 “好了,闲聊到此为止,既然阁下示了真容,又说明了来处。孤便相信了阁下的诚意,现在阁下可以说说你的生意了。”男子无意识的敲敲放在桌上的手指,茶盏中翠绿的茶汤荡起一层薄薄的涟漪。 “阁下方才的一句话让我有些在意。”男子道,“那句‘往前七百年’是什么意思?” “这件事妖王忘了吗?”女子面露惊讶,“七百年前不正是妖族被神界背叛,驱逐道人界的时候吗?” “不必拿此事激孤,妖族被神界背叛的时候,孤还很小,不大记事也不怎么恨神界。”男子语气轻松,面上却显出一丝不悦。 妖族的王位不是世袭,一般上一位妖王死后,王位会传给自己最好的一个徒弟。妖族和神界联合抵抗魔族的时候,男子才刚拜入师门。 到这场神界与魔界的战事结束,以妖的年纪来算,他等同于人类垂髫小童的年纪。 但不记事是玩笑,他终归还是记得些事的,特别是背叛这样的大事。 神界与其说是背叛妖族,不如说是坑了妖族。妖族与神界联合时,神界答应封妖族神位,可以长居与神界。可解决了魔族后,神界答应的事又变了个样,允许妖族长居神界却要对神族俯首。 宁做龙头,不做凤尾,虽然在人界漂泊隐藏的日子尴尬,他的师父依然没有答应这样毫不平等的条件。 彼时的妖族根本无法和神界相抗,又因为与魔族的战斗伤了元气,故而只能在人界游荡,直到今日一直如此。 随着年岁渐长,昔日年幼的小妖有了自己的想法,他不赞同师父当初的做法。在他看来,想要地盘当然要自己挣来才算,与人合作指望别人发善心,把地盘交到自己手上,这莫不是说笑话呢? 女子惯会见好就收,见男子面色不好,转而说起另一件事。“妖王可知最近的事情,比如东面部落打算联合攻打阳城的事。” “有所耳闻,如何?” “你觉得东面部落联合起来比起阳城如何?”女子问道。 “打不过,部落会败。”男子毫不犹豫的答道。 “那么,阁下觉得阳城,或者说池国会赢吗?”女子又问道。 这听起来是句废话,男子却听懂了其中含义,“都不会,部落和池国都会败,赢的将是魔族。”怪人之事从开始,便是魔族布下的一箭双雕的计策。 这事魔族做的隐蔽,等男子发现时,东面的部落已经蠢蠢欲动。不得已之下,他设法提醒了池国的二公子,但现在来看还是晚了一步。 “看来妖王清楚如今的格局,那么我便没找错人。”女子展眉道,“照如今的趋势来看,得利的将会是魔族,倘若魔族得势,将来必会对妖族不利,阁下可为此事头疼?” 魔族极盛时能与神界相抗不显颓势,神界后来还是骗了妖族相帮,才把魔族打回魔界去,设立了结界把魔族封在了魔界。时光轮转,七百多年过去,这结界看起来是不好用了。 “看来阁下有办法?” “这就是在下的生意了,部落和国家,魔界不费吹灰之力就想拨乱这个天下,意图趁乱插手坐享其成,可在下却不想让他们如此得意。”女子侃侃而谈道:“在他们的计划里,原是想让池国灭掉部落,自身元气大伤,好让他们乘虚而入。在下却想让那些部落和池国都活下来,只要魔族没能从他们身上得利,获益的就是我们。” 女子的话让男子有些心动,池国在四国中的版图不算小,若是被魔族控制,接下来麻烦的便是妖族,且不说妖族和魔族本就有旧恨在,放眼这人界对魔族最有威胁的便是妖族。 他缓缓的直起斜靠的姿势,正色问道:“阁下想要如何?” 女子的话说的不错,只要魔族无法在人界壮大,得利的便是他。 看男子的样子,是把女子的话听进去了。 “如何做在下自会安排,阁下只需注意时机便可。”女子说了句故弄玄虚的话。 “什么时机?”男子问。 “能让妖族活下来的生机。”女子回道。 “呵,听起来阁下是把对付魔族当做给我的筹码,这般为妖族着想,是想从妖族这里得到些什么呢?”男子向女子发出一道探究的视线,“我记得阁下便是从魔族来,为何要帮妖族呢?” “阁下看这人界。分四个国家,四国之民各一开口,一国人称一个天下,这天下便分成了四个,阁下以为魔界的天,便是连成一片的吗?”女子坦然道,“我族与那些想要侵占人界的家伙们并不相合,自然不会想他们占了人界后,腾出精神来对付我们。我巴不得他们在人界耗费的功夫越多越好,也让我们有些可乘之机,把魔族的天翻上一翻。” “那么阁下是希望妖族能留口气,是为了缠住魔族了?”男子道。 “不错。” “要是我不做这笔生意呢?妖族已经被骗了一次,可不想再上第二次当。” “我话已说到,相信阁下也都听进去了。局已开始,在结束之前入不入全凭阁下自己。”女子说道这里,不在多言,起身打算离开。 男子目送女子出了雅间的门,望着桌上凉了的茶汤陷入了沉思。 炽送走女子,回来时看的王上便是一副望着茶盏发怔的样子。 “炽,你可知池国的前一个王便是被魔族所害,为何魔族依然没能控制池国,而要到十多年后搞出怪人这么一件事来吗?”炽进来的动静惊醒了男子,低声问道。 “属下不知。” “因为魔族并不能完全到人界来,故而他们无法以压倒的形势一举控制人界。”男子道。 神界设下的结界虽有腐朽,却依然有些效力,它就像网眼渐渐变大的渔网一样,这一时漏出的都是些不那么强的小角色,数量也不多。 消灭是简单事,但从魔族今日的手笔来看,他想要的不是消灭,而是控制,他们想控制人界,想让人界的众生为他们所用。 令男子头疼的不是眼前而是往后,现在魔族的这些阴谋诡计是在给往后的魔族铺路。阻挡魔族的结界会越来越腐朽,直至消失,等前面的这些小角色,把人界的几个国家控制的差不多了,更强的魔族没了后顾之忧,来了人界后想对付妖族岂非轻而一举。 “陛下……同意了和那女子合作吗?”炽观察男子的神色,恭敬答道。 “不急,还可以在看看。”男子道。 他记得魔族现在所谓的王并不是魔族,而是巫族的叛徒,也许在他的身上会出什么变数也未可知。 他看这怪人的事,不像是那个人的手法。那人虽擅长咒术而被族人当做邪门歪道排挤,但他的咒术却不像怪人的咒术这般阴毒。 第五十四章 三月 斗篷女子重新带起兜帽,转过街角,身畔不知何时多了一人,那人小声问道:“圣女大人,妖族真的会答应合作吗?” “答不答应无所谓,身在洪流中,分分合合未必尽能由心。”女子淡淡道。 “那圣女大人何必来此呢?”那人继续问道跟在斗篷女子的后头。 “只是探探妖族的口风而已,只要妖族不与魔界的那群家伙结盟,与我们一族而言就是好事。”穿斗篷的女子说着,微微侧身问道:“我在人界并不会有危险,你来做什么?” “是族长让我来问问您,既然你有搅乱魔族计划的方法,何必找上妖族呢?” “搅乱魔族的方法?”女子笑了,“族长高看我了,我并没有这样的方法。我的让魔族无法得利,是我算到的,方才同妖王的话,不过是空手套白狼罢了。” “那要是妖族发现了怎么办?” “有什么关系,虽不是我做的,可我又没骗他。况且合作这事,我族能得利,同样也是为妖族好。”女子说道。 “那圣女大人能不能说说你算到了什么?” “不能。”女子故作神秘道:“天机不可泄露,说的太多算就不准了。” “圣女大人尽会骗人。” “好了,你先回魔界吧,这两日族里不会好过。” “大人不回去吗?” “不了,我还要在人界待几日,天机千变,就算是我也不能算尽变数,得留在人界确保万无一失。”女子道。 “可族长让我来是让我把您带回去的……算了,既然您这样说了,族长也怪不到我头上,那我就回去了。”那人说着,随手在身旁的墙上放了个阵法,往阵法上一靠,便浸没在了墙面里。 女子目送着那人离开,直到阵法在传送完之后消失。 这是她们一族独有的阵法,可以让族人随意越过魔界的结界。 魔界有一条河,因其终年流着暗红色的水,故而被称为血海。斗篷女子的族人就生活在那里。魔界原本是有王的但在与神界战争的时候死了,只留下一个九人组成的长老院。 现在这些长老院的家伙们觊觎人界,又因为过强过不来,便派了些不入流的家伙来人界捣乱,又在人界寻了个人哄他做魔界之主,其实是做他们在人界的提线木偶。 女子问过千悠的,但他看起来并不想合作,大概是不信任她。 呵,他是巫族的人,会对那些魔界的家伙们如此忠心吗?女子不信,那些长老院的家伙们看起来也不信,不然也不会暗搓搓的做这怪人的事。 那么都是图什么呀?人三界,众生百相,千般心思尽隔着肚皮,可那双眼睛望的再远不过天地之间。还能图什么呢? “万般世界,崇山峻岭,山川河野,谁不想尽握手中。可到了最后,还不是将这一身血肉尽葬黄土。权倾天下,金戈铁马,不过是天下地上的一场戏罢了。”女子犹记得许多年前,一个女孩对她说过这样的话,那女孩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穿着锦罗绸缎的繁复宮裙,站在王宫的花园里。 可她说这话时眉目远眺,仿佛越过重重宫墙俯瞰疆外酣战正欢的战场。 女子初听这话时,只当是女孩轻狂,谁知一语成谶。权倾天下也好,金戈铁马也罢,匆匆一瞬。那女孩战死沙场快一千年了吧,如今赖活在世上的人,还有记几个得那个女孩呢?大概见过的都忘不掉吧。 “绿倚你知道吗?这世间代代更替,唯有江山不变。这是人间真绝色,为其轻付一生我心甘情愿。我想就算在过去千百年,依然会有如我相似者为其前赴后继,到那时我想必也在他们其中,你要记得来找我。”这是女孩在最后一次出征时说的话,那是她已过了权倾天下的时候,脸上带着刺字,成了发配的罪人。 可她顶着刺字骑在马上,一如第一次出征时意气风发。那场仗惨胜,她没能回来。也正是因为她没能回来,才得以保全绿倚苟活如今。 陛下,我找到您了,千年未见。这江山峥嵘多娇,终少不了您的一抹颜色。绿倚心中默念道。 葛家。 葛方砺不知为何事,把葛少秋叫了过去,因为父亲的事,葛少秋向来不待见这位五叔,平日甚少和他交流。 千叶不太清楚葛少秋和葛方砺的恩怨,可在葛家的时间待长了,也能觉出这对叔侄相处的别扭。 故而这次葛方砺突然叫走葛少秋,让她觉得有些新鲜,要知道这位叔叔从来是对自家侄子不管不问的,至少从表面上是这样。 “春猎?是要去打猎吗?”葛少秋一回来,便把葛方砺说的事情告诉了千叶。 三月之后,天气回暖万物复苏,冬日里睡觉的动物都会跑出来,这时候正是打猎的好时机。 “不然呢?字面意思不就这样。”葛少秋白了千叶一眼,嫌她问了个傻问题,没好气道。 “打猎啊,这个我擅长!”千叶兴奋道。 二公子姜墘善举行春猎,让葛少秋一同前去,同去的还有好些勋贵子弟。葛方砺叫葛少秋过去,就是和他说的这件事。 千叶在部落长大,师父又是大夫兼猎户,打猎于她而言是耳濡目染的技艺。 “知道你擅长,可也没必要这么兴奋吧?”葛少秋道。千叶会打猎这点,他看千叶射箭便知。从千叶用葛家的箭时拉不满弓,却能射准,就能看出千叶擅长射箭,部落里的人大多擅长打猎,千叶如此擅长弓箭,打猎的技能必不会弱。 而千叶拉不开弓的原因,葛少秋略一思索也能明白。 除了她本身力气小外,还有一个原因。 部落中用的弓普遍是猎弓,这种弓小而轻便,适合携带,弓弦不如战事用的长弓那么紧。千叶从小用这种弓箭,又没特意训练过臂力,拉不开长弓也属正常。 “唉,你不知道,我师父不怎么让我上山打猎。小时候都是我贪玩,自己一个人跑上山,做的弹弓陷阱,打打兔子山鸡什么的。”千叶说道。 “你跟着你师父的时候才多大,他不给你上山打猎是怕你出事。”葛少秋算算千叶跟着她师父时的年纪,最多才七岁,往前算更小。山上地形复杂,又有野兽出没,哪敢让小孩子乱跑。 第五十五章 骑射 葛家的马场里,新来的武师正和千叶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言语里大概是指千叶做的不好,千叶垂着头做出一副虚心听训的样子,实际上心不在焉。 这新来的武师奉承葛少秋实在太明显了,明显到千叶都懒得点破。 “你不能把这武师换走吗?”千叶这么问过葛少秋。 “不换!反正他不找我的茬,我觉得留着他挺好。”葛少秋说道,看着千叶被骂烦了还有些幸灾乐祸。 之前严涛教千叶时,千叶时常在葛少秋的母亲装可怜,让葛少秋受了母亲的几次数落,看到千叶被说的神色恹恹,有种报复的感觉。 “我这是为你着想,像这样阿谀奉承的小人要离远些。”千叶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好像是为葛少秋好。 “你可拉到吧,你就是被他说烦了才搓窜我把他换掉。”朝夕相处几个月了,葛少秋哪能不了解千叶是怎么想的。 不过他也动过换武师的念头,不是为了千叶,只是觉得这武师交不了太有用的东西。后来这念头不了了之是因为换武师需要和五叔说,葛少秋膈应葛方砺,而且除了这个武师外,再让葛方砺找大概就是让葛宇来教了。 葛宇向着谁葛少秋哪能不清楚,让他来还不如就留着现在的武师,起码好糊弄。 春猎在三月,还有些时日,不急于启程,葛少秋觉得在春猎前,至少能教会千叶骑射,今日下午来马场就是为了这件事。 部落中用的弓箭只有一种形制,这种形制在四国普遍称为猎弓。千叶在来了葛家之后才知道弓箭还分为许多种,她刚来葛家时和岳峰打赌用的弓叫长弓,是步兵专用。 骑兵用的是另一种弓,称为角弓。比长弓小些,为的是便与携带,且骑在马上可以追击敌人,不需要长弓那么远的射程,所以角弓不如长弓紧,也解决了马背上颠簸不好开弓的问题。 那武师骂完千叶又夸完葛少秋,记起自己武师的身份,转身上马要给千叶做的示范。 千叶眼睁睁的看见那人射了三箭,偏了一箭,靠到葛少秋耳边悄声道:“这还不如你呢,他是怎么好意思当师父的?” 千叶看葛少秋射箭的时候,三箭之间间隔很短,几乎连发,且全部中靶。 葛少秋摇摇头,耸肩道:“不知道,不过我听说他擅长剑法,可能不擅长骑射吧。” “就那花拳绣腿的?”千叶问。 “你不也练的很起劲?”葛少秋反问。 “好看嘛,就当学着玩,也不费事。”千叶笑笑。 这新来的师父自称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其中练的最好的便是剑法。但在葛少秋和千叶来看,他说的不错,他的剑法是很好,只好在好看,真运用起来不怎么实用。 葛少秋不愿学这样花里胡哨的东西,但好看的剑招对了千叶的胃口,她不喜欢这个武师,对剑法却是很感兴趣。 至于剩下的几种武艺,可能每个人对‘精通’的理解都不一样吧,也许在有些人眼里学个形似便算是精通了。 那武师射了两箭自我感觉不错,回头一看,便见千叶正和葛少秋说话,并没有为他的英姿震撼。 “檀姑娘既然不会,便该认真看在下如何搭弓?”武师下马走到千叶面前,板着脸不悦道。把手上的弓递了过去,示意千叶再试一次。 千叶愣愣的接过弓,刚才她光顾着和葛少秋聊天,忘了看武师是如何射箭的了。 “葛少秋怎么办?要注意什么?”千叶求助葛少秋道。这次如果再三次全部拖靶,肯定又要被唠唠叨叨,那些个话千叶是听烦了。 葛少秋下意识要给些提示,便听得武师道:“檀姑娘冰雪聪明,想必看过一次便会了,应当无须葛公子相帮。” 听起来是想找千叶的茬,想想这些天这武师对千叶有些不好,但对他都是恭恭敬敬的。思及此,葛少秋决定给武师一个面子,于是收了声,递给千叶一个自求多福的微笑。 我知道你那么多秘密,我们之间不应该是有友情的吗?如此危难的时刻,你连句提示都吝啬给我吗? 千叶瞪着眼睛看着葛少秋,见他真的不想提醒,才硬着头皮向自己的马走去。 靠人不行,只能靠己,千叶回忆自己第一次射箭的样子,认为是自己并不是弓没端稳,而是马上颠簸,自己没有估算好箭射出的轨迹。 就这么试试,大不了被骂也不会掉块肉,千叶想着跨上马背。 箭靶在马场的另一头,千叶要在马场里跑上一圈,在跑的过程中把箭射到靶上。 稳住。千叶驾起马来,离箭靶越来越近。她估摸着距离差不多了,便开始搭弓。 第一箭,射空。但比上一次离靶近了些。武师抱着胳膊在远处看着,鼻孔哼了一声,千叶离的远听不到,葛少秋却听得真切。 有效!见箭落的离靶近了些,千叶觉得自己思路没错,顿时受了鼓舞,搭弓打算射第二箭。这一箭千叶有的经验,瞧准时机果断放箭。 这一箭上靶了,只是离靶心有些远。 好,下一箭一定要中靶心,千叶这样想到,搭上了第三支箭。 到底是操之过急了,这一箭比上一次好,离靶心近了些却没中靶心。千叶有些失望,但三箭能上靶两箭,总的来说是令人满意的,千叶觉得那武师应该没理由骂她了,回来时不由露出了些得意神色。 “你觉得这样的成绩不错?”那武师抱着胳膊,看着满脸微笑的千叶,板着脸道。 我中了两箭唉!你做示范不也才中了两箭,凭什么说我不好?千叶心中不服气,面上还是收起笑容,做出一副乖乖听训的样子。 “你看看你什么时候才开始搭弓,再往前都要贴到靶面上放箭了!”武师怒道。 武师说的是没错,千叶射箭时确实离靶过近,但她刚开始学,循序渐进也属正常,武师的话有些找茬了的意味在里面 葛少秋本可以帮千叶解围但他并没有这么做,他在一旁看着千叶一脸不耐烦的听训,平时少见她有这样的憋屈时候,葛少秋非但不心疼,相反,甚至有点快乐。 第五十六章 云姨的去处 在新来的武师教习武艺的这段时间里,千叶过的十分不舒坦,不仅是因为武师的絮絮叨叨,还因为葛少秋的幸灾乐祸让她心里不平衡。 所以她选择时常在云姨面前撒娇,装可怜来安慰自己。葛少秋不齿于千叶的这种做法,所以一般云姨帮着千叶的时候,他都会选择先吃个哑巴亏。 但闹归闹,春猎的日子定在三月初五,如果他们要去池国西面的猎场,有一个问题便亟待解决。 “要去春猎的话,你母亲该怎么办?”书房里千叶问葛少秋道。 单云在塔里藏了多年,一日三餐都是由人送上去的。葛少秋的父亲死后,这送饭的人便成了葛少秋,这次春猎没个小半个月回不来。单云的一日三餐便成了问题。 葛少秋没作声,在听到春猎的事后他就为这事头疼。葛家的下人,葛少秋信不过。原以为千叶不用去,可以让她照顾母亲,但他找伴读这件事二公子是知道的,特地说要见见千叶。 “我倒有个想法,也许可以让云姨暂住秋莲家,我下午想去看看秋莲过的如何,顺带可以问问这事。”千叶思索了一下对葛少秋道。 千叶说的倒不失为一个办法,葛少秋抬起视线往千叶这边望过来。“你……是不是想偷懒。” 葛少秋一语道破了千叶的一半心事,但她仍面不改色道:“瞎说什么呢?云姨照顾我,我当然是为云姨好。” “可你无缘无故让一个生人住在别人家里,总要想个说的过去的理由吧。”葛少秋没管千叶的话,兀自说道。 “那两孩子好像有什么心事?”塔中单云问落渊道。午膳时,葛少秋和千叶送了饭菜来,匆匆用完就提着饭盒走了。往常虽然葛少秋不喜欢婆婆妈妈的闲聊,但千叶那孩子一定是要和她说好一会儿话的。 “还不是因为你。”落渊白了一眼单云,但因为是鸟的瞳孔,看起来并不明显。“要春猎了,这次的春猎由二公子布置,喊了勋贵子弟随行,你的儿子也在人选之中。” “二公子,墘善那孩子也长大了吗?”单云想起什么不由怅然道。 “是啊,听说他软禁了太子,也就是自己的哥哥。” “墘文?为何软禁他?”单云眉头微皱,“那个孩子的心性不坏,只是人有些老实。” “现在的池王人也不坏,你觉得他是个明君吗?”落渊反问。 单云叹了口气,身在上位,无能便是过。 “墘善那孩子不是心狠手辣之人,对自己的哥哥他下不去手的。”单云道。 “如果下不去手,麻烦会更多。”落渊幽幽道。 杂草本无罪,但倘若生在田中则必要除之后快,若是农人非要心善,留它一命,到最后颗粒无收,不是犯蠢吗? “还是说说你的事吧,这次春猎千叶和葛少秋都会去,你打算如何?”落渊问道。 它和单云曾经有些渊源,知道单云并不是普通的娇弱女子。 “你知道这塔困不住我,若是真的不得已……那就暴露身份吧。”单云道。 “你不怕葛方砺用葛少秋威胁你?”落渊道。 “他不会,把毒酒递给葛方戟已经够让他悔恨的了,对秋儿他下不去手的。何况,秋儿姓葛,他若真这样做,我便和秋儿断绝关系。”单云道。 “如何断绝?” “我可以告诉他,害她父亲的人是我。葛方砺一定会告诉秋儿我的身份,我完全有做这样的事的动机。”单云冷声道。 落渊笑了,声音回荡在阁楼里有些发冷。“葛方戟死的时候你真的难过吗?”落渊问道。 单云笑了,‘嗤’的一声,“我也以为我会难过,但实际上没有想象中的难捱,是想通了吧。人一生再怎么活不过百年,我迟早是要过去陪他的。葛方戟去战场后,我看看才九岁的秋儿,觉得在怎么也得撑下去,看那孩子长大一点,才算对的起赴死的葛方戟。” 单云笑着说话,可笑着笑着就哭了。两年,孤居塔内,失偶之痛无人诉说,其中孤寂又有谁能明白。就连她自己也以为没说出口的便等于不存在。 “怎么说说话还哭了,单云你真是不如以前了。”落渊嫌弃道,它身为一把妖刀,不是很理解感情这种东西。 “我若是还有机会横槊策马,也不会在这地方淌这些没用的眼泪,征战沙场,是生是死哪个不快意。”单云闭眼让眼泪划过脸颊,“可笑我最后才发现,原来敌人并不在明处与我厮杀,而我也失了时机。” 中午时间,葛少秋和千叶讨论再三,认为让母亲暂住秋莲家一定不能说她是自己的母亲。 “就说是我的母亲怎么样?”千叶提议到,“就说我是逃难来的,云姨是我失散的母亲。让秋莲帮帮忙暂时收留一阵子。” “说我娘是普通村妇,他们不会起疑吗?”葛少秋道,单云的举止投足之间都不像普通人家的女子,就算外城的人没见识,但也不是瞎了。 “哎呀,就说我家里原是富商不久好了?我看起来也不像家里种地的样子啊,就说我家里原来做药材生意绝对混的过去。”千叶道。 诊脉她没啥经验,但认药她还是能唬唬人的。 葛少秋点点头觉得千叶的说法勉强可以。 “那该怎么把母亲送出去呢?”葛少秋问道。 “这……我想不到,你是葛家的少爷,比我了解葛家,这事该你那注意啊。”千叶道。 “好吧。”葛少秋捏捏眉心道,“这办法我来想,你先把秋莲那边安排好。” “好,秋莲那边包在我身上,不过……”千叶前面答得干脆,到了后面又欲言又止起来。 “不过什么?” “能不能给些银子?”千叶说道。“秋莲家生活本就拮据,总不能让她们白养一个人。” “可以。” 这银子千叶本想垫付的,但见葛少秋答应了,又起了些小心思,“既然你答应了这个,那……” “又有什么?”葛少秋不耐烦道。 “能不能给我长些月钱?” “不能。”葛少秋斩钉截铁道。 “你银子不够花吗?一个月二两月钱不少了啊?”葛少秋问道,二两银子够普通一家三口过一个月了啊,况且他包吃包住,千叶的衣服也是葛家的,不用自己花银子做,这么一想千叶没道理会缺钱啊。 “真不能怪我乱花钱,是集市上的点心太好吃了。”千叶辩解道。 “点心你在哪买的点心?” “聊云记。”千叶道。 好嘛,在聊云记买能不穷吗?他家的糕点取材讲究,做工精致,小小的不占肚子,吃了一个就停不下来,还想再吃一个。价格当然也十分好看,比普通糕点多出几倍。 “你吃什么点心不好,干嘛非要吃他们家的呢?”葛少秋问。 “别人家的哪有他家的好吃好看呀。”千叶道。 在吃上倒是不傻。葛少秋想到。对千叶笑笑:“不涨。” “为何,我听说岳家的护卫每月都是三两银子,我功夫又不比他们差。”千叶仍不死心。 “那你有本事做岳家的护卫呀,岳家的护卫不收奴籍。”葛少秋道。 听到这里千叶悻悻的收了口,按理说奴籍是没有月钱的,葛少秋肯给已是对她不错了。 哈,真好骗。见千叶不在纠缠,葛少秋心道。 千叶不是奴籍,葛家的伴读是奴籍,这说出去不是让人笑话吗?葛城由葛家做主,葛少秋担保下只是做个平民的户籍不是大事。 而且如果真是奴籍,他何必给千叶月钱。要知道伴读的事是他自己张罗,给千叶的月钱是他从自己每月的银子中出的,他可不会嫌自己的银子多。 第五十七章 云姨的去处(二) “黄师傅,教了几天了,感觉如何?”葛宇问黄棋道。 “好啊,都比我有天赋。”黄棋坐在台阶上苦笑道。他少时体弱不适合习武,可他不信那个邪,苦求家乡有名的武师教自己武艺。 那武师不收他,他在那武师的门前跪了一夜,武师怕他在跪下去把自己跪没了,才不得已答应他的请求。只说教他道十八岁,出师后无论去哪里,都不要告诉别人师父是谁,算是给师门留些面子。 “那,那个女孩呢?如何?可有异处?”葛宇问道。 “没有,只是个普通孩子罢了。”黄棋道。 “是吗?”葛宇笑道,“那孩子是外族人,来自苜族。她来葛家之前,我们曾经发现苜族靠近葛城的一个村子被烧毁了,村内无一人生还。我们怀疑是魔族所为,那孩子正是来自这个村子。你说到底这孩子侥幸逃脱,还是因为这个孩子村子才突遭横祸呢?” 千叶来葛家后,葛少秋调查了她的身份,而葛方砺也调查了。千叶来葛城的路上一路被追杀,一个孩子小小年纪能仓皇逃脱已属不易,还不会藏匿痕迹。葛家暗派的人顺藤摸瓜很快就确定了千叶来自哪里。 黄棋看向在他身边做些的葛宇道:“那我可不知道,只单看那孩子,她不是心思险恶之人。我活过三十多年了,不至于连个孩子的心性都看不透,至于她来葛家有何目的,就交给你们判断了,不过我想严将军应当不会看错人,如果那孩子真有问题,他不会害了葛少爷吗?” “我听说你常常骂那孩子?” “是吗?”黄棋笑笑。“那孩子年纪小,有些顽皮,不像葛少爷那般懂事。以她的天赋,超过我是理所当然的事,不能让她荒废了。” 黄棋觉得千叶和葛少秋的相处过于没大没小了,她是什么身份?寄人篱下合该有些自知之明,这般没大没小,小时可以不管,到了大时是要吃大亏的。 葛少秋和千叶擂台时,他没有亲眼看到,但葛天是看的真真的。 他也是习武的人,看的出葛少秋没有放水,这样的情况下千叶还是把他打下了擂台,可见的确是真本事。葛少秋武学上的天赋,不谦虚的说葛家前后各数一百年,也没法在数出一个来。这样一想,千叶就算身份简单,在如此过人的天赋下也变得不简单起来。 千叶所在的村子被毁的彻底,难以追查千叶在苜族时的情况,只知道派人追杀她的正是苜族的首领。这样的做法也不难理解,这样有天赋的人如果不能为自己所用,必得除之而后快。 葛方砺的想法是:如果千叶本身并无异心,身后亦无人指使,只是匆忙逃到葛家以求安身之所,葛家大可容下她,她村子被毁的原因日后查到也可另做打算,谅她一个孩子孑然一身,就算天赋好,如何拿捏还是在葛家的手上。 秋莲家的院子旁,杂草微绿,一双草鞋顺着篱笆踩了过来。 来者是个樵夫打扮的人,他在柴门前站定,拍拍门问道:“可有人在吗?” “哎呀,在呢,在呢,可有什么事吗。”听到拍门声,秋莲的丈夫应声而出,秋莲也随在其后。 “哦,我打柴回来,丢了水囊,可能找老乡讨碗水喝?”樵夫扮相的人正是乔庄过后的千悠,见秋莲出来,他的目光立刻就越过秋莲的丈夫,落在了秋莲身上。 “可以呀!”秋莲的丈夫见千悠的目光落在秋莲身上,并未多想,只解释道,“这是我娘子,是个哑巴,前不久生了场病受了不少。” 他说着,转身给千悠舀水。 在千叶给了秋莲消咒的办法后,秋莲好了不少,只是看起来过分消瘦,但好歹认得出个人形。 秋莲的丈夫不一会儿便给千悠端来了水。千悠收回目光,接过碗一饮而尽,客套道:“你媳妇骨相不错,等身体恢复了样貌一定好看。” “那是!”听到别人夸自己媳妇,男子乐呵呵道,“我娘子不但生的好看,手也巧,娶到她啊,是我赚了。” 秋莲在后面听到也羞赧的笑了起来,如今身体一天天恢复,她对未来的希望便大了起来,至少她未来的女儿不会有个怪物母亲。她有个爱她的丈夫,是个踏踏实实的人,从不好吃懒做,这样下去何愁日子过不好。 “骨相?小伙子,你会看相?”秋莲的丈夫接过空碗问道。 “会一点点。”千悠道。 “那可好,能不能帮我娘子看看?” “行啊,我看看手相吧,这个我擅长一些。”千悠道。 “可以,可以。”秋莲的丈夫连连答应,把秋莲拉到了近前。 千悠装出看手相的样子,给秋莲悄悄把了把脉,脉象没有任何问题。 “如何?”秋莲的丈夫在旁边问道。 “你娘子的命纹不错,定能长命百岁。”千悠笑道。 “是吗?是吗?那可谢谢你,借你吉言。欸?小兄弟你住哪儿的,我们刚搬来没多久,不大认人。”秋莲的丈夫笑呵呵的问道。 “哦,我不住这附近。”千悠随便说了一个外城的巷子道:“跑来这边打柴,是为了放捕兔子的陷阱。” “原来是这样。”秋莲的丈夫应着同千悠告别。 千悠走出一段距离,还听到那男子对自己妻子道:“娘子我就说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魔君大人看过了,可有什么想说的?”千悠走到一处无人的地方,从树上跃下一个身影来。 “无甚想说的。”千悠冷声道。 树上跃下的那人笑了,“魔君何必下不了手?他们不过是些目光短浅的蝼蚁,死一两个何必放在心上?想想你为何被逐出巫族,在想想你喜欢的女子为何跟了别人,又为何而死?大人被这些愚昧无知的人害的还不够惨吗?” “你闭嘴!”千悠被那人阴阳怪气的声音扰的头疼,厉声道。 那人见千悠发了话,乖乖闭嘴,脸上却笑得狡诈。 就在几个月前,千悠曾经喜欢过的女子死了,就在千叶生活过的那个村子中,浸透鲜血的十字架上,他见了她最后一面,可她没见到他,死时感受到的,只有钉穿手掌的剧痛,不断流失的血液,和高架上刺骨的寒风。 只是个子虚乌有的罪名罢了,即便要杀一个人,何必如此残忍。 千悠闭了闭眼睛,平复了情绪道。“过去的事我不想管,只说眼下的。怪人的咒术你只交给了莫河族对吗?” “这是自然,太多人知道对魔族也不划算。” 千悠深深的看了那人一眼,并不相信他说的是真话,可即便是谎言,千悠也无从戳破。 第五十八章 云姨的去处(三) 千悠走了不久,千叶便来了。 下午阳光暖融,秋莲的婆婆坐在院里晒太阳,看见千叶便儿子叫了出来。 “哟,是檀姑娘,葛少爷他又没来啊?”秋莲的丈夫开的门,他往千叶身后瞧了瞧道。 千叶在给了秋莲恢复的方法后,常来看望秋莲,有时葛少秋来不了,便是她独自前来。 “哎呀,他忙嘛。”千叶说道,熟练的往屋里走,照例先去看秋莲恢复的如何。 “可小人这藤甲做完一部分了,还想给他看看来着。”秋莲的丈夫挠挠脑勺,为难道。 “做完一部分了?” “是呀,要不给姑娘先看看?”秋莲的丈夫只当千叶是葛少秋的侍女之类,以为她一个女孩子,大约不懂这些,但见千叶感兴趣的样子,还是这样说道。 “好呀,快拿出来看看。”千叶给秋莲把完了脉,确认没有任何不正常后,兴致勃勃道。 她对着刀枪不入的藤甲,也十分感兴趣。 “哝,就这片。”秋莲的丈夫说着拿出一块藤编的胸甲来,“只做了这一片,姑娘看看怎么样?” 千叶接过那片胸甲,分量不重。戳了戳,足够结实。 要不要砍一下试试?千叶心想。 秋莲的丈夫像是看出了千叶心中所想,说道:“我这里有把柴刀,要不你试试这铠甲够不够结实?其实小人试过,多花点力气也是能砍断的,小人还砍坏了一个。” 秋莲的丈夫性格也是耿直,就铺在地上死命砍,铁铸的铠甲也能砍开啊。 “没事,真穿在身上,士兵受到攻击多少会躲闪卸力,只要有一定防御性就算可以了。你之前看坏的那件还留着吗?我用那件试试吧。”千叶见秋莲的丈夫好像对自己的藤甲不太自信,安慰道。 柴刀在院子里,千叶接过秋莲的丈夫递来的另一片铠甲,这是件背甲。铠甲上尽是划痕,看起来是废了很大的劲朝一点上连续攻击,才戳出一个孔来。 千叶手握柴刀,一刀劈下去,手中震震,甲面上多出一条深深的伤口,但并没有完全断裂,阴干的青藤除了硬度,保留了韧性的特点。 战场上可没人会站在那不动,给人这么砍,藤甲的硬度是绝对够了的。如果军队装备这样的铠甲,百步左右敌人弓箭的伤害会被大大降低,而且藤甲轻便,在一定程度上防御攻击的情况下,军队进攻的速度会大大加快。 “怎么样?”秋莲的丈夫问道,他看到千叶一个小姑娘,能把甲面砍出这么深的口子有些咂舌,以为是自己的藤甲做的不够好,达不到防御的标准。 “挺好的。”千叶赞道,“藤蔓的强度是够了,你之前找到的处理方法是对的,只是我有个小建议,你能不能把这藤甲编的密匝一点?” “你看这里。”千叶指着被秋莲丈夫戳破的一个小口子道,“如果缝大了的话对于戳刺之类的攻击不好防御。还有一点,你可以把甲面的弧度做的稍微大一点,这样在它受到攻击的时候,会还出去一些力,防御的效果会更好。” “哎,好好好。”秋莲的丈夫连连点头道。 “那个……还有一件事。”千叶低头看看甲面,踌躇了一下。秋莲的丈夫如此老实,忠厚,让秋莲有些不忍欺骗。 “什么事?” “那个……你知道我是葛家的下人。我其实是别的地方来葛城逃难的,我和我母亲失散了,前不久才找到她。我问过了葛少秋他说不缺下人,我母亲无处可去,能不能请你收留一下。” “这……”家中拮据的情况让秋莲的丈夫迟疑了。 千叶见他迟疑,连忙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到:“我会给银子做伙食费的,求你了。” “哎呀,使不得,使不得,檀姑娘是恩人,那能要姑娘求小人呢。”秋莲的丈夫连忙道。 “那你可是答应了?”千叶问道。 “这……小人家中拮据,若是银子够得话。”秋莲的丈夫尴尬道,千叶帮了他娘子,现在有求与他,她理应知恩图报,出手相助。可家中处境的确捉襟见肘,未必能照顾的好千叶的母亲。 他见千叶身手不凡,想她未遭难前该是出身富裕家庭。 “银子一定够!”千叶道,“只要你答应便行,我母亲吃的不多,不会随便添乱的。” “那……让她来吧。我收拾收拾,在屋里给她腾出个位置来。”秋莲的丈夫想了想还是答应道。 “你答应了!”千叶原还担心男子不会答应,听到他的话顿时喜笑颜开,连声道:“哎呀,真是谢谢你,谢谢你,要不如此,我真是不知该怎么办了。” “少爷,千叶怎么不在?”黄棋问葛少秋道。 “哦,我吩咐她去集市上帮我买东西了。”葛少秋道。 “唉,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怎么学的到东西。”黄棋拍着手叹气道。 “还好吧,千叶还是挺努力的。”葛少秋为千叶开脱道。 “努力?她哪里努力了?”黄棋愤愤道,“我当年习武时,哪天不是起早贪黑,冬练三九,夏练三伏……” 葛少秋听黄棋又开始喋喋不休,打断道:“我并不比千叶勤奋多少,为何您偏偏只骂她一人?” “不不不,少爷处事稳重、认真,不是怠惰之人。”黄棋稍一躬身解释道,“只那丫头总是没大没小,不记位份,同少爷说话也随意的很。” “她只是说话率直、不多居礼而已,不是什么严重的事吧?”葛少秋道。他不是那种以身份背景区以待人的人,并不觉得千叶说话有什么冒犯。相反,在他看来,一个常常见面的人,天天一见人,便这位公子,那位大人,把手拱在身前,特别没有必要。 何况,知人知心不知面,如此作态之人,心中未必真的恭敬,而态度真诚也未必体现在繁复礼节上。 “如何不严重?一个人毫无自知之明,认不清自己的位置,这样是会犯大错的!” 黄棋的话,葛少秋不认同,但他没有反驳。每个人想法都不同,黄棋的想法是许多人的想法,在他们看来,下阶层对上阶层不恭敬,代表着一种混乱,是不安定的表现。 葛少秋不想辩驳这样的想法有什么错误,但这样狭隘的思想导致了许多勋贵无端的歧视平民,轻视人命,使百姓对上位者不信任,引发了许多麻烦。 葛少秋的父亲最讨厌这样的麻烦,认为造成这样的麻烦的正是勋贵们这样的想法。在父亲的影响下,葛少秋也排斥这样的思想。 池国为官者多为贵族,有时做了荒诞无理的事会有百姓聚众反抗,每每事情闹大后,朝中会派兵解决闹事的平民。军队在外浴血拼杀,是为了保护池国百姓,葛家几代为将是为了家国安宁,如何家里自己乱了,竟还要把刀口对向自家人? 第五十九章 云姨的去处(四) 秋莲的丈夫答应了帮忙,余下的便是怎么让单云混出葛家了。 葛少秋让千叶帮忙,打听了几个常来的侍女每日要做的事,找出其中的空子。为了避嫌,他让千叶找个借口借件侍女的衣裳,让母亲打扮成侍女的样子。 “这个办法不是很笨吗?你确定能混的出去?”千叶悄声问道。 “无妨,葛家的下人换过,除了剩下的旧人,没人见过我母亲的样子,只要小心避开,出了门就好了。”葛少秋道。 “那这样说来,云姨想混出去不难,为何要常居塔内呢?”千叶不明所以道。 葛少秋摇摇头道:“不知,也许是父亲觉得,危险的地方反而是安全的地方吧。” 葛少秋的父亲骗葛家的几个长辈单云已死,就算长辈们不信,派人搜寻,也想不到人被藏在了家里。 十年了,这些长辈走的差不多,世人也皆以为单云确实因为难产去世。 “那两个孩子在想办法送你出去。”阁楼里落渊给单云通风报信,“你可以不用暴露身份了。” “那便好。”单云低声道,她立在书架前,细细弹去架上的浮灰。 暴露身份是最不得已的手段,若是有更好的方法,单云不想走这步路。 “你当初骗那两孩子说,‘是葛家的长辈容不下你。’可我分明记得,葛方戟的父母死的都早,这些长辈是哪冒出来的?”落渊落在书架上问道。 “是分家出去的,和葛家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单云道。 “那也管的到葛家的事?” “如果牵扯到利益自然就管的到了。”单云随意道。 落渊偏偏头,眨眨眼睛表示不能理解。 单云见状笑了,也不解释,只道,“你不要看葛方砺现在这样,看起来继承了葛家风光得很。前几年有个总爱意气用事的兄长,兄长死后留下的葛家也是个摇摇欲坠的烂摊子,这些年他辛苦着呢。” “葛方戟不是他亲自递的毒酒吗?继承葛家,辛苦也是自找的!”落渊道。 “毒酒是他递的,又不是他做的,递与不递,死与不死,谁又是心甘情愿呢?” “想要葛方戟死的不是他?” 单云看了落渊一眼,“你想一想,这世上最恨葛方戟的是谁啊?”她不指着落渊能答出答案,自问自答道:“是池国的王上,和未能得逞的魔族。” “葛方砺再讨厌的葛方戟,也只是讨厌而已。若说恨,他应该更恨我,也许在他的潜意识里是我害死的兄长,害了葛家。” “既然不是葛方砺下手害的葛方砺,你为何不把这件事告诉葛少秋?”落渊问道。它记得葛少秋一直认为是葛方砺害死的父亲,把葛方砺视为假想敌。 “我能怎么说?”单云问道,“如果他追问凶手是谁,我难道要说是池国的王上,是魔族,让他去调查去复仇,往危险上撞吗?那葛方戟死还有什么意义,他接了毒酒不就是为了葛家安宁,葛少秋能好好长大吗?” “那也许可以骗骗他。瞒着他父亲的事。” “秋儿又不是傻子,我为身份胡诌的借口他能察觉出不对之处,他父亲的阵亡如此离奇,他会察觉不出来吗?”单云道:“让他怀疑葛方砺也好,不调查到王上和魔族身上,秋儿会少很多危险。” “那你就不怕葛方砺告诉那小子这事,让那小子去对付池王或者魔族吗?” “他不会。”单云笃定道,“魔族怂恿了王上,王上又暗示几个和葛家有关系的家族施压,逼着葛方砺,借他的手来害葛方戟。这样做是为什么,他心里难道不明白吗?” 不能说,从接了毒酒开始就注定了,不管是谁要害葛方戟,明面上,弑兄的人都是葛方砺。 王上想让葛方戟死,以此来削弱葛家。魔族被驱逐后朝中无战事可打,若他不死,朝中完全腾得出手来对付葛家。葛方戟想到的不只这些,还有朝廷背后,看不见的黑暗里,魔族的一只操控的手。 葛家想活下去,不得不示弱,以麻痹魔族,让王上觉得葛家和魔族在控制范围内,为此葛方戟选择赴死,而葛方砺选择了背上罪名,忍下了冤屈。 或许冥冥之中,真的应了葛方戟的那句——“葛方砺更适合守城。” 兄长出征未归,败了,他不能泄气,得守着剩下的城门,守着葛家的家业。 眼见快要到准备启程去猎场的日子,安顿母亲的事宜早不宜迟。 千叶同秋莲的丈夫谈好的第二天,葛少秋就开始安排送母亲出去的事。 按着葛少秋的方法,千叶借来了侍女的衣服给单云换上,竟然真的从正门出来了。 无人询问单云的身份只当是葛家的侍女,反正他们常见千叶和侍女一同外出采买。 出了门千叶带着单云转过墙角,说道:“竟然就这样混出来了!”她简直不敢相信。 “我就说混出来不难,一般人会仔细观察进来的人,不会好端端的怀疑出去的人。反正你也经常和侍女一起去逛集市。”葛少秋道。 为了不和千叶一起走,让侍卫觉得奇怪,葛少秋是提前出来的,借口是去找岳峰骑马,所以为了把戏做足还牵了匹马。 “可咱们现在难道要走路去秋莲家吗?”,秋莲家在外城,步行稍微远了些。 葛少秋点点头道:“没别的办法呀,我要是去岳峰那借马,他肯定也要跟去,说不定还要追问母亲的身份。” 葛少秋觉得,知道自己母亲的人还是越少越好。 “这……岳峰那性格确实是。”千叶赞同葛少秋的说法。 只有一匹马,千叶和葛少秋两个晚辈都不好骑着,便让单云骑马,代替步行。 因为听云姨说她以前只是个普通妇人,千叶原想扶着她一些,不想云姨上马的动作比她还利落。 这……不像是没骑过马的人啊?千叶想到。要知道因为身高的原因,她刚学骑马时,上马都不容易。有时把马弄的不舒服,上马的时候马还会乱动。 葛少秋在旁边看着母亲跨马,没有向千叶一样去扶,他瞧着母亲的动作,有几分武人的样子,下意识拉缰绳的样子,也很标准。便对那日先生说的话信了几分。 也许母亲真的随父亲打过仗。葛少秋想到。一个能打仗的女人会是个普通人吗?外族的几个长辈难道仅仅只是因为母亲的身份低微,才向父亲施压要求除掉母亲吗?葛少秋越发的怀疑这一点。 第六十章 云姨的去处(五) 千叶和葛少秋把单云送到了秋莲家。 秋莲家中地方紧促,但为了帮千叶的忙,还是想办法隔了位置放了床板。 那床板只用两块宽木板架着,上面铺了一床旧棉絮。 这真的能睡人吗?葛少秋看了那个简陋的床板皱了皱眉头,但他知道秋莲的丈夫已经尽力了,他也想不出其他更好的办法。 秋莲的丈夫也知家中简陋,看单云一副富贵夫人的样子,未必受得了这委屈,有些局促起来。 “实在抱歉,小人家里实在是……若是夫人不介意,就和我家娘子一起睡,我睡这木板吧。”男子局促的说道。 “无妨,好歹有床被褥,能睡的下去。逃难至此,有安身之处就很幸运了,还要多谢谢你们。”说话的是单云,来之前千叶已经和她对过借口。 千叶看看秋莲家中的情况,也有些说不出话来,这样简陋的地方让云姨将就,似乎不太合适,但千叶也想不到更妥帖的地方。 “其实,我丈夫曾经在这附近有座茅草房子,只是那屋子许久无人居住可能已经破败了,能不能请你帮帮忙,如果能稍微修整一下,我可以搬到那里去住。”单云略带歉意道。“你看我一个外人住在这里多不方便,是我女儿不懂事挟恩图报,让小兄弟为难。” 在这附近有住处?为何云姨在葛家时不讲?千叶想到。随后又想起,她和葛少秋打算把云姨送出来时,好像也没问她在外面有没有安身之处,因为单云一直藏在塔内,葛少秋和千叶都默认了她和外面没有任何联系。 单云在这附近有屋子让秋莲的丈夫有些奇怪,但转念一想,单云是富商家的妻子,名下有个房子好像也不稀罕,她们本就是来葛城逃难,如果不是在葛城有个着落何必往这跑呢? “没有,没有,怎么能叫挟恩图报呢。谁不会遇上一两个难处,能帮的上自然是要搭把手的。妇人说,有屋子那是太好了,你看我这破屋子,在住个人确实憋屈。”秋莲的丈夫忠厚道。“那咱们现在就去看看那屋子,要是破败的不严重,我今天就帮您修好。”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真是多谢你了。”单云面露感谢道。 单云说的那屋子确实不远,没走多久便到了。 那屋子地处偏僻,在村子的最边上,掸眼望去毫不起眼。没秋莲家大,是寻常的茅草屋。经年没有人居住,茅草顶全部塌掉了,房梁裸露在了外面。 “这屋真是空了不少年了。”秋莲的丈夫道。屋门上的锁头完全锈蚀了,轻轻一掰就碎成了两截。被经年的雨水泡的变了形,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打开。 “是啊,有十年了。”单云感叹道。“我记的屋子里有些东西没拿走,但这么放着也不能用了。”她只剩房梁的屋子,踏过满地枯烂的稻草,费力打开泡的变形的抽屉,里面躺着一个首饰盒。 打开首饰盒,里面是一只平安扣,一柄朴素的银簪,和一些零碎的首饰。 葛少秋眼尖的看到那平安扣上刻了兽首和一个‘东’字。那兽面葛少秋在父亲用的枪首上也见过。 难道是父亲的东西?葛少秋正这么想着,便听母亲对他道:“我家女儿承蒙葛小公子照顾,这玉佩就赠给小公子以表感谢。” 她这么说着,把手中的平安扣递给了葛少秋。 嘶,我的母亲怎么喊千叶女儿喊的那么亲热呢?葛少秋接过玉佩,听到母亲对千叶的称呼一阵牙疼。 葛少秋从小和父亲长大,九岁时才见到母亲,和母亲的关系不如寻常母子亲密。而葛少秋在父亲去世后,便把自己当成铁骨铮铮的汉子,也不贪念寻常母亲都会有的嘘寒问暖。可当这嘘寒问暖到了别人身上后,葛少秋还是觉得有些酸酸的。 “小兄弟,你看这房子的样子,恐怕要场大修,少不得费些钱财。”单云把玉佩给了葛少秋后,又对秋莲的丈夫抱歉的笑笑。她从首饰盒里,拿出那枚簪子,掂了掂约莫有一两的样子。 单云想了想,把簪子放回了盒子里,把整盒首饰递给男子。 “哎呀,使不得,使不得,这怎么使得,您女儿托我照顾您,已经给了小人银两了。”憨厚的汉子连连推拒道。 “怎么使不得,你看这屋子,除了墙没倒哪里不要修,全麻烦小兄弟一个人,多少该给点报酬。我家女儿才到葛家没几日,就算葛小少爷预支了工钱,能有多少,怎么够呢?” “这些东西我现在用不到了。”单云说道,“里面有些珍珠首饰,可比银子贵,你拿去当了,也能换些钱财。就算不换送给你家娘子也好,她正年轻带了好看。” “这……”男子迟疑了一下,想到修着房子需要请人帮忙,开了春,茅草省的不多,这时候修房顶有些麻烦,少不得多花些钱财。 “那……我就收下了”男子说着,接过了首饰盒。 “那玉佩是不是你父亲的东西?”单云和秋莲的丈夫说着话,千叶凑到葛少秋身边悄声问道。 她瞥见那玉雕上的兽面很像葛家的风格,再结合云姨说的话,不难联想这玉佩的来历。 “那这屋子应该也是你父亲安置的,你说他好好为何在这里弄间屋子呢?”千叶随口问道。 葛少秋摇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 “要不你去问问云姨,我去把秋莲的丈夫引开。”千叶见葛少秋眉头微皱,好像颇为在意此事一样,便开口道。她这边说完,那边就响秋莲的丈夫走去,不知叽叽咕咕说了什么,把男子引开了 “娘,这屋子是父亲的?”葛少秋走到母亲近旁,小声问道。 “是。” “为何父亲要在这里安置屋子?” “葛家长辈打算除掉我的时候,你父亲曾想过带我逃走,所以在这里躲了一段时间。”单云干瘪道。这个说法乍一听,是和平日里说的借口联系的上的。 可既是打算逃走,想要远走高飞,肯定不会选择在离葛家如此近的地方。葛少秋抬头看看房梁,那是很好的松木,泡水不烂,用这样好的房梁一定不是临时建来落脚的。 母亲对他说过的借口一直有漏洞,可葛少秋没有戳破。 他与母亲从小没有相见过,葛少秋知道母亲不是不关心他,但亲近的血缘和陌生的关系,让他们都不知道如何表达。他又不是千叶那样的小姑娘,能拉的下面子撒娇,给母亲一个台阶下。 如果岳家的老先生说的是真的,母亲真的随父亲上过战场,那时候正是魔族侵占城郭,朝中无人敢战的时候。而在与魔族的战事结束的那段时间,朝中又正是人心各异,在那样一个关键的时期,母亲的假死背后可能有更大的原因。 母亲不想说这原因总有她的想法,所以葛少秋选择了不问。想着母亲假死了这么多年,世上的大多数人该是信以为真,多半想不到她还活着。这样母亲住在一个消息较为闭塞的偏僻小村里,应该还是安全的。 第六十一章 兵戈初起 “葛少秋。”千叶和秋莲的丈夫说完了话,见葛少秋问完了该问的,便道:“葛少秋,你拜托人家研究的藤甲有进展了。” “你刚才和他聊的就是这个?” “是呀,我问了他能不能把做藤甲的方子告诉我,你知道吗……”千叶面色惊喜,“他不但同意了,还说可以把编织的方法画给我!” “……”这秋莲的丈夫,还真是憨厚又热心的性格呀,葛少秋想到。 “那个,夫人你看这屋子一时半会儿修不好,恐怕得在我家将就几日,那床板睡不得人,您就和我家娘子挤挤吧。”秋莲的丈夫对单云道。 “不用不用,我住这已是添了麻烦,怎好再麻烦你。”单云连连拒接,“我也过过苦日子,为难的时候,茅草铺地也能睡一觉,睡木板不算事的。” 葛少秋和千叶安顿好单云,又从秋莲的丈夫那拿到了做藤甲的方法。 秋莲的丈夫还兴致勃勃的问葛少秋这藤甲是否有用,能不能让池国的军队打到别国去。 葛少秋只是笑笑说,这藤甲解决了很大的麻烦,但打到别国去,目前还有些…… 听到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大的杀伤力,男子有点遗憾,但能帮上忙,他还是很高兴的。 “现在回去吗?”千叶问葛少秋道。 葛少秋把图纸揣回怀里,去解拴在村口的马。 “你想回去吗?现在回去,你一定会被黄棋师父叫回去练骑射的。”葛少秋说道。 千叶想起黄棋的那张面孔,眼睛一眯,流露出一丝不耐来,“我不想回去……”千叶低声道。 “我也不想,所以咱们现在去岳峰家吧。”葛少秋上了马,向千叶伸手道。 来时是三个人不好骑马,现在剩下两个人可以同骑一匹,从这赶到岳家可不算近。 “切,你分明就是刚得到藤甲的方法,想告诉岳峰吧。”千叶一副,‘我识破你了’的样子。 “那你想回去?”葛少秋说着打算收回手。 “别别别,我去,这藤甲我也感兴趣呢!”千叶急忙拉住葛少秋的手,跨上马背。 “时间不早,我骑快点你可抓紧了,别摔下来!”葛少秋拉起缰绳对千叶道,末了还补上一句,“还有别再咬到舌头!” “好了,这些事情,你能不能别没事就拿出来补刀!”千叶不快道,但葛少秋没管她,一抖缰绳马就飞快的跑起来了。为了不咬到舌头,也不摔下来,千叶只能闭了嘴,抓紧了葛少秋的衣服。 “你们,准备的如何了?”东面,莫河族首领帐内,申屠寅问道。 “大哥放心!都准备好了,只等大哥一声令下。”渠寮族的首领付宽答道。 申屠寅又看向另一边。 “那些不愿合作的部落也都处理了,余下的都愿听大哥差遣。”晟族首领荀貌说道。 这个帐子内,并非只有三个人,但说话的只有三位。 余下的各族首领,皆坐在下面的位置上,默不作声、神色各异。 东面部落大大小小又数十个,要全部联合在一起,全部听命一人可不容易,总有那么几个是不愿联盟的。 珞族便是其中之一,他们认为莫河族首领此举是为了借机吞并其他部落,这样的部落不只珞族一个,但他们还未成势,便都被审图寅以雷霆手段处理了。 余下的各族虽心思各异,但眼下更大威胁是池国,所以都暂且认同了申屠寅的做法。 “既然如此……”申屠寅听了付宽和荀貌两人的答复,好像颇为高兴,高声道,“咱们便把攻打阳城的日子定为,三月初五!” “我听说这是池国春猎的日子,我们便在这一日,给池国狠狠的撕下一块肉来!阳城,便是我们最大的猎物!” “好!”付宽为此激动不已,他等这个复仇的机会已经很久了。 坐在下面的各族族长面面相觑一阵,把手放在胸前,齐齐垂头表示知道了。 申屠寅想吞并部落吗? 谁知道呢? 阳城的袁丛愿意给东面的部落一条生路吗? 答案谁都知道。 “审图族长打算在三月初五攻打阳城,可真是挑了个好日子啊。”苜族。裘白收到消息,微微扬唇,笑着道。 申屠寅早就定好了进攻的日期,在召集各个族长说明之前,已经把消息给了裘白。 “你说他怎么就这么有自信敢攻打阳城呢?”裘白低声道,虽是问句听起来却像自言自语。 “属下不知……”站在裘白身边一个下属打扮的人回道。 “呵,不管怎样,反正不是苜族去,咱们只需隔岸观火,就不知到时是趁火大谁的劫。”裘白笑起来时眼角有些细纹,看起来有些奸诈。 “人还没找到吗?”阳城,袁丛坐在将帅位上怒声问道,将桌子锤的‘咚’的一声响。 “禀报将军,并未找到,那些人像是自愿去的城外。”一个士兵模样的人汇报道。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阳城靠近边界的一些村子,出现了大量的人口失踪。因为这些人疑似自愿出城,出去时给守城的证明都是完整,但他们出了城门后,便尽数失去了踪迹。 有些看到他们最后踪迹的人,都说他们去了东面的林子——那边是部落的地盘。 定是那些部落用妖术捣的鬼。袁丛这般想到。 失踪的事发生的地方偏僻,等察觉到异常汇报道袁丛这里来时,人数已经不少。袁丛在和姜墘善说明后,原想一举发兵攻打东面的部落。却因为这件事,担心那些部落以池国百姓做威胁,不得不暂缓了计划。 “封锁此事,不得在三军中乱说。”袁丛沉声吩咐道,“准备进攻东面部落,日子就定在……三月初五。” “可将军,此事坊间已有风言风语。” “只要军中没有这样的话,此事便是谣言。” “可若是那些部落以池国百姓做威胁呢?”那士兵模样的人问道。 “他们是自己去的,是他们叛国!”袁丛几乎咬牙切齿,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可……” “没有可是!”袁丛走下主将的位置,来到那士兵面前,“从那些人失踪,便是战争的开始,战争是没有回头路的。而你!”袁丛抬起手,用力戳着士兵的心口,“你是军人,穿着着戎装便要服从命令,不论对错,不论善恶,不论生死。给我记清楚了。” 那士兵没有作声,似是不认同这样的说法。那士兵还年轻,眼神清澈,映在其中的颜色都是分明的。 袁丛不指望那年轻士兵服气这样的说法,只幽幽叹道,“我知道……是我不对,那些百姓无辜。但……只要这一战赢了,灭了那些部落,这样的不幸,这样的错误往后就不会有了。一时之痛怎么就不能忍呢?我年纪大了,就靠着肃清那些蛮人的执念一撑着,为了池国的未来,老夫背的起这罪名……” 第六十二章 莫河族,村寨中的僻静之处。申屠寅低声问道:“这怪人的术法当真没有解决的办法吗?” 在他身侧是一个个木头笼子,里面关着的是一个个变成怪人模样的阳城村民,不远处莫河族人守卫森严,无一人走神闲聊。 “原本是没有的,但现在有了。”回答的人站在阴影处,他是那日去找千悠的那个魔族。 “先生研究出解决的办法了?”申屠寅挑眉去看那人。 “我也想,但可惜,我没有这样的本事,研究出来的另有其人。而且……”他顿了一下,故意引起申屠寅的注意,“那人身在池国。” “什么?”审图寅微微瞪了下眼睛道:“若是池国有了恢复的办法,我们的计划岂非构不成威胁?” “首领稍安勿躁,那方法起效时间长,影响不了我们的计划,且只是治标并不治本,被这怪人的阵法影响的人会恢复原本的样子,但依然会迷失本性同族相食。” 那说话的男子像是想起了什么高兴的事,忽而笑了出来,说道:“说起来我还得感谢那研究出方法的人,我这阵法原本的弊端就在于,中术之人皆会变成骨瘦如柴的模样,难以隐藏,那人此举倒是弥补了咒术上的短处,若哪日能见到那人定要同她讨教一番。” “既然无事便好。”申屠寅说道微微躬身,“还要多谢先生肯出手相助。” “不用,我本是想帮着袁丛的,可那人刚愎自用,看不上我。倒是首领与我相见恨晚、惺惺相惜,一些帮助不过举手之劳罢了。”那男子说道。 “与先生是举手之劳,与我确是救命之恩。我申屠寅并非忘恩负义之人,先生想要什么,尽管说出来申屠寅定会尽力。” 那魔族立在原地并未作声。 麻烦了,这申屠寅不是个贪心之人,只是抛出甜头他未必会上当。得把诱饵在靠近些,把自己隐藏的在好些。那魔族这般想到。眼珠一转道,“我想要的首领现在给不了,不过若是您成功攻下阳城,还望首领能在手下给我安排一个好位置。” “你图名?” “不,图名有什么好,徒增累赘罢了。我只是觉得,若是首领真能拿下阳城,在这东面的部落里像是无人再敢违抗您,那时首领能否给我个好位置,让我也能威风几日。”那魔族嘿然一笑道。 看起来他只是为权而来,而且若能得此人相助,统一各个部落或许也不是难事。申屠寅摸摸下巴这般想到,虽说他并不贪心,但机会摆在眼前,谁不向往呢? 王城,东面的集市上,人群熙攘。有小贩把杏花折下来放在篮子里叫卖,新鲜的杏花散发着清香令人神怡。 绿倚在这东市支了个算命摊子,穿着黑色斗篷,兜帽遮住半张脸,正襟危坐在摊前。凭着这一身神神叨叨的打扮,倒真吸引了一批生意,又因为算的准,多了不少回头客。 “我要算卦。”千悠走到摊前道。 “入了魔就是方便,从葛城到此地须臾半日便可以了。”绿倚头也不抬道。 “魔君要算什么?”因为自知做的是傀儡魔君,绿倚口中的‘魔君’二字,听在千悠耳中便扎耳起来。 “姑娘既是算卦的,不知我要算什么吗?” 千悠有意挑事,绿倚也不气脑,悠然开口道,“是想让我算沈之的计划吗?” 沈之便是那跟在千悠身边的魔族。 “不错。”千悠没想到女子如此轻易便猜了出来,语气生硬道。 “虽说不是算的,不过沈之的计划,我大抵猜的到。”绿倚轻轻一笑,“告诉魔君不是不可以,只是不知,魔君今日来找我是否意味着同我站在一条战线呢?” “既然来此,这是自然。”千悠这般答道却是口不对心,在他看来绿倚亦是魔族,不知为何,似乎和魔界的长老院互相不和。但魔族的势力,他哪边都不想站。 绿倚听得出,千悠的话并非真情实意。她并未揭穿而是坦荡的同千悠说了她所猜到的事情始末。 绿倚好歹是魔族,会些障眼法,路上往来的行人看到摊子,只能看到绿倚为千悠算卦的场景,而听不见他们谈论的内容。 “他这是离间池国与部落之间的关系,想让池国与部落鹬蚌相争。”听了绿倚的话,千悠道。 “现下看来确实如此。” “可就算沈之给了他们怪人的法子,部落联合之势,也难和池国相争啊。”千悠想了想道。 “问题不能这么看,若是部落真能攻下阳城,后期就算被诛灭池国自己也会元气大伤。魔族设计灭了巫族,又逼死葛方戟削弱了葛家,等这计划得逞,他们想完全控制元气大伤的池国岂非轻而易举?而且……”绿倚提醒道,“池国正在王位交替的时候。” 池国先王便是盛年被魔族暗害,若非他早逝,池国像是到不了如今这地步。 想那葛方戟可怜,临死的前几年预感到了池国将来的风雨飘摇,提出要攻打襄国,为池国多挣来了一丝安稳。而那时魔族也意识到葛方戟察觉了他们的意图,虽不舍葛家的站力,依然选择了向葛方戟下手。 要说杀这人也简单,新王忌惮他已久,只需稍微一激,便会替魔族做这刽子手。 “魔君不想让他们得逞?”绿倚观察着千悠的神色,试探道。 “为何不想,我是魔君,若是得逞得利最大不是我吗?”千悠硬声道。 “抱歉,是我的错,我当魔君还记得自己是巫族人。”绿倚低声道。 “那是以前,现在巫族不在了,而我入了魔。”千悠低声笑了起来,“魔界的那些长老们,为了行事方便选了我当靶子,沈之那些家伙又想着架空我。可我既然做了魔君定不会让他们得逞,他们给了我一个假名头,我会把他变成真的。” “做不了人便做魔族,无法在魔族手上护下人界,就把魔族控制在自己手上?呵,魔君真是好想法。”绿倚随口称赞道。 “可需要我的帮助?”绿倚问道。 “暂且不用,但或许哪一天便会了。”千悠说道,身影已经远了摊子边。 “绿倚姑娘,那人怎么算了这么久?他算了什么啊?”一个衣着打扮颇为富足的的公子问道。 “他让我解梦。”绿倚随口敷衍。 “解什么梦?”那公子追问道。 “一个戏剧成真,提线木偶做了国王的梦。” “那姑娘是怎么解得?” “我让他不要乱想。” “……”绿倚将那公子堵得一阵无语,为解尴尬,他又问道:“那万一能够梦境成真呢?” “那更可怕……”绿倚幽幽道,“梦成真了,不是说明那人现在过得日子是假的吗?” “哈哈,姑娘这是吓唬我。”那公子干笑着道。 “苏公子今日怎么没去朝月楼?”绿倚问道。 “这……朝月楼姑娘、美人虽多,可并没有一个有绿倚姑娘有趣。”苏公子正色道。 “……” 朝月楼的姑娘不有趣?呵呵,朝月楼掌事的红烛姑娘是个狐妖,极善媚术。你一定是没花够银子,那红烛姑娘没用真本事带你。绿倚这般想着,却并未说出口。 第六十三章 岳家,岳峰住的院前有株玉兰花开的正好,此花又叫‘望春’花期正是二三月份,先开花后长叶。遥遥望去,却似满树珠玉。 千叶走过树下,满地落瓣好似白银铺地。 院子里有石凳,今日阳光不错,岳峰所幸就让葛少秋和千叶坐在了院子里。 千叶看着岳峰院中那一树雪白烂漫的玉兰发呆,悄声问葛少秋道:“那花好漂亮,为何不见葛家栽花?” 葛少秋偏头看了那株玉兰一眼,暗自赞道那玉兰样的不错,回过头低声回道:“因为不好栽种。” 好看的花多半娇贵,葛家的几代主人都没那闲心思打理。葛方戟曾经试过养花的,但只有几株梅树坚强的活了下来。 “可还有别的啊,杏花和桃花也很好种啊?”千叶小声问道。 还为等葛少秋接话,便听岳峰说道:“种花这事我听父亲说过,杏、桃两种花葛叔叔都栽过,但都没活下来。” “而且我家有什么好栽花的?”葛少秋说道。“岳家有园子,亭台楼阁园林景致,一步一画。我家没有这些,也不那么讲究。” 千叶想了想好像是这么回事,若论面积,葛家比岳家大了许多,但可以开辟成园子的空地,几乎都被设置关卡,作练兵之用了。葛家虽在内城,但府邸实则更像军事攻防。 葛城外没有天险,但在葛家所踞的位置是一座稍微低矮的山岳,对池国来说这片山岳所处的位置怪尴尬的,他不好把这山岳外的葛城割掉,可收回葛城吧,有这片山岳在葛城这片地方又不好控制。 池国的先祖思虑在三,把葛城这块地方封给了葛家,葛家根据地形建了现在的府邸,有把葛城分为两层在外围设立了角楼,进可向外攻击,退也可就着葛府的地势防守。 哪怕是最差的情况,万不得已也能壮士断腕,割掉葛城以葛家所在的这片山岳作为池国东南面的关隘。 “先不说花了,葛少秋你今天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情?”岳峰问葛少秋道。 “不错。”葛少秋说着,从怀中拿出了那藤甲的图纸,“秋莲的丈夫已经把那藤甲复原出来了。” “所以你想如何?” “临近春猎,我想在那时把这藤甲的方法呈给二殿下。”葛少秋说道。 岳峰心知葛少秋与葛方砺不和,此举分明是想借机脱离葛方砺的控制。 “可是……”岳峰眉头一皱道:“你知道原本的太子是大公子,而且……我的父亲也是站在正统这边……”他说的隐晦,言下之意是说二公子虽然摄政,却是来路不顺,认为葛少秋此举并不稳妥。 “……可我认为这藤甲的方法,无论给哪位公子,只要他肯接纳都是好的。此事利在军队,是为池国好。”葛少秋说道。 “那给大公子不是更好吗?”岳峰说道,“你知道王上的两个公子,大公子比二公子更了解军事。” “可……”葛少秋欲言又止,现在的大公子被软禁了呀。 葛少秋希望借此离开葛家,被软禁的大公子显然不能帮他这个忙。 “而且我的父亲有意帮助现在的太子。”岳峰说道。 你们岳家不是从不站队吗?葛少秋想岳峰投去一道狐疑的目光,问道:“那你父亲在春猎时能成功吗?” “大约不行,没那么快。” “……那我还是选择二公子,除了这次春猎,再有这样的机会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葛少秋道。 “唉,也是。”岳峰想想葛少秋的情况点头道,“而且听说王上的情况越来越不好了,说句不吉利,可能什么是有就去了。就因为这个我父亲才着了急,也不知在这之前能不能扶太子继位。”岳峰顿了下又道,“不过也不急,二公子就算继位,名不正也坐不稳,是只到了那时再想扶大公子就麻烦了。” 岳峰说着,从话里的语气听起来,王上的情况好像真的不乐观,岳峰的父亲岳柯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太子和二公子皆是一母所生,真会为了王位挣到头破血流的地步吗?葛少秋这般想到,随即又想起自己的父亲和五叔。罢了,罢了,也许人性真的比不过利益。 千叶在一旁听着葛少秋和岳峰谈话,看他们的神色似乎说的事情不简单,但因为说的人都不怎么认识插不进嘴,就在旁边安静的吃糕点,支着耳朵听着他们说的内容默默的记在心里。 正值时令,岳家的糕点里也加了木兰。其中一种米糕是同木兰一起蒸制的,米糕里并没有木兰却带着木兰的清香。 葛少秋和岳峰聊天聊的尽兴,没人来和千叶抢糕点吃,千叶就听着他们两谈话,一块接一块的吃糕点,耳朵嘴巴都不闲着,一点都不觉得无聊。 怪人的事因为找不到线索,平息了一阵。这件事和魔族有关,千叶嘴上不说,却很是上心。她记得,那日在梁村刨出的尸骨随身带着池国二公子的身份牌。 想到这里,不禁猜测这怪人的事,那二公子是不是会知道一些线索。 若是春猎时能有机会,一定要问问那二公子。千叶这般想到。 莫河族,沈之独自在申屠寅给他安排的屋子里,他在地上画了个传送消息的阵法。 “池王的情况如何了?”随着沈之的意念,阵法中出现了一行字。 “大约撑不了太久。”在沈之问的那行字消散后,另一行字出现在了上面。 “你可抽的开身,帮我调查一个人?” “恐怕不太容易,不过你且说罢,或许帮的上忙。” “是葛家的,一个叫千叶的女孩,她恐怕是巫族的人。” “千叶?这两个名字不是巫族的姓氏吗?只听名字也猜的到吧。” “可她姓檀。不过年纪不大,可能是父母早逝用了别人的姓。” “巫族已经不在了,就算有残民也成不了气候,调查她做什么?” “你觉得一个大人和一个孩子哪个更好控制?”沈之问道,暗指千悠并不那么听话。 “我明白了,这件事我会安排的。”阵法那头的人回道。 第六十四章 “殿下,明日就要启程,今夜便早点睡吧。”姜墘善身边随侍的宦官小声道。 姜墘善看看窗外的夜色,搁下笔,揉了揉眉心道:“不急着回去,我去看看父王。” 因为需要批阅的折子不少,姜墘善常常批到半夜,这时候不好在回到府中,所以折子多的时候,他便留在王宫中,睡在自己幼时的书房里。 夜深,清风何旭,明月皎洁。仆役掌着灯,姜墘善踏着一地月光来到父亲住处。 榻上的父亲睡的安稳,被子好好的压到下巴,看起来并无不妥。只是病总不见好转,面色越发憔悴了。 “父王近来情况如何?”姜墘善轻声问掌事的大宫女,期盼能听到一些好消息。 “王上近来休息的很好,或许病情很快就能好转了。”大宫女答到。 总昏睡,少清醒,饭没少吃,身体却一日日清减。这就是父王近来的病状。姜墘善听那大宫女的话,父王的病并无改变,说好转只是不敢说实话罢了。 宫女是提着脑袋做事,姜墘善没有责怪宫女这样投机的答法。 父王的病御医都束手无策,这般下去,他就不得不考虑王位的事了。 姜墘善想起了父王给他的那道御旨。 直接宣读御旨,废掉现在的太子吗?姜墘善想到。 一朝中现有形势来看并不稳妥,但真到了那一步还是要有所准备才行。 明日便要启程,千叶有些兴奋。她听葛少秋和岳峰说春猎的地方在池国的西北边,距离葛城骑马得需要三四日。这样的距离在千叶听来是很远的地方了。 夜色已深,千叶为明日去春猎的事睡不着,葛少秋却也没去睡。 前一阵千叶为恢复怪人的方法熬夜,这一次轮到他了。 为了向二公子推荐藤甲,他这几日都在推演兵法,查阅各种军资的屯贮和征收方式。 “我听说你们池国的二公子并不善长军事,你同他说这些他听的懂吗?”千叶问道。 “就是怕他不懂才我看这些啊。”葛少秋回道,“懂得人自然会明白藤甲的价值,可他不懂我就要把方法说的通俗些,能让他听懂。而且,二公子不懂军事,如果真的采纳了我的建议,我希望他能把推行藤甲的事教给我。” “可藤甲制作周期可不短,你要推行要花不少时间吧?”千叶问道。 “但它的制作难度不高,成本也不大,我想用征收的方式应该不会太难。”葛少秋说道,“况且,池国和东面部落的局势比较紧张,也许藤甲能赶得上用处。” “我看危险。”千叶评价道。 “赶不上也是个机会。”葛少秋说道,“起码会有人意识到打仗十分需要这样牢靠的防护,而且东面部落虽多,可就算联合也不过是抟在一起的沙子。我倒不觉得他们真的敢打阳城,最多示示威,恐吓恐吓罢了。” “可前一阵不还听葛天说,阳城的那位袁丛将军打算发兵吗?”千叶道。 “那我可说不准了。”葛少秋耸耸肩,“听我父亲说这位将军十分不喜外族,可能真会趁着这个机会发兵。” 葛少秋面前的桌案上铺满了各种兵书,从介绍兵器、征兵方式到有关战法的都有。 一件铠甲而已,有必要翻这么多书吗?千叶拿起一本看了看心想。 “葛少秋,你这样算不算是纸上谈兵?”千叶翻着手上的书,笑着问葛少秋道。 “算吧。”葛少秋答的坦然,“可若是连纸上谈兵都不会,上战场难道全凭莽撞吗?这不是拿士卒的生命开玩笑。” 第六十五章 池王寝殿内,那给二公子答过话的大宫女看了床上安睡的王上一眼,回了自己的住处。 像她这样的大宫女是一人一间屋子的,可以在别人的视线外,有个自己的空间。 早些时候,沈之给她传来消息,让她调查一个叫千叶的孩子。 她是魔族,十多年前就混进了这王宫。她和沈之都不强,是魔族最弱势的一层。 在魔界那个地方有一种瘴气,可以侵入身体,提升力量,但若是不修炼,不把这种瘴气转化为自己所用的话,瘴气在体内积存,又会爆体而亡。 修炼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开始时或许简单,可越到其后,修炼的速度更本赶不上瘴气侵入体内的速度。 魔界和人界中间的结界渐渐失效,是他们这些弱小魔族的机会。拿下人界,他们的未来才不是黑漆漆的死路。 魔族刚来人界时,有些不长脑子的,仗着强于人类之上,毫无计划的抢夺侵占城池。 抢的快暴露的也快,强又如何,人界毕竟是别人的地方,他们既无人数也无根基,触犯四国之怒很快便被打压了。 从那时起,他们便意识到,想拿下人界,靠一味强攻是不够的。要懂得巧取,要一点点的夺,在不经意间把人界掌握在自己的控制下。 千悠原是巫族派来的卧底,他们没有戳破而是选择将计就计,借此挑起了巫族内部的矛盾,又借四国上位者的猜忌,诛灭了巫族。 而现在,千悠虽不得已入了魔,心思未必在魔族这边。若是有人替换自然是好事。 魔族的身份若是过早暴露,会引起人界百姓的恐慌,这是不必要的麻烦。将人赶尽杀绝也没有意思,就算他们活不过百年,这几十年的劳动力亦是很好的价值。 找个合适的傀儡,掩盖身份和行动是讨巧的伪装,做伪装成牧羊犬的狼远比做野狼幸福。 坐在屋内的大宫女微微叹了口气,没了巫族,葛家也大抵在可控的范围内,只要之后不在出错,控制池国不会太难。 四国内池国面积不算小,拿下它后稳定根基,其他三国在慢慢图谋也来的及。 他们这些较弱的魔族都希望在结界失效前拿下人界,否则等魔界那些强者来了之后,他们怕是连羹都没得分。 夜色里,一只夜枭落在了窗框上,那大宫女俯下身,嘴唇颤动,嘀咕了几句。 那夜枭瞪着大眼睛,微微歪头,像是思考了一下话中的内容,然后拍打着翅膀扑拉拉飞走了。 大宫女看着夜枭消失在夜色里。 她在陛下身边不好脱身,调查千叶只能用其他的办法。 春猎的地方在池国的西南边,不在王城而受到邀请的人,只需直接赶往便可以了。 说是赶往猎场只需三四日,那是快马加鞭的算法。葛方砺此去还得带上两个孩子,脚程肯定会慢,于是便多放了些日子。 葛方砺的随从只带了葛宇和葛天,多了没必要。这次春猎,他想借机同二公子谈论那怪人的事,如果此事真与魔族有关,又牵扯到部落,那池国就得早做打算了。 “葛少秋,猎场那边是什么样子的呀?”千叶骑在马上问葛少秋道。 “我又没去过,我怎么知道?你到了不就知道了?”葛少秋答道。 “我看你背过很多地图,其中没有猎场的吗?”千叶问道。 “……”猎场的地图葛少秋还真看过。 “哎呀,猎场什么样子提前知道就没意思啦。”岳峰跑来插话道。 他也在二公子邀请的世家子弟中。 “千叶姑娘,我刚才就想问了,你……为何把这马的鬓毛编成这样?”岳峰看着扎着彩绸的白露道。 “好看啊!”千叶答道。因为白露的鬓毛偏长,这就给了千叶大显身手的机会,她不但给白露编了辫子,还要编成四股的,缠上丝带。要不是想到白露可能会不舒服,她不知要在白露的鬓毛上做出什么妖来。 这马跟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葛少秋这么想着,向白露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岳峰看看鬓毛打理的漂漂亮亮的白露,又看看梳着高马尾的千叶,疑惑道:“你把马打扮的这么漂亮,怎么给自己编编头发呢?” 在岳峰看来,在千叶这个年纪的姑娘,哪有不爱美的?但千叶每日都是梳着最简单的发型,穿着最朴素的衣裳,看起来不大讲究外表。 “那是因为编头发太难了,在自己头上看不见,编不好。”千叶说道。 听了这话,葛少秋忍不住轻哂了一声。 千叶哪是不爱漂亮,只是每日早上起得迟,没有时间打理复杂的发饰。衣服朴素是因为买零食玩具花光了银子,没有余钱买新衣服,每次这个时候千叶都会自我安慰,粗布衣服挺好的,至少习武的时候没那么容易蹭坏。 葛少秋的轻笑声当然被千叶听见了,正要说些话怼葛少秋的时候,突然听到背后有一阵不正常的响动。 “怎么了?”葛少秋见千叶突然回头,问道。 “没什么?我刚刚好像看见一只猫头鹰。”千叶回过头道。 “猫头鹰,你看错了吧,这大清早的哪来的猫头鹰?”葛少秋道。 “也许吧。”千叶回道,觉得心里有些不安稳,下意识的摸了摸别在腰侧的银刃。这次春猎,千叶把它也带上了。银白色的精致弯刀,挂在千叶的粗布短打上十分明显。 千叶的落渊其实也是跟着来的,反正它和千叶有些感应,丢不了,现在跑到别处去玩千叶也懒得管。 要不要让落渊帮忙看看那惹出动静的东西是什么呢?千叶想到。 经历过苜族的追杀,千叶还是留下了些后遗症,对于危险极度的敏感。 “那孩子的警惕性有点高啊。”王宫内的大宫女这般想到。 她的一抹神识附着在猫头鹰身上,在千叶转过头来的那一刻,控制着猫头鹰躲在了树干后,没让她看见。 白天了,确实不适合在利用猫头鹰了。那大宫女这般想到。把附在猫头鹰上的一抹神识,重新附在了一只路过的麻雀上。 昨夜她让这只猫头鹰飞到葛城来找千叶,但它飞了一半便飞不动了,余下的半程是她控制着飞完的。 在她的神识脱离猫头鹰的一瞬间,那猫头鹰便因脱力掉在了地上。 千叶听到动静转过了头,眼尖的看见了掉在地上的猫头鹰。 葛少秋见千叶再次转过头去,于是问道:“又怎么了?” “没什么?”千叶微微皱了眉头,又很快舒展开,笑着道:“果然是只猫头鹰。” 葛少秋闻言也回头看了看,那只掉在地上的猫头鹰还在微微抽搐。 “可能是生病了吧……”葛少秋说道。 千叶并未作声,暗暗注意起周围的环境来,然而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或许吧。”千叶做出一副坦然模样,回道。 第六十六章 从葛城到猎场,千叶一行人用了六日,在三月初四的中午时分赶到了猎场。 第一天离开葛城时,一只莫名死掉的猫头鹰让千叶有些不舒服。总觉的有些不对劲的地方,这种感觉持续了一路,直到千叶到达猎场,都没有消失。 但一路上,千叶没有遇到任何危险。 是我太过敏感了吗?千叶想到。她有让落渊帮忙寻找,却也没有发现不妥之处。 那是落渊?王宫内,把一部分意识附在麻雀上的大宫女皱起了眉头。她分明记得,这落渊和巫族的族长交往甚好,这女孩有落渊相伴是和巫族的族长有什么关系吗? 她不禁想起,那姬予山海和葛家之间的关系,现在这孩子又出现在葛家,难道…… “瑬锦姑娘,找我来可是有什么吩咐?”那大宫女正凝眉思考着,一个打扮简单的宫女轻轻推开了门。 “来的正好,帮我一个忙。”瑬锦开口道:“我要调查些事情,劳烦你扮成我的样子。” “是。”那小宫女应道,化成了瑬锦的模样,而瑬锦亦是化成了那小宫女的样子。 宫中禁制森严,可对魔族来说,混进混出都不是难事。 “葛少秋,春猎是什么样的呀?”千叶在猎场上看到有人在布置仪仗,为明日的春猎做准备。 “你不都看到了吗?” “这些东西与打猎有关系吗?”千叶看着那华丽的仪仗问道。 “惊蛰前后正是万物生发的时候,春猎为搜,不能捕杀怀胎的野兽,而是捕杀可能践踏田地的野兽。”岳峰慢悠悠走过来说道,“现在的春猎不过走个形势,主要在于显示武力。” 葛少秋闻言也点点头,“春猎开始前还会又射礼的演练。” “所以这就是你让我练骑射的原因?”千叶问道。 “欸?说起这个,我听说你才练骑射不久,如今练的怎么样了?”岳峰问道,他记得千叶射箭的准头不错,骑射多半不难上手。 “嗯……”千叶抬头想了想,“百步穿杨是做不到,不过射靶没什么问题,估计猎个麂子不成问题吧。” “打猎可是活物,都是会跑的,你这么自信?”葛少秋不以为意的问道,他从小连射箭,但鲜少用活物做靶子,故而不敢夸这样的海口。 “只要瞄准不难吧。”千叶道,她小时候师父怕出危险不给她用弓,她便常常拿着弹弓在林子里打斑鸠、野鸡之类的。 做这事她可是很有一套,常让落渊配合着她把猎物驱赶到近前来,基本被她发现的都逃不过她的魔掌。 “光嘴在嘴里说说,都是大话。是不是可以得试了才知道,左右这会儿没事,不如咱们去林子里转转?”岳峰提议到。 “……”千叶把目光投向了葛少秋,在她小时候,师父是不怎么让她随便进山的,一是对山的敬畏,一是怕千叶太小走的太深在山中迷了路。师父的各种恐吓对千叶造成了不小的影响,使她对深山总是怀着一种敬畏和警惕。 “那就去看看吧。”葛少秋也从未打过猎,岳峰的提议让他有些心痒。 “可万一迷路了呢?”千叶问道。这猎场的林子可是完全不熟悉的地形。 “没事,我背过猎场的地图。”葛少秋拍拍胸口道。 “我就知道你靠得住。”岳峰跟着赞道。 可是林子里有树,就算背了地图,迷路的风险还是很大。千叶这么想着,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好!我这就去拿弓!” 管他迷不迷路,先玩了在说。师父在时,只教千叶拿弓射箭,教完便把弓和箭收走了,不让千叶乱玩。千叶从没有用过箭捕猎,好不容易有此机会,她就不信这么点背会碰上迷路。 葛城,秋莲家。 “夫人,您那屋子修好了。”秋莲的丈夫对单云说道。 “那可真是太感谢小兄弟了。”单云感激道,“屋子修好,我也可以搬过了,这些天住在你家,添了许多麻烦真是叨扰了。” “哪里,哪里。”被人感激,男子有些不好意思。 秋莲不能说话,就抱着刷好桐油的筐子举在单云面前,手上比划着——谢谢。 秋莲的婆婆坐在院子里帮忙择菜,也抬起对单云笑着道:“不麻烦,不麻烦,还要感谢你帮了许多忙。” 这几天单云住在秋莲家,不好日日闲着,便做些利索能及的事,诸如帮秋莲给筐子上桐油,或是帮老太太择菜做饭之类。 “那屋子你一个人住,要是有什么麻烦,也可以来找我。”秋莲的丈夫把单云送出院子仍热心道。 再过一阵天气转暖,到了桃花要开的时候,也正是要插秧的时候。要趁着这几日把家里的田犁好,把地里的黄土翻出来晒晒,插秧后才不易长虫子。 家里使得上力的男人只有秋莲的丈夫一个人,为了家里的几亩地他送过了单云,便扛着锄头出了门。 秋莲恢复的已和常人无异,她收拾好家务事,做了午饭。到了下午便把做好的筐子拿到集市上去卖。 她不能说话,只拿着几个朴素的箩筐,铺了个简陋的摊子。街上来往的人络绎不绝,难以注意到这个角落里的哑女。 秋莲并不着急,只把丈夫帮她写好的牌子放在摊前,她相信只要东西好,有一个人肯买生意便会好起来的。 “这筐子不错,是怎么卖的?”秋莲正这么想着,一只纤纤玉手拿起了一只篮子。 “啊,啊。”突然有人来,秋莲有些紧张,下意识想说话,结果说不出来,忙用手指指摊前的牌子。 与秋莲搭话的正是瑬锦,她做出一副挑剔的样子,摆弄摆弄剩下的几个篮子。 “这几个篮子刷的油怎么不一样啊。”瑬锦又拿出一个篮子道,“你看这筐子油刷的时薄时厚的。” 她拿的那只筐子正是单云帮忙刷的,第一个筐子,刷的有些生疏。 秋莲担心这第一个顾客不买她家的筐子,拿起另一个好点的塞到瑬锦手中。 瑬锦却握着这个筐子不愿放手,为难似的问道:“这筐子是你自己做的吗?怎么有的话有的坏?” 秋莲打着手势解释——有些是亲戚帮忙做的,只是油上的不好看,用还是一样可以用的。 亲戚?瑬锦来时可从沈之那你问过秋莲家的情况了,秋莲是她父亲病中时匆匆托付给现在的丈夫的,除了家里的婆婆,哪儿有什么亲戚。 秋莲丈夫的父亲便擅长做竹编,他的妻子常给他打下手手法怎会生疏,刷着蹩脚桐油的一定另有其人。 第六十七章 因为在沈之那儿听说了千叶让怪人恢复原貌,瑬锦在发现千叶身边的落渊后,想到落渊和巫族前任族长之间的关系,疑心这法子是有人交给千叶的。 半大的孩子误打误撞能做出恢复的术法来,总觉得不大可信。 原本只想随便看看,可若是千叶和巫族的前任族长有关系,便不得不亲自来看看了。 瑬锦见过了秋莲,至少从样貌上,秋莲确实在恢复。 为了套个近乎,瑬锦在挑挑捡捡一番后,买走了两个筐子。 要不要寻到秋莲家中去看看?瑬锦提着两个筐子想到。她没有发现在秋莲摊位的不远处,一双眼睛正把视线落在她身上。 那是瑬锦?她怎会在此处?千悠站在不远处的角落里想到。他是来看秋莲恢复的如何的,不巧正碰上了来此探查线索的瑬锦。 沈之现在身在莫河族,忙着挑拨部落和池国之间的关系,秋莲不过一个逃走的怪人而已,何必特地派人来调查?千悠想到。 难道是为了千叶?从苜族逃出来,落渊便让她去了葛家,这样的举动,果然还是太明显了吗? 修葺过的茅草屋内,单云简单收拾了房间。房里的家具用的木材都是上好的,水浸后还勉强能使用,秋莲的丈夫便帮忙翻了新,刨去变形的部分,重新上漆,使柜门变得好开些。 “夫人可在吗?”屋外秋莲的丈夫敲门问道。 单云推开门,“在呢,有什么事吗?” 秋莲也来了,提着筐菜对单云笑笑,看起来心情很好。 “我早上急着去田里,忘了夫人这里没有吃的,所以和秋莲想着送点菜来。”秋莲的丈夫说道。 “这……可真是谢谢了。”单云接过菜说道。吃食的问题她倒没想许多,她又不缺盘缠,中午的吃食问题是在集市上解决的。 秋莲笑了笑,向她比划到——她今天去卖了筐子,生意很好,刚铺好摊子就有客人上门了。 “是吗?那是什么样的人呀?”单云随口问道。 是个女子,很好看,像个小姐。秋莲继续比划。 单云原本抱着装菜的筐子,微笑着听着秋莲说话,突然冷不丁看见地上有个人影一闪而过。 单云的面色僵了一瞬,很快恢复了正常。 “我看天色不早了,二位还是早些回去做饭吧。”她对秋莲说道。 送走夫妻二人,单云回了屋子却发现,那人已坐在屋中了。 “千悠……”单云轻声道,似是感慨。 “山海……在遇到千悠以前,我还以为你真的死了。”千悠启唇说道,嘴角似有嘲讽。 “侥幸苟活罢了。” “千叶是你的女儿吧?”千悠说的是问句,语气却是笃定。 “是……” “当初你让落渊去找檀鹿是不是就是为了她,我应该猜到的。”千悠无意识的用手指敲着桌角,目光落在一处。“说说看,你瞒下一个女儿的身份是为了什么?” 在魔族作梗,朝中逼葛方戟杀单云时,单云刚怀千叶不久还未显怀。那时她被逐出巫族,巫族内乱被四国联合诛灭。 葛方戟不愿让单云死,便带她逃出了府,他认为此事有斡旋的余地,且单云有身孕无法逃远,便在葛城外城找了间隐蔽屋子安顿单云。 正应了那句——“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单云躲在此处确实未被发现,她就是在这里生下了千叶。 葛方戟想过带她们母子两逃走,但被她拒绝了。 逃走又能怎样?能逃多远?巫族败了,棋差一招,被魔族离间。巫族已经不在,她身为巫族族长,生与死已经没有区别。 她想让葛方戟在她生下孩子后,杀了自己回去复命,让他把孩子带回去好好养大。 但葛方戟拒绝了,他终究没舍得杀自己的发妻。而且在这个时候生下的孩子,即便带回去亦是众的之矢,不会有太好的下场。 最后万不得已下,他们想了另一个办法:让单云假死,将孩子送给檀鹿抚养,为了保证千叶的安全他们便让落渊也去了檀鹿那里。 山海嫁给葛方戟改名单云之前,族中有人并不同意这样的亲事,落渊也没有跟着她来葛家。 当时真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且一路上过于顺风顺水,让她忽视了这一点反对之声,最后一点星火,趁着风势便让巫族付之一炬。 巫族被灭或者说被打散后,落渊便来找了单云,那时她想过聚集残民重整旗鼓,可是迟了,魔族灭掉巫族后,紧接着便把矛头转向了她。 葛家在池国的影响力不容小觑。魔族想控制池国,在池国重新抬起一个与葛家的影响力比肩的家族,并非易事。葛方戟断定魔族不会轻易放弃葛家,葛少秋不会巫族的术法,且是葛家的长子,只要魔族认为他无法造成威胁,便不会对他下手。 而千叶,在葛方戟的劝说下,单云决定挣扎一次。如果她死了,关于巫族的事恐怕很快就要被世人遗忘了,巫族是人界唯一可以与魔族相抗的力量,如果就这么被遗忘了,后果不堪设想。 单云嘱托了落渊帮忙教千叶术法,让它在千叶长大后带千叶来寻她。 她以为还有机会,是她低估了,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人走茶凉,人散,让人心凉。 巫族原本是个繁华部族,可那场四国联合的剿灭行动过后,巫族族人虽然死伤不大。可那些失了故乡的族人匆匆散入这人世间,就像一墨色滴进河里,疏忽就不见了。 “呵,现在巫族不在了,葛方戟也死了,你觉得那个复辟巫族向魔族报仇的计划……还能成吗?”千悠一手拂额,嘲讽一样笑出了声。 “……所以这是你入魔的原因吗?” “不然呢?若能好好的,放着人不做偏去做鬼?”千悠微微抬头,嘲弄的看向单云。 “我不想再说什么了,既然你还活着我便来通知你一声,魔族已经发现千叶的身份又端倪了,如何打算你好自为知。”千悠起身说道。 “站住,千悠,你是不是在千叶身上做了手脚?”单云叫住千悠问道。 “什么手脚?”千悠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那千叶的伤为何总是好的很快?” “哦,那个呀,伤好的快不是好事吗?”千悠似是恍然大悟,漫不经心道。 “魔族如今的态势,他们占领人界几乎已是定局,你若想复仇就得另做打算了。”千悠推门道:“若是需要找我,可以催动这个阵法。” 他话音刚落便消失在了门外,一张画着阵法的图纸飘飘荡荡的落了下来。 第六十八章 单云拾起地上的纸片,记下上面的阵法,塞进衣服里。 千悠算是她的师兄,想到把阵法和巫族的术法融合在一起,他是第一人。在发现魔族后,千悠便对他们的力量很感兴趣。 那时的千悠做了很多实验,有了不小的成果,但这些都被大部分族人当做邪魔外道,不予认可,直到有一天魔族像他伸出了橄榄枝。 这件事千悠第一个就告诉的单云,当时正值先王突然驾崩,单云疑心其中有猫腻,认为是残存的魔族下的黑手。 她让千悠将计就计,就这么潜入魔族,殊不知这正是离间计的开始。 她过的太顺了,因为天赋顺理成章的当上了族长;她想让巫族出世,族中虽有反对但大抵依然实现了;发现魔族侵占城郭后,她试图说服四国联合,听起来很难的事,她依然没费太大的功夫;再后来她遇上了葛方戟,两个人都是正当好的年纪,看对了眼相爱也是理所当然的。 她自大的以为她能预见之后的生活,但先帝的驾崩狠狠的打了她的脸,之后的事便全然不在她的掌握了。 千悠原是她的护法,从她提出让巫族出世开始便是最拥护她的人,在他伪作叛入魔族后,巫族很快便分裂成了两个阵营。 其中一方并不赞同巫族出世,不认同千悠在巫族术法上的发展,他们认为巫族术法的力量是和血脉相关的,所以也不允许单云嫁给外族人。 从千悠的研究来看,术法和巫族的血脉没有关系,且那时的单云年轻气盛,当初她让巫族出世稍微争取便成功了,这让她以为这次只要坚持一下,那些族人明白她的用心。 可是人事如棋,算漏了,慢一步,差一招,便是满盘皆输。 魔族的离间计很成功,单云被设计逐出了巫族,千悠被当做了真的叛徒,不得已下与巫族彻底反目。他入魔时,曾经的族人憎恨他,而单云作为唯一知道真相的人,却已被逐出了巫族失去了话语权。 没有了族长的巫族陷入了混乱,巫族中仍有拥护出世这一举措的人,并不愿让保守势力的人做族长,而保守的那一派也并不愿退一步。原本只是新旧思想的碰撞,很快就在魔族的有意操纵下变了味,变了权利之争。 而那时,四国对巫族的看法也转变了。侵占城郭的魔族被逐走,剩下的巫族便成了麻烦,四国的王上开始忌惮巫族的力量。接着便有了联合诛灭巫族的计划。 这可真是魔族的好计策,巫族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在权争中消磨掉,要被四国的联军所灭。 而更狠毒的是,葛方戟也在联军之中。单云不知道这也是魔族的计划,还是池国新王本身就对他们忌惮,所以以此来试探他们。 若是单云帮了巫族便连同她一起问罪, 单云做不到看族人被灭,她被逐出巫族后左右不了太多,便把四国意图联合诛灭巫族的消息告诉了落渊,让它带给巫族的人。 消息该是带到了,葛方戟回来时告诉她攻入巫族内部十分容易,大部分的族人都已离族。 这是最好的结果,巫族虽有术法,却没有魔族那样的恢复力,在联军的人多势众下希望渺茫,而四国彻底消灭巫族便会成为魔族口中的肥肉。 多年来,单云没再听说过巫族的消息,她不相信那些巫族的族人如今一个都不剩了。但现在她得解决另一件事——保证千叶的安全。 猎场附近的深林里,月色正好。一只狐狸正趴在块石头上晒月亮,月光落在它雪白的皮毛上像镀了层银子。 背后传来踩在枯枝上的声音,那白狐警惕的抖了抖耳朵,转过身来。穿着黑色斗篷的绿倚大大方方的站在那里。 “你等的那个孩子明日大概就能遇见了。”绿倚对那狐狸说道。 狐狸可不像落渊,器物修成人形可以化两次形,在道行不够化形成动物时稍稍努力,添个能输说人话的嘴不是难事,可它这样本是动物的,大部分只有一次化形的机会,在没能化形前可以找机会写写字,说话大部分是想不到了,八哥鹦鹉一类除外。 “你想问我为何对那孩子这么上心?”绿倚似是看穿白狐心中所想,说道:“我的目的和嘱咐你寻找那孩子的冥王差不多。” 白狐心道:冥王为何要找那孩子我也不知道啊!我答应他是因为他以这个为条件救我一命。心里想归想,它还是站起身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踱着步去了不远处一个小木屋里。 这深林之中竟也有人居住,绿倚闭着眼面向那屋子片刻,轻叹了口气。 抬手掐了掐指,转身朝着西北方向的山林去了。 穿过这片挺大的林子,是一条山脉,这条山脉位于池国与玥国之间隔开了两国,而巫族这个部落原本便隐藏在这条山脉中。 西北山脉的一座山脚下,有一座不起眼的部落。 “谁!”部落中的首领原准备要睡了,却恍然察觉门外有人,警惕的喝问道。 “是我。”绿倚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原来是恩人!”首领松了口气,开了门将绿倚请了进来。 在四国联合诛灭巫族后,大部分巫族人都逃了出来,但魔族打算赶尽杀绝,一部分族人选择了融入普通人之中,一部分不愿放弃巫族的身份,负隅顽抗。那时处处都是危险,巫族避世已久,出世与世人大不相同,很容易便会被发现,然后便会遭到截杀。 几乎是穷途末路的时候,绿倚出现了。她在西北山脉的一座山脚找到了一个不易发现的地方,教给了巫族遮蔽行迹的结界。 “叶成月,早知是如今的结果,当初何必选择夺权,将姬予山海逐出巫族呢?” “唉,当时年少自认不输给叶山海,一时冲动也想争个族长当当。”叶成月感叹道。 叶山海是姬予山海当上族长前的名字,他这样称呼原先的族长,看来并不为自己的举动后悔。 绿倚在心底笑笑开口道:“我今日来是想告诉你,姬予山海并没有死。” “什么?”叶山海面露惊诧。 “我想这是个机会,毕竟你在这儿并不服众。”绿倚一针见血道。 这句话正扎在叶成月的痛处,巫族内部的纷争大抵是他挑起来的,族人流离失所,罪名有一半也算在了他的头上。若是他能服众现在早改称为姬予成月了。 第六十九章 “既然她还活着,何不让她回来呢?”绿倚提议到。 如今重新聚集在一起的巫族残民中,有些人不赞同单云的想法,而有些人则不赞同叶成月的能力。 单云此刻孤立无援,为当初的天真想法吃了很大的苦头,若是叶成月肯接她回来,她自然会感激涕零。 “可……”叶成月犹有不甘,还要再说却被绿倚打断。 “你不必担心,只是借单云的力量服众而已,只要族人认为单云的想法是错的,巫族依然在你的掌握之中。” 叶成月面上仍有犹豫之色,绿倚又添了把火,“你难道真的想让巫族躲在这样的地方,魔族既已知道你们的存在定然不会放过你们,等魔族真的筹谋周全,夺了大势,你们可就没有机会了。” “恩人……”叶成月抿抿嘴角道,“成月明白了。十多年来巫族受恩人照拂不胜感激。” “感激倒不必,我帮你们也是为了自己,还希望你们有些本事真能拖住魔族。”绿倚冷声道。 她不喜欢叶成月这个人,绿倚有算天的本事,想要知道当年的事不算太难。当初魔族想要离间巫族选择了两个人,一个是千悠,一个是叶成月。 真正动了背叛心思的是叶成月,只可惜太弱,在千悠假意背叛魔族后,魔族很快抛弃了叶成月,因为和魔族的交际过少,虽然他真的有意背叛,但整个巫族都没有人意识到。 朝秦暮楚,难堪大用,是绿倚对叶成月的评价。他这样的人,眼皮浅最好猜透心思,也容易利用。 绿倚出了巫族藏身的地方,这里离千叶扎营的猎场相距甚远,至少只是这样看是望不见的。绿倚面向千叶的地方,漫天的繁星在她头顶的夜空闪烁。 因为修习算天,或者说占星术这门术法,她未瞎却不能随便睁眼,好在占星术修习到她这样的程度,睁眼对她来说也没那么必要了——她想算到面前的情景几乎轻而易举。 繁星虽多,光亮却是微弱的,好在她这样的‘瞎子’也不需要。绿倚立在山顶,抬手捻起手指,掐了两下又顿住了。 良久,她微颦着眉吐出一口气来。 “还是算不到啊……”绿倚轻声道。 算天这样的术法,严格来说是窥探天机,从来是算小事比算大事容易,算过去事比算未来事容易。 绿倚不过想算算未来人界是何局势,便被抽走了大量的精神,脑仁都疼了起来,像是有把宽刃刀在里面乱砍一般。 真是傻,早该猜到是这样的结果,不该先作这个死的。绿倚这般想到,扶着脑袋强作精神,掐指算了单云身在何处。 既然单云还活着,绿倚便想让她多发挥一些用处,比如——回到巫族。 要说单云这族长在巫族的口碑真不算差,到了如今在巫族的残部里仍然留有影响,之所以被逐出巫族最主要的原因除了‘包庇千悠’,便是不顾族中反对嫁给了外族。 这点确实任性的可以,在此之前单云在巫族打破成见,试图让族人融入外面的世界,后又联合四国驱逐魔族,力挽狂澜,这般胆魄智力不可谓不是壮举,只是可惜…… 英雄何必气短,可惜儿女情长。 月明则星稀,月暗则星繁。今日的月色不那么美好,只余繁星闪烁在深邃的天幕上。单云推开小院的门,晚间的凉风吹拂在她的衣摆上,她措着辞词走向了秋莲家的屋子,突然看到秋莲的院子外有个人影。 “这位姑娘,大晚上的在这里可是要找人?”单云迎上前问道。 那在秋莲屋外徘徊的人正是白日里的瑬锦。 瑬锦做了障眼法,一般人并不能看到她在屋外游荡的样子。听到有人喊她让她吓了一跳,而回过头来看到这正是单云的脸。 是她,她果然没死!瑬锦虽有了设想,但真看到了人后依然心头大震。 不要慌!瑬锦强自镇定。虽然魔族大部分都强于巫族人,可眼前这位是巫族曾经的族长,实力绝对在她之上。不过她久在宫中,见过这位曾在池国挂过名的女将军,这位女将军却不见得见过她。 “这……确实是找人,我早上……” “你早上是不是买两个筐子?要找的人是不是一个曾叫姬予山海的人?”瑬锦刚要以筐子有问题为借口,便被单云打断。 糟了,得跑!瑬锦瞳孔猛缩。她来不及细想单云是如何得知这些,转身便要逃走。想着这里农户多是普通百姓,单云多有掣肘可能会暂且放过她。 她想多了,瑬锦转身欲逃的那一刻,单云便出了手。她也善使风诀,一道气刃随手指的抬起发出,几乎毫无声息,杀伤力却是惊人,只一招,气刃便刺穿了瑬锦的胸口。 魔族的恢复能力着实惊人,被气刃刺穿了一个手掌宽的伤口竟还能喘气,瑬锦抽着凉气看着渐渐逼近的单云,自知逃不过。一咬牙掐碎了暗中藏在手中的法诀。 这样的小动作逃不过单云的眼睛,她立刻运起风诀要结果瑬锦,却是迟了一步。在她斩下瑬锦的脑袋前,瑬锦已经把消息用法诀传了出去。 该死。单云暗道。她不知道瑬锦传出了怎样的消息,可能千叶的身份已经暴露了。 不,不一定。传递消息的法诀需要凝神,那样的危机关头,她无法传递太详细的消息,事情还有转机。单云安慰自己道。 魔族死后尸体会直接腐朽为尘土,所以瑬锦的尸体几乎不需要处理,只是血迹有些麻烦,单云用风诀将染上血迹的泥土翻了一下,血迹盖在翻起的泥土下面,倒也没那么容易发现。 “小兄弟,可睡了吗?”做好这些单云敲着秋莲家的院门问道。 “没呢,没呢。”出来的是秋莲的丈夫,秋莲家里还亮着昏黄的灯光,自然是没有睡觉。 “这大晚上的,夫人找来可是有什么急事?”秋莲的丈夫问道。 “是这样的……”单云拿出路上想好的借口,“我娘家人知道我糟了难派人来葛城找了我,今日下午,就在你们走之后他们刚找到了我,让我回娘家避难。” “这……可能让我看看那人长什么样子?”男子为难道。他是答应过千叶要帮忙照顾着单云的,单云突然要走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哎呀,那是和我娘家同乡的人,现在在街上住着,我也不方便找。”单云道。 “那您今晚便走吗?” “怎会,是明日清早上便走了。”单云知道,秋莲丈夫这样的老实人,定不会放心她这样走,想了想又道,“这样吧,明日早上他来找我,我带他过来和你道个别,你见过了他的样子也放心些。” “那行吧。”秋莲的丈夫想了想答应道。 第七十章 还真是关心则乱。单云和秋莲的丈夫说完话后,绿倚赶到了单云杀死瑬锦的地方。 在从千悠那得知魔族注意到千叶以后,单云担心千叶的安危,又正赶上魔族在秋莲家外面探查,单云情急之下,一不做,二不休,草率解决了瑬锦。 可这样只能解一时之换,瑬锦身死魔族必然起疑,怀疑到单云身上不是不可能。绿倚这样想着,从袖子里拿出一撮白色的毛来,撒在了地上。 那是绿倚在白狐晒月亮的石头上捡来的。 希望妖王莫要怪我。绿倚默念着。身形悄无声息的消失在夜色中。 王城。池王在昏睡中轻微的咳嗽。庭院里花香弥漫,却渡不到寝殿里,病榻前只有死气围绕。 池王身边伺候的大宫女已经不是原来的瑬锦了。她叫银素,进宫隐藏时用的身份是偏宫的杂役,这身份不怎么显眼,随便找个借口便能隐藏自己的失踪。 就在刚才,她刚刚得到瑬锦传给她的消息,传来的消息不那么清晰,大概的意思是让她杀掉千叶。 突然传来这样的消息,瑬锦那边的情况想来不乐观,银素将瑬锦的消息给沈之发了过去,沈之沉吟片刻选择相信瑬锦的判断。 “又有消息吗?你最近倒是很忙。”千悠靠在沈之门外道。他来时,沈之正把和银素联系的阵法收起来。 “确实很忙,申屠寅明日便向阳城发动进攻了,今晚可得做好准备。”沈之说道。 “你都准备好了?” “自然。” “你倒是让我这个魔君很轻松。” “不过是动动脑子的小事,怎好劳烦魔君。”沈之故作谦虚道。 “哼,那我就坐享其成了。”千悠冷哼一声正要转身离去。 “魔君留步,属下有一事想问。”眼见着千悠走到了门边,沈之突然出声道,“魔君当日去苜族屠村,当真只是为了救那女人吗?” “不然呢?”千悠在门边顿住脚,反问道。 “那魔君既然屠了村子,为何会有一个小姑娘得以逃脱?” 千悠想着,左右沈之也该猜到千叶是巫族的人,便开口道:“我看他像是与我同族,有意放她走罢了。” “魔君对巫族仍有留恋?” “有又如何?”千悠冷声道,不屑的瞥了沈之一眼踏出房门。 怎么还有留恋呢?沈之苦恼的想。千悠在捣鼓了巫族不曾使用的阵法咒术后,实力有了很大的提升,以沈之估计,若是单打独斗,正面硬来的话恐怕只有让魔界那些老家伙们来了。 可这样对他们这样先来人界的末端魔族很不利啊!打又打不过,脸也翻不了。千悠若还对巫族留有旧情,指不定哪天便和魔族翻脸了,这么一想千叶确实不能留,那孩子也是个有天赋的,万一选择和千悠联合,对魔族可是很大的影响。 沈之不会天真的以为,这些年来没听到巫族的消息,就代表巫族真死绝了。他们可能正躲在某处暗窥时机呢。 千悠在巫族失了威信,在魔族也没有支持,只要保持他孤立无援的状态,千悠便造不成威胁。 不过沈之还是希望,千悠能放下芥蒂彻底为魔族所用。抛弃他的是巫族人,他都入魔了,何必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呢? 做魔君有什么不好的,哪怕是个傀儡,也能得到许多以前得不到的东西。 “先生可在吗?”沈之原想着去瑬锦出事的地方看看,不想申屠寅选在这个时候找他。 “在的,可是有事?” “我想请先生现在发动那术法。”申屠寅拱手道。 “现在?是不是太早了?”沈之看看外面的天色,正是深夜离天亮还有好一会儿。 “呵呵,不早,晚上警惕性最低,这时候发动阵法,到了明早便是我等踏入阳城的时候。”审图寅恨声道,“往日他们给我们的痛苦,我定会百般奉还给他们。” “……好,那么便依首领的意思。” 春蒐,索,则其不孕者。春猎,原是为了保护庄家,也是顺应时节在春季举行的捕猎活动,到了现在,王室的春猎多是为了彰显武力,更注重于形势上的意义。 春猎开始前,先要比试的便是骑射。会有人在圈好的猎场中放鹿,让人骑马逐鹿,得鹿多着获胜。 “葛少秋,你说这林场中的鹿是怎么来的?”千叶问葛少秋道。 “应该是饲养的吧。”葛少秋说着露出一个古怪的神色,“你关注点是不是有点奇怪?我看别人都在议论能射几头鹿。” “那……自己射到的鹿能归自己吗?”千叶转了转眼珠子又问道。 这个问题……还是有点奇怪啊。葛少秋心这样想着。但还是回答了千叶的话:“不能,不过得鹿者会有奖励的。” 猎场内的鹿还在布置,千叶坐在马上,悄悄侧头去看高台上的二公子。 “那二公子看起来好年轻啊,他不参与射鹿吗?”千叶悄悄对葛少秋道。 “你可真是什么人都敢议论啊。” “我这不是压低声音了吗?”千叶小声道。猎场喧哗,千叶这样小声说话,除了离的近的葛少秋没人听得见。 “二公子自幼擅文,不习武,所以不参与射鹿。”葛少秋小声答道。 “哦,那……”千叶刚要问葛少秋,什么时候同那二公子商议藤甲的时候,便听一声令下,猎场突然安静了下来。 射鹿开始了。 第七十一章 射鹿 猎场中的鹿原该放一百只,但葛少秋告诉千叶,因为二公子不参与射鹿,所以要除去一只鹿,当做原本二公子应该射的头鹿,所以,现下的猎场中只剩下九十九只鹿。 关于能得几只鹿的问题,千叶进场前想过,因为葛少秋告诉她即便猎得鹿也不会归她,她便觉得猎得多也没什么意思。一只猎不到有些丢脸,千叶想着能得一两只便可以了。 可真进了场,看到了鹿,见到弓箭射出,鹿匆忙奔逃,惊恐的嘶鸣着被利箭刺穿咽喉,鲜血溅出。身侧,马蹄震震,弓弦颤颤的声音不断传来,给千叶一种莫名的鼓动。 眼前是残忍的景象,那鹿身中数箭,鲜血淋漓,但却给千叶带来一种莫名的兴奋感。从千叶手中射出的,那刺穿咽喉的一箭,带给千叶好像是把生命掌握在手中的成就感。 二公子站在猎场临时搭起的高台上,他原以为千叶是个女孩混在一群少年之间很好辨认,然而千叶一身粗布短打作着小厮打扮,姜墘善能认出她,是因为她的身高矮了许多,看起来年纪不大。 那第一箭是千叶射出的,姜墘善站在高台上看的清楚,那鹿躲在灌木后,是她最先发现,最先追赶,一箭穿喉干净利落。 葛家的公子紧随其后,他发现的慢些,在千叶的后一段距离搭弓射箭,因为是在马奔跑的途中射出的箭,准头差些,箭落在了鹿身上。 能在马奔跑的途中搭箭可不简单,葛家的小公子的确如传闻所言有些能力,那个女孩也有些本事。姜墘善想到,他虽不擅武,可千叶的准头在那摆着,总没理由说她不好。 “你什么时候把我这招学会了?”千叶问道。葛少秋这箭上扬了箭头,箭身在空中划过一个弧度才落在鹿的身上。 “我一直都会好吗?只是平时用不到,你没见过而已。”葛少秋说道。因为千叶力气小些,离靶远的时候常用这种讨巧的方法。这次射鹿也是,千叶竟是追了一段拉近距离,把马停下来才搭弓射箭。 力气不足是千叶的硬伤,除了练习以外千叶找了许多方式弥补。比如,她捣腾出了利用风诀给射出的箭增加杀伤力。 这样的术法被她在很多地方尝试过,她对风诀的掌握最好,利用的地方也最多,现在的她甚至能用风诀让一支毛笔悬浮起来。 虽然落渊笑她这样的做法没有实际用途,但她觉得自己可以不用手便能让毛笔自己写字还是很厉害的。那样等自己在强一点,不就可以提升抄书的速度,从此以后再不怕罚抄了吗?想到这里千叶还是十分期待的,唯一的缺点是,为了隐藏身份,这个本事不能在人前使用。 千叶在猎场射鹿,落渊却没有陪着一起。在路上这几日,千叶总觉得好像有人在跟随着自己,便让落渊帮忙注意着。 可疑的人落渊倒是没发现,但今天,几只燕子引起了它的注意。这时候正是燕子忙着筑巢的时候,偏生这几只也不衔泥,闲着蹲在树上,直直的朝着猎场的方向上看。 落渊听说妖族有迷惑人心的术法,这么一想,有一种术法可以控制动物也不是不可能。 过去看看。落渊心道。朝那几只停在不远处的燕子飞了过去,那几只燕子注意到了落渊,扑扇扇翅膀,一起朝着一个方向飞去了。 逃跑能跑的这么整齐,一定是有人指使!落渊心道连忙追了上去。 终于把它引走了。银素心道,她现在身在池国和岄国之间连绵的山脉。 控制动物的这种术法,在控制后能把控制的动物放出很远,但在控制时有距离限制,被控制的动物必须在视觉范围之内。控制动物的数量和距离还给看个人的修为,数量多,距离远,花费的力气自然大。 瑬锦在给她消息后就没了声息,也许是被人干掉了,基于千叶身边可能有人保护,银素不愿涉险直接面对千叶。 燕子这个明显的破绽,是她特意放给落渊看的,她不知道落渊是谁,但落渊的气息明显是属于妖族的。银素不知落渊实力如何,谨慎起见她还是把落渊引开了。 射鹿过后春猎便正式开始,在听二公子照着章程讲了几句后,千叶和葛少秋便跟着队伍进了林子。 “其实捕猎最好的方法还是做陷阱。”千叶骑在马上煞有介事道,马鬓上鲜艳的彩带微微飘着颇有喜感。 “春蒐只是走个形式,本就不是真的捕猎。”葛少秋说道。 “可我在族中时,春天的这个时候是很重要日子,捕到的猎物越多代表着今年的日子越好。”千叶说道。 部落普遍隐藏在林中,多数以捕猎为生,想必四国多事农耕,他们对春猎要重视的多。 在苜族,擅长打猎的年轻人不论男女都很受敬佩。千叶幼时常常羡慕那些被左邻右舍褒奖的年轻人,但因为年纪小檀伯不让她打猎,这让千叶对打猎总有种期待感。 打个不恰当的比喻,那种期待感,就好像小姑娘因为听说嫁衣好看,而渴望出嫁一样。 队伍在进了山后便散了,进山射猎的这段时间属于自由活动。千叶在听到山中捕到的猎物必须一律上交之后,便兴致缺缺起来。 射的鹿不能带走就算了,为什么捕到的猎物也不能带走,猎物不能自己带走,那捕猎有什么意义? “捕到的猎物收集在一起,到了晚上会用这些设置宴会的。”葛少秋安慰千叶。 “那你吃的着,我吃不到啊!”千叶哭丧着脸道。 在葛家时,葛少秋大度,千叶可以不在意身份。可到了这里,该讲究的还是得讲究。在猎场,千叶的身份是葛少秋的护卫,护卫能跟主子同桌吃饭吗? 千叶还想继续絮叨,却被葛少秋出声打断了。 “等等,你听是不是有什么动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道。 千叶一眼侧耳凝神仔细听了听,果然听见有淅淅嗦嗦的响动。 “好像在右前方的草丛。”千叶轻声道。轻扯缰绳让马往前走了两步。 她的动静好像惊动了那东西,惹得一个褐色影子猛然朝前蹿去。 第七十二章 禀报 千叶心里想着不打猎,可真看到了猎物子在眼前,还是被撩的心痒,不由自主的追了上去。 那褐色的影子看上去体型不大,走两步便停下来隐在草叶见,有杂物遮挡视线,千叶也看不出来它究竟是个什么动物。 她从背后的箭篓里取出箭,搭在弦上,她已经刻意放轻动作,却还是惊动了那动物。 跑了?眼睛差点到手的猎物跑了,千叶下意识便策马追了上去。 说好的对打猎没兴趣的呢?葛少秋算是对千叶的口是心非有了新的认知,摇摇头跟着一起追了上去。 “葛将军特地来找我,可是拜托您调查的事有结果了?”账内,姜墘善问前来觐见的葛方砺道。 “此事确实不简单,葛城外有形状奇怪的怪人出现,臣初步判断此事为魔族所为。”葛方砺严肃道。 “魔族不是被灭了吗?”姜墘善道。 “野草尚且无法烧尽,魔族未必不会有卷土从来的可能。”葛方砺说道,“从暗中调查的怪人中,臣发现其中有些是梁村失踪的村民,有些则是外族人,观那外族人的衣着服饰,像是来自东面的部族,臣怀疑是有魔族对东面的部落下手。” “那倘若真是此般对我们来说岂非有益?”姜墘善问道。若是恰好赶上魔族在对付东面的部落,袁丛要攻下东面的部落不就是事半功倍。 “不,不会那么简单。”魔族侵占四国边境的城郭时,二公子尚且年少,对于那些经历没有深刻的印象。但那是葛方砺第一次上战场,他清楚的记得,魔族是怎样利用占领城郭中的百姓的百姓与他们厮杀,魔族的力量和普通人想比又是何等的悬殊。 攻城的是池国的士兵,而被迫出来抵抗的是池国的百姓,他们别无选择只能互相厮杀,在飞溅的鲜血中,葛方砺看见的只有不断垒起的池国百姓的尸体,和久攻不下的城楼。 那场仗,葛方砺的父亲想用偷袭的方式攻下城楼,却被败露,葛方砺眼睁睁的看着偷袭变为强攻,那些活生生的将士和他的父亲,血肉模糊的拼杀到了城楼下,无一人回来。 而他,因为在原本的计划中,需要他带兵增援,第一轮的偷袭他并不在内才侥幸偷得生机。他一辈子都忘不了那城楼上,魔族对他嘲讽的笑。 葛方砺恨魔族,却也怕魔族,怕极了。 “魔族当初占领都是各国边界上的城郭,那时的魔族似乎没有计划,又数量较少,无法将城郭联系在一起,国家中心的影响相对较小。而这次不同,四国内被占领几个城郭,可集一国之力来对抗。东面个部落各自为政,通常不会相帮,其中一个部落的面积不比一个城郭大上多少,魔族控制相对简单。若是魔族这回有了计划,选择控制东面所有的部落,那么对池国会是很大的威胁。”葛方砺说道。 一个部落的战斗力当然很小,但东面的那些部落要是全联系在一起,面积可比一个小国,战斗力不容小觑。 “可东面各个部落,信奉个不相同,恐怕难以联系在一起,葛将军此话是否杞人忧天了?”姜墘善问道。 “魔族并非常物,不能以常理推断,既然有这样的风险。还望殿下警惕,早做准备,事关家国安危此事马虎不得。”葛方砺严肃道。 “那……将军可有解决的办法?”从葛方砺的态度中,姜墘善隐隐觉出事情似乎比他想的还要严重性。 魔族第一次入侵时,虽然来势汹汹却毫无章法,只知用杀戮震慑,那时四国联合抵抗,且有巫族相帮,前期与魔族的抵抗虽然惨烈,但到了后面巫族出世后,便很快有了好转。 可这一次,巫族已经不在了,魔族又再次出现。而且这一次的他们隐藏的更隐蔽,计划也更完善。 面对姜墘善的问题,葛方砺沉默了半响,无奈的摇了摇头。 