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天下》 第一章 岁在甲子 后汉灵帝光和七年二月。 初春的晚上仍有冬季还未散尽的寒气,一名胡须已经花白的老者在倚窗的书案前不禁搓搓双手,以缓解一下手指的僵硬。 “阿叔。” 老者尚未拿起账册,小院外一名年轻人匆匆忙忙跑了进来,举止颇为慌乱。 “什么事如此惊慌失措?”老者眉头蹙眉,隐隐有责怪之意。 这年轻人是他的侄子崔钧,字州平,崔钧系博陵崔氏三房长子,乃是家族寄予厚望之人,只是如今已经年方十八,性子依旧毛毛躁躁。 “出大事了,”崔钧气喘吁吁道:“刚刚从京师传来消息,太平道不日将为祸作乱,在京师的内应马元义被车裂而死,官府下令诛杀太平道。” 后汉京师是为雒阳,也就是洛阳。刘邦最初也定都于此,但汉是火德,洛与之相冲,隧改长安,刘秀一统天下,后直接改洛阳为雒阳。 被崔缇唤做阿叔的老者心头一震,他名唤崔超字平靖,是本朝廷尉崔烈胞兄,负责博陵崔氏一族在河北境内以及边郡同鲜卑、匈奴等外族的贸易。 崔超常在边郡以及河北境内行走,对于太平道自然再了解不过。 以附近边郡为例,县以下乡里之间,百姓对太平道先师的信奉之虔诚如同神佛。 家人生病不是请医问药,而是先请太平道仙师赐下符水,更奇怪的是即便最终符水无效,亲人因病而死,百姓也会认为乃是寿终正寝,非仙师之过。 至于号召力,太平道仙师们一呼百应,郡县的长官为维护地方,甚至都会请太平道仙师帮忙。 但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象,区区教人叩头思过,以符水治病的民间术士,居然胆敢挑战大汉王朝。 哪怕如今大汉王朝因为朝廷腐败、宦官外戚争斗不止、边疆战事不断等一系列原因导致国势日趋疲弱,但也不应该是他们能够挑战的。 “阿叔,”崔钧见自己的叔父久久不答,不禁开口询问,“我们是不是要按照父亲的意思,先放下这边的生意,联合周边郡县,追查大贤良师张角的下落。” 自马元义伏首,朝廷大力逮杀太平道信徒,此刻已经株连数千人,并且许以高官厚禄追捕罪魁祸首张角。 崔烈是冀州名士,心慕三公之位已久,盼家族以扑杀张角为契机,助他登上三公大位。 崔超下意识的就要答应,博陵崔氏乃是河北名门望族,除了崔烈在洛中任廷尉之外,家族子弟尚有十多人在地方为官,更兼有幕僚食客数百人,壮丁数以千记,想要组成一个巡捕张角的千人队举手之劳。 但说到幕僚食客,他突然想起一人来,是崔家在涿郡招收的一位幕僚,名唤赵普,赵普在一月之前,特地郑重地来劝诫他,说岁在甲子,太平道势必群起作乱,此刻当及早做准备。 当时他急于去辽东处理事务,加上对太平道的轻视,根本没当回事。 后来赵普人在涿郡还特地遣人往辽东送了一封信,详细的阐述十多年来太平道以善道教化天下,转相诳惑,众徒恐怕已达数十万,势力连结郡国,遍及青、徐、幽、冀、荆、扬、兖、豫八州之地。 他还道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这句民谣如今河北之境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正是叛乱的先兆啊! 当时适逢辽东有鲜卑部落入境劫掠,崔超无暇细想太平道的事,举家族之力,配合州郡驱除鲜卑人,这事便放下了。 此刻想来,这个叫做赵普的宾客,实乃大才,居然事先就已料到太平道在会在甲子年作乱。倒不如在做决定前先请他来问上一问。 “州平,追捕张角的事,先且放下,你去赵普赵先生房中,请他来一趟。”崔超吩咐崔钧。 秦汉时寄身于世家大族,王侯将相之下的幕僚食客,仍有春秋战国时的作风,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 因此声名显赫的氏族,对于有才华之士,礼重有加,哪怕对方一贫如洗,甚或乞讨为生。 赵普正是在涿郡饥寒交迫,几乎要熬不过冬天时,闯入崔氏在涿郡郡治涿县的宅院,当时他自称从匈奴那边逃难而来,精通经书史籍。 崔超见他写得一手好字,就把他作为食客供养。 不一时,崔钧带着一位约四十余岁的中年人急急赶来。 “赵普见过崔县尉。”赵普拱手行礼。 崔超曾在涿郡任过县尉,当时涿县赵德侵占田地,虐杀乡里十数人。崔超想以法例将其处死。因赵德系十常侍之一赵忠的支脉族人而被免刑,于是愤而辞职。 但不知朝廷自觉心虚还是为了笼络地方氏族,他虽已经不再担任县尉,仍挂有县尉之名,而且享有县尉待遇。 赵普已然大变,初见他时头发蓬乱,但长度又不足以束发带冠。此刻宽带高冠,已然一派儒士风范了。 崔超示意赵普不必多礼,他不是拐弯抹角之人,待赵普坐定,便开口询问:“关于太平道之乱,先生何以教我?” 赵普来时就已料到,此刻太平道在洛中的内应马义元被车裂而死的消息,必然已经传到边郡,崔超唤他来定是询问此事。 “太平道之乱,不出一月便会遍及青、徐、幽、冀、扬、兖、豫等七州二十八郡,到时冀、幽州首当其中,我建议崔县尉此刻当立刻回博陵安平,散资招兵买马,以备不时之需。”赵普神色从容,语出惊人。 先不说太平道之乱,是否会有如此浩大,但说散资招兵买马就烦了大忌讳。 汉时,自汉武帝起,对于地方豪强便有强有力的管控措施,严禁其拥兵自重。 到了如今后汉光合年间,虽然世家大族,地方豪强有其自身武装,但多半仅能拱卫自身安全,保护财产。 此刻散资招兵买马几乎等同于宣告崔氏谋反。 “先生这是要把我们崔氏推上绝路吗?”崔超面露不悦,沉声问道。 第二章 何许人也 崔钧性格更急躁些,哪怕他年少也知道这位门客赵普的建议等同于谋反,几乎要出言苛责。 说出此等大逆不道之言的门客赵普,反倒神态极其从容。 “非也,此一时彼一时,”赵普侃侃而谈,“如果是天下承平日久,崔县尉在博陵郡招兵买马,自然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但如果太平道肆虐,而致州郡失守、吏士逃亡,那就是另一番景象,安定在此斗胆问一句崔县尉,如果真到了如此田地,我大汉王朝该如何平叛呢?” 崔超久久不语,非是他不答,而是如果,如果他据实以答,会有抨击朝政,抨击当今圣上之嫌。 事实上,别说是他,哪怕是他的侄儿崔钧对于当下时局的认知,也清楚如果太平道之乱真到了那个份上,朝廷先后经历宦官外戚专权,两次党锢之祸,已经让居高位者离心离德,有些为民请命的有志之士,不但不会帮助朝廷,怕是会随着揭竿而起。 何况这些年仅灵帝贪图享乐就已经让国库亏空,要平定如此大规模的叛乱,无论是经费还是兵源,恐怕只有仰仗地方配合了。 “安定的意思是朝廷不日会下诏许地方招募乡勇共抗叛乱?”崔超揣摩出了赵普的言下之意,但心中仍有疑虑,毕竟如果开了这个先河,地方郡国拥兵自重的情况怕是会就此出现,开头容易,收尾难。 赵普道:“不仅如此,还会任命何进为大将军,解除党禁,重用士人。所以我才劝崔公您早做准备。” 这下崔超更是震惊无比,桓灵二帝以来,除了外戚窦武曾握大权,但最终也被宦官曹节灭族,这几十年来无数志士试图斗翻宦官,均落得惨败收场,以致两次党锢之祸牵连达数万人。 因这太平道之祸,竟能让何进做得大将军握有实权,还解除党禁,重新启用士人,难道因祸得福? “先生难不成是未卜先知?” 崔超年少也曾立志诛杀宦官,清平朝政,是以被解除党禁重用士人这两句所震撼,一时未曾反应过来这不过是赵普的猜测,离现实还差得远呢! 崔钧终究未曾经历那个惨烈的年代,所以对于赵普如此笃定有些疑惑。 崔超不由也回过神来,看向赵普,眼神有些询问意味。 “非是赵普未卜先知,乃是依照当前时局的推测,”赵普从容应答,“如果论玩弄权术,那些阉党靠近皇权,有天然优势,而且他们在深宫之中均要靠争权夺利来上位,因此如果是党争权斗,这些人个个都是高手。可若要安抚地方平定叛乱,这些人不过是跳梁小丑,不堪大用,因此启用外戚便是顺理成章的事,何进乃是何皇后之兄,征为大将军平定叛乱符合惯例,因此不难猜测。” “至于解除党禁一事,”赵普略一沉吟,继续道:“朝廷内的有志之士,哪一个不盼着圣上打压宦官,重用士人?叛乱一起,连平叛都需要地方招募乡勇配合朝廷。这等危急关头,其实只需一位德高望重之人,奏折一递,陛下焉有不从之理?” 崔超和崔烈二人不禁微微颔首,赵普所言句句在理,如果太平道之乱果然如此势大,这些均会一一实现。 不过眼下倒是回到了最初的议题,区区教人叩首思过,以符水治病的太平道真的可以掀起如此之大的叛乱吗? “安定你这些推测细致入微,着实不愧为饱学之士,但依安定看来,这太平道当真掀得起你所说的七州二十八郡这么大风浪吗?” 这一直都是崔超的顾虑所在,尽管一个月前赵普的推测此刻正在变为现实,但他仍旧对于那个号称是大贤良师的张角能够撼动已经逾四百年的大汉江山感到不解。 在他看来,哪怕是如今已经历任四世三公的袁氏,是仅次于刘姓的第二大姓,门生故吏遍及天下,想要公然叛乱,也断然没有如此大的冲击力。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赵普怅然长叹,“我大汉如何盘削百姓,以致于天下凋零,民不聊生,崔公比安定更加的清楚,当年大秦比之于如今的朝廷如何?秦王扫六合是何等威势,可他不过才刚入土,陈胜吴广揭竿而起,天下便群起响应,一举攻破咸阳。依安定看来,不是那张角有天大的能耐,而是朝廷久失人心,百姓等的不过是一个人登高一呼罢了!而太平道便是顺应人心的那批人。” 崔超听完此言,心中再不犹豫,拱手行礼,“安定此番话一语惊醒梦中人,请受我一拜。” 赵普赶忙还礼,“普受崔氏大恩,自当竭力报效。” “得遇先生,乃是我崔氏大幸,”崔超扶起赵普,“安定赶忙去收拾一下吧!我们连夜赶往博陵。” 赵普见说动了崔超,不由暗松口气,转身回房,收拾他简单到有些可怜的行礼。 其实不得不说,他如此竭力说服崔超,一是面对黄巾之乱的确应早做准备,另一点他其实也是有私心的。 涿郡地处幽州,黄巾之乱被张宝攻占,幽州刺史战死。这兵荒马乱的时代,莫说崔氏这样的大族,这一州刺史死于非命,也是常事。 他此刻胸怀大志,万万不能就此潦草而死,而在这乱世庇护于博陵崔氏的屋檐之下,随他们到博陵郡安平县崔氏老家,那是再好不过。 临出小院前,赵普隐隐听到崔氏叔侄的对话,“这赵先生到底是何许人也,对天人大势时局分析如此剔透?” 听到此话,他不由惨淡一笑,他是何许人也? 如果据实已告,恐怕这个时代没有人会相信。在两个月前,他还在曹操高陵墓之中考古。距光和七年有一千八百多年的时空。 当时随着对曹操墓的挖掘,又在其中发现了墓中墓,新发现的墓穴中有大量的壁画,这些壁画多是描述洛阳城的城貌以及百姓的生活,具有极高的历史文化价值。 作为京大历史系最知名的教授专家,赵普受邀参加墓中墓的开采和考察。 这些壁画呈现的几乎就是董卓焚城前洛阳的鼎盛风貌,他在见过之后如痴如醉,在墓中彻夜未归。 作为一个历史学家,他痛心于项羽阿房一炬,董卓洛阳焚城,让璀璨夺目的阿房宫和洛阳城毁于一旦,因此一面激动的眼含泪花,一面临摹壁画,想将一千八百多年前鼎盛的洛阳城呈现在世人面前。 可就在他忙完一切,从墓中而出,他却已经在另一个时空。 呈现在他面前的是涿郡边境的原野。那时恰逢北方酷寒,冻死牛羊无数,他被从北方南下劫掠的匈奴掳走。 亏得汉军来援,将军交战时他在乱军之中,趁机溜回。 与所有的天命所归的穿越人士不同,他没有任何的机缘,随身的背包之中,只有他常常随身带的三本书。 他自己查阅无数资料编撰的《三国通史》、武侠小说《笑傲江湖》以及尚在修订当中的《古乐谱》。 出于这本《三国通史》在这个时代几乎是天大的bug,如果为不法之人所得,怕是会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他索性将之销毁。 也就是说,在这个时代,他几乎毫无依仗,甚至他的发饰和装扮会被作为异类。 不过,作为有志之士,既然来到了这个时代,他首先给自己订下了目标,既然董卓尚未焚城,他首要就是要阻止董卓带着西凉兵马入京。 然后,不管保不保得住大汉王朝,起码不能让天下落入司马氏之手,否则随着西晋八王之乱,便是惨绝人寰的五胡乱华,一乱便是四百年。 到那时别说什么保存古迹,就是整个华夏族都差点覆灭。 所以,保不保得住大汉朝不要紧,谁得天下不要紧,关键是要阻止司马氏。 这便是他赵普的全部,一个没得天命,但试图逆转天命之人。 第三章 博陵崔氏 出于事态的紧急性,崔超带着侄子崔钧和幕僚赵普,连夜赶往博陵郡安平县。 当然,随行的还有崔氏在涿县的绝大部分仆从,共达六百余人。 涿县的城门早以关闭,不过崔超此刻仍有县尉的虚职,以商号出行为由催士卒打开城门自然不在话下。 一行人在夜幕之下浩浩荡荡向东南方而去。 赵普初来乍到,不惯骑马,只得坐于马车之中。 汉时的道路,即便是官道也比不得后世的乡村公路平坦,加之马车的轮子完全没有轮胎减震,疾行时颠来颠去。 不一时,竟让赵普有些晕车。 崔超见他脸色越发苍白,不由有些担心,“安定身体不适吗?” 赵普清楚是怎么回事,摇了摇头,“不碍事。” 此刻当然是赶路要紧,涿县到博陵安平县,有三百里之遥。汉时的三百里,可不比后世高铁只需半个时辰便可到达。 须知,古时骑兵赶路一天也不过一两百里,何况他们还夹杂着马车。 以他们眼下的行程,哪怕用崔氏从关外购买的良马,也需一天一夜,如遇雨雪天,怕是能拖上三天。 而黄巾之乱或许爆发就在顷刻间,尽管崔家这行人有多达六百余人,而且其中不乏弓马健者,但在浩浩荡荡的黄巾军中,怕是不值一提。 此刻的百姓对于乡绅官吏恨之入骨,一旦拿起武器,立刻会被仇恨蒙蔽双眼,他们才不会管崔家是不是造福一方,崔超是不是曾想诛杀阉党,清平朝政。 一见到这等豪门大户的车马,怕是劈头盖脸就打回来了,他们一行会立刻被黄潮淹没,连水花都击不起来。 不妙的是晕车带来的不适,很快引发了连锁反应。 当日从匈奴的虎口中逃生后,赵普因发饰和服装怪异,被视为异族,在涿郡无人接济,饥寒交迫下,差点一命呜呼。 这给赵普本就不是很健壮的身体,埋下了隐患,随着出城渐远,他甚至觉得自己可能随时都要晕倒。 “崔公,”赵普深吸口气,勉力打起精神来,“我身体愈发不适,不久可能会晕厥,我怕误事,此刻有几条建议望崔公务必要放在心上。” 崔超自从听了赵普关于太平道之祸的言论,觉得赵普实乃不可多得的人才,不然也不会许他与自己同乘一辆马车。 这时他见赵普似乎是什么病情发作了,反而更加担心他的身体。 “安定身体要紧,要不我们返回城就医如何,至于有什么建议,何妨不待身体康健之时再提?” 赵普断然摇头,“此刻万分紧急,断不可再返回城内。我只提三点,还望崔公切记。” “安定请讲。”他此时一口一句崔公,加之神态决然,崔超只好暂时答应他。 “第一,假如我在路途之中晕倒,不可到乡镇之中寻医问药,崔公越快赶回安平越可救我性命。第二到了安平之后,崔公首要之事,就是要劝郡守囤积粮草,扼守城池,不可轻动。第三如果条件允许,你们崔氏最好能开仓放粮,赈济百姓。” 赵普一口气把话讲完,浑身冷汗直冒,身体已经摇摇欲坠。但他说完反而如释重负,似乎卸下了天大的包袱。 他所提这三点俱是根据他对黄巾之乱的了解,然后站在后世的角度对症下药。 不可在乡镇之中寻医问药,乃是因为马义元身死,张角要起义的事已经败露,尽管因为年代久远,他无法从史料中查到马义元之死与黄巾之乱正式爆发相隔多久,但可以肯定是在半个月之内,甚至七日之内。 此刻洛阳的消息能够传到边郡,依照汉时的八百里加急,也需两三天时间,冀州是张角的大本营,此刻的乡镇之间太平道的信徒怕是已经聚在一起,就等张角登高一呼。 如果崔超带着他去寻医问药,可能会自投罗网。 提醒郡守囤积粮草,扼守城池,乃是因黄巾起义之初,黄巾军势如破竹,河北境内郡县沦陷过半,这固然有黄巾军势大难挡之故,但汉军猝不及防亦是重要原因,如果博陵郡上下能够及早准备,防患于未然,必然能挽回不少局面。 开仓放粮之所以放在最后,乃是因为它同样是最重要的。 太平道信徒之所以能够遍及青、徐、幽、冀、荆、扬、兖、豫八州之地,外因是张角善于以宗教蛊惑人心。但百姓之所以肯拼死相随,根本上还是大汉王朝不给他们活路。 去年河北河南山东各大州郡大旱,致使颗粒无收,可朝廷税赋却分文未减,很多百姓到了冬天根本没有余粮,饿死者无数。 如果崔氏能够以其雄厚财力,开仓放粮,则能最大限度减少安平县,乃至博陵郡愿意追随太平道的人数,这等同于间接的削弱了黄巾军的有生力量。 毕竟在有活路的情况下,没有人愿意以死罪谋反。 崔超也是饱读经史之人,更曾是万户大县的县尉,他大致能够猜到赵普这番话的用意,尽管他更想先医好赵普,但最终还是决定采纳他的建议。 赵普在出城不足百里之后就昏厥了过去,而且倒下之后依旧眉头紧皱,想来非常难受。 崔超唤下人给其敷上湿毛巾之后,便催促崔钧加紧赶路,一是能尽快赶回安平,救治赵普,二来,赵普的种种话语中营造出太平道之乱的氛围着实可怖,他们博陵崔氏须得认真应对。 在第三条建议中,赵普用了如果条件允许这四个字,乃是因为哪怕他知道博陵崔氏乃是名门望族,但其实并不是特别清楚,汉末鼎盛的世家大族到底有多少财力。 但对于崔超而言,不存在条件允许不允许,第三条最容易实施,而且对他们崔氏而言,得到的回报也最大。 他们博陵崔氏发迹于春秋时期,到如今已经是鼎盛数百年的豪门大族。 崔氏最早源自姜姓,因封地崔邑而受姓崔氏,祖上崔明为齐国公卿,秦时崔意如任秦国大夫,崔意如之子崔仲牟在西汉时定居于涿郡安平县。 汉桓帝延熹元年,置博陵郡,安平县隶属博陵,世人遂称安平县的崔氏一族为博陵崔氏,区别于清河郡的清河崔氏。 世居于安平县的博陵崔氏,在西汉时便是关东望族,族人历任二千石以上官吏。加之近百年崔氏除了官场田产之外,商号遍及河北边郡。 论及财富崔氏乃是河北屈指可数的大姓门阀,开仓放粮赈济一方百姓,还不至于让其伤筋动骨。 何况此乃非常时期,收买人心,乃是为崔氏赢得声望的大好时机。 崔超掀开帘子,望着东方渐渐显露曙光的天际,愈发想要更快赶到安平。 第四章 黄巾之乱 崔超一行人赶回博陵郡安平县时已经是第三天早上。 赵普一路上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偶尔会发出几声呓语,含含糊糊听不清是什么,但看他神态颇为痛苦。 崔超叔侄均不太放心他的身体,曾试图在乡镇之间为其寻医,但看到那些百姓个个群情激奋,见他们如见杀父仇人,遂罢了这个想法,遇到大些的村镇,甚至选择绕道而行。 不过他们叔侄对赵普料事如神愈发的钦佩。 由于一天两夜一行人忙于赶路,仅休息过三四个时辰,到了安平县时都疲惫不堪。 崔超让崔钧安排他们去休息,尤其郑重嘱咐他定要尽快寻医救治赵普。 而后,这个崔超召集崔氏义从数十人由安平县赶往博陵郡郡治蠡吾县。 说起蠡吾,不得不提博陵置郡的缘由,博陵起初只是陵名,陵者墓也。汉恒帝母孝崇皇后葬于博陵。而汉恒帝刘志起初只是承袭父亲刘翼爵位的蠡吾侯。 因梁太后和大将军梁冀兄妹当权,擅自行废立之事,将汉质帝刘缵鸩毒而死。他们于禁宫之中定策将刘志召回洛阳,并将梁太后小妹嫁于刘志,拥立刘志为恒帝。 恒帝即位大赦天下,改元延熹,并置博陵为郡,以奉孝崇皇园陵。其之前封地蠡吾,自然就成为郡治。 也就是说此刻坐镇蠡吾县,统领博陵郡的刘广乃是刘室宗亲,系汉恒帝弟刘硕子,承袭爵位都乡侯。 崔氏乃是河北望族,士族名门,世居于蠡吾之侧,双方之间自然少不得往来。甚至为了更好的辖制封地,刘广还启用了不少的崔氏族人。 所以,崔超以区区县尉之身见到都乡侯刘广也不算难。 双方在刘府礼毕,崔超开门见山,“超冒昧求见,乃是为太平道之乱而来,有几点建议,还望君侯采纳。” 刘广今年三十有七,论辈分尚是当今圣上灵帝兄长,出身皇室,虽然并不是天资聪颖之辈,但也并非蠢笨之人。 何况马义元之死在洛中已经牵连达数千人,怎么也算不得是小事。 “崔兄但说无妨。”刘广不禁神色严肃起来。 “我从涿郡星夜赶来,依路途中所见,太平道的信徒们已经开始聚集,只怕那位大贤良师张角登高一呼,便会从者云集,我们冀州更是太平道活动频道之地,我们还需早做准备啊!”崔超正色道。 刘广抚须道:“崔兄所言甚是,擒贼须擒王,但那逆贼张角乃是巨鹿人氏,我身为皇亲如果带兵跨郡县去追捕张角,怕是会被人诟病啊!” 皇亲国戚在汉末这外戚和宦官轮流掌权的时代,日子其实颇为难捱,他的叔伯勃海王刘悝就因得罪大太监中常侍王甫被诬陷谋反,落得入狱自杀的下场。 带兵跨越封地追凶,对于普通的郡守或许最多小惩大诫,但对于他而言,如被奸邪小人利用,便是谋反的大罪。 “君侯误会了,我非是要君侯到巨鹿擒拿张角,”崔超哪里不知道如今的朝野,越是宗亲越需小心行事,“乃是提醒君侯早做准备,以应对太平道群起叛乱。” 刘广皱眉道:“太平道群起作乱?难不成这些教人叩首思过,以符水治病的太平道仙师们还想代我们大汉自立?” “然也,”崔超点头道:“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君侯可曾听闻这句童谣?如今河北数州之地,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正是叛乱的先兆。” 刘广洒然一笑,“一些没有见识的愚民,能掀起多大风浪?” 显然,他长居高位,根本不知道民间易子而食的惨剧,更不知恰恰是他口中的愚民,颠覆了一个又一个的大王朝。 “太平道信徒有百万之众,而且巨鹿郡距我们博陵咫尺之遥,一旦祸起,我们首当其中不可不防啊!”崔超见刘广对太平道作乱并不怎么放心上,不由有些忧虑。 “防,当然要防,崔兄有什么建议吗?” 无论如何刘广要治理博陵还少不得崔氏的帮忙,对于崔超他还是尊重的,面子要给。 “太平道之乱,不日便会爆发,到时不说我们博陵,整个河北之境都会陷入动荡之中,望君侯从此刻起多多囤积粮草,一旦贼军围城,务必扼守城池,不可追击。平靖会在安平与君侯成掎角之势。” 崔超言辞恳切,俱是肺腑之言,原因无他,乃是蠡吾一旦沦陷,安平便是众矢之的。他们崔氏迟早独木难支。刘广与他乃是唇亡齿寒。 刘广不由微微色变,“那太平道当真能如此势大?” 崔超道:“依超所见,太平道信徒遍及天下八州之地,数量不可计数,一旦揭竿而起,恐怕比我此刻所说更加可怕。何况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我们及早做准备终归不会有错。” 刘广不由暗自点头,这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正是他这一生所求。 “君侯切记,即日起一定要囤积粮草,战乱一起,如果贼军势大,务必扼守城池,不可轻动。”崔超临行前,再次提醒都乡侯刘广。 刘广作为一郡长官,尽管仍不太相信太平道能掀起那么大的风浪,不过还是决定防患于未然,他赠与崔超亲笔书信一封,一旦战乱起,他便可将此信交予安平县县令,暂代县令一职,总辖县内一切事务。 崔超从蠡吾赶回安平老家已是深夜,他连夜传唤侄儿崔钧以及族中管事,商议开仓放粮之事。 说是商议,其实是崔超力排众议,他倡议明日开始开仓放粮,连续三日,县内任何人家均可凭乡、亭开具的户口证明,按人口领取粮食。粮食斤两按照普通人可食七日为准。 另外,承诺春耕时愿意借百姓种子,待秋收时原价奉还即可。 这可以说是崔氏大放血,族中有不少管事反对,但均被崔超以战乱将起,此乃安定民心喝止。 至于招募乡勇,其实各个门阀都曾私下行事,只是人数至多以十百记。 崔超安排崔钧负责去办,而且多多益善,引发族中长者人人色变,差点惊呼崔超乃是谋反,欲陷族人于死地。 但崔超有都乡侯密令,均以按郡治长官指令行事,搪塞了过去。 翌日,崔氏于安平县开始为期三日的赈济百姓之举。乡里百姓无不感恩戴德,称呼崔氏为圣人门庭,以至于当崔氏招募乡勇时从者云集,短短三日,便募得士卒八千余人。 在崔超回到安平第五日,张角于魏郡揭竿而起,他以“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为口号举兵反汉。 信徒在其号召下,纷纷头扎黄巾,群起响应,短短几日,义军已达数十万。 第五章 天下板荡 冀州是黄巾军肆虐的重灾区,张角、张宝和张亮三兄弟自称天公将军、地公将军以及人公将军,坐拥十余万之众,由魏郡向四周扩散。 黄巾军的编制与汉军截然不同,为方便指挥,张角将八州信徒分为三十六方,大方多达万余人,小方也有七八千之众,每方设一渠帅,由其统一指挥。 三月初张宝挥师北上,所经之处挡者披靡,冀州各郡州至此已经失守过半,与之前赵普所说几乎别无二致。 颍川、南阳以及汝南相继爆发动荡,响应张角。一月之内,七州二十八郡陷入动荡之中。 在博陵安平县蓄势以待的博陵崔氏,在三月中旬遇到了第一股黄巾军。 因为崔氏早有准备,崔超代行安平县县令一职,加之之前募集的乡勇,仅安平一县之力,就有一万五千的生力军。 这支一路烧毁官府、杀害吏士的黄巾军鲜逢敌手,自然骄兵轻敌,被崔氏强势狙击,斩杀两千余人。 在蠡吾的刘广自然也遭遇了黄巾军的袭击,好在他之前听从崔超的建议,囤积了足够支撑数月的粮草,而且其人素来但求无过的作风,让他在面对黄巾军时,采取了紧闭城门,坚守待援的策略。 黄巾义军的将领多半都是农民出身,对于攻城战几乎都是靠人数优势强攻,在博陵境内的黄巾军并非义军主力,人数上没有压倒性优势,围城半月之后,面对刘广龟缩城内,拒不接战毫无办法,最终无功而返。 到了四月,静养月余的赵普终于把身体养好。 恢复康健的赵普站着城头看着到了春耕时节赤地千里的原野,怅然叹了口气。 帮助崔氏乃至大汉平定黄巾之乱真是艰难抉择。 因为黄巾起义的爆发,从后世角度看,积极意义远大它的破坏性,而且没有活路的百姓被迫起义,动机也无可指摘,甚至张角以善道教化百姓,提出的“致太平”理想与儒家的天下大同暗合。 在那种理想的社会中没有剥削压迫,没有饥寒病灾,更没有诈骗偷盗。 这是张角对未来社会的企盼。 可以说张角不同于历史上那些成就霸业的野心家,他起义的动机以及目的是为了改造后汉末年黑暗的社会环境。 这无论怎么说都是有非常重大的历史意义。 从一千八百后再看,黄巾起义给予大汉王朝重重一击,为数十年后三国鼎立打下基础,三国时代英雄辈出,个性鲜明的豪杰们为后世百姓津津乐道。 可三国之后的西晋司马氏王朝,为五胡乱华埋下了伏笔,四百年的乱世让九州华夏赤地千里,满目疮痍。北地汉人除了衣冠南渡的世家大族,十去七八,堪称惨烈。 更致命的是,从时代背景看,农民起义的局限性,注定他们从战略上来讲无法取得最终的胜利。 所以,赵普同情这个时代为自己生路孤注一掷的百姓,但为了后世的长治久安,必须得尽快助大汉平定叛乱。 崔超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安定真乃神人,几乎所有预测都已经应验。” 他本去房中看望赵普,听下人说赵普来了城楼,便也赶了过来。 朝廷在三月初就已解除党禁,任命何进为大将军拱卫京师,这些自不必提。 在出师平叛不利之后,朝廷准许地方官吏、氏族招募乡勇,举荐能人异士出任校尉参与平叛等等,皆在赵普之前的预料之中。 赵普脸色微红,如果不是他站在后世的角度,换做其他聪明绝顶之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将这些一一猜中,哪怕是隆中便预计天下三分的诸葛亮。 “运气有些好罢了。”他不敢以此为功绩,当然更不敢将他的来历告知于崔超,因此只好岔开话题,“这些乱军其实很值得同情,毕竟是被逼得走投无路,如果崔公有机会招降他们,不妨纳为己用。” 崔超叹道:“安定有所不知,此刻谈招降,当真是为时太早,你卧病在床这段时间,我没敢打扰你。如今的形势可谓岌岌可危,朝廷为平叛不可谓不尽心。一向喜欢享乐的圣上,拿出了皇宫的财产,西园的良马来奖励战士,命卢植、皇甫嵩和朱儁各领一军平叛。可这黄巾叛军势头实在难挡。 朱儁军被黄巾波才部所败,南阳的张曼成部击杀了太守褚贡。张氏三兄弟在河北境内纵横无敌。 现在京师震动,甚至朝中已经不少人在担心京师失守,洛中八处关隘驻守重兵不说,有人还想要鼓动圣上迁都至关内长安。” 他这番话说得颇为沮丧,一是因为博陵郡除了郡治蠡吾以及他们所在的安平县,俱已失守。博陵郡周围诸郡更是被黄潮淹没。 如果不是黄巾军急于向北向南扩张,欲将各地义军连成一片。早将安平碾碎。 崔超担心他们一直固守待援,或许根本等不到援军了。 “崔公不必担忧,我敢断言,黄巾之乱势必在今年平定。”赵普自然不担心这些。 但崔超显然无法理解,闻言大为震惊,“先生此言当真是惊世骇俗。” 赵普完全能预料到他的反应。 因为哪怕亲自参与平叛的各路将领,见到遍地黄潮,声势浩大,甚至不能胜之,更毋论年内平定叛乱。 只是他也无法说服崔超相信。总不能说他能知前后五百年这等荒谬的话吧! 于是,他只好佯装咳嗽不止,结束这段谈话。 崔超担心赵普身体,吩咐随行下人赶快搀扶他回房中歇息。 两人城头谈话之后半月,汉军兵败的消息不断传来,汝南黄巾军在邵陵打败太守赵谦,攻占城池。广阳郡张宝部更是杀死幽州刺史郭勋及太守刘卫,震动朝野。 朝廷派出的平叛主力,朱儁新败,与皇甫嵩进驻长社防守,黄巾军将领波才率大军围城,汉军节节败退,以致士气低落。 崔超坐镇安平县衙,接到一封封的急报,每一封都犹如一记闷棍打在心头。 马上将进入五月,黄巾之乱爆发才不过两月时间,八州之地半壁江山陷入板荡之中。而且,迄今为止,朝廷不可谓不尽力。奈何各地响应张角者如雨后春笋,难以抵挡。 崔超心有余而力不足,他握有万余人马,只是大部分为新招募的乡勇,完全称不上精兵,主动出击如痴人说梦。 但是,固守又如同慢性死亡。这万余人马的粮草供应不是一般的大,如果一直坚守城内,经年累月,崔氏亦无法承担。 到了这般田地,他想要联系朝廷在冀州的平叛将领卢植,配合他夹击活动在博陵郡以及常山郡的黄巾军。 拿定主意之后,崔超出门跨马直奔崔氏祖屋,欲寻赵普商议出兵之法。 第六章 河北高览 赵普何尝不是在等待出师的合适时机,但显然此刻的黄巾军可谓锋芒毕露,贸然出击等于以卵击石。 崔超在说明来意之后,他没有急于回答,反而问道:“粮草还能撑多久?” “我们崔氏根基就在这安平县,不瞒安定,节约一点再撑半年不在话下。”崔超并不完全是担心粮草告急,怕的是黄巾军合围,将他们博陵郡完全孤立。 到了那时就算黄巾军不来攻打,困也能把他们困死。 “那就无妨,崔公莫急,不妨再等一个月。”赵普劝诫崔超不可操之过急。 时间在崔超叔侄的担忧中缓缓而过,汉军胜利的消息没有传来,却等来了刘广的求援信。 一部两万余人的黄巾军于三日前围困蠡吾城,攻势极猛,刘广渐渐有崩盘的征兆,所以遣人来安平求援。 先不论他身为代安平县县令,救援都乡侯乃是分内之事。 论及厉害关系,崔超以为如若蠡吾城失守,安平也将沦为孤城,城破那是迟早之事。 他唤来崔钧,及长子崔平,嘱咐他们兄弟要守望相助共抗大敌,凡事不决先问赵普。 崔平已经二十有六,然则资质平平,家业守成或还凑合,成就一番事业,那是很难了。 但是,崔平乃是孝子,知父亲此去救援君侯,生死难定,欲代父出征。 崔钧跟随崔超数年,叔侄情深亦要随兄长同去。 崔超长叹一声,他今年已四十有九,在汉时三十六岁便可自称老夫,此时平均寿命更短,仅仅只有二十二岁。 以汉桓帝和汉灵帝为例,他们贵为天子,其生活条件各方面比普通人乃至世族子弟好上太多,也都没有活过四十岁。 灵帝驾崩时三十三岁,桓帝离世也只有三十六岁。这固然有他们贪图享乐,沉迷酒色之故。 但时代背景之下五十岁的人的确堪称长寿了。 “我已是垂死之人,”崔超安慰子侄,“即便战死,也算是为朝廷为社稷而死,不负祖上蒙荫。你们都还有更长的路要走,尤其是州平,我等长辈均对你寄予厚望,不可轻易犯险。” 他翻身上马欲带五千人亲自救援蠡吾。 “崔公且慢,”赵普急急赶来,喊住崔超,他一路小跑上前扯住马匹缰绳,“黄巾军势大,蠡吾城不可救,崔公若是信我,撑到六月待贼军强弩之末,自可乘胜追击。” 他记得很清楚,从五月中旬汉军开始反击,先是皇甫嵩和曹操大破波才部黄巾军。 到了六月卢植更是在河北跟张角大决战,连续数战击溃黄巾军主力。 他们根本不用等太久了。 但此刻各地的义军气势如虹,贸然去救被围困蠡吾的刘广,凶多吉少。 崔超先是不解,然后难得表现出怒气,比之于赵普提及等同谋反的散资招募乡勇时尤有过之。 “安定这是欲陷我崔超乃至我们博陵崔氏于大不义吗?”崔超难以置信的看着赵普,“我身为安平县令平定叛军,援救上官乃是本分,若是畏死不往,天下将如何看待我崔超,如何看待我们崔氏?” 这番话大义凛然,说得赵普脸色通红。 他不是不知汉时的士人重大义和名声胜于生命,只是一时忘却了。 举一个很简单的例子,在桓帝年间,第一次党锢之祸。河南尹李膺在大赦后处死了蓄意在赦前杀人的张成之子。 张成乃是宦官党羽,宫中宦官一党遂诬陷李膺等人共为部党,诽讪朝廷。 汉桓帝大怒,由此诏告天下,大肆逮捕党人。时任太仆卿的杜密、御史中丞陈翔等重臣,以及陈寔、范滂等士人皆被通缉。 这些俱是天下名士,百姓以及士人口中的贤人。时任度辽将军的皇甫规以没有名列“党人”为耻,特意上书言明他也有所参与,恳求桓帝“臣宜坐之”,将他一起治罪。 这等例子不胜枚举,在灵帝年间,党锢之祸再起,被逮捕的士人多达七八百人,而且多数死于狱中。 时任汝南督邮的吴导奉诏逮捕范滂,然而到了范滂的家乡,终不忍残害名士,竟趴在驿舍的床上痛哭。 范滂知道后便主动前往监狱。汝南县令郭揖见到范滂,亲自解掉印绶即便跟范滂一起逃跑,也不愿落下残害名士的名声。 范滂不肯连累他人,情愿祸事在他这里了结。与母亲诀别时,范母对范滂道:“儿今日能与李膺、杜密齐名,死亦何恨?” 由此可见,那时士人的价值观是多么重大义轻生死。 此番前去救援都乡侯刘广,虽然与党锢之祸士人与宦官对立不同。 但博陵崔氏如果畏死不救,便等同将自家陷入贪生怕死这等大不义的境地之中,会被世人所不齿。 念及此,赵普准备的一系列劝他留守安平的言语都咽回了肚里。 “是普所虑不周,既然非救不可,恳求带我一同前往。”他此刻其实并没有打败黄巾军的策略。 但他深知一旦崔超身死,蠡吾城破,他在安平也迟早会成为黄巾军的刀下鬼。 这里有必要说明一下,当时被压迫已久的大汉百姓已经杀红了眼,在起义之后,这些愤怒百姓拔起屠刀一路烧杀抢掠,但凡不是他们阵营的都不会放过,哪怕一样是贫苦百姓。 崔氏是世家大族,一旦攻破安平县,以黄巾军对官吏以及地主的憎恨,他们的屠刀可不会问崔氏是不是有功于地方。 所以,赵普情愿出去一试,哪怕他不太懂行军打仗,骑马也是近来才学会,离弓马娴熟差得远,但说不定可以搏出一线生机。 随崔超出兵的有位少年游侠,肤色黝黑,姿容甚伟,乃是崔氏在招募乡勇时所得,名唤高览,此人颇为骁勇,自荐愿为先锋。 崔超见他不过十七八岁,担心太过年少,不能担此大任。要知此次救援须得杀开一条血路,进城去与刘广部汇合才行。 若在城外与黄巾军死战,无论是兵员和粮草均不足以支撑。 本已经有些丧气的赵普听闻高览之名不由大喜,此人在历史中乃是河北名将,早期甚至可与张郃齐名,有他在此,或许可破黄巾军也说不定。 “我闲暇时去看兵士操练,见过这位少年,高览武艺绝伦,安定以为可当先锋大任。”赵普开始信口开河,力劝崔超任高览为先锋。 事实上,他不曾去看过兵士操练,更不曾见高览显露武艺。 第七章 真定赵氏 崔超信任赵普,隧以高览为先锋,大军开拔,向蠡吾进发。 傍晚时分,负责查勘敌情的斥候来报,围攻蠡吾城的黄巾军已经停止攻城,开始生火做饭。 由农民组成的军队,没有经过系统训练直接上了战场,无论是军容亦或是士卒的行止都无法跟汉军相提并论。 论作战能力,甚至连崔氏临时招募的乡勇都远远不如,这些乡勇好歹由安平县的驻守将士操练。 赵普从斥候的言语中能够猜到,一路势如破竹的黄巾军,此刻必然极其散漫,正是杀进城的好时机。 但是他素无行军打仗的经验,如果硬要说什么军事素养,他也是全是从影视剧得来的。因此不敢轻言,毕竟这是五千鲜活的生命。 好在崔超曾担任万户大县的县尉,负责统辖一县官兵维护境内治安稳定,多少有领军的经验。 在这里多说一点,北宋以前的读书人,尤其是科举制之前的读书人是极其务实的,跟后世那些空谈误国的文人有天壤之别。 这些读书人甚至可以作为边郡长官镇守边疆。 比如此时的海内名儒卢植,文能安邦,武能平叛。 崔超意识到这是与刘广合兵一处的良机,果断令先锋高览出击,向蠡吾南门杀去。 黄巾大军几乎是四面围城,兵力分散,加上此刻正在生火做饭,其警戒性又极低,面对骤然杀到的大军颇为慌乱。 高览挺枪跃马带军轻松就杀出了一条血路,崔超带大军随后掩杀而至。 猝不及防的黄巾军不知对方有多少人慌乱不堪,及至将官们约束好部下准备迎敌。 崔超已经带着人马由南门进去了蠡吾城。 忧心匆匆的都乡侯刘广一度以为要死于黄巾军之手,他见到增援而至的崔超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夜间设宴款待自不必提。 赵普趁上官们宴饮的时间,去找高览闲聊。当然,他并非意在招揽,而是想打听一些河北的名人们。 比如刘关张,以及颜良文丑张郃等等,他们出现在历史舞台时,均在河北。 当然最重要的还有常山赵子龙。 关于地域,不得不提的是,此时的河北与后世的河北省相差还是较大的。汉时的河北其实一般指黄河以北,太行山以东,其区域包括了后世河北、山东全部,乃至河南、山西的部分地区。 如此大的区域,何况还是在古代,一般的人自然难以结交太多外地的朋友。 但高览不同,他是游侠儿。这个游已经说明他必然有走南闯北的经历,类似于行走江湖。 不过,高览其人名头不小,在历史上的记载却极少,其生卒年早年的生平事迹基本缺失。 赵普的时代优势荡然无存 “高览见过先生。” 赵普尚在思考从何开口,高览反倒主动出帐迎接。这崔氏座上宾的身份倒是蛮好使。 “云台不必多礼,我来是向你打听些事。”赵普尚是刚知道高览的字不久,不过言辞之间已经颇为亲切。 毕竟在另一个时代他是教授,多数时间还是在跟学生打交道。 “先生但问无妨,我必定知无不言。”高览感念赵普曾帮其说话,否则他也难以在此战立下大功。 在讲究出身门第的后汉,习武之人要么是成为游侠,闻名于地方,然后被人所招揽。要么投身行伍,在边郡以功绩博出身。 前者多半进入豪门大族的门庭。如果跟随的是袁绍和曹操这等带有天命之人,那自然有机会功成名就。 如果跟随的是默默无闻的纨绔子弟,那能起的作用也只能帮其看家护院打架斗殴了。 在边郡从军看起来更有机会成就事业,然而后汉末朝廷腐败,贪官横行,即便是你在边境守土御敌,朝中无人,那也只能继续籍籍无名。 高览此番立功,首先崔氏声名在外,不会贪墨他的功劳。基本上他凭借此战已经高出同辈人一大截了。所以他感念赵普的恩情。 “我也是河北人氏,只是早年离家许久未归,向你打听一下关于我们赵氏的消息。”赵普一副思乡心切的样子,“云台你去过常山真定么?” 他所说的常山真定,乃是后世石家庄真定县,赵云故里。 “先生亦是常山郡人吗?我是常山元氏县人氏。”高览情绪有些激动。要知古时的同乡,那是非常亲近的关系。 在外遇同乡,出于礼仪如论如何都要好好款待的,否则会被视为不义。 赵普心下不由大喜,这元氏县是常山郡郡治,就在真定左近。 “那云台可曾听闻常山赵子龙吗?”他颇为期待地问。 “赵子龙?这人我倒是没有听闻过,不过我知道真定赵氏赵槐枪法颇为厉害,我曾去拜会,赵槐赵世叔还曾对我指点一二。” 高览出身寒门,十五岁辞乡远游,盼能成就一番事业,路过真定县请赵槐指教过武艺。 “真定赵氏……”赵普喃喃自语,心中在思索,赵云是不是出身真定赵氏,毕竟赵乃是大姓,赵氏族人遍及天下。 至于赵槐,史籍关于赵云父母亲人记载极少,只知他有一兄长,名字也未知。 “那赵槐是不是有两子?”赵普问道。 高览皱眉思索了一会才道:“好像是,赵世叔点评我枪法时,是有两个小子在一旁观看,是不是赵家的孩子很难说。怎么他们是先生您的家人吗?” 赵普作悲切状,叹道:“我早年离家漂泊无依,后来仅从书信得知我有两名侄子。被匈奴掳去关外后就再也不曾有过联系。你所说赵槐与我兄弟同名,我怕是同名同姓之人唯恐认错了亲人。” “先生不必难过,等平定黄巾叛军,到时再去寻访他们,便知是不是您的亲人。” 高览以为他是思念亲人不由轻声安慰。 赵普以赵氏为突破口,又向高览打听其他名人。 从高览口中得知刘备其人此时已经颇有名望,高览在崔氏招募乡勇前,甚至想去投靠。不过此时的刘备尚无功名,也只是当地的游侠头目而已。 关羽张飞尚籍籍无名。 想来关羽因不满官吏欺压百姓,曾打死吏役,背井离乡由河东郡逃到涿郡,背着人命官司,他也不敢高调。 张飞估计还做着他的土财主。 颜良文丑倒已经是一方俊杰,可称河北游侠儿中翘楚,高览都自叹不如,但此刻仍未得遇明主。 从高览营帐出来,赵普去了一趟城头,黄巾军们还燃着篝火,不过已经偃旗息鼓。 想到历史大潮无情向前推进,他不由有些同情这些义军们,看似闹得轰轰烈烈,天下振动。 可最终不过是以生命为代价为真正刘备、曹操、孙坚等豪杰们登场拉开序幕罢了。 第八章 城中叛乱 东汉时除了边郡重镇驻扎有大军,像博陵郡这种刘氏宗亲封地,兵士还不足两万人。 博陵郡辖内有四县,兵力再次分散,蠡吾城作为郡治自然驻扎有大部分的博陵守军,但论数量其实还是远远不如招募乡勇之后的安平县。 安平县三千军士,加上崔氏的义从,以及募集到的八千乡勇,足有近一万五千人,而蠡吾算上老弱病残,不过七千之数。 如今崔超带安平县五千部众驰援蠡吾,蠡吾守军才第一次突破万人,堪堪到城外黄巾军的一半。 因此,出于谨慎考虑,刘广不打算冒险破敌,抱着固守的姿态,能守多久是多久。 哪怕粮草可能只够支撑月余。 但崔超有些忧虑,他可不是刘广困吃等死的庸人,他劝说刘广派遣精干士兵联系在冀州范围平叛的卢植大军,然后配合他们伺机消灭盘踞在蠡吾城外近半月的黄巾军。 奈何寻找援军的士兵如同石沉大海,围困蠡吾的黄巾军反而越来越多,周遭走投无路的百姓纷纷投靠义军。 随着小股流民的不断加入,城外的黄巾军已经逾四万人。守城战越来越惨烈,守军的数量减员的可怕。 赵普知道粮草储备够撑到五月时,本来稳坐钓鱼台的,毕竟那时汉军的反击已经开始。 但随着黄巾军攻城愈紧,他不得不担心也许在卢植打败张角张梁之前,他们已经死于乱军之中了。 雪上加霜的是蠡吾城出现了叛乱,一名叫李博的士人于深夜带着千余百姓攻打南门,为黄巾军打开了城门。 这事的起因要说到半年前。 刘广不是贪官酷吏,但也绝非什么老好人,半年前他的妹夫陈杰仗着他都乡侯的威势,霸占了李博的妻子和妹妹,李博的母亲窦氏被陈杰的扈从殴打羞辱,悬梁自尽。 这李博何许人?他们李氏之前也是本地大族,奈何祖父和父亲早死家道中落,成年后四方游学,也算是半个名士。 他游学归来不见家人,从邻居口中得知家门遭遇惨剧,隧到刘广府中伸冤。 李博毕竟是士人,刘广不得不惺惺作态把妹夫梁杰叫到府中痛斥,并让他归还李博的妻子和妹妹。 至于李博母亲窦氏,刘广想毕竟是自杀,又不是梁家人杀的,赔些钱财也就算了。 哪知,他一问之下,李博的妻子和妹妹不堪受辱,早就自杀了。 这事无论如何都无法善终了。 这李博在郡城大小是个名士,如果不惩处梁杰,他刘广此后必是士人们抨击的对象,而且若是被有心人利用捅到京城,他日保不准就是掉头的隐患。 可他要硬着头皮处死梁杰,妹妹刘婧又串通其母一哭二闹三上吊,让他左右为难。 最后,刘广听从了郡丞周林的建议,将梁杰收押对外宣称死刑,实则最后偷梁换柱,以死囚代替了梁杰。 李博一直秉承着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宗旨,几乎常年在外游学。 如果梁杰稍微懂得收敛一些,这事是可以瞒天过海的,奈何他不仅不收敛还招摇过市,继续欺男霸女。 被他欺负的人不是李博这样有名声的士人,自然就无处申冤。 但梁杰尚活着终究是被李博知道了。他细想之后,不难猜出其中原委。他知道一人之力终究有限,为了报仇选择了隐忍。 黄巾军围城是个天赐良机,李博不费吹灰之力就联合了一大批对刘广尤其是梁杰不满的百姓和大户。 刘广这些年对梁杰作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说惹得天怒人怨,半个蠡吾城对他离心离德是有的。 李博在城中的叛乱猝不及防,一心防范外敌的守军被突然杀来的叛军打个措手不及。 他们几乎没有废太大力气,就击杀了数百守军,打开了蠡吾的大门。 赵普是沉睡中被士卒叫醒的,他惊闻叛乱的消息,以为天亡我也,匆忙赶往南门,看是不是还可以补救。 哪知他赶到时,南门的战斗已经临近尾声。 崔超和高览带人平定了这场小规模的叛乱,而且一鼓作气打退了冲进城的黄巾军。 这让赵普颇为疑惑。 黄巾军战斗力纵然不强,但城门已开,以城外黄巾军的数量,呼啸而进居然这么容易被打退了? 赵普唤来兵士询问,从他们口中得知,原来,李博的叛乱对于黄巾军而言也很突然。 李博打开城门足足一刻钟,而且大声疾呼“义军可由南门进城”,这些黄巾军们才姗姗而来。 这时高览早带大军赶来镇压。 一千平民叛乱加上一些穿戴都不整齐的黄巾军,根本不是这位河北名将的对手。 他带士卒一马当先亲入敌阵,不仅擒获了李博,还将姗姗而来的黄巾军堵在了城外,重新关闭城门。 赵普对于高览的骁勇是不怀疑的,但所谓万人敌这种称谓显然经不起推敲。 而且高览都万人敌,那吕布关羽不是“万万人敌”? 这些黄巾军行动迟缓或者他们夜间根本就不习惯打仗,除了警戒的卫兵都在睡觉才是根本原因。 赵普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大秘密,说起来可能荒谬,这些由农民组成的黄巾军,居然还保持这日出而战日落而休的农耕习惯。 他欲将这一大破绽告诉崔超,但这位崔氏领袖的心思显然不在黄巾军的身上。 崔超此刻显得颇为踌躇,李博都已经被擒,他自然已经知道此次叛乱的缘由。 如果这件事不能妥善处理,蠡吾城或许都不用黄巾军破城,内部首先就崩掉了。 可那刘广他哪里会不了解,放在平时公然撕破脸逼刘广杀掉梁杰,不算什么大事,他还落一个好名声。 可如今内忧外患之下,如果两个长官公然对立,恐引发军中将士不安。 “崔公可是为平息民愤发愁吗?”赵普问道。 崔超点头道:“即便不为民愤,为了大义也该让身负三条人命的梁杰伏首。只是这等存亡之时,反倒让我有些进退两难。” “我倒觉得崔公完全不用犹豫,”赵普提醒道:“此刻更得快刀斩乱麻。” “此话怎讲?”崔超眉头一跳,猜想赵普应该是有了主意。 赵普道:“与其用形势逼迫,崔公不如亲自动手,趁着此刻余乱未平亲自斩那奸贼于市前。” 第九章 先斩后奏 梁杰这一觉睡的很舒服,他这种人哪怕在乱世都过得很安逸。 祖辈留下了大好的基业,博陵梁氏虽然比不得崔氏那样的世家名门,但在蠡吾城也是一方豪强,若不然贵为刘室宗亲的都乡侯也不会跟他们梁家成为亲家。 梁氏的财富和势力,让他这三十多年来,过得很是惬意。 至于城外的黄巾军,他才不会管那么多,自有他那大舅哥刘广和崔氏的人去操心。 他日日在府中宴饮作乐,醉了就躺在侍妾的温柔乡之中。 高览一脚踹开房门,将他从侍妾怀中提起的时候,他还没有意识到大祸已然临头,感到寒冷刺骨的纨绔子弟下意识的破口大骂。 这位未来的河北名将似乎对这种豪门子弟素无好感,一巴掌抽脸上,直打梁杰牙口松动,嘴角和鼻孔不停的向外淌着鲜血。 “骂啊!接着骂,等会人头落地,可就骂不了了。” 梁杰被这劈头盖脸的一巴掌给打懵了,自小到大可不曾有人敢如此对待他。 “你这狗娘养的,老子非弄死你。”愣了片刻之后,梁杰再次破口大骂。 高览一脚将梁杰踹倒,吩咐士卒用绳索将其双手缚住,押着人便往梁府外走。 梁府院中此刻密密麻麻的站着梁杰平时招揽的义从,足有数十人,人人都提着刀枪。 高览闯进梁府时因为行动极快,直接打倒看门的仆人破门而入,这些人多在梦中未及阻拦,经过这么一闹,自然全都晓得他们的主子被人拿住了。 这些义从说是游侠,倒是有些辱没了这个词,游侠即便做了奸犯科,好歹有不得已的理由,而且有所为,有所不为。 这些人入梁府前多半是蠡吾城内或者周边的恶霸,仗着蛮力逞一时之凶。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只穿着贴身衣服的梁杰,浑身又冷又痛,见到自己的随从,不由大声呼喝,“还不赶紧救我,怕什么?打死人我去侯府给你们担保。” 高览只带了十多个卫兵,论人数远远不及梁府的义从和仆人。 这些人在火光中看到抓梁杰的这伙人穿着官服铠甲,分明是出来公干的士兵,本来还有些犹豫,毕竟民不与官斗,这句话任何时代都适用。 但梁杰既然如此说这一干人这下再没有什么怕的,毕竟这侯府的女主人是都乡侯的亲妹妹,在这蠡吾城哪里还有比刘家更厉害的人,一时杀喊声四起。 高览微微冷笑,拔剑接连砍翻数人,他毕竟是日后名震一方的将领,若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把拦住,那他还谈什么建功立业。 随他而来的这十几名士兵亦是军中健卒,双方甫一交锋,高下立判,这些个平时只能欺负乡邻百姓的小混混们,岂是正规军的对手? 喊杀声不过持续了片刻,就戛然而止,变成了哀嚎呻吟。 “梁杰公然拒捕,还意图谋杀官兵,公侯有令,就地处决。”高览一声大喝,一剑斩下。 梁杰面对呼啸而来的利剑,平生不服软的少爷已然吓尿,还待求饶,人头已经咕噜噜滚出了好远。 高览提起梁杰首级率众而去,留下满地的伤员,以及匆匆穿衣赶来的刘婧。 都乡侯府上,刘广尚在询问这场叛乱的始末,崔超和赵普大部分如实,并坦言已经派人前去捉拿梁杰。 不过隐瞒了一些事实,佯装不知道刘广曾钻空子放过梁杰的事情,以及梁杰是侯府女婿的身份。 刘广面露惭愧之色,“不瞒崔兄,这梁杰实是我的襟弟,早先他犯事,我也想处置他来着,可妹妹和母亲大人一个劲的闹,我只好用些手段把他保下来了,这次是得给他点教训,以示惩戒。” 这等鱼肉乡里,犯下数条人命的纨绔子弟,在刘广眼里只是打算给点教训。 崔超暗自叹了口气,幸得他和赵普令高览暗中行事,若不然,到了最后,这梁杰如果还是能全身而退,这民愤如何能平? “老爷,老爷...”门外的仆人惊慌失措的闯了进来。 刘广脸色愠怒,喝道:“如此荒乱惊扰客人,成何体统?” 这仆人慌忙跪下,支吾道:“门外有位裨将求见,说是...说是梁杰拒捕,伤了士兵,他给...给就地...” 刘广心头一跳,“就地什么你倒是说啊!” 那仆人道:“就地...就地斩了。” 刘广只觉脑袋一阵晕眩,旋即就大怒道:“那个不长眼的裨将?吃了狗胆了吗?” 这梁杰固然该死,可他是自己的妹夫,这下他在自己妹妹和母亲那里怎么交代? 这时,高览于门外躬身道:“禀告君侯,那梁杰公然拒捕,打伤数名士卒,我按照崔县令吩咐,已经就地格杀,人头在此。” 他的手上还提着梁杰的人头,虽然简单用麻布包裹了一下,但仍旧有鲜血浸出。 刘广自然是认得高览的,崔超带兵来援,正是以他为先锋,这日子来守城战也多亏他骁勇,数次打退冲上城墙的敌军。 本来他是下定决心,无论是谁,都要杀之以平怨气,但是见到高览时就有些犹豫了。 此刻黄巾军大军围城,能不能撑得住还是问题呢!如果贸然自断臂膀,那简直就太蠢了。何况高览还是听从崔超的吩咐。 可这怒气不发,可真是窝火。 刘广看着梁杰的人头,咬牙切齿不发一言。 “君侯赎罪,”崔超伏首请罪,“超之前不知那梁杰乃是君侯襟弟,才下令拒捕击杀。” 在任何的时代嫌犯拒捕反击,执行抓捕的公务人员都有就地击杀的权利。 刘广知道他那妹夫拒捕殴打士卒的事完全做得出来,如果因为这件事怪罪崔超,他只会落得纵容亲属犯罪的坏名声,何况崔超乃是此时蠡吾城抵御外敌的顶梁柱。 “平靖说得哪里话,”都乡侯强压下怒气,宽慰道:“你不知自然无罪,起来起来说话。” 崔超仍不愿起来,只听他道:“超非是蠡吾城官吏,吩咐高览行事时,乃是代君侯下令,这恐怕给君侯平添了不少的麻烦?” “什么?”刘广皱眉道:“你这可是把我推到火坑里了。” 刘婧哪里还好说,毕竟是妹妹,可他的母亲出身梁氏,一个不孝压在身上,让他辩无可辩。 第十章 对敌之策 赵普看着刘广的神态,知道自己是时候开口了。 “君侯,依下官之见,此事对于君侯而言,乃是利大余弊,梁杰被诛,可平息民愤,这有利于全蠡吾城上下一心,共抗叛军,这乃是当前最为紧要之事。此一利也! 崔县令以君侯的名义下令,正可体现君侯大义灭亲,一旦叛乱平息,此事传入洛中,君侯便是皇室宗亲的楷模。此二利也! 那李博何许人也?蠡吾名士,博陵俊杰,若是君侯肯不计前嫌,宽恕他的罪责,好言安抚,他怎会不以死效命?君侯爱才宽仁的名声必会响彻河北之地。此三利也。 至于弊端,只有一处,让令妹守寡,令堂发怒,可君侯乃是为了大义,天下人怎会因这点事责怪君侯不孝呢?” 刘广闻言,心中愤慨渐去,双手扶起崔超,“平靖这是为大局做了件好事,哪里有错?你我正当同心协力共抗大敌才是。” 他终不至太蠢笨,利害关系还分得清。 众人忙了半夜,此事一了,自然各自散去。 天刚刚有些亮,李博就从大牢里被提了出来。 刘广忙着应付前来哭丧的妹妹刘婧以及勃然大怒的母亲梁氏,安抚李博的是就交给了崔超。 崔超亲自上前为李博松绑,并让士卒赐座。 李博被俘虏后,本报必死之心,上堂前还以为是拉他处斩,所以一副大义凛然,生死无惧的模样。 这时见先是松绑,又是赐座,反倒有些茫然。 “尔等这是何意?莫非是要消遣于我?” “子陵误会了,怎会消遣于你?你引众作乱的缘由崔公已经知晓,实在那梁杰欺人太甚,君侯下令赦免了你的罪责。”赵普担任了说客,子陵正是李博的字,“而且梁杰拒捕已被诛杀,明日首级会悬集市示众。” 李博一脸的不可思议,一是他不大信刘广会如此宽仁,二来他更不信刘广会诛杀梁杰。 直到高览将梁杰的首级掷于庭前。 “君侯和崔公此刻一心抵御叛军,我等正该协助州郡长官平定地方,报效朝廷。不知子陵可有此心?” 这是赵普和崔超一早商议好的,要招揽与他,李博能一声不响的策划这场扰乱,如果不是黄巾军太不给力,蠡吾城此刻已经不姓刘,该姓张了。 这李博属实是个人才。 还有一层原因,梁杰虽死,梁家的势利犹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加上刘婧母女,李博如果继续呆在蠡吾城,难保日后他们不秋后算账。 李博何等聪明,到了此刻,哪里还会猜不到这些都是崔超和赵普的谋划,跟那刘广关系不大,但他依然轻轻地摇了摇头。 “李博小命乃是崔公所救,这仇人也是崔公所杀,我本该以死效命!”然而,他话锋一转,“可我这些年四方游学,我所见的俱是官逼民死,豪强凌虐,城外叛军几乎都是被逼到没有活路的百姓。让子陵对付他们,实在不忍心。” 赵普何曾没有过这层顾虑,他虽然不曾亲眼见过,但史书上记载的惨剧历历在目。 当初下定决心帮助崔氏平叛,不知煎熬了多少个夜晚。 可作为后世人来看,终会失败的叛乱,越早结束越好。 何况,此刻城外这些杀红眼的黄巾军,哪里还是最初平庸的百姓们。 黄巾军一路烧杀抢掠,死的可不仅仅是那些豪强恶霸贪官污吏,连同不少不愿归入义军百姓,他们也没放过。 “子陵的顾虑,我也曾有过。可子陵以为他们真的能成功吗?能够缔造那个致太平的时代吗?何况烧杀抢掠习惯的太平道信徒们,还能保持他们的初心吗?” 赵普接连发问,让李博陷入了沉思。 他不觉得黄巾军能够取得胜利,昨晚之后他就知道这场浩浩荡荡的起义,终归会被平定。 因为他亲眼看到了他们的弱点,行军打仗犹如儿戏。毫无军纪军威可言,注定了他们的失败。 最致命的是这些黄巾军夜晚不是枕戈待旦,而是真的在睡觉。 至于那个致太平理念,他觉得初衷虽好,可终究如空中楼阁。可望不可及罢了。 烧杀劫掠他没见过,但也有所耳闻,而且这几乎是百姓揭竿而起后的通病,穷惯了被压迫久了,,一旦手中有刀难以自持,会报复性反弹。 这不是张角以善道教化信徒太失败,而是人性使然。 李博数摇其头,陷入了茫然之中。 赵普见他已然动摇,继续道:“子陵四方游历,见过百姓疾苦。若是同情他们,就该尽快还他们以太平。然后尽己之力诛杀阉党,清平君侧。” 诛杀阉党,清平君侧,是汉末士人们喊了几十年的口号,多少义士因党锢之祸家破人亡。 而且平心而论,桓灵二帝在位这些年导致社稷垂危,民生凋敝,宦官弄权占据八成的原因。 李博何曾不想为民请命,杀尽宦官,他急切的向前两步,“崔公当真有此志向?” 崔超自然是有此志向,但自付没有这份能力,别说是他,就是他那胞弟崔烈,做到九卿之一,对十常侍而言,也不过是小喽啰。 但当此情景,自然不能示弱,只好缓缓地点头。 “即是如此,李博愿誓死追随。”李博当即拜服在地。 李博愿意效力,崔超也就不客气了,当下就问道:“既然如此,子陵对于破敌可有什么对策?” 李博拱手道:“万全之策没有,但以我昨日所见,城外黄巾军夜间防备很弱,夜袭或许有奇效。” 赵普哈哈笑道:“子陵与我所想一般无二。” 他随后拱手对崔超道:“依我这些日子观察,黄巾军乃是日出而战,日落而休。他们不擅夜战是必然的。而昨日子陵大开城门足有一刻钟,他们居然都没有攻进城来,可见黄巾军完全没有做任何夜战的准备,如果夜间突袭,我以为必然成功。” 高览经过连日苦战,也知道被动防御城破是迟早之事,主动出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因此附和赵普和李博,自荐愿为先锋。 四人商议已定,崔超便起身前往侯府,此事宜早不宜迟。 刘广正被妹妹刘婧和母亲梁氏闹得头疼欲裂,听闻崔超求见,慌忙借此抽身离开。 他听闻崔超打算夜袭敌营,踌躇了良久,还是否决了,他以为能够守住城池已然不错,贸然出击,怕是以卵击石。 崔超将李博所见以及赵普的分析详细说给刘广听之后。这位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都乡侯才勉强同意,而且特地嘱咐,一旦发现敌军有所防范立刻撤军,避免不必要的伤亡。 崔超领命离去,随后便将赵普、李博和高览三人招至帐前,商议夜袭的详细策略。 第十一章 夜袭敌营 经过昨夜城内的叛乱,蠡吾城人心惶惶,大户们担心黄巾军一旦入城,他们会落个家破人亡。 普通的百姓既怕黄巾军烧杀抢掠,又怕官府为谋政绩抓人顶罪,蠡吾城在刘广的治下,发生过好几起类似事件。 到了午时,梁杰首级被悬挂于城门前的集市示众,都乡侯府张贴告示,广而告之,梁杰欺男霸女,为祸乡里,现已诛杀,昨夜城内叛军亦被全部扑灭,望城内百姓此刻与州郡官兵万众一心,共抗黄巾乱贼。 至此,城内惊慌的百姓才终于安定下来,即便是参与叛乱的大户百姓们也将悬着的心吞下肚去。这张告示说得再明白不过,叛军全部扑灭,潜台词就是既往不咎。 这一系列的举措都是在为晚上的夜袭做准备,凌晨时大军出城,一旦城内有什么骚乱,不仅是前功尽弃的问题,甚至会导致腹背受敌,全军覆没。 崔超一干人关于夜袭的作战策略已经商议出了结果。他们从安平县带来的五千人,如今已经折损近三成,无论是人数和作战能力,都不足以担当夜袭的主力。因此崔超从刘广处借来了蠡吾守军三千人,这三千人是大汉王朝的正规军,无论武器铠甲亦或是作战能力都远超城外的黄巾军。 另外,刘广麾下将领潘琦亦被崔超借调过来,用来协同作战。 是夜,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一小队斥候有南门悄悄出城。 不远处的黄巾军营地燃着篝火,不过警戒的士卒稀稀落落,数百步才能见到几个,而且各哨岗之间几乎没有配合,可谓毫无章法。 他们万万想不到被他们围起来吊打的汉军胆敢出城决战。 斥候探明黄巾军防备松懈,在城下挥舞白布,示意大军可出击。 在城内静候多时的高览,跨马提枪率众而出,其身后是浩浩荡荡的近两千名骑兵。这些可谓是蠡吾城内最精锐的部队,良马尽出才东拼西凑集聚了这队骑兵。 骑兵之后是潘琦率领的五千步卒,亦配备了最精良的武器,无论是崔超还是赵普,都希望能毕其功于一役。 高览在距敌营五百步时发起冲锋,两千骑兵不过顷刻之间就浩浩荡荡冲进了尚在梦中的敌营。 黄巾军的士兵们及至听闻马蹄声,匆忙穿衣未及拿起武器,就被横冲直撞的骑兵们冲得七零八落。 从后方赶来的潘琦率众点起火把,逢人便杀,遇营便点。 双方在人数上虽相差悬殊,但一方准备充足,一方猝不及防。黄巾军又被骑兵们完全冲散了阵型,与汉军甫一交锋便兵败如山倒。 黄巾军渠帅杜方大声呼喝士卒们不要惊慌,结阵御敌,奈何这支黄巾军绝大多数都是农民出身,平时操练极少,此刻哪里能够做到令行禁止。 高览率领的骑兵犹如在草原之上驰骋,所向披靡,黄巾军无法结成有效的阵型阻挡,更是让他们肆无忌惮。 四万人的黄巾军应对夜袭束手无策,被汉军骑兵冲散,分散成小股小股的黄巾军根本不是潘琦率领五千汉军的对手,厮杀从凌晨持续到黎明,蠡吾城外整晚都只有两种声音,战马的嘶鸣,以及黄巾军的哀嚎。 及至黎明到来,四万黄巾军死得死逃的逃,围困蠡吾半个多月的黄潮一夜之间退尽。 高览和潘琦打扫战场,共计斩杀黄巾军八千余人,俘虏七千余人,渠帅杜方死于乱军之中,其余人等逃逸。 汉军折损共计一千余人,骑兵两百余人,步兵八百人。 这可谓是一场振奋人心的大胜,要知道这半个月来,黄巾军日日围城,几度登上城墙,蠡吾城几乎城破,打的汉军疲于防守,灰头土脸。这一仗总算是扬眉吐气。 刘广听闻汉军大胜,亲自到城外迎接将士,并拿出侯府美酒赏赐众人。 崔超、高览一干人等自然个个喜形于色,不谈此战立下的功劳,悬在众人头顶的刀锋首先是去除了。 李博看着那帮俘虏,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他前两年去过边郡,无论鲜卑、乌桓乃至大不如前的匈奴,都与大汉时有冲突。 边郡将领为多报功绩常常屠杀俘虏,以此充当斩首人数,甚至有杀害郡内百姓充当军功的恶行。 受难百姓天高皇帝远,无处伸冤,甚或是真传到了京师洛阳,这些人只要花钱贿赂了宦官,仍可在边郡逍遥法外。 这便是汉末时普遍的现状,凉州便苦受边郡长官荼毒,以致最终官逼民反。 别人自然不会管李博在想什么。 毕竟这次蠡吾大胜,可谓是张角揭竿而起以来最大规模的胜利,斩首近万,奇功一件。 而且如果刘广想要扩大功绩,那这功劳还可以更大,毕竟还有七千俘虏在。 果然,当晚刘广在侯府设宴款待众将官,博陵郡丞,年逾五十的周林,在这个恰当的时机提出了既然斩首八千,何不将战果进一步扩大,斩首万人不是更加顺耳? 崔超闻言眉头紧皱,这七千俘虏,他暂且分散在城外没收武器,着人看管着,目的是想将之纳入汉军,平叛赎罪,虐杀俘虏是为不仁,传将出去暴虐的名声是怎么也摆脱不掉的。 但刘广明显为之一动,八千和一万看似差距不大,实际上有质的差别。 不说朝廷的赏赐不同,就是传扬出去的名声也相差不小,何况在他看来,这些黄巾军犯上作乱,本就死有余辜,他杀个两千人有何不可? “大胆周林,你如此欺上瞒下,妄图将君侯推入不仁不义的暴虐之地,到底是何居心?”李博勃然大怒,堂堂河北腹地,离洛阳不过千里,就有人想倒行逆施,行残虐暴行,真可谓胆大包天。 周林正欲反齿相讥,崔超已经起身附和道:“君侯不可轻信周林小人之言,君侯宽仁之名刚刚在城内传播,就残杀俘虏不但前功尽弃,更会授人以柄,何况在此危机之秋,那些俘虏们未必不能为我们所用。” 刘广干笑道:“崔兄所言极是,不过周郡丞也是好心办坏事,大家不必放在心上,饮酒饮酒。” 他表面如此,实则已经意动,只是崔超乃是名士,又是博陵崔氏的代表,他终归要给点面子。 待众人散去,周林又献策道:“君侯,老朽有一计,就谎称这些逆贼袭击官兵,意图逃走,然后就地格杀,保管让崔氏那些人无话可说。” 第十二章 形势逆转 从侯府回营的路上,李博一直闷闷无言,以他对刘广的了解,这个君侯看似随和,实则冷漠。 若是他们这一战只是小有所获,没有这么一份天大的功劳摆在他的眼前,这位都乡侯或许仍会像以前一样保守,但如今围城的四万黄巾军溃败,威胁不存在了。 那么这份天大的功劳对于他而言就会有极大的诱惑,太平道叛乱以来,第一次大胜斩首万人,他这都乡侯瞬间会名扬天下,为百姓称道。 尽管斩首八千也属于奇功,但明显会逊色不少。 李博觉得刘广不会轻易放弃。 “崔公,李博有件不情之请。”这位博陵俊杰,拱手向崔公拜道:“此事会连累崔氏,但事关数千人性命,我若是不尽力,心中难安。” 崔超扶起李博,“子陵但说无妨。” 李博道:“都乡侯欲借此次破敌名扬天下,城外的俘虏如果今晚不妥善解决,明日我们看到将会是一具具尸体。这些可都是被我们大汉逼到走投无路的汉家子弟啊!” 高览与李博不同,他是从军事角度看待这件事。 城外的俘虏有七千余人,几乎等同于蠡吾城的守军,如果刘广杀俘虏时处理不当,这些黄巾军以为自己反正有死无生,群起抵抗,会酿成一件大祸事。 因此,他附和李博,建议这件事不可拖,如果等到刘广动手可能就晚了。 崔超看向赵普,他最看重的人尚未发言。 赵普一直在沉思,他相比李博和高览而言,只是有时代的优势,如果单纯看待这件事,他在道德上未必有李博为民请命的高觉悟,在军事上也未必比高览未雨绸缪更高明。 但他知道五月即将到来,汉军的大反击已经不远了,他们是时候离开蠡吾,参与到这场决定整个战争胜利的战役中去。或许因看守俘虏不利,自请离开不是什么太光彩的事,但却可以两者兼顾。 “我以为子陵的建议乃是大仁大义,云台的建议亦是防范于未然。崔公不妨暗中遣人放这些俘虏离开,此举可收揽人心,又可顾全大义。至于君侯哪里,让他对崔公生出间隙,哪怕治一个看守不利之罪。崔公正可借此离开,此刻各州郡招募的平叛义军活动于河北各处,我们何必枯守于蠡吾城呢?” 赵普的建议有自己设身处地的考虑,他此刻需要成就功名,若不然无法到洛阳为官,无法到洛阳为官,就无法阻止董卓入京。 但这个建议对于崔超、高览和李博亦是有利无害。假若刘广真残杀俘虏,赏赐更多名声更响,但博陵不比边郡,纸包不住火,那时暴虐之名根本洗脱不掉,或许刘广他不在乎,但崔超和李博不可能不在乎。 从建功立业的角度,不管是刘关张三兄弟,还是董卓和曹操均是在平叛中登上历史舞台。 枯守蠡吾或者安平,只会与这些大人物差距越来越大。 崔超思索片刻,便吩咐高览着得力人手去办,在入夜之后,悄悄放这些俘虏离去。 到了夜半时分,潘琦带着刘广的手令出城欲斩杀两千俘虏,哪知还未赶到营地,就远远听到士卒大喊:“有人劫营,有人劫营...” 潘琦大惊,慌忙带人赶过去,哪知这个俘虏营已经人去营空,只剩两三百名汉军倒在地上,远远还可以听到马蹄以及脚步声,这次出城他并未备马,哪里追去? 翌日,窝火的刘广尚未治罪,崔超已经赶来自请责罚,他坦言昨晚有一伙人下药放倒俘虏营看守的士兵,放走了俘虏,是他看守不利,愿意来请罪接受处罚。 放在平时,刘广或许不会治罪还会宽言安慰两句,但他此刻窝了一肚子火,已经失了理智,他甚至怀疑这根本就是崔超故意为之。遂罢免了崔超安平县代县令一职。 这正合崔超等人心意,崔超以无官职为由,不宜继续呆在蠡吾城,带着乡勇返回安平县崔氏老家。 黄巾之围已结,刘广也并未挽留。 来时五千人的部队,此刻还有三千出头,一行人一路沿着官道慢慢返回。 但是他们并不孤单。 放走那批俘虏时,高览特意嘱咐办事的士卒,一定要言明有人欲加害诸位,博陵崔氏不忍诸位惨死,特来放诸位一条生路,假若有人询问切勿暴露了我家主公的姓名。 这看似明哲保身的几句话,却让崔氏大获人心。 四处逃散的俘虏如今背景离乡,感念崔氏的救命之恩,一路上三五成群纷纷慕名而来,争相投靠,及至他们从蠡吾到安平的这三百里路走完,部众已经有多达八千人,比去蠡吾时,尚且多出了三千人。 大部队在安平县暂作修整,此刻安平的兵力,远远超过了蠡吾城的守军,甚至博陵郡其他各地的汉军加起来都比不上崔氏。 除去驻守在安平县的汉军四千人,崔氏尚有近一万五千人。 这股力量在各地平叛的汉军中亦是不小的数字,要知道此刻三支平叛主力之一卢植部,不过只有四万人。 当然卢植所率领的大军俱是汉军主力,作战力而言,这些私募的乡勇以及黄巾军的俘虏们连车尾灯都看不到。 千万不要以为冷兵器时代给你一把长枪配上盾牌,再辅以奇谋妙计,以弱胜强,以少打多是分分钟的事。 其实,冷兵器时代军事素养以及装备几乎是决定胜负的关键因素,毫不夸张的说崔氏这一万五千人哪怕用兵得当,也会被汉军五千的主力军打的满地找牙。 这也是卢植敢以区区四万人直面张角、张梁两兄弟近二十万大军的底气所在。 而就在崔氏在安平操练步卒,准备协助汉军平叛时,在长社被围困日久的汉军,寻得良机,开始大反击。 皇甫嵩利用大风,命士兵手持火把暗暗出城,点燃了黄巾军营寨周围的杂草和树木,火攻冲破敌阵,随后他亲自以鼓助战,汉军冲入敌阵所向披靡,黄巾军大乱,四处奔走。 黄巾军逃跑途中与曹操带领的援军狭路相逢,皇甫嵩、朱儁和曹操三面夹击,斩杀数万人,汉军由是大胜。 消息传到安平时,此事已过近七天。 赵普慌忙赶去见崔超,时不待我,此刻正该遣人寻找卢植所部汉军,与其配合,若不然这场大决战就擦肩而过了。 第十三章 枪神童渊 崔超在书房处理崔氏的一些账目,这些日子来安平境内屯兵日益增多,自然花销呈几何倍数增加。 崔氏在之前已经开仓放粮赈济百姓,余粮渐渐支撑不住,他不得不遣崔钧在城内购买其他大户家的粮食。 再加上制作武器,打造铠甲等一系列的花费,让崔氏的账本一下子厚了好几倍,哪怕财大如崔氏,也有些捉襟见肘。 赵普赶到时崔超仍在登记账目。 两人名为宾主实为挚友,回安平这些日子朝夕相处,愈发亲密。 崔超自然不用管那些凡俗礼节,“安定随便坐,我忙完与你说话。”他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崔公先听我一言,这账目早记晚记不都一样?眼下可是有更重要的事。”赵普更是不客气,直接把他账目收了起来。 崔超只好道:“那好,你说吧!到底什么事如此紧要。” 赵普道:“皇甫嵩等人在长社大破黄巾军的事,崔公肯定已然知晓。那么这就意味着朝廷的反击要来了,此时更该加紧联系北中郎将才是,再不济我们也得清楚现在局势才行啊!” 北中郎将也就是卢植,因为赵普知道卢植与张角的决战将要开始,所以他分外的着急。 这点崔超自然是无法理解的,黄巾军有数十万之众,哪怕皇甫嵩曹操他们斩首数万,就意味着汉军要开始反击? 再说长社那边的汝南黄巾军并非主力,幽州、冀州和荆州都还有大股的黄巾军肆虐。 赵普着急的就像错过再也无法立功了一般。 “安定何必如此着急呢?你提过之后,我已经遣人往那边探听消息了。可我们冀州是黄巾军肆虐最严重的地方,再往东去到处都是乱军,活人过不去啊!” 崔超并非没把这事放心上,他虽然不理解赵普为何如此急切,但是有之前屡屡应验的先例在,他已经尽力而为了。 赵普本要说不抓紧我们肉肯定吃不到,只能喝汤了。但转念想到崔超毕竟不像他来自另一个时空。谁能想到眼下如此势大的黄巾军再过两三个月基本就平定了呢? 何况这事还真着急不来,贸然让斥候深入黄巾军腹地,只会徒增伤亡罢了。 “罢了,既然崔公已经尽心,这事赵普也就不催了,就当我是来闲聊的!”赵普最终还是压下了心中的急切。 崔超微笑道:“安定莫要心急,有件好消息说于你听,前天一位安平人从常山郡那边逃了回来,州平从他那里探听来了一些消息。” 赵普微皱眉头,“常山郡?莫不是有常山赵子龙的消息。” 这是他下意识就说出的一句话,在他的思维里,这个时代跟常山郡联系起来的只有赵云。 崔超摇头道:“那倒没有,他只说常山郡虽然被黄巾军占据,但百姓都还算安全,那方黄巾军的渠帅叫什么童渊。此人还算仁德,约束部下对百姓秋毫不犯,还杀了不少城内的贪官恶霸。所以,你那兄弟和侄子想来应该无事。” “童渊?”这名字赵普听起来蛮熟悉的,但一下子没想起来。不过他其实不用崔超来告知。 赵云会是当世名将,黄巾之乱自然不会有事。 不过提起赵云,赵普猛然间想起来这童渊是何许人了。 此人在史书上根本没有提及过,这是一位只存在于野史演义中的传说人物。所以他一时想不起来。 据说赵云枪术便是由童渊传授,他更有一个响当当的绰号枪神。 “这童渊可是号称枪神的那个人?”赵普不由问道。 崔超常年在边郡经营崔氏的产业,童渊他没听过,但枪神在民间广为流传,他倒是有所耳闻,想来此人的绰号远比本名要响亮的多。 “这我也不是很清楚,想来云台应该知道。” 这时屋外有人大踏步而来,听声音就是高览。 “说曹操,曹操就到。”赵普不由笑道。 可这句话才出口,不只是崔超,连赵普自己都愣住了。 这本是后世的谚语,此刻的曹操初登历史舞台,不过是出身稍好一点的青年俊杰罢了,远没到世人皆知的地步。 赵普自知失言,慌忙尴尬不失礼貌地微笑道:“是说云台,云台就到。” 高览走进门来,不知他们在讨论些什么,礼貌地拱手行礼,“高览见过崔公,赵先生。” “云台来的正好,有件事正要问你,枪神童渊,你可知道?”赵普问道。 “怎会不知?自称游侠儿却不知此人,怕是辱没了游侠的身份。”高览回答的很干脆。 赵普略有点诧异,这等人物,居然历史没有记载,难不成真是高手在民间,大隐隐于市? “他难道有三头六臂不成?名字当真如雷贯耳?” 高览平时和崔超赵普他们议事,不曾缺过礼节,态度也像学生对待先生,显得沉稳持重,少年老成。 但此刻提起这些江湖轶事,他倒表现出了少年本色,只听他慷慨激昂道:“据说童老先生乃是荆州襄阳人,十八岁游历天下,至今五十年,打遍十三州(东汉共有十三州)无敌手。所经之处恶霸酷吏无不俯首,纵使朝廷三十年来各地通缉,官兵们却连他的背影都看不见。我们北地少年所有人做梦都想当他的徒弟。你说他厉害不厉害,名声能不响亮吗?” 高览的讲述倒是附和后世演义中童渊的形象,不过赵普有些好奇,这童渊没有遇到吕布或者壮年时代的黄忠吗? 这两人在后世武将武力值的讨论中是天花板级别的存在。 崔超心里哪里会想这些,他听闻童渊如此英雄了得,不由叹道:“那倒是很可惜,此人是黄巾军三十六渠帅之一,既为叛军,想来难以善终了。” 崔超挺为童渊惋惜的,语气颇有些卿本佳人,奈何做贼的问道。 高览听闻此言不由一愣,似乎没料到童渊晚年会投奔黄巾军,在这少年心中,黄巾军可是叛军。 其实这也不是高览错误的认知,此刻大部分的人哪怕知道太平道作乱乃是官逼民反,也还是会认为黄巾军是为祸天下的叛军。这两点并不矛盾。 没有办法,这是被时代局限的意识形态问题。称黄巾军为义军那是站在后世的角度。同时代没几个人有如此高的觉悟。 高览觉得自己心中高大的形象崩塌了,整个人如丧考妣。 赵普认为有必要安慰一下这个年轻人。 “云台放宽心,童渊此刻的所作所为,还是对得起他的偌大名声的。” 第十四章 大军集结 赵普从崔超那里回来后,再也没有去催促过联系卢植的事。他觉得自己也许是真的操之过急了。 为了平复自己略有些焦虑的心情,他特地让崔钧帮他购置了古琴和琵琶,以声乐自娱。 在另一个时空,赵普是最知名的历史考古学者之一。但他并不觉得自己在这方面有特别的天赋,仅仅是爱好而已。 音乐尤其是古乐才是他的天赋所在,他甚至一度想要辞职做一名推广古乐谱的音乐人。 众多知名的古乐谱如霓裳羽衣曲、十面埋伏、将军令等,他随身带得那本尚在修订中的《古乐谱均》均有收录,而且均是他经过润色改编过的。 后汉时的读书人,因为前朝独尊儒术,儒家六艺礼、乐、射、御、书和数,基本是必修课。只不过每个人的侧重点不同。 所以,基本上这时的士人都略通音乐。 因此,赵普让帮忙购置乐器,崔钧并不觉得意外,这是古人陶冶情操的必需品。 他把琴和琵琶带来之后,简单闲聊了几句后,就出了崔氏为赵普准备的小院。他近来忙得不可开交,购置铁器,采办粮食布匹等很多事都得他去办。 可赵普院中的琵琶声一响,崔钧给勾回去了。 赵普许久未曾弹弄琵琶,小试身手来了一曲琵琶语。 音乐的发展,不敢说越往后越动听,但无疑越往后就越繁复,越完善。 崔钧自然不曾听过这首后世名曲琵琶语,被其韵律打动,惊为天人,定要拜赵普为先生学习乐谱。 赵普在另一个时空教书育人,自然不讨厌学生。可后世的声乐和此时差异巨大,教习方法自然也大大不同,他根本无从入手。 只是这崔钧态度坚决,他实在拗不过,只好答应他,不过得等到平定了黄巾之乱,那时再开始授课。 这点尽管崔钧一再央求,赵普也不肯退让。他玩琵琶古琴,本来是为了这段时间自娱自乐,教学生不是给自己找烦心事吗! 五月份的下半月,赵普基本都在尝试以乐静心。偶尔会去军营一趟,他纵然不擅军事,但觉得在乱世这方面还是要学一学的。 六月伴随着雷阵雨轰鸣而来,赵普坐在屋檐下拨弄古琴,然而琴声俱被雷雨声淹没,这让他颇为心烦。 恰巧这时崔钧打着雨伞匆匆而来,他以为崔钧是来学琴的,意兴阑珊道:“这大雨天你觉得还适合探讨声乐吗?” 崔钧道:“先生误会了,是阿叔让我来的,巨鹿郡那边情况有变,阿叔传唤先生前去商议大事。” 赵普闻言拿起墙角的油纸伞,就冲着崔超那边去了。他等这一刻可太久了。 两院相隔不过数百步,雨势也远没有雷声轰鸣的那么大,但因为赵普跑的匆忙,半边身子都湿了。 崔超房中此刻已经坐满了人,除了高览、李博之外,还有其他的军事长官。 毕竟此刻安平县加上崔氏的义从,这里得有近一万五千人的部队,这么庞大的基数是需要临时设立一些校尉来操练和统领的。 汉时的军制不如后世军师旅团这样简单分明,京师兵和地方兵完全是不同的编制。 这里简单说一下地方兵。汉军在地方均是有太守领兵,太守下一般设有郡尉,协助太守管理军队。 而一郡兵力通常只有万人左右,像河内、汝南这样人口极多地域广阔的大郡除外。 这万人军队通常分为若干部,部有校尉辖制,校尉下设曲,曲由军候率领,五百人一曲,曲下有屯设屯长,五十人一屯。 此刻这支由崔超率领的安平军,几乎就是一郡之兵。但崔超只是挂名的涿县县尉,跟郡守这样两千石的官职差的有点远,因此他不敢贸然设置郡尉这样军官。 只是把部众分为五部,设置了六名校尉,五名校尉辖制五部兵卒,他们五人则听从高览调遣,高览就相当于郡尉。 屋内多出来的五人便是五部校尉。 赵普是最后一个赶来的,想来情况略有些紧急,崔超没有任何的客套话,直接言明冀州情况大变。 散布出去的斥候这几天频道传回来消息。之前一直纠缠张角主力的卢植部取得了一些小规模胜利。 这让张氏兄弟很紧张,着令冀州范围的黄巾军向巨鹿郡集结,张角有毕其功于一役的想法,不消灭卢植部,这支骁勇的汉军始终会如附骨之蛆,将黄巾军主力钉在冀州。 得益于黄巾军向巨鹿郡靠拢,斥候深入腹地,探听到周边广宗、高邑等地皆防备空虚。 赵普一直主张的配合卢植共抗黄巾军主力的机会来了。 “大家都有什么建议不妨提出来。”崔超不曾统领过如此庞大的军队,此刻心中多少有些忐忑。 他本人是有绕道与卢植合兵一处的打算。毕竟卢植其人乃是海内名儒,文武双全,先后平定过九江郡和庐江郡的蛮族叛乱,可谓统兵有方。 这些招募的乡勇以及投靠来的黄巾军只有到了卢植手上或许才能发挥最大作用。 但是或许其他人尤其是赵普有更好的谋略也说不定,所以崔超还是想由众人商议决定。 “崔公,高览以为巨鹿郡周围大军集结,我们想要穿过重围联系上卢将军恐怕不容易,既然附近郡县防备空虚,我们何不出兵收复失地?”高览最先发言,其他校尉都点头称事。 这其实并不难理解,先不说军事见地的问题,仅从他们此刻的处境来分析,就很容易得出这个结论。 包括高览在内的六名校尉,虽然此刻是校尉的称呼,但并没有得到朝廷的册封,此刻仅仅是为了方便管理。 如果它日黄巾之乱平定,他们还只是眼前的功劳,那这校尉是不可能变为实职的,哪怕高览都不行。 要知道军队是很讲究资历的,高览如果是边郡从军,以他的功劳也得从屯长做起。 哪怕后来曾带骑兵冲破敌阵,帮助汉军斩首八千,最多只能提为军候,只不过是更有希望升迁的军候罢了。 而他此刻担任的几乎是郡尉这样的职务,这可是千石以上的官职,世家子弟中等闲人都求之不得。 所以,他必须得有足够的军功来支撑,哪怕最后他仍得不到这个职务,但校尉总是可以期待。最不济总有军候可以当,而且是最有前途的那种军候。 就立功而言,即便联系上卢植,绕道与他合兵一处,能立什么功劳那是未知之数。 相比之下如果乘卢植牵制住黄巾军主力,拿下守备空虚的高邑或者广宗要容易的多。 所以,这些校尉们自然也都认为何必舍近求远,舍易求难? 第十五章 断其后路 校尉们的建议不可谓不合理,但显然缺乏更深层次的考量。 决定平叛胜利与否的是朝廷派遣的三路大军,而这三路大军中重中之重又是卢植部这四万人马。 如果刨除可以站在上帝视角下的赵普,所有人对这场决战都是信心不足的。 