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妻重生》 第一章、不走窝囊路 听到女儿在宫中暴毙的消息,程欣妍吐血晕倒了。等她醒来,一碗药灌进肚里,腹痛如刀绞一般。 中毒了,是谁要毒死她?疼痛让她说不出话来。疼的很了,头上的汗水不停的往下淌,汗水流进了眼中,模糊了双眼。 她看到老夫人站在了她面前。 老夫人在她咽气前,冰冷的数落着她的罪过,那时她一句话也说不出。她想喊冤,大嫂的死与她无关。大伯战死沙场,跟她有什么关系? 还有住在荣恩院不是老夫人您让我搬来的吗? 至于教唆夫君,呵呵,夫君什么时候用的着她教唆?老夫人赏给夫君多少人,左一房周姨娘,右一房赵姨娘,还有翠姨娘,云姨娘,哪个不是老夫人您身边的大丫鬟,哪个不是您赏给二房的? 夫君一年能来她房里几日?从她生了女儿,余生的二十年里,夫君到她房中的次数屈指可数,更别提坐下来说说话了。 还有那些庶子,呵呵,这个她不否认。凭什么让他们活着?妾室有了庶子,以为有了与我斗法的底气,我就打掉她们的底气,没了儿子,她们就没了害我渚儿,渝儿的心气了。 大房独子濂儿又与我何干?若不是你护着,管教你说我太过严厉,濂儿又怎会养歪? 至于蛊惑娘娘,这事我不能全认,老夫人当初说,濂儿不成器,不能担起国公府,若是渝儿能封为世子,国公府将来才有希望。 那时我失了长子,为了次子的将来,受不住爵位的诱惑求了娘娘。 多少不甘,她还是咽下了那口气。 老夫人对外说她心疼女儿,生了急病没救回来。外面不疑她死的蹊跷,谁让宫里来传旨时,她当众吐血昏倒呢! 她死后,一缕怨魂盘旋在身体上方。 王贵家的为她打理遗容时,偷偷剪了她的指甲和头发,烧成灰混在墨中。王贵家的给她做了牌位,上面的字就是用混着头发、指甲灰的墨写成,吴门程氏之位。 她一直飘在牌位附近,最多能坐在王贵给她设立祠堂的房梁上。王贵家的每日来给她上香,她才知道,她死后,王贵去了马房当差,王贵家的安排在春晖院守空院子。 一早,王贵家的跪在她牌位前,说,王贵听说了一些不好的事,她觉得府里要出事了,准备求二奶奶自请出府。王贵家的还说,让她放心,她们出府后,会带着她的牌位回去供奉。 她飘在房里,没等到王贵家的回来。房门咣当一声打开,外面冲进了几个禁军,在屋中一通翻找,一个禁军把她的牌位从桌案上扫了下来,掉在了地上摔碎了。 她从房梁上重重的跌在了地上,眼前灰暗一片。 再睁开眼,她看见天青色的帐子绣着富贵云纹,鎏金的铜勾上悬着如意结,挂在帐前绣着金丝银线的香囊,还有内室隔断的格栅上挂着的珍珠帘子。靠窗的梳妆台,摆着水印镜,五层的妆斗柜鎏金拉手上挂着如意结。 这是她年轻时的卧房,随着女儿的长大,她的房间就是女儿来收拾了。满室的堆金砌玉,富贵堂皇被改成了暖玉书香,贵而不宣。 再后来女儿封了贵人,她搬进了荣恩院居住,这里边空了下来。 “啊?二奶奶醒了?”丫鬟青萍喊了一声。 珠帘响动,王贵家的来到了眼前,“二奶奶感觉好些了吗?” 青萍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王贵家的也是年轻时的模样,头上没有白发,手上没有黑斑,年轻时的王贵家的样貌还是不错的。 “水。”她伸手指了指贴着百宝钿的雕花木桌,家具确实过于华丽了。 青萍动作利索的端了水来,说道:“二奶奶,醒了就好了,夫人让人送了玫瑰露,让奴婢兑温水给二奶奶喝呢!” 王贵家的轻声道:“仔细些,别洒二奶奶身上水。” 青萍笑着应了一声,动作轻缓的喂她水喝。 王贵家的又道:“二奶奶醒了就好,奴婢去看看药煎好了没,太医说了,二奶奶醒来就要喝药。” 喝了水,她挥手让青萍退下,靠着软枕想自己的事。 像是做梦一样,她从魂体一下落进了自己的身体中。 年轻时的身子,年轻时住的春晖院,还看到了青萍。是了,青萍配了她嫁妆铺子里掌柜的儿子,之后便没再进府见过她。 程欣妍闭着眼,回忆了一下。现在刚生了女儿不久,与上一世一样,女儿洗三后她突然血崩,养了一年才好起来。 儿子落地她没来得及看一眼,被老夫人以她年轻不会带孩子为由抱去养。 女儿又被老夫人抱去了,她想要回女儿时,女儿已经周岁了,老夫人疼爱孙女,事事妥帖,她没有理由要回女儿抚养。 人人都说她有福气,不但儿女双全,还得公婆格外爱护,一双子女都养在国公爷和夫人身边。 是啊!那时候她想着,夫君还是白身,等二老不在了,他们分家出来就是再也攀不上高门的小户。儿女的亲事若想往好了说,靠着她和二爷是不成的。 一双子女都在老夫人手中,为着孩子,她事事奉承着老夫人。嫁妆一点点挪去了老夫人私库,她不在意,她的嫁妆多,娘家暗地里还给她送东西来,只要老夫人对孩子好就行。 老夫人与大嫂斗法,拿她当枪使,她也没法子。她是二房,说白了,讨好老夫人不如讨好嫂子。毕竟以后分家时,她们一家还得看哥哥,嫂子的脸色。 她左右为难,不敢不听老夫人的话。先大嫂王氏出身清贵之家,书香门第,心智手段比老夫人强百倍。按老夫人说的,后宅的事全依着大嫂,她只怕连口水都喝不上。 其实不至于如此,大嫂的教养还不会做出忤逆不孝之事。大嫂手段是不缺,但少了命数,早早的丢下两个孩子去了。 没了大嫂,老夫人趁着国公爷病着,给大伯去了不上台面的席氏回来,国公爷病了两年也去了。府里就落在了老夫人手里,名义上她管着中馈,其实,事事听老夫人示下。 她上一世做了老夫人一世的傀儡,为了儿女窝囊了一辈子。女儿让老夫人送进了宫,惨死在宫中。长子被老夫人逼着上进,日夜苦读坏了身子,成亲后不久便病死在了府中。 次子倒是养在她身边,不争气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她有十二分要强的心,却对自己唯一的儿子没办法。为了儿子的将来,她求了女儿,为次子请封了世子之位。 她一生为了孩子,被老夫人捏在手中,活的憋屈。死时还要在她头上扣上毒妇的罪名。 这一世她不能再被老夫人拿捏住。国公府的家业她不稀罕,她有丰厚的嫁妆。 国公府的爵位她更不在意,按世袭罔替的法度,大伯若无功,爵位只剩一品大将军衔。上一世她贪了爵位,是因为儿子不成器,大房留下的独子起码还有个官职,儿子若是得不到爵位,以后就什么都不是了。 上一世大伯战死,以军功换来侯爵,父死子继才是应当应份的。 “王贵家的。”程欣妍闭着眼睛唤了一声,听见帘子响动,她眯着眼,说了声:“青萍带人都出去。” 第二章、强大的娘家 王贵家的有些不知所措,站在她身前,低头等着她示下。 “我生产时明明无事,怎会三日后突然血崩?你查过没有,这院子里如今掺进了外人,难免有手眼不到之处,被人钻了空子。”程欣妍冷声道。 王贵家的看看外面,小声道:“奴婢已经查了,手里拿到了证据,可此事......” 程欣妍瞟了她一眼,王贵家的在她牌位前说过,她一直捏着她产后被害的证据,所以,她死后,老夫人没把他们一家赶尽杀绝。王贵家的忠心还是有的,前世她太过懦弱,下人为了自保,有些事,她不问便不会说。 王贵家的在她冰冷的注视下,声音颤抖着说了查到的事。 “嗯,”程欣妍鼻子里哼了一声,闭着眼睛想了一会儿,说道:“再过几日便是大姐儿满月,你把此事传给长兴候府。” 她硬撑着盘算了自己的嫁妆,要从老夫人手里夺回儿女,她就免不了要与老夫人闹翻,有可能会带累国公府的名声,但她不管,她要自己抚养儿女,摆脱老夫人的控制。 王贵家的端着药碗进来,服侍她喝了药,小声道:“刚刚侯府传话来,侯爷寻人问了,二奶奶中的毒,用如今太医的药方,一年半载就能慢慢好起来,且不会伤了根本。” 程欣妍瞟了她一眼,道:“母亲怎么说?” 王贵家的低头道:“老太君让二奶奶不用费心,让二奶奶安心养病。这事儿从二奶奶这边闹出来不好,她心里有数。” 王贵家的一辈子都保持着心向程家的好习惯。她是母亲挑出来的陪嫁管事娘子,在她面前,王贵家的称呼娘家母亲永远是老太君。 是了,现在老夫人还不是老夫人,大伯还没有官职,国公爷也没给大伯请封世子。老夫人石氏的称呼还是夫人。 单从称呼上看,母亲是老太君,婆母是夫人,像是生生矮了一辈。因为被称为夫人,老夫人曾经很是气闷。 “把库房里百年老参取出来,明日一早给我煎了。”程欣妍吩咐了一句。她明日要去参加女儿的满月宴,必须要有力气。 次日一早,国公府就热闹起来了。今日是国公府目前唯一的小姐满月。半个月前府里就满京城的派帖子,宴请的都是贵客。 宾客差不多到齐了,程欣妍才让青萍、翠萍扶着她去了花厅。 石氏夫人坐在上首,大嫂子王氏伺候在身侧,还要不时的走动,照顾今日来贺喜的年轻媳妇们。娘家母亲周老太君带着两个儿媳,与同辈的老夫人们坐在一起。 程欣妍笑着进来逐个施礼问安,落落大方的接过女儿座在了石氏下首。 石夫人脸上的笑有些僵硬,撇了她一眼,转头跟娘家嫂子说话去了。大嫂王氏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就忙着招呼客人去了。 “听说你病着,还以为今儿见不着你了呢!”东平郡王府上的一位贵妾先出了声。 这位以后也是了不得的人物。 东平郡王早死了,老王妃给儿子请封了世子,皇上把一位公主嫁给了东平郡王世子。老太妃不喜公主,就从娘家挑了一位侄女给儿子做了贵妾。 公主产子时落了病根,一直病歪歪的养着。这位贵妾便接了掌家权,还生了一位庶子出来。京城但凡有请东平王府赴宴的事,这位贵妾便要出来代表王府赴宴。 程欣妍还记得,公主病逝后,这位抬了平妻。宫里的贵妃娘娘气不过,接了外孙进宫,东平王府的嫡长孙便是在宫里养到了六岁,之后又让与公主一母同胞的三皇子接了去养。 东平郡王一家子闹腾的皇上心烦,东平王世子就做了一辈子郡王世子,爵位继承一直没个着落。 新皇继位后,公主的儿子弃了东平王府的爵位,被封为康平郡王。这位贵妾抬的平妻,一辈子顺风顺水,儿子虽没有继承爵位,却是东平王府的当家人。 不过,她死后,皇上对定国公府都能下狠手,东平王府也少不得被清算。 程欣妍伸手点了一下女儿的嘴,笑意从眼底溢了出来,“瞧你说的,我闺女满月,我怎能不出来?” 贵妾笑着应是,说了几句夸孩子的话,转头与南靖郡王府的次子媳妇说话。 周老太君看见女儿,笑的更欢畅了,“好啊!瞧我外孙女生的多齐整,真是乖巧,还是亲娘怀里好吧!瞧瞧,笑了,笑了呢!” 石氏脸色有些不好看,什么叫还是亲娘怀里好? 这时,程欣妍的娘家大嫂,长兴候夫人大声道:“你可不知道,我家妹妹算是嫁对了,婆母慈爱,处处护着周全。妹妹月子里病了,很是凶险呢!” 说着,后怕似的拍拍心口,有露出安心的神色,说:“国公夫人便把姐儿抱去身边养,让妹妹能安心养病。哎呦,我可真眼红妹妹有这样的好婆母,哥儿落草便抱去国公夫人屋里养,如今姐也由国公夫人养着,没孩子闹腾,真是轻省啊!” 女眷们听出这话的味儿不对,都是聪明人,没人愿意扯到别人家务事里来,应景的笑了笑,无人接话。 周老太君眼睛四下望去,“今儿怎么不见渚哥儿?亲妹子满月,怎么不让他来瞧瞧?” 石氏沉着脸道:“渚儿乖巧懂事,国公爷爱的什么似的,今儿一早就抱在手里,这会儿该是跟着国公爷在前面呢!” 她忙着撇清,是国公爷喜欢孙子,不关她的事。 女眷们都是成了亲的媳妇,也有刚做了婆母的。这会儿还有什么不明白?婆媳这是争孩子呢! 也是,次子媳妇生了儿子抱去养?长子嫡孙放在何处?抱了一个还不算,还要再抱走一个?是不是有些过了,合着程氏生了一双儿女,一个都不能养在身边? 周老夫人对石氏很是看不上,年轻时,石氏也是出名的贵女,行事落落大方。年轻时,赴宴与石氏遇上,那时石氏知书达理,进退有度。如今老了怎么成了这般模样?行事处处显得小家子气了。 “嗯,我程家的外孙,自然不会差。不过,才两岁多的孩子,在前面没个人照看不行吧!”周老太君笑着问。 两岁多的孩子还不能照顾自己,前面都是爷们,没个婆子乳母跟着确实不好。 再细想,别是石夫人不想媳妇见儿子,故意的吧!众人听出话里的火药味,一时间厅上说话声都小了几分。 石氏的脸终于挂不住了。乳母见夫人脸色不对,忙伸手要抱走程欣妍怀里的孩子。 乳母一伸手,程欣妍便搂着孩子哭了起来。 “哭什么,病还没好,别哭坏了眼睛。”周老太君厉声训斥。 长兴候夫人张氏忙笑着打圆场,“妹妹一直病着,难免伤怀。妹妹又是个心思重的,今儿见了女儿,舍不得撒手呢!” 嘴上一句不饶人,走过来挤开乳母,道:“妹妹啊!你这样可不行,国公夫人不辞劳苦,帮你养着儿子又带女儿,你只管放心,等你身子好了......” 下面的话,张氏自觉的咽了回去,抬头看了一圈,悻悻回去周老夫人身侧。 石氏气了个倒仰,努力挤出一点笑容,道:“我是一片好心,既然老二媳妇身子好些了,今儿就把姐儿抱回去吧!” 大嫂王氏见情况不好,赶紧出来请大家入席。 周老太君横了没出息的女儿一眼,眼神中带着些忧心。惹怒了婆母,女儿只怕要过的艰难了。 程欣妍抱着女儿,脸上挂着舒心的笑。先抱回女儿,再找机会夺回儿子,她就带着儿女去嫁妆庄子里住着去,跟吴璔析产令居。 惹怒了石氏又如何,没有被你捏着的把柄,随你怎么闹,还能休了我去? 前院男宾也开始入席了,程胜挤到定国公身边,小声道:“叔父,侄儿有些事,想要单独请教叔父。” 第三章、热闹的夜 定国公见程胜郑重严肃的请他,暗想最近朝堂有什么动向。刚开年,朝廷上下一片歌舞升平,定国公没想出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两人进了书房,程胜嘱咐小厮到门外守着,与定国公单独说话。 “叔父看看这个。”一个玉瓶摆在书案上。 定国公拿起玉瓶,拔出瓶塞看了一眼,从里面倒出四五粒小药丸,“这是何物?” 程胜不语,找出被大夫切去一块的药丸,捏着放入茶碗中,摇晃一下茶水,药丸化开与茶水混在一起,淡绿色的茶水变成了浅褐色。 “毒药?”定国公问:“哪里来的?” 程胜深吸一口气,道:“叔父,此事关系到我妹妹。” “......”定国公瞪眼看向程胜。 “叔父,我妹妹生产时母女平安,产后三日身子渐好。初三下晌,洗三宴后,突然有了血崩之症。”程胜顿了一下,叹气道:“本以为妹妹或是累着了,突然急症也是有的。” 定国公眼睛移向药丸,心中惊疑不定。 程胜接着道:“母亲觉得不对,请了给妹妹诊治的王太医询问。王太医只说妹妹的病症与康平公主相似。” 定国公脸色瞬间变了,他的夫人与东平老太妃交好,东平郡王世子尚了康平公主,去年康平公主生子后血崩,调养至今也没听说公主痊愈的消息。 程胜接着道:“妹妹身边的陪嫁婆子偶然抓到给妹妹下药之人,那人为了保命说了些胡话,下人不敢声张,妹妹又病体昏沉,下人慌神之下寻到我夫人面前。” 定国公心里隐约有了答案,还是忍不住问:“下毒之人招认,是谁主使?” 程胜皱眉,极力压住火气,冷声道:“叔父,这便是让人不解之处。府上一派和睦,大爷、二爷都是夫人所处嫡子,若是夫人对我妹妹不满,平日里又很是偏爱。侄儿想不出,国公夫人为何要向我妹妹下毒?” 定国公脸色铁青,他甚少过问后宅之事,对夫人管理后宅表示尊重,从不插手内宅琐事。但他知道,夫人不满长媳,偏爱不多言的程氏。 夫人对程氏下毒,他想不出缘故,更不愿相信。 程胜道:“后宅琐事叔父自然不会知道。好在大夫说了,这些丸药就算全给妹妹吃了也不会伤了根本,有太医开的药方,即便一直下毒,妹妹顶多身子虚弱。断了毒药,养个一年半载就能痊愈。” 定国公眉头皱的更紧了,程胜看看外面,说了句:“叔父的家务事,侄儿不好多问。不过,妹妹与康平公主一样的病症,只怕......叔父还是早些查清楚的好。” 程胜躬身作揖,说了声:“前面已经开席了,不好多耽搁,请叔父先出去待客吧!” 定国公把丸药装回玉瓶揣在怀里,浑浑噩噩的应付了宴席,送走客人便让人去查程氏突发急症的事。 晚膳后,定国公听管事禀告,管事查出给程欣妍下毒的经过,比王贵家的还要详细。 定国公揣着玉瓶,满是怒火的回了荣恩院。 “父亲回来了。”吴玟起身笑着迎到门口,“父亲可曾用过晚膳?” 国公爷眼睛像利刃一样刮过石氏,冷冷的说:“玟儿先回去,我有话跟你娘说。” 吴玟感觉事情不对,磨蹭着不想回去,迫于父亲冰冷的神色,她慢吞吞的行礼告退,一步三挪的往外走。 刚出了门,荣恩院外一阵哭嚎,王贵家的跑进了院子,站在荣恩堂外哭着求见。 国公爷咬牙看了石氏一眼,转身坐在了厅上,浑身凌厉的气势,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剑。 石氏有些胆怯,走到厅上桌子右手坐下,点头示意下人让王贵家的进来。 “夫人,夫人啊!我家二奶奶常说自己有福气才给你做了媳妇儿。都知道夫人最是慈爱不过的,与我们二奶奶像是亲生母女一般。今儿,二爷不知道受了谁的挑唆,竟说二奶奶不孝。夫人啊!这不是逼着我们二奶奶去死嘛!” 王贵家的伏地大哭,嚎着说:“夫人,您是知道的,今儿我们二奶奶一句话都不曾说过,哪就像二爷说的那样了?二奶奶平日最是心重,受了这样的冤屈,真是没了活路了。” 程欣妍走进院子,听见王贵家的说的后半段,心里暗暗赞赏。王贵家的表现不错,不愧是母亲调教出来的人。 如今春寒料峭的天气,晚上的温度不比冬天暖和多少。程欣妍来之前特意换上皮裤,穿了一件刻丝灰鼠披风,把女儿裹在披风里抱着,她也不进屋,直接跪在了院子里,哭着口称不孝,向夫人赔罪。 石夫人眼神冰冷的看着外面,今日,程家来人给她添堵,她气不过,便让吴玟跟老二唠叨了几句,她一句话没说,低头气闷不语,委屈却没向儿子诉说。儿子去骂媳妇,闷在胸口的郁气总算疏解了。 没想到,程氏竟然抱着孩子跪在她院子里哭。 石夫人脸都绿了,孩子刚满月,媳妇拖着病体来给她请罪,当着国公爷的面,她即便有火气,也没胆子发作出来,胸口堵住一团,半天没能说出话来。程氏不是来请罪,是来给她定罪啊! 定国公吴岱山脑门的青筋直蹦,程胜刚扔给他一个后宅不宁,牵扯皇家的大事,还没来得及问石氏一句,又闹出是非来了。 吴岱山一拍桌子,“老二呢!” 吴璔是跟着程欣妍来的,他就站在院中,“老爷,儿子在。” 吴岱山气的眼冒金星,吼道:“混账东西,还不赶紧扶你媳妇起来,送回去歇着。” 吴璔迷瞪着双眼,没去扶媳妇起来,抱拳对着屋中说道:“父亲,程氏不孝,忤逆母亲在先,孝大于天,程氏不孝,原该向母亲请罪。” 程欣妍听了这话心都灰了,父亲当初为何要与吴家定下婚约?母亲口中老实听话,瞧着聪明本份的人,是我的夫君么?守着这么个不晓事的夫君,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她绝望的大哭起来,顺便在女儿的小屁屁上掐了一把。熟睡中的婴儿发出凄厉的哭声,在这个初春的夜里,大人孩子凄惨的哭声让人心寒。 墙角围着看热闹的下人,替二奶奶不值,原来二爷是这样的人啊!对二爷暗暗露出鄙夷的眼神。 “天地良心啊!二奶奶平日最是纯孝,二爷从哪里听说二奶奶忤逆不孝?这是绝了二奶奶的活路啊!”王贵家的哭倒在地,匍匐在厅上哭的浑身发抖。 荣恩院闹起来,住在东院的吴珅夫妇便得了信儿,两人急急赶来,迈进院门便听见程欣妍哭喊着:“媳妇不孝,请国公爷看在孩子的面上,准许我大归。” 第四章,乱象丛生的后宅 “弟妹!”王氏无语望天,眼睛一扫看见围着看热闹的下人,立刻黑了脸,厉声道:“都杵着做什么?还不快扶二奶奶起来!” 王氏伸手去扶,程欣妍被青萍和王氏一人一边扶住,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虚弱的样子像是立刻要昏死过去。 吴岱山狠狠的瞪了石氏一眼,咬了咬牙,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说:“老大家的,去请太医来。” 程家知道老二媳妇中了毒,这会儿又被逼着来下跪请罪。吴岱山马上想到,老二为什么要骂媳妇不孝,还押着媳妇带孩子来请罪。 忤逆母亲?挑唆老二骂媳妇的人与石氏脱不了干系。 吴岱山敬重妻子,将后宅之事托付与她,现在,他不得不多想想后宅的事了。 王氏在院中应了一声,伸手推了一把吴珅。 吴珅看了一眼媳妇,他自幼养在祖母祖父身边,后来回到母亲身边也不得父母喜欢。娶了可心的媳妇,他也不跟老二争了,媳妇一个眼神他就一个动作,从不多想。 “哦,”吴珅向前一步,抱拳道:“老爷,还是儿子拿您的名帖去一趟吧!夜里太医出诊,派个下人去请不合适。” 老大夫妇的动作,吴岱山看的清楚,对比糊涂老二,长子的表现让他欣慰。 再看老二夫妇,两人到现在不曾互相看一眼,老二伤了程氏的心,老二媳妇心灰意冷之下,谁知道会闹出什么? 大归?不行,放老二家的大归,孙儿,孙女怎么办?二房的子女以后说亲都困难。 再有,国公府的脸面何在?大房还有长子嫡孙,不能因二房闹腾毁了前程。 “还围在这里作甚?都滚回去,今日之事谁敢乱传,全家打板子撵出府去。”王氏拿出当家奶奶的气势赶人。 听到吴岱山耳朵里,对大房的好感马上升高了许多。 他看向伏在地上的王贵家的,说:“知道你是个好的,回去好好服侍你们二奶奶,劝劝她莫要不把身子当回事。” 今日程胜说的忠仆便是这位吧!儿媳妇陪嫁来的管事娘子,他还真不好多问。 王贵家的训练有素,戏唱完了,马上抹了眼泪,恭敬的施礼告退。 大奶奶扶着程欣妍站在门口施礼告退,抬眼看见屋内伺候的下人,顿时觉得心累了,这时候不该看脸色,退出来让主子说话吗? “你们都退下吧!”王氏出生道。 石氏的火气更盛了,我屋里的下人,要你出来说话赶人?她没想到,她身边的管事嬷嬷调教出没眼色,不知进退的下人,可见她的管家手段有多失败。 厅上只剩吴岱山夫妇和吴璔兄妹了。吴岱山没眼看杵在面前的儿子,张口骂了一句:“蠢货!” 石氏不敢跟国公爷争执,温声想劝一句,“老爷......” 吴岱山眼神像利刀一样刮了过去,“你闭嘴!”房中没有外人,国公爷这会儿一点脸面不愿给她。 “你读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混账东西,还不知错在何处?” 吴璔平日里就是父母的乖宝宝,父亲生气了,他当然跪下来,态度很好的赔罪,当然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吴岱山气的血气翻涌,这就是石氏满口夸赞的好儿子?整日闷在书房读书,合着就读成了个傻子。 他到底明不明白,今日才办了满月宴,晚上就逼得媳妇抱着孩子跪在院中请罪。传扬出去吴家的家风,名声一次赔个干净。 他正忙着给长子请荫封官职,让御史知道,一个内讳不肃,他还有何面目在朝中立足。长子的官职也要打了水漂。 更深远的是,外界不会说程氏不孝,只会说石氏不慈。这件事带来的负面影响太严重,长子媳妇都想到了,严令不许传扬出去。老二一个读书人竟然不知道事情的严重! 可见老二长于妇人之手,竟养出了一个蠢笨的糊涂东西。 吴岱山十分无力的摆摆手,“把渚儿送回去,由二房自己照看。”至于怀里的毒药,国公爷没力气问了。 不用问,石氏的愚蠢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多年带兵打仗,国公爷若是连这点小心思都看不明白,恐怕早就死在战场上了。起身缓步往外走,他要回书房好好想想。 吴玟见父亲这般模样,想上前劝说一句,不知怎的,话闷在口中就是说不出来。她从没见父亲如此给母亲没脸,就连渚儿也要还给二房,母亲还有什么威信可言,脸面简直被扔在了地上。 “二哥,你怎么搞得,瞧你把母亲带累成什么样了。”吴玟跺脚埋怨。 吴璔趴在地上看着父亲离开,父母没开口让他起来,他就老实跪着。可妹妹突然埋怨,他就没想明白,到底自己错在哪了?父亲为何生气? 国公爷走后,石氏的脑子清醒了许多。她想不到长子正在请封官职的大事,她想着这事儿传到亲家耳朵里,只怕不能善了。 周氏是什么人,跟随夫君出征过的悍妇,规矩礼数从不放在眼里,若不是有国公夫人的身份,周氏只怕比山野村妇强不出几分。 听女儿埋怨儿子,石氏气的咬牙,平时程氏闷声不吭,竟是憋了一肚子坏水。哼!以前怎么就没看出老二家的是个毒妇呢! 相比老大媳妇,老二家的就是会咬人的狗,平时不叫唤,咬人一口入骨三分。 “扶你二哥起来吧!”石氏温声道:“许是公爷见我年纪大了,精神不济。二奶奶怕我照顾不周,还是把渚儿送回去吧!” 蓝嬷嬷暗暗摇头,夫人到了这会儿还不忘往二奶奶身上捅刀子呢! “母亲......”吴璔刚被妹妹扶起,又跪了下去,眼泪滚落,心中更恨程氏了。 这个恶妇害的母亲没脸,父亲怪罪于他,还要逼着母亲送回孩子,他觉得自己真是不孝,对不起母亲啊! 蓝嬷嬷一阵头皮发麻,后背升起了寒意。 夫人心真狠啊!渚哥儿好歹落地就养在她身边,大半夜的,天气寒冷夫人不管不顾要送走孩子?小孩子挪屋子,不说算准了良辰吉日,至少也要收拾妥当,暖热了屋子,晒暖熏香了被褥才行吧! “夫人,渚哥儿已经睡......”蓝嬷嬷试图挽回一下。 石氏满脸无奈的挥手,似是压抑着委屈,说:“去吧!公爷吩咐了,别让老二家的多想,再生事就......抱过去吧!” 蓝嬷嬷心凉了,她只好点了两个婆子,把渚哥儿包的严严实实,送到了二房住的西院。 中午程欣妍刚把女儿抱回来,很多东西还没整理出来。晚上一通折腾,渚儿又送了回来,摆明了夫人是在给二奶奶添堵。 这次石氏夫人是算错了,程欣妍重生归来,一心想摆脱婆母的辖制。不管儿子被送回来是不是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单凭一日夺回了儿女,程欣妍就高兴到飞起了。 眼睛盯着儿子,摸摸儿子有没有受风,从床上扯了被子把他包住搂在怀里。 蓝嬷嬷眼看着二奶奶一通操作,心里暗道,谁说二奶奶不会带孩子? 王氏这会儿还在二房等太医呢!从蓝嬷嬷送了渚儿进来,欲哭无泪的看着弟妹动作,她觉得日子没法过了,婆母这是闹哪样? 知不知道白日已经闹的没脸了,不想着好好弥补,晚上就逼着儿媳妇跪下请罪,要大归离家,又连夜送回孩子,是要坐实了恶婆婆的罪名啊! 吴家以后还有什么名声可言?夫君还在谋官职,长子眼看要进学,次子还小......将来两个孩子要成亲,想想这些,王氏觉得头顶的天灰暗无光,日子该怎么过啊! 难道婆母还想着逼一逼弟妹,让她乖乖把孩子送回去? 她真想冲到婆母面前问一问,你是不是老糊涂了。弟妹破着名声不要闹腾这一出,不就是争孩子吗?做梦也别想她把孩子送回去了! 第五章、心性凉薄 事情已经发生了,王氏再痛苦只能咬牙认下。瞧着弟妹屋子里下人忙乱,打起精神吩咐人去收拾屋子,开了库房拿要用的东西。让婆子搬来炭盆把孩子的房子暖一暖。 抬眼瞧见程氏把婴儿的摇床放在床边,安排乳母睡在矮榻上。满眼慈爱的看着儿子的睡颜,嘴角像是蜜糖一样甜甜的笑着。 王氏心中暗骂老二不是东西,程氏跪在院子里哭成那样,他还说程氏忤逆,逼着程氏自请下堂。唉!程氏能怎么办,夫君骂她不孝,逼着她去死,除了请夫家休妻,还能抱着孩子跳井不成? 转念一想,老二两口子平日没少给她添堵,老二装模作样关在书房读书,真读进去多少只有天知道。今儿的事儿可见老二是个傻子,这么多年说是读书,只怕把书本当镜子照脸玩了。 也好,婆母手里没了程氏的孩子,少了拿捏程氏的筹码,有今日一闹,程氏就和婆母对上了,她的日子就能松快些。腾出手,她就能收拾一下院子里,婆母送来的通房丫头。 刚收拾出来,吴珅请来了太医。王氏又头疼了,请太医?国公爷怎么想的,这会儿捂着盖着还怕传出风声,太医来一趟,不是告诉别人,定国公府晚上又出事了吗? 想想夫人院子里的下人没一个省心的,她不能保证,夫人身边的人不往外传啊! 隔着帐子把脉,王太医暗暗翻了个白眼,大晚上的,定国公府折腾老夫作甚?太医出入各府后宅,见过不少阴私,程氏的病他心里有数,却不能明说。 开了方子退了出来,对着吴珅说了一通模棱两可的话。 王氏嘱咐程欣妍好好休息,满脸疲惫的出了二房院子。 国公爷还活着,国公府中路的荣恩院是国公爷和夫人的住处。按照礼法,二进东侧院归长子居住,二房住在西面一路三进的西院。 吴珅夫妇要回去,就得穿过正院。王氏知道父亲去了书房,便让夫君去给国公爷回话,她带着婆子回去。 吴岱山在书房坐了一会儿,听说夫人连夜把渚儿送去二房,心里一阵腻歪。靠着椅背缓了缓,叫来心腹去查后宅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事。 他不打算去问石氏了,他怀疑石氏的脑子是不是全是浆糊。问了石氏只会让自己更气闷。还是让人去查,他要知道,定国公府的后宅与作死的东平郡王府的老太妃牵扯多深。 伸手掏出玉瓶,吴岱山一阵心灰。这些年拼死沙场的战功,与皇上的那点年少时的情分,不知道够不够石氏作死啊!牵扯到皇家公主,贵妃娘娘若是知道,他不用挣扎就被玩死了。 心腹进来说了今日后宅宴会的来龙去脉,宴会后,石氏和玟儿挑着老二闹腾。事情简单明了。 在吴岱山眼中,程氏木讷寡言,次子媳妇他不奢求太多,能生儿育女,平日不声不响,该是个贤惠的。以后孩子在身边,她只要好生过日子,吴岱山就没什么要求了。 长子媳妇的表现不错,对比起来,他不得不想,夫人在干什么?她想干什么?怎么就发生了这些事? 这些年他对后宅不管不顾,看来是错了。 吴珅对今天的事没有太多想法。他本就是不招父母待见的小可怜。还好父亲给他选了一个好媳妇,有王氏陪伴,事事为他打算,吴珅放飞率性的心安定了下来。 进了父亲的书房,吴珅没什么压力,就是回话而已,“老爷,儿子拿你的名帖,请了给弟媳诊过脉的王太医。弟媳没啥大事,王太医说,弟媳有些伤了心脉,不可再伤神。” 吴岱山皱眉,老大心性率真,不喜读书,自幼跟着父亲习武,一番话倒是把事情说清了。至于别的,武将之家不计较说话文理。 “嗯,今儿的事儿,你有什么看法?” “啊?”吴珅愣了,他该有什么看法?早上睁眼就忙活,来了客人,他跑前跑后,侄女满月,他当大伯的得有所表示。 送走客人,又看着媳妇忙活收回来的摆件入库。吃了晚饭喘口气,听见荣恩院闹开了。 吴岱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吐出。老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大媳妇慌乱间还顾得上控制局面,这件事就是夫人与老二媳妇的问题。 “老二回去安抚她媳妇了吗?”吴岱山看向老大的眼神温和了许多。 吴珅想了想,老实的回话说:“儿子去请太医,回来就在二房院子里等着。送走太医,带王氏回房时,儿子没看到二弟。” 他还能指望老二什么?算了,老大看起来还不错,这个家还得看老大,“我已经上了折子,准备让你兵部领个差事,你......你觉得如何啊!” “啊?真的?”吴珅惊喜大了,父亲竟然对他如此疼爱,不但给他选了好媳妇,还默默的给他求了差事。 老大的表现,若是放在平时,吴岱山会觉得老大心性外露,修养不够,有了老二比较,这个儿子至少诚实,性子单纯了些,却比老二那个混账儿子强的多。 “回去吧!”吴岱山挥了一下手。 吴珅回完话,完成了任务,又得知父亲深沉的疼爱,乐呵呵的躬身告辞,回去找媳妇分享喜悦去了。 叫来管事问了一句,得知老二从荣恩院回来就去了妾室房中,国公爷的心都凉了。 媳妇中毒他不知道,但让老大去请太医,老二是知道的吧!大晚上,夫人把渚儿送回二房,媳妇老二不管,两个孩子他该去看一眼啊!媳妇,孩子死活都不管不问,老二对父母所谓的孝顺,是真的吗? “去告诉夫人,后宅的事交给老大媳妇,她就不用管了。让老大媳妇教一教玟儿管家理事。”吴岱山又交代了管事一句。 石氏听管事传话,气的差点晕倒。老大媳妇进门,她分了一半管家权出去。这几年她没少在老大媳妇管家上气闷。老爷什么意思,以后她就关上院门做养老,连女儿都不让教养了吗? 国公爷一句话面了夫人的管家权,程欣妍并不知道,她满足的看着睡在自己左右的儿女,觉得人生终于圆满了。 次日一早,定国公府还没醒过神,周老太君便带着儿媳妇杀上门了。 开国封赏功臣时,程家和吴家都属于四王八公中的国公爵位。程家第三代,就是程欣妍的父亲用战功,保住三代降爵而袭的爵位,避免了从国公府一下降为一等将军府。 长兴侯府的侯爵是程国公用性命换来的。所以,周老太君是国公夫人的诰命,儿子承爵,长子媳妇是侯爷夫人的诰命。她能称为老太君,比石氏国公夫人,两个儿子都是白身要高贵许多。 定国公府谁也没想到,程家这么快就知道了,程家人上门,吴岱山,石氏和长子媳妇王氏多少都有些心慌。 把人小心请入正堂,王氏小心陪着,心急着国公爷没出来,是不是差人去请二爷来正堂了? 周老夫人冷眼看着石氏,连客气话都懒得说,沉声问:“亲家母,你家老二不在府中吗?” 第六章、五行缺揍 多年做乖孩子的习惯,吴珅一早起来便去了书房。他昨晚听周姨娘跟自己分析了,二奶奶闹出的事,让程家知道,只怕不能善了。而且,国公爷不让夫人管家了,事情传出去,夫人更没了脸面。至于教养吴玟,周姨娘没多想,毕竟吴玟以后跟大奶奶一起管家。 就连吴玟都没想到,吴岱山让她跟着大嫂学管家,其实是看到吴玟的教养欠缺。吴玟挑唆二哥跟嫂子吵架,回过头埋怨二哥,压根不觉得自己有问题。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小厮跑来请吴璔去正厅的时候,吴璔正满肚子肝颤胆寒呢!不过,他没法子不过去,一步一挪,一个脚掌挨着一个脚掌的蹭到了正厅。 周老太君见女婿过来了,眯着眼睛道:“我当你出京寻访名师去了,读书晕了头,走不得路?别站那么远,到跟前说话。” 吴璔蹭过去给岳母大人作揖请安,周老太君端坐着受了他的礼。吴璔直起身,刚抬了半个头,周老太君双手左右开弓,两个大嘴巴扇了过去。打的吴璔眼冒金星,两边的腮帮子肉眼可见的肿了起来。周老太君收了巴掌,提着裙子抬腿踹了过去,一脚踹在了吴璔腿弯处,吴璔直接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这就对了,请罪就该有请罪的样子。”周老太君扶了一下裙子,回到上首座下。 谁也没看到,周老太君什么时候起身。一番动作干净利索,被打的跪在地上发蒙。当然也成功让满室皆惊,石氏眼珠都不会转了,愣愣的不知想些什么。 周老太君悠闲的端起茶碗,道:“亲家,晚辈有错,长辈就得教他懂事。虽说女婿是娇客,也是半子!亲家也知道,我是个要脸面的人,我怕人家笑我没眼光,不会挑女婿。” 石氏眼睛瞪着,嗓子里咕噜噜的,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春晖园不停的打探着消息,王贵家的眼睛不敢离开两个孩子。渚哥儿和姐儿身边都是夫人配的下人,谁知道肚子里揣着几个心眼,她生怕一个错眼不到,小主子被人害了去。 昨日主子全靠参汤撑着,靠着百年老参提起来的力气,今天就全散去了。到了这会儿,二奶奶还昏睡着。 周老太君带着儿媳妇过来,看女儿昏睡,扑到床边老泪纵横。拉着女儿的手,喊着:我的儿。哭的肝肠寸断,还不住埋怨自己,把女儿嫁了个混账,没心肝的。 边上两位程家嫂子也跟着抽泣,不管之前小姑子出嫁时,丰厚的嫁妆让两人心里怎么泛酸,眼见小姑子受苦,她们心里也难受的不行。 小姑子被婆家欺负成这样,中毒血崩差点要命。程家没闹出来,不是给国公爷面子,更不是给石氏留脸面,因担心牵扯到皇家公主,程家才不得不让定国公私下处理。 她们都想不到,上午娘家人来给小姑子撑腰,晚上就差点被婆家人逼死,让拖着病体的小姑子抱着孩子下跪请罪,简直不敢相信。 老太君对着女婿又打有踹,两位嫂子一点没觉得不对,吴璔就是五行缺揍,多打几顿才能解气。 王贵家的来劝周老太君,“老太君,昨夜已经请过太医了,王太医开了药方,说是主子昨日用参汤提气,今儿药力过了,昏睡是让身体休养。” 周老太君哭了一阵子,见女儿昏睡不醒,心疼这会儿也没法子。王贵家的凑过来,定是有话要说。周老夫人给儿媳妇打了个眼色,两个儿媳妇一个抱渚哥儿,一个抱着源姐儿,招呼一声,满屋子下人跟着去了西厢房。 “老太君,主子要休养,可孩子怎么办啊?哥儿,姐儿身边的人都是夫人配的,奴婢担心这些人......谁知道有什么心思?姐儿离不得乳母,奴婢只好求老太君了。”王贵家的忧心道。 周老太君冷着脸点点头,“你的忠心我知道,好好照顾孩子,伺候妍儿,奶娘的事情我来办,明儿一早就送来。其他的人嘛!都换掉,你做主安排吧!” 王贵家的低头应了,想着哪里调人来伺候哥儿。 周老夫人看了一眼女儿,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你去给国公爷传话,就说我有话要问他。” 长兴候府来的是女眷,吴岱山没去正厅,让管事去查谁传出去的消息,在书房里苦闷后宅不宁。 老二挨打的事,周老太君还没到春晖园,吴岱山就接到信儿了。 打就打了吧!老二做的不对,他都恨不得打死那个混账东西。想着儿子,下人的混乱,吴岱山顿时升起一股无力感。 管事回来禀报,他也是眼冒金星,“夫人院子的婆子有晚上回家住的,还有各院的采买,厨房采买,夜里当值,早上回去值夜的丫鬟......”说着说着,管事的声音往里缩不见了。 就是说,国公府就像个筛子一样,到处都是窟窿眼,到处都是往外漏的嘴,不好查,也查不清。 吴岱山心灰了,这就是石氏管的后宅?这就是国公府的规矩,体统?下人只图嘴上痛快,没有一点主辱仆死的觉悟。 小厮站在门外回禀,周老太君要见国公爷。 吴岱山打起精神,让人请周老太君进来。 周老太君是带着长子媳妇来的,她过来时交代次子媳妇,让她在春晖园住几日,帮着妍儿照管孩子,等妍儿醒了,次子媳妇再回府不迟。 “嫂嫂请坐,尝尝今年的新茶。”吴岱山客气道。 周老太君冷着脸,看了一眼茶碗,说:“你还记得我是你嫂子?当年你怎么说的?吴、石、程、夏四家互为扶持,互为姻亲是祖上定下的规矩,我当时说过,程家嫡女不做次子媳妇。对不对?” 吴岱山吞了一口唾沫,木着脸点点头。 周老太君接着道:“是你说,长子鲁莽不羁,不服管束,担心长子不够稳当,所以才定了书香门第的王氏。这个我不恼,毕竟程家行武规矩上差了些。” 三个孩子的亲事都是吴岱山定下的,一点没让石氏操心,更没与石氏商议。长子定王家有他的考量,毕竟四家联姻,同气连枝让皇上不喜。 给老二定程氏,他有私心。老二喜欢读书,资质平平,科举恐怕考不过,那就干脆不让他去考,把名声传出去,吴家老二喜欢读书。以后他从朝中退下来,给老二求个恩典,随便补一个文官的小差事。 再加上程家在背后扶持,老二的日子不会太差。现在看来,还是错了,老二这样能入朝为官吗? 周老太君抿了一口茶水,说:“你说老二肯读书,老实本分,我也瞧了,虽说是次子,我还是勉强应了这门婚事。谁让公爷出征前应了你呢!” 周老太君用帕子按按眼角,夫君战死是她心里不能言说的痛。 “说前事无用,眼下我女儿还昏睡着。她的身子为何如此,你也明白。后宅女人一点小事就看的比天大,冲动之下就会酿成大祸。” “毕竟是长辈,做儿媳妇的要恭敬,孝顺。不过,这事儿已经不是妍儿的事儿了,你也明白,若是牵扯出来,定国公府会怎样?” 吴岱山忙道:“此事我正在查,还请嫂嫂容些时日。” “你的家事,我不管。”周老太君其实脑子乱的很,不然也不会说话条例都不清楚了,“只一条,妍儿需要静养,你担待些,别再闹出什么事儿。我怕妍儿的身子受不住。” “是,是。”吴岱山连忙保证。 “还有一条,”周老太君冷冷的说:“等些日子,妍儿能挪动了,让她们娘仨去庄子上休养。你府里是该整治一番了,如今刚闹出事,风口浪尖的,先想法子把名声救回来吧!” 吴岱山心灰成一片,让亲家说出整治后宅的话,可见石氏有多无能。不过,亲家说的没错,如今国公府的名声要紧啊! 第七章、该来的躲不过 裹在襁褓里的濂儿正努力的想打个滚,可惜,襁褓裹的太紧,他努力的几下,还是动不了。 王氏瞧着儿子的小模样,笑着帮儿子解开襁褓。濂儿没费劲儿就打了个滚,从襁褓里滚了出来。小孩子带着一脸欣喜,手脚并用的蠕动了几下,奈何不着要领,没爬起来。他也不闹,翻身用小胳膊撑着坐了起来。 王氏笑了,赶忙让人拿被褥软枕把濂儿圈住。 “大奶奶,程家这是要断亲?”王氏的陪嫁婆子齐嬷嬷发愁道:“有二爷昨晚一闹,二爷和二奶奶的情分是到头了。夫人还在后头插刀拨火,二房的日子是没法过了呀!” 王氏低头看着儿子玩,低声说着:“王太医昨儿说弟妹伤了心脉。” 王太医有些冤,他说的是后宅惯用,模棱两可似是而非的论调,即将伤了心脉,就是还没伤啊! 吴老大从春晖园到老爷子书房一段路,王太医说的话就忘了一半,记得大概,说给国公爷的便是有些伤了心脉。回到院中,记得的一半又忘了一部分,告诉王氏的便是弟妹的心脉伤了。 齐嬷嬷叹了口气,这事儿搁谁身上都免不得伤心。“还有两个孩子呢!都是丢不开手的奶娃娃,程家要怎么办?” 谁都明白,这场事就是婆媳争孩子的戏码。程欣妍把孩子夺了回去,却丢了夫妻情分,断了后路。 王氏伸手把濂儿手里的布老虎拿了下来,递了一个木球过去给儿子啃着玩。 “程家不会断亲,本就是为了孩子,如今孩子回到弟妹手里,断亲大归,孩子就得留在吴家。”弟妹是看明白了,夺回孩子就不用受夫人辖制,至于夫妻情分,有了是锦上添花,没有,守着孩子也能过日子。后路嘛!男人无用,有孩子才有后路。 “弟妹是二房的主母,手里不缺银子,娘家陪嫁的人手得用,日子还是能过的。”王氏沉声道。 齐嬷嬷摇摇头,她也是白操心。那位二奶奶这两年没少给主子添堵,帮着夫人跟主子打擂台。她一个下人,为二奶奶发愁什么劲儿? “夫人说是身子不适,要养病。府里的事,夫人都交了出来,主子抓紧时间把中馈握在手里才行啊!”齐嬷嬷操心完二房,心思又回到主子身上。 王氏笑了笑,“慢慢来,不能把夫人逼急了。”她可不想落得程氏一样的下场,再多的权利,也要有好身体撑着才能长久。 齐嬷嬷小声道:“让姑奶奶管大厨房,会不会......” “你去大妹妹房里说一声,程家二嫂这几日住在府上,万不可在饮食上怠慢了。”王氏也知道石氏母女的德行,手段低劣的让人不忍直视。 濂儿玩腻了木球,把啃的全是口水的木球扔了出去,猛的往前扑,小腿乱蹬着,咿咿呀呀的要王氏抱。 “臭小子,你哥哥跟你这么大时,已经满炕爬了。”王氏抱起胖儿子笑的开心。 濂儿的奶嬷笑着道:“湖哥儿那时候正是春秋天,濂哥儿衣裳厚重,等除了棉衣就会爬了。” 王氏亲了一口儿子的胖脸,笑着点头,当初生湖儿时伤了身子,好几年没有动静,这个孩子是意外之喜。 齐嬷嬷去找吴玟传话,到了吴玟院子才知道,吴玟去了荣恩院。齐嬷嬷又去荣恩院,找到吴玟身边的管事娘子传话。 吴玟守在石氏身边,这次石氏真的病了。被周老太君吓病了。母亲这样是不能商量管家的事了。 有了大奶奶的安排,吴玟守着母亲没抽出功夫,大厨房给春晖园送来的饭菜很是丰盛。 王贵家的把手里得用的人排了排,把渚哥儿身边的两个婆子先换了下去,又派了两名二等的丫头到渚哥儿身边。 姐儿身边的人手不多,毕竟襁褓中的婴孩,有奶嬷,丫头伺候足够了。王贵家的打发了姐儿身边的丫头,换上了一个婆子,两个利索的二等丫鬟。 没法子,她手里就这点人手了,等明日老太君送来奶嬷,姐儿身边的人手就差不多了。 程家二嫂小石氏尽心的守着两个孩子,小石氏与定国公府的石夫人同族,石氏一族别的不多,就是人口繁盛。小石氏到从没理清过娘家的亲族关系,但她知道石夫人是她的族中表姑。 石家曾祖开国封了保敬公,虽也是国公爵位,却比吴家,程家,夏家低了一等。到了石夫人这一代,国公的爵位就没了。哪里想到边关战事又起,石家兄弟战功显赫,还活着回来了。石家一下抖了起来,石家大哥袭爵恩赏保敬候,石家三哥凭战功封了忠敬候。 石氏有两个侯爷兄弟,在定国公府自然腰杆硬的很。 嫁给程腾的小石氏,原是保敬公府分出来的小三房嫡女,祖父是保敬候的三叔。与石氏关系不算近,却没出了五服。 程欣妍昏昏沉沉睡了三日,期间醒了几次,吃了几口膳食,一碗药灌下去,又睡着了。 安神养身的药吃了三日,再醒来,程欣妍恍如梦中。儿子在脚边拱着,女儿睡在身边的摇篮里,二嫂在罗汉榻上睡着,这是什么情况? 定了定神,程欣妍想起儿子已经夺回来了,女儿也回到了身边。那晚看着儿女她满足了睡了过去,踏实的连梦都没做一个。 小石氏醒来就看见程欣妍正搂着儿子笑,见小姑子气色还好,悬着的心才算落了下来。 早膳后,小石氏交了差事,把老太君送来的两个奶娘叫来,让两人给程欣妍磕头认主。 又听着王贵家的把院子里的下人安排说了一通,小石氏的任务完成,交代程欣妍好好养孩子,不要多想。等身子好些,能移动了,就去城外庄子上住些日子散心。 程欣妍的日子过的平静无比。吴玟在吃食上克扣,她便笑着让王贵家的开了小厨房,自己采买,想吃什么全随自己。 每日逗儿子玩,看着女儿吃了睡,醒了吃,玩一会儿又睡了,小脸一天一个样,心被填的满满的,一点没想起还有吴璔个二货。 两个月过去了,吴珅补了兵部的差事,听说查验京城各营的军需补给,每日精神百倍的骑着马出门,晚上风尘仆仆的回来。 至于吴璔,还是老样子,每日书房读书,要么读书累了睡在书房,要么到侧院去寻小妾玩耍。 转眼要到女儿百日了,程欣妍早早的让王贵家的去准备。按规矩,小姑子与婆母要挨门讨要百家米,等孩子百日时,煮了百家米给孩子吃,能让孩子百病全消,当然那是寻常百姓的规矩,夫人和小姑子当然不会出门讨米,自有夫人和小姑子身边的管事婆子去办。 程欣妍没指望吴玟能想起女儿的百家米,真的假的,总之没了管家权的夫人就一直病着。 “二奶奶,听说大奶奶突然晕过去了,请了王太医来。”青萍进来禀告。 程欣妍算算日子,大嫂应该是有喜了,不过,这个孩子没能生下来,大嫂这次怀像不好,小心护着怀了六个月,早产生下一个死婴,听说是男胎。 上一世,大嫂这次小产后,身子就垮了,三五不时的请太医过府,国公爷便发话请了府医供奉。不过,大嫂还是没能熬过去。 彻底让大嫂失去生志是因为湖哥儿。唉!病中的大嫂因长子突然夭折,撑不下去,苦熬了半年就去了。 王贵家的进来,笑着道:“大喜啊!大奶奶诊出喜脉,正满府里放赏呢!” 该来的还是来了! 第八章、丢了西瓜捡芝麻 王氏有了身孕,怀像不好需要静养。吴岱山焦头烂额的坐在书房,长媳不能管家,石氏还在装病,后宅之事总不能让女儿管着吧! 不说女儿能不能行,单看女儿学来石氏一身不上台面的毛病,后宅就不能让女儿管着。 再说,没了王氏在前头撑着,女儿做错一点事儿就会坏了名声,他看好的女婿,是他费心学着榜下捉婿定下的亲事,不能让亲家知道,女儿没有做掌家媳妇的能力。 至于女儿嫁过去后,亲家知道女儿能力不足,在吴岱山看来,那就是亲家母的事了,亲家母好好教导几年就是了。 吴岱山愁了一日,还是没选出谁来管理后宅,只能让几个管事婆子商量着办。 但他漏算了还有一个顶着学管家名义的女儿。 王贵家的苦着脸说:“姑奶奶说了,夫人病着,大奶奶怀了身子,还不稳当,姐儿的百日宴改成庙里布施,让人拿了五百两银子,明日去庙里给姐儿祈福,点长明灯。” 程欣妍无语望天,她上一世没看出吴玟蠢啊!怎么突然就糊涂成这样了? 百日宴本是小宴,不用费心铺张。但,长兴候府要来人的,摆上一桌宴席,能费什么事? 吴玟确实没想太多,最近一次濂儿百日,王家派了掌家奶奶来,王氏在自家院子里摆了一桌,并没有声张。不过,石氏还是按照规矩,把从族里求来的百家米煮成米粥送了过去。 吴玟哪里知道王家上次来人,大嫂在自己院子里摆了席面的事。她连小儿百日的规矩还没弄明白呢!当然,在她的记忆中,百日都是小事,所以,拿五百两布施已经够了。 王贵家的问:“明日不知府里派谁来给姐儿送百家衣,长命百岁锁,若是老太君亲自来了......” 按规矩,小儿百日,外祖母要亲自缝制百衲衣,家中富贵一些的还要打制长命百岁的锁子。若是大嫂张氏送来还好办,院子里有小厨房,一桌席面还是能摆出来的。 “唉!算了,你去让小厨房列了单子出来,先按大嫂来准备一桌席面。再拿一百两准备着,若是我娘来了,就去外面订两桌席面送来,还有百家米,你让咱们小厨房一早煮好了,再配上两个点心,往各院送一送。” 前面就说了,定国公府后宅就是筛子,奴才们一个比一个爱说嘴。不到晚上,程家就听说吴玟对侄女百日的安排。 次日一早,吴岱山吃了早饭,奇怪怎么又送来一碗白米粥,还有两样点心?叫来管事一问,吴岱山扶额了,为何要一再提醒他,儿子是个混蛋,女儿是个蠢货! 王氏前两日晕过去,有些见红,不敢大意,这两天没管府里的事,安心养胎。早饭后,齐嬷嬷又端了托盘进来,一碗白米粥,龙眼包子,烧麦。 “倒是忘记了,转眼源姐儿就过百日了呢!”王氏笑着端起碗,看着伸手要扒饭碗的小儿子,这孩子脱了冬衣就会爬了,胖乎乎的身子爬起来像是肉球滚动。 前些日子濂儿周岁,弟妹送了不少东西来,百日不办大宴,王氏便想着是不是给二房送两匹缎子。 齐嬷嬷一脸吃屎的表情,王氏纳闷道:“怎么了?” “粥和点心是春晖园送来的,姑奶奶昨日放话,说是夫人病着,主子有孕不好冲撞,大姐儿百日不设宴席,改去庙里布施。”齐嬷嬷说着,深吸一口气,“倒是大方,拿了五百两去布施,还要给大姐儿点了长明灯。” 王氏被气笑了,这不是丢了西瓜捡芝麻的事儿?你花了五百两,该干的事儿一点没干,谁知道你大方? 想想又伤心起来,程家一定不会忍下这口气,明摆着娘家人上门的事儿,你连一桌子饭都不准备,这是什么意思?程家再来闹一回,吴家的脸面就彻底被踩进泥里了。 吴玟以后是嫁出去了,二房将来也要分家出府,定国公府不管爵位降成什么样,到底还是她和夫君的,将来还要传给湖儿。吴家的名声就这么败坏了,再想补救,把脸面捡起来可就难了。 王氏不知道,她命中的劫数,也不知道她寿数不长。她打算的够长远,一点用也没有。 上一世,王氏死后不久,定国公就病倒了,石氏打着为定国公冲喜的名义,急慌慌的给吴珅定了门亲事,娶了一位上不得台面的大奶奶回来。 定国公死后,吴珅请旨远走边关,留下填房和次子濂儿给石氏祸害。濂儿被石氏养废了,大房也就废了。加上吴珅战死,皇上加恩原本要吴珅承袭大将军衔改为定海候。 其实,石氏一开始并没想过要二房上位。毕竟侯爵是吴珅的命换来的,大房还有濂儿。 不过,大房没了人支撑,二房却蒸蒸日上,先是渚儿中举,进了国子监,再有源姐儿入宫,十五岁美艳无双的吴源封了贵人,接着一路高歌,宠冠六宫成了贵妃。 有长脸面的二房兄妹,石氏自然把心思转到了二房上,慢慢生出了让二房承爵的念头。石氏想的也不错,渚儿中了进士,宫里还有娘娘,二房承爵才能保证吴家的富贵绵延。 只能说,很多事,天不遂人愿。就像现在,程欣妍想为吴玟周全,奈何吴玟和吴家的管事太不给力。 周老太君昨日知道吴玟的安排就准备起来了,一早坐着国公夫人的品阶大轿,带着两位朝廷命妇的儿媳妇,还有一溜小厮抬着的一个个大箱子,招摇过市去了定国公府。 吴岱山听说亲家上门的时候就晕了一下,他扶着桌子站了起来,扬声让管事开正门迎接。 为何要开正门?呵呵,人家穿着国公夫人的诰命服,坐着品阶大轿,还有侯爷夫人,五品朝廷命妇,定国公府只能开中门降阶相迎。 吴岱山跑来前院,不见石氏出来,管事找到还在发蒙吴玟,王氏听了信儿,也派人来寻吴玟传话,与吴岱山派来的管事遇上,两人都是一脸想死的表情。 吴玟跑去请石氏出来时,周老夫人刚进了正门,吴璔站在正门内的院子里,正被人揪着,周老太君两巴掌扇过去,怒火没消下去一分,又扇了两下,许是手疼了,抬腿便踹了过去。 石氏推开扶着她的吴玟,冲过去大喊:“亲家母!为何要打吾儿?” 周老太君没在石氏脸色看出心疼儿子来,不知道这位心里只有自己的妇人,哪里来的勇气拦她。 “你问我?贵府好家教啊!”周老夫人冷声讽刺,气势全开的盯着吴璔,“跪下!” 吴璔本就被踹倒在地,腰上,大腿上被踹的生疼,岳母让他跪,他不敢不跪。忍者疼痛,老实跪在岳母面前。 “你爹娘没教好你,少不得我这个岳母代劳了。” 周老太君瞟了吴岱山一眼,手指点着吴璔骂道:“你个蠢货,脑子里装的是浆糊还是猪粪啊?读这么多年书,学的圣人之言都进了狗肚了?” “怪不得连个秀才都没考上,你娘生你时就没给你塞脑子。呸!” 第九章、应对之策 吴岱山气的眼睛发黑,却一句话说不出,岳母教训女婿,他能说什么? 周老太君一脚踹过去,恨道:“你是傻子啊!人家轻贱你媳妇孩子,你觉得有脸呢?你还念着人家的好,以为人家对你真好,是吧?人家就是欺负你傻,没脑子的蠢货!” 吴璔被周老太君一脚踹歪了,没敢揉一下,低头老实跪正了,红着脸恨不得钻进地缝里才好。 王氏听了消息,急着出来,看了一眼外院的情形,真是不想活了。“关上院门,请老太君正厅用茶。” 吴岱山这才发现,正门大开着,跟着程家一路招摇来看热闹的围在门外,院门内一片守着箱子的小厮......老二正趴在地上哭的伤心欲绝。 周老太君看了王氏一眼,倒是给了王氏一个好脸色,说:“你是个好的......” “国公爷!”周老太君后面的话被一声惊呼打断了,只见吴岱山摇晃着倒了下去。 周老太君鄙夷的看了一眼,丢下外院一团乱的吴家人,带着两个儿媳妇,抬着给外孙女的礼物去看女儿了。 王氏死的心都有了,耳边一声声惊呼,国公爷晕过去了,夫人晕过去了,姑奶奶发了脾气......她也华丽丽的晕了过去。 外院的事,翠萍来回跑了几趟,惟妙惟肖的学给程欣妍听。真是热闹啊!程欣妍觉得上一世真是白活了,瞧瞧老娘的气势,她还有的学呢! 周老太君进来后,程欣妍就笑着让渚儿喊人,软糯糯的奶音喊着,外祖母,大舅母,二舅母,听的周老太君的心都化开了。 源儿穿着红绸子绣团福的衣服,眼睛四下乱砍,也不知她看到了什么,就笑出了声。 程欣妍惊喜不已,女儿笑出声了,清脆的笑声比世间最美好的乐曲还要动听。 大家围着源儿逗乐,看着渚儿耍宝,欢声笑语中,谁也不去管一片愁云惨雾的吴家人。 午饭是从酒楼定的席面,老太君亲来,小厨房准备的那点菜色就不够体面了。 周老太君又哭了,娘家来人,席面还要女儿去酒楼买回来,被欺负成这样,日子可怎么过?两位程家嫂嫂无比相信,自己嫁对了人,婆母好的没话说,夫妻恩爱,妯娌和睦,日子过的就像泡在蜜罐里一样。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看着可怜的小姑子,两位嫂嫂也流下了同情的眼泪。 程欣妍倒不在意这些,孩子能夺回了,一口吃食她不计较。为了不让母亲再哭下去,程欣妍让人端来了米粥,本该祖母喂给孙女吃的百家米煮成的粥,被周老太君小心的喂给外孙女两勺。 宴席摆上,周老太君让人把渚儿的夹椅摆在身边。 回到亲娘身边,程欣妍就不让奶娘喂渚儿了,开始渚儿拿着木勺觉得好玩,勺子乱扬,食物洒的身上地上全是,程欣妍让人耐心教导,由着儿子玩着吃饭,慢慢的就能自己吃饭了。 渚儿举着木勺,闹外祖母,说:“外祖母,花衣裳,铃铛,锁。” 程欣妍嫁给吴璔不出三个月就怀上了渚儿,到了今年秋天,渚儿就满三岁了,怎么说话总是两三个字的往外蹦? “你也有,等会儿让你娘给你找出来玩。”周老太君笑着,喂了渚儿蛋羹。 程欣妍恍惚了一下,她都记不得儿子百日是怎么过的了。 前世很多事成了过眼云烟,就当那是一场梦吧!眼前有儿有女,已经与前世不一样了。 程家人轰轰烈烈的来闹了一场,下午无声无息的回去了。教训了女婿,给女儿撑腰,这就行了,还要怎样? 程欣妍嫁到吴家三年多了,生了两个孩子,儿女总是带不走的,难道还能大归不成?她即便和吴璔义绝,她也舍不得孩子啊! 吴家的名声彻底烂透了。王家二老亲自登门,也不管吴岱山是不是刚被太医救醒,直言道:“国公爷啊!内宅之事要慎重对待,朝廷上,内讳不肃,会影响子孙仕途的。” 王家二老看着吴岱山灰败的脸色,不好多说什么,去看了一眼喝下安胎药睡着了的女儿,哀叹不已,若不是吴珅还好,吴家真不是良配啊! 懒得去见亲家母,王家二老让齐嬷嬷给石氏带话,说是知道石氏病着,不好扰了病人清净,就不去叨扰了。 吴珅回来去见了父亲,帮父亲带着病假的折子,回到院子心疼的看着王氏,“怎么就闹腾个没完了?瞧瞧把你带累的。” 吴家人一下病倒一片,吴岱山没脸出去见人,递了病休的折子。石氏这次气病了,连喝了三日汤药也没见好。 三日后,吴岱山把休沐在府的吴珅叫到荣恩堂,让人把二房和吴玟叫来,顺便让没事咳嗽两声的石氏坐在一旁。 “今儿叫你们来,是想把府中的事情处理一下。”吴岱山指着准备好的两个匣子。 石氏感觉事情不对,惊呼道:“老爷?” “你闭嘴。”吴岱山指着匣子道:“趁着我还活着,把家业分一分,免得以后让老大一家为难。玟儿的嫁妆放在荣恩院库房,有你娘管着,等李家出了孝期,就嫁过去。” 石氏不能不说话了,“老爷,你我安在,为何要分家?这是败家之举。让外面知道了笑话啊!” “哈!笑话?”吴岱山冷笑道:“吴家现在就是最大的笑话,你出去听听,吴家的笑话还少?恶婆婆抢孩子,抱走一个还不算,还要设计全给儿媳抢走。娘家来打抱不平,当晚就被罚跪,逼得儿媳没活路。” 这些都是管事在外听来的闲话,原话学给吴岱山听的。 后面还有不给孙女办百日,娘家来送百衲衣,连顿饭都不给,逼着媳妇去酒楼定食。还有什么百般虐待,逼着儿媳自己开火做饭。 王家人也出来说,王家的女儿是好的,给石氏做管家奶奶也不容易,没见生长子伤了身子,几年不开怀...... 总之,吴家能出门的只有吴珅,当然他要办差,没办法躲着。吴璔被埋汰成猪了,没人不笑话他。最倒霉的就是吴玟,李家可是世袭的侯府,是那种永不降爵的铁帽子候门。 李家已经派人上门几次了,含蓄的提醒,吴家是不是主动退了亲? 吴岱山想了三日,只有先把家业分了,两房各料理各的事儿。后宅划开,吴岱山重点处理石氏这一块就够了。 “怎么就怪上我了?我好心带孩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怎么就成了恶婆婆?”石氏呛声道。 吴岱山看着石氏有些恍惚,这位是他娶进门,那个端庄大方,礼数周全的女子吗?当年母亲还曾夸过石氏,说她掌家理财很是伶俐,把国公府交给石氏,她放心的很呢!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听听她说的话,气度涵养在哪里? 吴岱山冷冷的看着石氏,吓的石氏说不出话来了,低下头不敢再为自己争辩,但心里却恨程氏更盛了。 “我只有你们三个,长子继承家业,按朝廷法度,国公府一半家业是祖业,要留给子孙的。剩下的一半,大房二房平分。”吴岱山手指点了一下匣子,问:“老大,老二,你们觉得如何?” 吴珅没有话说,祖业虽说是留给子孙的,但也是给他的,国公府等于给了他四分之三,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吴璔低头不语,他还迷糊着呢! 吴岱山眼神锋利的盯住吴璔,“怎么,你不满意?” 第十章、分产不分家 吴璔在父亲的目光下打了个寒噤,脑子飞快想着,家业几乎都给了大哥,还给大哥补了官职,爹偏心啊! 他从小就扮乖宝宝,让他顶撞父亲,他不敢。再加上,这些年装作儒雅的读书人,他怎能拉下来去争满是铜臭的家财? 不满意也只能强撑着了,“儿子不敢!父亲说的极是,朝廷法度如此,儿子自然遵从。” 吴岱山冷冷的刮了儿子一眼,从一个匣子里抓出写好的字据,“签子画押。” 吴璔木木的盯着分家的单子,沉重的抬起手签上了名字。恍惚想着,分家了?我被父亲扫地出门了? 王氏也奇怪呢!把家业分了,老二两口子要分出去单过吗?国公爷只说要分家,没说两房以后怎么安置啊! 程欣妍也被分家的事情震晕了。分家啦?要我们搬出去?这么大的事儿,不经过族里,就这样一家子碰头一说,是不是太草率了? 还有,族里知不知道?对了,国公爷是吴氏的族长,可族长就能关上门决定分家的大事,不通知族人的吗? 也好,以后就能安心的过自己小日子,二房有家产,她慢慢经营,总能给渚儿攒下足够的家业。只要渚儿足够优秀,考出功名一样能挣出一份荣耀。 吴岱山冷眼观察着各人的反应,石氏明显吓呆了。长子只有惊讶不解,长媳惊讶一瞬,满脸疑问。次子惊惧不定,像是丧家之犬。女儿明显惊吓中带着懵懂,迷茫的不知身在何处。 只有老二家的,让吴岱山看不明白了,这位不声不响的儿媳,从最近听来的消息中,之前三年隐忍居多。对石氏顺从,与小姑子几乎不来往。 石氏和女儿挑事,捅了娄子收不住,多是让这位善后。跟长媳打擂台,十次勉强回一次,不过,只要老二家的出手,长媳就只能吃瘪。可见老二媳妇心思深沉。这次石氏下毒夺女,做的太过了,不然,老二家的为了儿子,估计还会隐忍下去。 他们是二房,老二家的很明白,等他和石氏死了,她就能出去过小日子,何苦争一时长短? 从他说分家,老二家的有惊讶,之后满脸释然,可见她就等这一天呢!拿出单子让老二签子时,老二家的眼中满是疑问,这就对了。 分家是他应对后宅纷乱的下策,无奈之举,不足为外人道,关上门分了家,各自为政,他料理的石氏的烂摊子,与王家一起把老大立起来,吴家的颜面慢慢就能挽回。 不得不说,吴岱山把上一世程欣妍的心思琢磨的很明白。其实,上一世,程欣妍就算女儿被抱走,还是选择了隐忍。盼着两个老的死了,她好带着孩子,分家离府当家做主去。 不过,世事无常,程欣妍已经活了一世,知道石氏命长着呢!她凭什么还忍着,熬着?石氏把女儿送进宫,年轻轻惨死宫中,一碗毒害死了她,重生回来,程欣妍没弄死石氏已经是大度之极了。 吴璔盯着分家单子,神情恍惚,这就分家出去了?他看向石氏,想让母亲帮忙问问,父亲对他到底要怎样处置? 该石氏出来说话的时候,石氏又一次哑嗓了。程欣妍自然看到吴璔看向母亲求救的眼神,她以为夫人会问接下来的安排,谁知,石氏从头到尾低头装木头。 再看国公爷的样子,好像就这么分完了,没有安排,各自抱着财产回房去数吧! “老爷,”程欣妍硬着头皮问:“是要我们搬出去吗?老爷觉得我们该搬去哪处宅子?府里......” 吴岱山心中暗道,果然,老二媳妇就等着出去单过呢!“只是分了家业,我还活着呢!” 什么意思?您活着干啥要分家?怕大伯以后把我们扫地出门,什么都不给,还是怕石氏把你的家业败光了? 吴岱山心中冷笑,看吧!老二家的只要不让出去单过,压抑着的情绪就控制不住了,你还接着忍啊! “你们母亲身子不好,需要静养。老大家的也不能受累,府里后宅乱作一团。先把家业分了,以后各自管好自己的院子,玟儿也一样,要学着把自己院子管好了。” 分产不离家,程欣妍明白了。这是国公爷要料理后宅了,先把她和大嫂摘出来,免得伤及无辜。 想明白了,程欣妍心中暗喜,脑筋一转,说道:“老爷,太医说媳妇需要静养,正好二爷要发奋了,准备考个秀才让世人看看。我们二爷不去考试,那是不愿与寒门子弟争,真去考了,二爷也不是白学这么些年的。” 吴岱山挑眉,老二家的心思缜密,这么一会儿,她就有了应对之策了?她想做什么?对了,周嫂子说过,要让她带孩子去庄子上静养。 看着吴岱山了然的神色,程欣妍也不绕弯子了,笑着道:“二爷喜欢读书,在府里难免静不下心来,之前我求过哥哥,帮二爷寻了位清客,好陪着二爷讨论学问。外头请的清客不好住在府中,媳妇便想着,等身子好些了,带着孩子跟二爷去别院住些日子。” 石氏猛的抬头,眼睛瞪着她,恶狠狠的问:“你们要出府单过?” 你可真会说话,该你说的时候,你不说不问。怎么,我要带走你乖儿子了,你就能出声了?这么看来,夫人所谓的偏心疼爱次子,也不能当真吧! 程欣妍笑了,“夫人说什么呢!怎么就出府单过了?老爷只是整理家业,把手头的事情分给儿子打理。大爷,二爷孝顺,怎能让沉重的家业琐事压在老爷身上不去分担?” 吴岱山舒心了,原来分家不离府还能这样说啊!倒是比分家说出去体面。 “我还活着呢!”石氏冷声斥责道:“把家里的产业交给儿子分担,你们更该好好孝敬长辈。有公婆在世,你们一家躲去庄子上,不在长辈面前尽孝的吗?” 程欣妍温声道:“夫人,是二爷要考秀才了,需要安静的环境读书。我身子不好,正好去别院休养。两个孩子还小,在你们身边闹腾,不好让二老受累,我就一并带上了。” 程欣妍眼珠一转,道:“府里不是还有周姨娘和赵姨娘嘛!夫人一向喜欢她们乖巧懂事,会说话,就让她俩留下陪夫人说话解闷好了。” 石氏怒火中烧,瞪着程欣妍,“你......” “好了,”吴岱山出声道:“老二知道上进,很好。我和他大哥都是从武的路子,府里来往的都是粗人,是不太合适老二读书。咱们不能耽误孩子,等老二考了秀才出来,府里还有一个去国子监的名额,到时候老二去国子监读书好了。” 程欣妍算是看出来了,吴岱山压根就不觉得吴璔能考出来,有了秀才功名,直接塞进国子监,等他致仕折子一上,荫封吴璔一个闲职,吴璔这辈子就算安排妥当了。 吴璔单纯的想,原来父亲还是疼我的,考个秀才出来,我便能补了国子监的名额读书,真是太好了。他一点没想,自己是不是能考中秀才。 王氏撇了弟妹一眼,这下好了,国公爷动起手,府里还不知闹成什么样呢!摆明了后宅要有一番动荡,弟妹带着夫君,孩子先溜了。 “儿子谢父.....”吴璔撩袍起身就要下跪。 吴岱山烦躁的看了他一眼,直接定住了吴璔的动作和未出口的话,“行了,回去收拾收拾,去别院好好读书。” 第十一章、后日是吉日 匣子轻飘飘的,里面装着几张地契,银票,还有签着吴璔和吴珅大名的分家单子。 家当摊开,程欣妍细细看着,四分之一的家产,有两处宅院,两处庄子,四间铺面,外加银票五万两,府库中现银两万两,算算今年庄子铺子的收益,国公爷对二房还不错。另外也能看出,现在的定国公府还没败。 程欣妍数着家当,琢磨了一下大房得到了,马上就感觉不对劲了。当年她接手国公府时,账面上加上府库中的家财,也就二房分到的这些。 就算败家,程欣妍心里也是有数的,那么钱去哪了?当年,若不是府里实在没钱,怎么会给濂儿娶娘家侄女?让她跟二嫂生出嫌隙,小石氏与她是幼时的手帕交,两人因此生了嫌隙,之后更是渐行渐远。 还有渚儿媳妇,简直是清贵的只剩清了。记得源儿封贵人那年,府里一次送进宫四万两银子,一下就让府里捉襟见肘了。 程欣妍觉得,她上一世稀里糊涂,竟然没发现定国公府的账目有问题。这事儿她得好好回忆回忆,银子都去哪了? 要知道大嫂王氏病死的时候,定国公还在,府里也没分家。钱财都掌握在国公爷手里,后来大伯的填房席氏,更是没见过银子,全靠份例过活。 那么,在她接手中馈之前的十几年里,夫人败了国公府堪比四分之三的家业! “我去书房。”吴璔在被岳母教训之后,与父亲一样,无比愤恨,怨怼自己的媳妇。 程欣妍回神,眼看吴璔离开,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她第一次发现了吴璔的优点,不管俗物的夫君还真让人心生愉悦啊! 以后就能自己当家做主了,太好了,盼了两辈子,终于摆脱了定国公府,至于以后,分了家啦!她还要管谁去作死不成? “收拾的怎么样了?准备准备,我们尽快去别院。”说着,程欣妍收起满桌子的家当,起身去屋里翻找黄历。 青萍问:“二奶奶在找什么?” “找黄历啊!挑一个吉日,咱搬去别院。”程欣妍语气轻快的说。 青萍捂着嘴笑,二奶奶就像要放飞的鸟儿,在笼子打开的门口蹦跶着,欢快的准备起飞。 王贵家的合掌道:“二奶奶不用翻黄历,奴婢前儿看过,这个月后日,还有十日后都是吉日,移房,迁居都合适。” 瞧瞧,都准备着呢!程欣妍道:“那就把哥儿,姐儿的东西收拾一下,明儿送别院去,青萍和翠萍先过去,慕风,惜花跟车送东西过去,也不用回来,直接把哥儿的房子布置好。” “素雪和秀月跟着王贵家的打点院子里的事,还有,让王贵准备好马车。”程欣妍搓着手,想着自己还有什么遗漏。 王贵家的笑道:“这些琐事哪用主子费神,主子后日带着哥儿、姐儿闲逛着过去就是了。春光正好,不冷不热的天气,最适合出城郊游了。” 程欣妍闲来无事,便找出嫁妆单子,把渚儿揽在怀里数着属于她的财产。 分来的家产,对比自己的嫁妆,程欣妍真心觉得,母亲说的对,她的嫁妆堪比定国公府。 同样是私产,嫁妆是程欣妍自己的私产,要用一辈子的私房。可以一部分给女儿做陪嫁,剩下的要到临死前,高兴给儿子多少,还是她说了算。 当初的嫁妆,按照朝廷法度,程家在最大限度的箱数上塞满了东西。八十八抬嫁妆,不算陪嫁的家具,长兴候府真如外界传言的,倾其所有一般陪送百万家资嫁女。 嫁妆的陪嫁银子也是以万计,银票四万八千两,寓意以后的日子四平八稳,现银两万两,两箱子珠宝首饰也是能当银子用的硬通货。加上源儿百日,母亲给外孙女送来的礼物中,有两间铺子的房契,她一共有六间铺面。 庄子京郊有两处,每处六百亩良田。另外有一处百亩水田,离京城较远,种鸡头米,每年送来给她食用。一处山林,种着果树,就在京畿属地的高良县。 出了府,就能找时间巡视一遍自己的产业了,去高良县也就半日的路程,看看自己满山的果树也好啊! 程欣妍想着就开心,笑着跟怀里的儿子说:“渚儿啊!等咱们在别院玩腻了,娘带你去高良县摘果子去。” “吃,果果。”渚儿高兴拍手在母亲怀里蹿了几下。 程欣妍低头亲了一下儿子,翻看房地契,盘算着,京城的两处四进的院落,都是内城的好位置,如果没有人特意放出,很难买到,等源儿出嫁的时候,可以给她放在嫁妆里。什么源儿进宫,谁也别想,再把她的女儿送去杀人不见血的地方。 还有四箱上好的皮毛,六箱內贡的绫罗绸缎,两箱上好的衣料,可以慢慢留着给孩子做衣裳,或是用做礼尚往来。 剩下的几十箱全塞满了古董珍玩,除去送给夫人一些,剩下的要好好收着,以后给儿子留作传家。 对比下来,吴璔分到的这点产业还真不够看。 都说太祖帝立国靠着江南四大世家,其实,洪家和石家是靠着人才倍出,程家和夏家才是靠着家资深厚。 程家有海船,与夏家合伙做海上买卖。程欣妍还知道,夏家在海上养着海盗,所以,朝廷这些年吵着剿灭海盗,不过赔本的买卖赚了吆喝而已。 程欣妍看着下人们忙活,低头问儿子:“渚儿啊!后日跟娘去别院可好?到时候让慕风带你放风筝。” 渚儿眨着眼睛问:“娘,太太。” 她明白儿子的意思,夫人不让出门,不过,分家了,谁还能管得了她们?“渚儿跟着娘,不住太太身边了,想去哪里玩,娘就带你去。” 渚儿懵懂的应了一声,指着妹妹问:“妹妹,风筝?” “你放风筝让妹妹看。”程欣妍道。 渚儿笑着拍手,“风筝,飞飞。” 程欣妍也很开心,夫人注定要在国公爷手里吃亏,有时候看着害死自己的人痛苦,比一碗毒灌死她还解气。 吴璔晚上才回了院子,沿着游廊往后罩房走,游廊右手边的花墙上有一个小门,推门进去就是妾室住的侧院。 侧院有正经的院门,但吴璔从来没走过,院门要从书房绕去园子,再穿过夹道才能到侧院,相比下人走的小门,院门实在太远了。 王贵家的站在院中跟周姨娘说话,听见小门响动,回身一看,二爷竟然从小门进来了。 “你在这里作甚?”吴璔问。 第十二章、妯娌谈心 哈!二爷不是自诩儒雅高洁?怎么从下人走的小门,像是偷偷摸摸来幽会一样? 王贵家的丝毫不掩意味深长的笑意,墩身施礼,道:“请二爷安,回二爷话,二奶奶让奴婢过来传话,送些东西、银两给两位姨娘。” “传什么话?”吴璔皱眉问。 周姨娘刚接了二百两银票,这是吴璔不可能给她的,“二奶奶说,让婢妾在府中好生伺候夫人,常去陪夫人说说话。” 吴璔马上就伤感起来,跟着程氏去别院,以后就连到妾室房中寻求安慰都没机会。 他沉着脸,一言不发的转头就走,咣当一声把小门甩上了。 王贵家的还是满脸笑意,她才懒得管二爷抽的什么风,“二奶奶收拾了好些衣裳,都是这两年才做的,一次没试过身,让奴婢拿来赏给两位姨娘。” 两箱子衣服塞的手插不进,程欣妍嫁过来三年多,每次换季都要做四五套衣裳,怀孕后身材变化,又要临时做新衣裳,不知不觉攒了好些裙裳。 “另外,这两匣子首饰,是二奶奶赏你们配衣裳的,二爷出去读书,二奶奶出去休养,两位姨娘留在府里,要多替二爷尽孝。”王贵家的说完,也不管两人怎么分东西,吐糟着主子赏给两位婢妾这么多东西,真是高兴晕头了。 王贵家的回来,正听到二爷对着二奶奶吼,意思是,这府里哪里不好,怎么就让主子一天都住不下去了? 程欣妍不管吴璔怎么吼,冷冷的看着他,抬手挥了一下,就见吴璔猛的缩头。 咦?这是被打怕了吧!心里一阵好笑,面上平静的说:“二爷不是喜欢读书吗?考不中秀才,国子监的名额二爷可用不了啊!乡下安静,二爷能沉下心读书。” 吴璔恨程欣妍,却怕极了岳母。想到媳妇是岳母的亲生女儿,会不会也学了岳母泼妇般的行径?周老太君对吴璔又打又踹,虽说没有一点贵夫人的风范,但,在吴璔身上该死的有效。 能进国子监是读书人的荣耀,吴璔想着名额,心里一团烧着,对着程欣妍冷哼一声,转身又走了。 王贵家的在吴璔出来时,还不忘墩身施礼目送。等着吴璔又打开小门过去,她忍不住鄙夷的轻笑出声。 程欣妍才不会留吴璔在房里,她的房中可挤不下吴璔一个大男人。儿子跟他睡,女儿就睡在她身边的摇篮里,还有伺候儿子的婆子,女儿的奶嬷,加上值夜的丫鬟,正房从里到外安排的满满当当。 自从那日跪过荣恩院,夫人就以她病着为由,免了她的晨昏定省,王氏有孕,也不用早起请安了。 一早用了早膳,春晖院中就忙活起来,下人们出来进去好不热闹。 齐嬷嬷脚步轻快的进来,朝着程欣妍施礼问安,“二奶奶早,给二奶奶请安,二奶奶早膳可用的好?” “嗯,都好,你们奶奶可好?早膳用了吗?齐嬷嬷怎么这会儿子过来了?我可知道大嫂身边离不开你,可是有事?” 齐嬷嬷忙笑着摆手,“二奶奶说笑了,奴婢伺候主子,不敢不尽心。主子给奴婢体面,才夸了奴婢两句。二奶奶若是无事,我们奶奶请二奶奶过去坐坐。” 那就是有事商量了,程欣妍笑着应了,“你先回去,我换了衣裳就过去,让大嫂别整日劳心劳力的,有你们帮忙,她白费心思作甚。” 齐嬷嬷连生说不敢,笑着告退了。 程欣妍没走侧门,走西侧院的垂花门出来,穿中路荣恩堂后面的夹道,从穿堂路过荣恩院往里看了一眼,几步走到穿堂门口,看见吴玟身边的管事娘子低头站在穿堂里,她路过是,管事娘子冲着她福身,规矩礼数很是敷衍。 出了东面的穿堂,左手就是沐恩院和国公爷的内书房,最近国公爷都住在这里。沐恩院与后面的内东侧院住着吴玟。刚刚管事娘子像是从沐恩院出来,面色沉重,定是国公爷吩咐了什么。 右手边就是大房的东侧院,程欣妍走夹道,从侧门进去就上了正房院子的回廊。 “请二奶奶安,二奶奶来了。”丫鬟礼数周到的大声传话。 齐嬷嬷打帘子出来,看见程欣妍走回廊过来,笑着道:“我们奶奶正念叨着,二奶奶还没大好,该让奴婢带了软轿过去。二奶奶走过来的?” 程欣妍笑着道:“哪有那么娇贵了,养了两个多月了,走走倒是松快。”说着冲着打帘子的齐嬷嬷笑了笑,进了屋左右看了看,见大嫂在东屋斜靠着看濂儿玩。 “走着来的?可累着了?”王氏温声问。 程欣妍站着门里,让青萍取下披风,让翠萍端来温水净手,“哪里就累着我了?早知道把渚哥儿带来了。” 王氏笑盈盈的看着她,“没带来倒好了,两个孩子一处闹腾,我可受不住,濂儿最近想迈步呢!一眼看不见就站起来,摇晃着往前扑,我看的心惊肉跳的。” 说着便示意奶嬷把濂儿抱出去,指了指她对面,“走一路累了,过来歪着,咱们说说话。” 程欣妍挑眉看了一眼,罗汉榻中间的桌子上摆着匣子,“你少操点心,身子要紧。” 王氏心领神会,这位是让她坐高楼看戏,“唉!昨儿老爷突然说把家业分了,还拟了单子,倒让我措手不及了。爷们哪里知道后宅的事儿,老爷也是为了子孙大计,压着大爷,二爷把单子签了。一下子千头万绪都堆到了我面前。” “我哪有精神?”王氏无奈道:“昨儿忙了半夜,总算把下人的册子理出来了,弟妹身边的人,身契都放在匣子里,弟妹看看吧!” 程欣妍看看屋里的下人,都是王氏的陪嫁,便挤眉弄眼的说:“老爷给了二爷两处宅子,有一处就在后街,等渚儿长大了,我就搬到后街养老,咱们就能常说话。” 王氏大笑起来,“你早憋着这心思了吧!可如你意了?” 程欣妍撇嘴道:“要我说,就该让我们把院子腾出来,等将来给濂儿娶亲用。” “哈!”王氏横了她一眼,“老爷夫人听见你说这话,怕是要罚你跪祠堂了,你如今倒是越发的......” “诶!我不是看屋子里都是自己人才说的嘛!”程欣妍舒服的靠着大枕,喟叹一声:“去别院也好啊!” 王氏捂嘴笑了起来,瞧她那舒心劲儿,这货有多想出去单过啊! “嫂子,”程欣妍想起来了,“别院可没分给我们,要不,你把里头的东西查点一下?” “去,小气劲儿!”王氏啐了一声:“说了让二爷去读书,我也盼着二叔能考出个功名,好给咱府上增光。” 程欣妍挑眉道:“是啊!丢了的脸面,总得捡起来拍拍土再贴上不是?” “你......”王氏想说,还不是你闹的,儿子都舍出去了,怎么生了闺女就不能忍了?“其实,让夫人带着大姐儿,等将来说亲,大姐儿是在国公夫人身边养的,多少体面些。” 程欣妍不想说这个,伸手打开匣子,一张张的看,挑出不要的扔一边,但凡对她忠心,得用的,便把全家的身契都留下了。 “这些都不要了?”王氏拿起翻了翻,了然道:“你呀!” 程欣妍小声道:“你精神不济,正好老爷说了,让咱们管好自己的院子,那些没用的人,你把身契送给老爷折腾去。” “也是,我没力气管,总不能让齐嬷嬷一个下人去问夫人的事儿。”王氏小声道。 程欣妍眯着眼睛看着大嫂,想着王氏持家有道,规矩上不知比夫人强了多少倍,连她都偷偷学王氏的规矩礼数,这样的人放在国公府,管家奶奶的位置坐稳了,她以后的日子才能舒心吧! “我有话单独跟大嫂说。” 第十三章、乖巧的让人心疼 王氏被弟妹盯得有些发毛,突然听弟妹说有事,心里咯噔一下,马上让屋里的人都出去,嘱咐齐嬷嬷带人在房前屋后盯着。 “说吧!神秘兮兮的。”王氏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 程欣妍坐直了身子,小声道:“你猜我娘家做什么在满月宴上闹?我为何要破着名声不要,跟夫人对上吗?” 王氏轻笑摇头,“我只当你想明白了,你西边的小院里住的那两个,可都不是省油的灯。既然拢不住二爷的心,你就要后半辈子的依靠,这也是人之常情。” 程欣妍笑了,“孩子是我生的,就算夫人养着,一个两个的又如何?养大了还得回到我身边,一个孝字压着,他们还能翻了天去?大伯不也孝敬的紧么!” “又说浑话。”王氏嗔怪道。 程欣妍看看外面小声道:“你知道,我身子一直不错,生大姐儿没受罪,两三日身上恢复的差不多了,怎么突然就......” 王氏想起满月宴上,提起弟妹血崩的事,她当时脑子里过了一下,没细想,弟妹再提起,怕是有隐情了。 “我中毒了。”程欣妍道:“春晖园伺候的都是我从娘家带来的人,下毒的人也是笨,我生产那日没找到机会,姐儿洗三还不忘这档子差事,忠心办了糟心事儿哟!” 王氏马上就想到,能找机会下毒,一定是两房婢妾身边的人,谁主使的不言而喻。 “早点逃开也好。”王氏想透了,不由的心寒。 程欣妍摇头苦笑,“你说,我没少给她当枪使吧!就她和姑奶奶做的那些没底子的事儿,哪次不是我出来抹平?逼着我对付你,稍微怠慢便拿渚儿说事,渚儿到现在说话都不利索呢!” 王氏知道,弟妹跟她对上,有时候也很无奈。 记得有一次,公中库房里的东西对不上,她发作起来,是弟妹出来跟她打擂台,说什么库房一年也不查对一次,谁也不敢开了库房收拾,里头进了老鼠,霉烂了奴才有什么法子。 弟妹不知道,库房少的是红宝石的石榴盆景,老鼠拖不走,更不会霉烂。齐嬷嬷告诉她,渚哥儿有些腹泻,二奶奶许是急了,让她别逼的二奶奶太过。 最后,弟妹打听到少了的是盆景,从嫁妆里拿了一个差不多的八宝琉璃石榴盆景补上。 渚哥儿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腹泻,弟妹补上东西,就听荣恩院的给二房传话,说是渚哥儿暖了肚子,吃了一帖药,已经大好了。 不过,她跟弟妹对上,很少有机会占上风。弟妹泼辣,做事清楚明白,她想耍点手段,弟妹明火执仗就拨了回来。 “如今渚儿在你身边......唉!”弟妹带着孩子逃开了,她和夫人就直接对上了。 程欣妍小声道:“你......防着点。还有湖儿身边,都谨慎些。” 王氏心里咯噔一下,是啊!她的湖儿是长子嫡孙,夫人若起了心思,效仿老夫人把大爷带身边养,只要张口,她就不能驳了夫人的意思,京城里长子嫡孙养在祖母身边是惯例。 “不行就别让湖儿去王家族学了,两边跑更容易......吴家的族学也不好,瞧瞧,二爷学出什么了?”程欣妍鄙视道。 王氏知道弟妹满心为她着想,心里感激,便点头应下。但,湖儿不去王家族学,也不去族里学堂,总不能在家里学吧! “我们出去,二爷的外书房就空出来了,还有夹道后头,离着后门不远的秋澜院,选一处请个名师大儒来教湖儿,还愁湖哥儿读不出来?”程欣妍道。 王氏直接在心里否定了她的提议,把湖儿放在府里,夫人不是更有机会要了湖儿去? “让湖儿去王家族学是老爷的意思。”王氏道。 程欣妍该说的都说了,有些事只能王氏自己想明白。夫人十万个看不上王氏,更不会要了湖儿放在身边。 夫人心里谁都没有,只图自己过的自在,把湖儿要到身边,有国公爷盯着,夫人可就不自在了。 “你心里有数就行,我先回去,明儿就搬去别院,一摊子事儿呢!”程欣妍说着就要起身,想了想,扬声道:“齐嬷嬷在吗?给我准备软轿。” 王氏笑了起来,能走过来,没力气走回去? 让青萍抱着下人的身契匣子,程欣妍突然想到,咦?国公爷分家,怎么没有古董珍玩?分家要分餐具的,穷人家至少给一把筷子,表明兄弟分家了,以后各吃各的,瓷器摆件也要分一点给我们吧! 这次国公爷分完了,以后大嫂还会给二房这些吗?若是就这样黑不提白不提的过去,二房岂不是吃了大亏。 唉!国公爷和夫人还活着,不提分家应该分的最贵重的一块,她也不好说。心疼啊!这些东西可比分来的家财厚重百倍。 后门上了软轿,走夹道拐过去,从吴玟院门前经过,程欣妍看见吴玟的管事娘子躬身走在两个陌生的嬷嬷前面,后面还有外院的管事娘子陪着。 软轿没停,几人给她让了路,软轿从荣恩堂后面的侧门进去,从关着的荣恩院门前走过,拐入夹道软轿抬到西侧院侧门停下。 院子里放着收拾好了箱笼,慕风和惜花正指挥小厮往外抬。翠萍过去查看箱笼,叮嘱慕风别忘了做标记,青萍扶她进来更衣,净手后,轻声道:“主子,今儿让素雪和秀月在屋里伺候,奴婢和翠萍跟车去别院收拾屋子。” 程欣妍应了一声,看着啃拳头的女儿,笑了笑,把她抱了起来,又看向儿子,“渚儿在玩什么?” 渚儿放下手里的玩具,顺手就拿了一块点心,双手举着要给她。抬眼看见她抱着源儿,微微蹙眉似是替母亲苦恼抱着妹妹怎么吃点心。 程欣妍心头一跳,渚儿刚刚就是下意识的动作,这绝不是乖巧,是有人教过渚儿,要这样讨人喜欢。 她不由的心酸,渚儿平时不吭声,自己安静的玩。很懂看人脸色,若是她不高兴,渚儿会从手边拿果子或是点心给她,对着她笑,贴心乖巧的让人心疼。 这恰恰说明,不是夫人教的好,是在夫人身边受了虐待。一定是夫人露出不喜,厌恶时,小孩子感觉到了。下人为了让他讨夫人喜欢,暗地里使了手段,折了孩子爱玩的天性,养成渚儿知道在大人身边要乖,要讨好的习惯。 想起下人惯用的手段,程欣妍就愤恨不已,下人为了让庶子、庶女讨她欢心,一样暗地里让孩子挨饿,或是在身上不着眼的地方下狠手,让孩子知道饿,害怕疼了,自然就学乖了。 好啊!真好,我忍气吞声奉承你,孩子一点没少受罪,那我就不能让你痛快了。 王贵家的进来回话,“二奶奶,青萍和翠萍跟车去了别院,王贵一早过去打点了,等会儿奴婢跟着再过去一趟,人定前就能赶回来。” “你去瞧瞧二爷在做什么,让他差人跟老爷说一声,就说二房有事求见老爷。”程欣妍决定给夫人上点眼药再走。 第十四章、挑起事端 “听说你们忙着搬东西,明儿就去别院了?”吴岱山冷声问。 吴璔低着头不说话,他正为离开家伤心呢!媳妇让他来见父亲,他可没话跟父亲说。 程欣妍起身福了福,说:“明儿日子好,二爷念书要紧不是?老爷放心,二爷这一去就发愤图强,以后蟾宫折桂光耀门楣了。” “哼!”吴岱山一万个看不上蔫头耷脑的老二,“定国公府凭的是浴血沙场忠心圣上,靠沙场建功光宗耀祖。我也不指望你们什么,以后你们这一支传承下去,若是能让人说个书香门第,倒也算没丢了祖宗的脸。” 程欣妍低头心塞,您老还活着呢!已经另二房一支出去了? “你们来什么事?别绕弯子,你们那点小心思,打量我不知道呢?”吴岱山没好气的问。 吴璔恨恨的看了一眼媳妇,把我带来做什么?昨日说你两句,心里不忿,让我来听父亲训斥吗? “老爷,”程欣妍踌躇了一下,道:“媳妇的小心眼子......老爷慧眼如炬,定是瞒不过的。老爷未雨绸缪,早早的把家业划分清楚,为将来免除后患,媳妇打心里佩服老爷的英明果断。” “别废话,分给你的家业,你有哪里不满?”吴岱山声音里都淬着冰。 程欣妍直说了,“老爷,不说是不是分家,以后二房单独开灶,府里可连一把筷子都没分给我们,当然,老爷说了,不是分家,家具器皿的就算了。” “不说二爷以后怎样,渚儿总是吴家的孙儿,老爷怎么也得给渚儿留点念想,以后也是家中的底蕴,能挺直腰杆说一句祖上的荣耀。祖上留下的祖业不能动,老爷战场荣耀,就一点不赏二房?即便以后是书香门第,总不能失了底蕴。” 吴岱山眼睛眨的自己都能听见声响了,老二媳妇说啥?咬着底蕴不放,什么意思? 吴璔更是个迷糊蛋,低声呵斥:“你有事说事,说什么底蕴不底蕴的?你什么意思?渚儿是国公府的小公子,哪里就少了底蕴了?” 程欣妍伸手就掐在了吴璔腰上,“你不懂底蕴,总看过我的嫁妆,你分的东西里有啥没啥,你不知道?” 吴璔暗暗吸气,腰上都是软肉,掐一把钻心的疼啊!果然媳妇是岳母生的,泼妇的手段学的好啊! 吴岱山回忆女孩的嫁妆里有什么。 程欣妍咬牙道:“老爷别笑我眼皮子浅,公中库里的古董珍玩,古籍字画,难道都留给大伯?以后源儿陪嫁,这些东西都要从我嫁妆里出吗?国公府的小姐,出阁一点国公府的东西没有?” “既然老爷让我们建个书香门第,以后屋子里就像雪洞一样,一点祖上的底蕴没有?” 吴岱山恍然大悟,他忘了分古董珍玩了,至于字画古籍,从祖上开始就弄回来不少,也不懂好坏,一股脑堆在库里存着,府里真正值钱的东西就是这些,他竟然忘了分了。 心里明白了,嘴上却不能认,“老子还活着呢!你们就迫不及待的出来争家底了?不争气的东西,给老子滚回去读书,这次考不出个秀才,我就开祠堂,把你们二房这一支分出去,老子不留着你给祖宗丢脸。” 吴璔恨不得掐死媳妇,可他不敢,当着父亲的面打起来,他只有挨打的份。就算回去关上门打......程氏将门虎女啊! 程欣妍起身福了福,礼数周到的告退走了。 “你还杵着?满京城的人都知道我养了个猪脑子,说是读书人,连个秀才功名都没有,你还有脸说读过书?识的几个字,你还在老子面前装酸?别在跟我提文人二字了,你若是文人,老子羞也羞死了。” 吴岱山中气十足的骂了一通,抬手拍了一下书案,“若是还有一丝脾性,考个秀才回来给老子看!还不滚出去?” 吴璔躬身作揖,带着哭腔告退出来,气势汹汹的要找程欣妍算账,走了没两丈远,又蔫头耷脑的去了书房。 程欣妍满心舒畅,让国公爷记起私库就好,日后国公府的日子就热闹喽!她明儿就去别院,再传话说累病了,千万别有事叫她回来,私库的事儿,她兜不住。 欢快的过了一日,次日一早,收拾了手边正用的东西,王贵压车先走,她带着儿女去了荣恩院。 吴璔一早就来了,昨夜在赵姨娘房里得了些许安慰,早饭没在二房吃,扑到荣恩院跟母亲话别。 程欣妍进来看见夫人正抱着跪在地上的吴璔痛哭,暗暗讥笑,说了是去别院读书,哭的肝肠寸断的闹哪样?以后不回来了?还是这一去就生死离别了?你二十几岁的大男人了,钻老娘怀里做什么?找奶吃呢! 伸手拍了拍渚儿,道:“给夫人请安,夫人身子可好些?早膳用的可好?” 渚儿上前一步,站在老爹身后,奶声奶气的说:“太太好!”从怀里掏出手帕,双手送到夫人面前,“太太,不哭,哭不乖!” 两人本来哭的正起劲儿,渚儿突然出来打断,石氏抬起头,眼泪都忘了流了。渚儿出生就抱在她身边养,两年多了,哪能没一点感情。之前跟程欣妍赌气,放手让渚儿回去,过后不是没有后悔,眼前乖孙儿眼巴巴的看着她,石氏又难受了。 都是程氏的错,以后渚儿跟着她,只怕再也记不起我的好了,不跟我一条心,我花两年功夫全是白养。 石氏看着渚儿眼神变了几个变,程欣妍笑着道:“渚儿整日念叨太太的好,瞧瞧,还是跟太太亲。夫人要保重身子,二爷是出去清净几日,好做学问,要给夫人考个功名回来呢!” 是要回来的,你不记得老爷说的,分家不离家的话? 程欣妍不出声还好,石氏本来还想搂着孙儿亲昵一番,免得让老爷说她凉薄,可程欣妍多嘴出声,她就来气了,张嘴要骂,不知是不是没喘匀了气,一下呛着咳嗽起来。 “夫人怎么了?身子还没好?要不要让人给大嫂传话,请太医来?”程欣妍最知道夫人的脾气,给大嫂传话才能请太医,喜欢独掌后宅大权的夫人不生气才怪。 果然,石氏气的脸色铁青,怒视着程欣妍。 外头扬声禀告,大奶奶来了。 她倒不是来给夫人请安的,谁让昨日程欣妍找国公爷要东西,王氏接到国公爷的传话,匆忙整理了一下公中的库房单子,按照国公爷的意思,分一半给二房。 公中的库房好东西,被夫人搬了去她私库,王氏只能收拾一下,把弟妹从嫁妆里拿出补进库里的东西列出来,在多少分点器皿。 王氏请安后,便在一旁坐下,拿出单子给程欣妍看,“你也忒着急了些,还能少了你的?我匆忙整理了一下,你瞧瞧吧!剩下的要听老爷示下了。” 程欣妍忙坐下看单子,小声道:“你身子要紧,这事儿不着急,再说了,你列了单子给我算什么?库房里的东西,老爷赏给二房什么,我们都高兴的接着。嫂子受累把把库房册子给老爷送去吧!” 王氏秒懂!这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还不忘拨火,挑事儿! 第十五章、别院静养 程欣妍在国公府放了把火就走了,全然不管她走后,国公府就闹翻了天。 别院是游玩暂住,病人休养,夏日避暑的地方,背靠青山,站在观景楼看水,欣赏风景,远望能看到田园村庄,最适合春夏游玩。 马车走的慢,一路晃悠到别院就中午了。 青萍和翠萍已经让人准备好了午膳,她们更衣洗漱,收拾停当,冒着热气的饭菜就摆上了桌。 庄子上的饭菜比不上国公府的丰盛精致,却也有一番风味。一盆红枣鸡汤炖的够火候,汤汁很浓,整只鸡用筷子轻轻一碰就散了。春日里新鲜的青菜,清爽的炒一盘,看着就有食欲。六道菜,一道汤,两道点心。 程欣妍才不去看吴璔黑着的臭脸,让人给渚儿穿上罩衣,放在夹椅中,盛了一碗米饭浇上鸡汤,让渚儿拿着木勺吃饭。 渚儿回到母亲身边,很少见到父亲,在夫人屋里养成的习惯,吃饭前看了一眼父亲的脸色,犹豫了一下,乖乖的拿着勺子吃饭。 王贵家的问过,要不要把厨子带来,那时王氏还没给程欣妍下人的身契,程欣妍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说要换个口味。王贵家的以为她不喜欢小厨房的饭菜,今儿一早小厨房准备好早饭,便让厨子们收拾收拾依旧回大厨房当差。 锦衣玉食长大的吴璔,跟老娘一样不喜欢出门,到了别院就嫌弃上了,屋子里没有熏香,家具都是粗苯的样式,墙上倒是干净,却不是掺了香粉粉刷的墙面,颜色瞧着发暗。 再看看桌上的例菜,本该四个荤菜,一个素菜,一个应季菜不拘荤素,摆出来的是什么,鸡蛋算素菜吧!一个鸡汤算荤菜了?满桌子飘着青菜,还有那点心,小花卷,饽饽能一起上桌? 不过,程欣妍带着儿子吃的开心,他没胆子摔筷子发脾气,别别扭扭的吃了饭,站起身他就茫然了,这里不是府里,他该去哪?书房在什么地方?难道让婆子给自己带路不成? “爷,至少要到明年,才能去参加府试,咱们搬来是要住一阵子的,别院的管事总要见一见。”程欣妍耐着性子说:“哥哥给爷寻了一位清客,爷总要有个章程,是去拜见,还是相约会文,是让人隔三差五来与二爷相谈学问,还是请人来别院居住?” 要不要见管事,吴璔没什么兴趣,在他看来,没得平白给下人脸面,耽误他的工夫。听说清客,他很是在意,盘算着到底怎样才能显出诚意,让人愿意与他相交? 等了一刻,程欣妍不耐烦了,这货想什么呢? “二爷,别院可没分给咱们,算是借住大伯的地方。妾身毕竟是妇人,不好到处查看,二爷见见管事,让管事带着爷走走看看,毕竟带着孩子住在这里,总要确定安全吧!” 程欣妍想想又道:“咱们出来了,爷就是家里顶梁柱,一家之主总要拿出气势来,爷说是不是?” 吴璔不自然的挺了挺脊背,出来了他就是一家之主,程氏再厉害,女流之辈还得靠他撑着,毕竟父亲真的分了家业给他,以后二房就是独立的了,没有父母在头上压着,吴璔顿时觉得分家也不那么让人伤感了。 这货似乎忘记了,国公爷还活着,分了家产不代表就能不回去住了,父母身边尽孝还是要做的,他们现在对外说是程欣妍来庄子静养。 “嗯,那就见见管事,毕竟是大哥的地方,该给了脸面还是要给的。”吴璔沉声道。 这都哪跟哪啊!你见不见管事,人家都不缺体面好不? “爷想的周到!”程欣妍违心的夸了一句,“我之前看过房样子,像一幅山水画一样,房前屋后有什么,哪里有门,哪里通往哪里都不知道,别院这么大,万一进了歹人......” 别院不是高墙官宅,为了不影响观景,院墙修的不高。 吴璔精神一震,马上道:“我一会儿转转看,让家丁护院都警醒些,用不到的门都封上,你......放心就是。” 就是这个意思,你得让我处处放心才是。程欣妍露出一丝笑意,柔声道:“还有清客的事儿,爷,说是清客,哥哥......爷在族学念书,其实学问不差,就是没个好老师领着,不知道科举的门道,这才两眼一抹黑。” 吴璔赞同的点头,就是这个意思。 “所以,哥哥为了爷的面子,对外说华彦先生与爷投契,以兄弟相交,相互切磋学问,投在吴家暂住。”意思说明白了,是给你面子才说是国公府的清客,其实是给你请的先生。 吴璔听说清客便高兴晕了头,忘记自己没问过先生来历,“嗯!倒是委屈了先生,不知先生可有功名?” 说实话,他就是觉得委屈了人家,一来,他知道自己的斤两,科举他还差的远,二来,让文人投在国公府武将门下,颇有些英雄无用武之地的尴尬。 程欣妍柔声道:“倒是我的错,没早早告诉爷华彦先生的来历。先生十五岁中举,十八岁殿试,文章写的颇为精彩。哥哥说,圣上也起了惜才之意,担心华彦先生过早进入官场,失了本心......” “唉!圣上有心打磨璞玉,却不知华彦先生家境贫寒,无力支撑他再次科举。” 吴璔无奈顿首,可惜了英才啊! 程欣妍猛的合掌道:“哦,忘记说了,华彦二字是皇上亲笔御赐给先生的表字!” 竟是如此?吴璔热切的看向程欣妍,恨不得立刻去拜访先生。“先生大才,怎好委屈先生?不可,不可啊!” 程欣妍不赞同的说:“二爷何必妄自菲薄?二爷若是觉得委屈了先生,只管三顾茅庐般的请来为师。哥哥顾及国公爷的面子,不敢说让二爷拜一位寒门士子为师。” 吴璔有些无措,父亲若是知道他拜师,会不会生气? “二爷,请华彦先生来是大事,关系到二爷科考,妾身不敢多嘴,二爷是不是与哥哥商议一番?”程欣妍问。 吴璔想起长兴候府,岳母的地盘,他就腿肚子转筋,头晕浑身疼。 “今日刚来,事情太多,爷要四处查看,先生的事不急,爷先去忙,我让人给哥哥送信儿,把礼物准备好。明日哥哥若是有空,请来别院与二爷商议该如何行事,爷看如此安排可好?”程欣妍问道。 吴璔听说不用去岳母的长兴候府,马上道:“二奶奶安排的妥当。” 吴璔出去见管事,步子比进来时轻快了许多。 程欣妍靠在椅背上养神,如今出来了,就得架着吴璔往上走。让她哄着吴璔立起来,其实心很累,有功夫她更愿意把儿子教养好。 儿子还年幼,二房若是想在京城立足,女儿以后能说一门好的亲事,父亲就不能是个白身,只有吴璔一步步往上走,二房才能好起来。 算了,哄着供着也行,好在吴璔习惯了听话照做,这么多年的乖,不能全是装的吧!至少养了个好性子。 “二奶奶,给老太君的东西都准备出来了。”王贵家的拿着礼单进来。 别院里能有什么稀罕物,不过是新鲜的菜蔬,从猎户手中收来的野味。“添上两样补品,你亲自去一趟,告诉母亲,我已经到了庄子上,明儿请二哥来一趟,让他带二爷去拜访华彦先生。” 第十六章、布衣卿相 “我听你二哥说了,华彦先生喜欢结交朋友,是个很爽利的人,颇有些江湖侠义。”小石氏把百合莲子银耳羹放在程欣妍手边。 程欣妍一直没仔细问过这位华彦先生,点头向娘家二嫂致谢,问:“华彦先生大名叫什么?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小石氏示意她吃点心,捧着碗道:“嗯!大名叫严庚宪,江州人士,听说父母被倭寇,还是海盗的给杀了,他来京城春闱时的事儿,春闱落榜,他回去后,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找到了仇人,为父母报了仇。” “严庚宪?”程欣妍知道这位是谁了,大名鼎鼎的布衣卿相,将来的皇帝,如今三皇子的幕僚。 “嗯!其实,皇上春闱让他落榜是为了历练他,没想到......寒门士子进京一趟已经是倾家之举,拿什么去历练?”小石氏颇有些感慨皇上不知肉糜,“这下好了,一下成了这了翅膀的鹰。” “如此才气,就没旁人礼贤下士?”难道三皇子还没把这位招募到身边? 小石氏放下碗,指着程欣妍放在一旁没动的燕窝羹,嗔怪道:“上好了燕窝,你身子虚,正好吃了补补,怎么就不吃呢?” 程欣妍道:“你忘了,我小时候就不吃燕窝,是父亲告诉我,燕窝就是燕子的口水,我听了恶心,再也没吃过。” 小石氏脸色就精彩了,刚把一碗燕窝吃进肚里,这会儿想吐又吐不出,“你故意的,是不是?” 程欣妍大笑起来,还没出阁时,她性子爽利,有不少手帕交,其中二嫂石文楠和霍玉娇与她最要好。 后来二嫂石文楠嫁给了二哥,因她出嫁带走了程家一半的家财做陪嫁,成为二嫂的石文楠很不高兴,两人有了嫌隙,加上嫁到吴家常年不出门,两人便渐行渐远了。 “我的六姐姐哟!你可真是的,好东西谁不爱吃,你喜欢就吃呗!燕窝养身,你多吃点。”石文楠族中行六,在娘家时乳名六姐儿。 小石氏翻了个白眼,“早知道递信儿让娇娇出来,让她收拾你。” 程欣妍想到霍玉娇有些伤感,她是西平郡王府的嫡女,也是西平郡王唯一的女儿,皇上钦点了她嫁给三皇子为王妃,后来三皇子立为太子,朝臣们便上书,以她没有嫡子为由,把她降为了侧妃。 其实,因西平郡王有断袖之癖,霍玉娇和弟弟霍玉斌都是祖母给他父亲下药,才让西平郡王妃怀上的。有了儿女以后,西平郡王府的老王妃便丢开儿子不管,与霍玉娇的母亲一起倾心竭力的抚养霍玉斌。 西平郡王没了母亲管束,彻底丢开脸面,带着他的爱人四海漂泊去了。好似刚好是三皇子成为太子那年,西平郡王带着爱人回来了,两人就住在京郊的别院,西平郡王府的老王妃气的中风,闹的很不堪,也让霍玉娇失了太子妃之位,后来三皇子继位,封霍玉娇为德妃。源儿进宫的时候,霍玉娇已经病逝好几年了。 “她如今是王妃,怎么能随便出门?”程欣妍黯然道。 小石氏推了她一把,讥笑道:“你当都是你家国公夫人呢?一年里,谁府上不是大宴小宴不断?春天出来踏青,进香,互相请到各家别院赏春景,夏日出来避暑,秋日相约登高,冬日还要攀比谁家园子梅花开的好,温泉别院修的精致。” 程欣妍感慨道:“好想去泡汤。” 小石氏说着便眼睛亮亮的,拉着她的手道:“你出来静养,一时半会儿回不去吧!冬天咱们去我别院泡温泉好了,娇娇也有一处温泉别院,在昌平那边。咱们两处换着泡。” 程欣妍哈哈大笑起来,一点贵夫人的风度都没了,“看来我也要修一处温泉院子了,你的别院在哪?附近还有没有泉眼?” 两人说着便把严庚宪抛在了脑后,商量着是盖一处别院好,还是打听谁的温泉别院往外卖,直接买来的好。 后来话题就偏到孩子身上了,“你有大姐儿,以后能把别院给女儿做陪嫁,我就只能留给儿媳妇了。”小石氏遗憾道。 “你会有女儿的。”程欣妍斜睨了她一眼,你的闺女上一世嫁给了濂儿,你恨我恨的什么似的。 小石氏开心道:“我也想生个女儿,母亲成日念叨,府里满院子跑的都是光头小和尚,闹腾的她心烦,就想有个孙女,好打扮孙女玩。” 程欣妍翻了个白眼,你的闺女比儿子还淘气呢! “对了,咱们给娇娇写帖子,让她来云雾山别院玩。”小石氏让人去拿纸笔,雀跃道:“咱家的别院在西山,母亲要带大嫂也来,你在这边,母亲一定住倒秋天才回去。娇娇出来,咱们就能玩一个夏天了。” 程欣妍惊呼道:“娘也要来?” “是啊!你昨儿搬来,母亲就开始收拾东西了,今儿一早就打发我来收拾屋子。”小石氏随意道:“云雾山的春景还不错,又是避暑的好地方,母亲每年都来避暑,住到八月才回京。” 上一世在国公府住了二十多年,几乎不出门,她都忘了,曾经这般随心恣意的生活。 小石氏看着她些帖子,嘟囔道:“真不知道你家夫人整日在做什么?一年到头不出门,不觉得闷吗?” 程欣妍仔细想想,前世从她嫁到国公府,到被毒死,二十几年中石氏夫人出门的次数一双手就能数的过来。好像除了逼不得已,夫人从不主动出门。真是奇怪了,听说夫人在闺中时,也是爱玩爱闹的性子。 “为什么她不喜欢出门呢?”程欣妍放下笔,皱眉想着。 “嘿!”小石氏拿起帖子看了看,随手递给身后的丫鬟,说:“你忘了,黔安驸马那一年救了你婆母的事?” “好像那时还没玟姐儿,你婆母出门遇上强盗,被黔安驸马救下,东平郡王老太妃经过,把你婆母带去别院医治,说是受了惊吓。一定是那次吓破了胆,你婆母真够胆小的,还是武将夫人呢!” 程欣妍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长辈的事她不好多问,便没多想,道:“娇娇的别院在哪边?远不远?” “瞧你,都被关傻了。三皇子府上的别院,自然在前面,从东山溜达过去,也就是一个多时辰就到了,等到娇娇来了,咱就一路走,一路逛过去。”小石氏道。 程欣妍笑了笑,是啊!皇家别院一定在山的阳面,不过,走过去是不是有些远? “二哥今日带二爷去见华彦先生了?”程欣妍问。 小石氏撇嘴道:“一早送我来了别院,茶都没喝一口,就拉着我来你这里。你家二爷更着急,马车都收拾好了,两车的礼物,我刚下了车,你家二爷就嚷嚷着快走。” 程欣妍抿嘴不语,但愿吴璔能请来华彦先生,即便吴璔是朽木,若是能雕出花来,哪怕考中秀才,再恩荫进国子监读书,她也心满意足了。 第十七章、国公爷要休妻 吴璔回来很兴奋,忙活着看着管事收拾出外院的一处院子,私自做主在院子的外墙修了门,方便来居住的人出入。又忙活了两日,把内书房的书都搬去外书房,还从国公府运来很多收集来的珍本。 程欣妍也很忙,母亲来云雾山,她就带着孩子去了娘家的别院,渚儿跟着大哥家的儿子程仁忠身后跑,后面跟着一个小尾巴是二哥的儿子程仁孝。 源儿被周老太君抱在怀里,旁边的仆妇忙着递东西,各种精致的玩具,源儿看的兴趣缺缺,唯独喜欢大嫂头上的红宝石凤钗,张氏随手就拔下来拿给源儿玩。 周老太君见外孙女喜欢,让人拿了她的红宝石凤冠来,凤冠上有珍珠流苏,源儿看着流苏摇动,伸手去抓,吓的程欣妍一阵惊呼。 倒不怕她把母亲的凤冠抓坏了,那凤冠上凤头和凤翅向前伸出,若是戳到脸上,划破了脸就不好了。 王贵家的传话说,二爷已经收拾好了,明日华彦先生要来,二爷请她回去准备宴客。 “说是颇为义气,还不是看在银子的面上?”程欣妍拉着小石氏嘀咕道:“一年两千两银子,国公爷听说了,还送来一处通县的庄子,一个通县码头的铺面。啧啧,我二哥也没少出银子吧!” 小石氏点头道:“算你明白,你也不想想,就你家二爷的名声,不砸银子谁愿意教他?偏生那人又是你一辈子的依靠。” 程欣妍拉着小石氏诚心感谢,就听大嫂进来说:“合着就你二嫂疼你,我就不疼你了?” 程欣妍给大嫂道谢,被张氏拍了一下,道:“我刚听了消息,定国公给你们分了家?” 程欣妍冲着母亲眨眨眼,道:“国公爷的脸面要紧,私下里分的家产,没进过族里,意思是分产不离家。” “其实,国公爷是要料理后宅了,把我和大嫂分出来,免得伤及无辜。” 张氏无语望天,男人打理后宅的风格还真是......大手笔啊! 程欣妍便问:“不会是国公府传出来的吧!夫人手底下的奴才没一个省心的,大嫂知道又该生气了。” 张氏撇撇嘴道:“呵呵,倒是没伤到你们两房的人,不过,把石家伤的不轻。” 小石氏显然也是知道一些,说:“她活该,你又得了什么信儿?” 周老太君把源儿递给奶嬷抱着,歪着头来听。 张氏道:“国公爷闹着要休妻,保敬候夫人去了一趟定国公府,不到午时就哭着出来了,刚传来消息,说是石夫人病倒了。” 周老太君惊呼道:“竟然要休妻?怎么闹到这个份上了?” 张氏便把打听来的消息说给她们听,原来是国公爷查库房,发现很多好东西,都被石夫人转到了她的私库了,还消了府里的库房册子,登记在她的私产上。 真正闹的厉害,是因为国公府的产业,分给老大的几处铺面,王氏查对不上,便去问国公爷。 “你们府上的铺面都是好地段,东大街的百味酒楼,内城护城河边上的听风观雨楼,还有西大街的......”周老太君细数定国公府上的产业。 程欣妍听的越来越惊讶,忍不住问:“百味酒楼是我们府上的产业?听风观雨楼也是?”这不都是东平王府的产业吗? 周老太君瞪了女儿一眼,“好歹嫁过去三年了,你不会对吴家有几个家财一点不知吧!” “不是......”程欣妍不知该怎样辩驳。 张氏笑着道:“母亲冤枉大妹妹了,如今百味酒楼,听风观雨楼都是东平王府的产业,西大街的凤祥楼被宫里的一位太妃买了去,还有呢!皇城后头北大街的药铺,前门外的珍宝斋,都被石夫人卖了,换成了别的铺面。” 周老夫人坐直了身子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这些产业都是各家开国时抢来的,各家都当做祖产小心护着,傻烂了头也不能卖啊! 张氏叹气道:“百味酒楼已经卖出去十几年了。” “怪不得定国公要休妻呢!”周老夫人无奈道:“这些祖产得来不易,被她卖了去,再想买回来就难了,这是败家之举啊!” 小石氏小声道:“你婆母该不是晕了头吧!失心疯也不能做下这等事啊!” 程欣妍笑着道:“反正我们也拿不到。大嫂,你可听说国公府查对库房了没有?” 张氏笑道:“就是库房也对不上,好些珍玩古董就不见了,没有销账,就是没了东西,听说还在查呢!” 程欣妍便笑着把她闹着国公爷要分古董的事情说了。 周老太君瞪了女儿一眼,“你呀!丢给定国公一个炮仗就跑了,如今闹出事来,你面上就好看了?” 程欣妍不在意道:“本也没了好名声,闹就闹吧!国公爷的私库,三代国公的库房,夫人倒腾了一个遍,这两年我没少帮她赔补。” 周老太君皱眉,张氏奇怪道:“不会吧!也不对啊!传出的消息,说是东西都不见了,石夫人把好东西倒腾卖了?” 王贵家的欲言又止,这会儿没人注意她。就听周老太君道:“真是眼皮子浅,小家子气,石家的脸面都让她丢尽了。” 渚儿跑了进来,玩的跟泥猴一样,程欣妍看了嘴角直抽抽。 “娘,王贵,马车,来接,我们了。”渚儿说话还是两个字,三个字的往外蹦。 程欣妍哭丧着脸道:“怎么好哟!渚儿什么时候才能说话利索哟!” 周老太君沉着脸教训她,“你懂什么,贵人语迟,渚儿心里明白着呢!” 辞别母亲,程欣妍坐着马车回去,路过皇家别院时,伸头往外看了一眼,“这是谁家的别院,修的真精致。” 青石板铺路,路边种着修建整齐的矮冬青,隔开了两边靠墙的步道,冬青树两边有排水的浅沟,再看步道上铺着青石子掺着鹅卵石,程欣妍就觉得走在这样的步道上硌脚。 王贵回话道:“这就是肃王爷的别院啊!王爷花大价钱买来的图纸,听说别院里的花园还没修好呢!” 眼睛望去,三皇子肃王的别院里,挂起了一串串灯笼,“已经到了掌灯的时候了?” 王贵看看天,回道:“还没呢!定是肃王府里来人了,准备出来散步,或是在外面宴客呢!” 应该是这样了,娇娇昨日便说到了别院了。下人们为了不惊扰主子,早早把灯挂好,免得主子出来,哄哄乱乱的掌灯,冲撞了主子。 马车驶过别院,程欣妍收回目光,想着该怎么劝娇娇生个孩子,毕竟有了嫡子傍身,朝臣们再不能把王妃变成侧妃。还得让人拦着西平郡王,别没事回京来晃悠了。 第十八章、奋进吧!棒槌 马车停稳了,程欣妍抱着源儿下次,吴璔就迎了上来。 “我把别院到处都看了,家丁护院都是父亲安排好的,怎样巡防,哪里站哨,都警醒着呢!”吴璔又指着河,说:“毕竟有皇家别院,整座山都有禁卫军守着,河道边上有禁军巡逻。” 程欣妍笑着点头,想着母亲一直念叨一定要把吴璔拢住,便耐着性子道:“外头的事儿我不懂,多亏了二爷辛苦查看,妾身安心多了。” 吴璔的笑脸刚露出一半,看见泥猴一半的儿子,脸就僵住了,“这......这.....渚儿怎么弄成这样?” 程欣妍笑着道:“二爷,渚儿还没过三个整生,说是三岁不过是虚岁。孩子就这两三年玩的功夫,二爷就撒开手,让渚儿玩两年好了。” 吴璔有心反驳,谁家孩子也不能玩成个泥团子啊!不过,儿子是去岳母的别院玩,他敢说什么?“二奶奶当心些,别让渚儿玩野了,以后读书收不回心。” “二爷说的是,倒是我慈母败儿了。”程欣妍的笑意不达眼底,还是顺着应付了一句。 两人往院子里走,程欣妍撇了一眼外院的小跨院,问了句,“明日华彦先生要来了?” 吴璔说:“与华彦兄倾谈一番,真是让人茅塞顿开。华彦兄确实文采斐然,才高八斗,可惜了,可惜啊!” 程欣妍翻了个白眼,一年几千两银子供着,可惜个什么劲儿? “二奶奶不知啊!华彦兄已经绝了仕途之心,朝廷失此良才,怎能不可惜?”吴璔道。 进了屋,程欣妍让人带渚儿去沐浴更衣,把源儿抱下去换洗,自己坐下吃茶歇脚,想起吴璔的话,顺口道:“怎么就不考了呢?华彦先生有举人功名,不考也能补官吧!要不......” 吴璔拦住了她的话,打开了话匣子,“别提了,华彦兄诚心相交,与我说了他的秘辛。” “那一年他春闱落榜,皇上嫌他年少,虽有才气,却不通实务,把他的贡生之名也抹了去。意欲让华彦兄历练一番。” “唉......世事无常啊!华彦兄本就家境贫寒,落榜后靠着同乡接济才得返乡。回去才知道,父母被人杀害,整个村子只活了几个外姓人。” “华彦兄为父母报仇,灭了一个小渔村七十余口,许是恨极了,村子里男女老幼都没放过。” “那渔村就是匪盗的窝点,住的都是匪盗的家眷。不过,渔村是朝廷户籍中的农户,都是良民籍贯。华彦兄杀人报仇,若在江湖,外人说一句孝义,走仕途入朝为官,这就是要命的把柄。” “华彦兄也想明白了,与其入朝为官被人诟病,受人牵制,不如在民间做些喜欢的事,乐得自在。” 村子应该都是严庚宪的族人吧!这哪是遇上了匪患,是被人蓄谋灭族了啊!如此想来,那渔村里也不是盗匪,应该是仇家,所以才是正经良民户籍的农户。究竟是什么仇什么怨啊! 这个傻子,严庚宪说的多明白,他真没听出里面的门道? 别院下人盼望的华彦先生终于来了,先在跨院安顿下,又与吴璔逛了一圈别院,宴席很丰盛,程欣妍出来表达了对华彦先生的欢迎。 在程欣妍看来,见了传说中的严庚宪就行了,她还要去见娇娇,还要忙着在夏日来到之前赏春。 严庚宪午膳后便拉着吴璔往山上去了,有时候学习不一定要闷在屋里。 “存之对如今朝中格局有何看法?”严庚宪问。 吴璔便说了自己知道的,几位阁老都是皇上一手提拔,六部尚书各有所长,皇上知人善用,上一次兴国公,就是他的岳父出征,平定了西北,边关至少还有十年的安宁。 严庚宪再问:“存之对四王八公怎么看?” 吴璔愣了一下,母亲跟他说过不少四王八公的事,父亲也跟他闲聊过,他皱眉检索了一下有用的信息,把知道的都说了。 严庚宪望天忧伤,若不是钱多,我才不要教这个呆子。国公府的二爷,竟然一点政治敏锐度都没有?想我堂堂华夏跨国影视集团的经纪人,一手造出多少闪亮的明星,一朝穿越,竟然混到饭都吃不上的地步? “异性王一定会消亡,哪个王朝也不会容忍异性王长久存在。”严庚宪低沉的说:“至于定,兴,敬,威四位国公,我曾了解过一些。” “自古江南志士叫嚣的厉害,却在刀剑面前总是望风而降。四位国公都是出自江南,也就是与靖海候的一站能拿出来说说,毕竟吴氏一族和石氏一族表投名状的一战。程家曾在西南边关立过战功,所以有侯爵传承,夏家如今只剩可有可无的勋位了,若不是太祖时夏家曾拿出家资支撑太祖帝征战,江南被灭族的富户中,夏家也能占一位。” “所以,江南四大族,论功行赏时,封的是三代而降的公爵,看似风光,也就三五辈人的功夫,谁还记得曾经有八位国公?” 是这样吗?吴璔心里有些酸涩。 严庚宪根本不理会吴璔是不是有情绪,拉着他站在了灌云台,春日里天高气爽,不似夏日乌云好像就在灌云台凝聚,举目远望一片片农田翠绿可人。 “存之对农桑之事了解多少?”严庚宪问。 吴璔被严庚宪跳跃的思维难住了,他该知道什么?好像他知道麦子能磨成面粉,大米种在水田中。 看着愕然的吴璔,严庚宪心道,我能把这么个棒槌带出来,不死也要脱层皮啊!不过,倒是个挑战,看在银子的面上,奋进吧!棒槌! “你瞧瞧禁卫军,存之可知禁卫军谁在统领?”严庚宪指着巡逻的禁军问。 农田......不是,怎么又禁卫军了?吴璔半张着嘴,不知该说这么好了。 严庚宪便说起了禁卫军,又从禁卫军说到军饷,再从军饷说到朝廷赋税,说到商户南北行商,把南边的粮食运到北边换他们需要的东西。又说农户,最后又扯回赋税上。 吴璔老实听着,努力记住严庚宪海聊的内容。 “这不是吴二爷么!”漫不经心的问话传来。 吴璔和华彦先生抬眼望去,两人不由的愣住了。 第十九章、出门招祸 吴璔抬眼便愣住了,“肃王?存之给肃王请安。” 严庚宪跟在吴璔身后躬身施礼。 肃王赵霄含笑道:“原来是吴二爷与华彦先生在此,是在谈论学问么?” 吴璔低头道:“不敢,小人才疏学浅,不敢提学问二字。” 严庚宪心里好笑,这位还真有自知之明,不过,这位的优点便是有自知之明,嗯......务实,算是务实吧! “王爷过奖了,学生不敢当,见春光正好,便与存之兄一起登山闲游而已。聊了几句闲话,没想到竟然遇到王爷。” 肃王笑着道:“静极思动,本王的王妃与石二奶奶,程二奶奶相约登山,本王担心女眷被人冲撞,尾随至此。” 吴璔惊呼道:“二奶奶上山来了?” 肃王好笑,问:“二爷称呼尊夫人二奶奶?” 吴璔心道,她是我的祖宗!尊称二奶奶而已,只要不挨打,怎么都行啊!“不,不是,拙......贱内......内子,内子与王妃登山游玩?” 肃王努力憋住了笑,这位真是被打怕了,瞧瞧怂成什么样了!“是,出来的有些晚,刚在山顶歇脚,准备下山了。” 严庚宪想起与程二奶奶午膳时才见过面,这位竟然一点没耽误工夫,这会儿已经在山上游玩一圈了。 “华彦先生,吴二爷,女眷就要下来了,我们......往山下走?”肃王拱手道:“一直仰慕华彦先生,本王的别院是华彦先生设计,不知华彦先生可有闲暇,本王请先生别院饮宴。” 严庚宪琢磨了一下,若是跟着王爷,风险与机遇并存,捧出一个皇帝,比把棒槌推到进士的位置有挑战。 不过,皇上才四十多岁,万一摊上个长寿的帝王,这位三皇子已经二十多岁了,排行不占优势,年龄不占优势......算了,先带着棒槌往前走,看看形势再说。 “不敢劳烦王爷相请,改日定登门给王爷请安。”严庚宪恭敬道。 肃王听见女人们清脆的说笑声,伸手做了请的手势,“本王就恭候先生大驾了,还请吴二爷一起到本王别院赏景。” 一点没诚意的相请,吴璔却很是欢喜,毕竟王爷还能想起有他这个人就不错了。 程欣妍忙着抓紧春天的尾巴玩几天,把孩子丢给母亲,整日与霍玉娇、石文楠到处游玩赏景。 别院的下人消息滞后了几日,终于听说了国公府里的大事了。什么?国公爷要休了国公夫人!太震惊了有木有。 于是,到了别院就与下人打成一片,好说话的严庚宪被围住了,下人们七嘴八舌的让严庚宪分析国公府的大事。 严庚宪无语望天,这算什么事? 在与吴璔探讨学问的时候,严庚宪引经据典的剖析了一通家宅不睦,内讳不肃的典型案例。 没想到,脑回路清奇的吴璔竟然哭了,他首先想到的不是此事对他们兄弟的影响,不是国公爷在朝中威武折损,也没想到国公府的脸面,他哭着说出了这么大的事,他竟然不知道,不能守在母亲身边维护母亲! 哈!倒是个孝子! 严庚宪还是耐心的劝住了吴璔要回府的冲动,“长辈的事情,二爷不好插手,再说,国公爷已经给你们兄弟分了产业,如今出了事,若没有国公爷的话,二爷回去要怎么说?” “府里还有大爷,大奶奶,大爷夫妇一向孝敬,不会看着父母出事,二爷应该安下心,旁人见二爷不动,只当此事空穴来风,实情未必如此。” 吴璔哭着问:“是这样吗?” 严庚宪真想掰开这货的脑子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府里没来递话,二奶奶......大奶奶没请二位回府,一定不是大事。” 吴璔困惑着点点头,想着给程欣妍传信,让她回来一趟,派人回去打探一下情况。 定国公府的闹剧在吴岱山的铁血镇压下,到底没闹出大的浪花。风言风语传了几日,王氏挺着大肚子带着吴玟出来赴宴,说是母亲一直病着,保敬候夫人来府里,是为了探病,国公爷很是重视夫人的病情,请了太医来为夫人诊治。 实情如何,知道的人自然知道,却不会说。不知道的人,事不关己自然不会去关心。倒是吴玟身边有了宫里出来的嬷嬷教导,行为举止显出了大家风范,一直嫌弃吴玟,想要退亲的李家也按下此事没在提起。 天气一天天热起来,吴璔每日跟着华彦先生出门,晚上才一身风尘的回来。两人还要在书房秉烛夜谈,吴璔根本没时间去内宅看看。 程欣妍在娘家别院吃了冷淘,热热闹闹的过了夏至。之后便一直窝在娘家没回去。立秋后,天气转凉,窝了一个夏天的贵妇们开始活跃起来。 周老太君接了几张帖子,分别请她游园,进香,乘坐画舫游河。 “镇国公府的秋菊开的早,满园的茉莉,桂花香气扑鼻,先去镇国公府。治国公老夫人许是要给孙儿点长明灯,正好在镇国公府见面约个好日子,去添香油,咱家的孩子也要供奉着长明灯的。” 说着,周老太君又合掌道:“咱家的画舫也该推出来试试水了,善国公府上的画舫可比不上咱家的,就让她先在河里走一遭,我再请客游船不迟。” 八位国公府上的老夫人与周老太君都有交集,常年走动下来,程家在京城权贵的圈子中很有话语权。 相比之下,整日躲在后宅不出门的石夫人,就像被遗忘了一样,几乎接不到这样的帖子,当然,有帖子相请,石夫人一般让人送上礼物表示抱歉,她不出门。 外面全靠吴岱山在外交际,官场上亲疏远近分的很清,老辈的关系,定国公府逐渐被排挤在外了。 程欣妍一样接了一堆帖子,不过,她准备与吴璔商议一下,亲谁远谁,还得请华彦先生拿个主意。 程家人收拾了回城了,程欣妍依依不舍的送走了霍玉娇,云雾山别院只剩她在秋风中伤感了。 “二爷回来,请他与华彦先生到前面花厅说话。”程欣妍交代一声,靠在软枕上看着源儿像毛毛虫一样蠕动。 “妹妹,这样爬,不对。”渚儿做了一个标准的动作,利索的往前爬了两步。 程欣妍扶额,这位满三岁了,竟然说话还不利索。 王贵家的说二爷回来了,已经等在前面花厅。 “二爷辛苦了,华彦先生辛苦。”程欣妍冲着二人福了福身。 吴璔吓的仓惶躲开,华彦先生满头黑线,这位有多怕老婆? “二奶奶有事?”吴璔忐忑的问。 程欣妍把帖子放在桌上,道:“二爷,妾身在闺中时,也有几个手帕交。如今都是成了亲的主母,来往不似幼年时单纯。妾身不敢自专,问问二爷,妾身该应谁家的宴请啊?” 吴璔眉头一皱,问:“有人请你赴宴?”低头翻看了帖子,“赏花,游船?” “不过是个由头,大伙聚在一起说说话。”程欣妍道。 吴璔眉头紧皱,道:“出门作甚?母亲便从不与外界来往,免得给府里招祸。” 第二十章、错位的儿媳 你娘就是个祸根,她出门可不就是招祸去了。我能跟你娘一样?“夫人自然不同,不过,听说大嫂也接了不少帖子,准备带姑奶奶出去赴宴。” 吴璔没关心过府里的事,不由的问:“大嫂不是有孕了?怀着身子,出门做什么?” 程欣妍满脸你是不是傻的表情,道:“姑奶奶已经定亲了,自然要让外界知道,咱家姑奶奶是个贤良淑德,品貌端庄的大家闺秀。她要嫁的又不是四品以下的小官,李探花袭了候爵,以后成亲了,总不能谁也不来往吧!” “母亲......”吴璔想说,母亲就跟谁也不来往,不过,想想母亲还是与东平王府的老王妃有来往的,勉强算是......有交际应酬。 严庚宪听不下去了,开口道:“夫人外交还是很有必要的,以后存之进入仕途,夫人外交对存之会有很大的帮助。” 程欣妍虽说不是很懂什么夫人外交,但是,她明白华彦先生是支持她出门赴宴的。 吴璔讪讪不语,把帖子递给华彦先生看。 “二奶奶与善国公,镇国公,治国公府上有交情?”严庚宪惊讶道。 程欣妍道:“母亲与三位老夫人私交甚好,治国公府上当家主母秦氏与我是幼年的玩伴。因着母亲要与治国公老夫人庙里进香,她那日得闲,便邀我去府中闲散一日。” 严庚宪皱眉思索,定国公府两位儿媳,娶的不错,长媳出身琅琊王氏,仕林清贵中很有威望。程氏出身江南世家,与王公家眷皆有关系。 错就错在,两位儿媳的位置不对,若是二爷娶了王氏,科举一途定顺畅无比。大爷娶了这位,国公府在权贵中扯紧了关系,不至于让定国公和大爷在外如此艰难。 唉!定国公当初怎么想的? “除了治国公府上,其他各府可请了大奶奶?”严庚宪问。 程欣妍指着帖子道:“镇国公府上倒是请了大嫂,善国公老夫人要游河,请了我母亲,顺带给了我一张帖子,不曾请大嫂。其他的多是找由头散心,也有请了大嫂的。” 毕竟她和大嫂不是一个圈子,大嫂赴宴的圈子她挤不进去,同样她们的圈子也不削与文人家眷来往。 严庚宪笑着点头,“既然接了帖子,二爷还是白身,不好驳了公府面子,二奶奶只好辛苦了。” “都去?”程欣妍其实拿不准主意,毕竟定国公府与其他公府不怎么来往,国公爷与几位国公不是很对付。 严庚宪笑着道:“二奶奶刚刚不是说了,总不能成了亲,谁也不来往。外面都知道二奶奶贤良,二爷如今发奋,全是二奶奶督促,哦,听说国公夫人病着,那就更该让人知道,定国公府家风严谨,妯娌和睦,姑嫂如姐妹一般。二奶奶说,是不是?” 好吧!定国公府的名声臭大街了,大嫂不辞劳苦挺着大肚子出来洗白名声,我就别拿乔了,定国公府除了石夫人,其他人都是很好的。 还有吴玟,只怕日子不好过啊!出府前看见的两位嬷嬷,都是从宫里出来的老嬷嬷。 有一位留了下来,给吴玟做了教养嬷嬷。听说吴玟成亲要带去侯府,要给教养嬷嬷养老送终呢! 估计是养老送终打动了这位嬷嬷吧!毕竟有点法子的,谁愿意教吴玟啊!没瞧见一起来的那位没留下。 “还有一事,过几日便是中秋,府上来人让我们回去,二爷看......过完中秋,是不是去老爷分给我们的庄子上住几日?”程欣妍已经安排好了,中秋节回去几天尽孝就够了。 天气转凉,有一处靠近温泉的庄子很好,冬日有蔬菜供应,距离她新买的温泉庄子不远,还能请人来泡温泉玩。 “只回去住几日?”吴璔又伤感了,他太不孝了,出来后没回去看望母亲。 程欣妍挑眉看向华彦先生,道:“还请先生一起回府,国公爷已经准备了宴席,要答谢先生呢!” 华彦先生连道不敢,不过,他是定国公府的门客,说起来他其实是国公爷的清客。 “二爷啊!学业要紧,县试二月初就开始了,接着便是府试,院试,取得生员资格,还要考监生。” 程欣妍掰着手指头数,“虽说二爷有荫监的资格,若是二爷能在院试中拔得头筹,地方举荐进入国子监,贡监的名声比荫监要好听百倍。儿子长大了,二爷可以拍着胸脯跟渚儿说,老子是凭本事一步步考出来的!” 我的天,这位二奶奶厉害啊!严庚宪暗暗点头。 吴璔讪讪道:“二奶奶莫要取笑为夫,学问一途,我还差的远,能中生员,恩荫入国子监已经......” “二爷!”程欣妍抬高声音道:“二爷说出这等没志气的话,让不辞辛苦教导你的华彦先生脸面何在?” 吴璔红着脸低下了头,为了华彦兄,我还是努力些吧!万一考不好,华彦兄岂不是颜面扫地?华彦兄为了我,婉拒了肃王邀请,我何德何能留下让肃王以国士之礼对待的华彦兄? 程欣妍忙着去各府赴宴,王贵家的开始收拾东西,用不到的拉回分来的宅院。 看好八月初九的吉日回府,还有两日,正打点儿女常用的东西装箱,府里蓝嬷嬷突然来了。 “什么风把蓝嬷嬷吹来了?”青萍热情的迎了上去。 翠萍忙让慕风去倒茶拿点心。 蓝嬷嬷进来还没站稳,急着问:“二奶奶在吗?” 程欣妍眼睛从撅着小屁股往前拱的女儿身上移开,满是不耐烦的在内室应了一声:“蓝嬷嬷来了?可是有事啊!” 蓝嬷嬷扬声道:“请二爷,二奶奶快些回府一趟,大奶奶早产了。” “大奶奶早产你不去请太医,跑来别院做什么?”程欣妍皱眉,这次大嫂没有小产,孩子多保了两个月,该是保住了吧! 蓝嬷嬷支吾道:“府里......大奶奶......夫人病着......大爷请了太医,还请二奶奶回去主持大局。” “府里用得着二房主持大局?”你偏鬼呢! 程欣妍冷声道:“我劝嬷嬷最好跟我说实话,府里有姑奶奶,大嫂身边还有齐嬷嬷,怎么也轮不到我回去主持局面。” 蓝嬷嬷喃喃道:“夫人病着,国公爷也病倒了,大爷忙着大奶奶的事,府里没人主事不行,还请二爷回去应付外头的事儿。” 程欣妍不用再问了,一定是王家来人没人接待,难道又是夫人作妖,王家来兴师问罪了? 让青萍带着渚儿和源儿去了程家,不知定国公府闹成什么样,万一乱起来,孩子还是放在娘家保险。 进了侧门就听见前院闹哄哄的,程欣妍站在垂花门侧耳听了一会儿。一路赶回来,进门就听到糟心的事儿,程欣妍瞪了蓝嬷嬷一眼,提着裙子跑进了大房院子。 刚进正房院子,就看见院中跪着一位妾室打扮的女人。程欣妍眯着眼睛看去,这不是夫人房中的双喜嘛! “哟!这不是双喜姐姐嘛!怎么跑来大奶奶院子跪着?是不是跪错了地方,走错了院子了?” 程欣妍说着,站在双喜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问:“双喜姐姐怎么这幅打扮?这是配人了?不知夫人把双喜姐姐配了哪位管事了?” 不懂事的小丫鬟多嘴道:“二奶奶,这是柳姨娘,夫人把姨娘赏给大爷管衣裳。” 啧啧,这位真会管衣裳,怕是把大伯身上的衣服也管起来了吧! “柳姨娘啊!”程欣妍冷声道:“我听外面闹腾,说什么柳姨娘的话,我当是谁呢!呵呵!” 齐嬷嬷从屋里出来,红着眼睛道:“二奶奶回来了,快进来看看我们奶奶吧!” “已经生了?哥儿还是姐儿?大嫂和孩子......还好?”程欣妍小声问。 第二十一章、还打不打 齐嬷嬷眼泪无声的滑落,“昨儿下晌发动,天快亮的时候才生下姐儿。太医说姐儿身子弱,怕是不好养,我们奶奶......伤了身子。” 程欣妍指着双喜问:“是柳姨娘冲撞了大嫂?” 柳姨娘哭着喊:“大奶奶饶命,二奶奶开恩,婢妾不是故意的,婢妾......” “呸!”程欣妍厉声啐道:“还让她杵在这里做什么?给我拖出去打三十板子,打完了丢去前院,请亲家舅爷处置。” 双喜愣了一下,婆子把她架起了时,她尖叫道:“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怀了大爷的骨肉。” 上一世,双喜生了庶子沖儿,活到七八岁得时疫没了。 “我劝你省省吧!”程欣妍凉凉的说:“大房有儿子,不缺你肚子里那块肉,再说,吴家什么时候稀罕庶子了?” 婆子架着柳姨娘嘟囔道:“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揣了块肉在肚里,怕挨板子胡乱嚷嚷。” 程欣妍冷笑着看着她,双喜以为二奶奶会放过她时,听见二奶奶似是玩笑的说:“齐嬷嬷,去煮一碗红花汤给柳姨娘喝,若是真有一块肉,我只好向大伯请罪了,若是没有......三十板子不够,再加二十。” 这是要杖毙柳姨娘啊!齐嬷嬷腿肚子哆嗦一下,二奶奶不愧是将门虎女,瞧瞧这气势,比屋里只会哭的主子强。 双喜哭嚎着让夫人救命,喊着大爷快来救她。 程欣妍眼神冰冷,看向架着双喜的婆子,呵斥道:“你们的手断了?是没吃饭没力气?给我捂住她的嘴,都给我看着她喝红花汤。” 齐嬷嬷打发人去熬红花,大气不敢喘的站在房门外的石阶上。 程欣妍猛的看向她,幽幽道:“齐嬷嬷闲着呢!去让人请大伯的两位姨娘来吧!让她们都看着,柳姨娘喝红花汤,让她们瞧瞧味道如何啊。” 齐嬷嬷连声音都发不出了,腿软了一下,伸手扶着小丫鬟站直了,提了一口气抬脚便往侧院跑去。 程欣妍进了内室,看见哭红了眼的王氏,烦躁了一下,深吸一口气过去劝道:“一个玩物,谁赏的又如何?到了你院子里,还不是随你处置?别哭了,好好养几日,等好些了,再做打算。” 伸头看看襁褓中的婴儿,笑着道:“姐儿生的齐整,不就是胎里不足嘛!咱们又不是吃不起的小门小户,金奴银婢的使唤着,人参,灵芝,鹿茸,咱当饭吃都行,还愁养不好?” 王氏被程欣妍一通劝,面色缓和了许多,国公府养不好一个孩子?身子弱不怕,就像弟妹说的,人参鹿茸当饭吃也能供得起。 “行了,我把双喜打发了,剩下两个,有今儿这一出杀鸡儆猴,能老实几天,你好好养着,出了月子再收拾大伯。”程欣妍道。 王氏横了她一眼,“我收拾大爷做什么?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上次送信儿,说是后日是吉日......” “你就别费心了!”程欣妍拍拍她,让她躺好,伸手帮她掖好被子,“我把渚儿,源儿送去娘家了,你出了这样的事儿,府里要乱几日,我帮你撑几天,你安心养着,快点好起来啊!” 程欣妍按住要说话的王氏,笑道:“别说话,费力气!我已经让人去收拾温泉那边的庄子了,我还买了一处带温泉的宅院,你可别拖我的后腿,我已经约好一起泡汤池的人了。” 王氏抿嘴一笑,弟妹一心分出去单过,才几个月功夫,她就把日子过的有滋有味,只怕一点不愿回府中来了。 没了在夫人面前献殷勤,家产分割清楚之后,王氏心情畅快的很,加上后宅让国公爷理了一遍,她更是能舒心的做管家奶奶了。 看着王氏睡着,程欣妍才知道,奶嬷是匆忙找来的,之前预备的奶嬷还没进府。 程欣妍安排齐嬷嬷道:“马上让人请准备好的奶嬷进府,若是现在不能来,马上换人,姐儿身边要有三位奶嬷。” 想了想,还是不放心,让齐嬷嬷守着王氏,大步出去寻吴珅,奶嬷要让太医把脉,确定身子健壮,没有隐疾才能放心给孩子用。 齐嬷嬷看着二奶奶把裙子走出了惊涛骇浪,再看看睡着的主子,暗暗想,当初老夫人若不是一心让主子做掌家奶奶,主子如今也不会这么累吧! “二奶奶,你......莽撞啊!”吴璔满脸愧疚,他对不起大哥啊! 程欣妍杏眼一瞪,“你闭嘴!” 呵斥了吴璔,眼睛喷火的看向吴珅,道:“大伯让人再去请一位太医来吧!姐儿身子弱,请太医诊脉确定奶嬷没有隐疾才能用。” 吴珅眼睛木木的看着瘫软在血泊中的柳姨娘。 就在刚刚,柳姨娘半身鲜血的被拖了来,下人为难的问,“二爷,二奶奶说要打三十板子,后来......三十板子还打不打啊?” 吴璔都吓傻了,脑子停止转动,愣了一盏茶功夫,兄弟俩还没回过神,程欣妍便冲了出来。 吴珅让人去请太医,程欣妍满脸和煦的看向王家舅老爷。 “是亲家舅老爷啊!”程欣妍墩身施礼道:“妾身失礼了,实在是孩子的事儿要紧,没顾上先给舅爷见礼,还请舅老爷莫怪。” 王家舅老爷脑子嗡嗡作响,谁来告诉他,这位血呼啦被拖出来的女人,究竟能不能活了?弟妹能随便打杀大伯房里的人吗? “不怪,不怪!”王家舅老爷语无伦次道。 王家小厮站着不知所措,从女人被拖出来,身下很快汪了一摊血,他们就不知该怎么办了。主子傻呆呆的,是不是还闹下去啊! 吴璔哆嗦着,小声问:“二奶奶,双喜是怎么了?” “二爷错了,这位是柳姨娘。” 程欣妍柔柔的笑着,问:“二爷回来去看过老爷了?听说老爷病了,二爷快去瞧瞧,顺便回禀老爷,大伯房里的柳姨娘冲撞了大嫂,偏巧赶上大嫂不能起身处置,我便越俎代庖处置了。” 吴璔等了一会儿,见程欣妍眼神变冷,缩了一下脖子,问:“只这么说就行了?” “哦,告诉老爷,我们回来匆忙,渚哥儿,源姐儿顾不上,先放到外祖母身边几日。”程欣妍又交代一句,眼神示意吴璔可以走了。 吴珅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问:“弟妹,柳姨娘怎么了?” 王家小厮趁机刷存在感,问道:“刚刚婆子来问,还要不要打三十板子了?” 程欣妍对着吴珅福身施礼道:“还请大伯赎罪,妾身听见有人冲撞了大嫂,急晕了头。这位柳姨娘跪在大嫂门外,说是请罪呢!唉!我脾气急,训斥两句,柳姨娘便哭喊着说有了大伯的骨肉。” 什么?双喜有了身子?吴珅瞪大了眼睛。 程欣妍挑眉道:“大伯也知道,我哪里懂医?便用了个笨法子验了验。” 吴珅问:“怎么验?”怎么把人验的浑身是血啊! 程欣妍一摊手,道:“法子有些笨,就是喂了一碗红花汤。” “啊?”王家舅老爷惊呼一声,这是笨法子吗?这是要命的法子啊! 第二十二章、烦躁的中秋 程欣妍柔柔的笑了,对着王家舅老爷道:“妾身愚笨,只会这么个法子。再说,吴家可没宠妾灭妻的传统,大伯一直敬重大嫂,与大嫂恩爱的很呢!” “舅老爷也知道,我家大伯可不缺子嗣,吴家也不稀罕庶子,你瞧瞧,吴家几辈子人,可没见有庶子出来蹦跶的。”程欣妍实话实说,老辈有庶子也死在战场上了,封了国公后,三代国公都没有庶子。 王家舅老爷看向吴珅,满肚子话也说不出了。 程欣妍看了晕倒在血泊里的柳姨娘一眼,吩咐道:“别杵着了,把柳姨娘送柴房去,明儿得闲了,给柳姨娘请大夫来瞧瞧。” 王家舅老爷打了个寒噤,起身道:“妹婿处置家事吧!我先告辞了。” 程欣妍柔声道:“舅老爷对吴家的处置可还满意?还请回去转告亲家老夫人,大嫂是吴家的管家奶奶,谁也不能越过她去。等过些日子,姐儿满月,请亲家老夫人来给姐儿贺满月。” “姐儿身子弱,洗三嘛!就是折腾孩子,大嫂还要休养,请舅老爷禀告亲家老夫人,洗三就免了吧!” 王家舅老爷点头道:“二奶奶处事周全,就依二奶奶的意思,王家到时来贺外甥女满月。告辞!” 吴珅送王家舅爷回来,见程欣妍还站在厅上,愣了一下,道:“弟妹快进去吧!