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悔梦长安》 01 恍然间,许七七觉得她似乎走进了谁的梦里。周围是白茫茫看不到边际的雾气,她隐约听到那个叫如梦的女孩子跟她说,“七姑娘,我没有时间了。以后,长安哥哥就拜托你了。”然后,白雾散开,她看到了属于许如梦和顾长安的前半生。 …… 安元王国永历年间,元庄公去世,其子元仁霂继位,称为元霂公。新主登基,立其谋士许林越为官丞(安元王国最高行政长官),辅佐其治国安邦。而元霂公登基前的武士顾清,则被封为安国公(安元王国镇国将军)。这一年,是许林越和顾清最忙的一年。而许如梦,就出生在这新主登基,百废待兴的一年。 其实,安元王国的官宦世家,向来是重视子嗣繁衍的。但许林越却和旁人不同,25岁的年纪,膝下只有一个孩子。作为家里的独子,小小年纪的许世锦,对好友顾长宇常谈起的兄弟姐妹相处趣事,经常是羡慕又无奈的。许世锦的母亲蒙氏,是当朝官丞许林越的夫人。 蒙氏出嫁前是安元王国公认的第一美女,虽说是商贾之女,对未来夫君的仕途帮助不大,但就凭第一美女的名头和名声在外的才情,前来说亲的世家子弟还是踏低了门槛。当年,蒙氏不顾父亲和祖父的反对,毅然决然地嫁给了尚无名气的许林越。而且,蒙氏自儿子许世锦出生后,身子一直不好,肚子也一直没有消息。因而,许多人对这门亲事,都是不大看好的。如今,许林越一跃而起成了官丞,蒙氏又为许林越生了一个女儿。再加上许林越和蒙氏自成亲以后一直相敬如宾,恩爱和睦,那些曾经不看好的人,不由得都有些羡慕命好的蒙氏。 许如梦出生的这一年,哥哥许世锦已经7岁了。对于终于盼来的妹妹,许世锦喜欢得不得了。蒙氏终于得偿所愿,心里也是欢喜的。许林越初任官丞,又得了女儿,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前来贺喜的朝臣同僚一波接着一波。许林越脸上带着客气的笑容,送走了一波又一波客人。直到一声“国主驾到”响起,许林越看着好友顾清陪着元霂公走进来,脸上才露出了几分真心的笑意。他走上前,正准备俯身行礼,元霂公先他一步拦住了他。 “今日本国主高兴,我们不行这些虚礼。”元霂公笑着说。 “是,国主请上座。”许林越也很高兴。 到了室内,上了茶,元霂公让人将礼物抬了上来,是一尊纯金打造的长命锁,精致又漂亮。而顾清送的礼物,则是一尊晶莹剔透的玉如意。许林越谢了国主和好友,然后三人一同走进内室去看孩子。 内室里,蒙氏和孩子都还在睡。奶娘和蒙氏的贴身婢女忙跪在地上,夫人和孩子好不容易才睡着,眼下的情况也不知该不该将夫人喊醒。 元霂公见状挥了挥手,示意不必。随后走上前,看了小小的许如梦一眼。随后几人走到外室喝茶聊天。 元霂公今日兴致极好,显然也是喜欢小女孩的。 “你们两个都是有福气的,都有女儿,不像我,一群不懂事的儿子。”元霂公无奈地说。元霂公只长许林越三岁,却已经有四个儿子了,分别是12岁的元礼成;10岁的元仁成;8岁的元义成;和3岁的元志成。而顾清膝下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顾清的长子顾长宇和许世锦同龄,都是7岁。次子顾长安和元志成同龄,3岁。小女儿顾如年,今年2岁。 …… 许如梦和顾如年的年纪最相仿,关系也最要好。自幼时起,只要是她想要的她喜欢的,如年姐姐都会让着她。顾如年总觉得自己是姐姐,宠着妹妹是应该的。但其实如梦很少真的喜欢什么,那些吃食玩具,不过是一时兴起,很快就会被遗忘。直到16岁那年,少女的春心萌动,顺风顺水渡过了16载时光的许如梦突然有了自己真心喜欢和想要的东西,她想要一个人的真心。也是自那之后,她才明白,原来有些东西,不能分享,亦不能谦让。 那天是许如梦16岁的生日,与父母和哥哥嫂嫂吃过晚饭以后,哥哥许世锦和嫂嫂冯雨安带着她去和顾氏兄妹汇合。因为是七夕的关系,街上人很多。走到荣升酒楼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顾氏兄妹早就等在那里了。 如梦见到顾如年显得异常高兴,冲上前去就给了顾如年一个拥抱,撞得顾如年退了两步才站稳,并说着:“如年姐姐,等很久了吧。母亲叮嘱了许久才肯放我出来。”说话间,她嘟起了嘴巴,脸上的表情无辜又无奈。 “我们也才到不久。”顾如年扶住许如梦的身子,带着笑意回道。 这时扶着妻子才走进门的许世锦看着妹妹,无奈地说:“你能不能有一点世家女子该有的样子?母亲若知道,定是又要说你了。” 许如梦虽然不怕哥哥,但是想到出门前母亲的叮嘱,还是收敛了一点。她站稳身子,弯腰冲着顾氏兄弟和顾如年的长嫂行礼,“长宇哥哥好,清宁姐姐好,长安哥哥好。”然后在自家哥哥看不见的地方迅速地冲着如年姐姐吐了吐舌头。 顾如年笑了笑,指着旁边的窗子示意如梦向外看。 如梦转头去看窗外,刚好看到河岸上有人在放天灯。也因为这个转头,她并没看到,站在她对面的顾长安,原本平静清凉的眼睛,在看到她吐舌头的时候,深邃地看了她很久。 虽说相识已久,但其实如梦对顾氏兄弟并不熟悉,也不甚在意。她转过身兴奋地同如年说:“我们也去放天灯吧?我要许好多个愿望。” 许世锦夫妻无奈地苦笑,显然对妹妹这样的性子已经习以为常了。 冯氏有孕在身,许世锦自然是不会随妹妹下去疯的。顾长宇的妻子林清宁与冯雨安是多年的闺中密友。平日里,蒙氏极在意儿媳的身子,一般不放心她出门。而林清宁的儿子顾轩今年三岁,正是淘气的时候,林氏也总不放心,日日都在身边照料。所以算起来,两人也有一个多月没有见面了,正有好多话想聊。而且两个人显然对放天灯这种小女孩的活动没什么兴趣。许世锦夫妇和顾长宇夫妇都不打算下楼,许世锦自然是不放心自家妹妹和如年妹妹就这样独自下去玩的。他正准备想一个合适的理由打消妹妹的兴趣,突然听到旁边的顾长安说了一句: “两位哥哥和嫂嫂们留在楼上喝茶,长安带两位妹妹去放天灯吧。” 话音刚落,顾长安就感觉有很多道讶异的视线纷纷落在了他的脸上。他毫不在意,转向兴致勃勃的如梦和如年:“走吧?” 如梦不等哥哥说话,拉着如年就走了出去。 房间内,一时间谁也没有开口说话。过了一会儿,林清宁看着顾长宇,试探着开口问;“长安这是,转性了?” 顾长宇从深思中回过神来,讳莫如深地笑了笑,然后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许世锦。许世锦与顾长宇相识多年,一个眼神便懂了好友的意思。只是似乎仍然不敢相信,表情复杂地看向了窗外。 冯雨安已经与林清宁聊了起来,而许世锦还在看着窗外发呆。 …… 02 顾长安自幼就十分优秀,顾长宇一直为有这样一个弟弟而自豪。因此,作为顾长宇最好的朋友,许世锦没少听顾长宇夸赞弟弟,所以他对顾长安的性格和为人也是极了解的。 顾长安性格孤僻,话很少,除了林清宁的弟弟林清远外,基本没什么朋友。他天资聪慧,学东西很快。不管是晦涩难懂的古书还是招式复杂的武学,都难不倒他。两年前,安元王国边境动荡不安。面对邻国安远国的不断侵犯和挑衅,年仅17岁的顾长安随父亲一起去了边境。最后那场战役,顾清受了重伤,安元大军伤亡惨重。是顾长安带着十一万顾家军,诱敌深入,巧妙利用地形,打败了安远国的20万大军。 年少的顾长安,自此一战成名。 班师回国那天,国主元霂公亲自迎接。除了无数金银财宝的赏赐外,还专门安排了赐婚,赐的正是当今国母的侄女,曾楚楚。曾楚楚那时15岁,是安元国有名的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顾长安的父亲顾清,知晓长安孤僻的性子,一直为儿子的亲事发愁。如今国主赐婚,还是这么有才气的女子,顾清自然喜不自胜,他正准备行礼谢恩,便听到身旁儿子不卑不亢的声音响起: “国主,长安不愿意。” 那一天朝堂上的人,听到这句话,都有片刻的呆滞。他们惊愕地看着俯身行礼的顾长安,他明明弯着腰,却丝毫不影响意气风发的气质和嗓音: “国主也算是看着长安长大的。我自幼不善与人交际,并非不善言辞,实则是因为能入我眼之人少之又少。我可以成亲,可以娶妻生子,但伴我余生的女子,长安希望可以自己选。” 元霂公看着因为顾长安一席话而跪在大殿一言不发的众人,浅浅地笑了:“倒是本国主考虑不周了,那长安可有心仪之人啊?” “有是有,但她年纪尚轻,还在爱玩的年纪,我可以等。”顾长安带着笑意说。 元霂公也笑了:“难得你有这份心,那这道赐婚的旨意,本国主替你留下了。” “谢国主。”顾长安回。 …… 那天的大殿到底还发生了什么,许世锦并不清楚。他自幼随舅父一起做生意,对朝堂之事也不怎么感兴趣。但他记得那天父亲从大殿回来夸了顾长安许久,赞他是有傲骨的可造之材。 两年过去了,顾长安的亲事仍然没有进展。不只是许世锦,连顾家兄妹也觉得顾长安当日大殿之言,只是推辞而已。却不想,平日里一向在众人相聚之时坐在一旁沉默不言的顾长安,今日突然开始对如梦和如年的兴趣献起殷勤来了。如年是顾长安的亲妹妹,平日里顾长安极少陪妹妹玩。这么想来,虽然平时顾长安凉薄淡漠,但对如梦到底是不太一样的。只是他藏得够深,也吝于表达,所以并不曾被人察觉。 其实顾长安不是藏得深,他之所以毫无表示,是记得小时候如梦跟他讲过的话,他不过是在等她长大一点。 那年,顾长安13岁。顾长安的母亲白氏在后花园办了赏花宴,白氏邀请了丈夫的好友许林越的夫人蒙氏。许如梦正是调皮的年纪,留在家里给乳母带又不知会出什么乱子,于是蒙氏带着许如梦一同前往。那天下午阳光很好,在后花园隔壁的思齐院,顾长安一个人坐在亭子里发呆。隔壁的赏花宴不时传来欢呼声,可顾长安丝毫没有走出自己的起居院去隔壁凑热闹的想法。也是在那个下午,13岁的顾长安,认识了10岁许如梦。 许如梦踏进思齐院时,顾长安正坐在那里看着湖面发呆。 如梦生来果敢,胆子极大,不怕生人。她对着顾长安的背影喊了一句“喂,你在看什么呢?” 骤然传来的声音打断了顾长安的思绪,他有些恼,不耐烦地转过头,正准备呵斥来人不知礼数,却在看到许如梦的瞬间呆住了。 很久以后,久到许如梦已经是顾长安的人生里毫无痕迹的人时,顾长安都仍然记得那个午后,那个身穿粉白色稠裙的女孩子就那样突然地闯进了他的世界,也惊艳了他的余生。她的眼睛并不大,可是却异常明亮,清澈。那是一双不谙世事的眼睛,似乎能让人忘记烦恼。她的长相不算是那种精致的漂亮,但却有种说不出的清新味道,让人见过便印象深刻。 就在顾长安呆愣的时间里,许如梦已经走近到他眼前了。 如梦正是好奇的年纪,她疑惑地盯着眼前这个眉眼好看的小哥哥,轻声地问:“你是不会说话吗?” 回过神来的顾长安有些无奈,他不过楞个神的功夫,已经被当成了哑巴。他转念一想,忽然玩心大起地想要逗逗这个女孩子。于是,他默默地冲着眼前的女孩子点了点头。 如梦虽说玩心重,但被蒙氏培养得很好,自小就是善良的女孩子。她眨着眼睛,友好地回道:“我母亲常同我说,人生呢,有得就有失,反之亦然。你看,虽然你不会说话,但是你生得好看。比我哥哥还要好看。” 然后,像是怕顾长安不相信,许如梦拉着他的手把他拉到了湖边。 “你看,”如梦低头指着脚下的湖面说,“左边的是我,右边的是你。你比我还要好看一点呢。” 顾长安听话地低头看,两个人的身影在寂静的湖面上显得很和谐。顾长安看着湖面上两个人仍然拉着的手,觉得这是他十几年来最开心的一天。他自幼孤僻,不爱与人交际,这是第一次,他想要这个女孩子陪他久一点,再久一点。 那个温暖的午后,许如梦坐在凉亭上与顾长安说了很久的话。她说,家里父亲母亲和哥哥都极宠她。因为她喜欢的关系,家里已经有三只狗,两只猫,和一只兔子了;她说,每个小动物都有自己的名字,都是她给它们取的;她说,她最要好的朋友叫顾如年,长得同他有一点像;她说,母亲说她太闹腾了,将来会嫁不出去的… 她还说,“小哥哥,如果将来我真的嫁不出去了,你想娶我吗?我会说好听的故事给你听的…” 话音刚落,许如梦感觉自己的衣袖被扯了一下。她抬起头,看着眼前的顾长安。他正笑着看着他。她也笑了:“你答应了对吗?嘿嘿,我们看起来差不多大,你要等我再长大一点哦。” 说完,如梦站起身,笑着说:“小哥哥,我该去找母亲了,不然晚上回去要罚站的。” 然后她笑着跑远了,跑出思齐院的门之前,她笑着转头冲他喊:“我还会来找你的。” 可后来,她再也没有来过。年少时的新鲜感和好奇心消散得很快,如梦在欢快的时光里长大,渐渐地也就忘记了那个温暖的午后,和那个不会说话的小哥哥。 许如梦和顾长安再见面,是在四年后如年的生日宴上。那天的宴会上,人很多,顾长安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如梦的身影。他看着她跟如年打招呼,随着如年给他父母行礼;看着她给他哥哥嫂子见礼;也看着她跟如年一起朝着自己缓缓走过来… 两人走到近前时,顾长安听到如年向她介绍自己,“这是我二哥,顾长安。” 顾长安没有如愿听到那声小哥哥,他看到如梦乖巧地弯腰,听到她温婉地说,“长安哥哥好。” 原来,她不记得他了。 原来,守在回忆里固步自封的人,只有他一个。 他没有回礼,转身便走。 转身之际听到如年无奈的声音:“我二哥天性如此,你别放在心上。” 他也听到如梦满不在意地说:“没关系的。话说你二哥同你长得一点也不像哎,你看我和我哥,长得多像。”声音里已听不出刚刚的温婉。 那天下午,顾长安一个人在思齐院看着湖面发呆。傍晚时分,他走进了父亲的书房。一直到深夜,他才从父亲的书房里出来。接下来的两个月,他一直在思齐院的后院专心看兵书,不曾出过远门。两个月后,他随父亲一起去了边境。 那场让顾长安声名远扬的战役,世人只知道是他赢了。但是只有他自己和跟他一起出生入死的顾家军知道,那场胜仗来得到底有多艰难。劫后余生地喜悦汹涌而来时,顾长安突然就想通了。他告诉自己:她不记得,没关系,我可以等,等到她记得,也等到她愿意。 …… 03 看着如梦拉着如年的手走在前面的时候,顾长安心想,16岁,真是美好的年纪,我总算等到你长大了。 走在前面的如梦丝毫没有察觉身后深邃的目光,她开心地同如年说着一个又一个愿望,说到高兴的地方,会开心得扬起双手,然后一不注意,手就拂过了迎面走来的青衣男子的脸。 其实如梦的力道不大,但不巧的是,被打脸的正是当今国主最小的儿子,元志成。元志成从没承受过这样的待遇,他几乎立刻翻了脸,转过头就扯住了如梦的手腕。 被扯住手腕的如梦还未反应过来,她疑惑地转过头,撞进了一双盛怒的眼睛里。那是一双不擅长掩饰情绪的眼睛,直接且热烈。如梦被这双眼睛中的愤怒吓得红了脸,一时间竟忘了反应,也忘了言语。 如年也被眼前的状况吓到了,一时间也没有回过神来。 还是走在身后的顾长安率先反应了过来,他轻拍开了元志成抓着如梦手腕的手,然后抱拳弯腰行礼:“志王殿下见谅,两位妹妹年轻不懂事,冲撞了殿下,得罪之处,还望殿下海涵。” 如梦和如年此时也回了神,“殿下恕罪,臣女不是故意的。” 元志成看到顾长安和顾如年,怒气消了一半。但是仍然有些不高兴,他耐着性子说了一句:“不碍事,刚刚情急之下,也没认出是你们兄妹,这位姑娘是?”说话间抬眼扫了一下穿着粉白色长裙的许如梦。 “我叫许如梦,刚刚真是不好意思,殿下没事吧?”许如梦抬起头,真诚地问道。 元志成看着许如梦清澈的眼睛,一时间竟也说不出苛责的话了:“无碍,你的手腕没事吧?” 如梦摇摇头,满不在乎地说:“我没事的。” “那就好。”元志成说完这句话,就转向了顾如年,“如年妹妹,好久不见。”元志成这句好久不见,说得深邃而且意味深长,如年红了脸,几乎是立刻就想起了两人上次见面的场景。 … 他们上次见面是在如年家的会客厅,而元志成是来顾家提亲的,提的正是小他一岁的顾如年。元志成说自己偶然间见过如年,心悦已久,希望顾清成全他。那天顾清极生气,直到听到如年再三保证,她从没见过志王,也从未私下来往,顾清的情绪才慢慢缓和下来。 那天晚上,如年第一次在书房同父亲和两位兄长谈话。父亲说:“年年,你记着。这安元国内的青年才俊,任你选哪一个,我都不管你。唯独这个志王,绝对不行。” 看着如年脸上疑惑的表情,顾清解释道,“你们既不曾见过面,那他所言之心悦你已久便值得推敲。你自幼便无忧无虑地长大,为父总想让你自在些,从不曾同你说这些。倒是我疏忽了。父亲和你两位兄长身在朝堂之上,有些事情你很难置身事外。志王其人,品行没什么问题。可他的野心却是太大了。这世上自不量力的人太多了,不是每个人都能得偿所愿的。他所说的心悦,十有八九是别有用心的安排。你记住父亲的话,日后见了他,少接触。” 如年听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女儿记住了。” 那天晚上,如年很晚才睡着。他说心悦自己已久时的神情,那张年轻俊朗的脸上的深情,让她久久不能入眠。从来没有一个男子对如年说过这样的话。父亲的话,如年并不完全听得懂,可是如年觉得,那双眼睛里的深情分明是骗不了人的。 …… 这厢,想起父亲的话,如年脸上的红潮退了下去,她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回了一个微笑,没有说话。 