一是人数相差悬殊,四万对近二十万。在冷兵器时代,抛开绝对人数优势谈战斗力显然并不现实。 二来黄巾军并非是强弩之末。虽然他们长社战败,波才被杀,但余众很快就推举了渠帅彭脱为首,继续在东郡和汝南一带与汉军作战。由于他们的牵制,皇甫嵩和曹操并不能与卢植汇合,共讨张角。 而冀州的黄巾军主力,除了在卢植手上有些无关大局的败仗。一路攻城掠地,所向披靡,几乎侵占了整个冀州。可谓气势汹汹。 所以,从更长远来说,帮助卢植击败黄巾军主力,才是最重要的事,否则,一旦卢植战败,以安平军的兵力以及战斗力,即便拿下了高邑和广宗。等张角回过头来,照样会吞掉他们,而且包括博陵和安平都难逃一劫。 李博显然是能够看透这些利害的有识之士。 他这时越众而出,拱手道:“此举不可行,凡事须讲轻重缓急。就平叛来说,卢将军为主,我们为辅。一旦主将战败,我们的胜利那时候就显得微不足道。 纵然如果卢将军果真大破张角,我们断去了他们后路,这样更有利于卢将军扩大战果。可卢将军假若失败呢?卢将军若败,试问我们能抵挡张角的大军吗? 因此子陵认为尽管与卢将军合兵一处更费周折更冒风险,但却是更稳妥的做法。” 这与崔超的想法不谋而合,崔超几乎要下决定了,只是他最倚重的谋士还没有讲话。 “安定为何低头不语?”他不由看向赵普。 赵普尚在酝酿语言,李博所言句句在理,且直接点出了问题的关键,卢植能否获胜。 他当然是知道的,卢植会在接下来一段时间内数战击溃张角,迫使张角龟缩在广宗,最终病死在那里。 可这话说出来是没有人信的。 “崔公容我再思考一会。”赵普拱手道。 现在的局面是他之前不曾料到的,他以为只要联系到卢植,就可以配合卢植击溃黄巾军主力,这样躺着都能到功劳。 但是这时候的通讯完全阻断了他的计划,斥候根本无法穿过黄巾军腹地。等一切明了,已经是卢植与张角决战的前夕了。 大军开奔巨鹿郡纵然赶上这场大决战,也只能吃个残羹剩饭,运气不好,战役都结束了。 显然,在知道卢植必胜的前提下,突袭广宗断去张角兵败后的退路是上上之选。 这样有显而易见的几个好处,第一,使张角腹背受敌,尽可能快的结束黄巾之乱。 历史上张角在被卢植击败后,枯守广宗达三月之久。在此之后,卢植被左丰陷害,被灵帝革职查办投进了大狱,判处减死罪一等(类似现在的无期徒刑)。 接替卢植的董卓被张角击败,导致黄巾之乱在大局已定的情况下,生生又被拖了数月。 第二,自然是可避免卢植的这场无妄之灾。有卢植这样的天下名士主持黄巾之乱后的安抚工作,更有利于天下安定。 第三,可减少董卓登上历史舞台的机会。这个乱世枭雄虽然不是导致天下大乱的根本原因,但却是导火索,而且是焚毁洛阳城的元凶。此刻离董卓乱政只有五六年时间了,不能放过任何针对他的机会。 可眼下的难度在于如何让崔超这些人相信,卢植能赢。 思索良久之后,赵普并未酝酿到更令人信服的言语,只好硬着头皮道:“崔公,我以为卢将军此战必胜,我们当进军广宗断去张角退路。” “此话怎讲?”崔超和李博对赵普断言卢植必胜感到疑惑不解。毕竟怎么看集结大军的黄巾军都是优势方。 赵普道:“卢将军与张角主力纠缠数月,双方互有胜负,然而面对此次围剿凛然不惧。他是最清楚张角的实力,选择迎难而上,说明他有取胜之道。这是第一点。 卢将军所率军士乃是北军五校,守卫京师的禁卫军,我们汉军精锐中的精锐,虽然兵力是劣势。然而黄巾军多是农民出身能否用惯武器都未可知,双方战斗力可谓云泥之别。这是第二点。 北军五校共有屯骑、越骑、步兵、长水、射声五营。屯骑和越骑分别是汉人和越人(南方百越人)精锐骑兵。长水营为精锐胡骑,又步兵营和长弩兵。兵种丰富,可适配各种战术。对比连骑射都不熟练的黄巾军,这是重大优势。此为第三点。 有此三点,再加上卢将军乃是天下名士,谋略胆识都是张角所不能及,所以我敢断言卢将军此战必然大获全胜。” 赵普一口气说完,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他是信了。 崔超个别地方是没听明白的,比如兵种这个词汇,但是大体知道赵普所陈述的意思。经赵普这么一分析,他也觉得卢植的胜算是要大不少。 “子陵以为如何?”崔超还略有些犹豫,毕竟此举往小了说事关众人前程,万余人身家性命,往大了说可能事关大汉王朝的命运。 李博对于崔超的分析很是叹服,但他依然认为事关重大,应该稳妥处事:“安定兄分析鞭辟入里,令人击节赞叹。但愿如兄所言,卢将军能够旗开得胜。我赞同出兵广宗,不过另一方面一定得密切注意巨鹿郡那边的形势,一旦有变我们也好及时应对。” 崔超采纳了李博的建议,在出兵广宗的同时,派遣大量斥候密切关注主战场的形势。 高览对于出兵广宗有些异议,“我有一事不解,两位先生为何会认定张角若是失败会退广宗,而不是高邑或者常山郡呢?” 他其实是建议先收复高邑,因为那里离家乡更近,收复高邑常山郡近在咫尺。若得常山郡便可将冀州和幽州的黄巾军切割开来。 当然,他是在无法判断假若张角失败后会逃往何处的前提下做的抉择。 李博道:“因为巨鹿郡以北除了常山郡,黄巾军已经渐渐式微。而东郡、汝南和荆州等地,黄巾军依然势大。广宗靠近东郡、汝南等地,选择退守广宗等待援军自然是首选。” 他又看向赵普,“安定兄深谋远虑,真乃济世安国之大才啊!” “愧不敢当,愧不敢当……”赵普被他一夸顿时有些脸红,选择广宗他可没想那么深远,完全靠得历史知识。 在短暂的商议之后,众人一致决定发兵广宗。 李博留守安平,防止小股乱军扰城,同时坐镇后方关注战场形势,及时应对。 崔超以高览为先锋领两千人先行,他和赵普则率八千大军浩浩荡荡向广宗进发。 第十六章 巨鹿之战 巨鹿郡辖制包括巨鹿城、广宗县、广平县、任县等十多个地区,地处冀州腹地,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 秦末发生在此地的巨鹿之战,可谓是一战定乾坤。项羽破釜沉舟击溃秦军主力,基本上决定是了大秦的覆灭已是定局。 而在此时,后汉光和七年6月中旬,一场决定大汉王朝命脉能否延续的大决战又一次在巨鹿展开。 由常山郡、高邑等地赶来围剿的黄巾军总兵力已逾二十万。 他们呈扇形几乎将巨鹿城对面的卢植大军包围。距张角揭竿而起已有四个月,可这支铁军却一直将张角的主力大军钉在了冀州。 随着汉军不断的反扑黄巾军在八州的形势已经有了被逆转的迹象。张角被逼得来一场大决战,彻底击溃卢植所率领的汉军精锐。 在正面战场的背后,高览急行军三日,奔赴四百里终于抵挡广宗城下。 局面比他们设想的还要乐观,广宗城内主力已经奔赴巨鹿城参与围剿卢植大军。城内俱是老弱病残,高览所部两千人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攻破这座防守松懈的城池。 崔超和赵普率大军赶来时,城头已经挂上汉军大旗。 在同一天晚上,巨鹿那边传来消息,卢植在昨晚首战得胜,大破黄巾军。 卢植不愧为海内名士,他在黄巾军合围的当日晚上,就出其不意命他的副将护乌桓中郎将宗员向高邑和常山郡方向的黄巾军发起突袭。 这里稍微解释下护乌桓中郎将这个官职,东汉一般只设置护乌桓校尉,两者官秩一致,都“比两千石”的武官。但中郎将比校尉高半级。在后汉的军制中通常是将军、中郎将、校尉这样的排序。 但将军不领兵,更不常设。在战时,中郎将基本便是最高统帅。护乌桓中郎将顾名思义是设置幽燕一带专门管理乌桓和鲜卑等少数事务最高军事长官。 这宗员常年坐镇边陲,是一员身经百战的战将,作战骁勇,此次勘探敌情便是他亲力亲为。 昨晚凌晨,宗员按卢植吩咐,亲带领一万骑兵,由之前搭建在隐蔽处的浮桥悄然过河。 黄巾军由于夜晚屡次遭到汉军突袭,他们日出而战日落而息的作战习惯,在这时已经改进不少。夜间巡逻的哨兵已经今非昔比。 士兵们也开始适应枕戈待旦,但在今晚他们还是很放松。 因为几乎人没有能想到,卢植在兵力如此悬殊的情况下,不是被动防御,而是主动袭击。 宗员率大军冲进敌营的时候,黄巾军从梦中惊醒,一脸的不可思议。 汉军精锐的骑兵在敌阵中往来穿梭,仓促之下,黄巾军根本就无法组成阵形抵抗,战斗持续了两个时辰,黄巾军一溃千里。 不远处的巨鹿城看到己方营地被汉军袭击,立刻派大军前来救援,双方距离不过数十里,大队骑兵浩浩荡荡出击意图将过河突袭的汉军包围全歼。 路过城外白沙河岸边,在此埋伏已久的卢植部射声营万箭齐发,瞬间就将冲锋在前的黄巾军骑兵射收了刺猬。 随后长水胡骑与步兵营在射声营的掩护下向黄巾军掩杀而去。 当是时汉军杀声震天,擂鼓齐鸣,黄巾军只见汉军铺天盖地而来,不知其有多少,瞬间就下破了胆,转身向巨鹿城奔逃。 汉军一路追击,从子时追到天亮,从白沙河追到城边,歼敌三万俘虏万余,黄巾军自相踩踏都死了近万人。 汉军两处战场皆取得大胜,宗员一举击溃从常山郡高邑两地来的援军,击杀一万余,余众望风而逃。 崔超拿着前方传来的消息一路小跑到赵普房中。 此刻的赵普正在油灯下修补残缺的曲子,见崔超推门而入,起身拱手道:“崔公深夜造访,莫非有什么大事?” 崔超有些情绪激动,拍着赵普的肩膀道:“安定真乃神人也!卢将军果然大破张角,仅昨日一战,黄巾军就折损近五万。” 赵普惭愧道:“不是我料事如神,实是卢将军不负盛名,用兵如神。” 崔超见赵普犹自谦虚,不由哈哈大笑,“那安定以为我们接下来该如何做?” 赵普自出发就已经拟定策略,“眼下先偃旗息鼓,挂上黄巾军旗号,蛊惑张角,在他大败逃向我们这边再大军出击,与卢将军两相夹击,张角无处可逃。” 崔超采纳其建议,于是唤来高览,让其按照赵普计策换旗易帜,全城偃旗息鼓。 巨鹿城内与广宗可谓冰火两重天。这场由张角发起的歼灭战,双方甫一交手,黄巾军就折损近五万人。这让张氏兄弟痛心疾首,愈发想要手刃卢植以解心头之恨。 卢植利用张角恨他入骨的心态,一连三日到城下搦战。 张角几欲率军倾巢而出,同卢植决一死战,被部将以汉军初胜正锋芒毕露劝阻。 又过数日,临近七月,皇甫嵩与朱儁联手在西华再败彭脱,至此汝南、陈国境内的黄巾军已经一败再败难成气候。 消息传到巨鹿,张氏兄弟坐卧难安,他们在冀州再拖下去,黄巾军将被逐个击破,这场决战不打也要打。 翌日清晨,张角着令全军由东门出城与汉军决战。卢植亲自督战,双方鏖战至午时,汉军人少支撑不住率先撤退。 张角大喜,率大军掩杀追击百里,一直绕过大泽乡追至沙河岸边。 沙河旁芦苇丛生绵延数里,有上次被伏击的经历,张氏兄弟心中惊疑不定,正欲喝止大军穷寇莫追。 然而,为时已晚,埋伏在此的汉军长水营和越骑营从芦苇荡中突袭而出。 两支万人队的精良骑兵从两翼插入,将队友拉长的黄巾军从中截断,分割开来。 一开始就是佯败诱敌的卢植指挥队伍转身反击。黄巾军首尾难顾,又没有重装步兵阻挡汉军骑兵冲锋,迅速被分割成数个战场。 双方酣战四五个个时辰,数量众多的黄巾军被逐个击破,兵败如山倒。 张角两兄弟见大势已去带着残军败将向广宗方向逃去。 第十七章 所向披靡 崔超在收到卢植张角大决战的战报之后,就着令高览领军随时待命。 这日黄昏,张角从巨鹿城主战场且战且走奔着广宗而来,其十五万大军只余五六万人。 及至广宗城下,一阵擂鼓之声城门大开,一支大军轰然而出。 张角疾呼:“郑立救我。” 那郑立正是黄巾军驻守广宗的将领,数日前已经被高览斩于城头。 高览一声大喝:“逆贼,你看我是谁?” 张角仔细一看,城下那将领不过十七八岁,猿臂蜂腰,气宇非凡,哪里会是年过而立的郑立。 原本挂在城头的黄巾旗亦被写有崔字的汉军旗帜所取代,这广宗居然已经落入汉军之手。 “天亡我也!”张角痛呼,号令大军疾退。 高览岂容张角从容退走,他长枪一挥,以逸待劳数日的崔氏安平军向着惊慌失措的黄巾军去冲去。他本人更是挺枪跃马直奔张角。 这是他等待数日的时机,若能生擒或者击杀张角,必是奇功一件,不说裂土封侯,必然能名扬天下,留名青史。 张角前有强敌后有追兵,退无可退,只得下令全军结阵死战。 不消片刻,宗员带着长水骑兵追击而至,见张角止步不前,才知广宗已被汉军占领,不由大喜。于是率军猛烈冲锋,欲生擒张角。 高览、宗员犹如两柄利刃,直插黄巾军两翼,以逸待劳的安平军以及汉军精锐长水骑兵对上士气低落的黄巾军,犹如秋风扫落叶。 张角在万军丛中瞥见汉军的两员猛将均是冲他而来,知道自己今日或许在劫难逃,拔出腰间佩剑欲自刎以谢众将士,好让他们得以保全性命。 张梁慌忙拉住兄长的手腕,“兄长何必如此,我先抵挡一阵,兄长率军向常山郡突围,那童渊天下无敌,尽管与我等多有分歧,但终是我等属下,护兄长不成问题。待他日时机成熟,兄长再图谋天下不迟。” 张角一声叹息,“今日一败,我已是垂暮之年,还谈何图谋天下?” “兄长不可犹豫,速速离开。”张梁拔出佩剑,大声喝道:“不惧生死者,随我来,愿护天公者,随我来,为天下致太平者,亦随我来。” 伴随张梁大声疾呼,败军之中亦从者云集,张梁带着这股黄潮迎向突击而来的高览。 张角眼见兄弟如此,为不辜负他靠生命争取来的逃脱机会,挥军向常山郡方向突围。 张梁一介寒门出身的读书人,粗略懂得一些武艺,哪里能够阻挡得了高览。高览冲破阻挡在前的黄巾军余众,只数合就挑张梁于马下。 然而,张梁虽死,随他而来的黄巾军们却誓死不退,拼死阻挡高览及其部众前进。 张角利用这稍纵即逝的机会,终于在东北角撕开一个口子,黄巾余众不过数千人仓皇奔逃。 宗员哪里肯放弃这千载难逢的良机,率长水胡骑紧追不舍。 汉军精锐不是安平军东拼西凑才弄来的骑兵所能比拟。无论作战能力还是坐下良马,均差距不小。 这宗员论骁勇与高览伯仲之间,同样面对黄巾军拼力死战,高览想要追击举步维艰。 然而长水骑兵在百步之外已经架起弓弩,一排扫射之后黄巾军倒下一大片,骑兵快速奔驰,阵型溃败的黄巾军根本无从抵挡。 宗员提斧一马当先,冲着张角而去。 崔超和赵普在城头观战,见那卢植部长水骑兵如此威势,均是骇然。 赵普尚是第一次亲眼目睹万人骑兵冲锋,那阵势浩浩荡荡,震天动地,当真威不可当无坚不摧,那震撼远远不是后世电视剧电影片段所能比拟。 黄巾军军马自然也不及长水胡骑精锐,哪怕后面有黄巾军余众的阻击,依然无法阻挡宗员和张角的距离越来越近。 “看来,这份功劳当属于这位护乌桓中郎将了。”崔超赞叹道。 他从未见过宗员,但见这人勇猛无比,整个长水营又都听其号令,想来是宗员无疑。 赵普本来是赞同的,但举目望去,只见西北方尘土荡起,似有大队人马赶来。 那方向不是汉军包抄的位置,他心头一跳,猛然想起崔超昔日所言,常山郡的黄巾军正是有童渊率领。 卢植和张角在巨鹿决战,不曾听闻过童渊的消息,也许他根本就没参战,此刻赶来的就是那位枪神。 “得向那位宗将军示警才行,来人可能是童渊。”赵普有些忧虑。 然而,他们距城下有数里,居高临下看得清楚,可想要提醒哪里来得及。 汉军长水骑兵的先头部队千余人几乎将张角包围,宗员提斧喝道:“逆贼张角速速投降...” 他话音未落,西北方忽然传来马蹄震动之声。 一位白须老者一马当先自数百步外向汉军突袭而来。 高览不曾见过童渊本人,但对枪神大名闻名已久,又知童渊在常山郡,远远瞥见那白须老者,立刻就想到了童渊。 他距宗员尚有数百步距离,顿时纵马奔驰,大声疾呼:“将军小心,那人是枪神童渊。” 战场嘈乱,杀喊声四起高览又距离较远,宗员根本听不清楚。 他在战场驰骋数十年,罕逢敌手,这时勒马大喝:“我乃汉护乌桓中郎将宗员,你是何人?” 那老者并不理会,握紧长枪一枪刺来。 宗员自然不再客气提斧应战,枪斧相击火星四溅,他只觉一股大力传来,震得他虎口开裂,整个右臂酸麻,长斧一个拿不稳居然坠地。 这是他自从军以来不曾遇到过得情况,仓促之中拔出佩剑应战,那老者枪如惊雷,只三两合便将武器并不顺手的宗员挑落马上。 长水骑兵眼见主将落马,一时有些不知所措。那老者由此突入汉军重围,如入无人之境。 “童渊休走。”高览奔驰向前,高声大喝:“长水营听令,诛杀逆贼张角童渊者赏金千两。”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军中无主的长水骑兵见来人一身汉将装扮,不疑有他,立刻向突围的张角和童渊围来。 然而,高览终究是低估了童渊,这支长水骑兵的先头部队,不过千余骑兵,根本无法阻挡童渊。 哪怕高览亲自赶来,与童渊交战,亦是左支右拙,不过十数合就被童渊扫落马下。 而后童渊携带张角等十数骑在汉军之中所向披靡,不一时就破重围而去,众军士为其武力所慑,惶惶不敢追击。 及至高览重新上马,黄巾军接应部队已来,他纵使有心杀贼,但鞭长莫及。 第十八章 平靖冀州 汉军自巨鹿及广宗一战彻底击溃黄巾军主力,张梁被高览斩杀。虽然张角为童渊救走,但其主力已失去,强弩之末不足为惧。 崔超和卢植合兵一处,留养伤的宗员在广宗镇守。大军数日间已平定冀州除常山郡之外各处郡县。 待各地平靖,卢植亲率大军征讨常山郡。 常山郡是冀州大郡,统辖包括元氏县、真定、高邑等十多个县,人口近三十万。其位置又是北进平定张宝所部黄巾军的必经之地。 汉军五万余直逼常山郡郡治元氏县,也就是高览的家乡。 根据这几日汉军得来的消息,童渊自数日前在广宗城外救走张角,便直奔常山郡而来。黄巾军溃散的余众纷纷来常山郡投靠,短短几日,兵力就达五万之众。 众人本以为在常山郡又会有一场大战,哪知到了元氏县城下,吊桥落下,城门大开。 卢植不知城内虚实,乃遣一队士卒进内察看,城中居然没有黄巾军,只有在城内长街跪倒一片的百姓。 “这是何意?”数月以来与黄巾军大小有过数十战,卢植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等情景。 高览道:“城内怕是埋伏有黄巾乱贼,只等将军入城,便群起攻之。” “云台怕是多虑了,”赵普思索片刻,以童渊的为人剖析,“童渊大概是觉得大势已去,再与将军相争,不过是徒增伤亡,索性便就地解甲黄巾余众,带张角只身离去。如我所料不差,那些跪着的百姓大概便是请罪的黄巾余众。” 卢植是涿郡涿县人,但这些年早年在马融处读书,后来被朝廷征召,四处平定叛乱。后世所称的救火太守,可谓名副其实。他已经多年不曾回过故里,是以不知这童渊为人。 但他对于赵普的分析,深以为然。便只带崔超、赵普和高览等数骑进了元氏县城。 “来者可是北中郎将,海内名士卢子干?”卢植等人才进城池,一位久候在此老者便开口问道。 卢植下马拱手道:“在下正是卢子干,敢问老丈您是?” 那老丈当即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封书信,“老朽是常山杜氏杜平是也,受童渊所托,特地在此等候将军。” 卢植微微皱眉,不知这童渊到底在干嘛,他扶起杜平,而后拆开了书信。 “今我黄巾军一败涂地。渊不忍为一人而使全郡百姓陷于水火之中,又素闻卢子干乃是海内名士,仁义为先,所以必会善待无辜之人,现已着令城中军士解甲,还望将军不负仁义之名。至于张贤师,将军不必在城内搜索惊扰百姓,我已带其远遁。” “这童渊当真义士也。”卢植和信赞叹,而后对跪在长街上的众多黄巾军余众大声道:“今黄巾之乱已平,尔等流民若是想回家乡,即刻便可动身,若是想要落户常山郡,待我等禀明朝廷,郡县自会为你等安户分地。你们先行散去,静候佳音即可。” 赵普心中暗暗赞叹,这卢植不仅德高望重,胸中谋略亦是一等一的厉害,他绝口不提这跪在长街的万千人乃是解甲的黄巾余众,称其为流民,便是赦免了其罪,这样既安抚了民心,日后奸邪小人想要以私通黄巾军诬陷于他也没有凭证。 自此,常山郡大部分地区不战而得,河北境内也只有张宝所部黄巾军继续为祸,其在曲阳屯集重兵,阻挠汉军继续北上。 卢植欲率大军亲征,但又担心常山郡内那万余解甲的黄巾军余众被人蛊惑。因此于夜间召见崔超赵普等人。 “张宝在北地为祸日久,曾杀幽州刺史郭勋,广阳太守刘卫,我今欲亲去征讨。可这常山郡巨鹿郡有黄巾军降众数万,若是前方征战不利,一旦有人言语蛊惑,恐黄巾之乱复起。你们可有什么对策吗?” 卢植的副将宗员被童渊重伤,此刻在广宗养伤,其他校尉俱是军中干将,打仗还行,安定地方那是一点指望不上。他眼下所能依仗的只有崔超、赵普两人。 崔超乃是博陵崔氏掌舵人,又有担任万户大县县尉的经历。赵普其人他自听崔超讲述他的一系列精准判断,更是对他刮目相看。 “我愿为卢将军安定后方,只是才寡德清,所做恐怕不及将军。”崔超毛遂自荐。 眼下他其实也是最好的人选,出身名门,能够服众。有一定的履历经验,可以打理郡治和下属县乡亭之间的关系,安抚百姓。 卢植也正有此意,但他见赵普端起茶杯,沉思不语,不由问道,“安定可有什么良策?” 赵普何尝不赞同崔超留在常山郡安抚民众,他想的其实是另一方面。 历史上的张宝是死于巨鹿太守郭典之手,其人在历史上乃是临危受命,接任巨鹿太守一职。还曾向董卓献计,董卓不听,由此战败。 所以,赵普猜想郭典其人,应该是卢植被左丰诬陷之后,临危受命,与董卓共同讨伐黄巾军。 那么现在张梁已死,张角逃匿,且不出意外短时间之内必然病死,那么郭典其人,此时在哪里呢?他大概率不会被临危受命,由他来代替卢植北征是否可行呢? “卢将军,安定想打听一人,郭典您可认识?”赵普思索良久,开口问道。 “郭典?怎会不识?他是宗将军担任护乌桓校尉时的副将,此刻就在军营之中。”卢植不知他是何意,如实答道。 宗员在黄巾之乱前一直担任护乌桓校尉一职,朝廷平叛时才提高半级为中郎将。他在边郡任职期间,一直是郭典协助其管理地方。 赵普本以为还费工夫寻找一番,闻言不由大喜,“崔公固然可以胜任安抚地方的职责,但卢将军其实大可不必亲自出征,在冀州边界幽州境内的黄巾余孽如秋后的蚂蚱,不足为惧。但河北之地刚刚平靖,疏通乡里安抚流民,才是重中之重,否则冬天一到,不知多少百姓要死于饥寒交迫之中。郭典有将才,配合在幽州境内的刘备,足以平定逆贼张宝。” 第十九章 避之不及 卢植和崔超略有些诧异的看着赵普,仿佛他说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 赵普忙道:“我知道贸然启用校尉为主将是有些风险……” 卢植示意赵普不必往下说,“道理我们都懂,可这秋后的蚂蚱是何意?出自什么典故吗?” 赵普顿时愕然,这秋后的蚂蚱蹦哒不了多久了,是后世的歇后语,哪里有什么典故。他一不小心又把后世的语言说漏嘴了。 刚巧这卢植是儒学名家,经史子集无一不通,他反倒对这句话更感兴趣。 “这蚂蚱就是蝗虫,我被掳去匈奴境内时,他们是这么称呼蝗虫的。冬天一到蝗虫绝迹,因此有秋后蚂蚱这一说,非是引经据典,让卢将军见笑了。” 赵普只好信口胡扯。 卢植颔首道:“原来如此。是这么个道理,张宝此刻腹背受敌,便如这秋后蝗虫,不足为惧。郭典其人掌管长水营以来的确屡立战功。应该可当此大任。” 他微一沉吟,接着道:“至于我那学生玄德,自黄巾之乱起,我便听说他兴义兵招募乡勇抗击黄巾军。打得还有模有样,这张宝被他袭扰得不胜其烦。若是有他二人共伐张宝,我也可放心安抚一州百姓。” 赵普拱手道:“将军明鉴,冀州百姓得遇实乃他们的福分。” 卢植没把赵普的夸赞放在心上,也没有谦虚,反而好奇的问道:“安定莫非识得他们二人。” 赵普略有些心慌,不过强作镇定道:“安定曾在涿郡崔公宅院住了数月,涿郡靠近边境,郭典在边境威名颇盛,是以觉得郭校尉或许可担此任。至于刘备仁义之名在涿郡可谓无人不知,这才冒险举荐。” 卢植道:“我还以为安定能未卜先知!原来是能知人识才。他日若有机会,你定要与许劭一见,我看你这能力比他不遑多让啊!” 赵普自然知道这许劭,他评价曹操为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仅这一点而论,赵普拍马也赶不上。 若不是他自后世而来,这些个大人物,他不来往一段时间哪里会知晓他们才能如何德行又如何。 何况,郭典究竟怎样,他此刻心里可是没底的,但是他知道刘备肯定可以,他帐下关羽和张飞两名世之虎将。如果有汉军精锐与其配合,他都打不败区区张宝,那还如何成就汉昭烈帝? 赵普之所以推举郭典和刘备的根本原因其实正在此处。 同情冀州乃至河北的百姓只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他要让刘备三兄弟立功。立朝廷无法忽视的大功。 重用刘备才能在董卓要乱政时,多一份力量。 两日后,卢植正式派遣郭典带长水营和步兵营奔赴曲阳。 另外,他还让郭典带书信一封给刘备,嘱咐郭典定要与他的学生刘备患难相守共破敌军。 卢植本人坐镇元氏县,开始着手冀州灾后安抚工作。 郭典出发后不久,南边就传来消息。皇甫嵩和曹操在自汝南北上,于东郡大破黄巾军未己部,斩获七千余人,生擒卜己。至此东郡和汝南基本平靖。 自黄巾起义以来,遍及八州之地的黄巾军几乎主力尽没。益州和并州的不成气候的叛乱不提,只剩幽州张宝部和南阳赵弘、韩忠部苟延残喘。 受灾最重的冀州青州豫州等地,土地十之八九荒芜,登记在册的百姓不是随黄巾军作乱,就是举家避祸逃难。乡里之间百姓十存一二,倒是流民充斥各地。乡绅豪强们趁机抢占土地。 面对满目苍痍的灾后重建,卢植焦头烂额。 按说,平定黄巾之乱后,他本该先去京师交兵权,而后在京师等待朝廷的赏赐以及派遣。 这灾后安抚重建的工作,那是朝廷派遣的新任刺史以及太守的职责。 但诚如赵普所说,若是不趁着夏季早做准备一旦等到冬季,百姓无粮无衣,朝廷这般困顿哪里能够拿出钱粮来赈灾,到时候饿死冻死者不知有多少。 他此刻借战乱未平之机,依照刺史的职责,将流民安置在各乡里,然后登记在册。勒令各地乡绅将强占的土地拿出来,划归郡县所有,然后再分散给各地流民租种。 这看似简单的工作,做起来其实颇为复杂,首先要把登记在册的土地丈量出来,当然这得建立在官府册子没在战乱中遗失毁坏的前提下。 如果没有册子那就是一件麻烦事,这就需要郡县与地主或者乡里的大户们去沟通。 如果这些大户们耍无赖,那就会是一笔无法清算的糊涂账。 为此在高邑,这个黄巾之乱的重灾县,崔超派去的官吏被当地名为孙羌的豪强给殴打了一番,说是县里侵占他们土地。 这个恶性事件造成三名公差死亡,十多人受伤。 消息传到元氏县,卢植当即令高览带着屯营的骑兵百人,奔赴高邑将孙羌于高邑城门前斩首示众。 参与的十多名仆人义从全部关进死牢。 卢植雷厉风行的作风起到了一定得警示作用,巨鹿郡和常山郡的大户豪强们纷纷让步,郡县的土地一下子多出了三成左右。 当然,他并非一意打压豪强,对于某些声名在外的世家,他也曾登门拜访,比如在城门迎接他的杜氏。 杜氏是常山郡数得上号的大家,虽然族中尚无出仕的名士与高官,但其家大业大族人又多行善举,算是当地的名门。 卢植拜访之后,杜方主动提出愿意租借土地给新安置的流民,并且还愿意提供种子,待其收成后原价偿还。 杜氏的举动几乎是当地世家豪强的风向标,大户们纷纷效仿。流民安置和划分土地的进展快上了许多。 北方也很快传来了好消息,郭典和刘备不负众望,连续两战大败张宝,迫使其龟缩曲阳城进退不得。 时间来到七月中旬,卢植仍在尽力地完善冀州等地的官制。 因为战乱的原因很多官吏和士卒被杀或者逃亡,导致州郡县之间很多部门几乎是瘫痪的。 卢植根据现有人员临时安置了一些职位,或一人多职,或者精简岗位,这样不仅有利于他现在推行的安民政策。同时,如果朝廷派遣新任的刺史或者太守,他们不至于无人可用,导致政令无法上行下达。 所有事情都在按部就班的就行。朝廷却在此时派遣宦官小黄门左丰来视察军情。 赵普于城门处见到左丰作为朝廷特使的仪仗队,心中暗呼不妙。 卢植的大祸难道还是避之不及? 第二十章 公然索贿 卢植在元氏县的办公场所是之前的郡守府,不过经历战乱之后,这郡守府早不是原来的样子。 被压迫许久的百姓起兵反叛,哪里会对郡县长官怀有什么好意。 很显然,这做郡守府,被大肆搜刮破坏过。大堂塌了半边,很多屋子也都有烧灼的痕迹,本来景色还不错的庭院,此刻一片焦土。 但卢植不可能到大户家行政,更不可能再修一个郡守府出来。何况他素来清俭,根本不在乎这些,只是让军士将各处打扫了一遍,就搬了进来。 他和崔超、赵普的住处相连,更神奇的是由于墙壁破损,如果三人临时要商讨什么要事,他们甚至都不用费事到一个房间去。 因为他们在彼此的房间都能看到对方的脸。 左丰就是在这样的地方被接待的。卢植在当晚也并没有摆什么样的宴席款待他,平时在军营他吃什么,今天就吃什么。 事实上,除非从军粮克扣,卢植也没什么闲钱来招待这位贵客。 所以,席间场面一度有些尴尬。左丰的脸色很是难堪,在他看来,自己怎么着也是代表皇上视察军情。 这卢植忒无礼怠慢于他。 可在卢植看来,如今这天下十三州无处不是民生凋敝,路边随处可见饿死骨。 如此惨状大半要归咎于宦官乱政。别说他两袖清风,就是有钱财也断无设宴款待宦官的道理。 我等亲力亲为竭力为百姓为大汉做实事,尚未能忍受这等清苦的环境。你一个只知玩弄权术溜须拍马的弄臣,何德何能要设宴于你? 左丰代皇帝视察军情,是抱着中饱私囊而来,何曾受过这等冷遇? 不过他终究是从小太监一步步爬上来的,尽管心中已经勃然大怒。表面上仍没撕破脸。 他喝了一口苦涩的温酒,语气平和道:“我们奴才代圣上来体恤军士,察看军情。今日所见将军倒是清贫,不曾贪墨了军粮,可如今为何在常山郡驻足不前呢?” 卢植据实道:“上使有所不知,我已派郭典郭校尉为主将,涿郡义军刘备等人辅之,前往下曲阳破敌。且进展顺利,相信不日即可诛灭叛军。” 左丰微微冷笑,“那将军你呢?在这常山郡享受清闲,等着坐享战功吗?” 这宦官自然是无事找事。可卢植此时所做的事,是有些逾职了。他之前在九江郡和庐江郡平定蛮族叛乱安抚地方,是因为他身为一郡太守有职权和义务那么做。 可如今他只是朝廷册封的北中郎将,只有统兵平叛的职责。至于安置流民,抚恤地方,那是刺史和太守的事。 “冀州初定,人心不稳,流民四处窜动,是极大的隐患。如若被有人利用,恐此地黄巾之乱复起。是以我留在后方安抚百姓。”卢植尽力将自己所作所为与军事行动联系起来。 左丰微眯双眼,“将军深谋远虑,令人钦佩。可若是不知情的人在朝堂百官以及圣上面前说将军你畏惧征战辛苦,在常山郡清闲度日,那将军你不是百口莫辩吗?” 卢植面色如常,左右两侧的赵普和崔超不由微微色变。 左丰这厮已是公然威胁,更可怕的其实是如果他稍微调查一番,就会发现卢植此时行刺史职责,已然逾制,给他安上一个大逆不道的罪责都有可能。 到那时候,卢植被押解至京师,那可不是减死罪一等的处罚。很可能真的是死罪了。 赵普额头微微冒冷汗,难不成他阻止卢植北征是害了他? “上使不是见到卢植乃是为大局,并非擅离职守了吗?”卢植微笑道。 左丰以为卢植示弱了,“当然,若是将军能够体恤我等奔波劳碌,仆自会帮将军您诉说冤情。” 这话说得很有水平,同时也很露骨了。几乎是明示卢植若是给些好处,自然会在皇帝夸赞你的功劳。 可若是不够体恤,他没有明说,可前面已经讲得很清楚。不够体恤的话,那个“不知情”的人可就会出现。 “倒是卢植招待不周了,未及想到上使一路辛苦,该早些休息的。”卢植大手一挥,吩咐士卒带左丰下去休息。 左丰不料他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卢植居然还如此不识时务,心中愤怒不已,拂袖而去。 “将军要不要……”崔超声音小的只有自己能听到,他其实想说要不要私下贿赂一下。可这话他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卢植这海内名士如果私下贿赂宦官传扬出去,只会落个身败名裂,为士人所不齿。 世人此时有多推崇他,到那时就会有多痛恨他。 可卢植所做的事明明是为了社稷,为了百姓,为了大汉基业。到头来可能会因为一个宦官的几句谗言,而锒铛入狱,甚至身首异处。 这世道是何等的不公。 赵普从郡守府大厅出来,没有直接回房,也没有去找左丰。他不会陷卢植于大不义。 他直接出了郡守府,到兵营找高览。 “云台可有胆量与我一起做件大事?”赵普开门见山。 高览见赵普神色凛然,意识到接下来要做得可能真的会掉脑袋的事。 不过他还是毅然点头,“先生于我有大恩,云台能有今日全赖先生。做何大事先生但说无妨,云台誓死相随。” 赵普将左丰公然索贿,卢植拒绝一事粗略说了一下。 “那先生打算怎么做?”高览这下略微送了口气,所做只要不是做见不得人的事,为赵普做事,他心中都不会有什么负担。 “你挑选几十名信得过精干士卒,待左丰明日离城,我等便在路上动手宰了。”赵普是动了杀机的,可不是恐吓而已。 诛杀朝廷特使是谋逆大罪,要诛九族。高览脸色微变,不过倒是没有退却。 “云台放心,到时你我只须涂抹一下脸颊,然后头缠黄巾,没人认得出来。左丰这厮祸国殃民死有余辜。即便今日卢将军逃过一劫,他日不知哪位忠臣义士为他所害。今日正好假借黄巾余孽之手,将之铲除。” 赵普为消除高览心中的恐惧,不停的鼓舞他。而大义无疑是鼓舞士气的好东西。 高览本为游侠,闻言不由大是振奋,当下就将多日来随自己征战的亲随召集起来,吩咐明日之事。 左丰尚不知大难临头,在破落的房中辗转反侧,心中已将污蔑卢植的言语反复了好几遍只等返京,便要那卢植好看。 好容易挨到天亮,左丰没有向卢植辞行,一大早就出了城。他有特使仪仗,城头自然不敢阻拦。 左丰出城不久,赵普高览带数十骑悄然跟了出去。 第二十一章 战乱初定 卢植清晨召集崔超和赵普,准备安排他被押解京师之后的身后事。 可赵普一大早居然不在房中,派人去寻,也不知到了何处。 卢植不以为意,从容安排崔超自他之后定要贯彻分地抚民,落实耕种的事。冀州百万人在冬天的生计就靠未来的两三个月了。 崔超本想劝慰,后来还是没有开口。 灵帝亲近宦官,十常侍又把控朝中大权,这本就不是什么秘密,左丰此番回京,卢植定然是凶多吉少。轻则罢官入狱,重则就此殒命。 近代以来,朝廷柱石,海内名士哪里死得少了?窦武陈藩等不胜枚举。灵帝会在意多一个卢植? 最后只好闷头不语。 卢植并没有军事方面的安排,因为他太清楚了,平叛始终是朝廷的重中之重。罢免他北中郎将的旨意一下,代替他的人选就会同时出发,这点根本无须担心。 至于百姓的生计,身居高位的皇帝不会考虑那么多。不过这倒更好,在朝廷没有委派刺史或州牧之前,崔超正可便意行事。 临近中午赵普自城外归。相距不到一个时辰,左丰在途中遇刺的消息就传回常山郡。 幸存的士卒称他们出城不过四十里突遇黄巾乱贼数十人,贼人勇猛异常,他们三百人的侍卫都难以抵挡,甫一照面就被迎头痛击。左丰转身想逃却被贼首一马当先挑落马下,贼人杀人后尤不解恨,乱马踏尸,如今已然尸骨无存。 卢植闻言久久默然不语,半晌才下令在境内搜捕黄巾余孽,同时召赵普相见。 “安定,食时我等一直在商讨的安民之策,在县乡里一定不可有丝毫的懈怠。”他于案前批阅文案头都没抬。 赵普闻言一愣,少顷才恍然大悟,“将军放心,安定等人一定竭力去办。” 食时是汉朝对时辰的称呼,类似后世的清晨午后等。 十二时辰分别为夜半、鸡鸣、平旦、日出、食时、隅中、日中、日昳、晡时、日入、黄昏、人定。 食时差不多正是左丰遇害的时间,卢植定然是猜到击杀左丰是他和高览所为。此举正是不在场证明,乃是不动声色的为他打掩护。 左丰遇刺风波在卢植等人心照不宣中被揭过,朝廷想要追查凶手,可荒山野岭根本无迹可寻。 即便张让赵忠等人怀疑是卢植所为,并无凭证那也无可奈何。何况卢植击溃张角主力,已然名扬天下,靠捕风捉影就治平叛大功臣的罪,在灵帝那里也说不过去。 他们唯一可利用的驻足不前,很快也因为郭典和刘备攻破曲阳城而显得不足为凭。 张角的死讯也是自曲阳城破之后传出。童渊弃守常山郡之后将张角护送自张宝处,心如死灰的张角自那时起就已患病。 及至郭典和刘备率大军围城,张宝部屡屡战败,以致困守孤城,张角一病不起,不久就病死城中。张宝怕影响士气秘不发丧,但黄巾军大势已去,部下严政私开城门引汉军入城,张宝力战而死。 河北之境自此全部平靖。 郭典留刘备三兄弟在幽州肃清黄巾余孽,自率大军归常山郡,卢植等人设宴犒赏三军自不必提。 张氏三兄弟全部身死的消息不日就传到了南阳郡,黄巾军受挫,士气低迷。 汉时的南阳郡隶属荆州,郡治宛城,地域辽阔,囊括宛、冠军、叶、新野、章陵、西鄂、雉、鲁阳、犨、堵阳、博望、舞阴、比阳、复阳、平氏、棘阳、湖阳、随、淯阳、涅阳、阴、酂、邓、郦、山都、穰、朝阳、蔡阳、安众、筑阳、武当、顺阳、襄乡、南乡、丹水、析等三十七县,两百四十万人口,为十三州第一大郡。 黄巾之乱初,南阳郡的黄巾军攻城略地,势头仅次于冀州,加之南阳郡被称之为南都,距离京师洛中咫尺之遥,一度引起朝中恐慌。 但如今形势逆转,各地黄巾军皆已平定。右中郎将朱儁又屡屡破敌,及至张角张宝的死讯传来,乞降的呼声越来越高。 韩忠无奈请降,但朱儁以为接受会给百姓带来有利为贼,无利乞降的错误观念,拒不受降。 荆州的黄巾军因此非常恐慌,集结兵力屯集宛城与汉军决战。战事延续半个月,朱儁迫于朝野压力,终于肯接受韩忠投降。 可汉军将领秦颉与韩忠有仇,私下将他杀死。杀降的举动令黄巾军非常不安,他们再次推举渠帅孙夏为帅,屯兵宛城与汉军交战。及至孙夏战死,荆州平定,已经到了八月末。 黄巾之乱平靖,汉灵帝由是下诏令三路平叛大军班师回朝。 卢植接到诏书时,他在冀州部分地区推行的分地于民,落实耕种的事基本得到实施,夏季结束百姓种植的黍和菽等谷物离成熟虽然还远,但到了冬季总不至一无所获。 在平定北方的过程中,崔超、赵普和高览三人立功不小,离别日前,卢植与他三人同坐一室,询问他们日后的打算,好为他们请功。 “平靖出身名门,可有为朝廷效力之心?” 他们三人以崔超为首,卢植先问这位挂职县尉。 崔超自有为朝廷效力之心,可朝政为十常侍把持,他担心在其位不能为民谋福祉,束手束脚,反而不如他在崔氏自在。 “我年岁已高,素无大才,为朝廷效力有些难为平靖了。将军不妨多为安定和云台多报功劳。” 卢植笑道:“如今党锢已除,有志之士借这战乱之机身居要位,正是遏制宦官之时,平靖这时为何反要退却呢?你先莫要推迟,看朝廷封赏什么职位再说不迟。” “卢将军言之有理,崔公切莫推迟。”高览劝道。 崔超只好应下。 “云台屡立大功,我已拟定好功劳簿,到时定为你谋得一官半职,只是你如今尚未及冠。职位可能并不高,你自己有什么打算吗?我尽力为你争取。”卢植颇欣赏高览勇武,怎奈他的确年纪尚轻,又是武人,军中太讲资历。 高览拱手道:“览不求官职高低,只盼这身武艺有用武之地。倘若将军能够争取,那么尽量让云台跟随崔公。” 他此番一为报崔超的知遇之恩,如果没有崔超招募乡勇,他此刻或许还是浪荡河北的游侠。二来,依靠名门总比自己孤身奋斗要好的多。 “我会尽力而为,”卢植点头答应,然后看向赵普。 三人之中,卢植最看好赵普,此人不仅识人断才了得,行事果决,深谋远虑,乃是可成就大事之人。 如今战乱已平,朝中士人和宦官之斗定然复起,赵普前往京师,正可有用武之地。 “安定可有意随我入京?”卢植发出了邀请。 这本是赵普的夙愿,如果能进京为官,便可尽力阻止多年后董卓入京。 但最近他改变主意了,不仅是他自认为德清才寡人微言轻,还有另一番因素的考量,他需要臂助。 有类似于曹操、刘备这等可在日后呼风唤雨的大人物支持,他才有可能改变这乱世。 在常山郡就有这样一个人,而且此刻尚且年幼,还来得及塑造他的人生观价值观,他与自己还有着某种联系。 他就是后世无人不知的常山赵子龙。 “赵普尚有些事需要处理,恐不能随将军进京。它日若是时机成熟,还请将军定要相助。”赵普向卢植拱手行礼,一拜到底。 第一章 崔州平 秋雨连绵,一连三日不绝。 赵普推开窗户感受着外面的凉气。这是他来到东汉的第十个月,人生的轨迹基本在按照他的意愿在运行。 可他不知道这种顺利还会持续多久。 自常山郡与卢植一别后,崔超他们一行人便打马回安平,赵普没去拜访赵云一家。 一是他心里没底,这叔父毕竟是自称,哪里算得了数?二来他也觉得时机尚不成熟,他缺一个拿的出手的身份。 一晃大半个月过去了,深秋已到。赵普几乎在每日教崔钧古乐中度过。 朝廷册封的懿旨最先到的居然是崔钧,崔州平。 赵普虽然意外,可这也在情理之中,崔钧出身名门,又颇有才气。再说功劳,他们崔氏招募乡勇,兴办义军,他崔钧是出了大力的。 一万多人的部队,从开始的募集乡勇,到置办军需这些都是崔钧在负责。而且办理的井井有条。 仅这一点而言他便是极其优秀的军需后勤官。 另外一点,他的父亲崔烈位列九卿,朝廷优先下诏虽然意外却完全可以理解。 只不过,职位就没有那么高了。只是普通的郎官。但是如果你小瞧郎官那就大错特错了。 郎官这职位战国就有,是议郎、中郎、侍郎、郎中等官员的统称。人员不定,多时上千。职责最初只是皇帝的侍从,但随着时代变迁。它的性质也就变了。 后汉以尚书台为政务中枢,分曹(相当于后世的部和司)设尚书郎,郎官也就从侍从官摇身变成了“人才储备干部”,比秩三百石。 两汉时期多有郎官出任地方长吏的案例。后汉尤其明显,到了桓、灵二帝时期,这郎官基本就是官僚候补人员。默认非世家大族出身,边郡名流良家子不能担任。 崔钧出任这郎官可以肯定前途远大,未来做到一郡太守,一州也不足为奇。 崔钧离家奔赴京师前,与崔超、赵普拜别。 崔超素知他这侄儿性情有些急躁,提醒他一旦入朝为官,性子定要收敛,须得老成持重方能成事。 崔钧点头应允,还询问赵普,可临别之言相赠。 赵普想了良久,“入京不可学那些龌蹉的官谋权斗,多学卢植如何安抚地方,治世兴国。如此,方能做得一州一郡长官。” 这些天他与崔钧相处,细品他的州平两字,才想起来这崔州平乃是诸葛亮挚友,亦是有大才之人。 历史上他虽做了一郡太守,可终究籍籍无名,或许就在于他不适合乱世,但若是治世做一代名臣也许不是不可能。 “一定谨记先生教诲。”崔钧没料到赵普对他有如此高的评价,一时情绪有些激动。 崔家义从两百余人,带着崔钧常读的书籍、长途跋涉需要的生活必需品以及跟崔烈置办的家乡特产,跟随崔钧向京师而去。 两百人马为送一人看似浩浩荡荡,其实这也是崔氏的无奈之举。 安平到京师一千余里,在汉时这算是极远的距离了,加之战乱初平,地方上还不算很稳定,黄巾余孽绿林山匪时有肆掠。 唯有如此才能确保他们家族所倚重的年轻人平安到达京师。 回去的路上,崔超询问赵普,他这侄子崔州平当真做得了一郡太守吗?一州刺史他是想都没敢想。 “崔公为何对我说的话如此笃信,如果我只是鼓励州平而已呢?”赵普也是有些无奈。 他不是人人都看得准,比如如果这人在历史典籍、野史传说中从未出现,或者著史者对其人认识不足,再或者随着野史传说口耳相传与他的真实形象差距极大。 那他对这人的判断,就会极其不准确。 但是没办法,他之前的一系列论断全被事实佐证,崔超此刻当真是把作为“神人”一般的存在。 “如果纯粹只为鼓励,那当我没问。若是有意点拨,不妨跟我说一下。” 崔钧是博陵崔氏年轻一代中的翘楚,除了性格急躁一点。其他都可称资质上佳,崔超是盼他能挑起崔氏大梁,所以额外的器重于他。 赵普没办法只能如实回答,“我只能说州平前途远大,足以担任州郡长官。至于究竟怎样还得看他的际遇以及时势如何了。” 如果乱世估计就是一郡太守,不足以名传后世,如果治世或可安定一方。 崔钧离家后不足七日,朝廷册封的诏书终于到了安平。 那时候还没有“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这样的宣读诏书方式,多是本人亲启。 负责传递诏书的是置。置是汉朝邮递系统的基层单位,也就是驿站。官方的文书都是靠置来传递,是一个半军事化的部门。 管理置的长官是置啬夫,其下有乡啬夫、仓啬夫、库啬夫等等。 封赏诏书颇为贵重,是由置啬夫亲自带人送过来的,同时带来的还有卢植的书信。 由于刚下过几日秋雨,天气阴冷,路上泥泞。崔超着令仆从带几位差人下去喝茶休息。 然后,他与赵普打开了任命书。 卢植这些日子在京中努力为他们争取,崔超被任命为常山郡太守,赵普为郡丞,高览为郡尉。 崔超在安平县招募乡勇,而后蠡吾城广宗县大败黄巾军的功劳都是明面上的,加上出身名门,之前又有任县尉的经历,出两千石的大郡太守,可以理解。 高览在蠡吾领兵斩首八千余,攻取广宗城,亲手斩杀张梁。这功劳如果放在出身稍好,已经束冠的名门子弟身上。 那定然是奇功一件,官任太守可能有些悬,但必然是千石以上的要职,且前途远大。 但高览出身寒门,居然以十八岁的弱冠年龄出任郡尉多少有点不可思议的。 至于赵普他本人的任命,他更是惊讶不已。 如果单纯的找崔超得以屡次大胜黄巾军的根本原因,是他赵普无疑。 但他所起的作用在明面上是完全看不到的,他出的是主意,所有的事都是别人去做。只能说他是一个做到极致的谋士。 更何况就算把他的籍贯放在真定赵氏,那也是出身寒门无疑且无任何为官的履历。 在讲究出身门第的后汉,卢植是如何争取,才能做到让出任大郡郡丞的? 要知道这郡丞掌一郡行政大权,一般的郡六百石。常山郡地域广阔,这郡丞可是千石级别的官员。 赵普自觉可能无法胜任,他无为官经历,而且跟在历史上籍籍无名的小官吏打交道,无法发挥他的时代优势。 第二章 赵子龙 所有的疑惑在崔超递给赵普书信之后就烟消云散。 卢植信中只交代了简短的几句,他虚报了高览的年龄,提醒崔超该给云台束冠了。 另外,他还提及自己以食邑八千户的侯爵改降为四千户,为赵普谋得郡丞之职,盼赵普能尽快携其侄一起入京。 赵普并未向卢植提及赵氏的事情,想来是崔超告诉他的。 这次朝廷的册封总体并不算吝啬,三位引军平叛的中郎将都封了几千户的侯爵。 崔超等人也都是千石以上的官职,这点其实殊为不易了。要知道董卓在凉州摸爬滚打多年,各种军功累积,最初也是担任蜀郡北部都尉这样的官职,连太守都没混上。 直到投靠袁氏门下,才开始发迹,历任刺史太守等职。 能一次册封一位两千石的太守,两位千石级别的郡丞和郡尉,也算是下定决心要安抚地方。 大乱初定,百废待兴,朝廷希望新任的太守等地方官吏能够尽快赴任,稳定郡县。 崔超也没打算推迟,他决定为高览束冠后就出发。 束冠也就是汉时男子二十岁的行冠礼,是非常重要的仪式,意味着该男子结束了少年时代,要担负起他应有的职责和义务。 行冠礼的整个仪式庄重而繁琐,对于日期、服饰和场地都非常讲究。 日期一般为生日,但如今赴任在即,只好事急从权,选定了在接到诏书后的第二天。 服饰要求样式是短褂裤,缁(黑)布为衣,要朱红色的锦边,这些象征成年前的童子服。 服饰崔超早有准备,乃是预备给崔钧加冠用得。 行冠礼的场地一般是在宗庙前,但高览不是崔氏族人,于是就选在了赵普住的庭院。 崔超亲自为高览束发加冠,观礼者有赵普、崔超妻张氏、崔平以及李博。 加冠的过程有三次,分别将缁布冠、皮弁冠和爵弁冠为高览戴上,且一次比一次庄重。 加缁布冠意味男子成年,具有婚配的权利。加皮弁冠意味着男子具有祭祀宗庙的权利,亦有守护家园的义务。 最后的爵弁冠也是卢植必须让高览加冠的原因,戴爵弁冠男子才有参与政治的权利。 至于崔钧所任的郎官意义更多的人才储备,所以并没有特别严格的年龄限制,这与高览所任的郡尉区别极大。 三冠礼加毕,主持礼仪的长辈或者大宾为该男子取字,所谓“冠而字”便是此意。 崔超赐勇字于高览。 如此隆重的成人礼,让高览感激涕零,一旁观看的赵普情绪也有些起伏。 不得不说古时所谓的冠礼,意义还是重大的,首先官方和邻里承认了加礼者应该享有的权利。 如婚配权,参与政治的权利。 同时也提醒着加礼者要承担相应的义务了,比如守护家园,服从兵役。 赵普看着高览热泪盈眶,没来由想到不知道赵云加冠礼时,会是什么景象。 他在不知不觉中把自己当做了赵云的亲叔父,甚至幻想自己给他加冠的场景。 高览冠礼第二天,崔超将崔家的事务交付给崔平,然后便与赵普、高览、李博等赶往常山郡赴任。 随行的军士有八百人。 这八百人非是崔氏义从,乃是黄巾之乱时招募的乡勇。由于战事平定朝廷对于军队的管控也就开始严格。 卢植等班师回朝首先要交付的就是兵权,这万人的部队如果不遣散,那崔氏就有拥兵自重的嫌疑。 于是,崔超先后在常山郡以及安平解散乡勇,愿意归乡者按照战功给其发配钱财。如果还愿继续从军,或在常山郡或在安平充当地方兵。 战乱之后各地不仅官吏缺失,兵员一样匮乏,这些乡勇正好可以补充。 这八百人实在不肯归乡,愿意誓死追随崔氏,崔超才不得已留下,充当自己的亲兵义从。 只是那时崔超尚无明确官职,并没有让他们穿官府铠甲。 安平县距离常山郡郡治元氏县只有三百里,一行人又不急着赶路,日行八十里,花费三四日,才到常山郡境内。 在这路上,赵普一直试图说服李博代郡丞之职,他愿意拿出一多半的俸禄来。 不过都被李博拒绝,赵普之前一系列料事如神的推断,让他自叹弗如,他甚至觉得赵普担任这郡丞都屈才了。 崔超也不赞同,他对于李博另有安排,一郡太守是有自行任免所属掾史权利的。 当然,所属掾史并不包括县令县尉这些朝廷任命的官员。都是郡守府品阶不高的属官。 三人还在为这事争论不休,前方军士忽然一阵骚乱,停止了前进。 他们所走的道路为田间阡陌,道路狭窄,为了不践踏庄稼,崔超特意吩咐拉长队列,放慢速度。 因此,他们与前方压阵的高览足有里许的距离。 崔超有些诧异,吩咐士卒前去察看发生了什么事,如今虽有流寇肆掠,流寇也不会无知到招惹他们。 不一时,士卒回禀前方确有一伙人拦住了进城的道路,带头的是个少年,说要往来的商旅交纳钱财,他们才会保证不会被流寇侵犯。 崔超不由失笑道:“我这上任路上就被境内的匪寇给劫住了?” 赵普也很好奇,这东汉就有此树由我栽,此路由我开,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这等劫匪了? 三人正要上前去一看究竟,又有士卒来报,高览和拦路的少年约定手上见真章,高览输了给钱,少年输了让路,此刻两人已经打起来了。 赵普还以为大局已定,高览纵横河北,能打败他的着实不太多,如果是少年,那根本不可能。 哪知,前来报信的士卒说高郡尉与那少年旗鼓相当,他们怕高郡尉有闪失,这才来禀告。 “什么?”赵普不由大是吃惊,“一个少年和高郡尉难解难分?” 崔超信任高览骁勇,但不由笑道:“安定不用这么吃惊吧!我觉得那少年最多也就抵挡一阵!” 他话声未落,喝彩加油之声四起,想来两人斗到精彩处,两边的看客都忍不住吆喝起来。 “崔公你看这是只能抵挡一阵的样子吗?云台这是遇到对手了。”赵普转头问那来禀报的士卒,“那少年可有自报姓名吗?” 那士卒想了一会,说道:“好像是报过,什么常山……赵……” “常山赵子龙?”赵普猛然一惊。 那士卒连连点头,“对对,就是常山赵子龙!” 第三章 赵子龙(2) 崔超、赵普以及李博三人驱马上前去察看。 随着离城愈近,田间阡陌渐次开阔,与官道的交叉口,有一大片的空地。 只见那空地之上,高览和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酣斗正烈。 高览实际年龄十八岁,但身体发育已趋于成年,如今束冠之后,更是与成年无异。 但那少年明显还带有稚气,脸上纤毫毕现。饶是如此其枪法勇猛无匹,高览面对其攻势只能招架。 不过他攻势虽紧,却常常顾头不顾尾,给高览一定得可乘之机,所以双方你来我往,竟然一时无法分出胜负来。 “你是常山赵子龙?”崔超不欲二人再斗下去,一个是他心腹爱将,一个是赵普侄子,准备喝止他们。 那少年挑开高览长枪,勒马后退丈余,“正是,你是掌事人吗?那我就敞开说,如今小股黄巾余孽肆掠,向东向北,又有褚燕那伙强盗。除了我之外,无人能保证你们商旅的安全。” 褚燕是趁着黄巾之乱呼啸山林的强盗,曾聚众数万人,依附过张角。黄巾军被镇压之后,便躲进山林,被当地称之为黑山军 如今战乱初平,地方官吏多有未到任者,由于郡县官制处于半瘫痪状态,地方上根本拿他毫无办法。 至于那些小股流寇和黄巾余孽,差不多都是些无以为生的流民为了生计不得不聚众劫掠。 这种情况几乎贯穿了整个东汉末年,如果崔超等人真是商旅继续北上的话,几乎难以生还。 赵云在这点上倒是没有说假话。 “你这少年,拦道抢劫还有理了。”李博微微皱眉,他当然不清楚,至少不是特别清楚冀州这个黄巾军肆掠的重灾区,情况当真是如此。 赵云还年幼但已经英姿勃发,他挑眉道:“你当我等是贼寇么?我乃是郡县征召的义兵,保护附近郡县不被流寇袭扰。只是太守大人尚未上任,义兵的粮饷除了大户们捐赠,只能靠过往商旅拿些出来。你出钱财,我等保你们过境,这不是正常买卖吗?” 崔超看他正义凛然,所说大抵应该也是实情,而且他们不曾着官府铠甲,如此数百人的确与结队而行的商旅有些相似。 “既然不是劫道,那你为何与云台打起来了呢?”这点他有些不解。 高览笑道:“崔公有所不知,我早年曾去他们赵氏请教枪法。与他有过一面之缘,适才不过借机与他切磋一番。” “那你怎不早说?害我白出一身汗,”他仔细看向高览,“这些年登门向我赵氏请教枪法的人太多,我倒是没认出你来。” 高览哈哈一笑,也不生气,他指向赵普,“我倒是无关紧要,你且看他是谁?” “我不晓得,”赵云一副不感兴趣的表情,“也不想结交,你们只须交了钱财,我便带人引你们过境,路上若有损耗我等分文不取。” 他这故作老成的样子,引得崔超等人哈哈大笑。 “这是你叔父,当年在边郡被匈奴掳走的叔父。”崔超指着赵普信誓旦旦道。 当事人赵普反倒很是拘谨,头都不太敢抬,毕竟他是清楚的,这叔父一丁点真的成分都没有。 完全是一厢情愿。 更重要的是,赵云有没有叔父都是问题,何况是匈奴掳走的叔父。 赵云自然也不信,但巧合的是他的父兄早年的确被匈奴掳走了。 “我父亲说我叔父十二岁就被掳走,恐怕有死无生,你们休要唬我。”他狐疑地看向赵普,“你若是能说出我叔父姓名来,那我便信了。” 赵云有自己的思量,如今离他叔父被掳已有三十年,即便街巷的邻居大多也不知道有这号人了。 何况这些人和他素不相识,更没有理由会知道。 赵普胸口像擂鼓一样,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这下基本是露馅了。天底下哪有那么巧的事。 名字都是他前世的名字,至于字是他为自己立的志向,取安定两字。 赵云有个叔父被匈奴掳走已经是极大的巧合。 但眼下这事情避无可避,崔超他们可都看着呢!大不了事情露馅,告诉他们实情呗! 赵普一咬牙,抬起头来,“你叔父名普字安定。” 他觉得自己掩饰不下去,要摊牌了,我不是什么识人断才的高人,但是比你们想象的更恐怖,我拥有比识人断才更无解的bug。 他话都已经想好了。只是这话说完,在如此重视信义的时代,这些朋友他是要失去了。 然而,事情总有戏剧性的一面。对面的赵云先是难以置信,而后滚鞍落马,跪倒便拜,“赵云见过叔父。” 这下轮到赵普瞠目结舌,这样也行? 事情就是这么的巧合,赵云真实的叔父的确名普字安定,早年被匈奴掳走为奴,如今早已化为黄沙枯骨。 赵普下马扶起赵云,眼中热泪盈眶,当然,这不是赵普演技有造诣。也不是真的因为叔侄重逢。而是感激老天有眼。 现在他是信了,人若要成就大事,没有运气那是万万不行的。 比如赤壁之战假如没有东风。可能就没有汉昭烈帝刘备。 曹操一生征战,有数次与死亡擦肩而过,假如这几次中有那么一次运气稍微不好。曹操就不过是像袁术公孙瓒那样的一方诸侯。历史上也就不会有魏武这个词汇。 历史和人生就是这么神奇,也正因如此,才充满了魅力。 赵普一一给赵云引荐崔超、高览和李博三人。 刚才无所畏惧的少年,此刻显得略有些无措,原来这伙人不是什么商旅。 他居然把太守、郡丞和郡尉全部给拦截在半道上。 前方距常山郡郡治元氏县只有数里,众人转上官道,便并马而行。 赵普在路上询问家里的情况,才知他的“兄长”赵槐在去年就病死了。 大侄子赵信现已婚娶,因体质原因无法继承家传枪法,靠耕种几亩薄田维持生计。 卢植与崔超等人离郡后,常山郡上下官制处于半瘫痪状态,常有贼寇袭扰。 卢植临时任命的一些官吏便联合世家大户招募义兵,连带那批愿意补充地方兵员的乡勇一同维护地方安定。 赵云便是这时应召,因他武艺绝伦,很快就成了这伙人的统领。 第四章 冀州牧(1) 常山郡或者说冀州的一部分,因为卢植等人在夏季时及时安民分地,保农耕种,所以县、乡、里同州郡的关系算是最缓和的。 无论是太守、县令哪怕是亭长上任所要处理的紧急事务都要比别的地方少。 往北的幽州,往南的豫州,向西的并州,往往都是此刻朝廷册封的官吏上任之后才开始安置流民,疏通乡里。 甚至还要继续追讨黄巾余孽。 崔超到任之后,在黄巾爆发地反倒并没有如此忙乱,他一边着人重修郡守府,一面联系卢植当初临时设计的官吏们,重新搭建一郡的官制。 按道理赵普是常山郡郡丞,负责整郡十多个县的行政民政事务。在这百废待兴之即,应该忙得不可开交才是。 可他一天都见不到人影,反倒一直躲在自家宅院中。 到了常山郡赴任之后,崔超为其购置了两处宅院,两院仅有一墙之隔。赵普将赵信夫妇一并接到了元氏县,赵信夫妇住一处,他和赵云住一处。 崔超以为他们亲人久别重逢,共享天伦,初时倒也不以为意。 先让李博帮他打理了一段时间,李博是他新任的郡守府主薄,拿着四百石的俸禄,却身兼两职,干着一千四百石的活。 但一连半个多月,赵普一天都没有上任过。崔超不得不遣人去督促赵普到郡守报到。 赵普其实有他的无奈之处,汉时的官文比较讲究,许多用语他此刻根本没有掌握。真去赴职,他还真干不好。 还有一点,他也不太乐意做这郡丞,眼下培养赵云才是重中之重。 他揣测卢植之所以费尽功夫帮他弄这么个千石职位,可能只是当做跳板,目的是给的履历上添些东西,他日到了京城好让朝廷委以重任。 实际工作他也没必要做,何况崔超身边有一个更合适的人选——李博。 他完全可以将心思全花费到赵云身上。 历史上的赵云出生年月年不详。但很多人推测是公元168年生,赵普了解之后,发现其实相差不大,他生辰是169年正月。 赵普算着他的年龄,将满16岁,此刻是公元184年离董卓乱政只有五年时间。 这五年是极其重要的,他不仅要结交豪杰,更要把赵云培育成允文允武的大才。 武是不必担忧,而且他也使不上力气。文这一块可不是指文采风流,而是要有谋略,识远见。 以他当前所见,文能比卢植,那就足以叱咤这个时代。 可想到这里他就有些头疼,就是自己也远比不上卢植。哪里能够交出这样的学生呢? 更令他无奈的是,这赵云历史记载堪称儒将,可少年居然也是如此顽劣。 别说看经史子集这些先贤书籍,你让他坐到那里,一个时辰不到就不知道到哪里呼朋引伴去了。 崔超派遣的小吏赶到时,赵普正冲着赵云空落落的书桌叹气。 “尊驾,太守有请。”小吏恭敬地拱手行礼。 既然已经派人来请,赵普也不好推脱,只好起身赶往郡守府。 “安定这几日可歇息好了?” 等待他的是崔超和李博,两人跟前皆有厚厚地文书账簿。想来新上任的政府官制手头本有一大堆事情需要处理,还要面对入冬这件大事。 此刻凛冬将至,各县乡须得预备过冬的余粮以及为数不少的乡勇,以应对突发的情况。 突发情况包括流寇劫掠,以及无法生存的百姓不得已抢粮。 先不说夏季仓促种植的粮食谷物,由于生长周期不够长,导致并不能完全成熟而导致的产量低。 单说安民分地,施粮耕种,就算当时的卢植等上下官员都尽了力,也是无法照顾到所有百姓的。 因为时间仓促、地域辽阔和人手不足等原因根本是人力所无法克服的。 再者,流民之所以称之为流民,就在于他们背井离乡逃难,是在流动的,后来听闻冀州安抚流民施予耕地,又有新的流民涌入。 而那个时候卢植班师回朝,崔超也不宜留在冀州,回乡等封去了。 这些人就成最大的不安定因素。那个年代冬天是很容易死人的,而且是大批量。 赵普想到这里是有些惭愧的。“赵普有负所托,心中着实愧疚。” “罢了,”崔超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口舌,不料他这么有思想觉悟,“以后每天来履行职责就行了。” 他递给赵普一封信又道:“这是州平的来信,他得到卢将军要来冀州做州牧的一些消息。” 这点让赵普有些意外,历史上卢植被左丰诬陷后下了大狱,判处减死刑一等,也就是后世的无期徒刑。 最后攻破广宗杀死张梁的是皇甫嵩,此人被后世誉为汉末第一名将(不计三国),这点是名不虚传的。 后来也是他做了冀州牧。 但此番卢植不曾入狱,亲自带军平定了冀州幽州境内的叛乱。所以朝廷怎么封赏三大功臣,赵普是吃不准的。 但是无论是谁当州牧,在当时看都是大事。 这里简单说一下州郡之间的关系。 汉武帝划分天下十三州之后,设立了州刺史这一官制,但是州刺史俸禄只有秩六百石,远比不得太守秩两千石。 刺史主要行使的是监察职责,并无地方实权,到了灵帝年间刺史的职权有所加大,但仍无郡县的实权,只是京师监察制约地方的一种手段。 但是州牧就不一样了,州牧秩两千石,有固定的驻地和官属,纠劾所部太守县令可以直接罢免之。手握地方军事行政大权,位高权重。 州牧这种比后世唐朝节度使职权还要大的地方军政长官只在前汉末后汉初出现过,随后就被废除,再改刺史。 卢植这个冀州牧是一百多年来第一位州牧。 崔超以为这是一件好事,拥兵自重的事,不会发生在卢植身上,他身上的职权越大,对于冀州反而更好。 冀州领九郡,这九郡百姓起码暂时可免受酷吏豪强剥削了。 赵普却知道,卢植这个州牧是做不长的。他等同本该坐这个位置的皇甫嵩,救火而已。 朝廷以为此地受黄巾之乱影响最严重,需要一个有威望的官员治理一番,一来安抚民心,二来压制黄巾余孽。 卢植无疑最合适,海内名士,平叛功臣,威德著于四海。 只是时间一过,很快会撤州牧,把卢植调回京城。 第五章 冀州牧(2) 崔州平除了告知崔超、赵普他们关于卢植可能将出任冀州牧的消息。 还谈到了赵普在京城的名声。 卢植在回京述职后,在多个场合提及赵普深谋远虑,料事如神。并将他是如何帮崔氏安平义军屡次获胜编成故事,在京师广为传唱。 在一次给太学生讲学时,还透露赵普识人断才可比许劭,如果哪日他来了京城,你们可找他给出评语,定然分毫不差。 经过卢植有计划,刻意的宣扬,赵普最近在洛中一带的热度一时无二。 四世三公,门生故吏满天下的世家子袁绍在京师广交豪杰,收揽人心,俨然年轻士人的领袖,论京中人士谈论的热度都不能望其项背。 事迹传入宫中,连汉灵帝都想要见见被卢植如此推崇的人到底是什么样。 抛开卢植有计划的宣扬,作为主人公的赵普,的确也足够引人侧目。 提前判断不日张角必反,战乱将波及七州二十八郡。让崔氏及早开仓赈济百姓招募乡勇,在漫天黄潮中,得保安平蠡吾不失。而后,发掘高览,建议重用,使崔超得一员悍将。 蠡吾保卫战提议夜袭敌营取得平叛的第一次大胜。 巨鹿之战,押注卢植必胜。果断提议突袭广宗断去张角后路。致使张氏兄弟无路可逃,最终败亡冀北。 然后,推选郭典、刘备,认定两个必可击败张宝,最后果然大获全胜。 等等一系列建议,判断之准,识人之明,堪称“神人”并不为过。 连崔州平随意提及自己师从赵普,学习音律,在在众多郎官之中都备受推崇。 赵普不知由此带来的名声是好是坏,但觉得卢植多少有点操之过急了。 历史上的卢植因为被诬陷,沉寂了一段时间。即便因为皇甫嵩力保,最后官复尚书,但声望和影响力大不如前了。 此次平叛,因为赵普不声不响冒充黄巾军,杀掉了左丰。 平定黄巾军卢植功劳最大。朝廷封赏是其次,他的个人声望达到顶峰这点肯定是无疑的。 以卢植想要匡扶天下的志向,或许,他想要借此做出些大事来,而这大事就需要赵普这个臂助,所以他才提前造声势。 这个大事赵普猜想大概率是诛宦。 但他认为诛宦暂时是不可行的。他作为后世人,显然对于灵帝的德性看得最清楚,他就是生前透支大汉生命,贪图享乐,死后不管洪水滔天的昏君。 诛宦等同于杀掉帮他聚拢财富,供他玩乐的臂膀,他怎么可能会同意? “安定怎么看完信心情反倒沉重了?”崔超有些不解,“难不成还真是被名声所累?” 赵普叹了口气,他不知道声名著于京华是好是坏。但还不至于为此忧心,而是想到洛中那位深宫中的帝王。 任何时代想要改变大势,扭转时局,其实都挺难的。 比如这汉灵帝,即便是他是个好皇帝,想要励精图治。可他继位太早,大权俱在宦官之手,如果不是和曹节等人沆瀣一气。 可能又是一个早夭的帝王。 退一步讲,他成年后突然醒悟,想要尽心治理天下,成就百世基业。 想要收拢权力就要依仗外戚,除非这个外戚是霍光,否则又是宦官外戚二人传。但现在外戚是何进,历史证明他完全靠不住。 这就是个人在历史大潮中的无奈之处,哪怕你是皇帝。 但是励精图治难,挥霍享乐那就太简单了。这也正是那些中常侍们乐于见到的。 这样的皇帝才会让他们掌大权,论济世安邦,开疆拓土,这些太监们一无用处。但帮助皇帝及时行乐他们的专长。 这点无论外戚,还是士人那根本是望尘莫及。 赵普到了这个时代,想要逆转局势,那是何其之难,所以,他才会脸色越来越难看。 而且,如果没有意外,这个冬天,凉州就该反了。 “普是想到我们如此竭力安定地方,卢将军亲力亲为做救火州牧,可京城的圣上,或许随便一个举动,我们可就前功尽弃了。” 这话原是不假,但说出来就有大逆不道的意思。 崔超脸色严肃道:“这屋里就我们三人还好,这话我们听听也就罢了。以后可切莫再提,若是被小人所知,别说你一个郡丞,就是三公那也得掉脑袋。” 赵普本是吐槽宣泄一下情绪,说完也意识到有些不妥,如果这时有个小吏在,捅了出去,那他真就只能亡命三国了。 还谈什么扶大厦于将倾! 此刻当真不比后世,因为议论时政,抨击朝廷而被定罪的天下名士海了去了。 他赵普此刻算得了什么? “是我一时糊涂了。”赵普拱手道。 自今天起,赵普便开始就职他不太乐意的郡丞,每日安排赵云阅读典籍。可不用想他也知道,那小子从他一出门就悄悄溜走了。 好在,赵云总还给他留了一些脸面,他晚上总还会装模装样一下。 随着时间推进,京师那边陆陆续续传来消息。 朝廷对平乱功臣册封盖棺论定。 卢植此次封左车骑将军,定乡侯,领冀州牧,是为最大功臣。皇甫嵩封右车骑将军,槐里侯,南阳太守。 朱儁比他们功劳稍小,未领将军职位,封钱塘侯,河内太守。 除了三大功臣之外,各地参与平叛的义军,也都有封赏。且都早于卢植等人,只是汉时毕竟通讯不便,现在才传及各州郡。 崔超等人不提。 刘备因破张宝有功,被卢植表奏为九江太守。 曹操获封济南相。 在淮、泗等地募集乡勇的孙坚,先后跟随皇甫嵩和朱儁平叛,被封别部司马。 这三人俱是汉末风云人物,三国的奠基之人,都随着黄巾之乱活跃于历史舞台。 此刻,除了赵普怕是都想不到,任他袁绍四世三公,大将军何进权势熏天,都不及这三人是开创时代的天命之人。 只是赵普眼下还无暇想太久远的事。郡丞的工作琐碎忙碌,加之多事之秋,各县乡里可谓事故频发。乡里无法解决就传达到县令、县长(大户县为县令,小户县为县长),他们也无力解决的话,就全部积压在赵普这里。 其实论及解决这些民生问题,各县乡里之间的矛盾。赵普是远不及李博的。 李博人情世故通达,而且大户出身却家道中落,过得其实是寒门生活,因此对大户寒门之间的争执,可谓理解通透。 赵普不得已常常请他帮忙解决,非是如此,他这郡丞一天跑断腿,也忙不完涉及十多县的事务。 不觉间冬天到了,朝廷册封的冀州牧也自京师前来赴任。 第六章 冀州牧(3) 十月下旬,距离平定黄巾之乱不过两月,尚是初冬时节。冀州却迎来了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 那时卢植刚从京师来赴任冀州牧。 冀州的治所在高邑,在他刚到那天晚上,高邑城内就爆发了不大不小的骚乱。 因为大雪来的突然,高邑县搭建的用来收容部分流民的简易房屋尚未完工。 城内一天之内就冻死了百十人,又冷又饿的流民走投无路袭击了城中大户韩氏,造成韩家死亡八人,家主韩文重伤。 而这韩文恰恰是高邑帮助县衙修建简易房屋的主要出资人。 县内卫兵赶到时,韩氏祖屋已经一片狼藉,韩家的义从们或死或伤,倒了一大片。 流民的暴动持续了两个多小时,县令孙奇亲自带兵逮捕了一千多流民。 可这种局面杀或者不杀,可能都会失控。如果不杀,为给这些流民们以暗示,官府不会把他们怎么样。 日后更加肆无忌惮,而且这些大家大户们,谁还愿意再帮朝廷办事? 可若是杀了,城内流民数千人人,或许会因为大肆屠杀而人心浮动,再次发生暴动。 卢植就是在这样的夜晚,踏进了高邑城。 孙奇并不知道卢植到任的日期,见到卢植的车架时,顿时面如死灰。 新州牧刚刚上任,他这里发生了泼天血案,他这县令那也是做到头了。 “文定你打算怎么处理?”在大致了解了情况之后,卢植询问孙奇。 孙奇字文定。 “奇以为不得不杀,但是法不责众,惩处首恶即可。”孙奇硬着头皮回答。 “首恶还不够,凡动手打人杀人者,全部诛杀。抢粮者可以暂且当放过,罚以劳役,帮官兵快速搭建工棚。” 卢植说完没在逗留,带人直奔闲置许久的刺史府,也就是如今的州牧府。 第二天一早,孙奇就在市前杀掉了四百多人,炙热的鲜血融化积雪,和着血水浸满了街道。 大雪依旧未停,卢植在漫天雪花中走进韩家,对这尚余五口人的韩家老小拱手行礼,感激他们对朝廷和官府做出的贡献。 县内安置流民的工棚,以最快的速度修建了出来。工棚是以木板木条混合泥土搭建,尽管条件简陋,也总算能稍微遮挡风雪。 只是因为这个血腥事件,大户们已经没有人再愿意拿出钱粮来。而新组建的县衙几乎无钱无粮,总不能向只有半季收成的百姓征粮吧!他们能度过这个冬天已然不错了。 这些流民糊口是个大问题。更可怕是这个冬天才刚刚开始。 孙奇这几日诚惶诚恐,唯恐新上任的州牧拿他来开刀。办事额外尽心尽力,心头也难以安定。 卢植却连提都再没提过,他太清楚这件事爆发的必然性,与谁是县令根本无关。 他花费了数天的时间,搭建了州牧府的属官,只是有些人员需要从各郡调配。 比如州牧府别驾,州牧最高属官,他就从常山郡征调了赵普。 身在元氏县的赵普还在焦头烂额的忙着郡丞的工作,一纸文书他就从郡官升为了州官。 别驾全称为别驾从事史,因其地位较高,出巡时不与刺史同车,别乘一车,故有此名。从名称就可看出,相比大郡郡丞,尽管俸禄变化不大,职权可大了去了。 其地位凌驾于太守之上都不为过。 赵普走的时候,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李博如他所愿做了郡丞,却不是代替他的位置。 到了高邑他或许会有更棘手的工作。 赵云是随他一起走的,两人除了拖行李的马匹,一共带了五六骑兵。 这个时节是很危险的,不是说会有无处觅食的虎熊之类。而是同样缺粮的流寇或者黑山军会下山劫掠。 常山郡部分地区位处太行山区,元氏县西部为山区,东部为平原,即便是作为郡治,也无法清楚躲进山区的贼寇。 甚至,入了冬,崔超都开始祈祷那些黑山军们不要下山肆掠。 赵普是想要多带些人的,可赵云一副有我在,你还需要什么侍卫的表情,他也只好作罢。 总不能被侄子给小瞧了。 元氏县到高邑只有几十里,但因为大雪封路,他们走的颇为艰难。 路上倒是没有遇到什么阻碍,唯一的一股几十人流寇见到赵云挺枪跃马的姿态也没敢上前,绕开他们走了。 只是马匹在积雪中行速缓慢,几十里路硬是走了一天。他们天亮出发,临近高邑城天色已经灰蒙蒙了。 “阿叔,你闻到香味了么?”赵云隐隐闻到了一股肉香。 这一路两人都只吃了一点干粮,此刻饥肠辘辘,赵普还好一些。 但赵云身体还没完全长开,肚子饿得尤其快。 “闻是闻到了,只是现在这光景,有粮吃就不错了,谁家吃得起肉?我们叔侄怕是饿出幻觉了。”赵普举目忘去,看到隐约可见的城墙,心里顿时有些振奋,“马上到高邑了,再坚持坚持。” 随着离城门渐近,在灰蒙蒙的天色中隐约有火光闪烁。 “阿叔,真的有人在烤肉,”赵云有些振奋,说起来他有段时间没有吃肉了。 一是确实困顿,赵普名义上有千石俸禄,但入职时间短,根本没有发放。 二是响应崔超节衣缩食过冬的号召,别说常山郡,就是整个冀州,整个河北都缺衣少粮。 路有饿死冻死骨一点都不稀奇。 赵普看着越来越亮的火堆,想到可能确实是百姓或者流民打了什么野味。但是雪中烤食未免夸张了些吧! 肉香味渐浓,他们发现确实有二三十人围着三堆火在烤肉,大火在雪中噼噼啪啪的烧着。 这些人衣衫褴褛,是流民无疑。 赵云想要上前去买些来吃,“这烤肉可否卖些与我们?” 突然凑上前的叔侄俩把这些人吓了一跳,个个都显得有惊恐无措。 “怎么不说话?卖还是不卖?”赵云看着嗤嗤流油的肉块,越发觉得饿了。 这些流民显得更加得无措了,然后有些人似乎想要掩饰什么,偷偷地用雪在掩埋。 赵普闻声循去,在火光的映射下,他看到了残缺的半个手掌。 第七章 冀州牧(4)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赵普心中滋生。这些人在烤食的不是野味,而是尸首。 易子而食的惨剧在史书中屡见不鲜,在这乱世崔超本以为假若有一日真的见到了,他内心也不会起太大的波动。 可事实上,在那一刻他内心极度的崩溃,还有就是恶心。 他几乎是滚下马,疯狂的呕吐。 可是这一天他只吃了一点干粮,喝了点雪水,肚子空空如也,他能吐出来的只有肚里的酸水。 赵云见赵普坠马,慌忙上前搀扶,“阿叔,你是怎么了?” “没事,”赵普站起身来,看向那伙流民。 只见他们见已经瞒不住,也就不再顾忌,拿起烤熟的肉块疯狂吞噬,根本不管是不是烫伤了嘴。 “我们走,进城。”赵普看着这些人麻木不仁,更觉心痛,不揭破也没理会。 天黑之后,各郡县为了防贼本会紧闭城门,但今日不知为何,侧门尚开。 赵普带着赵云和那五六个骑兵直奔州牧府。 他手持任命书,着州牧府下人安顿好赵云后,独自一人求见州牧大人。 州牧府经过战乱显得有些破旧,卢植夜间仍在书房忙碌,赵普求见时他都没有起身。 “使君,”赵普拱手请示,“下官前来报到。” 汉时称州牧长官为使君,比如刘备担任豫州牧时,被称之为刘使君。 “安定一路奔波,不妨先下去休息。”卢植快速得在书写着什么,头都没抬。 赵普转身欲走,却又突然回过头来,然后拱手拜倒,“赵普有一事不吐不快,使君可否听我一言?” 卢植这才放下笔,抬头道:“不必行此大礼,安定请讲吧!” “城门外有人在吃腐肉,使君可知晓?”赵普说到此胸中就一阵恶寒,同时也有一股正气。 卢植闻言默然不语,良久才点头道:“知道。” 这事就在他眼皮底下,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前几天那些因暴动被处死的流民,尸首就埋在城外,那个巨大的尸坑就是流民食物的来源。 隔上一两天,数以千计的流民就会在傍晚陆续出城,一次数十人,持续一整晚。 那个侧门就是为这些流民而开,以防他们无法返回公棚在城外冻死。 “那使君为何不阻止?”赵普情绪有些激动,声音大了些。 可声音越大,他却越觉得自己没有底气,他问卢植的同时,也在拷问自己,面对这种惨剧,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质问是不是合适? 卢植没有回答,大概他也在问自己,为什么没有阻止,反而开了方便之门? “吃腐肉是会闹瘟疫的!”赵普半天又补充了一句。 他想要说服自己说服卢植阻止这种惨绝人寰的行为,可这个借口显然不成立。 吃腐肉确实会闹瘟疫,古时越是乱世瘟疫越频繁,一般只有两点原因,一是战场腐烂的尸体没有处理,滋生了细菌,第二,人不是秃鹫,吃了腐肉会被感染,在卫生条件极差的古时,一旦传染极难遏制。 但是,此时天寒地冻,那些尸首短时间内很难腐烂。细菌基本无法存活。 说是闹瘟疫他自己都不信。 卢植虽然不懂滋生细菌这些,但显然知道大雪弥漫的时节没有瘟疫的先例。 “我这实是无奈之举,”卢植怅然道:“前几日发生的事,你应该有所耳闻,郡县缺钱少粮,大户们又不肯出粮。他们想要活下去,难不成我身为州牧,还要逼他们去死吗?” 赵普心下黯然,其实他清楚现实就是这样的残酷。 别说韩氏曾响应郡县出钱帮助地方安置流民,却被流民杀害家人。就算没有这件事,经过战乱影响部分高门大户其实也没那么富裕了。 说到底,这其实是个死局,不只是高邑县有这情况,常山郡、乃至各州郡大概都有这样的惨剧。 要不然,自黄巾起义后,各地也不至于大小叛乱不断,让朝廷顾此失彼。 “乱世用重典,使君不如强制吧!” 这是赵普唯一想到的解决办法,战乱虽然一样波及了豪门大户,他们一整年也没多少收成,但多年累积,拿出一部分度过这样的难关,总不成问题。 “这我不是没想过,但这些地方豪强在冀州根深蒂固,并没有那么容易实施。”卢植站起身,看着窗外的大雪,“你来时我正在写奏折,恳请朝廷免去冀州一年的征税。” “可这远水也救不了近火啊!”赵普不是不赞同,只是免征税对眼前的局面帮助不大,何况那汉灵帝也未必会同意。 然而,这个念头刚闪过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史书上皇甫嵩担任这冀州牧时也曾为民请命,恳请朝廷免去冀州一年的征税,而且汉灵帝准了。 冀州牧换成卢植,结果应该也没什么不同。 卢植道:“如果朝廷批准,那我就有办法置办出粮食,解决冀州如今的困局。只是,免岁赋这件事我全无把握。” 想来,他对于汉灵帝也没什么信心。 “使君信我一次,朝廷定然会批准大人请求,后续的工作,我们此刻就可以着手办了。” 赵普拱手行礼,说得无比肯定。 卢植皱眉道:“安定缘何如此肯定?”有之前种种佐证,他不是不信赵普的推断,只是好奇他的依据在哪里。 “我若直说,使君切莫见怪。圣上时有昏招,但并非无能,如今大乱初平,正该与民休息。何况以使君的文采,必定言辞恳切,句句真情,谁能没有恻隐之心呢?” 赵普只能如此分析揣测汉灵帝当初为何不符合他的一贯作风,同意皇甫嵩的请求。 这种以结果倒推原因,比用原因推测结果,相对要准确。 卢植暗暗点头,随即就让赵普先下去休息,他连夜书写奏折。 翌日,大雪初停,卢植派遣军士火速将奏折递往京师。 大雪覆盖了半个冀州,但出了冀州向南则无雨雪。赵普推测如果八百里加急,这奏折可能要第三日才能送达京师。 然后走尚书台呈至汉灵帝手上,再经他批阅送达冀州,至少七日以后。 这段时间正可按卢植得吩咐行事。 只是,他不是太清楚,这位州牧大人接下来会怎么做? 第八章 冀州牧(5) 自中午起,州牧府的大小官职,就没有一刻停下来过,一封封盖有州牧印信的文件从高邑传出,然后散发至九郡一百县。 到了此刻,赵普才知卢植是要用铁血手腕了。 他下令各县重新丈量土地,尤其是一州内所有拥有田地超过一百亩的大户人家。 凡是比登记在册多出的土地一概没收归州郡所有。并按亩级和亩积收取三年的征税。 亩积和亩级是东汉时以亩为单位划分、计算土地面积的制度。亩积是田地的面积。亩级是土壤质量好坏的等级。 这次土地的丈量比两个多月前要严格的多,涉及面广的多。 当时受人力所限,受时间所限,包括受权利所限,都只能覆盖常山郡巨鹿郡周围。 毕竟当时卢植只是平叛中郎将,下的指令名不正言不顺。郡县乡等等各级官员缺失,政令执行起来举步维艰。 但如今截然不同,他是冀州牧,握有地方军事行政大权。各级官员也基本无缺失。 他想要彻查土地就简单的多了,还有一点,当时地方豪强如果联合起来闹,他是不太好处理。 但如今那家胆敢阻挠他推行政令,全部依律处置。若是联合起来,就以谋反罪论处。 冀州九郡一百县全部忙碌了起来。 常山郡和巨鹿郡由于两个月前大致统计过土地,相对要轻松那么一点。 但其他七郡可就要麻烦多了,因为新上任的官吏,自然威信不足,地方豪强没那么容易让步。 “使君可曾想过如此打压豪强,恐会引起地方震动?”赵普思索了半天,决定还是要提醒一下。 卢植何尝不知,但是要募集粮食,眼下没有太好的办法,“安定先随我去见一批人吧!” 他没正面回答,因为豪强反抗那是迟早的事。 州牧府的大厅内此刻密密麻麻的跪坐着二十多个人,这些人大多四十余岁,衣着华服,个别须发皆白,也有一个只有十三四岁的男孩。 这个男孩赵普认识,正是家中惨遭大难的韩氏独子韩忠,想来这些人应该都是高邑县的豪门大户。 他们见卢植两人均起身拱手行礼,“见过使君,见过别驾。” “各位请坐,”卢植拱手回礼。 州牧府下人们此时上来给这些大户们递茶。 待一斟茶的时间过后,卢植拱手道:“子干招各位来是有件不情之请,恳请各位每家借州府两千石粮食。” 州牧府的大动作这些人不可能不知道,不过在两个月前他们各家的土地都已经被丈量过,多余的那肯定没有,所以并不怎么担心。 但一州州牧公然借粮倒是让他们措手不及,而且一开口是两千石。 简单说一下石,石在汉时是两种计量单位,一是容量计量单位,一是重量计量单位,很多人容易产生误解,通常都把粮食作为重量单位。 其实汉时统计粮食是用容量统计的,即斗。 一石等于十斗,折算后世容量单位则是两万毫升。依照当时主要的粮食粟来算,一石大概是二十七斤粟,两千石也就是五万四千斤。 后汉平均亩收大约三斛。斛是容量单位,十斗一斛,一斛和一石相当。