我先回去看看......” “大伯别忙。”程欣妍拦住吴珅,冷声道:“大哥行走官场,难道不知调戏母婢会令人耻笑?不敬母亲,大伯是官场顺遂,忘了还有御史盯着了?” 吴珅喃喃说不出话来。 程欣妍接着道:“送来给大伯管衣裳?大伯怎么就瞧着管衣裳的能伺候你?送来就收了房,两房姨娘是摆设吗?” “今儿的事儿,大伯别恼我。” 程欣妍一点没用了刚刚认错的态度,冷声道:“我破了名声不要,帮大伯处置了祸害,平了王家的怒火,就不用大伯感谢我了。大伯回去好好给大嫂赔罪,让大嫂平了心气,把身子养好是正经。” “大伯也别一点内宅的事儿都不管,奶嬷既然早就备下了,怎么到了这会儿,孩子都生出半日了,还不见人传她们进府?” 程欣妍说着,转身道:“大伯去盯着太医,确定大嫂准备的奶嬷没有隐疾,赶紧让哥儿吃上一口放心饭是正经。” 吴珅羞愤难当,低着头晕晕乎乎的想着,要去给王氏赔罪,要去盯着太医,要让小儿子吃上放心饭。 程欣妍冷着脸去了沐恩院,内书房门外站着管事和几名小厮,见她过来,忙进去禀告。 程欣妍就着管事打起的帘子进了书房,看见吴岱山端坐在书桌后,恭敬的施礼问安。 吴岱山对她今日的表现很是满意,有那么一丝后悔,当初让程氏做了次子媳妇。 不过,他若不同意王氏做长子媳妇,王家也不会让王氏嫁过来。书香门第的长媳还是缺了点气势。 “二奶奶今儿处置的不错。” 程欣妍诚惶诚恐了,国公爷这是夸我呢? “孩子送长兴候府了?”吴岱山叹气道:“府里的事,还要二奶奶费心操持几日,八月节前把孩子接回来吧!” “是!”程欣妍应了一声,琢磨着,打杀柳姨娘的事,国公爷不打算追究了吧! 吴璔鼓起勇气道:“二奶奶,不该啊!那是大哥房里的人,你怎么能......红花汤是会要人命的,二奶奶就......要不太医来了,让太医给柳姨娘开副药?” 程欣妍耐心听他说我,含笑问:“二爷,蓝嬷嬷请我们回来做什么?妾身若不如此,王家人能善罢甘休?二爷啊!坏人我已经做了,施恩的事儿......大哥,大嫂会去做的。” 吴岱山暗暗点头,老二家的出手狠了些,却是留了余地。老二是读书人,心软不算大错。 “老二家的,文昌侯府的中秋节礼,你打发人送一趟。夫人身子不好,不能管事,老大家的......中秋节你操持起来吧!” 程欣妍眼珠一转,上一世中秋节前,文昌侯府送节礼来,顺便与夫人商定了大婚的日期,两家各自请人算了日子,合计好了明年八月二十六的婚期。 “老爷,按理说,抬头嫁女低头娶亲,文昌侯府的节礼送来了吗?老文昌候的孝期到冬月,除了孝就该忙活大婚了,李家来商议日子了没有?”程欣妍笑着问。 吴岱山眉头皱了起来,文昌侯府至今没来送节礼,更没有来人商议婚事。 程欣妍忙道:“老爷莫怪,媳妇刚回来,府里的事还没来得及打听。算算日子,已经初七了,是该打发人送节礼呢!” 吴岱山道:“文昌侯府的节礼还没到。” “那就等两日,看着侯府节礼,也好知道怎么回礼。”程欣妍暗示道。 吴岱山眼睛一阵阵发黑。 程欣妍见吴岱山面色不好,又道:“老爷就不用操心了,等侯府节礼送来,我带着回礼去一趟李家,论理我是小辈,该去给老夫人磕头问安的。” “你办事我放心,去吧!”吴岱山摆摆手。 程欣妍福身施礼,刚要走,又停下道:“老爷,府里几位主子身子不适,要不请位府医供奉回来?” 吴岱山点点头,“你看着办吧!” 跟着吴璔出来,程欣妍安排翠萍去收拾屋子,抬眼看到大房的院墙,叹了口气,无奈摇头去了大房。 八月十二,辰时刚过,文昌侯府的节礼送来了。 管事婆子满脸堆笑的说了一通吉祥话,又给大房新添的女儿送了长命锁,细棉纱缝制的襁褓等物。 “你家老夫人身子可好?”程欣妍笑吟吟的问。 管事婆子坐在矮凳上,客气的欠身道:“劳二奶奶挂念,老夫人身子还好,就是入秋后有些咳嗽。” “换季是有些不舒服,老夫人如今精神还好?”程欣妍又问。 管事婆子有些摸不着头脑,客气的回了话,与程欣妍东拉西扯的说了小半个时辰,程欣妍端茶送客,这位后背发酸的赶紧告退。 “呵!到了今儿才送来节礼,派了个外院的婆子,是什么意思?”程欣妍声音冰冷,气愤的瞪着婆子的背影。 齐嬷嬷不敢应声,这位笑着就能要人性命。若不是主子下晌睡醒了,柳姨娘怕是要死在柴房里。 程欣妍拍了一下桌子,“不能这么算了,去瞧瞧带来的都是什么东西,告诉大嫂,添上两成,算是那个小金锁的回礼,一会儿我亲自去一趟文昌侯府。” 齐嬷嬷一溜烟跑去办事,吴玟从后面转出来,小声道:“二嫂,是不是李家要退亲?” 第二十三章、不温婉的夜叉 程欣妍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示意吴玟坐下,“大妹妹,李家不可能退婚的。你为李老侯爷守过孝,白白误了青春,他们不敢退亲,李探花还得要脸。” 吴玟悲声问:“那侯府为何如此轻贱与我?” 程欣妍有些烦躁,“你是国公府的嫡女,轮不到她一个侯府老夫人轻贱。大妹妹是贵女,遇事要能沉住气。若是不安,多跟薛嬷嬷说说话。” “可......”吴玟想说,文昌侯府已经提过退亲的话了。 程欣妍抬手打断了她的话,“老文昌候的孝期到冬月才能除服,不急于一时,再说,腊月里各家互相走动,正是热闹的时候,请期放在腊月,也是今年定下,明年的婚期。” 薛嬷嬷示意吴玟离开,吴玟张了张嘴,还是问了句,“这般别扭的婚事,我......” “大妹妹只管昂头挺胸的嫁过去,切莫堕了国公府的气势。”程欣妍道:“文昌候府书香世家,老夫人矜贵,规矩礼数是我等武将门第学不来的。大妹妹只要礼数上不差,以后跟着侯府老夫人多学学就是了。” 吴玟没明白程欣妍的意思,其实程欣妍有些话也不好说。 巳时准备好了回礼,齐嬷嬷问:“已经隅中了,这会儿去合适吗?” 程欣妍冷笑道:“你还打算侯府留我吃席?我过去代大嫂道谢,你让琴薰跟着我,到时候让她出来说话。” 定国公府与文昌侯府不在一个坊间,路上又走了两刻钟,程欣妍抚着心口,琢磨回去抓一帖祛火的汤药来喝。 李贯淮在内门外与她见了礼,让仆妇带着她进了内宅。 季老夫人歪在春榻上,程欣妍进来这位便欠身点头,客气的让她坐下,就又歪下了。 季家本朝出过皇后,福气不够,死的早。如今的圣上是贵妃所处,太后留下懿旨,不愿打扰季皇后与先帝安宁,葬在先皇贵妃陵园。 这位与季皇后是本家,算是季皇后的表侄女。外面传言温良贤德,是再和善不过的人。 程欣妍却知道,这位手段阴的很。 前世吴玟嫁过来不久,大嫂病逝,国公爷病倒,吴玟回府几日以敬孝义。之后便是赶上老太妃薨,先皇在世的最后一位有名号的妃子薨了,皇上自然要有所表示,丧事隆重,举国哀悼,守孝九个月。 除了老太妃的孝期,倒霉的吴玟又死了爹,再次服孝。 季老夫人便以儿子身边不能没人服侍为由,给李贯淮安排了妾室。吴玟也不是善茬,一直给妾室安排避子汤,直到吴玟有孕,妾室停了避子汤五年后,突然怀了身子。 吴玟一辈子只生了李朝华一个女儿,季老夫人便做主把庶子记在了吴玟名下。吴玟到死也没能生出儿子,庶子继承爵位,吴玟的女儿被石夫人接来吴家抚养。 “老夫人这是不舒服?哪里不好?要不要请太医来?”程欣妍笑着走近了些,没有施礼问安,关怀的问老夫人身体。 老夫人让人扶着坐起来,含笑看着她,懒洋洋的说:“入了秋身子便不大好,刚用了药,有些乏了。” 程欣妍自顾自坐下,笑道:“老夫人快别坐着了,靠着说话舒服些,春困秋乏,换季有些不适,是该调养着。” 老夫人笑容有些僵硬,程欣妍不等她开口,又道:“老夫人还想着我家小小姐,大嫂很是感激,不能亲来给老夫人道谢,差了身边的琴薰来给老夫人磕头,怕是丫鬟身份不够怠慢了老夫人,我又想念老夫人的风采,舔着脸跟着节礼来了。” 季老夫人道:“大奶奶客气了。” 嗯?合着没我什么事? 季老夫人跟她不咸不淡的扯闲话,从各位长辈的身子是否康健,大嫂生产是否顺利,到吴璔念书是否科考,没用的话扯完了,季老夫人就是不谈请期。 程欣妍又是一阵烦躁,眼看到了日中了,不打算留下吃饭,该告辞了。 季老夫人也没打算留客,掐着时辰点,让人拿了一个锦盒出来,“这是堆纱的宫花,二奶奶拿回去戴着玩吧!” 程欣妍顺势起身告辞,这一趟让她气馁极了。 季老夫人倨傲的态度,李家冷冷清清的院子,还有吴玟悲切的神情,在她脑子里走马灯似的过了一圈。 定国公府仪门内站着国公爷的管事,见程欣妍马车经过,上前拦了下来,“二奶奶,国公爷请你去一趟内书房。” 吴岱山还是端坐在书案后,面前摆着一盏冒着热气的茶。 “听说你去了文昌候府?”吴岱山开门见山道。 程欣妍低头应是,“季老夫人身子有些不适,说了一会儿话,赏了媳妇一盒子宫花。” 吴岱山重重的喘了一口气,“嗯!既然身子不适......回头让人送些补品过去。” 程欣妍道:“之前文昌侯府送节礼的婆子来说了,知道老夫人身子不适,媳妇带去的节礼中加了补品,比侯府送来的节礼厚了两成。” 吴岱山闭了一下眼,微微睁开点点头,“知道了,你去吧!” 程欣妍施礼告退,想想转去了外书房找吴璔。 吴璔正跟严庚宪说着话,“......张口就要打三十大板,不管不顾灌了大哥房中妾室一碗红花汤,你没看见,那柳姨娘被拖出来时,襦裙都湿透了,一路血淋淋的,丢在院子里,一会儿就积了一摊血。” “那婆子还问要不要打板子。怎么这么心狠啊!华彦兄,你说说,我娶的是什么人啊!” 严庚宪温声问:“打板子了?人还活着没?” 吴璔哆嗦了一下,道:“还是大嫂让人请了大夫,程氏就把柳姨娘丢去了柴房,还跟我说什么,坏人她已经做了,施恩有大哥大嫂呢!你说说,这是......真是心狠啊!” 严庚宪知道古人的规矩,妾室通房的性命掌握在主母手中,打杀下人是后宅惯用的手段。 “二奶奶为了平息王家怒火,做的不算错。”严庚宪想跟吴璔分析一下此事带来的影响,吴璔却又开始念叨了。 “人家的媳妇都温婉柔弱,怎么程氏就不能柔和一点?我哪里娶的是媳妇,简直是夜叉啊!” 书房的门咣当一声被踢开了,程欣妍立着眼睛走了进来...... 第二十四章、国公爷的烦恼 “二爷这是说我呢?”程欣妍压着火气,“我当二爷在发奋苦读,与华彦先生探讨学问,怎么扯到妇人闲话上了?” 严庚宪面不改色,起身抱拳施礼,问:“二奶奶来寻二爷有事?” 程欣妍眼睛喷火的看着吴璔,吓的吴璔哆嗦的像打摆子一样,“二爷若是得闲,去一趟文昌侯府,怎么说,李贯淮也是你的准妹婿,学问顶尖的好,皇上钦点的探花郎,你该与他多接触。” “是,是,我去,我马上去。”吴璔口齿不清的应着。 程欣妍哼了一声,吴璔抖了一下,严庚宪简直没眼看了。 “二爷若是与李贯淮说起闲话,倒是能问问,大妹妹的婚事,李家作何打算,大妹妹给老侯爷守了孝,白白耽误了青春,李家准备黑不提白不提的过了?” 程欣妍想起季老夫人的态度,火气就压制不住,厉声道:“我们国公府的小姐,只有他求着来娶,没有我们低头忍气嫁。” 说着,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她拼命忍住眼泪,说了句,“二爷先忙,妾身告退。” 出了外书房的院子,程欣妍的眼泪就滑落下来,一路疾行进了内宅,她站在垂花门内看着前面的穿堂发呆。 两世为人,她为了定国公府殚精竭虑,上头有石氏压着,左右还有大嫂和小姑子掣肘,两个孩子年纪还小,国公爷这一世早早分了家产,却也没让她松快几分,国公府的烂摊子,她还是要管。 吴璔上一世就不进她的房,看见她眼睛里全是冷漠。如今也没好几分,一样相敬如冰。可吴璔不该说她狠心,她是为了谁?怎么就不温柔又像夜叉了? 二奶奶站在垂花门内哭,这么大的热闹,一阵风一样,刮遍了定国公府。 王氏听到闲话,让齐嬷嬷过来看,定国公也听管事说了此事,派管事过来询问。 程欣妍哭声透着无限委屈,齐嬷嬷几步上前扶住她,问道:“二奶奶怎么哭了?谁给二奶奶气受了?” 管事暗暗撇嘴,定国公府见识了二奶奶的血腥手段,谁敢给她气受?奉承着还怕惹了这位呢! “不是,没有。”程欣妍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双腿酸胀,站的后背僵硬起来。 翠萍不敢说话,二爷说二奶奶的坏话,二奶奶得多伤心啊。 管事上前道:“老爷让奴才来问问,二奶奶是哪里受了委屈?要不二奶奶去一趟内书房,亲自跟国公爷说说。” 齐嬷嬷和翠萍扶着她又到了沐恩院,国公爷传她们进去,翠萍为难的看了一眼齐嬷嬷。扶着程欣妍到书房门口,齐嬷嬷有眼色的打起了帘子,顺势站在了门外。 “老二家的,听说你受了气?是谁怠慢了你啊?”吴岱山温声询问。 程欣妍刚止住的眼泪又流了下来,这时候她柔弱着呢! 吴岱山有些无奈的看向房顶,承尘有些脱色,玟儿成亲前,还是让人来修缮一番吧! “你说说,是谁敢让你委屈,说出来我给你做主。”吴岱山很是郁闷,见过儿媳来跟公爹哭委屈的吗?若不是石氏不中用,后宅鸡零狗碎的闲事,哪里用得着他一个大男人询问。 程欣妍哽咽道:“老爷,妾身一心为了国公府,琅邪王氏是什么身份,一个眼神,那些文人笔杆子舌尖子杀人不见血啊!” 吴岱山眨眨眼,说的好像有点远,女人怎么有点事就翻旧账? 程欣妍哭诉:“我有什么法子?大嫂刚生产,大妹妹未出阁,不好过问兄嫂房中之事。蓝嬷嬷请了我回来,我能怎么办?先安抚了王家是正经啊!柳姨娘不过是奴婢抬的贵妾,冲撞了主子,不该受罚?” 吴岱山耐心听着,琢磨是不是弄死柳姨娘算了。 哽咽了一会儿,程欣妍接着说:“夫人只管心疼儿子,怎么不想想官场上的体面?调戏母婢就是不尊不孝,御史弹劾大伯的官还做不做了?” “我说打柳姨娘板子是气话,毕竟柳姨娘是夫人赏给大伯的,双喜在夫人身边多年,在府里下人中有些脸面,就凭这个,下人们也不会下重手。” 吴岱山眼珠子睁大了,什么双喜?调戏母婢?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程欣妍哭着说个不停,“柳姨娘喊着有了大伯的骨肉,这个节骨眼,王家舅老爷还在外头闹腾,若是什么都不做,王家不会善罢甘休。我丢了脸不要紧,国公府的体面不能丢啊!” “我怎么就成了心思狠毒?怎么就是既不温婉又像夜叉了?” 程欣妍气苦的拍了一下桌子,“我到底是为了谁?以后不管他是科举入仕,还是求着老爷恩荫入朝总归要做官的。我还不是为了他的将来,为了国公府的体面,若是不管不问,随他们闹去,大伯的官还做不做?二爷以后有什么脸面出来做官?有什么脸说自己是读书人?” 吴岱山皱眉思考,后宅的事情,他还是想简单了。 程欣妍拍着桌子道:“我一早舔着脸去文昌候府,看尽了人家的冷脸,还要笑着问安,我是为了谁?几日忙个不停,连儿女都顾不上,我又是为了谁?我怎么就不温婉,怎么就是夜叉了?” 吴岱山脑子飞快的往后倒,回忆着儿媳哭诉的内容。 “是老二欺负你了?”吴岱山默默的给季老夫人,记了一笔欺负小辈的黑账。后宅里出了关起来的石氏,老大媳妇与老二家的一向和睦。说她夜叉的人,好似是老二干的混账事儿。 “哦,对了!”程欣妍道:“老爷,我让二爷去文昌侯府了。”又把嘱咐吴璔的事情说了一遍,等着国公爷示下。 吴岱山扶着额头犯晕,老二家的是记恨上季老夫人了,连名带姓的提李贯淮的名字,女婿算是被连累了吧! “你做事周到,等老二回来,我教训她。”吴岱山指了指翠萍,“扶你主子回去歇息吧!” 回到春晖院,程欣妍还是生气,指着锦盒吩咐青萍,“给姑奶奶送去。”什么破东西,眼色陈旧,不知道哪一年的老样式,把压箱底的东西拿出来打发我,你怎么好意思! 翠萍出去,她气的满屋子打转,看看冰冷的房间,程欣妍吼着:“收拾东西,我要回娘家去。” 第二十五章、男人说婚事 李贯淮是圣上钦点的探花郎,在翰林院任职。为父亲守孝,现在赋闲在家。 他不知为何上午二奶奶才来过,下晌吴璔又来了。打起精神应付了一会儿,吴璔却是兴致勃勃的与他谈学问,不说来找他什么事儿,也不提婚约。 李贯淮从开始敷衍吴璔,渐渐的发现吴璔学的很扎实,底子打的牢固,只是少了融会贯通,对时事政局的了解,无法把书本里的知识与民情结合起来。 看来准二舅哥是心思单纯、良善。两人谈起学问,时间不知不觉到了晚膳的时候,李贯淮要留吴璔用膳,吴璔这才想起家中的二奶奶来。 回去会不会挨打?二奶奶倒是不会让仆妇打我板子,可要是她关起门来亲自动手,我该怎么办? “存之?”李贯淮唤了一声出身的吴璔。 吴璔回神,脸色发白的说:“伏亦兄,时候不早了,我先告辞,告辞。” 李贯淮奇怪,这位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变了脸色?四下看了看,房里还守着两名小厮呢! 吴璔起身抬手作揖,一句客气话没说,大步走了出去。 回到府中,还没来得及寻华彦兄商议对策,管事拦住他,让他去外书房回话。 书房里,严庚宪正陪着定国公下棋,见吴璔进来,严庚宪把手里的棋子一丢,“国公爷还有事,学生先回去了。” 严庚宪住在定国公府外院,大门西侧的客院中,出了院子就是西角门方便出入。他从定国公外书房出来,回院子取了荷包,晃悠着出门逛夜市去了。 吴璔被父亲狠狠训了一通,令他明日去接了媳妇回来。 媳妇回娘家了?今儿晚上看来还能过,要去长兴候府?吴璔觉得天要塌了,哭丧着脸去了妾室的院子,寻求了一把安慰。 次日一早,听了妾室的胡乱指点,先去了荣恩院寻母亲,求母亲帮自己拿个主意。 石氏最近身子好的很,国公爷不让她出院子,也不让人来给她请安,等于把她软禁在院中。 见了儿子,石氏抱着吴璔大哭了一场,诉说了自己无限的委屈。吴璔没从母亲那里讨来主意,还莫名的被带歪了。热血上头的吴璔去了沐恩院,看见父亲才冷静了下来。 “你不去接你媳妇,一早跑来这里做什么?”吴岱山冷声问。 吴璔讷讷道:“老爷为何要关了母亲?” “你不用多管,去把你媳妇孩子接回来是正经。”吴岱山道。 吴璔准备起身,想想又问:“母亲只有我们三个,妹妹眼看要出阁了,大哥和我都已经成家,她即便有时思虑不周,做事有不到之处,请父亲念在母亲多年劳苦,不要为难母亲了吧!” “哼!”吴岱山呵斥道:“翅膀硬了?长辈的事也轮到你插手了?” 吴璔讪然,低头认错,听见国公爷哼哼了两声,也不敢再留下停训,告退出来,往外院去。 严庚宪正在院中打太极拳,见吴璔进来,缓缓收手,“瞧你满面愁容,可是有难事?李侯爷怎么说?两家结亲还是该平心静气的坐下商量,免得以后让吴小姐为难。” 吴璔猛地想起程欣妍交代的话来,拉着严庚宪就要去寻李贯淮。 “你等等,要带我去哪里?我不能穿这个出门啊!”严庚宪甩开吴璔的手。 吴璔急着道:“昨日与伏亦兄谈论学问,竟忘了问妹妹的事了。华彦兄与我一起去,你见了伏亦兄就知道了,他......” 严庚宪打断他的话,“好好好,我与存之兄一起去拜访李侯爷,只是,还容我换身衣裳,梳洗一番,如何?” 两人出了府,吴岱山便接到消息,知道了吴璔在严庚宪院子说的话,满意次子能与李贯淮结交,对华彦先生更是多了几分信任。 吴岱山想着华彦先生与他说过的话,吴家在军中还是有一点人脉的。他曾经在南边剿倭,东南沿海中还有他的旧部,华彦先生既然有兄弟要洗白身份,进入军中一步步晋升,比来京城依附在定国公府,或是长兴候府做家兵护卫要有前途。 吴璔对华彦先生私下里的安排一点不知,他再次见到李贯淮,脑子里又只剩下学问了,忙问了几个书中不解的句子,听李贯淮和华彦先生如闲话讲古一般讲明了,心里不由更加佩服二人。 李贯淮觉得吴璔把该学的都学了,缺的就是世家子弟科考前出门游历,“华彦兄,你我这般讲经,存之未必能解,少了真情实感。” 严庚宪问:“伏亦兄的意思是......” 李贯淮道:“存之兄籍贯在明州府,若是年后再出发,时间太赶,不如年前便过去,一路游历增广见闻,如何?” 严庚宪眼珠一转,吴璔是可以在京城考试的,不过,京城不比外省,天子脚下处处谨慎。若是回明州考试,吴璔是国公府的二爷,地方官不敢透露考题,却能昧着良心点吴璔头名。 而且,吴璔也不是不学无术之辈,多年苦读下来,虽不求甚解,却把书本背了个烂熟,考秀才应该不难。 “不是在京城考吗?”吴璔问。 有国公府作保,他有资格在京城参加府试,明州远在千里之外,为何要长途跋涉去明州考试? 华彦先生合掌道:“大善!存之兄基础扎实,只缺了实务,游历一番正好弥补。” 吴璔便不再多话了,你们决定就好。 三人又就游历商讨了一番,最后还是华彦先生把话题扯到了亲事上。 “华彦兄年纪不小了,为何还不娶亲?是没有合适的女子,还是没有长辈给你张罗?若是如此,母亲在府中闲来无事,正好帮华彦兄张罗亲事。”李贯淮笑着问。 严庚宪心里翻了个白眼,他不是不想娶亲,是没办法娶啊!但凡说亲,女方没一个满十八岁的,这也是世情,可他怎么好对未成年少女下嘴? 年纪稍大一点,就像吴璔的媳妇,二十岁的女孩,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这种情况让他上哪找媳妇去? “伏亦兄莫要打趣我了,婚姻大事,岂可儿戏?我还没打算成亲,此事以后再说吧!倒是伏亦兄,定亲有些时日了,女方又为老侯爷守过孝......在下多嘴一句,伏亦兄不可轻慢了吴小姐啊!”严庚宪道。 吴璔有些不好意思,“不是我们要催婚,毕竟......妹妹年岁不小了,成或不成,该有个准话的。” 李贯淮才明白,原来吴璔两日来寻他,是因为与吴小姐的婚事。不过,李家还没除服,吴家忙着催婚,是不是太过急切了? 他还不知道母亲对程欣妍的态度,更不知母亲私下里几次想要退亲的事。 “是,是,婚事一直是母亲在管,我......我这边问过母亲。”李贯淮道。 吴璔有了李贯淮的话,不管好坏,总算能给媳妇回话了,暗暗松了口气,带着严庚宪告辞,心情沉重的去了长兴候府。 第二十六章、出门游历 回娘家住了一夜,想着就要中秋节了,程欣妍便让人给儿女收拾东西,准备晚上带着孩子会府去。 她回来一句没说吴璔欺负她的话,两辈子,她早就看明白了。若是能舍下孩子和离,她早就大归回娘家了。既然舍不得孩子没娘照顾,只能忍着在定国公府过下去。 吴璔来长兴候府没受一点冷遇,有些惶恐不安的跟两位大舅哥寒暄了一通,留下华彦先生与大舅哥聊天,他硬着头皮去了后宅。 周老太君正拿着南珠手串逗源儿玩,见吴璔进来,抬了抬眼皮,问:“你怎么来了?” 吴璔哆嗦了一下,“我来给岳母请安。”说着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岳母安好!” 请安而已,磕头做什么?礼有些大了啊! 程欣妍在旁边捂着嘴笑,一点没给夫君打圆场的意思。 “这是做什么?哎呦!我是喜欢源儿,你来接了,我还能留着不让她回去不成?你媳妇已经收拾东西了,一会儿吃了饭,下晌再回去不迟。”周老太君笑着道。 吴璔抬眼看看程欣妍,见她笑颜如花,懊恼的站起身,耷拉着脑袋不说话了。 “行了,今儿妍儿要带孩子回去,老大,老二从衙门回来,准备下晌送她们娘仨回去,既然你来了,就不用他们送一趟了。”周老太君摆摆手,“知道你心里有妻儿,我也就放心了,去吧!” 吴璔如蒙大赦,慌忙作揖告退。 这次程欣妍站在院子里痛哭的消息,外界一点不知道。全因吴岱山大刀阔斧的整顿后宅,打杀了几个,撵出府两家,剩下的已经吓破了胆,谁还敢出来嚼舌根。 周老太君一点没想到吴璔敢欺负女儿,欢欢喜喜的吃了午饭,抱着外孙女一通亲昵,依依不舍的把她们送上了马车。 谁知回到府里,国公爷又扔出一个炮仗,这次把程欣妍都惊着了。 吴岱山很满意自己寻来的女婿,对吴玟的婚事很重视,琢磨了两日,感觉由儿媳出面与亲家母商议婚期,好似有些怠慢了季老夫人,便开恩让石夫人出来。 满府里只有吴璔真心为石夫人被放出来高兴,陪母亲用了早膳,前后忙活着送石夫人上了马车。 石夫人与季老夫人约好,在城外一处寺庙会面,商议婚期,顺便直接找大师算了日子,两人都没心情为此事来回奔忙。 次日中秋晚宴,王氏不能来参加,吴珅抱着长子,让仆妇小心照顾着伸手抓盘子的次子。石氏阴沉着脸坐在吴岱山身旁。程欣妍抱着女儿,让奶嬷看着渚儿吃饭。 “渚儿还小,勺子都抓不稳,没得折腾孩子。”石氏老实没一会儿,便皱着眉头发作程欣妍,“要下人做什么?连个孩子都照顾不好,要来何用?” 程欣妍暗暗翻了个白眼,瞪了一眼吴璔,笑着道:“母亲,渚儿过了年就四岁了,该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咱们家祖上是军功起家,没有娇惯孩子的先例,渚儿是二房的长子,更应该早早立起来。” “才四岁......”石氏冷声说了一半,吴岱山出声道:“我吴家男儿就该如此,不能长在脂粉堆里没个主见。” 大家都放下筷子,听吴岱山训斥。一时间宴席上只有濂儿闹着抓盘子的声音。 薛嬷嬷给吴玟打了个眼色,吴玟起身道:“父亲莫要生气,母亲也是心疼孙儿,都说隔辈亲,母亲也是紧张渚儿,怕烫着他了。” 吴岱山看了一眼女儿,脸色舒缓了很多,“坐下吧!都好好吃饭。” 吴璔踌躇了一下,还是站了起来,“父亲,前日我与华彦兄,伏亦兄一同商议过。伏亦兄觉得儿子少了历练,正好他赋闲,便想让儿子去明州府县试,正好一路上游历一番,增广见闻。” 吴岱山闻言点了点头,“你与伏亦一起去?” 石氏惊呼道:“明州千里远,一去一回还不得一年光景?你妹妹的婚事怎么办?” 吴岱山冷声问:“婚期议定了?” 石夫人马上道:“请大师算过,明年八月二十六是个好日子,便定了中秋节后的婚期,玟儿就是在府里过最后一个中秋了。”说着,石夫人便伤感起来。 吴岱山冷哼一声,石夫人收起了伤感,也把后面的话憋了回去。 当年母亲曾打听过李贯淮,毕竟适龄的男子就那么几个,母亲不愿她嫁定国公府的次子,觉得折了脸面,瞧着李贯淮才气纵横,又是侯府世子,便起了联姻的心思。 谁知一番打听,李家便被母亲否了,最后还是定了吴璔为婿。 李贯淮高中后,定国公榜下捉婿,没经过石氏就定下了女婿。母亲便跟她说,两家议亲,谁府上是男人出来做主的?直说石夫人窝囊,定国公行事莽撞了。 吴璔忙回话道:“妹妹的婚事自然不能耽误,二月里开考,中不中的四月就能往回返,下半年成亲,我们应该已经回来了。” 石夫人还要再说,吴岱山拍板道:“能与伏亦出门游历,有华彦先生陪伴,机会难得,但愿你能争点气,别把我的老脸丢到明州老家去。” 事情就这样定下,中秋节后,石夫人又被关了起来。这是不是就是飞鸟尽良弓藏,过了河就拆桥? 程欣妍耐心等着大嫂满月,与吴玟一起张罗了满月宴后,带着孩子搬去了庄子上,说是要静养。 吴岱山也不愿留她,老大媳妇性子软,老二媳妇过于强势。如今不让夫人管事,两房就少不了摩擦,还是别让老二媳妇留在府里压着老大媳妇了。 程欣妍出了府,就像鱼儿入了海。吴璔九月中旬便出门游历去了,要在明州连考三场,县试,府试,院试之后才回京。按照华彦先生分析,在明州乡试对吴璔不利,毕竟江南才子倍出,考试难度要高过北边。 所以,院试后,吴璔还要赶回来,在京城参加乡试,取得监生资格,凭自己本事进入国子监。在国子监学习三年,下次大比之年春闱下场一试。 第二十七章、传说中的夫人 程欣妍在小汤山的温泉宅子从一个行商手中购得,行商把宅院里的家具都留了下来,程欣妍瞧着家具还算能过眼,便没张罗着换新。写帖子请娇娇和二嫂来宅子玩两日。 肃王妃有来有往,又请了她去昌平的温泉别院玩。 “你请这么多人啊!”程欣妍听见仆妇禀告秦夫人到了。 霍玉娇笑着道:“就咱们三个有什么意思?我请了眉康和卿合来。” 眉康就是治国公世子夫人秦氏,谢卿合是霍玉娇的弟媳妇,今年秋刚嫁入南平郡王府。 两人隔了一刻钟,卿合先进来,带了一位与她们差不多年纪的女子,程欣妍暗暗皱眉,谁家的小姐,竟然到了这般年纪还没成亲? 眉康笑着说来迟了进来坐下喝茶,又等了一刻钟,二嫂小石氏才到。 “你这别院太远了,跟车的婆子还要前后打点,闹的我生气上火。”小石氏坐下喝茶。 跟车的婆子要看着时间,主子出门赴宴,要掐着时间,若是有事相求,或是身份低微,便要早到。 若是不好显得巴结,宴请的客人中没有身份太过贵重的,她们就得晚点到。像今日肃王妃请客,小石氏就该在程欣妍之后就到别院,如今来晚了,是该怪跟着的婆子不尽心。 霍玉娇不在意这些,她们互相换过衣裳穿,互赠过首饰戴,出阁前的情谊,是旁人不能比的。 “咦?可见我是来晚了,这位妹妹是谁?”小石氏看着谢卿合身后的女子眨眼。 谢卿合是镇国公世子的嫡次女,性格腼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京城有名的才女。 “这是王家妹妹,医术出众,已经做了六品女医官了,今年出宫后,母亲请来府中帮忙调理身子。”谢卿合拉着女孩装扮的王小姐。 “王家妹妹单名一个安字,出宫时,贵妃娘娘给她请封了四品安奉夫人的封号。哦!妹妹还没成亲,这夫人不夫人的倒是不好称呼,不如唤妹妹小字明安,如何?” 王安笑着道:“姐姐们愿意与我亲近,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会不愿?家中父母便唤我明安,姐姐们若是不嫌弃,唤我一声明安可好。” 程欣妍就觉得王明安看着她的眼神不一样,似有些讨好的笑意。心里奇怪,琢磨了一圈,问:“明安妹妹与王太医......” 王明安抿嘴笑了笑,道:“正是家父。” 程欣妍起身把她拉到身边坐下,“那我得好好跟妹妹亲近了,若不是王太医妙手回春,我如今还病的不能起身呢!” 几人说笑着,让仆妇摆上水果茶点在汤池中,换了轻薄的纱裙去泡汤。 秦眉康在水中舒展着身子,喟叹道:“入冬后就接了不少帖子,隔上一日便要到汤池中泡一泡,一身皮都泡皱了。” 小石氏笑着问:“你还去了谁家泡汤池?快说说,谁家的汤池建的最好?” 秦眉康白了她一眼,道:“我能说旁人家的比我家的好?我们府上的别院是老夫人亲自看着修建的,一砖一瓦亲自挑选,就连里面移栽的红梅都是百年古树。” 可惜红梅喜寒,移栽到温泉边上,百年古树就开始打蔫了。 小石氏咯咯笑了起来,“我也觉得我们府上的温泉宅子最好,妍儿说是不是?” 程欣妍翻了个白眼,挑了一块雪梨吃。 谢卿合看着她笑道:“我倒是听母亲说过,定国公府的温泉山庄修的最好,当年石夫人仿照江南园林修建而成,处处精巧雅致,室外的汤池升起袅袅白雾,置身其中如堕仙境,如梦如幻。” 霍玉娇眼睛一亮,“你们府上如今是王大奶奶管家吧!你递个信儿回去,咱们去你家山庄玩几日可好?” 石氏二十年如一日的不出门,前世侄女嫁给濂儿后,开了山庄请人进去玩过,她是一次没去过,心里不免有些向往。 “嗯......我给大嫂写信问问,若是大嫂同意,咱们就去玩几日。”程欣妍道。 要在温泉山庄请客就得请示大嫂,毕竟已经分家了,程欣妍回去便让王贵家的亲自回府一趟,说了肃王妃和治国公世子夫人想要在府里的山庄游玩。 王氏请示了国公爷,收拾出来温泉山庄,给各府送了帖子。吴玟已经定了婚期,要留在府中绣嫁衣,其实,绣嫁衣只是个说法,婚期将近,出门有个万一就不好了。 程欣妍收到大嫂的帖子还吓了一跳,就算分了家产,国公爷还活着,二房还没离府出来单过,这就照着两家人一样来往了? 腹诽了王氏一番,程欣妍还是早早去了山庄,帮着王氏招待客人。王氏请了不少清贵府上的年轻媳妇来,程欣妍跟这些人说不到一处,便主动招待秦眉寿等人,肃王妃霍玉娇最后压轴登场,她来了,客人也就到齐了。 王氏出来玩,便与程欣妍一样,把孩子送去了娘家。上一世王氏小产后,一直没调养好身子,过年时也把湖儿送去王家,好像大嫂初二回娘家后还住了一段时间。 大家从前厅出来,一路赏景往汤池走。山庄修的精致,进门便是巨大的湖石,挡住了院中的风光。 绕过湖石便是腊梅交错的九曲石径,闻着腊梅扑鼻的香气,走出石径便是前厅,青石铺就的院子,两边有休憩的厢房。 穿过前厅便是花墙,月洞门后青松翠柏,引来温泉水做成溪流围绕花厅流淌。 大家说笑着穿过花厅往后走,过了温泉小溪上了石桥,就感觉温度升高,冬青种在石径两边,温泉水从清澈的小溪流过,溪水两边秋菊争奇斗艳。 “呀!竟然没想到温泉边上还能养花。”有人惊呼了一声。 秦眉寿侧头望天,老夫人怎么想的,温泉旁边本就温度高,移栽一株红梅做什么?瞧瞧,若是移栽了秋菊......她也不敢回去说啊! 谢卿合感慨道:“石夫人巧思。” 程欣妍和王氏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睛看到了不敢置信。夫人还有这种精巧心思呢?她们怎么没看出来?好像夫人窝在府中,表现的全是粗鄙,不上台面的小气呢。 室内有两处大的汤池,院子中用矮冬青隔开,围着花木有几处三四人泡的小汤池。 霍玉娇拉着程欣妍,小石氏和弟妹,秦眉寿四人选了一个种着墨菊的汤池。 “听说这几株墨菊有近百年了。”小石氏感慨道:“那时候母亲没想到泡汤消遣,还是先帝爷喜欢泡汤,京城才兴起建温泉别院,母亲下手晚了,昨儿还说,让我来了好好瞧一瞧这几株百年墨菊。” 程欣妍靠着池壁,闭着眼睛道:“真是,你们说的我都不认识我家夫人了。” 第二十八章、新桃换旧符 谢卿合捂嘴笑了起来,道:“母亲也说过,女孩未出阁的时候风花雪月,出阁后,迎面砸来一堆事儿,哪还有心情怡乐?” 霍玉娇暗暗翻了个白眼,这是母亲说你的话吧!你与弟弟整日弹琴作诗,下棋作画,后宅全靠母亲管着,你倒是活的自在逍遥。 秦眉寿撇嘴道:“我们哪有你的好福气,管着府里一摊事儿,上面有婆母压着,左右还有妯娌要拉拢,下头一群孩子闹腾,唉!风花雪月不敢想啊!” 霍玉娇不愿说这个话题,便问弟妹怎么没把明安带来,难得吴家别院宴客,以后还不知能不能进来玩呢! 谢卿合便说明安回府去了,说是府中选了人给她相看。 “呀!明安妹妹今年几岁?相看的什么人家?”秦眉寿问。 谢卿合气馁道:“唉!明安妹妹多好的人儿,偏偏因在宫中伺候......放出宫,年纪过了,能选什么人家?这次说是寒门子弟,因苦读误了婚期,还不是没钱,娶不上媳妇的。” “上次相看的是个鳏夫,这次......明安妹妹似是......不甚满意。” 程欣妍突然福至心灵,道:“你们可知道华彦先生?华彦先生也是误了婚期,不过,却不是寒门子弟能比的,若是明安妹妹不嫌弃,我倒是愿意做个媒人。” 众人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又开始说起保媒的规矩来,话题扯着扯着就跑远了,说起了聘礼,嫁妆,又扯到了儿女身上,女人说起孩子总有说不完的话题...... 日子一晃到了腊月二十,皇上封了笔,衙门封印不再办公,各府忙着送年礼,攀交情。程欣妍带着孩子回了国公府准备过年。 王氏拿着礼单让她看,“东平老王妃差人送了年礼来,论理,我是小辈,又带着大妹妹管家,该添上两成回礼,可......夫人特意让蓝嬷嬷给我送了礼单来,你瞧瞧,是不是太......” “哈!”程欣妍被石夫人气笑了,“太过了是吧!这哪是回礼?送礼求事的也不至于如此吧!” 王氏便指着单子上,孔雀织金的料子道:“这个是大妹妹的陪嫁,怎么夫人要送给老太妃?” 程欣妍眼睛仔细看了一遍单子,说:“孔雀织金的料子,两张玄狐皮子,软红绡纱,芙蓉玉雕花摆件,都是大妹妹嫁妆里的好东西,她怎么舍得?” 那芙蓉玉摆件名为桃花坞,是极难得的好东西,即便放在宫里也是珍品。上一世这件桃花坞在吴玟死后,她的女儿带了回来,整日对着摆件与石夫人一起睹物思人。 哈!我重生改了一些事情,也不至于错的离谱吧!夫人最疼爱女儿,却舍得把女儿嫁妆里的好东西送人?是不是哪里不对啊! 王氏又道:“你看后面,一方端砚是国公爷库里的,一方兰花澄泥砚是国公爷说,湖儿进学了,赏给湖儿的。我怕湖儿毛毛躁躁打碎了,一直放在库里没拿出来。” 程欣妍嘴角抽了抽,吴璔苦读了这么多年,号称最得国公爷喜欢,爱读书的好儿子,竟然连个砚台角都没赏过他。 “这份单子......大嫂啊!我是管事丫鬟拿钥匙,听差不管事儿。你是有婆母的管家奶奶,管事不越权。把单子给国公爷过目吧!”程欣妍心说,你找我来看什么,我也做不得主啊! 王氏气的跺脚,却不敢去找国公爷说,又差人请来吴玟,把单子给吴玟看。 吴玟看过后,愣了半晌没反应,还是薛嬷嬷拉了拉她的衣袖,吴玟才回过神,眼睛含着泪花,气的双手直哆嗦。 啧啧!程欣妍心道,你喊吴玟来做什么?这位除了会生气,能有什么法子? “母亲怎么能这么对我?”吴玟捂着脸哭了起来。 程欣妍弹了一下裙子,站起身道:“要不......还是请老爷示下吧!” 吴玟红着眼睛点头,王氏这才差了齐嬷嬷去外书房寻国公爷。 定国公拿着礼单,怒气冲冲的去了荣恩院,进屋看见起身迎他的石氏,一巴掌扇在了石氏脸上,把单子摔在了地上。 “你打量我不知道?我去南边抗倭,你就跟穆家的老太妃勾搭上了,玟儿出生后,你仿佛失心疯了一般,把府里搬空了往东平王府送,你说,穆家的老婆子抓着你什么把柄了?” 石氏哆嗦着不敢说话,低着头让人看不到她受惊后发白的脸色。蓝嬷嬷端着茶碗进来,悄悄放在厅上,刚想退出去,又站住了,走到香炉前点上夫人平时舍不得用的香料,小心撇了国公爷一眼,无声无息的退了出去。 “你不说也没关系,我派人去查,别让我知道你做了什么龌龊事......哼!为了子女,我不能休了你,但,你这般年纪,也该活够了,早早去了,也能让子女省心。” 吴岱山眼神冰冷,他少年时与石氏相识,定亲后偶有来往,眼前的石氏与他记忆中的石云婉判若两人。 石氏瘫坐在地,眼神涣散,不知是在看哪里,也不知她在想什么。 吴岱山厌恶的说:“以后后宅的事情,你不许插手,好好的在荣恩院待着。” 吴岱山立刻后,让人看守荣恩院大门,荣恩院都静的仿佛没住人一般。 蓝嬷嬷进屋扶起了瘫软在地的夫人,伺候夫人躺下歇息,她才退出来,从小角门出了院子,一路小跑去寻齐嬷嬷说话了。 国公爷要弄死夫人啊!这事儿......夫人死了她一家子人怎么活?她是荣恩院的下人生死就在国公爷一念间,能救她的只有面软心慈的大奶奶。 国公爷住在沐恩院,不知从哪弄了一个年轻女人来,伺候在沐恩院给国公爷做了通房。 石氏病着,年夜宴上便是王氏带着大家守夜。 初一忙着祭祖,午饭给源儿吃了长寿面,匆忙让源儿抓了周,府里派了赏钱,王氏让大厨房做了长寿面和点心,往族里送了一圈,算是给源儿过周岁了。 国公府没有要回门的女儿,初二,程欣妍自发自觉的带孩子回了娘家。吴珅自然带着王氏回了娘家。吴岱山十万个不愿意,还是问了石氏,要不要回娘家去看看。 石氏自从父母离世后,几乎过年没回去娘家过。今年也是一样,嫂子来说教了她一通,她心里的气还没消,回去娘家做什么? 保敬侯府没有一个人愿意让石氏回来,自从石氏传出恶婆婆的名声,对石家的女儿影响颇大,本来议亲的女孩因石氏被人百般挑剔,甚至好好的亲事,因石氏的缘故给搅黄了。 吴璔不在家,程欣妍带着孩子在娘家住了一日。哥哥带着嫂子回娘家去了,她不住一日,见不到嫂子的面了。 王氏把湖儿,濂儿留在了王家。正月里各家宴会不断,王氏忙的焦头烂额,直到正月十五才得歇口气,让吴珅把孩子接了回来,晚上一起过元宵节。 第二十九章、太太脸胖 定国公府满院子挂着花灯,花园里各色花灯闪耀,像是天上的星子落入的凡尘。吴岱山厌恶石氏,却还是听从了老大的劝解,让石氏出来吃顿晚膳。 “娘,外祖母说了,今儿要大舅舅带我们去看花灯,我一会儿能出去玩吗?”吴湖期盼的看着王氏。 王氏看了吴珅一眼,为难道:“府里也有花灯,咱们在府里赏灯可好?” 石氏冷着脸道:“老大家的,湖儿已经进学了,怎么还成日玩不够?你该让孩子收收心了,别是过年几天孩子玩野了性子。” 你不出门,还不让我们出去玩?程欣妍搂着可怜巴巴的渚儿,暗暗腹诽婆母。 源儿还不会走,爬的很快,见没人注意她,一溜烟爬去抓走马灯,咣当一声,挂着走马灯的花架倒在了地上,源儿跌坐在地上,胖手指着烧着了的走马灯大哭。 下人们忙去灭火,收拾花灯燃烧后的残渣。 “老二家的!”石氏冷喝一声:“还不快把源姐儿抱起来,你是怎么带孩子的?” 真没有一点刚被放出来的自觉啊!程欣妍过去抱源儿,懒得跟夫人磨嘴皮子。 王氏小声哄着湖儿,“太太是担心外头太乱,怕湖儿被拍花子的拐跑了,太太特意让人在园子里布置了花灯,等会儿湖儿去园子里玩,可好啊?” 湖儿看了石氏一眼,蔫蔫的点头。 宴席摆上,吴珅活跃气氛,说:“前几日贵妃娘娘在后宫设宴,湖儿跟去宫里玩了一日,还得了贵妃娘娘的夸奖,说我们湖儿知礼懂事呢!” 湖儿使劲儿点头,胖乎乎的小脸上,肥肉跟着他点头发颤,“嗯,是外祖母带我去的,还有大舅母也带着姐姐去了,我还看见一位娘娘跟太太长的很像,嗯......好像没有太太的脸胖,太太的脸要圆一些。” 石氏脸色大变,程欣妍纳闷,孩子说你胖能怎地?还跟孩子摆上脸子了?好像也不对,夫人的眼中似是......害怕? “胡说什么?”国公爷忍不住呵斥了一声。 王氏忙捂住湖儿的嘴,让人喂湖儿吃元宵。 国公爷冷冷的看了石夫人一眼,一言不发的喝酒吃饭。 程欣妍就不明白了,夫人难得能出来一次,就不能乖乖的吃饭,不给我们添堵吗?你这是在让国公爷接着关你啊! 宴席不欢而散,孩子们闹着看灯,王氏便拉着程欣妍一起去花园走走。 你们夫妻去园子里赏灯便是,拉着我做什么?吴珅见程欣妍瞟了他一眼,心肝颤了一下,忙道:“老爷好似酒多了,我过去看看。” 王氏捂嘴一笑,弟妹发了一次脾气,倒是把大爷跟镇住了,可见夫人的两个儿子同她一样欺软怕硬。 源儿指着哥哥们,拍着抱她的奶嬷要去追哥哥们。 王氏笑着道:“去吧!看紧些,别让他们玩火。” 奶嬷心说,她抱着源姐儿还能看住谁? “弟妹,你有没有觉得今日夫人有些不对?”王氏小声问。 程欣妍撇撇嘴,“她什么时候对过?当着老爷的面,夫人还不知收敛,好在老爷还顾着脸面,若不然......” 她指了指沐恩院,小声道:“把那位抬了姨娘,才是打脸呢!” 王氏笑着摇头,“弟妹啊!府里已经够乱的了,再抬一位姨太太出来......” 后面的话王氏不说,程欣妍也明白,国公爷抬一位姨娘出来,大面上她们都得敬着,府里的下人本就爱见风使舵,多了位姨娘还不知要多出什么事呢! “弟妹,我嫁入国公府有七八年了,按说国公夫人年节进宫拜见,宫宴也要去参加的,为何夫人一次都不曾去过?” 程欣妍眉头皱了起来,是啊!夫人好似从没不进宫。也不对!国公爷病逝后,她们从明州守孝回来,夫人成了府里的老夫人后就经常进宫,难道有国公爷在,这位不敢进宫? 好像说不通啊!国公爷从不曾拦着夫人进宫,刚嫁过来时,国公爷还曾劝说夫人参加宫里的中秋宴,好似是夫人每次都找借口回避,实在推不过就病了。 “是啊!为什么不进宫去呢?”程欣妍想不明白。 王氏又道:“是啊!这几年夫人拦着老爷不给大爷请封世子,我的身份不够,也不能进宫。不过,这样远着皇家似乎不太......尊重。” 程欣妍又奇怪了,她一直以为是国公爷看不上一品大将军衔,所以不给儿子请封世子,竟然是夫人拦着不让吗? “这就奇怪了,请封世子为何要拦着?”程欣妍嘀咕了一句。 王氏拍了她一下,“我起初以为是夫人挑着你跟我斗,给二房留念想呢!” “屁话!”程欣妍爆粗口道:“长幼有序,朝廷法度我还是知道的,怎会有这种大逆不道的心思?” 上一世的事情另当别论,毕竟上一世大房只剩下不成器的濂儿。即便如此,上一世大房好好的时候,她从没有个不该有的心思。 后来儿子中举,金榜题名,女儿成了一宫之主,她的心大了,贪念随着有出息的长子病逝,一发不可收拾的滋长起来。 王氏低喃了一声:“说不通啊!今日湖儿提起宫里,夫人骤然变了脸色,宫里有什么是夫人忌惮的呢?” 程欣妍翻了个白眼,总不能宫里有娘娘跟夫人长的模样相似吧!莫不是夫人在外有私生女,那女孩还进了宫......呸呸呸!想什么呢!夫人红杏出墙,国公爷还能容她活着? 摇头甩掉荒诞的念头,程欣妍突然想起,上一世大嫂过年时回娘家,说是身子不适,要在娘家多住几日。湖儿这次进攻,大嫂也跟着去宫里见识了一番,回到府里好一通炫耀,好似夫人那时的脸色也不对。 “你怎么没在娘家多留几日,跟着湖儿一起去宫里看看?”程欣妍笑着问。 王氏撇了她一眼,啐道:“府里一摊事儿,你不管,我不得回来支应着?” 对哟!上一世夫人管着府里的事,大嫂回娘家住半边都没人管,当然有时间进宫逛逛。 “唉!你若是跟着一起进宫去,或许能见见那位与夫人长的很像的娘娘,回来跟我说说到底哪里相似了呢!”程欣妍回忆前世,王氏好似进宫回来没说过,宫里有与夫人相似的娘娘啊! “去,小孩的话能全信?说不定他从哪远远撇见,脸都没看清楚,回来胡说八道呢!”王氏觉得宫里的娘娘啊!儿子即便看也是远远的看上一眼,一定看不真切。 第三十章、生死劫难 正月十五过了,年就算过完了。府里收起过年用的器物,祠堂洒扫干净关了门。程欣妍帮着王氏整理吴玟的嫁妆,吴玟帮着她们带孩子玩。 出了正月,程欣妍接到霍玉娇的帖子,说是要去庵堂祈福,吃几日素斋去去正月的油腻。 程欣妍跟王氏说了一声,倒是不用回了婆母,石夫人正月十五后就关进了荣恩院!把孩子送回娘家,高高兴兴的跟着霍玉娇去庵堂吃素斋去了。 肃王对娇娇很是体贴,亲自送霍玉娇到了庵堂,留下一队亲卫守在庵堂外。 肃王走后,程欣妍才出来捂着嘴笑,“王爷真是体贴,啧啧......一副舍不得的模样,你怎么就忍心扔下王爷出来住庵堂,一个月呢!让王爷独守空房啊!” 霍玉娇退了她一把,“去,别胡说,王府有侧妃,没有空房。我调养了几年,太医说身子大好了,你不是劝我早点生下嫡子么!快别乱说了,诚心帮我祈福去。” 程欣妍眼睛一亮,娇娇终于想生孩子了! “我难道不知道,有了嫡子对王爷的好。”霍玉娇黯然道:“父亲那样......皇室中一点事就比天大,王爷的嫡子有这么一位外祖......我何苦让无辜的孩儿被人非议。” 程欣妍拉着霍玉娇的手,安慰道:“你真是,王爷的儿子,皇家血脉,谁跟非议,你要打起精神来,王府中你是正妃,谁敢非议,你一通板子打死,绞了她的舌头去。” “哎呀!”霍玉娇跳了一下,捂住了她的嘴,“胡说什么呢!佛门禁地,你......罪过罪过,快跟我去佛前请罪。” 在庵堂住了小一个月,王府派人来接,两人才打算起了回城的事。 “咱明儿一早启程,午时前后进城,你是回国公府,还是去长兴候府?”霍玉娇问。 程欣妍看了一眼青萍,道:“一早打发王贵家的回去了,等她回来,看情况再说,我是想回娘家住上两日的。” 中午吃了素斋,王贵家的满脸热汗跑了回来,扶着门框喘着粗气道:“主子,大房的湖哥儿见喜了。” 程欣妍蹭的一下站了起来,算日子,上一世湖儿见喜也是这几日,她怎么玩起来就忘了大事了。 “可请了太医?”程欣妍急着问。 王贵家的道:“请了惯常来府里的王太医,已经供上痘神娘娘了,” 程欣妍脸色灰白,瘫坐着眼睛木呆呆的看着前方,一点焦距没有,似乎是吓傻了。 霍玉娇忙拍着她的后背喊,“妍儿?妍儿,别怕,别怕,渚哥儿和源姐儿都在长兴候府,回去让人谨慎些,不准闲杂人等出入,我回去便请太医去长兴候府,你放心,一定没事的。” “湖儿,湖儿,湖儿啊!湖儿还小啊!”程欣妍喃喃念着,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霍玉娇瞧着急的不行,跺脚转圈想办法,“对了,明安在宫中看过小皇子出痘,明安有办法。我这就让人去请明安,你放心,有明安守着,湖儿会没事的。” 程欣妍昏昏沉沉的回了长兴候府,护着孩子们躲在院中不出去,等了七八日,王贵家的打听了消息,说,湖儿已经没事了,就是脸上留了很多痘印,以后怕是影响容貌。 活命就好,哪里还管什么好看难看,满脸麻子又怎样,湖儿还怕说不上媳妇不成? “府里已经收拾妥当了,湖哥儿院子里该烧的烧,该埋的埋了,下人都换了新衣裳,大厨房也换了一套餐具,大奶奶说,二奶奶若是无事,便回府去吧!”王贵家的道。 程欣妍也想赶紧回去看看,当即让人收拾东西,晚上便带着孩子回了国公府。 刚把春晖院收拾出来,熏屋子的香气还没散干净,齐嬷嬷便找了来,说大嫂请她过去说话。 “弟妹,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她要害湖儿。”王氏哭的眼睛通红,拉着程欣妍诉说:“湖儿在王家上族学,休沐才回府里住一日,我没想到她那么狠心,在湖儿的浴盆里放了那东西......” 随着王氏哭诉,程欣妍明白了,湖儿不是自己出痘,是有人在他沐浴的水里涮了出过痘的人穿过的衣裳。这次多亏了国公爷整治过府里的下人,王氏稍微一查,便查出了蛛丝马迹,顺便查出是石氏主使。 我说怎么回来不见湖儿在府中静养,偏偏送去王家说是怕耽误读书。 程欣妍就奇怪了,亲孙子这位都能下的去手,她还有什么不敢做的?“老爷知道了吗?” 王氏哭着道:“宣扬出去又是一场大是非,我......我想先跟弟妹商量商量,你也知道老爷的脾气,若是知道此事,夫人......夫人已经被关在荣恩院了。” 言下之意,若是国公爷知道,弄不好让夫人急病暴毙。 如今吴珅刚入官场的时候,母亲没了,要守孝三年,出了孝期再想要回到朝中,只能等着补缺,没瞧见李侯爷还没回朝中任职么. “唉!不能为打老鼠伤了玉瓶啊!”程欣妍扶额叹息。 齐嬷嬷想笑,又不敢笑出了,抿着嘴憋着笑,二奶奶真是什么都敢说,夫人是老鼠,大爷就是玉瓶? 王氏喃喃道:“大爷回来说,兵部要升他的官了。还有二爷,过了院试,回来要考乡试,总不能为此耽误了吧!” 程欣妍不在意吴璔,多少年都耽误了,也不差一年两年的,不过......“总要知道为什么吧!” 王氏又哭了起来,“谁知道她为了什么?当初给你下毒,不过为了把源姐儿抱去抚养,她的心思谁能猜的到?” 是啊!夫人的心思让人匪夷所思,毒害地长孙,对她有什么好处?亲孙儿死了,她就能从荣恩院出来? “会不会是......没了湖儿,你就......她能出来管家?”除了后宅的权利,程欣妍想不明白还有什么事儿。 王氏迷茫的摇摇头,湖儿没了,还有濂儿,涐儿,她不能为了让我交出中馈,三个孙子孙女都害死吧!再说府里还有弟妹,大妹妹如今也能管家,老爷怎会放夫人出来? “你若是不说,老爷一定想不到,也不会去查湖儿的病因。”毕竟孩子出痘不能避免,而且,春日也是出痘见喜的高发期。 王氏眼泪无声的流下,难道要忍下这口气不成? “大爷知道了吗?”程欣妍问。 王氏又摇头,“没敢让大爷知道。” 我的天,那你查出原由后都做了什么?除了哭,啥也没做? “算了,你去直接问问她,总不能就这样算了,让她知道你已经知道了,以后她再犯浑也会想一想。”程欣妍给王氏出了个馊主意。 王氏想想,便点头应了,她的心乱的很,一点主意也想不出。 第三十一章、老大升官 次日一早,王贵家的便来回禀,说是看见大奶奶去了荣恩院请安。 王氏走进静悄悄的荣恩院,到了房门外,小丫鬟才跑出来拦她,说是夫人还没起身,让她等一会儿。 王氏就站在廊下等着,过了一炷香才听见蓝嬷嬷说,夫人已经起身了,正要传早膳。 王氏进去,呵斥让屋里服侍的人出去,站在夫人身前,冷冷的站着,气的面色通红,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 “夫人,为何要害湖儿?他是你的亲孙儿啊!” 石夫人抬头看了她一眼,冷着脸不答话。 王氏带着哭腔追问:“夫人,我自问没有得罪夫人的地方,嫁进国公府一直战战兢兢服侍夫人,不知我哪里做错了,惹的夫人如此大的火气,要发作在孩子身上?” 石氏还是冷着脸不语,王氏急了,跺脚道:“夫人,若是不能给我一个交代,我便把此事告诉老爷,请老爷给湖儿做主。” 石氏终于开口了,“老大家的一早过来,不是给我请安?张口便是质问,可还记得我是你的长辈?你说什么湖儿?害人?到底是什么意思?莫不是有人害了湖儿,还要栽赃到我的头上?” 王氏说了查出的证据,石氏冷笑道:“这便是你查出的真相?我关在荣恩院,万事不管,为何要去害我的长孙?一个个攀扯到我的头上,莫不是这样就能免了死罪?” 王氏见问不出什么,冷冷的说了句,“既然夫人没有害湖儿,还请夫人好好养病,莫再让人有机会攀扯夫人才是。” 王氏掩面哭着跑了,程欣妍刚接了信儿,王氏就进了春晖院。 “弟妹,怎么办,她就是不说。”王氏哭着道。 你不是去给夫人提个醒,告诉她以后不要轻易动手么?怎么突然要追根究底了? “昨日不是商量好的,知道她不会说吗?”程欣妍好心提醒了一句。 王氏又呜呜的哭了起来。 程欣妍无力道:“还是告诉大爷吧!”总不能儿子被害,当爹的还高高兴兴等着升官吧! “大嫂?”吴玟走进来,看见哭的伤心的大嫂,怯生生的站在一旁,不知该不该进来。 程欣妍笑着道:“大妹妹来了,一早源儿就到处找你呢!” 吴玟想走,看了一眼王氏,还是忍不住问:“大嫂,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王氏又拉着吴玟一通哭诉,既然决定要闹出来,让吴玟知道也好,免得吴玟误会她们设计害了石氏。 不过,她们要寻国公爷告状也要等到吴岱山下了衙。 府里闹成什么样,国公爷一点不知道,他一早去了兵部,接到传召,提着心去了御书房。 皇上端坐在御案后,扶额想着怎么收拾先帝留给他的烂事儿。听内侍禀告吴岱山求见,皇上莫名感觉愧疚。 吴岱山进来大礼参拜,皇上定定的看着他,莫名觉得这货被骗,也不是很让人亏心。 “吴爱卿平身,赐座。”皇上看了一眼身旁的大太监庆恩,示意他给吴岱山搬把椅子来。 庆恩抬眼扫了一眼吴岱山,莫名觉得这货蠢的让人心疼。从小内侍手里接过凳子,亲自放在吴岱山身旁:“定国公请坐吧!” 吴岱山欠身坐下,不敢坐实了,僵硬的挺着脊背等皇上发话。 “谨之最近做的不错,兵部上折子提议让他去兵器司任职,你怎么看?”皇上温声问。 吴岱山已经得到消息,兵器司外造处缺了一名监事。 监事有正经的品阶,老大自从补了兵部知事的缺,没有正式受官,品阶上一直含糊不清,这次能进营造处补外造办监事的缺,老大就算正经受官了。 “全凭皇上安排。”吴岱山恭敬的起身道。 皇上抬手向下压了压,笑着道:“谨之是个好孩子,朕是看着他长大的,如今有出息了,朕心甚慰,兵部空缺再选他人补上,京城工部都水监司监出缺,谨之去再好不过了。” 吴岱山喜出望外,都水监虽说隶属工部,却是独立的衙门,司监掌管着京城水道的修缮,维护,是个肥缺啊!而且,都水监是正经的正六品官职,算是文官,却有管着军户,实在太合适了。 皇上满意的点点头,这个反应就对了。皇上考虑吴珅去都水监是有原因的,文官升上来,管理都水监年年要闹出事端。 都水监牵扯太广,河工是临时从军户中抽调,河道牵连进城漕运,漕司每年都要闹腾,不是说河道淤积大船搁浅,就是说,修河耽误他们运输。 还有漕帮,依附河道生存,与都水监整日打闹不清的官司。还有工部,户部要打交道,每年因拨银的事,户部总要跟他哭一场缺钱,工部再盘剥一层拨给都水监的河道款。都水监的司监没有一个能老实待着,有点钱,有点门路就赶紧找关系调走。 皇上看来吴珅最合适了,吴岱山在兵部,军户不敢不听兵部的调遣。吴珅的老丈人在户部,不管别人如何,他不会让女婿没钱干活。工部有吴珅的大舅哥,这个职位简直就是给吴珅准备的。 吴珅毫无准备的去了都水监,有了正经的官服,六品司监的官印,怎一个意气风发了得。 一路兴奋,去吏部办了手续,打赏办事的小吏帮他快点刻好官银,又去礼部领了官服,左右只有春秋和冬季两套官服,谁家的官服不是回去自己定制,有一套明日上任能穿就行,吴珅兴高采烈的回了府。 进府就被外院管事拦住,先是被国公爷叫去书房训了一顿,严厉的勉励他好好做官,又让他去找岳丈报备,免得户部卡都水监的银子,最后,拿出一套文房四宝,上好的蕉叶白飘紫色玉带的砚台,一看就价值不菲。 “我们府里都是粗人,当初在南边剿倭时,弄了不少好东西,我也分不出好坏,堆在库房想留给读书上进的后辈。”吴岱山含笑道:“毅德世侄好才学,正配这等好物,你明日去一趟王家,给毅德世侄送去。” 毅德是王家大舅哥王铎的字。 吴珅眼睛眨巴几下,接过文房四宝,想着给大舅哥送东西,算是送礼贿赂,还是算亲戚间礼尚往来呢? 吴岱山摆手让他回去,吴珅进了院子还没琢磨明白,大舅哥在工部部任职,听说只等工部侍郎出缺就要补上去了呢!今日刚调任都水监,明日就去给大舅哥送礼,是不是太急切了? 捧着文房四宝,抬头就看见厅上一片愁云惨雾,吴珅吓的手一抖,差点把锦盒甩了出去。 “出事了?”他小心的问。 第三十二章、拦不住的炮仗 齐嬷嬷眼疾手快的接了锦盒,让丫鬟给大爷上了茶水。 王氏哭着把事情说了一遍,听的吴珅直接摔了刚接到手里的茶碗,“她要做什么?失心疯了不成?” 王氏忙安抚道:“大爷别急,此事万不能让老爷知道......” “不行,我得去告诉老爷。”吴珅急着要出门。 王贵家的从外面进来,笑容满面的在门廊上遇见了掀帘子出来的吴珅。 “给大爷道喜,大爷高升司监可喜可贺,我们奶奶让我来给大爷道喜了。”王贵家的立刻墩身施礼。 王氏听了嗷的一声蹦了起来,“大爷升官了?” 吴珅满脸怒火的点点头,“是,升任都水监司监了。” 王氏合掌笑道:“那是正六品的官职啊!都水监衙门可是肥缺,虽说隶属工部,却不受工部管辖,听说每年户部拨银二十万两呢!大爷怎么突然去了都水监?开始不是说是去外营造司做监事吗?” 吴珅被王氏的欢喜冲散了火气,“是爹进宫了一趟,为我求来司监的官职。” “老爷真是......拳拳爱子之心,大爷快回来,坐下跟我说说。”王氏拉着吴珅往厅里走。 王贵家的顺便跟着进去,把程欣妍准备的礼物送上,说了几句吉利话,便告退回去了。 升官也拦不住吴珅把儿子被害的事情告诉老爹,不过,国公爷这次犯难了,长子刚在官场站稳脚跟,不能因为石氏废了前程。 吴岱山又去荣恩院发了一通脾气,让人锁了荣恩院,黑着脸回了内书房。 从荣恩院出来,吴岱山感觉头晕目眩,眼睛一阵阵发黑,他以为自己是气很了,回去歇两日便能好,没知会管事请太医来瞧。 吴玟当日听两位嫂子说了母亲的事,回去便大哭了一场,她现在真的盼着赶紧出嫁了。 当天夜里,院门被人拍响,吴玟起身查问情况,只见薛嬷嬷一脸丧气的进来,说:“二奶奶院子的秀月来了,说是渚哥儿和源姐儿突然发热,让奴婢过去帮忙。” 薛嬷嬷能帮什么忙?她会的都是宫里的手段。吴玟稍微一想,后背升起一层寒意,不会是母亲又去惹二嫂了吧! 春晖院中,程欣妍照顾着儿女,还顾得上跳脚让王贵家的去查,是不是有人在渚儿,源儿身上动了手脚。 “老爷也是,我上次说要请一位府医供奉,到现在还没请来,这会儿请太医来,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程欣妍摸了一把女儿,让人换下冷敷的帕子,转身瞧了一眼儿子,让人给儿子灌水。 王太医又一次入夜后被请来,刚进春晖院,齐嬷嬷便找来了。 “二奶奶,涐姐儿吐了奶,起了高热,瞧着......不好啊!”过年时开祠堂,国公爷给大房的姐儿上了族谱,取名吴涐。 程欣妍一下就炸了,这是要一窝端了国公府的后辈啊!压住火气请王太医快给儿女诊脉,等王太医写了方子,又催着他快去大房。 “要不......二奶奶派人去接了明安来吧!”病倒的不是一个两个,王太医感觉分身乏术。 “对,对,快,王贵家的套车去接明安妹妹来。”程欣妍忙指挥王贵家的去接人,张罗着让青萍出去抓药。 薛嬷嬷默默的排查着渚儿,源儿接触到的东西,准备带着慕风去查下人的屋子了。 过了一个时辰,渚儿已经退了热度睡着了,源儿也开始出汗,程欣妍才送了口气。 请薛嬷嬷过来,问了可查到哪里不对,皱眉想着她哪里疏漏了,让儿女被人算计。 “不曾查到不妥。”薛嬷嬷老实道。 程欣妍还是跳着脚在屋里转圈,“她想干什么?不想活了吧!我哪里又得罪她了?这是算计不成大嫂,想算计我了?” 薛嬷嬷:“......”都说了没有查到不妥啊! 程欣妍跳着脚在屋里转,看见病中可怜的儿子,心如刀绞,火气冲到头上怎么都压制不住了。 王贵家的进来,程欣妍才想起王贵家的去接人了。 “怎么去了这么久?人呢?”程欣妍问。 王贵家的苦着脸道:“已经宵禁了,奴婢出了坊子就被拦住了,跟五成兵马司的人解释,人家不听,奴婢被五成兵马司扣住,奴婢塞了几个银子,才让人回来报信,是府里外管事接奴婢回来的。” 五成兵马司不是秦眉寿的夫君管着吗?这是闹什么?我的人也拦住不放,是想大义灭亲不成! “算了,渚儿,源儿的热度退下来的,你明日一早再接明安不迟。”程欣妍摆摆手,却不放王贵家的去休息,“院子里的事,你再去查一查,万不能有一丝疏漏。” 薛嬷嬷扎着手,二奶奶这会儿晕了头,她说什么,这位大概没听进耳朵了去吧! 王贵家的也觉得事情不寻常,好好的,哥儿,姐儿都病了,她是春晖院的管事娘子,若是被人钻了空子,她只能以死谢罪了。 王太医忙活了大半夜,总算把涐姐儿的病情稳住了,可怜王太医还没歇口气儿,濂儿又病了。奶嬷哭着说,不知濂儿什么时候起热,发现的时候已经烧糊涂了。 程欣妍得到消息,刚消下去的火气直接烧了起来,“还说没不妥当?这是要一窝端了,怎么,我们都死了,她就能如意了?是想换儿媳妇,还是想灭了定国公府满门?” “给我换衣裳,梳头。”程欣妍怒吼着,梳洗一番,嘱咐道:“薛嬷嬷请回吧!王贵家的守好院子,青萍,翠萍随我出去,慕风,惜花守着渚儿,秀月,素雪守着源儿。” 薛嬷嬷知道二奶奶要闹事,可她拦不住这个炮仗啊! 程欣妍怒气汹汹的带人去拍荣恩院的大门,你还有脸睡!我不好过,你就别想舒坦! 守门的婆子一脸莫名的打开角门,大门上着锁,二奶奶没瞧见?只见二奶奶带着几个婆子冲了进去,一脚踹开正房值夜的丫鬟,推开过来拦人的蓝嬷嬷。 程欣妍冲进内室,石氏迷糊的睁眼看她。她两步上前,一把揪住了石氏的衣领,咬牙切齿的冷声问:“你是不是想死?” 不等石氏开口,马上一声接一声的质问,“你打量我好欺负是吧!别以为我像大嫂似的,湖儿差点被你弄死,只会躲在屋里哭鼻子!以为我像大嫂似的只会哭?” 没人这样以为啊!你哪里好欺负了?婆子们心中呐喊。 程欣妍冷声问:“你想做什么?把大房二房的孩子都弄死,你就舒坦了?在国公府唱空城计呢!你挺有本事啊!昨儿大嫂才来问你,晚上就把我们一锅端了?” 吴岱山和吴珅赶来的时候,只见程欣妍揪住石氏的衣领,石氏憋的满脸通红,张嘴说不出话来。 蓝嬷嬷小跑着跟着进来,不敢给国公爷等人上茶,走到景泰蓝鸳鸯香炉前,放了一把熏香进去,看着香气从鸳鸯的鸭嘴里袅袅飘出,蓝嬷嬷扎着手不知该干什么了。 程欣妍才不管谁来了呢! “老二家的!”吴岱山喊了一声。 程欣妍把握着石氏的手往后重重一推,松开石氏,转身跪在地上大哭,“老爷给媳妇做主啊!” 第三十三章、满城皆知 吴珅晚膳前刚给国公爷禀告了湖儿的事,入夜女儿就病了,忙活大半夜,次子的奶嬷来说,濂儿都烧糊涂了。吴珅被王氏哭的头疼,进来听见弟媳的话,真的想去死一死,换个娘肚子投胎算了。 “真是你做的?”吴岱山头晕目眩的感觉又来了,望向石氏的目光没有聚焦却带着狠厉。 石氏哆嗦着喘气,她差点被老二家的给勒死,她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啊! “老爷?”石氏迷茫的看向吴岱山。 程欣妍见好就收,夫人自求多福吧!吴珅把她扶起就直接告退了。 吴岱山没收拾石氏,到了上朝的时辰,三日一次早朝,皇上才给儿子升了官,他不能不去啊! 也该他今天倒霉,出了坊门遇上了五成兵马司的人,拦住他好一通赔礼。 轿子刚抬出几步远,长兴候程胜出了坊门,看见定国公的轿子,上前拦住亲切的唤着世叔,说出的话却是句句质问,两个孩子在长兴候府好好的,怎么回去就病了? 一路上定国公的轿子不停的被拦,遇见一向不与他多话的同僚,今日难得见了他的轿子,拦住拱手客气的问几句关切的话。 看见巍峨的宫墙了,轿子又被肃王拦住了,又是问府里的情况,关心孩子病情之类。 进了宫门,定国公刚松了口气,又被殿前当值的治国公世子拦住,一通关切加道歉。好像拦住府里请医的马车,耽误了定国公府天大的事一般。 好容易进了大殿,站好了位置,户部尚书又来了,眼睛喷火的问他,为何濂儿和涐儿又病了? 吴岱山无语了,脑子嗡嗡作响,眼睛看东西发花,他后悔没请病假了。 庆恩喊皇上驾到的声音救了定国公,不过,皇上进来后,看他的眼神充满了怜悯。 吴岱山还不明白,到底消息怎么走漏的?昨晚上的事,他才知道没半个时辰,怎么满朝的同僚都知道了似的?还有皇上,深居内宫,怎么就知道他府里的事了? 回府后,吴岱山就让管事去查,到底怎么就闹的满城风雨了? 程欣妍听到消息冷笑,跟刚接来的明安聊天,“你说说,老爷是不是......”傻字没敢说出口,顿了顿,道:“糊涂了。” 明安:“......”你是想说定国公傻吧!一定是! 程欣妍闲闲的说道:“我半夜让王贵家的去接你,让五成兵马司的人给拦了。哈!拦了我的人,总不会不知道我跟他们世子夫人的关系吧!五成兵马司的人怕惹事,要向上面禀告吧!治国公府还能不知道?” 明安点点头,程二奶奶的脾气,身边的管事娘子被拦了,秦眉寿一定少不得被她排揎。 “还有王太医......王世伯,一夜守在我们府里,,药童总要跑腿拿东西吧!小厮要拿太医院的牌子跟着我的丫鬟去抓药吧!一来一回,可不是一个坊子的事。” 也是,出门抓药,药童回去取金针,要穿过别的坊,一路上守门的小厮、门子能不打听?顺嘴回一句,寒暄感慨几句定国公府病倒一窝。 府里的老爷出门上朝时,门子幸灾乐祸的给老爷讲两句热闹。出门上朝的路上,遇上个把同僚,把门子的话当笑话讲两句...... “再有,大嫂遇事先哭两场,齐嬷嬷慌了神,自然要打发人去王家报信。” 程欣妍捂着嘴笑了,怎么就这么寸,今儿赶上治国公世子殿前当值,他拦住国公爷一通说,消息还不是一阵风似的就进了皇上耳朵里! 不过,她可没回娘家报信,只能说,程家一直关注着她和孩子们。 “怎么回事?在我眼前好好的,才回来一日,怎么就病倒了?”周老太君扶着儿媳,怒吼着,“你会不会养孩子?好好的怎么把哥儿,姐儿都给我养出毛病了?” 程欣妍望天,怎么惊动了老娘? 明安起身给周老太君施礼,与程欣妍一起安慰了老太君几句,听说渚儿醒了,明安忙过去查看。 程欣妍关切的看着儿子,心提到了嗓子眼。 明安让渚儿张开嘴,查看一番,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冲着程欣妍道:“是风热喉痹,外感风热,由口鼻侵入,内乘于脾胃,火毒郁滞于咽窍。” 周老太君和程欣妍都没听懂,瞪着眼睛问:“好不好医治?” 明安无力道:“用银翘散合五倍子泻心汤加减即可。” “那就好,那就好啊!”周老太君舒了口气。 明安看向程欣妍,道:“其实,此病在民间也叫口疮,小儿疫病,很容易过人。我的意思是......” 程欣妍认真的听着,明安叹气道:“你错怪石夫人了。” “怎么办?”程欣妍看向母亲。 周老太君啐了女儿一口,“没这一出事儿,她就是好人了?行了,你去跟吴公爷认错,即便不是冤枉了她,你也不该如此对长辈,你想让人治你个不孝吗?” 程欣妍小声问:“昨晚闹哄哄的,孩子们都病了,国公爷没腾出手,今儿一定会问王太医病情......我会不会被休?” 明安翻了个白眼,你想多了! 周老太君冷声道:“他敢!吴岱山若是敢做主休了你,我就去敲登闻鼓,去礼部找人评评理。” 好吧!母亲威武!程欣妍想想,问:“明安妹妹啊!渚儿,源儿能不能移动,要不我带他们去别院静养?” 周老太君一巴掌拍在了女儿身上,“折腾孩子做什么,快去赔罪,给吴公爷认错。” 吴岱山正琢磨着,皇上怎么知道他府里的事呢?而且,皇上好像对他府上的事情很是关注,到底为什么呢? 他没想起去问王太医孩子的病情,在国公爷看来,不管得了什么病,有儿媳妇守着,总是要先治病。而且,国公爷感觉自己真的病了,被石氏气病了! 这次国公爷雷厉风行的换了荣恩院的仆妇,蓝嬷嬷看着新换上来的陌生面孔,感觉她迟早要被夫人连累死。 程欣妍去内书房认罪,吴岱山见都没见她,让小厮传话说,让他好好照顾孩子。 王氏比程欣妍细心,昨晚就知道儿女的病症了,顺便问了渚儿和源儿的病症,知道是小儿中传遍的疫病,她就安心照顾孩子。 不过,程欣妍冲去荣恩院闹事,王氏吓了一跳,吴珅回来说,弟妹怀疑夫人害了孩子们,王氏愣是没转过弯。还是齐嬷嬷跟她分析了一通,说,大概是弟妹用这个做由头,让国公爷对夫人警惕起来。 谁也没想到,程欣妍就是属炮仗的,压根没问孩子得了什么病。哦,她想问也没机会,王太医开了方子就跑了。程欣妍满脑子阴谋论,误会了石夫人。 王家自然也派了人来,王氏的两位嫂子,一位弟妹都来关心了一通,送了补品,顺便恭喜吴珅升官。 回到王家,自己的小院门都没进,沐浴更衣,连身上戴的首饰都送去银楼重新打制,免得把疫病过给自己孩子。 让管事婆子监督跟去的丫鬟婆子,洗干净,把身上的衣服扔掉,还不放心的给孩子灌了防疫的药汤。王家老夫人听说是口疮,搂着不安的湖儿松了口气。 第三十四章、捡破烂当宝贝 小儿间传播的疫病,京中各府都很重视,忙着让太医院开药防治。朝廷为了防止疫病传播,太医院来人委婉的表示,定国公府应该自觉关门闭户。 吴珅刚接了官印就不用出门了。;关了府门窝在书房与父亲讨论都水监的事,漕司要派人打招呼,最好送些礼,攀上人情安抚住,让漕司别闹腾。至于漕帮一块,吴岱山有自己的门路,毕竟官匪一家亲嘛! 两人商量着,是不是从军中调几个水性好的回来,还有兵户,河工也要安抚一通,免得新官上任被下面使绊子。 谁也没想起被冤枉的石夫人,这位彻底被遗忘在了安静的荣恩院里。 渚儿发热了三日才渐渐止住,源儿还不时的低热,明安不敢松懈,日日过来查看一番。 吴玟又哭肿了眼,每日一早去大房院子看看濂儿和涐姐儿,然后忙着到二嫂身边帮忙照顾侄女,源儿很黏她,再说,二哥不在,她是该多帮帮二嫂。 王贵家的最近收紧院子,眼睛像寒风一般刮过春晖院的每一个角落,洒扫的小丫鬟每日过的战战兢兢。 程欣妍这两日老实的很,窝在屋里照顾孩子。王贵给媳妇递信儿进来,说外面传文昌候老夫人正忙着给侯爷选贵妾呢! “什么?”程欣妍惊叫一声,问:“季老夫人失心疯了吧!大妹妹还没过门,她选的什么平妻贵妾?” 吴玟抱着源儿,眼泪眨眼功夫流满了脸颊。 明安无语了,定国府真是热闹,瞧瞧这一家子都是什么人啊! 吴岱山也得了消息,琢磨了一下,觉得应该让儿媳妇去问问,老大媳妇去怕是......还是两个儿媳妇一起去吧! 接了老爷的命令,程欣妍又炸了! “让我去文昌侯府?”我闺女还病着,我丢下我的孩子不管,去问季老夫人抽的什么风? 王氏无奈扶额,弟妹的脾气跟着孩子的年岁见长啊! 程欣妍几乎是冲进文昌侯府后宅的,被王氏拉着请安问好,中规中矩的施礼坐下。 王氏还没跟季老夫人寒暄几句,程欣妍的耐心就耗尽了。“老夫人,我和嫂子丢下病重的孩子不管,来府上关心你的身子是否安泰,李侯爷在外是否平安,你应该知道,我们是有诚意的吧!” 你儿媳妇还没进门,你就闹着抬贵妾进府,我们来问问,你那是什么态度? 程欣妍冷冷的站起身,道:“大妹妹还没进门,不存在子嗣艰难,需要为子嗣抬贵妾!我倒要去礼部问问,贵妾生的庶子能继承爵位?什么时候该了章程了?” 季老夫人冷笑道:“程二奶奶的脾气真是......老身怎会无缘无故抬人进府?这事儿当初可是商议好的。” 什么?程欣妍看向大嫂,王氏马上想到,夫人当初与季老夫人商议婚期,不会同意了李家抬贵妾的事吧! “哦?当初说好了,大妹妹没进门,就要抬了贵妾进府?谁同意的?”程欣妍见王氏恍然的神色,心里也明白了。 季老夫人也不恼,冷笑道:“二奶奶该回去问问你们府上的夫人,当初我说了,李家子嗣艰难,为了李家昌盛,我自然要为吾儿多选几个贴心的人。” 又闲闲的说了句:“我也是效仿你们夫人,她没少给你们房里送贴心人吧!” 敢情还是有样学样啊!好的你不学,学给儿子塞女人? 程欣妍对季老夫人冷笑一声,道:“此事还请老夫人慎重啊!毕竟侯爷不在府中,回来万一闹起来,老夫人怎么面对儿子?给侯爷的贴心人?老夫人不让儿子过过眼,就能决定?” 到底抬进府的是贴了谁的心呢? 程欣妍说完,拉着王氏告辞,丢给季老夫人一个她等着看戏的表情,冷笑着走了。 马车里,王氏问:“弟妹,季老夫人不会现在抬贵妾入府了吧!”她想不明白,季老夫人一向雍容,怎么突然闹出这等没脸的事,打了国公府的脸面,文昌候府一样失了体面啊! 程欣妍没有嫂子想的多,她正烦着呢!“大嫂等着看,若是她不顾体面,一定要打定国公府的脸面,我就让她和她儿子一辈子抬不起头。” “你手里有文昌候府的把柄?”王氏惊疑道。 这不可能吧!弟妹什么性子她是知道的,最近脾气见长,本质上是光明磊落的直脾气。 程欣妍抚掌大笑,“把柄?没有啊!不过,当初跟李侯爷议过亲的,想跟李侯爷议亲的,最后哪个成了?也就是咱们老爷,捡了个破烂当宝贝。” “什么意思?李侯爷怎么了?”王氏奇怪了,没听说李侯爷哪里不好啊! 不过当初文昌候府放出风声,说高僧算过,李侯爷不易过早娶亲,所以,李侯爷十八岁才开始议亲。开始议亲前,李贯淮已经中举,是京城中好夫婿的上上之选,不少巴望女儿做侯爷夫人的都打听过李家。 程欣妍眨着眼睛问:“你家可有打听过文昌候府?当初李侯爷是俊美的少年郎,又有才子之名,难得的贵婿啊!” 王氏想起母亲好像也打听过李家,后来怎么给她定下吴珅的,那时她还待字闺中,不好去问这些事。 “去!”王氏羞臊道:“乱说什么?都是有孩子的人了!” 程欣妍凑近了悄声道:“我娘就打听过李贯淮,那时你正跟大伯议亲,娘气不过,赌气不让我嫁给次子。不过,打听了一通......当初我的亲事是爹与老爷定下的,娘生气也没办法啊!” 王氏惊呼道:“周老太君也打听过李侯爷?” 也是,李侯爷那时还是文昌候的世子爷,又是少年才俊,炙手可热的人物,十八岁议亲前母亲就打听过这位,周老太君怎么会不给女儿选更好的夫婿? 为什么都没成呢?这里头一定有事!李家哪里不对?王氏脑子乱做一团。 程欣妍叹气道:“唉!所以说啊!婚姻大事就得后宅女人去办,打听清楚,相看明白,前前后后仔仔细细都想到了,再让男人出面定下。大妹妹吃亏就吃在亲娘不管事,亲爹乱插手。” 王氏撇了弟妹一眼,这位跟她打哑谜呢?转念一想,文昌候府该不会有什么说不得的隐私吧!难道李侯爷不是季老夫人所出,所以季老夫人才不放心儿子,要抬一位贴心的贵妾回来笼络儿子? 还没等她细问,马车进了侯府,管事在仪门拦住了她们,国公爷请她们去内书房回话。 第三十五章、似是中风 吴岱山喝了一碗浓茶,强撑着精神让从文昌侯府回来的儿媳进书房回话。 王氏很委婉的把事情说了一遍,程欣妍低头撇嘴不语。她与王氏马车里的话,王氏没告诉国公爷。 听说石氏坑了女儿,吴岱山又感觉头晕目眩,恶心难受了。 “老二家的,此事你怎么看?”吴岱山有气无力的问。 被点名的程欣妍微微抬头,想了想,道:“季老夫人就是闲的无聊,不管抬贵妾还是平妻,总要李侯爷知道,点头了才行啊!让她无事忙,选人去吧!左右是办不成的。” 王氏沉吟道:“如此一来,国公府的脸面......” “哈!”程欣妍笑了,“看着吧!又是一场大热闹,李侯爷回来定不会允许,探花郎还是懂事,要脸面的人。” 吴岱山拧眉,老二家的说的什么啊!就让季老夫人闹下去,国公府的脸面被她踩在地上糟践? 王氏欲言又止,程欣妍递给嫂子一个安慰的眼神,道:“是谁被笑话还不一定呢!” 想想也是,若是李侯爷回来不同意,季老夫人定了谁也抬不进门,再说,李侯爷是跟二爷一起出门,大半年混在一起,回来就翻脸,打定国公府的脸了? 王氏急着回去看儿女,没了跟程欣妍周旋的耐心,“你就直说吧!到底李家有什么隐私?” 程欣妍看看国公爷,叹气道:“李家嘛......开国到如今,传了三代帝王,四王八公除了开国封爵时年纪太大的,很少有传了五代的家族。” “文昌侯府铁帽子侯爵,跟传着玩一样,从开国至今,李侯爷算是第六代了。呵!这也就是铁帽子爵位,不然......” 王氏奇怪道:“文昌侯府传了六代了?”传了几代又怎么了? 程欣妍看着大嫂道:“大嫂哟!你想想,这一家子得多短命才能传六代?我听说,开国封爵时,文昌候算是年轻一辈,才是不惑之年。” 王氏点点头,琢磨了一下,好像文昌侯各个短命。 程欣妍道:“不说远的,刚去了的老文昌候才年过半百,李贯淮多大?好像比二爷大不了几个月。” 二爷今年几岁?好像二十有二了,那岂不是老文昌候中年得子?好像哪里不对吧! “李贯淮十八岁议亲,十九岁赶着他爹死前考中的探花郎,没有媳妇倒是也能让老文昌候含笑九泉了吧!”程欣妍道。 王氏不知该给这位什么表情了,你乱七八糟说什么呢! 吴岱山皱眉问:“伏亦有哪里不妥?” 李贯淮字伏亦,按说,程欣妍应该称呼李贯淮侯爷,或是称呼李伏亦,偏偏这位烦死了季老夫人,对李贯淮的称呼就变成了提名带姓。 程欣妍道:“李贯淮十八岁开始议亲,京城里不少人想着侯爷夫人的位置呢!怎么就闹了一年多,老爷榜下捉婿成就佳话?” 吴岱山的眼睛直抽,心里窝着一团火气,老二媳妇是什么意思,嘲讽气我来了? “李贯淮有没有隐疾我不知道,但是,李家人丁单薄,李贯淮十二岁前一直体弱,被侯府护的严严实实,若不是这位十五岁考中举人,谁知道李家有位才子?”程欣妍直言道。 定国公脸色都变了,铁青着脸道:“去查查伏亦幼年的脉案,若有隐疾......提醒季老夫人早些为儿子诊治。” 程欣妍暗暗撇嘴,你老这时想起来查了?你不知道吧!李贯淮早年的药方早就私下里被传烂了,侯爷夫人是好,可没有亲娘舍得送女儿去守寡的。 吴岱山眼前一阵阵发黑,挥手让儿媳们退下,胸膛剧烈起伏着,靠在椅背上脱力般的闭上了眼睛。 国公爷的通房让管事去书房看看,老爷怎么在书房一个人待着? 管事进了书房就看见国公爷靠着椅背睡着了,忙找了毯子来给国公爷搭在身上,小声唤道:“老爷,不能睡在这里,去榻上睡,可好?” 吴岱山幽幽醒来,感觉半边身子都睡麻了,自嘲自己老了,怎么靠在椅子上睡着了呢? 伸手让管事扶起他,刚要迈步,国公爷就向前栽了过去。 管事一声惊呼,“老爷!”好在管事练过武,扶住国公爷坐回椅子上,焦急的问:“老爷感觉如何?可是睡麻了腿?” 吴岱山不止感觉不到腿麻,他这会儿半边身子都没了知觉。“笑,要,料......”试着发了三个音,吴岱山心凉了,他说不清楚话了。 管事这才抬眼看向国公爷的脸,对着门外喊:“快去请太医来,快!” 王太医再次被请来,看了一眼国公爷的情况,心道不好,忙让人拿了他的牌子去请太医正来。 明安跟着程欣妍到了书房院子,进去给王太医打下手。儿媳不好进去,程欣妍站在王氏身后等消息。吴玟拉着沐恩院的那位通房小声问情况。 太医正跑了一头的汗,进来看见王太医和王医官正商量着给定国公施针。 “林医正来的正好。”王太医示意女儿出去,让出位置给林医正诊脉,“似是中风。”王太医小声在林医正耳边说了一句。 林医正诊脉用了一刻钟,眉头拧着,在国公爷的右手又听了片刻脉象,冲着王太医道:“你......要给定国公下针?” 王太医道:“下官与小女商议,觉得用金针......” 吴珅呆呆的站着,似是魂飞天外一般,没想起问林医正父亲的病情,中风,父亲竟然中风了...... 林太医正摆手,起身走到房屋一角,远离了屋中伺候的管事和侍女们,小声道:“似乎有些不对!你先别下针,我回去一趟,若是能请徐老来一趟......咱们再做商议。” 王太医明白自己在医术上比不过林医正,他知道林医正一定看出定国公的病症不对。 林医正走出书房,给他打起帘子的是吴珅,“吴大人,老夫还想知道一下国公爷发病前的情形。” 管事就把国公爷在书房睡着,醒来就这样的事情说了一遍。 王氏看向程欣妍,两人对视一眼,不会吧!这是气的中风了? 吴玟哭了起来,父亲为何会这样,她已经问了父亲的通房妾室了,父亲见过两位嫂嫂就没出书房,管事进书房后就传出请太医的话来。 她眼泪扑簌簌往下落,父亲一定是听说文昌侯府选贵妾的事情,知道母亲曾允许季老夫人抬贵妾的事,气坏了身子。 为何我的命这么苦?若是如此,什么文昌候,什么探花郎,我都不嫁了,这样嫁过去还有什么意思? 林太医正的眼睛眯了起来,扫视书房院子中焦急等待的女眷,长叹一声,道:“吴大人,国公爷病症来的急,慎重期间,老夫想请徐御医来一趟。” 第三十六章、蹊跷的病 半个时辰左右,林医正带着徐老御医进来,吴珅恭敬的把徐老御医请进书房,屏息等着御医诊脉。 一刻钟后,徐御医抬眼看向吴珅,道:“莫急,病症来的凶险,但不会危及生命,按老夫的方子吃上几日,嗯......王太医的金针之法可用。” 徐御医去写方子,吴珅精神恍惚,看着王太医在女儿的帮助下给父亲施针。 林医正站在徐御医身后,想要开口,徐御医抬手按住了他,小声道:“我们是大夫,治病救人是本分,病患摆在眼前,我们只管依照病症开方治病,不需要多管其他。” 林医正作揖表示受教,把药方交给吴珅,交代三日后再来看诊。 程欣妍站在院中,白着一张脸,初春的午后,她手脚冰冷后背上出了一层冷汗,明安刚刚悄声告诉她,国公爷中了蛇毒。 阳春三月,百花争艳的好春景,京城里的贵妇们忙着踏青,赏春,郊游。程欣妍在春日的暖阳中,没感受到一丝暖意,脑子里像炸开一样,蛇毒,谁会给国公爷下毒? “怎么回事?我听说府上太医来来回回,是谁......”周老太君还没踏进沐恩院,抓着小厮问话,进来看清楚院子里的情况,心道不好,定定的看着书房的门,问了声:“是海丰病了?” 海丰是国公爷的字,周老太君情急之下喊出了海丰,可见长兴侯府与定国公的交情深厚。 吴珅六神无主,看到来人似是有主心骨,疾步过去扶住周老太君,急道:“婶娘,怎么办,是父亲病了,他们......太医还有御医,说是父亲中风了。” 周老太君跟着吴珅进了书房,吴岱山之前一直醒着,口舌麻木说不出话。王太医施针后,他感觉头似乎不那么晕了,眼睛逐渐能看清东西后放松了下来,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看着熟睡中的定国公,左半边脸有些歪斜,周老太君凭经验觉得,这就是中风了。 想起早死的夫君与这位曾一起并肩作战,想着若是夫君嘴歪眼斜的瘫了,还不如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来的痛快。 “婶娘,如今可怎么是好?”吴珅又问。 周老太君退了几步,跌坐下椅子里,想着,石夫人的不省心,想起还没出阁的吴玟。眼前刚正式受官的吴珅,还有书香门第的王氏,大房的三个子女,二房不争气的吴璔,女儿的将来,外孙,外孙女...... 吴珅等不到周老太君回话,颓废的瘫坐在榻边的凳子上。 不知过了多久,周老太君才理清思路,看着吴珅道:“你父亲的幕僚呢?让他们写折子,先给朝里报了病。” 周老太君叹了口气,“谨之啊!你是老大,以后定国公府要靠你了,你别慌,人年纪大了,身子骨不争气,你把差事办好,别让你爹再跟着发急......” 交代了这些话,吴珅去让幕僚写折子,周老太君又沉思起来。 书房里,管事把今日的事情向周老太君说了一遍,在管事看来,夫人被关在荣恩院,老爷中风了,大爷慌了神,唯一能帮国公府稳住的只有这位老太君了。 周老太君看着吴岱山,喃喃的说:“你说你......怎么就......这一大家子,你媳妇又是个不省心的,你怎么能倒下呢?” “你让玟儿那丫头怎么办?这是结亲啊,还是结仇?李伏亦不在京中,让季老婆子挑她的贵妾去,你急什么?等李伏亦回来,你把他叫来说教一通,什么贵妾,平妻的,文昌侯府若是敢做,你就退婚!玟儿给老侯爷守过孝,你怕的什么?” 管事听的嘴角直抽抽,国公爷已经这样了,您还不放过,守着一个睡着的人,说这么多不嫌累吗? 周老太君确实累了,嘱咐管事好好照顾定国公,去了女儿屋里歪着。 源儿爬进周老太君怀里,她就抱着瘦了一圈的外孙女,口里念着心肝儿,肉啊的心疼。 “怎么办?”程欣妍把儿子揽在怀里,似是丢了魂一般。 她已经把所有的人想了一遍了,最有嫌疑的就是石夫人,可夫人已经被关了,荣恩院的下人换了两拨,国公爷去荣恩院恐怕连口水都没喝过。 吴珅刚升官,王氏高兴还来不及,大房怎么会害老爷?吴玟更是不可能! 沐恩院的那位通房?年纪轻轻的美娇娘,她不巴望着老爷多活几年,让她攒够后半生的银子,没事去害她唯一的靠山做什么? 府里的人没有动手,那就是外面......官场上的事,程欣妍自认没本事去查。 周老太君伸手拍了一下女儿,程欣妍吓的闷哼一声,小脸一下就白了。 “吓到了?”周老太君忙去拉女儿的手,另一只手去摸女儿的脸,“怨我没个轻重,见你走神就要打醒你,忘了你身子刚好,惊吓之下心血......” “娘!”程欣妍拦住周老太君的唠叨,“我在想这府里以后的事,国公爷病了,夫人别再出来蹦跶吧!” 我的天!夫人若是趁此机会出来,新仇旧怨加一起,上面没了国公爷压着,她又是晚辈,夫人发作起来,她还不得被欺负死? 周老太君没好气道:“你管她们做什么,既然已经分了家产,你老老实实的过日子,给我老实待着,别让珅哥儿媳妇拿你当枪使。” “不是,”程欣妍忙把前几日跑去荣恩院闹腾的事情又说了一边,“夫人可不能出来,被锁着还好,出来了我怎么办?罚我去祠堂跪着,我腿跪断她能消气不?” 这个没出息的是我闺女?周老太君翻了个白眼道:“她不敢,除非她想气死吴岱山。” 对哦!国公爷还活着,夫人若是敢对我动手,我就跟她闹,看最后谁吃亏。 “你别不知轻重,吴岱山活着你们还有好日子过。”周老太君拍熄了程欣妍的想法,道:“石云婉出来给你气受,你暂且忍着,别让她把气死公爹的罪名扣你头上,以后有我跟她算账的时候,记住了?” 程欣妍老实点头,算了,还不知道夫人能不能放出来了,何苦自己吓自己? 周老太君训斥了女儿,又抱着外孙女叹气。 吴岱山也是个没福气的,当年娶了石云婉,谁不说他运气好。石云婉貌美,又是敬国公府嫡女,传说中的才女啊!谁能想到,老了会是这般模样? 王氏带着哭肿了眼的吴玟过来,满脸疲惫的给周老太君行礼问安,对着程欣妍道:“弟妹,你快帮忙劝劝吧!大妹妹要退亲!” 第三十七章、祸不单行 程欣妍扶额,吴玟跟着捣什么乱?让母亲歪着休息,到厅上去劝吴玟。 “大妹妹别闹,老爷病了,府里正乱着,大嫂一时间千头万绪理不清楚,你若是心里不安,帮着大嫂把府里的事情管起来。” 王氏抬头翻了个白眼,你让大妹妹帮我,你做什么?有事了,你要躲? 程欣妍没关注大嫂,拉着吴玟劝说:“你别听旁人说闲话,当初府里闹的名声不太好,季老夫人有过退亲的意思,我打听了,老爷没有搭理哪位。” “你也别怨夫人,毕竟季老夫人那样的,夫人......”夫人对付不来的话,程欣妍自觉的咽了回去。 “夫人也是想着,大妹妹眼看着十八了,为老文昌候守孝,误了青春......”程欣妍设身处地的想了夫人的心思,毕竟退亲对吴玟的伤害更大。 见她还是垂泪,程欣妍故作轻松道:“哎呦!什么平妻、贵妾,更不用放在心上了,再怎么尊贵,贵妾也是妾。大妹妹身边有薛嬷嬷,还愁料理不了一个妾室?” 王氏张张嘴,没能说出话来,弟妹好像说的有点道理。 程欣妍拍了拍吴玟的肩,温声道:“这个时候,府里更要稳住,不能让人看了笑话去,你帮着大嫂把府里的事情打理好,也让外面瞧瞧你的手段。” 至于平妻的话,正妻还没进门,平妻?季老夫人失心疯了,直接抬平妻进府?她只会先抬了贵妾,等妾室有了儿子,若是吴玟无子,再想办法抬为平妻。 “再说,李贯淮不是还没回来嘛!这事儿不着急。”程欣妍想,这都是什么事儿哟! 吴玟低头垂泪,周老太君在内室听的叹息不已。 外面齐嬷嬷的声音传来,“大奶奶,荣恩院听说了老爷的事,夫人要出来见老爷。” 王氏脸色一下就变了,程欣妍心直口快的说:“让她老实待着,出来添什么乱!” 话音刚落,周老夫人在内室扬声道:“我就是这么教你的?你现在能耐了是不是?竟敢对长辈不敬!” 程欣妍马上想起母亲的话,懊恼的低下头,怎么脾气越来越......忍字头上一把刀,我先顶着刀过日子吧! 王氏道:“去告诉夫人,老爷需要静养,不可打扰。” 吴玟抹了一把眼泪,起身道:“还是我去劝劝母亲吧!” 定国公府里,国公爷还是嘴歪眼斜,舌头有些麻木,却不耽误他慢慢说话。 “祖宗,家业,不,不能丢。”吴岱山一字一顿的嘱咐道:“记得,收回来,你不,不行,后辈,也要,去,做。” 吴珅知道父亲说的是母亲变卖出去的产业,含着眼泪应下。 吴岱山逼着眼睛休息一会儿,管事给他擦去嘴角不自主流出的口涎。 “好好、做官,有、机会、挣军功、保住吴家、爵位。”吴岱山又叮嘱一句。 吴珅伏地大哭,“儿子谨记,儿子拼了性命也会......” “不......不,命、命要紧,活着、慢慢来。”吴岱山最终还是心疼儿子,舍不得儿子用命去换爵位。 “是,儿子谨遵父亲教诲。”吴珅哭的伤心伤肺,父亲年纪不足半百,一生戎马却落得如此,日后怎么办?他哪有本事撑起国公府啊! 门外小厮轻声唤了管事出去,一刻钟后,管事苦着脸进来,吴珅吓了一跳,管事的脸色不对,不会是又出事了吧! 吴岱山艰难的吐出一个字:“说!” 管事跪下低着头道:“东街府里的三老太爷,听说老爷病了,急着要来看老爷,出门是跌了一脚......已经去了......” 吴珅愣住了,东街府里?三老太爷?这是谁?脑子转了半晌,抬眼看见父亲流下了眼泪,慌乱的爬起身要去给父亲擦脸,却灵光一闪想起了东街上的事。 国公府东面一条街住的都是族亲,在东街只有大堂兄吴珽与他有过交集,吴珽的父亲是他的堂叔,祖父是他的二叔公。 吴岱山抬起能动的那只手,抓起巾帕抹了一把脸,“去,去看,看。” 吴珅应了一声,转身就跑了出去,天呐!他记起来了,三老太爷是他成亲那年过的六十大寿,他还带着王氏给这位三叔公磕过头呢! 父亲唯一在世的亲三叔啊!听说父亲的病,急的摔死了,这算什么事儿!糟心啊! 从环绕国公府的花园东侧出去便是东街,这时的东街已经满街挂起了素缟,吴珅跑过街道,偶然看见王贵在指挥下人忙活,愣了一下,吴珅想起父亲分了东街的宅子给二弟。 二弟将来也要住在这里吗?分家后,吴珅一直没什么感觉,现在,他突然有了已经分家了的落寞,原来二弟也是要从府里出来,以后府里只剩他和王氏了,等儿子们长大,女儿出阁,他也要给濂儿分一处东家的宅院...... 三老太爷的府邸在东街的深处,几乎是最靠里的一处宅院。府门上已经挂上了白色灯笼,门口挂着白幡,院子里已经来了很多族人,吴珽正拄着拐杖四下查看。 灵棚搭在院中,吴瑱和吴琰跪在灵棚中,这两位是庶子,守孝不能进灵堂。 吴珅就被小厮拉到一旁,递给他一身孝服。站在院中四下看了看,吴珅自觉退回门房换上孝服,由着小厮给他取下玉冠,在发髻上缠上白布条。 族人们见吴珅来了,忙让出位置,吴珅在匆忙搭起的灵棚化了纸钱,木然的看着三老太爷的两个庶孙给他磕头谢礼。 进入灵堂,下人递给他三炷香,吴璔点燃后插入香炉,跪下磕头,被扶起身的时候,吴珅看见三堂叔吴峦山和他的嫡子吴瑄。 灵堂里一片哀哭,门外的灵棚有主事喊了一声什么,他没听清,有人把他扶了出来。 王氏已经过来了,正带着齐嬷嬷在后院帮忙,听说吴珅来了,打发齐嬷嬷出来说话。 “大爷,大奶奶在后面,大奶奶吩咐人送濂哥儿和涐姐儿去了外祖家。二奶奶也来了,府里是姑奶奶在管事,大爷若是缺了什么,要回府取用,让人知会姑奶奶身边的管事婆子一声。” 吴珅点了点头,想着父亲还不知伤心成什么样了,转身就走,他得回去看看父亲。 “诶?”小厮小声道:“大爷要去哪里?” 吴珅道:“回去给父亲回禀一声。” 小厮忙道:“大爷现在不能回去啊!”拦住吴珅,小厮却说不明白,拉着主子见了灵棚里的主事。 主事把丧事的安排跟吴珅说了一通,吴珅想不明白,这里有他什么事儿?耐着性子等到了午后,王氏从后面出来,吴珅才跟王氏一起回去。 到了这会儿,没一个人想起给吴璔报信。事情乱糟糟的一堆,就连程欣妍也没想起,二房不太可靠的顶梁柱还在外飘着呢! 第三十八章、 可有可无 一连三日,吴珅卯时就跟着王氏过来,老实跟在吴珽身后查看丧事各处安排,在门外接待一下来吊唁的宾客,午后与王氏一起回府,再去父亲身边守着父亲。 管事双手捧着一本奏折,向吴珅回话道:“老爷的幕僚先生帮老爷写了折子。” 吴珅看着父亲给皇上的奏折有些傻眼,父亲如今的模样,只能退下来,可......要退的这么干净吗? 交出了京畿的兵马,还要说,他和二弟除了老实听话,再无可取之处。奏折里写明了,他是习武之人,能帮朝廷干些体力活,忠君为国不负皇恩。 至于二弟,奏折里更是写的一无是处,武将门里出了个败类,一心求学,脑子还不灵光,以后让他做学问,读圣贤书就好,只求不给圣上惹事就是好孩子了。 最后是爵位,吴岱山明说了,一直没请封世子,就是不想让子孙不求进取,靠着祖宗的余荫度日。爵位交还朝廷,若是子孙有本事,自己挣爵位回来光耀门庭。 吴珅不敢忤逆父亲,仔细记下奏折的内容,觉得想不明白的地方,有时间去问问大舅兄好了。 皇上接了吴岱山致仕的奏折,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他心里明白,这位是跟他玩以退为进呢! 吴岱山的病因皇上已经知道了,甚至知道蛇毒的出处,能猜到下毒之人是谁,但,皇上不能插手。其中牵扯太多,皇家的颜面要紧。 回想当年,他是不受宠的皇子,不能选地位显赫的权贵之子做伴读,吴岱山就是那个最不起眼的。他们从小一起读书,一起习武,长大了,前后脚成亲,生子。 都是做了父亲的人,皇上明白吴岱山的心思。吴珅开始办差,皇上就留心了,吴珅不够聪明,胜在实诚,忠心。聪明的才子皇上不缺,反而是吴珅这样的,皇上最为看重。 再看吴岱山对次子的评价,皇上微微一笑,老实读书的孩子,瞧着也是不够聪明。算了,一个可有可无的爵位,有什么舍不得?既能安抚老臣,又能体现皇帝的仁善。 皇上大度的恩赏定国公府长子吴珅承爵,本应承袭的大将军衔改成了定海伯。 程欣妍最近忙着学习,毕竟吴家办丧事的机会不多,她出身不如王氏,规矩礼数上差的不是一星半点,有机会跟着王氏多学学,自然不能放过。 再有,这一次族亲都到齐了,族叔吴峦山的嫡女吴琳,三四岁的样子很是乖巧,眼睛也不知是哭肿了还是揉的太厉害。跟着大嫂,程欣妍把族亲认了一遍。 吴珽是吴家唯一考中进士的,媳妇唐氏出身江南士族,哭起来梨花带雨,让人有赏心悦目之感。 过了七日回魂夜,程欣妍才算松了口气,每天面对那么多不熟悉的面孔,还是族亲,以后可能住在一条街上的人,她打起精神应酬还是很累的。 吴峦山带着一家子扶灵回乡了,程欣妍想起上一世吴峦山一家再没回京,便替乖巧的吴琳惋惜。 “二奶奶,大爷承爵了,礼部刚刚递了消息,说是皇上恩赏大爷承袭伯爵,明日便来宣旨,让咱们准备起来呢!”王贵家的一脸喜气的进来,高兴的似乎是吴璔承爵了一样。 程欣妍淡淡的说:“那就去库房找找看,准备几样拿的出手的贺礼。” 她算是看明白了,国公爷还不知能坚持多久,没了国公爷压着,王氏顶着孝字,不敢拿夫人如何,以后这个府里有的闹腾了。还是听母亲的话,老老实实带着家产出去过才清净。 圣旨下来,吴岱山大吃一惊,无功不受禄,他何德何能让皇上不顾朝廷法度,额外恩赏?若不是身子不争气,吴岱山一定进宫跪请皇上收回成命。 即便如此,吴岱山还是让幕僚写了奏折,走了礼部递上去,再三婉拒皇上恩赐。无奈皇上说,已经下了圣旨,不可再收回,拒绝了吴岱山,让吴岱山一颗不安的心,更加的七上八下了。 不管吴岱山如何难受,吴珅还是高高兴兴的接了圣旨,从一名六品小官摇身一变,成了新贵伯爷。 大房承爵,府里的称呼就变了,国公爷成了老公爷,管着的夫人就是老夫人了。吴珅是大老爷,王氏尊称夫人,唯有程欣妍难受了,吴璔还是白身,她没资格跟着抬称呼,还是二奶奶。 尤其今日府里大宴宾客,王氏被人一声声尊称夫人,她这位二奶奶好像生生比王氏矮了一辈人,现在程欣妍很能体会,当初母亲被尊称老太君,石夫人还是夫人时的那份别扭心态了。 秦眉寿带着儿子一起来的,让渚儿带着儿子去园子玩,她抱着源儿不撒手,“我说,你闺女长的可真好,你看我儿子咋样?要不咱订个娃娃亲?” 程欣妍翻了个白眼,“我闺女才多大,路还走不稳当,你就想拐走了?” 秦眉寿真心喜欢标致的源儿,也不纠结能不能拐回去做儿媳,“我看见源儿就爱的不行,要不认我做干娘?” “去!”程欣妍拍她了,“你有闺女,别闹了,喜欢就给源儿准备些好东西,等源儿出阁时,拿来给她添妆好了。” “财迷劲儿。”单凭两人的关系,秦眉寿自然要给源儿准备添妆,瞟了一眼热闹的花厅,小声跟她嘀咕:“国公爷不过是病了,好好的怎么突然要儿子袭爵?” 程欣妍无语问苍天,“我哪里知道,再说,关我们二房什么事儿?” 秦眉寿抬眼看见东平王府的贵妾,忍不住撇嘴道:“你瞧瞧,那位又来了,怎么就不知道死活?” 东平郡王世子尚了公主,还纳了这位贵妾,真当皇家没脾气不成? “不是咱该管的事儿。”程欣妍见来了客人,招呼二嫂来帮忙看着源儿,挂上明媚的笑容,出去帮大嫂接待来客了。 有意思的是,石老夫人的娘家,保敬候府和忠敬候府只拍了两位媳妇来,保敬候府还好些,来的是当家的少夫人,忠敬候府来的却是次子媳妇,事不关己缩在角落吃茶。 季老夫人派了一位管事婆子来,在垂花门内看见程欣妍,笑着墩身见礼,“奴婢给二奶奶请安,给二奶奶道喜!老夫人让奴婢来给伯府送贺礼,给吴老爷,王夫人道喜啦!” 程欣妍愣了一下,这婆子真会说话,大房的事情,给她道的哪门子喜? 婆子跟在程欣妍身后,一路嘴上不停,“真是皇恩浩荡,皇上知道老公爷病了,府上早早的袭了爵位,这是让老公爷安心养病呢!” 程欣妍懒得理她,倒是来贺喜的工部侍郎夫人跟着说了几句。 婆子很会看脸色,见程欣妍不理会,又道:“府上也算双喜临门了,二爷在明州有了秀才功名,回来秋闱再榜上有名,一路蟾宫折桂......” 国公府的主子,下面的奴才仆妇,没有一个想起国公爷病倒,三老太爷去世,要去通知远在明州的二爷,可见这位在府中的地位是多么的可有可无了。 “你说什么?”程欣妍这时才想起吴璔来,考了秀才了? 第三十九章、公主病逝 春日的暖阳逐渐热烈起来,到了五月底春衫已经穿不住了,定国公府按照惯例,还是到六月初一下人们统一换上了夏裳。 程欣妍坐在廊子底下的阴凉处,看着王贵家的指挥下人们开库房晾晒,库房里陪嫁的皮毛摊了一院子。外书房的小厮忙着给二爷晒书,谁也没想到,大初一的二爷竟然回来了。 吴璔回来就进了沐恩院,跪在老爹面前哭了个肝肠寸断,一面说自己不孝,一面哭着自责不该出去游历。 吴岱山病倒后,性子一日比一日差,通房小妾也不能安慰他了,让管事赏了那位二百两银子,放了奴籍打发出府自行嫁娶了。 次子哭个不停,吴岱山内心一阵烦躁,伸出好用的手臂摔了一个茶碗。 “老子、还活着!”你哭的像死了爹一样,是提前让我瞧瞧你怎么哭丧吗? 吴璔被老爹吓了一跳,咯了一声,哭声就噎了回去。 严庚宪这才有机会说话,“大老爷承袭伯爵,华彦向老公爷道喜了,二老爷有了功名在身,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吴岱山对皇上恩赏伯爵有些惶恐,若不是身子不济,定要去宫里辞了这个爵位,不过,礼部已经来府里宣读了圣旨,他再说只能算是谦虚一下而已。 次子考中秀才本就在意料之中,不过,吴岱山不想儿子进国子监了,长子承伯爵,定国公府正在风口浪尖上,次子还是老实待着吧! 程欣妍很听周老太君的话,老太君说吴璔现在进国子监不好。她就对着吴璔狠说了一通孝义,哄着吴璔守在沐恩院给吴岱山侍疾。 天气热,程欣妍老实窝在二房养子女,隔三差五的去大房院子瞧瞧涐姐儿,濂儿已经满地跑了,整日跟在渚儿身后去花园里祸害。 涐姐儿还是瘦瘦小小的模样,很少哭,也难得有力气爬几下。 “夫人,刚刚门上来报,康宁公主没了。”齐嬷嬷回禀道。 程欣妍脑子轰一下炸开了,康宁公主还是没熬过去么?她回来后,定国公府已经有了改变,大嫂没有小产,生了涐姐儿,母女还活的好好的。湖儿虽说脸色落下麻子,却也活了下来。 康宁公主......死了,那个可怜的孩子沐沐应该已经养在宫里了吧!记得那位挺拔俊秀的少年,封为郡王时,把公主府改为了郡王府邸,从公主病逝后,他再没踏足东平王府一步。 少年封王,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贵婿人选,那时源儿刚进宫选秀,她还想着,若是皇上能把源儿赐给康平郡王为妃就好了。所以,那次她违逆了老夫人的意愿,带着贺礼去了康平王府。 “一份送去公主府,一份送去东平王府......通知老爷去一趟......算了把奠仪送去就行。”王氏已经在忙着让人准备奠仪。 程欣妍恍然,忙让王贵家的去准备,她要随着大房送一份奠仪过去的。吴璔有了功名,不过秀才功名还是太低,程欣妍勉强随着大房改了称呼,她们就是二老爷,二夫人了。 王氏收拾停当,送了帖子过去,次日天刚亮便去了公主府。二房没有官职,身份太低,秀才娘子就别出去现眼了。程欣妍乐得守在房中,也好过去了公主府,见到人就要施礼问安一通。 康宁公主的丧事办的隆重,程欣妍却每日像是听书一样,听东平王府的闹剧。 “东平王府的老太妃病了,请旨要见长孙,贵妃娘娘却说穆少爷身子不好,不宜出宫。”王氏叹息道。 程欣妍挑眉笑道:“皇上还没让东平王世子承爵?” 王氏鄙夷道:“糊涂人啊!尚了公主还敢纳妾,偷偷在郡王府里养个通房,谁会在意?偏偏老王妃要抬了侄女进府......贵妾!这不是打皇家的脸么!” 齐嬷嬷道:“不止贵妾,还生了庶子,庶女呢!” 程欣妍道:“我记得源儿满月,濂儿周岁,涐儿满月宴,还有伯府宴客,这位贵妾都来过呢!” 王氏撇嘴,贵妾而已,却要像正妻一样的派头,还代表郡王府出门应酬,真当皇上没脾气,还是贵妃娘娘是泥捏的? “这事儿我没敢让老夫人知道。”王氏心想,老夫人与东平王老王妃关系好的很,恨不得把国公府的家当都搬给人家去,若是知道这事儿,谁知道会不会闹着去东平王府? 程欣妍笑了,两位都是拎不清的,凑在一起也奇怪,“瞒着也好,免得惹事。” 王氏觉得没意思,转开话题,指着乖乖坐着啃点心的涐姐儿,道:“若是明安小姐来寻你玩,烦请她给涐姐儿瞧瞧。” 程欣妍笑开了花,说:“我安排明安相看的华彦先生,你猜怎么着?” 王氏见弟妹面面喜色,道:“可是相看中了?” “那是自然。”程欣妍捂嘴笑道:“明安早就见过华彦先生,说是一次她出门应诊,出城时,跟车的婆子说有过路财神挡道,她让婆子送银子去,挑开帘子看见华彦先生蹲着跟那乞丐说话。” 过路财神就是乞丐,她们出门遇上,一定要送几个钱过去。 “华彦先生与乞丐说话?”王氏问。 程欣妍点头笑道:“明安出城应诊,回来经过城门时,又看见华彦先生在与乞丐分食肉馅烧饼。” 齐嬷嬷问:“只见过这一次?” 程欣妍摇头道:“还有二老爷游历前,明安在药铺义诊,回府时偶遇华彦先生,似乎有什么故事,明安没说,不过,两人早就相识,算是极有缘分。” 王氏笑着道:“你的媒人做的轻省,明安妹妹的亲事定下了吧!” 程欣妍道:“哎呦!我第一次给人说媒,什么都不懂,怕露怯,带官媒婆子一起去了王太医府上,送上华彦先生的庚帖,下一步该做什么,正心里没底,过来讨大嫂主意呢!” 王氏合掌大笑,拉着齐嬷嬷给程欣妍讲做媒人要走的程序。 程欣妍明白了章程,给王太医府上递了帖子,来来回回的商议聘礼,定亲的日期诸多亲事流程。 吴玟眼看要成亲了,季老夫人派了管事婆子来了两趟,对大婚之事一点也不热络,这让程欣妍很窝火。王氏要忙着最后梳理一遍吴玟的嫁妆,谁也没想起,天气凉了,秋闱的日子到了呢! 第四十章、二爷秋闱 八月初九,吴璔提着考篮站在程欣妍面前,一身素绸儒衫看起来儒雅俊秀,渚儿扒着篮子问:“爹,你要去买菜吗?篮子里装的什么?” 程欣妍囧了,吴璔今儿就要去秋闱了?怎么办,忘了让人给吴璔准备考篮了。 吴璔出门游历一通,对程欣妍有了新的认知,媳妇对他的好,他现在已经完全能领会了,“谢夫人准备的考篮。” 考篮里装着文房四宝,炒好的米粉拌了米粒大小火腿丁,煎的两面焦黄,纸张厚度的鸡蛋煎饼,几片云片糕,小风炉,上好的银丝碳,茶吊子大小的铜壶。 青萍冲着主子眨眼,程欣妍领会道:“妾身惟愿老爷得中桂榜。” “爹,我跟你出门逛街吧!”渚儿拉着吴璔道。 最近吴璔与华彦先生一起游历市井,念着儿子已经到了入学的年纪,带着渚儿和濂儿出去逛过几次。 吴璔摇头道:“今儿不是出门逛街,下次吧!” 渚儿沮丧道:“爹,我已经学会砍价了,十个铜板能买四串糖葫芦,还有啊!点心铺子是能试吃的,下次爹要带我和三弟去点心铺子,我一定要三弟吃饱了再回来。” 程欣妍瞪眼看着吴璔,你教的都是什么啊! 吴璔眼睛不眨的看着儿子,他什么时候教过儿子砍价?还要去点心铺子让濂儿试吃到饱,这......这......有辱斯文啊! 吴璔提着篮子落荒而逃,程欣妍反应过来,搂着儿子大笑了起来。 考试出门太早,天不亮就出门,能去送吴璔的只有大哥吴珅和华彦先生。 二老爷去考试了,二夫人每日跪在佛堂念经,出来就板着脸,下人们都不敢发出声响,生怕触霉头惹了不好惹的二夫人。王氏也让人去庙里给二叔送上平安香。 老夫人被关在院子里,儿子出门考试来给她磕头,她让人送了佛豆进去,老实的躲在荣恩院佛堂捡佛豆,祈祷儿子考中举人,让她扬眉吐气一回。 渚儿也不闹腾了,守着妹妹时不时的发呆,问几句犯傻的话。 “妹妹,我长大了也要去考试吗?”渚儿问。 源儿歪着脑袋想了想,摇头道:“不知道,问娘。” 程欣妍坐在一旁乐呵,源儿才一岁半,已经能说明白话了,可见她比老夫人会教孩子。 渚儿没问母亲,还是拉着妹妹问:“妹妹,考试要住在哪里?爹的篮子里有米粉,青萍姐姐从小厨房拿给我吃了,用热水烫了吃,很香。” 源儿皱了一下鼻子,做了个鬼脸,“我吃过。” 这种米粉在源儿断奶前就常给她吃,吴璔考试准备米粉,自然少不得给源儿做一些,源儿早就不觉得米粉好吃了。 晚上,程欣妍哄着女儿睡觉,自从源儿断奶后病了一场,她就喜欢赖在程欣妍身边睡。 “源儿,你说你爹能考中吗?”程欣妍望着熟睡的女儿呢喃。 不用女儿回答她,“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该让你爹去考,不是有句话叫悔教夫婿觅封侯么!考不上也好......不过考上了,对你们将来好些,唉!也不知进了官场,能走到哪一步。” “国公府如今是伯府了,大房有涐姐儿,就算以后选秀,凭你爹的本事,那时候还不知是个芝麻绿豆的官职呢!轮也轮不到你去选秀,这一回啊!我一定给你选一个好夫婿,我的女婿得长的好,有才情,知礼懂事,不能纳妾......” 八月十二中午,吴璔被小厮架了进来,渚儿捂着鼻子喊,“青萍姐姐,快给爹爹准备热水沐浴,臭死了。” 源儿用香帕捂着脸,露出一对大眼睛看着父亲。 吴璔几日考下来,整个成了面黄肌瘦,萎靡不振的模样。沐浴更衣出来,才做的袍子穿上宽大了许多,吃了一碗人参鸡汤面,让小厮扶着去给老公爷见礼。 出门几日,在考场中艰难熬过来的吴璔,回到府里没有一家子热情的迎接,儿子嫌他臭,女儿看他像是陌生人。老爹看他的眼神倒是欣慰,不过说话不利索,艰难的训斥了几句。 唯有到了荣恩院,老夫人抱着儿子一通哭,似是他去考试受了天大的虐待,让吴璔有些无所适从。 总算走了一圈,回了春晖院,吴璔被送去正房内室,倒在床上眼睛都睁不开了,睡着前看见媳妇给他盖被子...... 吴璔感觉身后有什么东西在拱,回手摸了一把,听见不满意的哼哼声。 程欣妍一咕噜坐了起来,“二爷,快醒醒,源儿要尿。” 吴璔茫然的看着媳妇光着脚跳到了地上,不知从哪摸出尿壶,冲着他喊:“别愣着了,快把源儿抱起来,别让她尿床上。” 吴璔哪里会给女儿把尿,打横把源儿抱了起来,傻愣愣的不知该怎么办。 程欣妍伸手扒了女儿的裤子,拉着他的手让他端住,蹲下身拿尿壶接好,源儿闭着眼睛哼哼着,尿完了就蹬腿要翻身。 吴璔本就不会照顾孩子,女儿蹬腿翻身,他差点没把孩子摔出去,一把搂在怀里,心有余悸的看着女儿。 程欣妍已经兑了温水端来,嚷着让他端好女儿,用巾帕给再度睡去的女儿洗干净。 “好了,快把源儿塞被窝里,别冻着了。”程欣妍把铜盆丢在一旁,用给女儿洗过的巾帕擦了擦脚,又跳了上来睡在了女儿的另一边。 吴璔第一次有了过日子的感觉,很新奇,他自得的想着,作为父亲,他比自己老爹负责,带儿子到市井中见识民风,还给女儿端尿...... 吴璔不知自己怎么睡着的,早上被惊醒时,看见屋里忙乱的程欣妍。 媳妇趿拉着绣鞋,穿着中衣抱女儿去了净房,一会儿有把女儿抱了回来,从架子上扯着衣裳,胡乱给女儿套上了外衣,喊着女儿的奶嬷进来抱源儿出去。 接着就是踩着袜子跑进来的渚儿,叫嚷着找娘,跟着渚儿的婆子一路惊呼,媳妇把渚儿抱到榻上,打了几下脚,让儿子出去不许吵醒父亲。 吴璔只好坐起身,刚被打了脚的渚儿蹭的蹦下来,踩着脏兮兮的袜子扑倒了吴璔身上,身形迅速的爬到吴璔怀里。 程欣妍惊呼一声,吴璔就看见被子上被儿子踩出的黑脚印。 一早的兵荒马乱,吴璔考试后不安的心平静了下来。 早膳后,吴璔去了外书房,默出了考试的卷子,与华彦先生一通评说,午膳时,吴璔自觉地回了正房。 程欣妍见到吴璔回来吓了一跳,这货怎么不在外院与华彦先生讨论考试,回来做什么? 午膳是春晖院小厨房做的,分产后,府里各自开灶,大厨房只管老公爷和荣恩院的膳食。 还是国公府的份例,六个菜,两份点心,两道汤。儿女分别做好,规规矩矩的吃饭,女儿拿着木勺,吃的很小心,罩衣上干干净净。吴璔想起刚去别院时,渚儿一顿饭吃的罩衣上到处都是,觉得还是女儿好,女儿爱干净。 午后吴璔歪在罗汉榻上小憩,程欣妍抱着女儿左右不是,还是源儿嚷着困了,两人才进去午睡。 程欣妍醒来又被惊到了,吴璔竟然在正房厅上看书? 第四十一章、四平八稳的名次 “夫人醒了。”吴璔放下书本,严肃的说:“渚儿已经到了开蒙的年纪,我想着,族学人口复杂,渚儿年纪......尚幼,不如请华彦先生先教着渚儿识字。” 程欣妍脑袋已经短路了,应了声:“啊!好,好啊!” 吴璔翩然一笑,程欣妍的心跟着跳了一下,这货长的好看,笑起来有种翩翩浊公子的模样,若不是长的好看,至少对着看一辈子不至于恶心,生了孩子一定不会丑,母亲当初就不觉得这货是良配。 “源儿已经两岁了,规矩教养也该开始学了,夫人不如问问薛嬷嬷,若是有宫里出来的嬷嬷,给源儿请来两位,咱们虽说不济,一样能为嬷嬷养老,以后跟着源儿,一样让源儿为嬷嬷......” 程欣妍眼睛眨的自己能听见响声,这货说什么?源儿要请两位教养嬷嬷,还是宫里出来的?他想做什么?还是昨日他去荣恩院,老夫人跟他说什么了? “你想做什么?”程欣妍火气上头,厉声喝问。 这一刻,一万种阴谋论浮现在程欣妍脑海中。吴玟请教养嬷嬷在身边,是因为老夫人闹的不堪,影响的吴玟的名声,请教养嬷嬷来,是为了给吴玟镀金,挽回名声的同时,出阁时有宫里的教养嬷嬷陪嫁,是难得的体面。 源儿为什么要这么早请教养嬷嬷?即便源儿是国公府的嫡女,六岁时请教养嬷嬷每日来教导两个时辰足够。 二房的情况与大房不能比,更谈不上过早请教养嬷嬷的话,源儿金钗之年再请教养嬷嬷跟着教几年,及笄时面上好看就行。 以后他们就是定海伯府的分支族人,还不定走到哪一步,源儿还不知能选什么夫婿回来,二岁请教养嬷嬷? “只是觉得源儿懂事,趁早教导,免得长大后辛苦。”吴璔干巴巴的解释道。 程欣妍跳脚道:“二爷这是觉得自己中举了,以后就飞黄腾达了?还没蟾宫折桂呢!你就想着用女儿换前程?” “夫人这是何意?”面对媳妇突如其来的怒火,吴璔有些摸不着头脑。 程欣妍质问道:“是不是谁在二爷耳边说什么了?源儿是二房的女孩,不是伯府的嫡女,二爷还不知以后能走到哪一步呢!即便二爷命好,十年后能混上个五品官职,我也不会让女儿选秀入宫!” “入宫?选秀?从何说起啊!”吴璔问。 程欣妍抬手指着吴璔道:“二爷不想着女儿选秀入宫,为你拼前程去,这么早请教养嬷嬷做什么?再说,我们凭什么请教养嬷嬷?二爷桂榜提名,举人老爷而已,哪里来的脸面请两位宫里出来的嬷嬷?咱们即便奉上千金,人家也不会来。” 宫里的嬷嬷不要面子的?你一个举人给女儿请教养嬷嬷,至少等到女儿快及笄时,每日两个时辰,奉上银钱马车接送,还要说是长兴候府,定海伯府的脸面,你凭什么请人来,还是教一个两岁的孩子? 吴璔不懂这些弯弯绕,就是觉得女儿两岁了,还跟着父母住,让他端着把尿,有些......不好。 “夫人莫急,我没有别的意思,见大妹妹学的辛苦,想着若是从小学起,该是事半功倍。”吴璔道。 程欣妍火气小了几分,不确定的问:“二爷没想送女儿进宫?” 吴璔满脸无辜道:“此话从何说起?我有何资格送女选秀?大哥继承爵位,有涐姐儿伯府嫡女在前,源儿......” “好了,”程欣妍的心落回肚子里,摆着手道:“后宅之事二爷不懂,还是去做学问吧!我还有事要忙呢!” 程欣妍是真的有事,中秋节礼她替华彦先生送了一份去王太医府上,顺便商议了聘礼数目,她还要帮着华彦先生准备聘礼。 吴玟眼看要出阁了,嫁妆还要再理一遍,再有就是季老夫人又病了,大婚的事情全是管事嬷嬷来商议。 大嫂为此气的不轻,却还是要打起精神应对着。程欣妍气不过,正准备着给文昌候府扔个炮仗过去。 次日一早,程欣妍被炮仗声惊醒,猛的坐起身,才发现自己只穿了肚兜,忙拢了被子在身前,转头看见穿着朱红的锦袍的吴璔,一脸意味深长的笑意看着她。 程欣妍的脸一下就红了。昨夜吴璔又回了正房,她只好让奶嬷抱源儿去耳房睡。她本是赌气背对着吴璔,她赌气的功夫,吴璔伸手揽住了她的腰...... 一夜闺房之乐,吴璔很是满足,早起见媳妇睡的沉,拦住跑来的儿女在院中玩耍。 出门看榜的王贵跑进了报喜,他进里屋换上锦袍,见媳妇被惊醒后的羞涩,心底一阵意动。 “外面怎么了?”程欣妍睡眼迷蒙的问。 吴璔笑着道:“给夫人道喜,为夫桂榜提名,府里正在庆贺。” 程欣妍动作迅速的套上了衣服,喊着翠萍进来伺候,梳洗一番忙着让王贵家的派赏钱。大房送来贺礼,程欣妍揉着酸痛的腰,瞪了吴璔一眼,还是带着青萍翠萍去大房谢礼。 吴岱山也很高兴,没想到老二那个蠢货还能中举,不过,他现在不能大悲大喜,眼睛嘴角一起抽抽了几下,艰难了问了一声:“第几?” 管事忙回话道:“桂榜第四十八名,真是一个稳当的好名次啊!” 吴岱山深吸了一口气,好吧!倒数第三名,亏得下人能想出稳当这个词夸赞,四平八稳的挂在末尾吗? 放榜的日子选的好,明日便是中秋,伯府中喜气洋洋的准备了宴席,周老太君带着儿子,媳妇亲自登门,对着吴璔难得夸赞几句。 “你就是个不打不走的,以后可别犯浑了!你能中举,可见还是有些学识的,以后更要谨言慎行,不可违逆了圣人之言。” 吴璔躬身作揖道:“小婿谨遵岳母大人教诲!” 周老太君冷哼一声,仰着下巴进了内宅,宴席摆在荣恩堂,老夫人有儿子争光,难得被放出来一日。老公爷收拾整齐,紧紧抿着嘴,免得流出口水让人笑话。 男宾在外,女客在荣恩堂后面的花厅,石老夫人府里最大,国公爷在前厅,没了约束,难免得意起来。 “我就知道璔儿是读书的料,当年我把他揽在怀里念三字经,璔儿五岁便能站在我面前背论语......” 周老太君冷笑一声,“别提你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你知道你儿子会读书,为何拦着他不让考试?你只知道他会背论语,可知道为了让他出息,我儿三请四拜给他请来华彦先生?” “没请华彦先生时,你的好儿子可没读书读出名堂来,若不是我逼着他发奋,你能有今日举人老娘的风光?” 国公夫人,伯爷的亲娘,举人老娘的风光好像有限的很吧!众人想起吴璔被岳母打的事了,集体沉默,看着石老夫人的脸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般变换。 第四十二章、文昌候府的不满 中举虽是大事,在京城却稀松平常,毕竟权贵之家不稀罕举人功名。程腾当年中举也是摆了一桌家宴。 因此府里请来的都是亲眷,王家来贺喜的大哥,大嫂,程家的两位哥哥,嫂嫂,保敬侯府来贺喜的当家夫人,保敬候夫妇让儿媳带来了贺礼,算是恭贺吴璔中举。 周老太君堵住了石老夫人的嘴,心情大好,哄着源儿吃饭,不再搭理下不来台的石老夫人了。 王氏干咳两声,道:“二老爷一向肯读书,夫子也说二老爷底子扎实,这次能考出来也是二老爷发奋的结果。” 众人稀稀落落的应了几声,笑着夸程欣妍好福气,夸源儿长的好,顺便夸濂儿懂事,长大了是位俊俏的郎君。 李贯淮自然也来恭贺,吴珅看见他就变了脸色,宴后送老国公回了沐恩院,吴珅质问李贯淮:“你府上到底是个什么章程?你是侯爷,婚事难道要简办不成?” 吴璔对此也有些微词,“伏亦兄,论理府上娶正妻,该礼数周全隆重对待,没有从简的道理啊!” 李贯淮不知母亲有闹脾气了,问:“为何要简办,玟儿以后便是文昌候夫人,侯府的体面,怎么可能从简?” 程欣妍和王氏送了客人,从后面出来听见这话,没忍住脾气,“哈!侯爷还不知道吧!老公爷被你府上气的中风,你可有耳闻?还没聘正妻过门,你府上要抬贵妾,是子嗣艰难,还是大妹妹妇德有亏?” “侯爷回去问问老夫人,这是准备娶亲,还是准备结仇?” 程欣妍冷笑着道:“听说老夫人病了,大妹妹很是忧心,求着大嫂请太医过府瞧瞧,别因你们的婚事,让老夫人累病了,倒是让大妹妹觉得不孝了呢!” 在定海伯府被两位大舅哥一通训斥,又被程二夫人一通奚落,李贯淮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回到文昌侯府的时候已经日头偏西了。 找来管事问了府里的情况,他大婚时的安排,李贯淮就想不通了,吴小姐是国公府的嫡女,听说长相不差,性子温婉,遇事机敏,是个治理懂事的大家闺秀,母亲为何对吴小姐如此不满? 还有趁他出门期间,选了季家的一位庶女,说要给他抬为贵妾,这又是闹哪样?李贯淮决定还是问问母亲为好。 文昌侯府人丁稀薄,除了后宅的老夫人,只有侯爷一位主子了,两人一个在后宅,一个时常出门会文,文昌候府的下人日子过的悠闲。主子大婚前的最后一个中秋节,听说未来的主母不是好相与的,下人们憋着好好让主子们过一个中秋。 下一次侯府过节,还不知有没有这份悠闲自在,说不定后宅不睦,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她们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啊! 李贯淮向后宅走,一路上下人们自觉的在忙活,侯府上下张灯结彩好不热闹,他暗暗点头,母亲管理后宅有方啊! “母亲,儿子给您请安。”李贯淮作揖道。 季老夫人看见儿子就来了精神,眉开眼笑的让儿子起来,张罗着让人给儿子沏好茶,上点心。 “母亲别忙,儿子已经用过早膳了。”李贯淮抬手让屋里的下人出去。 季老夫人见儿子脸色不对,沉声问:“有事?” 李贯淮觉得跟母亲没必要绕弯子,便道:“不知母亲对吴小姐有何不满,为何要简办婚事?儿子成亲也是侯府的体面,怎可草草应对?” 季老夫人沉了脸,问:“你这是怨我了?” “儿子不敢,”李贯淮起身赔礼道:“儿子怎敢质疑母亲,只是儿子成亲是大事......” 季老夫人抬抬手打断了儿子的话,脸上露出了几分委屈。 “淮儿啊!当初若不是你父亲点头,你的婚事定的匆忙,母亲万不会让你受这份委屈。” 李贯淮奇怪道:“母亲,此话何意?” 季老夫人道:“那位吴小姐真是好教养啊!挑唆二哥逼迫二嫂,若不是程家武将出身,程二奶奶刚硬,吴家二房如今会是什么光景?换成严谨一些的妇人,只怕早就被逼死了。” 李贯淮一愣,他倒是听说了吴璔的事,但......有这么严重? 季老夫人不看儿子惊疑不定的脸,接着道:“作为小姑子,她往大哥房里送人,插手大哥大嫂的房中事,这是什么规矩体统?” 李贯淮不知道还有这一节,听母亲说了,对吴玟的印象打了折扣。 “唉!”季老夫人叹气道:“我知道她为你父亲守孝,算是误了青春,但,吴小姐今年才十七,去年我曾暗示过,让吴家主动退亲,年龄上,吴小姐......” “什么?”李贯淮惊呼道:“母亲曾暗示吴家退亲?” 季老夫人点头道:“是啊!可惜我几番暗示,吴家就是不接茬,像是没这回事一般,不曾登门赔礼,也没来解释一句,啧啧......有这样的亲家,淮儿以后要难啦!” “不是......”李贯淮想辩驳一句,却很是无力的改了口,“母亲不必为我忧心,儿子还不至于需要依靠妻族。” 季老夫人对儿子很有信心,欣慰道:“吾儿有学识,有本事,倒不需要妻族帮衬,但,知冷知热的枕边人还是得有一个的。” 李贯淮马上想到贵妾的事,问:“母亲,为何要为儿子纳妾?李家祖上规矩,四十无子方可纳妾。” 季老夫人道:“此事也是石老夫人应允的,娇妻美妾哪个府里不是这般?咱们府里人丁稀薄,我倒是想着,你婚后能热闹些。再说,石老夫人还算懂事,知道咱们暗示退亲,她们理亏,答应我给你选一位贵妾,若是吴小姐无子,再抬为正妻。” 李贯淮像是被雷劈了一般,木呆呆的一字一句的想着母亲的话。 “你放心,娘知道轻重,不会让吴小姐难堪,当初选贵妾的事,是我不够谨慎,让族里不知轻重的泄露了出去,闹得侯府失了体面。” 季老夫人想起闹的满城风雨的事,不免暗暗埋怨娘家族里人不上台面,能进侯府做贵妾,偷着准备就是了,嚷嚷出来做什么? “母亲,贵妾之事就不要提了。”李贯淮艰难的说。 季老夫人心说,这样没成算的族亲,她才不会给儿子添麻烦呢!“放心,都是族亲听说了乱嚷嚷,也没定下,自然不会再提。” 李贯淮忘记告诉母亲,吴小姐烦请王太医来给她诊脉的事了,浑浑噩噩的回了房。 第四十三章、粗人不懂风情 改为定海伯府第一个中秋,王氏忙着晚上的家宴,湖儿跟着父亲在外院听华彦先生说游历时的故事。 王氏如今是伯爷夫人了,自从定国公府换了大门的匾额,她的心情一日比一日好,女主人的气势一日比一日强。张罗中秋晚宴丝毫不觉得累,就连石老夫人今日要出来她也不觉得难受了。 当然,程欣妍觉得,如果老夫人不出来吃这顿晚宴更好。 晚宴就摆在荣恩堂花厅,男人们坐在外面,隔了一道七彩琉璃屏风,女眷们坐在另一边。 吴岱山紧紧抿着嘴,冲华彦先生点点头,想笑一下却没敢扯动嘴角,表情怪异的让华彦先生难受。 眼神看向长子,吴岱山没说话,示意长子说两句准备开席。 显然,吴珅与父亲没有心有灵犀,他就没看明白,父亲一只眼睛抽抽的看他,到底是闹哪样? 吴岱山烦躁起来,冷哼一声,用帕子捂住了嘴角,道:“说话。” 吴珅傻了,说话?说什么? 吴璔出门游历没少与人结交,跟着李贯淮也见了不少官员,脑子比之前灵光的不少。当然,这位本就习惯了在爹娘面前卖乖。 “哦!”吴璔端起酒杯起身道:“小弟先恭喜兄长升任司监,愿兄长仕途顺畅,步步高升。” 吴珅起身客气道:“二弟客气了,为兄恭喜贤弟桂榜提名,来年大比金榜高中。” 吴岱山脸色缓和了些,,长子有岳家扶持,六品小官做几年,有了根基再往上走,不管走到哪一步,给朝廷干苦力活,不至于害了性命。 老二就去老实做学问吧!以后在翰林院编个书,帮皇上抄个行文也就够了,只要不涉及军权,两个儿子的将来安稳了。 他不能喝酒,举起茶碗,男人们站起身举起酒杯。 屏风后,钗环叮当响,王氏举杯道:“中秋佳节,先要恭祝老公爷,老夫人身体安泰,长寿延年。” 吴岱山眼角又抽动了几下,吴珅无意间瞥见,琢磨父亲是不是中风后,眼角不听使唤了,一会儿动几下的,是不是请王太医再来针灸一次? 最后一道羹汤上来,席上有了说话声。 “二弟明年要参加大比吗?”吴珅问。 吴璔笑着道:“大哥看得起我,此次侥幸中榜,论学问我还差得远,愚弟自知不能与天下才子相比,想再多读几年书。” 吴岱山缓缓点头,老二这一点很好,做人就要踏实才行,稍有些成就飘飘然起来,他就更不敢死了。 吴璔问:“大哥在都水监怎么样?” 吴珅长叹一声,道:“亏的父亲从军中调了水性好的人手过来,都水监中的水鬼年纪没有小于四十的,衙门里两位老门房,我看见都不敢大声说话。” 吴璔含笑问:“哦?老门房不大声说话,他们能听清吗?” “二弟不知,我怕大声说话吓死他们啊!”吴珅无奈道。 宴席上气氛轻快起来。王氏嘴角扬起,问程欣妍:“弟妹,华彦先生的聘礼准备的如何了?可用我帮忙?” 程欣妍笑着道:“大嫂若是不问,我过几日也想去求大嫂呢!” “哦?需要我做什么?”王氏问。 程欣妍坐直了身子,小声道:“卫平坊靠着我们的那处宅院......好像是大嫂娘家的产业,能不能求大嫂帮个忙,我拿德胜坊的一处宅子与之交还?” 王氏听说程欣妍看上了娘家的产业,心里有一丝不舒服,转念一想,程氏说的是卫平坊她们的宅院,二房打算以后不住在东街,搬去卫平坊? 王氏心情瞬间好了许多,远了香近了臭,二房估计也是这个想法,住的远远的,逢年过节走动一二,不失亲近却又不会碍事,“瞧弟妹说的,还用得上说求字?我明儿就让齐嬷嬷回去一趟。” 宴席散时,老夫人提出要在老公爷身边伺候,被老公爷瞪了回去,老夫人依旧回了荣恩院。 儿子中举给老夫人带来的好处,荣恩院的大门不再上锁了。 渚儿一阵风似的吆喝着跑了,濂儿跟在身后追,源儿窝在奶嬷怀里,指着哥哥跑走的方向,也要追去看看。 程欣妍无力道:“快跟着去,园子里设着拜月的香案,别让这些猴儿撞上火烛。” 吴璔抬手碰了碰程欣妍的手背,“我们跟去看看吧!中秋月色正好,月下赏菊别有一番趣味。” “走吧!”程欣妍翻了个白眼,我是个粗人,赏菊赏月什么的就算了吧! 园子里的秋菊能活着的几乎都是光杆,渚儿和濂儿两个祸害还不算,源儿也喜欢揪了花往身边的人头上插,就连不声不响的涐儿,一眼看不着,手里不是抓着一把叶子就是揉碎了花瓣握着。 吴璔缓步走在园中,声音和缓的说:“夫人这些年辛苦了。” “啊?”这位今儿抽风了? 吴璔看着程欣妍笑了笑,自嘲道:“为夫多年浑浑噩噩,做了不少糊涂事,夫人为了我所做的一切,我心存感激。” 程欣妍眼睛望着前方,儿子们好像去了水边啊!脚下快走几步,说着:“二爷啊!妾身就是个粗人,指望了夫君好了,我和儿女都能好过,没别的想法,夫妻也不能指望感激过日子。” 听见婆子一声惊呼,程欣妍脚下生风,喊道:“吴渚,你干什么呢?看老娘打不打你!” 又转头看了吴璔一眼,道:“二爷慢慢风花雪月,我得去看看渚儿,这孩子一眼不见就能翻天。” 吴璔笑了,笑的很舒心。自从知道老娘给媳妇下毒,他心里就压着一块巨石。 游历时,华彦兄有意带他见识了后宅的阴私,市井中帮助后宅女子做恶事的三姑六婆,还有长辈身边体面的下人,在外是如何作威作福,靠着主子的名帖就敢干涉地方政务。 定国公府的内宅也不平静,看的多了,他慢慢明白,母亲与大嫂争管家权,她的媳妇就是母亲手里的刀,若是刀不听话,母亲握着的刀柄就要受罪。 媳妇闹着把渚儿,源儿要回二房抚养,就是不想掺和进府里后宅之争。那时他糊涂,不明白媳妇的心思,现在看来,国公府还是伯府与他何干? 咣当一声响,吴璔的思绪被拉了回来,听见前方有人呼喊,似是出事了,他提着袍子往湖边跑去...... 第四十四章、百无一用的男人 华彦先生被吴岱山请进了书房,两人正很费劲儿的谈着府里的将来。 “我、死后、留下、遗嘱,二房、分出去,单、过。”吴岱山抬手擦了一把口水,心急更说不清楚。 他的意思是不用管石氏是不是活着,只要他死了,就让老二一家出去单过。 华彦先生皱眉想了一会儿,显然不能全领会定国公的意思,问:“老公爷的意思,百年之后便让二房出府单过,是在族谱上分出一支,还是......” “对!”吴岱山口水喷了出来,忙擦了一把,道:“老二、从文、单另、一支。” 这也是吴岱山能想到的好办法,长子从武,次子从文。把次子分枝出去,两房都能保全。 华彦先生点点头,道:“国公爷的意思,伯府走武官的路子,二爷从文,单另一支从文?” 看见吴岱山点头,华彦先生笑道:“老公爷思虑周全!” “开、祠堂、老二、为、吴氏族、宗族、再、塑、塑书香、门第,吴氏、宗族、分支、有......”吴岱山的口水流的太多,自己说不下去了。 华彦先生忙道:“在下似乎明白老公爷的意思了,二爷分支出去,单为吴氏宗族立一支书香门第出来?” “是。”吴岱山捂着嘴道。 管事看不下去了,悄悄给国公爷换了一方帕子。儿孙自有儿孙福,您都这样了,还跟着操什么心,瞧这费劲儿的。 华彦先生干咳一声,称赞了老公爷几句,显然他不是很理解分支出去的含义,更没想到,这是吴岱山保全儿子的法子,毕竟石氏的事情还没查清楚,若东平老王妃谋划公主的事情,石氏掺和进去,到时候长子被牵连,分支出去的次子,皇上不会株连。 对古代宗族,严庚宪没有深刻的认知,魂穿来后,这位与自己同名倒霉的严庚宪,全族被灭,这位变卖了宗族中全部的财产,买凶灭了另一个宗族。 若不是这位觉得自己杀人害命,绝了仕途,人生无望自尽了,他还穿不过来呢! 真想不明白,这位绝望的什么劲儿,没了宗族就不能活了,不能科举就没了活路?人生多少精彩,你一点没体会就绝望了? 想想自己曾经对找妹子的绝望,一转眼明安妹子不就来了?所以说,人生处处是惊喜,活着才有希望啊! “老公爷要好好养生,大老爷,二老爷还离不开您啊!”华彦先生喟叹了一句。 吴岱山点点头,能活着谁想去死? “李、伏亦、查了?”吴岱山又问。 华彦先生琢磨了一番,是直接告诉老公爷,你给女儿挑了一位可能不育的夫婿?还是告诉老公爷,李家那位老夫人个色,好似怎么说都不好。 “李家人丁不旺,李老侯爷中年得子,李侯爷......胎里不足,有弱症。”严庚宪捡着重要的说了,毕竟生不出孩子是大事。 吴岱山闭上了眼睛,到了这个时候,女儿没有退亲的可能了,硬着头皮嫁过去......弱症......世人能说李贯淮有问题吗?所有的非议都要女儿顶着,他害了女儿啊! 眼角泪水滑落,吴岱山后悔了,怎么就娶了石氏这个没用的媳妇? 华彦先生道:“老公爷不用难过,既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该如何发力,老公爷只管看着吧!” 嗯?吴岱山用沾满口水的帕子抹了一把眼泪。管事又看不下去了,忙从国公爷手中拉出帕子,换上一方新的。 “府上的二夫人性子爽利,与吴小姐姑嫂情深,像二夫人这般仗义豪爽的女子,是不会看着身边的人吃亏的,二夫人定会让吴小姐抬头挺胸的嫁去李家。”华彦先生道。 吴岱山心里重复了一遍听到的话,仗义豪爽?不让身边的人吃亏?这是形容女子?怎么听着老二媳妇像是江湖豪侠? 院子里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小厮禀告道:“老公爷,后宅传话来,说是二少爷,三少爷撞倒了拜月的香案,好似伤了源小姐,涐小姐仿佛也被吓到了,府里正忙请太医呢!” 吴岱山递给管事一个眼神,管事忙出去查看,华彦先生趁机告辞出了书房。 花园里,湖边的香案上摆着供果,点心,还有几支开的正好的莲花。 渚儿想要莲花,濂儿想吃点心,源儿叫着跑去阻止。两个熊孩子把都扒着香案伸手够东西,香案倒下,源儿正好跑到香案后,香烛倒下,烧着了源儿的衣裳,香案砸中了源儿的额头。 程欣妍叫喊着抱着女儿就跳了湖,她没看到女儿头上流血,只看见女儿一身是火。跳水里是最快的灭火办法。 吴璔大步跑来,看见女儿身上火苗乱窜,眨眼间,媳妇抱着女儿扑进了湖里,他的腿肚子哆嗦跑不动了,听着婆子丫鬟的叫喊,只觉得眼前一片血红,吓得他喘不上气来,眼睛一翻就晕了过去...... 涐儿吓的哭嚎不止,两个熊孩子都吓傻了,站在动也不动。 七手八脚把程欣妍拉上岸,源儿已经在她怀中昏迷了。程欣妍浑身湿透,顾不得形象,扯开裙子抱着女儿就跑,嘴里喊着让人去请太医,请明安妹妹,一路狂奔回了春晖院。 等大伙给源姐儿换了衣裳,渚儿,濂儿跪在院子里请罪,王氏抱着哭声减弱的涐姐儿过来,才有人想起问:“二老爷刚刚不是在园子里?” 王氏问:“二老爷呢?”出了这么大的事,二弟不会躲起来了吧!弟妹还能指望这样的男人做什么? 众人茫然,谁也没在意二老爷啊! “快去找二老爷啊!”齐嬷嬷觉得找不找二老爷都一样,但,源姐儿都这样了,得让二老爷知道。 王太医和明安赶到的时候,王贵家的也找到了二老爷,“麻烦王太医给我们小姐看诊后,去东厢房给我们二老爷瞧瞧吧!” “二老爷哪里不好?”王太医心累,这位府上就没有一次只看一位病人的时候。 王贵家的也很无力啊!下人们找到二老爷的时候,二老爷还晕在湖边上呢! 这是吓晕了?这样的男人能顶什么用?王贵家的都替主子不值了,嫁了这么个百无一用的男人,这辈子可怎么熬哟! 第四十五章、不经事的二爷 王太医觉得定海伯府该给他供奉了,整日往这府上跑,他就不明白了,府里不太平,为何不请府医? 源儿是被烟呛晕的,除了头发被烧到,额头的伤最严重,明安不好隐瞒,直接告诉程欣妍,源儿头上会留疤,但,孩子还小长大了或许不明显。 程欣妍听说会留疤就哭了起来,慢慢回过味来,孩子小嘛!长大了不明显的疤痕,应该不碍事。而且,额头有疤对源儿或许是好事啊! 若是命运一定要让源儿选秀,凭着额头的疤痕,源儿铁定不会被选中入宫中,所以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那就好好养着,只要身子健康就行。”程欣妍仔细看了女儿的伤口,伤在靠着发髻线的位置,以后用发髻掩盖,应该不影响美观。 “行了,我回去了,你让人守着源儿,晚上若是发热,或是醒来有哪里不对,一定赶紧接我过来。”毕竟伤在头上,要醒来才知道哪里不好,嘱咐了奶嬷不能沾水,结痂前不要见风,留下药方回去了。 程欣妍除了搂着女儿哭,一点没想起跪在院中的儿子,晕倒的夫君,只求着老天保佑,女儿别被条案砸坏了脑子。 王太医一针扎醒了吴璔,说了句:“二老爷醒来就好,要不,老夫给二老爷开副安神汤?” 吴璔刚醒,迷糊了一下,然后想起了浑身是火的女儿,抱着女儿英勇扑进湖中的媳妇,嗷的一声蹦了起来,“妍儿,源姐儿怎么样了?” 王太医道:“小女已经为贵府小姐看诊,小姐额头的伤......可能会留疤。” 