魔族被‘灭’没多久,朝中便多了许多对巫族的闲言碎语,三人成虎,众口铄金,与魔族相抗未落下风的巫族,最后灭亡在了凡人的言论里。 先是先王突然驾崩,接着便是巫族的灭亡,萎靡不振的朝堂,葛方戟的枉死,如今又到了父王重病,朝堂不稳,再冒出莫名其妙的怪人问题,东面部落的不安定,一环扣着一环。 也许一开始都是计划好的,姜墘善想到。从一开始四国就没有击败过魔族,魔族只是佯装弱势使四国放松警惕,好执行他们的计划。 “要是葛方戟将军还在就好了,还有单云将军。”姜墘善说着,暗中注意了葛方砺的眼神。 提起葛方戟时,葛方砺的眼神没有太大波动,但到了单云却明显流露出厌恶的神色。 “殿下,那些巫族人所使的异术,同妖法无异,臣以为他们与魔物同是一丘之貉!” “可没有他们,我们又要如何对付魔族?” “同心协力总用对付的办法,殿下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即便巫族真的对付了魔族,他们的力量我们无法控制,对我们来说仍是威胁,殿下切莫贪图一时的利益,而误入歧途。” 葛方砺的话,姜墘善并不完全认同,但巫族已经不在,葛方砺又对巫族偏见已久,便没再反驳。 猎物一直在往林子的深处跑,千叶的注意力一直放在猎物上不知不觉追出了老远。 山路的地形对马来说并不好走,千叶在那猎物隐藏的不远处停了下来。 “怎么不追了?”葛少秋停下来问道。 “咱们是不是跑的太远了?”千叶看看四周,说道,她们昨日也有进山,但并没有在林中走的这么深。 “没事,我记得地形,在往前一点也迷不了路。”葛少秋道。 “算了,不往前走了,你那地图都是早几年前的了,山间的地形是会变的。”千叶说着,看了那动物躲藏的草丛一眼,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从发现时那动物便在草丛中走走停停的,千叶第一次打猎正在兴头上一时没有注意到,但现下想来那动物这样的举动就像是引诱一般。 千叶看看四周,没有落渊的身影。先前的射鹿千叶玩的有些疯耗费了精力,进林子时又是跟着队伍让她降低了警惕,到了现在她才发现落渊不知何时离开了附近。 “走了太远了得赶快回去。”千叶调转马头对葛少秋说道。 “怎么了?”葛少秋发现千叶突然冷了脸色问道。 “没……”千叶刚想安慰葛少秋没事,便听到身后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 千叶还没来的及转头去看,便看到葛少秋睁大了眼睛,迅速从背后抽出一支箭,搭上便射。 第七十三章 狼 是狼!千叶回头间,清楚的看见了那棕色动物的样子。 葛少秋的那一箭,既狠且快,但还是被狼躲过了。 那棕狼四爪勾地,绿油油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千叶。 林中遇狼不是什么好事,遇见一只狼,附近便可能有狼群,若是人多到还好,但现在她们只有两个人。葛少秋一击未中,同千叶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的选择了调转马头先走为上。 千叶和葛少秋刚驾马欲走,便听见有狼嗥声从身后传来,附近的草丛中又窜出几匹狼,这些狼是先前埋伏在此处的,只等棕狼把她们引诱过来。 扑出来的狼一共五匹,此刻正缓缓的向千叶和葛少秋围拢。 葛少秋像是感觉不到它们包围的意图,仗着马匹的高大,在狼合围之前便冲出了包围。 千叶也毫不停留的抖起缰绳,跟上了葛少秋,这样的山地上即便她们有马遇到了狼群也是极其危险的,狼群的写作能力极高,而且它们作为原著民,对于地形的了解绝对比她们清楚。 这样的情况下,尽快逃走是最安全的方式,可是千叶还是低估了狼群。 五只狼没能成功包围千叶和葛少秋,它们不气馁,紧跟在千叶的马匹后面,不急着扑出攻击,而是有计划的变换包围的队形,使千叶和葛少秋无法调转马头往林外奔逃。 这样跑下去,她们只能在林中绕圈消耗体力。 葛家的马都是战马,训练有素,但有狼群的追逐,本能的恐惧,使马的状态有些不好起来。 这样下去解决不了问题。千叶想到。 一共五匹狼。 一匹跟在她身侧,使她无法调转方向,一匹跟在她另一边靠后的位置,以便随时攻击她的破绽,剩下三匹排成三角形,跟在她后面,只等攻击得手便可一拥而上。 葛少秋在千叶前一点,他身旁没有狼追着,完全可以选择独自逃走。他听一些传闻说,狼群和独狼完全不一样,现下出现的只有五只,但谁知道有没有其他的藏在别的地方,他为千叶想着,担心她一人应付不来,没有抛下她独自逃走。 千叶看着紧跟着身侧的那匹引棕狼,那原先引诱她的棕狼,正用阴鸷的眼神紧盯着她。 不对劲。千叶想到。马的体积要比两个人大很多,如果这些狼是为了填饱肚子,应该对马更感兴趣才对。可现在,这些狼的目光都放在她的身上,似乎对她的兴趣更大。 联想起这几日路上总感觉到的不对劲的地方,千叶突然强行调转马头,缰绳的拉扯使白露感觉到疼痛,嘶鸣一声高高扬起前蹄踱在地上。 突然动作让几匹狼吓了一跳,稍稍放缓了速度。千叶动作丝毫不停,她取下箭准备着,策马向身后的三匹狼冲去,高度和速度的优势使狼不敢贸然攻击。千叶连着乱射了几箭,逼它们躲闪,趁着它们躲闪的时机冲了过去。 “千叶!你在干什么!”葛少秋听到马嘶声,以为千叶出了事,回头却看见她竟调转了马头,大声喊道。 “这样不行,得分头跑!”千叶简略的大声回道,朝着向葛少秋相反的方向跑去。 “可……”葛少秋觉得这样不妥,但那匹原先跟着千叶的棕狼这会儿,已前爪勾地,呲起惨白的獠牙恶狠狠的盯着他,看起来随时打算冲上来攻击。 千叶已经跑的有些远了,葛少秋啧了一声,依了千叶的方法。想着如果分头跑,分散了五匹狼,他们两人要对付起来不算太难。 逃跑的路上,千叶就注意到,附近的草叶十分安静。若是附近还有别的狼潜伏,他们这样奔逃定然会惊动它们,可到现在追着她的狼还是只有五匹,证明附近的狼大约只有这些。 千叶骑在马上,大概感应了落渊的位置,发现它离自己很远,方向在深林。这五匹狼的样子不对劲,千叶恐有危险不愿拖累葛少秋,便独自往深林里跑去,仗着自己会术法,想要独自解决这些狼。 林子走的越深越不好走,往前基本便没有路了。箭已经用完,千叶把弓背回身上,左手暗握着别在腰间的银刃,瞧准一处低矮的树枝,趁马经过时,右手一把拉住树枝翻了上去。 临上树前,她踢了马一脚,马吃痛继续向前跑远了。 千叶蹲在树枝上,看向树下聚集的狼。这些狼的目标果然是她,白露跑出老远,没有一匹狼朝它跑走的方向看上一眼。五匹狼全部围拢到树下,目光直直的盯向树上的千叶。 这样的情况,谁更占优势,连畜生都晓得,它们并不急着把千叶从树上弄下来,而是围拢在树下等千叶先扛不住。 千叶的师父和她师父的儿子都擅长打猎,千叶从他们的嘴里听过很多关于野兽的知识,对付狼群最好的办法是攻击狼王,如果幸运的杀了狼王的话,狼群定会出现破绽或许会有逃跑的机会。 千叶凭借自己丰富的道听途说的经验,审视起树下五匹狼。 这五匹狼身形相差不多只毛色有些许区别,站位也没有哪匹显得比较特殊,让千叶印象深刻只有那匹棕色的狼,可狼王不会出来当诱饵。 千叶扫视一圈发现——她‘丰富的经验’根本无法帮她判断哪个是狼王。 这怎么办?随便找个攻击吗?这段时间千叶对术法的使用已经大有长进,她对一击封喉非常有自信,但那是对付一只,她不敢保证在干掉一只后,能躲过另外四只的攻击。 如果落渊在就好了,千叶不甘心的又感应了一次落渊的方位。 为什么它会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千叶焦躁的锤了一下树干,暗骂道。落渊的位置离她还是很远, 不能在这里多逗留。追她虽是几匹狼,但这事蹊跷的很。这几匹狼的样子像被人控制了,专门来对付她似的。那对付她的人似乎不愿在人前出手,用这种方法把她引了出来。若是如此来说,千叶认为越在此处逗留,便越危险,得尽快回到人多的地方去。 她确认了银刃紧紧的别在腰间,不会因为动作掉出,又在心中计划了几遍出招的步骤。盯住那匹棕狼,运起风诀朝它扑了过去。 既然是你来引的我,便拿你来开第一刀! 第七十四章 围攻 做了充足的准备,千叶从树上扑下,掌心发出一道风刃,无形无声,虽没有她母亲的那样强大,但割破喉咙仍是轻而易举。 随着千叶落地,割断气管的棕狼也应声倒地。 落地的千叶不做任何停顿,甚至还未看清余下四匹攻来的方向,仅凭声音判断了大概方位。便一个旋身,随手凝结了水诀做阻挡,用以打乱四匹狼的节奏,掩护她后跳,躲过几匹狼的第一波包围绞杀。 这五匹狼是银素在远处控制,她操控着三只燕子拖住落渊,又操纵了五匹狼来攻击千叶。目前她的控制上限是十只动物,这已经要耗费她大多数的力气,再多她没有把握完全控制。 千叶击杀了一匹狼尚在她的把握内,若是普通孩子,怎会让瑬锦那样紧张,勒令她来干掉。 一匹狼倒下后,她立即把寄托在那匹狼身上的意识,转移到一条毒蛇身上,这条蛇是她特意饲养的,花了五年的时间在它的身上埋了引信。这条蛇,平时不需控制也能执行简单的命令,需要它做复杂的事时,依靠引信,远距离也可以把意识附上去。 这条蛇在她发现千叶后,便安排在控制五匹狼埋伏的位置,以备不时之需。 现在银素一边操控着余下的狼对付千叶,一边让那条蛇向这边赶来。 千叶躲过了四匹狼的第一轮攻击,但接下来她就不像第一次那么好得手了。 成年狼的体型不小,千叶并没有身高上的优势,力量上的优势大约也没有,武器只有一把短弯刀,用它与狼搏斗也不明智。 千叶能仰仗的只剩下巫族的术法。 好在这附近没人,可以肆无忌惮的使用不用担心被发现。千叶自我安慰的想到。 她沉着下来,因为怕引起山火无法控制,她不敢使用火诀,便运气风诀。当这招用过一次,四匹狼或者说操控它们的银素长了记性,轻松躲过了千叶的攻击。 千叶的能力与她的母亲还差的远,攻击远没有她母亲的威势。 银素有意试探,没有抢手攻击千叶,前一次她还不好判断,而这一击过后她立刻意识到千叶没有她想象中强,且一击未成千叶不由自主的露了怯色,正是反击的好时候,她立刻操控着四匹狼开始反攻。 四匹狼都围拢着千叶站着,在其中一匹躲过风诀的一瞬间,另一匹狼立刻从另一个方向朝千叶攻击。 千叶仓皇躲闪开。她这时开始后悔没有研究过格挡的招式,在她被追杀时,大多数的招数能用躲闪对付,所以忽视了格挡。狼和人有不小的区别,攻击上它们多了尖牙利齿,四脚着地使它们的扑击速度快了许多。 四匹狼的车轮战,使千叶很快疲于躲闪。 以千叶的速度躲避人的攻击不算难,但要躲避四匹狼的,便有些捉襟见肘起来。 千叶躲过一匹狼的攻击,落到树干上借力,想着先解决一只狼缓解压力。应对追杀时她常用这样的方法,但狼真的没有人好杀。 她抽出腰间的银刃,向另一匹狼扑过去,这次没有落渊帮她干扰敌人,仓皇的躲闪中,千叶无法找准角度。加上狼的身上有厚厚的毛皮,无形中形成了防护。面对千叶的攻击,那狼一偏头便躲过了。 这一击,千叶不但没成功得手,还把她自己送到了狼的面前,眼见着森白的牙齿向她探来,她连忙就地打了个滚,躲开狼的撕咬。 人不是四足动物,一旦摔倒再爬起来可不容易,何况四匹狼被人控制着,瞅着时机轮番向千叶攻击,使她没有翻身的机会。 千叶又一边,滚向另一边,狼狈的躲过一只毛茸茸的爪子,脑袋已经犯起晕来。 这样不行。得想办法反击,不然迟早被它们得手!千叶这样想着。不顾可能会受伤了,瞅准一只朝她扑来的爪子,一把抓住。 狼的力气不算小,千叶抓住它的爪子依然无法阻止它的攻击,但千叶已是不管不顾,她毫不躲闪,任由狼扑到自己身上,忍着爪子划破皮肉的疼痛,“噗嗤”一声把银刃刺入那匹狼的心口。 狼发出一声痛嗥,爪上的力气也开始变大,一下子扯开了千叶的伤口。千叶闷哼一声,这一刀虽然刺入了狼的心脏,但这狼一时半会死不了,她心知得赶快推开这狼脱身,否则等其它狼围上来,她可就完了。 千叶死咬着嘴唇,硬忍着剧痛,憋着用来痛呼的力气,抽出刺入狼心口的银刃,腥热的鲜血尽数喷到千叶的脸上,她不管不顾,一脚踢开了身上的狼。 她不顾伤口的撕裂,慌忙翻身起来,便见另几只狼追上来了。 她来不及查看伤势,甚至来不及反击,几只狼已经到了她眼前。 千叶已经负伤,只要在补上一击便可置她于死地,银素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不能被扑到。千叶看着张开的血盆大口,想到。在被扑到她就完了! 求生的本能让千叶无意识的晕了风诀,一挥手挡在自己面前。 千叶下意识的闭了眼,但挡在面前的手并没有传来痛感。 怎么回事?千叶立刻睁开眼睛,发现那风诀带起了林中的落叶,此刻正悬在她的面前,不但被挥出老远,身上还插着几片枯叶,有血从伤口渗出。 用风诀操控东西,千叶早就试过了,操控东西攻击的设想她也有过,但都因为难以把控没有成功,这一次生死关头,倒被她误打误撞找到了窍门。 千叶有些惊喜,但眼下不是总结经验的时候,她忍着腰侧的剧痛,扶着身后的树干勉强站稳。 被千叶刺入心脏的狼此刻血流如注,虽还在奄奄一息的呜咽,但以构不成威胁。而被树叶伤到的那匹,只是轻伤并不影响行动。 眼下的形势并不乐观,需要对付的狼还剩下三匹,虽然她学会了风诀的新用法,但她受伤不轻,且伤口好死不死在腰侧,让她无法做大动作。 千叶方才危机关头使得那招,银素从未见过,谨慎起见,她让余下的狼放缓了进攻。而她操控着,正向此地赶来的那条蛇却发现,葛少秋也在向此地赶来的路上。 葛少秋本是依千叶的话分头跑,可跑了一会儿却发现,追自己的那两匹狼只是佯装样子,没追多远,便调转方向去追千叶去了。 葛少秋就算神经再大条也觉出不对劲来,这几只狼似乎是盯着千叶去的,想到落渊不在此处,意味着千叶要独自对付五匹狼。虽然千叶平时常说自己厉害,葛少秋也承认她强于大多数人,但五只狼的围斗绝不是一个人对付的了的。 想到这里,葛少秋立刻调转了马头,朝千叶的方向追了过去。 他想过先出了林子找人帮忙,但是来不及,等他找了人再回头找千叶,恐怕找到了便只剩尸体了。 况且他也自信的很,觉的自己不弱于千叶,只要配合的好,对付狼不会太难,毕竟它们只有五只嘛! 第七十五章 白狐 葛少秋想的简单,却不知道远处看到他的银素,已做了将他一起杀掉的打算。 这里是深林,攻击他们的是动物,即使尸体被发现也会被当成以外,没人会想到是有人暗下黑手。 千叶弯着腰,以手捂着伤口,靠在树干上。运用风诀可以不用移动。 千叶抱着一线希望,只要她能熟练的运用方才碰出的招式,不让狼靠近,或许有机会反杀。 她屏息凝神,再次运气风诀。 地上的残叶刚刚随着风诀微微浮起,便听得一阵破空之声传来。 千叶心下一惊,才控起的叶片又落了回去。 ‘噗’的一声,一支箭刺穿了一只狼的咽喉,接着又有两箭接连射来,但剩下的两只狼看到同伴的死亡,立刻从原来的位置跳开,躲过了余下的攻击。 是葛少秋赶到了,他一来便看到三只狼正围堵着千叶,立刻引弓搭箭,从背后射向其中的一匹狼。 三箭两箭未中,葛少秋不给两只狼喘息的机会,立刻追上前来,扬起的马蹄顷刻落到两只狼近前,没有了数量的优势,马匹的高大让两只狼无法攻击只能四处躲闪。 来时,葛少秋在远处看不清楚,以为她没出事,到了近前才看见她满脸是血,用背靠着树干,看起来是受了伤。 不知道她情况到底如何,得赶快把余下的两匹狼解决。葛少秋想到。他心里紧张,手里的动作不由的急躁起来。 葛少秋的注意放在地上的两匹狼上,丝毫没有注意到附近的树干上,一只与树皮花纹相近的影子。 那条蛇扑出来时,千叶一眼便认出了它的品种。五步蛇的鼻子尖尖的实在是很明显的特征。 “葛少秋!身后!”千叶急的大喊道。手上一道风诀运足了力气挥了过去,被狼掏上一爪子也许还有命,若是被五步蛇咬了一口,她绝对没本事把人救过来。 葛少秋应声回头,看到了令他惊讶的一幕,那尖鼻子、三角头的蛇,被一片叶子钉在了树干上。 看到这一幕,千叶也怔住了,她本是想随便使个风诀,能把那蛇打开便好,结果手忙脚乱出了差错,把风诀的力量全聚在了一枚叶片上,她也没想到这样做的威力会这么大。 把一指长的树叶,没进树干了三分之一。 千叶和葛少秋一时都怔了神,银素想乘机攻击,刚要下达命令,便感到放在两匹狼身上的意识一阵恍惚,接着便被弹了回来,失去了对两只狼的控制。 怎么回事?这意外超出了银素的预料。 远处更深的林中,落渊正和三只燕子缠斗,这几只燕子好像预料到它在林中不敢用火一般,拼命把它拖在树冠间,不让它飞到高处,落渊是妖,可不用火诀,它和燕子不过一般大小,没有尖爪、利喙,根本不占优势。 落渊扇着翅膀突然高飞,试图扑向一只扯了它羽毛的燕子,那燕子却突然调头朝另一个方向飞去,那方向正是落渊感应到的千叶目前的位置。 落渊被三只燕子引到此处,等想到是调虎离山时,它已被缠住了,此刻它最担心的是千叶的情况。 少了一只燕子,包围出现了空隙,落渊立刻跟着那只燕子飞走的方向追了过去,也不管身后两只燕子的穷追不舍。 飞走的燕子是银素操纵着的,现下再想杀千叶不太现实。她控制着燕子飞回去,只是想看看最后关头,是谁使她失去对动物的控制的。 在千叶把蛇钉在树上之后,两只狼本以做好了扑击的动作,突然‘嗷呜’叫了一声,在地上打了个滚,起来后像刚睡醒似的晃晃脑袋,看着眼前的场景很受惊讶似的,飞快的蹿进林子里仓皇逃走了。 两只狼突如其来的逃窜,和被一片叶子钉在书上的蛇,让葛少秋怔怔的望向千叶,千叶也怔怔的回望过去。 蛇的确是她干的,可这两匹狼她还什么都没做呢! 葛少秋看着千叶,正要出声询问,便看到她脚边的草丛摇动起来,里面走出一只雪白的狐狸。 千叶见葛少秋的视线转移到了她的右脚边,也随着葛少秋的视线将目光落到了白狐身上。 这只白狐……千叶看着白狐想起,这只白狐她小时曾见过的。 白狐丝毫不怕人,走到千叶的脚边,用爪子写了个‘走’字,目光落在了千叶的伤口上。 千叶用手捂着伤口,但血没有止住,一直不停的淌着,千叶的整只手掌都是黏糊的鲜血,血从伤口渗道衣服和裤子里,浸湿的地方冰凉的贴在千叶的皮肤上。 狼爪撕出的伤口和刀伤不同,伤口的血很难止住。千叶的手开始变冷,呼吸不由自主的加快,她清楚这是失血过多的先兆。 必须想办法止血。千叶想到。 被千叶捅进心脏的那只狼流了太多血,满地的血迹,和空气中飘荡的血腥味掩盖了千叶的。 巧在千叶又穿了深色的衣服,血流在上面也不好发觉,从葛少秋的视角看,只能看到千叶拧着眉毛,靠在树干上。千叶满脸血迹在远处看时让葛少秋以为她受了伤,离的近了才发现千叶脸上没受伤,血是溅上去的。 虽然靠着树,但既然还能站住,大约受伤不会太严重。葛少秋想到。 现在的他更惊愕与那只白狐。 狐狸哪会写字,这只约莫是狐妖。葛少秋想到,从马上下来,走到近前,打量起那只白狐起来。 认识落渊后,落渊的性格让他对妖少了不少偏见。而且看历史上的案宗,在不涉及自身利益的时候,大多数的妖也懒得攻击人类给自己找麻烦。 而且这次,这只狐狸好像还救了他,两匹狼看起来也是它赶走的。 因为千叶用风诀时动作不大,看起来像是提醒他时的应激反应,而那片树叶看起来也像是从狐狸藏身的那片草丛飞出的,葛少秋便把钉蛇的事也算在它头上。 “你写一个‘走’字,是说此地不安全,让我们快点跑吗?”葛少秋蹲下来,问那白狐道。 “什么快点走啊!你看看你同伴啊!她在淌血啊!在淌下去人都救不回来了!”白狐心里咆哮道。 它心里着急,苦于没法说话,又不能简略的写出自己的意思,便拼命用爪子扒拉千叶的裤腿,用来引起葛少秋的注意。 所幸葛少秋没那么憨,白狐这样提醒,和身侧浓重的血腥味让葛少秋察觉了不对劲。 “千叶,千叶,你没事吧?伤的怎么样?”葛少秋站起身拍拍千叶的肩膀问道。 千叶的意识已经模糊了,葛少秋的声音在耳畔嗡嗡作响,她却无法听清他说了什么。 为了保命,千叶放弃了在葛少秋瞒着术法,用捂着伤口的左手,在伤口上用水决凝冰,企图封住往外涌出的鲜血。 她靠在树上,这个动作维持了不短的时间,这让她基本适应了伤口的疼痛,便低估了冰封伤口的痛觉。 运气水决时,千叶只感觉,像是一把冰凉的刀子重新捅回伤口,突然的刺痛让千叶的脑子一瞬间清明了起来,接着便陷入彻底的黑暗。 在陷入黑暗前,千叶最后想到的是——幸亏没在一开始用这招。 那时她要是疼晕过去,这会儿恐怕便是几只狼的腹中餐了。 第七十六章 檀芪 葛少秋喊了几声,千叶都没应只是垂着头。葛少秋急了,抬手想晃晃千叶,谁知刚抓到千叶的胳膊,便见她软绵绵的滑了下去。 葛少秋抬手去接,手臂恰好横在腰间,立刻便感到袖子上湿润了一片,他抽出袖子一看,是一片殷红血迹。 再仔细一看千叶的情况,从腰侧的伤口,一直到裤子都被血水浸湿了。葛少秋不懂医,也知道这样的失血量怕是要出人命。 他原未想到如此严重,此刻也慌了神,从这里赶到林外只怕来不及,可除了出林子眼下又要到哪里找大夫。 葛少秋来不及多想,背起晕过去的千叶打算上马,想着速度快些兴许来的及。 他刚背起千叶,便被那白狐拽住了,白狐咬着他的裤管,使劲把他朝一个方向拖。 “这跑到外面扎营的地方,那小姑娘哪儿还有救!”白狐心道。 “你松嘴!”这荒郊野岭的,葛少秋怎么可能跟一只狐狸走。 白狐心知强留留不住葛少秋,于是送了嘴。 跑,你看看你跑不跑的出去!白狐看着葛少秋骑马离去的方向,心道。 葛少秋按着原路返回,可上了马没走几步,却到一个小房子前,寻不到回去的路了。 那木制的小屋前,晒着些药材,看起来主人是个大夫。 骑马时,葛少秋怕千叶掉下来,便让千叶坐在前面用手兜着她。他试过千叶的呼吸,大致平稳,但仍昏迷不醒。葛少秋不知道这样的情况,在目前算好还是不好。千叶的伤口是撕裂伤,伤口处血肉模糊,不尽早做清理会很麻烦。 现在一时半会儿回不去营地,正巧面前有个大夫,葛少秋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敲了敲那木屋的门。 葛少秋背着千叶先敲了三下,门里没有动静。 难道没人?葛少秋这样想着又敲了三下,门内安静了一会儿,忽然被人打开了。 开门的是个青年人,披着兔毛背心,猎户打扮。他用左手开的门,右手上提着把一尺多长的猎刀。 荒郊野岭,哪来的人敲门。那青年人当外面是野兽,提着刀便出来了。 “伤着了?”青年人看着背着千叶的葛少秋,低声问道。 那青年人出来时,满眼凶光,葛少秋被这提刀砍人的架势吓着了,听到那人问他才道:“啊,啊!是的!在山里被狼伤着了。” 千叶受伤不轻,在青年人位置都能问到血腥味。 “准备后事吧,留这么多血没救了。”青年人冷漠道,说着便要关门。 “哎,麻烦看一下吧,她还有气,或许有的救呢?”葛少秋急忙道。 葛少秋拦着青年人不让关门,让青年人有些心烦,把刀往地上一戳,要与葛少秋理论,却看见白狐从葛少秋身后走了过来。 葛少秋眼见着那白狐走到脚边,就在门口蹲着,看看葛少秋背上的千叶,又看看青年人,眼神里流露出一丝乞求之色。 青年人诧异的看着白狐,随后像是想到什么看向千叶。千叶被葛少秋背在背上,垂着头,青年人看不见她的样貌,便把手伸向千叶,把她的脸抬了起来。 青年人在看清千叶的样子后,明显愣了一下,他在原地僵了一会儿,才转身,闷声道:“进来吧,我不保证能救得活。” “多谢这位先生!”葛少秋听了这话,连忙把千叶背了进去。 低头时,却看见青年人脚上穿的靴子样式眼熟的很,似乎在哪见过类似的。 “你和这姑娘什么关系?”青年人让葛少秋把千叶放到床上,问道。 “她是我随从,算是家里人吧。”葛少秋道。 “随从?”青年人重复了一声,道:“不过是个随从而已,有必要救吗?” “随从也是条命啊,既然有的救,当然要争取一下。”葛少秋道。 “是这个理。”青年人闻言笑了一下,语气赞许道:“小兄弟年纪不大,对下人倒是挺仁善,敢问小兄弟贵姓?” “免贵姓葛。”葛少秋答道。 “姓葛?”青年人的动作又顿了一下,问道:“是葛城那个葛家吗?” “正是。”葛少秋话音落下后,屋内安静了片刻。 “她伤的不轻,不过没有大碍,只是伤口需要缝合,否则愈合不好。”青年人说着,就开始脱千叶的外衣。 葛少秋愣了一下,想到千叶是个女孩,默默地背过身去。 人家是大夫,救人命呢,看了是不得已。他还是该做到非礼勿视的。 葛少秋刚转过身,便看到敞开的门外,一个歪歪斜斜的黑影正朝这边飞来。 落渊被几只燕子扯掉了不少飞羽,使它在飞起来时无法维持好平衡。 “千叶怎么样了!”落渊刚飞到葛少秋身前就出声问道,也不管出声会暴露身份。 路上它看到了几只狼的尸体,现场遍地都是鲜血,它能感觉到其中有千叶的气息,立刻便知千叶受了伤。 “她没事,不过你再吵,我不保证会不会缝错针脚。”青年人不耐烦的威胁到。 这声音让落渊愣住了,出声道:“怎么是你!” “额……你认识他?”落渊的情态让葛少秋心下疑惑,不由出声问道。 “小兄弟,这里没热水,你能不能劈柴帮我烧些水来。”青年人出声道。 “好。”葛少秋答应道。 水缸就在外面,是白狐领他去的。水缸里有青年打好的水,旁边放着砍好的木柴,省去了葛少秋砍柴打水的功夫。 “我会走到这里是不是你捣的鬼?”葛少秋起着炉子,问那白狐道。 原以为白狐不会回答,不想白狐竟望着他,郑重的点了点头。 “你是为了救千叶?” 白狐继续点头。 葛少秋想起方才的情景,落渊看起来和青年认识,它虽然惊讶,但依然放心把千叶放在青年手上医治,这白狐来救千叶必定认识千叶,而白狐看起来又像是青年养着的。归结以上,葛少秋大胆猜测道:“你和你主人是不是都认识千叶?” 得到的是白狐的点头。 “你怎么在这里?”葛少秋离开屋子,落渊便低声问道。 “父亲死后,我四处游医恰巧到了此处。”青年人道。 “游医到了这里?在深山老林里,你给野兽当大夫呢!”对于青年人的话,落渊丝毫不信。 给千叶缝合伤口的,正是千叶师父的儿子檀芪。他在父亲被魔族所杀后,便选择了背井离乡,想要寻找办法给父亲报仇。 “呵,原是想报仇的,可我没本事就放弃了。”青年人冷笑一声,似是自嘲。 “我不是想嘲笑你。”落渊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不对,解释道。 她知道檀芪的性格,此地又地处特殊,离巫族原来生活的地方很近。檀芪来到此处是为了什么不言而喻。 “你知道的,千叶她生来就是巫族人,有些危险她是躲不掉的,檀鹿让她学术法是对她抱有希望。可你是檀鹿的儿子,他不让你多染指巫族的事,是想让你远离危险。”落渊知道檀芪固执,怕自己劝不住檀芪,又接到,“你看看千叶现在的惨状,这还是在她有能力自保的情况下,你想给父亲报仇也得量力而行啊。” “不用劝了,我脑子没坏。我知道自己没那本事,已经不打算报仇了。”檀芪向屋外抬抬下巴道,我在山上采了药,把这批药炮制好,我便去当个游医,完成父亲当年没完成的事,就当了了他的遗愿。 第七十七章 故人重逢,恩仇难辨 千叶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她回到了小时同檀伯一起生活的地方。醒来时鼻翼旁依然徘徊着熟悉的草药味。 没错,这草药味她可太熟悉了,在檀伯家时,她常被这味道呛醒。 千叶睁开眼睛,朦胧的视线里是一个陌生的天花板,她猛的翻身起来,腰侧的伤口立马提出抗议,疼的千叶差点倒回床上。 她弯着腰,捂着伤口坐在床上,盖着毛皮毯子,只着中衣。外面天未大亮,她借着熹微的晨光,看到面前的墙上挂着一张猎弓,和她小时檀伯家的很像。 腰上的伤一阵阵的疼,千叶为了转移注意力,仔细观察起墙上那面弓起来,这一观察她便发现,这弓不仅制式同檀伯的那把相像,连磨损的地方也和她记忆中一模一样。 我这是……在哪儿。千叶的记忆有些混乱,她捋了一下,确定葛家发生的事不是做梦,她也不是在檀伯的屋子里,伤口的疼痛提醒她,被狼袭击的事也是真的。 我是被人救了?那这里是哪?千叶疑惑到。 她刚要翻身下床,便听到吱呀一声。 “你醒了?”檀芪拿着一扁切片晾晒的药材从外面进来,开门便看见千叶坐在床上发蒙。 “檀芪哥,怎么是你?”千叶惊讶道。 “千叶,你醒了?”葛少秋听见动静,也从门外跑了进来。 千叶的伤口不好缝合,等檀芪处理好外面的天色也暗了下来,千叶还在昏迷,檀芪便留了他们一晚,让葛少秋等千叶醒了再走。 檀芪面相猎户似的粗犷,见了他和千叶开口便道,不救人。说话又直又冷淡,可做起事来却是另一副样子。 检查时见千叶除了腰侧的伤口没有别的外伤,便只脱了外衣防止缝合时碍事,给千叶留了中衣。屋内只有一张床,被千叶占了,他作为主人也没有牢骚,熬了一晚上没睡,甚至还给千叶开了副方子,煎了药。 葛少秋问了他和千叶是不是认识,檀芪点点头,不等葛少秋细问,便开口把葛少秋的话堵了回去。让他详细的等千叶醒来,自己问千叶。 檀芪大千叶十岁,就算巫族的事父亲不与他多说,千叶的母亲嫁给了谁他还是知道的,魔族被逐后,葛方戟便娶了妻,那时他是名扬四海的英雄人物,哪怕在苜族这样部落,也常能听到对他的夸赞。 檀芪从葛少秋的姓氏大致猜出他和千叶的关系,后来又从落渊那证实了他的猜测。不过,落渊叮嘱他不要将此事揭露出来,他便不做多嘴。 葛方戟虽是四海内皆有盛名,但檀芪的父亲却是对他不屑一顾,认为他配不上千叶的母亲,甚至觉得是葛方戟拖累了千叶的母亲。 檀鹿年轻时曾云游四方,希望采遍天下草药,研究药性生克,编写药方救治疾厄,同行的还有他的师妹,也就是后来苜族的族长夫人。他们在采药途中遇了险,得了千叶母亲搭救。后来帮着照顾千叶便是报答当年的救命之恩,只是这救命之恩到了最后真是用命还清了。 檀芪从落渊那听说了首领夫人的事,他知道裘白是个冷血之人,却没想到他能这般薄情寡义,檀鹿的师妹是续弦,亦是名正言顺的妻子,不想裘白竟能下手便能这般狠绝。 许久未见,檀芪想单独和千叶说些话,便找了话头把葛少秋支了出去。 “你为何救我?”千叶坐在床上,低着头轻声问道。檀伯死后,檀芪并不待见自己。 当年千悠杀檀伯是为着落渊,换句话说,檀伯的横死之祸是千叶引来的。檀芪恨她,是自然而然的事,对此千叶无可辩解。 “你知道吗?我父亲的理想是编撰一本医书,总结各类病症草药,救治天下疾厄。”在床沿坐下,用谈天的语气缓缓道。 千叶默然缄口点了点头。钻研医术确实是檀伯一直以来的理想,这理想他从未放弃过,以至于对檀芪寄予了很大期望。 “你可知道,他没能实现都是因为你!”檀芪不指望千叶回答,兀自往下道,“你的母亲拖我父亲照顾你,他为了你,不得已才放弃了云游回到苜族,未能完成当初的理想……” “你可知道,父亲虽回道巫族,苜族人并不待见在外云游许久的他!”檀芪说道这里情绪激动了起来,那时千叶的年纪小,檀鹿有意护着她,让她过了一段无忧无虑的时光。但檀芪比千叶大十岁,已经懂得人情世故,他常帮父亲看诊,懂得那些求医者虚假笑意下的东西。无非是,偏见与不信任。 檀鹿离族多年,娶了外族的妻子生子,又带回不知来历的千叶。族中根本不把檀鹿当做同族。 “我真的不懂!给那些没心没肺,脑子又蠢的白眼狼看病有什么意义!倒不如让他们死了痛快!”檀芪说到生气处,话里满是戾气。惊的千叶抬了下眼皮。 她从小便知檀芪不喜医术,偏爱打猎,因为这爱好耽误了学医,没少受檀伯的责骂。 小时她不懂事,现在才知道,檀芪多年来这般厌恶学医并非不喜,而是委屈。 “你来此处是为了给檀伯报仇吗?”千叶低声问道。 檀伯发丧后不久,檀芪便独自离族了,千叶被丢在檀鹿的屋内,两天后才被首领夫人领走。 “原是这么想的,可我确实是没本事,想不到报仇办法,只能重操旧业,想着能不能帮着父亲实现他以前的理想。”檀芪平静了心情,语气像是卸了气似的。 他把目光移到千叶身上,冷声道:“你和我不一样,父亲对你有养育之恩,教你的是对抗魔族的术法。千叶,我知你并非忘恩负义之人。父亲认为你是最后的希望,我便当他是对的,希望你日后有机会,当不会做那忘恩负义之辈!” 檀芪不是那没有血性的懦夫,若非无计可施,他拼死也要手刃杀父仇敌,绝不会把这雪恨的机会托付给千叶。 他来此是为了寻找父亲口中存在过的巫族,企图求得他们帮忙,但几年下来一无所获。 檀芪眼里,千叶既是给父亲带来灾祸的煞星,又是眼下报仇唯一的期望。这便是他选择救下千叶的原因。 第七十八章 收养 屋内,檀芪给千叶大致说了伤口要注意的地方。因为千叶的愈合能力快,她到这里时伤口已经有些愈合了,檀芪只是帮她缝合了伤口,使伤口的愈合更容易些。 “你伤口愈合的速度是什么时候这么快的?”檀芪问道。他记得以前,千叶伤口的愈合速度和正常人差不多。 “不知道,差不多在檀伯走后便是这样了,有不对的地方吗?”千叶问道。 檀芪给千叶把了脉,道:“脉象没有问题,平时可有不适的地方?” 千叶摇头。 “那大概没有问题,伤口愈合的快也不是坏事,否则以你这样的伤势,正常人未必救得回来。”檀芪道。 因为快于常人很多倍的恢复能力,失血过多并没给千叶造成过大的影响,只是撕裂的伤口延长了愈合的时间。檀芪缝合了伤口后愈合的速度也加快了。 千叶看过伤口,估计再过五天左右,便能愈合如初。 屋外,檀芪让葛少秋帮忙给晾晒的草药翻面。 檀芪特意嘱咐了葛少秋别让落渊动晒药的架子,看起来很了解落渊冒失的性格。 落渊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帮不上忙,就离的远远的,老神在在的立在簸箕上。 天渐渐大亮,因着千叶的伤,他每一晚上没回营地,本以为营地会派人来找,结果等一晚上却不见人来。 不过,想到那白狐能操纵着自己走到这里,那必然也能让别人无法发现这里。檀芪是异族,这身份被发现了总归麻烦。 葛少秋翻着药,冷不丁看见白狐从林子里衔着条蛇走出来,那条蛇尖鼻子、三角头,正是攻击他的五步蛇,这下更是坐实了是它对蛇下的手。 白狐并不知道葛少秋想了什么,这五步蛇是它亲眼看见千叶攻击的。 五步蛇可入药,白狐想着自己在檀芪这混吃混喝这么些日子,总要给些伙食费,便把蛇给捡了回来。三月出头,蛇还是很少见的。 天大亮了,千叶喝了檀芪的药,便下了床。昨日来时,她一副面色苍白,奄奄一息的样子,这会儿倒是面色红润,行动正常,看起来没什么大碍。 “什么时候回去?”千叶到院子里问葛少秋道。 “你没事了?”葛少秋上下打量千叶狐疑道。 “还有点,伤口还在疼,不过我恢复的快嘛,过个几天便能好个七七八八了。”千叶道。 “……你这恢复速度还真叫人嫉妒。”葛少秋道。 “有吗?”千叶皱起眉头道,“我希望在加快愈合能力的同时,痛觉最好也减轻一下。” 伤口愈合迅速已经能减少许多痛苦了,她竟然还想减轻疼痛。 “千叶……”葛少秋语重心长道:“做人不能太贪心知道吗?” “欸,小兄弟这话说的对。”赶巧檀芪也从屋里出来,对葛少秋的话很是认同。 他看看天色道:“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走?” “把忙帮完再走吧。”葛少秋看看面前剩下的几竹扁的药材道。 “那成,多谢小兄弟帮忙了。”檀芪也不多客气,一偏头看见不远处叼着条蛇的白狐,又开口道:“小兄弟能不能再帮一个忙?” “帮的上的话,你提便是。” 檀芪向着白狐紧走两步,一把提起白狐拎到葛少秋和千叶的面前道:“帮我养这狐狸吧,它吃的太多我养不起。” ……吃的多?我虽然混吃混喝,但我吃的一点也不多啊!白狐没法说话,只能在心里委屈的大声抗议。 说白狐吃的多当然是檀芪的借口,这白狐从千叶小时便常出现在檀鹿家附近,这次又特意去救千叶,看起来就是为了千叶来的,檀芪便索性把它送给千叶了事。 “这……”葛少秋迟疑了,若是个普通狐狸也就算了,可这只明显不是啊。 他刚想措辞拒绝,便见千叶伸手把狐狸接了过去,满口答应了下来。 要知道她小时候,几次三番见到这只狐狸,想要养它,但都被檀伯拒绝了,说那白狐是山精野怪不能乱养。 “喂,这是妖啊。”葛少秋轻声对千叶道。 千叶抱着白狐,离开便被柔软的白毛毛蛊惑了,根本不想撒手。 “没事的,落渊不也是妖?这狐狸连化形都做不到修为不会太高,不会危险的。”千叶为了实现曾经的梦想,试图说服葛少秋。 “可它会迷惑人啊,是它迷惑我走到这里的!”葛少秋道。 “那它还救了人呢!咱们应该报答对不对。”千叶道,她话里指的是,白狐赶走了两匹狼,帮了大忙。 可这话听到葛少秋耳里却理解成,白狐打死了蛇救了他的命,不仅如此还让他走到这里,及时医治了千叶,否则千叶的伤迟迟不处理,真让他带着一直流血的千叶走到营中,现在的千叶大约不能这样活蹦乱跳。 “那,那就养着吧。”葛少秋这样一想,这白狐算是救了他们两条命,作为报答管个饱饭的确是应该的。 千叶跟葛少秋谈好后,白狐还在发愣。但看到相处了一段时间的檀芪,突然就这么把它给人了,让它有些反应不过来。 好歹一起生活了这么些日子,檀芪打猎它帮忙吸引猎物,到头来竟得不到一点留恋吗? 太薄情了!男人果然没有好东西!白狐腹诽着,看到檀芪把它捡回来的蛇收了起来。 这个季节五步蛇少见的很,檀芪得尽快处理保存。 千叶帮着葛少秋,很快便将剩下的几竹扁草药处理完了。 千叶和葛少秋说她把自己的马丢了,葛少秋说没事,白露会自己回营地。 回去时,千叶和葛少秋同乘一匹,她伤口没好全,骑马仍能感到痛,但没别的办法,只能忍着。 落渊跟在不远处喋喋不休:“小祖宗,您可真有本事,五匹狼也敢一个人对付……” 千叶做在葛少秋身后,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落渊的责问,沉默半响,开口道:“我和檀芪以前认识。” 千叶原以为葛少秋会问她这件事,结果出来后,葛少秋更惊讶与千叶恢复的如此之快,似乎是忘了问这件事。 不过为了减少误会,就算葛少秋没问,她还是说明了檀芪和自己的关系。但讲述时,她把檀伯的死亡改成病逝。 第七十九章 归营 “少爷,你们可算回来了!” 千叶和葛少秋在离营地不远的地方,碰到了来寻他们的葛天。 葛天在发现葛少秋不见后,立刻汇报了葛方砺,葛方砺听闻和马上派了人去林中寻找。 但众人找了一晚都没有找到,清早上,葛少秋却自己回来了。 “抱歉,在林子里跑深了,迷了路,给大伙添麻烦了。”葛少秋翻身下马解释道,向场上的众人拱手道歉。 他环视一周,帮忙的多是猎场的仆役,葛方砺并不在其中,便低声问葛天道:“五叔他怎么不在?” “原是在的,但家主找了一阵后,有人和他通报了什么,他便匆匆离开了……”葛天说道这里,靠近葛少秋低声道:“属下听说,是阳城被东面的部落攻破了,二公子急召家主商议。” “阳城被攻破?”葛少秋惊讶道:“有确切消息吗?这话可不能胡说!” “没有,属下只是听到这样的风声……”葛天低声道。 不管阳城有没有破城,能让二公子急召葛方砺绝对不是好事。葛少秋这样想着,出声问道:“那岳峰呢?他在哪里?” 朝中之事他总是知道的多,葛少秋想找他询问情况。 “不知,他原是帮忙一起找您的,在葛方砺走后他便也走了,只让家里的侍从过来帮忙。”葛天道。 葛少秋抬头,确实看到了岳家的侍从。 “我去找他,你帮我安顿一下千叶,她受了点伤。”葛少秋对葛天说道,折身去找岳峰。 千叶不知道发生了声什么,看着葛少秋低声和葛天说了几句便跑远了,留她一个人在马背上,为难着该怎么下去。 她坐在靠后的位置,腰上有伤,脚够不到马镫,怀里还抱着白狐。她听说过骑虎难下,却结结实实感受了一次骑马难下。 “怎么?你是大小姐?下个马还要人扶?”葛少秋刚走,葛天的就向千叶瞪了过来。 “不用,不用你扶。”千叶斜着身子试图够到马镫,怀里的白狐早就配合的跳下来,方便千叶下马。 “下个马还磨磨蹭蹭!”葛天不耐烦道,葛少秋说千叶受伤不重,加上千叶面色红润看起来不像危及性命的样子,葛天便当千叶的伤真的很轻。 缝合的伤口不能做大动作,但千叶够了半天够不到马镫,心里急躁干脆不够了,直接从马背上滑了下来。脚落到地上,惯性的作用下,千叶下意识的弯腰缓冲,五官就痛到拧在一起了。 真疼,伤口不会崩了吧。千叶想到。 “怎么?说你几句你还委屈上了?”葛天见千叶一跳下马,就低着头,捂着肚子蹲了下去,以为千叶哭了,奇道。他不喜欢千叶,平日里没少说她,印象里千叶没这么娇气啊? “我……没事。”千叶说话有点打颤,她缓了缓,站起身,拉起马便走,说道:“我去放马。” 千叶经过葛天时,葛天看见千叶的眼睛里竟然真的有点泪花。 还真被讲哭了?葛天心道,殊不知千叶那点儿眼泪花,其实是疼出来的。 白露在昨日下午,便自己跑回营地了,就是因为它独自回来,众人才发现葛家的小少爷不见了,派人寻找。 千叶把葛少秋的马送回马厩时,白露听到动静回头看了一眼,见是千叶,又回过头继续吃它的草料了,那眼神异常鄙夷,看起来很是埋怨千叶踢它的那一脚。 那能怪我吗?我还不是担心你出事,拖我后腿才早早的放你逃走。千叶心道。 马厩里四下无人,千叶悄悄掀起衣服,看了眼伤口,还好没有如她想的那样裂开,只是从马背上跳下来的那一下,用力太大震得伤口疼。 落渊跟着千叶一起飞来了马厩,落在马厩的栏杆上。 “落渊,你这次为何会飞的那么远?”千叶问道。 “我是被引开的。” “魔族可以操控动物?” “不清楚,目前来看恐怕是的。”落渊道。 千叶回忆了之前发生的事,先是来时在路上发现了一只奇怪的猫头鹰,千叶估计被控制的动物从那时起便出现在身边了,只是当时的她没有想到。 之后路上虽有被注视的感觉,但她都没有发现源头。直到最近的一次,便是这次,从落渊的讲述里,那三只燕子看起来像是故意露出的马脚,目的就是骗走落渊。 “三只燕子,加上五匹狼一条蛇,控制的动物数量有九只。”千叶缩在马厩的一角说道。 “而且途中特意把我支走,可能他的力量还要弱于我,认为我是个威胁。”落渊补充道。 千叶点点头,又摇摇头,“还有另一种可能,也许是他不想暴露身份,故意使用控制动物的方式。”这能力看起来只能控制普通动物,没有太高的杀伤力,也许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他才选择支走落渊。想到这点千叶开口道。 她捡起一根草叶逗起白露来,试图它恢复关系。 但是白露非常傲娇,偏过头,对千叶的讨好不屑一顾。 千叶把葛少秋的马送回马厩便没了动静,葛天出于葛少秋的交代,跑来看了一眼。 千叶远远的见葛天过来瞧自己,也不做声。只要他不来喊她出去,她就不出去,葛少秋不知做什么去了,现在出去便得和葛天面面相觑。葛天看不惯她不是一天两天了,比起出去,还不如在这躲着,把矛盾扼杀在襁褓里。 葛天见千叶好好的蹲在马厩了喂马,确认没出啥事便走了。他和千叶也没什么好话讲,他甚至认为这次葛少秋在山上迷路,就是千叶搞得鬼。 不得不说,他真相了。 “落渊……如果我想杀千悠会有可能吗?”白露不肯理她,千叶自讨没趣,把草叶一圈圈的缠在手指上,低声问道。 “怎么突然有这种想法?你以前不是很怕他吗?”落渊惊声问道。 “檀芪哥想让我给檀伯报仇……”千叶道。 “而且……”她松开缠在手指上的草叶,手上做了个动作,草叶便被风诀撕扯成一片片碎片,随着掌心的风诀盘旋,千叶寻了个目标,把混合着草叶碎片的风诀打了过去,“我觉的,或许有一天杀了他不是不可能。” 千叶的那道风诀在马厩的土墙打出了一个小坑,落渊相信这招如果用在人的身上造成的伤害会更大。 “你什么时候学会这招的?” “一直在研究,但是,昨天才突然开窍。”千叶道。 “有天赋!”这句赞赏落渊并未说出口,却心中暗道。 它在巫族生活了不短的时间,如果把人比作水池,把修为比作水池里的水,千叶只称得上优秀,姬予山海和千悠在千叶这样的年纪时,亦有不弱于她的修为。但在对池中有限水源的利用上,她们对比千叶是望尘莫及。 但落渊更担心另一点,姬予山海和千悠幼时生活在巫族,十七岁以前一直安安稳稳没有性命之忧。千叶没有巫族的庇护,如今魔族对她下手,似乎是发现了她的身份,落渊很担心千叶究竟能不能活到十七岁,到修为足够时,将这天赋完全发挥出来。 要说千叶这天赋,落渊想想也为千叶可怜,若非没有庇护,时刻都需要为可能的危险早做准备,千叶又何必在有限的修为里,绞尽脑汁榨取更大的力量。 “而且我还发现可以把两种术法放在一起。”千叶说着把风诀和火诀放在一起使用,既加快了火诀攻击的速度,火焰又掩盖了藏在其中的风刃。“还有……”千叶继续兴致勃勃,“我发现阵法可以提升术法的力量,我对它的研究还不够,但我想它应该还能做到更复杂的事情……” 千叶对新发现的能力有些兴奋。 “可他也算救过你,如果不是他,你现在或许会被控制在裘白手中。”落渊道。当年的事,它知道一些内幕,明白千悠背叛是不得已,更主要的是,千悠现在的立场并不明确,它也不希望现在的千叶和千悠硬碰硬。 “我知道,可他杀了檀伯,现在魔族又想要对付我。”千叶轻声道:“如果有机会,我不想这样担惊受怕下去了。” 第八十章 妖族 落渊不知如何作答,千叶这样的想法,算是随了她母亲的愿。 巫族落败依旧,但单云仍想让千叶做最后一次反击。 若换了落渊在单云的位置上,它会选择让千叶彻底埋名隐姓,巫族败了大势已去,反正魔族不知道千叶的存在,倒不如让千叶躲得远远,管他外界魔族有什么阴谋,与一个孩子有什么相干。 落渊无法理解单云的想法,从单云要嫁给葛方戟开始它便觉得单云过于任性。 它与单云不只争论过一次,单云每一次都对它说,巫族不能一直这样隐藏下去,巫族人必须有一天光明正大的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否则人界无法对抗魔族。哪怕是她狠心送走千叶,到葛方戟死在战场上之后,她也从未改变过这样的想法。 落渊承认自己并不聪明,且目光短浅。可这些年来,它真真切切看到的,只有巫族的惨败。已经伤的这么疼了,为何不服软呢?落渊想不通,若是巫族从未出世,魔族占领了四国又如何?巫族偏安一隅,偷生不是难事,怎会落到如今支离破碎的下场。 “即便你会这些讨巧的招式,现在想面对千悠也是螳臂当车。”面对千叶的想法中落渊肯道。 “我知道,但我会越来越强。” “那咱们先说一些实际的事,这次你差点就没了,你说你会越来越强,那你现在该想的是如何活命,比如先把这次对你下手的魔族解决掉。”落渊道。 千叶赞同落渊的话,但敌暗我明。千叶知道魔族要杀自己,却不知道魔族身在何处,亦不知道下一次会在何时,以怎样的方式出手。 “如果做这件事的真的是魔族,那他多半是因为怪人的事注意到我的。”千叶推断道。 她认为杀她的命令并不是千悠下达的,凭千悠的实力想杀她在很早以前便可以动手了,从时间线上说,现在力她离开苜族过了不断的时间,魔族应当不是在那时注意到的她。 除了和千悠的解除,她近来和魔族关系较大的事,恐怕便是怪人,可能是因为她治好了秋莲,这才引起了魔族的注意。 “不论如何,魔族特意把你引进深林才动手,多半是不想暴露自己。”落渊若有所思道,认为凭借这点,千叶处在人群较多的地方会更安全。 它和千叶说着话,试图为以后防备魔族做出准备,突然听到马厩外有声音传来—— “你们有没有想过,可能有魔族潜伏在宫里?” “谁在那里说话!”冷不防被人插嘴,落渊倏地转头看向外面。 “怎么了?”千叶缩在马厩的角落里,她没有听见任何声音,探头向落渊的视线方向望过去——一只白乎乎、毛茸茸的身影,踱到马厩边,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白狐跳到地上后,千叶被葛天说了一通,思路打岔一时忘了白狐这件事。白狐没有办法,为了以后它的饭辙,只好自己跑来马厩找千叶。 还未进门便听见落渊和千叶说的话,听起来像在分析林中这件事究竟是谁动的手,想着它本来也是受人托付来保护千叶的,于是善意的给了提示。 “刚才是你在说话?”落渊讶异的问道。 “不错。”白狐答道,奇怪的是它发出了声音,却没有张口。更奇怪的是,千叶看着落渊和白狐对话,却为听见白狐发出任何声音。 “额……落渊你确定是它在说话吗?”千叶指着白狐问落渊道。 落渊刚要回答,便听到白狐说:“她听不见。”接着白狐便用爪子在地上写起字来。 “意识放松,降低警惕。”白狐在地上写道。 “这样做就可以听到了?”千叶问白狐。 只见白狐郑重其事的点点头。 “……” 千叶有理由认为白狐用的是妖法,并且还要用在她身上,她本该保持着一贯的警惕性,拒绝依照白狐的要求去做,可她十分好奇落渊听到了什么,而且想到白狐救了她一命,肯定不会害自己,于是开口问道——“意识,要怎么放松?” 白狐的能力是幻术,但它修为不够,无法影响千叶这样有些修为,意识比较牢固,又有较高的警惕心的人。 它本想让千叶配合一下,但千叶这么一问让它想起,在巫族历来学习的术法中,好像完全没有关于精神方面的,千叶根本不会有意识的控制自己的精神。 想到这里,白狐挫败的晃了下头,看向落渊道:“我就同你说吧,你把我说的转达给她。” 在落渊的转述中,白狐自称和妖族有关系,受妖王所托来帮助千叶,并且告诉千叶,王宫或者朝堂上可能混有魔族也是妖族察觉的,他们无法混进朝堂,所以想借千叶的手帮忙查明。 白狐这些话,除了朝中和王宫混有魔族是真的,其它的都是鬼话。白狐和落渊一样属于散妖,从来没在妖族待过。 让白狐保护千叶的人是冥王,想起这件事它就牙疼,它曾经狗血的死过一次,赶上冥王大发慈悲给了它还魂的机会,条件是帮他一个小忙。那时它刚化形没多久,在人间还没活够,脑子一个不清醒,就答应了冥王。 它是万万没想到啊,冥王让帮的这个忙比它的死还要狗血。冥王让白狐把千叶带到冥界来,白狐寻思人死了不都是魂归冥界的吗?要它带干什么?结果那冥王告诉它,要把千叶连魂带人一起带到冥界。 果然是冥王,这话说的听起来就不像人能干出来的事,不,狐狸也干不出来!要不是它真的还魂了,它一定同冥王说自己愿意再死一次。 它问冥王,他这么神通广大为何不自己来找千叶,结果冥王特别无辜的告诉它,冥界除了和神界有个特殊的通道外,同三界只能以魂魄相通。 “那你怎么让人家去冥界?”这话白狐当场就问冥王了。 “等时机到了,你把我要她来冥界这件事告诉她,至于如何来,让她自己想办法!人界日后若大乱,也是她上辈子留下的烂摊子,这辈子活该遭难!”当时那个凡人身,冥王魂的人是这么对它说的,那语气里的愤愤让它至今影响深刻。 白狐原以为只是冥王发疯,让它帮个莫名其妙的忙,然而更麻烦的在它来人界以后。 它来人界好不容易找到千叶后,发现千叶会遇到的威胁那可太多了。就第一次,上来就是最厉害的——魔族的魔君。这要它一只狐狸怎么打? 若不是千悠可能是一时心软没杀千叶,现在冥王交代的事情它就已经实食言了。 上面的那句话是绿倚教它的,那绿倚看起来和冥王很熟的样子,让它说这句话,似乎想有意识的把千叶和妖族拉拢在一起。 魔族成功瓜分了人界对妖族不利,妖族和人类摩擦了上百年,王宫中有鉴别妖族的方法,妖族想混进王宫或是朝堂并不容易,若是千叶是个合适的切入点的话,妖族有很大的可能选择保护千叶,同千叶合作,毕竟现在没了巫族,只要千叶处在控制下,那么对妖族就没有威胁,甚至可以为妖族所用。 绿倚看起来是要保护千叶,白狐并不知道她的目的究竟如何,但反正眼下,它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用了绿倚教给它的方法。 第八十一章 祸起 “呵,我这地方竟然有人来?”在冥界宏伟的宫殿里,冥王喝着茶,似笑非笑道。 “郝先生,好久不见。”绿倚笑着穿过花园。 “哎呀,不久不久,才不到一千年而已。”冥王好像很开心有人来,利索的添上一副茶具。 “看来,她把来冥界的钥匙给了你。”冥王一边沏茶,一边说到。 “我见过那只狐狸了。”绿倚并不多做推拒,接过冥王递来的茶,轻轻低头表示谢意。 “哦,她啊。”绿倚一提,冥王便想起是谁来,说道:“我只是觉得小妖死的可惜,没真指望她能帮上什么忙,只是让她给陛下带个话罢了。” “我明白先生的苦心,您是怕陛下上辈子有没料到的地方,想为陛下留个后手。我这次来便是想消除先生的顾虑,陛下那边有我在,您不必太过操心。若是情况不好,让她提前来您这儿是最坏的打算。” “你不打算让她早些过来?”冥王问道。 “陛下现在还小,记忆还未恢复,来的太早没什么意义。且人界还有事需要她来做。”绿倚说道。 “不过是巫族和魔族的恩怨,不能交给她现在的母亲吗?” “已经不仅仅是魔族和巫族的恩怨了,魔界那些家伙们野心不小。若是把局势比作一盘棋,千叶的母亲虽是个人物,但大势已去,已经是步失败的废棋了,可做借力不堪大用。”绿倚道。 “观如今的局势,这盘棋你很有把握?”冥王亲叩桌面问道。 绿倚轻轻摇头,“并不,三界的局势没人敢做掌棋人,我亦是乱局中的一步棋子。我预想了最坏的结果,可能会让陛下来您这儿。” “那……活着送来还是死着送来?”绿倚说的不乐观,冥王却显得并不担心,随意问道。 “若是最坏的结果,恐怕只能送来魂魄,不过……”绿倚顿了一下道:“我想不会坏到那种程度。” 冥王听着绿倚的话,嘬了口茶,想了想才道:“她把来冥界的钥匙给了你,想必是信任你,把后路放在了你这,我在冥界待了许久,对外界的形势不甚了解便不添乱了。” “多谢先生理解。”绿倚站起来,对冥王恭敬行了一礼。 “千叶你怎么在这?我不是让葛天安顿你吗?你受伤不轻需不需要休息?”葛少秋跑来马厩问道。 “我没事,睡饱了,就是白露……”千叶指着正在吃草的白露道:“你看它都不理我了。” “嚯,千叶姑娘你这是在和小动物开会呢!”岳峰探头过来道。 葛少秋去找了岳峰,岳峰听说千叶受了伤,便要过来看望。不想,在马厩中找到千叶时,千叶抱着胳膊坐在墙角,身边围着落渊、白狐,看起来很有大佬风范。 “原来真有白色的狐狸,葛少秋跟我说时还不信。”岳峰目光一转,注意到白狐惊喜道,伸手抱起白狐仔细看了看,确认白狐身上没有一丝杂毛。 “唉,你说这狐狸会不会变成美女啊。”岳峰抱着白狐用胳膊捣捣葛少秋问道,纯白色的狐狸少见,白狐变美人,志怪话本上这样的桥段可没少过。 “不会吧,我听落渊说妖要化形很难的,需要几百年,正要变了咱也看不到。”葛少秋知道白狐是妖,竟然还认真思考了一下。 “我的天哪!你们小小年纪在想些什么?”白狐听了岳峰和葛少秋的话,腹诽道:“变成美女?我上辈子就是变成美女,结果被当成狐狸精打死的,上辈子我可啥伤天害理的事都没做过,真真是冤枉死了!这一次,好不容易有重活一次的机会,我绝对不要再做女人了,要做就做男人,浪子!就是最冷漠无情的那种!” 白狐在心里嘀嘀咕咕,表面上却还是保持着正常狐狸的样子,一双狐狸眼睛,吊着点黑纹斜勾着,透着点无辜神色分外勾魂。 岳峰看着白狐的眼睛道:“我觉的话本上说狐妖会魅惑人,不是没有依据。” “肤浅,你们这些人类除了知道媚术还知道写啥?媚术那是狐妖擅长的,我可是集天地灵气而生,不是一般妖怪!我这是幻术!幻术懂吗?能迷乱五感的,比那劳什子只能用色相迷惑人的媚术高级多了!”因为岳峰是普通人,白狐怕用幻术会吓到岳峰这些话它都没说出口。 岳峰不知道白狐想了些什么,只是原本乖乖被他抱在手上的白狐突然开始挣扎起来,一下子挣脱出他的手跳到地上。 “怎么回事刚才不还乖乖的吗?”岳峰说着,伸手还要去逮白狐,白狐为了躲开他的魔掌,迅速躲到了千叶身边,被千叶顺手牵羊的捞进怀里。 “你一定是弄疼它了。”千叶说道 其实千叶知道白狐是妖,原是不打算抱它的。但就算心里克制,谁又能拒绝柔软又顺滑的毛绒绒呢? “葛少秋你去找岳峰是为了什么?”千叶抱着白狐问道。 她记得葛少秋下了马和葛天说了两句便匆匆走了,看起来是有什么事的样子。 “出了些事情……”葛少秋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目光看向千叶怀里的白狐。 好像是件大事,我要不要回避一下。白狐这样想着,从千叶怀里站起来打算爬走。 结果没爬两步,便被千叶拽住了。白狐想把自己的毛从千叶手里抽出来,结果千叶拽的更紧了。 “放手!放手!别薅了,要秃了!我不走还不行吗!”白狐在心里大喊着,安安分分的蹲了回去。 葛少秋见白狐和千叶都纹丝未动,无奈下接着道:“阳城可能被攻破了,而且被攻破的原因好像和怪人有关。” 初听这消息,葛少秋是不信的,阳城城楼坚固,东面部落组成的散漫联盟,平日里擅长的是械斗,短时间内不可能准备到完备的攻城装备,但听说这次阳城是从内部瓦解的。 “怪人?这次东面部落的联合难道和魔族有关?”千叶道。 “你小声点!”岳峰把手指放到嘴边做噤声的动作,“我只是听到点风声,这件事还未下定论可不能乱说。” 从被单云和葛方戟驱逐后,魔族没有动静很多年了,这次突然出现,正卡在池国主君危重的时候,二公子虽摄政,但这样的大事却不敢乱下定论。 “那你打算如何?”千叶问葛少秋道。她记得葛少秋原想向姜墘善介绍藤甲,希望让它装备军队,提高军队的防御。如果不是她受伤耽误了一晚,葛少秋应该已经向二公子说过这想法了。 “不知道,我原以为东面部落只是与阳城关系紧张,本想劝说二公子,让他放我去阳城实行设想,没想那边这么快就打了起来,还与怪人有关系。现下的情况,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先看看情况再说。”葛少秋道。 “若是真和怪人有关,我可以去那边吗?我也许有应对的方法呢!”千叶问道。 “若是有机会我会请缨,只是……你觉得要紧关头,他会派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去吗?”葛少秋道。 千叶能恢复秋莲,或许真的有办法对付怪人,但究竟能不能去阳城不是他们说了算,葛城需要守卫,除非摄政的二公子点名派遣,葛方砺就算派兵照应,不可能把他这个名义上的少城主派过去,如果他去不了,千叶作为他手下的人也没有去的机会。 可就算他主动请缨,被派遣的概率不会太大,危机关头谁会派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做将军。 第八十二章 阳城乱况 千叶方才猜测魔族是因怪人之事注意到她,这会儿葛少秋便带来消息,东面部落攻破了阳城,又似乎和怪人魔族有联系。这不得不让千叶,把昨日遇到的事情往多了想。 昨日五只狼的围困绞杀,时间与阳城的事贴近,或许两者间有某种联系。 难道是因为我恢复了秋莲,魔族担心我坏事,想要除掉我?在他们眼里我的威胁这么大吗?千叶受宠若惊的想到。 她瞄了怀里的白狐一眼,白狐看起来神色如常。唔,作为一个人,要了解动物表情可不容易,若是白狐做出惊讶的表情她大概也看不出来。 葛少秋知道白狐是妖,担心它走漏消息,不愿在它面前多说消息。 但千叶的想法恰恰与葛少秋相反,她知道白狐会幻术,这术法她没听过,也不知如何防备。若是它想,用这能力打探消息不难,这样一来与其放走它,不如把事情都告诉它,把它放在眼皮子底下。 得到了消息却送不出去,或是送出去了那些消息自己心里也有数,这样损失还要小些。 阳城,形势没到破城的程度,可眼下的混乱依然让人乐观不起来。 二殿下这头,春猎开始前一日的夜半时分。阳城城楼上守城的侍卫,突然发现部落的方向来了许多黑压压的人影。守城的侍卫长命人打了火把仔细看去,却是些瘦的怪模怪样,穿着阳城服饰的人。 守卫阳城的人本就生在阳城,就算这些失踪的人变成骨瘦嶙峋的怪模样,他们依然能从中认出从小长大的邻里,他们认定这些怪人,正是前一阵阳城失踪的那些。 他们将消息报给了袁丛,想先放这些怪人进城,在询问他们遇到了什么,为何变成这样的怪模样。但袁丛不让,他下令,坚决要守城的士卒放箭射杀这些人。 城外的那些怪人虽样貌骇人,但终究是城中手足,有副将劝袁丛收回成命,这一劝袁丛的命令便没下达下去。袁丛还未与副官争辩,便又有士兵转来消息,阳城城内也出了乱子。 在城外的怪人渐渐靠近城门后,阳城内突然发生了诡异的事情。午夜,正是百姓酣睡之际,城中突然有些人从床上睁眼,状态疯癫、双目赤红的从床上跳起来,扑到仍在酣睡的人身上嘶咬。 这一诡异的情况在阳城边缘的村子中发展的极快,等袁丛受到消息时,阳城外围的几个村子,已有许多人负伤,而那些突然疯癫的人也身上挂着血,跑在巷间流窜嘶咬了。 城内的乱象危急诡异,袁丛顾不得城外的怪人,立刻便派了兵力亲自去事发的村落查看情况,可麻烦的是,那些发疯伤人的皆是阳城人,袁丛不能下死手,发疯的人不在少数,不怕疼痛流血,凭着一身蛮力难以控制。 直到日出时分,袁丛才妥善控制了城内突发疯症的人,还未坐下来嘀咕一句怎会有如此怪事,城外便又出了乱子。 射杀怪人的命令被副将劝了下来,并未发出去,那些怪人原也是阳城人,且形容木讷不像有攻击性的样子,袁将军没有命令,守城的侍卫长不敢自作主张放怪人进城。可那些同乡人瘦弱的模样看起来可怜的很,侍卫长于心不忍,便派了几个守城的士兵去接应他们,把他们带到了城门附近的位置。 侍卫长本是仁心,却坏了大事。这些看起来枯槁无害的怪人,在晨光将破的时候,突然像是得到命令似的,开始攻击守城的侍卫。 最先遭殃的是离的最近的几人,被几个怪人扑到身上咬断了脖子。 当时天色晦暗,等有些人缓过神来,搭弓想射死这些怪人,却已经来不及了。怪人行动敏捷很快和守城的自己人混杂在一起,用箭会伤到自己人。 守城的侍卫拿起武器试图与怪人拼杀,怪人行动滑不留手,猴子似的到处乱窜,大多是攻击根本落不到他们身上。有的怪人甚至攀上了成墙,骚扰起城楼上的士兵来,这一下,彻底打乱了守城众人的阵脚。 众人还未解决四处窜逃的怪人,东面部落的方向便响起呼告声,部落的队伍趁乱靠近了阳城,这会儿借喊杀着喊杀着冲上前来。 守城侍卫阵脚以乱,部落的队伍攻击迅猛,让他们措手不及、难以招架。 袁丛接到城楼的消息,匆忙带兵赶来时,部落已经杀至城楼前,无奈下,袁丛只得暂时后撤,降下城门。 葛少秋听到的阳城被破是误传的消息,但即便城门未破,阳城这次吃的亏也确实不小,至少城中突然出现的疯症,和有可能趁乱混进城内的怪人便足够袁丛喝上一壶的了。 春猎开始的第一天,袁丛原想在这一日向东面部落进攻,不想申屠寅更快他一手,反将他打了回去。 “呵,昨日才说起,魔族可能对东面的部落下手,今日便得到了魔族可能与他们联合的消息。”春猎的扎起的帐中,姜墘善苦笑着对葛方砺道。 “臣可否先问问阳城的情况如何?”葛方砺一来姜墘善便同他说了阳城的事情。 姜墘善抬手将袁丛给他的信件给了葛方砺。 送来的信件上简略的说明的了战报,大致看起来,阳城还算稳固。 “仅凭一封信不能准确的判断形势,殿下可派人过去打探情况。”葛方砺说道。 “可派何人?葛将军可有人选?”姜墘善问道。 这下让葛方砺愣住了。阳城麻烦不在东面的部落,而在突然出现的怪人和疯症上,若要派人那人怪人和魔族至少要了解一样。怪人的事是由葛方砺着手调查的,因调查时封锁了消息,了解的人并不多。 若是严涛在,他倒是合适的人选,可眼下他镇守北疆,脱不开身。除他外剩下的便是葛家的死士,让一个死士给一个将军建议,礼法上来说不过去,恐留人口舌,可能也达不到预想中的效果。 调查过怪人的无人可选,葛方砺退而求其次,想着寻个同魔族打过交道的人过去或许能帮的上忙,蓦然回忆却发现,那些真真面对过魔族的人确实不剩多少了。 “将军可有人选?”姜墘善见葛方砺沉默许久,复又问道。 “阳城之事非是小事,请容臣深思熟虑后在做答复。”葛方砺眉头紧蹙,深叹了口气,抱拳道。 第八十三章 面见 姜墘善见葛方砺一时答不上人选,无奈下只能先让葛方砺回去,待细细想来再做打算。 阳城的事让姜墘善深感无力,因为平日里运用甚少,让他疏忽了最军法的研究,他对军法用兵之事上知之甚少。他的父王也不善军事,朝中能用的将军不多,他无处寻问对策,这会儿出了事,便只能干着急。 葛方砺抱拳退出了帐子,姜墘善毫无意义的在帐中来回踱了几步,看到出了帐子的姜墘善同门口的小厮说了几句,神色一变匆匆走了。 “你和他说了什么?”姜墘善问那小厮道。 “回殿下,那葛家的小公子找到了。”小厮答道。 葛少秋在林中走失,这件事姜墘善昨日便听说了,在林中走失可不是小事,他当即便派了人手寻找。 “找到了?何时找到的?他可有出什么事吗?”姜墘善问道。 “葛小公子是今日清晨时分自己走回来的,并无大碍,只是听说同他一起的那个随从受了点伤。”小厮回道。 骑射多是在十四五岁时开始练习,昨日射鹿时,葛少秋和千叶是人群中年纪最小的,但年纪虽小,他们的本事却丝毫不弱于那些大他们两三岁的少年。令姜墘善印象深刻。 既然回来了,不如便见一见吧,姜墘善想到。 “昨日林中,你为什么不结伴?整整一夜未归你知道给多少人添了麻烦吗!”葛方砺见到回来的葛少秋,见葛少秋好好的毫发未伤,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开口骂道。 因葛方戟的事,葛少秋对自己有疑,膈应自己葛方砺是清楚的。他知道葛少秋和岳峰关系要好,以为他和岳峰结了伴,便没有管他。 在听到葛少秋不见的时候,葛方砺的脑子都空白了一瞬。这迷路的地方可不是集市,深林里落了单万一被猛兽攻击便是凶多吉少,葛少秋是葛方戟接了毒酒后托付给葛方砺的。葛方砺虽不喜葛方戟的很多事情,但已死的兄弟,只一个遗愿他还是放在了心上。 无论如何他们之间的恩怨如何,总要让葛少秋安安全全长大。 面对葛方砺劈头盖脸的一顿骂,葛少秋端的是面无表情。因为怀疑父亲的死为五叔设计,葛方砺对他表现出的一切感情,都被葛少秋理解成了假惺惺。反倒是千叶有些被吓到了。 她平日在府里,见葛方砺几乎不管葛少秋,他们叔侄两之间的关系冷淡就像陌生人,便以为葛方砺并不关心葛少秋,只是把他当成名义上的侄子,不想这次葛少秋出事葛方砺的反应竟这么大。 “家主……”想着葛少秋一夜未归是为了自己,千叶想为葛少秋开脱两句。她刚开口吱了一声,葛少秋和葛方砺的目光便刷的看向她,刀子似的扎过来。 “千叶闭嘴。”葛少秋小声道。千叶平日里便有些散漫,大事上没什么失礼之处,小事上往往便不会注意。这次也是,平日在和岳峰说话时便算了,毕竟年纪上算是平辈,对方不在意身份说话随意点不是大问题。 可葛方砺无论从身份上还是从年纪上来说,千叶这样随意插嘴都是失礼的做法。换了严苛的家族,千叶这样的便该上板子伺候了。 “管好你的人,别让她毫无规矩的乱插嘴!”葛方砺瞪着千叶,对葛少秋说的。 两人刷的一瞪眼让千叶也知道自己错了,立时便乖乖收了声,低下头做出乖乖认错的模样。 葛方砺的目光回到葛少秋身上想再在说些什么,便见一个小厮向这边走来。 “二公子想见见葛公子和檀姑娘。”小厮走到葛方砺和葛少秋近前躬身道。 见葛方砺的目光转了回来,葛少秋以为还要听葛方砺的责骂,正巧这小厮跑来说姜墘善要见他,好像让他躲过了,葛少秋微微抬头去看葛方砺的神色。二殿下要见葛少秋,葛方砺总没有理由拦着,只得挥挥手让葛少秋去姜墘善那。 “你下次开口说话能不能看看场合!”小厮给葛少秋引路,葛少秋转过身,低声对千叶骂道。 “我错了,这次是我的错。”千叶积极认错,“见这个二公子我是不是要更注意一些。” “你只要跟着我,把礼行端正了便行,不要没事乱插话!”葛少秋低声警告道。 “明白,明白这次是我的错,我是看你被骂的太惨于心不忍。”千叶道 “那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葛少秋反问道。 小厮给葛少秋和千叶带路,路上葛少秋向千叶强调了即便礼仪,这让千叶以为二公子是个极其严肃重礼的人,十分认真的点点头。 在葛家时,千叶不太注意礼仪,导致她有些散漫,可马上要见的人可不一样,池国的二公子,眼下池国的摄政王。这让千叶有些担心,自己会不会因为不知礼数糟了人家的厌恶。 王帐离的不远,他们没走几步便到了,小厮掀了帐帘,葛少秋确定身上的衣饰没有失礼的地方,走了进去。 千叶心情忐忑,见这样一个大人物让她有些拘谨,她垂着头,一路跟着葛少秋的影子。 “你是葛少秋?我听说你在林中迷了路,可有什么事吗?”姜墘善问道。 声音听起来很年轻,千叶悄悄抬头越过葛少秋的肩膀去看说话的人。姜墘善二十出头的年纪,看面相不似严苛的人,这让千叶稍稍松了口气。 “谢殿下关心,草民粗心愚钝在林中迷了路,添了许多麻烦实在是罪过。”葛少秋恭敬道。 “不必如此自责,葛小公子也不是故意,没出事便好。” 姜墘善扶起躬身的葛少秋,看向他身后的千叶,“这位便是檀姑娘?” “是,草民名叫檀千叶。”千叶躬身答道。 “怎么不抬头?我昨日看到你时,以为你不是这样胆小的性格。”姜墘善问道。葛少秋还好一点,这千叶从进来起便一直低着头,看起来很害怕的样子。 我长得很吓人吗?姜墘善心想。 听说可以抬头,千叶悄悄看看姜墘善的脸色,慢慢直起身来。 第八十四章 自荐 把人叫来总要说些什么,姜墘善不懂用兵,除了书本上的一些东西其它的和葛少秋聊不来,姜墘善思来想去,只能尴尬的夸夸葛少秋猎场上的表现很好,对他说些类似与“不要辜负天赋”的客套话。 葛少秋一直应诺着,姜墘善的声音平平淡淡,听起来似乎是个好说话的人,千叶意识到这是个毛遂自荐的好时机,不断用视线瞟向葛少秋。心道:“葛少秋不是说会主动请缨吗?怎么什么话都不说?” 葛少秋应答着对姜墘善的问话,千叶站在他后面侧方的位置,目光仿佛凝成实质,锋芒一样扎在他的背上。 千叶这是怎么回事?她就这么想去阳城吗?葛少秋想到。他也意识到现在是很好的时机,可以和二公子说明自己的想法,但他总找不到合适的契入点。 终于,在姜墘善问完话再次陷入尴尬的时候,葛少秋逮住时机。 “殿下。少秋今日见五叔心情不好,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若是力所能及,少秋愿为五叔分忧。”因为姜墘善同葛少秋说了不必过于拘礼,葛少秋便把自称改成了名字。 岳家、葛家两大氏族,姜墘善想过控制两家的公子,以此把两个世家拉到自己一边。但葛少秋毕竟年纪尚小,就算成绩远超常人,阳城的事毕竟不是小事,姜墘善未曾在葛少秋身上做过打算。 只是,他想了想,葛少秋生在葛家。他父亲便是年少成名,虎父焉有犬子,葛少秋迟早要同他父亲一般当将军的,这样的事早知道没有坏处,便把阳城的事说了出来。 葛少秋就等着姜墘善同他讲阳城的事,若是姜墘善不说他要如何接茬呢?他刚刚还同二公子说。自己在家中可是个“两耳不问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乖孩子,不能这么快就露馅呀。 千叶在听到葛少秋一本正经说这句话的时候,都自我怀疑了,她分明记得,教她课业时怎样偷懒的就是葛少秋。 哦不对,岳峰也教过她怎样写草书可以减笔画。千叶想到。 姜墘善大致讲完阳城的事,同岳峰打听的不一样,没有那么严重,葛少秋略微思考了一下道:“怪人的事,我听严涛将军提起过,对于这件事我倒是有些想法……” 他一边说着,一边侧身看向千叶。 看我干嘛?不是让我不要乱话说吗?千叶接收到葛少秋的目光心道。 姜墘善把葛少秋的动作看在眼里,察觉到一些关键,便对千叶道:“檀姑娘可是对此事有些看法?” 听到姜墘善问自己,千叶有些受到惊吓,甚至说话都结巴了起来:“看,看法没有,我……我只是有些办法可以使怪人恢复……” “哦?可以详细说说是什么办法吗?”姜墘善饶有兴致道。心道,这可真是瞌睡了就来枕头,他刚刚还在为阳城的问题发愁,这会儿立即便有办法可以解决。 “呃……”千叶心虚的看向葛少秋,葛少秋适时的递给她一个“我看好你”的眼神。 不是你要毛遂自荐吗,为何卖我!千叶心中大声道,实际上声音越说越低:“可以用一种阵法和草药来医治……”这是她忽悠葛少秋的那一套,现在拿来忽悠姜墘善让她有点心虚。 “只是这样吗?”姜墘善觉得,千叶的这种说法有些像那沽名钓誉的除妖方士,用来忽悠人驱邪的方式,压低声音恐吓道:“怪力乱神的事可不能乱说。” 姜墘善的质疑让千叶有些慌神,葛少秋见状及时出声替千叶解围道:“怪人原是普通人,葛城有个普通人遭此不幸,但已经大抵被千叶治好了,殿下如若不信,可以派人去查。” “是吗?那为何葛将军不曾同我说起此事。”姜墘善问道。 “额……五叔担心我的安危不愿让我多管此事。但是这次事情非同小可,我既有能力,便想去阳城帮助袁丛将军为国分忧。”葛少秋说道。 说是五叔担心自己的安危,姜墘善依然从葛少秋的言辞中听出一丝不对来。从葛少秋的表情来看他似乎对自己的五叔冷淡的很。 葛少秋的父亲战死沙场,姜墘善基本能肯定其中有父王的意思,父王远在王城这件事无法亲自完成,而在葛方戟身边最好下手的人便是葛方砺。葛方砺和葛方戟不和世人皆知,且葛方戟死后显然是葛方砺获益最大。 姜墘善估计葛少秋多半是怀疑父亲的死和葛方砺有关,叔侄之间恐怕隔阂不浅。而葛方砺多半也清楚葛少秋对自己的怀疑,也未必像他看到的这样对葛少秋亲善。 这好像是个拉拢的时机。姜墘善想到。姜墘文做了许多年太子。就算是姜墘善有父王的诏书,名正言顺,朝中大多数人仍会认为姜墘文才是正统,且处于性格上的考虑,姜墘文沉迷兵法,大概葛方砺也更愿意站在姜墘文那边。 既然葛方砺不愿选自己,那么若是有机会,把葛方砺换掉让葛少秋继任葛家的家主不是更好吗?只是葛少秋年纪尚小要这样做恐怕有些难度。姜墘善想到。 “那这可正巧。”姜墘善从善如流道,“你五叔方才还同我讲,需要派人去阳城探明情况,你可愿意前往?” 姜墘善话音一落,千叶便露出激动的目光。葛少秋也立刻答道:“若是如此,求之不得。” “既是如此,可能同我说说,到了阳城后打算如何?”姜墘善问道。 葛少秋同千叶对望一眼,随后葛少秋开口道:“先查清怪人出现的时间和来源,怪人最早是在葛城出现,但我认为怪人的出现未必是从葛城开始,可能和东面的部落有些关系。” 这种说法,姜墘善在葛方砺那听过,如今又从葛少秋的嘴里冒出来,可见葛少秋对怪人之事的关注不少,先前葛少秋说自己两耳不闻窗外事多半是唬人的。 不过姜墘善想想自己,十多年来一直装作懒散公子,唬人的本事不遑多让,本着惺惺相惜的心情,他没有拆穿葛少秋,示意葛少秋继续说些去。 葛少秋顿了一下,“殿下,我在葛城外的梁村还发现了一件事,这件事同您有关。”他一边说着,一边在千叶的瞠目结舌之下,从怀里掏出一块牌子。 他是什么时候把这块牌子揣在身上的。千叶不禁挠头想到。 一见那牌子,姜墘善心里便咯噔一下,自家的身份牌他如何不熟悉。立即便猜到那是谁的身份牌,从葛少秋手上接过来一看,其上果然端端正正的写着“许志”二字,正是他心中想到的那个人。 “你们是在哪捡到这牌子的?”姜墘善沉下声问道。 第八十五章 葛少秋看向千叶,千叶回望过去,一番思量,觉得这里自己来说可能更清楚些,忐忑开口道:“我原是从苜族逃来葛城,在路上便遇到了怪人,那怪人当时正在烹煮一堆人骨,曾也想将我一同烹食,只是他战力不高被我侥幸逃脱。” “发现那牌子是因为,我逃脱怪人时曾放火烧那怪人,但从之后的消息来看,那怪人并未被我烧死,我意识到怪人未死后,恐有后患,便同葛少……爷一道,返回那遇到那怪人的屋子查看,却在那屋子的院子里刨出了那怪人烹煮的尸骨,这牌子便是和那些尸骨放在一起的。”千叶抬眼看着姜墘善手中的牌子道。 千叶提到曾放火烧怪人,姜墘善便想起跑回他府上的那个怪人,其身上亦有火灼烧的痕迹,千叶话中的怪人多半便是他派去的二人中的另一位。 姜墘善想起那怪人在寻到府上后,临死前,不住的说对不起兄弟,难道指的便是食人之事?姜墘善想到这皱起了眉头,烹食自己同行的兄弟,这样的事情只是想想便让人汗毛倒竖。 这位檀姑娘,看起来确实是知道一些事的,或许真的有解决怪人问题的关键。姜墘善想到。 “你确定怪人会食人吗?”为了不让千叶感到紧张,姜墘善半蹲下来,认真问道。 千叶没有莽撞回答,她仔细想了想自己已经知道的线索,郑重的点头道:“我第一个看到的怪人确实在烹食尸体,他的神态十分不正常,意识疯癫并不清醒。我和葛少秋之后遇到的怪人,虽然看起来吊诡,但攻击的方式是有规律可循的,并没有疯癫的样子,后来救下的那个女怪人也可证实,怪人形态虽然可怕,但除了外貌上的变化她们与常人无异。” 千叶顿了一下继续道:“我听说有妖术可以迷乱人的神志,可能人变成怪人和食人没有必然的联系,而是两种不同的法术。” “你肯定吗?”姜墘善严肃道。他明白千叶的意思,就像阳城发生的事,就有原本好好的人突发疯症,可能怪人和疯症食人是两种手段。 只是若疯症与怪人毫无联系,魔族把人变成怪人的举动岂非多此一举?令人发疯食人这一样便足够造成巨大的影响和恐慌了。 “我……”千叶支吾了,以上说的那些都是她的猜想,事实究竟如何她也不敢枉下定论,毕竟怪人的阵法是根据产生的现象倒推来的,她没有真的见过魔族真正使用的阵法,也无法推断魔族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她想了想还是保守道:“草民并不确定这样的猜想,但怪人之事的起源似乎是在东面的部落,草民也同葛少秋一样,想去阳城看看,也许在那里可以找到其他线索。” 姜墘善注意到,除了第一次千叶特意改了口,之后的两次千叶都直接说了葛少秋的全名。 这两个孩子私下里关系似乎很好。姜墘善想着,看了一眼葛少秋,发现他对千叶的言辞没有露出任何惊讶的表情,大概已经和千叶做过许多次猜测了。 “既然,你们都有些推测,那我再告诉你们一件事,这件事也是秘密,你们知道后,可不能乱说。”姜墘善说着找了地方坐下来,示意葛少秋和千叶也坐。 “我曾派了两人去调查东面的部落,只是那两人并未回来,我所知道的最后的消息,是他们被东面的部落发现,向葛城的方向逃脱了。那两个人一个是许志,还有一个变成了你们所说的怪人模样,去了我的府上,交给我一个纸条后便扑在刀上自尽了。”姜墘善低声道。 阳春三月正是温暖的时候,姜墘善的话却让千叶和葛少秋齐齐发起寒来,从姜墘善的话中听来,那怪人烹食的岂不就是自己的同事? “殿下,少秋能否问问那人给殿下的字条说了什么?”葛少秋问道。 “上面只说,‘东面的部落打算谋反’。”姜墘善道。 这让一来,形势便了然一些了,那两人显然是到东面的部落中调查,在查出东面部落打算谋反的意图后不慎被发现,便向葛城逃窜。 这逃跑的方向有些让人难以理解。阳城离东面的部落更近,按理说他们去阳城寻求庇护不是更方便吗?千叶这样想到。 且他们其中一个变成了怪人,而许志可能原本就受了很重的伤,千叶至今记得那屋子厨房里的景象,只有灶台边的地面上的一滩血迹,出了那摊血迹有点拖拽的痕迹,厨房里没有任何因为挣扎出现的凌乱血迹。 显然许志没有任何搏斗,是一动不动的被肢解的,可能在被肢解以前他就已经昏迷,或者死了。 千叶想起当时的情景,自己一睁眼便看到一个骨瘦嶙峋的怪东西在那煮人骨头的场面,便不由自主的打了个激灵。这件事,葛少秋只是听了千叶的描述便觉得胆寒,更何况千叶是亲身经历的人。她现在想起不敢细想,在她进入那个屋子时,那怪人究竟把那一堆肢解的尸骨藏在哪里,暗中窥探着她进了屋子。 算了算了,都过去了。千叶安慰自己,让自己不要总想这么可怕的事。她换了一个思路,从另一个人是如何变成怪人的开始推断。 那人很大的可能,是来的路上便中了招变成了怪人,而在这过程中魔族又不知扮演怎样角色。从这件事的角度看,魔族是帮助着部落对付池国人,可在葛家调查到的怪人里,也有身份是部落族民的怪人。 难道部落对付池国用的都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法?这样也不合理呀,部落的族民数量又没池国多。千叶想到。 姜墘善见千叶在目光盯着一处,似乎走神似的,不知在想些什么,于是开口问道:“檀姑娘可是想到了什么?” “呃……”被姜墘善点名,千叶回过神来,结巴道:“我,草民觉得疑点还是在阳城。” “葛小公子也是这样以为的?”姜墘善看向葛少秋。 “是。”葛少秋不紧不慢的拱手道。 “可你们年纪太小,若是我派你们去阳城,你们能担什么职务呢?”姜墘善道。言语中似是婉拒的意思。 葛少秋不想放弃,“少秋不才善画舆图,应可担任‘地利’一职。” ……,这句话把姜墘善说愣了,“地利”的任务是探明地形地势,这葛小公子才在林中迷路,是怎么能做到信誓旦旦说自己能担任这一职位的? 不只是姜墘善,葛少秋自己话刚出口便后悔了,他一着急光记着自己善画舆图,忘了自己给一夜未归找的借口便是迷路。 要怎么圆过去!葛少秋的大脑运转不停的运转着。还未等他想出借口,便听姜墘善的声音响起。 “虽然我不善兵法,但也知道‘地利’这一职位非有经验者不能担任,葛小公子如此上进,想要为国分忧是好事,可也不能过于冒进。” “殿下说的是,是少秋思虑不周,过于莽撞了。”葛少秋立刻道歉。 第八十六章 疑 拜别二公子,葛少秋出了帐子便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千叶猜测葛少秋黑着脸,是因为方才说错了话。她仔细想来,觉得其中有自己的原因,便跟在葛少秋后面道:“这次在林中乱跑是我的错,我认错呗。是我不该冲动自作主张,受了伤不说还害你一晚上没能回去被别人误会,你就当我檀千叶欠你条命呗!”千叶态度诚恳道。 这次她确实要感谢葛少秋,若是危机关头不是他回来找他,把昏迷的她送去了檀芪那,及时医治了伤口,也许她真的看不见今天的太阳了。 葛少秋听着千叶的话看向千叶,觉得她这话听起来诚恳,可看表情却是满脸写着‘下次还敢。’ 葛少秋记得,当时在林中,他们一起被狼追着的时候,千叶掉头的动作可决绝了,连说出的话中都透露着奋不顾身的意味,里里外外都是不会拖累他的样子。 “没怪你,我只是觉得自己犯着低级错误很蠢,而且我仔细想想觉得你遇到事……都很奇怪。”葛少秋看向千叶,措辞道:“对这些你有别的看法吗?” 他本来是没有这些想法,平日里相处时千叶与常人无异,若说最大区别便是,别的姑娘在千叶这么大的时候是在学绣花,而千叶却天天为先生布置的问题抓耳挠腮,这点上他和千叶一样。 可抛开在葛家同他相处的这段时间,从千叶来时遇到事情都有些奇怪。先是逃出苜族时她的村子被灭,然后她又在来葛家的路上遇到了怪人,还有这次,追她的那五只狼也不是太正常的样子,加上那只帮忙的狐狸。 ……难道是我太不小心,被葛少秋看出端倪了?千叶这样想着。还是做出坦然的样子摇头答道:“没有……” “没有?”葛少秋扬眉,“可你在二殿下面前说话时,条理倒是很清晰,让我觉得你好像知道许多东西。这样吧,我只问一件事,你要照实回答我。” 千叶点头,让葛少秋问。 “你究竟知不知道那个苜族的村子是怎么被焚毁的?”葛少秋问道。 “……”千叶沉默的半响,才艰难启齿道:“抱歉,我不能说。” “不能说?你是觉得我可信,不能保守秘密对吗?”葛少秋失笑出声。 “不是。”千叶矢口否认。她迟疑了一下,开口道:“我的村子确实是被魔族焚毁的,但我发誓这与怪人没有任何关系!” “发誓没有关系?你有证据证明绝对没有吗?”葛少秋质问道。 千叶沉默了。烧村子确实和怪人没关系,她却不能证明屠杀村子的千悠和怪人没关系,哪怕她凭直觉认为这件事不是千悠做的。 “葛少秋,咱们真的没有办法去阳城吗?”本以为千叶不会说话,不想葛少秋才转过头便听千叶出声道。 “你以前不是很怕怪人,怕魔族吗?这次怎么比我还积极?”葛少秋问道,他希望去阳城,主要是想借机离开葛方砺的视线,可千叶这般想去阳城又是为了什么呢? “我是觉得我研究出了使怪人恢复的方法,也许可以给阳城解围”千叶说道。 “你这么热心?”葛少秋转过头看见千叶的视线有一瞬间的飘忽。 “啊,我……我是啊,我觉得我还挺善良的……”千叶声音渐渐心虚的低了下去。她去阳城的目的是想调查弄出阳城怪人的魔族,是否和这次来杀她的魔族有关系,可她无法解释她和魔族的恩怨,故而无法明说。 毕竟在她来葛家不久后,便发生的怪人的事,她怕葛少秋把她和魔族联系起来。 可如此拙劣的借口,葛少秋听不出来不对才是见鬼,他盯了千叶许久,思及千叶在葛家的这段时间,他对千叶的印象,从救女怪人来看千叶称不上坏人,况且他带了千叶这么久,想换人也不容易。千叶知道他母亲的事,还有那落渊在,他想处理千叶也做不干净。 葛少秋思来想去,觉得千叶就算她身份有疑也得凑合过。 啧,在林子里时还不如不救她。葛少秋想到,他现在稍微有点后悔。 千叶不知道葛少秋想了些什么,只看到葛少秋的眼神几经变幻,最后半是警告,半是提醒道:“带我去檀芪那的是那只狐狸。那狐狸是只狐妖,你最好小心点。” “啊,那是狐狸。”千叶突然想起白狐对她说过的话,压低声音对葛少秋道:“那狐狸还同我说……” “说了什么?”千叶说道这里突然顿住了,葛少秋只得开口问道。 千叶警惕的看看四周,凑到葛少秋耳旁小声道:“它说王宫中就有魔族。” 王宫什么地方竟然混进魔族,葛少秋听完立即大惊失色,一时忘了白狐明明不会说话,也没问千叶是怎样在白狐那得到消息的,压低声音对千叶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这话不能乱说!” 池国先王正值壮年突然驾崩是池国的一大疑案,若是宫中确实有魔族他的壮年早逝便可以说的通了。 可若事实当真如此,葛少秋不敢想,现在的池王几乎不理朝政,那如今的朝政究竟在由谁掌握。 不可能的,情况不会坏到那种程度。葛少秋安慰自己道,若是朝政真的被魔族掌握,他们现在可以猖狂的多,不用做怪人这等偷偷摸摸的事。 “千叶,不管你听到的话是不是对的,你就当从没有听过这句话,千万不要对第二个人说,和岳峰也不能说。”葛少秋冷静了一下对千叶道。 王帐中,姜墘善虽拒绝了葛少秋,可千叶的一番话还是引起了他的注意,普通的小姑娘怎会对这些事这么了解,就算是在葛家能得到第一手的信息,她想的也太周全了些,更别提她还找到了恢复怪人的办法,这可不是凭撞运气便能撞到的。 千叶的身份一定不一般,姜墘善记得葛方砺同他讲过,那孩子是从苜族来的,而苜族发生过一个村子被屠杀焚毁的事,葛方砺判断此事可能是魔族所为,千叶那孩子则有可能是从这个村子逃回来了。 村子被毁只有她一人逃脱,若是焚毁村子的确实是魔族,千叶那孩子或许和魔族有些恩怨。姜墘善想到。 千叶似乎有些对付魔族的办法,如今无人可用的情况下,姜墘善是想派她去阳城的,但他还是婉拒了葛少秋的主动请缨。因为葛少秋的说法还是太离谱。 千叶和葛少秋的年纪都不大,要派他们去阳城还得想个合适的借口才行。 第八十七章 是人非人 “如何了?”东面部落,审图寅端坐在帐中问道。帐中的人并不多,毕竟这次仗的指挥权,基本全在审图寅的手中。 “禀告族长,阳城关闭了城门据守城内。”去前方探查的人禀报道。 “大哥,他们这样龟缩城内,这可如何是好?”付宽着急问道。部落中缺少攻城的装备,硬攻的话对他的损失会很大。 “呵,无妨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已设了计,再耗他们一段时间。”审图寅说着看向另一边的沈之。 沈之从容的向他点头,表示阵法万无一失。 照阳城中的趋势,沈之没什么要忙的了,他挑起池国和部落的纷争他的目的已经完成了。之后究竟是谁赢便看各自的本事,他只要掐准时机,做个识相的墙头草便可以了。 现在的他有另一件事需要烦心,银素昨日给他传了消息,她去处理千叶的中途被截胡了,说是除了落渊外还有只白狐在帮助千叶。银素认为,如今的千叶被妖族暗中保护着。 按沈之的想法,妖族和千叶应该没有搭上的机会,可这种猜测也并非没有可能。这次东面得部落向阳城发起攻击,是比他想象中提前了的,因为这次池国的二殿下派人来调查东面的部落,若不是姜墘善派了人来,沈之唯恐暴露自己的真实目的,不然也不会改变计划选择帮这些各方面弱于池国的部落。 不理朝政的姜墘善为何会突然发现东面的部落出了问题,甚至还搅乱了他们在宫中设计好的计划,沈之只能猜测是妖族有人在暗中帮忙。 妖族和人类摩擦已久,是最明白所谓大隐隐入市的,王城的商贩酒馆中混些妖族是在寻常不过的事情。 “怎么突然想到喊我?”左右无事,沈之早早便向申屠寅告别要回去休息,才进门便见被喊来的千悠坐在屋内的蒲团上问道。 “只是请魔君帮在下一个忙。”沈之说道:“瑬锦姑娘死在了葛城,希望您能帮在下去看看是谁下的手。” “……你为何不自己去?”千悠冷声问道。 “正值紧要关头,在下分身乏术还请魔君帮帮忙。”沈之说道“毕竟您是魔君,魔族得了人界不也是会交到您的手中,我们做的这些事皆是为了您啊!” 瑬锦是沈之派去调查千叶的,她死在葛城是谁下的手,千悠用脚指头都能想的出来。 他听了沈之的话,笑了一声还是应道:“行吧,那我便去看上一眼。” “多谢魔君。”沈之照着礼数答道。 瑬锦死的日子未过半月,残留的气息很容易找到,千悠轻轻松松便找到了瑬锦死的地方。他来找瑬锦之前,原想去找单云对对借口,可到了住处却发现单云已经不在那里了。 “难道这世上还有巫族的遗民?或者她难道去保护她家儿女了?”千悠想到。 在瑬锦死掉的地方,千悠明显能感觉到有术法使用过的痕迹,他想着能否找到借口为单云的存在遮掩一下,用脚踢了下泥土,便被几根银毛引起了注意。 他蹲下来,捡起地上的几根银色毛发,虽然时间长久,但银色毛发上残留的气息依然让他判断出这些银毛来自妖族。 妖族和巫族的术法气息相似,有这几根银毛倒是可以用来给单云做幌子。 千悠收起捡到的银色毛发,便看到务农回来的秋莲丈夫从远处走过来。 “哟,小兄弟你怎么在这?可是又忘带水了?”秋莲的丈夫看到千悠徘徊在他家附近,一眼认出是上次向他逃水的人,出声问道。 “嗨呀,这次不是。”千悠为掩人耳目,这次依然做一身樵夫打扮,从腰间取下以防万一早就备好的水囊道:“我这次是来还恩的,哝上好的黄酒您拿着。” “哎呀,就一碗水而已,这怎么好意思。”秋莲的丈夫推拒道。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这酒可香。这样吧,既然你不收,咱们就一起喝怎样,喝个酒交个朋友没关系吧。”千悠道。 秋莲的丈夫不收千悠的酒是客气,再者他只是给了人家一碗水而已,酒比水贵多了,他受不起这回礼。 可千悠一说交个朋友一起喝酒,那可就不一样了,朋友的情谊怎么是拿水和酒的价值来衡量的呢?而且千悠的确实很香,勾的他真有些想喝。 “既然小兄弟这样说了,那我也怪不好拒绝,这样吧,小兄弟不如来我家坐坐,我让婆娘做些菜请小兄弟,就当做回礼了。”秋莲的丈夫扛着锄头对千悠道。 “那当然好呀。”千悠来时本就有混到秋莲家,看看秋莲的打算,见秋莲的丈夫松了口,立即应了下来。 进了门,千悠便看到,秋莲确实恢复的差不多了,看起来精神气色很好。 巫族没有控制精神方面的术法,但妖族和魔族都有。千悠也是在出了巫族后,才在妖族和魔族接触到这些的。 据他所知,妖族和魔族这些和精神有关的术法,虽听起来厉害,实际却有很多限制的。 比如说狐妖一族的媚术,只能靠色相造成迷惑,有时候还需要环境的加成,且脱离了一定范围立刻便会失效。这次魔族在阳城布阵,使阳城的平民突发疯症也是如此。这引发疯症的阵法不仅复杂,而且起效的时间漫长。沈之傍晚启动的阵法,到了深夜子时才慢慢起效,且只有精神较弱的人才容易中招。 精神较弱的人更容易被利用,这是精神类术法的相同之处。 而怪人的术法是比较厉害麻烦的一种,它看起来是通过削弱人体的正常机能,一点点的压迫精神,最后变成怪人的人会渐渐发疯,通过食人来补充身体的机能。 按照这术法最后的样子,怪人在食人道一点程度后会变回原来的样子,身体的机能也会上升,甚至更可怕的是他们的机能也会恢复,他们变成怪人吃人时类似与本能行为心理上不会有任何不适,但恢复后他们会记得失控时做过的事,曾经的道德观念也会回到脑海里。 这大概是最可怕地方——让人清醒着破坏掉理智。 靠着吃人变回原样的人再回到人群里,他到底算不算是人呢? 不过这阵法要防范也不难,人变成怪人的前期状态明显,且比较容易对付。 千悠观秋莲的精神气色,不像是怪人中期意识模糊,渐渐发疯的样子。看来那小姑娘的法子确实有用。他心下想到。 秋莲性格好客,见来了客人,便利索的收拾了桌子,做了饭菜招待了千悠。变成怪人后,她即便回到家里也是惶惶不可终日,奇怪的身体让她不敢出门不敢抱孩子,她甚至害怕孩子学会说话后会指着她说怪物。 好在有千叶,她现在的样子几乎与常人无异。 对未来的日子有了希望,她也就开心了起来,即便不能说话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像她这样的小老百姓,想不到远的事情,只要日子过得下去,就足够开心了。 “大兄弟,你家的娘子看起来越来越漂亮啦。”千悠把酒倒在两只粗瓷碗里,将其中一只推给秋莲的丈夫。 “嗨,这几日田里稻苗的势头不错,也没有大事烦心,日子越好我娘子就越高兴,她天天都高兴了可不就越长越好看了吗?”喝酒会使人话多,等千悠夸完了秋莲,秋莲的丈夫便和他天南海北的聊了起来。 甚至还把摇篮里的女儿抱来给千悠看,硬说他家闺女会讲话了。那小东西被秋莲的丈夫抱在手上,瞪着乌溜圆的眼睛看着千悠,露着乳牙好半天才吐了个泡泡,秋莲的丈夫却硬说是小孩会叫爹爹了。 第八十八章 计划 看来是猜对了。远在王城,绿依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掐指算到。她算的正是葛城瑬锦的尸体有没有被调查。 原以为会是沈之亲自调查,没想去的却是千悠。想来沈之帮助申屠寅进攻阳城,为了不让申屠寅起疑大概不好脱身。 而这千悠,绿倚很早就猜猜,他虽为魔尊,实则并不愿为魔族卖命,可若说回去,他也无法回到巫族,即便面上从容,心里也是两难的境地。 绿倚教白狐,让它稍稍暗示千叶妖族在保护她。 这当然是假的,但若是时机正好,假的未必不能变成真的。 绿倚打的正是假戏真做的主意。 她不大算太心急,只是凭巫族前族长女儿的身份,和她目前展现出来的天赋,妖族未必会保护她。想要妖族帮忙得需要更多的筹码,妖王不愧是只狐狸,向来都狡猾的很。 不过眼下妖族的保护并不要紧,障眼法已经放出去了,魔族目前最在意的是阳城的事,在千叶看起来有妖族保护的情况下,魔族不会轻举妄动。 想完千叶的事情,绿倚又想起她的母亲。之前她算过一次单云的事,其中有几种变数。 失态发展到如今,已经过了她当时算到的时间。为了确认情况,绿倚还是又算了一次,反正是算以前发生过的事不太费力气。 单云在找借口从葛城离开后,便立即赶往了猎场附近。那个时间赶过去她必定会和千叶错开,不过她遇上了另一个人。 东面的林子里,单云立在一地鲜血前。尸体已经被拿走了,满地的鲜血让她不由自主的往最坏的方向上想。 “你是谁?在这做什么?”单云呆在原地,突然听见有人问道。 问她的人从远处走过来,猎户打扮,背着个药筐,诧异的看向她。 “你是……千叶的母亲?”檀芪幼时曾见过单云几面,对她有些印象。他一直以为千叶的母亲已经死了,以为落渊把千叶带到葛家只是因为无处可去寻求庇护。 “你……你难道是檀鹿的……你的父亲,我……实在抱歉……”单云见到檀芪时,檀芪年纪还小,这么多年长开了五官,让单云有些认不出来了。可认出来了她也没什么好说的,她间接害死了人家的父亲,檀芪没和她拼命是他的仁慈。 “有好道歉的。”檀芪的声音顷刻冷了下来,“生死有命,当初的事是父亲自己答应下来的,落到这样的下场,他该有所预料。” “我……”单云想说些什么,但语言比命单薄太多。 “你到这来是来找千叶的吧,她没事。”单云来这的目的不难猜测,檀芪开口道。 “是,是吗?那你可知她现在……” “我不知道她现在在哪儿,不过我知道另一件事。”檀芪指向一个方向,“就在这片山脉间有巫族的残民。” “你说什么?” “父亲死后,我就是为了帮父亲报仇才找到的这里,可你们巫族并不愿收留我。”檀芪冷笑道。 如果这里有巫族的残民,那带领他们的人多半是她的师弟叶成月,单云记得当初主张驱逐她离开巫族的人便是他。 “云姨,若是您觉得我父亲对您的算是恩情,我就请你为我父亲报那一个仇。若您觉得我父亲只是还了欠您的恩情,您也不必做这副抱歉的样子。父亲从小便同我讲,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真汉子,说出去的话板上钉的钉子,丢了命也不必觉得委屈。” “云姨,我话便说道这里,时间不早我还有事便先走了。”檀芪对单云冷漠道。 间接的害檀鹿横死并非她本愿,可毕竟发生了她知道檀芪恨她,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檀芪说话虽冷但和檀鹿一个性子,从来坦坦荡荡,骗人的事不会做。巫族有残民再此的事多半是真的。 千叶若是无事便应当和葛少秋在一起,想来不会有太大的危险。倒不如去找找巫族的残民,若非存着一丝执念,单云想这些人不会聚集在一起,若想复辟巫族这是难得的机会。 “啧,能算便是好啊,许多事都能提早知道了。”绿倚依然站在无人的巷子里,说话声是通过阵法直接传到她的耳朵里的。 这个阵法只能在指定的两人间交流,交流的人可以不说话,声音会用意识传过去。 “也没那么好,算的到以前未必算的到将来,算到将来也未必改变的了,越算越糊涂的人比比皆是。”绿倚噙着一点笑说道。 “你听起来心情不错?” “苦笑罢了,不过,这么多年来过的没滋没味的,一点苦味也能让心里乐一乐。”绿倚道。局势并不乐观,只是在不乐观也好过无处着手。 “闲话就不扯了,好好的找我作甚?”阵法那头问道。 “问问魔界的情况如何?” “不好不坏,以前近千年不就是这样过的吗?” “现在是不好不坏以后未必。”绿倚传音道:“我想请族长帮个举手之劳,若是魔界有上位者想要破坏人界和魔界的结界,还请您帮忙拖住。” “……圣女,您这举手之劳怪费力的。” “尽量延缓他们破坏结界的时间便可以了,族长也可往好的地方想,也许魔界的那些上位者们没那么聪明,根本不会想到那一茬。”绿倚安慰道。 “好吧,你不回来帮忙吗?” “我回不来,那孩子的安危问题没有解决。” “呵,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只认她一个主人。” “我不回来是为了人界,人界的麻烦很大,若人界被魔族占领,对谁都不好过,包括神界也难逃影响。”绿倚认真道。 “那你刚才怎么不讲为了人界。” “……好吧我承认,我只认她一个陛下。” 绿倚所在的地方在魔界靠近血河的地方,被称作魄渊,其实就是月亮的别称,因为魔族认为血河附近是月亮升起的地方。 远在魔界的魄渊族长原想再和绿倚怼一下,没想她竟突然就承认了,一时无言起来。 “我并不喜欢她。”族长道。 “我知道啊,在我们那个时代,这件事谁不知道呢?”绿倚道。 “可咱们那个时代的家伙们都走的差不多了。”族长的声音透着隐隐的落寞。 “没那么惨,废话多的郝院长还在。”绿倚提醒道。 “哦……说起他,他那么爱喝茶谈天的人,现在在冥界无人陪他,又随意不能离开,好像更惨一些。” “也不见得,冥界魂来魂往的,一起品茶的找不到,找个聊天的不难。而且你何必做一副嫌弃陛下的样子,我记得上辈子时,陛下不喜欢你哥哥,但她还是留下了他任职,我记的她那时还咬牙切齿的对我说,就算不爱吃咸的,炒菜也不能一点盐不放。”绿倚带着一点玩笑的意味说道。 “陛下不是个好人,你这么觉得我也这么觉得,可她没辜负自己的身份,我想你也是这么想的。若非她陛下当的不错,咱们何必为了她熬到今日,魔界的日子可不好过。何况现在的三界也是个烂摊子,平衡岌岌可危随时可能被打破。” “三界的平衡就维系在她一人身上?这可真是可笑。”族长略带嘲讽的说道。 “话自然不是这么讲的,都是世间的棋子,谁也不比谁差,谁都可以做她这样的人,可是我不敢,你敢吗?” “我……算你说的对。” “呵若非近千年来,在没有个同她一般胆量的人,三界的平衡何至于到如今的地步,人界和魔界的结界恐怕也架不起来。” 魄渊族长知道绿倚说的没错,他们这些那个时代遗留下来的人,那个又不是受了她的恩惠。族长自认占不着理,便想转移话题。 “可人界的形势错综复杂,魔族正得势头,你并不擅长战斗,人界安逸了太久也没有实力足够的人,真的有机会力挽狂澜吗?” “人界需要的不是一个足够强的人,而是把所有的要紧处都严丝合缝的扣好。人界的平衡原是正常的,魔族来了之后才被打破,要想把魔族完全赶出去怕是不现实了,人界需要的是新的平衡。” “魔族在挑拨人类自己本身的纷争来扰乱人界,无论如何,我不会让魔族一直这样得势下去。”绿倚道 “找你的说法,我想即便是最好的结果,也免不了一场乱世的到来。” “我知道,从没有一个新的平衡可以轻松达到。”绿倚道。 “好吧我知道了,魔界我会拖住,但最坏的打算……” “我已经想到了,如果是最坏的结果,我会让冥王帮忙。”绿倚答道。 “啧,能算就是好啊。”魄渊族长的话中带着点愤愤的意味。 第八十九章 队长李蒙 葛少秋也清楚,考虑到他的年纪,姜墘善又很大的可能不会让他去阳城。却不想在他回去后没多久,姜墘善便派人来请葛少秋随他府中的侍卫,一起调查阳城的怪事。 葛方砺同姜墘善说过阳城的事需要派人过去调查,却没想到姜墘善会这样做。怪人的事诡异非常,他是万般不情愿葛少秋去阳城涉险的,可他还没回绝姜墘善派来的人,葛少秋已经一口答应了下来。 别说姜墘善只是摄政,就算是池王在这里,葛方砺回绝这件事也没什么大不了,葛家就算落寞,看在兵权的份上,王室也得让上三分,何况葛少秋本就年纪小,这件事又过于危险。 可现在葛少秋答应下来,这就不好反悔了。姜墘善无奈之下只好提点葛少秋小心点。 这叔侄两人,平日便生疏,葛方砺同葛少秋说着这些提醒的话时,几乎是面面俱到,能想到都说了,虽是好意,可神色却是冷冰冰的。听起来像是警告似的。 葛方砺说完葛少秋,又严肃的说了千叶几句。千叶也是才知道,自己并不在葛家下人的编制内,当初招募伴读完完全全是葛少秋的私事,所以在千叶插嘴时,葛方砺说了葛少秋。否则按她做的事,是要被抽掉一层皮的。 千叶记得有见过葛家的侍女受罚,心知葛方砺的话不假。想想自己平时和葛少秋说话的态度,千叶不由的在心里默默感谢了葛少秋的“不杀之恩”,和云姨的维护。 “感谢就不必感谢了,你只要在正式的场合注意些便是了。”葛少秋对千叶道。 二殿下派来的队长想见见葛少秋和千叶,便找了个空闲时间吧他们叫了出来。 队长叫他们出来其实更多的事为了探个风,葛少秋的身份高他太多,未必愿意收他的调遣。好在他等了没多久便看到葛少秋和千叶走了过来。 还好,看起来不是那种好摆架子的小少爷。那队长心道。 二殿下派的队伍带上葛少秋和千叶,刚好十一人。 队长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最大的特点,大概就是心态好,若换了别人有葛少秋这么身份高自己太多的人当属下,估计得愁死,但这个人却乐呵呵的。 刚来时便自他便做了自我介绍,说自己叫李蒙,草字头的蒙。 李蒙队长的相貌看起来挺有意思,大概是体质的原因,李蒙的肤色偏黑,可他爱咧着嘴笑,这样就显得牙和眼白非常显眼。 “草字头?是草明“萌”吗?”千叶问道。 “嗨呀不是,是黑蒙蒙的蒙。”李蒙笑着道。 现在不是出操,但是有人要来,李蒙还是把兄弟都叫来了,为了互相认个脸熟。 千叶和葛少秋当然是站在前面的,葛少秋年纪不大,但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有些老成,反倒是千叶,觉得李蒙的样貌有意思,就盯着李蒙看。 李蒙比较两个孩子,便觉得千叶看起来更好说话些。 他微底下身凑近了千叶仔细看看道:“你还真是个女孩子,别人同我说时我还不信来着,心想葛家军武世家,怎么会带个女孩子当随从。” 这话声音刚落,千叶便听见背后站着的其他侍卫们,有人笑出了声,听起来有些不怀好意。千叶回头去看,几个青年人见装立刻想把笑收起来,可收又收不住,笑憋在嘴边样子很滑稽。 “你们几个笑什么笑,你们这么大的时候还不一定有人家小姑娘厉害呢!”李蒙注意到那几个发笑的人,出声呵止道。 这不说还好,一说那几人干脆不憋着了,放开了笑起来。 “哎呀,小姑娘别怪罪,那几个人没见识,成天不想好事,你也别和他们几个一般见识。”李蒙见劝不住那几个人,只得拍拍千叶的肩道歉道。 “……”千叶有些莫名其妙,直觉告诉她这些人笑的好像是不好的事情,但她想不到究竟是什么不好的事情。 难道我背后被贴纸条了吗?千叶想到。 找伴读找了个女孩子迟早要遭别人闲话,这种事葛少秋早有心理准备,他现更愁另一件事,千叶好像不懂这些事。 我要不要提醒她?葛少秋想到。 他试着在心里措了下辞,立刻便放弃了。 算了,说多了像老妈子似的,反正这种事情千叶迟早会知道的。葛少秋心道。 小声持续了一会儿还没有听,这让千叶有些不舒服起来。 “没事,只是笑笑而已,我不会放在心上。”听到李蒙道歉,千叶大度的摆摆手,让李蒙靠过来。 “嗯?”见千叶招手,李蒙很自然的靠了过去,然后就听到千叶道:“李蒙大哥,你这个队长当的好没威信啊。” 这句话音量不大不小,还故意让李蒙靠近点,引起后面几人的注意,这句话自然被后面的几个人听到了,本来都要笑完了,这会儿又笑的停不下来。 “……”亏我刚刚还觉得这小姑娘可爱呢!这嘴也怪毒的。李蒙心道。板起脸对后面几人呵斥道:“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李蒙,你就算了吧,出操你是队长,不出操你就是李蒙,就别摆队长的架子了。”后面一个人,半开玩笑的大声回道,引得几人跟着起哄。 “你可拉到吧,就你小子爱拆我的台,出操的时候我也没见你多听话。”李蒙笑骂道。 这次让李蒙带队是姜墘善特意选择的,葛少秋的身份在那,只是安排个普通士兵,恐怕他的队长的身份不够压着他,可若是给职位吧,葛少秋经验不足难以服众。 这个李蒙,从来是开朗,不拘小节的性格,脑子也灵活。人缘好,又长袖善舞,大约能应付的来这样的性格。 姜墘善和李蒙说了怪人的事,特意吩咐他要多注意千叶。 “好了好了,不说了。”一群人笑着起哄了半天,李蒙抬手做了个我受够了的动作,他们才慢慢安静下来,看来李蒙这个队长当着还是有点用的。 “我听二殿下说,你有对付怪人方法?”李蒙低声问千叶。 “有恢复的办法,但是要解决怪人还得先找到源头。”千叶认真道。 观千叶的面色,李蒙判断千叶的话并不是信口开河。怪人的事总要解决的,有现成的办法固然好,但如果千叶的办法是哗众取宠胡编乱造的出来的,李蒙作为二殿下特意派去的人,为了百姓的安危,他也得想出办法来。 李蒙到底还是对千叶和葛少秋两个人的年纪有些担心,但这种时候打击别人的信心没意思,于是他对千叶竖起大拇指道:“很好,你的想法很有逻辑,可我一样。” ……原来世上还有这种人,给别人竖大拇指,话里却是在夸自己。千叶心道。 玩笑归玩笑,事情是要认真做的,除了从阳城传来的消息,李蒙不知道阳城具体的情况,没法针对性的计划,他只是在心里做了预计,口头上吩咐了行程的安排,这边春猎刚刚结束,他们不会跟随大部分人回去,而是直接从猎场赶往阳城。 第九十章 算卦 郭鸿在到了王城后,在岳柯的安排下做了个同礼乐相关的职位。 岳昭随郭鸿一起来的王城,无人举荐,他便在当铺里当个账房先生。 生意场上,来往人多,能做账房先生是个体面职位,能做的必定读过些书,在平民百姓里很受待见。岳昭看起来文雅,像个面善的,来往的人也愿意和他聊上几句。 这里和岳府里不同,来往的多是人身份相差不多,没人像在岳府里一样对他捧高踩低。 这日,几个上了年纪的赋闲老人捧着茶壶,倚在当铺的门边上天南海北的聊着,不知怎的就聊到阳城的事上了。 阳城被东面部落进攻的事已经传了出来,虽然传闻有些离奇事,但这些远离阳城的小老百姓,大都不当回事。 同池国相比,东面的部落落后太多,就算聚集在一起,也不是个儿,他们都不把这战事放在心上,反而更担心宫中病危的王上,和北面的夏国。 将严涛将军派到北边后,只是解了燃眉之急,万一此时宫里再出些事,难免会出乱子。 “老先生,这阳城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岳昭算完了手头的账,正巧听到几个老大爷在聊阳城的事,闲下来问门口谈天的人道。 “嗨,你还不知道么?东面的哪些部落,不知搭错了那根经,竟然举足进攻阳城。也不知掂掂自己的份量” 岳昭这几日听到些说法,说是阳城的事离奇的很,又是形状奇怪的怪物,城中突然出现很多人发疯,听起来像是志怪话本似的。 太离奇的事,不能深信,可这些传言说的惟妙惟肖,总也不是空穴来风。东面部落同池国不和是由来已久,但他们从未像这次一样举全族之力,甚至联合在一起也要进攻阳城。 任何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做这样类似自杀的举动,除非他们有什么筹码。岳昭想到。 岳柯在王城给郭鸿准备了住处,只是宅院并不大,一进的院子,三间房。而岳昭从岳家出来,是两袖清风,郭鸿琢磨着他想找个住处恐怕不容易,郭鸿便让他住在了岳柯给他的院子里。 他来时把家中的女儿也带了来,其实原该让她在家陪陪她娘的。可是女儿不好抛头露面,不好谋生,家中银钱不是太充足,再多照顾一个女儿便该捉襟见肘了。 而且娟娟的年纪也不算小,过两年便要寻夫家了,郭鸿想带她见见世面。 郭鸿从来不信什么“无才便是德”的言论。这世上,把人们三六九等,各色各样,独只挑老实的欺负。仁义、忠贞、贤良固而是好品德,却也是聪明之后锦上添花的东西。 房屋不多,女孩子肯定得单独住一间的,郭鸿便在自己屋里用屏风隔出地方来,让岳昭同自己一个屋子。 当铺到了傍晚光线不好时便不开了,同几个聊天时已是下午,等他们聊完了,太阳已近西斜。 岳昭收拾好东西,这几日郭鸿事物繁忙,腾不出时间来,便托岳昭帮他带些书回来。需要的书名都是写好了的。 岳昭在的集市是东市,有卖书的地方,岳昭想在回去的途中把郭鸿交代的事做了。趁着天未全黑,匆匆向书市走去。 “绿倚姑娘,你这几日是去哪了?这些天没见到你,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岳昭转过街角,便看到一个富贵打扮的纨绔子弟在纠缠算命的盲女。 