也就是说两千石大概需要六百六十六亩地的产量。 这对于县中大户,可也不是小数目啊! “使君,这…”在来的路上,这些大户们已经推举出代表来跟新任的州牧交涉。 这人出自高邑赵氏,名亮字轩逸,年方六十岁,在高邑一带比较有威望。 他们晓得州牧召见想来也是因为粮食的事,但一致认为会是捐赠,没想到会是借粮。借粮自然比捐赠要好,可数目如此之大,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如果州郡借粮,我等如果尚有些,自然会尽力相帮,可这数目有些太大了。”赵亮犹豫了半天,还是提了出来。 以他们家为例,有良田六千亩,可去年仅有半季收成,而且响应郡县,都贴给租种的农民了。 黄巾之乱前两三年,接连遭遇大面积旱灾,收成极低,再加上战乱中被掠夺得粮食。他们家的存量也不多了。 要拿出如此多的粮食,可谓是是大出血,何况这些人中他们家的土地算是多的。 州牧虽说是借,可如果不还呢?难不成还登门去要不成?他如果再被调走,那真是打掉牙齿和血吞。 “请各位放心,这粮食我自然会尽快偿还,快则一月,慢也三月。在春耕之前,必定给你们补上。”卢植信誓旦旦承诺。 赵亮面露难色,可最后也不得不点头。 他不是信不过这海内名士卢植,是信不过这个朝廷。可州牧大人都已经如此说,还能怎么办? 不给州牧面子?以后还准不准备在冀州呆下去了? 卢植这算是表面客气,实则威压,让大户们拿出了许多粮食出来。 在场一共二十七代表高邑县二十七家大户,每家拿出五万四千斤粮食,共计一百四十五万八千斤。 赵普计算着这庞大的数字,卢植此举是打算赈济冀州上下的流民吗? 高邑一地的流民有四五千人,按一人一天半斤粮食算,一天的消耗在两千到两千五百斤,一个冬天有九十天,那一个县城大概就要二十万。 不过考虑到高邑是州治大县,有些地方流民可能只有几百上千,这这些粮食能撑过冬天也说不定。 可是问题来了,卢植拿什么偿还呢?这个数目就是崔氏也很吃力啊! 这些粮食在各大户送来之后,就被卢植派军士遣散到冀州各地,用来赈济流民或者无粮的百姓。 同时各郡县丈量土地的进程很快,仅仅四五天工作完成量已经三成,大概统计出被霸占的土地六万多亩,按照东汉征税标准三十税一。 三年的征税也就是差不多一万八千石。 丈量了近三成的土地,只有从这些侵占土地的地主老财那里拿到一万八千石的粮食,距离还债还差的远啊! 赵普细想了下觉得有点不对,东汉末年土地兼并如此严重,霸占土地的豪强们,应该不止这么点。 直到下午他签署了一张州牧府前往京师调取尚书台户部曹关于冀州土地卷宗的署令,他才醒悟过来,真正的大戏刚刚开始。 与这张署令一起离开州牧府的,还有关于调动常山郡郡尉高览的手令。 不到一天时间,高邑本来只有数千守兵的地方,屯积了近两万军士,随时应对地方的暴动。 赵云也被卢植临时任命为兵曹从事,随时护卫卢植和赵普的安全。 第九章 冀州牧(6) 赵普之前的猜测不差,各郡县都把最难啃的骨头放在了后面。 卢植征调高览之后没多久,丈量没收非法土地就闹出了第一个大事件。 在渤海郡章武县出现了以张姓和刘姓为首的六家大户拒绝让官府测量土地,县里派出兵卫强制执行。 这一查不得了,对照从尚书台户部调回的土地卷宗发现,三年时间内,仅这六家就贪墨了一万五千亩地。 然而,阻挠丈量土地只是前奏,在强制征税的过程中,这家六家各派奴仆义从上千人,居然劫杀县里下乡里征粮的兵卫。 兵卫三百人仅仅逃回了六十余。 这等恶性事件一出,各地豪强都挺直了腰板,各带奴仆义从拦阻郡县派遣的吏从和兵卫,别说强制征税,连丈量土地都成了问题。 消息传到高邑,州牧府的上下官员几乎人人色变。 毕竟冀州近六百万人,地域辽阔,地主豪强可不是只有十家百家,他们在地方横行日久,定然不会轻易臣服。 在同一天,卢植发往京师的奏折被汉灵帝批准,诏书传达回高邑。 卢植当即就召集州牧府官员商议应对当前局面的策略。 多部分官员来自地方郡县,对于这些豪强们比较了解,要么沉默不语,要么提议做出让步。 他们太清楚这样政令执行下去会遇到多大的阻碍,甚至会有连接郡县的大规模地方动乱。 但卢植显然是不能退的。 退了前功尽弃不说,他以后在这冀州连脚跟都不可能站稳。 “使君,”赵普起身拱手道:“安定以为政令朝令夕改恐让州牧府威严尽失,助长地方豪强嚣张气焰,万不可在这时让步。何况兼并侵占土地本就有违律法,长久下去有损国之根本,正该重点整治。” 窝了一肚子火的卢植拍案而起,“安定所言与我不谋而合,行事过半岂有半途而废的道理?这等公然藐视州郡,藐视朝廷的恶霸乡绅早该治他们一治。” 他环视一圈,又道:“我从地方州郡征召你们,是看中诸位的才华和能力。但我同时也希望看到你们的决心,不要因为恶势力强大就退缩。” 众人赶忙拱手道:“我等愿追随使君,共同进退。” 卢植对各地豪强的反抗早走准备,当即就下令,“杜治中听令,即刻向各郡发檄文,朝廷免去各郡县明年一整年的征税,同时下令围剿各县乡里阻碍推行政令的恶霸乡绅,准许先斩后奏。” 杜治中名韦字义山,四十七岁,治中是官职,主州府文书案卷。 “杜韦得令,”杜韦得令即刻起身去办。 “高览听令,”卢植调出高览犹豫了一下才道:“你率六千精兵赶赴章武县,围剿以张、刘为首的六家豪强,以谋反罪诛杀首恶,阻拦者杀无赦。另外,我封你为从事祭酒,平叛之后巡视各地,自行其事,对阻碍公务者可先斩后奏。” “喏,”高览拱手应是,转身去兵营点拨兵马,奔赴章武。 是夜,卢植步出州牧府,登上城楼,望着东面久久出神。 “使君是不是在担心魏郡?”赵普顺着他看得方向,问道。 “不错,”卢植叹道:“各郡动荡其实都不算什么,唯有魏郡才是最棘手所在。” 这点赵普是相信的,各地的地主豪强们除非由一人统一指挥,才能掀起大风浪,否则不过是一股股的小势力,怎么可能跟州郡抗衡? 他们搞得这些动静,不过是想让卢植让步罢了。可惜他们看错了卢植,他是一个有铁血手腕的文人。 但是,魏郡和其他地方不一样,中常侍赵忠把他们一族人从安平迁到了魏郡邺城。 可以说魏郡太守邺城县令此刻是难熬的两个人。 赵忠其人以搜刮暴敛、骄纵贪婪见称,此刻权势熏天,整个中常侍十二人,以他和张让为主,汉灵帝常谓“赵常侍是我母”。 家族有如此强大的靠山,赵氏一族别说称霸乡里,在郡县之内横行无忌谁有能把他们怎么样? 如果郡县吏从去丈量赵氏的土地,测出侵占良田十万亩,赵普都不会觉得奇怪。 “使君真的要碰上一碰吗?”赵普有种预感,这会是一场大动荡。 “安定你怕了吗?”卢植定定地看着他。 赵普笑道:“我的人生字典里可没有害怕这两个字。” “人生字典何意?”卢植自付熟读典籍,可总是能从赵普这点听到奇怪的词汇,不一样的典故。 赵普哑然失笑,只好解释道:“就是我从来不知道害怕两个字怎么写!” “我没看错,安定是有大志之人。”卢植拍拍他的肩膀,转身下城楼,边走边道:“只是被我拉到诛宦这趟浑水里,不知道会不会害了你啊!” 这点赵普并不担心,比起自己,他其实更担心卢植,这场和赵氏的角逐注定是两败俱伤。 最终结果基本是赵氏一族势力削减,卢植被宦官们针对,而且大概率是一场腥风血雨,免官、入狱皆有可能。 所有结果中唯独封赏的可能性不大。 而他赵普最多是罢官归乡。 从情感上来说,他甚至有点迫不及待想要赵忠的族人跳出来闹事,到时他会配合卢植给予重击。 十常侍陷害忠良,毁坏朝纲,他们的族人义子们则鱼肉乡里,视人命如草芥。所谓宦官势大,动辄破家灭门并非虚语。 前朝桓帝时五侯之一徐璜,朝野人称“徐卧虎”,是堪比十常侍赵忠的大宦官。 其侄子徐宣任职下邳令时,在地方专横暴虐,欺男霸女。曾派官兵掳走已故汝南太守李暠之女,他求亲不成,于是恼羞成怒,将之玩弄射杀于院内。 这等惨案,因是宦官子弟,州郡官吏竟无人敢管。 这件前朝例子不说,近些年张让的父兄、子弟、亲戚、宾客在各州郡独占财利,侵夺百姓,受害者冤屈无处申诉,最终图谋不轨,聚积为贼。 张让却巧立明目让官兵借机镇压,一了百了。 这等惨案实在是不胜枚举。 赵普读史书查阅典籍时,常恨生不逢时,不能将之绳之于法。 如今机会正在眼前,怎能放弃? 第十章 冀州牧(7) 冀州全境因地主豪强们的反抗变得动荡不安,不少的官吏都处在左右为难之中。 但随着冀州全境免去一年征税,以及镇压各处恶霸乡绅的檄文传到各郡县。 新州牧在风雨飘摇之中聚拢了民心,也赢得了多数士人的支持。 高览带兵到彰武县镇压以张、刘为首的六家豪强,遇到了顽强的抵抗,那张家有子张义,不知使何种手段拜入张让门下,被其收为义子。 张义在颖川郡为舞阳县令,他传信家中不必示弱,他奔赴雒阳请自己的义父帮忙暗中掣肘卢植。 这六家豪强由是更加肆无忌惮。 可惜,他们太低估了卢植的决心,卢植在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甚至恨不得这些十常侍的义子、亲族或者宾客们跳将出来,他好杀鸡儆猴。 六家子弟聚拢了奴仆义从一万多人,围困县城,意图制造声势,逼卢植就范让步。 高览奔赴章武城下时正与之相遇。他此刻身为州牧府从事祭酒,统帅六千精兵,又得卢植命令,当即以谋反罪论处,亲率大军镇压。 这些乡野村夫,地痞恶霸与正规军交锋,后果可想而知。 不到一个时辰,高览斩首两千人,余众溃散。 但这家仍未屈服,放言卢植在冀州当不了几天州牧了,让高览和县令公孙奇小心日后的报复。 是夜,高览与公孙奇带兵直逼乡里,将六家首恶共计两百余人就地处决。 其余共犯全部押解大牢,依律惩处,县衙大牢一夜爆满。 对彰武县张刘等六家的强硬镇压不过三四日便传遍州郡,高览率军巡视各郡国,无不宾服。 其余各处阻碍丈量土地和征收税赋的豪强大户全部服软,甚至不用县乡里的吏从丈量验收,主动将强取豪夺的土地和该缴纳的征税备好,等着郡县来收。 看似浩浩荡荡,遍及五六个郡、国的动荡,不足十日便被卢植的强硬镇压给平息了。 到了十一月初,冀州又降了一场大雪。但这场大雪对冀州五百多万百姓的伤害已经不足以引发骚乱。 除魏郡之外,其他八个郡、国,土地丈量基本结束,共收回田产一百三十万多亩,征税的粮食三十九万石,合计一千多万斤。 除去要归还高邑大户的一百四十五万八千斤,还有九百万斤粮食。 这粮食安抚流民,赈济百姓那是绰绰有余了。甚至假如明年遇到大面积的天灾,也可以应对一下。 但魏郡的问题始终得不到解决。其原因在于岑熙这个魏郡太守文治不错,但论及强硬手腕稍稍有些逊色。 当然,这也怪不得他,毕竟魏郡邺城藏龙卧虎,有些人他惹不得。 其实岑熙在历史上有简短的记载,不大不小算是名人。 《后汉书》记载岑熙为南阳棘阳(今新野东北)人,祖上世为公侯。他此时承袭细阳侯,也是有爵位的。 他出任魏郡太守期间,以才能著称,招隐逸之士,参与政事,不烦扰百姓,深得民心。 这算得上是能臣干吏了,但赵忠的族人们嚣张跋扈由来已久。莫说他是魏郡太守,就是三公九卿,也奈何不得。 所以,这件事僵在了这里,魏郡其他各地,土地基本都丈量结束,该没收的没收,该征税的征税,唯独邺城搁置在了这里。 卢植数番催促岑熙,岑熙就催促邺城县令,以至于邺城县令在不足一月内换了两任,第三任干脆称病拒绝赴任。 这下轮到岑熙为难了,在宾客的建议下,岑熙只得谎称大雪严寒,他年老体衰,恐不能担此大任,恳请州牧亲自解决。 卢植知道迟早会是这样的情况,他在接到岑熙的文书之后就着令治中杜韦坐镇州牧府。 他本人带赵普、赵云率五千将士奔赴魏郡。 魏郡在汉末是非常重要的区域。辖十五县,郡治在邺,再向南是为河内郡,司隶校尉部,算是扼守河北门户。 郡内驻有守军两万余人,如果岑熙动用武力,看似可行,但其实未必。 赵忠敛财无数,家族可谓财力雄厚,难保军中校尉等不被他们收买。何况赵忠权势熏天,真找个由头杀了他这太守。 然后再诬告罗织莫须有比如危害地方谋逆等罪名,在汉灵帝那指不定还能蒙混过关。 所以,岑熙不得不请州牧亲自解决这个问题。 这同时也是卢植亲率五千军士赶赴魏郡邺城的原因,魏郡的守军未必可信,若无军权在手,到了邺城怕是要千里送人头了。 高邑距离邺城三百里余里,卢植所部大部分为骑兵,但遇上风雪天气,也是履步维艰。 好在这场大雪并不持久,一天一夜就告终止,在出高邑的第四日,卢植抵达邺城。 岑熙亲自带人在城门处迎接,卢植着令校尉郑勇率军在城外驻扎,他带赵普叔侄赶赴城内。 “下官有罪,请使君降罪。”到了官衙,卢植刚刚坐定,岑熙拱手拜倒。 卢植皱眉道:“岑太守何故如此,你何罪之有啊?” 岑熙伏地道:“下官身体康健,谎称有病,诓骗使君到此邺城。” 卢植哪里不知道?他起身扶起岑熙,“这魏郡这邺城本就是虎狼之地,你不必自责,是我该早点来的。” 双方就坐,岑熙着人准备宴席为卢植等人接风洗尘。 不过说是宴席,并无管弦乐舞,饭菜也说不上珍贵丰盛。几人反倒是一直在商议政事。 从岑熙口中得知,这赵忠以及其族人的根基就在邺城。他私建豪宅规格比王府还要奢侈,早超过侯爵的规格。 其弟赵虏收养门客义从多达千人,在邺城横行无忌,曾因县尉钱通巡街扰了他欺凌妇女的雅兴,当众将其打死在街头。 岑熙任太守之后,赵氏略有收敛,不过也并未将他放在眼里,不来寻衅生事而已。 邺城内不提,赵忠族人广布邺城附近各地,豪取强夺侵占土地无数,乡里之间根本无人能制。 “广正不必忧心,明日我亲自登门传达指令,我看赵虏有什么话说。”卢植示意岑熙莫要担忧。 岑熙忙道:“使君不可,那赵虏的宾客中多有刺客游侠,还是小心为上啊!” “尊驾不必担忧,赵云陪同使君同去,定要那帮贼人无处下手。”赵云起身毛遂自荐。 第十一章 冀州牧(8) 赵云身披戎装英武不凡,可脸上稚气未退还是暴露了他的年龄。 “这位校尉应该还没束冠!怕是担不起保护州牧大人的重责吧!”岑熙不是对赵云有偏见,实在是年龄在那里放着,不了解他的人,怎会放心呢! 赵云这一两年纵横郡县,罕逢敌手,不曾被人轻视过,正要争辩,赵普示意他不要说话。 “君侯勿怪,是我这侄儿莽撞了。”赵普拱手道:“不过他年纪虽幼,但武力绝伦,可以做使君侍卫。再者赵忠族人再怎么飞扬跋扈,又怎么敢在自家宅院刺杀国之重臣呢?” 岑熙道:“赵兄言之有理,是我多虑了。” 事实上这岑熙谨慎有余,勇气不足,太平之世,整治郡县,安抚百姓是行家里手,涉及这种整治斗争的确非他所长。 不过,有一点他是对的,赵氏嚣张跋扈,不敢在自家宅院刺杀一州长官朝廷大员。 但暗中行事,派遣刺客刺杀那是做得出来的。 是夜,几人商议之后,各自回房歇息。 赵普和卢植因为一路奔波劳累,加之年龄确实到了身体衰退之时,早早睡了过去。 赵云却因为岑熙的轻视有些闷闷不乐,只盼能有什么机会展示一下自己的能力。 他被卢植提携为州牧府兵曹从事多日,不曾有任何功劳,军中将士多有认为他是借了自己叔父的功劳。 要知道兵曹从事这官职在州牧府举足轻重,是主军事的重要官员。 这么一想他就愈发觉得这次来邺城定要努力立下功劳,否则别人不用说,兵曹从事他自己也干不下去了。 夜半时分,怀有心事的赵云辗转反侧,不能入眠。 太守府官衙恰在这时悄悄溜进了几名黑衣人,轻微的脚步声引发了赵云的注意。 这些脚步步伐轻重不一,杂乱无章,不应该是巡狩军士的步伐。 赵云披上外衣,一手握住长枪,一手将窗户推开一角,借着太守府影影卓卓的火光可见,四个黑衣人正向他们的房间靠拢。 “他们是怎么进来的?”这是他冒出的第一个念头,然后不及细想,在他们靠近的一瞬间破窗而出。 “尔等乃是何人?”赵云厉声大喝。 四个黑衣人微一愣神,似乎没料到会被人发觉,然后齐齐向赵云出手。 为了方便行刺,他们携带的都是短剑,以为可以趁着熟睡,近身下手。 此刻既被发觉,这武器就显得非常鸡肋,赵云长枪纵横,以一敌四,瞬间就将四人压制住。 为方便保护,赵云房间与卢植和赵普相连。两人俱被惊动,披衣起身。 然而,太守府的护卫在如此动静下,居然还没有赶来。 “这岑熙怕是与那赵虏勾结了。”赵普轻声道。 如果真是如此,那他们算是深入虎穴,自寻死路了。大军在城外,救援根本不及。 乍一看,情况确实如此,可卢植有些丰富的政治斗争经验,他觉得不是,“应该不会,岑熙尽管谨慎怕事,可为官还算清正,不至于跟阉党勾结。” 他不是没了解过岑熙,若不然,也不会将大军驻扎在城外,只和赵普、赵云叔侄进城。 当然,现在这种情况下,只能赌岑熙的为人了。他希望岑熙不会被赵虏收买。 赵普细想了一下,也觉得不应该,否则不会是刺客来刺杀,直接兵围太守府,让赵虏的宾客义从们闯进来将他们围杀便是。 “那还有一种可能,太守府的将士被人收买了。”赵普额头已布满冷汗,还好不是上一种,否则真是无处可逃。 当然,这种情况也很可怕,不说悄然放刺客进来,倘若现在见事已败露,狗急跳墙来个鱼死网破。 他们只有一个赵云,赵云或许能杀出去,可在乱战中保护他和卢植的安全,怕是不可能。 不对,卢植其实也身负武艺,不然腰上悬得长剑只是装饰吗? 那只有他赵普仰人鼻息,指望这些守卫们不堪一击。 赵普心惊肉跳间,四名刺客,一人被赵云一枪刺透胸口,惨死当场。一人被洞穿大腿,无力再战。 余下两名见事已不可成,想要逃走,被赵云缠住不可脱身,冷兵器时代一寸长一寸强,再加上赵云枪法勇猛刚烈,以短剑根本无从抵挡,不过三五回合,两名刺客俱被挑落武器。 只是两名刺客早有准备不及赵云擒住双双吞药而亡。 赵普到此刻见太守府的守卫没有冲将进来,才算松了口气。 岑熙在另一处院落安睡,听闻隔壁打斗声惊坐而起,慌忙披衣穿鞋,带人赶将过来。 赶到时四名刺客三死一伤,已然全部拿住。 “下官死罪,”岑熙当即跪倒,大呼降罪。 卢植扶起岑熙,“有惊无险,并不妨事,指不定还可趁机拿下赵虏。只是你这太守府该换校尉了。” 刺客被人带下去审问不提,岑熙带人直奔太守府偏院,那是他小妾夏氏兄长夏德的住处。 这一年多以来正是夏德担任守备太守府的校尉。 不过,他们赶到时已经人去楼空,显然已知败露提前跑了。 “不曾想赵虏居然在我身边安下这一枚棋子,险些让州牧大人丧命。”岑熙痛心疾首。 夏德出逃,人证就只剩下那名受伤的刺客。 众人静候了半个晚上,如果那刺客供出赵虏来,天一亮就无须先礼后兵,直接引大军入城,围剿赵虏。 只是可惜,那刺客很是硬气,一贯文弱的岑熙动刑拷打都没让他吐出一个字。 而大腿的伤势系大动脉破裂,捱到天亮,最终失血过多而亡。 “使君,下官无能,这刺客是赵虏豢养的死士,临死也只字未提赵虏。”岑熙从大牢赶回向卢植禀告。 卢植本也没报太大期望,“那也无妨,待会我等一起去赵府,我倒要看看这赵虏是不是长了两个脑袋。” “君侯,院外赵虏求见。”太守府下人这时赶来通报。 卢植和赵普对望一眼,他们还没登门,这赵虏反倒亲自来见,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第十二章 冀州牧(9) 赵虏是一个矮矮胖胖的中年人,五十岁左右,满脸的肥肉,他一进门就露出和善的笑容,样子颇像寺庙里供奉的弥勒佛。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这人是大太监赵忠的弟弟,指不定真会被他所骗,误以为他是良善之辈。 “小民见过使君,见过君侯。”赵虏态度也非常和善。 卢植示意他就坐,“我们可曾见过吗?你为何认得我?” “见过的,小民一年前去京师拜会家兄,曾见过使君。虽然只是远远瞧见,但使君姿容英伟,不曾忘却。” 赵虏去年在尚书台的确见过卢植一面,那时赵忠曾言,“此人有经世济国之才,样子你可记住了,轻易不要招惹。” 卢植身高八尺二寸,按东汉的尺寸,差不多是一米八八的身高,加之仪态不俗,当得起姿容英伟两字。 “那不知你这次前来拜会,是所为何事啊?”卢植想探探这位口腹蜜剑的笑面虎到底有所打算。 赵虏当即起身,拱手拜倒,“我此来乃是为族人宾客们请罪,是文宇没有约束好他们,以至于这三五年来他们侵占良田,欺凌百姓。” 文宇是赵虏的字。 赵普不由眯起眼来,微微笑道:“如果天下的世家大族,豪门大户们都能像你们赵家一般,那我们大汉可谓要太平昌盛了。” “使君谬赞,文宇乃是依家兄日常教诲行事。自大人檄文发出,我就严令族人宾客主动把侵占的地契交上来,依律需缴纳的征税备好,只待县衙吏从前来收取。可这些日子来不见吏从前去征收。听闻使君移驾邺城,我这不赶忙前来请罪。” 赵虏这般态度诚恳当真像是大义灭亲的义士。 “这么说来,文宇倒是帮我省了不少麻烦,何罪之有呢?”卢植像是对赵虏一见如故,亲自扶他起来,“快起来。” 赵虏借势起身,然后从衣袖中取出一沓地契,诚惶诚恐道:“文宇近年有负家兄教诲,对族人宾客约束不严,以致他们竟然侵占良田二十八万多亩,着实让我痛心。今天这地契我就交归州郡所有。” 尽管事先猜到赵忠的族人宾客们会强取豪夺,却不曾想,侵占的土地数额会如此巨大。 卢植接过地契不动声色,“那缴纳的征税文宇也都备好了吗?” 赵虏道:“已吩咐他们各门各户准备只是不曾运到邺城来。不过赵虏自知有罪,昨日得闻使君驾临邺城,已着人吩咐他们尽快运来,大人不必差人督运,不出两日定然备齐。” 二十八万亩良田,这个数字实在太大了,要知道除去魏郡,整个冀州也才收回一百四十多万亩。仅仅赵忠的族人和宾客们在魏郡就霸占了近三十万亩,这是何等的嚣张跋扈啊! 卢植强压下愤怒,“那好,再等两日我便遣人到赵府拉运粮食。还有一点,尽管你们赵氏的族人主动交回田地和征税,但过场还是要走一下的,县乡里的吏从会再次丈量一下土地,这点文宇可不要见怪。” 赵虏闻言一愣,不过随即就回过神来,“那是那是,使君尽管吩咐吏从们办事就行了。家兄一再叮嘱,我等定要配合地方郡县。” 与赵氏的第一次交锋,就这样波澜不惊的发生在位居邺城的太守府。 赵虏离去时的淡定从容让赵普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可思来想去,竟然猜不透这大太监的弟弟到底要做什么。 接下来的两天,各县乡里的吏遵照卢植的吩咐,丈量了赵氏族人宾客的土地,与尚书台户部曹调出的卷宗对照之后,发现和赵虏递交的二十八万亩差之毫厘。 这个赵虏没有任何的欺骗和隐瞒。 “会不会是那赵忠怕这侵占田地,欺霸乡里的把柄落到使君手上?这才做出让步。” 对照卢植来邺城前后,这赵虏的态度转变之大,岑熙不由得有此疑问,毕竟城外驻扎着五千大军,太守又有调动郡兵的权利,赵氏胆敢硬碰硬,指不定清誉著称海内的冀州牧真敢以谋反罪论处。 “不会,那赵忠胆大包天,不可能怕我。”卢植也想不通这赵虏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赵氏从县乡运来的粮食越来越多,不出意外明日一早,那八万四千石的粮食就会备齐,没能跟赵氏撕破脸,让卢植略有些失望。 最初要打压豪强,收回土地,征收税赋只是为了安抚流民,惠利地方。非是要诛宦或者剪除他们的羽翼,但到了这个地步,已带大军压境,最终无功而返,的确让人泄气。 “随我去看看赵家的宅院吧!”卢植有些不甘心,记得之前岑熙提过赵忠修建的楼阁甚至超过了王府的规格,如果的确如此,倒也算掌控了赵忠的一个罪证。 临近傍晚的邺城,依旧行人如织,卢植只带赵普和赵云两人,走在繁华的街道之上。 邺城因为靠近洛中,扼据京师入河北咽喉,乃是商旅聚居之地,比常山郡郡治元氏县,冀州州治高邑要繁华的多。 当然,如果和几百里外的京师比,那自然远远不及。 如果久居这样的地方,的确很难看到大汉王朝民生凋敝,矛盾重重。 从太守府出发,穿过三个街道,就到了赵府所在的东门大街,这条街道是仿制大汉皇城南宫前的东门大街,连名字都一模一样。 街道南侧是赵府的大门,整个赵府高门大院地域辽阔,一眼望去宽阔上千亩,院内亭台楼阁数之不尽,最重要是有一四层楼阁极尽巧工,气派恢弘,在太阳的余晖之下,宛若仙家宫殿。 这府院别说是王府,如果事先不知这是赵府,说是皇家别院也有人信。毕竟京师皇城之内,有些宫殿也远远不及。 赵普自来到这个时代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等高规格的建筑,一时职业病犯了,啧啧赞叹。若不是卢植带着愤慨之心返回,甚至想要进去一看究竟。 “安定你可看到了,冀州有人夜食尸体腐肉,这些阉宦却贪墨巨资,修建这等宫阙。可皇帝却偏偏将之奉为‘父母’,这是何其的可笑!” 卢植已经顾不得是大街之上,痛斥朝廷。 赵普想要安慰两句,历史上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等惨剧时有发生,可随即就想到皇甫嵩就是因为发现赵忠这等建筑违规,上奏皇帝予以没收,然后被张让等宦官诬陷,灵帝罢免了他的冀州牧。 卢植此刻定是一样的想法,看他此时的愤慨程度,想拦是拦不住的。 这难道就是冀州牧的魔咒吗? 第十三章 冀州牧(10) 深夜,月朗星稀。 卢植的房中还亮着烛灯,他在给身在皇宫中的汉灵帝写奏折。 在东汉末年诸多的名臣当中,汉灵帝刘宏可能读的最多的奏折就是卢植呈上的。 不说前段时间请求免除冀州一年征税那次。在光和元年,二月一日,天空发生日食,古时认为日食是灾祸的象征。卢植当时任尚书台吏部曹尚书,借此机会上书刘宏,提出著名的八策。 其一乃是用良,让州郡核举贤良,随才任用。 其二原禁,对党锢之人多加赦宥。 其三御疠,安葬无罪被害的宋皇后的亲属。 其四备寇,优待侯王之家,以防变乱。 其五修体,征召如郑玄之类的有才德之人。 其六尊尧,按时对郡守刺史进行考绩。 其七御下,杜绝设宴请托之类的恶习,责成有关部门办好荐贤之事。 其八散利,建议刘宏不再蓄积私财。 这八策就是以后世的赵普来看,每一条几乎都是匡扶社稷的建议,可惜刘宏基本都没有采纳。 这一次卢植再次上书,恳请汉灵帝将赵忠的违规建筑予以没收,同时削减宦官权利,彻查他们的族人、义子和宾客,以平各郡百姓的怨愤之心。 赵普猜到这位性格坚毅的冀州牧会有此作为,犹豫了一下,敲了敲门,“使君,安定有事相商。” 卢植起身开门,请赵普就坐,然后依旧笔耕不辍,“安定有什么事请说。” “我认为凉州最近可能会有叛乱发生,使君应该提醒朝廷及早提防。” 其实,这件事赵普本不想说,因为凉州的叛乱一起,平叛的主将人选大概率会是卢植和皇甫嵩之一,但副将必然是董卓,朝廷越早准备,取胜的概率越大,董卓所立的功劳可能就更大。 但因为卢植此次上书,定然会惹怒赵忠,加上之前章武县地方豪强作乱,已经将张让义子家族铲平。这两人的反扑可能会让卢植罢官入狱,甚至因此被谋害。 现在让卢植在奏折上提上一提,不管朝廷重不重视,一旦凉州叛乱爆发,汉灵帝会想起来卢植的好处。 卢植听闻凉州叛乱两个字,不由脸色一变,顿时放下了笔,“安定为何会有如此判断?” 其实凉州的羌人从后汉中期起大小叛乱已经不下百次,只是羌人部落众多,凉州境内就有一两百个部落,他们很难拧成一股绳,所以大规模判断倒是不多。 但架不住他们每次投降之后,又复叛乱,每次平叛都耗资巨大,以致国库亏空。 凉州这种几乎难以彻底解决的边境问题已经困扰朝廷上百年,不管是历任的凉州刺史,还是边郡的太守,加上平叛的将军,无一能够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甚至朝廷大臣中不止一次有人提出放弃凉州的建议。 这种情况使得不少能人干将均以平定凉州作为毕生志向,曹操就是其中之一,他的汉征西将军志向便是来源于此。 在黄巾之乱前,凉州发生过三起大规模的叛乱,最严重的一次羌乱发生在汉安帝时期,从公元107持续到公元118年,凉州叛军深入汉中、东犯魏郡、益州、杀太守、断陇道,百姓死者不可胜数。 凉州和东汉朝廷的矛盾难以一言辟之,但其中有两个重要原因,一是凉州全境半耕半牧,汉人的耕地与羌人的草场冲突。其二,为了解决第一个矛盾,朝廷逼迫羌人弃牧耕种,由此引发羌人的强烈反抗。 加上汉末朝廷日益腐败,汉灵帝甚至公开卖官鬻爵,导致上任官员为了捞回买官的钱,对凉州的各族百姓剥削愈发严重。 就在平定黄巾之乱的那个冬天,十一月底,凉州大寒,羌人北宫伯玉发生叛乱,随即他就将韩遂、马腾以及后世名将马超等推上了历史舞台。 此刻距离北宫伯玉叛乱已然没有多久了。 赵普本想将他后世分析凉州羌人叛乱的根源拿出来当做他判断的依据,但细想之后还是决定以占卜为由。 不然,以后他的每一次“预言”,都要费尽心机的解释。 “不瞒使君,此乃我占卜的结果,不过请大人一定要信任下官。不出半月羌人必反。” 卢植轻皱眉头,“占卜,难不成之前的推断全是占卜得来的?” 赵普道:“非是全部,但大部分皆是占卜而来。” 占卜之术历来被称之为秦末传承的方士之术,真真假假难以分辨。卢植并非全然不信,何况日食在当时都能被作为灾祸的象征,大部分人还是信这一套的,加之之前赵普的建议都太过精准,一击要害。 “那安定可有什么建议吗?”卢植问道。 赵普思索片刻,然后道:“这次羌人作乱不好应对,想要遏制的话,不妨将韩约和边允调回京师,他二人久居凉州,对于羌人十分了解,或许会有什么好的建议安抚边民,提早预防,也许能将叛乱消弭于无形。” 这韩约和边允便是后来名震天下的韩遂和边章,西凉叛军的头目。 赵普之所以如此建议,其实并非是他们有什么策略能够解决凉州内部的矛盾。而是他们二人俱是凉州名士,那北宫伯玉叛乱之后以诈降的计谋将时任凉州督军从事边允与凉州从事韩约劫为人质,不予放还。最终两人被胁迫谋反,成为了叛军的领袖。 及时将韩遂和边章调回京师,两个武人北宫伯玉和李文侯难成气候。只是眼下再如此大概率是来不及。 毕竟那时不比后世通讯发达,一个电话的事。 送奏折进京,批复奏折,再下诏征调韩遂、边章进京怕是都要大半个月。 “还有吗?”卢植下笔极快,迅速的将赵普所述给记了下来。 赵普摇了摇头,都已经这个时节,没有什么更好的建议了。这时,他有那么一丝后悔,为了阻止董卓立下大功劳付出的代价是不是有点大了。 “那我连夜写好奏折,遣人速速送到京师去,”卢植意识到这个事情远比赵忠违规的楼阁要重大的多,因此先将前一份奏折放到一边,立刻下笔关于凉州叛乱的事。 此刻,赵普和卢植都已经没有再将赵忠族人宾客那些粮食的事放在心上。 灯火辉煌的赵府内,赵虏却在宛若皇家园林的庭院内等候一个至关重要的消息。 不一时,一匹快马停留在赵府门口,从马上下来的黑衣人一路奔跑进了赵府。 “怎么样都办妥了吗?”赵虏望穿秋水终于到了派出去的义从。 那黑衣义从喘着粗气道:“赵爷...放心,明日...明日就是那卢植的死期。” 第十四章 冀州牧(11) 凌晨之后,两匹快马先后从太守府出发,带着卢植的两封奏折一前一后奔赴京师雒阳。 卢植写完两封奏折颇有心力憔悴之感,凉州叛乱如赵普所说只是占卜,他只能在奏折之中详细陈述是之前在平定黄巾之乱时,屡屡应验的赵普所说。 而后,又大致说了一下他对韩遂和边章两人的认知。他们都曾在京城担任过郎官,卢植对此有所了解,然后力荐调他二人回京辅助朝廷解决凉州边境的矛盾。 第二封奏折写出来倒是不难,难就难在他弹劾的是汉灵帝素来称之为“我母”的赵忠。或许违规的楼阁会予以没收,但削减宦官的权利怕是不太可能。 外戚、宦官和羌乱,大汉王朝这三大矛盾,此刻无一能够解决。 一贯性格刚毅的卢植也开始怀疑,后汉这艘漏洞百出的大船,真的还能修补的了吗? 翌日一早,卢植派军士接收赵虏准备好的八万四千石粮食,然后,留下两万四千石给岑熙,让他赈济全郡流民,以及在明年开春为百姓提供种粮。 他亲率大军从魏郡邺城赶回高邑。 此刻道路积雪基本融化,卢植所带全为轻骑兵,如果急着赶回高邑,比来时是要快得多的,但因为携带着粮食辎重,比大雪天也没有快上多少。 邺城到高邑有近一小半的路程,需要穿越山地和丘陵地带,路况颇为崎岖,装有粮食的马车在这段路速度颇慢,到了夜里,他们居然没能走出这一片山区。 无奈之下,卢植只得下令在山脚扎营。 虽是儒士出身,卢植治军极严,而且无论是何种情况一旦扎营必定会严格按照首尾可相顾互为犄角的原则,还会派出大量的斥候排查周围环境。 入夜后山上极冷,军士纷纷燃起篝火取暖。赵普闲来无事,便带着赵云跟军中的士卒闲聊。 前来魏郡的这批士兵,有一部分为募集的乡勇,一部分是巨鹿郡和常山郡的地方兵,但大部分都是河北境内的人,他们对于这一带的地形还是颇为熟悉的。 赵普向他们询问地形,他总觉得这山路走起来左眼皮猛跳。 “别驾有所不知,这山算是这魏郡邯郸境内最高的了,名字好像叫什么青崖寨,过了这山后面的路程粮车跑起来就快多了。”答话的是和赵普差不多年龄的老兵,名唤程磊,是一名老资格军侯。 “青崖寨这名字怎么听着这么不吉利。”赵普不由嘀咕了一声,在他的印象里,凡是和寨有关的山头,都有土匪和贼寇盘踞。 程磊笑道:“别驾勿忧,即便这山上有什么流寇,我们这五千人的大军也没有什么怕的。” 他说得这倒是实话,这年代的流寇大部分都是无以为生的百姓,战斗力跟正规军那是没法比的,除非是人数极其多得黑山军。 想到黑山军赵普猛然一惊,这青崖寨应该属于太行山区,不正是黑山军的范围么?只不过此刻的黑山军尚未发动大规模的暴动,朝廷还不知道有这么一股势力庞大的起义军存在。 “程军侯也别太乐观了,黑山军据说就盘踞在这等深山老林中,我在常山郡和他们交过手,兵力不下万人。” 回话的是赵云,他在率领常山郡乡勇义从的时候,遭遇过黑山军。 这时,卢植派遣的斥候有部分归来,形色匆匆。 这下赵普心里更加的不安了,忙起身赶往卢植所在的中军大帐。 卢植听完斥候的汇报,神色严肃,显然并不是什么好消息。赵普一问才知前方的峡口发现了大批量的流寇,至少数千人。 “黑山军,定然是褚燕率领的黑山军。”赵普心里凉了半截。 褚燕也就是后来的张燕,在黄巾军被镇压后,纠集流民和部分太平道教徒组成数万人的地方武装,呼啸山林肆虐郡县。 卢植对此也曾有所耳闻,只是他们从不曾正面与官军作战,而且这等多事之秋,也不适合进山剿灭他们,所以一直不曾放在心上。 显然此时这些黑山军前来必是为了劫掠粮食,以度过这个寒冬。 可是他们运粮的消息是谁透露给黑山军的呢?又或者这本身就是一个陷阱。此刻这支黑山军虽然还不是拥众百万的割据势力,但是吃掉他们应该不在话下。 “赵虏,一定是他勾结黑山军,欲置使君于死地。”赵普到了此刻,才理清那赵虏为何在刺杀之后,如此的恭顺,是一早就打算借黑山军之手除掉卢植。 “安定莫慌,既然是为粮而来,尚有可周旋的余地。”卢植遇惊不乱,当即出中军大帐,喝令各校尉、军侯带本部士卒携带三日粮草,上山据要道扼守。 程磊惊讶道:“可是使君,这粮食难不成便宜了那些贼寇吗?不如一把火烧了。” “不可,既然是为粮食而来,劫走了粮食或许就会退走。何况这些黑山军流寇终是大汉走投无路的百姓,这些粮食就当供他们过冬了。”卢植阻止了部下烧粮的冲动,率众沿着山道向上,以险恶的地形据守。 不一时,大量的黑山军出现在粮车周围,借着火光一眼看去黑压压全是人影,不知道具体多少人。 他们似乎没料到卢植会弃粮车,不仅没烧粮,还将如此多的粮食拱手向让。 “山上的可是卢植卢使君?”山下有一大汉高声喊道。 “没错,我正是卢子干,”卢植沉声回应。 “在下褚燕,”那大汉接着喊道:“素问使君威名,今日你舍这些粮草予我,我本该就此撤军。怎奈我这账下有诸多人与使君有深仇大恨,为了服众,只得冒犯使君,以使君的人头祭奠天公将军了。何况那赵虏许我五千万钱财取使君性命,我收了钱也不好不办事。” 这褚燕把话给挑明,也算是有些绿林好汉的行径。 “那只管放马过来吧!沙场之上,如果卢植死于你的刀下,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卢植拔剑而出,全然不似只懂经史子集的儒生。 第十五章 黑山军(1) 褚燕夸赞卢植并非是客套话,当真是素知他的威名,对其非常敬畏。 因此此来堵截卢植把短时间能召集到的部众都带了过来,人数有两万余人。 两万对五千,如果卢植有坚城可守,他也不敢贸然而来。毕竟击溃张氏兄弟,平靖河北卢植几乎占了一半的功劳,威名太大。 但是在这青崖寨,除了退守半山腰有险可守,其他地方全是崎岖山地。卢植的骑兵全无用武之地。 可一旦退守半山腰,他们首先就要弃粮,充其量只能守几天而已。 褚燕也正是看中这点,才敢带人围堵卢植,尽管过冬粮食紧缺,可他不是冒冒失失的傻瓜,不权衡一番不敢贸然而来。 唯一有一点让他意外的是,卢植没有烧粮,他可是抱着损失一半粮草的心态,准备救火的。 黑山军的进攻有些杂乱无章,在没有弓箭手的掩护下,兵卒们就沿着山道向上攻击。 卢植军一排箭雨射下,山道便留下了一地的尸体。 黑山军的部分将领曾追随张角兄弟,屡次为卢植所败,对其可谓恨之入骨,如今卢植如今虎落平阳,怎么肯放过他? 奈何黑山军无论是军事素养还是武器装备落后太多,卢植军为节约弓箭,放他们近身,在狭隘的山道上,一排枪戟如同不可逾越的屏障。 黑山军两次冲锋,折损千人却一无所获,褚燕只得先行放弃待天亮再做决策。 夜半时分,除了各营噼噼啪啪的火声,整个青崖寨都静得可怕。 卢植军多少有些士气低落,除了负责警戒的哨兵,都围在火堆旁闷闷不语。 山下漫山遍野的黑山军让他们意识到这次很可能难以生还了。 抱有这种想法的不止是军士,还有赵普,这个冬天太冷,何况还是在山上,没有营帐,哪怕围在火堆旁,后背依然凉飕飕。这些士兵撑不了几个晚上的。 何况当时情景只能允许他们带三日的干粮。 他对固守是有信心的,可是过了这三日呢?又冷又饿军心疲弊,这黑山军不用进攻,就能困死他们。 古时入冬极少行军打仗的原因便在于此,天气严寒,在荒野稍微不慎士卒多有冻死。若是遇到大雪天,督运粮草那就不要指望了。 兵士士气低落,粮草再断焉有不败之理? “使君,眼下派一支精干军士突围寻找援兵方是上策啊!”赵普向卢植提议。 他这么做不全然是为找援军来救,也是有部分私心的。 在大军围困下突围须得有骁勇将士,赵云是不二人选。他是不忍这位后来的天下名将随他死在这青崖寨。 卢植同意赵普的建议,这也是他退守山腰之后拟定的策略。 甚至求援的目标他都已经定好,是河内太守朱儁,河内郡与魏郡相连,如果援兵马快,明日傍晚就能见到朱儁。 当然,邺城的岑熙更近,但岑熙其人不擅军事暂且不提。那赵虏敢与黑山军勾结,不会没有后手,若是他牵制住了岑熙,耽搁上一天半天,那就只能给他们收尸了。 退一步讲,岑熙真带着魏郡将士赶来,也未必是褚燕对手。 朱儁世之名将,加之性格刚烈,就是途径邺城来援,那赵虏又岂敢阻拦?他敢拦,朱儁就敢让他人头落地。 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突围出去。 “使君难道已经有了对策?”赵普看卢植依旧从容,不由有些振奋。 卢植道:“对策是有,不过得有人肯拼力死战才行。” “赵云愿听从州牧大人调遣。”赵云越众而出。 他三日前于太守府以一对四,斩杀三名刺客,生擒一人,已然在军中声名大噪。 众校尉军候看他年幼也不曾有异议。 “一人远远不够,军中可还有不畏生死的勇士?”卢植沉声喝道。 程磊单膝跪倒,“程磊愿率所部将士与他同往。” “程军候,此战关系全军上下五千人性命,须得心甘情愿,舍生忘死才能成功。你能替你的属下做决定吗?”卢植负手而立,目光炯炯。 程磊一拜到底,痛心道:“我等皆是使君亲随,愿为使君肝脑涂地,大人缘何要有此一问?” 卢植上前,亲手扶起程磊,“非是子干不信,实在是事关重大,不可闪失,这才有此一问,军侯勿怪。既是如此,我就派遣你部,负责将子龙带从重围。” 程磊慨然应喏。 卢植将自己的冀州牧及侯爵印信俱交给赵云,“子龙与程军候待我等向东侧的敌人发起进攻后,你们从西侧突围,赶往河内寻找朱儁,他见了印信必然信你。” 赵云双手接印以布包裹,缚于腰间。 卢植又面向众校尉军候,“褚燕和赵虏必以为我会就近求援,所以这条东西山道,东侧必然有重兵把守,进攻时切记只是佯攻,造成我们向邺城突围的假象,吸引黑山军注意。但不可恋战,敌人大军合围前,我们必须撤回山上。” 待卢植吩咐完毕,就令各部曲准备,夜半之后开始行动。 赵普在篝火旁亲自给赵云披上甲胃,戴上头盔。 卢植计划不可谓不完善,甚至可称高明,可能否成功,仍旧是未知之数。 先不说这次突围极其凶险,但说这路程就很考验运气。 毕竟这邯郸离河内快马也得一日行程,还须得立刻见到朱儁,可河内是京师北方的第一道屏障,天下前三的大郡,地域辽阔。 假如朱儁不在郡治出去巡视可如何是好呢? 突围不出去,那更是一切休提。 所以,赵普觉得赵云此次突围,回来可能是见不到他了。 “子龙,我有几件事要交待你,你一定要记好。” 赵云此刻甲胃在身,俨然已经是英武不凡的少年将军,倘若此刻跨上白马,那真是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霍去病的英姿想来也不过如此。 “阿叔先不急交待,待赵云请来援兵,救出阿叔和州牧大人,有什么再交待我不迟。” 赵云握枪在手,说的云淡风轻,可嘴角抿紧的唇,暴露了他的紧张。 第十六章 黑山军(2) “不行,眼下这事必须得交代,不是你阿叔矫情。”赵普叹了口气,“而是人生福祸难料,即便是这次得以逃出生天,在这乱世之中,意外和明天那个先来,仍是未知之数。现在把这些交待了,我也就没什么可担心了。” “阿叔,那我不去突围了,我留下来保护你。” 赵普这些日子以来,日日将赵云带在身边,细心栽培,赵云已将他视为父亲一般的存在。此刻生离死别,眼眶中不禁噙满了泪水。 “这是什么话?你将来是要成为天下名将的人。岂可因我一人而误大事?何况你还身负全军上下五千人的性命?”赵普倒是没有为他的任性责骂与他,“你须得明白,灾难总是接踵而至,这正是世间的常理。这句话你要时刻自勉,这世界不会因为你所为代表大义,就会有人跳下来保护你,相反正因如此才更需要我们自身去努力,就如同你必须要杀出重围寻找援兵,而我们就是在刀锋之下,饥寒之中苦熬,也要撑到你带援兵回来。这就是我们对抗灾难的努力,你明白吗?” 赵云重重点头,“我一定奋力杀出重围,带援兵回来。” 赵普拍拍他的肩膀以示慰藉,然后小心翼翼开口,“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和使君就此殒命。你就到九江郡寻找刘备刘玄德,此人乃是使君学生,他定会厚待于你。这点一定要切记。” 赵云不再回话,而是目光坚毅,看着山下敌营的篝火,久久不语。 赵普知道他这是下定决心,誓死也要杀出重围,带回援兵。他有这个决心,赵普也就放心,没再说什么。 夜半时分,皓月被乌云遮蔽,卢植率所部骑兵四千五百人,沿着山道向下冲锋。 褚燕对此是有点始料未及的,双方不曾僵持,只是象征性的有过短暂交锋。可卢植居然不固守待援,直接玉石俱焚一样强行突围。 但是吃惊归吃惊,他也不是全没有准备,卢植突围的方向是沿着山道向邺城方向,他在那一侧可是布有重兵的。 不过卢植威名太盛,当初以四万多人的北军五校,纠缠张角主力大军数月,然后还能聚而歼之。褚燕不敢托大,号令西侧的人马从后包抄,两相夹击。 骑兵在狭窄崎岖的山道上无法全速冲刺,卢植军在冲散第一股敌人之后,就遭遇挫折。 当黑山军从猝不及防中回过神来,无数的士卒堵截在山道上,弓箭和长矛甚至石块从正面和两侧铺天盖地袭来。 汉军纷纷举起盾牌遮挡,饶是如此,前排的一队骑兵连人带马不成了样子。 士卒的哀嚎和战马嘶鸣划破夜空,溃散着汉军的意志。 卢植不得不下令且战且退,同时心里盼望着能再坚持的久一些,为赵云和程磊争取更好的突围环境。 然而,时势不由人,这近五千骑兵就如被关在牢里的猛虎,锋利的爪牙无法触及到别人,只能被动的挨打。为了节省箭矢,好为后面更好的固守待援,他们甚至连引弓杀敌都不能做。 “使君,敌人从后方要包抄过来了。”负责关注西侧敌军的斥候来报。 卢植当即下令,后排变前排,开始向山上撤离,他们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在汉军开始后撤的同时,在山腰处埋伏许久的赵云、程磊以及五百骑兵,在西侧黑山军向卢植包抄时,从敌军侧翼直插进去。 西侧的敌军有近八千人,此刻有一半已经越过那条上山的山道,猝然被赵云等五百骑兵冲进阵中,以为汉军在此设有埋伏,登时有些慌乱。 待发现那骑兵仅有数百人时,果断要将这些人困死在山道之上。 卢植部大队的人马恰在这时冲将回来,要夺回上山的山道。他们终是骑兵,后队的黑山军部众想要追上来也是需要时间的。 于是这股西侧的黑山军就被汉军两相夹击,得亏这山道之上骑兵无法冲锋,否则汉军冲破重围逃出升天,轻而易举。 赵云一马当先冲在最前列,距离破除重围已然不远。程磊在其后与他左右呼应,近则赵云枪刺横挑,远则程磊左右开弓,两人连同他们左右侧的骑兵,犹如猛虎如羊群,所过之处尸横遍野。 但是好景不长,东侧的黑山军迅速这边集结。卢植部汉军不得不借山道上山,否则被黑山军包严实了,恐怕无一人能生还。 大队的汉军上山之后,黑山军所有的兵力向赵云、程磊部靠拢。 这五百骑兵此刻俨然是汉军死士,人人悍不畏死。他们见到后续的黑山军围将上来,果断留下两百人以人和马的血肉之躯阻挡敌军。 黑山军黑压压的人群,在高处看犹如行军蚁,这两百人的人肉城墙没有阻挡太久,黑山军大军过后,只余下一片片的尸首。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赵云骁勇在黑山军中横冲直撞,已然到了重围的边缘。 皓月冲出乌云普照大地,顿时夜半犹如白昼。 卢植和赵普眼见着赵云劈波斩浪一般硬生生在潮水一般的敌军中杀出一条血路,不由都收了口气,起码固守待援可以有所期待了。 退守半山腰的汉军何尝不是如此,眼见着赵云杀出重围,不由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然而,杀出重围的赵云,下意识的喊了一声程军侯,身后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什么战友。 他不由回首看去,只见程磊和数十名骑兵被黑山军团团围住,他们正浴血奋战,为他争取逃跑的时间。 赵云顿时少年热血上涌,勒马转身又杀向重围。 卢植和赵普看得目瞪口呆,众将士更是瞬间心凉,他这是要将全军四千余人的姓名,全部寄托于其勇武之上。 “赵子龙,你傻了吗?”程磊眼见赵云勒马回冲,不由勃然大怒。 赵云此刻已然浑身浴血,他抿唇不语,手中却不停留,长枪犹如点点寒芒,黑山军无人是他一合之将,片刻间就已连杀数十人,冲到程磊身旁。 敌军汹涌而来,赵云一声大喝,“我乃常山赵子龙,不畏死者尽可来战!” 黑山素知赵云勇冠三军,一人无人胆敢上前。赵云和程磊由是带着数十骑突出重围奔向河内郡方向。 第十七章 黑山军(3) 赵云突围而去让褚燕有些担忧,一旦汉军援兵到来,他们就前功尽弃了。他于第二日下令黑山军猛攻。 青崖寨主峰海拔并不高,但越向上山势越陡峭,而且能上山的路径不多,汉军占据上山要道,黑山军兵力多得优势无法发挥,双方在一天之内交战数次,均被汉军打退。 双方损伤比简直惊人,汉军第一天在仅仅折损不足百人的情况下,就在山道上留下了逾千具的黑山军尸体。 不过汉军箭矢消耗比较严重,他们居险以守最大的依仗,除了地形之外的就是箭矢,如果短兵相接,黑山军汹涌而上,他们坚持不了太久。 好在,在这山崖之上可以随时补给一些非常规武器,比如木桩以及滚石。 白天黑山军攻坚不利,于是效仿汉军于夜半时偷袭。 汉军作战的警惕性,远非这些地方流民武装能比。这些黑山军刚登山不久就被汉军的暗哨发现,及至他们接近汉军的营寨,滚石木桩如雨般落下。 黑山军一时间哀嚎连连,留下数百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后,仓惶下山。 褚燕见强攻根本不是居险以守的汉军对手,索性围而不攻,加紧召集人手尽快将粮草运走,以免汉军援军真的到来,他竹篮打水一场空。 卢植在半山腰居高远眺,本想借黑山军运粮的时机突袭,即便不能突围,有效杀伤黑山军也行。可一望之下发现,黑山军在一夜之间又增加了不知道多少人,围山的那部分黑山军根本无需参与运粮。 “安定,这黑山军如今的势头已经初具规模了,只怕以后会成为心腹之患啊!”卢植暗暗心惊。 赵普点头道:“的确如此,好在这黑山军不过只是在冀州边境和并州活动,无法像黄巾之乱席卷八州。” 其实,他不想卢植为黑山军太过忧虑,并没有将所知道的全部说出来。 再过几个月,黑山军就会和博陵一位叫做张牛角的黄巾旧部合流,黑山军势力由此不断壮大,常山郡、赵郡、中山国、上党郡和河内郡等地叛匪互相联络,共推张燕为主,那时号称从者百万。 只是这黑山军部众虽多,对汉王朝一直没有形成太多的破坏性和威胁,后来张燕还主动派使者到京城,上书朝廷请求归降,被汉灵帝封为平难中郎将。 赵普以为这些因百姓无法生存而聚集起来的地方叛军,安抚起来并不算太难,只要朝廷能够施行仁政,地方上多有卢植这样清正的官员。 所以,他一直的努力方向都在西凉那边,西凉地区民族矛盾以及当地豪强和洛中一带士人之间的矛盾,是极难调和的。 最重要的西凉边军的破坏性太强,仅董卓以及其部众在京师以及关中一带长期混战,所造成的破坏性,就需要很长的时间来恢复。 而黑山军的首领张燕在任平难中郎将期间,管理黄河以北山区的行政及治安事务,每年可以向朝廷推荐孝廉,并派遣计吏到京师去汇报。和割据一方的诸侯并没有太大区别。 卢植认同赵普的观点,他认为黑山军纵然为祸地方,但事情总有轻重缓急,凉州之乱才是朝廷当前最亟待解决的大问题。 黑山军在围山的第三天再次集中兵力进攻,而且这次不仅从上山的主路进攻,还派两队人马从偏僻小道出发,意图出其不意,奇袭汉军。 可惜,卢植早在有可能上山的地方设置了哨兵,黑山军赶到时被汉军猛击。 这些偏僻小道多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形,上百个士兵足以抵挡数千的黑山军,一场大战下来,黑山军折损数千,无奈只得再退。 这场大战之后,双方陷入了僵持阶段,汉军主力尚存,黑山军无论怎么进攻,都很难攻上山去,而汉军下山与黑山军决战一样是以卵击石。 褚燕不再贸然进攻,期望把汉军困死山上,可另一方面又担心赵云请到大队的援兵,到时候把他们给包了饺子,他有点左右为难。 山上的汉军则已经粮尽,而汉军的援军尚未到达,冬天缺粮和夏天不一样,人一旦没饭吃,身体根本无法抵挡冬天的寒气,只需要饿上一天,不说冻死,身体必然僵硬,根本无法作战。 唯一能解决此问题的就是杀马,可这些士兵俱是骑兵,对自己马匹的爱惜甚至胜过自己,要动手对士气而言,有不小的影响。 这天是汉军被困青崖寨的第四个晚上,寒气弥漫在山头经久不散。汉军即便燃起篝火,亦难去除,再加上由于援军久久不至,士气低落到了极点。 卢植正在考虑明日要不要杀马,可问题是即便杀马能解决粮食,这严寒的问题无法解决,不出两日,军士身体肯定再难以支撑下去了,现如今已经有不少的士兵身上出现了冻疮烂肉。 “使君,我们也许有救了。”赵普从汉军外围赶来,身后还跟着一名身材高大、黑面虬髯的大汉,“这位是黑山军部将周仓。” “黑山军部将?”卢植不由皱起了眉头。 周仓拱手道:“部将不敢当,周仓只是这些流民中的小头目而已。” “那你上山所为何事?莫不是劝降?”卢植有些疑惑不解。 周仓道:“小民不敢来劝降使君,周仓刺来乃是告知使君,我等流民中在冀州多有被将军施恩救助过,愿意助使君逃出升天。” “虽然如此,可你我乃是敌对双方,我如何能信你呢?如果你诱我军入圈套呢?”卢植自然怕这是张燕的计谋,引他下山一举歼灭。 周仓急道:“仓绝不会陷使君这等为民请命的真豪杰于危险之地,使君若是不信,我到时自缚双手。如果有诈,使君斩我便是。” 这态度可谓诚恳,而且愿意牺牲自家性命,如果真有诈,那只能说明张燕其人有过人手段。肯让这等人物甘心赴死。 如果卢植是一人,他断不会犹豫,可这是数千军士的性命,他不敢冒险。 “你有这等用心,植感激不尽,只是众将士随我一同冒险,我于心不忍。” “使君,其实周仓性格刚直,待人赤诚,不是用心险恶之人。”赵普从诸多野史之中了解的周仓无不是这等刚直忠勇的形象。 卢植并不了解,不愿铤而走险也正常,甚至可说是谨慎有加。 不过赵普并不打算说服卢植,他有更好的方法带大军脱离险境。 第十八章 黑山军(4) “周将军,我且问你,如今褚燕是否进退维谷?”赵普拱手问道。 “将军这称呼在卢使君面前愧不敢当,”周仓忙回礼,“不过先生所言不假,如今褚首领怕援兵不日赶来,想要退走。可又担心卢使君为冀州牧,倘若今日放虎归山,会兴兵讨伐我等。” 这正与赵普所料相差无几,这褚燕对朝廷的态度一向暧昧,并非穷凶极恶之徒。 “你既与那褚燕伙同为贼,就不怕助我逃脱,他日我将你等一网打尽?”卢植到了现在更加不信任周仓。 周仓急道:“我沦为贼寇,那是因无路可走,为谋活路不得已而为之。可男儿生于世间以大义为先,有所为有所不为。举事以来周仓只杀贪官恶霸,不曾为祸一方。使君在冀州广施仁义,赈济流民百姓,乃是世人楷模,我周仓如若再加害于使君,岂是人哉?” 这番话情真意切,发自肺腑,卢植不由信了几分,他转头看向赵普,“安定以为如何?” 赵普道:“我以为不可。” “先生难不成是想使君冻死在这山头?”周仓越发着急,“如今天寒地冻,若是再逢大雪,不用褚首领动手,你们皆会冻饿而死,莫非先生仍不肯信我周仓?” 这点赵普还是信的,不说大雪,就是这样再拖两天,汉军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 “元福不要急,普已有对策,”赵普转身对卢植拱手道:“如今褚燕进退维谷,赵普愿下山做说客,对其晓以大义,讲明利害,说服他就此退兵。” “不可,”卢植断然拒绝,“安定乃是济世之才,岂可冒此大险?” 赵普道:“使君莫要担心,定要信我赵普,那褚燕不会杀我,还会及早退兵。” “这...”卢植犹豫再三,仍是不肯。 “使君放心,”周仓见卢植仍然犹豫,跟着劝道:“周仓今日就是舍了自家性命,也会护赵先生周全。” 卢植见赵普他们一再坚持,只好同意。 是夜,赵普在周仓陪同下,下山去黑山军营寨见褚燕。 褚燕得知卢植派使者前来,立刻吩咐着两位凶神恶煞的大汉立在他两旁。 赵普进账时骤然见到两名凶恶大汉提着大刀着实吓了一跳,不过他随即就想到这必然是褚燕故意为之,好让自己畏惧露出马脚。 “我为卢使君账下别驾从事赵普,今奉使君之命,特来褚首领营中传达使君旨意。”赵普也不行礼,昂然挺立。 褚燕两侧大汉喝道:“你这厮忒无理,见了我们将军毫无礼节,莫不是来寻死?” 赵普凛然道:“我官,你等为贼,该你们向我行礼才是。” 那大汉大怒,欲上前揪住赵普,被褚燕制止。 褚燕道:“既是传达使君旨意,你说说看,你家使君意欲何为?” 赵普道:“使君怜悯你等皆是流民,不得已才犯上作乱,奉劝褚首领及早撤军。以免朱儁朱将军率大军赶来下手不容情,他的性格可与我们使君大相径庭。” 他特意将朱儁两字加重语气。 褚燕听到朱儁两字猛然一震,他呼啸一方,自然知道朱儁此刻为河内太守,河内距这青崖寨不过一日的距离。 更可怕的是朱儁性格刚烈,平定南阳黄巾军叛乱时,曾拒绝黄巾军投降,令其伏尸数万。 赵云逃去的方向正是要绕路赶往河内郡,算着时间,也差不多快要到了。 褚燕思及此退兵之意更深,他佯装为难道:“我是想退兵,可卢使君为一州州牧。若是他猛虎归山,调一州之兵征讨于我可如何是好?反正一死而已,我还不如在这青崖寨一战到底。” 赵普冷笑道:“褚首领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卢使君仁义著于四海,岂是公报私仇之人?再者使君在冀州所为,那件不是为百姓为流民谋福祉?他怜悯你等为谋生计不得已为寇,褚首领倒好,反倒以为使君这等深明大义的士人楷模会挟私报复!” 褚燕闻言不由大是羞愧。 这时,周仓道:“不瞒首领,周仓曾上山言明愿助卢使君逃出升天,被使君严厉拒绝。他奉劝我们及早收手,否则悔之晚矣!又怜悯我黑山军部众,这才派赵先生下山,首领不可再固执下去,否则传将出去,落一个残害忠良的名声,岂不是被天下英雄耻笑?” 这番话自然是赵普交代给周仓的,不过后半句乃是他的肺腑之言,说出了痛心疾首的感觉。何况周仓不止一次劝褚燕不可加害卢植,褚燕自然不会怀疑。 褚燕叹道:“卢使君心忧天下,我却为五千万钱做出残害忠良这等行径,幸亏使君此刻尚安然无恙,否则燕愧疚难安。” 赵普闻言不由暗自松了口气,“褚将军知错能改,是为英雄行径。不过赵普想向将军讨要一物,那赵虏与你联系可曾留下罪证?” 褚燕脸色一红,“说来惭愧,这等龌龊之事,我小心为上,自是全都销毁了。” 赵普略有些失望,不过真有什么罪证,想必也能绊倒赵氏,毕竟张让当初暗通黄巾军都不曾被治罪,何况这等小事。 “那倒也无妨,不过使君还有一言相劝,他言褚将军乃是河北豪杰,不可因落草为寇,就擅行不法,为祸地方,当约束部下,多行义举。如此或许他日犹可为朝廷所用,为天下谋福祉。” 褚燕细品其中道理,顿时恍然大悟,拱手向赵普行大礼,“使君之言如醍醐灌顶,褚燕受益匪浅。还请先生转告使君,燕必会牢记使君所言,他日若有要黑山军出力之处,尽可言明,我等必竭尽全力,以报使君。” 赵普拱手还礼,向周仓褚燕等告辞,步行上山。 卢植因担心赵普安危,特令一队斥候盯着黑山军动向,他们见赵普平安归来,不由大喜,拥护其上山。 “安定归来就好,”卢植见赵普安全无恙,不由长舒口气,“结果如何?那褚燕可愿退兵?” 赵普道:“幸不辱使命,褚燕为表诚意,下令即刻退兵,还愿为汉军留下几十车的粮草。” 众人不由大喜,不一时有兵士来报,那褚燕果然连夜带黑山撤离。 第十九章 黄汉升(1) 赵云和程磊带着四五骑连夜向西南方疾驰,到黎明时已经进入河内郡境内。 众人虽然焦急,可坐下马匹已然支撑不住,如果再跑下去必然会累死,若无马匹不知要何时才能抵达河内郡的郡治怀县。 于是,赵云等在一处小河边暂歇,将就着吃些干粮,程磊凿冰取水供众人和马匹饮用,又有河边干草让马儿自食。 稍歇一个时辰之后,众人再次上马,直奔怀县。 午时途径朝歌,人困马乏,赵云等不得不再次入城歇息。 程磊觉得如此半天一歇,太耗费时间,不知何时能到怀县。提议众人出资再买几匹马,在路上换乘会快上不少,救人如救火,已经耽搁不得。 可几人搜遍全身,别说买几匹马,就是买上一匹那也不够。 赵云提议直奔县衙,请求朝歌县令务必备上几匹快马,实在不行,那就明抢。 这里稍微科普一下,马的时速一般在三四十公里,并不算快,而且还是在全速奔跑下计算的。 事实上即便良马在快速奔跑三十里左右就要停下歇息,否则会有累死的风险。 古时所谓的八百里加急,几乎是二十里左右,就要在驿站换马。靠着马匹的短距离冲刺才能达到一天几百里。 正常的一人一骑,一天能够两百里已然算是难得一见的好马,而且中途要休息好几次。 正是如此,赵云等才需换马。 众人浑身血迹斑斑,驾马直奔县衙,城内百姓看他们横冲直撞如见盗寇,纷纷躲避。 时任朝歌县令林远自县衙而出,正要去东城公干,赵云等人已然到了县衙门口。 赵云认得县令官府,当即翻身下马,拱手道:“我乃冀州牧卢使君账下兵曹从事赵云,因使君在青崖寨被黑山军围困,特来河内郡寻朱太守救援,途径此地人困马乏,需良马数匹,恳请尊驾赠与我等,好速速赶往怀县。” 林远时年三十有八,这县令乃是花费五百万钱,托人从张让那里买来的。上任以来,欺压百姓时重拳出击,遇到大事则唯唯诺诺。 这时他因赵云等人浑身血迹斑斑,不明身份,又舍不得几匹良马,便故意拖延,“你等口说无凭,可有信物?” 赵云借下腰间所缚的布包,内有冀州牧印信,定乡侯印,“这些乃是使君亲手交予我,尊驾当知我等所说不假。” 林远身为一县县令,自然认得这印信可是做不得假,可他又恐赵云等人就是黑山军,已经杀官夺印,“我怎知你等不是已经杀官夺印,此去怀县乃是要谋害朱将军。” 程磊顿时勃然大怒,“赵云为州牧府兵曹从事,我为一曲军侯,如今只是向你索要几匹良马。你敢污蔑我等为贼寇?” 他握紧手中刀,有要砍人的架势。 林远所带的县衙兵士有数十人,顿时将赵云等人围困。 赵云将印信再度缚于腰上,“我们本想对尊驾以礼相待,怎么奈你以小人之心猜度我等,那就休怪我们无情,今日这马你不给也得给。” 程磊等人闻言一声大喝,均已握刀在手,他们浴血奋战,从五百人拼到只余五六骑,方才从万军丛中杀出。到这朝歌城离见到朱儁只差这几匹马,此刻哪里还会畏惧什么? 沙场血战留存的精兵,岂是这些未经战场洗礼的县衙士卒能比?只这一声厉喝,已经吓得他们人人色变。 林远不由退后几步,“还说你等不是逆贼?给我拿下。” 然而,这些士卒们见赵云等人个个骁勇,哪里敢动手?随着林远一同后退。 赵云提枪在手,正要生擒那林远,逼迫对方交出几匹良马来,县衙东侧一位着戎装的中年校尉带着百名士卒赶将过来。 林远见之大喜,“汉升救我,这等贼人冒充冀州州牧府官员,意图谋害朱儁朱将军。” 那中年校尉,胡须已然花白,乃是朝歌县县尉黄忠。 黄忠瞧见赵云等人俱着戎装,浑身浴血,不似贼寇,故而没有下令围攻。 “林县令缘何称呼他们为贼寇啊!可曾问清缘由?” 林远只是不愿借马与他们,唯恐真是贼寇想要对朱儁不利,随口敷衍道:“他们已然杀死冀州牧卢植,那少年腰上缠的布包里就是印信。” 程磊大怒,取下长弓对准林远,“你狗嘴里再吐出一句污蔑的言语,我一箭送你去见幽都王。” 黄忠不理会林远,对赵云拱手道:“既然是州牧府属官,又有州牧印信不妨解下来与我一看。” 林远怒道:“黄汉升,到底我是县令还是你是县令?我命令你立刻抓捕他们。” 黄忠仍不理他,见赵云所带印信定然不假,便询问道:“你等既然带着州牧印信来河内所为何事?难不成是卢使君有了什么不测?” 赵云道:“正是如此,邺城赵虏勾结黑山军在青崖寨将使君困在山头,情况万分危急,我等正是携带使君的印信前往朱儁朱将军处求援,怎奈马匹困乏,这才向这狗官借马。岂料他不但不肯借,反而污蔑我等为黑山军贼寇。” 黄忠对着林远不满已久,此刻不由大怒,训斥道:“你这厮靠勾结阉党,重金买官才做得这一县县令,平时苛收杂税也就算了。如今国之柱石被困青崖寨,你竟然舍不得几匹良马,欲置其死地,我今日若不杀你,岂不是在纵容你祸国殃民?” 林远不由连退数步,“黄汉升你若杀我,便只能亡命天涯,这县尉你是做不得了。” 黄忠冷笑道:“你以为我像你一般视官如命吗?亡命天涯也好过助纣为虐。”他拔出佩刀,步步逼近。 “你们愣着干什么?还不拦住他!”林远已经被吓破胆,下令周围的县衙士卒拦住黄忠。 但黄忠乃是县尉,平时这些士兵受他辖制,他在军中又素有威望,根本无人胆敢阻拦。 “黄兄乃是英雄,岂可因这个废物而亡命天涯,自废前程?”程磊及时拉住黄忠,“我等取了马匹,你与我等同去便可。使君乃是海内名士,到了他的账下英雄自有用武之地。” 黄忠这才作罢,遣人去牵来十多匹良马,一人两骑,随赵云等一同离开朝歌,赶往怀县。 第二十章 黄汉升(2) 一干人有了马匹换乘,途中歇息让马儿休息的时间骤减,速度快了近一倍。 但是朝歌距郡治怀县有两百里,即便他们不遗余力赶路,仍需第二天午时甚至还要更久才能到达。 赵云随着时间流逝,脸色愈发凝重。被困的汉军形势所逼,只能携带三日的粮食,如果明天午时才能赶到怀县,到朱儁率大军赶到青崖寨,时间肯定是来不及了。 大军赶到之前,被困青崖寨的汉军必然会面临缺粮的困境,这还是建立在一切顺利的情况下。 倘若这一路上再有什么波折,或者朱儁其人不在郡治怀县,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你们也不用太忧虑,路要一步一步赶,跑死了马,我们只会更慢。既然卢使君所部俱是骑兵,杀马果腹也能支撑一下。” 夜间,众人稍歇时,黄忠见赵云几人心急火燎坐立不安,出言宽慰。 “缺粮倒是其次,”程磊叹道:“只是这个冬天太冷,使君他们又是在半山腰,只会更冷。拖下去身子冻坏了,根本无法作战。” 这同样也是赵云等人的担忧,于是,他们再次将歇息的时间缩短,全力向怀县奔驰。 终于,在翌日午时,赵云、黄忠等一干人赶到了郡治怀县。 守城的卫兵见赵云等人血染戎装,本不让他们入内,黄忠言明他乃朝歌县尉,携带部众来见朱将军,有军机大事相商,卫兵验明身份之后,才准许他们进去。 怀县城门的插曲似乎为这次求援蒙上了一层阴影,众人心急火燎的赶赴太守府,黄忠、赵云等各自言明身份,求见朱儁朱太守,然而最终迎他们进府的却是一位身着官服的年轻文士。 这人黄忠认识,乃是河内郡郡丞逢纪,两人是同乡,都曾追随朱儁在南阳郡与黄巾军奋战。 只因朱儁性格刚烈,与宦官们多有冲突,加之不许赵弘部黄巾军投降,被张让等利用,在汉灵帝那里诋毁朱儁,以至于都受到了牵连。 朝廷封赏时,朱儁功劳太大,朝廷不得不大加赏赐。但追随他的将士功劳相应都被剥夺了一部分,黄忠和逢纪一个只做了县尉,一个跟随朱儁,做了郡丞。 “汉升,你何故到了这里?”逢纪听闻士卒禀告,匆忙出来迎他们进府。 黄忠将赵云等急求援兵向朝歌县令林远借马反被污蔑为黑山军贼寇,以及他欲杀林远等事说于逢纪。 逢纪当即色变,“此等大事,险被林远那厮给耽误了。只是可惜朱将军今日一早去沁水巡视去了,那边这两日流民暴动,势头有些大。” 赵云、程磊等人顿时面如土色,赵云更是一跤跌坐在地,“使君休矣!阿叔休矣!” 他年纪尚幼不曾经历过这等事,悲痛绝望之下,眼泪滚滚而落。 “那城中还有多少守军?”黄忠急问道:“可还有五千人?” 逢纪为难道:“不瞒汉升,尚有万余人,只是我乃一郡郡丞,并无领军职权啊!” 河内郡扼守京师门户,是非常紧要的位置,而河内太守在十三州所有郡国中,除了南都南阳郡这天下第一大郡的太守之外,可谓是首屈一指。 若不然也不会让朱儁这等平叛大功臣坐镇,自然河内郡的守军也不是其他郡城能够比拟的。 朱儁早上去沁水时带走了八千人,此刻城内尚有一万两千人,而且如果持太守手令在周围县召集兵马,能轻易纠集两万人马。 可现在的情况是朱儁不在,逢纪根本没有统兵权,这些驻扎在怀县的大军也不会听从逢纪的调遣。 沁水距离怀县并不近,他们如果从怀县赶赴沁水,然后再由沁水赶往青崖寨,即便是路上不眠不休也来不及了。 赵云匆忙解下腰间所缚的布包,亮出卢植的冀州牧以及定乡侯印信,“这些有用吗?能调兵吗?” 逢纪摇了摇头,“如果是在冀州,自然轻而易举,可河内郡隶属于司隶校尉部,不归冀州统辖,这些是不行的。” 程磊作为老资格军侯,自然晓得这些,当下拉住赵云,把印信重新包好,缚在他的腰上。 “子龙,我们走吧!”既然求不来援兵,程磊决定回去赴死。 赵云抹掉眼角的泪水,再次振作起来,“我等回去救援使君和阿叔。” 程磊扫过他部曲所剩的六名士卒,“我曲为使君亲随,当保使君万无一失。可如今拼死未能寻得援兵。我与子龙欲回青崖寨死战,此去有死无生。你们若是不愿前往,我不怪你们,只是希望你们能再为使君做一件事,此刻赶往沁水通知朱儁将军,使君乃是被阉党赵忠胞弟赵虏勾结黑山军所害,要他务必帮使君讨回公道。” 余下的众人与程磊、赵云一番出生入死,到了此刻哪里还会相弃,都觉得无非一死而已。 “我等岂是贪生怕之辈,愿为救使君而死。”一人高呼之后,其他人纷纷响应。 众人正欲离开,黄忠忽然道:“久闻卢使君在冀州广施仁义,黄忠心中仰慕已久。今卢使君被困青崖寨,忠勇之士皆该尽力救之。忠自付勇力过人,愿随你等共救卢使君。” 他久在朝歌看到林远鱼肉乡里而无可奈何,对仕途已然心灰意冷,为救卢植行壮烈之举,他觉得也算是无憾了。 “汉升...”逢纪本要劝黄忠不可轻往,但此时若劝,那等同于把自己陷入不义之中,话到嘴边,只好改口,“纪一介文人,不能调拨兵马,深以为憾。可卢使君乃是天下名士,朝廷柱石。纪当尽绵薄之力,我遣人与你等备上良马,尔等速往魏郡求救或许还来得及。” 程磊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我等求见朱将军心切,竟然忘了魏郡太守岑熙乃是使君岑部下。” “军侯能想到,难不成使君想不到?那赵虏想不到?”赵云当头一盆凉水泼下,然后对逢纪道:“恳请先生尽快赐马,我等好赶将回去。” 逢纪乃是足智多谋之辈,赵云这番话一说,他立刻就想到了其中缘由,赵忠胞弟赵虏或许就等着他们自投罗网。所以,也就不再说什么,立刻着人快去备马。 为表露诚意,他所取马匹皆是河内郡上等良驹,一人三骑。 赵云、黄忠等谢过逢纪,策马而去。 第二十一章 黄汉升(3) 赵云、黄忠等人赶到青崖寨时,已经接近黎明,黑山军大部已经撤走。 程磊见山下没有黑山军的踪影,以为卢植、赵普已然死于非命,心中悲痛,不由仰天痛呼。 赵云则驱马直向山上奔去,没有见到赵普和卢植的尸体,他不信自家能谋善断的叔父会死于贼人之手。 “赵从事,程军侯……” 赵云听闻山道上传来呼唤他的声音,忙勒马转身。 程磊亦收敛情绪,向声音处望去。 借着黎明的曙光,只见三个骑兵在几十步外向这边而来。 他们俱着戎装,这装备极其熟悉——正是汉军的甲胃。 赵云、程磊一干人等顿时化悲痛为振奋,汉军没有全军覆没,那就意味着卢植和赵普应该都是活着。 可他们因为期望太高,唯恐一张嘴问出噩耗,几个征战沙场都不会皱眉头的男人们,嘴唇抖擞了几下,没人敢张口询问。 “赵从事,程军侯,使君已率众先回高邑了,派我等在此等候你们。”带头的士卒向赵云和程磊汇报情况。 众人不由大喜,皆道使君吉人自有天相。 路上一行人自然少不得询问汉军是如何解围脱离险境。 这士卒便绘声绘色地将他们如何打退黑山军进攻,以致褚燕进退维谷,周仓冒险上山欲救卢植于危难,以及赵普冒险深入敌营说服褚燕退兵等说与他们听。 程磊等不由对赵普啧啧称赞,大呼,“别驾真乃神人也!” 黄忠在南阳同黄巾军浴血奋战时,就曾听闻有奇人助卢植断去张角兄弟的退路。汉军才得以在冀州彻底击溃黄巾军主力。 这时再亲耳听到赵普如何劝退褚燕,心中对他愈加钦佩。 赵云则把自豪都写到了脸上,似乎在说我家叔父就是这么厉害。 卢植率大军也就比赵云等人先行了两三个时辰,但他们在崎岖山道上不好追赶,加上路上一人三骑几乎是连夜在赶路,这时已经人困马乏。 在得知卢植和赵普皆安然无恙,甚至大军折损都不足一成后,他们也就彻底放下心。 在午时途径一处乡镇时,众人便借几户农家院暂作歇息。 百姓听闻他们是卢使君的部下,分外的热心,要杀鸡宰羊款待他们。 卢植治军一向严明,尤其严令不得惊扰百姓。 程磊身为军候自然不敢在这方面犯错,好说歹说才劝住这几户百姓,让他们准备着粗茶淡饭就可以了。 众人在这处乡镇歇息至第二天清晨,告别乡亲,继续赶往高邑。 由于他们马快,卢植等人到达州牧府不足三个时辰,赵云和程磊带着黄忠也进了州牧府。 卢植和赵普亲自迎接的他们,虽说赵云、程磊等人未曾请到援兵。但对褚燕心理上的影响不言而喻。 若不然,赵普也不可能利用褚燕对朱儁的畏惧,顺利说服他退兵。 当晚,卢植设宴款待众将士。 “此去魏郡,未曾有功,反倒险些全军丧命于青崖寨,此乃我之过失。多亏诸位上下一心,拼力死战,这才是平安返回,值在此敬诸位一杯。” 他心里多少是有些自责的,因为担忧凉州叛乱一事,急于赶回高邑,以致夜宿深山险地。 众人饮后,赵普起身,“使君方才所言有些不妥,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试问谁能算无遗策?再者我等皆是使君下属,使君为冀州百姓谋福祉,我等竭力辅佐乃是本分。” 众人闻言竞相附和。 赵云趁此机会向卢植引荐黄忠。 “使君,此人乃是黄汉升,勇力过人,在朝歌时因不满县令欺诈我等。与他上官拔刀相向,我等能此刻坐在这宴席之上,皆是他的功劳。” 赵普见赵云和程磊身侧坐一胡须花白的陌生武人,本还觉得奇怪,听闻黄忠大名,不由心头狂跳。 此人亦是勇冠三军的世之虎将,而且此刻尚是壮年。 卢植礼贤下士,当即就赐座给黄忠,让他独坐,以示尊重,“即是朝歌县尉,又有助于我军,是卢植怠慢了,我自罚一杯。” 黄忠慌忙起身回礼,“当不得,区区县尉何足挂齿。何况大丈夫立于世,本就该重大义轻生死,此乃忠之本分。” “汉升果然是忠义之辈,”赵普听卢植所言,分明是不想收黄忠在帐下,忙起身道:“只是不知我们卢使君可否有幸拥有汉升这样的忠义之士效命?” 黄忠拱手道:“使君仁义著于四海,忠愿效犬马之劳。” 他在河内郡过得颇不如意,非是朱儁不作为,而是朱儁只是一郡太守,县令这等千石的官制是被朝廷所授命。 他有心想要惩处林远,可那林远乃是从十常侍哪里买官得来的,一郡太守还真没职权罢免之。 河内又离京太近,朱儁不敢轻举妄动,以免被人弹劾滥用职权。 但在冀州不同,卢植乃是冀州牧,眼下甚至可以任命冀州境内除太守之外的任何职务。 黄忠以为如此总不至于眼见贪官为非作歹却无可奈何。 两人一问一答,让卢植有些意外,非是他不想用黄忠,只是黄忠怎么说也是朱儁的部下,朝廷任命的县尉。 他这般挖过来终究不妥。 可赵普是他任命的别驾从事,赵普这般问就等同于他问。 黄忠已然应允,他断无再推回去的道理。 “安定以为汉升担任什么职务合适?”卢植只好硬着头皮他黄忠安排职务。 赵普拱手道:“普以为从事祭酒一职出缺,可由汉升暂代。” 从事祭酒这个职务高览曾担任过,不过此刻因收回大户们霸占的土地而引发的地方动荡已然安抚住。 高览自然是回常山郡担任郡尉,从事祭酒也就再次空缺。 卢植就按赵普的意思,任命黄忠为州牧府从事祭酒。 待宴席散后,卢植留下赵普,询问他为何如此迫切要留下黄忠。 赵普道:“这黄汉升勇冠三军,是不可多得的将才。使君信我,此人足当大任,若是凉州叛乱,朝廷任命使君为主将平叛,他定可助使君旗开得胜。” 卢植摇头笑道:“安定每次的建议都匪夷所思,却每每应验,当真是不可思议。但愿汉升如你所言,乃是虎将,如此是我卢植之福,社稷之福。” 第二十二章 除祸患(1) 十一月底,汉灵帝收到了卢植呈递上去的两封奏折之后,派人查收了赵忠在邺城的宅院。 不过对于凉州叛乱,皇帝并没怎么放心上,毕竟那地方隔三差五总要闹上一次,早晚的事,而且也闹腾不大。 刚没收完赵忠的宅院,卢植在青崖寨险些被困死在山头的消息也传到了京师。 于是,张让和赵忠联合起来污蔑卢植在冀州牧期间横征暴敛,以至于百姓怨声载道,屡屡犯上作乱,章武县六姓为祸作乱,硬是被他们说成被迫反抗。 加上青崖寨一战中卢植丢掉了六万石的粮食。 汉灵帝下令暂时罢免卢植冀州牧,着令他近日回京述职。 几乎在诏书到达高邑的同一天,凉州叛乱爆发了。 分别来自北地郡、安定郡以及金城郡、陇西郡等地的两股羌人举事叛乱。 羌人最初叛乱的缘由,不过是因为冬季严寒,导致牲畜大量死亡,他们想要趁东汉朝廷初平叛乱内部虚弱,捞上一些好处。 转折点在于东汉为平定叛乱,募集湟中义从胡参与平叛。 这里科普一下这个绕口的名称,湟中义从胡来自东汉时湟水流域小月氏人和卢水胡人。 它最初起源于章和二年(公元88年),那时的汉将邓训任护羌校尉时,收养湟中月氏、卢水诸胡中少年健勇者以为义从,这支军队被称为湟中义从胡。 以后历代的护羌校尉均以此为传统。 然而,这次湟中义从胡却在凉州金城郡兵变,杀死了护羌校尉冷征,事态因此升级。 为了更好的对抗东汉朝廷,两股叛乱的羌人合兵一处。推举原湟中义从胡士兵北宫伯玉和李文侯为将军。 凉州的叛乱开始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卢植接到汉灵帝让他回京述职的诏书时,消息还没有传到冀州。 对于这次朝廷的处罚他是有心理准备的,吩咐赵普等在新任的州牧或者刺史未到任前,尽心做好本职工作。 然后,就随朝廷来的兵卫一起赶往京师。 鉴于青崖寨的前车之鉴,程磊等不放心卢植在路上的安全,欲带军中将士随行,被卢植以不符合礼制制止。 卢植胸怀坦荡,却不知赵忠、张让等人不准备让他活着到京师。 赵普总有种不好的预感,而且觉得卢植被“请”回京师,黄忠待在冀州有些浪费,他便借机劝卢植带黄忠同行。 “使君可还记得我曾说凉州必乱?”他想了一下,以凉州叛乱为借口最好,“使君如今被奸人陷害,平叛的主将当是皇甫嵩将军无疑,汉升在河北无用武之地,使君可带他到京师推荐给皇甫将军,于平叛大大有益。” 卢植这才答应带黄忠同行。 临行前,赵普嘱咐黄忠一路上要小心卢植的安全,切不可掉以轻心,实在不行就绕远路进京。 过了三四日,凉州叛乱的消息传到冀州,那时赵普已带赵云返回常山郡。 程磊心灰意冷,亦随赵普到常山郡蛰伏,崔超安排他做了负责太守府安全的校尉,算是官升半级。 这天晚上,赵普宅院外出现了一位不速之客,那时他正在书房整理准备教赵云研读的书籍。 赵云突然持枪越出窗户,跳进了庭院,“门外乃是何人?” 赵普不知道他这侄子是不是听觉异于常人,反正他当时是毫无知觉的。 “在下乃是周仓,有要事找先生相商。”门外人沉声应答。 赵普这宅院并不大,他于大堂门口正巧听得清,“子龙开门,周仓周首领是自己人。” 周仓进了房门,小声道:“我此来乃是告知先生,卢使君在邺城附近遭人袭击,险些丧命。” 赵普不由心头一跳,“你可知是何人所为?” 周仓道:“是赵虏招募的宾客义从。这赵虏当真是胆大包天,派遣三百人于官道上公然劫杀使君,多亏使君身边那护卫黄忠神勇无敌,一人竟然斩杀百人,震慑了那帮亡命徒,使君才幸免于难。” 赵普不由长舒口气,得亏黄忠出现的及时,否则哪怕此刻在卢植身边的人是赵云,怕也不能连斩百人。 “你是何人?这事你缘何会知晓?”赵云还不认得周仓,不由有此一问。 赵普介绍道:“他是黑山军活跃在邺城附近的头目,那日使君和我青崖寨脱险,多亏有他帮忙。” “原来如此,”赵云向周仓拱手拜倒,“赵云在此谢过周首领。” “不必多礼,”周仓扶起赵云,“我乃是粗人,并没有帮上大忙。上次如此这次也是如此,我那日虽是恰巧撞见,但局面基本已经被侍卫黄忠给控制住了。” 赵普疑惑道:“那周首领此来只是为了通知我这个消息吗?” “当然不是,”周仓忙道:“我是想那赵虏三番两次想要置使君于死地,使君能逃脱一次两次,可未必能都给躲过去,我们何不找机会做掉这狗娘养的。” 赵普心知卢植此次回京述职,多半是要沉寂一段时间了,甚至可能还会锒铛入狱。 这些皆是赵忠、张让等宦官所为。不然,此次凉州平叛的主将多半是卢植。 卢植治军严明,又有谋略,论行军打仗并不必皇甫嵩差。 论及安抚地方,施行仁政,他是首屈一指的“救火太守”,凉州平叛他显然也更适合。 如此能臣干将,却被几个宦官屡屡陷害,以致不能为大汉出力。搞不好还要身陷囹圄,着实让人气愤。 更可恶的是那赵虏,仗着其兄权势,竟然敢一而再的谋害一州长官,属实该死。 “你可有什么计划吗?”赵普在这一刻,与周仓一拍即合。 周仓摇头道:“仓一介粗人,哪有什么计划,若不然也不会深夜来此,先生足智多谋,若是有良策,我可以召集黑山军部众为先生指挥。” 赵普本来是没有什么计策的,但周仓提起黑山军,他灵光一现,有了主意。 不过这个主意还须得魏郡太守岑熙配合,那岑熙性子懦弱,有些怕事,未必会愿意配合。 “主意倒是有,但是得先找那岑太守商量商量。” 赵云道:“阿叔是怕那岑太守性子弱,不敢配合吗?阿叔都要做这等凶险之事了,何不坚决一点,逼也得逼他配合。” 第二十三章 除祸患(2) 赵云的这番话,让赵普下定了决心,大争之世即将到来,岑熙已经不适合这个时代了。 “元福,你即刻就回去召集人手,我和子龙明日就出发,魏郡汇合。”赵普让周仓先回去准备。 周仓拱手拜退。 “子龙,”赵普觉得黑山军终究是乌合之众,他们还需要一些其他的助力,“你去请崔公、高览还有程校尉来一趟。” 赵云翻身上马奔太守府而去。 不一时,崔超和程磊便驾车赶了过来。 赵普在院门口迎接,拱手行礼,“深夜请崔公和程校尉来,多有唐突。” 崔超抚须道:“行了,跟我们不需要这么客气,是不是有什么事?” 赵普边带他们进院,边轻声道:“确实有件紧要事,不太适合在太守府商议,里面请。” 三人刚刚坐定,院门再响,是赵云与高览一同回来了。 “深夜请云台过来,是有要事相商,还请包涵。”赵普起身致歉。 高览忙拱手回礼,“先生说的哪里话,无论何事,览愿效犬马之老。” 待众人坐定,赵普正色道:“我欲杀阉党党羽,赵忠胞弟赵虏,此人为祸一方,太守不能制,还勾结黑山军谋害卢使君,以致我等在青崖寨险些丧命。这次使君回京述职,他更是胆大包天,于官道劫杀使君。” 崔超、高览和程磊三人当即色变。 卢植州牧虽被罢免,可毕竟是朝廷重员,这赵虏于官道劫杀,过于放肆。 程磊急问道:“那使君可曾有事?” 赵云道:“多亏黄汉升,此人当真是勇力过人,居然斩杀百人,震慑住了那帮亡命徒,然后周仓带人赶到,救了使君。” 程磊这才放下心来。 “那安定如今可有对策?”崔超问道。 “对策倒是有,已经让那周仓回邺城附近召集人手,”赵普拱手道:“不过,我还需崔公帮忙,征调一批军中精干士卒装扮为黑山军,如此方能万无一失。” 崔超道:“这个好办,你需要多少人?” “不多,百人足以,另外需借程校尉几日。” 程磊悍勇,尤其对卢植忠心耿耿,由他统领这百人,那再好不过。 “先生,高览亦有诛杀阉党之心,愿随同往。”高览毛遂自荐。 “不行,你现在为一郡郡尉,擅离职守是太过明显的破绽,程校尉不是明面上的人。真要查也好搪塞过去。” 赵普可不认为赵忠是酒囊饭袋,一旦赵虏被杀,他首先会想到是不是卢植旧部所为。 高览的位置太明显了。 “不过,挑选信得过的精干士卒,还需云台亲力亲为,一定得可信才行。” 这正是赵普把高览请过来的原因,他担任常山郡郡尉,统帅一郡人马,已经有段时间。而那程磊带着五个部众初来乍到,哪有什么亲信。 “这个好说,”高览拱手道:“我即刻就回兵营挑选,明日一早交到先生手上。” 他起身告退,除了院子。 “云台容易查到,难不成你就查不到?”崔超此刻不得不提醒赵普。 其实,相较于高览,赵普明显更容易被怀疑,毕竟卢植曾在京师大肆宣扬赵普识人断才,深谋远虑。 赵普笑道:“所以,还有一件事,须得崔公你帮忙,崔公明日给世侄修书一封,告知于他,就说普这几日携侄远游,住到了崔氏府上,切不可让他说漏了嘴。” “这点事好办,”崔超叹道:“诛宦这等大快人心的事,可以无缘参与其中,实在是生平憾事!” 他这声叹息颇为萧瑟,大有英雄垂暮之感。 再过一个月,他就要五十岁了。 赵普拍拍好友的肩膀,宽慰道:“崔公,这是哪里话!若你不是这常山郡太守,给我提供这般助力,这件事你给我天大胆子,我也不敢做,更做不成。” 崔超没把这话接下去,反而怅然道:“安定,我不瞒你,入冬之后,我渐觉身体不适,可能年纪上来了,恐命不久矣。” 赵普不由大吃一惊,正史对博陵崔氏的记载不多,只有崔烈、崔钧和崔均父子三人,而且多数还生卒年不详。 他对崔超能活多久,那自然全不知晓。 在此刻,他为崔超想后路时,不由想起了两件事来,朝廷本来免去冀州的征税,因为皇家园林西园大火,又复征税。而且变本加厉,又增加了其他的岁赋。 另一件甚至直接关联到崔氏老家。再过一个月,公元185年初,那张牛角要在安平举事叛乱,而且势头还不小。 赵普让赵云陪同程磊,他把崔超拉进另一个房间。 “崔公,有两件事,我得告诉你。”赵普想了下,说道:“崔公不妨以年老多病为由,辞掉这常山郡太守,朝廷眼下是多事之秋,崔公身居高位,反而对你不太友好。” 崔超皱眉道:“安定为何如此说,莫不是朝廷有什么大事发生?” 赵普叹道:“不瞒崔公,凉州已然叛乱,只是消息尚未传到冀州而已。另外,朝廷免去冀州一年的征税,还会复收,更要苛收岁赋。崔公身为太守,已然答应百姓免去征税,如果再去征收,怕是要落个横征暴敛,欺压百姓的恶名。” 崔超到了此时,早就习惯了赵普料事如神,也不追问其他,沉吟道:“那到时再辞了这太守不迟,安定所说的第二件事,是为何事?” 赵普道:“安平县有一人唤做张牛角,筹谋日久,明年初必然反叛,你若是早些回乡,就及早做准备,崔氏不要被波及才好。” “张牛角?这名字挺怪的,和那张角有什么关系吗?”崔超哑然失笑。 赵普无奈道:“崔公,我说的重点是反叛,不是名字!他这名字虽然和张角一字之差,但事实上确实毫无关系。” “这点安定放心,”崔超倒是不担心崔氏的安危,“我们崔氏在安平有数千义从,那些之前募集的乡勇也多半没有返乡,不是租种我们崔氏的田产,就是做了县里的士卒,除非是太平道那样的叛乱。等闲人动不了我们在安平的根基。” 赵普这也就放心了,唯一能做得,只有嘱咐崔超保重身体了。 崔超起身告辞,临行前又转身道:“我这太守其实可以先做着,好为安定提供一些臂助,若是辞掉,那安定你需要帮助时,可怎么办呢?” 这番话触动赵普内心,让他大为感动,当下拱手行礼:“崔公义举,普心中铭记,明日出发定一举成功,不教崔公失望。” 可等他抬起头来,崔超略显蹒跚的身影,已然出了院落。 第二十四章 除祸患(3) 冬季的夜晚来的极早,岑熙在午后检查了各处城防之后,还未来得及做任何事,夜幕已然降临。 他在五六名亲随的陪同下,由邺城西门赶往太守府。 最近这一个月,从冀州牧卢植上任之后,他心境就没有平复下来过。 先是卢植颁布收回近两年各地豪强侵占土地的法令,致使州郡和赵忠一族针锋相对。 再是卢植亲临邺城,五千精锐骑兵阵列城外,赵虏暗杀不成,亲手交回田契示弱。 然后便是青崖寨卢植被困山头,一连两天他均被赵虏请进赵府下棋,以致消息不畅,不及救援。 最后是令他胆战心惊的一件事,在邺城外五十里,回京述职的卢植被一股来历不明的贼人伏击,朝廷派遣接卢植回京的十余名卫兵全部阵亡,甚至卢植都差点身首异处。 这一系列的大事,全部发生在他的治下魏郡境内,这让他再也坐不住,不得不重新整顿军务,严查境内的贼寇,甚至有了那么一点主动请罪的念头。 “见过君侯!” 在太守府前的街道拐角处,一个身着黑衣的少年突然闪出,对岑熙拱手行礼。 岑侯被突如其来的少年吓了一跳,好在此时月亮自东方而起,残月虽小,但还算皎洁,借着月光可见,这少年眉目英挺,器宇轩昂,却是他曾见过的州牧府兵曹从事赵云。 “贤侄缘何在此?”岑熙诧异道:“你阿叔也来了魏郡?” 赵云不语,而是以眼神示意,他身后的亲随可否相信。 “不妨事,他们皆是我的亲兵,子龙但说无妨。”岑熙因为自己襟弟赵德的事,对身边的亲信逐个排查了一遍。 赵云轻声道:“阿叔请君侯到驿馆一叙。” 岑熙有些疑惑,赵普此时的身份仍是州牧府别驾从事,除了有新任的冀州牧上任将他撤换,或者朝廷改任他的官职,否则他完全可以用别驾从事的身份光明正大的造访太守府。 甚至还可以代州牧巡查魏郡,他想不接待都难,为何要在驿馆见面呢? 他让自家亲兵停在驿馆门口,只身随赵云进内。 赵普已在房中等候多时,见岑熙已至,忙起身拱手道:“约君侯在此会面多有唐突之处,还望君侯见谅。” 岑熙回礼就坐,问道:“安定为何要约我到这驿馆会面?莫不是有什么机要之事,需掩人耳目?” 他久在官场,虽不以权谋官斗擅长,这点心思还是可以察觉的。 “不瞒君侯,确有需掩人耳目的大事与君侯相商。”赵普本还想客套一番,既被识破,便开门见山。 岑熙心头一跳,“什么大事需如此隐秘?” 赵普道:“我这次是因赵虏而来,他先是派遣刺客谋刺使君。又以五千万钱以及那批粮食为诱饵,勾结黑山军想要将使君困杀在青崖寨。前几日更是胆大包天,在半道劫杀使君,其人如此嚣张跋扈,天理难容。” 岑熙到如今还不是特别清楚,那日青崖寨黑山军围困卢植乃是赵虏与黑山军勾结,欲置卢植与死地。 毕竟也有可能是冬季缺粮,为劫粮而兴师动众。 城外官道劫杀,他猜到可能是赵虏所为,但并无证据,他不好有所行动。 何况除非朝廷派人来,赵氏一族在这邺城权势滔天,他这太守还真无把握一举拿下赵虏。 “那安定意欲何为啊?”岑熙心里有些怕卢植要逼他向赵虏兴师问罪,“这两件事都无确凿证据,我也不太好办啊!” 一旁的赵云说道:“那日黑山军首领褚燕当着他的部众和我们五千兵士亲口承认,他乃是因赵虏送他了五千万钱,欲取君侯姓名。众人皆知,可谓证据确凿。” 岑熙叹道:“可是纵然如此,难不成那褚燕还会在公堂之上作证不成?” 赵云顿时无语,褚燕身为黑山军领袖,贼寇头目,怎么可能自投罗网,出现在公堂作证? “君侯所言甚是,”赵普看出这岑熙是不太敢带兵捉拿赵虏的,所谓证据不足,不过是借口罢了。不过他本来也没有抱有这方面的幻想。 “我等身为使君属官,不比君侯一郡太守握有大权,想要为使君报仇,除去祸患,原本非常艰难。不过如今已然万事具备,只恳请君侯开个方便之门。” 岑熙不由再次心头狂跳,他隐约猜测出这赵普或许是想要跳过司法,行非常手段。 自己如果帮他势必会卷入其中。 “这……不知安定让我如何开这方便之门。”他决定还是先听听看。 “只需明晚把北门守备交由我等负责即可,事后君侯推脱贼寇肆掠,自己监察不力,那赵忠没有报复君侯的理由。” 赵普直接把话挑明,这件事如果不把岑熙拖下水,是成不了事的。 岑熙听后,久久不语,半天才道:“安定,你这……你这不是把我拉进火坑吗?” 他本能是想要拒绝的,可看到一旁的赵云气势勃发,没把话说死。 赵普叹道:“君侯,这其实是赵普为你谋的后路,君侯却觉得我在坑你。天下已将大乱,君侯是治世之才,却非乱世英雄,未来数十年将是武人的天下,君侯此刻若是趁此机会急流勇退,不仅能保住声名,亦可避免陷入乱世漩涡,危及家小。” 岑熙听赵普这一番话,不由陷入沉思,近日凉州叛乱势头越来越大。冀州并州边境的黑山军亦有数万之众,这天下已然越来越动荡。 而魏郡处在司隶校尉部、并州和冀州的交界之地,一旦天下群雄并起,势必是必争之地。 加之赵普对大势的判断之精准,他早有耳闻,或许自己借此机会请罪辞官,真是上策了。 “安定为我谋划,先行谢过,”岑熙被赵普说动,可他有一点不太放心,“击杀赵虏,你等可有信心?” 他本不想问赵普的具体策略,以免卷入太深,可担心计划一旦有纰漏,没能杀死赵虏,赵虏势必会拼命反扑,那时他恐有性命之忧。 “君侯尽可放心,如果明晚君侯能安排妥当,让我携带的一百军士负责守备北门,这次赵虏在劫难逃。” 赵普为打消岑熙疑虑,说的斩钉截铁。 岑熙起身拱手,“如此,我便助安定等诛杀阉党。” 第二十五章 除祸患(4) 岑熙回府之后心脏依旧在跳个不停,为官二十余载,不曾做过如此胆大之事。 这一夜他几乎是无眠的,直到黎明到来,他才勉强合上眼睡了两个时辰。 然而,未到午时他又从梦中惊醒,在那个噩梦中,他和崔超的计划被人告密,赵虏有所准备,反倒将他的家人一一斩首。 服侍岑熙的小妾夏氏,被岑熙吓了一跳,一面吩咐下人给岑熙熬制安神药,一面拿手绢擦拭他额头的冷汗。 察觉不过是噩梦的岑熙,一把抱住夏氏,喘息道:“这魏郡如今乃是水深火热之地,不能…不能再待了,过了今晚我就请辞归乡,我们离开这里。” 夏氏被他这番话说的云里雾里,“好好的,夫君这是怎么了?” 岑熙叹道:“妇道人家莫问家国大事,我也是逼不得已,就当早些颐养天年吧!” 夏氏也不好再问,躬身行礼,然后退下了。 苏醒之后的岑熙也不再着官服,穿着常服坐在院中等候黄昏到来。 太守府这偌大的后院,因为岑熙午时的那几句话,倒是开始忙碌起来。 岑熙来这魏郡其实也没太久,他之前一直在荆州做官。 因这魏郡在黄巾之乱中是张角举事的地方,破坏严重,岑熙又以安抚地方见长,就被朝廷任命为魏郡太守。 他在魏郡满打满算不足三月,家里的仆从一应都是来魏郡之后买办的。 后院的管家名唤卢党,夏氏首先吩咐的就是他,让他稍微把能带走值得带走的物件给整理一下。 “夫人,这是做什么?难不成要搬家?”卢党今年五十二岁,见多识广,遇事稳重,深得夏氏信任。 夏氏叹道:“我亦不知,夫君突然说,过了今晚就请辞回乡,可能是官场的事吧!你莫问了,快些着人整理好了,可能会走得急。” 卢党躬身应喏,转身去召集奴仆们,让他们动起手来。 而他自己在奴仆们散去各自去忙后,悄无声息从后院侧门离开太守府,直奔赵府而去。 他几个月前是赵府的长工。 夜幕在悄无声息中降临,程磊带着自常山郡挑选的一百精干士卒来到北城门。 此刻他们俱着甲胃,与城门守军别无二致。 北门的守军在岑熙的命令下,此刻撤离城门换防,这比平时,提前了一个时辰。 而城外五里处,周仓已经召集五千部众埋伏在夜色中,只等城墙上挂起红色的灯笼。 赵普和赵云从驿馆中走出,向城门走去。 此刻的赵府正厅内坐满了宾客,赵虏在主座上表情凝重。 岑熙的反常举动,让他意识到会有大事发生,但他一时又琢磨不透,这事会不会跟自己有关。 不过,天生危险气息敏感的赵虏,还是决定召集宾客商议一下。 “会不会是赵爷前几日在官道劫杀卢植事情败露,卢植的人找赵爷寻仇啊!” 赵虏的谋士许嵩,这时提醒他。 这事赵虏心里有数的,除非事情成功,卢植惨死,否则是瞒不住的。那么多义从,性命攸关时能有几个口风严的? 本来埋伏官道劫杀这件事是万无一失的,三百人对上十几个朝廷派遣的卫士,焉有失败之理? 谁知道跟随卢植的那护卫竟然有万夫不当之勇!能连斩百人,当真是让他长见识了! 只是卢植旧部报复这事能和岑熙的反常联系起来吗? 这岑熙他是了解的,有才华有名望,还是侯爵,可惜性格太软弱怕事了些。 他不太相信岑熙敢联合他人暗算自己。 “这岑熙有那个胆子吗?”赵虏洒然一笑,根本不把岑熙放在眼里。 许嵩抚须道:“可赵爷莫忘了,卢植的帐下可是有赵普这号人的。他凭三寸不烂之舌,说服那褚燕心甘情愿撤兵,难不成还说服不了岑熙吗?” 赵虏闻言不由陷入沉思中,不得不说,以岑熙的为人,赵虏知道他定然是想收拾自己的,只是胆识差了点,手段差了点。 如果被人鼓动,他要害自己也不是不可能。 “许先生,你这就去查一下,城内的军营可有什么调动的迹象。”赵虏不敢拿自己和族人的性命冒险。 许嵩领命而去,赵虏收买军中校尉都是经他的手,他打听这等事自然轻车熟路。 “文澜,你先把义从宾客们全部召集起来,防患于未然,”赵虏吩咐他的侄子赵勋。 赵勋起身应喏,转身离席而去。 赵虏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怅然若失,这赵勋其实是他的长子,不过自小就被过继给了他的兄长赵忠。 若不然他此刻又岂能有这般威风。赵勋对此一直有抵触,与他也就渐渐生份起来。 半个时辰后,许嵩从军营赶回赵府。 “赵爷,军中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调动,各部曲没有接到任何关于岑太守的命令。” 这下赵虏不仅放宽了心,不调动军队,想对付他们赵氏,那是痴人说梦了。 “不过北城门与往日有点小小的不同,今日值夜的侍卫提前了一个小时换岗。”许嵩又沉吟道:“我觉得应该有古怪!” 赵虏笑道:“先生这是谨慎过头了吧!这在军中不也很常见吗?” 许嵩道:“这事自然常见,可如果与岑熙岑太守的反常联系起来,那就不寻常了。” “先生是说那岑熙欲借助外力?州牧府的人?”赵虏不由眉头紧皱。 许嵩点头道:“应该是,不过若是调大军过来,太难掩人耳目,而且卢植已然被罢免。他的那些属官可没有调兵权利。我猜想应该难超过五百人。” 赵虏在这邺城手眼通天,若是有超过千人的部队过境,的确难以瞒过他。 “叔父,勋已按您吩咐,召集义从宾客两千人在在院中候着,随时听从调遣。”赵勋拱手道。 赵虏负手道:“区区两三百人,想要突袭我,那我们就来个瓮中捉鳖。” 赵府中埋伏两千之众,磨刀霍霍,就等人自投罗网。 北城门那边赵普和赵云登上城头之后,就在城墙上挂起红灯笼。 埋伏在城外的周仓远远瞧见,知赵普已然说服岑熙,此刻站在城头的,都是常山郡来的精干士卒。 他大手一挥,带着五千部众,奔赴城门口。 第二十六章 除祸患(5) 在入夜之后,宵禁法令开始生效,邺城一片静寂,各街道亦无行人踪迹。 黑山军便乘着夜色开拔进城。 在历史上,北宋之前的历朝历代,所有驻有官府机构的城市,在晚上都是要实行宵禁的。 宵禁即禁止夜间的所有行动活动。 其根源在于古时,夜间犯罪难以侦破,很多动乱都是夜间进行,宵禁能在一定程度上抑制犯罪的发生。 对于“犯夜”者的处罚轻则逮捕入狱,重则就地处决。 曹操在担任洛阳北都尉时,就曾申明禁令、严肃法纪,“有犯禁者,皆棒杀之”。 大宦官蹇硕的叔父蹇图违禁,提刀夜行,就被曹操棒打致死。 魏郡的宵禁自然不如曹操执行的严明。但魏郡的百姓也不敢像京师的王公贵族们无视法纪。 大抵也只有赵氏以及他们宾客敢“犯夜”,这给赵普等人提供了便利,至少不会伤及无辜。 “程校尉你带人先去探探赵府周围的情况。” 事情进展异乎寻常的顺利,不过赵普还是不敢有丝毫的马虎。 程磊带着七八个部众领命而去。 “子龙,你带余下的近百将士假装巡夜,停在赵府周围,一旦程校尉探明情况,便突入赵府,斩杀赵虏。” 赵云慨然应喏,领人去了。 赵普看向周仓,“周首领待会埋伏在赵府周围的街道,一旦里面有异常情况,就带人杀进去。” 周仓有些疑惑,“那先生身边无人保护,可如何是好?” “无妨,我此刻还得去太守府,我怕岑太守镇不住军营。” 这边的部署自然完毕,眼下几乎不会有什么纰漏,就算赵虏有宾客义从千人,今日也必死无疑。 唯一的意外就是魏郡的驻军。 岑熙不以领军见长,最重要的是来魏郡时间不长,倘若被赵虏收买的校尉哗变,他们可能都会被当做乱军处死。 赵普决定亲自随岑熙到城南的军营。 岑熙在入夜之后开始在夏氏的服侍下穿上戎装,这是他和赵普之前商议好的。 他亲自到城南军营抚恤军士,一旦赵府的战斗打响,他得压制住倾向于赵氏的校尉、君侯们,为赵普等人争取一个时辰的时间。 这点他是有信心的。 毕竟七八个校尉中有一半是他提拔的,压制一个时辰不乱,问题应该不大。 岑熙在亲随的陪同下,出太守府不远就遇到匆匆追上来的赵普。 “安定何故来此?莫非…” 赵普的出现让岑熙心头一跳,以为那边出了什么纰漏。 “君侯放心,万无一失。”赵普轻声道:“我陪同君侯一起去军营。” 岑熙这才放下心,沿着街道向城南而去。 赵普两人出府不久,一个脑袋探出太守府后院大门,见街道左右无人,便悄悄合上门,一路小跑奔向赵府。 此人正是岑熙后院的管家卢党,他要将岑熙夜入军营的消息告知赵虏。 以为夜静无人的卢党,在拐入赵府所在的东门大街之后,与侯在此处的赵云不期而遇。 卢党以为这是巡夜的军士,并不怎么畏惧,壮着胆子上前,“军爷小人非是有意违禁法令,小人乃是赵爷的人,有急事通报。” 赵云等人皆是久在沙场的精干士卒,何曾做过巡夜军士?本来正不知如何是好,听闻是赵府的人,赵云岂会客气? 他以眼色示意,左右军士当即上前,将卢党拿下。 卢党还待再言,赵云一掌打在后脑,将他击晕了过去。 程磊与赵云等军士相距两百步,他与那七八个部众皆是军中老斥候,耳力过人,他们几乎将卢党所言听得一清二楚。 可赵府之内,他们仅有一墙之隔,待了一刻钟仍没听出什么动静,哪怕仆人侍女的声音都没有,这不符常理。 程磊缓步走到赵云处,轻声道:“子龙,我怀疑院内有诈,会不会赵虏已经知道消息,在院内有埋伏。” 赵云想到刚才抓获的那老仆人卢党,“把那老东西提到僻静处,我们审问一番。” 卢党是被一巴掌打醒的,他摸着火辣辣的右脸,勃然大怒,“你们哪个部曲的?若是耽误了赵爷的大事,你们会掉脑袋的。” 程磊又是一巴掌打过去,直打得卢党老牙掉了三颗。 “还赵爷?我只给你一次机会,你给赵虏那厮送什么消息?之前又送过什么消息?” 程磊拿着明晃晃地刀,冷冷地问。 卢党脑袋急转,知道自己这是遇到赵虏的仇人了,还想以谎话搪塞过去,他眼前白光一闪,程磊一刀劈来。 刀身劈入墙壁石屑纷飞。 “我说过只给一次机会,你可想好了再说。”程磊玩弄着手中刀,表情轻松,这话听起来也像是开玩笑。 可那卢党已然被吓尿失禁,他并紧双腿,惊恐道:“我说,我什么都告诉军爷。” 当下,他便一五一十将上次已经传递以及这次传递的消息告知程磊、赵云两人。 “果然,赵虏那厮有埋伏。”程磊恨恨道。 赵云琢磨了一下,又复问卢党,“你就是把这消息告诉赵虏,难不成赵虏还能调动大军不成?” “军爷是刚来的吧!”卢党惶恐道:“岑太守不知实情,这魏郡的军营,已经被赵爷收买了十之七八,岑太守想用守军对付赵爷有点异想天开。” 卢党现在还没明白,以为是岑熙要对付赵虏。 “子龙,眼下怎么办?”程磊有些犹豫,“先生那边怕是有些凶险。” 赵云一咬牙,“首恶一死,余众不足为惧,我们现在赶到阿叔那边未必有用,不如先斩杀赵虏,那边的困局自然消解。” “那好,”程磊当即着人通知周仓,引军前来,强攻赵府。 周仓就在赵府左近的街道,得信立刻带人将赵府包围。 “府内或有埋伏,”赵云道:“我们当先以火攻破阵,再冲进府中斩杀赵贼。” 周仓于是命人点起火箭,万箭齐发射向赵府。 围攻赵府的兵力远远超出了赵虏的意料,他没想到赵普居然会联合黑山军。 此刻纵然院中有埋伏,又如何预防五千人的一波箭雨。 赵府登时陷入一片火海之中。 第二十七章 除祸患(6) 岑熙带赵普入城南军营之后,立刻以商议军机大事为由,召集众校尉到大帐集合。 城南驻军有近万之众,共设八部校尉统领,太守的传讯兵传到八部之后,众校尉均觉诧异。 太守于深夜驾临兵营,商议什么军机大事,这在岑熙任上尚是第一次。 一刻之后,众校尉才姗姗来迟。 众人坐定,岑熙尚未开口,一个胡须花白的老将起身,拱手问道:“君侯,深夜唤我等到此,是商讨何事?” 这位是魏郡邯郸人张钊,本地的老资格校尉,在军中威望颇高,岑熙一般也对他十分客气。 “近来魏郡境内时有盗寇作乱,前些天卢使君就在邺城左近,险些被歹人谋害了性命。”岑熙示意张钊稍安勿躁,先坐下,“加上之前青崖寨黑山军肆掠,圣上闻之勃然大怒,下令让我重整军纪,严查魏郡各处贼寇…” 张钊疑惑道:“可君侯何故要深夜到此,难不成我们夜里出兵?” “君侯话未说完,轮得到你这校尉插嘴吗?”赵普大喝道! 他此时自然看出这张钊根本不服岑熙,多半是赵虏的人了。 张钊在军营中何曾被如此对待过,下意识就想拔刀,“你是何人?我与君侯说话,轮得到你发号施令?” 岑熙盯着张钊,怒道:“张校尉这是要做什么?拔刀杀人吗?” 张钊犹豫了一下,拱手请罪,“是末将一时冲突了,还望君侯恕罪!” “退下吧!”岑熙喝退张钊接着道:“今晚召集大家来,是商议一下,现在这种盗寇丛生的局面,我们该如何护境安民。” 这是他一早就与赵普商量好的策略,用来拖延时间。 众校尉面面相觑,他们所擅长的都是领军打仗,这护境安民一般都是太守府与属官幕僚们商议好出兵之法,他们直接带兵剿匪。 如今让他们来商讨一时不太习惯。众人七嘴八舌说了一通,根本不着其道。 “君侯,”张钊这时起身,拱手道:“钊有内急,须去茅房小解。” 岑熙点头同意。 赵普觉得事有蹊跷,便在岑熙耳边道:“君侯当派人盯住这张钊,我觉得他有问题。” 岑熙与自己所带亲兵耳语了一番,那亲兵匆匆出了大帐。 帐内的诸校尉都觉得今晚的氛围分外的古怪,亲近岑熙的校尉焦鲁,负责这大帐周围的警戒部署。 他亦察觉那张钊可能是借故脱身,不由将他所部一千余人全部征调了过来。 不一时,岑熙派出的亲兵返回,他一路悄悄跟随张钊,发现张钊果然不是小解,而是去见了一个文士。 军营之中哪里有什么文士,那人乃是赵府的谋士许嵩。 这许嵩,岑熙和赵普都不曾见过,毋论那亲兵,他更认不出来。 不过,这并不难猜测,应该是赵虏的人。 恰在这时,赵府的方向大火燃起,红透半边天,赵普知道那边已然动上手了。 “君侯,这军营之中,此刻暗流涌动,那赵虏在军中的势力,可能比你我想象的都可怕。”赵普轻声道:“我们得借机离开此地。” 岑熙深以为然,以勘察大火为由,着令焦鲁带所部人马随他出大营。 然而,他们尚未及远,追兵已至,张钊在身后提锤大呼,“岑熙休走!” “君侯先走,我拦住那厮。”焦鲁亲自带兵断后。 焦鲁所部人马只有两曲,一千人,他还留五百人保护岑熙和赵普,以区区五百人根本不是张钊所部的对手。 张钊所部是魏郡驻军的主力,有四曲两千余人,加上赵虏收买的其他校尉,此刻随张钊追击岑熙的人马足有四五千人。 焦鲁所领那五百人不过阻挡了片刻,就被敌军击溃,焦鲁被张钊锤落马下生死不知。 岑熙此刻已然慌了,想先奔回太守府固守,那里还有护卫郡府的一部人马。 “君侯,不可赶往太守府,往大火的方向赶。”赵普提醒岑熙,“敌军势大,不可阻挡,赵府外全是我们的人,足以抵御叛军。” 魏郡军营哗变如此干脆,出乎赵普的意料,不过这也在情理之中。眼下情况危机,当先到黑山军处,保住性命再从长计议。 两人带着所剩不多的随从快马加鞭奔向赵府,身后不足二十丈便是紧追不舍的张钊。 赵府那边的情况此刻已然到了最后阶段。 火攻完全打乱了赵虏的部署,而且围攻赵府的敌人之多,超出他的预计十倍还多。 那些宾客义从们被大火打乱阵营之后,赵云所带的百名军中健将,全部脱掉汉军甲胃,借势杀入府中。 赵云和程磊身先士卒,个个杀得盈血满袖。 随行汉军均以效命卢植为荣,此刻为卢植复仇亦个个奋勇争先。 赵府义从溃不成军,不过半个时辰,几乎死伤殆尽。 赵云下令凡是反抗者一律格杀。包括哪些义从,赵府上下两千余人横尸院内。 上千亩的大宅院,从前门到后院无处不是尸体。 火光应着血色愈发显得前来复仇的汉军杀气冲霄汉。 赵虏想要越墙逃出生天,然而院外密密麻麻全是黑山军,一排箭雨射来,险些将他射成刺猬。 已然走投无路的赵虏自知今日必死,在庭院之中下跪,恳请赵云等人放过家中妇孺老幼。 赵云应允。 程磊已然杀红了眼,不发一言,一刀下去,将赵虏连人带肩斩为两截。 赵云提起赵虏首级,高呼道:“首恶已除,放过妇孺老幼。” 他带人欲离开赵府,去城南军营寻找赵普。 那赵勋突然从内院奔出,疯了一样抱住赵云大腿,大哭,“把父亲的头颅还我……” 赵云连踢数脚将他甩开,那赵勋突然哈哈大笑,“我认得你们,我是中常侍赵忠儿子,不还我父亲头颅,迟早诛你们九族。” 程磊冷笑道:“果然是疯了,你有两个父亲?太监能生儿子,也是长见识了。” 赵云回首道:“他是过继给太监的儿子,一心求死,杀了吧!” 士卒得令,在赵勋腹部连捅数刀,丢在了赵虏的无头尸体旁。 赵勋一边爬一边哽咽道:“父亲…你该想…想到赵氏…会有…会有今…日…” 第二十八章 除祸患(7) 赵云提着赵虏首级上马,带着程磊及周仓率大军奔赴城南。 由于事情已然败露,赵云和程磊担心赵普安危,率百骑先行,周仓带着黑山军大部步卒紧随其后。 在东门大街尽头,赵普和岑熙两人已然成光杆司令,焦鲁的部众死的死,逃的逃。 张钊一马当先追击,距他二人已不足三丈。 “安定,今日只怕我们在劫难逃。”岑熙是纯粹的读书人,不通弓马,跟赵普一样可谓手无缚鸡之力。 赵普回头看一眼,只觉那张钊的巨锤已在背后,“君侯莫慌,赵府近在眼前。” 他只看了一眼,就再不敢回头,唯恐那张钊一锤砸来。 赵云远远瞧见两人正策马向他们狂奔,猜到可能会是赵普和岑熙,便快马加鞭向他们而去。 相距十丈时借着不远处赵府的火光,赵云隐约可确定来人是赵普,心中不由大喜。 张钊眼见岑熙援军到来,心下更是着急,可三丈距离怎么也无法缩短,他所持又非长兵器,情急之下,扬起手中的巨锤,想要投掷伤人。 赵云远远瞧见敌方来将扬起大锤,顿时大呼,“阿叔、君侯,低头。” 他手中别无他物,握住手中长枪投掷了出去。 赵普和岑熙不知那张钊要投掷巨锤,可听到赵云大呼,又见他扬起手中长枪,哪里还敢犹豫,匆忙弯腰,把头贴在马脖处。 长枪呼啸而至,与他们身后的巨锤砰然相撞,一时间火花四溅。 长枪不及巨锤势大力沉,并不能全然阻挡巨锤的攻势,不过在大力相撞之下,巨锤改变了方向砸得地面青石板石块纷飞。 赵云一马当先将赵普和岑熙接回阵中,他此刻手中别无他物,唯有拔出佩剑。 张钊手中尚有一锤,与赵云相遇立刻便战至一处。 佩剑长不过三尺,不利于马战,虽然张钊手中也只有一锤,可锤是重器,长剑与之相撞立刻便会卷刃。 赵云纵使骁勇,以这兵器不趁手,亦难敌张钊。 不一时,双方大军皆已赶到。 “子龙接枪,”程磊从步卒那里取过一杠长枪,一声大喝,远远向赵云投掷而去。 赵云将手中剑甩向张钊,争取了一瞬他接枪的时间。 有长枪在手的赵云如同换了一人,只见他长枪纵横,只三五合就将那张钊压制住,若不是对方大军来救,他已将其挑落马下。 率大军赶来的正是赵府的谋士许嵩以及他替赵虏收买的几个校尉。 两军就在这东门大街,拔刀相向。 “赵虏已死,你等若是投降,也许君侯宽仁,会饶你们一命。”赵云将悬在马上的首级扔在地上,勒马大喝。 张钊和许嵩登时脸色大变,就在张钊借上茅厕脱身时,许嵩还信誓旦旦的告诉张钊赵府埋伏有重兵,赵虏定能安然无恙。 可如今已然身首异处,这也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 许嵩心思连转,大呼道:“胡扯,别信他的鬼话,赵爷昨日已到了别处,根本不在赵府。” 这些校尉们除了张钊皆可投降,可他和张钊已然举兵要杀太守,投降也是谋逆的死罪。 余众可降,首恶必诛,这是桓古不变的道理。 许嵩这番话混淆视听,那些校尉不禁将信将疑,一是在夜色中的确无法瞧清楚是不是赵虏首级,二来他们也不太信在邺城只手遮天的赵虏就这么死了。 “许先生当真能言善辩,死人都能说活了,是真是假,看下赵府大火不就清楚了。” 岑熙久闻许嵩乃是赵府第一谋士,只是从未见过,此刻回头一想,张钊在军营见得文士除了许嵩还能有谁? “烧了赵府又能算什么?难不成赵爷不能再建一个。”许嵩知道此刻一丁点都不能退,否则赵虏的下场就是他的下场。 张钊此刻当然知道赵虏已死,可除了跟许嵩上贼船,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众将士听令,太守岑熙勾结贼人袭扰邺城,我等将士今日乃是平叛,杀逆贼岑熙者,赏金百两,击退我亲自为诸位请功。” 邺城守军不由士气大振。 赵普料想今日一战恐难避免,着周仓列阵抵御,同时建议程磊随岑熙悄悄折回太守府,领太守府那一部军马从侧翼夹击。 黑山军终究是散兵游勇,作战素养相比正规军差距明显,赵云领军唯有且战且退。 在大军掩护之下,岑熙和程磊已悄无声息绕到太守府。 岑熙迅速召集太守府前后院所有守备军共计千人,令其听从程磊指挥。 程磊率军赶赴战场时,周仓所部黑山军已然距离北门不远。 周仓劝赵普乘此机会撤走,但被赵普拒绝,赵普心知他们一旦撤走,岑熙一家老小必然惨死。 何况眼下虽然情况危机,但并非不能一战。 他在等程磊率领的太守府守备军。 程磊眼见黑山军将败,在巷口一声大喝,“我等在此,等候久矣,杀叛军头目者,赏金千两。” 他身先士卒,纵马提刀杀入敌阵,这些太守府守备军不知情况危急,俱被重赏所诱,人人奋勇争先。 张钊军不知这突然杀来的敌军从哪里来,更不知其有多少,只见他们从小巷中涌出络绎不绝,登时有些慌了。 黑山军在赵云率领下,开始绝地反击,张钊军被两相夹击,开始溃败。 许嵩心知程磊那部兵马必然不多,可他一介文人,在乱军之中,根本喝止不住。 与之相反,黑山军和太守府守备军越战越勇。 张钊知今日必败,在乱军之中欲趁乱逃走,却与杀入敌阵的赵云狭路相逢。 “敌将休走,”赵云远远瞧见,挺枪跃马追了上来。 张钊急于逃命,且战且走,不料赵云太过骁勇,正面全力交战或许还能支撑十数合,越是逃命死得越快。 只三五合,赵云便一枪戳穿他的后背,将其刺死于马下。 张钊惨死,敌军群龙无首,其他校尉纷纷请降,黑山军由此大胜。 岑熙在家里仆人保护下赶到北城门时,大战已然结束。 只是那许嵩,众人搜遍诸街道,不曾找到其人,他不知何时居然趁乱脱身了。 第二十九章 除祸患(8) 魏郡大局已定,赵虏身死,赵氏反抗的男子被就地格杀,宾客义从更是死伤达两千之数。 自此之后,邺城一霸再难为祸地方。 但岑熙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赵虏身死,虽是黑山军和赵云等带常山郡而来的精干士卒所为,但明眼人都知道若是无他这个太守相助,黑山军怎么可能进得了北门? 赵忠一旦报复,只怕他今天所为会祸及家族。 黑山军在城内局势稳定之后,就在周仓的率领之下,离开邺城。 赵普、赵云带领常山郡的那百名士卒留下来善后。 岑熙秉承之前的承诺,首恶即诛,从犯全部从轻发落,各校尉罚俸三年,然后驻军在打扫战场,清理尸体等事忙完,各回军营驻地。 余下零碎的事,比如抚恤焦鲁等为朝廷捐躯的义士,只能待明天天亮之后再处理。 岑熙如丧考妣的带仆从们赶往太守府,一路上一句话也没说。 赵普和赵云带众人远远跟着。 “阿叔,这岑太守打了胜仗,怎么还是这般模样?”他此刻涉世未深,还不晓得杀大宦官赵忠半个家族是何等危险的事。 当然如果是黑山军这样的亡命徒自然无所谓,可岑家累世公侯,放弃家族积累的声名和财富是需要很大决心的,何况家大业大,举家逃亡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其实,现在也不是没得办法。”赵普自张钊身死就一直在思考岑熙的脱身之计。毕竟岑熙到了此番境地,他们可是罪魁祸首。 赵云道:“那直接告诉他不就好了,以他现在的状态,我很担心,他能不能活到明天早上。” 赵普皱眉道:“你先别吵,这建议还不是很完善,我得再想想。” 赵云的嘴不知道是不是开过光,岑熙刚走到自家大门口,突然捂住胸脯,然后一口鲜血自口中喷出。 跟随的仆从慌忙搀扶岑熙进院。 夏氏在院中正焦急等待岑熙,此刻见他平安归来,不由大喜,可随后见到他的夫君口中在往外淌鲜血,立刻乐极生悲,哭着吩咐下人们去找郎中来。 岑熙这一吐血,便昏死了过去,吓得众人大气都不敢出。 郎中来把过脉,看过眼瞳之后,说道:“君侯这是情绪悲痛到了一定程度,以致气血不畅,这才会喉中喷血,眼下问题倒是不大。”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郎中开了一副疏通血脉的药,吩咐夏氏煎给岑熙喝,“这药只是辅助,君侯这怕是心病,多注意他的情绪,如果心病化解不开,吃再多得药怕也不济事。” 赵普代夏氏送走了郎中,心想如果不帮岑熙解决好这善后事宜,怕这位累世公侯的岑太守活不了几个月了。 “岑夫人,君侯关于今天军营哗变的事尚有事需要善后,”赵普向夏氏拱手行礼,“所以,待会需要夫人稍微配合一下,这些事事关君侯的心病,还望夫人万万不可推迟。” 夏氏正为岑熙的病情忧心如焚,听赵普乃是为她夫君的病情着想,当即就应允了下来。 “夫人先寻一个画师来,依照我们的描述,画下许嵩的画像。”赵普认为眼下的重中之重是搜捕许嵩,至少要尽量拖延他进京的时间,“再派遣三队骑兵沿着去京师的主要干道,搜捕此人的下路。” 夏氏当即就吩咐下人们去找邺城最出名的画师。 此刻天才朦朦胧胧有些亮,在冬季的早晨画师自然不会起这么早,可夏氏吩咐的是抬也要抬过来,仆从们自然理直气壮的去了。 抓捕许嵩之后第二紧要的事,就是要尽快向朝廷陈书此次“赵虏煽动军营哗变,谋杀朝廷公侯”的事情经过。 陈书的事好解决,赵普就可以代笔,可最重要的是要有足够多得证人,或者说是拉拢足够多得证人,这是一件有些麻烦的事。 赵普令程磊带两队军士,一个一个的把今晚参与军营哗变的校尉“请”过来。 这些个校尉们经过昨晚的哗变,此刻依旧惊甫未定,刚在被窝中躺下,就被程磊“客气”地带到了太守府。 太守府的大堂之上,赵普正襟危坐,赵云挎剑驻刀立于一侧,门外则雄赳赳气昂昂的陈列两队卫兵。 “诸位随意坐,”赵普跪坐在主席,指挥若定,“这么早请大家来,实在是有一件要紧事,需要诸位帮忙。” 他语气轻松,可一双眼扫过不及传甲胃就匆匆赶来的校尉们,却让他们不寒而栗。 “先生您说,不论何事,我等一定竭尽全力。”一人开口之后,其他三人赶忙附和。 “那好,我这里有一封奏折,需要你们共同署名,”赵普在程磊去请人的过程中,已经替岑熙写好了陈述哗变经过的奏折。 赵云提刀将那封长长的奏折呈递给诸校尉。 赵云在昨日一战中骁勇无比,他们四个都看在眼里,此刻见赵云挎剑提刀,个个心里发毛,唯恐他一刀砍将下来。 他们在心惊肉跳中看完奏折,这封奏折陈述的哗变经过与昨晚发生的事可谓大相径庭。 奏折上写明此次哗变乃是因为赵虏不满州郡没收赵氏霸占的的田地蓄意报复,赵虏先是买通校尉张钊,而后赵府宾客许嵩许以诸校尉重利策划了这次军营哗变。 在哗变的过程中岑熙察觉端倪,从军营逃出,恰在此时,黑山军袭城。由于邺城驻军内乱,导致北门迅速失守,黑山军趁机劫掠邺城大户赵氏,造成赵虏等赵家几十口死亡,宾客义从死伤两千余。 岑熙逃跑过程中引诱哗变的叛军与黑山军相斗,他趁叛军和黑山军两败俱伤,最终得以挽回局面,收拾残局。 这种以假乱真的陈述,如果他们签上了字,朝廷不信也得信了。可是一旦签了字,那就是中常侍赵忠的眼中钉。 “怎么?签个字这么麻烦吗?”赵普把玩着手中的毛笔,“让我想想,如果我按真实的经过陈述,诸位会是什么下场?军中哗变,那是死罪啊!君侯怜惜你们,不忍杀之,可我们这些做下属的,总得为君侯做点什么吧!” 他以眼神示意赵云,赵云会意,提刀走过去,“看来你们跟张钊张校尉兄弟情深,我这就送你们去见见他们吧!” 到了这地步,那四个校尉哪里还会犹豫,争先恐后的在奏折上署了名。 第三十章 读奇书(1) 岑熙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夏氏一直在一旁服侍,此刻见他醒来,心中大喜。 “我去叫赵先生,”夏氏起身道:“他吩咐我一旦夫君醒来,就去叫他。” 岑熙惨然一笑,“怎么?他们叔侄还没有走吗?还算是有些仗义。” 夏氏道:“夫君可别这么说,这位赵先生真是大才,几个时辰就把昨晚哗变这么大的事给处理的井井有条,还说夫君此后再无后顾之忧了。” 岑熙诧异道:“他当真是这么说?” “我都在一旁看着的,”夏氏点头道:“诸校尉无话可说,连夫君请罪的奏折都已经拟好,发往京师了。” “胡闹,”岑熙难得发脾气,“这种事你怎么不拦着?这等奏折能随便让外人发吗?” “可是,他真的是为夫君着想..” “好了,”岑熙一摆手,“你去把他请过来吧!我亲自问他。” 夏氏只好委屈巴巴的去请赵普。 赵普拿着他所写得那封奏折的备份,来到了岑熙的卧房。 “君侯恕罪,”进房之后,赵普先拱手请罪,“因君侯身体抱恙,昏迷不醒,有些紧急之事,未曾请示君侯便擅自做主。” 岑熙叹道:“既然安定已经代为做主,我还有什么可说,先让我弄清楚安定是怎么陈述的吧!” 赵普双手将奏折的备份呈上,“这是普抄写的备份,请君侯过目。” 岑熙看过之后,沉重的表情渐渐转为惊讶,“先生如此写,朝廷会信吗?” 赵普道:“信不信无所谓,关键是他们没有君侯动手杀赵虏的证据,何况如今凉州叛乱已然让朝廷自顾不暇,圣上可没有闲心为了赵忠家的私事而大动干戈。最重要的是,纵然朝廷想要处罚君侯,君侯此时乃是诛宦义士,士人楷模。在京中的士人公卿也必然会为君侯求情,断然不会祸及家族。” 岑熙闻言精神不由一震,病情连带着都好了许多。 “先生对岑家大恩,岑熙无以为报,以后但凡先生有用我之处,尽管开口,我岑熙定然结绳以报先生大恩。” 赵普拱手道:“这些都只是赵普的猜测,是否成真犹未可知,君侯等朝廷文书下来之后再谢不迟。” 岑熙摇头道:“先生还真谦虚,先生未卜先知的能力我早有耳闻,此事定然错不了。” 三日后,汉灵帝批复了岑熙的奏折,他批评了岑熙御下不严,以致军中哗变,给了黑山军可乘之机。但念他在魏郡累有功绩,没有给予处罚,责令他务必维系魏郡稳定,不可再有盗寇袭城的事情发生。 岑熙收到文书之后,心情大悦,拿着文书要去寻赵普,却被仆人告知,赵普叔侄一早就出城回常山郡了。 “先生大才,请受岑熙一拜。”岑熙冲着常山郡方向拱手行礼。 “阿叔,你为何不等朝廷文书下来再走呢?好叫那岑太守心服口服。” 在回常山郡的路上,赵云倒骑马,斜躺在马背上,优哉游哉的问道。 赵普看着远处的青崖寨,缓缓道:“我是怕弄巧成拙,到时候丢不起那人。” 程磊在一旁插嘴道:“这话我是不信,别的不说,但说这未卜先知,先生可比那些装神弄鬼的方士们强的多了,我不信先生的预判会错。” 赵普摇摇头没再说话,他不过是站在后世无数学者总结的理论基础之上,这未卜先知的技能,他是真的一窍不通啊! 等到哪一天他的预判出了错,这些人就知道,他其实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比着卢植、皇甫嵩这等大才,那是差得远了。 “阿叔,等我们回到元氏县做什么?”赵云性子野,不喜欢读书,就怕回去了就被禁锢到院内出不来。 赵普瞪他一眼,“自然是读书,难不成天天回去睡觉不成?” 赵云无奈道:“不求天天睡觉,可是能不能不读书?” “回去不让你读经史子集,”赵普为赵云读书的事也算是绞尽脑汁了,“我这有一本奇书,内容非常精彩,乃是讲的历代游侠游历天下的故事。” 赵云幼时倒是挺喜欢听童渊闯荡天下的经历,那时立志定要成为童渊那样的人物。 可惜自童渊以黄巾军渠帅的身份侵占常山郡,他幼时的英雄崇拜就轰然倒塌了。 “除非这些人比童渊还厉害,要不然看起来有什么乐趣。”他此刻已然是勇冠三军的猛将,寻常的游侠自然不入他眼。 赵普嗤笑道:“童渊?这里面每个人都吊打童渊!” 程磊皱眉道:“先生,这吊打是何意?” “哦,这吊打,”赵普猛然醒悟,这个吊打是太过有现代气息的词语,他们难以理解,可这吊打两字恰恰能完美的表达《笑傲江湖》中的江湖人物,论武艺远远比童渊要高出太多的意境,他仔细想了一下,竟找不到合适的词汇,“这吊打大概就是远远比童渊要厉害的意思。” 赵云猛然从马背上跃起,“这天下难不成还有比童渊更厉害的人?” 赵普道:“不是这座天下,是另一座天下,总之,这故事里的人,比童渊厉害的多就是了。” “那这书我得好好看,”赵云顿时对赵普所说的奇书兴趣盎然。 众人一路有说有笑费时三日,终于从邺城赶回了常山郡。出行时的百名军中健卒,只折损了一成,赵普将他们尽数还给了高览。 崔超得知赵普顺利归来,邀请他去太守府赴宴。 说是宴席,其实只是很普通的酒宴,崔超在席间告知赵普,卢植此刻在京中,已然被罢免所有官职,多亏故太尉乔玄等人上书陈情,得以免去牢狱之灾。 赵普闻言长松了一口气,卢植的命运已经因为他的出现与史书大相径庭,他完全无法判断卢植的人生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得知卢植在京中无恙,他也就放心了。 “接下来安定有什么打算?”崔超有要把赵普安置进他属官中的想法。 赵普道:“子龙性子太野,我想趁他年幼,尽力教习他读书,磨磨他的性子,若不然将来恐难在这大争之世成就功业。” 崔超颔首道:“如此也好,可惜州平不在,他一直想要拜在先生门下的。” 赵普其实也非常看好崔钧,何况他计划在三年内就要进京,到时若是崔钧尚未外派为官,他倒是非常乐意培养一下崔钧。 “州平也还小,等卢使君在京师东山再起,邀我入京,我再收州平为学生不迟。” “那如此便说好了,”崔超由是大喜,拱手向赵普行礼,“我这做叔父的先代州平谢过先生。” 赵普推开他双手,“你我兄弟何必如此见外。” 两人欢饮至深夜,赵普才尽兴而归。 第三十一章 读奇书(2) 为了培养赵云读书的兴趣,赵普决定手抄一份后汉版的《笑傲江湖》。 经史子集晦涩枯燥,但武侠小说显然要生动有趣的多。 汉代用的文字由秦时的小篆演变为隶书,隶书的书写形势与一千八百年后可谓差异巨大。 而且这差异不是简体繁体那么简单,同样一个字隶书写出来和后世的楷体宋体都差异不小。 如果赵普不是史学教授,完整书写后汉的隶书那是不可能的。 同样,如果不把《笑傲江湖》用隶书重抄一份,赵云可能最多只能看懂一成,他自然也就不会有什么阅读的兴趣! 然而,用毛笔写字是很耗费功夫的,赵普一天下来,大概也就能抄录两章。 不过,这倒给了赵普启发,如果赵云果真对《笑傲江湖》兴趣盎然。他倒是可以用连载的方式激励赵云研习经史子集。 如果赵云能通过他的测试,他就奖励一到两个章节。 赵云回到元氏县之后,就对赵普所说的奇书充满了期待,当赵普拿着他抄录好的前三章到书房时,他正襟危坐,一副要认真读书的模样。 后世横扫华人世界,堪称成人童话的金庸武侠小说,没有辜负赵普的期待,赵云看过三章之后,爱不释手,迫不及待想要看后面的内容。 赵普却递给他了一本春秋,“这本书一天只能看这么多,如果想看后面的,先读一天《春秋》。” 赵云觉得自己跳进了叔父挖的大坑里面,他无可奈何的接过了春来。 《春秋》是儒家典籍“六经”之一,史上第一部编年体史书。其记事的语言极为简练,然而几乎每个句子都暗含褒贬之意,被后世称为“春秋笔法”、“微言大义”。 关羽夜读春秋便是后世非常出名的典故。 赵普让赵云读这春秋一是读史能使人明智,二来,这春秋大义其实也是汉时的主流价值观之一。 这有利于帮赵云塑造立意高远的世界观。 时间缓缓而过,来到了光和七年十二月末。 此时凉州叛乱已然如同燎原之势,北宫伯玉和李文侯不出所料,在围困阿阳县时耍了计谋,以见边章和韩遂为条件才肯投降。 结果,在韩遂和边章到营之后,反而扣押二人,不予放还,并对外宣称推举他二人为首。 随后叛军攻破金城郡,杀死太守陈懿,胁迫二人谋反,边章和韩遂见以无路可退,只好反叛朝廷。 羌人有了凉州名士的领导,如虎添翼,朝廷已无法遏制。 汉灵帝这时想起卢植在邺城时给他呈递的奏折,不由大是后悔,重新启用卢植为尚书。 卢植上书言明赵普对凉州局势预判神准,请求朝廷招募赵普入尚书台。 刘宏采纳了卢植的建议。 朝廷的诏书在甲子年的还剩三天时到达了元氏县。 崔超将诏书送达赵普手上时,那位闲赋在家许久的州牧府别驾,正在家中包饺子。 饺子据传闻是有医圣张仲景发明,张仲景生年大致在公元150——154年之间,此时已然三十多岁。 他何时发明的饺子,年代久远已不可考证。但这时代饺子远远没有流行,那是显而易见的。 崔超第一次见到这种吃食啧啧称奇,“这是何物?” 赵普边忙边道:“此为饺子,等下在水中煮熟即可食用,崔公厅中稍等片刻。” 崔超没去厅中,反而在厨房和赵普闲聊,“朝廷的诏书已经到了太守府,使君推荐你入尚书台,圣上准了。” 赵普手中包饺子的动作稍微停顿了一下,“这么说朝廷重新启用使君了吗?” 崔超点头道:“不错,凉州叛乱一发不可收拾,朝廷应该是想到了使君之前的建议。安定你是何意?去还是不去?” 赵普把包好的饺子倒入锅中蒸煮。 他思考了会,“子龙学业刚有长进,我不想半途而废,还是晚些再去吧!” 当然,赵云是其中的一个原因。 此时的京中各种势力错综复杂,完全没有到要破局的时候,此刻去京师他也并没有太大的用处。 何况,接下来的一年,他已经有了大致的计划,除了教习赵云读书,还要去拜会曹操和刘备。 这两人此刻一为济南国相,一为九江太守。 离公元189年京师大乱斗还剩四年,是时候拜会一下这两位人中龙凤了。 饺子煮熟之后,赵普留崔超在家用餐,同时让赵云把他兄嫂也请了过来。 赵信因身有隐疾一直在隔壁院落养病,赵云嫂子戚氏在家照顾。 平时的衣食和用药都是由崔超资助,此刻他二人见恩人在慌忙行礼。 崔超忙扶起二人,“你家叔父对我崔氏有大恩,这点小事不值一提。你们夫妇若再如此见外,你们赵家的门,以后我可不敢进了。” 午饭基本以猪肉饺子为主,好在除了赵普之外,他们对于这等吃法都很新鲜,每人都意犹未尽的吃了两大碗。 席间,赵普由饺子想到了张仲景其人,从各种史料推测赵云的兄长赵信应当是死于壮年,显然多半是患病而死。 从赵信此刻的身体来看,正在向那个趋势发展。 “南阳那边有位神医,名唤张仲景,如果过完年有时间,我和子龙去南阳一趟,说不定这位张神医可以医好你的病。” 赵信的病很怪,身体日渐衰弱,寻访多位郎中都无法确诊是为何病。 “那就有劳叔父费心了。”赵信相对赵云对赵普要客气许多。 这让赵普有些不习惯却也无可奈何,毕竟他对赵信的确不怎么上心。 赵信身体受不得冷,吃过饭便向赵普、崔超告辞,回房中歇养。 “安定你从未去过南阳怎知有张仲景其人呢?”崔超有些诧异,“难不成你真通占卜之术?” 汉时医者的地位并不高,张仲景这样的大医师也并不能做到享誉天下,崔超这等豪阀大族,因地域相隔千里都不曾听过。 “我说是崔公你信吗?记不记得,我之前同你提过,朝廷将复征冀州征税?”赵普占卜之说几乎所有人都信了,唯独崔超还不信。 崔超点头道:“记得,过了这春节难不成要征收了?” “不错,崔公信不信这事都要来临!”赵普耸耸肩,“你我皆无能无力。” 他突然又想起一事,“崔公,有件事我不得不提醒,你得给州平写封信,让他劝住你的胞弟,他要买官做太傅了!” 崔超闻言色变,“他这是要败坏我们崔氏的名望吗?” 第三十二章 读奇书(3) 在春节到来之际,常山置的官差是有的忙了。 不但有朝廷送往元氏县的诏书,太守府送去京师的文书亦有好几封。 这其中有赵普婉拒朝廷征召他入尚书台的奏折,以及他写给卢植关于不去赴职的缘由的书信。 在后汉有名声的士人并不用担心无官可做,相反有太多士人或致力于学术不肯应征,或不满朝政黑暗拒绝入仕。 比如卢植的师兄弟,汉末大儒郑玄,此人可谓誉满天下,朝廷屡次征召他都拒绝入仕,甚至都不踏足京师。 只不过大多数人不是郑玄这样的大儒,堂而皇之的拒绝,必须得有理由。 能让人信服的理由通常是守孝。 汉以孝道治天下,通常父母亡故,子女要守孝三年,男子不出仕,女子不出嫁。 但显然,赵普父母,准备的说是赵云的祖父母早已不在,他以守孝推辞,显然不行。 赵普无奈之下只得推脱自己历经战乱,身体病发,需在家将养两年。 不过他写给卢植的信,相对要推心置腹的多,详细的说明,他在常山郡是为教习赵云以及等待合适的时机。 至于崔超的书信,他先是写给崔钧,让其好生劝劝自己的父亲,官职事小,名声事大。 最后,他还是放心不下,亲自修书给崔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希望能劝住他这个胞弟。 在春节到来前,因为赵云勤奋有加,赵普奖励过赵云几次,赵云已经看到了《笑傲江湖》的第三十一章。 赵普记得这个时候东方不败要登场了。 但因为到了春节,崔超那里有很多公务要忙,他请赵普前去帮忙,赵普也就没有时间抄录笑傲江湖了。 赵云倒是表现的很意外,主动在家研习赵普推给他的历代兵书。 古时的过年和如今是有诸多不同之处的,正月初一在汉时有多个称呼,如“三朝”、“岁旦”、“正旦”、“正日”等。 春节是在民国之后才有的称呼。 那时初一最重要的事,是祭祖,上至王公贵族,下到黎民百姓都要到祖坟祭祀祖先。 这对赵普而言有些难受,因为他尚不知真定赵氏的祖坟在何处。 除了祭祖之外,如今的诸多习俗在汉时就有传承,比如压岁钱。 赵氏除了赵云尚未及冠,算是未成年人,身为赵氏大家长,赵普除了给赵云备了百枚五铢钱,还多抄录了两章《笑傲江湖》。 春节的早上,赵普向崔超辞行,他要带赵云以及赵信夫妇去真定县祭祖。 崔超派遣一伍军士随行,供他们驱使。 一行人七骑带着一辆马车出发。岂料行至半路,天降大雪,众人不得不减缓速度,以至于到达真定时已是后半夜。 赵云带几名军士打扫了一下赵家的祖屋,晚上将就着歇息。 赵家这房屋本就不大,赵信夫妇占了一间,腾出了旧厨房给众军士,赵普和赵云挤在了狭小的房间。 赵普为路途不顺以及明日祭祖的事烦心,赵云却在油灯之下仔细的看赵普为他抄录的《笑傲江湖》第三十一章以及三十二章。 赵云专注的程度让赵普很是宽慰,细想这位未来天下名将近日的变化,他愈发觉得自己此举实在高明。 翌日一早,大雪稍停,赵普等便赶往城郊祭祖。 赵普路上感慨数十年未归乡,真定变化之大超出他的想象。他嘴上如此说实则是掩饰他不知真定赵氏祖坟的位置。 赵氏祖坟距真定县城十五里,众人驱马踏雪赶到时,已是午时,不巧的是大雪又降。 众人清扫墓碑,摆放祭品,庄重祭拜赵氏祖先后,又匆匆往真定县城赶。 俗语云瑞雪兆丰年,风雨送春归,冬季往往会预示着来年的好收成。 可这谚语在此刻的后汉王朝却并不适用,首先此刻中原和河北主要农作物还不全是冬小麦。 再者经历黄巾之乱,百姓未必有余粮在入冬前把小麦给种上。 整个河北四州以及司隶校尉部的部分适合产粮的郡县,是东汉主要的产量区。 但遗憾的是,并非所有的州郡都有卢植这样的州牧竭尽所能的为百姓谋福祉。 他们或因能力有限,或者并无此心,导致大部分地区缺粮严重,流民乱窜,更别说入冬前耕种了。 而且即便是冀州,在卢植被罢免冀州牧之后,他竭尽全力从豪强大户们那里征收来的粮食也不是全然用于安抚流民和赈济百姓了。 比如,博陵郡。 刘广因为要安抚母亲和妹妹,对于梁杰的弟弟梁尚委以重任,让他担任太守府功曹。 卢植分拨到博陵的十万石粮食,就被梁尚勾结郡丞周林给贪墨得一干二净。 此次再降大雪,已经是北方今年的第三场雪,越冷的冬天,熬不住严寒死去的流民和百姓就越多。 这对于后汉王朝此刻风雨飘摇的处境无疑更是雪上加霜。 赵普夜间披衣立在院中看着飘落的鹅毛大雪,怔怔出神。良久,他渐觉浑身冰凉,才叹了口气返回屋中。 这场大雪比前两日要更加的持久,赵普他们几乎被困在真定县城近五日。 城外的积雪已然达到膝盖处,别说马车,就是马匹走也起来也困难。 这几日,从西门和南门渐渐传来消息,城外有大股的流民想要涌进城来。 赵氏的祖屋离南门较近,赵普便带赵云赶去看了一下。 冀州尚未有新州牧上任,朝廷撤去州牧府一切属官的文书也还没有下达地方,他的身份仍是别驾从事。 守城的士卒自然不敢阻拦。 两人登城楼一望,城外黑压压的有上千人,他们挤压在城门处想要进城。 鹅毛大雪飘落在他们身上,很快就把他们变成了雪人。 “为什么不开城门?”赵普询问守城士卒。 士卒唯恐赵普兴师问罪,慌忙跪倒,拱手道:“没有上官命令,我等不敢开城门。” 赵普也没有为难他们,而是带赵云赶去真定县衙。 这批流民他猜测是有博陵郡而来,那个张牛角应该是已经造反了。 第三十三章 读奇书(4) 时任真定县令杨忠,是南阳郡宛城人,三十岁,历任多地县尉一职,这还是首次担任一县长官。 他听闻州牧府别驾从事驾临,忙出门迎接,“下官见过先生。” 他这个称呼很讨巧,一般州牧府的同僚,且有请教之意时才会称呼先生以示尊重。陌生的下属一般还是要以官职相称的。 不过赵普的别驾从事明眼人都知道名存实亡,而且应该很快会被撤职。 杨忠仍自称下官,这是对赵普的尊重,称呼赵普先生,则明显是想要拉进关系。 “杨县令为何不开城门引流民进城?”赵普担任过郡丞,自然是真定县令叫杨忠。 杨忠拱手道:“回先生,下官非是没有恻隐之心,而是担心我一旦引流民进城安置,附近的流民会争相来投靠,到时这县城会安置不下啊!” “那杨县令也该知道,若是不开城门,一晚上会冻死多少人。” 这种时候赵云通常不言语的,可近来他读过《春秋》和《笑傲江湖》,侠义之心有些爆棚,忍不住出言责备了杨忠。 “赵公子教训的是,”杨忠有苦说不出,这赵云勇冠三军,他当然是知道的,别说赵普在,就是赵普不在,他也开罪不起。 赵普深吸口气,然后道:“这样,你先开城门,州郡拨下来的粮食肯定还富裕不少,先拿出一部分赈济流民,另外尽快出资,搭建简易的公棚,先安置下来再说。” 他其实知道杨忠的考虑是有他的道理的,眼下并不清楚附近的流民有多少。 一县之力终究有限,真定县小,不如元氏县是郡治,高邑是州治,一般有太守或者刺史坐镇。 流民太多终究是隐患,安置不妥当,那是会出事的,比如高邑那次流民暴动。 可眼下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些流民冻死。 赵普已经如此说,杨忠别无他法,只好通知郡丞县尉先引流民入城,然后妥善安置。 “这批流民应该不会太多,”赵普应该是此刻全东汉王朝最清楚张牛角叛乱的人,毕竟相对张角,张牛角这叛乱,一字之差却是天差地别。 一个祸及八州数十郡城,一个只在冀州数郡之地。 杨忠不由问道:“先生何以知晓呢?” 赵普没有正面回答,“若是其他地方有流民涌来,你引导他们去郡治便可,崔公自会安置。” 杨忠拱手拜谢,“多谢崔公指点迷津。” 赵普处理了流民的事情打算就此告辞,他忽然这杨忠乃是南阳人,便向杨忠打听张仲景。 张仲景是南阳郡涅阳县人,但南阳郡有三十七县,地域辽阔,杨忠也未必会认识。 “张仲景?”杨忠自念了两遍,皱眉道:“张仲景是那神医张机吗?” “对,就是张机,”赵普顿时大喜。 医圣张仲景在后世家喻户晓,可很大一部分人都不知道这位医圣名机字仲景。 赵普作为历史教授自然是知道的,可他也犯了常识性错误,直呼张机为张仲景。 “张神医我自然是知道的,”杨忠努力思索关于张机的线索,“不过我不曾前去拜会过,只知道他是我们南阳郡涅阳县人氏。” 这点赵普也是知道的,不过能确定张仲景的确堪称神医,那也够了,他们自己去找就是了。 “哦,对了,我想起来了。”杨忠思索半天,终于有了点有用的线索,“张神医被州郡举孝廉,此刻应该在太守府担任属官,即便不在太守府,皇甫将军也定然知晓他此刻担任何职。” 赵普的上官是卢植,而卢植与时任南阳太守的皇甫嵩乃是至交。赵普通过卢植结识皇甫嵩轻而易举。 这条线索可谓为赵普指了一条明路。 赵普叔侄由是对杨忠大是感激,双双拱手称谢。 杨忠亲自送走他们叔侄,心情不由大好,走路都开始哼起小调。 他虽不知赵普寻张仲景是要医治何人,但看他们叔侄如此感激,显然不是至亲就是挚友。 这赵普承他恩情,以后这官场之上若是有求于赵普想来他也不会推迟。 大雪在两日之后终于消停,从博陵郡而来的流民自那日以后几乎再没有大批量出现。 赵普由此判断这张牛角果然闹腾不大,也就放心出城赶回元氏县。 由于大雪封路,他们这一路走得颇为艰难。 正定县城距离元氏县不足百里,他们自天亮就已经出发,然而到了夜半距元氏县城还有二十里。 入夜之后,路上积雪再次结冰,一行人甚至不敢驱马慢跑,而是任由马匹慢行,以致行程再被拖慢。 赵普预计兴许天亮他们才能进城,但夜半在这荒郊野外过夜显然还不如慢腾腾赶路。 到了鸡鸣时,众人终于远远瞧见了元氏县的城墙。 然而,不幸的事,他们同时遭遇了数千人的贼寇,这些贼寇自北方而来,与他们狭路相逢。 双方显然都未曾料到,在如此夜晚如此境地会撞到一起,愣了片刻之后纷纷拔刀。 崔超派遣的那一伍士卒此刻已然吓得傻了,他们区区九人,两人是家眷一人是文士,对上对面黑压压上千人,断然没有活路了。 “尔等乃是何人?”赵云自付勇武,面对如此场面也不由手心冒汗。 “我等是黑山…”对面回答了一半突然意识到,我为什么要回答他,反问道:“你们又是何人?” 其实他们不问也能猜到这些人是汉军无疑,只是这一队人只有十人不到让他们有些奇怪。 “我乃是常山赵子龙,”赵云勒马道:“与你们周仓周首领乃是旧识。” “子龙既在,你家叔现在何处?”一直不曾言语的黑山军头目此刻越众而出。 赵普对这声音有些熟悉,此人当时褚燕无疑。 “褚首领别来无恙,”赵普拱手道。 褚燕前几日赶回真定老家祭祖,张牛角与他联络共同举事,因他一直记得赵普当日所言,没有立刻答应。 这几日听闻朝廷要复收征税的消息,思前想后,有些后悔,想要赶去博陵与张牛角再商大事。 不想在这里遇到赵普。 其实也正因这里是元氏县城郊,他才没有立刻下令攻击。 此刻知道对方是赵普,褚燕倒有些事想要请教。 第三十四章 读奇书(5) “今日得见先生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褚燕欲与赵普到不远处无人之地相谈。 赵云对褚燕印象不甚好,担心他对赵普不利,硬要同往。 这褚燕说起来和赵云还是同乡,都是常山郡真定人氏,加上赵云是赵普的亲侄子,他勉强同意了。 “我想问先生,这朝廷要复收冀州征税是真的吧!”褚燕不是那种为民请命的仁人志士,可他渐渐对大汉王朝失去了信心。 进而也就对赵普那日所说可为朝廷效力产生了疑惑。 赵普这几日一直在真定县内,还不曾在州郡那里得到关于复收冀州征税的消息。不过他可以肯定这是千真万确的朝廷旨意。 “不错,这是真的。”赵普点头。 赵云对此很是惊讶,不过这等情景他不适合插话。 “那先生你这等高瞻远瞩,还认为我们大汉有救吗?”褚燕语出惊人。 这问题赵普问过自己很多次,他不太确定到底有没有救,但认为起码很有希望。 曹操此刻仍是立志成为汉征西将军的有志少年。刘备素有大志,此刻在九江郡颇有威望。 赵云勇冠三军,加以培养可文可武,足以成为名传后世的时代名将。 前两人皆是不世出的经世之才,若是心向汉室,配合赵云、关羽等世之虎将,当可挽狂澜于未倒,扶大厦于将倾。 而且后来的汉献帝刘协颇为聪慧,若是避免董卓之乱,扶持刘协而不是刘辩登基,他有六成以上的信心。 “我以为汉室四百年江山尚未到断绝之时,”赵普这句话是诚挚对答,“不要以为凉州之乱,张牛角之流就可以掀翻大汉王朝。” 此刻的大汉西北有凉州叛乱,其他各地自黄巾之乱后,类似于今日张牛角这等叛乱时有发生。 说是风雨飘摇一点都不为过,可汉灵帝依然在此刻选择复收征税,甚至还加重了岁赋。 汉朝的征税三十税一,并不算高,但在汉末土地兼并严重,百姓多无自己的土地,只能被迫服务于地主豪强。 百姓在被地主剥削的同时,还需向朝廷缴纳岁赋。 征税是针对土地拥有者征收的粮税,而岁赋就五花八门了。而终汉一朝一直都是轻税重赋。 后汉末年征收的苛捐杂税种类繁多,仅人头税、户税已经压得百姓喘不过气,如果遇上天灾唯有造反才有活命。 汉灵帝在此基础又加重了岁赋,几乎可以预见,各地叛乱之势会此起彼伏,各有志之士亦开始汉室失去信心。 就像今日得褚燕一般。 “先生之言多有应验,可褚燕所见汉室已失德于天下,凉州、并州等地叛乱难以抑制。朝中宦官、外戚沆瀣一气,朝廷恐怕积重难返。” 褚燕其人不得不说,以这份见识已经高出其他叛军太多。 赵普没有否认褚燕的观点,因为这确实是实情,“那张牛角起事时想比联系过你,若是你不信我这番话,可与他联合试试看,我断言张牛角三月之内必死。” 褚燕诧异于赵普居然知道张牛角邀请过他,还推断出他此去博陵方向乃是为了与其联合。 “先生之才褚燕配合之至,然而人真有命中注定一说吗?为何能断言张牛角三月之内必死呢?” 赵普摇头道:“有无命中注定,我岂敢断言?我只是判断他举事必然失败而已。” 褚燕有些将信将疑,最后拱手道:“多谢先生答疑解惑,我决定按心中所想搏上一搏,今日一别后,先生为官,我为贼。到时各为其事,不必留情。” 赵普拱手回礼,与赵云一同回到官道之上。 褚燕令部众让开一条道,让赵普等回元氏县城,他引众向博陵而去。 众人赶回元氏县城时,天朦朦胧胧有些亮了,赵云与随行军士高声喊开城门,驱马进入城内。 赵普取些散碎银子交给众士卒,以示酬谢,让他们回军营好生歇息,他自与赵云带赵信夫妇返回宅院。 赵普一觉睡醒时已是傍晚,崔超已在他宅院中等了半个时辰,随他而来的,还有多日未见的李博。 “安定一去多日,朝中发生了许多大事,皇城南宫大火,圣上欲重修宫阙,复收冀州征税,还加重了各种杂税。” 崔超自己已经烧好好茶水,可却无心品尝。 赵普坐定将他杯中凉茶倒掉又续上一杯,“之前我不是跟崔公提起过吗?” 崔超叹道:“预想到和真实发生那是两码事,何况此刻并不是征收税赋那么简单。张牛角叛乱攻陷杀死了都乡侯刘广,郡丞周林,还灭了梁氏满门,有斥候来报,说褚燕所部黑山军和张牛角已经合兵一处,声势很大。” 这些崔超不说赵普也是知道的。 “崔公不必忧虑,只要通知各县固守就好了,张牛角掀不起多大风浪,至于朝廷征收税赋,拖着吧!实在不行就辞官。” 汉灵帝这次加征税赋在朝野上下引起了极大的震动,多人上书陈情,然而毫无卵用。 当然,这位皇帝的行止没有最荒唐只有更荒唐,他加收税赋的同时,为了更快的聚敛财富为其享乐所用,公然开始卖官鬻爵。 你不用主动买,我送你去当。付钱就行。 这件事崔超也听到了风声,只是他远在元氏县,尚不知他那胞弟听没听劝。 “这圣上是疯了,赵兄觉得这千疮百孔的大汉朝还能续命吗?”一直没开口的李博越想越怒。 这已经是一天内两个人问他这个问题了。他们一个是欲聚众反叛的黑山军头目,一个是为民请命的仁人志士。 可都看出大汉朝恐命不久矣。 “或许还有救吧!”赵普叹道:“起码这圣上活不了几年了。” 如今汉灵帝刘宏尚不满三十岁,正当壮年,赵普却说出他活不了多久这等话。 抛开大逆不道的成分,这断言生死的预言让崔超和李博面面相觑。 赵普说完心中就有些懊恼,他再这么下去,恐怕要如《三国演义》中的诸葛亮,被人评价为多智而近妖。 第三十五章 读奇书(6) 占卜之术虚无缥缈,玄而又玄,李博是不大信的,可偏偏赵普自黄巾之乱起,所有断言无不应验。 “先生以为圣上…还能活多久?”李博从惊愕中回过神来。 赵普道:“也就四年吧!” 今年已是公元185年,汉灵帝刘宏是在189年驾崩,时年三十三岁。 崔超起身到门口往外撇了一眼,而后轻声道:“此事只可我三人得知,若是传将出去安定性命难保。” 李博缓缓点头,这是说轻点是诅咒皇上,仅这点已是大罪,若往大点说,那就是以异门邪术谋刺。 前汉武帝年间,发生的巫蛊之祸最终牵连达数十万人,太子刘据、皇后卫子夫全部被杀,可谓极其惨烈。 巫蛊之祸 还只是子虚乌有的构陷,赵普可是实打实的说出皇帝命不久矣的话。 “安定以后这等话切莫在人前提起,”崔超到此刻心境还未完全平定,“前朝巫蛊之祸例子在前,当今圣上比之于晚年的武帝尚且不如,若是外人知晓我等皆是株连家族之祸。” “崔公放心,”赵普长舒口气,“我以后定然谨言慎行。” “阿叔,什么是巫蛊之祸?”隔壁书房的赵云突然推门而入。 赵普三人都吓了一跳,见是赵云,唤他坐到跟前。 只是前朝这人人谈之色变的巫蛊之祸,很难一言蔽之,甚至细说起来都是一件很复杂的事。 但赵云一脸求知欲看着他们三人,赵普只好简单地给他说一下。 “这巫蛊之祸的起因,是那汉武帝到了晚年,身体渐渐多病,这本是世间常理,年老自然多病,但武帝却总怀疑有人以巫蛊之术害他…” 巫蛊以及神仙方术在前汉盛行,方士和各类神巫多聚集在京师长安,他们大都以旁门左道的奇幻邪术迷惑众人。做人又毫无下限无所不为。 当然,到了后汉末年,这等迷信思想仍然大行其道,若不然张角也不能蛊惑数十万人。 “那阿叔真的有巫蛊之术吗?”赵云的关注点全在这奇门异术上。 崔超和李博也不由看向赵普,占卜和巫蛊都是玄而又玄的“神仙方术”,赵普既通占卜,那巫蛊又为何不能真有其术呢? 赵普长叹一声,他这真是百口莫辩了。 “巫蛊之术子虚乌有,犹如鬼神一般不可信,若是扎木头人都能害人,我们还打什么仗?” 赵云点头道:“这倒也是,阿叔你接着讲。” “阳陵大侠朱世安应该有过夜闯皇宫行刺的举动,汉武帝于是着人各州郡全力追捕。时任太仆的公孙敬声为人骄奢不奉法,擅动军费一千九百万钱,事发后被捕下狱。于是丞相公孙贺为替子赎罪,请求追捕朱世安。” 赵云听到大侠两字,没来由想到令狐冲,所以他下意识的把朱世安当做了正面人物。 赵普猜他会如此想,于是又补充道:“这里的大侠,可是贬义词,说的是这朱世安侠以武犯禁,是他靠武力行不法之事。事实上这巫蛊之祸正是从朱世安而起。” 赵云不解道:“他不过是一武夫,为何因他而起。” 赵普道:“因为政治斗争都需要一个导火索,而朱世安就是一个完美的引爆点。他恨抓他入狱的公孙贺,于是与酷吏江充联合,在狱中上书举报公孙敬声与阳石公主通奸,诬陷追捕他的公孙贺一家以巫术诅咒汉武帝。” “可既然是诬陷,为何不查清楚呢?”赵云不解。 李博叹道:“贤侄对这朝堂之争还不是太了解,武帝既然已经怀疑有人以巫蛊害他,江充正好利用了他的心理。至于证物还不是可随意捏造,甚至之前就已经备好。” 赵云不由暗暗点头。 赵普接着道:“公孙贺父子因此死于狱中,全族被杀,卫青之子卫伉以及两位公主皆被株连。然而,这还只是巫蛊之祸的开端。” 按道理罪魁祸首已死,还被株连九族,死者已然数以千计。案子是该了结,可事实上,策划这巫蛊之祸的幕后黑手目的尚未达到,岂会善罢甘休? “这还不结案,莫非武帝是疯了吗?”赵云愈发的不解。 “一个信奉神仙方术,妄图长生不老的人,怎么可能还正常?”赵普作为研究历史的学者,最理解权利使人疯狂这句话。 “武帝自此以后,疑心愈发的严重,江充趁机进言说圣上身体不适,定然是有人以巫术蛊作祟造成的。于是武帝令江充彻查巫蛊案。江充借机大肆逮捕构陷祷祝、百姓以及官员,以酷刑迫其认罪。巫蛊之祸从京师长安、三辅地区到各郡、国,先后共有数万人因此而死。可事情到这种地步,江充还是不收手。” 这等惨案,两次党锢之祸与之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只是这等事关皇家尊严得的前朝隐秘事,禁止民间私下议论,在后汉的民间才没有广为传播。 赵云听得已经有些膛目结舌,“难不成他想杀了所有人?” 赵普摇头道:“江充做了这么多,都是铺垫罢了,从一开始他们的目标就是太子刘据和皇后卫子夫。江充利用武帝对巫蛊的疑惧心理,进言宫中有蛊气,由此进入深宫。进而诬陷太子在其宫中挖出众多木头人和丝帛,逼得刘据无论可走,最终举兵谋反,皇后卫子夫自杀。” 巫蛊之祸被认为是前汉由盛入衰的转折。起因只是因为汉武帝怀疑有人以巫蛊术害他。 赵云听完良久,叹道:“阿叔,这就是你说的权利使人变态吗?这武帝属实是大变态。” 赵普闻言皱起眉头,这变态一词,明显用的不准确,“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赵云说道:“在真定老家,我问你东方不败为何甘愿自宫,变得男不男女不女,你就是这么告诉我的!” “东方不败是何人?” “还有这变态是非常态的意思吗?” 崔超和李博对他们叔侄的对话,已经理解不了了。 “这东方不败是武力冠绝天下的太监,变态就是跟别人都不一样的意思。”赵云用他自己的理解,跟两位长辈解释。 赵普不由大摇其头,有点后悔让赵云读那本笑傲江湖了。 第三十六章 读奇书(7) 赵普自从真定县归来之后,有一个月没有出过院落。 除了抄录《笑傲江湖》,教赵云读书之外,偶尔还会修补那本残缺的《古乐谱》。 在从曹操墓穿越到后汉之前,赵普受《长安十二时辰》的影响,欲为李白的《侠客行》编撰相应的乐谱。 只是身在到处是钢铁水泥、汽车洪流的世界,心境实在无法与《侠客行》这首诗相吻合。 此刻历经数场生死之战,又身在东汉的普通人家院落,多少有些触动。 赵普由是开始着手作曲。 崔超这些按赵普的建议,无论是赋税还是修宫钱都尽量拖延着,朝廷派人来催,也想法设法搪塞过去。 常山郡之外。 褚燕和张牛角合兵一处之后,四处攻城掠地,常山郡亦收到波及,崔超传令各县坚壁清野,据城固守。 到了二月,张牛角在率军攻打瘿陶县时与汉军激战。 瘿陶县是为巨鹿郡郡治,巨鹿郡太守郭典治军有方,军士战斗极强。 张牛角久攻不克,反而在攻城战中流矢而负重伤,最终不治而亡。 在临死前,张牛角召集众部将把自己的部队托付给褚燕。褚燕由此改名为张燕,以示对张牛角的敬重。 这时张燕纠集两部人马,人数已达十数万,朝廷不能制。 不过,张燕思及赵普在元氏县城外断言张牛角三月之内必死,此刻已然应验,心中非常后怕,约束部众潜回各山头,不敢为祸地方。 郭典因杀死张牛角有功,隧被朝廷封为都乡侯。 但郭典其人素来讨厌宦官,不肯定缴纳封侯的修宫钱,忤逆圣命,又被免去侯爵。 张让、赵忠等借机又进献谗言,说郭典素有战功,勇力过人,当令他驻守边郡,抵御凉州叛军。 汉灵帝于是又调郭典为金城郡太守,着令他即刻上任,奔赴边境。 然而,这时的金城郡实则已经不在朝廷的控制之中,郭典不过是“空头”太守。 由于郭典的调职,巨鹿郡太守一职出现空缺,朝廷便寻人补缺。 河内名士司马直曾担任过巨鹿太守,而且在任期间为官清廉,素有名望。 因父母亡故才辞官回乡守孝,如今孝期已过,朝廷决定重新启用。 此时朝廷卖官的价格已经明码标价,三公九卿是灵帝私下授卖,公一千万,卿五百万。 二千石的地方大吏如太守,是二千万,县令是四百万。 司马直两袖清风,以无钱为由,辞退。 朝廷考虑到他的处境,于是减免至三百万。司马直仍无钱交付,拒不上任。 汉灵帝大怒,发诏勒令他必须赴任。 司马直无奈之下,只得离家赶往巨鹿郡。 在赴任途中,司马直考虑到修宫钱的苛刻之处,心生不忍,要知如今冀州尚未从黄巾之乱中缓过来,无数的流民尚需州郡接济。 这时要百姓上交每亩十钱的修宫钱,等于逼他们去死或者去造反了。 关键还不止如此,朝廷还下诏令各州郡出纳材木文石,送达京师。 这等盘剥百姓,索取无度的行为,他实在做不出。 于是在行至孟津时,司马直心中的矛盾到了极点,选择留下遗书,以死相谏。 消息传到元氏县时,赵普正在调试琴弦,赵云推院门而入,琴弦无故而断。 “阿叔,崔公托人来传消息,说是河内名士司马直,在赴巨鹿太守任上,自杀而亡,留下遗书一封,痛批朝廷卖官鬻爵,苛收杂税。” 赵普一声长叹,他猜应该也是这个消息。 事实上赵普想过赶往河内奉劝司马直,可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服他。 摆在司马直面前的本就是一条死路,一个清正廉明的名士无法做到抛开大义与时代同流合污。 在这个皇权至上的时代,皇帝逼迫他去赴任,难不成自己还能阻挡?又拿什么阻挡? 抛开这些不谈,司马直的死,有很深远的意义。 站在后世的角度,固然会认为因这么一个纵情享乐的皇帝而死,死得不值。 可事实上,因为他的死谏,因为他的遗书写的掏心掏肺,痛心疾首,汉灵帝看后深深自责,下诏暂缓催缴修宫钱。 这在间接拯救了不知道多少的黎民百姓。 也算是从侧面延缓了大汉的灭亡速度。 “我知道了,”良久,赵普才回复赵云,“来帮我把琴弦续上。” 《侠客行》的谱子基本完成,赵普在续上琴弦之后,就势弹奏起来。 这谱子意境孤锐苍凉,仅古琴完全无法诠释,不过他倒是弹出了霸王别姬的意味。 赵云听完觉得意犹未尽,“阿叔,你会弹奏笑傲江湖曲吗?” 书中的笑傲江湖曲赵普自然是不会的,因为根本没有谱子。但在后世有人特意谱写了一首琴箫合奏曲,命名为笑傲江湖。 “那曲子需要琴箫合奏,我一个人也谈不了啊!”赵普曲谱还是蛮熟悉的,只是他一个人的确做不到合奏曲的效果。 赵云忙道:“那阿叔你教我。” 赵普本也有要教赵云乐谱的打算,本意是他日他们一起去拜访蔡邕的时候,他希望赵云能给对方留下好印象。 这样他也就好提赵云和蔡文姬的婚事。 这算是他一早就打算好的,后汉和三国时代,寥寥几个留名青史的女子中,如貂蝉、甄姬和大小乔等。 抛开年龄因素,唯有才女蔡文姬方是赵云良配。 明时文学家陆时雍评价蔡文姬“东京风格颓下,蔡文姬才气英英。” 这评价赵普很喜欢,才气英英有巾帼风范,正可辅佐赵云成就不朽功业。 而且从时间推算,蔡文姬至多十三四岁,尚未成婚,更不曾到被匈奴掳走的时间。 他们的婚事当及早下手了。 最高是开春之后,他们去拜访曹操、刘备,寻访张仲景的过程中,找到蔡邕,把婚事给定下来。 如此打算的话,赵普寻思,赵云得学些诗词以及乐谱了。 否则,蔡邕父女乃是书香门第,文学、音乐、书法都是当世顶级。 如何能看得上寒门出身的武人赵云呢? “这两日就先把经史子集放下吧!我教你读些诗句,顺带学习谱子。” 赵云的请求正和他意。 第三十七章 闹瘟疫 公元185年,真是一个多事之秋,先是京师皇城南宫起火,汉灵帝由此征收“修宫钱”。 再是博陵张牛角叛乱与褚燕合兵一处,攻城掠地。 到河内名士司马直拒绝赴任,以死相谏。 每一件都可谓震动天下的大事,然而三月未到,河北又闹起了瘟疫。 古时瘟疫一旦出现会迅速蔓延,极难遏制。 这有多方面原因,百姓对于类似天花这等传染性极强的疫病没有抗体是其一。 百姓因为生活条件艰苦,身体较差,免疫力自然不强,这就大大增加了感染疫病的概率。 医疗卫生条件太差,又为疫病的持续传播提供了温床。 这些原因加在一起,导致瘟疫所经之处,往往会生命绝迹,赤地千里。 常山郡在出现瘟疫以后,崔超一边召集各地的郎中赶往救济,一边自掏腰包购买赈灾所需的药物。 郡衙因为清廉以及朝廷拨款极慢的缘故,经常是入不敷出的。 何况这次因为赋税和修宫钱一直拖着,指望朝廷拨款希望不大。 赵普听闻闹瘟疫的消息后火速赶往太守府,他非是医生,对于医药学也一窍不通。 但他之前是生活在预防传染性疾病最成熟的时代,预防的方法,他可能比这年代的一些名医还要高明。 崔超等在太守府忙得不可开交,“安定你先在一旁歇着,我忙完与你说话。” 赵普道:“崔公先别忙,我来是帮你防治瘟疫的。” “安定连医术都懂?”崔超不由抬起头来。 “不懂,”赵普摇头道:“不过我懂怎么防止瘟疫蔓延。” 崔超疑惑道:“此话怎讲?不懂医术怎么防止?” 赵普道:“瘟疫这等传染性疾病,首先要设立隔离区,将患病者集中起来,与未传染者隔离开。再者一定要完善防疫管理,在各县乡里人口集中的地区,设立关卡,严查过往人员,一旦发现患病者,立刻带到隔离区…” 崔超本来还不信,此刻见赵普口若悬河,貌似讲得还很有道理,忙拿起笔,“安定你慢点,我记下来。” 赵普等了一会接着道:“立刻通告下属县乡,在瘟疫肆掠期间不可吃变质的食物,不可饮用生水,必须煮沸才能喝。另外必须得防止流民乱窜,也许瘟疫就是因为穿梭于各地,才蔓延如此之快。” 常山郡由于崔超、李博等励精图治,流民多数已经妥善安置。 但周围郡县由于张牛角那么一闹,加上郡县的长官不是谁都是崔超、司马直这等重大义,做事有底线的官员。 赋税的加重导致众多百姓逃离郡县,或造反,或逃难度日。 哪怕卢植为安定地方,分配粮食和土地如此尽心尽力,冀州此刻仍有大批的流民。 冀州之外,那就更不要提了。 “还有吗?”崔超下笔极快,几乎跟上了赵普的语速。 赵普仔细想了一下,“还有一条就是造茅房,每家每户必须有茅房,县城或者乡里人流量大的地方也必须要有。” 这条建议看似滑稽,实则也是为了改善卫生环境。 古时大小解和如今的印度有些像,很多时候都没有进茅房,或者茅房建的少,很多人都是幕天席地方便。 修建茅房能大大改善卫生环境,减少病毒的传播源和传播途径。 崔超记述完,立刻着令郡丞李博以及太守府主薄诸功曹,发往各县乡里。 他本身则督促太守府众军士立刻着手在元氏县城去设立隔离区,到各市集修建茅房。 赵普在崔超的忙碌中离开了太守府,此刻他的心情多少是有些沉重和沮丧的。 他所有的这些措施都是只能防止蔓延,而这次瘟疫到底是伤害病还是天花或者其他的疾病,以及该怎么医治他束手无策,只能靠各地郎中医治。 这次瘟疫的爆发,不能说与张牛角的叛乱毫无关联。 战乱是最容易引发瘟疫的诱因,随着天气变暖,战场不及处理的尸首就成了病毒的温床。 黑山军攻城掠地则导致大批量流民的产生。 或者是因为流民食腐肉,或许是流民沾染了瘟疫病菌,他们的流动性迅速让瘟疫蔓延。 褚燕再与张牛角合兵时请教过一些问题,如果他当时劝阻的话,也许能拦下来。 如此张牛角一人也就不可能那般声势浩大。 他这一刻觉得自己有些无用,哪怕握着这个时代最大的bug,就像斗地主,他看对手都是明牌,可有时候居然也打不赢。 好在,常山郡的瘟疫在崔超、李博等以雄厚的财力和人力控制了下来。 各县乡里报上来因瘟疫死亡的人数只有一万多,相比以往少了很多。 可今年这个多事之秋,大事根本就不消停。 崔超为感谢赵普对郡城防疫做出的贡献,与李博一起携礼登门致谢。 在他们与赵普酒兴正酣的时候,太守府的卫兵赶来有紧急文书呈报。 崔超打开一看,原来是凉州叛军打着诛杀宦官的旗号进攻三辅地区。 所谓的三辅地区,其实是指长安京畿地区,包括京兆、左冯翊、右扶风三个地方。 大致相当于如今陕西中部地区。 三辅地区是京师雒阳西面的门户,一旦三辅地区再落入凉州叛军手中,京师雒阳将收到威胁。 看完急报,崔超叹了口气,把这封急报给赵普和李博看。 “朝廷会启用卢使君为将平叛吗?”李博看向崔超和赵普,有询问之意。 崔超没回答,反而看向赵普。 赵普被他们两个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只好道:“不会,这次叛军势头太大,而且危及三辅地区,朝廷不敢冒险,会派出凉州出身的杰出将领,这更有利于平叛。所以平叛主将我猜应该是南阳太守,皇甫嵩将军。” 他其实觉得卢植应该更合适,因为平定凉州叛乱,纯靠武力只能压制,想要消除叛乱的根源,必须得从更改地方政令开始。 在文治方面卢植是比皇甫嵩要强的。 只是此时朝廷还意识不到叛乱的根源所在。 当然如果不是有时代因素在,他可能也完全意识不到,这完全无关智慧,而是个人几乎不可能突破时代的局限性。 第三十八章 震朝堂(1) 三月,朝廷征召右车骑将军、南阳太守皇甫嵩回京,令其领兵四万奔赴长安,保卫三辅地区,董卓拜中郎将为其副手。 然而,凉州叛军已然势大,皇甫嵩只能采取守势。 西边兵戈再起,朝中卖官鬻爵而在继续,汉灵帝的傅母(贵族子女的乳母)程夫人撮合崔烈出钱买空缺的司徒一职,价格低至五百万钱。 崔氏是士族门阀,本就不缺这几百万钱,加上他对三公之位渴慕已久,终于还是没能经住诱惑。将兄长和儿子的劝诫放到了一边。 司徒领太仆、鸿胪、廷尉三卿,负责人民教化,掌礼仪诸事,位极人臣。 在崔烈拜官之日,汉灵帝参加百官宴会,酒后感慨:“我应当坚持一下,司徒可是值一千万钱啊!” 崔烈买官之事由此为人所知,名望衰退。 消息传到元氏县,崔超勃然大怒,却已经于事无补。 时间来到六月,赵普一直在自家宅院教赵云诗词以及乐谱。 唐宋两朝是历代以来诗词的巅峰,唐诗宋词三百首放在后汉可谓是超前的文化瑰宝,里面收录的任何一首诗词,在这个时代都是登峰造极文学巅峰。 可能也就曹操可稍微与之相提并论。 当然,赵普让赵云熟读唐诗宋词非是让他当文抄公,别人的终究是别人的。 赵云不可能因为背诵了唐诗宋词就能从一个武将变为诗人,而且他也完全没有必要舍本逐末。 只是腹有诗书气自华,一为提高文化修养,二为能让蔡家人更好的接受。 赵普预计是要六月出门的,他们这一行要先拜访曹操,曹操此前被朝廷任命为东郡太守,因拒绝缴纳修宫钱,已经辞官归乡,此刻正在豫州谯县老家。 