元志成看着如年的动作,讳莫如深地笑了,然后对着眼前的三个人说:“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改日再聚。” “志王殿下慢走。”三人齐声说。 …… 而志王回到自己的寝宫,立刻命人叫来自己的谋士李巍。一盏茶的功夫,李巍便来了。 “殿下急匆匆地唤我过来,是有何事?”李巍落座后问道。 “上次的计划,可以开始实施了,再晚的话,那顾如年怕是要嫁给别人了。”志王吩咐道。 “属下明白。”李巍点点头。 “对了,许如梦这个名字你听过吗?”志王问道。 “殿下说的可是许官丞的小女儿?”李巍问道。 “怪不得本殿下觉得她的名字耳熟呢,呵。我们的计划稍微调整一下,你听我说…” ….. 这个夜晚,因为入梦之人,如年翻来覆去睡得极不安稳。他说好久不见时脸上的表情,让如年久久不能入眠。 这个夜晚,同样不能入眠的,还有如梦。如梦身旁接触多的男子,只有父亲和兄长。二人都是温文尔雅,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可今日遇见的元志成却完全不一样。从没有人用那样盛怒的一双眼睛望着她过,如梦也从没见过这样直接而热烈的情绪。那双眼睛那么愤怒地看着她,明明是对她很凶的,如梦却莫名其妙地觉得与众不同。 …… 两日后,曾楚楚邀请许如梦和顾如年一起去城内最著名的首饰店挑首饰。许如梦自幼便是大大咧咧的性子,对这些珠宝首饰极不感兴趣,若不是如年拉着,根本不愿意来。曾楚楚是极其自傲的性子,虽说因为赐婚被退一事被顾长安驳了颜面,心里气愤不已,但又对顾长安的才情和气魄心仪不已,因而即使被顾长安拒绝过,也仍然试图接近他。 楚楚记得长安在大殿上回绝国主赐婚那日,她恼羞成怒,一气之下只身一人来到了顾家大宅。本来她只是气顾长安的拒绝,见了顾长安之后,她的气愤立刻就变成了失落。那是一张年轻英俊的脸,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看起来就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味。 那天天气很好,可楚楚站在顾长安的对面,听着他的话,却觉得那是她人生中最冷的一天。 顾长安的声音并不大,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力度,“姑娘的才学长安也是有所耳闻的,相信姑娘日后定能遇到合适的良人,只是这良人,却一定不是我,姑娘以后别再来了。” “为什么?”曾楚楚看着顾长安深邃的眼睛,不甘心地问。 “因为我早已有了意中人。”顾长安平静地说。说完,他转头看向了远处。 曾楚楚也随着他转头去看,却什么也没有看见。回去的路上,她暗下决心,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眼里只看得到我。是为了那样坚定的钟情,为了自己能成为他眼里独一无二的风景,曾楚楚这两年用尽了方式接近顾长安,可是毫无效果。即便如此,她也仍然没有放弃,选择了转而去接近顾长安唯一的妹妹,顾如年。所以当志王的谋士李巍找她合作时,她几乎是瞬间就点了头,尽管她是国母的亲侄女,尽管姑母同志王的母妃吕贵人并不对盘,尽管她也知道志王想要的是表哥元义成的继位之名。 … 如梦看着走在前面的曾楚楚亲密地挽着如年,听着她们聊着首饰服装的话题,还听到楚楚时不时夸赞着如年的装扮,她觉得自己快要无聊地睡着了。就在她无比后悔的时候,她突然听到走在前面的曾楚楚说,“走了这么久,如年姐姐和如梦妹妹一定累了吧。刚好前面不远有一家茶楼,我们过去喝杯茶,休息一下吧。” 如梦一听要去茶楼,瞬时就开心了起来,附和着说,“好呀好呀,那我们快走吧。”要知道她最喜欢在茶楼听曲子听故事了,可平日里母亲管得严,说是茶楼里鱼龙混杂,不是她这样的大家闺秀呆的地方。 曾楚楚无声地笑了,倒是没想到许如梦这么配合,她本以为需要费一番口舌才能说服二人去茶楼呢。 三人走进茶楼,立刻就有店里的招待迎了上来,店小二看到三位姑娘的穿戴和样貌。脸上的笑意深了许多,他点头哈腰地说,“三位姑娘楼上请。”然后他带着三人走向了二楼的水云苑。 这日,茶楼一楼的舞台中央站着一位蒙着面的姑娘,唱的是一首许如梦从没听过的曲子。那歌声宛转悠扬,带着不知名的情愫,如梦听得正入神,忽然听到楼下传来一声低吼,“你说什么?什么叫有客了?” 如梦站在窗边向楼下看去,是三个青衣男子,为首的那一个留着长长的络腮胡子,看起来凶神恶煞的样子,刚刚听到的低吼声正是这个男子发出来的。 店小二自知惹不起这位爷,于是陪着笑说,“爷,楼上的水云苑确实是有客了。先来后到嘛,您看您就坐在水云苑旁边的听雨轩如何?” “我倒是要看看水云苑坐了什么贵客。”为首的壮汉说完这句话,便朝着楼上的水云苑走了过来。 04 如梦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听到了响亮的踢门声,随着这声音,三个壮汉鱼贯而入,走进了如梦她们所在的水云苑,身后跟着诚惶诚恐陪着笑脸的小二。 原本宽敞的房间登时变得拥挤了,而原本脸上表情盛怒的三个壮汉,见到席间坐着的三个妙龄女子和随旁侍奉的几个侍女时,脸上的表情瞬间就变了。为首的壮汉扯着猥琐的笑,喘着气说,“无妨,小二,来壶上等的好酒,让我与三位妹妹好好对饮几杯。” 小二站在后面,惶恐地擦了把汗,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如梦是沉不住气的性子,对方话音刚落,她便气急败坏地开了口,“呵,敢让我们陪酒,你好大的胆子。” 如梦说完,壮汉立刻就生气了,“我现在就让你看看爷的胆子到底有多大。”说完,就走过来拽住了如梦的手腕。如梦还没来得及挣脱,便感觉眼前一个白影一闪而过,随后手边一松,刚刚拽着她手腕的络腮胡男子“哎呦”一声倒在了地上。如梦抬眼一看,正是刚刚在楼下舞台中央唱歌的蒙面女子。 另外两个男子眼见自己的大哥倒在地上,明白这位蒙面女子定是他们惹不起的角色,心知今日的计划怕是实施不了了。忙扶起地上的男子,飞快走了出去。 如梦感激地笑了,“多谢姑娘出手相救,我叫许如梦,这两位是楚楚姐姐和如年姐姐,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蒙面女子声音清冷地回道,“冷妍。” “冷姑娘,刚刚你是怎么做到的呀?你真厉害!”如梦开心地问道。 “举手之劳。”蒙面女子平静地回道。 冷妍清冷的声音并没有浇灭如梦的热情,她再次开口问道,“你今日救了我们,我们也算是朋友了。日后若有需要的地方,还请直说,不必同我客气。” 冷妍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如梦又说到:“你平日里都在这里唱歌吗?来这里就能找到你吗?” 冷妍回道:“每月逢五逢十的日子我都在这里,其余时候可以在玲珑绣庄找到我。” 如梦听完很开心,笑着邀请到:“姑娘还未用膳吧?坐下一起吃吧。” 冷妍在此用清冷的声音回道,“不必,我还有事,先走了。” 如梦挽留的声音还未出口,坐在里侧的曾楚楚忍不住说道,“这位姑娘既如此冷漠,如梦妹妹又何必强求。”语气之间夹杂着淡淡的怒意和不屑。其实她是真的不高兴,私心里,她是希望志王获得如年的芳心的。这样一来,明里暗里她都有了足够的理由,来接近顾如年,进而接近顾长安。因而,英雄救美的计划被这个莫名其妙的女子打断,她语气之间难免带了一点迁怒。站在对面水月轩内的元志成同样不高兴,他本想等三人发挥一下再出手相救,谁知竟被冷妍抢先了一步。思及冷妍刚刚的身手,他又若有所思起来。如梦她们没看清,元志成却是看得一清二楚。那冷姑娘袖子里的暗器,杀伤力绝不止于此。思虑间,元志成唤来随从逸雨,吩咐他跟上冷妍了解情况。逸雨领命走了出去。 想到顾如年,元志成顿了顿,唤来随从逸风,拿出纸笔,写了一张字条,嘱咐逸风交给曾楚楚,便转身走了出去。 逸风等在水月轩,一刻钟后,曾楚楚闪身走了进来。见是逸风,张口便问:“你们殿下呢?” “殿下先回去了,让我把这个给姑娘。”逸风递上字条说道。 楚楚打开字条,瞬间便懂了志王的意思,她点了下头,轻声说:“回去转告你们殿下,此事我定能办妥。” 话音落下,楚楚转身,走回了水云苑。 过了片刻,她装作不经意地将身前的茶杯碰到了地上。 茶杯落地,摔得粉碎,发出清脆的响声,引来了侍女和如梦如年的惊呼。 楚楚的贴身侍女朗月慌忙地拿着手帕走上前,关切地问;“姑娘没事吧?可有哪里烫到?” “不碍事,可能是方才被那三个无理之人吓到了。说起来,我平时里一直是安稳度日的,从不曾受过这般惊吓,一时间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呢。”楚楚叹着气回道。 “不怪姐姐,我向来胆子大,刚刚也是吓了一跳呢。”如梦看着楚楚说。 “原本是我提议来喝茶的,让如年姐姐和如梦妹妹受惊了。楚楚在这里先赔个不是。不如明日我们三姐妹一同去青云寺烧柱香吧,求个平静心安也好。”曾楚楚提议道。 “也好,现在正是七月,听说青云山上的百日草开得正好。”如年笑着回道。 听到可以出去玩,如梦开心得不行,兴致勃勃地附和着:“好呀好呀,我还从未去过青云寺呢。” 第二日,如梦一行人乘着马车前往青云寺。因怕父母担心,前一日在茶楼的插曲三人都不曾告知父母,所以带的随从并不多。 因为对出行过于期待,如梦前一晚并未睡好,伴着马车的摇晃,很快便睡着了。马车里不时传来楚楚和如年低声的交谈。两人谈起著名词人柳远的诗,正说到兴起时,前方突然传来一声马的嘶鸣声。 伴着马的嘶鸣声,马车骤停,惯性下马车突然向后翻去,楚楚和如年向后倒去,正好倒在了许如梦身上。 如梦睡得正香,突然惊醒,睁着迷蒙的眼睛,露出了疑惑的表情,显然对前方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 感受到马车完全停稳后,坐在门边的如年撩开了马车的帘子,正巧看到一队蒙着面的黑衣人手持长刀冲了上来。 如年的手因受惊落了下来,三人都发出了一声尖叫,显然是从不曾见过这样的场面。 不一会儿的功夫,外面随从侍女们的呼救声和倒地声便消失了,三人正疑惑不解时,只见前方的帘子被一个黑衣歹徒用长剑掀开,离马车门最近的如年吓得闭上了眼睛,等了一会儿,想象中的刺痛感没有来,如年睁开眼,刚好看到了已经解决掉掀帘子的黑衣人的元志成。 周围的打斗声仍然不绝于耳,如年看着元志成关切的眼睛,霎那间已经不再害怕。 如梦和楚楚这时也回过神来,如梦率先走出马车,身后跟着相互搀扶的如年和楚楚。 眼看着志王的随从逸风和逸雨带着一队人解决了最后一个歹徒,如梦福了福身,然后抬起头,看着元志成,真切地说:“多谢志王殿下出手相救。” 看着如梦清澈的眼睛,元志成有片刻的呆滞。他见过很多人,从来没见过眼睛这般澄澈之人。想来外面所言非虚,许家对这个女儿,是真的宠到了极致。以至于这世间的污浊之气,在这个女子的身上丝毫没有影子。上次匆忙间不曾注意,这个女子身上的气质,竟如此单纯干净。 如梦的眼睛里,盛着的是真诚的感激,竟让带着目的而来的元志成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招架不住。 片刻后,元志成回了神。平静地回道:“举手之劳而已,许姑娘不必如此客气。” 他转向楚楚和如年,沉着声音问:“三位姑娘这是打算去何处呢?” 如年眼前挥之不去的,只剩下元志成关切的眼睛。她像是忘了父亲的告诫,温和地回道:“原本打算去青云寺上香,如今的状况,怕是去不得了。” “我也打算去青云寺寻住持大师,既如此,不如姑娘们同我一起吧。”元志成笑着说。 “也好,如此我们便也不至于无功而返了。”楚楚也笑着说。 “好是好,可是眼下的状况,怕是走到青云寺,天都要黑了。”如年看着倒在地上的侍女随从们,苦笑着说。歹徒们并未下死手,但大多数人都受了很重的伤,行动必然是快不了的。 元志成看着如年,回道:“姑娘们难得来一次青云寺,眼下所剩路途已然不多了,不如就由我的人护送三位姑娘去寺里,我自会遣人送府上的侍女随从回去。从寺内回来也一定把三位姑娘安全送回府上。姑娘觉得这样可好?” 如年听了点了点头,说道:“如此也好,只是麻烦殿下了。” 元志成笑了:“不碍事,同我不必如此客气。” 于是一行人便乘着马车继续前往青云寺。因着随从侍女大部分都受了伤的缘故,如梦如年和楚楚都只带了伤势无碍的贴身侍女。 马车内,一时间谁都没有言语。曾楚楚看着陷入思绪的如年,无声地笑了。 05 一行人抵达青云寺时,正是午时。 吃过午饭,几人在寺院安置的别院歇息。如梦正准备躺下睡一会,忽然听到门口传来了敲门声。如梦的贴身侍女浅碧打开门,门外站着青云寺住持的门下弟子安宁。 安宁弯腰行礼,开口问道:“姑娘好,我是住持座下弟子安宁,不知许姑娘可歇下了?我们住持有请。” 听完安宁的话,如梦从里室走了出来,“我还未歇下,安宁师傅带路吧。” 随着安宁走在路上时,如梦一直低着头沉思。如梦从未来过青云寺,亦从未见过住持。她有些疑惑,听父亲说,惠安住持有通天序之能,轻易不见人,就是国主见了惠安师傅,都是毕恭毕敬的。 大约走了一柱香的功夫,如梦跟着安宁师傅来到了青云寺后院的一处别院。 走在前面的安宁师傅停了下来,转头对如梦说:“许姑娘请进吧。师傅在里面等你呢。” 如梦弯腰谢过安宁师傅,抬腿走进了别院里。 院里还有一处门,墨色的大门上书着一个大大的隐字。如梦推门进去,院内有一凉亭,亭内一张四方石桌,桌旁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老者着一身墨色的长衫,胸前挂着一串红色的般若石。老者闭着双眼,脸上没有表情,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如梦走上前,弯腰行礼,恭敬地说:“惠安师傅好,我是许如梦。” 如梦话音落下,老者睁开了眼睛。他示意如梦上前坐下,然后轻声说:“许姑娘来了。” 如梦点了点头。 如梦点头间,惠安师傅自桌下取出一幅爻卦,不多时,卦相显现,惠安不自觉地摇了摇头,开口道:“许姑娘,我轻易不替人卜卦。今日未曾问及姑娘意愿,便直接卜卦,还请姑娘不要见怪。” 如梦摇了摇头,“师傅做事,定有师傅的道理。如梦不介意的。” 惠安沉思了一会后回道:“既然姑娘愿意信我,那我也不同姑娘兜圈子了。这安元国,世人众多,姑娘是唯一一个惠安看不分明的人。若我所意非伪,姑娘应当有异世之缘,若姑娘信得过我,他日如遇上有憾之事,可遣人携此物来寻我。”说话间,惠安住持拿起爻卦中央的玉爻递给了如梦。 …… 回去的路上,如梦显得心事重重,她不明白为何她和旁人不同,她不懂所谓的异世之缘是什么,也不明白为何惠安师傅一直看着她摇头。她想得入神,没注意眼前,一下子撞到迎面走来的元志成的身上。 “啊,不好意思,你没事吧?”如梦抬起头急切地问。 “我没事,倒是如梦姑娘你,何故想得这般入神,连路都不看了。”元志成低头看着矮自己半头的如梦。每次见她,这个女子都是不一样的。第一次,她兴致勃勃准备去放天灯,那一个又一个渺小却美好的愿望,同她脸上的表情一样生动可爱。第二次,她想认识冷妍,即使对方言辞冷漠,她仍然一直是热情友好的样子。第三次,如年和楚楚都被眼前的状况吓到了,相互搀扶着才能勉强站稳,而她仍然淡然平静地同他道谢。而这一次是心事重重闷头走路的她。相同的是,那双眼睛,一直是清澈明亮的。他忍不住低下头,又看了一眼如梦的眼睛。哪怕是心事重重的时候,如梦的眼睛也是明亮清澈的,带一点轻微的朦胧感,显然是为了什么事情沉思了许久。那个瞬间,元志成分明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他稳了稳心神,听到如梦轻声地回了他。 “惠安师傅同我讲了一些天命之说,我有些听不懂。”如梦眨着眼睛无奈地说。然后抬眼看向元志成:“殿下可知异世是何处?” “大概是和此处不同的另一个世界吧。姑娘见到惠安师傅了?”元志成惊讶地开口问道。 “见过了。另一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呢?”如梦有点疑惑,也有点好奇。 元志成看着如梦的表情,有点意外。他来了几次,都不曾见过住持。他有点不想让她失望,于是开口说:“大约是跟我们不同的人生活的地方吧。可能他们的服饰,习俗,礼仪,朝殿方式都与我们不同吧。” 如梦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笑了,“殿下懂得真多,今日也是你救了我们姐妹。殿下真厉害。” 元志成看着如梦崇拜的眼睛,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自己。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在那双澄澈的眼睛里的自己,似乎也变得美好单纯起来。他看着眼前单纯真诚的如梦,轻声地笑了,“我们也算是相识了,不必拘泥于传统礼仪,如梦唤我志成哥哥就好,不必殿下殿下地叫。”