王太医说什么吴璔脑子都没过,来不及跟王太医道谢,大哭着跑去看媳妇女儿了。 王氏抱着涐姐儿回去,让人按照王太医的方子取药来,告诉了吴珅二房的事。 吴璔大哭着跑出东厢房,还没进正房门,吴珅就进了春晖院,听见弟弟的哭声,吴珅打了一个寒噤,二弟哭成这样,是谁出事了?媳妇没跟我说啊! “二弟。”吴珅喊住了吴璔,大步走进院子,对着两个跪在地上请罪的孩子踹了一脚,“你们惹的好事!” “源姐儿如何了?”吴珅问要出去的王太医父女。 王太医已经没眼看吴璔了,这位二老爷也太不经事了。把源姐儿的情况告诉吴珅,王太医带着女儿告辞。 吴珅呆住了,没事啊!二弟哭成这样做什么? 隔着房门,吴珅还是问了程欣妍几句,也不能确定是不是大伤,毕竟头上的事儿,要慢慢观察。至于源儿头上会留疤,他小时候大伤小伤无数,对这方面是有经验的,小孩子随着长大,伤口可能不会太明显。 吴珅撇了一眼要哭岔气的二弟,懒得去安慰他,父亲听说此事很是担心,他甩袖去了沐恩院。 程欣妍守着女儿一夜,吴璔哭累了,靠在罗汉榻上歪了一夜,渚儿,濂儿被王氏叫了起来。两人抱团相互安慰,一个说,爹打他娘会哭,爹就不敢打了。一个说,外祖母疼他,娘舍不得打死他。 守夜的婆子听的伤耳,这两位小爷还能消停吗? 一早,周老太君就来了,她心尖子外孙女伤着了,天上下刀子她也得来看看啊! 渚儿看见外祖母,感觉自己好像没活路了,他怎么忘了,外祖母更疼爱妹妹?外祖母都敢打父亲,打他还不是跟玩一样,还有母亲那一关,这是两顿打啊! 华彦先生让人问了二老爷,知道事情不算太糟,骑马去帮二夫人办事去了。 至于岳母来后,守着岳母哭岔气儿的二老爷,华彦先生表示,老子教这个二货明白事儿已经很累了好吧! 吴玟一早过来看心爱的侄女,知道源儿会留疤,心疼的比她头上留疤还伤心,眼泪不要钱的往外淌。最近,她除了哭,没有一点新嫁娘的喜悦心情。 不可避免的,明安小姐又被请来了,见满屋子哭声悲切,还以为源儿的头伤的厉害了呢! 源儿已经醒了,哭了几声,嚷着饿。又是吃饭,又是喝药的一通折腾,再瞧着满屋子哭的伤心的大人,眼珠子乱转着,吓的连话都不敢说。 明安检查了眼睛,又换着边的捂着源儿一只耳朵,小声在源儿前方说话,确定耳朵没伤到,哄着源儿说了几句话,见她不晕不吐,思路正常,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源儿的伤没有大碍,还要观察几日,三日后我再来,这样养着至少十日不可下地走动。”嘱咐了一句,明安实在不喜欢满屋子悲伤的气氛。 笑了笑,对着吴玟说道:“父亲受了小姐拜托,今日去了文昌侯府给老夫人诊治,小姐放心,你的好,季老夫人会明白的。” 周老太君哼了一声,就凭李家八亩地里荒着一根独苗,还挑拣起媳妇来了,你也不照照镜子,自家是个啥情况,心里没数吗? 都是糊涂人啊!连自己也是糊涂人,干啥要把女儿嫁进吴家这种糟心的烂泥坑中。 吴璔眼睛里流下最后一滴泪水,瞪着眼问:“王太医去给文昌候老夫人诊脉了?是妹妹托请?真是太感谢了。” 觉得有哪里不对,又琢磨不明白,接着道:“妹妹的孝心,老夫人会明白的,妹妹只管安心,王世伯一定能药到病除。” 周老太君闭上了眼睛,没眼看啊!把女儿嫁了这么个没用的糊涂东西,是她当初软弱了,不该从了夫君定下的婚约。 程欣妍见女儿没事,脑子没坏耳聪目明,安心下来,有功夫想想别的事了。 “二爷说的在理,二爷啊!渚儿整日这般顽劣可怎生是好?子不教父之过,二爷是读书人,教养子女方面强过我这个妇人百倍,要不,二爷辛苦些,多教教儿子?” 渚儿差点跪了,娘啊!你打我一顿痛快的吧!爹这柄软刀子,还不得磨死他啊! 吴璔觉得自己有责任教养好儿子,挺直了腰杆,干咳两声,看了看周围的女眷,顿时想起刚刚哭的模样,好似很丢脸。 “跟我去书房。”吴璔勉强没让自己红了脸,坚强的挺直了腰杆,斜眼瞪了儿子,忘记跟岳母大人告退,大步走了出去。 周老太君眼睛瞪的老大,这位被忽悠几句就找不到北了?这么看来,女儿的日子还能过! 第四十六章、受人之托 在文昌候府门前,王太医见到骑马过来的女婿,心情一片大好,女婿一表人才,虽说绝了仕途,但有本事的男人,不一定要靠着仕途发迹。 想起女儿一早去了定海伯府,也不知两人有没有遇到。王太医扬起了嘴角,女儿的终身大事解决了,再也没有比这更让他高兴的事了。 李贯淮出侧门迎接,很是不解华彦兄带着王太医来做什么?真是吴小姐关心母亲身体吗? “伏亦兄啊!在下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还请见谅。”华彦先生拱手道。 李贯淮把两人迎进了正堂,问:“王太医是......” 华彦先生起身冲着岳父拱手施礼道:“还请伯父去给季老夫人看诊,伏亦兄大婚在即,老夫人为子女累坏了身子就不好了。” 王太医冲着李贯淮拱手。李贯淮让管事婆子带着王太医去了后宅。 “华彦兄有话直说吧!”李贯淮道。 严庚宪想了想,说:“这也是吴家的意思,伏亦兄大婚近在眼前,前些日子闹过一阵选贵妾的事......在下没有别的意思。” 尴尬的笑了笑,心想,二夫人帮忙给他找了个小姐姐,我该回敬二夫人。难堪就难堪吧!反正不育的也不是我。 “侯爷莫要生气,李家到侯爷这一辈,已经是六代单传了,子嗣昌盛百年大计,吴小姐身体康健,吴家甚是忧心侯爷身边......贵妾的事......吴家担心侯爷累坏了身子,所以,请王太医来给侯爷诊脉,若是无事,不用纳妾就能子嗣昌盛最好,若是......吃几幅药,全当强身健体。” 这是什么鬼话,我还没纳妾什么就累坏了身子? “我身边没有通房,更没有妾室,贵妾之事请华彦兄转告定海伯府,李家祖训,四十无子方可纳妾。”李贯淮斩钉截铁的说。 严庚宪扶额了,婚前检查而已,你别扭什么?“伏亦兄,有病治病,无病......皆大欢喜。” 王太医带着药童出来,告诉李贯淮,老夫人只是心思郁结,吃几幅疏散的药就好。 “伯父,还请您给伏亦兄诊脉看看。”严庚宪道:“伯父要不先给我诊脉看看?婚前检查嘛!将来子嗣绵延,是否有隐疾,能不能与妻子相伴白头,有病还是要早发现早治疗。” 王太医对女婿的表现很是满意,“说的不错,早发现早治疗,病起时再诊治,不如一早预防,苦药汤不好喝啊!贵人们喜欢诊平安脉,也是这个道理,讳疾忌医最要不得。” 好吧!李贯淮反抗无用,不再做无用的挣扎了。 严庚宪身体健康,没有隐疾,王太医捻着胡须,满意的点头端详女婿。长相不差,脑子聪明,可以预见将来外孙必是聪明可爱啊! “伯府,还请伯府给伏亦兄诊脉。”严庚宪被岳父相马的眼神看了一声鸡皮疙瘩。 王太医心情正好,给李贯淮诊脉时脸上还挂着笑意,逐渐的,脸上的笑意消散了,凝重的皱起了眉头。一只手诊了一刻钟,又让李贯淮换手来诊,又是一刻钟的功夫,王太医才收手思索。 “侯爷,老夫想看看你曾经调养身子的药方。”王太医的模样很是严肃,把李贯淮唬的不轻。 事实上,李贯淮十八岁议亲时,他幼年用过的药方,早就被京城的贵妇们传抄烂了大街,王太医不止被一位夫人问过李贯淮药方的事,对于李侯爷幼年的不足之症,他早有论断。 “都收在母亲手里,我这就让人去取。”李贯淮道。 王太医抬手制止,“不用了,我还是去见见老夫人,有些事还需要请教老夫人。” 严庚宪摸摸鼻子,明知是这个结果,这时候他还是难免尴尬,“伏亦兄放心,咱们去南边这些日子,你身子康健,该是没有大碍,你也知道,伯父......太医嘛!没事也喜欢给人开几幅温养的太平方子。” 这话当着王太医,你怎么不说?“华彦兄所言甚是,我也觉得我无病。” 你这份自我感觉良好从哪里来?早就听说你自幼药汤伴着奶水喝,吃药比吃饭还勤快,抱着药罐子养到十二岁,难道幼年的记忆,你没有一点心理阴影? “是,是啊!咱们兄弟大半年日夜相处,自然是知道的。”严庚宪符合了一句,把话题引开了。 王太医去而复返,季老夫人虽然疑惑,还是让人请进了厅上奉茶。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太医啊! “王太医去而复返是有东西落下了?”季老夫人温声道。 王太医抬头看着厅里承尘,文昌侯府不愧是书香门第,承尘画的有江南之风,雅致清透。嗯,听说程二夫人给女儿准备的新房在卫平坊,不如让华彦把承尘画成这样? 唉!人老了,女儿进宫服侍贵人,误了青春,婚姻大事能解决,王家承二夫人这个情,医者不该利用病患的病情,有违医德的事,为了女儿,我做这一回吧! “是......有要紧事?”见王太医皱眉望天久久不语,季老夫人心中有些忐忑。 “老夫......方才为侯爷诊脉,发现侯爷脉象有些......侯爷是不是幼年体弱,曾用过什么药?”王太医问。 季老夫人心里咯噔一下,儿子又病了不成? “是淮儿身子......有......有哪里不适了?”季老夫人颤声问。 王太医长叹一声,摇头道:“令郎不该讳疾忌医啊!若是能一直用药,令郎的身子......不过,现在也不算晚,只怕再拖下去会......不得天年啊!” 季老夫人摇晃了两下,咬牙没让自己倒下,胸膛剧烈起伏着,勉强摆手让管事嬷嬷带人退下,扶着椅子起身,站了一会儿,踉跄着进去拿了个匣子出来。 王太医把匣子里看过无数遍的药方,又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把两张他没见过的药方摆了出来,拧眉与其他药方做着比对。 “不对啊!”王太医嘀咕道:“到底是为了什么,下这么重的药?” 季老夫人一直关注着王太医,急着问:“这两张方子不对?” “敢问老夫人,这两张方子是令郎何时所用?”王太医想想又道:“老夫人恕老夫不敬......你......” 季老夫人受不了太医吞吞吐吐,急着道:“王太医有话,但说无妨。” 王太医便直说道:“老夫人虽说中年得子,老夫观老夫人脉象,不像是能生出体弱孩子的样子,老侯爷......老夫曾为老侯爷看诊过,侯爷身子确实不如老夫人康健,可,中年得子,老夫人孕育令郎之时,老侯爷正是壮年啊!” 季老夫人脸色灰败,后退两步跌坐在椅子中,眼泪刷拉一下就流了出来。 第四十七章、忠人之事 王太医忙起身作揖,道:“老夫并无打探老夫人隐私之意啊!老夫只是心急令郎的病情,毕竟,令郎还年轻啊!” 季老夫人哭出了声,半晌才哽咽着去虚扶王太医起身,道:“让王太医见笑了,当年我一直不生养,侯府眼看要后继无人,无奈之下,用了江湖上的一张求子药方,这才有了淮儿。” 王太医眉头一皱,不管江湖药方是不是有用,老夫人生了儿子,一定认为是求子药的效果,他如今深究求子前因没有意义了。 “那...这两张药方是令郎何时服用过的?”王太医还是揪着两张药方不放。 季老夫人是个仔细人,在药方的一角写着序号,背后记着用药的日期,用了几服药,“这张药方是淮儿诊出弱症后,两岁时用的药方,用过此药,淮儿就能站立,慢慢的会走路了。” 王太医看向另一张药方,季老夫人回忆了一下,道:“淮儿九岁那年突然病的很重。宫里的太医,京城中有点名气的大夫都请了,淮儿仍不见起色。” “老侯爷便从南边寻了位海上来的名医,吃了这方子不久,淮儿就大好了,之后虽说有些小病,但没有大事,十二岁后,淮儿的身子就结实起来,也再没用药调养过了。” 王太医摇头道:“令郎体弱,慢慢调养就会好起来,不该因体弱无力站立行走,急切用药,坏了根本啊!” “男孩子,七岁至十五岁,正是身子从幼子往成人变化之时,九岁贸然用烈性药,加上幼年虎狼药激发,令郎的内里虚空的厉害,恐以后子嗣艰难啊!” 季老夫人又哭了起来,王太医语重心长道:“老夫人,您府上的家务事,老夫不该多嘴,但,令郎的身子......晚些成亲是对的。” “大婚之后......慢慢调养个三五年,再论子嗣之事,妾室通房什么的,老夫人还是尽早打发了吧!” 王太医又起身作揖道:“老夫人见谅,医者本分,老夫多嘴了。” “不,不,”季老夫人忙恳切道:“是老身要多谢王太医出手相救,若非如此,淮儿的身子就拖累坏了啊!” 季老夫人知道好歹,王太医也不多说什么,拱手说了句告辞,转身就往外走,到了门边,王太医又停住了。 “老夫人啊!”王太医转过身,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今日是吴家拜托老夫给老夫人看诊,是吴家担心你的身子,怕你为大婚累坏了身子,请老夫过来调养一二。” 不给季老夫人说话的空儿,王太医急着道:“令郎大婚在即,内里虚空需要调养,夫妻之事就要尽量避免,三五年的时间,子嗣上......” 季老夫人这时真的绝望了,一脸灰败的说:“多谢王太医提醒,此事我会让淮儿注意,婚期已定不好更改,我不会亏待吴小姐的。” 王太医红着脸说了句:“是老夫多事了,告辞,告辞!” 季老夫人瘫坐着,眼神空洞的看着房门上的帘子。一直到李贯淮进来,她还眼神毫无焦距的不知在想什么。 “母亲。”李贯淮坐在季老夫人身边,小声问:“母亲这是怎么了?母亲?是不是我的身子不妥?” 季老夫人回神,眼睛看向儿子,咽下要涌上来的泪水,缓缓的说:“是娘的错,娘害了你啊!” “母亲,儿子到底怎么了?得了......绝症?”今日的事情,加上母亲此事的模样,让李贯淮不由的往坏处想。 季老夫人伸手拍了一下儿子,啐道:“呸、呸、呸!你好好的,别乱想,是你幼时体弱,用错了方子,脏腑受损需要静养几年,娘活了一大把年纪还没活够,怎么能看着你老年被病体折磨?” “真是如此?”李贯淮问。 季老夫人道:“你还想怎样,你自己的身子,没病没灾,出去玩了大半年还欢蹦乱跳,能有什么事儿?” 李贯淮松了口气,他也觉得自己无事。 季老夫人哄住了儿子,脑筋又能转动了,不用细琢磨,就冷了脸,问:“今日之事,是不是吴家安排的?王太医与吴家走的挺近,是不是他们......” “母亲!”李贯淮不想大婚前闹出是非,忙拦着母亲道:“吴家担心您的身子,请了太医来调养,这是好意。” “为何王太医会给你诊脉?”季老夫人一针见血的问。 李贯淮也觉得事情不对,却笑着对母亲说:“这不是华彦兄嘛!身边没有父母族亲,与王小姐定了亲事,今日见了未来的岳丈,有心讨好,闹着让王太医给他来个婚前检查。” “儿子不好让两人难堪,便给了王太医、华彦兄一个台阶儿,玩笑着让王太医给儿子诊脉看看。” 季老夫人撇了撇嘴,所以说,寒门子弟无依无靠,到底哪里好了?再说华彦先生,你去哪里讨好岳丈不行,要在我儿子面前? “这事儿还是不对。”季老夫人道。 李贯淮头疼了,可能母亲真有华彦兄说的那个什么,更年期的病,怎么就没个消停了? “娘啊!儿子到底身子有没有事,为何静养几年?” 季老夫人脑子又被儿子拽回了病情上,立刻没心情想是不是被算计了。 “你安心用药,好好养几年,身子康健才能与吴小姐白头到老,用药这几年,莫要急着子嗣之事,你好了,娘就是死,也能闭上眼了。况且,你养好的身子,对吴小姐也好,能陪你一辈子的只有她了。” 李贯淮已经大概明白了,他可能子嗣艰难,需要调养几年。可是调养几年真的能好吗? “娘,儿子出去一趟。”李贯淮起身就要走。 季老夫人拉住儿子的衣袖,急着问:“你去哪?”这个时候可不能退亲啊! 李贯淮道:“去拜见徐老御医。” 站在屋外廊下的嬷嬷看着侯爷大步离开,想起了当年的事,侯爷十五岁中举后,京城许多贵夫人就开始打听气侯爷的事来,高价从各处搜寻侯爷幼年调养的药方,那时府里的下人被狠狠发作了一批。 但,侯府一直规矩严谨,流出去的三五张药方都是调养的方子,她就瞒着没告诉老夫人...... 季老夫人又跌回了椅子里,默默垂泪许久,她扬声唤人来,吩咐道:“去给定海伯府递帖子,我明日要去见见玟儿。” 第四十八章、诚心待人 王氏接到季老夫人的帖子有一刻怔神,眼看要大婚了,老夫人可不能这时候闹出事来啊! 齐嬷嬷忐忑的问:“夫人,季老夫人要亲自登门,许是为了商议大婚诸事?” 王氏叹了口气,说:“但愿吧!” 自从大妹妹身边有了薛嬷嬷,骄纵的脾气慢慢收敛了起来,也慢慢懂事了,身边有位宫里出来的嬷嬷,后宅诸事交给她,也能办的有模有样了。 只是大妹妹的命不好,老夫人不管事,吴家兄妹的亲事都是老公爷亲自定下,男人办事还是不够细心,李侯爷表面看着光鲜,实际呢!如弟妹所说,当年打听过李侯爷的人不少,毕竟侯爷夫人谁不想做? 可惜了,大妹妹生的好模样,家世又好,懂事了之后更是惹人怜惜,选了这么一位夫婿,只怕以后的日子......难啊! 低头看看季老夫人的帖子,王氏又想起这位是大妹妹的婆母,唉!有这么一位婆母压着,大妹妹的日子可怎么过哟! 让人备了软轿,王氏去了春晖院,进门就看见大妹妹的丫鬟站在廊下。 “大嫂怎么来了?”听到禀告,程欣妍迎了出来。 王氏展颜一笑,“来瞧瞧源儿,今儿好些了吗?” 程欣妍上前几步挽住她的手,道:“明安妹妹刚走,已经瞧了,眼睛耳朵都好好的,脑子也没坏,吃了药刚睡下。涐儿好些了吗?” 王氏道:“昨儿园子里大呼小叫的,受了点惊吓,吃了安神汤,今儿起的迟了些,瞧着倒是没事。” “那就好,那就好啊!”程欣妍笑着拉王氏进了门。 周老太君歪外在东里间的罗汉榻上,吴玟在西里间守着源儿。 “老太君也在啊!给老太君请安。”王氏福身施礼。 周老太君瞟了一眼,看见齐嬷嬷手里捧着的帖子,心想,这位又有什么烂事,来寻我闺女出头了? “我来瞧瞧源儿,快别多礼了,过来坐。”周老太君懒懒的说。 王氏起身走到一旁的椅子坐下,老太君挑眉道:“瞧你,来这边歪着,整日打理伯府上下,怪累的,来陪我躺会儿,咱说说话。” 王氏欠身谢了,上了罗汉榻靠在大软枕上。程欣妍坐在母亲身前的鹅颈椅上,问:“大嫂怎么这会儿有功夫过来了?可是有事?” 王氏不跟程欣妍见外,让齐嬷嬷把帖子递给她,小声道:“好好的怎么要亲自登门了?难道是侯爷回去说了什么,老夫人觉得前些日子让管事婆子来商议大婚诸事,有所怠慢......” “嗤!”周老太君讥笑道:“她能知道个什么是怠慢,她就是那脾气,年轻时就孤傲的很,仗着娘家族中出了位皇后娘娘,也不知她与皇后拐了多少道弯的族亲,识不识得她这个人儿。” “娘,”程欣妍唤了一声,对大嫂道:“我告诉你吧!我求了王太医,让华彦先生带着王太医去给李贯淮诊脉了。” 周老太君忽的坐了起来,伸手拍在女儿身上,“怎么哪都有你的事儿?” 王氏瞬间明了,对程欣妍的好感瞬间拔高,弟妹果然是诚心待人的热心肠。 程欣妍低头不敢多言,小声嘀咕道:“毕竟是一家人,大妹妹真心对待渚儿,源儿。人心都是肉长的,我哪能看着大妹妹窝窝囊囊的嫁过去,那以后的日子还指不定怎么憋屈呢!” 关你什么事儿?周老太君心中怒吼,当着王氏却不能说,抬眼道:“翠萍,去请大小姐过来。” 吴玟刚刚在源儿身边守着,跟这里就隔了一间厅堂,这边的话断断续续听了些。过来对着周老太君福了福,坐在了程欣妍身旁的鹅颈椅上。 周老太君推了一把装作小模样的女儿,道:“说说吧!你又捣了什么鬼儿,免得明儿人来了,说起来什么都不知道。” 程欣妍便把求王太医给李贯淮诊脉,加上李贯淮胎里不足,体弱调养多年的事情说了。 吴玟听了眼泪就在眼睛里打转,这次是感动的。父亲不管不顾给还未及笄的自己定了亲事,母亲一点不为她着想,竟然答应季老夫人给儿子纳妾。 大婚近在眼前,大嫂对着文昌侯府傲慢的婆子,只会唉声叹气。唯有二嫂,她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二嫂了,当年嫉妒二嫂的嫁妆,挑唆着母亲在二嫂有孕时,往二哥身边塞人。 二嫂尚在病中,她不懂事的挑着二哥骂二嫂,差点把二嫂逼死。如今却是她最愧疚的二嫂帮了她。 “二嫂......”千言万语化作惭愧的泪水,哽咽着说了声:“对不起!” 程欣妍抿嘴笑了,“大妹妹说哪里话,一家人哪有不磕磕碰碰的时候?快别掉金豆子了。” 吴玟被二嫂逗笑了,“二嫂真是的,人家是感激嘛!” “行了,”程欣妍看了一眼母亲,又看看低头喝茶的大嫂,道:“我就多说几句吧!” 周老太君横了女儿一眼,但,事情已经做了,好人做到底,女儿托了人情办的事,总得让小姑子记住这份情谊。 程欣妍看着吴玟道:“李贯淮吧!身子是差了点,慢慢养几年也不至于早死,生孩子不着急,季老夫人既然知道了,就不会为难你。” “放心,总会有孩子的,你瞧瞧李贯淮跟着去了一趟江南,玩了大半年,还不是欢蹦乱跳的回来了?” 吴玟羞红了脸,低着头不应声。 王氏低着头偷笑,弟妹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啊! 程欣妍接着道:“咱们是将门出身,规矩礼数上还是差了些,连我都偷偷跟着大嫂学呢!你跟着大嫂学了这么久,对付季老夫人差不多了。” 王氏抬头啐了程欣妍一声:“去,好好的又说浑话。” 程欣妍呵呵笑了两声,接着道:“李家有李家的传承,你要跟着季老夫人多学,以后把李家的门风传承下去。你也别嫌我说的难听,咱们府里除了大嫂,没人能教你,而李家的门风你跟着婆母才能学来。” 吴玟知道二嫂这话说的心诚,是掏心窝子的好话,她点头应下,道:“我记下了,多谢二嫂提点。” 王氏走神了,她在想程欣妍说的门第传承,若说京城各府世家的门第传承,吴家的门风传承是什么? 老夫人多年秉承无为而治,后宅一团糟。她嫁过来,努力按照王家的规矩板了几年,老公爷下死手整治了一回,吴家后宅总算有点规矩了,可,这是吴家的传承吗? 再说文昌侯府,季老夫人一向以皇后母族自居,后宅怕是季老夫人用季家的规矩礼数在管理,那......各家的门风其实是靠女儿来传承吗? 王氏的三观悄然崩塌了,她理智上知道这事不对,想想却不能说,但,心里却觉得,男人不管内宅,儿女教导其实多是靠内宅妇人,所以,男人们其实是学了母族的传承,然后融入宗族中,变成了自家的门风。 周老太君满意的点点头,“妍儿说的对,玟儿啊!明日季老太君来,你只管大大方方的见她,别堕了将门之女的气势。” 二嫂是这个意思吗?吴玟老实应了,想着季老夫人还不知为了何事而来,周老太君就确定季老夫人要见她了? 第四十九章、谋划将来 这一次季老夫人很是积极,一早登门拜见。看见定国公的模样,着实吓了一跳,“怎么病成这样了?” 吴岱山抬手用帕子捂住倾斜的嘴角,吐出两个字,“无妨。” 这是无妨?难道真是传说的那样,听说我为淮儿纳妾,这位气中风了?这话季老夫人不能问。 “当初的事,皆是一场误会,老公爷放宽心养病,玟儿归家后,我一定待她如亲女一般。” 吴岱山听了季老夫人的保证,眼睛抽动了几下,亲女?像石氏一样坑女儿吗? 季老夫人不好久坐,说了几句让吴岱山安心养病,起身告辞,说是要与王氏商议大婚之事。 季老夫人从沐恩院出来,直接让仆妇带她从沐恩院侧门出去,走夹道去了吴玟的院子。 程欣妍接到消息,便没再多问,吴玟身边有薛嬷嬷,在宫里混了一辈子,人老成精的人物,她不会让吴玟吃亏的。 渚儿跑进来,苦着脸说:“妹妹,你砸我的头吧!砸流血!” 程欣妍挑眉看着他,源儿堵着嘴不理哥哥,头还疼着呢! “要不......”渚儿为难的看着程欣妍,“娘,你打我吧!随便打,不打死就行。” “你爹罚你做什么了?”程欣妍忍着笑问。 渚儿苦着脸道:“娘,爹太凶残了,让我把三字经,千字文,百家姓,抄一百遍!” 程欣妍了然,“也行,你爹心软,就这样吧!好好写,权当练字了。” 渚儿不说话了,娘比爹凶残啊!三本书抄一百遍还说爹心软了? “哦,过年前抄好就行。”程欣妍想了想,还是设了个比较宽泛的期限。 渚儿后悔来找妹妹了,本来他慢慢抄,爹没说要抄多久,拖到明年爹可能会忘了,现在好了,来找妹妹一趟,慢慢抄都没机会了。 王贵家的见渚哥儿垂头丧气的走了,笑着说:“主子,哥儿年纪小,握着笔怪累的,那么厚的书,一百遍也太多了些,年前可没多少日子了。” 程欣妍扫了她一眼,“行了,才八月份,过年还早呢!渚儿该磨磨性子了,念书是要能坐得住的差事,他整日疯玩,是该给他收收心了。” 王贵家的低头应是,还是心疼渚哥儿。 “你呀!上次你说小满想去铺子学徒?”王贵有一子一女,小满是儿子,冬月是女儿,程欣妍有心把王贵的孩子放了籍,施恩的事情不能拖。 王贵家的想着以后儿子大了,成亲后在府里混几年,她再凭着老脸求主子放了儿子的籍,主子突然问起来,她的心不由的生出了希望。 程欣妍道:“我本想着,等几年小满成亲前再放了他的籍,也好让你孙子拼个前程回来。” “主子?”王贵家的心跳加快,主子这是真要放了小满的籍? 程欣妍道:“我本想让小满跟着铺子掌柜学几年徒,以后放了籍,虽说不能科举,但从商还是能的,本朝太祖恩恤百姓,圣言有教无类,商户之子有机会科举入仕。” “你瞧着华彦先生如何?”程欣妍突然转开话题问。 王贵家的想了想道:“华彦先生是天底下难得的聪明人,说是有大才,奴婢瞧着,华彦先生真真是灵通的很呢!” 程欣妍笑了,“这就对了,我把小满放了籍,让他跟着华彦先生跑腿去,能学了几分聪明全看他的本事了。” 王贵家的腿一软,噗通跪了下来,华彦先生的本事,哪怕学了九牛一毛足够小满衣食无忧。 “瞧你,吓着源儿了。”王贵家的猛的跪下,源儿身子不由的一抖,程欣妍把源儿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她安抚。 王贵家的跪着说了很多感激的话,保证忠心不二后,程欣妍才看向她。 “你是我娘教出来的,这些年我对你放心,铺子里的事,你要盯紧些,别让掌柜的糊弄事儿,他们给你的,你就收好,却不能伸手去要,记住了?”程欣妍敲打道。 王贵家的这次是吓的多说了,额头上一层细密的冷汗,“主子,奴婢糊涂,奴婢再也不敢了。” “你呀!我说了,他们给了,你就收着。你不要,他们在外不安心。”程欣妍的目的达到了,笑道:“瞧你那胆子,蓝嬷嬷不知弄了老夫人多说家当,听说外面的宅子比富商府邸还气派呢!” “奴婢不敢,奴婢错了。”王贵家的哭着道。 程欣妍看见女儿睁着大眼睛打量王贵家的,似乎能明白她们在做什么一样,心里窃喜女儿聪慧。 “记住,不可伸手朝外,有难事告诉我。”程欣妍看了一眼青萍和翠萍,道:“我准备把青萍、翠萍放出去,两人聘出去做正头夫妻,不配奴才,你留心打听着,有好的告诉我。” 王贵家的磕头应下,心里暗暗羡慕两人好命。 “你们记住,在我身边伺候,别存不该有的心思,到了年纪,我就放了你们的籍,我的人,不与人为妾,不配奴籍之人。”程欣妍看着屋里伺候的下人,掷地有声的说。 青萍和翠萍若是放了籍出去,婚配上不是难事,民间有宁娶大家婢的俗语,不愁没有好亲事等着两位。 程欣妍琢磨着,二房里的下人,要在分府出去单过前换上一拨,到时候新家新气象,原先老夫人调教出来的人,她一个不留。 下晌,王氏带着吴玟过来,吴玟的眼睛哭的红红的,一定是季老夫人跟她说什么了。 婚事就在眼前,吴玟的事,谁也没有好法子。只能她自己努力把日子过好,拢住夫君的心,让婆母喜爱。哪怕一时没有孩子,婆母不为难她,夫君知道疼惜她,日子总不会太难。 “弟妹,后日华彦先生过聘礼,你这边准备的怎么样了?要不要我们帮忙?”王氏问。 严庚宪与明安定亲的日子选在八月十九,聘礼华彦先生准备了一些,剩下的给了程欣妍银子,让程欣妍帮忙准备。 “哦,对了,大嫂帮我瞧瞧单子,咱们明日再对一遍东西的数目,可不能有错。”程欣妍忙把礼单让人取来。 王氏低头看了几眼,惊讶的抬头问:“华彦先生发了横财了?” 程欣妍哈哈大笑起来,可不是么,聘礼单子列出来,她都惊叹了一把,华彦先生从一贫如洗到如今也不过一年光景,竟然赚了人家一辈子攒不起的家资。 第五十章、喜事连连 一抬抬聘礼从定海伯府侧门抬出,王氏昨日才看了一遍,今日再看聘礼出门,还是惊叹了一把。 “这份聘礼齐整,放在规矩重的世家,这样的聘礼也极好。”王氏赞道。 程欣妍得意的仰着下巴,“嫂子这是夸自己呢?这都是你教我的,我一丝不错的办下来,你却说厚重了?” 王氏笑着拍了她一下,道:“你也有儿子,有这一回,再办渚儿的聘礼就顺手了。” 程欣妍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这样的聘礼还得给儿子办一份?要命啊! 三十六担聘礼中,有金两千,银两千,算作聘金。喜饼两担约有百斤。海味一担六式,海参,鱿鱼,鱼池,鱼肚,元贝,虾米。三牲礼,一对鸡,华彦先生这没有父母,省了一对。生猪一只,羊一只。 鲜鱼、陈酒是一担,四干果,四色糖一担,油麻茶礼一担。锦盒一担,装着龙凤喜烛,八宝金钗。五谷一担。龙凤喜镯,凤头金钗一担。 华彦先生怀抱大雁走在前面,程欣妍媒人小轿走在后面,一路上吹吹打打,到了王太医府上。夫人柏氏站在垂花门外,满脸笑意的迎着来客。 见过聘礼单的柏夫人,看着满院子摆的实物也不由的咋舌。 程欣妍捧着凤头金钗进了明安的闺房,笑的像朵花儿一样,把背会的吉祥话说了一遍。 “二夫人快坐下歇着,今儿你可是主桌,等会儿开席,你可得多喝几杯。”柏夫人笑着道。 明安嘴角微翘,端坐着看向程欣妍。 “那是,今儿你们的谢媒酒我要喝个痛快,还有我的媒人大鱼。”程欣妍合掌笑道。 女方的谢媒宴上,王太医和柏夫人要亲自抬了鱼请媒人吃,程欣妍第一次做媒,自然稀罕这种让人抬来的大鱼。 闺房中笑声一片,王家亲眷无不夸赞华彦先生的聘礼办的规矩。不拘金银多少,所有的东西都按规矩来,若不是有心去办,很难筹办齐全。 程欣妍很是得意,聘礼中的海货就是一道难关,还有喜饼,要新鲜的糕饼,不能久放。喜饼昨儿下晌才送来,下人们忙到晚上才收拾出来。 “我算是学了个新花样,瞧瞧,这是喜饼,比咱们用红纸包了,麻绳捆着体面多了。”王家的一位夫人捧着喜饼给大家看。 红纸包喜饼其实也费事儿,程欣妍让人定做了硬纸盒子,用红绸带系上,每个盒子上都写着禧字,用朱砂和金粉调墨,华彦先生和吴璔一个一个写上去,不然土黄色的盒子多难看啊! 明安小声问:“你想的法子?” 程欣妍得意的挑眉,“那是自然,你要知道,喜饼送来是热的,要放冷了再用红纸包上,一百斤呢!下人们手艺咋样谁知道,能把红纸裹上就不错了。还是这个便宜,装盒捆上红绸带,又体面有省事。” “合着二夫人是图省事啊!”有人夫人笑着道。 程欣妍笑道:“我也是头一回办这样的大事,忙的丢了扫帚找簸箕,只想着下人们手艺不一定好,却忘了,这上头的字要一个个写,可难为你家姑爷了,昨儿端着笔写到半夜呢!” 屋里人仔细看纸盒上的字,笑着夸字写的好,嘴里不住的说着夸奖姑爷的话。 王太医在太医院多年,心善、性子好,官场上有头脸的府邸都派了人来贺喜。程欣妍着实出了一把风头,加上她遇上人夸奖,总要说一句,多亏是大嫂教我!王家女的名声跟着水涨船高。 办完明安和华彦先生的事,定海伯府今年的头等大事,姑奶奶吴玟要出阁了,有前面程欣妍给华彦先生办的聘礼,王氏憋着劲儿,这次一定要办的更好。 八月二十四下晌,王氏亲自带着儿女去了文昌侯府,同去的还有族中一位全福媳妇。王氏经常被人请去做全福娘子,这一次是为了大妹妹更是谨慎,踩了新房,端着蜡烛把新房屋角暗影处照了一圈,面上的仪式就走完了。 二十五过嫁妆,王氏前一日已经看好了房子,哪些放院中,哪些放屋里都有定数,抬嫁妆的小厮临出门前,齐嬷嬷又嘱咐了一通,免得小厮把嫁妆放错了地方。 程欣妍拉着王氏闲聊,“你给涐姐儿藏酒了没?” 王氏捂嘴笑道:“那是自然,二百多坛呢!你呢?” 程欣妍的笑容僵住了,源儿那时被老夫人抱去,她又突然病了,本该月子里安排的事儿,她竟给忘记了。 “你去问问老夫人准备没有,若是没......现在备上也不晚。”王氏又道:“正好我让人打听上好的木材,好木头抢手的很,置办下要风干几年,要不咱们一起?” 当娘的可真不容易啊!程欣妍上一世闺女进了宫,她压根没准备木头......这会儿她也没想起嫁妆里的家具要提前这么多年准备。 “好啊!”程欣妍拉着王氏道:“多亏了大嫂,我什么都不懂,若是没有大嫂提醒我,可真是要闹大笑话了。” 王氏横了她一眼,盯着嫁妆出了门,道:“等我回来再跟你好好说,嫁娶的礼数繁琐的很。” 王氏父母康健,公婆在堂,儿女双全,吴珅又是刚承爵的新贵,是京中抢手的全福娘子。最后一抬嫁妆出门,软轿就抬着她去了文昌侯府。 下晌回来,王氏笑的合不拢嘴,不住说着吴玟的嫁妆被人赞叹的场景。 明日大婚,注定了前一晚的繁忙。吴玟人定后送走老夫人,红着脸被王氏按着睡下,似乎刚合眼,就看见二嫂带着人站满了闺房。 六位宫里出来的姑姑,围着沐桶给吴玟洗刷,看着被姑姑们搓红的后背,程欣妍想起自己成亲时,后背的疼痛来。 “你说,为什么要把后背搓成这样?”像是要搓掉一层皮,程欣妍呲牙吸气。 王氏笑道:“这是惊醒新妇,入了夫家要谨言慎行,如芒在背。” “什么意思?”程欣妍瞪大了眼睛,一辈子如芒在背的过日子吗? 王氏心中叹息,女孩在娘家是娇娇女,嫁人后面对婆母、夫君,后宅的下人可不是如履薄冰,没个几年都别想顺过来。“行了,都是规矩,瞧瞧洗的多干净。” 程欣妍撇嘴,吴玟又不是十天半个月不洗澡的人,自然是白净的。看着王氏出去忙活,她就盯着吴玟梳妆。 站的双腿发酸时,程欣妍才发现,已经天色大亮了。 “我喂你吃,别动。”程欣妍端着点心,小心的喂吴玟吃饭。 源儿跟着嚷嚷,“我也要吃枣。” 枣泥桂圆羹是隔水炖出来了,一颗颗溜圆的红枣,其实是枣泥团成了枣泥圆子,是一道很费功夫的吃食。 源儿和涐儿由奶嬷喂了几口,程欣妍也把一碗羹汤给吴玟喂完了。让人给吴玟涂上口脂,听见鞭炮声,慌忙让人给吴玟穿上霞帔,把盖头蒙上。 闺房中涌进来客,程欣妍忙着招呼去了。三催四请的鞭炮声夹杂着迎亲的喜乐,吴玟低垂着头,程欣妍和王氏拉着她出了院子。 第五十一章、皇家八卦 荣恩堂中,老夫人和老公爷端坐上首,吴玟跪下拜别父母,老夫人红着眼眶说不出什么,老公爷不能让自己出丑,紧紧抿着唇不说话。 吴珅代替父亲说了几句要恭敬长辈,勤俭持家的话。婆子背着吴玟出门,王氏也红了眼眶。 程欣妍心中暗暗祝福,愿大妹妹此生不再悲苦,郁郁而终。愿大妹妹夫妻和睦,儿女双全。 吴玟三朝回门后,老夫人似是女儿出嫁心情不好,不时要出来逛逛园子散心。老公爷不管她,成日待在沐恩院让通房伺候着。 枫树上的叶子红了,程欣妍接了帖子,带着儿女住在别院中登山游玩,吴璔忙着交友会文,明年大比之年,京中来了很多学子,正是吴璔在文人中刷名声的好机会。 “说好了一起登山,谁知娇娇突然不能来了。”程欣妍遗憾道。 小石氏悄声道:“你个傻子,整日心大的万事过心不留心,娇娇上次就准备......这会儿该是有喜了呢!” “真的?”程欣妍惊呼一声,忙笑着捂住嘴。 小石氏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呀!也不想想,王府来传话的婆子怎么说的?” 程欣妍想到王府来的嬷嬷满脸笑意,说是这两年王妃不便出门,她还想着因为康宁公主的儿子养在王府。 “你怎么突然出来住别院?”小石氏问。 程欣妍撇嘴道:“源儿和渚儿一刻都不消停,老夫人又时不时的在园子里散心,我怕孩子不懂事,冲撞了老夫人。” “瞧你那小心眼子?”小石氏拉着程欣妍快走几步,两人到了歇脚的凉亭,让人摆了点心茶水坐下观景。 “前几日,母亲进宫陪贵妃娘娘说话,说是老太妃要放出几个宫人,母亲想着源儿,便让我来问问你。”小石氏道。 程欣妍想了想,摇摇头:“源儿还小,我不想用规矩束缚孩子,让她多玩几年吧!” 小石氏拍了她一下,道:“傻子,跟着老太妃多年的宫人,时时能遇到?碰上了还不赶紧拢家去,等你想给源儿请人时,合适的人都被人求了去。” 程欣妍想想也对,但,源儿进宫的心结,她还放不开。“我再想想。” 小石氏便不再多说,“我听说忠敬候府求着老太妃赏几个宫人,你说奇不奇怪,老太妃明明是吴家的远亲,怎么跟忠敬候府的关系比跟吴家还近?” 程欣妍不以为意,道:“我们府上的老夫人万年不出门,生怕被人害了去。吴家与石家是姻亲,说不得怎么就扯上关系了呢!” 小石氏应声道:“也是,忠敬候夫人平日也不爱出门,倒是隔三差五的进宫去陪老太妃抄经。” “谁没个小算盘?”程欣妍道:“老夫人连累的石家女名声扫地,若不是还有老太妃撑着,忠敬候府的名声真要臭大街了。” 小石氏咯咯笑了起来,道:“其实,这话母亲在家常说,你们府上老夫人糊涂的可笑。” 一样是府里的老夫人,只有石老夫人被儿媳们闹的灰头土脸。说起来,石老夫人做了什么?给儿子房里塞人?哪个老夫人没给儿子纳过妾室? 不过,人家做的体面,一面说着心疼儿媳,让儿媳挑人放在儿子身边,一面挑了合心意的抬进府里。儿媳给儿子的多是陪嫁来的,长辈再选自然要纳正经的良家女子为妾。 石老夫人错在不该给儿子塞婢子,身份上差的太多,落了下乘。再说把孙儿养在身边的事儿,有嫡长孙你不养,二房中的孙子你拢在什么作甚? 养了嫡孙在身边,你好拿捏长媳,指望以后长孙孝敬,养二房的孙子好处在哪里? 至于挑唆儿子的小毛病,这只能说石老夫人没管好下人,让人出去乱说嘴。最让京城人看笑话的还是她同意女婿纳妾,简直是糊涂之极,哪有不维护亲闺女的亲娘? 两人坐了一会儿,缓缓往山下走。 “听说老太妃年纪与皇上差不多,好似比皇上还年轻呢?”小石氏低声道。 程欣妍翻了个白眼,“皇家的事儿,咱们别说嘴。” “我不是好奇嘛!”小石氏道:“先帝爷不贪花好色,最宠的便是贵妃,听说季皇后那时跟全贵妃闹的厉害,母亲说,那时京城外命妇都不敢进宫。” “唉!也是季皇后命不好,再挺上两年多好。”小石氏感慨道:“这就是命啊!谁能比得了风光一世的全贵妃?听说太妃娘娘与全贵妃有七八分相似,先帝爷见着就带回了宫。” 程欣妍想了想,道:“若是太妃与皇上年纪相仿,先帝爷带太妃娘娘回宫时,太妃岂不是已经二十多岁了?” 小石氏眼珠一转,惊恐的捂住了嘴巴!二十多岁怎会没有嫁人?太妃娘娘是从哪里来?吴家的远亲二十多岁没嫁人的老姑娘,为何没听说过? “可能比皇上小几岁吧!”程欣妍自圆其说道:“若是守孝什么的,误了青春也是有的,十八九岁也有可能啊!” 小石氏点点头,谁也没见过太妃娘娘,皇家地位尊贵,能活到现在的先帝爷妃嫔,只有这位了。说年纪小也说的过去。 “怎么就跟忠敬候府搭上了?”程欣妍嘀咕了一句,事不关己便不再想这些事了。 回到别院,源儿正缠着明安教她认草药。 “什么时候来的?”程欣妍打开女儿的手,帮明安合上药箱。 明安看看四周,小声道:“你们府上又出事了。” “啊?”程欣妍瞪大了眼睛,才出来几天怎么又...... 明安道:“早上请了我父亲过去,才过半个时辰,父亲让人回来取药,我瞧着似乎是解毒。” 程欣妍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老公爷又中毒了?“王贵家的,快回去打探,青萍、翠萍快收拾东西。” 看见女儿板着脸看自己,忙招呼人进来,“收拾哥儿,姐儿的东西,我母亲说想外孙女了。” 府里若是出事,儿女放在娘家才能让她安心。 明安见程欣妍忙活开了,便起身告辞:“我先走了,我家在西面有处别院,有事打发人跟我说一声。” 程欣妍送走明安,心里慌的厉害,到底是谁要害吴家?老公爷究竟得罪了谁? 不行,这事儿得找人商量一下,大嫂?对,我回去找大嫂说说,老公爷中毒的事儿,我为何要瞒着? 天黑下来时,王贵家的才从外面回来,脸色煞白的说:“是湖哥儿出事了。” 程欣妍身上的力气瞬间被抽干了,手里捧着的茶碗摔在地上,咣当一声摔了个粉碎。 “快收拾东西,把哥儿,姐儿送去我母亲身边,我要回府去。” 第五十二章、躲不开的劫 天刚蒙蒙亮,守城的士兵费力的打开城门,刚开了半扇,一辆马车疾驰而过,小兵暗骂一声,急着奔丧啊! 马车从侧门进府,内仪门刚打开,王贵就架着马车进了内门,穿过夹巷,马车停在东角门。刚停稳,程欣妍就跳了下来,推开角门便跑了进去。 守在角门的婆子愣了一下,二夫人怎么从下人走的角门入府? 东角门距离大房院子最近,程欣妍一路跑去,推开要回话的齐嬷嬷。进了内室就看见王氏哭的眼睛都肿了,身边榻上躺着面如金纸的湖儿。 “怎么回事?”程欣妍颤声问。 齐嬷嬷忙拉了程欣妍到外面厅上,小声道:“哥儿昨日回府,午膳用的多了,去了园子散心。小厮说,老夫人与东平王府的老太妃也在园子里说话,小厮不敢进园子,就在月洞门外守着。” “湖儿身边有谁跟着?”程欣妍急着问。 齐嬷嬷道:“正要跟二夫人说,这事儿谁也说不清,哥儿带了两个丫头,走到水榭说是累了,要歇一会儿,打发丫头出去。隔了一个时辰的样子,丫头再去水榭寻哥儿,就见哥儿被蛇咬了脚踝。” 程欣妍听见蛇,脸色一下变的雪白,“王太医怎么说?” “已经喂了解毒的丹药......若是能熬过去......”齐嬷嬷说着眼泪就止不住往下落。 程欣妍急的满屋子乱转,到底哪里不对? “老夫人与老太妃在哪里说话?”程欣妍心里不断念着,蛇毒,又是蛇毒,这事儿八成绕不过老夫人去。 齐嬷嬷道:“奴婢打听了,老夫人是带老太妃在园中闲逛,并无......” “不对,老夫人身边的人一直跟着?”程欣妍揪着齐嬷嬷问。 齐嬷嬷想想,摇头道:“老太妃来了,自然一直有人跟着伺候,再说,哥儿在水榭船厅睡着了,老夫人进去也该能看到才是啊!” “府里怎么会有蛇?”程欣妍冷声道:“京中哪来的毒蛇?你查了没有?” 齐嬷嬷哭着道:“园子里都寻遍了,没发现毒蛇,园子种着驱虫的草药,为何会有毒蛇爬进来?” “你问我?”程欣妍火大道:“你哭什么,这时候大嫂六神无主,你还不赶紧去查?明摆着毒蛇不可能出现,这就是有心算无心,把园子里的人都拿了,给我细细的审,不说就打板子。” 齐嬷嬷点头出去,夫人已经把园子里的人都拿了,板子,鞭子的刑罚都用上了,可就是没查出头绪。 老公爷亲自派外管事审问,程欣妍等了一日,仍不见有消息,气冲冲的去了柴房。 “我来问你。”程欣妍让人把园子里扫地的婆子拉了出来,冷声问:“当日你在何处?” 婆子受刑后身上到处渗血,虚弱的说:“二夫人饶命,奴婢负责水榭附近洒扫,一早清扫干净,午膳后听说老夫人要进园子,又扫了一遍,之后便去角门寻人说话去了,什么都不知道啊!” “你可见过园中有蛇?”程欣妍问。 婆子虚弱的摇摇头,“园子里种着驱虫的药草,平日连蚊虫都少见,再说,夏天时搭的天棚刚拆了不久,四处都有园丁守着,从没见过有蛇。” 这话婆子已经说了好几遍,她不相信有毒蛇,但,哥儿被毒蛇咬了,这事儿怎么说也没人信啊! 程欣妍又让人拉了一个园丁出来,依然是听到不可能有毒蛇的话。她只好让人带了一个小丫鬟出来,问:“你当时在何处?” 小丫鬟哭着道:“二夫人饶命,奴婢负责船厅内的擦洗,不曾见过厅内有蛇虫,更不会去害大少爷啊!” “我问你当时在何处!”程欣妍见小丫鬟受刑后可怜的模样,不由的放软了声音,道:“你若是当真无辜,我保你无事。” 小丫鬟哭着磕头,“求二夫人大发慈悲,绕了奴婢吧!” “你只管跟我说,你当日都做了什么,若不关你事,我便带你出去,给你请大夫治伤。”程欣妍温声道。 小丫鬟哭着道:“奴婢是粗使的丫鬟,主子来园子便要避开。先是大少爷来了,奴婢见姐姐们跟着伺候,奴婢便避了出去。在角门上跟婶子讨了一把瓜子吃,打量着大少爷该走了,奴婢才回去打算收拾东西。” “你回去时,大少爷已经出事了?”程欣妍问。 小丫鬟哭着摇头,她不敢说,但,二夫人能保她,她一直不敢说的话,在二夫人面前许是她保命的话了。 “奴婢从角门回来,没什么着急的事儿,一路逛着园子慢慢走。奴婢远远看见老夫人和老太妃从水榭后面走过,吓的不敢过去,等老夫人走远了,奴婢看到大少爷身边的姐姐们回来,之后便......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程欣妍皱眉想了想,问:“老夫人和老太妃从水榭后面走过?身边没带了人跟着?” 小丫鬟哭着摇头,道:“老夫人和老太妃挽着手说话,过了水榭的九曲桥,奴婢才看见蓝嬷嬷带着人跟上。” “你看到老夫人的时候,她在水榭的什么位置?”程欣妍问。 小丫鬟想了想道:“就是水台往桥上走的位置。” 水榭船厅修在湖边,后面是芭蕉树和湖石堆砌的一块,过去便是梧桐树遮蔽的清台,就是小丫鬟说的水台,平时源儿喜欢在水台上喂鱼。 水台连着去湖另一侧的九曲桥,小丫鬟的意思,蓝嬷嬷等在湖边,老夫人过了桥才过去伺候。那......老夫人和老太妃单独去水台附近做什么?两人有没有去水榭船厅歇脚? 程欣妍脑子乱做一团,指着小丫鬟道:“王贵家的,给她请郎中治伤。” 王贵家的刚出去,程欣妍刚让人带了个园丁进来,王贵家的就哭着跑了回来。 “主子,不好了,大少爷......大少爷,没了......” 程欣妍猛的起身,摇晃了一下,眼前花白一片,王贵家的扶住她,哭着安慰,“主子别急,主子这时候可千万不能着急啊!” 王贵家的和青萍几乎是架着二夫人进了大房院子,只听见四处哀哭,齐嬷嬷喊着:“快请太医,夫人吐血了。” 程欣妍不知怎么进了内室,眼睛木愣愣的盯着湖儿,为何,为何还是没能躲过死劫? 她抬头看向屋外,似乎看到吴家头顶被阴霾笼罩,她被困在其中,挣不脱逃不掉! 第五十三章、命运的纠葛 湖儿去了,大嫂王氏伤了心脉,事情好像又绕回了前世的轨迹中,老公爷伤心之下再次病重,吴玟还是回来侍疾了。 程欣妍在吴璔中举时,以为前世的一切都是梦一场,现实让她再次梦碎,那不是梦,她纵使闹了一场,还是没挣脱命运的安排。 我的源儿是不是还是要入宫,我的渚儿会不会英年早逝,我的命是不是还要跟这座府邸纠缠不清?我逃不出去了吗? 程欣妍躺着昏昏沉沉的想着,若是争不过命去,我活着做什么?没有一点力气起身,眼泪不知不觉模糊了双眼。 耳边是王贵家的轻声禀告着外面的事儿,“老夫人出来管事了,大老爷撑着身子,勉强办了湖儿的丧事,大夫人病的厉害,明安小姐来了几次,只说大夫人不好,失了生志......” 声音似乎就在耳边,又似乎飘出去很远,程欣妍无力管这些事了,她绝望的想着,拗不过命啊!活着只是白受罪,活着再熬一次,不如闭上眼...... “妍儿!你这是做什么?”周老太君站在女儿病榻前,厉声训斥着:“湖儿去了,你们府里乱做一团,你更该打起精神来,把渚儿,源儿推给我,你就安心?” “你倒是安心病着了?你可知,没了你,渚儿,源儿可怎么办?我能养外孙一时,能给他们做主一世吗?” 周老太君拍着女儿,哭着道:“你给我起来,我的女儿怎能这般没气性,好好的寻什么死?起来,给我起来吃饭,你还有儿女要养,为了大房的儿子,你要不活了?” 王贵家的哭着跑去长兴侯府,说主子不吃不喝,病的厉害,周老太君想不明白,大房死了儿子,女儿要死要活做什么? “人只要活着就没过不去的坎,妍儿啊!你想想源儿,想想渚儿,没了你,定国公死了,你们二房就要分出去单过,你就愿意吴璔娶个填房,让后娘折腾你的儿女?”周老夫人恨恨的说。 程欣妍睁开眼睛,幽幽道:“出不去,我们出不去了,陷在定国公府的泥潭里,我挣不脱了。” “屁话,”周老太君道:“华彦先生已经说了,吴岱山立下遗嘱,把二房分宗出去,只要他死了,你们就出去另立一支,你还赖在这里做什么?不管是定国公府还是定海伯府,有你什么事儿?” 程欣妍听了母亲的话,又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喃喃道:“真能分出去?分宗出去?” 周老太君拍着女儿,哭道:“妍儿啊!你究竟怎么了?中邪了吗?你给我起来,要死要活的你吓唬谁?” 程欣妍口中念着分出去,分宗的话,过了一刻钟,猛的支起身子,看着母亲问:“真有遗嘱?我们分宗出去单过?” “你这孩子,我能拿这话开玩笑?我能盼着吴岱山去死啊!”周老太君见女儿来了精神,提着的心慢慢落了下来。 程欣妍想想道:“不行,我得去跟华彦先生谈谈,我得问问,问问。” 坐起身,一阵眩晕让程欣妍不得不再躺了下去,吃了一碗粥,喝了一碗苦药汤,总算身上有了些力气。 “娘,你放心,我就是见湖儿......湖儿还不到十岁啊!”程欣妍说着哭了起来,“娘,没事,我就是一时伤心太过,没事了,娘别担心。” 周老太君骂了一通没出息的话,让她安心养病,嘱咐了王贵家的一通才回去。 母亲走后,程欣妍便起身梳妆,让王贵家的请华彦先生到春晖院外的抱厦,她有很多话要找人商量。 “二夫人寻我有事?”华彦先生疑惑,他与二夫人几乎不见面,哪怕碰上了古代女人,避让他这个外男还来不及,什么事儿要主动寻他面谈? 程欣妍示意王贵家的带人出去守着,“是有些事,妾身不知该找谁商议,所以,请先生来帮妾身出出主意。” 你跟你夫君商议啊!找我来做什么?你男人还不能帮你出出主意了?对喽,他怎么能指望吴璔?算了,那货别被他彪悍的媳妇吓傻了就好,免得他教导起来辛苦。 程欣妍脑子很乱,隐去她重生的秘密,颠三倒四的总算把她要说的话说了。 严庚宪手指敲着椅子扶手,慢慢理清了二夫人说的话。先是老夫人害了湖儿,被大房发现端倪,之后因吴珅升任都监,国公爷怕耽误儿子前程,把老夫人锁在了院子中。 接着是国公爷突然中风,二夫人却从明安口中得知,国公爷似是中毒,关键是蛇毒。 吴璔中举,吴玟出阁,国公爷不再关着老夫人。 老夫人在园中与老太妃闲逛,湖儿在水榭被毒蛇咬伤,随后毙命。大房王氏因此伤了心脉病倒,国公爷病重。 事情梳理起来就是这些,关键在蛇毒,国公爷似是中了蛇毒,明安这般告诉程氏,说明中毒之事不假。而大房的湖儿也是蛇毒而死,曾经的国公府花园,多少下人守着,一日打扫不断,怎么会有毒蛇? 严庚宪猜测,或许国公爷所中蛇毒,与咬伤吴湖的毒蛇是同一条。其中或多或少都有石老夫人的影子。 “夫人不必惊慌,此事关系重大,夫人该去求老公爷暗查。”华彦先生想想道:“夫人,老公爷或许已经在查了,夫人不如静观其变?” 有些事,严庚宪觉得有必要查一查,但,他没必要跟一个内宅妇人说太多。有话跟自己媳妇商量,跟这位说什么!他想着便觉得该约明安出来见见。 “华彦先生不必告诉二爷,妾身只是心里乱的很,不知该如何是好,多谢华彦先生愿听妾身唠叨,华彦先生请回吧!”程欣妍这会儿才想起,见华彦先生无用。 华彦先生算是老公爷的门客,怎能插手吴家之事。 养了几日,程欣妍强势接管了中馈。吴家的下人对王氏是恭敬,对二夫人便是惧怕了。 下人们看来,二夫人面黑心狠,下手从来不留余地,在二夫人手下做事,万事都得做好,只求别让二夫人挑出错来。 “天气冷了,我听说季老夫人身上不大好,大妹妹还是回去侍奉婆母要紧,府里有我。老公爷身边有大老爷,二老爷,你有功夫,隔三差五的回来看看就是尽孝了。”程欣妍劝道。 吴玟低着头,小声问:“二嫂,你说是不是母亲?” 第五十四章、病重托孤 大雪飘飞,今年的冬天来的格外的早,才十月中旬就开始落雪了,刚穿上身的棉袄,很快就扛不住冬日越发寒冷的风,在外面裹上厚厚的裘皮才能御寒。 王氏屋里不知燃了多少炭盆,程欣妍进来就被热气冲的头晕,穿着夹袄还觉得闷热,却见王氏还盖着被子,身上披着猩猩毡的云肩。 “我怕是熬不过去了。”王氏性子好强,却没个好身子,忍着一口气强撑着,也知道很多事,究根结底也没有结果,她内外交困只能熬干自己的身子。 十月初一祭祖,老公爷开了祠堂,给列祖列宗烧了寒衣,当着族人的面,把二房单立了一支,把之前的分家单子拿出来,又分了国公府的库房。 王氏被抬到祠堂的门房,听了老公爷的安排,她内心的不安少了一分,强撑着的心,落回去几分,更是没了挣扎的力气。 程欣妍当时陪着王氏在门房里,听老公爷说完,见王氏的模样,便跟她说:“家产分多少都是长辈说的算,老公爷说二房分的少了,我却不觉得,大嫂要撑着伯府的脸面,花销自然不少,况且,床前尽孝也是大房,理应多分给大房些。” 王氏明白,弟妹巴不得早点离开,以后府里没了老公爷,床前尽孝的就是她。二房是不会回来管老夫人好坏的,一句话把责任推了个干净。 弟妹只求离得远远的,分多少家业都好,只要不让她守着老夫人,哪怕一分不给,弟妹也能高高兴兴的搬出去。 只是,凭什么?她害死了我的儿子,我为何要为她床前尽孝? 王氏不甘,恼恨,一股脑的全涌上心头,老公爷本想把家产分利索了,也能让王氏放宽心养病,谁知,王氏竟然病的更重了。 “别说丧气话,冬日里谁不是身上懒懒的,要不怎么要猫冬呢!”程欣妍坐在拉住嫂子枯瘦的手。 王氏叹气道:“我的身子我知道,倒是辛苦弟妹了。” 程欣妍最不喜欢一句话绕来饶去,直接问:“你说个章程,我好代你管几日。” “什么章程,这府里哪有个章程?”王氏苦笑了一下。 程欣妍翻了个白眼,大嫂事事都好,就是这幅清贵家的小姐脾气让人提不起劲儿。 “已经分家了,我们是分了宗的旁枝,我之前帮你管着,事事由大房牵头,我的人可一点没插手。”程欣妍看了看齐嬷嬷,她可是事事带着齐嬷嬷,从不单独拿主意。 “如今,我可不算府里的二夫人了,你总得有个章程,我代你管家名不正言不顺啊!”程欣妍一句话说明了重点,她已经不是府里的二夫人了,代管中馈恐怕也不能长久。 王氏心灰的厉害,“你作何打算?” 程欣妍想着,老公爷活着,她还不能搬出去单过,否则吴璔就落了个不孝的罪名。 留在府里,王氏不能管家,她代管中馈,老夫人只要出来说一句,她就得交出中馈,到时大嫂更没活路了。 “还能如何,我牵头代大房管家,府里的开支算你们的,我们小二房单独开支。”程欣妍无奈道。 王氏琢磨了一会儿,问:“你的人不插手府里的事?” 程欣妍挑眉道:“大嫂,分宗了,我的人凭什么插手府里的事儿?” 王氏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养神。她是聪明人,弟妹说了她心里就明白,二房不占大房的便宜,也不会代大房奉养老人,尤其是老夫人,弟妹一点有不想管。 “老公爷若是知道,只怕会......多心。”她想说二房这样会寒了老公爷的心,话到嘴边,她又明白了,弟妹什么都知道,却还是要这么干,就是要分割清楚。 程欣妍笑道:“哈,大嫂还真是,老公爷才不管琐事,去年分了产业就已经这样了。” 王氏轻笑道:“你也是,跟我计较一点半星的做什么?没得让人瞧了笑话,二房才几个人,有几个钱的开支?既然还没搬出去,分的这样清楚,倒是让人笑话咱们小家子气了,说出去咱们都没脸。” 程欣妍泪了,这位病成这样还不歇着?想那些有的没的作甚?“你可真是,病了就好好养着,这点事还能传出去?谁大嘴巴,我拔了谁的舌头去。” 王氏摇头苦笑,“知道你是什么人,生怕陷在府里出不去,我不怕你夺权。” 程欣妍笑了,大嫂不怕夺权吗?上一世没有分家这一出,大嫂至死都紧紧抓着中馈,就算病了,也没少跟老夫人争夺。“真不怕?” 王氏动了一下手,看着她道:“我到了这步田地,还有什么好怕的?府里的一切,我这口气上不来,跟我还有什么关系?以后大老爷难道守着空房不成?有了后娘就有后爹,我能指望谁去?” “大老爷若是念着我的好,还能对濂儿,涐姐儿有点好脸,若是被新人迷晕了头,我还能从棺材里爬出来不成?” “呸呸呸!”程欣妍啐道:“说什么胡话,年轻轻的病了几日,怎么就丧气起来了?你打起精神,儿子,闺女还得靠着娘才有好日子,别一天的死啊活的,没得晦气。” 王氏看着她,认真道:“你贪心才好呢,让你得了去,以后念着我的好,照顾濂儿,涐姐儿,我感激不尽!” 程欣妍翻了个白眼,我贪了东西去,老夫人能饶了我,到时候我想走,只怕还得带着老夫人去,没得恶心自己。 “我可不贪府里这点东西,我们老爷已经是举人了,为了儿女我还得留着体面。没得让人说嘴,贪这点子东西,一辈子抬不起头。” 王氏啐了她一口,“瞧你这脾气,急的什么?一句话都听不得,怎么能行。” 说完,看了齐嬷嬷一眼,让她把匣子拿来放在程欣妍面前。 “什么东西?贿赂我?”程欣妍心知不好,还是打趣了一句。 王氏道:“这是我的嫁妆,单子写了三份,一份在娘家,这个你知道,嫁妆单子娘家都有备份。另外老爷手里有份,这一份给你。” 王氏没说成亲时,嫁妆单子在衙门中的备份,她故意不提,就知道弟妹想不到这些。 “什么?”程欣妍在看到匣子就知道,大嫂这是要托孤了,可,她不想接啊! “弟妹。”王氏含泪看着她道:“我能求的人只有你了。” 程欣妍眼睛看向匣子,是啊!两个孩子都是吴家的,母亲那样强势还说,护的了一时,左右不了一世的话。 “东西都放在后面小库房里,钥匙你有,老爷有,我娘家也有。”王氏道。 程欣妍傻愣愣的看着匣子里的钥匙,呆呆的说:“啊!三把锁,三把钥匙,啊!对啊!三家不到齐,谁也打不开库房。好主意!” 第五十五章、宫里嬷嬷 王家清贵,大嫂的嫁妆不多,嫁妆中的文人物件,吴家人不知道价值,所以,上一世老夫人说,王家那点嫁妆,吴家扫扫地缝就有了。 她也是濂儿娶亲时才知道,嫁妆是女人一辈子的脸面,更是几代清贵王家的脸面,所以大嫂的嫁妆不算少。 她们不懂字画的价值,更不知一方好墨足以传世。那时整理大嫂嫁妆时,她才认真学了一把什么是清贵的贵。 如今再看这张嫁妆单子,程欣妍心里沉甸甸的。如今这幅嫁妆给了她,她就要完完整整的交到濂儿和涐姐儿手里。 “庄子、铺子王家代管吗?”程欣妍问了一句。 王氏笑了,弟妹愿意接,她就能安心了,“不,庄子铺子还请弟妹操心。” 程欣妍无语望天,这是赖上她了,“行,收益怎么处理?账目谁来管?” 王氏看着她的眼神,似是在说,我果然没有所托非人,“全由弟妹处理。房契,地契都锁在库里,那点收益,权当弟妹给我看孩子,我送给弟妹喝茶吧!” “去!”程欣妍啐道:“濂儿,涐姐儿也是我的侄儿,侄女,我就那么没脸没皮,去花孩子的钱?” 王氏笑了笑,不再说话了,她现在没多少力气。刚刚弟妹细问收益,她其实早就想过,与其把东西都留给吴珅,不如给了万事不愿沾身的弟妹。 就像弟妹说的,二叔如今是举人老爷了,她有儿女,还要名声脸面。给了弟妹,总比给了老爷要好,毕竟大男人不管琐事,以后老爷有了填房,难道儿女用零花钱都要看继母的脸色不成? 既然已经决定托孤,那点收益还留着做什么?弟妹手面大,银钱上一向散漫。一点银子,弟妹看不到眼里,自然不会为难濂儿和涐儿。以后濂儿长大了,出门应酬,总不能手面朝上问府里讨钱用。 到了这个地步,夫妻情谊算是到头了,王氏所有的心思都花在为儿女将来铺路上。至于吴珅,有国公府留给的身家,有爵位,有差事,没了她这个媳妇,再娶填房也不愁没好女人给他。 程欣妍低着头看完了嫁妆单子,眉头一挑,轻笑道:“大伯还真是爱重嫂嫂。” 王氏也不怪弟妹揶揄她,轻声道:“是老爷的一点私房,见我不安心,放在我手里而已。” 一点私房?大伯足足挪了三分之一家产放在了大嫂嫁妆单子里,“我若是......二爷可不会这样对我。”程欣妍叹息道:“所以,我不敢死啊!” 程欣妍明白,她若是死了,吴璔又回到老夫人手里,子女也被老夫人捏着,二房分了宗也别想搬出去单过,到时候,一切回归原点,她现在就是拼命的在争,拼出一条儿女的活路来。 合上嫁妆册子,程欣妍看着王氏道:“你给孩子们留封信吧!亲笔写,别让人传话,有些话不能传,毕竟世事无常啊!” 孩子长大还要十几年,谁知道会出什么事儿?到时候大伯娶了填房,若再是上不得台面的席氏,加上老夫人从中掺和,谁知道她以后能不能说清楚了。 王氏笑着点头。程欣妍便让王贵家的过来,当着大嫂的面,跟齐嬷嬷把东西交割清楚。 “能安心养病了吧!”程欣妍愤愤的说:“我越是想跑,你们越是要拖住我,你好好养病,告诉你,想让我陷在这个府里,门也没有。” “是,老公爷都说了,以后二房一支分宗出去,要挣一个书香门第,清贵之家光耀吴家宗族呢!”王氏笑着道。 程欣妍得意的扬了扬下巴,“那可不,以后我们源儿也跟你一样,说出去就是书香门第的小姐,可不能像我,让人夸什么将门虎女,听着像骂我似的。” 王氏笑了起来,弟妹确实将门虎女,脾气性格大开大合,很有武人的义气,这也是她放心把子女交给弟妹的原因之一。 程欣妍眼珠一转,道:“前几日宫里放出几位嬷嬷,你知道吧!我听说你还让人打听了?嘿嘿!没想到吧!大嫂没抢到的人,我弄了两个来。” 王氏听了心里咯噔一下,弟妹竟然把那两位嬷嬷请来了?她让人打听两位嬷嬷,可不是请来教养女儿,她当初查老夫人的旧事...... “孩子还小,请了嬷嬷来,要好生敬着,等几年才能用的上,白费几年功夫不说,到时候嬷嬷有个病痛......没得白操心。” 王氏脸色灰败,她就是知道太多,才没办法活下去,或许应该像弟妹这样,万事不留心才是福气吧! 程欣妍想想也对,嘴上却不认,“金奴银婢伺候着她,能不能教放一边,先抗上大旗,以后源儿名声好听,我分一个给涐姐儿,放心,一定让涐姐儿以后有个才女的好名声。” 王氏忙道:“可不用,涐儿体弱,让她好好养着吧!没得学规矩累坏了身子,伯府的嫡出小姐,不愁嫁不出去。” 程欣妍长叹一声不说话了,吴璔还不知道将来能不能考中进士,哪怕是个同进士也成啊! 若是考不中,只能求着老公爷让他进国子监,将来谋个恩荫,还不知道能混个几品的芝麻小官呢!像上一世六品小官做了十几年,若不是源儿进宫,他还混不上五品官的差事呢! 这样看来,源儿将来的婚嫁就差了许多,高门攀不上,低就肯定不行。有宫里嬷嬷放在身边也好,至少名声上能攀一攀,嫁个嫡次子或许还能指望。 “你说,老爷将来会再娶个什么样的?”王氏突然问。 程欣妍愣了一下,道:“你问我?你好生活着,就是有天仙他也别想了。再说,有老公爷,老夫人呢!你想那么多作甚!” 王氏不说话了,有老夫人,还能指望老爷娶什么样的?老公爷病着,老夫人一定选趁她心意的给老爷。大伯的亲事,弟妹如何能插手? “若是王家能插手就好了。”程欣妍想起席氏,无力的说了一句。 王氏眼睛一亮,对啊!若是娘家能插手老爷填房的事,至少不会让老爷娶一个不上台面的回来,孩子以后有体面的继母,至少亲事上不会让弟妹犯愁。 该怎样让娘家插手进来呢?王氏心中暗暗盘算着。 “二夫人,春晖院传话说,源姐儿哭着要去外祖家。”丫鬟进来回禀道。 程欣妍翻了个白眼,“大嫂歇着吧!你说的对,现在是不该给孩子请教养嬷嬷,瞧瞧,闹起来了不是?” 第五十六章、旧事心结 既然分了宗了,程欣妍就不管老公爷会不会伤心,只管忙着修缮自己的小家,一会儿闹着要摆个文昌位,一会儿又要摆个子孙繁盛的风水阵,总之,卫平坊的宅院折腾的风生水起。 吴璔对着兴致勃勃的媳妇,苦恼不已,父母还在世,况且父亲还病着,夫人忙着搬家不好吧! 程欣妍眼睛一瞪,道:“谁说我要搬了?先修缮,你没看见华彦先生的宅子修的多好,净房下面挖了地沟排水,浴桶都不用婆子来回倒水,趁着华彦先生修缮,又是冬日工匠好找的时候,咱们收拾一下房子怎么了?” 吴璔无话可说,他也喜欢华彦先生的宅子,处处便利,要是能住那样的宅院,他也想搬走了。 老公爷最近身子有了些起色,又能站起身走路了,只是说话更不利索,一只眼睛也有些看不清东西了。 晚膳端上来,管事干笑着给老公爷布菜。 “多!”老公爷指着多出来的两碟子菜。 管事心里明白,刚刚没说是怕老公爷心情不好,再气坏了身子,“是,二夫人说今日得了几斤海虾,从海边一路用冰镇着送来,难得有几分新鲜,敬给老公爷尝尝。” “嗯?”老公爷奇怪了,几斤海虾,是长兴候府送来给老二媳妇?为何要老二媳妇单独敬给他尝?不该是放在大厨房,由着大厨房调配菜色吗? “多!”老公爷还是一个字,管事想装听不懂,但,他不能揣着明白装糊涂啊!老公爷嘴不好使,脑子好使着呢! “是,二夫人说,大夫人要吃药,老公爷要养身,不如各府分着开灶方便,毕竟二房还有两个孩子不是?” 吴岱山明白了,二房这是只当已经分家出去了,以前虽然单独开灶,但吃用上还是府里供给。现在,二房把自己单出去,一点府里的东西都不用了。 他示意管事给他夹一颗虾仁,放进口中,吴岱山只尝到了苦涩。 饭后,吴岱山问:“查?”手指了指荣恩院的方向。 管事明白老公爷问的什么,但,他每次查到关键的地方,总会莫名其妙的失了线索,查了一些事,却是没头没尾的让人气馁。 “查到那日老夫人与老王妃去了船厅附近,至于有没有进船厅,没人瞧见,蓝嬷嬷也查问了,她只看到老夫人去了芭蕉树附近,有湖石挡着,她没看到老夫人有没有进船厅。” “不过,老夫人和老王妃在水榭附近,单独待了一炷香时间,期间蓝嬷嬷派人回去取了一趟东西。” “没办法查到老王妃和老夫人说了些什么。”管事无力道。 吴岱山歪着嘴问:“当年,事!” “当年的事线索已经断了,老夫人出门进香,遇见劫匪,身边的婆子丫鬟和护卫一个不存,老夫人是被老太妃和黔安公主所救,黔安公主已经......驸马爷当初身边的人,奴才查问了两个,都说老夫人一身血迹,被老太妃扶上马车救走。” 吴岱山眯着眼睛,他想不明白,当年聪慧伶俐的石云婉,为何因一次抢劫性情大变?难道真是吓失了魂? 事情太过久远,当初他从南边回来,也曾查问过,查到劫匪已经被驸马亲卫剿灭,并无疑点,所以没再多查。他隐约查到了一些皇家的影子,因此,不敢再查下去了。 已经过去二十年了,再查问也无用,他只想知道,石云婉到底有什么把柄被东平老太妃拿住,要她对老太妃卑躬屈膝。 难道当年石云婉被劫匪......若是失了贞洁......吴岱山想着就气的满脸通红,若不是大事,石云婉断不会被老太妃拿住!可皇家在其中做了什么? 吴岱山一直没弄死石氏,就是不清楚石氏与皇家到底有什么牵扯。石氏若是失贞,怎么还有脸活着?想想老大的前程,老二还要科考,吴岱山咬牙忍着,暗想自己死前,一定要带着石氏一起走。 日子不咸不淡的混着,源儿为了不学规矩,整日赖在长兴候府不回来,程欣妍一气之下把两位嬷嬷送去了长兴候府。 眼看到了除夕,源儿再不情愿也要回去过年,没了外祖母护着,嬷嬷一定让她连睡觉都不能舒坦。 “娘,为什么睡觉也好摆姿势,我睡着了不知道,嬷嬷却说不能动。”源儿今年两岁了,胖乎乎的身子,跟着嬷嬷几个月,一两肉也没磨下来。 程欣妍还真不知连睡觉都有规矩,瞪着吃惊的眼睛,问:“睡觉也要讲规矩?什么规矩不让人好好睡觉?” 吴嬷嬷笑着道:“小姐生来娇贵,但,仪态不止在人前,时时处处都要注意,睡姿也是仪态的一种。” “是这样?”程欣妍不懂,含糊道:“也不必太苛责了,差不多就行,睡觉而已,孩子要长身子,睡足了觉才好。” 嬷嬷们没再多说,在程欣妍看来,两位嬷嬷确实没必要,分一个给涐姐儿正好,可惜大嫂担心涐姐儿受拘束。 晚饭后,吴璔没去外书房看书,程欣妍便拉着他问:“老爷,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嬷嬷说,源儿睡觉也要讲仪态,这算是......” 吴璔没听她唠叨完,眼睛一瞪道:“我的女儿,不需要以色侍人,夫人糊涂了,是不是没与嬷嬷们说明白?” 程欣妍恍然,她就觉得哪里不对嘛!睡觉讲仪态给谁看?可不是给以后的夫君看么!哈!她睡觉都不知道是什么德行,吴璔也没说过不好,女儿才两岁,讲什么美人仪态? “不对,我得跟嬷嬷们说明白。”程欣妍急着道。 吴璔扶额,夫人总是想一出是一出,“这会儿源儿该睡下了。” 程欣妍让人拿大氅出来,道:“源儿睡下正好,趁着源儿睡了,我跟嬷嬷说清楚去。” 吴璔放下手里翻阅的书册,道:“算了,还是请嬷嬷到前厅,我陪着你跟嬷嬷说吧!” 程欣妍瞪了他一眼,这人到底哪里对她不放心,这点事儿,哪有说不明白的道理? 果然,到了前厅,吴璔一言不发,等着程欣妍跟嬷嬷说明白,他的意思就是从旁监督,生怕程欣妍说错了话,误了女儿一样。 “老爷还有什么要补充的?”程欣妍说完,柔声问吴璔。 吴璔窝了一肚子火,夫人一通说的他一无是处,他还能说什么?按夫人的意思,女儿多余请嬷嬷来教,随便长大,嫁个不高不低的门第,有出息的次子,不用做当家奶奶,守着嫁妆过悠闲日子最好。 嬷嬷也愣了,问:“如此,夫人请奴婢来为何?” 第五十七章、不用出彩 两位嬷嬷进了春晖院正厅,没来得及行礼,便被二夫人扶住,客气的请两人坐下。 程欣妍不喜欢绕弯子,直来直去的说:“嬷嬷想必是误会什么了,你们应该知道,二房已经分宗了,以后就是吴家的一个分支,二老爷就是顶门立户的老爷了。” 见吴璔没反应,程欣妍接着道:“嬷嬷冷眼瞧着,我们的情况,老爷若是发奋,三年后大比能考出来,咱们是进士门第,若是考不出......算是书香门第。” 嬷嬷挑眉,不明白程夫人说这些做什么。 程欣妍道:“老爷已经二十多岁了,考出来再等着选出去做官,也是而立之年了,源儿到出阁的时候,老爷还不知道是几品的芝麻官,自然不能求高嫁。” “哦,本朝选秀也有规定,五品以下官员的子女没资格参加选秀。正好,我们老爷那时还混不到五品呢!不用选秀多好啊!我们源儿就安安稳稳长大,不用多出彩,嫁个权贵府上有出息的嫡次子最好。” “可不能做掌家奶奶,更不能做宗妇,太累心。我有的是嫁妆给源儿,让她半辈子不愁花用。所以啊!嬷嬷不用教源儿那些仪态什么的,随便教教就好。” 程欣妍觉得说的差不多了,转头看吴璔,问他还有么有要说的。 吴璔憋着气不说话,倒是嬷嬷奇怪了,你请我们来做什么呢? 宫里出来的嬷嬷心气高着呢!教出一个平常女子,嫁个一般门第,你请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一年几千两银子花费,难道你银子多的烫手了吗? “夫人的意思,奴婢十几年教一位各处不出彩的小姐?那请奴婢来何用?”再说,十几年教出一个不出彩的女子,脸面往哪里放? 呃!对啊!只想着请两位嬷嬷来装门面了,没想到,请了宫里嬷嬷来教,不用入宫,不做掌家奶奶,更不去做宗妇,那教了十几年的有什么意义? 吴璔见夫人傻眼了,无奈道:“请嬷嬷来,是因为夫人将门出身,规矩礼数处处觉得不够庄重,想请嬷嬷把该有的规矩教好。只是我们的女儿毕竟不会入宫,所以,不用学以色侍人的仪态。” “不过,嬷嬷也知道了,我们分宗出去,家门不高,自然希望女儿有个好名声,至少才气、礼仪要出众些。” 程欣妍眨了几下眼睛,笑了,“对,就是这个意思,还是老爷读书多,能说的明白。” “夫人,如此府上用不到我们二人,不如请夫人准许奴婢请辞。”玉嬷嬷笑着道。 程欣妍一下头大了,吴嬷嬷也跟着笑道:“既然如此,夫人不必急着请教养嬷嬷,小姐六岁以后再请不迟,奴婢请夫人准许出府。” “老爷!”程欣妍惊叫一声,怎么商量一下教养问题,就成了撵人出府了? 吴璔扶额,这话以前夫人说过,源儿六岁以后请教养嬷嬷,每日来教两个时辰足够。夫人火急火燎抢了两位刚出宫的嬷嬷,他也不明白,为何夫人变化如此之快? “嬷嬷误会了,你们可不能走,这样吧!我们就是说着玩,嬷嬷爱怎么教,就怎么教,好不好?”嬷嬷可不能走啊!才抢来还没捂热呢!人走了,脸面往哪搁? 若是外面议论起来,是不是源儿不服管教,嬷嬷才请辞? 嬷嬷也想到名声这一层,她们是受了托付来教养源儿,见到吴源后,她们也觉得源儿实在可爱,年纪只有两岁,五官却很精致,可以预见长大后一定是位美人。 只是,美人也要有好家世托着,就像夫人说的,五品以下的芝麻官,不能选秀,更不能攀上好门第。她们忙活一场,源儿却要嫁一个矬子里拔出的矮将军,想想都觉的十几年忙活,纯属给瞎子点灯。 吴嬷嬷扯了一下玉嬷嬷,冲着程欣妍墩身道:“夫人,此事容我们商议一二,再告知夫人,如何?” 程欣妍哭的心都有了,勉强笑着让两位嬷嬷回去,扯着吴璔就开始嚎。 “都是二嫂,说什么这会儿不抢到手里,等源儿长大时,哪有擎等着我们请的嬷嬷?再说,教养嬷嬷不同,若是从小学规矩礼仪,走出去一眼就能看出仪态天成,我就是听了这个才动心啊!” 吴璔哼哼两声,已经请来了,总不能送走吧!“夫人也说了,咱们源儿不求嫁入高门,哪怕是嫡次子也就足够了,趁着嬷嬷刚来不久,不如......” “不行!”程欣妍跳脚道:“嬷嬷走了,外面会不会说,源儿不服管教?再说,我从忠敬候府手里抢来,放出去,亲戚没得做了。” 吴璔心想,母亲跟舅父,舅母感情一向不好,本来也没什么亲戚情份。 转天便是除夕,程欣妍忙着年夜宴,忙着收拾宗祠,根本没时间想源儿和嬷嬷的事。 除夕年夜宴,婆子背着王氏出来坐席,宴席散了,要守夜时,老夫人满脸不耐烦的让王氏回去歇着。 王氏刚走,老夫人便问程欣妍,“听说,你请了两位教养嬷嬷给源儿?” 哪壶不开你提哪壶,教养嬷嬷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程欣妍敷衍道:“源儿还小,不过是混着,我担心我教不好孩子规矩,请了人来教规矩,以后能有大嫂一半,我就知足了。” 老夫人冷哼一声,道:“王氏身子如何了?我瞧着不好,不如早早备着,免得措手不及。” 程欣妍品着,老夫人说的不错,大嫂的病情完全是熬日子,不知哪日就没了,该准备的是要悄悄备下。 不过,大年夜说这个做什么?老夫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坏人心情。 果然,吴珅黑了脸,“母亲!”他不能说难听的话,只能吼一声表示抗议。 吴岱山随手打碎了茶碗,程欣妍惊呼一声,连连道:“岁岁平安,岁岁平安!” 过年摔东西不好,老公爷摔出去茶碗就后悔了。 老夫人拧着脖子强辩道:“公爷,到了这个地步,总要准备起来,老大的两个孩子年纪还小,万一......出了孝就能准备起来,孩子也有人教养不是?” 我的天,这是准备给吴珅找填房了?你是不是太着急了点?再说,现在老公爷面前,你有几分说话的余地?怎么就不知隐忍才是长久之计呢!程欣妍想着,抬头看向承尘,这种烂事,她才懒得理会。 吴璔也黑了脸,沉声道:“母亲,这种话不要说了。” 第五十八章、再起事端 荣恩堂的事,没等吴珅回来,王氏就收到了消息。她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笑,安抚齐嬷嬷道:“你瞧瞧,这不是瞌睡遇上递枕头的了,正好,不用急,我能等的了。” 荣恩堂那边吴珅摔了帘子出去了,心里有气没回房去看王氏,慢悠悠的走在冷风里,伤感背影越发的萧索。 吴璔见大哥走了,不赞同的说:“母亲,大嫂好好的,大哥大嫂一向夫妻和美,就算有些什么,私底下说不行吗?” 程欣妍顺着说:“老爷说的是呢!老夫人悄悄告诉我,咱们偷偷办了,当着大伯的面说,这不是让大伯心里难受嘛!” 吴岱山斜眼看了程欣妍一眼,老二媳妇果真不是省油的灯。 老夫人吼了起来,一个两个跟她犟嘴,她还是这府里的老夫人呢!“你们眼里还有我这个母亲吗?不孝子......” 吴岱山不等她骂完,歪着嘴吼:“回去!” 程欣妍忙放下茶碗,拉着吴璔就起身告退。明儿一早就回娘家去,住上三日再回来,才不管府里是不是洪水滔天呢! 打定主意,程欣妍带着嬷嬷回了娘家,把嬷嬷请辞的事情跟母亲说了。她拉着母亲哀求,不能丢了脸面,特别不能让人觉得是源儿不好,反正,嬷嬷是不能放走。 周老太君不知跟嬷嬷怎么说的,总之两位嬷嬷不走了。定了玉嬷嬷等涐儿六岁后教导涐姐儿,吴嬷嬷留在源儿身边,以后源儿出阁带着吴嬷嬷,像吴玟一样给教养嬷嬷养老送终。 解决了嬷嬷的事,程欣妍心情舒畅很多,在娘家住到初六。府里大嫂请她回去商议事情,程欣妍才依依不舍的从娘家回去。 “你说什么?”程欣妍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惜,上一世也有同样的事情发生,她混忘了而已。 王氏苦笑道:“你瞧着办吧!左右我不出面,你想办法拦着就是。” 程欣妍无语望天,这回,糟心事砸我头上了,好个轮回啊!“我去问问老公爷。” 事情很糟心,过年宫宴上,东平王老王妃提出,要抬了府里的贵妾做平妻。意思就是恶心皇家,嫁去的皇家公主死了,儿子不聘填房回来,抬一位平妻管家总行吧! 你们不是不让我儿子继承爵位吗?现在我要把喜欢的儿媳妇抬为平妻。而且皇家明显不高兴,东平王府却准备趁着过年,就把事儿办了。 老夫人接了东平王府的帖子,马上要王氏准备贺礼,王氏推说不管家,把程欣妍请了回来。 “你去找老公爷不是让他生气嘛!”王氏轻轻道:“老公爷身子那样了,更气不得。” 这可真是烫手的山芋了!你扔给我,我也不愿捧着她啊!“行了,我去问问大老爷,二老爷。” 吴珅的书房中,吴璔正跟大哥说着新宅的事。“我没想到下水沟而已,要这么麻烦。” 吴珅正色道:“若是京城中各家都修了你们那种净房,专门修一处过水池,沉淀脏污在水池中,专门有夜香郎负责清淤,倒也不用上报工部。” 吴璔挠挠头,新宅的净房是他最得意的,若是不能修缮,前期做那么多,全白费了。 吴珅手指点了点桌上的图纸,道:“你不是请了道士看风水?在园子里寻一处不着眼的角落,做一个过水池出来,左右夜香郎也要上门。沉淀后过滤出的废水可与京城污水道相连。” 程欣妍捧着一本册子在外求见,吴璔没等哥哥说话,忙扬声让人进来。 “大老爷,二老爷这是有事?”程欣妍福身半礼,随口问了一句。 吴璔忙把下水沟的事说了一遍,程欣妍挑眉道:“呀!都水监还管这个?” 吴珅轻笑点头,不愿多谈工作,“弟妹过来何事?” “哦!”程欣妍翻开册子,道:“大嫂火急火燎叫我回来,我还当什么事儿呢!一点小事,不过,妾身不好做主,来问问大老爷,二老爷的意思。” 吴璔坐正的身子,严肃道:“嗯!你说。” 吴珅有些不耐,他听齐嬷嬷说了一句,仿佛又是老夫人生事。再看二弟如同研究学问一样的正经神色,他的一声叹息窝在了肚子里,闷的他有些难受。 “贵妃娘娘宴请外命妇时,东平王老太妃提出给世子爷抬平妻的话,按说,公主没了,守一年还是三年全看心意,没得才过了半年就嚷着聘填房的。”程欣妍鄙夷的撇撇嘴,有些人就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吴璔皱眉点头,“是这个道理,东平王府过分了。” 程欣妍笑道:“咱们都知道过分的事,东平王老太妃就要办,还给各家下了帖子。” “哼!不知所谓!不管她。”吴璔道。 程欣妍翻开册子,道:“若是像我娘家,我娘跟东平王府一向不走动,接了贴子,随意打发了就是了。唉!咱们府上不一样啊!” 吴璔黑了脸,沉声道:“母亲......想要如何?” “二爷请看,这是老夫人要准备的贺礼,大嫂不好做主,妾身也做不得主啊!”程欣妍把礼单递给吴璔。 见吴珅不说话,程欣妍开始翻册子,嘴里念叨:“按说咱们与东平王府经常走动,不好断了来往,我想着寻旧例看看。” 吴璔看了一眼礼单脸色铁青,把礼单双手送给大哥,正襟危坐面露肃容,似乎在夫子讲经一般。 吴珅扫了一眼礼单,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憋着气不语。 “旧例中,南靖王老王妃就是黔安公主,给如今的南靖王,当时还是南靖世子爷纳贵妾,咱们府上送了四色表礼,芙蓉玉头面一套,八宝缠丝手镯一对,派了外管事和老夫人身边的蓝嬷嬷去了一趟。”程欣妍念着礼单册子。 吴璔皱眉道:“纳妾与抬填房不同吧!” 吴珅哼了一声:“凭她是什么,公主在前,她如何敢称填房,抬为平妻已经过分了。” 程欣妍微微一笑,接着翻看册子,“哦,还有老镇国公续弦,一样是四色表礼,另红玛瑙头面一副,红珊瑚头面一副,红玛瑙镯子一对,另有碧玺手钏一副。是外管事去送的贺礼。” 吴璔看向大哥问:“要不照着老镇国公续弦的例?” 吴珅冷哼道:“先备下吧!事关皇家,莫要强出头,到那日看看形势再说。” 第五十九章、深感的危机 吴璔跟着程欣妍一起出了外书房,为母亲暗自伤神。突然腰上像是被马蜂蜇到一般,火辣辣的疼了一下。 “唷!嘶!”吴璔转头看见媳妇满脸怒气的看着她,手上扯着他的衣袖,另一只手正准备掐他的胳膊。 “哎,哎!大庭广众之下......” “你闭嘴!”程欣妍在吴璔手臂上拧了一下,恨恨的说:“你娘能不能让人省点心啊!大过年的,一定让人不痛快,她才高兴是吧!” 吴璔说不出话,一路被媳妇又掐又拧,疼也不敢叫,嘴里不停说着:“不可如此。” “嗳,有辱斯文啊!” “不可,惹人耻笑!” “夫人,光天化日之下呢!” “唉!夫人,众目睽睽啊!” 一路进了春晖院,王贵家的再也走不动一步,闪身进了门房,捂着嘴笑了起来。青萍和翠萍瞪了王贵家的一眼,人家也憋的难受呢! 被拉进内室,门咣当一声关上,吴璔心想,这是要关上门打我一顿? 程欣妍瞪着杏眼骂道:“你老娘糊涂了?失心疯了吧!康平公主是贵妃娘娘的亲闺女,才死了半年多,她当着人家亲娘的面要抬平妻?” “哈!贵妃娘娘怎么没让人把她插出宫去?你说说,东平郡王世子是死了老婆三年五载了,还是鳏夫无子?她恶心人没这么干的?扯上咱家作甚?” “你老娘也跟着疯!咱家是有异性王留下的功业,还是老公爷权势滔天,皇上也要留几分颜面......唔唔......” 吴璔吓的捂住了媳妇的嘴,小声道:“小声点,禁声!这话如何能说?呜呼哀哉......” 程欣妍甩开吴璔的手,杏眼圆瞪,“呜呼个屁!这事儿怎么办?你老娘摆明了拿咱们的性命耍着玩,她不想活,我还没活够呢!凭什么她犯糊涂,我们要跟着受皇家厌弃?” “二爷,你还要科举,你娘这么疯下去,是要绝了你的仕途,还要绝了咱的活路啊!” 吴璔低声安抚,道:“皇上慧眼如炬,没这么严重,不至于如此,夫人消消气,此事......此事......从长计议。” “骗鬼的从长计议吧!”程欣妍伸手掐了他一下,问:“你说,从哪里计议?你去跟你老娘说,你说的清楚吗?” 吴璔傻眼了,对哟!跟母亲说的明白吗?父亲曾说过母亲多次,不要与东平郡王府走的太近,母亲面上应了,可多年也未与东平王老太妃断了来往啊! “如何是好?” 程欣妍又怒了,“你问我?你老娘失心疯,你不管,你问我?” 吴璔想想道:“如此......咱们不要多管了吧!万事由大哥料理,大哥本是家主,大事上应听凭大哥处置。” “哈!甩锅倒是甩的利索,大嫂刚把这桩糟心事儿甩给我,你转手塞给大伯了?”程欣妍笑了,吴璔这话说的对,你们继承家业,一家之主自然要担当。 吴璔低头不语,悄悄伸手揉了揉掐疼的地方。 程欣妍扬声喊:“青萍,去让忠叔准备四色表礼,准备两套头面,不要用大红,一套金镶八宝头面,一套金镶玉的头面就行。” 说着,拉开屋门走了出去,笑着道:“我记得有一套青玉头面,咱们去瞧瞧还在不在。” 吴璔想出去寻人说说话,想起华彦先生初二就提着礼物回娘家去了,哦!是去岳丈家了,他自己说要把岳家当娘家走动。 还去寻大哥?算了吧!摇摇头吴璔无声叹息,走出来小声吩咐秀月拿药油来,关上门自己往身上揉药油去了。 源儿从外面挪着小步进来,左右看了看,见内室的门虚掩,伸手推门,只听一阵叮铃哗啦声,嬷嬷停住了脚步。 “爹?”源儿轻声呼唤。 吴璔慌忙扯衣裳盖住伤处,红着脸,道:“源儿怎么没去玩?” “爹,佑表哥跟谢家哥哥出去了,俊表哥和哥哥一起去找魏家哥哥玩了,李家哥哥带着宫里出来的表弟玩,都不跟我玩。”源儿嘟着嘴道。 谢家哥哥谢昊是镇国公世子的嫡长子,秦眉康的长子。俊表哥是长兴候程胜的嫡长子,魏家哥哥是治国公世子的嫡长子魏杉。李家哥哥是善国公嫡长孙李敦。 吴璔心里一片柔软,还是女儿好,多乖巧啊!“你怎么不敢魏家小姐一起玩?” 源儿跺脚道:“魏家小姐姐跟着哥哥们呢!” 秦眉康有一子一女,年龄都比程欣妍的两个孩子几个月,魏家姐姐是秦眉康的女儿魏熹贞,小妹贞姐儿。 吴璔琢磨了一下,女儿放在外祖家,整日跟这些贵公子,贵小姐混在一处,长大了,他有本事让女儿嫁入同等的府邸吗?好像......按夫人的话说,我没那个本事啊! 这一刻,吴璔忧伤了,他本是定国公的嫡子,国公府的公子嗳!转眼就变成了伯府的二房兄弟,再等几年,高堂不在,我就是吴氏宗族的旁支了...... “爹,你怎么不说话?”源儿歪着头,伸手给吴璔看手腕,“外祖母给我的手串,好看吗?” 一串溜圆的粉色珍珠手串,吴璔看的眼睛发花,这个东西,他考中进士,做到几品才置办的起呢? 深深的危机感让吴璔感觉到了压力,他从没有如此迫切想要力争上游过。少年时,他喜欢安静的看书,明知打不过族里的同龄人,母亲不爱出门,他就只有躲着看书。 那时,母亲说,国公府的少爷,不需要跟寒门士子争,他就觉得该是如此。从什么时候起,他的想法变了呢? 好像是出门游历,文昌候世袭的爵位,妹婿还要努力奋进,考中探花郎犹觉学识不够。华彦先生博学多才,仍被皇上嫌弃不够务实,那他呢!自己又有什么好骄傲的? “爹,咱们去街上逛逛好不好?”源儿期盼的目光看着父亲,都能出门去玩,只有她要跟着嬷嬷学规矩,太可怜了。 吴璔含笑看着女儿,道:“也好,你先出去等着,为父换身衣裳。” 源儿开心的笑着,道:“爹,你换一身熏过香的衣裳,你身上一股子药味。” 吴璔笑了,柔声应着女儿,轻轻拍了一下女儿的头,让她出去。起身开柜子去找衣裳,打开柜子,吴璔又愣住了,我的衣裳在哪里? 不管外面是谁在当值,扬声喊:“来人,给我找一套衣服出来。” 第六十章、琐事烦扰 兴冲冲的找到库房管事,开了库房程欣妍看了一圈,青萍小声道:“这青玉头面是银丝发钿,一套花簪都是银镶青玉的款式,是不是不太合适?” 发钿就是用金丝或者银丝做成小帽状,把发髻挽在头顶,发钿扣在上面,用各种花簪插入丝网固定。银质镶青玉的款式,一来显得老气,二来,服孝时戴着合适,用在贺礼就有点骂人的意思了。 毕竟东平郡王府是太后娘娘的娘家,老东平郡王是太后娘娘的庶出弟弟。太后同母的嫡出哥哥战死后,太后的生母秦氏把庶子记在名下,却把东平王府的家业全给了太后,留给庶子一个王府的空壳子。 老太妃之所以跟皇家别扭多年,其中就有嫁到一个空壳王府的怨念。还有便是,东平王老太妃是太后生母秦氏的侄女,太后怎么也要给她几分脸面。 更何况,老太妃觉得太后和婆母秦氏坑了她,而东平王府的家财进了皇帝的私库,她觉得有与皇家闹脾气的底气。 程欣妍不可能用一套服丧的头面去打老太妃的脸,叹气道:“真是烦啊!你瞧见合适的没有?” 青萍不敢说话,管事提示道:“有一套掐丝珐琅嵌金刚钻的。” “不行,太贵重了。”程欣妍心想,我还没有掐丝珐琅嵌宝石的头面呢! 捧在手里,掐丝珐琅的头面重的离谱,程欣妍撇撇嘴,怪不得没人寻来戴了。 青萍便打开一只锦盒道:“夫人瞧瞧这个,奴婢记得姑奶奶戴过一次,闪花了人眼呢!老夫人那时说,看着耀眼却是便宜货。” 程欣妍撇嘴,老夫人的眼光什么时候准过?茶晶不值钱,这套头面是前朝做工,精细非常,如今想找这种细工头面都不容易了。 捧起细看几眼,放回锦盒,眼睛扫了一圈,指着一套金花头面道:“把那套金牡丹嵌黄水晶花蕊的头面送去,她不是想跟公主比肩吗?金牡丹最是华贵了。” 青萍低头不语,伸手捧起金牡丹给主子看。金牡丹头面拢共三两重,那牡丹看着不错,其实花瓣打的极薄,若不是用了水晶做花蕊,那金牡丹拿在手里定是轻飘飘的一个。 翠萍扶着程欣妍起身,心中埋怨,一名贵妾折腾的夫人从娘家赶回来,还要为她费心? 三人刚进院子,就看见惜花跪在院中,王贵家的正冷着脸盯着。 “哟!惜花怎么惹了王嬷嬷了?”翠萍笑着问。 慕风,惜花,素雪,秀月四个是青萍,翠萍带出来的人,四人以后要代替她们伺候在夫人身边。 王贵家的冷笑道:“小蹄子心大了,往爷们身边凑呢!” 惜花眼中含泪,摇头道:“不是的,不是,老爷找不到衣裳,喊人找衣裳,奴婢才进去。” 王贵家的不依不饶道:“老爷喊你给他换衣裳了?还是把你往怀里拉了?贱蹄子,以为我的眼睛是出气儿的?你的爪子都摸上男人的腰了,你委屈什么?” 程欣妍笑了,温声问:“惜花看上老爷了?若是有心,不用藏着掖着,背着我做什么?我给你做主,今儿就开了脸,抬做姨娘如何?” 今日是秀月当值,惜花出现在二爷面前,若不是有心,便是秀月当时不在。不过,看王贵家的一脸怒气,可见是惜花挤开秀月进屋伺候了。 惜花猛的磕头,哭着道:“夫人饶命,夫人听奴婢解释。” “嗯!”程欣妍笑着点头,缓缓往厅里走,“你说,我听听,老爷的腰摸了什么感觉啊!” 惜花泪流满面,哽咽道:“老爷喊人找衣裳,还要熏了香的衣裳,奴婢就找了一件刚浆洗过,熏过香的锦袍出来,老爷说他还没净手,让奴婢帮他穿上。” “夫人,奴婢绝无龌龊心思,奴婢没帮老爷穿过衣裳,不知道老爷的腰......不是,老爷的腰带......是奴婢给老爷系腰带的时候,老爷突然吃痛,奴婢以为腰带中有异物,用手摸了一下,不是摸老爷的腰。” 程欣妍看向王贵家的,眼睛眨巴几下,问:“那你想伺候老爷吗?” 惜花哭着磕头,道:“奴婢也想像青萍,翠萍姐姐一般,到了年纪求夫人恩典,配出去做正头夫妻。” 程欣妍摆摆手,道:“起来吧!我错怪你了。” 王贵家的小声道:“奴婢刚想起来,夫人走后,老爷要了药油进来,后来大姐儿来了,嚷着要出门逛逛,老爷......” 吴璔腰上被她掐了好几下,吴璔在家穿的是素缎直裰,外面罩着灰鼠皮的披风,没有腰带,她掐腰间的肉顺手的很。 “以后问清楚了,青萍和翠萍的事,准备的怎么样了?”程欣妍道。 云淡风轻的打发了惜花,程欣妍琢磨着,等些日子再看看,若是惜花有心,她也不是那善妒之人,开了脸放在二爷身边也好。 王贵家的忙换上笑脸,道:“京郊皇庄的商员外求了奴婢几次,定要把婚期定在今年,奴婢还没来得及请夫人示下。” 青萍红着脸道:“夫人,奴婢还想去新宅住几日,多伺候夫人几年呢!” “呸!”程欣妍笑着啐道:“小蹄子别跟我耍花腔,我都不知猴年马月能住新宅里去,我还缺了你伺候了?说说,想什么时候嫁过去?” 青萍红着脸跺脚,背过身去,道:“夫人打趣奴婢作甚?奴婢可没摸腰上有没有伤,急着打发奴婢做什么?” “去!”程欣妍抿嘴笑了,“商家是皇庄的庄头,正经农户,嫁过去不吃亏。” 青萍跺脚跑了,程欣妍便对王贵家的吩咐道:“农户忙三季,一春一秋都没功夫,夏天热的很,喜宴都吃不出味儿,放在秋收以后,你去大佛寺选个好日子,在我的陪嫁宅子里打发青萍出阁。” “得嘞!”王贵家的轻快的说:“有夫人这句话,商员外就能安心了。还得请夫人示下,邱官人也等着回话呢!” 程欣妍皱眉,问翠萍:“你瞧着邱家的小子怎样?邱家倒是不愁银子花用,就是......商户门第还是低了些。” 翠萍红着脸道:“奴婢一个奴儿,哪敢挑三拣四?夫人做主便是。” 王贵家的合掌道:“奴婢可是细细甄选过,商家长子踏实本分,正配青萍。邱家大公子虽说死了个定了亲的未婚妻,却是个重情义的人,行商者重利不假,却也诚信,门第简单,后宅干干净净的,没糟心事儿。” “一定要看好了,出门行商的人,我听说过,有什么两头大,在外地养上一房,也说是当家奶奶的,听着就糟心。”程欣妍想起吴璔说的游历见闻,对商户一阵恶心。 王贵家的道:“奴婢再去打听打听。” 程欣妍点点头,想起惜花的事情,觉得王贵家的有些过了,又说了几句,让王贵家的跟惜花道歉去。 心里惦记着东平王世子抬平妻的事儿,面前就有两位宫里刚出来的嬷嬷,程欣妍便想打听一下宫里的看法,想着便起身去寻嬷嬷。 第六十一章、宫里的态度 西厢房中两位嬷嬷正在绣花,抬手拿起玉嬷嬷绣的素帕,“这是给源儿绣?” “是,大姐儿说不要花,奴婢琢磨在四角绣上祥云。”玉嬷嬷道。 程欣妍笑着客气道:“嬷嬷给她费什么功夫,小孩子不值当用精细东西。” 吴嬷嬷低头不说话,暗想,周老太君给大姐儿的物件,样样精细的让人咋舌,就连宫里也不见得有的好东西,周老太君随手扔给孩子玩,可见宫里说程家,夏家富贵之极,一点错也没有。 “我来是有事想请教嬷嬷。”程欣妍在嬷嬷对面坐下,脸色挂着虚心求教的笑容。 “求教不敢当,夫人有话请讲。”吴嬷嬷道。 程欣妍把东平王老太妃的事情说了一遍,无奈道:“老夫人与老太妃交好,这种事儿,大嫂和我都不愿掺和,求嬷嬷给出出主意。” 吴嬷嬷和玉嬷嬷对视了一眼,吴嬷嬷开口道:“老夫人的事情,奴婢不敢置喙。不过,皇后仙逝,贵妃娘娘多年统领六宫,俨然是六宫之主了,上次皇上有意加封贵妃娘娘为皇贵妃,被贵妃娘娘婉拒,只求皇上不让东平郡王世子承爵,把爵位留给外孙。” “夫人瞧,为了外孙,贵妃娘娘连加封皇贵妃,位同副后的尊荣都不要了。李家也是国公门第,贵妃娘娘能饶了东平郡王世子?那老太妃是坏了良心的人,仗着一点子太后的情面,觉得皇家拿她没办法?” “总有个死的时候,不给子孙积德,抬平妻?那位以后能得了什么好?” 吴嬷嬷和玉嬷嬷刚从宫里出来不久,与东平郡王府毫无瓜葛,说起来却满是怨念,可见东平郡王府中上下,在宫里是个什么名声。 “嬷嬷看,我们该怎么办?”程欣妍纠结了,她总不能掐死老夫人去吧! 吴嬷嬷又看向玉嬷嬷,无奈叹了口气,为老不慈让晚辈为难,她们能说什么? 玉嬷嬷轻声道:“这也不打紧,若是各府都送了贺礼,跟着送些不打眼的过去就是,老夫人不管事,两府不走动了,关系慢慢就淡了。” 程欣妍扶额,她当然知道不走动最好,但,老夫人没事总喜欢请老太妃来说话,她一个次子媳妇,拦得住谁? “唉,嬷嬷不知道,老夫人最喜欢跟老太妃说话,前些日子......湖儿的事儿......”程欣妍又把查到湖儿死前的事情说了一遍。 吴嬷嬷冷笑道:“这种冷心冷情的人,活该没有儿孙孝敬!” 玉嬷嬷小声提醒道:“禁言!” 吴嬷嬷哼哼着不说话了,玉嬷嬷笑着道:“之前听说老夫人身子不适,一直静养着,如今是好些了?年纪大了,还是多静养,修身养性的好,不如夫人跟老公爷说说?” 程欣妍笑着谢了两位嬷嬷,总觉得两位嬷嬷哪里不对劲。让王贵家的打听老公爷休息没有,准备去沐恩院说说老夫人的事。 王贵家的转一圈回来,说老公爷正跟大老爷说话。 “说话?”我的天,老公爷什么时候能跟儿子好好说话了? 王贵家的道:“夫人,老公爷左手不方便,右手好着呢!” “我自然知道老公爷左边身子不好使。”程欣妍翻了个白眼。 王贵家的道:“老公爷能写字。” 我的天,你能写字,干啥捂着帕子说话?喷口水好玩啊!程欣妍没了去找老公爷告状的心思,大伯在老公爷身边,这事儿,大伯总得问问老公爷吧! 知道大伯不在房中,程欣妍又去大嫂身边坐了一会儿,说了些让她安心养病的话。 晚饭前,吴璔才抱着女儿拉着儿子回来,身后的小厮墨松放心一篓子东西就跑了。 “这都是什么?”程欣妍看着竹篓问。 渚儿告状道:“妹妹看见什么都要,妹妹还要父亲跟着我们去玩,我们说好了去马市看相马,爹说危险拦着不让。” 程欣妍板着脸道:“你跟谁去看相马了?马市臭烘烘的有什么好看的?” 渚儿嘟着嘴不说话了,源儿从篓子里抓出一个纸盒,撕开捧到程欣妍面前,“娘,这是穆哥哥让人改的点心,你尝尝。” 吴璔笑着道:“穆世子与公主的幼子,今日得见,是个聪慧的妙童。” 什么尿童?好像康平公主的儿子比源儿大了半岁吧!怎么混到一起玩了? “娘,我们在街上遇见哥哥们了,佑表哥带着哥哥们看杂耍,还撒了一把铜板,可好玩了。”源儿捏着点心啃着。 长兴候程胜的长子程佑,便是源儿口中的佑表哥了。 程欣妍捏了一下女儿的小胖脸,宠溺的笑着道:“想出去玩可以,一定要有人跟着,源儿,你是女孩,不要跟哥哥去那些臭烘烘的地方。” “嗯!”源儿乖巧的点头,啃了一口点心,道:“我今天在街上看到先生和明安姐姐了。” “嗯?”程欣妍八卦的眼神一下就亮了,“他们一起逛街?” 吴璔皱眉纠正道:“源儿,要称呼明安姨母。” “哦对,对,要称呼姨母,不能喊明安姐姐,记住了?”程欣妍急着加了一句,又问:“你在哪看到明安姨母的?” 源儿嘻嘻笑了,“是酒楼啊!明安姐......姨母在酒楼跟着穆哥哥,她要看着穆哥哥不要乱吃东西。” 吴璔补充道:“穆公子出来玩,贵妃娘娘不放心,请明安小姐跟随左右。” “嗯!”源儿道:“是穆哥哥的外祖母说他太瘦了,要他多是东西,长的胖一点才可爱,先生说,穆哥哥长了皇帝舌,不好吃的东西不入口。” 程欣妍笑着听女儿说话,渚儿不高兴了,嚷道:“娘,我想学武,我也想学骑马,我还想......” “你还想上天呢!我给你架梯子不?”程欣妍没好气道:“过完年你就去学堂,别一天的没正事儿。” 渚儿哼了一声,从竹篓里扒拉出一根马鞭,生怕程欣妍给他收走,抱着跑了。源儿累了一日,嚷嚷着要吃饭。一家人摆上晚膳,渚儿还是气呼呼的模样。 程欣妍内心对长子是愧疚的,诸多纵容,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饭后,吴璔说要养生,饭后百步,程欣妍勉强跟着他出去走走。 “老爷,渚儿是长子,不该由我来管教,以后老爷多辛苦些吧!”程欣妍头上戴着兜帽,厚厚的狐皮外翻遮住了她半张脸。 吴璔含笑点头,问:“夫人不想出门逛逛?今日街上很热闹。” “啊?”程欣妍也想出门逛街,“府里一堆事儿,我哪有时间出去逛街?我回娘家几日,府里就乱了套了。” 吴璔皱眉,定海伯府与他有什么关系,要夫人跟着受累,完全是出力不讨好的事情。 “夫人,我们不觊觎长兄家财,更不愿借着伯府门第招摇,府里的事,大面上不出错,情谊尽了就好,不要累坏了身子。”吴璔柔声道。 程欣妍诧异的看了吴璔一眼,这人今天抽风了? “夫人,你说,我能中春闱吗?”吴璔紧接着又道:“考中了又能如何?若是考不中,我们当如何?” 第六十二章、新式学馆 “想这么多做什么?”程欣妍不在意道:“考中了,你就是进士及第,考不中,若是不想再考,咱们跟着华彦先生做买卖,安心做富家翁。” “哎呦!真是那样才好呢!我们带着孩子出门游山玩水去。”说着合掌大笑,仿佛喜欢极了那样的生活。 吴璔轻叹道:“若是如此,源儿就只能嫁给平民小户,渚儿......” “老爷真是多虑了,儿女自有他们的造化。俗话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嘛!”程欣妍语气轻快的说:“正好源儿喜欢跟着明安学医,我就不拘着她了,让她随便学去,渚儿你好好管教,以后渚儿考出来,一样光耀门楣。” 吴璔轻轻笑了,伸出手去拉媳妇的手,无奈媳妇还抱着手炉,隔着披风,轻轻捏了一下,“这些年辛苦你了,妍儿。” 程欣妍不由的汗毛倒立,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老爷这是怎么了?” 吴璔笑着摇头,“妍儿可曾怪为夫不够体贴?” “这话说的,老爷要体贴我什么?哎呦,孩子都这么大了,别闹。”程欣妍很不舒服的说了一句。 她前世死的时候儿子都有吴璔这般年纪了,如今两人走在一起,她心里说不出的怪异。 知道媳妇不是那种儿女情长的人,一向洒脱爽朗的性格,在吴璔看来媳妇比他心智坚韧,更有他没有的豁达。 “冷么?”吴璔问。 程欣妍走了一圈,身上活动开了,不觉得冷了,“还好,走走身上舒坦多了。” 吴璔点头轻笑,“我们回去吧!” “哦!”跟着这货出来吹冷风,舒展了窝了一日的身子,倒是有点理解养生的趣味了。 “我明日与华彦先生一起在百味斋宴请。”吴璔干巴巴的汇报了一句。 程欣妍心想,你请客吃饭就去呗!转念一想,不对啊!二爷月例银子二十两,另有十两笔墨前,十两零花钱是二房分出来后她另给的,加上他中举后另有朝廷发的十六两银子,廪米。 他从中举后一直忙着文会,诗会,各种宴请会友,不能总吃请不回请吧!意思是没钱了? “哦!”程欣妍道:“明日让王贵家的取二百两银子给二爷吧!” 吴璔摸摸鼻子,低低的应了一声。 程欣妍猛的跺脚道:“我怎么忘了,初九大伯要在府中宴请,明日得去问问大嫂章程,准备起来了。” 过年期间本就是走亲访友,宴请不断联系感情的时候,程欣妍躲在娘家几日,跟着二嫂去了秦眉康的宴请,剩下的全以府中有病人要照顾为由推拒了。 一夜无话,程欣妍早早打发了孩子们去玩,过年就是小孩子的节日,她出不去门,不能再拘着孩子们了。 “濂儿跟我说,渚儿带他去看杂耍。”王氏笑着道。 程欣妍看了一眼王氏皮包骨的手,心疼了一下,勉强笑了笑,道:“玩疯了,昨儿闹着去马市,二老爷跟着拦住没让去,今儿我大哥家的佑哥儿带着,不知去哪里疯呢!” 王氏轻笑道:“随他吧!有家丁仆从跟着,不吃亏就是了。” 程欣妍便问起了宴请的事:“大哥有没有说请了谁?可有女眷?要怎么安排?” 王氏点头道:“也是我身子不争气,这时候宴客,少不得请女眷,倒要麻烦弟妹了。” 程欣妍心里咯噔一下,有女眷来,少不得要给老夫人请安见礼,“老夫人那边......我可不好拦着啊!” 最近没说老夫人病了,她怎么拦着不让人见老夫人? “无事,我早早去老夫人身边等着,不至于说几句话累死我。”王氏无力道。 程欣妍又烦躁了,怎么就绕不过她去?老公爷怎么不发话关着她了? 宴客自然要把园子收拾一番,程欣妍把梅林一块收拾出来,定海伯府的梅林没什么看头,倒是秋澜院旁种了百株白梨花景致不错,梨花雪白,春日坐在秋澜院的三层阁楼上,看着雪白的花瓣飘舞,走在梨树间,眼见花瓣飘落颇有些美不胜收之感。 几十棵梅花树围绕在寒香阁四周,程欣妍打算饭后在这里让女眷们散心赏景,把男宾安排在水榭的船厅吃酒,遥望红梅也有一番意境。 府里开始忙着收拾园子,要把男宾和女眷隔开,就得搭棚子,篱笆墙。程欣妍忙着让管事们开库取东西,把宴客的地方布置起来。 “把那架水晶玻璃的炕屏送到寒香阁,放在临窗的大炕上,另外,二楼把那幅沈大家的寒梅傲霜图挂上,三层放上那套黄花梨的桌椅......” 正说着,吴璔带着严庚宪进了抱厦。 “夫人在忙?”吴璔问。 程欣妍扬起笑脸,忙让人上茶点,“二老爷怎么这会儿回来了?天色还早,我以为你们......快到炭盆前暖一暖,华彦先生喝老君眉还是大红袍。” 严庚宪道:“弟妹不用客气,华彦是来寻弟妹说点小事。” “哦?”程欣妍请两人坐下,自己寻了个靠近吴璔的椅子坐了,问:“何事要先生与我这内宅妇人商议?” 严庚宪笑道:“弟妹巾帼不让须眉,谈笑间就能把事情料理清楚,华彦佩服。” “先生谬赞了,妾身惶恐。”程欣妍客气道。 吴璔很不习惯两人这般说话,便直言道:“是有些事情,此次大比,有些举子打算着,若是不能一次考中,便留在京中等三年后再考,京城生活不易,想留下寻些教书的活计。” 程欣妍眉头一挑,心说,吴氏族学巴不得有好先生来教书呢!你跟大哥说一声就能办,寻我作甚? “华彦先生瞧着京城中,贵族子弟众多,且多依附族学读书,族学各有限制,无法包含君子六艺,便想自建一处学馆,他来牵头教务,给孩子们一个攻读的好去处。”吴璔说完看看华彦先生。 程欣妍皱眉问:“自建?在哪里建?” “太学后面,国子监前街,文渊坊三处的夹角,有一片荒着的林子,地方够大,建学馆足够。”吴璔道。 好么!地方你们都看好了,可见琢磨不是一日两日了吧! 严庚宪道:“我为家族报仇之事,知道的人不少,学馆却不能我来主办。” “学馆而已,用得着这么大的地方?”程欣妍记得族学好像有春晖院的大小,这样的学馆在京中已经算不错的了。 吴璔小声提醒道:“华彦先生自有规划,只是那块地方是礼部给黔安公主准备建公主府的地方。” 第六十三章、新年宴客 三人谈了一个时辰,程欣妍才从吃惊中回过神来。华彦先生描述的学馆是她没听过的,有君子六艺,还有强身用的操场,从幼儿三岁即可入学,一直到十六岁过了童生试。 再要继续学习,学馆还分了科目,学文,学武,学医,学画......这样的学馆,她都心动不已,京城中的贵族子弟只怕抢着去学了。 “所以,先建幼学,童学馆。”程欣妍再次确定道:“还有女学?” 华彦先生道:“既然小姐们要请嬷嬷教授,不如统一在女学跟着嬷嬷学习。” “那点地方够用?”程欣妍开始觉得荒着的地方大了,毕竟有三分之一个坊间大小,现在看,那点地方估计不够用了。 华彦先生道:“考中童生后,我们在城外建学馆就是。” 程欣妍揉了揉眉心,问:“预估要花多少银子?” 华彦先生道:“图纸我会画出来给弟妹参详,只是那块地方,还请弟妹想法子拿到手中。” 程欣妍想想道:“那不算大事,我这就给哥哥写帖子询问。”一块荒地而已,礼部一直荒着,再说黔安公主和驸马爷都死了化灰了,地方空着也是空着,拼着人情去求,白给都有可能。 暂时定下那处位置,华彦先生带人去丈量土地,忙着画图纸去了。程欣妍写了帖子,让吴璔马上去问。 说干就干,程欣妍从来不喜欢拖泥带水。 盘算着银子的大概数目,她就开始让王贵家的准备银钱。华彦先生说的清楚,学馆属于吴璔,他不参与,也不会出银子,只负责管理学务。 吴璔还担心不能考中进士要怎么办,转天华彦先生就给吴璔谋划了学馆,真真是好先生啊! 心中感慨一番,程欣妍又要忙活大伯哥宴请的事。吴珅进入官场,再不同之前的帮闲跑腿的差事,要宴请同僚,上司,请客拉进关系自然不能少。 王家大哥大嫂也来了,还有几位工部的官员带着女眷,宴请的客人中户部侍郎的夫人品级最高,程欣妍招呼各位花厅坐下吃茶,户部侍郎的夫人便提出要给老夫人请安见礼。 花厅就在荣恩院前面,不过去给石氏见礼好像说不过去。 王氏已经等在荣恩院,见程欣妍带着人进来,扶着齐嬷嬷站了起来,无力走路迎接,笑着道:“怠慢各位夫人了,妾身有礼了。” 王家大嫂忙扶住王氏,“身子不好,出来做甚?前面有你大哥,我和程二夫人都在,你放心养着便是。” “身子不争气,让各位夫人见笑了,待会儿由我弟妹代我敬各位夫人吧!”王氏道。 程欣妍扶她坐下,户部侍郎夫人道:“知道你身子不适,快别客气了,你歇着就好,我们都不会客气,一定好好的在你府上玩一日。” 石氏干咳一声提醒她的存在,程欣妍压下心中的烦躁,道:“老夫人,这位是户部梁大人的夫人。” 户部侍郎夫人墩身施礼道:“妾身李氏见过老夫人,给老夫人请安。” “李夫人起身吧!请坐。”老夫人沉着脸道。 程欣妍见气氛不好,笑着介绍了各位夫人,不好马上就走,便扯开了话题,好让场面不太冷。 老夫人趁着说话间隙,笑着道:“李夫人是明白人,我年级大了,就喜欢热热闹闹的,盼着孩子们都能过的舒心。” 李夫人应和道:“老夫人慈母心肠。” 这样一说,老夫人越发来了精神,拉着李夫人,声音不大不小的说:“你瞧瞧我这老大媳妇,唉!我就盼着她好好养着,能早点好起来,府中琐事有老二媳妇管着,我倒是放心,只是老大身边......” “唉!老大身边没个贴心人照顾,我怎么能放心?我就想着,给老大寻一房贵妾......” “老夫人!”程欣妍大吼,这人不添乱就不舒服是吧! 来给石老夫人请安的夫人们尴尬了,一时间面面相觑,没人敢再说话,只怕引着石老夫人说出更糊涂的话来。 程欣妍的大嗓门惊的老夫人抖了一下,她还记得那夜老二媳妇杀人般的目光,揪着她的衣领,恨不得勒死她才解气。 王氏身子抖了一下,虚弱的靠在了齐嬷嬷身上,“弟妹,我坐不住了,你替我招呼各位夫人。” 声音虚的有些飘忽,程欣妍满心的怒气,这会儿不好发作,笑着让齐嬷嬷背大嫂回去,招呼各位夫人去园子里赏梅。 “过了年暖和了些,几株红梅还开的艳丽,请各位夫人过去瞧瞧,在梅林外的积香亭用膳。”程欣妍伸手挽住尴尬的李夫人。 “好叫李夫人知道,那亭子我让人用绸布围着,三间连着的敞厦,柱子是中空的,能生火加热,冬日赏雪的好去处呢!” 眼角都没给老夫人一个,程欣妍笑着带人去了园子。 正月里戏班子不好请,再说,吴珅没经验,初六才告诉请客的事,现找戏班子已经来不及了,程欣妍请了几位伶人来,在梅花树间搭了彩棚,弹唱小曲倒是清雅。 吴璔在前面帮着大哥待客,荣恩院的事情,王贵家的很快就传给了吴璔知道。吴璔看了大哥一眼,心想,还是等散席了再告诉大哥吧! 积香亭四周是金桂树,紧挨着梅林,闻着梅花香气,看着桂树枝丫间透出的点点红梅,宴席上不少人赞叹园子的精美。 饭后赏梅,寒香阁三层分开了女眷,倒不显拥挤,程欣妍察觉王家大嫂不在,心里就有些不安,让王贵家的听着大房的动静,周旋在女眷中调节气氛。 下晌把客人都送走了,程欣妍才慌忙去了大房院子,瞧见王家兄嫂还在,便知道王氏怕是不好了。 “我倒要问问,她安的什么心。”王家大嫂厉声道。 程欣妍看了一眼王氏的脸色,心道不好,也不顾是不是正月里了,扬声让齐嬷嬷快去请王太医来。 吴珅气的像是困兽一般,红着眼睛要去荣恩院,吴璔拉着大哥劝慰:“母亲一向糊涂,大哥这会儿该守在大嫂身边啊!” 王太医来的倒是快,只是脸色不太好,黑着脸进来便说:“府上有病患,就该早早备下府医供奉,也不至......” “伯父,是我的不对,”程欣妍打断了王太医的话,“是我小题大做,定要请伯父来才能放心。” 王太医进了内室,早有齐嬷嬷放下了帐子,把王氏的手臂拉着放在了矮几的软垫上。 诊脉用了一刻钟,王太医看向程欣妍欲言又止。 第六十四章、王氏病故 大嫂王氏昏迷后,拖了三日,期间醒来过一个时辰,交代了很多她的身后事,一遍遍嘱咐吴珅,孩子们交给弟妹她很放心,若是以后聘了填房,请大老爷无比不要让填房插手弟妹教养孩子之事。 王氏是在昏迷中过去的,程欣妍就守在大嫂身旁,眼睁睁看着睡着的大嫂再也没醒过来。她伏在大嫂身上痛哭不止,她哭的不止是大嫂的命薄,还有她的苦命和困顿,她一次次挣扎,一次次深陷其中,她在哭自己的命运...... 齐嬷嬷拉开程欣妍给王氏换衣裳,程欣妍哭倒在地,王家二老进门时,看到了程二夫人伏地大哭,被拉起昏厥的一幕。 程欣妍醒来时,耳朵里瞬间被塞进了很多事。老公爷病重昏迷,大老爷悲痛不能理事,二老爷和姑爷一起在前院招待吊唁的客人,后面接待夫人的差事,暂时由姑奶奶顶着。 她挣扎了起身,王贵家的哭着搀扶主子去了灵堂。 还没进门就听见王家人正在吵闹,灵堂内哭成骂声混在一起,程欣妍抬手扶额,站在门槛外就看见,涐姐儿摇摇晃晃的跪在棺椁一侧哭泣。 “谁把涐儿带出来了?快扶二姐儿回去歇着,你们都好好伺候着,二姐儿若有半分不妥,我扒了你们的皮。”程欣妍虚弱的呵斥奴仆。 王家大嫂站出来冷笑道:“程二夫人好大的脾气,真是威风啊!怎么我们姑奶奶去了,伯府轮到你掌权管家了?可小心着点,别让人说,你们二房想要鸠占鹊巢!” 程欣妍眼睛一瞪,怒道:“这是说谁呢?谁要鸠占鹊巢啊?拉出来我瞧瞧?这里是定海伯府,是吴家,亲家大嫂准备在这里执掌中馈了?” “都闭嘴!”王老夫人呵斥了一声,看着程欣妍道:“孩子,我知道你的心,快到我跟前来。我的儿命苦啊!就这样撇下我这个白发人去了,留下两个不懂事的孩子,以后可怎么过啊!” 王家老夫人端坐在上首,程欣妍被她拉到面前,听她一通哭诉,眼泪跟着扑簌簌的往下掉。悲痛正浓,王家老夫人脸色一沉,哽咽着换了音调。 “我的女儿在娘家身子好着呢!怎么嫁了人没几日就磨搓成这般模样?我的女儿死的冤啊!我不管你们是定国公府还是定海伯府,若是不给我一个说法,我就去礼部告你们去,登闻鼓我也敲得。” 变脸说来就来,让人猝不及防!程欣妍愣了一下,抬手用帕子擦着不停滑落的眼泪,心想,你去告才好呢!最好敲登闻鼓去,告倒了为母不慈的石老夫人,我才能有好日子过。 不过,这话只能在心里想想,毕竟她还有源儿,老夫人不好,直接影响的就是府里的两位小姐,涐姐儿还是苦主的女儿,她的源儿以后品行就会受人质疑,凭什么为了石氏带累了女儿! “老夫人累了吧!咱们内堂说话可好?”程欣妍小声在王家老夫人耳边道:“大嫂把濂儿,涐儿托给了我,还请老夫人想着涐姐将来,多少给吴家留些脸面吧!” 刚失去疼爱的女儿,王家老夫人悲痛欲绝,加上女儿死的窝囊,她自然顺不过这口气儿。听见程欣妍提起涐姐儿,想起可怜的外孙女,刚刚没了母亲,又是体弱多病之身,将来还要靠着程氏养育...... “老身乏了,进去歇一会儿。”王家老夫人冲着程欣妍点点头,伸手让大儿媳妇扶起她进内堂休息。 吴璔感动了,还是媳妇好啊!媳妇没来之前,王家人把吴家里里外外全骂进去了,还不带一个脏字,愣是骂的他抬不起头来。 见王家老夫人带着儿媳妇们进了内室,吴璔看了一圈,悲从中来。灵堂内外全是人,念经超度的和尚,作法的道士,还有吴氏来帮忙的族亲,大面上关系亲近些各府管事,来送货的商户,跟着下官的夫人来府里吊唁的小厮、丫鬟穿插其中...... 不用等天黑,吴家老夫人逼死长媳,逼得亲家大闹灵堂的消息就能传遍京城,他还有脸出门吗?还有荣恩院里的母亲,若不是程氏出来,王家人还不得冲进去把母亲拖出来跪灵堂忏悔啊! 王家女眷都进了内室,王贵家的趁机拉住了程欣妍,小声道:“姑奶奶做主,请老夫人去了城外的静虚庵,已经从侧门上了马车出城去了。” 程欣妍默默的感激了吴玟一把,如此机智,定是宫里的那位嬷嬷的主意。 “亲家老夫人,您是有春秋的人了,若是有个闪失,大嫂如何能安息?”程欣妍把茶碗放在王家夫人手边,小声劝慰。 王家老夫人又开始掩面大哭,“我的女儿没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老身还活个什么劲儿啊!” 张开口哭就收不住了,程欣妍没听到上半场王家的怒骂,这会儿一次听了个完本。程欣妍心中还暗暗赞叹,不愧是琅琊王氏,文化底蕴旁人比不得啊!瞧瞧,就连骂人都不带脏字,还让你一听就知道在骂你。 躺在软塌上被乳母哄着睡觉的涐姐儿惊醒了,坐直了身子,看着外祖母的样子有些害怕,慢慢的爬到程欣妍身边,两只手扯住婶娘的袖子,努力想往程欣妍怀里钻。 王氏本打算今年让濂儿去娘家族学读书,平时没少让濂儿在外祖母面前撒娇卖萌。 见外祖母哭的厉害,他从怀里掏出白手帕,双手捧到外祖母面前,褪了鞋爬上炕,站在外祖母身边,努力用小胳膊把外祖母的脑袋圈在自己怀里,嘴里还念着:“外祖母乖,不哭,哭就不是好孩子了!” 看到外孙一脸讨好,小小的胳膊,不够她一个脑袋大的怀抱,王家老夫人哭的更狠了,这么好的两个孩子,生生被害的没了娘亲啊!对石氏的狠更深。 “外祖母不哭,不哭了,你说过,哭不是好孩子呢!”濂儿奶声奶气的哄着。 王家老夫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程欣妍趁机上前抱住濂儿,“亲家伯母,大嫂去的突然,两个孩子还小,莫要吓坏了他们。” 见外孙被程氏揽在怀中,外孙脸色的儒慕之情不掺假,王家老夫人就知道,平时程氏对两个孩子不错,女儿没用所托非人。 第六十五章、安抚王家 内堂里传了水,王家老夫人净面梳洗,程欣妍拿出自己的妆奁匣子让王家老夫人重新上妆,亲自伺候着王家老夫人喝茶稳了稳神,才恭敬的坐在下首,把涐姐儿抱在怀里,一只手臂揽着濂儿,心里字斟句酌的琢磨了一遍对有文化的王家老夫人要说的话。 王家老夫人放下茶碗,程欣妍才慢慢的说:“亲家伯母,大嫂去的匆忙,莫说您心里难受,纵是我这个弟妹心里也......”掩面擦了一把眼泪,“真真是悲痛欲绝。” 王家老夫人知道,上次湖儿夭折,程氏悲痛病倒,竟是如失去亲子一般难过。她知道程氏与女儿关系一向亲近,在外总说,多亏了大嫂教她,才能让她不至失了体统。 程欣妍哭着道:“不过,大事还要办,大嫂为府中操持多年,我们老公爷听说长媳去了,也是受不住......病重昏迷了。老夫人为老公爷、子孙后辈祈福,已经住到庵堂去了。” 王家听见石老夫人送去了庵堂,算是心气平了几分。总算吴家没包庇石氏老夫人。 “如今府里千头万绪都压在侄儿,侄媳妇身上,虽说大嫂托了我,但亲家伯母就心疼侄媳妇一回,帮忙照看几日濂哥儿,涐姐儿,侄媳妇感激不尽。”程欣妍一字一句把她要给的诚意说了出来。 王家老夫人面色终于缓和了,眉头一挑,问:“将来,程二夫人如何打算?” 程欣妍轻轻摸着怀里的涐儿,道:“涐姐儿身子弱,濂儿还小,顾不住自己,身边也离不得人,府里杂乱,侄媳妇只怕不周全,分不了神照顾。” “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将来我要跟着二爷分府出去过,那时源姐儿能照顾妹妹,还有两位宫里出身的嬷嬷伺候。濂儿差不多到了念书进学的年纪,大嫂先前一直打算让濂儿启蒙,若是亲家伯母能让濂儿在王氏族学念书就更好了。” 王家人算是满意了,程欣妍的意思是把两个孩子的监护权,暂时交到了王家手中,将来程氏能分家开府出去,再接回两个孩子抚养。表明吴王两家还是通家之好,亲戚间还有来往。 王家老夫人沉声道:“过了头七,我派人来接濂哥儿,涐姐儿。” 程欣妍抚掌道:“侄媳妇谢过亲家姻伯母了。大嫂身边的人,以后都跟着濂儿,涐姐儿伺候,老夫人放心就是。” “嗯!”王家老夫人点点头,面色终于缓过来了,“你办事我放心,你的心我知道,好孩子别累坏了身子。” 安抚好王家人,程欣妍出去跟吴璔交代了几句,匆忙进去待客了。 这样大的事儿,媳妇先下了决断,跟王家商议定了,吴璔觉得要跟大哥报备一下。找到大哥,见大哥正红着眼睛,呆呆的坐在王氏的内室,王家舅兄已经得到消息,知道程欣妍的处置方法,早了吴璔一步来安慰吴珅。 大哥对着舅兄们亲近之意,比对他这个亲弟弟还多几分,吴璔不由的心里腻歪起来。这算什么事? 他带着媳妇帮大哥忙前忙后,结果,弄得好像他们也跟着母亲一起对不起大哥一房似的!吴璔懒得进去了,进去能说什么?轻轻退了出去,找到李贯淮,与妹婿一起招呼其他客人。 报丧第一日来的都是近亲的人,多半不是为了吊唁,而是过来帮忙。顺便聚在一起讨论如何按礼制处理丧事。 程欣妍的大哥程胜在礼部,对王氏这种伯爵夫人的丧事有一套正规的流程。 王氏毕竟是伯府的夫人,身下有儿有女,虽未能在公婆面前尽孝,但有生育之功,所以,大殓当日要开中门出殡。陪葬物品也要讲究规制,不能超过伯爵的礼制,也不能太过寒酸,匆忙间,吴璔为陪葬物先忙的焦头烂额。 还有衣服上的麻边,今日便要镶上去,父母犹在,没能在公婆面前尽孝,在孝服上要表明不孝......吴璔一向好学,这些知识他听一遍已经晕头了,只好拿着纸笔记录,让人看了又刷了一波对吴璔这位读书人的好感。 是啊!大嫂的丧事,这位忙前忙后,还恭敬的拿着纸笔记录,谁能做到这份周到细致?可见吴家两兄弟关系很好,吴家门风很正。 男人们怎么看,妇人们不管,她们只看到吴家下人的规矩太好了。几位夫人聚在一起,私底下窃窃私语,听说从去年就是程二夫人管家,狠狠整治了一番后宅,现在看,程二夫人果然有手段。 吴玟听的那叫一个憋屈啊!大嫂病了,后宅多半是她和大嫂身边的齐嬷嬷在管。二嫂虽没做甩手掌柜,却也是事不到跟前不管的。多亏了华彦先生的点子,让薛嬷嬷教下人们宫里的规矩,又请了书生来给下人念刑律。 那些刑律听的下人们都吓破了胆,加上薛嬷嬷耐心教导,府里可不是气象一新嘛! 下晌,送走王家人后,吴璔才算松了口气,外头让妹婿盯着,跑去沐恩院见父亲。 吴珅这会儿坐在父亲面前,脸上还有泪痕,精神已经比之前好了许多。 趁着父亲清醒,吴璔赶紧捧着记录的册子说了重点。开中门,请父亲准许开库房,大嫂的陪葬物,府里有的从库房分拣,若是没有,还得支银子去采买。 吊唁的规格按伯爵夫人的礼制来,最后的问题是停灵何处? 吴氏的祖坟在明州,谁去送王氏的灵柩回明州?濂儿吗?吴珅也不行,他还担着都水监的官职,没有说媳妇死了,你去送媳妇入祖坟,要请假半年的,又不是父母死了有假期的事儿,王氏的灵柩只能暂时放在京城,停在何处就得大哥,父亲说话了。 吴璔刚长篇大论的说完,外管事又来帮吴玟传话。 “姑奶奶瞧外头闹的厉害,今儿来帮忙的女眷不少,怕老夫人不得清净,便做主套了车,派人护送老夫人去了城外庵堂。”外管事说完,低头后退。 王贵又来求见,外管事像是得了救星一般,马上出去接王贵进来,走到书房门口,死活不往里进一步了。 王贵是帮程欣妍来传话的,进来先跪下磕头,说了程欣妍对濂儿和涐儿的安排,也不等老公爷示下,直接磕头告退了。 “送,王家,去?不行!”老公爷费力的说了几个字。 第六十六章、且熬着吧 一日下来,程欣妍也是忙的焦头烂额,她进来看见吴玟,先是愣了一下,毕竟好些日子不见了。自从上次劝吴玟回去,吴玟虽然隔三差五过来一趟,但,多是去老公爷面前瞧瞧,再跟老夫人说几句话,顾不上见大嫂,二嫂便要匆忙回去了。 吴玟送走老娘,心里难受的窝成一团,她嫁人后,最怨的就是老娘。自从跟季老夫人交了心,她才知道,当初预估的情况还差许多,自己曾经好险没成了被弃之人。若不是大嫂挺着大肚子带她出门,把之前的不好推到年幼不懂事,又含糊的推到母亲头上,她这辈子就别想嫁人了。 就算现在成了侯府夫人,她的名声在京城贵夫人圈中也很一般。她努力跟着婆母,摆脱旧日的影响。过年几日刚好一点,母亲又惹了事,她没脸回娘家了,甚至觉得有老娘拖累着,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婆母安慰她两日,才转过轻生的念头,大嫂又去了。吴玟回来就看见府中乱做一团,夫君也不用他拜托,脚不沾地的跑前跑后的忙活。二嫂哭晕了过去,还没缓过来,来帮忙的女眷只有她暂且招待着。 就这样,老娘还不省心,闹着要出来待客。吴玟只好拼着名声,咬牙把母亲送去了庵堂。如今她抱着源儿哭的伤心伤肺,事情已经让管事告诉父亲了,至于父亲要怎么发落,她是嫁出去的闺女,父亲想怎么样,也要想想侯府的脸面吧! “好了,别哭了,没事快回府去歇着,别累坏了身子。这几日别犯懒,早点过来帮忙。”程欣妍对着吴玟毫不客气,听了一日的哀哭,这会儿回房还听见哭声,不知道她听的脑仁疼了吗? “老公爷,老夫人何在?我们回来,该去请安问好。”李贯淮忙上前拉了拉媳妇。 吴璔想起妹婿还不知道妹妹做的事,有今日王家人灵堂一闹,吴璔也觉得妹妹处置得当,叹口气道:“父亲身子不好,老夫人去了庵堂祈福,至于......你们去看看老公爷吧!” 吴玟马上不哭了,她听说母亲气死了大嫂,但送母亲去庵堂的事儿,其实也是她的一种孝道,为的是保全母亲。 如今二哥这样说,可见父亲是支持她的,心里的忐忑不安放下,起身道:“夫君,你先去给老公爷请安,我问问二哥,二嫂,还需要我帮忙做点什么。” 李贯淮马上就明白了,把老夫人送去是最好的安排,不管是媳妇出手,还是老公爷的吩咐,这会儿老夫人不在府中才是最好。 吴璔带着李贯淮走了,程欣妍才拉着吴玟道:“多亏你当机立断,否则王家老夫人那样的,只怕今儿不能善了。” 吴玟哭着摇头,她有私心,二嫂一定明白。 程欣妍又说了对两个孩子的安排,吴玟不乐意了,吴家的孩子凭什么送去王家教养?大嫂早就托孤给了二嫂,王家人是什么意思?涐姐儿也就罢了,女孩在外祖家多住几年,两边走动着,谁也不说什么,只当涐姐儿全了大嫂的孝义。 可濂儿是大房的长子,以后要继承伯府的嫡子,凭什么让王家教导?以后说出去,吴氏的长子嫡孙借住王家,靠着外祖家教养,吴氏一族的脸面何在? “权宜之计。”程欣妍心累,满脸疲惫的说:“今儿若是不把孩子塞给王家,只怕不能善了。交出两个孩子,就是表明咱们不愿断了王家这门亲戚。但,也不会太久,总不能让人说,我这个二婶容不下大房的孩子吧!” 吴玟又替二嫂为难了,暂时交出两个孩子,一来是诚意,二来只怕二嫂也有担心母亲的意思。知道二嫂这是没办法的办法,不至于让吴王两家的联姻断了亲。 “二嫂,知道你为难,不如让濂儿两头住着?”吴玟给出一个建议。 程欣妍当然知道不能让伯府的继承人住在外面,“暂时让濂儿在王氏族学开蒙。等些日子,华彦先生的学馆建成,自然要接回来,跟着华彦先生和二爷读书。这会儿府里千头万绪,大房没了管家夫人,为了不让孩子受委屈,暂时在外家几日,过些日子去学馆自然要马车接送。” 吴玟对二嫂的安排很是放心,知道二嫂有打算,点头表示明白了,她起身去追夫君,这件事,她还得帮着二嫂在父亲面前说说。 “暂时让大嫂停棺静虚庵。”吴璔回来便无力的歪在贵妃榻上,一天脚不沾地的忙活,给他累的不轻。 程欣妍觉得好玩了,老夫人去了静虚庵祈福,转脸就把大嫂的棺椁停灵在老夫人面前,谁给谁添堵还说不定呢!再说,静虚庵是吴氏宗族的家庵,去的容易,想回来就难了。 老公爷现在非必要不开口,要等着老公爷开口让老夫人回来,只怕这辈子都别想了。 转脸想问吴璔一句,见他已经歪着睡着了。程欣妍叹了口气,现在最难的就是他们了,吴璔只怕心里也不好过吧! 次日来客多了起来,程欣妍舍不得涐姐儿跪在灵堂,担心她受不住病倒了,让渚儿照顾着濂儿在灵堂守着,源儿顶了涐姐儿的位置跪灵,程欣妍心疼女儿,还要不时让人把源儿叫出来歇歇,怕他跪坏了腿。 王家老夫人对程欣妍很是满意,她一天抱着涐儿没撒手,还得照顾儿女,不忘濂儿跪着,还张罗着一会儿送热水,一会儿让濂儿起身走动。 忙了三日,定海伯府开中门抬出王氏的棺椁,濂儿大哭着摔了瓦盆,孝子开道送王氏去静虚庵停灵。 程欣妍总算能松口气了,刚要去老公爷面前汇报一番,报备过两日把濂儿,涐儿送去外家的话,外管事又告诉她,老公爷昏迷了。 天呐!正月都没过,你让我消停一刻吧!大正月里死了人,老公爷病重昏迷,只怕今年一年不好过啊! “今年怕是难啊!”程欣妍对着吴璔,满脸灰败的说。 吴璔含泪望天,今日请了王太医来,说是父亲的病情加重了,只怕挺不过今年了。 “且熬着吧!辛苦你了。”吴璔心里别提多感激媳妇了,没了强硬的媳妇撑着,王家的事儿就不好过关。还有府里一摊子事儿,母亲惹了事儿,一走了之,这次真是坑了他们二房了。 第六十七章、定国公之死 送走大房的两个孩子,府里一下子变的安静让人透不过气来。渚儿也不满院子乱窜了,跟着父亲在书房念书习字。源儿乖乖的跟着两位嬷嬷学规矩,举手投足渐渐有了贵女的风范。 草长莺飞,春天花还没来得及欣赏便落花满地了。白梨园中花瓣飘落,地上似是被白雪铺满,却又在寂静中无声的发黄,枯败融入了白梨树下的泥土中。 王氏出殡后,宫里不知怎么听说了老夫人的恶行,贵太妃娘娘赐下女四书给老夫人,又一次让吴氏一族被响亮的打了脸。 现在京城中说起定国公吴公爷,没有不摇头叹息的。评语便是,娶妻不贤,祸及子孙!好在老公爷昏迷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问的都是重要的事儿,外界的闲话没传进他的耳中。 濂儿在外祖家住了三个月,程欣妍便以老公爷身子不好,想见孙儿为由,每日接送濂儿去学馆,不再让他住在王家了。至于涐儿,在外祖母身边被悉心照顾着,比回到她身边照顾的要周到的多。 华彦先生规划的学馆,程欣妍花了两千两银子买了地契回来,开春后便按照华彦先生的图纸动工修建了。 让人没想到的是,吴家从没被人瞧在眼里的规矩,如今在京城贵妇中间被人追捧起来。程欣妍借了几次下人出去,琢磨着这样下去不行,便跟华彦先生商议该如何不得罪人,解决京城摆宴借下人的事儿。 华彦先生便给吴珅出了个主意,把吴氏的学馆腾出来,为各府调教下人,各府的规矩礼数由府里总管来教,他们出先生教律法,然后,从宫里出来休养的老太监中请了几位来,教各府下人伺候主子。 吴氏族学本就不温不火,请来的先生,由于吴氏族学还要教孩子武功,先生们没几个能待的下去。再说,吴氏没几个孩子念书,又都是淘气的孩子,先生请来也是白耽误功夫。 吴璔表示,以后学馆建好,吴氏一族的孩子都可进学馆念书。有了新学馆,族人也不揪着族学不放了。毕竟族学用来教各府的下人,族中有了额外收入,族人能多分一些补贴,比让熊孩子在族学瞎胡闹要强百倍。 没人想起在庵堂祈福的老夫人,也没人愿意出面求情,让老公爷发话接老夫人回来。 夏日的蝉鸣吵的程欣妍烦躁,屋里放着冰也不能让她心静下来。 “主子,你说的那个席氏从庵堂回来了。”王贵家的轻声说。 程欣妍莫名其妙的问:“席氏?什么席氏?哦,席氏啊!你说,怎么回事?什么庵堂?” “主子不是二月里说让奴婢去打听席氏嘛!”王贵家的道:“奴婢打听了,席氏前两年跟人私奔,没跑出城就被席家抓了回来,关在府里两个多月,悄悄的送去庵堂了。最近不知怎地,又接了回来。” “嗯?”程欣妍激灵一下来了精神,“老夫人呢?在庵堂可还安静?” 王贵家的当初听主子要打听席氏就觉得莫名其妙。后来主子说,老夫人悄悄跟她提过席氏,王贵家的才重视起来,自然,席氏有动静,王贵家的少不得打听一番老夫人的动静。 王贵家的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脸上比吃了苦瓜还难看。 程欣妍打开信,先看到的是老公爷的名帖,眼睛一下就瞪圆了,再看老夫人写的信,差点没气笑了。 “去请二老爷来,这事儿瞒不住。”程欣妍让人去请吴璔,知道事情瞒不住,却没想到,他们还没商量出个法子,事情已经爆了出来,还炸在了老公爷面前。 吴璔刚推了干净,说:“这事儿咱不管,你把信封好了,等大哥下衙回府,给大哥送去,大哥有官职,外头的事儿,让大哥看着处理。” 话音还没落,就听见外面鬼哭狼嚎的跑进来一个沐恩院的小丫鬟,“二老爷,二夫人,快,老公爷不好了。” 吴璔甩手狂奔,程欣妍嚷着叫府医,请太医,提着裙子往沐恩院跑。 到了书房院子,就看见京兆府的一位书办,满脸吃了屎的模样,见吴璔跑来,抖成了筛糠。 “怎么回事?”程欣妍不能进老公爷卧房,停在院中问情况。 外管事脸色惨白,颤声道:“老公爷本是睡着,京兆府的书办来了,不知怎地,老公爷就醒了,听见了书办的话,大喊一声就......” “喊?”老公爷这样还能喊呢?程欣妍问:“喊了什么?” 外管事腿一抖,跪在了地上,声音比蚊子哼哼大不了多少,神奇的是,程欣妍竟然听请了他的话。 “老公爷喊,打死!” 打死谁?书办来干嘛?程欣妍问了一遍书办的来意,马上明白了,老公爷这是要打死老夫人啊!苍天保佑,老公爷也别有闪失,老夫人还活的好好的,打死老夫人这事儿,晚辈做不到啊! 王太医来后,明安也跟着来了,一番施针,老公爷倒是醒了,可惜一句话也说不出,眼睛睁的老大,但没有了焦距。 “准备吧!就是这两天的事儿了。”王太医悄声告诉程欣妍。 吴珅赶回来,老公爷嘴里哼哼着,抬手指着一个方向,但是,除了外管事,没人明白老公爷的啥意思。 哥俩对视一眼,父亲这是要交代什么?胳膊好用,也不能一直抬着不是,两人轻声安慰着父亲,谁知老公爷更着急了,哼哼着含混不清的话,手就是抬着不放下。 外管事心一横,决定上去跟两位爷说了吧!谁知,他还没跨出重要的一步,老公爷的手臂重重落下...... 沐恩院卧房里嚎哭的声音传了出来,程欣妍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不用人告诉她发生了什么,掩面大哭起来。 书办早就跟着王太医溜出府去了,定海伯府的灵堂刚搭起来,外面的灯笼还在换,京兆府尹便带着书办来请罪了。 这下,吴珅算是明白父亲为何突然病故了,合着又是母亲作妖,气死了老爹啊! 外管事最终还是忍住了,不能告诉大老爷,二老爷,老公爷指的是书架上的毒药,老公爷的意思是毒死老夫人。这事儿,老公爷去做没什么,两位老爷若是出手,那就是弑母的大罪啊! “去接老夫人回来。”吴珅咬牙道。 第六十八章、剥去一切尊荣 外管事去了静虚庵,可惜没能接到老夫人。庵堂中的主持说,宫里听说了老公爷的事儿,传老夫人进宫了。 外管事回到府中,等到天黑也没见老夫人回来。次日城门刚打开,外管事就出城去了静虚庵。 吊唁的人来了不少,报丧第一日各府都派了管事来帮忙,毕竟定国公的丧事,各府都不敢怠慢。就在满院子管事,和尚,道士,族人忙乱的时候,石老夫人跟着一位内侍,一脸憔悴,一瘸一拐的进了府门。 在灵堂外,宫里来的公公扬声道:“皇上口谕,石氏妇德有亏,德行不修,驳去诰命!” “皇上说了,海丰兄与朕幼年相伴,如今海丰兄去了,不忍海丰兄亡灵不安,免去石氏诰命,再嘱咐吴氏族里一声,石氏这般妇人,还是不要进吴氏祖坟了罢!” 后一段话,内侍重复的是皇上商量的口吻,可,谁敢皇上的话不听呢?石氏气死了老公爷,皇上看不过去,要替幼年的玩伴出口气,谁能说不行? 石氏瘫倒在地,内侍瞟了她一眼道:“吴氏族人都听见了?石氏接旨吧!” 石氏眼睛一翻晕了过去,内侍冷哼一声,对着吴珅道:“吴大人,昨日贵太妃娘娘请石氏进宫询问,留石氏在宫里住了一夜,今儿,贵太妃娘娘嘱咐奴才,一定把石氏交到你们兄弟手上。奴才的差事办完了,若是吴大人不嫌弃,让奴才给老公爷敬上一株香吧!” 内侍举着三根点燃的香,嘴里念念有词,谁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只见他说完,恭敬的把香插进香炉,老老实实磕了几个头,这才起身告辞。 京城里已经传遍了石氏干的荒唐事儿。一位老员外的儿子打死了人,到处托门路给儿子买命,不知怎地托到石氏面前。据说,石氏收了五千两银子,把老公爷的名帖和一封求情的信送去了京兆府。 京兆府也不是傻子,老公爷病的不能说话,吴珅在都水监任职,没得管这种烂事儿。所以,京兆府尹让书办过来问问,若是有人假借老公爷的名义办事,京兆府便压下此事不提,案子该怎么审还怎么审。 谁也没想到,这事儿是石氏办的,老公爷看了一眼信上的字迹,大喊一声:打死!一气之下丢了性命。 京兆府尹觉得自己太冤了,踹了书办几脚,还是拎着书办来吴家请罪了。 才一夜功夫,宫里就得了信儿。或许还没有一夜,昨日宫里就知道了,还在吴家接人之前接走了石氏。今儿一早送回石氏,给了吴家一个响亮的巴掌。 伯府的老夫人没了国公夫人的诰命,死后连祖坟都进不了,这......也是,皇上不能做主让死了的定国公休妻,也不能当着人家儿子的面,把人家亲娘休回娘家去,就算这样,也等于要了石氏的命啊! 程欣妍气的浑身发抖,她怎么不去死?“王贵家的,去,让外管事把院子角的小院收拾出来,请老夫人......老太太暂住。” 没办法,这事儿只能她来安排。吴玟听内室宣旨后,掩面大哭着跑了,李贯淮担心媳妇想不开,追了出去。没了女儿,女婿也跑了,程欣妍真心觉得,石氏活着没意思了。 再说,没了诰命,夫人的称呼是不能叫了,程欣妍窝火啊!皇上直接弄死石氏不就得了?留着这位恶心谁? 七日后,发着高热的石氏被婆子背上了南下的船。吴珅上折子丁忧,然后带着弟弟一家扶灵归乡。 石氏一路发着高热,程欣妍不能为她落个不孝的名声,好在年后王太医帮忙请了一位府医。有府医跟着,石氏竟然在高热七天后病情就稳住了,在船上飘了近一个月的时间,石氏神奇的康复了。 “你说说,缺医少药的,她怎么就好了呢?”程欣妍拉着青萍吐槽。 青萍能说什么,老夫人身子一向硬朗,路上是不好停船取药,可老夫人身边的蓝嬷嬷带了一匣子丸药呢!每日化开了喂老夫人喝,怕是比府医开了方子,没处抓药有用多了。 到了明州,又是七七四十九日的法事,之后孝子贤孙送老公爷上山,王氏的棺椁进了吴氏的祖坟。 倒是石氏,从下船就被关进了祖宅一角的佛堂院子,程欣妍每日忙着应酬来往官员女眷,根本没时间关心石氏活的好不好。 事情都忙完了,吴珅,吴璔正式开始了守孝的日子。