在拜访曹操之后,去往南阳郡寻访张仲景,如若张仲景肯随他们来一趟河北,他们就从南阳折回常山郡。 倘若张仲景脱不开身,去从南阳南下九江郡,拜访刘备,蔡邕此刻因得罪宦官南逃至吴郡避祸,吴郡在九江郡左近,正可登门拜访。 条件如果允许,赵普就作为赵云的长辈主动提亲,不管蔡文姬是十一岁还是十三岁,把这门亲事先定下。 等到蔡文姬十五岁及笄,就可与赵云完婚。 赵普的计划不可谓不完美,奈何赵云对乐谱悟性太差,别说笑傲江湖曲,就是一些简单的曲谱他也无法完成弹奏。 无奈之下,时间只能再向后推迟。 到了七月中旬,卢植自京师来信,皇甫嵩因久战无功,张让等宦官进献谗言,“皇甫嵩连战无功,耗费钱粮”。被罢免车骑将军称号,收回他的左车骑将军印绶,削夺封户六千,改封都乡侯。 因为凉州持续叛乱,已经使国库大损,朝廷不得不课税,征召劳力补备兵员,调补洛中的兵员应战,朝廷上下已然有要放弃凉州的呼声。 卢植心忧朝廷若放凉州,不仅丧失大片国土,关中外的屏障也会尽入叛军之手,凉州将成永久的心腹大患,所以欲毛遂自荐请求领兵平叛,想请赵普回京师协助他出兵凉州。 赵普看后果断回信,称卢植如果出兵美阳则此战必胜,只需在美阳尽量拖延敌军,到十一月将有灾星坠入敌营,到时可乘机突袭,定可大获全胜。 当然他不忘提醒赵普,切记穷寇莫追。 回完信,赵普反倒有些紧张了,扪心自问,他是希望卢植带兵平叛的,无论他能不能缓和凉州地区尖锐的矛盾。卢植只要这一战能够获胜,声望必然达到巅峰。 明年或者后年,他入京师谋划册立刘协,阻止董卓入京一事,都是强有力的臂助。 而这一战几乎是必胜的,古时对于天地异象有非常浓重的迷信思想,十一月恰恰又流星坠入凉州叛军军营,边章和韩遂都以为这是不详的征兆,以致军心散乱。 卢植只需在此之前没有溃败,就可以借此大败敌军。 只是朝廷会不会以卢植为将他说不准,因为历史上,汉灵帝最终以司空张温为车骑将军代替皇甫嵩,新任的破虏将军董卓、荡寇将军周慎为副将,出兵右扶风辖区美阳县。 任何史料和野史中也没有出现卢植自愿领兵的记载,或许曾有,朝廷没有批准,也没有被史料记载,也或许根本就没有。 是因为他赵普的出现,多少改变了卢植的际遇。 总之,他现在非常的不确定卢植的请求是否会被汉灵帝批准。 七月底,皇城大殿,汉灵帝召集百官商议解决凉州叛乱一事。 朝堂之上雅雀无声,因为凉州叛乱日久,朝廷也算是尽心尽力,然而叛军势头越来越大,平叛的将领替换成皇甫嵩依然没有成效。 多半朝臣已然束手无策。 刘宏在大殿之上,扫一圈台下的群臣,“众卿就没有一人能为我分忧吗?” 汉时的皇帝与后世的帝王不同,他们的自称比较随意,称“吾”的次数较多,并不是任何场合都会自称朕。 台下依旧鸦雀无声,良久,刘宏都有些不耐烦,才有一人越众而出,乃是司徒崔烈。 崔烈自买了这三公之位,除了士人的广泛批评与渐渐疏远,他自己的内心亦饱受煎熬,他曾问崔钧,“我位居三公,士人和百官是怎么议论我的?” 崔钧回答,“大人年少时有名望,又历任太守、九卿,士人们都称大人应该位列三公。而如今大人担任司徒,大家都对大人非常失望。”崔烈追问,“这是为何?”崔钧如实答道:“因为大人身上有铜臭。” 崔烈为此非常惭愧,内心的自责和矛盾,让他非常痛苦,迫切的想要重新树立威望,以至于到了头脑昏庸的程度。 “陛下,凉州自百年前大小叛乱一直不断,怕有百起之上。朝廷为此费心费力,损耗了大批量的钱财和将士,可凉州的羌人反后降,降后又反,周而复始,以至于闹到如今的地步。臣以为,凉州疲敝之地,已然如同鸡肋,不如放弃凉州,一了百了。” 此言一出,大殿之上众人皆惊。 第三十九章 震朝堂(2) 卢植眉头紧皱,因为心中略微顾及了一下崔超的面子,欲当众痛斥崔烈,已有一人疾步上前。 此人身长八尺,面有威容,乃是故太尉刘宽的学生傅燮,时任尚书台议郎。 傅燮当众厉声道:“将司徒崔烈斩首,天下才能安定。” 尚书郎杨赞是朝中支持放弃凉州的众人之一,闻言当即起身,拱手道:“陛下,傅议郎在朝堂之上辱没重臣,臣启奏依律责罚。” 刘宏素闻傅燮,问道:“傅卿为何要如此说?” 傅燮正色道:“当年匈奴冒顿单于忤逆吕太后,上将军樊哙夸口‘愿得十万众,横行匈奴中’,如此尽忠职守,仍被季布说樊哙可斩。凉州乃是天下要冲,关中屏障,高祖(刘邦)与郦商安定陇右地区,世宗武帝(刘彻)开拓凉州,设立四郡,世人皆以为如此乃是断匈奴臂膀。 如今凉州治理混乱,出现叛逆,天下为之震动,陛下为此忧心忡忡。崔烈位列三公,国之栋梁,不能为国分忧,却要舍弃万里疆土,傅燮不能理解。若让羌人叛军得到凉州,则退可自守,进可威胁三辅京畿之地,这是何等危险的局面!如果司徒不明白这道理,那就是愚昧,如果他明知而为,那么他就是对朝廷不忠!理当问斩。” 刘宏脸都黑了,他虽然耽于享乐,但其实也是有才学之人,樊哙忠君爱国,可当时的时势不允许汉对匈奴开战,所以季布以为樊哙乃是误国,该斩。 崔烈此举或许有为君分忧的因素,但提出放弃凉州的建议实属愚蠢,只是这官是他自己卖的,再愚蠢也不能责罚,否则那不是打自己的脸。 “傅卿所言甚是,只是如今叛军势大,众卿可有解决之法?”刘宏认同傅燮的分析,倘若将凉州拱手相让,只怕他真会寝食难安。 何进上前拱手道:“陛下,臣以为,叛军此刻仍兵压三辅之地,前方不可一日无主,当尽快派遣良将抵御叛军。” 刘宏手扶额头,这话等于没说,可皇甫嵩这等良将四个月都没能将叛军气焰给压下去,朝中还有谁可以呢? “那大将军以为,谁可担此重任?” 何进道:“司空张温文韬武略皆是上上之选,臣以为可担任平叛主将。” 张温最初是受曹腾提拔,开启高升之路,也就是说他与宦官的关系匪浅。这三公之位的来路和崔烈一样,均买来的。 不同之处是崔烈由汉灵帝傅母程夫人撮合,张温则是暗通宦官。 如今凉州叛军势大,张温自问论军事比不得皇甫嵩,如果皇甫嵩都无法平定,那他何德何能可以出任平叛主将? 他心中暗骂这何进是要将他推入死地,可到了这份上又不好推迟,正要咬牙应承下来。 “陛下,臣卢植愿领兵前往关中平叛。”卢植起身拱手道。 张温不由暗松一口气,亦越众而出,“卢尚书治军有方,曾先后平定九江郡、庐江郡的蛮族叛乱,又在黄巾之乱中击溃贼军主力,臣以为若是卢尚书兵出关中,必定可以击溃凉州叛军。” 其实在皇甫嵩之前,刘宏就想起用卢植为将,但被赵忠等劝阻,说此刻万分危急之时,当启用凉州本地人平叛,他们对叛军更熟悉,于是他就以皇甫嵩为将。 如今皇甫嵩已然撤职,卢植自愿请命,刘宏打算要应允。 赵忠上前道:“陛下,叛军势大,威逼京畿之地。身为平叛主将,无功就是在助长叛军的嚣张气焰,该当责罚的。陛下宽仁不计较做臣子的过错,可若是长此以往,朝廷威严尽失,这个责任应该谁去承担呢?所以,仆以为,平叛主将应该立下军令状,这才能让众将士竭尽全力为朝廷效力,为陛下分忧。” 刘宏想了一下,觉得有理,“卢卿可愿立下军令状?” “不可,”傅燮拱手道:“陛下胜负是为常事,历代先贤名将燮未曾听闻有久胜不败者。卢尚书此去乃是为朝廷为社稷出力,岂可因此事的成败而定朝廷柱石的生死?” 赵忠道:“傅议郎此言差矣,请问如今的局势还允许朝廷再败吗?无功已然是罪,若是大败那岂不是坐看叛军攻破三辅,踏入京师?” “你这分明是挟私报复,”崔钧愤然起身,不顾礼仪,怒斥赵忠。 崔钧颇得刘宏赏识,此刻已有普通郎官,升任虎贲中郎将,是以可出席这等重要的朝堂会议。 赵忠冷笑道:“这话仆就不明白了,我与卢尚书有何仇怨,为何要报复与他?” 他自然与卢植有仇,朝廷没收他逾制的阁楼不提。他们赵氏的惨案与卢植在冀州的亲信脱不了干系。 只是这事没办法拿到明面上说,崔钧他们自然也不敢,否则那是不打自招。 崔钧纵然急躁了些,可邺城之事他也不敢在这朝堂上提出来,一时有些无言以对。 “陛下,赵常侍所言在理,朝廷不可再败。”卢植正色道:“臣愿立下军令状。” 此言一出,不只是傅燮和崔钧,但凡士族出身的官员,无不色变。 他们倒不是不相信卢植的能力,而是凉州军民反叛之心坚决,叛军主力羌人骁勇善战,在如今的形势下,固守尚可,要取胜是非常有难度的。 如果静待凉州叛军内部出现问题,才有可能一举胜之。 可这不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在冒险吗? “那好,”解决平叛主将的大问题,刘宏非常欣慰,“朕就封你为车骑将军,假节,择日出兵关中,平定凉州叛乱。” 将卢植推入死地,赵忠不由微微冷笑,可他觉得还不够,“陛下,仆以为凉州叛军威胁关中日久,平叛需越快越好。可若是卢尚书经年累月,过个四五年才能平定,那得耗费多少的军资啊!所以既立军令状,也该限制个时间。” 提到钱,刘宏就肉疼,他辛辛苦苦卖官得来的钱,还没有平叛花费的多。 “卢尚书,觉得平叛需要多久?” 卢植道:“臣以为四个月足以,腊月前定然能击溃叛军。” 话声未落,满堂皆惊,无不以为卢植这是疯了。 第四十章 出远门(1) 八月初,朝廷正式任命卢植为车骑将军、假节,执金吾袁滂为其副将,破虏将军董卓与荡寇将军周慎亦为卢植部下。 卢植统率诸郡的步、骑兵十余万驻扎在美阳县,与边章、韩遂等叛军相持。 崔钧写信将这些情况发往常山元氏县告诉崔超和赵普。 赵普接到崔超亲自送来的书信时,他正让赵云收拾远行的行礼,看完信神色淡然,顺便告知崔超他近日要南行去豫州谯县,南阳郡,九江郡以及吴郡,可能要半年才能归来。 崔超一脸愕然,“你不去帮使君平叛?一点都不担心西北的局势?” 赵普拍拍崔超的肩膀,“崔公安心,使君此战必胜,等十一月收捷报吧!” 他已经如此说,崔超不信也得信,卢植此战必胜,此刻反倒担心他的南行,毕竟此刻各地的局势尚不稳定。 “那安定准备何时出门?” 赵普其实也拿不准时间,“短则一两天,慢的话七天吧!” 他准备给赵云打造一把趁手,容易携带的武器,若不然一直负枪而行,太过引人注目。 可若是不带,出行的安全还真不能保证。 “我派两伍军士随行吧!”崔超不太放心。 “不用了,如此反而最易暴露行踪,”赵普道:“你帮我寻一个最擅打造武器的铁匠,我设计了一把武器。” 崔超拿过图纸一看,分明是两把短枪,“这等武器何须另行打造,府库里多得是,你自去寻两把。” “崔公不知,这其实内藏玄机。你只管派人去寻就是。”赵普没跟他解释,因为涉及到一些后世的知识,很难解释的清楚。 午后,太守府的吏从来禀告,城南军营有位汤姓铁匠,铸刀技术精湛,把把都锋利无匹。 赵普带赵云赶了过去,这位汤姓铁匠四五十岁,天生异象,上肢奇壮无比,下肢相比之下就有点短小。 “汤兄可有名字?”赵普兴许是演义野史书籍看得多了,见到这等异象之人,就以为是大隐隐于市的英雄豪杰。 那汤铁匠憨憨笑道:“禀上官,小人父母早亡,不曾有名字。” 赵普闻言,也就不好再深问,把自己画得图纸拿给他看,“这样的枪造的出来吗?” “这种很简单,”汤铁匠同样把赵普所画得图纸看着了两把很简单的短枪。 赵普有些惭愧,心想自己可能真的在美术方面没有什么天赋,他手指其中一杆枪的枪头,“这里不是枪尖,是一些纹路,纹路明白吗?” 其实赵普所说得纹路,其实就是螺丝的原理。 这原理说起来简单,但在古时固定物品一般都是铆接或者榫接。 铆接使用铆钉连接,比如剪刀这种就属于活动铆接。固定铆接的物品像角尺和桥梁建筑。 至于榫接就更加的广泛了,是传统建筑常用的技巧。在古老的建筑或寺庙中常可发现,它是两块材料一个做出榫头,一个做出榫眼,两个穿到一起,靠材料的摩擦力将两块材料固定在一起。 比如木凳。 但这两杆短枪赵普要求的是要灵活的连接,铆接和榫接显然都不合适。 他的设计是一处短枪的枪头犹如螺丝钉,一处短枪的尾部犹如螺丝帽。如此在平时负在背上好携带,需要战斗的时候,则可迅速连接。 但是显然汤铁匠是听不懂的。 赵普跟他讲解了半天,犹如对牛弹琴,他最后只好折腾半天,用木头削了一个简易的螺丝钉。 汤铁匠看后似有所悟,明白了那个短枪枪尖的原理。 赵普又指向另一杆的尾部,“这里要和枪尖出严丝合缝,这样他们可以连接在一起,也可以拧开。这个打造起来困难吗?” 汤铁匠想了一会,“可能要费上几天工夫先做个模子。” 赵普不由长舒口气,总算费的时间不长。 不过他猜想汤铁匠应该是将铁水浇灌到模子里面铸造出来,这杆枪如果是生铁的话,质地软,易弯,一般的钢又太脆,易折。 刚制的刀剑还好,可如果枪杆易折的话,还不如用韧性强,质地硬的木头。 后汉是有淬钢的技术的,那些“斩金断玉,削铁如泥”的利器无一不是百炼之钢。 只是掌握这百炼钢技术的人很少,而且即便是有人掌控了这种百炼钢的炼制之法,未必会有精湛的淬火技术。 汤铁匠为军营人人敬佩的铁匠,相比淬炼技术是极好的,可看他憨厚,百炼钢的炼制之法应该不大会。 “汤兄,我教你一种炼制铁器的手法,炼出来的铁器坚而有弹性。” 赵普研究过汉末和三国时期的钢铁炼制的工艺,甚至还读过姜维所著的《浦元别传》。 蒲元其人是三国时期蜀国神匠,曾为诸葛亮造刀。 《浦元别传》记载,他认为“蜀江爽烈”适宜于淬刀,所以造刀为求锋利,命人远涉千里至蜀江取水淬刀。 取水人不慎将水倾覆少许,无奈取途中水补充,被浦元一眼识破,命人再取蜀江水淬刀。刀成,削铁如泥,世称“神刀”。 至于百炼钢,它的品种繁多,见于记载的有:“五炼”、“九炼”、“卅炼”、“五十炼”、“七十二炼”及“百炼”。 炼字前面这些具体数字的特定含义,后世研究者一般认为是指加热的次数,即炼了多少火。 后世北宋著名科学家沈括在《梦溪笔谈》里叙述磁州百炼钢的过程,就是连续烧锻百余次,至斤两不减为止。 三国时期,曹操曾命有司造“百辟刀”五把,在《内诫令》中称它们为“百炼利器”。 孙权有三口宝刀,其中一口名“百炼”。蒲元为刘备造的宝刀,上刻“七十二炼” 这些无论是百炼还是七十二炼都是用的炒钢之法。 第四十一章 出远门(2) 汤铁匠费了两天的时间做好了尺寸相当的模子。然后又在赵普的指导下锻造百炼钢。 百炼钢的工艺在这个时代极其复杂,几乎整整三天,汤铁匠加起来只睡了五个时辰不到,才终于炼制出了足够打造一杆纯钢长枪的百炼钢。 最后的熔炼加上锻造枪尖,差不多又是两天时间,直到第七天,终于完工。 赵普第一次设计的武器才算是大功告成。由于这杠枪是纯钢所造,枪杠只有少部分是中空,重量有二十多斤。 这在武器当中算是很重的了。 像演义中关二爷的青龙偃月刀有八十二斤重,这就太夸张了。骑马挥动八十二斤的武器,即便关羽天生神力也很难持久。 赵普把这杠钢枪送到赵云手上,赵云喜不自禁,在院中施展赵氏枪法,只觉得更加的勇猛无匹。 “阿叔,给它起个名字吧!”赵云一边把玩着,一边对赵普说道。 关于名字,赵普自然是早就想过,“就叫白虹吧!取自于白虹贯日。” “好,那就叫白虹。”赵云很喜欢白虹贯日的寓意。 锻造好赵云的武器,赵普就决定要出发了。 临行前,除了向崔超告别,并托付他代为关照赵信夫妇,赵普还去看望了汤铁匠。 一为致谢,二来,这位技术精湛的铁匠,对于将来推广钢化武器或许有很大的作用。 “汤兄,我这几日想了很久。我觉得你的名字叫做汤武就挺好,字我也给你想好了,叫做元庆。” 汤铁匠只是军营的低级铁匠,无人重视他。平时来往的都是军营的大老粗,都是老汤老汤的叫。 这时突然有人给他起了名字,一时反应不过来,过了好一会,才汤武汤武这样念了两遍。 “这名字忒好了,俺以后就叫汤武。” 告别了汤武,赵普、赵云叔侄就牵马由南门出城。 从元氏县到豫州谯县要跨越多郡,甚至还要穿越兖州,路途在古时算是很遥远了。 赵普粗略估计,如果每日行六十里得需要半个月。 两人此次出行可谓是轻装简行了。除了带有一套换洗衣服,预防下雨的斗笠蓑衣,再没其他了。 这么做,一为减少马匹的负重,更有利于赶路,二来也为了不引人注目。 带得行礼物品越多,越容易被当做富家子弟,遇到劫匪的概率就越大。 还有一点,赵普不得不防着赵忠,在地方上有太多的官吏大户人家想要结识十常侍这等权势滔天的人物。 如果有人想杀掉他,赵普一点都不意外,如果没有那才叫意外。 赵普规划的路线是从元氏县南下,途经魏郡邺城然后转兖州境内,过济阴郡进入豫州。 整个冀州范围内,他们叔侄是完全不用担心的,境内最大的叛军流民组织黑山军,其大首领张燕以及头目之一周仓都曾与他们有过交集,不会加害他们。 邺城赵氏遭遇重创,家中男丁成年以上几乎全被格杀,也不足为惧,何况他们简装出行,除非有人刻意跟踪,不然也不会认出他们来。 叔侄二人费时近四天抵达魏郡境内。 “阿叔,要不要去拜访一下岑太守?” 两人由邺城北门而入,赵云想起去年末,他们还曾在此地血战,不由问道。 赵普道:“我们一路最好是隐匿身份,去太守府太招摇,他日有机会再说吧!” 于是两人穿城而过,自南门而出,途经韩陵山。 韩陵山据说是韩信屯兵处,相传大将军韩信在此驻守期间,一日在山脚见一白发老媪正在洗衣。老媪慈祥的面容和缕缕白发让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于是就把她认作了义母。 老人抱病而亡后,韩信就将她葬于此地,此山故称韩陵。 韩陵山高不过百里,方圆也不过十里,山势平缓,自然就无险可守。 赵普对这个传说是抱有一些怀疑态度的,反正如果是他领兵,不会在此屯兵,起码战时不敢以此山为屏障。 两人自山间缓缓而过,突然山上传来一声呼喝,成百上千个绿林中人自山道的密林冲出。 “看来,我终是不能用兵。”赵普一声叹息。 赵云身手敏捷已然解下背上所负的两杆钢枪。 那批贼人为首者乃是一虬髯大汉,他头缠黄巾,身着战袍大喝道:“我乃飞燕将军账下大将,来者留下马匹钱财可饶性命。” 飞燕将军即张燕,张燕身轻如燕,骁勇善战,于是军中都称他为飞燕将军。 赵云由是大笑,“既是黑山军,可知我常山赵子龙?”贼首大惊,问道:“那这位便是别驾从事史?” 赵普道:“正是,周仓周首领可在?” 贼首顿时滚鞍下马,拱手请罪,“惊扰先生和赵公子,多多见谅。” 赵普问其性命才知是周仓的结义兄弟裴元绍,此刻亦在张燕账下效力。 为表歉意,裴元绍亲自送他们叔侄过韩陵山,到了山脚下,临分别时再次致歉。 “无妨,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这点小事,赵普自然不会放心上。 双方已然拱手告别,山道之上一骑自山道之上背驰而来,口中大喊,“先生且留步。” 赵云回头看去,只见来人身材高大、黑面虬髯,乃是之前一起共事的周仓,“阿叔是周首领。” 赵普到了这时忽然觉得此情此景似曾相似,关羽千里走单骑,过五关斩六将的途中,正是遇到了他们二人。 “先生这是要赶往何处?”周仓本是去邺城置办粮草归来听闻赵普叔侄途经韩陵山,匆匆赶了过来,总算是追上了。 赵云道:“我与阿叔欲过兖州到谯县。” 周仓由是大为担心,“先生、子龙,这一路路途遥远,你二人只身前往,路上恐有不测。我等护送先生前去如何?” 路上凶险这点赵普是知道的,《后汉书皇甫嵩传》记载:“自黄巾贼后,复有黑山、黄龙、白波、左校、郭大贤、于氐根、青牛角、张白骑、刘石、左髭丈八、平汉、大计、司隶、掾哉、雷公、浮云、飞燕、白雀、杨凤、于毒、五鹿、李大目、白绕、眭固、苦哂、罗市之徒,并起山谷间,不可胜数。” 途经山林荒野无人处,遇到贼寇可说是家常便饭。 第四十二章 出远门(3) 赵普有些犹豫,如果带周仓这等黑山军,何如让崔超派遣几伍士卒?正规军不说战斗力问题,起码行走各郡县名正言顺。 黑山军这等游击队此刻可还是挂着叛军的名字。 “元福好意,我心领了,”赵普拱手道:“只是此次出行原本就是轻装简行。带上你等兄弟反而容易引人注目。” 周仓急道:“先生乃是大才,可匡扶社稷,播仁义于天下,岂可如此冒险?既然先生不愿带部众。仓愿只身保护先生,虽肝脑涂地亦不退缩。” 赵普见他情真意切,不忍拒绝,就同意周仓与他们叔侄同行。 周仓让裴元绍率部众回山,独自追随赵普叔侄。 赵普知道他这次点头就意味着收容周仓为赵氏家臣。 家臣作为依附于卿大夫的中下级贵族士人群体,起源于春秋战国。经过时代发展,家臣由最初的主管家务,广泛参与到家族乃至国家社会生活的诸多方面。 到了秦汉时,各王侯将相、世家大族都广泛的招揽人才,扩充己方势力。家臣到后汉时还受春秋大义的影响,主辱臣死的观念仍然盛行。 赵普之前作为崔氏的幕僚食客在某种意义上与宾客类似,再向深层次发展,比如有类似周仓这等宣誓效忠,那便是家臣无疑了。 一行三人自韩陵山起步,向南继续前行,费时四日到达兖州东郡境内。 东郡乃是曹操和皇甫嵩联合平定黄巾军己卜部的地方。在曹操担任济南相累有功绩之后,朝廷一度升任其为东郡太守。 此时的曹操还是心向汉室,力图匡扶社稷的有志之士,因不向朝廷支付修宫钱,拒不上任。 若不是赵普此时到时不用赶往豫州谯县,即可登门拜访。 东郡共辖十五县,郡治在濮阳,此时在任的东郡太守为太尉桥玄族子桥瑁。 进入濮阳城,三人借宿在驿馆,赵普仔细想了一下,东郡境内的名人士子,只有东郡东武阳县人氏陈宫。 只是陈宫在历史上到公元192年才出仕,其出生年未知,之前的任何事迹都未知,在后汉这时代,仅仅靠零零碎碎的信息找人,那是大海捞针。 所以,赵普最终放弃了,尽管陈宫足智多谋,为人又性情刚直。 翌日,三人由濮阳南下,去往济阴郡,途经荒野,天降大雨,三人披上蓑衣亦被淋得浑身湿透。加之夏季的暴雨降雨量惊人,路途官道之上积水漫过马膝,行走极为困难。 到了傍晚,三人离东郡的边境离狐尚有四十里之遥。 要知濮阳距离狐快马加鞭不过一日行程。他们被大雨耽搁浪费时辰不说,晚上兴许还要露宿野外。 赵普一脸愁容,他如今年纪已大,自觉经不起折腾,何况夏季的野外蚊虫叮咬实在难受。 赵云倒是脸上有跃跃欲试的表情,他哼着小曲道:“阿叔,这就是行走江湖的感觉吗?”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夏季入夜极晚,他们在天色尽暗前,赶到了一处村庄。 赵普本想让周仓去寻一处大户人家借宿,可就怕周仓虬髯满面,会被误以为是贼人,只好亲自寻得一处庄园,敲门求宿。 开门的是一位六十岁左右的老丈,他一身华服,仪态不俗,不像是仆人管家一类。 “太公,我等途经贵地,遇到大雨袭扰,耽搁了路程,可否在贵庄歇息一晚。”赵普拱手行礼。 汉时对老者的敬称为太公。 那老者叹道:“非是老朽不肯收留,而是我蒋氏惹大祸上身,收留诸位乃是害了你等啊!” 赵普闻言一惊,便询问老者,“太公这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那老者自称自己姓蒋名雍,字文图,他们蒋氏是离狐县永济乡的大户。与在城南的一片土地与袁氏门生齐维家的府邸有了冲突。 那齐维如今是离狐县令,与县内的乡绅豪强沆瀣一气,向要将他们家城南的数百亩地强取豪夺,蒋雍到东郡濮阳太守府伸冤。 可那桥瑁听闻齐维是袁氏门生,推三阻四,不肯主持公道。 齐维威胁三日内如果不交出地契,他们就可就要登门强抢了。 如今蒋老太公为了不殃及众人,已经遣散仆从,只余他和妻子谢氏。 这事听上去匪夷所思,一县县令仗着是袁氏门生,公然行如此非法之事,郡内居然不闻不问! 可实际上这就是东汉末年,县乡里之间的常态。别说是强抢土地,就是闹出数十条人命,地方上也能以贼寇作乱搪塞过去。 “太公勿忧,我等既然遇到此等事,定然会帮太公讨回公道。”赵云义愤填膺。 赵普倒是没说话,他在衡量此刻的厉害。如今他们叔侄加上周仓也只有三人,在这东郡孤立无援,倘若真跟一县长官作对,只怕也周旋不过,指不定还会惹祸上身。 可路遇此等不平,若是不帮也说不过去。 “太公,你们蒋氏也是大户,没有男丁吗?”赵普决定先弄清楚双方的实力,再做定夺。 蒋雍道:“我家已然两代单传,老朽有子蒋岱,只是如今四方游学,远出未归。我们蒋氏倒是还有一房,但是远在扬州九江郡。犬子就是跟随九江一房的长子蒋干游学去了。” 九江郡远在江淮间,离此地路途遥远,根本就帮不上忙。 不过赵普倒是从他的话中听到了有用的信息,九江郡蒋氏长子蒋干。 蒋干在汉末是当时的名士、辩论家。并非演义中被周瑜所愚弄的小丑形象。 《三国志·周瑜传》裴松之注引《江表传》描述蒋干“有仪容,以才辩见称,独步江、淮之间,莫与为对”。 但是除此之外,也就说明,他们一旦决定相帮,所能依仗的也只有他们三人。 “太公,可否先请我们进入庄园,先换身干爽衣服,然后再从长计议对付齐维的大事。”赵普拱手道。 蒋雍此刻反倒有些为难,“三位侠义之士,老朽本该感激涕零,可若让义士进庄,反倒真是害了你等。” “太公勿忧,”周仓对赵普又十足的信心,当下劝慰道:“我们先生足智多谋,定有良策可对付那狗官。” 他声音洪亮,引得四方邻居都不由从院中探出头来。 可事实上赵普此刻心中还全然无底。 第四十三章 出远门(4) 待三人进庄沐浴、换上干爽衣服,再简单吃过晚饭,已然夜深。 四人跪坐于厅中,商议应对之策。 “太公,齐维那厮可曾明说是那日来抢这地契?”赵普问道。 蒋雍道:“他只说会上门来抢,不曾言明是何日?” 赵普表面似有所思的点头,心里实则在祈祷这帮杀千刀的可别今晚来,他心中还没有应对之策。 “阿叔,已然快要夜半,如果此时那帮贼人还不动手,那可能今天就不会来了。”赵云略微有点失望,多少行侠仗义的机会。 赵普道:“今天不来,那就等到他们来,太公收留之恩,不可不报。” 没进院是不说了,进了院子,再置身事外,他的脸皮没有那么厚。 “要不晚上我在院内守着,先生和子龙尽管安睡。倘若他们夜半突袭,我等也好有所应对。”周仓起身,要去院中。 “等等,”赵云看着杯中的茶水有轻微的颤动,“阿叔你看。” 赵普的第一反应是地震,可仔细一想这地带不是地震频发区啊! “他们来了吗?” 赵云点头道:“来了,大队人骑马赶过来的。” “多少人?”周仓不由神色严肃起来。 赵云道:“我猜不出来,一百到两百之间,太少的话,没这么大阵势,已经在两里之内了。” “先生,怎么办?”周仓已经握住刀柄。 赵普沉思了一会,问道:“你们对付得了两百人吗?” 赵云道:“除非是精兵良将,若是普通士兵自然不在话下。” “蒙上面,在村口全部截杀。”赵普没有太好的办法。 “什么?”赵云和周仓都有些吃惊。 “别愣着了,快去吧!等进了村打起来阵仗就有些大了。”赵普催促他们。 赵云两人当即就出院跨马奔上村口。 蒋雍被赵普突然的杀伐决断吓得有些呆了。但赵普此刻心里其实也很忐忑,因为历史上真实记载的百人斩只有项羽一人。 加上前些日子的黄忠,这是他所知道唯二能做到连斩百人的神勇之士。 赵云纵然勇武,但此刻尚未成年,武力未到巅峰,他相信这两百人是拦不住赵云的。 拦不住跟杀掉两百人完全是两个概念,首先杀人是力气活,若非勇力过人,对方不还手,连杀两百人也会累的够呛。 再者杀人对武器的要求是很高的,若是一般的武器连杀十多人后,刀剑与人骨相撞频发必然卷刃,若杀百人非“神兵”不可。 南朝陶弘景撰写的《古今刀剑录》中记录介绍,汉先主定南郡得一刀,赐予黄忠,刀身赤如血,黄忠于汉中击夏侯军,一日之中,手刃百数。 如今是检验赵云这把“白虹”的时候了。 赵云与周仓赶至村口时,正与齐维派遣的大队人马相遇,他们此刻身上已然有血气,几名士兵马上伏的还有女子,想来已在他处劫掠过。 “尔等是何人?” 白天刚下过雨,此刻天空阴沉,在夜里根本看不清面貌,加上赵云和周仓都蒙着面,一干人骤然被堵在村口,不由发问。 “幽都王派来的勾魂使者。”赵云挺枪跃马,冷冷道。 为首的贼人乃是离狐县县尉梁开,他后面这些人除了自己亲随,就是城内依附于齐维的恶霸游侠,个个胆大包天。 “我看你是活腻了。”梁开勃然大怒。 不待他下令,梁开身后的士卒和恶霸们已经挥舞着武器杀将过来。 由于他们出城对付得都是普通人家,或者类似蒋氏这等良善的乡里大户,身上都未穿甲胃,手中的武器也都不是军营作战用的长矛,而是普通的刀剑,不太适合马战。 赵云所使白虹是纯钢的长枪,周仓手中亦是汉军马战常用的环首刀。 两人策马杀入重围犹如劈波斩浪,根本没有一合之将,转眼间已连杀数十人。 普通人包括普通士兵和精锐军卒的区别,除了武器装备,格斗技巧之外,最大的区别在精锐军卒能做到拼力死战。 人一旦悍不畏死,不仅是激发身体潜能这么简单,更在于对敌人的消耗会非常大,往往能以一当十,甚至以一当百。 可惜,一般人皆有畏死之心,一旦胆怯战力全失不说,人多反而会成为劣势,互相挤压踩踏在所难免。 村口的厮杀远远比赵普预想的要简单许多。 只有一刻钟,近两百人的散兵游勇,全被赵云和周仓截杀,唯一费了点周折的只有梁开,他眼见着两人乃是勇冠三军的猛士,带着十多人想逃,全被赵云和周仓追上斩杀。 赵云和周仓为那些被掳来的女子们松绑,让她们自行回家,然后返回蒋宅的时候,他们之前倒的茶水尚温。 “阿叔,全部解决了。”赵云一杯茶水下肚,说话都壮怀激烈。 赵普咋舌道:“这么简单?” “那不然呢?”赵云学着他以前的样子耸耸肩。 “把衣服脱下来烧掉。”赵普半天憋出一句话。 “然后呢?阿叔,”赵云边烧衣服边道:“杀掉这些人治标不治本,那齐维的人被杀,我们离开之后,这个乡里百姓都会被报复。” 这其实也正是蒋雍的担忧之处,他们夫妇已报必死之心,想保住祖上传下来的基业。 可这村庄里的百姓是无辜的人,那齐维的属下一下子死了这么多人,报复起来只怕村里的人都会遭殃。 他在一旁欲言又止,心里焦虑的不行。 “太公放心,后续的事,我已经想好,明晚就杀了那齐维一了百了。”赵普对于这点本是没有太大信心的,如今见赵云和周仓神勇,觉得偷偷潜入县衙后院杀死齐维应该把握还是挺大的。 周仓道:“可是那齐维手下一下子死了这么多人,明天就报复怎么办?” 赵普道:“所以,眼下的紧要事就是把村口的尸体给处理了,看样子明天还会下雨。埋尸荒野,痕迹会冲刷的一干二净。只要死讯传不到县衙,这些人四处为非作歹,一天不回去也没什么稀奇的。” 他转身又对蒋雍道:“麻烦太公喊一下周围邻里帮忙。” 村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不用说大部分的村民已经醒了,这时已经有不少的人聚在蒋宅之外。 第四十四章 出远门(5) 围在蒋宅外的百姓,高兴者有之,毕竟这伙人欺霸乡里,可谓无恶不作。担忧者亦有之,那齐维一向行事狠辣,前两年,临县一桩十几口的灭门惨案仍旧历历在目,如果他报复起来难保自家不会遭殃。 蒋雍在复杂的心情下打开院门,跟邻里的乡亲解释,赵普一行人会帮人帮到底,他们才算稍微放下心,然后再蒋雍的号召下,清理村口的尸体。 人多力量大,掩埋一百多具尸首也没用多长时间,至于那些跑散的马匹,谁家找到那就是谁的。 临了,赵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阿叔,除了这些乌合之众,当时他们还虏获了几名女子。我跟周大哥把他们放回家了,不会坏事吧!” 赵普想了一下,这确实是个隐患,不过问题应该不大,毕竟他们打算明晚就动手,即便这些女子回去后将今晚的事告知于人,也没这么快传到离狐县城。 “无妨,明日一早我们就去离狐县城踩点,晚上就动手。” “踩点?”赵云一脸愕然,“阿叔这是何意?” “勘察地形,”赵普无奈解释。 临近破晓时,果然又降大雨,雨势持续了一个多时辰,然后天色便放晴朗。 赵普三人拜别蒋雍,前往离狐城踩点。 由于刚刚降过大雨,道路泥泞,距县城四十里的路程,三人也走了近三个时辰,到了离狐县时,午时早过了。 三人先到驿馆订下客房,然后嘱咐驿馆伙计好生喂养马匹,毕竟杀了人之后,他们要跑路的。 用过餐之后,赵普带着他们两个在县城四处晃悠。 天色放晴之后,夏日的炎热扑面而来,在热浪袭扰之下,路上行人不多。 赵普为了掩人耳目,三人都戴了斗笠,以至于在本就不多街道上,他们更显得与众不同。 出于初次犯案的紧张性,赵普不敢找人打听县衙的下落,以免事后对方有印象,他带着赵云和周仓一条街一条街的搜寻,费时一个时辰终于在城南找到了县衙的下落。 古时的县衙分前后院,前院用来办公处理一县的军政事务,后院住着县令的家眷。 三人围着县衙转了一圈,发现后院的围墙并不高,可能齐维嚣张跋扈惯了,连驻扎的士兵都不算多,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因为白天,所以才会疏于防范。 回到驿馆之后,三人开始商议晚上的行刺计划。 赵普大致计算了一下,像离狐这样的小县城,又非边郡,一般驻军在一千到一千五百人,东南西北四个城门,每处至少得驻扎一百到两百人,防止贼寇袭城。 剩下的一千余人,有一部分会驻扎了县衙后院,一部分会在驻军营,还有一部分晚上会巡街 每处城门按一百五十人算,四处城门共计六百人,余下的除了驻扎在军营的,都有可能是他们的敌人,数量至少五百往上,这还不算齐维身边那些义从们。 “这太危险了,”赵普算过之后才发现,他们所冒得风险实在太大了,“我们得从长计议。” “怎么样才能把巡城以及县衙后院的守兵给调开一部分?”赵云就算自付勇武面对这么多人,还是在城内也不敢托大。 赵云的话启发了赵普,他细想了一下,心生一计,“我们先寻到县内的粮仓,放火吸引城内的军士前去救火,然后你们乘乱下手。” “先生这主意是好,可这大好的粮食不是浪费了吗?”周仓贫苦家庭出身,对粮食尤其敏感。 “元福放心,”赵普解释道:“时候找些稻草点燃,用湿棉被往上一盖,看上去烟雾大,实际上烧不了什么东西的。” 此时已近傍晚,赵普出门打听粮仓的位置,他自称是从济阴郡而来,他的侄子是看守粮仓的士卒,他前来探亲,寻不到粮仓的位置。 好心的百姓随后就告知赵普,那粮仓就在县衙后面的那条街。 于是,三人便商议,由赵普去放火,一旦县衙的守军有去救火,赵云和周仓便潜进县衙后院行刺,若是顺利不曾被发现,三人就在城内蛰伏一晚,若是事败,那就无法,只能夜闯城门,逃出城外。 到了夜半时分,赵普在客房留下住宿和两天被褥的钱财,三人便悄悄从二楼的窗户顺到楼下。 周仓趁着看守马厩的伙计睡熟,先把他们的马匹牵出来,栓到街旁的柳树上,以备不时之需。 三人于客栈外分开,准备各行其是。 赵普心里很是紧张,毕竟来到这个时代以来,他一直都处在出谋划策的位置,这等亲力亲为尚是首次,何况干得还是杀人放火的勾当。 及至他走到粮仓所在的那条街,还没来及有所动作,粮仓后面的一处府邸突然燃起大火,不一时就火光冲天,映透半边天。 脆生生地“失火了,救火啊!”这样的声音就开始响起。 赵普一时间有些懵,难道是上天要助他们一臂之力?有大户人家失火了。 不过短暂的愣神之后,他就反应过来,匆忙丢下抱着的湿被褥,以免被当做纵火犯,然后躲到暗处,等到百姓都涌出来之后,他悄悄的潜回马匹处等待赵云和周仓。 客栈后的街道不比县衙和粮仓所在的那两条街,行人是不多的,但是看守马匹的伙计醒了,他以为是有人偷马,又把马匹牵回了马厩。 寄宿在驿馆的旅客和商旅也不少不满城的救火喧嚣声惊醒,都打开窗户向外张望。 不到两刻钟时间,赵云和周仓也赶了过来。 “怎么样?成功了吗?”赵普小声的问。 赵云恨恨道:“齐维和几个恶霸都死在了县衙后院,他们在通宵宴饮。可是不是我们杀的,被人抢先了一步,我跟周大哥到的时候,人都死得差不多了。” “这么巧,火也不是我放的,”赵普不由有些诧异,“你们看清谁动得手了吗?” 周仓道:“只看到身影,不过那人好生厉害,县衙内八个侍卫,加上齐维和那几个恶霸一共十四个人,几乎枪枪一击致命。” 第四十五章 侠客行(1) 齐维的死亡省去了他们铤而走险的大麻烦。 但赵云并不那么高兴,他在刺杀之前甚至都想好了要留字杀人者令狐冲也!可那个刺客并没有给他这个尝试行侠仗义的机会。 论格杀技巧,县衙内院的那那个普通士卒,他一样可以枪枪致命,至于屋内已经伶仃大醉的齐维是那个几个恶霸,杀起来更是跟杀鸡没有区别。 他们计划也周详,可偏偏被别人先一步下手。 翌日,赵普派周仓去城外只会蒋雍蒋太公一声,让他和村民们不用担忧,那齐维已然身死。 赵普和赵云一面在城内等周仓,一面四处打探昨晚的凶杀案可有结果。 很显然,在这个没有监控没有dna检测的时代,想要破获这样没有头绪的案情是很难的一件事,何况县内县长、县尉全都死亡的情况,根本就没有人能够组织县内的士卒有效的排查和追缉凶手。 不过,这大半天他们也不全没有收获,在驿馆中他听两个从东面甄城县来的商旅谈到,上周他们在甄城县时,也遇到这样的凶杀案。 只不过被杀的是城内的恶霸,济阴郡大户王氏的偏房,那晚二十多个义从和王氏的嫡子全部惨死院中,枪枪致命。 “这是个连环杀人魔啊!”赵普感慨。 “连环杀人魔?”赵云眉头微皱,他总是能从叔父这里听到从没听过,书本上也没有见过的词汇。 赵普解释道:“就是喜欢用同一种作案手法的刺客。” 周仓赶回离狐县时,午时早过,何况周仓连番赶路,已经人困马乏,于是三人只好再在离狐县城呆在一晚。 第二天一早,他们准备离城时,听闻东郡太守桥瑁要亲自赶来调查此案的消息。 不过赵普对于认识这个名臣之子兴趣不大,如果是他老爹桥玄,他倒是会亲自登门拜访。 三人从南门出离狐城,进入济阴郡境内。 时任济阴郡太守的是为张宠,张宠其人在史书和史料中寂寂无名,赵普也不想耽搁时间,本没打算在济阴郡有所停留。 但在他们赶到济阴郡郡治定陶时,定陶城内再次发生十数人死亡的大案。 死者系张宠小妾的哥哥武直,其人仗着妹夫的威势,先后逼死过三户七口人。赵普了解之后发现,这武直应该有暴力倾向的思觉失调症精神病患者。 可惜这个时代没有收容和治疗这种精神病的场所。 张宠亲自带人调查此案,各驿馆各街道全城严查,还好赵普他们来的前一天,武直就已经命丧当场。 否则赵云会成为重点怀疑对象。 赵普不打算在定陶久呆,准备第二天就离开这个地方,以免夜长梦多。 在当天晚上,定陶又发生了大事,在夜半时分,有人袭击南门守城军士,造成十多人受伤,一老一少两人从南门驾马逃出。 据守城的将士陈述,那老者不怒自威,枪法入神,数十人进不得身。 赵普由此判断那老者乃是童渊,至于那少年就不得而知了。 第二天,三人出定陶城,准备快速通过济阴郡赶到豫州境内。到达曹县时,天降大雨被困城内。 赵云自从得知杀齐维者是童渊之后,心情就比较复杂,一路上话比较少。毕竟童渊的传说几乎伴随他的童年和少年时期。 这点赵普是理解的,在东汉末年这样的时代,首先天子耽于享乐,对百姓横征暴敛,指望他清平天下,无异于痴人说梦。 卖官鬻爵几乎就是在纵容官员贪污,以至于百姓不但无处可伸冤,还要承受乡绅恶霸的欺凌。 这个时候,能伸张正义的只有游侠了。 像童渊这种在河北之地,久负盛名的大游侠,在民间流传极广,威望极高。是赵云想要成为的英雄人物一点都不奇怪。 当然,这得抛出童渊为黄巾军效力的阶段。 过了曹县就要进入豫州境内,曹操此刻在豫州下属沛国谯县,行程应该在四五日之内。 在这之前,赵普想要和赵云聊聊,一是去除他一部分的侠义思想,二来得让他意识到在这个大争之世,做什么菜更重要。 “子龙,你再想什么?还在想童渊的事?”赵普提着两壶酒上了楼,他们住在驿馆的二楼。 赵云道:“我在想我们这一路行来,贪官恶霸数不胜数,如此浊世滔滔,童老先生他杀得完吗?” “他这样的大侠,自然能为百姓所敬仰,可不从根源着手,这样的官员,无非是割韭菜,割完一茬,还会再冒起头。”赵普喝杯浊酒,看着窗外的夜幕,心情也有些寂寥。 “那么,阿叔,根源在哪里呢?在朝廷?在皇帝?”赵云有些迷茫,“若是这皇帝昏庸,是不是做这样的侠客才算是活得快意恩仇?” 赵普摇头道:“天下大势如此,乃是多种势力相互角力的结果,并不全在于一个皇帝。何况这个皇帝就要为他沉迷酒色付出代价了,四年之后,就是重新创造一个时势的机会。” 他突然放下酒壶,双手扶住赵云的肩膀,“子龙,一个侠客固然快意恩仇,能让这些贪官恶霸们付出代价。可他永远无法阻止下一个贪官恶霸的产生。如今我们有重新改变时势的机会,你是想要做只能解一时之需的侠客,还是要做铲除一切弊端的英雄。” 赵云愣了一会,似乎还在消化赵普所说的内容,毕竟他此刻只要十六岁,要理解这些是有一些难度的。 “那么,”他踌躇了半天,反问道:“阿叔,你是想要我做什么样的人呢?” 赵普深吸口气,“游侠只适合乱世,可阿叔想要这个时代是清平治世,而且正在付诸实施。阿叔不希望你只是个乱世侠客,你应该成为,也可以成为开创天下升平的时代名将,或者说是时代英雄。” 赵云点头道:“云会努力帮助阿叔成就这样的时代。” 赵普拍拍赵云的肩膀,跪坐下继续喝酒,没再说话。 可他心里却有话不吐不快,“不是你辅助我,是我辅助你们,也许到了因果已经大量更改的时代,我就全然无用了。” 第四十六章 侠客行(2) 进入豫州境内,赵普的规划的路线是,经由梁国的虞县和上邑,然后转入沛国。曹操此刻应该就在沛国谯县。 这里的梁国和沛国都是豫州的下属郡国。 先简单说一下州和下属郡国的关系。 后汉时期,州成为一级行政区,豫州治所在谯,下辖颍川郡、汝南郡2郡,梁国、沛国、陈国、鲁国4国,县九十七个。 谯县并非是普通意义的县城,类似后世的华北地区,北京虽在华北境内,但是是他管辖华北,而不是反过来。 沛国与谯县是一个道理,其他境内的梁国、陈国和鲁国都是没有实权的郡国,统一归豫州刺史管辖。 这时候的郡国王侯大多只是名义上的宗室王爵,只享有封地的俸禄等等福利,郡国的很大一部分权利都握在朝廷设置的相国手里。 如曹操就曾担任过济南国的济南相,那时候他才是济南国的实权人物。而他这个济南相又是受州刺史辖制的。 此时的梁王为后来被曹操废为崇德侯的刘弥。 刘弥一样是这个时代寂寂无名的刘室宗亲,如果不是曹操废掉他的王爵,甚至都不会上史书。 赵普同样没有任何要结识的打算,毕竟他今年已经四十有三,可能时日无多,要把有限的精力用在各种能人异士身上。 三人到达虞县时听闻到一些童渊的消息,貌似那桥瑁和张宠联合向朝廷上书,杀人者乃是黄巾余孽童渊,其人神勇无比,多次逃脱地方郡县的追捕,请求朝廷派遣得力干将共同扑杀童渊。 本来三人都是没有放在心上的,毕竟这个时代的猛将能够对上童渊的也不多。 吕布此时还寂寂无名,在并州担任军侯这样的低级将官,关羽和张飞跟随刘备在九江郡,黄忠随卢植西征平叛,典韦仍不知在何处,马超和赵云年龄相仿,此刻又在凉州。 何况即便是这些人,只怕也不是童渊对手。 追捕不是两军对垒,非要决出胜负,以童渊的能耐,地方上的轻骑兵能追上单骑的,人数必然不多,人不多又无猛将牵制,童渊想要杀出重围轻而易举。 在入城之后,关于童渊千里奔袭的消息越来越多,毕竟这个时代老百姓可以当做谈资的并不多,童渊这种名动一方的游侠,更是传奇度满满。 这些坊间的传闻说跟随童渊一路行侠仗义的是一位少女,他们是从陈留郡开始,在周围饶了一大圈,在各郡县但凡遇到恶贯满盈的贪官恶霸,必定会为民除害,一路上不知有多少恶人死于非命。 因此是极得民心,一路上无数的百姓名士资助,每过一地必有良马换上。在百姓和部分士人的掩护下,各郡县联合围捕仍能让他们屡次逃脱。 昨日童渊在虞县城外还和追赶上来的郡县骑兵有过交战,那波骑兵有十多人,有薄县的县尉亲自率领,可双方交战,郡县的骑兵真是一触即溃,不堪一击。 还有一则消息来自虞县县衙贴出来的布告,说是朝廷派遣的良将不日即到,有童渊消息者可去县衙禀告,如若帮朝廷抓住童渊赏钱五十万。 童渊的大名响彻河北,想来颜良、文丑和张郃之流是不敢应朝廷征召前来追捕的。 赵普细想了一下,桥瑁乃是故太尉乔玄之子,乔玄其人在朝中极有威望,若是其门生故吏念及旧情帮助桥瑁缉拿凶手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这个所谓的良将会是谁呢? 躺在驿馆的床上,赵普仍在想这个问题,他从自己在史料中看到的桥瑁的所有关系,开始一个个过一遍。 直到脑海中冒出张懿两字,他不由猛然坐起。 张懿其人在史书上记载很少,但他与故太尉乔玄有交集,此时为并州刺史。 如果童渊是从陈留郡开始屡犯大案,陈留距京师极近,想必在桥瑁等人上书朝廷之前,就已经传入洛阳。 那么这件事受朝廷重视也算是理所应当,张懿此刻念及乔玄旧情,或许会举荐武力极高的吕布帮助桥瑁缉凶。 吕布被后世称之为三国第一猛将,根据史料推测,吕布的年龄应该比刘备要大。 按照后汉的礼节,如果两人年龄相差很小,不适合称呼为弟,但吕布却在多个场合称呼刘备“贤弟”,由此判断他要比刘备大至少两岁。 刘备生于公元161年,此刻三十四岁,那么吕布的年龄就在三十六七岁,正值壮年。也就是武力正值巅峰之时。 童渊曾数合击败高览,但那时高览毕竟只有十八岁,何况高览的武艺连少年赵云都不如,赵云随着身体增长,武艺几乎日有精进。 如果此时的吕布对上老年的童渊大概率是会获胜的。 翌日,三人从虞县出发,继续赶往下邑,过了下邑就会进入沛国境内,那时谯县也就不远了。 见曹孟德在即,可赵普自昨晚就开始心事重重,他内心有点挣扎,要不要帮童渊?尽管他知道一帮就是惹祸上身。 “阿叔,你在想什么?”赵云见他眉头紧锁,不由问道。 赵普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你听说过吕布吗?吕奉先。” 赵云摇头道:“不曾听闻,他是河北人氏吗?” “不是,是并州五原郡九原县人氏,这几日可能会遇到他,到时候你看清楚了,将来他会是你的劲敌。”赵普认真的看着他。 赵云皱眉道:“劲敌?他会是吗?我还以为我的劲敌会是颜良和文丑呢!” 颜良、文丑比赵云年长,此刻在河北名声显著,赵云一直以他们为目标。 “先生说得吕奉先是那张懿那厮的部下吧!”周仓倒是听闻过吕布,黑山军有部分在并州境内活动,与吕布遭遇过,“我听北部黑山军的兄弟说那边有个号称飞将的校尉,勇猛无敌,而且射术精准,想必就是他了。” 他略停顿了下,又问道:“可是先生,他一个并州刺史部下的校尉,跑这豫州作甚?” 赵普道:“奉命追杀童渊。” 第四十七章 侠客行(3) 赵云猛然一惊,“这么说那童渊要遇到劲敌了?” 赵普道:“正是如此。” “那我们要不要赶去相帮?”周仓问道。 周仓也曾效力于黄巾军,只是对于童渊只闻其名,未见其人,两人谈交情论情义也最多是“同僚”。 但是,周仓对于童渊以游侠身份,诛杀贪官污吏,也是佩服的。 赵普想了许久这个问题,到现在也没有准确答案,“随缘吧!我等并不知童渊下落,何况人寡力薄,可能有心无力。若是遇到了,那便说明天要我等帮他,那时就不用犹豫了。” 虞县与下邑均处在平原地区,路途也不算远,不过两百余里,正常情况下,他们轻装简行,两日大概也就到了。 不巧的是,此刻正逢夏季阴雨天,他们被困在虞县和下邑之间的梅乡。 大雨一下两日,而且雨势颇大,附近的官道被淹没大半,骑马亦难通过,他们只好寻大户人家借住。 汉时的乡里之间,是不存在驿馆的,除非是官方的驿站。 借住的这家大户姓周,主人名障,年龄和赵普年龄相仿,亦是位读书人,还曾在下邑当过县吏,因看不惯上官就愤而辞职。 周障与赵普相谈此时的天下大势、时政等事一见如故,听闻他们乃是去往沛国谯县,不由有些忧虑,“我们这梁国东南地势低洼,今天夏又频降大雨,只怕此刻官道田地多半都淹了,再向南的雎水势大,你们要想经下邑到沛国,只怕得等上两三天,待路上积水稍退,才能过得去。” 他跟赵普等解释,忽然想起一事,“糟了,这两天大雨恐怕要把他们给逼回来了。” “他们是指谁?”赵普皱眉道:“莫不是那童渊童大侠?” 弱弱地解释一下,这大侠的称呼,在汉时就已经盛行,百姓氏族等对游侠的称呼皆是大侠。 周障拍腿道:“正是,那童渊童大侠在投宿的前天晚上,正是在我这庄上歇息,我还赠他们两匹良马,还望他们一路向东南,逃出豫州。现在只怕要折回来了。” 赵普心头一跳,“果然还是遇上了。” 周障这庄园靠近梅乡边缘,到了傍晚时分,远处传来剧烈的马蹄震动之声,显然有一批骑兵踏着泥浆到了这梅乡附近。 “两拨人相距不远,一部两人,另一部大概五六十骑,都是军中良驹。”赵云耳力过人,从马蹄践踏泥浆的声音就可以听出来。 赵普道:“那没错了应该就是朝廷派来追捕童渊的人马。” 那五六十骑分三路将梅乡各主要街道全部封锁。 “阿叔,有两骑要到周庄前了,”赵云把背上所负的长枪解下,迅速组装,握在手里。 赵普示意他稍安勿躁,“别急,应该是童渊和他随行的的少女。” 那周障打开庄园大门,只见一名老者携一十三四岁的少女皆穿蓑衣,牵马立在门口。 这是赵普第一次见童渊,这童渊看上去已有六十岁,须发皆白,然而其人身姿挺拔,目光炯炯,威势不比他所见的任何武将差。 “周贤侄,此人乃是我故人之女,渊本想带他南去扬州寻亲,如今被困于此,想必要命丧于此。你先代为照顾,过些时日可给她在扬州的家人写信,我那故友会来接她。” 周障急道:“阿叔可到我家地窖躲躲,这官兵未必能搜到,何故非要死战?” 童渊道:“贤侄不知,来者名为吕布,实是一员极少见的猛将,这点小手段瞒不过他的。何况渊游历天下,曾多次承蒙相助,岂可陷恩人于险境?我与此人力战而死,也不算遗憾。” “太公,你为大义而死,我若是相弃,岂非不义之人?” 童渊所带的少女面目清秀,此刻扬起她稚气未退的脸颊,非常认真的看着童渊。 “你一个女子,谈什么大义?”童渊将她推进周庄,“这吕布并非是嗜杀之人,所图不过我一人而已,你安心待着。” 而后,童渊不顾周障和那少女阻拦,毅然关上庄园大门,驾马而去。 此刻天已大暗,空中又飘起细雨。 周障将那少女带进屋内,咒骂起老天,若非是这场大雨,童渊他们必然已经到了沛国,不会被这吕布给追上。 那少女刚才那番话令赵普动容,想来其父也必然是名士。 “小姑子是何方人氏?可否告知我等令尊名讳,日后或许可送你回家。” 那少女面色略微一冷,“看你等持有刀枪,该是一方游侠。可如今义士被困方寸之地,你们却苟且于这屋檐下。我不愿与这等怯懦之人同行。” 周障怕赵普等人生气,忙道:“孩子胡乱说话,赵兄不要介意。” “我介意,”赵云少年心性,又自负勇武,岂肯被女子轻视,“我赵云何曾被人如此辱没?” 周障以为赵云是要责罚那少女,忙用身体将他护住,“贤侄切莫当真啊!” 哪知赵云提枪出屋,要去牵他的马匹。 少女追出屋外,问道:“你可是要去救童太公?” 赵云翻身上马,回首道:“正是。” 周仓提刀上前,说道:“子龙切莫着急,先生或有良策。” 赵普摇头道:“没了,这等狭路相逢,我哪里会有什么良策?唯有血勇方可摆脱困境,杀出重围。” “那我与子龙同去,”周仓转身欲去牵马。 “不可,”赵云拦住他,“若是我战死,阿叔怎么办?你留下保护阿叔。” 赵普撕下他的衣袖,递给赵云,“蒙上面,莫被认出身份!” 到了此刻,他也不知道赵云此战是生是死,可唯有激起他的勇慨,方有最大的胜算。 “还记得那首侠客行吗?我会在楼顶为你助威。” 赵云点点头,便蒙面驾马而去。 赵普慌忙顺楼梯爬上周家庄园的二楼,然后再借梯子爬上顶层,立于屋檐之上。 童渊与汉军巷战之地,距离周庄不过两条街,天色昏暗,并不能清晰可见,可厮杀声却入在耳畔。 第四十八章 侠客行(4) 童渊策马冲刺的方向是周庄的西侧,那边的地势稍高,道路没有东南方那么泥泞,如果冲出去,或者有逃出升天的一线之机。 可惜,吕布自然也知道这点道理,五六十骑他分了一半堵在那边的道路之上。 待童渊靠近,一排如疾风骤雨般的大羽长箭将他重新逼了回去。 而童渊现身之后,分散的骑兵从四方合围,吕布亦执枪驾马亲自赶来。 关于吕布的武器,方天画戟和青龙偃月刀一样,通常是一种仪设之物,较少用于实战。 《后汉书·董卓传》中有“布应声持矛刺卓,趣兵斩之”这样的记载,有此可见吕布所用武器乃是矛。 其实,这也并不奇怪,马战枪为诸兵之首,三国名将便有多人以此为武器。 童渊见吕布高大的身形出现,叹道:“后生可畏,可惜你始终不肯与我正面一战。” 他这一路与吕布交战数次,只是几乎每一次都是这些精锐骑兵先行消耗,那吕布才会出手。 不过通过多次交手,他能察觉到自己已然廉颇老矣!纵使正面一战,自己或许也不是对手了。 吕布倒也坦承,“童大侠神勇,布仰慕久矣。非是我不愿以死相博,实是我吕布年近不惑,然壮志未酬,若为比较武艺高低,而有三长两短,只怕会抱恨终生。” 童渊哈哈笑道:“那就不必客套了,是一拥而上,还是让我童渊死于乱箭之下,那便动手吧!” 吕布越众而出,“大侠已然穷途末路,布自当依你所愿,让英雄力战而死。” 周遭的骑兵在蒙蒙细雨中燃起火把,为他们照明。 天雷撞地火一般的对决,就在这个下着小雨的夜晚展开。 童渊从未遇到过似吕布这等强劲的对手,一出手自然竭尽全力,两枪相击火花四溅。 吕布正值枪势以威猛霸道见长,童渊早年也是这等打法,但愈到后期他的转变便越明显,逐渐以灵巧细节见长,出手多半留有余地。 双方鏖战近三十合,难分胜负。 不过童渊自己心中有数,一力降十会,这吕布天生神力,施展如此霸道威猛的枪法此刻仍无任何气力不支的迹象。他就是要以这种迅猛的攻势不给自己任何反转的机会。 加上被围剿多日,他身上伤口不下五处,不出二十合自己必败无疑,而这一败便意味着死。 所谓英雄迟暮,大抵便是如此。 在所有人都将心神放在这场巅峰对决的时候,小巷的拐角处突然想起了击筑声。 筑是古时的击弦乐器,形似琴,有十三根弦,弦下有柱。击弦时左手按弦的一端,右手执竹尺击弦发音。 这种乐器起源于楚地,其声悲亢而激越,在先秦时广为流传。 应和击筑声,一人放声而歌,歌声孤锐而高昂,“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包围童渊的骑兵闻声侧目,要阻止来人靠近,那人遂将一把简易的小筑别在腰间,提起马上倒挂的钢枪,枪出如龙,直冲阵而来。 闯阵者来势汹汹,面对围上来的骑兵,横冲直撞,其歌声更显激越,“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伴随着歌声,来人长枪纵横,围剿的骑兵纷纷落马。 吕布和童渊被来人所扰,不由纷纷向那边看去,只见那人蒙着面,看不清年龄和身份,看枪法勇猛,亦是一员猛将。 “拦住他。”吕布显然知道闯阵者是为救童渊而来,由是下令。同时手上长枪攻击更加猛烈。 这些骑兵俱是汉军精锐,弓马娴熟,远非一般士卒可比。 然而,来者乃是赵云,他先前为那少女所激,此刻战意昂然,甚至将生死置之度外,每次出枪俱是以命相搏。 围上来的十多骑兵先后被其所杀,余者被其勇武所慑,不敢近前。 吕布由是大怒,奋起勇力猛攻童渊,童渊年老力竭,加上久战牵动伤口,血流不止,终于不敌吕布,被其挑开长枪,吕布迅猛出击,直刺童渊胸口。 “竖子尔敢?”赵云一声大喝,纵马已到两人身侧,一枪击打在吕布枪身之上。 白虹为纯钢所造,赵云又用力极猛,木质的枪杆难以承受两大猛将的力量,骤然断裂。 吕布反应极快,将手中的半截枪杆甩向赵云,在他躲避时,勒马退却,从部下手中重新长矛。 “来者何人?”他又惊又怒,此刻怒目圆睁,瞪着赵云。 赵云常山赵子龙这五个字几乎要脱口而出,幸得他及时醒悟,“我乃黄巾旧将令狐冲,欲杀我部大将,可曾问过我等?” “你一人不过送死而已,”吕布挺枪跃马而来,他对敌以来,不曾如此狼狈,这时下手极其狠辣。 赵云此刻尚不满十七岁,无论是身骨气力,皆不如盛年的吕布,他一贯的勇猛打法,此刻遇到更加勇猛的吕布,自然难占上风。 两人酣斗三十余合,赵云渐渐有不敌的迹象,不过他的武器强横程度远超吕布。仗着武器的优势他勉强还能在拖一会。 “给我杀了童渊,”吕布见自己没能立刻拿下赵云,遂吩咐部下围攻童渊,杀了他以免夜长梦多。 童渊纵然虎落平阳,士卒想要杀他仍然不易,他一面应对围攻上来的士卒,一面大喊:“老夫年迈,终有一死,可壮士正是年少,若是因我而丧命,纵使逃脱,心亦难安,我来掩护,壮士速速离开。” 他自然看得出来,这人正是他在周庄见到的少年。 赵云在吕布的猛攻下,已然难挡,想要表达拼力死战的决心,可这生死存亡之刻,已不容他再分心,只得咬牙死战。 眼见他们一老一少皆要死在这梅乡的巷陌,周庄方向忽然传来杂乱的马蹄之声。 一人隔着街道大喝,“童大侠可在,我乃刘辟将军座下裴元绍是也!特带部众来援。” 刘辟是汝南黄巾军领袖,在黄巾之乱时就曾在汝南同波才一同起兵响应张角。 今年他率众卷土重来,屡次在豫州境内袭扰郡城,地方不能治理。 吕布听闻是刘辟部将,恐黄巾军大部来袭,心中惊疑不定,犹豫片刻之后,恨恨地带部众撤离。 第四十九章 侠客行(5) 赵云在吕布撤走之后,长舒了口气,那声音分明是周仓,哪里是什么裴元绍。裴元绍此刻尚在冀州,插上翅膀也赶不过来。 至于那些杂乱的马蹄声想来应该是赵普的疑兵之计。 果然,少顷之后,周仓拍马赶到,他的身后几乎全是周庄的仆从们,甚至仆从们身后连牛都赶了出来。 “快走,指不定那吕布很快会反应过来。”赵普带那少女一同赶了过来。显然此地已然不能久留。 周障向童渊拱手道:“阿叔,你等快去,向西五十里有处山岗,山岗之上是木寨,寨中有一大户名潘奕,乃是我的结义兄弟。那里可暂且栖身,等大水一去,便可蛟龙入海,虎归深山。” 童渊伤势颇重,便不再勉强,向周障拱手致谢。 众人告别周障连夜向西赶往木寨。 赵云本还担心他们一路向西会留下什么痕迹,出梅乡不过两三里,濛濛细雨就变为豆大般的雨滴。 大雨倾盆而下,瞬间踪迹全无。 吕布冷静下来之后,怀疑刚才乃是对方的疑兵之计,派遣斥候回梅乡侦探,哪里有刘辟部的黄巾军?他想要找寻童渊等人逃去的踪迹,可适逢大雨,已经无迹可寻。 众人冒雨赶到木寨时,已然是第二天午后,无论是受伤的童渊,还是那身体单薄的少女,均已经到了身体的极限,脸色苍白,身体摇摇欲坠。 那潘奕在周障的口中是位学识颇为渊博之人,哪知赵云等见到时却发现,他是一位身材高大的长须大汉。 “尊驾可是潘奕?”赵云初时以为找错地方了。 那大汉诧异道:“正是,我与阁下素昧平生,阁下怎么知我这姓名?” 赵普拱手道:“我等乃是受周障周庄主指引,特来贵地借宿数日。” 潘奕初时见童渊和赵云身上隐有血迹,还以为这是一伙四处劫掠的强盗。这时见对方提到周障,顿时热情起来,“既是我兄弟指引,那就不用客气,诸位请进。” 潘家是最近两代兴盛起来的本地大户,父辈是梁国境内的大商户。但在汉时,商人的地位较低,于是他的父亲在幼时便让潘奕勤奋读书,盼他能跻身士人,光耀门楣。 奈何这潘奕和周障一个脾性,见朝政昏庸,官场腐败,一再拒绝了地方举荐的孝廉,不肯出仕。 童渊的伤势虽说多是皮外伤,没有伤及根骨,但他毕竟上了岁数,加上淋了大半夜的雨,此刻伤势经雨水浸泡,愈发的严重。 潘奕请来本地郎中来为其医治,用药涂抹包扎之后,他便发起高烧昏睡了过去。 众人也都奔波一夜,各自在潘家准备的客房中睡了过去。 赵云醒时已是清晨,他披衣欲去寻赵普,却被潘家内院的琴声所吸引,他循着琴声寻去,发现是昨日那少女在抚琴。 琴声袅袅,在他到时刚好结束。 “昨天听你击筑而歌,也通音律。”那少女起身,看向赵云。 赵云道:“是我阿叔教的,不过我一直学不好。” 那少女莞尔一笑,平心而论,赵云击筑的水准的确一般,不过她对昨晚赵云所歌的诗词极有兴趣,“那词句是你写的么?” 赵云摇头道:“不是,是阿叔教的。”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少女念着侠客行,问道:“这诗写的极有意境,就是我父亲也未必写得出,可有后半段吗?” “有的,”赵云把后半段念给他听,“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救赵挥金锤,邯郸先震惊。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少女不住颔首,“这诗大开大合,不像是文士所写,你若说是你我反倒更信一些。” 赵云忙道:“家叔一再嘱咐我,这诗亦非他所作,让我不可凭此捞取功名。” “你们叔侄倒是蛮有风骨,”少女莞尔道:“除了这首之外,你家叔父还有教你其他的吗?” “那要看你想听什么样的风格了。”赵云腹有诗词数百首,这时不由夸下海口。 “那一种一种来,怎么样?”少女拉赵云与他同坐在亭中的石阶上。 潘家的这亭台建在山岗的顶部,尽管这山岗只是百米左右的高度,可坐在这石阶上仍可俯瞰数里之地,山下原野一望无垠。 加上清晨薄雾腾起,在这亭中也别有一番意境。 少女看着山下原野,对赵云说道:“先来一首大气磅礴的吧!”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世人见我恒殊调,闻余大言皆冷笑。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赵云学着赵普教他时的模样,朗咏这首上李邕。 少女听完直摇头,“世上竟然有人可以写出此等惊世骇俗的诗句。” 赵云道:“阿叔说此人乃是诗仙,本是天上堕入凡尘的谪仙人。” “抒情委婉的可有吗?”少女满脸期待。 “那自然有,”赵云不曾和女子似今天这般接触过,心中有股无法言明的情愫,“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少女自顾自念了一遍,越发觉得这诗词写的简直不可思议,“这首和上面的不会是一个人写得吧!” 赵云道:“那倒不是,不过这位大诗人可以胜任多种不同的风格。” 少女惊讶道:“难不成他还能写出壮怀激烈的诗句?” 赵云点头道:“当然。” 然后,他就把苏轼的赤壁怀古念给少女听。 远处的赵普看着两个相谈甚欢的年轻人,不仅摇了摇头。 “先生,这有什么不妥吗?”周仓问道。 在他看来赵云差不多到了婚配的年龄,而这少女过一两年也要及笄,这完全是天作之合啊! 赵普叹道:“元福有所不知,我们此行,我原本想要给他定门姻亲的。” 第五十章 曹阿瞒(1) 众人在潘奕府上待了三日,这三日皆是艳阳天,路上的积水多半褪去。 加上秋季来临,雎水大潮期也就过去了,赵普准备辞别潘奕,去往沛国谯县拜访曹操。 当然,本来他是不会如此急切的,奈何赵云和那少女每日相谈甚欢,关系可谓一日千里,再这么下去,他怕赵云不肯与蔡文姬定亲。 赵普因那少女出自陈留郡,与蔡邕是同乡,私下里问过那少女,少女自称姓文名昭。 由此,他觉得是非走不可了。 赵云知道明日将走的消息,于是向文昭辞行。 两人在潘家的亭台中闲聊,文昭问道:“你们此去是往何地?” “要去谯县,然后去是南阳郡,最后是去扬州。”赵云说了一长串的地名,他其实挺想见见曹操、刘备这些时代风云人物。 只是眼下,却有些不想过早离开潘府。 童渊的身体眼下还不能远行,文昭得留下来照顾他。 “你...有些不舍是不是?”文昭侧目看着他问道。 赵云有些紧张,“是啊!童太公...他指点我武艺,有些我还没搞懂...” 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童渊只是说他枪法锐气太盛,若是遇到吕布这等猛将,当需留有后手,否则容易露出破绽,让他不可一味抢攻,仅此而已。 童渊行动都不便,如何指教他呢? “你们是不是也要去扬州?”他沉默了一会,问道。 文昭手托香腮,看着山下的月色,“是的,只是扬州那么大,你们要去哪里呢?” “阿叔说是去九江郡拜访刘备刘使君,还会去吴郡拜访蔡中郎。”赵云看向文昭,“我们还会再见吗?” 文昭往山下丢着石子,说道:“有缘自会相见。” 翌日,赵云随着赵普拜别文昭、童渊和潘奕,出木寨向东南而去。 费时三日到达下邑,之后由下邑渡雎水进入沛国境内。 沛国是后汉光武帝封其子刘辅为沛王而建立,治所在相县,共辖制相县、萧县、杼秋、丰县、沛县、临睢,太丘、建平、鄼县、谯县、郸县、铚县、竹邑、蕲县、符离、谷阳、洨县、虹县、向县、龙亢、公丘等21县。 到公元185年,沛国已过六任,此时沛王为沛孝王刘琮。 三人在雎水沿岸的农家歇息一晚之后,便直奔谯县。谯县作为一州之州治,自然是城高域广,非一般的郡县能比。 不过曹操出身公侯世家,想要打听曹家的府邸并不难。 何况赵普可是仔细研究过曹操的史学家,根据史籍记载,曹操于谯东五十里筑精舍,由此可以轻易判断曹府的位置。 入谯县时已近黄昏,赵普三人只好在城中呆一晚,明日赴曹府拜访曹操。 在赵普振兴汉室的计划中,曹操是极为关键的一环,甚至如果没有曹操的臂助,他都不觉得能够成功。 所以,在此刻赵普难得有些紧张。 赵云看着自家叔父在房中来回踱步,不由问道:“阿叔,听闻你在平定黄巾之乱时指挥若定,从容破敌,怎么这会见个卸任太守而已,反倒这么不自然。” 赵普叹道:“你以为这跟你泡妞一样简单吗?一旦出了纰漏可是影响天下大势的。” “泡妞?”赵云皱紧眉头,不解其意。 “行了,说了你也不懂。”赵普到此刻仍对赵云和那文昭的事耿耿于怀,“不过,这曹操有一点跟你一个德行,喜好美女。” 赵云觉得自己很冤枉,“阿叔,我才见了一个美女而已啊!” “见了一个是不是就有感觉了?”赵普颇有些愤愤不平,亏他自己千挑万选,给他选了个跨时代的美女兼才女。 赵云有些局促,转身出了房间,“我出去透透气,太闷了。” “唉,”赵普很有功败垂成的挫败感。 可是费了极大的心思教赵云学乐谱,背诗词,可惜怎么就被文昭给抢先了呢? 好在这时代,可以三妻四妾,大不了把那文昭纳为妾室。 当然,他不是对文昭不满意,虽然了解不深,但从言行当中也可以看出她也算难得一见知书达礼的才女。 可惜蔡文姬名传千古,相比之下,他自然会选蔡文姬做自己的侄媳妇。 赵普在这个甜蜜的烦恼中困扰了一会,就回到了明日要见的风云人物曹操身上。 这曹操标签太多,诗人、枭雄、权臣、汉贼等等一大堆。 当然还有一个为后世人津津乐道的人妻曹称号。 根据有据可查的史料,曹魏好人妻,东吴控萝莉,蜀汉全是基这等调侃可不完全是空穴来风。 后两个这里暂不提,但说曹魏好人妻这点。 《三国志·何晏传》记载,晏,何进孙也。母尹氏,为太祖夫人。 《三国志·张绣传》记载,太祖南征,军淯水,绣等举众降。太祖纳济妻,绣恨之。 《三国志·关羽传》记载,曹公与刘备围吕布于下邳,关羽启公,布使秦宜禄行求救,乞娶其妻,公许之。临破,又屡启于公。公疑其有异色,先遣迎看,因自留之。 曹操当初对关羽何等敬重,可在秦宜禄妻子杜夫人这等美色当前时,也没有把持住。把关羽看重美女抢了。 可见此时的曹操已经在爱人妻这条路上渐行渐远,拉都拉不住。 史料中有确切记载的曹操妻妾一共有十五个,其中只有两位是初次出嫁,其他全是纳娶的败将妻子,这些还只是给曹操生过子女的,真要统计他宠幸过的人妻,可能因为数量太多,会很有难度。 不过在后汉末这个时代,这点无可指摘。也并不妨碍,曹操乃是一位雄才大略的济世之才。 此刻的曹操在谯县老家韬光养晦,赵普在想该怎么把他引上汉征西将军这个正途上来。 是先以诗词会有,还是先谈论天下大势,再或者从品评人物入手。 毕竟,许邵曾评曹操为“治世之能臣,乱世之枭雄”。 从曹操在三国前期的表现来看,起码他此刻仍然倾向于做治世之能臣的。 而卢植又曾在京师大肆宣扬赵普识人断才尤胜许邵,这点他是有些优势的。 第五十一章 曹阿瞒(2) 汉时,人际交往是非常有讲究的,通常身份地位对等的。 也就是说如果你是个平民别说想拜访王侯,就是一般的县吏,仆从们也不会让你进门。 即便是门当户对,在登门拜访时,也要走礼仪流程,先要呈递拜帖,然后双方约定日期。 贸然出现在人家大门口,那是很唐突,不符礼仪的行为。 当然,如果你的身份比对方高出一截,这些自然不用讲究,而且主人还会觉得与有荣焉。 赵普此刻白身的身份,显然到不了这种程度。 不过他猜想生性洒脱的曹操应该不会在意这些繁文缛节 他先让周仓亲自到位于谯县东五十里的曹府呈递拜帖,自己就在距曹府十里许的村庄等候。 至于拜帖上的身份,他并未刻意点缀身份,只写了车骑将军卢植、常山郡太守崔超挚友,真定赵氏赵普。 曹操接到仆从呈上来的拜帖,见拜访之人乃是赵普,心中大喜,跣足而出,亲自问周仓,“先生是在谯县么?操正该亲自驾车迎接,何劳先生亲自登门?” 周仓道:“不瞒尊驾,先生此刻正在十里的农庄。” 曹操由是大喜,唤仆从牵来马匹,当即带三五人亲自出府十里迎接赵普。 赵普等候不足半个时辰,见周仓带着三五个人回来,以为是曹府的仆从们。 “元福,可是曹议郎派人来迎接。” 曹操被朝廷拜为议郎,只是他托病不去就任,赵普由此称呼他为议郎。 “先生大才,我曹操若是派仆从下人来迎接,岂不是要被天下英雄耻笑我怠慢名士?”曹操下马拱手向赵普行礼。 这是赵普第一次见真实的曹操,或许受老版的三国演义电视剧影响,鲍国安塑造的曹操深入人心,他心里浮现的曹操一直都是白面长须的形象。 其实曹操并非白面文士,气度举止皆有英雄之概。 “孟德出十里相迎,普受之有愧。”赵普愣了片刻之后,才忙拱手还礼。 曹操笑道:“先生不必自谦,从卢使君那里听闻先生轶事,当真是惊为天人。” 他一面遣人回去准备酒菜,一面驾马和赵普闲聊。 两人从今年瘟疫、各地贼寇肆虐,一直聊到凉州叛乱。 “卢使君此刻在美阳与凉州叛军相持,先生未去相助,莫非是断定使君此战必胜?” 赵普曾任冀州州牧府别驾从事史,卢植的左膀右臂,但此番卢植立下军令状,率大军西出关中,放言四月内击退叛军。 这等危及关头他不曾同往,不止是曹操,很多士人都有此疑问。 甚至有人猜测赵普以为卢植必不能胜,因此不肯前往。 赵普道:“我不善军事,并不能助使君一臂之力。不过普略通天文,十一月当有妖星坠落敌营,使君借此突袭,必能大破敌军。我这才四方游历,拜访天下英豪。” 曹操皱眉道:“先生吃得准吗?”他表面隐居避于故里,实则在谯县这灵通之地,早得知卢植率大军驻扎美阳半月有余,然则坚壁清野,不曾出战。 军中以及朝廷有疑惑之人甚多,曹操判断卢植当是听了赵普这番话,以命相赌。 “此刻已近九月,再过两个多月,孟德便知我所言不虚。” 关于汉末的历史人物,或许因为史书记载不同,他会判断失误,但彗星降落这等天象可不是人力所能改变的。 这件事板上钉钉,死死地,不可能错。 两人闲聊中,众人已到了曹府。 曹操一生注意节流,并以身作则,提倡廉洁。史书记载他雅性节俭,不好华丽,被子和衣服都是破了缝,缝了破,一用十多年。 他在这谯县东所建的精舍,其实也不过比普通人家稍好,院子大了一些,院门远比不得高门大户看起来威严气魄。 进入院中也不似王侯贵族们府邸亭台水榭一应俱全,只是打扫的比较干净。 这对于出身官宦之家的曹操而言极为难得。 要知他的祖父曹腾历侍四代皇帝,颇有名望。汉桓帝时,被封为费亭侯,升为大长秋。父亲曹嵩继承费亭侯爵位,在本朝曾位列三公,官至太尉。 这可以说是超级官二代,但曹操依旧秉性节俭。要知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若非是对自身有极高要求的有志之士,绝难做到。 “鄙舍简陋,怠慢先生了。”曹操在前引路,将赵普、赵云等引进大厅。 赵普赞叹道:“若是朝中官吏皆如孟德这般清廉节俭,我大汉何至于有如今这等境地?” 到了午时,曹操令下人将酒席一并摆上,他与赵普叔侄以及周仓痛饮。 宴席之上,两人便再未谈时政,说起各地的风俗人情。 赵普自到了这个时代,只在涿郡、安平和常山郡待的时间长些。哪怕他熟读史籍,也并不能了解太多的地方习俗。 听曹操侃侃而谈,倒也是一件乐事。 不一时,众人已饮尽两坛酒,曹操有些微醺,他酒后真性情的本色尽显无疑。因他见赵云英武不凡,执意要将他的侄女夏侯惇之女,许配给赵云。 赵云百般推迟,言明已有心上之人,他这才作罢。 酒后仆人退去,赵云和周仓亦出大厅,守候于大门两侧。 “先生此来,该不会是寻操喝酒闲聊吧!”曹操拉着赵普的手问道。 赵普道:“自然不是,普知孟德乃是济世之才,今特来相交。” 曹操哈哈笑道:“先生莫非是信了那许邵的评语?” “非也!”赵普摇头道:“大汉当兴,又岂会有乱世?我观孟德必为征西将军,为我大汉重开西域门户。” 曹操素以征西将军为志,常常自勉。 可他出身宦官之家,初出茅庐时,为士人所不容,直到仗杀宦官蹇硕的叔父蹇图,才终于有所改观。 这征西将军的志向,他不曾与外人提起过,这赵普与他素昧平生,却能一语点明,不由让曹操肃然起敬。 “先生大才,操钦佩至极。”曹操郑而重之向赵普拱手行礼,“只是如今我朝中形势不明,我困谯县方寸之地,先生何以教我?” 第五十二章 曹阿瞒(3) 赵普拱手道:“教字当不起,只是接下来这三四年,是扭转朝廷局势的重要时机,孟德当奋发图强,臂助朝廷。” “先生这是何意?”曹操不解其意,他自问每日读书,抄录兵法不曾懈怠,更以自己的见解注释《孙子兵法》,奋发图强四字还是当得起的。 赵普道:“非是说孟德不够勤奋。而是圣上恐命不久矣,彼时皇子年幼,恐大将军擅行废立之事,朝廷再陷外戚专权的乱局。” 他本想委婉一些,此刻索性直言相告了。 曹操大惊,“命不久矣?可如今圣上正值壮年,莫非是酒色掏空,强弩之末?” 他此刻虽对赵普的预言有所相信,可这断言生死,未免太夸张了些。 “圣上撑不过四年了。”赵普叹道:“到时宦官外戚相斗,若无有志之士匡扶,恐致朝政混乱,天下分崩。” 曹操皱眉道:“那依先生之意,我等可做什么呢?” “孟德可私募乡勇,勤加操练,以备不时之需。”赵普为此事谋划许久,这时果断进言。 私募乡勇是为大忌,毕竟不是在黄巾之乱时。 曹操思索了片刻,“这乡勇之事,于我而言并不难,可若是先生预言一旦有误,我曹家恐落得满门皆诛的下场。” 他们曹家在谯县素有名望,加之族内又有夏侯家相助,组建数千精兵轻而易举。 朝廷若是想以此事惩处曹家,他也可以用帮州郡抵御刘辟部黄巾余孽为由搪塞。 只是关于汉灵帝刘宏是否会在四年内驾崩,以及何进会不会擅行废立之事,他不得不谨慎对待。 毕竟无论是党锢之祸,还是外戚、宦官乃至世家大族间在朝堂相互争斗,都是动辄牵连数千乃至上万人,举家灭族者已经不可计数。 他不得不谨慎对待。 “孟德若是尚有疑虑,不妨等卢使君得胜,班师回朝再做计较。”赵普自然不会想着此刻就说服曹操,倘若有珠玉在前,那时曹操自会相信他所言。 曹操哈哈笑道:“先生这是不信我,我即日起即可以助朝廷平叛为由,兴起义兵,到时只需使君和先生一句话,我就便引军入雒。” 他话是如此说,赵普却知道他兴起义兵或是真,但是否相助,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不过有今天这些话的铺垫在,也就不愁来日这曹阿瞒不信他“料事如神”。 “兄长,”院中这是响起洪亮的声音,“兄长可在?” 赵普见来人完全不用曹府的下人通报,直入门庭,猜出来人应是和曹操亲如兄弟的夏侯惇。 “来人应是令弟元让吧!”赵普看向曹操。 曹操甚是吃惊,“先生与元让素不相识,缘何会知晓?” 赵普笑而不语,曹操由是对赵普今日所说又信了一分。 他哪里知道,赵普对曹操的身边人几乎都了如指掌,若是来时不做功课,那岂不是浪费了他知晓历史的优势? 曹操之父曹嵩的本家实则是夏侯氏。 据《三国志·魏书·武帝纪》注引《曹瞒传》及《世说新语》二书记载:“(曹)嵩,夏侯氏之子,夏侯惇之叔父。太祖于惇从父兄弟。”也就是后世所说的堂兄弟。 来人身材魁梧,面容粗犷,正是夏侯惇。 夏侯惇见门外所候的赵云和周仓,疑惑道:“阿兄这是来客人了吗?”他不予打扰,准备转身离开。 曹操起身来迎,“元让你来,今安定兄来寻我饮酒闲谈,我来介绍你们认识。” 夏侯惇由是止步。 “此乃吾弟夏侯惇,”曹操向赵普引荐,然后他又对夏侯惇道:“这位便是我常与你提起的冀州别驾从事史赵普。” 自曹操在京师听卢植谈及赵普未卜先知,识人断才犹如神人,不止一次在夏侯惇面前提及赵普,这让夏侯惇对这位神秘人也充满了好奇。 “原来是阿兄一直提及的先生,”夏侯惇拱手行礼,“得见先生是惇之幸也。” 史书记载,夏侯惇一生多在军旅,但仍不忘治学。他常亲自迎师,虚心求教。可以说是半个文人。 赵普对此一开始是有疑惑的,一个粗莽而勇猛的武将该不会有这般的虔诚的态度。 但随着了解渐深发现,夏侯惇诛杀羞辱其师的人并非是意外,或许夏侯惇本身是想以儒家经学为安身立命之本的,只是其在儒学的天赋或许有限,又或者随着时势变化,不得不走上武将一途。 这时夏侯惇对他态度印证了这点。 “普受不得如此礼遇,”赵普忙拱手回礼。 三人回房继续喝酒闲聊,不久曹操醉酒,坐立不稳,让夏侯惇好生陪赵普,自己入屋便睡。 夏侯惇借机向赵普请教经学,赵普对汉时的儒家经典其实理解不深,但他可以站在后世无数儒生、经学家的肩膀之上。 东汉时的主流儒家经义皆以今文经学为主,今文经学是自西汉独尊儒术以来形成的儒家流派,其特点是微言大义地阐发说明孔子的思想,继承和发扬儒家学说。 今文经学的主流是“春秋公羊学”,所谓“公羊学”即为《春秋公羊传》里所阐发的微言大义,主要包括大一统、大居正、大复仇、通三统、统三世、更化改制、兴礼诛贼等。 大一统不必说,凡是封建王朝最鼎盛时期,无不是华夏大一统之时。 大居正则是以恪守正道为贵。大,尊尚的意思。 大复仇则是儒家文化中少有的血勇思想。 儒家经义在最初的时候,并非只有仁、善这两个外壳。《礼记·曲礼》:“父之仇弗与共戴天,兄弟之仇不反兵,交游之仇不同国。” 意思大概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无论仇人在何处都要找到杀死他。兄弟被杀,要随时带着兵器准备报仇。朋友被人杀,要么你为朋友报仇,要么离开这个国家,反正不能和他的仇人同处一国。 前后汉是儒家大复仇主义最盛行的朝代,为父母血亲朋友而杀人的事情层出不穷,而且这是被社会所提倡的。 公羊派甚至有“父不受诛,子复仇可也”的思想。 即父亲如果无故被杀,儿子可以向君主复仇,这是孟子“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思想的体现。 通三统出自《春秋公羊传》,“王者存二王之后,使统其正朔,服其服色,行其礼乐,所以尊先圣,通三统。” 这个辩证的思想述说起来比较复杂,大意是即王者之兴非为一家之利,乃是为天下万姓之故。唯有奉天命洽理万民,施仁政德教于天下,方能拥有其天命,否则上天将通过新王之革命的方式转移天命。 目的主要仍是强调仁政施于上,德教行于下,是三统所要通的一贯之道。此道百代皆同,是一切政治之宪,是最为根本的政治合法性。 这个思想不仅在两汉是儒家的主流思想,历代儒家学生皆以此为准。 统三世是孔子提出的据乱世、升平世、太平世三世说得进一步发展,阐明人类历史的演进,从“据乱世”进入相对平和稳定的“升平世”,再到“太平世”,是一条“理想”的社会发展轨辙。 更化改制、兴礼诛贼这两项从字面意思就可以理解,主要强调改革不符时势的政策,以及礼仪的重要性。 这些思想基本就是东汉末儒家思想的主流。 赵普站在后世无数学者不断专研和总结的学术之上,以相对朴实的语言向好学的夏侯惇讲学。 夏侯惇这个半吊子文士纵然听过这些学说得经义,可赵普所讲俱是后世查缺补漏,不断完善的理论,他一时自然觉得赵普所讲简直是别开生面,另辟蹊径,实是他所见过,他听说过最厉害的老师。 两人相谈至夜幕来临,曹操从梦中醒来才止。 夏侯惇还好,他只需听,偶尔问几个问题,赵普教导赵云都没有如此的认真,这是只觉得喉咙发干,嗓子快要哑了。 夜间,曹操再摆宴席,款待赵普‘赵云和周仓三人。 赵普午时酒劲未过,晚上再饮不觉间就醉了,于是被曹府下人扶去房中休息。 赵云与曹操、夏侯惇两兄弟相谈。 近一年来,赵普教赵云读经史子集包括兵书,已经稍有成效,当然比着曹操那时差得远了。 只是曹操见夏侯惇对赵普愈发敬重,判断赵普其人不仅能未卜先知,这经义之学也是罕见的高深莫测,不敢在赵氏子侄面前班门弄斧,于是便和赵云谈及兵法。 这方面乃是曹操专长,赵云几无领兵打仗的经历,兵书也是半吊子,便向曹操屡屡请教。 两人倒也相谈甚欢。 赵普叔侄三人在曹操府中住了三日,三日间赵普多和曹操谈及凉州的形势,以及凉州地区的民族矛盾。 曹操志在征西将军,自然也额外的关注凉州的局势,以他卓越的政治远见,自然也能看出凉州平叛仅仅以军事力量并不能从根源解决问题。 凉州本地氏族、羌人以及朝廷派遣的凉州官吏之间都有不可调和的矛盾。 两人在凉州问题多方面达成共识,进一步加深彼此的关系。 及至赵普带赵云和周仓离开,曹操亲自向南送出三十里。 “兄长这下不会再以为先生名不副实了吧!”夏侯惇看着渐渐消失的赵普背影,满是钦佩。 曹操笑道:“我这装醉,不仅元让看出来了,只怕这位赵兄一样心知肚明。” 他打马回头,边走边道:“不过我们因此倒是可以放心先私募乡勇了。天下将变,我们就做这扶大夏于将倾的汉室肱股之臣。” 第五十三章 汝南郡 谯县位于后世河南省和安徽省的交界处。由谯县向南阳郡需向西南横穿沛国和汝南郡。 沛国面积很小,差不多相当于后世的地级市,加上谯县这个州治在,地方上颇为安定。 三人用了一日半的时间过沛国经由郸县入汝南郡。 