那盲女岳昭认得,他刚到王城时,这女子就在这算卦了。据他听闻这女子的卦算的很准,所以生意很好。 不过岳昭对这盲女,却是抱了很大的怀疑,那女子的行动实在过于自如,时长让岳昭觉得那她并不是看不见。 这位姓苏的富家公子缠着绿倚不是一天两天了,绿倚原以为他只是一时兴趣,没想在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里,这位苏公子依然没有放弃。 苏公子大名叫苏晓,家中经商,多为丝绸布匹生意,很有些钱财。 附近的人,眼睛擦亮,都知道这位苏公子对绿倚姑娘有意思。本着助人为乐的态度,他们都选择不去打扰苏公子,反正苏公子是纨绔了一点,但也不是无赖,不会做过格失礼的举动。 可绿倚就头疼了,虽然苏公子保证了不影响生意,但在没生意的时候喋喋不休的,要同她聊天,很影响她的心情。终于她实在忍不了了,碰巧岳昭路过她的摊子,她一把抓住岳昭道: “这位公子可要算命吗?” “……”岳昭看看抓着自己的纤纤玉手,心想对方一个瞎子是怎么做到准确的抓住自己的? “不了,我还有事。”岳昭回绝道。 “你看我随手便拉到你,想是咱们很有缘分,这样我给你算一卦不收银子如何?”绿倚不愿放他走,依然紧紧抓着岳昭的胳膊。 “我说了我还有事!”岳昭不想搅到苏公子和绿倚的破事里,加重语气,又拒绝了一遍。 到了这份上,人家看起来真的不想算卦,绿倚不好强求,正欲放手,便听到苏公子出声了。 “你这人怎么回事,怎么恁的不知好歹,人家姑娘觉得你缘分到了,好心要帮你算一卦,你好好的凶她做什么?有急事?急着投胎啊?今日我做主了,你在这给我把卦算了!”苏公子一把按住岳昭,毫不讲理道。 绿倚也不知道,苏公子逞这个能有什么意思,自己又不会为了这个感激他。但现在被她逮到的公子确实是走不了了。 “那这位公子想算点什么?”绿倚收拾了龟甲铜板,就当岳昭是自愿留下来的。 “我想算算……”岳昭的脾气被这两人挑了起来,有意刁难一下绿倚,想起门口老先生聊的天,说到:“东面部落进攻阳城起因在何,此事之后又会如何发展?” “你这小子问的什么问题?是不是故意消遣绿倚姑娘?”苏公子听了立刻问道。 “苏公子,我工作的时候请不要打搅我。”绿倚尽力保持着和善的语气。 “好好好,一定。”苏晓连连答应。 算阳城的事,呵,我要是能算出来,至于这么忙活吗?绿倚想到。 “好不容易算一卦,公子不打算问些和自己有关的事吗?我的卦可不便宜”绿倚问道。 “此为生死大事,难道可以用价钱衡量?我就算这个。”岳昭坚持道。 “还生死大事,不就几个小部落,在我们池国眼里他们就是几个杂毛鹌鹑……”苏晓又开始说起话来,结果吃了绿倚的眼刀,熄了声。 “好,既然公子执意,那在下便算这个。”绿倚说道。让她算阳城之后的结果,她肯定是算不出来的。绿倚打算随便胡扯几句,打发了岳昭。手上装模作样的摆了铜钱,算的其实是岳昭的命数。 “怎么了?”苏晓看到绿倚排列铜钱的手突然顿了下来问道。 “这位公子你要的我已经算出来了。”绿倚抽出一张干净的纸,当着岳昭的面折起来,“你要的答案就在这张纸上,此事牵连甚广还请在无人出打开。耽误了公子的时间,我便帮个小忙吧,你要找的书,就在书市右手边的第三家。” 岳昭相信自己看到的绝对是张没有字的纸,只当这是绿倚无法算卦糊弄人的把戏,他没有拆穿,而是把纸收进了袖子里。 “既然算完了,那在下便告辞了,领走前在下想问苏公子一个问题。”岳昭道。 “嗯?你问。” “你这般在意绿倚姑娘,可有让她算过挂吗?”岳昭甩下这个问题便走了。 苏公子是不怎么信命数这种东西的,所以基本没让绿倚算过。但他怕绿倚知道这一点,被岳昭这一问便尴尬的立在原地。 “我算过你的命数的……”正在徐晓尴尬的时候,绿倚突然出声道。 “啊,是吗?那结果是什么?”苏晓问道。 “你……会死。” “哦,哦,啊?你是骗我的吧?”苏晓应了几声突然意识到绿倚说了什么。 绿倚看着苏晓有些害怕又有些怀疑的样子,噗嗤小出声道:“我可没骗你,可这世上哪有不死的人那!” 人生变化无常岂是卦能算尽的,即便是绿倚也仅仅是算到几种变数,猜个大概而已。就如方才的岳昭几种变数算尽了,发展道结果上只有两种,要么富贵锦绣,要么凄惨横死。在那么多变数中,绿倚算到有一些部分会与千叶有关。 她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但完全把握的事毕竟少有,有些时候只能去赌。 第九十一章 疑云 被绿倚耽误了些时间,岳昭走到书市时,天色已经暗沉,街上行人少了很多。他想确认一下郭鸿让他买的书,在袖子里一掏,昏暗的天色下,他看的不是很清楚,把绿倚给她纸条当做郭鸿的拿了出来。 他展开纸条,映入眼帘不是书名,而是墨色的字迹—— 阳城战事与怪人之事牵扯甚多,但怪人之事起因不在部落而在阳城,战事发生起因不在怪人,在池国的二殿下。阳城之事前因答案为何,尽在朝月楼中,公子若想全知大可亲自调查。此事之后会如何发展,为天机所在,请恕在下不才,不能算尽。但伏祸暗藏,只怕乱世将到。 我不知公子为何要算这些,但既是缘分,便提醒公子一句,兹事体大,无论公子作何打算还请谨慎为上,若是不想惹祸上身,最好烧了这张纸,忘了这件事,只当未曾发生过。 “公子?可是要买书?”书铺的老板见岳昭愣在门口,走近了出声问道。 岳昭被说话的声音一惊,却看见纸上的墨色流动起来,汇成他要买的书目名字。 书铺老板一看,便笑着道,这些书他店里都有。岳昭抬头一看,这位老板正是右手边第三家的店主。 岳昭买完了书,重又打开那张白纸,发现文字依然是那几本书的名字,没有发生变化。 这个戏法似乎只能使用一次。 让文字发生变化,应是绿倚算到字条会被人看见,特意设计的机关。岳昭没有告诉过绿倚自己要买些什么书,这些书确实是她算到了,她甚至算到了这些书在第三家店铺。 在给岳昭拿书时,店家便告诉他这些书只在自家有卖,岳昭将信将疑又去问了其它几家,得到的回答确实如此。 这么说那盲女真有些本事,那纸条上的话难道都是真的吗?岳昭想。 岳昭回郭鸿住处时,郭鸿已经回来了。 “书都买回来了?”郭鸿点了灯烛问道,却发现岳昭在发呆。 “怎么,有什么心事吗?”郭鸿问道。 “先生,这世上可真有怪力乱神之事。”岳昭回过神,把书递给郭鸿问道。 “这……”郭鸿接过书,沉吟了一下,“常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若遇上无可理解之事,无非见识未到,却不可说其从未存在。” “那先生的意思,是承认世上有这样的事了?”岳昭道。 “你知道的,这世上有妖族,可古时,国家之间战乱连连,世人并不知道妖族的存在。” “这件事我在书上看到过,传说摄人魂魄的落渊也是出现在那段时间,在妖族出现的一段时间后,民间出现了一些方士,他们阻止了妖族的猖狂,把这九州大地握在了人类自己手中。”岳昭道。 郭鸿点点头,“那时人刚刚认识妖族,而这世上还有一种不属于妖族的族群,被称为魔族。” “魔族,这我倒是听说过,但那不是误传吗?”岳昭问道。在魔族作乱时,岳昭才五六岁的年纪,过了十多年,他对当时的事以记不太清楚了。 “你当时太小了,对这件事的了解怕是懂事后,道听途说的多。民间确实有魔族实为妖族的传言,但我觉得这传言不怎么可信。”郭鸿说道这里停顿了一下,似是回忆。 “当时魔族占领城池的速度很快,四个国家都受了魔族的侵扰,试问妖族若是有如此能力如此打算的话,为何早不动手。” 岳昭略一思考,也明白郭鸿说的意思,妖族最猖狂的时候,正是战乱频发的时候,那时的妖族都没有造出大风大浪来,没道理在许多年后,四国战备齐全的情况下,竟还能让四国焦头烂额。 “或许是他们隐藏实力呢?”岳昭假设了一个可能。 “不否认这个可能,但我看过的古时文献中,大部分妖族并不好战。妖族虽和人多有摩擦,但鲜少发生战争,多数出现的妖族攻击人,实为被有心之人利用。从客观的看,妖族常属于被动,它们虽然给人造成了不小的损失,但抛开妖族强大的力量,它们更像是被栽赃的受害者。且承平年代,妖族的出现会更少,说明在没有纷争的时候,他们更喜欢隐藏过安稳日子。”郭鸿道。 “这样吗?我常听人说妖族凶恶,倒头一次在先生这听到这样的说法。”岳昭道。 “只是看书时的一些胡思乱想罢了,倒是你为何突然想起来问我这些?”郭鸿问。 “我今日遇到了些稀奇事。”岳昭答道。和郭鸿说了算命一事。 岳昭说的事稀奇归稀奇,可引人注意的还是那张纸上说出的事。 “你认为此事是否可信?”郭鸿问岳昭。他在听到阳城被攻时,便有不好的预感,很多个部落突然联合起来,用不要命的姿态进攻一个国家,是很反常的行为。 常言事出反常必有妖,怪人的事郭鸿亦有耳闻,但这样离奇的事他未敢深信。 “我不知……但此事影响绝不会小,且阳城的状态有些奇怪,我听闻袁将军选择了据城防守,这不像是传言里袁将军的性格。且防守实为被动,在部落和阳城悬殊的差距下,阳城依然落了被动,我认为不和常理,其中恐有蹊跷。”岳昭道。 “所以你想查清此事?”郭鸿问。 “是。”岳昭点头。 这事离奇,若是调查起来必定凶险,但郭鸿没有劝诫岳昭,而是问道:“那你打算从何查起?” “这……”岳昭顿住了。去阳城不太方便,若怪人和疯症都是真的,他没有保命的法子。查二公子,那不可能他也查不着。查朝月楼,要知道那是个歌舞坊,烟花之地,听起来不像是会与这件大事联系在一起的样子,该如何查起呢?看绿倚给她的意思,似乎是朝月楼中有人知道这件事的始末。 “岳昭,这事不是小事,你不过布衣,没命为这种事糟心。”郭鸿语重心长道。 “可这不是小事,先生也知道,二殿下突然摄政本就离奇,若是阳城的事与二公子有关,那他的目的……”岳昭说道这里便不敢往下说了,王室储位,国之根基,没有证据谁敢妄加断言? “我知道……”郭鸿止住岳昭,“这件事我想办法会调查。” 岳柯为何派自己任职,郭鸿还是明白的,不就是为了安插人手探查二公子的意图吗? 第九十二章 奇诡复杂 从猎场赶到阳城这距离不短,光靠一匹马是不可能的,需要中途在驿站换马。 这样一来千叶和葛少秋都无法带自己的马,到了驿站后马可以休息,人却是歇不了的,喝口水换匹马就要接着上路。 长时间的赶路,成年人都觉得疲乏,更何况孩子。 路上李蒙注意着千叶和葛少秋,虽然两人都没叫过苦,但李蒙也看的出他们都是硬撑着罢了。 在最后一个驿站换过马,众人终于在天黑前赶到了阳城。 他们从阳城的西城门入城,姜墘善让人派了信鸽,说明要派人来调查怪人和疯症之事。 连日赶了三天的路,三日加在一起,吃饭带休息大概才花了六个时辰,大人还好一些,小孩子却是真的扛不住这样消耗。 李蒙葛少秋和千叶两个,下马后的脚步,都有些虚浮了。 “来人可是李蒙阁下?”迎接的人恭敬问道:“在下穆梁,是袁将军的偏将特来迎接。” “正是。”李蒙答道,他见穆梁看起来年纪不大,便称呼道,“不知小穆将军可有安排住处?” “自然是安排了,各位舟车劳顿可是要先做休息?”穆梁问道。 “咱们过来是帮忙不是观光的,既如此以后这些日子咱们便是同事了,小将军看起来年岁不大,便称我为大哥吧。眼下先了解城中情况要紧,我们就不必休息了,让那两个孩子先去休息吧。”李蒙看那两孩子的样子,就算他们真有能耐,现在这迷迷糊糊的也帮不上忙。 “好,我这就安排人带他们去住处。至于城中的情况,李蒙大哥请随我来。”穆梁说着抬手请李蒙进城。 他其实想不通,二殿下派人来阳城帮忙,为何还要带两个孩子,但眼下阳城的情况更为要紧。他来不及往多的想,随手派了两人,让他们先带千叶和葛少秋去住处。 “这怎么有只狐狸?”一个领路的小兵看到千叶脚边还跟了只白狐,出声问道。 “那狐狸是我的。”千叶小声道。现在的她是真的没力气,大声咋咋呼呼了。 “那白色的是狐狸吗?”穆梁听到动静,回头看了一眼,小声嘀咕道。 “是,那小姑娘养的。”李蒙答到。“小将军先说说城中情况吧。” “情况不太好。”穆梁也是连日为城中的事烦心,面色看起来不比连日赶路、缺少休息的李蒙更好。 “行吧,那不好是怎么个坏法?”对这样的说法,李蒙心里有所准备。 “怪事的影响和发生的范围还在增大,我们至今还找不到起因是什么。”副将捏了捏鼻梁让自己打起精神。 “我们暂且把发了疯症的人控制了起来,当日部落攻城时,城外的怪人有些混进了城里,因为他们本身就是阳城的人,有些被自家的亲人藏了起来,但这不是最可怕的……”穆梁像是想起很糟心的事,又烦躁的用手掌去揉眉心。 从穆梁的叙述中,疯症刚开始的时候,他们便把发了疯症的人控制了起来,可把这些得了疯症的人关到一起后,那些发疯的人便会互相攻击。 他们发现后便把这些人分开关着,可他们的狂躁现象会渐渐加重,即便单人关着,也会不停的抓挠攻击自己,直把身上抠的鲜血淋漓,严重的甚至会扯下一大块皮肉,露出森森白骨来。 看守的人看到这种情况,便把人绑了起来防止他们自残,可就这样他们也不安生,手脚绑着还要用头撞墙,用牙啃牢门的木头。看守的看着这样的情景,都是背后发凉,担心他们啃断了牢门跑出来。 除了这些发疯症的人,怪人的事也麻烦的很,不只是麻烦在加家人私藏上,更在与这些怪人很会骗人。他们的面目变了大样,性情也变了大样,可原来的记忆却没变,这就给了他们骗人的机会。 他们逮到一个怪人,他清楚的记得自己很爱自己的妻子,左邻右舍也都这样说,对他风评很好。可就是这个人,在抓到他时,他已经砍死了自己的妻子,正在烹煮着自己的儿子。 他还很认真告诉问询他的人,自己很爱妻子。在被问及行为时,他很坦然的答,吃人如图吃饭一样,是正常的、天经地义的事。 当问起他为何不烹了自己的妻子时,他则小孩子的皮肉更嫩,面色自然,就好像在说猪养到多肥便可以宰了一样。他还说自己吃完孩子后也会把妻子吃掉,他说自己的妻子很漂亮,他会把她的头留下来。 在场问询的人,一边问话,一边头皮发麻,无不为那怪人的话感到毛骨悚然。 这些怪人就好像在正常的记忆上,被人重新编排了思维,看似有序,实则颠倒。处处透露着难以理解的诡异感。 “袁将军对此有什么看法?”李蒙皱着眉头问道。 “将军暂时关闭了城门,选择据守不向东面的部落发起进攻。”穆梁说着,看看四周,靠近李蒙压低声音道:“将军认为这件事和魔族有关,他觉得有魔族在帮助东面的部落。若是城内的怪事段时间内无法解决,他可能会选择先灭掉东面部落” 腹背受敌是大忌,若是城内的危机无法解决,先解决外面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只是,东面的部落在弱,也是真的若如蝼蚁,想迅速的灭掉东面的部落几乎是不可能的,那样也会让池国自己元气大伤。 若非不得已,李蒙不大想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袁将军现在府中吗?”李蒙问道。 “不,将军在东城门那,亲自督军,一是防止那些部落乘虚而入,二是让人找寻城乱混进城中的怪人。李蒙大哥若是不急着见他,我可以带你去看看那些怪人和发了疯症的人的样子。”穆梁说道。 “先去看看,疯症和怪人吧,也许能看出什么也说不定。”李蒙答道。原以为只是事态严重,结果阳城的事比他想像的还要麻烦,至少仅凭穆梁的叙述,他是想不出好的头绪来,只能先去亲眼看看情况。 第九十三章 状况不同 李蒙随穆梁看了发了疯症的人们回来,已过了子时了。 李蒙同兄弟们潦草的吃了点东西,想着稍稍打个盹。眼下的情况奇诡怪异的很,线索不多,李蒙猜想明日还有的忙。 阳城的驿馆是双层的,他到了驿馆,却看到千叶打着灯笼,立在驿馆的楼下,脚边还跟着那只白狐。 “李蒙大哥。”千叶打着灯笼四下照了照,看见从门外进来的李蒙出声道。 “不是让你和你家少爷先去休息吗?”李蒙问道。 融融的灯笼烛光下,白狐贴着千叶的脚边,安安分分的待在那里。 “我歇好了,你可知城中的情况如何?”千叶顶着两大黑眼圈,睁眼说瞎话。 千叶是被落渊用翅膀扇起来的,她原以为阳城的事尚在控制范围内,李蒙看起来也是靠谱的。想着自己不过是来搭把手帮个忙,能不添乱还是不添乱的好,大概葛少秋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在李蒙让他们先去休息时,他们很听话的去了。 到了驿馆的千叶几乎挨床就睡,直到方才被落渊的翅膀扇了起来。 进城时,落渊没和千叶在一起,它见千叶身边有人,还算比较安全,仗着自己有翅膀先进了城。 进城后,落渊先去阳城的东城门飞了一圈,它可记得千叶来调查怪人是为了什么,怪人是魔族搞出来的,它担心阳城内混有魔族,便提前去探查了一番。 这一圈,魔族没看到,却被它看到了士兵在挨家挨户的搜寻怪人和得了疯症的人。因为都是城里的人,士兵们不愿下重手,落渊亲眼看见一个得了疯症的人,连伤几人才被捉住。 还有亲属再与带走士兵争执,认为他们不该带走自己得了疯症的亲人。 事发地的场面有些混乱让落渊觉得这不是个好现象,情况大约没有原先想的那么乐观。 被落渊叫起来时,千叶还有些迷糊。到落渊把事情说完后才渐渐清醒,就落渊话里的情况该怎么做,她拿不准注意,李蒙不在,她便想去问问葛少秋的意见。 在知道千叶是女孩后,他和葛少秋的房间当然是分开安排的。当时千叶太累了,没多管现在她也不知道葛少秋在那个房间,只好打着灯笼,跑来楼下,想找驿馆里的人问问,这便碰上回来的李蒙。 李蒙想着,二殿下让这两个孩子来也是让他们来帮忙,便把情况说了一下。 李蒙的描述比落渊的还恐怖,而且怪人的情况还和千叶遇到过的不太一样。 “那疯症可有找大夫看过?”千叶问道。 “有找,大夫按治疗癫狂症的方法用了药,但没有用!”李蒙道。他去时便看到有大夫在诊治发了疯症的人。那大夫还告诉李蒙这症状的人不会休息,这样下去即便控制着他不伤人也会以为过劳而死。 “那怪人可见过了?”千叶又问道。阳城怪人的状态出了变化,这点让千叶尤为在意。 “还没有,怪人和发了疯症的人不一样是有些神志的,袁将军让人问询这些被抓到的怪人,想从他们嘴里得出写线索。” “那他有记录怪人们的身份?有些怪人可能未必是阳城的。”千叶问道。 “怪人的身份正在查!”李蒙正要回答,便被门外匆匆赶来的穆梁接到。 他才让人安排好李蒙部下的住处,就收到了手下人的汇报,对逮到的几个怪人的问询结束了,他便急匆匆的来找李蒙。 “李蒙大哥,你现在若有时间,可要去见见那怪人。”穆梁说到。 “现在?”李蒙看看外面的月亮,心知自己是没有打盹的机会了。“先在就现在吧,只是去看看,就让兄弟们先去休息吧。”他这样说道,跟穆梁一起向外面走去。 “等等,我能不能去看看?”千叶提着灯笼,紧走两步问道。 “这位是?”穆梁急着找李蒙,没太在意千叶的存在,千叶出声才问道。 “她……是二公子特派的人,说是知道些让怪人恢复的办法。”李蒙解释道。 “……”穆梁见千叶模样清秀,看了半天问道:“你是女孩子?” “啊,是啊。” 二公子的来信派来的人是葛家的小公子,一起来的还有他的伴读,穆梁以为伴读肯定是个男孩子,没想却是女的。 找个女的做陪读的,不会召人闲话吗?穆梁想到。这事任谁想也会觉得有点不正经。 想是这样想,手头的麻烦事多着,他哪有时间管那闲事。既然李蒙说了这孩子是二公子特意派来帮忙的,穆梁也就让千叶跟着了。 关押怪人地方是阳城的地牢。 地牢里光线昏暗,怪人两个一间,他们蜷缩在木栏的阴影里,像是堆在阴影里的一堆骨头。 昏暗的光线下,千叶看不到他们的表情,但能感觉到他们幽幽的目光,穿过阴影朝她往过来。让她不由的想起,葛城外她碰到的那个怪人看她的眼神。 这些怪人和秋莲不一样,他们更贴近自己第一次遇到的那个。千叶想到。 千叶压着心里悚然的感觉,靠近牢房想看清他们的样子。 角落里的怪人们直勾勾盯着外面的人们,特别是年纪最小的千叶,脖子随着千叶的移动转动,发出牙酸的咯、咯的声音。 “檀姑娘,你有办法恢复他们吗?”李蒙问道。 “外表我有办法,可我觉得他们的问题不在外表上。”千叶顶着那些冷冰冰的视线,咽了口唾沫道。 哪些怪人们看人的样子不像是在看同类,而像是看一块肉,没有任何感情。 “我可以看看那些得疯症的人吗?”千叶问道。她隐隐觉得这些怪人的情况和疯症有些关系,他们的问题都是出在神志上。 “哪些得了疯症的人状态和他们完全不一样,怪人还可以交流,疯症则是完全没有神志。”穆梁接到。他第一次看到这些怪人的时候,也觉得他们的目光瘆得慌,只是见多了他便适应了。 李蒙一下来看见这些怪人的样子,神色都僵了僵,千叶能有胆量往前走几步,穆梁觉得也算不错了。 不能与正常人交流,是神志混乱的一种,但可以交流,不一定代表着神志是正常的。 就说眼前的怪人吧,从他们的眼神和李蒙的叙说,以及自己的亲身经历,如果这些怪人属于她第一次遇到的那一类,千叶不觉得他们会有正常的人伦道德。 无论如何这些怪人和秋莲的样子不一样,是什么导致了他们的区别?千叶不清楚,只能暂且假设魔族在制造怪人的咒术上动了手脚。 就在这时,隔壁的牢房突然传出一阵嘈杂。千叶和几个看守一起跑过去查看,却发现是一个怪人要撞墙自尽,被几个狱卒控制住了。 第九十四章 越狱 此时的葛少秋坐在房内,他的屋子其实离千叶不远,只是千叶出门时找错了方向。 千叶出去问人后,落渊朝相反的方向寻找,找到了葛少秋。 “你不是说千叶找我有事吗?”葛少秋问落渊。落渊把葛少秋喊起来后,同他说了千叶要来。葛少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想着既然千叶要过来,他便在屋内等着,可半天都不见千叶的人影。 “……我找一下她的位置。”落渊说着一感应,发现千叶离它有些距离,明显不在驿馆了。 “怎么了?驿馆就这么大,她总不能迷路吧?”葛少秋问道。 “呃……千叶她现在不在驿馆。”落渊道,飞到外面往下看去,千叶早已不在楼下。 本来说好的呀,大晚上的她要往哪跑呢?难道是魔族出手设计引她出去的。看不见千叶的影子,落渊免不了往坏的方向去想。 “这大晚上的她能往哪跑?”跟着落渊出来的葛少秋问道。 夜深,除了楼下两个值夜的,驿馆几乎没有人往来,无人注意到和葛少秋说话的落渊。 “不知道,可能出了什么事,我去看看。”本来猎场的那一出让落渊有些提心吊胆,这些千叶又突然不见,便让落渊有些慌神了。 “等等,我也一起去。”葛少秋看着落渊的着急模样,想了想道。 落渊的外貌是只鸟,遇上事不方便,想着若真遇上什么麻烦,带上个人也好周旋些,它便答应了葛少秋的话。 牢房里。 那怪人自杀未遂,被狱卒控制住,押出了牢房。他好像突然失了力气,被两个狱卒架着怪人像提着一挂骨头,折了脖子一样垂着脑袋。嘴里传出呜咽的声音,好似哭了,肩膀耸动着。 他的头被墙面擦破,“啪嗒”一声,一滴血从他的额头划过鼻尖滴到地上。 有血?千叶看到地面上的血迹心道。会流血,这点和她第一次遇到的那个那骨头的怪人很像。千叶记得在遇到秋莲时,她见到的怪人可都是不流血的。 为什么这些怪人都会流血? “怎么回事?”千叶正想着问题,突然听见有人出声问道。 “回穆将军,咱们不知道啊。这人是杀了妻子,又烹食自己的孩子的那个,原本坐着好好的突然就要自杀。”一个狱卒说到。 那怪人听了狱卒的话,好像受了什么刺激一样,猛的颤抖了一下,立即开始干呕起来。 几声干呕,怪人吐出一大滩糊塌塌、消化的差不多的东西。 接着便嚎啕大哭起来,“我,我不知道,我对不起妻儿,我不知道,我,我怎么会做这天杀的事……” 那怪人崩溃一样对着那堆呕吐物,干嚎哭喊,眼泪大颗大颗的掉。嘴里又是喊着儿啊,又是喊着妻子的名字,语无伦次的乱骂。 看着地上那滩棕黄酸臭的呕吐物,想到那原是一个孩子身上的肉,牢内中的心里也不舒服起来,胃里也翻腾着。 那人好像是突然恢复了原本的神志,现在这副模样大抵是接受不了现实完全崩溃了。 千叶向他待过的牢门看去,另一个怪人坐在墙边,冷眼看着外面的情景,脸上没有一次触动。 “喂,和你带在一起的人自杀了,你没想法吗?”千叶走到牢门边问道。 “有什么想法,他自己撞的墙。”那人语气里有些嘲弄。 哦,还有个区别,这些怪人也没像秋莲一样被割去舌头。千叶想到。 牢门外的那个还在嚎着,狱卒看他没有挣扎的意思,缓缓放了手,那人瘫坐在地上,把那滩呕吐物拢了拢却拢不成型便又开始哭起来。 千叶看看外面的情景,罢了秋莲为什么被割去舌头之后再想,眼下要紧的是弄清这批怪人的神志上出了什么问题,尽早解决眼前的事。她这样想到,指了指牢内的怪人对穆梁道我可以问他些话吗? 在这里,穆梁似乎是管事的。 穆梁看看李蒙,见李蒙点了头,便让人给千叶开了门。 千叶进去站到了怪人面前,怪人看了她一眼却不为所动。她便单刀直入的问道:“你想吃人,为何不来攻击我?” 千叶知道自己凭自己小孩子的外貌,在不熟悉她的人面前是很有欺骗力的。 那怪人的目光落在千叶腰间,答道:“这里又没有锅,谁会吃生肉啊,而且你带了刀。” “……”从言辞上看,除了吃人这一项,怪人的逻辑合情合理。不吃生肉,符合他原本的习惯。注意到千叶带了刀,认为危险,符合正常人判断力。 怪人看了千叶的举动没有说话,目光却落在了门外的众人上,既像观察,又像防备,这只是个细微的小动作,却被千叶注意到了。她略一思考,出了牢门,和李蒙、穆梁说了几句话。 “你一个人可以吗?”李蒙狐疑到。 千叶点头表示没有问题。 过了一会儿,李蒙便站在门口高声道:“时候不早了,大家今天辛苦,把那人吐得打扫一下,完了我请各位吃宵夜。” 李蒙说完,穆梁也装模作样的应和了几句,和李蒙一起出了地牢,几个看守的狱卒互相看了一眼也都出去了,余下两个要清扫呕吐物,却被怪人阻拦,那怪人哽咽着,把拢在手里,就这么捧着被人架了出去。 千叶回了牢房,想继续问那怪人几句话,用穆梁给她的钥匙重新打开了牢门,这一次不需要她问,怪人直接向她扑了过来。 千叶没躲,眼见着那怪人抢过她腰间的银刃,用刀尖指着她。 “带我出去。”那怪人用刀指着千叶道。 果然是想越狱,千叶想着,不紧不慢的问道,“为什么要走?你在这待着也许有机会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呢?” “为什么?我才不信那袁丛会救我呢!他只知道对付东面的部落,若不是他把那些部落被惹急了,又怎会用妖术把我变成这样?”那人面色狰狞道。 这和袁丛有什么关系,千叶不解只当是怪人的胡话,又问道,“可攻城那天,你攻击的都是士兵,他们都是阳城人,应是无辜吧。” “那天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千叶被刀指着依然神色自如,这让那怪人有些紧张,可刀都架起来了他无路可退,只能色厉内荏道:“问这么多做什么?快带我出去!”抬着刀又往前进了一步。 千叶看着刀尖撇了撇嘴,这人恐怕原本就没习过武的,也没做过杀生的事,银刃是柄短弯刀,把人控住架在脖子上威胁更大,像他这样举着指着别人的鼻尖,虽然看起来很恐怖,但躲掉对千叶来讲很轻松。 “我听说你是个家里有点底子,你虽变成怪人,但没犯事,你家里人都在想办法赎你出去。”穆梁皱着眉头从楼梯上走下来道。 那怪人见有人来了,急忙向伸出手想控住千叶当人质。千叶快他一步,一把便夺回了他手中的刀躲到了一边去。剩下的便容易了,一个手无寸铁,浑身精瘦无肉的怪人,几个狱卒可以轻松制服。 第九十五章 被挑拨的精神 千叶方才问过那个怪人的来历。穆梁告诉她,那人家里做生意,有些钱财,按池国的法律,罪里不沾人命,可用钱财抵罪,这人没杀过人,只是抓来时不配合。到了牢里后,知道逃不出去便听话的很,像他这样的,若没有别的原因,问完话后是会放回去的。 按穆梁的这种说法,既会被放回去,那他没必要动越狱的念头啊。千叶这么想着便想试上一试,看这怪人到底要做些什么。 听了千叶的说法,李蒙和穆梁都不知道,千叶为何如此,但想着千叶是二殿下派来的人,又有恢复怪人的方法,便依千叶的话去做了。反正他们就在外面不远的地方待着,只是一个怪人出不了大差池。 “你为何要逃?我听说你没有犯事,过两天便会被放走了。”千叶问那人。 “我不信,他们根本不会救我,我变成这副模样只会被认为是怪物,会被他们杀掉的。”怪人被反剪着双手愤然道,似乎对穆梁这样的人很不信任。 两名狱卒押着怪人都没用多大的力气,这怪人瘦成这经脉薄皮连着骨的样子,狱卒怕使大的力气怕把人给拆散架了。 千叶看那两个狱卒小心翼翼的样子,也不像怪人口中说的那样恶毒。 或许遭遇这样的事,心有怨气吧。 “可你回去了,也不会改变现在的样貌,不还是会遭人白眼?”千叶问道。 那人抬头看向千叶,凹陷的眼眶里,布满血丝的眼珠子转过来,尤为渗人。 正是深夜,有些寒凉,地牢里的空气是凝固的,混合着刚才那人呕吐出的酸臭味,让人有不适的感觉。地牢里燃了一夜的烛火晃了晃,李蒙啧了一声,也觉得这怪人的脸着实吓人,招招手让人换下快燃尽的灯烛,地牢亮堂了几分。 千叶暗吸了一口气,把看清怪人样貌引起的那点恐惧压下去。 没事,这里人多,不会有事的。千叶默念着,做出不怯场的样子,耐心等那怪人回答。 “谁说不会,你看刚才那个,他不就恢复了?”怪人对着千叶笑了,回答道。 这些怪人皆是瘦到双颊瘪了下去,一笑起来嘴两边就像没了肌肉一样,一直咧到耳朵根,让人头皮发麻。 “你怎么知道吃人肉,可以恢复样貌的?”千叶问道。 “不是看到的吗。”那怪人道,“你看那人都可以流血了,在吃上几次,就完全恢复了。像我这样没吃过人肉的,都不会流血。” “确实如此,抓捕怪人时确实有许多怪人受伤不会流血。”穆梁在一旁接到。 “那你回去要吃人?吃谁?你的亲人吗?”千叶问道。 “小姑娘,你是不是傻的?”那怪人听了千叶的话笑了起来,那笑声像是喘不上气一样,“我为什么要吃家里人?方才那个杀妻,吃儿子就是个没出息的,外面装个样子,内里只敢对家里人下狠手,我可不像他。你不知有钱能使鬼推磨吗?” 他要拿钱买?还有这种做法?千叶眉头一皱,一转念便想通了,且不说人牙子那有奴仆可买,医馆里也有一味名为紫河车的中药,是人的胎盘,也算的上是人肉。 另外,她还发现面前这个怪人和方才自杀的那个怪人思维方式不一样,同那杀妻杀子的相比,这个人明显要冷静理智一些。都是想要吃人肉,想的办法也不同。 这样的差异难道同人有关?千叶想。方才那个只是普通人家,无论是紫河车还是奴仆都是买不起的,他要得到人肉,恐怕只有杀人,若他真是那样懦弱的性格,会对自己的家人下手,不难理解。毕竟家里人最没有防备,也最好下手。 千叶来地牢时,白狐是跟着她一起来的,进地牢时不好带着只狐狸一起下去,千叶就把白狐交给了地牢外把守的侍卫。 你说一只狐狸,就算养的再熟也怕它跑了啊。虽然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养狐狸,但把守的侍卫看着狐狸通身雪白,月光下仿佛银打的一般,便知这狐狸来历必不普通。他怕不小心弄丢了不好交代,便把白狐抱在手里。 你说一粗犷汉子,娃娃都没抱过,哪会抱狐狸。他怕白狐跑了,还使了力气,掐的白狐骨头都疼,白狐稍微挣一下,那侍卫以为白狐要跑,就掐的更紧了。 好好好,别掐,我不动了还不成吗?白狐委委屈屈的安分下来,伏在那侍卫的怀里。 “哎哎,你抱的是什么?白色的,是狗吗?”白狐在侍卫的怀里轻松了没多久,旁边一人,稍稍偷闲凑过来问道。 “是狐狸。” “白狐?那可少见啊,给我看看。” 白狐听到这里,顿觉大事不妙,接着便见一只满是老茧的大手按了过来。 别薅!别薅了!要秃了!白狐身上的毛被那只粗糙的手薅的生疼,开始奋力挣扎起来。 “你别乱来,弄疼了它,一会儿挣脱跑了你可担待不起。” 你把我掐的这么紧,我能跑掉可真是见鬼。白狐心道。 另一个薅着毛的侍卫正要回嘴,听到地牢里传出点动静,一只脚往后一点,刷的一下,熟练的回了原来的地方,收起嬉笑的样子摆出一副严肃的嘴脸。 嚯,这变脸速度快啊,一看就会是惯犯,幸亏我是只狐狸,不然小心我告状哦!白狐在心里骂骂咧咧道。 地牢里的声音渐渐离的近了,白狐看到两个侍卫走出来,提着个……那是个人吗?白狐看着那怪人心道。 这两个人是给穆梁吩咐出来审讯这个怪人的,因为和穆梁将军一起过来的那小姑娘在问里面的那个怪人,他们没有地方问询。且这怪人吐得东西味太大了,他们也不想带着地牢里问,便把怪人带了出来,放在外面的木头笼子里询问。 那询问的狱卒怕这怪人再要自杀,一不做二不休把怪人和自己一起关在了笼子里,以便及时阻止。 从狱卒的问话里,白狐能大概听出这人杀了自己的妻子,吃了自己的孩子。 这是什么丧心病狂的事,不愧是魔族干出来的,果然不是人呐!白狐心道,往侍卫的怀里缩了缩。若它现在有人形,听了这事,眉头皱起来能把两只眉毛打成一只结,还要连打几个寒颤。 白狐的能力是幻术,天生对精神方面敏感,从那怪人瞳孔中的神色,便能看出他的精神并不正常,一看便知是被人动过手脚。 对精神动手脚,可就麻烦了,捅人一刀也就一个口子,下毒一种毒药一个症状。想这对精神动手,却是往水里滴墨,谁知道散成什么墨花,表露成哪种现象。 一千个人,会有一千种精神状态,在里随便拨弄一根筋,体现出来也是完全不一样的状态,想要恢复他们,一千个人就有一千种治法,可没有对症下药那么容易。 第九十六章 说漏嘴 落渊感应着千叶的位置,带着葛少秋向千叶的方向赶去。 千叶位置停在一个地方,许久未动,这让落渊稍稍放了心。 繁星满天。葛少秋提着灯笼跟在落渊的后面。落渊几乎通体是黑色,夜色里,它怕葛少秋跟丢了自己,便飞的很低,待在灯笼照亮的地方。 葛少秋看着落渊低飞的身影,提着灯笼沉默了一阵,问道,“千叶是不是被人盯上了?” 那林中的狼,在葛少秋看来有些不正常,仿佛专门向着千叶去的,她又是第一个遇到怪人的人,虽说害怕,可又是很了解魔族的样子。葛少秋怀疑是魔族盯上了千叶,只是未敢挑明。 在千叶被狼袭击重伤险些丧命后,这些日子落渊便很紧张。它本就是粗心大意的性格,这缺点她自己也清楚,在来的路上它干脆就寸步不离的守着千叶,几乎不会远飞,只是进城时,它想着要探查城内的情况,若是情况不好也好早些为千叶规避危险,稍稍离开了千叶一阵。 谁能想到,去排查时千叶没丢,却是转头找个人的功夫,千叶便不在原地了。 “她本就是被追杀,才逃来的葛城,有人盯上她不是很正常吗?”落渊说了个模棱两可的说法,让葛少秋意识到落渊的口风并不那么紧。 “为什么要盯上她一个小姑娘?”葛少秋紧接着问道。 “……原不是盯上的她,是盯上我的。”落渊答道。 落渊来历不凡盯上她算是在情理之中,可葛少秋想想遇到的事情,特别是林中发生的事,对方的重点皆在千叶身上,五匹狼全是冲着千叶去的,明显是要治她于死地,落渊只是被引开了。 “其实如果你们有什么危险,也可以告诉我,千叶知道了我母亲的事,我总不会丢下她不管。”葛少秋说道,这是实话。若在能力范围内,他也是愿意帮忙护着千叶的,毕竟奇货可居,千叶的天赋也确实不俗。 葛少秋的话说的仿佛通情达理,可到了落渊这偏就引了无名火。 想千叶在林子里说要分头对付狼群,实则不过是为了劝走葛少秋罢了。她哪看不出那些狼有问题,只是怕葛少秋对付不了,还要拖了后腿搭上性命,才一个人跑去林子里对付。 少年人凭一张白口说意气,可真出了事,他又哪能帮的上忙。落渊气起来想说葛少秋几句,可想想葛少秋的年纪,它又说不出口。 人家也不过是个十二岁,早早丧了父,家里人的身世死因全不知道。千叶被托给檀鹿抚养,檀鹿对千叶算是不错,不是亲人胜似亲人。而葛少秋,活在父母眼皮子底下,母亲早年不知道在何处,和父亲也是聚少离多,眼下也是再也见不到了,不是孤儿胜似孤儿。 落渊一堆混账话含在口里,最后只能骂单云作孽。 偏要把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一对兄妹拆开,一张纸翻两面。葛少秋放在明面上打着魔族的马虎眼,暗地里有把复族的压力放在千叶身上,自己却两袖清风躲的安稳。 可她若不这样,的确没有别的办法可以保全两个孩子的性命。落渊自认自己是想不出这样的办法来的,换了它早就向魔族服输了。 “也许很危险你保护不了呢?”落渊问道。 “……”葛少秋顿住了。 “小子,如果有真有那一天,你最好趁早跑。我没那本事保护两个人,只会尽力保护千叶。”落渊对葛少秋说道。 “所以你可以我千叶的身份吗?” “你觉得你不知道会更安全?”落渊反问。魔族只对千叶下了手,说明千叶的身份没有完全暴露,魔族还不知道她和葛少秋的关系;要么就是他们打算留下葛少秋,好用来控制葛家,在他们眼里葛家仍然有可利用的价值。 “小子,我脑瓜子不大聪明,可大致看的出你打的算盘。你想利用阳城怪人的这件事,借功摆脱葛家,去朝中调查父亲的死因,所以我想你不会抛弃千叶的。”落渊说道。 落渊的话确实是说中了,葛少秋原本是想通过藤甲的事向二公子自荐,中途因为救千叶被打断,后来遇到了阳城的事,他便换了策略。 见葛少秋沉默,落渊又说道,“你的做法是正常做法,被我戳破也不必自责觉得自己卑鄙。” “呃……我没说话是觉得很奇怪,你为何会觉得我父亲的死因和朝中有关系?” “……”不该乱说话的!落渊飞在空中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它光想着千叶的事,连葛少秋都察觉到了不对之处,落渊怕魔族发现了什么,担心两孩子以后的安危,却把他们父亲的事说漏了嘴。 对于葛方戟的死,市井里是流传了些阴谋说法,认为是葛方砺下的黑手,但像落渊这样了解他们的,便知后面黑幕不只这一点。 “你可是知道关于我父亲的事情?”葛少秋追问道。 落渊就像锯嘴的葫芦一样不出声,这是最蠢的方式,简直是反向承认了它确实知道些事情。 见落渊不答,葛少秋便不问了,若落渊挣知道些事情,千叶在这他不怕落渊跑了。留着千叶,之后的事他可以一边问一边查。 落渊和父母有关系他早该想到的,不然多年不出塔的母亲,缘何一眼便认出了落渊。 说漏嘴后,落渊一路憋着不出声,领着葛少秋到了一处地牢前。确认了千叶在里面,落渊抬首就要往里飞。 “等等,你确定千叶在这里?”葛少秋问。看外面守卫的架势,这里明显是阳城的地牢。葛少秋寻思千叶好好的跑到这里来做什么。他叫住落渊,熄了灯笼,躲在草垛里向地牢那边望过去。 地牢外的地面,放着一只木笼子,里面是两个人正在审讯一个怪人。 葛少秋的位置离关着怪人的笼子不远,零星听到了狱卒口中的问话,怪人吃人早在千叶口中他便听说了,现在听来倒也没觉得惊讶。 往远处看,地牢附近,一个侍卫抱着一坨白乎乎的东西。 那是白狐?葛少秋心道,他见那白狐趴在侍卫怀里挺淡定的样子,估计千叶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第九十七章 一次得罪俩 初来阳城,千叶便发现怪人之事的疑点很多。一时拿不出更好的办法,可总要有个章程,否则任由事态这样发展,阳城必要出大乱子。 眼下,恢复怪人的样貌不会引起更大的恐慌。怪人精神上的问题,得从细致上的研究,需得先把场面安顿下来。 她原本要求来阳城,是想借机弄清楚魔族为何要对付自己。从苜族逃出来时,她是被千悠放走的,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千叶认为千悠是不想杀她的,可在猎场林中遇到的那件事,杀机明显是冲她而来。 千叶只能猜测,魔族可能并没有那么统一,而要杀她的这一边魔族可能和怪人的出现有关。 千叶一番利弊考量,还是选择把她自己的计划放一放,先解决怪人的事。 反正解决了怪人的事,背后操纵这件事的魔族大约也藏不住,她想弄清楚也容易些。 她把自己的想法和李蒙说了一通,要求着手怪人的恢复,只是恢复的过程中需要观察看顾,若有不对劲之处,便好立刻解决。 李蒙听的明白千叶的意思,想这千叶年纪不大,事情却筹划的有条有理,打算按照千叶的说法先着手处理。 “可是……”穆梁在一旁听了千叶的话,为难道,“有些怪人没犯过事,问完了话,再继续扣押他们与法不合。这些怪人多是城中百姓,没犯事又久不放人,城中会有闲言的。” “那怎么办,这些人的状态和我曾经遇见过的不一样,万一原来的方法不奏效,我得再找方法的。”千叶嘟起嘴,犯愁道。 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事情没有那么顺利,这点穆梁和李蒙早有准备。 “这样吧,小丫头,你先按你的方法来,怪人你先治着,之后的事另想办法。”李蒙说道,目光看向穆梁。 穆梁没别的办法,像这样做至少可以让城中少些恐慌,便点头答应了。想着回头问过袁将军,看他可有对策。 这些怪人的精神有问题,千叶记的那白狐的幻术也是和精神有关的。 回去问问它,也许它会有办法呢?千叶想到。 地牢来了,怪人的情况也看过了,李蒙估摸着天还没亮,他早点回去兴许还能眯上一会儿,和穆梁打了声招呼,便要回去。 千叶一边想着事情,一边跟在李蒙的后面。 外面,葛少秋还躲在草丛里,偷听那两个狱卒审问那个怪人。为了听清狱卒问那怪人什么事,葛少秋悄悄靠近了笼子。 可听了半天,只听见狱卒问话,却听不清怪人说了什么? “啧,这怪人怎么语无伦次的,脑子有问题吗?”葛少秋听得着急,不由自主把心里话说出了声。 本来夜色暗沉下,他躲在阴影处的草丛里藏的好好的,这一出声,立刻便让人听见了。 “谁在哪里?”笼中的狱卒呵了一声。挥手让几个守卫提着枪矛,去传出声音草丛查探。 “等等,等等。”见藏不住,葛少秋干脆从草丛后走出来道,“我是来找人,走到了这里。”他张开双手,表示没有任何武器。 见出来的是个孩子,守卫的握着的矛松了半分劲,但没有放下,毕竟——命令没到。 一个狱卒打开木笼的门跑出来,他打量了一下葛少秋,抬头看看天。 天上,一个半月虚掩在烟云之后,漫天是繁星烁烁。 “这大晚上深更半夜你不在家睡觉,出来捉鬼呢?我可跟你说,这不远的地方就是乱葬岗,孤魂野鬼多的很,可赶快回去仔细被带走。”狱卒没信葛少秋的话,看他的年纪不大,只当是偷跑出来玩的,吓唬了几句,让守卫把枪放了下来。 “嗯?葛少秋?”正这时,千叶跟着李蒙从地牢出来了,一到外面便看到葛少秋被几个守卫围着。这才想起,她原本是要找葛少秋,可中途碰见回来的李蒙,便把这事忘了。 嗯?那小姑娘认识这小子。看见千叶出来,那狱卒心道出来心道。 他听说,这姑娘是和葛家的小公子一起来的,既然那姑娘认识这孩子,那这孩子不就是…… 狱卒看了一眼葛少秋,发现他的面色不太好,心道:完了完了,定是要问我的罪了。 只见葛少秋启了口,开口便是:“千叶!大晚上的你做什么乱跑?在林子里……迷路不算,你是不记教训吗?” 好好的在屋子里被落渊弄起来不说,还莫名其妙被放了鸽子,他葛少秋性格好也是有脾气的。 被葛少秋劈头盖脸一顿训,千叶瑟缩了一下,抬头看见落渊正站在不远的树枝上,正怒气冲冲的看着她。在林子里的事后,落渊一直很紧张她的安全。 好,完蛋,这次一下惹火了两个,千叶心知后面还有一顿臭骂,已经在想着后面要如何认错了——认错认得好,多活一口气。 “葛小公子你怎么也起来了?”李蒙问道。心说这大晚上的,这两小崽子怎么都不睡觉。 “啊,是我原本要找他,把他喊起来了。”千叶心知是落渊把葛少秋扇起来的,赶忙圆道。 “可你之后跟我来地牢了啊?” “是,我把他忘了……” “……”你这样的能活到现在,真得谢谢主子的厚爱。李蒙心道。放主子的鸽子,这么熊的事大约没几人敢做。 千叶寻思是自己不对在先,想着给葛少秋到个欠,刚张口,还没说话,肚子便先出声了,让千叶尴尬的要说的话又吃了回去。 这肚子叫是会传染的,千叶这边才叫完,一阵“咕噜咕噜”又从葛少秋那边传过来。 “……,李蒙大哥,可有宵夜吗?”葛少秋放弃指责千叶,问李蒙道。他和千叶到驿馆后,都没用过晚膳,到了这时候确实撑不住了。 “……”两位小祖宗,我要睡觉!我要睡觉啊!李蒙很想这样咆哮,出口却是一句淡定的:“有,先回驿馆。” 回了驿馆,李蒙让驿馆的人给千叶和葛少秋各下了一碗面。 面就是白水面,里面浮着点葱花。味道清淡,可在饿了的人眼里,也可比作珍馐。 李蒙看着两人吃面条,已经可以接受,最后一点点睡眠的机会离他而去。 第九十八章 整理疑点 吃完了面条,葛少秋也没再说千叶放鸽子的事。千叶暗喜躲过一劫,偏头想问李蒙之后该怎么办,却见李蒙在这间隙,竟趴在桌上睡着了。 李蒙紧张阳城的事,着急探查阳城的情况,回来后又遇到千叶让他去看怪人,便没来的及学习。 千叶抬头看向门外,天际边泛了点鱼肚白。她想着李蒙一晚上没睡,之后还有事总要养些精神,便大发慈悲的没吵他起来。 落渊本是想指责千叶不该乱跑,可李蒙在场,它不好出声。白狐也被千叶从侍卫的手上解救下来了,千叶接回白狐时,它身上的毛都被薅的乱糟糟的。 “哎,葛少秋,我见了怪人,发现他们和秋莲的情况不一样。”千叶戳戳葛少秋小声说道。趁着李蒙睡觉,千叶想要和葛少秋说一下她发现的事。 ……你放我鸽子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你这会儿便来和我转移话题了?葛少秋支着头看向千叶,翻了个白眼道:“我知道了,他们好像和你第一次遇到的那个很像。” 放鸽子的事生气是有点,葛少秋也知道千叶不是故意的,而且眼下他确实更在意怪人的情况,便让千叶把话说下去。 葛少秋已经听到过了那个杀妻食子的怪人的事,这让千叶轻松了不少,让她把这件事从说一遍,说实话怪恶心的。 “怪人的情况我看过了,状态上的差异挺明显的,这种情况产生的原因,我怀疑是……” “说重点吧,别说我听不懂的。”葛少秋打断道。 “……”千叶原想说一下她预想的恢复办法,表现一下诚意,可葛少秋都这么自觉了,也省的她编些鬼话糊弄人。于是便开门见山道:“我觉得,我在梁村遇见的第一个怪人,他的出现有些奇怪。” 千叶在梁村遇到的那个怪人,出现时已经吃了自己的同伴,一个人可有百来斤肉能,这样算来他变成怪人应该有不短的时间。那么他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怪人的呢? 千叶说的也是葛少秋奇怪的地方,梁村村民开始失踪是发生在千叶遇到怪人之前的,这样算的话,千叶遇见的那个,应该是在梁村的失踪发生过后遭的殃。可这个人是姜墘善派去调查东边部落的人,二殿下派人去调查部落这件事,发生在梁村村民失踪之前。 这样想的话,梁村村民的失踪大约发生在那两人暴露后,逃往葛城的那段时间。 对于梁村村民的失踪,基本可以肯定与东面的部落有关,可东面部落的目的明显是阳城,阳城离东面的部落更近,且阳城的袁将军和东面的部落不和,这样的话怪人的事应该先发生在阳城才对,为何又与葛城扯上的关系呢? 对此千叶和葛少秋只能猜测,梁村的村民失踪可能和二殿下派去的那两个人有关系。 “这事情我和你提个醒。”千叶对葛少秋道,“我觉得东面的部落既然对梁村下了手,难保不会惦记葛城,而且我不太确定魔族在阳城使用的咒术和葛城使用的咒术谁前谁后。” 阳城的咒术和千叶遇到的第一个怪人相似,千叶想起秋莲和她说过的话。 变成怪人需要过程,从正常人完全变成怪人,载到吃掉一个成年人,需要不短的时间。千叶认为,她遇到第一个怪人,也很可能是在梁村的失踪出现前就中了招,只是在梁村的事发生过后才被发现而已。 葛少秋被千叶的另一个猜想弄的脑子有点乱,便道:“那你现在有猜想吗?” “我现在是死马当活马医,暂且把它们当做同一种咒术……”千叶道。从表现出的状态上来看,千叶几乎断定这是两种咒术不一样,其中一种应是做了改进的。 可不管那种改进,怪人的会变瘦的特点都没有变化,千叶觉得这种特点应该便是咒术的关键所在。 除了怪人,阳城还出现了莫名的疯症,这千叶可没忘。 从李蒙说过的话里,千叶对比了两者的区别。 得了疯症的人,外貌上没有问题,可精神上和怪人有很大的不同。怪人虽然精神很不对头,可思维是有逻辑的,而疯症则不然,他们没有这样的逻辑,只是无差别的破坏。 疯症和怪人造成的影响不同,千叶觉得疯症的破坏性更大些,可眼下得了疯症的人她没见过,对这种症状也毫无头绪,只能先捡的怪人的事先下手。 “你和我说这些,是让我帮忙弄清楚这些时间顺序咯?”葛少秋道。他大概听出千叶的意思,千叶想恢复怪人,弄清时间的先后能帮她破解咒术 “是……我要想办法让怪人恢复原样嘛。”千叶哈哈笑道。 “恢复怪人你有几成把握?”葛少秋问。 “不知道,可我想,秋莲给我治好了,阳城的这些应当也有办法吧,俗话说天无绝人之路嘛。”千叶乐观道。 她曾经是害怕魔族的,那时的她太小太弱,以为没有办法对付魔族。可治好了怪人,琢磨出一点新的招式,又在林中死里逃生后,她觉得对付魔族好像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只需要一些时间让她变得厉害一点。 很久以前,檀伯还在世的时候曾对千叶说过这么一句话—— 人,杀了第一个人,便可能杀第二个人。杀了第二个人,人就会没有恐惧,漠视死亡,还会再杀第三个、第四个,甚至有一天,连自己的命都不会在乎。而当一个人,救了一个人,便会想再救一个,然后他会发现世上还有千千万万个人要去救,永远都是‘再救一个’。到这时便可知,人呐,活着是难事,让别人活着更是难上加难。 时至今日,千叶也还未懂这话是什么意思,只当檀伯是医者仁心,只当是吓唬她,教她少为恶事,为人向善。 经历过,葛城外的追杀,千叶手上早不止两条人命,让她有点懂得了檀伯第一句话的意思。可她想着自己还愿意去帮秋莲,应是还有一颗善心,算没有辜负檀伯的教导。 她哪能想到——檀伯的这句话并非教导,而是一句谶言。 第九十九章 朝月楼 在池国,朝月楼不是最大的风月场,可却是王城中最出名的一家,楼中女子不但各有风貌特色,楼里的歌舞琴技也是一绝。 这一日,岳昭在台前算账。 “小先生,小先生。”霹雳扒拉的算盘声里,岳昭听到有人在喊自己。 他抬头,发现喊他的是个穿着朴素的年长老者。 “老先生可有什么事吗?”岳昭问道。 “我听说你读过点书,能不能帮我个忙?哎,我是有报酬的,肯定不会亏待你。”老者讨好的笑着,眼角边折起了鱼尾纹。 “什么忙?”岳昭问。 “朝月楼想安排的新活动,找人说书,可找不到合适的戏文。我这个老头子有朝月楼的门路,想赚这个报酬,可肚子里没有墨水,听说你有些本事,便想找你代笔,得了报酬三七分成,你三我七如何?”老者精明的眨着眼睛道。 “这……在下并不会写戏文。”岳昭为难道。 “无妨无妨,就写些花前月下,珠玉美人的小故事,小先生既会拿笔何不试试呢?朝月楼给的报酬可不少,万一看上的小先生的文采,那给的银子能盘下个小园子呢!” 岳昭听这老者的眼辞流利,丝毫不打顿,很会说服人的样子,便知这老者做这事不是第一次了。给些报酬,让人帮忙代笔的事岳昭不是没听说过。 “哈,老师傅难为我,我今年不过十八岁,才出家门,还未见过什么佳人,要我写可真写不出来。不过你要戏文我这有一篇,您看看,若是有用便拿去用吧。”岳昭说道。他见老者的穿着打扮不是很好,应是生活拮据。想着,正好手里有篇文章,能给他便给他吧,就当是帮忙。 “哎,好嘞,小先生才高,果然不吝啬墨水。那我这老头子就看看,若是好,便给你送去。”老先生笑笑,接过岳昭从柜台角落里拿出的几张纸页。 这几日,二殿下回了朝,不久又发了池王的诏令。诏令上说,废原太子,封二殿下为太子。诏书中并没有明确说明废太子的原因,池王病重,这封诏书横空出世,很让人怀疑这诏书的真实性。 不过,二殿下却坦然,诏书下后,很快便放了大公子,也就是原太子。原太子被放后也并未多说什么,似乎并不觉得此事冤枉。市井里便起了猜测,认为原太子做了什么事,不便明说被压了下来。 然而,郭鸿却告诉岳昭,这大公子正为阳城的事着急,暂时无心对付二殿下。 阳城不太平,北边也有隐患,宫里再这么一闹腾。想起绿倚写给自己的话,岳昭总觉得有些不好的预感,胡思乱想时便写了些东西。 “咦,小先生文笔果然不凡,这文章写的也挺有意思,不过似乎不是话本。”老人家看了几页赞道。 “是啊,在下确实不会写话本,这些个东西大概也没什么用吧。”岳昭笑道。 “唉~,话不能这么说,谁说风月楼里,一定要说风月事呢?你说朝月楼,名里带个月字,生意都得到了晚上做,那红烛姑娘想出个让人说书的主意,就是为了下午的时候把客人引到自家来!这引来的客人里可有不少人不是为了姑娘,只唯独偏好楼里的茶水。”老人呵呵笑着,把岳昭的文收到了袖子里。 朝月楼这种场所,出入者多为达官显贵,哪里会缺女子作陪。来朝月楼的人,多还真不是偏贪女色。而朝月楼能在烟柳巷中脱颖而出,还是伎乐歌舞出众,美色只是陪衬而已。 “小先生,你这文有些意思,我带去那朝月楼试试,看能不能入红烛姑娘的眼。” “那就希望老先生能成功了。”岳昭笑道。 朝月楼中,一间雅致的厢房内。 “姜公子好久不见,终于能闲下来偷些乐子了?”说话的是个仪表精致的男子,一头鸦色长发披散下来,姿态慵懒的靠在身后的凭几上。 面前的小桌上点小炉子,用的茶叶是今年新采的头茬。 若是仔细看去,便会发现,这鸦色头发的男子便是上次见绿倚的妖王? 男子名为柏博轩,上次绿倚找上门来是知道他便是妖王。这次他不打算在姜墘善面前暴露妖族的身份,便把一头银发藏了起来,变出一头黑发来这种小把戏不是难事。 “近日来事务实在繁多,好不容易偷些闲来,只是想来问问朝月楼主,为何会知道东面的部落会反?” “我偶然得知罢了,公子也知道做生意少不得走南闯北知道便多些。”柏博轩笑答道,拈起茶盏,把翠绿的茶汤送到嘴边。 “那……楼主是怎样偶然得知的,又得知了多少呢?”姜墘善问道。 他去让人去调查东面的部落,便是在朝月楼主这听到的消息,若怪人确实是东面的部落所为,那必然是发生在姜墘善派人过去之前,也许这位朝月楼主便知道什么。 “我知道的,没你猜想的那么多,若是问解决的办法我也没有。”柏博轩坦然道。 “解决的办法不劳楼主操心,我来只是想问那怪人究竟缘何产生?” “魔族所为咯。”柏博轩漫不经心的答道。 “你知我想问的,这魔族怎么就把咒术下在了阳城,他们的计划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还请先生能告诉我。”姜墘善情急道。翠绿的茶汤,生着氤氲的热气正慢慢变凉,他却无心品尝。 柏博轩惋惜的看了一眼渐渐冷却的茶汤,道:“这就不是我的事了,我不过一介草民。心里盼着的是这天下太平,只有天下太平了,我才能安安稳稳的做生意。所以我把消息透露给了殿下,希望殿下能受的住这太平。” “先生所愿亦是我之所愿,所以这才来请教先生,弄清那些魔族从何处谋划,才能除其根本。”姜墘善道。 “呵。”柏博轩想自己也活了百年,算是见过世面的,竟没想有一天能被人气笑了,“他们从何处谋划?人界物博,他们何处不贪?自出现始他们便开始谋划了,若要我说这池国王宫便有他们存在,殿下在王宫生活十多载难道不曾感觉到吗?” 并非想不到,而是不敢想,十几年前先王驾崩,父亲匆忙上位,姜墘善年幼也觉得此事蹊跷,可他不敢想也不敢问。 “眼下,阳城更加危急……”姜墘善低声道。 “阳城危急也只是一座城而已,殿下听我说的那些话,难道猜不出,阳城之事,症结在朝内吗?我以为殿下是聪明人,所以在王上病重时雷厉风行的软禁了太子。” 柏博轩直起身,靠近了姜墘善道:“殿下万不能让大殿下继位,他不是个聪明人,若他继位这朝堂迟早是要被魔族控制的。也请殿下聪明些,别一叶障目迷了眼睛,你明知池王的病不对劲。” 第一百章 看破 宫中或朝中有魔族存在,这姜墘善早就猜想过,可他一直找不到究竟是谁。在单云将军走后,十年了魔族的事他不敢深想,便总是自欺欺人。 可这次,父王的情况加上阳城的事,已由不得他视而不见,无论魔族的计划是什么,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 不该动的手,他们早就动过了。姜墘善想到。从单云将军被弹劾开始,后面的灭巫族、葛家家主战死,都是魔族温水煮青蛙的戏码。他们在利用人心中的不安,到如今弄出怪人的事情,他们还想把这种不安扩散的更大。那么之后他们为的是什么?引起混乱在趁乱取代谁呢? 姜墘善锁眉,想着宫中的事。 炽从外面进来,见姜墘善在,顿了下还是走到了柏博轩身边低声道:“楼主,找到您要那种稿子了。” “竟真找到了?”柏博轩拿过炽递来的稿子看了起来。 一沓纸页中,有几页正是岳昭的稿子,这几日柏博轩正找人编纂以阳城为剧情的话本。 阳城的事虽险峻,却没能引起众人的重视,大多数的池国人并不把几个部落放在眼里,无法看到阳城之事背后的威胁。 这也正常,想芸芸众生,皆类鼠辈,到底寸光者众。 且这天地广博,柏博轩多活了几百年,也自认不能看彻三界,可比普通人多想一步还是能做到的。 魔族的獠牙已经露了出来,巫族不在可没人帮人界当难,这世人可不能继续这样懵懂下去。 柏博轩便想着写几个戏本,让人们注意到阳城之事的不对劲之处。有巫族的前车之鉴,柏博轩不希望妖族卷入这件事中,妖族已经被神界背叛过一次,他可不希望再像巫族一样,挨人类的一个背刺。 可事情如此发展下去,柏博轩便是再不情愿只怕也是躲不过。 人界地广物博,妖族不是没动过抢夺的心思,可当初妖族和神界不和,从通山出来时,神界不允许妖族侵吞人界,甚至还教了人类一点对付妖族的办法。若非神界掺合,人界也不会有个巫族。 迫于神界的压力,妖族和人类摩擦了几百年,好不容易能勉强共存和气生财了,魔族又来了。而这回神界却不管事了! 那巫族倒是对得起创立之初立下的誓言,为人界挡下了魔族的第一轮进攻。只是好景不长,在柏博轩得知巫族被魔族设计诛灭时,想想自己原型,着实体会了一把兔死狐悲,甚至还有点同病相怜。 柏博轩看了几页稿子,发现有几章不是书稿而是随笔,在翻到其中一页时他突然笑了一下。 “这里倒有点意思,我想殿下该看看。”柏博轩把几页纸递到姜墘善面前。 姜墘善看了几行,道:“似乎是牢骚朝中选官不公正。” “牢骚吗?我看是实话。”柏博轩把凉了的茶水倒掉重新斟好茶。 姜墘善往后又看了几行,赞同的点点头。朝中选官要么出身平民靠氏族举荐,要么是嫡子承父位,而庶子也是同平民一样。这样选出的人能力确实参差不齐,且好结朋党。 “这几页纸是何人所写?”姜墘善问道。 柏博轩才拿起茶盏,闻言看向立在身旁的炽。 炽立刻会意颔首,出了雅间的门。 姜墘善对炽的印象深刻,他记得这女子在外时名唤红烛,揽客时,总半眯着月牙儿笑眼,丹唇润如红玉,亲启间便是妙语连珠,既会活络场面,又善猜客人心思。 可这女子一到了朝月楼主的面前,便变成一副寡言少语的模样,眼角边画的一点红装也随面色冷下几分,做起事来却是一丝不苟,干净利落。 炽出去须臾便领了一名老者进来,对柏博轩恭敬道:“楼主,这些文章是这人找来的。” 那老者身着粗麻衣,看着柏博轩和姜墘善有些发蒙,他是今日才知道,这朝月楼竟还有楼主。 “叫你来是想问问,这几页纸是谁写的?”柏博轩拿出几页纸扬给老者看看问道。 “是个叫岳昭的年轻人?”老者愣愣答道。 “岳昭?”姜墘善轻咦了一声,他记得这好像是岳家大公子的名字,当初岳柯娶一个琵琶歌女可是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那这人现在何处?”柏博轩见姜墘善似乎认识这个人,又问道。 “在苏家的典当铺里,他是个账房先生。”老者小声道。 柏博轩听后,挥了挥手。炽会意,带老者出了厢房门。 “殿下认识这人?”柏博轩问道。 “不错,他是岳家的庶子。”姜墘善答道。 “是庶子啊,怪不得会有此言论恐怕在岳家难以得志吧。”柏博轩答道。“大殿下做了多年太子,在朝中恐怕更有威信,殿下根基不稳打算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呢?” 为朝中换血,姜墘善想过,可这件事不能操之过急,改变选官的方式是个好方法,可用的太急肯定适得其反,也许这岳昭的身份会是个好的切入点。 姜墘善听说岳家有才的是二公子,猎场他见过岳峰后,观其谈吐,也觉得传言废墟。可看着几篇随笔,这二公子的岳昭的文采不在岳峰之下,缘何从未听过他的名声,岳柯似乎也没有培养他的意思。 算了大约是人家的家里事,姜墘善想到岳昭母亲的身份心道。 姜墘善来朝月楼是以为柏博轩知道些阳城的情况,今日来了听柏博轩的话音,这阳城的事因似乎在朝内,他不便多说。如此一来姜墘善便没有什么好问的了,起身正欲告辞,却听到柏博轩又补了一句。 “池王的情况如何了?” “……”姜墘善没有作声,父王病况没有好转,他不知道柏博轩突然问这么一句话居心为何。 “唉,若是熬不过去,早做准备也是尽了孝道。”柏博轩面色淡然,为自己斟上今日的第三盏茶。 茶汤氤氲着热气,对比出姜墘善的茶已凉了下去。柏博轩为姜墘善斟了两盏茶,可姜墘善心中有事,这茶一口都没喝。 柏博轩此话谈论君王生死,既不吉利,亦是大逆不道。可姜墘善知道他提醒的是什么。 “我见先生不凡,想予先生官职,先生可愿来呢?”姜墘善问道。 “不愿。” “若我强求?” “那明日这里,便没有这朝月楼了,”柏博轩看向姜墘善笑道,“殿下若想为池王,该知道敌人并不在内而在外。不过外紧,内里也不能松懈再被人利用了去。我这样的,只是想闷声发财,殿下看破不说破,就留我在暗处可好。” “若这是先生所愿,自然可以。只是以后,我若有不足之处还望先生指正。”姜墘善回以一笑道,向柏博轩辞别。 柏博轩眼见着姜墘善出了雅间的门帘,拿起案上的茶盏放到嘴边吹了吹,心道:玩脱了呀,这二殿下看来是猜出我的身份了。 第一百零一章 买药 李蒙还是走运的,在千叶和葛少秋叽叽喳喳的说话声中,他踏踏实实的睡到了天色大亮。直到同来的其他兄弟来找,才迷迷糊糊的被喊起来。 被叫起来的李蒙还是有点不清醒,他用凉水洗了把脸,强行让自己提起精神来。 “千叶,我记得你说要先对付怪人的事?”李蒙扶着沉重的脑壳,回忆了之前的事情,整理思路道。 “是,这事不用麻烦人,你让人给我买药材就可以了。”千叶道,表现的自己很省心的样子。 李蒙点点头,他以为葛少秋会和千叶一起,毕竟千叶是和他一起来的,便莫过头,吩咐另几个弟兄的事宜。 “李蒙大哥,我觉得千叶这事不难,我看她一个人就行了。我想同李蒙大哥一起去调查这件事的起因。”葛少秋见李蒙吩咐了两人协助千叶,又让交代了剩下的七个人要做的事,迟迟没提到自己,便猜李蒙是把自己和千叶算在一块儿了。 “呃……此事恐怕危险。”李蒙想了想到。葛少秋是二殿下派来的人,为的就是解决阳城的怪人问题,可葛少秋还是葛家的小公子啊,李蒙更担心他的安危问题,要知道葛家只有他一根独苗苗。 “李大哥,若是怕事,我何必请缨呢?”葛少秋说到。 李蒙看着葛少秋带笑的脸上心道,“你不怕事,可我怕!”葛家的小少爷,葛家唯一独苗,这要是出了三长两短他担待的起吗? “李大哥不必因为我的安危担待,这次来是我请缨,出了任何事由我自己负责。且历数葛家战死沙场的人,一双手都数不过来,葛家从不会为此心生偏怨。”葛少秋道。 葛少秋说的这些并非虚言,就李蒙知道的,这葛家出过的将军,多数都是马革裹尸,赋闲终老的几乎都是受伤残疾,可这些人也数不出一手之数来。 这葛少秋的父亲,也是少年成名,之后盛年早逝,让多少他们这样的为兵之人唏嘘。 “小少爷这可不是儿戏。”李蒙提醒了一句,给了葛少秋最后一个反悔的机会。 “我心里有数,而且在葛城我见过怪人,会有些经验。”葛少秋道。 在李蒙趴在桌上的睡觉的时候,千叶和葛少秋就说好了——葛少秋帮忙弄清怪人这件事具体的情况,千叶着手恢复城中的怪人,防止城中百姓紧张。 不是千叶认为李蒙没用,可他毕竟不了解魔族,也不了解怪人,就这两眼一抹瞎的样子,顺藤摸瓜的去找线索,这阳城的情况还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 千叶只怕那袁丛将军担心城中的情况影响士气,一急便直接和东面的部落开战了,目前的情况,阳城就算赢也会是惨胜。而且,那些部落中或许有魔族帮忙,这样阳城败北的可能性只怕更大。 千叶让葛少秋把落渊带着,落渊更了解魔族,能帮上一些忙。而且,把落渊丢给葛少秋,她也能躲掉一顿臭骂。 “檀姑娘,要买些什么药材啊?”安排完事务后,被李蒙吩咐来给千叶帮忙的两人同千叶到了药馆。 “要白术或者白芍一斤,大枣一斤,朱砂两钱。”千叶没管问话的人,直接趴到柜台前对药铺里管事的人说道。 “哎,好。”柜台后的人应道,见千叶是个小孩子便当是帮大人买药的,问道,“可要帮忙分好?” “不用。”千叶把话说完,见管事的人去拿药,回过头看向身后的两个人。 身后两人看千叶的神情,觉得像极了家中闯祸的小弟小妹,下意识便觉得千叶没好话要讲。果不其然,便见千叶缓缓开口道:“那个,你们知道的,我只是葛家的下人,没有钱……” ……所以您特地喊人帮忙,就是为了找人付药材的钱对吗?被派来给千叶帮忙的两人心道。 千叶看到两人明晃晃的翻了个好大的白眼,暗自里吐了吐舌头,其实不用药材是也是有效果的,但用些补齐生血的药材效果会好些,那次给秋莲用的是朱墨,这次千叶想直接用朱砂。 都是为了救人。李蒙派的两人在心里暗道。而且买的这些东西都不是很贵,只那朱砂贵些,不过只有两钱价格也和一斤大枣差不多。 买了白术和大枣,又没要求按量分好,药铺里的人当千叶买回去泡水喝,没多说什么,只在把朱砂交给千叶的时候,提醒朱砂有微毒。 “嗯嗯。”千叶连连点头,“我知道,不内服。” 朱砂不内服大约便是做辟邪用了,药铺的人想到,这阳城闹疯症的事,有些人家认为此事犯邪,便会买些朱砂回去放在门口处。 第一百零二章 幻术与心防 千叶小时不是个喜静的主,学医术要记得东西可太多了,草药的功效、药性的相冲、喜爱的环境都是要背的。这些还只是医术中其中的一点点,只这一点点就让千叶背的头大了。所以千叶在学了武艺和巫族术法后,对医术并不精通。 只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在恢复秋莲之后,千叶认为恢复的方法还可以改进。她发现恢复的速度会随着使用的东西改变。这原理同药理类似,像她原来用的桂花,功效上看并不对症,起效也慢。 千叶的医术是个二把刀,研究不出更好的配药方式,只能用最简单蹩脚的一种。 若是檀芪在便好了。千叶想到。 她把药带回房间,李蒙派来的两人想进来帮忙,却被千叶堵在了门外。 “你们能帮个忙吗?”千叶堵在门口道。 “什么忙?” “我听说穆梁请了大夫在医治得了疯症的人,你们能不能帮我去看看情况如何,帮我问问大夫是谁,在用什么药。”千叶道。 “这事有什么麻烦的,一个人去就行了。”两人中稍高一点人说到,拍拍另一人的肩膀让他去做。 “不行!两个一起去,我要知道详细的情况,一个人记不住的!”千叶强行解释道。推了两人一把,啪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这时候,白狐跟在两人脚边,还没来得及进门,被关门扬起的风吹了一鼻子的灰。 门外的两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做如何打算。千叶在门内静了一会儿,又“啪”的把门打开了。 “你们怎么还没走啊?”千叶打开门,瞪着门外两人催到,蹲下身,把被她关在门外的白狐掏了回来,又重新关上了门。 千叶抱着白狐,靠在门边,听门外两人,牢骚了几句,便离开了。她松了口气,看着抱着的白狐突然想起另一件麻烦事来——她听不见白狐说话! 狐狸没有人类的舌头,就算是开了灵智也没办法像人一样说话,白狐要说话,只能依靠幻术,使别人听到幻觉里的说话声。 可千叶不受白狐的幻术影响,无法听见它捏造的声音幻觉。 千叶记得,白狐和她说过,把精神放松就可以被它的幻术影响。抱着试试的形态,千叶开始放松自己的精神。 白狐被千叶抱在手里,它感受到了千叶的放松,因为它正在一点点往下滑。 我说的是放松精神,顺从我的幻术影响,不是让你放松力量!白狐简直欲哭无泪。几百年了,它第一次这么强烈的希望化成人形。它已经想好了,自己化形的第一件事就是,拎着这丫头的耳朵,问她到底长没长脑子。 白狐研究过千叶不受幻术影响的原因,在千叶的精神层面上似乎有一道墙,这是一道类似心防的东西。 幻术是作用在精神上的东西,它可以让不符合常理的东西,反应到别人心里,迷惑人使人觉得这是符合常理的。 它属于攻击,只是看起来温和,在施术人没有歹心的情况下,可以不造成任何伤害。 但若是施术的人有歹心,他让中术的人在幻觉中被杀了,那么这个人就会真的死去。 听起来是很逆天,不过道行在老练也老辣不过天道。世间的每种生物心里都是有心防的,就像人做梦,梦的太离奇便会自己觉得不对劲醒来一样,幻术若是太刻意,或是把杀意表现的太明显便会惊动中术的人。 可千叶的这道心防,同白狐见过的其他人,不,是其他的任何一种生物都不一样。这道心防太厚重了,在白狐这种用幻术的家伙看来,便仿佛有实质一样。 不管白狐用什么幻术,怎样编造幻觉,是好事坏,都被这道心防统统挡在外面。 凭直觉,白狐觉得这道心防有可能是千叶经历过打击后,在心里留下的自保的方法,可是看千叶的年纪不应该啊。才十一岁,能有多悲惨的事,在心里结个痂子,而且千叶的样子也不像精神有问题的样子。 强行越过这道心防不是不可能,可会给千叶造成什么影响,白狐也说不准,也许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也许千叶会因为心防的消失而疯掉或是痴傻。 白狐觉得冥王要千叶这个人,应该不会要个傻子,所以不会选择强行破坏心防,虽然凭它现在的修为也做不到。 “没有用,放松精神到底是个什么玄妙的意思。”千叶睁开眼睛,觉得自己刚才的样子像个傻子。 手里的白狐已经滑下去大半了,它正用爪子抠着千叶的袖子,倔强的让自己挂在千叶的袖子上。 没有任何作用白狐是预料到的,千叶连精神和巫族使用的术法一样属于一种力量都不知道,这样就想运用,再天才也不成啊,哪能不学走就学跑呢? 既然想不到办法和白狐沟通,千叶只能把白狐放到地上,想着先把恢复怪人需要配置的药、转换阵法的符纸先做出来,转身去分配药材了。这得在李蒙那两个手下回来前搞定,她特意支走了李蒙的两个手下,就是怕他们问起来自己不好解释。 白狐看千叶捣鼓那堆药材,趴在一旁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聊便在屋里四处游走张望起来。 几只蚂蚁从床脚边走过,白狐无聊的数了数,突然心生一计。 千叶买的药都没有毒性,但她需要研究配比,以期达到最大的效果,尽量不浪费那两个小哥花费的钱财。 正在千叶算搭配的时候,忽然感觉有东西在挠自己的脚。 这屋里除了她还有谁?千叶心知是白狐,可她正算到关键处,不想睬白狐,就蹬了一脚。 这一脚当然没蹬上,只是让白狐不要闹而已。可白狐心里倏的泛起一点委屈。 它是个散妖,归不到妖族,人也不待见它,上辈子好容易化了型,被作妖人发现,死的也早。走运的是,白日里见鬼,遇到冥王,允它借尸还魂,让它来保护千叶。 现在好了,它莫名其妙成了狐妖,依然无处可归,跟着千叶还被卷到看起来很危险的事里面,想保护她吧,帮她想主意,她还不领情! 白狐开始自我怀疑,究竟为什么还要再活一次,这样的未来像是好事等着它的样子吗? 自我怀疑归自我怀疑,眼前的事还是要紧的,白狐见千叶不睬它,就不依不饶的继续拉千叶的裤腿。 这一下,成功把千叶的思路全盘打断。 “你到底要干啥?”千叶低头问道。这不低头不要紧,一低头吓一跳,她的脚边不知什么时候聚了一群蚂蚁,密密麻麻的。 “这……是你干的?” 白狐点头,让蚂蚁在地上排了个“是”字,幻术无法影响到你,控制几只蚂蚁还是绰绰有余的,毕竟蚂蚁没有脑子,心防不会那么强,总而言之——好骗! 第一百零三章 蚂蚁对话 一只只蚂蚁,按白狐的控制在地上排列出文字:那些怪人的精神出了问题,你的做法未必能根治。 “我知道,可我觉得,他们精神上的问题和外貌上的变化有关联。”千叶道。 千叶看来,任何现象都不会凭空产生,变成怪人的模样,是魔族用咒术抽走了生机导致。千叶把植物的生机转嫁给人,能使人恢复原貌。 可见这咒术的根本,就在抽走的生机上。正常来说,被抽走生机人会死,是魔族用了秘法,使人变成没有生机的行尸。缺少什么心里就会想着什么,这些怪人对于人肉有一种渴望,可能就是源于对生机向往。 食人的念想是违背伦理的,但在变成怪人的外因下,这样的念想又成了一种本能,这样的“本能”与原本正常的人格拉扯,会把人逼疯变得不正常亦是情理之中。 食过人的怪人会恢复身体的状况,原本作为正常人的人格也会回归,这些千叶已经看到了现成的例子,让她觉得自己的想法多少是在谱的。 可那些人要补充生机靠吃饭不成吗?白狐用蚂蚁排列到。 “没用,正常人就是靠吃饭维持生机,可怪人不一样,他只能依靠同类相食或者……”千叶说着拿起一个画好的阵法给白狐看,“或者依靠这种阵法也可以。” 从白狐知道的一点点常识来看,千叶的阵法包括一个转化阵和一个吸收阵。剩下一些杂七杂八的符号,它看不懂,凭感觉猜测是用来控制提炼转化的力量的。 千叶的做法很粗暴,假设魔族的咒术是把人的嘴钉起来,让他没法吃饭,千叶的做法就是硬灌,嘴被钉起来就灌流食,只要有个缝她都灌的下去。 白狐直接看到这张阵法,笼统分析起来不难,可千叶一个人,从无到有推断出这样的阵法,设计细节关卡可不容易。据它所知,巫族善使的术法,只囊括他们所熟知的五种力量。 阵法和咒术在魔族带来之前,主要流行在人界普通的巫师里,或者是一些妖族,前者弄出的东西很弱,后者虽有,但几乎用不着。外部没有过强的敌人,所以阵法和咒术的运用在巫族并不流行,而且因为这两样东西,万一没弄好出岔子,反噬可能很恐怖,一度被巫族认为是邪术。 千叶不是在巫族长大,没接受过巫族这些俗套的想法,而巫族在入世后,也有族人开始研究阵法、咒术,对巫族原本的术法思想有了不少质疑。千悠就是这些人中的佼佼者,而他也是因为研究这些,才被巫族认为是叛徒的。 这东西是你自己捣鼓出来的?白狐问道。它觉得就算千叶聪明,做到这样的程度也需要有人指点。千叶从苜族逃出来,就是千悠放走的,白狐觉得这个千悠很可能对巫族仍有挂念,所以在帮助千叶。千叶的伤势能快速恢复便是他的手笔。 “当然!”千叶干脆道。 当然?你这个当然我怎么听起来像假话呢?白狐心道。 千叶这话回答的过分干脆了,就好像早就想好了回答,只等有人问起便直接回答。这反而是心虚的表现吧? 千叶打完转了转眼珠子,葛家的藏书阁有很多巫族的典籍,里面有关于咒术和阵法的记录分析,一条条整理的规规整整,这方法是她从那些典籍中总结出来的。 只是这些典籍看久了,千叶也有些迷糊,在这些典籍里,世间的力量分成似乎和巫族原本的想法不一样。 在巫族最初始的记载里,世间的力量只分成,风,火,雷,水,木,五种,可在阵法和咒术里,力量千变万化,似乎又远不止五种。 现在,她认识了白狐,白狐又告诉它世上还有个玩意儿叫幻术,这是和精神有关的。和精神有关,精神看不见、摸不着又是个什么玩意儿,这可就触及千叶的盲区了。 “哎,你说你会幻术,幻术和精神有关是不是意味着精神也有力量?”千叶问道。 自然。地上的蚂蚁排列到。 “那你们妖族认为世间存在的力量有几种呢?”千叶问道,亮闪闪的大眼睛望向白狐,里面写满了求知。 白狐心道,我修行没多久哪知道这些,它想了想,让蚂蚁在地上慢慢爬起来,汇成一行字。 “大抵和巫族没有区别,多出来的只有幻术,这大多数妖族都会一点。”通俗了说,最简单的幻术就是说谎,这是妖族的基本技能。其中比较强的是狐妖一族,他们把幻术称为媚术,并且为它真真切切的设计了可以学习的流程,用来传授后辈。 “你不就是狐妖,这么自夸是不是太不谦虚了?”千叶看了白狐的“讲述”道。 我怎么自夸了?我还没开始夸呢!我的幻术,可比那些普通狐狸的媚术厉害多了。白狐有些愤愤,但刚才解释了一大段,不想在费劲让蚂蚁大段的字了,只简短排道:不一样,我这是幻术。 “哦,那就是说谎骗人,还不如媚术。”千叶评价,自动把白狐的幻术归类到最简单的幻术里。 我的小姑娘,你不识货知道吗?你让那些个狐狸精们给你魅惑一只蚂蚁看看,你看他们能不能做的到!在看到千叶弄出那张符纸时白狐还觉得千**聪明的,现在又觉得千叶憨了。 它的幻术和普通幻术不一样,妖族的幻术需要基于一个环境中,它们通过一个引子,在正常环境挑拨达到迷惑人的目的。 比如狐妖一族多是依靠色相,他们把人的注意拉到美色上来,让他们忽略另一些不合常理的地方。这样的幻术需要中术的人有正常的认知能力,起码得判断的出美丑,如果是傻子肯定是不行的。 所以大多数幻术,反而没法直接控制蚂蚁,因为与妖族或是人而言,蚂蚁没有正常的逻辑。 白狐的幻术不同之处就在,它少了很多讲究,不管对方是什么东西,直接把幻觉放到脑子里,但这也造成另一个缺点——容易被察觉到。 就像它用幻术和落渊说话一样,莫名其妙的脑子里冒出个声音能发现不到吗?不过虽然它现在只能控制蚂蚁,但鉴于自己幻术的特殊之处,它对于自己未来的能力很是看好。 白狐想了很多,但这些有些跑偏,便暂且不表,转而提起怪人的事: 你有没有觉得疯症的事很奇怪?白狐用蚂蚁排列到。 “实际上我觉得怪人和疯症都很奇怪。”千叶坦诚。 不是那个意思,怪人的成因尚有思路可循,可你不觉得疯症的产生毫无来由吗?而且咒术和幻术不样,幻术迷惑为主,可魔族这咒术完全是攻击,特别是疯症,他们很可能直接拆乱了人的精神。 “精神有那么脆弱吗?”千叶皱着眉头问道。她觉得精神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可能被影响,但不会有受伤这种说法。 会!一旦越过心防,精神本身很脆弱。而对精神加以影响未必同样用精神作用。蚂蚁从一行字散开,重又汇成一行字:举个例子,如果你天天被一个人打,久而久之你一定会对这个人有不一样的情绪。 第一百零四章 话说两头 白狐这么一举例,千叶立刻理解了白狐的意思,举一反三,想出其他的可能性来。 就是说,魔族的咒术和妖族的幻术或许原理有所不同? 是。白狐用蚂蚁在地上排列到。 咒术和妖族、白狐使用的幻术都不尽似,在原有的基础上,魔族可能做了其它的手脚。 “不管怎么想,这些都只是假设,不能完全当真。”千叶转了转眼珠子,做了个心理建设,说道。 白狐看着千叶转过身去,重新开始料理那堆药材。想起它刚遇到绿倚不久的时候,问过的一句话。 “为何魔族在一开始不直接对付人类,而是用这样迂回算计的方式?” 那是的绿倚告诉它,是因为魔族也才刚到人界,所做的多为试探,对付人类他们也没有计划。 想着怪人的咒术,在魔族就很鸡肋,恐怕便是来了人界后,特意研究出来对付人类的。 只是,当时的白狐还不知道这怪人的事情,只是觉得魔族活跃在隐秘的地方,有人类没有的力量,狡猾又危险,想拿下人界岂非犹如探囊取物。 白狐是有些畏惧魔族的,可绿倚却坦然许多。 白狐知道绿倚能预知,未来的事想是知道个七七八八,从她掐指后常常锁起的眉头,白狐觉得预知的中未来恐怕不会轻松。 白狐问过自己的担忧,绿倚只是平淡的告诉它——天地虽无情,但有仍有好生之德。话中似有深意,可白狐并不能分辨清楚。 千叶来此,原本是想调查魔族要杀她的原因,探明魔族的底细,这是为了自保很好理解,但现在她为怪人研究恢复的方法,这样尽心,让白狐不由的想:千叶此举是否偏离了原本的计划。 “咱们这是要去见袁将军吗?”葛少秋问李蒙。 他们正朝着一条靠近东城门的街道走去,就是在这条街道上,突然出现发了疯症的人。怪人没闯进城门后,有不少也是躲藏到了这条街道上。 “是,看看怪人和疯症之事的情况。如果檀小姑娘方法靠的住的话,咱们控制好城内的形势,问题解决起来不难。”李蒙道。他说的这些若是都能实现,便是很让人如愿了。 “可若是知道来源,问题不是更好解决吗?”葛少秋道。纵使千叶能恢复怪人,或者再强一点,她连疯症都能治好,可这只是解决了近在眼前的问题,真正的根源没有解决便仍有后患。 “那葛少爷,您觉得该怎么办?”李蒙问道。 “问题因东面的部落而起,攻敌必有所救。”葛少秋说到。 “如果找不到解决的方法,袁将军是打算这样做的。”李蒙道。“若是哪些部落确实有魔族相帮,贸然出兵太过危险。阳城出了这么一茬事,士兵们的士气并不好。” 敌暗我明,本就不是出兵的好时机,再加上自身的士气并不好,暂时观望是袁丛权衡下的选择。 可一直观望也不是事儿,士气是需要刺激的,不会被等待激起。若是城内的事没有起色,袁丛为抢先机,还是会出兵。 不能解决问题,剩下的路只有解决引起问题的那个人。 毫无准备的人的军队,和准备充分又有魔族想帮的部落联盟,连只会纸上谈兵的葛少秋都看的出,这是不对等的较量。 不过魔族若是觊觎天下,帮助部落未必出自真心,而阳城有千叶,若是千叶真能解决怪人和疯症的事,后备无忧的情况下,阳城的胜算很大。 魔族对部落的利用,若是挑明,也许会成为一个破绽。据葛少秋所知,部落的排外是很严重的。 疯症发生的街道,靠近东城门。它除了主道外,还有一条条小巷。阳城的士兵正挨家挨户搜寻发了疯症的人。 有些居民不愿让自己的家人被带走,便是家人得了疯症,也会把的疯症的人藏起来栓在家里。 街口有把守的侍卫,李蒙说明了身份,要求见袁将军。 把守的侍卫看过了李蒙的身份证明,又多看了葛少秋一眼,很好奇李蒙为何带个少年人来。 那侍卫转头让人去禀报袁将军,请李蒙稍候片刻。 在那士兵跑去禀报的间隙里,葛少秋看见两个士兵压着一个发了疯症的人向街口走来。 那发了疯症的人,双眼上翻,眼白尽是血丝。从远处开始,葛少秋就见他在挣扎。那人双手被反剪在身后,这不是舒服的姿势,两个士兵卡在关节处,被押着的人使不上劲,随便扭几下便会很累。 可葛少秋眼见着,这得疯症的人从远处一直挣扎到了近前,倒是押着他的两人先力气不支,大喊让人帮忙。 守在街口的侍卫也自觉,见两人远远的过来了,有两人早早便往前走去迎他们。 这疯症的力气还是很大,两边人还未能交接,便被他挣脱了。 得了疯症的人没有意识,只知攻击,不管眼前的人是谁,只管往上扑,用牙齿去咬。 门口跑去帮忙的侍卫是迎面走上去的,被挣脱的疯子扑个正着,那疯子挂在那侍卫的身上,张嘴就向侍卫的脖子咬来,那侍卫躲闪及时,没被咬到脖颈却被咬到了耳朵。 带上一起上前帮忙的,被疯子扑倒的侍卫旁边围了三个人,见状立刻上去帮忙。把疯子从那人身上扯了下来。 葛少秋见那人捂着耳朵,估计是真被咬着了。这得疯症的人没有意识,攻击没有章法只会横冲直撞,街口这边的守卫里,有些人看到疯子挣脱纷纷上去帮忙,结果才走到眼前便被那四个人重新控制住了。 “没事吧?”一个上去帮忙的人问那被咬了耳朵的侍卫道。 那侍卫摸摸耳朵,带下一片殷红来。“没事,破了点皮。”侍卫复又捂住耳朵,摇头道。 阳城的士兵也不愿对得了疯症的人下重手,毕竟都是自己人,得这疯症四处伤人也不是他们心中所愿。 “这造孽的事是那个天杀的干的哟!”耳朵上的血不好止住,那侍卫在把疯子带到街口放着的笼子后,一边涂金疮药,一边骂道,就当是为自己喊痛了。 第一百零五章 近死远祸 疯子被关到笼子里,依然狂躁不止。他用头去撞笼子,企图把栏杆撞断,那木头做的笼子被疯子撞的一下一下的颤抖起来。葛少秋看到那疯子撞破了额头,弄的满脸是血,依然不停。 “把他绑起来,这么撞下去他能把自己撞死!”笼子的旁边,有人大声到,叫人拿了绳子上前。 “这些得了疯症的人都是这样吗?”葛少秋问身边的一个守卫道。 “是啊。”那守卫叹了口气,“这些人没有神志,不知累也不知痛,我听大夫讲,他们这样,不受伤也会力竭而死。” 具这些守卫们知道的消息,这些得了疯症的人已经死了几个了,不是因为身体不好,力竭而死,便是因为自残。 都是同城的人,好好的落得这样的下场,实在让人难以接受。他们这些士卒,入伍是为了保家卫国,可自己守护的人,就这么在自己面前自残到死,那样的无力感甚至让他们怀疑自己的初衷。 “疯症的情况看起来比怪人要严重。”葛少秋走进李蒙轻声道。 李蒙点头,小声回到:“只看眼前是这样,放长了看怪人会更麻烦。” “为何?”葛少秋问。 “因为这些得了疯症的人,就算不治,也会死,而怪人不会……”李蒙道。 死人带来的影响是会变小的,因为遗忘的速度更快。 从个人的角度,疯症的恐怖之处更大,因为得了的人会死。从大局的角度,怪人会更麻烦因为他们存在的时间可以更长。 葛少秋听出了李蒙话中暗藏的意思——如果疯症的问题没有解决方法,那么这些人将会被抛弃。 这样的想法,没有感性的成分。 葛少秋诧异的看了李蒙一眼,第一次见到李蒙时,葛少秋对他的映像是一个和气的大哥,以为他会是个感性的人,却没想到他有如此冷酷的一面。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李蒙叹气到,舍弃掉累赘转化成士气激励军士,集中力量把问题的操纵者干掉,这是最一劳永逸的方法。 只要能获得最后的胜利,开始的牺牲和狼狈都是可以接受的。 李蒙板着脸,让自己面庞看起来冷酷而又理智。 笼子里疯子把笼门撞的砰砰作响,有士卒进去要把疯子捆起来,他们还期盼着这疯症可以被治好,想让疯子多撑些时间,所以哪怕进去会被疯子弄伤,也要将他绑起来,防止他自残或者过多的耗费体力。 葛少秋看到李蒙几不可察的向笼子那边看了一眼,腮边的肌肉微微颤动,应是咬紧了后槽牙。 笼子里,那疯子在那挣扎,红色的血,晃动的笼子,要将他绑起来的士卒大声呼喊同伴小心,让人无法忽视——那是人命!是活生生的!就这样一点点,毫无意义的流逝掉,明明那个人既不想死也不想伤害别人,他们可能连自己做了什么都不知道,从发疯开始他们就在一个噩梦里,直到最后力竭死去。 而这只是因为一个小小的阴谋,魔族的一个小把戏,他们甚至连面都没露,便能让人的身体脱离意识的控制。 李蒙想起昨日那个吃了儿子的怪人。 如果一个人做了噩梦,杀了自己相濡以沫的发妻,吃了自己最爱的孩子,醒来却发现这一切竟是真的,这人一定会疯的。 这样的事发生在谁头上,谁都会疯的。 可这样的惨剧,李蒙看在眼里却只能围观,他不想做这样冷漠的人,但热心肠帮不了他的无能为力。他们这些正常人,既救不了那些怪人和得了疯症的人,也无法使他死的更清白,他们甚至可能连剩下的更多的无辜的人都无法保护。 人生事,大多难求周全,可就算难求周全,也需要有个交代。有这么个交代,死去人不算白死,活着的人也不会荒唐余生。 可这疯症和怪人的事,有个怎样的交代才算是问心无愧?诛灭东面的部落?眼下危难当前,诛灭东面的部落已不是当务之急。 不揪出背后的魔族,不找到对付咒术的方法,这件事永远不会有个好的交代。 可是,魔族是那么好对付的吗?李蒙不知道,他二十多岁的年纪,在葛少秋面前称大哥,却也只是个年轻人。 城楼上,袁丛望向东面的树林,那里是阳城外部落聚居的地方。 有士卒在向他通报李蒙的事,他听过后,沉默许久才长叹一口气。 二公子把葛家的小少爷喊来了,他才多大?整死了亲娘派儿子来,真是多厚的脸皮才干的出这等事,也就葛家有这样的愚忠。袁丛想到。他记得葛少秋的母亲是巫族人 袁丛和葛方戟的政见不合,但也只是政见不合,他对葛方戟这个人没什么偏见,充其量只是觉得他有点傻。 单云他见过两面不是很熟,只记得这个女人不丑,后来又被封了将军。人家带着巫族族人对付魔族,算是为池国守了一方土地,封她为将军,袁丛没有意见。 袁丛活了这么些年岁,是有些自知之明的,他知道自己是个贪心的,特别是贪在好战上。从他认字读史开始,他便有个愿望,希望池国能一扫边疆外捣乱的部落,厉兵秣马重振池国当年开疆扩土时的雄风。 年轻时狂妄,袁丛当然做过许多不切实际的幻想。 可葛方戟娶了单云,巫族是偏向池国的。抵御魔族后,池国的损失远没有其它四国大,稍作修养,反手清理周边的部落完全是轻轻松松。 那时袁丛五十多岁,最好的年纪,不像年轻人容易冒进,又有丰富的经验。那时的他以为机会终于来了。他是想好了的,只要能清了池国周边的部落,了他平生夙愿,便解甲归田。 然而天不随人愿,先王去的太早,继位的姜笙是个没志气的。阳城外那片暗藏伏祸的林子,他望了十年,十年意难平。 这次会是一次机会吗?袁丛不知道,他把自己的夙愿寄托在了大公子姜墘文身上,这位公子可比他的父亲胆大,又喜兵法,对于部落的看法也与他志同道合。 那二公子他却是看不上,平日里不知习武,只知吟诗作对,看起来简直和他父亲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第一百零六章 鸠占天下 东面的林子,审图寅坐在帐里,问下手的沈之:“沈之你的方法已经用了,可阳城人闭城不出,你觉得该当如何应对?” 沈之在阳城做了两个手脚,原计划是只做一个的,因为他只研究出了怪人的事情,但在看到千叶治好的秋莲后,他受到点启发,多弄出疯症这么一出来。 这两个咒术只对人类有效,而他下这两个咒术的目的,便是扰乱池国。 原本只弄出怪人,起效可能比较缓慢,现在他又多添了疯症这一出。因为千叶可能找到恢复怪人的方法,疯症起效更明显,且难治愈,能更快的把恐慌散布出去。只要在千叶彻底弄出恢复的方法之前,把恐惧散布出去,他的第一个目的便达到了。 而怪人的事缠住千叶的同时,也可以把隐患重新埋下去,他们的影响更深远,因为沈之看过了秋莲的情况,外表看起来恢复了却不代表,内里也完全恢复了。 横空出现一个千叶,这是沈之没能想到的,不过,他想千叶就算再聪明,要在解决怪人表面上的异常后,把内里的暗祸一并排查恐怕也需要不短的时日。 这段时间足够他把余下的计划安排明白了。 “阳城紧闭城门,说明内部已乱,我认为现在的族长完全可以长驱直入。”沈之答道。 这问题他答得毫不走心,他的计划本就是给阳城捣乱,东面这些部落的存亡和他有什么关系?甚至他倒希望东面的部落在这个时候以卵击石,强攻阳城。 凭池国的战力,就算有怪人和疯症的事,要对付东面的一众部落依然不是问题,只是损失较大而已。 池王病危,储位不稳,东面的边境上在来这么一出。池国灭了东面部落后必定也会元气大伤,届时他便可趁着混乱,伺机鸠占鹊巢。 从巫族到葛家,十年来各种明里暗里设下的各种阴谋,沈之早早就在为控制池国做准备了,他已经卸下了池国大部分防御,而这一次他打算撕开第一道口子。 孤舟难行,沈之在人界带的越久越明白,他们这样的魔族就算再强,在人界也不过一叶孤舟。想要掌控整个人界,光凭蛮力是不行的。 欲要远行,需造大船,沈之想要的是,直接窃取池国这只大船。 统治需要秩序,而池国就有现成的秩序,他只需要把这个国家,统治百年的结果直接拿过来,便可为几所用。 先拿下池国,用池国的兵马一统天下,明明可以利用别人,为何要自己费力呢,又没有什么好名声。 就算是魔族也会累、会死的。 听了沈之的说法,审图寅沉默了。他不知道这沈之是真的天真,还是在装傻,攻城对他们这些部落来说并不划算。 阳城的情况有些超出审图寅的预料了,他原以为出了怪人和疯症的事,阳城会很快失去秩序。而他的想法则是进城狠狠的闹上一番,然后趁火打劫。 若是阳城的损失过重,他想,池国会选择息事宁人,拿钱消灾的,现在的池国可并不安稳。 “审图族长若是没什么事,我便先回住处了。”沈之微微颔首道。 “嗯,我让人送先生。”申屠寅道。 千叶的身份不难猜,她和巫族有关系是跑不掉的事实,看她年纪应是在巫族被灭族之后出生。 对千叶本身,沈之并不觉得是个威胁,让他觉得威胁的是,千叶背后似乎有妖族相助。 千悠告诉他,在瑬锦死的地方,发现了白狐毛。沈之记得,妖王的原型便是白狐,而狐妖一族在妖族的势力可不小。 堂堂妖王亲自保护一个小姑娘,听起来不太可能,可若是他认为这么做值得的话,对留在人界的魔族来说是个隐患。 银素和沈之传讯说过,她在猎场未能成功解决千叶是因为一只白狐,小姑娘本身不是大问题,可她的背后,妖族是不是在计划着什么可就不好说了。 沈之思及此,便让银素调查那白狐的来头。 从让银素调查那白狐开始,过了不少时日了,沈之回到住处,下意识的打开传讯的阵法,发现里面有银素传给他的话。 “西北山脉里似乎仍有巫族活动。” 沈之把阵中的文字看了两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心道这可真是世事难料,他方才还想没了巫族掣肘计划会轻松许多,谁想这就来打他的脸。 巫族被灭是四国联合出兵,拿大头的是池国的葛家,领兵的是葛方戟,他相信葛方戟没机会手软。 因为那时的姬予山海已被逐出了巫族,剥夺姓名,姬予山海无奈下只能更名为在外界时用的名字——单云。而巫族的叶成月帮助魔族污蔑了千悠,使千悠不得不倒戈魔族。 这两件事既寒了巫族保守一派的心,也寒了巫族开放一派的心。保守一派认为单云外嫁是数典忘祖,而巫族开放的一派也认为族长抛弃了他们,这样的情绪在千悠出事后极具恶化,使巫族内部两派的矛盾更加极端。 不过在有一点上,这两派人十分统一,他们一致对葛方戟没有好感,甚至仇视葛方戟。沈之觉得这样的情绪,有点像仇视魅惑君主的妃子。 但不管怎么说,沈之认为在这样的情绪下,巫族不大可能和葛方戟和解,然后达成某种协议是自己免与灭族。 说实话,沈之觉得巫族人若是有这种脑子,当初也不会那么容易被离间。赶走自己族长,踢走族内最有天赋的年轻人,这得是多蠢的事啊,得幸亏有叶成月在里面搅合。 沈之觉得这叶成月别的本事没有,做小人却是一等一的有天赋。 保下巫族,葛方戟是没这本事了,沈之只能把怀疑的目标放在了妖族上。 若是巫族是妖族保下来的,那这妖族怕是十多年前,就已经想了辙子对付魔族。保下巫族是第一步,后续一定还会有别的计划。 该如何应对呢?沈之敲着额头半天没想到合适方法,只能先以不变应万变。 先看阳城的事如何发展,沈之想到,若妖族真想对付魔族,在阳城的事上必不会无动于衷。 第一百零七章 医治 笼子里的疯子被几个士卒捆的动弹不得,只能趴在地上呜咽。葛少秋想着事,见着一个小卒远远的跑过来。 “已经通报过将军,李蒙大人和葛公子请随我来。”小卒行了军礼,恭敬到。 “行,那便走吧。”李蒙说道。 李蒙派去给千叶帮忙的两人,被被千叶支去看那些得了疯症的人的情况。一个地牢中,每个得了疯症的人都被绑在木架上动惮不得。 那去查看情况的侍卫,看到有些人被绑住的手腕处,已被麻绳割出一片血肉模糊。但这般惨况下,那些疯子还在挣扎。 两人问过大夫情况,大夫重想了方子,但依旧没有效果。他这些日子,眉头没舒展过,头发也白了许多,可白愁了这么久,他还是拿这疯症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眼看到一些支持不住的,上一刻还扯着绳子挣扎,下一刻便再不动弹了。 那两人看牢中那些疯子们的模样,也知他们撑不了多久,这些人遭罪的样子看在眼里,着实让人很不是滋味。 好好的人,好好的过日子,却落得个这般不体面的死法。 疯症的事想不到办法搭救,可他们转念想想,好歹有千叶在,恢复怪人也有些希望,救不了那些疯子能救些怪人也让他们有些许安慰。 回了千叶的住处,小姑娘的房门是关着的,他们两大老爷们总不能硬闯,便拍门喊道:“檀姑娘,药材的事准备的如何了?” “好了,好了,你们等等!”千叶听到那两人的声音,把桌面收拾收拾,回身去给那两人开门。 白狐趴在千叶的床上睡的正香,它用幻术操纵上几百只蚂蚁,实在过于耗神。 “你们看过疯症的情况了?怎么样,大夫可有法子?”千叶睁大眼睛问道,期待听到好消息。 可事与愿违,门外的两人撇着眉毛,摇了摇头。“不咋滴,我看那些个人撑不了几日。” “这么严重?”千叶有些急道,她听李蒙说过疯症的症状,可她以为就算一时治不好,总有应对的政策。 “你有所不知,那些疯子不但自残,无顾忌的使用力量不知疲累,他们甚至无法入睡!就连东西他们也不吃,是大夫希望他们多撑些时候,掰开嘴硬灌下去的。” 不停的耗费力量破坏,不正常摄入食物,又不入睡休息,铁打的身体也迟早是要熬死的。 千叶想起一个场景,在自己去猎场的路上,她看到一只夜枭,白日里从树枝上直愣愣的跌下来。 若如白狐所说,王宫内有魔族的话,那只夜枭(猫头鹰)是被魔族控制,从王城连夜飞来,那么它很显然死于力竭。 精神被控制,就算肢体用酸痛提出抗议,也不得不按照被控制的精神执行下去,直到彻底崩溃死亡。 而这些的疯症的人,最后的下场也会如那夜枭一样。 这疯症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咒术,人的精神因当时候身体的机制联系在一起的才对,身体的剧烈疼痛,会让人昏迷。过度的消耗,应该也会让精神感到疲累才对。 “没事的,你别想太多。至少咱们还能救救怪人不是。”两人中一个看千叶的神色不好,以为是小姑娘为那些得了疯症的人们担心。 他家里也有个妹妹,知道女孩子最是容易心软,虫子断条腿都要伤心,何况是这样的事。 “先不说这个,檀姑娘你的药做的怎么样了?”两人中个子高的人问道。 “做好了,你们等等我拿过来。”千叶说到跑到桌边,抱来一堆分好的纸包。 “这是内服还是外敷?”高个子人好奇到,抬手就要拆开纸包。 “别拆,我好不容易分好的!”千叶出声阻止到。“直接把纸包揣在身上就可以了。”她说着把纸包全给了高个子,让他帮忙拿着。转身从桌上拿了支毛笔,端起盛了朱砂的碟子。 “你这是要干什么?”另一个指着千叶端着的碟子问道。 “……给那些怪人画护身符,能好的快一点。”千叶瞎扯道。 药包里被千叶放了用来分解药材,使它们转化成人需要的生气的符纸,她还需要在人的身上在画个阵法,用来吸收分解出的生气为人所用。 “先去把怪人的事做了,然后我想去看看那些得了疯症的人的样子。”千叶对一高一矮两个人说道。 李蒙派来的两人回来,和千叶在门口说了好半天的话,把床上睡得正香的白狐给吵醒了,它张嘴打了个哈欠,用谴责的目光看了门口的三人一眼,一歪头蜷起身子想再睡会儿。 蚂蚁虽小,可一下操控几百只,还要让它们精确的排成字,实在太过耗神。可门口三个人,毫不顾及屋里有只狐狸睡觉,说的话一句一句的传到白狐的耳朵里。 原先不觉的,现在看着疯症听起来更恐怖一些啊,白狐抖抖耳朵想到,突然听见千叶说,“治完怪人后,要去看疯症的情况。” 您这可真是帮忙帮到底啊,真不管魔族的事了?白狐想到,觉得趴着不舒服,抬起头想换个姿势,结果发现千叶正望着它面有迟疑之色。 哦,她好像要去治那些怪人了,然后她还要去见识一下那些疯子们的样子,她是想做个救人济世的活圣人吗?白狐翻了个白眼。 白狐会幻术,对于精神有关的术法又似乎很有见地,千叶想带白狐一起去看看那些得了疯症的人,但白狐用蚂蚁和她角落似乎很费力气,打扰它的休息千叶有些不忍心。 可从另一方面想,千叶怕白狐和妖族联系,计划一些她不知道的事,又想看着白狐。 就在千叶纠结之际,她看见白狐从床上跳下来,甩甩蓬松的大尾巴,向她走过来。 白狐走到脚边,斜了千叶一眼,用来表达被搅清梦的不满。 狐狸是天生的吊眼角,加上雪白的毛绒绒的耳朵和尾巴,千叶被白狐剜了一眼,可看到白狐站在脚边,竟有了一种莫名的满足感。 这就是美色吗?我是不是该警惕一点?千叶不明觉厉的想到。纯白色,毛绒绒,斜吊的丹凤眼,还一副乖巧听话的样子,根本没有人能够拒绝! “诶?檀姑娘,你这狐狸样的可真听话。”高个子的那个赞道。 “没有没有,是它比较聪明。”千叶谦虚道,心里莫名有点小小的虚荣。 第一百零八章 青胜蓝,少年显 到了地牢,千叶把纸包分给怪人,又在怪人的手上画上阵法,怪人可以交流,千叶做这些事,前前后后没花什么时间。 穆梁和怪人们的家人们商议后,让他们多注意怪人的情况。如有不对及时通报。 没有更好的方法,对于穆梁的做法千叶只能答应。 “小姑娘,这这包带在身上真能让我恢复吗?”越狱的那个怪人质疑道。 “你要是不放心可以留下来,万一不起效,随时能找我。”千叶转转眼珠子答到,她不清楚这种方法能不能根治怪人精神上的异常,她巴不得这些怪人留下来,好让她观察几日。 这怪人虽动了越狱的心思,可他没伤到人,被发现后在牢里又乖顺老实,家底殷实,家里花了钱财来赎他,就算强留说要给个教训也留不了几日。 唉……,除了吃了家人的那个,就没有能留下来的吗?千叶想。 那杀了自己妻儿的怪人虽能留下来,但他已经完全崩溃,根本不能看出效果。 千叶每每看到那人坐在牢中一角,目光呆滞,总有种难言的情绪闷在心头,同情的同时也有点生理上的隔应。毕竟这人吃了自己的孩子。 想想这事,千叶便觉得胃里翻腾。 可杀害妻子,烹食儿子并不是他真实所想,他莫名其妙的成了这杀人的魔鬼。 可怖加害者和惨烈的受害者集于一体,给人的是憎恶和同情的两难。 “穆梁,我能去看看得了疯症的人吗?”千叶检查了怪人的状况,确认没有漏下的,问穆梁道。 “……可以。”穆梁回道,让人把牢中的怪人做好记录。 剩下的事可以交给别人做,既然千叶有心,穆梁也想让她看看那些得了疯症的人,万一有希望治好呢? “你为什么要带只狐狸?”穆梁带千叶去看那些得了疯症的人,看着千叶抱在怀里的白狐问道。 “……因为没人帮我照顾,你放心,它很乖不会捣乱的。”千叶说到。 没人照顾?穆梁疑惑的看了一眼跟在千叶身后的两人。心道,这两人大活人不是人吗?不过他又转念一想,也许是小姑娘嫌弃两大老爷们不够细心,不愿把白狐交给别人照顾吧。 白狐一身毛色端的是纤尘不染,这可稀罕的很,主人家肯定舍不得把它交给别人照顾。 阳城的城楼是用石头铸成的,李蒙在小卒的带领下,登上城楼,向袁丛拜礼道:“拜见袁丛将军”。 城楼上,袁丛正负手,向远处眺望。 葛少秋同李蒙一道上了城楼,随着袁丛的目光望向那片密林。 “不必多礼。”袁丛回身,微微抬手道。 见袁丛转身,葛少秋礼节性的拱了手,微微俯身。凭葛家的地位,他和袁丛是平位,行礼只是礼节,因为袁丛是长辈。 “这位便是葛家的小公子?”袁丛的目光落到了葛少秋的身上。 “是,晚辈葛少秋。”葛少秋回到。 高高的城墙上,猎猎风动军旗的声音里,少年的答话掷地有声,清楚的传进了袁丛的耳朵。 “有你父亲当年的风度。”袁丛面色不改,语气毫无起伏的赞了一句。 “要来城墙边看看吗?”袁丛问道。 葛少秋没有犹豫,应声走到了城墙边。袁丛也随着转过头去,目光望向那片林子。 “小公子觉得那些部落们,联合在一起能攻的进来吗?”袁丛问道。 “不,他们攻不进来。”葛少秋抚摸着城墙答到。 阳城的城墙是累石而建,相信从外面,哪些部落绝无可能攻破城墙。 “你知道吗?池国不怕那些部落便是因为有这道城墙。” “不,还因为有将军在此镇守。”葛少秋奉承了一句。 “你是英雄少年,倒看的起我。”袁丛立在墙头,花白的胡子,在风中微微飘摇,缓缓开口道:“时间会消磨一切,终有一天我和城墙都会消失,一道城墙给不了一劳永逸的安稳。” “英雄少年称不上,只是想知道袁丛将军话中的意思。”听了袁丛的话,葛少秋面色淡然谦虚道。 袁丛看了葛少秋一眼,他见过葛少秋父亲十六七岁时候的样子,那时若有人夸赞葛方戟英雄气概,葛方戟就算嘴上说着谬赞,面上也会笑开了去,可不像他儿子这样老成。 “我希望池国有一天,再没有这样的忧患,不必把安稳托付给一座坚固的城墙,一劳永逸的事城墙做不到,但人能做的到。” 来时,李蒙吩咐部下去查看城中的情况,自己则来见这位袁将军。为的,便是想知道,阳城之后的事该如何打算。这袁丛也是敞亮,刚来便把自己心中所想告诉了葛少秋,虽然他说的不是什么秘密,谁都知道诛灭围绕池国的部落是袁丛一生所愿。 可这件事不能由着袁丛冲动,葛少秋思量片刻道:“晚辈年幼,见识不多,胆量也小。我认为城墙难被攻破,可那些部落仍有危机暗藏。” “……说来听听?”袁丛看着葛少秋问道。他发觉这少年同他父亲相比着实细心了不少。 也许是严涛教大的原因吧。袁丛想到。 “将军不妨想想,这些部落为何能够联合。”葛少秋说到。 联合两个字,说起来上下嘴皮一碰容易的很,可要做起来,其中牵连可就不止一星半点。 池国的东面,分布的部族那么多,能够抛开原来的成见联合对付阳城,其中关窍细思才是恐极。 要么是有足够的利益,要么是有一双擅长撩拨掰扯的手在暗中操作。也许这才是最危险之处。 葛少秋才活过十年多两个春秋,袁丛活过了几个葛少秋的年岁,葛少秋能想到的,他自然也想到了。只是多年的念想挑着他心里的那根弦,让他有时不太清醒起来,只想凭着意气大干一场。 可终究是一城的将军,他要是豁出去了,一起豁出去的万万不止他一条性命。 “小子英雄少年配的上你,你比你父亲更青出于蓝。”这般远虑,袁丛能想到是阅历在这,葛少秋能想到便是他的聪慧了。 看葛少秋这样的后起之秀,袁丛便越发觉得自己年迈。 这样也好,袁丛想到。长江有水,才有后浪来,他这样的人,拍死在岸上总好过干死在枯水的河床里。 只怕——这浪花是昙花,只得夜半一现。 袁丛记得二公子姜墘善不喜军事。 “将军谬赞,晚辈实在惶恐。”葛少秋不知袁丛的脑子里翻了几个心思,依旧谦虚作礼道。 第一百零九章 疯症 李蒙站在后面,看着一老一少在那聊天,觉得自己有些被冷落了。这城墙上的风也有点喧嚣啊,不像春天的,像秋天的。李蒙想到。 不过不自在归不自在,葛少秋上道,他要问的东西也问的差不多了,被冷落这种美中不足,完全在他的接受范围内。 袁丛,自葛方戟之后,与葛方戟平齐的大将军,风评便是容易意气用事,他过来就是要稍微提醒袁将军莫要冲动,可他一个小小的侍卫可压不下来这么个人物,好在葛少秋在这,他也能拿葛小公子做做挡箭牌。 “我听说你带来的人能治怪人?”袁丛问葛少秋道。 “可以治,但收效如何未可知,还需警惕。”葛少秋道,怪人能恢复的怎样千叶也没给他准话,他只得把话说的宽泛些,省的惹麻烦。 “对付魔族,小公子可有什么高见?”袁丛问道。 “并没有,不过我想魔族行事依靠东面部落,说明他们在人界没有太大的势力,还需要凭借,这也正是我们可以利用的。”葛少秋道。 葛少秋看起来不知道任何关于他母亲的事,袁丛细细一想,却也在意料之中,葛少秋的母亲传言是难产死的,若是葛方戟再守口如瓶,葛少秋什么都不知道也属于正常。 可是如果葛少秋什么都不会的话,二公子让他来阳城又有什么用?还是说,二公子让他来的目的不是为了对付魔族,而是把他支出葛家,想控制葛少秋以制葛家。袁丛想起太子还被软禁的事,不由的皱起了眉头。 这个时候,朝中之事还未传至阳城,袁丛并不知储君之位已成了姜墘善。 “所以你想如何呢?”袁丛捋了捋胡子,问道。 “若有机会,当然是让魔族无所凭依,诛灭那些部族。他们无处遁形,再强也可围山打虎。”葛少秋说到,望向林子,少年稚嫩的眉宇间,透出一点凉薄的杀伐气来。 那么一点杀气里,袁丛窥见同自己年少相同的贪心。年轻人有能耐的便想争勇好斗,不过这样也正常。 “我听过穆梁的话了,你那伴读想要把怪人控制起来观察,可见她对恢复怪人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袁丛顿了顿道:“若是没有起色,我还是要出兵的。” 葛家找了个女孩做伴读这事少有的很,但既然出了,那孩子总有出色之处,否则可不和常理。不过那孩子能有办法恢复怪人却出乎袁丛的预料,他原以为这事是由葛少秋来办,因为他和巫族的渊源更大。 “晚辈明白,若是真到了要出兵的时候,晚辈愿意一同上阵。”葛少秋恭敬道。 葛少秋说这话时脸上毫无畏色,李蒙却是吓了一跳。 我的小祖宗,您可别什么话都讲啊,上战场可是要命的,您这条命金贵我可担待不起。 袁丛侧头,余光看见闷在后头的李蒙,瞌睡都被葛少秋的这句话吓醒了,笑道:“小子,上战场可是实打实的厮杀,不能乱讲。” “晚辈不曾胡言,葛家未有怕死之辈,且说道战事,晚辈倒想起一件有趣的事来。”葛少秋坦然回道,听袁丛说要打仗,忽而记起藤甲的事来。 把这事告诉姜墘善是错过了,不过现在和能和袁丛讨论倒也不错,毕竟袁丛是实打实的将军,阅历可要丰富许多。 “哦?什么样的趣事?”袁丛也应景的问道。 千叶怀里抱着白狐,跟着穆梁去了关押得疯症的人的地方,进去前,穆梁提议千叶把白狐交给把守的人照看。 但被千叶拒绝了,千叶带着白狐,就是想让白狐看看那些发疯的人的情况,她向穆梁再三保证,白狐不会捣乱,自己会把它抱得紧紧的不让它乱跑。 千叶虽然做了心理准备,可进了牢房看到里面的景象,仍让她触目惊心。 发疯的人被绑在架子上,有些还在挣扎,力气很足把架子拉的哐哐响,有些人手腕处的绳子被血水浸透了,但他们仍不停止,任由鲜血淋漓。 整个牢房里充斥的血腥味,和臭味——你不能指望疯成这样的人知道自己去茅房。 千叶跟着穆梁的脚后跟进了牢房,穆梁来了还多次,前几次还为这些人心疼,后来便麻木了。而千叶才往牢里迈一步就顿住了,如果情况允许,她下一刻就想转身逃跑。 那些疯子绑在架上张牙舞爪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虽是要挣脱的怪物,让千叶有种他们随时有可能挣脱绳子向自己扑来的错觉。 这可怪人带个人的感觉不同,怪人是诡异,让人觉得不安定。而这些疯子是用暴力和鲜血,直观的带给人威胁感。 还有铺面而来的气味,千叶一个人都难以接受,那白狐就更不用说了,它长的可是货正价实的狐狸鼻子,比人灵敏多了。 “穆将军。”牢里有个大夫,年纪挺大。他原本一个人在牢里研究药方穴位,见穆梁进来,便从做着的位置上下来拜礼。 “这是……将军带个女孩来做什么?”葛家的小公子要来阳城,这在士卒中间是有点风声的。但这位大夫这几日一门心思都在治疗疯症的事上,并不知道这件事,也就猜不出千叶的来历。 那大夫上了年纪,头发花白稀疏,草草扎在一起,光亮的额头后面顶这个小揪揪,看起来有些可爱。可牢中情况如此,滑稽的场景无法让千叶笑出来。 “老伯,我是来帮忙的,可以问问您现在正用什么药吗?”千叶抱着白狐问道。 穆梁看千叶紧抱着白狐,硬着头皮从门口蹭过来问道。 “你来帮忙?你才多大能有什么经验!”大夫打量了千叶问道,语气很不客气。他平日里是个老顽童,很讨孩子的喜欢,可眼下的事不能乱开玩笑,生死大事哪能随随便便给个小孩子。 “老先生您有所不知,这小姑娘还是有些本事的,可以恢复那些怪人,也许也可以救这些人呢?”穆梁道。 “她把怪人完全恢复了?”大夫问道。 千叶的方法还未起效,穆梁只能摇头。 “没有准话,你就敢乱当真?病救人哪能想当然?”大夫一见穆梁摇头,也不管穆梁的身份,张口便开始数落起穆梁来。 “老伯,您先别生气。”千叶连忙帮穆梁开脱道:“我是觉得这疯症和怪人有些关系,所以想来看看这疯症的情况,您就和我大概说一下您的分析,让我看看这些怪人,我保证不捣乱。” 第一百一十章 局 在千叶的再三保证下,老大夫看看千叶,最终还是点点头,和千叶说了方子以及接下来的一点想法。 这方子他原先和千叶的两个帮手说过了,这些那两个人还能记得住,就和千叶说了,后面想的办法和针灸有关,那乱七八糟的穴位要那两人背给千叶听可就太难为他们了。 大夫说的穴位,千叶听懂了一些,大概是治疗颠症的方法。 老大夫说的东西,白狐听不懂,它趴在千叶的怀里,从进来开始就目不转睛的看着牢中的疯子们。 千叶感觉白狐在巴拉自己的手,好像是让她离牢门近些。 千叶抱着白狐往牢门靠了靠。 “别上前了!小心你手上的狐狸受惊跑了!”老大夫提醒到。他担心白狐受惊跑进牢中去,还要别人受累把白狐捉出来。 “嗯嗯。”千叶连连点头,把白狐又抱紧了几分,在距离牢门几步的地方停了下来。 “您可别在使劲儿了。”白狐心道,它觉得自己的肋骨都快被挤出来了。 千叶把自己抱得那么紧,白狐猜想可能是眼前的场景让她有些害怕。极力忽视身体上的不适感,白狐把注意放在了牢中疯子们的眼睛上。 牢中的疯子,他们的眼睛都是混浊的,毫无神采,以白狐的经验来说这些疯子的精神被破坏了,至少凭它的本事它想不到治好的办法。 白狐无奈的回看了千叶一眼摇了摇头。 见白狐摇头,千叶的心里便是咯噔一声。 怪人无法入眠,无法感受疼痛,证明身体上的感觉和意识是断开的,这意味着,那老大夫后来想到的用针灸治疗方法可能也无法生效。 千叶看向那老大夫,老大夫看着牢里疯子们,蹙起的眉拧成了一个川字。 这些人说难听的都是一身血水屎尿,而更难看的是——他们会以这样的情形死去——毫无体面可言。 他们的家人会是什么心情?那老大夫连日在此救人,却毫无办法,眼看着他们这么死去,又会是什么心情? 千叶不愿去想。反正她现在没有家人,在这种事里,宁愿当个没心没肺的人。 千叶想到:如果这些疯症的人注定救不了,那么另一件事就要注意了——这些疯症是如何产生的? 这疯症只是患上,就有如此惨重的后果,绝不能让它再次发生。 据千叶得到的消息,这些疯症发生突然,出现后大家的注意都在发疯的人身上,疯症产生的原因还没有细查。 希望李蒙他们能找到些线索。千叶想到。 城楼上,葛少秋和袁丛说了藤甲的事,袁丛对藤甲虽有一些质疑,但总体还是感兴趣的。 至少生产它的价格确实低廉,就防御性比一般衣甲低一些,便也在接受范围之内了。毕竟,以正常甲衣的造价,有一部分普通士兵是穿戴不起的。 袁丛还要和葛少秋聊些什么,突然有个小卒跑上城楼来,说有要事与将军通报。 今日微风暖阳,苏公子心情大好又去骚扰绿倚,可他到了绿倚算命的摊子,发现绿倚并不在那,她又收摊不知去哪了。 “怎么又是你?”葛城外,千悠看着披着斗篷的绿倚道。 “魔君在葛城逗留可是在调查什么?”绿倚问道。宽大的黑色帽檐垂下来,遮住了绿倚的上半张脸,不过这没什么关系,反正她看东西不需要眼睛。 千悠在看过瑬锦被杀的地方后,得知单云已不在这里,单云出身巫族,巫族被灭后她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依靠。甚至她的假死让她在这个世界上的存在都没有了意义。 可现在她走了,她杀了瑬锦,离开了葛城,可又没在自己两个孩子身边保护他们,那么她去了哪里就很让人疑惑。 千悠只能猜测:巫族还有遗民存在,单云是去找了他们。 “你若是好奇,不是可以算到吗?”绿倚的本事是算命,这千悠是知道的,虽然他不知道这本事是什么原理,绿倚的能力似乎不属于他熟知的阵法、术法、咒术,可能是来自于另一种体系。 人界现在有三个势力,魔族,人类自己还有妖族,可这个绿倚似乎是三个势力以外的人,她的目的也和这三个势力不一样。绿倚曾经拉拢过千悠,不过千悠不那么相信她。 所以这一次,他不愿把自己的真实目的说出去,虽然他未必瞒的住。 “就是因为算到了,这才来给魔君解围。”绿倚笑到,“我知道魔君在暗中寻找山海族长,特意来告诉魔君山海在哪?” “卖消息?那么你要的报酬是什么?”千悠听了笑道。他丝毫没有掩盖自己的兴趣,反正人家都能算到。 山河是单云在巫族时的名字,巫族出山后,单云在外都不用这个名字,知道这个名字一般都是熟悉她的故人。不过绿倚特殊,或许单云这个名字是她算到的。 “不需要报酬。”绿倚笑的狡黠。 不要报酬。这样的话千悠当然不会信,只是绿倚算命本事,要报酬有必要说出来吗?凭着先知的能力,她可以把事情的经过、结果都安排的明明白白,报酬恐怕也能直接编进去,哪需要张口求人。 其实这样的想法是千悠想岔了,他不清楚绿倚的能力,高估了绿倚的本事。 不过千悠的想法正合绿倚的意图,她跑来这里装高深,就是想要千悠误会她的能力。 千悠也是巫族被灭前的旧人,知道的还是不少的,既然有利用价值,该算计的还是得算计上。绿倚这样想到,她的族长还在魔界挡着魔族的大部队,她得想办法把人界的势力平衡好。世道乱不乱无所谓,只要在她的控制之内便可。 “我来此不是在找她,而是在调查鎏金的死因。”虽然面上的意图表现的很明显了,他还是撒谎道。 他这做法没别的意思,反正绿倚特意来送消息,想利用他的目的已经很明显了。绿倚做这样的事,一定是很有必要,为了达到自己目的绿倚肯定会把单云对线索告诉他,这样想,不如说些别的,或许能撬出其他的线索。 在鎏金死掉的地方,掉落的白狐毛十分刻意,看起来是有意为之,这掩护或许是妖族做的,也许妖族在暗中帮助单云,这就让千悠很好奇妖族一方的态度。 绿倚听了千悠的话,掩在帽兜下的眉毛不经意的扬了一下。这个套是她下给魔族的,想让魔族以为千叶被妖族保护着,暂时放弃对千叶动手。 她做这件事有两个目的,一是保护千叶,二是把魔族的注意转到妖族上,引出她藏着的巫族,拖延时间,让她有机会实行计划,把各个势力力量平衡制约起来。 绿倚最主要的目标只有一个,保护好千叶,起码要让她长到知事的年纪,记起上辈子的事。 现在魔界可是她留下的烂摊子,说句不厚道的人界现在这个样子她也有责任,是她上辈子欠的债,这辈子必须要还的! 只是现在的人界,魔族想操控人类控制天下,妖族不愿沾腥,想操控人类对付魔族,人类自己傻乎乎的啥也不知道。她绿倚可不愿让这两家如愿。人界乱不乱无所谓,但该下水的都得下水,一个都别站在干岸上! 只要都挑明了,相互制约,台面下没有暗箭,人界就算是一个不错的局势。绿倚相信,自己有能耐把千叶安排在乱局的平衡点上。 现在她下的第一个套便有鱼上钩了,效果好的有些出乎她的预料,不过上钩的是千悠,千悠半路出来的,巫族闭塞有些事情他其实不是很清楚,沈之或许会更紧实一点。绿倚这样想着,仍觉得千悠是可以利用的。 “妖王和我有计划,我不便说。可以告诉你的是,我们的计划碍不着你的事。”绿倚撇下嘴角,故作严肃道:“我要和你说的是,单云去找了巫族的遗部,就在西北的猎场里。” 绿倚和妖王的确有计划,只是妖王没答应。 不过没有关系。绿倚想到自己设的局,好心情的想到。 她是真得谢谢冥王洞察时局,几百年前给千叶备下了这么一条线——白狐的身份和妖王有些渊源。 白狐跟在千叶身边,很容易迷惑视线,只要魔族认为妖族在帮助千叶,妖族假的也得做成真的。 西北猎场?千悠默念一句。巫族的原址就在西北山脉的一片谷地里,巫族被打散后,各国军队曾在那里巡查了很长一段时间。现在巫族的遗部又回到了那里,难道真应了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魔族瑬锦来,瑬锦察觉到了一些讯息,导致魔族要害千叶。单云为救自己女儿,赶去猎场完全在情理之中。千悠这样想着。 他不会想到,巫族遗部是绿倚故意保下来的,为的就是在这一刻发生作用,虽然叶成月是个小人,但小人也可以是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第一百一十一章 符咒 “什么事?”城楼上,袁丛问那跑来通报的士卒。 葛少秋侧过身,看向那人。 “禀报将军,我们藏在外面的暗探在外面的部落中发现了一个举止奇怪的人……”那士卒道。 城楼上,士卒向袁丛汇报情况,而此时,另一些事正在同时发生着。 葛城外,千悠已从绿倚口中得知妖族会参与进来,而后又听说单云找到了巫族的遗部。 他虽是被逐出巫族,可故土情深,他还是想去看看巫族的遗部。 千悠虽已入魔,但这是遭人暗算,他并不愿接受这个事实,也不愿同沈之同流。之所以去寻落渊,就是为了完成一个计划,可他找到檀鹿后,没想到单云还有一个女儿,千叶的出现让他的计划有了一丝偏移。 暗示了千悠,告诉他巫族还有残民存在,绿倚的目的已经达成。她看向阳城的方向,计划起自己的下一个目标。 绿倚有类似缩地千里法子,这样的办法可以快速到达很远的地方,只是有些费劲,在她赶到东面的部落时,沈之已经悄然离开了。 这在绿倚的预料之内,她撤了对巫族残部的庇护,魔族在那儿对千叶动了手,失了利,又见到了白狐,肯定会对那进行调查,发现巫族是自然而然的事。 沈之从银素处得知了巫族死灰复燃,心里不安生。 千悠是沈之和叶成月联合设计污蔑,不得已入魔,沈之知道千悠对于巫族并不那么死心,他的心思从来不在魔族这一边。所以不能让他去查这件事。 阳城里他该做的事都做了。他想了想,决定亲自去看看。 怪人这件事,魔族隐藏的很好。绿倚算命的本事,需要一定的线索,才能算到相应的变数,可等绿倚察觉到怪人的事后已经迟了,凭她的本事无力阻止事情的发生。 所以在葛城,她把这件事透给了千叶,用以提起她的警惕。 她不知道千叶这辈子的本事如何,但抑制阳城的情况她应该还是做得到的。 千叶的命数特殊,与天机相连,绿倚无法演算清楚。但在她算到的未来里,世道并没有因为怪人的事而崩溃,要么这件事本身影响不大,要么千叶一定程度上阻止了事态的发展。 阳城会受这件事影响,但这影响是大是小,可就在接下要做的事里了。 能把巫族和妖族都拉进局里,绿倚的计划完成了大半。剩下的小事无伤大雅,绿倚现在的心情还是有些高兴的。 绿倚潜到审图寅的帐外,审图寅正为沈之的失踪大发脾气。 这申屠寅看起来不太聪明啊,那他究竟是除是留呢?绿倚站在隐蔽处想到。 她想了想沈之原本打算合作的人,又想起苜族的首领。这苜族的首领可是个野心不小的人,心肠也够硬,想灭东面的部落难以做干净,到头来说指定还便宜了苜族得不偿失。阳城的袁丛将军,上了年纪,脑子不甚清醒容易做傻事,也不能太相信他。 绿倚敲敲额头打定了主意——东面的部落这么多,唯独听审图寅的话,这么个人物,凭着惜才的心态,还是让他多活些时候的好。 此时,阳城内,李蒙派来部下四处询问疯症患者的家属,在家人发疯时,可有看到什么异常的情况。 有些家属听见他们问,便嚎啕大哭,问自己的亲人情况如何,什么时候回来? 这些问题,询问的部下们都是能混就混,含糊的安慰几句,不详讲得了疯症的人的情况。 他们都是见过发了疯的人的,那样的惨状他们无法说出口,且人又没死,就算渺茫,他们还是会有一点不切实际希翼。 疯症的出现是分批的,这事他们才到阳城时便已经听说了。 这件事让李蒙有些起疑,认为疯症分批出现这个特点可能有什么线索。 李蒙的部下,除了借给千叶的那两个,剩下的六个分头问了几户人家,其中一户没发疯症人家说了一件事,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在出现疯症的那天早上,他修篱笆,在篱笆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张纸,上面画着奇怪的图案,他以为是小孩子画着玩,扔在他家的篱笆下的,就把这纸扯碎,顺手扔炉膛里烧掉了。 听到这件事,众人觉得这件事有些可疑,便让这人把看到图案画出来。 可那人是个粗人,见到纸的时候也没上心,那图案也没个形似的东西,隔了几天哪还能记得图案的样子。 不过如果这个图案真和疯症的出现有关,在其他人家肯定也会留下同样的东西,六人便分头去寻,果然在出现疯症的人家中找到了类似的纸。 只不过纸上的图案相似,但又些细微的区别,分了分大概分成三种样式。 纸都是在出现疯症的人家里找到的,看起来疯症的出现确实和这些纸有关,众人看着这些纸开始有些发憷起来。 “哎,你说这东西要真引起疯症,那咱们会有事吗?”六个人围在一起,其中一个悄悄问道。 “不会吧,疯症这么多天没出现过了,这东西的效果会随时间消失吧。”说话的是李蒙吩咐,带领这次调查的人,但他看着这些符纸心里也有点没底。 发了疯症的人下场实在太惨了,他们想想那情形心里也有点毛毛的,若是情况允许,他们当场就想把这些纸烧了。 看看天上的日头,已是午时。暂时带领队伍的人想了想道:“快到吃饭的时候了,这事也查的差不多了,咱们排个人把这件事和队长说一下,剩下的把这些东西拿回驿馆放好,没事离它远点。” 画符咒诅咒别人,这看起来像是术士巫师会用的法子,也挺符合部落的风格。在四国人的眼中,部落中的巫医还是很邪乎的。 挑了个人给李蒙说明这件事,众人便先回驿馆吃午饭,临走前他们还告诉街坊们,这些东西过了时效应该不会有事,若是再有发现的,烦请来驿馆告知。 第一百一十二章 疑处 在士卒的汇报里,袁丛派去东面部落的探子,找到了疑似绑架阳城人,让他们变成怪人的地方。并且发现了一个年轻人,看起来其貌不扬,应是弄出咒术的人。 袁丛能派人潜到东面的部落,这不是难事,阳城和东面的部落比邻,对部落的生活习惯很是了解。 东面的部落联合,各个部落的习惯各有不同,潜进去的人即便行为上有些细微的差别也容易掩饰,只要不是查的太深便可。 部落不像城池,入城有严密的审查,混进外围不会太难,且怪人这件事原本就不小,只在外围便能够探听到风声了。 在士卒提起那年轻人的时候,葛少秋注意到袁丛的眉毛皱了一下。 难道袁丛认识这个年轻人? 葛少秋正这么想着,便听袁丛道:“那个人不用太重视,查到使用的方式便可以了,更有威胁的是审图寅的意图。” “可就是那个年轻人弄出了术法,导致了阳城如今的局面啊。”葛少秋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想要对付阳城的是申屠寅,那年轻人只是申屠寅的帮手罢了,虽然怪人的事奇诡,但也有可能并不是魔族所为。巫术中诡异的也不少,难保不是那些部落研究出来的。”袁丛说道。 葛少秋觉得袁丛的判断有些仓促。“可那年轻人也有可能是魔族。”他说出自己的想法。 “不,你没有经历过魔族作乱的时期,魔族很强,他们想占一个城池犯不着用这样缓慢的方式。”袁丛摇头道。 李蒙本就没睡好,今天找袁丛,袁丛没把他放在眼里,几乎没睬过他。原因他大概知道,自己是二公子一边的人,袁丛站在太子一边,自然不待见他。 李蒙真的,他现在的大脑几乎要停止思考。但就是困到要翻白眼的程度,他也注意到袁丛的话有些问题。 判断下的太草率了,就好像他了解那个年轻人一样。 葛少秋记得,千叶要他帮忙弄清楚葛城的两个怪人中招的顺序,以便于她推论怪人的咒术是否有变化。 第一个梁村的怪人,那是二公子派来调查东面部落的人。 这件事一直有一个奇怪的地方,二公子派来的人暴露后为何不在阳城寻求庇护,而是跑去了葛城? 二殿下的事不好说,葛少秋只能把事情换了个讲法。告诉袁丛千叶曾遇在葛城外遇见过一个怪人,从怪人的服饰看应是属于东面的部落的。 “东面的部落仓促联合,里面一定有不合的声音,也许是为了清理他们所以用他们试验了怪人的咒术。”袁丛道。 听起来好像没什么不对,可仔细一想,道理上说不通啊。对于不配合自己的杀掉不久好了,何必用来做这试验,再把这些怪人放掉。 葛少秋是在遇到秋莲的时候,见到部落中的怪人的,看哪些怪人的样子,明显是因为秋莲跑到了葛城,他们担心暴露什么所以过来灭口。 这也许代表,东面的这些部落对葛城没有意图,葛家调查他们,但他们不想惹事。 基于此,可以推测他们和葛城有联系,多半为了搜寻查到了他们的秘密,仓皇逃到葛城的两个人。 那么葛城外的失踪又是怎么回事?难道说这些人是被绑去做了实验? “袁丛将军,晚辈想问问,阳城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有人失踪的?”葛少秋问道。 袁丛报了个时间,阳城的失踪发生在年后,这绝对在梁村的失踪发生之后。 也就是说,葛少秋的推测是有可能的。既然千叶能在梁村遇到变成的怪人的二公子的侍卫,那么说明申屠寅并没有搜到这两个人,那个变成怪人的人中招便是在进到梁村之前。 选梁村的人做实验,这很样的做法也可以理解,一来就对阳城的人下手,容易打草惊蛇;而来,梁村在葛城外,出了异状没那么容易引起注意,而真要被发现蛛丝马迹,葛城首先怀疑的可能是苜族,因为苜族离葛城更近。 至于在梁村杀掉的那个属于东面部落的怪人,葛少秋只能暂且认为,他是原先部落中实验时的牺牲品。这样想法,葛少秋莫名觉得有些牵强,似乎遗漏了什么不对的地方,但好像没有其他更合适的猜想。 潜入部落的探子画出了实施咒术的法阵。袁丛看到后,笃定的认为这是巫术,那引起咒术的年轻人,可能并不是魔族。 对于袁丛的态度葛少秋觉得有些奇怪,从谈话来看,袁丛也是有些怀疑东面的部落是被魔族控制的,怎么现在却变了想法。 他看了画了阵法的图纸,乱七八糟的他也看不懂。但千叶好像懂些这样的东西,便问袁丛他能不能要一份临摹。 袁丛犹豫了片刻,答应了葛少秋的要求。 驿馆里,千叶和白狐是先回来的,它们探讨了一下治愈疯症的可行性,白狐给千叶的是全盘否定的答复,这让千叶很是失望。 白狐和千叶沟通只能依靠控制蚂蚁,这样的方法最大的缺点是容易累,白狐把自己知道的情况一说,就趴到床上蜷起身子睡觉了,独留千叶把头磕在桌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楼下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千叶一听便知道是李蒙的那群部下。 他们回来了?那葛少秋是不是对她摆脱的事情有什么发现?千叶这样想着就跑出去看,却发现葛少秋没和他们一起回来。 回来的人有五个,其中一个手上拿着一叠纸片。 千叶看到纸片上画了些东西,于是蹬蹬的跑下楼。 “你们怎么回来了?这是什么?”千叶和这些人混的有些熟了,见到那画着东西的纸片又好奇,一时招呼都忘了打,张口问道。 “哦!正要和你说呢!”旁边原本派来给千叶帮忙的高个子道,“这是他们在发了疯症的人家里找到的,看起来和疯症有关系,正要拿给你看看。” 千叶接过递给她的纸页,看了几张。她认得出这是阵法,和她平时研究过的不同,这个阵法有她没见过的符号,显然是个精神有关的。 第一百一十三章 相似之处 千叶问那人能否将这些纸交给她保存。 那人想了想,千叶能恢复怪人或许看了这些能有主意,便答应了,只提醒让她小心点。 有了阵法就是有了线索,千叶也不必抓瞎乱想了,她拿过那些纸条,看了几眼也没心情安稳吃饭,在外面随便买了包子,带回了房间。 袁丛的人说过探子查到的事后,李蒙的人也到了,和李蒙说了发现的事。 袁丛皱着眉头让人把消息放下去,检查是否还有类似的画着阵法的纸条藏在居民的家里。 时间到了中午,李蒙看看日头,想想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也觉得该回去,便同袁丛告辞。 袁丛没有多留,他望着远处发呆似乎有什么心事。 回去的路上,李蒙看看部下给自己送来的几张纸条,又看看袁丛的探子查到的阵法,说到:“哎,你有没有觉得这两个阵法有些像啊?” 葛少秋把几个阵法放在一起对比了一下,发现确实有些符号相似,但他听千叶讲过一点关于阵法的事,虽然他没听懂。 “还好吧,这种东西多少互有关联,有些符号相似也是正常,一个字还反复用呢。”葛少秋道。 他看过千叶画的阵法,也有很多符号是相似的,大概感觉一下,这样的符号可能像文字一样有指代的作用。 就在千叶坐在屋子里,把几种阵法临摹下来,打算拆分揣测其中符号的意思的时候,葛少秋到了驿馆的楼下。 看着手下的几个兄弟已经在吃午饭,而自己不仅在袁丛那受冷落,还困的要死又饿着肚子,顿时觉得自己这个队长当的很是可怜。 其实二殿下派我来就是给葛公子当帮手的吧,李蒙看着葛少秋这样的想法油然而生。 不过葛少秋没管李蒙的想法,他急于把阵法拿给千叶,到了驿馆便直奔千叶的房间去了。 “千叶,有件东西你看看。”葛少秋推开门的时候,千叶转过头,嘴里叼着一个包子,手上还拿着一只笔。 “什么东西?”千叶咬下一口包子,把包子拿在手上。 “你小心把墨沾到包子上。”葛少秋提醒到,把手上的东西递了过去。 千叶拿着包子的那只手,还夹着毛笔,她用空出的左手去接葛少秋递来的纸,映入眼帘是一个阵法。 “这难道是……”阵法的一些部分让她有些眼熟。 怪人的阵法是她根据秋莲表现出的状况倒推来的,她并未见过真正的阵法。 而葛少秋给她阵法,一部分和她倒推出来的阵法类似,而另一部分则和她才得到的引起疯症的阵法相似。 “是怪人的阵法。”葛少秋道。“二公子的手下和秋莲变成的怪人的时间没有证据可以证明,但我还是怀疑二公子手下的事发生在秋莲的事之前。” 葛少秋的话千叶似乎没有听进去,她似乎被葛少秋给她的东西吸引了,仔细的看了怪人的阵法,又拿起导致疯症的阵法做对比后,千叶突然脸色一变。 “怎么了?”葛少秋察觉到千叶的变化问道。 “葛少秋你有没有觉得这两个阵法有相似的地方。”千叶把两个阵法并排放下一起,拿给葛少秋看。 “不就是符号相似吗?”葛少秋道。 “不仅是单纯的符号相似,你看这里。”千叶指着怪人阵法的一处,有把一张画了疯症的阵法的纸条放在一边,“你看它们的排列顺序也很相似。” “这能代表什么?”葛少秋摸着下巴想了一下,想不出什么原因来,便道:“算了,我也不懂这东西,反正这些事就先交给你。” 葛少秋说这些话,也是给了千叶台阶下,刚看到阵法的时候,千叶太惊奇,下意识就说了起来,如果葛少秋在问下去,千叶又要靠说谎糊弄过去。 葛少秋也还没吃午饭,把事情和千叶说过后,便下了楼。 千叶看了四种阵法一会儿,想到这些奇怪的没有见过的符号一定和精神类的力量有关,便把目光投向了趴在床上的白狐。 白狐睡得很香,它还不知道自己的美梦马上就要结束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难测 “嗨嗨,别睡了,帮我看看。”千叶拍拍白狐道。 天可怜见,白狐才刚睡没多久,便又被千叶折腾了起来。 如果白狐能说话,一定要大声质问千叶有没有良心,它是只狐妖,可也是要睡觉的。它也是个活生生的生命啊,累的时候不让睡觉这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 可惜它的能力对千叶不起作用,千叶听不见它用幻术发出的声音,特意用蚂蚁组成字来骂人太累了,它何必用这伤敌八百,自损一万的方法。 “你看看这符号,知道是什么意思吗?”千叶急切的把图纸拿到它的面前,指着上面的图案问道。 白狐摇了摇头,心说我能力是天生的,又不懂阵法这种东西。 见白狐想回去继续睡,千叶叫着等等,急忙折回身去捣鼓了一下,拆了一个符号重新画出来。 “你对这个符号有什么感觉吗?”千叶又问道。 白狐愣了一下,它睡的迷迷糊糊正是心防不重的时候,在千叶把这个符号拿近的时候,它明显感觉到一丝不寻常的地方。 它的精神有一轻微的动摇,但只是一瞬间的恍惚,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你就这么拿我做实验吗!白狐瞪着千叶,但还是配合的点了点头。 “……你别这么瞪我。”千叶辩解道,“这阵法有范围限制,而且单拿出来的符号没那么大的效果,真要倒霉你真中了招,我也可以把纸条撕掉,这样就没事了。” 那你怎么不拿刚才那个小子做实验?白狐翻了个白眼想到,可它无处可去,又不能摔了尾巴就走,只能姑且当千叶说的话有道理。 它刚想操控蚂蚁,拼字问她有什么想法,就听千叶自顾自开口了。 “要找到对付的办法,首先要弄清楚阵法原本的原理,这种影响到精神上的力量我不在行,你能不能帮帮我?” 白狐摇了摇尾巴想了想,点头答应了,在屋子里转了转,召集蚂蚁。 白狐召集蚂蚁的方法是依靠幻术,得先迷惑一只蚂蚁,在控制这只蚂蚁回去把其他蚂蚁从巢穴带出来,汇聚在屋子里。 这样的方法召集的速度有些快,千叶看着一群蚂蚁慢慢爬到自己的屋里来,开口道:“我要是能听见你用幻术捏造出的声音就好了。” “我要教你的第一件事就是这个。”白狐用已经汇合的蚂蚁在地上排列到。 用蚂蚁交流也太累了,既然千叶虚心求教,白狐决定还是教千叶一些和幻术有关的东西,起码要让她学会控制自己的精神,然后听到自己的“讲话”。 它不懂阵法的原理,能教千叶只有幻术,这种和精神有关的力量具体和阵法有什么联系,又该怎么操控还得靠她自己研究。 葛少秋回了驿馆,但落渊并未和他一些回来。不过葛少秋并不知道这件事,落渊是千叶的鸟,他几乎不怎么管。 去见袁丛的时候,落渊是跟着葛少秋一块去的,葛少秋在城楼上时,落渊就待在不远处。 它化形的样子是只不大的鸟,躲在附近的树上很不惹眼,又能注意到葛少秋待着的地方。 阳城内似乎没有混着魔族,葛少秋暂时是安全的,落渊想了想决定去东面的林子里看看,也许能发现魔族的踪迹。 东面的部落根本没遮掩用来把人变成怪人的阵法,落渊飞在天上清晰的看见了那个画在地上的阵法,四周把守的人也都是怪人的样子,他们都穿着部落里服饰。 部落弄出怪人是为了对付阳城人,为什么会对自己人下手,落渊有自知之明,这事情估计自己也想不通,就在部落的树冠中飞了飞,想着把看到的事情记下来告诉千叶。 它停在一支树枝上,四处一望,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身影披着斗篷,蹲在树上的阴影处,宽大的帽子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鼻尖和嘴唇。 这不是卖给千叶影刃的那个人吗?落渊想到,千叶买银刃的时候它就在不远处,不过它没把那个商贩放在心上。 绿倚被落渊注视着似有所查,转头向落渊这边望过来。 她不是个瞎子吗?怎么好像看的见我的样子,难道是听见声音了?落渊静了片刻,便看到绿倚转过了头,摆正了脸。 绿倚是能“看见”的,严格来说,她没瞎,她只是必须闭着眼睛,她闭着眼睛也确实看不见,却可以知道。 就比如说,她知道落渊落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也知道落渊的样子,这是她算到的,但落在旁人的眼睛里,仿佛是她“看”到了一样。 算这种用眼睛可以看到的东西,与她而言早就轻车熟路,甚至用这种能力得到的细节会比眼睛能注意到的还要多。 落渊应该是怀疑她了,但她不在意,以落渊的脑瓜子想不出所以然来,最多把这事告诉千叶,等千叶能搞清楚的时候,她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现在是正午,这是个特别的时辰。莫河族,也就是审图寅的部落喜欢在这个时候卜卦。 落渊看到绿倚从树冠的一个阴影里闪到另一个阴影里,用的是它没见过的方法,完全没有发出声音。 但是它没心思关心方法的奇特,它跟着绿倚的身形来到了部落的中央。 这里是部落中设置祭坛的地方,在部落里祭坛都会设在村子的中央,包括千叶生活的那个村子也是。 祭坛上,带着羽冠的巫师拿着兽骨在做奇怪的仪式。 绿倚见了轻笑了一下,她知道这样的占卜方式并不会准确,实际上,测算未来的事永远没有准确的答案,未来是会改变的,永远不会变的只有已经发生过的事。 像她这样,自诩堪破天机的高手,其实也只是把握住一些变数罢了。 可也正因为能看到一点点天机,她明白未来可以是比较近的表达,在它之后更远的还会有名为结果的东西。未来的不停变换难以测算,不代表着结果一定会有各种改变。 在数以万计的变数之后,可能导向的只有一个结果。 绿倚记得很久以前,自己曾竭尽所能,封闭五感妄图在数以万计的变数中找到一个不同的结果,然而她没有成功,世上那个多的人,每个人的命运都是莫测她怎么可能能算的尽。 况且她也明白,这样数以万计的变数都难以改变的结果,只改变一个与之相关的命运也无济于事,何况改变一个就已经很难了。 天机这种东西,越是了解的多,就越是有对命运的无力感,时至今日,活了将近一千年,算了也将近一千年,绿倚多少有些释然了。 就像这次申屠寅的事来说吧,就算她在就算到乱世将至此而起,她也没有任何办法阻止。 世道的改变不是因为一件事,而是因为世上的每个肚子里都各怀心事,除了审图寅还有许多人,人类之外的魔族、妖族,人类之内的,四国耸立,部落星罗,哪个又不是心怀鬼胎。 单只一个池国,内政的事都安稳不了。 绿倚想的远了,旧事新事一起涌进脑子里,不免头痛。 罢了,罢了,先把心思放到眼前的事上来。她这样想到,仔细去看那巫师如何占卜,她需要在占卜过程中做些小手脚。 第一百一十五章 教唆 巫师在祭坛上搞了一通把戏,不知测出了一个什么结果,面色一变,凑到审图寅面前说了什么。 落渊在不远处看的清楚,穿着斗篷的人,分明做了手脚,影响了占卜的结果。 “族长大人,这占卜结果并不适宜开战。”巫师为难道。 审图寅听了巫师的话,神色不明,巫师也拿不准族长主意,只得缄默不语。 为了攻打阳城,他们做了太久的准备,借调了很多的力量,这一仗是不能凭谁愿意想不就不打的,实际上就他们这些部落而言,已是箭弦上不得不发了,这次占卜不过是想讨个彩头,却算出个大凶来。 绿倚蹲在树上,看着不知思量了什么的申屠寅,意识到这位族长不是那种以卜卦结果做判断的人,他是那种不大信命的人。 这种人绿倚不是第一次遇到了,他们通常更相信自己的判断,通常都是有野心的人。 “占卜的结果暂时不要宣传,只道对我们有利便可。”绿倚听到那位族长这样吩咐到。这次卜卦是这位族长秘密进行的,并没有邀请其他部落的族长,大概是沈之的不告而别让他感到不安了。 巫师颔首应了下来,默默退了出去。 审图寅遣走了身边的人,独留自己一人坐在祭台边,不知思考些什么。 绿倚想了想,用卜卦的结果劝退的方法是行不通了。不过见人下菜点,对付有野心的人可以用别的方法。她滑下树,直接从树后走出来。 “你是谁?”申屠寅遣走了所有的人,却从树后的阴影里,悄无声息的冒出个女人来,这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 他慢慢站起来,警惕的把手扣在腰间的佩刀上。 “我是沈之的好友,十分好奇族长阁下为何一定要攻打阳城?”绿倚道。 沈之在这里用的是本名,她原本不想用这样暴露自己的方式,不过第一个办法不起作用,她只能启用第二个方法。 绿倚算了时间,能到被沈之发现的时候,自己的计划已经全部完成了,至少在这一步上,她一定快上沈之一步。 “沈先生的朋友?”审图寅好奇到问了一遍,他向绿倚走近几步,发现绿倚帽兜下的双眼是闭着的。 “你是个瞎子?”申屠寅问道 “是。”绿倚坦然颔首。 沈之不告而别让审图寅察觉有些不对之处,现在又冒出绿倚来,实在让他觉得有些奇怪。他有种感觉,自己似乎被牵着鼻子走了。 “我不在意你和沈先生有什么关系,只是你能否把帽兜放下来,让我看看你的真面目?”申屠寅想了想到。沈之的身份神秘,这个绿倚自称和沈之有关系,一定也不是省油的灯,不管对方是何种目的,他总要把真面目看全了。 绿倚顿了顿,审图寅以为她不敢,却听绿倚道:“摘下兜帽不是不可以,但我相貌奇怪,还望族长见了多担待些。” 这女人长什么样,落渊也没见过。 绿倚话音刚落,没有任何迟疑,抬手把兜帽撤了下来,动作看起来非常坦然。 落渊清楚的看到,兜帽下露出来的是一头翠色的头发——这样的特点真让人很难忘掉。 她竟然没有隐藏相貌?落渊有些惊讶,它听千叶说过,在这人的兜帽下能看到绿色的发丝,有些妖族也是彩色的头发,可他们会用障眼法掩饰。眼前这人毫不掩饰是为什么,难道不会障眼法?落渊注意到在这里的祭坛绘有辟邪的图案,一般的小妖怪会因为图案现出原形。 落渊不受影响有两个原因,一是它没有化成人形,二是它修为其实不低,不能化成人形的原因是因为,物品需要的化形条件苛刻,它要化成人形需要比别的妖族多得多的修为。 绿倚没能化为原形大概也有两个原因,一是她原形就是这样,二是她修为足够高不受影响。以落渊的眼光看绿倚属于第二种,可这样说不通,她为何不用障眼法隐藏绿色的头发。 障眼法又不是什么很高深的东西。 “我叫绿倚。”绿倚“看”着审图寅道。 “绿倚?这名字还真是适合你。”审图寅惊讶的看着绿倚的一头翠发道。 绿倚的双目是闭着的,眼睫低垂,可审图看着绿倚这副温顺的模样,却觉得自己仿佛被某种视线穿透了。 “阁下真的看不见?”审图寅镇静了片刻,忍不住伸出手在绿倚眼前晃了晃。 “确实,这样的样子给了我许多不便,我愿意给让族长知道是因为希望我们坦诚相待,你能认真听我接下来的话。”绿倚说道,她说这话时眼睫轻颤,颇有几分脆弱的模样,自然的撇开“视线”当做“看”不见自己面前晃着手。 “那么阁下想说什么呢?”审图寅缩回手问道,虽然绿倚看不出攻击的意图,但他还是意识道眼前的这个人并不简单。不过既然找上门来,他也不能露怯。 “我认为阁下向阳城出兵并不合算。”绿倚道。 “为何?”审图顺着问道,揣测对方的目的是否会和阳城有关。 “看现在的形势,族长阁下也知道,你们攻下阳城的几率微乎其微,你实在太看得起沈之的阵法了。”绿倚不紧不慢。 “何以见的,我们这么多部落联合在一起,兵力未必比阳城差。” “可这些就是你们的全部了,你们和阳城交战,最大的可能会两败具伤,而到了那时阳城还有池国,而你们可没有退路。” “池国有北面的夏国牵制。”申屠寅依旧嘴硬。 听到这里,绿倚轻哂了一声,眼睫轻颤。“族长觉得,若是夏国知道你们在与池国交战会如何?帮你们牵制住池国吗?不,他们有更合算的做法,只要稍微松一松,让池国腾出手来对付你们,夏国便能更轻松的对付被你们的消耗的池国,坐收渔翁之利。” “……”绿倚的话让申屠寅沉默了,他想要攻打阳城是为了敲池国的竹杠,但确实没想到这么远。被绿倚这么一说,他便觉得自己这步棋继续走下去就有些险了。 见审图寅沉默,绿倚没给他胡思乱想的机会,趁他自己还未想清楚便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 “族长阁下,不知你可曾想过,襄国或许会好打的多?”绿倚幽幽道。 第一百一十六章 暗察觉 襄国地处池国的西面,在西北山脉的南山脚下,北面与岄国接壤,东南面与池国相近靠近葛城,只是中间隔着苜族这个部落。审图寅听说过葛方戟率军攻打襄国的事,却不太清楚池国此行的意图是什么。 令他比较印象深刻的是,这场仗池国大胜,主将葛方戟却未能回来,这让他很奇怪,葛方戟骁勇善战的名声,即便是他也是有所耳闻的。 申屠寅不知道绿倚突然提到襄国的目的是什么。他没做声,只是看着绿倚,透着些审视的意味。 绿倚对审图寅的视线不以为意,继续道:“襄国不敌池国,国土也不及池国大,那一战后元气大伤,若族长能联合靠近那边的苜族,趁火打劫要容易的多。” 审图寅自幼生活在部落,要说比较了解的也就是离得较近的阳城。 驻守阳城的袁丛不待见他们这些部落,他手下的士卒也时常会残害部落中的族人,若阳城能像葛城一样对他们这样的部落睁只眼,闭只眼,他也不至于同阳城叫板。 池国北面被夏国侵扰的事是沈之到这后告诉申屠寅的,同时他也给申屠寅看了使人变成怪人的咒术,几番推演才让申屠寅萌生了攻打阳城的想法。 绿倚大大方方的站在祭坛下同申屠寅交谈着,各式各样用来辟邪的图案围绕着他们,申屠寅不知想了什么,几乎不做声,只在有时答上两句,任由绿倚侃侃而谈,面上不动声色。 落渊藏在不远处,默默把绿倚的话都记了下来。 “阁下既然说是沈之先生的朋友,不知可愿在此留宿一段时日,我可以设宴款待阁下。”落渊听到审图寅这样问道。 “……不劳族长费心,我只是被沈之请来帮忙,还有其它事情便不久留了。沈之不告而别的事,还请让我代为道歉,望族长莫要怪罪。”绿倚款款笑到。 沈之离开的离奇,她声称是沈之的朋友,必然会引起审图寅的疑心。绿倚原以为申屠寅还会挽留,却见审图古怪的笑了一线,把视线看向四周用来辟邪的图案。 “我幼时常听族里的长辈讲,林子里有守护人的神灵,我们生活在此一定要对这些神灵虔诚,才能受到他们的庇护。” 绿倚不清楚审图寅为何突然说这么一句话,却听审图寅继续道:“幼时的我并不相信这样的话,大人们都很会讲故事骗小孩子。我当时是这么想的,这片林子里不但有人,还有野兽。他们的数量更多,在这片水土上的时间更长,为何那些神灵不保护它们,而保护我们?我把这样的想法告诉了长辈们,阁下可知道他们是如何会答我的?” 申屠寅眯起眼睛看向绿倚。 绿倚面无表情,轻轻的摇了摇头。 “长辈要我不要乱说话,神灵有神秘的力量,会惩罚对他不够虔诚的人,而人们之所以会受庇护,是因为给他们祭品。” 绿倚听到这里,忽然意识到,审图寅确实和大部分人是不一样的,他或许不怎么聪明,但有主见的多。 “长辈们骂了我,但我依然不认为我有什么错误,我不相信这世界上有什么神秘的力量,有的只是我还未知道的,也不相信祭祀对神灵有用。我们世代在丛林中生存下去,不是靠谁的庇佑,是靠自己的本事!” “我们族中每年都会有人死在林子里,因为猛兽,因为弱肉强食,这才是林子里唯一的规矩,我们生存在这里就会遵守规矩,愿意接受这样的代价。” “在林子里变强是为了赶走野兽,搏杀是为了活下来。阁下该知道,池国并不想我们活,但我们不想死。如果可以,我想为我的族人们,还有那些在林子里流浪的部落寻找到一片安稳的土地,这就是我的目的。那么……阁下的目的是什么呢?”申屠寅的目光看向苍莽林间,复又移了回来,鹰一样紧盯着绿倚。 虽然沈之和绿倚的来历引起了审图寅的警觉,但这些不足以让他发现沈之和绿倚的关系有问题,只是觉得有些违和而已。 绿倚都没有说话,她垂眸静立在那里的样子像个瓷娃娃,一头翠绿色的头发给人一种不真实感,仿佛她是树木化成的妖精。 审图寅想起长辈们说过的传说,心里有些犯怵,但面上他还是抵住一口气,不漏半分怯色。 绿倚突然笑了,不是拿捏的恰到好处的那种笑,是更自然的笑。虽然申屠寅好像不是那么好骗了,她却觉得事情的发展开始有意思了起来。 “有些事是不能说的。”绿倚笑着指指了天道:“前方有路该怎么走,还需族长自己判断,我看族长这般气度应是个人杰。” 绿倚话音刚落,审图寅还想再问,便见绿倚散成了一群蝴蝶。申屠寅心下一惊,伸手抓住一只摊开却是手的磷粉。他愣愣的看向那群蝴蝶,却见那群蝴蝶在他的视线里,齐齐散成磷粉扑簌簌的落下来。 那是什么?那女的怎么消失的?落渊不知道愣住的申屠寅有怎样的心理活动,它是实打实的震惊了。 这女人完全没隐藏发色,难道就是没打算隐藏身份吗?妖族隐世了那么多年,说不与人类相争,难道是打算收回前言,重出江湖做翻大事吗?落渊发蒙的想到。 它没见到沈之只是在对话里听到这个名字,而这个自称绿倚的这个女人,怎么看都不像魔族的样子,落渊便把她归到了妖族里。 眼前的景象让申屠寅受惊不小,可他的胆气还称的上是一族之长。他拍了拍手上的磷粉,目光复杂的望了四周辟邪的图案一眼。 这个世界……好像和他原来以为的不一样了。审图寅暗自想到。 离林子的不远处,绿倚突然出现在一个没人的僻静角落。她该说的都说了,若是改变不了,便只能另想办法。 申屠寅已经认识到沈之的不同之处,也见识过了让人变成怪人的咒术。他或许已经意识到,诸如沈之这类家伙的目的并不简单,并且他不会是最后一个意识到的人。 也许某一天,每个懵懂的普通人都会意识到魔族的歹心,绿倚猜这一天不会太远。因为——乱世不是某个人的乱世,而是每个人的乱世,谁都免不了被影响。 第一百一十七章 巫蛊师 绿倚的化蝶消失让落渊有些匪夷所思,可它又想不出什么门路来,看看四下无人便悄悄离开了这里。 落渊离开没多久,审图寅怔怔看着一地磷粉不知在想什么,突然听到背后想起脚步声。 “谁!”审图寅猛然回头,看到来人却是族里的巫蛊师。 “嘿嘿,族长,成了。”那巫蛊师笑着,压低声音对审图寅道,眼睛里满是窃喜。 “成了?”审图寅想起这几日巫蛊师做的事情,凑上前去悄声问道。 “是呀,族长可要去我那看看?”那巫蛊师问道。 这巫蛊师长得有些难看,他小时碰过毒物,导致脸上长了癞疮,当时他整张脸都烂了,差点没命,现在虽然活了下来,但是留了满脸的疮疤,活似个癞蛤蟆。 这人会养蛊也会治病,虽然长的不咋滴,可性格好,在族中名声不错,倒也娶了媳妇,有了一个儿子。 申屠寅想看看这巫蛊师的成果,便随他去了他的住处。 到了住处时,巫蛊师的女人正带着孩子坐在门口,就着太阳补衣服。 巫蛊师的女人只是中人之资,圆圆的雀斑脸,不太好看但却亲人,她见自家男人匆匆赶回来,想到这些日子男人不知在忙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正要说上两句,却见族长也来了。 “我和族长有事要说,豆娘你先带孩子去里面吧,别人孩子乱翻东西。”巫蛊师走到女人面前,轻声说道。 “族长怎么来了?你这几天捣鼓的那东西让我感觉很不好……”女人想劝自己男人两句,可男人完全没听进去。无奈下,被称为豆娘的女人只能收拾了东西领着儿子进了里屋。 五岁的孩子好动,虽然被母亲拉进了屋,还是忍不住偷偷趴在门上,想听父亲和族长的谈话。 可巫蛊师把族长请进屋里后,立刻便带到了自己平日里忙活的房间,还随手带上了门。 “族长您看,这是我研究出来的,果然,沈之的那个阵法我也可以做到。”巫蛊师把族长领到自己单独的房间道。 他把自己画出的阵法拿出来给申屠寅看,又让他看了受自己阵法影响的麻雀和老鼠。 “可我现在没沈之那么厉害,能影响的只有小动物,大些的就不行了。”巫蛊师惋惜道。 审图寅进门时便看到,在房间的地上画了个和沈之的一模一样的阵法,中间绑着一只活着的小鹿,小鹿完全没受阵法的影响。 沈之给他展示过阵法后,他曾让族人复刻阵法,但完全没有作用。当时族中不少巫师都放弃了,认为沈之不是凡人,只有这位“不入流”的巫蛊师还愿意尝试。 他听长辈说过关于妖怪的故事,少时他是不相信这些事的,但绿倚和沈之的出现让他产生了一些怀疑。 申屠寅看着巫蛊师的成果,面色没有表态,心里却微微放松了些。 若是普通人也能掌握这些力量,那么即便世界上有妖怪也不会那么难以对付。 里屋,巫蛊师的儿子趴在门边,听到那“吱呀”的木门声音,便知道父亲带着族长去了平日里常待的房间。隔着两层门板,两人说话的声音便很模糊了。 去了那个房间,那一定是和巫蛊术有关的事了。小男孩想到。 “毛毛,别乱跑,过来量量。”女人坐在软垫上,招呼小孩子到跟前来。 “娘,我也想学父亲的本事!”小孩子抬起脚对女人道。 “好好好,等毛毛再长大点,乖一点,你父亲就会教你了。”女人敷衍到,她量好了脚的大小,手上动作不停,在布头上画出鞋底的图样。 她想把一些实在不能穿的旧衣服改成孩子的鞋子。 “我现在就想学。”孩子大声道。 “你现在学,就会变成你爹那副癞蛤蟆似的样子。”女人吓唬到。巫蛊术经常要接触有毒的东西,他们的孩子才五岁,年纪太小容易粗心出事,他们一致决定等孩子大些在教这些本事。 这样的话她不是第一次说了,孩子听完就咯咯的笑了起来。“蛤蟆”是巫蛊师的外号,他小时候就有人叫他癞蛤蟆,长大后叫的人少了,但也有几个一起长大的人没能改掉,依然叫他“蛤蟆”。 “我爹说了,蛤蟆能治病没什么不好的,他还说自己是只好蛤蟆。”孩子咯咯笑道。 “怎么说话呢?”女人听了脸色一变,嗔道:“小小年纪知道开你老子的玩笑了?”说着抬手给了孩子一个毛栗子,以示警告。 这一下打的不重,但小男孩还是很调皮的用夸张的动作去揉脑门。 阳城。 白狐在教千叶关于幻术的事,千叶的悟性还算不错,三两下便能按照白狐的指导,把它的幻术判定成安全,使其能够绕过自己的心防。 这种方法比较特殊,总结起来有点像自己骗自己,因为它首先要靠自己意识到别人施加的幻术,潜意识里知道是假的让幻术处在控制内,所以基本没有危险。 千叶学会了这招,和白狐交流便方便了,她想继续和白狐讨论关于阵法的事情,却听到窗户边传来翅膀拍打的声音——落渊回来了。 “……你们已经知道阵法的样子了?”落渊落在窗框上,看在千叶铺在桌面上的一堆阵法,震惊不已。心道自己去那个部落跑一趟不是白跑了吗?亏它担心记不下阵法,在画了阵法的地方徘徊了好久。 “是啊,对了,你去哪了?”千叶问道。葛少秋回来时落渊没跟着一起回来,她当时感应了一下落渊的位置,发现离自己很远,便没再去管。 落渊现在回来,她原本是想兴师问罪的,但是想到自己昨晚才放了落渊和葛少秋的鸽子,觉得理亏便作罢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线索 落渊和千叶说了遇见绿倚的事,绿倚是卖给千叶银刃的人,这人的打扮,和露出的绿色发丝让千叶印象很深刻。 银刃一直被千叶别在腰间,作防身用,它的形制本就是防身小刀。这刀也特别,轻薄锋利,装饰精细,长度和握柄处的线条设计都偏向女人的身体构造。 葛少秋用银刃比划过几回,才上手便发现银刃太轻很不顺手。 千叶把银刃从腰间取下来,拔出刀刃随着清脆的刀鸣,一片雪白的刀光映在她的脸上。再不识货的听这一声刀鸣,看着寒恻恻的刀光,也会知道这刀的品质不俗。 当初摊主只收了她一两银子,这是实实在在的贱卖了。千叶不懂行,原以为是摊主不识货,不知这刀工艺金贵,只收了她刀柄末端的宝石的钱。后来让岳峰看见了,告诉千叶这刀柄末端的红宝石成色极好,绝不止一两银子。 千叶不知道,岳峰原是有过高价夺爱的念头的,只是刀的风格太偏向女子他没好意思。 “落渊,若你见到真是那个摊主,她会不会是知道一些怪人的事?”雪白的银刃上,映照出千叶满是疑虑的眸子。 她依稀记得,葛家调查怪人的事是秘密进行的,而她正是因为注意到银刃,才被摊主提醒城外出现的怪人,也正是这句提醒,引的葛少秋要去调查。她本不想管这件离奇事,可担心葛少秋出事她也落不得好下场,才跟着一起去了。 而之后,她遇到了秋莲,接着又发生了一堆事端,甚至让可能让魔族注意到了她。 “我不知道,可我觉的,她似乎在引着你调查怪人的事情。”落渊道。 按正常的思路,那摊主也不知道千叶之后会遇上秋莲,那么她和葛少秋更大的概率是去她第一次遇到怪人的地方。 若是她当时去了,发现的可能就是被那怪人埋在院子里的尸骨,也就会发现这个怪人的身份和池国的二公子有关。 池国的二公子派人探查东面的部落,而派来的这两人却变成了怪人出现在了葛城外的梁村,梁村出现人员失踪,而现在阳城又出了事,怪人显露出来的症状出现变化,而且又出现疯症。 千叶拿到阵法后,研究了一小会儿,发现这疯症的阵法看起来就像是脱胎于原本的怪人阵法,她猜测两者之间必然是有些联系。 “落渊。”千叶想了想,认为事情关联的有些广,遂对落渊招手道:“你帮我个忙,帮我把葛少秋喊过来。” “你喊他干嘛?”落渊问道,它昨晚才在葛少秋面前说漏嘴关于他父亲的事,现在顶不想见到那小子。 “要你去你就去。”千叶不难烦道:“就她一个人,这一件事牵扯的地方就有夏国,池国,襄国,东面的部落,势力包括至少包括魔族、人类、妖族。我可就一个人,没爹没娘孤来孤往的,管不了这么大的一件事。” 说到妖族时,千叶抬眼瞧了白狐一眼,捕捉到白狐的眼里有一丝心虚。落渊提到绿倚时,千叶便感觉白狐的表情有些古怪。 这件事确实非同小可,落渊就算有一百个不愿意,还是听凭吩咐去喊了葛少秋。 屋子里暂时留下白狐同千叶一起待着,千叶拿起桌上画着阵法的符纸看了一眼,忍不住叹了口气。 落渊说的这件事,让她的感觉很不好,她说的那些只是她目前看到的,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这件事只会牵扯的更广。 有猎场的那一出,千叶知道魔族一定注意到她了,也许及时撤出,从此开始埋名隐姓才是最好的保命方式,可她看着桌上的阵法,想到怪人的得了发了疯的人的悲惨的样子,蓦的有些不甘心。 巫族不在了,这世上除了她,只怕再难找到破解这些阵法的人。 若是这些阵法没有解决的办法,无疑给了魔族用阵法咒术控制人类的机会。 救还是不救。这样的选择只在她一个人的手上。 是老天太看得起我吗?千叶想到,把目光投在了白狐身上,终于还是启了口:“白狐,你是不是见过那个叫绿倚的人?” 若要帮忙,她总要有所依仗。在关系到魔族的这一边,葛家是靠不住的,力量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巫族早没了,剩下能想到的只有妖族。白狐的到来,看起来就像是妖族抛给她的橄榄枝。 “是,是啊。”果然要问我这事儿了,听到落渊提起绿倚白狐便觉得大事不好。可它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一边应答着,一边想借口。 绿倚教它把自己和妖族联系在一起的时候,可没说自己会暴露啊!白狐暗暗骂道。他是散妖和妖族没多大联系,本来说话就很虚,现在绿倚暴露它更不知该如何圆了。 绿倚出现时就神神叨叨的,也没和白狐说自己是什么东西,现在搞得白狐也不知道该把自己算在哪边。要告诉她真相吗?白狐想到。可它是冥王喊来帮忙的,难道要告诉千叶自己是冥王派来的,是冥王要她去冥界。 白狐才这么一想便立刻自我否定了,去冥界不是等于去死吗?它这么说了千叶会不会杀了它?白狐觉得很有可能,千叶惦记自己的一身皮毛很久了,肯定不会介意扒了它的皮。 它一点也不指望一个五岁就用弹弓打鸟玩的小姑娘,能善良到哪去。 “额……我的意思是……她是妖族吗?”千叶见白狐只答了一句话,眼神便开始乱窜起来,好像在想什么坏主意便又问道,给了白狐一个台阶下。 “是,没错!她就是妖族!”到了这份上,白狐索性一咬牙跺脚,管他三七二十一就说绿倚是妖族,他就把妖族这条路走到黑了。 白狐这么说的时候,目光并不是很坚定,但千叶没有再问,只是暗自在心中把绿倚的身份定为存疑。 白狐和绿倚一定有一个有问题,或者……他们都有问题。千叶希望答案不会是或者之后的那个。 若妖族靠不了她大概也不必帮忙了,直接自杀好了,她可不想未来在一个魔族控制的人界里躲躲藏藏。 绿倚啊,绿倚,您那么会算,但愿有算到这一步。白狐默念道。它看着千叶表情,估计千叶没信自己的话,但既然千叶不捅破它自己为什么不顺坡下呢? “啊啾!”白狐心里的碎碎念让阳城外的绿倚打了个喷嚏。 谁在说我?绿倚揉了揉鼻子心道。 她算不到千叶的命运,而葛少秋因为和千叶关系太深,她也算不到,实际上无论哪个人的命数,同千叶有关系的那个变数都会变的莫测起来,所以她通过测算别人的命数,以此来揣测千叶的命数也几乎做不到。 不过她还是有别的办法,她知道在自己同申屠寅说话的时候,落渊就在附近偷听。 巫族重出,魔族有所忌惮,一时半会儿无法顾及阳城,这段缓冲的时间千叶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千叶和葛少秋上辈子就是兄妹,那是的绿倚同这兄妹两很是熟悉,她想着那两人就算因为转世上辈子的记忆暂时被封闭,也不至于连着脑子一起没了。 凭他们两人的本事,从她说的话中,总能察觉出些事情来。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三年前的往事 “千叶又喊我?”葛少秋看着落渊问道:“不会又放我鸽子吧。” “反正我话都说了,你不来我也没办法。”落渊把它听到的事一说完,转身就要走。 “等等,先别走,我有事问你。”葛少秋叫住落渊道:“你是不是知道写关于我父亲的事?”这是昨夜落渊说漏嘴的,葛少秋一直没找到机会仔细询问。 终究……是躲不过吗?落渊想到。“我只是有所耳闻,不过现在也记不清了,你知道的我脑子不好。” 落渊虽不聪明,但它知道单云没告诉葛少秋这些事情,一定不是为了害自己儿子,它不待见葛少秋,就算看在千叶的面子上,它也不想害人家。 “那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千叶的?”见落渊耍无赖,葛少秋又问道。 “从小,差不多从她出生起就跟着了。”落渊答到。 从千叶出生起就在?葛少秋抓住一个漏洞,若是从千叶出生就在,那落渊肯定是认识千叶的母亲的,甚至可能渊源很深。 可千叶平日里和他提起最多的人,是她的师父。葛少秋确定千叶是不怎么了解自己的父母的,因为他和千叶其实差不多,他从小以为母亲早逝,旁人口中也极少提起母亲。直到九岁他知道母亲还活着,可对于母亲是个怎样的人他依然不是很了解。 看千叶的样子,葛少秋估计落渊也对千叶瞒了不少的事。 连自己的主人都瞒着,葛少秋觉得自己强逼也问不出什么来,便没再问。推开门,向千叶的房间走去。 李蒙在他的屋子里睡觉,而剩下的八个人则被派去观察怪人和的情况,疯症他们帮不上忙,而有些怪人则被放了回去,需要人上门观察。 葛少秋觉得这事没意思便没去,剩下的那八个人也乐的葛少秋没跟来凑热闹,不然来个小公子,九个人到底该听谁的话还真是个问题。 “来了?”千叶正等着葛少秋,听到脚步声便立马开了门。 “落渊把事和我说过了。”葛少秋进屋道。 “那正好我也不用在说一边了……”千叶刚要说自己的想法便被葛少秋打住。 “先等等,你的想法落渊也和我说过了,我估计有一件事你可能不知道。”葛少秋道。 “什么事?”千叶问。 “那叫绿倚的人挑拨审图寅去攻打襄国你知道为什么吗?”葛少秋问道。 “呃……为什么,难道是襄国比较小?”千叶挠挠头问道。落渊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千叶的注意主要放在魔族身上,襄国的事她本身不是很了解,便没有多想。 “三年前,葛家曾派兵攻打过襄国。”葛少秋道。 “额……难道葛家败了?”千叶不知道葛少秋为什么要说这件事,小心翼翼问道。她听人说过,葛少秋的父亲便是三年前战死的,时间恰好的这次战役吻合。 “没有,虽然我父亲死在这场仗里,但葛家大胜。”葛少秋道。 大胜却死了主将,这事儿有点不对吧?千叶刚想把这想法说出来,才长口又收了声,葛少秋一说三年前倒是让她想起了另一件事。 “等等,你是说三年前?”千叶又确认了一遍。 “是,怎么了?”葛少秋问道。 苜族,左邻池国,右邻襄国。三年前千叶八岁,才被族长的夫人领走不久,因为一些原因被族长派到靠近襄国的那片领地帮忙。 她那会还有许多事不懂,做的活是给别的巫医打下手,她依稀记得那会儿襄国在打仗,族中要派人轮番在靠近襄国的那一边看着,有时发生冲突,会有伤员被抬回来医治。 有一次,不知为何,落渊出去飞了一阵子,回来后硬要带她去一个地方,说是要救人。 被落渊带到那地方后,千叶看到的是个中了毒的人,这人带着一柄兽首银枪,衣服上有葛家的家纹。 千叶对这纹路有印象,她知道和襄国打仗的人,衣服和旗帜上都有这个图案。 她是想着能救便救的,可这人中的不是普通毒物,发作的非常快,等她到的时候,这人已经中毒很深,即便还有呼吸,她也没能力救回来了。 这人是葛家的人,虽然那时的千叶还不知道,但这人死在这他的同伴肯定会来找他。千叶怕这人死的时候,被别人看到自己在场,会误认为自己是下毒的人。 当时,那人虽因中毒的原因无法说话,但意识还很清醒。本着一点良心,千叶和那人说明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出乎千叶意料的,那人在听到千叶的话后没有露出任何激动或者愤怒的表情,他只是平静看着千叶,平静的接受了这个事实,平静的目送了千叶离开。 反倒是千叶在这样的眼神下有些不自在起来,这人看起来好像是个温柔的人,如果千叶有本事肯定会救他的,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你说……他带着兽首银枪?”听完千叶说的,葛少秋突然阴了脸,低声问道。 “呃……是。” “兽首银枪……那是我父亲的配枪……”葛少秋声音艰涩。 他抬头,看着飞到千叶身后望着窗外风景的落渊。 而千叶却看到葛少秋的眼睛有些微微泛红,她从未见过葛少秋有这样的神情。葛少秋面相柔和,笑脸下总像是藏着一点狡黠,葛少秋不是那种容易显示情绪的人。 啧,没想到有这一出。落渊装作看窗外的风景,实际上紧张的连身上的毛都收紧了,它听千叶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就知道大事不好。 当初就不该让千叶去见葛方戟!落渊默默想到,可这也只是想想而已。若让它再选一次,它还是会这么做。 单云生下千叶到送走千叶的这段时间,葛方戟都没能在场。他算着毒发的时间,跑到离苜族那么近的林子,就是为了临死前能见素未谋面的女儿一面。 这位父亲和自己女儿的一点联系,大概只剩一个并未用上的名字,和一个并未给女儿的护身符。 落渊知道这个被留在小屋里的护身符如今在葛少秋的身上,它看看红了眼眶的葛少秋,见千叶竟还想着安慰他,突然就想发起笑来。 她还不知道自己和葛方戟的关系,她最好永远不要知道她和葛方戟的关系。落渊想到。 第一百二十章 联系 葛少秋虽然红了眼圈,但他并没有哭出来。 他父亲毕竟去世一段时间了。葛家对于生死之事都看的很开,这是祖辈上就流传下来的习惯。 往残忍的说,葛家世代为将,人杀的多,对死亡也看的淡。葛家敬重将士的生命但会不为逝者过于伤心,这差不多属于葛家的家法之一。战场上,战机不过瞬息之间,为将者最忌讳感情用事。 葛家丧事也会从简,像是死了父亲这样的大丧也最多守孝七日,若是赶上战事来不及便不守孝,只穿身素衣便算是吊唁了,若是之后战事得胜,该庆功的还是继续庆功,葛家从不补办丧事。 在这种家族思想的影响下,葛少秋对父亲的死亡也算看的开,真正让他难以接受的是父亲的死因存疑。 而这次他在千叶这里听到的东西更是证实了,他父亲的死是有人暗中操作造成的。 因为当时没能就会那人,千叶在向葛少秋道歉。 葛少秋表示并不怪千叶,千叶帮了秋莲至少可以看出她不是个见死不救的人,人为下毒用的烈性毒药肯定不是说救就能救得,这葛少秋也理解。 让他好奇的是,对于父亲的死,落渊到底知道些什么。从落渊带千叶去找父亲,葛少秋猜落渊是不想让父亲死的。 这些可以往后再论,葛少秋看了落渊一眼,把话题又转移到正在说的事上来。 “襄国此战后确实元气大伤,并且襄国的国土并不大,恐怕并不容易缓过来。”葛少秋对千叶道。 这可以说明,绿倚的话一定程度上是可行的。 “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要害襄国吗?”千叶问道。 凭千叶对苜族族长的了解,那人为了得到落渊,能下手杀自己的妻子,千叶觉得如果真能攻下襄国得到的利益足够的情况下,他一定不介意和审图寅联合。 “那个叫绿倚的为什么要做这些,咱们肯定一时半会儿想不通,还不如想想,如果申屠寅这么做了会怎么样吧。”葛少秋道。 千叶想到的那些,葛少秋也能的想到,实际上,部落联合不是个好趋势,特别是对于四个国家来说。 四国周围都有部落的分布,这么多年四国都能压制着这些部落,就是因为这些部落并不会配合作战。散着打,一个国家打一个部落,量级上是轻而易举。 葛家的现任家主,在阳城出事后,便立即察觉出不妙来。他下令盯着苜族,便是担心苜族和东面的这些部落联系。 苜族在部落中算是偏大的,若是放任他们联合在一起,池国从南到东这段的边境会被部落联盟包围,这对池国是个不小的威胁,特别是在朝中不稳的情况下。 而那叫绿倚的女人这么一说,却说了另一种可能性。如果这些部落不对付池国,转而对付襄国,这看似对池国有利,实际上对部落更有利。 因为部落联盟对付池国,池国的损失不会小,可部落联盟冒的风险会更大,就此覆灭不是不可能。 而对付襄国的风险便小的多,他们可以选择慢慢蚕食,有一天给襄国改了姓不是不可能,而这样对池国绝不是好事。蚕食了襄国,部落联盟的战力绝不可同往日而语,难保不会对池国有所觊觎。 “池国不能派兵帮忙吗?”千叶天真的问道。 “……,你以为池国的兵是地里种出来的吗?割完一茬还有一茬。”葛少秋道。 池国现在要注意着北疆,要是还去帮忙惹了部落联盟,无异于引火上身,搞死这些部落花费代价不会让池国有好果子的。 “那现在出兵呢?在和苜族联合形成趋势之前,就把这些部落干掉。”千叶又道。 “你知道吗?袁丛将军和你是同一个想法。”葛少秋说着指了指桌上的阵法,“但他晚了一步。” 葛少秋听人说了事发那夜情况,听起来袁丛是想先发制人的,然而突然出了怪人和疯症的事,这才耽误了时机。 “……”千叶撇了撇嘴,她隐约觉得这些事情下藏了一条线把这些事串联在了一起。 谁会是这条暗线?那个叫绿倚的女人吗?千叶这样想到,随即又觉得不太像,她想不出绿倚做这样的事会有什么益处。 而且落渊告诉过千叶,帮这些部落弄出阵法的人是一个叫沈之的人,搓窜申屠寅对付阳城的也是他,若是审图寅不进攻阳城,不就和这个沈之的计划背道而驰了吗? 千叶脑子一转,突然记起白狐告诉它的一件事——池国的王宫中藏有魔族。 假使白狐说的这句话是真的,那么沈之的做法便说的通。借助东面的部落给池国造成骚乱,魔族要借这个骚乱做手脚不会是太难的事。 那这样的话,这绿倚和沈之显然不是一边的人。申屠寅如果去像绿倚说的去做,麻烦的便是沈之。 千叶默默的看向葛少秋,纠结要怎么不着痕迹的把这些想法告诉葛少秋,她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好像十分的了解魔族。 葛少秋并没有接收到千叶的眼神,他在听到千叶说的事后,也在思绪纷飞。 这些事之后的暗线,他也感觉到了。而且他觉得这条暗线似乎联系的更远。 葛家攻打襄国,其实是件不太必要的事,而且这场战事里自己的父亲也死的莫名其妙。葛少秋觉得这件事里必然有个局,可这个局里究竟是谁在算计谁,他想不透。 这场仗是他的父亲提出要打的,他的父亲必是为了什么。在这场仗之前,与这场仗联系最大的一件事,便是魔族对四国的入侵。 如果不是因为魔族的入侵让襄国元气大伤,葛家打襄国不会那么容易,这也是葛少秋的父亲用来劝说池王的原因之一。 这次怪人的事证明当时的魔族并没有死绝,而在四国驱逐完魔族后,池国先王也就是现在池王的兄长,便突然离世了。新王上位后,发生的一些事,葛少秋不是很清楚,但在长辈平时的谈论中都表明这些事对葛家的发展很不利,似乎是池王想要削弱葛家。 可真的是池王想要削弱葛家吗?虽然在池国与魔族的对抗中,葛家出力最多,声望最高。可驱逐完魔族后,其它三国都还在,池国还要面对这三国的威胁,远未到良弓藏,走狗烹的时候,池王没道理卸磨杀驴啊。 联想起先王驾崩的突然,加上朝中对葛家的态度改变也是在新王上位后,葛少秋突然有了一个很可怕的想法。 “你怎么了?”千叶见葛少秋突然抱着脑袋底下头去,不由的问道。 “我脑子疼。”葛少秋道。 “啊?”千叶莫名其妙。 “我有个想法,如果魔族一直没有被灭那么……有没有可能他们就藏在池国的朝中。” 千叶看着葛少秋,如果不是现在的氛围很严肃,她几乎要笑出来。 这可不是给我台阶下了吗?她如是想到。 第一百二十一章 都有故事 “我也正是这样的想的!” 葛少秋正要和千叶分析自己想到的东西,却听到千叶一拍大腿道。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她这是怎么想到的?葛少秋心道,千叶来自苜族,应该不了解池国的国情才对,如何也能想到池国朝中可能混有魔族? 然而千叶没有察觉出葛少秋的质疑,自顾自往下说了自己的想法,暗示可能妖族也参与其中。 听千叶提起妖族,葛少秋下意识的瞄了白狐一眼,白狐乖乖的坐在地上,垂着头,端的是眼观鼻,口观心。 这白狐出现便是为了救千叶,因为其身份与妖族有关,虽然千叶没有明说过,葛少秋也能感觉到千叶在有意无意的盯着白狐。当然,她也有可能只是喜欢白狐的皮毛。 不过葛少秋觉得千叶不会干这么无聊的事。 “所以你认为妖族和魔族对立?”葛少秋问道。 千叶点头,妖族几乎隐世而居,除了深藏山中的,更多的是藏在普通人类之间。就千叶对落渊的了解,它这样的散妖也是喜欢热闹,对它而言,山中清修不是能过的日子。 白狐也对人类的生活环境很熟悉,显然是习惯这样的生活方式,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如果混在人群中的日子不好过,妖族为什么要化成人形呢?他们随便找个林子保持动物的外貌不就好了吗? 和平的时期对这些隐市,靠做生意过日子的妖族实在是过于友好。 四国选官,多处于贵族世家,有详细的谱系,这种情况下朝堂中,特别是高的官职,是不容易混进妖族的。人类和妖族纷争也有不少时间了,对付妖族的办法还是有些的。 在曾经的一段历史里,各国内都会有很多自称能对付妖族的方士,近一百多年,四国相对安稳,妖族也就收敛了。没了妖族惹事,那些个方士没了存在的意义,便渐渐消失,而后出现的一些也多是招摇撞骗。 四国彻底处理了一次这些假方士,也收编了一些确实有本事的真方士。不过妖族不惹事,这些方士的作用便渐渐沦为给庆典祈福,这作用就有点像部落中的巫师。 可魔族和妖族不一样,首先他们不需要化形,抛开能力不谈,他们其实更像人类。 千叶忽然觉得,把人们把巫族和魔族认为是一类,也确属正常心理,至少乍看下这两者确实相像。 葛少秋眨了眨眼,心说,如果这是魔族和妖族的博弈,他也插不上手啊。而且白狐特意跑来救千叶,让他觉得千叶的身世有些问题。 这个想法他从千叶来时便有了,可千叶满打满算也才活了十一年,只算记事的年纪,才不到十年。一个从小生活在部落里的小姑娘,能藏个什么样的秘密和魔族妖族都能扯上关系的? 硬要说的话,只可能是上一代人遗留下来的烂账。千叶和葛少秋说过,她是檀伯捡来的孩子,身世不明包含的可能性就很多了。 而且千叶并不是完全的身世不明,落渊就透露出它是清楚千叶的身世的。 葛少秋只是想一想,便觉得自己实在太难了。就这个屋子里,放眼望去就没有身世干净的。 千叶,看起来是个好人,但身世存疑;白狐,突然冒出来的,弄不清它的立场;还有落渊,它可就厉害了,对千叶的父母和葛方戟的死都知道些内情。 葛少秋把屋里的人摸了一遍底,又想想自己,母亲的身世和父亲的死因也是一大堆的谜团,而且和屋里的这些人都有些关联。 想起当时母亲告诉他落渊的身份,真的是母亲认出了落渊的原型吗?还是说她本来就认识落渊。葛少秋记得在岳家的先生和他说过的话里,他的母亲并不是个简单的人。 嘶,等等。葛少秋扫视了一遍屋子,微微皱眉想到:有关联的东西都凑到了一起,这是不是太巧了点? “算了不想那么多,还是做好手边的事最重要。”葛少秋扶额,强迫自己不要深想。眼下的燃煤之急是阳城中的事。 “说到这个,我正有事同你说呢!”千叶一拍额头道:“我在引起疯症的阵法上,看到了和控制时间有关的符号,这个阵法生效可能和时间有关。” “什么意思?”葛少秋没太听懂。 “就是说这个阵法的起效时间是可以控制的,虽然它们只能使用一次,但我担心城中还藏有未到起效时间的阵法。”千叶说道。 “我知道了,我会和李蒙的人说这些事。”葛少秋想了想道。 疯症的发生到今日已经过了些时日了,这段时间没有再发生人突然发疯的事情,葛少秋觉得如果还有阵法被藏在城中,一定是在等个好时机。 “其实我觉的有阵法还存在的可能性不大,但还是谨慎为上。”千叶说道。 葛少秋起身,点点头提醒千叶道:“如果疯症的事一时找不出解决的方法,你还是重点想想怎么恢复怪人。” “我知道……不得不舍的时候,我舍的下。”千叶为微可查的叹了口气。 第一百二十二章 见面 今日天气并不太好,早上时还是阳光明媚,下午千叶和葛少秋说完话后天阴了,晚上层叠的云硬是遮的一点月亮星星也见不着。 池国西北面的猎场,一点明火浮在黑漆漆的林间,小小的火焰随着湿润的风轻轻摇晃着,散发着微弱的光。 “你怎么知道这里的?”一个男人的声音问道,一点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照亮这人半边的面容。 此人正是来找单云的千悠。 “本是来救千叶,但她自己脱困了,途中又遇到故人告诉我有巫族的残民生活在这里,便过来了。”单云靠在树上,简短说道。 “这些族人是怎么留存到今日的?”千悠沉默了一下问道。 两人相对而言,晦暗的火光摇晃在他们身侧,让他们两人的表情都不分明起来。 “不清楚,似乎是得人帮助。”单云说道,“是一个带着斗篷的人。” “带着斗篷?不会还有一头翠绿色的头发吧?” “怎么,你认识?”单云诧异道。 “她自称绿倚,就是她告诉我来此处找你。”千悠道。 若掩护了巫族和让千悠来找她的人是同一个人,那这个人的意图很值得考量。单云这样想到。暗自把这件事记在心里。 “找我又有什么用?”单云垂着眼眸,视线不知落在哪一处,“曾经的巫族已经不在了。” 单云没有多提绿倚的事,但千悠知道单云一定是注意到了这个人,心照不宣的没有多说。 “怎么,我记得你曾经还是对族人很报希望的。”对单云的话千悠没有感到太意外,只是听到后心里有些不舒服。 “巫族如今说话的人是叶成月。”单云道。 此话一出,千悠原本略带嘲讽神情瞬间冷了下去,冷笑着道:“是他?呵,还是小人容易得志啊。” 那会儿他正研究魔族术法和巫族术法的相通之处,可他研究的东西为族内不容,魔族便抓住机会离间他和巫族。单云思考在三后将计就计,让他卧底魔族,同时也有机会做他的研究不被族人打扰。 这计划原是行使的好好的,族内有人背后捅刀子,和魔族联通,假戏变成了真做。 这背后捅刀的人,千悠当时没想到是谁,可过了这么些年早也想明白了。 叶成月扳倒了千悠之后,又很快对单云下了手。把族中的矛盾转移到单云的身上,族中对单云的敌视转化的那么快,以至于后来把她逐出巫族,里面的弯弯绕绕少不了叶成月的功劳。 “是啊,当初一起学习时,他的术法不如咱们。她还以为他只是不怎么聪明,但是勤奋老实,却没想到他是真的贼到点子上了。”单云想想这些年林林总总的事情,塔中十年的寂寞,哪一样不是对她的嘲笑。 她这么一想也不由自主的冷笑起来。与千悠对视着,都在冷冷的讥讽自己。 “那你呢?他费尽心思把你逐出去,现在怎么又让你回来了?”千悠问道。 “他学艺不精,难以服众,需要我做幌子。”单云道。 “当初那些人不是很赞同他的说法要逐你出去,怎么这会儿不听他的了?”千悠讥讽着道。 “千悠,哪个人没有小人的一面呢?我活到现在了不会还不懂这一点。”单云道。 当初的那些人针对她本就没什么缘由,硬说的话不过是思想守旧,被叶成月别有用心的已引导做出来的事就变了味,等把单云逐出巫族,他们反应过来,无人主持大局的时候已经迟了。 现在知道单云活着,让她回来不过是为了门面。这些人既不愿承认自己当年的错误,也不愿承认自己被叶成月当了枪使。个个都揣着明白装糊涂,表面上光鲜亮丽,背地里小人心思一览无遗。 当时单云不是没有拥护者,巫族不是没有看的明白的人,只是当时千悠“叛变”,王城出事单云不在族内,魔族借机挑拨离间,这些人根本有理说不清。 可到了后来,巫族为难之际,最先站出来要抵抗的也是这些人。 千悠想起死在自己手上的檀鹿,失笑道:“倒也是,但凡有点骨气的都死光了,剩下的可不就是小人么?” 檀鹿算起来是误杀,檀鹿一直以为千悠是真的背叛了巫族,所以到死没有告诉千悠关于千叶的事。如果知道千叶的存在,千悠不会对檀鹿下杀手。 然而,没有如果,千悠在杀了檀伯后,才看到了藏在远处被吓傻了千叶。 “你打算怎么办?还留在这里吗?”千悠看着单云。 “除此之外我无处可去……”单云冷声道。 千悠来时还是抱了点能回族的幻想,想着哪怕只是回去看一眼,澄清自己当年的事他也愿意,甚至他可以为了巫族重新卧底魔族。哪怕他已经成了魔族,他也乐意和魔族同归于尽。 可惜,那些值得他这样做的人都不在了,他最喜欢的那个姑娘也不在了,她没有死在魔族手里,而是死在了人类自己手里,最可笑的是,这杀了她的人还是她的丈夫。 “抱歉,是我辜负了他们,也辜负了你。”单云轻声道。 千悠知道单云在给那些曾经与她站在一边的人道歉,但这样的道歉有什么用呢? “人死不能复生,不必讲这些没用话。而且……我现在的样子一样对不起任何人。”千悠默然道。 “那么你呢?你打算怎么办?”单云问道。 “……,你知道的,我早就无处可去了。”一丝微凉的细雨落在千悠的脸上,千悠扬眉道:“我看开了,反正这辈子我孤身一人,之后做什么都没了牵挂也挺好的。” 天落了雨,就算魔族不会染风寒也还是会觉得冷的。 千悠转身打算离开,却听的单云在身后问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对千叶做了什么手脚?” 千悠漠然的望向单云,微凉的丝雨细密的落在人的身上,只一会儿便让衣物带了湿润的的凉意,单云翻过手掌,把原本浮在空中的火苗覆在手下,防止它淋雨熄灭。 “我给她度了魔气。”千悠说道。 “你说什么?”单云瞪大了眼睛,不愿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以为千悠既然认出了千叶身份,又放走了她,总不至于做的这么绝。 “有什么好惊讶的,她才多大,凭她那点本事能在这世上活多久?我的身份虽被魔族识破,可他们留我还有用,不会动我。那孩子有什么可傍身的?她才是真正的孤立无援。” “那她若是入魔该怎么办?”单云问道。 “走一步,算一步,看她本事吧。”千悠看着单云道,“你何必摆出那副心疼的样子,若是不想她受罪,你当初就不该让她来到这个世上。” 知道单云还有一个女儿后,千悠有时会想,这两个孩子,单云究竟偏心哪边,想来想去最可怜的还是两个孩子。 葛方戟是死的早,算是一了百了,葛家的担子现在压在葛方砾身上,可迟早有天要轮到葛少秋的。 单云才出了葛家,回了巫族又被叶成月控住,千悠看单云的样子,估计她也没什么用,千叶之后的路还要靠她自己找。 十年了,巫族能与魔族抗衡的时代已经过去,就算千悠不想承认,这也是摆在眼前的事实。 第一百二十三章 旧事 漆黑夜色里,单云立在细雨连绵里追问千悠究竟打算做什么,任由细雨润湿了衣服。 千悠想了想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打算,当年魔族离间了他和巫族的关系,他也想做一次反抗,以彼之道,还彼之身。 人心有缝隙,魔族的心也是肉长的,他不信魔族就没有漏洞。巫族靠不住还有别的,比如说妖族,魔族在动人界等于动妖族的利益,千悠相信妖族不会坐以待毙,他正等着妖族展现他们的态度。 他去找落渊也是为了此事,他需要一个为自己做事的人,只是没想到出了千叶这个变数,让他的计划稍稍有了些改变。 “那千叶算在你的计划内吗?”单云咬牙问道。 “她是你的女儿,又学了巫族的术法,从她出生开始这些事就注定逃不掉。”千悠如是道,声线融入微冷的雨丝里,“假戏真做了这么多年,我的善良早就所剩无几了,能下手杀檀鹿你应该就能看出来。” “那怪人的事可与你有关?”渗进衣物的雨水让单云感到了些微的寒意。 “怪人不是我做的,可是……也与我有关系吧!若不是有我,魔族大概研究不出这样的阵法,他们当初想要我来魔族不也就是为了我这点本事吗?”千悠笑道。 …… 清晨,雨势稍霁,只是天色依旧暗沉。绿倚回了王城依然摆她的算命摊子,那苏家公子也是够有恒心,这样的天气还要来找她。 天气不好,集市的行人也少,只有零星的人经过,一边抖着伞上的水,一边匆匆走着。 “绿倚姑娘,你昨日为何又没出摊?”苏公子追问道。绿倚的摊位上有用来遮雨的大伞,他便把自己来时用的伞收了靠在摊子旁边。 这雨细密,从昨夜开始便在下,一直下到今早。方才才停不久,摊位的伞沿上还有水珠沥沥的落下来。 “昨日有事。”绿倚敷衍道。 “那今日下雨怎么还出摊?”苏公子又问。天气不好,街上的行人也少,他想绿倚应是接不到生意的。 “那苏公子怎么也来了呢?”绿倚问道。 “唉,那我是和姑娘心有灵犀,觉得今日能见到姑娘特意来看看。”苏公子玩笑道。 绿倚像是被苏公子逗乐了,嗤笑了一声。原本在家中算了一卦知道今日有雨是不打算来的,可算到苏公子今日会来。绿倚一个人待在人界,独自待在屋子里有什么意思,出来摆摊,还能有个傻子陪她聊天,何乐而不为呢? “绿倚姑娘,你看这路上也没什么人,我知道有处茶馆不错,姑娘可愿意和我一起去试试新茶。” 苏家公子原是随口一提,没指望绿倚答应,可绿倚静默片刻还是轻轻答了一句,“好。” “嗯?你,你答应了?” “是啊,虽是初春,这斜风细雨也怪冷的。我答应了还不快走,要不我可反悔了。”绿倚玩笑道。 “你昨日去哪了?”巫族藏身的山谷里,叶成月问单云道。他昨日来找单云谈事,到了住处却发现单云不在屋里。 “我去外面的林子里看了看,魔族曾在这一片出现过,也许已经发现了巫族。”单云道。 “那你觉得他们发现了吗?” “恐怕已经有所察觉。”单云道。昨日千悠告诉单云,派去杀千叶的那个魔族仍留在猎场附近,此举为是了什么很容易想到。 “你找到了他们的痕迹?”叶成月问道。 单云点头。 叶成月想让单云带他去发现的地方看看,可随即想到昨夜下了一夜的雨,便是有痕迹,也该被破坏干净了。 “你……对此可有什么好办法吗?”叶成月问道。 单云靠着墙没有用正脸看他。 叶成月知道单云清楚自己做过的事情,不过那没关系,巫族人不知道这便够了,只要巫族人觉得当初单云的做法是错的,单云在巫族就不会有绝对的话语权。 族人只是拉不下脸来封他这个实力不足的人为族长,只要有单云做幌子,这些族人还是更愿意听他的话。 “先撤,现在清楚身份的魔族只有沈之,形势对我们不利。”单云道。 “那千悠该如何?他太了解巫族或许会成为巫族的大患。”叶成月又道。 千悠假意投敌的事,只有单云一个人知道,葛方戟也是之后察觉不对之处,追问单云才得知。 叶成月原不该知道这件事,然而魔族的沈之察觉到千悠目的不纯,又来引诱叶成月帮忙,让他知道了千悠是假意投敌,并许诺若是叶成月愿意帮助魔族,魔族可以放弃千悠,将好处给他。 然而叶成月背刺千悠后,被魔族也摆了一道。魔族根本没有看上他的能力,他们只想借叶成月的手让千悠无法回族,不得已只能为魔族做事。在叶成月帮了他们后,魔族立刻抛弃了叶成月。 此时的叶成月已经无法回头,索性一条道走到黑。为了隐藏这件事,设计把单云也赶出了巫族。 只要赶走明白人,控制大部分的傻子,在脓包的人都能做首领。 没了单云,叶成月深藏这段往事,几乎不费吹灰之力,甚至虽然这十多年巫族落魄,可他在残存的族人里混的还是风生水起。 现在单云活着回来了,他倒不担心单云戳破这件事,一句假话被人信了十年的时间便同真的相差无几了,因为就算证据被摆在眼前,一个人也很难接受自己被骗了十年,更何况这些自认没有做错的蠢货们可不止一个。 无论单云怎样解释,这些族人都不可能当真。 只是千悠的存在与他而言依旧是个麻烦,现在的千悠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如果要对付他,他讨不着好果子吃。 就算族人顾及面子依旧拥护他,恐怕仍会对他有所怀疑。 叶成月打什么算盘,单云如何不知道,她看了叶成月一眼并不致辞。 对于单云的沉默,叶成月也不觉得难堪,他小人当了这么多年不在乎那点脸皮。 “我知道他是我的师兄,你的师弟,我也希望他是个正派的人,可他和魔族一起待了十多年了,这十多年他可曾帮过一点点巫族?可曾有过一点点回心转意的样子?”叶成月做着惋惜的表情,一副通情达理的样子。 虽然千悠当初是假意背叛,可这么多年了,他相信单云也会怀疑千悠是否已经假戏真做。 单云看着叶成月演戏,依然不置一词。这让叶成月有些忐忑起来,默默的止了声。若是单云发火,对他破口大骂他都有办法对付,反正单云在巫族已经失了信。 可单云沉默不语,却让他有些摸不着底。 见叶成月收了声,单云知道局势难挽,也懒得戳破他干过的事,缓缓道:“传令,让巫族做好随时离开的准备。如果魔族一旦找到我们藏身的地方,无论他们有多少人我们都走。” “这样是不是太狼狈了?” “你想和他们正面硬抗?”单云反问。“局势已经和当年不一样了……” “若是转移我们该往哪去?”叶成月问道。 “往西南山走吧,襄国元气打损无暇顾及外围的形式,往那走巫族受到的阻碍会小些。”单云道。西南山是襄国的山,当初葛方戟领兵就是在这里与襄国交战的。 促成此战的原因很多,除了机会正好意外,葛方戟知道池王对自己存有偏见,其中还有魔族暗中搓窜,这两者都想对付葛家。他别无他法只能以死让葛家示弱,因为他藏着假死的单云还有一个女儿,他担心过于精明的反应会让这些人注意葛家,让这些事败露给葛家带来灭顶之灾。 到了这份上他也累了,自己一个人死他也能接受,反正葛家还可以交给葛方砺担着,他只是担心自己死后魔族乘机扰乱池国,让池国内忧外患。于是,思量后便提出了攻打襄国的请求,也算装傻给了别人机会,乘人之危虽然不道德,但也让他在临死之前为将来的池国解决了一个隐患。 不过他倒是没想到,几年过后他这举动,倒为单云留了个相对安全的去处。 第一百二十四章 交汇 茶馆,雨水从湿润的瓦片上滚落,啪嗒掉在石板上。 “没想到这茶馆不大,茶倒不错。”绿倚就着翠绿的茶汤轻抿了一口,“是新采的芽尖吧。” “诶?绿倚姑娘也懂茶?”绿倚只是随口一说,但苏公子奉承佳人有些谄媚的道。 “我不怎么懂,只是有位老朋友喜欢茶,爱在别人面前念叨,我从他那听到一些讲究。”绿倚道。 “嗯?爱茶的朋友?可巧我也颇爱饮茶,可能让我见见,也许与他很投缘呢?”苏公子道。 他听人说,讨好一个人的方式是投其所好,可绿倚的好恶实在难猜,他只好退而求其次打起绿倚朋友的主意。 “苏公子爱茶?我以为苏公子更爱美人呢!”绿倚笑道,故意暗示他光顾朝月楼的事。 “绿倚姑娘哪里的话,我去朝月楼是因为那里的茶好。”苏公子慌忙解释道。 “是啊,茶色艳对比女人香,不知是哪个让公子着迷啊?”绿倚知道对面的人此刻脸红到了耳朵根,觉得十分有意思。 她还想继续逗下去,却在这时听得厢房外有人说话,说话的两个人声音都很让她熟悉。 他们怎会这?绿倚敛了神色,把茶盏放回案上发出“咯嘚”一声。 “绿倚姑娘怎么了?”苏公子见绿倚把头转向门口。他知道绿倚的眼睛看不见,以为她是听见了门外的人说话,引起了她的好奇,便起身想替她去看。 讨好姑娘,是要会猜心思的,等人家把话说出来,再去做可就晚了。 苏公子推开厢房的门,正好是是一位锦衣男子和一名素衣男子,说着话经过门口。 苏家公子盯紧一看,好嘛这素衣男子是认识的,那日被绿倚拦下算命的便是这素衣男子。 方才在门内,他依稀听见两人有说到话本什么的,现在绿倚起了兴趣他便想替绿倚问问这事,好回去讨她的欢心。 不过话还没问出口,他便听到绿倚在他背后出声道:“你们为何在这?” “这也是我想问的,你为何在这儿?”说话的是锦衣男子,他是朝月楼主柏博轩。 他经过这厢房时突然有人推门出来,他正疑惑这人是要做什么,便看到了此人身后跟着出来的绿倚。 苏家公子并不知道柏博轩是谁,只是见这锦衣男子形貌昳丽,器宇不凡,便自觉被压了一头。他默默移了下位置,不想让绿倚看见这名男子。 不过这一动他才想起,绿倚看不见。 哈,不愧是本公子看上的人,果然不是那般会为容貌所惑的等闲之辈。苏家公子这样想到,心下突然就坦然了起来。 绿倚没心思注意苏家公子的小变化,她记得自己曾暗示过岳昭阳城的事,现在柏博轩又和他搅在了一起,恐怕是此事有了进展,绿倚知道柏博轩和姜墘善是有些交情的。 而且东面的部落和魔族的动作都有了变数,她正想找个时机提点柏博轩这件事,眼下机会送上门来她不想错过。 “本是同苏公子一同来试茶,可巧在这儿碰见了你,不知柏公子可愿意让我蹭个好厢房?”绿倚问道。 听了绿倚的话,苏家公子刷的一下,把脸转向绿倚。心道:不是说好了一起来试新茶,我们一起聊聊天的吗?我来的路上可把有意思的事都想好了,就等着聊天的时候好好表现一下,怎么现在突然就要有两个不相干的人插进来。 “你可以,苏公子不行。”柏博轩看着苏公子道。 “我为何不行?”本来多出两个人破坏气氛就够闹心的了,现在还有赶他走,苏家公子立刻就不情愿起来。 苏家做布匹锦缎的生意,朝月楼里那么多女人,少不得要和苏家打交道。柏博轩认识苏公子的父亲,这苏公子他也见过几面,绿倚一提姓苏便记了起来。 不过柏博轩认识的人不少,却鲜有人知道他的身份。朝月楼是炽管的帐,她在楼中的名字是红烛,像苏公子的父亲,这些常年同朝月楼生意往来的人,都比较熟悉她却不知道柏博轩的存在。 “苏公子别多问了,我有事要同这位公子交代,还请苏公子回避。”绿倚对苏公子道。 你怎么也帮着他说话?苏家公子瞪眼望着绿倚,一副难以置信的可怜样子。 “你要留下也可以,不过我们谈话的内容你不能说出去。”柏博轩想了一下突然松口道。 “行,没问题,我保证不说出去,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苏公子拍着胸脯道。 听得此话,柏博轩便把视线望向绿倚。 绿倚此人背景颇深,柏博轩是不太想和她打交道的。这苏公子是普通人,家世清白,柏博轩想着绿倚既愿意来同苏公子一起喝茶,多半对他抱有好感,不会想让这个无辜人卷到这些事离去。她为了照顾苏公子,或许会选择离开。 然而他高估了绿倚的善良,绿倚只是沉默了一会儿,便答道:“我相信苏公子的君子风度。”默许了苏公子留下。 柏博轩无话可说,只能一甩头,往自己常去的那个雅间走去。 岳昭立在一旁,没有出过一声,只是望着苏公子和绿倚两人心道:这绿倚明显不像是把苏公子放在心上的样子,这苏公子还这般钦慕人家,他不会是个傻子吧? 第一百二十五章 暗示 柏博轩找来岳昭是想问他话本的事,巧在碰到了绿倚。岳昭便直接告诉柏博轩他的猜测都是受绿倚的暗示,剩下的柏博轩也不必多问了。之后四个人的谈话几乎是被绿倚牵着鼻子走。 绿倚直接便说了几件大事,先是告知巫族仍有余党,又说了沈之离开部落无法继续后续的计划,阳城的怪人可被控制……这些消息中,最让柏博轩注意的是,绿倚告诉他,她还见到了一只奇怪的白狐。 白狐少见,柏博轩活了四百多年,除了自己以外,见过的也只有一只而已。 绿倚手上掌握的秘密不少,柏博轩知道她一定清楚这白狐对他的意义。可她狡猾,只提了一嘴关于这只白狐的事,便安静喝起茶来。 中间岳昭闲来无事,见绿倚从坐下来,到说了一大串令人不明觉厉但听不懂的东西都没有摘下她的兜帽,心下疑惑便问绿倚能否摘下斗篷。 在外时为了遮风挡尘不摘兜帽属于正常,做到了屋里还不摘兜帽就让人觉得奇怪了。 苏家公子在一旁听着绿倚和柏博轩说是,其间也听到了许多离奇事,他在傻也知道这些事牵扯不简单。 可也不知道他脑子里缺了那根弦,他并没有觉得绿倚可疑,甚至想到绿倚娇娇弱弱一个女子牵扯到这些事之间,便心疼起来。 苏公子偏心绿倚,听了岳昭的要求立刻便指责起岳昭失礼来。 岳昭听了苏公子的说辞,心道,这苏公子莫不是被绿倚迷惑住了吧,这女人明显可疑,成天穿着个斗篷他难道就不好奇人家斗篷下的样子吗? 不过绿倚倒很是坦然,听了岳昭的话,点头抬手便摘下兜帽,露出翠绿色的头发。 “你,这……”苏家公子指着绿倚的头发愣住了。 “我小时得病差点死了,家人寻了个高人,给我用了特殊的法子才保住命,只是治好病后头发就变成这样了。”绿倚坦然道。 苏家公子看着绿倚道头发,噎了半响。他突然意识到,是自己误会了,绿倚也许并不像他想的那样无辜,她和自己是不一样的,在这厢房里自己才是真正的局外人。 许是被绿倚的头发吓到了,离去时,苏家公子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柏博轩趁机低声问绿倚道:“姑娘可愿告知,那白狐现在何处。” “就在阳城,跟着一个女孩子。”绿倚回到。 又是只说半句。柏博轩想到。 他知道的另一只白狐是他的师弟,他们的师父逝世之后,他们师兄弟二人曾交战争夺妖王职位,此战他的师弟落败,仓皇逃脱。之后柏博轩搜寻师弟多年,可一直不知踪迹。 从外貌描述上,绿倚见到的这一只与他的师兄,极为相似,他无论如何都是要去看看的。 只是绿倚特意多提了一个女孩,似乎言下之意让他多注意些这个女孩。 “我们现在的利益并不冲突,若是姑娘有求与我大可直言,我不会推脱。”柏博轩对绿倚道。 “那这可是公子说的……”绿倚笑了,“这里的茶不错,不知我日后再来可愿给我些方便?” “这……”绿倚半句半句的说柏话,总给柏博轩一种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这让他很不舒服,她说这话是希望绿倚摊牌表明目的,或者说漏嘴,让他探探底。 然而,他的想法还是落了空,绿倚不但说了敷衍了过去,还暗示之后可能还要找上妖族,甚至还要占他的便宜。 “我知道,你是这儿的主人。”绿倚在喝茶的时候就偷偷算到了,这茶馆是柏博轩名下的产业,她生怕柏博轩舍不得茶水钱找借口推脱,又补了一句。 “当然可以,若是姑娘再来,茶水和厢房都算在我的账上。”柏博轩强笑道。 “哎,葛小公子,这千叶姑娘几天都没出门了,她没出什么事吧?”李蒙把葛少秋悄悄拉到一边问道。 “啊?没事,她研究起东西就这样。”葛少秋回道。 这两日,阳城的好消息不少,先是前不久,竟有几个得了疯症的人,突然清醒了起来。 而后,得了千叶救治的怪人,情况也在渐渐好转。葛少秋同李蒙的人一起,见过几次恢复过程中的怪人,身体状况的变化基本是肉眼可见,可这些人的眼神依然保持着怪人时的阴鸷,让他很不舒服。 也许是还未完全恢复的原因吧。葛少秋这样想到。 “我看阳城这怪人疯症的事差不多快解决了,这还得亏得千叶姑娘在。”李蒙笑嘻嘻道。 怪人疯症的事解决的差不多,袁丛将军有把视线转到了东面的部落上,葛少秋估计就在这几日,袁丛是一定要给东面的部落一个教训的。 东面的部落走了那个叫沈之的似乎是没了主心骨,这几日没给阳城捣乱,不过这也属于正常情况,凭阳城的状况内部形势稳住的情况下,他们就算捣乱也难以占到便宜,想那申屠寅不会干这等白白消耗的事。 只是审图寅若是不能攻,到了这时候风向变了恐怕就得跑了。葛少秋有提醒过袁丛将军,申屠寅有可能和苜族联通逃跑,不过他看袁丛的样子,多半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哎,我看这事解决的差不多,你也帮忙劝劝千叶姑娘,让她出来散散心,别钻那等牛角尖了。”李蒙不知道千叶在研究什么,以为千叶是在为怪人的恢复找更好的方式。 他觉得现在怪人恢复的差不多,得了疯症的,要么挺过来了,要么丧事都办完了,剩下的细枝末节,千叶想精益求精也不必急于一时,钻研这种东西还是劳逸结合来的好嘛。 “我劝过了,他不停。”葛少秋道。其实他嘴上没劝过,他是看落渊耐不住了,要拖千叶出去逛逛。也不知道千叶发现了什么,对这些阵法的兴趣特别大,他亲眼看见落渊好话歹话都说尽了,到最后用爪子扯着千叶的头发往外拖,都没把千叶劝动。 不过扯头发的举动最后还是惹火了千叶,千叶一怒之下把落渊关在了门外。 想想看,那日他们在屋里说完话后,到了晚上就开始下雨,这雨一直断断续续的下到今日才停。落渊在外面淋雨挨冻,最后实在熬不住跑到了葛少秋的房间蹭屋檐。 看着窗台上淋成落汤鸡的落渊,葛少秋都有些为他心疼。 第一百二十六章 变数 “这小姑娘这么入迷呐。”李蒙咋舌道,想他像千叶这么大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好的定性,稍微有点机会就跑出去撒野去了。还读书?没拿书页糊风筝就很对的起书了。 “那她总有喜欢的东西吧,比如吃的之类的?”李蒙问道,不管怎样千叶是帮了大忙,他还是想感谢一下千叶。 “喜欢吃的东西?噢,她喜欢吃甜的,点心之类的。”葛少秋道。他对于千叶不买衣服首饰,光买零食就能花二两银子的事印象深刻,一两银子可是有一千钱。 “喜欢吃甜食,你早说啊!”李蒙突然一拍大腿道,在身上摸了摸,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来。 “这是我去探视怪人的恢复情况时,一个大娘看我辛苦送给我的,我不吃这种酸酸甜甜的东西就留到了现在,既然那小姑娘喜欢吃,就给她吧。”李蒙把手里的东西递给葛少秋道。 那包着糕点的纸有些破损,露出里面裹着糯米纸的山楂糕,因为被李蒙揣的太久山楂糕都有些化了。 千叶爱吃的那种点心都是味道好,并且做得精致的,若非她嘴刁,每月也不会在零食上花下一千多钱。以葛少秋对千叶的了解,他觉得千叶看不上这种廉价的山楂糕。 但这是李蒙的一片心意,他还是拿过那包山楂糕上楼向千叶的房间走去。 他走到门前刚要敲门,就听到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往门边来,门刷的一下被千叶从里面打开了。 见千叶满脸慌忙神色,葛少秋心道这是怎么了,还没问出口就听千叶语气急促道:“葛少秋,你来的正好!我有事同你说!”也不管他是来做什么的,一把把他拉进了屋子里。 葛少秋冷不防被拉了个趔趄,手上的山楂糕掉在了地上,千叶没心情去管,把葛少秋拉进来后便把门关上了。 “我告诉你,这阵法有问题,特别是怪人的阵法。”千叶对葛少秋说到。 她十分慌张,顿了一下才组织好语言和葛少秋解释她发现的问题。 这几日千叶都在试着拆解阵法,试图找出引起怪人的阵法和疯症的阵法的联系。 疯症的阵法是从怪人的阵法中转移出去的,这点毋庸置疑。可怪人的阵法如果没有这部分和疯症有关的符号,依然会产生怪人,这部分符号于怪人的阵法中似乎是多余的。于是,千叶十分不解,这部分符号在怪人这个阵法中存在的目的。 她实验对照分解了各个符号的用途后,很快便发现一点不寻常处,怪人的阵法中多出一个符号,这个阵法既与形成怪人无关,也和导致疯症的精神攻击类符号没有关系。 她对照拆分后,很便发现这个符号是用来控制的。在引发疯症的阵法上,相应的位置也有同类型的符号,但这些疯症阵法上的符号和时间有关,是用来控制疯症阵法产生效果的时辰的。 而怪人阵法上这个符号,形象和疯症阵法上的相距甚远,而她做了实验后,发现这个符号也是控制类型的符号,而且引发这个控制耳朵条件,是可以被施咒者把握的。 也就是说,她一开始把怪人的阵法想的太简单了,这个阵法里实际套了两个咒术,一个是导致怪人这个表现的,一个这是类似疯症的精神攻击型咒术。 更阴险的是,施咒者把这第二个咒术制作成了可控,就是说受害者在中术后,只会表现第一个咒术的情况。而假设施咒者把第二个咒术的引发条件设为一个响指,那么只要在这个怪人一定的范围内打个响指,那么立刻便会引发下个咒术。 疯症的引发条件和时间有关,但一个时辰只会经历一次,过了这个时辰这个阵法便不奏效了。可这个设在怪人阵法上的这个条件符号是可以重复利用的。 千叶听说,怪人在攻城那天,精神状态不好,完全不认人,很有可能就是受这个阵法的影响。在怪人进到城内后,施咒人为使这些人留下来,又收回了阵法效果,是这些人表面上看起来正常,给人一种可以医治的表现。 毕竟如果怪人像是疯症那样,那么这些人很大的可能会被放弃。 像这样一手疯症,一手怪人,既能引发恐慌,有能拖累阳城。等第一批疯症的人死的差不多人们正寒心的时候,在让这些阳城正试图挽救的怪人出先异变,那么对阳城人是怎样的精神打击,千叶难以预料。 而且怪人和疯症不同,怪人的表象对中术者的精神本就有压迫,若是加上后一个精神咒术,恐怕导致的效果比起疯症有过之而无不及。 像那个吃了亲人的怪人一样,他们这些人也许会彻底扭曲最为人的正常道德观念。 因为怪人的状态本身对人就会有影响,千叶便大意了,只把精神上的异常归于怪人本身的现象对中术者的精神压迫。现在想来,这种精神压迫能对人产生这么大的影响,很可能是因为阵法上的精神攻击给人的精神造成了破坏。 听到疯症有人恢复的时候,千叶有去看过。她到时那些恢复的人已经收拾干净,并且睡了一觉了,所以看起来精神不错。 救治这些人的老大夫告诉千叶,这些人虽然清醒了过来,但精神状态依然不好,需要对休息养护。 千叶是带着白狐一起去的,白狐看了这些人的状态后回来告诉千叶,这些人的精神都受了很大的损伤,能清醒过来很大程度上基于本身精神的强劲,以及本身比较幸运。 千叶问白狐这些人以后是否会留下隐患,白狐凭自己的经验判断,这些人只要休息好,不经历二次攻击,这种程度的精神损伤都是可以恢复的。 而怪人也受了和这些人一样的精神损伤,在清醒恢复后也无法有一个好的恢复心态,在怪人产生的影响下对心理有不小的伤害,只是发展缓慢让人无法发现。 “葛少秋,这个引发第二个咒术的条件很可能被施术人拿在手里。”千叶对葛少秋道。 这事情关系不小,因为前期大意,千叶心知这会儿多半已经迟了,急的想要跺脚。 “按你的说法,现在的怪人的施术人依然可以控制现在的怪人,即便他们外表上恢复了。”千叶讲的大部分葛少秋都听不懂,他只能捡自己勉强明白的意思向千叶确认道。 “是。”千叶点头。 葛少秋顿了一会儿,消化了一下这个噩耗。转头一言不发就往门外快步走去,若是真如千叶说的那样,难保这不是魔族的后手,他需要通知人手控制这些中术的人。 然而他还没跑到门边就被千叶拉住,“等等!还有一件事!还有葛城,葛城也有怪人,秋莲中的多半也是此术!而且,云姨也在那!”千叶焦急道。 秋莲中的术多半在二公子的手下之后,因为如果魔族可以控制这些怪人的话,部落完全有机会抓到二公子的手下,不会放任他跑掉。 在葛家的这段时间,云姨对千叶很好,千叶格外挂心云姨的情况,这次出了问题,千叶第一个想到就是云姨可能有危险。 千叶是想去葛城的,秋莲是她救的第一个人,云姨是对她好的人,她不希望这两人有危险。但阳城的形式严峻,她是唯一有可能解决这件事的人,不能任性离开。 “我会研究解决的办法,你能不能想办法让人去保护一下他们?”千叶拽着葛少秋问道。 “我知道了,那是我娘,我不会放任她经历危险。”葛少秋甩开千叶的手道。 他不是嫌弃千叶到这时才发现这么重要的事情,研究总要花时间的,这种东西无法预测,千叶慢了些他可以理解。 可出了这件事情,让原本缓和下来的形势又严峻了起来,这使他有些烦躁。 第一百二十七章 部署 现在的葛少秋很头疼,袁丛将军前不久才同他说他要对付部落,现在出了这么一茬事,也许进攻部落的途中城中就会生变数。 葛少秋明白,此刻能做的是不能自乱阵脚,眼下首要的是做好准备,控制好阳城内的人。葛城那个,也要请人帮忙看顾。 别处出了乱子一样会扰乱人心。捡起阳城,丢了葛城亦是得不偿失。葛少秋记得部落中应该还留有一批怪人,在葛城调查的情况来看,这些部落控制的一批怪人中,除了在梁村弄走的,还有一部分同时部落中的人。 葛少秋不知这批同是部落人的怪人是怎么来的,也不清楚这批怪人到底是这些联盟起来的同族人,还是在用与自己意见不合的弱小部落做实验。在池国东面的这些部落,虽然习惯各有差异,但在外人眼里真的很难分辨出不同部落人的区别。 而葛少秋询问了阳城的情况,阳城没有发现任何与身世来自部落的怪人。他相信阳城和东面部落比邻这么久,分辨怪人的身份要比他厉害的多,应该不会发生误认或是被伪装骗过的情况。 如果阳城没有发现任何部落中的怪人,那么可以说明,在部落用怪人向阳城发难的时候,他们派来的都是阳城的本城人。 部落如此手段,究竟是为了攻心,还是有别的计划,葛少秋无处得知。但一直有个问题萦绕在他的心头,阳城出现这些怪人,必然伴随着人口失踪,为何阳城有如此大的失踪,袁丛将军却不管?是不知道,还是有别的原因。 葛少秋找到李蒙的时候,李蒙正在买芝麻糖,他那山楂糕给捂成那个糟心样子,还要送给千叶,让他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想重新买点东西送给那小姑娘。 “你说的都是真的?”李蒙问道。葛少秋和他说事的时候,他刚把几枚铜钱递给小贩。 “是。”葛少秋道。面色严肃。 “你帮我喊一下兄弟们,我去见袁丛将军,回去就给他们吩咐事宜。”李蒙想了一下,对葛少秋道。千叶现在才发现这个问题显然是有些迟了,李蒙明白情况紧急此事刻不容缓,急忙转身跑着去驿馆随便牵了匹马,往城楼的方向去。 “诶?他怎么走了?我东西还没给他呢!”小贩是拖着板车到驿馆附近的,葛少秋和李蒙说话的时候,他正“咔咔”的切糖,抬头却发现李蒙跑远了。 “他有急事,东西先给我吧。”葛少秋对小贩道。 葛少秋回了驿馆先帮李蒙把人都召集到了一起,大概说了一下情况。 其中有人质疑千叶的推断是否属实,但葛少秋大概讲了一下自己听懂的部分,从出现的情况看,属实的可能性很大。现在城中情况好转,众人都有些松懈,正是容易发生状况的时候。 有人发了下牢骚,但也没有特别责怪千叶。 大概等了三刻钟,李蒙从外面匆匆回来了。 “情况不太好。”李蒙挠着头发道,“袁将军坚持要攻打东面的部落。” 李蒙是去找袁丛,是希望他暂时把目光在转移到城内来,因为怪人的隐患依然很大。但这次袁丛考量过后,仍然决定要攻打部落。 袁丛这种做法,倒也在葛少秋的预料之内,袁丛认为只有灭掉东面的部落才是一劳永逸的方法,越是拖沓越是对阳城不利。 这种做法是对是错,葛少秋也判断不出。对局势的把握除了靠聪明,更重要的是见识,见识这种东西需要时间的沉淀,并不是靠老天给个聪明的脑子就可以弥补的。 只是,袁丛的这种做法会来得及吗?葛少秋心里有些坠坠的不安。 “因为这些怪人还没出现任何状况,袁丛将军不想兴师动众影响士气,但保险考利,他还是给了我们缉拿的权利,如果怪人出现了威胁,可以无理由收押。”李蒙道。 听了这话,葛少秋稍稍心安了一些。这可以看出,袁丛将军不是一味的莽撞。 想这袁丛也当了几十年的将军,这种事还不用一个小辈替他担心。葛少秋想到。 “出现怪人的几个坊市,我们分配一下,每个都要有人手看着。另外,葛小公子,千叶姑娘她……”李蒙向着葛少秋说道。 “千叶在想办法,但并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葛少秋道。 闻言,李蒙了然的点点头,表示心里有数。对葛少秋和千叶这两个孩子,他是有点喜欢的。 原本二殿下让他把葛少秋和千叶带上的时候,李蒙以为自己来的任务就是带孩子,他都做好两孩子捣蛋的准备了。结果两个孩子都挺听话,葛少秋不端架子给他找麻烦,千叶也帮了不小的忙。 大概了解了情况,李蒙明白不能把希望全寄托在千叶身上,他需要做到的是在危机发生前控制住局势,防止恐慌扩散。他给自己的几个手下都分配了需要观察的怪人,在这些人中,他没有把葛少秋算上。 葛少秋明白李蒙这么做的原因,一是他的年纪难以服众,二是他的身份,就算他不在意,李蒙也不能让他处于危险之中。葛少秋理解李蒙的责任和此事的紧急,所以对李蒙的做法没有意见。 李蒙的整支队伍是偏向与雷厉风行的,拿到各自的任务后,每个人便各干各事去了。 葛少秋留下来,单独同李蒙说了葛城的事,问能否让他回葛城一趟。 葛少秋记得葛城的方向,认为自己一个人回去不是问题,但阳城到葛城距离不算短,和他们从猎场赶到阳城的距离差不多,李蒙哪敢放葛少秋一个人回去。 他原想通知葛城的城主帮忙做这件事,然而这样过于费事耽误时间,李蒙思量后,同葛少秋商量,调阳城的人抄近路先去葛城,但需要葛少秋做担保。因为阳城的士兵突然不大招呼,直接去葛城有些欠妥。 怪人的数量不算很少,李蒙只带了八个人,袁丛便让李蒙和穆梁合作,给了李蒙一部分差调士兵的权利。 听了李蒙的建议,葛少秋想了一下就答应了。只是控制起秋莲的话,那些派过去的人或许注意不到他的母亲。自己的母亲是假死这件事,葛少秋不知道这其中藏了什么秘密,但他不想把这件事暴露给外人。 李蒙明白,自己来阳城本来的任务只是探查情况而已,怪人这件事本身就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外。然而他没想到千叶真能有本事对付怪人,这让他也能做一点事情。 他是个看的比较开的人,能力之外的他没做到不会有负罪感,但如果在能力之内,他一定会尽己所能。 “你有把握找到方法吗?”屋里白狐问千叶道。 怪人和疯症不一样,疯症的阵法效果会渐渐减弱,但怪人的咒术是依附在中术者身上的,如果不破解它的效果就会一直存在下去。 千叶已经破解了导致怪人状态的咒术,这还是对第二个咒术有影响的,千叶初步估计在怪人的样貌完全恢复后,再过一月左右第二个咒术也会完全失效。 只是这个时间太长,他们现在不能等。 “不是一定要找到使失效的办法,只要把那个控制销毁就可以了。”千叶对白狐道。 她现在正疯狂背书,回忆在葛家的塔里看到过的关于阵法咒术的知识,这一刻她十分感谢,幼时的师父逼她背医书,让她锻炼出一个适合强记的脑子。 重新研究出抵消咒术的办法过于费事。咒术就像是锁,而引发咒术的某个指定条件就像锁的钥匙。这种事明明把锁孔堵上就可以轻松解决,非要把锁毁掉不是多费劲嘛。 第一百二十八章 事端 千叶在寻找应对咒术的对策,白狐原以为自己没什么用,也没有揽事的兴趣,但受千叶的影响,它被迫选择了帮忙。 呵呵,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它敢么?它若是不帮忙,千叶可是要拿它做实验的。 “小子,我刚刚看到那叫李蒙的急急忙忙的跑出去,是又出什么事了吗?”落渊在窗台上看着,李蒙对几个手下吩咐事宜都被它看到了。 见葛少秋回了自己的屋子,便开口问道。 因为它打扰到了千叶,被千叶干了出来,现在可怜兮兮的住在葛少秋的屋子。 “你想知道?可以啊,把你知道的关于我父亲的事都说出来,我们可以交换信息。”葛少秋说着,把手上的芝麻糖随手放在一旁。李蒙走的太急,葛少秋又在担心别的事情,一时忘了把这包芝麻糖还给李蒙。 这句话才说完,落渊就噤声了,一副哑巴样儿,看起来完全不打算说关于葛少秋父亲的事情。 这几日葛少秋旁敲侧击的问了好多次,但落渊学乖了,它知道以自己的性格肯定多说多错,干脆什么都不说,被逼急了宁愿去外面淋雨。 葛少秋还威胁它说,要把千叶赶走,但落渊对此无动于衷。其实赶走千叶的话,他也就是咋呼咋呼,就目前的情况,他是不可能赶走千叶的,阳城还需要千叶,而怪人和疯症的事,肯定不是一次就能完全解决的。 未来的池国,肯定还会遇到诸如此类的麻烦,于理千叶必须留下。 葛少秋叹了口气,还是和落渊说了发生的事,这事瞒不住,落渊去追问千叶还是会知道。 “那若是这样,不是对你的母亲不利?”落渊听了葛少秋的话立刻道。 葛少秋的话中没有谈及自己的母亲,但落渊马上想到了他的母亲,让他有些意外。落渊并不是细致的性格,除了把千叶看的很重外,其他的事大都不怎么上心。自己的母亲对它而言属于外人,按理它不会如此担心。 而且平日在葛家时,葛少秋鲜少和落渊接触,可这些日子相处的时间多了,他能明显感觉出落渊对他父母的事似乎很熟悉。 这种熟悉没有具体证据可以表明,却体现在落渊一些说话方式的小细节上,这些微小的细节放在往常都被葛少秋忽视了。 “是啊。”葛少秋叹了口气道。此事他也很担心,可又没法帮忙,心下烦闷下意识的拿了块芝麻糖放到嘴边。“咯吱咯吱”的一边嚼一边发呆。 落渊站在窗台上,看了看外面。外面的雨停了,但天依旧是阴的,从窗台的角度看不见千叶的房间,但它还是向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我可以帮你回去看看她的情况,但你得帮我个忙。”落渊道。 葛少秋没想到落渊会自愿帮忙,他心里担心母亲,没多想便问道:“什么忙?” “跟着千叶的那个白狐来历不简单,你要帮我注意着些。”落渊道。 白狐认识那个叫绿倚的女子,绿倚的来历奇怪让白狐的身份也疑点重重。不过这次事情,白狐帮了很多忙,表面看起来不像有歹意的样子。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落渊自知自己是个不警惕的性格,所以但凡它能注意到的疑点都会格外小心些。 “呃……我以为你会让我不要再追问关于父亲的事。”葛少秋道。嘴里还残留着芝麻糖的味道,他觉得怪好吃的又往嘴里塞了一块。 “……,你要是愿意加上这个条件也不是不可以。”落渊有些懊恼,它方才光记得千叶,忘了把这句话加上了。 “那还是算了。不过……你老实告诉我一件事,你是不是同样认识我的母亲?”葛少秋问道。 落渊沉默了很长时间,葛少秋看的出它在挣扎。难道这次它终于忍不住要说了?葛少秋心道。 “小子,这些事情,你更应该去问你的母亲。”落渊思考了半响,丢下这句话便走了。 自己认识葛方戟和单云这件事已经瞒不住葛少秋了,落渊有想过干脆全部坦白,可一想从单云和葛方戟的事,牵扯的事情太多,它也只是知道其中的一部分,就算自己能讲周全,葛少秋信不信还是个问题。 他可是被自己的父母瞒骗到了现在。