元志成说完,期待地看着如梦。 如梦抬起头,看着元志成英俊的脸上认真的表情,突然红了脸,小声地回了句:“好的,志成哥哥。” 元志成看着如梦红着的脸,恍然间觉得好像自己的脸,也跟着红了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开口让她改起称呼来,他只是下意识里,不想让她同别人一样唤他殿下。 如梦红着脸低着头,等了一会,也不见元志成回话,于是说:“志成哥哥是来找惠安师傅吗?那我先回去了,不耽搁你了。” 元志成笑着说好。 如梦弯腰行礼后继续往前走,她想着元志成的话,懵懂地咬了下嘴唇,不知道心思飘去了哪里。因而她并不知道,身后的元志成一直站在原地看着她,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别院的拐角处。 元志成前面的人生,完全醉于权势,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恋上那样一双清澈得没有欲望的眼睛。他甚至有点忍不住,想毁了那双眼睛,让它跟自己一样,为世俗所扰。可是他又那么不舍得。他的世界太复杂了,因而那样清澈单纯的眼睛太珍贵了。他甚至有点忍不住,想抛开那些夹杂着情感的算计,只为她一人钟情。可是投进了那么多母妃和舅舅心血的事业,哪里是能说放就放的。他想,这万里江山,他想要,那双清澈的眼睛的主人,他也想要。他仍然有点犹豫,因为他不知道,若是知晓他是这般的一个人,那双眼睛日后是否还会如现在这般清澈地看着他。 元志成定了定神,看向了远方,在心里默默地说:“如梦,这万里江山,我势在必得。你,我也势在必得。虽不能给你独一无二的宠爱,但我一定给你独一无二的真情。” 稳定心神后,元志成回身看了一眼惠安住持的别院。他无声地笑了,然后头也不回地带着逸风朝着如年休息的别院走去了。 …… 如年刚刚睡醒,收拾好自己,正准备带着侍女去找楚楚和如梦。侍女打开门,如年抬眼望去,正好看到从远处走来的元志成。 这个午后,阳光很好。元志成走来的方向,逆着光,但如年下意识地觉得他应该是在笑。 元志成也确实是在笑,是那种志在必得的笑。 他走近后,笑着对如年说:“如年妹妹,可愿陪我去外面走走?听说这寺外的百日草开得正好。” 如年看着元志成,笑着点了点头。 06 如年和元志成并排走在一起,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青云寺外,百日草开得正好,花瓣映着温暖的阳光,显得格外美好。如年觉得自己的内心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平静过。她自幼就听话懂事,品行和礼仪都是出了名的。母亲的教导,父亲的叮嘱,兄长的期待,加在一起,就是如年如今的样子。 可是就在这一刻,在这片百日草下,在这个英俊地看着她笑的男子身旁,如年想为自己活一次。不论结果,她也想自己为自己做一次决定。她不想知道父亲说的另有目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她想相信自己的感觉。那双眼睛看着她时那么深情,那才是她最想要的归属。 元志成看着如年由懵懂逐渐变得坚定的眼神,笑着问:“如年妹妹可是不喜欢我?最近似乎都在躲着我。” 如年红了脸:“没有躲殿下,日后也不会躲的。” 元志成笑了:“那如年妹妹可喜欢我?” 听完元志成的话,如年的脸更红了,她低语了一声:“我……”便不再开口了。 元志成见状,作势退了一步说:“我对姑娘的心思,想来姑娘是清楚的。既然姑娘不愿说,那我也就明白了。日后定然不会再来烦扰姑娘了。”说要便欲转身走人。 如年急切地抬手抓住了元志成的衣袖,手足无措地说了一声:“殿…殿下别走……” 元志成回过身,看着自己的衣袖,佯装喜不自胜地说道:“那妹妹这是愿意同我在一起了?” 如年红着脸点点头,松开了抓着他衣袖的手。 元志成伸出双手,将如年的双手握在掌心,笑着说:“我就知道,你同我的心意定是一样的。” 如年红着脸抽出自己的手,说了声:“如梦和楚楚也差不多该起来了,我…我们该回去同她们回合了。”说完转过身匆匆忙忙地往回走去。 元志成走在她身后,淡定地笑了笑。也慢慢地往回走去。 …… 刚走在拐角处,便碰到了出来寻人的如梦和楚楚。 如梦率先走上前来,拉着如年的手,温柔地说:“姐姐去哪里了?我都急坏了。姐姐没事吧?脸怎么如此红呀?” 如梦话音刚落,就见如年的脸更红了。如年红着脸,心虚地说:“我出来赏花。走路走多了,加上太阳晒过,脸便红了。”说话间不经意地抬头看了一眼元志成,见他也在看她,她慌忙间转了头,心里慌乱又甜蜜。 午后的阳光明媚温暖,几人一起走在开得正盛的百日草花海之间,惬意又自在。楚楚不动声色地看着用眼神交流的元志成和如年,有点羡慕的笑了。她想着,有一天,她也要顾长安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思虑间,楚楚抬眼看了一眼走在最前面的许如梦,那个显然还在好奇爱玩年纪的小姑娘。如梦步伐轻盈,不时地停下来闻闻花香,看到好看的蝴蝶,会开心地追一会。楚楚有点羡慕这样的如梦,她像不知愁滋味为何物的女子,既不为俗世所扰,也不为情事忧愁。 不止走在最后的楚楚,走在中间的如年和元志成也在时不时地看着前面欢快地跑来跑去的如梦。 顾如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好像看到元志成看着如梦的目光里夹着明显的宠溺和纵容。直到后来,她才知道,原来自始至终,从来就不是她的错觉。 …… 回去的路上,元志成心情很好。诚然,他未曾如愿见到惠安住持,但他总算完成了母妃和舅舅的心愿,成功拉拢了顾如年。更重要的事,他兜兜转转这么多年,总算知道了,心动是什么样的感受。那是不能为外人道也的秘密,是他内心深处最真的感情。自此之后,他的心里永远住了那样一双明亮动人的眼睛。 同元志成一般,心里也有一双明亮动人的眼睛的顾长安,此刻正在思齐院内发呆。他知道如年今日同如梦去青云寺游玩赏花。原本他是打算同她们一起去的,不巧被一点琐事耽搁了,而且同去的还有曾楚楚,长安一向不喜欢同如梦如年之外的同龄女子接触,尤其是楚楚,所以想来想去,还是没有去。 想到如梦,顾长安有淡淡的挫败感。他看的分明,如梦看着他的那双眼睛里,有尊敬,有崇拜,有羡慕,但却独独少了一点他想要的心动。 他自幼也算是要风得风的男子,能文能武,也不曾为什么发过愁。就算是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时,他都总是自信满满的。从前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也会为了一个女子的心意,这般发愁。 …… 另一边,走进顾长安和元志成心里的眼睛的主人,此时刚回到家里。 她走去了兄嫂住着的别院。哥哥许世锦去了钱庄还未回来。如梦走进屋内时,嫂嫂冯雨安正坐在桌旁刺绣。见进来的是如梦,冯氏放下手边的刺绣,迎了上来抓住了如梦的手,笑着问:“去过母亲那里了吗?一路舟车劳顿,累了吧?” “去看过母亲了。我不累的。安安姐你看,我给你带什么了?”如梦说着从随身的口袋掏出了从青云寺求来的平安符。 冯氏接过平安符,笑着回道:“是给瑾儿的吧,你有心了。”瑾儿是冯氏肚子里孩子的小名,许家上下对这个孩子极重视,孩子还未出生,便已取好了名字。 如梦笑着点点头,又从口袋里拿出了惠安住持给她的玉爻卦。“安安姐,这是惠安师傅给我的,他说我有异世之缘,他日若遇有憾之事,可让人带此物去找他,他会帮我的。惠安师傅的本领,你是知道的。可此事若是同父亲母亲和哥哥说了,怕是不能就这么过去的。我想来想去,只有给安安姐最合适了。” 冯雨安接过爻卦,担心地问:“真的不同父亲母亲和你哥哥讲吗?此事非同小可,要知道我们家里还没有人见过惠安师傅呢,更不必说师傅给的东西了。” 如梦不在意地说:“姐姐放心,没事的。说了母亲又要担心地睡不好。听大夫说,母亲近日常常半夜里醒来,再不肯睡去。” 冯氏听了,无奈地点了点头。 07 从青云寺回来后,元志成觉得自己的人生突然豁然开朗起来。他一改往日的沉闷,平日里连说的话也多了起来。这些变化,与他日日相处的吕贵人也觉察到了。 这日,元志成照常去给吕贵人请安,发现许久不见的舅父竟然也在。元志成弯腰行礼,吕贵人上前扶住他,笑着说:“我们母子之间,哪里需要这些虚礼?快过来坐,舅父带了桂花酥,也有你的份。”吕贵人拉着元志成走到桌旁坐下,冲着哥哥点了点头。 收到妹妹的示意,吕维开了口:“殿下,顾如年的事情,如何了?” “舅父放心,那顾如年现在心里眼里都是我,下次再去顾家提亲定能成功。”元志成笑着说。 “殿下向来是有分寸的,想来也不会为了旁人,耽误了与顾如年的亲事。”吕维意味深长地回道。 “舅父这是什么意思?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听出吕维说到旁人时加重的口气,元志成有点不高兴。 “也好,那我就直说了。那许如梦,不是你能招惹的人。”吕维警告他说。 “呵,我竟不知道自己身边竟全是母妃和舅父的人。”想到逸风,元志成的声音冷了下来:“如此看来我是孤身一人站在一边了。呵。” 听着元志成的冷笑,吕维也有点生气,“你历来是知道分寸的,顾如年这步棋有多重要,你自己不知道吗?” 听着吕维的反问,元志成也反过来问:“口口声声都是顾如年,顾如年,就她重要?我就不重要?我自幼就听母妃和舅父的话,让我做什么便做什么,让我娶谁我便娶谁。如今,我连个心仪的女子,都不能有了吗?”元志成吼着问。 看着这样的元志成,吕贵人有点心疼,到底是自己的亲骨肉,她站起身走过来拉着元志成的手,语重心长地说:“成儿,不是不准你有心仪的女子。日后你有了即位之名,这世间的女子还不是随便你选。只是这许如梦,却是着实碰不得。你是知道的,许家上下对这个女儿有多重视,又有多宠爱。许家只有许林越一人在朝堂之上,还是那么高的位子。这些年来,你舅父,还有朝堂上的其他人,用了多少心力来拉拢许官丞,都是白费力气。许官丞历来只和顾如年的父亲顾清交好。那顾清,跟许官丞一个脾气,哪里是能轻易拉拢过来的。所以,这顾清和许官丞之间的关联,就是我们的助力。拉拢了一方,便有了另一方。顾如年,你是无论如何都要娶的,她的背后不只是顾清,还有顾长宇和顾长安。即位之名不是那么容易来的,你必须要顾家的兵权。再者说了,许如梦和顾如年自幼一起长大,又是这样的身份,哪里是能与别人共事一夫的平凡女子。就算顾家能同意,许家能吗?那许林越是什么人?他的女儿,怕是一丝委屈也受不得。退一万步说,就算你能得偿所愿。你这一碗水真的能端平吗?这世间又有哪个女子真的不嫉不妒,若是她们之间有了争执,顾许两家有了裂痕,对你来说百害而无一利。成儿,你不可糊涂啊。” 吕贵人语重心长说了许多,元志成一句也不曾听进去。道理他都懂,可要他放弃那双眼睛,他就是做不到。他沉着气,不肯吭声,无声地抗议着。过了一会,看母妃和舅父都不出声,有点沉不住气,于是扯着嗓子不管不顾地嚷了一句:“我不管,我就要她。” 吕维气急了,走上来就给了元志成一个耳光,他愤怒地说:“你母亲说了那么多,你就一句都听不进去,是不是?你自己有没有脑子?你自己想一想,顾如年不娶,你能不能即位?即位不成,你那些哥哥哪一个能放过你?能放过你母妃,能放过我?你这些年都做过什么?你都忘了?娶了顾如年,那许林越会不会让许如梦嫁给你?就算他敢嫁,你敢娶吗?惠安都算不出的人,你能留得住?你以为你自己是谁?” 听完吕维的话,元志成耷拉着头,轻声说了句,“志成知道了,”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桌案上的桂花酥还是温热的,散发着浓郁的香气。吕贵人看着桌子上的桂花酥,心疼地同吕维说:“成儿平日里最爱这桂花酥了,今日竟是一块都不曾吃完。哥哥,我们这样做真的对吗?” 吕维也看着那块元志成没吃完的桂花酥,沉声说:“起初,他是不想要这些的,可你定是要逼着他去做。如今,已是回不了头了。” 吕贵人点点头:“是啊,到底是我害了他。” 吕维看着妹妹,“我知道,你心里苦,若要怪,也该怪我。当初你一门心思要入宫的时候,我就该拦着你的。” 吕贵人苦笑着说:“哥哥别再说了,都是命。” …… 元志成回到自己的府殿,把逸风和逸雨叫进了内室。他沉着声说,“这次的事情我可以不计较,但是我不会留在我这里还有二心的人。你们俩跟着我这么多年,想来也知道我的脾气。要么全身心地留下,要么回舅父那里寻其他差事。” 逸风逸雨对望了一眼,双双跪下了,闷声说道:“殿下赎罪,没有下次了。” 元志成心情极差,连发脾气的心思也没有,他点点头,“起来吧,下不为例。” 然后他挥挥手,示意二人退下。 内室突然安静下来,他有点不习惯。他想,若是如梦在,这屋子里一定会明媚很多。那样单纯活泼的女子,无论在哪,同谁在一起,应该都是会快乐的吧。可是,想到以后,陪在她身边的人不是他,他就难受得心疼,绞着疼,疼的受不了。明明她的笑脸还在心间,却好像离他那么遥远。 伴着这样的心疼和不甘心,元志成沉沉地睡去了。梦里,如梦在盛开的百日草间边跑边笑,他拼命地追,却怎么也抓不住她。 …… 08 那个晚上之后的一个多月里,元志成都没再见过许如梦,也没再梦到过她。他没有刻意忘记她,也没有刻意想起她。 与如年的感情日渐升温,如年在元志成面前变得越来越不设防了。 其实如年也是心思单纯的姑娘,心里想什么,都能从脸上看出来。 同活泼热情的如梦不一样,如年贤淑恬静,喜欢诗词,是温柔典雅的女子。 若是从未认识过如梦,元志成觉得他大抵真的会喜欢如年这样的姑娘,毕竟这官宦之家的女子,大都如此,而如年不管是礼仪还是才艺,都是极好的。 可是见过如梦之后,元志成眼里的世家女子,相较之下,总是少了那么一点趣味,显得无聊和没有生气。 如年不知道元志成的这些小心思,这一个月来,她觉得自己的心里像酿了蜜一样甜。 就像在做一场美梦,而她永远也不想醒来。 为了掩人耳目,元志成一般都是请楚楚来约如年,然后便和如年单独相处。 这一日,元志成带着如年去了近郊游湖。游船上除了外面撑船的船夫,便再无旁人了。 船舱内,如年靠在元志成怀里,因为两人贴得极近,如年能清晰地听到元志成有力的心跳。 感受着跟自己的心跳完全不同的节奏,如年疑惑地开了口,“每次见殿下,如年的心跳总是比平时快,有时还快慢不一的,可殿下似乎不一样,总是平稳如一的,为什么呢?” 如年话音刚落,便感到元志成的吻落在了自己的额头,她红着脸听着他沉稳中带点威胁的嗓音,“又忘了改口,想让我如何罚你?嗯?” …… 元志成话音刚落,如梦的脸便更红了,心跳也更快了,她想起来上一次,因为她总是殿下殿下地叫,怎么也改不过口来,元志成便说要罚她。 她刚想问他怎么罚,便见元志成倾身向她靠了过来,如梦退无可退,被他抵在了墙上。 他的唇贴在她耳边,磁性地声音响起,“看来我该让你长长记性呀。”如年从未与男子靠得这般近过,她抬起头颤着声音说:“殿…殿下靠得太近了,可否…” 话未说完,元志成的吻就落了下来。如年惊得忘了呼吸,她睁着大大的眼睛,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了。过了一会,元志成松开如年的唇,笑着问:“现在可记住了?该叫我什么?嗯?” 如年听着自己的心砰砰地跳着,她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便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低声说了句,“志成。” 也因为低着头,顾如年并不知道,那时的元志成脸上的笑意褪去,换成了淡淡地嘲弄。同样的套路,他对冷妍也用过了。冷妍那样清冷淡漠的性子,陷入情爱中时,也是这般,和此刻小女人姿态的如年,一模一样。 …… 从回忆里抽身出来,如年愣了愣神,红着脸说,“志…志成,我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呢?” “男子同女子的心跳,自然不同了。”元志成回道,然后拉着如年的手,放在自己胸前,促狭地看着如年问,“感受到了吗?我在为你心跳呢。” 如年抽回手,轻声地回了一声,“嗯。” …… 如年在近郊的游船上和元志成相拥着游湖,而此时的许如梦正和她的新朋友在如年家的池塘里喂鱼。 这一个月来,如年早出晚归地借着楚楚的名义与元志成私会,根本无暇顾及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姐妹如梦。 一开始,如梦听顾家人说如年与楚楚出去了,便想在顾家等如年姐姐回来。 可是一连三日,直至下午,如年都还不曾回来。如梦失望极了,决定以后不再来了。第三日的下午,如梦正准备回家时,顾长安走出来拦住了已经走到顾宅大门口的许如梦。 如梦见是如年的二哥,弯腰行礼,笑着说:“长安哥哥好,许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长安笑着回。