程欣妍闲下来,就觉得无聊的很,溜达着去了石氏住的佛堂。 “老太太可还安好?”程欣妍问了一句,寻了个椅子坐下。 石氏盘腿坐在蒲团上,眯着眼睛念经文,好似佛堂没进来人一般。 程欣妍冷笑道:“你说你啊!大嫂多好的脾气,你不好好拢着,好了,大嫂没了,我的脾气就这样,你就是还有诰命,看着我伺候你,心里能痛快?” “哦!对了,你可以给大哥聘一个填房,这样就有新大嫂伺候你了,你不用跟我对着,日子照样能过。说不定,新大嫂没脾气,又是填房,事事还得看你的脸色行事呢!” 石氏念经的嘴角抽了抽,马上恢复了平静。 程欣妍接着道:“你呀!你说你怎么想的?你手底下随便抖落一下,五千两银子扔地上都不弯腰去捡,怎么就看上五千两银子?拿着老公爷的名帖就敢办事了?” “那是人命官司啊!老公爷即便是国公爷,病了这么久不出门,人命关天的大事,朝廷能看一个病人的面子?” 石氏不念经了,垂着眼皮不说话。 程欣妍摇摇头,“我就不明白了,大伯是你的亲儿子吧!你怎么忍心害他至此?还有我们二爷,也是你亲生的吧!一心关门读圣贤书,好容易考出个举子名头,你一杆子又给打了回去,你让二爷有什么脸去参加科举?” “难道大老爷,二老爷都不是你亲生的?” 石氏手抖了一下,佛珠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程欣妍才不管她为何失态,害了亲生儿子,孙子,现在也该反省反省了。 “就不说两位老爷了,你说说,大妹妹怎么惹了你了?从前大妹妹事事听你调遣,差点丢了婚约。你怎么就能忍心让大妹妹伤心?点头同意李家纳妾呢?”程欣妍伸头问:“你别说,三个孩子都不是你亲生的,所以你随便祸害。” “出去!”石氏终于忍不住了! 第六十九章、安南都尉 “主子,姨太太来了,在杏花阁等主子呢!”王贵家的见老夫人摇摇欲坠的样子,赶紧出声拦住主子,可不能让主子气死了这位,再不好,这位也是两位老爷的亲娘啊! 程欣妍掸掸衣裙站了起来,“婆母就安心静养吧!” 出了小佛堂,程欣妍就白了王贵家的一眼,她还没数落痛快呢!“怎么请妹妹去了杏花阁?” 王贵家的忙道:“杏花阁那边搭了天棚,有树荫遮挡,靠着水凉快些,奴婢已经让人摆了冰,主子过去一准不觉得热。” 吴氏的祖宅修的很漂亮,江南园林比京城国公府中规中矩的房子,有看头的多。园中修的错落有致,借着远处的山,与园中景色交相呼应,倒是感觉祖宅的园子似乎比京城还要大一些。 在竹林中绕行,穿过湖石堆叠的假山,走过九曲廊桥到了杏花阁中。 程欣姈正歪在藤编的罗汉榻上吃果子,见姐姐进来,忙丢开手里的果子起身,“姐姐怎么去了佛堂?那婆子你远着些,可别闹出事端。” “去,会不会说话,这些年越发惯的你不知轻重了。”程欣妍数落妹妹一句,欠身歪在罗汉榻上,让人拿来酸梅汤喝了一碗,问:“你今儿又来何事?” “没事,我就不能来看姐姐了?”程欣姈撇嘴道:“姐姐也别急着教训我,若姐姐闲的无聊,不如帮我管束一下府里的下人,如何?” “滚!”程欣妍瞪了她一眼,道:“不是跟你说了,在京城都是大妹妹和大嫂房里的嬷嬷管着,我不过担了个管家的名声,才不爱操闲心呢!” 程欣姈才不怕姐姐,仍旧不依不饶,道:“姐姐就教教我,老爷整日嫌我把后宅管的一团乱。” 程欣妍只有这么一位庶妹,当初是母亲做主把身边的陪嫁丫鬟开了脸。程家只有这么一位姨娘,可惜死的早,妹妹成亲时,母亲做主把庶妹记在了她的名下,依照婚约把妹妹嫁入了夏家。 夏家豪富,身上还有安南都尉的头衔,却是个有名没实的虚衔,不领兵,不得插手地方政务。爵位是说出来好听,写在牌位上好看,府门上的匾额受人尊敬罢了。 “你呀!”程欣妍拿妹妹没办法,想想便道:“其实简单,你捧着银子去请吴嬷嬷,玉嬷嬷教你几日,再让你家老爷请几个讼师回来,把朝廷律法掰开了,揉碎了说给下人们听。” “最后,让管事们把府里多少年攒下的规矩拿出来,让下人们背会了。谁学的好,你就用谁,一点不会的就打发了。规矩学的好,伺候人的功夫做的让你舒坦,还有律法也知道哪个是对应奴才的,这样的人,你就多赏银子。” 程欣姈眨了几下眼睛,问:“多发银子就行?” “呸!”程欣妍又啐了妹妹一口,道:“我说的是赏,你们府里以后都要按照老辈子传下来的规矩办事,几辈子人的规矩,下人该几个月例一块铜板也不要多给,但,学的好的,懂事的,你就赏,一年赏个千把两银子出去,规矩就盘顺了。” “赏千把两银子?”程欣姈倒是不生姐姐的气,姐姐的脾气一向如此,但对的的心是真的,“下面的人随便私下里偷偷扒拉点东西,也比我赏的多吧!” “那就多赏,你有的是银子,采买不贪钱了,你就赏几百两,就是这个意思。”程欣妍大而化之的说了几句。 其实,最难的还是请两位嬷嬷出面,不过,傻妹妹没想到!唉!有银子,傻妹妹就捧着砸晕嬷嬷好了,总比两位嬷嬷折磨女儿一个的好。 夏家给皇室进贡香料,宫里的珠宝多半从夏家采买,还有江南的堆纱宫花,也是夏家的生意之一。 程家二小姐来了,夏都尉自然也要跟着,他现在就是顶着都尉名头的皇商,能跟朝廷新贵定海伯走动,他自然求之不得。 外面书房里,吴珅没心情陪夏都尉聊天,客气几句便低头不语。倒是吴璔,知道媳妇的脾气,娘家的猫狗吴璔都要敬着,更何况唯一的妹婿来了,再没精神也要打起精神,热情的接待。 “妹婿此言诧异,族中事务繁杂,却也不能妹婿一人料理,否则,族人如何平衡?所谓平衡之道,其中便有不患贫患不均之说。”吴璔缓缓的说。 “不知姐夫看来,我该如何平衡族务?”夏都尉在上次吴璔来考试的时候已经见过一次,对这位老实的姐夫很有好感。 吴璔沉思一会儿道:“夫人倒是说过,妹婿身上有勋位,以后儿孙尚可承些余荫,只怕妹婿之后,勋位再降,商户之子科考艰难啊!” “对,对,大姐说的对啊!”不管对不对,夏都尉是不敢说程欣妍不对,一点不好都不能说啊!谁让自家媳妇也是将门虎女,手段没有大姐的高明,脾气却不比大姐的好哪去。 吴璔慢慢的说:“族中事,自然是族人分担。妹婿好好做安南都尉,至于明面上的买卖,经商之事都尉老爷何苦沾染?” 话说的这样明白,夏都尉还有什么不懂的?他比吴璔聪明的多,稍微动一下脑筋便明白了。 吴璔的意思是,如今有勋位就只管做都尉,明面上的买卖都是小买卖,他没什么舍不得放出去的,只是他是族长,有太多不得已罢了。 吴珅道:“安南都尉的勋位还能传三代,若是夏都尉不再经商,以后有了儿子,好好教养科举入仕,或买个官职来,都尉府至少甩了商户的名头了。” 夏都尉起身作揖,谢过两位后,琢磨怎么才能把事情办妥帖。眼睛比刚刚又亮了几分,跟吴璔说起话更有话题了。 吴璔心里苦啊!他老实转达了夫人的意思,却不明白,夏家就是商户,夫人为何一定要让妹夫甩了族长的包袱,丢了生意不管,去做富家翁?再说,夏家也在守孝,儿子在哪呢? 管事进来禀告,道:“大老爷,二老爷,程夫人说要回府了,让奴才来问问,夏都尉是不是一起回去?” 吴璔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目送妻妹婿走远,卸下了包袱,过去跟大哥说了几句叨扰的客气话,人还没走,外面小厮又禀告道:“大老爷,二老爷,夏都尉请见。” 你怎么又回来了? 第七十章、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不用吴璔猜,夏都尉进来就开始说:“姐姐大恩啊!夫人也是出身武将府邸,对管家理事上总不够细心,多亏了姐姐指点,夫人已经回去准备了,姐夫啊!你看请吴嬷嬷,玉嬷嬷去都尉府指点下人,每人一壶珍珠,一匣宝石可够?” 吴珅和吴璔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眼睛里读出了对豪富的惊叹,你有钱拿去砸嬷嬷,不如给我啊! “夫人说给嬷嬷一壶珍珠磨珍珠粉,一匣宝石请嬷嬷赏玩,我觉得太轻了。”夏都尉激动的不知怎么好了,抚掌道:“我让夫人给两位嬷嬷一人添一处庄子,是不是三样礼有点说不过去?唉!要不......不行,我再让人去告诉夫人一声,不如添两处京城附近的铺子,让两位嬷嬷得几个零花买茶喝?” 吴璔上去就拉住了豪富的妹夫,深吸了一口气道:“不用......” “什么不用?”夏都尉拍了一下脑门,道:“要不,请姐夫去问问姐姐?” 吴璔眼前一片片发黑,这位的银子多的没处花了?“别,已经够了,我们有银子给嬷嬷吃茶,不用庄子,铺子!” 吴珅听的脑门犯晕,招手叫来小厮,道:“去请二夫人到前厅来一趟。” 程欣妍正闲着,没一会儿就过来了,见吴璔在就皱眉道:“我当你教渚儿写字呢!” 吴璔赶紧推出妹婿,解释道:“这不是妹婿来了嘛!渚儿正练字呢!有濂儿陪着他呢!” “我的天,你让两个猴儿在一起,是不想要书房了吧!”程欣妍马上让人去书房看着,别让这两位把吴璔的书房拆了。 夏都尉尴尬的冲着姐姐作揖,像对着长辈一样,一番请安问好,才小声说了要准备的礼物,问:“姐姐看,这些是不是单薄了些?” “你有钱没处花?你若是嫌银子烫手,给我啊!我有闺女,正愁着多攒些嫁妆呢!”程欣妍没好气的说。 夏都尉眼睛一亮,马上道:“姐姐放心,上次姐姐说要木材,这次海船回来,给姐姐带了一船上好的紫檀,打家具够气派。哦,还有各色宝石,我给外甥女寻了枚鸡卵大小的红宝石,做嫁妆不丢份。” “呸!”程欣妍突然觉得,真应了那句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妹妹和妹夫都不靠谱啊!“我可没钱给你,我们老爷不过是个穷举子,没财力置办紫檀、砸死人的红宝石,你白送不?” 夏都尉的头点的像捣蒜一样,“是我们给外甥女的,自然不能要银子,哎呀!姐姐怎么说起银子来了?一家人说钱不钱的就生分了,姐夫是读书人,怎么能沾染铜臭?” 程欣妍扶额,你满是铜臭的站在着,我们看着晃眼!再说,你的铜臭能给嬷嬷,我就不能沾染一点? “行,妹婿有心了,我代源儿谢过妹婿了。哦,红宝石有几个,能不能再给我弄一个来?”程欣妍想起涐姐儿。 涐姐儿身子弱,王家老夫人不舍得涐姐儿跟着南下颠簸,便说让涐姐儿在王家守孝,吴珅没了媳妇,正心疼儿女的时候,自然舍不得女儿跟着受苦,便把涐姐儿留在了京城。 “有,有,姐姐想要多少都有,放心,我这就让人寻了送来。”夏都尉狗腿道。 程欣妍摆摆手,道:“孩子还小,不急于一时,你慢慢寻着,有好的就攒着,以后你有了女儿,就知道了。” 夏都尉又问了程欣妍给嬷嬷什么礼物合适,程欣妍直言道:“你若是有钱,不如给嬷嬷在京城附近寻一处小庄子,以后养老也好,百年归山也好,都有个去处不是?” “对,对,还是大姐想的周到。”夏都尉忙让人回去告诉媳妇,拿两匣子宝石,匣子里放上地契就好。 夏家眼看没落,守着金山银山,远离朝堂,没有门路往上攀,以后早晚覆灭。夏都尉看的明白,以后没了勋位,抄家的县令,灭族的州府,夏氏一族也就三五代的功夫,就能等到这一天。 程欣妍经过上一世,知道夏都尉死的冤枉,若是能救下她,至少妹妹不用孤苦,外甥女不用进宫做了宫女,受了亲哥哥连累在宫中投井自尽。 “也不知二老爷跟你说了没有,我就直说了吧!”程欣妍坐下道:“你说你,身上有勋位,做什么商户行径?好好的把都尉老爷的架子端起来,再过一年年出了孝期,族里的事全甩出去,带着我妹妹进京,多好。” 夏都尉作揖道:“还请姐姐明示。”他以为是周老太君的意思,所以,程欣妍和吴璔一再提起,便更重视此事了。 程欣妍道:“你坐下,我们说说你们家的烂事儿。” 吴璔嘴角抽了一下,撇开了脸,夫人啊!你口下留情,怎么直接当着人家的面儿说人家家里都是烂事儿? 吴珅低头喝茶,掩饰嘴角的笑意,弟妹果然是个直性子。 夏都尉恭敬的做好,态度端正的听姐姐教训。 “你们府上,老爷子怎么没的?”程欣妍问了一句,却没让夏都尉作答,“还不是族里争产,看着金银红了眼,闹腾的老爷子不得安生?还有,老夫人为何要去山里清修?” 夏都尉张张嘴,没好意思回答。 程欣妍道:“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了?我们府上办丧事,来来回回听了不少你们族里的糟心事儿,你娘那是躲清净去了。” “哎呦,幸亏我妹妹脾气随了程家人,大大咧咧的不计较,不过,这一年多,你说,我妹妹被人挤兑了多少回?诓去多少银子?” 夏都尉没话说了,夏家跟吴家一样,开国封的是国公,只是,夏家是当时的家主,年近八十的老爷子做了第一代国公,等往下传时,第二代国公的位置也没留几年。夏家的功绩换来的是三代而斩的爵位,三代后便是大将军府,再后便是他的安南都尉的虚衔了。 族里闹腾不断,还不是因为爵位没了,都想多拢些财产在手里,以后闹开了,也好分宗出去避免灭门惨事。 “行了,你也别揪着不放,族长有什么好,谁想做谁做去,你们还没孩子,要抓紧给孩子铺路,别给孩子留一堆糟心事儿,早早撇清将来儿子也能松快些。”程欣妍觉得,妹夫是明白人,若是这次听话,以后进京她能帮的绝对帮妹夫一把! 第七十一章、复杂的宗族 “诶?你怎么又来了?”程欣妍斜睨着妹妹问。 程欣姈寻了个椅子,随意坐下喝了一碗酸梅汤,“真爽快,姐,你不来,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好吧!妹妹远嫁挺可怜的。不过,你不能天天来烦我吧!十天了,妹妹很有毅力的磨了两位嬷嬷十天,能送的礼物全摆出来了,嬷嬷就是不收。最后还是程欣妍出面做了和事佬,塞给两位嬷嬷一人一处田庄了事。 “嬷嬷都去你府上了,你不在府里操持家务,出来做什么?”程欣妍拧眉问。 程欣姈伸头到姐姐面前,神秘的说:“老夫人回来了。” “老夫人回来,你不是更该在府里尽孝吗?”程欣妍不明白了,夏垨怎么又放妹妹出来了? “夫君说,让我多跟着姐姐学学,姐姐的手段,我若是能学到一成,料理家事足够用了。”程欣姈得意的晃着脑袋,“再说有源儿呢!老夫人见了源儿爱的什么似的,真是揉到眼睛里都不嫌,放心,老夫人身子好着呢!我出来的时候正搂着源儿说笑。” 她最近跟夫君亲近了不少,以前夫君虽说宠她,对她却有很多不满。她不会管中馈,不会打理生意,最会做的就是往娘家送东西,好东西过了她的眼,转眼就给送去娘家。 如今程欣妍来了,手把手教妹妹如何送礼,什么时候送,什么时候只写信就行,这让夏都尉高兴坏了。他也想攀附程家,可也不能让媳妇把家搬空了给程家吧! 主要是,程欣妍银子有限,她丰厚的嫁妆跟夏家豪富相比,瞬间被秒成渣渣。同样给娘家送东西,妹妹随手就送出价比千金的东西,她顶多搜刮一下当地特产,算上来回运费都不到千两白银。 巨大的落差,程欣妍嘴上当然不认,说妹妹笨,不会送礼。学着王氏教她规矩说教妹妹,送礼也有规矩,你不能坏了规矩不是?重点是,同样给娘家送东西,你坏了规矩,让我这个亲闺女怎么办? “你就指望我闺女帮你尽孝了?”程欣妍白了一眼不靠谱的妹妹。 “不是,姐姐啊!”程欣姈摆手让青萍带人退下,小声问:“姐姐让夫君不管族务,是不是娘的意思?” 程欣妍无语望天,母亲能想起你们?“怎么了?” “是这样,”程欣姈一点不觉得夫君家族秘密不能跟姐姐说,“夏家族人多,却很多不是夏家真正的族亲。姐姐知道吧!夏家海上有一处海岛,养着海船,还有海上的盗贼什么的。” “哎呀!总之,海上有人要送孩子到内陆来,就给孩子上了夏家的户籍,一来二去,夏家族人就杂乱起来,谁也说不清到底是哪门子亲戚。” “哦!”程欣妍心里震惊,面上却一点不露。 程欣姈道:“夫君若是不管了,这些人以后怎么安置?孩子要读书识字,女孩要在内陆嫁人,还有......” 听妹妹乱七八糟的说了一通夏家,程欣妍终于明白夏垨上辈子是怎么死的了。 “这样,你让妹婿盖一处学馆,我有华彦先生画的房样子,你拿去照着做。”说着,程欣妍一拍脑门道:“等些日子吧!房样子在京城呢!我写信让人送来。” “至于孩子安置,其实不用全入了夏家宗族。”程欣妍想起奴籍庄户的法子,小声道:“你知道很多奴籍的庄户给儿孙脱籍的法子吗?” 程欣姈眨着无辜的大眼睛,摇头道:“奴籍要主子点头,还要有人作保,脱籍不容易吧!” 做了主子的程欣姈,自然放过身边下人的奴籍,她所知的过程很麻烦,单是听管事回禀就觉得繁琐的厉害。 程欣妍点点头,“是,正常我们给身边的人脱奴籍是很麻烦,在庄子上的奴籍却有他们的办法,孩子多,分出去一个,找同姓的给些银子,入在正经庄户的户籍下。” “那不是变成人家的孩子了吗?祖宗爹娘都不要了?”程欣姈惊讶道。 程欣妍拍了一下妹妹,道:“你们让人入夏氏族籍,是认祖归宗吗?多半是祖宗爹娘都换了吧!” 程家也有海船,也在海岛上养着人,说是海盗,其实就是给自家海船护航。养在海岛上的人,多是育婴堂里的弃婴,还有街上的小乞丐,总之来路十分复杂。在内陆训练了水性,学会海上生存,跟着老海工在船上飘几年才算出师。 不过,这些人有了孩子,也是要送回内陆来的,这也是一种牵制的手段。毕竟大海茫茫,这些人造反了,谁能辖制他们? 海上生活的人,多半会把孩子都送回内陆,身边一个子嗣都不留,毕竟海上生活风险太大,谁也不想孩子跟着在海岛受苦。 程家有很多安置的办法,庄子上的庄户,铺子里的学徒,程家军里的兵丁,总之,不像夏家,没落到无法安置,只能入夏家族籍一条路。 程欣姈叹了口气道:“夫君也说了,在明州一府一地,知府便是这里的天王老子,若不是大哥,二哥在朝中,知府还不知要怎么为难夫君呢!” “好了,”程欣妍拍了拍妹妹的肩,笑着道:“这都不是大事,你也知道,咱家跟夏家差不多,但,夏家没落了,所以处处受制。这样下去不是事儿,先把族中事务交出去,明面上的生意给族里管着。” “哦,要把族里的规矩定细点,谁来管哪一处的生意,族人能分多少钱,谁管祭田什么的,都要让全族人知道,妹婿虽然不管了,但没少了他们的好处。” 程欣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我们要怎么办?我们能进京吗?” 程欣妍伸手揉揉妹妹的头,像小时候一样捧着妹妹的脸,笑着道:“傻子,你知道娘和大哥多担心你吗?娘总后悔,说不该总惯着你玩闹,该教的一点没教。” 程欣姈眼中含泪,点头道:“我都听姐姐的。” 事实上,周老太君不是很疼爱这位庶出的女儿,在周老太君看来,庶女随便养大就好,庶出的女儿没可能嫁给宗子,更不能做掌家的夫人。学的多了也没用,不如好吃好喝,当宠物养着,以后嫁个有前途的次子、贵族旁支。 给庶女丰厚的嫁妆送出门,任谁也不能说她虐待庶女。即便嫁的是旁支子孙,庶女有嫁妆撑着一样一辈子吃喝不愁。 谁能想到,兴国公给庶女定了夏家宗子,周老太君想再教也来不及了,送还未及笄的庶女出阁时,周老太君内心还是有愧疚的。 “回去吧!”程欣妍笑着道:“以后的路,咱们慢慢打算,总不能让夏氏一族拖累死你们一家。” 第七十二章、被赖上了 程欣妍看着眼前头发花白的老夫人,只觉得她是不是说错了话,多嘴让妹婿脱开族务,反被这一家子赖上了。 “妍儿,你小时候我还见过你呢!”尤氏笑着道:“你们回来时,我还抱过你,一转眼你都长这么大了。” 多少年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程欣妍哪里记得,她上次回南,是回来给父亲守孝,那时她沉浸在父亲战死的悲伤中,见了谁没见谁一点印象没有。尤老夫人说,小时候见过她,那就是父亲还在明州做总兵的时候,那时她还不记事呢! 程欣妍客气的笑了笑,“老夫人尝尝点心,这是京中带来的厨子做的,你尝尝合不合口味?” 尤氏笑着点头,吃了一口点心,笑着道:“真好,我娘总嫌南边的点心甜腻,确实如此。” 尤氏的母亲曾是太后身边的宫女,做过皇上的管事嬷嬷,皇上继位前,太后做主把她指给了寒门士子尤进士。 尤家如今的掌权人是尤氏的哥哥,那位管事嬷嬷的儿子。掌管南边盐务,尤家在南边也是豪富,但,人家明面上不露富就是了。 “老夫人喜欢就好。”程欣妍客气的笑着说。 尤老夫人低头喝茶,似乎很不喜欢吃点心,就着茶水才把一块点心吃下去。 “明人不说暗话,老身来是想求二夫人帮忙,为吾儿将来求一个前程。”尤老夫人道。 程欣妍愣了一下,我能给你儿子什么前程?“老夫人说笑了,妾惶恐之极,妾一内宅妇人,如何左右外面男人的前程?” 尤老夫人道:“程二夫人过谦了,二夫人是内宅妇人中的女中豪杰啊!若不是你的谋划,吴老二能有今日?老身知道二夫人胸中自有丘壑,请二夫人指点,吾儿当何去何从?” 程欣妍扶额,果然被这一家子赖上了。 “老夫人啊!我只是瞧着妹妹过的辛苦,你也知道,妹妹出阁时还没及笄。刚成亲便开始守孝,一晃快五年了,我妹妹竟然还没出孝期!身下无子,让程家怎能安心?” 尤老夫人尴尬的笑了笑,这事儿她也很无奈啊!先前公爹一定要看到孙媳妇才安心闭眼,把程欣姈娶进家门,还没一个月,公爹就安心的去了。 好在那时程氏还没及笄,左右不能圆房,守孝也无大碍。眼看要出公爹的孝期,婆母又跟着去了。孝期刚过,接着就是夫君病逝,程氏刚有了身孕,夫君葬礼累坏了身子,孩子也掉了。 现在还没出夫君的孝期,她也没法子让程氏有孕啊! “老夫人,您可要保重身子,没事让府医给你请平安脉,好生调养,将来还得教养孙儿呢!”程欣妍记得上辈子,妹妹为公爹守孝还有几个月就出孝期了,这位老夫人又去了,妹妹接着守了一年多的孝。 当时母亲恨的直骂,夏家一个个死都不让人省心。 “老夫人也知道,妹妹的天真烂漫,母亲对妹妹宠溺太过。若让妹妹教养子女,别说老夫人,就连母亲都不放心。整日念叨,后悔舍不得让妹妹失去纯真的笑脸,该教的没下狠心去教。”程欣妍道。 尤老夫人心中叹气,周老太君哪是舍不得教啊!亲生女儿她怎么没舍不得都不教?她是懒得为庶女废心思而已。不过,那时夏家看重的就是程家的门第,还有程家人的厚道,至于程氏的品性,好在让人省心不是? “是,我也喜欢姈儿,最近姈儿跟着二夫人学规矩,眼看着就长进许多。”尤老夫人有些失望,二夫人跟她打太极,能怎么办。 程欣妍看着尤老夫人僵硬的笑,再看她眼中的失落和无奈,最终还是不忍心,说:“其实,老夫人不必忧心,妹婿是有大才的,被族人拖累才不能出头,以后轻装上阵,自有一番作为。” “老夫人,莫不是觉得妹婿无能,要靠着妻族么?”程欣妍笑了,“事在人为,你们又不缺银子,明面上的生意送出去,海上的事儿还在妹婿手里,你担心的什么?” 尤老夫人道:“若是能甩了海上的买卖,只留明面上的生意,我就不愁了。” 又是个傻子,夏家就是因为海上的实力,朝廷才不敢动夏家,“莫非......”程欣妍想了想,咬牙道:“老夫人觉得夏家是靠金山银海保命?” 尤老夫人是聪明人,程欣妍点了她,马上就明白了。舒心的笑了笑,捏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口细细品尝,“我倒是喜欢京城的点心。” 送走尤老夫人,程欣妍歪在贵妃榻上想前世的事。 尤家在吴家之前就被抄了家,查抄尤家的人正是李贯淮。所以,吴玟那时活的战战兢兢,生怕在南边无依无靠,被人暗杀了。 夏垨死在族人暴乱,妹妹带着儿女进京后,跟她说,夏氏族人太多,都伸手要钱,给多少都觉得不够,最终打死夏垨,抢走夏垨大半家财,逼得妹妹不得不带着剩下的家财进京寻求庇护。 现在想想,其实先抄了尤家,夏家绝对没好下场,还好夏垨那时候死了,家族四分五裂,让朝廷想收拾夏家都无处下手。哎呀!这样想想,夏垨那时死的真是妙啊! 不会是夏垨之死有隐情吧!算了,想这些没用,夏垨上一辈怎么死都是死了,这辈子不让妹妹守寡,让夏垨早早抽身退步吧。 吴璔掀帘子进来,见媳妇皱着眉头,寻了个绣墩坐下,叹气道:“源儿怎么就不喜欢在家里呆着?又跟着夏家老夫人走了。” 程欣妍看了他一眼,你不去教儿子读书,回来跟我唠叨女儿做什么?“渚儿呢?别跟我说源儿,见着老娘闲的发慌,也不知道在家里陪我。” 青萍替小姐打抱不平,道:“主子,不是你说,嬷嬷都去了都尉府,让小姐跟着嬷嬷学学如今管家么?” 小姐才多大,走路还不稳当呢!学管家?小姐能听懂才怪! “哎呦!我能怎么办哟!妹妹没孩子,还想把渚儿拐走呢!我就不该心软,这一家子是赖上我喽!”程欣妍捂着心口哀嚎。 吴璔看着媳妇难得露出俏皮的模样,宠溺的笑着道:“无妨,我带渚儿陪你,下晌我就和渚儿搬来内书房,可好?” “滚,滚,滚远点,你们让我清静两日吧!”程欣妍推了一把吴璔,想起长子,她又头疼了。 果然,下晌吴璔带着儿子搬进院中的东厢房读书,程欣妍听着儿子哇哇念书的声音,烦躁的心平静了下来。 “主子,京中来信了。”王贵家的捧着锦盒进来,高兴的样子,一看就是喜事。 第七十三章、再添麟儿 “大嫂又给咱家添了儿子,姐姐瞧瞧我写的礼单,可有不周全的地方?”程欣姈又来了,这次是真有事。 前一日程欣妍刚接到京中来信,大嫂添了一个儿子,取名代。大嫂生了长子后多年未孕,这次程家长房又添子嗣,是一件可喜可贺的大事。她正犯愁送什么东西好呢!妹妹举着厚厚的礼单来扎她的心了。 吴家回乡守孝,程欣妍带的银钱不多,偏偏妹妹不懂事,事事拿着银子砸人。 “大哥再添麟儿本是喜事,可大嫂这次怀像不好,又产子艰难,伤了身子。”程欣妍压抑住心中的怒吼,平静的冲妹妹道:“你送的东西不对,按礼制,大嫂这胎是次子,不能越过长子去。” “没有给佑哥儿送的东西多啊!”程欣姈无辜道:“我按照前些年的礼单,减了三成呢!” 我的天,你减了三成比我在京城送的都多三倍,怪不得大嫂有事没事总说二妹妹乖巧,懂事,原来银钱上懂事啊! 程欣妍嘴角抽了抽,道:“要按规矩,按礼制来,不是按你的规矩,漫天撒银子。” “姐姐的礼单呢?”程欣姈脑子简单,既然我准备的不合规矩,比照姐姐的准备就是了。 程欣妍扶额道:“我们是丧家,还在守孝,其中也有礼法限制,你......”突然想起妹妹是守孝大户,后面的话噎在了口中。 程欣姈道:“姐姐自然懂的比我多,规矩礼法都能顾全,姐姐准备好礼单,给我抄一份吧!我们一样的。” 程欣妍觉得天都黑了,这种日子真是闹心啊! 好容易哄走妹妹,程欣妍决定找夫君商议一下礼单的事,大哥也该送一份,大房的礼物要从公中走账,她不能完全做主。 走进东厢房,程欣妍就看见站在书桌后的儿子,嘴巴张着,满脸惊讶,羡慕的复杂神色。 顺着儿子的目光看去,程欣妍直接气了个倒仰。 源儿跪坐在春榻上,身旁的地上放了一只木箱,满满一箱子绢花,源儿正认真的挑选着绢花,准备往老爹头上插。 吴璔此时让人看了简直是辣眼睛,头上插满了各色绢花,脸上被源儿摸的红一道白一道,嘴上乱七八糟的涂着胭脂,红的像喝了血一样。 “源儿,你在做什么?”程欣妍厉声问。 源儿看见母亲,扔下手中的绢花,刚刚她已经在父亲头上找不到地方插花了,“娘,你看,我给爹打扮的好不好?” “二爷,你快去洗脸吧!”程欣妍无力道。 吴璔笑呵呵的说:“都说魏晋名士风流,我今日也效仿魏晋名士,涂粉抹脂乌发簪花。” 程欣妍一点没看出魏晋名士的风流,倒是觉得吴璔这样,说是疯子也不为过。 “爹,书上说,魏晋名士腰间还挂宝剑呢!”渚儿跟着捣乱道:“爹,我也要涂粉抹脂,也要簪花。我是风流才子。” “你是个屁的才子。”程欣妍瞪了儿子一眼,“好好念书,我说怎么半晌没听见你读书呢!” 渚儿马上对着书本哇哇的读了起来,声音大的让人耳鸣,偏偏吴璔听的一脸陶醉,跟着摇头晃脑的念出了声。 源儿跺脚道:“爹,你把花花晃掉了。” 程欣妍看着让人绝望的夫君,扯着嗓子念书的儿子,还有可爱到让人抓狂的女儿,哀嚎一声:“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终于让吴璔梳洗清爽了,扔下去打扮丫鬟的源儿,站着写字的儿子,两人去了外书房。 最近吴珅跟濂儿的关系十分亲近,谁让吴璔在哥哥面前感叹,濂儿倒像他的儿子,很能坐的住,心性平稳,读书习字都很踏实。 又说渚儿更像大哥的孩子,像极了大哥小时候,读书坐不住,性子也随了大伯,闹腾的紧。 儿子不像自己,像二叔?吴珅自动忽略了弟弟说长子像他的话,满脑子想的都是,濂儿怎么能不像他,这个一定要扳回来。 于是,濂儿不用跟着二叔念书了。吴珅觉得就是濂儿跟着弟弟太久,学了弟弟一身的臭毛病。 吴珅说,濂儿以后是吴氏的族长,要跟族人亲近。于是,族学里多了个已经读完启蒙阶段的濂儿,吴珅大方的给族学请来一位老秀才,还请了一位举人老爷,不时去族学指点族学中的学生们。 “大伯,你看大房的礼单,要不要一起送进京?”程欣妍说明了来意,客气的问了吴珅一句。 吴珅与吴家老几辈子男人一样,不管后宅俗务,大手一挥道:“二夫人做主就是。” 程欣妍心中怒吼,我真是没事找事啊!这下好了,我得准备三份礼,妹妹的要操心,大房的要做主,自家的还要准备,真是要命啊! 大房的礼单倒是好办,孩子的满月礼,本就有旧例,因着程欣妍管家,管事酌情添了一成,吴珅看了一眼,说是亲兄弟的妻族要厚待,又添了一成,礼单报到程欣妍面前,她就不好意思再添了,让翠萍跟着去库房,同样的东西,挑最好的不算出格。 自己的礼单,程欣妍拉着青萍和王贵家的商量了半日,琢磨自己的现状,程欣妍加了一匣子血燕,一匣子高丽参,花重金从药铺收来百年何首乌和一株灵芝。 “一匣子血燕就是九百两,加上一千两的高丽参,还有首乌和灵芝,一下子去了五千两,都是姈儿闹的。”程欣妍捂着心口哀嚎。 再想妹妹的礼单,程欣妍更抓狂了,这叫什么事儿?可,事情不能拖,接到信时,孩子已经满月了,再磨蹭几日,百日错过了,难道要跟周岁礼一起送? “对了,你们去找找银楼有没有好的锁子,另外,从族中讨些百家米来,我们把百日,周岁的礼一起送了。”程欣妍抚掌大喜,这个主意太好了,省事又省银子,怎么就灵光一闪想到了呢! 正要派人去通知妹妹,二门上就说夏家来人求见。 程欣妍到二门就看见一名小厮,正急着跺脚伸头往后宅张望。 “放肆!眼睛往哪里看呢?”王贵家的呵斥道。 小厮噗通一声跪倒,带着哭腔喊:“求二夫人救救我家主子,族人们闹起来了,冲进了都尉府,夫人吓的直哭,老夫人也气晕过去了。” 程欣妍心颤了一下,怪自己多嘴,让夏氏族人的闹剧提前了? “你别着急,慢慢说。”王贵家的见主子脸色变了,手在微微发抖,忙呵斥小厮。 翠萍扶住程欣妍,小声道:“主子别急。” 小厮哭着道:“族人们说老爷分产不公,闹着说主家贪了族里的财物,府衙也来人了,说是族人请知府老爷来公断。” “去请大老爷,二爷。”程欣妍大吼一声,眼神坚定的说:“请大老爷,二老爷去都尉府。” 第七十四章、被围殴了 74、被族人围殴 程欣妍在正门与吴璔兄弟分开,走巷子里的侧门进了后宅,只见后宅正房院中站着不少男男女女,嚷嚷着要程欣姈开库房。 “我看谁敢?”程欣妍沉声怒吼一声,大步走进了院子。 眼神像利刀一样在院中每个人身上剐过,沉着脸走到妹妹身边,拉着她的手拍了拍,示意她不用害怕。 “你们是何人?查抄都尉府,可有圣上的旨意?”程欣妍问。 夏氏的族人面面相觑,其中站出一名男子,冲着程欣妍道:“这位想必就是吴家二夫人了,奉劝二夫人一句,吴二老爷读圣贤书,自然知道不能插手旁人家族庶务的道理,二夫人还是别多管闲事的好。” 程欣姈哆嗦了一下,立刻挺直了腰杆,出声道:“这是我的姐姐,你们要抄检我的嫁妆,我娘家姐姐怎么不能管了?” 立刻有族人吆喝道:“你家姐姐算什么东西,凭什么插手我们夏氏一族的事?” 程欣妍怒吼道:“来人,给我掌嘴!” 家丁冲了出来。吴家很多家丁都是投靠华彦先生的水匪,气势自然不一样,扯住喊话的人,甩开了膀子几巴掌下去,那人脸肿成了猪头。 程欣妍冷笑道:“好叫你们知道,我父亲是兴国公,我夫家刚去的老公爷是定国公,我哥哥是长兴候,我是国公府的嫡女,亦是定国公府的嫡子正妻,你说,我能不能出来说话啊?” 夏氏族人不敢说话了,不但因为程欣妍的身份,更是怕围在院中的家丁。 程欣妍拉着程欣姈道:“我妹妹是国公府的小姐,身份贵重,本不该自轻自贱与尔等理论。不过,因你们是都尉府的族亲,妹妹才自降身份,出来应对,怎么还想抄检我程家女的嫁妆?” “谁想看,站出来!”程欣妍坐在下人抬来的椅子上,冷笑着说:“你们只要有胆看,我就让你们知道知道,程家人是不是你们能惹的起的!” “打量程家的根基在江州,辖制不住你们是吧!”程欣妍把手里的茶碗往地上一摔,清脆的瓷器碎裂声,吓的夏氏族人后退了两步。 “你们算个什么东西,自己是什么来路,身上有几斤几两心里没数吗?刚刚说话的人是谁?听着像是读过圣贤书啊!我倒要问问你,外男能私闯内宅吗?” 程欣妍抬抬手,家丁把那人揪了出来,程欣妍讥笑道:“你若说,我妹妹的宅院,你能随便进,我就让他们去你府里内宅住上一日,如何?” 那人红着脸道:“二夫人随口诬蔑读书人,是何道理?二夫人可知,我本是老公爷嫡次子的......” “哎呦!你可吓到我了,老公爷是哪辈子的事儿了?你别跟我扯什么远到没边儿的亲戚关系,就算你是晚辈,年满七岁不得随意进出内宅,你娘没教你这个道理吗?”程欣妍鄙视的看着他。 男人羞愧的低下头,他不是说不过一个妇人,只是那眼神让他受不了,似是鄙夷的像是在看一个乞丐。 程欣妍起身掸掸裙子,懒洋洋的说:“行了,冲进人家内宅充什么英雄?走吧!我也去听听,你们族中分产,到底怎么个不公?我只是旁听,不打扰各位往荷包里抢银子。” 说完,程欣妍拉着妹妹的手走了出去,明明素面的月白锦,却让她走出了惊涛骇浪的气势,明明只穿了家常的衣服,头上一根素白的玉簪挽发,却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吴璔先看到媳妇进来的,手里捧着册子,无意识的站了起来,“夫,夫人?” 程欣妍笑了笑,道:“老爷莫怪,妾身平生最喜热闹,今儿有大热闹,妾想跟着老爷一起瞧瞧热闹,可好?” 吴璔愣愣的点头道:“哦,来看热闹,看,看吧!” 吴珅低头扶额,二弟还真是不论场合的表明,他的夫纲不振啊! 程欣妍笑着坐在了吴璔侧后方,伸手扯过吴璔手上的册子来看,室内只有夏垨小声安慰程欣姈的声音。 大略看了一遍,程欣妍把册子还给了吴璔,小声道:“只怕这里面有猫腻,族人是受了恶人的挑唆。” 吴璔心中暗暗赞赏媳妇的洞察力,小声道:“自然是有人贪了公中的财物,怕是妹婿分摊族务的事儿,有些漏洞堵不上了,妹婿真是冤枉啊!” 程欣妍挑眉看了一眼,马上受惊一般的拉了拉吴璔,“老爷,怎么动了手了?这是要造反吗?” 夏垨额头被砸了一个口子,刚刚用布巾裹住,还在往外渗血,还有胳膊似乎也受伤了,身上的衣裳有鞋印,沾满血迹脏污惨不忍睹。 吴珅侧身跟后面的弟妹说:“说是府台大人来时,夏氏的族人已经闹来了,夏都尉挡住不让开库房,被族人围殴。” 程欣妍气的喘着粗气,扯了一下吴璔的袖子,道:“不能这么算了,你想想办法。” 受宠若惊了啊!吴璔第一次受到媳妇的拜托,让他想办法啊!这种被信任,需要他出头的感觉实在太好了。 吴璔晕了头,站起身道:“府台大人,本就是夏氏的族务,外人不好置喙,不如请夏氏族里的年轻人,嗓门大的,把族产的分配册子,还有多年积攒购置的族产,册子上如何记录,经谁的手,念出来让众人听一听。” “有道是,是非功过自有公断,那就让他们族众公开断一断吧!” 程欣妍差点给吴璔鼓掌了,说的好,就该把脏污的东西大白天下,翻出来晒晒霉味。 有族老站出来,大声道:“不可啊!有道是,财不露白,家族账册产业,怎可让外人知道。” 吴珅气呼呼的站了起来,没办法,他得帮弟弟站场子啊! “你们夏家的东西,本伯爷看不上,只怕那册子中记着你们的贪污证据,你不敢拿出来说吧!” 夏垨扶着媳妇的手站了起来,慢吞吞的走到厅堂外的廊下站定,沉声道:“夏氏嫡支从不曾薄待族人,更不敢贪墨族人半分,有账册为证,今日,既然各位族亲都来了,那就敞开了说清楚,正好请定海伯,府台大人,吴二老爷做个见证。” 第七十五章、夏氏分宗 有年轻的族人自告奋勇的出来接了册子,粗略翻看一遍,大声的念了出来,声音中包含的怒火,在场的人都感觉,这位别没念完先气晕过去了呀! 夏氏一族开国时,族人不管多远的亲戚关系,拢共只有三十四户。第一代国公时,有祖上留下的祭田,族中公产,三十四户每年能分一百六十两银子,粮米两石,两匹布,茶叶,盐,油,豆子放在一起有两篓,糖二斤,粗绸有的能分六尺,有的能分一匹。 第一代国公在这个基础上,另添了四十两银子,族亲每户能分二百两银子。 第二代国公做族长的时间短,只添了五百亩祭田和两间酒楼。第三代国公时,族亲已经有二百余户,还是照着老例给银子,分的东西一样没减,另外给族里添了绢花铺子六间,在外地的上好水田五百亩,另购置了一个山头安置族亲。 到了大将军府时,那个山头就荒废了,原因是山上的茶园枯死,果树不挂果子。族亲在那时到了近三百户,不过,嫡支出的银子和财物一点没减,另添置了临近县城的田庄两处,香料铺子六间。 到了夏垨手里,每年单是给族中置办财物就有十余万两银子,另外,为了不让族人闹事,添置了六间铺面放在族中。 “啧啧......幸亏妹婿有银子,不然,还不得让族人拖累死?”吴璔感慨道。 吴珅暗暗抹了一把汗,吴氏族亲中有读书人的每户一年发二十两银子,粮食只有穷苦不能度日者,才能向族中领取果腹粮,更别说祭田,铺子了。像夏垨这样做族长,吴珅想想都觉得暗无天日。 族人们听完不跟夏垨闹了,转头开始围攻族老们。嫡支给他们一年二百两银子,他们到手也就是二十两,还有那些东西,他们除了油,盐,一石米粮,其他的都没见过。 眼看着族老们被打的鼻青脸肿夏垨才示意小厮敲锣,,心里畅快了许多。 “各位族亲,垨便是察觉了此间不公,才要把族产分开,好让族人们都能得到应有的财物。”说着,他叹息一声道:“没想到,你们突然冲来府中,不分青红皂白......垨很是痛心啊!” 很多族亲拉着孩子们跪下认错,夏垨佯装客气了一下,道:“既然已经闹来了,不如趁此机会,把族产分了吧!” 夏垨拿出分产的细则,把族人按照亲疏关系分开,然后让他们自己选出人来管理,把族产中的铺子,外地的田庄都分了出去。 另外,让族人感动的是,夏垨有把嫡支手里的铺面拿了出来,分给族人们去经营。这么一来,嫡支明面上就什么都没了,田地一亩没留,铺子一间不剩。 大部分族人都知道,嫡支手里的财物不止这些,当然,海上的隐形资产也不能拿出来分,没看见府台大人坐在那里吗?把夏家养海匪的事往外说,不要命了? 夏垨最后卖惨道:“祖上给我留的东西不能分,我本人什么也没留。以后嫡支除了安排投靠来的族亲外,再不拨银钱给族中使用,毕竟,姑息养奸有一次就足够教训了。分给你们的产业,保证族亲们以后过上好日子。树大有枯枝,人多招祸患,还是分宗吧!” 对于分宗,族中大多数族人都有这个心思,毕竟夏家嫡支没落了,在朝中没有靠山,豪富之家迟早被朝廷灭门。分宗后,嫡支哪怕抄九族,不在一个宗族,他们也能躲过灾祸。 当下便有府台大人主持,把刚刚分开拿到产业的族亲分出去,夏氏庞大的家族,顷刻间成了一个个不同名号的宗族。 夏垨这里是明州夏氏,从老国公开始分出去嫡亲的夏家人,变成了明州三里镇夏氏,还有拿了州府下属县城的族亲,直接成了某城夏家庄,某县夏氏。 吴璔低头不语,却是细思极恐了。夏家从一个乱做一团的氏族,变成了一个庞大的,网罗了三个州府的宗族,只怕皇上不愿看到这样的局面吧! 吴珅仔细想了之后,嫉妒的看了弟弟一眼,原来父亲一定要弟弟分宗出去,是为了保全二房啊!他不得不想,父亲把二房分宗出去,难道吴家也有眼见的危难?还是父亲偏心二弟,为他谋划深远? 程欣妍就舒坦多了,分宗了,妹妹不用守寡,不用拖着一群吸血虫过日子。况且,分出去的都是能算出进项的产业,以后妹婿只要运作得当,低调度日,谁能知道她们是豪富,还要觊觎她们的财产? 夏垨回到厅中,说要答谢府台大人,却被知府拒绝了。 他步履蹒跚的送府台大人出府,满心灰暗的想着,以后夏家更险了,没有明面上的商户往来遮挡,夏家每年进项无数,皇上哪日国库吃紧,夏家祖辈积攒的财富全都会充入国库。 程欣妍被妹妹拉进后宅,两人哪能想到夏家还有危机,开心的说着赶走了烦人的族亲,以后能好好过日子了。 不过,程欣妍还是嘱咐妹妹道:“你以后要小心些,过日子有过日子的样子,别漫天撒银子,好像就你最有钱似的,规规矩矩的过日子,你家才几个人,吃穿都有限,对外讲究规矩礼法,别没事往外撒豆子似的撒东西。” “是,我错了,姐姐,给大嫂的礼单你准备好了吗?”程欣姈心思单纯,她从小学着姐姐,姨娘告诉她,姐姐才是国公嫡女的风范,她要好好学姐姐,养出贵女的气度才行。 这一段跟着姐姐,她总算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原来过日子还有那么多规矩,吃穿住用都有限制,超过礼法就是逾制,朝廷是要治罪的。 程欣妍扶额道:“正弄着,你让人来叫我,把我吓的不轻,幸亏你没吃亏,否则,娘不得心疼坏了。” 程欣姈嘻嘻笑着,她一直觉得,嫡母真的很疼她,吃穿住用跟姐姐一样,哪怕姐姐请宫里嬷嬷教导,嫡母也一样让她跟着学,可惜,她贪玩没学会。 “好了,正好来你这里了,咱们一起把礼单整理出来。”程欣妍让王贵家的进来。 一番各种礼单的常例一说,程欣姈红着脸道:“姐姐,若是这么说,我之前闹了不少笑话呢!” 你才知道啊! 第七十六章、朝廷的猪崽子 秋风起天气寒,冬去春来,夏日早,转眼吴家在明州守孝一年了,程欣妍与妹妹一家越来越亲密,源儿整日围着尤老夫人喊太太,小嘴甜的不行,府里做了新式的点心,源儿都要用匣子装着,一路护在怀里送去给尤老夫人。 “真是可心,点心到我眼前还温热呢!”尤老夫人搂着源儿一阵亲昵。 程欣妍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如今是夏天,一路捂着匣子,可不是散不出热气么!“源儿淘气着呢!让伯母费心了。” “这是哪里话,上哪找我们源儿这么懂事乖巧的孩子去?真真是天底下的灵动劲儿啊,都攒到我们源儿身上了,太太喜欢还来不及呢!” 程欣妍无语望天,你头上插的跟彩花树一样,别以为我没看见。源儿最喜欢给人头上插花,也不知她哪里学来的恶趣味。 “老夫人今日亲自过来,可是有事?”程欣妍问。 源儿立刻指着地上的箱子道:“太太来给我送玩意儿。” 程欣妍马上就变了脸,“源儿,你爹可教你不能贪恋财物,更不能伸手索要?你可知错?” 尤老夫人马上搂着源儿道:“妍儿这是做什么?是想跟老婆子生分了吗?这点子东西,你还不知道,算的了什么?拿给孩子玩,你跟我计较上了?” “哎呦!伯母啊,我是不能让源儿养成坏习惯!”程欣妍想着,母亲也是这样惯着源儿,以后源儿跟着他们回京,日子怎么过? 尤老夫人不悦道:“老婆子就喜欢源儿,怎么就养坏了她了?聪明的孩子不用教,源儿心里明白着呢!你放心,没有宠坏的闺女,只有溺爱败家的子孙。” 程欣妍无语,让她说什么好? 尤老夫人让人把东西给源儿抬去房里玩,打发了屋里伺候的下人,跟程欣妍道:“闺女,我也不绕弯子了,这不是海上送来十几个孩子嘛!以前都是分在族里,安排进十几户族亲中,之后孩子长大再分出来,现在可怎么办?” 程欣妍摆摆手道:“真是,多大的事儿?你们不是盖了学馆了嘛!就说是救助的孤儿,也别都在明州上户籍,分开几个州县,找些个不打眼的村子,说是父母外出失踪了,孩子寻根回来,上个户籍而已,给里正几个银子不就打发了?” 尤老夫人缓缓点头,原来程家是这么干的啊!程家养的人口不比夏家少,却不见程氏族中多出人口,更不知他们如何安置,如今总算解谜了。 程欣妍不知尤老夫人所想,她只是随口说了华彦先生安排水匪的法子,却不知程家也是这样安置自家海岛归来的孩子的。 华彦先生手段了得,竟然收拢了当初他花银子买下的水匪杀手,笼络在身边,安排了良民身份。吴璔跟她说的时候,程欣妍心中连连赞叹,真是个厉害的角色。 “回头户籍落下,把孩子们聚在学馆中学习,对外说救助的孤儿,更显得夏家偕老怜贫了。”程欣妍笑着道。 尤老夫人赞赏的看着程欣妍,这位当年他们攀不上,如今嫁了个次子,还不知何时能挣出名利,真是可惜了。 “老婆子不贪偕老怜贫的名头,只要能妥善安置了孩子们,让夏家后方安稳,我就是死也能闭眼了。”尤老夫人道。 程欣妍马上啐道:“哎呦!呸呸呸,可别说丧气话,姈儿刚有身孕,她的性子你还不知道,没你看着,只怕又荒唐起来,你可不能丢下妹妹,妹婿不管啊!” 尤老夫人笑了起来,她能看出来,程欣妍真心希望她健康长寿,不管是不是为了她妹妹,程二夫人的赤诚之心不假。 “那我就没皮没脸的活着,活个千年老妖,可好?”尤氏玩笑道。 程欣妍舒心的笑了,“就该这样,家有一老好有一宝,有你,妹婿和妹妹才有主心骨啊!” 尤老夫人呵呵笑着,话题一转道:“听说,吴家女婿,李侯爷外放了差事,去江宁府做了御史呢!” 程欣妍心里咯噔一下,李贯淮为何去江宁府?她不敢细想,吴璔说过,李贯淮是皇上给子孙留的宰辅之才,但看他能走到哪一步了。 “哟!老夫人今日不说,我还不敢拿出来说请呢!”程欣妍起身恭敬的福身施礼道:“求老夫人给尤大人去信说说,李侯爷是咱家的姑爷,顶老实的人,求他帮忙瞧着,别让人欺负了去。” 尤老夫人捂嘴笑了,她跟弟弟关系不算亲近,不过,她写信回去,弟弟会卖她一点薄面,“还用你这般托请?跟老婆子外道了不是?既然你敬老婆子一声伯母,我哪有不尽心的道理?” 程欣妍抿嘴笑着,似乎是害羞了,却想着李贯淮是不是皇上授意,做了皇帝手里的杀猪刀? 下晌,吴璔从夏家学馆回来,带着吆喝着明日还要骑马的渚儿。 “你让他骑马了?”程欣妍吓的一把扯住渚儿,厉声问吴璔。 吴璔笑呵呵的说:“无妨,是矮脚马,有人牵着,放心摔不到孩子。” 渚儿甩开她的手,嚷嚷道:“我的书背完了,我的大字也写完了,我要去找三弟、大伯,我要学武艺,大伯说了,给我买一把弓。” 程欣妍一个没抓住,渚儿一溜烟跑没影了。 “夫人莫要生气,渚儿还小,正是玩闹的年纪。”吴璔温声劝了一句。 程欣妍撇了他一眼,转身坐下,说:“渚儿是长子,以后要顶门立户承袭家业,你可别惯坏了他。” “夫人安心,渚儿学业不曾落下,倒是夫人说过,渚儿要强身健体,为夫以为甚是。”吴璔端着茶碗道。 程欣妍无奈摇头,这是不是矫枉过正了?看来人心就没个正好的时候啊! “听说李侯爷外放了?” 吴璔笑着点头,“宁州御史,倒是不远,不知道妹妹会不会过来。” “嗳!”程欣妍急着道:“我不是说这个,你之前不是说过,华彦先生分析的,夏家,尤家,东平王府都是皇上养的猪崽子,等着养肥了就要杀了过节?” 吴璔脸色一变,道:“华彦先生确实如此分析,还说,当年若不是父亲有幸选入宫中做了皇子伴读,又正好伴读的皇子继承了皇位,吴家说不定也是待宰的羔羊。” “有没有说程家?”程欣妍受惊般的问。 第七十七章、京城琐事 华彦先生分析的没错,尤家的家资无数,抄家时足足装了二十船财物,让户部看管国库的官员都咋舌不已。 不过,尤家就是皇上放出来搜刮南边财富的,江南财富无数,皇上不能明面上收割,暗地里自然要派人帮他弄银子。只是尤家贪得无厌,给皇帝充入私库的银钱,还没他自家的财物多,抄家灭族不过早晚的事儿。 吴璔小声道:“你还不知道?大哥早就把海上的暗线交给出去了,不然,大哥怎么能在礼部任职?” 程欣妍脸色一白,母亲说过,海上的暗线是程家保命的本钱,也是程家的退路,大哥怎么就交给朝廷了? “真的吗?母亲知道吗?”程欣妍心慌了起来。 吴璔小声道:“我私下里问过大哥,程家在海上发展了百余年,岛上人太多了。而且,占了好些海岛,程家有些顾不过来,所以,才交出最大的一处海岛给朝廷。手里留下一片海岛群,把人手分散养着,你心里有数就好,别到处说去。” “我说大哥也不会这么傻。”程欣妍拍拍心口安慰自己。 吴璔又道:“再说,大哥交出去的都是老弱海工,多年离乡,背着海匪的背景,想叶落归根也没法子,大哥也是为了安抚岛上的海工,给大家一个能回来的退路。” “还是大哥聪明,那海岛谁管着呢?”程欣妍又问。 吴璔悄声道:“似是大皇子在打理,听说皇上暗中派大皇子去过两次海岛。” 程欣妍更放心了,大皇子顶多还有两年就被皇上弄死了,听说大皇子谋逆,谁知道是不是真的。 没了心事,程欣妍又问起李贯淮的事儿,吴璔解释道:“华彦先生说,伏亦兄是皇上留给下一代君王的人,至于伏亦兄能走到哪一步,先生也不敢定论,只能看伏亦兄的运气了。” “不过,尤家与东平郡王府一样,皇上迟早要收拾。派伏亦兄过来,未尝不是存了给伏亦兄机会,若是尤家现在抽身退步,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啊!” 程欣妍撇撇嘴,贪念在心中扎根,想要拔除何等艰难。当初,她不是也贪上大房的爵位了嘛!费尽心机谋算到手,到头来却是一场空。 “你说,咱们府上循规蹈矩,既没有惊人的财富,也没有骇人的权利,军中势力微弱,皇上为何要......”程欣妍说不下去了,吴氏被抄家灭门是上一世的事情,而且是继位的三皇子所为,这也是她想不通的地方。 吴璔皱眉看着程欣妍道:“不会,皇上对我们没有杀念,更是如君父一般慈爱,不念着父亲的情谊,吴家也没有能触动皇权,让皇家不能忍受要灭了吴家的事。” 程欣妍想想觉得,或许是女儿在宫中太过受宠,惹人嫉妒,所以找来灭门之祸吧!这一世女儿不会进宫,灭门的事就不会发生了。 秋日天气凉爽,就是雨天太多,就像王贵家的发牢骚说的,这个月下了两场雨,一场雨半个月,老天只睁开眼睛半日,还没看见太阳,又一场半个月的雨跟着来了。 程欣妍每日坐在廊下看雨滴,发愁雨下的不够大,拦不住女儿串门的脚步。 青萍看着雨滴发愁道:“明明才秋日,正该秋高气爽外出郊游的好天气,如今却要靠炭盆烘干衣服,南边的天气真闹心哟!” 程欣妍看着雨滴道:“你说老天怎么想的,要下雨,像咱们北边一次下个痛快,要么一两天也就够了,怎么就没完没了?” 翠萍道:“小姐回来说了,南边天气就是如此,年年都有一两个月没晴天。” “哈!老天下雨也没挡住她去串门啊!”程欣妍没好气的道。 王贵家的苦着脸问:“主子哟,别念叨下雨了,老天的事儿,咱管不了,还是说说青萍,翠萍可咋办吧!” 老公爷病逝,青萍翠萍跟着来南边守孝,那时程欣妍因老夫人如今落在她的手里奉养,心里很不舒服,把两人的婚期忘记了。 “那边怎么说?”程欣妍问。 王贵家的解释,说:“商家庄户是老实人,也是出了名良善的乡绅,能定下青萍的亲事,商家高兴的很呢!这不,来信说了,老公爷去了,没有主家服丧,下人办喜事的道理,愿意等两年。” “邱家富户,有些等不及了,问问主子是不是能把翠萍送回京,毕竟下人出籍,不影响守孝。” 没有商家的对比,邱家这样做无可厚非,翠萍不过是个下人,出籍嫁人本就是定好的事,婚约一推再推实在不好。 “翠萍,让人给你准备东西,送你回京去吧!”程欣妍道。 翠萍脸色难看的很,出来跪下道:“主子,这样的人家,不晓一点事理,人情淡薄嫁过去有什么意思?求主子做主退了这门亲事。” 程欣妍抬眼看看王贵家的,意思是,你会不会说话?“王贵家的去办吧!我们在南边,翠萍孤身一人回京,我实在不放心。定礼全数退回,再给邱家一点补偿,别让人说嘴。” “主子放心,奴婢会做。”王贵家的欢快的应了一声,站着不动。 “还有事?”程欣妍皱眉问。 王贵家的笑着道:“这不是夏家分了宗嘛!广安镇夏氏的族亲,说是父母不在,孩子三四岁认祖归宗,是个肯读书的孩子,已经过了童生试,年纪也不小了,前儿夏家管事娘子来接大姐儿,跟我提了一嘴,我觉得倒是合适,主子看......” 程欣妍翻了个白眼,啐道:“合着你有了更好的了,看不上邱家商户了,是吧!跟我玩心眼,说什么等不及要求娶,还说什么商家老实,跟我耍花腔是吧!” 王贵家的笑着道:“这点事哪能瞒住主子?也是邱家实在不通情理,再说,我们在南边,翠萍回京出阁,没得折腾翠萍这孩子受累,既然邱家等不及,退了也好,不愁没有好的等着咱翠萍。” 王贵凑过来悄声告诉程欣妍,“主子还不知道吧!当初京城的人命官司,给静虚庵中老太太牵线的就是邱家人,这样的人家,咱还是远着的好。” 时过境迁,多说无益。程欣妍想想道:“南边咱们人生地不熟,又是那样的身份底子,我有些不放心,你去让王贵回了老爷,让老爷寻夏都尉问问。” 王贵家的咯咯笑着出去办事了,反倒把翠萍臊的没处躲藏。 第七十八章、细雨如丝 细雨如丝中,一顶油纸伞,一身儒雅长衫,一名头顶玉冠的男子走在雨中,身形修长,俊逸儒雅,一手轻提着衣摆,石青色的鞋面被雨水微微浸湿。 雨中赏景的程欣妍眯起了眼睛,论外表吴璔却是不错。 “怎么坐在廊下?”吴璔走近了轻声问。 程欣妍眯着眼睛笑,说:“屋里怪闷的,出来透透气。” 见到二老爷进来,院子里的丫鬟们四散开来,翠萍转身进屋去看熏笼上的被褥,青萍进屋准备茶水,慕风抱着熏过香的衣服进了内室,惜花站在门房的廊下,低着头躲在廊柱后头。 程欣妍扫了一圈园子里的情形,侧脸看吴璔蹲在风炉旁,风炉上放着一个铜托盘,上面正烤着一把瓜子,他轻轻用铲子拨弄几下,瓜子噼里啪啦的响着。 “南方潮湿,夫人怕是不习惯吧!”吴璔把瓜子拨弄成一堆,又抓了一把放在托盘上烤。 程欣妍道:“老爷似是忘了,我幼年在江州生活。” “夫人回京时也就三四岁的样子吧!”吴璔拨弄着瓜子,看见小丫鬟抬来椅子,青萍把茶碗放在茶几上。 喝了一口青萍刚换上的茶水,程欣妍示意吴璔尝尝,“用桂圆干煮的水,放了一点茶叶,味道还不错。” 吴璔抿了一口,道:“一股子红糖味儿。” 程欣妍挑眉,“老爷还喝过红糖水?” 吴璔道:“小时候常吃红糖酥酪。” 红糖酥酪渚儿也爱吃,可见品位随了他爹。程欣妍铲起瓜子放在茶几上,随口问了一句:“老爷怎么有空了?今儿没去学馆?” “哦!”吴璔似是想起了来意,说道:“华彦先生来信了,今儿一早接到二姑母送来的信件,说是身子大好了,准备回明州一趟。” “二姑母?姑太太要来?”程欣妍像炸毛的猫一样叫起来。 没办法,上一世姑太太给程欣妍留的印象太深了。在辽东生活了几十年的姑太太,说话像说书一样好笑,脾气像她说话一样让人无从招架。 最让人受不了的是姑太太认人不是靠认脸,在内宅中也能迷路的记忆里,太折腾人了。 “是,前路打点的已经到了,想来姑母也快到明州了,大哥安排人去官道上迎姑母,遇上就会给府里送信。”吴璔平静道。 程欣妍埋怨道:“这么大的事儿,怎么没人告诉我?姑太太来了几个人,住哪里?院子也没安排,雨季没过,潮湿的屋子没熏,被褥不能用,箱笼没打开散味儿......” 说着便站起身来,招呼青萍带人去查看院子,让翠萍快去收拾东侧院出来。 吴璔抱歉道:“接到华彦先生的信儿,反倒把姑母的事情忘记了,是我的不对。” “哦,华彦先生有事?”收拾屋子的事情自有下人去做,程欣妍安排下去,便是等着王贵家的回来,取库房册子挑几样古董摆件装饰房间。 吴璔抬头看着细雨,慢吞吞的说:“先生觉得现用的启蒙书册太少,而且,启蒙和幼学要分开,给我送来教案的大纲,邀请我一起编纂教材。” “哦,老爷有的忙了。”程欣妍不在意道。 吴璔叹气不语,心中对编纂教材很是忐忑,他有这个能力吗?“又说了入学孩子的乱象,先生觉得需要改进。京城学馆入学条件写明了,幼学三岁到六岁,送进学馆中竟有一岁七个月的婴孩,还说虚岁已满三岁了。” 程欣妍噗嗤笑了出来,想想觉得华彦先生一定很恼火,一群奶娃娃,说不定还带着乳母,进入幼学纯粹胡闹啊! 吴璔摇摇头,进屋找出水壶,拿了一把桂圆干放进水壶中,拎出来放在风炉上烧水,捏起瓜子无聊的磕了起来。 “还好明州这边没有幼学。”程欣妍有感而发,道:“华彦先生的幼学是不是整日帮人带孩子?哈哈......其实,孩子好的时候,怎么都爱不够,闹腾起来能气死人啊!” 吴璔笑着挑眉:“所以你让源儿每日去夏都尉府玩耍?” “哎呦!”程欣妍扶额道:“老爷不知道,满院子的花儿,你闺女祸害了个遍,鱼池子里的锦鲤被她撑死了好几拨了,园子的管事看见源儿进园子就小腿肚打颤。” “还有渚儿,他一个闹腾还不算,还要带着濂儿。开始两人踢球,那球是皮子缝制,还好破坏力不大,后来嫌弃皮球坏的快,换踢空心木球了,哎呦!” 程欣妍捂着头哀嚎,“花瓶,花盆,木球不知撞坏了多少东西,到现在两人屋里都不该给他们放好东西。” 吴璔抿嘴笑了,媳妇这样真是可爱。抬手给她倒了一碗桂圆水,道:“夫人辛苦了,如今渚儿,濂儿已经入学,慢慢的就懂事了。” “但愿如此吧!”程欣妍捧着桂圆水喝了一口,眼睛一亮,点头道:“味道不错,没想到老爷还有这手艺呢!” 温馨恬淡的时光中,距离感逐渐消失,尘封多年的心被暖暖的化开了一条缝,透过缝隙,看到温和儒雅的男人正小心的靠近。 两人闲聊着,一起用了午膳,听着窗外的雨声,两人相拥着小憩了一会儿,醒来时,程欣妍看着局促的吴璔,轻笑出声。 从京城扶灵回乡时,吴家兄弟就打发了院子里的妾室和通房,程欣妍不愿为难她们,恢复了她们的良籍,发了每人二百两银子的身家,准许她们带走自己的东西。 都是没有子嗣的女子,主家服丧她们要守多年的空房,等到年华老去,院子里自有新鲜的女孩进来。与其苦熬着不如带着银子和私房离开,趁着年轻还能寻个如意郎君嫁了。 到了明州祖宅,程欣妍便带着女儿一起睡,吴璔主动带着儿子住在了外院,两人已经一年多没亲近过了。今日相拥而眠,不曾做出逾矩之事,却让吴璔很是难为情。 “快起来吧!”程欣妍拍了拍害羞的男人,好笑道:“休息一刻罢了,老爷越发迂腐了呢!” 吴璔耳根子都红了,穿上衣服落荒而逃。 王贵家的进来,瞧见主子脸上明媚的笑,瞬间觉得天空好笑放晴了一般,让人有种沐浴在暖阳中的舒适。 “东侧院已经清扫出来,点了炭盆熏笼,被褥也拿出来了,先散散霉味儿,也不知姑太太喜欢什么味道的熏香,奴婢做主用了金桂香,熏被褥。” 程欣妍接过册子,皱眉看着上面的东西,祖宅里放的好东西不多,姑太太却是不能怠慢的贵客。 “主子,奴婢打听了,姑太太了着儿媳妇和侄女来,听说姑太太的侄女今年十八了,说是守孝误了青春,后有......” 程欣妍猛然想起了那个女孩,全金玲上一世嫁给了华彦先生呢! 第七十九章、姑太太来了 两日后,姑太太终于到了。吴珅开中门迎接,带着吴璔站在门外的石阶上,恭敬的等着姑太太从马车上下来。 “这是老大?”姑太太下了马车,径直上台阶走到吴璔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脸,满意的说:“我出阁时,你娘才进门不久,还没你呢!” 程欣妍满头黑线,姑太太神奇的眼神让人惊叹,你怎么无视挡在吴璔面前的吴珅,把大活人当空气,直接看到站在吴珅身后的吴璔的? “姑太太安好,给姑太太请安了。”程欣妍忙走到门槛处,指着吴璔道:“这是我们二老爷,姑太太身旁站的是大老爷。” 让程欣妍惊叹的一幕再次发生了,明明吴璔就站在她左手边,姑太太偏要往右侧头,向后看到了台阶下的外管事。 “你是老大?怎么瞧着面老的厉害?”姑太太盯着外管事问。 吴璔尴尬的摸摸脸,吴珅瞪大了眼睛,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毫无存在感。 “母亲,这位才是定海伯吴大老爷。”儿媳妇尹氏上前,硬生生的板正了姑太太的身子。 总算让她看到吴珅了,姑太太点点头,“嗯,老大长的像兄长,眉眼鼻子都像。” 吴珅请安见礼,道:“请姑母入府,已经备下宴席为姑母接风洗尘。” 总算进了府门,程欣妍上前扶住姑太太的另一只胳膊,轻声道:“姑太太路上辛苦了,院子已经收拾妥当了,姑太太先回院子歇息,梳洗清爽了再用午膳不迟。” 姑太太点点头,尹氏客气道:“让程夫人费心了,母亲总说起京城吴家的事儿,我在北边没少听说程夫人的传言,这次来就是想跟程夫人学学管家之道。” “瞧你这话说的,懂的什么?”程欣妍道:“尹夫人过谦了,主持中馈,我也是嫁过来才跟着先大嫂子学了一点。” 尹夫人露出沉重之色,说:“听说定海伯夫人蕙质兰心,书香门第出身的闺秀,可惜不得一见了。” 程欣妍听她说起大嫂,眼圈红了起来,低头应了一声可惜,不再多言。 进了二门,往右边的夹道走了几步便是东侧院的垂花门,进门是三间花厅,两侧两间厢房,穿过花厅便是主院,因下着小雨,进了花厅便收起了雨伞,程欣妍便引着姑太太走围着院子的回廊。 明面顺着回廊走便是正房,姑太太偏偏跟在程欣妍身后就走岔了路,竟从回廊转角往月洞门方向走去。 “姑太太,往那边走出了月洞门便是园子,今儿下雨不好逛园子,要不,姑太太等天晴了再去院子逛逛?”程欣妍说着便挽住了姑太太的手臂,刚刚就不该嫌游廊狭窄,放开姑太太的手。 进了正房,姑太太抬头就看见条案上摆着的花壶,“这个我记得,那时候年纪小,我抱着花壶灌水玩,差点摔碎了呢!你们瞧瞧,花壶底下是不是有一条裂缝。” 程欣妍尴尬了,库房中有一对琉璃花壶,一对青玉花壶,因孝期不好摆设明艳,她随手点了这一对,没想到竟是...... 姑太太完全没感应到程欣妍的难堪,指着中堂的字画道:“最早这幅字画挂在我爹书房里,我娘屋里挂的是仙鹤羽飞。” 这是一幅松柏延年的字画,程欣妍觉得挂在老人房里还可以,没想到竟又弄错了。 “可见我不会收拾屋子了。”程欣妍讪笑道。 姑太太摆手道:“诶!哪个不好了?我瞧着挺好,你不知道,北边那旮沓后墙是火墙,一年八个月烧着火墙,我都不敢往墙上挂字画。” 又把儿媳妇扯到身边,道:“瞅瞅,这才是江南水乡,处处透着水润,灵灵啊!以后婶子给你在这边寻个夫君,可好?” 全金玲自然的上前一步,扶住姑太太的手臂,道:“婶子总喜欢打趣灵儿,南边啥都好,就是哪里都水拉吧唧的让人难受。” “你这孩子,可长点心吧!”姑太太说着往内室走,“辽东的男人唬的很,眼珠子一瞪就上手干架,还是南边的男人好,你挠他满脸开花,顶多大声说一句,你做什么?成何体统?” 程欣妍噗嗤笑了起来,姑太太继续教育道:“想想你大表哥,你大嫂子说他一句,拧着脖子就要跟你大嫂子干仗,日子整日过的鸡飞狗跳,哪里好了?” 尹氏红着脸道:“母亲,俺俩啥时候干仗了?都是闹着玩,玩呢!” 程欣妍忙笑着上前道:“姑太太一路过来,正缝雨季,行礼估计潮湿不能替换,我让人赶制了裙裳,姑太太试试看是否合适?” 姑太太笑呵呵的坐下,“程家闺女好啊!程家祖上是西北人,周家是晋州大族,程丫头一瞧就不是南方女孩的模样。” “姑太太说我没有南方女孩的柔美吧!”程欣妍骨架大,个子比一般女子高一些,又是大脸盘大眼睛,不似南方女子娇俏。 姑太太撇嘴道:“我就看不上南方女孩,削肩水蛇腰,个子矮不说,说话跟猫儿似的。” 程欣妍瞪大了眼睛,不知该如何接话,姑太太,您老是正经的南方女子啊!再说,南方女子皮肤好,身段玲珑有致,天下谁不说南方出美女? 算了,就别提醒姑太太,她也是南方女子的残酷真相了。 “这位是......”程欣妍看向全金玲,她上一世见到这位的时候,全太太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了,作为三皇子幕僚的内子,霍玉娇对她很是关照。 怎么这位到现在还没成亲吗?上一世姑太太来明州没带这位呢! 姑太太便盘腿坐在竹塌上,开始介绍起来,“这是我夫家的侄女,全家三房的嫡女,可惜祖父、祖母相继离世,孩子守孝误了青春。” “这孩子名叫灵灵,天灵灵地灵灵的灵字。过了年就十九了,哎呦!再耽搁下去,可怎么好哟!” 全金玲低着头,神色忧愁中透着哀伤。 尹氏忙笑着打圆场,“我瞅着热水准备好了,母亲先洗洗,换身干净衣裳,等一会儿吴大老爷还给咱们准备了接风宴呢!” 姑太太想起了什么,忙招呼道:“来人,把我带的东西拿来!” 第八十章、利索的姑太太 接风宴摆上桌之前,姑太太先给大家发了礼物,人参,鹿茸是给体弱的涐姐儿准备,程欣妍让人帮涐儿收好。 吴珅得了一张虎皮,吴璔因长的好看,被姑太太偏爱,得了一张白虎皮。 程欣妍和源儿收到一箱皮子,各种珍贵的毛皮,看的程欣妍心惊肉跳。 “收着,京城嫁女没这些陪嫁,面上不好看。老婆子在北边没少帮京城的姐妹儿收皮货。”姑太太道。 给渚儿和濂儿一人一张棕熊皮,大方的说:“冬天冷,留着当褥子用。” 本以为这就可以了,尹氏又笑着拿出几个匣子,渚儿濂儿没人一匣子绿松石,源儿得了一块方砖大小的翠玉,“留着等出阁时让人开出来,做对镯子戴着玩。” 全家跟夏家的豪气有一拼了。涐姐儿也是一块玉石,说是暖玉,未经雕琢的玉石块,去了外皮露出水头极好的玉石本相。 程欣妍开始琢磨,是不是去寻妹妹淘换些好东西回礼,不知道什么样的回礼才能拿出手? 午膳后,程欣妍带着源儿回了内院,源儿摆弄着玉石方砖玩,“娘,你说这个能用来盖房子吗?” “去,一块都难得,哪有那么多给你盖房子去?”程欣妍累了,歪在罗汉榻上打盹。 “你说,咱们回什么礼好?”程欣妍喃喃道。 源儿闪着大眼睛问:“回礼?我要回礼吗?那就把太太给我的水晶洞给婶婶好了。” “不用你的东西。”程欣妍道:“娘去置办。” “哦!”源儿应了一声,摸着玉石道:“好滑哟!” 想着想着就睡着了,被喧闹声吵醒的时候,程欣妍睁眼看见姑太太放大的脸。 “呀!”程欣妍吓的坐了起来。 姑太太坐直了身子道:“我仔细瞅了瞅,你这孩子长的还挺好看。” “姑太太来寻我有事?”程欣妍稳了稳心神道。 姑太太盘腿做好,说:“我来找你唠唠。” “啊?”程欣妍脑子转了一圈,木木的点头道:“那就唠吧!” 姑太太喝了一口桂圆水,摆开架势道:“你瞅着灵灵咋样?” “挺好啊!开朗大方,知礼懂事。”程欣妍顺嘴夸赞。 姑太太点点头,“嗯!灵灵啥都好,就是命不咋地!起先说了几门亲事,不是年纪大的老鳏夫,就是穷的棍打不出油的寒门子弟,不成,不成啊!” “上一次京城传话说,有个华彦先生年纪合适,还没娶亲,可惜我还没来得及回话,人家定了太医院出来的医女。” 程欣妍心想,难道我好心做媒,不小心坏了全金玲的姻缘不成? 姑太太接着道:“年纪不等人,灵灵不能再等了,我瞅着大侄儿不错,虽然也是老鳏夫,也没啥,人长的......也不算难看......” “姑太太说什么?”程欣妍惊呼。 姑太太道:“这不是正唠着么!我大侄儿吴珅啊!死了老婆,孩子还小,年纪不算老,有爵位,薄有家资,勉强配得上灵灵吧!” 你究竟有多瞧不起娘家人?大伯好歹是定海伯,吴家算的上明州望族,再说,大伯有官职,人也实在,哪里配不上一个误了青春的全氏旁支女孩了? “你也觉得合适吧!”姑太太自说自话道:“那就让他们先处处,能说到一起,咱就成全了一对有情人。” “我......”程欣妍语塞,憋出一句,“大伯的亲事,妾不好置喙。” 姑太太了然道:“知道你不好说,我就是跟你唠唠,我瞅着合适,这事儿我担待了。你就别管了,以后跟灵灵处好妯娌就行。” “不是,姑太太啊!”这才几句话的功夫,我跟全金玲成了好妯娌了?“这事儿得问问大老爷的意思吧!” 姑太太不在意道:“问他?不用,我们灵灵还没看上呢!再说,大侄儿还有啥不满意?灵灵可是黄花大闺女,他一个死了老婆的......” 程欣妍忙打断了她的话,“姑太太!两好合一好才能成事,总不能让全小姐一厢情愿吧!再说,大老爷好歹是伯爷,即便续弦也不能太过草率。” “那是,我们灵灵大伯是郡王,二伯是镇国大将军,父亲是三品昭勇将军,一门忠烈,亲事上一点不能马虎。”姑太太挺直了腰杆,接着道:“这次我来明州,三叔和弟妹把灵灵交给我,这趟差事我得办利索喽!把我们灵灵体体面面的嫁出去!” 我的天,你刚回了娘家,进门就给夫君侄女安排了娘家侄儿?你可真够利索! 吴璔下晌带着渚儿回了后宅,让程欣妍把两张皮子锁库房去。午睡醒来,他一眼看到搭在凳子上的虎皮,熊皮,两对凶悍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差点吓尿了好吧! “老爷,姑太太下晌过来,说要把夫家的侄女全金玲说给大伯。”程欣妍小声道。 吴璔愣了一下,拔高了声调道:“你说什么?谁?给谁说亲?” “老爷小声点。”程欣妍按住吴璔,小声道:“就是今儿跟来的全家小姐,你瞧见了吧!” 吴璔摇摇头,“我没看见啊!再说,我往女眷身上看什么?” “知道老爷迂腐,是读书人守礼的很,我是说,全家三房的小姐跟姑太太来了,姑太太要把她许配给大伯做填房呢!”程欣妍悄声八卦道。 吴璔皱起了眉头,嘀咕道:“还在孝期,怎能......” “哎呦!”程欣妍推了一把吴璔,道:“老爷可真是,这才哪到哪啊!今儿才来,先相看着,再说,北靖王府全家在京城低调,人家府上的权利可不低调,姑太太是全家二房,镇国将军府上,今天来这个全小姐,父亲是昭勇将军,若不是守孝误了青春,哪里轮得上大伯挑拣?” 吴璔干咳一声道:“大哥房里的事儿,我们不好插手,若是姑太太做主,那就......看大哥的意思吧!” 程欣妍还要再说,吴璔起身道:“渚儿正在默书,我去书房瞧瞧。唉!濂儿也不够整三岁,只差几个月,若是不让去学馆,在府里岂不是荒废了?” “啊?”程欣妍脑子没跟上,正说大伯续弦的事呢!怎么扯上濂儿了? “夫人早些歇息,明日还要陪姑太太去祭奠父亲。”吴璔甩了甩被媳妇塞了续弦,全家,姑太太的迷糊脑子,故作云淡风轻的走了出去。 第八十一章、孝与不孝 姑太太冒着小雨到兄长坟上哭了一把,程欣妍少不得要带着濂儿给母亲磕头祭拜,孩子们满身泥水,程欣妍弄了一身泥点子,祭拜活动才算结束。 吴璔擦去眼泪,伤感道:“夫人,等我们百年归老却不能回到这里,不能守在父母左右,为夫不孝啊!” 程欣妍翻了个白眼,哪家女儿嫁出去死后能守在父母左右?你是分宗出去了,以后你就是京城吴氏的祖宗好么!再说,这里也没你娘的位置啊!皇上说了,不许她葬入吴氏祖坟! 或许因为死后没处去,老太太才顽强的活着吧! “老爷,妾请了大师,京城附近我的那处陪嫁的山林风水不错,山北面背阴,靠山望水,难得惠及子孙,昌盛不衰的阴宅,我已经托人买下了整座山。”程欣妍递给吴璔一块手帕。 接着道:“若是在山下起阴宅,宗祠也是要修建的,老爷回去看看,若是合适,请人把宗祠修起来,可好?” 吴璔摸眼泪的手顿了一下,道:“什么,你已经置办好阴宅了?” 程欣妍想了想,觉得还是要劝劝这位水做的夫君,便安慰道:“老太太不能葬入祖坟,自然要有个百年安身之所,再说,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经大嫂一时,我也想开了,不如早点备下,免得让孩子为难。” 吴璔眼睛一亮,冲着程欣妍大礼道:“夫人请受我一拜!” 在众人惊诧的眼神中,吴璔郑重道:“夫人所虑周全,母亲之事为夫尚未打算,夫人竟已经有了万全之法,为夫惭愧啊!” 吴珅过来问了事情原由,冲着程欣妍就要行礼,被程欣妍侧身躲过,急慌慌的拦下,道:“本是晚辈该做的事情,大伯,夫君不该行此大礼,妾嫁入吴家多年,为长辈尽孝是本份。” “好孩子。”姑太太满意道:“程氏贤惠,你们如此便是与她生分了。” 下晌程欣妍醒来,姑太太又来找她唠唠了。 “石云婉怎么就老糊涂了?哎呦!这下好了,死都不敢死喽!”姑太太盘腿坐着,眯着眼睛问:“侄儿媳妇,两房不是分了产业了么?大房这会儿你帮着打理?” “先大嫂留的有管事嬷嬷,老国公府有管事,我不过看着大面不出错。”程欣妍道。 姑太太又问:“那啥,我瞧着你院子里有两位嬷嬷,教导源儿用两个嬷嬷?” “哦,有一个是请来给涐姐儿,这不是涐姐儿年纪小,加上胎里不足,身子弱,等回京了再说。”程欣妍解释道。 姑太太砸吧着嘴里的甜味,道:“瞧着都是四五十岁的样子,是宫里放出来的?可打听过之前伺候谁?” 程欣妍道:“好叫姑太太知道,两位嬷嬷之前伺候贵太妃娘娘,说起来贵太妃是吴氏的族亲呢!” 姑太太哼哼着,皱眉思索,“吴氏族亲?吴家女孩珍贵,从祖辈开始,一个巴掌能数的过来,我这一辈只有大姐和我,二叔有为庶女嫁给夏家嫡支的二房,三叔有两位千金,一位嫁给了牛老公爷的幼子,一位嫁到江州程家,你娘家表叔。” “大姐命薄,成亲一年多就随东平王世子去了,先皇念着东平王世子的战功,让东平王的庶子继承爵位,也是个没福气的,早早死了去,听说王妃还活着呢!” 程欣妍把姑太太的话理了理,好像确实没可能是吴家的小姐。 姑太太接着讲古道:“那时候听说云贵妃长的像全贵妃,我夫家的那位厉害的姑奶奶,其实长什么样,我也没讲过。” “听说云贵妃是先皇上香时遇上的小寡妇,也不知哪来的乡野女子,先皇硬说是吴家的族亲,估计那小寡妇姓吴,这便安在了吴家头上。” 程欣妍看过吴家的族谱,明州时人丁兴旺,一场改朝换代的战事过去,死的死伤的伤,特别是女孩。开国封公后,第一代国公就没女儿,第二代国公就是姑太太这一辈,第三代有吴玟一个,到了这一辈,大房才一个涐姐儿。 怕是那个贵太妃的出身上不得台面吧! “皇家的事儿,还是不要多言了吧!”程欣妍小声道。 姑太太笑了起来,拍着程欣妍道:“一把年纪了,我怕啥?源儿又去夏家玩了?下晌儿回来,你让两位嬷嬷来见我,正好灵灵在北境没学过宫里规矩,让嬷嬷教教她。” 所以,你今儿来找我唠嗑,先知道管家权在谁手里,又要走了我的两位嬷嬷,姑太太真是迷糊的好啊!我说你在院子里都能走错路,怎么一路找来我这里呢! 再不甘愿也得应下,“姑太太放心,明日一早我带两位嬷嬷过去给您请安。” 打发走姑太太,程欣妍拉着王贵家的吐槽。 “姑太太好打算呢!”程欣妍撇嘴道:“一回来先把夫君侄女儿塞给娘家侄儿,昨儿才说了,还没相看,八字没一撇呢!今儿来问我大房的中馈谁管着!” “还没怎么样呢!要我把两位嬷嬷送去给她教养侄女,可真是好打算。” 王贵家的不敢多嘴,低头听着。 程欣妍捂着心口道:“我不是觉得全小姐不好,真能成了,全小姐的身份何等的体面,我瞧着全小姐是个爽利的性子,不至于为难孩子,再说,都是武将府里出来的女子,妯娌间相处也不难。” “我想那么多作甚,能成最好,大伯身边有人照顾,我也不用管着大房的一摊子事儿了。” 王贵家的提醒道:“老太太。” 程欣妍猛地拍手道:“这事儿必须得成了,大房有了当家夫人,用不到次子媳妇为婆母床前尽孝!” “王贵家的,你说,这事儿该怎么办?”程欣妍来了精神,满脑子想着有了大嫂后好甩锅。 王贵家的小声道:“要不奴婢给全小姐安排几次偶遇?尤老夫人不是闲着?夏家出了孝期,正好出来保媒牵线。” “对,就这么办,你去安排,想让两人能说上话,万一人家全小姐看不上大伯呢?”程欣妍随口说了一句,无比相信,全小姐能跟着来明州,就是冲着伯夫人的位置来了。 王贵家的提醒道:“主子还得跟姑太太合计合计。” “对,这是大事,我还得跟姑太太唠唠。”程欣妍后悔不该送姑太太回去了,这事儿最好出了孝期就能办了。 第八十二章、缓缓再说 82、 全家让姑太太带全金灵回明州,盘算过吴家的情况。吴老公爷死了,老夫人没了诰命,在吴家已经没了位置。长辈中,姑太太算得上能做主的人了,全金玲已经不能耽误了,先由姑太太做主定下亲事,吴珅再有一年多孝期就满了,除了服就能摆喜酒。 姑太太回了院子,拉着全金灵一通叮嘱,“旁的事不用你,灵灵,你要记得,跟老二媳妇处好关系,最好能处的跟亲姊妹一样,听说,程氏跟先去的王氏关系好的很呢!” “还有王氏留下的那些人,你嫁进来不好处理。放心,不能让你为难,二婶让程氏去做。” 尹氏听着觉得很对,说道:“灵儿妹妹,咱全家姑娘能下嫁吴家,是吴大老爷求之不得的福分,这事儿有母亲做主,你只管安心便是。” 全金玲红着脸不语,她能怎么说?从十四岁开始守孝,及笄后母亲忙着给她相看,谁知刚出孝期,祖母又去了,那时她已经十六岁了,又是九个月的孝期。母亲听说严先生有才,即便绝了仕途,有娘家撑腰,她嫁过去日子不会差。 偏偏严先生定了王太医之女,母亲选中的人落空,她的年龄已经到了拖不起的时候了。 二婶听说娘家侄儿死了媳妇,与母亲商议再三,即便不愿她嫁做填房继室,还是无奈认下,让二婶带她来了明州。 此行若是不成,她回去只能从辽北军中,寻一个娶不起媳妇的老兵汗嫁了。 “灵儿一切由二婶做主。”全金玲含泪道。 姑太太忍不住叹气,老王爷老王妃真会死,你俩拉着手走,让孩子熬一个两年也就算了,偏偏死也要祸害人,看把孩子拖累成啥样了。 “老夫人,程夫人来了。”门外进来丫鬟禀告。 姑太太愣了一下,刚刚这位还满是敷衍,怎么转眼又来寻她了? “快请。”尹氏扬声道。 程欣妍进来便看到红着眼眶的全金灵,“我来的不是时候?灵儿妹妹这是怎么了?跟姑太太闹着要糖吃?” 全金灵墩身施礼,被程欣妍扶住,“快别客气了,咱们一处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总那么多礼数,多累啊!” 全金灵低头笑了,程氏的脾气跟她倒是能处的来。 “我这记性是不成了,丢手就忘。”程欣妍指着带来的东西,道:“昨儿收拾出来,说给姑太太,尹姐姐,灵妹妹送来,一转眼就忘了,姑太太莫要怪罪才好。” “你这孩子,跟我客气什么?快来我身边坐,咱坐下唠。”姑太太招手让她过去。 程欣妍坐在罗汉榻上,让青萍把东西放下,说:“知道姑太太喜欢老君眉,我这里正好有二两,拿来孝敬姑太太,还请姑太太莫要嫌弃。” “又跟我客气,我倒是喝着你屋子的桂圆水不错,回头告诉你嫂子方子,我也煮来尝尝。”姑太太道。 程欣妍咯咯笑了起来,“那不值得什么,回头让人给姑太太送些桂圆干,腌渍的蜜枣来,桂圆干丢到水里煮开,加几颗蜜枣闷出枣香味,喝着别提多香甜了。” 尹氏笑道:“二夫人的法子好,我回头让人煮来尝尝。” “嫂子来南边可还习惯?”程欣妍指着外面的细雨道:“一到这时候就下个不停,我刚来那个夏天别提多受罪了,身上也不知被什么虫子咬了,一片片的大红疙瘩。这会儿天气潮湿,我身上又起湿疹,不知摸了多少药膏,苦药汤子没少往肚里灌。” 尹氏深有同感,点头道:“是,我刚来身上就不舒服了。” 程欣妍忙道:“若是湿疹,可别耽搁,我手里还有不少药膏,等会儿我让人送来。” 姑太太见两人聊的开心,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那我就不客气了。”尹氏笑着道。 程欣妍指着桌上的匣子道:“灵儿妹妹不远千里而来,我见了欢喜的紧。正好我收着一对碧玺发箍,送来给妹妹戴着玩。” 姑太太不客气的打开匣子,拿出发箍对着光细看,“南边的做工就是精细,碧玺本有七彩,做成发箍像是彩虹一般,灵儿留着戴吧!” 全金灵笑着谢过,程欣妍给青萍打了个眼色,青萍忙笑着给全金灵施礼,道:“全小姐不如回房戴上看看?姑太太说喜欢喝桂圆水,奴婢这就去茶房煮来,还请全小姐带奴婢去茶房。” 全金灵知道这是有话要说,笑着施礼告退。青萍还客气着,说:“劳烦全小姐了。” 姑太太见青萍如此,挑眉看向程欣妍。 “明人不说暗话,”程欣妍直入正题,道:“灵儿妹妹年龄到了,与其拖着不如挑明了,由姑太太做主去跟大伯说,成不成的......南边还找不到一位青年才俊不成?” 尹氏捂嘴笑了,姑太太道:“你怎么又想通了?” 程欣妍合掌道:“姑太太真是,大房的事儿,我不好出头说什么,再说,哪有弟媳妇掺和大伯续弦的事儿?姑太太走后,我才想起府里没长辈能做主,姑太太可不是只能寻我来说么!” “我就是一时没转过弯儿,脑子笨的很,姑太太莫要跟我计较才好。” 尹氏倒是能理解程欣妍,毕竟是弟媳妇,却是为大伯的亲事出面。这事儿在辽东时,全家已经议过了,程氏地位尴尬,却又绕不过她去,最终还是得母亲出面做主定下。 姑太太笑着点头,道:“你看,我何时去说?” 程欣妍小声问:“灵儿妹妹怎么看?大伯毕竟......若是全小姐没有异议,我便去求都尉府的老夫人出面做媒。” 姑太太笑着点头,“嗯,老大敦厚,性子爽直,全看灵灵能不能瞧得上他了。” 程欣妍马上道:“还有一项,当初先大嫂子把两个孩子托付给了我,大房现在的管事嬷嬷,哥儿,姐儿身边的下人,等回京了,都要跟着我去二房宅子。” 姑太太更满意了,尹氏道:“这怎么话说的?大房的孩子带去二房养着,只怕大房继室的名声不好。” 是啊!嫁给人做继母,养前房留下的孩子,轻不得重不得百般为难,不养孩子,只怕人说继室不贤,左右为难啊! “这事儿京城都传开了,倒是不会让人说嘴。再说,孩子在我身边,以后的大嫂隔三差五去瞧瞧,或是带回府里住几日,谁还能说嘴不成?”程欣妍道。 姑太太皱眉思索,沉声道:“不急,我刚回来,好些老姐妹还没见过面,缓缓再说。” 第八十三章、偕老怜贫 回去院子,程欣妍又拉着王贵家的埋怨,姑太太先提起全小姐和大伯的事,她也没说行不行,毕竟她是弟妹,不好出面掺和。 姑太太连着跟她说了两日,不掺和也被拉进来了。她去上杆子说了,姑太太又说不急,要缓缓了。 王贵家的劝道:“主子不值当为此事生气,主子不是说了,全小姐若是看上大老爷,主子便去求尤老夫人做媒。” 程欣妍点点头,是啊!该说的她都说了。 “主子想想,全家让姑太太带了全小姐来,定是已经盘算过了。大老爷的亲事,要么他自己做主,要么凭长辈做主。如今还在孝期,大老爷断不会有娶亲的念头,那就只有长辈操心了。”王贵家的笑了笑。 “这话不用说,大家都明白”程欣妍不让她废话。 王贵家的接着道:“府里谁能做的了大老爷的主?老太太是不能出面说话了,姑太太若是不回来,大老爷续弦只有王家看好了人,托人说项,等着王家出面,若是这般……还不知等到猴年马月去呢!” 程欣妍撇撇嘴,王家书香门第,才不会去管大伯续弦的闲事,王家的名声和脸面,比大伯续弦重要多了。 “王家要管,也是等两个孩子长大以后的事儿了,毕竟有主母,孩子们的亲事上能体面些。”程欣妍道。 王贵家的道:“姑太太既然带全小姐来了,自然各处都想过了,主子不必在意,只看姑太太接下来要如何吧!” 言下之意便是让程欣妍配合姑太太行事就好。 程欣妍心底一阵腻歪,她想大伯续弦,是存了把老太太推给大房奉养的心思。本来便该长子奉养高堂,只是大伯若一直拖着不续弦,大房没人打理,老太太就只能砸在她手里。 算了,等等看,姑太太一定盘算过了,把握全局等着她们入套呢! 已经两日没去学馆的吴璔,一早用了早膳,带着两个孩子去了学馆,源儿又上蹿下跳的闹着要去寻尤老夫人玩。 “不知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怎地一刻也不愿陪在娘身边呢?”程欣妍拿着绢花在女儿头上比着。 守孝最是麻烦,小孩子也不能穿戴鲜亮的颜色,最终还是选了一对天青色的蝴蝶花簪给女儿戴上。 蝴蝶翅膀用天青色的玛瑙贴片。源儿晃了一下脑袋,觉得有点沉重,嘟着嘴道:“不要戴这个!源儿最乖,源儿陪娘亲不出去了。” 说着,源儿便让丫鬟去都尉府传话,“娘亲在府中寂寞,源儿要陪着娘亲,若是太太想源儿了,便来寻源儿好了。” 程欣妍笑的前仰后合,源儿实在太鬼灵精了。 打发两位嬷嬷去给姑太太请安,客气的说了烦请两位嬷嬷教一教全小姐的话,见两位嬷嬷板着脸,程欣妍以为又给两位嬷嬷添了差事,让嬷嬷们不悦了。 配着女儿玩闹一会儿,两位嬷嬷便带着全小姐回来了,三人去了跨院,源儿开心的在程欣妍怀里跳着。 “娘,太好了,嬷嬷又不用整日盯着我学规矩了。” 程欣妍嗔怪道:“源儿,这样就不对了,规矩都是要学的,你学好了,以后才能过的更自在,规矩不是束缚,是让你知道怎么生活,怎样应对生活中的琐事对自己更有利。” 规矩永远是双刃剑,太过看重规矩,只会束缚住自己的脚步,让生活变得举步维艰。知道规矩所在,懂得运用,为人处世才能游刃有余。 源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拿起九连环解给程欣妍看。 一套九连环还没解完,丫鬟进来回禀,说是尤老夫人来了。 “太太来寻我玩吗?”源儿丢开九连环,笑着道:“娘,太太也无人解闷,不如让太太和我们一起玩吧!” 尤老夫人进来便看向源儿,心里眼里只有源儿了,就连程欣妍向她行礼也是敷衍的应了一声。 眼睛盯着源儿解开九连环,尤老夫人迭声夸赞,“源儿就是聪明,一双巧手做什么都利索。” 程欣妍忍不住问:“伯母亲自过来有何事?” 尤老夫人这才回过神,笑着道:“是有点事儿,垨儿要跟华彦先生闹什么房地产么!两人通信有些日子了,垨儿说,第一次做要把名头立起来,推着老婆子出来给他做筏子。” 程欣妍微笑听着,明显尤老夫人是要拉上她了。 “老脸皮子厚,来寻妍儿一起,咱们出去逛一圈,给他们的戏敲个开场鼓,可好?”尤老夫人问。 程欣妍倒是没什么不愿,毕竟她拿了一万两银子给夏垨,房地产生意有她一份。 “马车准备好了,咱们去逛逛?”尤老夫人提议道。 程欣妍换了一身淡紫色的衣裳,头上只插了一根青玉花簪和一支淡紫色的绢花,对着水银镜看了看,无奈的撇开了眼。 她的长相比较明艳,穿着靓丽颜色便显得精神许多,容貌上也能显得出众几分。孝期穿着素淡,她看镜中的自己一副憔悴模样,一身素服更让她的样貌显得平淡。 逛了几家夏家的铺子,程欣妍收获了不少好东西,琢磨着回去送给尹氏和全小姐一些,也好为以后铺路,阴雨天沉闷的心情好了不少。 冒着小雨,马车从南城穿过,再次被路上的垃圾堵住去路,尤老夫人带着程欣妍下了马车。 下人举着伞,跟着两人缓步走在南城陋巷中,前面老虎灶冒出白烟,一些等着打水的妇人坐在一起热闹的闲聊。 “老身走累了,能不能讨口水喝?”尤老夫人走到老虎灶的棚子下,笑盈盈的看着烧水的老妇人。 一旁的老汉先抬起头,看见是两位贵妇,忙拉着老妇人起身行礼。 “不必多礼,老身路过此处,马车被阻,一时兴起下来走动,倒是让你们受惊了。”尤老夫人含笑坐下。 程欣妍跟着坐在青萍铺上软垫的小凳子上。身边的妇人们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老夫人贵脚踏贱地,咱们南城可没见过老夫人这般贵人路过。” “老夫人怎么逛到这边来了?是寻接生婆子,还是寻奶母子?” “老夫人是要买人?府里的丫鬟不够使唤?” “老夫人......” 尤老夫人轻笑道:“本想从这里去夏家学馆瞧瞧,贪近路反而不能快行了,老婆子还不知南城居住如此艰难,唉!怎地棚子里也住着人呢?可能遮风挡雨?” “老夫人不知,咱们这等人,晚上有个窝能睡觉就行,不图安逸。”老妇人笑着道。 尤老夫人皱眉叹息,怜惜道:“唉!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如此艰难怎生是好?我还有几个棺材本,不如拿出来,捐给官府给你们盖房子好了。” 第八十四章、迷路受惊 84、 程欣妍跟着尤老夫人出门,唱了一处扶老怜贫的大戏,豪气的扬言捐出自己的体己银子,给南城百姓建造安居之所。 回到府里,程欣妍还觉得好笑,这般做作,真是虚伪的让人腻歪。 翠萍迎出来说:“主子可算回来了,姑太太上午不知怎地去了园子,午膳时还不见回转,又没带一个人,府里翻了天的找寻,刚在园子翠竹林里找到姑太太,主子快去瞧瞧吧!” 我的天,你出门就找不到路,又是脸盲的不认人,哪里来的勇气独自出了院子? 急忙去了姑太太的院子,尹氏说,刚给姑太太喝了姜汤,如今正在沐浴。 “怎地让姑太太不带人出了院子?”程欣妍急着问。 尹氏道:“谁知母亲怎么就走了出去,刚问了她,说是要去园子寻你们府上的老太太说话。” 老太太住在院子的东南角,你去了翠竹林,院子的东北角,这路迷的让人惊叹啊! “园子里有洒扫的丫头,各处还有打理花木的婆子,怎么就走到翠竹林去了?”程欣妍不解。 尹氏笑着道:“也就怪了,但凡母亲走过的路,从没让下人遇上过,也不知她怎么躲开了。” 姑太太扶着丫鬟出来,身上裹着毡衣,头发湿漉漉的已经不滴水了。丫鬟搬来炭盆,往里面放了几个香丸,服侍姑太太躺在矮榻上,托着她的头发用帕子裹着在炭盆上烘干。 “姑太太寻老太太有事儿?”程欣妍随口问了一句,接着道:“若是有事寻老太太,便让人抬了软轿送姑太太过去。” 姑太太每次去程欣妍院子,总是让人抬了软轿过去,既不会被雨水淋到,又免了她走路就出错。 姑太太眯着眼睛嘀咕,“我小时候听说,石云婉身上邪性的很,那时候见她生的美貌,又是温婉聪慧的可人儿,都是同龄人,我样貌不出众,难免嫉妒石云婉。” 程欣妍心中暗暗想,看吧!人生峰回路转,端地是活久见啊! 尹氏低声道:“母亲可要用些膳食?” 姑太太还眯着眼睛嘀咕,“也不知是不是真事儿,那时听说石云婉不少闲话,现在瞧着确实邪性,怎地我就沿着石径走,竟然似是鬼打墙了一般?定是石云婉邪乎性子惹的祸。” 好吧!你迷路还能找到理由,也是够了。程欣妍温声道:“嫂子,只怕姑太太受了惊吓,要不请府医来瞧瞧?” 尹氏看着老夫人也觉得不对劲儿,点头让程欣妍去请府医,伸手摸了摸老夫人半干的头发,觉得南边天气不算凉,便让丫鬟们抬了屏风来,扶着母亲躺下准备看诊。 府医就在外院,来的倒是很快,诊脉用了一刻钟,开了几幅安神的方子便回去了。 程欣妍觉得姑太太应该没事,让她安心休息,回了院子。 吴璔从学馆回来,也听说了姑太太迷路的事儿,问了程欣妍一句,听说无事,便不在多问了。 “夫人,大舅哥来信说,夏家之事要等待时机,今日妹婿又来问我,这时机要等到何时?”吴璔心烦道。 程欣妍给吴璔递上一碗茶,“妹夫太心急,咱们远在明州,如何知道朝廷动向,再者说了,即便咱们在京城,朝中之事瞬息万变,老爷不在朝中任职,咱们如何知道时机更待何时?” 吴璔拉住她微凉的手,低声道:“夫人,嫁给我委屈你了,为夫不曾有大志向,也无大才,曾经浑浑噩噩得过且过。若非岳母打醒梦中人,为夫还不知夫人为我万般委屈。” “老爷说哪里话来?”程欣妍含笑道:“嫁与老爷妾从未觉得委屈,当初也是妾身不懂事,闹着要把孩子放在身边养,带累了府里的名声,老爷不怪妾身就好。” 吴璔伸手把她揽进怀里,轻声道:“我如何能怪你?夫人一心为我打算,我怎会不知?” 说着,温润的唇瓣落在了程欣妍额头,一触即离。 “老爷......”程欣妍有些不知所措,毕竟两人分房久了,还在孝期不能...... “为夫知道愧对夫人,让夫人寒了心,为夫定努力......”吴璔还没说完,程欣妍便挣扎着离开了他的怀抱。 怀中空了,吴璔的心瞬间凉了一些,他有感觉,夫人这几年对他总是疏离多过亲近,只是夫妻多年,已经有儿有女,他不奢望太多。 随着相处日久,他的心里有了渴望,想与夫人更亲近些,做不到夫妻相融,至少心与心能贴近些,让他感觉的夫人的温度也好啊! 程欣妍看到了吴璔眼中的那一丝失落,垂下眼睑,低声道:“老爷,还在孝期中......” 曾经的我捧着一颗滚烫的心,小心的送到你面前,你看也不看。曾经我满心希冀的跟你亲近,为你生儿育女,总以为你会多看我一眼,跟我说说话。 一颗心已经被你随手丢弃,沾满了尘埃被层层封住。你现在又来说这样的话,我......果真是活久见! 吴璔温和的笑了笑,这一刻他感到妻子距离他很远。是他曾经伤透了妻子的心,错已铸成,想要悔改岂是一朝一夕。 因还在孝期,吴璔好脾气的跟媳妇聊了一会儿,天色已晚,他还是回了外院书房。 程欣妍心情低落,她不知该怎样与吴璔相处,毕竟相隔一世,很多事横在心中,想要装作没发生,她做不到。虽然很多事却是在吴璔身上还没发生过。 她回来后,改变了太多事,却还是没能改变老公爷,大嫂,湖儿的命运...... “主子,东侧院来人说,姑太太发热了。”慕风轻轻把程欣妍推醒。 不知何时已经睡着的程欣妍,迷迷糊糊睁开眼,身旁的源儿一咕噜爬起来,从她身上翻了过去,双臂一张扑进了慕风怀里。 慕风愣了一下,马上腾出一只手帮源儿脱掉小衣,利索的摸出夜壶,端着源儿把尿。 哎呦!程欣妍心底哀嚎一声,问:“什么时辰了?” 慕风端着源儿,秀月已经端来热水,蹲下身给源儿擦洗,回了程欣妍一句:“主子,刚过子时,姑太太那边已经传了府医,主子要过去瞧瞧吗?” 程欣妍艰难的起身穿衣出来,二门的婆子已经让人抬了软轿来。 姑太太房中进进出出好不热闹,尹氏守在姑太太身边,全金灵忙着给姑太太换帕子,婆子接过丫鬟递出来的药方要去抓药...... “就是石云婉,她是怪胎!”姑太太嘶哑的嗓子,突兀的说了一句。 第八十五章、有人截胡 85、 姑太太染了风寒,一病就是十日,程欣妍日日过来伺候,为了避免把病气过到源儿身上,程欣妍让她去都尉府住了。 姑太太生病期间,夏垨正忙着按照华彦先生的剧本演戏,亲自去了一趟南城,扬言自掏腰包给南城百姓盖房子。之后请来府台大人,让府台大人做个见证。 南城百姓自然高兴,有人给他们盖房子,不用他们出一个铜板,有不愿意的才是傻子。 于是,州府里的书办,衙役,都尉府的管事们齐聚南城。他们开始丈量房屋了。 按照华彦先生的指示,不能占百姓的便宜,也不能太吃亏。所以,百姓现在居住的房子,只要四面有墙头顶有盖,就算你一间房子,按照你盖了房子的面积,兑换将来新房的面积。 院子不算,你地契上写了院子面积也不算。我们是来给你盖房子,不是给你修院子,再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院子是国家的土地,你又没盖上房子,空空荡荡的院子,你还想跟我换房子,占便宜也没这样占的吧! 南城百姓多数贫穷,房子修建的狭窄不说,很多还是棚户。初次丈量后,夏垨还是抿嘴笑着接受了棚户也能一间换一间新房的要求。 谁让南城面积大呢!按照华彦先生的设计图,安置了百姓,剩下的房子只要买出去就能赚的盆满钵满。 王贵也跟着去参加了丈量,谁让定海伯府的二夫人也愿意出钱给人盖房呢?王贵一日回来跟媳妇汇报一遍,王贵家的再进内宅跟程欣妍回禀一次。 程欣妍心力交瘁了,姑太太彻底糊涂了,每日不停的说胡话,吓得尹氏都不敢让下人在屋里伺候。 “石云婉邪门的很。” “我是中邪了,就是石云婉。” “那时都传石云婉是怪胎,占尽了胎中精气。” “你们不知道,那时我年轻,又认不清人脸,却唯独能记住石云婉,你们说怪不怪?” 程欣妍无语,她能说什么,姑太太每天都在说老太太是怪物的话,她听的已经麻木了。 母亲曾经说过,姑太太从年轻时就是迷糊的性子,出门相看夫君,愣是认错了人。 姑太太曾经相亲的对象是父亲,说好的当日穿石青色长衫,手拿折扇的便是。姑太太愣是认成了穿湛蓝色长衫,手拿折扇的全二爷。 还好这位没与父亲相看成功,想想有这么一位母亲,程欣妍就绝的日子很艰难。 姑太太猛的抓住了程欣妍的手,神神道道的说:“好孩子,离那个精怪远些吧!她真是妨害人啊!” “你不知道,石云婉与怪物同胎,她是双生子。” 程欣妍不敢推开姑太太,眼睛望向尹氏求助。 尹氏刚要上前劝说,姑太太悄声道:“我告诉你,石云婉真是邪门,跟她同胎的那个是怪物,传说,身覆黑毛,股后有尾。” 尹氏愣住了,母亲说的什么? “石云婉年轻时美的很,都说有我夫家那位贵妃姑奶奶的品格。你当她这样的美人,一定抢手的很吧!” 姑太太抿嘴一笑,道:“都及笄了,没有一个上面提亲。京城好些人家都知道,忠敬公老夫人当年生的是双生女,其中一个是怪物。” “听说那怪胎当场就溺死在尿桶里了。吓人不?石云婉若不是太后指婚,兄长就娶了西平王府的那位老夫人了,就是夏家的姑太太。” 程欣妍感觉,要么是姑太太中邪了,要么就是确有其事。但,这种事她能找谁问真假?母亲吗?母亲从晋中嫁到江州,祖父卸了江州卫所任职,母亲才跟着父亲回京。 尤老夫人更不可能知道,她......不对,尤老夫人的母亲是太后娘娘的贴身婢女,还给皇上做过管事嬷嬷,一定知道些内幕。 我要去问吗?知不知道跟我有关系吗?再说,这么多年过去了,老太太被关在佛堂,身上的尊荣都被剥夺,还要怎样? 不能打听此事,我怎么忘了,太后娘娘和老太太的母亲,忠敬公的夫人是亲姐妹了?皇上还是老太太的姨表兄呢! 这就怪了,按理说,皇上跟老太太的关系比跟老公爷要亲近,一个是姨表兄妹,一个是贴身伴读,为了幼年玩伴夺了表妹的尊荣,是不是有点过了? 姑太太说累了,睡着后程欣妍才恍恍惚惚的离开。 “给二夫人请安,二夫人要去哪?”齐嬷嬷墩身施礼。 程欣妍要去找吴璔说说,出了垂花门,在抱厦遇见了齐嬷嬷,这里是回事的地方。 “哦,刚去瞧了姑太太,我去找老爷。”程欣妍脑袋不很清醒,回了一句,才想起她跟一个下人说这些做什么?“齐嬷嬷有事?” “不是什么大事。”齐嬷嬷道:“府台大人下帖子请两位老爷,奴婢正要去给王贵家的送帖子。” “嗯!”程欣妍伸手道:“把给二老爷的帖子给我吧!” 齐嬷嬷递给程欣妍一张帖子,道:“府台大人给两位老爷下了一张帖子,大老爷去州府武学了,说是学馆选拔武学教授。” 程欣妍听吴璔说过,卫所武学的训导都是不入流的小吏,就算是教头也只是从九品的芝麻官职,所以,很多人愿意进学馆教学。 学馆中还有一个水池,听说还能加热,孩子们要学游水。所以,要从卫所选些水性好,有耐心教孩子的水军进学馆。 “嗯!”程欣妍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齐嬷嬷担忧的看了程欣妍一眼,小声道:“二夫人,听说府台大人的庶女今年及笄了......” “哦!”庶女及笄跟我有什么关系,即便是嫡女及笄,丧家也不能参与人家及笄的喜事吧! 齐嬷嬷又道:“听说府台大人有意把庶女......大老爷......听说要给大老爷相看!” 好么!真是受田无人耕,耕开有人争啊!程欣妍也不去找吴璔了,转身就走,撂下一句:“你把帖子给大老爷身边的管事,给尚武也行。” 说完就径直回了姑太太院子,进屋看姑太太还在睡,拉着尹氏急着道:“府台大人府上的庶女今年及笄了,要说给大老爷相看呢!” 尹氏大惊,有人截胡?“什么?可有相看过了?” “应该还没,门上刚接了帖子......”程欣妍有些不确定,万一人家已经私下让两人见过了,再约见是商谈亲事呢?“这个不好说......” 尹氏转头扑向姑太太,“母亲,母亲快醒醒,醒醒啊!” “什么!咋了!石云婉出来了?” 我的天!你当老太太是什么?妖魔鬼怪还是关在院子里的猛兽? 第八十六章、姑母做主 86、 姑太太听说府台大人有意把庶女嫁给大侄子,马上不淡定了,立刻让人给她更衣,这事儿不能拖了呀! “姑太太,大老爷去卫所了,你莫要着急,我让人盯着,若是大老爷回来,我让人回禀姑太太,可好?”程欣妍拉住穿着袜子站在屋中的姑太太。 你之前不是还说不着急,要缓一缓吗?现在怎么又着急了? 午膳前,吴珅果然回来了,齐嬷嬷刚把帖子送给大老爷的贴身小厮尚武,姑太太带来的嬷嬷便传话说,姑太太请大老爷过去说话。 齐嬷嬷心知是什么事儿,全小姐瞧着性子不错,与二夫人性子差不多,都是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人,只是......全家势大,又是将军府出来的千金小姐,能有耐心对濂哥儿,涐姐儿吗?有能力做伯府的当家主母吗? 齐嬷嬷忧心不已,最终还是去了二夫人院子求见。 “你放心,全小姐性子不错。再说,我已经跟姑太太说了,大嫂把两个孩子托付给了我。回京以后,我要把两个孩子带走抚养,全小姐即便嫁过来,也不会为难孩子们。”程欣妍道。 齐嬷嬷放心的点点头,哥儿,姐儿不跟着继母生活,由二夫人抚养一定不会有事,二老爷是温和的文人,二夫人心软厚道,会好好照顾濂哥儿和涐姐儿。 “奴婢逾越了,请二夫人赎罪。”齐嬷嬷跪下请罪。 程欣妍扶起她,笑着道:“你瞧,这是做什么?以后你要跟着濂儿、涐姐儿,府里的事自有新夫人带来的人打理,咱们丢开一摊子琐事,安心过小日子多好!” “二夫人不怪奴婢,奴婢惭愧啊!”齐嬷嬷含泪道。 程欣妍叹了口气,说:“新人新气象,咱们只管躲的远些,不招惹是非,我知道你忠心,以后只管好好伺候好濂儿,涐儿就行了。” 说着,感叹道:“大嫂多好人啊!知书达理,那句话怎么说?内有诗书气自华,说的就是大嫂这样的人。可惜,大嫂怎么就不知道保养,为了两个孩子,也不该心思郁结到没了生志啊!” 齐嬷嬷看着程欣妍欲言又止,最终咽下了要说的话,施礼告退了。 另一边被请去见姑太太的吴珅进了正厅...... 进来就看见厅上还坐着两名女眷,他没敢抬头,恭敬的作揖请安。 姑太太招手让全金灵到她身边来,指着躬着身子的吴珅问:“灵灵,瞅瞅这个成不?长的不磕碜吧!” 全金灵含羞带臊的低下头,姑太太笑了起来,对着吴珅道:“大侄儿起来坐。” 吴珅谢座退了一步,走到最后一张椅子坐下。 姑太太推了一把全金灵,问:“大侄儿,你也瞅瞅,我家灵灵长的咋样啊?” 不等吴珅说话,姑太太摆了一下手,道:“算了,你知道个啥磕碜好看?” 吴珅:“......” 姑太太便笑呵呵的让尹氏带全金灵出去了。这场相看,姑太太很满意! “大侄儿,你年纪不小了,还有两个孩子。虽说王氏把孩子托付给了程氏,你也不能啥也不管。”姑太太语重心长的说:“就这样吧!你爹没了,你娘又是个......” 姑太太打了个寒噤,接着道:“我做主,把灵灵许配给你了。” 嗯?什么?吴珅立刻道:“姑母,侄儿还在守孝,不......” “先定下,”姑太太打断了吴珅的话,“不耽误你守孝,等明年孝期满了,你把定礼送去辽东,灵灵是昭勇将军府的嫡女。也就是你了,姑母才能为你如此费心,你不想想,凭你?死了老婆的鳏夫,妄想去大将军府的嫡女?” “这门亲事,灵灵是下嫁,咱们吴家要把诚意给足了,体体面面的把灵灵娶过来。”姑太太叹气道:“你的事儿,只有姑母为你操心了,可怜的孩子,成亲这样的大事......” 说着,姑太太眯起了眼睛,想了想,道:“你成亲的事儿,我与程氏商议,你就不用管了。” “不是,”吴珅急了,“姑母,我......” “行了,知道你着急娶媳妇,回去吧!这事儿姑母给你办了,放心,你的庚帖我已经给了昭勇将军府了,灵灵的庚帖我也带来了,没你事了,你去忙吧!”事情说完,姑太太果断赶人。 吴珅就这样被定亲了,莫名其妙的多了位将军府的嫡女继室。 程欣妍又忙活起来,帮大伯打理聘礼,还要帮姑太太参详全金灵的嫁妆,为了显示全金灵对先去的伯夫人王氏尊重之意,全家给的嫁妆不能压过王氏的嫁妆。 “姑太太,当初老公爷给先大嫂子的聘礼......要不就按着那个略减一些?”程欣妍拿着当初的聘礼单子给姑太太看。 姑太太仔细看了一遍聘礼,满意的点点头,做了删减,“嗯!你们除服回京后,从京城送聘礼到辽东路途遥远,那些不宜存放的就不用了。” 程欣妍无语望天,合着你就减了喜饼一项? “程妹妹,这是灵灵的嫁妆单子,准备了好些年......”尹氏拿着长长的嫁妆单子很是为难。 好么!你嘴上说要礼让,这么多嫁妆,王家看了还不得气晕过去? 你来我往总算商定了聘礼,嫁妆等问题,程欣妍又要带着礼物去请尤老夫人。 对!请尤老夫人做媒,走过场提亲!尤老夫人要代表吴家,向姑太太提亲事,姑太太代表全家应下,再修书一封,夹带着尤老夫人提亲的信件,一起送去辽东。 真是乱啊!姑太太受累了,一人代表夫家,娘家两家应酬,身兼两职,不但要代表全家,还要代表吴家向全家说婚事大礼流程。 程欣妍表示,你完全没必要走过场了,一人全拍板就完了,瞧把送信的小厮难为成什么样了? 提亲的信,聘礼的信,全家内部的私信,一封接一封,一摞子信件送去辽东,估计全家也要看晕一回。 全金灵的亲事定下了,姑太太定说自己中邪了,中了石云婉的邪气,所以,怎么也不敢再去园子,誓死不见石云婉一面。 程欣妍实在好奇,问:“姑太太,那日你为何要去见老太太啊?” 还一个人悄悄的去?你害怕人家有邪气,你凑过去干什么?找虐吗? 姑太太愣了一下,一拍脑门想了起来,说:“我想起来了,那日我见了两位嬷嬷,觉得很是眼熟,就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想去寻石云婉问问来着。” 第八十七章、为将来铺路 87、 姑太太的话瞬间让听到的人都石化了。尹氏心想,婆母啊!你先把儿媳妇我记住好吗?程欣妍心想,姑太太这话是想糊弄谁? 所以,娘曾经说过的话是对的,不能有好奇心,不该管的事不要管,多做多错,言多必失,不该问的她刚刚就多余问那一句。瞧把姑太太难为成什么样了,还得编理由应付我。 尹氏僵了一刻,开口道:“母亲,既然灵儿的亲事已经定下了,未婚夫妻住在一所宅子里不太好吧!咱们那旮沓已经开始落雪了,再晚回去路上不好走啊!” 姑太太很是干脆,点头道:“那就赶紧收拾东西,咱们回去。跟石云婉住在一所宅子里,太邪乎了。” 你到现在还不忘黑老太太一把? 程欣妍自然要劝姑太太多住几日,在明州过了年再走也行啊!至于定亲的事儿,吴家还在孝期,定亲两家私下商定的事情,没有几个人知道。 姑太太却认定了要走,她一刻钟都不能多住了。 程欣妍只好亲自去通知吴璔。今日学馆沐休,吴璔一早拿着华彦先生的来信去见大哥了。程欣妍只好让人通传一声,她又去了吴珅的书房。 两人似乎在商议着什么事儿,程欣妍看到两兄弟脸色都不太好,面色凝重似有大事发生。 向两兄弟说了姑太太要走的事,程欣妍刚准备告退离开,吴珅突然道:“弟妹,你看一下华彦先生的来信。” 华彦先生信了说了几件事儿,首先是,夏垨把南城的房产项目搞的太大了,有收买民心之嫌。趁着雨季刚过,还没开始建房,应该马上通过府台大人向皇上说明情况,由夏家掏钱盖房可以,这份恩情却不能要,百姓永远只能念着皇恩。 再有夏家想交还海岛一时,趁着府台大人上折子,夏垨也跟着上折子给皇上,只说当年祖辈留下的海防水军,他不知该如何安置,这些人空悬海外,渴望归乡。 又说了吴璔,京城学馆和明州这边的学馆虽然都是启蒙,却收了一些穷苦百姓的孩子免费读书,这个应该也向皇上报备一下,免得对吴璔的名声不利。 最后指出,吴家已经不是国公府了,老公爷活着还好说,现在老公爷已经去了,国公府很多逾制的地方,超出伯爵规格的东西都该早早修改,京城敕造定国公府何不趁着宅邸空虚修缮一番? 另外问问吴珅,皇家赏赐给先祖的田庄可有地契?若是没有地契,还是交还朝廷为好,免得给子孙留祸患。 两兄弟脸色不好皆因赏赐田庄之事,华彦先生提起才想起赏赐田庄没有地契,他们可以耕种却不能买卖。庄子上的管事不好管当地农户,毕竟皇家赏赐的庄子是当初划了一块地给吴家,庄子里的农户都是良民,比佃户还难管理。 这些年吴家没少往庄子里派人,却因庄户不是佃户,只能从当季收成中抽取税粮,每年得利很是鸡肋,好在管事会经营,在庄子里组织养鸡鸭牲畜,从猎户手里收一些野味,才让庄子的收成显得好看些。 “交还是不交?”吴珅拧着眉头说:“若是不交,我等何德何能享用祖辈余荫?若是此时交出去,难免成为众矢之的啊!” 是啊!不交是隐患,毕竟当初是按照军功封赏,田庄数目不少。程欣妍心里估算了一下,交出功臣田后,吴珅手里的田庄数目与吴璔相等,当初分家时说是吴珅占了四分之三,现在开来也是虚的很。 若是交上去,京城很多降爵后的各府必定不满,毕竟功臣田都算作了祖产,几辈子传下来,家底薄的交不起,家底厚的嫌吴家多事。 吴璔道:“既然知道了有此隐患,不如等待时机?” “也好。”吴珅点点头,还是客气了一句,问:“弟妹如何看?” 程欣妍心里盘算了一会儿,说:“大伯,老爷,妾身觉得此事不宜拖延,既然知道了有此隐患,不如早交早好。大伯可写信回京,与相熟的几家勋贵联合,趁着年关将至时,一起上折子请求皇上收回功臣田。” “这个......”吴珅犹豫了,他不在京城,通过书信联系难免疏漏,很多事不能及时应对。 程欣妍看出了吴珅的顾虑,马上道:“其实,可以给我大哥写信商量一下,毕竟侯府的宅子已经重修过了,功臣田还在大哥手里,这事儿到底是不是隐患,其实......” 是不是大家心里都有数,京城外的田地不多,从开国封赏到皇子们出宫建府内务府分拨田庄,还有京城中走马灯似的官员,各地的大商贾,再到京城本土的农户,田地早就稀缺了。 程欣妍也一样,四处打听消息,有放出的田地不管多贵都要买下。毕竟有女儿要出嫁,只一个女儿还好,陪嫁的田庄都给女儿算是够体面,若是女儿多的贵妇,哪个不想着给女儿多攒些田地做陪嫁。 “嗯!”吴珅似是想通了,缓声道:“弟妹说的是,先与长兴候商议一番,看京城局势找个合适的机会,还得麻烦长兴候帮忙把折子递上去。” 完了!娘若是知道自己给大哥找事儿,一定没自己的好日子过了,早知道就不管他们死活了。娘说的对,闲事莫管,莫问无关己身的是非,难得糊涂,傻人才有傻福。 也就是华彦先生说的:智障欢乐多啊! 吴璔比程欣妍清醒,已经分了宗了,大哥如何决定,他只管听着,能帮忙的伸手帮一把,不能帮的站大哥身后鼓励一番便是了。至于媳妇出言相帮,在吴璔看来,媳妇向来厚道任意。 “我去一趟都尉府,府台大人的折子应该已经递上去了,夏都尉该早点上折子解释弥补才是。”吴璔起身道。 程欣妍含笑告退,看着吴璔走出去的背影,心寒了下来。夫君虽说考中了举人,看似温润儒雅,却还是那个凉薄无情的性子。 早就知道的事情,一世还不够看清吗?我何苦要生出期待? 王贵家的从侧门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低着头的翠萍,“奴婢给主子请安,主子怎么来外院了?可是有事吩咐?” 程欣妍看了一眼翠萍,心中了然,抿嘴一笑道:“相看的如何?” 王贵家的捂嘴笑了,回头看了一眼翠萍,冲着程欣妍挤眉弄眼,小声道:“自是皆大欢喜啦!” “哦,对了,”王贵家的一拍脑门道:“京城的事儿都办利索了,主子放心,只是听说了一些事儿,王贵说等回京了再好好打听打听。” 第八十八章、升官得子 88、 京城进入腊月后就连下了两场大雪,皇上心情不错,在朝会上迭声说,瑞雪兆丰年啊! 长兴候府程胜最近很是上火,远在明州的两位妹婿同时来信,给他送来了一串炮仗,还是点着了火让他抱着,随时能炸了他的那种。 “母亲,你看此时把折子递上去......”程胜把写好的折子放在母亲面前。 周老太君眯着眼睛道:“吴家这一代能有此觉悟,比你强啊!私下都说好了?有几家跟着上折子?” 自从联合京城勋贵上交功臣田,京城中一向稀缺的田地突然放出来不少,周老太君趁机给外孙女买了几个庄子屯着。 功臣田是祖传的产业,只传长子。几代人分家下来,家中产业一次次被分薄,长子看似拿了大头,却因功臣田没有地契不能分给其他兄弟,长子明面上占了多数,暗地里还是吃亏。 若是再把手中分来本就不多的产业上交,去了功臣田,长子手中还有多少产业?长子,宗子不比分出去的弟弟们自在,有大把的人情往来,还要维持祖上的体面,再交了功臣田,不管多少总是少了收益。 次子又不是傻子,哥哥要交功臣田,分来的产业能不能护的住还在两说,毕竟分出去了还要依附兄长生活,但谁愿意把分到手的东西拿出来再分薄一次? 所以,京城中拿着田庄地契分出去的次子们慌神了,只有卖了手中的田产,左右倒一下,把京城的田产卖了,往更远的河中府去买地。 程胜道:“儿子私下联系了一番,愿意交出功臣田的十之八九,只是......唉!吴家不在京城,我们反而成了众矢之的。” “年关难过了。”周老太君叹了口气,却不见有多少愁绪,在她看来,交了功臣田反而是好事。 程胜指着折子道:“娘,你瞧瞧妹婿都干的什么事儿?” 他指的是吴珅的折子,里面说吴璔初始担心自己才学不够,建学馆是为将来谋个出路,如今在京城和明州建了两处,资助了几十名穷苦子弟进学,虽只是启蒙,却旨在开启民智,问问皇上吴璔这样做行不行,担心吴璔如此做有沽名钓誉之嫌。 周老太君摇摇头,笑着道:“看来华彦先生果然一心为吴家兄弟打算啊!你只管把折子递上去。” 程胜愣了一下,笑着道:“看来存之只要不是傻子,后年大比定能金榜提名。” 周老太君笑着点头,“夏家交了海上的东西,再有漫天撒钱盖房子的事儿,皇上一定会褒奖一番,只看夏家这次的造化有多大了。” 程胜道:“倒是吴珅,之前都水监的差事已经由吴琛顶上了,吴琛是正经科举出身,补了都水监的差事,只要做的好,以后前途可期。吴珅这时候上折子也好,免得皇上忘了还有他这么一个人。” 周老太君哈哈大笑起来,“你呀!等你两个妹妹回来,一定要好好给摆一桌谢你这位兄长才是。特别是妍儿,你把华彦先生推荐给吴璔,就是救了你妹妹一家啊!” “娘,妍儿是亲妹妹,我做哥哥的自然要多护着她些。”程胜道。 进入腊月二十,京城的年味就浓了起来。皇上准备着封笔,愉快的等着一年难得的假期来临。 随手拿起一本请安折子,还没翻开眉头就皱了起来。请安折子一般递交礼部,再由礼部交给内廷承议处转到内书房。 折子放在皇上御案上,由御书房的太监看着折子上的条子区分,请安的放在一摞,奏事的放在一摞,内阁递来的紧急事务再放一摞...... 皇上眼前的折子贴了好几张条子,放在最上面估计也是让太监很为难了。有礼部和承议处的条子,还有奏事处的条子,竟然还贴着内务府宗亲请安才有的黄条子。 皇上纳闷了,这本折子估计朝廷中大小官员都看了一遍了。这是谁写的奏折,竟能转了这么多弯才递到御书房? 翻看奏折,皇上笑了,原来是吴峦山的儿子写来的折子,前半截是请安折子,中段写的是奏事,后面还有私人问询。 看到后面的问询,皇上突然感觉自己像是被信任的长者,因好友离世,好友之子无长辈指点问询,只能向他求助。 好啊!好孩子。皇上满意的点着头,什么盖房子,修缮逾制的宅子,无颜躺在前辈的功劳簿上吃老本,这些都不算事儿,这份晚辈依附的孺慕最让皇上满意。 年前最后一个大朝会上,皇上拿出了吴璔的奏折夸了再夸,一年几次有机会上朝的虚衔勋贵秒懂皇上的暗示。 于是,远在明州的吴家在朝中掀起了巨浪,一波捧着先祖得到赏赐田庄争着上交的浪潮。 `````` 夏垨接到朝廷嘉奖旨意,不但夸赞他盖房子是为国为民,还给了夏垨一个工部员外郎的官职,从五品工部营缮司员外郎,以后再建小区,只要给工部报备,不用花钱买地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嘛! 从京城受官回来,夏垨走进后宅就看到下人们忙碌的跑进跑出。 “出了何事?”夏垨紧张的问。 被拦住的婆子还没来得及说话,产房里传出一声响亮的啼哭...... 夏垨仰天大笑,夏家总算苦尽甘来翻身了。 刚刚降生的婴儿,眯着眼睛打量着傻笑的父亲,在没能力反抗的时候,名字就被父亲夏垨在了晕头的时候定下了。 “翻儿?”尤老太君皱眉问:“哪个翻字?” 夏垨得意道:“母亲,如今夏家总算翻盘了,以后再也不用战战兢兢了,吾儿便名翻,翻身,翻盘的翻字。” 程欣妍翻了个白眼,这个真是你给亲儿子取的名字吗?“恭喜夏都尉得偿所愿,双喜临门。” 夏垨笑着点头,眼睛却黏在儿子身上,“同喜同喜!” 尤老夫人派了夏垨一下,会不会说话,你生儿子,大姨子跟你同喜个屁!“妍儿别恼,垨儿这是高兴疯了,快来瞧瞧我大孙子。” 夏垨被母亲打了一下,反应过来,忙补救道:“大姐准备何时回京?若是大姐不着急,不如咱们两家一起吧!” “你要带妹妹进京?你儿子刚出生,能行原路?”程欣妍看着乐傻的妹婿,这货该不会脑子落京城了吧! 第八十九章、自私的让人心寒 孝期总算守完了,吴家除服办的很体面,守礼守矩让人挑不出错来,程欣妍在明州刷了一次京城贵妇的守礼风范。 吴玟也回来了,从吴氏祖坟回来,吴玟便去了佛堂,她不知该怎样面对母亲,却又不忍母亲受苦。 “母亲,你做事前有没有想过我?想过哥哥,想过父亲?”吴玟哭着问:“你做下买卖认命官司的大事,有没有想过我们?若不是夫君外派为官,我在京城都不能抬头做人。” 跪在蒲团上念经的石氏眼中含着泪花,她没想到,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你缺钱吗?你为了五千两银子买卖人命,你就没想过,人命官司是能用银子左右的吗?”吴玟哭着对石氏吼道。 石氏眼中的泪水滑落,“你把我送去庵堂,谁还记得我?你怎么不想着接娘回府?” 吴玟看着哭诉的母亲,苦笑道:“原来你都明白,收银子不过想弄出些动静,让父亲记起你还在庵堂,为了防止你在我胡闹,所以,逼着父亲接你回府?” 石氏低头拭泪,吴玟看着母亲突然笑了起来,原来母亲是这样想,她脑子里还是只有自己,只想着她在庵堂受苦,没想到大嫂死了,父亲病重,她刚出嫁不久,在夫家战战兢兢地生活。 “你就在府中好好悔悟吧!”吴玟后悔来见母亲了。 送走来客的程欣妍回到院中,胖乎乎的濂儿正坐着拆鲁班锁,源儿伸手抢走了玩具,闹着要濂儿带她去看学馆里的矮脚马。 濂儿仰头对源儿笑了笑,丝毫不生气,伸手拿了一个机关小人玩,再被源儿抢走,他还是温和一笑,再找新的玩具。 怎么不知道濂儿的性子这么好了呢?上一世那个动不动就哭闹的孩子去哪了?被抢走玩具还不生气,这孩子脾气是不是太好了些? 吴玟进来正看见二嫂皱眉看着孩子玩闹,“二嫂。” “大妹妹啊!快进来坐。”程欣妍把吴玟让进了屋,刚让人送上茶点,渚儿又冲了进来。 “娘,你去跟大伯父说,我要改名字,要改名字,我不要教渚儿,人家都说我是猪,我不要叫这个名字了。”渚儿拉着程欣妍的袖子摇晃。 吴玟想了想,噗嗤笑了出来,渚儿,猪儿,一个音啊! “你的名字是祖父定下,不能更改啊!”程欣妍从老公爷定下这个名字后就开始嫌弃,哪怕叫江河海都行啊!前面有个湖儿了,就不能叫江儿,河儿吗? 渚儿哭闹起来,“我要改名,要改名!我不要教渚儿,不要做猪。” “这事儿我做不得主啊!”程欣妍开始日常推锅,“你去求求你爹?” “是爹让我来找娘,爹说了他做不了主。”渚儿怒吼道。 程欣妍才不接吴璔推来的锅呢!柔声劝道:“这样,你去找你大伯父,瞧瞧能不能该族谱吧!” 渚儿一听该族谱,立刻不闹程欣妍了,母亲又不能进祠堂,改族谱还要求大伯父。 吴玟看着渚儿跑走的背影,提醒道:“二嫂,已经分宗了,你们与大哥不在一个族谱上啊!” “我知道。”程欣妍叹气道:“老爷觉得我们的族谱,还是延续明州吴氏的排行,就算要改名,同根同源的宗族,还是不要有重名的好。渚儿的名字确实不好。” 吴玟想了想,道:“可是湖儿之后,族里添了几个孩子,江河湖海都占去了,加上名字这边依附的旁支,但凡能用在名字里字,好像都给占去了,又不能重名,取名也不易啊!” “去!取名不易,濂儿的名字怎么来的?”濂儿比猪儿强百倍。程欣妍满心怨念。 吴玟心知祖辈赐名不能更改,只好劝说二嫂:“其实不用改,等渚儿及冠后,大家都用字来称呼,除了长辈,没人直呼其名,在外几乎用不到名字。” 再怎么也是跟自己一辈子的名字,以后科举唱名时,吴渚的名字喊出来,无主?无助?无猪!谐音听着就让人窝火。 “能不能在名字中加一个字?”程欣妍脑筋一转,想起若是中间加字的话就不算改名了。 吴玟看着终于被源儿拉去外院的濂儿,微微一笑道:“当初父亲给你们分宗的时候没说加字的事儿,若是这样,除非二哥成了贤人大儒,年老时给族谱添上遗训,选几个字算你们这一支的排行。” “你觉得你二哥成为大儒,有几分把握?”程欣妍问。 吴玟无语,二哥这样的就别大儒了,先考中进士证明自己不是废物再说吧! “还有一个办法。”吴玟灵光一闪道。 “什么办法?”对吴玟的馊主意,程欣妍不抱希望。 吴玟认真道:“只要二哥考中......状元......再次也要是探花郎,请皇上为你们这一支赐下圣训,以此作为排名加入名字中......” “显摆你嫁了个探花郎是吧!你觉得你二哥能考中进士吗?”程欣妍吹着茶碗里漂浮的茶叶,闲闲的说:“有华彦先生一番打点铺路,你二哥落榜的机会不大,考中前三......你当朝中的大学士,博学鸿儒都是瞎子吗?” 还在书房发奋苦读的吴璔根本不知道,全家上下没一个对他有信心。若不是这次华彦先生提议给皇上上书,让皇上记得伴读的儿子还算不错,估计吴璔考中同进士都算人品爆发,超长发挥了。 “二嫂,听说大哥要续弦了?”吴玟小声问:“定下全家的嫡出小姐?二嫂可见过,品性如何?” 程欣妍懒懒的说:“是姑太太做主定下,大伯算是相看过了。” 吴玟惊呼道:“啊?姑母做主?姑母......没让大哥相看错人吧!” 你到底对姑母多没信心?程欣妍忍住笑意道:“有姑太太的长媳尹大嫂子跟着,全小姐闺名金玲,长相不差,身量高透着一股子英气,性子爽利大方,教养得体。” 吴玟忧心道:“要不我跟母亲说说,我跟二嫂一起回京吧!全小姐要嫁入吴家,此等大事,怎好让二嫂一人操劳?再说,还有王家,总该给王家一个说法,毕竟是姑母做主。” 程欣妍看了她一眼,说:“姑母是长辈,自然能做主,再说,全家门第不低,全小姐算是低嫁,咱们没得挑。王家也不能拦着不让大伯续弦吧!就算为了两个孩子,有主母总比没娘的孩子要好。” 吴玟小声道:“不是担心这个,我是说姑母......姑母在京城的名声......姑母的眼神不好!” 第九十章、造化不同 “今儿有空了?”明安扶着腰站在垂花门外迎接程欣妍。 “怎么出来了?咱们比邻而居,拐个弯就过来了,若是你次次都要出来迎我,那以后我可不好来你府上玩了。”程欣妍扶住明安。 只是跨过门槛的动作,跟来的婆子、丫鬟都无比紧张。 “总坐着无聊的很,再说,是该多走动才好生产。”明安低头看看自己的肚子,散发出母爱的光辉。 程欣妍也看向了她的腹部,问:“说是九月中旬?” 明安微微点头,笑着道:“是呢!这孩子也是个小淘气,整日闹腾的厉害。” 衣衫下的肚子跳动了几下,明安抚摸着似是在安抚闹腾的宝宝。 “真是个小调皮!”程欣妍笑眯了眼。 两人回到屋内,聊起了京里的事情。 “先是上交御赐皇庄的事儿,京里着实乱了一阵子。”明安抿嘴笑着道:“京郊一下放出好些田产,各家都忙着倒腾分到手的庄子,生怕长房嫡子抢他们一样。” 程欣妍不在意田庄的事儿,毕竟因她牵连到了娘家,程欣妍对兄嫂很是愧疚。“不说那些,我哥没......都是我的错,我......” 明安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都是一家人怎么会怪你?再说,御赐皇庄本就是隐患。当年赏赐给祖辈的产业,留给败家子是给祖宗抹黑,有本事的又不在乎这点产业。” “可是......”程欣妍道:“毕竟是吴家和程家先提起,让人无端失去了祖产。” 明安叹气道:“其实,夫君说过几次,上交功臣田现在看来是多此一举,但......国朝延续千秋万代,京城只有这点地方,这才传了几代帝王,京郊已经没了田地,难道以后逼着皇上迁都不成?” “若是不能迁都,那就只有......”明安冲她眨巴了几下眼睛。 程欣妍会意,若是不能迁都,只有拿他们这些握着皇庄,又没有地契用来买卖的府邸开刀,找个由头抄家,那就不止没了一点田产了。 “你见过娇娇的儿子没?”程欣妍小声问。 明安点点头,笑着道:“粉团似的,一岁多了呢!” 程欣妍开心的笑了,娇娇能想通生下嫡子,以后的路就好走多了。 明安接着道:“你见过六姐姐的女儿了?你外甥女呢!老太君快把那丫头宠上天了,一会儿见不到都不行。” 程欣妍想起二嫂石文楠,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我娘总算盼来孙女了,可不是要宠着,倒是小六儿为了教导女儿,整日跟变着法的跟我娘抢女儿,这不,为了教养曦姐儿,把源儿接去了长兴候府。” 明安也笑了起来,两人又说起了孩子经。 “对了,濂儿这孩子性子真是太好了,夫君回来说,濂儿是佛系少年,遇事不疾不徐,养气的功夫跟小老头似的。”明安捂嘴笑了。 程欣妍无奈叹息,上一世石老太太把濂儿养成了小霸王的性子,这一世她有心纠正,没想到矫枉过正了。 “教孩子太难了,渚儿最近闹腾着要骑马,还要养猎狗。源儿攒了满屋子的绢花,瞧见谁都往人头上插。濂儿只要坐在我面前,嘴就不停下,不是说话,抓起什么都吃,我怕他撑着拦了几次,谁知人家说,二婶我就是闲着没事,吃点东西逗嘴玩。” 屋子里一时欢声笑语,程欣妍推了一下捂着肚子笑的明安,小声问:“华彦先生最近在忙什么?听说有好生意?” 明安眨了一下眼睛道:“明年是皇上五十万寿,各府都忙着给皇上选寿礼,夫君前两年从南边弄了一些外邦精巧的东西,准备趁着万寿节放出去。” 程欣妍眼睛一亮,对啊!这两年在明州,夏家海船只要回来,妹妹总要请她过去选些物件,倒是存了几件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吴璔从明州回来就开始苦读,每日去学馆与华彦先生探讨学问,顺便关心一下学馆的教材修改工作。 明年正好是大比之年,又是皇上万寿,上一世没能出门看热闹,这一次定要补回来。 从明州回来,程欣妍便收拾里东西搬来卫平坊的宅子,彻底把石老太太甩掉了。全家已经来信,说是全小姐已经启程,婚期定在了冬月初六。再有几个月迎新大嫂进门,她就更不用管定海伯府的琐事了。 “你准备什么时候接涐姐儿回来?”明安问。 程欣妍叹气道:“也是个麻烦,王家老夫人舍不得涐姐儿,王家那边也是一大家子,我瞧着也是乱的很,涐姐儿幼年丧母很是可怜,那一家子里谁知道有几个真心待她?” “我捏了个由头,特意找人算了吉日,过两天吉日到了就接涐姐儿回来。” 明安点点头,对京城各府的后宅,她还是比较了解,王家看着书香门第,私底下的手段也是不少。不过,妯娌间的争斗,或许不会连累到小孩子吧! 抬眼看到程欣妍身旁站的是慕风,便问了一句,“青萍和翠萍两个放出去了?” 程欣妍点头道:“翠萍嫁给了夏家的一位书生,我给他陪嫁了一处宅院,就是夏都尉在南城修的宅院。青萍回京后便准备要嫁了,我让王贵家的把陪嫁的一处宅子收拾出来,在那边打发青萍出阁。” “能伺候你也是她们的福分,谁家的奴才有这等造化?不但嫁的好,还有丰厚的身家,以后嫁过去也能挺直腰杆过日子。”明安瞟了一眼慕风身旁的惜花。 有些事情,旁人能看出来,程欣妍心里自然明白,惜花这两年眼睛只差黏在老爷身上了,那点小心思大家心知肚明。程欣妍琢磨着,若是吴璔考中进士需要外放为官,把惜花抬做姨娘跟去伺候也好。 “各人有各人的造化,但看她们如何选择了。”程欣妍意味深长的说。 明安看到程欣妍眼中的那抹苦涩,即便曾经伤透了心,还是希望夫君能回心转意的吧!对比之下,华彦就好多了,即便她有了身孕,主动要给他身边安排通房,华彦还是严词拒绝了。 华彦说,男人不用承受十月怀胎之苦,不用忍受分娩之痛,若还不能在妻子有孕时陪着分担,却想着自己的肉欲之私,那简直是禽兽了。 “是啊!各人有各人的造化!”明安抚摸着隆起的腹部,满心幸福。 第九十一章、事不关己 京城的冬日寒风吹起后,街上的行人也稀疏起来。皇上中秋节后下旨,明年春闱比往年多取百名学子。明年皇上万寿节真好赶上大比,不用多开一次恩科,多取几名学子以示皇恩。 明州南城挂上了御笔亲书的匾额,听说夏垨专门让人盖了一座石牌坊,刻上皇上御笔亲书的四个大字泰和安居。如今南城泰和小区的宅院已经炒到两千两一处二层楼的小院了。 程欣妍闷声不响的跟着发了一笔,张罗起定海伯续弦的大婚更起劲儿了。 “用红绸把那些光秃秃的树都给遮住。”程欣妍赚钱了,花钱就更大方了,反正花的也不是她赚来的钱。 这种自己赚了银子闷着不花,大把撒别人银子的事儿,怎么就感觉做起来那么舒坦呢! 管事笑着道:“若是用红绸子遮起来太过浪费了,不如把绸子做成红花扎在树上?” 程欣妍冷冷的撇了这个小管事一眼,上一世源儿回府省亲,树上扎绸花的主意是这位出的吗? “绸子用过收起来,以后再有添丁之喜还能再用。”程欣妍冷声道。 管事感觉背后冷飕飕的,他突然想起二夫人的厉害了,万一惹了二夫人不高兴,一通板子打死他跟玩一样啊!管事恨不得自掌嘴巴,怎么想起到二夫人面前多嘴,要死,要死! “把琉璃炕屏摆上,把那株红珊瑚拿来摆在厅上,另外,外院......”程欣妍把各处安排说了,转了一圈,还是去了园子角落的小院中。 “恭喜老太太,贺喜老太太,大老爷要大婚了,这次续弦的新大嫂是全家的大小姐,正经三品武将府的嫡女,名门贵女。”程欣妍笑着冲石老太太福福身,自顾自坐下了。 石氏抬眼看了看她,又低头闭目捻动手里的佛珠。 程欣妍当然不是来看她,招呼蓝嬷嬷道:“新大嫂进门,老太太要出去受礼,一会儿针线上的人来给老太太量身。” 蓝嬷嬷低头应是。 “哦,对了,这里也要收拾一下,在南边时收了几张波斯地毯,你回头去库房瞧瞧,选一张颜色沉稳的来。” 蓝嬷嬷低头看着老太太蒲团下灰扑扑的地毯,曾经国公府内管事的威风,就如这张用旧的地毯一样灰败。 伯府收拾一新,各处掌灯结彩,大婚的日子也要到了,前一日全小姐的嫁妆流水一样抬进了荣恩院中。 王家大嫂眼睛扫过嫁妆,捂着嘴笑道:“都是三十里不同俗,北边的嫁妆礼数跟咱们还真是不同呢!” 程欣妍拍拍怀里的涐姐儿,小声道:“去跟大姐姐一起玩吧!” 全金灵的嫁妆跟先大嫂王氏相比差不了多少,王氏很多东西不好估价,全金灵的陪嫁倒是一目了然。王家大嫂是在笑全小姐的陪嫁俗气吧! “啧啧,紫貂皮在京城也不好找,全家倒是大方,一箱子手插不进全是各色珍贵的皮子。”王家大嫂道。 程欣妍笑着过去看了一眼,道:“北边不缺皮子,倒是这盆红玉如意树瞧着像是老东西。” 王家大嫂嘴角抽了抽,全家陪嫁的古董珍玩也不少,与王氏当初的字画珍本不同,全小姐的嫁妆里多的是价值连城的老物件。 “我瞧着这方砚台好像有些年头了。”石文楠指着砚台给众人看。 一场晒嫁妆后,王家挑了一圈,还算是满意全家的懂事。 大婚当日,出来石老太太出来受礼,偏偏要拜堂时,圣旨来了。宫中如今没有皇后,贵妃代管六宫职权,所以,但凡要皇后发的懿旨,礼部只能用圣旨代替。 北靖王府的骄傲,哪怕是续弦也不愿嫡女给人行妾礼,不知昭勇将军用什么换来的圣旨,不用女儿给死去的王氏行妾礼,至于怎样行礼,程欣妍不费这个脑筋了。 全金灵就算嫁过来,一年到头也就是王氏忌日和过年才见两次王氏的画像,礼节什么的她自己看着办。 小太监念完圣旨,抬头瞟了一眼上座的石老太太,干咳两声又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卷懿旨来。 程欣妍正庆幸王家今日没人来观礼,听见小太监念的内容,又一次被震撼到了。 贵太妃娘娘竟然亲自下旨,意思说,石氏不贤,就不要带坏了晚辈了,吴家的族长大婚,石氏不贤之人有何脸面出来受礼? 石老太太被蓝嬷嬷扶回了佛堂,不知她怎样想,出来时脸上没一丝喜气,被送回去脸上也没一丝怨恨和失落,完全事不关己的态度。 吴珅的大婚因为圣旨和懿旨,本来热闹的场面一度冷了下来,还是程欣妍和周老太君周旋,让女眷们各自入席,才让场面不那么尴尬。 吴璔和华彦先生忙着招呼男客,男人们倒是好应对的多,毕竟男人不在意这些庶务,继室给前夫人行不行妾礼,高堂不贤不能受礼,这在男人看来都是小事,吴珅能娶到全家的嫡出小姐,这才是让人羡慕嫉妒的事儿呢! 花园中的暖亭中,涐姐儿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身穿华服的小男孩,怯生生的问:“你也没了母亲,被抛弃了吗?” 男孩细细品尝着亭子里的点心,用的是素油,不甜腻,可以多吃两块了。 他看向穿着粉色衣裙的小女孩,那双奶狗般的眼睛圆溜溜的看向他,眼中似是蒙着一层水雾。 “哦,我母亲早年病逝了,我有时住在外祖母宫里,有时住在舅舅府上,不过,我更喜欢跟着先生一起。”穆沐伸手又拿了一块点心。 女孩听了低下头,小声道:“我之前跟外祖母住,现在二婶把我接去了,我又住在二叔府上了。二婶说,等些日子让我跟源儿姐姐一起去女学馆。” “哦!”穆沐啃了两口点心,伸手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眼睛突然亮了,“嗯,不错!” 茶水竟然有桂圆红枣的味道,还有一丝酸味,应该放了山楂干进去。太好了,茶水也能多喝几杯了。 “你是说我跟着二婶不错,还是去女学馆?”女孩颤声问。 穆沐抬眼看向女孩,为什么她问些不相干的事儿?女学馆什么的有意思吗?点心不好吃吗? 源儿带人走了过来,一把夺走穆沐手中的点心,严厉的批评道:“你不知道自己不能多吃这些东西吗?” 说着,把她端来的点心推到穆沐面前,道:“傻子,这个里面加了羊奶和桂花,这个里面用了茉莉花和酥油糖,哦,明安姨母让我给你准备了七星茶......” 涐儿抬眼冷冷的看了一眼源儿姐姐,眼中闪过一丝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怨毒。 玉嬷嬷心里咯噔一下,涐儿这孩子怕是在王家被养歪了啊! 第九十二章、抽风的温情 92、 进入腊月,各府的夫人们就开始忙着送年礼了,无非是那些东西,东家的送去西家,添减了换上一些东西送一圈,最后落在自家的年礼跟送出去的差不多。 分府以后,吴璔第一次不用初一一早去去祠堂祭祖,源儿也是第一次办生日宴。虽说只是家宴,却是第一次以源儿生辰的名义举办。 从初二回娘家后,程欣妍就开始忙活着各府参加宴会,身边带着两个粉团似的女孩,源儿活泼开朗,涐姐乖巧文静,倒是惹得不少贵夫人赞赏。 到了正月十五,程欣妍早早准备带孩子们去看花灯。 “夫人还是穿厚些吧!”吴璔按住她要传猩猩毡披风的手,拿来玄狐披风给她。 程欣妍微微皱眉,“带着孩子们出去,穿太厚了行动不便,再说,街上人多,走几步就暖和了。” “夫人,天气寒凉,还是多穿些,夫人若是身子不适,为夫也会心神不安。”吴璔认真道。 咦?这是吃多了汤圆,甜的慌了?没事说什么让人肉麻的话!程欣妍眼看着孩子们跑出了院子,懒得跟吴璔腻歪,便穿上玄狐披风急急的出去追孩子们了。 “哥哥,我要那个兔子灯。”源儿指着一盏白兔花灯叫着。 渚儿低头问:“涐儿妹妹喜欢哪个?” 涐姐儿抬头看了看,小心的说:“那是走马灯吗?看起来好漂亮啊!” 渚儿转头看向濂儿,见他从跨在身上的布包里掏出花生,懒得问他要不要花灯了。 一路上,源儿不停的嚷嚷着这盏花灯好看,那盏花灯漂亮,涐姐儿低着头,听见源儿叫喊时会抬头去看,渚儿忙着猜灯谜,忙着给妹妹们取花灯,唯有濂儿,一路上咔嚓咔嚓吃个不停。 “濂儿没有喜欢的花灯吗?”程欣妍忍不住问。 濂儿咽下口中的糖莲子,甜甜的对着她笑着说:“花灯挂在一起,星星点点像是银河落入凡尘一般,若是单独一盏拿回去,与屋中照明的灯盏无异,倒是无趣了。” 程欣妍扶额,这孩子......