就单说巫族便葛少秋基本毫无了解,不知是因为没天赋,还是别的原因,单云几乎不和葛少秋说巫族的事。 父母瞒骗自己的事,葛少秋是知道的,这或许出自与父母的保护,有时候无知便少了有心之人的窥探,确实会更安全。 可即便心里清楚,他还是会觉得不甘心,被蒙在鼓里的人总会有一种难以言述的无力感。 看着落渊飞远,葛少秋无奈的关上了窗户。 因为葛城只有秋莲一个怪人,李蒙便只派遣了三名士兵。这三人马不停蹄的赶了三日才赶到葛城,进外城门时,用的是葛少秋给他们的身份牌,而他们本身也带了能表面身份的牌子。 到了地方,他们毫不停顿的打听起秋莲的具体住处。 “秋莲?你们找她做什么?哎呦,他们家可是中了邪了……”一个坐在田埂边休息的农夫听到这三个人打听秋莲,皱眉、摇头叹息起来。 这农夫告诉打听的三个人,就在前天夜里,这个叫秋莲的女人突然发了疯,砍死了自己的孩子,又一把火点了自己家的房子,然后跑到村口跳井自尽了,这家里只有她家的男人跑出来了,她还有个婆婆也死在了这场火里。 农夫告诉了三个人秋莲住处,三个人跑去一看,房子只剩一片烧焦的废墟了。 废墟旁围了一群人,一个被烧伤的男子瘫坐在废墟的旁边,有人在劝他节哀,尽早给老人、孩子发丧。 “我说这家可真是糟邪了。”人群中有人低声道。 他是昨夜来救火的,绘声绘色的小声说着昨日看见的情景。 “这火是在厨房点起来,当时我闯进厨房,进门就看到一把刀子沾着血立在案板上,一个婴儿的躯干躺在旁边,脑袋落在地上,还睁着眼睛哩……”那人小声道。 “哎呀,听说这事是这家女人干的?”旁边有人问道。 “怎会!我前日还看到她卖手编的篮子,面相看起来是个和善人啊。”另一个一个农家妇人被吓的不轻,捂着胸口道。 “哎,人不可貌相,也许只是外貌看起来是个好人,实际上是个疯子。”有人摇头评论道。 对于这家人,邻居间是有些闲言碎语的。因为他们是城外迁来的,听说是避祸,在来时家里的女人便丢了。可住了一段时间后,家里的女人又回来了,可有段时间她又不见人。直到最近,他们才看到这家女人的真实样子。 这家女人看起来是个勤劳能干的,这几日还常看她带着自己做的篮子去集市上卖补贴家用,虽然是个哑巴,可总爱笑。这女人手巧,做的篮子又好又便宜,让她的人缘好了不少。可谁想又出了这么诡异的事。 正在围观人的人窃窃私语的时候,人群后面穿来了马蹄声,一行人拨开人群闯了进来。 第一百二十九章 消失了 来的人身上有葛家的纹样,众人见状纷纷让开一条道儿来。阳城的三个人,也都让到了一边。 “前夜灭火的人在哪儿?”领头的一人,大致看了一下情况后,发现秋莲的丈夫神志不清问不了话,大声问道。 “官爷,是,是我。”方才说话的人从人群中走出来,有些畏场道。 这领头的人是葛家的葛宇,秋莲家的事报到了葛家,此事异样,葛方砺担心和怪人有关派他来查。他去看了秋莲的尸体,发现秋莲的尸体有些偏瘦,但基本与常人相同,他一时不敢肯定此事与怪人有没有关系。 因为听说秋莲的丈夫还活着,葛宇便想来问问他是否知道内情,可秋莲的丈夫受了刺激,已经疯了,不管问什么都是语无伦次。 他查了记录,发现这家人确实是从梁村迁来的,此事与怪人有关的可能不小。 阳城的士兵认得葛家的家纹,他们本是来控制情况先斩后奏,可现在晚了一步。剩下的事还是交给葛城的人比较好,便上前同葛宇表明了身份。 三人先给葛宇看了自己的身份牌,又给他看了葛少秋的身份牌,葛宇记下了三人的名字,也给三人看了一眼自己的牌子,表明身份。 身份牌这种东西,都有登记的地方,顺着牌子上的记录去找都能找到来处。 “你们是小公子派来的?”葛宇问道。 他从这几人的口中,证实了秋莲确是怪人的事。奇道:“这么说,那叫千叶的丫头,真有点本事能恢复怪人?” 见三人点头确认,心中暗道此事要尽快告诉家主。这叫檀千叶的孩子,来历定不普通。 这边,葛宇和阳城的士兵说着事,那边,落渊直接飞到了单云的住处。这里是千叶出生的地方,它熟悉的很。 屋子是从外面锁上的,落了层薄灰,看起来有段时间没开过了。落渊从窗户往里看去,屋里摆了一篮子菜,已经开始腐烂了。 单云不在这里,而且离开很长时间。 落渊难以表达此刻心情,它十分想狠狠的骂单云一顿。 从屋里的状态来看,单云是自己离开的。 魔族目前是认为她已经死了的,且在人界的大部分的魔族,与单云单打独斗更本算不上威胁。 落渊觉得她受到威胁离开的可能性很小,且从屋子的状态来看,她走的还挺从容不迫。 她还记得把门锁好,呵,这屋里还怕来贼吗?落渊腹诽道。不告而别是什么意思,不管她两个孩子了吗?还是有别的计划? 落渊真想当面问问单云,她到底想做什么,自己真的不够聪明,跟不上单云的思路。 亏我还担心这边万一秋莲出事,怕单云出变数。现在好了,人都没了!落渊气呼呼的想到,要是葛少秋再问它关于父母的事,它就全招了,管它什么后果,反正亲娘也不想着儿子女儿的安全。 “你对那家人下手了?”葛城外的一个无人处,千悠找到了停留在这里的沈之。 他是顺道来看秋莲的情况的,才到便撞见这家破人亡的惨事。 梁村的事,起因是东面的部落找到了两个刺探情报的人,沈之发现后让申屠寅的人一直追到了葛城外的梁村。 在到了梁村后,这两个人便不见了。沈之便拿梁村的人下手,他不知是哪里来的灵感,发现可以通过改进怪人的阵法可以一定程度上控制怪人。 他便让人迷走梁村的人做这个试验,试图用梁村的人做眼线来找那两个藏在梁村的人。可不久后葛家发现了异常,派人来查,沈之才不了了之。 沈之的研究是瞒着千悠的,千悠对于咒术具体知道的不多,但猜他的出秋莲的身上是肯定别的问题,因为秋莲恰好是用来做实验的这批人。 不过在他之前见到秋莲时,她怪人的表象正在渐渐消失,千悠以为怪人带来的影响好转,那个对精神施以攻击的阵法也会失效,没想到还是没逃过。 “阳城的怪人恢复了,能做到这点的只可能是让秋莲恢复的这个人。”沈之道。他让秋莲发疯,为的是引起骚动,这消息传到阳城,那孩子恐怕便坐不住了。 “魔君,你来此处又是为了什么?”沈之偏头问道。 “来看看她的情况。”千悠如实道。 “为他们难过?”千悠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但沈之还是随口问了一句。 “那倒不至于。”千悠道。 在巫族被驱逐的十年里,千悠见多了无能为力的惨剧,这些被粉饰在人界太平之下的,千悠只能为他们感到悲凉,却没有任何立场做帮他们的事,因为他是最不被相信的那个。 到了自己喜欢的姑娘也死了后,他的同情心已经少的可怜。 只是看到那小姑娘努力想去救得一个人,最后这人还是没逃掉这么个结果,让他觉得有些可惜。 他记得,那个叫秋莲的女人是个很乐观的人,即便经历怪人这么个事,即便哑了,她还是努力想把日子过好。 秋莲就像枝上的花,娇美并不输任何一朵,可对于插花人来说,如果剪掉她会使插花更美观,没有人会心疼她的消失,也没有人会记得她的努力。 “你可知道,巫族仍有残部留存?”沈之对千悠说道。 “什么?巫族还在?”千悠做了个惊讶的表情,让沈之以为自己完全不知道这件事。心里暗自忖度,沈之为何大大方方把这件事说出来了。 沈之是最清楚千悠心在巫族的。 “只是可惜,这些人的领头人是叶成月。”沈之笑到。 小人和敌人,究竟哪个更让人讨厌。沈之相信千悠更憎恶叶成月。 听沈之这么一提,千悠心下便了然了。看来沈之并没有发现单云,否则他一定不会提巫族的事。 这是好事,他不知道单云的存在,一时半会儿不会把千叶的身份和单云联系到一起,也不会对这群巫族的残部过于重视。 虽然他恨叶成月,但这对巫族和千叶都是好事。 这是沈之的失误,很可能是个反击的好机会。千悠心里想到。 第一百三十章 消息 沈之在到了西北猎场后,巫族已经撤离了,他只能看到巫族遗留下的痕迹,而巫族残部是由叶成月带领的消息,是银素告诉他的。 从巫族行径的方向看,这些巫族人是打算去襄国那边。 襄国如今疲弱,外部突然多出一个奇怪的部落,就算心感威胁也无法做出措施。 沈之想,巫族既然选择躲避自己,说明他们现在的状态肯定不好,对他来说或许造不成太大不威胁。 银素请示沈之,该拿现在的池王如何。 现在的池王姜笙太老了,他当初匆忙上位,自知没有治国的能力,想的只是控制住池国,在位这么多年看起来无所事事,实际内心谨慎,顺从无为而治。 虽然沈之借他的猜忌干掉了葛方戟,但这之后池王的作用便鸡肋了,沈之想要控制他过于麻烦,况且姜笙到了这个年纪,万一才借他的手控制了池国朝局,这边他就驾崩了,这朝局必然不稳,沈之幕后黑手的位置还没坐热,便又要收拾烂摊子,这岂非得不偿失。 沈之为了避开这样的局面,便想着不如一了百了,让池王走的早点,控制下一任的池王,一来新的池王更容易上当,二来他少了一桩麻烦,三来池王驾崩朝局不稳的这段时间,与他正是浑水摸鱼的好时候。 对于现在的池王是留还是不留,沈之对此事有些迟疑,他本想池王身死后,由大公子姜墘文继位。这位大公子好战,心思很好揣摩,他原是打好了主意,在阳城弄出骚乱在“平定”动乱借此立功逐步获得信任。 可二公子姜墘善突然掺合了一脚,派人到阳城附近调查,影响了他的计划。 他只能把计划改为帮助东面的部落给阳城带来麻烦,姜墘善不善战事,葛方戟死后,朝中能用的将军并不多。阳城的战事扩大对姜墘善来说会是很大大麻烦。 因为被姜墘善看到了尾巴,沈之并不希望姜墘善继任池王的位置,对他来说姜墘文会更好骗。 “还是按照计划吧。”沈之对银素道。 沈之原本只是乱池国一国,可他后来的计划中利用了部落,掺和的多了,局势便复杂了。这么一闹只怕别国也不能幸免。 现在的巫族成不了气候,耽误不了大事,沈之考量后还是决定,计划照常进行。速度越快,造成的影响便越小。 等到人界全乱了,麻烦的便是他了。 银素轻诺了一声,先回了王城。 而沈之则在考虑巫族和千叶的事,阳城到现在没出乱子,局面想必是被千叶控制住了。 这个千叶和巫族到底有怎样的关系,沈之无法细想,眼下他更在意的事,阳城计划的效果。 他需要捣些乱让千叶分心,便扯断了埋在秋莲身上的这条隐线。 得知巫族竟还有族人残留时沈之便觉的不太对劲,巫族能得以留存背后一定有人相帮。 可这个帮忙的人,沈之却不知道是谁。 难道是妖族?沈之想到。这是眼下最合理的想法,可他还是隐隐觉得有疏忽之处。 巫族和妖族的关系不是很好,巫族人甚至能狠下心来把自己的族长赶走,为何还能与妖族合作?难道真是被逼到了穷途末路?没有别的可能性的情况下,沈之只能作此解释。 断断续续下了几天的雨,今日点天气终于大晴了,快要到四月,只要出了太阳气温都不会太冷。 葛少秋今天从早上起来,眼皮便跳个不停,结果到了中午,他便收到了秋莲的消息。 “你说什么?没赶上?”葛少秋对李蒙说到。 “是……”李蒙让去的三人,大致说了情景,告诉葛少秋此事他们交给了葛宇来处理。 大中午,正是一天温度最高的时候,葛少秋被这个消息炸的脑子乱哄哄的。 他先是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安慰自己,母亲的事多半不会被发现。后又想到秋莲的事情,此事的悲惨先不过多的感受,最重要的是,千叶听到这事会怎么样。 “这件事……先瞒着千叶吧。”葛少秋对李蒙道。 千叶在发现能让秋莲恢复后对秋莲的事很上心,若是知道这件事恐怕情绪会有起伏。 “好。”李蒙叹了口气答应了下来,他向楼上看去,千叶的房门紧闭,这六天来,他几乎没看见过千叶出门。 本以为秋莲的事已经是最大的噩耗,葛少秋是真没想到,还有一个坏消息等着他。 下午,落渊也回来了,一飞进窗户就告诉他,他的母亲不见了。 我娘不见了?葛少秋听到这件事足足愣了好长时间。 落渊再三和他表示,他的母亲是自己离开的,大概率不会出事,但他根本冷静不下来。 虽然他和母亲实际相处的时间只有不到三年,还因为陌生谈心也很少,而且她还有各种秘密瞒着自己,葛少秋有时候觉得自己是不把她看做亲人的。 但真到了这种时候,他还是发现,血缘亲情即便再陌生也是无法抑制的。 “你母亲能自己走,说明没什么危险,你帮不上忙担心也没用。”,葛少秋低着头,抓着自己的头发,落渊以为他哭了,看他可怜安慰道。 “我知道的,我娘的身份确实不简单。”葛少秋松开手道。 见葛少秋抬起头,落渊才发现葛少秋并没有哭,只是因为烦躁揪着头发。 “呃,你看着我干嘛,我就算知道也不会乱说的!”落渊见葛少秋盯着自己,视线飘忽了一下,心虚道:“不过虽然我不能说,但你可以去问一个人,他应该知道一些关于你父母的事情。” “谁?”葛少秋问道。在葛家时,他也想过问身边的人关于父母的事,可真正清楚的人都不会告诉他。只有岳家的先生告诉他一点,但岳家的先生并不是局内人,只是知道一点表现,真正的核心并不清楚。 落渊看着葛少秋,报出一个名字——袁丛 有些事情由自己来说,葛少秋或许会有质疑,而且它不想暴露千叶的身份,给千叶招惹麻烦。若是这些话由它自己说万一说漏嘴,凭葛少秋这鬼精的肯定很容易发现。 而袁丛他知道葛方戟和单云的事,对千叶的事可是一无所知,落渊想由他来说是肯定不会有差错的。 原来逼急了,我也是可以聪明一次的。落渊心道。 第一百三十一章 盯梢 沈之从葛城回到阳城,发现葛城的怪人虽然都被恢复了,但仍被密切的注意着。 看来那孩子发现阵法上的问题了。沈之想到。 千叶没受到过巫族古板思想的束缚,本身有些小聪明,这样举一反三的能力让沈之产生了一些危机感。 葛城秋莲的事已经由葛家着手调查,只要阳城的那三人不说,这消息一时传不到阳城来,这点沈之早已想到了。 他也没必要马上便把这件事扩散到阳城中,只要想办法让千叶知道这件事,再把阵法上的手脚启动,千叶便会自乱阵脚。 可千叶提前发现阵法上的手脚,并且让阳城筹备措施,这是沈之没想到的。 潜进阳城对沈之来说毫无难度,偷偷来到了千叶居住的驿馆。 他来到一处树荫下,抬头恰好能从大开的窗户看到千叶。 千叶正在研究阵法,窗台上还蜷着一只晒太阳的白狐。 千叶的能力不俗,她已经想出了恢复怪人的方法,在找出解决精神攻击的办法也不是不可能。若是被她解决这个问题,那么沈之的计划便废了一半,他看着千叶已经动了除之后快的心思。 那跟在千叶身边的白狐,沈之听银素提起过,能力虽有些奇怪但实力不强。在瑬锦身死处发现了白狐毛发,这点有些奇怪,按理说这只白狐能对付瑬锦,没道理放过银素。 关于瑬锦的死,沈之倾向于两种可能,要么千悠说了谎,要么这白狐的能力确实离奇,巧合下才杀了瑬锦。 白狐构不成威胁,可正在沈之思考如何对千叶下手之际,突然感到灵力波动。 沈之向波动传来的地方看去,只见一个是一个青衣男子坐在一个茶楼里,从打开的窗户也正望向千叶的房间。 沈之认的出,那青衫男主便是柏博轩。 妖王怎会在这儿?难道真的是妖族在保护千叶?沈之想到。 他知道妖王原型也是白狐,若是妖王在保护千叶,那么瑬锦被杀之处发现的白色狐毛也可能是妖王的。 沈之相信以妖王的实力,挥挥手都能杀了瑬锦。 而且,早在一开始姜墘善派人调查阳城,发现他的事就很奇怪。查的这般精准简直像有人提醒一样。 妖族擅长隐与集市,擅长经商。要说这四国都有它们的眼线绝不为过。在战事,表面做生意,暗地里贩卖情报的妖族也绝不算少。 沈之想自己的事情,很可能便是妖族透露给姜墘善的。 妖族的实力很是尴尬,就拿柏博轩来说吧,他的实力是妖族中的顶尖,碾压他们这些在人界的魔族绰绰有余,可遇上在在魔界的那些魔族便完全不够看了。 正是出于这层考虑,妖族不愿明着和魔族来硬的,因为人魔两界间的结界正在渐渐减弱,魔界那些实力更强的魔族们迟早是要来魔族的,若妖族表示的过于抵抗魔族,到了结界完全消失那天必然讨不到好果子吃。 可人界这个地方,妖族虽然不是主人,却也是经营已久。他们同样不愿被魔族侵占利益,便在背后使绊子。 不管妖族是在明在暗,柏博轩都不是沈之能惹的主,他不想往刀口上送,便只能暂且放弃干掉千叶的想法。 虽然不知道千叶究竟有什么价值,可如果妖王都在保护她,这可以代表整个妖族的态度。 如果需要对付整个妖族,沈之觉得还是该从长计议。 毕竟凭打,他们这些魔族和打不过妖族,他们能倚靠的只有狐假虎威而已。 魔界的那些魔族才是妖族畏惧的对象,他只需要把妖族拖到结界消失那天,便是胜利。 从形势来看,妖族不敢有大动作,沈之认为自己还在顺风的那边。 柏博轩望向窗内,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那只白狐。 他不知道沈之为自己的出现想到了什么,甚至他都不知道沈之也在这里。 在听到绿倚告诉他的事后,他亲自来此证实是否属实。 他可以肯定,跟在女孩身边的那只白狐,就是自己的师弟。他和师弟认识了几百年,记性再不好也不会忘了师弟的原型。 可那个女孩又是谁,自己的师弟又为何与她在一起,柏博轩对此很是好奇。 许是柏博轩的目光太过炽热,白狐隔的老远就察觉到了异样,抬头望去一眼便看见了柏博轩。 那人是谁?为何要隔的老远盯着自己。白狐心道。它回头看了一眼伏在案上挠头的千叶。 此刻的千叶正为阵法的事绞尽脑汁,胳膊下压了一堆画废的纸,她的注意力全在手下的各类符号上,丝毫没有察觉到窗外的异样。 白狐在窗边看了一会儿,很快便发现盯梢的还有一人。 怎么还有两个人,而且看样子这两个人好像还不是一边的,白狐觉得事情有些大条了,起身去挠千叶的裤管,想引起她的注意,可千叶纹丝不动。 这可真是投入啊。白狐心道,正想跳上桌子打断千叶的思路,可往窗外一看,那盯着这边的两人都不见了。 人不见了,白狐在把千叶叫来也没意思,只得先歇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欺骗 下午时分,千叶听到门外响起几声敲门声。 这时候应是没有人回来找她的,千叶心下疑惑,起身打算开门,然而走到门口,看到的却是一个夹在门上的信封。 她拿下信封,推开门一看,外面一个人都没有。 她听到敲门声就起身开门了,结果敲门的人却不见踪影。 这是怎么回事?千叶想到。信封没有署名,凭手感里面好像装了东西,她默默拆开手里的信封,从里面取出一只香囊。 为了能让信封夹在门缝上,这只香囊被取出了芯子,只留了个外衣被压得平整装在信封里,香囊上熟悉的图案让千叶一眼便认出——这是她送给秋莲的香囊。 秋莲出事了?千叶立即想到。 这信封到底是谁送来的?她攥着香囊跑到门外,走廊里没有一个人,楼下是空荡荡的。 葛少秋同千叶说过,李蒙派了人去葛城,虽然千叶常和李蒙开玩笑,但她知道李蒙办事从来都很靠谱,这件事他必定是去做了的。 算时间,六天足够往返了,若有什么消息这会儿便该带回来了。千叶立刻便去找李蒙。 看千叶匆匆跑出门,白狐想了想也跟了过去。千叶一听到敲门声便去开门,这么短的时间,敲门的人却不见了,这只能说明送信的人有问题,白狐担心千叶出事。 千叶研究阵法,这六天里,千叶仅仅花了两日,便找到了方法,只是找到的方法有很大的副作用,余下的时间,她都在尝试找出一种没有副作用的办法。 她担心这些副作用日后会成为被利用的把柄。 幸而,这咒术的引发需要施术人与怪人处在一定的距离内,现在的怪人基本有李蒙的人控制,一旦出事也是一处出事,不会引起大范围的混乱。 正要到有人出事的时候,再用这种具有副作用的方法也可解燃眉之急。不到危机的时刻,千叶还是想把这方法精益求精,能够一劳永逸才好。 千叶能找出办法,还是让白狐十分佩服的,就她目前的研究,只要时间足够,想找到一个完全没有副作用的方法不是不可能。 现在突然有人送来一封莫名其妙的信,白狐担心是有人感觉到了威胁想对千叶下手了。 千叶还没跑到李蒙的房间,便在路上看到了向她走来的李蒙。 “诶,千叶姑娘什么事这么着急?”李蒙看千叶急匆匆跑过来,出声问道。 “李,李蒙大哥,你可知我说的那个叫秋莲的女子现在如何了?”千叶喘着气问道。 “啊?啊,她啊,她没事,我已经让三个大哥哥去保护她了。”李蒙说到。 “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这事儿我能骗人吗?你可把心放回肚子里吧,安安心心的做你的事情,阳城的安危还要仰仗你呢!”李蒙对千叶道。 他听葛少秋说过千叶和秋莲的事,这千叶原来胆小,是不想管怪人的事的,但见秋莲可怜为了救她花了不少的功夫。因为是用心去帮了,所以千叶对秋莲的事很上心。 这种心情,李蒙完全能理解。救人这种事情,若是不救倒也罢了,还能当自己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可若是救了,特别是尽心尽力想让人家活下来的,谁不希望人家活的好好的呢? 葛少秋担心此事影响千叶手下正在做的事,所以让李蒙瞒着千叶,虽然虽然无情他还是照做了。 千叶望着李蒙,眼里似有水汽,良久才道:“我知道了,是我总有不好的预感所以多心了,我这就回去。” “哎,没事,心里担心多心也是正常的,正好我这里有半包芝麻糖,你也拿回去吃吧。”李蒙说着把手里的半包糖放到千叶手上。这糖本身是整包的,但被葛少秋吃了一半只剩半包了。 千叶接过糖,脸上没有高兴的表情,低声说了句“谢谢”。 李蒙对于欺骗千叶有些不忍,然而,千叶已经知道李蒙在骗她。 此时是下午,未到傍晚时分。这个时候李蒙根本不该出现在驿馆,而他走的方向也正是向着千叶的房间。 千叶知道如果自己不来问,再过一会儿,李蒙就会特意找到她跟她说秋莲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呢,如果秋莲这件事没消息就等于好消息。如果秋莲安安全全,那派过去的人肯定会待在葛城保护秋莲,不会这个时候回来穿消息。也就会说是说,秋莲要是太太平平,李蒙不该得到任何关于秋莲的消息。 他在这个时候来和她说秋莲没事,显然是欲盖弥彰了。 “没事了,回去吧。”千叶转过身,看到跟来的白狐轻声道。 李蒙为何有这种做法千叶心里懂,他是担心千叶为此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来。千叶一反思,也知他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就在刚才,她收到香囊的时候,如果她有能力,她可能立刻便要去看秋莲的情况。 冷静下来,她也知秋莲离她太远,她管不着了。眼下更要紧的,也是真正来的及的事只有帮助阳城的怪人们。 已经有人给她的门缝塞信,这可以表明,若是她再不抓紧,这一次机会也会失去。 这已经是近在手边的事,千叶明白自己必须守住。 她决定回去后,把所有能想到的可能的方法全部罗列出来,今晚便把它们试验完毕,如果依然找不到完美的方法,那么她就只能让李蒙先用副作用最小的那个。 没有更完美的选择,她只能选看起来不那么差的。 千叶离开屋子时,忘了锁门。一个青衣男子,轻声出现在了屋内,他扫了一眼千叶桌上的各种图案,诧异的发现千叶的办法确实有几分门道。 咒术这种东西,其实在巫族,妖族,人类方士,魔族都有存在。 但人类方士是因为本身没有灵力,发挥不出太大的用处,后来妖族不太猖狂后,他们的本事很多都失传了。 而妖族和巫族则是因为很多咒术的用处不大,他们凭灵力就能打何必研究咒术呢? 咒术多数是由魔族带来的,在和魔族的交战中,这种东西引起的巫族的注意,巫族的姬予山海也就是后来的单云,以及现在的魔君千悠,这两位确实都是超前的人,在族人还对魔族的咒术褒贬不一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开始研究了。 这样的做法在巫族中引起了轩然大波,单云身为族长只能终止了对咒术的研究,但千悠依然固执己见,最后背叛了巫族。 不过对于单云是否正的放弃了研究咒术,柏博轩一直抱有很大的怀疑。巫族隐世多年,单云能把巫族从隐世的树林里拖出来,柏博轩觉得,她一定也是一个足够固执的人。 第一百三十三章 假戏成真 让千叶匆匆跑出门的那信封是沈之送来的,柏博轩就是发现了沈之,才过来查看。 可惜,沈之跑的够快,他没能抓到,不然干掉沈之,可够他安稳几十年了,没了沈之的魔族就是一盘散沙。 他来此是来找那个看起来很像师弟的白狐的,可却被千叶引起了兴趣。 看到千叶研究的东西之后,柏博轩虽不清楚师弟和她什么关系,但也明白为何魔族要对付他了。 柏博轩拿起咒术仔细的看了看,他对此了解不多,但借着眼前看到的一点,他已经能感觉到其中的精妙。这种咒术绝不是曾经他所熟知的那种简单的东西,它更复杂涵盖的更广。 巫族和妖族都是使用术法的,术法能控制的力量不过几种而已,巫族擅长的是,风、雷、火、水、木,妖族则是在这个基础上多了个幻术而已。 这世间变化万千,何止有五种力量,妖族知道在他们所熟知的六种力量之上,还有别的力量,只是无法被控制。 在妖族的认知里,这些剩下的力量属于天道,就是这些力量组成的世间的规则一丝不苟的更替枯荣兴衰。 但柏博轩所看到的咒术,打破了这种观念。眼前的咒术表达出的信息是,剩下的这些力量也是可以被描述,并且利用的。 虽然他看到的咒术不是很成熟,却已经表现出很大的潜能。就比如说怪人,在柏博轩知道怪人的初起,是难以想通的,因为怪人的构造完全不符合常理。正常动物,没有哪个可以在抽走大部分能量之后,依然丝毫不影响行动的。 当初单云和千悠想要研究咒术,肯定是看出了其中蕴含的潜能,柏博轩有些想不通,当初的巫族为何有人大肆反对这种研究。 也许无知的人也有他的固执吧。柏博轩想到,据他所知,大部分巫族人的认知都停留在“世上只有五种力量上”。 身为妖王,为妖族着想,柏博轩不愿公开与魔族为敌,可眼前的东西让他为难了。咒术,这个曾经是鸡肋的东西,就是以后的机遇。谁先把握它,谁就会站上风。 魔族有千悠就已经快了一步,如果妖族还想翻盘,就不能放弃眼前的这个,否则等人魔两界的结界崩塌,妖族将再难有抬头的机会。 柏博轩想起,绿倚第一次见他时说会给妖族一个生机,他当时觉得绿倚不可信。现在看来,绿倚没骗他可目的也并不单纯,她是想让妖族站队。 柏博轩这才发现绿倚的狡诈,就从暗示他来这儿便能看出,绿倚想要妖族拖住魔族,并且不愿落妖族的一点口实。因为就凭这一点东西,她相信妖族是愿意赌一把的。 她知道,妖族的骨气不愿向任何人臣服,不管是神族,还是魔族。 什么生机,果然不会有人白送,好东西还是要自己挣来。柏博轩暗骂了绿倚一句,心道。 阳城的事还没有定论,对这孩子的来头柏博轩心中没数,故而不打算在这孩子面前过早的暴露身份,便想着护她不死就好了。 话说,沈之都发现她的威胁了,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她,对付一个小孩子很难吗?柏博轩这样想到。他不明白沈之聪明一世为何会犯这样的傻,丝毫没想到这竟是一个由绿倚操控的误会。 待在茶馆蹭茶的绿倚,在听到茶馆里的跑堂说姜墘善多日没来后,掐了掐手指暗中松了一口气。 从安排白狐去千叶身边起,她一直给魔族营造千叶被妖族罩着的假象,包括暴露巫族,也是在转移沈之的注意,以防他对千叶太过重视,多次谋划下,这假戏可算是被她做成真的了。 剩下的便是看阳城的事如何发展,最好能为千叶多拖出些太平时间来。 这世上,和绿倚平辈的不多了,她和千叶的上辈子是同代人,所以知道这咒术最开始就是千叶研究的,可惜后来战乱突起,上一世的千叶死于战场,这咒术还未发展成熟就被匆匆遗忘了。 现在转了一世,咒术又转回了千叶手里,这莫非就是冥冥中的注定吗。绿倚轻快的往嘴里丢了快茶点心道。 柏博轩记得他是来找自己的师弟的,但这个女孩给她带来了不小的惊讶。 而且他的师弟给他的感觉有些奇怪,那只白狐看向他的眼神很陌生。 柏博轩和他的师弟都修到了九尾,当初为了争夺王位,柏博轩斩了师弟的八尾。断了八条尾巴,这是很重的伤,他的师弟从妖族中最强的几个直接跌为几乎与普通狐狸无异。 跌落过后的修为想在修回来是很难的,柏博轩想过自己的那个师弟或许早就在逃亡途中死了。 柏博轩对这个师弟的感情很复杂,争妖王之位时,他恨不得除对方而后快,可争得妖王后,他才发现自己连个一起喝茶的人都没有了。 他最喜欢的那套棋盘,还是放在他常去的雅室,可他对面的位置已经很久没人做过了。 如果他的师弟争不了王位,柏博轩很乐意让他回来,陪自己下下棋,听自己诉诉苦。特别是这种妖族受到魔族威胁的时候,他真是一肚子苦水没处倒,只能藏在貌似高冷的外表下。 别看他成天暗中观察魔族,一副尽在把握的样子,实际内心早在怂与不怂之间几个徘徊了。 外面响起脚步声。 柏博轩知道是千叶回来了,虽然想带师弟回去,可现在他不打算在千叶暴露,便匆匆化成一只白狐从窗口跃了出去,银光一闪就消失在灿烂的阳光中。 他之后要做的是去巫族看看,弄清千叶的来历,这些咒术肯定不会是小姑娘一个人捣鼓出来的,她一定有受人指点。 千叶进了屋子,她抿着嘴来到桌子边,手拂过桌上乱七八糟的纸页,突然发现,她给符号拍好的顺序被打乱了。 “白狐,你动过我的桌子吗?”千叶沉声问道。 本来秋莲的事就让千叶的心情很差,桌上做好的东西又被动了,她这话出口,语气里都不自觉带了层杀气。 白狐吓了个激灵,忙道:“我可没有!真的!我很听话的,我乱翻那等要紧的东西干什么?” 千叶睡觉前会把研究的记录排好顺序,但她的桌子乱糟糟的,外人根本看不出她排了顺序,白狐有时跳到桌上去看,结果就把顺序打乱了。 因为这事它被千叶狠狠骂了一次,之后它就再也不手贱乱翻这些东西了。 “你真没翻?”千叶又问了一遍,她板起脸,语气更凶了一分。 “真没有!”白狐保证道。 “我的东西被人动过了,如果不是你,那就是有人进了我的屋子。”看白狐的样子不想撒谎,千叶这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拧起了眉毛。 第一百三十四章 训练 她的屋子被人来过,驿馆的人不会无端进她的房间,这翻看她的东西的人必然不是驿馆的人。 千叶仔细检查了桌旁,又走到了门边,没有看到任何类似脚印的痕迹。 “有人进了房间?会不会是送信封的人?”白狐跟着正在检查窗口千叶问道。这个人送了信就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了,要说可疑非他莫属。 “也许吧。”千叶答道。窗台上也没有任何痕迹,只有几根白狐掉的毛挂在上面。 千叶一看这样,心知一时半会儿肯定找不到入室的人是谁。便心道,这件事以后在说,得先把要紧的事先做完。 被人进了房间,还不知道进来的人目的为何,这让千叶倍感危机,心知时间又紧迫几分。 看了眼窗外,确定没有可疑的人后,千叶关上了窗户。袖口划过窗台几缕狐毛被拂到了地上,正好落到白狐眼前。 “这毛……”,白狐心下喃喃,发现这狐毛好像不是自己身上的。 虽然都是白色,但眼前的毛可没它身上的细软。 有妖族来过这个房间?白狐立即想到。 能确定眼前的毛属于白狐,白狐可是稀罕东西,白狐能想到的白狐妖除了自己,就只有妖王。 妖族之王,闯一个小丫头的空门,哈哈,这不是说笑话嘛?一定是不怀好意之辈假借妖王掩盖自己的身份!白狐在心里心虚的干笑两声。 这不会是绿倚的计划吧?那女人哪来的能耐撬动妖王?白狐心中暗道。让它诓骗千叶,说自己和妖族有关系可就是绿倚教的。 见千叶又投入到她的研究中,白狐觉得自己没想明白之前,还是不要乱动作的好,便敛了神把心思压回了心底。 在落渊告诉葛少秋袁丛知道关于他父母的事之后。葛少秋立刻便要去找袁丛。 见葛少秋往门外走,落渊也连忙跟了去。它不是担心葛少秋出事,是怕葛少秋过于机灵,问了袁丛后东猜西猜指不定真猜出些不得了的事来。万一真这样,它跟过去,早点发现,也好早点想办法弥补。 葛少秋赶到城楼,向守卫说了要去找袁丛将军,但守卫告诉葛少秋,袁丛将军正在与人议事,不方便见人,让葛少秋先回去。 葛少秋不愿走,便说自己在校场等一下。城门的守卫认识葛少秋,知道他不会乱惹事便答应了。 校场是操练士兵的地方,葛少秋一进去便听见了呼号声,有士兵排列整齐正在训练队型和作战方式。 靶场无人训练,葛少秋射靶消磨了会时间,觉得无聊,便回头观望起了阳城的士兵训练。 “你看的懂吗?”落渊看着一群人绕来绕去,眼睛都昏了,见葛少秋看到津津有味,遂小声问道。 “看的懂,这又不是什么复杂的阵势。”葛少秋道。葛家也有这样的校场,他从小就是看这样的训练长大的。 从这些士兵的训练的东西来看,袁丛将军确实再为对付东面的部落做打算,演习的战略都是应对森林地形的,其中一些队形的意图在于把人逼出林子,或者方便在林中追击。 袁丛将军打算直接攻进林子?葛少秋想到。东面的部落现在守着林子不出来,如果阳城的士兵进林子对付部落的人,因为不熟悉地形会少些优势。 进林子对付部落不是讨巧的办法,但袁丛的决策也没有不对。敌人又不是傻子,指望他们放着自己的优势不用,出林子和阳城的军队交战这不现实。 打仗这种东西,要么不打,要么打了就不能怕死。部落据守不出,阳城的军队就只能硬攻进去,牺牲肯定是再所难免。 不过往好的想,阳城的士兵有马,又配备矛戈,足以弥补很多劣势了。而且袁丛在阳城这么多年,对部落的习惯很是了解,布置队形在进攻的同时防守也很灵活,适合应对偷袭。 “你不是经历过不少战争,怎么不懂这些事情?”左右大家都在训练,葛少秋见无人注意自己便和落渊谈起天来。 “打仗那会儿,我刚开灵智,差不多等于一个刚睁眼的孩子,你指望我知道些什么?”落渊道。 “哎,说道开灵智,我有一件事在就想问你了。” “什么事?” “你为什么要化成这个样子?”葛少秋问道,他看过落渊的原型,想不明白为什么原型那么威风的一把刀,要化成一只麻雀大的鸟。 “哦,因为鸟有翅膀,而且小一点,不起眼一点也好躲藏。”落渊道。 “躲,你不是妖怪吗?也会害怕?” “为什么妖怪就不会害怕?”落渊看着操练的士兵突然道:“你知道我的原型是什么吗?” “额……不是刀吗?” “不是,我原本只是山上的石头而已,后来被人捡走才铸成了刀,开了灵智。” “所以你很感谢那个捡走你的人?”听到落渊被铸成刀开了灵智,葛少秋下意识便这样认为。 “感谢他?我呸!要不是被他捡走,我就是山中一块最不起眼的石头,你们人类的战争管我屁事!”落渊突然激动了起来,为了被人发现自己说话,拼命压低了声音用气音“吼”道。 发完火,“吼”完话,落渊传了口气,在震天响的呼喊声里,它正经了神色问道:“小子,是不是要打仗了?”它看不懂士兵们演练的东西,但这那些孩子眼里的精神气,它太熟悉了。 “恐怕是的。”葛少秋淡淡道,没显出任何情绪。 “你不怕打仗吗?”落渊问。 “不怕。”葛少秋道。他家里世代为将,怕打仗那不是说笑吗? “你是轻狂,可我……有点怕的。”落渊喃喃道:“我开灵智,就处在铺天盖地的血腥气里,到处都是喊杀声,鲜血四处飞溅,一个个年轻人接连在我的面前刀下,我讨厌这种充满死亡的地方,可我跑不了,因为我只是一把刀而已。” “然后你就化了形?”葛少秋顺着往下问。 “我倒是想,可是器物化形很复杂,我不聪明没那本事。那个混乱的年代里,我身不由己辗转了很多主人,经历了无数的战场,杀戮这种事,我看腻了。”落渊道。 “怎么突然和我说这些?”葛少秋觉得落渊好像突然多愁善感了起来。 “从我被铸成刀开始,杀戮是你们人加给我的名头,我原是不喜欢那玩意儿的,不过沉沦多年我也习惯了,只是一直希望自由一点,不在做刀受人摆布,所以化形化成了鸟,这样除了水里不能去,我哪都能跑。”落渊道。 “我算是逃出来了,我活了,不在像从前那么身不由己了。可看看眼前的这些孩子,他们和当初的我有什么区别呢?或许他们的命还没有手上的兵戈贵。还有你……” “我?我又怎么了?”葛少秋以为落渊是同情那些上战场的士兵,谁知落渊把话头扯到了自己身上。 “你不怕战场是你还没经历过,等你经历了就会怕了。” “若我还是不怕呢?”葛少秋不服气,打口水仗反驳道。 “不可能不怕的,除非你是傻子。”落渊知道葛家的家风,在葛家畏惧战场肯定是丢脸的事,所以不和葛少秋多做争论。 第一百三十五章 过往 眼前士兵训练让落渊很不舒服,在它还无法化形的时候,正值乱世纷争,落渊常常见到,前一日还中气十足的训练的士卒,后一日上了战场就再不见回来。 妖怪也是有心的,太多的死亡落渊造成了不小的阴影,导致它一看到士卒训练就会有不好的预感。 差不多是士卒操练快结束的时候,袁丛和部下议完了事,听闻葛少秋来找他,正在校场等着。袁丛心下诧异,想及之后没有大事要忙,便亲自去了校场。 “袁将军。”葛少秋老远看到袁丛走过来,上前几步拜礼道。 “怎么特意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袁丛问道。 千叶说的问题,李蒙早和袁丛说过了。袁丛有别的打算,但也不是对此事放任不管,这几日除了城外的事,他对这件事也很是关心。葛少秋突然来找他,让他以为是这件事有了进展。 “袁将军,我听说您见过我的母亲,您知道我母亲走的早,可否能和我讲讲关于我母亲的事?”葛少秋开门见山道。 “这些事……你没问过你父亲吗?”听到葛少秋这样问,袁丛眸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 “我父亲事务繁忙,平日甚少与我见面。”葛少秋道。他掩盖了父亲故意隐瞒他的事实,防止袁丛看出来。在他看来,和父亲处在同一时代的大人好像都是同一边的,会跟着父亲一起骗他。 只是他还是过于年轻了,一听葛少秋这样说,袁丛便知道葛方戟一定是有意瞒着葛少秋。关于单云的身份,葛少秋但凡知道一点,便会明白这不是可以放在嘴边乱说的。 “你知道巫族吗?”袁丛沉默了一会儿道。瞒着葛少秋是葛方戟干的事,不管是出于何种原因和他袁丛都没有关系,既然葛少秋问了他觉得也没什么不能讲的。 “听说过传闻,他们不是魔族吗?”葛少秋道。 “魔族?连你都这么认为?”袁丛在很多人嘴里听过相似的言论都不觉得奇怪,可唯独没想到这种话能从葛少秋的嘴里说出来,“你不知道你的母亲就是巫族人吗?” “什,什么?”葛少秋以为自己听错了,“可当初剿灭巫族人的就是我父亲啊。” 训练结束校场上的人都走光了。袁丛看着无人的校场,道:“这可就说来话长了……” 巫族和魔族究竟有没有关系,这点没有实际证据证明,袁丛并不清楚,后来各国认为巫族有危险,袁丛也难以分辨其中的好歹。 就像猎犬嘴里长了牙齿,捕猎时是个好手,捕完猎会不会伤人可就无人保证了。毕竟谁也不能知道它的脑子都在想些什么,何况巫族当时还在研究一些魔族曾经用的东西,也难怪被当成邪魔外道。 “没有人和你说过这些事?”袁丛见葛少秋对这些事一无所知有些疑惑,随即想到葛方戟的性格又了然道:“也是,你母亲死得冤枉,你父亲肯定也不愿和你多说这事。” 年轻时的葛方戟,身份尊贵,又是少年英杰,谦虚对他来说只是挂在嘴上的噱头,是应付身份的礼数,若说心气儿他能高到天上去。 还好葛家的家风从来不坏,叫出来的嫡少爷狂是狂了点,但人也正直。 可也就这刚正的性情害人,一个正直的人,在明知道自己的妻子无辜,明知道自己刀下的人无辜时,该以什么样的面目面对池国的落井下石的呢? 袁丛不知道葛方戟的想法,但他想,单云的死和巫族的灭族与葛方戟而言都该算作耻辱,那些以此而来的恭贺都是对他的讽刺。 葛方戟没有气节吗?袁丛时常会想这个问题,他是很喜欢年轻时的葛方戟的,可惜在葛方戟继任家主后性格就变了,不在似少年时敢想敢做了。 一个氏族上下千百口人,其中牵扯的东西能动摇池国半壁江山,再有骨气的人也会被这样恶毒压力压弯脊梁的。对葛方戟而言,可怕的不是眼前的头破血流、鲜血淋漓,而是背后无数性命不知所以的死去。 逞一腔孤勇,拼死一搏为巫族为自己妻子争回个公道来,葛方戟不是不想,是做不到,他注定牵一发动全身,在他的选择里,要么放弃单云对付巫族,要么葛家、巫族一同葬送。 这两个选择是池国对葛家的施压,但袁丛对这件事也很迷糊,在他看来池王姜笙的施压方式,和葛方戟的最后做法都很奇怪。 没了葛家池国的半壁江山也会动摇,葛方戟以此为筹码明明是可以据理力争的,何以后来做了这种决定。 袁丛对葛方戟的事有些唏嘘,但葛少秋知道,他的父亲表面上冷血无情放弃了妻子,实际上却兵行险招,让妻子假死,保下了她的性命。 而在袁丛感到奇怪的地方,落渊是知道些原因的。 此事表面上是池王姜笙对葛家和巫族的猜忌,背地里是魔族的阴谋。 这盘棋的起头是魔族挑拨巫族,在他们借池王的猜忌打压葛家时,巫族内部又正是内乱,单云被逐。此时的单云和葛方戟实际是腹背受敌,而真正的罪魁祸首还躲在幕后,不知所踪。 如果葛家表现的太过强硬会引起魔族的注意,让魔族认为葛家存在的威胁大于存在的作用的话,现在的葛家或许已经被暗中处理掉了。 巫族就算没有四国联合围剿,自己的内乱很快就会变成动乱,这种动乱对四国造成的影响和魔族几乎没有区别,如果发展成这样也是正中魔族的下怀。 在没有好路可走的情况下,后来葛方戟领兵围剿巫族,基本是单云默认的。这一招毒是毒了点,但也讨巧,既让葛家示弱得以保全,也阻止了巫族动乱给魔族带来利益。 虽然仗没打赢,但至少把对方拖住了。 但单云还是太过理想,虽然葛方戟在围剿中暗中放水,没给巫族造成大的伤亡,但这些巫族人在逃亡途中也不怎么和睦,完全没学会患难与共,他们中的很多都被魔族暗中截杀了。 第一白三十六章 流言 “将军可知我母亲生前是个怎样的人?”葛少秋问道。 在葛少秋的脸上,除了惊讶疑惑,袁丛没看到任何悲伤的痕迹。想来单云走的太早了,葛少秋没有没有失去的感觉,也就不会觉得难过。 “我对你母亲知道的不多,但她是个很厉害的人,曾经做过池国的将军。”袁丛道。 “什么?”葛少秋发觉袁丛口中的信息一个比一个离奇,“若是做过将军,那该是有封号的,为何我没听说过?”他立刻问道。池国的将军,他就算了解不多,其中如果有一个女将军他不可能不注意。 “你肯定不知道,她做将军的时间太短了,封号才选好还没定下,你母亲就和你父亲成了亲,嫁了人册封将军的事也就不了了之了。”袁丛道。 葛少秋刚想问嫁人为什么会影响册封,但转念一想,池国册封自己的母亲为将军多半是为了留住母亲,后来母亲嫁来了池国,池国的目的已经达到,便不必再册封将军。 也正是因为没有封号,到后来母亲“死”后,关于她的一切痕迹,掩盖起来也很轻松。从袁丛的话来说,池国或者说四国的行为完全符合一个词——过河拆桥。 对于自己母亲是巫族人的事,葛少秋一时半会儿有些接受不了。袁丛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是说谎,而且葛少秋想到母亲藏身的那个塔里,确实有藏有许多内容稀奇的书,她的母亲也时常翻看这些书。 他原以为这些书是父亲围剿巫族得来的战力品,现在想来里面的内容或许并不简单。 葛少秋问完父母的事,袁丛便提起怪人的事如何了,葛少秋只道千叶还在想办法。 袁丛随口问起一件早就想问的事情——葛少秋会不会术法。 葛少秋九岁才见到母亲,塔中的那些书也是那时候才看到的,他对里面记载的各类乱七八糟的东西完全没感觉。他的母亲也从未教过他术法的事。当然这些葛少秋没有告诉袁丛,只是表示自己完全不会。 葛少秋这么答,袁丛也没有追问,单云“死”的时候葛少秋才一岁多,如果巫族的术法不是天生而是后学的话,葛少秋确实无法学会。 袁丛这么一问,再加上塔里那些奇怪的书,葛少秋突然千叶让秋莲恢复的方法,便是从塔里的藏书里找来的办法。那时的千叶和他解释说是部落中巫术的一种,可如果袁丛说的是真的,她这样的说法岂不是很牵强? 难道千叶和巫族有什么关系?也许当年父亲没有围剿干净,她是幸存的巫族人的孩子,或者说在苜族有巫族人的残民?葛少秋想到。 “我听人说你箭术不错?”袁丛说了会闲话,突然问道。 “同龄人之内,我确实算是上层。”葛少秋没有妄自菲薄,实话实说道。 “空口无凭。”袁丛拿过一把弓递给葛少秋。 葛少秋毫不磨唧,接过弓,挽弦搭箭一气呵成,箭射出有破空之声,钉在靶上干净利落,只余翎羽微颤。 袁丛一见这情景,便知葛少秋没有夸大其词。弓是随手拿的都是士卒平日练习所用,开弓是成年人的力气。葛少秋还年少,年纪在大些力气还会长。 “箭确实不错,可会用矛?”袁丛又问。 “会,十八样武器有相通之处,我都会一点。”葛少秋道。 “如此自信?”袁丛乐了,接着便问道:“可敢与我对练?” “若是将军想试试,少秋自然愿意作陪。”葛少秋恭敬道。 “是吗?那便试试,我不占你便宜,你以棍做枪,我白打相对,咱们点到为止。”袁丛道。 葛少秋不清楚袁丛为何突然要考教自己武艺,但文武不同。文无第一,说一个“谦”字;武无第二,说一个“勇”字。长辈发了话,他作为晚辈不好推辞便应了下来。 春日里过了午后,太阳略一西斜便不在那么刺眼,温度也降了下来。 到了临近晚上,夜幕将垂,正经的生意纷纷闭了门,靡靡声色便开始做准备了。 阳城的集市亦有秦楼楚馆,一看外面染了夕阳色,便受了茶香改换出酒色来。 沈之在一个华灯刚明的楼前停下来,才一进门,门前一个水剪眸的美人便瞄了过来。 “客人要些什么?”美人摇着个绣了大花的扇子,呵气如兰道。 女人问的很随意,还未完全入夜,人未到声色迷蒙,问的太过是会把“正经人”吓跑的。 “自然是要酒,听说这里的酒为一绝,便要玉卮醪吧。”沈之道。 “客人可要厢房?” “不用,我来只是听曲罢了。”沈之道。 美人失笑,用半张扇掩去了表情,只余眼角微弯看起来有些勾人。 沈之来时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落在她眼里,却活脱脱一个有贼心没贼胆的样子,这时候正经的店都要收拾歇息了,唯有她的店外彩罗华灯挂了一片,谁不知道这楼里的生意呢? 楼中有雕花的台子,沈之落了坐才一会儿,一个女孩便抱着琵琶徐徐的走上来,纤纤玉手信手拨转两三弦音,便是靡靡婉转的曲调慢慢氤氲出春色来。 酒壶很快便盛了过来,在这种楼里品的不只是酒香,亦是美色,侍酒的女孩年纪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看起来才刚接客,涉世不深。 沈之与她谈笑了两句很快就熟络了起来,他给自己塑造了一个游商身份,说起一些稀奇事来伪造自己的身份。 还未到时候,楼中的人并不多,有些女人没有客人陪侍,便偷闲也跑过来听沈之说这些故事,沈之见时机差不多,便把葛城秋莲的事当做稀奇见闻说了出来。 他的身旁围了一圈的女子,后来的客人见到这么个情景,一时也不想着馨香软玉,而是好奇起沈之来,心道这是个什么人物能惹得这么女人环绕,心里好奇不免上前凑热闹,把沈之的故事听了去。 “你说的这个怪人分明是阳城的,怎么到你口中就变成葛城的呢?”有知道些事的反驳道。 紧跟着亦有人附和:“你说的怪人,我家邻居就在其中,前几日我还和他搭话,他状态好好的还是以前的性格怎么会发疯呢?” 沈之摇摇头,表示这些人知道都并不是内幕,他又提起阳城出现的疯症,有意借怪人散布恐慌。 秦楼楚馆,往来人物最是复杂,在这里说些故事,想要散播出去是最容易,何况他说的事对阳城人来说,心中本就有所膈应。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不对劲 葛少秋与袁丛下午稍稍切磋了一把,袁丛听说葛少秋收千叶为伴读,是因为被千叶打下了擂台,原以为是葛少秋的功夫不扎实,故而输给了一个小姑娘。 可过了几招后,袁丛便发现事实并非如此,葛少秋出招毫不生涩,走的是稳扎稳打的路数,脚下踩地踏实,手上使巧虚实试探灵活,看起来不花哨,却最是显出功夫。 袁丛看葛少秋这般实力,想那能把葛少秋打落擂台的千叶,也必然不简单。 虽然让了武器,可葛少秋身为小辈也不敢对长辈使出格的办法,故而出招都规规矩矩的,以化解袁丛的招式为主。袁丛想自己这要是输了可就是丢脸了,便提起了几分认真。 葛少秋到底不如袁丛老辣,他前头还是顺风顺水以为是袁丛年纪大了力气不济,到后头袁丛认真后,对的几招很快就落了下风。 “小子身手不错。”袁丛收了势道。 “袁丛将军过赞了,晚辈不如将军。”葛少秋被打退了几步,输的服气。 “我不久之后便要领兵攻打出兵的部落,你可愿一起去吗?”袁丛突然问道。 “长辈若需要,晚辈自然愿意。”葛少秋道。 落渊在一旁听到这句话,当即瞪大了眼睛,心道,这小子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战场也敢说上就上啊。 “你疯了?好好的答应袁丛做什么?”回去的路上落渊问葛少秋道,以葛少秋的年纪,他要拒绝袁丛绝对没有理由逼迫他去。 “我觉得怪人的事不对头。”葛少秋道。 “这和你要上战场有什么关系?”落渊问道,它越来越发现自己跟不上这小子的思路了。 “太慢了,如果我是魔族,我肯定早就引发怪人身上的第二层咒术,在疯症和怪人的双重影响下,肯定能给阳城造成很大的影响,这个时候在让申屠寅领导的部落联盟攻城,阳城绝对要吃大亏。”葛少秋道。 “可是千叶在这呀。”落渊道。 “但她的除了恢复了怪人的样子,安抚了大部分百姓的情绪外,没有起任何实际上的作用,她说的那个咒术依然是有效的,只是在魔族原本该下手的时候,他离开部落。”葛少秋道。 因为那个被称为绿倚的女子,曾经旁敲侧击的提醒过葛少秋和千叶关于怪人的事,葛少秋暂且把她的身份认作安全,那么所谓的魔族应该就是那个叫沈之的人。 在落渊悄悄跑去部落打探情况时,这个沈之已经离开了,那明明是最好下手的时候。 “你说的好像有些道理,可这和你要上战场有什么关系呢?”落渊依旧不解。 “我想去部落看看。”葛少秋道:“我原以为是魔族控制了这些部落,可现在的情况可能魔族和部落并没有那么和睦,我很好奇魔族的目的,和他们制定的计划。” 就千叶光研究恢复的办法研究这么些天,还未能研究出最完美的来,葛少秋从这里便能看出怪人这事,绝非一日之寒,魔族不仅仅是有所图谋,他们的背后一定有一个详尽计划。 “行吧,你聪明你有理,可他好好的为什么要你上战场呢?阳城很却人吗?”落渊道,葛少秋年纪不大,袁丛让他上战场本身就很不合理。 “落渊,你能说说巫族人究竟是怎样的人吗?”葛少秋问道,他觉得袁丛让他上战场很可能和他的母亲有关,考教他的武艺,也是为了判断他能否上战场。 落渊沉默了一会儿道:“其实被当做魔族没什么不正常,在普通人眼中,他们的能力和魔族几乎没有区别,只是不像魔族长生不老而已。”反正葛少秋已经知道单云是巫族人了,剩下的落渊也有些自暴自弃了。 葛少秋还想问问关于千叶的身份,但他想了想觉得还是先问过千叶再问落渊比较好,落渊知道的事和千叶未必重合,但千叶知道的事多半是和落渊知道的重合的,这样落渊诓骗他也能很快发现。 葛少秋回到驿馆时,李蒙他们还未回来。现在还是怪人的事为重,他去找千叶询问进展,千叶便把下午有外人进过屋子的事同葛少秋说了。 这可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先前那个叫沈之的人不知因为何事离开了阳城,这期间给了千叶一线机会,这会儿或许是他回来打算继续计划了,葛少秋觉得或许要出事,千叶也是这样认为,所以在加紧研究让葛少秋别来烦她,就把葛少秋赶出去了。 关于母亲和巫族都是些过去的事了,葛少秋想知道也不急着现在就问,见千叶确实忙为了不添乱便回去休息了。 到了后半夜,葛少秋听见院子里想起了嘈杂的交谈声。 “你说的事是什么时候发生的?”这是李蒙的声音。 “不知道,但我们到现场的时候,那家的哥哥已经捅死了一个家仆。”回答是李蒙的部下。 就在晚间的时候,几个有怪人的家庭都出了类似的杀仆的事,这些人杀的都是家仆,而且都有处置的理由,被问及过当的也都坦然赔了钱。 正常情况主人处置家仆,外人无权过多干涉的,但好在袁丛提前给了他们权限,只要他们觉得事态不对,立刻可以控制。 处置家仆出现一两个还算正常,可突然出现几个,说出的原因又都是些小事,这就有些不对劲了。 李蒙记得一家人说辞最为离奇,理由竟是说家仆的喘气声音大了,让家里的老人家受到惊吓差点背气,所以要处置他。 他看了那家的老人,虽然年纪大了,但也没虚弱到声音大点就能被吓死的地步。他们问老人家,这事是否属实,老人家却驼着背,缩着脑袋沉默不语。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千叶听见声响,打开门顶着双充满红血丝的眼睛问道。 “确实出了点事……”李蒙把事情大概给千叶讲了,道自己目前还能控制。 千叶听了李蒙的诉说皱了眉头,忖度了一会儿道:“我的方法已经找到了,我现在就连夜把方法给他们用了。”说完匆匆回身去拿东西。 “等等,我也去帮忙。”葛少秋也出了屋子跑过来道。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一步踏错 已经出事的人暂且放到一边,千叶先给还未出事的人用了自己找到的方法。 百来个人,都需要千叶一个人亲力亲为,直到天光破晓,她才全部忙完。 李蒙的手下在给整理名册,以防有所遗漏。 葛少秋觉得这事不会这么快结束,认为这里生了异端只是刚开始,提醒李蒙小心城中流言。李蒙对葛少秋的想法深以为然,点头表示明白。 弄完了未出事的人,千叶还要去看出事的人的情况。 而葛少秋和李蒙一行人,则去安抚没出事的人情绪,提醒他们这几人小心可疑之人。 出了异常的怪人都被收押到了地牢,陪千叶去地牢的,除了跟她一起出来的白狐,便是上次给她打下手,帮她买了药的两个人。 一到地牢,千叶便看到。牢中关着的几个人坐在那里,垂着脑袋全是目光呆滞毫无精神的样子。还有个人站在牢门前,试图和里面的人说话,但里面的人毫不理睬。 千叶认得那个站在牢门边说话的人,他就是那个企图劫持千叶越狱但未遂的人。这些天因为千叶的办法起了效果,他的相貌恢复了一些看起来不那么骇人了。 “小姑娘,你还想着救人啊。”那人看到千叶走过来说道。 “你怎么在这里?”千叶问。 “他是来探监的,大晚上便来了。”一个地牢的守卫道。 本来晚上是不允许的探监的,但这人死命求了狱卒,说是带来的人中有他的熟人,他只是想看一看他,那狱卒便答应了。 千叶看那狱卒的衣服,觉得他怀中好像揣了什么东西。 狱卒说了话,那人就没在回答,他看了牢门中的人一会儿,突然兀自乐了笑出了声,“小姑娘,你看看他们,看看他们的眼神。” 千叶应声望去,那些人的目光一个比一个木讷,好似都躲在阴暗的地方发呆。 “你觉得他们还是人吗?” “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变成怪人的感觉吗?”那人看着千叶问道。 千叶摇头,她推测出了怪人这个咒术的原理,但其中体会她从未经历过。 “不知道吗?我和你说说我的感受吧。”那人缓缓道:“我并不知道这是什么邪术,在这个东西实施的一开始,他们会不给我们食物,我们会感到饥饿,但只是饿,不会死。” “我就这么挨着饿一天天瘦下去,直到瘦的像骷髅架一样。我知道我的样貌很吓人,但我还不怎么害怕,因为我还能喘气,我觉得我还有机会活下去。” 那人看着牢中那些人,眼里有些许怜悯。 “不吃东西饥饿感并不会消失,但突然有一天,我羡慕起外面那些好好的人来。” 那人说到这里变了眼神。 “那不是正常的羡慕,那是一种渴望,我看着那些正常人身上散发出的鲜活感,就会不断冒出把他们吞到肚子里的念头。这样的冤枉一复一日的变得强烈,直到有一天,我开始打心里觉得吃个人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人说的话和千叶推断出的差不多,但亲耳听到更让人不寒而栗。人的感受是会影响精神的,就像这人所说,他身体上的饥饿感延伸到了精神,便变成精神上的饥饿感,它不会像身体上的感受那样容易消失。 “那时,我彻底害怕了,因为我知道我变成了一个怪物。” 那人看向千叶,指着自己的胸口一字一句道:“小姑娘,你解决了外面的问题,但更大问题还在这里,你可知道,我们这些恢复的人依然会买人肉解‘馋’。” 千叶知道在药材店里会有作为药材的紫河车,那是人的胎衣。 “你说的这些我知道,但就像是病,总有办法可以治好的。”千叶道。 那人笑了,从身上翻出一张包裹药材用的碎纸头来,对千叶道:“小姑娘,你看着这张纸。” 他说着把纸叠了一道展开,让千叶去看那道折痕,“到了这种程度,你能让这折痕消失吗?” 她沉默了一会儿,拿过那人手上的纸条,“我不能让这条折痕消失,但我可以让这张纸看起来平整。”她说着把那张纸反过来折了一下,在展开那张纸看起来确实平整多了。 “你觉得这样就够了?”那人又笑了,拿回那张纸,捏着折痕的两端轻轻一拽,那张纸便断成了两节。 “表面上的平整是很脆弱的。”那人说道。 千叶身后,充作背景板的两个人看着被拽成两半的纸头,不自觉的皱了眉头。 千叶也哆嗦了一下,她想起自己找到的应对第二个咒术的方法是有副作用的,用了这个方法对方有一定的几率会折寿。 “我确实找不到十全十美的办法,如果你要以此来诘问我,我为你道歉,但即便是表面上的平整即使脆弱,也比远原来的要好。”千叶道。 “不,我不是来诘问你的,我只是想提醒你,你的方法并不想看起来那么正确。人都是贪心的既然外貌可以恢复,我希望我那颗人的心也能回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披着个人皮,你看看他们……”那人向牢中的人努怒嘴。 “你看他们那么绝望是因为什么呢?难道是害怕外貌回不来吗?” 千叶发现自己的想法还是错误了,怪人在精神上受到的影响远比外貌上要大,怪人这个咒术就是个让人一步步沦陷的沼泽。 先用饥饿引发贪婪,用贪婪引发同理心的消失,用抽离同理心让这些怪人从心理上与正常人相隔,怪人的样貌只是这些引起的表现。其病因不在外,而在里。而这个咒术中更毒的是,在最后还有一道可以选择引发的精神性攻击。 如果说前面的这些是让人站到了悬崖边上,那最后这一步就是一只时刻准备让人粉身碎骨的手。 更让千叶无力的是,她其实救不了,精神上影响只能靠人自己调节恢复。就像那道折痕一样,她只能做到的只有让那它看起来平整,然后小心保护起来,不让它再被轻松拽断。 “你如果你知道详细的经过,请和我说说吧,我想知道部落中那些人用这个咒术的过程。”千叶对那人道,魔族为了在这个咒术上做文章,一定做过不少试验,她需要知道更详细的过程,彻彻底底的破解这个咒术。 眼前的人救不了,好歹得让后人有更好的办法免收此咒之苦。 千叶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的思路都错了,刚发现怪人时她就先入为主,使得是脚痛医脚的法子,未曾探寻其根源。若是她能谨慎些,选择与这些人多交流而不是凭借看到的想当然,这次她应该能早做打算抢出时机的。 第一百三十九章 治标未治本 秋莲在被变成怪人的过程中,意识是混乱的,千叶在她那里并没有得到有用的讯息,但这些在过程中意识却是清醒的。 其中原因千叶无暇细想,只是暗中长了个心眼。在这人描述中,那个叫沈之的人家伙为这个咒术做了很多实验,其间几次调试,给这个人留下了很深刻的记忆。 千叶拿了纸笔,把这人的话记录下来,在这人叙说中,提到他们曾被逼迫杀过一些没有舌头的人,这些没有舌头的人言行举止不像部落中人,这些人在他被绑去部落时就已经在那里了。 千叶顿了一下,这些没有舌头的人多半是秋莲那一批人,梁村的事发生在阳城之前。 这人还告诉千叶一个奇怪的地方,部落中还有一些怪人的模样的人,他们都是部族中的人被对待的很好,一看便知不是俘虏。 地牢外,葛少秋这边刚提醒李蒙注意人言可畏,那边茶楼里就传出离奇消息,说是葛城亦有怪人出没,而且还会发疯伤人。 阳城本就有怪人烹了孩子吃,还有发了疯症的人伤人,两者被叠在一起,传言就变得离奇起来。渐渐传出一个版本,说这些人恢复就是因为吃了人肉,如果他们不吃人肉就会在便会在变回去。 加上昨夜出了怪人杀死家仆的事,李蒙紧急出动,众人不知内情,越发觉得传闻属实来。 一种恐慌的情绪在百姓心中,晦暗又迅速的蔓延起来。 葛少秋和李蒙一看这情况心道不妙,如果不加以遏制,就这么谣传下去还不知会造成什么影响,两人便立刻去找了袁丛,想要拿个主意出来。 “打仗吧。”袁丛这两天一直在研究地图,和阵型,一听完李蒙的汇报便道。 “将,将军,您说什么?”这话把李蒙听愣了。 “打仗,攻敌必有所救,外面那群家伙没了,在安心解决城内的问题,流言带来的影响很快就会减小。”袁丛斩钉截铁道。目前的情况如果要出兵,一定要在流言泛滥之前,一鼓作气才有最好的效果。 李蒙觉得这决定是不是有些仓促,他看向葛少秋希望他能劝着些袁丛,结果葛少秋也默认了袁丛的做法,还说要与袁丛同去。 葛少秋也是觉得,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如果打的及时,阳城是要快一步的。 “可如果魔族和部落合作,阳城无法攻下东面的部落该当如何?”李蒙问道。 “我赌他们没有合作。”袁丛突然笃定道。 “我觉得他们会逃。”葛少秋也接到。 袁丛一直在观察东面部落的动向,从那部落突袭虽有成效,但未给阳城造成太大的影响,之后这些部落的状态一直很老实。袁丛以此判断,魔族和部落的合作必然不紧密,否则部落早就开始骚扰阳城了。 因为这些天,那些部族太过安稳,袁丛已在猜测他们或许是想逃。葛少秋说的,也正是他想到的那一茬。 李蒙看到袁丛斜眼给了葛少秋一个赞赏的眼神。心道,这打什么暗语呢?你们怎么看出他们不会合作还要逃跑的?还有葛少秋你什么身份自己不清楚吗?干嘛非要往战场上刚。 李蒙内心叫苦不迭,他发觉自己这几天忙的累死累活,结果却是最蒙在鼓里的那个。他张张嘴想在说些什么,却被进来的士卒打断。 “将军,外面有个自称檀千叶的姑娘要找葛公子。” 葛少秋答应了一声,同袁丛说要出去看看,却被叫住。 “让那孩子进来吧,她为阳城的事出了不少力,我想见见她。”袁丛道。 从怪人的讲述中整理出的东西来看,千叶发现自己对咒术的认识实在短浅,要想完全破解它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 而出了问题的怪人们她也都看过了,无一例外都是受了精神攻击,导致意识扭曲做了不符合常理的事情。她的手边没有恢复的办法,只能让他们继续被控制在这里,防止再出意外。 出来时,她就听说了坊间正在流传的流言,从秋莲的香囊被送到她房间开始,她优哉游哉研究的时间就已经结束了。 千叶知道剩下的时间已经很紧迫,她没时间做精细的研究,需要另找办法应付之后的危机。 她最熟悉的人只有葛少秋,所以有什么问题第一个想到就是他,听说他在袁丛那里,便立马去找了他。却不想,袁丛将军也想见她。 千叶跟着领路的士卒到了地方。 “你就是檀千叶?”一个花白胡子的长辈坐在上位问道。 “是的。”千叶恭敬道。她没见过袁丛,但听说过袁丛年纪不小,这屋子里除了这花白胡子的长者就没有符合这一条的了。 “小姑娘不必拘谨,这些日子你为恢复怪人劳心劳力,我却未曾去见过你,说起来是老夫失礼了。”袁丛打量着千叶,客套道。 “将军过谦了,此事是我大意之过,该来请将军问责。”千叶自责道。 “小姑娘不必自责,老夫也无责怪之意,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且此事奇诡你独自为其研究,老夫知你是尽心尽力。且还有我们这些大人们处处小心警惕,就是为了防止意外的发生。”袁丛道。 因为自己大意,千叶本就自责,在看到袁丛这般宽厚之后,便更惶恐起来。 “不过小姑娘,你研究那引起怪人的原理这么些天,可能同我说说其中原理?”袁丛问道。 “这……”千叶没想到袁丛会突然问这个,咒术的基础和巫族术法有关,她不敢说的太详细。 可袁丛几十年的阅历,千叶遮遮掩掩或是谎话连篇也很容易被他看出来。 千叶一迟疑,整个房间内都安静下来,一双双眼睛全看着她。 葛少秋知道千叶并不是那么怯场的人,他听千叶说过咒术的原理,虽然没听懂但听得出千叶不是信口胡诌。可现在千叶这副样子让葛少秋对那些原理升起一丝怀疑。 袁丛问这话本就存了试探的心思,千叶不说话也让他看出一些事,场面一直僵下去也不是事,袁丛想了一下便开口道:“如果此法深奥,你一时不知从哪说起也是正常,可现在出了问题,你总要拿出些解决的办法吧。” 这给了千叶一个台阶下,千叶立刻开口道: “抱歉,我来就是想说这件事,如果要完全破解这个咒术我至少需要两个月的时间。” 听了这话,李蒙倒吸了一口凉气。 两个月足够流言传得满城风雨了,到哪之后即便解决问题,也会后患无穷难以安抚人心。 绝对不能拖到两个月,在场的人里都这样想到。 “可你不是有办法让余下的怪人不受咒术的控制吗?”李蒙问道,他是看到千叶给那些怪人用了方法的。 “那只能解燃眉之急,也许很快就会被破解。”千叶道。这不是她自大的时候,就从那个怪人的描述来看,魔族对咒术的掌握要比她熟悉的多。 她先前用的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只是表面太平一旦出事就显出弊端来。 第一百四十章 质问 千叶这边需要的时间太长了,阳城等不起。如此一来,没有别的法子,只剩抢先攻击东面的部落了,至少解决一个隐患,未来的危机也会少些。 人心不足蛇吞象,袁丛也知不能太贪心,指望一个孩子能把事情全解决。 千叶听说要去攻打东面的部落,心下一动便主动请缨。她这次失误就是因为对怪人了解太少,完全凭自以为是、闭门造车这才走到了岔路上。 痛定思痛,既有机会,她决定亲自去部落看看,在研究之前得到的线索还是越多越好。 听到千叶主动请缨,袁丛是有些惊讶的,他想到千叶把葛少秋打落擂台的事,估计千叶的实力和葛少秋应该不相上下,便答应了千叶。 可怜落渊,它在听到袁丛已在点兵备战,而千叶和葛少秋打算上战场后,简直犹如晴天霹雳。 “你为什么要去?你,你不是不喜欢杀人吗?”落渊问千叶道。葛少秋去也就算了,它和那小子也不怎么亲,可千叶是它看着长大的,它不希望千叶有事。 “必须要去,也许去看看我能更快的找到解决这个咒术的方法。”千叶道。 “你怎么就和这咒术刚上了呢?那些个人你不救不行吗?如果部落中有魔族在你自身都难保!”落渊道。 葛少秋对怪人起兴趣要去调查时,千叶原是不愿去的,但千叶在葛家,落渊怕葛少秋出事对千叶不利,所以劝千叶去帮忙,真帮不了早点跑也是好事。 结果这忙一帮完,千叶便和这咒术刚上了。 “自身难保我也要试试,这事如果我不做,你能找到第二个人帮他们吗?”千叶望向落渊道。 “你……”落渊多希望自己能报出一堆名字砸在千叶脸上,告诉她天塌下有别人撑着用不着她逞能,然而现实是没有这样的人了。 对咒术有研究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单云,一个是千悠,单云迫于族中言论对咒术的研究终止了很长时间,塔中那些对于咒术的整理是她在幽居塔内重新拾起来的,其中总结并不完整。 而千悠,虽然坚持了研究,但他叛去了魔族。 除这两人之外,余下的一点星星之火就只剩下千叶一个。 “好吧……不说这个,我们说说别的。就这次,这次你到阳城来……你还记得你原来是要做什么事的吗?”落渊发现说不过千叶,有些气急道。 听到这个问题千叶愣住了,檀伯死后,她过的一直很糊涂。在她刚跑出部落时,她想的最多的都是眼前的事,比如活下去,她想找到一个安稳的地方。 其间她动过去巫族的念头,但巫族已经灭族,在葛家时,她试图寻找巫族灭族的原因,希望找到残余的族人,动过复兴的念头,但她也明白那些是自己的奢望。 她这一次到阳城来,是在林中被袭击后,她认为魔族注意到了自己,一时自傲逞能企图查明魔族的意图,在“恢复”秋莲后,她自认为长了本事,只要小心一些就能全身而退。 现在魔族注意到自己已经是可以肯定的事实了,实力的差距她心里也有数,如果她足够聪明就应该选择明哲保身,早点逃走。 “可我还是想救人……”千叶把嘴唇咬的发白,到末了还是这样道。 她分析过了,魔族在部落的可能很小,否则部落早就攻破阳城了,且魔族到现在也没有对她下手,这绝不会是魔族不想杀她,一定是有别的原因导致他们无法下手。 虽然她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但这是她押注的机会。在时间有限,而条件无法知道清楚的时候,决策是需要去赌的。 救人。这句话,落渊常在檀鹿的嘴里听到,他行医一辈子,常说救人和杀人一样都会上瘾的,救人落渊不清楚,但它开了灵智的几百年都在杀戮中沉浮,杀人的瘾它是见多了。 越是贴近生死,无论是救还是杀,都会让人有种掌握生命的错觉。 落渊用爪子扒拉了一下门框,道:“如果你要这么说,我也对你坦白一件事……你知道我与你是有契约的。” 千叶点头。 “我没法杀你,但是如果你死了,你的灵力就会归我所有,所以……如果你非要以身犯险,遭遇什么不幸的话,为了我的利益不会救你。”落渊恐吓道。 它希望千叶能害怕,但千叶只是看着它,然后郑重其事的点头道:“我知道了。” 你知道了?你知道了!你知道什么了!你不是该害怕然后打退堂鼓,然后咱们今天就收拾收拾逃跑,管这烂摊子干什么呢?落渊内心抓狂道。 白狐趴在床底下,看着落渊抓狂觉得十分快乐,它这几天可被千叶的求知折腾的够呛,只能依靠落渊的痛苦找回点乐子。 “你不是说如果出了事只管千叶不会管我吗?”落渊正气的想打鸣,葛少秋却突然推门,毫不留情的戳穿了它。 落渊质问千叶的声音不小,他在外面就听见了,原以为能听到什么秘密就在外面听了一会儿,结果方才走廊里有人经过,他不想让人看到自己偷听的样子,就装作镇定直接推门进来了。 “千叶我有事问你。”葛少秋对千叶道。 “什么事?”千叶问。 “我听袁将军说了些过去的事,想问问你对巫族可有什么想法?”葛少秋开门见山道。 他没有说自己母亲是巫族人的事,他父亲诛灭巫族,这是事实,这样的前提下再说自己的母亲是巫族人,听起来像毫无诚意的套近乎,可能不会让人相信。 而且,想到父亲灭了巫族,母亲又是巫族人,葛少秋就很纠结母亲的角色,因为这事听起来,自己的母亲很像个叛徒。 “这我能有什么想法,我可是到了葛城后才听说到关于巫族的事的。”千叶坦然道。她知道葛少秋对巫族知道并不多,只要自己装傻就很容易糊弄过去。 但葛少秋看着千叶,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一个人如果一直表现的什么都不知道,不会有人发现他在装傻,或者一个人一直表现的很聪明,那也会给人造成迷惑。 但如果有人一时表现的无知,一时又好像很聪明的样子,就像现在的千叶。那么这个人一定藏着一些事情。 所谓一不变应万变,见千叶还在装,葛少秋干脆直问了:“你研究的这些东西与巫族可有关系?” 怎么回事?这和我想的不一样啊!千叶内心大惊,心道葛少秋怎么把这些事联想到巫族上的,难道这些时间她把太多精力放在咒术的研究上,露出了马脚? 她表面不为所动,但眼底的一丝惊慌还是被葛少秋捕捉到了。 正是得势,葛少秋想乘机细问,不给千叶找借口糊弄他的机会。刚张口,便听门外有人道: “葛公子,檀姑娘,将军正商议战事,请你们过去。” 兄弟,你来的可真是时候!葛少秋和千叶一齐看向说话的那个士卒,不约而同的想到。 只是……他们的心情并不怎么相似。 第一百四十一章 都不怎么聪明 “他们的父母为什么要把他们分开抚养?”白狐见千叶和葛少秋都出了门,终于向落渊问出了这个早就想问的问题。 白狐是用幻术发出的声音,也许是物品生出灵智的原因,落渊的心防特别松散,白狐能够轻松通过。 “因为只有把千叶放在外面悄悄抚养,她才有机会学巫族的术法,否则你以为为什么单云不把术法教给葛少秋,还不是池国盯着葛家,她怕教了会露出马脚。”落渊道。 “原来如此。”白狐道。 “等等。”,从白狐的话里落渊突然品出一丝不对劲来,“咦”了一声道:“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兄妹的?” “千叶出生时我是知道的,我差不多四百岁了,知道的多些有什么不正常吗?”白狐道。 巫族的族长嫁给了葛方戟,这事人类民间知之甚少,甚至像袁丛,因为和单云不熟也不知道单云就是巫族的族长,只知道她是个很厉害的人,在巫族中地位很高。 但妖族和巫族在魔族没来前还是相爱相杀的对家。巫族族长嫁了普通人,这可是在妖族掀起了不小的惊涛骇浪。 不过妖族知道单云和葛家的事,但因为千叶是单云偷偷生下来的,所以妖族并不知道千叶的存在。 白狐是受冥王之托保护千叶,早在千叶出生之前就知道她的母亲是单云。 同一个爹可能出差错,但同一个娘,那剩下的血缘关系基本没有可以怀疑的地方。 “哎,我这事早就想问了,他们父母想这个主意,是不是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意思?”白狐对落渊道。 葛少秋的存在是大家都知道的肯定是跑不了的,他们瞒下千叶的存在,送走千叶,打的就是两个人放两边,走两条路的主意。 如果都能活下来当然更好,如果出事,留一存一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但这个计划出了意外,魔族的动作太迅速了,千悠杀了檀鹿后千叶无法在部落长到成年。为了让千叶活下来,落渊只有鼓动千叶去葛家。 “她不想复族吗?”白狐问。从方才千叶的样子看,她好像对复族的执念不深。 “巫族灭族在她出生之前,她对巫族的归属感其实没有那么强。而且我对这件事也不抱希望。”落渊道。单云呆在塔里,受到的消息较为闭塞,但落渊是知道一些的。 十多年间,巫族死去的人太多了,逝去的人不会复生。落渊越来越清楚,所谓复族的希望渺茫,那一点点的念头只是那些旧人们记忆里聊以**的幻想而已。 “那你帮她做什么呢?”白狐问。 “我看着她长大,只想让她活下来。”落渊道。 “可她存在的意义不该只有活下来而已。”白狐道。 “活着还要讲意义,真是刀不架在你身上不知道难处!”落渊道:“早年巫族刚刚出事时,我是不甘心,有过不切实际的念头,但大家都不怎么争气。到了现在一片颓势,我认怂了,但千叶她今年才十一岁,我就想让她多活些日子。” “可你也该知道她注定不能独活。”白狐向桌上的东西偏头道。 “命运和命运是互相影响的,从她开始研究那些东西开始,她的命运就不在是她一个人的命运了。” “你可以把这句话说简短点,总结成‘身不由己’也就四个字。”落渊道。 “妖族在保护千叶。”白狐不管落渊对自己的情绪,严肃了神色道。 那日它发现屋中有不属于自己的狐毛后,它就注意了千叶的周围,果不其然看到了妖族的身影。 妖族藏匿的很好但没对千叶下手,这可以至少可以看出妖族对千叶的态度是友善的,而原因很可能就是因为千叶研究的东西。 “你们那是为了保护千叶吗?我看你们就是看上了术法!”落渊气呼呼道。 “呃……说到妖族,我有件事要同你说。”白狐道。 “什么?” “我不属于妖族,我和你一样是散妖。”白狐坦白道。 “哈?”落渊没反应过来。 “和妖族有关系只是我找的借口,我要是和千叶有关系,他们早就知道千叶是谁的孩子了,怎么会现在才开始惦记她。”白狐道。 把自己和妖族攀上关系是绿倚交给白狐的办法,说这样可以迷惑魔族保护千叶,因为是自己说谎,它原想瞒着绿倚的事,但眼下已经不是它所敢设想的局面了。 人界表面平静,而暗中,魔族在计划窃取人界的王权,妖族为利益争夺做筹备,这两个还算好理解的,而那个绿倚却好像不属于这两个势力,而是另外一个势力。 这还只是魔族和妖族的事,若是在加上人类本身,四国、部落、巫族这三者之间的陈年烂账就够喝一壶的了,何况巫族特殊和妖族、魔族、四国、部落都有纠葛,咒术这么的东西,也是自巫族开始研究。 千叶的身份和她掌握的东西,注定她会搅进这些事里。 形势复杂到如此地步,白狐怕千叶再懵懵懂懂下去,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现在唯一安身的砝码可能就只有咒术,她只能以此向妖族换取庇护,而现在能为她搭手的也只有妖族。 “打住打住,这么乱的事情别和我分析,我脑子转不过来!你要说自己和千叶说去!”白狐说了一大段话,想让落渊提醒千叶注意绿倚。 “可我原来是骗她的,说了她不信怎么办呢?”白狐道。 “哦,那你不用担心,她早就怀疑你的身份了,你现在坦白就只是丢脸而已,而且我属漏勺的,不会圆谎。”落渊道。 在被葛少秋抓到把柄后,落渊对自己的脑子有了清醒的认识,以它的水平是骗不了人的。就看葛少秋今天来问千叶的话,落渊觉得自己再过不久就得自己把事情坦白了。 反正单云也不见了,它是“独”龙无首,该尽的力都尽了,真要出事只能怪葛少秋聪明过了头。 “你说你,都活了几百岁了怎么骗个小孩子骗不过去呢?人家族长托孤给你可真是错付!”白狐嫌弃道。 “你比我好很多吗?四百多岁被人当枪使,完了编个谎话还要我帮忙!”落渊回怼道。 它话音才落,场面便陷入长久的尴尬沉默中。 “嘶,我怎么觉得,我们才是被当成棋子利用的呢?”白狐一直在担心千叶年纪被骗去当枪使,结果被落渊一怼突然回过味来,一直被当棋下的好像是自己。 “打断一下,我没有被利用,我保护千叶是自愿的,不是被单云利用!”落渊试图找回点面子。 第一百四十二章 坦白 白狐回忆自己和绿倚认识的经历。 绿倚是在檀鹿被杀的那个晚上找到白狐的,当时白狐苦于没有能力保护千叶。 这时绿倚出现说按照她的方法可以保护千叶,因为托白狐帮助千叶的人是冥王,它担心自己如果没有做好,以后死了或许魂魄都无法回归冥界,故而不敢随便放弃,在没有别的办法的情况下就相信了绿倚。 而后来它依绿倚所言去寻找巫族,发现巫族的残民也是绿倚保下来的。这件事她做的可谓悄无声息,把魔族和妖族都瞒过去了可不是轻轻松松就能做到的,白狐猜测她多半从千叶出生前就开始计划了,否则时间来不及。 而现在,她把白狐安排到千叶身边,一步步引导形成如今的局面。不但把魔族花了十多年营造的大好局面搞没了,还把原本观望的妖族脱下了水维持了平衡。 此番设局布棋之大,推演时间之长,让白狐想不到她究竟从何处开始暗中布局,也不敢想她目的为何,只道她目前所为,一步步都对千叶有利,便暂且相信,她确实是为了帮助千叶。 她不会真和冥王一边的吧。白狐如此想到。但很快又打消了这样想法。冥界和人、神、魔三界有关,但因为其特殊性,通常只有魂魄可以来往其中,所以又游离于三界纷争之外。 冥王作为一界之主,若是带着冥界也掺和其中,那牵扯可就太大了。 白狐觉得自己只是个四百年的小妖,应该没有福分经历如此三界大变。 方才前线来了战报,说审图寅率领的一众部族皆有异动,袁丛从得到的消息推测他们可能是想撤离。 在阳城惹完事还想逃跑全身而退,袁丛哪里能忍,立刻便计划战备,打算截住审图寅。所以叫来了葛少秋和千叶吩咐事宜。 葛少秋毕竟是葛家公子,袁丛不能真让他打前锋,把他安排在了靠后的位置里。 而千叶,因为是葛少秋带来的人,袁丛便把她和葛少秋安排在了一起。 他安排穆梁率领一支轻骑队伍,担任绕背劫杀的任务,而自己则率领一直队伍从阳城直接压向部落,为穆梁的截杀造势。 葛少秋和千叶就安排在这支队伍最后的位置,这显然是为确保队伍攻进去后,他们能第一时间看到部落内的情况。 “我们的这个位置其实没什么好打的吧。”千叶偷偷问葛少秋道。 葛少秋点头,这显然是袁丛为了确保他们安全特意做的选择,他觉得袁丛让他上参战的目的,似乎只是为了让他能去部落的领地。 他这是为了试探我吗?因为我的母亲是巫族人。葛少秋想到,下意识的看向千叶,从千叶的能力看来,他觉得千叶更像巫族的后人。 但千叶心里有事,心不在焉完全没注意到葛少秋探究的眼神。 在安排千叶前,袁丛看了千叶的骑射,千叶的水准比他预想的差了不少,准头是够了,但力道不足。 想到千叶是女孩,年纪又小,袁丛还是比较理解,随口向千叶提了一句注意力道就没在多嘴了,反正千叶被安排在靠后的位置,不会遇到太大的危险。 千叶袁丛的评价,掂着弓叹了口气,那弓是成年人用的弓,又是在马上,要她拉满实在是太难了,而且这些天她忙咒术的事没有练功,本身也退步不少。 力道上的差距对她来说有些难以追平,对付这个麻烦的弱点她得想想办法了,千叶不着痕迹的,用风诀从地上控起一片树叶,轻轻一弹指,那片树叶就钉在了她脚边的树根上。 这是她想到的一个小办法,但缺点是距离太短,超过六尺就没有杀伤力了。 葛少秋对战事比较上心,在袁丛分析申屠寅可能逃离的方向时,他有些别的想法,袁丛觉得他的想法也有些道理,便把他留了下来。 千叶请战就是为了去部落,调查魔族对咒术的研究,在此之前她需要把自己对咒术的研究和想法,做好整理,见没自己的事后,在军营里蹭了午饭就回了驿馆。 白狐见千叶一回来便趴在案边奋笔疾书,忙到笔墨与纸页齐飞,有些不忍打扰,但在落渊谴责的眼神下,它还开始是用幻术试图和千叶交流。 千叶正在忙,突然感到一丝轻微的心悸感,白狐教过她,这是白狐用幻术与她沟通但被心防挡下的结果。 千叶按照白狐教的方法,将那一丝异感判定成安全,使它直接绕过心防的阻碍。 “千叶,我要和你说件事,你千万别害怕。”她听见脑海里响起一个声音道。 “什么事?” “你被魔族盯上了,妖族在保护你,而我其实不是妖族。”白狐道。 “这不是三件事吗?”千叶虽然熬了很多天的夜,又一晚没睡,但她相信自己还没糊涂到不识数的地步。 一句话包涵的信息量太多,让千叶懵了一会儿,一时不知从哪开始理解,但比起落渊的神经大条,她还是抓住了一个紧要的事。 “你说你不是妖族,那你是什么?”千叶问道。 “呃……我是冥王……” “什么?”千叶觉得脑海中的声音有些不清楚了起来。 “……,其实我是被那个叫绿倚的人利用的!”白狐觉得说自己是冥王派来的,无法被证实实在很没有说服力,它总不能让千叶死去冥界亲自问冥王这件事,于是它思前想后,毅然决然的把锅推给了绿倚。 “绿倚利用你?她为什么利用的你?”千叶问道。 “呃……我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会被她利用?” “因为她告诉我这样可以保护你。” “可你为什么要保护我?” “这……因为有个主人就不必餐风饮露,这样的日子过的比较好。”白狐找了个牵强的理由。 千叶眉头一皱,觉得事情有些奇怪,她寻思狐狸不管怎样都是食肉的,随便往那个林子一扎,捕猎对它来说会很难吗? 而且她小时就认识白狐,在檀伯死前,白狐陪了她很长一段时间,总之怎么看白狐冲她来的目的很明显。 但白狐不想说,也没做事害过自己,千叶决定暂时不去计较这件事,而绿倚这个人在千叶看来也像鬼魅一样,从一开始自己开始研究咒术,也有她的推波助澜,千叶对她能做的推测不多,也就暂且把她放在一边。 “那你说妖族在保护我又是怎么回事?”千叶暂且当自己被白狐骗过去了,换了个话题问道。 白狐发现了,先提问,把话题掌握在自己手里,这可真是个防止被牵着鼻子走得好方法。它原想把自己的身份含糊过去的,结果千叶几个提问,就让它来不及想理由说谎。 这就是话术吗?学到了下次要骗人的时候我也得这么干。白狐一边这么想着,一边乖乖和千叶说了关于妖族的事。 第一百四十三章 威胁与条件 从收到香囊开始,千叶就知道自己被魔族盯上了。昨晚到今早的这段时间,她也有注意身边的异常,但异常的是她没有注意到任何异常。 妖族在保护她的事千叶完全没发现,而且在白狐说自己同妖族没有关系后,她就对此事更迷惑了。 白狐只能笼统的和她说了现在妖族的情况。 “你说现在就有妖族在?”千叶大致听了一下道。 “是啊。你往窗口看,那个街角卖糖画的就是。”白狐道。 千叶往外一看,果然看到一个裹着头巾的小贩。那人相貌平平,打扮普通,手上还有练手艺长出的老茧,着实看不出什么异常。 千叶把目光投向落渊,却见落渊点点头,表明白狐没说错。 人在乍看下是不容易看出妖族的,特别是在对方特意打扮下,但同为妖族会有些微感应。 落渊或许是物品化形的原因,感应比白狐微弱些,等到白狐提醒它才注意到小贩的问题。 与此同时,袁丛处。 袁丛分析,申屠寅所在的那片林子西面是葛城,北面是阳城,东面和南面无处可依,所以申屠寅很可能会向西南面撤退。这个观点得到了大部分人的认同。 申屠寅部族联盟的西南面都是林子,一直往那个方向走他们很可能会与苜族碰面。 申屠寅和苜族的首领究竟有没有合作,袁丛不清楚,部落中互相帮助的情况不会很多,但现在有申屠寅的联盟,他也不能断言这种帮助完全没有。 因为苜族和葛城离的较近,所以葛少秋被留下来寻问他的想法。 “葛小少爷,你是葛家的人,这苜族的首领你可有所了解?”在场有人问道。 “我的了解并不多,可据我所知,他是个比较重利益的人。”葛少秋道。千叶就是苜族人,在袁丛说了他得到的消息后,葛少秋问了千叶苜族首领的品性如何。 千叶想起首领夫人的事就对那个首领没好感,直接告诉了葛少秋她对此人的了解。 “申屠寅准备的如何了?”苜族的一个屋子内,首领裘白问手下道。 “审图首领说,明日他就会开始撤退,希望您能派人相迎。”手下道。 前不久他收到申屠寅的消息,说要向他这一面撤退,要他帮忙接应。 这不是笔好买卖,而且葛家这些天正盯着苜族的动向,裘白觉得还是让族人乖乖的更安逸些。 可申屠寅在信中提了两件事,一是他带领的队伍人数足够与苜族相敌,二是他愿意同苜族一同对付襄国。 一个是威胁,一个是条件。 虽不知申屠寅从哪来的胆量,但他无法对付阳城这点裘白早看出来了,可对付襄国却并非不可能,苜族临近襄国他对襄国的情况更为了解。 自葛家攻打过襄国的西南关隘后,襄国的境况便每况愈下。而就在前不久,靠近苜族的几个城池竟举了反棋。一个小国家,内部又起了纷争,这可是天赐的时机。 裘白有空手套白狼的想法,可苜族连接襄、池两国,他的部族被打压了太多次,自然清楚一个国家战备可以有多么强大。 襄国再小再乱,凭一个苜族这样的部族,无法做到速攻速退,也很难讨到便宜。苜族所在的这片区域,只有一族,故而无法无法和其他部落联合形成压倒形的优势。 就在裘白打算放弃的时候,申屠寅竟送信来说愿意做他的盟友。 虽然知道申屠寅心里定有别的算盘,可是吃敬酒还是吃罚酒,他裘白向来很识相。 这里是他的地盘,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他相信申屠寅即便再威风,得了他的帮助还是得收敛些。对于襄国的事,他有话语权,只要好好打算,一切都可以另谈。 第一百三十四章 釜底抽薪,祸水东引 沈之散布了秋莲的事,又找了机会对几个怪人下手后,就留在阳城附近,他原本还打算伺机再对千叶出手,但柏博轩走后,千叶身边就有一直有妖族保护。 原本沈之还有别的计划,但让他完全没有想到的是,东面的审图寅则已经开始准备向西面撤退了,选择向这个方向撤退,申屠寅定是说动了苜族接应。 因为有葛城阻隔,审图寅和苜族交往并不多,沈之不明白申屠寅为何有了向那面撤退的想法。 但他想到苜族,立刻便起襄国,在葛方戟与襄国交战,襄国大败后,便显了颓势,国内多生幽怨,便不安稳起来。 沈之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安排了魔族乘机渗透扰乱襄国,防止襄国碍事。襄国内的动乱也因此而起。 苜族的首领是个不安分的人,这沈之早就有所耳闻,襄国动乱,边防疲软,裘白定是嗅到了有利可图,才会选择帮助申屠寅撤离。 而审图寅的撤退减弱了阳城的压力,他精心策划的流言就无法造成预想的影响,之后的计划就无法再照原样实行。 不对劲!怎么会变成这样!沈之想到。他开始回忆起自己究竟是哪一步出了差错。 很显然就是他离开部落的那段时间,让他不知不觉慢了一步棋,有人用巫族的事把他调开了,之后又做了小动作。 不,不对,不是之后!沈之想到,巫族出现的很离奇,一定是有人保护,这不是个小动作,有人在一开始就针对他做了很大的计划。 而从那个女孩开始研究咒术开始,不对还更早,在二公子派人调查阳城和东面部落开始,这个计划就已经开始了。 想出这个计划的人是谁?他为何要这么做,而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什么?沈之无从猜测,但他感觉到,在巫族,妖族,人类背后明显还有一个未知的势力。 这让沈之感到了麻烦,他原以为身在暗处的是自己,不想在更深的地方,还有人在算计他,甚至不只是他。沈之想起,巫族和妖族,心道。 “妖王阁下终于回来了?可确认了想要确认的东西?”茶楼里,绿倚蹭着茶水,笑眯眯看着沉着脸进来的柏博轩问道。 柏博轩冷眼看向她,若在平时他还愿意打个机锋,可这会儿他没这个心思了。 “你在这倒省得我去找你了,阁下好大的本事,这棋盘画的可真不小。”柏博轩冷声道。 在看到了千叶研究的东西后,柏博轩认为千叶和巫族有很大的渊源,来不及确认自己的师弟,便去找了巫族残部。 但在他找到后,他得到了另一些消息,巫族残部的首领为叶成月,而巫族为了躲避魔族正向襄国转移。 这襄国内部不安稳,柏博轩是知道的。而除了巫族的消息外,他还知道了另一件事——审图寅发现攻打阳城无利可图后,便开始往苜族方向撤离。襄国本就内乱,苜族的裘白又是个擅长打蛇随棍上的。苜族这时候帮助审图寅,打的什么主意显而易见。 一个内部动乱的小国,一群虎视眈眈的部落,在加上巫族和魔族,角色全齐,一场混乱绝对免不了。 “你这是在祸水东引!”柏博轩道。 “那又如何?是乱襄国更好还是乱池国更好?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绿倚喝了口茶道。 柏博轩是商人,他自然知道襄国只是个小国家,且从几年前起就一直有内乱,对四国的平衡来说,乱他一个暂时不会造成影响。 “可这只是暂时,战乱就如同洪水,堤坝只要塌了一个角,倾颓只是时间问题!”柏博轩道。 襄国将面临的不是国家间一对一的搏杀,而是一群部落,豺狼一样的瓜分。将原本完整的拆碎,在重新拼成完整的,这样的过程是对乱世最笼统的诠释。 如果部落的联合形成趋势,那么这个世道的格局就变了,之后混乱会随之而来,联合的部落绝不会像原来的散沙一样容易对付。 “可我把原来大缺口变成了小缺口,难道不是拖延了时间吗?部落的联合也会有摩擦,不会那么快造成威胁的。”绿倚道。 “呵,拖延时间?怎会是这般简单事?”柏博轩怒极而笑。 他是从人界的混乱年代活过来的,七八百年前的人界还没有国家,一个又一个部落互相争斗,强大的部落侵吞弱小的部落形成国家,直到接连战争过后只有四个国家幸存下来,才有了如今相对平稳的局面。 柏博轩是妖族,是人类纷争的局外人,可即便在局外,经年的杀伐也能让他看寒了心。人类的寿命至多百年,一生过得再凄惨,百年后身化泥土他也就忘得干干净净了。 妖族的寿命要长上许多,用几百年的岁月,去看人类不断的战争,只会觉得那是惨烈且毫无意义的事。 现在的世道安稳,妖族普遍隐世经商,对妖族来说,一个太平的环境要有利的多,所以柏博轩不愿人界起大的混乱。 “我只能做了尽力而为的事,之后结果如何我也无法做到尽在掌握,只是,不知妖王可看了那女孩研究的东西?”绿倚问道。 柏博轩的愤怒她丝毫没有放在心上。谁会喜欢战争呢?绿倚也是活了近千岁的人,自然知道战争的残忍,可有些时候就是劫数到了,躲避没有任何意义,还不如为它好好谋划一番。 “见过了。”柏博轩道。 “那么,阁下对此可有何想法?” “呵,想法?那不会是好东西!”柏博轩道,他知道咒术会是超出这个时代的东西,它会打破平衡,而平衡被打破后随之而来将是无法预期。 在风云暗涌的时候,出现一个无法预期的东西,这是所有人都不愿意看到的情况。 “哈,妖王仁善,不愿见战乱迭起,生灵受苦。”绿倚笑了起来,又沉下声音到,“可这实际由不得我们!咒术已经出现了,三界之内,我们谁都躲不掉由它带来的纷争。” 纷争是由谁引起的呢?魔族?巫族?到了现在其实已经不重要了,从怪人出现开始,这场纷争便和咒术脱不了关系。 不想让世道大乱,这已经不是某个势力能够掌握的事了,现在每个势力能想的只有在混乱中活下去,咒术不是好东西,但谁拥有它谁才能有在乱世中争斗的资本,否则就只能如阳城的怪人一样,成为被踩在最底下的东西。 乱世是场豪赌,绿倚相信,柏博轩身为妖王,不会让他的族人们连赌桌都上不了。 凭咒术这一样东西,妖族便不会放手千叶。绿倚说完自己该说的话,便甩手打算离开,想让柏博轩好好考虑。 柏博轩不愧为妖族之首,看似是在谴责绿倚做法不妥,实际恐怕在路上就已经打好了算盘。在确认这些事皆为绿倚所为后,接下来开口的才是他真正想问的话。 “你来自魔界?”柏博轩问道 “不错!” “那你来人界是为何事?为何不与沈之同流?” “魔界本就不是铁板一块。”绿倚大抵知道柏博轩想问什么,坦然道,“妖王大可放心,魔界的账不算清,我族不会贪婪到觊觎人界。”暗示自己可以合作。 “那么你来人界是为了什么?”柏博轩装作听不懂暗示,目光锐利直向绿倚扫来。 “自然是为了咒术。”绿倚道。 现在的咒术只处在萌芽阶段,这是能影响三界的东西,绿倚为了自己的部族,不肯在此事上落后也可以理解。 可从目前他所掌握的事情推测,绿倚的目的更像是为了保护千叶。 咒术没了千叶就不能研究吗?柏博轩觉得未必,千叶在同龄人中天赋偏上乘,可分明有经验更丰富的成年人可供选择,何必让千叶一个孩子研究咒术。 而且千叶和巫族的感觉很奇怪,柏博轩从千叶的草稿能看出,千叶的思维方式并不像巫族那样规整,像是草台班子出身。而巫族的残部看起来也不像是知道千叶存在的样子。 带领巫族残部的是叶成月,这个人是如何背叛巫族还没被发现,又如何离间千悠、逼走单云,之后被沈之仙人跳,这些柏博轩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的是清清楚楚。 不谈叶成月的人品问题,也不说他的目光短浅,就打他在族内研究千悠发现的咒术,柏博轩也觉得不可能,因为即便叶成月想,那些拥护他排斥咒术的人们也肯定不会答应。 但这样一来,千叶大约就和这些人没什么关系了,那她是如何接触到术法,又为何研究了咒术还能有所成效,就很值得推敲了。 千叶这个孩子究竟是和巫族人有关系,还是和这个叫绿倚的女人又关系,这让柏博轩有些迷惑。 第一百四十五章 洗牌 四国中都有沈之做的手脚,但他计划最先控制池国,这样对他来说利益最大,既然目标是池国,与部落合作对他来说不是最好的选择,部落和一个国家从来不是一个量级。 沈之不是有好路不走的傻子,他一开始合作的对象并不是审图寅,而是阳城的袁丛。 这件事绿倚是早就知道的。 因为沈之在袁丛那大的幌子是对付部落,袁丛贪功被沈之哄骗了一段时间,但很快就发现沈之的目的并不单纯。 袁丛好战也是有原则的,在怎样也不能让别有用心之人,利用他的贪功从而控制池国。 在反应过来后,袁丛原想控制沈之,但沈之及时发现很快便逃走了。与袁丛合作不成,沈之退而求其次便选择了与审图寅合作。 原本沈之与袁丛合作时,曾拿东面部族中的人做的实验,所以部落中有些族人因此成了怪人。 审图寅见识了咒术,又听说沈之愿意助他对付阳城后,选择了暂不计较他对部族做过的事。 在他看来,咒术带来的利益,比部落受到的损失更大。而咒术虽为沈之研究,东面部落的众人却普遍更恨袁丛。袁丛对东面的部族的态度从来就不宽容,部落中人的情绪很大程度上是受旧恨的影响。 但沈之的目标是池国,部落联盟他并不能看上眼。沈之的轻蔑审图寅也有所察觉,他也有自己的算盘。在各自心怀鬼胎的情况下,他们的合作并不紧密。 申屠寅用沈之的方法对付阳城的同时,也在让人偷师。而对申屠寅组成的部落联盟,也是用完就扔的打算。 这种互相算计疏离的合作正中绿倚下怀,给了她一个可乘之机。 沈之原来的计划,是利用咒术和部落带来的混乱,对阳城施压逼迫袁丛再次与他合作。 而现在沈之被支走的那段时间,因为有千叶的存在,怪人的外貌得到控制,城中没有如他预想的流言四起,绿倚也乘机游说了申屠寅,让申屠寅改变了计划。 虽然沈之回来后弄出秋莲的事补救,又引发了几个怪人隐藏的症状企图挣扎一下,但申屠寅放弃施压,阳城已经缓了过来。妖族也如绿倚的计划及时赶到,护住了千叶。沈之在想按原先的打算来走,怕是没可能了。 到目前为止,发生的一切都还符合绿倚的预期,但这只是刚刚开始。 绿倚掐指算了算之后的事,如她预料,之后的天数变化之多根本无法算清。 绿倚并不惊慌,她活了这么多年,对这情况早有经验。在她通过自己的演算的能力,通过预测影响了较大事件的发展时,会出现一段变数混乱的空窗期,这段空窗期凭演算的能力是无法把握的,但它会在某个节点结束。 就好像一场牌局结束后,重新洗牌一样。 绿倚猜测,这个节点或许会和沈之接下来的选择有关。 她相信,沈之被耍了这么一遭,一定会察觉到她的存在。这段混乱的空窗期,她得小心一些,也要为能想到的可能多做打算。 演算天机,改换命运这种东西,只是听起来厉害。绿倚把握其中奥妙却清楚,其特点无非两个,一是欺天诳地,一是如履薄冰。 稍有不慎最万劫不复的便是自己。 “魔界情况如何?”绿倚回了住处,想了想设了阵法问了族中魔界的情况。 “捅了马蜂窝了,我最多能撑二十年。”对面魔界魄渊一族的族长道。 “……我知道了” “时间若是不够,不如放弃计划重做打算。”对面提议到。 “二十年说短也来的及。”绿倚道。 “她恢复记忆了?” “没有,但她研究了咒术,虽然记忆没恢复,可对研究新东西她的直觉依然很敏锐,我相信她不会比上辈子差。”绿倚道。 “……又是咒术!她是和咒术绕不开了吗?”对面的声音有些气愤。 “我知道你不喜欢咒术,可它就像刀剑,与其拒绝它的出现不如把它把握在手上。”绿倚道。 咒术就像是一种武器。究竟是战争造就了武器,还是武器促成了战争,这是无法断言的事。唯一清楚的是,武器只握在自己手里才会安心。 “啧,好吧,但我最多只能撑二十年,这是最乐观的想法,届时结界会完全消失,人界将对魔界门户大开。” “我知道了。” “绿倚,你没什么攻击的能力,虽然演算的能力能帮你规避危险,但万事还是得小心为上。” “多谢提醒。”绿倚说着,收起了阵法。 “葛少秋,你回来了?那个,我听到一些事想问问你。”葛少秋一回驿馆,就看到千叶在门边等他。 “什么事?” “我听说二公子成了太子了?”千叶凑到葛少秋耳边,悄悄问道。这件事是她中午蹭饭时,在营中听见的。 “是啊。”葛少秋道,这可不是新鲜事了,只是千叶一直窝在屋子里研究咒术,所以不知道而已。 “可我听说原来的太子是大公子,袁丛将军曾经教过大公子,他对这件事没有怨言吗?”千叶悄声问道。 她这些天闷在屋子里,两耳不闻窗外事,只今天出门才听到一堆闲话。 “现在外有审图寅在,袁丛将军大抵关心不上王城的事吧。”葛少秋道。 “可咱们是二殿下派来的,他不会有偏见吗?”千叶问。这说法也是她在各种乱七八糟的闲谈里听见的。 “我觉得袁将军看起来不像小心眼的样子。”葛少秋道。 “那明天的安排可有变化吗?”千叶问道。其实这才是她最想问的,她担心袁丛对他们有偏见会影响安排。 “有,今晚要去营地准备。”葛少秋道。吸取之前的教训,袁丛打算效仿审图寅做过的事,提前出兵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东面的那些部落是全族撤离,一定会让是战斗较低的妇孺先撤,壮年男子作掩护,而年纪较大经验丰富又有些力气的年老者殿后。 打算在他们还没有让妇孺完全撤退时截杀他们。 “这样有点不道德吧?”千叶皱眉道,她觉得这样好像有些恃强凌弱。 “如果讲道德为何要打仗呢?”葛少秋没有否认而是反问道。 好像也是这个理。千叶却还是这样想到。 “不过我们也不是很欺负他们,袁将军只点的五千骑兵去。”葛少秋道。 “……”千叶不知怎样评论葛少秋的话,站在人道的角度上这话很混账。骑兵对付地上有没有铠甲的人就如同割麦子一样方便。就算申屠寅有几万人又如何,何况那几万人里还有不少是老弱妇孺。 第一百四十六章 意外发现 “袁将军打算如何做?屠光这些部族吗?”千叶问道。 “怎么可能,杀人本身既费事又毫无意义。我想袁将军是想一箭双雕,恐吓来帮忙的苜族,顺便在打散部落联盟的主心骨,使他们无法联合对池国造成威胁。”葛少秋道。 千叶拧起眉毛,她明白打仗只讲目的,不讲妇人之仁,但她的心理确实无法接受这样的做法。 她想救人的,可她救了阳城的这些人,又看到部落中有无辜之人死去,蓦的升起一丝无力感,那些老弱妇孺同阳城的百姓本身又有什么区别呢?都是各自立场上身不由己的可怜人罢了。 “此事是袁将军下的令,且和你要做的事也没有关系,你要是觉得不舒服,可以别老放在心上想。”葛少秋道。言下之意是,如果千叶觉得残忍可以把这件事推到袁丛身上,不要有什么自责的情绪,影响手上的事。 葛少秋早就发现,千叶比他想象的要心软很多。完全不像葛天以为的那样冷漠无情。对比之下,反倒是他自己看起来比较冷酷。 “就你这种舍不得人死的心态,当时在葛城外是怎么下的下手杀那些杀手的呢?”葛少秋半开玩笑的问道。 “从小师父就和我说人命金贵,又要我平等带人,但私心上讲我还是会觉得自己的命别人的命更金贵。”千叶道。 “那上次在猎场遇到狼,你把我支走是为了保护我吗?”葛少秋问道。 “呃……其实有一半的原因是觉得你会碍事。”千叶如实道。 “好吧,那我问另一个问题,这次你可不能在含糊回答了。”葛少秋对千叶回答感到有些失落,但不是很意外,他接着问出了真正想问的问题:“那你觉得,那次狼群的袭击和魔族有关系吗?” 这是葛少秋早就有的猜想,而这次千叶作为有能力破解咒术的人,他担心魔族会再次对千叶下手。上次有白狐搭救,没出大事,这次若再遇到恐怕不会那么幸运了。 “是。”这次千叶没在隐瞒,关于魔族的危险,她也想到了。 “若再遇到你打算怎么办?”葛少秋问。 “最差的情况我保证自己逃走。”千叶低声道。 千叶没有明说会抛下别人以求自保,但从小动作上,葛少秋还是看出了这层意思。 “你调开狼群那会儿,我还以为你很在意我的生死呢。”葛少秋想到落渊说会抛弃他保护千叶,随口低估了一句。 “呃,对不起是我自私,你可以提前想想自保的办法。”千叶道。 提前想自保的办法,我提前想遗言还差不多。葛少秋心道。话说道这份上,千叶没明说也算承认自己身份不简单了,如果她的身份真和巫族有关,葛少秋想到自己父亲干的事,也明白千叶肯定不愿和他明说巫族的身份。 “行吧,咱们先说好,如果遇到危险,我们各自自保。”葛少秋道。 “好。”千叶没有丝毫的矫情,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她跑来本想试探葛少秋,但葛少秋并没有步步相逼,揭过了问她身份的事。 千叶很识相,葛少秋给了台阶,她立刻就麻溜的顺坡下了。 沈之依然逗留在阳城,他很想去调查弄废自己计划的人是谁,但他抽不开身。 阳城的这盘棋是废了,巫族和部落联盟都汇聚到襄国那边,襄国又正内乱,那里显然是下一个风云际会之处,他得过去观察情况。 若是部落真的联合对四国宣战,哪怕只是一个小国,那也会是现有的平衡崩溃的标志,若是部落强了起来,那么四国王权很可能被洗牌,这对沈之来说是很大的不利。 他原本的布局多在四国之内,若是出了这种事,他的计划就得全废了。 他只是想一个一个的扰乱秩序,而不是想让天下彻底乱套。再严密的计划,如果处在一个完全混乱的环境,便如同在惊涛骇浪中钓鱼。钓鱼者不但无法获得收成还会有被卷入浪中的风险。 沈之得先去襄国那边稳住形势,原来的计划也要加快速度,混乱的苗头已经开始了,在现有的平静崩盘前,沈之要让自己站到干岸上。 “那小姑娘在做什么?”柏博轩问手下道。 “她明日将会随袁丛攻打部落。” “魔族可能会借这个机会对付她,让保护她的族人们小心点。”柏博轩道。 天才擦亮,日头还未生起,阳城内便已列好队伍,严阵以待的立在城门外。 穆梁率领轻骑去拦截审图寅撤离的队伍,千叶和葛少秋身处的队伍任务并不繁重,且几乎没有危险。 袁丛算了时间,令大家攻进部落时,部落中已经没什么人了。只有一些小部族,它们没与审图寅合作,留了下来,很快就被前锋的军队控制住了。 袁丛带着一批人马向申屠寅撤离的方向压了过去,去接应穆梁的队伍。 而千叶则随剩下的人留在申屠寅的领地,研究怪人的阵法。 在一个部落中,祭坛通常是最显眼的建筑,千叶很快就找到了阵法。 这阵法乍看与落渊交给千叶的是一样的,但细看下,千叶还是发现了不寻常的地方。 阵法有擦拭的痕迹,经过了很多次的改动。 保险起见,千叶按照擦拭过的痕迹,按照新旧区分反推出了几个版本的阵法。试图从中推演魔族对咒术的研究。 “千叶,你过来一下,这里有些不对劲。”千叶正在为画图做笔记,葛少秋突然走过来,拍拍她的肩膀道。 “哪里有问题?”千叶应声,跟着葛少秋来到一个木屋前。 木屋里放了各式的瓶瓶罐罐,房间里弥漫着药草味,千叶被葛少秋带到一个房间立刻就看见了地上画着的阵法。 这阵法和外面的阵法相同,也是用来让人变成怪人的。但画下的痕迹很新,且手法生疏,千叶走近一看便发现它所带有的灵力,不如外面的阵法充沛。 “这屋子是做什么的?”千叶问道。 “看起来像是住处。”葛少秋环顾了一下道。 “呃,我是问这屋子住的人是做什么的,不是问这种有眼睛就能看出来的事。”千叶道。 “是族中的巫蛊师。”一个声音回答。千叶寻声望去,看到一个士卒拎起一个坛子,翻过来一倒,倒出几只蜈蚣来。 饲养毒虫是巫蛊师干的事,原本进来问道药味千叶还以为是族中的医师。不过巫,医,蛊这三样东西在部落中分的也没那么明确。 “这里的阵法看起来不像出自魔族。”千叶摸摸下巴迟疑道。 “那会是出自谁手?巫族?”葛少秋问。 “可能是普通人类。”千叶道。如果这阵法是巫族人所为,附带的灵力不会那么弱。 “人类也可以用阵法吗?”葛少秋问道。 “很多简单的辟邪用的阵法都是可以的,但这种程度我也不是很肯定。”千叶道。她研究时有发现驱动阵法需要的灵力不多,但是不是可以低到普通人也可以使用,她也没有试验过,故而无法确定。 第一百四十七章 互相套路 人类可以使用咒术,意味着可以有机会抵抗魔族,但千叶觉得这件事不会像她想象的那么美好。 “你怎么发现这里的?”千叶问葛少秋。这屋子从外面看是普普通通没什么异样,千叶很是奇怪葛少秋是如何这么快就发现这屋里的东西的。 “这里不是我发现的。是他让我带你过来看看的。”葛少秋指指一旁的士卒道。 千叶顺着葛少秋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先前说话的那个士卒正伸着脖子,饶有兴致的观察着屋内的阵法。 这可稀奇了,她让士卒帮忙收集申屠寅领地可疑的线索,但因为和咒术有关,士卒不懂这东西都怕自己中招,所以收集时都很谨慎,没那个像面前这位一样大大咧咧,敢这么快搜到屋内来。 “这位大哥,你是袁将军手下的士卒吧?”千叶凑到那士卒跟前问道。 “这是自然。”那士卒低头看着千叶答道。 “能让我看看你的身份牌,记一下你的名字吗,你发现的事不小,我想知道你的名字好跟袁将军记你的功。”千叶道。 名字问问不久好了,干嘛还要特意看身份牌,难道这丫头发现我的身份了?那士卒心里这么想,表面上还是大大方方的那出了身份牌交给千叶。 千叶接过来仔细一看。 嗯,她根本看不出身份牌有没有不对的地方。但就在她装作严肃的审视身份牌时,这人却不经意的泄出一丝妖族的气息。 哈哈,这妖族工作不熟练啊,这可不是给我诈出马脚了吗?千叶心里暗笑道,表面上装作不动声色,把身份牌还给了那名士卒。 “等等。”千叶还没把身份牌递到那士卒手上,却被葛少秋叫住了,他把身份牌拿过来仔细看了看。 虽然仿的很像,但葛少秋一拿到手上就发现,这身份牌用的木料和墨都不对。 “呃,葛小公子,小人的牌子有什么问题吗?”那士卒心虚的问道。 “哦,没有,是我眼花了。”葛少秋道。他看看千叶又看看那名士卒,站起来道:“我去外面看看别处有没有类似的东西出现,千叶你在留在这里继续研究阵法吧。” “好。”葛少秋此举正中千叶下怀。 目送葛少秋离开屋子掩上大门后,她等了一会儿,发现那士卒想往门边去,她唯恐那士卒逃跑,一把拽住他的胳膊道:“你是妖族对吧,我有事想和你们谈谈。” “等,等等……”那士卒看看被带上的门,又看着拽着自己的千叶慌忙道。 “别想狡辩,我可知道让妖族恢复原形的方法!”千叶说道,手上作势就要画。 “等等,你别……”士卒一看这情景,奋力挣开了千叶的手,往门边逃去。 “别想跑!”千叶轻喝一声,提脚往门边追去。 但已经迟了,在千叶刚发力起步的时候,士卒已经来到门边并且拉开了门。 而这时,千叶在看到门外的人后,她也已经刹不住脚了。 所以门外的葛少秋,看到的是运了风诀的千叶,从屋里直接飘到门边的样子。 最先发现此人有问题的是千叶,但从身份牌葛少秋也发现了此人不是编内的士卒,因为千叶看起来和这人有些关系,他故意装作什么都没发现就是想玩一出黄雀在后。 结果现在螳螂没捕着蝉,蝉还把黄雀给发现,一整段垮掉让他也怪尴尬的。不过他坚信,只要他表现的足够有气势,别人是看不出他的心虚的,所以他望着同样尴尬的千叶开口道:“你刚刚那种速度,是用腿跑的吗?” 不是他问的滑稽,是千叶方才的速度明显不正常。若是平时千叶用这种招数和他对练,他可能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你演我?”千叶尴尬的僵在原地,抖着手指着葛少秋问道。 “虽然是这样没错,但……”葛少秋发现自己的脸皮还没厚道那种程度,想要和千叶狡辩一下自己偷听的事,目光飘忽的一偏头,却看见那士卒正打算乘机悄悄溜走。 “休走!”千叶和葛少秋的反应是何等迅速,当下出手,把门一关,异口同声道:“为何在这,是何目的,把话说清在走!”