这声好久不见,顾长安说得意味深长。这几日,他其实都是在暗处看着如梦的,只是不曾被如梦察觉。他看着她的表情从开始的期待,慢慢变得有点不耐烦,再慢慢变成失落。他想抚平她皱着的眉头,让她每天都能开心地笑着。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像她这样,让他只是看着,就能心生欢喜,从不厌烦。 “如梦妹妹这是准备回去了?”长安问。 “嗯,我连着来了三日了,都不曾见过如年姐姐。姐姐有了新朋友,就不同我一起玩了。”如梦无奈地说。 长安自然也不知道妹妹是去见元志成,只以为如年是和楚楚出去了,因而平静地说:“如年有了新朋友,你也可以交新朋友呀。” “哪有那么容易的,母亲哪里会轻易准我去其他地方呀。”如梦嘟着嘴,显得有些不高兴。 “没有让你去其他地方,你可以来找我,明日你来,我带你在花园放风筝如何?”顾长安笑着邀请如梦。 “真的吗?长安哥哥会做风筝?”如梦听了很高兴。 “自然是会的。”长安自信地回。 如梦听了很开心,“那好,明日我来找你。今日有些晚了,我要回去了,不然母亲又要说我了。长安哥哥再见。”如梦想到母亲的叮嘱,跟顾长安告了别。 “明天见。”顾长安笑着挥了挥手。 …… 如梦自幼便同如年一起玩,除她之外没有别的朋友。母亲虽然宠着如梦,但对她的日常去向管得严,除了顾宅,如梦并没有什么常去的地方。 如今如年姐姐有了新朋友,如梦寻不到她,一个人有些无聊。 想到自己又有了新朋友,如梦很开心。而且她也很喜欢放风筝,可惜她动手能力并不好,自己做的风筝总也飞不高。 这个夜晚,如梦睡的很好,梦里的风筝飞得都是高高的。 跟如梦不同,顾长安这晚根本没怎么睡。他自幼只对兵书和武学感兴趣,根本不会做风筝。 已是深夜,顾长安还在书房内看着书学做风筝。 深夜的月光,明亮如注,月光透过窗户,照在顾长安清冷英俊的脸上,他的神情专注而认真。月光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世人皆知顾长安聪明绝顶,武功高强,没人知道他情根深种,愿意倾其所有换一个女子真心的笑颜。 …… 09 第二日,许如梦如约来到了顾家。如她所想的那样,顾如年已经出门了。如梦对此平静了许多,她不在意地摇了摇头,朝着思齐院走去。 经过一晚的研习和实践,顾长安在黎明之际总算做出了两只像样的风筝。看着做好的风筝,他松了一口气,然后便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早上时,白氏左等右等也不见长安出来用早膳,遂到思齐院来寻他。白氏来时,看到的便是儿子趴在书房的桌子上沉睡的模样。她有点心疼,吩咐人拿过毯子,亲自给顾长安盖上,正准备转身出门之际,眼睛扫到了桌子上的两只风筝。 风筝是鱼的形状,上面的图案也都是似鱼非鱼的样子,显然制作者的绘画技艺并不高。认出是儿子的作品,白氏有点意外。顾长安不擅长绘画,极少主动作画。白氏拿起风筝,觉得这鱼鳍的位置设计得颇为奇怪,她抬手撩了一下随着她拿风筝的动作飘起来的鱼鳍,刚好看到鱼鳍后面的字迹。鱼鳍后是一个梦字,字体苍劲有力,洒脱飘逸,正是儿子的笔迹。白氏又撩开另一只风筝的鱼鳍,看到了一个安字。 这安元国内的官宦世家中,有梦字的姑娘,只有许如梦一个。白氏也是喜欢如梦的,那样活泼单纯的姑娘,正适合顾长安沉闷寡言的性子。想到如梦那双清澈的眼睛,和儿子之前对亲事的推脱。白氏了然地笑着出了门。 …… 如梦走进思齐院时,顾长安还趴在桌上沉睡,不曾醒来。听顾恩说顾长安还在睡,如梦兴致马上来了,她拦住要去叫醒顾长安的顾恩,朝着书房走了过来。 顾恩是顾清部下的孩子,自小同长安一起长大,顾长安的心思,他最清楚了。因而顾恩由着如梦往前走,并未阻拦她。 许如梦推门进来,先看到是桌子上的风筝。她不似白氏那般细心,不曾注意鱼鳍后的字体,但她也留意到了顾长安拿不出手的作画功力。看着似鱼非鱼的风筝,如梦笑得很开心。她以为像顾长安这样的全才,该是十全十美的呢,原来也并不尽然呀。 转头之际,如梦注意到了趴在书桌上睡得正香的顾长安。她玩心大起,拿起自己的一撮头发,时不时轻轻扫过顾长安高挺的鼻子。边扫边观察顾长安的表情。说起来,这是如梦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认真观察顾长安。诚然,顾长安长了一张英俊的脸,五官精致又好看,唯一遗憾的是他的眼睛闭得紧紧的。 如梦看的认真,不期然间顾长安突然睁开了眼睛。如梦看着顾长安深邃的眼睛,这样一双眼睛,跟其他五官相得益彰,衬得原本就精致的五官更加好看了。正想开口夸他生得好看,还未说出口,便被顾长安一个闪身按在了书桌上。如梦看着欺在自己身上的英俊男子,愣住了。 顾长安从睡梦中醒来,一时间有点分不清梦和现实,看着眼前日思夜想的人,来不及思考身体便率先做出了反应。 眼见顾长安的头越来越低,如梦回了神,震惊地问:“长安哥哥,你这是…在梦游吗?” 话音刚落,顾长安骤然清醒,他看着如梦近在咫尺的唇,和她震惊明亮的眼睛,眼神无辜又可爱,他在心里默默地低咒了句,真是要命。然后连忙松开按着如梦的手,站起身,懊恼地低下头:“不是,一时间不太清醒,你来了多久了?”他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她现在心里没有他,也不知晓他的心意,万不可在这个时候吓到她。 “才到呢。今日天气晴朗,微风拂面,正适合放风筝。长安哥哥用过早膳了吗?”如梦轻声问。 顾长安闷着声音回道:“嗯,用过早膳便在看书,有点无聊,就睡着了。走吧,我们去放风筝。”这时才走进来的顾恩听到顾长安的话,差点被门口的台阶绊住。他稳住身形,看着顾长安平静的脸,忍不住在心里想,谁来告诉他,少爷是何时学会了此等不动声色说谎的本事的。 浅碧跟在欢呼着出门的许如梦的身后,无奈地苦笑着,若是夫人知道小姐不是来找如年小姐,而是在和顾家二少爷放风筝,怕是又要气得罚小姐抄女戒了。 思齐院后方的花园里,因为有了昨晚的研习和实践,顾长安指导如梦放风筝的姿态已然驾轻就熟。如梦在顾长安耐心的指导下很快便学到了精髓,她缓慢地放着手中的线,眼看着风筝越飞越高,开心地笑了起来。 顾长安看着如梦开心的笑脸,也跟着笑了,随即注意到自己因为指导如梦一直附在如梦手上的自己的手。如梦看着天上越飞越高的风筝,脸上的笑意越发深了,丝毫没有注意到手上有任何不妥。顾长安看着毫无察觉的如梦,有点舍不得抽回自己的手,如果可以,他想一直这样搭着她的手,一直看着她这样开心地在他身边笑。 隔着些许距离的浅碧看着小姐和顾家二少爷一起放风筝,总觉得这样的姿势,亲密得有些不妥当。可眼下小姐正高兴,她也不好出声打断。近日来小姐都不曾见到顾如年小姐,心情很低落,平日里叹气的次数都多了起来。小姐今日难得这么开心,私心里浅碧也不想打扰她。只是浅碧仍然觉得奇怪,传闻里顾长安独善其身,清冷自制,不近女色,可是这顾二少爷与小姐在一起时分明和传闻一点也不一样。 站在浅碧身旁的顾恩也觉得这个世界玄幻了。少爷对许小姐的心思,他也是知道的。但是看着眼前只顾着看着许小姐笑的少爷,顾恩觉得他对少爷的了解还是太少了,他从来都没见过少爷这样对着一个人笑,怕是连如年小姐和夫人都没见过这样的顾长安。 顾恩不知道的是,夫人其实已经见到了。花园一角,白氏借着墙壁挡住身子站在那里看了许久。因为距离有些远,看得不甚清楚。但还是能隐约看到长安脸上的笑。她也曾为儿子的亲事发愁不已,如今看来,倒是她多虑了。 10 自那日一起放过风筝以后,许如梦和顾长安便熟悉起来。在家里无聊的时候,许如梦便借着顾如年的名义到顾家来找顾长安。在如梦眼里,顾长安和哥哥许世锦一样,英俊帅气,见多识广。如梦自幼就喜欢跟哥哥一起玩,只是后来哥哥常常陪着嫂嫂,而且生意上也总是很忙。现如今,顾长安同从前的哥哥一样,每日带着她一起玩,如梦开心得不得了,已然把顾长安当做了新朋友。 如年和元志成去游湖这日,许如梦又来找顾长安。午后的阳光温暖美好,如梦坐在池塘边,边喂鱼边听顾长安讲故事。顾长安同她讲了很多以前行兵作战发生的趣事,逗得如梦开怀大笑。如梦笑着说:“长安哥哥记性真好,这么多故事都能记得。可我的记性却不大好,尤其那些诗词歌赋,总也记不住。”如梦说着无奈地撇了撇嘴。 顾长安点了下头说:“嗯,我知道。” “咦?长安哥哥怎么会知道呢?”如梦疑惑地问。 顾长安转过头,没有看如梦,而是看向了远方,“听如年提起过。”他在心里暗暗地说:因为我就是靠着你记性差来安慰我自己的。我告诉自己,你定是记性不好,才会忘了我。你不记得我,也一定不记得别人。 如梦看着这样的顾长安,有点意外。她总觉得这一刻的顾长安,虽然坐在她身边,却离她很远很远。他转头的侧脸,看起来似乎有满满的落寞感。她印象里的顾长安,从来都是意气风发的样子,何曾这样落寞过,如梦眨了眨眼,觉得定是她看错了。 眨眼之间,顾长安已恢复开始时的样子,他定了定神,看着池塘里的鱼,开口说:“听说鱼的记忆时间很短,只有片刻,转过头便什么都忘了。” 如梦好奇地问:“如此一来,它们每次见面都要像第一次见面一样吗?” “大抵是的吧。”顾长安回道。他想起与如梦第二次见面的场景,她就是像第一次见面一样,毕恭毕敬地向他行礼问好的。她的记忆,就像鱼一样,转过身,就将他忘了个干净。 顾长安从回忆里抽身出来,装作不动声色地说:“妹妹这样的记性,像鱼一样,以后成了亲,怕是会吃亏呀。” 听顾长安提到成亲,如梦突然低落起来,她无奈地问:“长安哥哥,为什么人一定要成亲呢?如果成亲之后没有快乐和自由,那成亲有什么意义呢?” 听到如梦的问题,顾长安有点意外,他以为如梦这样的性子该是不知愁滋味为何物的,却原来,也是有心事的,他想了想,耐心地问:“妹妹怎么会这么想呢?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如梦低落地回:“不是我,是我堂姐。长安哥哥也许也听说过吧,堂姐是我二叔父的女儿。小时候,母亲常常拿我同堂姐比。堂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却是一窍不通。小时候总觉得堂姐好厉害,那么无聊的东西都可以耐着性子学,还学得那样好。去年,堂姐成亲了,嫁的是礼王。原本堂姐是不愿的,因为礼王已成过两次亲了,虽说前两任妻子过世了,姐姐嫁过去即是正妻,但是到底名声不那么好,而且他还比堂姐大那么多。后来不知礼王来找堂姐说过什么,堂姐便嫁了。” 如梦顿了一会继续说道:“成亲后的大半年里,我能感觉到堂姐是开心的。她每次回来都给我带礼物,而且总是笑得很甜,很好看。连带着母亲都说,其实嫁个年纪长一点的也好,会心疼人。可是不过是半年的光景,情形便不一样了。那时堂姐说,礼王执意要主动请缨去攻安靖国,她怎么也劝不住,可明明这项差事并不是非他不可。而且堂姐去求过很多次,国主和国母都不准堂姐随礼王一起去。自那之后,我便没见过堂姐了。叔父说堂姐身子不适,已被国主国母接去宫内静养了。堂姐从前身体一直是极好的,好端端地就生起病来,连我去探望一下都不准,想来是很严重吧。长安哥哥,听说礼王打了胜仗,就快回来了,堂姐是不是也快好起来了?” 这件事,顾长安也知晓,可是却不能同如梦说。那许如愿分明是健康地呆在宫里的,哪曾生过一点病,那分明是国主国母的一步棋。礼王执意要主动请缨,分明是想要那继位之名。他是长子,继位之名却给了义王,他根本不服。元礼成几次三番拉拢顾家,却一直不成功。他想要武力逼宫,怎能没有兵权?安靖的动乱历时许久,所需兵力众多,他不去,下一次机会还不知要等多久呢。礼王那样的心思,哪里是能为女子放弃大业的人,他娶许如愿不过是希望许林越和许林起能在他出征之际,助他应付仁王和志王的阴谋,保住自己的大后方。如今礼王准备班师回国,离逼宫要那继位之名不远了,这许如愿,怕是活不久了。可是这些,顾长安都不能同许如梦说,他只能点点头,轻声地回:“嗯,是快回来了。” 顾长安话音刚落,一转头,便见如年和楚楚有说有笑地从外面走了进来。他们喂鱼的池塘离顾宅大门很近,因而如年和楚楚一进门便见到他们了。 如年想到自己这一个月来的所作所为,走上前拉住了如梦的手,笑着问:“妹妹是来找我的吧?等我很久了吧?最近一直同楚楚妹妹出去,冷落妹妹了,你可不许怪我。” 如梦到底是同如年一起长大的,也不舍得真的怪她,但还是介意她这一个月的冷落,因而佯装生气地回道:“怪有什么用,我连姐姐的面都见不到呢!若不是长安哥哥陪我玩,我现在肯定一个人孤单无聊地发霉了,姐姐哪里还能见到我?” 如年听了有点意外,倒是没想到,这次二哥待她如此好,竟还帮她招待朋友。她笑着对顾长安说:“谢谢二哥帮我招待如梦。”然后转向如梦:“我二哥陪着你不是更好,这安元国内的适龄女子若是知道,怕是要嫉妒死你了。” 如梦也笑了:“也是,长安哥哥这么受欢迎,倒是我赚了。” 如梦和如年没有注意到,站在最后的曾楚楚却是看得分明,顾长安的眼睛一直定在许如梦身上,带着宠溺的笑,那眼里哪里还容得下旁人。 曾楚楚只当是如梦来找如年不成,又碰巧遇到顾长安,机缘巧合,两人相处一个月,日久生情了。她胸闷地不行,净顾着帮如年和志王,倒是一不留神把顾长安推给别人了。 她看着顾长安的眼神,这已经是第二次在他眼里看到这样的深情了,可是哪一次都不是对着她。她低下头,掩饰住眼里的情绪,无声地往后退。 走在大门口时,她转过头,三个人聊得正开心,没人发现她的离开。她落寞地转过身,朝着家的方向走,再没有回一次头。 顾长安看着许如梦时那深情宠溺的眼神,就像一根刺,深深地扎在她心里,扎得生疼,她却舍不得把刺拔掉。 11 第二日一大早,曾楚楚如往常一样很早便醒来了。与往日不同,她没有去顾家找如年,而是先去了志王的府邸。因为想避人耳目,楚楚是从后门进去的。从后门进去,要先经过后花园的天然湖。深秋时节的清晨,湖面上浮着一层灰白色的雾气。雾气随着微风,徐徐上升,映得后花园中的景致格外飘逸美好。 楚楚无心留恋美景,她看似心无旁骛地朝前走着,心里思绪万千。其实,楚楚是来找志王帮忙的,然而志王是否愿意助她一臂之力,楚楚却是没有把握。诚然,在追求顾如年这件事情上,曾楚楚帮了元志成,但其实也算是帮她自己。若是没有志王,怕是她如今也没有机会接近顾长安的妹妹。 况且,以元志成的情况,怕是拉拢顾长安还来不及,该是不大可能为了她得罪顾长安的。可是楚楚也是没有其他能寻的人了。原本国主赐婚时,姑母和父亲都是极支持的。可是赐婚被驳回后,姑母和父亲一下子都转变了态度,不许她再提及要嫁顾长安的事情。她也不是没闹过,可是毫无用处,姑母说,那顾长安不是他们曾家能左右的人,即使她是国母也不行。 思虑间,志王府上的随从带着楚楚走进了志王的书房。 “曾小姐请用茶,请小姐稍候片刻,殿下随后就到。”随从给楚楚倒了茶,说完这句话,便从房间退了出去。 楚楚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忐忑着思考着自己一会到底该如何开口。 等了片刻,着一身青衫的元志成走了进来。楚楚看着意气风发的他,突然有点理解顾如年为何那么轻易就陷了进去。他是国主最小的儿子,自幼得宠,求仁得仁。那样自信的气魄根本不是寻常男子所能比拟的。 元志成对于楚楚的到来很意外,于是开口问道:“姑娘此番前来可是有事?” 楚楚点点头,回道:“是,但也只是我的私事,殿下若是爱莫能助我也是理解的。”楚楚是聪明的姑娘,他们之间的合作不能断,日后总归还会有需要他帮忙的地方,所以即使他不帮忙,她也还是不能轻易终止两人的合作。 志王点点头,心里想,倒是个识时务的女子。他开口说:“说来听听吧。” 楚楚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殿下也该是知晓的吧,两年前,国主为我和顾长安赐过婚,可他并不愿意娶我。殿下和如年姐姐的事情,我愿从旁协助也是有私心的,我想着我接近不了顾长安,接近顾如年也是好的,总归是他唯一的妹妹嘛。也许看在我与如年是朋友的份上,他会愿意待我不那么冷漠的。” 曾楚楚想到顾长安的冷漠,和昨日他看着如梦宠溺的眼神,接着说道:“原本我想,他不喜欢我,没关系,反正他待旁人也是这般冷漠的。可是昨日殿下走后,我和如年去顾家,才发现原来不是的。原来他会笑,会说很多话,会用深情宠溺的眼神看着一个女子。我想殿下帮我,我不要顾长安那样看着她,我想同顾长安在一起,我不要顾长安喜欢别人。” 元志成看着越说越难过的曾楚楚,感慨地想,他同情她,却是不会帮她。虽说她在顾如年这件事上帮了他,但其实她若不帮,他也能找别人,况且这是别人的感情之事,他自是不想参与的。于是他顿了顿,没有说话。 楚楚看志王一言不发,心里也明了他大约是不会帮她的。她苦涩地笑了,“其实顾长安喜欢她,我倒是也不意外,他那么清冷的性子,大抵也只有那样活泼纯净的女子才能打动她吧。那日我们去青云寺赏花时,我就想着,那样不知愁滋味为何物的女子,气质那么干净,又那样活泼,若我是男子,我都会喜欢她的。” 元志成原本毫不在意,只是安静地听,听着听着,却忽然觉得不对,他像是不敢相信,迟疑着问:“你说顾长安喜欢的女子是谁?” 