正想劝他选一盏喜欢的拿回去做照明用,手被吴璔拉了一下。 “夫人手冷了,不如我们去前面酒楼中看灯,如何?”吴璔握住媳妇的手不愿放开。 程欣妍别扭了一下,当着孩子的面,这人怎么不装文人清高范了? “好,我让人定了酒楼的雅间,咱们现在过去吧!” 渚儿追着妹妹跑,涐姐儿被源儿拉着选花灯,濂儿乖乖的像小仓鼠一样,一路咔嚓着吃到酒楼。 “呀!是穆哥哥呢!”涐姐儿惊呼一声,小手指着楼梯上的穆沐。 源儿看见穆沐,跳着脚打招呼,“沐沐,沐沐,你怎么也来了?你看,我的花灯好看吗?我要挂满房间,连廊子底下也要挂上一排。” 穆沐眼睛看向源儿,眼中全是暖意,他喜欢源儿妹妹这份热闹。这是他身边不曾有,又让他向往的生活。 “那一定很好看,这盏莲花灯也好看。呀!还有走马灯啊!”穆沐笑着扫了一眼花灯,眼睛还是看着源儿说话。 源儿指了指涐儿,道:“走马灯是涐儿妹妹选的,晚上挂在屋里一定好看。” 涐姐儿抬头看向穆沐,她想让穆哥哥主意到,他们是一样的人,应该有很多话可以说,可惜穆哥哥眼中只有源儿姐姐。 “你们定了雅间了吗?我跟着舅舅一起来,在三楼的雅间。”穆沐指了指三楼靠窗的雅间。 源儿咯咯笑着道:“我能去三楼吗?我娘定的是二楼的雅间,应该没有三楼看的远。” “好啊!”穆沐开心道:“舅舅还没到,我一人无聊,源儿妹妹来楼上跟我一起看灯吧!” 源儿歪头看向父母,小声道:“我得给我娘面子,去雅间看一会儿才能出来,你去楼上等我好了,对了,我不喝你的茶水,让人给我准备蜜水吧!” 穆沐笑着应下,冲着程欣妍和吴璔施礼问安,有跟渚儿和吃个不停的濂儿打了招呼,欢快的跑去三楼等着了。 源儿溜出雅间时,涐姐儿看着外面河上花灯的眼睛一下就移了过来,扬声道:“源儿姐姐要去穆哥哥雅间玩吗?” 源儿猛的站住了脚,冲着程欣妍吐吐舌头,道:“娘,我想去沐沐雅间看看,你放心,三楼只有沐沐一个,有嬷嬷跟着,我们玩一会儿就回来。” 程欣妍伸手拉过涐姐儿,故意板着脸批评道:“你怎么能扔下妹妹出去玩?带上涐儿一起,要记得照顾好妹妹,听见没。” 源儿高兴的拍手叫好,拉着涐儿的手,高兴的跑出去了。 程欣妍看着两个孩子出去的背影,眼睛暗了暗,涐姐儿心思重,这样不好,开来要费些心思扳回来了。 渚儿爬在门口的围栏上看了一会儿,等到熟悉的朋友和同学,拉着已经在喝茶的濂儿就出去会友去了。 雅间里只剩下无聊的夫妻,程欣妍看了一会儿河上不断穿梭的花灯船,无聊道:“开来看去就拿几种花样,红的绿的粉的,倒是源儿那盏兔子灯别致些。” 吴璔拉住程欣妍微凉的手,笑着道:“为了喜庆,自然要选鲜亮的色彩,夫人若是喜欢,以后咱们每年都出来看灯,可好?” 这人又抽风了吗?程欣妍嘴角抽了抽,说:“哦,好啊!” 吴璔看向程欣妍,眼神能把人腻歪化掉一样,“我记得夫人想出去游览,看遍名山大川,以后有机会,咱们......” 程欣妍打断了他的话,“那种好事想想就算了,哪有机会真的出去游玩?一帮讨债鬼要养,老爷还要科举,考中了还不知要去哪里,唉!我现在能经常出来逛逛,比当初刚嫁你那几年好多了。” 吴璔心中涌出愧疚,伸手把媳妇揽在怀中低声道:“夫人若是喜欢,只管随心而行。” 被夫君抱在怀里,程欣妍倒是不抵触,只是......突然的温情让人很不习惯啊! “娘,娘!” 渚儿咋咋呼呼跑进来,吴璔赶忙松开了手,问:“何事?” “娘,你定的什么破雅间,那边雅间才能看见烟花,皇城上已经开始放焰火了,你们看这个破河有什么意思?”渚儿吐槽道。 程欣妍火气蹭的一下就被点燃了,“你还嫌弃老娘,你当你爹是什么人,咱能定上雅间都不错了,你还挑剔上了,你......” 教训孩子词穷了,伸手推了一把发呆的吴璔,“老爷,渚儿这样的想法很不对,你引经据典教训几句!” 第九十三章、应尽之责 93、 昏黄的灯光被放下的绣花帐子挡在了外面,小小的空间里,并排躺着的两人,一个望着帐顶的如意云纹,一个正在酝酿入睡。 大手伸了过来,程欣妍心里......嘁!果然突然抽风是有想法了。她不动声色,那只手游移了一下就不动了。 “累了,睡觉!”程欣妍冷冷的说。 这一刻,吴璔觉得自己做什么都不能走进媳妇的身心了。手僵硬的动了一下,停在了一团柔软圆润的部位...... “夫人,你......难道.......不想......” “我说睡觉了!”程欣妍觉得自己有点不对劲,从她重生后就没想过夫妻间的事儿。可能她两辈子加起来,已经是年过半百的老人了吧!这种事儿,她好像过了热情如火的年纪,可......现在她的身体没到半百之数啊! “哦!” 手缩了回去,人却不甘心的翻了个身,身体比脑子先一步行动了...... 绣着如意云纹的帐子轻微摇晃着,悬挂的如意结下长长的流苏有节奏的抖动。一番云雨后,两人又并排躺着了。 “净房修建后,省事多了,夫人去洗洗?”吴璔想着净房连着茶水间的管子,只要打开龙头,热水就会从茶水间的铁皮加热炉中流到净房,至少晚上再不用喊丫鬟婆子抬水进来洗了。 “累了,不想动。”程欣妍闭着眼回了一句。 吴璔翻身坐起,心情很好的轻笑出声,“那我去净房打水给夫人擦洗。” 不对,这人一定还有事儿,不然整日装着道貌岸然的人,今日怎么抽风的献殷勤?“有事就说吧!” 吴璔好像没听到她的话,快速的披上衣裳去了净房......又是一番折腾,程欣妍琢磨着吴璔会有什么事儿,安心的让他伺候着擦洗了一番。 “老爷有事就说吧!夫妻之间至少要坦诚相待。”程欣妍慵懒的说着话,脸上的红潮还没退去,声音不自觉的带了些魅惑。 吴璔含笑看着她,这种不自觉的风情最是动人。可惜......只怕维持不了多久了。 “是有点小事,”吴璔迟疑了一刻还是说了出来,“大哥递了折子,准备去军中效力,兵部已经有了答复。” “嗯?”程欣妍琢磨着,好像上一世也是这个时候,大伯因守孝没了差事,递折子要求去军中。 吴璔接着道:“东南沿海虽无大战,却是袭扰不断。倭寇,海盗猖獗,军中还有吴家的老人在,大哥去了不怕......” “东南沿海不是东平王府的地盘?大哥何必非要去......”程欣妍猛的想起吴珅前世战死的事,东平王府......只怕这里有老王妃的影子。 吴璔不在意道:“朝廷委派哪有挑拣的余地?丁忧三年再想回朝中办差,递了折子等两三年没答复的都有,大哥这次侥幸得了个出缺,咱们何苦拦着?” 程欣妍闭上眼睛不说话了,东南军里还有夏家的人。这次回明州守孝,大伯与夏家关系处的不错,应该不至于像前世一般,只凭吴家留在军里的几个照应。 有些事早晚要说,吴璔鼓起勇气道:“大哥准备带着大嫂一起赴任,毕竟两个孩子都在我们身边......新大嫂刚嫁过来不久,婚礼上又闹了那么一出......” 程欣妍皱起了眉头,“直说吧!” 吴璔深吸一口气,道:“是,是母亲,大哥和新嫂子去了军里,母亲......” “呸!”程欣妍猛的坐了起来,瞪着吴璔怒声道:“这是什么意思?他要去军里效力,把老娘推给我们?别跟我扯什么大义?没得说大房不管父母,推给分家的次子养。” “我倒是不在意多老太太一碗饭,但事儿不是这么办!那时先大嫂子病着,老公爷和伯府都落在了我头上,我说什么了?” 吴璔缩了缩脑袋,他没想到刚开口,媳妇就开始从几年前开始数落了。 “那时老公爷在世,我们没分出来单过,帮把手的事儿,辛苦些还不至于怎样。”程欣妍深呼吸道:“到了明州,后宅之事也是我一手张罗,要管着长房的应酬,还要顾好我们一家。” “守孝嘛!再说先大嫂也没了,我能怎么办?只怕让人说闲话,说我们想谋取大房的财产处处为难,事事都做在明面上。” 吴璔心想,你不说还说这么多? 程欣妍抬起手指点着吴璔道:“你说,我一个做弟妹的人,还要帮大伯张罗婚事,我......你怎么不想想我的难处?好容易把新嫂子娶进门了,你还不让我喘口气,又要说老太太?” 吴璔结巴道:“不是,妍儿,那个,我......大哥也是没办法......自古忠孝不能两全。” “呸!去他的忠孝节义吧!”程欣妍破口开骂:“他去效忠朝廷了,我们落的什么?你脑子里塞的都是稻草吗?华彦先生处处为你打算,好容易把你的名声立起来了,你这是嫌弃名声好听了?” “怎么又扯上我了?”吴璔小声道。 “哈!”程欣妍被气笑了,“你就不动脑子想想啊!现在说是为了效忠朝廷,他要去边关任职,把老太太推给了我们。以后呢?外人可不知道他跟新媳妇难舍难分,只会说我们想要老太太的私房装孝顺!” “是不是觉得我好欺负,拿捏我上瘾了?老太太现在是没什么名声了,可东平王府的人到现在,还把几十年前,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儿拿出来说嘴。” 吴璔没想到,媳妇一开口竟然从几十年前,说道了不知道哪一年后了,“妍儿,没人会这样想,是你想多了。你的品行......” “你......”程欣妍的手点在吴璔头上,定定神说:“非是妾身多想,这里头的事儿多了去了,老爷是文人,比武将更要紧名声。” “当初老公爷主持分家时,咱们可只得了四分之一的家产,若不是我厚着脸皮去说,老公爷连老库里的古董珍玩都不给我们。当初说的好,伯府是大伯的,高堂由大房奉养。咱们老老实实不争不抢,大房有事我从来没缩脖子不管过,哪回不是出人出力的?” “礼法、国法、家法大房都不该如此,把老太太接来便是置大伯与不孝,我们二房便是不义!” 吴璔瞠目结舌,媳妇啥时候有这么好的口才?说的一点不错,二房不缺老太太一口饭吃,却不能随意接来。分家时大房占了大头,好处占了,父母说是归他们养,二房却一点没少管。 替大哥养着孩子,妍儿就没少受王家的闲气,现在好了,大哥有了新媳妇,不用妍儿帮忙打理伯府,转眼又要把老太太送来。 心里这样想,嘴上却没这么说,毕竟他是读书人,“别胡说,分家也是按规矩,没得说分家了就可以不孝敬父母。大哥要为国尽忠,我们接老太太来奉养几日,也是晚辈应尽之责。” 第九十四章、忠孝大义 94、 “老爷还真是大义啊!”程欣妍抽抽鼻子打了个喷嚏,这才想起自己只穿了小衣。伸手把外衣拿来披上,她要好好说说道理。 “老爷想想吧!大伯袭爵,老公爷求到圣上面前给大伯讨官,老爷拿了份内的家财,何曾多占过一分?老公爷哪怕捐一个官职给老爷,只怕这会儿老爷也不会如此艰难。” 程欣妍眯着眼睛冷笑:“老爷是亲生的吧!怎么该尽忠尽孝的时候就是老爷,该吃亏出力的时候还是老爷?” 还是媳妇知道心疼我啊!吴璔心里妥帖极了,就是这话,我难道就合该吃亏?是养来背锅的不成? 程欣妍瞪着吴璔,撇嘴道:“功名是老爷自己考出来的,如今老爷的名声,也是老爷一点一滴积攒,该做的都做了。大伯也该知道,京城多少在军中任职的弟子,没说带着媳妇在军里,舍不得娇妻就别从军啊!” 说什么忠孝的大义?不过是老太太在婚礼上丢了脸,让他们觉得老太太在府里膈应,不想再被宫里惦记着,时不时派小黄门过来打脸,所以才把老太太推给二房。真是做梦娶媳妇,想的美呢! 吴璔叹了口气,伸手拉了一下媳妇,“睡吧!兵部的任命还没下来,此事我也没应下,回头我去与大哥说说。” 程欣妍瞪了一眼吴璔,眼神中明明白白的写着,你若是敢点头把老太太接来,我就没你这个夫君。 过了正月十五,年就算过完了。学馆开学,朝廷开始上朝。吴璔一早带着孩子们去了学馆,府中只留下涐姐儿乖巧文静的孩子。 歪在炕上的程欣妍不停的打哈欠,齐嬷嬷看了一眼低头解九连环的涐姐儿,凑趣道:“二夫人没睡好?左右无事,不如二夫人再去歇会儿?” 程欣妍喝了一口浓茶,蔫蔫的摆手,“白日里可不敢多睡,晚上走了困。” 王贵家的打发慕风、秀月两个去外头廊下做针线,小声问:“主子是不是与老爷闹脾气了?” 程欣妍无力道:“哪里是闹脾气啊!我现在都磨的没脾气了。唉!我算是知道,大嫂当初为何郁结于心了,真是......” 齐嬷嬷听见程欣妍说大嫂,心里一阵酸楚,只有二夫人还记着主子,就算有了新嫂子,二夫人还是念着主子。 “我知道,大嫂当初因湖儿的事儿想不开,我也窝了满心。好好的孩子,说没就没了,就算明白里面有事儿,又能如何?”程欣妍闭上眼睛,即便知道湖儿的死跟老太太脱不了干系,他们又能怎样? 总不能让大伯杀了亲娘,大嫂也不敢弄死婆母啊!唯一能出手收拾的只有老公爷,可惜,老公爷没来得及啊!可见老太太的命有多硬,“都是命啊!” 齐嬷嬷低头拭泪。涐姐儿茫然的抬眼看了看,依旧低头去解九连环了。 程欣妍伸手拍了一下炕桌,“不行,有些事儿不能总让我顶着!”想起王家过年时提起,要求大伯给濂儿请封世子,当时程欣妍含糊过去了,现在想想,不能总让大房给自己添堵,也该给大伯找点事儿。 “齐嬷嬷,你说,大嫂查了那么久,都查出了什么?”程欣妍盘算着,按大嫂的脾气,事情没查清楚之前,一定不会跟大伯说。 齐嬷嬷身子一颤,看了看屋里的几个人。王贵家的很识相的把涐姐儿抱了起来,“涐姐儿,咱们去园子里采花玩,好不好啊?” 涐姐儿转头看了一眼程欣妍,缓缓点头。 “真是个懂事的孩子啊!”程欣妍感叹了一句,孩子懂事多半是受了苦,若是亲娘还在,涐姐儿是伯府的嫡出小姐,多少人捧着,奉承着过日子,怎么会像现在这般? “我即便再尽心,还不是亲娘,二婶也好,外祖母也好,总是隔着一层,涐姐儿的性子......齐嬷嬷多费心。” 齐嬷嬷低头应是。 程欣妍看看外面,问:“你说吧!大嫂当初查到多少?” 齐嬷嬷抬眼看看程欣妍,小声道:“查到的东西不少,乱的很......” 听齐嬷嬷把查到的事情说了,程欣妍端着茶碗琢磨,先大嫂还真有手段,若不是姑太太病中说胡话,她还不知道,当初老太太是双生,其中一胎还是怪胎,身覆黑毛,股后有尾?这还是人吗? 老太太倒是生的齐整,若不是那次遇上劫匪,被匪徒伤了,身上只怕连个黑点都没有,果然是两人的气运都集中在老太太身上了吗? 按先大嫂查到的事情算,老太太早年是国公府嫡女,除了与怪胎同胎而生,简直是没有污点。即便成亲前有些流言,她还是有宫里姨母撑腰,捧着圣旨嫁入国公府。 要说她这辈子哪里不好,也就是出门没看黄历,倒霉遇上了劫匪。身边伺候的人都遇害了,若不是遇上已经过世的黔安驸马,也就是南靖郡王,估计也没命活着回来。 从那次遇劫后,老太太就性情大变。不对,齐嬷嬷刚才怎么说来着?老太太不止颈后有伤,后腰也被伤到了。 劫匪用的什么招数能伤了后腰? “你刚刚说,老太太后腰上有伤?”程欣妍求证道。 齐嬷嬷再次看看外面,悄声道:“听伺候老太太的小丫鬟说,老太太后腰往下,就是......”说着指了指自己腰带下面的部位,眼神中充满了不可言说。 程欣妍倒吸了一口冷气,怪不得老公爷从来不住在荣恩院! “这事儿老公爷曾让外管事反复查了多次,只怕老公爷有所怀疑,顾及脸面才......” 就是说,连老公爷也觉得那次遇劫,老太太失了贞洁?天呐!她怎么还有脸活着?不对,老公爷回来后,老太太还给老公爷生了吴玟呢! “当初救下老太太的不止黔安驸马,还有东平王府的老王妃。”程欣妍喃喃道:“怪不得老太太把府里的产业都送出去了,怪不得啊!” 老太太被救下后,碰巧东平王老王妃路过,把老太太带去了附近的庵堂。 当初老太太遇劫的事儿闹的很大,那时还是先皇在位,京郊出现匪徒,京城闹的人心惶惶,一时没人该出门游玩了。 “所以,老王妃来府里是威胁老太太?当初湖儿在水阁睡觉,老太太以为被湖儿听去了,因此不管不顾下了狠手?” 齐嬷嬷身子颤了一下。 程欣妍冷声道:“若是这般,简直禽兽不如了。” 第九十五章、无颜面对 95、 一直懒得多管闲事的程欣妍,从没多事打听过长辈的过往。不管旁人怎么说,她总觉得事不关己,随便老太太怎么折腾。 可若是因一己之私谋害亲孙子性命,甚至不惜给夫君下毒,只为自己能享受尊荣活的自在。 真是恶心透了! 哪怕当初真的失贞,也不是定要一死,老公爷能不能原谅先不说。遇上那样的事儿谁也不想。那时老太太已经是国公夫人,身下还有两个儿子。即便老公爷知道了事实真相,也不会要了她的命。 为了孩子,为了国公府的体面,这么多年,老公爷即便查到一些事情,还不是忍下来了? 只有老太太以为自己捂着没人知道吧!哈!她怎么不想想,为何老公爷死前没弄死她?为何她现在还能有金奴银婢的伺候着?说白了,她有两个好儿子,还有了孙子。 夜里无人,程欣妍便把大嫂和老公爷,查到的事情跟吴璔说了。总不能只有她一人恶心吧! “如此......只怕皇上知道当年之事。”吴璔闭上眼睛,觉得生无可恋了,若是母亲失贞又为掩盖真相害死父亲和湖儿,他该怎么办? 身带原罪,有何脸面再去科举?父亲被害之仇,湖儿无辜枉死,若是放任不管便是不孝不义。 可那是亲娘啊!他又怎能对母亲下手?不为父亲报仇是不孝,逼死亲母也是不孝啊! 吴璔一夜没睡,次日把孩子们送去学馆,眼神空洞的去了伯府。 “此事我已经知道了。”吴珅沉声道。 吴璔眼睛瞬间有了焦距,“大哥知道?此事该如何是好?那是母亲啊!可......我们怎能不为父亲......” 他不敢说下去,为父报仇杀了亲娘? 吴珅叹气道:“你也说了,那是母亲,我们的亲娘啊!她失了尊荣,已经受到了惩罚,我们还能如何?” 吴璔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总不能杀了亲娘再自杀去! 两人无语枯坐,不知过了多久,吴璔总算回过神,媳妇交代的事儿还没办呢! “大哥,王家一再提起伯府世子之事,夫人从年前拖到现在了,你看......” 吴珅揉揉眉心,道:“我已经向礼部递了折子,给濂儿请封了伯府世子,此事我会与舅兄说明。” “哦,那就没事了,我先回学馆了。”吴璔起身掸掸衣摆,后悔就不该来跑这一趟。 有今日提醒,只怕大哥更想把老太太推给二房奉养了。 学馆很忙,因为没有全套的教学系统,所以,他们要编写教材。让孩子们能在启蒙教育阶段,深入浅出的学习,学馆的孩子毕业标准是过了童生试,而且,还要让教材更适合考试。 学馆里的先生都很忙,每一个句子的释义都要细致探讨,平时吴璔总是很积极的参加讨论,并把当初自己的问题说出来,大家一起针对问题找出解决办法。 严庚宪总算确定了一个小单元的教材内容,看向一直神游的吴璔,这货今儿出门忘了带魂了? “存之?”他轻轻拍了一下吴璔的手臂。 “啊?”吴璔眼神恍惚了一下,转头看向严庚宪,“先生有事?” “你今儿怎么了?”严庚宪问。 吴璔皱起了眉头,看着满屋子关切他的人,轻轻叹息了一下,整个人便垮在了椅子上。 这种颓态让严庚宪很不爽,尼玛!没精神就不要来上班啊!你浑身散发着负能量是肿么回事? “我......”吴璔又看了一眼屋里的人,手掌撑着桌子缓缓起身,“我......无事!” 直到吴璔走出房门,严庚宪才无奈的站起身,安排其他人继续工作,快走了两步去追吴璔了。 “说吧!遇上了什么难事?兄弟能帮上忙的地方,你尽管开口。”严庚宪坐在吴璔对面,认真的对着他说。 吴璔摇摇头,他不知该怎么说,家丑不能外扬,但...... “对不起!”吴璔满心的抱歉,华彦先生为了他付出了多少心血,一路教导指引他前行,说是朋友兄长,实际上华彦先生是他的恩师。 他已经想清楚了,决定放弃仕途。其实在学馆好好教孩子也不错,只是太对不起华彦先生了。 严庚宪皱眉道:“对不起我?存之言重了,不管你做出什么决定,那都是你的选择。你的人生,你只需对自己负责,当然作为男人,你也要想想妻儿,要对家庭负责。” 吴璔张张口,他能说,不敢跟夫人坦白心事吗?说了会被揍的吧!是吧!一定会揍我! “你不愿说的我不问了,那你能告诉我,兄弟突然说对不起我?究竟哪里对不起我了吗?”虽然确定这货没胆子在自己头上种草,但,你特么突然说对不起,我突然有种被人觊觎了后院的危机感啊! 老弟,这年头找个成年妹子不容易啊!你最好别让我知道你......否则,我揍你哟! 吴璔张张口,用尽了全身力气艰难道:“我不想参加春闱了!” 尼玛!原来是这点逼事,你早说啊!害的我以为自己的头巾变色了呢!不过,我为什么对自己这么没信心?明安妹子对自己绝对是真爱,我怎么能怀疑明安? 太不应该啊!嗯!等会儿就去给明安把她喜欢的花簪买回去,还有她看上的那挂翠玉珠帘,也买了吧! 吴璔等了一会儿,见对面的人不说话,心里越发没底了。 “先生......” 严庚宪深吸了一口气,开始了碎碎念,“尼玛!老子这些年容易吗?为了帮你立起人设,我特么费尽了心力。你说不考就不考了?哈!对,你有有点对不起我!” 说好的不生气,说好的不管我怎么样选择都与你无关呢?你刚刚不是说生气么?吴璔心虚的缩缩脖子。 严庚宪看见他这幅怂样,无端的想起了......“此事存之与程夫人商议过了吗?长兴候府的老太君知道吗?”尼玛!这货欠揍了! 吴璔身子抖了一下,左腿不知怎么突然抽筋了,后腰还隐隐作痛!“我......先生,此事我刚刚决定,还未与夫人商议。” 哦!原来还没挨揍啊!那我就放心啦!严庚宪靠在椅子上,挪动了个舒服的姿势。“此事存之还是先与程夫人商议后......事关重大啊!存之兄该向老太君说明才是啊!” 我该用什么姿势围观呢? 吴璔感觉天怎么突然黑了呢? 第九十六章、狗血大戏 96、 盼望着吴璔挨揍的事情并没有发生,相反吴璔次日来学馆时已经能静下心来工作了,而且,工作热情比之平常还要高涨很多。 因为平时吴璔要准备春闱,教材编纂的事情他不是很关注。每日会固定的时间,按部就班的来与大家一起讨论。 今天很不一样,吴璔一早就来了编辑室,与大家一起讨论是热情高涨不说,还会不时的说出自己的看法,还有曾经自己熟读后仍然弄不懂的地方。 严庚宪觉得自己好像被耍了,这货该不是有本事哄好媳妇了吧!难道吴璔夫纲大振了? “你的决定跟程夫人说了?”严庚宪在无休时主动来到吴璔的房间。 吴璔笑着点头,“夫人贤惠明理,她一向豁达通透,愚弟才说了,夫人便点头同意了。” 吴璔想起昨晚的情形,他伸出手想要与夫人拉进些距离,夫人便善解人意的开口了。 “老爷不必如此,若是有心事,妾身愿倾听。”你能不能每次有事求我就一副献身样子。 吴璔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不想参加春闱的话。 程欣妍只是愣了一下,便含笑道:“这样啊!许是最近事情太多,老爷不能全心应对春闱。唉!府里一向事多,老爷总要分心应对,实在太过劳累,再参加春闱只怕要熬坏身子了。” 吴璔没想到媳妇竟如此关心他,一时心里暖的像是沐浴在春日的暖阳里。 “正好,咱们有学馆,还跟夏都尉合作建房,这些都是大事,妾身不便处理,若是老爷能分身出来管理最好了。”程欣妍又说了一句。 这是连他以后都安排好了,媳妇如此,倒让吴璔有些惭愧了。毕竟他不是为了家里的产业,而是因为母亲......他觉得没有脸走进贡院,天下文人学子的圣洁之地,他怎能明知身有原罪还去玷污圣地? 严庚宪不知吴璔怎样糊弄老婆,却知道程夫人这一关,这货算是忽悠过去了。是不是该提醒一下长兴候呢? “愚兄不知存之为何突然不愿春闱,但,愚兄还是想劝存之一句。春闱能不能成功并不重要,对于天下学子来说,这个机会若是错过,只怕......存之难道忘了多年苦读的初心?” “天下之人千千万,不能没人都能金榜题名,有机会进入金銮殿一展才学。但每个人对成功的标准的定义不同,存之既然也懂得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那我们就努力做好启蒙学馆,争取有一日中华启蒙馆能遍布全国,让更多的孩子有读书的机会吧!” 严庚宪说的义正言辞,却是想着回去让老婆打听一下,吴璔这个死心眼怎么突然不参加春闱了?没听说隔壁闹出什么动静啊! 好像最近吴珅也挺好,兵部任命他去军中的折子已经递上去了,只等着皇上批复。是什么事让吴璔不去春闱了呢? 不用严庚宪主动让老婆去打探,明安和程欣妍本就是常来常往。今儿明安带着孩子到了吴家,不用她有意打探,程欣妍拉着她神神秘秘的进了内室。 两人嘀咕了一上午,明安脸上的复杂表情,直到严庚宪回府还没缓过来。 “老婆,我下班了。”轻快的走到明安面前,很自然的落下一个回归吻。 明安四下乱开,见屋内无人,才嗔怪道:“夫君不可如此,让人看见笑话。” 严庚宪不在意的笑着走开,换上家居服,很自然的坐在老婆身边,温声问:“老婆怎么了?是不是一日不见想为夫了?” 明安横了严庚宪一眼,“去,不知羞!” 严庚宪嬉笑着又去亲了老婆的脸颊,这才心满意足的歪在罗汉榻上休息。 “夫君,有点事......”明安犹豫着不知该怎么说。 严庚宪挑眉道:“我也有点事要拜堂老婆大人。” “夫君请说。”明安顿时放下了满心的八卦,认真听夫君说话。 严庚宪把吴璔突然不参加科举的事情说了,又说程夫人好像并不反对,这让他很是不解。 明安脸色更复杂了,半晌才长长的叹息一声,说了今天听程欣妍跟她讲的事情。 严庚宪听完石老太太的故事,当然,这些都是侧面查出的东西,可能有些不实。不过,在严庚宪脑中,分分钟上演了一出狗血大戏。 他曾做过多年的演员经纪人,还是业内有名的金牌经纪人。帮艺人选过的剧本,在他看来,那些编写的剧本,完全比不上石老太太的事情精彩。 “明安,我给你讲一个故事。”严庚宪把脑中的狗血大戏理顺了,缓缓的开始讲述起来。 国公夫人有孕,诞下一对双生女,本该是高兴的事儿,却因为其中一个孩子身体怪异,不得不忍痛把出生婴儿溺死。 不过,下手溺死婴孩的婆子,许是没见过此等怪胎,或许心生不忍,手抖了一下,婴孩没能溺毙,反而在婆子要掩埋时苏醒了。 婆子不忍再次杀害婴孩,便偷偷把婴孩带回了家。为了不让人知道她养了一个怪胎,用了些手段祛除了婴孩身上的怪异之处。 多年后,婴孩长大,身形模样竟与国公府的小姐一般无二。但,因婆子家境贫寒,女孩许是去了某个府中为奴。或许就是东平郡王府中。 老王妃见府中竟有奴才与定国公夫人想像,于是,谋划了一处李代桃僵的大戏。 “夫君?”明安脸色煞白,这事儿怎么想都不太可能吧!“不会吧!老王妃为何要谋害石老太太,然后还要李代桃僵?” 严庚宪玩味的说:“我就是听你说了,理出一个故事而已,再说,不是无所依据,毕竟定国公府上很多祖业,被石老太太拱手送人了。” “老婆想想,那是祖业,她还有两个儿子,不为儿孙计,却要把大好的产业送人?难道只是因为失贞?再说,劫匪到底怎样伤了她身上两处地方,其他部位却无事呢?” 明安心里也不确定起来,难道妍儿猜测的不对?若是夫君这个故事是真的,湖儿之死就有了答案,毕竟石老太太不是亲祖母。 “嘶!”明安吸了一口冷气,“真是如此吗?那玟儿是......那真正的石老夫人去了哪里?死......被害了?” 我去,老婆如此单纯,我该怎么办呢?我就是脑补一出狗血大戏,你当真了喂? 第九十七章、为了子女 97、 “为何突然不考了?”周老太君冷脸看着吴璔。 本来就怕岳母,被用探究的眼神盯着,吴璔一句话也说不出。 周老太君冷声道:“我且问你,是因为学识不够,担心考不出来被人耻笑吗?” 吴璔摇头,“岳母,天下学子千千万,存之能有参加春闱的资格已是万幸。” 算是有自知之明,周老太君神色缓和了些,说:“存之,非是老身多是逼迫与你。男儿立于世,有很多的不得已,你已经不是为了自己在拼搏,你要想想源儿,她以后能嫁到什么门第,全要看你的本事。” “还有渚儿,他是长子,本就担着你这一脉中兴的希望。可你若是不给他铺好路,全靠孩子披荆斩棘前行,你可有想过渚儿要付出的艰辛?” “还有海丰,你父亲的一片苦心你可了解?他忍痛把你分割出明州吴氏,分宗出来意欲何为?你难道就忍心让父亲在九泉之下不能瞑目吗?” 吴璔伸手捂住了脸,痛苦的闷声哭泣。 哎呦!我的这个女婿还真是水做的,说不得碰不得,才几句话怎么就哭了? 程腾抬手示意屋里伺候的下人出去,沉声道:“开年后,皇上调我去了兵部,定海伯的折子我看到了,只是皇上不赞同定海伯去边关,若是因定海伯之故,存之大可不必如此。” “什么?”吴璔把眼泪和呜咽压了回去。 周老太君点头道:“你二哥已经调任兵部侍郎,定海伯折子被驳回的消息应是没错了。” 吴璔愣愣的想,大哥不能去边关,老太太就不用接来府里养了吧! “回去好好用功,准备春闱吧!”周老太君觉得事情说完了,果断要赶走爱哭的女婿。 “不,不是。”吴璔低声否认,却没脸说出母亲的事儿。 周老太君有些心焦,再次后悔给女儿找了这么一个黏黏糊糊的夫婿,说句话能急死人了。 “怎么都在院子里?不进去伺候,有人在屋里吗?”说话的是程欣妍。 程腾亲自打起门帘请妹妹进来,“是母亲请存之来说话。” “娘,”程欣妍撒开手让源儿去玩,进来也不管吴璔,快步走到周老太君身边,撒娇道:“娘,如今春光正好,孩子们憋了一个冬日了,我想带孩子出去走走,你把家里的画舫借我玩玩呗!” 周老太君眉头紧皱,呵斥道:“你能不能懂事,都什么时候了?整日想着玩,你夫君不去春闱了,你知道吗?” “就为这事儿啊!娘怎么知道了?”程欣妍笑着道:“正好,府里事多,学馆和建房的事儿都要有人出面。总让王贵担着少了诚意,再说,学馆事多且杂,吃住都要操心,老爷不考试就能有功夫管些事儿了。” “你缺钱用还是学馆少了存之不能开了?”周老太君气急,“你们两个有没有点成算?” 程欣妍瞪着无辜的眼睛,问:“怎么了?京城多的是不走仕途的公子、老爷!我家老爷怎么就不成了?不缺吃用,跟寒门学子争个什么劲儿?” 周老太君垂目不语,过了一会儿说了句让程欣妍惊跳的话。“如此我也不管了,却不能委屈了源儿。这样吧!佑儿,俊儿,你挑一个,以后让源儿嫁过来。” “娘!”程欣妍真的跳脚了,怎么好好的说到儿女婚嫁上了?源儿才多大,佑儿是侯府世子,俊儿是二哥的嫡子,源儿凭什么挑拣? 不对!源儿为什么要嫁回自己的娘家?“娘啊!说老爷的事儿,你扯源儿做什么?源儿还小,我琢磨着,怎么也要源儿及笄前后,还要源儿瞧着喜欢才行!跟佑哥儿,俊哥儿乱点什么鸳鸯谱?” “我是乱点鸳鸯谱了?”周老太君不满道:“存之不去考试了,举子府上的小姐,算的什么?源儿以后想要高嫁,能有什么好门第?若是从寒门士子中选,还不如早早定下俊儿,佑儿他们。” 吴璔脸色变了几次,一阵红一阵白,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该怎样面对了。 “我对不起你和孩子们。” 程欣妍横了没出息的吴璔一眼,温声道:“老爷怎么又哭了?我不是说了,等几年给源儿选一位贵府次子,既不用管家理事,又不用操心亲戚礼道,两人关着门过自己的小日子,等到时候了,源儿带着嫁妆分出来单过,日子不要太逍遥哟!” “哦!”吴璔呆呆的应了一声。 程腾摇头道:“已经到了这一步,不管能不能考中,存之为何不去大胆一试?” 吴璔又开始捂脸呜咽,程欣妍无语望天,老爷爱哭的毛病还改不了了。 周老太君拍着桌子问:“你们究竟有什么事儿瞒着老身?妍儿,我告诉你,若是你敢瞒着我行事,让我知道你有何弯弯绕的心思,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哎呦!能有什么大事儿?”程欣妍拉着母亲的袖子,撒娇道:“娘还不知道我?如今能分出来过自己的小日子,正是痛快舒坦的时候,能有什么弯弯绕?” 吴璔相信岳母说打,那一定是真要动手,心里颤了几下,哽咽道:“夫人,还是告诉岳母吧!” 程欣妍一时没想起什么事儿,怔了一下,笑道:“还真是,差点忘了。明安今儿一早来了,说华彦先生还有一种猜测,老爷听听吓人不。” 程欣妍把两个版本老太太的故事说了一遍。 程腾听完琢磨一会儿道:“失贞倒是可能,不过,若是失贞,皇上不会如此怪罪。毕竟老太太是皇上的嫡亲表妹,看着太后娘娘的面子,皇上也不能抹去老太太一切尊荣。” “毕竟,皇上曾说过,不准老太太入吴氏祖坟。可若是李代桃僵又太过匪夷所思,毕竟国公夫人半生陪在老公爷身边,若是被人调换,老公爷难道毫无知觉?再者,调换身份要耗费多少人力?单是这一盘大棋想要布局,凭着东平郡王府的老王妃就做不到。” 周老太君眯着眼睛思索良久,沉声道:“你们先回去,若是因为石云婉不去春闱,存之,你这是在往石云婉身上增加罪孽!” “失贞也好,被人调换也好,此事不急于一时,你们兄弟商议,暗地里慢慢查证。若是李代桃僵,你身在官场,更容易为亲母讨回公道。” 吴璔本就没了主意,不考试连累儿女,还是往母亲身上增加罪孽,那就只有拼尽全力去考一次了。 “是,存之谨遵岳母教诲!” 第九十八章、钦点探花 98、 正如之前周老太君想的一样,只要吴璔的文章不是烂到不能看,拿到殿试的资格还是没太大问题。 已经取得殿试资格的学子们进入皇宫大殿,在皇上和一众博学鸿儒的注视下,开始了最终的拼搏,能不能有个好名次在此一举。 考试结束,皇上举着递上来的考卷翻看着,一名绿衣的宫女出现在了后殿。 “娘娘让奴婢来传句话,若是子侄文采尚可,请皇上恩赏一个好名次,子侄撑门立户很是不易,还请皇上念及情分,关怀一二吧!”宫女传完话扭身就走。 总管大太监苦逼了,这种明显作弊的话怎么说?文采尚可就要好名次?你让皇上怎么堵住天下悠悠众口?再说,你当天下的学子都是瞎子吗?文采尚可定了状元,怎能服众? 再多吐槽也不该不去传话,蹭到皇上身后,悄声回禀了娘娘传话,马上闪身退后,这种事儿奴才就是个传话的,莫要被圣怒波及才好。 皇上眼角抽了抽,沉声问:“存之可来了?” 吴璔愣愣的坐着,心想,竟然有人跟我一样的字吗? 皇上又问:“吴璔,吴存之何在?” 皇上点了我的名字?是我?吴璔蹭的一下站了起来,然后脑子一片空白,什么讨好卖乖,什么君前礼节,什么文人儒雅全没了,像是被雷劈中了一般,傻呆呆的站着。 皇上微微一笑,真是个傻孩子,“存之......”皇上哗啦啦翻了一阵试卷,问:“你父亲可曾说过,朕喜欢欣赏书法,你为何书写用的是馆阁体?” 吴璔被身旁的人推了一下,提醒了才想起行礼,迟到的大礼参拜后,总算稳住了心神,“回圣上,学生以为馆阁体是官方字体,殿试乃国之盛事,应用官方规范字体。” 皇上笑着点头,低头看着试卷,绞尽脑汁想着怎样表扬一番,然后顺理成章的点吴璔为状元。 “嗯!你写的是教育的问题,很不错言出有物。”皇上看完试卷,再也夸不下去了,“很好,听说你办了几间启蒙学馆,这是好事。天下百姓不需要有高深的学问,但识字懂礼亦能推动盛事来临啊!” 抬抬手让吴璔坐下,皇上把呈上来前十名的卷子排成一排,最终还是把吴璔的卷子加了进去,前三名有些过了,要不点第四名? 总管太监再次收到传话,脚步沉重的挪到皇上身后,悄声禀告道:“娘娘传话说,状元榜眼自有才学出众之辈,若是探花郎也算是......” 皇上默默的把第三名的卷子往后挪了挪,吴璔的试卷拿起来又放下,最终还是咬牙把他放在了第三名的位置。 不就是探花郎嘛!朕的皇位是怎么来的?这么多年她都没求过朕,只这一件,朕怎么不做? 于是,吴璔莫名其妙的成了探花郎,跟在状元榜眼身后跨马游街。 这么好的名次,程欣妍简直不敢相信,同样不相信的还有华彦先生,大哥吴珅,周老太君和程家两兄弟,但凡认识吴璔的人,没有一个能想到,这货竟然考中了探花。 朝中大臣也是一阵猜测,论文才吴璔远不如人,能排入前一百名已经算面子情了,论殿试的文章,这位只能算写的平时,言之有物罢了,没有华丽的辞藻也没有文采亮眼之处。 那么,皇上为什么点了他?探花也不能随便给啊!莫不是他说的,殿试就该写官样字体,皇上反思为了私欲,曾经以字体好坏论名字了?还是吴璔办启蒙学馆,皇上觉得应该鼓励,特意恩赏一个好名次? 不管旁人怎么猜,吴璔确确实实成了探花郎,打马御街风光无限,琼林宴上公子如玉儒雅谦逊。 程欣妍原本准备金榜贴出来后的赏钱,提前就撒了出去,准备的一场宴席变成了三天的大宴。 ······ 皇上听说穆沐进宫来了,难得抽空去了贵妃宫里。心爱的女儿惨死,贵妃心里窝着火气,可有些事儿,皇上不好出面去办,只能委屈贵妃,多疼爱外孙一些了。 穆沐高兴的冲到皇上腿边,顺手就抱住了大腿,标准的腿部挂件状态,“皇外祖,太好了,你点了姨父探花郎,这几日源儿府上正准备宴客,沐沐也要去呢!” 皇上站着不动了,腿上挂着孩子,他担心自己走动把孩子带倒了,“怎么,你很喜欢吴家的丫头?姨父?吴璔吗?” “哦!姨父的名讳好像是吴璔哦!我听姨母生气的时候吼过姨父。源儿很好呢!她跟着明安姨母学医术,还会给我准备好吃的茶点。” 皇上轻叹一声,外孙以后要继承郡王爵位,本是尊贵的公子,却要各处寄宿,有位不起眼的小丫头略微关心,他都能记在心上,知道感恩,唉!没有吃过苦头的孩子,怎么会懂得人情冷暖? 说起来都是东平郡王府的那位老王妃,这个祸害,朕简直想把她千刀万剐! “皇上来了,沐沐快松开手,不可对皇上无礼。”李贵妃早就站在殿外等候,只是一直没出声,她也想知道,吴璔凭什么得了皇上青眼,钦点为探花郎呢? 穆沐松开手站好,皇上含笑揉了一下他的脑袋,“跟朕进殿说话,可好?” 穆沐刚要点头,外面跑进来一个小太监,惊慌的扑倒在皇上面前,急着道:“皇上,德妃娘娘去了云安殿。” 皇上脸色一下就变了,冷声道:“谁给她的胆子,竟敢打扰贵太妃安宁?” 小太监急呼:“皇上快去看看吧!大,大,大皇子也跟着呢!奴才们顶不住啊!贵太妃娘娘......德妃娘娘一定要拜见贵太妃娘娘。” “放肆!”皇上冷呵一声,转身就走。 李贵妃快步走来拉住要追皇上的穆沐,低头福身恭送皇上离开。掩饰住了眼中的窃喜后,再抬头时,看着皇上消失在宫门外,嘴角微微翘起。 宫里的关系错综复杂,即便再乱,总能理出头绪。唯有云安殿的那位贵太妃娘娘,李贵妃从来就知道,这位敬而远之最好。 大皇子和德妃这次闹的太过,那近在咫尺的太子之位,只怕今日之后要离大皇子远去了。 唉!还是大皇子太过自信了,皇上只是露出一丝要册封太子的意思,毕竟太子之位还没落下,你急得什么? “外祖母,不能去云安殿拜见吗?穆沐上次还进去过,贵太妃娘娘还给穆沐好吃的点心呢!” 穆沐的话音刚落,李贵妃冷眼看了一圈,冷声道:“你们听到穆公子的话了?” “没,奴才什么都没听见!”满院子奴才连忙撇清。 李贵妃冷笑道:“很好,若是穆沐的话传出去,本宫不会放过今日当值的任何一个,不管你是谁的人!” 第九十九章、生离半世 99、 “有没有受惊?”皇上命人把冲进云安殿的母子拖了出去,很关切的走到贵太妃对面坐下,“朕一定会处置那个孽障。” 贵太妃低垂着头,不用皇上再表白一遍,她心里清楚,大皇子从今以后没有机会了。 云安殿是皇宫众多宫殿中最安静的一处,或许曾经辉煌过,随着先皇驾崩,云安殿便成了宫中拥挤喧闹中的特别之处。 皇上从不曾明旨,禁止妃嫔们拜见贵太妃娘娘,却在听说有人给贵太妃问安时,脸色瞬间变的漆黑如墨。 不是禁地的禁地便是云安殿了。大家都有默契,对云安殿的那位贵太妃敬而远之,免得惹到皇上。 偏偏大皇子和德妃觉得抓住了贵太妃的把柄。 以为皇上是不待见云安殿太妃娘娘,对先皇老年的这位宠妃,皇上是不喜,却又不得已要供养着。 “逆子!”皇上冲进云安殿,一脚就把大皇子踹翻在地。 德妃在看到贵太妃娘娘时已经后悔了,她倒没想起这位,是她少女时期见过的熟人。只是觉得太妃娘娘甚是面善,心里想的却是,太妃娘娘年纪竟然跟她差不多! 难道皇上这些年......想歪了的德妃看着贵太妃发呆。心虚的皇上不淡定了,大吼着让人把德妃插出去。 “表哥,我很多年前就该死了,苟延残喘的活着,只为看到罪人伏诛。”贵太妃声音很是清冷,她在逼迫皇帝。 皇上叹了口气,端起茶碗掩饰住他的不自在。 “我这里没事,皇上请回吧!”贵太妃板着脸,她已经后悔了。 当初先皇说过,表哥不适合继承皇位,是她改了遗诏,冒死推表哥登上帝位。可是,表哥在位已经十几年了,竟然还不能为她报仇。 已经失望过很多次了,贵太妃懒得再多说,起身走进内室,盘腿坐在蒲团上开始念经。 管事嬷嬷把皇上送出宫门,再次让人把宫门落栓。 返回云安殿内的小佛室,管事白嬷嬷便跪坐下来低声道:“主子何必呢!皇上毕竟是皇上,主子何苦.......” 被贵太妃冷冷的盯着看,白嬷嬷也说不出话来。这时心底又开始羡慕起,放出宫的两位老姐妹来。衣食无忧的生活,很是受人尊重,还有人为她们养老送终,真是好命啊! 贵太妃冷声道:“我久不见人,已经忘了该如何与人相处,不知该怎样挂着假面生活了。你说的我明白,只是皇上这样黏黏糊糊下去,有生之年我怕是出不了这口恶气了。” 嬷嬷叹息一声,她何尝不知贵太妃的心事?只是,事情已经过去二十年了,何必还要翻出来? 事关皇家颜面,若是此事掀出来,皇家丢尽脸面不说,先皇已经驾崩数年,因此事让后世子孙耻笑,英明何在! 贵太妃低头诵经,手指有节奏的捻过佛珠。白嬷嬷看了一会儿,知道贵太妃的心已经平静了下来。 寂静中,白嬷嬷的思绪飘飞。想起当年,她在宫中打理花草,是一个不起眼的粗使宫女。第一次有人夸奖,说她侍弄的花草开的格外鲜艳。 那时,夸奖她的女孩是国公府嫡女,名字很好听,叫做云婉,女孩明媚的笑颜,让最艳丽的鲜花都黯然失色。 因得了女孩的夸奖,她入了主子的眼,先是被挑去帮贤妃娘娘侍弄花草,一步步的成了贤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她的一切好运,都来自夸奖她的女孩石云婉。 再次见到给她好运的女孩时,女孩已经长成了少女。明媚的笑容不见了,眼中缠上了一抹淡淡的忧愁。女孩已经及笄了,却因为出生时与怪胎是双生,京里权贵无人上门提亲。 即便女孩身份高贵,容貌出众,又有才情,可大家都怕娶了她回去,万一生出怪胎来。 主子因此愁眉不展,皇子听说了此事,便向主子请求娶了表妹。主子没因此而开心,却担心儿子冲动之下找皇上请旨。 主子一向冷清,不爱出宫走动。因担心儿子做错事,收拾了一番,出了宫门求见皇上,跪在御书房外一个时辰,求得皇上为石小姐赐婚。 白嬷嬷那时很高兴,命中的贵人捧着圣旨出嫁了,即便出生时带了那么一点污点,有圣旨在,宫里有娘娘撑腰,宫外有已经开府的王爷在,没人敢欺负她。 在石小姐成了定国公世子夫人后,进宫谢恩时,白嬷嬷又看到了她的明媚的笑脸。 日子一晃就过去好几年,石小姐产下嫡长子,白嬷嬷由衷的为她高兴,甚至跪在佛前请愿,求佛祖保佑命中的贵人和小公子安康。 那时,主子逗着定国公府的嫡长孙,开心的打趣,说:“这孩子长的俊俏,模样瞧着有些吴世子的英武,正好张氏王妃生了个女儿,以后若是孩子能玩到一处,亲上加亲才好呢!” 白嬷嬷想着,石小姐有了嫡子,在婆家的腰杆也硬气起来了,若是以后能与王爷联姻,哪怕吴家那时没了国公爵位,有王爷护着也不用担心落魄。 宫里的日子千篇一律,主子不出宫门,皇上也不喜到主子冷清的宫里来坐坐。热闹的日子,便是张氏王妃带孩子们来宫里陪主子解闷。 听说吴世子去了南边守边,白嬷嬷还为石小姐独守空房忧郁了几日,暗暗宽慰自己,石小姐有两位嫡子傍身,定国公夫人对她还算疼爱,一点不放心的愁绪,几日便烟消云散了。 白嬷嬷盼着吴世子,在边关得到军功,好保住爵位再传两代时,皇上突然带了一个妇人回宫。 宫里到处能听到议论声,有的说那妇人是个寡妇,有的说,那妇人长的像全贵妃。无论宫里怎么私下里议论的热闹,可谁也没见过那位进宫就被封为贵人的妇人。 人都有好奇心,白嬷嬷也不例外,在外听了些流言蜚语,回去便跟主子当闲话说了。主子也很好奇,但宫里的事情,主子一向听听便过了,从不主动掺和,更不会好奇的去见见那位贵人。 记得主子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既然能让皇上一见倾心,可见容貌性情都合了皇上的心意,如今皇上正在兴头上,当然护的紧。等着吧!年节时总能见到。” 谁知,主子的话刚落地,传话的太监就来了,“贤妃娘娘,云安殿吴贵人请娘娘过去叙话。” 第一百章、不能再忍 100、 “唉!”贵太妃幽幽叹息。 白嬷嬷从旧年的思绪中回过神,轻轻走到桌前倒了一杯茶,双手捧着送到贵太妃身侧。 “该怎么办?我不甘心啊!”贵太妃接了茶盏,声音落寞的让人心疼。 白嬷嬷想起二十多年前,她跟着主子进了云安殿,见到石小姐时,她哭着说:“我该怎么办?” 二十多年了,白嬷嬷再没见过她展露过明媚的笑颜。 贵太妃喝了几口茶,把茶碗递了出去,见白嬷嬷在怔神,小声道:“想什么呢?” 白嬷嬷忙伸手接过茶盏,墩身请罪。 “你呀!多少年了,还这样!”贵太妃嗔怪一声,道:“上次本想放你出宫,翠儿毕竟......唉!你不愿出去,愿意陪着我,以后就自在些,别总端着规矩礼数,我又不会怪你。” 白嬷嬷挤出一个笑脸,转身把茶盏放下。 “你昨儿出宫,可问了孩子们的情况?”贵太妃问。 白嬷嬷笑着道:“小主子们一切安好,濂哥儿心胸宽广,气度涵养非凡。渚哥儿跳脱了些,聪明的紧呢!这几日正闹着改名字,埋怨吴二老爷殿试时,竟忘了请皇上赐几个字,好让他加在名字里。” “哦?”贵太妃面露轻快,问:“渚儿的名字不好?是了,毕竟他们刚分宗出来,一个探花郎,让璔儿这一代好看些罢了,不足以荣耀子孙。” 贵太妃打算着,等几日皇上过来,便求皇上赐几个勉励的字。 白嬷嬷自然想到贵太妃的打算,但是皇上刚发作了德妃,大皇子两个,贵太妃就别跟着添乱了。谁能这边打了儿子,转脸就要去夸别人的孩子好,心里能高兴才怪。 轻笑一声,道:“源姐儿聪明伶俐,模样有几分像娘娘。涐姐儿聪明娴静,最近经常去学馆,性子也开朗起来了。” 见贵太妃面露喜色,白嬷嬷便笑着道:“是呢!涐姐儿说,渚儿哥哥就别想着改名字了,不如早早想好了字,毕竟即便皇上赐下圣训,那些字放在名字中间,也不见得好听,比如恭简贤良,若是如此,渚儿哥哥的名字就是公猪了。” 贵太妃大笑了起来,好一会儿止住笑意,问:“老大,老二可有事儿?” “大老爷早前想去军中......”白嬷嬷便想起,玉嬷嬷说,二夫人不愿接老太太的事儿。“二夫人听说大老爷要带全夫人去军中,把老太太丢给二房,大闹了一次,后来大老爷去军中的批复没下来,此事才算过了。” 贵太妃冷哼道:“当初就不该听母亲的话,为了孩子有人照顾,留了她一命,现在倒好,成了孩子们的累赘了。” “倒是二老爷......”白嬷嬷不好说什么,毕竟当年主子和穆老夫人都求过贵太妃,让她放过吴家那个老太太。 贵太妃眉头一挑,道:“老二怎么了?莫不是有人质疑他殿试的名次?” 看来贵太妃也清楚,自己的儿子,学问不咋地啊! 白嬷嬷小声道:“这些年老公爷,没少打探当年的事儿,二夫人猜测老太太当年......失贞。” 贵太妃的脸色一下便的难看起来,失贞! 白嬷嬷赶紧道:“倒是那个华彦先生,猜测的结果与先去的王氏,猜的差不多,王氏当年曾找过玉翠查探。” 贵太妃鼻子里哼了一声,若不是王氏太过聪明,查到的事情太多,皇上也不会让她病故。 白嬷嬷道:“当时二老爷觉得无颜面对,一度不想参加春闱,是长兴候府的周老太君训斥了几句,这才......” 瞥见贵太妃冷若寒霜的脸,剩下的话不敢再说了。 “哼!若不是母亲当年哭求,说是已经对不起她一次,让我放过她,毕竟她与我一样被人算计了。” 贵太妃冷冷的说:“母亲说,毕竟是亲姐妹,有她帮我照应珅儿、璔儿,让我放心。” “如今怎样,人心不足,一旦养大了心性,她哪有心思管我儿子死活?”贵太妃甩了手上的佛珠,缓缓起身。 白嬷嬷忙伸手扶住贵太妃,柔声劝解:“娘娘莫要动气,如今大老爷,二老爷都已入仕为官,有皇上照看着,两位主子定会官运亨通。” 贵太妃靠在椅子上,冷声道:“我不指望他了,表哥已经是皇上了,要顾及的事情太多。什么皇家体面,何曾有过体面?他想着此事不提,等着我们都死了,一切尘归尘,土归土!” 说着,把茶碗摔在茶几上,厉声道:“休想!我半世母子分离,被抹去名姓,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凭什么她们就能安享富贵?” “主子的意思是......”白嬷嬷有些担心,贵太妃手里的人不少,有的是太后娘娘留给她的,还有先皇留给她保命的人脉。 贵太妃冷笑一声道:“既然表哥不愿替我出气,我自然要寻能办事的人。我瞧着肃王就不错,还有李贵妃所出的康平公主,与肃王是亲兄妹。” “你该知道,康平公主是怎么死的吧!”贵太妃眯着眼睛道:“毒妇不愿东平郡王府,落入皇家血脉的手中。” 白嬷嬷心头跳了一下,贵太妃这是又要插手皇位之事了? 当年皇上继位前,何等的心惊肉跳,白嬷嬷还记得当时主子跪在佛前,几个日夜合不上眼,吃不下饭。 贵太妃胆子很大,她很明白,新皇继位,只要不是主子成为太后,她只有死路一条。贵太妃说,她不怕死,但她要报了仇才能死。先皇不帮她报仇,她就让新皇帮她。 白嬷嬷知道,先皇的遗诏,绝不是让皇上继位。贵太妃竟然能改了遗诏,用药让先皇在临终召见前,说不出话来。 可惜,皇上继位十几年了,贵太妃的仇还没报,不但如此,还搭进去一位康平公主! “那毒妇知道我不会放过她,耍心眼子!让儿子勾引康平,让康平哭求姨母,这辈子非东平王世子不嫁!” 贵太妃咬牙道:“姨母为了母族,给康平赐婚也是昏招,那毒妇只想自己逍遥,怎会让皇家公主压在她的头上?” 白嬷嬷不敢说话,太后娘娘打算把康平公主嫁去娘家,就是要给穆家留下血脉,让穆家不至于因秦老王妃作恶,断了根基。 “你让翠儿找机会见肃王一面,告诉他,我要助他。太子之位而已,只要他成为太子之后,帮我出了心口的恶气,我不介意谁是太子。”贵太妃道。 第一百零一章、不经意站队了 101、 “今天我在宫里见到沐沐了。”吴璔闲闲的说。 程欣妍好奇道:“你还能进宫?” 自从吴璔殿试被点为探花郎,程欣妍好生得意了几日。大宴宾客不说,礼部的诰命文书还没下来,她就在头上插上了金灿灿的凤钗。 眼看着身边的人都有诰命服穿,逢年过节都头戴凤钗。她以为此生守着白身的夫君,再无资格佩戴凤钗,穿上沉重的诰命服了呢! 考中进士都要进翰林院学习三年。吴璔自从进了翰林院就像变了一个人,回到府中就说翰林院,围墙和树木花草都夸了一遍,说出一堆典故,今日第一次谈起他的工作。 吴璔道:“哦,要学习政务,今日该我进宫。” “进宫做什么?”程欣妍不解,难道翰林还要进宫参与政事? “把奏折分一下类,在奏折上贴上条子,或是谁的请安折子,或是某地有突发事件,或是奏请。”吴璔想想道:“有时候皇上看折子累了,翰林要帮着皇上念奏折,陪皇上下棋......” 自然陪皇上下棋,陪皇上聊经史解闷的好事,还轮不到他。今日他连进御书房内念折子资格都没有! “你今日进御书房了?”好像吴璔说话的声音挺好听,皇上听吴璔念诵奏折也是一种享受吧! 吴璔遗憾道:“今日的折子不多,想来皇上眼睛不累。” 那就是没能进入御书房给皇上念奏折了?“你怎么看到沐沐了?” “午饭时,沐沐去御书房给皇上送养生的羹汤,出来时遇上了。”吴璔微微一笑,道:“沐沐说,若是我不敢跟皇上说赐字的事儿,他可以帮忙向皇上提一下。” 被夫君突然温柔一下晃的眼晕的程欣妍,不由想到,若是夫君在皇上面前这般笑一下,皇上会不会对夫君的好感增加一些? “沐沐真是有心了。”程欣妍敷衍了一句。 “这次没机会进入御书房,等以后有机会,我看能不能向皇上提起。”吴璔对孩子的请求,总是尽量去满足,求皇上赐字的事儿并不容易,他不想让儿子失望,决定好歹试一试。 “那你趁着皇上高兴的时候提一提,若是没机会就算了。”程欣妍不想让吴璔去冒险,本来破格点了他为探花,已经是皇恩浩荡了,恃宠而骄要不得啊! 吴璔点头应了,“我有分寸。” 程欣妍便岔开了话题,说起今日打麻将听来的闲话,“听说皇上让四皇子去主理兵部了?” 上一世吴珅就是在四皇子主理兵部后,被调去边关任职,之后死在边关了。 吴璔拧眉道:“大皇子突然被圈禁,朝中自然要有一番变故。” “那大伯的任职下来了吗?”程欣妍又问:“总不能守孝后就丢了官吧!” “大哥如今在兵部打理军需,倒也不算丢了官职。”吴璔解释了一句,道:“上次华彦先生让你整理的庄子账册,可曾整理好了?过两日我休沐,准备去学馆与先生谈谈。” 程欣妍的脑子马上被吴璔拉到了账册上,皱眉道:“已经整理出来了,大嫂和眉康也整理了她们府上往年的账册,我都放在西厢房,装了三个箱子,你拿去给华彦先生时,嘱咐一句,别把各家的账册弄乱了。” 吴璔脸色轻快了不少,说:“辛苦夫人了!若是此事能办成,百姓再不用担心谷贱伤农了。” “难啊!”程欣妍不看好的摇头。 华彦先生不知何时跟肃王扯上了关系,暗中帮着肃王做些谋划。上次程欣妍与明安谈起庄子上管事滑头,为了不出错,每年叫来的钱粮都是一样数目。 这也是京城各府的惯例,大家都知道管事难做,钱粮均衡下来差不多,主母就不会过问。 程欣妍提起此事,庄子管事把田产平均后,余下来的钱粮存着以备荒年,这几年风调雨顺,没有天灾人祸,均衡下来,应该多交钱粮的时候没有增加。 明安回去查了自家庄子的账册,也对庄子管事不增加上交的钱粮数目有些不满,跟华彦先生念叨了几句。 谁知华彦先生因此想到了平易粮价,若是朝廷能用庄子管事的法子,灾年时百姓不会断粮,丰年时不用担心粮价下跌。而朝廷在丰年囤积粮食,不用担心灾年时,赈灾给朝廷带来压力。 “肃王主理户部,此事若是想要做成,还得肃王出面主持。”吴璔低头喝茶沉思,华彦先生此举若想实施太难了。 程欣妍迟钝的脑子突然绷紧了一根弦,“老爷,咱们是不是算是站队了?是不是算肃王一派?” 吴璔好笑道:“我?刚科举入仕,从七品的翰林,凭什么入肃王的眼?” “老爷,那以后呢?皇上春秋鼎盛,还没立太子,将来你的官职升上去了,咱们......”程欣妍觉得靠着肃王也不错,肃王上一世继承了皇位,早早站队应该能在下一任皇帝心中占据一点分量。 吴璔放下茶碗,笑道:“凭着你与霍王妃的关系,咱们早就是肃王一派了,不管将来还是现在,别的皇子都不会起意拉拢我们。” “啊?”程欣妍才想起,娇娇是肃王的王妃,现在娇娇有了儿子,将来即便南靖郡王出幺蛾子,有嫡子的王妃也铁定是太子妃了,再往上,肃王继位,娇娇就是皇后了啊! “怎么?没想到?”看夫人的表情,吴璔就知道,夫人一点没把霍王府与肃王连在一起。 程欣妍气恼道:“我怎么忘了,娇娇嫁给肃王了呢!呵呵......” “父亲,母亲,安好!” “二叔,婶娘,安好!” 渚儿和濂儿放学回来,恭敬的向他们行礼问安。 吴璔板着脸应了一声,眼睛看向了两人身后,“源儿和涐儿呢?” 没见到女儿蹦跶回来,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程欣妍笑着让人摆饭,解释道:“咱们的疯丫头啊!今儿去了肃王府,说是王府有好吃的点心,源儿贪嘴去吃点心了。” 肃王的长女在幼学馆,因两家走的近,源儿和涐姐便与小郡主成了朋友。 “这样不好,女孩就该矜持,怎么能贪嘴,不顾礼仪去旁人府上讨吃食?”吴璔见不到女儿,心里不痛快起来。 程欣妍安抚道:“涐姐儿也去了,有两位嬷嬷跟着呢。再说,小郡主邀请,不算失礼。源儿年纪小,还没到男女大防的时候,还能自在几年?随她去吧!” 第一百零二章、不敢去猜 102、 肃王府中,源儿和涐姐与小郡主一起,在王妃院子用了晚膳,正闹着让王妃去参加她们学馆明日的公开课。 “母妃,若是我娘去学馆,一定跟先生说不清楚,母妃,你就答应我一回吧!”小郡主扯着霍玉娇的袖子撒娇。 源儿趁机道:“姨母,公开课可好玩了,我们要学着喂鸡,捡鸡蛋,还要给青菜浇水呢!” “是呢!”涐儿道:“我们种的青菜长的可好了,明儿要摘下来很多,中午姨母还能品尝到我们亲手种的蔬菜呢!” 霍玉娇伸手搂住小郡主,道:“福宁,告诉母妃,是不是明日还有什么事情要说?” 学馆若是一般活动,带着孩子们玩的事儿,福慧郡主不会来求王妃,跟自己亲娘说一声就是了。 福慧郡主嘿嘿笑着道:“是因为我们要向穷苦的百姓捐助,我娘上次收拾了一堆旧衣,百姓得了都舍不得穿,还是整日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裳,一点都看不出被我们救助过。” 源儿笑着道:“我娘就没收拾府里的旧衣,我娘说了,咱们府上的旧衣,就算样式、颜色旧了,赏给下人也是顶好的衣裳。” 涐儿道:“是啊!是啊!那些绸缎衣裳送给穷苦百姓,都被压了箱底,说是要给闺女做陪嫁,还有的说要留着娶儿媳妇用呢!有的还被送去了当铺换银子!” 霍玉娇笑着道:“我知道了,这点子事儿,还用来求我?福慧跟管事说一句,采买一批粗布送去就是了。” “不是,”福宁小声道:“还有我的月钱,我想捐出我的月钱,先生说,我有多少月钱要问了母妃,而且,我只能捐出一部分月钱,不能全捐出去,具体数额要与母妃商议。” 霍玉娇抬头看向源儿,问:“明日你娘也要去学馆?” 源儿摆手道:“我娘不去,王贵家的和齐嬷嬷过去。玉嬷嬷和吴嬷嬷本就在学馆做先生,这些事嬷嬷们就能办了。” 福慧马上问:“源儿,你要捐多少月钱出来?” 源儿道:“我的月例银子是二两,学馆不让捐太多,大概每月捐六钱。” 福慧又歪着头看向涐儿,“涐儿妹妹打算捐出多少?” 霍玉娇抬头看向涐儿身后站的下人,发现玉嬷嬷不在其中,以为玉嬷嬷换班去吃饭了,便低头看向涐儿。 “我捐出来的数目还没定,我的月钱......每月有二十两银子,可是学馆说,捐款数目不能超过一两银子呢!”涐儿有些犯难了,学馆规定至多捐出月钱的三成,但不能超过一两银子。 福慧和源儿同时惊呼,“你有那么多月钱?” “你竟有二十两的月钱?” 涐姐儿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解释道:“嗯!我之前一直在外祖母身边,外祖母给我一份月钱,婶娘把我接回来,外祖母也没停了我的月钱。” “我在婶娘这里也有一份月钱。还有......母亲也给我每月送来五两银子的月钱。” 源儿算了算,道:“那也不够二十两啊!” 涐儿低声道:“还有我娘的嫁妆出息,婶娘说,拿出一部分给我和哥哥做零花钱,多的存起来,以后给我和哥哥置办有用的东西。” 福慧羡慕的眼睛放光,“涐儿妹妹原来这么有钱啊!” 源儿也星星眼的看着涐儿,道:“我竟不知道你还是个深藏不露的,说,每个月那么多银子,你都干什么了?休沐时你要请客,咱们去街上吃你的大户去。” 涐儿红着脸,不好意思的笑着,好像没了亲娘也不是很悲催的事情,“好啊!我存了很多银子,咱们可以大吃一顿。” 霍玉娇搂着福慧哈哈大笑起来,“你们出门要带上护院,不可只带了婆子丫鬟就满街乱跑。” 以为换班吃饭的玉嬷嬷,出了内宅,找到肃王书房,被书房小厮拦住了去路。 “请帮忙通禀,奴婢的主子有几句话,让奴才帮忙通传。”玉嬷嬷板着脸,拿出宫中管事嬷嬷的威仪,倒是把王府的小厮唬的不轻。 肃王以为吴璔或是程氏有事,纳闷这两位怎么要通过下人的口转告,听了玉嬷嬷的话,肃王愣了半晌才回神。 “嬷嬷的主子是......”这位进来便说,主子要助他夺得太子之位,这种话是能随便说的吗? 玉嬷嬷低声道:“云安殿贵太妃娘娘便是奴婢的主子。” 若是那位,还是有可能帮到他。不过......“你主子有何依仗,太子之位?贵太妃是不是管的太多,手伸的太长了?” 玉嬷嬷冷声道:“主子是太后娘娘护着的人,也是皇上护着的人。主子的分量,王爷以后便会知道。” “有何条件?”肃王问。 玉嬷嬷暗暗松了口气,道:“当年东平郡王府的秦王妃得罪过主子,王爷若是能帮主子出了这口恶气,主子便保王爷继承大位。” 肃王冷笑不语,过了一会儿,点头道:“即便你主子不说,本王也不会放过那位老王妃,你主子这个要求是不是......太低了?” 玉嬷嬷想了想,道:“王爷现在不必多问,只等册封太子,入主东宫后,主子一定会跟王爷说明白。” “哦?竟然还有隐情不成?”肃王笑了笑,道:“让我猜猜......云安殿的贵太妃娘娘,该不会是当年的石夫人吧!华彦先生猜测当年曾有人移花接木,听起来荒唐,细想却有诸多疑点。” 玉嬷嬷瞬间脸色血色全无,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肃王仍用玩味的口气说着:“首先,你的母亲曾是忠敬公府的婆子,却在定国公夫人出事后不久,被灭口了。你之后便被穆老夫人送入了宫中。” “哦,还有现在吴家那位老太太身上的两处伤,一个在脖颈后,一个在后腰,是不是黑毛肉尾的位置?” “宫里突然多了一位皇贵妃,竟然在先皇驾崩后,仍被太后和父皇护着。贵太妃说是娘家姓吴,可吴氏一族却没几个女孩,即便远房族亲......” “唉!那时吴氏一族并不算繁盛啊!”肃王手指点着书案,低声道:“父皇为何要点吴璔为探花郎?还有当初王氏怎么死了?她是不是查到了什么事儿?” 玉嬷嬷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低声道:“王爷只是猜测而已。” 第一百零三章、无所谓的联手 103、 “猜测么?”肃王挑眉道:“你主子行事从不掩饰。先是忠敬公府送了你进宫,接着便是定国公府,曾经看守库房的二等丫鬟,如今的那位吴嬷嬷进宫伺候。” “当年云妃进宫,从不爱与人接触的皇祖母,竟与她关系密切,云妃进宫月余便是位同副后的皇贵妃了。这样的人物,一向不与内宫妃嫔往来的忠敬公府的穆老夫人,不但送人进宫伺候,还送了不少财物。” 肃王看着站立不稳的玉嬷嬷,低声道:“你不会忘了,忠敬公府没了国公爵位后,先帝爷竟然封了石家兄弟一门双候吧!” “先帝山陵崩,先皇的嫔妃迁居宫外庵堂。太后却把贵太妃留了下来。” 玉嬷嬷低头不语,想着要不要与肃王坦白?关于不让老太太以母亲名义受吴氏后人祭拜,肃王也许能帮忙出出主意? 肃王沉声道:“让我猜猜贵太妃的心思,吴老公爷过世后,那位老太太没了尊位,更以不贤为由,迫使吴家放弃她葬入祖坟。” “贵太妃是不是觉得,儿女认贼人为母不甘心啊?或者觉得儿孙祭拜顶替她的人,很是气闷?” 玉嬷嬷低声道:“是,王爷猜的不错。当初主子被人算计,被迫入宫。母子生离半世,如何能忍下这口气?王爷有什么办法,不让那位受吴氏子孙的祭拜?” 肃王冷笑一声道:“我猜的不错?以贵太妃当年的盛宠,曾经有太后相护的权势,收拾东平老王妃很容易吧!” 玉嬷嬷低下头,主子何曾想过要忍耐?老夫人哭求,太后娘娘要保全皇家掩面,又不愿母族凋零,多番压制主子,才使得主子一直不能报仇雪恨。 “是不是父皇不愿重提此事?是不是太后为保全母族,所以把皇妹下嫁,只为能给穆家留下血脉?毕竟淫臣妻,乱人伦的丑事,若是被人所知,父皇不止颜面尽失,先皇的英明也毁于一旦,到时你的主子只有一死谢罪了。” 玉嬷嬷哆嗦了一下,其中的利害,主子多年前就明白了。为此放任恶人逍遥,莫说主子,身处其中谁人能及的上主子的隐忍。 “王爷,主子说了,她唯有这口怨气不消,若是能出了这口气,死又何妨?主子不得子孙孝敬,凭什么要让恶人代替主子,享用本该主子的福分?” 肃王手指点着书案,沉声道:“太子之位,没有你主子帮忙,我一样可以得到。不过,有了你主子相助,我倒是能省些力气。” “贵太妃的往事太过惊骇,玉嬷嬷以后还是不要提起为好。本王迟早要为皇妹讨回公道,既然与贵太妃殊途同归,合作一次又何妨?” 玉嬷嬷施礼应是,低头告退。 肃王眯着眼睛,看着玉嬷嬷的背影小声道:“穆老王妃竟是主谋之人吗?” 书房中落针可闻,不知过了多久,小厮在门外问,王爷要不要回内宅休息,肃王才发觉已经深夜。 走进正院,肃王看到内室的灯还亮着,嘴角溢出一丝笑意。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都说过不用等爷回来。”肃王伸手搂住霍玉娇,看着她羞红的脸颊。 霍玉娇是专门等肃王回来,源儿走后,她听说玉嬷嬷去了书房,心里都开始犯嘀咕。若是吴家有事,妍儿直接跟她说就是了,犯不着直接去找王爷。 若是关系到朝中的大事,王爷与华彦先生暗中往来,吴璔和吴珅完全可自己寻王爷说,根本用不上要一位嬷嬷传话。 “听说了?”肃王拉着她坐下,挑眉轻笑道:“你绝猜不到是什么事儿。” 霍玉娇噘着嘴道:“一位老嬷嬷能有什么事儿?她在我跟前不能说,莫不是牵扯到宫里?” 肃王轻笑点头,把玉嬷嬷找他说的事情告诉了霍玉娇。 “啊!”霍玉娇吃惊的叫了一声,“竟让华彦先生猜着了!” 肃王冷笑道:“你以为吴家两兄弟没猜到?老公爷没有猜到?不过是不敢往这上头想罢了。” 霍玉娇捂着嘴,云贵太妃竟然是石云婉?吴家两兄弟的亲娘!怪道吴珅入兵部办差没多久,皇上便派了都水监的好差事。还有吴璔,学识平平,竟能让皇上钦点为探花。 “怪道吴家那位老太太被夺了尊荣,连祖坟都不能入呢!”霍玉娇感叹了一句,马上道:“王爷,若是此事掀出来,父皇......” 肃王道:“贵太妃是要惩治恶人,不让吴家那位老太太享受她子孙的供养,死后受吴氏子孙祭拜,这事儿好办。” “怎么办?”霍玉娇想想都难,宫里还有一位真的石云婉,东平郡王府的秦老王妃是当年的主谋,若是秦老王妃把事情宣扬出去,皇家脸面扫地不说,皇上都无颜面对世人,先皇更是死后也要被百姓骂,一世英名毁于一旦不说,清史野史的骂名不知到要臭多少年呢! 肃王手指瞧着炕桌,道:“哪里还有石云婉?宫里的是云贵太妃,玉碟上记录的是吴氏女。至于那位老太太,她不是被玉家收养,名叫玉兰么?” “可......”霍玉娇沉吟道:“京里都知道,太后娘娘对云贵太妃护的紧,贵太妃不与吴家人走动,却与保敬候,忠敬候府的两位老夫人走的很近。还有......玉嬷嬷,如今她跟着涐儿呢!” 肃王轻笑道:“那有如何?谁敢说宫里的贵太妃是石老夫人?” “吴家呢?吴家两兄弟也不认亲娘了?”霍玉娇追问。 肃王看向她,伸手在她额头点了一下,“你呀!华彦先生当初玩笑着说出猜测,吴璔为何只想着是母亲失贞?吴珅为何不动声色?都不是傻子。” 认亲?去宫里与亲娘相认?不要命了才闹着要认亲娘!再说,有贵太妃在宫里撑腰,吴家兄弟傻了才要认回亲娘。真如此就不是认亲,是逼着亲娘去死呢! “王爷打算怎么办?”霍玉娇也想明白了其中利害。 肃王道:“此事还要与贵太妃商议后才能决定,而且,沐沐还小,没能力接管东平王府。” “只怕贵太妃不愿等啊!”霍玉娇叹气道。 肃王眉头一皱,道:“与贵太妃商议倒是难办了,我只怕她有所动作......” 若是贵太妃帮他成事,得到太子之位后,他不能早早帮贵太妃完成心愿,只怕东宫随时能换了主人。 霍玉娇想了想道:“要不......我进宫一趟?” 第一百零四章、 104、 月光皎洁,满园清辉程欣妍披着天青色的斗篷,头发披散在身后,光着脚穿着软底鞋,冷冷清清的站在院中发呆。 她睡不着了,闭上眼睛就做噩梦,一会儿是长子蜡黄的脸,一会儿是女儿穿着华贵的贵妃朝服哭泣,一晃眼大房原本的庶女二姐儿,脸变成了涐姐儿...... 梦里的老爷还是那个不成器的吴二爷,看她的眼神满是清冷疏离。老爷打了渝儿,老太太来了,冲着老爷喊不孝子,要打先打死老婆子罢! 老爷跪地认错,老太太厉声道:“我没你这样的儿子,我也生不出你这样的儿子,我可不敢称你娘,我当不起啊!” 老爷痛哭流涕,她上去劝,老太太就转向了她,凶神恶煞的模样,伸出手要掐死她。 程欣妍惊醒时,浑身冷汗直冒,慢慢想着梦里的情形,睡不着了。 站在院中,刚刚的梦还清晰可见,梦中渚儿病重时的样貌,源儿穿着贵妃朝服的模样,都是她经历过,最不敢想起,不敢面对的事情。 还有涐姐儿,本该托生到妾室肚子里。她模糊记得,涐姐儿总是安安静静的坐着,逢年过节热闹的时候,她若是不仔细找,仿佛满是热闹的人里,涐姐儿是影子一般。 还有老爷打了渝儿那次,渝儿的罪名是调戏母婢,眼睛里没有尊卑。哈!程欣妍现在想想还好笑,吴家两兄弟,哪个屋里没几个老太太赐的母婢做了房里人? 还有老太太对着老爷说的那几句话,她生不出这样的儿子,没有老爷这样的儿子,不敢当老爷称呼她一生娘!真情实意啊! 程欣妍看着高挂的月亮,心底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只怕华彦先生当初的猜测是对的呢! 不对!上一世好些事儿,她下意识里忽略了,还有这一世,她不愿去想,去琢磨上一辈的事情。母亲说,事不关己莫要好奇,有些关乎自身的事情,没有非要插手不可的时候,心里知道就好。 程欣妍幽幽叹息,老太太的事情,关系到他们二房的身家性命了吗?我要好好想一想,上一世的抄家灭门惨祸,这一世老公爷早早给他们分宗出来,到底为了什么? 今日源儿身边的小丫鬟跑来跟她说,玉嬷嬷晚饭后,从王府的内宅出去,她看见玉嬷嬷去了王爷的书房,玉嬷嬷在王爷书房待了近半个时辰。 玉嬷嬷显然没打算瞒着人,小丫头能知道,娇娇自然也能知道。程欣妍本想去问问玉嬷嬷,可是,那会儿大家都睡下了。 小丫头胆小,玉嬷嬷没睡下,她也不敢出院子来告密啊! 程欣妍慢慢踱步,走到廊下坐着,掰着手指头开始理这团乱麻。首先是玉嬷嬷,从贵太妃的宫里放出来,大家都抢着请。那时她很犹豫,源儿还小,老爷前路迷茫,谁也不知道老爷能走到哪一步,请宫里的嬷嬷教导源儿,是不是大材小用?人家嬷嬷能看上吴二爷的门第吗? 听二嫂说,看到大嫂王氏打发人去寻玉嬷嬷了,她才想起涐姐儿也需要教养嬷嬷。可后来她问大嫂此事,大嫂却说,她没打算请嬷嬷教养涐姐儿,是有别的事情打听。 玉嬷嬷的娘是老太太的接生婆子之一。姑太太在南边病迷糊时,说过老太太与怪物同胎。华彦先生的猜测,老太太对东平老王妃的恭敬,甚是是谄媚,还有...... “怎么跑到廊子下坐着?虽说快入夏了,夜里还是寒凉。”吴璔不知何时出来,站在她身边,声音轻缓的生怕他突然出声,吓到出神的人。 程欣妍眼睛挪到吴璔伸上,深吸一口气,再吸一口气,脑子里不停的问自己,老爷知道吗?老爷知道多少?老爷怕是猜到了,所以才不敢科举吧! “怎么了?吓到你了?”吴璔见媳妇情形不对,忙把她整个人搂在怀里,大手轻轻扶着她的后背。 程欣妍不是能存事儿的人,她心里有事,要么像前世一样,刻意遗忘,要么像这一世,痛痛快快的折腾出来,总之,她实在不是有城府的人。 “老爷,咱们进屋,我有话要说。”程欣妍轻轻推了一下吴璔,缓缓站起身。 两人手牵手回了内室,程欣妍踢了鞋子坐在罗汉榻上,吴璔把大软枕放在了她背后,又从床上拿了薄被子给媳妇盖住腿脚。程欣妍刚要张口,吴璔转身去了外面,等了一会儿,吴璔两手提着东西进来。 是他们从南边带回来的一套茶具,汤盆大小的铜炉,只能装六小盅水的茶壶。 吴璔咧嘴笑道:“睡不着,咱们就坐下说会儿话,我最喜欢南边人这般,围着茶炉,闻着茶香,品着香茗闲聊。” 程欣妍气结,你当我半夜不睡,是跟你摆龙门阵呢!张嘴想说话,吴璔已经拿火折子点着了炉子,刚燃起的碳火腾起一股子灰黑色的烟雾,呛的程欣妍捂嘴直咳嗽。 “哎呦,对不住,忘了,忘了,这点炉子有学问啊!”吴璔说着就上手要去提铜炉,被火燎了一下,手又缩了回去。 “瞧你,冒冒失失的,烫到没?”程欣妍这会儿脑子里糟心事,被吴璔折腾空了,眼睛盯着吴璔的手看。 “没事,没事,你看看,真没事。”吴璔说着左右看了看,找了一条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在手上裹了裹,提起炉子放进了铜盆里,一路端着出了屋。 程欣妍刚刚担心吴璔烫着,等他出了门,眼睛看了一圈,突然想起吴璔扯的那条东西,“啊!”叫了一声后,捂住嘴笑了起来。 等了一刻钟功夫,吴璔又端着铜盆进来,手上还裹着那条东西,把铜炉提到罗汉榻中间的茶几上,准备放下时看到铜炉下隔热的木盘,很厚实的木质托盘,雕刻成爬卧的瑞兽,关键是,木盘两边有抓手。 吴璔放下铜炉,看着木盘发愣,怎么就没想起端着木盘出去呢?每次喝完茶,总看到小厮端着木盘,轻松的移走铜炉啊! 程欣妍看着吴璔手上缠的布条,想着要不要提醒老爷,把手上缠的玩意扔了呢! “呵呵,”吴璔笑了笑,缓和了一下气氛,解释道:“这点炉子啊!要先在通风处把碳火烧着了,碳火燃起,扇灭了火头,剩下红红的木炭,再拿来煮水就没有碳火气了。” 说着去解手上的布条,轻笑道:“真是生活处处是学问啊!” 学问什么的,程欣妍没想明白,她就想着吴璔手上缠的布条了。 “什么东西,一股子中药味,我去洗洗手,回来给你煮茶喝,你尝尝我的手艺。”吴璔说着往净房走,“我跟你说,南边几年,我就学了这一门煎茶的功夫.....” 程欣妍看着进了净房的吴璔,琢磨着,用那双手煮出来的茶,她到底能不能喝的下去? 吴璔回来一屁股坐下,用脚把扔在地上的布条踢了踢,嘟囔道:“怎么帐子后头挂了这么一条东西,做什么用的?我怎么没见过?” 程欣妍小声道:“老爷,那是月事带。” 第一百零五章、 105、 碳火烧的通红的路子被扔在了廊子下头,用茶壶里的凉水浇熄。一套六个小茶盅的茶具,被程欣妍推到茶几里头,茶几上本来摆着的点心又挪回了手边。 那条可怜的月事带,在刚刚吴璔跳脚的时候,被几脚踢到脚踏下,露出一寸来长。 吴璔把炉火熄灭,又去洗手了,再坐回罗汉榻上时,两人都没了说话的心情。 “你说,你大半夜的不睡觉,折腾什么?”吴璔埋怨道。 程欣妍眼睛瞪的老大,“到底谁折腾了?你没事折腾茶炉子做什么?” 吴璔想想也觉得多余,又开始埋怨,“那东西,你挂在床幔子里做什么?谁家睡觉头顶上挂个那东西?晦气!” “你懂个屁!谁家都把那个挂幔子后头,隔着一层绣帐呢!挂那里是为了驱邪避凶,晚上睡觉没有鬼压床,是......”程欣妍说的理直气壮,本来嘛!她从一开始用月事带,嬷嬷就给她挂在幔子和帐子的中间,嬷嬷就是这样告诉她的。 吴璔不耐烦的摆着手,道:“行了,行了,以后别挂那里了。” 程欣妍翻了个白眼,不挂那里,我要用的时候,去哪里拿? “你半夜不睡,琢磨什么呢?家里有事?还是......”吴璔想起睡觉前,源儿身边的小丫鬟来告密的事儿,“琢磨玉嬷嬷?” 折腾了半个时辰,话题终于回来了,程欣妍拉了一下薄被,轻声道:“爷,你到底知道多少?” “什么知道?什么事儿啊!”吴璔被问的一头雾水。 “哎呀!”程欣妍探身拍了他一下,道:“就是老太太,还有玉嬷嬷,老夫人的事儿啊!” “说的什么啊!什么老太太,老夫人?玉嬷嬷怎么了?”吴璔踢了鞋子,懒懒的歪在罗汉榻另一边。 程欣妍想了想道:“就是华彦先生猜测的那样,老太太不是你娘,老夫人......我现在想想,老夫人该不会是......玉嬷嬷......哎呦!你明白了吧!” 就像肃王说的那样,云贵太妃从没想过要掩饰,所有的事情都摆在明面上,只是大家都不敢想。程欣妍今日做了噩梦,冷清的夜里,思绪也清晰的很,能想到贵太妃身上,还是凭借上一世的记忆。 贵太妃薨了,吴氏全族要守孝,关键那时接到的圣旨,意思让吴氏全族守孝的礼仪是为母守孝。 全天下都不用为贵太妃守孝,毕竟不是太后。唯有吴氏一族,不但要守孝,贵太妃灵柩出城时,暂时安置在清虚庵三日。那时她带着孩子,折腾了七天才回京,期间吴家两兄弟轮换守灵,就连濂儿和渚儿也要守灵,哭灵。 “我明白什么啊!”吴璔扯了几下软枕,使劲儿往毯子里窝了窝。 看着吴璔想要睡觉的样子,程欣妍又伸长手臂拍了他一下,“别睡,我是说,要是当年真正的老夫人没死,是因秦老王妃的设计,不知怎地进了宫......” “住嘴!”吴璔打断了程欣妍的话,眼睛锐利的看着她,冷声道:“皇家的事儿,能乱说,乱猜?” “你知道?你早猜到了?”程欣妍瞪着他问。 吴璔窝在毯子里不说话。 程欣妍看着吴璔的样子,心头无名火起,伸手推了一下茶几,哗啦一声,茶几被掀起再落下,原本茶几上的茶具,几个茶盅滚落下来,有一个正好砸在吴璔头上。 “你做什么!”吴璔猛的坐了起来,火气冲头。 程欣妍低声怒喝:“你说我做什么!这么大的事儿,你瞒着我有意思吗?现在是没是,那位尊贵的人儿还活着,还有皇上......” 吴璔的火气来的快,去的更快,听见皇上两字,暴怒的气焰瞬间飞走,伸手就去扒拉程欣妍,“你小声,轻声点!” 程欣妍掀起薄被,起身就往外走,也没穿披风,房前屋后走了一圈,进屋打了两个喷嚏,一溜烟钻回薄被里裹好。 “外头没人,我前后都看了。”程欣妍小声道:“幸亏搬来这边,我就不让丫鬟们值夜了。” 是了!现在有净房,除了净房隔壁的茶房有丫鬟值守。不过,这时候也该睡着了。 吴璔小声道:“大哥把这事儿掰开了揉碎了分析,父亲当年查到不少,但主要的东西,管事瞒了下来。大哥猜测外管事可能是皇家派来的人,大哥手里还有前大嫂子王氏留下的东西,还有玉嬷嬷,这事儿就不难猜了。” “你们......”程欣妍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这么大的事儿,事关生死啊! “你让我怎么说?”吴璔反问。 程欣妍张了张嘴,埋怨的话还是没说出口。 吴璔叹了口气,说:“当年的事儿,大概与华彦先生猜测的差不多。主谋应该是黔安公主和驸马爷,秦老王妃也参与其中。知道了又能如何?黔安公主和驸马爷都已经过世了,留下的秦老王妃也被皇家软刀子磨的不轻。” 程欣妍点点头,道:“你瞧着吧!东平郡王府迟早要完,只要肃王继位,谁也不能拦着新皇为嫡亲妹子报仇,再说,还有一个穆沐呢!” 吴璔点点头,道:“四大异性王,最后应该只有辽东全家能安稳,霍家出了个断袖的郡王,哪怕霍王妃成了皇后,一样只能看着家族没落。” 程欣妍叹了口气,道:“我是担心,以后万一有人想把此事翻出来,皇家为了颜面,咱们全族的性命就......” 吴璔想了想,指了指源儿院子的方向,说:“只怕她已经动手了!大哥和我说过,她一定气极了,皇上下那样的旨意,夺了老太太一切尊荣,甚至不让老太太进吴氏祖坟。唉!这不是皇上的意思,是她的意思,她活的难啊!” 程欣妍想了想贵太妃的处境,想了想贵太妃出手的痕迹,只能说,这位尊贵的太妃娘娘真的很憋屈。 “玉嬷嬷去见了肃王,一定是她等不及了,什么事儿让她现在出手了?”吴璔坐直了身子,严肃的看着程欣妍,“被人设计,失去一切,夫妻,母子半世生离,眼看着仇人一个个安享富贵,儿孙绕膝,寿终正寝了,她......她恨!” 程欣妍眼睛眨巴了几下,原来老爷不是个蠢货啊! “你这样......”吴璔探身趴在茶几上,悄声跟程欣妍安排了接下来他们该做的事儿。 第一百零六章、 106、 “娘怎么了?”源儿要去学馆了,蹦蹦跳跳的来找父母辞行。 涐姐儿跟在后面进来,身头看着歪在罗汉榻上打盹的程欣妍,“婶娘身子不适?” 程欣妍挥手喊着:“别进来,看过了病气,快走,快走!哦,吴嬷嬷,玉嬷嬷留下,我有几句话嘱咐你们。” 涐姐儿被大丫鬟抱起就走,源儿也被抱起,却还是伸长了脖子喊:“娘,你好生休息,好生吃药,要乖哟!” “赶紧走,我没事。”程欣妍有些鼻塞,说话的声音也闷闷的。 “夫人有事?”吴嬷嬷问。 程欣妍指着凳子让她们坐,“你们都出去,王贵家的去屋后头守着,慕风带人坐院子里看着,谁也不能靠近正房。” 玉嬷嬷已经知道夫人要说什么事儿了,眼皮垂下,想着待会儿怎么推脱。 程欣妍身子不舒服,加上她平常说话也不会绕圈子,直说道:“我知道玉嬷嬷去见了肃王,可老爷担心,你们也知道老爷担心什么,有那个人活着,哪怕在天边,不能相见心里也有一份寄托,若是......谁也不想生离之后再面对死别。” 吴嬷嬷没崩住,问出了口,“二老爷知道了?” 程欣妍冷冷的看着她们,说:“大老爷,二老爷都知道,若是此事掀出来,后果谁能顶得住?老公爷一早把二老爷分了宗,都是一母所出,难道皇上圣怒之下还能管是不是一个宗族?” 玉嬷嬷打了个寒噤,是啊!这些年,仇恨蒙蔽了她们的双眼,明明知道是死路一条,可她们就想着自己不怕死。她忘了眼前的两家子人,可爱的源儿,文静懂事的涐儿,还有那么好的两位哥儿,都要为她们复仇献祭吗? 程欣妍接着道:“玉嬷嬷办了差事,估计要进宫交差,正好,我有几句话请嬷嬷带给.......若是有法子,我想带孩子们见见她,不急,她若是不方便,我想法子让穆沐带孩子们进宫去玩。” “不要!”玉嬷嬷惊叫出声。 吴嬷嬷道:“夫人,宫里谁也不能去!夫人的话,奴婢们会带到,至于主子要不要见,能不能出宫,全要看主子的意思了。” 程欣妍点点头,“行了,你们快出去吧!我有些着凉了,你们去喝一碗汤药,免得过了病气。” 两位嬷嬷走后,程欣妍就靠着长吁短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感觉有人拉自己的手,程欣妍眼皮沉的厉害,眼睛怎么也睁不开。 明安轻声道:“不是大事,受凉了,吃上三日药就能好,你们别打扰她,让你们夫人好好歇着。” 程欣妍迷迷糊糊听到明安说话,想问一句,却张不开嘴,脑子混沌一片,还没清醒过来,又睡着了。 王贵家的听说主子的病不碍事,悬着的心就放下了。不管是主子还是下人,谁一年不得病上两回?不是大病就好。 明安出了正房,王贵家的跟着出来送客,想问问儿子的情况,又怕明安夫人嫌她多事。 “你还不知道吧!你儿子很能干呢!我们老爷把他派去工地上,现在工部盖房子的事儿,多半都要问他的主意。”明安抿嘴笑了笑,眉眼间全是喜悦,对着王贵家的说:“你放心,夏都尉说了,既然脱了奴籍,能办事有主意,瞅着机会给你儿子谋个小吏的差事。” 王贵家的听完,笑的嘴巴都合不拢了,激动的说不出话,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伏地磕头不住的说:“都是华彦先生教的好,都是先生和夫人的恩典。” 明安捂嘴笑个不停,迭声让王贵家的起来,受了王贵家的一个响头,侧身避开让大丫鬟去扶人,“快别,你儿子出息,是他自己的本事,你可别谢我,要谢就去谢夏都尉吧!” “受了此等大恩,奴婢......”王贵家的高兴的不知说什么好,“都要谢,奴婢,奴婢......” “行了,嘱咐你儿子好好干,谢不谢的倒在其次,把差事办好了,比什么都强。”明安笑着往外走。 王贵家的爬起来,快走两步跟在后面,不时的抹一把喜悦的泪水。 明安跟大丫鬟道:“让王嬷嬷带你去瞧瞧,源儿说她院子里药材不够,你看确了什么。哎呦!源儿早上就去闹我,说她娘病了,说药材短了没补齐。” 王贵家的忙认错道:“是奴婢的错,没注意大姐儿院子少了药材,大姐儿自从去了学馆,捣鼓药材的时候少了很多,奴婢疏忽了。” 明安嬉笑道:“你们夫人倒像是给我生了个闺女,源儿多像我啊!喜欢读医书,喜欢闻药味儿,被方子比背三字经都顺溜,若不是探花郎的闺女,我早就把她收为弟子了。” 王贵家的赔笑道:“这话让大姐儿知道了,定要高兴的蹦起来,别说老爷,夫人不拦着,就是拦着不让,大姐儿也能闹的老爷点头。” 明安已经走到垂花门了,抬手拦了一下,“你们去源儿院子瞧瞧,我就回去了,过两日再来看你们夫人。” 王贵家的带着明安的大丫鬟茯苓,转了个弯去了源姐儿的院子,整个西厢房全是药柜,一篓子玩废的药材堆在门口。 茯苓蹲下来看了一遍篓子里的药材,眉头拧了起来,沉着脸走到高大的药柜旁,抽开抽屉一个个查看,直到午饭时,小丫头来送午饭,茯苓还在往外捡药材,屋子里多了一竹篓无用的药材。 “剩下的不多了,我满手都是药味儿,你把饭端出去,等我弄完了再吃。”茯苓看看自己的手,懊恼的想着该涂上蜡油,在戴上羊肠手套。 小丫鬟守着冷掉的饭菜,想着给来客吃冷掉的饭菜,是不是太怠慢了? 起身小跑着想去嘱咐厨房,再给茯苓姐姐准备热乎饭菜时,茯苓从药房出来,举着手问在哪洗手。 趁着茯苓洗手的功夫,小丫鬟跑去了厨房,端回一碟温在锅里的胭脂鸭脯,一碗清的不见油花的鸡汤,里面还飘着几粒枸杞。还有一碗碧粳米饭,一个小碗里装着炒青菜,还有一个小碟里是蜜汁云腿片。 茯苓已经坐下了,看着两份不同的饭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姐姐别笑话我,是我不周全,没问姐姐何时能忙完,自作主张端了饭回来。”小丫鬟低着头认错。 茯苓指着新端来的饭菜,道:“这是临时拿来的吧!你们夫人还没醒?鸡汤是给你们夫人预备的吧!” 小丫头开始端来的饭菜,一条江团鱼,一碟龙井虾仁,炝炒的青菜和芹菜炒肉片,一碗肉羹汤,两种点心拼了一个碟子。后来端来的热菜一看就是厨房没法子拿来凑数。 茯苓喝了一口鸡汤,愣了一下,道:“你去叫管事王嬷嬷过来,我有事找她。” 第一百零七章、 107、 明安看着两篓药材,心里翻起了惊涛骇浪,妍儿姐姐得罪了谁?还是有人要害源儿? “鸡汤明显不对,奴婢不敢乱说,只嘱咐王贵家的,要给程夫人的药材得从咱家拿回去。”茯苓小声道。 明安点点头,皱眉看着药材,说:“你再跑一趟,这事儿只怕出在内宅,程夫人管家的手段不错,这种事儿只怕后头有说不得的事情,你先去看着程夫人要用的汤药,亲手煎药,别过旁人的手,亲自端进去,看着程夫人喝下。” 茯苓应了一声要走,明安又拦住她,小声道:“你跟王贵家的打听一下,是谁负责源儿的药房采买,记住,要当闲话问。” “是,奴婢记住了。”茯苓出了正房,听说隔壁府里已经抓了药回去,忙去药房又抓了药。 王贵家的听说夫人醒了,只吃了几口青菜,就着咸菜吃了半碗粥,跟慕风嘀咕:“身子不舒服就是这样,没啥胃口,就想吃点味道重的,厨房也是,炖什么鸡汤啊!油腻腻的,夫人哪有胃口?” 茯苓进来茶房就看见两人守着炉子煎药,“我们夫人说了,煎药要看火候,又把我遣来干活了!” 王贵家的忙让人搬凳子,拿茶点,“怎好劳动你,快坐下歇歇,你刚说夫人的药不行,要重新煎,已经放在火上了,你就坐着看着,什么时候好了,你说一声,动动嘴,该干的活儿,让她们去干。” 茯苓瞪了她一眼,道:“源姐儿见娘亲病了,急成那样,一早跑进夫人房里求告。你们还能不知道,在我们夫人心里,源姐儿只怕比咱家少爷还重些,我来了若是不亲力亲为,回去我们夫人还不得罚我?” 说着,茯苓用布巾垫着,掀开药罐子往里看,药材已经煎了一会儿,药汤子翻滚起来,看不清里面的情况,茯苓不放心,用筷子翻了两下,脑筋一转,道:“哎呦!亏的我来了,你们把这些药一股脑的煎,药力就只剩三成了。” 王贵家的不懂,忙招呼慕风,“快把这罐子药倒了,趁着茯苓在,你们跟着学学。” 茯苓打开拿来的药包,装模作样的解释:“有些药需得先下,免得药力发不出,有些药需得等滚开了再下,免得过了火,药力散了没功效,还有的......哎呀!还是我来,你们别学了,免得不懂乱做,好心办坏事儿。” 王贵家的笑着应是,眼看着茯苓检查洗净的药罐,仔细的挑拣药材,心里暗叹,还是有太医朋友来的便宜。 “这是煎什么时候的药?你们夫人吃过一次药没?”茯苓随意问道。 王贵家的马上道:“吃了一次了,午饭前吃了一碗药,败了胃口,午饭只吃了咸菜和白粥。” 茯苓想着中午的鸡汤,不知道程夫人吃过的一碗药里,有没有被人动手脚。亏的是慢性毒药,放在药汤里也得三天才能起效。 “谁病了有胃口?”茯苓随口闲聊,“咱们身子不舒服时,也不想吃饭?再说,一碗药汤下肚,平时胃口小的也就饱了,勉强吃几口,也是为了冲淡口中的苦味。” 慕风认同道:“就是呢!上次我病了,就像吃蒸的烂烂的羊肉,想着羊肉用椒盐拌了,蘸着醋碟子才好。厨房说不值什么,给我杀了一只半岁的小羯羊,蒸的烂烂的端来,我被羊膻味冲了鼻子,差点把刚吃的药吐出来,后来还是只吃了几口凉拌豆苗,半碗白粥。” 王贵家的嗔怪道:“挑嘴还好意思说?” 茯苓不在意道:“你那不是想吃肉,就是想醋碟子了。你们府上咱们这样的病了,是个什么规矩?你家也有药房,是在家里抓了药,还是......” “茯苓姐姐不知道,”慕风捂嘴笑了笑,道:“药房里面全是药,哦,说是药,那就是大姐儿的玩具,除非大姐儿在府里,嚷着要帮咱们抓药,谁敢动大姐儿的宝贝玩意儿?” 茯苓也笑了起来,“也是,我六七岁上跟了我们夫人,那时,我们夫人也有一个药房,不过,咱们也不敢动药房里的药材。” 说着,像是想起了乐子,笑着道:“我们府上几辈子的主子都是太医,家里最不缺的就是药材,病了不知道多少人忙着练手。有一回我病了,家里的学徒像见了金元宝一样,一个个笑的合不拢嘴,排队给我诊脉,药汤碗在我面前摆了一排。” “啊?那可怎么吃啊!”慕风惊呼道。 茯苓咯咯笑个不停,道:“就是随手拿一碗喝,若是选中了谁的药,那名学徒比得了赏钱还高兴。” “嗯?为啥啊?”王贵家的觉得太医府上很有趣,追问了一句。 “我选了谁的药,接下来的病情都要他看着,一人一方,别管是不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已经用了谁的药,千万不能随便换大夫。” 茯苓看着两人认真道:“若是病拖着不好,换大夫也要把前方给大夫看了,你们可记住,千万别今儿瞧这个大夫,明儿用那个大夫的药,是药三分毒,伤的可是自己的身子。” 王贵家的合掌道:“真是受教了,我就说,咱们命好,夫人老爷选了太医府上做邻居,你看,这不是好处就来了。” 慕风道:“是长了见识呢!茯苓姐姐懂的真多。” 茯苓摆上道:“你们若是跟我一样,三岁进府就开始学着分拣药材。认全了药,知道一点药理就能分到主子身边伺候,谁还能不用心?” 王贵家的颔首道:“原来太医府上,选大丫鬟跟考科举似的,真亏的你们学出来了。” 茯苓道:“你们只看见我了,我还是学的一般呢!跟我一起进府,学的比我好的多了,好些都进了药房。哦,我们家里有药房,你们知道吧!” 王贵家的和慕风都点头表示知道,王贵家的说:“之前咱们大姐儿没跟着你们夫人学医前,咱们都是去王太医的医馆抓药呢!” 茯苓奇怪道:“那你们现在去哪抓药?你们府上有药房,对了,你们说那是玩意儿!那你们的药房从哪里采买药材?” 王贵家的道:“你不知道?还是你们铺子里的掌柜推荐,说我家大姐儿这么个玩法,还是去药行采买便宜,毕竟药铺有些药材备的少。” “你们府上有跟药行熟的人?”茯苓好奇的追问。 第一百零八章、病中闲话 108、 王贵家的笑着摆手,“你还不知道我们府上?我们夫人经常说,咱们粗鄙都是莽夫。我们府上会相马的人,大有人在啊!要说我当家的,你给他拿一把药,他只当枯草烂叶子。若是给他一弯弓,他上手掂量几下,就能说的头头是道。” 慕风点头应声,道:“就是,就是,我们府上的人哟!对着护卫的一柄刀,品头论足的能说半天,什么生铁熟铁,加了钢的,铁夹钢刃的,连我现在都能分出几种刀。” 茯苓啧啧道:“瞧瞧,这就是家学渊源,吴家是武将之家,你们夫人也是将门虎女,给源姐儿采买药材的活儿,谁能干的下来哟!” 茯苓巧妙的把话题又扯了回来。 王贵家的不在意道:“本来不是大事,从你们府上的铺子匀些就够用,大姐儿学着背方子,开始玩抓药配药,用的药材多了,采买就麻烦了些。” 茯苓感叹道:“源姐儿才几岁,竟然学着配药了,真是聪明的紧。那药材可得备好了,免得耽误源姐儿长进不是?” 王贵家的得意道:“可不是?我们夫人说,家里有药房也好,自家也方便了,便让咱家姨奶奶,哦,就是皇商夏都尉府上的当家夫人,我们夫人的嫡亲妹子,联系的是给太医院进贡药材的药行,采买只管去药行,但凡有的,一样称一斤就是了。” 茯苓噗嗤笑出了声,起身把最后放的几样药材倒药锅里,拨小了火慢慢煎。 “我今儿给你们大姐儿收拾药房,瞧着就觉得不对,你家的独参也是论斤买?”茯苓暗叹程夫人的豪气,一般人家为了独参汤愁白了头,这里给孩子论斤称了玩。 “可不是?”王贵家的无奈道:“去年给各家送年礼,咱们府上都加了一匣子独参,太多了,白放着霉烂了可惜啊!” 慕风接话道:“姐姐不知道,大姐儿的药房,咱们也跟着沾光,上回定海伯府的青竹就得了好处。” “青竹?大老爷院子里的粗使丫头?”王贵家的问:“她能得了咱家什么好处,我怎么不知道?” 慕风忙解释道:“你老人家忙,这点子小事儿,还劳动不到您老人家啊!” 见王贵家的脸色阴沉,茯苓起身去看咕嘟冒烟的药锅。 慕风又接着道:“是这样,咱们夫人上次去伯府,是我和秀月跟着,主子们不用伺候,秀月和我就在院子里坐着等,青竹躲在角落里偷偷抹眼泪,我们问了才知道,原来她娘病了,没银子抓药。” 王贵家的点点头,道:“粗使丫头一个月五百钱,就算有赏赐,一个月顶多八百大钱,青竹她爹在马房当差,她哥去了铺子里学徒,一家子只有两人挣钱,再加个药罐子,日子是艰难。” 慕风说:“是啊!咱们就说,大姐儿有药房,常常自己配药玩,就让她寻大姐儿院里的粗使丫鬟,把大姐儿玩过扔篓子里的药材,拿回去让人捡了用。” “这事儿不知道大姐儿怎么知道了,要了青竹娘的药方,亲自给青竹娘抓了药,还赏了两根参,青竹要进来磕头,被吴嬷嬷拦了,这点小事儿,哄着大姐儿玩,不值当惊动夫人。”慕风说着与有荣焉起来。 “大姐儿可真本事喽!”王贵家的高兴的拍手,“已经能照方抓药了,真是聪明灵慧的紧。” 三人便从夸源姐儿,说到下人的工钱,话题扯的越来越偏。茯苓把药汤倒出来的时候,王贵家的已经扯到南边文人身上,发愁翠萍嫁的读书人能不能考出来。 “快去喊醒夫人,这药趁着喝下去,发了一身热汗,病就能去了大半了。”茯苓把药碗放在托盘上,催着王贵家的和慕风快走。 药汁很烫,程欣妍小口小口的抿着喝,真喝了一身热汗出来,不鼻塞了,舒服的叹了口气,“哎呀!所以说,还得有懂行的人才行,中午那顿药是白喝了,这会儿你们瞧瞧,鼻子通气了呢!” 王贵家的对着茯苓千恩万谢,茯苓趁机道:“我们夫人派了我来,就是伺候夫人药上的事儿,夫人觉得好,奴婢才没白走一趟。” “嗯!你这几日就别回去了,让王贵家的给你收拾一间屋子住下,免得你带了病气回去。”程欣妍又嘱咐王贵家的,“你打发人去跟明安说一声,替我道谢。” 茯苓拦住了王贵家的,说:“夫人,来之前没想到要住下,我随身的东西都没拿,就住隔壁,我跟王嬷嬷一起回去一趟收拾东西,也好把手里的活儿交代一下。” 程欣妍没精神管这些,点头让她们出去了。春慕转身拿了绣棚守着夫人做针线,好随时伺候夫人茶水。 “做的什么?”程欣妍睡不着,靠着跟慕风闲聊。 春慕举着绣棚子给她看,“本打算给主子做小衣,王嬷嬷说主子不喜欢天青色,小衣也不喜欢绣太多花样,便改了给大哥儿做肚兜。主子瞧瞧,这个花样行不行?” 程欣妍眯着眼睛细看,又笑话春慕道:“晚上睡觉怕肚子着凉,才穿这么个东西,大晚上的谁看去?你费这个力气,真是拿着鲜花给瞎子看了。” 慕风不在意道:“就是个趣儿,要不奴婢们闲着做什么?主子的衣裳,从里到外都有咱们绣坊做,那针线活细致的很,咱们是没法比,也就是在这点小东西上下功夫,正好没人看见,免得被笑话了去。” 程欣妍笑了起来,慕风绣的是孩童嬉戏图,上面至少绣了十几个小童,这种绣样最难的是孩童的五官,想要绣的出彩,孩子或嗔或笑的表情就得绣的活灵活现,是很难的绣样了。 “我记得绣坊定了一套百子千孙的嫁妆绣品,单一件被面就要二百两绣工钱,你这个怎么也得值几十两银子,真好,给我省银子了。”程欣妍笑着打趣。 慕风举了一下绣棚,道:“若是绣的能入了主子的眼,主子就赏我几个银子,也不枉我辛苦一场了。” 程欣妍哈哈大笑,道:“我可不懂这些,你绣的好不好,我也就看个热闹,行了,绣好了,赏你十两银子。” 春慕装模作样的起身谢恩,逗的程欣妍又是一阵笑。 第一百零九章、内宅乱事 109、 “真是,白日里睡多了,晚上竟睡不着了。”程欣妍隔着帘子跟值夜的素雪说话。 素雪用茶吊子煮着润喉的茶汤,陪着她闲聊,“主子这会儿睡了,等一会儿还有一碗药呢!到时候叫醒主子,惊了困更难受了。” 听素雪说了,才想起还有一次药,伸手拿了一本账册翻开,“货行里有几挂珍珠帘子,账册上记着有两年了,珍珠放久了发黄。你记得明儿让王贵家的取了来,等几日便是姑太太寿辰,挑一挂给姑太太送去。” 素雪应声道:“是,奴婢记下了,皇上万寿节,好些老祖宗、老太君都回了京,最近春色正好,京中各府大宴小宴不断,变着法哄老太君们开心呢!” “你也想去啊!”程欣妍听出素雪话中的羡慕,嘟着嘴道:“我可不去,进门就得磕头,一圈头晕脑胀的磕头行礼。还有呢!老爷官小,我见了谁都要行礼,麻烦死了。” 素雪把润喉茶倒出来,端来给她喝,“茯苓姐姐从隔壁府里拿的润喉茶,奴婢学着煮了,主子尝尝。” 程欣妍看着褐色的茶汤,拧眉道:“一天苦药汤子不断,喝口水里也要放上药材,真是,人可得好好的,病了就是受罪哟!” 素雪抿嘴笑着不语,眼看着程欣妍抿了几口放下茶碗,便把茶碗拿开些,免得主子不小心碰倒,茶水湿了账册。 “嗯!绸缎铺的老账房告老,你说,是给他二百两银子,还是给他几十亩上好的良田?”程欣妍拿不定主意。 素雪转身回去收拾茶吊子,随口道:“夫人真是大方,谁家告老有夫人这般大方?奴婢觉得,二百两银子瞧着不少,账房月例银子也不少,二百两顶多一年多的月例,不如给田地,有句话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嘛!” 程欣妍在册子上注了一笔,道:“上次咱们府上厨娘告老,赏了八十亩良田,用了三百多两银子呢!账房怎么也比厨娘的赏赐要多,就照着百亩算吧!啧啧,四百两银子呢!” 素雪不说话了,她哪里知道一亩地多少银子,只当田地便宜呢! “你们不懂,我说的还不是京城附近的田地,账房还不知稀不稀罕呢!一张距离京城几百里的田契,真不如二百两银子实惠。”程欣妍主要觉得实惠的是自己,买地什么的太操心了。 素雪认错道:“是奴婢错了,奴婢不懂就随口乱说。” “你说的也对,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再说,本就是睡不着闲聊,瞧把你吓的,今儿慕风还敢明火执仗的跟我要赏银呢!都是我身边的人,别拘着性子,那样就没意思了。”程欣妍翻着账本说教。 素雪在帘子后头吐了吐舌头,就听主子问,“惜花呢?今儿不是你们两个值夜?” 素雪也没看到惜花,便随口道:“许是在茶水房瞧着茯苓姐姐煎药呢!” 程欣妍合上账本问:“惜花的心思你知道吧!问过她没有,若是真有心,我就成全了她,既全了我贤良的名声,又让她如了愿。” 素雪听见主子语气不善,叹气道:“上次大哥儿院里的秀菊姐过生日,咱们都过去喝酒,惜花喝醉了,说了很多话。” “惜花说,她不愿嫁人,说她家里,她和她娘都在二门里当差,她一个月一两二钱银子的月钱,她娘一个月也是一两银子,都比她爹挣钱多,可回到家,她娘累的站不起来,还得伺候她爹,给她爹做饭、温酒,伺候洗脚,趁着天明一会儿工夫,还得洗衣裳,一天忙的直不起腰,还要被她爹打骂嫌弃。” “她说,若是女子嫁人都是这样,还不如不嫁。要么就改个样儿才能嫁,不能一辈子跟老牛一样出力干活,嫁到人家家里,她一个外姓人,伺候一窝子人。” 程欣妍跟着叹气,“只能说她娘命不好,再有就是她爹那脾气,全是她娘懦弱惯出来的,怎么没见王贵敢打骂他媳妇?” 素雪正说的悲切,听说王贵打王嬷嬷,噗的一声笑了出来,“主子真是,王嬷嬷要在主子身边伺候,王大管事疯了,敢打王嬷嬷,主子还不得罚王贵跪瓦子?” “哎呦,我就罚人跪了一次明瓦子,你们就记住了,要在嘴里掂几个过?”程欣妍管家奖罚分明,平常放赏爽利,罚起来也能下狠手。 素雪咯咯笑着不接话,程欣妍嘟囔道:“你们不知道我家里,早年兴国公府,我娘设了刑房,谁为了几两银子出去乱说话,直接扔刑房里去。” 素雪听说有刑房,吓的打了个寒噤,“奴婢觉得长兴候夫人和石夫人都挺和善呢!” “那是,大嫂是书香门第出身,性子好着呢!二嫂跟我是自幼的玩伴,脾气秉性都了解。”程欣妍随口闲聊,“就说我知道的几个吧!源姐儿院子里管事娘子杏白,之前是我身边的二等,嫁了外院车架管事,月钱和油水都不如杏白。” “你瞧杏白,啥时候受过委屈?这得看人,哪里都像惜花娘那么窝囊?” 素雪觉得主子说的很对,杏白的月钱跟惜花一样,家里请了长工做事,衣服也包给洗衣娘子去洗,日子照样过的乐呵。 “不过,杏白这会儿没孩子,等有了孩子,肚子里一个个往外蹦的时候,你再看吧!”程欣妍想起家里一窝孩子,觉得日子还是没孩子的时候轻松。 茯苓端着药进来,程欣妍又是小口抿着喝了,出了汗,蒙着被子开始酝酿睡意。 素雪跟着茯苓出了屋门,小声问:“姐姐可看见惜花了?” 茯苓奇怪道:“没见着啊!我在茶房里煎药,就一个看火的小丫鬟,这会儿二门该落锁了吧!她能去哪?” 素雪觉得后背发凉,从换了班来值夜,惜花就在主子面前晃了一圈,没一会儿就不见人影了,去了哪里? 可千万别出二门,今儿老爷宿在外院,若是...... “姐姐帮我守一会儿,茶吊子上温着润喉的水呢!我去找找惜花,万一主子问起来......麻烦姐姐帮我支应一句。”素雪央求道。 茯苓琢磨着可能要出事,推着素雪快去找人,转身轻手轻脚的进了屋,守着茶吊子眉头紧锁。 吴家的内里可够乱的,夫人还说程夫人管家有手段呢! 第一百一十章、奴才的心思 110、 吴璔睡在书房里,望着月白的帐子,帐顶绣着富贵云纹。不懂绣的花样子是什么,总觉得瞧着别扭,凝神看了几眼,想起正房帐顶的纹路跟这个不一样,为什么不一样?他也不明白,记得夫人说,帐顶绣的是如意云纹。 这个帐子看着不顺眼,大概就是不如意了!翻了个身,眼睛落在垂下的帐子上,从帐子底下往上一尺多绣着水波纹,像是他官服上缀脚的花样,这个看着就顺眼多了。 “爷,要喝水吗?”惜花怯生生的问了一句。 吴璔不耐烦的说:“既然夫人让你来值夜,你不知书房不是你能进的?出去!” 惜花眼眶里汪了一汪水,眼睛模糊的盯着帐子,她鼓起勇气冲出了二门,在老爷面前说了谎,若是不能成事,明儿就是她的死期。 吴璔听到帐子外面窸窸窣窣的响动,没听到脚步声,知道那丫鬟站着没动,有些心烦的掀开帐子,眼前的一幕却把他惊呆了。 “爷~”惜花声音柔婉的叫了一声,身上已经脱的只剩小衣了。 吴璔对着白花花的人影,惊的说不出花来,直到那人影扑到他身边,下意识的抬脚踹了过去。 吴璔是文人,那一脚跟惜花爹平时发威的脚力不能比,惜花踉跄了一下,后退两步站好,眼泪委屈的落了下来。 “爷,奴婢知道爷,奴婢心里眼里只有爷,奴婢从十二岁挑来伺候夫人,这些年心里只有爷。在奴婢心里,爷就是天上的谪仙,奴婢是那鞋底的污泥,奴婢不敢想,可奴婢真的喜欢爷,想伺候爷。”惜花说着便哭了起来。 真是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这算什么?算什么!吴璔心里怒吼,夫人怎么管的后宅,身边的丫鬟竟然心不向着她,说什么心里眼里只有爷?她想干什么?谋害主母不成? 见吴璔不说话,惜花期期艾艾的往前蹭了两步,“爷,今儿本该奴婢和素雪当值,奴婢想着爷身边没人伺候,善做主张来伺候爷,求爷看在奴婢一片真心,收了奴婢吧!” 自从考中秀才,吴璔就爱上了假道学,自诩有文人风骨。中举后更爱重名声,如今已经入了翰林院,跟着一帮酸腐翰林,学的都是清正之风,越发觉得没发奋之前的自己糊涂。 吴璔很是感激岳母,打醒了自己。也对程欣妍更加爱重,是夫人求舅兄给自己请了先生,不然哪有今日的他? “滚出去!”吴璔从牙缝了挤出一句,扬声喊小厮进来,“谁在外面伺候,明言去哪了?” 一阵脚步想起,惜花忙抓起衣服往身上套,进来的是小厮观礼,见惜花衣衫不整,吓的脸色发白。 倒霉催的,今儿怎么轮到他当值?怎么就信了惜花的话,让这贱蹄子进了老爷的屋?明儿夫人知道了,不知道是跪明瓦子,还是一顿板子?或者直接赶他出府了? 哎呦!惜花可真是害人精哟!他可是爷身边的人,油水多,月钱也多,还有到了告老的年纪,按规矩,他起码能得一处百十亩地的庄子,或是京城不算很差的一间铺子。 我的产业哟!我的银子啊!这下全没了,被这个贱蹄子折腾飞了啊! “还愣着干什么?把她拖出去。”吴璔很满意观礼的态度,进来便恶狠狠的看着惜花,像是惜花抢了他的金元宝一般。嗯!态度很对,这才是一心想着爷,一心为了爷的奴才呢! 观礼像是被抢走了骨头的恶狗,扑上去就开始撕扯惜花,粗鲁的简直不像样,一通连打带拖,总算把哭哭啼啼的惜花弄了出去。 吴璔又放下帐子躺下,再看帐子上缀脚的花纹,心里就腻歪起来,帐子而已,绣什么水波纹?索性闭上眼睛,想着昨晚与夫人商议的大事,更睡不着了。 程欣妍睁开眼睛已经天亮了,素雪听见动静进来,一脸吃了屎的表情,慕风和秀月也是义愤难平的模样。 “怎么了?一早上摆着脸,寻我晦气是不是?”程欣妍感觉自己好多了,可一句话的功夫,她的鼻子里开始流鼻涕了。 秀月手脚麻利的捧了一叠子手绢来,程欣妍扯了一个拧着鼻子,闷声道:“还是源儿聪明,帕子上只用封边,边角绣上纹路。瞧,这帕子上绣了花,用起来就是硌得慌。” 慕风忙转身去拉梳妆柜下的抽屉,拿出一叠子素帕,换了秀月手中的帕子,低头却不敢说话。 素雪见没人禀告,便知道这事儿只能落在自己头上,噗通一声跪下,把她从何时找不见惜花,又说今儿一早二门开了,观礼跟她说的话,一五一十的禀告给主子听。 “惜花啊!”程欣妍心知惜花一定会闹出乱子,她本想顺手成全,一来老爷身边有了妾室,对她的名声好些。二来,老爷进了官场,她知道的官场中,来往送瘦马事儿不少,有了惜花,府里再进人,她也好打发了。 素雪不知夫人是什么意思,刚要说话,吴璔带着一帮孩子过来了。 “夫人可用了早饭?”吴璔问王贵家的。 王贵家的站在廊下扬声回禀:“回老爷,夫人刚醒,还未起身,茯苓正在煎药,夫人要喝了药,过一刻钟才能用早饭呢!” “嗯!”吴璔抬脚进了厅上,呵斥让孩子们站着等他,转身进了东暖阁,隔着纱帘跟里面的人说话。 “我带着孩子们在抱厦用了早膳,你病着,我就免了孩子们给你请安的礼,你好生养着。” 吴璔说着抬眼看了看,又安排道:“明安夫人派了人来伺候药上的事儿,你要嘱咐底下的人,不可怠慢了......明安夫人的人。” 吴璔想想觉得自己说完了,准备离开,“你好生歇着,孩子们该去学馆了,我......” “老爷,惜花的事......”程欣妍拖长了声音,后面的话没问出口,帕子就飞速的捂住了鼻子。 吴璔厌烦道:“你怎么管家的?那等心里没有主子,生了枉心的奴才,早该撵出去了,你还留她在身边伺候,糊涂!” 程欣妍本想问问,老爷身边没人伺候,要不要把惜花收了房,被吴璔一通抢白,剩下的话也没意思了。 吴璔转身走了,厅上孩子们乱七八糟的喊着跟她告辞,程欣妍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多余。 “老爷发话了,把惜花撵出去吧!”程欣妍无力的靠在软枕上,这个惜花真是笨的可以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111、 “夫人,晋安伯府的老夫人病重了,咱们要不要送些药材过去?”王贵家的拿着本册子,上面记的除了她没人能看懂。 程欣妍用帕子捂住鼻子,伸头看了一眼册子,满是嫌弃的说:“你就不能学几个字?知道的你是看册子回事,不知道的还当你拿着什么符呢!” 王贵家的笑着解释,“奴婢觉得很清楚,夫人看,这是晋安伯府的徽记,这个代表老夫人,谁家老夫人我都用六个点标记,这个是药草,表示病了......” “行了,净说没用的。”程欣妍埋怨了一句。 随手扔了湿了的手帕,换了一块新的捂住鼻子,说:“晋安伯府可比咱家强,世袭的伯爵,当年人家就看不起,咱们府上三世而斩的爵位,人家是金子招牌呢!何苦凑上去?等着吧!若是......到时候再送些奠仪过去就是了。” 王贵家的示意秀月出去守着,小声道:“夫人,玉嬷嬷的事......夫人知道吧!奴婢打听到一些,当年,玉嬷嬷家被人差点灭门了,他哥哥逃了出来,拼着最后一口气儿,告诉她侄儿的藏身之处。” “玉嬷嬷的侄儿藏在晋安伯府的祠堂里,后来进了伯府伺候,又赎了身出来,如今玉嬷嬷的侄孙女已经五岁了。”王贵家的说这些的重点是侄孙女,五岁的孩子,可以接进府学规矩了。 程欣妍烦心道:“还有这等渊源?你问问玉嬷嬷,若是她侄孙女......问她想怎么安置吧!” 王贵家的绕了一圈,其实就是说玉嬷嬷的事儿。夫人最不耐烦管闲事,老太君教导夫人都是莫要多管,多问,多说。 王贵家的觉得老太君把夫人教的有些歪了,夫人现在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这样可不行,她得跟老太君说说去,只有老太君的话,夫人能听进去。 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少了一个,心思活络的,在二门内能拉上关系的下人,像蜜蜂见了花蜜一般,想尽办法要把闺女,侄女,外甥女塞进来。 王贵家的也收了不少礼,她都用鬼画符记着呢!有心思的要安抚,不一定能把人安排进去,但,好处要还回去。做内管事多年,她深知婆子们闹起来,她行动做事都要受拖累。 程欣妍病了三日就好多了,第五日就觉得神清气爽,可吴璔说她没好全,硬是压着她养了十日。 程欣妍在屋里憋的难受,借着府里事多,都压着不处置,她病好了只怕又要累倒,吴璔这才让她出来理事,但还不让孩子们进来见她,说要再观察五日,正院若是无人生病,孩子们再进来不迟。 抱厦里,王贵家的拿着册子,照着上面的记录回事,“王贵寻了牙行,正好有一处一百二十亩的良田要出手,六十亩上好的良田,三十亩中等田地,三十亩是前年开荒的地契,还不到交税的时候。” “在哪?”程欣妍懒得听王贵家的长篇大论,直接问重要的。 “四平县。”王贵家的接着自己的思路说:“距离京城不到三百里,那荒地种了两年豆子,已经养出来了,王贵带着账房去看了,说是荒地,那已经能算是上等良田了。” 程欣妍知道王贵家的有个毛病,她要回事,你一定不能打断,思路断了,她就看不清自己的册子了,只好端着茶水耐心听。 “买地连上办田契,一共花了三百五十两,真真便宜呢!”王贵家的欢喜道:“老账房说了,京城居家不易,正好儿子没事做,不如跟着去四平,学庄稼把式去。” “嗯!办妥了就好。”程欣妍见她说的差不多了,止住她下面的唠叨。 王贵家的接着道:“咱们府上好些年纪到了的家生子,奴婢想着大姐儿,哥儿身边的人手,过几年都得换一批,便琢磨是不是安排几个进府学规矩。” 程欣妍抬手止住,道:“你又要做老好人了?这点地方,再安排人进来就转不开身了!岁数差不多了?送去学馆,跟着嬷嬷们学规矩去。” 王贵家的欢快的应了一声,去学馆可比在府里有前程,这下更得人心了。 “源儿院子的药房撤了吧!”程欣妍查了一圈药材中掺了毒的事儿,越发觉得事情不简单。 王贵家的知道有人害主子的时候,暗暗封了药房,哄着源姐儿去隔壁,一来能跟明安夫人学医术,二来,还没查出是谁要害主子。万一没害到主子,害了姐儿,她万死也不足惜。 随后又叫了几个管事进来回话,内务都有例可循,没有大事发生,程欣妍随口夸赞几句,想起惜花的娘了。 “针线房的管事婆子呢?” 被程欣妍点名的惜花娘进来,佝偻着药,两鬓已经斑白了。一眼看去,不像是四十岁左右的妇人,倒有些像是过了花甲的老妪。 “针线上的事儿废眼睛,你做了管事,自然不用做活。不过,年纪也不小了,该干点轻松的活计。”程欣妍看向王贵家的,“给她安排个不累的活。” 王贵家的看着惜花娘,心里一阵腻歪,口了应着主子,心里盘算着,不如把惜花一家打发去庄子上?还是...... “王贵家的,惜花她爹的差事也得动一动,听说是个不省心的,调去祠堂吧!”程欣妍说完,指着跟在慕风身后的丫头道:“铃兰补惜花的缺,改叫菱花好了。” 回去正房,王贵家的小声道:“奴婢去查了,大姐儿给青竹娘抓药的时候,药材还没有不对。青竹头一回拿回去的一篓子药材,因自家不认得药,找了个郎中帮忙捡了需要的药材出来,那郎中也没说药材有问题。” “你问那郎中了?”程欣妍问。 王贵家的说:“青竹把剩下的药材,不拘好坏都给了郎中抵诊金,奴婢让那边府里的人寻了郎中问了,说药材都是上好的。” “这中间,咱们府里出了什么事儿?”程欣妍问。 王贵家的翻开册子,皱眉道:“事儿可不少,先是老爷金榜题名,不过,那几日府里宴请,大姐儿忙着玩,没功夫倒腾药房,倒是之后进了一批药。” “嗯!这个我知道,就说进药之前的事儿。”程欣妍不耐烦道。 “除了老爷的事儿,还有就是两位嬷嬷见了宫里的一位嬷嬷,说是宫里的老姐妹,好久不见了,说了几句话。”王贵家的能查到两位嬷嬷见了外人,很是废了一番功夫。 “见了谁?”程欣妍警惕道。 第一百一十二章、不够精细的宫嬷嬷 112、 王贵家的合上册子,打听两位宫嬷嬷的事儿,她可不敢往册子上记。 “夫人知道,那几日咱府上宴客,老爷得中探花,多风光的事儿!”王贵家的理着思路慢慢说。 “客人一拨接一拨,奴婢忙的很,大姐儿和二姐儿都跟穆公子一起玩,这也是明安夫人安排下的事儿。奴婢知道穆公子身边人手多,暗地里还有护卫,咱府上的护卫也在外围,奴婢就没多经心。” 王贵家的忙找补道:“奴婢原想着两位姐儿身边有嬷嬷跟着,那两位都是宫里出来,经过事儿的老嬷嬷了,想在她俩面前玩花样,心思刚起,只怕就被看出端倪了。” 程欣妍耐心听着,事情再清楚不过了,两位嬷嬷趁着大家都忙着,出了府见宫里的人,说了什么话,只怕是见的人,或是说的话惹了祸。 王贵家的说的不紧不慢,“宴请忙完了,老爷去了翰林院,夫人那日玩麻将,奴婢闲来无事,跟杏白闲聊了几句。” “杏白埋怨吴嬷嬷,说是宴请三日多忙啊!她竟然说有事要出府一趟,杏白后来问了琴薰,说是玉嬷嬷那日也出去了。奴婢没当回事,两位嬷嬷做什么都喜欢一起,或是府里闹的慌,出门散散。” 王贵家的终于可以说正题了,“奴婢本没当回事,夫人让奴婢查药材的事儿,奴婢不敢放过一点蛛丝马迹,就想起两位嬷嬷出门的事儿,拿了二门出入的册子,又问了角门的婆子。” “外头的事儿,奴婢让王贵去打听了,说是先去了咱们绣坊,见了几位宫里出来的姑姑,又去了点心铺子,最后两人去了背街的一个擂茶铺子。” 程欣妍急着问:“擂茶铺子?就是街边那种鱼龙混杂的擂茶铺子?” 王贵家的点头又摇头,说:“背街人少,不过,擂茶铺子嘛!多是闲人,又有说书人,生意不算兴旺,也闹腾的紧。” “王贵查到两位嬷嬷见的是一位梳着妇人发髻,穿的平常,脚上的鞋面,是剪开了的千福万寿纹路。今年进贡的织锦里,千福万寿是新花样,为的是庆贺皇上万寿,外头可买不到。”王贵家的有些看不上宫嬷嬷的不细致。 程欣妍已经想明白了,事关己身容不得她不动脑子,“此事到此为止,不能再查了,封了源儿的药房,对外说不能让姐儿这么玩。你去安排。” 明安说了,毒药不是什么厉害的毒药,就是让人日渐虚弱,气急攻心,风寒风热都能要命,而且,治疗这几样病的药里,有跟毒药相冲的药材,一个不小心就是要命的事儿。 看来先大嫂子王氏的病,确定是被人害了。 二门的婆子拦住了王贵家的,“刚刚大门上得了信儿,晋安伯府的老夫人殁了。” 王贵家的想想不是大事,出了二门安排王贵撤了人手,又去跟杏白嚷嚷一通,“夫人说,又不是医药传家,好好的在姐儿院里做个药房,早年还好,大姐儿年纪小,权当哄着孩子玩了。啧啧,奴婢就说,一年大几千银子玩出去,真是......” “夫人说了,府里设药房,在二门外还好,备些常用的药材,方便下人们有个头疼脑热的取用。” 杏白连声说夫人慈悲。 王贵家的拉住一个刚留头的小丫鬟,揉着她的丫髻说:“好了,把大姐儿院里的药房挪去外院罢!夫人说,下人能有几个银子,生病了不舍得花钱,小病拖着成大病,瞧着就苦哈哈的让人心疼,以后外院的药房,给咱们做奴儿的用了。” 听到的丫鬟们欢喜的乱蹦,王贵家的横了一眼杏白,道:“你还得好好管,没一点稳重劲儿,以后跟在大姐儿身后出去,没得给咱大姐儿丢脸。” 程欣妍正在琢磨怎么跟两位嬷嬷说,她不会绕弯子,若是直说,只怕两位嬷嬷害怕更不说真话了。让王贵家的去套话?不好,这种事儿,隔一道就容易出事。 王贵家的回来,瞧见主子还在出神,转身又去安排给晋安伯府的奠仪去了。 吴璔回来,孩子们也回来了,一桌子饭菜摆上,程欣妍看着吴璔坐下,渚儿又等着濂儿坐下,现在濂儿封了世子,对伯府世子自然要恭敬些。 吃饭没人说话,饭菜刚撤下,濂儿就砸吧着嘴,慢悠悠的说:“晚饭不该上蜜汁云腿,太咸,太甜都不好。” 源儿已经蹦到父亲跟前,堵着嘴告状,“娘把我的药房搬出去了,爹,我喜欢学医,喜欢看方子配药,我要学诊脉,我背了很多脉案了,爹,你让娘把我的药房还回来。” 吴璔已经知道药材被掺了毒粉的事儿,夫人没事,想起源儿整日摸那些毒粉,心里一阵后怕,便哄着女儿道:“没说不让你玩,比如学习,读书,自己读事倍功半,背会了只是一知半解。所以要进学,由名师指点,事半功倍。” “你的药房也是一样,你看了,学了的,不一定就是对,万一有些小错根深蒂固,医药不比学问,差一点就是人命关天。”吴璔认真道:“等你跟明安夫人学会诊脉,药房就在外面,咱们府上若有人身子不适,你就能学以致用。” 源儿被老爹说的脑子有些晕,药房到底还不还给我啊! 吴璔柔声道:“源儿最懂事,你瞧明安夫人从来不亲自抓药,这种事儿有身边的丫鬟,有药房的伙计,你之前是为了学认药,认全了,就该往深了学,诊脉断症才是正途。” “是不是药房就不还给我了?”源儿问。 程欣妍横了吴璔一眼,说的什么呀!“药房放在外院,我把你身边的丫鬟百果送去王家学抓药了,以后你不要再去摆弄那些药材了,我让明安开始教你诊脉断症。” 源儿嘟着嘴道:“好吧!百果是最小的那个吧!都不会自己洗脸。” 程欣妍没好气道:“百果年纪小?跟你岁数差不多,你会自己洗脸了?等百果学出来,正好跟在你身后打下手,娘一片苦心,你怎么总歪缠呢!” 源儿挤进吴璔怀里,小声道:“爹可真辛苦,娘好凶。” 濂儿按住要告退出去的渚儿,“刚吃完饭,要存一会儿才能动,现在走动对身体不好。” 渚儿不好反驳,靠着濂儿坐好,耐着性子听濂儿说吃饭养生的学问。 “......所谓按时取食,按照时令季节吃应季的蔬果,还要按照时辰对应对身体有益的膳食,就说晚饭,若是太咸,必定口渴,喝多了水,晚上就不能好睡。若是太甜,胃里泛酸,还是不能......” 程欣妍心中一阵哀叹,为什么都是一样教养长大的孩子,脾气性格却千差万别呢! 第一百一十三章、内宅手段 113、 “庄子里送了六月黄,奴婢让厨房拆了些,晚上做一道蟹粉狮子头。”王贵家的说的热闹,“还有几条稻花鱼,养在稻田里,这会儿正好一尺多长,肉质最好的时候,夫人说是清蒸还是红烧?” 程欣妍便问了句,“可往明安那边送了?” 王贵家的表情是我办事何时不周全?“瞧夫人这份心操的,奴婢哪能等夫人吩咐了才去做?本就该主子吩咐了一,奴才做到十,做到百,没吩咐的也要做在前头,不能让主子操心,早早办了才是啊!” 慕风横了一眼王贵家的,小声拉着素雪道:“你瞧瞧,王嬷嬷越老越唠叨了。” 王贵家的得意道:“那可不,我马上就是要抱孙子的人了,人老嘴碎。夫人放心,给明安夫人送了六月黄,稻花鱼,往长兴候府也送了一篓子蟹,两桶稻花鱼。定海伯府上也有,大老爷还说要吃醉蟹,说六月黄小,用酒糟了吃最好。” 程欣妍笑着道:“你是有些啰嗦了,儿媳妇挑好没有?你若是挑的眼花了,我给你指一个,如何?” “奴婢谢夫人恩典,夫人说的定是好的。”王贵家的忙笑着应下,心里却琢磨着,若是夫人说的不合适,她该怎么委婉回绝了? 程欣妍啐道:“你别在我面前耍嘴,你想什么,我能不知道?你儿子进了工部办差,已经算是半个官身了,吏能传子,你孙子还没影儿,差事已经牢靠了。” “瞧你没头苍蝇一样,白跟我这些年。”程欣妍横了王贵家的一眼,小声道:“记得三老太爷府上的小丫头吗?就是那个躲在琳儿身后的庶女,这两年听说要议亲了,你去打听打听。” 王贵家的听了差点蹦起来,这么好的事儿,亏的夫人想到了她头上,想跪下给夫人谢恩,腿还没弯就被拦住了。 “你若是说不下来,回来跟我说,我去寻婶娘说话。”程欣妍摆手让王贵家的去打听。 心绪飞到前世,吴琳上一世也入了宫。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说是两位吴小姐,一位指给了穆郡王,一位留在了宫里,那时她多想指给穆沐的是源儿,谁知宫里传话说,源儿留在了宫里。 跟王贵家的提起的那位庶女,是婢生女,嫁给了一个商户,正室太太被妾室揪着骂奴才秧子,那次她替这位庶女说了几句话,后来富商死了,庶女给她拉了几车东西送来,说是感谢当年她帮忙。 是个知道感恩的孩子,可惜年轻轻的没子嗣,还守了寡。程欣妍明白她的意思,家财便宜庶子,不如散了心里痛快。 素雪小声问:“三老太爷府上的小姐,能嫁到王大管事家里?” 程欣妍笑着道:“你不懂,庶出的小姐,日子过的比你们还不如。若是依着表嫂子的脾气,把那丫头配了个商户,全当卖女,得了银子全不管女儿死活,还不如嫁到王家,有我看着,那孩子不能吃苦。” 慕风是知道吴氏族里的事儿,对待庶出就像对待阿猫阿狗,便扯开话题,问:“主子,过几日姐儿,哥儿都要放假了,学馆说,暑气太重,放假两个月,入秋了再开馆,免得孩子小,中了暑气呢!” 程欣妍笑着道:“别跟我绕圈子,想出去玩了吧!打听了哪天放假没?大嫂说要去山庄别院避暑,又说走远点,去平县跑马。要不咱们收拾一下山庄的小院子,或是跟着大嫂住别院去,可好?” 慕风笑着道:“奴婢担心全夫人要出门了,夫人着忙要跟着去,咱们什么都没收拾呢!” “好了,你走一趟,去问问大嫂拿定主意没有,早点让人收拾了房子出来,我也好知道日子,给孩子们收拾东西。”程欣妍也想出门散心,京城最近事情太多了,躲远点好。 外面丫鬟禀告,明安夫人来了。 程欣妍出了花格间,就看见帘子打起,明安笑着走了进来。 “多谢你的小螃蟹,六月黄虽小,却是鲜得很,还有稻花鱼,我早就想喝鱼汤了,稻花鱼做汤最好了。”明安说着挽住了程欣妍的手。 两人拉着手进隔间坐下,“怎么想起给我送一挂帘子?珍珠磨了粉才好,又能入药,又能美容。” 程欣妍翻了个白眼,“不识货了吧!珍珠帘子难得,海上走船收了珍珠,不知道攒了多久,才能选出一样匀溜,颜色一致的。再加上打眼儿,串成帘子,费了多少功夫。” 明安笑道:“外面一挂珍珠帘子四五万银子呢!你怎么舍得送我?” “好东西不送你,我白放着作甚?”程欣妍没好气道:“送了东西还不落好了?” “行了,就是来谢你,偏偏一句玩笑不让说。”明安知道,珍珠帘子是程欣妍感谢她查出毒粉,明面上却打着源儿拜师的幌子。 这个直肠子,谁家拜师礼送价值四五万银子的珍珠帘子? 慕风拉着素雪出去,这两位一起说话,最好不要听,在外守着门才是正经。 “说说,最近又得了什么信儿?”程欣妍拉着明安问。 明安看看外面小声道:“自从知道那位要帮肃王,我就让夫君留心外面的局势,晋安伯老夫人死了,晋安伯丁忧,二皇子手里唯一的军中助力没了。” “还有大皇子的货行,一把火烧了个干净,货行掌柜见火救不下来,当场冲进火场自尽了。大皇子货行损失几十万两银子,不用想,大皇子想从高墙里出来,没了银子,指望也没了。” 明安叹息摇头,也不知是为大皇子,还是为那可怜的掌柜。 “四皇子呢?”程欣妍问。 明安小声道:“两位侧妃争宠,抱在一起跌进了湖里,正好让路过的周美人瞧见,吓晕了过去,皇上正欢喜年过半百得麟儿呢!周美人吓掉了皇上盼望的老来子,老四被皇上训斥治家不严。” “还说了,明年也别急着出宫建府了,先把性子稳住,免得出了宫门给皇上丢脸。” 程欣妍奇怪道:“侧妃争宠,怎么就扯上周美人了?皇上的意思......” 明安低声道:“要论皇上的脾气,那位一定比李贵妃更了解。夫君说,这三件事儿与那位脱不了干系,三皇子收拾大皇子朝中势力就行了,没必要放火烧货行,还有晋安伯老夫人的死,侧妃争宠让周美人碰上,都是内宅手段。” 程欣妍捂着心口后怕了,幸亏当年换了身份,若是她活在真正的婆母手底下,只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第一百一十四章、 114、 “还有五皇子的事儿呢!”明安撇嘴道:“贵妃娘娘还把我折腾宫里去了,哎呦!那位出手真够狠。” “五皇子的脉象就是吓着了,惊惧伤了心神,发热,人都快烧傻了。”明安道:“我听到一点,说是因周美人的事儿,宫里严惩了几个小太监,五皇子出去玩,不知怎么就看到了。” 什么样的刑罚能把个皇子吓成那样?程欣妍不能想像。 “五皇子身边的人都是傻子?宫里哪里行刑能不知道?带着五皇子满处乱跑,这是收了多少银子才卖了命出去?”程欣妍发了句牢骚。 明安靠过去小声道:“听说太后在宫里积攒几十年的人脉,最后都落到了那位手里。还有先皇,把那位宠上了天。你说......唉!算了,我就是奇怪,怎么现在发力了?早二十年干啥去了?” 程欣妍也觉得奇怪,事情过去多少年了,这位怎么想起复仇了? 两人想了一会儿,想不出什么头绪,说了一会儿闲话,明安告辞回去。 下晌绸缎铺子来人,说是搭天棚的绡纱到了,问问要不要给伯府留些出来。 全夫人的陪嫁铺子里没有绸缎铺,倒是有一间皮货行生意极好。伯府要搭天棚,用的料子就多了。再说,夏天雨多,两场雨过后,天棚的绡纱就得换新,一年单是这笔开支就不少。 程欣妍正要往伯府递话,下人就传话,说全夫人到了。 “大嫂怎么来了?”程欣妍迎到垂花门,瞧着一脸雀跃的全金灵摸不着头脑。 全夫人笑着道:“我想了好几处地方,孩子们在城里窝着难受,去跑马能疏散开了。又想带着孩子们去打猎,我带了几只獒犬来,可惜不能带进伯府。我在陪嫁庄子上还养了细犬,打猎最好。” 程欣妍简直要疯了,这位是大家闺秀,是女人吗?听说要出门,高兴的蹦高,琢磨的玩法一样不是女人能玩的。 “大嫂,我最怕猫、狗,见着就得绕道走,咱去爬爬山,在别院赏景煎茶,好不好?”程欣妍的声音里带了哀求的意味。 全金灵摇头道:“那算什么出游?吴家也是武将门第,以武传家,哎?你也是将门之女,怎么学着扭捏起来?” 程欣妍拉着全金灵进了屋,不回答她的话,转开话题道:“先不说出游的事儿,我还没跟老爷商量呢!刚刚铺子里说,绡纱已经到货了,你那边要不要搭天棚?” 全金灵烦心道:“京城这点不好,夏天要搭天棚,还要存冰。我看了账册,一个夏天,单是天棚和冰两项都要五千银子。” “你看的是以前的账,现在你们府上,顶多三处院子搭天棚就够了,你的院中,大哥的书房院子,老太太的院中,满算两千银子有余,加上用冰,有个三千银子就够了。” 全金灵身上的气息萎靡了下来,“最烦这些,整天盘算柴米油盐,真是麻烦。” 程欣妍想说,谁家媳妇不是这样?想想还是算了,说了也白说。 全金灵接着发牢骚,“今儿你送了鱼、蟹过去,厨房竟然连醉蟹用什么酒都得问我,还问鱼要怎么做,这点事儿还用问?” “我就说了,能怎么做就怎么做,怎么好吃怎么做呗!” 程欣妍无语,厨房问这话是为了对新夫人的胃口,也是为了让大老爷吃的舒心,免得做的不对味,厨房担责任。大嫂这样说,只怕今天晚饭有的闹心了。 “天棚的事儿你别管了,我这边请了工匠,随手把伯府也搭出来,还有冰铺定冰的事儿,我这边从华彦先生的冰铺订了,你那边也用不多,一起订了吧!”程欣妍只好帮她揽了下来。 全金灵眼睛一亮,道:“好,好啊!我最不耐烦管这些了。” 程欣妍不想说避暑的事儿,可牵扯到家务安排,必须问了,“咱们是出去避暑,跑马,遛狗都别想了,免得让人笑话。我们去别院,靠着山正好。” “好吧!”全金灵无力道:“京城真无聊,一点也不好玩。” “若是天气好,咱们去跑马也成,不过,天热的很了,出门也是受罪,带着一帮孩子,中了暑气就麻烦了。”程欣妍安抚道。 定下住在别院,搭天棚的地点就换了,两人为了孩子免受蚊虫之苦,豪气的打算把别院全搭了天棚。 直说了一个时辰,全金灵觉得该跟大老爷商量一下,脑筋一转,抓着程欣妍道:“你去我那边用晚膳吧!走,走,咱们这就回去,我这就打发人去学馆守着,正好老爷很久没见世子了,我也想涐姐儿呢!” 被生拉硬拽着去了伯府,渚儿回来就嚷着:“大伯娘,咱们去哪里跑马?我现在能骑马跑起来了,可惜学馆场地小,只能转圈跑,没意思。” 回到家里,涐姐儿活泼了许多,拉着源儿去看她的院子,“姐姐,娘给我的床上铺了狼皮,是狼皮呢!” 濂儿就问:“狼?狼肉好吃吗?” 源儿接话道:“医典上说,狼肉补虚劳,益气。” 渚儿眼睛亮亮的问:“听说狼是群居,总是成群捕猎,猎杀了一只狼就会引来狼群,一群狼啊!大伯娘身边有能猎杀狼群的人?真是厉害!” 涐姐儿仰着下巴道:“还有雪狼皮,可好看了,娘说给我做披风。” 渚儿撇嘴道:“皮子的衣裳最不舒服,穿着怪累的,你个头小,再穿厚重的衣裳,压的不长个儿了。” 涐姐儿噘着嘴,源儿安慰道:“你年纪小,再过两年就长高了,你看我,嬷嬷说我今年长高了很多呢!” 涐姐儿不担心长不高,渚儿哥哥的话让她听的不舒服,不过,回到家里,涐姐儿有很多开心事儿,“源儿姐姐,娘还给我做了靴子,是幽州的毡锦呢!” “幽州的毡锦?我想起来了,是羊毛织的毛呢,幽州的毛呢最好,又轻又软,像锦缎一样好看,就是产量太少,只够进贡的数量,大嫂手里竟然有毡锦啊!”程欣妍笑着道。 全金灵得意的仰着下巴,道:“是为我成亲特意定的呢!” 吴璔跟着吴珅进来,瞧着孩子们往外乱跑,再看屋内妯娌两个聊的热闹,对视一眼无奈摇头笑了。 “老爷,是不是可以摆饭了?”管事问了一声。 吴珅笑着点头,冲着吴璔客气道:“存之难得过来,咱们今日要多喝两杯。” 两人笑着进了屋,婢女们鱼贯而入,等饭菜摆上,吴珅脸上的笑就僵住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115、 饭后,渚儿盯着弟弟妹妹们洗手,嘟囔着:“螃蟹是很好,就是吃不饱啊!” 濂儿回味着六月黄的味道,感叹道:“鱼,蟹鲜美需要慢慢品味,就像人生啊!” 源儿翻了个白眼,道:“二哥真了不得了,现在就知道什么是人生了?” 涐姐儿伸手让婢女给她擦手,乐呵呵的说:“哥哥最厉害,什么都懂,品味人生啊!” 渚儿不说话了,他今儿就没吃饱,一桌子除了螃蟹就是鱼,两样搭配的素菜有跟没有差不多。他不耐烦吃鱼,挑刺太费神,一盘子鱼丸又放在两位妹妹面前,等着他挑出鱼刺,米饭都不热了。 程欣妍拉着吴璔,与大哥大嫂商议出游的事。 “就在别院吧!”吴珅听了程欣妍的话,拍板道。 全金灵不乐意了,“男孩子怎么能养的像娇花一样?就该跑马,打猎,窝在别院赏花,像什么样子?” 吴珅想了想道:“若是天气好,你带孩子们去骑马散一散,京西有跑马的地方,咱们有一处庄子靠近京西马场,让他们提前收拾出来就是了。” 能出门撒欢,全金灵就没什么不乐意了,马上道:“那老爷要怎么办?要不报病?” 吴珅心想,我刚在兵部站住脚,为了陪你出去玩,我要报病休养?“不用,我可以骑马去别院,平时公务忙的时候,我便不过去了,你好好玩,别总想着出门,中了暑气就不好了。” 全金灵见夫君不乐意休假陪她,想着公务要紧,便应承道:“老爷放心,有妍儿陪着我呢!” 吴璔道:“圣上让我去国子监,平日除了翰林院殿前当值,我还要在国子监教学,怕是没时间去别院,夫人带孩子们出游,旁的还在其次,安全最重要。” 程欣妍老实点头应是。 商量的差不多了,程欣妍叫孩子们回来,涐姐儿闹着要在家里住,濂儿便很有兄长风范的留下陪妹妹。 夜幕降临,月亮悄悄爬上树梢,一日的喧嚣沉寂下来。 皇上坐在步撵上,放眼看着一重重的宫室,突然觉得自己无处可去。哀叹一声,孤家寡人,扬声道:“去云安殿。” 贵太妃盘腿坐在佛前念经,听说皇帝来了,身子都没动一下,冷声道:“太晚了,请皇上早些回去歇息吧!” 皇上听见贵太妃的话,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站在宫殿门口愣住了。 白嬷嬷只好上前请皇上进殿,都已经来了,再把皇上赶走,好像不太好吧! 白嬷嬷的本意是请皇上在外殿坐下,她再进去请贵太妃出来,谁知皇上进来左右看了看,迈步就往佛室走去。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念经?”皇上找了个椅子坐下,看着贵太妃的后背,觉得满心苍凉。 贵太妃停下捻动佛珠的手,坐着没动,轻声道:“皇上,怎么没去娘娘宫里歇着?” “朕觉得累了,想找人说说话,这偌大的宫廷,竟让朕无人可诉。”皇上感叹道:“朕也老了,能说话的人越来越少。” 贵太妃垂目道:“是啊!或许我也没多少日子了呢!” 皇上有些不悦,说:“怎么又说这种丧气话!朕能保你好好活着。” “这么活着有意思吗?”贵太妃问。 皇上没回答,伸手端起白嬷嬷送来的茶,送到嘴边,又不想喝茶了,放下茶碗道:“其实,表妹不用朕护着,父皇给表妹留了保命的东西,谁做了皇帝,表妹都能......” 不等皇上说完,贵太妃忽的转过了身,眼神凌厉的看着皇上,“你是这样想的?我说过多少次,先皇什么也没给我留下,若是有保命的东西,我何苦要为表哥拼上性命?” 皇上捏了捏眉心,低声道:“历代先皇手书皇室笔录不见了,朕寻找至今仍未找到。” “那表哥接着找吧!先皇是不是把东西交给......那人已经死了,再找只怕难啊!”贵太妃想说先皇真正遗诏传位的人,话到嘴边,想起皇上不能听到那个人的名字,皇上一生干的最果决的事情就是杀兄。 皇上脸色阴沉,父皇不是传位给他,有些只能传给继位君王的东西,父皇是不是早就给了皇兄? “朕记得,高祖帝记录过一件事儿,有高僧卜算过,三代之后会迎来国朝盛世。”皇上想着曾经看过几眼的皇室秘录,说是手书秘录,其实就是先皇们记载的一些奇闻怪事,还有就是一些不能外传,却要后代子孙谨慎对待的事情。 可惜父皇记录了什么,他不知道,之前也只是看过高祖记录的两三页内容。 “现在不是已经是盛世了?”贵太妃声音平缓的说:“十年前一战后,边关至少还能安宁十年,现在海清河晏,百姓安居,盛世已经来临,何来三代后?” 虽然贵太妃很看不上表哥,不可否认,表哥的运气很好,继位后没有大的战事,偶尔一次天灾,有朝臣们忙活,表哥这个太平皇帝做的很悠闲啊! 皇上想想,表妹说的好像不错,四海升平,百姓安居,国库虽然年年说缺银,缺粮,却还能平顺的度过,如今百姓都过着富足的生活,朝廷还在用商户的银子,给穷苦百姓盖新房,盛世也就是这般模样吧! 见皇上嘴角翘起,贵太妃心中冷笑,太平盛世吗?敢问表哥为了这个盛世做了什么? “朕想立太子了?”想起最近朝中,后宫都不太平,皇上有些烦心,他喜欢按部就班,按照祖宗旧例去执行,乱起来应对的事情太多,总拖着也不是个事儿。 