自从入了豫州,一路上除了遇到吕布奉命追捕童渊的事,他们还不曾见过似兖州那般贪官恶霸横行,所见俱是百姓安居,县治井井有条。 “阿叔,这豫州刺史可以啊!把豫州治理的快追上我们冀州了。”赵云见这田地不曾有荒芜,田里的百姓勤于劳作,不曾有愁容,不由心生感慨。 赵普点头道:“这豫州刺史王允,文韬武略自然是上上之选。” 他话才出口,不由暗呼糟糕,从开始的谋划中他就因为太重视曹操,而忽略了这个同在谯县的一州刺史王允。 这个王允也就是后世以貂蝉诱惑吕布,诛杀董卓的王司徒。 不过历史上的王允与演义中差别还是较大的,他起码是这个时期中上等的人才,不是只懂美人计和反间计。 据赵普在史料中了解,王允为人果敢坚毅,不阿权贵,秉公执法,不惜为此得罪他的上官。但在后汉腐败的朝廷仍旧能够平步青云,由此可见一斑。 这里简单说一下王允,王允出身太原王氏,王氏为山西名门望族,世代担任州郡的地方大吏,在当地威望显著。 王氏源自姬姓,因出自周朝王室,时人呼之为王家,遂以王为姓。 由于王允的出身望族世家,又天资聪颖,独具慧质,很快被并州刺史邓盛提拔为刺史府别驾从事史。 在邓盛升入朝堂担任太尉之后,联合其他两位三公,同时征召王允为九卿之一侍御史。 黄巾之乱爆发,临危受命,被朝廷任命为豫州刺史。 初任豫州刺史期间,王允征辟尚爽、孔融等名士担任王允的从事,率领重兵讨伐黄巾军。最终配合左中郎将皇甫嵩、右中郎将朱儁彻底击溃汝南一带的黄巾军。 “有点可惜,我们应该登门拜访一下。”赵普有些遗憾。 周仓道:“先生若是引以为憾,我们何不折回去,反正出谯县不远。” 赵普摇头道:“罢了,反正我们一开始的计划中也没有他。” 他是颇为欣赏王允的才华的,只是后来王允引诱吕布杀了董卓之后,愈发骄傲自满。因蔡邕一句话,就将他下狱处死,连蔡邕祈求自断双腿,只会留一条老命编撰汉书他都不允许。 这点让赵普打消了调转马头的想法,毕竟他终究是想和蔡邕结为亲家的。 假若最终压未能改变局势,他们之间的冲突可能还是避免不了,那就不去结识了。 汝南郡是后汉末排的上号的大郡,郡治为平舆。 共辖制平舆、新阳、西平、上蔡、南顿、汝阴、汝阳、新息、北宜春、强、灈阳、期思、阳安、项、西华、细阳、安成、吴房、鲖阳、慎阳、慎、新蔡、安阳、富波、宜禄、朗陵、弋阳、召陵、征羌、思善、宋、褒信、原鹿、定颍、固始、山桑、城父等三十七县。 现任徐璆为汝南太守,徐璆其人无论是在演义还是史书中都算是有才干之人。 徐璆曾担任荆州刺史,当时董太后的姐姐之子张忠做南阳太守,因有权势放滥不羁,得赃数亿。徐璆临当之部,太后派中常侍把张忠嘱托给徐璆,让他多加照顾。徐璆回应:“臣身为国,不敢听命。” 董太后发怒,连忙召回张忠作司隶校尉,想用威势徐璆就范。徐璆到任之后,依律揭举上奏张忠臧馀一亿,派冠军县上簿给大司农,来揭发其事。又奏五郡太守及属县有贪贼的,全部法办,一时威风大行。 后世评价徐璆“少履清爽,立朝正色。”是少有的才华和德行并举之人。 有了错过王允的事在前,赵普特地赶到郡治平舆,呈递拜帖,想要结识徐璆。 奈何,刘辟所部黄巾军在下属县内肆虐,徐璆带兵前去围剿。 赵普叔侄三人,在平舆等了三日不见徐璆归来,于是只好再次南下。 他们由平舆渡河,过去往安城。 汝南除了太守徐璆,还有许多名人事迹,比如后世被奉为千古绝唱的梁山伯和祝英台,他们共读的学校红罗山书院就在汝南境内。 甚至董永和七仙女的传说亦发迹于汝南。 董永其人在历史上是存在的,而且位列二十四孝。《重修汝宁府志》记载:“董永,千乘人也。少失母,汉末奉父逃兵,寓居汝南。” 千乘是后世的山东博兴县。 后董永父董公病故,董永因家中贫困,无钱安葬父亲,于是到西溪镇上大财主曹长者家卖身为奴,得钱葬父。 董永扶亡父灵柩回乡,葬于故里城北。在返回汝南曹长者家途中,路遇一女子,愿做董永的妻子。二人同至财主家,女子一月之内为主家织绢300匹,偿还了欠债。 后来曹操之子诗人曹植在《灵芝篇》单咏此事:“董永遭家贫,父老财无遗,举假以供养,慵作致甘肥。债家填门至,不知何用归。天灵感至德,神女为秉机。” 董永妻应该也确有其人,但随着时代变迁,董永与其妻子的故事,渐渐演变成了后世人尽皆知的天仙配,董永妻子成为了王母女儿七仙女。 后世的汝南旧地以及董永后来居住的地方孝感,至今仍有许多关于董永和七仙女相会的遗迹。 汝南董会村曾出口一石碑,碑上横书“仙女桥”,竖书“汉董永遇仙女口”(残部疑为“处”),右上角竖书“道光丁末年”,现存放于汝南县文物管理所。 三人一路无事,赵普就与赵云和周仓讲述梁山伯和祝英台、天仙配的传说。 梁山伯历史上考证确有其人,他曾出任过地方官,历代史书可以寻找到相关记载和资料。传说梁知祝为女人后,提娶不成而终,祝感其挚情,过墓而入,合而为一。 不过他们是东晋人氏,赵云和周仓都是当故事来听。 至于天仙配,董永虽以广为人知,但天仙配乃是后世黄梅戏的故事,他们自然不会知晓。 这两个故事经过后世无数人的艺术加工,俨然感染力极强。赵云和周仓自是不曾听闻如此奇异的故事,听完均是感慨不已。 赵普看向赵云,“你现在是不是在想你和文昭,断然不要像董永和七仙女那般曲折,更不要像梁山伯和祝英台那样死后才能同穴。” 赵云脸色微红:“大丈夫立于世间,自当不被俗世所扰。再说我与那文昭哪里会有那么多阻碍。” “那如果有呢?”赵普尝试着问道。 赵云慨然道:“那自然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这话把周仓听得一愣一愣的,“这话气势不得了,你从哪里听来的?” 赵普则是摇头叹息,他觉得自己的培养方针出了一点点问题。 他这侄子愈来愈像后世的少年,大有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的趋势。 第五十四章 南阳郡 秋雨连绵,数日不绝。 赵普、赵云和周仓三人到达安阳(此安阳非后世的安阳)之后,被秋雨困在驿馆三日有余。 好在安阳已经是汝南郡和南阳的郡的交接地带了。 在这三日内,除了刘辟数战败于徐璆之后,率部逃逸的消息,还听到了一些关于凉州叛军的传闻。 军事情报在汉时或者说是在任何的时代都是绝密,地方的县令几乎是没有权限知道任何消息的。 除非一些小道的传闻。 如今在这安阳城内流传的自然不是官方版本,而是由小道传闻结汇而成的传言。 这传言说是卢植以车骑将军统领十数万之众,过去一个月只能叛军打过寥寥几场的遭遇战,双方互有胜负。 但卢植按兵不动已然引发朝廷不满,宫中不断有消息传出,说圣上准备招卢植回来治罪。 还有一种说法,说是卢植扬言四月内必胜,如今过去一个多月,依旧坚守营寨,实际是暗中勾结了凉州叛军,随时准备合兵一处,共击长安。 周仓听后勃然大怒,“卢使君仁义之名著于四海,有匡扶社稷,救济世人的志向,岂是你等口中的奸邪小人。” 他扬拳欲打在驿馆议论的两个旅客。 赵云忙拉住他,说道:“元福稍安勿躁,你打了这两人,也挡不住所有私下传播之人。再说卢使君既然立了军令状,自然没那么容易被朝廷召回去治罪,这世道还没有昏庸到那种程度。” 赵普也劝慰他,“子龙所说有道理,这些消息应该是那十常侍赵忠散布出来的,有们在京师之外都能听到,更勿论如今京师有多少人在私下议论。” 周仓不甘心,“那难不成就这么随他们污蔑使君清名?” “随他们去吧!我们静候使君大胜的消息就好了。”赵普根本就不把这些传言放在心上,相反卢植的举动反而让他更有信心,美阳一战汉军定然大胜。 至于这些不着调的传言,实在是太拙劣,除了一些毫无见识的愚民,有谁会相信? 卢植已然立下四月内破敌的军令状,赵忠岂会在这个时候进谏让汉灵帝召卢植回来治罪?如果等四月不胜时,直接置卢植于死地,不是更好? 他散布这种谣言或许是为了扰乱卢植,让他忙中出错。 第二种在逻辑上更加说不通,如果卢植已经勾结凉州叛军,随便开一点门户,凉州叛军就可以击穿三辅地区,直接兵压长安。 何况他早就可以处死不同意他投敌的将官,直接与叛军合兵,如果是这样,此刻安坐在皇城的就不是刘宏,而是卢植或者韩遂和边章。 可事实上,如今凉州叛军完全被钉死在美阳,他们稍有异动或许就会被卢植抓住机会予以痛击。就像当初他对付张氏兄弟一样。 散布卢植勾结凉州叛军的谣言,除了能够败坏一点卢植的清名,毫无作用。 汉灵帝刘宏只是耽于享乐,可一点都不傻,甚至可以说还有些才华。他怎么可能相信这等鬼话。 赵忠也不会傻到在皇帝面前以勾结叛军治卢植的罪,否则就显得自己实在太蠢了。 秋雨在他们到底安阳的第五日终于消停。 不过一场秋雨一场寒,他们得穿上厚外衣出门了。 过了安阳边境,三人就正式进入南阳郡,也就是荆州的范围。 荆州地处要塞,自古就为兵家必争之地,除了辖制天下第一大郡,南都南阳郡,还管辖南郡、江夏郡、桂阳郡、武陵郡、零陵郡、长沙郡等六郡,治所在江陵。 此时的荆州刺史为王睿,王睿在史书上记载不多,有限的资料显示,他字通耀,琅琊临沂(今山东临沂市)人。 汉灵帝中平二年(185年)受任荆州刺史,治于江陵。多次平定州郡叛乱。 不幸的是在中平六年,为政敌武陵太守曹寅诬陷,成了时代弄潮儿长沙太守孙坚的垫脚石。孙坚为钱粮和兵员袭击王睿,逼得他吞金自杀。 江陵在南郡境内,路途遥远,加上这王睿非是大才,赵普觉得犯不着花费时间和行程特地赶去拜访。 在到达比阳县时,已近黄昏,三人只得寻处驿馆暂作歇息。 比阳离张仲景老家涅阳县不算远,赵普计算着赶的紧一些,三日之内定可到达。 但张仲景在不在涅阳县现在谁也说不准。 因为皇甫嵩已经被调离南阳太守一职,赵普也就无从借他的关系查明张仲景现任何职。 不过到了涅阳县张氏的故居,即便张仲景此刻不在涅阳县,应该也可以问出他现居何职,到时候再去拜访便是。 在驿馆中,赵普在衡量要不要赶去宛城。 此时的南阳太守秦颉,在黄巾之乱时也屡有功绩,当时荆州南阳郡的黄巾军渠帅张曼成击杀太守褚贡,响应张角。时任江夏都尉的秦颉临危受命,继任南阳郡太守的职位,负责讨伐黄巾军。 秦颉与荆州刺史徐璆联合出击,击败黄巾军,斩杀张曼成。后来秦颉、徐璆与朱儁联合军共一万八千人包围宛城。 至去年八月,朱儁联军先后斩杀赵弘、韩忠、孙夏等人,攻破宛城,平定黄巾军。 从仅有的史料来看这秦颉亦是忠勇之辈。 赵普想去宛城的目的,主要不是想要结交他,而是据《后汉书》记载,明年二月,江夏士兵赵慈发动叛乱,攻破六个县城,杀死了秦颉。 他是想要提醒秦颉,当提防这赵慈。 思考了良久之后,他觉得他这番所经之处尽皆结交有志之士的行为,可能会引人注目。 何况南阳郡是为南都、帝乡,后汉的经济中心。南阳太守一职皆有重要人士担任,甚至比一州此时更为重要。 赵普这等白身,与秦颉素不相识,贸然求见,也可能被视为趋炎附势之徒。 他想了想最终放弃了,决定遣周仓送去一封信即可。 翌日,周仓携带赵普亲笔书信与两人作别。 他抄近道赶往南阳郡郡治宛城。赵普叔侄则走官道去往张仲景老家涅阳,他们相约在涅阳县汇合。 第五十五章 三兄弟 涅阳县位于南阳郡治宛城的西南方,距离宛城不足两百里。 据《汉书·地理志》记载:“汉高祖刘邦封吕腾为涅阳侯,因以置县”。在王莽新政时,改名为前亭。后汉复称涅阳。 汉安帝刘祜曾封其妹为涅阳公主。 赵普和赵云叔侄自比阳县经官道赶到涅阳县城的当天晚上,周仓已经抄近道来汇合。 由于涅阳是封王侯而置县,在南阳郡辖制的三十七个县中算是中下等的小县城。 城内的风貌和繁荣程度,皆不如他们入南阳郡之后所经过的诸县。 赵普向驿馆的老板打听张仲景其人,很幸运的是张氏一族都生活在涅阳城,但不幸的是张仲景已经辞官四处云游行医,不知何时才归。 “阿叔,那我们怎么办?”赵云有些失望。 赵普道:“无妨,我留下书信一封,明天交予他的家人。” 他是有心理准备的,因为据史料记载,张仲景在被举孝廉之后,因不满朝廷腐败,曾辞官归乡。 后来南阳郡大闹瘟疫,张氏作为人丁旺盛的一族,族人有大半因患疫症而死,其中死于伤寒者竟占十之七八。 张仲景在痛心疾首之下,于是决心潜心于医学,重点放在伤寒病的诊治。 他这次离家行医和年初遍及七八个州的瘟疫应该有很大的关联。 翌日,赵普带赵云和周仓赶往城东的张氏家族。 他将自己的亲笔书信交予张仲景的家人,然后便离开涅阳,准备奔赴九江郡。 “阿叔,我们是从九江郡回来,还是明年开春再来。”赵云心忧兄长赵信的隐疾。 赵普道:“自然是明年开春再来,从九江郡回来恐怕都隆冬了,那时出行多有不便。明年开春带你兄长一起赶来。” “那阿叔和这张神医越好时间了吧!” “自然,”赵普看着前方的原野,点了点头。 他在留下的那封信中不止约定了明年开春登门拜访的时间,还向张仲景详细阐述了他的医疗理念。 后汉分别在公元171年、173年、179年、182年和185年等年份发生过规模极其庞大的瘟疫肆虐。 每次疫病爆发都带走数以万计的百姓,受灾严重的地区甚至十室九空的空前劫难。 这几次大瘟疫南阳郡几乎都没能幸免,赵普站在现代医疗体系的基础之上,想要结合后汉的实际情况,建立完善的防疫机制。 甚至他设想要在朝廷设立由朝廷直接管辖,涉及州郡县的立体医疗官制。 他相信以普世济人为已任的张仲景,定然是感兴趣的,明年开春张仲景应该会在涅阳县故居等候他们的拜访。 由南阳郡去往九江郡,他们须得折回汝南郡,然后经汝南郡向东南而行,即可进入扬州境内。 九江郡和后世的江西九江市基本是没有什么瓜葛的。 秦代始皇帝分天下三十六郡,九江郡为其中之一。 秦时辖境范围大致为后世安徽、河南淮河以南,湖北黄冈以东和江西全省,治寿春(安徽寿县)。 但到了汉时,九江郡的辖境一再变化,区域已经没有那么广阔了。 后汉末年的九江郡区域甚至只有南阳郡的一半,属于扬州最北段的郡,与豫州接壤。 赵普三人经涅阳、棘阳和舞阴转入汝南境内。 到了秋季,天色明显暗得更早,他们快速赶路,也不过一日八十里了。 当然,他们如果是为了紧急事务,不顾座下马匹的死活,或者入乡里及时买新的马匹置换,一日一百五十里也是可以的。 但是,显然如此拼了命赶路完全没有必要。 差不多十日之后,他们终于连过淮水和颖水,穿过汝南,经由庐江郡北段,进入了九江郡。 九江郡的郡治在阴陵,赵普三人入九江郡之后,先在下蔡休息,准备第二天辛苦一些,一路奔驰赶往阴陵。 在下蔡的驿馆,赵普交待赵云和周仓,明天见刘、关、张三兄弟定要多多注意,不可轻慢。 周仓敬重英雄,在还是黄巾军部将时,曾和刘关张三兄弟有过交手。 刘备的仁义、关羽和张飞的勇武他印象深刻,这点不用赵普交待,他是不会有丝毫的怠慢的。 赵云见自家叔父比见曹操时尤要谨慎,大是不解。 毕竟如今的九江郡太守刘备,是卢植的学生,他的叔父赵普和卢植以兄弟相称,论辈分那是高了一辈。 再者,他们刘关张三兄弟能够名扬天下,刘备受封这九江郡太守,还得多亏当时赵普向卢植力荐,他们才有联合郭典攻破张宝的机会。 否则卢植率汉军主力碾压张宝,也就不会有他们三兄弟什么事了,他的叔父该是他们三兄弟的恩人才是。 倒是曹操,赵普于曹操素无恩惠,曹操对待他们反而礼遇有加。 “阿叔,难道不是应该他们三兄弟该向曹操一样,出家十里相迎吗?” 赵普解释道:“这曹操只能说是有机会拉拢,我们尽力而为,而且这曹阿瞒其人豁达不拘小节,有些事情无需太注意。但这刘、关、张三兄弟基本上是可以算做自己人的,不容有失,再者曹操乃是一人,他们三兄弟性格迥异,各有不同,所以才需多多注意。” 这刘备,赵普是一点都不担心的。 刘备性格是比较随和的,况且他是卢植的学生,对于赵普这个卢植旧部,老师的至交好友,他肯定是敬重的。 但关羽和张飞,在有些细节方面就需要注意了,倒不是说他们不懂礼仪,或者部会给赵普他们三人好脸色,他们再是粗人也不会如此愚蠢行事。 何况,关羽熟读春秋,张飞粗中有细都是这等粗俗之人。 赵普此次拜访刘关张三兄弟的目的是为了拉拢他们,以便为四年之后雒阳有可能发生的剧变提供外力。 所以,此行须得赢得他们好感的。 陈寿称“羽善待卒伍而骄於士大夫”,也就是说关羽善待士卒,轻视士大夫,很不巧的是,赵普在某种意义上,算是半个士大夫。 张飞则与关羽相反,对知识分子、士大夫礼遇有加,对士卒暴而无恩。 三人情同兄弟,寝则同床,若要赢得他们好感,自然是每个人都得照顾到。 赵普着重交代,赵云也不得不从,只是赵普对于刘备刘玄德如此重视,反倒让他有些疑问的。 赵云曾在曹府与曹操有过交谈,论文韬武略,那曹操皆是上上之选,这刘备到底有何能耐能让他的叔父重视到这般程度。 “阿叔,这刘太守真的是能和曹操相提并论的英雄豪杰吗?” 这问题,在后世成千上万的人都问过。尤其是受演义影响严重的背景下,甚至有人会质问,一个只会哭屡战屡败的人,是怎么和曹操分庭抗礼的? 甚至连刘备刘皇叔的身份都怀疑。 可事实上,刘备确实当得起“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这句话。 “这刘备乃是中山靖王刘胜之后,皇室宗亲,素有英雄之志。其人弘毅宽厚,知人待士,不过数年必将如卢使君一般,仁义著于四海,你说他算不算英雄?”赵普耐心的给赵云解释,“如果你还有疑虑,明日你去街上打听一番,就知道这可不是叔父信口开河。” 赵普所说都是考证过得,刘备却确实为皇室宗亲,纵然那中山靖王刘胜有一百多个儿子,他的后代在一千多年后自然是无从考证。 但汉时举孝廉,是需要有据可查的,史书上记载,刘备的祖父刘雄曾被地方举为孝廉,官至东郡范令,由此可见至少在当时他的身份是可以查到的。 再说在讲究出身门第的后汉,刘备的身份靠牵强附会是不可能被后来的四方豪杰所敬重的。 还有一点刘备曾拜卢植为师,卢植可是当世大儒,海内名士,一般人不可能有机会拜入他的门下,要知刘备父亲刘弘早亡,少年刘备与母亲以织席贩履为业,生活非常艰苦。 如果不是靠着一点皇室血脉,他哪里有任何的机会活跃于后汉的历史舞台。 现在再谈刘备算不算得上英雄。 首先刘备仁义著于四海,这点应该是没有疑问的。 一个靠德行就天下皆知的人,在后汉这个极度重视名声的时代,这是有非常大优势的。 以傅燮为例,他任汉阳太守期间,凉州刺史耿鄙和治中从事程球被凉州叛军所杀。军司马马腾率部投奔凉州叛军,叛军首领王国率军进攻汉阳郡郡治冀县城,城中兵少粮尽。 当时城外有北地郡匈奴骑兵数千人,他们都敬重傅燮为人刚正不阿,一同在城外叩头,请求傅燮出城投降,愿意保证傅燮平安返回家乡北地郡。 汉时德行的力量由此可见一斑。 再说刘备,他在当阳被曹操大军追击,荆州有十余万百姓带辎重数千辆竞相追随,刘备不忍相弃,仅日行十余里,几乎被曹操追上。 这在当时都是可以赢得天下归心的举动。 后世有人质疑刘备此举其实是携众百姓为质,好让曹操不好下手。 这种说法是非常荒谬的。曹操征徐州时,为报家仇,殃及数城百姓,他连屠多座城池,会顾忌这点百姓? 再说,若是想逃命轻装简从,那不是更快? 第五十六章 孙文台 九月初,三辅地区进入了阴雨天,一直连绵有近半个月。 临近傍晚,整个军营都被弥漫的雾气和秋雨所笼罩。 卢植身着戎装站在美阳城向外眺望,城下不足十里就是凉州叛军的大营。 时间距离赵普所说得十一月仍有两个月那么长,但军中的士气已经有些低落了。 大军受从京中传来的消息影响,人心浮动,加上董卓对于他一直按兵不动,意见极大。 两人有过数次争论,一次次比一次激烈。 董卓在军中威望颇高,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埋下了隐患,指不定哪一天就会爆发。 “拜见将军。” 卢植闻声转头看去,只见来人身高近八尺,容貌不凡,乃是参军事孙坚。 参军事是为参谋军务,汉时的官职。 卢植在背朝廷册封车骑将军,率军征讨凉州叛军时,皇甫嵩向他推荐孙坚有大才,可重用,卢植便任命孙坚参军事。 “文台是有事汇报吗?”卢植见孙坚行色匆匆。 孙坚道:“我听闻董卓那厮在营中非议将军,特来求情将军即可下令以祸乱军心之罪,将董卓逮捕。” 卢植闻言不仅眉头紧皱,“如今军心不稳,骤然逮捕董卓,恐怕会引起军中恐慌。文台现可带我诏书,宣那董卓到大营去见我。” “将军,不可姑息啊!否则董卓迟早会酿成大祸。”孙坚言辞恳切。 这点卢植何尝不知,可眼下还是要以大局为重,如果因杀董卓一人反倒引发汉军内乱。只怕会为城外叛军所利用,到了那时就不是杀一个人,而是长安能不能守住的问题。 “文台心中的忧虑,我何尝不知,只是此刻尚不是杀董卓的时机。你去传令便是。”卢植只能先忍住心中的杀气。 孙坚见卢植执意不肯,只得去董卓营中传令。 “汉升,你随我回营,看我眼色行事,”卢植边下城楼边道:“倘若那董卓太过嚣张跋扈,你就在我营中就地格杀。” 黄忠手握刀柄,沉声应诺。 两人回到大营等候,待到孙坚足足过了半个时辰,那董卓仍然未到。 “将军,这董卓显然已有异心,正可乘这时机,将他拿下。”孙坚再次进谏。 卢植心中有些犹豫不决,及至董卓赶来,仍未下定决心。 “不知将军召见末将是为何事?”董卓态度散漫,言语轻蔑。 卢植拍案而起,“破虏将军好大的威风!孙参军奉诏书征召于你,你磨磨蹭蹭不肯前来,是打算要取我代之吗?” 此次征讨凉州叛军,董卓是为破虏将军。虽然他与卢植一样同样拥有将军称号,但破虏将军为杂号将军,与车骑将军不可同日而语。 何况卢植假节,是为三军主帅。 董卓一直以为卢植是为儒士,不料他此刻如此雷厉风行。 他能在军中混得风生水起,自然不是鲁莽无脑之人,稍微察言观色,见那层力劈百人的黄忠,手按向刀柄,顿时跪倒请罪。 “卓怠慢上官,有大罪,恳请将军治罪。” 卢植见他服软,犹豫了一下,压下了杀他的念头,“你既知罪,罚俸半年,可有异议?” 董卓额头冷汗直冒,“末将认罚,不敢有异心。” “那便起来吧!”卢植态度缓和了下来,“召前仲颖来乃是商议破敌之法,如今这番情况,你可有什么良策?” 董卓跪坐了一侧,拱手道:“叛军与我等对峙有月余,卓曾派斥候探明叛军粮道。我以为一旦断其粮草,敌军必然不战自败。” “这方法倒是可行,只是这断敌粮草需长途奔袭,轻骑突进,还要对着陇右的地势十分熟悉,这营中将士只有你可胜任。仲颖可愿前往?” 卢植为了安定营中将士人心浮动的局面,以及让那身在皇城的汉灵帝刘宏彻底放心,决定必须得打上一仗。 董卓的这个建议他认为可行!董卓是陇西临洮(今甘肃省岷县)人,又常年在陇西陇右带兵,对地势颇为了解,是很合适的人选。 “为大汉效力,我自是万死不辞。”董卓何等聪明,知道眼下,卢植看似在商量,其实威压,容不得他拒绝,再说这一仗他是多少有些信心的。 卢植道:“那好,我予你精骑兵五千,明日从美阳城东门出发,绕开敌军大营,突袭叛军粮道。” 董卓领命躬身退走。 孙坚叹息道:“董卓气焰嚣张,将军正该按军法受召不至、怠慢上官治罪,申明法令,予以处斩。如今将军放他去断敌粮草,乃是放虎归山,再想杀他就难了。” 卢植宽慰道:“董卓一向在陇、蜀一带享有威名,现在杀掉他,恐引起军中哗变。文台也不必为此忧虑,日后若有机会,再定计杀他不迟。” “将军错过了穰苴斩庄贾、魏绛杀杨干这等树立军威的机会。他日董卓为祸一方之时,悔之晚矣。”孙坚心中一意难平,喝罢一碗酒,扼腕叹息。 黄忠微皱眉头,沉声道:“孙参军,注意你的言辞。” 孙坚顿时意识到自己言语过激,忙单膝跪地,拱手道:“孙坚一时失言,望将军赎罪。” 卢植亲自上前扶起孙坚,“文台不必如此,你句句为社稷,为大汉着想,何错之有?我不杀董卓实是为眼前平叛着想,若是他犯上作乱,文台放心,我必带兵亲自杀之。” “董卓素来气焰嚣张,将军今日责罚于他,我担心他会生有异心。”孙坚恳请道:“我愿带一军在城外接应董卓,一旦他有异动,坚愿代使君斩杀此贼。” 卢植沉吟了下,最后道:“如此也好,明天待董卓离城之后,文台带五千轻骑随后,路上可便意行事。” 这算是给了孙坚生杀大权。 孙坚慨然应诺,领命而去。 卢植看着孙坚走出大帐,不由叹了口气,“如果安定在此,不知道他会如何抉择?” 翌日,董卓亲率五千轻骑自东门而出,然后向北饶远路而行。 凉州叛军的粮草运输路线,由陈仓经水路两道运往郿县,郿县就是他们的粮草大本营。 然而,郿县处在叛军大营之后,如果率军去郿县劫粮草,五千人无异于以卵击石,他们即便绕开叛军主力,那郿县也必然驻扎有大军看守。 因此董卓是打算率骑兵从北侧奇袭,截断陈仓运往郿县的陆上通道。当然如果事情顺利,他不介意把叛军水道的船只也一并烧毁。 大军奔袭两日之后,埋伏在陈仓到郿县的山道两侧,足足等了大半天。 到了傍晚,叛军押运粮草的队伍才姗姗来迟。 这山势坡缓岭低,董卓知道一旦他们突袭不成,敌方的援军会很快赶到,因此下令骑兵不以杀人为主,只点粮车。 待叛军运粮队过去大半,董卓率军从两侧杀出,汉军骑兵人人手上均有火把,顷刻之间官道之上大火势漫天,烽烟四起。 周遭的叛军见烽烟燃起,当即纷纷来援。 董卓人少自知不能死战,他充分利用轻骑兵的灵活***带兵赶到渭水岸边,把叛军水路的粮道一并截断。 汉军奔驰四五十里,在渭水岸边,董卓与北宫伯玉大军狭路相逢。 原来,韩遂和边章自知与汉军相持在美阳县,粮道乃是重中之重,因此让北宫伯玉亲自看守粮道。 这北宫伯玉所部有大军一万余,且皆是湟中义从胡中这等精锐。 董卓一看之下,就知今日这水路粮道断然破坏不了,因此下令大军向北急速撤离。 此刻陆路的叛军正向董卓追击而来,叛军两相夹击,几乎将董卓部轻骑兵全部包围。 这出乎董卓的意料之外,他本来只是打算借此机会,表达他对汉室的忠心,以消除卢植对他的杀意,没想过深入敌后。 可如今被叛军两相夹击,已然进退维谷。 好在,他一向治军言明,善待军士,这些部众均愿意为他死战。 双方大战一个时辰,汉军折损过半,终于在北边杀出一条血路。 董卓率众仓惶奔逃,北宫伯玉所部湟中义从胡亲追不舍,双方且战且走,一直到深夜。 汉军逃至美阳城西北五十里时,已然人困马乏,不堪再战。 突然,前方林中火把大亮,一支大军突袭而出。 董卓仰天叹道:“天亡我也!”欲率众力战而死。 “董将军速去,我来抵挡叛军。”却是那孙坚率军久候在此。 他本为杀董卓而来,但见董卓与叛军浴血奋战,不曾有异心。同为朝廷尽力,他便压下了杀心,率军攻向北宫伯玉部。 北宫伯玉见汉军来援,在夜间不知其有多少,不敢过度追击,派人断后,他亲带大军自去。 此地离敌军大营不过只有数十里,孙坚也不敢追击,击退叛军便率军掩护董卓部返回美阳城。 董卓破坏了叛军陆路的粮草给予,在一定程度上给叛军带来了压力。 翌日,叛军首领王国下令大军后退十里,更加靠近军需大本营郿县,以拱卫两路粮道不被汉军袭扰。 第五十七章 刘玄德 赵普三人赶到九江郡郡治阴陵,按照汉时的礼仪,先让周仓到太守府呈递拜贴,准备第二日登门拜访。 不巧的是,刘备连同关羽一同赶往寿春处理事务去了,由张飞镇守阴陵。 这附和刘备的一贯做法,在三国前期,他一般都是带关羽出征,留张飞守家。 后来张飞因喝酒误事,才不得不做出改变。 寿春此刻是整个扬州的治所。赵普想来是与州刺史有大事相商。 此时的扬州刺史为巴祗,巴祗其人只在《后汉书》有过简短记载,“巴祗为扬州刺史,与客暗饮,不燃官烛。在任不迎妻子,俸禄不使有余。黑帻毁坏,不复改易,以水澡傅胶墨用之。” 大致是说他夜晚有客人来访时,宁愿与人对坐黑暗之中,也不使用公家蜡烛。 在刺史任上,不将妻子孩子接来同住,自己的日常开支也严格控制在俸禄范围之内。 黑色的头巾毁坏了,并不换掉,而是用水混黑胶修补继续使用。 可谓是极其清正廉洁的官员。 赵普也是想结识一番的,只是此刻时机尚不成熟,他连刘备都还没见到。 如果拜访刘备顺利,他倒是可让刘备引荐和巴祗结识。 因为府中只有张飞,赵普就准备在驿馆多住上几日,待刘备和关羽从寿春归来,他再递拜贴才去拜访。 但在当天晚上,张飞收到赵普呈递的拜贴之后,就自己赶来驿馆了。 当时赵云正在驿馆院中习练枪法,张飞兴冲冲的走进驿馆,向店主打听赵普的房间。 赵云由是收了枪,见来人豹头环眼、燕颔虎须,更兼身有八尺,虎背熊腰,猜测当是张飞。 “来人可是翼德?”赵云上前拱手询问。 那人微一怔,“俺正是,你是何人?” “我乃是常山赵云,我带你去见家叔。”赵云见张飞亲自登门,足见对自家叔父的重视,因此心中喜悦。 赵普本正在房中看书,远远就听到赵云“阿叔、阿叔”的喊。 这一刻,他突然有崔超对崔钧的态度,他头也没抬,皱眉道:“毛毛躁躁,成何体统?” “燕人张飞,见过先生!” 他没听到赵云的回答,反而是陌生人的洪亮声音。 赵普骤然抬起头,见来人环眼虎须,和老版三国中的张翼德有七八分神似,“你是张飞?” 张飞一脸的真诚和感激,点头道:“不过俺正是张飞,接到先生拜帖,特来相迎。” “原本想等你两位兄长从寿春归来再登门拜访,不想反而劳烦翼德来这驿馆一趟。”赵普拱手。 “先生哪里话!”张飞忙道:“若不是当初先生力荐,俺们三兄弟不会轻易立下斩杀张宝的大功,两位兄长常常念叨,有了时间要登门致谢的。如今先生来了阴陵,俺若是不来接先生入府,兄长回来必然责怪。” 于是,赵普就让周仓去驿馆掌柜那里去结账。 那老板自是认得样貌异于常人的张飞,知道赵普三人乃是太守刘使君的客人,执意不收,周仓无法,只好拱手谢过掌柜。 张飞此来特地带上了太守府中用来接待贵客的车驾。 赵普被张飞这般礼遇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但张飞盛情难却,他又不好推脱。 在张飞在前方驾马引路下,一行三人到达九江郡太守府暂住。 九江郡在江淮间,汉时有不少的古越人居住在此。 秦之前,中原王朝对的四方部落称为东夷、南蛮、西戎、北狄,并没有民族意义,古越人就被纳入南蛮一类。 到了汉时这种称呼仍然在延续,不过仍然没有指代异民族的意义,也并没有后世带有侮辱骂人的含义。 事实上,在两汉之后,汉民族正式形成,南蛮也只是一种称呼,并非骂人。 宋朝出于对“胡化”汉人的歧视,指其为“番”、“虏”,蛮子最早出现在南宋时期,多是北方汉人对南宋的称呼。 及至明清两朝,蛮子开始大量指代异民族,蒙古人和汉人皆以满清人为“蛮子”。 古越人在九江郡和庐江郡范围内的被称之为扬越,历史上汉人在江淮间和扬州境内与古越人的民族融合过程中冲突不断。 在后汉灵帝年间,蛮族先后在九江郡和庐江郡叛乱,朝廷均是任命卢植为太守进行平叛和安抚。 卢植在两郡武力平叛之后,推行仁政,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彼此的矛盾。 在刘备被朝廷任命为九江郡太守之后,卢植特地提点嘱咐自己的学生,要延续自己之前推行的宽仁政策,不可刻意激化矛盾。 刘备在这方面乃是个中好手,甚至在某些方面比他老师更擅长。 在担任九江郡太守这半年多以来,注重拉拢和教化古越人等“苗蛮族”,并以身作则,广推仁政,善待百姓,如今在这九江郡极受百姓推崇,威望盛隆。 在刘备和关羽尚在寿春的情况下,张飞带赵普叔侄和周仓遍游阴陵,三人随处可见百姓对张飞和太守府的吏从们尊敬有加。 由此,赵普愈发想要见一见这个哪怕前半生被各路豪杰追得到处跑,袁绍仍愿出邺城二百里相迎的刘玄德,是不是有什么魔力。 在太守府后院住得这几日,张飞对赵普可谓礼遇有加,不过谈及经学和天下局势,两人并无太多言语。 反倒是张飞和赵云颇有些一见如故,赵云与他每日尽情欢饮切磋武艺,几乎忘了他这个叔父,反倒是周仓这位粗人前后跟随,护卫他的安全。 终于,在太守府住了近十日之后,刘备和关羽从寿春归,听府中仆从言及有位冀州来的赵先生叔侄住进府中,不顾礼节匆忙直奔后院。 “大哥,你终于回来了。俺接赵先生在府中等了近十日。”张飞见刘备归来,大喜。 刘备忙道:“先生,现在何处?” “我来给大哥引见。”张飞大踏步走在前面,径直走向赵普叔侄所住得小院。 赵普听闻脚步声,正欲出门相迎,那刘备已然迈步进了院中,见到赵普,拱手便拜,“承蒙先生大恩,我等三兄弟本该亲自登门致谢,劳累先生不远千里而来,是备之过失。” 第五十八章 刘玄德(2) 刘备想为赵普叔侄三人大摆宴席,以显示礼遇之心。 奈何,整个扬州境内响应刺史巴祗在这非常时期的号召,各郡县的余粮和钱财基本都是赈济安抚百姓上面。 刘关张三兄弟尽了力,这个时节也很难弄来像样的宴席。 “委屈先生、子龙和周兄弟了,”刘备一边致歉,一边请赵普他们三人赴宴。 赵普自然不以为意,这年代百姓饿死者不知几许,很多郡县的官吏也只能吃粟、菽(也就是大豆)这些杂粮,那些所谓能够“饭稻羹鱼”的地区极少。 总之,普通的百姓,在这个时代能够不被饿死,不被瘟疫病死,就已经是万幸,对于吃什么哪里有什么挑选的余地。 赵普在涿县有过险冻饿而死的经历,对此可谓深有体会。 “玄德不必摆什么宴席,有些粗粮吃,有碗茶喝,就足以。”赵普宽慰刘备。 众人就坐,准备开席,却唯独不见张飞的身影。 “云长,三弟去了哪里?”刘备看向关羽。 关羽微皱眉头,“之前见他去了东厨,以为是去催促酒菜,怎么转眼没有踪影?” 赵普看那关羽,只见他跪坐在席间,身材挺拔,面若重枣,丹凤眼、卧蚕眉,相貌堂堂,威风凛凛,仅看这一副天生异相,便知是能人异士。 “罢了,不必等他了,”刘备一面遣人去找寻,一面示意先行开宴,贵客在此,岂能因他废了礼节。 “来了,翼德兄来了。”赵云远远瞥见张飞面带笑容,大踏步而来。 “大哥,二哥,我带了好东西来。”张飞人还未到,声音已经传进了厅堂。 刘备隐有不好的预感,皱眉道:“三弟这是干嘛去了?” 张飞兴冲冲道:“先生和子龙他们不远千里,难得来这阴陵一次,我们怎可以这等粗食相待?我自是要去寻些牛羊肉来。” “什么?你这是闯了大祸了。”关羽微微色变,这年代,牛是极其重要的劳力,经过战乱年代,甚至好几户人家都只有一头水牛,耕地农活全赖这一头牛。 最重要的是,以张飞的脾性,这牛多半的可能还是他强抢过来的。 “你这是胡闹,”刘备顿时拍案而起,他半年来广施德政,才得以安抚这一郡百姓,让他们心向州郡,心向汉室,被张飞这一胡闹,多半努力都要白费。 赵普也微皱眉头,这不是简单的吃不吃牛肉的问题,如果州郡长官那里来了客人,都要郡县的百姓来承担,甚至要拿出主要劳力牛。 这传扬开来,他刘备就是强取豪夺之徒。 张飞见两位哥哥如此反应,不禁有些愕然,“大哥、二哥何故如此?一头垂死的老牛而已。” 刘备克制着差点一脚就踹了过去,“再老的牛那也是百姓的牛,我们身为一郡父母官,本该为百姓谋福祉,怎么拿取百姓的财物,再说这牛又岂是财物这么简单?传将出去,人人都道我三兄弟吸取民脂民膏,以后如何立足?” 张飞道:“大哥,你先听俺说...” “如果现在还没杀,就给我还回去,”刘备厉声道:“如果已经杀了立马变卖府上财物,把钱给我送过去。” “使君,使君...” 这时一个老者自太守府东厨方向匆匆赶过来。 刘备忙迎了上去,“太公您就是牛的主人吧!放心,我一定给你个交代,我这三弟触犯律法,也绝不会姑息。” 那老者笑道:“使君误会了,老朽猜使君定然会责罚张县尉,这才特意把牛肉给亲自送过来,非是张县尉逼迫,而是老朽知使君府上来了贵客,这才自愿杀牛,给府上送来。” 张飞此刻是职务是阴陵县县尉,所以老者称呼他为张县尉。 “太公糊涂啊!这牛对于耕种何等重要,备款待宾客,也不至于杀牛啊!” 张飞洗脱了嫌疑,刘备反倒更加的痛惜了。 那老者摇头道:“并非是使君所想的那般,这牛已然年迈动弹不得了,若是不杀也不过是死在这几日,使君不必担忧耕种的事,前年这头老牛产下的牛仔,如今已然雄壮,用来拉犁耕地足矣!” “那如此便好,”刘备长舒了口气,“太公即来,便与我等一起食这牛肉如何?” 老者连忙推迟,“小民粗鄙,上不得这宴席,不过使君放心,我自是留些了牛肉与家人和村民分食。使君招待客人便是。” 刘备连连称谢,亲自将老者送出府外,并派遣府中吏从驾马车亲自将老者送回去。 “三弟见谅,是兄长未能问清缘由,误会了三弟。”刘备回来当即向张飞拱手致歉。 张飞忙起身,说道:“大哥这是哪里话?你我兄弟便是责骂与我,俺又会有何怨言?” 刘备拍拍张飞宽厚的肩膀以示宽慰,便返回席间。 刘备这番痛斥张飞,赵普看在眼里,绝非是政治作秀,一是演技绝对道不了这种程度,二来他完全理解刘备缘何会大怒。 要知古时对耕牛极其重视,很多的朝代在律法上明文规定,吃牛肉是违法的。 前后汉虽然没有相关的法律约束,但这已经是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即便要宰杀自家的牛肉,也须得到郡县的官府报备。 甚至县乡里之间有多少头牛都是有记录在案的。 汉时的大族高官,想要吃牛肉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何况九江郡、庐江郡这等先后有蛮族反叛朝廷的是非之地。 民心所向显得极其重要,刘备断不会容许因款待宾客,而抢百姓耕牛的事情发生。 不过这事好在是一场误会,不然赵普叔侄加上周仓都会觉得愧疚。 “玄德与云长在寿春多日,是与巴刺史有什么大事相商吗?”赵普觉得他应该打破此刻的尴尬局面。 刘备叹道:“巴刺史病重,怕他去世这些之后,朝廷会派遣贪官酷吏到这扬州,欲让备代刺史一职,可我自问德行威望均不足以胜任一州刺史的职责,所以在寿春这几日,多是在照顾巴刺史,以及顺便帮忙处理些政务。” 这话让赵普大吃一惊。 史书上关于巴祗的记载极少,生卒年亦不详,他没想到是死于此时。 第五十九章 刘玄德(3) “巴刺史是欲将扬州托付给玄德?” 赵普记得巴祗之后的扬州刺史是陈温,曹操为兴义兵讨伐董卓,曾让夏侯惇前往扬州募兵,陈温提供了不少的帮助。 眼下,刘备因他之故,崛起的速度很快,难不成这么快就会升任刺史? 刺史的权利虽然还远不上州牧,但汉灵帝对刺史的权利已经一升再升,节制的太守权利还是有的。 如果刘备升任了刺史,对他们而言无疑是好事。 不过,赵普不认为能够如巴祗所愿,哪怕有他这个前任刺史上书表荐。 毕竟刘备之前不过是涿郡当地比较有名望的士人,没有担任过地方或者朝中大员的经历,何况刺史这些官职一般掌控在汉灵帝和宦官的手中。 这不像董卓乱政之后,只要将刺史或者州牧的印信移交对方就可以。 没有朝廷册封的诏书是不行的。 刘备道:“巴刺史是有此意,备自知无才无德,一再推迟,但他还将表荐的奏折递了上去。” “依我之见,”关羽觉得刘备太过自谦,“兄长德才兼备,如何当不得这刺史?再说这是巴刺史的一番好意,朝廷同不同意另说,同意了自然是最好,若是不同意,那又有何况?又不是兄长逼这巴刺史表荐。” “云长说得有道理,”赵普琢磨了一下,朝廷九成的概率是不会同意的,下一任的刺史应该是陈温,但巴祗的表荐书对刘备还是有好处的。 起码能够提升威望,毕竟是一州刺史病重前的极力推荐。 “罢了,暂且不聊这事了。”刘备转向赵普,“先生来的正好,过上几日,我还须到寿春一趟,倘若巴刺史病情有所好转,我可代为照顾。若是病情恶化,他家人不在扬州,我得先帮忙料理他的身后事。先生正可代我处理九江郡的一切政务。” 他和关羽匆匆由寿春赶回,实在担心张飞不擅政事,回来处理一番。 如今赵普赶来,他正好将九江郡托付给赵普代为管理。 “这个...”赵普完全没有担任过州郡长官的经历,之前的郡丞和州府别驾从事均是在有人主事的情况下,“兹事体大,我恐不能胜任。” “先生切莫推迟,”关羽劝道:“卢使君极力推崇您,称您为王佐之才,小小九江郡,先生管理起来,还不是小事一桩。” “那是卢使君过誉了,”赵普心里苦,卢植对他才能的宣扬他确实承担不起,所谓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说得就是他这种人。 如果是识人断才,或者预测未来三年天下将发生的大事,他肯定能够坐到万无一失。 可这处理地方政务,那真的需要经验,而且真的需要今文经学的理论基础的。 他这“剽窃”来的理论成果,那是做不得数的,偌大九江郡,若是只是一些小事还好,他处理的差不多就行了。 可如果是九江郡的“扬越”蛮族暴乱呢?他一无能力镇压,也并无能力安抚。 “这事就这么说定了,”刘备向赵普拱手谢礼,“他日,待备从寿春归来,定然会好生谢过先生。” 赵普见推迟不掉,只好应承了下来。 一旬酒后,众人都有些微醺,太守府的士卒这时送了一封急报。 刘备先是脸色凝重,不过随后就喜笑颜开,然后把这封急报交给赵普,“卢使君在和叛军的对峙中取得了一些优势。” 赵普拿过一看,原来是那日卢植命董卓率轻骑绕行两三百里,焚毁了凉州叛军在陆路上运营的粮草。 不过信中也提及若是孙坚接应,董卓已然在北宫伯玉的追击下丧命。 这不由让他扼腕叹息,这等规模的小胜,不值一提,可是董卓死于这场突袭战,那是值得普天同庆的。 关羽见赵普闻喜讯反而叹息,不解其意,“先生何故叹息呢?” 赵普正色道:“你们还不知,卢使君在请命带军平叛前,曾写信予普,让我前去相助。但我断定,十一月必有妖星坠入叛军营中,到时使君借此突袭必然能够大胜,所以才不曾前往。 使君能够在对峙之中取得优势,我自然会高兴,只是那董卓非良善之辈,他日必然祸乱天下,他在此战立下功劳,又幸免于难,让我不得不感到痛惜。” 他这番话信息点有点多,首先卢植自愿立下四个月必然破敌的军令状,刘、关、张三兄弟立刻就想到会和赵普所说的妖星坠入敌营有关。 他们不曾与赵普共事,没有见过赵普推断屡屡应验,这时自然会为卢植感到担忧。 再说董卓,他们只是听闻董卓在凉州和蜀地很有威望,至于其他的还真是一概不知,祸乱天下会否太夸张了些。 “先生这事确定吗?若是使君因此事被赵忠那厮报复,岂不是令天下人痛心吗?”张飞性情最是暴躁,话语中隐隐有责怪之意。 当然,这话对他而言,已经算是客气的。换做是别人,他已经撸起袖子打将过去了。 “诸位不必忧虑,”周仓环视他们三兄弟,“先生之言,自出山以来,大小十多次至今无不应验。何况,卢使君和先生兄弟相称,先生岂会故意陷害卢使君?” “那是自然,”刘备举起酒杯,向赵普拱手道:“刚才吾弟之言,有所冒犯,备代他致歉,望先生不要挂怀。” 他话是如此说,暗中却松了口气,卢植毕竟是他的恩师,汉时师如父母,均是至亲之人。 赵普笑道:“翼德乃是性情中人,与我一样,都是挂念使君安危,普岂是那等小肚鸡肠之人?” 张飞经刘备提示,亲自上前,单膝跪地,“俺冒犯之处,望先生见谅。” 赵普忙起身把张飞扶起来,“使不得,你且起来。我与你们三兄弟一见如故,这般那是见外了。” 待张飞归坐,刘备问道:“先生说那董卓将要祸乱天下,是怎么回事?” 此刻虽然凉州叛军仍然势大,各地的黄巾余孽和贼寇肆虐也时有发生,可那董卓此刻不过是一个杂号将军,又何能耐祸乱天下呢? 第六十章 刘玄德(4) 赵普接下来所说的是颇为机要之事,让刘备屏退左右,只剩刘关张三兄弟,以及他们叔侄加上周仓共六人。 历史上董卓之所以能够掌控朝政,行废立之事,具有一定的偶然性。 当时汉灵帝驾崩,本欲立皇子刘协为帝,但是所托付之人蹇硕并不能对付已经权势滔天的外戚何进。 何进先杀蹇硕,而后扶持他的姐姐何皇后之子刘辩即位,是为汉灵帝。 当时在各大族士人们的鼎力支持下,诛宦的呼声越来越高,何进为了巩固自身的地位,提升威望,诛杀宦官则是必行之事。 最终外戚和宦官两败俱伤,何进被张让等十常侍借太后旨意,召进宫乱刀所杀,而宫中的宦官们则被他从地方召进京师的袁术、袁绍等人杀的一干二净。 董卓在这朝政的空窗期,带兵进京,得以把持住朝政。 这事其实涉及到多方势力的角逐,很难一言蔽之,何况这等未发生之事,如何能够说得清楚呢? 赵普只能简而言之,但这件大动荡事件的开端,得从汉灵帝说起。 “圣上命不久矣,到时圣上驾崩,皇子年幼,外戚与宦官为掌控权势必然相斗不止,地方上又有各处叛乱。那董卓有狼子野心,在凉州又素有威望,必借机拥兵自重,掀起诸侯乱国的风潮。” 刘关张三兄弟如同曹操一般,听闻汉灵帝将会驾崩时一脸惊愕。 要知刘备都已经三十四岁,比那汉灵帝刘宏还要大上五岁,正值壮年的汉灵帝万想不到会命不久矣。 “先生拿得准吗?”张飞将信将疑,不由问道。 赵普道:“此事千真万确,绝对错不了,为了应对京师到时会产生的乱局,我们必须得及早做准备了。” 刘备三兄弟面面相觑,不是他们不肯相信赵普,这事太过匪夷所思。 “三位兄长不用怀疑,”赵云见他们仍是不能全然相信,便将赵普自涿县预知黄巾起义爆发到断定张牛角三月之内必死等事告知他们三人。 有了如此多得实例在,也就由不得刘备三兄弟不信了。 “那先生以为,我等要如何做呢?”刘备优秀的政治嗅觉,让他意识到这是一个绝佳的建功立业机会。 赵普在一开始的设想中,是想要以刘备三兄弟在外援助的。 到时何进广招地方兵进京逼迫何太后,东郡太守桥瑁都曾出兵,那么九江郡太守刘备为何就不能呢? 但现在他想临时改变一下,如果可能的话。 卢植这次大胜凉州叛军回京,可借机将刘备举荐到洛阳为官,一郡太守入京,怎么着也会位列九卿,或者身居要职。 让关羽填补刘备的位置,坐镇九江郡,关羽这时的职位是九江郡都尉,协助太守刘备领军,若是卢植联合有声望的官员联合举荐也不是不可能升任太守。 再说这九江郡虽不是边郡,但情况比有些边郡还要复杂,也并不是什么富庶之地,太守之位没这么抢手。 到时京师之中,有他们叔侄加上卢植和刘备,以及会被汉灵帝封为典军校尉的曹操,地方上有崔超、夏侯惇和关羽皆统有军队。 如果在京师的权谋之斗失败,无力阻止何进征召地方进兵雒阳,毕竟赵普自认是不擅权谋之斗。 至于卢植、刘备和曹操,前两个皆有仁人君子的作风,即便谋略上乘,再加上曹操,也终究比不得何进权势滔天,袁氏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天下。 如果他们不能阻止,崔超、夏侯惇和关羽皆可带兵入京,局势未必就不能有所改变。 “如果玄德能够到京师任居要职,则可协助可卢使君一臂之力。”赵普看向刘备。 刘备沉吟了一会,他其实更想待在地方,倘若董卓当真祸乱天下,诸侯并起,手里有兵,终不至于会任人宰割,时势如果太乱,带兵勤王,也未为不可。 “可备若是去了京师,一旦天下分崩,我等皆是京官,那岂不是束以待毙?” 赵普道:“非也!时有博陵崔氏崔超任常山郡太守,崔氏和安平有义从数千,威望又高,若要兴义兵,只需登高一呼,甲兵万余当不在话下。谯县曹操从此刻起也已经私募乡勇,加以操练,精兵数千也是有的。 再者,若是调玄德入京师,自然要表荐云长为九江郡太守,若有云长坐镇,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到时若是京师有变,从常山郡、博陵安平、谯县和九江郡四路并进,带兵勤王,我等在京师及时筹谋,这才是完全之策。” 他这设想,在黄巾之乱时,就已经在谋划,几经修缮,这些可以说是最好的举措。 结合历史将要发生的时势,早做决断,几乎像是跟名牌的人斗地主,尽管手里的牌不怎么样,也不是不能一战。 何况,他此时所谋划之事,进展的都非常顺利。 曹操可能是唯一变数,可他相信,此刻的曹操绝对不是后面越来越膨胀,或者说是被时势逼成奸雄的“杀人曹”。 振兴汉室之心,欲完成朝廷历代都没有进展的征西大任的决心,不比任何的人差。 历史上,董卓废少帝刘辩,祸乱天下时,曹操最先兴义兵讨伐,并且在各路诸侯在雒阳周围止步不前时,他仍率孤军西进,想要抢回被董卓挟持的汉献帝刘协。 这时他可没有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想法,完全是振兴汉室的拳拳之心。 如果,事情真的会按照他的谋划进行,时任典军校尉的曹操,一定会让夏侯惇率兵进军雒阳。 刘备最终赞同了赵普想要让他入京的提议。 只是所有的事,都得等卢植率军平定凉州叛乱,只有那时卢植声望到达巅峰,刘备入京担任要职才有可能。 还有一点,让关羽担任九江郡太守,可能是最困难的事。 一是关羽声望不足,出身亦是寒门。二来,太守的职位在汉灵帝手里,毕竟是值两千万钱的,他不会轻易许诺。 这需要用一些其他的手段。 请假 今天过节,但事务繁多,恐怕不能更新了。今天非常抱歉,这两天会尽量处理完杂事,恢复以往的更新力度。 请假一天,明晚会更 第六十一章 合肥之战 众人初步商议之后,刘备于第二日带关羽奔赴寿春,帮病重的巴祗处理刺史府的事务,以及他离世后的身后事。 刘备将九江郡的太守印信及一众事务全权托付给赵普。 于是,南下吴郡寻找蔡邕的事也就耽搁了下来。 九江郡位于江淮间,辖制阴陵、合肥、下蔡、当涂、钟离等十多个县,北接豫州,东临徐州,从战略上讲,是兵家必争之地。 历史上袁术就是以此为根据地,在后汉末与各路诸侯争锋,并最终在寿春称帝。只是称帝之后,被曹操、孙策和刘备等共同讨伐,兵败乃至绝望病重而死。 赵普骤然间接下这太守的大任,起初可谓毫无头绪。 不过好在,九江郡在刘备三兄弟精心治理之下,一向清平,少有必须需要他这代太守亲自处理的事。 这一过又是七八日,不远处的寿春传来消息,扬州刺史巴祗病死于任上,他的家人已经在从渤海赶来的路上。 他在病重之时,将扬州九郡全权托付给刘备,刘备由此在朝廷册封新任的刺史之前,暂时统辖九郡。 这其中就包括了历史上非常出名的江东六郡,吴郡、会稽郡、丹阳郡、豫章郡、庐陵郡和庐江郡。 赵普接到巴祗逝世的消息,心中有些难受,倘若终桓、灵二帝两朝,东汉十三州各地的刺史能像巴祗一般,这黄巾之乱,断然不会爆发,凉州积压的民族和阶级矛盾,也不会像现在这般尖锐,以至于无法缓和。 后汉在这个人才辈出的时代,不说成就罕见的盛世王朝,重现大汉荣光,很有希望的。 可惜,像司马直和巴祗这样清廉的官吏终究太少。 何况,汉灵帝都公然卖官鬻爵,上梁都歪到地上了,下面又怎么可能会不大肆收刮呢? 赵普在这日下午,简单处理了一些事务,站在太守府的庭院中思绪万千,关于后世的记忆纷沓而来。 历史上九江郡除了袁术盘踞在此,还发生过一场令人心想深刻的战役。 孙权主动进攻曹操发生的合肥之战。 合肥之战,并非是一次战役,而是前后在208年至253年东吴和曹魏爆发过的五次较大型的冲突。 其中最出名的一次,发生在公元215年。 前一年,曹操南征孙权无功而返,班师前留张辽、李典、乐进三将带七千多人镇守合肥。 这里简单说一下,合肥对于孙权和曹操两方的重要性。 合肥最初不过是九江郡普通的县城,连郡治都不是。但由于他在军事上的重要性,在战时就成了必争之地。 在建安四年,也就是公元199年,孙策取合肥,任命顾雍为合肥长固守此地。但在建安五年,孙策就遇刺身亡,于是曹操表刘馥为扬州刺史,让刘馥占领合肥。 曹操卓越的军事才能断定此城抵御东吴孙氏进攻的重要屏障,于是命刘馥增筑城墙,将合肥建为东南方重要的军事据点,其主要作用便是成为抵抗敌人的寨垒。 在曹操赤壁之战失败之后,东吴想要北伐,合肥就成为了阻挡大军前进的重要障碍点。 东吴的五次北伐最终皆止步于合肥,其中第二次合肥更是让孙权损兵折将,史书称终吴之世,也未能有淮南尺寸之土。 公元215年,曹操出征张鲁,担心孙权会借机北伐,派护军薛悌送函到合肥,写到“贼至乃发。 而这个时候,孙权与刘备的荆州之争,最终以平分荆州作为条件,两军撤退。孙权见曹操远在汉中,定然不能及时回到东边,在八月率十万人北至陆口,出征合肥。 于是,张辽等便打开曹操之函,信函之上只有两句话。 若孙权至者,张、李将军出战,乐将军守;护军勿得与战。 护军即是指送信函的护军薛悌,众将疑惑,不知曹操这是何意。 张辽久随曹操,深知其意,便对众将道:“公远征在外,比救至,彼破我必矣。是足以教指及其未合逆击之,折其盛势,以安众心,然后可守也。成败之机,在此一战,诸君何疑?” 大意是要在东吴军集结完毕前突袭对方,先挫折敌人锐气,以安定军心,然后才可以顺利守城。 李典认同张辽,于是夜间募集勇士,杀牛犒赏全军。 翌日,张辽披甲持戟,冲锋陷阵杀死数十人,斩孙权二员大将。张辽大呼自己的名字,冲入军垒,到达孙权旗下阵营。东吴军队猝不及防,部将陈武战死,宋谦、徐盛军都不敌张辽所部,士兵开始溃散。 东吴将领潘璋在后压阵,驰马追上,在马上斩杀宋谦、徐盛军中的逃兵,士兵见此才肯回头再战。 孙权见状大惊,无所适从之下只好登山以长戟固守。 张辽在山下搦战,孙权不敢轻动,见张辽率军甚少,便下令众军将张辽所部团团围住。张辽勇猛突击而出,东吴军被打开缺口,张辽及麾下的数十人得以逃出,这时其余军士皆大声呼喊:“将军弃我乎?”张辽心生不忍,于是回头再战,孙权军望风披靡,无人能挡,再次突出重围。 战斗从日出到中午,吴军士气全失,回军修整守备,曹军由此士气大震。 东吴大军围合肥十多日,因合肥城高墙固,因此久攻不下。这时疫病在合肥等地大行,孙权无奈只得率大军班师,他自己率千多虎士与凌统、甘宁、吕蒙、蒋钦为后。 至此合肥之战就进入了高潮部分。 孙权等行至逍遥津北,张辽观察敌军撤退,便果断率军追击,吴军猝不及防,孙权被围。 凌统亲率三百近兵冲入重围,甘宁则引弓掩护,吕蒙、蒋钦死战拒敌。 此刻东吴人少,但三军用命,拼力死战终于救出孙权。 凌统率少量军士断后,孙权与甘宁蹴马趋津,但后路的索桥已被张辽军所毁,有一丈于没有木板。当时孙权近监谷利在马后,让孙权抓着马鞍、松开缰绳,谷利在后面加鞭,以助马势,孙权这顺利跃马过河,与在津南率三千人防备的贺齐会合。 负责掩护的凌统战况极其惨烈,为拖住敌军,左右人马皆已战死,自己也受伤多处,杀死数十人,在知道孙权已安全,才披甲潜行逃走,成功逃生后,在津渚上痛哭流涕。 合肥之战,是张辽军旅生涯的巅峰之作,可谓一战威震魏吴两地。令孙权一生都背负此战的阴影。 史书记载在此战多年之后,张辽已年老多病,孙权仍称:“张辽虽病,不可当也,慎之!” 第六十二章 小霸王 朝廷方面关于扬州刺史的新人选,一直举棋不定。 汉灵帝想卖个好价钱,可扬州地处东南,在汉时较为落后偏僻的州郡,跟后世富庶之乡,根本无法相比。 尤其是江南六郡,与北方幽州、并州的边郡其实差别不大,甚至北方的边郡还要好一些。 一方面是汉人和百越的民族融合并非那么顺利。 再者南方多瘴气,北方人到任多数水土不服,多生疾病。 东汉又有不任用本地人担任州郡地方长官的惯例,各豪门大族或为自己名声着想,或以扬州的区域问题,无人用巨资买这一州刺史。 巴刺史在临终前的奏折中极力推荐的人员刘备,汉灵帝几乎没有考虑。 他虽然是中山靖王之后,汉室宗亲,但那中山靖王刘胜有一百多个儿子,到刘备这一代,已然血脉疏远。 后汉的朝廷,除非是当时皇帝的至亲,否则数量众多的皇室宗亲们相对鼎盛的世家大族出身的名门子弟都有所不如。 甚至还更容易成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朝中的大将军何进,三公重臣们,对刘备其人又不熟悉,只知他是卢植的门生,曾经平叛有功,现为九江郡太守。 自然也就没有什么附议巴刺史。 当然,如果卢植在朝的话,他会支持自己的学生,可唯一愿意力挺刘备的朝廷重臣,此刻正在美阳与凉州叛军拉锯。 不过巴刺史的奏折并非全无效用,至少九江郡太守刘备的名字在朝中上下威望有所提升。 京中的士人们也知道有这位一位在地方上极受百姓拥戴的太守。 朝廷在争论刺史人选时,已故巴刺史的家人从渤海郡已赶往九江郡寿春,扬州的州治,准备扶灵柩归乡安葬。 巴刺史一生曾担任徐州和扬州两州刺史,可谓是边疆大吏了。 但他一生清廉,亦要求他所管辖的各郡县长官以身作则,以致为下属所不喜。 扬州各地的官员们,在礼节上吊丧之后,便各自返回。 从九江郡寿春距离冀州渤海郡可谓路途遥远,要途径黄巾余孽肆掠的徐州和兖州。 此时的黄巾余孽基本和后世的马匪差别不大,多劫掠商旅与大族们所携带的辎重。 历史上,在曹操成为一方诸侯之后,欲接避难他乡的父亲曹嵩与母亲丁氏到他的势力范围兖州。 曹操家人在迁居兖州路途中遇古寺躲雨,却被看重辎重的黄巾军余党所杀。 这在间接上造成后来曹操征伐徐州,并屠杀多座城池,以至于为士人所不齿。 当然,这还有另一种说法,说是当时的徐州牧陶谦派人杀了曹操家人。 这种可能性相对是较小的。这里不做讨论。 刘备因担忧巴刺史在归乡途中有什么不测,便决意与关羽带两百士卒亲自护送巴祗的灵柩回乡安葬。 他遣人送一封书信到阴陵太守府给赵普,让赵普暂且帮他处理九江郡政务,他在一月内定然返回。 赵普接到信后,无可奈何,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撑下去了。 时间很快来到了十月,十月已是初冬,天气渐寒。 赵云和张飞感情突飞猛进,两人时常勾肩搭背,谈论兵法切磋武艺。 赵普看在眼里不得不感慨,历史上终究走的一起共谋大业的人,即便他横插这么一杠,也无法改变他们彼此的亲近。 这日,张飞和赵云皆不在府中。 赵普在周仓的陪同下坐镇太守府,处理冬季应对严寒以及饥荒可能造成的民众饿寒而死的问题。 这方面他还是有经验的。 首先督促各县乡,帮助修缮破落无法居住的房屋。 这方面花钱其实并不多,汉时百姓所居住的房屋,基本都是茅草屋,墙壁是用土培堆积而成。 材料在乡、里之间可就地取材,甚至用树枝或者泥浆混合固定就能凑合着住。 这不是百姓要随意对付,而是被当时生产力底下和贫穷限制。 能在严寒之下平稳度过冬季,对于当时战乱不断的百姓而言已是幸事。 只是这工作颇为耗费人力,有县、乡、里的吏从帮忙,基本能保证万无一失。 至于粮食问题,九江郡受黄巾之乱影响相对较小,地方上的粮食紧缺程度远不及冀州。 当然,受这前两年大旱的影响,自然也谈不上富足。 但是,如果地方上的官员们不贪墨粮食,用来应对突发情况那是足够了。 赵普派遣吏从在驻军的帮助下,将郡里的粮食下拨到各县衙门,以备不时之需。 午后,他处理完这些事情不久,有太守府的下人禀告,有户姓孙的人家向刘使君辞行。 孙家代表自称吴夫人带两子孙策和孙权感谢刘使君的照顾。 赵普手中所拿记录户薄的竹简当即落地。 孙策,这位江东猛虎,人称小霸王的江东基业奠基人,居然在九江郡。 还有他的弟弟孙权。 “先生有什么不妥吗?”周仓捡起竹简问道。 “没有,”赵普回过神来,“是我疏忽了,我该记得孙文台曾将他的家眷暂时安置在九江郡。” 他吩咐太守府的下人,快请孙家人进府。 孙坚的家眷此刻应当是他的正室吴夫人,长子孙策、次子孙权以及幼女孙尚香。 当然孙尚香乃是野史传闻的名字,在《三国演义》中推测她的名字为孙仁,尚香应该是她的字。 当然,正史无名也就无从考证了。 此时的孙策只有十岁,比赵云要小上六岁,孙权则只有三岁,孙尚香自然就更小了。 不一时,只见吏从带着一位端庄的妇人携带两男一女到了厅中。 那妇人大概只有二十七八岁,赵普想定然是吴夫人。 孙策和孙权在吴夫人两侧,孙策怀中还抱着一女婴,大概是他的妹妹孙尚香,三岁的孙权看上去有些腼腆怕人。 这时正拉着母亲吴夫人的衣角不敢正视赵普和周仓。 这时赵普第一次见到孙策,只见其人尽管只有十岁,可剑眉星目,仪表不俗,见到面相凶恶的周仓也并不胆怯。 第六十三章 小霸王(2) “吴夫人,”赵普拱手行礼,“刘使君如今在送巴刺史灵柩返乡的途中,我暂且代他管理九江郡的事务。” 吴夫人脸有诧异之色,躬身向赵普行礼,“那这真是不巧,我等原是想向刘使君辞行,倒是叨扰阁下了。” “不妨,”赵普自我介绍,“我本是昔日卢使君任冀州牧时的别驾从事,如今孙参军亦在卢使君账下效力,那我们便是同僚,孙参军的家小我自当妥善照顾。” 孙坚的妻儿四人,自黄巾之乱便一直安置在这九江郡,黄巾之乱平定之后,他只有短暂的回来过几个月,之后便随皇甫嵩出征,皇甫嵩被汉灵帝罢免之后,又被皇甫嵩推荐给卢植担任参军。 这期间,刘备被任命为九江郡太守,听闻孙坚家小俱在九江郡,便代为照顾,不曾让他们孤儿寡母在异地他乡受任何欺凌。 如今孙坚长期征战在外,不知何时能归,吴夫人便想着带儿女三人回吴郡老家,毕竟他们一时在九江郡各项花销加起来不算小了。 幼子孙权才三岁,幼女孙尚香更小才两岁,都需要人照顾,她一人在外实在非常吃力。 这才向刘备辞行,顺便再修书一封给在美阳的孙坚,告知他,他们家小都已返回吴郡,让他勿再牵挂。 可如今刘备在护送巴祗的灵柩返回渤海郡的途中,不能向刘备表达谢意,让她有些过意不去。 吴夫人将自己写好的书信交给赵普,“既然是家夫的同僚,妾身也就不客气了。这封信就劳烦阁下转交给我家夫君,好让他们知道我等皆已返回吴郡老家。” 赵普双手将书信接下,“这一定,只是由这九江郡阴陵返回吴郡路途遥远,一路可有义从仆人相送?” 扬州倒是不怎么被黄巾余孽骚扰袭虐,但吴郡过了九江郡向南却也不怎么太平。 从九江郡阴陵赶往吴郡需过江入丹阳郡,再有丹阳郡转入吴郡,或者乘船沿水路一直抵达吴郡郡治吴县(今苏州)。 但无论是走陆路还是水路皆不是很太平,在这乱世陆路有被朝廷逼为绿林的百姓,拦道劫财,水路则一直有水匪出没,劫掠往来商旅的货物。 史书上记载孙坚在十七岁时,与其父乘船前往钱塘,路上就曾碰上海盗胡玉等人抢掠商人财物,在岸上分赃。商旅行人,一见此情此景,都吓得止步不前,过往船只,也不敢向前行驶。 于是便孙坚提刀奔向岸边,一面奔走,一面用手左右指挥着,像正分派部署军士对这伙盗贼就行包抄一般。 海盗们远远望见这情形,错认为大队的官兵来缉捕他们,惊慌失措,扔掉财货,四散奔逃。孙坚不肯罢休,一路追杀一海盗,大胜而归。 孙坚由此声名大振,郡府里召他代理校尉之职,开启了他在后汉末的英雄之旅。 吴夫人道:“不瞒阁下,我等因在寿春需要颇多花费,夫君其人又大半年未归。若非是刘使君多有接济,在寿春已然无粮无衣,如今南下吴郡也只雇得起十多个仆从。” 赵普不由皱眉,历史上孙策应当是在寿春长大的,怎么反倒刘备将他们接济到阴陵,吴夫人反而要急于返回吴郡呢? 看着吴夫人的反应,应该是对刘备充满感激的,说被欺凌怎么也谈不上。 “那路上恐怕不怎么太平,夫人为何要在此时携带幼子幼女返回吴郡呢?”赵普出于安全考虑,想要劝他们暂且先继续呆在阴陵。 孙坚此次随卢植出征,比历史上跟随张温结局必然是要好一些的。 那次张温虽然也在美阳击退了叛军,但因为低估了叛军实力,派遣董卓和周慎率军追击,皆落了个大败而归。 大胜由此也变成了小胜,他作为一个参军,自然功劳也就大不到哪里去。 但这次卢植出征,结局必然比张温那次要好,首先卢植的能力就不是张温能比的,再者,赵普也特意提醒卢植万不可轻率追击。 孙坚在董卓破坏叛军粮草的那次行动中已然立下战功,待卢植大胜而归,功劳必然不小。 如今已然十月,或许再过两月孙坚就可归来。 “阁下有所不知,”吴夫人缓缓道:“一直承蒙刘使君照顾,可近日听闻刘使君招待宾客都摆不出像样的宴席,对待我们一家反倒一向慷慨,不曾短了我们一家老小的衣粮。妾身觉得受之有愧,还是觉得先回老家比较好,再者我这长子策儿到了读书的年龄,该寻老师教学了,老家那边正有好的人选。” 赵普恍然大悟,果然刘备的恩惠让他们觉得有点受之不起。 “如果是如此,夫人就更急不得了。”赵普劝说道:“文台乃是天下英雄,此刻正为朝廷效力,刘使君对文台的家人妥善照顾,那正是我辈该做之事,夫人不必愧疚。” “非也,”孙策这时仰着头道:“刘使君原本清廉,我等若是一直受刘使君接济,岂不是将刘使君推入贫困之境?郡县本就贫瘠,我等又是吴郡人氏,不该受此大恩。” 赵普闻言,大是欣慰,这孙策史书记载少有才名,有其父风范,如今看来果然不假。 第六十四章 小霸王(3) 这是吴夫人携孙家两子一女第一次见到赵普,然而赵普却知道孙坚为长子孙策所取得字伯符。 她很是诧异,“先生缘何知道犬子字乃伯符?” “吴夫人有所不知,”周仓拱手道:“我家乃天下奇人,能未卜先知。” 孙策由是大为好奇,“那先生可知家父这一仗能否大胜?” 赵普笑道:“卢使君和文台这一仗必胜无疑。” 未卜先知这称号他实在受之有愧,可不得不说,在神仙方术盛行的秦汉时期,他仗着这个能力行事倒是有颇多方便之处。 吴夫人有些意动了,如果孙策能先在这位先生座下学习,再拜入卢植门下,这对孙策而言实在是有大大的益处。 只是他们一家一直受刘备接济也不是办法。 一时间她有些左右为难。 “吴夫人可是为钱财发愁吗?”赵普劝慰道:“这点其实大可不必,西征凉州叛军的战事两月内必会结束,吴夫人不妨再等上两个月,战事结束,文台受了封赏或许会来接家人老小。” 吴夫人思虑再三,觉得这样也未为不可,“倘若真如先生所言,我们母子四人的确不必长途跋涉赶回吴郡老家。只是这段时间要叨扰先生教策儿读书。” 赵普自是乐意,当下便应允了。 吴夫人让孙策跪下磕头,向赵普行拜师礼仪。 当然,这并非是真正意义的门生,所以自是一切从简,敬茶这等礼节赵普就让免了。 “母亲,我既然已在赵先生座下学习,他日做卢使君的门生,该修书一封给舅父,告知他我等暂不回故里的消息。” 孙策看样子十岁应该开始参与家里的一些决策,处理事情已经有模有样。 吴夫人道:“正该如此,你舅父这般上心,为你寻找老师,无论如何,我们都该回信感谢才是。” 孙策的舅父吴景是吴郡吴县人,早年父母双亡,跟随姐姐吴夫人长大,姐弟关系极好。 吴夫人嫁给孙坚之后,他本人便留在吴郡,史书记载他后来跟随孙策平定江东,立下不小的功劳。 但前半生的事迹几乎难以考证。 赵普自然也就无从知晓了,不过他很好奇,吴景特意为孙策寻找的老师会是谁? 吴郡在这个时期不曾有什么大儒,难不成会是逃亡在吴郡的蔡邕? “令弟为伯符寻找的老师是为何人?该不是蔡邕吧!”他不由向吴夫人问道。 “正是大儒蔡邕蔡伯喈,”吴夫人颇为震惊,“先生真乃是神人也!” 赵普顾不得羞愧,吩咐太守府的吏从速速找赵云和张飞来。 拜访蔡邕是他由常山郡南下的目的之一,如今已经十月,他本来是觉得没什么机会了。 因为等刘备归来,已经近十一月,美阳那边的战局也快要结束了。 他再奔赴吴郡,那边离洛阳极远,消息不便,而且年终是怎么也赶不回常山郡了。 为此,他不得再改行程,等开春去往南阳时,留赵信夫妇在张仲景处治病,他和赵云再远赴吴郡拜访。 如今既然可知晓蔡邕的具体住址,想必他逃往在外,过得也并不如意,何不把他请来阴陵呢? “吴夫人稍坐,”赵普命人取来笔墨,“夫人不妨在此写下给予令弟的书信,我可派人送往吴郡。” “不可,”吴夫人推迟道:“这等事怎么再麻烦先生,我托人前去即可。” 赵普道:“吴夫人有所不知,我与蔡伯喈神交已久,今年南下的目的之一就是要拜访他。只是因诸事耽搁,不能成行,如果能从令弟口中得知伯喈的下落,我即可派遣我那侄儿请他来阴陵。” 这时,赵云和张飞自城外而归。 两人拱手向赵普行礼。 “阿叔,你唤我二人前来所谓何事?”赵云与张飞听闻阴陵城北有盗匪出没,得人举报,率几十名军士前去捉拿。 归来城中,正巧遇到赵普派去寻他们的吏从。 张飞见到吴夫人亦拱手行礼,“吴夫人也在此,莫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俺去帮你解决。” 吴夫人忙道:“没有,刘使君对我等何其照顾,哪里有什么难事?” 赵普道:“我想派你二人前往吴郡请一个人回来。” “先生但说无妨,”张飞道:“就是绑俺也把那人给你绑来。” 赵普不由哑然失笑,“绑是断然绑不得,须得恭恭敬敬请过来。” 他原来是想单独派赵云前去的,可念及赵云才十六岁,前往吴郡路途遥远。 又恐他年幼,怠慢了蔡邕,蔡邕反倒不肯前来。 这才让张飞和赵云同去。 至于张飞担任县尉负责阴陵治安,这点他倒是不担心。 一是阴陵治安良好,至多是些小伙贼寇,不足为虑,再者有周仓在真发生什么事也可以应付。 “莫不是要请蔡邕蔡伯喈?”赵云倒是猜出来了。 蔡伯喈享誉海内,是可与卢植媲美的大儒,张飞自然也有耳闻,他素来亲近士大夫,这绑他自是不会绑的。 “先生放心,张飞定然好生请他过来。”张飞拍着胸口应允。 赵普在吴夫人修书与吴景时,自己也特地写信给蔡邕。 当然,除了表达仰慕之情,还以卢植的名义邀请他前来,他自己毕竟只是在京中被卢植宣扬出了一些名声。 吴郡地处东南,与雒阳相距遥远,消息不便,蔡邕想来是不知道的。 再者如果卢植美阳大胜叛军,声威大震,倒是可以借机举荐蔡邕。 他此前得罪宦官,被迫逃到吴郡多年,但此一时彼一时,到了此刻未必就不能启用。 吴夫人写好书信交于赵普,“那就劳烦先生和诸位将这书信交与舍弟。” 她信中自是提及了要吴景帮赵普邀请蔡邕的事。 赵普将两封信全部交给张飞,“翼德,你与子龙明日前往吴郡,路上切记要小心不可大意,另外对待伯喈一定要礼遇。” 张飞点头应允。 赵云则叮嘱周仓要保护他叔父的安全。 两人转身离开,去收拾明日远行须携带的行礼。 第六十五章 围点打援(1) 到了十月中旬,天气渐寒,每日清晨都能见到地上所结的寒霜。 汉军驻扎在美阳县的大营最近人心再次有些浮动。 因为马上要进入十一月,距离他们主帅车骑将军卢植在皇城大殿所立下的军令状,已经越来越近。 如果汉军不能在接下来的一个破敌,那么卢植将会被军法处置。 主帅受惩处,那么此次的西征不过又是一次无用功,因此军营内的士气,随着天气变寒也越来越低落。 黄忠从下级的营帐进入中军大帐,“将军,如今各营寨对于这次平叛皆信心不足,如此下去不是办法啊!” 汉军自从上次董卓突袭截断叛军的粮草,近来也有过几次小规模的军事行动,不过都收效甚微。 眼下不止是董卓,连周慎也渐渐开始有意见,他认为卢植身为主帅,却坚壁清野,不想着如何击败叛军,而是以骚扰袭掠为主,有损汉军威严。 当然,他的胆量比董卓可要小的多了,不敢明面上表露或者反对。 只是私地下说了不少的丧气话。 这些自然瞒不过卢植的耳目,黄忠的提醒其实也是他的担忧之处。 假若汉军和叛军屡次交战,双方互有胜负,这还说的过去,毕竟不能说他这主帅不尽力。 如今的情况是,汉军的确是以袭扰为主,反倒叛军的将领在城下屡搦战,是他拒不应战。 这种行为确实有些伤士气。 卢植目的当然是好的,居然有一举击溃敌军的机会,为什么非要徒增伤亡呢? 但他的理由是没办法说出来的。说出来信的人也不多。 说是赵普预测十一月将有妖星坠入敌营?只怕会惹人发笑。 何况万一,万一叛军改变了驻扎军营的位置那不是前功尽弃? “汉升记得我之前别驾从事赵普吧!”卢植觉得黄忠是值得信赖的人,决定把这话说出来和他相商。 黄忠道:“自然记得,其实也多亏先生让黄忠守在将军身边,若不然赵虏那奸贼胆大包天,将军就真的要害在他的手上了。” 卢植叹道:“那次确实是我低估了赵忠,居然敢指使宾客义从公然行凶。” 不过,眼下,他并不想谈论这些陈年旧事,他画风一转号,“正是先生告诉我,十一月将有妖星坠入敌营,既有此事,我们何必在此之前打并无把握之仗。” “竟有此事?”黄忠不由大惊,他和赵普共事不长,但当时整个州牧府对赵普都是推崇备至的。 他之所以此刻能在卢植这里担任重职,参与平叛的决策,也正事当时赵普极力推荐。 但是话说回来,事关双方二十万大军的存亡大事,甚至可以说此刻是大汉王朝危机存亡之事。 卢植若败,叛军攻入长安简直轻而易举,甚至踏破京师雒阳都不是不可能。 如此重要的事,寄托于妖星降世是不是太不靠谱了一点? 卢植看出来哪怕黄忠也是有一丝不信的于是便将赵普之前一系列的预判告知黄忠。 这些直听得黄忠膛目结舌,“居然一次都没有失算过吗?” 卢植点头道:“据我所知一次都没有,所以我才说他乃是济世之才,要救汉室于水火。” 黄忠暗暗点头,既然如此,自是与叛军相持是最好的做法,只待妖星坠入敌营,到时便可一举破敌。 只是,众军将士可未必肯信。 眼下的大问题是人心浮动士气低落。 “依汉升之见,眼下若与叛军决战,胜算几何?”卢植据眼下形势,只得被迫再打一场。 黄忠沉思片刻,说道:“眼下叛军粮草水陆并进,并无后顾之忧。再去袭扰,敌军已有准备,只怕有去无回。正面决战,胜算至多六成吧!” 卢植也是如此认为,凉州举一州之力叛乱,又打着诛宦的旗号,可谓上下一心,同仇敌忾。 不少被朝廷官员压迫的地方氏族们,明里暗里都在支持叛军。 羌人骁勇善战,有凉州名士韩遂和边章指挥可谓如虎添翼,湟中义从胡亦是百战之军。 论士卒作战能力,汉军远远不足,人数的优势并不能完全弥补战力的差距。 贸然决战,他并无必胜把握。 可打一场小规模的围点打援并非不可能。 “我若是要派一支铁军当诱饵,意在击溃敌军的援军,汉升觉得如何?”卢植心中计策已定,缺的只是勇士。 黄忠道:“此举自然可以,只是充当诱饵的军士须得舍生忘死才行。” 他突然拱手单膝跪倒,大声道:“我自跟随将军,不曾立下军功,将军却视我为心腹,忠愿带数千精兵充当诱饵。” 卢植忙扶起他,“汉升莫要自谦,在邺城若非汉升,卢植已是冢中白骨。此战凶险,汉升须得有心理准备啊!” 黄忠拱手道:“大丈夫自该血染疆场,忠定不负将军所托。” “汉升乃是当世虎将,我必不会让你陷入死地。以汉升之见,谁可担当截击叛军的主将。”卢植自然想亲自去救,可一旦叛军看穿他意在围点打援,猛攻美阳城,那可就一切皆休。 这些时日与叛军对战,愈发觉得那边章和韩遂不愧是凉州名士,统兵有方,不可轻视。 黄忠道:“孙文台孙将军骁勇,若是有他担任主将,我无后顾之忧。” 卢植当即令帐下军士传孙坚前来相见。 不一时,孙坚不入卢植大帐之中,“见过将军,见过汉升。” 卢植示意孙坚就坐,“此来乃是欲用文台为主将,与叛将相战,文台可愿前往。” 孙坚拱手道:“自是万死不辞,将军尽管吩咐。” 卢植当下便将派遣黄忠假意破坏叛军粮道,实则意在截击叛军援军的策略告知。 “此计可行,怕的就是一旦大军出城,叛军若是来攻,可如何是好?” 孙坚对此是有一丝担忧的。 卢植道:“所以,此事很有风险,与你二人的人马也并不多,意在杀敌方促手不及。小胜即可,若是敌方势众,那别无他法,文台救出黄将军即可撤退。” 第六十六章 围点打援(2) 黄忠率领六千轻骑自北门出发,向北十里即开始向西疾行。 与董卓上次突袭粮道相比,可谓是有些明目张胆了。 当然,他的本意就非是隐匿行踪突然袭击,相反多多少少是要让几十里外的叛军察觉的。 当然,也不能太过明显,否则敌人怎么可能上当呢? 两军相持数月,斥候自然遍布周围各个区域,黄忠率军向陈仓方向奔驰四十余里,下令放慢速度。 董卓突袭粮道时,负责看守水陆两处粮道的,是湟中义从胡首领北宫伯玉。 有了那次突袭,叛军自然会更加严密的看守,黄忠相信他如果真奔着粮道去,可能会有去无回。 因此放缓速度,让敌军察觉他的存在即可。 当然为了将这次佯装截击粮草做得更加逼真一点,他下令让部众在马尾上皆绑上树枝和枯草。 他这六千人的部众一眼望去浩浩荡荡,怕有两万之众。 斥候很快将黄忠所部汉军的位置通报凉州兵中军大帐。 时任叛军首领的边章欲下令派军救援。 要知粮草系全军根本,若是两路粮草皆被汉军焚毁,他们在短时间内会陷入缺粮的危及。 但韩遂觉得不可鲁莽。 韩遂原名韩约,字文约,病逝于公元215年,另有一种说法是被夏侯渊所杀。 不过哪种说法,他当时的年龄都是七十余岁,那么汉军与凉州叛军的美阳之战,发生在公元185年,也就是说此时的韩遂是四十余岁。 正是他智力和军事能力的巅峰时期。 早年韩约在黄巾之乱后,光和七年冬,去雒阳公干,大将军何进久闻其名,特意召见。 韩约劝何进诛宦,那时他已经意识到凉州局势很可能已经积重难返。 可惜,何进并未采纳他的建议。 两个月后,北宫伯玉起兵反汉,劫持和韩约和边允,以他们的名义攻城掠地杀害州郡官员。 韩约无路可退,只得更名韩遂,与叛军一同谋反。 大半年来,他与汉军多番交战,胜多败少,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足够谨慎,绝不贸然出击。 此次汉军派两万人截击粮草,他觉得不大可能,除非毁掉他们的粮草大本营楣县,否则这个风险是有些大的。 首先两万人目标太大,容易被察觉,截击粮草一般都是轻骑昼夜奔袭,然后突然发难,两万人怎么可能取得这样的效果。 再者派出两万的轻骑兵,这得是一共十万汉军的全部精锐吧! 卢植是想毕其功于一役吗?这不像他的一贯作风。 “我以为汉军有诈。”韩遂拱手道。 边章沉吟了片刻,觉得韩遂所说有道理,可是放任不管,也不是办法。 北宫伯玉所部湟中义从胡共有一万余人,未必能够抵挡汉军精锐。 粮道被毁会带来军心动荡,而且倘若那部汉军,沿着粮道奔袭楣县,后果不堪设想。 楣县是粮草大本营,虽说距他们中军大帐只有数十里。 但如果去救楣县,若是美阳城的汉军乘机夹击,那就陷入被动了。 “话是如此,可总不能由着那支汉军胡来吧!” 边章看向韩遂。 韩遂沉吟了片刻,“我猜那只汉军没有两万,我们若是对北宫伯玉有信心,完全可以不用理会。” “可若是文约判断有误呢?”边章不赞同,倘若真是两万精锐,击杀北宫伯玉应该不难。 甚至还有可能借势进攻楣县。 边章觉得不能冒险,“那不如着令北宫伯玉进攻,我们亦派遣一军相助,正面则紧盯汉军的动向。” 此刻的凉州叛军尊他二人为首,事实上并未明确谁是最高统帅。 两人政见一直大同小异,似眼下这般意见相左的时候还是较少的。 韩遂本意是想借机攻打美阳城,如果美阳城局势危及,他猜想那支汉军人数越多,反而越要急着回援。 到时粮道危机自然消除。 若是人数较少有北宫伯玉所部大军在,自然也就不用担忧。 只是这么做也有风险,倘若卢植拼力死战,守住美阳城。 那支汉军真是两万精锐骑兵,让他袭扰后方,确实是心腹大患。 因此,韩遂也就不再坚持,认同边章的举措,派遣万余人与北宫伯玉一同夹击。 黄忠在凌晨时分第一次遭遇敌军,但这并非来自凉州叛军的大本营,而是湟中义从胡。 北宫伯玉自董卓袭扰之后,已经将他所部巡视的范围北移,汉军只可能从东北方而来,他也就将兵力集中在粮道北侧。 再接到凉州军大营传来的军令之后,北宫伯玉之费时一个时辰,就找到了汉军的位置。 黄忠所部皆是枕戈待旦,兵哨甚至布在了五百步外。 北宫伯玉所部赶来时,黄忠已率部众做好完全准备,与湟中义从胡交锋之后继续向东北方撤离。 不是凉州军大营赶来的援军,反倒是北宫伯玉部的湟中义从胡,这让黄忠不得不谨慎对待。 而正在此刻,凉州军大帐派出支援北宫伯玉的一万人马,在出营支援的路上,与趁着夜色悄然埋伏在此的汉军相遇。 孙坚统帅步骑兵两万人先以箭矢消耗敌人,而后率军掩杀。 双方鏖战一个时辰,汉军人多,凉州军渐渐不支,开始败退。 但在此同时,北宫伯玉部正追赶黄忠至此,见汉军当即厮杀在一起。 本来拟定的围点打援变成了一场混战。 美阳城的汉军和对面的凉州军,都察觉到了几十里之外的乱战。 边章意识到汉军果然有诈,让韩遂坐领中军,他亲自带兵赶去。 卢植恐孙坚和黄忠有失,也派董卓引军去接应。 双方在美阳城外五十里的荒原上鏖战两个多时辰,自午后方休。 最后,双方各引军回营。 因汉军是主动出击,占据了些许的优势,可也仅仅如此了。 韩遂和边章出人意料的让北宫伯玉主动出击,让黄忠与孙坚最终没能两面夹击叛军派出的援军。 孙坚所部斩首两千算是此战最大的功劳。 但这对于凉州叛军而言,根本无法伤其筋骨。 这次行动除了能稍微提升士气,其他可谓毫无收获。 第六十七章 蒋子翼 汉时的启蒙教学多是从论语开始,进而是儒家的其他典籍。 孙策已然识字,这倒是省去了赵普的不少麻烦,但教习论语严格来说属于语文的范畴,多年养成教历史的习惯,让他不是很适应。 尤其是启蒙教学和教习赵云读书差别还是较大的,你需要逐字逐句的讲解,并晓以大意。 不过,赵普仍然享受其中,毕竟他的这位学生可是历史中只带几千人马就平定江东三郡的小霸王。 若非被许贡的门客刺杀,或许可以和曹操刘备争雄。 当然,论勇武,曹操和刘备都远远不如孙策,但这两人能够成就大业,很大一部分原因在性格上并无太大缺陷。 曹操唯才是举,生性豪迈豁达,刘备求贤若渴,仁义著于天下。 但孙策相对之下,有忌才之心。 《三国志·卷五十一·吴书六·宗室传第六》引《会稽典录》记载:“盛宪字孝章,器量雅伟,举孝廉,补尚书郎,稍迁吴郡太守,以疾去官。孙策平定吴、会,诛其英豪,宪素有高名,策深忌之。” 大意是说盛宪是个器量雅伟的名士,因身体有疾病弃官。孙策平定吴郡、会稽等地后,诛杀当地的英豪,因为盛宪素有高名,所以孙策深忌之。 《三国志·卷四十六·吴书一·孙破虏讨逆传第一》引《吴录》也有一段相关记载,孙策听闻吴郡名士高岱精通《左传》,他预先玩读,想跟高岱谈论一番。 但这事被人所挑拨,那人对孙策道:“高岱认为将军勇武有余,文采不足,将军与他谈论《左传》,如果他回答说不懂,便是他瞧不起将军!” 这人又对高岱道:“孙策为人,最不喜有人强过于他。他如果向你请教《左传》,你推说不知道,这才合他的意。如果跟他讲论辩难,只怕你性命危矣!” 高岱认为他讲得有道理,在和孙策见面之后。孙策问起《左传》之事,高岱只推说才疏学浅不懂得。 孙策大怒,以为高岱依恃才能,轻慢自己,将他下放牢中。 高岱被关押之后,他的知交好友会同江东的士人们露天静坐,恳请孙策释放他。 孙策登上高楼,只见数里之地都坐满了请愿的人。因此更加忌恨高岱能得众人之心,反而将高岱诛杀。 