曾楚楚还沉浸在在自己的情绪里,没有注意到元志成的表情已由原本的不在意转为愤怒,她苦涩地笑着回道:“是许家的许如梦,殿下也见过的。” 元志成尽力克制着自己的怒气,沉着声音问:“你怎么就能确定,顾长安喜欢的是她?”原本元志成真的是想着听母妃和舅父的话的,这一个月来,他虽然也会不经意地想起她,但他总觉得他也没什么非她不可的念头,想来过不了多久,也就会将她忘了。可此时,听着曾楚楚说有其他男子喜欢她,还是那么英俊又有才情的男子,他才突然发现,他之前不过是在自欺欺人。想到她可能会和旁人在一起,他嫉妒得发狂。这一刻,他想不起母妃和舅父说过什么,他只想让她变成他的。 楚楚无奈地回,“我那样喜欢他,他喜欢什么,我怎么会看不明白。我原以为他是有心上人的,可是他却是喜欢上了许如梦,殿下真的不愿帮我吗?我真的不甘心。” 元志成沉着声音回,“我可以帮你。” 楚楚听了元志成的话,惊讶地抬起头,不确定地问:“殿下可当真?” 元志成点点头,“自然是当真的。” 楚楚这时才注意到,元志成的眼睛里,盛着明显的愤怒,嫉妒,和占有欲。她有点迷惑,元志成喜欢的不是顾如年吗?花了那么多心思讨好顾如年,怎么却这般在意旁人喜欢许如梦呢? 转念想了想,楚楚就释然了。不管是因为什么,只要志王愿意帮她,总归她是有胜算的。她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她不能让顾长安娶别人,他只能是她的。 得到志王肯定的答复,曾楚楚心里踏实了许多,她很快告辞,回了自己的家。 楚楚走后,元志成在书房呆坐了许久。若是对手是顾长安,着实难办。虽不愿承认,元志成心里也清楚,顾长安确实是难得的青年才俊,也是可托付终身之人。即便如此,他还是不能退让。他不甘心,不甘心那样明亮清澈的眼睛日后深情地看着别的男子,不甘心他只能接受母妃和舅父的安排,不甘心自己不能与心爱的女子在一起。许如梦,他要定了。 12 元志成是擅长用计谋来捕获女孩子的芳心的,为了拉拢顾家的兵权和利用冷妍的暗器,他对顾如年和冷妍都是用了技巧的,英雄救美,甜言蜜语,可是这些他一点都不想用在许如梦身上。那是他内心深处的姑娘,是他眼里单纯美好的女子,他想不掺杂技巧和算计地用诚心去打动她。 但元志成并不擅长这些,因而他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想了几日仍然迟迟没有任何动作。 这样的进展让曾楚楚有些着急,这几日她在家坐立不安地等着,左等右等也等不来志王的通知,情急之下又再次来到了志王的府邸。 不巧的是,这次她来的时候,顾如年也在。因着心急,曾楚楚等不及通报,便匆忙从后门进来了,后门看管的侍从看是上次来过的曾姑娘,也就不曾拦着她。 曾楚楚走过后花园的天然湖,清晰地听到湖边传来女子的笑声,她有点意外,一抬头,便看到了站在湖对岸的顾如年。曾楚楚下意识地转身,还来不及退出去,便听到了对面顾如年的喊声:“楚楚妹妹,你怎么在这里?”如年有点意外,虽说楚楚帮她与志王私会打过掩饰,但如年一直觉得是因为她的关系,楚楚才愿帮忙。也因着这个缘由,如年已经把她当作自己的好朋友了。她一直以为志王和楚楚是并不相熟的,如今看来,能无需通报就进来,想来不是第一次来了,可是如年这却是第一次来。她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元志成,又看了一眼对面的楚楚,觉得心里的感觉很奇怪。 曾楚楚很快反应过来,她稳了稳心神,假笑着说:“去顾家寻你,你不在家,我就来殿下这里碰碰运气。” 楚楚的说法,如年并不完全相信。于是问道:“姐姐找我何事?” 曾楚楚倒是没料到顾如年如此不好打发,她褪去脸上的假笑,平静地回道:“想寻姐姐陪我去挑首饰的,看来姐姐是没时间了,那我改日再来寻姐姐。既如此,楚楚便不打扰殿下和姐姐了,告辞。” 顾如年原想开口留楚楚的,抬头看了一眼元志成,还是闭了口,她是真的喜欢元志成,其他女子,即使是她的朋友,这样接近元志成,她也是不情愿的。 元志成眼见曾楚楚心神不宁地退了出去,他转身给了逸风一个眼神,逸风了然地退了出去。 顾如年注意到逸风的离开,眼神暗了暗,她假装不在意地笑了笑,对元志成说:“志成,我今日突发奇想地来寻你,你不会怪我吧?” 这几日,元志成都在想着怎么跟许如梦表明心意,无暇顾及如年,倒是也没想到她这样懂礼仪守规矩的姑娘会主动来找他。他心里有些介意,但面上没有显现,温柔地回:“怎么会怪你呢?倒是我,近日来公务繁忙,你不怪我冷落你就好。” 如年懂事地回:“我自然不会怪殿下的。”想到刚刚来的楚楚,和离开还未回来的逸风,如年接着说:“但是见不到殿下时,总觉得心里不安稳,殿下打算什么时候给如年一个名正言顺的名份?像今日这样,如年都是假意说出来买首饰,然后小心谨慎无人见到,才来寻殿下的。”如年说着,委屈地低下了头。 元志成了然地笑了,倒是没想到曾楚楚今日误打误撞地跑来,竟是他的意外收获。上一次去顾家提亲,顾清看出了他的意图,无论如何都不肯点头。如今有了顾如年的意愿,他倒要看看顾清怎么回绝他。想到这里,元志成笑着说:“我的心意你是知道的,可你也知道,上次去你家提亲,你父亲并不同意,而且极生气。” 如年笑着回:“志成你放心,上一次我并不知晓你的心意,和你也不熟悉。父亲母亲自小都极宠我的,若是了解情况,定会依着我的心意的。”确实,顾家虽然对如年要求严格,但是从小到大,只要是她想要的,顾家父母都是尽其所能满足她的。 听了如年的话,元志成笑着回:“那好,不日我便去你家提亲。你今日出来许久了,先回家去,等我来提亲。” 如年笑着说:“嗯,志成不要让我等太久。” …… 顾如年走后,逸风很快便回来了。 元志成沉着声音问:“她怎么说?” 逸风回道:“曾姑娘说她定能办妥,请殿下放心。”本来元志成是吩咐逸风去通知曾楚楚他的计划的,不想逸风出门时正碰上前来寻元志成的顾如年,因而耽搁了一会。 元志成听了笑着说,“那好,我们现在便出发吧。” 逸风奇怪地回:“殿下,这不是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几个钟头呢吗?” “嗯,我们先过去等她们。”元志成耐心地回道,说完转过身走了。 逸风跟在他身后,暗暗地想,看来殿下对许姑娘确实是动了真情,他也盼着殿下能和喜欢的女子在一起,但还是有点担心,毕竟许如梦和顾如年都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子。 …… 到了茶楼,果然是来早了,曾楚楚和许如梦还没有到。等了约有三四个时辰,楚楚和如梦才有说有笑地从外面走进来。 见到包间内的元志成,如梦有些意外。楚楚约她来时,跟她说,上次见她喜欢在茶楼听曲,所以想约她出来喝茶。如梦确实是喜欢的,所以也并未推辞,便来了。如梦看着楚楚如常的脸色,显然对志王的出现毫不意外。 如梦更意外的是,楚楚和逸风一句话未交代,便从房间退了出去。如梦愣了愣,总觉得哪里不对,她也准备随二人出去,走到门口时,被元志成抬手拦住了。 元志成低着声音说:“我有几句话想同妹妹说,因着身份不便,所以托曾姑娘约妹妹出来,事先没有知会,希望妹妹别怪我。” 元志成解释完,如梦笑了,“不碍事的,志成哥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如梦有点意外,自上次青云寺一别,一直不曾见过志王,倒是有点好奇,他找她有何事? 听了如梦的问话,元志成真诚地说:“我知道我这么突然来找妹妹说这些话,是有些唐突了。可我却也着实不知何时何地以何方式同妹妹讲这些才是合适的。当日青云寺一别,我常不经意地想起妹妹,原以为是寻常之事,我很快也就能忘记你了,可是慢慢发现自己做不到。我很喜欢你,想同你在一起,不想你喜欢旁人。这就是我的心意,我想让妹妹知道。” 元志成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如梦听了有些感动,她红了脸,想起了之前见志王的场景。她对他了解不多,但他的眼神却每次都是直接明了的。她顿了顿,开口问:“志成哥哥喜欢我什么呢?” 元志成看着眼前的如梦,她红着脸,眼睛却仍然清澈明亮,跟轻易被他的甜言蜜语打动的顾如年和冷妍一点也不一样。他脸上的笑意深了许多,开口回道:“若一定要说一个缘由,我喜欢姑娘的眼睛,明亮又清澈,感觉能让我忘记忧愁。” 如梦听了笑着说:“志成哥哥的诚心,如梦能感受到。坦白讲,如梦心里也是觉得志成哥哥不一样的,但我还不懂喜欢为何物,志成哥哥可愿给我一点时间,让如梦想清楚呢?” 元志成笑着回:“当然可以,多久我都可以等。妹妹可以放心,我一点都不会逼你。这茶楼的茶极好,曲子也是极好听的,想来妹妹是会喜欢的。” 如梦也笑了,“志成哥哥真了解我,唤楚楚姐姐过来一起吧。” “也好。”元志成想起早上的如年,再对比现在的如梦,欣慰地想,他喜爱的女子,果然是和寻常女子不同的。 13 那日与元志成在茶楼见过之后,如梦时常想起他,偶尔也会梦见他。从未有男子那样认真诚恳地跟她表达过喜欢,她觉得心里有点欢喜,也有点甜蜜。 如梦想起以往每次见元志成的场景,每一次他的眼神都是直接热烈的。虽说以前从未想过情爱之事,但如梦也时常羡慕父亲母亲和哥哥嫂嫂的感情,有时她也会忍不住想,未来她会嫁一个什么样子的人。她虽不懂爱情,但若未来嫁的是元志成,她想她并不排斥,甚至有点欣喜。 如梦自幼就是在父母和兄长的万般宠爱下长大的,她内心澄澈,眼里容不得沙子。她想,父母和兄长,与夫君总归是不一样的。她也想要一个人的真心,想要一个男子独一无二的万般宠爱。 想明白后,如梦去了元志成上次托曾楚楚约她出门的那家茶楼,想不到,元志成也在那里。 这几日,元志成都在茶楼的二楼喝茶发呆,因而如梦一进门,他便看见她了。他眨了眨眼,确认走进来的那个穿着粉白色稠裙的女子,正是几日不见的许如梦。他的内心,突然涌进一股狂喜,这喜悦之情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 站在元志成身后的逸风,看着殿下一扫几日来的低落情绪,兴冲冲地下楼去迎许如梦,无奈地摇着头跟了上去。 如梦正准备带着浅碧在一楼大厅坐下,一抬眼,便见到了匆忙从楼上走下来的元志成,她意外地眨着眼睛,顿在了那里。她原本只是借故出来散散心,丝毫没想过会在这里碰到他。 如梦愣神间,元志成已经走到跟前,他笑着对如梦说:“几日不见了,如梦妹妹随我去楼上坐吧?”问完,期待地看着如梦。 如梦回了神,笑着点点头,随着元志成往前走。 到了楼上,留意到正是上次来时的包厢,如梦的脸微不可见地红了一点。 落座后,元志成亲自给如梦倒了茶,笑着看着她。 如梦见元志成不言不语只是看着她笑,无奈地笑了,“志成哥哥没有话同我说吗?” 元志成也笑了,“妹妹放心,我答应过,不会逼你。” 如梦听了,促狭地笑了,“原本想答复志成哥哥的,既然哥哥不急,那便下次再说吧。”说着,不急不缓地拿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喝了起来。 元志成听了放下手中的茶杯,紧张又无措地问:“妹妹想好了?可愿现在答复我?” 如梦看着这样的元志成,也算见过几次,每次他都是运筹帷幄自信满满的样子,他从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这么慌乱。她脸上的笑意深了许多:“我虽然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样的感觉,但我不排斥跟志成哥哥在一起。听到你说喜欢我,我心里也是欢喜的。我不知道这样算不算喜欢,不过我想,若我未来要嫁的人是你,我是愿意的。” 元志成听了,发自内心地笑了,他一贯自信,但是在如梦这件事上,却是第一次觉得没有把握,如今听了如梦的话,他内心也是极欢喜的。他轻声回:“谢谢妹妹同我说这些,我很开心。” 如梦又接着说,“我性子比较直,有什么便说什么。我的世界很简单,一点也不复杂,只愿君心似我心,志成哥哥不要辜负我的一片真心便好。” 元志成点点头,“妹妹放心,我定不会辜负你。” 如梦也笑着点点头,又继续喝起茶来,总觉得这茶现在喝起来比方才好喝了许多。 元志成此刻的内心,除了欢喜,却突然生出了许多惶恐。他一早就料到了,如梦这样单纯美好的女子,想来也是眼里容不下沙子的。他怕如梦了解一切后,不再喜欢他。 送如梦回去之后,元志成失魂落魄地回了自己的府邸。他一直在想,有什么两全其美的法子,可以既让他安心地和如梦在一起,又能拿到顾家的兵权。想来想去,也没有头绪,于是唤逸风去请谋士李巍。 与上次不同,李巍这次姗姗来迟,傍晚时分,李巍才风尘仆仆地来了。 见到元志成,李巍俯身行礼,“殿下赎罪,臣来迟了。” 元志成摆摆手,示意他起身,“先生可是被什么事耽搁了?” 李巍沉着声音回:“是为礼王回京一事,我们派出的杀手,已行刺过两次,都失手了。臣正忙于安排第三次,因而来迟了。”李巍顿了顿,“殿下恕罪,那礼王回京之事,怕是拦不住了。” 元志成了然地点点头,回道:“不怪你,本殿理解。” 李巍迟疑着说:“派去的人说,刺杀之人,不止我们一波。除我们之外,还有两队人马。殿下觉得是谁?” 元志成也觉得奇怪:“按理说,该是只有我和二哥想除掉他?这第三队人马是谁呢?难道是三哥?不可能,国主很忌讳三哥的言行,三哥不会如此鲁莽。那是谁呢?”元志成迈着步子,用手托着下巴,思索了许久,仍然没有头绪。 过了一会儿,元志成开了口,“此事暂放,既然希望不大,第三次不必进行了,没必要让我们的人白白送命。” 李巍点点头,“是,殿下。” 元志成接着说:“志成有一事,想与先生商量。” 听出元志成换了称呼,没有自称殿下,李巍抬起头,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他听到元志成沉着声音说道,“先生也知道,母妃和舅父都属意顾如年,以此来拉拢顾家。先生也是属意她的。我原本也是同意的,而且如今也算是成功了一大半了,前几日顾如年还催我去顾家提亲。可是先生,我现今有了自己喜欢的女子,且我心怡的女子,她也是喜欢我的。我请先生来,是想知道,可有两全之法?” 李巍听了,沉着声音回:“若是真心喜欢殿下,定是能理解殿下的。” 元志成听了,无奈地叹了口气,“可她不是寻常女子,怕是理解不了,即使理解,许官丞也不会同意的。” 李巍听了,震惊不已,忙问道:“殿下说的是许小姐?” 元志成点点头。 李巍愣了愣,低声说:“殿下,怎能如此糊涂……” 元志成的声音也低了下来,“我也知道自己糊涂,可情之一字,哪里能受我控制,先生,我不想影响大业,可我,没有办法……” 14 李巍走后,元志成坐在书房内,许久也没有任何动作,他想来想去,还是决定跟母妃和舅父坦白。 第二日请安时,吕贵人看着心事重重的元志成。了然地苦笑着说:“成儿有话同我说吧?” 元志成点点头,迟疑着开了口:“母亲,我是真的喜欢许如梦。她也是属意我的。您和舅父不是说,许官丞和安国公之间的关系就是我们的助力吗?那我娶如梦也可以拉拢顾家,不必非要娶那顾如年,是不是?”元志成说完,期待地看着吕贵人。 吕贵人看着元志成眼里的期待,有点心疼,可还是狠下心来说道,“成儿,你是知道的。顾家的兵权没那么容易拉拢过来。有顾如年这一层关系从旁帮衬,我们也许还有一线希望,若是没有,那顾家是无论如何也拉拢不过来的。诚然,若是能得许官丞的助力,对你也是极有力的。可你到底只是个没有实权的普通王爷,那兵权与你才是最重要的。你要分清孰轻孰重,不可糊涂啊。” 元志成听了苦笑着说,“我也不想如此,可我情难自禁,身不由己。心里明白要以大业为重,可就是割舍不下她。若是她无意与我,倒也罢了。可她也是心悦与我的,如此叫我如何甘心呢?” 元志成伏在桌旁,懊恼地闭上了眼睛。眼里浮现的都是如梦对着他笑时得神情,耳边响起的那句“愿君心似我心”一遍遍重复,凌迟着他斑驳不堪的内心。他思虑间竟然就这样伏在桌子上睡着了。 吕贵人看着这样的元志成,心疼不已。 元志成醒来时,天色已不早了,他揉了揉睡得有些僵硬的脖子,伸了个懒腰,抬起头,看着眼前担忧地看着他的吕贵人。“母亲怎么也不叫醒我?我睡了很久吧?”近日来,他一边忧思如梦和如年的关系,一边思虑礼王回京之事,一直没有睡好,倒是没想到一不留神在母亲这里睡了这么久。 吕贵人笑着说:“你这几日也累了,难得睡得如此沉,母亲又怎么忍心叫醒你?” 元志成也笑了:“我就知道,母妃还是心疼我的。” 吕贵人回道:“我再心疼你,也不会完全任由你随着自己的心意。成儿,去顾家提亲之事拖不得了。趁着现在如年的心思都在你身上,不然日后她变了心,就不好办了。” 听了吕贵人的话,元志成的情绪低落下来,他沉着声音说:“母亲放心,志成知道了。” 虽说在吕贵人那里时满口答应,可是元志成回去后却丝毫没有把去顾家提亲之事提上日程的意思。因为心里舍不得如梦,他对提亲之事很不情愿。 几日过去了,顾如年迟迟没有等来元志成的提亲,便又来了。 见到顾如年再次不请自来的上门,元志成心里有些烦,却是丝毫没有显露出来。