贵太妃转过身去,低头不说话了。 皇上知道这事儿表妹不好多言,便闲聊似的说:“老二鲁莽,在兵部历练还显稚嫩,老三咱户部干的不错,朕想让他去吏部历练两年,老四连自家媳妇都管不好,还不够稳重,剩下的几个都太小,唉!朕才发现,朕的皇子都不成器啊!” 这话更没法接了,贵太妃干脆捻动佛珠,无声的开始念诵佛经了。 皇上靠着椅背感慨,“从高祖起,好像就没个喜欢颜色的国君,朕的后宫也就这样,美人儿不少,朕懒得费心。” 你不爱美人,你父皇不爱?不喜颜色?我怎么就被弄来帝宫关着了?先皇宠爱全贵妃的事儿,你已经忘了? “可惜李氏出身将门,大礼上还是差了些。”皇上又嘀咕了一句。 贵太妃不耐烦的说:“皇上请早些回去歇着吧!你觉得哪个儿子顶用,先立了太子好了,国事繁重有人能帮忙,至少皇上能少些辛苦。” 第一百一十六章、 116、 皇上靠在步撵上,琢磨着是不是先立老三为太子,又想起东平王府的那个老王妃来,老三若是成了太子,只怕不能消停了。真给东平郡王府的老王妃闹起来,先皇和表妹的事儿传扬出去,他更要头疼了。 “皇上,要去哪位娘娘宫里?” 皇上抬眼看去,暗夜里宫墙内一片漆黑,星星点点的灯烛,让他觉得皇宫空旷冷寂,“回御书房吧!” 对于皇上喜欢住在御书房,内侍们没什么意见,回御书房皇上也不见得看奏折,不用陪着皇上熬夜,他们比先皇时期的干爷爷们幸福太多了。 二皇子主理兵部后,琢磨着海船一来一回巨大的利润,再次有了国朝水军清理海域的雄心。 早朝上,皇上眯着眼睛看着二皇子,说的慷慨激昂,你知道水军,海匪、倭寇是怎么回事吗? “如今南边太平,无倭寇袭扰,此事不必再议。”皇上冷声道。 二皇子想了想,又道:“夏家把曾经水军驻守的海岛交还兵部,若是放任不管,只怕水军涣散,儿臣请旨收整水军。” 皇上最烦无事生乱,水军好好的,收整什么? “此事让兵部上折子来,有哪些地方需要收整,内阁先议。”皇上随手就把事情推给了内阁。 三皇子被皇上派去吏部历练,散朝后就去吏部转悠了,先混个脸熟,再把老大的人换掉,慢慢换上自己的人。 吴璔不需要上朝,用了早饭把孩子们送去学馆,没坐马车,也不骑马,散步似的去了翰林院。 他是一甲第三,状元去了礼部学习,榜眼去了吏部学习,他被皇上安排去国子监教书,同科进士也多去了六部学习政务。翰林院中人数不多,一些老翰林们聚在一起喝茶。 翰林院的修撰们想什么时候来,想什么时候走,没有一定的时辰,也没人管。吴璔在翰林院转了一圈,翻看了排班表,跟老翰林们打了声招呼,步行往国子监走。 国子监已经开始上课了,对于吴璔这种,编制在翰林院,被皇上派来国子监暂时代课的人,国子监祭酒很是喜欢。 “吴探花来了,快进来,咱们屋中详谈。”国子监祭酒很客气的把吴璔请入厢房。 一番客套后,国子监祭酒笑着道:“国子监一向为国举才,各地能入国子监的学子,都是文采出众之人,只是......” “呵呵,毕竟国子监人手有限,课业繁多,为国举士嘛!自然要让学子们多多学习圣人之道。” 吴璔实在不明白,祭酒大人到底要说什么? “吴翰林啊!像你这般不靠祖荫之人,老夫实在佩服啊!勋贵子弟,有国子监入学资格者,朝中大有人在,他们就......正好,吴翰林与他们同出一体,最能明白这些少爷们的进学之情,不如吴翰林先带一个班?”国子监祭酒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意图。 吴璔起身拱手道:“全凭祭酒大人安排。” 国子监祭酒更开心了,终于把让人头疼的班送出去了,吴翰林是皇上指派来的,教什么样暂且不管,总之,不用国子监担责任就好。 吴璔接手了国子监最差了一个班,全是凭父兄手里有进入国子监的名额,被家人塞来国子监学习的学子。 翻看了一遍花名册,吴璔就明白了,这些人有人一生不会入仕,在国子监混日子,过了三十岁回家里拿着分家银子养老就行。有些人想入仕,学识却不行,等的就是家里给谋一个恩荫入仕的资格。 闭目想了一会儿,吴璔走进了课堂。 “吴某刚接了你们的教授,对众位学子还不了解,我这里有一份考卷,今日咱们不讲课业,请众位学子把考卷做出来。”吴璔说着,把写着试题的纸张挂在了墙上。 无论是考秀才还是殿试,考试题目都是写好了,挂在显眼的位置供考试观看。 学生们考试,吴璔就把从翰林院带出的珍本拿了出来,自己研磨铺开纸张,开始抄珍本书籍。 一本书抄写一半,午饭的时辰就到了,学子们推开考卷,围上来看吴璔。 “先生为何要抄书?”有学子问。 吴璔放下笔,温和的说:“你可知道,这本书抄写完毕,送去书斋能换多少钱?每个书院都有抄书的活计,穷苦学子为学馆抄书,一本书能得多少钱?” “抄书还能换钱?”有学子惊呼。 一名学子摇着扇子伸头看了看,说:“先生抄书为了换钱?学生以为先生的家世,还不至如此。” 吴璔把珍本合上,温声道:“是,我是国公府次子,不愁银钱供给,吃穿用度都有人打理停当,只是,我府上没有珍本藏书,我抄了回去,书房中就多了一本可供子孙研读的珍本。” 有学子好奇道:“先生,抄一本书,书斋能给几个钱?给学馆抄书,能得读书银子?” 吴璔看着学子道:“这本书送去书斋,至少要给我二钱银子,我有探花的名头,我亲手抄写,看在我探花郎的面上,可能会多给一些。至于学馆嘛!抄书的纸张是学馆提供,抄一本书,最多给三十文。” “这点钱够干什么?”学子不削道。 吴璔起身道:“好了,今日要考试,过些日子,我带你们出去看看,这点银钱能做什么,你们看过市井再来跟我讨论。” 吴璔起身出去吃饭,国子监提供午饭,要告诉送饭的小厮,以后不是翰林院值守的时候,不用往国子监送饭了。 下晌,吴璔接着抄书,时辰差不多了,吴璔看了一眼聚在一起闲聊的学子,把考卷收了上来,翻看两眼,说:“明日请各位把父兄请来,我有话要与各位的父兄相谈。” 学子们嘻嘻哈哈的应了,三五成群的结伴出了教室,他们有的约好一起喝酒,有些约好了去花楼...... 吴璔摇摇头,起身缓步走出国子监,该去接孩子们回家了。不知道濂儿今日是回伯府,还是跟他回去? 第一百一十七章 117、 秦眉康是与西平郡王谢卿合一起来的吴府,程欣妍好久见谢卿合有些奇怪,这位不在府里伤春悲秋,出门做什么? 秦眉康进了正房,看了一眼就问:“明安今儿没来?” “你们两个来了,我去让人请她来,正好咱们三个,明安来了就够一桌麻将了。”程欣妍笑着道。 秦眉康指了一下谢卿合,道:“只怕世子妃不会打麻将呢!” 谢卿合品了一口茶,道:“程姐姐府上竟然有雪峰茶。” “我不懂这个,你们来了,自然要奉上好茶。”程欣妍从不关心茶叶的事儿,吴璔倒是弄了不少好茶,她喝到嘴里也不懂好在哪里,平时只喝红枣水。 秦眉康道:“你不是喝红枣桂圆水嘛!给我来一盏,好茶给我喝也是浪费。” 程欣妍深以为然,赶紧让人给秦眉康换了茶水。 “你们怎么一起来了?”程欣妍问。 秦眉康大笑道:“你还不知道?” “我要知道什么?”程欣妍反问。 谢卿合捂嘴笑着,秦眉康道:“你家翰林老爷去了国子监教书,正好教的是我小叔子那个班,上来就考试,我小叔子交了白卷。” “次日我夫君就被叫去了国子监,你家老爷说了,与其在国子监浪费时间,不如请我小叔子回家去,提笼架鸟闲散度日也好。” 谢卿合嘟着嘴道:“我夫君倒是没交白卷,吴翰林跟我夫君说了,有爵位继承,又不想入仕为官,何苦占用国家资源?与其三五日在国子监混一天,不如回家管好家业。” 程欣妍张着嘴,半晌没说出话来,吴璔这是在得罪人吧! “我小叔子被我相公抽了一顿鞭子。”秦眉康笑着道。 谢卿合说:“夫君说,以后要按时去国子监,与其混日子,不如跟着吴翰林好好学学。” 程欣妍拍了一下脑门道:“这都是什么事儿哟!” 吴璔今日心情很好,教室里的风气大变,除了站着不能坐下的学子,学习态度好太多了。 “既然不能坐下读书,我们出去走走,看看市井生活,你们以后都要做一家之主,把你们自己的小家管好,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吴璔心说,你们能把自己的小家管好,就是给你们的父兄,给国家减轻负担了。 学子们老老实实起身,打算跟着吴璔去逛街。 吴璔抬抬手,道:“把身上的银钱都留下,没人带一串钱就够。” 一串钱?学子们傻眼了,谁身上有铜板啊!荷包里装着最小的银子也得有二两。 “知道你们没有,我暂时借给你们,没人从我这里领一串钱。”吴璔招手让小厮进来。 小厮把身上背着的篓子放下,给学子每人发了一串钱,看吴璔没别的吩咐,背着空了的篓子又出去了。 一行人出了国子监,按照吴璔的吩咐,结伴去购物了。吴璔走进一件茶舍,坐在靠窗的位置等着。 一炷香后,回来的五位学子。 “只买一个鸡蛋,我差点被卖鸡蛋的妇人埋汰死。”学子把精心挑选的鸡蛋放在吴璔面前,一脸吃了屎的表情。 霍文斌领着一篓子小鱼,沉着脸道:“三文钱一篓子鱼,都是死鱼,先生看,只有手指大小,这鱼能吃?” 吴璔笑着道:“你把这个带回府,让府上厨子告诉你能不能吃。” “厨子什么不会做?”抱着一把青菜的学子道:“臭鱼烂虾就算了,先生让我买菜做什么?” 吴璔笑儿不语,等学子们陆续回来了,吴璔道:“把今日买的东西带回府,看看你房里的账册,你们平日都要用到这些东西,总不能花了府里的钱,你们却不知道用了多少吧!” 吴璔只当自己是在教学,一点没想到,这些公子哥都是不管家的人,在府里混吃等死,等着父母过世,兄长分了家产给他们,再带着妻儿开府过不问俗事的小日子。 吴璔带着学子去庄子上看庄稼的时候,秦眉康气呼呼的冲进了吴府。 “又怎么了?”程欣妍亲手把茶水放在秦眉康手边。 秦眉康瞪着眼道:“你家里谁管中馈?你家翰林老爷还亲自买菜不成?” 程欣妍无辜的眨着眼睛,道:“我家不买菜,庄子上每日送来新鲜菜蔬,剩下的送去酒楼换钱,怎么了?” “吴璔是不是跟我过不去?我管着国公府中馈,一个鸡蛋多少钱,要他多管闲事?再说,京城各府,谁家的采买是干净的?谁府上不是这样?”秦眉康气呼呼的说。 程欣妍问:“我们老爷在翰林院任职,兼任国子监教授,跟中馈,各府采买没关系吧!” 秦眉康气呼呼的把吴璔带学子逛街的事儿说了,拍着桌子道:“好像我黑了银子一样,气死我了,我把采买都发卖了!以后可怎么过日子?诶?你府上不用采买?” 程欣妍知道了内情,轻笑道:“华彦先生常说,不懂世情,不知柴米油盐,圣贤书上的东西,就算学富五车,依然不如一个里正管理能力。” 秦眉康不管吴璔从哪里学来的教学办法,拉着程欣妍问管家的事儿,知道程欣妍在伯府时就是这么管家,认真学了才告辞回去。 程欣妍送走秦眉康,扬声把王贵家的喊了进来,“赶紧收拾东西,别院也准备出来,等几日学馆放假了咱们就走。” 没等到晚上,全金灵来了,拉着程欣妍神秘兮兮的说:“二皇子请旨整顿水军,老爷被派去南边任职,从五品千总,我想跟着一起去。” “你们把老太太带走。”程欣妍凉凉的接了一句,心里咯噔一下想了起来,吴珅上一世就是死在了南边。 “要是能带走,我就不来找你了。”全金灵拉着程欣妍哀求道:“妍儿姐姐,你看我还没有身孕,再跟夫君分开几年,我......老太太不用多管,她没了诰命,不用出门应酬,也没人请她赴宴,家里外头,大事小情都用不到她。你给她一处院子,一日三顿饭吃的不多。” 这是吃多少饭的事儿吗?“大江大海的,听着就闹心,去南边做什么,你又不习惯南边的天气,大伯也是,南边水军有什么好?要不我去求二哥,让大伯去西北?” 全金灵摆手道:“你又不是没听说,一会儿说让去西北三路,一会儿又说去江州做副将,这回总算议定了,海州也不错,老爷只管军需,军备调整,不用出海。” 第一百一十八章、 118、 太阳还在天上挂的老高,吴璔踱步回了府,听说两个孩子去了伯府,想着夫人一人在家无聊,便提议出去走走。 “我知道一家茶饭铺子,说是做茶饭,其实面食做的最好,小混沌,鳗鱼面都很出名。”吴璔抬手指了一下方位。 程欣妍拉了一下撒花长裙,问:“走着过去?” 吴璔轻笑道:“夫人,走走好啊!有益养生。” 去你的养生吧!你出门前怎么不说?穿这么个长裙,风吹起来很好看,走路?只怕到了面馆,半身都是灰尘。 见夫人低头看盖住脚面的长裙,一阵风吹来,裙摆飘起煞是好看,“裙子挺好看。” 程欣妍抬脚就走,懒得跟说不明白的人废话。 两人进了茶汤铺子,找了个角落坐下,两人的位置很不好,楼梯下面,饭桌两边靠墙,因只两人用饭,店里的伙计便没把桌子拉出来。若是四人,伙计只需把桌子往外拉一些,楼梯下的空间四人用餐也不显得拥挤。 点了几样小菜,吴璔还要了一壶桃花酿,鳗鱼面和小馄饨都点了。等着上菜的功夫,程欣妍小声把全金灵来找她的事说了。 吴璔含笑听着,大哥能外放出去,几年后再回来,不管在兵部还是在朝中,一个举足轻重的位置跑不了。 “哥,二姐儿有银子,咱今儿吃大户好了。”源姐儿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渚儿训斥道:“有为兄在,怎能让幼妹出钱?放心,一碗面的银子,哥哥出的起。” 濂儿不紧不慢的说:“鳗鱼面倒在其次,这里用酒酿炖的猪排不错。” 接着是福慧的声音,“源儿总是让涐儿请客,每次都说吃大户,亏的咱涐妹妹性子好,要是我,早跟你急了。” 源姐儿道:“你可不是得跟我急嘛!你我月钱差不多,你比我能散财多了,平粮仓里的粮食,数你捐的多。” “我父王说是好事呢!”福慧用月钱买粮存入平粮仓的事儿,肃王表扬过不止一回,小郡主被夸得意了,银子也越捐越多了。 说话间,几人已经跟着店里的伙计进了门。 渚儿豪气道:“有几位妹妹跟着,咱们去楼上雅间。” 程欣妍小声问:“这么个小店,还有雅间呢?” 吴璔笑着点头,看着一帮孩子,心里美滋滋的,孩子们真是太可爱了。 源儿拉了一下渚儿,说:“哥,你留着点银子,六月十五虹桥夜市就该开始了,咱说好去逛夜市呢!” 渚儿心里苦啊!妹妹们要捐银子行善,难道他没捐吗?月银就那么多,今儿吃了一顿,下回逛夜市,难道让我去账房预支下个月的例银? 涐姐儿小声提醒:“大哥,二哥,母亲已经收拾好东西了,准备咱们放假那日就去庄子。” 濂儿道:“不过多在府里住一夜,跟母亲说,她会同意。” 渚儿看向源儿,道:“你跟娘说去,十五那日还有家长会,就算娘不去学馆,爹也要去看看,你跟娘说累了,休息一晚再去庄子。” 源儿得意道:“这时候想起我了,哼!” 吴璔心虚的看了一眼夫人,干咳两声想引起孩子们注意。 两声干咳淹没在濂儿和小郡主的叫喊中了,“我们点好菜了,咱们上去吧!” “我点了酒酿猪排,给妹妹点了水晶虾。”濂儿欢快的跑到众人身旁。 几个孩子乱哄哄的上了楼,吴璔小心看向夫人,见她脸上挂着微笑,悬着的心落回去一些。 “一晃眼孩子们都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程欣妍感慨一句,马上想起虹桥夜市来,“老爷,咱们也去虹桥夜市逛逛吧!” 吴璔笑着点头,“虹桥夜市之后就是正阳观的鬼市,夫人去过鬼市没?” 虹桥夜市每年都有,六月十五开市,六月二十九闭市,之后便是七月初一晚上三更开市的正阳观鬼市,到七月初五闭市。隔一日就是乞巧节,从金水河到大相国寺一路整夜的热闹。 “想想去庄子上避暑,好似不如在城里。”程欣妍逛夜市的记忆,还停留在上一世幼年时。 “乞巧节后,各家晚上都不让出门了,要到八月才有下一拨夜市。”吴璔道。 两人要的菜不多,比孩子们先吃完,程欣妍帮着儿子结了账,跟吴璔说:“孩子大了,月钱太少出门没面子,是不是想个法子,给渚儿补点月钱?” 吴璔深以为然,不过,夫人能不能先给为夫补点月钱?“不能说是月钱,从我这里补给渚儿好了。” 程欣妍一拍脑门,道:“是呢!老爷现在有薪俸。” 完了,别想让夫人多给零花钱了。 “我听王贵家的念叨过一次,说年俸就是些米粮,丝帛。每月按时发放俸禄,说是银子不多,老爷有多少薪俸?够用不?衙门每月发薪像咱们府上发月例一样?” 程欣妍从没关心过这些,很是好奇给朝廷办差,到底有多少薪俸?“我听说,全靠朝廷的薪俸,连每年的置办官服的银子都不够,薪俸那么少吗?” 吴璔苦笑了一下,道:“我现在一年的俸银一百六十两,一年米粮应该不少,听说够一家五口吃一年。” 程欣妍听到只有一百六十两就跺脚了,“堂堂翰林,一年的月例银子还没王贵多?王贵月银二十两,王贵家的一个月十六两,咱还管四季衣裳,有个病痛还给请医抓药呢!” 吴璔张张嘴,没说出他是朝廷命官的话来。有什么好说的,翰林清贵就是如此,再说,即便他是七品的小翰林,也不是王贵一个奴才能比。 程欣妍跳脚道:“你知道你一年的官服,我花了多少银子?我还想着,若是你升职了、外放了,官府就得换新,少做了几件,以为省银子了呢!哈!” 吴璔好奇道:“我一年的官服很贵?” 程欣妍捂着心口哼哼道:“春秋的官服,我选的是素锦里衬,最好的绣线,生怕洗脱色了,不好看啊!” “夏天做了两件,天热一声的汗,总得有换洗。我还想着再添两件,免得一个夏天不够穿。” “冬日的官服,我没敢选貂皮里,选的一般的灰鼠皮做内衬,最次的是羊皮里,听说还有只是棉里的官服呢!” 程欣妍哀嚎一声,道:“老爷,一百六十两啊!我做官服用了一千二百两呢!” 第一百一十九章、 119、 “娘,我偷偷告诉你,爹每个月给我十两银子,爹一个月的官俸也就十几两。”渚儿靠着程欣妍小声道。 程欣妍气闷了,合着吴璔有了她补的零花,用官俸讨好儿子去了。 “你爹冬天官服的一只袖子做下来,他一年的官俸就没了。”程欣妍黑着脸道:“他的官俸跟咱家没关系,你爹还要从府里支银子用呢!” 源儿换上水光冰纱的绣鞋,下身是香云纱石榴裙,葱绿色水晶纱的短褂,头上戴着芙蓉玉花串,喊着:“娘,马车已经拉出来了,咱们得快点,到南瓦子口就不能过车了,走过去还要一会儿呢!” 南瓦子门到虹桥只有一射之地,走路要不了太久,不过,夜市人多,跟着人群往前挤,速度就快不起来。 程欣妍跟着孩子们出门,到了南瓦子下车,给孩子们一人发了一个铜钱,过南瓦子门时,大家自觉的往大兵守着的竹筐里扔铜钱。 “为什么要给守门的军士钱呢?”涐姐儿好奇道。 吴璔见程欣妍知道做,却不知缘故,便笑着解释:“京城晚上要宵禁,这几日开夜市,五成兵马司的人晚上也不得休息,这是百姓见巡城官兵辛苦,自发给官兵捐的赏银。” “只给一个?”涐姐儿又问。 吴璔解释道:“多少年前就有的风俗,当初五成兵马司的主官说了,官兵有朝廷供养,百姓赏咱们,却不能多要,一个铜板是心意,不给他们份内的职责也要做好。” 跟着人流走到虹桥,吴璔看到大哥和大嫂等在桥的另一头,扬手打了个招呼。 “前朝时,这里不叫虹桥,高祖建国初年,京城下了一场暴雨,雨后,一道彩虹架在桥上,高祖便让人重修这座桥,并定名虹桥。”吴璔跟孩子们讲着典故,缓步跟着过桥。 程欣妍知道虹桥的来历,招呼着仆妇小厮护好孩子,别被挤到桥栏边上去。每年都听说有人被挤掉桥下,都水监的水鬼,这几天都忙着在桥下等着捞人呢! 过了瞧,程欣妍拿了一串铜钱丢入桥墩前的篓子里,这是来回过桥买平安的钱。 濂儿看见渚儿,便叫着说前面有酱肉卖,切的薄薄的肉片,看着就好吃,拉着渚儿要去品尝。 全金灵喊着要玩扑买,程欣姈便带着源儿、涐儿跟着看热闹。 “是宝,还是纯?”全金灵挤到扑买摊位前。 摆摊的老头看了看她,道:“现在是纯。” 程欣妍不懂,问是什么规矩,老头解释道:“三个铜板置入瓮中,全是无字一面便是纯,有字一面便是宝。全是纯的一面,我一赔十。” 程欣妍还没太明白,全金灵已经拿出三枚铜钱来,双手合十贴在掌中,口中祈祷着,“纯,纯,一定要是纯。” 铜钱撒入瓮中,大家伸头去看,一个纯面朝上,两个字面朝上。 “哎呦!”涐姐儿叹了一声,也拿出三枚铜钱来,学着双手合十的样子,口中念着:“铜钱仙保佑!” 小手把铜钱撒去瓮中,程欣妍还没看清楚,全金灵就大喊了起来,“啊!二姐儿中了,我的宝儿真有福气。” 涐姐儿欢喜的接过赢来的三十枚铜钱。源儿拉着程欣妍也要玩,全金灵不服输,抓了一把铜钱在手中,一定要赢一把才走。 离开第一家扑买摊子时,程欣妍已经笑岔气了,她们扔了一吊钱出去,只得了六十枚铜钱的彩头,就这样,两个孩子差点把嗓子喊破了,全金灵捧着三十枚铜钱,美滋滋的说她和二姐儿福气好。 过了卖炸豆腐的摊子,又是扑买的小摊,全金灵挤进去看了一眼,摇头说不能玩。摊子只一张桌子,桌子上两个小碗,摊主把小球放在其中一个碗中扣着,快速移动变换两个扣着的碗,最后让人猜在哪个碗里。 “这个靠的是眼力,还有就是摊主的手速,有滑头的摊主,在你选定后,他就能换了小球的位置,不好玩。”全金灵道。 源儿嚷着要试试,放下五枚铜钱,不错眼的盯着摊主快速变换碗的位置,摊主刚停手,源儿就大叫道:“你把手拿开,背身后去!” 摊主照做,笑着道:“小姐放心,这是在京城,咱不用耍手段,一样赚银子吃饭。” 源儿警惕的看着摊主,犹豫不决,看热闹的叫喊着让她快选,源儿随手一指,“就这个了!”说着就双手捂到了碗上,喊着:“我自己打开,我自己打开,你别碰,我自己开。” 小心翼翼的揭开碗,源儿跳着脚道:“你有没有动手脚?怎么会没有呢!” “不行,娘,我要再试一次!”源儿又拍了一串钱在桌上,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摊主。 摊主刚停手,源儿就扑过去,双手按住了碗,嘟囔着天灵灵地灵灵,选了右手的那只碗,打开一看又输了。 “不行,我刚刚眼花了,我再来一次。”源儿伸手摸身上的铜板,刚刚她豪气的拍出一串钱,发现已经没有铜钱了,从荷包里摸出一个金瓜子拍在了桌上。 众人哄笑着,让摊主别骗小孩子钱。 这次源儿直把自己的眼睛瞪成了斗鸡眼,摊主离手后,源儿慎重的眯眼看两个碗,绷着脸猛的掀开左边的碗。 “啊!”一声响彻云霄的欢呼,源儿蹦着大叫:“我赢了,我赢了,娘,大伯娘,二妹妹,快看,快看啊!我赢了,赢了。” 摊主笑着摇头,他刚刚离手的时候,不知从哪里飞来一颗珍珠,打在了他的手肘上。摊主知道不能再让女孩输钱了,暗暗谢过贵人赏珍珠。 “这枚金瓜子大概有五两银子,就算五两银吧!我赔十倍,五十两给小姐了。”摊主捏着滚圆的珍珠,想着送去当铺,至少能换一百多两银子吧! 越往后走,扑买的摊子越多,彩头也不全是一赔十的银钱了,各种彩头看的源儿和涐儿大张着嘴巴惊叹,“婶娘,竟然可以赢一个人回去!” 摊位前站着两个八九岁的女孩,打扮的花红柳绿,摊主吆喝着这就是彩头。 往前走就看到吴璔正拉着儿子,两人皱眉在看棋局,吴珅带着儿子正跟卖羊蹄的婆子说,要把羊蹄从中间劈开。 “嗯?”感觉有人拉自己,吴璔转头看见女儿,“源儿玩的可高兴?” 第一百二十章、 120、 源儿带着涐姐儿玩了一阵套圈,吴璔便提议去前面虹楼坐坐,吃点夜宵。 “没订位置?”小二看着眼前锦衣华服的老爷,干笑了两声道:“贵客见谅,小店雅间全满,贵客看看那边,靠窗的位置好,小的给贵客拉上屏风?” 吴珅点点头,能歇歇脚就好。 “你还能吃?”渚儿开始数濂儿吃过的小吃,“你进来就吃了一串炸豆腐,又要了二两卤肉片,吃了一盏玫瑰茶,一个糖人,两只羊蹄,还有一把糖莲子。” 濂儿嘟囔道:“我知道要出来逛夜市,晚饭都没吃。” 涐姐儿咯咯笑了起来:“哥,你这不是逛夜市,你是吃夜市来了。” 吴璔歪头问大哥,“吏部的行文下来了?” “还没有,兵部递上去了,听说吏部已经批复,行文还没发下来。”吴珅道。 吴璔缓缓点头,“你走了,各处就要调配补缺,只怕补你位置的行文和你调任的行文一起下来。” “嗯!”吴珅道:“我想大概如此,行文下来,等官印,调令,又是半个月。” 全金灵灌了三碗茶,才觉得口中不在冒火了,“这么慢啊!不如想想法子,万一托到七月出门,多不吉利啊!” “不急,尚书大人让我把今年的军备,军饷带去,等一切齐全,怎么也要过了八月节了。”吴珅温声对夫人解释。 程欣妍翻了个白眼,你们想的真美,把老太太丢给我,你们走了,呸! 在虹楼吃了夜宵,往回走时,夜市上已经没刚刚那么挤了,路上遇见程家两兄弟带着孩子,遇见秦眉寿拉着女儿看琉璃灯,等他们走上虹桥时,两家人变成了一群人,走上虹桥,仆妇,小厮围着主子们,竟比刚刚还显拥挤。 次日程欣妍跟着伯府的车去了别院。 全金灵是闲不住的人,刚在别院安顿下来,就张罗着明日去别院最近的一处庄子钓鱼。 程欣妍平时很少出门,逛了半夜的夜市,早上又忙着往庄子赶,刚看着各处收拾停当,听到全金灵喊人去庄子上,只觉得浑身骨头疼。 “娘,你就是常不走动,学馆里的教头说,活动开了就不浑身酸痛了。”渚儿眼睛盯着三丁包,默默数着濂儿吃了几个,不耽误跟母亲说话。 王贵家的小声道:“夫人还是跟着去吧!大夫人又是要骑马,又喊着拿弓箭,哎呦!现在庄稼长的正好,有主子跟着,庄头能顾着点庄稼不是?” 程欣妍横了王贵家的一眼,合着你觉得大嫂是去祸害庄稼呢? 孩子们都去,程欣妍只好跟着到了庄子上,一通车马劳顿,程欣妍直接让人在树下摆了躺椅,她现在一动也不想动了。 全金玲到了庄子上,呼和一声,骑着她的马,带着渚儿濂儿,挎着弓箭跑了。 “哎呦,田里可不能跑马啊!”王贵家的急的搓手。 程欣妍无力道:“分家了,你管伯府的庄子干啥?” “是,奴婢瞎操心。”王贵家的说着,吸溜着嘴叹气。 玉嬷嬷缓步过来,示意王贵家的带人出去看着,小声跟程欣妍道:“主子说了,谁也不见!你们过的好,她就高兴了。” 想着主子哭着说,没脸见,只求子孙安好,玉嬷嬷一阵心酸。 程欣妍点点头,吴璔已经说了,那位不可能出来见他们,若是能见,这么多年,那位早就出来看看了。 不过,上一世这个时候,太妃娘娘已经过世了,为什么现在这位还活的好好的?哪里出了问题?还是说,因为她闹腾个没完,老太太作死,把诰命尊重都作没了,太妃高兴所以百病全消? 玉嬷嬷摊手,把一串佛珠递给程欣妍,道:“这串佛珠跟了主子二十年了,主子说了,给孩子们一个念想。” 程欣妍看到佛珠,心里咯噔一下,这串佛珠......上一世女儿封妃后,她进宫见过一次,女儿说是一位老嬷嬷给她的宫中旧物,嬷嬷告诫源儿,说是宫里女人都是信佛的慈悲人,不管信不信佛,让女儿立一间佛堂。 原来这串佛珠是贵太妃的旧物啊! 程欣妍盯着佛珠出神,听见外面一声惊叫,之后一串马蹄声,王贵家的跑了进来。 “怎么了?”程欣妍问。 王贵家的急着道:“主子,快去瞧瞧吧!大夫人教两位哥儿射箭,一箭射出去,射死了庄子上一头猪。” 程欣妍忽的站起身,顺手把佛珠拢在手腕上,跟着王贵家的往外走。 “庄子上有羊,奴婢进庄子的时候,看到有人放羊,怎么大夫人射死的是猪呢?”慕风笑嘻嘻的急着看热闹。 秀月道:“笨啊!猪跑不快,又是一大坨,比羊好射猎。” 王贵家的可惜道:“牛羊猪都不行啊!这会儿猪羊都是半大,要到过年才能杀,这会儿死了,哪有肉吃?” 素雪哈哈大笑,说:“嬷嬷还想着吃肉呢!” 走到晾晒粮食的场院,全金灵正指挥着护卫杀猪放血。 “给我灌几个血肠,今儿咱热热闹闹的吃杀猪菜。” 渚儿和濂儿站的老远,看着护卫杀猪,放血,眼睛都看直了。 “大嫂。”程欣妍喊了一声,看着忙的热火朝天的场院,转身看向了急的冒汗人,“你是庄头?” “二夫人啊!现在不是杀猪的时候,这猪的肉不厚,没养上膘呢!”庄头看着正在剔排骨护卫,捂着头道:“这猪要留着过年卖了换钱呢!” “行了,已经这样了,你也别急,你们夫人不是没怪你嘛!”说着,程欣妍瞪了王贵家的一眼,道:“你很好,王贵家的给赏他十两银子。” 庄头要跪下谢赏,程欣妍抬手虚扶了一下,道:“不是给你一个的赏,去瞧瞧还有谁受惊了,你分点银子出去,另外,这是谁家养的猪?” “大嫂看中了这头猪,说明他养的好,回头大嫂有赏。现在离过年还早,赶着再抓猪苗回来,养到过年,不够卖钱的分量,至少能杀了吃肉。” 庄头跪地千恩万谢,全金灵指挥着陪嫁护卫架炉子,还不忘跟程欣妍说话,“弟妹来的正好,要赏养猪的那户啊?弟妹代我赏养猪的五十两银子。” 王贵家的后悔了,伯府的庄子,自己犯抽了把主子叫来,看看,啥也没做,跟着操心不说,还得倒贴银子。 “弟妹,我们北边的杀猪饭可热闹了,等过年的时候,咱再来一趟,在这里架上火堆,糊几个大泥炉子,支上大锅,一个庄子的人都来吃,流水席一样,热闹的很呢!” “弟妹别走啊!我正让人煮血肠呢!血肠可没多少,弟妹等着尝尝血肠,你一定爱吃。” 第一百二十一章、 121、 背阴的角落里,庄户们给二夫人搭了竹席棚子,王贵家的让仆妇抬来椅子和茶几,担心主子中暑,四周放上冰盆后,心里一遍遍念叨着,伯府俸禄中,冰的数目不少,大夫人跟主子不客气,咱也不能跟伯府客气了。 “母亲,二婶,看!”涐儿怀里抱着一只雪白的小羊,也不知是兴奋,还是小羊有些重,小脸通红的喘着粗气,“母亲,二婶看,多漂亮的小羊?” 源儿手里拿着一根打蔫的青草,摇晃着逗弄涐儿怀里的小羊。 “快别抱着了,别累着,快来这边凉快。”程欣妍站在棚子里招手。 护卫们点起火把,青砖垒砌的泥炉子用火把烤了一会儿,点火架锅,庄子上各家的女人们也出来了,帮忙烧了热水煮肉。 全金灵已经把小炉子上的血肠捞出来了,盯着仆妇小心切片,有张罗着要亲自调汁。 程欣妍尝了一块,血肠嫩滑,蘸料放了辣油,吃一口辣的浑身火气只冒,竟有透体舒泰的感觉。 连吃了三片血肠,程欣妍彻底爱上这种吃食了,“真不错,以前不曾吃过,没想到大嫂身边的人手艺这般的好。” 全金灵端着蘸料碟子,呼哧的吃着血肠,不住的点头,嗯,啊的表示听到了程欣妍的话。 大锅闷的高粱米饭,濂儿吃了一碗,砸吧着嘴回味道:“听说中原高粱产量低,种小麦多过种高粱。只听闻高粱粗糙,今日细品方知高粱之味。” 全金灵揉着濂儿的脑袋,道:“高粱饭配杀猪菜,绝配!你小子会吃啊!” 渚儿跑去护卫身边蹲着,第一次吃这种大锅饭,兴奋的眼睛放光,肥肉炖的肥而不腻,弹牙的高粱饭很有嚼劲儿,“这就是行军饭吗?” 护卫笑道:“行军打仗时可没功夫折腾,有饼子干肉条,若是能生火,饼子烤热了吃,有碗热水喝就很好了。” 吴璔和兄长骑马到庄子上,眼见场院的热闹,吴珅便笑眯了眼,看向全金玲,温声道:“可是做了杀猪饭?味道可有几分北地的风味?” 全金灵笑着道:“热闹上不差,就是缺了酸菜饺子,老爷吃了没,炖了一大锅,老爷快来尝尝。” 吴璔的手还握着马缰绳,呆呆的站在马旁,想着,大哥大嫂真是恩爱,两人看向彼此,眼中的柔情蜜意比夏日的阳光还刺眼。大哥娶了大嫂,怎么像老房子着火了一般? “老爷,快来这边凉快。”程欣妍横了一眼傻站着的吴璔,这人莫不是中暑,晕了头了?呆看着大嫂作甚! 吴璔看向自家媳妇,柔情蜜意没有,完全是老娘埋怨儿子不争气的眼神。唉!好似与夫人太过相敬如宾了。 “今儿不用去国子监?”程欣妍吃着冰镇蜜瓜,随意的跟吴璔闲聊。 或许老夫老妻就是这般吧!吴璔看看四周的冰盆,柔情蜜意什么的就算了,免得马屁没拍好,被媳妇一脚踹开。 吴璔看着不远处,大嫂忙着给大哥夹菜,大哥正欢快的嚼着一块肥肉,“怎么还搭了两个棚子?” “竹竿就这么长,庄头怕竹竿连接长了不牢固,再说上面搭的席子也不够大,拼的多了反而气闷,正好两边都是通风背阴的地方。”程欣妍靠着椅子,指了指桌上的菜,“老爷赶来庄子上,许是还没用午膳吧!” 吴璔心想,还是算了,夫人已经很体贴了,不能指望太多。“高粱饭?据我所知,大哥的庄子没中高粱啊!” 为了平粮仓的事,吴璔把自家的庄子和伯府的庄子都走了个遍,为了让庄头安心,没少想法子为庄子增加进项。 “嗯,大嫂吵着要吃,庄头临时去别的庄子换了两斗回来。”程欣妍看了一眼化了半盆水的冰盆,道:“老爷快吃,这里太热,孩子们吃完了还要无休呢!” 一点温情没有,吴璔闷头开始吃饭。 回去时,吴珅笑着道:“还是二弟舒服,翰林院上衙没个时辰点,下衙的时辰也是大家随意,我那时看着妹婿清闲,还想过莫不是清贵便是清闲来的?” 面对大哥的打趣,吴璔撇了一眼拉着手的大哥大嫂,心想,老房子着火,烧的可真够旺!“大哥说笑了。” 眼风瞟着大哥牵着大嫂,两人有说有笑,甜的发酸的一幕,吴璔暗暗撇嘴,娶个小媳妇了不起啊! “你今儿总看大嫂作甚?”回到屋里,程欣妍冷着脸问。 吴璔看着不解风情的夫人,摇头道:“有辱斯文啊!有伤风化!竟在大庭广众之下牵手!” 怎么听着有种吃不到葡萄的酸味?程欣妍看向吴璔,道:“大嫂刚嫁过来,两人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你泛的哪门子酸?” 吴璔想想华彦先生哄媳妇的手段,一本正经道:“为夫看来,还是夫人最端庄持重。” 端庄持重?怎样像是夸我娘的话?老成持重什么的?“老爷还是先歇会儿,午后大嫂还要炖肘子,炖排骨呢!” 眼看着不知为何,突然不高兴的夫人去了西里间,吴璔觉得,自己可能夸的不好,应该夸貌美如花才对!可,夫人毕竟不是二八年后,貌美如花是不是略显轻浮了? 躺下后,吴璔琢磨着是不是去跟华彦先生聊聊,关于和谐家庭关系维护上,华彦先生很有办法。 程欣妍看着春慕收拾床榻,王贵家的进来禀告道:“夫人,老太君打发人来,说是把画舫拉了出来,难得这几日不宵禁,老太君要夜游金水河。” 程欣妍捶着腰,真是折腾啊! 王贵家的转身带了人进来,长了一张笑模样的婆子,行礼问安后,说:“老太君说了,从香水巷后头的金水河开始,一路到汴河码头往回返,到瓦子口下船,带哥儿,姐儿逛虹桥夜市,累了到虹楼歇脚,回来就不坐船了,从虹楼后街走,绕一圈回侯府。” 要论会玩,京城这帮老夫人,老太君是真会找乐子,程欣妍吩咐道:“去问问大哥,大嫂去不去?” 吴璔穿上衣裳出来,又问了一遍侯府的安排,有点后悔昨日去逛夜市着急了,等着跟岳母大人一起多好。 王贵家的回来,先捂着嘴笑,眼风撇着吴璔,冲着程欣妍挤眉弄眼道:“伯爷,大夫人说,晚上他们就不去了,请夫人和老爷带孩子们一起去玩罢!” 吴璔几乎秒懂了王贵家的那种表情,心里气闷,嘴上就忍不住训斥起来,“王嫂子多大年纪了,还学的孩子一般不稳重!” 第一百二十二章、 122、 “怎么存之没一起来?”周老太君靠在椅子上,眼睛看着外面点点灯火。 程欣妍躺在贵妃榻上,无力的说:“昨儿已经逛了一次虹桥夜市,今儿又到庄子上,大嫂折腾着吃杀猪饭,我累的浑身骨头酸疼。” “老爷又说,麦收后平粮仓的事情,不好全交给华彦先生打理,趁着下晌天凉,去学馆看平粮仓账册了。” 周老太君点头道:“学馆做的平粮仓是好事,你就看吧!最迟年底,京城各家都要学着改章程了。” 程欣妍笑道:“最开始,先大嫂子说,庄头送来的钱粮是惯例。我没多想,惯例嘛!京城各府都是这般,不缺吃喝的时候,谁跟庄头计较这点小事,没得让人说当家主母不慈。” 周老太君点头赞同。 程欣妍接着道:“先大嫂子不管家了,我接了一摊子事儿,生怕被人说闲话,不敢多管!凡事总要拉面大旗,请了华彦先生帮忙出主意,倒是改了一些规矩,也是为了让人知道,我不贪不占大房的东西。” “谁知歪打正着,让老爷和华彦先生想起了平粮仓。要我说,有平粮仓最好,免得主子被奴才辖制住,账面上说什么惯例,家里人口多的,不知生了多少心思,主母也难做。以后都改了惯例,有多有少都在明面上,免得被歪心思的人说,当家主母贪了几个粮食钱。” 周老太君瞪了女儿一眼,啐道:“京城没分家的府邸多了,一家子叔伯住在一起,谁没个小心思?当家人有几个不想往自己房里多捞几个银子?谁想累了一场,分家时一点便宜占不到。” 程欣妍想想觉得母亲说的很是。 “那边,哥哥快看那边,一串琉璃灯真好看,还有呢!那个三层的小楼,从上到下一溜粉色小灯笼真好看。”源儿欢喜的趴在画舫窗前。 涐姐儿跟着喊:“旁边的灯笼也好看,好像彩虹一样。” 源儿拍着窗棂,“哥哥,那边是什么地方,咱们一会儿去逛逛好不好?” 渚儿瞪眼去看,濂儿一字一顿的说:“不能去!那边是胭脂巷。” “还有专门卖胭脂的巷子?”源儿奇怪道。 涐儿拍着小手道:“姐姐,姐姐,咱们去逛胭脂巷吧!我上次闻着浈儿姐姐香丸很好闻呢!” 渚儿看向程欣妍求助,被母亲瞪了一眼,想起母亲说,长子要有担当,以后她和妹妹都要靠自己。唉!这时候想担当做什么? “胭脂巷不是你们能逛的地方。”渚儿冷着脸道。 周老太君看出外面,胭脂巷是好地方啊!年轻时,为了看胭脂巷七夕花棚,特意打扮成男子进去过,花酒什么的没敢吃,买了一个香果回去,被母亲扔了出去,还罚跪了半日祠堂。 源儿闹着问为什么不能去,程欣妍转头不看儿子,这种事儿,长子要学会应对。 看见女儿伸手扒着窗棂,周老太君眯眼问:“你手上戴着的是佛珠?” 程欣妍这才想起,佛珠拢在手上戴了半日了。 “娘,我累了,等会儿我陪着娘在虹楼歇脚,让孩子们去逛吧!”程欣妍撒娇道。 程腾揽着媳妇的肩,护着女儿进了船舱,“怎么听见妹妹说累了?” 石文楠不好意思的挣脱了夫君,低头小声哄着女儿去跟姐姐玩。 周老太君笑眯了眼,儿子媳妇恩爱,这是兴家之兆,“你大哥和大嫂呢?” 石文楠想起大哥大嫂,突然不觉得被夫君揽着肩有哪里过分了,“大哥陪着大嫂在后面甲板上放灯。” 周老太君笑着让老二媳妇坐下休息。外间传来奕姐儿的质问声。 “大哥,为什么我们不能去逛胭脂巷?” 石文楠伸头看外面,程腾干咳一声出了船舱。 程佑很有侯府世子的范儿,板着脸训斥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女孩子怎么能逛花街柳巷?” 奕儿愣住了,源儿小声跟两个妹妹说了几句,奕儿恍然道:“我还以为卖花的街呢!原来是那个啊!” 周老太君扶额,小孙女现在是不敢去胭脂巷,只怕再等几年,换身男装就敢去逛。算了,奕儿有分寸,到时候罚跪半日祠堂好了。 程欣妍歪着养神,佛珠现在是她心里的一根刺,这东西兴许不是好物,搞不好是个要命的玩意儿。等会儿跟娘说说,想个法子,把这烫手的山芋扔了了事。 在虹桥边上了岸,周老太君直接让人扔了一个银元宝到篓子里,嘱咐两个儿子看好孩子们,带着程欣妍闲逛着去了虹楼。 从虹楼上往下看,一条街上人流如织,摊点的灯烛似是橘色的丝带,两边店铺高高挂起的灯笼映照着嬉闹的人群,穿着锦缎的人们似是闪着光的亮点在移动。 “瞧瞧,这才是盛世景象。”周老太君笑呵呵的指着楼下。 程欣妍点点头,是啊!盛世之下不知隐藏着多少辛酸无奈,偏偏她被带进了这个无奈的漩涡中。 “娘?”程欣妍看了一眼伺候的下人们。 周老太君摆摆手,下人们很知趣的出去守着,雅间里只剩母女俩。程欣妍靠近母亲,歪着头跟周老太君悄声说了事情的前后经过。 “存之当初让你这般做,你就没多想想?”周老太君迷起了眼睛,她没看错,吴璔心性凉薄,如今有了学识,那份凉薄隐藏在假道学之下,更让人心寒。 程欣妍点点头,道:“我没觉得哪里不好,老爷也是为了我们,老一辈的恩怨何必牵扯晚辈?孩子们什么也不知道,各自为了前程努力进取,为何要被祖辈连累?” “那是他亲娘啊!”周老太君沉声道。 程欣妍嘟囔着:“又不是我亲娘,我也是两个孩子的娘呢!” 周老太君叹气道:“罢了,一笔糊涂账,既然她给了你佛珠,你只管收好,别大大咧咧的摆出来,咱们不知里头的深浅,怎么做都不好。不如就按存之的心思,从哪里开始,从哪里了断吧!” 程欣妍仰头看着母亲道:“可我真的想让她见见孩子们,至少知道子孙们都好......” 周老太君点了一下女儿的额头,打断了她的话:“见或不见又能如何?知道都好好的就行了。” “嗯!”程欣妍应了一声。 周老太君叹气道:“当初她是先帝宠妃,有的是机会为自己报仇,我想她是顾虑吴家,石家,一时懦弱了。她既然苟活至今,可见不是果敢之人,存之点明利害,只看她的心思了。” 还想懦弱的躲在深宫苟活,还是最后为自己,为子孙绝了后患,周老太君琢磨不透石云婉的心思。 第一百二十三章、 123、 “皇上调东平王世子去津州训练水军。”吴璔抿了一口酸梅汤,有些嫌弃的放下,让人换茶水,“听说是三皇子的提议。” 程欣妍剥着冰镇的葡萄皮,指甲把葡萄肉扣的坑坑洼洼,“哦,闲着也不是个事儿。” 吴璔闭上眼感受着冰盆的凉爽,他心中有愧。设计大哥去南边军中任职,意在告诉宫中的人,他们的命都在皇上一念之间。华彦先生提议让三皇子出面,把东平王调出京城,也是告诉她,是时候了结恩怨了。 他能做的只有保护好自己的小家,天家之事太高他够不到,明知那位是生恩之母,他却无力卫护,甚至想着她能为子孙铲平道路,读了多年圣贤书,心思却丑陋无比,他有何面目为人师表? 程欣妍抬眼看见吴璔面色灰败,问:“老爷身子不适?累了?” 让屋里伺候的人都出去,程欣妍站在吴璔身后为他按摩。 吴璔睁眼看屋里无人,小声道:“早年有传言,先帝宠爱全贵妃,为贵妃设宝库存入许多珍宝,全贵妃早逝,先皇悲痛欲绝,很多人好奇宝库是不是随葬皇陵了。” “你是说......”程欣妍想起佛珠。 吴璔轻笑道:“传言不可信,你可知宝库在何处?别胡思乱想,心怀慈悲便是。” 程欣妍嘟着嘴,使劲儿揉了吴璔的脑袋,“显摆你读书多,比我聪明是吧!等我想个法子,把那东西送给娇娇去。” “随你。”吴璔不在意道。 “哼!”程欣妍扯着帕子洗手去了。 吴璔摸摸头上黏糊糊的一片,看着剥好的葡萄,端起碗倒进了嘴里,嚼着葡萄去净房沐浴。 转眼到了正阳鬼市开市的日子,因正阳鬼市多是鬼神之道,吴璔便没让孩子们去看热闹。 全金灵拉着吴珅逛到半夜回了别院,次日一早,全金灵便来找程欣妍显摆重金购买的宝贝。 “先说这个,南边苗地来的秘方,说是叫情比金坚。”全金灵打开巴掌大小的竹匣。 “真是秘方啊!”程欣妍看着竹匣里取出的东西,锦缎拆开一层还有一层。 足足拆了九层锦缎,打开叠成方胜的秘方,全金灵屏住呼吸看了一遍,马上泄气的扔在了桌上。 纸上写着,成亲后,夫取二人亲子心头血,夫妇饮下。 “若是夫君亲子取儿子的心头血给妻子,可见妻子的分量比儿子重。”程欣妍捂嘴笑的很不厚道。 “二人亲子,我的儿子!我有儿子了,还用证明情比金坚?”全金灵拍着桌子发泄被骗的闷气。 程欣妍指着另一个方盒问:“这个是什么秘方?” 全金灵兴趣全无,说:“不长皱纹的方子。” “那我要好好瞧瞧。”程欣妍打开方盒,还是那一套,一层层的红布包裹着一张秘方。 “无根水六钱,初生婴儿胎皮一钱,紫车河,百岁老人嫩皮一钱。”程欣妍念完忍不住作呕。 全金灵大笑起来,“我倒是领教了,什么道家秘方,全是胡扯,百岁老人有嫩皮吗?” 程欣妍翻了个白眼,“你都买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还有呢!这个是不长白发的秘方,我给你念念。”全金灵当笑话念了一遍秘方,笑道:“胎毛还算靠谱,百岁老人的黑发?这个还真不好找,还要烧成灰喝掉,太恶心了。” 两人笑闹了半日,程欣妍彻底歇了逛正阳鬼市的念头。天色暗下来时,源儿跑了进来,嘟着嘴告状:“爹带哥哥们去逛鬼市了,不带我!” 程欣妍搂住女儿,哈哈笑着说:“咱不去,都是骗人的。”小声说了全金玲那个不长皱纹,不长白发的秘方,源儿听的无语偷笑,倒是一点不好奇鬼市了。 源儿不想去鬼市,跑去找了涐儿,悄声说了全夫人被骗的事儿,安慰涐儿道:“咱们也别去了,被骗了银子去,心里岂不懊恼?” 不出半个时辰,该知道全金灵被骗的都知道了,涐儿还很贴心的去安慰了母亲一把。刚把被骗的事儿抛之脑后,全金灵又被扎心了。 “夫人,肃王妃到了别院,派了管事嬷嬷来,说是夫人哪日得闲,带着孩子们去王府别院玩一日。”王贵家的把茶水送到主子手边,轻声道:“嬷嬷说了,王妃嫌下帖子请显得生分,夫人随时带着孩子过去,王妃都欢喜的很。” 程欣妍端起茶水,看着里面沉浮的茶叶,烦心道:“还不如下帖子呢!这么一来,我明日不去显得拿乔了。” “奴婢这就去给王府别院递信儿。”王贵家的微微墩身,轻快的出去跑腿了。 程欣妍放下茶碗,吐槽道:“你们瞧瞧,王贵家的是不是越来越喜欢出去逛了?内管事一刻不想在内宅带着,她想飞啊!” 春慕捂着嘴笑,说:“还不是夫人给嬷嬷出的主意?听说那边给回信儿了,约在护国寺后山静心泉相看,王嬷嬷恨不得守在静心泉边上,免得她心心念念的儿媳妇被人冲撞了。” 素雪凑上来说笑,道:“你只说了其一,还有冬月呢!王大总管说要把冬月嫁去耕读人家,官媒说了一门祖上出过举人的老员外府上,听说还是大公子,今年十六了,刚考中禀生,准备一鼓作气上了桂榜呢!” 程欣妍八卦心起,问:“可相看过了?” 素雪轻笑道:“瞧王嬷嬷的劲头,像是约好了相看的日子,主子帮咱们问问呗!” 程欣妍想了想,道:“等她回来。” 王贵家的回来的倒是快,进来回禀了一声就要退出去。程欣妍叫住她,说道:“你也别成天出去忙活,天热的很,别中了暑气,明儿跟着我去王府别院散一日,帮我看着点孩子们。” “王府回来也别门忙活了,天热跟着我在屋里避暑,顺便帮我理一理账册。”程欣妍扫了一眼王贵家的,笑着道:“你是内管事,别一天往外跑,内宅的事儿你想撂挑子不成?” 王贵家的满脑子都是主子不让她出门了,这可不行啊! “主子,奴婢不敢疏忽内宅之事,只是......” 程欣妍挑眉问:“怎么,你还在外玩疯了?” 王贵家的苦着脸道:“主子就别逗我了,三老爷府上的庶女可不好娶,人家回话不乐意嫁咱家奴才秧子呢!” 程欣妍挑眉,“你呀!这事儿我知道了,我抽空跟三婶说说。” 第一百二十四章、 124、 王府别院还是老样子,不过多了很多年幼的孩子,倒是给花园增添了不少生动活泼的气息。 “怎么不在王府里窝着了?出来避暑?就不怕那些侧妃,侍妾作妖?”程欣妍吃着冰镇葡萄,惬意的歪在罗汉榻上。 霍玉娇歪在她对面,屋里没留人伺候,指甲把葡萄剥的稀烂,抬眼看看程欣妍同样剥的坑坑洼洼,行了,我也别嫌弃了,自己剥的自己吃吧! “我在哪里都是正妃,随他们闹腾去。” 程欣妍坐直身子,四下看看,把手腕上的佛珠取下,塞进霍玉娇满是葡萄汁液的手里,“这个是宫里那位贵人给的,你也知道,我是怕是的人,脑子简单,跟心思多的人拼不起,这个你帮我收着,随你怎么处理。” 霍玉娇随手把佛珠丢在一边,起身洗洗手,回来接着剥葡萄,“嗯,我给王爷,我要这个也没用。” “你帮我在你家王爷面前说说好话。” 霍玉娇翻了个白眼,道:“知道了。” 两人说了一会儿京城时兴的衣料,又分析了一下睡觉的香脂膏护肤效果好些。霍玉娇留她在王府别院用了午膳,程欣妍才心满意足的回去。 心里的大石头去了,浑身轻松啊! “真是,怎么偏偏今儿出去?三婶上午就来了,说了好些难听的话,在里面等你呢!”全金灵迎出来跟她说了一句,转身就往后面走,行动快速的像是被狗追了一样。 程欣妍进了花厅,看见三婶黑着一张脸,倒是不意外,笑了笑福身施礼。 “我可不敢受你的礼,只怕探花夫人也不把我们这些依附的旁支放在眼里。”三婶冷着脸道。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还真不委屈自己蹲着了。程欣妍起身走到三婶下首的椅子坐下,笑着道:“三婶气我何来?不过是庶女,咱们吴氏可没抬举庶女的规矩,三婶对庶女不错,吃穿住用样样体面,这是三婶的仁慈。 不过,三婶总不至于为了庶女,把亲戚都得罪了吧!我跟王贵家的提了此事,自然也是有所考量。” “哼!”三婶黑着脸道:“你为谁考量?让吴氏女子嫁一个奴才秧子?王贵是你的奴才,你脸色倒是有光了,难不成咱们的脸面就要让你踩在脚下?” 程欣妍示意丫鬟给三婶换了热茶,小声道:“我这不是想着,吴氏本家产业不多,人丁却是旺盛,那点子家业,哪里经得起折腾?” “是,我们是穷家,可不敢劳二夫人费心,以后只怕真穷了,也不敢到二夫人面前打秋风。”三婶对着她就没一句好话。 程欣妍笑着摇头,道:“你瞧瞧,三婶想歪了不是?我就是不会说话,脾气直,做事不知变通,这才好心办坏事。” “你还有好心?”三婶讽刺的冷笑一声。 程欣妍端着茶碗抿了一口茶水,认真道:“小满虽说是奴生子,却早就放了籍,如今在工部办差,不管之前身份如何,小满跟着夏都尉全国忙着盖房子,多少商户巴结。 小满如今的差事可是肥差,等些年,资历够了,分到地方上历练,那也是掌管一地匠人,还有河道啊!城防啊!都是工部这块打理。三婶想想,庶女能嫁多好?不过是有钱的商户,寒门出身的士子。” 三婶拧眉不语,看来在考虑程欣妍的话了。 “再说了,商户若是为着攀吴家的关系结亲,以后三婶少不了麻烦。真一点不管,以前攒的贤名就......还有寒门士子,咱自家弟子还扶持不过来呢!外八路的女婿,你不管显得薄情寡义,管又能管多少?咱们是武将门第,去哪里给士子找资源? 还有啊!即便在军中寻个有潜力的,以后也是少不了麻烦,真不如小满,现成的好处就在眼前。三婶可是为了庶女以后能在婆家挺直腰,过好日子才点头,还为了庶女出头,大热天的奔波,谁不赞三婶一声贤惠?” 三婶斜眼看了看程欣妍,撇着嘴道:“今儿才发现你竟是生了一张巧嘴,这事儿我还得跟老爷商量,毕竟王小满父母都是奴儿,与之结亲只怕少不得被人说嘴。” “三婶英明,今儿我把话说明白了,小满成亲后,不用伺候公婆,更不用与王贵夫妇一起生活,进门就是当家主母,有我看着,谁也不能给她气受。”程欣妍拍着胸脯保证道。 三婶想了想,起身道:“此事关乎吴家的体面,老爷能不能点头,我可说不好,你且等着吧!” 送走三婶,程欣妍把王贵家的叫来,把事情说了一遍,王贵家的保证道:“主子放心,能娶到吴小姐,是咱想都敢想的事儿,奴婢夫妻都是奴儿,到儿媳妇面前矮了不止一头,奴婢好好的才不去受儿媳妇的气。” 春慕笑道:“嬷嬷还说不敢想?是谁主子提起就忙着找人说亲?是谁说,找媒婆去问问,行不行的试试有不掉块肉?之前还说的热闹,说小满哥有福气,被人骂回来,还乐呵呵的,最后还不是求主子?” 王贵家的道:“小蹄子长本事了?在主子面前瞎说什么?主子,奴婢就知道主子心里有数,小满就是个有福气的,咱们跟着主子,怎会没底气? 你们还小,不懂!只瞧瞧之前嫁出去两个,哪个不是好姻缘?主子发话了,这事儿就有了八成,被骂几句咋了?儿媳妇娶回家,才有我笑呢!” 程欣妍横了她一眼,这位已经乐的找不着北了,在我面前开始胡说八道了。 “我可为了你,吃了不少排揎,你跟王贵给我好好当差,若是再不把心思放在差事上,看我怎么收拾你!” 王贵家的咧着嘴笑,噗通跪在地上道:“奴婢先谢过主子恩典,主子若是不高兴,尽管拿奴婢出气!” “别跟我耍花腔,赶紧忙活你的事儿去,该怎么办,等那边回话了,别忙的着三不着两,可不能让人瞧了笑话去。”程欣妍想了想,加了一句,“这是你的体面,也是我和老爷的面子,更有夏都尉在后面撑着,亲事要办的体面,缺了什么,尽管从我这里支取。” “是,奴婢给主子磕头,奴婢谢主子大恩,主子放心,奴婢定不给主子丢脸。”王贵家的喜极而泣,小满真是好福气啊!王家甩了奴才的帽子,将来说不定能忘官场里挤一挤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125、 整个夏天热闹,忙乱,王小满定了吴三老爷的庶女,明年春上成亲。吴珅点了军中的差事,还是督管军需,八月下旬要押运军备粮草出发了。 可喜的是,整日嚷嚷着没孩子的全金灵怀上了,刚两个月。不能跟着吴珅去军中,还很乐呵的留在京中养胎。程欣妍彻底没心事了,全金灵留在京中,老太太就落不到她手里,两下轻松啊! 吴璔还是在翰林院任职,该御前当值的时候,去御书房外的值房一日,其他时间便是在国子监带学子,日子过得轻松悠闲。 转眼一年过去,全金灵生了个胖小子,拿着族谱看了两日,哭丧着脸找程欣妍。 族谱上水字边的字被圈去大半,吴氏在京城人口不多,可在明州族人不少,名字入族谱后,用掉的那个字就被划一个圈,有些字被划了好几个圈,真不知都在吴氏一族,一嗓子喊出去这些孩子都过来会怎么分辨。 族谱交给吴璔,这种大事,自然要男人去废脑筋。不出一日,全金灵就收到夹着纸条的族谱,纸上工整的写着一个淙字。 涐姐撇着嘴道:“咱家的名字还真让人难受,有猪,有鹅,还有虫!” 程欣妍不管名字如何,帮着全金灵办了洗三宴,接着又忙活满月。还没松口气儿,全金灵的母亲和哥哥从北边回来了,只好在办接风宴,姑太太又嚷嚷着错过了满月宴,要求办一场百日宴。 “这不是折腾孩子嘛!”程欣妍不敢在姑太太面前埋怨,谁让姑太太说不清,还总认错人呢! 吴璔笑着帮媳妇捏着肩膀,小声道:“你只管忙活去,京城里如今乱起来了,我们忙活自己的事儿,不掺和更好。” “切,你想掺和,小翰林谁看得上?”程欣妍调笑了一句。 吴璔点头道:“是,为夫职位太低,连累夫人了。” “行了,我已经很知足了呢!”程欣妍向后靠在吴璔怀里,道:“谁能想到,当初的二爷能考中探花?如今能在御前当值,京城与咱差不多的府邸,谁家没个孩子在你手里?” “夫人说错了,是为夫在教导他们,为的是教学以长,三人行必有.......” “打住,越来越唠叨了,你年纪大了怎么办?”程欣妍无力道。 吴璔低头看着夫人笑了,程氏没有小女人的细腻,也不会风花雪月,感情却纯粹的像一颗水晶。这种点滴积累的感情,是两人磨合后的沉淀,有了岁月的积淀,更似一杯回味无穷的茶。 “在想什么?”程欣妍问。 吴璔抱着她,轻声道:“东平郡王世子因结党营私,私扣军饷入了天牢,东平王老王妃中风,看着与当年父亲的病情相似。还有兵部一个主事,因渎职被抄家,可能要问斩。 京城被牵连进去的不少,还有南靖郡王,因军中结党被关押,这次南靖郡王府是保不住了。” 程欣妍撇撇嘴,“管咱家啥事?小胖虫子的百日还要准备五桌宴席,吴氏本家来几个还没说好,全家那边三房就是三桌,咱老姑太太还跟着添乱,你说,有大嫂的娘和哥哥,姑太太安排在哪?主桌?人家正经外祖母靠边?” 吴璔拉着媳妇的手拍了拍,温声道:“姑太太在全家也是长辈,到时人来了,让全家人自己安排去。” 程欣妍应了一声,靠着吴璔闭目养神,吴氏族里请谁不请谁?全金灵是万事不管,整日抱着儿子傻乐。有些话她不能说,更不能出面,谁让他们分宗出来了呢!唉!多余为大房操心。 吴璔坐在媳妇身边,享受着难得的温馨时光,心里的阴霾暂时得到缓冲。本想告诉夫人,宫里那位可能......没能说出口,是因为不想夫人跟着烦心。 吴玟差人把百家米送回京的时候,宫里的丧钟刚刚敲过。老太妃病逝,本来没有资格敲响丧钟,可皇帝一定要这么做,丧钟比太后照太后的规制,少敲了一轮。 三日后,吴家接到圣旨,吴氏全族守孝。贵太妃的灵柩出宫,放在了皇陵外暂安奉殿,全金灵抱着还不满百日的小胖虫跟着来了皇陵。濂儿代替吴珅守灵,足足四十九天后,贵太妃入藏皇陵旁边的妃陵。 程欣妍搂着瘦了一圈的濂儿,跟着大嫂的车架回京,准备守孝。 贵太妃走了,一个时代就结束了。霍玉娇说,贵太妃帮肃王很大的忙。最让程欣妍满意的是,贵太妃把她的恩怨和牵连进恩怨中的人走带走了,好了,现在大家都清净了。 进了京城,吴璔先跟着回了伯府,帮着哥哥把府里的事安排好,守孝他们已经是熟手了。 程欣妍直接去了后宅,园子西北角的小院里,石老太太躺在矮榻上,没了往日的意气风发,头上的白发乱糟糟的显得人憔悴的很。 “你知道了吧!” 石老太太掀开眼皮看了她一眼,“人争不过命啊!她出生就占尽了好处,国公府的嫡女,金娇玉贵的养大,得皇上指婚,嫁给国公世子,生了两个儿子。即便被人算计,还是成了宠妃,别人想了一辈子,争了一辈子得不到的东西,她都有了。 我呢?本该跟她一样,却出生就被嫌弃,差点被溺死。幸好奴才好心,救下我,把我养大。可我本是贵女,为何要沦落到给人做奴儿? 本该是我的东西,我一样都没有,即便用尽手段,抢来又如何?终还是要还回去。” 程欣妍冷眼看着她,道:“老爷给你在祠堂留了位置,你给了留了百年归老之所。” 石老太太半晌无声,程欣妍起身往外走,听她在身后小声哀求道:“求你,在我的灵位上写上我的名字,我查过,我有名字,石云嫣。” 过眼云烟吗?当天晚上,石老太太离世,全金灵抱着胖虫子哀嚎,怎么没完没了?儿子还小,再办一场丧事,折腾不起啊! 吴璔出面,石老太太的丧事一切从简,周老太君带着两个儿媳过来看了一眼,直到石老太太下葬那日,来吊唁的女眷不到二十人。 姑太太脑子难得清楚一次,告诉吴璔:“石云嫣,不是烟火的烟字,给她立个牌位吧!生恩养恩都是恩情。” 吴家再次守孝,正经守了九个月,吴璔丁忧结束,刚递了奏折上去,转天就得到了皇帝批复。 给了吴璔一个中等县,吴璔这个上一科的探花郎终于外放了。让他郁闷的是,要跟着这次的状元,榜眼,探花一起外放,这科的探花郎还是吴璔的学生。 “你从府里挑一个人,开了脸抬房,你带走伺候你去。”程欣妍舍不得离开儿女啊! 吴璔:“......” 第一百二十六章、 126、 被老娘追着打,程欣妍很没面子的怂了。把渚儿、源儿托给亲娘照顾,给大嫂,二嫂送了不少礼。搂着小胖纸濂儿一通揉搓,这位守孝也能胖回来。 县令而已,还要带着家眷上任,真是矫情!程欣妍一路都在跟吴璔闹别扭,到了四平县傻眼了,这特么是县衙? “破成这样怎么住?”程欣妍恨不得直接跳上马车回去。 吴璔也很郁闷啊!说好的中等县,怎么穷成这样?还好妹婿跟着来了,房子盖起来,这里的人也能有点收入。 华彦先生前后看了一遍县衙,选了一处靠近值房的院子,直接让人收拾东西,他要住下准备大展拳脚。 程欣妍勉强在破瓦房里收拾了住下,闹着让王贵家的给墙面贴缎子,把红砖砌的火炕包上木板,还要包檀香木,热炕熏着檀香木好闻。 至于县衙后宅的花园子,王贵家的已经忙着收拾了。夫人不喜欢出门,园子没的看,夫人一定闹脾气。 吴璔不管夫人怎么闹腾,没花衙门的银子,自家出去装修公家房子,以后还不知谁占便宜呢! “先生,我统计了一下,上一任接到孩童失踪的案件最多,每年都有几十份状纸,这里应该还有村民丢了孩子没上报的,只怕更多了。”吴璔道。 华彦先生觉得治理一个县很好玩,说好了跟着来玩一年,自然要在这一年干出些大事。 “我的想法,咱们应该下去转转,先了解农业,特产有哪些。”华彦先生点着状纸道:“你说的这个也好办,让城门官严查进出城的人,包括户籍,不但要登记,还要记下详细信息。 毕竟四平县靠着四个府城,真是四不管的乱地儿,县城面积大,人员流动多,各处盘查都要严谨,包括住宿、镖局、行商暂住的宅院。” 两人商定了细则,新官上任三把火就开始烧了,入城户籍登记不止要看户籍文牒,还要记下几时入城,入城做什么。住在何处,行商要多交一成的入城费,城门官还很欠扁的说,谁让咱现在活多了,一天盘查不说,还得记录。再说,谁知道你是不是拍花子的? 驿馆就留也有衙役一天一趟去核实户籍文书,行商的宅子也不放过,什么,你说是妾室?被人养在外面的外室,还有脸说自己是妾?先把文书给我看,没有文书都是流民,去衙门交钱办户籍去。 程欣妍可不管外面被吴璔折腾成什么样,她忙着给后宅浇火碱水,免得有跳蚤虱子,让人用石灰再刷了一遍墙,弄了两车缎子回来,准备把正房和花厅先包一遍。 炕上已经包了木板,不是檀木,这里不好买到檀木,只能选这里常见的枣木。让王贵监督着打蜡。她又看花园子不顺眼了。 “主子,后宅这一通收拾,咱已经花了五百多两,花园子若是收拾出来,没个一两千银子不够啊!”王贵家的觉得应该提醒一下主子,“老爷外任三年多,就算四年,咱收拾利索了,老爷也该调任了,这不是便宜下一任知县嘛!” 程欣妍一拍脑门,“哎呦!早知道不买缎子了,包什么房子啊!将就住几年得了。” 王贵家的心想,早知道主子没想起来,应该早提醒,白白浪费了五百两银子。 “主子,小满在城里忙着量地方呢!咱要不要去瞧瞧?”王贵家的小声道:“我那儿媳妇有成算,想要买几十亩果林,主子要不要也买些地?这里的核桃和大枣都是出名的好,还有苹果树,结的果子脆甜。” 程欣妍叹了口气,“五百两能买好几百亩地了,唉!怪我,早知道不跟老爷闹脾气了。” 华彦先生也在忙着看果树,他比程欣妍想的多,跟着吴璔看了一圈后,两人便商量了县城的新发展规划。 “县令大人抬举小人们,愿意给小人们方便,小人们自当为大人分忧。”行商们推举出来的代言人道。 吴璔摇摇头,道:“你等不必如此,商人应在商言商,能帮本官传句话,倒是不强求各位定要参与跨行的买卖。” 吴璔把行商聚集在一起,是为了宣传四平的特产,加上华彦先生给找的噱头,四平就成了长寿之乡,为何长寿啊!因为咱们有核桃,大枣,吃了能长寿平安的红苹果啊! 华彦先生让人把大枣中夹上核桃,让做糖葫芦的给裹上糖,给过路的行商分一些。带出去帮忙宣传,咱有核桃,有大枣,还有红苹果。 程欣妍忙着圈了一块苹果林,用华彦先生的办法,在苹果上贴上字,虽然这样做坏果子多了些,但果农慢慢琢磨出了办法。 转眼苹果红透了,贴上的字去掉,苹果上一个个长在上面的字,清晰的展现出来,挑出品相好的,先往京城运了一批。包括吴璔用来做贡品的。程欣妍的果林一点没赚钱,反倒赔了不少。 吴璔看着枣农们打枣,笑呵呵的说:“苹果上种出字的法子,大家都可以去学,但最近几年不能流到外县去。” “吴大人,上次工部的大人们来,说给咱村里也盖房子,真不用咱掏钱就给盖房?”村民有大胆的过来问。 吴璔笑着道:“自然是真,不过,你们要感谢过往的行商,他们出了不少钱,咱们自己出力把新房盖起来。那些出银给咱们盖房的行商,回头里正去衙门跟他们签个文书,以后你们村里的果子都包给他。” “不签文书也包给他,咱给他便宜些。”村民乐呵呵的说。 吴璔摇头道:“不能如此,空口无凭,立下文书,以后几年就要按文书办事,该多少钱不能多收,哪怕减产也不能给人涨价。还有,不可随意给人让价,你这边便宜买了,其他村子岂不是也要跟着降价?” “是是,咱们按衙门说的办。”村民跟着点头应是,以后的果子不愁卖了,衙门说啥就是啥呗。 程欣妍难得出来逛街,转了一圈,愣是没找到好地方。回来站在衙门外墙看了一刻钟,哀嚎道:“这要建到什么时候,出门就一条街能逛,到处都是废墟,建好了也是便宜下一任县令。” 王贵家的差点蹦上去捂住主子的嘴,主子啊!这是在衙门外头,围着多少人看老爷画的城市规划图呢!瞧瞧画的多好看,远山近水,红花绿草的比画还好看。让你这么一嚷嚷,老爷这通辛苦怎么变味了呢? 第一百二十七章、 127、 “主子,这里人多,回府吧!”王贵家的扶住程欣妍的胳膊,还是别在外面祸祸老爷的形象了。 “夫人!” 程欣妍最后看了一眼画卷,怎么看都觉得不是吴璔所画,画房样子不是华彦先生的老本行吗?被人突然扑到眼前喊了一声,惊的她后退了半步,瞪了一眼王贵家的,“这是怎么回事?” 王贵家的左右看了看,当家的怎么安排的小厮,竟然没拦住人,害的主子受惊。 “夫人,奴家前些时日遇到了歹人,幸得县令大人相救,奴家愿报吴县令大恩,求夫人让奴家跟随县令身边伺候吧!奴家愿为县令大人当牛做马,只求夫人收留。” 程欣妍眨了两下眼睛,问:“王贵家的,这是怎么回事?”报恩?怎么听着不对劲儿? 王贵家的不清楚什么报恩,但,这位绝不是为报恩而来。瞧着那妖精样儿,绝对是个狐媚子! “这位姑娘请回,我们府里不是姑娘这样能进的,姑娘若是想卖身为奴,只管找人牙子便是,咱们府上不缺奴才。” 程欣妍点头,说的很对!她记得卖身要插个草标,这位当街卖身为奴,头上插的是......银簪? 围观的路人已经议论开了。 “这不是曾举人的小女儿嘛!” “对啊!听说前些日子被拍花子的拐走了,那拍花子的点背,没摸清咱城里的情况,出城时就被城门官拦住盘问了。” “对,对,那日我正好路过,拍花子的还扯谎,说这位是他闺女。城门官对着册子一看,拍花子的进城没带闺女,出城却带了一个十几岁的大姑娘,当即就拦住不放行呢!” “咱县令大人出城正巧路过,三句话就问清了,立刻让衙役拿了拐子。” “对,拐子就该千刀万剐,咱县令一来,城里再没听说有人丢了孩子。” “是啊!我家隔壁的小娘子,闺女四岁的时候在家门口丢了,差点把眼哭瞎了。” “天杀的拐子......” 话题彻底偏了,程欣妍懒得再听人骂拐子了,对着地上跪着的女孩道:“我家老爷是一方父母官,救你只是为治下百姓平安。回去吧!我看你是好人家的姑娘,在外如此抛头露面不好。” 女孩跪着不动,程欣妍示意春慕扶她起来,再没多看一眼,快步走进了县衙。 不是大事,吴璔回府时,程欣妍已经把女孩的事儿忘了,对着吴璔唠叨县城建设的事儿。 “拆了那么多房子,要盖房子盖多久啊!别你这边盖好房子,任期也到了吧!” 吴璔不在意道:“城中建房可能慢一些,不过,百姓都来帮忙,应该入冬前能把百姓的回迁房建好。” 程欣妍想想,问:“在别的城里,不是只修建贫民的房屋吗?这次夏垨是下血本了?准备给你造一个大政绩?” 吴璔笑道:“与夏都尉无关,这里贫民所居的多是草棚,茅屋,草棚为了借势,多是靠着一面墙挤挤挨挨的修建。若只为贫民修建房屋,那点地方就不够用了。” “所以就把临近的都拆掉?”程欣妍问。 吴璔笑着点头,道:“因还有街道,学馆,医馆等规划,所以多拆了些,留出市集的位置,免得以后城里赶集时乱糟糟,街道无法行车。” 应该还是华彦先生的主意吧!程欣妍嘟囔道:“合着跟我一样,白折腾!咱们是前人栽树让后人乘凉。” 吴璔不在意这些,华彦先生想要大干一场,他也一样想试试自己有没有治理能力。一年时间不长,等华彦先生回去,剩下的事情就要靠自己解决,吴璔不想错过这个历练的机会。 华彦先生已经帮他把路铺好,后面的路即便有些坎坷,自己也应该能应对了。 一夜无话,吴璔天亮起身,草草用了几口早饭,骑着马跟华彦先生一起去了乡下。他要把治下的土地都走一遍,没个村子的情况摸透了,才好做出全面的规划。 程欣妍无事,睡到日上三竿,儿女不在身边,她懒得出门,晃悠着看了一圈破败的花园,好在还有几盆菊花,不然看落叶吗? “夫人,来了一位姓曾的乡绅,说是位举人老爷呢!”王贵家的撇嘴道。 程欣妍漫不经心的看着紫色的绣球菊花,“跟他说老爷出门了,留下拜帖,等老爷回来再行回复。” 王贵家的嘴角抽抽了两下,道:“主子,曾乡绅是带着女眷来的,还带了昨儿那位小姐呢!说是求见夫人。” 程欣妍想起昨日的女孩,心烦的说:“让她们前厅等候,我去换身衣服就来。” 素雪跑去传话,王贵家的跟着回了正房,把秀月找出的衣服塞了回去,拿了一套很华贵的正红色绣牡丹的长裙,挑了红宝石的金凤步摇给程欣妍戴上。 “切!我穿成这样才是给他们脸呢!” 王贵家的本想给主子造势,想起不过是个举人,主子何必给他们脸?转身就让秀月帮程欣妍换衣裳,又拿了一身紫色挑金银线的衣裙出来。 被王贵家的一通折腾,程欣妍很是无语,“真是越老越糊涂了,瞧你这份折腾,还没怎么着呢!我先跟着受一通罪!” 王贵家的扶着主子的胳膊,笑着赔罪道:“都是奴婢老糊涂了,请主子赎罪吧!” 进了花厅,曾举人和举人娘子赶忙起身,倒是那女孩迟疑了一下,父母已经施礼请安了,她才站起身,冲着程欣妍墩身施礼。 “都起来吧!”程欣妍气势全开,目不斜视的坐在了上首。 曾举人不敢直视程欣妍,垂目道:“小女多亏吴县令搭救,早就想登门拜谢,只是县令大人忙于公务,不敢贸然打扰。小女昨日无状,冲撞了县令夫人,还望夫人海涵。” 举人娘子身后站着的婆子送上礼单,程欣妍看也没看,冷声道:“无妨,曾小姐年纪小,不懂世间险恶。不过,以后独自出门还是要小心,再不可如昨日那般在人前张扬,曾娘子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曾娘子一看就不是懂规矩的,身上透着一股无知村妇的无畏,“瞧县令夫人说的,咱们小门小户,出门带上一两个丫鬟就行,雪涵上次的事儿确实吓人,以后是不能让她出门乱跑了。 夫人一看就是大家子出身,有句古话说的好,知恩图报,咱受了县令大恩,怎能不报恩?这不,我把雪涵带来了,以后让她伺候在县令和夫人身边。有雪涵跟着夫人,以后夫人身边也有个知心姐妹能说说话不是?” 第一百二十八章 程欣妍冷笑不语,这事儿王贵家的就能处理。 还没等王贵家的说话,曾娘子接着道:“旁的就不说了,咱家雪涵从小跟着先生念书,也是知书达理的孩子。夫人一人伺候县令难免......” “住口!”曾娘子的话差点把王贵家的恶心吐了,从没见过这样上赶着送闺女做妾的无耻之人。 程欣妍懒得跟这种人多话,起身径直走了出去。 王贵家的冷笑道:“曾举人也是读书人,这般行事真让人......啧啧,各位请回吧!夫人说了,老爷救人是为治下平安,不必言谢,礼物请带回。” 曾举人被落了面子,低着头要走,曾娘子却拦住王贵家的,说:“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小女之前在工地上为县令大人端茶递水,很多人都看见了,让小女入县令后宅也是吴大人亲口应下的事儿。 县令夫人如此行事,就不怕让人说善妒吗?怪道县令大人身边一个妾室没有,要带着夫人上任呢!” 王贵家的气的倒仰,竟然要凭着耍赖,把女儿塞到后宅恶心主子。 “呵!举人娘子真是好口才,夫人如何还轮不到你来评说,若是老爷答应此事,自会与夫人说明。你们这般是要逼迫夫人吗?举人家的小姐是嫁不出去了?难道曾小姐又恶疾?或是......” 曾举人羞红了脸,怒道:“还不与我回去!” 曾娘子瞪眼道:“哎?你还冲着我发火了?县令大人对咱雪涵有恩,咱雪涵给他端茶倒水,还给他送饭,县令大人哪次不是乐呵呵的接着?再说,县令大人说了,有事可与夫人商议。” 王贵家的算是明白了,这人是恩将仇报啊!老爷一定不知道她们跟夫人商议什么,若是知道,这位就算送给老爷的是玉液琼浆,老爷也不敢接了。 程欣妍看见王贵家的气鼓鼓回来,笑着道:“你气的什么?难道不知道老爷的脸好看?若不是他那张脸,我当年能昏了头嫁给他?” 王贵家的被主子逗的想笑又不敢笑,抽抽着嘴角道:“主子别闹了,老爷才来多久,闹了这一出,以后主子的名声只怕要被带累了。” 程欣妍不在意道:“若是在离京前闹这么一出,我说不定就让老爷纳了她了。如今咱都跟来了,再来折腾是有些烦。瞧瞧衙门后宅,还没咱府里地方大,再来一位,住哪去?真不知上一任县令怎么住的开,听说上一任县令一大家子住一起呢!” 王贵家的心想,我管上一任怎么住呢!曾家若是不能如愿,还不知曾娘子怎么编排主子呢! “你别发愁,这事儿让老爷烦心去,谁让他长的好看,惹的人家小姑娘往他怀里扑?我才不管这些烂事儿,有本事招惹,他就自己摆平去。”程欣妍拿起苹果咬了一口,眯着眼睛道:“嗯!咱果园的苹果好吃,尝尝脆甜!” 王贵家的看了一眼心大的主子,她明白,如今老爷是在人家一亩三分地上为官,稍有不慎就麻烦缠身。老爷有麻烦,他们这些做奴才的更难,主子能万事不操心,有老爷给她顶着呢!她和王贵该怎么办? “去,去,忙你的去,别在我面前拉脸子!”程欣妍啃了一个苹果,心情好了些许,挥手把王贵赶走,歪在软枕上想今日之事。 她不曾跟老爷到任上过,但,上一世老爷恩荫了官职后,曾在地方辗转了几年,她在内宅听说了不少老爷任上的事情。 如今的情况,应该是有人伸手试探,推出曾举人做刀,不管能不能成事,至少举人在地方的影响,会让老爷为难。程欣妍丝毫不敢小瞧曾举人,若是曾举人不这般行事,顺势接了曾举人的女儿关进内宅,剩下的事情或许简单的多。 可今日曾娘子的表现,明显不愿女儿成为牺牲品,哪怕豁出去女儿的名声,曾娘子还是用她的法子绝了拿她女儿当枪使的路。 “可是让你为难了?”吴璔不知何时悄悄的坐在了程欣妍身旁。 程欣妍抬眼看了一眼面带愤慨的吴璔,笑着摇摇头,“你们都出去!” 吴璔随手给程欣妍倒了一杯茶,推到程欣妍面前,道:“是我急进了。” 程欣妍端起茶碗抿了一口,听吴璔道:“能分到中等县,我很是知足,华彦先生跟我同来,我感激不尽。不愿耽误先生时间,想要尽量在一年中多做实事,却是着急了,根基不稳贪功急进,着实是我的不对。” 程欣妍放下茶碗,道:“事情已经出了,曾举人明显不愿,而且出手之人手段不算高明,老爷应该不难应付。” 吴璔灌进一碗茶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皱眉道:“如今我只是县令,能往上走多远,爬多高还是未知。此番出手意在警告。” “老爷有什么打算?”程欣妍问。 吴璔又灌了一碗茶水,抿唇想了想,道:“朝中利益牵扯繁杂,我不愿牵扯进去,一任县令之后,只盼着能求一个安稳的位置。州府中做一任学官,若有可能,升任学政最好。” 程欣妍微微一笑,果然老爷看的明白,“老爷有打算最好了,能安稳做几年七品县令,学官倒是很适合老爷呢!” 吴璔松了口气,夫人看的明白最好,有了曾举人的事情,只怕以后的日子不好过,有夫人在背后,更能安心做事了。 曾举人的事情并没有闹出乱子,只是县里建设因曾家的态度,还是拖延了许多,计划入冬前盖好的新居,入冬时还有很多房子等着用作房梁的木材运来。 一场冬雪后,吴璔开始忙着与县尉商议县中的空房,把闲职的房屋租赁下来,由县衙出资购买御寒物资,投资建房的商人负责租赁安置百姓的房子。 一个冬天县衙本就不多的经费,让吴璔七挪八凑花了个干净。开春春耕开始,县衙却拿不出支持春耕的费用,现成的把柄送了出去。吴璔一个七品县令,参奏他的折子竟然送进了内阁。 “何必呢!”程欣妍懒懒的说。 吴璔叹气道:“我只想看看,若是交出把柄,究竟能闹到哪一步。没想到,竟有人如此抬举与我。” 第一百二十九章 谁也没想到,只是县衙经费亏空,吴璔并无贪墨,把春耕经费挪用的后果竟然这么严重。本打算一任县令后,能升任学官,之后再谋个学政的官职,回京后直接入了国子监或是太学,彻底与朝中各方利益断开牵扯,闷头做学问就好。 “如今看来,留任应是皇上的意思。”华彦先生思索道。 吴璔沉默不语,他不能理解皇上为什么让他留任。 华彦先生道:“存之莫要多想,咱们初到地方,不曾融入地方势力,根基不稳时便大刀阔斧施展拳脚,确实做的不够稳妥。如此存之沉下心来,慢慢把政务渗透下去,连任还是有好处,毕竟不能保证下一任县令能如存之这般。” 吴璔愧疚道:“是我耽误了先生。” 华彦先生笑道:“此话何来?我本是闲散之人,何来耽误?” 在严庚宪看来,对吴璔出手之人还是有所顾忌,毕竟吴璔是简在帝心,不仅有吴公爷曾为皇上玩伴,还有那位老太妃的影响。吴璔只要安安分分,一个县城的得失还不至于让朝中大佬上心。 吴璔连任应该是皇上的意思,磨砺吴璔是一方面。更多的是担心吴璔治理后续无人接替。严庚宪很清楚,他是现代人的思维,若不是吴璔对他言听计从,换一位县令来,他几年为这里铺下的康庄大道就会被挖出坑来。 “如此也好,倒是能把很多事情缓下来,办的更圆满些。”吴璔思索后,马上投入到拉长任期的工作中了。 时间一晃过去三年了,程欣妍憋闷的看着花园的迎春花,手里捏着京城来的信,一声接一声的叹气。 “主子若是无聊,不如去县尉夫人处坐坐?”王贵家的提议道。 程欣妍扬了扬手里的信纸,说:“渚儿考过了童生,大哥不高兴,说华彦先生太过着急,若是等两年,让渚儿和同期的学子一起考童生更好。” 王贵家的欢喜道:“竟是喜事,咱们大公子天资聪明,小小年纪就考过童生了,真是可喜可贺啊!” 程欣妍啐了王贵家的一口,道:“哪里可喜可贺?我也觉得十二岁跟着启蒙馆的孩子一起考最好,做出头鸟哪有好下场?” 王贵家的瞟了一眼神游的慕风,笑着道:“主子这是关心则乱,有华彦先生看着,定不会让大公子做出头鸟。再说,还有老爷呢?主子何不去问问老爷?” “慕风,去问问老爷在忙什么?”程欣妍说完没听到回话,抬眼看到慕风魂不守舍的模样,叹气道:“哎呦,这是留不住了啊!” 王贵家的咯咯笑了起来,“明言和观礼年纪都不小了,前儿当家的还说早点把二人亲事定下,左右咱们还得在这里留三四年呢!” 程欣妍瞟了一眼慕风,撇嘴道:“魂都被勾飞了,留着有什么用?去跟王贵说,这两月把慕风和素雪的亲事办了。” “秀月的事儿,主子考虑的如何了?还有菱花那孩子,这几年一直做着二等的活,不如让菱花补了慕风的缺?”王贵家的替菱花不值,当初惜花犯错,补上来的菱花直接被主子嫌弃,风花雪月四个里,花字彻底招了主子的厌烦。 “算了,”程欣妍想了想道:“慕风与观礼成亲后,依旧在内宅,在我身边做管事娘子,正好你有了孙子,也回去给小满两口子帮帮忙,不过,内宅总管的差事你还不能丢开。” 王贵家的笑道:“主子撵奴才走,奴才也舍不得主子啊!” “好了,我想着,等几年你孙子入学了,你便回去养老,免得耽误孩子考学。可没有祖母还是奴才,孙儿能科考的道理。”程欣妍把信件折好收进荷包,“以后慕风和素雪能管着后宅,你就能脱开身,跟你儿媳妇的关系要处好了,别摆婆母架子,一切都是为着子孙,不是?” “是,是,奴婢省得,主子教训的是,奴婢知道主子一心为了奴婢一家,奴婢......” 不等王贵家的说完,程欣妍嫌弃道:“越来越啰嗦了,还不快带着慕风去,另外选几个二等的补上来。” 吴璔早就收到华彦先生的信了,知道儿子考试的事儿。再看程欣妍手里的这封信,便知道大舅哥怕是多想了。 “无妨,渚儿今年十二岁了,学馆开馆之初便说过,三岁入幼学馆,之后启蒙馆六年,九年蒙学以通过童生试为衡量。渚儿已经学满九年,过了童生试便是完成了启蒙学业。” 吴璔把信还给程欣妍,“当初办启蒙馆时,以朝廷科举作为标准的制度,本就被朝中大臣参奏过,那时夫人不是还说参奏之人狭隘?若没有衡量标准,怎么体现教出来的孩子学识?” 程欣妍不满道:“也不能用我儿子来做标准啊!换谁不行?” “明年濂儿也要考试。”吴璔笑道。 “烦死了,怎么就跟吴家孩子过不去?”程欣妍想起胖胖的濂儿,更舍不得了。 吴璔拍了拍她的肩,温声道:“启蒙学馆本是夫人一手促成,夫人莫不是忘了?启蒙学馆每年给夫人的份子钱可没少一文。” 算了,算了,自家的学馆,还指着让别人帮忙扬名不成? “大哥来信没说源儿的事儿?”吴璔不知是大舅哥忘记了,还是源儿的事儿,大舅哥根本不知。 “源儿怎么了?”程欣妍紧张道。 吴璔想了想,此事还是早点跟夫人说,别等着到时候源儿给夫人的惊喜,成了惊吓。 “州府的医学博士换任,太医院派来的医学博士是明安夫人的表兄,跟顺医学博士来的医女是百果的师父,王家放出去的家奴。明安夫人的意思,让源儿跟着过来,一来能接触更多病例,二来,也可在你身边陪伴。” 程欣妍嘴角翘起,女儿来了,她终于不用闲的发慌,有源儿陪着,后宅不会像现在这般,冷的让人心颤。 “可说了何时能到?” 吴璔笑着摇头,“源儿说要给夫人惊喜,我亦不知源儿到这边的准确时间。” “还是源儿好,闺女贴心啊!老爷快去忙你的,源儿要来,我得收拾一下侧院。”程欣妍慌忙站起身,招呼道:“快让王贵去请工匠,侧院要修整,墙皮要用香粉刷一层,闺房要贴明缎,还有花厅要换上源儿喜欢的花梨木家具......” 第一百三十章 “呀!”程欣妍凑到镜子前,眼睛瞪的老大,惊呼着:“这里,快看,白发,两根,两根白发啊!都是源儿气我!” 慕风笑着瞪了一眼菱花,示意春慕上去给夫人梳头。菱花竟然犯了这种随手能遮掩过去的小错误,果然不适合在主子面前当差。 随着风花雪月四个出嫁,新补上来的四个以春花秋月命名,春慕和菱花贴身伺候,秋荷和晴月一个管着库房,一个管着夫人出行。 侧院正房里,源儿正拉着百果和福豆吐槽,“真不明白,娘哪来的高人一等的优越感。你们瞧瞧,县尉夫人多贤惠,经常给知州夫人送些小礼物,隔些天还亲自去送绣品。哪有夫人不帮着拉关系?娘看不上这个,看不起那个,她怎么就不知道,我爹在外面有多辛苦?” 百果跟着医女学医术,医者仁心早就刻进骨子里了,“夫人本是国公府嫡女,又嫁到国公府,自然比一般人高贵。” “哪来的国公府?多少年的老黄历了。”吴源心烦道:“大伯也不过靠着恩荫袭了伯爵,父亲能有如今的地位,全靠他读书奋进,娘怎么就不能帮着爹一点?” 福豆年纪小,不知道外面的是非,但她知道夫人绝不是没帮老爷,“小姐,这话还是别说了,让夫人知道定要训斥小姐。再说,夫人对老爷多好啊!奴婢看着都觉得事事处处体贴周到呢!” 吴源哼哼几声表达不满,磨蹭着往正院去给母亲请安。 “今儿又有哪让你不痛快了?”程欣妍冷着脸问。 吴源堵着嘴坐下,道:“县尉夫人又去州府了,听说绣了一副松鹤延年的屏风。” “嗯!”程欣妍知道县尉家的事儿,县尉出身寒门,靠着夫人一手好针线,勉强考中同进士,外放中等县做了县尉,只等吴璔挪窝,县尉便能补了县令的缺。 “娘,你看人家不过绣娘出身......” 程欣妍不等源儿说完,冷着脸道:“你也知道是绣娘出身?你拿我跟一个绣娘相比?” 源儿气呼呼的坐下,扬声喊菱花摆饭。 饭后,源儿带着百果去了惠民署,程欣妍叫来王贵家的说话。 “让冬月跟着源儿,是我大意了。”程欣妍懊悔道:“当初源儿过来,我只想着源儿年幼,喜欢学医,趁着这几年在外多玩多学,等回京后,及笄了再想接触外人就难了。” “主子莫要心急,大姐儿能接触外头的人,也是一种历练。”王贵家的也替小姐发愁,有女儿跟着小姐,怎么还能被人几句话带坑里去? 程欣妍按了按发胀的额头,道:“有些小心思,咱们能看透,源儿却不知里面的弯弯绕。你辛苦些跟着源儿几日,冬月说话就该议亲了,还是少出门的好。” 王贵家的忙应下差事,琢磨怎么才能点醒小姐。 源儿身边从来不缺心思多的人,让她出去接触这些人,本身就是一种历练。免得等几年回到京城,源儿应对不了京城贵女们的手段。 她和老爷出身高,接触的人和亲朋都是州府官员巴结的存在。王家是太医世家,在朝中八面逢源,就连王孙贵胄也要给王家几分薄面。吴家和程家曾经都是国公门第,更何况还与如今的太子,太子妃有交情。 包括源儿和福慧郡主的关系,都是地方官员眼中的肥肉,不管攀上哪一个,以后的官途便会顺利很多。 程欣妍不敢出门还有一层,皇上对吴家两兄弟的态度。明显皇上很维护吴家兄弟两个。她不出门接触外人,也是担心一着不慎给人做了垫脚石。 有王贵家的跟着,源儿能渐渐看清身边的人和事,比在京城挣扎磨炼要轻松的多。 慕风进来看见主子正想的出神,不知道又琢磨起什么事儿了,犹豫了一下,小声道:“主子,咱铺子的老账房来了,说是来给夫人请安。” 换了一声衣服,素雪扶着程欣妍进了花厅。一路上有素雪提醒,程欣妍才想起,绸缎铺的老账房告老,王贵在四平买了良田安置老账房。 后来听说老账房一家都搬到了四平县,只是来了几年,倒是不曾听说这位老账房。 “给夫人请安,夫人一向安好?”老账房带着儿子,儿媳请安见礼。 程欣妍抬手虚扶了一下,道:“快起来,我可受不起老先生的礼,您老跟了我多年,多亏了您老帮忙,不知给我省了多少心。” “夫人说哪里话,老朽既然接了账房差事,自当尽力。夫人仁善,老朽不能为夫人做事,还得夫人良田安置,心内不安,早就想来给夫人磕头谢恩,拖到今日倒是老朽的不是了。”老账房满是愧疚的说。 慕风凑过来悄声道:“主子不知,老爷才来四平的时候,这位就来过一次,要进来给主子磕头,老爷说,他和夫人年轻,受不得老先生的磕头。 县里房子盖起来的时候,他们家得了两套,又是拖家带口的来,被衙役拦了,在衙门外给老爷夫人磕了几个头。去年年下,这位让衙役帮忙转交了一份年礼,不知主子还记得不?” 程欣妍扶额了,连着几年都不让进后宅,今儿怎么放进来了?“老先生的心意我愧受了,早先刚来时,衙门后宅忙着修整,加上老爷一直忙碌,怠慢了老先生,今儿见着老先生依旧健朗,我这心里才好受些。 哦,年下你送来的酱菜,那个拌着绿豆的,很好吃呢!老爷和源儿也很喜欢,是你家自己做的?” 老账房听见自己送的年礼得到了赞赏,紧张的脸色放松了些,嘴角翘起,温声道:“当不得夫人夸赞,是我大儿媳妇做的酱菜,想着四平这里没啥好物,那酱菜勉强能入口,厚着脸皮送了些给夫人尝尝,粗陋之物,能得县令大人欢喜,倒让老朽惭愧啊!” 程欣妍实在不喜欢跟人寒暄,知道自己心眼不够,跟文官夫人打交道中间的弯弯绕,稍不留心就被人算计了去,还给老爷添麻烦。老账房今儿能进来,王贵是做不得主,这事儿一定是老爷点头,只是不知老账房来有什么事儿? “老先生知道我,最是怕麻烦。当初娘给我选了您老做账房,我是一万个满意,您在铺子里多年,也知道我不耐烦打理这些。在娘家养成的小性子,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拉着脸子。这几年老爷做县令,容不得我耍脾气,我就只能窝在后宅,不敢出门给老爷丢脸。”程欣妍道。 老账房笑着点点头,道:“当初老太君把老朽叫去说话,曾嘱咐过,小姐性子直爽,待人以诚。” 程欣妍点点头,直接问道:“既然老先生知道我,便有话直说便是,若说谢,却是我要谢老先生多年帮扶之情。” 第一百三十一章 老账房来求的不是大事,程欣妍明白老爷的打算,见了人卖个好的事儿。老账房的幼子考中了秀才,入府学读书需要县里推荐,这事儿不用吴璔出面,由两名主薄联名举荐就成。 大不了让县尉写个条子,吴璔要搭人情进去,程欣妍有些不舒服。“老先生知道,外头的事儿,我一个内宅女子从不过问,既然托到我面前,少不得要帮老先生问一句,若是不成,还请老先生莫要怪罪。” 老账房起身致谢,“能得夫人一句话,老朽感激不尽。” 老账房带来的礼物,程欣妍只留了酱菜,剩下的全让慕风退了回去。 县衙里,吴璔围着老槐树转圈,口中不知默念着什么。冯县尉从值房出来,正看见这样一幕。 “贵子?”冯县尉喊了一声。 王贵悄悄走到冯县尉身旁,就听冯县尉说:“吴大人这是怎么了?都说老槐树能成精,莫不是大人在请精怪出山?” 啥?王贵本要说的话卡住了,县尉脑子里想的啥?什么精怪?“不是,冯大人说啥?” 冯县尉呵呵一笑,道:“开玩笑,开玩笑哈!吴大人这是怎么了?” 王贵家的小声道:“冯大人知道吧!今儿李家人又来了,老爷让他们去见了夫人。” 明白了!冯县尉了然点头。要说吴大人真是个好人,好脾气,与之相处让人如沐春风。还有一点,这位县令大人手眼通天,身后更有一帮亲戚故旧帮扶,来四平几年政绩斐然,高升是一定的了。 只是吴大人有一处软肋,惧内!十分的惧内!这几年看下来,冯大人知道,但凡牵扯到程氏夫人的事儿,吴大人一定会六神无主,哪怕程氏夫人跟贱内闲聊打发时间,吴大人也会一日三问,再三说程氏脾气耿直,若有不当请海涵的话。 明言小跑过来,“老爷,老爷,李家人走了。” “夫人可说了什么?李家人可惹了夫人烦心?”吴璔急着问。 冯县尉嘴角抽抽了几下,吴大人怎么不想想,你夫人早年的老账房,得了恩惠在四平养老,如今求到门上,敢对你夫人不敬? 明言道:“夫人在花厅见了李家人,只留了李家送来的酱菜,让素雪送李家人出了府。之后便回后宅了,没说什么啊!素雪没说夫人不高兴。” 吴璔还要再问,冯县尉站出来道:“吴大人莫要多想。来来,今年衙仓的钱粮还没核对清楚。” 吴璔跟着冯县尉往书房走,嘴里还解释着:“冯大人不知,程氏这般出身的嫡女,一日只管赏花,挑选喜欢的衣料,烦心裙裳的绣花,头上朱钗样式便好。是存之不才,没能给夫人安稳的生活,让夫人为外界杂事累心,惭愧,惭愧啊!” 冯大人寒门出身,对权贵之女的生活全然不知,便顺着吴璔的话说:“是,男人在外拼搏,为的就是让女人安心。女人嘛!喜欢好看衣裙,什么脂粉花香的。不过也不能一点不管外界的事儿,至少知道些,免得事到临头措手不及。” 吴璔脑子里想着程欣妍,敷衍道:“夫人想知道,我定不会隐瞒。唉!夫人自幼娇养,嫁给我没过几日好日子,倒是为我受了不少委屈。如今想来,愧对夫人良多。只愿尽吾所能,哪怕不能让夫人的日子过的悠闲,也不至于比京中差太多。” 冯县尉听吴璔又说这样的话,几年下来听多了,他懒得再接话,心知吴大人怕是没心情对账了,“不如大人回去瞧瞧,安抚程夫人一番?” 吴璔眼睛一亮,道:“如此甚好,只是要麻烦冯大人了。” 冯县尉差点自扇耳光,真是多嘴,这位走了,钱粮账目不是要他一个人核对?时间紧任务重,偏偏这位心思不在政务上,唉!罢了,罢了,程氏夫人是吴大人的心尖子,老夫老妻了还腻歪个没完,酸! “不妨事,大人速去。” 吴璔转身就走,钱粮账目有什么难?放在王贵手里不过两日功夫就能核对完成,看来有时间要教教冯大人算学之法。 “王贵,你去帮着冯大人把账目核对一下,华彦先生教过你算学排列之法,你想法子提几句,莫要伤了冯大人颜面。”吴璔说着就转进了县衙后宅,留王贵在身后凌乱。 “夫人在忙什么?”吴璔没让人通报,大步进了正房。 程欣妍正跟素雪看绣花样子,见吴璔回来,便笑着道:“源儿整日去惠民署,新做的衣裙又毛边了。我正看料子呢!老爷说,是绣桃花好看,还是绣百蝶好?” 吴璔仔细端详了程欣妍的面色,见她没有不高兴,笑着道:“源儿正是闲不住的年纪,爱玩爱闹,好在去惠民署是跟着医女学习。衣裙多做几件,百蝶显得活泼,桃花也好。” 程欣妍指着天青色的料子道:“斜襟短褂绣桃枝,做十二幅的裙子,绣桃花纷飞。”拿起桃红色的衣料,烦心道:“粉色正适合源儿的年纪,绣上百蝶看着闹腾,不如用烟青色的罗锦绣百蝶,粉色这个做百褶裙,雪缎压边的褙子。” 吴璔坐下喝了杯水,等着夫人安排完家务再开口。 程欣妍有心逗吴璔一下,说完女儿的裙裳,又拿起藏蓝色的缎子,“这个给老爷做儒衫,颜色有些老了,用玉色压边,腰带也用玉色。正好老爷有一根青玉簪子,配这身也不错。 石青色的这匹也做长衫,绣上老爷喜欢的远山图不错。” 慕风见老爷皱眉,忙应声道:“是,奴婢这就去安排。” 程欣妍道:“还有,你去库房看看,听说知州大人这次要给母亲办寿宴,挑一件拿的出手的寿礼,我记得有一件芙蓉玉的寿桃盆景,再添上一套祖母绿的头面,两匹缎子,配上......” 吴璔忙插话道:“不可,不可,太贵重了,太奢靡了,夫人莫不是想让御史参奏咱们贪墨?” “什么贪墨?”程欣妍不满道:“四平除了苹果就是青豆,贪几斤苹果还是一篓子青豆?” 吴璔笑着摇头,夫人还是心里有气,故意找茬吧! 程欣妍见吴璔的表情,心里更不痛快了,堵着嘴道:“老爷,我是心眼子不够多,也不喜欢那些弯弯绕,听人跟我说话绕弯子就头疼。可你也不能什么事儿都拦下,外头的事儿我一点不知道,坐在后宅像睁眼瞎一般。” 吴璔摆手让慕风带人出去,起身坐在程欣妍身边,伸手把她搂到怀里,温声道:“你若想知道,王贵敢瞒着你?这几年咱们远离京城,多少难处,夫人为我受了多少委屈,我心里都是知道的。” “你又哄我。”程欣妍把头埋在吴璔怀里,心里很是熨帖。 第一百三十二章、 今日亲自上手施针,吴源满脑子都是下针时,自己手抖心虚的极差表现。进了后宅又被拦住去路,立着眼睛就冲下人发火。 “滚开!” 王贵家的知道小姐今日施针,虽说没犯错,却还是惹的医女不满,小姐只怕心里不好受。 “有何事?”王贵家的拦了一下吴源。 小厮忙道:“老爷在书房,请小姐过去呢!” “不去,我还有事,你去回父亲,等我闲下来再陪父亲闲聊。”吴源说着便要回自己院子。 小厮有些为难,王贵家的挑眉看着吴源,小姐在京城几年,看来是被老太君惯坏了。 “小姐,老爷衙门里事忙的紧,定不是寻小姐过去闲聊,怕是衙门有什么事儿......” 吴源停住了脚步,想起母亲万事不管,以为父亲有事让她帮忙,“前面带路,王嬷嬷先去跟母亲说一声,我回来先去父亲书房了。” 王贵家的哪里不明白小姐的心思,低头应下后退一步等着小姐走开,转身往正房去了。 吴源进了书房,自顾自找了个椅子坐下,问:“爹,找我来有何事?” 吴璔板着脸道:“给我站起来!” 吴源愣了一下,乖乖的站了起来,鼓着腮帮子瞪着眼,“爹,你怎么了?” 吴璔冷声道:“你可知错?” 吴源不明白,她好好的去惠民署,哪里做错了,学习医术是母亲允许,父亲该不会不让学医术了吧! “源儿不知何错之有,请父亲明示。” 吴璔深吸一口气,道:“源儿,你一直在京城,不知外界人心险恶。你娘一直护着你,生怕你有一点闪失,可为夫不这么认为,源儿心性坚韧,不是那种经不得风雨的娇花。” 吴源奇怪父亲今日抽的什么风,但不敢多言。 吴璔接着道:“虽说你在京城眼界比旁人开阔,但年纪尚幼。有些事儿,你只看到一面,听了些片面之词,不知其中凶险。” “是有人用源儿的名义做坏事了?”吴源皱眉想着接触到的人。 吴璔摇头道:“你还小,有些事儿你娘不说,总想着你能明白,让王贵家的跟在你身边护着,生怕你受一点伤害。为夫以为,此举不妥,护的太过以后如何撑起大事?” “母亲......”吴源一点不觉得母亲护着她了,反而觉得母亲矫情。 吴璔叹气摇头,道:“你与福慧交好,我们的家世本就高于他人,这是事实。你只当是好心,却不知,若是有人打着你的旗号,福慧郡主的名义做事,对你,对福慧,对我们都会带来不小的麻烦。 你母亲不出门,正是不愿给为夫添事端。倘若有人贪墨,可能贪的不多,在我们看来,还没有你母亲一年的嫁妆收益多,可那人贪了百姓的血汗钱,你当如何? 罪不至死,求到你面前,说些可怜的话,表示可以退赔。你虽没能力保下,却与之接触,心软说了安慰的话。 你可知,这些话传到京城,那些攀附关系,想投太子门路的人会如何?会不会看在小郡主的面上网开一面?还有你姑父,御史本就闻风言事,有了你的话,你姑父是不是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吴源低头默想,她从来没想过,不过几句话就能产生这么大的影响。 吴璔闭了一下眼睛,训斥女儿太难了,他舍不得女儿受伤,却也心疼夫人,孩子总要长大,夫人舍不得教,严父的责任就让他担起吧! 不敢直视女儿,吴璔再次闭上眼睛,再睁开便盯着桌上的笔架,“上次知府夫人说公使银钱,你说了什么?你可知道,此事让涐姐儿为难?你可知道,一府之地的公使银是有定数,你随口乱说,可知折子递到京中,王家怎么看咱们?” 吴源大睁着双眼,公使银?她没说什么啊!不对,好像知府夫人说府衙车马都养不起,各县还要公使银,说了一堆难处。她好像顺着话头说了两句。 不过是,公使银是朝廷拨给,多多少少的找朝廷要就是了,衙门里的事儿自有大人们应酬,夫人何必为外面的事儿烦心? “女儿错了。”吴源在京城跟着老太君学了几年,怎么可能什么都不懂,不过,这里跟京城不一样,在吴源看了,几个公使银子,有了就用,没有就算了,跟内宅女子有什么关系? 吴璔点点头,道:“你知错就好,惠民署牵扯到各方关系,你只管学医,少管其他。” “是。”吴源墩身施礼,“父亲教诲,源儿谨记。” 吴璔心想,源儿一定跟我离心了吧!源儿一定不喜欢这样的爹了,女儿本该宠着,烦心事儿也不过是胭脂不够红,衣裳不够好看。如今这般还是当爹的没本事啊! “回去好好想想,过几日跟你娘去知州府上贺寿。” 吴源低着头出去,吴璔心里泪流成河。 王贵家的发现,小姐被老爷叫去说话之后,学乖了很多呢!这几日在惠民署闷头练习针法,谁来也不搭理。医女还以为那日训斥的话太过了,伤了小姐的自尊呢! 日子一晃到了知州府上寿宴的日子,从四平县过去路途遥远,程欣妍便提前一日去了州府,在客栈歇了一夜,次日过了辰时便准备去知州府上。 “母亲,为何要去这么早?”吴源知道京城贺寿的规矩,母亲在京城赴宴去的早些,是因为父亲官职低,早点去帮主家接待来客。 程欣妍帮女儿整理了一番衣裙,笑着道:“你父亲是州府下的知县,但凡县令夫人都是这个时间去,咱们赶着落后几步,不能太晚,当然也不能太早。 太早了让人以为我们需要巴结知州,太晚了,县令夫人都到了,等着我一个,难免说些酸话。大家刚进门,咱们随后就到,不早不晚正合适。” 吴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跟着母亲出了客栈。 王贵家的亲自跟车,前后安排的十分妥帖,马车停在知州府侧门时,两位县令夫人刚进门,还没过内宅的垂花门。 “四平县程夫人到!” 程欣妍先下了车,看着迎出来的州府少奶奶,笑的十分可亲。 “怎么劳动你跑出来,我一早紧着过来,想着能帮把手呢!” 知州姓杨,是山东士族的嫡系,能一路走到知州的位置,朝中人脉也不可小觑。 大少奶奶姓田,刚嫁过来两年,听说与内阁余阁老有些亲戚关系。 “程夫人说笑呢!怎敢劳动你帮忙?老夫人一早说起你,早就等这您来呢!”田少奶奶伸手扶住了程欣妍的胳膊,笑脸对着吴源道:“早就听说吴小姐蕙质兰心,今儿一见果然传言不可信,吴小姐何止蕙质兰心,还是个小美人呢!” 第一百三十三章 133、 花厅里已经座了不少人,程欣妍进去先给老夫人拜寿,吴源在送上的蒲团跪下,认真磕头拜寿,起身时还扬起笑脸说了几句吉利话。 在座的都是知县夫人,少不得一番寒暄,老夫人夸了吴源几句,外面又来了人,程欣妍便带着吴源坐下,两人喝茶看戏,不与人多交际。 “程夫人不愧是京中贵女,瞧瞧,咱们可都入不得程夫人的眼呢!”同知夫人笑着刺了一句。 程欣妍扬起笑脸,“夫人可别寒颤我了,哪里是什么贵女?在京城我也不敢多言,都是知道我是粗人,说话不中听。我是生怕被人笑话,出门在外丢了老爷的脸。” 同知夫人道:“程夫人若是粗人,咱们可不就是泥腿子了?程夫人出身国公府,见识不凡,可不是我等乡下妇人能比。” 程欣妍眉头一挑,这位今儿准备找茬了?“是啊!我投了个好胎,父亲是国公,嫁给国公府次子,虽说老爷如今官职低微,也算为祖宗争光,好歹发奋考了个探花。” 同知夫人被程欣妍噎住了,吴大人虽是知县,却是皇上钦点的探花郎,程氏出身明摆着,她看不上又能如何? 老夫人见同知夫人吃瘪,笑着岔开话题,“吴小姐跟着咱们闷的很,让人带孩子去后面跟小孩子们一起玩吧!” 程欣妍笑着谢过,示意女儿自己小心。 花厅人多,老夫人作为寿星不可能都照顾到,紧着跟几个老夫人说话,倒是没多关注程欣妍。 找了一处不打眼的位置坐下,程欣妍品着茶水,欣赏着知州后宅的园子,说不上清雅的花园,树木花卉错落有致,有种大开大合的美感。 “程夫人观这花园,觉得如何?”说话的是罗同知的夫人赵氏。 四平县所处位置复杂,这里有河中府知府,还有直管四平县的知州,罗同知在知府衙门任职,官职比知州还要高一个品级。按说这样的宴会,罗同知夫人不该被冷落,偏偏刚刚那位知州府的同知夫人过于尖刻,知府衙门的夫人们便有心与之划开界线。 “我听懂园治的人说过一句,大简至繁。”程欣妍含笑道。 赵夫人笑着点头,“这话说的好,简与繁单看个人。程夫人可能不知,我母亲出身石氏,与程夫人的二嫂是远亲,倒是年少时与石老夫人有些情谊。” “是吗?”程欣妍不愿多提石老夫人的事儿,便笑着道:“倒是不曾知道还有此番渊源,不知老夫人可识得我母亲?” 赵夫人笑着摇头,道:“周老太君进京时,母亲已经定下婚约,之后便跟着父亲赴任在外,不曾与周老太君多接触。倒是母亲说过,石老夫人性子绵中带刺,大事精明小事糊涂,娇养长大比之旁人要任性些。” 程欣妍了然,这位定是听说她跟石老太太关系不好,顺口说几句母亲品评石云婉的话。 不过,赵夫人说的倒是有几分像那位,所谓大事精明也不过因势利导,小事糊涂正如这位临死要作一把,从不遮掩却还心虚气短。 “都过去了,逝者已逝何必多提?”程欣妍指着园子道:“倒是这园子,很有些北方人的豪放,比之江南园林一步一景,借山水入园景,显得更清爽些。” 赵夫人知道她不愿多说,不过,能搭上话就好,毕竟老爷这一任之后要调职入京,程家在京城树大根深,程氏的两个哥哥一文一武在朝中颇有人脉,能交好程氏,对老爷以后有帮助。 “江南园林我不曾见过,早年与夫君在太原府任职,花园赏景似是这般光景,来了河中地界,园景没太大变化,毕竟一任之后谁知去向何处?大多与我这般,没心情规制官宅的花园。”赵夫人道。 程欣妍挑眉笑了起来,“说起来倒是我多事了,县衙的花园让我折腾了几年,如今除了迎春花,一点看头也没有。移栽了不少珍惜花卉,没有暖房护着,一个冬天过去死了大半,如今也就一片苹果树开花时能看一看。” 赵夫人跟着笑了起来,“你这是要在四平县衙好好过日子了?马上要换任了,不知吴大人升任哪里?” “哈!”程欣妍合掌道:“我倒是把这事儿给忘了,老爷前几日被人参奏,被罚留任一届,我还有几年能折腾花园呢!” 赵夫人靠过来小声道:“我倒是听说,吴大人政绩斐然,朝中有人保举吴大人,说是吴大人要升任知州同知呢!” “噢?”程欣妍想起同知夫人刚刚冲她泼算话。 赵夫人小声道:“府衙有两位同知,州府衙门可只有一位,瞧着那位的表现,大概没什么好去处。” 知州府只有同知一人,从六品的官职。知府衙门两位同知,赵夫人的夫君是从五品呢! “这个我可管不了,老爷升任也不是我们能置喙的事儿,单看皇上,内阁如何。”程欣妍满不在乎的说了一句。 赵夫人笑着点头,眼睛看向外面的园子。 “你可是得了信儿?罗同知升任何处?”程欣妍还是关心了一句,若是升职进京,先结个善缘也不错。 赵夫人看向程欣妍,抿嘴笑了笑,道:“我们老爷想入职户部,得了消息,说是兵部吏司郎中空缺,主管武选。” 程欣妍笑了,这次她算是明白了,罗同知要入兵部,在自家哥哥手下办差。“先恭喜罗大人了。” 赵夫人苦笑摇头,道:“若是不能入户部,礼部闲差也好啊!” 礼部?这位真敢想,经历礼部再去哪个部门,能走到最后就能入阁,这种好事哥哥都不敢想。 “别的事儿我不懂,我大哥在礼部多年,礼部闲差多少年都不见人动地方,礼部郎中想调任更难。”程欣妍发自肺腑的规劝了一句,“罗大人宏图大志,想来也不愿在礼部蹉跎。” 赵夫人低头细想,过了一会儿抬头冲着程欣妍笑了,“只怕以后少不得程大人费心教导夫君了。” “同朝为官,说什么教导?大家一处办差,自是你好我也好。”程欣妍笑着点头,看来这份善缘有些麻烦啊! 第一百三十四章、 许是今年的苹果特别甜,许是苹果上长出的寿字越发自然。皇上吃了四平进贡的苹果,很快批复了内阁的调任名单。吴璔便在这长长的名单中,若是不一个个细看,只怕很难找到夹在其中的名字。 升任同知的消息传进后宅,程欣妍望着辛苦培育两年的苹果林可惜。拉着冯县尉夫人唠叨着:“后园里的苹果林,花开时很是好看,结的果子比外面的要甜许多,你可别砍了当柴火。” 冯县尉终于升任县令,县尉夫人正高兴呢!程欣妍舍不得苹果树,这位更明白苹果对四平的重要,“放心,我还想琢磨着让苹果长出字呢!庄子上的果农跟你庄子的管事学了一年,也不知是不是人笨,果子倒是长出字了,祸害的果子也不少,一年折腾下来,我是一斤果子没有。” 程欣妍知道她埋怨没得着银钱,便笑着道:“你以为进贡的果子是容易啊!开头两年都是我庄子上的拿出来进贡,一年倒是赔进去不少。” 吴源听两人说话,觉得很是无趣,以前怎么就觉得县尉夫人是好的?小家子气不说,还斤斤计较。给皇上进贡,你还想要从中得利? 吴璔忙着在前面交接,其实跟冯县尉没什么好交接的,毕竟两人一起搭班了几年,吴璔对县里的计划,冯县尉全都知道,也参与其中,即便吴璔离开,冯县尉依然会按照吴璔的路子走,谁让吴璔的规划能出政绩呢! 两人悠闲的喝茶聊天,说着以后哪一项规划做好了,对百姓有着怎样的好处,说着做出了政绩,将来官途少了坎坷。 吴璔磨蹭到下衙的时辰,快步走进内宅。王贵家的已经在差点库房,准备装箱了。 “老爷,我带源儿回去,你身边没人照顾怎么办?”程欣妍靠在吴璔肩头,她一万个不想有妾室给自己添堵,可世情如此,她回京后,吴璔身边不能空着。 “王贵留下了,还有明言,观礼两家,我哪里还需要照顾?”吴璔调笑道。 程欣妍伸手点了点他的胸膛,“自然是房中需要照顾,夫君难得不想纳一房美妾?” 吴璔低头蹭着夫人的青丝,哑声道:“吾有娇妻足矣,美妾......夫人忘了?我何曾缺过美妾?若是担心为夫房中空虚,不如夫人先照顾为夫一下?” 房中发出让人羞臊的声响,素雪红着脸守在廊下,眼神锐利的剐着院中的丫鬟,谁敢靠近就等着承担素雪姑姑的怒火吧! 听着窗户打开,素雪忙让人抬了热水进去,程欣妍红着脸让素雪退下,娇嗔的埋怨着:“都怪你,让人笑话!” “你我夫妻分离在即,谁会笑话?”吴璔挂着满足的笑容,转身去了净房。 这次程欣妍不能跟着吴璔去州府衙门了,因为长子吴渚闹着要考秀才,母亲又张罗着要给渚儿议亲。 带着源儿回京,程欣妍满心不舍,这几年与吴璔朝夕享受,竟让她找回了新婚时的甜蜜。 一路往京城走,程欣妍这般难得出门的人,自然不愿赶路,一日走上几十里路,若是有看到喜欢的风景,定要在驿站停上一两天,带着源儿好好游玩一番才能动身。 源儿一路行善施药,程欣妍是遇到个城隍庙也要拜一拜,王贵家的心急也不敢说话,后悔不该把慕风留下。 “夫人,酒盅回来了,说是再往前五十里有驿馆。”王贵家的站在看溪水的主子身后,实在不明白,小溪浅的只有两尺深,巴掌大的小鱼灰扑扑的,哪里好看? “你看,京城就没有这种自然的景色,说是溪流,多是人工挖掘,就连水里的鱼,也要精挑细选,不惜千金购买锦鲤,哪有这种自然闲适的小鱼看着舒心?”程欣妍伸了个懒腰,“叫源儿回来,咱们走吧!” 一路进了津州城,来迎她的人着实让程欣妍心惊了一把! “源儿妹妹,听说二婶要回来,我早早就派人在城外瞧着,生怕二婶和源儿妹妹不入津州城。”穆沐欢喜的打马围着马车转圈。 程欣妍见穆沐还是这般跳脱,冷脸道:“大街上都是人,你一口一个源儿妹妹,是不是想坏了我闺女的名声?你怎么在津州?” “不是,婶子别生气,我是见了亲人,高兴傻了。”穆沐急着道:“是舅舅让我来津州水军历练,我跟着穆家的家将住在津州水军码头。” 程欣妍在马车里翻了个白眼,太子爷真不靠谱,穆沐今年才十岁,历练什么?一个不小心就被人算计,剥皮拆骨吃干净都没处后悔去。 “你何时回京?”吴源冲着车外问。 穆沐挠挠头道:“舅舅说了,我考中武举就能回京了。” 哈!考武举?十岁的孩子,考中武举还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呢! 在津州修整了一日,程欣妍从穆沐絮絮叨叨的话里知道,穆沐在京城反而更危险,谁让他舅舅是太子,外祖父是皇帝呢!各种算计砸在十岁孩子头上,穆沐实在难以应付。军中虽说危险,却是相对安全。 津州水军有穆家的家将,还有曾经的穆家水军,在穆家只剩穆沐一个男丁的情况下,这些人护着穆沐便是保住了自己将来的富贵之路。 吴源怜悯的看着穆沐,“真是难为你了,在军中也好,我这里有上好的金创药,止血很快。” 欢喜有亲人来的穆沐,转眼就被同情了,之后便被塞了满怀的急救药,晕晕乎乎被推出了驿馆。 次日穆沐骑马送她们出了城,可怜巴巴的看着马车走远了,一直挺直的后背垮了下来,无精打采的招呼家将接着回军操练去了。 进了京城,程欣妍彻底松懈下来,靠着马车开始犯困,到家门口被吵醒的时候,程欣妍还迷糊着,不知身在何处。 “娘!” “二婶!” 程欣妍抬眼看到两位翩翩少年,恍惚看着其中穿着月白长衫的那个,原来刚离开不久已经开始想念了吗?怎么像是眼花看到夫君曾经的模样? “娘?” 程欣妍揉揉眼睛,忽的坐直了身子,“渚儿?你怎么长这么大了?这是濂儿,我的胖濂儿哟!怎么瘦了?可是没吃好?” 正要跪地磕头的两人愣住了,跟想的不一样啊! 两人犹犹豫豫跪下的时候,程欣妍才算醒过神,整理了一下仪容,从马车里出来抬脚就要往里走。 “娘啊!”吴源跳脚。 程欣妍回头看着跪地的两位,扶额道:“闹什么?快回家,累了一路了,可让人把屋子给我收拾出来?” 第一百三十五章、 回到自家身心放松下来,程欣妍倒头睡了半日,醒来觉得精神百倍,就开始整理带回的土特产。 比平日早了半个时辰用早饭,等收拾好东西装车,程欣妍看看日头,觉得没比平时回娘家早多少。 在侧门下了车,程欣妍抬头就看见咧嘴笑的大哥,板着脸嘴角翘起,眼中盛满笑意的二哥。门内站着笑的慈爱大嫂,程欣妍觉得大嫂气度上越发像老娘了。平时咋咋呼呼的二嫂眼中含泪看着她,似是再说可算回来了! 大嫂牵着源儿的手,二嫂拉着她,两位哥哥特意走在后面半步,听三个娘们扯闲话。 进了正堂,程欣妍刚站定,一声娘还没喊出口,小丫鬟端着蒲团出来,规规矩矩的摆在她面前。 “娘,不孝女给你请安了。”程欣妍很认真的跪地磕了三个头。 周老太君这几年头发白了许多,脸上长了一块黑斑,老态已经很明显了。 “娘~”程欣妍几年不见亲娘,再见时亲娘已经没了往日的精神,岁月的痕迹在老人身上刻画的让人心酸。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周老太君伸手拉住女儿,揉了一下闺女的头发,手顿住了,原来女儿已经有了白发! 一家人落座品茶,源儿去找曦姐儿玩,周老太君问起这几年程欣妍在外的经历。 县里的事没什么好说的,无非就是苹果园年年进宫,投入不少,一点盈利没有,再有就是吴璔想谋个学政手下的官职,没想到突然升任同知了。 “嗯!”周老太君眯着眼点点头,道:“明日给太子妃递帖子吧!四哥儿封了献王,太子妃心里不好受。” “为何?”娇娇的儿子是嫡出,太子还没继位,这么着急封王做什么? 石文楠低声道:“四哥儿被算计了,对外说是孩子淘气,捅马蜂窝被蜇伤了。” “伤了哪?”程欣妍惊呼,马蜂能蜇死人的。 程胜叹气道:“伤了眼,四哥儿眼睛有些不好,看东西模糊,蜂针从脸上拔下来,留了疤痕,破相了。” 程欣妍艰难的咽下口水,眼泪不争气的掉了下来,娇娇得多难过,四哥儿......这可如何是好? 程腾温声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做一名闲散王爷,对太子妃对郡王府都是好事。” 室内一时沉默了下来,好事坏事还要看当事人怎么想。 张氏转开话题,道:“妹妹回来就好了,咱家几个哥儿都到了说亲的年纪,议亲是大事,咱们不敢随意,妹妹见了太子妃帮忙问问,可有谁家小姐品性好。” 石文楠跟着道:“对对,相貌倒是其次,关键是品性要好。” 程欣妍瞪了她一眼,“你自己怎么不去问?娇娇还能不帮你选几个合心意的?” 石文楠撇嘴道:“我倒是想去问呢!娇娇最近谁也不见,我递了牌子都被驳回了。” 周老太君道:“你若是能见到太子妃,莫要扯没用的,多宽宽太子妃的心。须知太子妃终究是太子妃,太子继承大位,太子妃若不能统御六宫,换了谁,娇娇那孩子都没好日子过。” 这话说的实在,程欣妍也是这样想。 从娘家回来,程欣妍直接去了隔壁,有明安守着,四哥儿脸上还留了疤,可见当时一定很凶险。 明安把帕子扔在她脸上,道:“年纪大了,越发眼窝子浅了。别听外面乱说,娇娇好着呢!四哥儿只左眼眼尾留下一个小坑,也是没法子,眼睛周围不敢乱动。” “不是说伤了眼?”程欣妍擦了擦眼泪,这事儿透着不对劲儿。 明安板着脸,认真道:“其实不是马蜂,东宫怎么能有马蜂窝?是蜜蜂蜇伤了四哥儿,左眼被蜇到的位置距离眼睛太近,当时太医都不敢下手拔蜂针,生怕一不小心伤了皇孙的眼珠子。” “真伤了眼?”程欣妍的心又提了起来。 明安闭上眼点点头,道:“本来太子妃是想将计就计,顺势把四哥拉出皇权争斗的圈子。你知道的,太子妃因老郡王的事儿,一直很自卑,四哥儿有这样的外祖父,以后只怕更难,还不如现在早早脱身出来,那位置谁爱争谁争去。” 程欣妍皱眉问:“这事儿太子妃问过四哥儿没?这会儿就脱身出来,四哥儿长大了会不会埋怨亲娘多事?” 明安靠着软枕,放松了些,道:“自然是商量好了,别看四哥儿年纪小,聪明的很,早就看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四哥儿早就知道,外祖家是异性王,他不可能有机会。” “四哥儿今年才九岁......”程欣妍低低的念了一句。 明安翻了个白眼,道:“肃王嫡子,太子嫡子,从王府到东宫,哪里是安静的地方?玉娇姐姐护的再好,孩子在王府长大,又在东宫着几年,所知所见早就不是一般孩子该看的了,东宫可还牵扯着皇宫,里头多少事儿? 皇上这两年精神越发不济了,这次出手对付四哥儿,焉知那些女人不是冲着六宫凤印?玉娇姐姐最近不见外人,就是在整肃东宫。” 程欣妍低头不语,娇娇这次怕是气狠了。不过,将计就计,苦肉计这样的烂招,娇娇竟然接下,可见东宫乱的不像话了。 还有明安,开始跟她说话时,一口一个太子妃,后来才改口说玉娇姐姐,明安是不是...... 有些事儿不能问,明安若是想说,她就听着,若是不想说,追问也不会有接过。 “你也别多想。”明安低声道:“玉娇姐姐管理王府多年,手段心机都不差,只有她放弃后位,没有人能从她手中夺走。” 程欣妍却不这么看,娇娇一直因父亲的事情自卑,旁人不能拿她如何,可老郡王的事儿,却是压在娇娇心头的巨石。 “怎么不见恬恬?”明安的女儿乳母恬恬,是华彦先生取的,他俩的子女,两人只有取乳母的权利,大名却被王太医强势包揽了。 明安苦笑道:“恬恬在外祖家,我这边说是儿女双全,一年到头难得见几面。” “不是还有大宝子?”明安的儿子今年也有八九岁了,不能总住在外祖家吧! 明安垂下眼睑,沉声道:“太子妃很喜欢大宝,招大宝给献王做了伴读。” 呵!原来心结在这里啊! 第一百三十六章、 “前些日子听太子说,吴璔升任同知,你带着源儿回京了。谁知你竟然磨蹭到现在才回来。”霍玉娇歪在榻上,含了一颗研制的酸梅。 程欣妍本打算今天去看小虫子,与全金玲几年不见,也不知这位做了娘,是不是还是稳不住性子。谁知早上刚递了牌子,没等她出门,东宫就来了嬷嬷接她进宫见太子妃。 霍玉娇歪着慵懒的模样,一点没有外界传言的伤心,憔悴。反而看起来很闲适,言语间与太子的亲昵,可见两人感情还是不错的。 塞了一个酸梅子进嘴,程欣妍马上被酸了脸都扭曲了,“你吃这么酸的东西......有孕了?” 霍玉娇翻了个白眼道:“算你聪明,快三个月了。我就是闷的很,若不是太子说,吴璔升官你就能回来,我早就让六姐儿来陪我了。” “二嫂昨儿还怪你呢!她递了牌子你都不见。”程欣妍直接把石文楠卖了。 霍玉娇咯咯笑了起来,“你们不一样,六姐儿身边的人太多,事儿也多,我见了她,眉康也要见。倒是想见见明安,她偏不接茬,我把她儿子都拘来东宫了,她硬是撑着不递牌子。” 程欣妍翻了个白眼,这人是不是忘了,严庚宪没有官职的事儿?“明安已经不是医女了,封了夫人却嫁了个白身,你让她怎么给你递牌子?” 霍玉娇拍了一下脑门,道:“哎呦!我把这茬事儿忘了,明安常去给母妃请平安脉,我以为她......可见有孕就会变傻!” “你也是拘着大宝子做什么?明安只这一个儿子,华彦先生这几年到处跑着开办启蒙馆,归家的时候少了许多。你如今连儿子也不让她见,明安心里一定不好受。” 霍玉娇吐出酸梅核,有些话她没办法跟妍儿说明白,华彦先生有才,还有名满天下的启蒙馆,严家早就不是普通白身了,她早早把大宝子划到儿子身旁,也是对明安的一种保护。 “你不懂,我是不会害了明安的。”霍玉娇算是表态了。 程欣妍马上想起孩子们的婚事,急着问:“孩子们都起来了,婚事的事儿,大哥大嫂很发愁。你知不知道谁家孩子品性好?” 霍玉娇大笑起来,“一定是你大嫂这般问你,你原话照搬了是吧?” “是啊!”程欣妍诚实道。 霍玉娇伸手点了一下程欣妍额头,道:“也就见你,我能舒坦些。哎呀!你可真是几十年不动脑子啊!” 程欣妍只是不喜欢琢磨亲近的人,脑子一转便明白了大嫂的话。品性好,谁家的孩子不是自幼请嬷嬷教导,规矩礼数早就刻在骨子里了,品性能差到哪里去? 大嫂这是问娇娇,太子能信的过的人,至少品性是太子和太子妃认可。 “傻子,你回去告诉你大嫂,明摆着的人,站在眼前不去求,拐弯来问我作甚?礼部尚书的嫡孙女,谁能挑出错来?”霍玉娇指了一个人选,接着道:“鸿儒寺卿的女儿,与你大嫂子还是族亲,元后的侄孙女,皇上都夸奖过,张小姐有先祖的品德。” 皇上与元后感情深厚,继位后没立后,也没选继后,张皇后的娘家确实无可挑剔。 “还有没?”程欣妍伸头问:“一家有女百家求,你说的这两家门第太高,怕是大嫂不好求呢!” 霍玉娇啐了她一口,道:“张家求不来,礼部尚书的孙女还求不来么?礼部尚书到了致仕的年纪,就等着太子继位递折子致仕呢!懂了?” 说的这么明白,程欣妍要是还不懂,真是笨的要命了。“行,这两个我回去跟大嫂说说。二嫂这边呢?” 霍玉娇翻了个白眼,道:“她就是没事也要掺和,你大嫂不好选媳妇,那是因为侯府世子夫人不是谁都可以,她跟着搅合什么?六姐儿不是早跟眉康说好了,两人要做儿女亲家?曦姐儿才多大,眉康的儿子可不能等她闺女十年八年。” “哈!我把这事儿忘了。”程欣妍恍然道。 霍玉娇笑着用酸梅汁砸了她一下,道:“曦姐儿这些年跟着老太君,我瞧着很有些英武之气,做事杀伐果断,比她娘强百倍。你回去帮我带个话儿,曦姐儿我喜欢的紧,让六姐儿别乱跟人攀亲。” 程欣妍的脸一下就垮了,“曦姐儿还小。” “谁让她没事瞎掺和?我就喜欢曦姐儿,她能跟眉康结亲,为何不能与我结亲?”霍玉娇赌气道。 “你认真的?”程欣妍想起上一世曦儿嫁给濂儿,两人感情不错,不过,年纪差的远,濂儿怎会不疼爱小娇妻? 霍玉娇笑着点头,“是,我真的想给四哥儿寻一个能撑起王府的主母。你回去只管把我的情况如实告诉六姐儿,若是我没本事执掌凤印,亲事作罢!” 程欣妍突然想起一句,为母则强的话。看来娇娇为了孩子,早就变的坚强了。 “你这样真好。”程欣妍看着霍玉娇愣愣的说。 霍玉娇再次大笑起来,果然,幼年的小伙伴到了现在,只有妍儿还保有那份真。 “东宫没什么让你烦心的吧!你怀着孩子,千万别动气,有事跟太子商量着来,实在憋闷就把我叫来,顺便你怎么骂,发泄出来总比窝在心里好。”程欣妍精明不到一刻钟,又开始冒傻气了。 霍玉娇笑的不行,还是冲着她应道:“好,好,好,我不憋着,也不动气,你放心。” “真没事?”程欣妍哪里放心。 霍玉娇含笑道:“咱们自小就被长辈教导,妾室不过猫儿狗儿,男人喜欢便拿去逗个闷儿,那日吃了几顿饱饭,撑的乱叫唤,饿她两顿就没力气闹腾了。” 程欣妍眼睛眨巴几下,这话儿怎么听着耳熟?“不对啊!这是我娘跟我说的话吧!” 霍玉娇又笑了起来,承认道:“是啊!你说给我和六儿听,把六姐儿吓的回去扯着你二哥问纳妾的事儿,你忘了?” 程欣妍哪里还记得不知道多少年前的牢骚话,估计是她成亲前,母亲教导让她烦心了,拉着好姐妹吐槽。 “行了,别想太多,我好着呢!乱七八糟的事儿,只要不惹着我,我才懒得管。四哥儿的事儿,你别打听,我只跟你说,四哥儿生的太早,看的太通透,实在不适合皇权争斗,早早退出是他自己的决定。”霍玉娇悄声把底细告知,也是不想程欣妍跟着着急。 “那曦儿的事儿......” 程欣妍还想在争取一下,外面传话说,太子回宫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果然程氏来了,娇娇能开怀一笑,以后没事多来陪陪娇娇。”太子很随意的进来,跟程欣妍说了一句,转身去内殿换了身家常的衣服出来。 程欣妍站着等太子出来,请安见礼后,老实坐在下首不敢多言。 “今儿可有难受?听说你的笑声不断,我也就放心了。你心情好,便能少难受些。”太子看也不看程欣妍,满目深情的跟霍玉娇聊天。 霍玉娇道:“早饭后吐了一回,妍儿来之前吃了一碗肉羹,有些反胃,吃了颗酸梅压住了。跟妍儿聊天倒是忘了一上午都过去了呢!” 太子舒心的笑了笑,温声道:“我刚去看了小四儿,今儿的大字写的好,跟我说下晌去马场骑马,我同意了。” 霍玉娇笑着道:“还是闲不住,你事情多,别为他费心。” “嗯!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我也不好多管,只盼着这个小的能懂事些,别早早的撂挑子,让老子白辛苦。”太子这句话算是当着程欣妍表态了。 霍玉娇心里感动,笑的越发甜美。 太子看了一眼低眉敛目的程欣妍,心知这位一定没听到他的话,即便听了,多半没往心里去,真是给瞎子点灯白费蜡。 “既然程氏能让爱妃开怀,就让她陪你用午膳吧!”太子按住要起身的太子妃,大步走了出去。 程欣妍后知后觉的问:“是不是我来耽误你和太子相聚了?” 霍玉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皇上嘴角胃口不好,太子要帮着处理政事,回来换了衣裳,还要陪着皇上用膳。” 有程欣妍陪着,果然太子妃没吃了就吐,午膳后小憩了一会儿,感觉浑身舒泰,忍不住夸奖程欣妍说她确实很下饭呢! 日头偏西,程欣妍才从东宫出来,回府就让人把明安叫来,把霍玉娇的话说了,明安看着她愣了一盏茶时间,才恍然想起,几年不见,这货果然还是个棒槌。 “你呀!”明安无奈道:“我不是埋怨玉娇姐姐,我是......哎呀!怎么跟你说呢!老爷办学馆上瘾了,这些年,夏都尉建房他就在旁边立一个启蒙馆,最初是为了房子好卖,能多赚银子。这几年又说给白拿朝廷禀米的秀才提供就业机会,总之,树大招风。” 程欣妍迷糊道:“小儿蒙学招的哪门子风?” “跟你说不明白,总之,玉娇姐姐把大宝子拘在东宫,我知道是为了我好。可启蒙馆是老爷多年的心血,你......算了,你知道了也没用。”明安懒得跟程欣妍掰扯。 程欣妍眼睛望着明安,使劲儿转着脑筋,启蒙馆她从没觉得哪里招眼,毕竟是蒙学,之后科举有座师,学子蒙学后也会拜师求学,各地还有很多有名的书院,蒙学实在太小,又是孩提时的启蒙之所,长大的孩子谁把蒙学,启蒙之师放在其他师长之前了? 倒是明安说的话中,程欣妍琢磨出,太子许是看上了她的蒙学,华彦先生可能舍不得放手,而且,启蒙馆她现在占的分子最多。 “华彦先生怎么看?不省心的事儿,交给太子倒省心了。”程欣妍道。 明安翻了个白眼,道:“我就是不懂啊!玉娇姐明知道启蒙馆是你的产业,这些年又开的不少,可你占大头啊!怎么不跟你说?总拿我家说事!” “对哟!娇娇今儿没跟我提,是不是觉得我出钱不管事儿?”程欣妍问。 明安瞪着她,道:“有关系吗?你府上有事,不来找你,不通知吴大人,扯着王贵出来欺负?” 程欣妍翻了个白眼,“华彦先生何许人也,王贵算个屁!你好意思把两者相提并论?” “小心王贵家的撂挑子,王贵这些年没少为你们两口子劳心劳力。”明安都替王贵两口子不值了,遇上一对棒槌主子,累死也没人领情。 王贵家的从屋外进来,她可是站在廊下给两人望风呢!“明安夫人可别乱说,主子对奴婢们好着呢!” 明安起身拍拍裙子,道:“我走了,说不明白,还留着闷自个儿做什么!” 程欣妍忙起身送明安出了侧门,回身往回走时,还在嘀咕:“我是真拿你和贵子个当亲人,你们若是心里不痛快,跟我直说就是。 哎呦!启蒙馆一年也没几个进项,不赚钱的买卖,我倒是没放在心上,咋就招人眼红了?” 王贵家的低头走在后面,压根不想跟主子掰扯,启蒙馆如今做的多大,主子竟然一点不上心,天下蒙学啊!多少人想尽办法,捧着银子要把孩子送进启蒙馆读书呢! 不为别的,启蒙馆九年中,三年幼学是宫里出来的嬷嬷,内侍,差点的也是在宫里满了十五年出来的姑姑们教导。还有蒙学六年,想毕业要考过童生试。 但凡启蒙馆出来的孩子,十二三岁,最多十四岁已经过了童生,只要三十岁之前过了举人,一辈子就不愁了。 “明日去看看大嫂和小虫子吧!你把带回来的礼物收拾出来,咱明日一早就过去。”程欣妍嘱咐了一声,一点没想起在东宫,太子妃跟她说过的大事。 王贵家的觉得跟着主子操不完的心,主子什么时候添了过眼就忘的本事? “主子,明儿还是去侯府吧!”王贵家的提醒道。 程欣妍想想道:“明儿下晌过去,源儿还住在侯府,正好我回娘家住几日。” 进屋直接歪倒,程欣妍看了一圈,似乎觉得忘了什么事儿,“我好像忘了什么大事儿了。” 王贵家的忙帮着回忆,“太子妃跟主子说了什么?明安夫人的事儿主子已经转告了,侯爷夫人那边,二夫人那边,还是老太君?是不是伯府有什么事儿?太子妃可说大公子的亲事?” 程欣妍猛的做起,拍着大腿道:“是了,是渚儿!太子妃说了,太子的意思,让渚儿跟着老爷在任上几年,别急着考秀才。” 王贵家的这次真服气了,这么大的事儿,主子竟然差点忘了。 “不行,我现在就给老爷写信,太子是什么意思,让老爷费心猜去。明儿我就让渚儿收拾东西。”程欣妍一咕噜爬起来,招呼着研磨铺纸。 王贵家的皱眉看着,总觉得主子最近一惊一乍的。 第一百三十八章、 樱桃挂满枝,绿叶中红红的果子热闹的挤在一起。两棵樱桃树之间,源儿和曦儿坐在绣墩上,认真的在丝帕上绣樱桃。 一身墨绿色的衣裙,丝毫没有教导孩子自觉的程欣妍,围着樱桃树转圈的吃樱桃。伸手揪下挤在一起的四颗樱桃,随手扔身旁的水盆里,再伸手从盘子里捏一颗塞嘴里,眼睛搜寻着最红的樱桃。 “瞅瞅,穿的比我这个老婆子还老气,都多大年纪了,还嘴馋,围着树吃上了,也不怕孩子们笑话!”周老太君笑呵呵的在旁边数落闺女,却没有让人上去帮忙摘樱桃。 张氏已经托人探话了,张家她不敢想,礼部尚书府的小姐还能问一问。石文楠上火的厉害,嘴角肿起一个水疱,女儿这么小,就被太子妃定下了,献王如今的情况再好,也是跟皇位无缘了,占着嫡出的名分,若是不能上位,以后能有好日子过吗? 周老太君撇了一眼老二媳妇,笑呵呵的说:“我瞧着太子妃是真心对你们,什么话都跟妍儿直说了。你愁的什么?献王怎么说也是王爷,太子妃有孕,若再添嫡子,那就更不用愁了。” “曦儿还小。”石文楠小声回了一句。 周老太君哼了一声,“太子妃不是说了,要等大位定下,她执掌凤印再定下,你急的什么?” 石文楠心说,我一点不着急,不定下更好。闺女牵扯进皇家是非中,能有好日子过吗? 张氏柔声安慰道:“可怜天下父母心,都是为了孩子。弟妹莫要多想,以后献王出宫开府,咱们有的事机会见着,成不成的也得本人说的算,万一......谁知道孩子们的缘分落在哪呢?” 石文楠想了想,觉得这话在理。献王若是看不上曦儿,那真是最好了!不过,曦儿这么好,献王凭什么看不上,我还看不上眼角有坑的皇子呢! 正想着,听到老太君和园子里的仆妇接连惊呼,曦儿和源儿也叫了起来。石文楠抬眼就看见馋嘴的程欣妍倒在丫头身上,半边身子被水打湿了,可见那丫头是刚刚捧着水盆洗樱桃的那个。 “快请太医!”周老太君跺脚喊。 程家后园的樱桃树有些年头了,程欣妍最喜欢围着树吃樱桃,自己动手摘下的樱桃,总觉得比丫头采来洗好的要甜。刚刚程欣妍看上一颗红的放光的樱桃,可惜伸手够不到,便小跳了一下,樱桃是抓住了,落地的时候被顿了一下,伸手要往水盆里放樱桃,突然眼睛一黑,栽倒在捧水盆的丫头身上。 程家养着府医,比太医来的快多了,诊脉后就笑着恭喜,原来,程欣妍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怀上了?有孕了?我?”程欣妍傻乎乎摸着肚子,这么多年都没怀上,她都不抱希望了,竟然来了个孩子。 这下程欣妍不敢乱动了,写信给吴璔报喜后,每日老实养胎。 濂儿来向她辞行时,她才想起,今年濂儿过了童生试,全金灵说濂儿要出去游学,她不放心,写信给吴珅了。 “爹送信回来,说我年纪小,该出去游历一番长长见识。二婶放心,我跟着工部的大人先去礼州,华彦先生和夏都尉都在礼州,王嬷嬷也写信,托小满兄弟照顾我。”濂儿还是说好不紧不慢,只是说话时不再往嘴里塞吃的了。 程欣妍搂着瘦下来的少年一通流泪,最近她看什么都想哭,最听不得离别了。 “二婶莫要担心,父亲说了,我到礼州后,派人去接我,让我一路游历去南边水军大营。”濂儿腼腆的笑了笑,军营是没个男儿向往的地方,他早就想去看看了。 “想看水军大营,不用跑这么远啊!沐沐不是在津州。”程欣妍流着眼泪道。 濂儿不知该怎么安慰哭的突然的二婶,有些无措的说:“是濂儿想去看看父亲,二婶,渚儿哥哥离开后,我就想去边关看爹了。” 这句话丝毫没安慰到程欣妍,倒是让她哭的更厉害了,“哎呦,我可怜的孩子,濂儿哟!可心疼死二婶了。” 王贵家的见主子又开始没完没了的哭了,忙上来劝道:“主子,可不能这么哭,肚子里的哥儿可受不得这个,快别哭了,免得动了胎气。 世子爷真是少年时,在京里玩了十几年,哪有新鲜花样了?正好出去游历一番。主子还记得不,老爷当年出去游历,留着主子带着公子,小姐在京里,哪能静下心幼学?亏得跟着华彦先生呢!主子当初不是这么说? 这次世子爷也是去找华彦先生,主子还有什么不放心?主子这么哭,世子爷出门游历还要为主子挂心,游学可是大事,主子说是不是?” 程欣妍眨巴了几下眼睛,是不是什么?濂儿长大了,要出门游学了,大嫂子若是在,不知多高兴呢!想着王氏,程欣妍又哭了起来。 濂儿一直等到晚饭上来,惊讶的发现,二婶看见膳食,立刻眼睛放光,终于不哭了呢! 这一年十一月初,太子妃又为太子添了嫡子。刚进入十二月,皇上的病情急转直下,忙着送年礼各处走动的人都停了下来。 程欣妍让绸缎庄悄悄备好府里要用的白布,白绸。小年夜刚睡下的程欣妍被皇宫的钟声绕了睡意。 新年没了一点热闹的京城,新皇在年后正月办了继位大典。三日后,霍玉娇封为皇后,入主六宫执掌凤印。 可惜,这些热闹诚心都不能参与,正月十五早饭吃多了元宵,感觉腻歪,出门走了两步,就在廊下闪了腰,动了胎气。 午时刚到,程欣妍顺利生下次子。 京城新皇继位,正是新旧交替的热闹时候。程家和全金灵都忙活起来,能帮程欣妍带孩子的,只有好女儿源儿,板着小脸问奶嬷嬷婴儿要怎么养的涐姐儿,还有一个不时要把婴儿逗哭,被两个姐姐骂的曦儿。 “主子,老爷回信了。”王贵家的举着信进来。 源儿撇撇嘴,爹给娘写的信她还是别看了,伤心,爹满篇都是哄娘开心的话,果然在爹心里,娘才是最重要的一个。 “嗯?你爹给他取名渝。”果然还是上一世的名字么? 涐姐儿对名字无限怨念,说:“这下好了,二婶儿添了一条小鱼儿。” 第一百三十九章 添了个儿子,吴璔自然是高兴的,也很想回去看看。只是他刚升上来资历浅,轮流过年值守,正巧儿子周岁轮到他过年值守。前一年新年衙门封印,他回去过了正月初十才往回赶,偏巧儿子正月十五出生。 今年儿子都两岁了,跟上官讨了个回京述职的机会,盼了两年总算能见到小儿子了。 “小鱼儿,这是爹,叫爹!”渚儿这次跟着父亲一起回来。 上次回来看了弟弟抓周,娘留他在家住到二月才去父亲任上。不过,源儿给他写信说了,弟弟到现在还不会说话,会说的拢共没有十个字,而且,告诫渚儿千万接试图教弟弟说话,能气死你。 渚儿想想弟弟抓周的囧事,觉得弟弟可能有点懒,学说话慢。妹妹性子急,教弟弟说话一定耐不住性子。 源儿坐在旁边等着看热闹,她已经告诫哥哥了,非不听就不能怪她了。 “嗯!”渝儿抱着胖肚子坐着,老神在的打量面生的两人。 渚儿好脾气的说:“小鱼儿,要叫爹,来跟我学,爹!” “嗯!”渝儿还是应了一声,表示自己听到了。 “不是,你应什么,我是说,这是咱爹,你叫爹。”渚儿压住火气,耐心的指着父亲再教了一次。 渝儿看了看渚儿的脸色,觉得这个可能有点不好惹,看向被渚儿指着的父亲,再次,“嗯呢!” 渚儿听到源儿咯咯笑的起劲儿,有些耐不住性子了,提高声音道:“你都两岁了,只会嗯吗?这是咱爹,叫爹!” 渝儿又看了看渚儿指着的人,那人笑眯眯的好像比眼前这个脾气好,于是抬起小胖手指着吴璔,板着脸大声说:“叫爹!” 源儿直接笑倒在椅子上,程欣妍蹭的蹦了起来,围着渝儿笑个不停,还不住的夸赞:“我的渝儿哟,你竟然能说两个字了,太好了,能说两个字就能说三个字,是不是?” “嗯!”渝儿很给面子的答应了一声,脸上的表情说明他听懂了母亲的夸奖,很高兴呢! 渚儿捂着脸不敢看了,母亲莫不是生了个傻子吧!我的亲弟弟是傻子,这让人怎么接受现实。 想想小傻子抓周时,十几号人围着,摇着拨浪鼓,拍着巴掌,这位应是把桌面清空,舒服的在桌子上打了个滚睡着了。 程欣妍拉着吴璔蹲下,认真的跟小儿子介绍,“渝儿,这是你爹。” 渝儿很认真的学话,“你爹!” 程欣妍翻了个白眼,这小子又找打是不是?今儿你爹回来,我本不想打你的。 源儿推开众人,冷着脸看向弟弟,身上捏住他的小脸,恶狠狠的问:“我是谁?叫我。” 渝儿眼神很不削的瞟了姐姐一眼,再看看准备看好戏的母亲,决定识时务者为俊杰了,“姐!” “对了!”源儿松开手,指着父亲说:“这是咱爹,你要叫爹,一个字爹!” “字!”渝儿跟着学。 源儿加重了语气,手伸向弟弟的小脸,“再错了就捏脸,跟我说:爹!” “嗯,爹!”渝儿眼睛看着姐姐的手指,距离自己的脸不到三指远啊! 源儿收手,指着渚儿道:“这是哥哥,叫哥哥,哥哥。” “嗯!”渝儿敷衍了一声,张开手臂对着母亲喊:“娘,抱。” 源儿伸手把渝儿的手拍开,啪的一声!大家都以为渝儿会哭的时候,渝儿只是撇撇嘴,看向姐姐说:“姐,抱!” “你好没叫哥哥呢!抱你做什么?”源儿板着脸训斥。 渝儿理直气壮的吼道:“饿!” “叫了哥哥就能吃了。”源儿决定用食物引诱一下。 渝儿皱眉看着哥哥,好像很生气,脸上的表情不停的变换着。 渚儿才知道,原来弟弟除了不会说话,还有一项很多表情的技能,人的脸上竟然能出现这么多说不清的表情吗? “叫哥哥吃!”渝儿终于憋出了四个字。 程欣妍抱起儿子一阵狂亲,笑着夸个不停,“渝儿太厉害了,今天说了四个字,四个字了,下次是不是能说成句的话了?” 源儿歪头看向哥哥,“瞧见了吧!他总有办法。” 吴璔提醒道:“夫人,渝儿已经会说四个字了,是不是先让他学会认哥哥?” 程欣妍把儿子塞给吴璔,兴奋起来抱一下还行,小儿子的体重,她可没能耐一直抱着。 “娘,你这次抱弟弟都没一盏茶时间。”源儿看着累的直喘气的母亲提醒了一句。 程欣妍才不承认自己抱不动,“他都两岁了,自己会走路,老让抱着做什么?” 吴璔看看胖儿子,觉得抱着很累,便把他放在了地上。 渝儿站稳了,才迈开步子往前走,走的很慢,很稳,不疾不徐像小老头一样。一直走到餐桌旁的高椅下,指了一下椅子跟丫鬟说:“扶。” 两个丫鬟忙上前扶住椅子,渝儿慢吞吞的扶住高椅下的梯子,那梯子几乎是垂直的,渝儿小心的爬上一节,缓缓移动一只手臂,抓稳了才去动另一只手臂,然后坑吭哧哧又上了一层。 众人很无语的等着小胖子爬上椅子,然后看他稳稳转身坐好,扶着肚子舒了口气,大家也跟着松了口气,总算爬上去了! 于是,渝儿按照自己的节奏开始了,拍拍椅子扶手,看了一眼小丫鬟。 小丫鬟忙把椅子扶手前的小桌板装上。 渝儿拍拍小桌板,试了一下是不是牢固,向前平伸双手,又看了一眼小丫鬟。 另一名小丫鬟忙拿着瓷盆放上,瓷盆里装了温水。渝儿伸手在瓷盆里洗了洗,抬起手看向小丫鬟。 小丫鬟拿了温热的帕子给他擦手,端走瓷盆,用白净的抹布把小桌板擦干净。 渚儿奇怪道:“他为什么用汤盆洗手?” 源儿翻了个白眼,“他不说谁知道,反正他不用铜盆,可能觉得盛食物的盆更干净?” 渝儿很给面子的回应了一下,“嗯!” 