高岱之事,虽是因人挑拨而起,但孙策忌才之心也显露无疑了。 《三国志·魏书·程郭董刘蒋刘传第十四》记载,在曹操与袁绍相持于官渡时,孙策转斗千里,已尽得江东之地,欲趁机渡江奔袭许都,众人皆惊。 唯有郭嘉力排众议,谓众人道:“孙策近来吞并江东,所杀皆是当地的英雄豪杰,但孙策轻敌不做防备,虽有百万之众,也不过是独行于中原之地,若是刺客伏击,他不过是一人之敌,在我看来,他必死于匹夫之手。” 不久之后,孙策果然被许贡的门客刺杀,英年早逝。 赵普思及这些事,看着尚且只有十岁的孙策,也不由叹了口气。 人皆言,后天的教育和经历可以改变人的性格,可他熟读史书,也结交过不少的朋友,所见所闻,亦有极多的人哪怕到了晚安也不曾改掉天生的性格,如暴虐、内向以及气量狭小等等。 孙策平定江东时年方二十余岁,便像老年的曹操一般,动辄杀人,暴虐之气尽显。 赵普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帮他改掉这些性格和脾性上的缺陷。 在赵普忧心如何正确教导孙策时,张飞和赵云两人携带十余部众,扮做士家子弟,由阴陵过阜陵,在历阳境内乘船渡江。 过了长江,便是丹阳郡,两人商议过江之后,在石城稍歇,继续向东南而行到无锡,经由无锡直达吴郡郡治吴县。 两人所带这十余人皆是张飞精挑细选的军中精锐,弓马娴熟,若是急于赶路一天奔赴两百里不是难事,因此谋划的路程都是日行百里以上。 船家行至江中时已近傍晚,为了在天黑前赶赴对岸,恳请张飞等协助。 这些船家以摆渡谋生,自然都是左近熟悉水性以及地形之人,赵云二人,自是不担心晚上会触礁或者沉船。 原来船家是不愿午后晡时(下午15—17时)过江,因张飞强行逼迫,他才不得已带他们启程。 这时赵云见这船家非要天黑前靠岸,不由有些奇怪,“船家是有什么担忧吗?我等都不焦急,你反倒急于赶路一样。” 那船家是位三十一岁的汉子,还有他所雇佣的四五个仆从。 那汉子叹道:“尊驾有所不知,最近石城附近出了一伙强盗,横行水陆两道,多次劫掠商旅。近来郡县派兵围剿,算是有所收敛,但是到了晚上却更加肆无忌惮,但凡遇到赶路的行人商旅,不但劫财,还不留活口。” 张飞皱眉道:“竟有这等事,让俺给遇到了,定让这帮歹人人头落地。” 在赵云、张飞两人所带士卒的帮助下,入夜前他们总算是靠岸。 赵云付过钱财,与张飞一同连夜赶路,去往石城,在城郊二十里处,与一伙人打着火把狭路相逢。 对方皆穿着粗布衣服,手里拿着刀枪,共有四五十人,为首那人骑着高头大马,面相凶狠。 “尔等何人?”张飞手按刀柄,沉声问道。 为首那人见对方不如己方人多,冷哼道:“我乃石城虎将程褚,你是何人?” 赵云举目望去,见这伙人后方绑着两个儒生一样的年轻人,轻声对张飞道:“这伙人可能就是船家所说的强盗。” “刘使君账下张翼德在此,”张飞拔刀出鞘,一声大喝,“若是投降可饶尔等性命。” 随着他的大喝声,所部十余人齐刷刷的拔出佩刀。 “你这是找死,”程褚手中所使乃是马战所用开山斧,势大力沉,因此并不把张飞放在眼里。 张飞大怒,挥手示意动手,带着十余人冲向敌阵。 “三哥,这贼人交予我便好,”赵云早已取下背上所负长枪,挺枪跃马直奔程褚。 不得已请假 真的很抱歉,我昨天吃坏了肚子,胃疼的难受,吃过药后又睡了过去。 辛辛苦苦码的千来字不够一章。 明天我把字数赶回来,三更。 再次致歉! 第六十八章 蒋子翼(2) 程褚所部的盗寇聚众有千余人,散布在石城附近各处,聚众劫掠无恶不作。 今晚他听闻有两位世家子从石城过,这才带着四五十人将他二人掳来,好勒索钱财。 不曾想会与张飞和赵云相遇。 程褚曾多次打退石城县官兵对他的围剿,因此自负勇武,并不将赵云放在眼里。 他举着硕大的铁锤冷笑,“我乃石城虎将,不怕死尽管来。” 赵云并不答话,手中握紧白虹,一枪贯去。 钢枪和铁锤相撞火花四溅,然则赵云力道刚猛,只这一枪就险些将程褚掀落马下。 程褚大惊,不料来人年纪不大,居然如此的勇猛,当下不敢懈怠,全力出手。 两人战至三五合,赵云攻势如虹,一枪挑落他手中铁锤,枪杆横扫,将程褚击落马下。 而此时,程褚的部众们则被张飞等人击杀过半,余者全部擒拿。 “你这厮,”张飞单手将程褚提起,“岂不知如今刘使君代行扬州刺史?还敢聚众劫掠,袭扰百姓商旅。” 程褚并非不知道刘备,丹阳郡石城和九江郡不过一江之隔,刘备光施仁政,亲民如子,在附近各郡名声远播。 适才,张飞自报刘使君帐下张翼德,他只是不信而已。关羽、张飞之勇武,他若是知道,只会加速逃走。 “我等实不知此事,若是知道刘使君代行刺史,决计不敢犯上作乱。再者我们之中多有勇者之辈,愿为刘使君效犬马之劳。”程褚被一脸凶相的张飞吓破了胆。 “将军莫要信他。” 之前被这帮贼人劫掠的两个儒生已经被赵云松绑。 其中的年纪稍大者上前拱手行礼,“这伙贼寇肆掠地方,为祸不浅,依照律法首恶必诛,余众也该交由郡县法办。否则只会使百姓以为有利为贼,无利乞降。” 赵云看向这个儒生,见他不过十九二十岁,言行举止间却颇有风范,不由问道:“你们是何人?为何被这伙贼人掳掠到此?” “我乃是九江郡寿春人氏,姓蒋名干,”那人又指向身旁的儒生,“这位是我的同宗兄弟蒋岱,我二人一直四方游学,前段时间听闻大儒蔡邕蔡先生人在吴郡就赶去拜访。归来路上路过石城,就被这伙贼人所掳。” “原来是你们,”赵云很是意外,“之前我和阿叔路过离狐县,曾在你们蒋氏的庄园借宿。” 蒋干和蒋岱二人对望一眼赶忙向赵云拱手拜谢,“父亲大人曾在信中提及过诸位恩人,当日若非恩人拔刀相助,我家中父母只怕遭那狗官所害。” 赵云忙扶起他们,“行侠仗义,惩恶扬善原本就该是我辈所为,两位不用客气。” 张飞不耐他们婆婆妈妈,提起程褚,问道:“子龙,你说是一刀宰了这厮还是交由石城县令处置。” “原本自然是该郡县处置,只是不知这石城县令是否与这伙盗寇有所勾结,”赵云当然不介意手上沾染血腥,“若是我等离开了这石城县,那县令转手将他们给放了,岂不是留下大祸害?” 张飞颔首道:“此话有理。” 程褚眼见小命不保,苦苦哀求决计不会再犯,可张飞下手迅猛,他只说了一句话,就被一刀刺死。 “首恶即诛,余者不足为虑,交由石城县衙即可。”蒋干恐张飞再下杀手将这些人全部处死,向张飞和赵云提议。 张飞虽偶有暴虐之举,却非是嗜杀之人,就依照蒋干的建议,押解众人奔赴石城。 到石城时,已经是夜半时分,城门早关,张飞以代刺史刘备巡视各郡的名义喊开城门。 石城守军将信将疑,赶去通知石城县令杜济。 两刻钟之后,城门打开,四十余岁的石城县令杜济穿戴整齐,在城内恭迎张飞等人。 张飞怒睁环眼,训斥杜济,“石城境内有程褚一伙盗寇劫掠地方,你倒好,身为一县父母官,晚上倒是睡得安好。” 杜济忙赔罪道:“上使不知,非是我等不尽力,实是那程褚骁勇,屡次挫败县内官兵。” 张飞哈哈笑道:“那厮也可称骁勇吗?被我兄弟子龙轻易活捉,到底是不尽力还是你等无用?” 杜济闻言非但没有一丝怒气和怨气,反而郑重道:“那只能说这位子龙将军乃是当世虎将,既然被上使活捉,我恳请明日将那贼寇斩于市前,以安定百姓。” 张飞道:“那厮口出狂言,侮辱刘使君,已被我宰杀,他这几十个部众就交给杜县令处置吧!” 杜济那番话已经说明至少他这县令和程褚是没有勾结的。 张飞只好随口找个杀程褚的理由。 杜济派遣士卒连夜将这批贼寇押进大牢,明日再做惩处,他本人则将张飞、赵云等带到官家驿馆安歇。 翌日,张飞、赵云准备按原计划继续赶往吴郡。 蒋干、蒋岱两兄弟向赵云打听赵普在何处,他们准备登门致谢。 赵云告知他们叔父赵普此刻正在九江郡太守府帮刘备处理一郡事务。 当然,赵云自然也向他们打听了蔡邕的住处,如此以来,即便不靠孙策的舅父吴景,也可以尽快找到蔡邕,将他接回阴陵。 蒋干听闻他们是要去寻找蔡邕,本想一同前往,他们两兄弟在蔡邕处待了有半个月。 每日向蔡邕求学,请教平日里遇到的疑难之处,蔡邕不嫌弃他们兄弟籍籍无名,耐心解答。 半月以来,他们兄弟均觉获益匪浅。 若是能多和蔡邕相处,学问品格均有所增进,那几乎是可以预料的。 不过考虑到,张飞、赵云他们这一行人全是武人,每日皆是轻骑快马赶路,他们两个儒生只会拖慢行程,成为累赘。 最后只好作罢。 他们便向众人告辞,渡江赶回九江郡。 在石城东门,杜济亲自为张飞和赵云等人送行,并信誓旦旦保证,必然会严格惩处程褚余部那伙盗贼。 以安抚民心,警戒屑小之辈。 张飞、赵云两人拱手向杜济告辞,准备一路奔驰,出石城赶往吴郡。 第六十九章 蔡伯喈 石城到吴郡大概只有六百余里,张飞、赵云两人本是计划在五天内,赶到吴郡境内。 奈何途中遇到阴雨天,还夹杂着雪花。 冬季天气颇为严寒了,他们他们都披上蓑衣,在这等天气中也不便赶路。 他们只得又在丹阳郡境内句容县呆了近两天,及至一路奔驰赶到无锡时,已经是自石城出发的第六天。 吴郡有别于丹阳郡,丹阳郡设立于汉武帝建元二年(前141年),更秦鄣郡为丹阳郡,郡以境内丹阳县(今安徽当涂)而名,治所在宛陵。 吴郡始建于后汉永建四年(129年),分原会稽郡的钱塘江以南部分设吴郡。 无锡县已经属于吴郡的管辖,离郡治吴县已经咫尺之遥。 张飞、赵云一行人稍歇之后,于翌日午时抵达吴郡郡治吴县(今苏州)。 孙策的舅父吴景是吴县本地人,早些年父母双亡,与姐姐孙坚妻吴夫人相依为命,后迁徙至钱塘。 他们二人在钱塘时,孙坚久闻吴夫人才貌,便上门欲娶之。 当时的孙坚只是小小的县吏,吴氏亲戚的嫌他轻狡,准备拒绝,孙坚甚以惭恨。 吴夫人因此对亲戚道:“为何要因爱一女以取祸呢?如有不遇,命也。”于是就嫁给了孙坚。 前段时间吴景收到姐姐吴夫人的信,欲让外甥孙策拜入蔡邕门下,特意又回了吴县故居。 张飞等人从吴夫人处得知吴景住处,便直奔吴宅而来。 吴景这几年因为姐夫孙坚的发迹,在吴郡周边也算是小有威望,他此番回到故居,先是建了几间房屋,以便将来供吴夫人一家老小居住。 另外,还盘下了几艘大船,准备做一些运输货物的营生。 张飞和赵云登门时,吴景正忙于会见本地的商人,招揽生意。 听闻有从九江郡来的宾客登门,忙从屋中赶出相迎,在九江郡唯有他姐姐吴夫人一家了。 吴景到了院外不见姐姐一家,反而是一行十五六人的汉子,不禁有些诧异。 赵云拱手道:“阁下可是吴景?” 吴景回礼,“正是,不知诸位来寒舍是为何事?” 张飞将吴夫人亲笔书信呈上,“我等是九江郡刘使君帐下将士,给你送信而来。” 吴景忙将张飞和赵云请进屋内,奉上热茶。 他将吴夫人书信大致看了一遍,心情不由大好,倘若孙策能拜入卢植门下,如果不从学问角度,而站在官场而言,这无疑是比拜蔡邕为师要好的。 “那蔡邕蔡议郎如今避祸于我们吴会之地,如果是刘使君要庇护于他,那自然是最好的。” 蔡议郎的称呼来源于蔡邕曾经的官职,古人喜欢以官职称呼来彰显尊重。 吴景此时正是按吴夫人的吩咐,不仅准备带他们去蔡邕的住处,还顺便说了一下蔡邕的现状。 蔡邕从公元178年,也就是光和元年,已经从中原之地避祸于扬州,到如今已经有八年。 史书记载,他在扬州避难期间往来依靠于泰山羊氏。 泰山羊氏亦称太山羊氏,是汉时泰山郡的一个羊姓士族。祖籍泰山郡南城(今山东平邑南)。 羊氏一族近代有名士羊续,历史上的羊续是有名的廉吏,他历任扬州庐江郡太守,南阳郡太守,太常等官职廉洁自律。 在他担任南阳太守时郡丞献生鱼,羊续悬之于庭以拒之,这就是悬鱼拒贿的佳话,故有“悬鱼太守”之美称,在任上平定了赵慈叛乱。 不过在黄巾之乱前,他因受党锢之祸牵连一直禁锢十余年,得不到任用。 这段时间他一直与蔡邕避祸于扬州。 直到黄巾之乱爆发,党锢解除,他才再次得以任用,被太尉杨赐征辟为府掾,后迁任庐江郡太守。 羊续对避祸扬州的蔡邕多有帮助,以至于后来两家结成亲家,蔡邕的女儿蔡氏,也就是蔡文姬的妹妹嫁给了羊续的儿子羊衜。 史书上蔡氏是羊祜之母,西晋时封济阳县君。清朝乾隆年间的《新泰县志》称其为蔡贞姬。 吴景欲替自家外甥拜师,自然将蔡邕这些年的现状了解的一清二楚,他便将这些详细的告之于张飞和赵云。 张飞此来并没有想太多,在他看来,哥哥刘备乃是仁德之士,赵普为他们三兄弟恩人,王佐之才。 赵普想要接济庇护他蔡邕,有什么可推迟的,跟随他们一路赶到阴陵即可。 至于他得罪了什么宦官,假若那些阉党们敢找上们来,他自会将之杀个一干二净。 如此简单的事,没有什么需要墨迹的。他们只需上门请上蔡邕上路即可。 在这点上倒不是说他有错,只是他忽略了一点,士人的尊严和礼仪。 以蔡邕天下名士的声名,其实只需稍微低点头,就绝不会落得远避祸于吴地的下场。 泰山羊氏或者说是羊续其人与蔡邕患难之交,源自于他对蔡邕以国士待之。 假若张飞上门,言明我等欲接济先生于危难之中,先生随我等赶赴九江郡即可,这样反而是罔顾蔡邕的尊严。 他大概率会因此不予理睬。 因此,在吴景带他们去蔡邕家的路上,张飞和赵云之间有了分歧。 赵云跟随赵普日久,对于拜访和文人士大夫之间的礼仪多已了然于胸,他建议今日先呈递拜贴,明日沐浴更衣,再行商谈。 张飞嫌此举忒过麻烦,欲直接上门接走,明日就上路赶回九江郡。 “三哥你莫要着急,凡是欲速则不达,这蔡议郎乃是天下名士,不似俗人。”赵云规劝张飞,“这件事交给我来办好了。” 赵云因吴景与蔡邕有旧,就让吴景帮忙呈递了拜贴,约定明日登门。他和张飞等人则先回了驿馆,待明日再行拜访。 蔡邕与卢植是旧识,两人曾一同在东观校书,参与续写《东观汉记》及刻印熹平石经,彼此都是非常欣赏的。 赵云以卢植旧部的名义呈递的拜贴,蔡邕自是欣然应允。 吴景回复赵云说蔡议郎已然同意明日拜会,让他稍微做些准备。 其实,蒋干、蒋岱兄弟与蔡邕素不相识,他们却可与蔡邕相见,甚至讨教学问半月之久,足见蔡邕非是持才傲物之人。 只是若要蔡邕青睐于你,那你自然也得有些能力才行。 赵云是赵普为讨蔡邕喜爱,特意培养了诗词和音律,只是他本人还不自知而已。 第七十章 蔡伯喈(2) 赵云脱掉他一贯穿的紧身袖袍,换上宽衣博带的儒生装扮。 张飞看得直皱眉头,“子龙你这身是不是太秀气了点!” 他习惯了赵云的劲装打扮,现在怎么看都觉得别扭。 “有吗?”赵云自己倒不这么觉得,相反他感到蛮好玩,自顾自的走了几步,“我这该有几番像读书人了吧!” 张飞没有理他,自个喝酒去了。 赵云见时辰差不多了,就独自驾马前往蔡邕住处。 蔡邕在城南搭了两三间屋子,然后用篱笆围了个小院,闲时读书忙时就耕耘土地。 日子过得清贫,但并不凄惨,甚至如果不是世道太乱,他挺愿意这么过下去的。 唯一的不好就是背井离乡,与家人相隔较远。 赵云赶到蔡宅时,蔡邕正在给喂养的母鸡喂食,他见篱笆围得院落中,有一五十余岁的老者,那老者淡泊儒雅,气度不凡,当是蔡邕无疑了。 于是,赵云便走至门口,拱手道:“见过蔡老先生。” 蔡邕抬头见门口来了一白衣儒生,想是呈递拜贴的赵云无疑。 “阁下该是子龙吧!”他放下碗中的黍米,让鸡儿自食,他亲到门口相迎。 赵云再次拱手:“在下正是赵云,昨日冒昧相约今日拜访。” 蔡邕引赵云到屋中就坐,“鄙舍简陋,让子龙见笑了。” 他这房屋搭建的比较简单,多半的材料都是木柴,南方多雨,怕木材腐朽,就在外层涂了一层米浆。 糯米浆极具粘性,可以将木材连接处牢牢固定在一起,而且在风干之后,会像在房屋的外层铺盖了一层塑胶,雨水很难浸透。 古时建造城墙也会采用糯米浆来粘固石块或者夯土。 在蔡邕房屋的内部,可谓家徒四壁,除了他惯用的木质书桌和盛放竹简和纸质典籍的书架,别无他物。 “哪里!这房屋简陋,却更能衬托先生志趣高雅。”赵云乃是寒门子弟,何尝没有住过这种房子! 蔡邕无奈摇头,“高雅谈不上,不过住在此地,的确比在朝堂在清闲安心许多。我听闻卢使君此次西征凉州叛军,可是立下了腊月前破敌的军令状?” 赵云点头道:“的确如此,不过我阿叔说十一月将有妖星坠入敌营,卢使君此次出征应当会大获全胜。” 吴郡偏远,地处沿海,消息多有不灵便之处。 蔡邕曾听闻卢植身边有位得力的谋士赵普,在平定黄巾之乱,以及后来在青崖寨与黑山军一战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但详情他就不得而知了。至于卢植在京师为赵普扬名,他就更不清楚了。 “你家叔父可是懂星象天文之学?”这方面蔡邕是不曾有涉猎的,因此很是好奇。 赵云沉吟了一会,在他眼里,赵普是全才,所谓天文地理,王朝气运,三教九流之学,触类旁通。 可如果如此回答,倒显得他们赵氏太不谦虚了。 “确实如此,家叔对很多学问都有所涉猎。”他尽量少用夸赞之词。 蔡邕闻言不禁眉头紧皱,“但愿你家叔父预测的准确吧!” 赵云笑道:“先生放心,家叔自黄巾之乱以来所谋未有不成,所提建议无不切中要害。卢使君此战必胜,不必担忧。” 他对赵普已经信任到了极致。 蔡邕见赵云说的确切,也就不再为卢植出征之事过于挂怀,此刻心中反倒对赵普这人颇有兴趣 “如此说来,你家叔父当真是当得起王佐之才,我倒是真想见见。” 赵云道:“不瞒先生,家叔如今在九江郡阴陵,替刘使君处理一些事务。因从吴夫人处得知先生的消息,所以特让我来吴郡拜访。” 蔡邕略有些诧异,“我与你家叔父不曾相识,他对我如此挂怀,倒是受宠若惊了。” 赵云拿出一早就备好的乐谱,双手呈上,“这是家叔为这首诗编撰的乐谱,他一直觉得有所缺憾,曾感慨唯有先生可以校正。如今我得见先生特来讨教。” 蔡邕颇通乐理,甚至可以说是这个时代首屈一指的音律大家。 焦尾琴的典故便来自蔡邕。 《后汉书·卷六十下·蔡邕列传第五十下》有关于焦尾琴的记载。 蔡邕吴地避难时曾听到一块桐木在火中爆裂的声响,判断这是上佳的好木材,因此把它拣出来做成古琴,音色非常美妙,因琴的尾部尾部依然有被烧焦痕迹,所以时人称他为焦尾琴。 后来,蔡邕遇害后,焦尾琴保存在皇家内库之中。据说南北朝齐明帝在位时,曾取出焦尾琴请古琴高手王仲雄弹奏。王仲雄连续弹奏了五天,并即兴创作了《懊恼曲》献给明帝。 后焦尾琴传至南唐中主李璟手中,他又赠与大周后。李煜死后归宋室所有。据传,明朝昆山人王逢年还收藏着蔡邕制造的焦尾琴。 蔡邕接过乐谱之后,先惊讶的并非曲谱,而是李白那首侠客行。 在这个时代,蔡邕之所以名扬海内,首先是因为他的经学成就以及才华,综合来说其实就是文学功底。 他自己也喜欢做诗赋,仅传世的都有四百余首,再见到侠客行的前四句“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之后,就连连赞叹。 “这诗可是你家叔父所做,当真是不同凡响啊!” 赵云正要言明这诗并非赵普所写,可蔡邕突然起身,边走边道:“我当亲自弹奏,才对得起这诗和这曲谱。” 他从内室中取出尾部仍有焦黑痕迹的焦尾琴,然后便弹奏起来。 古时的诗词其实都是可以弹唱的,甚至很多都采用的曲牌名。 如水调歌头、汉乐府等等。 赵普所做的曲谱虽然并非最适合这首侠客行,也未必比原曲更好,但就作曲的水平而言,算是很高了。 蔡邕边弹奏边吟唱。 他这种吟唱不如赵云当日放声高歌更壮怀激烈,但也别有一番韵味。 至少歌声比赵云要顺畅好听多了。 在这琴声之中,忽然有人一路小跑进了院子。 赵云听到声响,不由转头看去,只见来人是一十三四岁,很是清秀的白衣姑娘。 这姑娘与他相识。 “文昭?”他惊喜之下,不由迎了上去。 第七十一章 蔡伯喈(3) 文昭食指放在嘴边示意赵云噤声,似乎对于蔡邕弹奏的这侠客行很是喜爱。 这时,童渊也从门外进来了,他看着忘我弹奏的蔡邕,嘴角亦露出了笑容。 赵云拱手向童渊行礼。 片刻之后,蔡邕弹奏完,抚琴长叹,“你家叔父当真是天下奇才,这曲子是极好的,只是有一处略显晦涩,这点如有机会倒是可以当面探讨一番。” 他说完看向赵云,却发现赵云已然离座,现在庭院之中,他身侧还有一个清秀少女、威猛老者。 这两人蔡邕都认识,“文姬、雄付,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赵云道:“他们刚到不久,不忍扰了先生雅兴,故而我就没有通报。” 文昭施然向蔡邕行礼,“文姬见过父亲大人。” 童渊亦拱手道:“伯喈别来无恙。” 赵云这才猛然醒悟原来文昭跟随到扬州寻亲,是来找蔡邕。 可她不是姓文吗? 蔡文姬看向赵云,俏皮道:“你男子汉大丈夫,可不要跟我这个小女子一般见识,何况我也不是有意隐瞒,家父得罪权贵,我与你当时只是初识,所以才略有隐瞒。” 蔡邕诧异道:“你们认识?” 赵云是有些气闷的,自己已将身份合盘托出,可对方却告知自己一个假名字,亏他这些天每每见到文昭这两个字,心里还颇有念想。 可这居然是个假名字。 “是认识的,两个多月前,在豫州境内,遇到过文...文姬和童太公。”赵云便将当时吕布奉命追杀童渊这等事说与蔡邕。 不过他只是简单的讲述,并无当时那般惊心动魄。 “原来如此,”蔡邕点头道:“如此说来,我们蔡家和你们赵氏倒还蛮有缘分。” 赵普如果听到这话,不说喜极而涕,大抵上也会感慨此番足慰平生,他对赵云的辛苦教诲,总算没有白费。 赵云自然也是高兴的,赵普对蔡邕百般推崇,他此番能获得蔡邕的认可,回去能跟叔父交待不说,吹嘘一下自己能文能武,也无不可。 当然,他自己而言,最高兴的莫过于见到文昭,不,是蔡文姬。 “正式介绍一下,我姓蔡名琰,字文姬,小名昭姬。”蔡文姬看向赵云,纳身行礼。 赵云道:“所以,这便是你当时化名文昭两字的来源吧!” “是的,”蔡琰上下打量着赵云,“看不出来,你一个武将穿起儒服来,倒也像模像样。” “武将?”蔡邕与赵云一番交谈,听他谈吐该是腹有文墨之人,“你家叔父如此大才,莫不是要将你培养成将军不成?” 他对赵云其实挺满意的,当然也不是歧视武人,相反如此乱世,也只有握有刀枪之人才可平定叛乱。 只是他好奇赵普作何打算。 “他也不算是纯粹的武将,”蔡琰担心自己父亲不喜武人,或者说是不许他跟武人过多接触,赶忙解释,“他读过很多诗书和经史子集的,要不让他读几首惊艳的诗词给父亲听?” 她的担忧不是没有来由的,他们蔡家自六世祖蔡勋起,累世书香门第。 她的爷爷蔡棱,也有清白的操行,死后被称为贞定公。奶奶出身陈郡袁氏,是为三公之一司徒袁滂之妹。 蔡氏虽说算不得崔氏那样的名门望族,也是士族出身。 汉时,士族和寒门之间可谓天壤之别。就如高览,黄巾之乱时斩杀张梁,可也只得一郡都尉。 若是世家子弟,只怕纵然年轻也是一方大吏了。崔钧崔州平如今便是虎贲中郎将,两千石级别的大官。 蔡邕摇头道:“我都没说什么,你着什么急,果真是女大不中留。” 他如何看不出来,赵云和蔡琰之间算是彼此有意。 蔡邕无子,因此对长女蔡琰宠溺有加,成语中郎有女便是由此而来。 对于她未来的夫婿当然要额外谨慎,他对赵云初步是满意的,但是后续自然仍需观察。 蔡琰难得扭捏道:“哪有,我是...是觉得他那里有很多写的极好的诗集,好让父亲品鉴一番。” “是吗?如此我倒是要洗耳恭听了。”蔡邕将童渊和赵云请进屋内就坐,然后让蔡琰重新烧一壶水来。 赵云为了向蔡邕表明自己不止是勇冠三军的小将,还是腹有诗书的,当下便将自己背诵的诗词,拿出来了一首。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这首诗严格来说是词,出自明朝文学家杨慎,并不在唐诗宋词三百首之列。 但赵普当时觉得这诗写的太有气度,简直是在煮鱼喝酒,谈笑风生之中品评历史风潮,各代英雄。 再加上这是电视剧三国演义主题曲,他就觉得更有必要让赵云朗咏了。 当然,这曲子唱之不易,赵云在乐律上的天赋是注定无法演唱的,因此并未教他曲谱。 蔡邕和童渊皆是年近古稀之人,所谓宦海沉浮,世事艰辛,乃至英雄迟暮,都是经历过的。 这首诗中把历代兴亡作为谈资笑料以助酒兴的气魄,鄙夷世俗、淡泊洒脱的情怀,皆是世外高人才可有的胸襟。 良久之后,蔡邕长叹,“写这诗之人真乃天下奇人,我不如也。” 赵云道:“叔父有言说这诗原是有曲谱的,不过我在音律方面太过笨拙,他没有教我。” 他这么一说,蔡邕愈发相见赵普了,“是吗?若真有曲谱,想必定然慷慨悲壮,荡气回肠。” 这时,蔡琰给他们都奉上茶水,就坐在一侧。 汉时,女眷是不能见客的,但在蔡邕家里是例外,他无子,四十岁才得一女,自无男女之别。 这对蔡琰在性格方面不输男儿是有一定作用的。 “你们说到哪里了?可有我之前没听过?”她此刻在席间落落大方,向赵云询问。 当时在潘奕府上时,他们多有交流,他们赵云一口气至少背诵了几十首诗。 不过赵云腹中自然还有。 赵云不敢过多瞧向蔡琰,以免被视为登徒子,“当然还有,便说这首长相思吧!” “长相思,在长安。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渌水之波澜。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 第七十二章 蔡伯喈(4) 这首长相思,蔡琰让赵云亲自写了下来,毕竟有时只是读,并不能尽知诗词之意。 赵云的字体在书法大家蔡邕面前,委实有些不能看,本是不想献丑的。 可蔡琰既然开口,那也只能硬着头皮写了下来。 这时他是有些后悔了,该听从叔父赵普的话,好好练练书法的。 但蔡邕父女此刻的关注点其实并不在赵云隶书是不是写的漂亮,而是这长相思本身。 午时,蔡邕杀鸡买酒款待赵云和童渊。 因为父女重逢,故友来访,又新结识小友赵云,蔡邕很久没有这么高兴了。 喝酒自然也就尽兴了些,不一时已然微醺。 他和童渊很早的时候就相识,那时童渊云游天下至陈郡圉县(今开封杞县),那里正是蔡邕老家。 蔡邕早年拒朝廷征召之命,一心求学,当时他师从太傅胡广,钻研文学、数术、天文,还擅长音乐。 在桓帝时,中常侍徐璜、左悺等五侯,擅权不法,听说蔡邕的琴鼓得好,想让他到京师奏乐欢娱。于是命令陈留太守督促他启程。 蔡邕不得已,走到偃师,假称生病,返回家中。 这令徐璜等人颇为不满,他们的宾客义从为了讨好主子,欲杀蔡邕,被童渊狙击在巷弄之内。 两人由此相识,并颇有一见如故之感。 其后多年童渊往返于天下各郡,但凡途径中原,绕路也会去拜访蔡邕。 大堂内两人闲聊,蔡琰和赵云两人就出了院子,在城南闲逛。 蔡邕居住在城郊,出院不足一里,便是田野阡陌。 两人登上一座高不过十丈的土岗并坐。 此刻已然入冬,吴县地处江南,倒不怎么严寒,只是冬季万物凋敝,至于景色自然也谈不上上佳。 不过登高远望,仍能让人心情舒畅。 “这次真的是你叔父让你拜访我父亲吗?”蔡琰看着下不远处,几个在荒野放牛的孩童,漫不经心地问。 赵云点头道:“前些日子叔父从吴夫人处,也就是在卢使君帐下效力的孙参军夫人,得知令尊在吴县,就派我和三哥来拜访令尊。” “三哥?”蔡琰诧异道:“你有这么多哥哥?” “那倒没有,是刘使君帐下的张翼德,我跟他们三兄弟一见如故,就以兄弟相称。”赵云解释,如今他就是吴县的驿馆里。 蔡琰道:“那如今拜访过了,你是不是很快要返回九江郡了。” 赵云摇头,“那还不行,阿叔是想请令尊到九江郡的,无论是暂时在刘使君那里暂住,还是一同往常山郡都可以。” “这是为何?我父亲如今是白身,又要躲避阉党们加害,”蔡琰不解,“在吴郡不是更好,地方偏远,他们鞭长莫及。” 赵云道:“阿叔说,卢使君此次西征凉州叛军,必然能大获全胜,到时卢使君德行享誉海内,威望著于朝廷。阿叔想让卢使君重新启用令尊。” 蔡琰撇嘴道:“人家卢使君威震天下,干嘛要听你阿叔的?” 她本是开玩笑的,如果她父亲蔡邕能被重新启用,或者说是谈不上启用,只需有人能震慑阉党,让他父亲不为其害。 她自然是高兴的。 不过赵云仍跟她解释,“卢使君是清平朝政,匡扶天下,阿叔亦有此志向。两人关系亲密,以兄弟相称,阿叔的建议,卢使君定然会听的。” 蔡琰从童渊那里听过卢植和赵普的一些事。 比如小黄门左丰之死,童渊就认为非是黄巾乱军所为,毕竟元氏县乃是郡治,卢植又在那里驻扎。 他最初以为是卢植所为。 后来,魏郡邺城,赵忠赵氏一族加上宾客义从死伤两千余人。 那时卢植已然在回京述职的途中,考虑到他在邺城官道险些被人劫杀。 童渊以为是有人一直在为卢植的人身安全设身处地的着想。 世人皆传闻赵氏一族是惨死在黑山军之手,可他却知道黑山军还没有厉害到可以攻下,而且也断然不会这么做。 邺城是为河北门户不说,一旦被黑山军占领,与京师雒阳那就真的只有河内郡一郡之隔了。 朝廷必然会派重兵围剿,这不是褚燕想要看到的。 而且,黑山军为聚集流民而起,流民憎恨贪官恶霸不假,可哪里会专门为了惩处赵忠犯此大险呢? 这些后来,他们从潘奕府上离开,他都与蔡琰提及过,邺城之事,他以为应该是赵普策划。 蔡琰觉得赵普其人还算是值得信赖的,如果父亲蔡邕与他们一同谋划大事,总好过在吴郡蹉跎岁月。 只是,她嘴上可不这么说,“可是,你们就算如此,可有问过家父得意见吗?依我看,父亲大人可没那么容易就离开吴郡,你得下功夫才行。” 赵云不由皱眉,“那我该如何做呢?” 蔡琰道:“自然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你多多来家里跑几趟,待都彼此熟识,视为挚友了,你一开口,我父亲焉有不同意的道理?” 赵云深以为然。 自这日之后,赵云每日清晨,便携带些酒食之类,登临蔡邕家里。 空手而来他不好意思,可若是携带重礼,他们的叔侄的盘缠也快要用尽了,他也置办不来。 蔡邕自然也不是这等俗世之人,每日带酒食他已然有这些愧疚了,不过让他每日杀鸡待客,那也真是难为他。 总共也就几只老母鸡,以后总还要过日子的嘛! 随着来往频繁,赵云和蔡邕、童渊等皆成了熟识,日日畅谈时政和江湖轶闻,过得十分惬意。 至于,他和蔡琰,这自不必提,赵云初涉情事,又受武侠小说影响不小,英雄难过没人关,若是一天见不到她,便觉得像是少了灵魂。 这可苦了在驿馆时时等待的张飞。 不觉间他们来吴县已然有六七日,他每日见赵云酒兴志得圆满而归。 问及蔡邕之事,他只说快了快了,这两日便好。 可两日复两日,两日何其多?他实在是等不下去了。 这日,赵云清晨又是骑马去城南,他在驿馆中焦躁坐立难安。 临近午时,终于忍无可忍,带两个仆从,骑马奔赴蔡邕家里。 第七十三章 蔡伯喈(5) 张飞距蔡邕家院子有两百步时,赵云已经隐约听到了马蹄之声。 那时蔡邕、童渊、赵云和蔡琰正在屋中闲谈,之前谈论的内容多是些文学典籍、江湖轶闻。 不过随着十一月临近,他们越来越多的会说及朝政。 张飞来之前,他们正在说大将军何进。 何进字遂高,南阳郡郡治宛城人,何皇后之兄。 最初,他以妹妹有宠,拜为郎中,出任虎贲中郎将、颍川太守,后迁侍中、将作大匠(掌管宫室修建之官)、河南尹。 因发现并镇压马元义的密谋,封为慎侯,黄巾之乱爆发,被任命为大将军,总镇京师。 不过这些大部分都发生在蔡邕逃难吴会之地后,对何进了解有限。 几人之所以说到何进,因为在蔡邕和童渊看来,此时的天下大势,内在宦官,外在大将军何进。 倘若卢植平定凉州叛乱成功,或可代表士人和宦官、外戚三足鼎立。 不过这仍取决于袁氏是何态度,毕竟四世三公,门生故吏众多。 袁绍结交豪杰之士,又是年轻士人的代表人物。 若是他们袁氏模糊站位,那各大世家,士人集团不能拧成一股绳,力量并不足以和外戚宦官相抗衡。 总之,经过一番分析,得到卢植想要清平朝政,那真是阻力重重。 赵云听闻马蹄之声,借故起身,在院门口遥遥望见张飞纵马而来,心知定他心急,等不了了。 “三哥这是要做甚?”他忙上前拉住张飞的缰绳。 张飞一边向里张望,一边道:“子龙莫不是忘了先生之前的嘱托?如今先生在阴陵望眼欲穿,子龙却日日在此饮酒,好不快活!” 他嗓门大,只这一声,已经惊动屋内蔡邕、童渊和蔡琰等人。 赵云忙道:“阿叔嘱托,我怎么敢忘却,正要找机会提起,兄长可别乱来。” 这时蔡琰从屋内出来,见到张飞此刻杏眼圆睁,怒发冲冠的样子,不由问道:“他是何人?” 张飞翻身下马,“我乃九江郡刘使君帐下张翼德,受先生所托,请蔡邕蔡公随我们去阴陵。” “原来,也是请我父亲的,但你这态度也太莽撞了吧!”蔡琰见张飞无力,不欲理他,拉着赵云要回院中。 张飞不由大怒,“好你个赵子龙,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你这边美人恩重,可想过先生在阴陵望眼欲穿?” 赵云忙劝道:“兄长你真是误会了,你切莫动气,我这就跟先生提起动身事宜。” 他怕张飞这性如烈火的脾气在蔡家炸裂了,忙劝慰他。 蔡邕和童渊听闻动静自然也从院中出来,见到门外虎背熊腰的大汉,又听他说是刘使君帐下张翼德。 “刘使君可是九江郡太守刘玄德?” 这大半年来,刘备在扬州声名鹊起,蔡邕在吴县多曾耳闻九江郡出了一位贤德的太守,施恩地方,与民休息。 今年年初时,面对朝廷催收的岁赋和修宫钱,屡屡上书陈情,并以卸任为由相威胁。 因九江郡实乃是非之地,然而,刘备数月间便让郡内人心安抚,近些年来能如此威信于地方者,唯有卢植和刘备。 刘备一旦卸任,下一任的太守未必能像刘备一般使蛮族安定不生事端。 加上修宫钱一出,卸任的卸任,不愿赴任者也层出不穷,朝廷无奈最后只能听之任之。 这事蔡邕多有耳闻,因此对刘备也是颇为欣赏的。 “刘使君正是兄长刘备。”张飞见眼前儒雅的老者仪态不俗,拱手道:“尊驾便是蔡公吧!” 蔡邕道:“老朽正是,你与我这小友赵云是一道来的吧!里面请!” 张飞看向赵云,随他一同进院。 以他的性子当面就要提及赵普相邀蔡邕前往九江郡一事。不过最后还是给了赵云面子,让他自己开口。 赵云无奈,在众人稍坐之后,只得道:“先生,家叔在遣我等来吴县时,一再提及对先生的仰慕之情,希望能见先生一面,不知先生可否随我等去阴陵?” 童渊皱眉道:“可即是仰慕,为何不亲自来见,还要劳烦蔡公亲自跑一趟呢?” “童太公有所不知,”赵云道:“刘使君为保巴刺史家人护送灵柩返乡,亲自带关都尉一同保护赶往巴刺史故里冀州渤海郡,家叔如今在帮刘使君坐镇太守府处理一郡事务,脱身不得。” 蔡琰看似漫不经心道:“可即是不能脱身,何不等些时日再来拜访呢?家父可比你家叔父要年迈。” 赵云自然晓得童渊和蔡琰其实都是在帮他,当下对蔡邕拱手道:“家叔与卢使君皆以为先生乃是海内名士,士人楷模。先生避祸于吴会之地自然清闲自在,可如今天下凋敝,正需先生这样的大才,扶社稷于将倾,让先生奔赴九江郡非是家叔欲见先生,实则是欲请先生出山,共谋大业。” 他这些日子的铺垫,蔡邕其实大半猜到了赵云的来意。 “你家叔父和卢使君如此看得起我,让老朽不胜惶恐,”蔡邕不是没想过,“只是恐邕做学问尚可,论及权谋之术,恐不能帮上大忙。” 蔡邕在后汉末,的确以才学著称于世,史书上记载,他也提出过一些济世救国之理念。 不过多半未被汉灵帝和董卓所采纳。 至于权谋之术,因他性格醇厚,却非所长。这点他活了大半生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先生这是子谦了,”赵云劝道:“以先生大名,其实只需登高一呼,天下士人,各州名士自会以为朝廷欲要清平朝政,何须用那些宦官争权的手段呢?” 蔡琰偷偷在衣袖中为赵云竖起大拇指,蔡邕一贯清名自居,别说他不擅长,其实不屑为之的。 赵云这番话很对蔡邕的胃口,他闻言不由摇头笑道:“你这小友倒是深知我心。” “那不如我们明日就动身如何?”张飞见事情几乎已成,当下就想火上浇油。 蔡邕摇头道:“明日不可,三日后可行,我避祸此地,多有人相助,如今离开多半是不能再来此地了,我须得一一告别才行。” 第七十四章 美阳之战 时间临近十一月。 是夜,残血隐于乌云之中。 卢植站在美阳城城楼之上,城二十里便是凉州叛军的大营。在暗夜之中遥遥可见敌营灯火通明,绵延颇远。 他带大军驻扎在这美阳城以来,双方大小数十战,几乎平分秋色。 汉军偶有小胜,但于战局影响甚微,边章、韩遂想来也听闻卢植立下军令状来平叛的消息,如果卢植不战,他们乐于对峙。 即便双方战事起,他们也绝不兵行险招,步步为营,稳扎稳打。 加之凉州军马骁勇善战,汉军人数虽多,战场厮杀也并不见得能占据优势。 以卢植的才干数月来也难找到他们的破绽。 今日午时,他收到了赵普自九江郡而来的书信。 在信中赵普提及他数月来先后拜访曹操、刘备以及张仲景等人的事,称曹操和刘备皆是当世英豪,汉室虽然疲弊,但大才能人辈出,定可扭转颓势。 还称张仲景则为朝廷解决当前瘟疫肆掠的关键人物,若是朝廷能够在州郡设下医疗官,普及病疫的预防,定然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之举。 他预计后年赵云年满十八便带赵云前往京师,与卢植共谋匡扶社稷之大业。 当然,最后赵普没有忘记告知卢植,他在九江郡阴陵城,替他收了一位学生孙坚长子孙策。 若是凉州叛军事了,让卢植莫要忘了这件事。 卢植看完赵普的来信自然很是欣慰。 可所有的事情都必须等他打败了凉州叛军,不然一切皆是可望不可及的镜花水月。 一旦接下来的一个月他不能破敌,自己身死不说,凉州叛军一旦攻下三辅地区,占领长安。 那离京师雒阳兵临城下就不远了。 “将军,”黄忠拱手道:“文台求见。” 这些日子来黄忠不离卢植左右,俨然已是心腹之将。 “请他上来吧!”卢植转过身来。 孙坚这人数月相处下来他大致了解,不是有事一般不来请见,而且来时必然是带着解决办法的。 “将军,”孙坚上城楼,拱手行礼。 “文台可是有什么紧急之事?”卢植见孙坚神态严肃,不由心神微凛。 “不瞒将军,孙坚今日来不为公事,是为私事而来,”孙坚示意卢植屏退左右。 卢植令左近军士尽皆到数丈之外。 孙坚拱手问道:“如今近十一月,接下来的一月对将军至关重要。但不管是否有妖星坠落敌营,将军得防范祸起萧墙之内啊!” “莫非是那董卓有反叛之心?”卢植不由眉头紧皱。 近来,因离腊月越来越近,而讨伐叛军之事进展不大,以至于士气低落。 军中屡屡有人传言,车骑将军卢植这次恐怕凶多吉少。 卢植对此自然有所耳闻,但如果说祸起萧墙,那当然还不至于。 他在军中颇有威望,又御下有方,一般将领断然不敢行叛逆之事。 除了自持劳苦功高的董卓。 “不错,”孙坚点头道:“但不止有他,恐怕那周慎亦会陷害将军。” 卢植不由大惊,“有这等事,你如何得知。” 孙坚道:“不瞒将军,因那董卓素有异心,我一直派人暗中监视于他,近日来不断有京中来的人与董卓暗通款曲。于是,我便在那人回京的途中将他擒下了。” “又是那赵忠,”卢植怒气勃发,这赵忠屡屡欲置他于死地暂不提。 在如今汉室存亡之秋,居然还想着瓦解平叛大军,当真是罪该万死。 “将军所料不差,确实是那宫中阉党派来的人,我从那人身上搜到了宫中的信物和周慎将军的回信。只是那人居然有几分硬气,自尽而死也没吐露是何人派他而来。” 孙坚将宫中的玉牌和周慎的回事呈给卢植。 那玉牌是宫中太监和侍卫的身份凭证,卢植自然认得。 这几乎就可以判定是那赵忠欲置他于死地。 而周慎的回信与其说是与赵忠狼狈为奸,倒不如说他是迎风倒的墙头草。 他不愿在军中滋事,扰乱汉军秩序,但也没有明面上拒绝赵忠的拉拢,隐晦的表明如果平叛失利,他会将卢植所为如实呈报朝廷。 “这信虽可证明周慎和宦官有往来,可拿来治罪也不能作为凭证啊!”卢植觉得有些可惜。 “话是如此,”孙坚恳切道:“可一旦将军失势,这周慎必然是落井下石之徒。再者那董卓老奸巨猾,并未留下书信,但想来他很可能有话传达给赵忠,以董卓之骄横,想取将军而代之已非秘密,两人合谋,一旦动手将军危矣!” 卢植觉得他所说有理,“那文台以为我该如何呢?” “当机立断,遣人将董卓和周慎唤来,孙坚愿为将军手刃这两个奸贼。” 他言辞恳切,力劝卢植在这等情况下要先下手为强。 这固然有他作为参军的本分,但他更多的是他妻儿在九江郡为卢植学生刘备关照。 前几日他收到吴夫人来信,告知他赵普代卢植收他的长子孙策为学生。 如此大恩,孙坚愿以死相报。 卢植以为阵前杀将恐引起军心动荡,况且那董卓究竟是作何尚不明确。 就此下手斩杀董卓,朝中震动,赵忠只怕即刻就会鼓动汉灵帝将他拿下治罪。 “就此恐怕不妥,”黄忠进言,“不如先密切关注他们的下一步行动,如果真有异动,再杀不迟。” 卢植觉得有理,正要应允。 城楼下忽然一片骚动,一人带着四五名军士而来,请求面见卢植有要事相商。 孙坚一眼认出为首那人正是董卓,“将军,机不可失啊!” 卢植犹豫了一下,“还是先不可轻动,看董卓那厮意欲何为?” 他下令让董卓上城楼来。 不一时,董卓自城下来,拱手道:“董卓见过将军。” 卢植道:“不知道董将军为何事而来?” 董卓道:“赵忠那狗贼欲买通军中将士谋害将军,卓特来告知。” 卢植佯装不知,大惊道:“竟有此事?你是如何得知?” “不瞒将军,我正是那狗贼欲收买的人之一。”董卓如实以告。 第七十五章 美阳之战(2) 董卓的举动,令在场的卢植、黄忠和孙坚都非常意外。 卢植不动声色,“不知赵中常侍欲收买董将军何为啊?” 董卓拱手道:“那狗贼以事后封千户侯以及凉州刺史为诱饵,欲收买末将扰乱军营,让将军平叛不能成功。” “董将军为此舍弃千户侯和封疆大吏,不觉得可惜吗?”卢植定定地看着董卓。 董卓正色道:“将军这是何等话,董卓世受汉恩,怎可会一己之私而坏朝廷大事?何况阉党阉党惑乱朝政,凉州有如今的局面,何尝不是他们卖官鬻爵激化州郡和朝廷的矛盾所致。我怎会与阉党为伍?” 董卓这般不卑不亢的回答,暂时让卢植对他放掉了戒心。 “董将军可有赵忠收买你的证物?” “那倒不曾有,那狗贼行事小心只是差人传达,不曾留有信物。不过宫中来的小太监出美阳城不久,若是快马去追应当来得及。” 董卓如实相告。 “董将军不知,那小子鬼鬼祟祟已经被下官拿下。”孙坚拱手道。 董卓似乎并不意外,问道:“那可曾问出什么?” 卢植道:“倒也未问出什么东 西,只有周慎周将军的一封回信。” 董卓大致看了一下,拱手道:“将军有所不知,这些大太监们广收美貌义女嫁于朝中的达官显贵。周将军的一名小妾就是宦官张让之义女,周将军这番变态实则虚与委蛇,并非有破坏平叛之心。” 这等卢植倒还真不知,这时不由皱眉道:“此话怎讲?小妾是宦官义女,怎么反倒虚与委蛇呢?” “将军,正因周将军有小妾是张让义女,所以才知道宦官们权势滔天,心狠手辣,不敢得罪。但同时他身为荡寇将军,平叛将领又怎么做出这种伤及朝廷根本的祸事呢?因此才会虚以委蛇。” 董卓据实以答,据理分析,确实有几分道理。 卢植于是笑问:“那董将军就不怕得罪权势滔天、心狠手辣的中常侍吗?” 董卓道:“我在京中并无家眷,自然没有后顾之忧。” 他没有假之以大义,做出宦官人人得而诛之的姿态,如此据实回答,让卢植对他刮目相看。 “那董将军以为,我此刻该怎么办?当此事不曾发生过。” “非也,”董卓小声道:“周将军自然要小惩大诫,但有一人将军不可不防。” 此刻,参与平叛的主要将领,除了周慎之外都在这美阳城城楼之上。 既然周慎只需小惩大诫,那何人不可不防呢?卢植心思急转,突然想起一人。 “你所说可是袁滂?” 袁滂此次平叛是以执金吾的身份为副将,担任卢植的左右手。 但以他是文人,论及军事才能不如卢植,因此自请督办粮草,总理后务,不曾在最前线。 所以,他一直在卢植、黄忠、孙坚三人的思维盲区之外。 董卓点头道:“正是,当然,我也并无任何的实证,只是担心他是统领北军,拱卫皇城的执金吾。这官职与阉党们多有接触,因此不可不防。” 这里简单说一下执金吾这个官职。 执金吾最初被称为中尉,权力很大,担负京城内的巡察﹑禁暴﹑督奸等任务,掌北军。 汉武帝时设立的八校尉,都隶属中尉。汉武帝之前三辅地区的军事首长还是是中尉。 为了遏制中尉的权利,汉武帝于太初元年(公元前104年)﹐分内史地区为三辅,分别置长史,中尉改称执金吾。 执金吾由此变成了率禁兵保卫京城和宫城的官员,不过仍统帅北军。 北军在前后汉都是战力极强的军队。 卢植平定黄巾之乱的汉军主力,便是北军五校。 不止如此,执金吾秩为中二千石﹐总理京师武库,武库为制造和贮存兵器的机构,可谓是掌控京师诸军的命脉。 光武帝刘秀在少年时对执金吾是非常羡慕的,曾说过“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的千古佳话。 由此可见袁滂作为执金吾权利是极大的。 但由于执金吾其职务主要是典司禁军和保卫京城﹑宫城的安全。与宦官打交道那就不可避免了。 “董将军此来便是要告知我这件事吧!”卢植客气道:“劳烦你费心了,你且暂回,袁将军的事我会派人查明,到时若有实据,我定上表朝廷为董将军请功。” 董卓忙道:“卓以来并非为什么功劳,只盼军中无后顾之忧,如此我们才可能在一月内平定叛乱。” 他这番话说的急切,不像作伪。 赵普若在定会骂他为天生演员。 董卓退去之后,孙坚拱手道:“将军,袁将军虽然身份可疑,但并无任何私通宦官的迹象,我以为根本无须调查。” 袁滂此次担任平叛副将,虽说并未在最前线,但他在美阳后方总理后务,督办粮草,论重要性不言而喻。 他若是私通宦官欲使平叛大业功亏一篑实在太简单。 只要大军后方出现一点纰漏,前线十多万大军牵一发而动全身,就此溃败一点都不难。 如此重要的担子,卢植若是对袁滂不放心,又怎么可能交给他呢? “公熙为人我自然是信得过的,这次事件就到周慎这里为止吧!” 公熙是袁滂的字,他出身陈郡袁氏,和蔡邕是姻亲之家。 为官这些年他始终清心寡欲,如今朝野上下党派动荡,只有袁滂中立于朝廷,不为各派所动。 据卢植了解,大将军何进,汝南袁氏都曾想拉拢与他,但他都只是以礼相待任何事都不曾应允。 汉灵帝刘宏因此对袁滂愈加的信任,至于宫中张让、赵忠这等中常侍自然少不得行收买拉拢之能事。 袁滂是如何拒绝外人不得而知,但他不曾宦官所用是不争的事实。 卢植为赵忠派人拉拢军中将领而去调查他,只会使他们之间心生间隙。 “那周慎该如何处置呢?”黄忠问道。 卢植沉吟道:“大战在即,过重的处罚并不合适,汉升你去把这封信交给他,警示一下,让他好自为之。” 第七十六章 美阳之战(3) 进入十一月之后,赵普在九江郡收到了分别来自三个地方的信件。 一封来自冀州渤海郡,写信时间是在十天之前,因为刘备在异地他乡没有使用官文,所以当地的置夫只当是普通信件。 一直十多天才送到九江郡阴陵。 刘备在信中大致说了一下巴祗巴刺史的灵柩已经安葬,不日将返回九江郡,让赵普再帮忙多在阴陵待上些时日。 同时还提醒赵普,张飞性情鲁莽又有酗酒的恶习,让他帮忙看着点张飞,省的他惹事。 刘备还不知道张飞和赵云赶赴吴郡请蔡邕,此刻仍未归来。 第二封则来自吴郡吴县,是吴景托吴郡太守盛宪走的官文,三四日就从吴县到了阴陵。 在信中赵云向他禀告蔡邕父女已经同意从吴县动身赶往九江郡。 他这封就是盛宪的太守府上写的,写完就动身经钱塘走水路到九江郡。 这让赵普大喜过往。不管怎么说蔡邕愿意前来,赵云和蔡文姬的婚事在他看来就已经成了一半了。 至于信中的其他信息,赵普晓得这个盛宪其实就是后来被孙策所杀的吴会名士。 如果他此刻没有在阴陵遇到孙坚的家眷。待刘备归来,他定会亲自去一趟吴郡,不说招揽英杰,也定会设法让他避开后来的杀身之祸。 但是如今孙策算是他的学生,虽说性格有先天生成的部分,但后天其实也是至关重要的。 他既是孙策的老师,又知道这孩子后来有嗜杀和忌人的毛病,自然会想办法消除掉,再不济也要尽量将之淡化。 不会让孙策成为历史中如烟花一般短暂的江东小霸王。 否则即便孙策能征善战,也终会如郭嘉所说死于匹夫之手。 第三封信来自三辅地区美阳城。 卢植给他回了信,但是关于美阳那边的状况,这位车骑将军只是一笔带过。 他重点仍是劝说赵普过了这个冬天就入京。 他认为如今的朝廷有倒悬之危,若不能从根源上解决问题,即便美阳之战能够彻底击溃叛军主力,暂时解决了西北边患。 汉室也不过是在慢行死亡。 卢植想要清君侧,或者说任何的士人都想要诛宦。 在韩遂还叫韩约时,就曾力劝大将军何进诛杀宦官。 后来凉州叛乱,他和边章同样是打着清君侧的旗号。 可是此刻后汉朝廷的问题只是宦官专权和凉州叛乱吗? 卢植站的高度够高,政治嗅觉又很敏锐,他知道大汉的根基已经腐朽,想要扶助朝廷,匡扶社稷,就要从根基入手。 这个根基就是皇权和吏治。 整治的根源,首先要将那些利用皇权为非作歹的宦官彻底从政治权利中心驱除。 然后,废除皇室敛财的卖官鬻爵,将录尚书事这等重要官职从宦官、外戚手中废止。 所谓录尚书事是官职,最初称领尚书事,职位高于尚书令,也就是拥有掌控尚书台的权利。 尚书台是后汉的政务枢纽,任何的权臣外戚,若是不能掌控尚书台,只能说是纸老虎。 录尚书事在汉昭帝时初立,那时大将军霍光柄政,与金日磾、上官桀共领尚书事,是为此官之始。 但录尚书事并非独立的官职,常以它官兼领,是外部人员对尚书台事务的干涉。 近朝以来,梁翼、曹节、窦武等宦官外戚无不以大长秋或者大将军的职位录尚书事。 这几人中,除了窦武无不是祸国殃民,倒行逆施之徒,以致天下日益疲弊。 此刻的朝中若非大将军何进和张让、赵忠等十常侍成互相牵制之势,录尚书事肯定不是由宦官便是有外戚兼任。 卢植的志向和想法是想要士人掌控尚书台,要实现这件事,要先后打倒宦官和外戚。 这是一项非常艰巨的大工程。 赵普看完信后,久久沉默不语,作为自后世而来的学者,他甚至后汉朝廷最终就是有羌乱(凉州叛乱)、宦官和外戚给压垮的。 卢植认为平息羌乱的根源不在镇压,而在整顿朝廷吏治,这已经让赵普很佩服了。 而如果能扳倒宦官和外戚,起码后汉朝廷大有中兴的希望。 可这何其艰难啊! 张让、赵忠等十常侍把持宫纬,权势滔天,大将军何进握有兵权,位列三公之上。 世家大族们联合起来不过勉强与之相抗,何谈扳倒呢? 另一方面,让士人们万众一心,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这无关权谋高明与否,也无关个人能力大小,如《荀子天论》所述“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大自然的运行是有一定规律的,这个规律不会因为尧的圣明或者桀的暴虐而改变。 个人或者单一一个阶层对历史的影响力都太过微弱了。 但是如今,赵普自后世而来,卢植所为也并非不能成。 这需要一个完美的契机。 比如,公元189年,也就再过三年零几个月的时间,汉灵帝驾崩,宦官和外戚互相算计,彼此两败俱伤之时。 当然这个前提仍是以阻止董卓入京为首要,还需一个能够压制住起码能与袁氏分庭抗礼的人存在。 卢植很有希望成为这样的人物。 赵普已经为这件事谋划了太久了,首先外部援兵已经部署,外有常山郡崔超和高览、谯县曹操和九江郡刘关张三兄弟。 实在不行,到时还可让崔钧返回崔氏老家招募义从乡勇。 这些外部力量,哪怕只有曹操或者高览一部人马及时赶到,都至少可以威慑董卓当时只带的三千兵马。 到时他和卢植在京中斡旋,未必不能够彻底扭转颓势。 只要能拒董卓于雒阳城外,那时宦官和外戚同归于尽。 卢植就可凭借他累积的威望和人气在京师主掌大局,最不济也可以聚拢士人和袁氏分庭抗礼,防止袁氏一家独大。 那时皇帝年幼,再谋求其他未为不可。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卢植在美阳一战中能够大获全胜。 而就在当夜西方天际灿若骄阳,一道彗星划破天际,燃着熊熊大火坠落大地。 第七十七章 美阳之战(4) 流星坠落发生在汉历11月4日午夜,当时的卢植尚未休息。 他见天色突然大亮,西方的天际犹如大火球一般的陨星划过天际,心中顿时大喜。 这时,黄忠全身甲胃立刻奔赴中军大营,“卢将军,果然有妖星坠向叛军大营方向。” 进入十一月之后,他一直按照卢植的吩咐,时刻甲胃在身,而他所部万人队的主力骑兵均是枕戈待旦,时刻准备突袭叛军。 “汉升不必忧虑,你速带骑兵充当先锋,我和文台随后就到。”卢植即刻令黄忠冲击叛军大营。 孙坚和黄忠刚刚离去,就匆忙赶来,“将军,那位赵先生果真是大才,十一月果然有妖星坠落。” 整个汉军大营之中,只有卢植、黄忠和孙坚三人知道将有妖星坠入敌营。 此刻天有异象,整个汉军大营都看向西方议论纷纷。 “文台,你立刻率三万大军出城接应汉升。”卢植一边令传信兵速招董卓和周慎前来,一边令孙坚按照他们之前拟定的计划行事。 孙坚拱手领命而去。 不一时,董卓和周慎先后到来。 甫一见面,董卓立刻拱手道:“卢将军,末将恳求乘这千载难逢之机攻击叛军,有妖星坠落,敌军又行叛逆之事,心中定然惊恐,此战必胜。” “董将军稍安勿躁,我已令黄忠为先锋,率一万骑兵突袭敌军,孙参军率大军接应。”卢植甲胃上身,准备亲自出征。 董卓本来慷慨激昂的神色顿时一黯,这必胜之仗功劳全让别人给拿去了。 “董将军不必沮丧,我招你前来另有重用。”卢植早已拟定好了全部的作战计划。 董卓顿时大喜,“将军尽管吩咐,董卓愿效死力。” “叛军若败定然会向陈仓方向撤离,你率你所部人马以及所有骑兵绕开主战场,从后方截断叛军退路。” 赵普在信中曾劝卢植不可追击,是担心卢植会重蹈张温变大胜为小胜的覆辙。 叛军在凉州根基深厚,对地形的了解又远超汉军,追击过深自然是自取败仗。 史书上的美阳之战,张温派出的有六路人马,其中五路人马,包括周慎都以惨败告终。 只有董卓所部全员班师回朝。而且即便是董卓也差点被叛军围死。 当时董卓军在望垣县北被羌人、匈奴人包围,军粮不足,形势危急。 还好董卓是凉州人士,熟悉地形,他令士兵在渭水中假装拦水修堤,对外宣称捕鱼充当军粮,实际上则是拦水使下游水位降低,他带所部人马快速从堤下过河。 叛军发现董卓计谋之后,大坝被汉军破坏水深难渡,已然追之不及。 卢植对赵普所说信任有加,而且他也知道一旦让叛军溃逃至三辅地区之外,凉州地势险固,他携大胜之师,一时也不可能攻克。 所以,一开始他就没有制定任何追击的计划,他是要将叛军围杀在三辅地区。 董卓是善于用兵之人,当下就明白卢植的大致用意,若是此战顺利,他的功劳不会比黄忠和孙坚小。 于是,欣然领命而去。 周慎因前些时日与宫中大宦官赵忠有所联系,自知有罪,不敢奢求此战能有立大功的机会。 但是,击败凉州叛军在即,他仍希望可以尽他荡寇将军的本分。 “将军,末将愿率所部人马接应诸军。”他拱手请战。 “那好,”卢植允诺,“周将军这便随我一同出城共杀叛军。” 此刻,汉军的主力尽皆派遣出去,唯余卢植车骑将军所部的亲兵数千人与周慎所部两万余人。 他作为全军统帅当然可以剥夺周慎兵权,带两万余人出城助黄忠孙坚等一臂之力,但终不如周慎亲自指挥。 何况周慎所犯终非大罪,这也算是给他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周慎顿时大喜,当即就出营帐,点拨兵马随卢植出城杀敌。 此刻的叛军大营,在汉军在突袭时就已经乱了起来。 流星所带得熊熊大火在下落的过程中照亮了整座大营,军中驴马嘶鸣,惊恐不安。 最终流星坠落于军营之外不足一里之处,巨大的震动声让全军上下都认为这是不详甚至覆灭的征兆。 韩遂和边章也以为这不是好兆头,在简短的商议之后,就准备连夜拔营撤军。 为防止汉军追击,韩遂准备带军殿后。 可他们还没来及行动,黄忠所部先锋军已经冲杀至叛军营寨之外。 为了加剧叛军的恐慌,卢植和黄忠一早就拟定好了语句。 黄忠提刀勒马大喝,“韩遂、边章你们二人倒行逆施,叛乱国家朝廷,今天降异象乃是警示尔等叛逆自取败亡。即刻投降,卢将军可保你等不死,若是执迷不悟,今日我黄忠就替天斩杀逆贼。” 汉军声威大震,斩杀逆贼的大喊声入霄汉。 叛军由此更加的惊慌,不少人开始溃败逃往。 边章和韩遂见大势已去,不敢跟黄忠交战,率所部精锐数万人不及拔营和收拾辎重粮草向西边逃亡。 黄忠率军破开叛军大营,率众扫荡,威不可挡。 此时孙坚率汉军大部人马赶到,得知边章和韩遂向西边陈仓方向逃走,于是和黄忠汇合紧追不舍。 及至天亮,汉军大破凉州叛军,斩获首级万余,俘虏叛军亦有万人,敌军在仓皇之中自相践踏而死都有近三千人。 边章和韩遂率领叛军主力羌人部队一路奔逃过楣县,沿着他们之前的粮道,向陈仓而去。 到了陈仓,他们无论是奔逃至金城郡,还是安定郡都可以摆脱汉军的追击。 朝阳升起之后,韩遂和边章连夜奔逃,离陈仓只有数十里了。 可惜,卢植早有部署。 董卓率领汉军近两万骑兵彻夜不停,先叛军一个多时辰赶到此地。 待他远远看到叛军被汉军追杀到此地,于土岗高处大喝道:“韩遂、边章速速下马投降,吾奉命在此等候多时矣。” 韩遂、边章被黄忠和孙坚两人率军追击已然颇为狼狈。 这时遥见董卓部大军埋伏在此,顿时大惊失色,“天亡我等啊!” 请假 回老家路途耽搁太久,半夜才到家,抱歉,今天没更上 七十八章 美阳之战(5) 卢植低估了“妖星”坠落敌营对凉州叛军的影响。 他和周慎率两万余大军接应黄忠和孙坚时,凉州叛军大营除了满地烽烟和尸体,已经没有了汉军和羌人的踪迹。 溃不成军的速度比他预想的快了不少。 卢植一面下令留一部分人打扫战场,救治伤员,一面和周慎继续向陈仓方向赶。 而最前方战场,董卓所带大军已经和凉州军羌人精锐战至一处。 仓皇而逃的凉州叛军军心已散,但此处的叛军仍有数万之众。 韩遂心神惶恐,可边章到了这个境地,反而激发他的血勇,他怒斥韩遂不可轻言放弃,指挥大军奋力突围。 身处险境的羌人战士们,在边章的指挥下奋勇冲锋。 董卓部大军两万余人与叛军绞杀在一处。 汉军乘大胜之势,人人奋勇争先,但拼死一战的叛军一样不容小觑。 董卓想要尽力将叛军悉数挡住,而凉州骑兵的冲锋委实不好阻挡。 眼见汉军的包围圈将被叛军冲破,黄忠率汉军骑兵终于赶到,而在他右侧五里之外,孙坚所部的大军主力在朝阳的照射之下,旗帜招展,军威凛然。 董卓在土岗之上遥遥看到汉军主力将至,由是大为振奋,着令旗手向各部曲下令,拼力挡住叛军的突围。 一刻之后,汉军三路人马汇聚,将叛军重重包围。 到了这般境地,边章也不由面如土色,他和韩遂闹得势头太大,余众可降,可他们哪怕此刻降了汉军,也唯有死路一条。 “文约,看来你我今日是要死于此地了。”边章手中长剑坠落马下,已经想要放弃抵抗了。 这场由他们挑起的战争,已经变成了困兽之斗。 合围之后,汉军声震霄汉,气势如虹,相反之下,哪怕骁勇善战的羌人和匈奴等胡人战士也已经人人色变。 半个时辰之后,这股凉州叛军的主力消磨近半,军中有了祈降的呼声。 韩遂看向边章,默然摇头,终不过是一死,落到了汉军手中,死相甚至会更惨,不如就此战死。 边章赞同,再次奋起余勇,带大军向陈仓方向突围。 羌胡化的凉州骑兵在逆境之中仍有不可思议的威力,后世称凉州大马横行天下,不只是指凉州所产骏马优良,亦是说这些边塞战士勇武非凡。 董卓看着困兽犹斗的边章和韩遂,不仅摇了摇头,任你凉州战士骁勇,又能如何? 他于高处指挥各部人马分阶段狙击叛军的突围。 他看得分明,无论是韩遂和边章,还是这些羌胡战士皆是强弩之末。 果然,随着黄忠和孙坚率大军掩杀而至,奋起突围的叛军声势越发的小,开始四处溃散。 韩遂和边章厉声呼喝也不能阻止。 此刻,处在各部汉军最后面的卢植和周慎也赶到了围杀的主战场。 边章远远瞧见卢植大军的旗号,心中颇有不服之念,“若非是这妖星降世,这卢子干今天又怎么胜过我等?” 韩遂摇头道:“此言差矣,我看这卢植分明是知道今日将天有异象,不然这董卓如何会埋伏在此?而且,你不觉得汉军的突袭太巧合了吗?” 卢植自在美阳城驻扎,一直都以屯兵防御为主,轻易不出兵,而出兵之后也只是试探性的打小规模战役。 可今天刚有妖星坠落,黄忠所率骑兵,就火速出现在大营之外。 之后汉军主力尽出,甚至还提前截断了归路,这根本就是早有准备。 所以,韩遂今日一直都比边章要更沮丧,而在其他时候则正好相反。 边章经他这么提醒,亦发觉汉军确实像早有预谋。 “你我死在他的手上,如张角一般,也不算怨了。”韩遂见所部人马已然溃不成军,准备慨然赴死。 此刻,大局已定,卢植当然也不会受降,一州叛乱危及三辅和京师。 没有人能保他们不死,哪怕,韩遂、边章二人是受胁迫,不得已而从叛军。 危害朝廷和国家到了如此地方,就已经必死之人的。 除非,是在今日之前,未败受降朝廷或许还可以名义上代朝廷管辖凉州。 如今败军之将,大局已定,无可回寰。 汉军潮水一般向以韩遂和边章为首的叛军蔓延,所到之处尸横遍野。 韩遂和边章皆已准备闭目等死。 汉军中得韩遂、边章首级者赏金万两的呼声漫天遍地。 然而,就在此刻,汉军包围圈的西北角,突然有大股的胡骑涌来。 卢植面色微微一变,他忽略一个人——北宫伯玉。 这位坐镇叛军后方的胡人大将北宫伯玉从陈仓突然杀到。 北宫伯玉率领的湟中义从胡大军撕开了汉军的包围圈。 “边将军、韩将军,”北宫伯玉一边大喊,一边挺枪跃马杀向汉军包围圈深处。 韩遂和边章遥遥听到北宫伯玉的大声呼喊,不由心中一喜,他们在绝境之中,也忘记了在后方督运粮草的北宫伯玉。 当然,也因为北宫伯玉需要到附近募集粮草,就算见到有“妖星”坠落美阳方向也未必来得及赶来。 北宫伯玉的到来重新给了韩遂和边章生的希望。他二人当即就下令余众配合北宫伯玉向外冲杀。 汉军受人数和地形限制只能在这个狭长地带形成三面环绕的包围圈。 一旦一面被突破,另外两面绕过土岗就很难追击。 加上北宫伯玉部和韩遂、边章汇合,羌胡擅长骑射,他们前排先以一排排的箭矢开路,后排则以强弓劲弩阻扰追击。 董卓在高岗之上屡屡挥动令旗下令追击,也无法阻挡叛军首领韩遂和边章突破重围逃向陈仓。 卢植觉得有些可惜,下令大军威压数十里之外的陈仓。 陈仓在叛军进攻三辅地区时,是重要的后方补给基地,但韩遂、边章以及北宫伯玉逃到陈仓之后,根本没有驻足,率军直向金城郡方向而去。 卢植见陈仓叛军已然尽数逃离,叹了口气,下令收兵。 此战未能杀掉叛军首领,他们有可能会卷土重来,但如果叛军想要再有危及三辅地区这样的规模。 恐怕短期内绝无可能。 毕竟这一战彻底击溃了叛军主力,凉州暂时失去了和朝廷的一战之力。 第七十九章 美阳之战(6) 卢植在三辅地区大败凉州叛军的消息,在当日就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火速传向京师雒阳。 从美阳出发的传讯兵卒跑死了三匹马,历时不过十五个时辰,就到了雒阳城。 然而经过长时间不停歇的奔波,哪怕是军中健卒也终于支撑不住,在城门下大呼美阳大捷之后,就昏死了过去。 时任京兆尹的司马防听闻消息之后,亲自下令征调最好的郎中的救治。 而他本人亲自带着美阳城的捷报如皇城觐见汉灵帝刘宏。 这位贪图享乐的皇帝对于司马防是不太喜欢的,只因司马防和他的族人司马直脾性有些相像。 司马直宁愿以死相谏,绝不鱼肉百姓。这司马防在某些方面不遑多让。 史书记载,司马防的性格耿直公正,即使在宴会这样的宴饮场合也保持着威仪。 他十分爱读历代以来的名臣列传,并以此为自己的榜样,有讽咏数十万言。 在他担任京兆尹期间,他曾向卢植一样,屡屡上书请求革除朝政弊端,疏远宦官,招揽贤德之士。 汉灵帝每每拿到他的奏折都倍感头疼,可同时又晓得这是一位忠臣干吏,出言苛责或者调任他职都有些于心不忍。 最关键的是,这司马防不仅喜欢上书,还曾多次觐见时力陈时政弊端。 以至于,刘宏不得不吩咐众人,一旦这位京兆尹求见,就说他在休息,不方便召见。 当司马防拿着捷报一路小跑到了南宫时,负责服侍皇帝的宦官和宫女拦住司马防,告知他圣上正在休息。 司马防哪里不晓得这个皇帝不过是找了个不见他理由罢了,哪里会在休息。 “我有头等的军机大事禀告圣上,你们刻意拦阻,误了事担当的起吗?”司马防可不吃这套,厉声喝道。 门外的两个小黄门太监对望一眼,均有些犹疑不定。 此刻所谓的军机大事除了凉州叛军与朝廷对峙于美阳,其他事只怕不值得京兆尹不宣而来。 而且看这架势似乎他们阻拦,司马防就要闯宫门了。 他们两个皆是赵忠门下的小太监提拔上来,赵忠对美阳之战的关注自不必提。 他此刻正盼着卢植为叛军所败,或者一直僵持到腊月,如此,他便可将卢植置于死地。 如果司马防是来汇报美阳城的战况,他们自然希望汉灵帝能见这位京兆尹,他们也好偷听些消息汇报赵忠。 在犹豫了片刻之后,这两个小黄门太监主动侧开身子,让司马防进内。 同时,两人口中皆大呼,“陛下,有紧急军情呈报。” 在房中闭门养神的刘宏颇有些烦躁的起身,整理了一下衣物,到外侧宫殿去见司马防。 司马防自大殿外远远瞧见刘宏,一路小跑,口中呼喊,“恭喜陛下,卢将军在美阳城大破凉州叛军。” 刘宏愣了一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前两日天有异象,西方有星矢坠落,他宣见多位学识渊博之士求解,众人皆言这恐怕不是好的征兆。 他为此忧心不已,加上卢植之前在美阳城与叛军数次交战,虽说多有优势,可离打败叛军不知道差了有多远。 甚至,他一度都以为卢植要和皇甫嵩一样最终无功而返。 这才过去十几个时辰,美阳城的捷报都传来了吗? 当司马防将捷报双手呈上时,刘宏还有这难以置信。 他双手略有些颤抖的打开尚未拆封得军中捷报。 上面简略的记述了卢植利用“妖星”坠落敌营,合理部署三军,在黄忠、孙坚和董卓等人的合力之下击溃叛军主力。 此战共斩获两万余首级,俘虏叛军两万余人。 叛军首领韩遂、边章在北宫伯玉相助之下侥幸逃入金城郡,如今不只是三辅地区危机解除。 就连西北凉州边患也可以说暂时得到解决。 元气大伤的韩遂、边章等人,以及边郡凉州羌人,湟中义从胡等等叛军主力,短时间内难有大的作为。 刘宏看完捷报心中大喜,原来这异象不是大汉王朝的不详征兆,而是凉州叛军的。 好巧不巧就落在叛军大营左近。 刘宏一遍遍的看着捷报赞叹道:“卢将军真不愧为朝廷柱石。” “卢将军固然值得夸赞,可圣上也该将这天大的喜讯公之于天下才是啊!” 刘宏这才醒悟过来,他下令即刻向全城张贴告示通报美阳大捷,并着令尚书台向各州郡县告知此事。 在宫门外的两个小黄门得令之后,一个赶去尚书台,一人则偷偷去见中常侍赵忠。 南宫大殿中,刘宏兴高采烈的向京兆尹司马防询问此次击败凉州大军的封赏事宜。 可一家欢喜一家愁。 在重重深宫的一处不起眼的角落中,赵忠得知卢植击败凉州叛军的消息,顿时脸色煞白。 卢植大胜而归,想要再置他于死地那是痴人说梦了。 这还是其次,多年在深宫之中争权夺利,见惯腥风血雨的赵忠,哪里不知道当你举起屠刀之时,自己也终将死于刀下的道理。 杀卢植报仇雪恨,在他看来不是值得以身犯险的事。 可如今卢植威震天下,朝廷必然大加封赏不说。作为士人楷模的卢植如果在士族们的鼓动之下,行什么清君侧的事。 那可就是心腹大患了。 毕竟这么多年来,无论是桓帝年间的窦武还是本朝的名士,可一刻都没有放弃过。 他细思之后阴沉着脸,向皇城的另一处宫阙而去。 他需要去寻找张让甚至要召集众多的中常侍共同商议对策了。 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正是他在政治斗争中存活至今,乃至权势滔天的重要原因。 京师之外,扬州九江郡,赵普在盼星星盼月亮中,终于等到了赵云、张飞带蔡邕父女从吴郡吴县赶到阴陵。 他亲自提前了半个时辰到阴陵的南门等候。 只是,比蔡邕早来的是朝廷派往各州郡通知美阳大捷的传讯兵。 赵普起初以为,这不过是普通的讯息。 但在他打开之后,心中不由大喜,卢植在美阳大破叛军给他提供了做之后一系列事情的基础。 他的计划在这一刻要到了真正开始运作的时候了 第八十章 群英会 午时之后,日悬中天,曹操在曹宅中闲坐晒太阳。 最近谯县天气变幻不定,多是阴霾天,按说时间已经进入冬季,但因为温度还不够严寒,因此偶有下雪也是夹杂着雨水降落。 难得有今日这般万里无云的好天气。当然曹操的心情也是很愉悦的。 三日前的子时,他和夏侯惇刚处理完关于乡勇的事务,他送夏侯惇出门时,遥见西方天际之上有陨星坠落,其大如斗。 在震惊之余,心中也不由大喜,这与赵普三个月前所说一般无二。 赵普当时称之为“妖星”,如今“妖星”已然坠落,那么卢植在美阳也即将取得大胜。 如果这些都应验,汉灵帝只余四年的寿命,曹操就不得不信了。 到了灵帝驾崩,朝政分崩离析之时,他联合夏侯氏一族劳心劳力募集的五千乡勇自然也就能派上大用场。 地方募集乡勇,相对要容易,毕竟能吃饱穿暖,一心谋求功名的武人也可借此途径,靠军功谋个好的出路。 但不得不说,之前他一口答应赵普是有些低估五千人的消耗有多大了。 从募集到现在,不计算军粮,仅仅购买马匹、打造武器的消耗,曹操就让曹操有些肉疼。 按说曹操是高干子弟,他的父亲曹嵩曾做过太尉,应该不至如此,但事实上,曹嵩和曹操的关系没有那么简单。 史书记载在桓帝末时,曹嵩就依靠曹腾的关系,加上得体的待人处世,得以官拜司隶校尉。 司隶校尉是后汉一朝握有实权的大吏重臣。 所谓司隶校尉,旧号卧虎,设立于汉武帝年间,此后便一直是汉朝廷(中央)和周边地方的监察官。 汉灵帝即位之后,擢拜曹嵩为大鸿胪、大司农,先后掌管了国家的财政礼仪,位列九卿,位高权重。 但曹嵩并不像他的养父曹腾是个清廉之人,多年为官,因权导利,曹家可谓富甲一方。 以曹腾的财富,分出十之一二,募集和训练五千乡勇便绰绰有余。 但曹操和曹嵩之间素有间隙,曹嵩其人与宫中十常侍关系密切,甚至被默认为宦官一方的人物。 这让曹操在士人圈子中举步维艰,为了融入士族,他在担任雒阳北都尉时,不惜将违禁夜行宦官蹇硕叔父蹇图棒打致死,以示和宦官彻底决裂。 曹嵩勃然大怒,为此还曾骂过曹操为不孝子。 如今曹操募集乡勇是为清平朝政,宫中的大太监十常侍们正是他们的目标之一。 曹操不曾向曹嵩提及过此事,而且曹嵩也不可能支持。 在置办完所有军需之后,曹操已经手无余钱,索性夏侯氏也是当地望族,颇有家资和地产。 夏侯惇将后续的军粮等事揽在了自己肩上,这一切才得以照常进行。 就在最近,刘辟所部黄巾余孽袭扰沛国诸县,曹操向豫州刺史王允请命围剿。 王允欣然同意, 于是他和夏侯惇率领这五千人击溃了刘辟部黄巾余孽。 曹操为了减轻他自己和夏侯氏的负担,借此机会向王允申请粮草支援。 王允于今日早上就让下属的吏从送来了十万石军粮。 如今诸事顺利,他怎么不高兴呢? “兄长,兄长...” 这时院外响起了夏侯惇的声音,不过在第二声之后,他已经大踏步进了庭院。 “兄长,尚书台分发各州郡的文书中通告了卢将军在美阳城外大破凉州叛军的喜讯。” 夏侯惇隔着老远就迫不及待的把话说完了。 曹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仍旧忍不住大喜过望,“具体都是情况可打听清楚了?” 夏侯惇自倒一杯水一饮而尽,“这根本不用打听,刺史府的属官们一早就在谯县城门头张贴了通告。凉州叛军首领边章和韩遂逃到了金城郡,主力大损,短时间是不会有什么作为了。” 曹操不由大摇其头,“都说张子房运筹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我看那赵先生完全可与之媲美,甚至还犹有过之啊!” 他对赵普愈发的钦佩了。 夏侯惇闻言精神却为之一振,“那我们与之共谋大事,成就功业不是也指日可待吗?” 曹操推辞掉朝廷任命的东郡太守,以及议郎等官职并非是他不想为朝廷效力,实在是此刻时机尚不成熟。 他是等待合适的机会。 一旦卢植声威大震,朝廷让其担任要职,那时候他就可以出山了。 到了三年后朝廷一旦有变,那这支训练已久的五千精干士卒,就是他的中坚力量。 在曹操兄弟为美阳大捷高兴时,赵普也迎来了他久盼的宾客。 赵云、张飞他们在九江郡历阳县下船,然后,赵云亲自为蔡邕父女驾车,张飞带着十余部众骑马保护。 “阿叔!”赵云入城之后远远瞧见自家叔父在城门内相迎,不由喜出望外。 蔡邕对赵普好奇已久,这时掀开马车的帘子向前张望。 只见不远处,一位儒生打扮的中年人正翘首以盼,他身侧皆是穿着吏从服饰的太守府属官,想来是赵普无疑了。 赵云停下马车,从车上跳下,“阿叔,我和三哥有幸不辱使命。蔡老先生和她女儿都在马车内。” 张飞下马向赵普拱手行礼,“这些日子辛苦了先生,俺那两位哥哥可曾归来?” 赵普道:“算着时间这两三日就会归来,到时我们可以摆一个群英会了。” 他是这些人中最高兴的。 因为自来到这个时代,起码眼下的一切都还顺利。 赵云请回了蔡邕父女,卢植在美阳城大破凉州叛军,照这种势头发展,三年多以后当可挡住西来的董卓,阻止汉室分崩离析。 蔡邕和蔡琰一同下马车。 “久闻大名,今日一见,可谓三生...。”赵普拱手行礼,客套话说了一半突然卡住了。 因为他发现文昭其实就是所谓的蔡文姬蔡琰。 蔡琰施施然向躬身行礼,“小女见过先生,先生近来可好?” 赵普诧异之余常送了一口气,既然文昭就是蔡文姬,那他就完全不担心赵云会因文昭之故不肯和蔡文姬定亲。 第八十一章 群英会(2) “小女之前对自己身份有所隐瞒,实是因为我被阉党所嫉恨所致,还希望安定不要介意。”蔡邕拱手道歉。 赵普忙道:“哪里,哪里!萍水相逢,有所隐瞒人之常情。” 他和赵云在前方引路,将蔡邕父女引进太守府。 童渊因多年未归故乡,并未随蔡邕父女前来九江郡,他在历阳县并未下船,继续乘船赶往南阳郡。 分别前,他将自己的枪谱交于赵云,他一生无子,临了收了赵云这个当做关门弟子。 因为蔡邕父女一路舟车劳顿,在晚上时,赵普只是差东厨准备了简单的晚饭,在一同吃过以后,让他们父女早些歇息了。 在席间,蔡邕屡屡夸赞赵云通晓诗词和音律,这在武将之中颇为罕见。 那时的赵普颇为自得,他这番先见之明总算是没有白费。 看蔡邕的态度,谈联姻应该不难,至于蔡琰蔡文姬,他与赵云两情相悦,他又怎会看不出来呢? 所有人中只有张飞有些闷闷不乐,在吩咐东厨时,他觉得如此款待宾客太过怠慢 他想要无论如何整点肉食来,被赵普给拦住了,加上蔡邕父女,赵普叔侄所聊均是他不甚了解的话题。 思及与刘备、关羽两位哥哥分别多日,如今他们尚未归来,难免有些郁郁寡欢。 翌日,张飞悄悄从太守府出来,欲出城去外面猎户那里买些野味来。 出城不足一里,远远瞧见一队数十人的队伍向这边而来。 他的第一感觉这些人不是官兵便是盗寇,他出门只带了佩剑,不曾携带趁手武器,本欲暂且出城带守城士卒出来一探究竟。 那伙人中一人越众而出,向着他奔驰而来,口中大呼,“三弟、三弟...” 来人红面长须,仪表堂堂,却是关羽。 张飞听出是二哥关羽声音,登时勒马转头迎了上去,“二哥,你们可回来了,想煞小弟也。” 不一时,刘备带着众人也赶了过来,见到张飞也是心情大好。 “三弟你莫非是猜到我们是今日归来,特来城外相侯?” 张飞道:“这倒不是,俺思念两位哥哥不假,但说到能掐会算,可比不上先生。前些时日,他遣我和子龙去吴郡把蔡邕蔡公请来了府上,我正是要搞些酒肉款待他们父女,若不然不显得我们三兄弟不够豪爽吗?” 刘备素知张飞的脾性,若是平时定要责怪他又去惊扰百姓,这时有月余未见,心中喜悦,只是摇头,倒也并未责罚。 “这么说蔡公在府上,我等该去拜会拜会。” 蔡邕天下名士,刘备仰慕之久。 “两位哥哥先回,”张飞心中仍挂念酒肉,想去附近村庄转悠转悠,看能不能买些回来。 事实上他身上钱也不多,刘备这等出身贫困的清廉官吏,连同他们三兄弟的俸禄多半都用来维系太守府的各项支出了。 那点散碎银子,还是赵云留给他付驿馆费用剩下的,能买的着实有限。 关羽知道他三弟心里在想着什么,赶紧拉住他的缰绳,眼神示意他这时候可别惹大哥生气。 张飞最后只好作罢。 三人并骑带众人返回太守府。 他们赶到时,对面正有两个年轻的儒生带着十多个仆人携带众多礼品先他们一步到了太守府前。 刘备微皱眉头,这两个儒生他并认识,想来不会是拜会他的。 赵普已来多日,他以为应该也不会是拜会赵普的。 好巧不巧的是天下名士蔡邕昨日到了太守府,这两个儒生应该是本地世族子弟,仰慕蔡邕已久,才会此时携带重礼前来。 “是你们!” 刘备还未开口询问,张飞翻身下马,走了过去。 这两个年轻的儒生见到张飞忙拱手行礼,“我等得知恩公昨日返回,未敢打扰,这才在今日午时登门感谢诸位恩公救命之恩。” 这两人正是蒋干和蒋岱两兄弟,他们此来一是感谢赵普叔侄先前在离狐县对他们蒋氏的搭救之恩。 二来,感谢张飞、赵云对他们两兄弟的救命之恩。 第三才是拜会蔡邕。 刘备有些诧异,他与关羽对望一眼,还以为他们离开期间九江郡发生了什么大事。 “大哥、二哥,俺来给你们介绍,”张飞拉着蒋氏兄弟,“他们是寿春蒋氏的蒋干和蒋岱两兄弟。” 蒋干和蒋岱自然听闻过刘备大名,赶忙拱手躬身行礼,“我等见过刘使君、关都尉。” 刘备听闻这两人出身寿春蒋氏,其中一人还是江淮名士蒋干蒋子翼,心中不由大喜。 他忙扶起蒋氏兄弟,“久闻你们兄弟以才华著称江淮间,无缘得见,今日相会实乃备之幸甚。” 这话他可不是简单的客套,在初到九江郡时,他四处打听当地的贤德之士,想为州郡所用。 蒋干就是其中之一,可惜他与蒋岱四处游学,甚少归家,他去过寿春没能得见,当时深以为憾。 不曾想今日在自己的太守府前遇到。 太守府的吏从这时早进入禀告府前的情况。 赵云叔侄得知后赶忙出来相迎。 刘备离开这些时间,赵普将太守府上上下下一众事务处理的井井有条。 当然,这并非是他多么擅长处理政务,这其中的一大部分原因是刘备之前将九江郡治理的较好。 这些时日基本上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唯一的一件孙策妻子吴夫人来辞行,这正是他非常擅长的。 顺带还让他收了一个特别厉害的学生,江东小霸王孙策。 “玄德归来,怎么也没遣人先通报一声?我该到城门迎接才是。”赵普拱手行礼。 他并不认识蒋干两兄弟,因此只是略微拱手示意。 刘备赶忙回礼,“备哪里当的起先生城门迎接的大礼?也正巧遇到了我三弟翼德,所以未曾通知先生,还望海涵。” 他微一停顿拉着赵普的手,“给先生引见一下,这两位是蒋氏兄弟蒋干和蒋岱。” 他又给蒋干两兄弟介绍赵普,“这位乃是备的老师卢使君帐下别驾从事赵普,老师称之为王佐之才。” 蒋岱赶忙拜倒,“岱多谢先生对我一家的救命之恩。” 蒋干亦拱手致谢,“干亦谢过先生救我族叔。” 第八十二章 群英会(3) 刘备没想到赵普居然还是蒋氏兄弟的恩人,这下当真是意外之喜。 让赵普帮忙招募蒋氏兄弟为郡县所用,那不是简单多了么? 一众人在刘备的带领下进太守府,当然在这之前,双方就携带的礼品发生了一些小插曲。 蒋干和蒋岱两兄弟此来是拜会三位恩人,第一自然是赵普,他在蒋岱家的庄园救助了蒋岱之父、蒋干之族叔蒋雍。 父辈的救命之恩远大于自身。 第二是赵云,他在离狐县时,参与救助蒋雍,与周仓两人合力击杀了来庄园劫掠的一百余人。 后来在石城又刺死程褚,再救他们兄弟一命。 第三是张飞,他和赵云一起震慑俘虏了程褚的手下余众,解救了他们蒋氏兄弟。 所以,他们携带了诸多的礼品。 有名贵的中草药,有精美的玉石器具,还有一头宰杀的猪和两天羊大腿。 刘备、赵普乃至张飞都觉得这些礼物没有必要。 惩处恶霸盗寇在他们看来都是本分,这么贵重的礼品太过见外的。 不过张飞倒是觉得那头猪和两条羊大腿倒是可以留下,他们正没有什么拿的出的食物招待宾客。 其他的什么中草药和玉石器具,他真的分毫都不敢兴趣的。 但蒋干两兄弟执意让他们收下,不顾阻拦让仆从们全部送进了太守府。 最后,刘备和赵普也只好从了他们。 这下,沉寂许久的九江郡太守府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刘关张三兄弟,加上赵普叔侄,家臣周仓,还有蔡邕父女、蒋氏兄弟。 这些人在历史上无不是赫赫有名之辈。 赵普由不得自己不心潮澎湃,刘关张三兄弟是流传千古的世之豪杰。 周仓是关羽身边的忠义之臣,赵云位列蜀汉五虎上将,蔡邕父女文传百代,哪怕是蒋干也是纵横江淮间的辩才。 但此刻,赵云是他的侄子,周仓是他的家臣。 刘关张三兄弟加上蒋干、蒋岱都视他为恩人,愿意报答于他。 蔡邕与他彼此欣赏,蔡文姬和赵云互有情意。 也许只需水到渠成,他们真定赵氏和陈郡蔡氏就会成为姻亲之家。 到了这个世界,老天其实待他不薄。 张飞让太守府东厨把羊肉和猪肉尽快下锅,晚上他们要在太守府大摆筵席,招待宾客。 赵普已经为晚上的宴席起好了名字——群英会。 宴席开宴之后,一向稳重甚至可以说谨小慎微的赵普,在心潮澎湃之下,显得意气风发。 在这个时代,他只在挚友崔超面前喝醉过,但在今晚,酒过三巡之后,他已经微醺。 在汉时的礼仪上,女子一般不参加宴席,哪怕你贵为公主。 宴席上的女子除了歌舞姬,鲜有在场的,毕竟在男权时代,一般的宴席其实也就是另外的政治场所罢了。 蔡琰参加了宴席的前半部分,这已经是蔡邕对她的宠溺以及重视了。 在酒过三巡之后,蔡邕想让蔡琰退回房间去。 赵普给阻止了,“蔡兄,文姬英气挺挺不输男儿,再者男贵女贱这思想何其荒谬!我以为不可取。” “贤弟这番话虽然有礼,可…”蔡邕沉吟了一会,不知该用什么反驳。 他终究是生活在汉时的文人,他对蔡琰蔡文姬宠溺有加,自然有不分男女的原因在,但还有一部分因素是他没有儿子。 