他迎着顾如年走进会客厅,吩咐人煮了如年最喜欢的桂花茶。 如年闻着自己最爱的茶香,却是一丝喝茶的兴趣也提不起来。她是初尝情滋味的少女,不懂技巧,也忘了原则,只想日日同他在一起。她总以为,他同她的心定是一样的,因而耐心地在家里等着他来提亲,可是左等右等,却是始终不见他来。她到底是沉不住气了,于是便又来了。 “志成可是不愿娶我,所以才一直不肯来提亲?”如年委屈地问。 元志成故作伤心地看着顾如年,开口说:“妹妹竟这般误会我,叫我好痛心。近日来,都在忙着筹备大哥回京一事,每日都是深夜才睡。” 顾如年看着元志成眼角下的青色,想想父亲和两位哥哥近日来忙碌的身影,信以为真地回答:“殿下是身于朝堂上的男子,定是不能只顾及儿女私情的,是如年不识大体了。” 听了顾如年的话,元志成上前拉住了顾如年的手,笑着回:“我是知道你的,我相信你也是能理解我的。你且耐心在家等我,礼王回京一事处理妥当后,我必会来你家提亲。” 如年点点头,得了肯定的答复,便乖巧地回了家。 ...... 不日,礼王班师回朝。那一日,城内许多百姓出门相迎。礼王骑着马走在队伍最前面。因着在安镜的动乱上立了功,百姓之间的呼声极高。元礼成听着百姓的欢呼声,开怀大笑起来。 走到安和宫正门,按照惯例,需卸下武器,从马上下来,步行进宫面见国主。安和宫门口的守卫正准备伸手接过礼王殿下的长剑,却见礼王后退了一步,笑着说:“这把剑,自我出征之日起便一直陪着我,剑上染着的无数敌人的鲜血,这是我给父王最好的交代和功业。” 守卫听了,迟疑着答:“既如此,那便随殿下了,请殿下入宫,各位将士,一路辛苦,还请在旁殿休息,等候封赏。” 话音刚落,边听礼王回答:“这些将士,都是与我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这封赏怎能只有我一人听封,自然是该众将士一起参与的。重将听令,随我一起,入宫听封。” 听了志王的话,安和宫门口的守卫都警觉起来,他们举起长矛,拦在宫门前,厉声说道:“礼王殿下,如此恐怕不合规矩。还请殿下按规行事,勿让弟兄们难做。” 礼王听了,厉声回道:“就凭你们,也想拦住我。” 僵持间,元礼成举起了手中的长剑,正欲挥刀相向,突然听到城楼上传来了怒气冲冲的喊声:“逆子,你疯了?” 元礼成抬起头,城楼上除了国主国母,还有半年未见的许如愿。她瘦了许多,身子看起来很单薄,只着了一件毫无修饰的白裙子,看起来萧瑟又冷清。 元礼成把目光从许如愿脸上移回到国主身上,大声质问:“父王既然知道,不如随了我的愿,也好避免今日父子相杀,血溅安和宫。” 国主听了元志成的话,更生气了,“你是真的疯了!你眼里哪里还有我这个父王?哪里还有你母后?哪里还有你弟弟?” 元志成也生气了,“父王和母妃眼里都是弟弟,哪里还有我?凭什么?我是嫡子,却让他来继位,他元义成凭什么?” “他是你弟弟,你说他凭什么?”国主生气地喊道。 “凭他能装,心机重,藏得深。装得对这位子毫无兴趣。”元志成扯着脖子喊道。 国主痛心疾首地回道:“你把兵符交出来,今日之事,本国主便不同你计较,你还是可以做你的礼王,和礼王妃过悠闲的日子。”到底是亲儿子,国主还是不忍心父子相残。 元志成讽刺地笑了:“父王就这点本事,拿个女人威胁我,呵,我根本就不在乎。”说话间,拿过身旁将士手中的剑,对准了许如愿。 许如愿像是料到了这样的结果,无声地笑了。她想起那日他来说服她嫁给他时说的话:“许如愿,我是元礼成。我想娶你。一定会娶,不管过程如何波折。你是愿意直接嫁给我,省去中间的麻烦?还是一定要经过一点波折,才觉得嫁的有意义?” 就因为这样一番话,她便点了头,也只因这一番话,她喜欢上这个张扬自信的男子。可惜,他想要的,并不是她。他想要这天下,她做不到将天下双手奉上,但她能做到,绝不拖累他。 在宫中的这些日子,她早已想好今日的结果,她不后悔,只是有点遗憾,他们才刚重逢,便要永别了。 元志成看着这样的许如愿,第一次认真看她,原来她生的这样好看,想起她嫁过来后,对他万般信任,千依百顺,他突然觉得有点下不去手。正犹豫间,他看着许如愿一个闪身,扑向了身后将士手中的刀。 腹间不断涌出的鲜血将她的一身白衣染得那样红,她脸上带着的笑看起来那么凄美,也那么动人。 元志成愣在那里,看着许如愿,口型说着不,却丝毫发不出声音。 元志成身后的副将急得不行,眼看时机就要过去,也来不及提醒殿下,开口喊道:“众将听令,随我杀进去,为王妃报仇。” 15 元礼成被副将的声音惊醒,回过神来。他抬起头又看了一眼许如愿,离得有些远,她的表情元礼成看的并不清楚,但他觉得她应该是在对他笑。与她成婚之前,他有过两任妻子,但没有谁像她一样,那么全心全意地支持他。他想谢谢她,给了自己最好的开战理由,也想抱抱她,如从前在一起的每个夜晚一样。 可元礼成到底不是只顾儿女情长的男子,他转瞬便收敛了情绪,投身到与安和宫守卫的厮杀之中去了。许如愿的身子倒下前,看着元礼成冲在前面的背影,无声地笑了。死前能够再见他一次,甚至依稀在他眼里看到了不舍和留恋,于她而言,已经知足了。她看着他的身影,默默地说:“殿下,祝你成功。若有来世,希望你不想要这天下,只想要我一人。”说完,身子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倒下的许如愿并不知道,那一天,礼王没有得偿所愿地顺利逼宫,拿下继位之名。他只攻下了安和宫的第二道门,便与领命护驾的顾长安正面碰上了。顾长安早就领了国主的命令,在此候着礼王。国主早已看出礼王的不臣之心,之前的第三波杀手,正是国主吩咐顾长安派出去的,不为杀礼王你灭口,只是警告。 许如愿也不知道,那天的安和宫前,死了许多人,而元礼成,战败被擒,被国主打进了大牢。既没有问罪,也没有问斩,元礼成就这样被关在大牢里。 元礼成呆在大牢里,时日久了,对日期便没了概念。 他想,他不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他生来就不得宠,父皇和母后将最好的一切,都给了三弟。其实国主没有看错,礼王这样目空一切,盲目自大的性子,并不适合这个位子。就像逼宫,他想得太简单了,低估了顾家军的实力。可惜,礼王自己看不明白。 元礼成唯一愧疚的是那个全心全意待他的姑娘。他想,若有来生,希望可以换他对她全心全意。 ……. 大殿之上,顾长安护驾有功,得了国主的大肆赞扬。提及论功行赏,国主迟疑了一下,笑着问殿下行着礼的顾长安:“顾少将希望本国主赏你何物啊?” 顾长安听了也笑了,“多谢国主赏识,国主既提起了,那长安也就不客气了。两年前,国主赐婚,长安不识抬举,一口回绝了。如今我心仪的女子已经长大,长安想去问及她的心意,若她愿意,长安希望国主亲自赐婚,臣想名正言顺地娶她进门。” 国主笑着连连点头,站在大殿一侧的元志成却是气得不行。他嫉妒顾长安可以娶自己喜欢的女子,而他自己却是要违背心意去娶顾如年。他也嫉妒顾长安可以那么轻易就让国主同意赐婚。 …… 礼王之事完全处理好,是距礼王意图逼宫之日的半个月后。顾长安因护驾有功,悉数接管了礼王的部队,改编进了顾家军的队伍中。眼见顾家的兵权再次扩充壮大,吕贵人和吕维便一直催促元志成去顾家提亲。 元志成见实在推脱不了,便随舅父吕维备好厚礼,一起去了顾家。 这日是十一月的一个上午,天气很好,顾如年总算如愿等来了元志成,她开心地在偏殿侧着耳朵,听着会客厅内的谈话。 吕维最先开了口:“安国公有礼了,突然来访,多有打扰,还望安国公海涵。”元志成也随着吕维给顾清行了礼,然后安稳地站在一旁。 顾清看着吕维的笑脸,并未回以笑容。他与吕维政见不同,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一直与他没什么交集和来往。“无碍,吕大人贸然来访,可是有事?” 吕维不在意顾清冷着的脸,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元志成,继续笑着说:“是为我这不争气的外甥,他与顾小姐两情相悦,近日来为了顾小姐茶饭不思,人都瘦了一圈。我想来想去,还是厚着脸皮来拜访安国公,希望安国公成全这一对痴情之人。” 顾清听了,脸上的表情绷了起来,不为所动地说:“吕大人恐怕是误会了,我们年年日日呆在顾家,从不曾与其他男子接触,哪里来的两情相悦一说?吕大人莫不是来败坏家女名声的?” 吕维听了也不恼:“安国公不如请顾小姐出来询问一番,再下定论如何?小女儿家的心事想来也不会轻易同父亲说的。” 顾清看着吕维脸上自信的表情,心里沉了沉,低声说道:“我的女儿,我还是了解的,不劳吕大人费心。今日之事,该是二位误会了,请回吧。” 听了顾清的话,元志成双手行礼,走上前来说:“安国公明察,我与如年确是两情相悦,我也是真心喜欢如年,请安国公成全。” 顾清仍然沉着声音,“殿下也不是第一次来了,何苦再来碰一次壁呢。既如此,那我也不妨直说了,我已为女儿选好了夫家,真是不巧,我无意将女儿嫁给殿下。” 元志成还未回答顾清,在偏殿偷听的顾如年便匆忙跑了过来。顾如年踏进屋内,第一眼便见到了吕维身旁的元志成,她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元志成回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如年点点头,快步走进房内,一一行礼后走到了父亲顾清身旁。 顾清看着如年进屋后的一举一动,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整颗心都沉了下去,沉着声音说:“吕大人,志王殿下,今日之事,便议至此吧。我与小女还有事相商,恕不远送。” 顾清话音刚落,顾如年急不可耐地说:“父亲,我与志成两情相悦,我想嫁给他,请父亲成全。”顾如年说完,便跪在了地上。 顾清看着跪在地上低着头的如年,恨铁不成钢地吼道:“你给我起来。” 顾如年坚决地说:“父亲不答应,如年便不起来。” 顾清气得红了眼:“很好,那你就给我一直跪在这里。永远也别起来了。”说完,扫了管家一眼:“送吕大人和志王殿下出去。”吩咐完,甩了下衣袖,转身走出了会客厅。 顾清走后,元志成假装心疼地看着如年,“妹妹先起来吧,我会回去想其他办法,妹妹放心,我定会娶你过门的。” 如年听了笑着回:“志成,你放心,父亲疼我,不会让我一直跪着的。你同吕大人先回去吧,待我说服了父亲,就来找你。” 元志成点点头,与吕维一起回了自己的府邸。 元志成走进房间,二话不说抬手将桌子上的茶杯一扫,茶杯被扫到地上,发出清澈的响声。 16 吕维抬手示意书房外候着的侍从进来收拾地上的茶杯碎片,然后看着气愤的元志成说:“殿下不必如此介怀,顾如年对殿下的心意这般坚定,娶她回来只是早晚的问题。” 元志成喘着气回道:“我知道,只是觉得气闷。顾清不就是仗着自己手上有兵权么,竟如此瞧不上我,呵……” 吕维想到顾清的态度,心里也很生气,但还是笑着说:“殿下放心,待我们拿到兵符,成就大业,一定让殿下出了这口恶气。” 听了吕维的话,元志成暗暗发誓,‘呵,顾清,我们走着瞧。我倒要让你看看,你当下看不上的我,日后会如何...’ …… 顾如年在会客厅跪了许久,始终没有等来父亲,只等来了母亲和两位兄长。 顾长宇看着跪在地上的如年,无奈地开了口:“上次在书房,父亲说了什么,你都忘了?你答应过父亲什么?你也忘了?你从小就懂事知礼数,现在是什么礼数都不顾了吗?” 顾如年听了哥哥的问话,没有回答,而是开口恳求道:“母亲,两位哥哥,我真的喜欢志成,我想嫁给他。你们帮我求求父亲,好不好?” 白氏心疼地看着女儿:“好孩子,你先起来,有什么话可以慢慢跟你父亲说,切不可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白氏说着,作势去扶顾如年。 顾如年躲开白氏欲图搀扶她起身的手,沉着声音说:“父亲若是不答应,我不会起来的。” 顾长安听了,冷笑着说:“想不到元志成倒是厉害,看来这迷魂汤灌得很足啊,你以为他会真心喜欢你?” 顾如年听了二哥的话,坚定地说:“二哥,你们对志成有误解,他是真的喜欢我。” 顾长安丝毫不在意如年说了什么,他笑着说:“父亲不会同意的,你不必在这里白费功夫了。原本父亲也是替你选好了亲事的。只是念你还小,母亲也舍不得,所以想多留你些时日,如今看来,倒是留不得了。” 顾如年听了顾长安的话,难以置信地抬起头,见母亲和大哥都没有开口否认,心里登时凉了半截。 白氏看着这样的如年,心疼地说:“好孩子,别怪你父亲,他是为了你好,你日后会明白的。你未来的夫婿,你也是见过的。是你大嫂清宁的弟弟,也是你二哥的好友。清远这孩子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他拜在义王门下,行事稳重谨慎,也是真心愿意好好待你。你安心嫁过去,别再想志王了,他不适合你。” 顾如年听了白氏的话,整颗心都凉了,她忍不住落下泪来,哭着说:“母亲,你们从小就疼我,为何就不能让我随着自己的心意呢?女儿真的喜欢志王,真的想嫁给他。他也喜欢我,也愿意娶我。为何一定要逼女儿嫁别人呢?母亲,我不喜欢林清远,我不想嫁给他。” 无巧不成书,顾如年话音刚落,林清远由顾家的侍从引着,踏进了会客厅。 顾如年最后说的这番话,林清远一字不落地都听见了。 林清远与顾如年和顾长安之间的第一见面,是在姐姐林清宁的婚礼上。林清远同顾长安有些像,性子比较冷,不爱同人接触,也没什么朋友。他生性淡泊名利,功利心不重,这一点与同样淡然的元义成不谋而合,这也就是为什么他虽然淡泊名利却和有继位之名的元义成是好朋友的原因。 那日的宴会,他不只看到了日日相处的姐姐幸福地嫁得良人,还与顾长安一见如故,从此又多了一个良友。更重要的是,那一天,他对温柔恬静的顾如年一见倾心。是以,后来父亲问起他是否有意娶顾如年让顾林两家亲上加亲时,他想都未想便同意了。 顾清也曾问及他的意愿,说白氏舍不得唯一的女儿,想多留两年,他也是欣然同意的。在他看来,如年那样美好的女子,值得所有的等待。 那时欣然同意的他,心里盛满了期待,期待着有一天娶如年过门,期待有一天两人相敬如宾,举案齐眉。那时的林清远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因为这样的决定无比后悔和遗憾。他愿意等,却没想到因为他的等待,让如年在这期间喜欢上了别人,而他到底是晚了一步,那个他心心念念许久的姑娘,大约没有机会变成他的了。 如年看着林清远走进门,觉得有些尴尬,想来她方才说的话他都听到了。其实她对林清远其人没有讨厌,甚至是欣赏他的,他同二哥一样都是性子冷淡但是极有才情的男子。只是她心里已经有了志成,再也装不下旁人。 林清远注意到顾如年眼神的变化,了然地笑了:“看来清远来的不是时候,我改日再来拜访吧,告辞。” 正准备转身离开,顾长安拦住了他,“随我去书房吧,父亲此时该是想见你的。” 林清远听了点点头,冲着白氏和顾长宇行了礼,又看了一眼如年,然后随顾长安向书房走去。 ...... 书房内,顾清怒气未消,看是林清远来了,无奈地笑了:“清远来了啊,原本该是我上门赔罪的,是我教女无方,让你见笑了。” 林清远也笑了,“顾大人不必同清远客气。原本这是大人的家事,清远不该多言。但我听如年说与志王两情相悦,这志王的动机,怕是不那么单纯。如年若真的嫁过去,这以后的日子,怕是...” 林清远没有说完,顾清和顾长安却是都听懂了。 林清远顿了顿,接着说:“我不在意这些,只要顾大人相信我,只要如年愿意嫁,我还是希望娶如年的。而且我有信心,假以时日,她会喜欢我的。” 顾清听了也笑了,“有你这句话,我便放心了。” ...... 顾如年真的就在会客厅跪了一天,凌晨时分,累极的她软软地倒在了地上。冬日的地板,凉的惊人,如年又是自幼娇生惯养的,哪曾吃过这般苦,累倒后便发起烧来,直至天快亮时,烧才退了下来。因着如年病倒,这一晚的顾宅灯火通明,心思各异的顾家人都没有睡觉。 17 尽管烧已经退了,如年却是一直没有醒过来。林清远担心得几日都没有合眼,一直在如年身边照料。 睡了三日,如年才悠悠转醒过来。她睁开沉重的双眼,看着因为她的醒来而开心不已的父母和两位兄长,虚弱地笑了。扫到顾长安身边站着的林清远,如年的眼睛暗了暗,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留意到如年的眼神,林清远的心沉了沉。 白氏像是没听见如年的叹气声,笑着说,“你这孩子,总算是醒了,不然母亲要急死了。待你好了,一定要好好感谢清远,你昏睡不醒时他一直都在身边照顾你。” 林清远摇摇头,“伯母无须如此客气,这是清远应该做的。” 顾如年听了林清远的话,虚弱地开了口,“林公子照顾我,我真心地感激你,但我还是想跟你说清楚,我心里有喜欢的人,并不愿意嫁给你。” 林清远听了,也不恼,他转头对着顾清说,“清远斗胆,可否单独和如年妹妹说几句话?” 顾清听了点点头,携着白氏一起走了出去,身后跟着顾氏兄弟。 林清远摆摆手,侍从们也随即走了出去,屋内便只剩下顾如年和林清远两个人了。 