连原本在门外的葛少秋也回了屋里,堵着门不让士卒跑了。 在来时这样顺利时,千叶便怀疑附近有妖族保护了。附近的妖族应该不止一个,只是面前这个好像有些外行,修为不深,经验也不丰富这才被她发现了马脚。 千叶原是想瞒着葛少秋趁机询问关于妖族的事,但万万没想到葛少秋也发现了端倪,藏在门外偷听。 妖族就算了,她现在觉得自己才真像煮化的汤圆一样——浑身都在露馅。 算了,葛少秋看起来不像追究这个问题,我还是先问问妖族打算干什么。千叶这么想着,先问了士卒问题。 “你既然察觉我们作为妖族在保护你了,是何目的难道想不到吗?”那妖族道。 原本来监视顺带保护千叶的人不该是他,但厉害些的妖族生意也做的有头有脸,不方便混进军队,因为他脸生无奈下才把他派来充数。 “那魔族要杀我,你保护的了吗?”千叶问了最实际的问题。 “现在魔族能腾出手来杀你的只有那个沈之,他虽然鬼精鬼精的但并不怎么能打。” “可我还被别的魔族追杀过。”千叶道。 “那是之前的事,我可就不清楚了,在我得到的信息里,魔族的大部分都被安插到各个地方了,现下能随意走动的除了沈之自己,就只有那个空架子魔君了。”那妖族道。 这貌似是个好说话的主啊。千叶想到,她发现,妖族知道的有关魔族的信息要比她多的多。 “魔族的事你就这么说了,不会有关系吗?”葛少秋在一旁问道。他感觉这人说的事,好像是妖族的机密。 “有什么关系,这小姑娘多知道些关于魔族的事,会藏些,对我们也省事不是吗?”那士卒道。 “你不怕我暴露你的存在?让人类打压你们?”葛少秋问道。 这妖族一开始隐藏身份保护千叶,葛少秋觉得他应该是不想暴露的,但现在这家伙被逮了个正着却一点也不害怕。 “呃……算了算了,现在魔族藏在暗处,我觉得暗处有妖族帮忙制衡挺好的,就不要在拆台了。”千叶就拉着葛少秋的袖子道,满脸写着“我还想多活两年。”生怕葛少秋真挑出事来。 第一百四十八章 招安 千叶劝过了葛少秋后,问那士卒道:“妖族保护我可是与咒术有关?” “应该是吧,保护你是陛下的命令,至于原因如何他没说过,你可以自己问他。” “自己问?你们的王这么亲民,还可以登门拜访吗?”千叶好奇道。 “是啊,他就在王城的朝月楼。” “等等。”葛少秋在一旁听见朝月楼几个字打断道:“我记得朝月楼是花楼啊。” “是啊。” “你让一个女孩子去花楼吗?” “那能如何?陛下他就在花楼啊。” “你们陛下是女的?”葛少秋问。 “不,男的。” “你让一个姑娘跑到花楼去见一个男的,我想问问,这是属于哪方面的诚意?”葛少秋觉得这从见面的对象到地点都十分不合理。 从谈话上,他大抵听明白了。大约是千叶研究咒术,然后魔族和妖族都盯上了她,现在魔族要杀她,而妖族在保护她。从这里来看,妖族应该是有求于千叶的,怎么听面前这士卒说的话,妖族不像很有诚意的样子。 “等等,咱们先不讲这件事。”千叶感觉葛少秋好像要吵起来了,连忙阻止道:“我想问问,你方才看那阵法那么仔细,可是看出什么来了?” 咒术千叶才开始研究,同魔族想必,她还有很多不足。妖族对似乎对魔族有些了解的样子,千叶便想妖族会不会知道一些关于咒术的事呢? “妖族不研究咒术,完全不懂咒术的原理,我看的仔细只是本身感兴趣而已,不过我确实看出些门道来。” “哦?说来听听。” “普通人也可以使用咒术。” “……你能不能说点新鲜的,这个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千叶以为这士卒是要说什么重要的线索,结果就说了这么个事。 “你别急啊,原理上我看不出蹊跷,但这件事本身就不简单。”那妖族道:“你细品一下,那审图寅弄出了咒术,却不对付阳城,转而往襄国去了,你觉得是什么打算呢?” “襄国内政不稳,若是民间在出些怪事,崩溃不过瞬息之间。”千叶还没反应过来士卒的话,葛少秋便接道。 “不可能,就阵法看他们没有如此能力。”千叶道,阵法上的灵力是很微弱的,千叶估计要使它对人类起效,还得废一番功夫。 “可它已经出现了,会发展到什么样都有可能,事在人为不是?”那妖族呵呵笑了一下道。 葛少秋知道,襄国和葛城比邻,如果被攻陷,下一个麻烦的就是葛城。葛方戟死后,朝中一直在削葛家的兵权,若是他们趁势发难,葛城不好招架。 咒术这样东西如果真被部落掌握,对池国或者说对任何一个国家都是威胁。 如此一来,千叶的存在对池国就很重要,因为她是已知的人中,唯一研究咒术的。 妖族不懂咒术的原理,否则不会来找千叶,但千叶觉得妖族这般了解魔族,对咒术有些认识也不是不可能。咒术只要在普通人中出现,就代表了一种新趋势的产生。 原本用术法只有妖族,巫族,魔族能用,现在有了咒术,意味着力量被重新分配,随之而来的将是势力的划分,毫无疑问的,将有一场混乱来促成这场变化。 在这场混乱中,咒术就像是船帆,它能带领人乘风破浪,也能会成为其他势力攻击的目标。 令千叶欲哭无泪的是,这个烫手山芋落在了她的身上。 妖族有求与她还能做到这般有底气,就是知道她孤立无援正是最需要保护的时候。 这可真是打蛇打七寸,掐人掐人中。妖族真是有能耐,欺负她一个孩子。千叶无声的诉控道。 “可不管怎样,普通人会咒术是好事啊?至少有机会在和妖族和魔族的对抗中平等战力了。”葛少秋道。 那士卒听到葛少秋说这句话,抖抖嘴角,没憋住“嗤”了一声。 “别天真了。”千叶拍拍葛少秋的肩膀道:“不会那么快的,而且咒术是有反噬的,对于不了解它的人来说,它本身就很危险。” 千叶知道葛少秋不了解咒术,所以会有如此粗浅的想法。实际上,咒术看起来厉害,底层的基础也是从术法和阵法两样东西堆积起来的。 就像火不能乱玩一样,术法和阵法两样东西也不能乱叠加,若是弄不好可能就会反噬施术者。 “反噬?这个概率应该不会很大吧,不然这个人是怎么把咒术给弄出来的。”葛少秋指指地上的阵法道。 “如果完全不懂,全靠头铁的话,反噬的概率至少五五开,复杂的咒术概率会更大。”千叶道。 “那这个人是天选之子吗?运气逆天?” “不,他是因为身为普通人,灵力不强,所以阵法和反噬的效果都很微弱。”千叶道。 “哦。原来是这样。”一瞬间,葛少秋觉得屋子里飘满了尴尬的空气。 “我现在觉得我好危险啊。”千叶喏喏的打破了沉默的空气。 “可妖族会保护你啊,只要你愿意帮我们研究咒术。”士卒道。 “……话说回来,你能告诉我你的原型是什么吗?”士卒想趁机招安了千叶,结果千叶话锋直转,让他来不及反应。 “啊?问这做什么?” “说说呗,我好奇好久了。” “呃,是松鼠。” “啊?”千叶上上下下打量了士卒一番,最后评价道:“你的人形真的没有松鼠可爱,而且你用原型混进来,我也不会发现。” “……我辛辛苦苦化了人形,为什么要变回动物的样子?” “这里应该不止有你一个妖族吧?能不能和我说说都有哪些人是。”千叶道。 “问这干嘛?” “我是人,要我帮妖族,我一时半会儿下不了决定,你给我一段时间考虑考虑,等考虑好了就把决定告诉你们。”千叶道。 想千叶除了从妖族寻求保护,应当没别的可能,那士卒一边出了门去找同族,一边说道:“那好吧,保护你的人是换班的,我去问问明天是接班的人是谁。” 第一百四十九章 脚踩两只船 葛少秋在门边望了一会儿,看着那士卒走远,转头问千叶道:“你真打算和他们站在一边?” “他们能保护我。”千叶道。 “可这表面是保护,他们实际是想把你像猪仔一样圈起来啊。”葛少秋毫不留情的指出妖族的意图。 “你怀疑你在骂我是猪……” 妖族表面上保护她,实际也是想控制她,隐藏行踪可能是为了调出沈之,所以他们并不介意被千叶发现。这次如果不是千叶自己挑了出来,妖族迟早也会自己找上门来。 千叶需要保护,他们明白这点,所以妖族有恃无恐,他们知道,千叶为自己的小命着想不会给妖族添麻烦。 “你不想让我和妖族站在一边,是有别的想法吗?”千叶问道。 从知道普通人也能使用咒术后,葛少秋便有话想和千叶说,但苦于那士卒在场所以一直憋着。 “如果普通人使用咒术是一种趋势的话,池国也会支持你。”葛少秋道。 刚刚说妖族要控制我,你这种说法难道就不是利用我吗?千叶眉头一皱,觉得葛少秋此话并不简单。 “咒术是很复杂的东西,虽然被个普通人碰出来了,但要发展到正常人能够使用,且发挥稳定,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人掌握咒术,是完完全全从零开始,需要摸索出一套新的安全的套路,你觉得这需要多少时间呢?何况还有排异的情绪,时间拉长又看不到成效,人们对稀奇事物的包容是有限的。”千叶冷漠的指出葛少秋想法中存在的问题。 “事在人为,也许可以试试。”葛少秋道。 “你是不是木鱼脑袋?这不是不尝试的问题!妖族是已经会跑的状态,人类连走还不会,你觉得还能他们原地起舞吗?我们说点实际的好吧!而且巫族……不就是现成的例子吗?” 当年的巫族,就是被池国卸磨杀驴的,各国一直在粉饰这一点,夸大巫族的异常之处,可即便这样,葛少秋还是察觉到了四国拼命掩饰的不公。 千叶没有明确承认过,但露馅漏到这份上,她不明说葛少秋也能猜到她和巫族有关系。 千叶想办法恢复秋莲时,葛少秋是亲眼看到的,所以知道千叶对咒术的了解是从塔里的藏书中看来的。 在知道母亲是巫族人后,葛少秋猜测那些藏书应是母亲所记,但葛少秋宁愿千叶以为那些书是父亲的战利品,也不愿告诉千叶自己的母亲也是巫族人。 终究诛灭的巫族的是他的父亲,若是顺着往下想,那她的母亲恐怕是巫族的叛徒。他甚至怀疑,自己母亲平时对千叶比对自己都好,就是因为心有愧疚。 从千叶的年纪算,巫族在她出生前就没了,自出生起伶仃流离也是因为他的国家和他的父亲。 千叶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至少看起来不愿归顺妖族,所以知道巫族的事也不愿挑明。她还想站在人类这一边,所以想委屈自己找个台阶下,葛少秋担心若是把灭族之仇挑明了,连这个台阶他们也没理由找了。 “那你是怎么想的呢?”葛少秋想想,还是选择问问千叶的想法。 千叶摸着良心想了想道:“我是人,我还是想救人的,妖族非我族类,他们不会管人类的生死。” “所以……” “所以……我想脚踏两只船。”千叶道。 你是早有想法了吧,所以才把那妖族揪出来,然后对过几天再说自己的选择,你这是仗着年纪小装弱啊! “我是有别的想法的,但在说我的想法前,我想问一件事。”千叶凑到葛少秋面前问道,“这次来阳城,你原本是想利用我的吧。” “虽然我可以狡辩,但你说的没错。”葛少秋道。他看的出在听到阳城的事时,千叶本身也很有兴趣,不过他也确实存了利用千叶的意思。 “所以你就是承认在用我的能力立功了?我可以问问原因吗?” “我和五叔不和。” “这个我知道。” “我觉得我父亲的死和五叔有关,但就在前不久,你家落渊告诉我,我的父亲的死可能和朝中也有关系。”葛少秋道。 “等等,你的父亲不是下毒死的吗?怎么和朝中有关系?而且为什么是落渊告诉你的?”千叶突然抓住几个重点。 “是它自己说漏了嘴,至于它为什么知道,我觉得你可以自己问问它。” “那就是你们的池王,用你父亲的父亲对付了巫族,完了又杀了你的父亲,他是把手下的人当草纸的用的吗?”千叶皱眉道。 “我父亲只是池国的将军,他诛灭巫族只是听命行事。此事背后的原因很复杂。”葛少秋试图为自己的父亲开脱。 “有一说一,这么个上位者,你在他手下做事难道就不害怕吗?” “可现在的王上已经病重了,他这个样子我想离终点也不远了,之后继位的会是二公子,也许会换一副面貌呢?”葛少秋微妙的顿了一下又不到:“也可能是大公子。” 他的话有些大逆不道,但也是事实,池王这个年纪的人,生这样一场大病,就算能好也是大伤元气,难保周全。 千叶觉得葛少秋中间的停顿很有灵气,在她听到的零星传言里,二公子好像不太得人心,现在却在太子的位置上,只怕之后这大公子和二公子之间,还得发生不少事。 “我现在反悔来的及吗?我觉得做人好复杂……”千叶默默的抱起了胳膊。 “不行,投胎不容易,你不能轻易放弃做人的机会啊!”葛少秋道。 “我的想法是。妖族和池国合作。”千叶道。 “你觉得这可能吗?妖族安稳了许多年,现在在让百姓接受他们太困难了,而且我认为妖族不会答应。”葛少秋道。 “但他们会保护我啊,如果我选择站在池国这边,他们和池国合作就是无法避免的,只要池国不像对待巫族那样对待我。” 葛少秋感觉千叶的言下之意好像在警告些什么。 “你为什么确定这样妖族会与池国合作?”葛少秋问道。 “现在的局势是魔族想对付池国,妖族觉得魔族侵犯了他们的利益,所以很明显妖族和池国的敌人是相同的,这种时候只要有契机合作也是形势所趋。有些时候利益关系也是很坚固的。” “所以你就想以自己为契机,然后脚踩两只船吗?” “没办法啊,在魔族的威胁下,池国又没办法保护我。只搭着妖族的话,他们肯定也是用完就扔。”千叶道。她撇了下嘴,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来。 “我听白狐说池国的王宫,混有魔族。”千叶看着葛少秋一字一句道。 第一百五十章 操控 “你说什么?王宫中混有魔族这不太可能吧。”葛少秋望着千叶道。 “可你想想,如果魔族不是被分散了势力,为何会到现在腾不出手干掉我一个小孩子呢?” 千叶的想法有些道理,葛少秋从父亲的事上也看的出朝中的水不浅,在往前先王的死也有蹊跷,现在的王上突然病重又十分奇怪奇怪,如果朝中或是王宫中真的藏着魔族,那池国的麻烦可以说是很大了。 若是按千叶那种。以自己为契机让妖族和池国关联在一起的想法,显然她需要在池国有一个好的身份,而且她吸取巫族的前车之鉴,想要低调一些,暂时隐藏会术法的事。 葛少秋这么一想,便明白了千叶的意图。 “你先前问我是否在利用你,是想威胁我,让我给你打掩护吗?”葛少秋问道。 “虽然我想说这叫合作,但既然你发现了,那么你说的没错!”千叶笑眯眯的给葛少秋竖了个大拇指。 “你可真诚实啊……” “我也可以帮你查明你父亲的死因嘛,毕竟我是个好人,力所能及的忙一定会帮的。而且现在的局势不太对,可能不止是池国,妖族和魔族这么简单。”千叶拍拍葛少秋的肩膀道。 “你还发现什么疑点了?”葛少秋真的头疼了,本来自己家里的事就有一大堆疑点,现在还要扯上三个势力的纷争。 “就说怪人的事吧,看起来好像是我做了很多事,但实际上我并不是稳住局面的人,我只是借机对咒术有了更多的了解而已。” 在阳城的事上,葛少秋出力较少所以了解不多,但他仔细捋了捋,也发现其中的不对之处——千叶除了让怪人变回原状外根本没做其他事情,魔族做下的这个怪人计划似乎是自己突然卡壳的。 “我觉得这个计划并不是不周密,而是出了意外。”千叶道:“我往前推了推,从二公子派人调查开始,这个意外就产生了,只是并不起眼,但它和之后是暗示我们去梁村,到我发现了秋莲注意到了咒术,都有联系。” “而且这个计划中断的主要原因是沈之离开了部落,而后申屠寅这边又起了异心,发生了一大堆变化。”千叶说着随手晃了晃屋子里放的瓦罐。 “听起来,好像我们都是被操控着的。”葛少秋道。 “被操控的不只是我们,妖族和申屠寅其实也被计划了……我猜测这个背后操控的人就是那个叫绿倚的女子,因为除了二公子调查阳城的事外,其余的事都有她的影子。”千叶道。 “那她设这个局的目的是什么呢?”葛少秋问。 “不知道,但我觉得她是个好人。”千叶道。 “为何?” “因为她目前做的所有事,都对我有利。” 白狐说自己和妖族无关,鉴于妖族恰巧她收到秋莲的香囊后出现,千叶觉得白狐这里多半是实话。 在猎场遇到的袭击是对她来说最危险的一次,那次并没有妖族帮她,若不是她自己撑了一会儿,白狐只来得及给她收尸。 妖族保护她的原因只可能是和咒术有关,她认认真真研究咒术,也就差不多是从那个时候才开始。 葛少秋觉得千叶的想法有些理想,但细想下却发现确实如此。如果千叶只是有巫族的身份的话,一旦被发现魔族和池国都会想对付她,妖族也不会管她的死活。 可现在她知道了咒术,又卷入了怪人的事里,不但对魔族造成威胁,池国和妖族也不会轻易放弃她。 “这个绿倚凭什么对你这么好?你上辈子救过她?”葛少秋挑着眉问道。 “这我哪知道,也许是我身上有利可图吧,否则她何必无缘无故的帮我呢?”千叶挠挠后脑勺道。 她自己也觉得如果这绿倚是在帮自己的话,那可真是帮的太到位了,从在葛城她还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这个女子就已经帮她把一切都想好了。 想起葛城,千叶便又想起另一件事,“对了,我还有一件事想问你……” “什么?”屋里的情况已经看得差不多,葛少秋抬腿就像往外面走。 “你知道,秋莲怎么样了吗?” “啊?她……她没事,李蒙有派人保护她。”葛少秋道。 “可我收到了这个,你和我直说她还活着吗?”千叶沉默了一会儿,从怀里拿出了秋莲的香囊。 “你……你为何会有这个?”葛少秋有些结巴道。 “在李蒙告诉我秋莲没事之前我就收到了,多半是那个叫沈之的魔族偷偷送来的,外面起了关于秋莲家的传言吧,他可能想用这个方法来激我。”千叶攥着香囊道。 “抱歉,秋莲的事情……” “没事,都收到香囊了事情肯定不会太好,你就告诉我秋莲还有没有活着就行了。” 葛少秋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犹豫了一下道:“秋莲已经死了,但是……” “停!”葛少秋还想往后说,被千叶抬手止住。 “只告诉我她死了就行了,这样我也就死心不会抱有期待,总想着如果我回去就能把她救回来。至于剩下的,等阳城的事解决了再说吧。”千叶道。 既然千叶这样说了,葛少秋便也从善如流,不在往下讲。 秋莲的丈夫疯了,如果千叶知道这件事心态上肯定有压力,还是等阳城的事解决了再说的好。 千叶还是比较有自知之明的,在危难时更有韧性,反倒是葛少秋平时爱强撑,到了压力过大的时候,反而会觉得难熬。 “其实还有一件事,我的母亲也不见了……”葛少秋听见自己出声道。 “你说什么?云姨也不见了?难道也是魔族下手?”葛少秋声音虽轻,却还是被千叶听见了,一把抓住葛少秋的胳膊问道。 千叶记得,春猎之前她曾让秋莲一家帮忙照顾云姨,现在秋莲出了事,云姨很可能难逃池鱼之灾。 “也许不是,发现母亲不见的是落渊,它说从痕迹看,母亲在秋莲出事前就走了。”葛少秋道。 “那她去了哪你没有头绪,没有派人去找吗?她是你娘啊,你难道一点都不着急?”千叶问道。 自家母亲不见了,出了这么大的事,葛少秋这些天的神色却不见有异,这让千叶有些不能理解。 “那是我娘我怎么可能不急,可是没有任何线索我也没办法,而且你也知道我娘她是假死,身份特殊,我没法大张旗鼓的去找。”葛少秋抓着头发道。 “难道没有别的办法?”千叶问道。秋莲死了倒也罢了,可云姨失踪那可能性就很多了。 “不知道,我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她不是普通人。”葛少秋道。“千叶你说现在还有巫族人活着吗?” “你觉得呢?”千叶道。 葛少秋看着千叶的苦笑也明白了——若是巫族还存在与世上,千叶有何至于会流落到他这里呢?她要么是不知道巫族还在不在,要么就是巫族已经消失了。 葛少秋在知道母亲是巫族人后,曾怀疑母亲是被巫族人带走了,特别是在认为母亲是叛徒的基础上,他觉得母亲被带走的问罪的可能性很大。 第一百五十一章 战况 因为袁丛曾用付宽的族人做怪人的实验,审图寅担心付宽不冷静所以让荀貌和自己的一个部下来断后。 他猜测袁丛会追上来,而裘白虽然答应了会帮助他们,但以他的性格,审图寅明白自己无异于与虎谋皮。 审图寅的部落联盟之所以能联合起来,就是因为袁丛打算对他们下手了,其中还有沈之用咒术帮忙。 其后不知什么原因,沈之和袁丛的合作破裂,沈之反而来寻审图寅帮助,审图寅才想到了这个联合部落的方法。 否则在不反击,以袁丛对部落的偏见迟早有一天会诛灭他们这些部族的。 怪人此事一开始是在付宽的部族中先出现的,是袁丛寻了沈之合作对部落先出了手。 发生怪人的事后,各族都是打算逃窜的,因为怪人的事实在离奇。但不知什么原因,沈之和袁丛的合作破裂,沈之带着咒术跑来投靠了申屠寅,审图寅也是借着这个机会才想到联合部落,给阳城一点颜色看看。 若是不反击,放任袁丛的壮大,以袁丛对部落的偏见迟早有一天会来诛灭他们这些部族。 也正是在这个想法下,东面各个部落首领第一次联合了起来,虽然对申屠寅主导有所怨言,但看在咒术的份上,依然同意了由他主导。 在早先袁丛对付的部族中,损失最大的就是付宽的部族,因为申屠寅对他伸出了援手,帮助他部落中残存的族民撤退,所以付宽也是对他最忠心的一个人。 咒术是沈之带来的,审图寅不知付宽对沈之是何看法,但表面上他似乎更恨袁丛,在沈之成为盟友后,他把沈之曾经做过的事归类为受袁丛所惑,把沈之划为了自己一边。 此种做法或许不是付宽真的愿意原谅沈之,而是看在咒术的面子上,强迫自己原谅。 付宽期盼着能用咒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正是因为知道付宽恨袁丛,申屠寅担心他会冲动,所以将最后的断后工作交给了性格谨慎的荀貌,以及自己的一个部下。 四月,春季万物生发之时。林中的树枝带着绿意在马蹄振振中轻颤着。 荀貌和审图寅的部下,他让掩护撤退的队伍分为两支,一支护卫没有战斗力的人,一支埋伏在树上。 林中战斗经验丰富的步兵会更有优势,但荀貌相信像这种追击截杀,袁丛肯定不愿意有太大的伤亡,骑兵在林中虽然灵活度受限,但在其他方面优势会更大。袁丛手下的骑兵并不少,荀貌相信他不会吝啬。 两条腿的对付四条腿绝对是不占优势的,对荀貌来说他们能站到便宜的只有地形,和常年在林中生活的经验。 一味逃跑一定会被追上,所以荀貌选择带领一支擅长射箭的队伍,在逃跑的队伍后埋伏做阻拦。 渐渐压来的马蹄声,荀貌已经听的很清楚了。申屠寅的队伍正在向他压来。 就算马的速度更快,但进了林子还是吃亏的。 袁丛给了穆梁五千的骑兵,能带领的人本就不多,能跟着进林子不过一千人,剩下的人被留在了部落的领地,控制了同袁丛不和,未能一起撤退的部族。 审图寅带领的队伍已经渐渐看的见了,荀貌蹲在树上缓缓抬手,只待马匹走近,便利落斩下。 顷刻间,袁丛便见队伍的前头腾起一片沙土,接着便听到弓箭离弦的声音。 “有埋伏!小心暗箭和绊马索!”袁丛大声勒着缰绳,大声喝道。 在树上埋伏是部落中常用的办法,也是唯一可能对骑兵造成影响的办法,部落会有的应对策略,这点袁丛早就想到了。挥手让队伍减慢了速度,架弓准备。 袁丛知道部族此举是想和他拖时间,这也是他的想法,他也需要拖住时间好样穆梁追上撤离的队伍。 “荀貌首领!林外也有骑兵出现!他们向着队伍撤退的方向上去了!”审图寅的部下对荀貌道。 “有多少人?” “差不多五千人。”申屠寅的部下低声道。 “什么?”荀貌低喝一声,回头向撤退的方向看去。 “首领可要先撤,留我断后!否则后面的队伍被截杀,撤退的路线被控制,咱们也撤不了!”申屠寅的部下提议道。 “不能撤,我若是带人撤了,这边的队伍也会压过去。林中树木茂密我就不信他们能全部进林子。”荀貌道。 “那怎么办?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啊。”申屠寅的部下道。 荀貌正想着办法突然便听见破空之声,身体往树干背后一躲,一支箭便钉在了树干上。 把袁丛的队伍耗住,外面的队伍或许难成气候。 “这样不是办法啊。”绿倚躲在一处隐蔽处想到。 未来的事目前算不了,但算已经发生的事和正在发生的事还是很容易的。 但不管演算过去的事,还是演算未来的事都是需要线索的。绿倚想要知道沈之的选择,所以来了阳城。 她已经算到了申屠寅的决定,也知道沈之暂时放弃的阳城的事,去了襄国。 她对申屠寅做的干涉不少,所以对他的事算的比较清楚,知道他现在的状况。 在她和申屠寅说了襄国的事后,申屠寅就在秘密撤退了,这被袁丛抓住尾巴的差不多是最后一支队伍,组成的人并不来自于一个部落。 以苜族的速度来算,东面部落的大部头队伍应该已经和苜族的接上了,剩下的这些就算折了对部落的战斗力也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只是影响申屠寅的口碑而已。 想想苜族首领裘白的人品和手段,绿倚觉得申屠寅留着制衡比较好。 否则以裘白的野心,给他十万兵马他就敢想着称霸天下。 可是怎么帮呢?绿倚看着面前僵持的战况陷入了沉思,她并不擅长军事,不会打仗,攻击手段也少的可怜,而且她也不想让袁丛的军队有太大的伤亡。 阳城的事沈之虽不管了,可对池国来说这天下风云未止,兵马留着还有用呢。 千叶一时半会儿肯定离不了池国,绿倚为千叶着想也不能让池国混的太惨。 袁丛和荀貌目前处在僵持阶段。荀貌的人比袁丛的少些,但胜在隐藏的好,又在书上,有环境和高度上的双重优势。 高度优势适合放箭,本来袁丛是该担心这点的,但他知道荀貌的人不会很多,而且部落不会有很多箭,若是他们想要放箭雨只怕一轮就没了。 绿倚“看”着眼前的僵局,默默叹了一声,脚下一个法阵亮起人便消失了。 她想到了一个办法,但并不确定能不能行得通,以申屠寅的性格,她担心申屠寅不会信任她。 第一百五十二章 合作 茂密的树林里一支队伍正往前行进着,这支队伍在往前走去会和苜族的队伍碰面。 为了防止有人举反旗,撤退的队伍都是打乱了分配的。申屠寅比较放心付宽的忠心,所以把他放在了最前面的队伍里。有付宽看着,同在前列的其他族长们不敢怎么样。 而为了中间的队伍不散神,申屠寅选择自己待在了中间的队伍里,而其他几批同在中间的队伍同样是由他族内的亲信领导。 这最大限度的控制了其他部落首领的部下,让他们即便有反心也没有能力去反抗。 “审图首领好久不见。”审图寅正在指挥人们撤离,突然一个女子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响起。 “怎么是你?”审图寅侧头看见了披着斗篷的绿倚。 这个女人悄无声息的就出现在了身边,若不是在白天真会吓人一大跳。 “审图族长正在安排撤退?”绿倚看着审图寅身后的队伍问道。“你可知荀貌族长遇袭了?” “什么?” “不只是荀貌族长,袁丛还让穆梁领兵去拦截你安排撤退的最后一支队伍。”绿倚道。 审图寅在的地方离荀貌埋伏的位置有很远的距离,但即便看不见他还是往荀貌的方向望了望,又眯眼看了绿倚一眼:“林中作战袁丛那老匹夫远没有我们有经验,我相信荀貌。”说罢转身就要走。 “审图族长何必用逞强来自欺欺人,袁丛有披甲骑兵,又不缺箭矢,装备强过你们不知几倍,审图族长难道真觉得,荀貌族长全身而退的可能性很大吗?” 绿倚抓住转身欲走的审图寅道:“我有办法可以帮你。” 断后危险,申屠寅原本也不想让荀貌去,但断后的队伍不只由一个部族的人组成,无论指派哪个部族的领导者都难以服众。荀貌基此考虑,便主动请缨断后,他是一族首领,若是能领兵断后相信无人不服。 本来主动请缨的人里还有付宽,但考虑到荀貌的性格更谨慎,申屠寅还是把这项任务交给了荀貌。 然而荀貌断后虽解决了服众的问题,可如何让他全身而退变成了麻烦。让一族首领死在断后里,申屠寅不愿这样的事发生,也担不起这样的责任。 申屠寅思考了片刻,缓缓回身看向绿倚:“无缘无故,阁下为何帮我?” 绿倚一时没答上来,申屠寅便又接着问道:“还是说,这是沈之的意思?” 既然申屠寅这么认为了,绿倚微微一颔首刚想就这么承认,便见审图寅发起笑来。 “阁下不必找如此蹩脚的借口,那沈之若能看的起我,尽全力帮我,我联合各族对付袁丛未必没有一搏之力,现在也落不到要背井离乡流离逃亡的下场!” “审图族长此言差矣,阳城代表的不是一城而是一国,你若动了阳城乃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竖整个池国为敌,这对你和你的部落联盟没有任何好处。”绿倚道。 “是啊。”申屠寅眯眼笑着,“可这不就是那沈之的意图吗?他并不在意我们这些部落是何下场,你又为何帮助我们呢?” 糟了,说漏嘴了。绿倚心道。申屠寅并非等闲之辈,就阳城的情况,他至少猜到沈之的目的和扰乱池国有关,沈之对部落的帮助不过是利用,申屠寅到现在也反应了过来。 “那沈之已经打算抛弃我们了,阁下出现在这里说可以帮我又是为了什么呢?”申屠寅问道。 绿倚同申屠寅说的事实际上帮了大忙,只是审图寅已经发现了绿倚和沈之所怀目的的不同,两个人都想把他当枪耍这可就让他有些不乐意了。 “阁下想同我合作,不妨直言,若能共赢我也不是那等顽固之辈,又何乐而不为呢?”审图寅幽幽道。 他已经察觉,这世上还有其他的他所不知道的势力,用他从未见识过的力量争斗。 审图寅是个敢想的人,虽然这样的力量深不可测,但既然被他知道了,他便会想着据为己有,不管是通过利用别人的方式,还是通过自己寻找的方式。 虽然被沈之利用,但部族里已经有人对那种神秘的力量有了认识,这让申屠寅觉得自己并没有吃太大的亏。 “哈,审图族长大度,是我小人之心了。”绿倚怔了一会儿,笑了一声道。 她原本也想把审图寅当工具,想着用完就扔的,现在来看,这想法是有些屈才了。 “我认识那叫沈之的人,不过不是朋友,我和他有仇。”既然申屠寅看起来打算合作,绿倚觉得有些事敞开了说也没有关系。 “他打算控制池国以此合并四国,控制整个天下,我不想让他得逞,所以上次故意挑拨了你,还望审图族长莫要怪罪。”绿倚道。 “哪里的话,阁下引导我们撤退,我还有代各族说声谢谢。” “审图族长不必如此客套,剩下的我还要请你帮忙,那沈之去了襄国,襄国内乱我担心被他控制,所以希望你能和苜族联合帮我给他倒些乱。至于如何捣乱,单凭族长的心意和本事,你若有本事把整个襄国收入囊中我也不管。”绿倚道。 “把整个襄国收入囊中,我还真没有这样的胆量,但若是阁下能为我解眼下之困,力所能及之忙我一定会帮。” 申屠寅答得虽然谦逊,绿倚依然从他的眼睛里看见了名为野心的东西。 果然,嘴上说着不敢,心里还是想的。绿倚心道。 “审图族长若想知道脱困的方法请看这个。”绿倚说着,从地上拾起一片树叶抓在手里让审图寅托起手。 审图寅的手心是空的,他看到绿倚把树叶放在掌心,不知做了什么,只等了一会儿便见那树叶突然消失,接着便出现在了审图寅的手上。 “这是……”审图寅看着手上的树叶瞠目结舌。 “一时不好解释,这是一种搬物之术,可以用来转移物体,也可以用来转移人。我可以用它来协助撤退,只是人数过多的情况下,需要的准备时间更长,而且我不能保证把所有人撤回,所以如何使用,还看族长的安排。” 第一百五十三章 撤退 若是把视角放在高空,西南面的树林里,在繁密的枝叶掩映下,几支队伍正如蚂蚁一样行进着。 苜族裘白的队伍向东面出发,正在去迎接申屠寅的路上。申屠寅利用部落联盟之便,把队伍拆成了好几队,一早就安排了秘密撤离,现在除了最后一支队伍,其余的都在和裘白约定好的地方了。 而在最后方,荀貌已经和袁丛对上了。 荀貌没人没装备无法硬拼,只能带着队伍边打边撤,所幸利用地形优势,且袁丛为的是逼退荀貌然后与穆梁的队伍汇合围困,所以这一时荀貌的伤亡不算惨重,但他们携带的箭矢已经所剩无几了。 穆梁的队伍在林外不会没有树木阻挡拖慢速度,这会儿已经追上了撤退的队伍。 五千人无法全部进林子,为了保持机动性,穆梁只带了一千人,剩下的人围在林外防止有人四散逃跑。 先围后撵,让敌人除死外别无他路,这便是绞杀。 申屠寅提前逃跑,袁丛追上他的可能性不大,袁丛选择残杀这些没有什么战斗力的人,为的就是让申屠寅即便逃走也不好过。 这些人中可不止有申屠寅族中的人,也有别的族中的人,东面的这些部落匆匆联合不会太紧密,只要出一点事便会生出罅隙来。 若是别族的族人应申屠寅的判断而死,那申屠寅对联盟的控制也会松动。 屠戮无辜之人道德吗?若是有人这么问袁丛,袁丛一定会笑出来,战场上那些杀敌或被杀的士卒不也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在战争面前问生与死的道德那可太矫情了。 穆梁一进林子便和荀貌安排在队伍中的护卫对上了。但因为这些护卫要保护身后的人,无法机动应变,有地形优势却无法利用,只能用钝刀去迎马蹄。 穆梁跨在马上,冷眼看着前方的队伍做了个手势,骑兵整齐划一的架起弓来,弓弦一震便是一轮齐射。 撤退的队伍中有人大喊后退找掩护,自己则在原地企图用刀挡住箭矢为没有战斗力的人争取时间。 林中不比开阔的地方,齐射的杀伤力会被大大削弱,穆梁也不在意杀了多少人,此举是为了吓吓这些瓮中之鳖,让他们自乱阵脚,袁丛的队伍一会儿也会追过来,他得削弱留在这里护卫的人。 一轮齐射下,本来整齐的队伍混乱了起来,很快分成了两部分,没有战斗力的人惊叫着,踉跄的退到后面了躲起来。他们后退后,夹在其中保护人们撤退的人,就像退潮后的沙子一样显露了出来。 穆梁冷眼望着眼前的情景,缓缓抬起了手打算放第二轮齐射。 部落中年轻体力好的女人也是会拿刀的,所以躲到后面的多是老人和孩子,有老人因为腿脚不便被流矢射伤,有孩子看着撒了一地的鲜血大声哭喊。 混乱的场面下,一个穿着斗篷的人快速穿过了人群。 绿倚和申屠寅说了自己的计划,审图寅的底线是至少把荀貌带回来。 “都退到后面去!”绿倚大声道,在众多错愕的目光中来到最前面,迎上了穆梁的队伍。 此时穆梁的第二轮齐射已经发出,绿倚掐了个风诀,抬手迎着射来的箭矢平推过去,隔空摄住了射来的箭矢。 齐射竟全被一个人全接住了!穆梁看着悬空的箭矢怔了一下,随即注意到绿倚的手在微微颤抖,立刻反应过来大声道:“他接不住!在来一轮!” 绿倚啧了一声,她原本是想控制住这些箭矢,让这些箭矢重新射向穆梁的,但她高估了自己,让箭悬空停住已经耗费了她所有的力量了,她没有力量在控制这些箭射回去。 看着第三轮箭雨向自己扑来,绿倚手上一松,让原本悬空的箭矢纷纷落了地。 “把队伍组织好,后面会有支援来安排撤退!”绿倚大声道。她不再指望能控制箭矢为自己所用,直接一挥手挥出一道劲风把箭打落在地。 这是什么情况,正在众人还摸不着头脑时,最靠后的位置突然有人大声嚷了起来:“有人来了,是自己人!” 那些人是怎么冒出来的?穆梁跨在马上,虽有树叶阻挡他也看的清清楚楚,那后面原来分明没有人,现在却出现了一支两人一排的队伍,仿佛是凭空冒出来的。 还有面前这个穿斗篷的人,隔空控住箭矢也让穆梁匪夷所思。 他不知道,这些人的出现是因为绿倚的术法,绿倚会桥接空间的术法,可以携带人但条件苛刻。 首先必须征得对方的同意,无法在对方不知情且不愿意的情况下用此种方法强行将人掳走。且携带的人不能过多,出发点和目的地的距离也不能太长,这些会让阵法的启动时间变慢。 因为自己人更让人觉得安心,更容易让人信服,千叶把催动这个术法的阵势画在树叶上,让申屠寅派自己的手下过来将人带走。 绿倚算过,苜族裘白的队伍正朝这边赶来,她不需要设置太远的距离,只要配合得当,所有人都听令行事,一个人带两到三个人绝对是来的及的。 只是不知道荀貌能不能撑到把这些人送走后。绿倚想到。她没想到那荀貌身为一族首领竟敢去做最危险耳朵断后工作。 这荀貌是不怕死吗?绿倚心道。挥手又挡下了一轮齐射。 大部分的箭矢都被打散到了地上,但穆梁眼尖的看到几枚射偏的箭越过了绿倚站着的位置。 “他的控制有范围!连射看我手势行动。”穆梁喝到。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傻子!绿倚听到穆梁的呼喝暗骂,心道这人怎么每句话都说在她的短处。接着便见整齐的三层剑雨向她一个人铺面而来。 能做到如此整齐的三次连射,这袁丛的兵练的还真好啊。绿倚苦中作乐的想到。 她不善杀人之法,这挡住箭的手段看起来厉害,实际控制的范围,控制物体的数量和重量都有限制,她不过占对方人数不多的便宜,并不是什么厉害的本事,换到真正上万人的战场上便不定用了。 只挡挡几千枚的剑雨,便是换了现在才十一的千叶,提点两句也能轻松做到。 我怎么就没有点凝风成刃的本事!我要是有这本事哪至于这样被动挨打。绿倚暗道。她演算的能力拿到拼刀拼血的沙场基本毫无用途。 第一百五十四章 混战 三层的箭幕对付起来有点麻烦,绿倚抬手聚风接住了勉强接住了三层箭矢,三层箭矢的重量全部压在绿倚操控的风诀上,把绿倚的手压的抖如筛糠。 还好没有第四轮,绿倚这么想着松手,让那些被风诀卸了势的箭落到地上,应过于透支灵力脚步虚浮的后退了一步。还没站稳便感到有杀气铺面而来。她凭本能微微侧身,一剑便从她耳侧划了过去。 “活物她控制不住,越过她先拦住身后的人!”穆梁抽回剑道,骑马越过绿倚身侧。 穆梁看到部落的人正在用一种奇怪的方法撤退,而他一直没有看到绿倚攻击,便把绿倚暂定为没有攻击能力。 穆梁是个普通人,他无法理解绿倚做到的事情,但经验造成的基本判断还是很有作用的。 生命就是脆弱的,哪怕像绿倚这样没有寿数之说的依然会有生死之别,若被拿住死穴一把锈剑也能置他于死地。 而绿倚恰巧又不善战斗,自保的方法不是很多,正因如此,绿倚的族长才提醒她在人界多加小心。若非特殊情况,绿倚依靠演算的能力也会规避这样的战斗。 劫杀这批人是命令,除非袁丛下令撤退,否则无论出现何种情况,完成命令永远是最重要。 绿倚看起来没有战斗力,但能力奇特,谨慎起见穆梁选择暂且不去管他,优先劫杀剩下的还未逃走的人。 但即便穆梁虽说了不要管她,士卒中也总有敢于尝试的人向绿倚挥刀。 穆梁这样不管她直扑过去,绿倚一时想不到办法阻拦,只能用术法先瞬移躲开向她踏来的马蹄。 几乎是须臾之间,穆梁的骑兵就冲入了撤退的人群中,如同扑入羊群的群狼。 阵势启动需要时间,这些人都是普通人,见人马冲过来便乱了心神打断了阵法,无法迅速的继续带人撤离。 绿倚躲在一旁的树上,想着还有什么方法能帮忙,却又听到有新的马蹄声传来。 又有支援?绿倚想到抬眼望去,跌跌撞撞向这边跑过来的却是荀貌的人。 是荀貌!他还没事!绿倚见到这次首要的目标,一口气还没松下来,便见荀貌身后袁丛的人也追了过来。 现在袁丛追着荀貌,荀貌赶上了穆梁的队伍,而穆梁的队伍泽和和余下撤退的人打在了一起。 这就出现了两种合围的可能,要么荀貌被袁丛和穆梁合围,要么穆梁被荀貌和剩下未能撤退的人合围。 “是荀貌族长!大家打过去和族长回合!”混乱中,那未能撤退的人里,有人大喊了一嗓子。 撤退时他们先送带走了老人、孩子和女人,剩下的人在穆梁冲过来后便清楚自己是凶多吉少了。 既然已是穷途末路,怕死也没有意义,这些人在慌乱过后反而被逼出了血性来,也不想着撤了只想着拼死也要让袁丛不好过。 穷寇莫追。穆梁也知要避其锋芒,他听到马蹄声知道是袁丛追了上来,立刻下令让所有人暂时后退掉头。 一味地追杀的前面的人除了会受到激烈的反抗外,还会是自己陷入被包围的境地,他虽骑着马可却只有一千人,远少于部落的人数,若是在林子这种环境被围困麻烦的只会是他。 他现在最优的选择是掉头和袁丛配合先围杀了荀貌的队伍,然后与袁丛配合一起推平剩下反抗的人。 马是何等的速度,调头后瞬间就形成了合围之势。绿倚见状急的大喊了一声:“荀貌不能死在这里!” 为了在林中保持机动,袁丛给士卒配的是弓箭和刀。 箭会误伤,所以士卒纷纷换了佩刀砍杀。 人在马上攻击地上的人是轻而易举,挡在荀貌前面的人纷纷倒在了马蹄之下。 穆梁同荀貌的人战在了一起,后背完全暴露了出来,被扔在后面的人立刻便发觉有机可乘,大喊道:“攻过去,救回荀貌族长!” 林中到底还是他们这些部落之人的天下,大喊的人率先冲在前面,紧跑几步,脚尖一点踩在树干上借势,跃上了最后一人的马背,从后面抱住那人,扶着刀背勒在那人颈下用力划过,划开了半边脖子,鲜血刹那间喷涌而出,浇了他满手。 那人把断了半边脖子的士卒从马背上推下来,不管满手的鲜血立刻便去抓缰绳,想要一鼓作气冲进穆梁的队伍多杀几个人为荀貌打开口子。 然而穆梁的人也不是吃素的,旁边的人见同袍被杀落马,立即调转马头一刀横劈而出。 那部落人忙着控马根本来不及反应,这刀挨得结结实实,当即觉得腹下一阵剧痛,便被推下马去。他感到有什么从伤口流出来,艰难的撑起身子低头去看,发现自己的肠子露在外面,顿时吓的大叫起来。 但没有人注意到他,背后遇敌后,殿后的人立刻回身去应对背后的攻击。 恐惧的喊叫瞬间被才在了凌乱的马蹄下,淹没在双方的喊杀声中。 在有人成功后,后来的部落人纷纷效仿那样的方法,这是拿命在拼,损失虽大却也让穆梁的士卒吃到了苦头,他们两个人对付一个,不要命的打也能把穆梁的几个士卒拽下马来。 有部落人抢到了马,便在马上挥刀乱砍,哪怕走不出几步就会穆梁的人砍杀。 荀貌看到穆梁后方遇袭知道这是机会,立刻吩咐不管后面袁丛的威胁,拼力攻击穆梁。 到这份上他也知道自己凶多吉少,索性也不管七七八八的事了,只想着哪怕是杀了穆梁自己也不算白死。 穆梁抵挡这荀貌这边的攻击,知道自己最不期望的局面出现了大声喊着不要惊慌,让士卒稳住阵脚。 绿倚扣着树皮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知道想要所有人全身而退是不可能了。部落中人和穆梁已经敌我交织完全交织了一起,以此围杀变成了混战。 来时审图寅吩咐了绿倚,让她优先想办法把荀貌带回去,他作为一族首领,在这些人中是最重要的。可在现在的混战中她也无法保证自己能不能做到。这场战斗她甚至无处插手。 “杀过去!和接应我们的人回合!”荀貌大喊着,几乎杀红了眼不管不顾的想往前冲,却被审图寅的部下拉住。 “荀貌族长冲在前面的事让我来,我给你开路,您是一族首领不能死在这里!”审图寅的部下喊道。 “到了这个场面你还指望我能回去?我窝囊够了,今天便要留下来和这些个小人们拼命!”荀貌,瞪着眼睛吼道,半边脸溅了血迹显得尤为狰狞。 他们这些部落中的人,又有几个和袁丛没有仇呢?即便谨慎犹如荀貌,到了绝处拼着一条性命也要和袁丛算总账。 部落的装备一直不如袁丛的军队,所以他们对付袁丛一直靠逃跑,可他荀貌逃够了,实在是不想在逃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苟且 “回的去!跟我走!你是一族首领不能死在这!”绿倚道瞅准一个空隙,从树上跃下抓住穆梁道。 此时混战仍在继续,因为两边都冲进了穆梁的队伍,如同两把尖刀对穿刺进来一样,荀貌的人已经和这边部落中的人汇合了。 “是族长,您跟她走吧,她能带你回去!”一个荀貌的部下大喊道,他是被荀貌安排在后面掩护队伍撤退的,方才看见了绿倚带来的人用奇特的方法让人撤退的情景。 “那你们怎么办?”夹在漫天的喊杀声和兵戈相撞声中,荀貌大声问道。 “我们断后,这些阳城的王八羔子害我族人,今天又捡族中老弱之人截杀,我今天便和这些恃强凌弱的小人们拼了,死也要拉他们下黄泉!”那荀貌的部下咬着牙道,把溅到嘴里的血腥味往肚子里咽。 荀貌听了这句话仍不愿撤,他不相信如此境地绿倚真有方法带他回去,口里仍然说着要与弟兄同生共死。 “现在不是逞凶斗恶的时候,你想清楚你是一族首领,你死了你的族人怎么办?”绿倚拽着要拼命的荀貌道。 “是啊首领,您不能死,我留下来跟他们拼了,您是族里的主心骨,您得记得我们回去后要为我们报仇!”另一个满身是血的人冲了过来,拉起荀貌往身后一拽。 “兄弟们,今日此景我等已无反回的可能,但就算死在这里,他日荀貌首领也定会为记得我们,还望各位为他开路,让他回去重新整顿为我等报仇!”荀貌的部下大声喊道。 混乱的战斗里突然向起震天的吼声,守护撤离的队伍并不是有一个部落的人组成,但此刻这些来自各个部落的人突然有了同一个信念——让荀貌回去。 他是部落的首领,若是他死在这里整个部落的联盟都会受影响。他们这样的部落只有联合才有对抗阳城的可能,他们在分散时受阳城的打压已经太久了,他们已经不想在忍下去了。 这次怪人之事便是一次尝试,即便不甚圆满,也是很大的改变了,至少让他们看到了一线希望,若是此后他们这样的部落,也能强大到堂堂正正的与一个国家叫板,他们今日死在这里也不觉得可惜。 “注意防守!”穆梁见状连忙大喊。 死士之勇何等恐怖,那些人用血肉之躯挡住马蹄和刀光,鲜血挥洒中硬生生给荀貌开出一条路来。 “荀貌族长走吧!”申屠寅的部下见状知道这样的做法撑不了多久,连忙推着荀貌道。 绿倚和那个申屠寅的部下半推半扯硬把荀貌脱出了混战圈。 “我要带你去审图寅那你你可知道?”绿倚大声问荀貌道。 荀貌不知绿倚为何要问这个,但他还是下意识的回到:“知道。” 那个审图寅的部下掩护着荀貌也出了混战圈。 荀貌答复的话音才落,绿倚已经准备好了术法,见申屠寅的部下也逃了出来,想着自己或许还来得及再带一个,结果她伸出手还未抓住那人,便被那人推开了。 那人感到背后有刀风袭来,大喊着“小心!”推开绿倚回身迎向了刀锋。 这句“小心”是绿倚和荀貌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术法启动接着画面一转,绿倚和荀貌已经来到了申屠寅的地方。 他们看到的最后一个残影是那人肩头被刀锋砍中的画面。 “荀貌你可终于回来了!”审图寅看到突然出现的荀貌,连忙跑过来拍拍荀貌的肩膀道。 “这是怎么回事?你,你还能回去吗?你能回去把他们救回来吗!”荀貌还没理解眼前发生的事,一把抱住绿倚的肩膀颤声问道。 绿倚看着这样的荀貌,只能无奈的摇摇头,“我只能做到这样了,实在抱歉……生死乃人间常事,还请节哀……” “救不了?怎么会救不了呢!你那么厉害一定守护山的神灵怎会救不了呢!”荀貌不依不饶,依然抓着绿倚问道。 “荀貌,荀貌!你冷静冷静,她不是神!”审图寅见荀貌的精神状态不对,抬手去把荀貌拽开。 “冷静?我怎么冷静!兄弟们都在拼命我却灰溜溜的跑了回来,这他娘的是叛徒才做的事!”荀貌这样说着掩着面慢慢的跪了下来。 他知道自己即便过去也救不了人,可他接受不了。几千个弟兄除了他以外都没了,他情愿自己和弟兄们死在一起,也不愿一个人跑回来。 “抱歉,让你受惊了。”审图寅对绿倚道。 “无妨,我能理解,无论是什么样的性格,面对这种情况都会一时难以接受。”绿倚平静道。死去的几千人毕竟不是她在意的人,她虽然有所触动但并没有多少悲痛之情。 “那些人……真救不回来了吗?”审图寅及不可查的哽咽了一声,艰难的问道。 “就我们说话的这些时间,那边应该已经没有活口了,他的命的确是用那些弟兄的命换回来的。”绿倚向跪在地上掩面而泣的荀貌仰了仰下巴道。 “好……我知道了,此番……多谢你了。”审图寅吸了一下鼻子道。 他派了自己亲信的部下和族人去保护荀貌,现在却只有荀貌安全回来,申屠寅也只能安慰自己,那些好兄弟们都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且是和敌人战斗到了最后一刻,这样的死法也算死得其所。 后面追上来的袁丛慢了一步,虽然杀了大半的部落之人,却没能截住荀貌而是截住了那个申屠寅的亲信。 “那人是审图寅的亲信留活口!”袁丛大声道。令士卒围住了那人。 袁丛亲眼看见荀貌从眼前离奇消失,以为这是审图寅弄出来的把戏,想把审图寅的部下扣下来审问。 那人肩头负伤,鲜血淋漓的被围在几匹马之间,抬眼望去,先前悍不畏死以血肉阻挡的弟兄们也尽数倒在了马蹄下,无数马蹄就在他们的尸首上踏过去,发出踩折骨骼的声音。 也有负伤未死之人,拼着最后一口力气,还妄想着举刀去砍马的脚脖子。 “你想逮我?”那人看着眼前的惨烈景象大笑起来,捧起刀任由肩头的伤口撕裂,鲜血直淌,“若有本事便追到黄泉碧落来吧!”那人瞪着袁丛,话毕干净利落的抹了脖子。 第一百五十六章 询问 千叶检查了最后一个士卒通报有疑的地方,发现并没有异常后松了口气,暗自思忖,申屠寅的部落对咒术似乎才刚开始研究。 “怎么样了?”葛少秋因为发现自己帮不上忙,方才就跑去和别的士卒聊天了,这会儿看到千叶闲下来检查笔记于是跑过来问道。 “该记的差不多都记下来了,除了那个屋子里的东西,其他人发现的都没什么大问题。”千叶道。 “嗯?是袁丛将军回来了吗?”千叶确认了笔记没有遗漏的地方后,合上笔记一偏头,正好看到袁丛正向这边走过来。 “是啊,派去截杀的队伍让荀貌将军带回去了,我方才听说这次死了百来的兄弟。”葛少秋道。 “这么多!”千叶惊道。 “六千人只牺牲了几百个也还好吧,那些部落的人也不是纸糊的,我听说申屠寅的死了几千个呢!”葛少秋道。 “多少?”千叶听到葛少秋说的数字,心下一惊以为自己听错,连忙又问了一遍。 “尸首还没有完全清点完毕,但四五千人总归是有的。”葛少秋道。 “四五千人?都死了?” “你那么惊讶干什么?审图寅举族撤离,最后一波队伍有个上万人也正常,只损失了几千人还让我有些意外来着。”葛少秋道。 “这算屠杀吧。”千叶皱眉道。 她经历的最大的一次屠杀是千悠屠了她的村子的时候,但因为当时她的心思都在族长夫人身上,且那村中人几乎都是用舆论害死族长夫人的罪魁祸首,所以给千叶的触动并不像这次大。 “嗯,算是。”葛少秋没否认千叶的话。 那突然出现帮助部落撤离的斗篷人让袁丛深感惊异,他原想逮住申屠寅身边的亲信审问清楚,结果那名亲信自尽了,而剩下幸存的几个部落中人都很有气性,见领队自尽后也纷纷效仿,甚至有人扑到了袁丛士卒的刀上,死也要带走一个。 袁丛对那斗篷人的本事很是上心,想着千叶会不会知道一些,所以回来后便疾步来找千叶,千叶和葛少秋说话间,袁丛就已经到了边上。 “千叶姑娘。”袁丛一走近,千叶便闻到了他身上的血腥味,本能的升起一种恐惧和反感。 “将军何事?”千叶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拜礼道。 “来问你一些事情。” “将军请讲。” “你可知世上可有让人瞬间变换位置的方法?” “啊?是指速度很快吗?”千叶头一歪,疑惑道。 “不是。”袁丛比划了一下,“是突然从一个地方变到另一个地方,中间可能有几里地的距离。” “这……我不曾见过。”千叶在脑子里过了一下,她在千悠那见过一种很快的身法,却没听说过这种在一个地方消失又在另一个地方出现的事。 “将军是遇到了什么事吗?为何有此一问?”千叶看着袁丛问道。 袁丛面上溅了血还未来的及收拾,须发花白凌乱又沾了血水看起来有些狰狞。 “确实,我去劫杀那些部落的人时,出现了一个穿斗篷的人,用这种方法把人转移走了一半。”袁丛道。 穿斗篷的人?千叶和葛少秋心下具是一惊,心道这不是落渊提过的绿倚吗? “敢问将军此人是男是女?”葛少秋问道。 “大概是个女人吧。”袁丛回忆道,因为绿倚的身量不高,且声音是故意压粗的,他以此判断绿倚多半是个女人。 葛少秋和千叶对视了一眼,基本已经确定此人就是绿倚。 “怎么你们认识?”袁丛看着千叶和葛少秋的表情道。 千叶把手按到自己腰间的银刃上,迟疑了一下道:“我是在集市上遇到她的,这把刀就是她卖给我的。” “嗯?那不是装饰吗?”袁丛早就注意到了千叶腰间别着的银刃,但因为这刀做的过于小巧精致,袁丛便以为它华而不实的装饰品。 “不是。”千叶把刀抽出,光亮的刀面映出了雪亮的白光,她轻轻在刀面上一弹,响起了一声清亮的刀鸣。 袁丛是内行,一听便知这刀的钢火和开刃都是上品。 “这刀她只卖了我二两银子,然后又和我说了出现怪人的事,我当时还以为是她不懂行给我捡了漏,现在想来也许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千叶道。 “就算她醉翁之意不在酒,那也是让你捡漏了。”袁丛开玩笑道。说实话,若不是这刀做的太娘气,且过与轻薄小巧不打手,他都有些眼馋。 千叶能以二两银子买下她实在是捡了大便宜。 千叶擦了擦镜子一样的刀面,把刀收回了鞘中,“将军您方才说的事我的确没有见过,但既然出现我想定有它的原理,此事我会放在心上,若是日后有所发现定会告知将军,但眼下,我想还是先解决怪人之事为要。” “怪人之事已不用担心,审图寅带领一众部族已经向西迁移,我想他一时半会儿难再管阳城的事,只要这段时间你能完全解决。”袁丛道。 “可怪人之事是魔族弄出来的呀。”千叶道。 “独木难成舟,没了审图寅带领的部落联盟做支撑,一个魔族在怎么厉害也难成气候。反倒是你,真能找到完全恢复怪人的方法吗?” “能,只要弄清原理,办法总会有的。”千叶道。 “是吗?你手上的东西能不能给我看看?”袁丛指着千叶手上的东西问道。 “这……当然可以。”千叶稍稍犹豫了一下,便把笔记第了过去。 袁丛有些诧异,他记得第一次讯问千叶恢复怪人的方法时千叶还有些扭捏,怎的这会儿就这般坦然。 借把笔记打开一看,立刻明白了千叶坦然的原因——他根本看不懂。 整个笔记上画的符号和顺序都是乱七八糟的,千叶以自己的习惯记的笔记,这么个玩意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看的懂。 “好吧,你这……记的还算有条理,我姑且相信你能做到吧。”袁丛有些尴尬的把笔记还给了千叶。 袁丛此次让千叶和葛少秋跟来,就是想看看他们两和巫族是否有关系,结果他方才听了汇报,葛少秋这个母亲是巫族人的没显示出异常,反到是千叶好像会些门道的样子。 袁丛猜测千叶和多少巫族有些关系,但他不想挑明。阳城出了怪人的事,现在他又遇到一个本事奇怪的斗篷人,也许未来他们这些普通人也会和这种稀奇的咒术脱不了关系,这样一来,千叶的存在就尤为重要了。 从穆梁对千叶汇报和这些天千叶的做法来看,袁丛和穆梁都一致认为千叶的本性不坏,而且容易心软。 池国人对巫族并不友好她是知道的,对她来说最好的选择应该是尽早离开,救的人越多越容易暴露这一点她不会想不到。但是在自保和救人之间她还是偏向了救人,宁愿为此扩大暴露自己的危险。 第一百五十七章 服软 对于千叶的善良,袁丛站在高高在上的立场上当然可以笑话她愚笨,但站在受惠者的立场上,他的良心还是让他感谢千叶的不及前嫌。 术法的出现让袁丛明白池国的态度需要改变了,魔族会是池国迟早要面对的敌人,池国需要拿出实实在在应对的方法来,否则等待池国的将是毁灭。 现在最有可能拿出这个方法来的人是千叶。千叶心地善良对池国来说是个好兆头。 但麻烦的是池国不会那么容易接受术法这样东西,而善意本身是难以被证明,这可能导致多数人难以接受千叶的存在,然后在被有心人利用重蹈巫族的覆辙。 作为一个活了几十年的老人家,袁丛很清楚一个人的好坏是在他人的眼里被评判的。而在这样一个世道,最容易影响人们判断的是出身。 多数人了解别人时第一个注意到的便是出身,其次才是性格。 就像葛少秋,葛家把单云的事压了下来,对外传言都是她难产死了,绝口不提她和巫族的关系。 浙师大池国人提起葛少秋想到的便是葛家。葛家是个世代英烈的宗族,葛少秋的父亲亦是声名显著,这让世人对葛少秋的第一印象也都是少年英豪,后来葛少秋性格和实力也确实不负众望,更加重了众人这样的想法。 可千叶是什么出身呢?葛少秋没有隐瞒千叶来自苜族的事,仅这一点就是她最大的瑕疵,若她但凡有一点出格之举,三人成虎给她打上“非我族类”的烙印是太容易的事。 “将军我还有一件事要同您说。”千叶突然开口打断了袁丛的思考。 “何事?” “我听说申屠寅是带着部落联盟和苜族联合,我记得襄国的情况不是很好,如果他们一起攻打襄国会不会对池国有影响?”千叶问道。 “短期内不会,长期可就不好说了。怎么,担心池国对付苜族?”袁丛方才正想到千叶的出身问起,这便试探着问道。 “没有,如果只是要杀裘白可以带上我。” 见千叶这般干净利落的态度,袁丛猜测千叶在苜族过的并不好。这也许是好事,至少可以说明千叶对苜族没有太大的依恋,袁丛这么想着,于是问道:“那……若是让你忠于池国,从此不再有二心你可愿意?” “呃……”千叶没想到袁丛突然问这一出,突然卡壳了。 袁丛见千叶愣在那里,便又换了一个说法:“如果我让你救池国人你可愿意呢?” “只是救人,只要能救的了,不论那人来自哪里我都会救的。”千叶回道。 袁丛闻言严肃了脸色道:“你为何不愿忠于池国,是有反心吗?” 从听见袁丛问千叶忠诚开始,葛少秋就觉得不妙,这会儿听到千叶的回答更是坐实了他的想法。 当时严涛走前也曾告诉葛少秋,让他小心千叶起异心,理由便是因为千叶来自苜族。但葛少秋对此事并没太放在心上。 在他看来千叶从苜族一个人流离到池国,对池国没有归属感是很正常的事。退一步来说,千叶人心又不坏定不会做出太大的恶事来,且她年纪也还小,忠心和归属感还可以培养。 他是万万没想到,对于千叶是否忠诚的质问能来的这么快。 “呃,袁将军千叶只是有点不懂事……”葛少秋还在想办法,找词为千叶掩饰,却听见千叶道: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师父告诉我,承诺是不可以随便下的,为一国表述忠诚的承诺过重,我没有能力去承受它,所以犹豫未答还请恕罪。但我可以承诺另一件事”千叶直视着袁丛的眼睛道: “我会为这天下性命,凡事我能做到的皆会不辞辛苦,奔走效劳。” 前有巫族的事,千叶不愿为池国尽心,哪怕是虚与委蛇的话她也难以说出口。但池国百姓不知内情是无辜之人,千叶还是想救那些人。 袁丛摇了摇头,千叶一个小孩子,她说没说谎袁丛一眼就能看出来。若是千叶前一句说了谎,他就算看出来也不会追问。 这个问题本身的意义并不是让她表忠心,而是要她服软。 千叶还是太天真了,这也正常她才十岁出头正是天真的年纪,可袁丛知道如果有人要对付千叶为她的年纪而动恻隐之心。 人是活在他人的眼光里的,虚虚实实的说些场面话从来都不是坏事。 说来也讽刺,一个人的成长还真是从说谎开始的,从说第一句,到面不改色,再到把假事说成真话,那才是修成了人精了。 但千叶这样的年纪只怕还不是那么理解这些事。 “小姑娘,你可听说过……过刚易折?”袁丛故意放冷了目光,试图给千叶压迫感让她学会服软。 谁知千叶并未在他森然的目光下害怕半分,只是又盯了袁丛一会儿才底下头道:“抱歉是我言语过失,多谢袁将军宽厚提点。” 虽然嘴上松口了,但看细微处的神态袁丛知道她还是没服软。 罢了,嘴上服软至少说明她把我的话过了心了。袁丛想到。 袁丛原想提醒千叶不要做出格之事,但就凭他在荀貌那听来的关于千叶的事便知道这不可能。千叶能力太过特殊,且若是怪人这一类事继续发生的话,她不可能不显示自己的能力。 所以他只能暗示千叶要学会卖乖。 千叶当然知道,第一个问题时干净利落的答应是最好的答案,但是她说不出口,池国害她巫族灭族,她再怎么宽容再怎么没心没肺,对此事也做不到完全心无芥蒂。 就像袁丛所看出来的,她低不下这个头。 “将军可还有事要说,若是没有我便先回去了,我还要去看看那些怪人的状况,确认他们是否安全。”千叶低声道。 千叶被闹了这么一出心情有些不好,说完便转身欲走,却被袁丛叫住:“慢着,我还要提醒你一点,你那把小刀多半也有问题。如果一开始便有所图谋,好好的不会让你占这么大的便宜。” 千叶闻言捏着银刃,深吸了一口气,心道:他说的都对,只是忠言逆耳,我要接受。她这般默念了几遍,才回过头拜礼对袁丛的提醒表示感谢,这才转身离开。 第一百五十八章 回城 千叶走后只剩葛少秋和袁丛两人还留在原地。 “那孩子年纪不大,气性倒是不小!”袁丛突然出声道,“你把她带在身边就不怕她给你惹事吗?” 千叶的性格一直都还好,谁能想到你一来就捡着她最痛的脚踩。葛少秋如是想到,嘴里却答应着以后会多注意。 袁丛此行也给葛少秋提了个醒,若是按照千叶的计划,她往后会不可避免的遇到很多今天这样的事,有些时候她的确需要服软,可如果直接这么说的话,让葛少秋觉得自己有些混账。 袁丛看看葛少秋的样子也知道自己提点到位了,千叶来自部落不清楚池国的情况,但葛少秋多少是知道些的,她能不能再池国走的长久也要看葛少秋能不能帮她兜住。 看起来葛少秋和千叶的关系很好,对此,袁丛倒不意外,年纪小的时候友情都建立的很快,他记得自己小时候,一个下午就能和不认识的孩子打的一片火热。 葛少秋是家中独子,关系好的岳峰比他大三岁,千叶算是真正和他年纪相仿的孩子了。 千叶带着记录的笔记骑马先回了阳城,袁丛的话让她心里不舒服但那句“过刚易折”她还是放在心上了,而袁丛后面说的那个疑点,她也有注意过。 然而银刃她带着有段时间了,除了十分锋利外,没有任何异常处。或者没有异常本身就是它的异常。 千叶在知道绿倚后,把自己知道的和绿倚有关的事都细细捋过几遍。结果都发现,绿倚做的事多是对她有利的,特别是她还让白狐来救了自己一命。 她听檀芪说了,她的伤是撕裂伤如果不缝自愈能力很难起作用,如果不是到了他这而是出了林子找大夫的话,她的血早淌没了。 综此以上,又有救命之恩,千叶自然而然的把绿倚划到了对自己安全的一边。管她为什么要帮申屠寅呢?只要不害自己千叶就对她很有好感。 千叶也有想到白狐,因为白狐似乎是绿倚故意安排到她身边的,虽然听起来白狐是被骗来的,但千叶觉得绿倚既然有此一举定是有目的,也许在不久之后,绿倚还会再来找她。 到那时我就该问问她的目的了。千叶扶着银刃想到。 策马过了阳城的城门,千叶第一件事是去找李蒙,询问可有城中穿流言者的线索。 本以为不会有消息,没想到李蒙多放询问竟然真拼凑出一张画像来。 “大约就这个样子,听说是叫沈之。”李蒙把画像给千叶看了道。 沈之?这人,啊不,这个魔族散播流言都不改名的吗?千叶想到。 “若我没有猜错,这人应该是魔族。”千叶煞有介事道。 “他就是魔族?”李蒙又看了画像一眼道:“我看这人长得周周正正挺像个人样啊。” “那怪人变的像个鬼似的,难道说他们不是人吗?”千叶反问。 “那魔族长得像人,又不像妖族那样能现原形,该怎么认出他们呢?”李蒙问道。 “这……”千叶想说魔族会使术法,可突然想起巫族也会使,巫族和魔族最大的区别在于,寿命没有魔族长,且死后不会像魔族一样直接消散。 想到这两点都难以被证明,千叶突然就明白,为何当初会传出巫族就是魔族的传言并且广有人信了,巫族和魔族的确是太像了。 “是没有什么好办法吗?”李蒙看到千叶停顿了下来又追问道。 “是……目前没有太好的办法,沈之是魔族我也是在去了申屠寅的部落后偶然得知。”千叶道。 “唉,那也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李蒙说道,告诉千叶他们现在已经在派人寻找沈之的踪迹。 千叶想了想,提醒李蒙一定要小心,若是找到也先从长计议,切莫要轻易惊扰。 她又和李蒙说了些事情,便要去看怪人们的情况,找李蒙要了记录名字的名册。 李蒙告诉千叶余下没出现异常的怪人中没人出事,这段时间怪人居住的地方也没有可疑的人出现。 这个情况让千叶猜测这个沈之会不会已经离开了。以沈之的能力他如果想的话应该还可以在惹出一些事来,但现在申屠寅离开,阳城少了一个威胁,他也许是觉得继续下去无利可图就暂时收手了。 千叶这么想着却没有和李蒙说,只是让李蒙多注意城中的流言,另外让他传出,‘葛城秋莲一家的事已经被葛家处理,并没有发生什么离奇的事,也不会影响阳城’的消息。 “你,你知道葛城的事了?”李蒙吓了一跳问道。 “这事是我在传言里听到的,后来问了葛少秋便知道了。没事,我理解你们的用意。”千叶道。 “哎呀,这事可真是我们混账了。”李蒙尴尬道。 “没事,若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去看那些怪人的情况了。”千叶挥挥手上的名册道。 除去前天晚上出了异常被收押地牢的怪人,千叶先去看了余下还算正常的怪人,因为忙着检查她午饭没吃,连着检查到了下午。 “你有办法彻底恢复我们吗?”在检查到最后一个时,千叶听到那人这样问她,他是当初那个企图挟持千叶越狱,也就是后来提醒怪人咒术对人残留影响的人,千叶也是今天看到名册才知道他叫孟青。 “症状已经遏制了,剩下的时间到了会自愈。”千叶道。 “那留下的影响呢?”孟青道。 孟青说的是怪人开始恢复后仍然残留的渴望食人的惯性,但千叶知道这是已经成的一种心理状态,只能靠自己慢慢掰回正常,而且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 “只是我能做到的只有让你们解除生理上的依赖,至于心理上的还得靠自己,这终究是发生过的事,记得它就会产生影响,你得慢慢接受然后在去改变。”千叶如实道。 “是吗……我知道了。”那孟青听了千叶的话,闷声思考了一下,摸了把脸道。 千叶没经历过,不能体会孟青这样的怪人们内心的挣扎,但只是稍微想想也知道那不会好受,而且在这件事上没有人能帮到这些怪人。 第一百五十九章 人不敢想枉少年 千叶看过孟青后又去看那几个出了问题的怪人,到了地牢千叶却发现那个医治疯症的老大夫也在那里。 “不用看了,他们是真疯了,医治不好了。”那头发稀疏的老头,抬头看了一眼走进来的千叶道。 “和疯症一样?” “不是,是正常的疯症,若是条理好状态会好些,不过想要恢复基本是不可能了。”那大夫道。 千叶不甘心还想在看看,却被老大夫拦住:“我行医这么多年了,见过的病人比你吃过的饭还多,那疯症确实离奇,可这些都是正常的疯症,是受了大刺激导致的,我断不会诊错。” 千叶明白老大夫的话是对的,因为沈之在咒术里设下的精神攻击,目的就是让这些怪人受刺激,在原有症状自带的压迫下,怪人的精神本就脆弱,在这么一刺激造成的伤害是难以预计的。 难道真没有办法了吗?千叶不甘心,她总觉得自己可以在帮他们做些事,这么闭眼一想便想到熟悉幻术的白狐。 幻术也是精神类的东西它会不会有些办法?千叶顺着这思路往细处想,觉得有门。随口和老大夫打了声招呼,转头就回了驿馆。 “你想通过控制人的精神强行把他们掰回正常,以此来让他吗摆脱沈之造成的影响?”白狐听了千叶的想法后问道。 千叶兴致勃勃的点点头,觉得自己的这个方法几乎是万无一失。 “你可真是年纪不大,心却不小,什么都敢想啊!”白狐道。“理论上看是可以,但实际上不行。” “为何?” “你听我给你讲啊,首先,你得搞懂‘控制’这个词和‘影响’这个词的区别”白狐道。 “呃……”千叶转了转眼珠子道:“是不是就是抓着石头砸人和扔石头砸人的区别?一个可以控制,一个离了手就无法控制了。” “差不多,我举个例子吧。”白狐想了想道:“假设我要害你,现在你睡着了,我给你编了一个梦,在这个梦里你父母皆在,家庭幸福,人生顺遂,暂时忘记了现实里发生的事,我问你你愿意在这个梦里醒来吗?” “嗯……你这个问题也太诛心了。”千叶皱眉道,她没回答,但答案却是不言而喻。 白狐道,“这需要你自己不愿醒,我才可以通过编织幻术让你一直睡下去。所以你应该能看出来,真正在幻术中主导你的是你自己的想法,我的施加的幻术只是影响而已。” “那这种方法我要是意志坚定一些难道不可以扛过去吗?”千叶道。 “小姑娘,你不能把事情想的那么简单啊。”白狐语重心长道:“幻术的本质就是欺骗,我可以编织一个让你不愿戳破的幻觉,也可以编织一个幻觉让你无法分辨真假。” 白狐看看千叶迷茫的神色估计她没听懂,便道:“就说最简单的吧,我用幻术和你说话实际上是没有声音的,既然我没有发出声音,那么我是不是等于没有说话。” “可我真的听到了内容啊?”千叶道。 “那只是你的耳朵被幻术欺骗了而已,你要知道幻术的本质是欺骗,而欺骗的本质就是模糊真与假的界限。”白狐道。 “可就算这样为何我说的方法不可行呢?就算幻术无法控制人心,但通过影响应该也可以达到类似控制的目的吧,就算是用骗的,只要结果好管他过程是真是假呢?”千叶道。 “你别急啊,我正要说到这呢!我懂你的意思,你不就想量变引起质变吗?哪里不符你的预期你就影响哪里,影响多了就等于控制了对吧?” “是啊。”千叶直到这时扔不觉得自己的思路有什么错误。 “你啊,就是想当然。我们先说说技术上的,一个人就说最基本的感官就有视觉、听觉等等五种,在加上经年阅历造成的复杂内心,我问你你要怎么做到细致入微的控制?” “这……”千叶被白狐怼的有些结舌。 “幻术是要耗费精神的,我现在的修为用幻术和你说话都觉得累,而且没有人会有相同的经历,每个人的内心都是各有各的复杂,就算你有这本事,救一个也是顶了天了,若是救几个,且不说能不能救回来,你还是不是你都是个问题。” “这么恐怖吗?” “不然我吓唬你吗?”白狐没好气道:“我奉劝你一句,直视人心心盲,玩弄人心丧德,幻术用的好是推人下悬崖,用的不好就是被人带着一起下悬崖,这玩的不是玄是险你知道吗?” “好吧。”千叶看白狐的样子好像生气了,挠挠后脑勺想着转移话题便道:“你把这些告诉我不怕我学会了来对付你吗?” “对付我?就凭你这样的,用幻术对付我绝对会把你自己搭进去,信不信我把那个梦境给你编一个出来?”白狐道。 “我不信,我心里的心防会把你的幻术挡住的。”因为知道白狐无法穿透自己的心防,千叶有恃无恐道。 “好了先别说这些了,那怪人咒术的事怎么样了?”落渊在一旁听了半天千叶和白狐的对话结果一句都没有听懂,只好趁着千叶和白狐停下来问了现在最重要的问题。 说道这个千叶的神色就严肃了起来,我遇到了被派来保护我的妖族,还发现有普通人在试着复原怪人的阵法。 “普通人使用咒术?那他成功了吗?”落渊道。 “沈之的咒术有两层,一层是引起怪人的现象,二层是添加精神攻击,那人只复原了第一层并且效果可能不会太好,姑且算他成功了一半吧。”千叶道。 “那他要做出第二层恐怕不难。”白狐在一旁道。沈之的第二层攻击只是设计巧妙,其本身并不复杂。 “不一定,那人是照猫画虎,没人提点不一定能想到这层来,但我想到的是如果普通人可以使用咒术,那么基本可以代表他们也可以使用术法,因为咒术的原理和术法是相关的。”千叶道。 “可从没有人使用术法的先例啊。”落渊道。 “我知道,所以我有一个设想。普通人会不会不是无法使用术法,而是因为灵力较低使用了却无法显现呢?”千叶说道。 术法是以灵力做基础的,五种术法实际上是相同的灵力通过不同的方式显出的不同状态,千叶在一开始研究咒术的时候就发现,咒术可以放大灵力的效果,如果把灵力看做水的话,直接使用术法需要一桶水,而使用咒术可能只要一杯水就够了。 第一百六十章 谁背叛了谁 “普通人有灵力却显不出效果,你这是什么意思?”落渊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反倒是白狐这些天把千叶的行为看在眼里,对千叶的性格有些了解了,便问:“你是不是又想造事了?” “可妖族和魔族都对人界虎视眈眈,我希望人可以有能力保护自己,这有什么不对吗?”千叶算是承认了白狐的话。 千叶年纪不大这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在于她什么都敢想,坏处在于她想了就敢做,有时一不小心难免走上错误。白狐认为自己作为一个活了几百岁的妖怪,有责任给千叶一些提醒。 “咒术这种东西不会很快被人接受的,你要做什么可得悠着点。”它擅长幻术,虽对咒术不理解,但它知道这一类东西和幻术没有太大的区别,都是触及世界规则,带有危险性的。 “是啊!”落渊听了白狐的话才反应过来千叶的意思,连忙说了一件事试图阻止千叶的想法:“你母亲当初就是因为研究咒术被逐出巫族的,可见咒术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可要谨慎对待,最好离远点。” 在普通人中推广咒术是千叶的设想,但她并没有打算立刻实行,咒术的反噬带有危险性,这种危险要是扩散到什么都不知道的普通人中,那将是惨烈的灾难。 但在落渊的话中,千叶听到了一个重要的事,以至于忘了和落渊辩解自己的想法。 “我娘不是因为要外嫁给父亲才被逐的吗?”千叶惊讶的问落渊道。 “也有那方面的原因,但主要还是因为研究的咒术不被人接受。”落渊这样说道。对于千叶从檀鹿那得来的错误消息,落渊的解释是檀鹿不是巫族人对内情知道的不多,因为一些误导便以为千叶的母亲被逐是外嫁导致的。 “那还有,巫族为何不让母亲研究咒术呢?”千叶觉得咒术虽有危险性,可若是用好了能得百利而无一害。 危险这种东西哪里没有呢?且不说练武会练的一身伤,就是割麦子都有可能割到腿。单以危险性这一样就对咒术加以偏见,千叶觉得有些站不住脚。 “原因挺复杂的,除了认为咒术危险外,其中有些理论和巫族长久以来认为的相悖,这就引了不好的猜忌,加之又被魔族加以利用……”落渊道。 “被魔族利用?母亲被逐也和魔族有关系吗?” “要说魔族明里暗里给巫族设的局那可就有的讲了。”落渊道:“原来的池王其实对你母亲很是信任的,但他死了早也很离奇,后面他的弟弟也就是现在的池王继位后,便对你母亲起了猜忌了……” 池国先王离奇早逝,让千叶记想起白狐和她说宫中混有魔族,她看了一眼白狐,又想到现在的池王也是离奇重病。 “那要这么说……如果都是魔族所为,那魔族这个计划的周期有点长啊。”千叶道 “可我觉得虽然魔族算计了,可真正起作用的还不是人们自己的猜忌?他们但凡团结一点,当时局势一片大好何至于被魔族钻了空子?” 落渊活了四百多年,才算是明白人世很多东西是不能强求的,善良便是其中之一。它恨铁不成钢道:“我当时同你母亲说时局不稳,让她多拿出些心思做打算,别把精力都花在研究咒术上,但她却说不抓紧研究就来不及了,还说相信自己的族人,结果却被族人驱逐了出去。” 落渊的话飘在屋子里,让千叶不由自主的抓住了手中的笔记,她看看手上笔记道:“我娘说的是对的,确实是来不及了,若是当时正如她的预想研究好了咒术,现在魔族兴许翻不出什么浪来,也就不会有怪人和疯症的事了。” 千叶听了落渊的话才知道,原来这咒术并不是魔族超前,而是巫族迟了一步,烂摊子这才落到了她的手上。 而一片大好局势的转折就出在池国先王的离奇驾崩上,这个节点往后一直到怪人这个阴谋开始,主动权就被魔族掌握了。 这个态势下,魔族原可以把怪人的计划做的万无一失,可天并没有顺他们的意,二殿下突然不知原因的对阳城起疑派人来查,这打断了魔族的计划,而后又出现了一个绿倚,几般布局挑唆,彻底让沈之原来的计划无法继续下去。 甚至这个绿倚还给引导着千叶让她认识到了咒术,用微妙的方式给她创造了平稳的环境,让她有机会应对怪人和疯症的事,使之无法造成大规模的影响,而她认识到的咒术又让她有机会得到妖族的庇护。虽然妖族目的不单纯,但千叶不讲究,毕竟有总比没有好。 要是再遇到绿倚,我一定要谢谢她十八代祖宗。千叶在心里暗自道。 “对了,既然和你讲到了你母亲被逐的事,另一件事也和你讲了吧。”落渊道。“那个千悠,就是自称魔君的那个,他原本也是巫族人,你看姓应该也能看的出来。” “他是巫族人?那他为何会成为魔族?又为何要杀檀伯?”千叶道。她注意过千悠的姓,但一直以为这是巧合。 “他当初也是因为研究咒术为族中不容,这才一气之下叛入魔族的。”落渊叹息道:“当时他叛入魔族时还未入魔,我还想着他也许只是一时冲动,结果后来再见到却已经完全入魔了。” 嗯?千悠背叛了巫族?这和我听到的版本不一样啊?白狐听了落渊的话心道。这件事绿倚给白狐说过另一个版本,在这个版本里,千悠是单云故意送到魔族的暗桩,只是后来单云出了事,没人能证明千悠的清白,千悠才彻底被魔族套住。 亲疏关系看白狐更相信落渊,但从脑子上看白狐觉得落渊被表象迷惑的可能性更大。所以一时也不知落渊和绿倚孰对孰错,便选择了暂时沉默。 对于杀檀鹿,落渊给出的想法是,千悠是来抢它的,但没得手就恼羞成怒的杀了檀伯。 “如果千悠会咒术,这次怪人的事难道也和他有关系?”落渊的解释挑不出不对的地方,千叶也就暂且接受了。 “有可能。” “不会吧。”千叶想了想皱眉道:“如果他参与了这件事早就应该杀了我这个隐患,那日干嘛放我走?” “这倒也是。”落渊原想说那时千悠放走千叶可能只是一时的恻隐之心,可转念一想,它带着千叶去葛家对于千悠来说是很容易猜到的。要是千悠有杀她的念头,在千叶恢复秋莲的时候就能下手了。 难道他没有完全和魔族同流合污吗?落渊想到。 第一百六十一章 难挽 千悠的事已经过去太久了,千叶出生时连巫族都不在了,白狐觉得就它们这么掰扯,肯定想不出当时的真相来,便开口问了眼下最要紧的事。 “那现在阳城中怪人的事你打算怎么处理?”白狐问道。 千叶想不明白便也不想了,就着白狐的话道:“我加固了施加在怪人身上的保护,还让李蒙放了消息,暂且安抚人们的情绪,缓解流言带来的影响。我想如果过几日没再起波折的话,那个沈之多半已经离开阳城,或者暂停对阳城的计划了。” “这样就安全了吗?”落渊问。 “没有。”千叶把手里的笔记放到桌子上,又整理好其他零碎的纸张道:“只是侥幸暂时度过一劫,魔族贼心不死后面的事端会越来越多,我得赶快弄清楚咒术这种东西,以免落了被动。” 听着千叶说了类似她母亲说过的话,落渊觉得有些不吉利,下意识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你研究这些东西万一被发现会很麻烦。” 落渊很担心千叶重蹈单云的覆辙,而千叶此时的条件还不如当年的单云。 千叶顿了一下,呼了口气,怅然道:“我也想逃,我早就有过这个念头了,可我往哪儿躲呢?这世上没有我藏身的地方,难道躲到白狐说的那个幻觉里吗?这样自欺欺人也太惨了吧。” 落渊想说些什么可又欲言又止,反倒是千叶见了落渊的样子安慰道:“没事,我才十多岁呢!搏一搏还有几十年好活,挣扎一下,希望更大,而且现在的境况对我还不错,至少妖族觉得有利可图就会帮我;而普通人,我想真到了魔族以咒术祸世的时候,没人会讲究施救的法子奇不奇怪。” “可无知之辈最容易忘恩负义,当初巫族济世,多少百姓受了巫族的恩惠,可到如今又有几人记得?”落渊道。 “那得看怎么做嘛!他们的忘恩负义只是因为无知才被人利用,并不是因为没有良心,既然知道其中原因,这件事还可以改变,事在人为嘛!而且,我是人啊,你不让我帮人难道是让我成魔吗?”千叶说道。 之后几天,千叶重新整理了关于咒术的笔记,给这个咒术做了总结。 怪人的咒术一共分为两个部分,主体和术法有关,但却是由阵法而非人来控制。 咒术的前一部分可让人表现出转化成怪人的症状。 过程是,先失去食欲、无法进食;到消耗身体里的血肉使之成为皮包着骨头一样的空壳;再到对同类产生不正常的食欲。 这种不正常的食欲会和原来具有的正常道德概念产生冲突,并对精神造成压迫,导致怪人出现意识恍惚的现象,在这个现象中怪人会因为食欲影响作出伤人食人的现象。 咒术的后一部分,在咒术者已经被怪人现象影响的基础上,施术者可以发动精神攻击,加重精神压迫,导致中术者彻底崩溃,引发躁郁现象,并且产生很大的伤人倾向。 因为在调查过程中,千叶没能找到这个咒术的名字,便给它起名为——瘦鬼 而对于奇怪的疯症,千叶也做了分析,疯症的原理和瘦鬼咒的第二部分相似,基本就是第二部分加强的版本。 千叶怀疑这个阵法是从瘦鬼咒上脱离而来,她猜测原始的瘦鬼咒应该只有第一部分,沈之在第一部分发现了瘦鬼咒自带的对精神的压迫,便把这种压迫分离了出来,改成了一种精神攻击,分别改造了第二式的瘦鬼咒和创造了引发疯症的疯咒。 在以知的描述里,千叶发现孟青也就是阳城的这些怪人形成的速度,比秋莲回忆中的更快。所以千叶估计,秋莲那一批失踪的人,可能是被掳去做实验的,他们经历的可能是瘦鬼咒第一版到第二版的过度。 了解了瘦鬼咒和疯咒的原理,千叶就算没有特别好的恢复方式,起码也能让人做到防患于未然。而且一下有了两个模板,千叶觉得自己或许也能试试举一反三的事。 除了给咒术做总结,千叶还要每日抽出时间去看怪人的恢复情况。 好在一直没有任何异常,照这个情况下去再过一个月左右,这个咒术便完全失效了。 因为这个咒术的效果,实际就是咒术形成状态后形成的循环,千叶的方式让咒术的循环无法进行,到了一定的时间,咒术自然会失效。 也许真是害人容易救人难吧,千叶用的这种方法,不但周期漫长,且只对这一种咒术起效。从咒术的原理来看,它具有的规律可以有很多种,千叶想一招百用是不可能了,最多只能在缩短恢复的时间上想想办法。 检查怪人情况的过程中,千叶经常和孟青聊天,虽然第一次见面时这人还想挟持千叶,但这么多怪人你千叶竟然只和他比较熟悉。 千叶在孟青口中得知,咒术带来的食人惯性依然残留了不小的影响,但因为身体在恢复孟青似乎对这种影响也看开了,和千叶说这种事他们这些受了害的人,互相安慰着克服一下,日子总还能过下去。 对此千叶没有别的办法,自己又不能帮上忙,就只能鼓励孟青说往前看一切都会过去的。 孟青听到这里总是点点头,然后又道,自己有个朋友也中了这个咒术,他很倒霉成了受到瘦鬼咒第二部分影响的那批,现在在地牢中,已经完全疯了。 他总道,自己看到了这个朋友便觉的自己真是又幸运又不幸。和千叶发牢骚,自己每晚总要起来到门口看看,生怕有人下黑手自己就变成和那个朋友一样,或者又变回怪人的样子了。 千叶对于孟青这样的话总不知道怎么去回,她时常注意到这些怪人的眼神,那些眼神在看到别人时总是冷漠的,就像是审视着活肉一样,她从没在这些眼神里看见一次属于正常人的波动,哪怕是在相对乐观的孟青这里。 也许他们一辈子都变不回来,他们可能在人前与人喝酒谈天,心里却在偷偷想人肉的味道,可能不杀人,只是隐藏着渴望人肉的记忆混在人群中就这么忍耐着过了一辈子,千叶觉得这既悲哀又恐怖,却又无可奈何。 要想把补救做的完美,除非一开始就不要让一切发生。但这怎么可能呢?时间无法倒转,所以补救注定无法完美。 第一百六十二章 哭 阳城的局面基本稳定,李蒙和千叶说在过几日便要离开了,千叶最后腾出一点时间,去地牢看了那些出了事的怪人。 这些人因为表露出来的是普通的疯症,千叶交给了经验丰富的老大夫调理。 有些调理的不错,恢复的好的,老大夫便让人这些状态好的人送了回去,再三提醒尽量不要刺激他们,否则会引发燥郁继而会有伤人的倾向。 因为这些人杀的是家仆,动手时又是精神不稳的状态,所以只要交了赎银便可免刑。 千叶问老大夫,最好的情况,这些人是否可以一直保持这样基本平稳的状态。 可哪有这样理想的环境呢,人活着就会经历各种各样的情绪,而这些人的内心已经脆弱到无法接受大的波动,稍微激烈些的情绪就可能让他们崩溃。 出事的人多从事经商,这行最需要一个坚强的心理,这些人经此过后恐怕在难重操旧业了。 老大夫摇头叹息了一阵,又劝千叶,让她不要太难过。老大夫告诉千叶,人都是向死而生的,迟早有走的那天,有时候命数到了,劫数到了,尽力也就够了。 他说自己从年轻时就做大夫,救了一辈子的人永远都是就不回来的人多。 “我知道,我师父也说过类似的话。”千叶坐在地牢里的石阶上道,眼神直直的似乎在发呆。 老大夫说的话,在他年轻的时候也常听自己的师父提起,他也和现在的千叶一样以为自己很明白这句话,直到了现在这把年纪,他才知道原来年轻时多数的“我知道”只是自以为是。 大夫治病时要把人命当做责任好好的背在肩头,因为他要救人;若是没能救回来,大夫也要尽早把这种压力放下,因为他还要好好活着吸取教训救下一个人。 可人非草木,一条命那么重的压力是能说放下就放下的吗?所以大夫会想一句话来安慰自己,这句话就像治心病的药一样,会在每个大夫之间流传,师父传给徒弟,徒弟到了师父的年纪又会传给下一个。 只看千叶的表情,老大夫就知道千叶是放不下,把心思都憋在心里了。这么憋着不是好事,老大夫就折了只纸鹤让千叶拿去玩,想要千叶转换一下心情。 在他看来,千叶做的还算不错了,至少确实恢复的多数的怪人,至于疯症确实是时间紧迫,让千叶在如此紧迫的时间里从无到有想出方案来,那是强人所难。 千叶从老大夫的手里接过纸鹤,她知道这种纸鹤牵动尾巴翅膀是可以动的,可这只纸鹤叠的太紧了,千叶一扯尾巴反而把纸鹤扯破了。 千叶看着撕成两半的纸鹤,不由的想起袁丛那句过刚易折来。 那天葛少秋回来后也提醒她以后类似的事可以不要说的太强硬。葛少秋已经猜了千叶和巫族有关的身份,但他们都默契的把这页揭了过去。 池国大众并不接受巫族,葛少秋和千叶觉得有些话不明说反而容易隐瞒。 千叶想到这些事就有些头疼,但掠过这件事,她便又想起秋莲的事来。 她昨日从葛少秋那里听到了,秋莲一事的完整情况,也知道秋莲的丈夫作为唯一的幸存者也疯了。 千叶对秋莲一家的印象都很好,秋莲的丈夫是吃苦耐劳的性格,对秋莲也很好,即便秋莲被割了舌头,没恢复前又是那副吓人样子,他也没选择抛弃秋莲。 秋莲也是好性格,在得知自己可以恢复后,立刻就重拾了对生活的希望,她人既聪明又勤快,千叶每次去她家时,她总是拉着千叶,用手比划着告诉千叶自己对未来的设想。 千叶这个帮人的,看着这样的积极的秋莲,也会莫名的提起信心来。 而秋莲的婆婆也是个温柔的人,虽然几次三番因为担心养不活想把自己的孙女送走,但最后都因为心软没有做成,秋莲回来后变成那个鬼模样,她也没有把秋莲赶走。 每次千叶来时,那老婆婆总像个背景板似的,坐在能晒到太阳的地方不做声,手上却做些力所能及的缝缝补补,又是秋莲和儿子都在忙,她就帮忙看看孩子。 多好的一家四口,原本是欣欣向荣着,突然间说没就都没了。 葛少秋和千叶说完这件事时,原以为千叶会很难过,谁想千叶并没有起什么波动,只是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李蒙要回王城述职,葛少秋本有理由选择先回葛城,但他在回葛家和去王城之间犹豫了一阵子,最后还是选择了和李蒙去王城。 千叶问葛少秋为什么,她以为葛少秋会选择回去,毕竟单云在葛城不见了。 但葛少秋也是有些无奈,他不是没有会葛城的念头,可对母亲了解甚少,回去未必能找到母亲,还有可能因为秋莲的事暴露被葛方砺扣住。 而另一方面,葛少秋没告诉千叶,他已经知道自己的母亲是巫族人,且在袁丛的描述里,自己的母亲似乎很厉害。他估计一般的情况自己的母亲大约能应付,若是应付不了,他回去想来也帮不上忙。 因为大事基本都解决了,千叶找葛少秋问了秋莲之事的具体情况,也得知秋莲的丈夫疯了。 千叶在地牢里混到天色将晚,靠着肚子里的饥饿程度估计到吃晚饭的时间了,她起身,把堆在腿上打发时间折的纸鹤全部摞起来放在桌上,打算离开地牢。 临近出口,千叶听到外面有嘈杂的声音传来,是那些得了疯症没能挺过来的人的家人找来了,在外面哭诉着要讨个公道。 有什么公道可言呢?疯症就是没有法子救,有些人挺不过来,于是便死了,这般歇斯底里的哭喊并不能让谁活过来。 千叶听到那些人大哭着说:自己的丈夫、兄弟是家里的顶梁柱,他没了便是家没了。突然就想起秋莲一家来,接着便湿了眼眶。 她垂下头看到自己的眼泪滴到地上,想要忍回去却怎么也忍不住,最后她便放弃了,竟也跟着这些人一起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这一刻,在哭泣的人当中,他们的感情是相通的。 千叶为不明不白就被毁了的秋莲一家难过,也为那些救下或者没有救下的人们难过。 她救了人吗?李蒙说她帮了大忙,没让阳城发生大的乱子,但她却觉得委屈,特别是在知道孟青这样的人会永远残留怪人留下的影响事,她更觉得委屈。 这样算是救人吗?她既无法让所有人得救,也无法让被救的人看到希望这样怎么算救人呢? 因为过几日便要离开阳城,葛少秋要和千叶说准备的事宜,可跑过来一看,却看见一个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千叶,几个侍卫杵在一边挠头,千叶突然就哭了,搞得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安慰。 怎么回事?千叶听了秋莲的事也疯了吗?我昨天告诉她,到今天才有症状这也太慢了吧,我要不要说点什么安慰一下她。葛少秋心道。 倒是老大夫正走到门口,听到千叶的哭声,叹了口气拍拍千叶的头道:“哭出来就好,眼泪是心药。人呐,得哭的起笑的起,才能抗的住事儿,硬憋着都是白逞能罢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池王驾崩 葛少秋和千叶离开阳城已近四月中旬。 绿倚在帮了审图寅后便回了王城。到了王城才落脚便听见了一个消息,池王姜笙驾崩了,王位由二公子姜墘善继承。 在绿倚到茶馆遇到柏博轩的时候彻底被证实,姜笙驾崩的时间就在绿倚回来的前一晚,绿倚清晨到的王城,听到这消息就赶快去了柏博轩的茶馆,然后看到了早就等在那里的柏博轩。 柏博轩来是为了问问绿倚对此事的看法,绿倚对此事有些蒙。 在申屠寅选择撤退迁徙后,因为原本的命运被改变,演算能力会出现一段时间的混乱期。而混乱期后,绿倚演算的结果是沈之去了襄国。 这很好理解,去襄国对沈之来说是正确的选择,襄国内乱,巫族余部和申屠寅的一众部落也在向襄国迁移,万一他们在此地做大对沈之的计划都是极大的影响。 沈之去襄国平稳这些影响,肯定难以分神在管池国的事,那他完全可以让池王多活些时间啊!急忙忙让池王驾崩对他也不是好事,他身在襄国哪有精力去管池国的后事? 难道是漏算了什么?池王驾崩有谁能得利吗?绿倚想到。 她最先想到的是池国的两个公子,但现在的太子是二殿下,所以大殿下是无法获益的,可二殿下被立为太子不久,没有自己的班底,早早送走老池王对自己也不好啊。 那还有谁能在其中有所谋划?绿倚凝起眉毛突然想到了一个人——千悠 千悠这个人绿倚原本是想合作的,然而千悠大概是被沈之骗的太惨了,并不领她的情。 后来绿倚又和千悠说了单云和巫族残部的事,希望借机让千悠重新回到巫族,这样她控制巫族不就也等于和千悠合作了吗? 可事情并没有像绿倚想的那样谈拢,这之后她的注意力就放在申屠寅和阳城的事上了,没再注意千悠的。 难道池王的死是他弄的?怎么?这个被魔族连哄带骗困了十多年的人,终于打算自己搞事了吗?这可是大变数,我得仔细算上一算。绿倚如此想到。 王宫中。 沈之给银素传来消息,质问她为何要对池王下手。在决定暂时停止怪人的计划时,沈之给银素传过消息,让她也暂时停止原本在王城的计划,让池王多活些日子。 而银素对池王身死的解释是,在她收到消息时,池王的身体情况已经无力回天,她极力拖延也无法改变池王驾崩的结果。 按照原定计划,池王确实应该在此时驾崩,因此沈之无法分辨银素此话的真假。 不管怎样现在池王已经死了,沈之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让银素小心谨慎些,多注意妖族的动向,沈之察觉到妖族打算对付魔族了。 银素答应了下来,中断了和沈之通话的阵法。 “他没起疑心?”银素的屋里有人问道。 “沈之很聪明,也许起了疑心也说不定。”银素对那个坐在阴影里的男子道。 “那我就去他那边看看,待在他眼皮子底下,他大概会安心些。”千悠从阴影里站起来道。 “诶,等等,你答应给我的东西!”银素见千悠一副要走的样子,连忙叫住了他。 千悠在门口停了下来道:“抱歉,你不说我差点忘了。”他笑着转过身,从袖口里拿出一卷绢帛递给银素。 “全在这里吗?”银素接过书帛问道。 “十多年的研究怎会只有这么点?这些你先看着,我之后还有求助与你的时候,到时自然会把后面的部分慢慢给你。”千悠道。 这是他和银素的交易,他把自己对咒术的研究交给银素,以此换取银素为他卖命。 他这些年来对咒术的研究很多,且几乎没有把成果透露给魔族。沈之虽把他困在魔族,除了偷师到一点皮毛外,几乎没有从他身上得到与咒术有关的利益。沈之做到的,只有让巫族失去研究咒术的人才而已。 不过魔族自己也不是那么没用,怪人那个咒术就是魔族自己研究出来的,其中并没有千悠的参与,原理也和千悠的想法不尽相似。 沈之放弃阳城后,千悠看到沈之留下的阵法,倒是对咒术有了新的思路。 对于千悠给出的条件,银素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沈之一切计划的目的都是为魔界弱势的魔族在人界谋取利益,银素和沈之的理念并不相合,在她看来永远是力量最重要。 而咒术是一种新的,更强的力量,这力量为谁所用,未来就在谁手里。 千悠原本不是魔族时明明修为不如魔族,可用这咒术却能有和魔族不相上下的实力。后来他沾了魔气入魔后,涨了修为实力更是打涨。在留在人界的这些魔族中,千悠根本没有对手。 这也是为何千悠原本不是魔族,沈之却把他尊为魔尊的原因。所幸千悠虽强,也知一人难敌一族,所以十多年没几乎没对魔族动手。 而沈之留着千悠没杀,也是在贪千悠手里关于咒术的研究。 银素认为咒术就是千悠如此之强的原因,如果可以让她拿到咒术,违背沈之的命令算什么大事?她甚至可以为了咒术背叛沈之。 茶楼里。 柏博轩问绿倚。如果阳城的事任由发展会发生什么? “那样的话,阳城大乱,池国王上会在此时驾崩,然后由大公子姜墘文匆匆继位平定阳城之乱。” “阳城的外乱会很好平定,池国要到申屠寅是很容易的,但怪人耳朵问题会永远的残留下来,甚至在沈之的有意引导下更加变本加厉,你觉得到这时候,姜墘文会把仇恨放在谁的身上?”绿倚看着柏博轩道。 “恐怕是部落吧,因为这件事是申屠寅的部落引起的。” “不错,你也知道姜墘文是个好战的性格,他定会率军大肆征伐部落,但怪人的问题不会因此解决,还要加上征伐带来的伤亡,到了那时候池国的百姓会对池王的失信的,而这正是沈之乘虚而入的好时候。” “如果成功这确实是个好计划。”柏博轩道。 如果到了池国百姓都对池王失信的时候,沈之再像救世主一样出现,大概不管百姓还是池王都会信奉与他吧,到那时他差不多就已经完全控制池国了。 但沈之的目标应当不是控制一个池国,控制池国后沈之完全有征伐其他三国的能力,在加上姜墘文本身好战又粗心的性格,恐怕被利用还觉得威风。 第一百六十四章 揭露 柏博轩和绿倚在茶楼里说着沈之的计划,脑子里盘算的却是王城接下来的暗潮汹涌。 “沈之的计划听起来周密,不过就算他想象的再美好,现在也基本破灭了。”柏博轩道。 “你也不要高兴的太早,王城的烂事你打算怎么办?姜墘文现在是一手烂棋,要是姜墘文继了位,一切还是得原还原,王宫中沈之的眼线还没找到呢!”绿倚道。 她知道一开始让姜墘善调查阳城,就是柏博轩透露的消息,这才是沈之的计划出现裂隙的源头,她之后做的只是将计就计,把有利的一面安排给千叶而已。 沈之想让好战的姜墘文继位,但柏博轩似乎是更希望姜墘善继位的。但姜墘善没有姜墘文的多年经营,根基不稳,现在上位匆忙只怕是要出事。 “这我会想办法,现在的局面已经不是谁独当一面就能解决的了。不过我还有一事,那个叫千叶的孩子要来王城了。”柏博轩道。 “那又如何?”绿倚问。 “她说愿意和我谈谈关于咒术的事,若是谈不拢我不会让她活着离开。”柏博轩抬头看着绿倚的神色。 “你堂堂群妖之首何必为难一个孩子?”绿倚道。 “倒不是为难她,只是我想到那千悠不是也会咒术,他研究的时间更久经验更丰富,我与他合作不是更好,反正他也不喜欢魔族。”柏博轩道。 “呵,你若是这样想大可以试试。”绿倚笑了一声道。 据绿倚所知,千悠在被魔族欺骗,又被自己族人反手阴了一把后就有了心理阴影,很少在轻信别人。让他和柏博轩合作,绿倚觉得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与千悠合作,柏博轩有过设想,但也只是设想而已。 他无法和千悠合作的原因很简单,不好控制,千悠在怎么样也是个成年人,怎么想都是千叶这样的小孩子好忽悠。 柏博轩向绿倚提起千叶只是为了试探,从绿倚第一次上门开始,柏博轩就看不出绿倚的目的。准确的来说,他连绿倚的来历都不清楚,只唯独在关于千叶的事上,绿倚会微微表现出一些情绪。 这让柏博轩怀疑千叶和绿倚有什么关系。 但无论柏博轩怎么试探,绿倚却几乎滴水不漏,这让柏博轩无可奈何,只能想着从千叶这一头或许能找到蛛丝马迹。 千叶其实也很让他惊奇,原本研究出怪人的原理就很让他惊讶了,结果那孩子在发现被妖族保护后竟自己找上门来,这识时务的也有些太过头了。 千叶到王城时,已是四月中旬,天气转暖。可她身边只有春猎时带的厚衣服,根本就穿不住,可她身上的银钱又不多,万般无奈下,只好同好说话的李蒙哭穷,硬是让李蒙给她买了件薄些的衣服。 千叶原是想贴些钱给李蒙的,李蒙想着买都买了又不是特别贵的上等料子,何必还让人家贴一半的钱呢?于是就没要。 来到王城,迎面听到的消息就让千叶发蒙,池王姜笙驾崩了,而继位者则是姜墘善。 这世道变得还快了吧!千叶心道,她记得上个月姜墘善连太子都不是,怎么这才一个月就继位为王了? 不止是千叶,包括葛少秋和李蒙在内的一行人都有些蒙。 特别是李蒙,他甚至不知此刻该去何处复命,好在姜墘善早有准备,派人在城门处迎了李蒙一行人。 千叶是在绿倚回来之后的几日到的王城,关于池王身后的事宜,姜墘善已经准备过了。 他在一处偏殿见了李蒙。只是大概询问了事情的经过,便让李蒙出去了,留下跟着李蒙一起来的千叶和葛少秋。 “阳城的事解决了?”姜墘善从偏殿的位子上走下来,站到千叶和葛少秋面前问道。看起来不像坐在上位那样有压迫感。 千叶望望葛少秋,结果葛少秋却看着自己。 好吧。千叶想到怪人的事是由她经手,让葛少秋描述确实说不清楚。便开口道:“如在过一月,没有复发便是都解决了。” “怪人和疯症都是魔族弄出来的咒术吗?”姜墘善道。 “是。”千叶回答。 见千叶的样子还是有些拘束,姜墘善想了想又蹲了下来,将视线和千叶、葛少秋的身高保持平齐,甚至还有略微低上一点。 这么一个动作,让姜墘善亲切了不少,也让千叶少了些压力。 “这些咒术慢杀人,巧诛心,设计的还真是巧妙啊。”姜墘善道,这是他在听过李蒙的汇报后给出的评价。 姜墘善抚了抚额头,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口道:“我把你们留下来是想和你们说件事情,这件事和葛少秋有很大关系,或许也和檀千叶你有关。” “陛下请讲。”葛少秋毕恭毕敬道。 姜墘善张张口,又哽了一下才看着千叶道:“首先我有一件事要问你。” “何事?” “你同巫族可有关系,你恢复怪人的本事可是从巫族人那习来?”姜墘善按着千叶的肩膀问道。 放在肩膀上的手并不重,却让千叶感到了紧张,她悄悄咽了口唾沫道:“我会的一点皮毛都是我的师父教给我的。” “那你师父是巫族人?还是和巫族人有关?”姜墘善看到千叶紧张的抿着嘴便道:“巫族曾救过池国,我当年年纪不大,却记得这段恩情,对巫族并没有偏见。” “我师父不是巫族人不会使用任何术法,但他曾经被巫族人搭救过,对巫族很是景仰。”千叶道。 “那你为何能够……你是巫族人的遗孤?”姜墘善看着千叶,虽是问句目光却是笃定的。 被猜中身份,千叶有些惊慌。 终归是小孩子,一点情绪很容易就显在脸上,姜墘善见了,安慰的拍拍千叶的肩膀道:“你不必怕,这件事是我该说说抱歉。我接下来要说一些事,是关于巫族,也关于葛家的。” 姜墘善看着站在千叶身旁的葛少秋道:“你可知你的母亲为巫族人?” “这……已经知道了。”葛少秋道。 “那你可知你的母亲是巫族族长,姓姬予名山海,后又化名为单云?” 听到这里葛少秋没什么反应,反是千叶睁大了眼睛,不由自主的抓住姜墘善的手问道:“您,您刚才说她叫什么名字?姬予山海?” 姜墘善看了眼千叶紧攥着他的手道:“不错。” 千叶这么大的反应,姜墘善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作为一个从出生就流离在外的遗孤,突然听闻关于自己族长的消息有些激动也很正常。 他完全没有想到,千叶竟是姬予山海的孩子,因为在他的印象里,姬予山海差不多在生下葛少秋后就死了,具体时间他不是很清楚,只记得大约有一两年。 正常情况下,没人会想到在这段时间里,单云和葛方戟竟然藏下了一个孩子。 “我要说的事和你的父母都有关系,这件事是我父王弥留之际想通,到临死前才把一切告诉了我。”姜墘善对葛少秋道。 空旷的偏殿里,姜墘善坐在殿阶上,一点点的向葛少秋和千叶揭开了十多年前的浑水。 第一百六十五章 双倍的背叛 十多年前,巫族联合四国大败魔族。魔族势微后不再与巫族硬碰,趁着大家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他们悄悄的隐藏了起来潜进了王宫。 在安稳了一阵子后,池国出了异事,池王正值盛年突然驾崩。单云从这件事上嗅到了一丝不对劲,她和葛方戟想要调查,却反而引来了猜忌。 单云本就是外族,加上巫族会些奇怪的术法,这个更是让人把巫族和魔族做起了不好的联想。而这头池国人对单云指指点点,巫族人也因为内部不和,加上单云嫁给了葛方戟,于是巫族人便用这个理由驱逐了单云。 葛方戟知道单云的委屈,对单云很是维护,加之那时的单云有身孕,便避事静养,这也让池国的一些言论消失了一阵。 然而四国皆忌惮巫族,他们任由流言传播,就是为了造势对付巫族,葛方戟维护单云显然碍了他们的眼。 大概在葛少秋出生后七八个月左右,四国商议想要联合诛灭巫族。 当时葛方戟极力阻止这件事,但未能成功,甚至触犯了众怒被认为心术不正。 为了不已一人之言祸害家族,葛方戟只能应了四国的要求,领兵攻打巫族。 但这些并没有什么用,继位的新池王姜笙一直认为是单云害死的王兄,葛方戟娶单云又维护单云在他看来就是包藏祸心。 对于父王的这个想法,姜墘善不知道是被人有意误导,还是因为他忌惮葛家的权利而生出的臆想。或者是两者皆有之。 在诛灭巫族又逼死单云后,姜笙并没有打算就此放过葛方戟,只是因为没有理由而暂时搁置了对付葛方戟的计划。 转机出在葛方戟要求出征襄国的时候。姜笙不懂军事,也不清楚葛方戟此举有什么战略意义,但他察觉到这是个机会。 恰巧,葛方戟的弟弟葛方砺也对葛方戟多有意见,认为葛方戟过于维护单云而弃家族名誉与不顾。借这个契机,姜笙选择与葛方砺合作,给了葛方砺毒酒。 在细节的,姜墘善没在说下去,也说不下去了。 他的父王告诉他这些的时候,竟没有一丝悔恨,他一点也没觉得冤杀了两个人是什么错误,只是觉得没有识破魔族的计策,被魔族利用有些不甘。 他把姜墘善叫到床前告诉他这些事情,也不是为了良心上的安稳,而是在意识到王兄死于魔族之手后,让姜墘善警惕藏在王宫中的魔族。 若是没有魔族挑拨计划,恐怕他也会对付巫族和葛家,巫族的异术和葛家的功高盖主,对他来说等同于有罪。 这是属于一国之君的道德吗?姜墘善身为儿子,实在不敢骂自己老子,只能以此反问。 对此姜笙只道姜墘善天真。 姜笙终究不如他的王兄,既没有为王的能力,也没有容纳臣子气量,更没有识人任才的本事。不得不说,害死池国先王,真是魔族走的最妙的一步棋了,不但狠时间也把握的恰到好处。 葛方戟是忠君爱国之人,到最后一仗还在为池国的利益着想。姜墘善原本还没看出来,直到阳城出了怪人的事后才明白葛方戟的用意。 葛方戟一定是察觉了魔族的阴谋,之后池国日后会出事,他攻打襄国,就是为了削弱襄国防止池国日后出事,襄国会对池国造成威胁。 单云姜墘善了解不多,却知道她是个宽厚仁善之人,从助四国反击魔族开始,她的所作所为皆是为了四国黎民的安慰。 可这两位忠义大爱之人到最后得到了什么呢?是万人敬仰吗?根本没有,他得到只有背叛。他们所敬的,所爱的,所保护的,纷纷给他们插了最狠的刀子。 这是何等的讽刺。在听到自己的父王说自己单纯时,姜墘善觉得仿佛有一只冰冷的手像嘲讽一样轻轻拍在他的脸上。 害人是很难的事吗?姜墘善突然意识到,原来人的恶意就像毒药一样,无色无味四处蔓延,总能不经意的毒死别人,再不经意的毒死自己。 姜笙重演先王的悲剧难道不是最好的例子?魔族成功的利用人自己的恶意达成了他们的目的。 只好在一切都还有转机,阳城事发后突然冒出一个千叶,她抑制了阳城的事,正是她恢复了怪人,没让恐惧四处扩散。否则在怪人的恐慌和边境频遭骚扰的情况下,姜墘善不敢想现在的池国会混乱到哪种程度。 在得知千叶确实恢复了怪人后,姜墘善便怀疑她是巫族的后人,池国如果想要对付魔族,显然还需要千叶帮助。 而他匆忙继位,王位不稳也需要葛家的支持。 “我姜氏是因受了魔族挑拨才对巫族和葛家犯下打错,昔日我年幼时对这些并不知情,与我父亲临死之前才得知真相,无处弥补只希望能在你们两位后人面前得到谅解。” 葛少秋看着姜墘善不知说些什么,他注意到从开口说话起,姜墘善就没有说过类似“孤”这类自称,最后称池王为父亲而非父王,也是降了姜氏一族的位,以此来求得谅解。 但这样就可以被谅解吗?你杀了我的父母,回过头来说句我不是故意的,这就可以揭过去了吗? 葛少秋一言不发,攥紧的手却在发抖。 他想起先前袁丛问千叶对池国的忠心时,他还让千叶不要做那硬骨头。现在落到自己身上,他真想回到过去给自己一拳,骂自己一句混账。 反观千叶的样子要好些,她到底没和父母长大,对父母的感情要淡的多。巫族被池国背叛的事她早就知道了,该有的情绪也都比较容易控制了。让她的震惊的只有两件事,一是单云是她母亲,以及自己的母亲竟被族人和池国两面背叛。 听着姜墘善的话,千叶原想问自己凭什么能够继续相信池国姜氏,但转念一想,也没什么好问的,难道到了这份上还有可能心无芥蒂吗? 千叶不信姜墘善想不到这一点,他之所以敢把一切说出来,不就是因为知道,她和葛少秋都没本事反,魔族作为他们共同的威胁,合作是唯一的选择。现下的境况,他们就算恨到咬碎牙也要吞到肚子里去。 “我当让知道做这一切的都是魔族,关于对付魔族我有些想法,但是并不能保证能很快起效,而且我需要保护,陛下能否保证不暴露我的身份?巫族人的身份在池国并不受欢迎。”千叶冷声道。 “若檀姑娘愿意不计前嫌助我池国,我定会竭尽所能保护姑娘的安危。”姜墘善听得此话,对千叶抱拳道。 他当然听得出千叶的恨意,但他也没脸让人家谅解,只期望在之后能够弥补一二。 第一百六十六章 咱俩亲兄妹?! 千叶没能耐反,葛少秋也没有。他来王城最大的目的就是离开葛家,葛方砺能害他的父亲,如果想害他也不会有心理负担。 姜墘善要留他在王城的原因他也心知肚明,无非是因为葛家而已。 千叶捏着鼻子选择了合作,葛少秋也没有别的选择。 这就好像一个小故事:让一个人捅自己最好的朋友一刀,然后他就能得到百金。 对于为了利益就敢下手的人,就算他没把自己的朋友捅死,就算他哭着说自己是被歹毒之人欺骗,这样的人谁能做到原谅呢?一个为了利益就能捅刀的人还可以做朋友的吗? 但现实不是小故事,有些事却不是凭心情想做就能做的,即便葛少秋恨不得把姜笙从土里掘出来问罪,他也得原谅姜墘善。 姜墘善道歉时不自称‘孤’,不称父亲为王,就是把这件事归到了姜氏一族上,这意味着他把恩怨算在了葛家和姜氏两个宗族之上。 而除此之外葛少秋作为一个池国人,姜墘善又作为池国的新王,站在一国的层面上看,两族的恩怨便是私怨了。葛少秋可以恨姜墘善恨姜氏,却不能为私怨去反姜墘善,否则便是叛国。 姜墘善说是乞求原谅,落在葛少秋眼里却是一手偷换概念的好把戏。 姜墘善暂时安排千叶和葛少秋住在驿馆。 他目送着那两个孩子离开殿门,一个人坐在空旷的偏殿内,木木的发呆。 他竟然把那些话都说出来了!姜墘善自己都不敢相信。他现在回忆起来都觉得自己的话混账,却竟然也说的出口。 可没有别的办法,池国需要巫族来对抗魔族,妖族虽表现出愿意帮忙的态度,但妖族非为人,姜墘善知道他们才是真正不可信的。 魔族若是控制池国,必会奴役池国百姓。这与任何人都不会是好事,姜墘善只期望千叶和葛少秋能知道这一点,暂且放下恩怨。哪怕一切结束后,要他身死赔罪姜墘善也认了。 面见池王总不好带着宠物,所以千叶把落渊和白狐放在了侍卫那儿。 千叶看着葛少秋攥着拳头,一言不发的在前面走着。她望望天措辞了好久才到:“你知道我原名叫什么吗?” “什么?”葛少秋正在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突然听到千叶在他身后轻声问道。 “我名千叶,原姓姬予,姬予……是族长独有的姓。”千叶快步走到葛少秋的肩旁,一字一句道:“这是我的母亲传给我的姓氏。” “你什么意思?”葛少秋停了下来,望着千叶。 他才听闻自己的母亲是巫族的族长,接着千叶便告诉他自己的母亲也是巫族的族长?这让葛少秋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总不会是我妹妹吧。”葛少秋下意识出声道,接着便想起自己的母亲是假死,其间若是生下一个女儿也不是不可能。 “虽然让人很难相信,可如果云姨是我的母亲,那么她经历的一切和我所知道的我母亲的经历完全相同是相符的。”千叶说到。 “可就算是真的,怎么会那么巧,我找伴读你恰好就来了!”葛少秋道。突然多出个妹妹他有些难以接受,就好像当年他突然知道自己的母亲没死一样,让他感觉他活过的那些岁月,仿佛都是一场场隐瞒和欺骗。 “也不算很巧,当时因为落渊的建议,我是冲着葛家来的,就算你不招伴读,我也会想办法混进葛家。”千叶道。 葛少秋想找些说不通的细节,以此证明千叶并不是自己的妹妹,却想起母亲对千叶的态度。 他母亲对千叶一直亲爱有加,有时候关心千叶甚至胜过关心他这个儿子。 就在千叶刚到葛家的那一阵子,单云竟然催葛少秋尽早落下千叶的籍贯。 千叶的并不是奴籍,而是同葛天他们一样,属于葛城的葛家。身份算不上小姐,但至少属于庶民,做工是可以有工钱的,若是得赏识为官也不是没有机会。 葛少秋当时没觉得这些细节有什么奇怪,只当是母亲比较喜欢女孩子,现在想想,母亲第一次见面就想认千叶为义女不是没有原因的。 葛少秋见到母亲时年纪已经大了,此前又一直以为自己母亲死了,母子两见面总觉得尴尬,关系一直亲不起来,许多细节也难以注意到。 她难道真是我妹妹?那我父母当时为何把她送走?是养不了还是有其他愿因?葛少秋这么想着突然看到千叶正在撸袖子。 “等等,你这是干什么?”葛少秋见千叶一副要干架的样子,连忙问道。 “我要去逮落渊!”千叶恶狠狠地道:“我要让它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如果它不说我就把它的毛全拔了!” 姜墘善说的这些事,千叶估计落渊起码知道八成,当初让她去葛家分明也是有所计划。被瞒下这么大一件事实在让她气不过。 “你以前怎么不这么强硬?”葛少秋问道。他就不信千叶从没问过落渊关于自己父母的事。 “它总是不说或者说一半瞒一半,我哪能想到这件事这么大!”千叶看着葛少秋道:“自己亲爹的家族灭了自己亲娘的族人,这你敢想吗?我怎么能想到我一直以为的仇家,实际上是我父亲的家族,是我原本应该生活的家!” “……你别说这些,在我知道‘难产’的母亲实际没死的时候,我已经很震惊了,但即便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也想不到我的爹娘竟然瞒着我有个妹妹!”葛少秋道。 千叶和葛少秋两两相望,竟因都被瞒骗的这么惨而同病相怜起来。 等等,不对!千叶和葛少秋突然想到,如果他们是亲兄妹,那么瞒骗他们的不是同一对父母吗? 相对无言了一会儿,千叶突然开口道:“我觉得对这些事知道的最多的除了那个死了的池王,应该就只有落渊了,它是看着我出生的,肯定知道很多事情。你把要问的想好,我今天不把所有的事情都问出来,我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看着千叶此刻凶神恶煞的样子,葛少秋估计一会儿她怕不是要炖锅热油对落渊严讯逼供。不过葛少秋并不想阻止千叶,因为他也有很多事想好好问问落渊。 第一百六十七章 内心复杂 白狐因为是挺大一只,门口的侍卫怕它跑了所以将它抱在手里。落渊就比较让人稀奇了,身为一个长了翅膀的没有笼子关着竟也不飞走,就乖乖的站在白狐的头顶上。 侍卫也不敢惊了落渊,见落渊不飞走就随它站在白狐的头顶上,心道:这是什么品种的八哥,能训练的这么听话。 看到千叶和葛少秋两人面色阴郁的走过来时,白狐和落渊心下奇怪的同时,都有了一些不好的预感。 千叶也不说话,只是盯了落渊一眼,落渊被千叶那一眼盯得有些发毛,但还是乖乖的飞到了千叶的肩头上。 它才落到千叶的肩头,就被千叶按住了。她把落渊从肩头拿下来,用双手捉着,笑眯眯的先谢过了帮忙的侍卫。 落渊被千叶捏在手心里,感觉自己的羽毛被扯到了。它试着挣扎了一下,结果千叶握的更紧了。 姜墘善有派人带千叶和葛少秋去驿馆,一路上千叶都捏着落渊一言不发。 到了驿馆,葛少秋谢过带他们过来的人,等那人离开,千叶便把门一关,让葛少秋把窗户也给关上。 “我问你。”千叶把落渊放到屋内的桌子上直接了当道:“我娘就是云姨吗?” 哦豁?完蛋!白狐心道。虽然它知道千叶和葛少秋迟早会察觉到这件事,但它也没想到会这么早这么突然。 “这这这,你是怎么知道的?”落渊道。 “所以这是真的咯?那你当时带我去看的那个中毒的人就是我的父亲?”千叶道。 落渊看看兴师问罪的千叶,又看看站在千叶身后抱着胳膊的葛少秋。 千叶都这样的问了,想来该知道的这两人也都知道的差不多了。在瞒着也没有意义,落渊便把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从落渊的嘴里,千叶和葛少秋知道了单云和葛方戟的原本的计划。 这个计划里,千叶原本是应该跟着檀鹿长到成年,然后找到巫族继承族长之位的。 当时葛方戟领兵,看起来是四国的威逼,实际也是葛方戟和单云的计策。 葛方戟并没有对巫族大肆杀戮,他做出进攻的假象,实际放跑了大多数的巫族人,只是把巫族的众多典籍带了回来。 单云原以为,在遭到驱逐后,巫族会因为外部的危险团结一点,不再做无用的内斗,然而她高估了那群人。 被逐后的巫族人分成了两类,一类贪生怕死,一类则宁可与当时追杀他们的魔族同归于尽。 本来巫族如果能够团结一点,现在凭自己的本事至少是能保存实力的。然而,因为两类人迅速分层,巫族的力量不够团结,很快就被魔族追杀的差不多了。 刚烈的些的基本都与魔族斗争而死,而剩下的多是些软弱之辈,凭这些人的能耐基本没办法在巫族的威胁下活下来。 落渊并不知道,后来绿倚出现偷偷保下了这些巫族人。 白狐知道这件事,它原本跟着檀芪找到了残存的巫族人。但余下的这些巫族人都是些怕死贪生之辈不愿帮助檀芪对付魔族,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檀芪不得已放弃了复仇的计划,同时又不愿意和这些胆小之人同流,才又离开选择重新行医。 说来也可笑,檀芪原本是不爱医术的,但因为这是父亲的志愿,檀芪无法为父亲报仇,只能用完成父亲的平生志愿做补偿。 问完了该问的,没有多说什么,显得很冷静。 之后葛少秋问了一下关于父亲的事,落渊说了一些自己知道的事,以及自己的猜想。这些和葛少秋在姜墘善处听到的都差不多。 这天接下来的时间,千叶和葛少秋都显得很正常,甚至正常的都有些不正常了。 喂喂,你们作为第一次相认的亲人,现在看到对方不会觉得尴尬吗?白狐很想冲到两人面前问问,但它还是忍住了。 转眼到了晚上,千叶早早洗了睡觉,翻了一个身却睡不着。 “没事吧?”白狐在听到床板又响了一声后,跑到桌子边问缩在那里的落渊。 “没事,我的羽毛长的很快。”落渊梳着羽毛道,今天千叶捏着它的时候弄掉了它好几根羽毛。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两边翅膀不整齐就让它很难受。 “没问你这个!我是说那两孩子没事吧?”白狐道。 它不觉得千叶和葛少秋能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平静。 “这……我也不知道。”落渊小声道。 话音刚落,床上的千叶又翻了个身,然后坐了起来。 她一言不发的看了眼白狐和落渊,然后转身、下床、穿鞋、披衣,沉默的推开门走了出去。 她一闭眼脑子里就是乱七八糟的事情,一会儿感觉很生气,一会儿有觉得很难过,根本睡不着。 四月天,即便夜里也是暖风和煦,吹在脸上很舒服,千叶站在发了会儿呆,便想去房顶上看看。 才爬上房顶,千叶便看见葛少秋已经傻坐在那里了,碎发被吹在微风里飘着。 “你也睡不着?”葛少秋听到什么看着爬上来的千叶道。 “是啊。”千叶走到葛少秋身边坐下道:“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其实有一点还算比较好,再知道对方是亲人后,千叶和葛少秋都没有生出不自在的感觉来。可能是因为认识了一段时间,性格相合,对对方都没有太差的印象,所以适应的很快。 在自己和千叶耳朵关系上,葛少秋觉得自己的母亲做了不小的努力。 千叶才来的那段时间,单云生怕千叶和葛少秋的关系不好,总是格外关心千叶,导致千叶的一点心情变化都能让她看出来。 单云的关心也让千叶受宠若惊,这也是后来千叶格外喜欢单云,甚至常常想着单云的原因。 如今知道千叶是自己的妹妹,母亲的各种细节葛少秋也都能理解了,无非是一种补偿心理,希望有朝一日,能把千叶认回来罢了。 两人并排坐着沉默的吹了一会儿风,然后千叶先开口了。 “我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千叶道。她原来是打算同时和池国与妖族合作的,但现在各种情绪扰的她心里很乱。 “原来怎么想的就怎么做呗。”葛少秋道。 “可我心里不那么情愿了。”千叶道。她现在很想一气之下干脆彻底投靠妖族了事,管别人无不无辜、可不可怜,她现在只想连着池国的那份一起大闹一场。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不能去巫族 葛少秋很是理解千叶的心情,他现在的心情和千叶的差不多,没表现出来只是因为不知用什么表情来表达。 如果可以选择,葛少秋还是觉得把姜笙从土里挖出来放把火烧成灰比较泄恨。 他算是知道了,这世上原来还有比没有能力报仇更难受的事,在他好不容易知道仇人是谁的时候,仇人却死了。 更可恨的是这人在临死前依然没有悔恨,却没法把他弄活过来在杀一次。 听到葛少秋要她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千叶又沉默了很久用来平复自己的心情。 若是真完全投靠了妖族,妖族势必不会管人类的死活。私仇归私仇,没必要为一时之快便宜了妖族。千叶在心里对自己的道。 “我现在想去找云姨。”千叶喃喃道。 “我也挺想去找她问问的,可我哪知道她现在在哪儿。”葛少秋道。 比起上一辈人的恩怨阴谋,他和千叶才是被瞒的最狠的人。 十多年啊,十多年被蒙在鼓里,其中关系的都是最亲的人,换谁谁能接受! 千叶听到葛少秋的话,垂头叹了口气,往后一撑仰头看见的是漫天眨着眼睛的星星。 她其实早有预感的,刚来葛家的第一天就做过预示梦。 千叶今天才从落渊的话里得知,自己就是在安置云姨的那个小房子里出生的。 当时正值夏至,正是流萤漫天的时候。葛方戟还在与朝中周旋希望有所转机,而单云就在此时早产生下了千叶,当时陪着的除了产婆外就只有落渊。 因为转机的可能十分渺茫,单云对此并无希冀,在生产前就让落渊通知了檀鹿,生下千叶后,便让产婆把千叶放在篮子里顺鉴水河漂走。 产婆有时会遇到不喜欢女孩或是养不起孩子要把孩子送走的人,这是别人的难处和私事,产婆没有多说什么就照着单云的话办了。 千叶在鉴水河里飘荡的时候,落渊依着单云的计划陪护在千叶左右。 苜族在鉴水河的下游,苜族的首领夫人和檀鹿是师兄妹,当时这两人收到落渊的消息都等在鉴水边上,等千叶飘过来。 首领夫人当时还养了一匹狼,狼的嗅觉灵敏最先找到了飘来的千叶。 因为狼的寓意不好,养狼在族中很受非议,这匹狼后来被首领夫人放掉了,千叶对这匹狼的印象并不深刻,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以为首领夫人曾经养的是狗。 单云在葛城失去踪迹,千叶只能打消了去找单云的想法,她看着满天的星星发呆,突然感觉白狐在对她说话,她放开心防便听见白狐说。 “巫族还有一脉残支留存,我猜单云可能是去了那里。” “你说什么?”千叶一咕噜翻身起来看向白狐。她离开部落,又混进葛家,其实最想的事就是回到巫族。没想到现在突然在白狐的嘴里听到关于巫族的消息。 “但是我想你最好还是不要去找他们。”白狐看着一脸期盼的千叶道。 “为何?”葛少秋问道。他是后来才知道白狐可以用幻术说话的,当时在林中白狐没用这个方法和葛少秋说话,主要是怕吓到葛少秋。 “因为带领着这批巫族人的叶成月,就是当初背叛你们母亲的人。”白狐道。 “什么?那云姨她为何还要回去?”千叶问道。她从小没用“爹”、“娘”两个字称呼过别人,对千叶来说这两个称呼从嘴里说出来总觉得有些别扭。 “如果巫族还在的话,不回她也没别的地方去,对这个世界来说她已经是个死人了。”落渊从白狐身后飞上来到。 “她在塔里枯守十年,就是为了研究咒术,好等你长大把咒术传给你。也是为了不让别人起疑,她选择不把术法教给葛少秋。”落渊道。 “那如果是与她不和的人在巫族,她回去不会被赶出来吗?”千叶道。 “就现在的巫族而言,他们大概也没有这么强硬的势头了。有些巫族人已经开始有点认同她当时的做法了,只是嘴还硬的很不愿承认。”白狐道。 “既然他们已经开始理解了,那我为何不能回去?”千叶道。 “就是不能回去,若是现在带领巫族的是别人到罢了,可偏偏是那个叶成月!”听到叶成月的名字,落渊的脾气也上来了。 若说巫族有些人只是古板不理解单云的行为,那叶成月就是坏到根上了,他分明是知道咒术的益处的,但偏偏选择利用那些古板的偏见把单云赶出了巫族。 就算这次叶成月让单云回去了,落渊也不觉得他按了什么好心。 “你娘不愿意你暴露身份总是有原因的,这是在保护你,是为了不让你过早的暴露敌人的目光之下。”落渊看着千叶道:“拥护叶成月的人不在少数,他当年能胡搅蛮缠的把你母亲赶出巫族,就有办法把你也赶出去,你想想你的父亲是谁,他又做过什么事。” “可我就是巫族人啊?连我的名字就是巫族的三个姓啊!”千叶看着落渊道。 “没有可是,叶成月如果想对付你太容易了。在这些巫族人看来,你不是巫族人,对你来说那个可以回去的巫族,已经死在魔族的追杀下了。”落渊道。 “那你是什么意思,就是说在这个世界上我无处可去了是吗?”千叶道。 “也不能这样说……只是……抱歉……”落渊一句话转了三折最后才道:“其实你还有一个名字叫葛冬离,是葛方戟给你起的,只是没用上,那块写了你名字的护身牌也忘了给你带上。” 落渊虽是这样说了,但千叶和葛少秋心里都清楚的,就算他们已经知道对方是自己的亲人,也只能放在心里面,无法相认。 对葛少秋来说,认了千叶等于不大自招告诉别人自己的母亲还活着,那么葛家这么多年对母亲身份的隐瞒就没有意义了,此后一定会有许多麻烦找上来。 此外还有他的五叔,葛方戟是很讨厌巫族人的,他一直认为巫族就是魔族,如果知道了千叶的身份能容下千叶才是见鬼。 而千叶这件事也有自知之明所以丝毫没提相认的事,而她不相认还有另一层考虑。 单云的计划出了差错,导致千叶提前离开部落,现在她已经被魔族和妖族盯上了。 千叶估计魔族和妖族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万一她要是和葛少秋相认的话,不但会暴露自己的身份,还可能会给葛少秋带来危险,毕竟葛少秋不会任何术法。 第一百六十九章 绝不会害兄弟 单云没教过葛少秋术法,落渊对此的解释是为了不让外人起疑。听起来好像没什么不对,但千叶和葛少秋总觉的还有另一个原因。 两个孩子如果都能活下来当然好,但如果不能,活一个比一起死要好的多,他们中间的一个可能成为被放弃的一个。 葛少秋留在池国支撑葛家,如果千叶出事,葛少秋还有葛家的力量可以坚持。如果那时葛少秋已经成年继承了葛家,偷偷学习术法可就没那么容易被发现了。 同理,如果池国不愿放过葛家,葛少秋在池国出了事的话,那么千叶在池国外也能幸免于难。 就咒术来看,千叶觉得母亲不交葛少秋术法,除了不让人起疑外,更像是把葛少秋当成替补,如果他们两个人只能留一个,她或许更倾向于放弃葛少秋。 单云的用意葛少秋也有些感觉到了,他对这种做法有些不舒服,但也没有很大的反感,他明白这只是母亲到了万般不得已的时候才会考虑的事情。 千叶被落渊的话闹的有些不愉快,葛少秋见状想了想还是劝道:“我觉得落渊的话还是有道理的,你对巫族不熟悉,他们又有前科,还是不要冲动冒然前去的好。” 听到葛少秋为落渊说话,千叶气头上正要顶几句嘴,突然听到通向阁楼的走廊上有奇怪的动静。 她抓住葛少秋对袖子让他不要说话,看着传来声音的地方。 葛少秋被千叶一扒拉,屏住了呼吸听见走廊上传来了人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一直行至屋顶房檐边就消失了,那脚步声的主人似乎叹了口气,一段悉悉索索的声音从那里传了出来,接着一只大尾巴松鼠翻上了房檐。 “一只松鼠?”葛少秋奇怪道。 “不是。”千叶话音才落,那松鼠就应着她的话化成了人形。样貌正是那日在申屠寅的领地被千叶发现的妖族。 “二位,好久不见。”那人笑眯眯看着千叶和葛少秋笑眯眯的道。 “你来干什么?”千叶坐正了身子,不着痕迹的往葛少秋这边挡了挡。 “是我家陛下知道你来了,特地让我来问候。”那松鼠妖怪笑道:“陛下还说,你若是想找他到朝月楼自报姓名即可,自会有人带你去见他。” 今夜风和云清,月色明朗。 柏博轩派了人去见见千叶,自己则独坐在朝月楼中喝茶,他在等一个人。 姜墘善走过朝月楼嘈杂的前庭,柏博轩的阁楼设计的巧妙,可以很好的隔绝外面的声音,待姜墘善走到阁楼时,外面的声音已经听不见了。 “朝月楼主,好久不见。”姜墘善挡在阁楼门前的纱幔道。 在他探查父王的病时,他无意间得知了柏博轩是妖族的事,柏博轩也大度被姜墘善发现后,他也没有刻意隐瞒,姜墘善问起他就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姜墘善对柏博轩的妖族身份并无偏见,在姜墘善看来,好坏的评判不是看身份和来历,而是看心。 柏博轩不是人,但他是个合格的妖王,为了妖族的利益,他现在不但不会和人类翻脸,相反还会寻求合作,魔族才是对他们最不利的家伙。 这也是柏博轩愿意帮助姜墘善的原因。 “你父亲去世,你看起来却不是很难过。”柏博轩看着姜墘善。 姜墘善穿着一身缟素,在柏博轩对面坐了下来。 “难过还是有的,只是没那么多,父王的死说起来也是自作自受。”姜墘善道。 柏博轩对姜墘善的话不置可否,拿起茶壶给姜墘善斟上茶水,“你把这件事告诉葛家的那个孩子了?” “说了。” “不怕被报复?” “我相信葛家的家教,那孩子就算报复也不会拿池国和百姓做赌,那和葛家的家风不合。”姜墘善看着茶杯中的浅浅波纹道。 “那您这是……挟持别人的善做威胁?”柏博轩道。 “是啊,因为我至少要保证葛家忠于池国,也许坐在王位上是注定当不了好人的。”姜墘善道。 他身为池王,代表的是池国而不是姜氏,他也不能用池国做赌,任由葛家这个池国最大的战力背叛。 “我不是没想过瞒,但这件事太大了不可瞒的主,也许我早点说出来,做些弥补或许有可能被原谅。毕竟做这件事的是我的父王,葛少秋记仇或许不会记在我身上。”姜墘善苦笑着道。 姜墘善这样安慰自己,柏博轩也不打算戳破,转而说起姜墘善的另一个麻烦:“既然葛家这头对你没有威胁,那你是不是该想想姜墘文的事了?” “王兄他为太子多年,朝中之人多为他的人,我会慢慢培养属于自己的亲信。”姜墘善道。 “葛少秋是你拉拢的对象之意吗?”柏博轩喝了口茶,挑眉道。 “算是,葛家明面上被葛方砾掌握,但葛少秋才是葛家正统的公子,只要葛少秋想并且有主持葛家的能力,他继承葛家是顺理成章的。”姜墘善道。 能力是个模棱两可的东西。葛家只有葛少秋一个正统的公子,说夸张一点,只要葛少秋不是个傻子他就应该继承葛家家主的位置,葛家到现在还被葛方砺掌控无非是因为葛少秋年纪小,葛方砺尚且可以找理由罢了。 想到这里,柏博轩笑了:“那这么看你的父亲还是帮了你。若不是他杀了葛方戟,你可没能耐把葛城未来的城主留在王城。” 姜墘善承认了柏博轩的话,葛家作为池国唯一拥有封地的宗族,葛少秋身为葛家的公子身份地位上和王室的太子几乎是平齐的,如果不是特殊情况,姜墘善真没本事把他留在王城,更没本事把他拉到自己这边。 几乎和王室平齐的地位,和多年为国征战打下来的名声也正是姜笙忌惮葛家的原因。 “你说要找自己的亲信,那现下朝中偏向姜墘文的家伙们对你也是麻烦。我这里有个不错的办法,你可愿意听?” “楼主但说无妨。” “杀了姜墘文如何?他一死剩下的人也就好对付多了。”柏博轩道。 “不可能,我绝不会杀自己的兄弟!”听了柏博轩这话,姜墘善立刻横眉道。 “那若是你的兄弟害了池国呢?” “不可能!我王兄身为池国公子,就算做事莽撞也定不会坐下危害池国的事!楼主莫要胡言乱语!” 柏博轩见姜墘善态度如此强硬,连忙道:“陛下不必如此生气,此话我只是假设,一时失言,还望陛下赎罪。” 姜墘善和姜墘文是亲兄弟,姜墘善下不了手属于正常。 柏博轩自己争妖王之位时,和师弟斗恶也怀了杀心的。可在一个门下修习了百年之久,在怎样也有感情。最后一击时,柏博轩原可以下死手,但他还是心软了放了师弟逃走。 像葛方砾这么冷血的兄弟倒是少见,不过想到葛方戟当年在那种情况下,都把魔族的意图摸了个七七八八,甚至为此做了准备。这么聪明的人会一点也察觉不到葛方砾和池王的意图?柏博轩觉得不太可能,葛方戟的死应当不是那么简单。 或许他早就知道自己会死,至于为何愿意慷慨赴死,那就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计划了。 第一百七十章 画饼 这松鼠妖怪现在来找千叶也算是提醒了她。不管如何,既然妖王派了族人来见千叶,那她一定是被盯上了。 这下她是彻底跑不了了,她不可能现在去找单云,然后亲口承认自己的身份给妖族把柄。 原来纠结是没有用的,她一无所有,自有厉害的人物把她安排的明明白白。 千叶彻底泄气,往房顶上一倒。 “不打算走了?”葛少秋看着千叶问道。 “走不了了,妖族盯着我,我得留下来和他们周旋。”千叶道。 她用手捂着脸,过了一会儿又对葛少秋道:“我交你术法如何?” “嗯?怎么突然提起这个?”葛少秋诧异道。 “没什么,只是想到如果妖族注意到我的话,你也不安全。万一我出了什么事,你会一点也必不会强。”千叶说道。 “怎么什么还没做就往最坏的结果想?” “妖族盯着我是为了咒术,又不是为了我的人,等到他们自己也能掌握的时候,他们就该对我下手了,他们才不想巫族继续存在下去。所以我得教会你,万一我出了事还有你在。”千叶道。 “你去哪儿?”葛少秋看着起身准备离开的千叶道。 “我去整理笔记。”千叶道。 说是与妖族合作,她可不能把关于咒术的内容一股脑说完了。得说一点,留一点,她需要从妖族那得到保护,却也不能让妖族迅速的掌握咒术。 清晨,阳光大好。 绿倚在回了王城后,为王城的变数连日演算,但最后的结果让她皱起了眉头。 她可以确认,池王却为千悠下手。千悠的意图是想分裂魔族与沈之抗拒,这做法倒是和当时沈之对巫族做的极为相似。 让绿倚感到麻烦的是,千悠此法造成了太多的变数让她难以预测结果。 就算是演算也需要基本信息做条件的,但一个人总有顾及不全的时候,这样的情况下,凭她一个人来回周旋是不可能了,她需要找到盟友。 绿倚知道自己最大的短板便在于不能打,除了通过算计布局,无法给千叶提供更好的保护。 若要寻求合作,肯定是要找个能打的。 绿倚曾经想过寻找盟友。当时纵观人界最能打的非千悠莫属,可千悠在被沈之和叶成月陷害后就不那么信人了,也没有与人结盟的心思。 因为与千悠没有达成合作,绿倚后来去找了柏博轩,表达了日后请他帮忙的意思,现在派上了用场。 在人界可以与千悠相敌的也只有柏博轩了。 到头来还是要求到妖族头上啊。绿倚站在朝月楼的招牌下想到。 “这可真是稀罕,你竟特意来楼中找我。”柏博轩看着绿倚道。 在茶楼中遇到柏博轩后,绿倚一般都是等着柏博轩上门找她,从不会自己来找柏博轩。 她有演算的本事,总能提前预见到一些东西。柏博轩不知道这能力能预算到什么程度,所以对待绿倚一直很谨慎。因为绿倚的本事,他与绿倚的交谈通常也处在下风。 绿倚似乎对他了如指掌,但他却不清楚绿倚的来历和目的。 “确实啊,因为有求于阁下。”绿倚道。 “哦?何事?”柏博轩问道。 “此事关于我族的安危。”绿倚缓缓道。 柏博轩正愁不知道绿倚的来历呢,这会儿突然听绿倚提起顿时有了兴趣。 “关于我的部族,那就有不少话要说了。阁下可知在这个世界分为三界以前,这个世界还有另一个时代?”绿倚道。 “这不是哄小孩的传说吗?”柏博轩道。在他小时候,也就是近七百年前,的确听过这世界原本没有三界的传说。 “不这不是传说,三界以前还有另一个文明时期,在这个时期是没有之分,也没有三界,我这一族便是由那个时代流传下来的。” “这不可能!怎么可能会有三界不分的时期?”柏博轩道。 在他知道的常识里,这个世界分为三界,神界和魔界结界不通却由一条河相连,这条河上游在神界灵气充足,而到了下游魔族则散发瘴气,这瘴气被称为魔气,可用于修炼也会侵蚀身体。 无论多强的魔族,再强的天赋都无法逃过魔气的侵蚀,这也是魔族渴望占领人界的原因。 “不确实有这样一个时期,传说不是空穴来风。”绿倚道。 她来人界做过了解,凡人寿命短,关于这段三界之前的记忆早就在征战前遗失了。而妖族,老一辈经历了之战后,知道关于三界之前的事情的人也不多了,到了柏博轩这种年轻的妖族,也只是把这段野史当做传说。 柏博轩所知道的并不是这个世界的全部,这世界不只三界,带上冥界实际为四界。 那条穿过两界的河实际穿过了三界,上游是神界,中游为冥界,下游在魔界。 而它有三个名字,分别是云汉、忘川、血海。 冥界多为人界凡人转世之处,凡人魂魄投入忘川,忘川会洗掉人前世的记忆,所以血海中的魔气实为这些记忆情绪发酵而出。 绿倚当然无法把这些都和柏博轩说清楚,就冥界这件事她就无法让柏博轩死一把来证明。 见柏博轩对此不愿相信,绿倚想了想附耳道:“难道阁下觉得神与魔是凭空产生的吗?” 任何东西都无法凭空产生,如果的产生有源头,那三界之前有另一个文明不是不可能。 但让柏博轩震动的不是三界之前还有一个文明,引起他注意的是绿倚似乎知道神与魔产生的缘由。 “为何要同我说这些?”柏博轩问道,绿倚来时说是有求与他,现在有说起这么久远的事,着实让他感到有些不对头来。 “阁下莫要着急,这些事都与我要找你帮的忙有关。”绿倚顿了下,缓缓道:“我族族长向往魔尊之位已久,故而想让阁下帮些忙给魔族捣些乱,若是能成我族定会助你成神。”绿倚道。 嘶,这饼画的怎么如此耳熟呢?柏博轩寻思,这和神界当初要求妖族帮助时不也是画的这个饼。 第一百七十一章 骗与被骗 听了绿倚的话,柏博轩嗅到了些阴谋的味道。上过一次当没道理再上一次,他想了想道:“如此大事,妖族恐怕无力相帮,还望阁下另选佳人。” “何必拒绝的这么快。”绿倚对于柏博轩的断然拒绝并不着急,而是自顾自继续往下讲:“我只是让阁下帮忙给魔族使些绊子罢了,阁下完全可以量力而行,比如阁下不就保护了那个孩子吗?” “哦,保护那个孩子可绊住魔族?”柏博轩保护千叶只是为了咒术,倒是想不到一个小孩子能对魔族造成什么影响。 “那个孩子很是特殊,我算不到她的命数。”绿倚道。 “这是很奇怪的事吗?你的演算能力难道能面面俱到?”柏博轩有意试探绿倚的能力,不动声色道。 对于柏博轩的意思,绿倚心里清楚,提起自己的能力本就是她抛出的饵。 “确实无法面面俱到,但那是对事不是对人。” “这是何意?” “演算不是凭空进行的,起算前我需要知道一些必要的信息,如果这里的信息有误或者有缺损,演算的结果就会变化。而算一个命数,除了生辰八字外还要知道其人的性格,之后才能算个大概。演算常有模糊不清的结果,但要出现没有结果,只除非一种情况。” “何种情况?” “这个人的命运发生过变化,或者她扭转了他人的命运。” “什么意思?” “我举个例子,如果一个人在某一日应该死,但他却没有死,那他就是扭转了自己的命运。”绿倚道。 “呵。”柏博轩细想了一下笑了,“阁下莫要框我,阁下会推演预算,这种扭转命运的事难道不是阁下最擅长吗?” “不,命运这种东西确实一直有变化,但有两样是永远不会变的,那就是生与死,这两样是开始和结束的节点。人的一生是介于生死之间的过程,变数是基于过程中产生的东西,什么都会变化,唯独开始和结束的时间不会。”绿倚道。 “那如此说,阁下能看到所有人身死的时候?” “以知的条件足够的时候的确可以,但这不是什么好事,因为即便看到了也无法改变,说出口也容易惹来祸患。” “为何会惹来祸患?”柏博轩不解。 “我如果告诉阁下,阁下到某年某月必死无疑,且不说信不信,阁下会开心吗?无故惹他人不快岂不是给自己招祸?” “这到也是。”柏博轩轻笑了一下,又道:“那你认为那孩子本该死了,却阴差阳错活了过来?” “不她的情况可能要复杂些,她对咒术掌握的太快了,不仅如此她伤口愈合的速度也很快,这不是人类会有的症状,她很可能沾了魔气,但她就现在的状况来看却是人类。” “所以这又代表了什么呢?” “她如今游走在人与魔两者之间,故而影响了她原本该有的死期。”绿倚道。 柏博轩想了一下道:“可入魔的还有千悠,他的命数阁下也算不出来?” “他虽入魔,但死劫的时间并没有变化。” “你能算出他的死因?” “没那能耐,只能算到死期。”绿倚道。“千悠沾了魔气后很快就失控入魔了,千叶那孩子的状态看起来却很是正常,所以我怀疑这种特殊的变化和成神有关。” “所以你想让我保护那个孩子?” “如果阁下不愿帮我对付魔族,我便只能退而求其次希望阁下帮我这个小忙,那孩子身上的魔气必定来自于魔族,如果不是沈之做的,那么必定是有别的魔族反水,或者也对那孩子身上发生的情况很好奇。” “就这样,可这似乎和帮你的部族没有关系啊?”柏博轩问道。 “怎么没有?魔族想要那个孩子,你保护那个孩子不就是帮忙拖住了人界的魔族吗?”绿倚道。 在她说给柏博轩的话中,听起来似乎有条清楚的逻辑,是要柏博轩帮忙保护千叶,实则一系列的内容真假参半。 千叶的命数无法算出并不是因为绿倚说的那个原因,千叶上一世划分了神界和魔界,虽然没能改变自己的死亡,但她改变了太多其他人的命运,导致了转世后的命数无法被算出。 而神族和魔族村庄的原因,也不是一些人做了什么成了神或魔,而是因为世界上有了神界和魔界。 当然真相绿倚不会告诉柏博轩,她就是来骗柏博轩保护千叶的,所以故意让柏博轩以为千叶和成神的秘密有关。 之前说的关于三界之前的文明这些都是真事,她相信柏博轩如果去查的话,应该还能找到一些那个时代留下的蛛丝马迹,她说这些是为了让柏博轩相信千叶的确和成神有关系。 画饼不在于把饼描述的多美味,而在于让对方相信确实有这样一张饼。 至于这张饼柏博轩会不会吃,绿倚觉得多半会的。 妖族居无定所太久了,不管是成神,入魔,还是学习咒术,只要能让妖族变强,让妖族有朝一日有机会得到自己的领地。无论是否渺茫,柏博轩都会去尝试。 不管柏博轩是否奸诈,是否唯利是图,但作为妖王来讲,他是个不错的万妖之主。 柏博轩保护千叶只是为了咒术,只凭这一点他难免不会干出过河拆桥的事,柏博轩对妖族不错不见的会对人类善良。但给千叶加上和成神的秘密有关,是否还要急着杀她,柏博轩就要思量着些了。 而因为这件事是绿倚说出口的,绿倚也可以自然而然的与柏博轩形成合作的关系。 绿倚会不会骗自己?柏博轩也想到了,但认知极度不对等的情况下,他也无法判断,只能等着千叶来找自己的时候,在查看绿倚说的话究竟能否对的上。 姜墘善要留下葛少秋,不出意外千叶那个孩子势必也是要留在王城的,柏博轩相信千叶总有会来找他的时候。 柏博轩从绿倚那里听说了,指使魔族害死池王的是千悠。 这不是令他意外的答案,千悠确实是恨魔族太久了,趁沈之顾不过来时搞些动作实在是正常的做法,只是这些动作能做到哪一步,很值得注意。 柏博轩问了绿倚的想法,绿倚只道她也无法算到。 第一百七十二章 木得天赋 时间已到下午,千叶凑在葛少秋身边问道:“你就一点感觉没有吗?” 她说要教葛少秋咒术那是说到做到,然而她教了一个上午,葛少秋一点起色都没有。 “可能……可能需要时间吧。”葛少秋道。 “这需要什么时间?落渊教我那会儿,我可是一说就懂了,不信你问落渊。”千叶扬起下巴指指落渊。 “确实,我只是提了一嘴,她就能用火诀打小火花了,根本不像你这么费事。”落渊回应道。 “可她根本没跟我说什么原理,一直在让我找感觉啊?”葛少秋道。 “没有原理,开始的一切都是建立在感觉上的,术法的力量不是由一个人凭空产生,而是用灵力调动世界上原本就存在的力量,你不管怎样要总要先感受到这些力量。”千叶道。 葛少秋一脸困惑的看着千叶:“可我一点都感觉不到啊。” “你等等我在给你示范一次。”千叶打了个响指,指尖腾了一小簇火苗,“你没感觉到有种力量在慢慢汇聚到我手上吗?” “呃……没有。”葛少秋看着千叶手上跳动的火苗,感觉自己像个傻子。 “那我换一个。”千叶想了想,收了火诀改用了水诀。 这一次,葛少秋能感觉到有一种湿润感在向千叶的手心汇聚,惊喜道:“啊!这个我有点感觉。”说罢抬手去试。 “哎,成了!成了!”千叶能感觉到些微的力量在向葛少秋的手心汇聚。 “……你确定吗?”葛少秋看看自己空荡荡的手心,狐疑的看向千叶。 “我确定,你在加把劲别散了。哎,哎!我叫你别散了啊!” 葛少秋托着一只空手,一脸茫然的看着千叶的表情从惊喜转变到气愤,再到趴在桌子上气的猛捶桌面。 他根本不知道千叶感觉到了什么。 “我算是明白云姨为什么不教你术法了。”千叶用头抵着桌子道:“这太难了,灵力不够,悟性也不强这要怎么教啊!” “这,也许我再试试就行了呢?” “算了,估计希望也不大,死磕不行,得想别的办法。”千叶趴在桌子上沮丧道。 “也许可以利用咒术,你现在的情况和普通人没啥差别,也许我可以研究出放大术法效果的咒术,只能到那时在教你了。”千叶道。 就情况而论,葛少秋也只能依千叶所言。 “我天赋真有这么差吗?”葛少秋问一旁围观的落渊。 “严格来说……你这不叫天赋差,你这叫完全没有天赋。”落渊诚恳的道。 “一个娘生的,为何我这么惨?”葛少秋不愿接受,他从小被夸赞为天才的次数不少,从没受过这等委屈。 “我也不知道原因,可能是因为你从小就不知道巫族,错过了最佳的启蒙时期,对术法可能就没有明锐的直觉了吧。”落渊道。 落渊这样说也有道理,葛少秋接受了,可白狐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巫族人启蒙早点的在四五岁,晚点的到七八岁也有。 就算葛少秋启蒙晚了点,也不至于差这么多。悟性这种玄乎的东西不论,单说灵力葛少秋现在表现出来的还不如四五岁时的千叶。 人不可能从出生就开始修炼,四五岁时的初始灵力都是天生的,可对比起来葛少秋的初始灵力也太差了。 “你确定他们两是一个娘生的吗?”白狐偷偷用幻术问落渊。 落渊看看千叶和葛少秋都没注意到它,偷偷到白狐耳旁小声道:“确定,这两个孩子都是我看着生下来的。” “那怎么差距这么多?” “我怎么知道?” 白狐说的话葛少秋是感觉不到,但千叶却对白狐的幻术有一丝察觉,有意注意自然也听到了落渊的悄悄话。 她抬头看了白狐一眼,又看看在一旁摊着手,专心致志和空气较劲的葛少秋,叹了口气道:“葛少秋你能先回去吗?我要整理笔记。” 合着你教不会我就嫌我烦呗。葛少秋看着千叶心道,把手放了下来。临走到门边,想了想又道:“你那些研究出来的咒术能不能让我看看?” 葛少秋还是不能接受自己天赋奇低这件事情,还想多尝试一下。 “倒是可以给你看几个阵法。”千叶从一堆乱七八糟的草稿里翻出几张道:“这几个阵法没什么危险你可以看看,余下的别乱弄,有些阵法和咒术是有反噬的。” 葛少秋看看递到自己手上的鬼画符,默默眯起了眼睛,心道这什么玩意儿,但还是出了门,顺带帮千叶把门掩上了。 葛少秋一走,千叶就把目光瞟向落渊和白狐问道:“你两刚刚是不是在议论我和葛少秋的血缘?” 白狐默认了千叶的问题,但让它诧异的是另一件事,“你现在已经能察觉到我使用幻术了吗?” 幻术几乎不需要灵力,带来的灵力波动很小几乎无法让人察觉,但千叶的灵识的明锐性显然超过她本来的修为。 “感觉到一点,但不是灵力上的波动。”千叶道。“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不该把幻术归类在通常意义上的术法里。” “不算在术法,那你想算在哪?”白狐道。 “我是这么想的。”千叶说着抽出一张以前就写好的纸。 在上面,她把术法分为两类,一类使用灵力,下分风、火、雷、木、水五种;另一类使用精神力,下面只分有一个幻术。 术法之后为阵法。 千叶认为术法的本意是调动力量,灵力调动的五种是世上本就存在的力量。 精神力原理上也是调动力量,可这部分力量不来自外界而是来自本身,所以千叶将由精神力操控的幻术另分了一类。 在她看来精神力这类里,应当还有别的可能,只是她目前熟悉的只有幻术而已。 灵力调动的五种力量来自世界,但这个世界上具有的力量应当远不止五种,只是这五种可以直接被调动而已。 世界上的力量不只五种这点,千叶是在阵法上发现的。因为有些阵法不只利用了可以被操控的五种力量。 而在阵法和术法之间,咒术又和两者都有联系。千叶给咒术界定了很宽广的范围,凡事不在阵法和术法之内的她一律都扔到了咒术的分类里。 第一百七十三章 何必上赶着 痩鬼咒、疯咒都被千叶分到了咒术里。 它们是阵法和术法的组合产物,其中和阵法的关联更大,但也有很大的不同之处。 正常的阵法只是在一个范围内有效果,且不会再人或事物上留下持续性的效果。 简而言之,正常阵法离开范围就会失效。 但不管疯症还是痩鬼,即便远离的阵法,甚至阵法被销毁,效果都延续了下来。 咒术会在人身上自成循环,一直影响中术人,想要破解必须破坏循环,或是把循坏引导正常。 不过咒术虽难除,但也不能一味说是坏的。关键在于人怎么用。就像瘦鬼咒,至少它让人无法进食却不会被饿死这点真的很神奇。 瘦鬼咒中使用的术法偏向木诀,木诀是滋养生命的,从这一点想,咒术也许可以设计成具有恢复性质的。 “除了我写出的这些,咒术可以是阵法和术法两者的结合,如此一想它具有的可能性可就太宽泛了。” 千叶放下纸,使了一个水诀,又转手换成风诀,向白狐的方向一推,被她汇聚起的水流便迅速凝结成冰针状飞了出去。 看着迎面而来的冰针,白狐能感觉道它的冲击力绝对可以凿开自己的脑壳。 千叶只是做示范,并不想把白狐怎么样,所有的冰针都没有瞄准白狐,从白狐身边飞了过去。在冰针差点把墙凿出几个洞时,千叶及时用风诀握住了冰针,又用水诀把冰针化成了蒸汽散了去。 “咒术可以做到这样的程度?”落渊问。它看着眼前的情状有些蒙,在它的认知里,术法是没有这样的控制力的。 火诀的攻击是释放火种;水决的攻击多为聚集水源将人溺死或者冰冻;风诀可以凝成锋利的风刃以快制胜。 雷诀厉害些,至少可以劈人,但这需要的修为很高,在修为不够时释放的雷诀劈不死人;木诀是最鸡肋的,基本没有攻击性,但可以一定程度上加快伤口的愈合,怯除毒物。 “这只是两个术法的叠加,咒术应当还可以做更复杂的,如果带上幻术和阵法,也许可以制造几乎等同于真实的幻境,毕竟空间好像也是可以控制的。”千叶戳着下巴想到。 她在袁丛那听到了绿倚转移申屠寅的族人的事,如果绿倚不是拥有快如光电的速度,那就只有搬运空间可以解释了。 “不,不可能。到那种程度不就等于造世了吗?你想的也太远了。”白狐道。 “也许吧,我只是这么想想,天势自成其道,应道不会让生灵有如此能力,也许修为到了某个程度就该受限制了。”千叶道。她也觉得自己想的似乎有些还恐怖了。 “你现在整理这些东西是为了和妖族合作吗?”白狐看到千叶又在整理笔记,于是问道。 “合作的事不急,反正我目前没有生命危险,干嘛上赶着去找妖族。”千叶道。 她把对瘦鬼咒的研究单独编整了出来,打算把它作为和妖族合作的条件。至于剩下的一方面她也没研究透,另一方面她也想看看妖族见了瘦鬼咒之后是否有其他想法,集思广益对她研究咒术也有好处。 何况,出于自保她也没必要把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全和妖族说了,他们又不是什么济世救人的大善人,总是要防着一手的。 “你拖着不见,不怕妖族不给你面子?”白狐道。 “不给我面子?我浑身上下就剩这些撑着面子了,妖族若是不给,我死了他们也占不着便宜。”千叶拍拍手上的笔记道。 她相信自己等一段时间不去,妖王也不会着急的。左右她迟早要去,妖族作为更有优势的一方,没道理弄得太不体面。 千叶很清楚和妖族谈判。无论如何自己都处于弱势,这样的情况下,千叶觉得完全没必要上赶着去送。 姜墘善让她和葛少秋留在王城,还没有说后续的安排,她完全可以等到安排之后,做好更多的准备在去见那劳什子的妖王。 千叶又开始研究咒术,白狐呆着无聊,偷偷跑出了屋子。 它顺着驿馆的走廊逛到门边上,恰好看见一个熟悉的影子在外面徘徊。 那不是绿倚吗?白狐心道。 绿倚早上去找了柏博轩,下午无事又懒得摆摊,一时随着心情就逛到了驿馆来。 她说不清现在的想法。她想去见见千叶和她聊会天,就像很多年不见的旧友一样。但她们实在是太久没见过,上次见面还是上辈子,千叶和她的最后一面没说太多感时伤怀的话,只是与她托孤。 上一世的千叶计划到了自己的转世,赴死之前,将自己的转世托给了绿倚引导。 前世千叶对自己的知遇之恩,绿倚记了一千年仍未敢忘却,可再想与故人长叹,故人却重走了轮回不记得自己了。 虽然知道千叶到了年纪后记忆会恢复,但此刻的绿倚仍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你怎么在这?”白狐用幻术问道。 绿倚少时演算天时犯了天谴,被救回一条命后就不能修炼灵力了,不过此短彼长,她不能修炼灵力,精神力却异常强大。 她“听”道了白狐的话,没有张口,直接就把自己想说的映射到了白狐的心里。 “我随便逛逛,顺便也提一句,对于妖族的请求不必太积极,反正沈之不在王城耗一会儿没有坏处。”绿倚道。 “那孩子和你也是一样的想法。”白狐道。 “那就好。”绿倚脸上没露出意外的神色。 “你为何如此在意那个孩子?”白狐问道。 “简单的说……”绿倚停了一下才道:“是我上辈子欠她的。” 白狐想到托自己帮忙的冥王,估计这世上确实有转世一说,又道:“呃……就算是这样,人都转了一世了,她应当早已不是原来的那个人了吧?”白狐道。 “就像李子结不出杏子,她始终是她。只是这一世她格外惨而已,算是还上辈的孽吧。” “她上辈子做了很多坏事?”白狐问道。 “算是吧,她为我这样的人背了很多罪。”绿倚道。 绿倚的话听起来像自我感怀,白狐没怎么放在心上,又问了另一件事:“对了,为何葛少秋学不了术法?你用推演,可能算出原因?” “他学不会?这不太可能,也许是因为时候未到吧。”绿倚道。 因为葛少秋和千叶的牵连太多,绿倚无法准确测算葛少秋的命数,若非如此,她早就通过测算葛少秋的命数来反推千叶的命数了。 “等等,你说葛少秋在学咒术,那两孩子是相认了吗?”绿倚突然意识到白狐说了什么,又问道。 “算是吧,他们对自己的兄妹关系接受的很快,但是出于各种考虑并不打算公之于众。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的确默契的像亲人。”白狐道。 “这倒没什么稀奇的,他们上辈子关系就特别好。” “嗯?葛少秋的上辈子你也认识?” “是啊,他上辈子就是千叶的哥哥,这两孩子都是我看着长大的。”绿倚道。 第一百七十四章 默谈 白狐闲的没事找人聊天,接着绿倚的话,随口往下问:“你说上辈子就认识她们,那你知道他们上辈子关系多好吗?” “也就沙场上性命相托,两肋插刀那样吧。”绿倚道。 “等等,别欺负我读书少,这两个词不是形容兄弟情谊的吗?”白狐道。 “千叶那孩子就是个假小子的性格,上辈子也差不了多少。不过她养成这性格怪不得谁,她上一世爹不亲娘不爱,是在兵营里散养长大的,一群粗汉子哪能教出个娇公主来。” 绿倚想起自己那时候给千叶补摔破的衣服,无端的笑起来,倒不是这段回忆有什么可笑之处,只是如今想来,那段无忧的时光真的十分奢侈。 白狐不知绿倚好好的为何发笑,但对于绿倚的话非常赞同。 它在千叶年幼时,暗自陪伴过千叶一段时间,也知道千叶是个什么性格。她比斯文不怎么样,比淘力能抵两个小子。 虽然是个女孩,但也属于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那种,给她三分颜色就能皮的不在点子上。檀鹿在世时,为了让千叶能静下来练功背书,可谓是连哄带骗费尽心思。 但那时候的千叶丁点大的孩子,哪懂檀鹿的苦心,稍微有点空子就偷偷上山撒欢。 每每被逮回来被檀鹿打板子问下次如何。 答曰——认错;做来——还敢。 永远在认怂和不涨记性间反复来回,是千叶的绝活之一。 “不说那孩子的事,说说你的吧。”回忆在美好也是回不去的事了,绿倚想到现在的情况神色又严肃了下来。 “嗯?我有什么事?” “你记得你不是这个身体的原主人。” “这你也知道?”白狐惊讶。 “我会推演,而且你当我认识冥王是开玩笑?” “好吧,那你好的提起这事又是为了什么?” “你日后会见到妖王,如果他问起你的身份,你最好告诉他真相。”绿倚道。 “他堂堂妖王,为何要在意我一个无名小妖的身份?”白狐道。 “嗯……你不知道自己这具身体和妖王的关系吗?” “难道是同宗同族的关系?”白狐想到自己和妖王同为白狐说道。 在妖族同宗也不见得关系亲近,讲真一个是妖王,一个是族里差了几百年名不见传的小辈,谁会放在心上啊。 “你这个白狐的身体是妖王的师弟。”绿倚道。 “……你说啥?” “我可以拿冥王的名誉发誓,我不是在说假话。” 据白狐所知,妖王的师弟只有一个,就是那个与他争过王位的那个。但就算师兄弟间关系不怎样,它这样鸠占鹊巢,难保妖王不会替师弟算账。 “他知道了不会杀我吧?” “你照实说了他也没理由下杀手,他当年既对师弟动了杀心,对师弟的死活大概也没那么在意,而且你这身体不是原主人自愿给你的吗?” “你连这都知道?” “从原理上可以猜的出来。还魂的身体必须是还活着的身体,需要原主人放弃余生魂魄提前轮回,才能把身体让给别人还魂。”绿倚道。 落渊注意到白狐偷溜出门也偷偷跟了出来,自然也看到了白狐和绿倚见面的诡异一幕。 白狐和绿倚都是用幻术交流的,这场景落在落渊眼里,是一个瞎子和一只白狐,在一动不动的对视着,在长达一刻钟的时间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绿倚的打扮和落渊曾经见过的样子不同了,她把原来那个深色大兜帽的斗篷换成了浅色的绣花斗篷,并且把额头和闭着的眼睛都漏了出来。 绿倚容貌算的上清丽,闭眼底垂的纤长睫毛有时会微微颤动,这样的样貌比原先遮住半张脸的样子查出许多,也更容易给人留下印象。 落渊能认出绿倚,只是因为它记得绿倚的两个特点,一是绿色的头发,二是她是个瞎子。 只遮到额头的斗篷并不能完全遮住绿倚的头发,落渊还是看到几缕绿色的发丝漏了出来。 绿倚来此闲逛感怀旧事,又恰巧碰上白狐,一时聊起来也未曾警惕。等发现落渊的时候,她估计落渊在那盯了好一会儿了。 我这么和白狐见了一面,会不会引起千叶不必要的怀疑?绿倚这样想着,开口对白狐道:“我如今在东市摆了算命摊子,若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 这句话绿倚是开口说的,落渊就算不怎么聪明也知道她是在说给谁听了。 听到绿倚直接说话,白狐也察觉了不对,抬头四处张望了一下,果然看到落在隐蔽处望着它的落渊。 绿倚说完这句话便扬长而去,徒留一鸟一狐傻傻的对视着。 听墙角被发现虽然尴尬,但该打的小报告落渊并不会落下,何况它根本没听到绿倚和白狐说任何话,在这一点上它甚至觉得有些委屈。 “你说那个绿倚在王城有算命摊子?”千叶道。 她听落渊说了原委,也猜到白狐和绿倚多半是用精神直接交流了,白狐告诉过她这种方法也可以交流。她原来也想用这种方法和白狐交流的,但试了几次不得窍门只好作罢。 “是啊,而且我感觉她是特意说出来的。”落渊道。 “那你呢?你和她说了什么?”千叶又问白狐道。 “姑娘,你相信前世的缘分吗?”白狐沉默了半响才用幻术道。 “我好好的为什么要相信这个?我确定我脑子里只有这辈子的记忆。”千叶皱眉道。 “你可不要说我胡言乱语,话都是绿倚说的,她说她认识上辈子的你。我认为你有任何的不解,都可以自己去问问她。”白狐道。 绿倚自己报了家门,千叶无论如何都是要会上一会的。就她个人而言,绿倚帮了她太多,她也有不少问题要问绿倚。 “她跑过来只跟你说了这些?”如果问题同自己有关的话,绿倚完全可以把要说的信息在念一遍,让落渊也听见。 可绿倚只暗示了让千叶去找她,这让千叶怀疑绿倚和白狐说的兴许是别的事情。 “哦,她还说了我这个身体原本是妖王的师弟。”白狐坦白道。 第一百七十五章 逻辑不对 白狐说了一大堆话,但其中的大部分千叶都没听到,只把自己听懂的复述了一遍:“所以你原本是妖王的师弟?” “不是,这身体原本不是我的,我是借身还魂。”白狐道。 “借身还魂?这又是什么东西?”千叶盘腿坐着,靠在桌子上抱着胳膊问道。 “就是……冥王啊!他能控制转世轮回啊!”白狐解释道,它也不知道该怎么向千叶证明,确实存在一个冥王可以控制人的转生。 “啊?”千叶扬起一边眉毛。 她万万没想到,能在白狐这里听到这么一出离奇事。这世界上有个控制轮回的冥界,然后有个冥界之主托复活了白狐,以此未要求让白狐来保护她。 她姑且把白狐说的都当做真的,那么冥王相当于一个掌管死亡的神,现在这个神说要保护她,总让她觉得怪怪的。 而之后白狐又告诉千叶,冥王让它保护千叶的目的就是让千叶去冥界。 “去冥界?冥界不是死人待的地方吗?我活的好好的干嘛上赶着去死?我有病吗?”千叶一连五问,觉得白狐的话一句比一句荒唐。 “其实我也觉得很诡异,不过绿倚和我说她认识冥王,也许你可以找个时间问问绿倚。”白狐诚恳道。 千叶把白狐的话在脑子里又过了一便,犹豫了一下,抬手使劲儿掐了把自己的脸。 嗯,很疼,绝对不是在做梦。千叶揉着被自己掐疼的脸想到。 她开始思考白狐这些话的可能性,门外却响起了敲门声。 “谁?” “是我,我进来了。王上传我们去王宫,说是有事要说。”葛少秋推开门道。 “好吧,我知道了。”千叶随手把堆得乱七八糟的桌子收拾了一下,用手在桌子上一撑站了起来。 她走到门口犹豫一下,对葛少秋小声道:“你觉着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冥界和冥王吗?就是话本里那种。” 葛少秋十分不理解千叶的问题,后仰一步,用奇怪的眼光看着千叶。 “冥王轮回就算真的存在,总不会有死人活着回来把一切告诉世人吧?话本里对冥界的描述不是臆想就是悖论。” “呃……刚才白狐和我说它死过一次,它说这个世界上是有冥界的,就和话本里描述的差不多。”千叶道。 “……它糊弄你的吧?你想想它的能力本就是幻术,最擅长的就是让人相信离奇的骗局,你不会是着了它的道吧。”葛少秋说道,心想万一千叶真着了道,自己找把桃木剑来驱邪会不会有效果。 “可就在我的研究里,划分空间理论上是可行的,如果划分空间成立,就可以解释魔界的存在,那么存在一个不被知道的空间也不是没可能啊。”千叶道。 千叶的样子看起来真的有点相信白狐的话了,葛少秋想了一下道:“你要想白狐此话的真假,首先得找到证据证明白狐是不是真的死过一次。” “我想过这一点了,但它上次死时离现在已经几百年了,杀它的人早就老死了。不过我还有一个办法,白狐说它现在的身体是妖王的师弟,也许见过了妖王我可以分辨它是不是真的借尸还魂。”千叶道。 “嗯……白狐是妖,妖王也是妖,如果白狐有可能说谎,你为什么觉得妖王就不会骗你呢?”葛少秋道。 “谁会设计这么离奇的骗局啊。”千叶道。 “离奇又怎么样?骗局的目的是让别人相信,又不在意本身的质量,而且我看你都信的差不多了,你真不是中邪了吗?”葛少秋担心道。 “没有,我是想到了阳城怪人的事……”千叶说道。 在所有关系到的人物里,不管是妖族还是魔族,亦或是人都有其背后关联的势力,唯独绿倚以及同绿倚有关的白狐背后的势力模糊,目的也不清晰。 绿倚虽在帮千叶,却仿佛凭空出现的,往其背后探索,便会觉得她做的一切都仿佛是无厘头的。 “那你是什么意思呢?是冥王要救你?你是天选之人?你觉得你何德何能配的上呢?”葛少秋好笑的问道。 “呃……因为咒术?不对咒术还有别人也会,应该不会选上我。”千叶道。 “不是,我开个玩笑你还真当回事了?你认为绿倚这么做背后一定有原因,所以假设了一个未知的推手,然后认为这个推手就是冥王。” 葛少秋停顿了一下笑道:“恕我直言,你用一个未知的假设去证明一个没有证据表示他存在的东西,你不觉得这逻辑不对劲吗?” “可……”葛少秋的话没有任何问题,但千叶总有种诡异的预感,总觉得白狐说的是真的。 “好了,这种无厘头的东西就不要乱想了。”葛少秋拍拍千叶的肩膀道。“你想这么多,我总担心你把咒术用到歪道上去。” 姜墘善派来领路的侍卫在驿馆外等了半天,才等到葛少秋和千叶出来。 他听说千叶是个女孩子,以为是女孩子好打扮费时间。结果在两孩子出来时,他看到了素面朝天,潦草扎着头发,穿一身粗布短衣,做小厮打扮的千叶。 这是女孩子?那侍卫心道。若没有人告诉他,他绝对会把千叶当小子认。 见千叶这一副省事儿打扮,侍卫当然不会认为是千叶浪费了时间,不过他只是个带路的,就算好奇也没理由问两人是做了什么费了这么长时间。 千叶和葛少秋到时,姜墘善正在书房看折子。 千叶以为自己堆了一堆笔记的桌子已经够乱了,但在看到姜墘善的书桌后才知道何谓“山外有山”。 姜墘善的桌子不乱,但折子实在太多了,层叠压着几乎要把姜墘善埋进去。 “你们来了?”姜墘善看完一个折子,揉着眼角从奏折后抬起头来。 千叶和葛少秋刚要行礼,就被将姜墘善喊了起来。 “不必多礼,让你们来是给你们说下安排。”姜墘善特意从位置上走下来,站在与两个孩子相同的地位上道。 安排住处不算大事。 葛少秋有身份在,借着这次阳城之事他出了力,姜墘善给他安排个不大的官职还算顺理成章。 千叶要麻烦些,但好在葛少秋把她的户籍问题解决了,姜墘善考虑过后把千叶安排到了宣武营里。 这个营设在王城是练兵之用,不问出身,收的一般是在十三四岁的少年人。 本身千叶年纪小正是学习的时候,而宣武营又是一个平民可以晋升的渠道,姜墘善就想把千叶编进去。 但千叶年纪还差点,姜墘善担心自己此举会揠苗助长,便问去问了李蒙。 李蒙见过千叶和袁丛比试,认为千叶虽然年纪小点,但能力跟的上不用太担心。 姜墘善大致和千叶介绍了一下宣武营,然而他对军事了解不多,介绍了一堆千叶也没太能听懂,只唯一记住一点,这个营是会发响的。 千叶惊喜自己可以赚钱之余,又想起一件事。葛天替葛少秋招募伴读事,条件听起来像是卖身。可到了姜墘善的口中,自己的身份却好像不是奴籍。 第一百七十六章 千叶对宣武营了解不多,想的是些无关要紧的事,但葛少秋在听到宣武营后皱起了眉头。 “陛下,这宣武营可是大公子殿下所办的那个?”葛少秋拱手问道。 “确实,近年池国军防变弱,王兄他创立宣武营也是想改变这一态势。”姜墘善道。 姜墘善继王位后,并未对姜墘文封爵。倒不是姜墘善不想封,而是姜墘文不愿受封。 自己继承王位并不让姜墘文服气,姜墘善知道这点,所以并没有对姜墘文轻举妄动。 “把千叶安排进这个营,大公子殿下会答应吗?”葛少秋道。 “王兄不是狭隘之人,千叶若有真才实学为池国有用,他不会拒绝。”姜墘善知道葛少秋在担心什么,说到:“千叶年纪小,没有大来路,身份基本等于空白,王兄不会对她有偏见。” 我是担心千叶受偏见吗?我是担心你让她做卧底啊!葛少秋心道。 姜墘善并不知道葛少秋真正担心的是什么,想起方才看的折子突然又想起一件事道:“还有一件事,葛少秋,我记得你同岳家的公子关系很好,正好他不日也要来王城。” 岳家。 “岳峰,行李可都收拾好了?”周夫人温声问道。 “都收拾好了!”岳峰有些兴奋。 前些日子,岳峰的父亲岳柯来信让岳峰去王城。 听到消息,岳峰并没有往深处想,只想到他有段时间不需要上早课了,而且还可以见到许久未见过的葛少秋。 怪人事基本是他和葛少秋一起发现的,却又莫名出现在了阳城,让他起了不少猜测。 岳峰很是好奇阳城当时的情景,恨不得马上就去王城问问葛少秋这件事是怎么解决的。 对于岳峰的兴奋,周罄有些担心。岳柯让岳峰去王城,显然是打算把他放在手边,准备教他些东西了。 岳柯正值壮年却开始早早的为后辈打算,这不是让人乐观的现象。 周瑾作为一个母亲,总觉会觉得岳峰还没有长大,现在就接触那些朝堂上的东西还早了些。 不止是岳家,葛城的简家,简义兴也收到了让他回王城祖宅的消息,同他一起被叫走的还有他的妹妹简璇。 简璇的母亲舍不得自己的女儿离家,但下命令的是简家辈分最大的老爷子,虽然老爷子已经远离朝堂,平日里鲜少管家中之事。但只要他发了话,在简家没人敢违抗他的命令。 简璇要去王城是板上钉钉的事,就算简璇的母亲舍不得也阻止不了。 简璇年纪小,不知道自己去王城是为了什么,只是听说要去一个远地方,感觉十分新奇。连着几天追问简义兴,王城是什么样子的? 早在派葛少秋去阳城之前,姜墘善就打算把葛少秋留在王城。派他去阳城只是为了找个封职的由头,而恰巧葛少秋又毛遂自荐。至于他和千叶真的解决了阳城的事,纯属意外之喜。 姜墘善软禁姜墘文摄政后,朝中就一直关注着他的举动,而他要留葛少秋在王城的目的极为明显,无论是岳家还是简家都察觉了。 岳家因为葛方砺继任了家主之位,对葛家有些许疏远,但这只是因为岳柯怀疑葛方砺来位不正而已,岳家并不疏远作为正统的葛少秋。 简家也是如此,让简璇嫁给葛少秋也是简家老爷子的主意。这是简家和葛家拉近关系的好机会,葛少秋身为葛家唯一的公子哪里能看上简家的女儿,无非是趁他父母皆不在,婚事只能由葛方砺做主。 岳家与葛方砺疏远,葛方砺如果想寻求文官方面的帮助,能找到的只有简家。 家长们想要亲近葛家简义兴都清楚,他会来葛城学习也是因为这件事。 只是自己一人他也忍了,最让他难以接受的是家族里要把简璇嫁给葛少秋。 那葛少秋分明不喜这门娃娃亲,对简璇也没有什么爱慕只情。 而葛方砺对这门亲事,既不拒绝,也没赞同,态度一直模棱两可。没下过聘礼或信物,也从未给过合理的交代。 如果这门亲事到最后没成,葛少秋不会有什么事,简璇才是最难看的那个。 简家比不上葛家,但门楣也不算低,如果可以找个门当户对的,简义兴不希望简璇淌葛家的浑水。 “哥,你想什么呢?”简璇顶着一脸明媚的笑意,跑到简义兴身边问道。 母亲不能一起去王城让她有些难过,但好在她还能带着小鱼儿。 “到了王城我能常见到葛少秋吗?”简璇问道。 “应该会。”简义兴道。 简璇常会提起葛少秋,但简义兴知道这不是因为简璇真的多么喜欢葛少秋,而是简璇一直听长辈说自己以后会嫁给葛少秋,所以以为喜欢葛少秋是很正常的事。 明明是很少见面的人,但在经常听见名字的情况下,很容易生出与这人相熟的错觉。 简璇对葛少秋的了解一直基于亲人对他的描述,而对于简璇自己,一个不满十岁、鲜少跨出后院的女孩,怎么可能懂得什么是感情上的喜欢呢? 简义兴清楚简璇是简家搭上葛家的筹码,他每每看到少不知事的简璇,总不愿意去想这个事实。 他总是幻像葛少秋能喜欢简璇,希望简璇嫁过去后能开心些,也能让他少些担心和不忍。 “你东西都准备好了吗?”简义兴不愿在简璇面前流露出不好的情绪,笑着问道。 “我让小鱼儿去准备了,衣服、绣样、绣线到了那边还可以再买,我想把我藏起来的书都带着!”简璇对简义兴小声道。 她告诉简义兴自己把书都藏在放衣服的箱子里了,让简义兴帮她掩护着不要露馅。 简义兴点头答应了。 简璇的母亲不让简璇看乱七八糟的书,简义兴会偷偷给简璇送一些,这些简义兴送来的书都被简璇藏在了房间里。 她听说简家祖宅的规矩严苛,到了那边再想让简义兴给她送书大概没那么容易了,所以一定要把自己的私藏全部带上。 简义兴听了简璇的话笑了笑道,去了王城自己还会继续偷偷给简璇送书。 简璇听了也笑着道,要和简义兴拉钩,如果简义兴骗她她就要找简义兴算账。 第一百七十七章 迷路 出了殿门葛少秋和千叶说了宣武营和姜墘文的关系。 “宣武营由谁创立,同我有什么关系?”千叶不解道。 “看姜墘善和姜墘文如今的关系,你总要注意些。”葛少秋道。 “有什么好注意的?如果他们觉得我有价值想拉拢我,谁利益大我就倒戈哪边;如果他想杀我,我逃跑不就行了吗?”千叶道。 “你就这么确定自己能跑掉?” “我会术法呢?就算没本事颠覆什么,逃跑总是可以的吧。”千叶道。 “可你这样也太没原则了。” “我的原则是自保啊,你怎么能说我没有原则呢?”千叶反驳道。 就像她一开始去作为仇家的葛家,除了受落渊搓窜,也是自保的心理更多,而且若是出了事她也有一定的把握悄悄逃走。 天下这么大,最差不过流浪。颠沛流离的日子不安生,可赖活着也是一种活法。只是不到走投无路,千叶不愿走这一步。 “好吧。”葛少秋看了眼低斜的夕阳道:“现在要回去吗?” “不想回去,回去也是对着咒术的事犯晕。反正有落渊帮我看着白狐,好不容易腾出时间来我想去集市上看看。”千叶鼓了鼓腮帮子道。 “可这个时候了,集市上没几个店面还开着了,余下的……”葛少秋想说余下的店面只怕不怎么正经。 但千叶没听懂葛少秋的暗话,只道:“正好趁着这个机会,看看能不能遇见那个绿倚。” 提起绿倚,葛少秋也不阻拦了。虽然关于冥王冥界的事他觉得很不合理并不相信,但对于绿倚这个人他同样十分好奇。 当初在集市上,绿倚说的一番话明显是在指引葛少秋和千叶去调查怪人的事,之后到了阳城,申屠寅的事也有她的操作,往前巫族残存的族民可她也有关系,而目前来看和她关系最大的白狐,正留在千叶身边。 绿倚这个人穿插在与千叶和葛少秋有关的事迹中,她分明是有能力掩去自己的痕迹的,却偏偏露出明显的线索来,就好像故意让千叶去找她一样。 王城有两个集市,千叶和葛少秋所在的位置恰巧离西市更近。千叶并没有从落渊那听说绿倚在那个集市,便打算先就近问问。 王城不愧是王城,比起葛城那种沿鉴水河设置的狭长集市,王城的坊市便有规格多了。 临近黄昏,许多铺子都收了摊,黄昏下街道显得空荡荡的。东市成四方形,整个集市占地不小,两条主道纵竖横贯把集市分为四个区。其间无数小街小巷互相交错,加之各式招牌门头林立,实在有些迷人视线。 千叶和葛少秋原本在主道上走着,可瞧着主道上的店面都关门了。千叶想着找个还开着的店家问问是否知道关于算命摊子的事情,不知不觉拐到了小巷子里。 千叶在小巷子里又拐过一个弯,突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葛少秋不明所以跟着停了下来。 千叶往走来的地方看看,有看看左右,尴尬的挠挠头发道:“葛少秋……你记得路吗?” “不是你走在前头吗?你没记?”葛少秋愕然道。 “呃……我现在有绕的有点晕,咱们刚刚绕了几个弯?”千叶拍拍脑门,试图唤起一点记忆。 “有四五个吧,谁没事数那个?而且我不记得拐弯的方向了。”葛少秋道。 “我也不记得了,我记得咱们绕过了一个书局,但我不记的那是那条巷子里的了。这天色变暗了,很多路标看不清楚,也不好记住。”千叶试图把问题怪罪到天色上为自己辩解。 葛少秋看着千叶推卸责任的样子,糟心的抹了把额头。 “欸,别泄气啊,你看那边!”千叶指着前面的一家店道:“你看他们是不是没关门。”说罢赶紧快步向那家店走去。 这店虽然没关门,但摆在外面的摊子都收回去了,千叶怕慢了店家就收拾好走了。 苏家的公子苏文涛正在店里问帐,听到外面有声音以为是有客人,结果出来一看却发现是两个孩子。 “二位是迷路了?”苏文涛问道,这个时候一般没有孩子还在外面玩,他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两个孩子迷路了。 “啊,是。”千叶说到,见有人出来连忙道,“你知道怎么回到大路上吗?” “回到大路上?从那条巷子往里走,右拐三次,左拐一次就到了。”苏文涛指着一处巷子道。 “哪个?”顺着苏公子指的方向,千叶看到了三条巷口。 “就是那个倒挂着纸伞的巷口。”苏公子道。 三个巷口,有个巷口开了家纸伞铺子门口挂着个纸伞做招牌,那纸伞红底白花,就算在有些灰暗的夜色里依然十分显眼。 话说到这里,一辆运货的马车咕噜噜停到店前。 “伙计,昨日订的锦缎准备好了没有!”马夫坐在车上,挥了下鞭子吆喝到。抬眼看见苏公子也在,笑了笑拱手打了招呼,说了些,晚好,生意兴隆之类的话。看起来是很相熟的关系。 听到吆喝声,店内的伙计招呼了一句,过了一会儿就有伙计把利索的把准备好的锦缎拿出来,放到马车上。 “这些布料是要送走吗?谁一下子买这么多布料?”千叶问道。 “这是朝月楼定的货,那你姑娘多,跳舞什么的需要打眼的料子做衣裳。”一个忙完手里活的伙计道。 他见葛少秋的穿着虽不花哨,但用的却是上好的料子,而千叶穿的是件粗布麻衣,立刻判断出葛少秋是少爷,千叶绝对是陪少爷的小厮。 有身份的人很少自己来看料子,要想做他们的生意,打点好他们身边的人要划算的多。 “二位可是要看料子。”那伙计对千叶道,亮起一个标准的商人的笑容。 然而千叶没理解到那伙计的意思,直接忽视了那个灿烂又讨好的笑容,问道:“那个,在这个集市可有算命摊子吗?摊主是个披着斗篷的人。” “嗯?这个我知道,你们也是慕名而来吗?”苏文涛问道。 “什么慕名而来?她算命很出名?”千叶问道。 第一百七十八章 郎有情 苏文涛在外面和马车夫聊完回来,正巧听见千叶问伙计的话。心道:找一个算命摊子,摊主又穿着斗篷那除了绿倚还有谁? “你知道她在哪?能带我们去找她吗?”千叶问道。 “你们找她做什么?” “问些事情。”千叶答道。 因为绿倚算卦有些名声,千叶说要问绿倚事情便被苏文涛默认为问卦了。 “行,等我那样东西,我带你们去找她。”苏文涛说道。 “呦,苏公子终于想起来送绿倚姑娘东西啦。”外面的马车夫翘着腿打趣道。“欸,好布料不给朝月楼,小心我在红烛姑娘那告状。” “喂喂,兄弟不能在这个时候拆台吧。”苏文涛从店后出来道,手里拎着个包袱。 “开玩笑嘛。”那车夫胡子拉碴,龇着口白牙道:“老哥作为过来人一定要说一句,追姑娘一定要记得送东西。而且这送的东西不在乎多贵重,但一定要花心思,这样才能让姑娘觉得你在意她” “这样真可以吗?”千叶问道,她觉得这马车夫的样子看起来老不正经的。 “当然,我媳妇就是这么追到的。”车夫瞪起眼睛道。 “可我师父告诉我,两个人最重要的是好好过日子,要把日子过好心意才能相同。”千叶道。 “诶,小子,你这句话很有道理,不过那也是成亲之后两个人的事了,成亲之前嘛,先上心的总要多花些心思。”马车夫抱着胳膊笑道,马鞭在他腋下有一搭没一搭的晃着。 千叶默了会儿,凑到葛少秋耳边小声道:“这个苏公子好像真喜欢那个绿倚。” 葛少秋点头。 “你觉得绿倚会喜欢他吗?”千叶又问。 葛少秋摇头:“不知道。” 他们只见过绿倚一面,只这一面还是她罩着半边脸的样子,实在是无法判断绿倚的喜好。 “哎,你知道你的父母,哦,不对好像也是我的……算了不管了,你知道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吗?”撞见喜欢绿倚的苏家公子,千叶突然好奇起父母一辈的爱情来。 “不知道,没听讲过。”葛少秋冷声道。 葛少秋原本以为自己母亲死了,他作为儿子不好询问父亲这些事,揭父亲的旧伤疤,所以父亲在世时,他从来没问过这些事。 后来知道母亲活着,可父亲已经去世,但他同样不忍心问这些旧事让母亲伤心,所以母亲不说他也就不问。 “不知道吗?不过那种情况下,还能保下云姨的性命,他应该还是在意云姨的吧。”千叶道。 “你们两个嘀嘀咕咕什么呢?要不要去找绿倚了?”苏文涛对店里说悄悄话的两人道。 天色晚了,马夫要交货,和苏文涛打了声招呼便提前走了。 苏文涛和店里的伙计交代了两句事情,便领着两孩子去绿倚的摊位。 绿倚的摊位有些偏,不是熟悉东市的人真不容易找到。 千叶和葛少秋被苏文涛带着在巷子里七弯八拐,这会儿两人可都长了心眼,一路都有好好记路。 “两位是偷跑出来玩的?”苏文涛问道。 “不是。”葛少秋道。 “那你是干什么的?” “我来王城述职,顺道出来逛逛。”葛少秋道。 “述职?小孩子不要乱说谎。”虽然葛少秋的衣服料子很好,绝对是只有官宦贵族才能穿的起的,但他的年纪在这放着呢? 葛少秋看着完全不信他的苏文涛,顿了一下道:“好吧,我是偷跑出来的。” “早承认不就行了吗?天色不早了,问完绿倚东西就早点回去。对了,她是你的侍女吧?”苏文涛指指千叶道。 “嗯?你看出我是女孩了!”千叶惊讶道,她没做女孩打扮,因为平日练武走起路来也是阔步带风,没有半点女孩子会有的娉婷之感。 她被当男孩子不是一两次了,以至于方才被马夫认错她和葛少秋都懒得纠正。 “乍一看是挺像男孩子的,但骨相不怎么像,我问问就是确认一下。”苏文涛道。 “骨相?怎么看出来的?摸骨那种说法吗?”千叶问道。她知道男女骨骼不同,但那得把骨头剔出来看骨头。 “哪有那么深奥,我就是觉得你手腕细了,手掌也小不像男孩子。”苏文涛道。 千叶摊开手掌看看,好像是比葛少秋小上一点,可她总觉得这是因为她比葛少秋小上一岁。 “你是姓苏对吗?”千叶拍拍手问道。 “是,草头加个办字的苏,名叫文涛。”苏文涛道。 “哦,那苏公子我能问问你和那个绿倚是怎么认识的吗?”千叶问道,双眼里盛满了好奇的神色。 她实在太好奇了,绿倚那个神神叨叨的样子,看起来就是那种离群索居的人,这样的人竟然也会有追求者? “呃……我是听说她算卦很准才认识她的。”苏文涛道。 虽然他早听过绿倚的名声,但他第一次见到绿倚其实是在朝月楼,他没有把这件事说出来,是因为在花楼邂逅实在不像个正经的初见。 “她算卦有多准?”发觉这位苏公子好像真对绿倚有些了解,千叶立刻追问道。 “她测算吉凶从来不会出错,她连疾病都能预测,甚至连药方都能算出来。”苏文涛说道,甚至有些洋洋得意的神色。 葛少秋在一旁寻思,算命准是人绿倚的本事,这苏公子跟着的得意算什么事啊。 “疾病?那个大夫也可以诊断啊?”千叶道。 “不一样,她算卦的时候那人可是健健康康的,去郎中那也诊断不出来,直到她说的那日那人才发病,而且那人按她的方法抓药也把病治好了。”苏文涛说。 不是所有疾病的病灶都那么明显,算到疾病可能只是绿倚的诊断高明。测算吉凶这种事,可以操作的空间也很大,不过次次都能算准确实有些神奇。 “真的次次都能算准吗?”葛少秋问道。 “真的!”见有人质疑绿倚,苏文涛显得有些着急,说道:“她给我家做的生意算过几卦,连盈亏都算的分毫不差,还帮我躲过了一场意外,避免了一场大损失。” 看这位苏公子谈起绿倚的神态,的确是对绿倚青睐有加的样子。可千叶想起自己与绿倚的一面之缘,想起自己对绿倚的印象,实在不觉得绿倚是个会动情的人。 “你送她布是打算让她做衣服的吗?”千叶指着包袱问道。 苏公子拎着的包袱不大,看起来不像够做裙子的样子。 “不是,送衣服也太俗了,这条绫罗是给她做斗篷用的。”苏文涛道。 绿倚需要用斗篷挡头发,可天气转热,总不能一直披着长斗篷。 苏文涛想到这层特意为绿倚挑了件,轻薄不透,又织有暗花的浅色布料。 这布料原本是要运给朝月楼的,被苏文涛特意扣了下来,打算送给绿倚做礼物。 第一百七十九章 女无意? “是这吗?”千叶看着眼前空空的台面,仰头去问愣在那的苏文涛。 “这么晚了收摊也正常,你不知道她的住址在哪吗?”见苏文涛不说话,千叶又追问了一句。 苏文涛摇头。 “你追求人家连人家住哪儿都不知道?”千叶问道。 “我问过,但她不愿和我说。” 连自己家在哪里都不愿告知,也许那个绿倚并不接受这位苏公子的感情。千叶想到。 看着苏文涛拎着包袱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千叶动了点恻隐之心,于是安慰道:“没事,这次不在,明天在来嘛。” “不,你不知道……”苏文涛垂着头道:“其实我很久没和她见面了。我上次见她时,因为她的样貌有些特别,所以就抛下她跑了。” 样貌特别?千叶记得在落渊的描述里,那个绿倚长得并不难看,唯一特别的只有那头绿色的头发。 “因为相貌特别,一时无法接受也是人之常情嘛,而且你先在不是来见她了吗?”千叶道。 “你怎么能这么说话?”本来还失落着的苏文涛听了千叶的话突然正色起来道:“绿倚是个很好的姑娘,以貌取人是我的错误,怎么能用人之常情一笔带过呢?” 千叶看着苏文涛心道:你自责就自责,干嘛把我带上说教。 “她是个很好的人,不好的人是我。”苏文涛把包裹抱在怀里,本来好好的一个人,这会儿突然成了一副备受打击的样子。 上次在茶馆,苏文涛见到了绿倚绿色的头发着实吓了一跳,又听到绿倚和柏博轩谈论的事情,知道绿倚必定不是一般人,甚至有可能并不是人类。 那天他和绿倚匆匆告别后他脑子很乱,他喜欢绿倚,但也害怕绿倚的身世可能带来的危险。 他在家想了很多天,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他不但要追求绿倚,他还要保护绿倚。 是人都逃不过一个死字,在一个人活着的这段时间里,如果连喜欢的人都不敢去追,连自己喜欢的人都不去保护,那活这一世又有什么意思? 苏文涛出身富商之家,循规蹈矩的活到现在,绿倚是他遇见的最特别的人。如果就这么放任自己擦肩而过,苏文涛确信自己会后悔一辈子。 因为上次匆匆离去有些失态,苏文涛想要给绿倚送件赔礼。碰巧这几日听说绿倚换了斗篷,立刻便看到了机会。 绿倚此前用的斗篷一直都是灰扑扑深兜帽的那种,苏文涛以前以为绿倚戴斗篷是为了营造神秘感,在看到绿倚的头发后他才明白,绿倚是为了遮头发。 如今快到谷雨,在往后便要立夏,天气一定会越来越热。那种厚布斗篷一定是戴不住的。而且绿倚在怎么样,也是女人,那个女人不爱漂亮的。 苏文涛总结各方因素,特意给绿倚挑了件,薄厚得体、暗花漂亮、光滑舒适的料子来给绿倚裁斗篷头巾。 一块料子虽然不怎么金贵,但也是他花了大心思,特地在朝月楼定的货中扣下来的。 绿倚收摊的时间一直比较迟,这苏文涛是知道的。他特意选在这时候来,就是为了等绿倚将要收摊,没什么人来打扰,他可以送上赔礼在顺带倾诉衷肠,把自己一直以来的情谊告诉绿倚。 在到这里的路上,他都在为自己的告白打腹稿。 千叶只看到一个正常的坠入爱河的哥哥,完全不知道在苏文涛看到空荡荡的台面的一瞬间,他已经陷入了自己被抛弃的恐惧中。 “她一定是觉得我没用,看不起我,所以故意躲着我。”苏文涛眨一下眼睛,眼眶里水光粼粼,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一样。 “不会,这个时候一般都收摊了。”千叶看到人家都要哭了,慌忙安慰道。 “可她从来不在这个时候收摊!” “哎呀今天不行明天来嘛,她答应过我让我来找她的。肯定不会把摊子搬走的。”千叶继续安慰。 “你不懂,她什么都能算的到,如果她想躲我,就算我们在一个集市上,她也能做到然我永远见不到她!” “哪有那么神的人?”千叶想说苏文涛一定是想多了。 “她就是有那么神!我知道她的住处就在附近,我派人去找过,甚至偷偷跟过她可就是找不到。”苏文涛大声道。 “等等,就算你喜欢人家,可跟踪总是不对的吧。”千叶抓住其中一个不妥之处。 “是啊,你说的没错,我甚至还让人跟踪过她,她现在一定觉得我不是什么好人,一定更讨厌我了。”苏文涛说完这句,眼泪终于从他湿漉漉的眼眶里落了下来。 “怎么办啊,他受到的打击好像更大了。”千叶看到终于被自己一句话弄哭了的苏文涛,悄悄移到葛少秋身边问道。 “我怎么知道?”葛少秋小声回到。他就不能理解,一个大男人,怎么做到像娘们一样患得患失,哭哭啼啼的。在他的印象里,哭是很丢脸的行为,反正不管为了什么,他是不会轻易掉眼泪的。 “那我下次找她的时候把你带着嘛,她说了,让我找她的,你跟着我肯定能见到她。”葛少秋没办法,千叶只能自己想法子劝。 “哎?对啊。”听了千叶的话,苏文涛好像看到希望,可过了一会儿又失落道:“算了她都讨厌我了,再见也会嫌弃我的。” “那你就不见她了。” 苏文涛想了一下道:“不,我要见她就算她不喜欢我,我也要把赔礼送到她手上,把我的感情告诉她!” 不远处,“看”到一切的绿倚,一巴掌拍在了额头上。 她的住处确实在附近,苏文涛不只一次想找到她的住处在哪,但都被她甩掉了。用演算的本事,对付一个普通人实在是太容易了。 她今日没摆摊,这时候出来只是因为摊位上设了阵法,她察觉到千叶靠近阵法,才跑过来查看。 千叶的命数无法测算,她原以为,千叶会自己找过来,或者先去见过柏博轩后,被柏博轩带过来,却是万万没想到带千叶过来的会是苏文涛。 苏文涛只是普通人,如果可以,她不想把他卷进来。那次让他看到自己的头发,故意留他听了一段自己与柏博轩的谈话,也是为了让他知难而退。 却不想,苏文涛偏要逆水而行。 绿倚演算可算姻缘却算不了感情。在她算到的命数里,苏文涛没有成家这条变数,她便以为苏文涛素性风流,但没有喜欢的女子,却未想到惹上烂桃花的是自己。 第一百八十章 幽会 “苏公子为何在这?”看苏文涛这架势,绿倚明白这段烂桃花是不好躲了,只有从阴影里走出来做出错愕的样子出声问道。 “绿倚姑娘。”苏文涛听到声音,抬头道。 千叶和葛少秋顺着苏文涛的目光望去,绿倚提着盏灯笼站在昏暗的夜色里,她的双眼是闭着的,却好像能看的见一样,先是面相苏文涛微微点头,再转向千叶浅笑了一下。 和那日在摊位上见到的感觉不同,没有了深色斗篷营造的神秘、诡异之感。露出了相貌的绿倚看起来只是个清秀的女子。 轻阖起的双眼,舒展的双眉,绿倚只是站在那里,微微一笑便自带一种宁静温文的气质。 因为过于自若的神态,即便她闭着双眸,让人感觉不到残缺之感,反而因为垂下的眼睑,让人感受到了眼睫纤长的特别之美。 如果苏文涛见到绿倚是见到了她的这般相貌的话,千叶怀疑苏文涛的喜欢就是见色起意。 “这位可是千叶姑娘?”绿倚提着灯笼对着千叶微微拂了身。 拂身行礼多是下级对上级的,千叶从没受过这待遇,吓了一跳也跟着拜了礼。 “千叶姑娘,我知你来此是有事要问,此时已过了摆摊的时间,可否下次得空在来呢?”绿倚走近了轻声说道。 她一开口便报出了千叶的名字,语气是仿佛什么都知道的样子,配上坦然自若的神态,给人一种温和的压迫的同时,又仿佛昭示着自己有许多秘密,给人一种想要一探究竟的欲望。 这也许是绿倚与生俱来的气质,又或者是她做生意的手段。算卦的生意首要的第一步,便是要吸引别人问卦嘛,吸引注意力总要有神秘感或者是特别感。 “我倒是可以,可这位公子……”千叶只是来认个路,也没打算今天把问题都问了,只是正好碰上一个苏公子说喜欢绿倚,她便想成人之美。 结果千叶一边试着帮苏文涛说话,一边看向他时却发现,他抓着个包袱已经涨红了脸。 喂喂,我帮你说话呢,你赶快接上啊!方才你说的那么豪迈,一副义无反顾要奔向爱情的样子,这会儿怎么这么不争气!千叶在心里一边嘀咕,一边好心的想要不要在找些话帮帮苏文涛。 方才苏文涛哭的梨花带雨,确实激起了千叶的恻隐之心。 “这位苏公子的事我已经知道了。”绿倚没等千叶和苏文涛做出反应:“现在已经很晚了,二位该早些回去,夜路不好走,我可以送二位一程。” “是呀,天这么晚了,你们两还在外面家里大人肯定要担心的,还是早些回去的好。”苏文涛听到这里,突然清醒过来似的,一并附和道。 我明白了,怪不得苏文涛刚才不说话,原来是嫌我和葛少秋碍事。千叶突然明白了过来,看看四周,店面的招牌也都淹没在夜色里了,没有灯笼确实不好走路,便接受了绿倚的好意。 绿倚打着灯笼把千叶和葛少秋送到了东市外。 “就送到这里就好了,剩下的路我们能自己回去。”东市外的大路上,千叶对绿倚道。 “可要灯笼照路吗?”绿倚问道。 “不用不用,我带了火折子。”千叶道。 葛少秋记得今日下午,千叶分明啥都没准备就出门了,想道千叶什么时候带了火折子,还没问出口便被千叶拉走了。 千叶临走前还向苏文涛眨眨眼睛,心道:这次你可要抓住机会,把该说都都说了啊。 月亮升了起来,借着星光月色勉强看的见路,千叶想着等超出苏文涛的视线,她就可以把火诀点上充当火折子照路了。 “等等。”葛少秋被千叶拖着走了一段距离后,突然拉住了千叶,拽着她绕了个弯,拐到一个树后。 “你干吗?”千叶问道。 “嘘,留下来看看情况。”葛少秋竖起一根手指放到嘴边,示意千叶小声。 靠在树后看,这里正好能看见绿倚和苏文涛。 “看什么情况?偷看两个人幽会不好吧?”千叶小声道。 “幽会什么啊?你真觉得那个绿倚会对那苏公子有感情吗?”葛少秋道。 单看绿倚做下的种种事情,她明显不是一般人,甚至可能不是人。而苏文涛充其量也就是个普通富商,同绿倚的相识的经过没有特别之处,不是一等一的有才,相貌也不是一等一的俊秀,绿倚凭什么会青睐他呢? “就人家不喜欢,那也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咱俩凑什么热闹?”千叶问道。 “我只是觉得既然没有感情,那绿倚为何不早点拒绝那苏公子?这般半离不离的,我看她多半是有别的意图想利用那苏公子。”葛少秋道。 “你同情苏公子?想帮他?”千叶记得葛少秋好像不是好管闲事的人,多半不会平白行善。 “不,我是好奇那个绿倚的意图。”葛少秋果然没有辜负千叶的期望,冷漠的答道。 “那苏公子只是普通人,她能利用他什么?”千叶问道这里,正巧听到风声里传来说话的声音。 例如,“帮你”、“出力出钱”之类的话断断续续的穿到千叶的耳朵里,千叶肩靠着树干向绿倚的方向望过去,能看见苏文涛说着话,绿倚站在那里只是浅笑着,听着苏文涛说。 苏文涛说完后,绿倚好似有说了什么,她的声音比苏文涛的轻,千叶并没有听见,只是看见绿倚话毕后把灯笼递给了苏文涛,接过了苏文涛给她的包袱。 绿的面色平淡千叶看不出所以然来,但从苏文涛欣喜的神色来看,绿倚似乎是接受了他的心意。 “苏公子既然有情,绿倚定不会辜负,天色已晚,绿倚眼盲不需要灯笼照路,你便拿了灯笼回去罢。”这是绿倚对苏文涛说的话。 苏文涛方才不但表明了自己的心意,也表明知道绿倚的身份不一般,愿意竭力帮助绿倚,说自己不够聪明出不了力,总也能出些钱财帮忙。 那日他在茶馆,听见绿倚和柏博轩谈论阳城,提到了怪人之事。 他回家后想过了,怪人之事虽是大事,但从绿倚和柏博轩谈论的内容来看,他们想要遏制怪人是保护了池国的安危,并没有坏的意图。既不是坏事,不过是危险一些,又有何不可为之。 这也是苏文涛下定想要帮绿倚的原因,绿倚一个柔弱女子,都能够为百姓安危出力,他一个大男人更没道理先退缩了。 何况绿倚还是他喜欢的女子,他想要保护这个他喜欢的特别的女子。 第一百八十一章 相见 听着苏文涛说着愿意帮忙的话,绿倚不由的想起了苏文涛的命数,她叹了口气,看着苏文涛恳切的样子终于还是答应了下来。 “这么说,姑娘是接受我了!”苏文涛接过绿倚递来的灯笼惊喜道。 他以为绿倚这般厉害,永远一副算无遗策,尽在掌握的样子,定然是看不上他的那点能力。 绿倚含笑点点头,她的表情总是很得体,仿佛总是泰山崩与眼,仍波澜不惊的样子,对此苏文涛早已习惯,并不指望绿倚会因为自己的一点剖白而展露出别样的表情来。 实际上,绿倚肯接受他,给他一个追求的机会他就已经受宠若惊了。 感情里,苏文涛作为先情的那个,总也免不了被动和卑微。何况绿倚那般厉害,苏文涛知道,只要绿倚想,躲开他不是难事。 是为了钱吗?葛少秋站在树后,就这他听到的一点断句想到。 有钱能使磨推鬼,钱财当然会有很大的用途,可若是绿倚算的卦真的那般准,凭这个本事,她用的着去利用一个普通的富商吗?葛少秋觉得不太必要。 “唉?他怎么就自己走了呢?”千叶趴在树后,看到苏文涛跟绿倚道了别,竟自己提着个灯笼走了,急道:“天都这么晚了,不知道找借口送送人家吗?” 绿倚立在夜色里,面向苏文涛离开的方向,直到苏文涛走出一段距离,突然身形闪烁了一下,直接从原地消失了。 因为绿倚没有离开,千叶一直盯着绿倚的方向,她十分确定绿倚就是凭空消失的。 这是怎么回事?千叶眉头一皱,接着便感到背后有异状,汗毛一竖,猛然回过身来。 葛少秋还在绿倚突然消失的异状中没有反应过来,便看到千叶向他伸手一拽,把他拉到自己身后,左手掐起风诀,朝他身后挥了出去。 葛少秋被千叶糊到了身后,夜晚昏暗的视线里,他看见眼前有个影子一闪,避过了千叶的风刃,接着绿倚的身影便突然出现了。 “果然未走。”绿倚道。 千叶挡在葛少秋身前,这会儿她看见了,风诀本该在绿倚闪出来时击中的,却被绿倚又闪了一次躲开了。 葛少秋被千叶挡在身后,看见千叶的打空的风诀落在了一处矮墙上,把矮墙打出了一个不小的缺口。 这就是术法吗?葛少秋心道。 “不必如此警惕,你们应当也知道,我若是想害你们,不必等到现在。”绿倚对千叶说道。 千叶看着面色温和的绿倚心道:这大晚上的,一个人突然从眼前消失,又突然在身后出现,给谁谁不得吓一跳啊? “额……千叶我觉得她说的没错,你没必要把我按在后面。”葛少秋扒下千叶挡着他的手臂道。 方才瞬息之间,葛少秋被千叶抡到了身后。 虽然没出什么危险很是万幸,但他的肩膀撞到了树上,真的很疼。 “这就是你帮审图寅撤退的方法吗?”千叶缓缓放下护着葛少秋的手道。 “不错。”绿倚没有避讳自己做下的事。 “你就这么说了,不怕我向袁丛将军告状?”葛少秋揉着肩膀道。 “你若说了,我也有办法逃走。况且我放走审图寅也是帮了你们。”绿倚笑道。 “此话何意?”葛少秋问道。 “你们应该知道你们的母亲现在在巫族,襄国内乱无力顾及其他,巫族正在向襄国迁移。”绿倚道。 “你为何知道我们的母亲在巫族?”葛少秋问道。 “我的能力是演算,所以我不但知道你们的母亲在巫族,还知道你们是兄妹。” 葛少秋和千叶都注意到绿倚方才直接说了“你们的母亲”,所以对于绿倚承认知道他们是兄妹并无意外之感。 “那巫族向襄国迁移同你放走申屠寅又有什么关系,又为何说是帮了我们。”葛少秋问道。 “襄国内乱是魔族所为,巫族出现在襄国附近,沈之为防巫族残部做大,必然会去襄国阻止巫族。为了掩藏魔族的痕迹,沈之分散了魔族,如果他想要对付巫族,那么就得控制襄国的力量,借襄国的手对付巫族。”绿倚道。 “这不太可能吧。”千叶听到这里出声道:“申屠寅逃到了苜族的地盘,苜族的那块领地是容不下那么多人的,苜族首领裘白肯帮申屠寅逃跑肯定是为了借申屠寅的人手占襄国的便宜。” 千叶对裘白很是了解,他是个豺狼似的人,最会做的事便是趁人虚要人命。 葛城守备森严他是绝不敢乱动的,但襄国与池国战后,国力脾虚内乱还未开始时,裘白就已经在骚扰襄国的边境了。襄国的内乱开始,恐怕裘白的骚扰也有火上浇油的功绩在。 “这正是我说的帮了你们的地方。”绿倚微微一笑道。“沈之想要对付巫族需要襄国,而申屠寅和裘白的目标恰巧是襄国,这样一来不就等于削弱了沈之的力量了吗?” 乍听起来绿倚的话没有问题,但葛少秋细想了下,问道:“可你凭什么确定,申屠寅和裘白会与沈之抢夺襄国,而不是与沈之合作对付巫族,然后在瓜分襄国呢?” “我不排除你说的这会是最差的结果。但合作从来不是那么好合作的,且不说申屠寅被沈之骗过一次信任是否还在,就算襄国的局面最后走到了这一步那也得花上不少时间了。”绿倚道。 “这是什么意思?你的目的不是对付魔族吗?”千叶皱起眉头问道。从绿倚的语气来看,她好像一点也不在意襄国的死活,也像目的明确对付魔族的样子。 “我的目的是拖延时间,我说了沈之把魔族分散了,他这么做当然不会是为了自己削弱战斗力,他是为把魔族安排到各个国家扩大控制。两任池王的奇怪驾崩,你们应该能察觉到魔族在王宫的渗透。”绿倚道。 “所以你并不在意襄国的死活?”千叶道。 “也许说出来很无情,但如果,襄国和池国一定要有一个落入魔族之手,我希望是襄国,比起池国被控制,襄国被控制对这个世界造成的影响要小的多。”绿倚收了笑意轻声道。 “所以你保下巫族就是为了让巫族拖住魔族,根本没想过巫族的死活?”千叶问道。 千叶想起云姨此刻多半在巫族,情绪有些激动起来。 葛少秋察觉了千叶的波动,拍拍千叶的肩膀,对绿倚道:“你不要说笑,襄国在笑也是一个国家,若它沦陷对其他三国的影响同样是无法忽视的,你这么做是想让天下大乱吗?” “不,想让天下大乱的不是我,是魔族。你要想清楚,如果放任阳城的怪人疯症发展,在到王上驾崩,现在的池国的池国恐怕已经乱象初显人心惶惶了。” 绿倚神色严肃道:“想想看,池国连着襄国基本是天下的半壁江山,半壁江山都乱了,离天下大乱还会远吗?我把魔族引到襄国,已是在为池国争取时间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演算 葛少秋细想下也明白绿倚的话不是危言耸听,抛开对姜氏的成见,如今的池国的确岌岌可危。 她为池国拖延了时间,称的上是为帮了池国。 “除却这些,千叶,我暗示落渊让你来找我,是有别的话要对你说。”绿倚转而对千叶道。 “巫族的残部是我保留的,这点白狐或许已经同你说了。你要明白曾经的巫族早已不在了,现在存在的这个巫族不过是灰烬里虚假的余热。这个巫族并不认同你,千万不要脑门一热便想回去。”绿倚道。 “我是也是巫族人,为何不能回去?”千叶嘴硬道。 “你从未在巫族生活过,凭什么算是巫族人呢?何况他们连你的母亲当初都能逐出巫族,怎会再把你当做族人看待。你师父或许寄托了不少厚望,但复辟巫族不过是他一个外人的臆想,这已是无法实现的事了。”绿倚道。 “可是……”让千叶完全不管巫族的事,那怎么可能呢?她的母亲现在很可能就在巫族。 千叶自小没随着父母长大,对父母的感情并不深,可在淡的亲情总连着血缘在。 她与自己的父亲只见过一面,那还是父亲临死前的最后一面。她现在回忆起来甚至记不起那人的样貌,可每每回忆一次遗憾悔恨便加深一层。 她不想这样的悔恨在发生在母亲的身上,或者起码让她有机会面对着云姨清清楚楚的叫声娘。 “你不必太过悲观,单云回了巫族对巫族来说是好事,她身怀咒术的本事,巫族有求与她必然不会在做当初驱逐她的事。不过我想,她应当希望你落到这些辜负她的人的手中。”绿倚道。 “你知道云姨去了巫族?” “我当初就是为了你的母亲才保下的巫族,我本想通过檀芪引巫族对付魔族,再想办法让单云同他们汇合。可巫族余下的那些人确实没什志气,不愿意帮忙。我本想另想办法,可你的母亲为了护你,去了猎场遇见了檀芪,阴差阳错下自己去寻了巫族。” “为了护我?”千叶道。 “是啊,早在你帮助秋莲的时候,便被魔族盯上了。魔族派了人去葛城调查你,那人查到了些东西,途中被你母亲干掉了。此举自然惊动了魔族,你母亲也猜到魔族会继续调查你,她担心你出事所以去了猎场,只不过慢了一步。”绿倚道。 绿倚说出这些,千叶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帮秋莲的举动早被魔族察觉,秋莲的死或许是魔族准备好的计划。 而猎场的事,她记得是白狐恰巧在那,用幻术把葛少秋引到了檀芪那,否则她现在或许已经死了。 “那白狐是你安排来救我的?”千叶问道。 绿倚点头。 “你的能力是算卦?”千叶又问道,她感到背后有些冷汗津津。 她原以为绿倚只是知道很多事情,一番谈话下来,却发觉,绿倚不仅知道许多事,甚至还一手操控了许多事。 千叶原以为,自己是在逃命保命,分明是凭着自己的意志做事,却每一步都严丝合缝的走在别人的计划上。 这种感觉实在有些怕人,特别是千叶知道绿倚安排白狐轻描淡写的救了自己一命的时候,一种毛骨悚然之感油然而生。 如果救一个人可以不着痕迹,那么想不着痕迹的害一个人恐怕也不会太难。 “我的能力是演算,和算卦差不多,只是过程不一样罢了。”绿倚道。 “演算是什么都能算到吗?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的。”千叶问道。 绿倚轻笑了一声,她当然听得出来千叶想要探她的底,演算的能力听起来太可怕了,很让人以为拥有这个能力便可无所不知。但怎么可能呢?世上的秘密无所穷尽,自然也不会有无所不知的人存在。 “从过去到未来,从一个人到这个天下,一切东西都是可以推演的。只是一切结果的推出都需要条件和线索。”绿倚道。 “需要什么样的条件?”听到需要条件,千叶稍稍放心了一些。无论是何种力量,有条件,便限制,有限制便意味着这力量不会是绝对无敌的存在。 千叶依着惯性随口一问,她本以为绿倚不会把自己的能力说的那么清楚,却不想绿倚毫不掩藏的道:“什么样的条件都有,有时需要生辰八字,有时需要知道性格,有时需要知道那人的经历,若是条件知道的不全也会算漏,或者算错。” 绿倚笑着道:“演算可不是掐手就来的,越是演算大事越需要知道详尽的信息,通常都是一边查,一边算,一边预示可能的结果。有时预测到的结果不会只有一个,想要知道最后的结果,还需要一遍遍的复查以知信息中的漏洞,再一遍遍的论证。” 把自己的能力说的如此详尽,绿倚显然是不打算隐瞒。这般的坦然相对像是一种示好。 “那……我的命运你也可以算到吗?”千叶问道。 “不。”绿倚神色一黯,“你的命运我算不到,这也是我帮你的原因。” “若是我的命运你算不到,你又是如何知道我的父母是谁的呢?”千叶问道。 “我算不到你的未来,可过去的事是已经发生过的,我边算边查,弄清你父母的经历后,你的来历也是有迹可循的。”绿倚道。 “那你帮我,和算不到我的命运又有什么关系?”千叶问道。 “因为我算到了这个世界的结果,我寻遍我算到的每一个变数,它们最后都通向了一个结果,那个结果并不是个好结果。”绿倚道。 “你算到的结果是什么样的?”千叶问道。 “……人界覆灭,冥界崩坏,最后相争,这个世界会再次在奔向灭亡的大道上慷慨前行。”分明是很可怕的话,绿倚说到这里突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千叶问道。大晚上的,一个人说着可怕的话突然发笑实在有些吓人。 “没什么,只是想到多年前这个世界也差点崩坏,当初多少人为阻止这场崩坏耗尽一生,却只是把它推迟了,这实在是有些讽刺。”绿倚道。 说到这里千叶和葛少秋就听不懂了,三界他们方才懵懂的知道的魔界的存在,三界的崩坏在他们听来遥不可及的仿佛虚幻。 葛少秋沉默了半响,决定把绿倚的话当做疯话,转而问了另一件事:“这世上真有冥界存在吗?” “有。”绿倚道。 “怎么证明?”葛少秋问道。 “白狐不就是证明吗?” “可我不能证明它经历的真伪啊。”葛少秋道。 “怎么不能,你可以把白狐杀了,让它去冥界喊冥王给你托梦。”绿倚道。 “那白狐会死吧。”千叶问道。 “是啊,起死回生有一次就是很幸运了,你还指望发生第二次吗?”绿倚道。 第一百八十三章 阴谋外的阴谋 天已经完全黑尽,月色照在矮墙的瓦片上。四下里只有他们三个人掩在夜色之下,说些暗地里不为人知的事情。 夜里说事总觉得有些不自在,千叶和葛少秋都觉得差不多该是回去的时候了,可绿倚却完全不想放他们走的样子,竟还有话要讲。 千叶在绿倚留下的蛛丝马迹中感觉的到绿倚没有恶意,可今日见了面,却觉得绿倚的诚意似乎多的让人有些起疑了。 她不但坦然承认了自己做下的事,连自己的能力都毫无掩饰的介绍了出来,见千叶露出急匆匆要离开的情绪,竟又为千叶之后的事操起心来。 “你的行踪是我透露给妖王的,他精与利益算计,你应对他可要小心些。”绿倚说道。 千叶点头称是,刚想说可以改日在聊,又听绿倚不愿放他们走继续絮叨道:“出去妖王的事,王城中的事,诸如姜墘文你们可也要长些心。” “就算姜墘文不服姜墘善继位,那也是他们二位的事。池国还要葛家守着葛城,我们自保总是无虞的。”葛少秋道。 “不,我指的并不是单是姜墘文与姜墘善之间的矛盾。”绿倚说道:“魔族准备怪人之事时,我正在暗中保障巫族残民的安危,故而对他们的所为没有太多的了解。最先察觉怪人之事的是妖族,暗示姜墘善去调查阳城的也是妖王做的事。” “我是因为姜墘善的异动才开始察觉怪人之事的,从梁村的失踪一事开始演算起,怪人的起源我只能追查到东面的部落为止。” “怪人一事本就是申屠寅和沈之联合在一起做下的,这有什么不对吗?”葛少秋道。 “额……其实我总结了在申屠寅的部落得到的阵法,从各方面来看,哪怕是用在秋莲身上的那一版,都已经是比较成熟的版本了。如果不是沈之把第一代的实验版本销毁了的话,我怀疑申屠寅的部落可能不是沈之用来实验第一代怪人的地方。”千叶在葛少秋身旁小声道。 “你有这怀疑为什么不早点说?”葛少秋侧过身问千叶。 “因为我想不到沈之会把第一代实验安排在什么地方,觉得这想法有些没谱就没说出来。况且我告诉你,你又不能给我线索。你连咒术的原理都不懂。”千叶道。 “关于你说的这点,我算到了一些事情。”绿倚听了千叶的话说道。 “阳城的袁丛将军可能与沈之合作过。”绿倚道。 “不可能,以袁将军的秉性,这般危害池国的事情他必然不会去做!”葛少秋立刻反驳道。 “可万一……袁丛将军并不认为咒术会危害池国呢?”绿倚缓缓道,“怪人之事你也看到了,虽然发生在自己身上很可怕,可若是这种力量可以为己所用谁又不眼馋呢?” “可如果沈之与袁丛合作,之后又为何会去与申屠寅合作?”葛少秋道。 “也许是他想要控制池国的意图被袁丛发现,所以才不得已与申屠寅合作。”绿倚道。 “这也是你算到的,没有证据的事可休要信口雌黄!”葛少秋道。 “若说证据也不是完全没有,只是有些牵强。那日你们救下秋莲时,所遇到的怪人里不就有部落的人吗?”绿倚道。 葛少秋一愣,在他救下秋莲的时候,确实在阻碍的怪人中,看到了属于东面部落的人。 “袁丛将军驻守阳城,一直视东面的部落为眼中钉,若得了怪人之术,会对谁下手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绿倚道。 “但无论如何袁丛将军总没有让沈之得逞,这件事已经过去了。”葛少秋道。 “已经过去了吗?”绿倚笑着反问了一句道:“袁丛与姜墘文关系甚密,想想姜墘善当初软禁姜墘文,你敢说姜墘文池国的曾经的太子和这件事没有一分一毫的关系?” 葛少秋知道姜墘文被软禁的时候还在家里过年呢,那会儿又救下了秋莲,心思都在怪人这件离奇事上,哪里想到王城里事情的弯弯绕绕。 千叶听着绿倚的话发了会儿懵,过了会儿凑到葛少秋耳旁低声道:“我记得你五叔暗里调查怪人的事;姜墘善软禁姜墘文的事,都发生在姜墘善派人调查阳城之后。” 一个人有问题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个有问题的人并不知道自己有问题。 联想起绿倚先前的设想,如果怪人之事一开始与袁丛有关,而袁丛又与姜墘文有关。那么之后,姜墘善的调查,姜墘善派去调查的手下遇害,梁村人的失踪,到姜墘善软禁姜墘文或许都有迹可循。 不,这一切都只是设想,并没有绝对的证据证明袁丛确与魔族有过合作,东面部落中的怪人也可以有别的解释。葛少秋想到。 他不愿意承认,连自己国家的长公子都被魔族利用了。 “也许在你们看来,这只是池王两个儿子的王位之争,但在我看来一切暗流涌动的起点只有一个” “是咒术。”千叶接上了绿倚的话。 她算是听明白绿倚的意思了,魔族设计了一个阴谋,这个阴谋绝不是从怪人这件事开始的,而在更早之前魔族借各国之手清理巫族时,魔族的计划就已经开始了。 长达十多年的时间,这个计划中来来往往参与了许多角色,每个角色都有自己的想法,又衍生出自己的阴谋却反而被魔族利用。 比如说池王姜笙加害葛家,就是起始与自己的阴谋,让魔族借了东风,最后唇亡齿寒又害了自己。 但即便其间巫族覆灭,葛家元气大伤,发生了无数惨烈之事。阴谋本身也不是最主要的,真正重要的是引起这个阴谋的线索,以及这个阴谋想要导致的结果。 魔族的计划从起始时围绕的线索便是咒术,魔族想要利用咒术一步步达到控制人界的结果。 往后消灭巫族,虚弱葛家,除了占有对咒术绝对的主导目的外,就是为了之后使用咒术控制国家的计划可以施行。 十年来,诸多扑朔迷离,千叶与父母自小分离的结果,都不过是各种势力暗中交锋中留下的残痕。 这场交锋发生在千叶出生之前,她与葛少秋从出生起,便已经处在这场交锋的中心。 他们两现在能毫发无损,不是因为他们多么有本事。是因为他们的父母,用自己的命和近乎绝情的手段。让千叶和自己撇清关系,有削弱了葛家让魔族放心,这才骗过了魔族,换来了葛家的苟延残喘,和他们十年间安然长大的时光。 这十年间,千叶和葛少秋,一个在外族跌跌撞撞,一个在葛家陷在一堆秘密和阴谋里。懂点事后的他们过的都不是很快乐,却没想到他们能活下来,也是父母机关算尽拿命换来的。 第一百八十四章 毒为药,药为毒 咒术是有毒的果子,如果不能避免它的出现,那么就得控制它。这是绿倚最后与千叶说的话。 也许当初单云想要研究咒术也是因为同样的想法,可是巫族族人看不透,或者是当时的魔族有意遮蔽,不愿让巫族人清醒过来。 但不管是什么原因,巫族和葛家都已经败了,千叶和葛少秋面对的是个仓皇一落的烂摊子。 千叶拖着一团火焰,用火诀找路,沉默着走出了一段路。葛少秋开始也没有说话,可走了一会儿他突然停下来问千叶,怎么看绿倚说的话。 在千叶看来,姜笙驾崩,巫族和葛家也都了死的差不多了,事已至此魔族做的计划已经不重要了,眼下更重要的是咒术。 如果魔族真的掌握了咒术,作为普通人想要反抗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同样掌握咒术。 这是魔族最大的底牌也是最大的弱点,魔族清楚这点所以才会想办法诛灭巫族,妖族也清楚这点,所以才会保护千叶。 到这一步也事情也就明朗了,魔族想要对付人类,人类想反抗只要学会咒术就好了。只是……人要怎么学会咒术呢? 巫族刚开始研究咒术时并没有发现普通人也可以使用,普通人唯一可能使用咒术的线索是千叶在申屠寅的部落发现的,从这个线索和她教葛少秋的结果来看,普通人学习咒术的门槛太高了。 目前的千叶还无法得知,是否有方法可以拉低这个门槛,打破这个天堑。 但天堑还不是最麻烦的事,更麻烦的事因为四国魔族对巫族的有意摸黑,百姓对术法本身就很抵触,术法是咒术的基础,若是抵触术法,那么咒术想要推行基本也不可能。 何况咒术本身也并不安全,其中的生克反噬都很复杂,用不好便会引火自焚。 如果想在普通人之间推行咒术,以此达到对抗魔族的目的,那任重道远的不是一星半点,多半是要死在路上。可若是不用这个方法,巫族搞成那个样子,还有谁能当这个救世主呢?妖族? 妖族只要不落井下石就已经称得上善良了,若是能够渔翁得利他们没道理不参一脚。 绿倚常在东市摆摊,她告诉千叶可以常来找她。 千叶答应了。 葛少秋担心绿倚目的不纯,对此有些意见千叶却反问道:“如果你看到一条毒蛇会如何?” “肯定会躲开啊。”葛少秋道。 “但我不会,我会想办法逮住它,因为我知道蛇毒是可以入药。”千叶道。 葛少秋一瞬不瞬的盯了千叶一会儿:“说人话。” “我觉得她的演算能力和突然变幻位置的能力很神奇,想要偷师。”千叶道。 “这也能偷师?” “实际上变幻空间的能力我已经有点头绪了,但演算太玄乎我还不能分辨它的真伪。”千叶道。 虽然知道困难,千叶还是把研究咒术的计划提上了日程,葛少秋不懂咒术,但他却把绿倚说的关于姜墘文的话听到了心里去。 他虽不信这件事,但出现了疑点总是要留心的。姜墘善和姜墘文的关系并不好,姜墘文会不会因为不服姜墘善而误入歧途也很难说。 不管如何,姜笙的死绝对有问题,想办法查清王宫中藏着的魔族一定是首位的。查清了藏在暗处的魔族,姜墘文究竟是被忽悠了还是真有异心都好说。 葛少秋想的很好,可一问千叶,却见千叶一摊手答到:“我没法找出魔族,魔族不像妖族可以显出原型,他们只要不用术法和人类根本没有区别。” “这应当也不难,打草惊蛇想办法让魔族使用术法不就好了吗?”葛少秋道。 “可以倒是可以,可你怎么确定惊出来的蛇是全部的蛇呢?指不定打草惊蛇他们反而藏的更深了,巫族和葛家不就是这么栽的吗?本来他们打败魔族局面可比我们现在好多了。”千叶道。 “那你没有别的办法吗?”葛少秋问。 “也许可以先慢慢查,比如先查清池王的死是谁下的手,之后顺藤摸瓜,一旦查清下手一定要以雷霆之势,一网打尽才好。”千叶道。 千叶的想法可能不能很快见效,但中规中矩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绿倚等着千叶和葛少秋走出一段距离,才缓缓往回走。 她让千叶来找她,却没想到千叶来的这么快。她本想稍微给千叶一些提醒,可见到了人一时激动,竟不自觉说多了。 这一世的千叶年纪是在太小了,各方面没有发育完全的情况下,她不敢提前说关于千叶前世记忆的事,怕千叶的精神承受不住。故而只能多给她一些提醒。 今日见了千叶绿倚才意识到,她对千叶的记忆大多停留在,上辈子千叶临死前的时刻。那时的千叶已经成年了,各方面都要成熟太多,理智到近乎绝情。 现在的千叶正处在上辈子最皮,最容易冲动的年龄。绿倚很担心,行走在妖族、魔族、人类之间的千叶,一时不查便栽到阴谋里去。 常行与河边的人,淹死太正常了。 这也是绿倚让千叶来找自己的原因,她不能打,可演算的能力多少能帮上点忙。只要护到到千叶成年,精神力彻底稳固逐渐恢复前世的记忆,一切便都好了。 千叶托团火焰在黑乎乎的路上走着,她晚上没吃,肚里空空早就饿过了头,也不知现在何时,只知时间不早了。 现在还没回去,落渊该骂我了吧。千叶正这么想着,便远远的看见一个影子向她极速靠近,还未等她看清是什么便听到熟悉的声音传来。 “我的天哪!可算找着你们了!”落渊一边说着一边落到了千叶的肩膀上,对着千叶的耳朵质问道:“大晚上的不回来,你们是被狼拖走了吗?” “你怎么来了?白狐呢?你把它留下看门了?”千叶问道。 “我把白狐带出来了,留它看门?若是有贼进来,我好歹还能放个火,它能干嘛?用幻术装鬼吓唬人吗?”落渊说着用尖嘴指指远处。 千叶往前走了点,才看到一团白色的影子在往这面跑。 本来白狐和落渊是走一起的,方才落渊说了句感觉到千叶在哪了,便跟离弦的箭一样飞了过去,留它一只狐狸跟在后面猛赶还赶不上。 天上飞的和地上跑的还真不一样,四条腿未必能快过两只翅膀。 而更难过的是,落渊找到了千叶可以落在她肩膀上,让千叶代自己走路,它白狐气喘吁吁的跑过来,还要自己走回去。 虽然白狐的毛很好摸,但这里离驿馆还有不短的距离,千叶是绝对不会抱着白狐走回去的。 一只狐狸可比一只鸟重多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黑锅 月上梢头,葛家的书房里,葛方砺坐在案前,看了关于苜族的战报后问道: “听说岳家的公子打算启程去王城?” “是,不仅是岳家,属下听说简家也打算动身了。”葛宇道。 “我主持葛家也有段时间了,自认没犯过打错,可在他们眼里,葛家还是属于那个孩子的。”葛方砺把手上的战报放到桌上叹了一声道。 “家主所作所为皆是为了葛家,自有苍天为证,家主无须因外人的眼光介怀。”葛宇躬身道。 “我并不难过,走到这步也不介意他人的眼光。我没有子嗣本也没想抢那孩子的位置,只是那孩子年少不懂事,只怕在王城着了别人的道了。”葛方砺叹了口气道。 姜墘善把葛少秋留在王城,就是为了把葛家牢牢的握在手里这谁都看的出来。 葛方砺并不介意这点,葛家是池国的葛家,出的是池国的将军,身在葛家在王城还是身在王城本身没有区别。 只是葛方戟的死,让葛方砺对王城生了太多的芥蒂。 当初那瓶毒酒是姜笙亲手递到葛方砺手上的。 葛家的两兄弟关系并不怎么和睦这是举世皆知的事情,可姜笙会错了意,葛方砺只是不服葛方戟的行事方式,并非是有多么恨自己的兄长。 当初他拿到了毒酒,回来便和葛方戟说了这件事。 葛方戟虽因单云的事惹怒了姜氏,可池国还需要葛家镇守边陲,且葛家也从未做过欺君害民之事,使这般下作手段害一城之主总是不该的。 就算葛方砺烦自己兄长,想着这个憨憨兄长最好早点去死,但他想的也不是这么个不体面的死法。 他把这事和葛方戟说了,是希望葛方戟想个办法,姜笙借他的手行事,显然是不想把事情做到明面上来,葛方戟若是识相些,他在找些借口,躲过一死总不是难事。 然而葛方戟看到葛方砺拿出的毒酒,只是了然一笑,接了过来。 “你比我厉害,也比我稳重,葛城以后要交给你守着了……只是可惜,以后的日子你恐怕要为我背过了。”这是葛方戟临出征前对葛方砺说的话。 初听时,葛方砺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还以为葛方戟是想玩金蝉脱壳,假死一回。他是庶出,葛方戟不死他是无法继位葛家的家主之位的,想到自己可以顺手接手葛家家主的位置,他也不觉得背黑锅很委屈。 可没想到是,葛方戟没玩假的,他真的死了,尸首被抬回来时,葛方砺很确定那人就是自己的兄长。 大家都知道他和葛方戟的关系不好,葛方戟死的蹊跷,葛方砺自然是第一个被怀疑的。因为来位不正,葛方砺继位葛家的这段时间过的并不容易。 姜笙忌讳葛家,岳柯又疏远他,只有简家愿意贴上来,可实际也帮不上大忙。 若兄长假死,他憋的烦了,还能那个把那个不负责任的兄长骂上一遍。 可葛方戟真死了,葛方砺反而骂不出来了。 蝼蚁尚且贪生,兄长为何这般轻率的放弃了自己的生命,葛方砾想不明白。 是愚忠吗?因为君要臣死?葛方戟当初可为单云据理力争,可见并不是愚忠之辈。 葛方砾不喜欢单云,因为单云的事,葛家的声望急转直下。单云死后,葛家极力掩盖单云的身份,才挽救一二。 但对于葛方戟和单云留下的孩子,葛方砺的心理很是复杂。 他不喜单云是因为单云那些古怪的术法,葛少秋没继承这些,所为他对葛少秋没什么偏见。 只是葛少秋恐怕也怀疑父亲的死是他所为,他背着这么个黑锅实在不知怎么面对这个侄儿,若是如实说了没有证据只怕他也未必会信。 葛少秋的天赋不输葛方戟年轻的时候,对此葛方砺的焦急多过欣慰。 作为最了解兄长的人,他深知葛方戟最大的缺点就在于轻狂。葛方戟年轻时实在太过耀眼了,样貌、天赋、地位、实力、名声,这些多数人一生求而不得的东西,他都早早拥有了。 所以行起事来,骄狂当做是意气,眼高手低当做是志向远大。 现在葛少秋不输当年的葛方戟,葛方砺实在担心他再重蹈兄长的覆辙。 葛方戟会死是因为朝中有人要他死,只凭姜笙恐怕还没本事逼得葛方戟自杀,一定是另有其人。 池国最大的两大势力,便是葛家和岳家,岳家掌文管不到葛家,而且岳柯和葛方戟的关系好到能拜把子。 除岳家外若还有谁能威胁到葛家,葛方砺能想到的便只有魔族。 就怪人的事情的发展来看,也许有一小部分魔族藏在王城在暗中操控着什么。 也许留住葛少秋也是他们计划的一环,可若是让葛少秋回来他势必是不愿的。 在葛少秋眼里,他葛方砺等于杀父仇人,有那个人会听杀父仇人的话呢?那孩子不就是为了躲开他这个杀父仇人,才找了伴读防止被他监视,想办法往外跑么? 