渚儿瞪着妹妹道:“看吧!他不用说话你们都明白,替他说了做了,还费劲儿说什么?” 渝儿抱着肚子笑了,冲着哥哥道:“嗯!” “你别嗯,嗯,嗯了,我听着就想揍你。”渚儿训斥弟弟。 渝儿歪头看看笑眯眯的父亲,还有心情貌似不错的母亲,拍拍小桌板说:“吃饭。” “我去,你算老几,你叫着开饭?要说问爹能不能开饭。”渚儿接着训弟弟,他算是明白了,这货就不能给他好脸。 渝儿看向父亲,拍着小桌板喊:“叫爹开饭!” 第一百四十章 “又进宫来做什么?给你家老爷求官?”霍玉娇现在是皇后了,天下女人除了太后便是她了。 太后娘娘从先帝驾崩后,身子一直不好,宫里的大权都抓在霍玉娇手里。 程欣妍赔笑道:“哎呦,瞧娘娘说的,我哪敢做那样的事儿?臣妾另有事儿相求。” 霍玉娇横了她一眼,“准没好事儿,又让你帮你操什么闲心?” 程欣妍凑近了些,笑嘻嘻的说:“娘娘,渚儿今年开年就十六了,该说亲了。” “哎呦,你娶儿媳妇,我跟着操心?你可真会躲懒。”霍玉娇闲闲的说。 程欣妍才不管皇后说什么,长子媳妇是能顺便选的吗?关系到家族兴衰的大事,可不能马虎。不管是不是家中父兄简在帝心,至少皇后给的人选一定安全。 “我看了一圈,不是没发现合适的嘛!”程欣妍狡赖道。 霍玉娇还能不了解她,这位说看了一圈,一定就是只看了一圈,没打听,没探话,连人家孩子是不是定亲了都没问一句的那种看。 不过,还真不能由着这位胡来,福慧与吴家兄弟青梅竹马长大,上次说到濂儿,福慧的表情就不对。若是福慧有心选濂儿为驸马,渚儿的媳妇就不能马虎。 “这个不急,渚儿今年要留京里参加府试,院试,明年还要参加乡试,桂榜提名时在说亲就好办多了。”霍玉娇给出了建议。 程欣妍想想也对,马上把儿子的事儿丢开,“八殿下出去玩了?哎呦,我们家那个懒的不行,让他动一动都难。” 霍玉娇的小儿子排行老八,比小鱼儿大了几个月,活泼的简直让人头皮发麻。程欣妍几次说,渝儿能有八殿下一分的活泼,她也不至于气的头皮发木,一天打着孩子去外头玩了。 “太后娘娘把他叫去了,让我能清净半日。”霍玉娇无奈叹气。 程欣妍琢磨没事了,该告辞回去,别耽误皇后的时间。“我给八殿下带来一套打架的机关小人儿,娘娘别忘了给殿下玩。” 每次程欣妍来,儿子从问宫外有没有好玩的玩具,吓的程欣妍无事不敢进宫了,每次都要带一套玩具进来,外头的玩具样式有限,多进宫几次,她就没新玩具样式了。 “行了,你以后不用带东西进来了,太后娘娘吓唬了他几次,小八现在连吃点心都小心的很。 对了,还有乐子呢!前儿他路过御花园,碰巧继位妃嫔在亭子里闲聊,随手给了他一块点心。可把他吓坏了,一路用帕子垫着,捧着点心去了太后宫里,说什么没活够呢!可不敢乱吃。”霍玉娇说完咯咯笑了起来。 程欣妍想起上次进宫,被花香呛到了鼻子,打了两个喷嚏。八皇子就跳脚喊上了,说她怕是染了风寒,快让太医来瞧瞧,别过了病气给他。 在宫里,哪怕是打喷嚏,程欣妍也不敢随意,憋着跑在院子角树下,捂着帕子打了两个喷嚏。八皇子在宫殿里坐着,她喷什么能把病气从宫院喷去大殿里? “身边伺候的人再多,总有错眼不到的时候,自己知道小心些总是好的。”程欣妍想起各种小心翼翼,做事慢吞吞的儿子,觉得好像也挺好。至少不用担心他摔了,磕到碰到。 让程欣妍分外安心的小儿子,这会儿正哭嚎声震天! 渚儿看不得弟弟跟佛爷似的,一天捧着小肚子坐着不动。硬是把他带出来,要教弟弟踢球。 本来球在地上滚来滚去,渝儿还能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追球,走到球边懒洋洋的伸腿踢一脚,算是交差了。 渚儿看的心里冒火,抬脚把球踢的飞了起来。渝儿眼看着皮球向他面门飞来,越来越近了,吓的转身就跑。 不过,平时追求平稳,慢走成了习惯,跑起来腿脚一下没协调好,自己把自己绊倒了,一头摔进了草丛里。除了脸蛋上擦伤了铜钱大的一小块,倒是没伤到别的地方。 开始渝儿没哭,他从会走路起,这次算是第一次真正的摔了,没觉得哪里疼,坐在草地上表情很是迷茫。 渚儿倒是吓了一跳,跑过来看着蒙圈的弟弟,总觉得这货傻乎乎的,开口就训斥上了。 “你是不是傻啊?嗯?你跑什么?还是不是男人,咱小男子汉,要勇敢,你懂不懂啊?一只破球吓的你转身就跑,有没有点出息了?咱吴家将门出身,你怎么也是个将门之后,怎么怂成这样?” 渝儿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哥哥,这位从来就不喜欢他,总是凶巴巴的,一点不像大姐,面上对人凶,转脸就给他好吃的,好玩的。还有这个球,一点都不好玩,滚来滚去好没意思! 渚儿见说教不起作用,怒吼道:“给我起来,瘫在地上像什么样子,把球捡起来,接着踢。” 渝儿无辜的看着哥哥,我不想动,我跌倒了,就想在这里坐一会儿缓缓。 渚儿伸手就去拉弟弟,渝儿本不想动,被哥哥拉住衣领,觉得顺势站起来好像也行,眼珠一转看到走进院子的爹和姐姐,为了不受哥哥这么,渝儿决定哭一场。 吴璔倒是很紧张,小儿子一向稳重,跟弥勒佛似的,捧着肚子笑眯眯,是个很安静的孩子。这么个好脾气的孩子,怎么哭了? 吴璔一眼看到渝儿被哥哥揪住衣领,马上就火了,“渚儿!你是怎么做大哥的?你多大了,怎么能欺负弟弟?你知不知道兄友才会弟恭?” 渝儿闭着眼,仰着头干嚎!爹好像很厉害的样子,是不是有爹帮忙,我就能回去歇着了? 源儿快步跟了过来,看了一眼弟弟,冷声呵斥道:“你小子挑事儿是不是?干嚎不掉眼泪,是不是欺负大哥不知道呢!” 渚儿这才发现,弟弟哭声震天,竟然一滴眼泪都没有。 渝儿睁眼看向父亲,眼中含着水雾,可怜兮兮的说:“怕怕!” 吴璔立刻对着长子瞪眼,“你真有本事啊!吓你弟弟可真是有出息的很呢!” 源儿无奈道:“爹,你别管他,上次娘只抬抬手,还没打他。渝儿就嚎了起来,还跟外祖母撒娇,嚷着饿。好像娘饿着他了一样。” 吴璔不用想都知道,老太君听着外孙喊饿,准要训斥夫人。这么看来,小儿子除了不说话,心里鬼的很呢! 第一百四十一章 吴璔说是回来述职,其实就是想见见幼子。述职不过敷衍了事,至于找关系走门子,根本不可能。每天小儿子变着花样虐长子,渚儿还跟弟弟较上劲儿了,吴璔每天看儿子们的笑话,根本没心情做别的。 不过,旁人可不信他没找关系。这不,吴璔前脚回到衙门,后脚调任知州学政的旨意就到了。 从紧挨直隶的知府衙门,到京城周边重要的水路码头重地,吴璔升迁的速度让人眼红。 吴璔却很淡定,还是从五品的官职,平级调任而已,学政正好是他喜欢的职位,碰巧穆世子在津州,听说今年要参加县试了呢! 该不会因为穆沐才把他调去津州吧!县试而已,穆世子要走武举的路子,应该不难啊! 本朝武举也要去的生员资格,也就是考中秀才后,武举才跟文试分开,但也要参加乡试,考题程度上要简单很多。 吴璔走马上任就开始为童生试忙碌上了,慎重的选了十名津州有学识,有名望的生员,还有停留在秀才位置的禀生,一共十二人,共同出题,共同阅卷以示考场的公平。 京城里,吴渚背着考箱进了考场,同科考试的竟然是与他同年级的同学。吴渚望天长叹,自己为何当初要早两年考童生?既然都是跟大家一起,早了两年的优势何在? 京城科举的情况与外地不同,京城中监考的压力比考生大的多。考场中有家世显赫,有座师的子孙,还有皇亲国戚,更有脾气不好的武将之子。 这些人的家长随便拉出一个,考官们都要肝颤几日,现在他们面对着考生,一墙之隔的院外,那些让人肝颤的家长躲在暗处守着。 为什么说躲了?大太阳底下,这些尊贵的人总不能站着晒太阳吧!旁边的茶棚里,临时搭建给考生寄放书本杂物的棚子内,还有稍远一点,坐在茶楼上,酒楼包间里向这边观望的。 对比起来,吴渚就轻松多了,母亲在家都小鱼儿玩,老爹在津州忙着。他带着小厮晃悠过来,进了考场跟同学寒暄几句,找到位置坐下等着。 而他的同学们就要受瞩目许多,有考官颠颠跑来帮忙寻座,有衙役前后护着,生怕被其他考生剐蹭到。有的喊着我自己来,还是有人客气的引着去到自己的座位。 等考生们都落座了,考官们后背都汗湿了。不是天气有多热,今年第一批中华启蒙馆的学子一起来科考,他们难啊!这些人一个都不好得罪,可规定只能取三十名。 考官看着发卷,心里却在骂,是哪个乌龟王八蛋定的规矩,外地生员取四十五名,京城地界却要少十五名。本来这不算个事儿,谁让京城权贵中,大多生下来就有虚职了呢! 唉!还是中华学馆闹的幺蛾子,这些人中,有侯府,伯府世子,还有身上带着四品御前侍卫衔的,最差的也有勋位继承,你们来裹什么乱? 吴渚认真审卷后,从前到后排好了答卷的先后顺序,从容的打开考篮。 只是他刚开始默默,身边蹿过去一个人,惊的他无端的手抖了一下,就听见有人说:“世子爷,小的帮你磨墨。” “滚!别打扰小爷考试。” 于是,多事的衙役被考官哄了出去。 吴渚开始全神贯注的答题,中午,考官宣布封卷休息的时候,他的同学们已经有人奉上茶点了。规规矩矩的把考卷放进卷布里裹好,免得出了意外卷子被污。 跟同学们点头示意,起身闻着味儿找到了临时搭建的茅房。挤在一排人里撒尿,连个隔板都没有,吴渚的心情一上午的冷静被彻底搅合了。 心里烦闷着,系好腰带,放下外袍。几位同学被簇拥着进来了,吴渚嘴角抽抽的看着被人伺候着,差点伸手要帮忙,吓的躲开的同学,吴渚心里平衡了。 排队打水,从考篮里拿出炒好的米粉,放在小炉子上煮开,再拿出切好的卤味撒进粥里,一顿饭就对付过去了。同样考试的学子,很多就着开水吃点干粮就是一顿饭。 当天考试结束,交了三钱银子的封卷费,吴渚从容走出考场。 第二天贴出考试名次,吴渚的名字排在中间,名次倒是......哪个眼瞎的评的名字?渝南候世子那个草包,竟然比我还高出两名? 第三天,吴渚彻底不淡定了,冷着脸走到学政面前,问:“敢问大人,考试名字真是按卷子成绩排名吗?” 学政能说什么,他敢得罪哪个?这位名次虽说靠后一点,却是经过大家深思熟虑的,毕竟你娘跟皇后自幼是手帕交,咱不好得罪。但后宫不能干政,科举关乎社稷的大事,皇后娘娘也不能徇私啊! 吴渚很生气,没有公平的科举,考来何用?正准备罢考,听见大舅舅呵斥:“渚儿不可胡闹,快进场考试。” 于是,考官们彻底看清了吴渚的地位。除了亲属长兴候府,还有北定王府全家,国公府的世子爷,国舅爷,曾经吴璔交了两年的纨绔子弟父兄们。 吴渚五日考试结束,根本没心气去看榜了。 程欣妍却很淡定,“放心,你一定能考上,你别忘了,你爹也是学政,就算不给你爹面子,京兆尹在国子监时,是你爹的学生,榜上有名就行,不过是生员,有资格参加乡试才是正经。” 渝儿抱着肚子傻笑,源儿无力望天,生员也分三六九等,大哥排名越往后,乡试的时候考号的位置就越差。 娘难道没听过屎号的传说?大哥要说分到屎号,被熏晕了抬出来多丢脸啊! “诶?不知道穆沐考中没有,他好像要武举,考不中生员就不能参加武举吧!”程欣妍问。 渚儿无力道:“娘,难道皇上平白把父亲调去津州?有父亲看着,穆世子再不济,名次也不会太差!” 源儿嘟囔道:“太后娘娘心尖子上的宝贝疙瘩,跟在皇上,皇后身边长大的人,考不中生员,皇家的脸面都让她丢尽了。” 程欣妍想想觉得也对,呵呵笑着道:“我估计以你爹的脾气,穆沐的名次不会太好。哎呀!这样以来,太后娘娘会不会不高兴?” 你才想到啊! “放心,放心,爹有分寸。” 安慰的话还没落地,丫鬟一溜烟跑进来禀告,“恭喜夫人,大公子榜上有名,津州快马送信儿来了,说是穆世子排名十二。” 渚儿紧张道:“我排第几?” 第一百四十二章、 “源儿,你说我是不是错了,当初就不该先去找皇后,应该看好了人,再去问皇后成不成。”程欣妍难得反省一次,还是马后炮。 源儿已经不想说什么了,娘去求皇后帮忙挑儿媳妇,娘的性子一定是全托给了皇后,一点不想费事儿的那种。皇后真上心给办了,当成自家子侄一般,还暗示了对方与吴家结亲。 对方本就有求于皇后,怎会不同意,再说,吴家简在帝心,娘跟皇后幼年就是手帕交,当然乐得把闺女嫁来做长子媳妇。 娘现在后悔也没用了啊! “不行,我再去找皇后说说,相看,相看,我还没相看呢!再说,那样的亲家,我连句话都跟人说不清,怎么做亲家?”程欣妍说完就喊着让人去递牌子。 源儿无力道:“娘,皇后娘娘是真心把哥哥当子侄看待,你说让皇后娘娘挑人,皇后娘娘挑了,还帮您相看过了,您这会儿去说,不是让皇后娘娘伤心吗?” 程欣妍跳脚道:“那我也得去说啊!我跟那位真做不成亲家。” 两世长子都要娶同一个女人,那个清贵到尖酸的儿媳,她一点也喜欢不起来。还有那个亲家,上辈子就被她折磨够了,这辈子还要同一个人再虐一遍。 “人家哪里不好了?做了十几年国子监祭酒,真是桃李满天下。而且,皇后娘娘说了,等爹这一任学政做完,回京就接替国子监祭酒的位置。 正好李祭酒讨了江南上州学政的差事,差不多越级升任,两家都好的事儿。李祭酒已经说了,等着继任人选出来,他好去江南养老。”源儿把打听到的事儿说了。 程欣妍更生气了,“他往外放这种话什么意思?合着你爹回来,把亲家挤走了?” 源儿无奈捂脸,不明白母亲为何看不上李家姐姐呢?李家姐姐性子不错,看起来不难相处啊! 次日一早,程欣妍便冲进了皇宫,有些话不能跟女儿说,她必须让皇后知道。 “邵夫人比我大了十几岁,当初老爷在国子监代课,我在她面前执晚辈礼。”程欣妍抛出一个理由。 霍玉娇撇了她一眼,轻笑道:“现在好了,我帮你抬了辈分。” “不是,我......”程欣妍左右看了看,决定实话实说,“我跟邵夫人没话说。” “你儿子娶媳妇,又不是你跟邵氏过日子。”霍玉娇满是你别矫情的表情。 程欣妍只好起身凑过去,站在皇后身侧,小声道:“不是那种说话,你不知道,哎呀!就是那种,她说一句话,可能是个什么典故,我根本不知道,也接不上话。 还有她说了半句话,我没一个字都听清了,就是不知道啥意思。跟我一起去拜访的夫人,人家就能明白,跟邵夫人相持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了,哎呦! 你说说,她整句的说话,我都不见得听的明白,偏偏只说半句,还有人懂了。就是那种两人对看一眼,满含深意的笑。我......” 霍玉娇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合着这位是被文人才女吓到了,肚子里没二两墨水,怕娶个有才情的媳妇,被媳妇看不起吧! 还拿亲家说事儿,只怕这位现在心里不定怎么自卑呢! 程欣妍懊恼的跺脚,“您别笑了,有什么好笑的?” 霍玉娇推着她,“快去坐下,瞧你什么样子,多大岁数了还不知稳重。” 程欣妍只好回去坐下,下定决心,这个儿媳妇坚决不能要。 霍玉娇劝说道:“你听我说,你们分宗出来,就是要重塑家门,你不是一直要塑造书香门第嘛!李小姐多好,正经的书香门第的小姐,有才情,柔顺,贤良。 就你这脾气,找个厉害的媳妇,后宅还不知闹成什么样呢!再说,李家请旨去江南任学政,等两年就走了,正好趁着这两年把女儿的亲事办了。 邵氏跟着去江南了,你还矫情什么?就算定亲,你们能见几面,不过说说亲事流程,商议聘礼,嫁妆,见面说正事儿,谁有心思跟你一个粗人风花雪月?”再说,你也听不懂啊! 程欣妍抬头想了一会儿,叹气道:“若是媳妇也是那般,我可没法子跟她对路,还一切尽在不言中,她说的我听不懂,不是闹笑话,就是闹脾气,我总不能把长子分出去,日子可怎么过?” 霍玉娇身旁的嬷嬷都忍不住嘴角翘起,笑声闷在肚子里,身子一抖一抖像抽风了一样。 “哎呦!娶了儿媳妇,你还管儿子房里的事儿?你只管安心做你的老夫人,她来请安,你就受着,儿子的日子怎么过,你万事不管就对了,你还打算跟儿媳妇秉烛夜谈怎地?”霍玉娇没好气道。 程欣妍扶额叹气,“我的命哟!” “呸!”霍玉娇啐了她一口,道:“你来求我,当初说好了,你事事听我调遣,说我选的人一定错不了,现在又来说这个,我白操心了。” 程欣妍立刻起身,要跪下请罪,被霍玉娇拦住了,“你敢跪下,以后就别进宫来。” 程欣妍只好站着认罪,“是我错了,娘娘别跟我一般见识,我都听您的还不行?” 霍玉娇指着椅子让她坐下,轻声道:“我知道你,不过,你也得想想你家的事儿。渚儿以后走科举的路子,吴家一门书香,你选什么样的儿媳合心?武将家的小姐一定不行,李家不行,你再看别家,其实也是这样。” “是,我不是怕亲家笑话,儿媳妇看不上我这个婆婆嘛!”程欣妍低头道。 就知道你这点小心思,霍玉娇抿嘴一笑,道:“行了,李小姐不错,你们两家算是门当户对。我记得你当初跟王氏处的不错啊!” “王氏能一样?王氏跟我有话直说,教了我很多规矩礼数,我真心敬着她呢!”程欣妍认真道。 霍玉娇点点头,“好了,我已经跟邵氏提了,后面的事儿我就不管了。” 程欣妍还能说什么?李氏这个儿媳妇甩不掉了,想想儿媳穿着单衣看下雨,大雪天不在屋里待着,要去雪中漫步,踏雪寻梅啥的,简直不是过日子的人。 “娘娘,你可别让人知道今儿咱说的话,万一让邵夫人知道,我这老脸还怎么登门?总不能还没结亲,先让儿媳妇笑话吧!”程欣妍盯着那笑抽的嬷嬷哀求。 第一百四十三章、 皇后娘娘牵线,两家其实心里都有数。等程欣妍登门拜访,邵夫人倒没多说。 把女儿叫出来让程欣妍见了一面,约好半个月后,大相国寺后山让两个孩子相看。 到了相看的日子,程欣妍在庙里拜了一圈,听说邵夫人已经来了一会儿了,带着儿子去邵夫人落脚的客院拜访。邵夫人说女儿去后山散心了,程欣妍带着儿子回到客院,故意让儿子去后山帮她打山泉水。 吴渚从庙里月洞门转去后山,一眼望去,每隔几棵树下就坐着一位小姐,有的在捡佛豆,有的在用茶吊子煮山泉水,还有人虔诚的串着佛珠。 到底哪个是李家小姐?娘做事太粗心了,怎么不说清楚。只说李小姐在后山树下,究竟哪个是? 小厮见主子不走了,抬眼一看也愣住了,后山来相看的小姐这么多吗?“主子,小的听王嬷嬷说了,李小姐穿的是玉竹长青的裙裳,玉兰粉藕的褙子,君子绣的坎肩,个头不高,大概到公子下巴这里。” 吴渚怒了,“都坐着你没看到?再说,玉竹长青,玉兰粉藕是什么?君子坎肩什么样?” “呃......”小厮也想找个人问问去了,王嬷嬷说了还不如不说。 吴渚拎着水罐子,一个脚掌一个脚掌的往前磨蹭,走到山泉旁,顾不上打水,转回身,挪着步子又看了一遍。 回到进寺的月洞门外,小厮提醒道:“主子,还没打水。” 吴渚跺跺脚,再踱着方步往回走,这次他顾不上害羞,每个小姐的脸都看了一遍。没一个长的像邵夫人,难道没来?还是等不及走了? 山泉旁树荫下,李雯撇见吴渚又回来了,忍不住抿嘴一笑,让丫鬟去取水,冲着丫鬟的方向笑了笑。 丫鬟走的方向就是吴渚站着沉思的位置。他正苦恼玉竹长青呢!看见有丫鬟过来,琢磨是不是打听一下?见树下少女冲着他笑,再看看刚刚还等在树下,现在已经走了的小姐们,横下心决定去问问。 “这位小姐,在下唐突了,能不能请小姐指教在下,绣君子的坎肩是什么样式?玉兰藕色又是什么颜色?”吴渚深揖到底,脸红到了脖子根。 李雯低头看看自己藕粉色的褙子,还有绣着文君子的坎肩,这位...... “你问这些做什么?玉兰藕色就是藕荷色啊!还有君子绣,其实很宽泛,四君子你知道吧!你问君子绣做什么?” 吴渚低着头,压低声音道:“就是绣着君子的云肩,我......我要找人。” “这样啊......”李雯意味深长的拖着声音,眼睛里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了,“云肩是女孩穿的吧!你要找谁?不会是......” 吴渚只好再次作揖,求告道:“我......我来相看,说是穿......玉竹长青裙裳,玉兰藕色褙子,绣君子的云肩。” “嗯......”李雯拖着长音,低头看了看自己,说:“玉竹长青啊!天青色,竹绿色,淡青色,都算玉竹长青,玉兰藕色嘛!我说了藕荷色也算啊!” 李雯俏皮的眨了眨眼睛。 吴渚急的挠头,“这,这......” 李雯低头掩嘴笑了笑,说:“你家长辈让你来相看,难道不跟你说清楚?” 吴渚再看看树下又离开了两位,急的跺脚,“倒是说清楚了,可是......我......” 李雯没忍住,又笑了起来,“既然让你来相看,你父母跟来了吗?要不你让小厮回去问问?” 吴渚想想娘的性子,万一小厮说他没找到,娘急着来帮忙,只怕问了更坏事。 李雯以为他害羞了,便岔开话题道:“你父母疼你吗?你家里还有谁?弟弟妹妹都是什么样的人?” 吴渚现在脑子一团乱,一点没听出少女问话有问题。四下看了一圈,还不忘回答人家的问话,“我爹娘当然疼我,我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我娘从不管我们,倒是我爹对我们严厉些。 我妹妹可懂事了,懂医术,会做针线,还能帮着娘管家,就是我弟弟让人闹心,整日吃了就不爱动......” 说起妹妹和弟弟,吴渚放松了些,顺势坐在茶桌前,把大妹妹多懂事,多么可爱,怎么聪明学什么都快。再说到弟弟不爱说话,心里鬼的很,总是害的他挨骂。 说兴奋了,吴渚一巴掌拍在茶桌上,临时支起了的茶桌摇晃了一下,两人慌忙从两边扶住。 吴渚这才慌神了,尴尬的站起身,“对不住,我......那个,你是来相看的吗?” 李雯低头鼻子里哼哼了两声,“嗯......算是。” “那你......相看了吗?”吴渚左右看了一圈,又问了一句。 李雯低着头,小声道:“算是吧!” 吴渚突然八卦起来,探身过去问:“你相看过了?怎么样?可相中了?” 李雯头垂的更低了,“算是吧!” 吴渚搓搓手,笑了笑道:“那挺好,恭喜哈!” 李雯愣了下,笑出了声,“没事,挺好,同喜吧!” 吴渚整理了一下衣袍,笑道:“我没找到人,不知道回去会不会挨骂,倒是耽误小姐半日功夫,抱歉,抱歉。” 李雯赶忙让丫鬟收拾东西,起身扯了扯褙子,掸掸云肩,冲着吴渚福了福,不疾不徐的走了。 小厮打了山泉水,想着刚刚的小姐好像...... “主子,刚刚那位小姐姓什么?” 吴渚瞪了小厮一眼,“怎好唐突打听姓氏?” 小厮抱着罐子不敢多言,话说,刚刚那小姐穿着云肩吧!裙子好像是主子汝窑花瓶的颜色,那到底是不是玉竹长青色呢? 程欣妍见儿子垂头丧气的回来,招呼让人去端素斋,问儿子道:“你这幅丧气样儿,是相中了,还是没相中?哎呦,不会人家没相中你吧!” 程欣妍想想觉得不对,渚儿可比吴璔年轻时好看多了,她能一眼相中吴璔,渚儿的样貌绝对能让李小姐满意,再说,上一世不是相中过一次了嘛! 吴渚没好气道:“什么玉竹长青,什么玉兰藕粉,绣君子的云肩,我跟本没找到人。” 王贵家的看向主子,奇怪道:“不对啊!公子没找到人,怎么跟人说了半天话,又拍桌子又笑......不会公子不知道跟你说话的小姐是谁吧!” 吴渚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你说什么?” 程欣妍拍手大笑起来,“我的儿,你这是相中了,还是相错了?” 王贵家的无奈道:“大哥儿,跟你说话那个就是李小姐啊!” 吴渚突然想起自己问人家有没有相中,李小姐怎么说的? 算是吧!那是相中了,还是没相中? 第一百四十四章 “这么说大相国寺后山全是要相看郎君的小姐?”源儿眼睛闪了闪,这等热闹不可错过。 吴渚冷着脸道:“一眼望去花花绿绿全是,都是一个小姐跟着一两个小丫鬟,最烦人的是穿的都差不多,绿裙子,粉红褙子。你说,玉竹天青是什么色?” 源儿抬起手臂,指着衣袖给哥哥看,“就是这种啊!今年流行玉青色,我这个叫雨过天晴,比玉竹天青颜色淡一点。” 这不就是我屋里汝窑瓶子的颜色嘛!不对,瓶子颜色深一点,有点青绿色,妹妹这个更像是澄窑笔洗。 “那什么是玉兰藕粉?”吴渚今天一定要弄明白,一件衣裳为何有那么不贴切的名字。 源儿起身从抽屉里翻出一叠手绢,拿出藕粉色有点泛紫的帕子,“这个就是玉兰藕粉。” 说着把所有的帕子都介绍了一遍,吴渚这才彻底清醒过来,他明白了。 彻底明白了,女孩的世界不要探究,因为你永远不会明白。 最后一个问题,呃......吴渚觉得还是问了吧!知道自己怎么死,比稀里糊涂的好。 “那个绣君子的云肩,是什么样式儿?” 源儿打开柜子,指着一排云肩道:“一般绣君子说的就是梅兰竹菊,现在是春日,指的是绣兰花,兰草。” 吴渚看了一眼,把源儿指着一排四五件兰草,兰花的云肩仔细分别了一下,除了颜色不一样,谁能告诉我,区别在哪里? 隔了几日,吴渚吃不香睡不踏实的日子总算到头了,李家送来了拜帖。 程欣妍一早就知道一定成。儿子长相没得挑,比当年让她神魂颠倒的吴璔还好看。谁让我这么会生养呢! 吴渚的长相完全复制了吴璔的优点,与吴璔温文尔雅,淡漠中带着些刻板不同,吴渚是儒雅谦和中带着灵动,不经意间透出一点漫不经心的痞气,反而比吴璔更容易愿意亲近。 邵夫人前两日进宫,已经被皇后娘娘叮嘱过了。程夫人说话直来直去,跟她说话最好有话直说,当然绕弯子她也听不懂。高兴了赏她一个笑脸,她就能跟着花开灿烂。不高兴你拉下脸子直接说,她不会觉得难堪,更愿意跟你亲近。 所以,邵夫人寒暄两句,直接打发闺女跟源儿去逛园子。 不等程欣妍琢磨怎么开始说正经的,就直接道:“原是皇后娘娘做媒,再没比这个更好,更尊贵的了。可我中年才得了掌珠,自是舍不得她早早嫁人。 至于说什么渚儿中举再提亲的话,不过是场面上好看,我想多留雯儿些日子。” 程欣妍也很爽快,马上道:“听你的!都是有闺女的人,想到我家源儿出嫁,我心疼的像割肉一样,放心,放心,日子你定。” 邵夫人点点头,这一项算是过了,又道:“定亲放在秋闱后,聘礼不要铺张,最好按照礼法来。我记得当年你帮华彦先生拟定的聘礼,走的是古法旧礼,中规中矩就很好。” 程欣妍想想觉得也不错,办过一次流程熟悉,与京城各种聘礼跟风涨不同,先头王氏大嫂子教的法子最好。 “这个好办,比起京城今儿一样,明儿换一种的聘礼,真是好办多了。” 邵夫人笑了,果然跟这位说话一点不累,“皇后娘娘要恩赏雯儿,有宫里的添妆,程夫人不用担心嫁妆不够体面。” “哎呦!”这次程欣妍不淡定了,“这是好事,不过,我得去跟皇后娘娘说说,别赏花瓶子、玉如意,回头我们还得供着,一个不小心磕了碰着都是罪,别给孩子们找罪受了。” 邵夫人脸色瞬间不好了,“若非如此,宫里还能赏什么?” 是啊!皇家添妆为的是体面,一对花瓶,一柄玉如意顶天了,这也是惯例,让娇娇给我换什么呢? “放心,放心,这个咱不用费心去想,皇后娘娘办事一向周全,一定会赏的既体面又能供的住。”程欣妍只想了一下就觉得放弃了。 “您放心,娘娘身边人精儿多,再说咱们也不知道皇后的内库里有什么啊!” 邵夫人眼睛直直的看着亲家,这位果然跟皇后的关系好的很呢! 被人直勾勾的看着,程欣妍后背发毛了,这位不跟我风花雪月,说典故唬人,眼神儿我也受不了啊! “那个......您别担心,我去说,娘娘知道我的脾气,左右都是赏,换个结实耐用的而已,不是大事。”程欣妍又补了一句,她认为很让对方安心的话。 邵夫人彻底服气了,果然老爷说的对,雯儿福气好,皇后娘娘给选了一门好亲。有这样的婆婆,雯儿的日子不难过。 见对方一直不说话,程欣妍接着保证道:“你放心,我不是那恶婆婆,从不管儿子房里的事儿,不会给儿子纳妾,塞房里人。我家老爷说了,渚儿成亲就得立下规矩,四十无子方可纳妾。” 邵夫人本就知道这位没什么闲事儿,也不是捏着规矩磨搓媳妇的人。不过,听了保证,还是觉得舒心了不少。 “是,早听说吴老爷为人方正。”邵夫人笑着道。 程欣妍暗暗舒了口气,跟这位面对面太有压力了。 “听说你把隔壁的房子买了下来?”邵夫人笑着问。 程欣妍立刻找到了新话题,热情的招呼邵夫人参观自己的洗手间,“隔壁我可花了大价钱,用了两套城南的新区房换来的。已经找了匠人,准备开始修缮了。 你来看看,我准备把渚儿他们的耳房改成这样的净房。我看过了,耳房后面就是茶炉房,该起来容易,就是墙上贴的这种砖不好烧制。 放心,放心,现在旧房改新区都要用到这种瓷砖,我跟着工部定了一批,不会误了孩子的婚期。” 邵夫人跟着看了一圈,舒心的夸了程欣妍几句,想着女儿嫁过来能过的顺心如意,笑容更真诚了几分。 邵夫人惦记的女儿,正和吴渚坐在亭子里说话,跟她出来逛园子的源儿早就找借口避开了。 吴渚很认真的跟李小姐道歉,“对不住,我才知道女孩的衣裳那么多讲究,那日我......你别生气,我真不知道......” 李雯挑眉问:“你现在知道了?怎么知道的?” 第一百四十五章 带着邵夫人看了一圈后宅,两人很默契的去了花厅。渚儿和雯儿在园子里,她们只能去花厅坐着闲聊。 其实亭子距离花厅挺远,两人看不到也听不到,却要摆出姿态,掩耳盗铃的表示,两位正在议亲的少男少女没有独处。 源儿也躲在园子的角落里,保证有人出现在园子里时,她能第一时间站在亭子中。 相比儿子的甜蜜,程欣妍现在很痛苦。邵夫人跟她聊完正事儿,顺便说起了嫁妆。 上一世让程欣妍十分看不上的嫁妆,邵夫人现在很得意的跟她显摆着,“左先生的画很珍贵,老爷珍藏的名画中,这一幅堪称绝世佳作!” “啊!画啊!好!”程欣妍干巴巴的说。 邵夫人兴致不减,说:“还有很多珍本,老爷答应给雯儿做嫁妆,我甚是感动呢!” “不是,珍本还是......这个其实不用,留给儿孙们吧!” “不行,吴老爷分宗出来,立家之初应为子孙计,再说,咱们成了亲家,我也是为了外孙好。” 我谢谢你啊!程欣妍琢磨是不是该给渚儿修一处专门藏书的阁楼。 邵夫人显然对自己准备的嫁妆很有自信,从珍本、名画,说道字帖,拓本,珍藏百年的古墨,能熏屋子的香墨,还有各种珍贵的砚台,总之,没一样程欣妍觉得有用的东西。 趁着邵夫人喝茶的空挡,程欣妍决定问点实际的。 “夫人,恕我多嘴,女儿的陪嫁是一辈子要用的东西,是私产也是一辈子的保障。夫人为吴家着想,我很感激。 不知雯儿除了这些珍品,其他嫁妆作何安排?你看,我要准备聘礼,咱们得配合着来不是?” 邵夫人愣了一下,道:“那是自然,这些珍品就有十六抬了,另算上两个小庄子,两处四进的宅院,加上皇后娘娘赏赐的添妆,绫罗绸缎各两箱,首饰珠宝算两抬,还有......” 程欣妍心里跟着邵夫人说的算计着,这位倒是凑齐了六十四抬嫁妆,好像哪里不对劲儿呢! 亭子里,吴渚和李雯聊着女孩的衣料,首饰,吴渚把妹妹吐槽了一遍,什么衣裳都个样,非说袖子宽了些,那个衣领有改变。明明一样颜色,非要做三套几乎看不出哪里不同的衣裳。 还有各种首饰,一季就要换一拨,一年就要熔了再打一次。 李雯跟吴渚解释,如果出门万一弄脏了衣服,身边最好带一套几乎相同的换上。首饰因为戴出门了一次,不能总戴一样的。再说,一年过去,首饰样式不流行了,颜色发暗只能熔了再打新的。 渚儿道:“原来是这样,女子是挺麻烦。” 李雯也觉得麻烦,不过,这些事情有下人打理。 “听说你家有左大师的画?”渚儿小声问。 李雯俏皮的眨眨眼,道:“嗯!爹已经把画给我了,我可以带走。” 渚儿秒懂,马上喜笑颜开,“还有什么是你爹给你带走的?” 李雯细数了一遍陪嫁的珍本和书画。渚儿觉得天雷滚滚了,一两样还好,陪嫁了一个藏书阁,这个......是不是李大人被藏书阁折磨的受不了了,推给女儿背锅? “那个,藏书阁很麻烦吧!”渚儿提醒道。 李雯认真想了想,道:“还好吧!我家里藏书阁一直是我在打理,天气好的时候拿出来晒一晒,另外,要注意下雨天不能受潮,冬天不能有明火,要常检查,有问题早点修补就好。” 这还叫不麻烦? 邵夫人带着李雯离开后,程欣妍马上把儿女叫来身边,把邵夫人显摆的嫁妆说了一遍。 “源儿,我怎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六十四抬包括珍本,古董,算得上很体面的嫁妆了吧!” 源儿仔细想了一遍,笑着道:“娘,嫁妆是够贵重了,却有点不像嫁妆。您想想,您为女儿攒的嫁妆,与雯姐姐的嫁妆有什么不同?” 程欣妍真就认真对比起来,女孩的嫁妆很繁琐,包括了她以后一生要用的东西,还有足够女儿度日的资产。 “李家竟然没陪嫁铺子,两个小庄子能有多少出息?还有嫁妆银子,邵夫人没说,应该不会太多,器皿上也没有,只说了绫罗绸缎,没说毛皮,还有各种摆件,是不是算在了家具里?”程欣妍觉得有点拿不准。 毕竟今日粗略说了一下,等看了嫁妆单子才能知道细节。不过,程欣妍想想上一世李雯的陪嫁,直接认定,铺子不会有了,压箱银子顶多两千两,还有毛皮料子,应该一件也没有。 要不把成亲的时间放在冬日,这样邵夫人不会想不起女儿没用毛皮陪嫁了吧! “娘,您可要跟邵夫人好好说说,咱家不要那些藏书,伺候不起藏书阁啊!”渚儿求告道。 源儿认真的跟着点头,“对,珍本什么的,爹在翰林院时抄录了很多,不用原本。伺候藏书阁很麻烦,而且,哥哥那边的院子,现在的房子都不合适做藏书阁,难道要专门请人盖一处藏书阁出来?” “你们以为我没说?邵夫人嫌咱家底蕴浅,要给女儿嫁妆里添上这些,说是为了外孙,我能怎么办?”程欣妍也很无奈,你外孙还是我孙子呢!我能不让孙子读书? 源儿想了想,道:“这事儿有点难办,不如让爹跟李大人去说,藏书阁其实就是给子孙找麻烦,爹当初也说过,与其在府里盖藏书楼,不如在学馆修一处更大的,既方便了大家,也有学子帮忙管理。” 程欣妍没好气道:“我可没脸让儿媳妇把嫁妆捐给学馆。” 渚儿眼珠一转,道:“娘,你可认识翰林院柳大人的夫人?” “好像认识吧!”程欣妍想想,柳大人倒是知道。 源儿马上理解了哥哥的意思,小声道:“不如提醒一下雯儿姐姐的大嫂子,李家柳大奶奶管家,定不能让雯儿姐姐的嫁妆有纰漏。” 程欣妍瞪了儿女一眼,道:“你们别操心了,这事儿我想法子。等渚儿中举,议亲时少不得要与柳大奶奶接触,有些事儿不好绕弯子去说,你们别添乱。” 渚儿和源儿觉得娘从来都不是会绕弯子的人,不过,别太直接,让人下不来台就好。 “娘,若是我这次没中举,是不是亲事就作罢了?”渚儿问出了心中最担忧的事儿。 第一百四十六章 其实,皇后娘娘提了亲事,两家相看过有了默契,基本这件事已经八九不离十了。不过,当初皇后娘娘觉得吴家没什么底气,与李祭酒结亲有些高攀,生怕李家不答应,定了个前提条件,用秋闱来证明,渚儿其实算不错的女婿人选。 程欣妍压根没想起他们分宗了,于是,吴璔不再是国公府的次子,不是伯府的二爷,是京中毫不起眼外放的从五品官员。她还想着上一世李家能把女儿嫁给渚儿,这一世皇后保媒,还能有什么改变吗? 所以渚儿问了她也不以为然,这次考不中下次考呗!皇后娘娘保媒,李家怎好驳了皇后的面子? 源儿觉得大哥很悲催,明明早两年过了县试,却要被送去给老爹教两年,回来还是跟那些同学一起考试。 再说大哥的同学,有几个需要秋闱的?有了秀才功名,学业就结束了,对自己对家里都有了交代。接下来就是回去接着做二世祖,三世祖,成了亲,等着到时候继承爵位。 所以,这次参加考试的少爷,将来的世子爷们,名次都不错。考官也明白,给个好看的名次,至少不用面对学子们家长的黑脸。 大家都有默契,心知肚明的事情,渚儿在拿到名次后就开始钻牛角尖了,他认为自己跟着父亲学了两年地方政务,荒废了学业,所以没考出好成绩。 再面对有条件的婚事,渚儿不淡定了。倒不是他有多喜欢李雯,两人是挺聊得来,若是因他没能桂榜提名丢了亲事,实在是太丢人了。 程欣妍决定不管突然发奋的长子了,邵夫人有问题,太难相处了。这事儿要跟娇娇说说去。 于是,程欣妍拎着胖儿子进宫了,理由是小鱼儿不能成为胖鱼,动一动对身体好。 进了侧宫门,要走很长一段路,程欣妍觉得儿子走走路能活动一下筋骨。 皇后宫里,八皇子又不在,听说八皇子很忙,要忙着逗皇祖母开心,还要忙着在进上书房前学几个字,更重要的事,他要忙着玩。在母后身边有什么好玩的?只要才皇祖母面前晃一圈,他就能顺利的去看马场里的小马。 霍玉娇看着胖胖的小鱼儿,柔声哄着:“那匹小马很好玩,是你翌哥哥看着出生,说是生下来就会走,不到一刻钟就会跑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在渝儿看了,这些人就不能让他老实呆着,想想有皇后姨母的嬷嬷跟着,自己或许能不走路,“嗯!” 程欣妍挺开心儿子终于愿意出去玩了,一点没想起,她走过长长的宫道都觉得累,渝儿才两岁多,一直陪着走完全程,是不是累了。 这也不能全怪程欣妍没想到,在她记忆中,渚儿和源儿都是活力无限的孩子,一天到晚玩个不停。 没人打扰,程欣妍便跟皇后说起亲家的各种不靠谱。 霍玉娇倒是没觉得怎样,轻笑道:“李大人曾说过,邵夫人若不是身为女子,学识上一般学子都比不过。邵夫人曾写过一篇会试的文章,大学士看过赞不绝口,说是邵夫人科举,怕是能进三甲之列。” “有什么用?自己闺女的嫁妆都办不好?”程欣妍不觉得自己没学位哪里不好。 霍玉娇瞪了她一眼,道:“你有这样的亲家,不知被多少人羡慕,你还嫌弃?” 程欣妍刚要说话,一名宫女跑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倒,带着哭腔道:“娘娘,吴小公子不见了。” 什么?程欣妍立刻站了起来,儿子能坐着不站着,能躺着干脆不起来的毛病,能把自己搞丢了? 霍玉娇默算了一下,她们刚刚说话也就是一刻钟的功夫,嬷嬷抱着小鱼儿出去,按说走不了太远,“快去找!” 此时的渝儿已经找到了能休息的地方,甩了鞋子,爬到榻上滚了一下,选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不动了。 暗卫首领换班回来,进屋就感觉不对,看到榻上躺着一个孩子时,直接蹦到了院子里,对着空气喊了一声,“谁当值,滚出来。” 渝儿见屋里有人回来,本想打个招呼,不过,他动作慢,坐起来时来人已经不见了。他只好慢悠悠的起身,穿着袜子走到门口,左右看了看,选择坐在了门槛上。 “你们说,他是谁?怎么在我屋里?”暗卫首领怒吼。 暗卫的院子很安静,在距离皇上最近的犄角旮旯里。 渝儿看了看,决定跟人说说,“嗯,我累了,要休息。” “他怎么进来的?你们没看到?”暗卫首领冷脸问。 渝儿想,这些人他有看到两个,不过,他懒得打招呼,从他们身后过来。 没人能说清楚暗卫的院子里怎么突然出现了一个孩子,暗卫首领决定给这帮没用的家伙增加训练量了。 渝儿怎么过来的?他根本没什么技巧。宫女抱着他累了,把他放在地上,跟另一名宫女商量换着抱的时候。渝儿找了棵树靠着,因为树太大,完全遮住了小胖子的身体。 嬷嬷训斥宫女两句,转眼就发现吴家小公子不见了,宫女晃了神,在周围又喊又找,根本没看到身旁的树后靠着的小胖子。 嬷嬷带着宫女四处找寻,一名宫女回去报信,渝儿发现他答应了,竟然没人搭理他了。以渝儿的经验,被找到一定不能舒服的歇着了,于是,他沿着宫道,找到了一处很安静的歇脚地。 暗卫首领很少出现在人前,他拎着小胖子站在皇上面前时,皇上以为出了什么事儿。 皇上亲自送小胖子回到皇后殿,难得对程欣妍露出一丝笑意,道:“朕的内卫首领认为这小子是个好苗子。” 程欣妍愣了一下,盯着儿子看了一盏茶功夫,脑子才转过来,“啊?皇上,是不是能让渝儿拜师,学些强身健体的功夫?皇上也看到了,渝儿太胖了,学功夫说不定能瘦下来,还能治一治他不爱动的毛病。” 拜他为师只为了强身健体?他教的是瘦身的功夫吗? 暗卫首领其实距离皇上不远,躲在皇后殿外,刚好能听到皇上说好,不过,他的职责是隐在皇上呼救能听到的地方,一点也不想听到程夫人那些气死人的话。 皇上没想到程欣妍打蛇顺棍上,让暗卫首领教臣子的孩子?这个...... 第一百四十七章 皇上没答应程欣妍的请求,文臣的儿子还是老实学文吧!霍玉娇脑子转的很快,她早就想好了,等渝儿大一点,小八进上书房的时候,选渝儿做小八的伴读,如果渝儿跟内卫首领学武艺,是不是更可以保护小八的安全? 霍玉娇能信任的人不多,程欣妍对她好,诚心为她着想,她怎能不领情?现在程欣妍跟她已经脱不开了,何不让翌儿跟渝儿成为玩伴? 当然皇上不同意,这事儿就不能急。她要仔细盘算一番。 程欣妍没觉得皇上不同意有什么不对,渝儿还小,能拜师最好,当然,刚刚没过脑子就当着皇上的面说拜师有些鲁莽,不过,还是算了。 进入夏天,程欣妍便不愿出门了,收到秦眉康请帖的时候,她还纳闷,这人大热天的折腾什么? 宴席在京郊庄子的别院里,花园里四处摆着冰块,秦眉康请了堂会,热热闹闹的在别院请客看戏。 “你抽什么风?大热天不躲着避暑,折腾什么?”程欣妍摇着扇子,椅子紧挨着冰盆。 秦眉康哈哈大笑,道:“我总算熬出来了,儿媳妇现在接了中馈,不用每日打理府中事务,我突然觉得没事干了。年轻时就想着,有一天能痛痛快快的看一场堂会,天热算什么,不是有冰盆嘛!” 程欣妍想想,自己好像没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情,有些羡慕的看着秦眉康,“真好,你还能想到怎么玩,这个我也得想想,等我娶了儿媳妇,我要怎么玩呢?” “啐!”明安白了她们一眼,道:“儿媳妇娶回家了,还玩心不减,让儿媳妇笑话你们是老顽童不成?” 秦眉康不乐意了,“忙了一辈子,还不让我松快几日?我也是从上头两层婆婆熬过来的,如今能清闲几日,谁敢笑我?” 一直坐在下首的吴玟,突然开口道:“心里笑你就够了。” 程欣妍有心跟吴玟说句话,可吴玟说完脸又转向戏台,明显不愿跟她多说。 自从老太太过世,吴玟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后,整个人都阴沉了许多。她成亲十年才生了长女,加上老太太的事情,好好的嫡女,因为老太太身份,她成了庶女。 原本老太太的事儿外界没人知道,就算猜到一点,已经事过境迁,老太太和老太妃已经过世,没人会不开眼提起。偏偏吴玟听大哥说了之后,成了心里打不开的结。 程欣妍跟吴璔随去了任上,吴玟从没与她联系过,回来后,更是没了走动。 秦眉康摆了七日的堂会,吴玟只来了半日,明安住了两日,被程欣妍拉着回了城。 桂花飘香时,秋闱开始了,吴渚背着父亲曾经的考试书箱进了考场。 程欣妍再次想起了佛堂,儿子考试,她就在佛前读经文,几日下来,终于能顺畅的读下一篇经文时,儿子被小厮背着回了家。 “这是怎么了?渚儿?哎呦!快去请明安来。”程欣妍急的跺脚,当初老爷从贡院回来,没见累成这样啊! 面对喊不醒的儿子,程欣妍突然想起了前世,渚儿就是被科考累垮了身子,难道儿子就没有科举入官的命不成? 明安倒是尽心,给渚儿诊脉后,叹气道:“好在渚儿三年后再考,你好好给孩子补补身子,他这是累坏了,养几个月就能好全。不过,再不能让孩子这般苦熬了,我给你开一个食疗的方子,三年养下来,再考应该就没事了。” 程欣妍这才是吓到了,不能再让儿子被科举拖累死,哪怕不考了,她也要孩子平安长寿。 吴璔是请假回京,儿子桂榜提名,他心里高兴,又要准备儿子定亲,作为父亲他一定要到场。 “老爷,这次渚儿真用了心了,咱家出了个解元公啊!”程欣妍从听到儿子名次到现在,那份激动的心就没停下过。 吴璔看看窗外,温和的点头附和,“是,渚儿这次用心了。你坐了半日,我们出去走走?” “自己家里有什么好走的?”这么说着,程欣妍还是站了起来,跟着吴璔缓缓的走出了房门。 “皇后选的亲事很好,李祭酒为人方正,学识渊博。李氏一族在徽州很有名望。”吴璔不着痕迹的拉住了夫人的手,两人并排走着。 程欣妍只是不愿跟邵夫人相处,对李家的门第还是很满意的。 花园的廊子上已经挂上了灯,一条长廊在围着园子半圈,为的是下雨天能在廊子下看园中雨景。这些年,程欣妍从没走过廊子,她出门为了见见阳光,走廊子底下就没了出来透气的舒爽了。 “是很好,不过,嫁妆上有些问题。”程欣妍把这几日跟李家谈聘礼,说嫁妆的烦心事儿说了一遍。 嫁妆还真就是邵夫人说过那些,李家大少奶奶也觉得不成,可婆母亲自准备,她只能借着程欣妍的聘礼,一点点跟婆母商议改动。 吴璔安静的听着儿媳妇的嫁妆单子,他不懂女孩的嫁妆要准备些什么,可陪嫁一个书楼的珍本古籍,实在有些过分了。 “夫人莫要忧心,此事我来解决。”吴璔劝了一句,闷头往前走。 程欣妍明显感觉到老爷生气了,好脾气的老爷竟然生气了。 “老爷?是不是嫁妆不妥?我去跟李家商议修改就是,你莫要生气。”程欣妍跟上去难得温柔小意的劝解了一回。 吴璔看着她气呼呼的说:“我们是底蕴不足,这是吴家的事情,与李家何干?既然决定把女儿嫁入吴家,又要嫌弃吴家分宗立足不稳,底蕴不足? 若是如此看不起,亲事作罢!我吴家不需要他们施舍,更不用媳妇的嫁妆来贴补门楣。” 这样吗?程欣妍总算知道嫁妆哪里让她不舒服了,就是这个意思,我家没有,但不用靠着媳妇的嫁妆发家,“对,对,就是这个意思,这事儿一定要跟亲家说清楚,底蕴什么的,咱慢慢积攒就是了。” “夫人,为夫无能啊!”吴璔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大步走了出去,出了廊子,慢慢的围着园子走了一圈回了正院。 程欣妍被吴璔一句莫名其妙的无能说的发懵,好好的这位怎么突然生气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吴璔觉得受到了鄙视,多年奋斗以求让妻儿能少对人屈膝。自强了多年,为的就是分家出来能在京城立足,让人知道,他即便脱离本家,一样能为吴氏宗族再树一支。 李祭酒对吴璔感观不错,勋贵之子家中从武,能安心读书,还能考出来很难得,最难得的是,这位教书不拘泥礼法,教学方向偏于实务。 国子监里的学子,将来必定做官的在八成以上,能尽早接触实务,对以后主政一方有很大的帮助,至少不会祸害一方百姓。 吴璔约他谈事,李祭酒很高兴,选了一处安静的茶馆等着,谁知等来的不是亲家相见的欢喜场面。 吴璔客气的跟李祭酒见礼,压根没称呼亲家,直接说了对嫁妆的不满,愤怒的眼神让李祭酒觉得说错一个字,亲家眼中的怒火能把他烧成渣渣。 李祭酒回去怎么处理不提。程欣妍这边已经开始准备聘礼了,聘礼大部分是要给女方父母留下,不用随嫁妆单子返回。意思是,辛苦养大的女儿,以后不能在眼前尽孝,聘礼算是女婿的孝敬。 既然你们看不起吴家,咱就让你看看,你那珍本贵重,咱家银子也不少,啥底蕴?程欣妍看来,那些书白放着说不定就霉烂了,她的银子可满满装了库房,这就是底气! 喜饼照着六百斤准备,你不是学生多嘛!桃李满天下,那你就满天下送喜饼去,保准你够用。至于这次喜饼用的包装盒,京城贵妇们多年的研究改进,早就用上锦盒了。 五谷送多少就是个意思,程欣妍每样准备了一担,三牲,鱼,红枣......可劲儿的往多了准备,足够你给国子监学子每人发二斤。 最重的是聘金,程欣妍直接让人走成金元宝,足足装了千两,银元宝再装上一万,总之,黄橙橙,白花花的太进国子监祭酒的官宅,闪花你们的眼。 吴渚知道爹娘在他娶亲的事儿上闹的不痛快,可娘的脾气还真不好劝,一句话说不好,娘万一冲着他来,得不偿失啊! 悄悄让源儿给李雯带话,让她别在意,娘就是实诚,将心比心知道李家辛苦养大女儿,送女出嫁有多心酸,才可劲儿的在聘礼上找补。 李雯哪里知道吴家抽什么风,听了源儿传话,心里酸酸涨涨的,决定出嫁前好好孝敬爹娘。 吴李两家轰轰烈烈的定亲仪式结束,京城对中华学馆学子们考试的规定也下来了。 吴璔准备回津州了,被学馆的夫子请了过去。 “吴大人,朝廷为何要针对学馆,学馆学子三年才能考一次,以后每年学子毕业要以何为依据?” 吴璔奇怪了,府试院试三年才准许中华学馆学子报考一次,这种不平等待遇,到底从何说起啊? 来传话的京兆府师爷还没走,不敢走啊!夫子说了,此事要上报山长和东家,你走了我说不清。 师爷赔笑道:“吴大人,此事要从今年府试,院试说起,京城每三年考两次,取四十五名生员,中华学馆学子中,多数父辈兄长在朝中为官,或是有爵位者,大部分生员取中后,并不参加乡试。 今次四十五名生员中,三十位没有参加乡试。人家也不用参加乡试,回府做世子爷多舒坦? 唉!这般乡试就不好看了,听说皇上对此很是不满。听说吴大人的长子,此次乡试得中解元啊!” 吴璔明白了,中华学馆前几批通过县试的童生,多是贵族子弟,特别是与渚儿同年的一批学子,因是夫人修建的学馆,当初为着面子,夫人的好些手帕交,与程家有关系的,为着面子把长子送来学馆教导。 当然,话说的好听,为着程家和程夫人,其实大部分还是冲着华彦先生,只是,这些孩子根本不用科举,有了秀才功名,等着继承家业就是,说来确实浪费生员名额。 “其实,只有前两批......”吴璔话没说话,夫子就咳上了。 什么意思?夫子使劲儿给吴璔打眼色,不是只有前两批学生,后面还有,还有,每一届学生中都有王孙贵族。 学馆学费那么贵,怎么可能招到平民百姓?倒是有三四个寒门士子,那是为了让人知道,咱学馆不光只看钱,还做点善事。 既然已经出了章程,师爷自然知道中华学馆的情况,“吴大人,令公子......现在要称吴少爷了,当初院试名次......没办法啊!” 吴璔才想起,当初儿子院试考了三十四名,倒数啊!若不是如此,儿子怎会因担心不能考过乡试,日夜苦读。 “既然是京兆府与礼部商议的结果,本官无话可说,但,学子们受到不平对待,只怕无法安心学习。” 吴璔说的很慢,他在想对策,但面对师爷,不用说的太多,“中华启蒙馆学子结业,以通过县试为标准,学馆以通过院试为标准,如此毕业考试将会拖延一部分学子结业,此事学馆还要与学生家长讨论一番。” 师爷点头称是,反正你说啥都对,我就是来传话的,回去把你说的话给府尹说说就算办完差事了。 吴璔却在想,礼部和京兆府定下的规矩,应该不能修改,但,可以想办法补充其中不足。 家中有人好做官,大舅哥跟礼部尚书成了亲家,这事儿还得麻烦大舅哥去办。 程欣妍听说此事,这不是严重影响我赚钱嘛!中华学馆本就赚钱最少,还不如幼学和启蒙馆,再被卡一道,我把学馆关了得了。 “你们啊!”程胜面对无知的妹妹,很是无力的说:“你可知中华启蒙馆,学馆现在全国有多少?影响力有多大?此次京城限考,以后说不定全国都要限制。 妹妹,听哥哥的话,这般烫手的山芋,尽早扔了了事,能赚多少钱?若是银钱不凑手,哥哥补给你,可好?” 程欣妍听明安说过一次学馆的事儿,但不知道竟然已经到了让皇帝忌惮的地步,若是这样,学馆还真不能要了。 “其实,也就是幼学最赚钱,启蒙馆还好,学馆学子看着多,请夫子的费用也高,还要养几个贫民学子做善事,不如关了。 不过,这事儿我得跟华彦先生商量一下,人家呕心沥血多年,总不能我一句话说关就关吧!” 第一百四十九章 华彦先生回京时已经快过年了,吴璔还在津州,程欣妍只能带着儿子去见华彦先生。 “先生,我知道你多年辛苦,中华学馆是你一手创建,费心费力办起来的,可现在......”程欣妍说话向来直接,被限考了就是朝廷已经给出了警告,再不识趣朝廷有的事办法让你妥协。 华彦先生其实也很郁闷,连锁办学而已,怎么就惹了皇帝忌惮?他一向是隐在明星身后的人,这种被盯上的感觉很不好。 “夫人是学馆的东家,学馆这些年跟着朝廷修建平民小区,为的是方便百姓的孩子就近入学,若是做多了,大可不必强撑下去,毕竟各府各县都有县学,府学。 不过,现有学子要如何处置,即便我们从今年开始停止招生,也要等最后一批学子毕业方可闭馆。” 程欣妍想了想,道:“那就从今年不招生了,把现有的学生教毕业了再说关门的事儿。” 渚儿沉思片刻,抬头看着华彦先生道:“其实大可不必全关,咱们保留幼学,把蒙学和学馆交出去,毕竟是跟着工部的工程一期建的学馆,交给朝廷比我们民间运作更容易。” 程欣妍合掌道:“好啊!幼学馆最省心,还赚钱,帮人看孩子而已,有几个婆子,嬷嬷就能行。华彦先生觉得如何?” 严庚宪笑道:“若是如此,我倒是能抽出时间做点事了。” 严庚宪的声音很多,其中就有连锁超市,也是与工部的工程同步,每个小区都有他的超市,但超市管理,调度很是费神。古人毕竟不懂超市的理念,他每次跟掌柜沟通都想去死一死。 把学馆送出去,专心赚钱才是正事儿。可惜这几年本末倒置,出了把风头,不好,不好。 程欣妍回去便递牌子给皇后,拉着儿子把进宫的说辞对了一遍,次日进宫去见皇后扔烫手山芋去了。 “颦儿妹妹,这个是窝丝糖,很甜。”献儿把白胖的窝丝糖塞到女孩手里,笑眯眯的看着她啃了,又在点心匣子里挑了起来。 程欣妍眼珠子差点掉出来,四哥儿哄孩子呢? 霍玉娇笑着道:“颦儿乖巧懂事,我瞧着就喜欢,好容易接进宫来,这次定要留颦儿在宫里住两日。” 颦儿?谁?程欣妍看着熟悉的女孩,眼睛大大的像是会说话,瞧着是很乖的样子,模样有点像......我的天,这不是玟儿妹妹的女儿嘛!李侯爷怎么舍得让唯一的女儿进宫来? “这是我外甥女吧!娘娘怎么把她接进宫了?李侯爷舍得女儿离了眼前?” 霍玉娇大笑起来,“瞧你!我怎么就不能接颦儿入宫来玩了?你还不知道吧!玟儿又怀上了,这可真是,十年不开怀,又要添丁进喜李侯爷都高兴傻了。” 颦儿手里攥着黏糊糊的窝丝糖,声音很甜的说:“是,娘说,我要有小弟弟了。” 四皇子忙抠出颦儿手中的窝丝糖,换了一块红红的糖果,“窝丝糖太甜,不能多吃,这个是石榴汁做的糖果,味道酸甜。” 程欣妍想起曦儿,那位可不会这般秀气的吃糖。只是,颦儿是不是年纪太小了,才六岁,跟四哥儿年纪差的远,总不能让四哥儿等着她不成亲吧! 哎呦!想到哪去了,娘正让嬷嬷教曦儿规矩,曦儿现在浑身的气度已经养出来了呢! “你来做什么?冲着两个孩子发傻呢?”霍玉娇提醒道。 程欣妍才从乱七八糟的神游中出来,忙把事情按照背好的说词念了一遍。 “嗯!我知道了,此事我跟皇上说。”霍玉娇看着颦儿笑了笑,让人给颦儿换上温热的茶水。 转脸再看向程欣妍,脸色一下变的严肃起来,“你老实跟我说,是不是因为限考,你才想起交学馆?” 程欣妍对着皇后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私下里说点知心话,只要跟朝政和她身边的利益没关系,两人就能聊的开心。 “瞧你说的,我早就不想要了,可你说,我说关了学馆,正在就读的学子怎么办?学馆就开在小区周边,关了学馆,那些好些孩子就没了就近入学的机会。” 程欣妍合掌道:“实话说了吧!一点也不赚钱,每年应付夫子,不知道多费心,华彦先生也早就不想干了,人家有杂货铺,全都是一模一样的杂货铺,全国开了四十九家了呢!” 杂货铺,让严庚宪听到超市在程欣妍口中接地气的称呼,一定会气闷三天。 霍玉娇瞪着她道:“你这是让朝廷替你接烂摊子来了?幼学馆为何不交出来?” 程欣妍叫道:“哎呦,我的娘娘诶!幼学馆的嬷嬷,姑姑都是宫里放出去的,当初咱说好给人养老,为人提供一个庇护所,不能说不要就不要吧! 再说,从宫里出去了,再交还给朝廷,这些人算什么身份?不能再让内务府养这些人吧!” 霍玉娇想想也对,能从宫里安全出去的,有几个不是人精,再弄回来只怕要乱套。再说,幼学馆归朝廷,让朝廷给人带孩子,看孩子去? “难得你动了一次脑子。”霍玉娇招手让程欣妍到身边来,小声道:“这次皇上生气了,老二,老三都是学馆的学生,老二这次府试考了第一,老三这次县试考了个案首。” 程欣妍脑子有点不够用了,皇子还去考试?这不是逗人玩嘛! “你说说,皇子考案首有什么意思?还有老二,秀才功名算个......要秀才功名有何用?平白占了一个名额。再说这次府试,有皇子,世子参加,让人怎么排名次?” 程欣妍这才恍然,原来不是儿子学问不好,论资排辈的话,没排在最后一名,真是要感谢吴家,程家的祖宗了。 霍玉娇小声道:“不赚钱交出来正好,皇上为此事烦了一年了,正好赶着封印前把这事儿办了,说不定还能给华彦先生换一个小爵位。” “有这么好的事儿?”程欣妍惊呼了一声,早知道有这好事,早交了多好,大宝子还能袭个爵位,明安一定高兴坏了。 颦儿抬头看看两人,低头接过四皇子给她的枣糕。 四皇子送出一小块枣糕,还不忘叮嘱,“你尝尝味儿就行,别多吃,免得等会儿吃不下饭了。” 第一百五十章 本以为把麻烦上交就可以愉快玩耍了,事事证明,当你交出麻烦的时候,麻烦才刚刚开始。 程欣妍口头向皇后说了上交学馆,只是一团乱的开端。首先乱起来的不是学馆内部,是朝廷中各种权利关系开始扯皮。 当然,更多人主张直接关闭中华学馆中中学馆的部分,因为与县学,府学重合,与其花银子去中华学馆,直接入了府学多好。 家中有孩子在中学馆学习的不愿意了,府学能教什么?但是,他们不敢说,中华学馆除了带着学生学习实务,更多的是针对考试内容的学习,说白了就是一个教你怎样考试,怎样能考出成绩的学馆。 这事儿大家心知肚明,皇上也明白,但是,不能拿出来说。毕竟四书五经的内容与当官一点关系都没有,寒窗苦读十余载,其实学的是做人的道理和基本道德。 中华学馆从启蒙开始教导孩子实务,从学习认识农作物,到学习民间百态,即便你不是农民,不是工匠,不是商人,甚至一辈子不可能成为士兵,武将,但中华学馆从启蒙起就让你去了解,懂得社会的构成,最终达到能写出务实的文章。 写出有用的文章只是第一步,考中了你才有资格去做官,有了官身才能开始第二部,把纸上谈兵的文章落到实处。 皇上想要的不是中华学馆,是中华学馆的教学方式和教学理念。可是在中华学馆已经遍地开花的情况下,把学馆收归国有,才能更好的应用这种为国培养人才的方式和理念。 从皇上通知内阁准备接收中华学馆后,朝中就乱套了,谁来接收?以后归哪个部门管理?礼部,鸿儒寺,国子监,还是翰林院? 一直吵到衙门封印还是没给程欣妍一个结果。这个不重要,中华学馆的夫子们,照样拿着过年学馆发的红包,腊肉,芹菜等年货,高高兴兴回家过年了。 今年过年,又添了一家要送年礼的府门,程欣妍对待亲家自然要大方,比照送娘家的年礼,原样给李祭酒府上送了一份。她一点没想到,平常年礼你加了三成,让李家的当家奶奶怎么回礼? 过年吴璔早早回京,除夕带着一家人吃了团年饭,因要守夜,为了打发无聊,吴璔便与渚儿下棋,程欣妍和源儿逗着渝儿玩,不让他在子时前睡觉。 顺便一家子聚在一起聊聊天。 “沐沐过了武举了吗?”程欣妍塞给小儿子一个苹果,有东西啃着就不困了。 源儿抬头看了父亲一眼,接着逗弟弟说话,“苹果甜不甜?” “嗯!”渝儿抱着苹果啃了一口,含在嘴里预热。 吴璔刚张嘴说了一个字:“穆......” 程欣妍呵斥道:“不准含着,嚼着吃。” 吴璔看看长子,接着说:“穆世子武举中了头名,津州府参加武举的不多。” “啊!头名,咱渚儿也是头名。”程欣妍捧起茶馆闻了闻,说:“我就奇怪了,用梅花窨茶这么闻着挺香,泡出来也有梅花味儿,你说,她们是怎么品出是用什么梅花窨的茶?” 源儿噗的笑了出来,说:“反正我品不出。” “去,这事儿出去别说,免得让人笑话,说我是粗人,教出的闺女也是棒槌。”程欣妍马上道。 吴璔笑了笑,道:“应该品不出梅花的品种,有梅花香味,一般可以猜测一下,若是夫人,一定是腊梅和红梅,梅花味道浓郁些,直接猜腊梅没错。” 程欣妍眉头一挑,“嗯?这个是靠猜?对哟!咱家只有腊梅和红梅。” 源儿指着茶馆问:“这是谁给窨的梅花茶?” 程欣妍撇嘴道:“就是不知道,我才要闻啊!免得拿出来宴客,来人说起,我总不好糊弄。” 渚儿奇怪道:“母亲不知是谁给的茶叶,还敢拿出来宴客?” “哎呦!皇后娘娘给我的,让我回来好好品品。”程欣妍无奈放下茶叶罐子,闻不出。 渝儿扔了啃了两口的苹果,含糊的说:“嗯,很甜。” 什么?源儿看向弟弟,渝儿冲着她点点头。 于是大家一起想起源儿问渝儿的话,苹果甜不甜? 吴璔顺口问了句:“苹果很甜,为什么不吃了?” 渝儿看了看父亲,腮帮子鼓动着,一点没回答的意思。 渚儿指着茶叶罐说:“这个罐子是内造的,应该是皇后娘娘窨的梅花茶,宫里的梅花都是上品,大概是绿梅。” 源儿伸手拿过罐子,铺开手绢倒出茶叶,小心用簪子拨了几下,“猜对了,就是绿梅。” 程欣妍不信了,“诶?黑乎乎的一团,怎么看出是绿梅?” 吴璔温声道:“其实不用猜,若是泡茶的水温合适,梅花会在茶碗里慢慢绽放开来,这才是窨花茶的乐趣。” 左右守夜无事,程欣妍便用茶吊子煮水,试着水温泡茶玩。 渝儿独坐无聊,爬到父亲身边靠着,懒懒的说了一句,“苹果冰,不能含着,咬着吃很累。” “嗯?”吴璔捏着棋子回忆了一下,忍不住笑着揉揉胖儿子的脑袋,“你是才想到答案,还是现在才想跟为父说话?” 程欣妍啐了一口,“不长记性,搭理他作甚?没得跟着着急。” 源儿反驳道:“就是因为弟弟太懒,所以才要多跟他说话啊!总不跟他说话,他什么时候能跟我们正经交流?” 渚儿瞪着弟弟道:“其实你这样就是找打,以后出门都要给你带上护院。要不你去学武吧!伯母说了,能打就别废话!” “先生还说,武力不能解决问题呢!”源儿道。 程欣妍挑眉道:“那就是没打服,一顿打不服,打两顿,打服了问题就解决了。” 吴璔不想说话了,夫人绝对是岳母的亲闺女,不用解释! 渝儿轻轻拍了拍父亲,一字一句的说:“我要想,想好了才能说。姐姐教我了。” 吴璔一下感动了,原来小儿子不是懒,是三思才开言,这家里只有小儿子最有儒家风范了。 “你三思个屁,你都五思,六思了,自己家里,你玩什么心眼?”程欣妍一眼就看穿了小儿子的计量,他一准想到这么说,父亲最高兴,而且不会被训。 第一百五十一章 同样是除夕,宫里要比百姓家里热闹许多。宫宴后,太后带着穆沐回了太后殿,把皇上和皇后都叫了过去。 “程夫人明日进宫吗?”太后问。 霍玉娇愣了一下,道:“母后,吴大人品级太低,程夫人暂时没有进宫拜年的资格。” 太后瞪向皇帝,“上次不是说给吴老二调职了吗?前朝的事儿,哀家不管,哀家就想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源儿?” 霍玉娇道:“太后娘娘想见源儿,臣妾让程夫人下次进宫带源儿来给太后请安。” 太后看向穆沐,马上道“不行,不能单独见,哀家想着过年时正好,外命妇带着小姐们进宫拜年,哀家顺便看一眼就好。” 霍玉娇还有什么不明白,穆沐十岁时,太后问他想要什么样的媳妇,本是逗孩子玩的话,穆沐却很认真的说,他要源儿做媳妇,源儿笑起来很好看,还会照顾他吃饭,没有比源儿更好的媳妇了。 从那时候起,太后就惦记上源儿了。这事儿她没敢跟程欣妍提,就怕那个棒槌乱来,坏了孩子的好姻缘。 不过,她没跟程欣妍提过,却一次没见程欣妍把源儿带进宫过,她也很久没见过源儿了。 皇上端着茶碗,温声道:“再有一年,吴璔任期满了,朕准备把他调入京中,接替国子监祭酒。” 唉!朕也难啊!当初答应让吴家两兄弟在朝中平安顺遂一生,哪怕官职不高,却要平稳到老。朕挑了很久才找出两个能腾出位置的安稳官职。 霍玉娇心里暗喜,吴璔做了国子监祭酒,不参与朝堂纷争,妍儿的日子才能过的安稳,哪怕这个官位做到致仕,虽没个高官厚禄,但声望名誉都有了。 穆沐突然出声道:“那渚儿哥哥不是很亏?若是晚两年,根本不用参加秋闱。” 众人一想,渚儿中举后要进国子监,入国子监的条件除过了乡试,还有就是父兄是当朝正五品上的官职。吴璔现在刚好卡在从五品,差了半级。 一年后升任国子监祭酒,正五品官职有一个入国子监的名额,渚儿已经考中了,看来只能留给次子渝儿。 太后啪的拍了一下炕桌,道:“不行,若是后年升官,后年选秀,吴家的孩子又要错过了。” ............. 此时的吴璔正捧着茶碗看,洁白的茶碗内,一朵盛开的绿梅漂浮其中,几片茶叶像是绿叶衬托着娇嫩的花朵,茶水中淡淡的梅花香味与茶香混合,茶意幽幽。 程欣妍喝了一大口,皱眉道:“还不是梅花的香味儿?不看见绿梅,谁能知道?” 吴璔点点头,这种事情多半不是闻出,品出,有那本事的鼻子灵不说,还要长了好舌头,大多数人还是想渚儿一般推测。 源儿品着茶水,岔开话题道:“娘上次进宫,皇后娘娘说,李祭酒要去江南做学政,爹可能要接祭酒问位置。” 吴璔点点头,并不是很在意,进国子监还是进翰林院,或是鸿儒寺都很好,最好是闲职,做做学问不问政事最安全。 渚儿丢开棋子,“爹做了祭酒,就有国子监名额了,我为何要去考乡试?” 程欣妍横了儿子一眼,“那是因为你正经考中举人,李家才同意结亲。” 源儿道:“不知爹何时升官?后年要选秀了,正五品上的官职,府上都要送人入宫。” 程欣妍的脸刷的白了,她以为老爷官职低,距离选秀的门槛还很远,而且,源儿的年龄...... “娘,后年妹妹十四岁了。”渚儿又往程欣妍心口捅了一刀。 后年源儿虚岁十五,正好压着选秀的门槛,若是老爷明年升任五品官职,源儿还是躲不过入宫的命运吗? 不可以!不能让源儿入宫!谁也不行! 源儿瞧着母亲脸色不对,笑道:“这个没什么吧!最多让我走个过场,皇后娘娘不会把我留在宫里。” 吴璔点点头,道:“好像大皇子,二皇子都到了该选妃的时候。” 渚儿笑了,“有皇后娘娘在,怎会让源儿扯上两位皇子。” 程欣妍恍然,对啊!有娇娇在,怎会让源儿入宫?更不会让源儿嫁给皇子,当然,以老爷的品阶,源儿要入王府,顶多给个侧妃的名分。娇娇怎会让我为难?吴家只能站在皇后娘娘身后,不管有用没用,我们不添乱,娇娇也不会给我添乱的机会。 想通了,程欣妍看看时辰,扬声让外面把饺子端上来。 渝儿已经困的东倒西歪了,勉强吃了一个饺子,倒在炕上就睡着了。 初一一早要祭祖,吴璔这般有祠堂,里面只有老太妃和老太太的牌位,一早给两位上了香,一家子还要赶去伯府祠堂上香祭祖。 所以,过年其实就是折腾,折腾着不好好睡觉,不能好好吃饭,还要大把往外撒银子。 “今儿咱们源儿是小寿星,放心,伯母给你准备了寿面。”全金灵看见源儿就上来拉住了她。 渝儿抬头看见淙儿,眼睛一亮,大声喊:“虫哥哥!” 淙儿板着脸道:“不对,是淙哥哥。” “葱哥哥!”渝儿小跑着跟在淙儿身后。 涐姐儿捂嘴笑了,源儿伸手拉住涐儿,“都是你,总爱给人起外号!你弟弟都不乐意了呢!” 吴珅还在边关,吴璔跟着吴氏族老祭祖,他已经分宗了,只能站在队尾。 女人这边就舒服多了,程欣妍意思一下上了香,退出去带孩子们玩去了。全金灵还要带着吴氏一族的妇人们祭祖,怎么也要大半个时辰才能结束。 “二夫人,门上传话,说是穆世子亲自来拜年了。” 程欣妍奇怪了,这人不该在宫里参加今日的宫宴吗?再说初一上午拜年,一般是家里的小辈,或是派府里的总管,到门上喊一声,谁府上来拜年了,领个红包了事。 “世子爷亲自来了?”渚儿抬高声音问。 毕竟他们家是王贵出去半年,一来王贵是老管事,在京城有些面子,二来,王贵出来拜年回与门房互换红包,在各府露脸,跟门房混个脸熟,以后登门办事方便许多。 程欣妍提着裙子就往外走,扬声喊着:“快去给夫人传话,快请世子爷到客厅喝茶。” 第一百五十二章 涐姐儿和源儿躲在大屏风后面,听见穆世子恭恭敬敬的行礼,问安,高高兴兴的落座说着过年的吉利话儿。 寒暄一番,渚儿急着要去岳家拜年,便直接问:“沐哥儿,宫里今儿有宫宴,你怎么出来了?” 穆世子摆摆手,道:“别提了,一早皇上要去太庙祭祖,回来宫里就一堆人等着,我又不在禁卫军当差,又不是皇子,在宫里待着怪烦的,皇后宫里满是宗室贵亲,一屋子女人,我去了也尴尬。” 程欣妍心里酸酸的,穆沐自幼没了娘,祖母又恨不得他死了才好。父亲有青梅竹马的贵妾,生了儿女,一家子和乐,哪有穆沐什么事儿? 当初,穆家的事儿闹出来前,传出老太妃急症过世。后来说是那名贵妾谋害公主,东平郡王世子为帮凶,另有罪名是东平郡王世子在军中结党营私。 东平郡王一家子人,除了一个妹妹送回穆氏族里,其他人一个也没活下来,就连那个据说比穆沐年岁小了几个月的弟弟也病死了。 如今穆家只剩穆沐一个,大过年的,孩子竟然没地方去,可怜了! “你别到处逛了,跟着婶子在家里玩。” 听到程欣妍这样说,穆沐差点乐的飞起来,太好了,今儿能见到源儿妹妹了。 “那个......”穆沐感觉怀里装着的东西烫到了他心口,给源儿妹妹选的生辰礼物,不知道她喜不喜欢。 渚儿跟着道:“别这个那个的了,再客气就没意思了,你在家里玩,我先走了。” 穆沐从小跟着明安姨母调养身子,他们经常一起玩,虽说今儿穆沐来的突然,但穆沐的情况渚儿明白,急着去岳家拜年,就不跟穆沐瞎客气了,起身道:“我先去李祭酒府上拜年了。” 穆沐忙起身客气的拱手道:“大哥快去吧!放心,家里有我。” 渚儿砸吧了一下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一点没想起穆沐直接唤他大哥是什么意思。 在穆沐回身又坐在自己面前时,程欣妍才想起,濂儿不在,渚儿去了岳家拜年,吴璔还在应付吴氏族里的族人,渝儿......还不能算个男人。谁来招待穆沐? “婶子,侄儿记得今儿是源儿妹妹的生辰,来的匆忙,没来得及准备,这里有......”穆沐红着脸从怀里摸出长条木匣。 程欣妍正苦恼谁来陪着穆沐,没在意看穆沐的动作,嘴上客气道:“小孩子家家过什么生辰,有碗寿面就好,你也不是外人,不用破费......” 程欣妍和穆沐都愣住了,一个举着木匣,一个诧异的看着捧着木匣的少年。 不是说没准备吗? 我客气一下是不是错了。 “你看你这孩子,客气的什么?”程欣妍有些尴尬的说。 穆沐低下头,把匣子放在程欣妍手边的桌子上,他不能私下里单独给源儿妹妹礼物,私相授受会坏了源儿妹妹的名声。 “怎好要你的礼物?这......”程欣妍看着木匣犯难了,要说穆沐不算外人,小时候经常在她跟前玩,在吴家吃住的日子也不少,可是,两个孩子都大了,这礼物上说道就多了。 穆沐窘迫道:“来的匆忙,随便挑了一件,恭贺源儿妹妹生辰,还请婶子不要嫌弃。” 嫌弃吗?不是,孩子啊!让婶子怎么跟你解释?若是你们还小,送什么都不打紧,现在......你都说给妹妹的礼物,我再提什么男女大防,好像有点过了。 程欣妍纠结的看着木匣,穆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吴璔缓步走入前厅,笑的很是温和,“穆世子来了,快坐,过年事忙,倒是怠慢世子爷了。” 程欣妍见老爷来了,仿佛看到了救星,忙急着解释:“沐哥儿在宫里憋闷,来伯府拜年,渚儿要去李祭酒府上,我就留沐哥儿在伯府玩,大过年的他到处晃也不是个事儿。 老爷你看,这孩子跟咱客气上了,记得今儿是源儿生辰,还带了生辰礼物。” 吴璔看了一眼木匣,冲着穆沐拱手道:“世子爷客气了。” 穆沐忙道:“世叔客气,小侄本是出宫躲清闲,给源儿妹妹带了一份生辰礼,还请世叔,婶子莫要嫌弃才好。” 穆沐觉得自己真不好说话,怎么就不能把话说得更委婉些呢? 吴璔朗声笑道:“哈哈,你们兄妹自幼一起玩闹,难得你还记得源儿生辰,兄长给妹妹送一份生辰礼,我们怎会嫌弃?” 吴璔给送礼定了调子,就是兄长给妹妹的东西,没有别的意思。 穆沐心里苦啊!我有别的意思! 有人陪着穆沐说话,程欣妍客气一番,说去帮大嫂看看午膳退出了前厅。 渚儿第一次去岳家拜年,心里忐忑的很,一路上问了好几遍小厮,有没有带够红包。 李祭酒一家住在官宅里,府门前排着一溜来拜年的人,有国子监学子,也有各府管事。 渚儿本想老实排队等着,小厮倒是机灵,一溜烟跑到门房,塞了一个红包过去,小声道:“麻烦您去回禀一声,就说吴学政府上的渚少爷来了。” “什么渚少爷羊少爷的?拜年的人多了,排队等着。”门房喝了一声。 小厮瞪眼道:“是你让咱家少爷排队哈!让你主子知道,你可别后悔。” 老门房听出不对,拉开门子,笑着问:“不知贵少爷是哪个府上?” “哼!我们少爷就是今年京城的解元公,吴学政府上的大少爷。”小厮仰着下巴道。 老门房一巴掌甩在门子脸上,转身就往府里跑。可了不得了,把姑爷拦在门外排队,真是过年吃撑了! 李祭酒等了一早上没见来客,就是在等小女婿上门,听门房跪在地上回话,正捻须的手揪下几根胡须来。 “你说什么?” 老门房以为老爷没听清,只好在说一遍,“小的们不知是吴少爷来了,只当平常学子,让......” 话没说完,门子看见老爷一阵风冲了出去,正想爬起来跟上,老爷又转身快步走了回来。 “真是放肆!还不去把吴少爷请进来。”李祭酒出去才想起来,没有岳父去迎接女婿的道理。 邵夫人听前面传话,眼睛瞪向长子媳妇,怎么管家的?竟然眼瞎成这样的在门房当差! 次子媳妇噗的一声笑了出来,“门房真是够厉害的,咱们姑爷也是老实人,被门房拦了就老实去排队,若不是小厮机灵,只怕今儿上午见不得姑爷来拜年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拜年其实就是见面说几句吉利话,渚儿因是女婿,第一次登门,老实的给未来岳父磕头拜年,收了红包,再说几句好听的吉祥话,程序就走完了。 大年初一,除了穆沐这样没家的孩子,没有留客吃饭的道理。李祭酒有些遗憾,让人送女婿出门,安排下人今儿谁也不见了,转身去了后宅。 一会儿工夫,后宅暖阁里,两个儿媳妇已经从姑爷是老实人,说到吴家的家风,又说到程夫人,扯到了嫁妆单子上了。 邵夫人本就因嫁妆单子一直闹别扭,在她看来,陪嫁的东西都是无用之物,只有那些书籍才是女儿一世能依靠的珍宝。 “程夫人总说自己是粗人,我瞧她还是个眼里只有阿堵物的俗人。”邵夫人不满道。 因嫁妆单子的事儿,两位儿媳妇也觉得婆母有些过分了,只有一个女儿,你有什么舍不得?珍本善本我们不计较了,你总得把大面上要给的东西置办全了吧! 柳大奶奶道:“咱们只有妹妹一个女孩儿,其实陪嫁再多都不为过,要我说,那些书啊画啊不能减,其他的东西置办上,咱家女孩儿少,多几抬嫁妆谁还能说什么?” “就是,咱们只妹妹一个,多陪送些表示咱对妹妹的疼爱之心。”二奶奶最近被婆母偏心闹的心烦,你把家里的珍本古籍都陪送给女儿了,就不想想孙子们也要进学吗? 李祭酒进门听见又在说嫁妆,皱眉道:“嫁妆的事儿是我考虑不周,老大媳妇就按照京城一般人家的规矩来办,万不可逾矩。” 邵夫人气的倒仰,厉声道:“哪里就考虑不周了?当年倪阁老给女儿陪送一车书,一架织机,倪小姐的贤名到现在都受人称赞!” 柳大奶奶算是服了婆母了,合着陪嫁一车书,一架织机才是最好,她给雯儿妹妹准备的还是多了呗!是不是觉得没把阿堵物换成织机很遗憾?还是因妹妹不会织布,无奈换上一些财物陪嫁? 李祭酒扶额了,倪阁老是什么人?寒门士子出身,一生为官清廉。倪夫人嫁妆是不多,但嫁的好啊!士族宗子娶的是宗妇,倪夫人要陪嫁做什么,宗妇进门就当家,有一车书的规矩礼数,谁敢说她的不是? “老夫怎敢与阁老相比?夫人,事情如此,莫要太过。” 邵夫人不满的哼哼两声,让儿媳妇去准备午膳,自己对着李祭酒生闷气。 李雯在闺房听丫鬟说母亲与嫂子的对话,心里暗暗庆幸自己不会织布。 ······ 吴家人口不多,李贯淮打发管事来拜年,只说吴玟有孕,身子不适,侯爷在府里陪着夫人,不能来拜年很是抱歉。 吴璔知道妹妹的心结,可事情已经这样,外界不知情况,妹妹却要纠结嫡庶名分,让人怎么劝解? 隔着屏风,程欣妍正看着花簪,金丝攒成的八宝金簪,是宝象花的样式,没有出格之处。 全金灵小声道:“宝石都是极品,攒在金丝里各个熠熠生辉,不过,不像是内造的手艺。” 程欣妍低声道:“说是顺手拿的生辰礼。” 全金灵挑眉道:“不是说从宫里出来?随手应该从宫里带一件吧!” “哎呦,宫里的东西是好随手拿的?指定走半道想起源儿生辰,让人从别处寻的东西。”程欣妍收起匣子,听吴璔与穆沐说学问。 “二叔越发没意思了?大过年的问孩子书做什么?”全金灵嘀咕了一句,看看外面,怎么渚儿还没回来? 涐姐儿和源儿抵着头说话,“我瞧着像是南边的工,京城可没这么好的样式,你瞧见没,那金丝细的很。” 源儿道:“等你生辰,我也送你一支这样的花簪。” “那我先谢过姐姐了,不过,那花簪定不是随手拿的?你想啊!谁家没事准备刚时兴的花簪?”涐姐儿道。 源儿眨了一下眼睛,笑道:“管他怎么来的呢!” 涐姐儿见大姐姐这般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 “二婶知道吗?” 源儿横了她一眼,“知道什么?你可别乱说。” 涐姐儿捂嘴笑道:“早晚要知道。” 源儿伸手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别笑我,有你求我的时候。” 涐姐儿不在意道:“我年纪小呢!” “鬼灵精,小小年纪别不学好,规矩呢!”源儿冷脸训斥了一句。 涐姐儿吐了吐舌头扮鬼脸。 渚儿回来就被程欣妍和全金灵拉去暖阁问话了,知道他竟然老实的去排队,两人气的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是姑爷,第一次登门拜年,还去排队?生怕晚不了时辰是不是?”程欣妍恨恨的说。 全金灵咯咯笑了起来,“李祭酒谁也不见,让人排队等着,说不得就是等姑爷上门。咱家的孩子都老实本分。” 吴璔扬声喊儿子出去,道:“你做的很好,大家都在排队,你若直直往前闯,那才是失礼。” 渚儿点头受教,跟父亲说起过年的安排。 “明日起,几位阁老要开始摆年酒,西平郡王府上也要摆年酒。后日北定郡王府上摆酒,初四开始便是几位国公府上轮着摆酒,外祖府上初九准备了一日的戏酒,李祭酒府上初七摆宴。” 吴璔手指瞧着桌面,阁老们府上他官职太低不用去,霍老郡王不在京里,如今的霍郡王曾是他在国子监时的学生,夫人一定接了请帖,这个不能不去。北定郡王府上,大嫂一定要去,他倒是不用跟着掺和,让夫人带着源儿、渝儿过去便是。 几位国公府上,善国公李家是太后的娘家,哪怕去了没人理会,他也要带着长子走一趟。镇国公和治国公府上岳母一定会去,他是不用去的,夫人去不去看岳母的意思吧! “大嫂那日摆年酒?”程欣妍扭过头问。 穆沐心想着初九怎么也要去长兴候府混一日,听到屏风内问话,又忙支起耳朵听。 全金灵摇着手道:“我这里不算年酒,几个姐妹们聚一下,一年到头难得松快几日,选了初七的日子,伯爷不在,濂儿也没回来,就不请男客了,免得各府都摆年酒,一家子人掰不开。” 谁家掰不开也没我难吧!婶子怎么没想起,我家里只我一个...... 第一百五十四章 过年就是各种忙,程欣妍和全金灵把各家的年酒仔细排了一遍,西平郡王府上,两人一起去凑了热闹。 皇上继位前,老西平郡王递了折子,把爵位传给了唯一的儿子继承。 那时程欣妍跟着吴家人为老太妃守孝,听说西平王带着他的那个爱人已经回来了,当时就吓的一身冷汗。特别打发王贵家的去给霍玉娇请安,带回的口信说,老西平王还没进京就被拦了下来,悄悄送到京郊的庄子上了。 后来程欣妍一直跟着吴璔在任上,没再关注过老西平王的事儿。现在霍世子承袭郡王爵位,谢卿合已经是郡王妃了,老西平王这些年不出现在人前,大家好像刻意把他忘记了。 谢卿合看见程欣妍跟着全金灵进来,嘴边的笑意加深了几分,从主位上站了起来,像是要来迎她们。 全金灵可不敢让王妃起身相迎,步子快的把裙子旋成了喇叭花,冲到主位前福身道:“不敢劳动王妃,妾身与弟妹来晚了,还请王妃不要怪罪才好。” 谢卿合笑眯了眼,伸手虚扶了一下两人,道:“什么来晚了,一点也不晚,母亲刚刚还念叨程家丫头,妍儿姐姐来的正好,快跟我去见见母亲。” 程欣妍道:“是该给老王妃磕头拜年去,我也想念老王妃的紧呢!” 全金灵催着她快去,转身跟相熟的夫人聊天去了。 夏老王妃这两年一直身子不好,今儿也是说身子不适,不见外客。程欣妍被老王妃点名接见,颇有些受宠若惊。 “我一直想当面谢谢你。”夏老王妃打发谢卿合去外面待客,拉着程欣妍脱了鞋歪在炕上说话。 程欣妍不明所以,“老王妃这话从何说起?妾身怎当得起老王妃的谢字?” 夏老王妃叹气道:“你这孩子,从小跟着娇娇一起玩,也是在我身边长大,我知道你最是实诚,心善。” 程欣妍连称当不起。 夏老王妃摇头道:“你当得起,娇娇一直不敢生养,是你劝她才有了献儿和翌儿,这一条就足够我感谢你了。还有你提醒娇娇,王爷......若不是你提醒,王爷带着那个毫无顾忌的回京,不止对娇娇,只怕圣上当初也要为难。 那年是圣上派人去拦住王爷他们,现在想来我还心惊肉跳呢!” 程欣妍不知当初凶险,便安慰道:“都过去了,王妃娘娘莫要多想,你好好的养好身子,皇后娘娘和王爷都能安心了。” 夏老王妃笑着点头,道:“是啊!你不知救了娇娇,还帮了夏家,若没有你的规劝,不是你帮衬,夏家如今还不知是何光景。” 这倒是,程欣妍觉得夏家能起复,她确实功不可没。 夏老王妃见程欣妍骄傲的模样,笑着打趣道:“都要做婆母的人了,还跟小时候一样,瞧瞧一点得意全在脸上了。” 程欣妍咯咯笑了起来,“我这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夏老王妃跟着笑了几声便沉默下来。 程欣妍不敢开口问,郡王府里的事儿,她可过问不起。 “那个人叫莲生,听说病的很严重。”夏老王妃低声道:“当初嫁过来的时候,我什么都知道,夏家需要助力,而我只要能生儿子就什么都不怕了。” 程欣妍根本不想听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古话,这些早几十年的八卦,早就在坊间流传的烂大街了。 “王爷说了,新婚三日,能怀上是霍家的福气,也是他的福气,若是没有儿子,他也无所谓。 我命好,怀上了娇娇,可不是儿子,不能承爵。那时我才知道嫁到王府的艰难。后来,我去求了他,跪在他面前,求他让王爷给我一个儿子,给王府留个后。” 老王妃说着眼泪一滴滴往下落,“莲生是个好人,他和王爷的感情不容于世,可他仍是个好人。他等着王爷有了儿子,悄悄的来寻过我。 我们像朋友一样,就坐在园子的凉亭里聊天。他说,王府有了我,王爷就能脱开牢笼,他们要出去走走,天下很大,走到哪里走不动了,风沙卷着黄土埋了尸骨,让我不要去找他们。” 诶?不是走到哪死到哪?怎么又回来了? 夏老王妃擦了擦眼泪,道:“莲生病了,病的很重,王爷回来帮他寻医,为了莲生,王爷不顾一切要寻御医。 这两年莲生一直卧病,我去看过两次,莲生对着我满是愧疚,我如何还能让他病着再添心事?年前,王爷捎信儿回来说,莲生不行了。 娇娇派了太医去别院,好像这次真的不行了。年三十,王爷带着莲生回来了。” 程欣妍低头掩饰住震惊,努力吞下口水。 “王爷说了,他要与莲生葬在一处,霍家祖坟设衣冠冢,祠堂里要有莲生的牌位,以正妻之名。”夏老王妃满脸灰暗,浑身溢出无限委屈。 “此事我只能告诉你,妍儿啊!娇娇若是知道,只怕要惹出祸事。你帮我劝劝娇娇。一个牌位而已,我不在意,毕竟莲生陪伴了王爷一辈子,不管他们是不是不容于世,我都尊重他和王爷。”夏老王妃靠着软枕闭上眼睛。 程欣妍有些抓狂了,这个怎么办?娇娇知道一定会发疯,她恨不得把那个莲生扒皮叉骨,挫骨扬灰。如今莲生以正妻之名,在霍氏祠堂立下牌位,根本就是在娇娇心里插上一根刺! 这种恶心事儿怎么说?真是比吃了苍蝇还难受。老王妃真厉害啊!谢王妃不去说,霍王爷也避开了,把这污糟事儿丢给我? “老王妃寻你什么事儿?”全金灵拉着程欣妍,眼里满是八卦之火。 程欣妍不敢在王府多说,拉着全金灵告退回府。 “你别问了,反正是糟心的烂事儿。” 全金灵知道马车不隔音,便没有多问。 “明日我就不去北定王府了。”程欣妍看着马车顶棚,她一个学政的夫人,真不该去郡王府拜年。 程欣妍直接带着源儿,渝儿回了府,拉着吴璔一通吐槽,最终还是让人给宫里递了牌子,请求觐见。 第一百五十五章 “他算什么东西,还妄想进霍家宗祠?”霍玉娇听了果然怒火三丈高。 程欣妍扶额道:“老王妃说的对,毕竟他陪伴了老王爷一辈子,老王妃的意思,很感谢当年莲生成全。” “呸!”霍玉娇啐道:“没有那起子祸害,父亲怎会如此?母亲就是太善良了,心机手段不如那祸害半分。母亲才是霍家三媒六聘的正妻,是为霍家生养了儿女的功臣,那祸害以正妻之名进了祠堂,把母亲置于何地?” 程欣妍也替老王妃不甘,单凭老王妃几句话,程欣妍就觉得莲生很不简单,不过要正妻的牌位,还要立在宗祠里,实在有点过分。 不是说走的远远的,死在外面不回来吗?为什么病重又回来了,直接死了多好?为什么不拦着王爷给他求医?还有这次,满怀愧疚的人,为什么要跟着回王府,还赶着大年三十一家团员的日子? “皇后,皇后娘娘!”程欣妍板着脸喊了两声。 霍玉娇攥拳瞪着程欣妍,仿佛她再说一句,一顿老拳就要捶过来。 程欣妍叹气道:“大过年的,谁也不想摊上这种事儿,要我说,老王爷的话姑且听一听,至于牌位,这事儿还真不是老王爷一句话就能办,霍氏族里也不会允许。 不过,娘娘可不能闹,这事儿悄悄掩过去最好。娘娘,要为两位殿下想想。” 霍玉娇嗷的一声大哭起来,“为什么要让我有这么一位父亲,他怎么就不知道为儿女想想,我们到底是不是他的孩子,他到底有没有心?” 我看老王爷的脑袋就长在莲生头上,可谁又能怎么办?莲生就是一颗老鼠屎,已经坏了一锅汤了,还觉得不够吗? “娘娘,这事儿让奴婢去办吧!”霍玉娇身边的嬷嬷突然道。 程欣妍眼睛一亮,起身冲着嬷嬷福身施礼,“多谢嬷嬷!” 霍玉娇横了她一眼,“我要你谢什么?嬷嬷去办自然最好。” 大家都知道,事情出在莲生身上,为了这么个玩意儿,谁出面最好?总不能老王妃再去跪求一次吧! 程欣妍琢磨了一下,莲生绝对不是嬷嬷的对手。 嬷嬷冲着程欣妍福身还礼,“程夫人放心,此事放在主子身上实在难办,王爷和王妃也不便出面,毕竟老王爷在前,孝之一字大过天。奴婢是替娘娘探病,莲生侍奉老王爷有功,奴婢会妥善安置莲生的后事,请主子放心。” 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嬷嬷一句话就把莲生定为伺候老王爷的奴儿,莲生再想蹦跶,在总管六宫的尚宫嬷嬷面前就是个小跳瘙,分分钟灭了你。 程欣妍向来心大,在她看来,事情已经解决了,回府后高高兴兴的接着赴宴,然后回娘家帮忙准备宴席。 长兴候府的宴席,康平郡王世子一早登门,跟着程家两位少爷站在正门外迎客,还给自己找了个好听的理由,他是来帮忙的。 穆沐小时候没少跟着源儿来长兴候府玩,在周老太君面前比渚儿还自在。 周老太君知道穆沐在外帮忙迎客,忙让人把穆沐请到暖阁。 暖阁里程欣妍奉承着几位老国公夫人,大嫂子在花厅陪客,二嫂子在二门张罗着迎客,长孙媳妇跟着前后忙碌,只有程欣妍最清闲。 “沐哥儿快来我跟前儿,别跟着他们猴儿似的在外头,冷不冷啊?”周老太君招手让穆沐到他身边坐下。 镇国公老夫人眯着眼睛打量穆沐,“这孩子长的真俊俏,今年多大了?可定亲了?” 治国公老夫人道:“你真是老糊涂了,穆世子若是定亲,太后早就让他承袭郡王爵位了,再说,这孩子哪有人操心亲事?” “可怜见的哟!”善国公老夫人心疼了。 周老太君乐呵呵的道:“怎么没人张罗,太后娘娘不方便,咱们可都闲着,你们都别不当回事,帮咱们沐哥儿掌掌眼,一定要挑个品貌才气都拔尖的好媳妇。” 穆沐红着脸道:“老太君,老夫人,我年纪还小,成亲的事儿不急,不急。” 眼睛瞟向程欣妍,穆沐又道:“没有长辈教导,我也不知该怎样才好,若是以后相看,人家姑娘看不上我,可怎么好?若是长辈不满,我该如何是好?” 护国公老夫人瞪眼道:“你看上了就行,只要你瞧着好,只有人家姑娘欢喜的,怎会不想嫁?” 善国公老夫人跟着道:“你还小,不懂。只一条,嫁进门就当家,不用伺候公婆,不知道多少女孩想嫁呢!” “对哟!不用在长辈面前立规矩,多少女孩求之不得呢!”镇国公老夫人合掌道。 穆沐苦着脸道:“可我只有一个人,没人帮我说话,万一......万一觉得把女儿嫁给我,府里没人帮衬,万事要自己一点点累积,不愿女儿受苦呢?再说,万一那女孩觉得我不够好,不喜欢我呢?” 程欣妍瞪了一眼穆沐,喜不喜欢的,你看着我也没用啊! “婶子帮我想想,怎么才能让女孩喜欢我呢?”穆沐问。 程欣妍瞪眼道:“你有喜欢的女孩了?是谁?我帮你去说,保准给你娶回来。” “不是,我......我是说,我......”穆沐红着脸不敢多说了。 周老太君拍了一下女儿,“胡说什么,穆沐才多大,身边没长辈教导,今儿想起来问问你,亏得他一声声婶子唤你。” 程欣妍想了想,笑着道:“算了,你年纪小不知道,权当咱们哄老夫人们高兴,我跟你说,女孩都喜欢一生一世一双人,你只管保证一心待她,永不负心。长辈更好办了,你只要对他们闺女好,捧在手里当眼珠子护着,自然放心把闺女送到你手上。” 穆沐笑眯了眼,“就知道婶子最好了。” 满屋子老夫人笑了起来。 今日程欣妍随后打趣的话,将来全报应在了自己身上,后悔自己不该多嘴,却又暗暗得意自己早早教育了女婿。 “去!你小时候总这么说,每次夸我最好时,准要做坏事!”程欣妍笑着拍了穆沐一下。 第一百五十六章、 “沐哥儿,你婶子跟你说的都是掏心窝子的话,别看老婆子一把年纪了,嘴上跟儿媳,孙媳说什么大度,贤惠的话,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没谁喜欢夫君心里眼里装着别人,哪怕当个玩意儿,这小玩意儿入了夫君的眼,哪有女人心里不酸?”治国公老夫人缓缓的说。 善国公夫人啐道:“男人哪有几个好的?后院的侍妾、美人儿像枝头的花儿一样,一季过了还有一季,一茬开败还有一茬,鲜花年年有,一直花开不断到爷们儿死了为止,呸!” 周老太君瞪着女儿,训斥道:“这话你能随口跟孩子乱说?沐哥儿不是他爹,断不会有宠妾灭妻之举。再说,沐哥儿孤身一人,穆家要子嗣昌盛,哪能后院光秃秃的一朵花没有?你教沐哥儿这些,沐哥儿将来的媳妇怎么办?还没过门就成了妒妇?还是沐哥儿守着她一人,让她被世人戳脊梁骨骂不贤良?” 程欣妍刚刚是逗沐哥儿,哄着老夫人们随口说笑,她自己也不敢让吴璔身边没有妾室,几次为了贤名提过纳妾,是吴璔对外说有子不需要纳妾。 “哎呦!沐哥儿可别往心里去,婶子乱说,可别因为这个你痴心了,将来让你媳妇为难。” 镇国公老夫人啧了一声,“表面上哪个女人不是装着大度、贤良?若是真心爱慕夫君,如何忍得?不过是在娘家受了教导,守住心,莫要认真,当那些侍妾玩意儿一般,实在忍不下提脚卖了清净。” 善国公老夫人感慨道:“还是做男人好啊!一茬接一茬的娇花围着,一直到死!啧!” 治国公老夫人摆手道:“别当着孩子的面乱教,回头太后娘娘怪罪咱们教坏了哥儿,咱们一把老骨头可吃罪不起。” 穆沐站起来躬身作揖,“老夫人们说笑,与沐哥儿说说古话儿,不过唠叨几句,哪有教沐哥儿什么?过年图个乐呵,沐哥儿是晚辈,陪着舅婆逗趣,只当彩衣娱亲了。” 长兴候府一日热闹,程欣妍在母亲身边陪了一日,作为晚辈伺候在老夫人们面前,自然站着的时候多,回到府里累的不想起身。 源儿张罗着摆上晚膳,又仔细查看各处,安排妥当才去歇着。 吴璔和渚儿在送走男客后,听周老太君和儿子媳妇埋怨闺女越来越不着调了。 “妍儿,你说女人都喜欢一生一世一双人?”吴璔非常认真的看着她问。 程欣妍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歪着懒懒的说:“嗯!那些酸诗里都写了,听着多美啊!” 吴璔紧紧盯着程欣妍,问:“既然女人都喜欢,你难道不喜欢?没打算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 程欣妍心里滑过一丝莫名的情绪,说不上是不是伤感还是怎样。 “我很早很早就知道,小时候吧!像我们这样家世的女孩,有几个不是小时候就被长辈教导着,都知道自己没这个福分,没机会想,更没机会打算。 这么说吧!成亲前,最大的奢望就是侍妾老实本分,知道进退最好,或是美貌却愚蠢的也好办。总之,不敢想......” 吴璔眉头蹙着,“为什么不能想,不敢打算?京城多数守礼的府邸都是四十无子方可纳妾。” “哈!”程欣妍仿佛听到了笑话一样,坐起身子,“是四十无子方可纳妾,通房呢?有几家像我们这般,渚儿都十五了,身边一个通房丫头没放,我不是没想过。” 吴璔眉头蹙的更紧了,“你是尊重媳妇?” 程欣妍笑了,摇头道:“过去的事儿我不想提,没意思。不过,你既然想知道,我就说说。” 吴璔心知不好,当初自己混账,夫人可从没事后翻过旧账,自己每次提起多是歉疚,夫人却说矫情。今儿没事问这个做什么? 不对,吴璔觉得应该问清楚,至少要掀开捂着的脓疮才好痊愈,不然这份心结他过不去,夫人呢?是不是真的不在意,还是闷在心里委屈苦闷? “当初老太太流水一样往你身边送侍女,一个个说要贴身伺候。长辈上次的东西,哪怕是阿猫阿狗也好好好敬着,养着。我那时脾气不好,一时忍不下,处置了几个,可又能如何,去了一茬,还有更好更鲜嫩的送来。” 程欣妍苦笑道:“后来我就想开了,随你们闹去,我是有儿子的正室,跟几个奴儿抬的婢妾较劲儿,丢不起那个脸。 我气的不是那些侍妾,是你,我生渚儿时,你在哪里?我第一回儿生孩子,吓的不行,你去了哪里?刚发动,你就去了书房,还叫了两个妖精陪着红袖添香去了。” 程欣妍以为过了一世,这些事情已经忘记了,今日说起来才知道,她一点没忘,只是深深埋在心底,是她最不能触碰的伤。 “还有生源儿时,你更是混账,去妾室房中鬼混了,那日是年三十,大家都在守夜,我这头发动了,你若是还跟着守夜就算了,偏偏被赶回来,看也没看我一眼,转眼就去了妾室院子,你怎么睡的着?” 程欣妍说着声音不自觉的拔高了,“生孩子是什么,鬼门关前走一遭,我在为你拼命,你但凡有一点良心,不说守着我直到生产,是不是伸头问一句? 我产后三日突然血崩,你又在哪里?我拼了性命生的孩子,一个个被抱走,我何苦?你那时怎么说?你怎么能说我不孝?怎么不想想我生死一线时,不但没有夫君安慰,还要眼看着拼命得来的女儿再被抱走!” 源儿住在西路侧院,距离正房最近,程欣妍刚吼起来就有人给源儿送信了,她听到母亲声声血泪控诉父亲,站在门外泪流满面,却一步也迈不出。 渚儿过来时,程欣妍正吼着吴璔问:“不管你那时怎么糊涂,你还是个人吧!我是你明媒正娶的正室,你怎么能如此对我?怎么能如此对待我们的孩子? 你可知道,渚儿刚回来时有多懂事?懂事的让人心酸,让人心疼!为什么?你从没想过,没问过。 那些下人都是看人下菜碟,定是教导渚儿要讨好老太太,若是不乖老太太就不喜欢他了,小孩子怎么才能学乖?自然要受苦,背着人在渚儿身上看不见的地方使劲儿,孩子知道疼了,自然会乖!” 第一百五十七章 “我嫁给你不图富贵,明知道你是次子,将来最大的成就不过求个恩荫入仕,我是次子媳妇,不用操心中馈,这样就很好,很好了。” 程欣妍捂着脸呜呜的哭,“可我怀着渚儿的时候,你可有关心过,可有想过我到底为着哪一丝好处嫁给你?你搂着侍妾美人儿快活的时候,可曾想过,我为了你一丝好处没有,拼命生下的儿子被抱走了。 我的儿子,生下来就被抱走,养在老夫人身边。你那时可曾想过,我会不会难过?可曾给我一丝一毫的安慰?我为了儿子能少在老夫人面前受苦,不知送了多少好东西出去,那些是我的嫁妆,你可曾想过用媳妇的嫁妆丢脸? 就连源儿被老夫人抱走,你还对着我恶声怒骂,说我不孝,说老夫人帮忙带孩子,没有功劳还有苦劳。我何曾不想自己养育孩子?” 渚儿推开门,哭着跪倒在地:“娘!儿子不孝!”源儿跟了进来,扑进了程欣妍怀里。 吴璔抬起袖子抹掉眼泪,叹气道:“说出来吧!都发作出来,比闷在心里好。” 程欣妍呜呜哭着,啐道:“你不用现在出来做好人,我不够聪明,当初闹的家宅难安,先大嫂子没少埋怨我,说我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可我只有笨法子,我想要回我的孩子,我会不会养孩子,都想让儿女在我眼前。我可怜的渚儿,现在想起我还心疼的像刀割一样。” 吴璔起身冲着程欣妍深深作揖,“夫人,是我的错,当年是我糊涂,不敢求夫人原谅。为夫当着孩子的面给夫人赔罪了。” 程欣妍把手里的帕子砸了出去,帕子轻飘飘的当然没砸到吴璔身上。“夫妻之间说什么赔罪原谅的话?” 把吴璔扶起,程欣妍叹气道:“真是欠了你们的,我今儿累了一天,你回来不说让我好好歇着,非招我作甚? 对了,你说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那都是鬼话,骗鬼的话,鬼都不信。现在儿女都在眼前,夫君读书知礼,俨然是老夫子了,我还有什么好求的?过去就过去了,年轻时谁还不做几件混账事儿?” 吴璔羞愧道:“夫人,我......” “别说了,大晚上的把孩子折腾过来,真是......既然都来了,我就说几句,你两个好好听着。”程欣妍板着脸借着此事教育儿女。 渚儿和源儿站好垂手听训,“是,请母亲教诲。” 程欣妍点着渚儿道:“你也是要娶妻的人了,不管外面如何,我只当男人在外应酬少不得花天酒地,但回到家里要好好对李氏。父母不能跟随陪伴你们,能陪你走到最后的只有你的妻子。再苦,再累,女人没有选择,没有旁的去处,只有熬着。你若能体谅女人这份苦,女人拼上性命为你生儿育女,也算值得。” 渚儿一揖到底,“是,儿子谨记母亲教诲,定不负李氏。” 程欣妍点点头,看向源儿的目光很是痛苦,“我的源儿,身为女子有太多的不得已,但凡规矩礼数先约束的是女子,同样的事,男人做了就是风流不羁,女人做了就得去死。 你该知道,嫁给谁都一样,一生一世一双人那是笑话,听着很美的话而已。不要痴心,守住本份。我只希望你顺顺当当的,嫁人后生儿育女,夫妻能合美,但你也要记着,你有娘家,有哥哥,有父亲,不能被欺负了像娘一样不吭声。 你看看,我跟你爹磕磕绊绊多年,如今日子越过越好,不是因为娘忍了一时之气,是因为我有娘家撑腰......” “咳咳......”吴璔听夫人越说越不像话,急着干咳。 “你娘说的对,源儿要知道,夫妻之间不止是忍让,也好学会经营,你娘为了这个家废了多少心思,你们还小,以后慢慢体会。回去吧!天冷别着凉。” 打发走了子女,吴璔想接着跟夫人诉一诉衷肠,本来他今日想说的就是与妍儿一世一双人,谁知开头没说好,话题扯偏了。 不过也好,当年的事儿夫人一直隐忍不发,总算发泄出来,这些年悬着的心终于安全落地了。 哭了一通,程欣妍满心舒畅,身上的疲惫不见了,浑身舒畅的没个毛孔都透着轻快。哼着小曲跳起来净房沐浴去了。 吴璔酝酿一会儿刚要说话,夫人哼着小曲走了...... “我是说,之前是我糊涂,不过我再也不会......”吴璔侧身对着酝酿睡意的夫人。 程欣妍不耐烦的哼哼道:“多大年纪了,你还想起花花肠子?还想着后院在给你开一茬鲜花呢?别丢人了,儿媳妇都快过门了。” 吴璔:...... 一觉好睡,程欣妍神清气爽的带着源儿出门赴宴了,吴璔也要去赴宴,他要去的宴会与夫人根本不是一个圈子,勉强带着儿子前往,算是让儿子长长学识吧! 过了正月十六,吴璔回津州,渚儿入国子监开始学习,程欣妍又恢复了无事窝在家里多清闲的日子。 源儿经常出去参加花卉,各府的小姐总要找由头聚在一起玩乐,程欣妍从不管源儿出门,只管让女儿穿戴时兴样式,出门跟着的婆子丫鬟能足够护着女儿安全就行。 “咦?你不是才出门,怎么又回来了?”程欣妍盯着女儿上下打量,好像没出什么事儿。 源儿跺脚道:“娘,朝中有人弹劾,说咱家引奢侈之风。” 程欣妍愣了一瞬,“不对啊!咱家哪里奢侈了?” 正说着,外面传话说石二夫人来了。 “哎呦!你可真是,人家陪送一牛车书,几匹布,那是人家给闺女的教养,人家闺女一辈子不指着嫁妆吃喝。人家闺女嫁过来你接着就好,总归你家里添了人口,你管她给女儿什么嫁妆呢?” 程欣妍迷茫的看着石文楠,“你说什么呢!什么嫁妆?” 石文楠问:“你娘还不知道?” 源儿点点头,她刚听说,回来还没跟娘说清楚,二舅母就来了。 石文楠叹气道:“就是你儿媳妇的嫁妆,你嫌弃人家陪嫁的书不好,没有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御史参奏吴家引婚嫁奢侈之风。” “不对啊!这关我什么事儿?她说我家没底蕴......邵氏!我找她去!”程欣妍忽的站了起来,衣服也不换,大步往外冲。 第一百五十八章 早朝前所未有的因嫁娶之事闹成了菜市场,平时端着的酸腐文人,十分接地气的对骂,你来我往间,谁也没注意已经散朝了,皇上竟然没对御史的参奏折子给予一丝一毫的评价。 这算什么?折子算递上去了?那一定是递上去了,皇上当朝看了折子,还大笑三声呢!对!皇上给的批示就是大笑三声!这算什么? 李祭酒气的满身的血都挤在了脑子里,这事儿是他夫人引起的,女儿已经换了庚帖,正议着亲事,她在皇后面前埋怨几句,若是平常私下里拜见皇后,说几句家长里短埋怨的话,皇后自然不会让人传出去。 偏偏邵氏在外命妇拜年的时候,在皇后殿当着满朝五品以上的外命妇,跟皇后唠家常的时候念叨了几句给女儿的嫁妆,亲家要改,儿媳妇也要改,人人都不满意这样的话。 这么多人听着,邵氏以为是聊家常,却没想到会被御史闹到朝堂。 李祭酒这会儿很困惑,他的夫人文采出众,学识远超自己,怎么就能糊涂至此? 程欣妍没能去祭酒府上,被石文楠拉回了侯府。 “没事,你别担心,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御史风闻言事,满朝文武谁没被御史参奏过?”程侯爷觉得皇上今儿早朝完全是在看热闹。 程腾拧眉道:“渚儿的亲事是皇后娘娘大媒,御史拿到朝堂来说,想做什么?” 周老太君眯着眼睛道:“行了,你别害怕,宫里有皇后娘娘,她做的大媒,断不容许出错。这事儿你还得去寻邵氏说说,不能平白被人诬蔑。” 程欣妍甩袖子走了,这算什么事儿?再说,我压根就没害怕,也不担心。 李祭酒府上已经乱做一团,邵夫人听到被参奏的消息已经晕了过去,大奶奶忙着请太医,二奶奶忙着安慰哭岔气的小姑子。 程欣妍进来后,突然觉得尴尬无比,这算什么事儿哟! “夫人如何了?”程欣妍等着太医出来,关切的问了一句。 太医无奈摇头,急火攻心而已,缓一缓就好了。可让一个急火未消的病人再去面对......亲家来了总不能不见。 准备好一肚子质问的话,一句也没能说出来,憋屈的程欣妍抓心挠肝的难受。 “程夫人......” 程欣妍回头看下李雯,抿嘴盯着她看了一盏茶功夫,只把李雯看的浑身汗毛倒竖,才长叹一声,幽幽开口道:“没你的事儿,别担心,回去好好待着,别给家里添乱,你是好孩子,我知道,你是好孩子。” 刚被李家大奶奶送出二门,伯府的管事找了来,“夫人,夫人哟!你快去瞧瞧吧!我们夫人去御史台了,夫人知道我们主子的脾气,可别闹出事儿来哟!” 程欣妍跳上马车又去了御史台。下车一眼看到李贯淮扎扎着手站在全金灵面前。 御史台门口放着一把圈椅,全金灵大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傲然的看着出来的御史们。 全家的陪房娘子正骂的热闹。 “世人都说御史台是乌台,黑乌鸦!真是黑心烂肺,人家好好的议亲,关你们什么事儿?” “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你们还是人吗?” “这还用说,根本不是人啊!人家两家议亲呢!你们跟着瞎哔哔!” 程欣妍捂着脑袋走了过去,“都住口!” 十分不情愿的冲着李贯淮福了福,“打扰各位大人了,大嫂子一时气不过,到街上透透气。”说着转身冲着全金灵道:“大嫂走累了歇歇脚啊!若是歇好了,咱家去吧!” 李贯淮歉意道:“二嫂对不住,这事儿......” 程欣妍打断了他的话,冲着御史们笑了笑,道:“大人们说的都是国家大事,我一个妇人听不懂,也不敢过问政事。不过,妾身长子正在与李家幼女议亲。 这议亲自然是先商议,嫁妆还没抬出门,嫁妆单子还在草拟中,大人们急着凑婚礼的热闹,等媳妇过门时,妾身一定请大人们来府上喝喜酒。” 全金灵讥笑道:“说什么嫁妆引奢侈之风,人家嫁妆单子还没列好,你们就知道奢侈了?” 御史刚在朝上跟人吵了一场,这会儿余温未退,梗着脖子辩驳道:“是因为吴家嫌李家陪送嫁妆没有绫罗珠玉,李家清贵,本要陪送书籍......” 程欣妍厉声道:“你知道的倒是清楚,我且问你,是我吴家不是读书人,要用儿媳陪嫁才能教养儿孙,还是没有钱财,要靠着媳妇的嫁妆度日?” 不等御史说话全金灵道:“我们吴家曾是国公门第,二弟也是读书人,一甲第三哟!各位都是两榜进士,哪位有我吴家兄弟的家财,有我二弟半路出家再塑家门的成就。” 李贯淮拱手作揖,“两位嫂夫人请回吧!此事自有圣裁。” “呸!”全家的陪房娘子跳脚道:“皇上一天多忙啊!你们还要让圣上管人家闺女嫁妆有几根线的事儿?多少军国大事忙不完,跟你们一样吃饱撑了没事干啊!” 程欣妍被吵吵的脑仁疼,摆摆手道:“算了,出来逛了一上午,累了,这里还算清净,给我搬把椅子来。” “不成啊!”李贯淮急着道:“二嫂别添乱了,这里是御史台。” 程欣妍指着御史台衙门口道:“御史台不是在那边吗?这里是大街上,谁都能走,谁都能站,怎么我就不能在这里歇歇脚?” 御史们无奈了,这里是御史台外面,真是街面上,不过,一般人不到衙门口的街面上坐着叫骂啊! “我要参......” 御史刚蹦起来,程欣妍立着眼睛道:“参我?五品小官的夫人,走累了歇歇脚,是占你家地了,还是碍着你们办公了?大人们真够闲的,大白天不忙活公务,在街面上站着跟我们几个娘们过不去!” 李贯淮只好回身安抚御史,再求着程欣妍和全金灵赶紧回去。 “算了,我们娘们出来逛逛,不能打扰妹婿公务,咱们回吧!”程欣妍起身拉了一把全金灵。 一辆马车疾驰而来,刚停稳,带着帷帽的少女蹦下了车,哭喊道:“请各位大人高抬贵手,小女不成亲了,我......我剪了头发当姑子去!” 第一百五十九章 “好孩子,听婶子的话,咱家去,赶紧家去,别跟着闹。”程欣妍推着李雯往车里走。 全金灵跳着脚骂:“丧良心哟!这是逼着人家好好的孩子没活路啦!黑心哟!人家好好的亲事,非要给人搅合散喽!” 程欣妍哄走媳妇,转头回来拉大嫂子,“嫂子,咱别跟着费口舌了,没用!真逼的我儿的亲事黄了,我敲登闻鼓去!” 放下狠话,程欣妍拉着全金灵回去了。当天晚上吴璔接到京里的传信,瞪着眼睛直愣愣的半晌回不了神,过年时有炮仗蹦坏御史的脑子了?还是正月十五灯会上人多,脑袋被挤了? 我要不要回京?要不要写折子自辩?皇上也没个态度,回京不妥当,递折子自辩?辩什么?议亲不该商议嫁妆?这是女人的事儿,我也不懂啊! 程欣妍忙活一圈,下午才想起给皇后递牌子求见。 次日,内阁就给了批示,婚嫁之事双方自愿,至于嫁妆是什么,各家全凭对女儿的心意,朝廷有礼制,哪个品级有多少抬数是一定的,只要不超过礼制,嫁妆多少随意。 程欣妍见到皇后就听说了内阁的批示,“你说御史是不是吃饱撑的没事干,弹劾嫁妆干啥?” 霍玉娇含笑道:“你们妯娌过分了,堵着御史台的门骂街,御史若要弹劾你们,只怕怎么也能落个不贤的罪名。” “不贤就不贤吧!御史再弹劾,我就堵他家门骂去。”程欣妍心烦的不行,御史怎么跟街上的野狗似的随便咬人? 霍玉娇歪在罗汉榻上,轻笑道:“你跟我说邵夫人时,我还不信,总想着这么一位才女,才智在你我之上,怎么也不会办糊涂事儿。 没想到,大过年的守着一屋子外命妇,她竟然跟我说起了家事,什么陪嫁的书,什么陪嫁没有绫罗毛皮被你嫌弃,还说她疼女儿,你只看着金银。 你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又说又诉,半朝的官员都知道了,还不得弹劾你?” 程欣妍气的牙咬的咯嘣响,这样的货色能结亲家?有其母必有其女,将来长子媳妇若是这样,怎么做宗妇,怎么撑起家业? “都闹到这一步了,若是你家退亲,真是逼着李家丫头去死呢!想开些,听说邵夫人之前没正经教导过女儿,柳大奶奶嫁过来才带着李小姐学内宅诸事,等嫁过去,你好好教导几年就好了。”霍玉娇轻声安慰道。 程欣妍心里火烧的旺碳一般,有些事儿她窝在心里能闷死自己。怕自己被气的短寿,赶紧从宫里出来,直奔李祭酒府上出气去了。 “你是不是觉得全天下只有你疼孩子?”程欣妍直直冲进邵夫人内室,指着她质问:“你真疼孩子,就该长眼看看,你两个儿媳妇的嫁妆里有啥?你的那种疼爱,雯儿的嫁妆晒出来,是你李家丢人,还是我吴家丢人? 我吴家的聘礼可不缺什么?满京城都挑不出毛病!到时你李家的嫁妆晒出来,雯儿以后还有脸出门吗?” 邵夫人气的直哆嗦,问:“我给雯儿的陪嫁是为了你吴家百代子孙,书中自有黄金屋,你个粗人懂什么?” 程欣妍立着眼睛道:“我不懂,我家老爷没有满屋子珍本古籍,还是考中的一甲,我儿子没你那些破书,还是考了解元公。我倒是要问问,我吴家的子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到底知不知道嫁妆是什么?” 邵夫人怒道:“你个泼妇,无知妇人。” “哈!”程欣妍气乐了,“我是无知妇人,你是什么妇人?嫁妆是女人出嫁后一辈子要用的,要依靠的东西,你说的没错,你那些珍本古籍很值钱,以后说不定能卖个大价钱呢! 诶!我倒是好奇了,邵夫人当初的嫁妆是什么?一台织机,还是一抬女四书?” 邵夫人哼哼道:“知书达理你不懂,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你可知道?你嫌弃那些难得的珍本,眼里却只有金银珠玉,与无知村妇有何区别?” 程欣妍明白了,合着她说了半天,两人根本说的不是一回事儿,这位才情很高的邵夫人,眼睛里除了读书人,什么都入不了眼。除了读书的事儿,什么事儿都不懂。 “珍本的事情,老爷曾与李大人谈过,陪嫁什么你们随意。我吴家不差什么,古籍字画还是存了些,王公的法帖吴家有,前朝琅邪王氏状元公的四书注解原本吴家有。 你那些珍品,跟吴家珍藏相比,实在不算什么,还有柳公的法帖,我记得库房也存了一份,先皇还曾借阅过。”程欣妍实在对库房的珍本不感兴趣,不过,贵重到吓死人的这几样,吴璔特意吩咐她好好收着。 邵夫人愣了,她说了什么?什么法帖,王公,柳公?琅琊王氏的四书注解? 邵夫人被雷劈中的模样,程欣妍看的实在顺气又顺心,靠着椅背懒洋洋的说:“你也知道,吴家祖上在南边打仗,那时候南边多少世家大族一夜间覆灭,唉! 可惜吴家祖上都是粗人,弄了几库房的书籍字画回来,也不知好坏,混堆在一起。当初我们分家时,老公爷让老爷去库房挑,我不懂好坏,如今还在库房里堆着呢! 雯儿好啊!等雯儿归家了,库房里的东西就让雯儿收拾出来,别在我这个粗人手里霉坏了。” 柳大奶奶见婆母脸色青白交加,知道这回儿是真要病倒了,上前一步刚要说句话岔开话题,程欣妍眉头一挑,笑盈盈的又开始插刀了。 “我吴家算不得什么,当初分家得的东西不多,但,老爷说了,国公府分来的家产,全部留给长子,作为祖业世代相传。 我当初的嫁妆不多,六十四抬,母亲知道我要嫁的是个爱读书的,为了面上好看,给我陪嫁了左大家的字画,还有乌龟板上刻字的,请衍圣公亲笔写了一副字,还有一本谢公的读书笔记。 这都不算什么,我又不靠这个吃饭,我有嫁妆铺子,有庄子田产,一年的出息够我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一年四季穿不完的绫罗,我不靠着夫君,一样在夫家能挺直腰板过活。 邵夫人,左性些没什么,都是为了孩子,不过,满天下乱说去,就是犯口舌了,难道你不知道七出之条里有?你没读过女四书?” 说完,程欣妍起身掸掸裙子不存在的灰尘,冲着柳大奶奶道:“结亲,结亲,是两姓之好,我瞧着雯儿是个好的,你可千万要好好教导。我媳妇在娘家是娇客! 你是个孝顺的好孩子,我都知道,不用送了,好好伺候你婆母吧!” 一百六十章、 弹劾风波很快就过去了,毕竟两家还在议亲,没谁丧良心背后说闲话,毕竟都知道,女孩弱势,说多了就是逼人家闺女没活路。 邵夫人认认真真的病了半年,才好些,程欣妍又上门了,议亲嘛!三媒六聘的礼数要走全,该定下婚期了,她自然要低着头上门。 之前占了便宜,指着人家数落的一通,那是邵夫人理亏。现在嘛!要求娶人家闺女,程欣妍自然不能抬着头去,把姿态摆的很低,对邵夫人那叫一个客气加敬重。 婚期定在年后三月十六,双方各自请人合八字,算出的大吉大利的日子中,重合的一个。既然双方都算了这日好,大婚的日子就定下了。 这一年过的风平浪静,渚儿在国子监认真读书,每天被母亲灌各种补身子的汤水。 年前吴璔回京述职,考评得了一个优。新年时,太后宣布要准备大选,五品以上官员都要参加。 刚进入三月,程欣妍忙着娶媳妇正焦头烂额的时候,吴璔的调令送到了府里,升任国子监祭酒了。 儿媳妇娶回家,程欣妍很爽快的交了中馈。源儿悄悄跟嫂子说,娘之前就不管家,府里的事儿之前是王嬷嬷操心,大事母亲才拿主意。 不过,一年到头也没几件大事儿,后来王嬷嬷告老,母亲直接把中馈甩给了我,所以,以后嫂子要多费心了。 李雯被嫂子教的很好,知道但凡内宅权利交接,一定要有一番较量,没想到她的婆母不一样,一点没难为她,权利给的无比爽快。 这种爽快没过一个月,李雯就被各种铺子送来的账本砸晕了。吴家每个月要盘一次库房,李雯还没对出账册,又要捧着册子验看库房,真真后悔当初为什么要接了中馈。 “母亲,求您教教我,这账本子怎么核对啊!”李雯捧着账本,脸上苦的能拧出苦瓜汁。 程欣妍抬眼看了看,道:“这个简单,管着库房的青杏,金橙闲着呢!让她俩帮你,这两个都是老账房的闺女,对账的本事高着呢!” 账本的事情有了法子,李雯又问另一件事儿:“母亲,我们要搬去祭酒府吗?” 对哟!李家已经去南边赴任了,那是养老的好差事。祭酒府空出来,其实搬不搬都没啥,他们又不是在京城没宅子,“这事儿问问老爷,我琢磨着,要是老爷像亲家公一样,做个二十几年的祭酒,咱就搬过去住, 咱家两处宅子打通后,我怎么看都别扭,不如搬出去,好好把咱家的宅子修一修。” 搬回出嫁前娘家住的府邸,早在出嫁前,李雯就想过。此事暂且等着公爹安排,“母亲,京城各府都忙着定首饰衣裳,要不要给大妹妹定一些?” 程欣妍随意道:“每季都有新做衣裳,源儿不缺衣裳穿,再说,她的首饰多的戴不完,若有新样式,银楼回送来给咱们挑选。” 李雯应了一声是,刚要说下一桩事儿,觉得好像哪里不对,问:“也不用换些小额的银票,打些金豆子,银锞子吗?” “嗯?”什么意思? 李雯小声问:“是不是皇后娘娘跟母亲说什么了?大妹妹选秀......我是说,母亲是不是已经打点好了?” “什么?”程欣妍差点蹦了起来。 李雯吓的往后仰,小心的问:“母亲没想起大妹妹的事儿?” 程欣妍捂着心口躺倒了,是了,吴璔升官了,正经五品官职。最气人的是,本来选秀的时间,因太后身子不适,不敢让太后劳累,生生往后推了一年。 我的源儿怎么就躲不过入宫的命啊! “皇后娘娘是不是给母亲什么话了?是不是大妹妹选秀走个过场,是撩牌子,还是皇后娘娘准备给大妹妹指婚?大妹妹今年大妹妹就及笄了,母亲可有看好的人家?”事关唯一的小姑子,李雯总要问个明白。 程欣妍能说,她没想起女儿到今年过年就十五了吗?她总觉得女儿还小,还没想起问皇后娘娘谁家少年郎合适呢! “去让人递牌子,我要进宫跟皇后娘娘商议一下。”程欣妍捂着心口哀叹。 选秀不能不参加,程欣妍就算想让源儿生病,有霍玉娇看着,她也不能躲过去。好在皇后给她吃了定心丸,大皇子,二皇子的王妃已经选定了,源儿不会留在宫里,也不会指给皇子为妃。 入秋后参加选秀的秀女要集中在城外皇家别院学规矩,两个月后初选,过了初选的秀女要在宫里集中学宫规,过年前放回来半个月,年后正月十六入宫准备二选。 复选要等二十日,程欣妍琢磨,有皇后的面子,源儿二选后等几日就能回家,折腾下来,源儿虚岁十七了,定亲一套程序走下来,一年的功夫也就过去了,源儿顺顺当当嫁出去,她的心事也就了了。 深秋时,各州府的小姐们总算到了京城,源儿挽着小包袱,带着杏白,跟着浩浩荡荡的秀女队伍去了城外学规矩。 过年时,程欣妍强撑着不安,初三请了各位国公府的老夫人来观礼,请谢卿合这位西平郡王妃给源儿梳发插簪,请娘家侄女程凤奕,曦儿那个厉害丫头给源儿做赞者,轰轰烈烈的给源儿办了一场及笄宴。 正月十六一早,源儿坐着马车去宫门口排队,程欣妍含着眼泪在家等着复选接过,默默告诉自己,有娇娇在,源儿一定不会入宫,有娇娇在,源儿一定不会吃亏。 “吴源,国子监祭酒吴大人嫡长女。”太监把牌子递给源儿,扯着嗓子报了一声名号。 源儿规矩的低头往里走,递上牌子,太监客气看了一眼,道:“吴小姐住在储秀宫后暖阁。” 源儿不敢多问,谢过太监,低着头跟宫女往储秀宫走。后暖阁一共住了三人,源儿分在西面的厢房,杏白忙着收拾东西,检查房间。 一位老嬷嬷笑着进了屋子,“吴小姐可还满意?刚开春,乍暖还寒这间屋子一早就有阳光,一天日晒不断呢!” 杏白忙摸出金豆子要塞过去,老嬷嬷不着痕迹的后退了一步,抄着手道:“吴小姐,太后娘娘让奴婢来请吴小姐过去说说话。” 第一百六十一章 源儿落后宫女半步,眼睛紧盯着走在前面那位老嬷嬷的裙摆。她从没进过宫,即便母亲经常进宫,也从没让她跟随进宫。过年时,明安姨母跟她说了很多宫里的事情,各种算计说不明白,有时得意的人并不一定是出手算计的那个。 她不敢有丝毫大意,因为太后娘娘根本不需要召见她。按母亲说的,安分等着,过了复选后,皇后娘娘会留她住上一日,跟她说说话再放她回家。 太后为什么要见我?是每一位复选的秀女都要见一见,还是别的什么事儿?能有什么事儿让太后娘娘必须见我一面? 到了太后殿,源儿仍没想出头绪,规矩的跪下见礼,等着太后叫起。 太后从没见过源儿,关于吴源的一切都是沐哥儿告诉她。对这位被程夫人藏着掖着又宠爱之极的贵女,太后早就好奇的恨不得出宫见一见。 “太后娘娘。”嬷嬷小声提醒,吴源还跪着呢! “嗯!平身,快到哀家身边来,让哀家好好瞧瞧。”太后娘娘亲切和蔼的像是家中长辈。 源儿后背冒出一层冷汗,太后娘娘进宫就掌管六宫诸事,在贵妃的位置上做了二十几年,手段心机差一点也不可能活到现在。她为何突然对自己这般和蔼可亲? 源儿低头上前两步,有宫女扶住了她的手肘,推着她向前走到太后身边站好。 太后拉着吴源的手,眯着眼睛打量。头上挽着双环髻,只用了粉色的发带,并没有在发髻上用珍珠装饰。秀女要传葱绿,靛蓝色衣裙,梳双环髻或双垂丫髻,吴源穿的是葱绿的裙裳,一身打扮挑不出错处。这样很好,知道谨慎,不冒尖的孩子才稳当。 再看面皮嫩的吹弹可破,白皙的鸭蛋脸,一双水隐隐的大眼睛,眉毛柔和似柳,鼻若悬胆让她透出稚嫩的雍容,唇薄却不是樱桃小嘴,上翘的嘴角透出少女的俏皮。 这孩子不像她娘,程夫人眉眼间透出一股英气,面若满月,双唇似橘瓣,笑起来眉眼弯弯,喜庆的让人心生欢喜。源儿也在笑,大概跟着明安学医的关系,笑起来让人心生暖意。 “好孩子,你娘把你藏的紧,哀家几次想见一见,哀家也不好提起,想着你娘进宫总会带你来一次,可惜你娘总不带你来宫里。”太后的语气中透着哀怨。 吴源不明所以,不敢乱说,轻声道:“回太后娘娘,臣女不知礼数,许是母亲担心臣女冲撞了贵人。” 太后示意宫人搬了绣墩来,让吴源坐在她眼前,“哀家只听说你叫源儿,可有小字?” 吴源低头回禀,“回太后娘娘,臣女不曾有小字。” 嬷嬷轻轻碰了一下太后,提醒太后不能留吴源太久。太后看着吴源笑的很是满足,“嗯!好孩子不用怕,哀家让人送你回去。” 吴源回去后,嬷嬷带走了内定的大皇子妃乔氏,之后又带走了二皇子妃季氏,最后传了住在东屋的柳氏。这三位是皇子内定的王妃人选,从初选三人就被团团围着,与她身边只有杏白和一名伺候的宫人不同,三人身边至少带了一个老嬷嬷,两个大丫鬟,还有宫里拨来伺候的两个宫人,两名内侍。 为什么太后先见了我,再见了几位王妃? “源儿妹妹在做什么?”东屋的柳氏带着两名大丫鬟进来,笑着跟吴源打招呼。 吴源赶忙起身相迎,恭敬的请柳氏坐下,亲手送上茶水,“瑶姐姐怎么有空来我这里坐坐?” 柳氏本名柳宝宁,小字瑶瑶,“也没什么,待在屋里就是发呆,想着妹妹许是与我一般,便来寻妹妹说说话。” 吴源笑着道:“可不是只能发呆么!我瞧着外面这颗美人蕉冬日养护的挺好,正琢磨是怎么办到的呢!” 柳氏咯咯笑了起来,左右看了看,拉着源儿的手问:“太后娘娘刚刚突然传召,吓了我一跳。听说太后娘娘先见了妹妹,可说了什么?” 吴源小声道:“不瞒姐姐,太后娘娘什么也没......也不算什么没问,只问我可有小字,我答不曾有,又说母亲进宫不曾带我,之后便打发我回来了。” 柳氏捂嘴轻笑道:“太后娘娘问我在家常做什么,还问我可会打叶子牌,太后娘娘说,宫中寂寞常打叶子牌消遣。” 吴源笑着眨了几下眼睛,道:“那瑶姐姐会不会打叶子牌?” 柳氏小声道:“自然是会的,我跟太后娘娘说,祖母在府里常玩叶子牌,有时候会让我帮着看牌面。” 吴源轻笑了起来。柳氏与她算是有拐弯的亲戚,嫂子李雯的大嫂柳大奶奶是这位的堂姐,柳宝宁是侯门嫡女,祖上在太祖军中管粮草调度,听说柳家极善运作调遣,太祖四处征战,粮草从不曾有过闪失。 柳氏的回答很巧妙,没说会,但是很明白告诉太后,她会打叶子牌。她是侍奉祖母身边,帮祖母看牌面,不是闺中玩乐。 之后两日,太后娘娘陆续见了几名贵女,复选开始,大家都把目光聚焦在了吴源身上,只等着看她是留在宫里,还是另有安排。 吴源的母亲与皇后是挚友,太后先召见了吴源,这其中有什么深意?若是吴源进宫,皇后会怎样?那位程夫人还能再借着与皇后的关系,在京城各府的宴会上有一席之地吗? 复选抽签把秀女分成三批,源儿随手捏了一根竹签出来,上面写着中。这就是第二批复选的意思了。 复选第一日,天刚亮,备选秀女便被嬷嬷们喊了出来,站在宫门外排队,储秀宫里寂静了一个上午,午膳之后,秀女们被带了回来,有的笑逐颜开,大多数脸色并不好,不过,有几个面色平静的,路过源儿门前,冲着窗口点头示意。 这就是顺利撩牌子了,没丢家人脸面,在住一夜就能出宫去了。 次日一早便有秀女陆续出宫,直到午后,院子里还有秀女在等着安排出宫。 隔日一早,天刚蒙蒙亮,管事嬷嬷便拍着手走过源儿窗下,一刻钟后,宫女送来今日要穿的衣裙。杏白仔细检查了一遍,用力扯了扯,没有开线,没有不妥之处。 “禁言,两人一排在宫门外站好。”嬷嬷对站在院中的秀女喝了一声。 第一百六十二章 复选皇后不在,主持复选的是敬妃,也是福慧公主的母妃,与皇后的关系最好,敬妃所出五皇子不在此次选妃的皇子中,传说福慧明年要选驸马,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源儿想起濂哥哥出去游历后,她们就很少见到福慧,上次见还是御史参奏,福慧特意求皇后拿了牌子出宫安慰她。 排好次序进殿,源儿偷偷抬眼看了看静妃,见她笑着抬手指了指侧殿,源儿顺着手指看去,福慧正躲在侧殿门后冲她笑着眨眼。 母亲跟她说过,复选不过走个过场,源儿礼数上不差,拿出准备好的绣品,一方锦帕绣着简单的兰草,按照吩咐去一旁抄了一首小诗,那边弹琴的秀女刚结束一曲,她捧着抄录的小诗给了嬷嬷。 敬妃和端妃笑着夸奖了几句,进殿复选的五名秀女,分别赐赏。源儿接过赏赐,愣了一下,不禁抬头去看敬妃。 “退!”内侍喊了一声,敬妃只来得及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源儿就被身后的秀女推了一把,匆忙跟上离开的大殿。 “瑶姐姐,不对啊!娘跟我说过,复选后就能回家,我......是不是内侍送错了赏赐?”源儿眼中含泪,捧着荷包不知所措。 她和柳宝宁的荷包一样,荷包里有一块雕花木牌,木牌上用红漆写着十四的字样。 柳宝宁捧着自己写着十六字样的木牌,也觉得事情不对劲儿。如果真是太后的意思,留源儿在宫里有什么用?牵制皇后娘娘吗? “许是送错了?”柳宝宁知道不能送错,却一句不敢多说,闲扯了两句,赶紧回到东屋与嬷嬷商量对策。 隔一日又是一轮复选,源儿坐不住了,她想求见皇后,还想给家里送信,可储秀宫的嬷嬷板着脸,不准她离开半步。 秀女复选完毕,落选者依次出宫,源儿急的头上冒汗,到底怎么回事啊! 嬷嬷进来时,正看见源儿盯着美人蕉,眼睛满是焦急。 “吴小姐,太后娘娘请您过去说话呢!”嬷嬷声音轻缓。 吴源却被吓了一跳,猛的转过头,深吸了几口气,才赶紧换了衣裙跟着嬷嬷出了储秀宫。 太后还是在东花厅见的吴源,脸上的笑比上次更可亲,让宫人抬了椅子来,就坐着她身旁。 源儿欠身做了一点椅子边,后背挺的笔直,垂目不敢出声。 “吓着你了?”太后笑着道:“今年正月十五,沐哥儿回来带你赏灯,哀家以为你们已经说好了,看来沐哥儿什么也没敢说啊!” 吴源吓的哆嗦了一下,不是没说,穆沐跟她说,若是能娶到心爱的女人,一生一世一双人有多好。还说,他身边没有通房,连个丫头都没有。 她怎么说?好像笑穆沐矫情,在军中还想带着通房丫头不成?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话都出来了,是打算哄谁?京城中的贵女八成都不信他。难道他以后成了郡王,侧妃和夫人的位置都要空着? 不对,这些话是穆沐说给我听的?穆沐...... “沐哥儿十岁的时候,哀家问他想要什么样的媳妇儿。沐哥儿跟哀家说,只要源姐儿做媳妇,不要别人。” 太后呵呵笑了起来,“沐哥儿说,小时候都逼着他喝苦药汤,只有你怜惜他喝药汤太苦,求着明安给他配了药膳。旁人都不管他吃什么,只有你时时记着沐哥儿吃着药膳,很多食物不能吃,时时提醒,时时为沐哥儿准备好能吃的小点心。 哀家几次提醒皇后,早早跟你母亲把事情说开了,唉!你被你母亲护的太紧,哀家只能等着选秀。好在沐哥儿的眼光不错,你是个好孩子。” 源儿不知怎么出的太后殿,回来后脑子一直嗡嗡作响,可恶的穆沐,竟然一点信儿没给自己透......也不是没有,是自己没想到会是这样。 到底是郡王世子,通过选秀指婚才合乎礼制。是自己没往穆沐身上想。或许是入宫选秀前,母亲的焦虑吓到了自己,弄的自己紧张之下少了思量。 嫁给穆沐吗?即便不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与穆沐相伴一生也是可以的,毕竟两人自幼相识,穆沐在她面前一向好说话。若是......母亲说的相敬如宾应该能做到。 宫外祭酒府上,程欣妍接到传信,不敢相信的大声问:“你说什么?源儿呢?没接到,还是错过了?” 素雪只好再禀告一次,“宫里来人传话,小姐留牌子了。” 什么?程欣妍眼前突然一黑,胸口闷的想要大喊,挣扎着努力让自己清醒,眼前闪过一片白光,定睛看去是素白惊恐的表情,她想要喊一声疏解闷气,张嘴噗的一声喷了出来,嘴里嗓子里热辣辣的,眼前突然变黑...... 听见有人忽远忽近的说话,程欣妍急着女儿,努力睁眼。她不能有事,还要去问问皇后,问问娇娇,我要去问问娇娇,究竟为什么要把源儿留下。 “妍儿!” “程姐姐!” “母亲!” 程欣妍眼前一片模糊的白光,等她能看清了,转过头看到明安收起银针,老爷含泪看着她,渚儿跪在不远处,身旁跪着李氏。渝儿歪在脚踏上,眼睛哭的红红的。 “娘,姨姨用针扎你了,娘疼不疼?”渝儿紧张兮兮的摸着她被针扎过的胳膊。 程欣妍缓了一会儿,问:“我怎么了?” 吴璔哭着道:“妍儿,你急火攻心啊!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程欣妍皱了皱眉,这会儿没力气安抚老爷,看向渚儿问:“你妹妹呢?可接回来了?” 渚儿张张口没说出话来,程欣妍见儿媳掐了儿子一下,皱眉看向李氏,见她脸色很差,顾不得多问,“雯儿面色不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正好明安在,请明安给雯儿瞧瞧。” 明安叹了口气,“你还有力气管旁人,知道了,雯儿许是受了惊吓,我等一下给她瞧瞧,你现在心口难受吗?有没有觉得胸闷?” 程欣妍摇摇头,问:“我没事了,就是身上没力气。” 吴璔哭着道:“妍儿啊!你吐血了,急火攻心啊!我前半辈子对不住你,还想着跟你相携终老,你不能丢下为夫,你......” “呸!我好着呢!别咒我,哭个什么劲儿?我死了你好再娶个美娇娘回来?别做春秋大梦了!”程欣妍瞪着吴璔怒喝。 还好,还有力气骂人! 第一百六十三章、 “你那儿媳妇有喜了,快两个月了。你今儿一通折腾,可把人吓坏了,你这脾气怎么就不能改改,急成这样呢?”明安捧着茶水守着程欣妍。 吴璔被她赶走了,说是看不得大男人哭哭啼啼。嫌渚儿跪着碍眼,让他伺候媳妇歇着去。王贵家的赶过来,一身的热汗,她嫌弃人家年纪大了还急慌慌的不像样...... “你怎么上了年纪学的唠叨了?我能不急嘛!我闺女在宫里,留牌子了。”程欣妍捶着床沿,满屋子人只留下明安守着她,多念叨两句她还不耐烦。 明安抿了一口茶水,“那有什么?皇后娘娘总不会留源姐儿在宫里,我猜想皇后娘娘或是看好了谁家哥儿,准备借着这次机会,给源姐儿指婚呢! 你想想,皇后娘娘还能不知道你?从娘家几个侄儿,到你家老大,但凡要议亲,你连主意都不拿,直接去寻皇后娘娘给你点一个。 源姐儿已经及笄了,你也该准备起来了,皇后娘娘一定知道你少不得要去烦她。选秀多好啊!宫里千挑万选出来,太后,皇后赞上一句,亲自指婚。” 程欣妍想想或许是这个道理,“你说皇后娘娘能把源儿指给谁?京城公候门第中,能跟咱们结亲的可没几个。我跟皇后娘娘说过,源儿最好嫁个幼子,次子,不用管家理事,关门过自己的小日子最好。 将来分家出去,源儿的嫁妆我准备了多少年了,小两口即便生三四五个孩子,一样不愁吃用。 指婚就不一定了,皇后娘娘能看见没出息的次子,幼子?真有这样的,那是一个家族一辈人的希望,结亲的事儿上更慎重了。” 明安放下茶碗,道:“你瞧瞧,你不是挺明白的?怎么就想不开了?你生源儿后血崩,一个月身上淋淋漓漓没干净,身子亏空多大你不知道? 养了这些年总算好了,生了渝儿把上次月子的病养回来有多不易?这回吐血可真麻烦了,以后平心静气好好将养,只怕你老来受罪啊!” 程欣妍这才想起自己的病,那会儿她闷的难受,喷出来的不是胃里的食物,是吐血了?少年吐血不长寿啊! “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养着,渝儿还小呢!我可舍不得死。你家大宝子什么情况?听说苏相公府上的二小姐......” 不待程欣妍说完,明安就开始一声接一声的叹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自从把学馆交给朝廷,老爷凭白得了个文毅伯的爵位,虽说三代而终,可也是爵位不是? 自从有了这个爵位,我是一天不得清净。大宝子才多大?老爷的意思过了十八岁再议亲最好,苏阁老德高望重,又是寒门士子出身,很是看重老爷的人品,定要把二孙女许给大宝子。” 程欣妍笑着道:“你这是捡了便宜还卖乖,苏家小姐我见过,站着就跟九天仙女一样,飘然出尘似是没沾染过一点烟火气儿,这么一位天仙般的人物,给你做媳妇还不满足?” 明安拍着桌案道:“是,就是太......一点不沾染尘埃的人物,单是她身边,针线上就配了十几个绣娘,吃的用的无一不精。听说为了身材,一年不吃一块肉,让人把鲜花炸了吃花瓣,这样的人物能娶回来?娶回家做什么?当天神奶奶供着不成? 还有,我的医术你该知道,我一眼就瞧出,那位二小姐不行,瘦成那样坐不住胎,不易受孕,你说,我娶这样的儿媳妇做什么?” 程欣妍头一回听说瘦的不能受孕的事儿,“那是不行,子孙万代的大事呢!” 秀月在门外扬声禀告:“夫人,姑奶奶来了。” 程欣妍抬眼向门外看去,听见外屋的帘子放下的声响,内室的绣花帘子已经掀起了,吴玟急慌慌的走过来,伸手打开珍珠帘子,直直扑到程欣妍面前。 “二嫂,你这是怎么了?听说你吐血了,是不是真的?” 程欣妍扶额,自从吴璔跟妹妹谈过一次,吴玟的心结去了,性子又变回之前了。吴玟在意的是母亲李代桃僵,她算是个什么身份。吴璔却说,再娶另嫁各有缘法,上一辈的恩怨已经过去,妹妹嫡出的身份从不曾变,宗族里有族谱,大哥和他都把妹妹当初嫡亲妹妹一样疼爱,若是妹妹因上一辈的恩怨,与亲哥哥生分,他们为了让妹妹安心,只能远远看着祝福妹妹平安顺遂。 “不是大事,养养就好。” 吴玟仔细看了二嫂的脸色,一屁股坐在床位,“听说二婶病了,把我吓的魂都飞了,好在二嫂没事,今儿来的急,等回去我就收拾了养身的药材送来,二嫂顺便吃,哪怕天天独参汤妹妹也供的起。” 程欣妍瞪了她一眼,怎么越发没心眼了,“我喝你家独参汤作甚?你家哥儿身子好些没有?” 提起儿子吴玟就难受,当初怎么就没想起嫁给李贯淮,生了孩子会不会延续李家子弱的毛病? “就是身子弱些,仔细调养着还好,说是三岁后能好些,倒是找个武师傅回来,教点强身健体的功夫,六岁以后就能好全了。”吴玟想起儿子就恨不得踹李贯淮两脚。 明安笑着问:“你家哥儿换了几个名字了,听说求了大相国寺的大师,又要改名?” 程欣妍跟着道:“都说李侯爷少年天才,年纪轻轻考中探花郎,如今已经做到正四品的官职,怎么给儿子取名这么费劲儿? 开始是什么?泽,泽折差不多,又换成良,良凉同音,也不行,又换了赐,更不行了,针啊刺啊哪能做名?” 吴玟烦心道:“这次更麻烦了,大师说,要寻一位属鸡,又是午时初刻的妇人给哥儿取名,属鸡好找,可几时几刻的生辰八字,哪能随便打听到?” 程欣妍眼睛望向帐子的如意结,吴玟故意的吧!她能不知道我的生辰八字,还说因我病了才来,“行了,咱都望着哥儿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就叫康安。” “二嫂可真是,说了要属鸡......”吴玟才想起二嫂属鸡。 程欣妍啐道:“名字我说了,用不用随你,你家哥儿太瘦了,若是能长上二两肉就正正好了,不如乳名叫个二胖?” 明安忍不住大笑起来,她是真的不知道程欣妍的生辰八字,看来吴玟也是才想到,“二胖,二胖好啊!