林清远走到桌旁,倒了一杯茶,自顾自喝了起来。 如年见林清远不说话,不耐烦地开了口,“林公子想同我说什么?” 林清远自嘲地笑了笑,“原先见面时,你总是唤我清远哥哥,如今心里有了别人,便这么迫不及待地与我划清界限了?” 如年心里的想法被看穿,不好意思的闭了下眼睛,片刻后又睁开,“清远哥哥,对不起。” 林清远也不同如年兜圈子,直截了当地说:“如年,我喜欢你,我对你的喜欢,绝对比元志成所谓的喜欢来得真诚得多。我想娶你,也一定能娶到。你父亲与我父亲原本也就是说好了的,我也是一早就知道的。可是,我不愿强迫你,一点也不愿。即使我知道,我能把你娶回家,我能让你日后也喜欢我,我能让你过得很幸福,我能让这安元国内的所有女子都羡慕你。我真心待你,却不愿你有丝毫不情愿。顾如年,这句话,我只问这一次,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顾如年听了林清远的话,不知怎么地,突然便落下泪来。没有人这样真诚又直接地跟她说过这样的话,即使是元志成,也从未跟她说过这些。下意识地,她相信他说的话,相信假以时日她也会喜欢他,相信他会给她幸福。可是,她心里毕竟还有别人。而且她心里也有一口气,她不甘心,她想向家里人也向所有人证明,她的眼光没有错,志成是真心待她的,她和志成在一起会幸福的。 想到这里,顾如年轻声地说:“清远哥哥,对不起,我不愿意。” 林清远听了,落寞地笑了,“我料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却还是想听你亲口说。”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你放心,我虽然喜欢你,但也没到非你不可的地步,而且我从不为难人。愿我日后不后悔今日问了你的意愿,没有强迫你嫁给我。也愿你日后真的如你希望地那样,过得幸福,不会为今日的选择后悔。如年,我对你的喜欢,就到今日为止。既然你选好了,那就一直往前走,永远也别回头。你刚醒来,身子不好,便好好休息吧,我不打扰了,告辞。” 顾如年看着林清远转身离开的落寞背影,愣了愣,下意识地开口喊道,“清远哥哥…” 林清远听到如年喊他,惊喜地回过头,期待地看着她。 顾如年看到林清远的表情,犹豫着想开口,说了个“我…”,却是没了下文。 林清远失落地笑了笑,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 其实,林清远并不似在如年面前表现的那般潇洒淡然。 近日来,他每日都约顾长安在酒楼喝酒。说是约顾长安一起喝酒,但大部分时候是林清远自饮自酌,顾长安并不怎么喝。林清远也丝毫不在意的样子,仍旧每日约顾长安出来。 顾长安看着整日买醉的林清远,心里很感慨,他突然意识到,与如梦表明心意之事,也不能再拖下去了,他并不想步好友的后尘。 思虑间一个不留神,林清远突然起身站了起来,行色匆匆地从酒楼一楼的包厢走向大堂,边走边喊着:“如年……” 顾如年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自然是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顾长安抬眼望去,林清远的前方,站着一个女子,从背影看与如年确有几分相似,但还是能分辨出来的。可惜,林清远此时已经醉了,他想都没想便走上前从身后抱住了这个女子。 顾长安走在林清远后面,想阻止他,却是已经来不及了,只见林清远从身后紧紧地抱着那个身穿薄荷绿色稠裙的女子,深情地说:“如年,你不要喜欢他,好不好?你不要嫁给他,好不好?你嫁给我,好不好?” 突如其来的拥抱,和连着的三个好不好,让这个女子愣住了。顿了一下,鼻间飘来了浓重的酒香,她明白这是有人喝多了,认错人了。于是用力挣脱开眼前抱着自己的手臂,转过身,看到了眼前喝醉了的林清远。 女子转过身,顾长安也看清了女孩子的脸,这是当朝主贡(安元王国内务府最高行政官员)范缜的大女儿,范影儿。范影儿是来找偷偷溜出来喝酒的弟弟范景哲的。她向来对爱喝酒的男子没有好感,尤其是像林清远现在这样喝得这般醉的。可也不知为何,她见了这样的他,却是丝毫没有负面情绪。她抬起头,注意到林清远身后的顾长安,联想到林清远口里的如年,了然地皱起了眉头。 影儿冲着顾长安行了礼,恭敬地说,“顾少将好,林公子喝得这般醉,第二日醒来怕是会头疼的。睡前吩咐人准备一杯蜂蜜水,头疼的状况会缓解很多的。”影儿经常照顾爱喝酒的弟弟,因而对醉酒后的症状很了解。 顾长安听了笑着点点头:“多谢姑娘告知。今日是清远失礼了,待他酒醒了,我一定让他亲自去府上给姑娘陪不是。” 影儿听了摇摇头说道:“不碍事的,我还要去寻弟弟,也就不打扰了,先走一步。” 顾长安点点头,看着醉在自己肩头的好友,又看了一眼已经走远的范影儿,意味深长地笑了。 18 送林清远回去之后,顾长安一个人在思齐院内呆坐了许久。他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丝毫没注意到母亲白氏走进了院内。 白氏看着兀自发呆的儿子,笑着开了口:“安儿这是在想什么呢?如此专注,连母亲来了都不曾察觉到。” 顾长安的思绪被白氏的声音打断,她抬起头,看着眼前的母亲,迟疑着开口问:“母亲,当年,您是怎么同父亲在一起的呢?” 白氏笑了,“你父亲以前是你外公的部下,那时候你父亲常到家里来,时日久了便熟悉了。开始时却从未想过,有一天要嫁给他。嫁给他是你外公的意思,你外公也问过我的意见。我想,反正我总也是要嫁人的,嫁他是嫁,嫁别人也是嫁,似乎嫁给他更让我觉得自在些,便嫁了。” 白氏说完,顿了顿,“母亲看得出来,你同母亲不一样。你同如年一样,是有心上人的。当心里有一个人,和我当年的心境便会不一样了。若是不能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心里总归是不自在的。” 顾长安听了,诧异地问,“母亲的意思是,妹妹…” 白氏笑了,“我不在朝堂上,对志王的了解不那么多。但如年是我一手带大的,她的性子我还是知道的。她看着温柔恬静,却是极有主见的孩子。况且你们都不看好,她会更倔强,心里一定想着证明自己的眼光是对的。也许她对志王并没有那么非他不可,可被这么一反对,她怕是真的铁了心了。我想让她随着自己的心意,哪怕日后后悔也是她自己的选择,怪不得旁人。你也是,母亲也希望你随着自己的心意。” 顾长安听了点点头,却还是担忧地问道:“那父亲那边…” 白氏宽慰顾长安说:“他再反对,也还是疼女儿的,哪里舍得如年这般为难。” 顾长安听了白氏的话,心里明白父母这是对如年的婚事妥协了。 …… 两日后,顾长安备好厚礼来了许家,在许家的会客厅见到了许林越和许世锦。许世锦已经由顾长宇提点,知晓顾长安的心意,见他上门,倒是毫不意外。许林越却是不明所以,因而疑惑地问:“长安今日来,可是有事?”许林越扫了一眼顾长安带来的礼物,疑惑地问。若他看的不错,那副卷轴是诗人柳远自制的专用卷轴,可是柳远已归隐多年,这一副卷轴在市面上恐是天价,且有价无市,因为据传柳远归隐前只留下了三幅。如此重的礼物,让许林越着实惊讶。 顾长安见着许林越脸上的惊讶,开口解释道:“贸然来访,确是打扰官丞了。长安是来提亲的。” 许官丞听了更惊讶了,迟疑着问:“提的可是如梦?” 顾长安笑着回:“正是。” 许林越有点不解,“这…” 顾长安看着不解的许林越,耐心地解释着:“我喜欢如梦,所以来提亲。我想娶她,想问问官丞和如梦的心意。” 不怪许林越不解,许世锦也是不解的。礼王回京那日,国主论功行赏时发生的事,许世锦也听父亲说过了。原本只要他开口,国主便会赐婚,如此他便可以随自己心意娶自己心仪的女子,可他却偏要自己前来提亲。 像是了解许林越和许世锦的不解,顾长安开口解释道:“赐婚当然可以让官丞毫无反驳之意,也能让如梦顺利嫁与我,可我不愿如此。赐婚旨意与我而言是锦上添花的名头,却是永远不会成为我强行要如梦嫁给我的工具。诚然,我想随着自己的心意,但我也想尊重她的心意。” 许官丞听了笑着点点头,“长安稍侯片刻。”然后转向许世锦,“世锦,你亲自去带你妹妹过来。” 许世锦应声退了出去,留下顾长安和许林越在会客厅聊天。 如梦自上次茶楼一别,便不曾见过元志成。她近日跟先生学了一支曲子,想着可以弹给他听,便准备出门去找他。刚出门,便碰到了匆匆而来的许世锦。 许世锦看许如梦准备出门,开口问道“妹妹这是准备去哪?” 许如梦自是不能说实话,掩饰地说,“准备出门散散心,哥哥找我有事?” 许世锦点点头,“也不算是我,父亲让我来寻你去会客厅,不过也不是父亲找你有事,是顾长安找你。” 许如梦有点惊讶,“长安哥哥?”自上次一起喂鱼后,如梦便不曾见过顾长安。而且因着堂姐许如愿过世的事情,家里的气氛一直很沉闷,如梦也再没了兴致去顾家找顾长安玩。 …… 到了会客厅内,如梦更意外了,顾长安带了很多礼物,这难道是送她的?可是也不像呀。如梦看着角落的酒坛,无奈地想,她可不会喝酒。 如梦走上前,冲父亲和顾长安行了礼,开口问:“长安哥哥找我?也不像呀,这么多礼物,看起来倒像是来贿赂我爹的。” 许世锦和顾长安听了都忍不住笑起来,许林越也无奈地笑了。 顾长安看着如梦天真的眼睛,笑着开了口,“我很喜欢你,想娶你,所以想问问你的心意,如梦妹妹可愿意嫁给我?” 如梦听了,毫不迟疑地回:“不愿意的。” 来之前,顾长安想过,这么突然地上门来提亲,如梦有些迟疑或者不情愿,也是正常的,却是从未想过她会这么直截了当地拒绝他。 不只是顾长安,许林越和许世锦也是惊讶的。倒是没想到如梦拒绝顾长安拒绝得如此干脆。 顾长安不死心地问:“如梦妹妹是不喜欢我?” 许如梦摇摇头,“其实是喜欢的,我很喜欢和长安哥哥一起玩。” 顾长安听了又燃起希望,继续问:“既然如此,为何不愿意同我在一起呢?” 许如梦听了为难地开了口:“因为有人在你之前问过我的心意,我没有拒绝的理由,便答应了。我想着我也应该是喜欢他的吧,因为他跟我讲话都是真诚直接的,我的性子,简单直接,只希望别人能真心待我。而志王同我说起时,挺真心的。不过说起来,好像没有跟志王殿下一起出去玩过,倒是跟长安哥哥一起玩的时候很开心。可我已答应了他,再答应长安哥哥就是不太好的,这样不合适的。”如梦慢条斯理地说道,说完还点了点头,像是说服了自己。 顾长安看着这样的如梦,觉得她真是个可爱的姑娘。可是想到她口中说的志王,却是皱起了眉头。倒是没想到,他也晚了一步,还真的步了好友的后尘。志王也是不安分的,招惹了如年,又来招惹如梦。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告诉她真话,“那妹妹可知道,志王前几日去顾家提亲了,提的是你如年姐姐。” 19 许如梦听了顾长安的话,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然后像是一时之间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又问了一句:“长安哥哥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顾长安回复道。 许如梦听了顾长安的话,心思沉了下来。 许林越和许世锦听了顾长安的话,心思也沉了下来。原本,许氏父子是不在意如梦属意谁的,因为不管是谁,只要如梦愿意,只要如梦开心,许家人都愿意随她的心意。许林越虽然不看好志王,但是若如梦愿意,他也是不打算阻拦她的。可是,若是志王并不能全心全意待他的女儿,许林越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容忍的。因而,他迟疑着开了口:“为父和你母亲都是愿意随你的心意的,可梦儿你要知道,这世间之人,并不是都如你一般真诚友好。此事既是有误会,不如就去同志王说清楚吧,就让长安陪你去可好?” 如梦听了父亲的话,点了点头,父母宠她,她一直是知道的。她也算是了解自己的,她心思简单,并不喜欢城府太深的人。她想要一个人的真心,而且这心意不能分享,她想要的是全心全意的感情。如梦抬起头,看向顾长安,“长安哥哥随我一起去吗?也好帮我做个见证。” 顾长安笑着点点头,与如梦一起往志王的府邸走去。 …… 如梦和顾长安来到志王的府邸,还未走进去,便碰上了迎面走出来的元志成。 元志成见如梦主动来找他,惊喜地问道:“妹妹是来找我的?” 如梦回道:“嗯,有些事情想和殿下说清楚,长安哥哥陪我来的。” 元志成听到如梦的称呼变化,脸色暗了暗,这时才注意到如梦身后的顾长安,他像是没看到顾长安一样对如梦说:“妹妹第一次主动来寻我,真让我惊喜。我府上有一天然湖,景色极好,妹妹随我进去吧。”说着就想走过来挽住如梦的胳膊。 顾长安留意到元志成的动作,不动声色地向前走了一步,左手搭在了如梦的肩上,笑着说:“我今日沾了如梦妹妹的光呀,得以有机会欣赏殿下府上的美景,不胜荣幸,殿下前面带路吧。”说着伸出右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元志成见到顾长安大胆的动作,眉头皱了起来,注意到如梦毫无反驳之意,内心酸涩地疼了起来。站在大门外着实不是合适的说话场地,元志成不着痕迹地瞪了顾长安一眼,转过身向府内走去。 如梦没有注意到元志成的白眼,顾长安却是看到了,他不在意地笑了笑,揽着如梦走在元志成身后。 如梦是大大咧咧的性子,却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顾长安的动作有些不妥。顾长安见到如梦的表情,了然地笑了,然后开口转移如梦的注意力,“今日带的礼物不全是给你父亲的,也有你的份。” 听到有礼物,如梦很开心,注意力转移到礼物上,瞬间就忘了让顾长安收回手,“真的吗?哪个是我的呀?是什么呀?” “粉白色的盒子是你的。上次喂鱼的时候你不是说钓鱼比喂鱼有意思吗?我找人订制了专用的钓鱼工具给你。” 如梦听了果然更开心了,“我就说你贿赂父亲也不会用粉盒子,那盒子看起来就比较符合我的气质。可我不会钓鱼呀。” 顾长安意味深长的笑了,“我会呀,你叫声师傅,我便教你如何。” “好呀,顾师傅,请多多指教。”如梦调皮地说。 顾长安笑着回:“好说好说。” 闲聊间,很快便走到了志王府上的天然湖。初冬季节的湖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水下的水草和鱼仍然是清晰可见的。如梦见了这样的景致,心情平静了许多,然后开口看着眼前的元志成,轻声说,“殿下所言不假,这湖的景色,确实是极好的。” 元志成听了顾长安和如梦一路走来的闲聊,原本是极生气的。听着如梦如此平静地跟他讲话,不知为何气便消了一大半。其实他是了解自己的,知道自己不大擅长控制自己的情绪,从来没有人像如梦这样,只是轻声说一句话,就能让他平静下来,于是他也平静地回:“我自是不会骗妹妹的。” 如梦听了有点生气,却还是耐心地说:“可殿下还是骗了我。长安哥哥说,你前几日去顾家提亲了,提的是如年姐姐,可有此事?” 元志成听了,又不着痕迹地瞪了顾长安一眼,然后开口说:“确有此事。” 如梦听了,深深叹了一口气,开了口,“也许上次我答复殿下时说的不清楚,那我今日便跟殿下说清楚。殿下高估如梦了,我不是心界宽阔的女子。我想要一个人的真心,不能分享,我想要殿下全心全意待我。可殿下答应了我,却又去求娶如年姐姐,想来殿下同我的心意是不一样的。既如此,我收回当日的话,殿下当我没说过吧。既说清楚了,我也就不打扰了,告辞。长安哥哥,我们走吧。” 元志成听了如梦的话,心里急得不行,也顾不得顾长安就在旁边,他抓住转身欲走的如梦的手腕,急切地说:“妹妹听我解释,如年是母亲和舅父属意的女子,我也是没有办法,身不由已,我是真心喜欢你的,我对你是全心全意的,妹妹别走,别走……” 如梦听了元志丞的话,有点纠结,正准备拂开元志成的手,旁边突然伸出一双手,先如梦一步拂开了元志成的手。如梦抬起头,手的主人竟是顾如年。三个人都沉浸在如梦和元志成的对峙中,竟没人注意到如年何时悄无声息地来了。元志成有点慌乱,之前从未设想过有一天会遇上这样的场面,方才的话也不知道如年听进去多少。 元志成方才最后的那一席话,如年一字不落地都听到了。她在初冬的地板上跪了一夜,生了一场大病,求了父母许久,总算是得了父母的首肯。她第一时间赶来通知元志成,却听到元志成在跟如梦表白。 20 如年一直以为元志成是真心待她的,跟父亲母亲求情时,她也是一直在信誓旦旦地保证,他们会幸福的,她不会后悔的。 看着眼前的元志成,她突然想起青云寺那次,那时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却原来不是的,他真的喜欢如梦。 如年又看了一眼站在如梦身后的二哥,早上出门前,听得父母说二哥今日去许家提亲了。那时她想,她和如梦是好朋友,如此亲上加亲,她也是愿意的。 可是,听了元志成那番话,如年的心境变了。对比了自己和如梦,她心里突然就涌起了浓浓的嫉妒和不甘心。