葛方砺想了很久,等到烛火闪了个火花在回过神来道: “既然岳家和简家都动了,我作为叔叔总要去看看,葛宇你给我把那柄枪准备好。另外在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你安排人继续盯着苜族的情况。” “是,家主大人,那些苜族人最近有些猖狂,可要采取些行动?”葛宇问道。 “只要没惹到葛城来,就暂且不要管,但他们的行动,一定要事无巨细的记录下来。”葛方砺道。 “是!” “另还有一件事。”葛方砺把手按在桌上问道:“那秋莲一家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那秋莲确为公子和他的伴读所救,岳公子也参与了此事。只是引起秋莲怪人癫狂伤人的凶手依旧身份不明,只有人指出身形看起来是个成年男性。”葛宇道。 秋莲的事发生后,葛家便接手调查了,为了防止恐慌扩散,且秋莲的样貌看起来与怪人并不相似,所以葛方砺没有对外宣称此事与怪人有关,只是说成了秋莲患有心病,与夜里突然发疯才造成惨剧。 对于百姓来说,出现怪人的地方只有阳城。没有人把怪人和梁村的失踪联系在一起,葛家对梁村怪人的事也一直是暗中调查,没有泄露风声。 第一百八十六章 两生离,三死别 晚上去找了绿倚,葛少秋和千叶都没吃东西。 回了驿馆,问过驿馆的人,说是厨房里剩了点面。 到厨房一看,剩的面讲好够两个人,还好白狐和落渊不是人,一顿不吃也没影响。 葛少秋看着千叶抄着两手,站在门边上,一副不打算动手的样子,他叹了口气开始自己烧水。 水烧了一半,开始咕噜咕噜冒泡泡后,千叶默默从门边靠了过来。 “你过来做甚?”葛少秋问道。。 “我看看面条怎么做。” “你自己不会?” “我师父家里不吃面食。”千叶耸肩道。 部落中多以打猎为生,除却野菜野果,肉食吃的要多些。 “你在部落时经常能吃到肉?”葛少秋问道。在池国以耕种为主的百姓家,能吃到肉绝对是少有的事。 “是呀,师父和师兄的身手都不差,跟族人出去打猎总能分到猎物,而且我师父是大夫,送猎物过来的人也不少。”千叶道。 葛少秋想起第一次见到千叶看到的鹿皮靴笑道:“你知道吗?你来应召的时候,葛天便同我说过你的身份不一般,理由就是你穿的鹿皮靴子。” 在池国,猎户猎到了鹿多半会卖掉,舍不得自己用。能穿的起鹿皮靴子若不是家中富贵,那便是家里打猎,且家人宠爱了。 “当时第一次见面,你穿了男装,踩着双鹿皮靴,我和葛天都把你当成落难的公子了。” 千叶蹲在灶台边,被烟火熏着了,眨眨眼睛道:“师父在时我在族中过得算是富裕的,若是类比到池国,恐怕也不比公子的待遇差,你就说你们学的六艺,我除了御这一样哪样落下了?是我师父走的早,若是他活的日子再长些,兴许也会教我骑马的。” “唉,医者难自医,天要收人总也是免不了的。”葛少秋记得听千叶说过,她的师父是因病去世的。叹了一句,把煮好的面条盛出来,递给蹲在一旁等吃的千叶。 千叶接过面条,听见葛少秋的话一愣,弱弱道:“其实我师父不是的病去世的,是被魔族杀死的,我当时骗你,是怕你发现我知道魔族,然后发现我的身份。” “你师父是被魔族杀死的?那你是怎么活下来的?”葛少秋问道,手上一松一挂面条,噗的一声落进了水里。 “准确的说,杀我师父的不是真正的魔族。他叫千悠,原是巫族人,后来入魔判了入了魔族,据说落渊说他也是会咒术的。当时没杀我是因为我偷偷跑去山上玩了,师兄也上山采药去了,家中正好只有师父一人。”千叶道。 “原是这样。” “其实我觉得他也未必想杀我。”千叶吸溜着面条道。 “此话怎讲?” “我师父死后,首领的夫人收养了我,她是我师父的师妹。我师父和他师妹年少时曾为寻觅病理药方四处云游,回来后因为带来了许多与族里不同习惯,所以他们两人在族里其实不太受待见。” 千叶三两口吃完了面,喝了口汤后道:“苜族的族长裘白,当初娶师父的师妹是因为看上了师父的医术,想要一次让师父留下来,可师父死后,他留着夫人的意义便变成了留住我,或者说为了我手上的落渊。夫人发现了他的意图,所以给了我提醒。” 千叶捧着喝完的空碗道:“我当时比较傻,没听出来夫人的提醒,是后来千悠跑来告诉我,我才明白过来,可跑回去养母已经被裘白害死了。后来的事你应该知道了,那场屠了一个村子的大火就是千悠干的,他有那般能力如果想杀我不用费吹灰之力。” 在千叶吃完面后,葛少秋自己的面才刚刚起锅。 “如千悠杀你师父不是为了你,那他是为了什么呢?”葛少秋捧着碗靠在灶台边道。 “也是为了落渊。这是他亲口告诉我的,他一开始也不知道我的存在。比起杀了师父的袁丛,我觉得裘白更让我讨厌。” “为何?因为千悠帮了你?”葛少秋问道。 “千悠是魔族,对他来说师父是敌人,他杀了师父我至少有理由接受。可你知道裘白是怎么杀害自己接发妻子的吗?” 千叶捧着碗怔怔道:“他利用族人对师父的偏见,以及我和落渊的特殊,故意把夫人摸黑成魔族,让后他再以大义灭亲的角度,以冠冕堂皇的方式折磨死了夫人。那千悠似乎和夫人认识,他当时是为了去救夫人的,可惜来迟了一步,只能向那些无知的族人复仇。” “那你从苜族逃出来是为了……” “是的,我从苜族逃出来躲的不是魔族,是人。裘白的意图暴露了,我怕他会杀人夺刀,就带着落渊跑了出来。这点我得谢谢千悠,若不是他提醒我,我或许会活在裘白的谎言里,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千叶把空了碗放到灶台山道:“我不喜欢回忆起这些事,因为每每想起来,便会觉得人活着好像不会有什么好经历一样,不是陷害就是背叛,有些死的莫名其妙,日子过着过着便过到了生离死别。” “你才多大说这种丧气话干嘛?”葛少秋啧了一声责备道。千叶这副样子,连带他也有些伤感起来。 “很丧气吗?你想想我们才多大已经送走多少人了?”千叶道。 对于千叶的心情,葛少秋理解又不是很好理解。他第一次经历死亡,是父亲的离世,他父亲陪伴他的时间并不多,但离世这件事依旧让他伤心欲绝。 可千叶,师父因她的原因横死后,族长夫人也因为她的原因被诬陷折磨而死,之后她的师兄也离开了。那日在猎场偶遇,那叫檀芪的男子,恐怕是对千叶怀有芥蒂的,只是本着医者仁心才救了千叶。 此般生离死别,换了他是千叶也不知用什么脸面去面对,实在是亏欠知情多的,连悲伤都觉得没有资格。 “从苜族逃出来,避过苜族的追杀逃到葛家,其实我是想逃避这些事的,也不想管魔族的事,只是想找到关于巫族的事,幻想着我父母也许还在世,只是可惜幻想的终究是幻想,该来的也逃不掉。” 千叶当初那么不想管怪人的事,结果为了就怪人,落得被魔族和妖族盯上。好不容易知道了父母是谁,结果一个下落不明,一个早已去世且也是被人暗算害死。 想到这里,葛少秋有些心疼起千叶来,想着作为哥哥也许是该多安慰些妹妹的。 他正这么想着,便见千叶突然一扫面上阴云,倏地站起来拍拍葛少秋的肩膀笑道:“面我吃完了!碗就交给你洗了!” 说完就脚底抹油就往门边溜。 啊,我明白了,原来一个内心坚强的人是讨厌怜悯一样的安慰的。葛少秋这么想着,一把抓住千叶的领子,把千叶拎了回来:“站住!面是我煮的,凭什么碗也让我洗?” “大晚上的我什么都看不见,而且我一个人怕黑!”千叶拼命推脱,睁着眼睛说谎丝毫不脸红。 “拉倒吧,看不见你不能点着火诀吗?怕黑我陪着你,反正你不能吃完就偷懒。”葛少秋抓着千叶不依不饶道。 “切,你怎么这么小气。”千叶挣不开葛少秋的手,噘噘嘴道。 “我这么做,是教你克制惰性,就俩碗还不赶快洗!” “好啦,好啦。我洗就是了,你催什么!”千叶不耐烦道。 “你是主子,我是主子,你敢这么跟我顶嘴?”葛少秋抱着胳膊道。 这句话对千叶毫无威慑力,千叶一边擦着碗,一边对葛少秋吐不屑的吐舌头。 过去再悲伤,可毕竟年轻不是吗?年轻人不会一直活在过去,也不会一直活在悲伤里。 千叶才十一岁,她相信自己有大把的时光迎接美好的未来,局面再难也是还在喘气的人更厉害。 第一百八十七章 翻越 一大早上,葛少秋要去城门处领职,李蒙恰好有空,跑来帮忙。 池国没有送女儿去学武的,宣武营中自然也没有女人,葛少秋估计千叶那边的麻烦会多些,便让李蒙陪千叶去宣武营。自己则独自去领职。 宣武营的位置和城门的方向,以及姜墘善安排的住处离得不远,这应当也是安排好的。 宣武营中是留宿的,但千叶是女孩,不好留在营中住宿,有姜墘善的特赦,她得大清早跑来报道,到了晚上还得回去。 还好住处离得不远。千叶听着李蒙说的话默默想到。 宣武营中的样子像是把葛家的练武场和马场合在一起,也是遍地黄土,不过大上很多。 到了营中,有一群人正在学习用弩箭。千叶在靶场外看到他们用在一个装置上按上箭,一扣扳机箭便射了出去,一下子就被这个灵巧的东西吸引了目光。 “她就是你说的檀千叶?”那宣武营的教官知道千叶今日来,便在门口等着,见到李蒙也过来了,连忙把李蒙拉到一边问道。 眼前的这位教官名叫舒崇武,原和李蒙是一个队里的兄弟,同李蒙的关系算是不错。 “是啊。”李蒙道。 “不是,是个女孩倒罢了,年纪也太小了些吧。”那个教官道。 宣武营收的多是些在十三四岁的少年,千叶是个女孩不说,年纪也差了不少,这个年纪的孩子,差两年,身高上是个麻烦,力气上也会查差去很多。 “这我也没办法,让她来宣武营是陛下的意思,陛下就是看她年纪小,故意送来宣武营锻炼的。”李蒙一挥手搭在那教官的肩膀上道:“不过你也不需要担心,我亲眼看见那孩子能在袁丛将军的手下过招,且听说打赢过葛家的公子,实力总是有些的。” 舒崇武把李蒙的胳膊扒拉下来道:“那些都是技巧,宣武营教的是士卒,不是刺客。注重的是整体的素质和队友之间的配合,你看她那个身高,障碍都未必跃的过去,那小身板也没法达到负重行军的标准。”那教官道。 “但这事是陛下安排的,他就是要你教你开小灶也得教不是?不要想的太糟糕,小孩子会长大的。”李蒙劝到。 “不行,不行。本就是统一训练的地方,特意搞个特例算怎么回事?”舒崇武想了想摆摆手道:“这样吧,让她翻个障碍,如果过不去,那这个孩子我无论如何也收不了,麻烦兄弟回去劝劝陛下收回成命。” 宣武营确实是用来训练士卒,这儿教的东西多是为行军打仗做准备,教出个无法配合队伍的人确实没什么必要。跨跃障碍是很重要的一项,如果过不了,那代表千叶无法跟上训练,确实没有必要留在这里。 李蒙想到这里,同意了舒崇武的说法。 千叶在一旁看着靶场中练习的人,那些少年自然也注意到了场外这个矮个子的孩子,觉得很是好奇。 “檀姑娘!”李蒙对千叶喊了一声。 千叶回头看到李蒙在对她招手,连忙跑了过去。 “有什么事么?”千叶问道。 “是这样的,这位是这里的教官叔叔。”李蒙咳了一声道。 舒崇武抱着胳膊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嗯?我和你不是同一期出来的吗?刚刚我还听人家小姑娘叫你大哥,到我怎么就成叔叔了?他看向李蒙心道。 千叶看向站在李蒙身旁的舒崇武,看着舒崇武留的一下巴拉碴胡子,十分配合的喊了句:“叔叔好。” 喊我叔叔?这回舒崇武震惊了。他年轻那会儿,大家都是公认一黑出名的李蒙更显老的,难道现在他更显老了吗? “是这样的。”李蒙计划得逞,咳了一声道:“这位叔叔觉得你能力不过关,想考你一下障碍。” “可以啊。”千叶自认为自己的实力还不错,干脆道。 正巧现在营中的障碍无人使用,舒崇武就把千叶带了过去。 没看到障碍之前千叶还是自信满满的,因为她爬树的本事十分利索,轻功也还不错,所以没太把障碍放在眼里。到了才发现,眼前的障碍有近七尺高,且是光秃秃的木头搭的,没有任何可以借力的地方。 “你要我越过这个?”千叶指着障碍问李蒙道。 李蒙点点头。 在他的印象中,自己翻障碍的时候不是很难,直到千叶走到这里,一对比他才发现这障碍是有些高了。 无论经验再怎么丰富,身高差距都是永远的现实。 千叶走到障碍下,抬手一量很确定自己跳起来是够不着障碍顶端的。 “你过的去吗?”李蒙问道。 “不知道,我试试。”千叶目测了高度后,觉得也不是完全不可能过去。 “不行就不要试了,万一摔坏了是得不偿失。”舒崇武看千叶想要尝试后劝道,他刚想提醒千叶,障碍下面没有缓冲物,便见千叶想离弦之箭一样冲了出去。 千叶冲到障碍前,借着惯性在障碍上咚咚连蹬几步,狼狈的一阵扑腾,勉强用手挂住了障碍顶端,用力一撑翻了过去。 李蒙和舒崇武看到千叶直接翻过去就知道要坏事,果不其然,没一会儿,障碍后就传来好大一声落地的声音, “檀姑娘,你没事吧?”李蒙急忙跑到障碍另一边问到。 “没事。”千叶回头土脸的从地上爬起来。因为助跑前她把袖子摞了起来,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来,把她的胳膊肘蹭掉了一块皮。 摔破的伤口有点疼,千叶撇撇嘴,轻掸了下灰把袖子放了下来。 这一跤摔的太尴尬了,她方才光想着越过去,越过去后忘了卸力缓冲,结果才摔的这么狼狈。 我刚才为什么要把袖子摞起来,我要是没摞袖子,也不会把胳膊蹭伤。千叶捂着手肘默默想到。 “你这样不能算过吧。”舒崇武站在一旁道,看到千叶没大事,他松了口气,心道,幸亏不是头朝下。 “为什么,我明明跳过来了,不就是摔了一跤,凭什么不算?”千叶不服道。 “你看看这障碍这么高,你跃一次摔一跤,伤的起吗?” “谁说我翻一次就会摔一跤!这次是意外,我在翻一次肯定比这会好!”千叶说着也来了脾气,拍拍手就要重跳一次一雪前耻。 这次她可有经验了,助跑连蹬几步后,稳稳攀住了障碍,用翻滚卸力的方式,稳稳的落到了地上。 虽说多费了时间,比成年人费事,但确实是顺利翻过去的。 第一百八十八章 留下 “不行不行,你年纪还是太小了,力气也跟不上。” 千叶凭本事跃过了障碍,舒崇武相信千叶是有些能力的,只是年龄依旧是道坎。 他思来想去觉得千叶现在来,还是早了些。 “可我越过去了!你怎么说话不算话?”千叶不依不饶道。 “我承认你有些本事的,但你现在来也是揠苗助长,这样吧等过两年你长大些再来,我保证!肯定让你留下来。”舒崇武道。 “为什么非要等我长大在来?我现在留下来难道长不大了吗?”千叶道。 千叶大声质问的声音引起了一旁训练的其他的人注意。 “哎,那人是谁啊,是不是和你舅舅吵起来了?”正在休息时间,一个人拍拍另一个人的肩膀问道。 “不知道,听不清,不过敢跟教官犟嘴胆子倒是不小。”说话的是舒崇武的侄子,名叫鞠衡。 因为舒崇武常年留着胡茬儿,脸又黑,一板起来就是很凶的样子,加上他平日里要求严苛,这些少年人都有些怕舒崇武。 “那人个子好矮啊,是小孩子吗?声音听起来有点像女孩子。”问话的人名叫秦卓,和鞠衡是朋友。 “没到年龄,恐怕是托了关系进来的。”鞠衡道。 “你要这么说,能进这里的人,哪个没托过关系?”秦卓笑了一声道。 “这倒也是。” 这个营创立之初,原是想给平民百姓机会的,可人多位少,真要进来还得看举荐。 举荐的权利掌握在氏族手里,这样一来各个氏族不是举荐家里远房的穷亲戚,就是举荐交情好的富商家里的孩子。 如果成绩良好,从营中出来便可直接提拔做官,所以百姓家里稍微有点底子的也会砸锅卖铁托有地位的人举荐,让自家孩子进来。 千叶不知道这些,若是知道恐怕很难理解。她从来没经历这些,初到葛城她就遇到了葛家召伴读。 这种食宿全包,连带培养,甚至教骑术还能送匹马的好事,白日里打灯笼都找不到。偏巧就被刚离开苜族的千叶遇到了。 如果这不是命运的某种安排,那也只能说是无巧不成书。 当然话说回来,葛家那种直接把人收为己家,让人与家里彻底断绝关系的条件,日子过得去的人家也不是很能接受。 外面千叶还在和舒崇武争论,丝毫不退看起来很想留下来的样子。 “哎呀,你怎么就听不懂呢?你力气就是小了呀,上战场打仗光装备就得带三样。”舒崇武掰着手指道:“弩机,佩刀,矛。我说的佩刀可比你腰上别着的小刀要重的多。” 千叶把银刃别在了身上,这把小弯刀单凭造型就很引人注目。 “哎,哎,你说的这些都是孩子们入伍几年后,才需要达到的要求,现在就拿出来要求人家可就过分了。”李蒙道。 “可我总不能让她比别人在营里多留几年,硬等到她十五岁在要求这些标准吧。”舒崇武道。 “这……也不是不行。”李蒙道。 “你……” “哎,哎,别激动嘛,你听我给你说……”李蒙挂着舒崇武的肩膀,给他拉到一旁道。 “你说陛下把她送来是为了什么?”李蒙低声问道。 “我怎么知道?” “哎呀,木头脑袋呀,陛下就是让她多学些东西,能为军所用。所以重点不是让她做士卒,重点是让她学些东西,能有用,懂?” “这我是懂了,我又不是不教,只是她年纪太小,万一跟不上同批次的进度怎么办?我是教官,我对手底下的人负责任吧。” “你这每年不都有考核吗?她要是不过关就把她在同一批次多扣几年。”李蒙把声音压的更低道:“跟你说件事,这孩子不是池国人,而是从苜族跑来的,所以陛下把她送到这里是为了教武,还是教心,不用我明说吧?” 姜墘善把千叶放在宣武营,就是趁她年纪小。不但要让她多学些东西,成为一个有用的人,更重要的是成为一个对池国有用的人。 “这……” “哎呀,就别婆婆妈妈的了,要是那孩子方才没跳过去,我也有理由劝陛下收回成命。可她跳过去了,你也不能让兄弟我为难吧?” “那行吧,行吧,人我留下了,不过其中利害你可要和陛下说清楚。出了麻烦可别找上我。”舒崇武道。 李蒙和舒崇武讲话是背过去讲的,但千叶听觉灵敏,在后面听的清清楚楚。 还是因为我的来历不相信我啊……千叶在心里叹到。倒没感到意外,且往好的想,姜墘善让她来宣武营也是打算信任她的表现。 “我可以留下来了吗?”千叶看到舒崇武转过身来问道。 “行吧,可以留下来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舒崇武,你平时可以直接称呼我教官,另外……我和他年纪一样大。”舒崇武指着李蒙道。 千叶看看舒崇武的胡茬,又看看李蒙的黑脸小眼睛。心道。李蒙已经很显老了,这舒崇武是怎么做到比李蒙还显老的。 “所以你该称呼我为……” “教官。”千叶果断道。 “……”舒崇武脸色刷的就阴了下去。 “你是不是想让我在后面加一句大哥。”千叶大概明白了舒崇武的意思,问道。 “不是,不需要,你叫我教官就行了。我就是考考你的反应力。教官大哥?呵,我不想听见这种婆婆妈妈的称呼。”舒崇武摆手道。 千叶的情况特殊,舒崇武要对她的能力摸个底,所以没有直接把她分到队里,而是做了个测试。 测试结果一半意料之中,一半出乎意料。意料之中的是千叶的力气果然差了一筹,只是带着配刀背着弩机就够呛了,负重奔跑一时半会儿肯定是训练不来的。 但其他的,无论是刀和矛的使用,还是弓的准头她都好上太多了,除却用的弓太软,其它的几乎可以比上成年人,不愧是能在袁丛将军下走过几招的人。 矛和枪的用法相通,千叶在葛家待过一段时间,用的不错也说的过去。而她的刀法,凌厉之风还在用矛之上。这让舒崇武察觉到一点异样。 “你杀过人?”舒崇武突然问道。千叶的刀法干净利落,没有任何用来装饰姿势的多余动作,这样的刀法光在院子里是练不出来的。 “我……”听到这里就像被抓到痛点一样,突然就心虚了。“我,我杀过,从苜族逃出来的时候,苜族派了人来追杀我,我为了自保也是不得已……”千叶喏喏道。 舒崇武和李蒙对视了一眼,都皱了眉头。千叶知道心虚说明她明白杀人这事不好,但这般小的年纪手上就有人命,着实让人有些膈应。 人生来都是对同类的生命有敬畏之心的,杀人从来不是一种勇敢的表现,而是在消磨这种敬畏。对千叶来说,这样的敬畏之心被消磨的有些早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老先生 葛少秋不像千叶有人陪着,不过他孤身一人领职,也不担心有人给他找麻烦。 身为葛家唯一的小公子,葛家唯一正统的继承人,除了被五叔控制的葛家,以及王宫里要给王族姜氏一个面子,他基本在哪儿都能横着走。 姜墘善给葛少秋的这个职位,虽与军中事务有交际,但工作内容却是个类似文官一样的闲职。 这个职位多是有人托了关系过来镀金,好积累经验,晋升用的。人手不够时,这个职位空着也不会有什么关系。 守城的将军原以为,新派的人又是个托了关系的年轻人,结果来的却是这么位祖宗。 这可是葛家的小公子啊! 葛家在池国的军中几乎就是被神化的存在,特别是葛家击退魔族之后,池国的哪个人不对葛方戟有崇拜,敬佩之情。 池国人虽对巫族人存有偏见,但单云假死后,身份被葛家掩盖的很好,大多数人并不知道葛方戟的妻子是巫族人。只依稀记得她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人物,似乎是个部落里出来的女子。 这葛家的小公子到这穷乡僻壤的地方体察民情来了?守城的将军想到。 我是不是该给这小公子摆上一桌接风洗尘?不行我是他的上级,我摆桌不和规矩啊?这位将军想到。 可他的父亲可是葛方戟,我还是应该摆一桌。不,不行,这大早上的摆酒没理由啊。将军在门后踱了一圈后,又想到:哦!我可以找个时间约他出来,不过那葛家的小公子才十二岁,他能不能喝酒啊? “将军,将军。您可别绕了,绕的我眼晕。”同样坐在屋里,等着葛少秋来的一位老人家,对守城的将军摆摆手道。 “老先生,这来的可是葛家人,葛家的小公子啊,葛将军的儿子啊。”守城的将军拍着手道。 “年轻人不要那么激动,葛家是葛家厉害,葛方戟强是葛方戟强。那孩子年纪在那放着,也只是个小孩子而已,大可以把心态放平常点。”老先生眯着眼睛道。 两人说话间,葛少秋已经被士卒领到了门外,恭敬行了礼,朗声道:“晚辈葛少秋来此领职,请问阁下可是洛羽将军?” “正是在下,葛公子快些请进,不必多礼。”洛羽将军匆忙道。 进了里面,葛少秋看到了坐在一旁的老先生,微微低头示礼。 坐在一旁的老先生看着洛羽的样子摇摇头,从座位上起来,微微颔首向葛少秋回了礼。 “前辈,晚辈年轻,见识浅薄,若是职位上有缺漏、不足之处,还请前辈多加指点。”葛少秋对落渊说道。 “啊,这个,你的工作不是太难,只是记录名册而已,具体的可以问过这位先生。”洛羽指着老先生对葛少秋说道。 老先生是守城军的长史,负责管理军中采买、军武储备、人员配置……等一系列杂事。 王城中安定,这些事都较为轻松,且不需要老先生亲力亲为。但长史一职作为监管,仍然需要老辣的经验。 葛少秋的职位其实就是在他手下帮忙打个下手而已。 姜墘善让他来这个职位也是考量过的。王城安定,守城较为轻松,葛少秋来此,一来可以锻炼,二来不会耽误事。 姜墘善不善军事,王城的军备多为姜墘文布置。守城军里的这位老先生,是姜墘文特意调回来的。 这老先生曾做过军中谋士,经验丰富,只是身体状态下降,从边陲退了回来。 姜墘善不懂军事,也知道这位老先生是为德高望重的人物,所以故意把葛少秋也安排了过来。 老先生对葛少秋笑了笑,让葛少秋称他为先生,对他道:“这职位说难不难,但说简单却也重要。公子可从简单的做起,之后的我会与你细说。” 姜墘文把他调来王城,姜墘善又调来了葛少秋。这其中有什么关联,老先生并不想细究。到了他这样的年纪,不知哪天就得驾鹤西去,最想的还是把自己好不容易积累的一点经验,传给年轻人。 所以不管是谁,只要态度谦逊好学,哪怕笨点他也愿意教点东西。 葛少秋这头除了多认了两个人,并无大事。而千叶这头,舒崇武着实有点头大。测试了千叶的能力后,他发现对于一些方面,千叶可能需要单独训练,这样一来如何分配她的队伍便有些麻烦。 舒崇武想了想,暂时让千叶先回去,明天早上提前来这报到。他得留出时间仔细想想如何安排千叶的位置。 “真是的,为什么方才非不给我留下来。”千叶不懂舒崇武的难处,总觉得舒崇武有轻视她的意思,在回去的路上和李蒙嘀咕道。 “嗨,他是教官,操心的多些也是正常。倒是你怎么这么想留下来,训练可是很辛苦的,而且我听说舒崇武训起人来可凶。不过他没训过我,具体多凶我可不知道。”李蒙道。 想留下来,当然是因为有薪酬拿啊。千叶在心里默默道。 这么市侩的原因,千叶不想说出来。为了快速略过这个话题,转而问道:“哎,你知不知道,我进门时,靶场里那些人用的东西是什么?就是我后来托着的,分量特别重的那个。”千叶问道。 “那个啊,那个是弩。射箭用的。”李蒙道。 “那个东西,是不是把箭按进去,不需要拉弦只要瞄准就能射箭了。”千叶问道。 “是啊。”李蒙道。 “那不是比用弓省事很多,为什么不普及呢?我在葛家就没见过那种东西,是不是造价很贵?”千叶道,她力气小,开弓困难,所以对这样省力的东西很有好感。 “弓弩的区别还是有的,首先弩比弓重,而且上箭的操作比弓麻烦,射程也没有弓远。等你学到了就会明白了,弓虽然难学,但用好了可比弩厉害。至于造价,一把好弓可比弩要贵过了。”李蒙道。 千叶还未了解弓与弩的区别,对于李蒙的话并不理解,只是觉得弩这种不用费力拉弦的机关特别有意思。 “弩学起来难吗?”千叶问道。 “不难,比弓简单多了,你弓箭瞄的那么准,学弩要好上手的多。”李蒙道。 第一百九十章 互疑 姜墘文已经不是储君,自然搬出了东宫。新的府邸对比东宫的风雅有些简陋,但姜墘文的性格与他的父亲和弟弟都不相似,他并不在意这些徒有其表的东西。 “姜墘善把那两孩子安排到我这来了?” “是的。”答话的是姜墘文府中的下人。姜墘善给葛少秋和千叶安排的地方,在姜墘文的管辖范围内。 姜墘文处理王城的兵事,但并没有调兵的权利,这也是他当初会被姜墘善用三千人轻松控制的原因。 王城的兵权一直在池王手里,姜墘文身为长子被设为储君也很多年了,自己身为储君,王位传到他手上并没有悬念,所以从未有过争夺兵权的念头。 池王不善军事,基本不管理王城的军队。姜墘文不希望自己继位后,得到是一支疲弱的军队,所以即便没有兵权,他依然对王城的军队十分上心。管理上的事,也时常请教袁丛将军。 王城中的军备一直是姜墘文最在意的心血,姜墘善突然在里面派了两个人自然引起了姜墘文的注意。 虽然安排的位置没什么大的影响,可葛少秋的来头大,让姜墘文有些不好分析其中的利弊。 阳城的事是这两个孩子帮忙解决的,也许可以写信问问袁丛将军,他或许会有些建议。姜墘文想到抬眼看到下人还未走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殿下,还有一事。王上请您闲时进宫一叙。”下人回道。 “……我知道了。” 反正姜墘善说了是闲时在去,姜墘文索性先把信些好,差人松了出去,才收拾收拾进宫。 “王兄。”姜墘善挑着灯审阅折子,听到脚步声以为是下人来倒水,抬头却看见姜墘文走了进来。 “找我来是有何事?”姜墘文问道。每日的折子很多,说的事有大有小,但姜墘善通常都会事无巨细的审阅。姜墘善做事细心认真,姜墘文是清楚的。他不需要人带路,便知道这个时间,姜墘善必定是在书房。 如果不想到姜墘善拿了自己储君的位置的话,姜墘文是赞赏他这样的态度的,至少比他们的父王好上太多。 “无事,只是想问问王兄,对于自己的封地安排可有什么想法?”姜墘善问道。 “池国边疆都有驻守,我就留在王城,以身护卫王城安全也很好。”姜墘文道。 姜墘文并不想离开王城,姜墘善若是强调只怕会引起王城内许多人的不满,在王城的军队中,姜墘文的名声还是很不错的。 且若是远调,姜墘善暂时也想不到合适的地方。 罢了,这件事还是暂时放一放,反正现在我已经继了位,姜墘文也没有兵权,就算心中不服也没法作乱。姜墘善如是想到。 “若王兄执意如此,自然可以。除这件事外,我还有一事想问问王兄,王兄对阳城一事可有什么别的看法?”姜墘善问道。 “我能有什么想法?怪人之事是你软禁我后才发生的,难不成你认为会和我有关系?”姜墘文反问道。 姜墘善早在阳城之事发生前,就派人去阳城调查撞出了怪人的事,他派去调查的两人,在东面的部落受到威胁后,没有向阳城寻求帮助,而是逃向了葛城,这让姜墘善怀疑袁丛有些问题。 袁丛与姜墘文关系甚好,这让姜墘善怀疑,姜墘文也在其中有所关联。 但看姜墘文的样子,他似乎全然不知道这些事情。 姜墘善对姜墘文有怀疑,姜墘文对姜墘善同样也有。在他被软禁之前,父王虽已卧床,但气色尚好病情分明并不严重,偏偏在他被软禁后情况便急转直下。 姜墘文怀疑是姜墘善做了手脚。 阳城出事后不久,父王让人代他宣了道旨,改立姜墘善为储君,之后便接触了对他的软禁。 软禁接触后,他去看过父王。父王的状态时好时差,略微清醒的时候还同姜墘文说过,那道旨意确实是他亲自立下的。 原因也很简单,姜笙一直也不喜欢姜墘文好战的性格。 立储不是儿戏,姜墘文难以理解,父王为何能把这件事做得如此任性。但那时阳城之事诡异,又发生在袁丛驻守的地方,这分去了他的太多注意。 若非如此,他该怀疑父王立旨是否是被人威胁的。 直到到后来,姜墘善以阳城情况不明为由,不让他亲自去阳城。他看着父王的身体每况愈下,直至无力回天,才觉得不对劲。 这期间,他有调查父王服用的药品,也常去看过父亲,但找不到任何可疑的地方。 不过若是有人有意加害,必然也不会留下明显的手脚。 听了姜墘文的答话后,姜墘善陷入了沉思。 姜墘文想到了另一件事,问道:“你把那葛家的孩子,调来我手上是什么意思?” “哦,这件事啊。他解决了阳城的事,既有能力,我想封他一个职位亦无不可。”姜墘善道。 “阳城之事真是他解决的?”姜墘文问道。 “他确实帮了不小的忙。”姜墘善道。 姜墘善听李蒙的描述,阳城的事上千叶帮的忙更多。姜墘善思及她的身份有争议,为了不引人注意,只好把功劳安在了葛少秋的身上。 姜墘文知道葛少秋的母亲是巫族人,对于姜墘善的说法,他信了半分。 姜墘善让姜墘文来是想问问关于封王封地想法,但姜墘文拒绝他便没在谈论下去,而是闲聊一样说了很多关于父亲的事。 姜墘善一直便知道父王的病有问题,他也早早的做了调查,甚至还拜托了朝月楼主,但同姜墘文一样,他也没查出任何马脚。 他猜测父王的病可能从一开始便是有人安排的,那段时间,姜墘文和父王相处的时间更多。 他倒不是觉得,姜墘文会害父王,只是想借着闲聊,看看能不能无意中探听到什么遗漏的疑点。 从姜墘文的话中来看,父王之前只是风寒一样的小病,突然严重到卧床,也是他没有想到的。 但当时正值冬季,风寒反复有些加重也属正常。姜墘文向来粗心,父王卧床后,他还询问了御医,御医诊断后都说没有大碍,他便真当做没有大碍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可恶的外乡人 父王是被人陷害,那么是在什么时候,又是怎样被下手的呢? 送走姜墘文后姜墘善想了又想,觉得还是要从头一点点的慢慢查起,他让人取来父王寝宫的名册。 想到先王和父王的死因或许有联系,便收拾好东西,打算去御医处,把关于父王和先王的病例记录一块偷偷要来。 离开姜墘善处后,姜墘文在宫中信步不知不觉走到了父王的寝殿。殿门上贴了封条,父王死后,姜墘善说是睹物思人,保留了寝殿中的所有布置。 也不让人打扫,把寝殿里的宫人都遣散到了别的宫去了。 如此积极的封了殿门究竟是不是心虚呢?姜墘文不知道。 门上贴着封条,他不好在进去查看。虽然能翻进去,可万一留下痕迹落人口实也没有必要。 除了父王的死,还有阳城的事同样让他在意,那日袁丛曾找上门说他在准备一个计划,打算彻底铲除东面的部族。但之后便发生了阳城的事。 这个计划他本来也该参与其中的,但却被怪人的事打乱了。 东面的部族的迁移似乎只是误打误撞,与他想象中的彻底剿灭差了些距离。 而且他总隐隐感觉,怪人的事可能和袁丛的计划有些关系。 他不认为袁丛的品性会做损害池国的事,所以在写给袁丛的信中,他详细的问了关于怪人的事,也委婉的提起了这个曾经说过的计划。 袁丛的信从阳城寄过来还需要些许时间,但解决了怪人的事的葛少秋就在王城,且就在他的手下。 阳城的事也许可以先问问他。姜墘文如是想到。 葛少秋和千叶的住处是姜墘善安排的,对于池国公子而言,给个一进三间的院子并不算难事。 千叶和葛少秋根本没有东西要搬,姜墘善也知道他们什么都没带,必要的桌椅都是准备好的。千叶和葛少秋早上看了屋子后,把落渊和白狐往屋里一丢,便领职的领职,报到的报到去了。 一个早晨,落渊很是庆幸白狐留了下来,不然它独守空房肯定得无聊死。 千叶是中午时分回来的,屋里啥也没有她当然也做不了饭,葛少秋要到下午才回来。于是千叶一拍手,便决定出去吃。 李蒙很是后悔忘了把千叶留在宣武营蹭饭,好在千叶还算善良,只蹭了他一只白面烧饼。 但两个铜板也是钱啊,李蒙依然觉得很肉痛,并且觉得烧饼老板过于黑心,全白面的烧饼,成本哪里需要两个铜板。 千叶问了李蒙很多王城的东西,最主要是问清王城的路。 葛少秋是傍晚时分回来的,回来就看见厨房在冒烟跑进来一看,是千叶在炉膛里烤鱼,落渊在旁边帮忙点火。 “为什么不用锅?”葛少秋指着灶台上的锅问道。 “因为我忘了买铲子。”千叶蹲在灶台边,顶着一脸黑灰抬头道。 “忘买了补上不行吗?” “我出了集市才想起来,身上已经没钱了,李蒙大哥说有事又走了,我找不到人借就自己回来了。”千叶道。 “这么口锅不是李蒙大哥帮你拿回来的?”葛少秋道,他记得李蒙明明是个挺热心的人。 “他说自己有事提前回去了,这锅连带鱼都是我自己拿回来的,可没把我累死。”千叶道。 在看到千叶有钱买铁锅和鱼之后,李蒙十分后悔千叶买烧饼的时候自己抢着结账。 千叶花钱有些大手大脚,买口锅都不还价,李蒙还没来得及向千叶展示自己的还价技巧,千叶就已经把钱付了。事后李蒙说起来,千叶还觉得还价不是太好。 造这个样子下去,李蒙断言千叶迟早会穷的,为了不再被讹,也为了让千叶真实的体验生活的残酷,他便找个借口早早回去了。 “葛少秋,我打算去朝月楼见妖王。”千叶熟练的把鱼翻了面说道。 “啊?在这大晚上的?”葛少秋道。 “当然是等到白天去。”千叶白天里问过了李蒙朝月楼的位置,听李蒙含沙射影的说法,千叶有点感觉到朝月楼好像不是什么好地方,便想赶在国丧内禁止歌舞的时候去。 “你前几天不还说这事不急呢吗?”葛少秋问道。 “可是去了宣武营后,我能去的时间就少了。虽说不是很急迫的事,但拖太久不去,妖族可能就要怀疑我的动机了。”千叶顺手把烤好的鱼递给葛少秋。 “倒也是,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葛少秋接过鱼问道。 “就这周的休沐,我听说宣武营七天只休沐一天。”千叶拖着腮道。 “是吗?我可以休息两天,而且回来的时间也要早些。”葛少秋道。 今日葛少秋回来的有些迟是因为老先生给他介绍工作的内容,但他的工作并不繁重。老先生也坦言,葛少秋工作做完后可以做别的事,包括提前离开。 因为比千叶轻松,葛少秋嘚瑟的笑笑,咬了一口鱼突然觉得感觉不太对劲。 “好吃吗?”千叶在旁边问道。她对自己烤东西的技术很有信心,小时候为了逃师父的打,她经常跑到山上去,又是到中午不敢回来吃饭,就在山里捉鱼逮鸟烤来吃。 她学风诀靠天赋,学会火诀则是求生的本能在驱使她。 “味道是还好,但我觉得哪里不太对。”葛少秋看着穿在棍子上的鱼,想了想一拍灶台道:“你是不是还忘了买盘子!” “呃……我也没钱买了嘛。”千叶委屈道。 “那你就买了口锅?”葛少秋问道。 “还有盐和鱼。” “那也不该花那么多钱啊?你买锅用了多少?” “三百钱。”千叶道。 一两银子是一千钱,大多数普通的三口之家,一月的用度紧巴紧巴大约也就在二三两银子。 葛少秋回头看看那口锅的大小,估量了用铁后,分外清楚千叶是被坑了。 “你是驴吗?为什么不砍价?”葛少秋问道。 “我觉得砍价不好,人家老板说自己是小本生意。”千叶道。 “他说你就信?三千钱的铜板你融了都能打口这么大的锅来,何况铜还比铁贵。”葛少秋道。 “所以……那老板骗我!”千叶想了想恍然大悟道。 “你买东西不知道长个心眼吗?” “我以前在部落里又没买过东西,大家都是以物易物,哪像外面人这么多心眼!”千叶察觉自己被骗忿忿道。 第一百九十二章 五天 千叶报道后,舒崇武怕她跟不上把她安排去了进度最慢的队里。 考虑到千叶年纪小,身高体力差距太多,所以她的一些训练是和队伍分开的。 舒崇武帮千叶制定了详细的训练计划,打算两到三个月内,让千叶能够跟上队伍的训练。 计划中的训练内容比正常的体量大很多,他担心这种揠苗助长的训练给千叶的压力太大了。 千叶看过计划后,发现自己几乎没有休息时间也觉得有些恐怖,但依然咬着牙同意了这套计划。 见千叶愿意尝试,舒崇武也表示,如果训练的强度过大,他会酌情再做调整。 千叶安排到队伍没出什么事,大家在知道新来不是兄弟是个妹妹后,只是觉得新奇。 大家训练都不轻松,千叶也不做女孩的打扮,大部分时候看起来和男孩没两样。 没过两日,队里的新奇劲便过去了,他们对千叶的印象从她是个女孩子变成了她是个矮子,而且跑不快。 跑步的体力和耐力不足这些是每个新人都有问题,而千叶因为个矮腿短这个硬性短板,速度同样也有问题。 但令舒崇武可喜的是,千叶爆发力还行,短距离内能跟上队伍里大多数人的速度。这让他觉得,只要体力和耐力能跟上,千叶在这年纪编进队伍里也是能做到不拖后腿的。 他对千叶的第一部分训练计划便是针对这点。但这可苦了千叶。 人说勤能补拙,舒崇武十分信奉这四个字,缩减了千叶的休息时间,增大了千叶长途跑步训练量。但休息不充分的情况下,千叶根本无法继续训练。 想出效果,需要足够的休息和训练重复进行。但这样,原本让队内众人训练跑步的时间,对千叶来说就不够用了。 好在千叶并不哪哪都不行,她射箭,刀锋,用矛这些都有基础,几乎不用训练。从这些地方能抠出些时间特训。 舒崇武本来不想把小灶开的太明显,但为了让千叶早日跟上全体队伍的训练,他考虑后还是破了例。 于是,在千叶差点被舒崇武整没半条命的三天后,队里的众人看到了这么个现象。 射靶的时候,千叶听完课啥也不练,直接去教官处考核。抬弩十把连射,把把靶心。考完就走,干净利落,留给众人一个仿佛要去慷慨就义的背影。 习刀、习矛的时候,到了对练时,也找不见她的影子。 报道之后,五天倏忽过去。这五天,光连跑步千叶便累的不轻,她前两天还做了跑步的噩梦,她在梦里总跑不到终点,最后跑断了腿,当即就给她吓醒了。 惊喜的是醒的时候天还没亮,她抓紧时间又睡了一觉,再睁眼就到了快迟到的时间了。 这些天,葛少秋对千叶的变化最为直观,现在的千叶每天从营中回来,都累的跟魂飘似的,可没以前的活泼力气了。 训练千叶的舒崇武也知道,千叶的训练量基本贴着极限。为了鼓励千叶,他常常安慰说:坚持就是胜利,只要熬过这段艰难的时间就好了。根本不敢提后面还有负重训练。 可惜的是,他满了胡子拉碴说着暖男的话根本没有信服力。 “你竟然还爬的起来。”清早上,葛少秋在院子里诧异道。 他昨晚上研究城图也熬到很晚,到了子时才去睡,但那时他还看到千叶房间的灯亮着。 “我昨天熬的太晚了,怕今天起不来,所以一晚上没睡。”顶着鬼一样的眼圈从房间里飘出来的千叶,看了眼葛少秋幽幽道。 “你今天打算去见妖王?”葛少秋问道。 “是啊。”为了让自己看起来精神点,千叶用凉水洗了把脸。 千叶白天训练,晚上还要整理关于咒术的各项研究,特别是关于怪人和疯症的,这是她手上最完整的两个咒术,被她翻来覆去的都快琢磨烂了。 除了弄清手上已有的两个咒术外,她原本还想研究出绿倚那个瞬间移动的原理的,但经历了五天的训练后,千叶认为自己更需要找到一种术法或者咒术,帮助自己节省体力,提升速度。 她有点不相信舒崇武的训练,照这个程度进行下去她会被累死的!人不能光用蛮力,该动脑子的时候还得动动脑子。 但听了千叶对训练的控诉,葛少秋则认为她觉得累的主要原因是因为熬夜,如果她不熬夜休息充分,身体能恢复过来是不会这么累的。 他有劝过千叶熬夜的事,但千叶不听,她白天要训练,如果晚上还不挑灯夜读的话,她就没别的时间研究咒术了。 “你昨晚熬了一晚上不会就是在为这件事措辞吧。”葛少秋问道。 “你猜的很对。”千叶向葛少秋竖起大拇指。 她去见妖王是要谈条件的,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她读过点书,依葫芦画瓢想整点战略出来,然而对于妖王的了解,她手边能问的只有白狐。 昨天她问了白狐一晚,只知道了妖王的名字叫柏博轩,也是只白狐,据说有九条尾巴。 九条尾巴啊……那不就是九倍的快乐吗?千叶稍稍走了点神,毛绒绒的东西好像总是对她有特别的蛊惑。 “你想好怎么谈了?”葛少秋问。 “没有,白熬了一晚。”千叶叹了口气道:“所以我得把白狐带着,它是妖族万一可以给我些提醒呢。” 千叶要带着白狐还有个原因,白狐说这个身体是妖王的师弟的,但自己并不是妖王的师弟,是个借尸还魂的其他妖怪。 她对这个说法将信将疑,便想借着妖王证明真伪。 听说妖王七百多岁了,相处过几百年的师兄弟,如果其中一个内里换了灵魂应该看的出诧异吧。千叶想到。 对于见妖王的事,白狐极度抵触,但千叶执意它抗议也没有效果,狐狸没有人权。 “没想好怎么谈,那想好谈什么了吗?”葛少秋又问。 “那倒想好了,最主要的有两点,一是保护我,一是帮助我研究咒术。”千叶竖起两个手指道。 “谈这两点不难吧,这两点对妖族也有利,他们不会拒绝的。”葛少秋道。 “我担心的不是这两点,担心的事他们得到了咒术的价值后,会害我。我不想把我知道的所有东西都告诉妖族,可又需要妖族帮忙研究。”千叶道。 “那不是很简单?你把关于咒术的事说一半留一半便是了。”葛少秋想当然道。 “单我一个人,靠着秋莲便能把怪人的咒术退出一半来,妖族难道尽是傻子?”千叶白了葛少秋一眼没好气道。 想要妖族一直帮自己,就得让妖族觉得自己有价值。可千叶清楚,对于妖族来说重要的只是咒术,自己价值并不是那么大。想再多的花招,这都不会是一场公平的谈判。 “我教给你的术法和阵法你有结果了吗?”千叶问葛少秋。 “呃……还没。”葛少秋尴尬道。 “你可努点力吧。”千叶人没多大,却用着语重心长的语气道。 如果这场谈判她无法为自己谋取足够的安全的话,她希望自己被卸磨杀驴后,还有人能为人类撑起牌面。 咒术这种武器,不能只掌握在妖族和魔族的手里。 第一百九十三章 惊天动地的美貌 朝月楼不愧为王城最出名的花楼,在西市一众秦楼楚馆中,它不是最大,却是最引人注意的。 作为一个风月之地,它白天竟然也开门。 朝月楼夜里是声色之所,到了白天摇身一变却成了茶馆了。夜里丝竹歌舞的台子,到了下午会有人说话本,一直说道傍晚,楼里便开始准备做晚上的生意。 楼中的布置也有独特之处,白日里,画屏插花,互相映衬。到了晚上,画屏相隔,点上烛台,放下纱幔,撤了插花改换焚香,光影朦胧间,香烟渺渺尽是色相情迷。 千叶到时是早上,自是见不到晚上的靡靡风情。 宽敞的前厅里,光线从窗外照进来亮堂堂的,屋里的每处景象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见一个小孩子抱着一只白狐闯进门,散座上的人纷纷抬起头,好奇的看了过来。 在这么说,这里也是花楼,千叶这个年纪的孩子出现在这里实在稀奇。 那只松鼠妖怪和千叶说来时直接同楼里人报姓名便可,可千叶抱着白狐,看着宽敞的前厅一时不知道该找谁报姓名,便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难道我要在这里喊一嗓子?千叶想到。 红烛正在门口迎客,自然看见了进门的千叶。千叶的事,柏博轩特意嘱咐过,她见了千叶的身量,立即便知道来人是谁了。 “客人可是檀千叶?”正在千叶犹豫之际,突然听到一个熏熏醉人的嗓音问道。 “正是,阁下是……”千叶看向说话的红烛,见红烛细眉如黛,眼角薄红,面色娇似三月春桃,不禁暗叹这位姐姐生的好标志。 “你便是檀姑娘,奴早有耳闻,今日终于得见。”红烛嫣然一笑,抬手道:“名字待会儿再说,要见柏公子请随我来。” 柏公子就是柏博轩吗?千叶这样想着,抱着白狐跟了上去。 白狐被千叶抱在手上,看着红烛的姿态直皱眉头,心道:这女狐妖太没良心,竟然对一孩子用媚术。 不过千叶有个奇怪的心防,没有中招,并且因为年纪太小不懂事,所以也没察觉出异常。 红烛多年来,媚术用的炉火纯青,这次全部成了对牛弹琴。 红烛领着千叶上了楼说道:“我原名炽,在花楼中名叫红烛,日后再见称我红烛便可。” 千叶跟着红烛,走过了几道回廊才在一个厢房前停下。 就算千叶不知事,到了此刻她也感觉出红烛身上的气质变了。红烛在厢房前站定,身上再无半点方才楼下时的软媚姿态,俯身声音沉稳道:“陛下,檀姑娘来了。” 厢房垂着两道帘子,千叶透过一层珠帘和一层纱幔,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一个白发男子的轮廓。 “知道了,你先退下吧。”帘后传来清朗的男声。厢房里的男子好像在下棋,随着他手臂落下,千叶听到了一声棋子落进棋篓的啪嗒声。 “那么檀姑娘。”红烛侧过身向千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动作间透露出些硬朗来,只她一个往门面一立,竟也能显出森严之感来。 能有这般气宇,这红烛显然不是一般角色。 千叶本就出来弱势,来时心里便忐忑,又遇上这般架势心里更是紧上一弦来。 白狐还被千叶紧抱着,它知道千叶很紧张,因为千叶的心跳声吵得它耳膜都疼了。 “你不进来吗?”柏博轩看着僵在门口的千叶问道。 千叶惊了一哆嗦,又听见白狐用幻术道:你把我放下来,不然没手掀帘子。 强大的人总有特殊的气场,不只是红烛有意无意的透露出一种强大的气势,柏博轩过于淡定的态度透过帘子也让千叶感到了压迫感。 被白狐一说,千叶察觉到自己紧张的都不知道该干嘛了,暗自呸了自己一句,真丢脸。 她咽了口唾沫,把白狐放到地上,才故作淡定掀开帘子,尽量让自己显得自然些。 殊不知柏博轩隔着帘子看的到她的动作,还觉得她怪幼稚的。在门前磨蹭一下,这是他没什么影响,只是小姑娘给自己壮胆罢了。 “阁下便是妖王……”千叶掀帘进门拱手道,抬头看到柏博轩就愣了。 好看的人大多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我见犹怜,让人一见便心生怜惜爱护之感,还有一种是美的怕人,只是见到便自觉相形见绌,恨不得躲到地缝里去。 柏博轩便属于后一种,他的好看不在于墨染远山似的眉毛,不在于刀裁似的规整眼角,不在于挺括的鼻梁和带着锋利感的薄唇,也不在于他一头不染纤尘的银发。 真正让千叶感到非为凡物的,是柏博轩身上流露出的沉淀了几百年的气质。 柏博轩做了几百年的妖王,在他身上沉淀下了奇特的气度,威严沉稳之感渲染了他的容貌,使人难起轻浮之心。 屋里不知焚过什么香,有淡淡香味忽隐忽现的浮动在鼻尖,千叶看着银发披肩的柏博轩,不知怎的却联想起霜降时,山峦间覆雪的松柏。 本不该是相似的东西,却让她觉得格外相合。 “正是,在下柏博轩。”看到自己的容貌愣神是常有的事,柏博轩不觉意外,宽和一笑,抬手让千叶落座。 活了十一载,千叶第一次遇到相貌带来的不公平。长得好看的人笑一笑就让人生不出敌意,甚至千叶做到柏博轩面前都觉得是唐突。 “檀姑娘不打算先开口吗?”柏博轩问道。作为一个做生意的,他并不吝啬一张笑脸。对他来说,凭一张脸和一颗够稳重的心,便能做到恩施并重。 没错,美色算恩。 我求求你,你别对我笑呀,你一笑我都不好意思把你当坏人了。千叶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受宠若惊的接过柏博轩递来的茶。 我天哪!这是美人递的茶,这杯子好薄好精致可不能摔了。千叶小心的捧着茶,默默的往嘴里灌,上来就被烫了,但为了保持形象隐忍着没表现出来。 “檀姑娘不打算先谈谈吗?”柏博轩看着面前抱着杯子安安静静喝水的千叶,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欺负人。 不过他并不觉的自己的下马威给的有什么问题,谈条件嘛,当然要把自己放在最有利的位置上。 所幸千叶年纪小,否则她这般天赋,年纪在大些便不好拿捏了。 “您是前辈,晚辈所知疏漏,还是您先说的好。”千叶放下茶杯把话给柏博轩推了回去。 第一百九十四章 谈判交锋 妖族想要咒术,但他们靠自己也能研究,无非多费工夫和时间,所以用咒术挟持他们是无关痛痒的。 但咒术是千叶仅有的筹码,她需要以此向妖族换到庇护,并且她不打算向妖族低头臣服。 她想将这场并不对等的谈判,变成平等的。东西要待价而沽才有得利的余量,所以来时她便打定主意,在妖族表明态度之前,她无论如何不能先露底。 看来这孩子没那么好骗。见千叶把问题抛了回来,柏博轩抿了口茶心道。 此时千叶手边的茶已经喝完了,她偷偷砸了下嘴,心道,这茶为何这么香,难道好看的人倒得茶也会更香一点吗? 她并不知道茶也是分等级的,柏博轩不差钱自然也不会拿次等的茶叶糊弄人。 她看了柏博轩一会儿,稍稍适应了美貌对她的冲击。 她不知道的是,柏博轩其实用了一点媚术。 这一试探也让柏博轩发现了千叶不同于常人之处,千叶心里有一道很重的心防,把媚术全挡住了。 这个年纪的孩子,精神没发育完全,没道理会有这么中的心防啊?柏博轩想到。 白狐是极善用幻术的,对于同类的精神力波动很敏感,柏博轩的小动作掩藏的很好,但仍然被它发现了。 上来便用媚术,这也太不厚道了。白狐趴在千叶脚边心道。 如果千叶不是有道心防相护,那这次谈判恐怕便是妖族单方面的绑架了。 得才之人会生的心思无非两种,要么据为己有,要么早点毁去以免落入他人之手。 在千叶和柏博轩中间的茶几上,放着一只香榧木棋盘,上面有一局未完的残局。千叶不大能看出门道来,只觉得棋盘素净端庄,木纹清晰却不打眼,经纬刻线纵横分明。棋盘旁搁着的两篓云子,黑子如点漆,白色微反淡黄,皆带着温润的玉质光泽毫不扎眼。 总的来说,这一套棋具看起来就很贵重的样子。 柏博轩无意识的在棋盘上点了下手,目光扫过白狐顿了一下,指尖也停了下来。 “既然如此,那我便先说了。”柏博轩收回视线,转而看向千叶道:“魔族在阳城研究异术我早有线索,姜墘善去调查阳城也是经我的提醒,不过确实不曾想到会出现怪人这么个事来。万幸有阁下相帮,得以让阳城无恙,也让我少了麻烦。” 千叶光顾着紧张,没有注意到柏博轩不大自然的动作,话音刚落便开口道: “不敢当,只是举手之劳,且我也只是为了就阳城的普通百姓,不能说帮了阁下的忙。此外还得感谢阁下心思灵敏,请姜墘善调查,及时发现了异样。否则真让魔族神不知鬼不觉的做成此事才是大麻烦。” “我让阁下来是另有不情之请,阁下如此客气,可就愧煞我了。”柏博轩笑着道,稍微坐直了一点。 “有何请求,阁下但说无妨。”千叶道。 “魔族研究之术,妖族同样有所涉猎但一直不得其法,今闻阁下琢磨出了应对之道,故而想请教一二,还望阁下不吝赐教。”柏博轩道。 “应对怪人之事我不过误打误撞,至今怪人的恢复之法也并不完美,但对于怪人和疯症的咒术,我确实了解的差不多了。”千叶说着,从怀中拿出画着怪人和疯症咒术的图纸,递给柏博轩。 图纸有两张,一张写着瘦鬼咒,一张写着疯咒。 柏博轩抬头看了眼千叶。 “呃……我把怪人的那个起名为瘦鬼咒了。”千叶解释道。 “是吗?那倒挺形象的。”柏博轩呵呵道。 这两个咒术的图纸,他都在阳城见过草稿,所以只是潦草的看过几眼,发现千叶多做了不少注解后,便把图纸放下道:“此图注解详尽,一见便知阁下花费了不少功夫。短短几日靠推导实验能做到这般程度,可知阁下天赋不俗,不知阁下对这咒术的原理可有什么想法?” 怎么回事?不该先问问我怪人的事吗?我话都想好怎么说了。千叶懵到。她思索了一下发现柏博轩在套她的底,这可不能让柏博轩得逞。 “咒术同术法、阵法等等相联,在术法上又增添变化,既而便表现出各种不同的效果,我想咒术的潜力确实不俗。”千叶沉默了片刻空泛道。 “就只有这些?”柏博轩扬眉微冷了神色问道。 能把这一个咒术分析到这种程度,柏博轩相信千叶对咒术绝不是这样皮毛的了解。如此空乏的话,只是因为千叶不想说。 “当然不是,但我才疏学浅,对术法便了解不多,虽费力研究咒术,但难解其中奥秘,阁下若问我见教,我说不出什么门道来。但我确实有些小想法。”千叶道。 “哦?说来听听。” 说半截藏半截,前紧后松,引人入套,这孩子小小年纪,话术是无师自通的吗?柏博轩心道。 白狐在一旁也听的愣神,寻思这孩子方才还紧张的要死,这会却挺放的开。 “如果想研究咒术,比起完善理论也许动手更有实际效果,所以我想试试研究新的咒术。”千叶道。 没有原理基础就想上手干?怎么可能。 听到这里,柏博轩便明了千叶绝非像她说的那样一无所知,只是收着不想说而已。 可这是你来寻求庇护,你想不松口?可能吗?柏博轩想到,只觉千叶还是嫩了点,松了肩膀往后靠了靠。 “那么阁下想研究什么样的咒术呢?” 千叶自己也心虚的很,听到柏博轩发问便赶忙道。 “咒术关联甚广,需要在术法,阵法,咒术,三者间建立体系,用以认识咒术;再围绕攻击,防护,恢复三点研究咒术的可能性。且据我的发现,咒术同样和精神力有关系。咒术建立在已知基础之上,同时也具有已知以外的无限可能,我认为不能以狭隘的方式去认识它。” 说起咒术,千叶便显的有些游刃有余了。 修辞有先抑后扬,这点同样可以拿到说话上来,可若是前面抑过后,后话无法让人提起兴趣,再好的话也得玩砸了。 至于提起兴趣方法,没什么比画饼更有效果了。 “可阁下并没有说你打算研究什么,对阁下说的东西似乎也没有论据。”柏博轩道。 千叶的话说的很大,但并没有说出关键的要点。 “论据就在那两张纸上,痩鬼咒便是术法,幻术,阵法三者具备,且虽无防护作用,却是攻击和恢复兼备。”千叶道。 “攻击和恢复兼备?这岂非自相矛盾?”见千叶终于拿出了点实料,柏博轩微微提起点兴趣。 “并不矛盾,这两者作用不同,攻击之处在于对人本身精神的攻击。而恢复之处在于对身体上的恢复,否则前期不让人吃饭的那段时间,人就会饿死,自然也无法形成怪人。” 说到这里,千叶偷偷舒了口气。她来时便只想和柏博轩透露对瘦鬼咒的研究,换取妖族保护,如果可以的话还可以让妖族帮助她研究咒术。 关于她说的建立术法、阵法、咒术之间的关系,她其实已经着手了一半了,但她不想把这些告诉妖族,还想让妖族帮她补充些术法和阵法的知识,让她可以完善自己的架构。 是的,她就是想挖人家的墙角建自己的房子。 方才柏博轩跳过瘦鬼咒,直接问她的见解让她有些措手不及,好在她打了个哈哈,及时把话题又转移到瘦鬼咒上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该来的总要来 听了千叶的话,柏博轩把他方才没太注意的图纸又重新看了一遍,看清千叶用小字标出的注解。喃喃道:“原是这样。” 柏博轩仔细看过后,发现两张图纸是有联系的,诸多细节都做了标注,有些还甚至还标出了些设想。 至少在这两张图纸上,千叶没有吝啬,但她还有多少研究是藏着的,就有的揣摩了。 把这两张图给族中擅长这方面的人看看,或许还有值得考究之处。柏博轩如此想到,默默把图收了起来。 “那么你打算研究什么样的咒术呢?”柏博轩问道。 从这刻起,他明白千叶是有备而来,而且有些小聪明,是需要认真对待的。 “这还未想好,阁下见多识广,妖族也是能者众多,所以想让阁下拿个注意。”千叶说道。 见柏博轩收起图纸,至少说明柏博轩要重新估量她的价值了,这让千叶放下半颗心来。 得,又把话推给我了。柏博轩想到。他原本想着不管千叶说做研究什么都说不看好,让千叶回去等着,杀杀她的威风。魔族已经盯上千叶,千叶有求与他,只要拿着这点,他就不信千叶不着急。 结果千叶选择什么都不说,把问题抛了回来。 这可就有些麻烦了,本来是千叶更加有求于妖族,这会儿却变成了妖族同样有求于她。 本以为一个小孩子,想占点便宜不会太难,结果却一点没占到,凭借着咒术,她硬生生把自己抬到了平等谈判上。 这还是她相对弱势的时候,若是未来再强上一点,那么再要应对可就不像现在这么轻松了。柏博轩想到。 天知道柏博轩多想现在就把千叶扼杀在摇篮里,可他又放不下咒术,魔族已经能够运用咒术,妖族对咒术的研究可不能再拖了。 还是得先合作抓紧研究咒术才是真的,至少得等妖族对咒术有所了解后再思考做掉她的事情,或者把她彻底收归妖族。 千叶问出问题后,见柏博轩沉默了好长时间,背上的虚汗也是一层一层。她不知道妖族的底在哪,说啥都有些心虚。最不争气的是——她牙齿都有些打颤。 她觉得柏博轩一定发现她说话打抖了,真他丫的丢脸。 “那这样如何,阁下的东西我便先留下,若有其他想法我再同阁下商谈如何?”柏博轩半响后终于开口到。 这样的说法虽然还是把千叶放远了,但柏博轩清楚这其实对千叶的威胁不大,在妖族没有完全研究透瘦鬼咒的图纸前,妖族不会让千叶出事。 虽然没有口头上的承诺,但千叶还是如愿得到了妖族的保护。至于这层保护能不能继续,那就看这两张纸的价值如何,以及千叶能否一直保持她的价值了。 “自然可以,既然阁下愿意收下我的图纸,若是阁下研究后有什么其他发现,还望也能指教一二。”千叶拱手道,“这两个咒术互有关联,其中有趣之处甚多,阁下研究怕是要费些心思我就不多叨扰了。” 见主要目的达成,千叶其他的也不多贪心了,起身便要告辞。 谈话到这里,两人想达到的目的都达到了,只是柏博轩没没占到预想中的便宜觉得有些吃亏。 他原以为千叶小孩子一个应是很好忽悠的。 什么世道啊,十几岁的小丫头欺负我这个几百来岁的老家伙。柏博轩在心里,很不要脸的感叹道。 抬眼见千叶往门边走,脚边的那只白狐也跟了上去,突然开口道: “阁下且慢,我见你那只白狐有些特别,可以留给我看看吗?” “这……”千叶转过身来,她原想借柏博轩试探白狐的身份的,但一时紧张,心思都在谈话上,便把这事忘了。 而且她也感受到,柏博轩实在精明,对他而言耍小把戏不过不自量力,论术法力量,是十几个自己摞在一起也及不上。 如果白狐说的话是真的,万一柏博轩要对它下手,自己肯定没法阻拦。 白狐跟着她有段时间,她已经习惯了它的存在了,且白狐擅长的幻术她还没弄清楚,她舍不得白狐死。 “这白狐是我从小养到大,阁下……”千叶说到,想要拒绝柏博轩的话。 “不必紧张,只是觉得它眼熟留它下来问些话而已,我不会强夺,阁下可在外面稍等。”柏博轩道。 千叶还想再说,红烛却已经走进来,神色有些强硬的请千叶出去。 怎么办,这个叫红烛的看起来也打不过的样子,人家堂堂妖王,答应了不强夺应当不会食言吧。千叶这样自我安慰着,还是随红烛出了门。 谁知,后脚才踏入门外,她便感到后面有异动,猛然回头一看,发现是门口张了结界。 门内柏博轩坐在榻上,白狐还在原地,看起来没有异样,但千叶知道那是结界制造的假象。 “这是……”千叶看向红烛。 她把手放到结界上,发现是风诀为主体的结界,结构简单,但施结界的主人与她差距悬殊,她无法破解。 “这只是结界,并不危险,阁下不必担心。”红烛中规中矩道。 “可是我看不见里面的情况!”千叶道。 “公子张开结界是因为有要事相谈,这是我妖族秘事,还望阁下理解,不要让我为难。”红烛道。 啧,早知道就不耍小聪明了,不该把白狐带来的。千叶双手扶在结界上心道,明知里面是假象,还是望着结界。 强破是肯定做不到,但取巧或许可以想想办法。千叶想到,企图在结界上找到破绽。 “公子和那狐狸或许会聊上许久,阁下可要移步到楼下等待?茶水和点心朝月楼还请的起。”红烛见状问道。 点心!听说朝月楼的点心特别好吃!千叶心里有点动摇,但嘴上还是说道:“多谢阁下好意,不用,我在这里等便行。” 千叶不愿走,红烛便不再多嘴,依旧立在厢房旁边。 “你不用去迎客吗?”千叶问道。 “迎客是红烛的事,在这里我是炽,得做炽的份内之事。”红烛道。 所以是有妖族、人类两个身份吗?千叶想到。 结界里,柏博轩好整以暇的用风诀收起盘中的残局,黑白两色的棋局分类后,纷纷落入棋篓,发出一连串清脆声响。 “说吧,你是谁?为何会占用我师弟的身体?” 白狐回头看看结界,看到千叶跟傻子一样瞪眼朝里看着。它本身很抗拒来此的,但到了伸头缩头具是一刀的时候,它反而坦然了。 “一只无名小妖,至于这具身体,只是机缘巧合下借尸还魂而来。”白狐回答道。 “所以这具身体的主人?”柏博轩拿起棋篓的盖子。 “已经死了。” 柏博轩微垂的眼睫一颤,缓缓盖上了棋篓。 这副棋是故时他和师弟手谈时常用的一副,本想着故人相见,借着棋盘谈些旧事。结果一见白狐对棋盘无动于衷的样子,又察觉出他气息有异,便知它不是师弟,只是壳子确确实实是师弟的壳子。 第一百九十六章 意外之客 师弟已死,意料之外又是可以想见的事,那样的伤势活到如今的可能性确实不大。 只是柏博轩一时不知以何种心情面对,空气沉默半响后,他低声问道:“何时的事,又是怎样走的?” “那大约是四百多年前的事了,死于术士之手,在金蛟城,是北边夏国的一个城池,听说已经重新改名了,阁下可以自己去查。”白狐道。 “你是什么妖?” “桃树化形。”白狐答道。 “散妖?植物化形可不容易。”柏博轩妖族中植物化形的利害前辈是有几个,但柏博轩确定其中并没有植物化形的宗族。 “是啊,村里的古树成了精长腿跑了可太容易被发现了。”白狐说道,语气里带了点调侃。 “你原来可有名字?” “……莺莺……就是有个鸟字的那个。”白狐不喜欢这名字,在喉头卡了半天,最后还是说了。它知道柏博轩问名字是要去追查这件事,它占了人家师弟的身体,凡事还是乖巧些的好。 “……没姓?”柏博轩问。 “没。” 这名字一听便知多半是花名。树木待在一处便无法移动,古树化形的妖要好查的多,而且桃树多为人栽种,来历更容易得知。 四百年前,死于术士。柏博轩知道,若不是自己斩了师弟八条尾巴,他不会沦落到连个术士都打不过。 时间将近中午,楼里的茶客少了些许。 绿倚进了楼,却不见红烛迎客,抬手拦住一个送茶的小厮问道:“这儿怎么不见红烛姑娘?” “红烛姑娘?小的方才见她上了楼,绿倚姑娘找她是有什么事吗?”小厮问道。 这绿倚算卦准的出奇,虽然眼盲时时闭着眼睛,但行事走路却好像真看得见一样,种种奇特之处让她在王城传了点名气出来。又来过几次朝月楼,所以朝月楼送茶的小厮认得绿倚的样子。 “她向我求了挂,我今日给她送过来。”绿倚笑盈盈道。 “原是这样,那姑娘在此稍等,小的上去找她下来如何?”小厮说到。 “不用,我自己上去找她好了,你先去忙手上的活吧,我猜你还有不少的茶具没洗。”绿倚笑道。 “欸,姑娘算的真准。”小厮笑笑挠了挠后脑勺道。 小厮原想红烛可能在姑娘们的住处,外人上去不好,但想到绿倚也是女的,觉得没太大事便放她上去了。 只是临走前格外叮嘱,有一个挂了两层帘子的厢房,万不能打扰。 绿倚谢过小厮,自己上了楼便径直朝那挂了两层帘子的厢房去了。 她就是来找柏博轩的。 柏博轩请她帮忙演算藏在宫中的魔族,她有些想法,今日便来找柏博轩谈谈。 至于为什么偏要挑今天,是因为她算到白狐今天可能会有麻烦,虽然白狐现在跟着千叶,她无法确定自己算的是否准确,但保险起见她还是决定过来看看。 上了楼,转过转角,她便见千叶也在这儿。 “红烛姑娘好久不见,这是怎么了?”绿倚走过来开口问道。 千叶正罚站似的站在楼道里,看到绿倚出现,很是惊讶,瞪着眼睛想问绿倚为何在此。 “绿倚姑娘?你怎么来了,公子有事不方便见客。”红烛婉言相拒道。绿倚突然到访她也有些没想到。 “无妨,我不急可在这等等。”绿倚说罢便垂眼立在一旁,闭眼宽眉的样子,好像真的丝毫不着急。 结界外看不见里面,但里面却能看见外面的样子。柏博轩在厢房中,正对着门自然是看的见绿倚的。 她怎么来了?因为那孩子的事吗?柏博轩想到。 白狐的问题他也问的差不多了,关于师弟的身体被占的,他虽然感觉不太舒服,但也没必要把对方怎么样。 事情的真伪可以去调查,如果是这桃树妖害了师弟,他再来算账也来的及。眼下那小姑娘似乎很在意这桃树妖的样子,他没必要把关系弄得太僵。 如此一想,他还是决定把白狐放回去。 千叶一直在外面盯着结界,试图找到可以钻空子的地方。讨巧的方法她还真找到了几个,但即便能省不少力气,需要花费的灵力也不是她这个段位能有的。 差距还是太大了。千叶想到。 正在千叶恨不得把结界盯出一个洞的时候,眼前映照在结界上的幻像突然抖了下——结界解除了。 白狐从里面安然无恙的走了出来。 “不知绿倚姑娘有什么事?为何突然到访?”柏博轩出声问道。 “同宫中池王之死有关,我演算后有些想法想说与阁下。”绿倚道。 “哦?姑娘已经有结果了吗?那么快些请。”柏博轩说道,示意红烛更换茶具。 “茶具便不用换了,重拿一只便可,此事我也想说与檀姑娘听听。”绿倚说道。 “我?”千叶抱起白狐便打算先走为上,没想到绿倚会突然提起自己。 “是的。我可能要请你帮些忙。”绿倚说道。 “这……”千叶还是想拒绝的,但看到绿倚用唇语告诉她结束后请客吃饭后,她话锋一转又答应了下来。 她知道绿倚做过许多算计,但因为一次都没有给她造成威胁,所以她愿意相信绿倚不会害她。 要把千叶留下来,这是柏博轩没想到的,但绿倚说出口了,他没有说辞可以阻拦,只好接受。 “那边说说姑娘的发现吧。”带绿倚坐定后,柏博轩问道。 “是这样的,阁下交给我的药方成分并没有问题,我推算后认为池王的死,问题或许不是出在药方上。”绿倚说道。 “那会是出在哪?” “线索稀少我无法算清,但我猜测很可能下咒的可能性更大。” “那药方可能给我看看?”屋里只有两个坐,千叶只好站在一边旁听。 “自然可以。”绿倚毫不在意柏博轩是否允许,便把药方拿给了千叶。 见柏博轩对绿倚的行为没有任何异议,举止态度见也更谨慎,千叶明锐的察觉,这位妖王好像是有些忌惮绿倚的。 我需不需要抱个大腿?千叶拿着药方想到。 她对药理只懂点皮毛,远不如檀芪熟练。但只捡药名看也看出些门道。 早期的药方是治疗风寒所用,后期的药材基本都偏向滋补。千叶猜测后期的时候池王的风寒应是已经治好了,只是身体不明原因的持续虚弱。 药材间没有相冲的成分,可能搭配的很难喝,但对人无害。 咒术可以用来恢复,反过来用以抽取生命也是可以的。 第一百九十七章 谁布局?谁入局? “所以姑娘对这个咒术有所见解?”柏博轩听过绿倚的话后问道。 “不,我并没有如此能耐,只是想到了另一件事,如今池王刚死,继位的姜墘善不是魔族早前预计的人选,我想是否可以把姜墘善身边换上自己的人,以防被魔族找到可乘之机。” “至于咒术,我想靠这位檀姑娘或许更为稳妥。”绿倚说罢看向千叶。 为什么要依靠我,如果我没理解错,你方才的话,是想效仿魔族架空池国王上啊,这种事为什么要扯上我?巫族和葛家的遭遇已经够惨了,我可不想在发生一次!千叶的内心疯狂拒绝。 柏博轩和绿倚说的话听起来就不像好事,千叶可不愿陷进麻烦里。 “可是你难道不想调查出藏在王宫的魔族了吗?”绿倚说道。 “可我不想帮那池王。”千叶说道。 “想想那些因为魔族诡计而死的其他人,除了厌恶池王,你难道就不恨魔族?何况魔族现在还想要对付你,你遏制他们迟早也会害了你。”绿倚道。 讨厌池王是千叶私情,眼下池王已死,且就算有怨对付魔族也该排在首位。 眼下虽无直观的表现,但魔族之势已然刻不容缓。 “可你们说的太复杂了,我担心我无法胜任。”千叶仔细思考了片刻,保守回道。 “魔族预计的继位者是姜墘文,他的身边多半早已安插了魔族,如果我们控制了姜墘善身边的位置,迟早是要与他们发生冲突的,届时会和他们打照面的是我们?檀姑娘只要专心自己所擅长的事,找着魔族使用咒术的蛛丝马迹便可,若有发现不必打草惊蛇,交给我们便是”绿倚道。 绿倚说道这里,千叶微微垂头似乎很是认真的做了一番打算。 见千叶愿意帮忙这是柏博轩没能想到的。 从方才的谈话来看,千叶明显倾向与自保,不愿意多冒风险。可绿倚一提魔族,千叶却似乎愿意帮忙了,哪怕这件事对她没有益处,还可能需要她冒险。 这小姑娘这么在乎那些平民百姓的性命吗?柏博轩想到。 他只知道千叶在阳城帮助怪人恢复的事,并不知千叶父母一辈同魔族亦有深仇。 千叶自小与父母相离,同父母几乎没有亲情,但这并不妨碍她恨魔族。 “可是……魔族留下的痕迹很可能在宫中,就算我愿意调查,也没法进王宫呀。”千叶道。 “无妨,这点我可以帮忙。”柏博轩说道。 姜墘善柏博轩调查这件事,如果柏博轩提了建议他不会不听。 “而且时间已经过去挺久了,就算留有痕迹可能也消失的差不多了,我并不能保证可以找到。”千叶直言道。 “让檀姑娘去查只是添头,檀姑娘尽力便可,若能查到固然可喜,若是查不到,也给宫里添了双眼睛使魔族无法轻举妄动,剩下的交给我们便是。”绿倚说到。 “那……若是有机会,我可以一试。”千叶说到。 既然柏博轩和绿倚把最麻烦的事都做了,千叶也乐意帮忙,虽然姜笙做的事让她隔应,但反正已经死了,有机会了解咒术或者对付魔族她都求之不得。 柏博轩有些不喜绿倚在话里称的“我们”,但她执意这么说,他也无可奈何。虽然他口头上从未同意过,但现在却不得不开始合作了。 绿倚来就是说这件事的,说完随意找个说辞便带着千叶走了,丝毫不见拖泥带水。 这算是什么事啊?绿倚来前虽没占到便宜,但也算略占上风,绿倚来后便完全被她牵着鼻子走了。柏博轩一个人坐在榻上想到。 他盘算了下近来与妖族来往的几个人。 姜墘善事事为池国利益,不是个好骗的主;檀千叶表面又乖又胆小的样子,实际心性非常,将来在长大些也非池中之物,八成也养不熟;最麻烦的还是这个绿倚。 柏博轩发觉,自绿倚来后他便渐渐有失去掌控的感觉。 最近发生的事桩桩相连,像是个密不透风的网,让他半点投机都做不到。 特别是这次与千叶谈判,他不但感到失控,还感到自己被绿倚控制了。 绿倚的来历柏博轩无法查明,只能猜测她来自魔界一个古老的种族。至于绿倚的目的,虽然她一直表现出是为了自己族人的样子,但柏博轩始终觉得她就是为了那个檀千叶? 尤其是今日,绿倚虽没有表达出来,但处处细节都能让人感觉到,她在维护千叶。 这种维护是下意识的,不含任何目的性。 打个不恰当,但在柏博轩看来很直观的比喻,他觉得绿倚对待千叶流露出来的态度,就像是对待自己最心疼的妹妹一样。 想到千叶的年纪,柏博轩怀疑,绿倚会不会和千叶的哪位亲人有什么感情,所以对千叶爱屋及乌。 而那个檀千叶本身,也有奇怪之处。 正在柏博轩思量之时,红烛送走了绿倚和千叶两人,回来收拾茶具。 “炽,等等。”柏博轩叫住红烛:“你今日见那孩子时,可有察觉出什么异常?” 红烛思考了会儿道:“她对媚术一点感觉也没有。” 媚术的本质是致幻,就算千叶不开窍没啥乱七八糟的心思,一点不受影响也是不正常的。 这点柏博轩也感觉到了,问题就出在千叶心里的那道心防上。 从原理上说,这样的小孩子不可能有那么强的心防,除非她的年纪有问题,但从骨相上看,十岁出头确实是她的真实年纪。 虽说无法发现问题是最可怕的事,但发现问题无处调查更令人头疼。 “陛下,那只白狐可是……”红烛本不想多嘴,但见柏博轩竟然放走的白狐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你认错了,他不是松仲山。”柏博轩说道。 松仲山是他师弟的名字。 “怎的不是,那分明就是他的原型。”红烛说道。 “身体确实是他的身体,但内里并不是他,我很确定,相信我我不会连相处了几百年的师弟都认错的。”柏博轩道。 “可若它不是,那真的松公子呢?” “死了。”柏博轩耸肩笑了一声道,“这不是个令人开心的好消息。” “死了?其中会不会另有蹊跷?”若是松仲山死了,那么柏博轩的妖王之位也便稳固了,这无疑是个好消息。只是对柏博轩来说也的确无法令他开心。 他这个年纪的妖,死一个便少一个,像松仲山这样陪过他几百年的,一只手便数的出来,而现在带上他的师父已经走了两个了。 “有没有蹊跷我会派人去查,眼下需注意力拿到寻找魔族以及研究咒术上来。”柏博轩说道。 第一百九十八章 午饭 千叶不在,葛少秋一个人待在家中,他记完了王城东城门的城防图后,又将千叶给他的那几张图拿了出来。 这几张图画的阵法都是用来张开结界的,是最简单的那一类,但葛少秋看了几天了,依然无法运用。 难道天赋上的差距真就这么大?葛少秋不愿相信,他始终认为自己的是方法出了问题。 正在他对着几张图冥思苦想之际,外面突然传来了扣门声。 嗯?是千叶回来了?葛少秋想到。起身去开门。 出了柏博轩的地方,绿倚遵照诺言,拉着千叶去了家酒馆,白狐也跟了过去。 绿倚随便找了个不大的厢房,带着千叶落了座。点了菜前还问千叶可要自己来,千叶摆摆手,连说不用,绿倚便自己做主,报了个菜名。 “有几日不见了,近来情况如何?”绿倚吩咐完小二后随意问道。 桌上有小二新倒的茶水,千叶在柏博轩那紧张的水没喝两口,光淌汗淌完了,正是口渴的时候,捧起茶水就往嘴里灌。 听到绿倚问话便回道:“还不错,并没有威胁。” “现在没有以后可难说了,凡事可都要小心点。”绿倚提醒道。 “那还得走一步看一步嘛。”千叶道。 “对了,你初来王城,钱财上可有来源?可需要接济?若是需要大可提出来,我能帮些忙。”绿倚说到。 上次见面时,她光顾着替千叶担心其他风险,钱财上可能会有的麻烦却被她忘了。 她托苏公子的福,本身卦又算得好,地处偏僻,仍常有人寻来重金求卦。 对她而言接济千叶不是难事。 “这倒不用,我去了宣武营,这个月快过完了,等到下个月我便有薪酬可拿。”千叶摆手道。 “那这个月还有几日,你怎么办呢?”千叶年纪不大,绿倚担心她过日子可能想不周全。 “又不愁住,吃的话可以在营里蹭嘛。”千叶说道。她是有点挑食,但没条件讲究的时候,她对吃住方面也不矫情。 “对了,你今日来找妖王是曾经便同他很熟吗?”千叶问道。 “不算很熟,不过妖族之所以会注意到你,是我把白狐透露给了妖王,并且告诉妖王它是松仲山。”绿倚坦白道。 “可你分明知道我不是!你这是卖我!”白狐在一旁用幻术大声道。 “松仲山是柏博轩的师弟吗?”千叶问道。 “是。”绿倚回答了千叶,又对白狐道:“关于你的事我也是考虑过的,柏博轩并不嗜杀,若是你不造成危险,依我对柏博轩的了解他不会杀你。” “可我借了他师弟的皮啊!他难道不会膈应我?你这不还是害我!”白狐道。 “有什么关系,他只是在意松仲山的死活是否影响他的王位,在得知你不是他的师弟后,他应当会去先查师弟的死因,确定他是否真的已死。至于膈应不膈应的,我听说他当初还不舍得杀师弟呢?可当初砍师弟八条尾巴时也没见他犹豫。”绿倚道。 在她看来柏博轩对松仲山的情谊,就像小偷对待盗来的钱财一样——又爱又悔恨。偷都偷了,还要留给受害者一点,美名其曰盗亦有道,多此一举除了抚慰自己的情绪又是何必呢? 绿倚看的惯手毒的人,底线放低些,她也看的惯手毒又骗过天下欺世盗名之人,只是柏博轩这样自欺欺人的举动,她着实不能理解。 这是妖族内部的事,千叶听进了耳朵却不想多管。她比较在意的是,妖王如何让自己参与调查池王的死因,于是问道:“那你和妖王又打算怎么安排我去调查池王的死因呢?” “那就看妖王的了,他与姜墘善早有联系,当初去查阳城之事便是他暗示姜墘善做的。”绿倚道。 “那……姜墘善夺位难道也是……”千叶想到了一件严重的事,小声问道。 绿倚点头道:“有点联系,但主要还是姜墘善做下的,若此事为柏博轩全权控制,想想他师弟的下场,姜墘文活不到现在。” “不过我听说他有动姜墘文的心思,但被姜墘善拒绝了。”提起柏博轩对姜墘文的看法,绿倚又想起一件事说道。 话说到这里,上菜的便叩门来了。 就算说的事在重要,美食依旧不可辜负。 到了中午,千叶确实是饿了,菜一来,香味在房间里一飘散,她便什么也不想聊,拿起筷子便吃了起来。 巧的是,上来的菜里没有一道是她不爱吃的。 千叶风卷残云的吃了个半饱,才注意到绿倚闭着眼睛吃的很斯文,好像从头到尾没夹过几道菜。 她是不是因为看不见所以吃的慢?千叶想到,有些不好意思的停了下来。 “怎么不吃了?”绿倚知道千叶停了下来,问道。 “额……我差不多吃饱了。”千叶道。 “这就饱了?我听说营中训练辛苦,吃的少可是要长不高的。”绿倚说到。 提到长不高可就戳到千叶痛处了,想到这个营中就她最矮,平日训练也是她的身高最拖后腿,千叶想了想又提起筷子道:“那……我再吃点……” “尽管吃便是,又不是多奢侈的山珍海味,我不至于连几道菜钱都付不起。”绿倚道。 本身已有半饱,千叶加菜的动作就没有那么急躁了,斯文的同时还有闲心和绿倚聊天。 “绿倚……姐姐,你能说说你是哪里人吗?”千叶措了下辞,认为绿倚年纪上显露的相貌,称姐姐应该是正常的。 关于绿倚的身份她早就有些好奇了,但上次见面她忘了问。 “既然你这么问了,可不要被吓到。”绿倚笑到,若是千叶不提她不打算说,可若是千叶问了,她也不打算骗。 “在你的理解里,我应当算是魔族。”绿倚道。 “啊,啊?”千叶被绿倚这个回答弄的有些发怔。 “不过我和沈之并不是一拨的。魔族来自魔界,而在魔界魔族也并非铁板一块。它同人界一样也会有类似国家的划分。”绿倚耐心道。 “那这样的话,你到人界来又是为了什么呢?”千叶问道。 “这有些说来话长。简短来说是魔界的一个国家想要侵入人界扩张。但这个国家内,因为去人界扩张的事意见多有分裂,我所在的部落便想要乘机控制这个国家。”绿倚道。 “所以你是来人界给魔族捣乱的?”千叶问道。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绿倚笑了一下道。 第一百九十九章 误会 “那你既然是魔族,是不是都也有很厉害的本事?”见绿倚好像对自己不加隐瞒的样子,千叶又追问起自己感兴趣的内容。 “若你想要问像千悠和柏博轩那种程度的话,在魔界确实有不少,在他们实力之上的也大有人在。但在人魔两界之间有结界过滤,越过结界来魔界的魔族里,没有那么强的。柏博轩和千悠还是人界最强的两个人。”绿倚说道。 “那你呢?我觉得你也很厉害啊?”千叶问道。 “我不一样,我灵力很低,能用的术法不多。你所见到的演算能力需要的是精神力。” “那,那个快速转移位置的能力呢?”千叶趴在桌子上显露出很好奇的样子。 绿倚失笑,“那只是个小招数,不需要很强的灵力就可以做到,只是在复杂的运用上会很耗精神力而已,那恰好是我擅长的。” 千叶还没追问,绿倚便自己把如何作道转移申屠寅给解释了,末了还说若是千叶想学,她可以把这个本事教给千叶。哪怕是关于演算的本事,若是千叶好奇她也可以讲解一二。 绿倚如此自觉,让千叶几乎感激涕零。 但她没有立马询问绿倚这些事,而是问了绿倚话中另一个让她感到奇怪的地方:“那若是魔族没那么强,数量又不多,妖族为何不对付魔族呢?魔族侵占人类也动了妖族的利益吧?” 人界的妖族普遍经商,这钱不还是从人类这赚的吗?若是魔族捣乱,妖族肯定也会一并受损才对啊。 “不,虽然妖族看起来比魔族强,但他们忌惮在魔界还没有来的魔族,这也是他们想要掌握咒术的原因。此外,还有另一个原因让他们无法对付魔族……” “什么原因?” “妖族和叛进魔族的千悠,他们都不知道魔族藏匿何处。人界的魔族控制在沈之的手里,他就像魔族的脑子,也是藏的最好的家伙。”绿倚道。 分不清谁是人谁是魔,这才是妖族和巫族被魔族耍了这么久的原因,单云让千悠潜进魔族,本是计划打破这一局面。可惜自己人靠不住,最后把自己折了进去。 “那个千悠应该知道了吧?可他叛进魔族了。”千叶咬着筷子有些愤愤道。 绿倚听着千叶的语气,觉出些不对来,“你难道不知道,千悠叛入魔族是他和你母亲设下的计策吗?” “啊?”千叶有些错愕,她从没听过这样的说法,那日千悠杀了她的师父,她便把千悠归为魔族了。 “千悠本该是卧底,可惜这个计策因为你母亲被逐失败了。千悠这十年想来没有与魔族同流合污,否则魔族早就可以熟练运用咒术。怪人这件事恐怕能早上五年,哪会有你挽救的机会?”绿倚说道。 “不过那也是曾经,恐怕他现在也坚持不住,无法独善其身了。”绿倚夹了片菜叶说道:“我其实算到他和池王的死有关系,但因为并不确定所以没有把此事告诉柏博轩。” “池王是他杀的?”千叶问道。 “不是,对池王下手的是沈之。阳城怪人之乱到王城池王驾崩,本该是一体的计划。但因为阳城之乱未能成功,沈之本该暂缓计划,池王原是不必死的。但现在池王死了,多半是千悠在暗中推了一把。”绿倚说道。 从演算结果看,千悠参与此事是八九不离十。绿倚难以揣度的是千悠的目的。 如果说是为了报仇的话,虽说池王做过许多对不起的巫族和葛家的事,但千悠本身也不喜欢葛家,而对与巫族的事来说,与其说他恨池王,不如说他更恨巫族的叛徒叶成月,还有那些不明真相的乌合之众。 可若是为了报仇,他什么时候不能做,非要卡在这么微妙的时候。 演算听起来很厉害,但也有致命的缺点。因为得到线索的残缺,演算的结果也可能出现碎片的化的状态。碎片的化的结果无法联系,反而可能把演算者引入歧途。 绿倚活了许多年,演算之法用的炉火纯青也免不了踩坑,或者说她把演算用到炉火纯青的原因,也是踩坑踩出来的经验。 这次的事,从怪人到池王驾崩,绿倚大致理顺了,却总觉得缺了些关键的细节作为线索。这使得她不管枉断之后的事。 她目前能想到的关键的地方有两点,一个是魔族最开始研究怪人咒术的地方在哪儿,是否和袁丛以及姜墘文有关联;一个是千悠搁在魔族里闷不做声多年,突然来这一出目的又是什么。 基于这两点原因,她迫切的想要找出潜藏在王宫的魔族。 池王宫是魔族最先潜藏的地方,他们就像是魔族阴谋的线头,只要摸清了他们,魔族无法藏在暗处,许多问题便能迎刃而解。 “所以你想要我找出池王究竟是死于谁手,其中原因又是什么?” “不,你最重要的是保证自己安全,然后便是研究咒术。危险的事推给柏博轩,他能耐大让他能者多劳好了。”绿倚说道。 她查清想查清魔族是为了演算的更周密,更好的保护千叶,所以她不想让千叶涉险,并且她希望千叶能研究咒术,以便有朝一日能有更有利的方式的对付魔族。 虽然口口声声说是为了自己的部族,但绿倚心里清楚这只是她用来掩饰的托词,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千叶的安危,直到她成年恢复上辈子的记忆。 这是她答应了上辈子的千叶的,她活了千年,千年来苦练演算之法,都是为了这一件事。 倘若算尽天机,拈指便敌千军万马。绿倚因幼时犯了天谴无法修炼灵力,所以固执的信了这句话。 ……这样把人家当工具使真的好吗?千叶觉得绿倚这种把事甩给柏博轩的这种方式,好像略微有些不道德。 她夹了口菜放到嘴里,心里正这样嘀咕时,一道黑色的影子从窗外冲进来,在桌上没落稳差点就栽进了汤里。 第两百章 不速之客 “呼,总算找着你了。大中午的,既然和妖王说完了事为何不回去?”落渊心有余悸的看了眼汤碗,转头对千叶道。 “你怎么来了?”千叶记得自己清早上走的时候落渊还没醒,所以便没把千叶带来。 “嗨,葛方砾来了,非要见你,不然就不走。葛少秋借口说你去采买东西了,让我过来和你说一声,一会儿回去的时候不要露馅。”落渊道。 “他说什么不好。”千叶闻言便扶额道:“非要说我在采买,我有钱采买吗?” “就随便买点东西,费不了多少钱吧?”落渊不管帐,对千叶身上有多少钱并没有数。 千叶在身上翻了翻,结果只寒酸的排出五个铜板来。 她本来的余钱就不多,这次出来只带了五个铜板,是给中午留的饭钱。 “那可怎么办,我看那葛方砾因为秋莲家的事怀疑到你身上了。葛少秋咬死了不承认,但葛方砾不信非要亲自问你。”落渊道。 葛少秋知道葛方砺对那些奇奇怪怪的法术存有偏见,他向来把那些归为故弄玄虚的东西,认为施术者不怀好意。对妖族、魔族、巫族,他都有积怨。 “呃……绿倚姐姐。”千叶想了一下不好意思道,“您方才说的接济我的话还算数吧?” 因为秋莲的异样被葛方砺发现问题是可以想见的事,千叶不觉得意外只是到王城后事太多,她没顾上这件本该与预想到的事。 虽然没有准备,但无论如何总得先把眼下的事瞒过去,之后在想借口解释。 见妖王的事也不能让葛方砺知道,否者等于不打自招。出去采买的确是最容易蒙混过关的说法。 “自然算数。”绿倚低头看桌上的盘子清的差不多了,唤来小二结账,付过钱后,直接大方的把剩下的连着钱袋给了千叶。 “这,这也太多了。”千叶推拒道。 “钱多总比钱少好吧?虽说武器能蹭营里的,但书总还要读的。笔墨纸砚总得要买,灯油你应该有的替代可以剩下笔钱来,但该添置不能太省。”绿倚把钱袋塞回千叶手上。 还能替我想到看书,这觉悟也真高,也太高估我了!千叶握着钱袋心情复杂。 说来惭愧,她看到这么多钱的第一反应,是在算可以买多少好吃的。 千叶在那惭愧自省,绿倚以为千叶不愿受惠太多还要拒绝又说道:“我给的钱不算多,你也不要不好意思,我给富商算一卦得到的酬劳可不少。” 她来时问了千叶过的如何,没成想千叶说到过的不错是指身上只有五个铜板。一天只花五个铜板这过的是什么抠抠索索的日子,勉强吃的起饭,也能算是过的不错? “既然姐姐这么说,那我就却之不恭了,日后发了酬劳,我定会把钱还上。”为了应对葛方砺这个突发情况,千叶接受了绿倚的好意。 “不用如此客套,以后常来照顾我的生意便是。不过我提醒一下,葛方砾不喜欢奇门异术,你对他可得注意着点。”千叶临走前,绿倚又追着提醒道。 “好,我记下了,那边要我回去,我便先走了。”千叶抱拳告辞道。转身先离开了酒楼。 葛少秋开门是以为是千叶回来了,见是葛方砺也让他感到措手不及。 葛方砺拎着个裹着布的长棍,进门坐下把那长棍一横,便和他提起秋莲的事,开门见山的表达了他对千叶的怀疑,说要与千叶谈谈。 秋莲的事是葛少秋的失策,他当时是抱着秋莲还活着的想法,派了士卒过去,以为只是保护,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被魔族抢先一步,发生了一件影响那么大的惨事。 事发后,葛家免不了调查,又恰巧与去葛城保护秋莲的士卒碰上。 秋莲没有完全恢复,身上还留有怪人的特征,只要有眼睛都能发现疑点。 那些士卒又如实的告诉了葛家的人,这秋莲是葛少秋救下的。 葛少秋是在葛方砺眼皮子底下长大的,葛方砺自然不会认为他有恢复怪人的本事,所以才来不久的千叶便成了她的怀疑对象。 “五叔突然到访就只是为了问我关于千叶的事吗?”见葛方砺就这么闷不做声的在屋里等千叶回来,葛少秋忍不住问道。 “不是,主要还是来看看你过的如何?”葛方砾道。 “那五叔现在见了,觉得如何呢?”葛少秋道。 “还不错,你不像你父亲那么轻狂,或许我的担心多余了。”葛方砺顿了一下道,“你既已任职,便该提前学着做大人了,所以我打算把那把枪交给你。” 葛少秋知道,葛方砺说的枪便是传家的那柄 葛方砾来时,葛少秋便见他便拎了把裹了布长棍,以为是有什么别的用,却没想是那把传家的银枪,还是要交给自己的。 “是我父亲的那柄?”葛少秋双手接过葛方砺递来的枪问道。 这把银枪在葛家的传来几代,如果把它比作人的话,它是葛家辈分最高的老前辈,几乎葛家的所有英雄事迹都有它的身影。 对于这么一柄几乎承载了一个家族的故事的武器,葛少秋一直对它有一种憧憬之情。 “是,打开看看?这枪很漂亮。”葛方砾说到。 葛少秋本也心馋,听葛方砾这样提议便没有推脱。 随着缠着枪身的粗布被打开,一柄寒光测测的瑞兽银枪显露了出来。 整支枪为玄铁打造,枪柄上是鎏银錾刻的暗纹。银底鎏金的瑞兽怒目圆睁,攀于枪柄与枪首相交之处。玄铁色暗,然而枪首虽不能鎏银,但它的开刃锋利无比,在光线折射下光亮如鉴。 不只葛少秋见了爱不释手,葛方砾看着这枪,也不免露出羡慕之色。 整支枪颇沉,葛少秋双手握了一会儿便端不住了,有意无意的把枪的一端架在了桌子上。 “拿不动?”葛少秋的小动作逃不过葛方砾的眼睛。 “你自小天赋不俗,来了王城功夫可不要荒废了去,这枪此后交与你保管,我无法在王城久待,你便把它当成家里的教诲。”葛方砺说道。 “您不打算亲自保管?”葛少秋问道。 “……它在我这没有用武之地,而且我也不是家中正统。你正当年轻,又天赋上佳,配的上枪的锐气,也该懂它的稳重。”葛方砾看着那柄枪,眼神中的羡慕隐隐透出一点落寞来。 第两百零一章 真假参半 葛少秋没说采买什么样的东西合适,千叶想过后认为买书这样的借口听起来漂亮些。时间不早,她在西市的书市挑了几本有意思的书,便匆匆赶了回去。 临了门前,千叶抱着一摞书在心里备好几个预想的借口才推门道:“公子,你让我买的书都买来了。” 千叶平日里喊葛少秋从来直呼大名,这次破天荒的称了公子让葛少秋没反应过来,乍一听还以为是哪个外人闯进了门。 定睛一看,见来的是千叶,葛少秋才装模作样的顺话问道:“东西都买到了吗?” “是,诗集和兵器拓本都买到了。”千叶说道,顺口告诉了葛少秋自己买了什么书,以免借口对不上。 “好,那就先放到房间去。”葛少秋说着从位置上下来,想领千叶去房间,好背地里计划怎样把事情瞒过去。 葛方砾当然不会让葛少秋得逞,见葛少秋要走,开口道:“放个东西还怕迷路吗?让她自己去放。” 说罢又看向千叶道:“放完回来这里我有话要问。” 葛方砾这样发话了,千叶只好低头诺了一声,退了出去。 “怎么样?”落渊和白狐都躲在书房里,见千叶回来赶忙问道。 “他要我把书放回来再问问的话,你们得帮我把和术法、咒术有关的东西都藏起来。”千叶说着把书放到柜子里。 “早藏起来了。”落渊说到,它一见到来的人是葛方砾就把东西都藏起来了。 “好,那我回去了。”千叶走到门边道。 “等等,你要记得什么都别说啊。”落渊追过来提醒到。 “嗯,记得了。”千叶点头。 她路上打的主意也是直接咬死,装作一问三不知,结果一到了前厅,葛方砾开口第一句便问道:“阳城之事究竟是你们谁解决的?” 不知为何他没有直接问秋莲的事,但问阳城的事也是一样的。千叶如果承认自己恢复了阳城的怪人,等于承认自己恢复了秋莲,等于告诉葛方砺自己的身份和巫族有关系。 “自然是我……”葛少秋说到,他想帮千叶接下这个问题。 “哦?如何解决的?你有这样的能耐,可能给我说说?”葛方砾说到,葛少秋是他看着长大的,本事几斤几两他最清楚。 “这……”葛少秋支吾了。 千叶看葛少秋的样子就知道这段垮了。他想把事情拦到自己身上是行不通的,葛少秋天赋奇差,连术法的弄不清楚,如何能解释的了咒术的事。 千叶一开始在路上的想法还是简单了,葛方砾今日特意指明问她绝不是随口一问,必是心里有谱了。 葛方砺心里起了怀疑,单靠蒙混过关是行不通的,得想办法转移他的注意力。 “家主大人,阳城之事我们只是帮了点小忙,实际并不能算是我们解决的。”千叶思考后出声道。 “此话怎讲?” “我们去阳城只是帮忙调查,怪人的来源是阳城外的部落,袁丛将军攻下审图寅的领地后,在审图寅的领地上发现了普通人用阵法制造怪人的痕迹,也发现了恢复怪人的方法。”千叶说道。 “据我所知普通人无法使用异术,你可莫要胡言!”葛方砺严肃道。 “五叔,千叶并未说谎,在审图寅的领地的确存在普通人使用异术,这是我亲眼所见,您若不信还可以去问袁丛将军。”葛少秋说到。 见葛少秋把袁丛搬出来,语气不像是撒谎的样子,葛方砾想了想又将信将疑道:“那依你之言,普通人也可以使用咒术了?” “这……我并不清楚。在审图寅的领地发现的恢复怪人的方法都是现成的材料,阵法图纸也都是画好的,随便一个普通人照着做便可以恢复怪人了。只是这些东西外人准备起来似乎没有效果,您若是不信,可以问公子。” 千叶说罢趁着葛方砺看向葛少秋的间隙,向葛少秋眨眨眼睛。 给点面子,你要懂我的意思啊!千叶心道。 就这个趋势,葛少秋大概知道千叶是要转移葛方砺的注意,打算扯皮了,连忙接上道:“确实,那些材料中有个奇怪的阵法,普通人画过之后是没有效果的。” 果然血缘关系是有点用的。千叶听后心道。 “那这么说,你们只是在申屠寅的领地找到了把人变成怪人的痕迹,这也可能是审图寅的部族中藏有魔族,为何偏要认为是普通人留下了那些东西呢?”葛方砺问道。 千叶这么一扯,撇清了疑点,成功转移了葛方砺的注意力,让他把注意放到了,普通人可以使用异术,或者申屠寅的部落中存在魔族上面来。 这两个疑点,如果葛方砺去查都是确确实实存在的。千叶扯皮也不是尽说虚的,她只是把自己的那部分掩盖掉了而已。 “因为我觉得,如果审图寅和魔族联合的话,阳城受到的攻击会更严重,绝对不会是这么轻松就能解决的。”为了让千叶的话更真实,葛少秋连忙补充道。 葛少秋这么想在葛方砺听来不无道理,他经历过魔族同人类的战争,知道对人类来说,魔族是何等的强大。 至于普通人可以使用咒术,既然敢把袁丛搬出来绝不是空穴来风,从攻下部落中搜到恢复怪人的方法,逻辑上同样有迹可循。 但他还是觉得,这件事被千叶和葛少秋说的太过严丝合缝了。想要救人转头就在敌人的营地里发现解药,这太美了,简直像设计好了似的。 “那你们把人都救下来了?”葛方砺问道。 “……没有,起先的疯症没有找到恢复的办法,除了自愈的剩下的都死了。怪人也有不及时……或者因为材料不够的无法恢复。”千叶说道。 疯症那里她几乎没有说谎,而说到怪人,她想说全救了,但想了想觉得依照自己设计这样结果并不合理,而且确实有怪人没救过来,便是葛方砾去查,一时半会儿也查不到她身上来。 葛方砺故作语气轻松的问这句话,其实设了一个小陷阱在里面。如果千叶说全救了就说明材料有剩余,他可以讨要,如果千叶拿不出那么她的话就有问题。 他相信这种东西只要有剩余,有脑子的人是不会销毁的。 但千叶却说了人没救完,听起来不是个完美的结局,好像很自然。葛方砺深深的看了千叶一眼,他不知道是千叶发现了自己陷阱,还是她说的确实属实。 第两百零二章 试锋 发现秋莲的遗体的时候,各种残留的痕迹已经不是很明显。这件事过了不短的时间,葛方砾担心葛少秋和千叶设计好了说辞来应付自己,所以故意选择问他们阳城的事。 阳城的事牵扯的多,他可以问别人求证,想要编谎话可不容易。 然而千叶把恢复怪人的过程说的很周全,葛方砺又问了秋莲的问题,千叶照着逻辑也说了缘由。 葛方砺一时在怪人的事上找不到疑点,但还是对千叶的身份抱有怀疑。 她把话说的太周全了。 人最难的就是自证。在他人有怀疑的基础上,她还能把自己摘的这么干净,让别人没道理怀疑她,哪怕没说谎都是不容易的事,若她还说了谎那更是不敢想象。 千叶说道这里见葛方砺没有反驳,自知计划得逞,照目前的样子,只要他们抵死不认,葛方砾最多也就是停留在怀疑上。 “你们说的也不无道理,倘若真如你们所言,审图寅和魔族的事恐还有后文。”葛方砾思考后站起来道。 “确实,申屠寅逃去了襄国的方向,离葛城近对葛城也有不小的威胁。”葛少秋附和道。 “所以你应该知道我在王城不能久留,你留在王城,不比在家里在家里风平浪静,得警惕些不能再像小孩子一样了。”葛方砾颇有些语重心长道:“岳峰不日也会来王城,你岳柯叔叔待你不差,若有疑难处你可以去问问他。” 葛方砺知道,岳柯只是对自己多有成见。 葛方砺不是个话多的人,但葛少秋离家,他免不了担心便多叮嘱了几句。 “这样算是混过去了吧?”将人送到门口,千叶看着葛方砺走远的背影问道。 “应该暂时是蒙过去了。”葛少秋说着回到前厅,拿起银枪看了看。 “哦,这把枪我进门时就看到了,是……父亲用过的吧。”千叶从后面跟上来,见葛少秋端着枪开口道。 “是的。”葛少秋回道。 “这枪太好看了,说起来我连人长什么样都忘了,却把枪的样子记得清清楚楚。”千叶说道。 “你能记得枪长什么样,是因为它还存在。如果父亲还在世,你见到他,肯定也会回忆起来他的样子。人的记忆是需要重复才能保持的。”葛少秋说到。 与没有生命的物品相比,生命短暂易逝,连同附带的记忆也同样难以留存。 “你经常想起父亲?”葛少秋问道。 “是啊,我总觉得,不记得生父的样子怪不像话的,我明明见过他一面,可是每次回忆那件事都记不起他的脸来,反倒对那把枪的印象越来越深,枪上的那只银兽做的太好了。”千叶说到。 知道生父是谁后,千叶回忆了很多次他的样子,她其实明白自己为什么记不起来。 当时她找到父亲时,她首先注意到的都是毒发的症状,根本没注意那人的样貌,现在回忆不出来也是正常。 “不过话说回来,这枪真的实用吗?”千叶好奇道。 “不能貌相啊,你那把短弯刀比这还花里胡哨不也一样是把好刀吗?”葛少秋说到。 “说的也是,但到底好不好还是得拿出来练练。”这枪的样子太威风了,千叶心痒想看看它舞起来的样子,故意煽动道。 “那……也成。”得了把好武器,葛少秋也手痒想耍两手。 “好,那咱们去院子里,枪我来拿。”千叶立刻积极道,伸手想把那把银枪拿到手上来看看。 “你确定这枪可重了。”看着千叶晶亮的眸子,葛少秋提醒道。 “没事,我两只手拿着……等等,等等。”千叶本以为没什么,结果枪才落手便觉胳膊一沉,差点没拿稳砸道脚面上,幸亏葛少秋眼疾手快扶了一把。 “早跟你说了,这枪重。”葛少秋把枪拿了回来。 “你拿着这枪使得了招式吗?”千叶看着葛少秋拿着都吃力的样子问道。 “目前的实力,使个一招半式总做的到,反正只是过过手瘾。”葛少秋拎着枪来到院子里,回头一看,千叶已经拉开架势,摆出一副我准备好了的样子。 “你不去拿武器?”葛少秋问道。 “不用武器,我直接用术法。”千叶说到。 “你确定?”葛少秋狐疑道。 “确定,我术法可比武艺厉害千叶道,只是怕被发现不敢用而已。”千叶道。 “那我可就上了,你小心!”葛少秋话音才落,便接上一个枪尖上挑的动作,虚晃一招接着直接向千叶的方向攻来。 这只是最基本的动作,但这把银枪展现的威势依旧不俗。 千叶只觉眼前银光一闪,枪尖未到锐气已至,气势所迫下她便怂了半分。 虽然这一枪来势凶猛,但千叶依然没躲,两手使了个风诀想要接下这一枪,结果风诀才钳住枪尖,她便觉得力量不济,慌忙侧身闪过险险躲掉了这一招。 “你为何不躲?”葛少秋被这一出吓了一条,怒问道。 把枪端起来就很费力气,这一枪刺出去他根本收不了劲,也控制不了势头,方才那一下,他差点以为要把千叶扎穿了。 “我以为我能抓的住的,没想到这枪这么重,你也感觉到了吧,枪尖扎到我面前的时候阻力很大。”千叶道。 “那我倒是感觉到了,可你也要捉住啊?突然放开干什么?”葛少秋道。他就是感觉到阻力以为千叶防的住,就放心扎过去了,哪知道千叶突然松了力气。 在他的视角他根本看不见风诀。 “因为抓不住了嘛,方才那一下如果不赶快躲的话肯定就要扎在身上了。”千叶解释道。 见葛少秋张口还要再说,千叶连忙转移注意力道:“不说这事,你的术法倒是研究的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几乎没有感觉,你呢?和妖族的谈判还顺利吗?”葛少秋问道。 “还算顺利吧,能说的都说了,剩下的就看命了。不过能活着回来,至少说明妖族一时半会儿不打算杀我,那我的目的就是算达成了一半了。”千叶想了想道。 “那你之后还有什么计划吗?”葛少秋一边问一边把枪重新用布缠了起来,他现还没本事用这把枪,所以打算暂且把它收起来。 “有啊,我得在妖族之前把咒术的体系建立出框架来。”千叶说道。 “只凭你能做到吗?”葛少秋狐疑道。 “做个大概不会太难,我已经有想法了,只是我担心老天不给我安安心心研究的时间。”千叶道。 第两百零三章 何故相戕 阳城之事已经过去,申屠寅去了梁国一时半会儿影响不到池国的事,而魔族因为计划失败,暂时没了动静,按理说千叶有大把的时间准备。 葛少秋听千叶突然感叹时间仓促,心下疑惑开口问道:“何出此言?是那妖王和你说什么了?” “是池王驾崩的事,他们认为是魔族做的,想让我去查藏在宫中的魔族。”千叶说到。 葛少秋眉头一皱问道:“那你答应他们了?” “如果他们已经准备好了计划,我会去做。无论如何首要的敌人是魔族,知其底细是有必要的。”千叶说到。 “你的首要目的不是研究咒术吗?” “可我研究那个是还是为了对付魔族啊。” “那危险呢?你有考虑过吗?” “考虑了,魔族已经知道我对咒术有研究,该来的躲不掉。现在也许是妖族的原因,他们暂且没有动我,这也许是我的机会。你要是有点天赋就好了,也许还能帮点忙。”千叶撇撇嘴道。 “……娘没把天赋传给我真是难为你了。”葛少秋脸色一黯说道。 他转过身进了房间,用布把枪重新包了起来。 千叶跟在后面,见葛少秋要把枪收起来千叶出声问道:“这枪是葛方砺给你的?” “是。” “看这柄枪的模样,代表的意义不简单吧?他就这么交给你了?” 听了千叶的话,葛少秋没做声。 这把枪素来是给家中最勇猛善战的人,却并不一定要给继承人。它代表了荣耀和寄托,但对于继承上的问题却没什么意义。 也许五叔把枪交给他真的就是一种激励,五叔要守着葛城必然是走不开的。严涛虽然和葛家亲似一家,但毕竟是外人,若以后需要征战,葛家能派出的人只有他了。 见葛少秋不回答,千叶继续问道:“你为何要想要离开葛家?” 千叶知道,葛少秋在猎场时之所以毛遂自荐就是想借机离开葛家,在那之前他还研究了藤甲的事,也是为了出主意立功,想办法离开葛家,只是最后没用上。 “因为我一直猜测害死父亲的人是五叔,所以才想自己找伴读,脱离他的控制,从葛家跑出来。”葛少秋说到。 “可他对你好像不差,而且他没有孩子,即便做到家主的位置,也威胁不到你吧?最不济他去世之后,家主的位置不还是你的?”千叶问道。 她回忆在葛家的经历,感觉上来说葛方砺完全没有亏待过葛少秋。 “可是他杀了父亲,杀父仇人待你再好,你也不会觉得活在他的手下很安全吧?”葛少秋反问道。 “说的也是。”千叶低估了一句,又抱起胳膊道:“可我不明白,他又没有孩子,又不对你下手,那他杀了父亲,夺家主的位置是为了什么呢?总不能单纯为了私仇吧?亲兄弟能有什么深仇大恨?” “……谁知道呢?何况他明面上没有孩子,未必没有私生子。” “不会吧?我记得他这方面的风评一直挺好。”千叶说到,她在葛城的那段时间,听到的风流韵事多是和岳峰的父亲有关的,谈起葛方砺的,都说他感情上仿佛一块木头。 “难讲,我作为父亲的亲儿子都不知道,我难产的母亲其实没死,甚至我还有一个亲妹妹。现在要跟我说五叔有个比我还大的私生子,我完全不会惊讶。”葛少秋说到。 “倒也是。”想到这事,千叶尴尬的挠挠脸。 “而且就算父亲的死因中有什么隐秘,池王、父亲、五叔,三个当事人已经死了两个了,基本是死无对证。也许母亲知道一些秘密,可她不说我又能怎么办?”葛少秋说到。 千叶抱着胳膊站在门边煞有介事的点头,突然又问道:“话说回来,你为什么这么快就接受了我是你妹妹这件事。” 因为云姨和葛方戟的经历对的上师父说的话,所以千叶确定葛少秋是自己的哥哥。 可葛少秋凭什么确定她说的是真的呢?千叶当时突然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心里震惊一时没察觉异常,这会儿才觉出奇怪来。 “哦,那是因为我娘对你太好了,比对我都好,那样的关心如果你不是她亲女儿,肯定也是与她关系紧密的人的孩子,只是这样落渊没必要撒谎说你是她亲女儿,综上所述我认为你骗我的可能性不大。还有母亲给我的那个护身符,确实偏向女孩的样式。”葛少秋道。 “云姨是很关心我,可也没那么夸张吧,她对你不也很关心吗?” 葛少秋闻言给自己叹了口气道:“那是在你来以后,你没来之前,我和她之间的交流可生硬多了。” “此外还有很多细节,比如在你研究恢复秋莲的方法之后,她重新收拾过塔里的藏书,故意把一些书放在了显眼的位置。” “还有这事?” “是啊,我当时以为是母亲故意按你的喜好摆的书,心里还有些嫉妒。如果不是那段时间母亲对我也比以前亲切,我真的会觉得不平衡。”葛少秋收好了枪斜看了千叶一眼,开始收拾千叶买回来的书。 “等等你这么说的话,云姨她当时是在故意引导我使用咒术?” “可能是看到你确实有天赋吧,也许她曾想过教我,只是我没有天赋。”葛少秋苦笑道。 “是啊,也许你练练枪法更实际。”千叶说到。 “好歹我努力了那么长时间,你就不能说些宽慰的话吗!” “找不到词,你努力一周了都没有起色,我当年四五岁,落渊早上教我,我下午就能打小火苗了。”千叶非但没有宽慰,还故意呲牙嘲讽到。 “嘿,你这话说的。”葛少秋心里不服气,随身把包书用的纸揉成一团向千叶砸去,却被千叶用风诀凭空挡下了。 “哎呀,别生气嘛,从审图寅那里留下的迹象来看普通人也能使用咒术。何况你只是用不出来,不是完全感觉不到灵力,比普通人还好上一点。这种事,一定有别的方法可以解决的。” “你这就算安慰我了?”葛少秋扬眉道。 “怎么不算,我说的可是实际的,你既然一时学不了术法,不如先做适合自己的事。问题我会想办法解决,术法上的事我可擅长多了。”千叶拍拍胸脯道。 “真的?你心里有谱了?你刚刚架势拉的那么好,不还没防住我的攻击吗?”葛少秋回讽道。 “……那是失误!”千叶大声争辩道。 第两百零四章 将至 葛少秋看了看千叶买的书,发现虽是为了糊弄差事,却也不是乱买的,几本书都有些用处。 葛少秋随手翻了翻,突然又想起一事道:“对了,五叔除了说岳峰要来,还和我说简璇和简义兴也回来了,你想去看看吗?” “我倒是想借这个机会偷懒,但是明天要训练,要是明天下雨就好了。”千叶说道。 她正好靠近葛少秋的书架,发现了一本有意思的书,便拿了出来随手翻了几页。 “这样啊,那我可就帮不上忙了。另外,你手上那本书是我找别人借的,别弄坏了。”葛少秋见千叶在看自己向洛羽借的书,出声提醒道。 “知道了。”千叶应道,又问起葛少秋他话里提起的事,“你想去找岳峰?” “有这个打算,不过就算不找他,他得了闲肯定也会来找我。”葛少秋道。 “倒也是。”千叶应道。 以岳峰的性格,他现在一定好奇阳城发生了什么。可以想见,若是得了机会一定会来找葛少秋问个明白。 千叶想到这里又问道:“说起来,他们好好的怎么都来王城了?” “我也不清楚,想去找岳峰就是为了问这件事。不过简璇恐怕是因为……算了这事也是个糊涂账,还是不说的好。”葛少秋想到自己乱七八糟的婚约就糟心,想把这事略过去。 “噢,婚约的事吗?那是你的桃花债啊。”千叶不懂其中的麻烦,只觉得这事有意思,开玩笑道。 “凭什么算我的桃花债!我和她见过的面一只手都能数的出来,说过的话不超过两只手。两家大人做的孽,干嘛算我欠人家感情?”听千叶这么一开玩笑,葛少秋也捉急解释道。 “我真是搞不懂,人家长的好看,性格又好,你这么嫌弃人家干嘛?我倒是很想再见见她呢。”千叶对葛少秋的表现很费解。 “……你觉得简璇不错?” “是啊。” “为什么?你觉得她那里好?” “人长的好看,性格也好,做什么都彬彬有礼的,多可爱一个女孩子啊。”千叶神色认真道,她是真的很喜欢简璇。 “……你不觉得她很娇气吗?一副多走几步路就嫌累的样子。” “没觉得,不过我要是穿她那样的裙子,出门肯定也不愿走路,万一把裙子弄脏怎么办。”千叶设身处地的想了一下说道。 葛少秋愣愣看了千叶一会儿,叹了口气道:“……算了,搞不懂你们女孩子的想法,不过就算你想见她,简义兴大概也不会同意。” “他也来了?” “我刚才就说了,你没仔细听吗?简义兴主家就在王城,准确来说,他回家来了。”葛少秋道。 “没在意,我不喜欢这个简义兴,你说他一个男的怎么还没自己妹妹大度呢?”千叶在池国待了一段时间,大概明白了简义兴不待见自己的原因,却不以为意。 “也许是简璇年纪小不懂事,也许她懂事了也会开始讨厌你。”葛少秋道。 “我不信,我见到她时便觉得她眉间有灵秀之气,绝对不是简义兴那样捧高踩低的庸俗之辈。”千叶道。 “你对简义兴了解不多,简义兴也对你多有偏见,但他确实不是你口中说的捧高踩低之人。”葛少秋说道。 “怎么不是?那么些人里,只有他对我意见最多!”千叶反驳道。 葛少秋闻言失笑:“你好好想想,你是葛家的伴读,又和岳家的嫡公子关系不错,实力也不算是花拳绣腿。你按身份只是个下人,可那么些公子对你不也是恭敬的很,除了简义兴谁敢对你摆脸色,究竟是谁阿谀奉承不是一目了然吗?” “可……也许是他们佩服我,所以对我格外有礼点呢?” “也许吧,反正据我所知,像岳峰那样,对府里的下人都会道一声幸苦的富家公子确实少的可怜。”葛少秋说道。 “那合着,简义兴还算对我好呗?”千叶不悦道。 “我没这意思,他只是因为简璇的原因格外不待见你而已,也许解释清楚就好了。” “怎么解释,告诉他咱两兄妹,让他别想岔了吗?” “这事还不能暴露出来。” “那我知道怎么办了。”千叶夸张的一拍额头,做出一副恍然之色道:“你把婚事说定就好了嘛,这样简义兴也不必乱想了。” “呵呵。”葛少秋闻言对千叶付以和善的一笑:“你可少给我出点馊主意吧。” 葛少秋为婚约的事和千叶发了几句牢骚,千叶一半没听懂,一半懒得听,一心只想起哄。在她看来简璇人美和善,嫁过来应该是件挺好的事,其背后两个家族的关系她并不能理解。 葛少秋也知千叶自小生活在外族,不懂联姻的弯弯绕绕,只是牢骚几句和千叶打趣并未放在心上。亲事他倒不急,他离成家的年纪还有还几年呢,真正让他上心的并不是,这些人来王城的表象。 不管是岳家的,还是简家的,他们来王城总不是一拍桌子就自己来了的,他们的动作映射的是岳、简两个家族的意图。 葛少秋相信他们的举动一定和自己有关系,但也清楚自己只是一个引子,他们来王城的背后一定还有其他原因。 现在王城最大的震荡,显而易见是姜墘善作为新王继位。 就像千叶说的,有些时候先捡自己擅长的事去做比较好。千叶要研究咒术与妖族合作,想办法对付魔族。她不是很懂,一个国家里氏族王亲之间的弯绕,也无法在其中倾注注意。 王城内姜墘善和姜墘文之间,以及一众氏族官宦显然有一个乱局正在产生,这些就得由葛少秋想办法周旋了。只要他没死、不残他就是葛家的下一任家主,这是他注定要面对的事。 不知道五叔他特意来送枪,又说了那么些话是不是为了提醒我这些事。葛少秋心道。 在葛家时因为怀疑五叔害死父亲,让葛少秋担心自身的安危。 然而跑出了葛家后,客观的看回去。却发现五叔对自己还是不错的,从没展现出想把他养废的意图。除了不放权,无论是学习、用度还是钱财,都没有克扣过。 或许不放权真的只是因为我年纪小了。葛少秋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