就像我们大宝子,这个乳名也是后来换的,自从换了乳名,大宝子别提多欢实了,真就是那个乞婆子说的,用了她取的乳名,定让孩子长的壮实。” 吴玟刚要开口谢过二嫂,外面婆子大声禀告:“夫人,前面门上传话,说是老太君来了,侯爷,夫人,二爷,二夫人,康平郡王世子都来了,已经开了正门,大爷已经迎出去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怎么好好的吐血了?”周老太君急的满头是汗,进来顾不得擦洗,先扑过去看闺女。 大嫂和石文楠都关切的看着她,程欣妍只好老实承认,“我不是担心源儿嘛!二选过了,说好的要回来,今儿突然说留牌子了,我......我着急又心惊......” 周老太君一巴掌拍在闺女肩膀上,道:“没出息的!娘娘做事有成算,既然跟你说了,不会让源儿留在宫里,那就一定有她的打算,娘娘对你怎样,你还能不明白,一早闹出事端,若是让娘娘知道,岂不是让娘娘心内不安?” 穆沐站在外面廊下,隔着窗户听的清清楚楚,婶子因源儿留牌子,急的吐血了,这岂不是他的不是? “婶子!”穆沐对门外的秀月道:“请姑姑进去给婶子说一句,容我进去给婶子磕头赔罪。” 门口说话,屋里自然听的清楚,周老太君扬声道:“可使不得,世子爷若有话请进来说,你婶子可当不起你的赔礼。” 穆沐进来刚要跪倒,被吴玟,明安,石文楠和大嫂张氏七手八脚的扶住了,“快别这么着,你婶子还病着,有话咱好好说,世子爷快坐下说话吧!” 穆沐低着头坐在椅子上,吭哧半晌才道:“源儿是因我留在宫里的,我以为,以为婶子明白,不是......我是想,婶子待我像亲儿子一般,对我推心置腹,一定明白我的心意。” 程欣妍看向老娘,什么意思? 周老太君靠着椅背笑了起来,“好孩子,不怪你。是你婶子没出息,小心眼子容不下事儿,不能怪你。” 大嫂张氏合掌道:“这下好了,咱源儿要做郡王妃了,我可得把添妆再过一遍,不行,之前的都不好,要置办好的,不能给源儿丢脸。” 石文楠笑着道:“这是好事,趁着选秀的当口指婚,咱源儿也是千挑万选出来的,门第什么的都在其次了。” 程欣妍愣愣的看着穆沐,突然熬的一声跳下床,左右看了看,抄起花瓶里插的一束花劈头盖脸打了过去。 “我叫你不跟我明说,我什么知道,什么就明白?你......”才打了几下,花束折断散落,程欣妍累的手抖的杨不起来。 周老太君喊着快拦住她,张氏和明安上来扶住程欣妍,劝她切莫动气,不能激动。石文楠嫌弃的说她拿花束打人,打不疼还累着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吴玟目瞪口呆的看着二嫂,这是才吐血的人? 一番折腾,总算安静下来,程欣妍开始琢磨女儿突如其来的亲事。上一世嫁给穆沐的是吴珊,源儿的堂姑姑,这次吴珊如何她没想起来过问,不过,既然定了是源儿,曾经吴珊面对的糟心事,一股脑砸到源儿头上了。这可不行! 满京城都说嫁给穆沐最好,进门就是当家主母,上面没婆婆,身边没妯娌,又是身份尊贵的郡王妃,真正绝好的亲事。 程欣妍却是知道,说是没婆母,可穆沐身边有公主的奶嬷,有之前伺候公主的教养嬷嬷,管事嬷嬷......一群的老嬷嬷。虽说都是奴才,却是伺候过公主的奴才,在公主面前得了脸面的奴才。 长辈面前的猫狗都要小心对待,更何况当初公主府的老嬷嬷们? 还有宫里的太后娘娘,那位更是比婆母还难办。穆沐可以说是跟着太后娘娘长大,太后对穆沐比亲孙子还亲,太后即便不插手穆沐后宅,却一定会关注,奴才们一句话,太后想左了,或是太后有什么想法,源儿应对不当,那可比一般的婆媳闹心多了。 “二婶?”穆沐小心的唤了一声。 周老太君忙起身让明安过来,“瞧瞧,她这是累着了?是哪里不好了?” 周老太君说话声音都发颤了,眼看着女儿跳起来打毛脚女婿,却连一束花都举不起,躺下脸色就不对,这会儿更是脸上没一点人色了。 “妍姐姐,欣妍姐姐,快别胡思乱想,平心静气。”明安的声音像是洪钟一般在她耳边炸响。 程欣妍被震的心口发闷,脸色一下青白一片,捂着心口张着嘴,好像出了水的鱼儿,嘴唇渐渐发紫,几乎眨眼间就面如金纸。 明安心知不好,来不及赶人出去开始施针,金针一个个刺入穴位,程欣妍呼吸渐渐平稳,眼皮发沉,很快便睡了过去。 “要留针一刻钟,最近都别刺激她了,急火攻心最忌心绪不稳。”明安擦去额头的汗水,眼睛看向穆沐。 “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跟我们说?沐哥儿,今儿的事儿闹的不小,你快进宫去,别让娘娘着急,还有,千万别让源儿知道。在太后面前,你要帮忙描补,结亲是好事,千万不能传出不好的话。” 周老太君看着女儿发愁,娶了儿媳妇的人了,怎么还不经事儿?吐血可不是小事儿,有损寿数啊! 穆沐起身一揖到底,万般不是都是他的错。 “好了,快去,别在出乱子才好。”张氏推着穆沐出门,与石文楠一起送穆沐出了二门。 正要回身,只见程欣姈一阵风卷了过来,“姐姐如何了?怎么吐血了?谁气着她了?是不是吴老爷?” 石文楠抬头望天,这位庶妹是傻人有傻福的,对妍儿也是真心。 张氏上前拉住程欣姈,“你怎么知道了?没事,明安夫人在呢!你别急,你若是急,不是让母亲更难受?” 程欣姈还真听话的压住了脚步,跟着张氏缓缓往里走,“你听我说,是好事,好事,源儿留牌子了,刚刚穆世子你看到了?宫里的意思,要趁着选秀给穆世子源儿两个指婚,多好的事儿?” 程欣姈眨了几下眼睛,拍手跺脚道:“真是好事呢!我就说源儿有大福气,我们家老夫人给源儿准备了十几年的添妆,总算要用上了。嗯,等会儿我回去跟母亲再看一遍库房,郡王妃的添妆不能随便了。 姐姐怎么回事?高兴晕了?要我也得高兴晕喽!谁能想到突然就指婚了?” 石文楠接着望天,若是妍儿跟姈儿一样好对付,只怕现在是要高兴晕了吧!妍儿也是,没事七想八想吓唬自己,刚刚估计又想多了,这就叫啥?庸人自扰不是? 第一百六十五章 宫里还不知道程欣妍的事儿。穆沐进宫转了一圈,只说程夫人着了风寒,病的有些急,请皇后和太后一定要瞒着源儿,免得她在宫里着急。 其实明安夫人的担心是多余的。吴家人多年的习惯,生病了就去隔壁请人。吴家虽说搬来祭酒府了,严家因突然得了爵位,原来的宅子要修缮,一家子搬到中华学馆后居住,跟祭酒府只隔了一条巷子,还算是邻居。 程欣妍病了,素白自然跑去请明安夫人来,谁也没想起请太医。吴璔只顾着伤心,渚儿担心母亲,加上后来媳妇诊出喜脉,根本没通知旁人。 还是王贵家的听说主子不好,跑回来见了程欣妍,有被程欣妍赶回去歇着,想想不放心,王贵家的通知了长兴候府。 王贵家的从家里跑出去,儿媳妇听说夫人病重吐血了,让下人赶紧通知王小满,夏都尉又让人去通知媳妇。 吴玟是因为今儿李贯淮早上去寻吴璔下棋,吴璔接到府里通知时,李贯淮就让人赶紧回去告诉夫人,所以,吴玟来的比长兴候府的人要早。 没惊动太医,没惊动外人,就连全金灵都被大家遗忘,没去通知。宫里自然不知道程欣妍什么情况,风寒病倒了不算大事,皇后和太后都没放在心上。 指婚的圣旨到吴家的时候,源儿还在宫里没出来,吴璔带着一家子接了圣旨,一路捧到祠堂供着。 “夫人刚好些,快回去歇着,源儿最快也要明日方能回府,夫人休养好了,才好打点源儿的亲事。”吴璔小心扶着夫人,圣旨不敢不让夫人出来接,可一通折腾,只怕夫人身子受不住。 程欣妍吃了几日的汤药,确实感觉好了不少,至少脸色有了红晕,嘴唇颜色还有点发紫,涂了口脂后一点看不出。 这会儿程欣妍战斗力全开,病倒?不可能,要倒下也要为女儿扫平障碍再躺下歇着。 “渚儿,让人递牌子,我明日进宫谢恩。”程欣妍想好了,康平郡王府的一屋子祖宗,在源儿成亲前一个不能留,打发这些人太后出手最好。 “夫人,不着急,你先歇着,等源儿回来,再进宫谢恩不迟。”吴璔心疼道。 程欣妍甩开吴璔扶着她的手,道:“不能等,我明儿进宫正好把源儿带回来,这里头事情多着呢!你别管,我自有打算。” 渚儿叹气,娘能有什么打算?可千万别像上次他成亲一样,好好的议亲闹出事来。 霍玉娇看见程欣妍就笑个不停,“听说你病了?高兴的还是惊喜太大?” 程欣妍脸上涂了胭脂,一路走来气血活动开了,身上冒了热气,自然脸上红扑扑的,嘴上有口脂,看起来整个人喜庆的很。 程欣妍给嬷嬷打了个眼色,嬷嬷笑着让殿里无关人等退下。 “沐哥儿是不是要承爵了?郡王府设在原公主府吗?”程欣妍小声问。 霍玉娇道:“我当什么大事儿,原来你问这个,要成亲了,自然郡王爵位好看些,郡王府与公主府规制差不多,礼部工部已经修缮妥当了,你不用担心。” 程欣妍看看外面,小声道:“我担心房子做什么?是那府里的人。之前跟着公主的嬷嬷们,是不是要留在郡王府里? 源儿一向温和,你说说,满府里人精儿老嬷嬷,源儿能对付了哪个?沐哥儿是个好的,就怕小两口中间有人乱插手,到时因不恭敬长辈,闹的小夫妻生分就不好了。” 霍玉娇皱眉想了想,道:“这个不好办,公主府和之前东平王府的产业,听说是公主身边的嬷嬷们分管着,源儿没嫁过去,郡王府没人主持中馈,你让这些嬷嬷把账本子交给谁?” 程欣妍犯愁了,现在还没法子把这些活祖宗打发走了?“等源儿嫁入郡王府,接手中馈后就难了。嫁过去就把先婆母的人打发了,这不是让人戳脊梁骨嘛!” 霍玉娇撇了一眼身旁的嬷嬷,问:“你跟康平身边的人熟吗?可知道都是什么脾气秉性?” 嬷嬷抿嘴一笑道:“娘娘,康平公主身边的人都是太后精挑细选出来的,能帮忙打理产业,自然都是得用的奴才,奴婢跟着主子出不了宫里四方天地,外头产业庄子更是不懂。” 霍玉娇靠在软枕上闭上了眼,能打理产业的奴才,太后亲手挑选的人,源儿在这些人手里不够一指甲弹的。怪不得妍儿发愁,真是犯难的事儿。 “你先去给太后请安,回来去储秀宫接了源儿回府吧!这事儿我得想想,最好你跟沐哥儿说说,毕竟是公主留下的人。”霍玉娇沉声道。 程欣妍知道暂时没有办法,不过,皇后娘娘知道源儿的难处,以后真是奴才闹幺蛾子,也不会让源儿被太后责难。 太后殿里,明安嫌弃的看着程欣妍,“病了就好好歇着,进宫来做什么?” 程欣妍刚给太后请安见礼,被明安埋怨两句,又墩身向太后致歉,不算大病,知道不会过了病气才敢进宫谢恩。 太后笑着说不碍事,“前儿哀家跟源儿说话,听说源儿没有小字,哀家还想着怎么没给孩子取小字,后来想起吴家武出身,想来不在意小名从大名的事儿。” 程欣妍讪笑着解释没想起给孩子取小字的事儿,渚儿中举后,要进国子监了,老爷才想起给渚儿取了修远为字。 “哀家知道你疼孩子,舍不得源儿早嫁,哀家只沐哥儿一个外孙,可怜的孩子自幼没了娘亲,若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照应着,哀家也能心安了。”太后缓缓的说。 程欣妍只能顺着话说是,源儿何时与穆沐大婚,全凭太后娘娘一句话,她没有说不的权利。 太后看了看明安,眼睛看着殿外道:“都盼着孩子早些成家立业,哀家还能等几年,只盼着沐哥儿早点娶妻生子。” 程欣妍见太后面色不对,忙笑着道:“这算什么大事儿?已经定下的事儿,无非就是走程序,源儿的嫁妆妾身准备了十几年了,郡王府听说已经修缮完毕,一娶一嫁方便的很。” 太后叹气道:“只怕要程夫人再等两年,沐哥儿......等几年的好,亲事慢慢办,一定要办周全。” 什么意思?程欣妍看向明安,见她冲自己打眼色,知道不能多问,便顺着话头道:“是不能着急,原先穆家的产业,公主府的产业,沐哥儿只怕还没理清楚,还有曾经跟着公主的老宫人,都是有了年纪,伺候过公主的功臣,得先安置好,免得让人说嘴不是?” 太后眯着眼看向程欣妍,已经明白这位担心奴大欺主,“嗯!穆沐孤身一人,成亲确实千头万绪,慢慢来吧!” 第一百六十六章 太后的意思程欣妍明白,源儿生在国公府,却是二房的孩子。而且,吴家分宗后,吴璔十年来辗转外任,刚回京任职立足未稳。源儿在门第上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儿。 这也是当初程欣妍听到源儿留牌子吓坏了的原因。凭着吴璔的官位,渚儿还在国子监读书,父兄如此,源儿留牌子最可能的是后宫添一位贵人。 至于指婚,程欣妍根本没敢想过,此次选秀的三位皇子早有内定的王妃,侧妃的人选也已经定下,只看选秀时的表现。王妃指婚后,侧妃留牌子等个一年半载,再由皇后指婚。 若不是穆沐登门解释,谁也没想起还有一个康平郡王。毕竟穆沐十岁就被丢去津州水军操练,至今还是郡王世子的名号。无亲无靠的穆沐,又没有官职,他不到程欣妍面前,还真让人想不起他还是个准郡王。 明安和程欣妍一起去接了源儿,马车上两人问了源儿在宫里的情况。 回到府里,程欣妍让源儿回去歇着,万事不要多想,穆沐是个好孩子,能嫁给穆沐比什么都强,至少不用面对长辈、妯娌,日子过的清净。 “你怎么进宫去了?”程欣妍拉着明安问。 明安小声道:“太后问沐哥儿的身子养的如何?担心他在娘胎里就中毒,成亲后子嗣艰难。 你瞧你,穆沐在我身边调养这些年,若是没好全,我能让他去津州军里?” 程欣妍脸色好了些,抚着心口道:“你不知道我多怕穆沐又是一个李侯爷。唉!你瞧瞧玟姐儿这些年熬成什么样了?男人有事不能往外说,玟姐儿生不出,外面说的都是玟姐儿的不是,哪怕早早知道内情,难为的还是女人。” 明安啐道:“这些都不算什么,你这次的亲家是皇家,太后,皇上!你想想,沐哥儿是太后的亲外孙,这议亲的事儿,太后要亲自出马,你上来就暗示公主府旧人,让太后怎么想? 你是不是想把女儿嫁过去,控制了康平王府?沐哥儿身边没一个自己人,太后能放心?” 程欣妍心里咯噔一下,“是,我太笨了,只想着源儿嫁过去,面对的全是人精儿,还要从那些人手里接管中馈,其中的难处......却忘了以己度人。” 明安拍了她的胳膊一下,“你就是性子太直,你就不想想,我是源儿磕头拜师的正经师父,我能不替源儿着想?本来太后已经动摇了,那些奴才留在无用,八成要送去庄子养老。” “会不会因为我说错了话,太后再留一两个给源儿添堵?”程欣妍后悔死了。 明安叹气道:“唉!太后娘娘的心思,谁能想到?我看咱们还是跟穆沐说说,由他跟太后提,比咱们容易。” 两人拿定主意,程欣妍差遣下人去寻沐哥儿,素白打听了沐哥儿的下落,回来禀告说沐哥儿去国子监读书了。 自从吴璔接手国子监就开始慢慢改革,皇上在他上任前,把他叫进宫里谈了一次。 寒窗苦读数十载,考中两榜进士,百姓们就觉得这些人一步登天了。皇上说的很明白,这些人或许都是饱学之士,却不一定可以为官造福一方。所以,金榜题名后要在翰林院和各部学习至少一年。 皇上很看重中华学馆的教育方式,读书明理,熟知律法早早接触实务,这些比死读书要有用的多。 吴璔任国子监祭酒,皇上就把严庚宪派到吴璔身边。严庚宪有了爵位,朝廷给了他一个虚职,不用上朝,扶住改动国子监的教学。 严庚宪很喜欢这项工作,隐在幕后,就像他当年打造明星一样。为国子监的学子量身打造进阶。 自从国子监换了祭酒,学子们就陷入了考试地狱,之前也有考试,不过,跟现在的考试相比,之前的考试简直就是玩闹一般。 周考,月考,季考,年考,每次考试内容不定,出题五花八门。 “这次周考,律法案例分析论述中,能及格的没几个。”严庚宪挑出三张及格的考卷,脸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吴璔面前一摞摞考卷,能抽出来放在手边的只有薄薄的十几张。 “律法案例有些问题,若是我来答,按律当杖三十,役一年或两年。”吴璔认真道。 李贯淮在御史台闲的很,最近喜欢上了出卷子,这次律法考试的题目,是他选出。 “这次的案例确实不好判定。”李贯淮幸灾乐祸的笑着。 卷子上的案例是,儿子跟同村人吵架,火气上来要打人,父亲听说儿子在外惹事,跑出来喊儿子不要打人,快住手跟他回家。儿子正在火头上,不知道有没有听到父亲喊他,没有听父亲的话住手。 父亲跑的急,摔了一跤竟然死了。儿子被村里人告到衙门。问若你是县官该如何判案。 严庚宪随手扯出一张卷子,“瞧瞧,这位写的更好,儿子正在吵架,父亲跑出来劝阻,许是距离有些远,儿子没听到,不能算不尊父命。” 李贯淮把卷子拿去看了一遍,随手丢在地上的竹筐里,“这个看样短期内不能放出去。” 严庚宪把抽出的三份卷子放在手边的匣子里,“这三个可以定向培养。” 吴璔笑着点头,看样这三人若是能一步步考出来,以后进刑部,大理寺会升迁很快。 “还有一个案例,父母早逝,留下忠仆打理家业,子成人后成家,忠仆当如何处置?家业十几年在忠仆手中,交还家主后,家主是要敬着忠仆继续留用,还是让忠仆闲置养老?”吴璔笑着看向两人。 严庚宪哈哈一笑,道:“十几年家业在忠仆手中,是蒸蒸日上还是日薄西山?若忠仆能力有限,勉励维持十几年,最终归还还算完璧,继续留用能力不足,闲置养老会被人说成过河拆桥,两难!” 李贯淮眼珠一转,笑道:“若拿这个做下周考题,寒门士子怕是难了。京中大部分子弟都有处置忠仆的方法,倒是不妨看看各家的手段。” 吴璔摇头苦笑,“忠仆与忠仆不同,能打理家业的忠仆,必定是长辈倚重之人,稍有不慎......” 严庚宪眯着眼睛道:“你这个案例没有标准答案,拿出来......你要多想想,毕竟国子监的学子,圣上一直关注的很。” 李贯淮低头分着试卷,能按照律法写出标准答案的分成一摞,这些再考几次,下次开科就能进场了。 “老爷,刚刚夫人遣人来寻穆世子。”小厮不敢进来,站在门边回了一句。 三人对视一眼,了然一笑,吴璔道:“夫人的脾气怕是等不得慢慢消磨。” 第一百六十七章 程欣妍告诉穆沐自己的担忧,说的很明白,源儿不能被那些老嬷嬷拿捏,不管她们之前如何,脾气性情如何,那些人她想起来就堵心。 穆沐从没关心过自己有多少产业,这两年才从津州军中回京,在郡王府外院收拾出一处院子住着,里面如何他没关心过。而且,这两年府里一直修缮,最终什么样,穆沐还没进去看过。 礼部按程序来换了草帖子,送去钦天监合八字。到了下细贴,下定礼的时候,礼部就犯难了,穆家没有长辈,礼部只管大婚礼制,成亲的细节要双方长辈来谈,这些事儿女人们坐在一起,说说笑笑就议定了,礼部扎扎着手,不知该找谁去办。 礼部的折子送进宫,从皇上手里转到皇后手里,再由皇后捧着送到了太后面前。 “这有什么难?有哀家和你,咱们把程夫人邀到穆沐府上,细贴小定礼一起办了。”太后说的很是轻松。 于是,太后,皇后和皇上浩浩荡荡出宫了,一排排仪仗过去,最后一顶小轿抬着程欣妍到了康平郡王府门外。 “瞧瞧,这些花木打理的不错。”太后颇有兴致的一路看着景致,从中路进来,外院两排银杏树,外书房和穆沐住的外院细细看了一遍,进了仪门转东路,再进园子看了半圈,从水榭中间穿过,走长廊过内书房进了中路正房院子。 一棵海棠树在正房东厢窗外,密密匝匝开的很是热闹。 “这是平儿种的海棠树。”太后走到树下,眼泪磅礴而出,哭的惊天动地,吓坏了跟来的程欣妍。 好容易把太后劝住,扶进正房,太后抽泣的声音骤停,怒喝:“你们就是这打理王府的?” 从东路看过来,几乎全是空屋子,纱帘,珠帘,绣花帐子一样不缺,却没有几件家具。东路也就算了,正房院子是康平公主曾经的居所,从外面进来就知道,这里礼部没敢动过一砖一瓦。 正厅的摆设还是原样,正厅东边的厢房只剩一张书桌。霍玉娇记得康平公主曾经最爱在这间屋里,外在贵妃她上看着外面海棠花飘落的景致。 “太后娘娘赎罪,公主府的家具器物,之前修缮房屋时,奴婢们担心人多手杂,生怕损坏了公主的旧物,就斗胆把东西收进了库房里。”一位老嬷嬷跪下请罪。 太后没心情哭闺女了,这会儿她为外孙难过,若是她不来看一圈,凭着几个奴才,外孙的大婚不知要被糟践成什么样呢! “皇上,哀家老了,没力气处置这些奴才,请皇上看在康平的面子上,让京兆府从轻发落吧!”太后转回正厅坐下,气的一口口喘粗气。 程欣妍望着门外,心想去看看库房有几样东西也好啊!我还得给闺女准备嫁妆呢!这么多空屋子,嫁妆要打到什么时候? “母后,一路走来许是乏了,不如先回宫,等些日子再来帮沐哥儿理一理,大婚诸事繁杂,还请母后养足了精神,才好为小辈操办不是?”霍玉娇很明白,叫给京兆尹不是从轻发落,是为了追回财物,等这些东西都回来了,清理一遍能用的,列出单子才好跟程欣妍商议。 太后闷闷的哼了一声,没看程欣妍一眼,没提一句议亲的话,扶着嬷嬷冷着脸摆驾回宫了。 程欣妍回去赶紧把一家子都叫来商议,源儿听说郡王府的情况,了然一笑道:“母亲不用着急,公主府的东西一样也不会少,倒是穆家的产业要细细算一算。” 李雯这几日吐的厉害,勉强坐着旁听,“母亲,还是跟皇后娘娘商议一下,把两边的产业清理出来,再请几个账房统总管些日子,好过放在不懂经营的奴才手里。” 渚儿皱眉道:“不知太后娘娘会不会再派管事嬷嬷,沐哥儿府里总要有人管事。” “夫人,太后娘娘甚是疼爱外孙,定不会让沐哥儿为难。咱们不必多管王府诸事。源儿的嫁妆和各家的添妆都要先列出单子,小定要商议的事情,夫人现在该安排起来了。”吴璔根本不在意穆沐那边的事儿。 国子监周考的案子就是穆沐现在的情况,各种答卷穆沐都看了一遍,找出适用的去应对应该不难。 程欣妍拿出嫁妆单子递给吴璔,“开始准备的是六十四抬嫁妆,按照郡王大婚礼制,源儿的嫁妆应有一百零八抬。算上添妆抬数上只多不少,目前不知道要打多少家具,添妆也要等请期后才能看到。” 吴璔翻了一遍嫁妆单子,眼睛直接瞪圆了,府里有这么多钱?源儿的嫁妆抬出去,京城各府是不是觉得我把家底都给源儿做陪嫁了? “夫人,嫁妆的事儿先放一放,你的嫁妆和府里的财物,先给渚儿和渚儿媳妇说一说,长子继承家业,别的不提,渚儿该接手把府里的产业打理起来了。”吴璔忙着先消除误会,免得儿媳觉得把家业都给了女儿,姑嫂之间生了嫌隙就不好了。 程欣妍瞪了吴璔一眼,道:“还用你说?”让素白捧出匣子,打开给渚儿看,“这里是你爹从国公府分出来的家业,咱家的规矩,祖产归长子,以后老宅的库房我就不管了。这些产业里,庄子上都是国公府的老管事,渚儿看着裁撤,铺子里的掌柜还不错。” 又拿出一个匣子,程欣妍笑着道:“这是我的嫁妆,其中铺子给源儿陪嫁两间,庄子给源儿两处,要给源儿陪嫁的我都列出来了,渚儿拿去看看,剩下的以后给你们哥俩。” 最后素白抱出一摞匣子,程欣妍咯咯笑了起来,“只记得存,没想到有这么多了。”说着一个个打开细看,分出一个匣子放在源儿嫁妆里。 “夫人,这些都是什么?”匣子里装的满满的都是房契,地契,什么时候夫人置办了这么多产业? 程欣妍笑着道:“瞧着多,其实没多少。这些房契都是跟着工部盖房子置办的,工部盖的房子就那样,三间屋子一脚迈进堂屋的院落,花园子还是公用的,一家子都住不开。 是多了些,没啥用,留着源儿赏人。剩下的都是田产,咱不是有苹果园嘛!我就想着多弄几处,吃果子方便,都是不能种粮食的山地,便宜的很。” 第一百六十八章 从看过家底后,神奇的治愈了李雯的孕吐。当初分家后,吴璔分到的东西都锁在库房里,每个月查一次有没有损坏,李雯只对着册子查看,从没一样样看清楚过。 等着过了三个月孕期,李雯拉着吴渚去了老宅库房,一件件拿起来细看,一个纸片子都不放过细细查了一遍。李雯兴奋没三天,程欣妍开了她的嫁妆库房后,李雯才知道,原来娘说的是真的,程家眼睛里都是金银珠宝,就差在阿堵物堆里打滚了。 程欣妍的嫁妆要比吴璔分到的家产丰富的多,除去这些年用去的绫罗绸缎和皮毛料子,剩下的东西装了满满一个院子八间房。 “我就喜欢这一株粉色的珊瑚树,当家我父亲在南边总管水军,珊瑚树不知道收了多少,母亲说我不懂,说火红的才最好,源儿喜欢哪个?”程欣妍指着一溜珊瑚树盆景问。 源儿懒洋洋的点了两株,“这个放炕头不错,这个放花厅。” 程欣妍让人记上册子,“郡王府全是空屋子,两株恐怕不够。不过,你外祖母定要再给你添上几株,这个也就算了,那株粉色的好看吧!雯儿拿去你屋里摆着。” 李雯张张嘴,道谢的话还没说出口,又被塞了一样东西。 “这个好,雯儿瞧瞧,当初老夫人从我手里要了去,分家的时候,老公爷又还给我了,瞧着喜庆吧!搬去你屋里摆着多热闹。”程欣妍把翡翠百宝盆景送了出去。 “这个是源儿嫁妆单子里的烟雨桃源,把盆里放上一层水,等一刻钟盆里就慢慢起雾,盆里的桃花林就会笼罩在烟雾中,很好看。”程欣妍说着让人拿水来试。 李雯看着比盘子略深的盆里装上水后,金子做的树下开始慢慢凝起水雾,逐渐上升的水雾把一片金灿灿的树干隐没,树枝上芙蓉玉片攒的桃花仿佛活了一般,随着水雾似是在轻轻舞动。 “怎么没见母亲拿出来摆过?”源儿从没见过母亲屋里摆出过这种类型的东西。 程欣妍看看李雯,讪笑道:“开始老夫人眼睛总盯着我的东西,摆出来就会被她找理由要去,我这不是舍不得嘛!后来分家出来,你爹官职太低,这些东西太奢侈了,没敢摆,混放着就忘记了。” 源儿笑着道:“还是给我的好,免得放在库房里落灰。” 李雯指着打开的锦盒问:“这是禁步?” 锦盒里是一串葱绿色丝线络成一串的金花生,程欣妍随手拿起,说:“这是成亲时挂身上的禁步,重的很。那时嫁给你爹,因是次子,担心被奴才为难,你外祖母让我戴着偷偷赏人。” 只见她手指一动,金花生从中间打开,花生壳中躺着两个饱满的花生粒,上面还裹着红色的果衣,用手轻轻一捻,果衣脆裂露出里面金灿灿的花生仁。 “这是怎么做的?”源儿用手去捻花生仁。 程欣妍把一串金花生随手丢给源儿,道:“回去让你的丫头在熬一锅糯米浓汁,加一点朱红色颜料,把这些花生仁放进去滚一滚,放冷了就是这样了。” 李雯一直想问,当初婆母嫁进国公府的时候,嫁妆有多少抬?六十四抬能装的下吗?不对,国公府嫁娶的礼制是八十八抬。 “当初我成亲的时候,你外祖母生怕东西多,抬数不够用,嫁妆箱子打的比旁人大了两圈,那些珊瑚树挤着放一个箱子里,幸好一路抬的小心没碰坏了。”程欣妍解释了一句。 “有些也不是嫁妆,生渚儿的时候,你外祖母送了这个百子千孙的绣屏,还有这个福星高照。”程欣妍把后来娘家添补的东西点了一遍,好像这些年占了娘家不少。 源儿看了一眼嫂子,道:“外祖母好东西多的是,不差给你这几个。” “我可没你外祖母的底气,这些给你们分了,你也别想了,我可没钱贴补你。”程欣妍点了一下女儿的额头。 西厢房三间全是家具,大件摆设,程欣妍选出一套黄花梨的让人重新打磨上漆,“别说娘不给你好的,新婚的家具都要重新打,若不是穆沐府里到处是空房子,这个也不能给你用。” 最后又挑出一架琉璃屏风,一架花开锦绣的绣屏,一架帖了玉片的博古屏风,一架四联绡纱绣屏,程欣妍才让人锁了库房出来。 “茶具碗碟我让人订了十六套,少是少了点,不过,王府里不缺这个。皇后娘娘赏给我的贡缎和蜀锦给你做陪嫁,皮毛料子不用操心,你大伯母给你的添妆里全是上好的皮毛。 京城的宅子,一处在内城四进的宅院,一处在外城三进的宅院,剩下的都是四丈四的小院子,你知道,就是工部给百姓盖的房。” 程欣妍对着嫁妆单子把准备好的勾掉,“田庄我给你两处,你姨母早年给你置办了两处,还有就是你姑母......就是季老夫人活着的时候,给你准备了南边的一处水田庄子。算是你姑母给你的添妆。” 李雯看过小姑子的嫁妆,总算明白当初婆母为何看不上母亲写的嫁妆单子了。婆母甚至给小姑子准备了菜刀,擀面杖,单是筷子就陪嫁了六套不同材质的。 即便这样,婆母还要说,源儿一辈子要用的东西,万不能有疏漏。 刚把源儿的嫁妆单子草拟了一遍,宫里就传话让她去康平郡王府。程欣妍抓着草拟的单子出了门,跟着微服出宫的太后,皇后看了一圈,觉得太后还不如不折腾。 太后和皇后也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白让京兆府折腾了,东西倒是找回来不少,可家具都不成套了,还有带着磕碰损坏的痕迹,明显大婚是不能用了。 “请太后娘娘过目,这是草拟的嫁妆单子。家具一项还得再做修改。”程欣妍恭敬的把单子捧给太后。 霍玉娇忙着让人去统计空屋子,清理出不能用的家具,“家具内务府要准备一些,等草拟出单子,你那边准备的恐怕也少不了。大件的摆设,内务府和内库有现成的,倒是......” 太后冷哼一声,道:“内库的东西,沐哥儿还不能用,哀家回去让人清一遍库房,这边府里尽量不用內贡的东西。” 程欣妍心中呐喊,家具,家具啊! 皇后闭了一下眼,“大婚用的家具自然要全新的,打制家具用时不短,只怕下聘的日子要往后拖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内务府办事很快,康平郡王府内外的家具摆上时,太后催着穆沐感觉下聘,好给吴家留足时间,程欣妍已经说了,一张好的拨步床至少要做一年,精工细作三四年都有。 嫁妆里家具是重头,下聘后女方才好去量屋子打家具,真要精工细作一张床,太后娘娘头发能急的全白了。 聘礼送进来,程欣妍的心就落定了。用家具的借口拖到明年,后年源儿十八岁出嫁正好。华彦先生说了,太早生育对女人的身体不好。 入秋的时候,濂儿压着一船木料回来,程欣妍看着救济的木料,不住的夸濂儿能干,懂事。 随着濂儿回来的还有边关的告急文书,程欣妍想起这次战事,总担心吴珅躲不过死劫。 “你说沐哥儿在朝上当堂请战?”程欣妍捂着心口问。 吴璔点点头,“穆家在东海起家,这次东海起了战事,是沐哥儿收拢穆家军的好机会。” 程欣妍拍着桌子吼道:“要什么穆家军?他已经是郡王了,异性王啊!老老实实做个太平王爷不好吗?手里有军队是好事?” 吴璔笑着安抚妻子,“莫要多想,沐哥儿收拢了穆家军,皇上也就心安了,沐哥儿一向知道进退,他知道该怎样处理。” “对了,大伯不会出海吧!”程欣妍问。 妻子还能记着大哥,吴璔心里一暖,夫人是刀子嘴豆腐心,“大哥管军需军备,后方稳定前线才能专心战事,放心,放心,需要大哥出海的时候,朝廷就......” 不管程欣妍怎么着急,全金灵如何担心,源儿偷偷跟穆沐见面如何惜别,战事不等人。 穆沐走后,皇后便把穆家和公主府的产业拿了回来。同太后说沐哥儿的东西,还是太后和她亲自打理才能尽心。 程欣妍找到妹妹程欣姈,从夏家要了几个账房送给皇后,算是暗地里帮源儿把郡王府的产业接管了。 京城少了穆沐,朝中忙着东南沿海战事。京城还是一派祥和,冬月里周老太君的六十六大寿,热热闹闹的摆开了宴席。 程家庆贺母亲寿辰,大宴三日,皇后和太后都送了寿礼,老太君的寿宴办的体面隆重。 接着京城各种赏花,赏雪的宴会一溜排开,从腊月到正月十五,程欣妍带着源儿四处赴宴,躲懒了这些年,程欣妍难得在祭酒府开了两次赏花宴。 “严伯爷怎么去东海了?”秦眉康小声问明安。 程欣妍办的赏花宴,年前赏的是祭酒府的梅花,年后把暖房里的兰花搬出来,给大家观赏。 明安无精打采的说:“老爷是闲不住的人,凡事都想帮忙,也不知道他是帮忙去了,还是添乱去了。” 秦眉康看了一眼给人介绍兰花的程欣妍,小声道:“听说沐哥儿已经二十几日没消息了。” 明安瞟了一眼什么都不知道的程欣妍,小声道:“可不能让她知道,再急出个好歹怎么办?” 石文楠已经知道沐哥儿失踪的消息了,一点没有赏花的心情,见秦眉康和明安两人说悄悄话,凑过来问:“说什么呢?” 秦眉康挑眉道:“说那本兰花可真香,可惜养的太娇弱,啧啧,悄悄那花枝也就比汗毛粗一圈。” “已经不错了,那本汗毛若是不开花,这场宴会都没个名目。”石文楠凑到两人身边坐下,小声道:“严伯爷送信回来没有?到底是不是伯爷跟着一起出海?” 明安皱眉道:“有消息说是我家老爷跟着一起出海了?” 石文楠立刻想到明安或许不知道华彦先生跟着失踪的事儿,“找人还能不出海?咱们隔的远,谁知道具体什么情况。老爷回来说了几句,我听着朝廷现在全靠猜测。” 程欣妍正拉着温氏说话,温氏是三皇子妃柳氏的生母,“兰花娇弱,香气却是浓郁扑鼻。” 源儿一头冲了进来,“娘,她们说沐哥儿不见了。” 程欣妍满脑子应酬官司,猛的听源儿说话,脑子没转过来,“什么不见了?丢了就找找。” 源儿跺脚道:“是沐哥儿,沐哥儿下海追敌,已经二十几天没有音讯了。” 程欣妍愣愣的看着女儿,源儿怎么哭了?谁不见了?沐哥儿,沐哥儿怎么能不见了?怎么会没有音讯? 明安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程欣妍身后,扶着她坐下,小声道:“你听我说,没事,没事,我家老爷去了东海,你是知道的,军中的消息哪有准时准点的? 你想想,你那时在明州,咱们传信还三五个月才能收到消息。军中,军中的事儿,那个讲究瞬息万变,是不是?” 程欣妍脸色蜡黄一片,捂着心口说:“突然有些不适,源儿,二嫂帮我待客,我去歇歇,歇一会儿。” 明安扶着程欣妍进屋躺着,轻声安慰道:“没有大事,我家老爷那人你知道,他早早查了地形图,过了年就去了东海,有他看着,定不能让沐哥儿出事儿。” 今日请来的客人不多,全是源儿嫁给穆沐后,要交好的圈子。沐哥儿的事儿知道的不少,可不该知道的全瞒着呢! 石文楠帮忙送走了客人,拉着源儿去了小花厅。 “上次你选秀留牌子,你娘就急的吐血一回,这两年谁也不敢让她着急。舅母知道你为沐哥儿的事儿着急,你别慌,你舅舅打听着消息呢!”石文楠没有责怪源儿的意思,但程欣妍的情况很让人担心。 “舅母,是我错了,我没沉住气,失了分寸。娘曾吐血过?为什么没人告诉我?”源儿哭着问。 石文楠还真不知道没人告诉源儿这事儿,毕竟一场大病,虽然没几天程欣妍就打起精神来了,但大家都知道,她为着女儿强撑一口气,这两年各种补药温养着,明安还是时时小心着,可见妍儿的身子正的很不好。 “也不是大事,急火攻心,养了几日就好多了,你娘的情况你不知道,保养的好着呢!” 源儿哭着问:“若是还没消息,娘一定会着急。” 石文楠看看外面,让人出去守着,小声道:“你大伯悄悄送来的消息,说是沐哥儿返航后,遇到出海增援的华彦先生,两人不知商量的什么,只把俘虏送回,又带着船出海了。 这个消息才没几天,你知道程家,穆家,夏家还有你们吴家在海上都有海岛,有些事儿不能让朝廷知道。” 第一百七十章 三月的海岛上,穆沐用刀隔开棉衣,掏出棉花把衬里已经碎成条的袍子穿上,撸起两只袖子,站在海边的巨石上望着茫茫大海。 “从咱们来了这里,海上风浪一直不停,即便咱们的船送了信回去,朝廷的船一时半会儿也过不来。”严庚宪摊在巨石上,眯着眼睛晒太阳。 穆沐看了一会儿,揉揉眼坐下,骂道:“贼老天,早不起风,晚不起风,偏偏爷上了岛起风了。” “你就知足吧!咱没到岛上就起风,全特么玩完。现在还不错,岛上有淡水,下海能抓鱼,这次可把海鲜吃了个够。”严庚宪翻了个身,侧身躺着。 穆沐踢了踢严庚宪,“先生,送信的前后出去四拨了,咱还剩一条大船,要是还没人来,寻个好天气,咱回去呗!” 严庚宪懒得理他,这话说了几十次了,有好天气早走了,还在这里闲扯淡? 穆全从海里冒出头,举着篓子大喊:“王爷,王爷,今儿有鲍鱼吃。” “操,又是鲍鱼!”严庚宪起身慢慢滑下巨石,冲着穆全喊:“抓点别的。” 穆全游回来,不满道:“先生说帮忙看着鱼竿呢?鱼呢?” 呃!忘了!严庚宪小跑着去收鱼竿,不用想,一定又没钓到鱼。 四处找食物的士兵聚拢回来,大家围坐在沙滩上,讨论找到的是不是能吃的东西。 “上次吃了个果子,差点要了你小子的命,还敢随便摘果子吃?”严庚宪训斥亲兵。 亲兵嘿嘿一笑,道:“这个应该能吃,我在津州见海船上的水手吃过。” 沐哥儿提醒道:“别多吃,先尝尝。” 亲兵铁头捧着果子使劲儿点头,小小的咬了一口,“嗯,是甜的,是甜果子。” 严庚宪拦住要分吃果子的亲兵,“先等等,过了一刻钟,铁头没事你们再吃。” 任老三煮了一锅鱼,舀出一条给沐哥儿,示意严庚宪自己挑一条。 “都一样的玩意儿,吃的我嘴里冒白沫。”严庚宪随手抓出一条鱼,手上嘀嗒着鱼汤举着啃鱼肚子。 “老二去最近的岛上报信,不是说那个岛献给朝廷了吗?咋还没个回信儿?”任老三嘀咕道。 他还不知道,朝廷收了那个小岛后,上面的人全撤走了,一座空岛,任老二现在还被困在那座空岛上呢! 穆沐又一次表明,“风浪停了咱就走。” 事情是这样的,年前穆沐追敌到了这座海岛附近,发现这座海岛防守严密,小岛周围停靠着商户才用的装货的大船,有水军看守着。 穆沐转头回去带足了人手,拿下小岛后才知道,这是一座有金矿的岛屿,压着俘虏回去,遇上了严庚宪,一说有金矿,严庚宪跟着就跑了来。 两人本以为有俘虏,朝廷审问俘虏总会知道他们去寻金矿了。金矿啊!朝廷怎么会不派人来运金子? 穆沐只带了自己的亲卫营,严庚宪带着增援穆沐的一船水军上了岛,起初一个月,这些人先是疯了一样往身上,船上藏金子。高兴过了,开始清点金子,琢磨朝廷的人来之前,是不是能运点出去,藏在别的海岛上。 带来的两条大船,陆续往最近的空岛上运了一库房的金子,分出一半水军守着大家的私产。再回来,觉得还给朝廷剩下一个小空房的金子,很是厚道。 那不是还有金矿嘛!朝廷来人挖矿就有金子,咱没全吞了金库,那是给皇帝舅舅的孝敬。 乐颠颠的等着朝廷来接管金库的穆沐,等来的是海风,带来的食物还分出去一半,没得吃,这两个月只能捞鱼。 皇上都快急死了,太后天天在后宫哭,吴祭酒每天眼泪汪汪的到御书房报道,不敢说话,站在角落里等消息。问他一句,吴祭酒就能水淹御书房,谁让他媳妇急病了呢! 皇后没事就躲着抹眼泪,偏要说眼睛进沙子了。皇上都想哭了,沐哥儿到底去哪了?真死在海上了吗? 转眼到了进入四月了,四个多月没有消息,皇上只能放弃,准备给穆沐追封一个亲王爵位,立衣冠冢。 “议一议吧!康平郡王杀敌有功,这次海战战功卓著,该给了什么封号?”皇上说出这句话,觉得天都黑了。 吴璔自从穆沐和华彦先生失踪后,坚持上朝,听见要追封穆沐,一时没忍住哭出了声。 朝上顿时哭声一片,关系好不好的,给皇上个面子,哀嚎两声抹两把眼泪应应景。 “皇上,宫门外有名军士,声称是穆世子的亲卫。” 皇上好像听到了天籁之音,穆沐的亲卫,沐哥儿还活着? 任老二被带进大殿,很是奇怪大家看他的眼神像看见花魁一样? “你是穆郡王的亲卫?你从哪里来?穆郡王呢?”皇上迭声问。 任老二道:“皇上,皇上还没派兵去接王爷吗?” “去哪里接穆郡王?穆郡王在哪里?”吴璔冲出来拉着任老二问。 任老二甩开吴璔,回禀道:“禀告皇上,我们王爷立大功了,大功!金矿,金矿,一个岛的金矿,王爷带人打了下来,担心被杀个回马枪,王爷亲自带人守着金矿呢! 还有华彦先生,先生带着增援的水军呢!小的们在岛上等了一个月,见朝廷没人来,王爷派出小的和另外三条船出来求援。 那时候风浪太大,小的是最后出岛,能带出来的只有一条小船,不敢走远,去了距离最近的海岛,谁知是座空岛,小的没吃没喝,困了几日只好冒险出海。小船飘到邻国岈汕岛,小的转了陆路回京,想着王爷该回来了呢!诶?不对啊!” 任老二说完一大段话,朝上变的鸦雀无声,皇上脑子里全是,金矿,金矿! 吴璔才不管什么金矿,“说啊!什么不对,哪里不对?” 任老二问:“王爷打下金矿岛,送回去一船俘虏呢!难道没审问俘虏?” 呃......皇上瞪着兵部尚书,兵部尚书瞪着礼部尚书。俘虏说的话,没人听的懂,到现在朝廷还在满世界找翻译呢! 吴璔转身跪倒:“皇上,求皇上尽快发兵救援,四个月了,四个月没有粮食补给,沐哥儿怎么过来的?”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严庚宪问明白为何被困,气的恨不能把穆沐踹海里去,自己也想跳海里静一静。 “你个二货,一船的俘虏,你一个看守没留,一个押运交接的没有,直接让接应的船拉走了?” 穆沐刚倒进肚里一碗参汤,正通体舒坦,为何被困他已经知道了,好在命大没饿死,这趟出来赚了不少,嗯!活着就好,活着还金子更好。 “先生莫急,咱们不是没事了嘛!”穆沐光棍道:“你说,一岛的金子,金矿啊!让谁留下?谁愿意留下?再说,那时候大伙儿心里旺碳一样,留下还不得急死?” 严庚宪跺脚道:“是不用急死了,差点饿死!” 穆沐嘿嘿一笑,“先生,咱们能分多少金子?你算准了没有?” 严庚宪一脚踹了过去,“老子在岛上给你算八百回了,这事儿别往外说。” “知道,知道,都听先生的。”穆沐四仰八叉倒在榻上,总算活过来了。 在船上飘了半个来月,海船在津州码头靠了岸,穆家水军接到自家王爷,少不得热热闹闹庆祝一番。 凯旋延期了五个月归来的穆沐,骑着高头大马,穿着银光闪闪的盔甲进了京城。一路上被四处飞来的香包,手帕包围着,心情好到春风得意马蹄疾不足以形容。 “沐哥儿!”程欣妍站在茶楼窗前,盯着毛脚女婿恨不得上去打一顿,转身看了一圈,抓起漏废水的茶漏子扔了下去。 偏偏穆沐听到了岳母喊他,倒是激灵的停住了马,抬头往上看时,湿哒哒的竹篓兜头而下,泡过的烂茶叶子漫天飞舞,幸亏亲卫伸手扒拉了一下,竹篓子斜斜的落在了地上。 穆沐抹了一把脸上的茶水,满脸无辜的看着岳母。 “滚!”程欣妍很有气势的吼了一声。穆沐赶紧打马向前,看来惹着岳母生气了。 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一路风光无限的进了宫,没来得及表现就被皇帝舅舅训斥了一通。到了太后殿,换衣裳的功夫,太后和皇后已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了。 “外祖母,舅母,我这不是没事,这次怨我没考虑周全,下次,下次一定安排妥当。”穆沐忙着给太后递热帕子,给皇后端茶水,“谁能想到,朝廷竟然没人懂俘虏的话?这不是想不到的事儿嘛!” “还耍嘴,瞧瞧都瘦成什么样了?可怜我的沐哥儿哟!”太后刚止住的泪水又要往外冒。 皇后眼泪汪汪的看着穆沐,“好孩子,以后咱不出去了,不去打仗了,好好的在京城待着。你这次可把舅母吓坏了,母后茶饭不思,皇上为了你,不知道出动了多少船出去找。” 穆沐挤在太后身边坐下,嘿嘿傻笑道:“外祖母,我立功了,大功,一座岛的金矿,还有呢!小半库房的金子。” 皇后精神一震,道:“快说说,怎么出去这么多人都没找到你?怎么发现的金矿?” 穆沐眉飞色舞的从八百里外开始讲述。 “战事一起,我就请战,大帅不同意,我就偷偷跟着上船,后来大帅担心我有闪失,让我带一艘军船远处策应。我就站在甲板上吹着海风,一点儿大战的锣鼓声都听不见,更别说看见战况了。” 太后满意的点点头,这就对了,真打起来谁还顾的了谁? 穆沐接着说道:“唉!我正烦捞不到功劳呢!远远看见战船开始四散,我的船没动,也就一炷香功夫,侧翼就成了拦截四散敌军的主力了。” “啊?”太后的心提了起来,怎么这么不靠谱,好好的怎么就成了主力军了? 穆沐笑了起来,“哈哈,该我好运,逃到我这边的两艘战船,一艘还没靠近就开始往下沉,一艘看见我的船,远远的就开始转舵。 功劳就在眼前,我得赶紧追啊!唉!我的战船太大,转向慢,敌军又是全力奔逃,我追了一个多时辰,连个船影子都看不见了。没法子顺着敌船逃走的方向追吧!” 皇后忍不住道:“穷寇莫追,你这孩子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太后也跟着点头。 穆沐摇着头大笑,“不用担心,反正我也没追上。我运气好,遇见了一艘重船,挂的是敌国的旗子。我们担心重船上有埋伏,不敢靠的太近,远远的坠在后头。 就这么着,跟着去了金矿岛,金子啊!一船的军士听哨探回来说岛上的情况,眼睛都冒绿光了。当时谁也拦不住我们去抢金子。” 太后哎呦一声,“怎么这么傻!还缺了你的怎地?” 穆沐灌了一口水,夸了声:“甜!再来一杯!上去才知道,那岛上没多少军队守着,我们拿下金矿,俘虏太多,我们一船人怕守不住,再说,我们打金矿的时候,没拦住海船,跑了好些人。 当时我就想着,回去叫人来,多带人回来守着,俘虏不能留在岛上,万一闹起来,咱地形不熟,被人坑了就完了。” 太后连连点头,“对,对,不能为了金银不要命。” 穆沐叹气道:“唉!我带人回去,留了一半人守着小岛,交接了俘虏,带着增援回来,就被人家一个回马枪抢去了金库里存的大半金子。” “金银都是小事,”皇后怜惜的看着穆沐,“这几个月真是受了大罪了,可怜沐哥儿怎么熬过来的。” 穆沐吐槽道:“开始还好,咱们数着金子,不吃不睡都是高兴的,后来等不来接应的船,有点着急了。眼看着风向要变,我们带的粮食也没了,那真是看着金山都高兴不起来了。 中间大半个月都是吃鱼,海鱼海货,咸的很!岛上有淡水,算是救命了。后来发现了岛上的粮库,总算有口饭吃,就是等救援等的心焦。谁能想到,朝廷竟然没人懂岛上土著人的话呢?” 皇后很是无语,穆沐还真是福大命大,误打误撞都能碰上好事儿,被困孤岛五个月,还能发现岛上的粮库,可见孩子福运深厚。 太后按了按眼角的泪花,“这次回来好好养几年身子,本来明安就劝哀家,说你不易太早成亲,你胎里中毒,调养了这些年,总算有点起色,可根本上伤了,只怕子嗣艰难。哀家还想着,等你大婚后,好好给你选几个人伺候,源儿不知道身子如何,若是不好生养,也不用怕了。” 穆沐眼睛一瞪,道:“外祖母可别忙活了,源儿自幼跟着明安姨母学医,医理药理都懂,调理身子一定比别人强。若是源儿都生不出,指定是我的毛病了,外祖母给我满院子女人,还是一样生不出,说不定还闹的我不得安生。 外祖母最疼我,您想想,我那个爹,我娘,前车之鉴不远啊!您就当疼沐哥儿一回,千万别给我指一屋子女人,我怕有损阳寿。” 第一百七十二章 “还是御膳房的膳食最美味啊!”穆沐捧着吃圆了的肚子,十分安逸的品了一口香茶,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呢! 皇帝斜眼看着穆沐,悠悠道:“这次你立了大功,朕很欣慰。你失踪的这些日子,吴祭酒每日到御书房值守,朕实在不忍看他双目含泪,听不到你的消息总躲着偷偷拭泪的模样啊!” 岳父大人爱哭,这事儿他小时候就知道,“舅舅放心,等会儿我就去给岳父大人赔礼。” 皇帝冷笑一声,“哼哼!赔礼?你要怎么赔?你岳母听说你失踪就急病了,这几个月可谓是九死一生啊!” 穆沐转头看向舅母求证,岳母是舅母的挚友。见舅母含泪点头,穆沐觉得天塌了只压了他一人。想起岳母给了他一茶漏子,真是太慈悲了。 穆沐怀着万分愧疚,万分沉痛,给自己壮了胆,脚步沉重的迈进了祭酒府。跟着小厮进了前厅,心里还在盘算先跪下赔罪好,还是先对岳母大人的病情表现出一万分的关切好? “沐哥儿,怎么瘦成这样了?可怜的孩子......”不等穆沐打算好,整个人就被岳父大人拉入了......错了,岳父大人貌似投入他的怀里,哭的梨棠带雨。 “孩子好好的回来了,你跟着嚎什么丧!”程欣妍板着脸,多大年纪了,眼窝子浅的像个娘们。 吴璔拿出帕子擦脸,穆沐终于解脱了,噗通一声跪下,关切道:“听说岳母大人忧心孩儿,病倒数月,是沐儿不孝,让岳母大人忧心了。” 程欣妍当街砸了女婿,本来就觉得理亏,毛脚女婿立了大功凯旋,正是风光无限的时候,被自己那一下子扬了一身的烂茶叶。 “你回来就好,回来了我就安心了。” 这么容易就过关了?穆沐怔了一下,问:“不知岳母大人如今可大好了?太医怎么说?明安姨母可曾请过脉?” 吴璔叹气道:“她就是个急性子,当初知道源儿留牌,没打听情况就急火攻心,听说你失踪的消息,急的到处打听,你一直音信全无,夫人晕厥吐血了两次,唉!” 源儿在屏风后嘤嘤哭泣,母亲为了她三次吐血,明安姨母说,即便母亲以后清心寡欲,只怕还是有损寿数。 “躲着哭什么?我不是活的好好的?别在我跟前点眼,去园子里逛逛。”程欣妍侧身低声打发了女儿。 穆沐跪在程欣妍面前,这一番话自然听的清楚的很。 程欣妍含笑看着穆沐,柔声道:“你是个有福气的好孩子,以后别出去打啊杀啊,在京里好好养几年,穆家还得靠你支撑,穆氏一族远在东海的族人还要靠着你过活,成亲后先把族人安排好,选几个忠心可靠的扶植起来,慢慢的穆家也就起来了。” 穆沐偷偷看了一眼岳父,这样的话不是该岳父安排吗?好吧,岳父只要不哭就好。 “这会儿说这个还早,下晌天气热,让沐哥儿去园子里散散。”吴璔冲穆沐眨眨眼。 程欣妍笑着点头,是该让两个孩子说说话,“去吧!玩去吧!” 穆沐这边有惊无险,严庚宪就没这么好运了,跟着穆沐进宫,被皇上留在御书房谈了一个多时辰,眼看要中午了,可能皇上实在饿了,才放他出了宫。 回家先吓了一跳,府里清净的连个人影都不见,这可不是明安的做派。进了后宅,先看到脸色蜡黄的长子,接着哭红了眼睛,婴儿肥不见了,小脸瘦成两层皮的女儿迎了出来。 “你们娘呢?夫人,夫人?”严庚宪跑进正房,两眼深陷仿佛老了十岁的明安正拿着鸡毛掸子等着他。 “我叫你失踪,我叫你不顾妻儿跑的无影无踪,我今儿打死你,再给你赔命!”明安恨极了,鸡毛掸子几下就抽的鸡毛乱飞。 严庚宪心知理亏,捂着头到处躲,明安隔着圆桌抽过去,一下抽在桌子上,鸡毛掸子应声裂了。明安甩了鸡毛掸子,跳过去就开始抓挠。 “别,媳妇,老婆大人,别打脸,留着脸啊!” 明安累的坐在地上喘气,严庚宪才从圆桌下钻了出来,伸手扶起明安,讨好道:“是我错了,说啥这回都是我的错!谁能想到沐哥儿竟然一个人带话儿的不留,脑子一热带我去了孤岛呢! 也是,满岛的金矿,谁还能想起别的?朝廷养了一帮酒囊饭袋,竟然一个外语翻译都没有,可怜我差点饿死。” 明安堵了几个月的闷气发出来,听夫君一通说,总算消了气,再看夫君满脸血痕,忍不住后悔没头没脑的一通抓挠,顶着张脸如何出去见人? 于是,即便皇帝召见,华彦先生也不能出门了。 吴璔听说华彦先生回来就病倒了,自然要冲过去探望。程欣妍自然不能落下,华彦先生和沐哥儿一起失踪,明安急的满嘴血泡,还是坚持每日来给她诊脉,这份恩情她怎么报答都不为过。 两人是唯一进了二门,看到华彦先生的人。 “这是......”吴璔后退一步,眼中含情看向程欣妍,相比起来夫人要温柔许多,太多了。 程欣妍被明安拉着去了花厅。 “你干的?好,这下看他还怎么往外跑!”程欣妍给明安点赞。 要知道嫁给华彦先生简直像是嫁给了没尾巴的鹰,一年到头抓不住一根毛,出去就不知道回来,华彦先生有多少成就,明安就独守了多少空房。 明安低着头,道:“当时气急了,他以前一年到头不着家,总算还有个音讯,这回儿直接玩起了失踪,他可还记得有家?有妻有子?” 明安委屈的哭了起来,程欣妍跟着骂了华彦先生几句,安慰道:“华彦先生是个有本事的,嫁给这样的人,荣耀有了,可其中的苦楚只有自己知道,有了这一回,兴许以后就能安稳下来了。” 明安哽咽道:“他倒是说,以后再不出去了,谁知这话能不能信?” “华彦先生是什么人,大丈夫一言九鼎啊!自然是能信,若是他再往外跑,你还挠他一个满脸开花,多闹几次也就服了。”程欣妍的宗旨打服为止。 “唉!他暂时也别想出去了,四爷跟皇后娘娘闹着要娶颦儿,大宝子瞧瞧跟我说,心悦曦姐儿,这事儿.......”夫君回来了,明安有心情解决儿子的婚事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四皇子十岁时,皇后娘娘就与石文楠口头约定了亲事,程家唯一的嫡出小姐,程凤奕七岁就开始跟着教养嬷嬷学规矩,学的是王妃的教养礼数,皇家的各种礼制,如今虽说还没及笄,教养礼仪让人挑不出一点错。 与程欣妍记忆中的曦姐儿简直判若两人,上一世的曦姐儿跟她一般,学识不用说,识字已经不错了,好歹启蒙幼学的几本书念完了。程家属于包子有肉不在摺上,豪富不显,却善于打理经营。曦姐儿跟着老太君长大,尤其擅长理财。 如今的曦姐儿不但熟读诗书,还熟读了律法,真真让人刮目相看。 “你说四皇子看上了颦儿?”难怪每次进宫开到颦儿,皇后总要找理由,皇后没事总接臣女进宫做什么? 明安低声道:“那是皇子,嫡出的皇子,看上谁还不是一句话?再说,皇后娘娘本就对四皇子有愧,只是换个儿媳妇的小事,皇后哪有不答应?” 程欣妍嘴角抽了抽,皇后是答应了,曦姐儿该有多尴尬? 明安拉住程欣妍的手,恳切道:“妍儿姐姐,我只当严家门第是不够,曦姐儿又是老太君捧在手心了长大,可若是与皇子的婚事作罢,苦的是曦姐儿,大宝子是有点痴心妄想,若没有皇上赏的爵位,我连提一句都不敢。 都说高门嫁女,我真不敢有高攀的心思。现在提出来也怕让人误会乘人之危。可若是四皇子与颦儿的事儿传开了,曦姐儿如何自处?” 程欣妍喃喃道:“颦儿还没满十岁吧!” 明安拍了她一下,“你别管颦儿几岁,四皇子想要悔婚,曦姐儿和四皇子的事儿,当年是口头约定,谁也没放在明面上说,现在就有毁约的余地。” “曦姐儿......”程欣妍嘴里一阵发苦,曦姐儿命苦啊!“这事儿我回去说说看,六姐儿的脾气你知道,这事儿她一定要问过皇后,若是曦姐儿真不用嫁入皇家,六姐儿指定高兴。 大宝子不错,如今华彦先生有了爵位,不管如何大宝子都没辱没了曦姐儿的才情,正是郎才女貌的好姻缘。” 明安就是知道石文楠对女儿嫁入皇家有心结,担心皇家亲情淡薄,阴私勾当太多,这些年发狠的教曦姐儿,真能点头把曦姐儿接给大宝子,有好媳妇三代好子孙就不愁了。 程欣妍讥笑道:“真瞧上颦儿了?那孩子可是美人灯,风吹着就坏,李侯爷的身子骨......李家的两个孩子哟!嫁入皇家?李侯爷能同意?玟姐儿还不得急出个好歹?” 明安看看外面,小声道:“李侯爷是个有本事的,以后要入阁拜相的人,四皇子娶了颦儿,八皇子的太子之位就稳稳的了。你瞧着吧!别看二皇子,三皇子蹦跶的欢,皇上的态度明显的很。” 大家都看着呢!心里明镜一样,皇上虽说有宠妃,可从不允许宠妃僭越,七皇子的母妃曾经盛宠一时,若不是恃宠而骄敢挑衅皇后,现在只怕还是宠妃呢! 程欣妍敲敲脑袋,“咱不管那些,曦姐儿的事儿你想好了,我先去跟六姐儿说说,也得跟母亲说说,你等我的话,若是母亲点头,你只管上门提亲。” 明安等的就是这句话,笑的眼睛都弯成了一条缝,“那我就等着你的信儿了。哎呦,一转眼孩子们都长大了,咱们也见老,福慧和你家濂儿的事儿,全夫人怎么说?” 程欣妍想起全金灵就笑了,“她就是矫情,什么给公主行礼还是公主给她行礼,公主住公主府,小两口要分开住怎么培养感情,总之都是提不上筷子的小事儿。” 明安笑着道:“要我说,濂儿就和公主搬公主府住去,免得她不知道怎么做婆母,有个公主儿媳让她别扭的难受。” “大嫂性子洒脱,最不喜欢拘束,福慧是公主,各种规矩礼数自然不能差,大嫂可不是难为的很么!”毛脚女婿回来了,女儿眼看要嫁入郡王府,程欣妍觉得自己什么毛病都没了。 明安笑着点头,“全夫人自在了这些年,以后有了公主媳妇,她可不能随便出门跑马了。” “还跑马呢!大嫂还在家玩杀猪,在后园里玩烤全羊差点把亭子烧着了。有点约束也好,瞧瞧涐姐儿跟着她,被带的像野丫头一样了。”程欣妍笑着埋怨了一句。 出了明安在太学旁临时的宅院,程欣妍直接回了娘家。 “你知道四皇子......就是婚姻的事儿?”程欣妍面对石文楠,突然有些说不出口了。 石文楠眨眨眼,咯咯笑了起来,小声道:“瞧你,傻乎乎的样儿?这点事儿,有几个不知道?大家心里都明白,皇后时不时的找理由传颦儿入宫,皇后可不喜欢玟姐儿,怎么突然就喜欢她闺女了? 四哥儿是皇子,嫡出的皇子,说是放弃皇位,身边还不是围着一群想要从龙之功的人?他想娶谁都好,只要不是我的曦儿,娶个奶娃娃回去养着更好,多省心。” 程欣妍拍拍心口,“我就知道你不舍得曦姐儿嫁入皇家,这下好了,咱家孩子不求泼天的富贵和荣耀,只要平平安安比啥都强。 你觉得明安的大宝子如何?华彦先生如今被誉为布衣卿相,又有伯爵继承,虽说只能承袭三代吧!三代就是百年呢,有百年的积累,只要不出败家子,三代足够塑名门。” 石文楠拉着她大笑起来,“还用你说?相亲家,相亲家,相的是亲家!华彦先生品性高洁,这个不说了,明安多好的脾性,有她这样的婆母,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你这是同意了?”程欣妍眼睛亮亮的看着石文楠。 石文楠歪着脑袋道:“我同意不算,这事儿,咱们得去求皇后,她儿子说不要就把曦姐儿甩了,我还有什么脸?曦姐儿怎么办?我先去哭一场,你再去说大宝子的事儿。” 程欣妍无比听话的点头。石文楠马上又摇头道:“不用你,我去寻皇后哭一场,接着让明安去求,最后你再进宫,帮曦姐儿求一份指婚的旨意。” 程欣妍合掌道:“好!这样就皆大欢喜了。” “哼!欢喜的只有咱们,皇后,李侯爷府上,指不定多闹心呢!”石文楠幸灾乐祸道。 第一百七十四章 “碌碌无为半生,朝廷封文毅二字实在难负,盛名累人啊!”严庚宪满脸血道子,还装着一本正经。 吴璔是真心实意为先生着想,先生此番开悟,定要谋大事了。 “先生有何差遣,存之敢不从命。” 严庚宪抿嘴沉思,道:“你可知学馆从幼学起便开始学习拼音所为何?” 吴璔眼睛一亮,道:“幼学玩闹间学会拼音,对启蒙大有裨益,若有不认识的字,有拼音标注便能读出来。如此会读会写,再见了能识,便是启蒙。至于字义,随着学业深入自然了解。” 严庚宪含笑点头道:“若是有一本书,能把所有的字标注上拼音,解释清楚字义,出处,是不是事半功倍?” “说文解字?其中已有拼字法,收录了天下所用文字。”吴璔马上想起华彦先生所说的工具书类型。 严庚宪摇头道:“说文解字收录有九百余字,却远远不及我们所用,如今启蒙馆中千字文便收录有千字,天下文字只多不少,若有一本更详尽更方便的工具书,岂不是......” 吴璔不等华彦先生说完就激动的合掌道:“大善啊!先生若能编纂此书,必将流芳百世。” 严庚宪拍拍吴璔的肩膀道:“此事不是一时之功,编撰难度之大,难以想象,我想请皇上成立编撰组,小组成员由翰林院,国子监共同举荐,再由博学鸿儒负责审定监督。” 吴璔不由的认真起来,“还请先生细说。” 华彦先生随手抽出一本书,翻开指着一个字道:“此字怎么读?怎么解?” 吴璔没看到华彦先生脸上闪过狡黠的笑意,皱眉看着这个字,不确定道:“卷?卷?书卷?布卷?” 多音字而已,书卷是第四声,布卷是第二声,严庚宪笑道:“国子监中为何新入学的学子要两个月后才分班?是因为天南地北的学子,口音也是南腔北调,两个月学会官话才好分班学习。 字音亦然,一个字南边一个读音,北边一个读音,甚至更多读音。字的释义更不能出错,作为工具书,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吴璔深以为然,“不错,如此以来确实难度重重。” 严庚宪含笑点头,好了,给长子和渚儿找了个安稳的活,两人以后都给我去编字典去,一辈子窝着编书不要紧,不掺和朝堂斗争,随便字典编到什么时候。 严庚宪和吴璔的联名奏折很快递了上去,两人都很守规矩,奏折经奏事处,到了内阁,再由内阁呈交御书房外与内阁之间的三间值守房里,值守的翰林看过后,分类送到皇帝面前,字典的事儿朝中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翰林院更是心潮澎湃的等着皇上批复,若有幸参与编撰此书,岂止一世功名,流芳百世不是梦啊! 华彦先生照例给儿子和渚儿洗脑,大宝子早就免疫了父亲的大忽悠技能,渚儿只听了一刻钟就全面沦陷,豪情万丈的要一生一世为字典献身了。 外面的事儿程欣妍一向不多关心,她最近烦的很,回娘家躲几日清净。 “你怎么还不去跟皇后说?”程欣妍眼睛盯着孙子,这小子刚学会翻身,有时候使劲儿过了会像球一样滚个不停。 石文楠也在逗孙子玩,把布球扔出去,小肉团手脚并用的爬过去捡回来,“急什么,曦儿还没及笄,再说,严家早说了要孩子晚婚,之前拒婚时说的话,明安转眼就忘了?对了,你孙儿起好名字没?” 程欣妍烦心道:“别提了,眼看要满百天了,老爷还没个准主意。我等着亲家那边捎信来,百日的时候信就该到了。” “你怎么还让亲家给你孙子取名?”石文楠问。 程欣妍笑道:“谁让他把闺女嫁给姓吴的了?姓不好,我也没办法,你想想,姓吴,取多好的名儿,加上姓都变没了,一切全无!” 石文楠哈哈大笑起来,“这话很想涐姐儿常说的。” “还真是涐姐儿说的,不过,现在好多了,不用跟着那边族谱取名,能选的字多的很,就是老爷......一言难尽啊!”程欣妍怜惜的看着孙儿,可怜的孩子哟! “我前儿瞧见王翰林的夫人戴了一支步摇,很像你在明州打的那支,那么多年的样式,瞧着竟然一点不过时。”石文楠随口闲聊。 程欣妍翻了个白眼道:“那个就是我的步摇,还有潘教谕夫人,牛教授夫人,常翰林夫人,哎呦,说不清,总之,自从老爷升了祭酒,我手里出去不下百件东西了,逢年过节的绸子缎子,别提多闹心了。” 石文楠不敢置信的盯着程欣妍看,这是从小不吃亏的妍姐儿吗? “你别看我,真给出去了,还是我双手捧着求人家收下。”程欣妍心里憋屈啊!翰林也好,教授教谕也好,都是穷的两袖清风,做官服的银子都挤不出来那种。 石文楠知道她不能生气,这次大病后,明安千叮咛万嘱咐要她平心静气,要波澜不惊,还是别让她怄气了。 “好了好了,你也是为了你们老爷,再说,你攒着那些东西做什么用?白放着可惜,不如拿出去做人情,说说,为何躲回娘家来?”石文楠抱起大孙子,顺手交给奶嬷嬷带了出去。 程欣妍把翻过身趴着的孙子抱在怀里,亲了亲放回去让他接着忙活翻身,“最近这几日来拜访的人又多了,竟然还给我带礼物,你说吓人不?” 石文楠又笑了起来,“你这是散财童子当惯了,有了回头财还不敢要?” “那可不是一点回头财,你知道送的什么?一方上好的端砚,还有送......诶?好像砚台居多,还有就是各种笔,没我能用的东西啊!”程欣妍才回过味,这不是给我送礼。 石文楠拍着她笑道:“你都没问问渚儿和你家老爷?平时你家渚儿和雯姐儿多黏糊,怎么突然跟着你回来玩了?” 程欣妍撇嘴道:“谁说不是?一起吃饭,一道菜两人能说出花来,偏偏一个说什么典故,一个说半句我听不懂的话,接着含情脉脉对视一眼,哎呦!酸的我饭都吃不下了。” 石文楠大笑起来,合着这位到现在还不能适应文人家风,成日吆喝着要塑造书香门第,这位是书香门第里捣乱的吧! “你呀!”石文楠笑够了,喘口气道:“你不是喜欢书香门第?这样的氛围正合适,你家老爷没给你来一个典故,酸诗?” 第一百七十五章、呜呼哀哉 “别提了,当初我病的厉害,老爷成天守着我哭天抹泪,我被他哭烦了,问他是不是提前给我哭丧,等着我咽气儿了好再娶一房美娇娘。”程欣妍当时只是胡搅蛮缠,真心想把吴璔赶出去清净一下。 石文楠瞪了她一眼道:“吴存之对你真心实意,你何苦这么说?” 程欣妍啐了一口道:“我让他出去,我被他哭的脑仁疼,他呢!对着我念酸诗,扰的我胸口闷气,真真要被他烦死了。” 石文楠使劲眨着眼睛,“什么?为何要念诗?” “哎呦!”程欣妍抱起孙子遮住半边脸,道:“后来我问了源儿才知道,老爷念的诗就是对我矢志不渝,忠贞不二永不相负的意思,我的天呐!你说,他直接说一句心悦与我,此生不渝多省事?” 石文楠再次大笑起来,程欣妍翻了个白眼道:“老爷下衙回来,我就说他白费力气,直接说一句稀罕我,心悦我有何难?” 石文楠忍住笑问:“吴存之怎么说?” 程欣妍亲了亲孙子道:“他说了一句呜呼哀哉,我就问他呜呼哀哉什么意思?” 石文楠直勾勾的瞪着程欣妍,“你不知道呜呼哀哉什么意思?” “我自然知道!”就是想跟吴璔闹一闹。 “吴存之给你解释清楚了?” 程欣妍喊了奶嬷过来,把孙子送去给李雯,捂着嘴笑着道:“这个不好解释清楚吧!” 对哟!呜呼哀哉怎么解释?语气词?感叹词?你感叹什么? “你厉害!”石文楠竖起大拇指。 程欣妍摇着脑袋道:“那是,我还对付不了他?我就看着他抓耳挠腮解释不出来,心里那叫一个舒坦啊!” “最后也没解释清楚这事儿?”石文楠很好奇,这事儿在程欣妍这里怎么过去的? 程欣妍抬着下巴,斜眼看着石文楠道:“我就说你还国子监祭酒呢!呜呼哀哉都解释不清?不就是我的天呐!哎呀妈呀!” 石文楠笑的肚子都疼了,指着程欣妍一句话都说不出,这次真服了,服了她了。 “我的天呐!你可别笑了,真是,多大点事儿?我跟你说,你给源儿的添妆有点多,源儿的嫁妆已经挤不进去了。”程欣妍发愁道。 石文楠止住了笑,随口道:“多大点事儿?你出阁的时候箱子就比旁人大,你把源儿的嫁妆箱子照着最大的做。” “已经最大了,再大就抬不动了,难道用车拉?”程欣妍翻了个白眼,箱子做大一些都是老套路了好不好。 石文楠侧头看看隔着两间屋子的花厅,小声道:“你陪嫁这么多东西给源儿,别让儿媳妇生了嫌隙。” 程欣妍摆手道:“她都看着呢!我的嫁妆拿出来三分之一都不到,都是各家添妆,姈儿出一份,夏都尉和尤老夫人出了一份,他们一家子就送了两份添妆,比我给源儿准备的嫁妆都多。 还有玟姐儿,正经的姑太太,李侯爷几代单传,积攒了几辈子的家业没出个败家子,可好了,她那一份送进来,我都不好意思给她看我准备给源儿的嫁妆了。” 石文楠揉揉脑袋,“还真是,吴家大伯送回来的添妆,嫁三个闺女都够了,还有全夫人那份,我看着都头疼。” 吴珅先是让濂儿带了一船木料回来,南边的木料便宜又都是顶好的东西,后来又送回来两船各种女孩能做嫁妆的东西,说是给源儿准备的陪嫁。 全金灵更是辽北女人豪放的性子,紫貂皮,白狐皮,狼皮,虎皮,熊皮,不是一样给一双,是一样皮子给一箱,程欣妍看着满库房的毛皮浑身起鸡皮疙瘩。 再加上京城各府都有送添箱礼,还有前大嫂子王家送了两箱珍本字画,祭酒府的库房里打开来全是源儿的嫁妆。 “说什么呢?笑的满院子都知道你们俩凑一起乐呢!”周老太君被两个强壮的婆子架着进来。这两年周老太君不喜欢动弹,走路两腿没力气,需要人搀扶才能勉强走起来腿不软。 “娘啊!你打发人说一声,我们过去便是了,怎么劳动您过来?”程欣妍咋呼的大声,起身的动作却没石文楠快。 石文楠几乎把周老太君抱到了炕上,偷偷摸了一下额头的细汗,转身去端茶水。 “你别动,你刚病好些,身子骨还不如我硬朗,六姐儿也别忙了,坐下说话。”周老太君脱了鞋盘腿坐在罗汉榻上,指了指冰盆,婆子感觉端到墙角去放着。 程欣妍伸头问:“娘,你这是静极思动?” 周老太君啐道:“我睡着,你就不能等一等,一刻也不愿在我身边侍候,看一眼就跑了,都是有孙子的人了,还风风火火的满是玩心。” 石文楠把红枣水放在老太君手边,笑着道:“妹妹正发愁源儿嫁妆太多呢!” 周老太君仰面感慨道:“我总担心你着三不着两的性子,平时大大咧咧心大的能跑马,没想到这些年还让你糊里糊涂赚了个贤名。” “是啊!都是妹妹多年行善积福换来的,妹妹这些年也不容易。”石文楠感叹了一句。 王家送两箱添妆是报答当初王氏托孤的恩情,夏家是感谢程欣妍误打误撞救了夏氏宗族,吴玟更要感谢程欣妍不顾体面,掀开了李家的遮羞布,让她能抬头挺胸嫁入李家。 还有吴珅和全金灵,一个甩手去了边关,一个只顾着玩,府里的事儿多亏了程欣妍帮她操心。 程欣妍大笑道:“我怎么不知道我原来这么贤惠呢?哈哈......” “别没个稳重劲儿,你听着,这次吴存之要编撰字典的大事,你侄儿也要参加,不管你跟吴存之怎么说,佑儿跟着你大哥已经补了恩荫就算了,代儿和俊儿要去编书。”周老太君早就想给孙儿寻一处安稳的差事,再没编书最安全了。 程欣妍迷茫了,什么编书?“老爷没说啊?编什么书?” 石文楠捂着嘴笑道:“你还不知道?呜呼哀哉,就是解释这些字,一个字一个字解释,还要注音,下回吴存之一定能给你说明白。” “哎呀妈呀!我怎么不知道?怪道那么多来给我送礼的呢!合着我躲出来就对了。”程欣妍恍然,合掌大赞自己再次歪打正着。 第一百七十六章 祭酒牵着幼子缓步走进教室,胖滚滚的孩子挺着肚皮跟着俊逸父亲已经成了国子监一景。 今日该听课的学子看到父子进入教室,双腿不受控制的想逃离这对父子的折磨。 “今日的论题仍是三字经。”吴璔看了一眼百无聊赖的儿子,坐在位子上环视一周,随手点了一位前排学子,“从你开始吧!” 渝儿到了启蒙的年纪,偏偏考不进学馆,每次交上去的试卷不是空白,就是只写了名字,每每让吴璔觉得脸面尽失。而渝儿不是不会写,是懒得写,还很不解的问为何要考试?考试是什么?我为何要去学馆启蒙? 吴璔多日观察后,终于了解到,幼子智力没有问题,脑子也没随母亲,只是因为懒,还有小孩不可能生出的平静无波。对,渝儿对玩没有兴趣,对食物挑剔的厉害,只喜欢安静的待着。 既然不能进学馆,吴璔决定自己来教,国子监里有的是能教孩子的监生,让他们教渝儿权当一次历练吧!若是连小儿都教不好,如何做一方父母官,如何教化百姓? 国子监里的监生们才知道,原来教孩子很难,话说当年自己启蒙的时候,夫子有这么辛苦吗?还有祭酒家的小公子,为何有那么多问题?曾经倒背如流的三字经,在孩子几句发问后,为何觉得如此陌生,难道当年学的是假三字经吗? 甩托了胖儿子,源儿与朋友出城避暑赏花去了,长子每天魔怔了一样,对着一个字能神叨叨的嘟囔半日。 唯有儿媳最贴心,两人带着程欣妍的大孙子一起去了长兴候府。 “听说太后赐名了?”周老太君让奶嬷把重外孙抱到身边,伸手逗了逗孩子,“噢哟!你这份荣耀真是难得,以后定平平安安无病无灾。” 程欣妍的长孙满百日的时候,名字依然没能定下了。太后传她进宫商议穆沐大婚的事儿,正事儿说完闲聊了几句。她顺嘴吐槽了吴这个姓,太后听了大笑道“姓吴哪里不好,无病无灾。哀家看不如叫他无病,取一个合并的并字。” 如此长孙有了名字,吴并,表字无病。 皇后不知怎地想起吴家分宗后,渚儿对名字的各种不满,便打发人去问了皇上一句,谁知皇上正好在教八皇子论语,随手把写好的一句论语给了皇后。 皇上写的是知者乐水,仁者乐山,从此后,吴家子孙除了刚得太后赐名的并儿以外,名字中都要加上皇帝赐的字。 渚儿觉得名字是他这辈子过不去的坎,好容易有了字,用到大名的时候少了,皇上又给他添了一个字,吴知渚!无知可不就是蠢猪吗? 张氏笑着道:“还是皇后娘娘最疼妹妹,多少年前的事儿,皇后娘娘还记得呢!” 石文楠撇撇嘴,这话说的让人嘴里泛酸,最疼妹妹,我这个挚友就排在后面了呗!啧啧,真是没意思。 程欣姈不知屋里的情况,在外面就嚷嚷着:“我可来晚了?开始了没?” 今日是石文楠长孙程旬抓周的日子,程欣妍早早来凑个热闹。 “瞧你,眼看要娶儿媳妇的人了,还这般毛躁。”程欣妍训了妹妹一句。 周老太君呵呵笑道:“你总说她做什么?你比你妹妹强?姈儿快坐下歇歇,瞧你走的满头大汗,不着急。跟我说说,翻儿媳妇可议定了?谁家孩子?可下了草帖子?” 程欣姈大笑道:“哈哈,我眼看着也能抱孙子喽!回母亲的话,议的是工部侍郎的嫡次女,就是姐姐先大嫂子王氏的小侄女,规矩好的很,进门就能接手中馈,模样性情样样没得挑。” 周老太君满意的点点头,这句话的重点是进门就能接手中馈!至于模样性情,你就别挑人家了。 程欣妍看见妹妹就发愁,这位儿媳还没娶进门就想着撂挑子了,若儿媳妇强势点,这位还能混上一口水喝吗? “嗯!是哪位小姐?我回头问问涐儿,姈儿脾气性子都好,定能与媳妇和睦相处,不过,你别漫天撒银子,你手里的东西自己守好了,王家不缺你那点东西,免得让文人笑话咱只知道用阿堵物。”程欣妍叮嘱道。 周老夫人看了一眼尴尬的李雯,重重的咳了一声,“怎地,你除了知道阿堵物,还会什么?自己读了几本书心里没数吗?” 石文楠拉了拉程欣姈,拦住不让她帮程欣妍说话,这种情况最好什么都不说。“二妹妹,大妹妹是为你好,怕你交了中馈,要想吃点喝点怕你跟儿媳妇张口不顺心。” 程欣姈立刻感动的红了眼眶,同样悄声跟二嫂子说:“是,我都知道,姐姐最疼我,凡事都先为我想到了。” 合着你还不明白大妹妹为何被母亲训斥吧! 张氏推了一把长孙,程旭跑去打开了程欣姈抬来的箱子,大家都没在意孩子的举动,箱子放在门后靠墙的位置,若不是跟着程欣姈进来,周岁礼应该由门房接了抬到公中库房,二房这里收到的就是一张礼单。 “哇!这本书真好,一个字都没有!”旭儿捧着一本装订好的书册,看起来很吃力的样子。 程欣妍好奇看了一眼,哈!还真是夏家出来的书册,书页还封了金边。 程欣姈豪气道:“当然没有字,那是金页子订的书。” 张氏伸头看看箱子,好像没有旭儿那时的东西多。旭儿周岁礼,夏家送了三百六十张房契,正好是全国三百六十个州府每地一张。算起来可比金页子书贵多了。 周老太君很看不上张氏的小家子气,庶女即便是傻子,那府里的管事都是傻子不成?怎么可能给二房送的礼比大房贵重。 “旬儿来了!”石文楠接过孙子,让人把抓周的东西摆好,“旬儿,快看看喜欢哪个?” 旬儿这几日刚学会自己站起来,坐在几张桌子拼起来的大桌上,看了一圈,爬到小巧精致的马鞍旁,扶着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众人一阵惊呼,桌子上满是零碎东西,万一摔倒了可不是玩的。 “咯咯......”旬儿叉着腰大笑起来,好像在说,看吧!我站起来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夏日热热闹闹过去了,程家的孩子不管是外孙还是嫡出的孙子,重孙子,没一个能正经抓周,程旬站了一刻钟歪倒在马鞍上,就算他抓周抓了个马鞍。至少比渝儿当初抓周好很多。 秋风刚送来一阵凉意,院子里的金桂就急着开始飘香,源儿在娘家过了最后一个八月节后,大婚的日子也就到了。 头一天被母亲揪着说了一个时辰,源儿实在想不明白,朋友都说母亲讲房中事的时候,难的不知从何开始,母女面红耳赤还是没能说明白。怎么到了母亲这里就变了味儿? 程欣妍根本没想起难为情,毕竟成亲都要经历,先说明白了,还能少受点苦。 拿着压箱底给女儿看,自学成才是不可能了,这种事儿一个人想不明白。程欣妍直接了当道:“也不知道穆沐有没有经人事,怎么忘了问太后了呢?唉!算了,你要先明白,这种事儿最忌讳紧张,你要放松,轻松些,打小一起玩,谁不知道谁?” 源儿觉得青梅竹马什么的,在母亲这里理解完全不同。 “你也别不好意思,仔细瞧瞧,姿势什么的在其次,关键要顺势而为,就是身段放软一点就没那么疼了。”程欣妍甩手把压箱底扔源儿枕头上了,看不开意义不大。 拉过女儿悄悄的说:“我跟你说,这都是老嬷嬷传授的经验,你回头看仔细了,他那处......就是那里......若是粉红色就是个雏儿,若是颜色发暗,暗红,发紫那就是老手。” 源儿觉得不装深沉,害羞了,猛的抬头瞪着母亲问:“娘啊!我看清楚有什么用?真是老手我不是给自己添堵吗?” 程欣妍一想也是,不过,当娘的怎么能低头?“知道了就得想办法揪出狐狸精,把沐哥儿牢牢窝在手心里。” 源儿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娘说的好像很有经验。自己做到了吗?听说当年若不是外祖母出手,父亲还在温柔乡里出不来呢! 程欣妍觉得为女儿操碎了心,这孩子怎么就不知道好呢?回去想找茬骂吴璔几句,瞧见老父亲正坐在灯下忧伤呢! “你又哭什么?多不吉利!”程欣妍先开了个头,准备着提起精神开骂了。 吴璔幽幽叹了一句,“源儿要出阁了,我的心......剜心一般啊!” 程欣妍刚提起的一口气闷在了心口,我闺女出嫁,我不难受?捂着心口躺下哭了起来。 对着流泪的老两口感觉刚哭晕过去,婆子就嚷嚷着该起身准备了。准备什么?吴璔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浑身无力的端坐在正厅,努力忍着眼泪。 程欣妍睁眼就忙的脚不沾地,客人上门才回到正厅坐好,听着来客笑着恭喜,充满喜悦的吉利话不要钱的往外蹦。怎么就觉得那么难受呢!再看看老爷,竟然也是红着眼眶! 鞭炮声停歇,嫁妆出门了,突破重重围堵的穆沐接到了新娘子。 “康平郡王竟来府上亲迎,可见对王妃情深义重啊!” 吴璔默默的咽下口中的酸楚,臭小子只是来亲迎一下,把我辛苦养育十几年的闺女娶走了。 程欣妍哼哼着:“他不该来亲迎吗?我就这么一个闺女,如珠似宝的养大,他就这么把我养了十几年的娇花摘走了。” 明安重重咳了两声,这位说话能不能估计一下场合? 穆沐和源儿跪在程欣妍吴璔面前磕头,吴璔勉强说了一句,谨慎持家,眼泪就糊了一脸,哽咽的再也说不出话了。 程欣妍显得坚强许多,忍住抽噎道:“敬爱夫君,孝敬长辈,”然后就哭了出来,还是坚持叮嘱着:“你们两个要好好的。” 源儿哭花了妆容,叩拜了父母。起身转向王明安和严庚宪,再次三叩首,明安哽咽着扶起源儿,“好了,好了,大喜的日子,咱不哭,不哭。” 严庚宪板着脸盯着穆沐,“我不管什么三从四德,源儿自幼拜我夫人为师,在我们眼前长大,你幼年在我府上,应该知道我的脾气,我今日教你三从四德。 听好了,记在心里,夫人的话要听从,夫人的道理要服从,夫人无论做什么都要盲从。四德便是,你惹不得,打不得,骂不得,说不得。” 在众人哈哈大笑中,穆沐被华彦先生盯了一脑门子冷汗,这种眼神明显是自己说个不字,敢有一点不满,立刻被先生收拾的节奏。 “是,先生说的极是!”穆沐严肃认真的说道。 送走了女儿,程欣妍一点力气也没有了,不管外面对康平郡王的吴王妃嫁妆有多羡慕,有多少酸话,她后悔没多留女儿一年,总觉得女儿嫁出去,她给准备的到底够不够全面? 郡王妃嫁妆最大礼制一百零八抬嫁妆,程欣妍变着法做大了箱子,塞的手插不进。 郡王府晒妆着实震惊了很多人,文官们认为,吴祭酒恐怕把家底都给女儿陪嫁了。武官们却想着吴家和程家当年在江南搜刮了多少暗财? 没用大家多联想,夏垨先嘚瑟上了,“瞧见没,我给外甥女的添妆,江南各种好料子,加上头面,古董,整整二十箱。” 全家人不甘落后,大笑道:“当初我们全家在北边可没少帮我侄女收皮子,瞧见没,我侄女这个大伯娘做的不错,出手就是上好的花梨木,紫檀木家具都送了一套,还有各色皮子,那一箱箱的可没少让北边费功夫淘弄。” 王家听到全家赞全金灵,缓步出来说了句,“书中自有黄金屋,王家感念程夫人教养子侄之恩,添了几抬珍本字画,只在不足挂齿。” 不足挂齿你还说? 这么一算,吴祭酒到底给闺女准备了什么陪嫁?加上外祖长兴候府的添妆,京城各府送去的添妆,合着吴祭酒也没给闺女准备几抬嫁妆。 文官们又想,吴祭酒人品高洁,清廉啊!武官们鄙夷吴家怪不得早早分家了,没银子了吧! 不知谁问了一句,“好像太后,皇后有赏赐,谁看到先头两抬摆了什么?” 大家面面相觑,又好奇心旺盛的,催着小厮去后院找婆子打听去了。 夏垨哼哼着没说话,眼皮子浅的东西,你们知道皇后给源儿什么添妆,有本事向皇后讨要吗? 第一百七十八章 太后给源儿的添妆倒也算正常。毕竟只是把玉如意换成了紫金百宝如意,按程欣妍的话说,要世代供奉的物件,别给儿孙找麻烦,经得住摔,抗造为要。一对薄胎青瓷如意瓶换成了掐丝珐琅彩瓶。 第二抬就是皇后赏赐的嫁妆,一套金凤红包头面,下面是一个红木匣子,放着收上来原本赏赐给穆家的田庄。 在知道吴王妃得了皇家赏赐皇庄后,京城贵妇们对程欣妍与皇后的交情有了新的认知。绝对的挚友,两肋插刀都不疼的那种。 三朝回门后,程欣妍彻底放心了。太后没给源儿送管事嬷嬷,倒是皇后按照内务府规矩,拨了几个管事过去,有内侍也有嬷嬷,却都是被皇后敲打过,事事以源儿为主。 秋天还没过去,程欣妍就换上了夹袄,围上了毛领。一身素白的去善国公府上给老国公夫人上香后,听说镇国公夫人也病倒了,接着就是宫里的太后病了,源儿进宫侍疾。 周老太君坚持送走老姐妹,刚入冬也病倒了,程欣妍不顾自己的身体,回娘家侍疾,顾不上埋怨太后让源儿一个外孙媳妇侍疾的事儿了。 第一场雪飘落时,夏老王妃安然离世,折腾了一辈子,活的比谁都硬朗的老西平王终于回府了,扶着夏老王妃的棺椁大哭了一场,接着也病倒了。 这个新年,大半个京城都在素白悲伤中度过,吴璔带着儿子走进祠堂,双手捧出族谱,曾经吴家的族谱厚厚的一本,每当新年,父亲总会捧出供奉在匣子里的族谱,那上面写满了为新朝建立捐躯的吴家族人。 分宗出来后,吴璔最不愿看的便是族谱,上面第一个名字便是自己的,下面一行小字写着正妻程氏。之后便是长子吴渚,后添上正妻李氏,次子吴渝,嫡出长女吴源。 含着泪在吴源名下写上,嫁穆家康平郡王为正妃。吴璔看了一眼祠堂,上了香带着儿子退了出来。 程欣妍就不明白,祠堂空的一张画像没有,吴璔还郑重其事的给谁上香呢?带着儿媳在两张长相极其相似的两张画像前祭拜,敷衍的解释了一下,这是姨母。 谁的姨母?公爹的姨母吗?李雯不敢问啊! 还没出正月,老西平王过世了,皇后穿着大礼服捧着奏折走进朝堂,哭诉入宫后便不能在父母面前尽孝,入宫亦是尽忠之举,子欲养亲不待,何等的让人痛心,皇后跪请皇上恩准后宫妃嫔回家省亲。 朝中一片赞扬声,皇后的声望一次拔高了一大截。 皇上下朝便带着奏折直接去了皇后殿,两人多年的默契,不用多说什么,皇后看着人给皇上收拾出书桌,转身懒懒的歪在贵妃榻上看话本子。 皇上拿起奏折,皱眉看了一眼皇后手边的茶几,上面摆着攒盒和茶水,皇后眼睛盯着话本子,看也不看从攒盒里捏了一块核桃酥。 倒是会自得其乐,皇上批了两本奏折,抬眼看到皇后正捏着酱鸭信吃的欢畅,接着批折子,听到皇后咯嘣咯嘣的咬着松仁糖,哪怕多年夫妻,皇上仍不明白皇后的胃口为何如此奇怪! “娇娇这么吃不腻吗?”皇上忍不住问。 霍玉娇视线从话本子移到皇上脸上,很平淡的回了句,“就是这么吃才能不腻啊!皇上要不要尝尝?” 皇上自问没有把点心,糖果,鸭信,肉干一起吃的胃口,摇摇头接着批阅奏折。 皇后看了一个时辰话本子,嬷嬷小声提醒皇后该歇歇眼睛了。 “皇上,已经一个时辰了,让眼睛休息一下。”皇后起身拿起沾了茶水的温帕子,轻轻敷在皇上眼睛上。 “你说,金矿到底是谁家的?”皇上靠着椅背闲聊。 霍玉娇想想道:“这可说不好,难道是穆家?” 皇上冷冷一笑,道:“这么大的一座金矿,工部奏折上说,至少开采三十年以上了,若是穆家,老王妃还用费劲心机谋算吴家的产业?” 霍玉娇眯着眼睛看向窗外,低声道:“莫不是程家的产业?” “不是,程家在海上的经营时间短,程家从根上说还是西北人,不善水战。先皇时程家最早交了海上的岛子,另请先皇留了一处海岛给程家用来做养珍珠。”皇上思索道。 霍玉娇惊呼一声:“怪不得欣妍出手就是珍珠帘子,一挂珍珠帘子价值四五万两,她送了我两挂珍珠帘子呢!原来珍珠能养啊!” 皇上呵呵笑了起来,“程家机缘巧合救了一个养珠人,可惜珍珠不好养,品相好的不多,不过,从南边来的珍珠粉多半出自程家。” 霍玉娇啧啧两声,“程婆子竟然不告诉我,明日我便要一挂粉色的珠帘。” 皇上闷闷的嗯了一声:“朕猜想,金矿多半是夏家和吴家的产业,朕本以为这次吴老大会出海,没想到穆沐歪打正着。” “夏家不用金矿,金银一样多的花不完,倒是吴家不像有金矿的样子。”霍玉娇想想夏家富的流油,再想想吴璔分家得的那点东西,嘴角抽了抽,伸手把皇上眼睛上的帕子取了下来。 “若不是穆沐,金矿的事情朕还想再看上几年。”皇上叹了口气。 霍玉娇给皇上按摩头部,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多好的事儿,这一下国库充盈,皇上能做好些事儿了。” 穆沐竟是救了吴老大一命吗?算了,欣妍给我一挂珍珠帘子不亏,她大伯险些没命呢!我好人做到底,再帮姓吴的一把。 “皇上,全夫人带着孩子辛苦往返,吴伯爷与夫人这般两地分着不是事儿,若是吴伯爷放在边关无用,不如调回京?全夫人嫁给吴伯爷没两年就夫妻分离,怪可怜的。” 皇上鼻子里哼了一声,霍玉娇不再多说,回去歪在贵妃榻上接着看话本子吃零食。 上一世程欣妍一直不明白的谜团,吴珅为何死在海战中,尸骨无存?女儿在宫里已经是贵妃了,为何突然暴毙? 其实金矿交回朝廷,周老太君几次暗示,程欣妍就是没往深处想。她知道金矿原是穆家占的岛子,后来程家,吴家,夏家和石家联合坑了穆郡王,四家合力占了金矿。 先穆太后的哥哥去东海,也是为了金矿。但郡王死前没告诉儿子金矿具体位置,先穆世子死在海上。后来的穆郡王是先穆太后的庶弟,隐约查到点东西,却只告诉了自己的王妃。 后来因老王妃把家里的财物,分给了宫里的穆太后和石国公夫人,秦王妃知道石家和吴家都占了穆家的产业,具体什么不知道,但不妨碍她一直处心积虑谋算穆家和石家。 至于吴珅上一世的死,作为吴家长子,吴岱山自然要把家里最贵重,最隐秘的产业告诉他。 那时程家已经退出,夏家因族中生乱分崩离析,吴珅以为他和石家老二完全可以继续隐瞒金矿,私下开采。 吴珅不知道的是,吴源十二岁便在李太后身边,曾经的祖母贵太妃娘娘身边的白嬷嬷给了她一串佛珠,就是这串佛珠,让皇上察觉了金矿,吴源封妃也是因为皇上确定了金矿的位置。 上一世东海这次战役,皇上让吴珅死的无声无息,直接拿回了金矿的所有权,作为补偿,给吴家封了伯爵。 这一世,程欣妍早早把猜不透的佛珠交给了霍玉娇,吴珅与上一世一样去了水军,却只统管军需,手中无兵,石家这一代没有在水军任职的将令,单凭石家老二手里的一点府兵,金矿自然护不住。早在几年前就被海匪和海上土著抢走了金矿。 吴源若是一直老实做贵妃,皇上不会对吴源动手,可惜,吴渚娶了李氏,三皇子娶了柳氏,吴源在无子傍身时,投靠了三皇子,参与夺嫡皇上自然不能容忍。 这些程欣妍一次都没想过,她认为这一世已经完全不一样了,所以,吴老大没死,霍玉娇还在皇后的位置上活的好好的,源儿自然不用入宫,前世已经成了她的过眼云烟,南柯一梦还是噩梦。 “皇上打算让谁先回去省亲?”霍玉娇看着话本懒洋洋的问。 皇上挑眉看向皇后,问:“皇后以为谁先省亲合适?” 霍玉娇扔了话本咯咯笑了起来,“自然是皇上最宠爱的丽妃娘娘,她赏我身边的宫人出手就是金瓜子呢!” 皇上哈哈大笑,“娇娇这是吃味儿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谁委屈 程欣妍听到省亲先是吓了一跳,前世源儿那场省亲,真是折腾到家底精光,甚至到了谋算老夫人私房的地步。回过神一想,源儿现在是郡王妃,省亲关她什么事儿? 华彦先生暗搓搓准备的大把物资,终于在帝后合演一场大戏之后,有了发光发热的余地。这场省亲闹剧后,若是有富豪排行榜,华彦先生敢拍着胸脯保证自己能排名前三了。 “什么意思?”程欣妍不解追问。 吴璔直接道:“就是省亲是赚钱的大好时机,劫富济贫,百姓都能从这场事儿里得利。” 程欣妍满屋子转了几圈,合掌道:“现在下手晚了,咱们还有什么能往外放?木料!对,木料很多,源儿成亲没用完的,还攒了半船的木料呢!还有什么?你快想想。” 吴璔摇头道:“咱们就算了,皇上的意思是让国家财富均衡,百姓能过上好日子,有些灾情不用朝廷赈灾,百姓挺一挺也能过去。”抬眼看到夫人阴沉下来的脸,马上话锋一转:“若是有人寻木料,你按市价放出去,别忘了分给大嫂一份。” “我是那样人嘛!自然要跟大嫂平分。对了,还有绸子,上好的糊墙缎子,还有丝绒料子,源儿出阁没用到的各种帘子,我还有几挂珍珠帘子,都放出去。”程欣妍兴奋的冲了出去,盘库房,捞一笔。 春暖花开后,周老太君也缓过来了,太医说,只要好好保养,三五年没问题。 省亲的事情提上日程,在后宫熬了多年的一批贵人,常在有幸提了位份,勉强排进了省亲的行列中。 正得宠的吴琳也就是丽妃成为了省亲第一人。吴珅因为表妹省亲,皇上亲口点他回京任京畿四营督军,官职升到正四品,管的还是军需军备,不过比在边关清闲很多。 程欣妍攒了许久的一挂珍珠帘子,个个珍珠有指头肚大小,本想趁着这次机会赚一笔,却因为吴琳省亲,大方的笑着捐了出去,心疼只能自己受着了。 吴琳的省亲别院盖在伯府东街,在皇上似有似无的暗示,挑剔下,丽妃让娘家把靠着别院的一圈奴仆院子平了,还买下了附近两处宅院,免得丽妃回娘家遇到外男。 四月天气热了起来,程欣妍埋怨今年雨水少,比往年热的早了半个多月呢! “有一批学子下次春闱要下场了,皇上的意思,让华彦先生和我一起带着学子出去游历一年。”京城如今乌烟瘴气,吴家族里还张罗着要从南边运湖石,吴璔觉得此时游历正好躲开京城的污糟。 程欣妍正对着绸缎铺子账册,脑子里全是数目字,敷衍的应了一声:“嗯!出去把渝儿带上。” 吴璔转身让人收拾行礼,顺便把渝儿的行装打点好,这次出门预计腊月回京,厚衣服要带上一套。 忙活了几日,终于把库存的东西处理了,大赚一笔不说,还得了好名声,谁让自己手里都是好东西呢!再说,老爷是文人,咱眼睛不能盯着阿堵物,程欣妍自认做了多年的师母,端着文人的架子,装作对银钱之事难以启齿。 没想到她越不说价钱,人家越是不好意思少给,硬是弄的她收到银子后,再坐着马车一家家退还比市价多出来的部分。不是不爱银子,白花花的银子谁不喜欢?谁让老爷说了,这事儿皇上盯着呢!只能按市价。 对了,老爷呢? “夫人不记得了?老爷三日前就带着小少爷出门了,说是国子监学子例行出门游历,增广见闻,华彦先生也去了呢!”素白提醒道。 程欣妍一拍脑门,好像有这么个事儿,这几日忙晕头了,“老爷和渝哥儿的行装谁打点的?” 素白无力道:“老爷不准奴婢们插手,与小少爷各带了一个包袱,夏秋各两套换洗衣服,冬装只带了一套。老爷说,一路有华彦先生跟着,带足银子即可。” 程欣妍眼睛望天,这么不靠谱的男人,当初我是怎么一眼相中的?是不是表明我慧眼独具,从一堆好笋中挑了根上最烂的一个! “夫人,夫人大喜。”秀月生过孩子后,再也没轻声细语说过话,孩子都会打酱油了,她的肚子好像还在怀孕五个月的阶段。 “什么喜事?”程欣妍挑眉笑着问。 秀月合掌笑着道:“郡王府来送信儿了,说是姑奶奶有了身孕,已经快三个月了。” 程欣妍蹭的站了起来,“快,备车,哎呦,我得换身衣服,快点,去通知明安夫人,源儿有孕了。” 一路催着马车赶到飞起,程欣妍在车里东倒西晃总算到了康平郡王府上,下车时程欣妍感觉地面都在摇晃。 “怎么才来告诉我?宫里知道了?”程欣妍进门眼睛里只有女儿,上下打量一遍,没瘦,面色还好,才算安心。 李嬷嬷站在一旁,笑着道:“恭喜程夫人要做外祖母了。” 程欣妍这才看到太后身边的嬷嬷在,忙墩身半礼,“嬷嬷帮我带话给太后,臣妾恭喜太后娘娘要做曾外祖母了。” 穆沐在一旁呵呵傻笑,程欣妍看了一圈,注意到穆沐身前站了两个穿着宫绸的女子,瞧着打扮不像宫婢。 李嬷嬷很有眼色的介绍道:“王妃有孕,担心委屈了王爷,特请太后赏了两位美人来,一来服侍在王爷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儿,二来,王妃有孕,自是不能太过劳累,有人分担才能安心养胎。 太后知道王爷挑剔,让奴婢跟来,若是这两位不能合王爷,王妃的眼,便让奴婢带回去,换合心意的来。” “合眼?合心意?”程欣妍转圈打量着两位美人儿,“不知嬷嬷觉得可还能过眼?这小夫妻过日子,合谁的眼都不算!” 李嬷嬷一噎。 “若是为了子嗣,源儿刚有孕,嫡子还没出生,急的什么?若是为了王爷......呵呵,到底是男人啊!”程欣妍上下打量着穆沐,嘴里啧啧有声。 “这世道便是如此,要贤名就得打落了牙往肚子里咽,夫君放外任,妻子不能跟着,还得给置小妾。 妻子有孕,不能伺候夫君,大着肚子要给夫君张罗小妾睡。委屈嘛!千万不能委屈了夫君,就连每月那几日,还得千方百计让夫君左拥右抱睡舒坦了,男人嘛!最不能受委屈。 呵呵,委屈!妻子生孩子过一趟鬼门关,男人却委屈上了,怎么这么容易就委屈了?可见说女人是娇花才是鬼话。” 李嬷嬷冷着脸问:“程夫人这是何意?” 程欣妍笑着道:“我哪有什么意思?到我女婿这儿来,说几句闲话,闲聊而已不能传出去让御史弹劾我吧!” 穆沐拱手赔罪,话还没说出口,程欣妍就拦住他道:“快别跟我来这一套,王爷快坐下歇着赏美人儿吧!” 李嬷嬷冷哼一声,程欣妍走过去,拉着女儿的手道:“说起来好笑,我起先还想过,怎么纳不起妾室的普通人家,妻子有孕没见男人憋屈?合着不能因这事儿活活憋死! 再者和尚们各顶个长寿,可见真是憋不死呢!这男人啊,睡了还不够,还要有庶子,孩子们本是同父所生,偏偏要论个嫡庶,出生就有高低之别,闹出矛盾还要说主母不慈不贤, 总不会承认是他们好色惹出的祸!王爷在娘胎里就中了毒,这些年该是调理的不错,那就折腾吧!养生什么的也是无用。” 李嬷嬷冷着脸张口要说话,程欣妍笑着看向她,道:“李嬷嬷想说什么?咱们闲聊,说说闲话,不过,当初王爷中毒是因为公主不懂医术,我家源儿自幼跟着明安学医理呢!” 明安放重了脚步往前走了几步,“谁说我呢?比你晚到一会儿,背后就编排上我了?” 明安进来先给源儿诊脉,又拉着穆沐诊脉,皱眉看着李嬷嬷道:“烦请嬷嬷禀告太后,吴王妃身子不错,只是胎儿好似有些弱,能烦请宫里的闵太医来瞧瞧最好,毕竟王爷胎里中毒,稍有不慎将祸及后代。” 程欣妍心里咯噔一下,紧张道:“可有什么法子?多吃点补补行不?” 明安摇摇头,道:“王爷成亲前,我曾禀过太后,穆王爷看着健壮,其实内里多年缝缝补补下,脏腑还是虚弱,不如晚几年再要孩子,对王爷和子嗣都有好处。” 李嬷嬷想起明安夫人确实说过这样的话,太医正和御医都说过,穆王爷内里虚的很,因习了内家功夫,才与常人无异。 “竟如此严重?太后娘娘一心盼着重外孙,若是王妃......这可如何是好?” 明安给了李嬷嬷一个安心的眼神,“我刚说了,王妃身子好着呢!若是王爷无事,王妃生个胖小子没问题。多亏了王妃底子好,这才能怀胎安稳至今。可得小心些,不可劳累,不可生气,情绪起伏过大对胎儿不利。” 程欣妍吓的满身冷汗,“源儿,听娘的话,不跟人置气哈!” 李嬷嬷侧过身翻了个白眼,明安笑着道:“嬷嬷可别把我的话忘了,王爷的身体要紧,正好趁着这几个月,王爷好好调养一番,说不得下一个孩子不出三年又来了呢!” 李嬷嬷墩身应是,明安似是才看到两位美人儿,“这两位小姐是谁?” 李嬷嬷抽动着嘴角,勉强笑了一下道:“是奴婢出宫有事,带这两位跟着,奴婢这就带她们回去了。” 第一百八十章、 送走李嬷嬷,明安推着源儿去隔间休息,瞪着眼睛让穆沐陪着去。与正厅只隔了一层珠帘和一架屏风的隔间,程欣妍不明白能比女儿在厅里坐着安静多少。 “你是不是疯了?真是炮仗脾气,人家一点你就着啊!”明安恨恨的数落程欣妍。 程欣妍正担心女儿怀了身子,见着两个妖精一样的人物,能不炸就怪了,“源儿才有了身子,转脸就送两个人进来,没有这么干的!” 明安瞪着她道:“那你也不能说什么委屈不委屈的话,沐哥儿是王爷,按礼制要有正妃侧妃夫人,满院子女人伺候他一个,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儿。” 程欣妍笑着道:“所以啊!我这里就没有天经地义的事儿,我替沐哥儿做恶人,免得孩子们为难。” 明安气的喷出一口气,笑了起来,“人家用你多事?今儿你不搅合,源儿和沐哥儿一样能处理好,你落了太后的面子,能有什么好处?” “我闺女过的舒心,我就高兴!”程欣妍混不吝的说道。 明安很不厚道的翻了个白眼,跟这货说不通。 两人枯坐着无聊,满肚子不自在的两人去逛园子,穆沐和吴源对视一眼,忍不住对着笑了起来。 “我娘的脾气......”多少年如一日啊! 穆沐把吴源揽在怀里,“无事,外祖母不会介意,你好好歇着,明日我进宫去跟外祖母说。” 其实什么都不用说,李嬷嬷回去后,太后看见回来的两位宫女已经了然,“穆沐不要?” 李嬷嬷笑着把程欣妍那些委屈不委屈的话说了一遍,忍了一路实在辛苦,笑了一阵,墩身向太后请罪,“奴婢错了,请太后责罚。” 太后眼睛看着花坛,眼中早已没了笑意,“是啊!这世道就是这样,女人哪有委屈?当初哀家进宫前,母亲搂着我大哭了一场,叮嘱我守住本心,莫要争强。皇上是天下人的皇上,我只是百万人中的一个,即便入宫便是贵妃,一朝不是皇后,永远只能是千万子民中的一个。” 李嬷嬷低下头,眼眶有些发红。当年都以为主子进宫会封为皇后,谁知主子做了二十多年的贵妃,为了后位,把女儿的命都搭上了,先皇却守着空空的后位不松口。 当年与主子曾经猜想过,先皇是不是把皇后的位置留给云安殿那位。李嬷嬷冷眼看着这些年,云安殿的主子去了,先皇不过哭了一场,可见情分不过如此。 太后幽幽道:“让沐哥儿跟源儿好好过日子吧!何苦做恶人?哀家活到现在,还有什么看不开?已经无所求了,但愿康平在天上能看到儿孙平安喜乐。” 李嬷嬷轻轻给太后换了一杯热茶,退回去站好。听太后自语道:“天下女人哪有不希望一生一世一双人?可男人有几个这样想?乡下老农多收了几斤粮食,手里有余钱还想买个妾回来呢!若是穆沐真有此心,哀家乐得外孙后宅安宁。” 李嬷嬷低头忍不住想,朝中一夫一妻的多的是,就说李家,少年时担心孩子学坏了,从不给少爷房里安排大丫鬟,年纪大些,便张罗着亲事,生怕孩子在外面风流,不知道保养坏了根本。 “你在想什么?”太后突然问。 李嬷嬷抬眼看着太后,柔声道:“想国公府的主子们。” 太后怔了一下,随后便笑了起来,“是哀家在宫里太久了,久到忘了京城的繁华,忘了真正有规矩的人家,妻妾嫡庶的规矩了。” 李嬷嬷轻声道:“记得当初石老夫人给吴大人赏了几个房里人,京城不知笑了多久,娘娘在宫里可没少听吴家老夫人的闲话。” “是,有几个像石老夫人那般?大家心里都明白着呢!到老了指望儿子是指望不上,床前尽孝贴身伺候的还是儿媳妇,早早得罪了儿媳妇,只怕哪日瘫了,连口水都喝不上了。”太后咯咯笑了起来,罢了,哀家不指望源儿孝敬,可也不愿做被外孙媳妇骂的恶人。 次日穆沐进宫,太后紧张穆沐的身体,传了太医给穆沐诊脉,又让闵太医去给吴源诊平安脉,一句赏赐美人儿的话也没提。 源儿怀了身孕四个月后,明安悄悄告诉程欣妍,源儿怀的是双胎,其中一个脉象很弱,只怕撑不到生产。 太后自从知道源儿是双胎,就开始日日念佛。穆沐知道其中一个胎儿不好,求太医不要告诉源儿。 煎熬了四个多月,自从过了九月中旬,明安和程欣妍就日日到郡王府看源儿,生怕双胎早产源儿身边没人。 穆沐也紧张的不行,源儿睡觉翻个身,他都要惊醒蹦起来问源儿可是不舒服?紧张焦虑的情绪会传染,源儿身边围绕的都是不安的气氛,本来还能静心养胎的人,也跟着越发焦虑起来。 “明日便是十月初一啊!要不让源儿躺着去?”十月初一是鬼头日,也是寒衣节,程欣妍很担心一个不小心,源儿把孩子生在犯忌讳的日子里。 明安看看日头,刚过巳时,现在让源儿躺着,一天下来后背都要躺硬了。 “源儿,走了一圈累了,快,娘扶你进去躺着。”程欣妍不等明安答复,抬手搀着源儿就要进屋。 穆沐跟着道:“是,是,源儿现在不能劳累,要养足精神。” 三人进屋时,感觉光线突然暗了下来,以为从外面进入室内眼睛不适应,谁也没多想。 明安抬头看着快速汇聚起来的黑云,心道深秋了怎么还像夏天似的,要有急雨来了? “屋里怎么这么黑?”程欣妍埋怨了一句。 源儿看看外面,道:“阴天了,可能要下雨了吧!” 已经在屋里了,还管天是不是要下雨?三人谁也没在意,进了内室,程欣妍急着让丫鬟收拾床榻。 “我在贵妃榻上歪一会儿就好,过一炷香还得起来走走,午饭还要起来用,不用折腾床榻了。”源儿不想母亲跟着劳碌,况且躺在床榻上,再起身又要收拾一遍。 程欣妍坚持道:“今儿听娘的话,别歪着了,好好躺两日,我让人给你做了软囊,靠着最舒服。” 源儿只好放弃歪着的想法,往床榻走去。明安想起明日是祭祖的寒衣节,天空阴沉沉的站在院子里心里发憷,转身进了屋,刚跨过屋门,一声闷雷落下,震的耳朵生疼。 “哎呦!” “源儿!” “源儿可摔着了?快让娘看看!” 第一百八十一章 “见红了!” “快移到产房去。” “明安,快来给源儿瞧瞧啊!”程欣妍的声音里透着战栗。 明安眼睛盯着源儿身下流出来的血,眼前一阵阵发黑,听见程欣妍喊她,总算能向前迈两步了。 “不行,都说医者不自医,我现在静不下心,快去请太医,请医婆,煮药水让产婆洗干净过来。”明安手抖的握不住脉,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源儿千万不能出事儿。 太后派来了三四波人,宫门落钥前,李嬷嬷让其他人回去在,自己留了下来。 程欣妍在产房外把漫天的神佛求了一个遍,天黑透了,更鼓敲了一通又一通,程欣妍已经不管是不是吉利日子了,只求母子平安。 明安大叫着,源儿再坚持一下,已经看到头了,很快,很快了。源儿大叫一声,没了声息,程欣妍冲进产房时,明安抱着几乎不会哭的婴孩发愣。 “是不是还有一个?”程欣妍接过孩子,小小的婴孩轻飘飘的似乎没有重量。 “亥时初刻。”产婆轻轻告诉程欣妍。 明安看着晕过去的源儿,咬牙拿出银针,若是有一个活不下来,就让源儿以为自己只生了一个,晕着好,晕着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银针刺入穴位,宫缩再次发动,源儿闷哼一声,明安沉声道:“快把孩子抱出去。” 亥时末,嘹亮的哭声随着秋雨到来,哗哗的雨声中,程欣妍含泪问:“这个孩子能养的活吗?” 明安闭了一下眼,再睁开看到孩子时,坚定道:“我们把孩子抱回去,养好了再告诉源儿,万一......就当源儿只生了一个。” 源儿睡到次日中午才醒,程欣妍看着她吃了饭,把健康的婴儿抱到源儿面前,“瞧瞧,一个闷雷震出这么个臭小子。” 源儿盯着儿子看了一会儿,皱眉问:“我怎么记得生了两个?” “嗯?几个?”程欣妍眼睛盯着外孙,道:“你可真贪心,还想两个呢!咱好好把这个养大,养的壮壮的比什么都好。” 源儿抬眼看着母亲,平静的说:“娘,我六岁就开始学诊脉了,你忘了,师父只我一个弟子,我学的从来不比别人差。” 程欣妍心里咯噔一下,怎么把源儿会医术的事儿忘了? “娘,我早就知道是双胎,其中一个脉象很弱,每日子时,午时能清楚听到两个孩子的脉象。”源儿陈述事实,眼睛盯着母亲。 程欣妍被她看的心里发毛,哼哼道:“还跟我耍心眼,别跟我说两个三个的,你只管守好这一个,这是你的嫡长子。” 源儿笑了笑,“娘从不会说谎,您的心最软了,若是那个孩子不好,你这会儿根本没心情。是不是师父在给那孩子调理?” 程欣妍被女儿打败了,无奈道:“是,那个也没事,就是有些弱,我和明安担心你年轻,两个孩子顾不过来,准备带回去养些日子,等那孩子身子养的壮壮的,我再给你送回来,行不行啊!” 源儿展演一笑道:“就知道母亲不会骗我!有娘带着他,一定能养的胖胖的,就像濂哥哥,小胖鱼一样。” 为什么她总会把孩子养成小胖墩?程欣妍觉得自己太会养孩子了,濂儿若是一直跟着她,才不会像现在一样瘦。 “渝儿跟你爹出去转一圈,不知瘦成什么样了,想想我就心疼。”我养的白白胖胖的儿子哟!“不对!不对!你爹个混蛋,我生三个孩子他都不在跟前,这会儿他又不在!” 穆沐站在门外,真心觉得岳父大人不守着妻子生产太英明了。女人生产太吓人了,一盆盆血水端出来,他晕的恨不得找地方一头栽倒不起来。还有源儿一声声痛呼,简直揪着他的心,扯的他头晕,浑身疼! 今儿早上照镜子,穆沐还觉得自己脸色白的不正常呢! “怎么不进来?”源儿看着脸色白里透着青的沐哥儿。 穆沐挤出一丝笑容,“你在跟岳母说话,我担心你累着,可好些了,还疼不疼?” 源儿虚弱的笑了笑,“早就不疼了,生出来就不疼了。” “李嬷嬷回去了?”程欣妍问。 穆沐点点头,“嬷嬷一早回去了,说要禀告太后,哥儿好着呢!” 程欣妍抿了一下唇,道:“不用瞒着了,源儿自幼学医术,明白着呢!我想求太后娘娘给大哥儿赐名,这世上再没太后更尊贵,更有福气的了,大哥儿沾点太后娘娘洪福,以后一定福寿安康。” 穆沐伸头看了一眼呼呼大睡的次子,“二哥儿的乳名,求周老太君赐名吧!” 想想老娘骂她中气十足的架势,与老娘同辈的老夫人中,还真是老娘最长寿了,太后可比娘年纪小了七八岁呢! 周老太君那边很快让张氏送来了乳名,就叫雷哥儿。太后不知怎么得了雷哥儿的启发,雷哥儿洗三的时候,送来一天一夜想出来的外孙乳名,震哥儿。 好么,这两个连起来就是雷震子了。 穆沐的双生子,皇上早说要亲自赐名。于是,大家翘首以待皇上赐名,等到两个孩子满月,皇上还没想好名字呢! 自从外孙满月抱到文毅伯府,程欣妍就没回府住过,每天盯着乳母喂奶,半夜醒来不管孩子饿不饿,乳母一定要喂奶,她的理由很简单,马无夜草不肥啊! “今儿又走了一个乳名,你能不能不折腾了?大晚上不睡觉,你让乳母折腾孩子做什么?”明安没好气道。 程欣妍立刻瞪眼睛了,“怎么是我的事儿?你一天让奶娘喝药比吃饭都勤快,奶娘说话都是一股子苦药味儿,谁能受得了?” 明安不服道:“都是调理身子的药,又吃不坏人,你瞧瞧乳母是不是气色很好?” “好人没这么吃药的!再说,乳母就是喂孩子,她晚上多起来两趟有什么?我要是有奶,恨不得亲自喂呢!”程欣妍气呼呼的说。 明安噗嗤一下乐了,“老脸没皮的,你还喂奶呢?你还想再生一个怎地?” 程欣妍说出口就后悔了,臊的满脸通红,摆着手道:“走就走了,让管事再去请乳母,震哥儿三个乳母有点少,让管事再多找两个。” 明安横了她一眼,伸手抱起震哥儿掂了掂,“是重了许多,抱着压手了,你掂掂,该有七八斤了。” 程欣妍心酸的抱过外孙,渝儿生下来就有七八斤,震儿可怜哟!喂了一个月才长这点肉。 “夫人,程夫人,老爷,吴大人回来了。” 明安眼睛一亮,老爷回来了,刚站起身,程欣妍吼了一句:“吴大人来了吗?让他滚!跟他说,不准回府,随便去哪浪去。” 第一百八十二章 “这些都是谁啊?”程欣妍拉了拉明安的袖子小声问。 明安凑过来小声道:“老爷认的义子,等会儿再说,你帮我看看哪个好点?” 两人坐在珠帘后面,看着华彦先生和吴璔跟孩子们说话,渝儿瘦了许多,懒懒散散的找了个位置,悄悄坐下连着气息都收敛起来,免得被人发现,揪出来问他问题。 “早先国子监曾出题考过学子,不尊父命当如何判定。这次遇上同样的问题,不尊父命者,你们的论述各不相同。我不做评判,只告诉你们,君父为上,不尊父命如何能效忠君上?国子监学子中,凡是对此问题论述不清,或存着无所谓心思者,春闱不会让他下场。”华彦先生端起茶碗,眯着眼睛打量几个孩子。 程欣妍和明安都认真看着,有的孩子对华彦先生的话很是认同,有的脸上表情严肃,眼中却满是不以为是。明安仔细看了几个孩子,小声问:“你看那个穿藏蓝的孩子怎样?” 程欣妍仔细看了看,穿藏蓝书生袍的孩子长的最好,眼神最清澈,脸上的表情却古板的厉害。 “我觉得哪个小一点的,穿湖蓝色长衫的不错,眼神干净,有些懵懂,还能再教。”程欣妍看向石青色长衫的孩子,摇头道:“穿石青色的那个,教不出来了,瞧瞧满眼的不服气哟!” 明安捂嘴笑了起来,这些都是老爷寻的孤儿,自幼带在身边教导,是给女儿准备的童养夫,不过,这事儿还不能说,最后选哪个,还要看孩子的意思,万一安安都不喜欢,老爷白费力气不说,这些孩子若是知道了,岂不是要对老爷失望。 吴璔眼睛扫了一圈,发现儿子缩在椅子里,沉声问:“渝儿,你来说,洪远县水灾后,县衙做的如何?你是如何看?” 渝儿懒洋洋的从椅子里滑了下来,道:“儿子觉得,洪远县衙做的很好,百姓受灾后,即使吃不饱饭,但县里组织大户施粥赠粮,县衙免费发放了一批可在冬日地窖,火炕上种植的蒜苗,有这些冬日菜蔬,哪怕少一点,百姓至少,能挨过冬日。” 吴璔又问:“你可问过,县里百姓都靠着蒜苗种植过冬,一斤蒜苗多少钱?能不能支撑一个家庭的食用?” 渝儿眼神向上瞟,满是我不愿说废话的表情,“一斤蒜苗能卖七十文,县里统一收购,由先生的物流车队运到别的县,一斤能赚二十文,儿子问过农户,一个冬天下来,能收三百斤左右,去掉品相不好的,能卖出去二百多斤,一个冬天吃用下来还有剩余呢!” “嗯!你做的不错,你可知,若是没有先生的物流车队,农民收了蒜苔该如何处理?”吴璔接着问。 渝儿歪着头想想道:“这不是有车队了吗?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资源为百姓谋福利,还要想没有做什么?没有再说没有的办法呗!” 华彦先生笑了笑,“行了,你回去再教渝儿。我来问你们,洪远县的事情,大家都看在眼里,可有不同看法?” 石青色长衫的孩子拱手道:“回先生,百姓没有因吃不饱饭揭竿而起,县衙做的很好了,可笑的是,百姓食不果腹,县衙求着大户们施舍粥米,可大户们却关上门奢靡,宁可吃不了喂狗,倒掉做泔水,也不去可怜穷苦之人。哼!这就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渝儿听了这话,一下精神了起来,瞪着不可思议的大眼睛,问:“宝源哥哥,你觉得大户不能随意吃用了吗?只因为外面有穷苦的百姓? 那你呢?我们一路走来,身后跟着骡子车,一车的吃食米粮,咱们路遇乞讨者,你可施舍过?” 华彦先生捻须点头,渝儿比这些孩子要理性,这些曾经吃过苦的孤儿,其实内心是自卑的,遇到事情容易走极端。 吴璔看着儿子,想说句话,最终张张嘴没发出声音。 “宝源哥哥,在我们埋怨别人的时候,应该先想想自己,设身处地的想想,比如,先生很有钱,我爹是大官,遇上百姓有难处,若是不伸手帮忙,不去救济,就不是善人,不是好官了吗?”渝儿盯着石青色长衫的孩子追问。 程欣妍扶额了,你爹只是五品祭酒,真算不得大官。 明安捂着脸偷笑,原来夫君在渝儿眼里是很有钱的人。 渝儿连着追问,那个叫宝源的孩子梗着脖子,眼睛瞪着渝儿很是不满。 渝儿好像找到了乐趣,板着脸说教道:“先生和我爹都说过,分工不同,责任不同。官员有明确的分工,就像我姨父是盖房子的,让他去教书就不行。 不能因为官大就随便伸手,乱说话会扰乱秩序,百姓有穷有富,这是社会的必要组成结构,先生有讲过啊! 我们与其抱怨,不如想办法在不扰乱地方秩序的情况下,帮一帮百姓。做官的人不见得会做官,这话是皇上说的哟! 若是知县能有办法让大户开开心心,真心诚意的掏腰包,帮助穷苦百姓,那才是会做官呢!” 藏青色长衫的孩子认同道:“是,济州府就做的很好,百姓秩序好,还能想办法自救。” 宝源冷着脸道:“济州府受灾最轻,又是州府,自然比洪远县看起来秩序好很多。” 最小的那个,穿湖蓝色书生袍的孩子出声问:“不是应该想想怎么做到更好吗?济州府有府衙,里面的官员自然比县衙的官员有经验,不过,先生不是让我们说说看法吗?” 渝儿又恢复了懒散,“所以,我们还有很多东西要学呢!我觉得还是学武好,以后进禁卫军做个二等虾,日子好混的很。” 程欣妍差点跳出去揪儿子打一顿,好有理想,好有志向啊!这辈子只想做个二等虾,好混! 湖蓝色书生袍的孩子歪头想了想,笑道:“我觉得,不一定要科举,像先生一样,做自己力所能及,做到最好,一样能帮助很多百姓。” 程欣妍推了一下明安,“这个好,这个最清醒。那几个都不行。仇富不说,等他有钱了还不知怎么作呢?都说贫民难出贵子,其实不一定,朝中也有贫寒子弟出身的阁老,尚书,侍郎啊! 所以,不能看脸长的好不好,要看心正不正!那个小书生叫什么名字?以后让他跟着渝儿一起玩。” 明安眯眼看向小书生,越看越觉得好,这就是所谓丈母娘看女婿的眼神吗? “他没有姓,老爷捡到他的时候,这孩子正爬树打松子。老爷看的心惊,觉得这孩子有一颗向上的心,给他办了户籍,姓宋,名塔,绰号松子。” 第一百八十三章 回到后宅,程欣妍追问华彦先生为何养这么多义子。明安没打算瞒她,直接告诉她,这些孩子是华彦先生找来的童养女婿,她呢!想让程欣妍帮忙掌掌眼。 程欣妍合掌大叫,哎呀!这个法子太好了,我怎么没想到呢? 现在知道也没有了,闺女已经嫁了人,孩子都生了,但,这是好法子,可以传授给自己的女儿,万一有了外孙女,穆沐是郡王,养个把童养女婿还是有能力滴! 前厅里只剩吴璔和华彦先生,收敛气息降低自己存在感,努力多歇会儿的渝儿也在其中。 “夫人为何又生气了?刚刚传话说不让我回府,究竟为何啊?”吴璔很是不解。 华彦先生心说,咱们一起回来,一起进的家门,我还没跟媳妇见面呢!哪里知道你家的事儿? “想来程夫人觉得你出去太久?” 吴璔摇摇头,不会是这个理由,他在任上几年,夫人也不曾生气,可见这次有什么事儿惹到夫人了。 “不如把渝儿叫来,让他去问问程夫人?” 华彦先生的提议好啊!吴璔刚要喊人,渝儿懒洋洋的道:“那去去给母亲请安吧!听说小外甥也在呢!” 小外甥?对了,源儿给他添了两个外孙,听说有一个身子弱的厉害,是不是那孩子......不行,我也要去看看。 华彦先生抬手制止吴璔要去看外孙的脚步,“存之,稍安勿躁。”万一你两口子在我家打起来,我很难做。 渝儿一摇三晃迈着八字步走了,华彦先生与吴璔闲聊起来。 华彦先生刚穿来时,以为这里是他未知的朝代,后来发觉历史进程与自己所学过的历史书上的内容不符,接着又猜这里是自己原来世界的平行世界。 不过,这个结论也坚持太久,他的物流团队绘制了简易的国家地图,加上上次海战,他对海上粗略的了解,尼玛!这里与他所知的任何一个朝代,看过的任何一个地图都不一样。 被现实打击到之后,他决定出去看看,不带任何有色眼镜的情况下,再看一看这里的情况。所以,有了这次游历。 “此次出去看了一圈,存之可有收获?”华彦先生问。 吴璔这次游历后,收获不小,马上对着华彦先生侃侃而谈。 一位被自己辛苦塑造起来的文人,土生土长的古代文人,能看到的其实很有限。华彦先生心中对照熟知的历史,与现在国家的情况一一对应后,得出结论,朝廷其实金银储备不多,就是说,金矿银矿根本无法支持国家经济发展。 你用金银为货币,却没有足够的金银,国家迟早要陷入经济危机。 “这次出去看了看,我认为,朝廷应该开海禁。”华彦先生慢慢的说。 吴璔懵了,朝廷有禁海吗?从来没禁止过海上贸易啊! “存之可知道这次海上大胜的事儿?”华彦先生想起这次海战,只想仰天大笑。 “区区六七百人的敌军,竟能在沿海五个州府,几十个县镇烧杀抢掠,朝廷出动五万大军,围追堵截用了一年多才平定沿海,十倍的兵力,无数军船围剿之下,还有近两百人从海上逃脱,究竟是海军太弱,敌军太强,还是别的原因呢?” 自然是别的原因,距离沿海各州府只管陆地,哪怕出海一两日就有海岛,属于国家领土内的岛屿,竟然从先皇时就无人驻扎。 之前海岛上的海岛,多是夏,程,石,吴四大世家的隐蔽据点,派人扮成海盗,一来坚守岛屿,预防外敌,二来,太宗帝用这些海盗拦截商船,为的却是收税! 你说,你是皇帝,要收税多的是法子,为什么要用假扮海盗呢?华彦先生与夏垨谈过,太宗皇帝宠爱全贵妃,朝廷给皇帝每年拨银一百万两,其实远远不够太宗帝给全贵妃买首饰,买包包! 所以,皇帝用了这招来扩充小金库,确实是一个很不劳民伤财,又能保住面子的好办法。 太宗皇帝后,程家先交出了海岛,意思很明确,皇上不用攒小金库了,程家就不用在海上折腾了。 随着其他几家陆续上交海岛控制权,海防线就出现了大漏洞,太平了几十年的沿海各州府,被几百人折腾的元气大伤。 太宗帝在位时,为了方便收过路海商的税,特意把很多码头划为军用码头,商船无法停靠。所以,商船只能按照太宗帝定好的路线走,然后老老实实的给冒充海盗的水军交税。 从先帝收回海盗,到现在吴家和石家掌握的最后一座金矿岛归属朝廷,海防线彻底消失,开海禁,在海上布防已经是迫在眉睫的事情了。 华彦先生把这些情况告诉吴璔,打算与他商议一下海上贸易的事情。 吴璔却吓的眼中含泪,“先生说的是真的?猖獗一时的海盗,竟然是吴家家将假扮的?还有金矿岛?竟然是......我兄长可只此事?” 就不该跟这个傻子商量事儿? “爹!”渝儿缓步走了进来,“娘没说为什么,小外甥正在睡觉,我问了,小外甥除了吃就是睡,还不会说话呢!” 华彦先生很不想搭理这父子俩,摆摆手道:“存之先去客房休息,此事我代你向夫人打听一下。” 吴璔恍恍惚惚的去了客房,思来想去觉得事情很不简单,顾不上程欣妍生气了,骑马去了大哥府上问情况。 程欣妍听说吴璔去了伯府,更生气了!女儿生孩子你不在,如今回来,没说先关心外孙,去郡王府看看闺女的情况,你先去找你大哥? 不出意外,吴璔被大哥几句话怼了回来。 父亲已经给你分宗了,就是不想让家族的事情拖累死全族,至少保住你一支,不该告诉你的父亲不告诉你,我也不会跟你说。 于是,吴璔回到文毅伯府,又被通知了一次,心里没有家的人,不准回府! “先生,夫人究竟为什么啊!”吴璔哀嚎道。 华彦先生笑着摇头道:“你可知吴王妃生产凶险之极?双胎本就生产不易,你可曾去瞧过吴王妃?” 吴璔一拍脑门,我的闺女啊!你受苦了呀! 华彦现在看着吴璔哭着跑走了,叹了口气,对着渝儿道:“你父亲这次恐怕还要惹你母亲生气,不如你去后面替你父亲说几句好话吧!” 你外孙就在后宅,你不去先看看外孙死活,不去给媳妇赔罪,哭嚎着跑去找女儿算怎么回事儿?再说,已经到了晚饭的时候了,你该不是担心回不了家,去闺女府上蹭饭去了吧! 第一百八十四章 吴璔总算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在与华彦先生一次次讨论夫妻相处之道后,得出一个结论,女人和男人想的完全不一样!女人不讲理,从来不讲道理。 对付一个不讲道理,又有绝对权威的人。吴璔再一次怂了,夫人真的下手打啊!鸡毛掸子,挠痒耙子已经让他心惊胆寒了,最近夫人迷上了剑法,下次再犯错,是不是就改用剑劈死我了? 程欣妍慢悠悠的练着太极剑法,这是一套养生的功法。周老太君过世时,程欣妍再次病倒,好气来后,明安便给她制定了一套养生的法子,其中心如止水,不大喜大悲也是养生的一大要诀。 “夫人,皇后娘娘说,请您进宫一趟。” 程欣妍缓缓收了剑,慢悠悠的说了句,“知道了,给我准备热水沐浴更衣。” 素雪帮程欣妍拿着宝剑,笑呵呵的跟着主子,说:“听伯府那边的管事说,许是公主有孕了,伯爷和全夫人赏了下人一个月的月钱,全夫人收拾东西住丽华苑去了。” 程欣妍躺在浴桶里,笑着道:“皇后许是要说福慧的事儿。” 濂儿和福慧在伯府大婚,三日后,福慧公主按照礼制搬回公主府居住。濂儿却要住在伯府,好好的小夫妻因为君臣有别,公主不召见,濂儿就不能与媳妇相见。 宫里自然也不愿这一对两情相悦的夫妻被礼制隔开,由皇后出面,让吴家把丽妃省亲的别院卖给了福慧公主,丽华苑如今是公主的产业。 公主住在别院,礼制什么的就不存在了,小两口一个再不回伯府,一个完全不记得自己还有一座公主府,快快乐乐的在别院住的逍遥。 “皇上圈定了几个港口,准备开放海贸,我悄悄造了两艘海船,也想掺和一把。”霍玉娇小声道。 程欣妍看看左右,神秘道:“不瞒娘娘,我也悄悄造了两艘海船,要不咱们一起啊?” 霍玉娇眨眨眼,笑道:“我就是这个意思,不过,咱们不懂海上贸易,不如拉上姈儿一起?” 程欣妍捂嘴笑了起来,“还能少了夏家?加上娘娘的两艘船,咱就有十几艘船了。” “还有谁的船?”霍玉娇问。 “还有穆沐和源儿的两艘,濂儿和福慧的两艘,大哥和二哥各一艘,还有秦眉康也弄了两艘,我正要去问谢王妃,你那侄儿媳妇就去找了姈儿,说是西平王府准备了一艘海船。” 程欣妍掰着手指头数着,“加上娘娘和我的船,一共十五艘海船了呢!” 霍玉娇把造船的人在心里过了一遍,低声道:“皇上有意把海上诸岛的水军交给穆沐管辖,穆沐跟皇上说,在岛上困了几个月,现在看见水就想吐,这辈子都不去海上了。” 程欣妍眨眨眼,皇后什么意思?打算让吴家,程家接着管理水军? “长兴候说,程家出身西北,马上作战还算可以,见了水就泡汤,推荐了石家。”霍玉娇道:“这次海上驻军的事儿,吴珅负责军需调遣,任东海水军总督。” 程欣妍一下想到,丽妃省亲后,吴氏族里彻底穷的掉渣了,不然也不会爽快的卖了省亲别院。 让吴家和石家负责海上防御,这不是给吴家送来钱的路子吗?不对,皇上怎么可能这么好心? 霍玉娇把话点给程欣妍,笑着转了话题,太后娘娘曾说过,省亲是为了亲人相见,女儿回娘家闹的娘家阖家不安,还要造别院,实在太靡费了。 程欣妍被皇后跳跃的话题弄懵了,太后娘娘已经薨了一年多了,若不是太后国丧,省亲还不知要闹几年呢! “潘家就做的很好,把省亲的园子隔出来向外租赁。因此事皇上赐潘嫔盈为贵嫔了。”皇后笑了笑道:“京城省亲的别院不少,你手里有银子,不如买下一处养老用?” 这是要劫富济贫吗?那些宫里有妃嫔的人家,自己闹着要盖省亲别院,把家底祸祸了个底掉,现在要让我去给他们擦屁股? “我哪有闲钱,再说,渝儿要进学,以后要娶媳妇,还要给他准备分家的宅院,我买个花里胡哨不能住人的别院做什么?” 皇后笑了笑道:“我让姈儿,寿姐儿,六姐儿都买一处,我准备把恭妃省亲的别院买下来,给献哥儿和颦儿做消遣的别院。” 程欣妍抬头看着雕梁画栋的房顶,看样子一定要买没用的园子了,“算了买就买,给老爷用做会文的场所也好,租赁出去也能赚一点。” 皇后笑儿不语,省亲是皇上和华彦先生定的计策,现在计策成功了,皇上又觉得一帮穷亲戚有些丢脸,偏要再找补回来一点。 出了皇宫,程欣妍直奔康平郡王府。 源儿带着两个孩子迎了出来,程欣妍眯着眼睛看向外孙,指着震儿道:“玩蛐蛐了?” 震儿小嘴一瘪,“外祖母,是蝈蝈!” 雷儿低头偷笑,程欣妍冷着脸道:“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把蛐蛐塞你哥哥怀里的吧!” 雷儿奇怪道:“外祖母,你怎么一眼认出我们的?府里的下人都认不清呢!我爹总是搞错我们两个。” 程欣妍忍住笑,哼哼道:“你们这点小把戏,能逃过外祖母的法眼不成?” 源儿扶着母亲进了花厅,“母亲怎么有空过来了?” 程欣妍把皇后说的事情说了一遍,源儿想了想道:“大伯的事情,娘还是不要多问,让父亲去跟大伯说吧!” “这事儿我就没打算多管,你说说,我买谁的园子最划算?” 源儿笑道:“母亲还用想,秦老夫人一定要买淑妃省亲的别院,一定用私房买下。姨母自然要自己出银子,把夏氏族里的损失补回来一些。二舅母更不用说了,自然要买下石家......不对,醇妃的省亲别院不是石氏族里出银子,二舅母要买哪个?” 程欣妍拍了她一下道:“你管她们呢!想想你娘。” 源儿指了指东城的方向,道:“自然是沈家园子最划算,不过,西城的文妃省亲的别院最精致,适合您和我爹养老用。” 程欣妍想了想道:“我去问问二嫂,石家的事儿,二嫂指定不想掺和,我们就把沈家和文家的园子分了算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程欣妍心疼,肉疼浑身疼,还是坚持买下了西城的一处园子,名叫思圣园。这里是贺妃省亲用的别苑,贺妃娘家是榆林关总兵,在京城只有一处四进的宅院,为了贺妃省亲才买了这片空地建了园子。 “娘只用了二十万就买下这片园子,真是太值了,我听说当初建思圣园可不止这个价?至少花了五十万两。”李雯神秘兮兮的透露打听来的小道消息。 程欣妍哼哼了两声,五十万?“这片地方,若不是省亲,最多三五千两银子,不过,修园子就是无底洞了,江南湖石咱修老宅子时运回来一块,才用了一千多两,因为省亲湖石炒成什么价了,简直比金石头还贵。”李雯指着湖石,啧啧挑剔着还不如老宅那块看着好。 这片地没个五六万拿不下来,皇上让妃嫔省亲,把京城的空地放出来赚钱,不翻个十倍怎么可能让人买下来。程欣妍不想说话,心疼,二十万两几乎用去了这些年跟着夏垨倒房子的积蓄。 “娘,你脸色不好,坐下歇歇吧!”李雯扶着她在大青石上坐下,指着园子道:“进来时,乍一看园子像是北边园子一般豪放,大气,走到这里再看,竟有了江南园林的婉约细致。” 程欣妍抬头看天,当初给源儿盖省亲别院,她把草根都扒出来用了,一片树叶都不敢浪费,用的是吴家族里的空地和国公府的园子相连,就算当初买湖石,修园景也没花二十万两这么多。 “就这样的破园子,给五万两都嫌多,信不信我五万两在京城修一个比这还好的园子?”程欣妍赌气道。 李雯知道婆母花了银子,心里不痛快,可皇后娘娘发话了,婆母又捡了最便宜的一处,还觉得亏的话,二舅母花了近五十万两,明安姨母花了三十多万两,就连源儿大妹妹也买了一处,听说超过六十万两了呢! 源儿妹妹特意叮嘱不能告诉母亲,那么多银子,母亲知道了一定要犯心口疼的毛病了。 即便不知道源儿花了多少银子,程欣妍一样心口疼,皇上这一出玩的真漂亮,园子经了一道手,卖了多少银子都孝敬给了宫里的娘娘,听说,娘娘们把卖园子的钱捐给了国库呢! “娘,要不让船工把船拉出来,咱去湖上玩一会儿?”李雯试探道。 程欣妍咬牙道:“你快生个闺女,这片园子以后给我孙女做陪嫁。” 怎么又想到孙女头上去了,李雯瘪瘪嘴,还是别说话了,婆母现在估计什么都听不见。 “什么思圣园,太难听了!”程欣妍一腔怒火无处发泄,手指点了一圈,“哪里有盛景?娘娘能思圣,咱要忠君,改名,改成思静园。” 好吧!你是婆母,你说了算,静静也好! “还有那些随园子搭给我们的小戏子,买了,全打发出去,秦腔,昆曲我都听不懂,闹心!” 李雯马上点头应是,戏曲玩乐之举,确实不适合吴家。 程欣妍起身气呼呼往前走,“这些花,太贵重的,赶紧卖掉,别等着花匠养死了心疼。” “娘,园子里的花都拔掉,园子不就秃了?”李雯舍不得园子里极品的牡丹花。 程欣妍想想道:“找懂行的买,别把鹿肉买成白菜价,换成月季多好,月月开花。” 牡丹园转眼被婆母安排成月季园了,李雯觉得现在哄着婆母回去最好,免得下一处景致,被婆母安排成满园迎春花。 “这竹子瞧着不错,颜色怎么这么翠,像玉石一样盈透!”程欣妍夸了主子一句,接着画风一转,“倒是有君子之风,说道风,我最不耐烦风吹竹子的声响,晚上听着阴森森的。” 不会想把竹子拔了吧! 还好程欣妍琢磨竹子应该有竹笋,这种竹子的竹笋应该好吃些。 在园子里转了半圈,程欣妍实在不想看下去了,二十万冤枉钱,买的园子五万两都不值。算了,算了,全当买个好给帝后吧! 回到府里,吴璔难得在房里看书,“园子如何?可还看的入眼?” 程欣妍捂着心口哼哼了一声,打发李雯回去,靠着椅子喝水顺气儿。 “夫人,卫平坊的府邸已经修建好了,咱们搬回去怎样?” 程欣妍撇了吴璔一眼,“明安早就搬回去了,我就是懒得折腾,咱住着官宅,卫平坊的府里还要养着一批人,不如搬回去的好。 不过,老大家的喜欢这里,毕竟李家在祭酒府住了近二十年。哎呦!若是让我住二十年官宅,我也不修府院。” 吴璔含笑点头,“若是夫人喜欢,咱们也可以在这里一直住。” “不对!”程欣妍坐直了身子,“你有事儿?要升官了?” “没什么事儿,我的能力做到国子监祭酒,已经很是疲累了。”吴璔指了指外面,道:“年轻时,你曾说若是科举不中,咱们出去游山玩水。趁现在还能走的动,咱们出去走走?” “华彦先生说的,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程欣妍笑着问吴璔。 吴璔笑着点头,“我们去看看,如何?” “好,咱们也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程欣妍笑的很开心,心里却担心吴璔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吴璔去了书房,程欣妍火急火燎去了渚儿的院中。 “娘,可是有事?”李雯拉着无病迎了出来。 程欣妍摸了摸孙子的胖脸,叮嘱李雯一句,“孩子还小,别总拘着他读书写字。老大在房里吗?” “夫君在翰林院编书,听说皇上为编书的事儿发火了,又增派了二十名新科进士呢!” “哦,没事了,老大回来,你打发人给我说一声,我有点事儿找他去办。”程欣妍转身要走,打算让秀月回去问问明言。 李雯跟在程欣妍身后往外送,“听说皇上点了公爹做明年会试主考。” 程欣妍猛的停下了脚步,转头看着李雯,“外面可是有对老爷不利的传言?” 李雯拍了拍儿子让他去一边玩,小声道:“听说了几句,说公爹资历不够。” 程欣妍哈的笑了一声,“历任国子监祭酒,谁没做过主考官?老爷前两次以学识资历不够推脱,老大会试那次,老爷递了折子请求回避,前一次因为源儿成亲,老爷说风头太盛不好,上一次老爷选择带监生去游历,这次还有人说嘴,怎么,要等着老爷熬到七老八十才行?” 真不该多嘴!这一天全是陪着婆母发脾气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起因是皇上提了几位明年会试考官的人选,其中就有吴璔。事情还在商议,主考官自然是首辅,考官有内阁阁老,礼部尚书,国子监祭酒,这里面吴璔资历最浅,又几次拒绝做考官,朝中自然有人觉得吴璔不行。 对于吴璔,其实首辅也好,阁老也好,大家都心知肚明。吴璔的学问不算最好,却是最务实,有几年地方官经验,也在地方官场历练过,资历和学识足矣撑起考官的名头。 然而,吴璔当年的一甲第三来的太过,先皇明显偏爱吴璔,以个人喜好定的名次。再就是吴璔多年的教学方式,完全是针对考试,训练学子如何针对科考,如此有作弊的嫌疑。 朝中有人说吴璔欺世盗名,说的是中华学馆收学费的事儿。天下所有的书院、学馆都不收学费,至于学生要交一定的费用,全用别的名目代替,比如通俗点就是交束脩,最多收一点纸笔的费用。 中华学馆却明晃晃的要求学生交学费,学杂费。 程欣妍听的呵呵了,“这是华彦先生的主意吧!他们怎么不说华彦先生?” 明言交代了外面的事儿,又说起大家口中的华彦先生。 吴璔是欺世盗名之辈,华彦先生简直就是圣人。华彦先生走边东南沿海,建议朝廷设立卫所,哨所,建议建立海上防线。改革水军奖惩制度。 之前朝廷计算军功,按照斩获人头计算。华彦先生说,东南沿海若在海上歼敌,无法斩获人头,所以,水军更愿意把敌军放入陆路后在追击敌军,这样会给沿海百姓造成损害,不如免去水军斩获人头计数。 另有改革税法的提议,在各地建立平粮仓,百姓缴纳税粮一部分就近入库,经户部核查数目后封存,比之前运入京城,再分发到各粮仓储存方便了许多,免得地方官员每年押运粮食入京缴税。 还有华彦先生建立的物流体系,更是方便了很多百姓,包括朝廷所要运输的粮食,物资等,从物流储备库调运,救灾时比之前从各县衙调运灵活的多。 程欣妍不想听了,华彦先生很厉害,不用别人说,明安每次看账本都笑的合不拢嘴,可见这位赚了名声,银子也没少往口袋搂。 “老爷,要不你辞官吧!真没意思!”程欣妍想了一个下午,觉得无聊的很,还不如出去走走看看。 吴璔笑了,“好,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出去看看?” “嗯!游山玩水,谁也不带,我们两个走到哪,玩到哪。” 两人相持一笑!转天,吴璔递了辞官的折子,程欣妍递了牌子入宫。 “怎么好好的要辞官?”霍玉娇问。 程欣妍大大的松了口气,“年纪大了,趁着我还能走,能动,想出去走走,年轻时就盼着老爷考不中,我带着嫁妆分出来单过,让老爷带着我走遍名山大川。” 霍玉娇向往的叹了口气,“想去就去吧!出去玩记得给我写信。” 一个月后,吴璔带着一家老小搬出了祭酒府,吴渚从父亲手中接过家业,还有照看弟弟的责任。李雯被婆母一再叮嘱,要生个闺女,二十万两的园子不能留给儿孙,免得儿孙学坏了,玩乐之所做陪嫁最合适。 吴家在新府里过了一个热热闹闹的新年,春暖花开后,两辆马车从吴府侧门拉了出来。 程欣妍坐上马车,像赶苍蝇一样,把送她们的儿女赶回家,喊着车夫快走,今天要赶到通州码头。 你去通州码头有什么着急,马车不用跑起来,溜达着一天也能到通州码头。渚儿和源儿不敢吐槽,眼看着马车被娘催促着跑了出去。 三个月后,皇后收到了一封足有一本书厚的信件,看上面的字体就知道,鸡爪子挠出来的字体,一定是程欣妍写来的。 “照这个方子让御膳房做手擀面来。”皇后抽出信纸,想想还是让人誊抄了一遍,“去拿冰糖,桂圆,葡萄酒来。” 皇上来的时候,桌子上摆着一碗飘着红油的面条,皇后忙着用茶吊子煮葡萄酒。 “程夫人给你来信就让你做这些?” 霍玉娇大笑道:“看她写的我口水都流出来了,谁知御厨做出来,好像跟信上写的不同呢!” 皇上吃了一口面条,“嗯!酸辣的挺开胃。” 霍玉娇递给皇上一杯葡萄酒,把信推到皇上面前,“你看,程老婆子还感慨上了,说天下百姓最善良,最知道知足常乐,她出去走走才明白,很多事情其实没必要纠结。” “什么事儿能让程夫人感慨知足常乐?”皇上皱眉看了一遍信上了内容。 程欣妍走到一处县城,这里的百姓百年前流行吃白糖米糕,说是当地的米糕是天下的米糕之最,后来天下大乱,当地流行一种风干菜干做的咸味点心,再后来,新朝建立,百姓把咸味点心做出了十几种花样。 吴璔和程欣妍到了当地,白糖米糕和各种咸味点心都是当地特产,听说每年靠着物流车队,能卖出去很多。 “但愿朕治理的天下,百姓都能吃上白糖米糕。” 皇后笑着指了指面条,皇上也跟着笑了。信上说,路过一个很贫困的镇子,镇上最好的吃食就是这种酸辣手擀面。 “是朕贪心了,你看,百姓有一碗手擀面已经很知足了。” 皇后不打算跟皇上说天下大事,笑着说:“信上写了一种酿葡萄酒的法子,臣妾想试试,程老婆子说,一坛葡萄酒要三两银子呢!” 皇上掸掸信纸,“她花二十万买一处院子,三两银子还要计较?” “皇上,一碗酸辣面才两文钱。”霍玉娇大声提醒道。 “这老两口走到哪了?听说让人运回来一架古琴。”皇上觉得两人一定捡漏买了一架名琴回来。 霍玉娇笑着道:“古琴我不知道,上次源儿来说,运回来一张拨步床,说是睡在上面能生闺女,程老婆子让儿媳妇和源儿轮流睡那张床,一定要有孙女、外孙女呢!” 皇上挑眉问:“她不是有了孙子,外孙了?怎么还急着要孙女,外孙女?不是说知足常乐?” 霍玉娇小声道:“皇上有所不知,那婆子说了,园子是玩乐之所,不能传给儿孙,担心儿孙学坏了,要把园子给孙女做嫁妆呢!” “她不怕女婿学坏了?” 霍玉娇大笑不已,“她一定没想到。” 没想到孙女婿会不会学坏的程欣妍,正拉着吴璔的手站在山顶,山风吹着粗绸长裙,一身简谱的老夫妇靠在一起,低声说着老不休的情话。 “此生有你陪伴,哪怕辛苦我也满足了。” “多谢夫人一路陪伴,此生有妻如此,我亦满足!”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