她从小到大都把如梦当妹妹一样照顾,什么都让着如梦,如今就连自己喜欢的人都去喜欢许如梦了。她为了元志成生了一场大病,让父母失望,拒绝了林清远。而元志成对此毫不知情,还在这里跟如梦表白。 如年想到这里,突然觉得自己接下来已经没有退路了。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不知道该怎么同父母说,也不知道与元志成之间会怎样。她觉得自己已经没有脸面去面对自己的父母,面对兄长,面对元志成,面对如梦,面对林清远,面对每个人。 一阵风吹过,站在湖边的顾如年突然觉得好冷。她觉得眼前的湖水像是万丈深渊,而她站在深渊旁边,没有退路,只能向前走。 她突然笑了起来,然后在三人没有反应过来时,拉着如梦跳进了眼前的湖里。如年自己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拉着如梦一起,但她下意识地就拉着如梦一起了。她想,也许她还是嫉妒如梦,可以轻易得到那么多人的真心喜欢,而她自己用尽全力,却发现喜欢的人对她毫无真心。 湖面传来清脆的响声,薄薄的冰面应声而碎,如梦和如年双双落入深不见底的湖中。 眼见两人落水,顾长安也顾不得自己不会游泳,跳下湖往如梦下落的方向去了。 元志成眼看着三人先后落水,有片刻的呆滞。他是会游泳的,看着顾长安即使不会水却仍然下去救如梦,他想,若是他不会游泳,这样的时刻,他怕是不会跳下去救人。在这短短的一瞬,他突然想通了。其实他没有那么喜欢如梦,也没有那么非她不可,不然他也不会即使与如梦互明心意后仍然去顾家提亲。诚然,他是喜欢如梦的,但他最喜欢的还是那个位置。 想通后,元志成没有犹豫,他跳下湖,向如年游去。 随着湖水向下坠的时候,如梦看着顾长安向着自己的方向落下来,也看到元志成随后跳下来向如年游去,如梦突然就明白了,原来元志成对自己没那么真心。她有点心疼向着自己落下来的顾长安,他对自己那么真心,自己却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想起那个温暖的午后,那个坐在她身边寂寥的侧影,她真想抱抱他。正想着,顾长安坠到了如梦身边,他像是知晓她心中所想,伸出双臂抱住了她。然后两个人一起向下坠去。 元志成这时也游到了如年身边,他拉着她的手臂向上游,如年却奋力甩开他的手又向下坠去。 元志成无奈地继续下去拉如年。反复挣扎几次,如年筋疲力尽地昏了过去。 元志成将如年放置在湖边的长椅上,脱下自己的衣衫给如年盖上,吩咐人去请大夫,又吩咐人下去救顾长安和许如梦。 片刻的功夫,大夫便来了,如年因为元志成施救及时,虽是喝了一些湖水,但没什么严重的伤势。大夫施了针,约一刻钟后,如年便悠悠转醒过来。 元志成见如年醒过来,惊喜地说:“妹妹总算是醒了,方才吓坏我了。” 如年也看到了方才二哥抱着如梦坠入湖底,看到元志成没有在意如梦,而是先来救自己。她心里释然了许多,轻声问道,“二哥和如梦如何了?” 元志成回道:“已吩咐人下去寻了,妹妹放心,会没事的。”然后顿了下,又开口问:“今日之事,妹妹可愿听我解释?” 如年没有说话,只是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元志成急切地说:“我知道我方才与如梦说的话,定是伤了妹妹的心。所以妹妹才会意图跳湖寻短见。我承认,起初与妹妹相识和去提亲确实是母亲的意思。母亲听过妹妹的才情,一直是赞不绝口的。后来认识如梦,觉得她有些特别,也便喜欢了。我也以为我与妹妹你之间,都是母亲的意思,我自己毫无真心。可是就在方才,看着妹妹和如梦一起落水,我突然想明白了。其实我最喜欢的还是妹妹你,对如梦只是哥哥对妹妹的疼惜。你是知道的,我家里没有妹妹,小时候总盼着母亲生个妹妹同我一起玩。现在想想,如梦的样子,倒与我曾幻想的妹妹的样子分毫不差。我方才就想,我一定要救你上来,求你原谅。若是救不成,我便下去陪着你。我知道,我醒悟得太晚。妹妹可愿再给我一次机会?” 如年听了元志成的话,虽然心里仍然有些不舒服,但到底还是原谅了他。毕竟,适才那样的生死时刻,他确是先来救她了,没有在意如梦的死活。于是点了点头。 元志成看着如年点头,自如梦来时便一直提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元志成正想继续同如年说话,却见逸风一脸凝重地走了过来,抱拳行礼,“殿下赎罪,顾少将和许姑娘还没有找到。” 元志成听了,脸上的表情也凝重起来,“继续搜,增派人手。吩咐人分成两队,一队继续搜,一队开始抽湖水。” “是。”逸风领命去安排搜救事宜。 如年的心也不可避免地揪了起来。人是她推下去的,她处理事情如此极端,可她自己毫发无伤,如梦和二哥却是至今还不曾找到。她心里有些愧疚,也希望如梦和哥哥可以快一点被救起来。 元志成看着忧心忡忡的如年,笑着说,“先让人带你去换身衣服,泡个热水浴,这样下去会生病的。你放心,找到你二哥和如梦,我立刻就来通知你。” 如年点点头,安静地退了下去。 21 又过了一刻钟的样子,志王府上的人总算是成功将顾长安和许如梦救了上来。 看了一眼顾长安和许如梦仍然握在一起的手,元志成皱了皱眉头,又松了开。他吩咐人将二人抬到客房,吩咐侍从为二人换上干净的衣服,请了府上所有的大夫过来。然后他唤来逸风和逸雨,吩咐二人分别去顾府和许府通知顾清和许林越。 …… 许家人和顾家人来时,许如梦和顾长安都还没醒。众人先是进房间看了看昏迷的许如梦和顾长安,然后退出房间去询问大夫。 首席大夫看着心急如焚的众人,无奈地拱拱手说,“请安国公和许官丞恕罪,我们才疏学浅,怕是没有多少把握。顾少将自幼习武,身体素质好一些,若是施针及时,再配着药浴,四五个时辰应当能醒过来。至于许小姐……” 许林越听了大夫的话,心里钝痛不止,但还是耐着性子说了一句:“先生有话直说便好。” 大夫点点头,开口说道:“小姐毕竟是不曾习过武,又在冰冷的湖中沉了许久,我们会尽力,但却是着实没有把握。” 听了大夫的话,蒙氏难过不已,还来不及开口,便感觉眼前一黑,随后便晕了过去。 冯雨安和许世锦一起扶住蒙氏,她突然想起许如梦给过她的玉爻卦。因为那爻卦是惠安师傅给的,她极其重视,一直带在身上。于是从贴身的口袋中取出爻卦,冲着许官丞说:“父亲,如梦月前去过青云寺,曾得惠安师傅亲自占卜,师傅当时留了此爻卦给如梦,如梦回来后交给了我。如梦说,师傅嘱咐过,如果日后有什么事,可让人携此爻卦去请他。” 许林越听了也顾不得前因后果为何,只一心想救女儿。他转过头对许世锦说:“锦儿和雨安在此照顾好你母亲和妹妹,我亲自去一趟青云寺。” 许世锦听了,不放心地回:“父亲留在此处照顾母亲和妹妹,还是孩儿去青云寺寻惠安住持吧。” 不待许林越回复许世锦,站在顾清身后的顾长宇开口说道:“官丞和世锦若是信我,这一趟不如让长宇去吧。长宇的坐骑飞云随我行军多年,速度非寻常马匹可以比拟,如此也可早点将惠安师傅接来。”顾长宇了解自家弟弟的性子和心思,因而也是真心想救如梦的。 许林越听了顾长宇的话,觉得他说的有理,便也没有推辞,开口回道:“如此就麻烦长宇了,一路小心,注意安全。” 顾长宇点点头,“官丞请放心。”随后转向父亲,父亲点点头,拍拍顾长宇的肩膀,“去吧。早去早回。” 顾长宇点点头,辞别众人,走了出去。 大夫已走进里屋继续治疗,许林越和顾清总算有了时间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 走到外室,顾清沉着脸,厉声问道:“志王殿下是否需要给我和许官丞一个解释?长安和如梦何以双双落入湖中,甚至有了性命之忧?” 还不待元志成斟酌好词汇回复顾清,顾如年先开了口,“父亲,不怪殿下,是我推如梦下去的。二哥是为了救如梦才跳下湖的。殿下忙着救我,救如梦和二哥的时间不如救我及时,所以我很快就醒来了,妹妹和二哥却是还没有醒。”如梦自责地说道。 顾清听了气得不行,“你给我跪下,先向许官丞赔不是。如果如梦醒不来,你拿什么赔许官丞一个女儿?简直胡闹,你倒是说说,你为什么要把如梦推下湖去?” 如年听了父亲的话,想开口反驳,又不知该说什么,于是听话地跪了下来,冲着许林越说:“官丞,对不起,是如年不懂事。我嫉妒如梦和殿下的关系,急火攻心,才会如此不知礼数,不懂规矩,请官丞责罚。” 许林越知晓来志王府这一趟所为何事,而且他也是看着如年长大的,自是不忍心责怪她,因而走上前,将如年拉起来,“别再自责了,我看着你长大的,自是知道你同梦儿一样善良,若非情形特殊,想来你也不会拉着梦儿跳湖。” 如年听了许林越的话,更加愧疚了,她落下泪来,“谢谢官丞不怪我,如梦吉人天相,一定会好起来的。” …… 约过了三四个时辰,大夫从内室走出来,恭敬地说:“禀奏安国公,许官丞,顾少将已经醒过来了。众位可以进去看看少将,但是少将刚醒,切不可刺激他的情绪,影响他的心神。” 听了大夫的话,顾如年陪着顾清走进屋内。 顾长安看到父亲和妹妹进来,开口便问:“如梦呢?” 顾清想到大夫方才的话,顿了顿开口回道:“你放心,如梦没事,只是她毕竟不似你身子这般硬朗,所以还未醒来。大夫说过,她身子无大碍。” 顾长安听了父亲的话,放下心来,然后缓慢地坐了起来,正准备掀开被子去看如梦,被顾清拦住了,“大夫说,你身子刚好,不可有大动作,要卧床休息。” 顾长安说:“父亲放心,我的身体我知道,不碍事的。我想去陪着她,看着她无事我才能安心。” 顾清了解儿子的性子,知道拦不住她,于是摆摆手,示意如年扶着他。 如年扶着二哥向如梦在的房间走,她看着身侧虚弱的二哥,愧疚地说:“二哥,对不起,如年知道错了。” 顾长安摇摇头,“不怪你,是我没有好好保护她。你跟二哥说实话,如梦现今状况如何?”顾长安想到父亲方才拦他的动作,开口问道。 如年听了也不隐瞒,沉着声音说:“大夫说你身体不好,不能受刺激。所以父亲没有同你说。二哥,如梦的情况并不好。你要坚强些,她会好起来的,你不能再倒下来了。” 顾长安点点头,示意如年自己知道了。 不一会的功夫,便来到了如梦在的房间。 顾长安走进房间,一眼便见到了坐在浴桶中的如梦。浴桶中的药浴散发着浓郁的中药香,如梦周围是热气腾腾的雾气,她脸色苍白,眉头紧皱,眼睛也闭得紧紧的,看起来毫无生气的样子。 22 如年搬了椅子过来,放在浴桶旁边,扶着顾长安坐下来。随后嘱咐侍女一刻钟进来加一次热水,然后和侍女一起退了出去。 房间内,静悄悄的,顾长安看着如梦,发起呆来。 在他面前,如梦大部分时候都是活泼好动的,话也总是很多,极少有像现在这样的时刻,安静地一言不发。 顾长安一点都不喜欢也不习惯这样的如梦,她看来毫无生气,他甚至觉得她的生命力正在一点点流失。他心里钝钝得疼了起来。 顾长安抬起自己的双手,抓住浴桶的边缘,开始断断续续地同如梦讲起话来。 许如梦感觉身体轻飘飘的,眼睛却是如何都睁不开。她急的快哭了,突然听到了顾长安低沉的声音。 “你还记得吗?上次在我家喂鱼时,我跟你说,鱼的记忆只是片刻,转过头就什么都忘了。” “你问我,那它们每次相遇是不是都像第一次见面一样?” “想来,你是不记得了。其实我们第一次见面不是在如年的生日宴上。” “可是你不记得我了。那次见面,你就像初次见面一样,同我打招呼。” “可是我们第一次见时,你是叫我小哥哥的。” “你的记忆,真像鱼,转过身就把我忘了。” “所以我做了像鱼的风筝,陪你一起喂鱼,还送了你钓鱼的工具。” “你忘了,你说过,以后会来找我的。” “可是你并没有来过。” “你也说过,等你再长大一点,就嫁给我。” “可后来我终于等到了你长大,你心里却有别人了。” “我那么真心地想娶你,可你那么直接明确地拒绝了我。” 如梦听了顾长安的话,想哭,却发不出声音,也流不出眼泪。顾长安说的不错,她是真的不记得了。她觉得有点心疼,他一定很难过,一个人守着这些记忆,还要假装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她听到顾长安接着说: “没关系的,只要你愿意醒过来。” “我没有关系,我可以一直不娶妻,就用哥哥的身份护着你和你喜欢的人过一辈子。” “护着你无忧无虑地过完余生。” 如梦听了,心里痛得不行。她想她是断然做不到如此大度的,而且她虽也有点喜欢元志成,但她想要的是元志的全心全意。对照起来,自己的情意丝毫没有到顾长安这样深情的程度。 知晓元志成去顾家提亲,又看到元志成跳下湖去救如年,如梦心里对元志成的感受淡了许多。可是顾长安,却是即使知晓她喜欢别人,仍愿意护着她,丝毫不考虑自己的婚姻大事和人生。 她想,她也要勇敢一点,回报长安哥哥的深情,好好地陪着他过余下的日子。 她努力地想睁开眼睛,却是丝毫也做不到。她想告诉顾长安,我愿意嫁给你,同你在一起。可是却是什么声音也发不出,她在那里急的不行,可顾长安眼前的却一直是毫无反应安安静静的如梦。 如梦正心急如焚时,顾长宇引着惠安师傅走进房间来。 惠安师傅看着失意的坐在浴桶旁的顾长安,开口说:“劳烦二位少将移步外室。” 顾长宇听了惠安住持的话,点点头,扶着顾长安走了出去。 房间内,惠安拿着顾长宇来寻他时的玉爻卦,开了口:“许姑娘,我想你现下该是能听到我说话的。原本你今日命数已至此结束,但你天性善良,且心愿未了。” 如梦听了惠安师傅的话,想点点头,却仍然动不了。 惠安继续说道:“你有异世之缘,你的心愿,可由另一个时空的姑娘助你了结。她与你长得很像,而且也是善良的姑娘。命数里也有类似一劫。这是在渡你,也是在渡她。只是她比你幸运,帮你了完愿,还能安然在那个时空里渡完余生。” 惠安眼看着手中的玉爻卦越来越暗,加快了语速说道:“许姑娘,那异世与我们这里定是不一样的,你无需惊慌,只需和那个和你长得极像的姑娘在一处便好。你记住,你时间不多,跟她说清楚你的愿望便好。你只需跟她说,你要问她借七个月来了你的心愿。许姑娘,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愿你来世安稳度过。” 惠安住持话音刚落,手中的玉爻卦彻底暗了下去。 …… 如梦听完惠安住持的话,便感觉眼前白光一闪而过,那光刺得她忍不住闭上了眼睛,片刻后,她试探着睁开眼睛,看到了一个奇怪的世界。她愣了片刻,开始打量四周的环境。 这是一片平地,地板的材质看起来像是如梦叫不出名字的某种石头。平地上有很多不知材质的柱子,柱子上挂着形状不一的发光体,那光比普通的蜡烛和灯笼亮许多。平地上三五成群的人结伴而行,边笑边说着话。如梦鼓起勇气,走上前问一位穿着古风长裙的女子,“请问,这是哪里?” 那姑娘听了如梦的话,竟然毫无反应,如梦愣了愣,在姑娘面前挥了挥手,结果那个姑娘像是根本看不见她一样,仍然毫无反应。 如梦意外极了,又鼓起勇气问了几个人,都得到了同样的结果。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突然感觉自己的呼吸重了许多。 正失望不已时,如梦一转头,突然看到一个长得与自己很像的女孩子。她穿着一件形状奇怪的粉上衣,黑裤子和黑裙子,脚上是一双毛茸茸的粉鞋子。虽然与如梦的装扮不同,如梦看着她却莫名觉得舒服。 那个女孩子往前走着,如梦便跟在她身后。 走了一会,女孩子在一个形状奇怪有四个轮子的东西旁边站定,与坐在那东西内的男子说了一句话。 听了那个姑娘的话,如梦突然有点着急,她要是走了,自己怎么同她借时间呀。于是她急切地开了口:“姑娘,我能同你一起吗?” 话音落下,前面的女孩子回过头看了看她,然后笑着点了点头。 随后,那个女孩子转过身又同那个男子说了句什么,男子不耐烦地喊了一句。 在如梦还愣神的时候,前面的姑娘走过来,抓住她的手,坐进了这个形状奇怪的东西内。 如梦无措地坐在那里,不知道手脚该如何放。 突然,如梦坐着的这个东西向右转了一下,如梦随惯性向右倒去。她愣了愣,想到惠安师傅的话,自己的时间已是不多了,于是悠悠然开了口:“姑娘,你好,我叫许如梦。” “许七七”,许如梦旁边的姑娘回道。 “我们都姓许呢。你的名字真好听,你是七月出生的吗?”许如梦问道。 许七七摇摇头。 “这样啊,不过我是七月出生的哦。”许如梦失落了一秒钟后开心地说道。 “我出生的那天是七夕,所以我很喜欢七这个数字呢!”许如梦接着说。 “姑娘,其实我是来同你借时间的。我能不能跟你借七个月?”许如梦突然沉重地问道。 “我会还你的,真的。”许如梦急切地说,说话间抬起头不经意地看了前排的男子一眼,总觉得这个男子有些凶巴巴的。 然后像是怕听到许七七的拒绝,如梦又紧接着说,“我能够来这里,遇到你,一定是特别的缘分。惠安师傅说,这是在渡我,但也是在渡你。他不会骗我的。姑娘,拜托你,帮帮我吧。替我陪陪长安哥哥吧……” 许如梦还想再说些什么,却是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想起惠安师傅的话,浅浅地笑了。她也不知道,人是不是真的有来世。不管有没有,她总算安心了。那个她并不喜欢,却满心愧疚的男子,希望七七代她好好陪着他。如此,她也就无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