这个缺憾,蔡琰无论如何都是无法弥补的,他生性豁达,没有为这个缺憾耿耿于怀,但这并不代表在他眼里男女真的绝对一致。 他不会重男轻女,但是在这个时代儿子所起得传宗接代的作用是无法取代的。 没有人可以跳脱出时代之外,蔡邕这个大文豪也不行。 但赵普来自不同的时代,这观念在他之前生活的时代很普遍,所以他也就脱口而出。 若是在平时,他一定会反思刚才所说的那句话是否得体。 但在微醺之后,他也就没有想那么多,至少常识从他嘴里脱口而出之后,他是不会再反思的。 哪怕这个常识在后汉末年这个时代显得有些荒谬。 至少,除了赵云之外,每个人的表情都是有些意外的。 刘关张三兄弟面面相觑,似乎没料到赵普会有如此惊人的说法。 周仓作为赵普的亲随,至少跟随他四月有余,却从来没有听他如此说过,这时也有些惊讶。 蒋干和蒋岱同刘关张三兄弟一样的惊讶。 蔡琰脸上微有诧异,但更多的是欣赏,她侧身看一眼赵云,只见那个英武不凡的少年在自己叔父说出惊人之语后很是淡定。 就像是赵普说的是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瞌睡了就去睡觉这等话一般。 可见,在赵云的眼里,男贵女贱一样的荒谬。 蔡琰的心里顿时升起了一股暖流,她觉得她的心许之人,原来是如此的与众不同。 “美阳之战,卢将军大获全胜,我觉得我们应该为此连喝三杯。”赵普没有察觉到众人的异色,再次举起了酒杯。 关于更新和上架的问题 连续两天了没有更新,很对不起一直支持本书的读者。 其实也不想瞒着大家这本书只上过一次分类热门这种最次的推荐,成绩很差。我有开新书的打算,而且也在着手准备了。 但是我想说的是这本书我也不想放弃,因为总体而言我写的故事自己很满意。 迄今为止,建安天下大纲到现在也就完成了开头吧!甚至都还没有进入正题。 接下的剧情也之前设计很久我自己总体是满意的,所以这个时候说放弃我是舍不得。 但是人总是要恰饭的。 所以,我想让这本书上架了。 到时候至少会有全勤拿吧!而要拿全勤一天至少要4000字也就是两更。 我之前承诺的更新一直没有做到,不是我要食言,实在是新人难混,我现在的处境堪忧,细说起来也是一言难尽。 我上架的目的不是为了订阅,是想要全勤奖。 当然,上架也是等我从家里出去之后,然后找编辑申请,可能也要个七八天吧! 这段我只能保持一天一更,毕竟还要准备另一本书。 真的很抱歉,这是我的第一本我不想这么对待,可是生活所迫。 但是我可以承诺,即日起更新再也不会断了。 最后说一句,如果上架了希望大家多多支持,成绩如果稍微有起色,我一定会加更。 拜倒,多谢诸位。 第八十三章 群英会(4) 卢植在美阳大败凉州叛军的消息,这几日经过朝廷和官府的广泛宣传,十三州之内几乎已经人尽皆知。 刘备是在两日前在途径豫州境内时听闻的,当时心中除了惊喜还有对赵普的钦佩。 赵普早在一个月前,就曾告知他们三兄弟,十一月必有妖星坠入敌营。 果不其然,据京师和美阳那边传来的消息,正是有妖星坠落,卢植乘机突袭心中惊惶不定的叛军。 经过他周密合理的部署,不仅击溃了凉州叛军,还彻底击溃了叛军主力。 叛军首领边章、韩遂和胡人北宫伯玉狼狈逃往金城郡。 纵然没能将他们全歼,可凉州大局已定,他们就是想要再掀起什么大风浪,没有个三五年也绝难成事。 朝廷若能在这三五年的时间内及时收拢人心,消除凉州叛乱的根源也并不是不可能。 而创造出眼前这等大好局势的,除了亲自领军作战,力排各方面压力的卢植。 就是眼下有些微醺的赵普了。 刘备最先举起酒杯,附和赵普,“此事自然当饮三杯,不过我们也该敬先生一杯。” 在场之人,除了蔡邕父女和蒋氏兄弟,都知道赵普“推断”妖星坠入敌营之事。 正因卢植对他所说坚信不移,才不惜立下腊月前必破敌军的军令状。 “刘使君如此说莫非是先生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蒋干隐约觉得汉军大胜与赵普定然有关系。 关羽道:“正是如此,说实在话,关某本不信什么方士之术,即便是先生与我们兄弟有知遇之恩,说十一月必有妖星降世,我亦是将信将疑。可如今关某实在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当先一口气连喝三杯,而后再倒满,双手捧起酒杯,“这杯酒我敬先生。” 三兄弟中他算是对赵普当初那番话最有疑虑的人,如今心中也只有叹服了。 蔡邕父女对望一眼,均觉得匪夷所思。 在光和元年有日食和诸多妖异之事发生,汉灵帝曾向蔡邕请教,蔡邕当时想借此机会向汉灵帝阐述妇人和宦官当政是时下怪事频出的原因之一。 他正是因这些事得罪了宦官。 而此刻坐他对面的赵普,不但精通音律、诗赋等,居然还能推算这等“天机”之事。 他们都觉得不可思议。 蔡邕和他的女儿蔡文姬在后汉绝对是知识最渊博的那批人,可对于日食、彗星等依然是无法给出解释的。 哪怕是他们也都以为这是不详的征兆。 其他人如何看待由此可见一斑,因此对于赵普由倾佩几乎要变为仰慕了。 蒋氏兄弟就是这般。 这场宴席一直延续到深夜,散场前已经醉酒的赵普非要拉着蔡邕合奏笑傲江湖曲。 由蔡邕抚琴他来箫声合奏。 当然,哪怕醉酒了他也不忘让赵云去他房中去琴谱来。 古时的曲谱和现在的大相径庭,但为了和蔡邕交流音律,他自然将琴谱部分按照古时的乐谱来记述。 古时的传统音乐有三种最常见的音阶结构,。 第一种叫“正声调音阶”,第二种叫“清商音阶”,第三种叫“下徵调音阶”。 它们因音列间全音程与半音程所处位置不同而形成不同的结构。正声调音阶为徵、羽、变、宫、商、角、中。 清商音阶为和、徵、羽、闰、宫、商、角。 下徵调音阶为宫、商、角、和、徵、孙、变。 赵普正是按照这种音节写就的琴谱。 蔡邕精通音律自然一看便知,默记了几遍已经了然于胸。 两人初时配合有些生涩,毕竟这时离他们第一次见面也才过去了一两天而已。 不过片刻之后,随着乐声的推进,就愈发的默契了。 蔡琰对赵云招招手,让他坐到自己这边来,赵云微一踌躇,心想一个女孩子都不理会凡俗礼节,他还能怕吗?起身就去跪坐到蔡邕之前的位置上。 笑傲江湖曲一直都是赵云特别想听的乐谱。 可惜如赵普之前所说,他一个人是无法做到琴箫合奏的。而这首曲子只有合奏才最动听。 “这曲谱是你阿叔写的么?实在是厉害。”蔡琰听着动听的曲目,只觉心旷神怡。 赵云摇头道:“阿叔说不是的,具体是谁他也不知道,是他从一本古乐谱上看到的。” “你阿叔这点倒做得极好,”蔡琰虽然略有遗憾,没能见到这首曲子出自何等高人之手,可对赵普从不将这些据为己有,还是很佩服得。 她突然转头看向赵云,“你可要好好学习音律,改天我抚琴,你弄萧,要把这谱子给学会了。” 赵云忙小鸡啄米一样的点头,可心里实则是又企盼也苦恼。 他和蔡琰关系日益亲密,他们的长辈赵普和蔡邕看上去也乐于玉成此事。 赵云自然也希望能和蔡琰一同合奏此曲,可惜他的音律天赋实在有限。 赵普也是教过他的,可惜没能学会,不知道这次旧曲重弹,他能不能有所进步。 宴席到了子时才散,在场多人除了蔡琰和赵云没有醉酒,其他的都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喝了个尽兴。 不过,刘备哪怕醉醺醺的也没忘记他立下的宵禁令,让蒋氏今晚无论如何都不能出府,务必在太守府住下了。 府内的仆从们在赵云的指挥下,扶刘关张三兄弟以及蒋氏兄弟回房。 他和蔡琰一个扶着自家长辈也都回去休息。 赵云这一觉醒来的很早,天蒙蒙亮就爬起来开始操练。 这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童渊交给他的枪谱,也需要时间来融合进他们赵氏的枪法之中。 天大亮后,赵云刚刚收枪,赵普就从房中推门而出。 一夜之后,他自然早就酒醒了,只是他不大记得昨晚宴席后面的事。 “蒋氏可还在?”赵普问赵云。 赵云道:“在的,昨晚刘使君留他们兄弟在府上,阿叔你找他们有事?” “那还好,”赵普送了口气,“喝酒误事啊!我该向玄德建议招募他们兄弟的,若是昨晚就走了,岂不是又要费一番功夫?” 在赵普懊恼时,驻扎在三辅地区的大军已经肃清没能逃往凉州的叛军余孽。 卢植被皇命所召,班师回朝,静待朝廷封赏。 第八十四章 噩耗 刘备其实也早有招揽蒋氏兄弟之心,当赵普跟他提及时,刘备自然欣然从之。 “先生之言,正和我意,只是不知这子翼适合担当何职呢?”刘备向赵普请教。 赵普沉吟了一下,“不如先做太守府主薄,待有机会再向朝廷举荐为郡丞。” 史书对蒋干的记载较少,只有 《三国志·周瑜传》裴注引《江表传》描述他“有仪容,以才辩见称,独步江、淮之间,莫与为对”。 至于其他的才能,并未提及。 但是想来作为江淮间的名士,参与州郡政事应当也不再话下。 最重要的是,仅他的才辩之能将就必然能派上大用场。 刘备于是亲自到蒋干房中与他们兄弟相谈,郡县举孝廉之时。 赵普因这是九江郡的郡内之事,以刘备之能招揽人才那真是小菜一碟,所以并未一同前往。 他叫上赵云到刘备安置蔡邕父女的小院,与两位名传千古的大文人或谈论古今英雄,或者烹茶谈曲。 总之要将两家的关系发展的愈加的亲密。 到了午时,两边的事发展的都还在顺利,蒋干因刘备素有仁德之名,对他又礼贤下士,敬重有加,于是便同意入太守府担任主薄一职。 其弟蒋岱,因年龄尚幼,并未及冠,所以暂且跟随刘备,担任办理文书的书佐,其实跟后世的秘书相似。 相对而言,蒋干的职务就要高的多了。 后汉时的郡守府属官一般都设有功曹、主薄和督邮三大主官。 功曹掌管郡内一切人事;主簿,掌管文书;督邮,主管纠察属县、监管本郡官民。 三大主官之下还设有掾、史、分曹办理郡政,掾为正职,史为副职,每曹有办理文书的书佐。 除此之外,又设三老,主要帮助推行政施和教化百姓。 蒋干初为郡吏担任的便是较为重要的官职。 赵普那边,他与蔡邕的关系越发的亲近了,当然这要得益他没来这世界前,所从事的职业是历史类。 所谓文史不分家,可以谈论的话题那就太多了。 就算他的文学水平不及蔡邕,可胜在知识积累太过厚实,便是他随口说一些千古名句都够蔡邕赞叹半天了。 他造诣很高的乐律,跟蔡邕又志趣相投。 只能说他们命该一见如故。 至于赵云,之前赵普强迫或者利用笑傲江湖来引导他读的春秋等典籍,背诵的唐宋诗词等,让蔡邕还是颇为满意的。 蔡琰欣赏赵云的地方不止是那些临时抱佛脚所具有的文化素养。 更多是欣赏赵云的勇慨,美女爱英雄这句话放之于千古皆准,当时唯一不准的可能就是赵普来的时代。 人心太浮躁,商业化太严重。美女的眼里看到更多的可能是金钱。 但是,在两汉时,士人们所信奉的还是天下大义,蔡琰出身书香门第,自幼受蔡邕这样的文人士大夫老爹的影响,岂会是一般的凡俗女子? 何况赵云器宇轩昂,勇冠三军,若是不被蔡琰这样的少女所青睐,那真的是有鬼了。 赵普见时机基本成熟,就想着这几日要不要跟蔡邕提起两家结为姻亲之事。 这时,太守府的吏从来报,有从常山郡而来的信使送来了紧急书信。 赵普听闻常山郡三字想来是崔超差人送来的,因此,初时并不以为意,他起身向蔡邕告辞,去见那信使。 到了太守府门口,赵普见到的却是程磊。 程磊自卢植被罢免了冀州牧,便一直在崔超身边担任拱卫太守府安全的军候。 除了那次在邺城诛杀赵虏,程磊留不曾离开过常山郡。 “先生,”程磊风尘仆仆,一脸焦急之色,这时见到赵普才松了一大口气。 赵普这时已经有了不详的预感,“程军候辛苦了,到里面说。” 程磊随着赵普进府内,边走边道:“崔公病重了,托我不远千里定要将信送到先生手上。” 赵普浑身一震,脸色顿变,“病重?何时的事?” 程磊道:“一个多月前,最初只是风寒,可后来越来越严重,我来的时候已经下不了床了。” 他千里奔袭,一路上跑死过三匹马,可从常山郡到九江郡还是用了近半月的时间。 也就是说崔超半月前就下不了床了。 他从袖袍中取出信件,交给赵普,“崔公托我务必要将这信交到先生手上。” 赵普拆开书信,信的内容并不长,崔超简略的说他自觉时日无多,只盼能再见赵普托付一下身后事。 当然,如若赵普赶回时,他已经病逝,他留下了多封亲笔书信,皆是向亲友族人托付后事。 到时希望赵普能够将这些一一转交,并送他最后一程,将他的灵柩送往安平县祖坟安葬。 赵普看完信之后,立刻向刘备辞行。 崔超是他来到这个时代的第一个挚友、伙伴和兄弟。 如果没有崔超,他赵普早就如蝼蚁一般死于前年的冬天。 他这一路以来办成的每一件事,几乎都有崔超在背后鼎力支持。 崔超病重的噩耗就宛如卢植兵败美阳一般让他不能接受。 刘备本来还想留他们叔侄一些时日,听闻是崔氏崔超病重,也就不再挽留,只是说今日已近傍晚,不如明日再出发。 赵普去向蔡邕辞行时,赵云尚不知此事,不过他见自家叔父和程磊脸色都不太好,也大致猜到常山郡那边或许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传来。 “普故友病重,有大事相托,所以须尽快赶回常山郡,特来向蔡公辞行。”赵普拱手道。 按照他之前的计划,原本是想将他们父女一同带往河北,那里距京师不远。 一旦卢植为蔡邕请命,以卢植眼下的威望,他便可回京复职。 可如今他们须得快马加鞭赶回常山郡,蔡邕年老,蔡琰又是女流,难免会拖慢行程。 因此,他不得不改变计划。 蔡邕与赵普一见如故,临别颇有不舍之意,可也自知不能与他一同赶往河北,因此只能相约他日再叙。 相比之下,赵云与蔡琰的道别更加的简单,没有任何的繁文缛节。只是简单的眼神交流,两人便明白彼此的心意。 明天起开始更新 告知大家一下,我已经回到了工作的地方,暂时被隔离七天,明天开始更新。 第八十五章 噩耗(2) 归心似箭的赵普等人不顾冬季来严寒,一路都纵马疾驰,不过四日间就抵达了豫州沛国境内。 到了冬季,又是百姓一年中最难捱的时节。 豫州刺史王允纵然不是扬州刺史巴祗那样极端清廉的人,可也是后汉末期的士人楷模,是能做实事的朝廷大吏。 可惜,时势非一人之力所能逆转,他在任上竭力为百姓谋福祉,可也架不住整个朝廷腐败日久。 百姓疾苦也非一两年就能够解决。 到了冬季,家无余粮的百姓受刘辟部黄巾军的蛊惑大批量的加入黄巾余部。 不过一月间,刘辟已经拥众数万,成为王允不得不警惕的军事力量。 赵普叔侄带周仓、程磊两人过谯县之后,正巧遇到曹操带所部乡勇剿贼归来。 赵云耳聪目明远远瞧见一身戎装的曹操。 “阿叔,前方是曹孟德。”他手指近两百步外。 赵普微皱眉头,他举目望去,唯独能瞧见前方大军高举的旗帜上有大写的曹字。 至于领军人是谁,他是看不清楚的。 “你如何能确定?”他不由问自己的侄子。 这时候他不想节外生枝,如果不是曹操能避开就避开吧! 赵云道:“他白面长须仪表不俗,加上旗帜我才断定是他啊!” 其实,此情此景多半是曹操了。 只是,赵普受前世的记忆影响,知道曹操座下其实还有曹洪等大将,因此不敢断定。 不一时,曹操带大军赶来,见路旁的赵普叔侄大吃一惊,“先生缘何在此?” 赵普拱手道:“我等从九江郡而来,崔公病重,正急于赶回常山郡,孟德这是旗开得胜了?” 进入豫州境内以后,他们就听闻刘辟部黄巾余部袭扰州郡的事。 曹操叹道:“不过是陈国境内些流民作乱罢了,轻易就平息了,谈不上旗开得胜。王刺史那边才是大阵仗。” 刘辟部黄巾军一直活跃到群雄逐鹿的时候,在汝南郡等地盘踞达十数万。 赵普猜王允此行或许能胜,可也不过暂时压下刘辟的势头罢了,想要平息那绝无可能。 不过,这事他也不便向曹操提及,出于急于赶路,闲聊了几句,便向曹操辞行。 曹操原本想赵普叔侄路过谯县,无论如何也要让他们到府上喝上几杯。 可想到崔超病重,他们一路急赶慢忙,因他耽搁了行程,那他可就是罪人了,因此也没有强留,只说他日所有机会,定会登门拜访。 众人辞别曹操,继续向北赶路。 五日之后,他们经陈国边境进入济阴郡,在济阴郡稍歇一晚,就继续向北过兖州边缘地带抵达冀州。 在从九江郡阴陵出发十二日之后,他们总算是抵达了河北。 过魏郡境内时,天降大雪,此时已入寒冬腊月,冰天雪地路不可行。 众人被困在了魏郡邺城北的一处村镇之中。 这一带周仓较为熟悉,他带众人暂时借宿在一位姓钱的老人家。 这位钱姓老人原有三子,有两位死于战乱,最小的儿子也年初的瘟疫中病死。 周仓曾经接济过他,因此他对周仓颇为感恩戴德,一路客气的将他们引入家中,并将家中的老母鸡杀了待客。 赵普得知之后,心中愧疚,吩咐周仓走时务必要给钱太公留下些钱财。 可令人尴尬的是,众人一路买马损耗不小,如今已经囊中羞涩了。 赵普不由脸色一红,来到这个时代已经一年有余,可他的花费多半都还是崔超付予的。 他作为一个穿越者,所作所为真的是失败。 大雪一下便是两日,等雪势稍停之后,赵普便急不可耐的出发。 至于报答钱太公招待之恩,他只能让周仓吩咐他的旧部代劳了。 众人入邺城也并未停留,直接出城继续向北过魏县向常山郡郡治元氏县进发。 周仓在赵普等人因大雪留在钱太公家安歇的时候,联络了一下裴元绍等人。 他从裴元绍口中得知,黑山军在张燕的带领下,向朝廷请降招安。 汉灵帝刘宏准了,并封张燕为平难中郎将,命他管理黄河以北太行山周边的行政及治安事务,每年可以向朝廷推荐孝廉,并派遣计吏到京师雒阳去汇报。 这相当一个大郡的太守了。 当周仓把这件事告诉赵普时,赵普一点都不意外,甚至都还在他的计划之内。 如果与董卓的争斗情况危机,张燕可能是一个强有力的臂助。 但眼下并非谋划这些的时候,一切都要等治好了崔超的病再说。 当然,前提是如果能够治好。 作为一个年过不惑的中年人,曾经的历史观望者,他太清楚在这个时代疾病的强大之处。 甚至,在他的前世,也就是距离如今一千八百年之后,也有太多的病症是医疗所无法解决的。 更毋论医疗水平极端落后的后汉了。 如果崔超这次不幸无法治愈,他也只能忍痛接受这个事实。 如佛家所言,生老病死皆为无常,人力不可扭转。 由于大雪耽搁,众人哪怕是一路少有停歇,到达元氏县时仍然花费了五日的时间。 赵普入城后没有回赵宅,而是直奔太守府后院。 程磊是为守卫太守府的军候,赵普又是太守府的常客,驻守太守府的军士自然不敢阻拦。 赵普情绪有些激动,过一处台阶时因为走的太快,被绊得一个趔趄几乎摔倒。 赵云扶住自己的叔父,小声道:“阿叔不用太过忧虑,崔公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大问题的。” 众人赶到崔超的房外时,一个面目端庄性情稳重的中年人拦住了他们。 赵普认得,这时崔超的儿子崔平,想来因为父亲病重,他特意从安平赶来了。 “赵叔,”崔平拱手向赵普行礼,“有位张姓郎中正在为家父医治,还请稍等片刻。” “自然是治病要紧,”赵普点头,他胸口起伏不定,显然心里紧张焦虑,“崔公最近两天情况如何?” 崔平道:“家父的病症很急,前些天根本无法说话,无法下床,找了好多个郎中,却都不能医治,只能缓解病症。不过自这位张医师来了之后,病情已经好转不少了。” 赵普这才松了一大口气,“这位张医师想来是名医,可知他来自何方?” “好像是南阳郡,”崔平思索了一下,“至于南阳哪里,当时情况紧急,我也没细问。” “南阳?”赵普大惊,“莫非是张机?” 第八十六章 张仲景 这个突如其来的好消息让赵普叔侄一路压抑的心情,顿时阴云变晴天。 从崔平处得知,崔超是因为常年在外奔波,加上上了年纪,在这个冬天到来之后,感染了风寒病。 这个病一开始来的太猛,有风寒病转变为肺炎,让本地的郎中们束手无策。 众所周知,这风寒病其实也就是感冒一类的呼吸道疾病。 在后世医疗水平极高的时代,这类病症并不算什么,但在古时,尤其是遥远的汉代,这种病有时候是致命的。 张仲景的《伤害杂病论》这一旷世奇书问世前,关于伤寒病一类的病症甚至没有完备的理论基础。 这种病一旦感染成肺炎,致死率极高,哪怕是崔超这样的世家大族,在有足够的钱财请郎中,足够的人力长途跋涉购买各种药物,有时候也只能徒呼奈何。 幸运的是张仲景是这个时代伤寒病的专家。 用一句话说,他就是医学方面的天字第一号医师。 赵普猜想张仲景应该是归家见到他留下的书信,对建立完善的医疗官制感兴趣,所以不远千里来常山郡寻他。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位神医四处云游行医,路过此地,得知常山郡本地的父母官病重,自告奋勇而来。 不过,不管是那种可能,只要能将崔超救治回来,就是万幸之事。 同时,能够见到张仲景,那么他的侄儿赵信也就有几分救治的希望了。 半个时辰之后,赵普在太守府的后院见到了几个月他奔赴南阳郡找寻的神医本人。 史书上记载张仲景出生在公元150——154年之间。 也就是说他现年35或者31岁。 但赵普见到之后,却觉得这是一位年近四十的中年人,倒不是他的样貌如何显老,而是眼神中沧桑,让人有了这种错觉。 他本人慈眉善目,大有悲天悯人之胸怀。 “令尊的病情基本已经稳定,后面半月只需按照药方按时服药即可痊愈。” 他从房中出来先交待了崔超的病情,众人不由都大是放心。 崔平为他们做介绍,“这位便是来自南阳郡的神医张机。” 赵普等人拱手行礼。 而后,崔平又介绍赵普等人。 “这位是前冀州州牧府别驾从事赵普赵先生,他的侄子赵云,赵府家将周仓,还有军侯程磊。” 张机一一向他们拱手致意。 赵普留赵云等人先陪同张机,自己则进屋去见崔超。 崔超半卧在床,经这场病的折磨,他整个人像是老了五岁以上,神色都暗淡了不少。 “原本以为再也见不到安定了。”他嘴角现出惨淡的笑容。 赵普忙道:“崔公可切莫如此说,吉人自有天相,这张机正是天助崔公。” “你南下之行,收获如何?”崔超原本已经将后事都安排妥当,可心中却还挂怀赵普南下可曾有大收获。 赵普道:“都还算顺利,见到曹孟德,就是许劭曾评为乱世枭雄,治世能臣的大才,还有刘关张三兄弟他们也会是后世的肱骨之臣。” “那就好,”崔超点头,然后又问,“我这次急病可曾耽误了先生办事?” 赵普道:“哪有什么耽误不耽误?有什么能比崔公您的身体更重要呢?” “垂垂老矣!”崔超苦笑道:“只盼能发挥余热,为社稷尽力了。” 他最初犯病之时,其实已有预感,觉得这次风寒不同以往,所以诸事已做安排。 太守之职他连推荐文书都已经拟好,推荐的人选正是赵普。 哪怕,赵普在这一两年间被卢植征召入京,由太守这地方大吏作为起点,不论履历上还是到京中担任的官职,都有众多好处。 张机在他病重时到元氏县拜访赵普,意外救治好他的病,确实是他之前不曾想过的。 崔超自称垂垂老矣,看似违和,实则不然,他五十岁左右的年龄放在后世平平无奇,甚至都只能算是中年人。 但在汉时,能自称老夫不说,事实上也算是年龄颇大的老者了。 尤其是这场大病之后,他看上去,壮志磨去不少。 “崔公切莫如此说,”赵普想努力让他振作起来,“卢使君美阳大胜,如今威震天下,正是天下士人竭力重整社稷,匡扶天下之时,崔公正该大展拳脚。” 卢植大败凉州叛军的消息,算是这个冬天最好的消息,几乎可以说天下人人振奋。 可崔超却没那么惊喜,因为赵普之前告诉过他将有灾星坠落敌营之事。 “大展拳脚谈不上,”他没来由笑道:“不过能在背后臂助安定和卢使君,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他示意赵普扶他坐起来,待他在床上坐定,想起一事来,“对了,那黑山军领袖张燕投降朝廷的事你知道吗?如今他领平难中郎将一职,在并州、冀州交界一带算是非常大的一股势力了。” 赵普点头道:“路过邺城时,元福从旧部那里打听到了这个消息。” 他最初听到这个消息时因为心忧崔超的病情,并未深思,这时听到并州,不由想起后世山西地下深藏的煤炭。 他想要推行钢化武器,那些燃烧起来温度远高木炭的煤炭就是必须品。 张燕应该会卖他的面子。 后汉时并州刺史部领太原、上党、西河、云中、定襄、雁门、朔方、五原、上郡等九郡。 全境包括山西全境,河北和内蒙古的部分地区。 而张燕部黑山军此时的势力范围包括上党和云中等郡的多个地区。 想要寻找煤矿应该并不难,而且这些地方距离常山郡也并不算太远。 若能在常山郡修建武库,为军队配备大量的钢化武器,在必要时刻定然能出其不意,大败敌军。 这说不定会成为多年之后,扭转乾坤的大招。 “崔公的这番话倒是提醒我了,”赵普心情略有些振奋。 不过,这计划眼下也不用太着急,待明年开春也不迟。 让张机救治赵信,乃至商讨成立医疗官的可行性或许才最重要。 毕竟这位名医此刻就在太守府内。 第八十七章 张仲景(2) 自太守府出来之后,赵普便让周仓带上张机的行礼,去赵宅。 张机行礼不少,除了简单的换洗衣服,还有行医用药必须的器具,以及一些治疗风寒症所需的常用药品。 他从南阳郡长途跋涉而来,所骑的那匹瘦马驮得满满都是。 回到赵宅天色已晚,赵普让赵云去帮张机把客房收拾出来,又遣周仓去起锅造饭。 他和张机自厅中坐定,行礼客套一番之后,两人便从崔超的身体聊起。 张机在诊病并未向崔氏的家人言明,崔超这次伤寒病虽说已无大碍,但年龄渐老带来的身体退化,以及常年奔波操持家业带来的劳损,恐命不过五六载了。 赵普听完后久久不语,崔超五六年之后还不及六十岁。 可这符合这个时代的规律,一般人能活到崔超这个年龄是该烧高香的。 他作为崔超挚友,当然希望崔超可以活的久一些再久一些。 可他只是来自另一个时代的普通人,没有续命延寿的能力。 所以,只能默然接受。 张机理解赵普心中的刺痛,劝慰赵普,“生老病死乃是世间常理,先生不必太过哀愁。” 他作为医者见过太多的死亡,包括他自己的家人和族人。 赵普道:“仲景有所不知,崔公乃是我的大恩人,若非是他,我已经死在涿县城内。虽说人终有一死,崔公还是在五六载之后,可知道此事,伤怀总是再所难免。” 张机点头,默然许久,试探性的问,“一月前,我归家后见到先生留下的书信,关于自朝廷以下的医官制先生可有成熟的想法吗?” 这是他不远千里,跨越州郡来到这里的原因。 赵普思索了一会,说道:“这问题我只是有初步的想法,近些年来的大疫情死去的百姓不可计数。我只是设想若想要避免这等惨状发生,必须有成熟的医官制。 一来,可以普及防疫知识,让百姓在疫情发生时不会被过多的感染,二来,一旦疫情蔓延,也能有专门的医官负责救治疫情,不致让州郡长官因不懂医术而乱了手脚。” 这问题张机自然也想过,甚至比赵普的还要详尽。 可是要设计地方医官何其之难。 首先州郡的上下官吏在汉时已经有职责重叠,人数臃肿的现象,再插入医官,官吏数量会更加的庞大。 其次,历代以来并非没有医官,但都是服务于皇室或者其家眷的御医、太医。医者历来都是稀缺资源,百姓是很难享受到这些待遇的。 最后,也是最根本的一点,地方系统的医官是没有先历的。若是增设那便是最大的变革,并非易事。 更为重要的是,如今的朝廷财政极其紧缺,汉灵帝刘宏又是贪图享乐之徒,让他增设遍及州郡的医官来增加朝廷支出,简直比登天还难。 “要解决疫情,自是应该如此,可眼下的情况,只怕并不允许啊!”张机怅然长叹。 其实从本质上说,张机先是士人,其次才是医者。 张氏虽非名门望族,可也算是士人门庭,他自小就受儒家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思想的影响,身怀济世救人之心。 这点上他与赵普想要匡扶社稷的迫切之情可以说是等同的。 这时,周仓已将热茶奉上,赵普示意张机饮茶,而后轻声道:“此时自然是不允许,朝廷在朝政上可能也挪不出医官的俸禄来,但是未来几年就未必不能。” 终汉灵帝一朝,这设置州郡医官之事根本就不可能,赵普也从未想过在这时实施。 哪怕如今卢植威震天下,名望如日中天,想要靠卢植实施也绝不可能。 他着眼的是汉灵帝之后的刘协,也就是历史上的汉献帝。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是他的计划能够切实的顺利的得到实施。 若不然别说增设医官的事,可能大汉王朝,乃至他们的生死都保不住。 政治斗争对方永远都不可能手下留情。 张机听赵普之言,眼神中顿时放出振奋的神采来,“先生此话怎讲?” 赵普道:“凡人寿命终有穷尽之时,以仲景来看,圣上这般沉迷酒色,身体能撑到何时?” 张机不曾担任过太医,对汉灵帝刘宏的身体并不了解。 可依照朝中上下官员的传言来看,他终日与宦官在西园享乐,恐怕身体的状况隐患极多。 指不定那日由风寒之类的小病引发身体崩溃,那时,他也就命不久矣了。 “我很难判断,可能明年,也可能六七年之后,但圣上很难活到不惑之年应该大致不差。” 整个屋内此时只有赵普和张机两人,但张机仍然把声音压得很低,毕竟这番话哪怕是事实,也颇为大逆不道。 赵普道:“仲景与我所见大致相同,我猜圣上活不过四年了。” 张机最初为崔超治病时,崔超第一句就是希望能让他撑到先生归来。 张机后来问崔平崔超说的先生是谁,才得知正是他想见的赵普。 在太守府治病期间,他从崔超父子口中知道了很多赵普的轶事,其中就有未卜先知之能。 “先生这次能像推断有灾星坠入叛军敌营一样精准吗?”张机问道。 赵普道:“此事定然错不了,圣上过错四年后的冬天。” 张机叹道:“这也算是社稷之福了。” 他并不憎恨汉灵帝刘宏,可如此荒唐的皇帝,他当然希望早点结束他的统治。 至于他死后皇子年幼,宦官、外戚争权是否会引发天下大乱,张机并非是政客,没有想那么深远。 但赵普必须得想,整天天下只有他知道,四年之后,汉灵帝驾崩,大汉王朝处在一个生死攸关的转折点。 一旦无法扭转局势,天下将分崩离析,汉献帝会是汉王朝的末代皇帝。 而百年之后的五胡乱华,也就成了无可改变之事。 他必须得抓住这个机会。 他的敌人不止是董卓,京师之中势力盘根错节,士族、外戚、宦官彼此牵制,士族中又有各自的利益。 这种斗争远比战场之上明刀明枪可凶险多了。 跟大伙聊聊 我在社区的隔离已经结束了,现在暂时在我弟弟的厂房这边,因为我之前租住的小区需要担保人才能进去,我就暂时没去那边。 这个时候房东是不愿意担保的,我也就没给他添麻烦。 更新没跟上,我真的只能说抱歉,一是成绩不太好,二是我弟弟厂房这边一批急活要赶,我在这边给他帮帮忙。 我自己的事业失败之后,我一直没找工作,把自己之前的爱好重新拾了起来。 不瞒诸位,我在而立之年,如今的处境是非常堪忧的,具体不便在这里透露,我只能说如果我在小说创作上一无是处的话,我等于又断了一条自己的退路。 所以,请你们谅解一下我这些天重心略偏移开新书上,实在是无奈之举。 但这本建安天下,我写的很认真,自己也很喜欢,所以我有很强烈的完本的信念。 为了能有些收入,我是真的准备要申请上架了。 按现在的收藏,订阅肯定寥寥无几,不过毕竟有全勤拿,蚂蚁再小也是肉。 为了全勤,我也更有动力完成这本书。 毕竟每天按全勤标准至少要4000字,这样你们的阅读体验也会更好一些。 我不知道我这本书有没有盗版,据说是起点的每天本书都有网站盗版,这里我呼吁一下,大家能够支持正版。 因为像我这样的新人作者真的太难了。 可能大神们光打赏就够他们赚的盆满钵满,到我们这些新人,至少我是没有人打赏的。 你们能够订阅就是对我最大的支持。 另外,再聊一下本书的剧情方面。 第二卷基本要结束了,第三卷的剧情是我思考和设计最久的,应该不会让大家失望。 这里原本就设计了一个阶段***剧情,到时候订阅高了或者推荐票月票什么的有人支持,我是会考虑在两更的基础上加更的。 这本书在一开始是万更过得。 可惜成绩一般,推荐位也只有一个最次的热门分类。 不是我没能力大力更新,实在是我得为生计考虑。 有人说我现在在这些,还不如更新一章来的实在。 其实我也是这么觉得。 但有些话真的是不吐不快,就当是在这里跟大伙聊聊天吧! 最后我再说一点,大家如果对剧情感兴趣的话,真的可以加群聊聊天,400多收藏,群里只有一个读者,这让我太尴尬了,哈哈哈! 第八十八章 冠军侯 深夜,月已西斜。 南宫深处的一处偏殿之中,此刻亮着等。 以张让、赵忠为首的一众中常侍们还在商讨着如何应对卢植大胜叛军之事。 “后天就是陛下于朝堂之上封赏三军的日子,深夜召集大家来就是为了商议出个对策来,希望大家能够畅所欲言。”张让面色深沉,扫过其他诸人。 卢植已经班师回朝七日有余,移交兵权等等事务自然早已经办理妥当。 按道理在三日后朝廷就该对众将士论功行赏。 但因为这次平叛卢植功劳太大,在封赏上朝廷是有些为难的。 东汉的官制是以三公九卿为主要班底,但事实上三公和部分九卿已经是虚职了。 也就是名声远远大于实权。 东汉实际的权利掌控在尚书台,卢植之前担任的尚书台吏曹尚书看似不及九卿,但已经握有实权了。 在这种情况,若是提拔他做三公,那就是明升暗降。 名声上更好听,可实际上反而把他调离了政治中心,这种行为会令全军上下心寒。 可不封三公,也没有合适的职位给他了。 为这事,汉灵帝刘宏已经头疼好几天了,他询问张让和赵忠等人,这些油滑的宦官们全部推脱兹事体大他们不敢妄言。 实际上他们确实也不敢多说。 卢植如今的声望如日中天,他们处理不当,很容易惹祸上身。 封赏的太过厉害,让卢植掌控了太多的权利,日后他们的日子定然不好过。 朝廷上下谁不知道卢子干怀有匡扶社稷、清平朝政的雄心壮志。 这不就是要对付他们吗? 可若是封赏的太过敷衍,皇帝又会不高兴,显得他怠慢功臣,嫉贤妒能。 刘宏坏毛病不少,如贪图享乐、荒淫无道、疏于朝政等等,可唯独没有这两个缺点。 所以,哪怕以张让、赵忠等老奸巨猾之辈,一时也不好给出建议。 这时,他们召集所有的中常侍们正是商议此事。 “这事别说我们,就是满朝文武哪有不为难的?原本三公之上也不是没有职位,只是这职位能给那卢子干吗?” 赵忠最先开口,眼下,他自然没有精力计较他和卢植的私人恩怨。 先把宦官和士人的矛盾摆在了眼前。 而他所说的那个职位确实是存在的,终后汉一朝,在三公之上的唯有大将军和太傅。 其他如骠骑将军、车骑将军不过和九卿同列,而且这两个将军称号和前将军、后将军、左将军、右将军一样专职征伐,并不常设,战后即罢免。 卢植平叛归来,就交还了车骑将军的印信。 大将军一职已有何进担任,眼下也没有道理更不可能罢免是何进的大将军职位给卢植做。 后汉的大将军历来都是外戚权臣的专属。 那么剩下了唯有太傅了。 赵忠直接挑明这职位不能给卢植做,实是因为太傅的权利在后汉太大了。 太傅一职始于西周,最初由周公旦担任太傅为朝廷的辅佐大臣与帝王老师,也就是辅弼官,后世的顾命大臣。 它可以在帝王年幼或缺位时他代为管理国家朝政。 到前汉时,太傅全称为太子太傅,位列三公之一,是皇帝统治四方的高级代言人,可直接参与军国大事的拟定和决策。 到了后汉,与前朝不同,后汉朝廷不以太师、太傅、太保为三公,而是将太尉、司徒、司空列为三公。 太傅位列在三公之上,称之为上公。 太傅的强大之处在于它太子宫群臣之首。太傅可以借此向太子灌输自己的政治理念。 太子即位后,往往以太傅录尚书事,成为事实上的丞相。 前面说过后汉朝廷的实权在尚书台,一旦太傅录尚书事,那就是大权在握。 历史上,后汉的大臣赵熹、邓彪、张禹、冯石、桓焉、赵浚等均以太傅录尚书事。 太傅死,即除此官,不再任命,以示崇重。 如果卢植被任命为太傅,那以他的功劳必然是和大将军何进共录尚书事,位极人臣。 更可怕的是太傅是为太子的老师,尽管汉灵帝还没有册立太子,但这会是极大的隐患,本来接近太子和皇帝是他们中常侍的优势。 一旦让卢植当了太傅,那可就不一样了。 张让等中常侍自然清楚太傅的权利之大,当即就点头。 “那该如何是好?难不成我们就闭口不言?”说话的是大太监郭胜,他倒是和卢植无冤无仇,但谁是太傅,谁就是他的敌人。 不得不说,他们常年宫斗养成的政治嗅觉非常敏锐。 “话是如此说,”张让皱眉道:“可即便我们不提,那帮士人们会不提吗?依照圣上一贯的脾性,多半会同意,本朝一直没有太傅,也符合惯例。” 卢植一贯被士人们推崇和拥戴,一旦后天开始封赏,提太傅者必然层出不穷。 张让其实有意主动向汉灵帝提出封卢植为太傅的想法。 反正不能避免,这样一来还能在汉灵帝哪里留下好印象,二来也算是送卢植一个顺水人情。 不管卢植承不承情,他们的姿态在表面是表现出来了。 除了张让,还有三四个中常侍其实也有此想法。 但赵忠仍然坚持己见,“士人提,那就让他们提,只要我们提前帮圣上拿定主意不就没有什么需要担忧了?” “莫非你心中已有计策?”张让询问。 赵忠道:“这个自然,一如之前我们提过的,何不让圣上册封卢植为骠骑将军、冠军侯?” 骠骑将军品阶和九卿一样,位列三公之后,这点是不太妥当的。 卢植此番立下大功至少当于三公同级,但加上冠军侯可就不一样了。 冠军侯取“功冠全军”之意,于元朔六年(前123年)由汉武帝特意分封名将霍去病为冠军侯。 自此之后,冠军侯的称呼便成为传奇。 非军功卓著受之有愧。 霍去病之后,只有贾复和窦宪曾受封此号。 贾复在光武帝刘秀分封的云台二十八将中排行第三,为后汉开朝名将。 但不得不说他受封冠军侯与他的出身也有一定关系,他南阳郡冠军县人氏。 至于窦宪,论功绩和传奇性他才是冠军侯真正的继承人。 第八十一章 冠军侯(2) 窦宪其人得势骄纵,有不少的龌龊事,细数起来可谓劣迹斑斑。 但其军事才能在可称一时无二。 他发迹于建初三年,也就是公元78年,汉章帝册立其妹为皇后,于是窦氏兄弟亲幸,赏赐累积,宠贵日盛。 本来窦宪因其妹贵为皇后,会成为标准的外戚权臣,但在汉章帝去世之后,事情出现了转变。 在永元元年(公元89年),都乡侯刘畅来吊章帝之丧,得幸太后,数蒙召见,窦宪怕刘畅分了他的宫省之权,公然派遣刺客在屯卫之中杀死刘畅,并嫁祸于蔡伦。 不久,事泄获罪,被囚于宫。 窦宪自知忤怒太后,恐难保全性命,于是请求出击匈奴,以赎死罪。 当时匈奴分南北两部,南匈奴亲汉,北匈奴反汉,适逢南匈奴请求大汉出兵讨伐北匈奴。 窦太后念及亲情,于是任命窦宪为车骑将军,佩金印紫绶,比照司空规格配备属员,以执金吾耿秉为副,发北军五校﹑黎阳﹑雍营﹑缘边十二郡骑士,及羌胡兵出塞。 说起来可笑,窦宪勒石燕然,名扬后世的功名起因竟是如此而来。 为赎死罪的窦宪,在这场北伐匈奴的战争中,将他的军事才能发挥的淋漓尽致。 出塞之后,窦宪将大军分为三路,第一路他与副将耿秉各率四千骑、南匈奴左谷蠡王师子率万骑从朔方鸡鹿塞(今内蒙古磴口县西北哈萨格峡谷口)出兵。 第二路由南匈奴单于屯屠河率领万余骑从满夷谷(今内蒙古固阳县)出兵。 第三路由度辽将军邓鸿率边境地区归附朝廷的羌胡八千骑同南匈奴左贤王安国率万骑从翩阳塞(固阳县境)出兵。 三路大军在涿邪山(今蒙古西部、阿尔泰山东脉)会师。 汉军和南匈奴联军最终迫使北匈奴主力在稽落山与他们决战。 此战窦宪大破敌军,北匈奴部众溃散,单于逃走。汉军整军追击,直到私渠比鞮海(乌布苏诺尔湖)。 是役,汉军共斩杀北匈奴名王以下将士一万三千多人,俘获马、牛、羊、驼百余万头,来降者八十一部,前后二十多万人。 窦宪、耿秉遂登燕然山,去塞三千余里,刻石勒功,纪汉威德,令班固作铭。 这便是与霍去病封狼居胥齐名的燕然勒石。 自此之后,窦宪威震朝廷,嚣张跋扈,终因阴谋篡位,被汉和帝赐死。 窦宪的结局是三个冠军侯之中最凄惨的一个,不过这是因为他的复杂性。 并不能因之就全盘否定他的功绩。 无论如何他燕然勒石的功绩都是历代武将的最高荣耀,无愧冠军侯之明。 如果站在后世的角度,窦宪北伐观对汉王朝乃至整个中国历史发展的贡献是应该肯定的。 作为当时无可争议最优秀的军事将领,他统率大军,大破北匈奴于稽落山和金微山,登燕然山,“刻石勒功”,逐北单于,迫其西迁。 这在一定程度上奠定的中国北疆新格局,后汉光武帝、明帝、章帝三代以来的夙愿。 同时也是后世边疆统一和华夏民族融合进程中的一个重要环节。 甚至他所改变的不仅是中国的历史,也推动了世界历史的进程。 北匈奴主力被歼灭之后,其残部的去向,《后汉书》说是“不知所终”。 但是按照英国历史学家爱德华·吉本在《罗马帝国衰亡史》中的说法,当时“这些从获胜的敌人面前逃跑的匈奴人”,采取了“转而向西方进军”的战略。 北匈奴先是长途奔袭到欧洲的黑海和多瑙河一带,接着又同这里的原住民哥特人等一起,继续向西侵袭,直到兵临罗马城下,最终导致了这个古老帝国在众多外族的强大军事压力下,一朝覆亡。 从这个角度不妨说,窦宪对北匈奴的作战间接的影响了世界历史的进程。 从这些角度来说,窦宪其实无愧于“功冠三军”的冠军侯称号。 当然,张让、赵忠之流并非从后世而来,他们无从得知窦宪对匈奴的作战对后世影响如何深远。 他们此刻完全是从现实出发,窦宪结局不好,并不妨碍他的功绩是历代武将的最高荣耀,冠军侯是所有列侯之中,对将军、对武将的最大褒奖。 众多中常侍对望之后,均觉得眼下这个方法是最可行的。 既可阻止卢植登上太傅之位,又可让汉灵帝刘宏感到满意。 “可那卢子干是大儒,并非武人,封骠骑将军、冠军侯说的过去吗?”张让老成持重,觉得这事还微有瑕疵。 卢植虽多次带军出征,但的确是士人出身,才名天下皆闻,封赏于朝堂之上,定然会有人提出异议。 “这是也并不难办,”孙璋道:“其实我们只需让陛下满意即可,至于其他人,管他们那么多,只推说卢子干虽是文人,可立下的毕竟是军功,以武将规格封赏有何不可?” 张让、赵忠对望一眼,均觉这话有理。 于是,一众人等尽皆散去。 翌日午时,张让、赵忠两人在御书房之中觐见汉灵帝刘宏。 “陛下,仆等只盼能为陛下分忧,昨天苦思良久总算是想到该如何封赏卢尚书。”张让察颜观色,细声慢语地说道。 刘宏正为这事烦心,封赏规格不够,会寒了臣子为朝廷效力之心。 可卢植这情况,是不知道该如何封赏了。 三公没有虚席,就是有了他心里也明白,可能还不如尚书台吏曹的尚书郎有实权。 卢植就应该在实干的位置上才能发挥才干。 可三公之上的大将军何进,也不可能给卢植腾位置。 “有什么好主意,你们快快说来。”刘宏闻言不由心情大好。 赵忠拱手道:“陛下,仆等以为,卢尚书此击败凉州叛军彰显我大汉军威,当封赏为骠骑将军、冠军侯。” “骠骑将军、冠军侯?”刘宏沉思了一会,“功冠三军,这个冠军侯倒是极好,可骠骑将军会不会太低了些。” 骠骑将军与九卿同列,按道理是低了。 “大将军当初还在三公之下呢!可孝和先帝还不是让它高于三公。陛下想让骠骑将军与三公同级,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张让循循诱导刘宏。 第八十二章 冠军侯(3) 在窦宪之前,甚至整个前汉,大将军一职一直都位居三公之下,按太尉标准设置官属。 但自窦宪勒石燕然之后,威震天下,朝中各大公卿们迎和旨意,奏请朝廷,使大将军位在三公之上,同时,也提高了他设置官属的档次。 自此之后,大将军无论是地位上,还是设置官署的档次上,都比主管军事的三公之一太尉高了一级。 也就是从那时前,太尉几乎被大将军架空为虚职。 张让、赵忠等人正是利用有这个先例,诱导汉灵帝刘宏,让他下令将骠骑将军提升一级,与三公并列。 这个正可堵住朝堂之上的悠悠之口。 刘宏想了之后觉得有理,不过他仍旧觉得有一丝不妥,“卢尚书是为天下名士,士人皆知的大儒,封为骠骑将军这样的武将官职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这点张让、赵忠等人私下早已经商议妥当。 张让拱手道:“陛下,卢尚书虽是文臣,可此番出征正是挂号车骑将军,平定凉州叛乱立下的又是军功,仆以为只要将骠骑将军列为三公一级,再以冠军侯彰显他功冠三军的不世之功,正可显示陛下论功行赏之得体。何况若是卢尚书这等奇功都当不起将军的称号,那不是更令其他的武将蒙羞吗?” 他这一番说辞,让刘宏连连点头,“所说有理,那就这么办。” 翌日,汉灵帝下令百官觐见,他在朝堂之上,宣布册封卢植为骠骑将军、冠军侯,食邑一万两千户,同时提升骠骑将军位列三公一级,将军府各属官皆按三公标准设置。 卢植副将袁滂封为互乡侯食邑八千户。 董卓受封为并州刺史、东武亭侯,食邑四千户。 孙坚受封吴郡太守,黄忠受封上党郡太守。 其他诸校尉、军侯乃至屯长各自有封赏不提。 各出征将领中唯有周慎不曾得到赏赐,实因卢植因他有勾结宦官之嫌,自此功过相抵。 朝廷诏书宣读完毕,京兆尹司马防、议郎傅燮等皆不解卢植为何受封骠骑将军。 傅燮越众而出,拱手道:“陛下,臣有一事不解,卢使君为海内明儒,为何要封武职?莫非以卢使君之才不能安邦定国?” 崔烈出列附议,“卢使君虽是文武双全,但叛乱既定,以他之大才该安置合适的职位,方能为朝廷为社稷做出更大的贡献。” 封为骠骑将军,虽可开府设置属官,但毕竟将军为武职,无法直接参与朝廷的重大决策。 他二人带头之后,几乎有一半的公卿皆出列附议。 “众卿稍安勿躁,”刘宏示意朝堂先安静下来,“卢卿击溃叛军主力,解决了朝廷一大边患,是不世之功,封骠骑将军乃是为激励众武将,当以卢卿为榜样。至于你们所说,卢卿是为明儒,朕如何不知?可立下军功,就该以军功论赏,这才叫赏罚分明不是?” 傅燮拱手道:“陛下所说极是,可骠骑将军不参与朝政,臣以为不妥,莫非陛下是忘记了尚有太傅一职更适合卢使君?” 张让心头一跳,果然还是有提出来了。 在后汉一朝,大将军唯独位于太傅之下,当傅燮提出太傅时,何进亦眼角一跳。 时任太仆的袁基拱手启奏,“陛下,臣以为太傅一职位高权重,通常设立于太子幼年之时,而陛下尚未设置太子,先立太傅是为不妥,至于卢使君不能参政一事,倒也不是没有解决之法。” 刘宏正头疼怎么说服众人,闻言忙道:“太仆尽可直言。” 袁基道:“卢使君之前担任吏曹尚书,政绩显著,臣以为可封卢使君为尚书令,尚书令总览尚书台,当可让卢使君一展所长。” 这里简单说一下尚书令,尚书令本为少府的属官,负责管理少府文书和传达命令,在最初设立时属于职轻,而权重的代表。 少府是历代朝廷为皇室管理私财和生活事务的职能机构。 最早设置的年代已经无从考证,据说是始设于战国,秦汉沿置。 其职掌主要分两方面,其一负责征课山海池泽之税和收藏地方贡献,以备宫廷之用。其二负责宫廷所有衣食起居、游猎玩好等需要的供给和服务。 因封建皇帝至尊至贵、高居国家之上,致使少府机构庞大,属官众多,超过掌理国家财政事务的机构和人员们实际需要。 前汉成帝时,随着朝廷的政务越来越繁琐,尚书的权力日益庞大,开始实行分曹治事,始置五曹尚书。 各曹以尚书令为首,尚书令成为对君主负责执行一切政令的首脑。但是由于是内朝职务,尚书令尚未完全脱离少府序列,品级不高。 到了后汉时,随着尚书台权重日大,作为尚书台的长官,尚书令权职重大,为“三独坐”之一。 两汉时汉百官朝会,一般接席而坐。 而所谓的三独坐是指在后汉时,尚书令、司隶校尉、御史中丞在朝会时均专席而坐。此三官独坐一席,以示皇帝优宠。 不过此时的尚书令在制度上仍没有彻底从少府中独立出来,属于少府,秩仅千石,尽管它实际上直接对皇帝负责,总揽事权。 还有一点,后汉朝廷常以大将军、三公录尚书事,尚书令不得不受其制约。 而此时的何进正是如此。 崔烈时任司徒对这些自然一清二楚,他颇有些愤慨的看向袁基,“太仆此言当真是让人大跌眼睛,以卢使君之大功,居然以千石尚书令搪塞。” 朝堂之上,对于册封卢植为冠军侯均无异议。 但就骠骑将军、以及尚书令意见不小。 骠骑将军无法参与政务,而尚书令有品阶太低。 士人和公卿们希望卢植能够总揽政务,而宦官一党和大将军一派却不希望卢植大权独揽。 几方争执之下,让汉灵帝刘宏大是烦恼,“你们都嫌尚书令品阶太低对吗?那让尚书令独立于少府之外有何不可?” 刘宏大手一挥,反正都已经让骠骑将军与三公同级。 那让尚书令总揽尚书台,独立于少府之外就当时一同改革了。 第八十三章 冠军侯(4) 在历史上,尚书令真正的脱离少府是在魏晋南北朝时,那时尚书台改称尚书省,尚书高官官尚书令才日益尊贵,朝廷政务事无大小,皆归尚书令。 在这个漫长的过度之中,曾经涌现过一大批名臣,其中就有后汉末年的荀彧。 荀彧生于公元163年,字文若,颍川郡颍阴(今河南许昌)人。曹操帐下的首席谋臣,杰出的战略家。曾为曹操制定并规划了统一北方的蓝图和军事路线。 政治方面为曹操举荐了钟繇,荀攸,司马懿,郭嘉等大量人才。官至汉侍中,守尚书令,谥曰敬侯。因其任尚书令,居中持重达数十年,后人敬称他为“荀令君”。 曹操称魏王之前,荀彧是长期镇守许都,掌控军政大权的二号人物。 尚书令正是自他之后,才日渐尊贵,开始真正的掌控朝政大权。 细究起来,荀彧担任尚书令是在公元196年,建安元年,曹操听从荀彧建议,应安集将军董承的秘密召请,亲率大军进抵洛阳,奉迎汉献帝迁都许县。 如今,经过朝堂之上的一番争执,汉灵帝刘宏时间提前了十年有余。 朝廷之上,众多大臣,在听到皇帝将尚书令提拔为三公一级,均有些讶然。 三公尽管只是名义上的尊崇,但毕竟还是位极人臣的象征,尚书令已经作为“三独坐”之一,再品级提高,这变化属实是太大了一些。 不过朝中各派暂时都没有太大的意见。 张让、赵忠之流本来就难以握有录尚书事这等大权,深谋远虑的他们也没想过虎口夺食,毕竟他们只要伺候好皇帝,职权便应有尽有。 能够阻挡卢植担任太傅,当未来太子的老师,他们就算是成功的。 至于,尚书令是不是和三公同级,与他们何干? 何进一派与中常侍们目的是相同的,何进自任大将军以来声望裕隆,大权在握,隐然有梁翼、窦武这等独揽朝政的外戚权臣的趋势。 这时候怎么会容忍卢植担任太傅,居于大将军之上。 至于朝中支持卢植的公卿和士人,也并非是要为卢植争什么职位,只是担任骠骑将军,不能直接参与朝政的重大决策,为此鸣不平而已。 静默片刻之后,京兆尹司马防越众而出,拱手道:“陛下,臣以为这个举措非常合理。尚书台作为我朝政务中枢,其长官尚书令没有屈居少府的理由。卢使君正可以尚书令录尚书事,为陛下为朝廷分忧。” 司徒崔烈附议,“以卢使君之大才,正该如此。” 汉灵帝长舒口气,这帮家伙,总算是没有异议了。 张让察言观色,觉得这尚书令提高品级之事,已经定论,便和赵忠一同附议,以示对卢植等毫无敌意。 何进这些日子与幕僚宾客们商议的内容多半也是如何阻止卢植担任太傅。 眼下,尚书令和骠骑将军均是和三公一级,比不得他的大将军职务,虽然卢植和他共录尚书事,分去不少的职权,不过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于是,何进亦上前启奏,“陛下,臣愿与卢使君共同执掌尚书台,为陛下创太平盛世。” 汉灵帝见大局已定,便正式下诏,起草诏书,昭告天下。 同时,在午时于大殿之上举办庆功宴,为卢植等平叛功臣庆功。 在宴席之上,没有了凉州叛军这等忧心事,刘宏畅怀开饮,拉着卢植的手,直言你就是朕的周亚夫啊! 卢植在朝堂之上,众臣争议时不便多言,这时便和汉灵帝在僻静处,向刘宏举荐赵普,“陛下,臣能有今日之功,有一人功不可没。” 刘宏已经微醺,拍着卢植的肩膀道:“这里就你我君臣二人,你但说无妨。” “此人乃是之前臣的冀州牧别驾从事赵普。”卢植如实相告。 在半年之前,刘宏就听卢植提及过此人,这次不由大是好奇,“之前,我曾下诏征召他入朝为官,他以身体有疾病为由拒绝了,怎么这次平叛,他曾与爱卿同往?” 卢植摇头道:“这倒不曾,赵普身体不适,自是在常山郡修养。” 他虽知赵普这些时日,实则是自河北下荆州,再去江南,但毕竟在明面上还是不能说破。 刘宏诧异道:“既然不曾同往,为何他还能有功劳?” 卢植道:“不瞒陛下,臣不敢居功,这次平叛乃是赵普断定定然会有灾星坠落敌营。臣乃是依据他的判断用兵,这才得以一举击溃叛军主力。” “你是说他在千里之外的冀州,能够断定三辅地区,敌军大营会有灾星坠落?”刘宏简直觉得不可思议。 卢植拱手道:“此事体大,臣断然不敢有任何隐瞒。” 这点刘宏是相信的,如此天大的功劳,一般人往自己身上揽都还来不及,谁会推给别人? 若非是赵普确实有此预言,卢植如今官拜骠骑将军、尚书令、冠军侯,又岂会将功劳分给别人。 “如此说来,这人我确实是要见上一见。”刘宏愈发想见赵普的真面目。 他又看向卢植,“以卢卿对赵普的了解,他可担当何职呢?” 卢植沉思片刻,“臣以为出任侍中最为合适。” 侍中一职始于秦朝,是列侯以下至郎中的加官,没有定员,为丞相之史,以其往来东厢奏事,故谓之侍中。 最初只是皇帝的随从,掌管皇帝的车、轿、衣服、器物等,甚至还负责给皇帝端尿盆。但因为侍从皇帝左右,出入宫廷,与闻朝政,逐渐变为亲信贵重之职。 到了后汉时,地位已经比侍郎还要高,魏晋以后,侍中甚至往往成为事实上的宰相。 不过此刻自然还没有如此位高权重,只是因身居君侧,常备顾问应对,能够影响皇帝的决策,所以才成为不可取代的要职。 刘宏笑道:“爱卿当真是大公无私,我还以为你准备把他征为己用,原来还是为朕着想。” 卢植拱手道:“臣一心为社稷,一心为朝廷,陛下身边能有此大才,正是我们大汉社稷之福,朝廷之福。” 第八十四章 武库 朝廷犒赏三军,昭告天下的公文到达冀州常山郡的时候,已过了腊八。 那时的赵普正在太守府与崔超商议安置流民的举措。 没错,入冬之后,各个州郡最大的隐患仍旧是流民问题。 常山郡在崔超和李博护境安民,精心治理之下,基本解决了本地流民的问题。 但此时的后汉十三州,九十多郡国,几乎没有一个州是太平无事的。 流民产生的根源在于贼寇肆虐和无地无粮。 十三州之地,乃至雒阳近郊的司隶校尉部,也不能杜绝没有活路的百姓为了糊口流落为贼。 而无地无粮在后汉末年土地兼并极其严重的时代,那更是各郡县的常态,无地耕种和无粮可吃的百姓就成了流民的主力。 冀州被卢植重点整治过,可在他被罢免之后,各地郡县长官和当地豪强重新侵夺的事,也不是没有发生。 在这种情况下,太平无忧的常山郡就成方圆数百里内流民的避难所。 腊月以来,仅仅元氏县城内,就涌进来万名流民。 崔超知道自己如此妥善的安置流民迟早会让常山郡人满为患,可忍受饥饿严寒的难民来投靠,他又不能无情的将之拒之门外。 李博此刻已经崔超表荐,再经由朝廷正式册封的郡丞。 他去过位于元氏县南的粮仓归来之后,告知崔超,郡府的粮食库存可能不足以支撑数量庞大的流民撑过这个冬天。 更可怕的是,冬天还有近两个月,这段时间还不知道会有多少的流民涌进常山郡。 不得已之下,崔超便召赵普前来商议。 这种情况,赵普其实也束手无策,他的专长并非护境安民,不过他在细想之后,觉得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只是这个办法搞不好会办成坏事。 “子陵,今年境内百姓的收成如何?”他问李博。 李博道:“除了年初有瘟疫肆虐,今年后半年雨水充足,百姓的收成还不错,而且崔公秉承与民休息的原则,并没有征税,连同朝廷催收的岁赋也一直拖着,境内的百姓安稳度过这个冬季毫无问题,来春耕种的余粮也是有的。” 赵普沉吟道:“那让每户贡献出半斗粮来可能行?” 后汉的容量单位为十斗一石,此时的一石大概是二十七斤粟,一斗也就是2.7斤,半斗是1.35斤。 赵普相信每户拿出这点粮食是不会死人的。 李博和崔超所想均是如何惠利于民,确实没有想过从百姓手中拿回这点粮食。 冀州九郡国有六百万人口,一百多万户人家。 常山郡是冀州境内的大郡,限制十多个县,登记在册的户丁有八十多万人,二十多万户。 每户拿出半斗来,那也有十万斗,一万石的粮食,一万石折合后世的重量单位,有二十七万斤了。 整个常山郡按照两万流民计算,一人一日吃半斤粮食,这些粮食也足以支撑一个月,加上郡内粮仓的余粮,度过这个冬季应该不成问题。 可是,这次征粮该有理由的才行。 李博沉思了一会觉得这个方法或许可行,他拱手向崔超道:“崔公,我觉得先生这办法可解决眼下的困境,只是有一件事还需要崔公允诺。” 崔超道:“子陵你但说无妨。” 李博道:“我欲向郡县百姓开诚布公,直言崔公体恤流民,只是郡县余粮不足,恳请百姓念在崔公自上任以来竭力为百姓谋福利的份上,各户捐出半斗的粮食,以资助流民和崔公共渡难关。” 这事原本并没有不妥之处,但考虑到如果有不法之人将之捅到朝廷,恐被有心人利用。 毕竟崔超对于征收朝廷征税和岁赋一拖再拖,如今安置流民却竭力去办,被罗织罪名太容易了。 崔超已经这把年纪,不指望自己在太守任上再升一步,自然不在乎,当即就让李博放心大胆的去办。 李博拱手离开,去起草文书。 就在这时,朝廷昭告天下的诏书被置夫送进了太守府。 崔超看过之后不由大喜过望,卢植本人被封骠骑将军、尚书令、冠军侯不提,还与大将军何进共录尚书事,已经是外戚、宦官之外的又一权臣。 在士族之中,此刻的威望只怕与汝南袁氏的领袖袁隗不相上下。 他将诏书递给赵普,赵普看过之后先是高兴,可随后脸色就黯淡下来。 卢植得以掌控朝政大权,这点赵普自然是非常欣喜的,但自他看到董卓担任并州刺史,心情就变得极差。 董卓的发迹史其实是在背司徒袁隗征为掾吏之后,在此之前他在地方多有功绩,却得不到重用,而成为了袁氏门生,官场之上开始平步青云,先后担任并州刺史和河东太守。 此刻他重回故地,以他一贯善于收揽人心的作风,难保他不会成为佣兵自重的一方诸侯。 赵普实在没想到帮卢植立下大功的同时,也帮助了董卓自减死罪一等之后,重回事业巅峰。 更重要的是,他在年后修建武库的行动,需要在并州境内,这可能少不得要与董卓有摩擦。 “安定是有什么忧心事吗?”崔超见他脸色都变了,不由问道。 赵普叹道:“董卓其人狼子野心,日后必是一大祸害,我见他担任并州刺史,所以才有些担心。” 他的推断到如今,还未出现过错误,崔超也不由微皱眉头,只是这朝廷诏书已下,已然难以更改,即便是养虎为患,他们也只能听之任之。 “不过崔公也不用太过忧虑,眼下这董卓羽翼未丰,以后小心应对,并不难对付。”赵普安慰崔超。 崔超淡然一笑,“有安定运筹帷幄,我自是没有什么担忧之处。有需要之处,安定尽管开口就好,我能做的可能也仅限于此。” 他担任常山郡太守,又是崔氏一族的领袖,说仅限于此,那是太谦虚了。 赵普在年后修建武库之事,非崔超鼎力相助根本就办不成。 在赵普夜间回赵宅,向张仲景询问医治他侄子赵信病情时,宣赵普入京担任侍中的诏书于夜间急传进了太守府。 第八十五章 武库(2) 崔超从置夫的手中接过,皇命赵普亲启的诏书,不得不在宵禁的情况下,亲自带人给赵普送过去。 此时赵普刚刚从张机那里了解到赵信所患何病。 依照张机这几日以来的临床观察,赵信所患的病症是心脏衰竭。 当然,那个时代还没有这种病症的正式名字,是赵普根据张机所说确认的这种病症。 患上心脏衰竭,哪怕是到了赵普所在的时代,除了肾脏移植手术,基本上算是绝症了。 依照张机的诊断,辅以药物治疗,只能延缓衰竭的速度,赵信可能只有十年左右的寿命了。 人在脏器随着年龄的增长都在自然的衰竭,但赵信的心脏衰竭的速度是普通人的三倍左右。 这个消息让赵普有些难受,他暂时没有将赵信的病情告知赵云兄弟。 就在他整理情绪,准备一套说辞,把病情尽量往好的地方说得时候,院外响起了崔超的敲门声。 赵普打开院门,“崔公缘何深夜来此?” 他把崔超迎接厅内,此刻张机正好也在。 崔超从衣袖中取出诏书,“这是置夫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圣上亲笔诏书。” 这个时候从京中传来的八百里加急诏书,还是送给此刻白身的赵普,他们三人都有些意外。 赵普猜想应该是卢植在京中帮他谋了差事。 本来无论什么官职,他都不想去赴任的,但是在看到侍中之后,有些犹豫了。 东汉的官职有时候不能看品级的高低,当然品级的高低意味着朝廷对于此人的尊崇。 但对于赵普而言,他想要的不是名声,三公之位于他而言,还真不如一郡太守来的实在。 侍中恰恰是他最想的职位之一,在皇帝近侧,都极大的影响皇帝的一些重要决策。 在美阳之战前,他曾写信给卢植,言明需要再过一年,才能去朝中任官,想来卢植也不是想要打乱他的计划,而是这侍中之位,实在是太难得。 可能过了今日,就再难谋求了。 崔超见赵普看过诏书之后,神色变幻,不知是忧是喜,不由问道:“安定可真是急煞人也!皇命有何吩咐?” 赵普将诏书给他们两人观看。 张机道:“担任侍中这可是大好事啊!以先生之大才定可纠正圣上政策的弊端,甚至他日提及州郡设置医官的事也不是不可能啊!” 崔超也认为这种事不该有什么犹豫,“侍中这等要职有先生担任,比那些趋炎附势之徒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安定你何故犹豫呢!” 赵普叹道:“二位,有所不知,我欲在年后修建武库,打造纯钢武器,如今已经提上日程,也不可半途而废啊!” 钢这个概念在后汉还不存在。 崔超和张机对望一眼,不解其意,“纯钢是为何物?” 赵普不由哑然失笑,他把在隔壁读书的赵云唤来,“你去拿白虹来。” 不一时,赵云将白虹取来。 赵普把半截白虹递给崔超,“这杆长枪就是钢化的武器,崔公可以试试他的硬度。” 汉时的一郡长官既总理政务,也是一郡的的军事长官,崔超是带有佩剑的。 崔超拔出佩剑,一剑斩在枪杆之上,只见火花四溅,白虹的枪杆只留有一道浅痕,而崔超的佩剑的剑刃留有一个牙齿般大小的豁口。 张机不由大吃一惊,“这枪杆不是一般的铁器吗?居然如此坚硬。” 赵普道:“这便我之前提到的纯钢武器,需要一般的凡铁锤炼百次之多,所谓百炼成钢就是这个意思。” 崔超恍然大悟,“大半年之前,你托我寻找铁匠就是为了打造这种武器吗?” 赵普点头,“的确如此,当时就是想为子龙打造这样的武器。” “可是阿叔,当时这杆枪足足耗费了半个月,”赵云有些疑问,“如果要大规模的打造这种钢化的武器,得经年累月吧!” 当初找铁匠汤元庆打造白虹时,确实花费了不少的日子,如果按照这种进度的话,修建武库这种大事,只怕至少得好几年的时间。 不过,这当时的情况主要在于汤元庆当时没有这种特制武器的模子。 如果只是制造军队常用的环首刀,那速度会快不少,不过以眼下后汉的百炼钢技术,大批量生产仍然势很难的一件事。 首先是得普及这种百炼钢的技术,至少得普及到一百人左右的规模。 然后,就得需要并州那边的煤矿了。 木炭的燃烧温度和煤是没办法相提并论的。 能够搞来足够规模的煤炭,那对提高锻造的技术和速度应该有很大的帮助。 如果用半年到一年的时间,进度快得话,是可以赶制出来装备数千人的武器的。 这就是赵普最初的打算,再过半个多月,就是公元186年,离汉灵帝逝世只有三年时间。 这个阶段是时候打造一支装备精良的秘密军队,以备不时之需了。 而且,眼下的条件也允许,首先并州、冀州交接地带是褚燕的势力范围,褚燕对赵普很是尊敬,可以利用这层关系。 黄忠在平定凉州叛军的过程中立下大功,如今被任命为上党郡太守,也会是修建武库的大臂助。 虽然董卓担任并州刺史,会不是不小的隐患,但是也不是不能克服的。 如果再过上一年,那真的鬼知道局势会变成什么样,毕竟他来这个时代已经改变很大的因果了。 到时候如果没有修建武库的条件,应该三年之后的京师大乱斗,会少一件非常关键的秘密武器。 可是话说回来,侍中这职位,错过了可能也不会再有了。 朝中局势动荡,权臣几乎就是几年十几年一个轮回。 赵普担任侍中在汉灵帝刘宏的近侧,更有机会接近还是幼年的汉献帝刘协。 向刘协灌输他的政治理念,将刘协培养为杰出的帝王,这才是改变这个时代最为根本的事情。 “武器锻造的时间是可以大大缩短,而且我们也可以让汤铁匠将技术传播一下,”赵普不担心工期的事,“可眼下侍中一职对于将来的计划也非常重要,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啊!” 第八十六章 武库(3) 关于去京师赴任当侍中,还是留在常山郡修建武库,打造属于这个时代的秘密武器,赵普、崔超、张机以及赵云一直讨论了大半夜,也没有个具体结果。 崔超曾力劝赵普去京中赴任,至于修建武库的事,他代劳。 但由于还需去上党郡等地寻找煤矿,别说是崔超,哪怕是最为穿越者的赵普其实也不是很有信心能够找到易于开采的浅层或者露天的煤矿。 基于汉代各种技术的滞后,开采过深的煤矿不太现实,而且会非常危险。 最终只好作罢,赵普主持修建武库的事,是不可能代劳的。 这两件事也没有轻重缓急之分,因为每一个对于后面计划的开展都非常关键,而且可能错过了都不会再有更好的机会。 侍中一职如此,修建武库亦是如此。 汉灵帝此刻之所以如此器重赵普,是因为卢植把他宣扬的太神奇。 等到这位皇帝新鲜劲过了,未必会再愿意将侍中的职务给他,毕竟这是自己的近侍,完全看他喜好的。 如果明年不开始着手修建武库,那么一旦入京,一个隐藏在背后的谋划者就被推到了台前。 他就成了明面上的人,会被各方势力,尤其是宦官和大将军何进一党盯住。 据他从文献中了解,这时的汝南袁氏,也许是因为利益问题,与何进是有些联盟的意思的。 袁氏门生故吏遍天下,他行事会多有掣肘。 何况,后汉时的太守调动非常频繁,黄忠这上党郡太守也许做不了太久就会调任,利用这个便利的关系得及时趁早才行。 及至后半夜,赵普决定这事须得仔细的权衡一番,劝崔超先回去休息,慢慢从长计议。 毕竟诏书上写明是年后赴任,马上就要过年,没有道理要如今紧急。 第二天午时,赵普、张机等刚睡醒每多久,崔超再次登门,他手里拿着置夫刚刚送来的书信。 这封信来自卢植。 赵普拆开之后,仔细阅读了一下,大致明白了卢植迫切希望他进京的原因。 京兆尹司马防、时任卫尉的杨彪等人力劝卢植乘此时威望隆盛,行诛宦清平朝政的举措。 他们以为大将军何进此刻居于高位即便是不支持,也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阻挠,此事成功的概率很大。 事实上,如果此时的卢植如何联合朝中各大公卿、士人集团,乃至太学生们,也许能够逼迫汉灵帝将张让、赵忠等人治罪。 但结果大概率是两败俱伤,以卢植、司马防、杨彪等人为首的士人集团斗倒了宦官,也很难起到清平君侧的效果。 还会便宜了大将军何进。 以汉灵帝刘宏的尿性,因为诛杀了供他玩了的中常侍们,必然对卢植、司马防等心生不喜,重用那是不要想了。 让何进总揽了朝中大权,他会是下一个窦宪也说不定,人的欲望是会随着手中的权利一起膨胀的,何进很明显不是能够驾驭自己欲望的人。 更何况,这件事风险很大,未必能够成功。 就算成功,汉灵帝就可能变成一个勤于政事,心怀社稷的好皇帝了吗? 以他穿越者的身份深知,这根本就不可能,没有张让、赵忠,也许会有赵让、张忠。冒如此大的风险,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这太不值当了。 众人关于此事又是一番争论。 崔超和张机都是经历过党锢之祸的士人,对宦官阉党的仇恨可谓深矣。 有如此好的机会摆在眼前,都力劝赵普年后赴任,行诛宦义举。 赵普摇了摇头,“恕我直言,以陛下的脾性,假若诛宦成功,他就会成为一位施行仁政的君主吗?” 这问题身上局中的崔超和张机暂时都没有想,以他们所看到的,朝政如此混乱,乃至天下凋敝,汉桓帝至今的如曹节、王甫、张让、赵忠之流得负很大一部分责任。 而如窦武、陈藩等士人名流之死,数万士人门庭家人惨死,皆是这些宦官为恶所致。 他们可都是受这时的主流思想之一,儒家的大复仇思想深刻影响得士人。 若能诛宦,那便是为这些人报了血仇,换做是赵普,他也不会想这么多。 但是,当赵普提出来之后,他们细想了一番,都摇了摇头,他们没有接触过汉灵帝,可依从各方听来的消息,这个颇有些荒唐的皇帝,想让他施行仁政,那可太难了。 “所以,我们为什么要如此心急呢?陛下只剩下三年多得时间,等一切准备妥当,再杀这些人未为不可啊!”赵普耐心的引导他们。 崔超和张机同时叹了口气,“可是机会难得,错过了也委实可惜啊!” 赵普道:“你们信我,这帮为祸日久的阉党,绝对活不过三年后的冬天,只是此刻杀他们付出的代价太大,而且太便宜了何进。” 他这时直呼大将军的名讳,让崔超有些不解。 “大将军其人在安定看来莫非也是为祸一方的梁翼之徒?” 梁翼是数十年前权臣、外戚的代表人物,把持朝政近二十年,在任内残暴不堪、肆意妄为。 其父梁商病逝后,梁冀接任大将军,袭爵乘氏侯。当顺帝驾崩,拥立冲帝,与太尉李固等录尚书事,冲帝驾崩,又拥立质帝。其后更是行谋逆之事,毒杀质帝,另立桓帝刘志。 梁氏在他引领下专擅朝政,结党营私,任人唯亲,大肆将官爵给予亲族。梁氏一门前后九人封侯,拥三位皇后,六位贵人,两位大将军。族内女人拥有食邑称君的有七人。族人娶公主的三人,其余任卿、将、尹、校的共五十七人。 最终因恃权不法,对汉桓帝亦有指手画脚的趋势,被汉桓帝借宦官单超、徐璜、具瑗、左悺、唐衡等五人势力诛杀满门。 上架感言 本来我是没有打算要写这个章节的,因为之前已经跟大伙说过很多次关于上架更新的问题。 但一觉醒来,我得跟大家道个歉。 我大概是凌晨的五六点才睡,具体时间我也记不得了。 因为琐事缠身导致睡眠极差,昼夜颠倒也导致过得浑浑噩噩。 我真的疏忽了今天居然是3月1号。 我之前是打算上架的当天从凌晨开始更新,一直到中午十二点,结果,我却忘记了日期和时间。 真的很抱歉。 我打开app之后,发现本来就不多的收藏又少了好几个,说实话还是很难受。 不仅仅是掉收藏的问题,反正成绩一直也不好,而是觉得自己这状态,过得不像个人。 最后,我来说一下上架更新问题。 今天我从现在开始更新到晚上十二点,具体能更新多少,我不敢肯定,至少会有4更吧!也许能有5更。 明天开始就是标准的一天两更,下午一更晚上一更。 鞠躬致歉。 本来想就这么结束这个上架感言的,可是居然硬性要求要写一千字。 也是哭笑不得。 那就更大家多聊聊吧!关于剧情方面。 昨天有书友问这本书后面内容会不会出现割据。 这问题在这本书的设计之初就是会有的,因为从逻辑上讲一个穿越者,利用5年的时间就像要改变几乎是定局的历史车轮前进,好像不大行得通。 另一方面,就像他所说的,这个时代打外族似乎挑战性不大,后汉时的任何一个割据势力都可以吊打异族。 所以,关于这个时期的内部争斗才是最精彩的,割据还是会割据的。 关于主角的问题,其实我认真的反思过了,拿一个四十多岁的人当主角本身代入感应该就不怎么样,如果主角是赵云的哥哥赵信,我想可能现在的成绩都会好不少。 但是已经写了这么多,想要更改那也是不可能的事了。 不过真心的说一句,赵普我在一开始就没有把他当主角的,因为剧情设定的很长,他在189年京师大乱斗之后,预计是要退居幕后的。 赵云、曹操、刘备等人才算是主角。 不过那时候估计都有五十万字了吧!再更换主角似乎也不怎么行的通,只能说我一开始的设定都有些欠思量。 不过总体来说,后面的剧情穿越者能发挥的作用已经有限了,这些三国人物登上大舞台也是势在必行的。 写了这么多居然只有八百字,我是真的想要更新正文章节啊! 唉,我在上架当天弄出这样的乌龙,真的是抱歉,我睡觉前都因为今天是30号,可他大爷的,忘记了2月是没有30号的。 我想今天的首订一定是惨不忍睹了吧! 不过说实话,成绩肯定是扑了,我早有心理准备,也不会为了这个难受什么的。 就是觉得这个上架的开始实在是有些对不起这些有限的读者们,这些人本来就是我没有将这本书太监的动力所在。 结果.... 好了,不多说了,我现在开始更新正式章节。 第八十七章 武库(4) 经过赵普等人连续多日商讨之后,他最终决定暂时不去赴任侍中的职务。 原因很简单,虽然侍中居于要职,但三年之后,京师的朝堂之争还是需要很大的外力支援。 大将军何进以及素怀狼子野心的董卓等人都不是仅仅可以依靠计谋就搞得掉的。 政治斗争的结果,无非还是要军队来完成最后的收尾。 再者,他非常不赞成此刻就让士人集团和宦官们斗个两败俱伤,他一旦入京,定然会是卢植的强心剂,到时候人在局中,能不能拦住这些热血翻涌的文人士大夫真的说不准。 在腊月十五的当天,赵普给卢植写了一封长长的书信。 详细的述说此刻不宜和宦官开战的种种缘由,以及他暂时无法赴任的原因。 修建武库的重要性暂时压过了其他的事,只是私下修建武库是为不法,一旦发现是会冠以谋逆的罪名的。 赵普请求卢植在京中为他请求司空属官。 司空是为三公之一,负责水利工程、城防建筑、宫室营建等事务,《后汉书·百官一》记载:“司空掌水土事。凡营城起邑,浚沟洫、修坟防之事,则议其利,建其功。凡四方水土功课,岁尽则奏其殿最而行赏罚。” 此刻担任司空者是为与宦官亲近的张温。 他此举从某种程度上有些不妥,士人宦官水火不容,他不去担任侍中,反而要做张温的属官,只怕会引得士人排挤。 但为了尽管完成修建武库的大业,有一个在各州行走的属官身份,会便利很多。 非常时刻行非常之事,赵普想要冒险一试。 这封书信中包含了众多机要之事,崔超看过之后,觉得由置夫护送凶险太多,这信的内容一旦泄露,不说各方势力,但但私下修建武库那都得掉脑袋,须得让心腹辛苦跑一趟才行。 于是唤程磊前来,让他带两个军士乔装亲自到京师雒阳送到卢植手上。 张机在当日离开常山郡返回老家南阳郡,临行前,赵普和崔超亲自为他送行,赵普言明一旦武库修建完成,他去京中赴职,便着手策划设立州郡医官之事。 这话在一定程度上有安慰的成分。 因为未来两三年的政治斗争必然是极其激烈的,稍有不慎不是满盘皆输,而是可能要身首异处。 设立医官只可能建立在他们取得胜利的基础之上。 这个功在当代、立在千秋的举措,他和张机都想要尽快实施,只是可惜形势不由人。 张机作为士人门庭出身的子弟,自然是清楚这些,可他志不在朝堂争斗、沙场争锋,这些事情远远帮不上忙,只是告诉赵普,若是用他之时,遣人送封信即可,他一定会竭尽全力。 双方就此拱手而别。 到了年关,太守府难得不像往年一样忙碌,崔超抽出了不少的时间来赵普宅中闲坐。 这得得益于郡丞李博体恤崔超身体,真的事无巨细都处理的井井有条,他只需要在大事上拿拿主意即可。 而此刻常山郡内基本太平无忧,没有流民之忧,黑山军自从招安之后,很有再出来四处劫掠。 赵普也难得过了些稍微安逸的日子,几乎日日和崔超喝茶闲聊,至于赵云读书的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蔡文姬的影响,这个去年还有些顽劣不喜欢读书的少年,这时倒是勤奋了很多,不怎么需要他操心了。 小年当天,赵普煮了饺子留崔超吃午饭。 加上赵信夫妇,他们五人正在谈论过些时日要不要把这种饺子的做法,在郡内推行一下,李博从太守府匆匆而来。 赵普和崔超对望一眼,都觉得可能是卢植回信了。 “这是从吴郡来的书信。”谁知,李博开口就否定了他们的想法。 “吴郡?莫不是新任的吴郡太守孙坚送来的?”赵普起身,示意李博先坐。 赵云起身去给李博盛了一碗饺子。 李博跪坐在崔超一侧,将书信交给赵普,“正是那孙太守遣人送来的。” 前吴郡太守盛宪因患病辞去了吴郡太守之职,于是朝廷就将平叛有功的孙坚册封为吴郡太守。 赵普拆开大致看了一下,是一封感谢的书信,大致是谢他曾在九江郡善待他的妻子,不过信的结尾却说道过完年,他会遣人将孙策送过来。 孙坚的原话是先生既然已经收犬子策为学生,在蒙童阶段犬子就该留在先生身侧,如此方能从老师身上学到大道理。 赵普只得无奈苦笑,明年会是非常关键的时刻,若是教书育人,他真的没有太多时间。 他把信递给赵云,“过了年,孙伯符就交给你了。” 赵云一脸不情愿,“他一个小屁孩,我哪里教得会?” 崔超笑道:“那孙文台若是知道你居然把他的爱子托付给未及冠的侄子,那不得气死。” 众人说笑间,赵宅再次来了客人,赵云去开门发现是前些时日赶往京师的程磊。 此刻程磊风尘仆仆,正是刚从京师雒阳赶回,他先回的太守府,得知太守和郡丞均在赵宅就匆匆赶了过来。 他此去雒阳前后只用了八天,可见一路有多么赶。 程磊将卢植的书信呈给赵普,“先生,卢使君让我星夜不停,快马加鞭送信回来,总算是不辱使命。” 崔超见程磊一行三人面色憔悴,显然这一路耗费极大,忙让随行的军士带他们先行下去休息。 赵普脸色有些郑重的拆开书信,程磊如此心急火燎,显然卢植那边可能有要紧事。 信中卢植严厉批评了赵普欲得司空属官的行为,这件事纵然是欲行非常之事的非常之法,但他仍然低估了士人和宦官之间水火不容的局面。 倘若赵普真的舍侍中而任张温的属官,那他和士人之间的缝隙在日后是极难修复的。 这对于日后的大事有着不可估量的影响。 另外,关于修建武库这事,显然赵普已经谋划日久,但到了要实施卢植才得到消息,他劝赵普必须得万分小心行事,不可走露一丝一毫的风声。 否则这等谋逆之罪,不只是身死那么简单,还会累及家族亲友。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是不赞成做这件事的,还是劝赵普再三思而行,到京中担任侍中。 诛宦与否到时顺势而为即可,非是非做不可。 第八十八章 推行百炼钢 本是家庭宴席一样的午餐,因为接二连三的重要信件,就变成了政事商议。 赵信夫妇吃过之后,就向叔父赵普告辞,到隔壁院中了。 崔超、李博加上赵普叔侄开始就此讨论。 不得不说,赵普之前确实低估了宦官和士人之间那条泾渭分明的分界线。 而修建武库的危险性也因为一直以来顺风顺水有些放松了。 李博还是第一次听闻赵普想要修建武库这等大事,当时就震惊了,“先生欲做这等不法...非常之事很难不被人认为是行谋反之事。” 赵普看着李博的神情,心想卢植在信中看到时,大抵也是这样的反应吧! 可修建武库之事又非常有必要,董卓因为跟随卢植平叛有功,如今又任并州刺史,首先这就是一个较为危险的信号了。 在历史上,董卓获得并州兵马是在策反吕布,杀死丁原之后。 而如今,因为它赵普的出现,蝴蝶效应的效果开始显现,他直接取代了丁原在这个关键时期成为并州刺史,依照他一贯的做事准则,必然会暗中培养自身的势力。 并州云中郡和上党等地有匈奴胡人等势力,而董卓其人从史书中看,他可太擅长和这些胡人打交道了。 可如今朝政方面各方势力已经成均衡之势,卢植声望如日中天让士人集团有了名正言顺的代言人,不再是依附与大将军何进,才能与宦官相抗衡。 这种均势下,谁能拉拢到地方豪强的支持,谁就有可能在接下来可能发生的政治斗争中获得最终的胜利。 董卓其人在此时就成了香饽饽,谁还会管他会不会栽培自身的势力,或者他权势强大之后要做什么事。 地方上他虽然已经有了刘备、曹操、崔超三镇太守的支持,新上任的太守黄忠、孙坚也可以佣兵相助,但比起董卓和凉州、并州两地的势力,仍然显得太弱了。 首先,后汉末刺史的权利已经很大,非常接近州牧了。 董卓以职权首先就可以直接掣肘黄忠,废掉他们的一阵之力。 这时候就要凸显奇兵的重要性,倘若在明面上的势力不提,崔钧悄悄回乡,召集崔氏义从和那些安置在安平境内耕种的乡勇,勤加操练,配置上这个时代无坚不摧的利器。 试想一下,在关键时刻这支铁军突然出现在雒阳城外,会是什么样的情况。 赵普想,这可能会是最关键的胜负手了。 修建武库的危险性以及侍中一职的关键性,让李博一开始是极力推荐赵普按照卢植的建议过完年赶赴京中赴任的。 崔超则没有说话,因为它清楚由百炼钢打造的武器太霸道,而且他作为赵普最亲密的挚友、战友,不止一次的听赵普提及过,京师在这几年很可能会爆发的大动荡。 修建武库之举,并非是心血来潮,而是形势所迫。 “贤弟,你听我一言,”赵普到了这个时候,便推心置腹的将他为何非要修建武库之事的前后原因,详细的告知李博。 李博听过之后,震惊的无以复加,之前他是听闻赵普说过,汉灵帝会在三年后驾崩,但是像这等外戚、宦官相斗以致天下无主的预言,他是第一次听赵普提及。 “这...这未免也太不可思议...” “你想一下,安定至今为止,所谋所断,可有错误之处?”崔超喝一口茶,问李博。 李博摇头,“至今确实不曾有错。” 他突然起身,拱手向赵普一拜,“先生如此深谋远虑,但是安邦定国之奇才。行修建武库如此凶险之事,乃是为他日安定朝堂,博佩服之至,愿随先生效犬马之劳。” “子陵你可要想清楚了,”崔超道:“这可是会累及家族的谋逆大罪。” 李博洒然一笑,“我乃是孤家寡人,累及不了家人,事发无非一死而已。” 赵普扶起李博,“我等皆是为朝廷为社稷做事,子陵这一拜我可受不起,眼下我们便一起谋划一下具体事宜,也好年后立刻实施。” 李博以为这修建武库,须得有大批量熟悉百炼钢技术的工匠才行,仅汤铁匠一人显然不行。 所以,推行百炼钢是修建武库的先行条件。 赵普点头赞同,“子陵所言与我不谋而合,不过推行百炼钢技术须得找心腹之人才行,这事越隐秘越好,以百人为佳,这些可就得拜托崔公去办了。” 崔超担任常山郡太守已经一年有余,与郡县施行与民休息的仁政方针,在必要时机又对朝廷苛收的杂税极力抵制,是非常得民心的地方官。 郡内百姓愿为崔超效死力者比比皆是。 寻这些人并不难,但难就难在这百人都得懂些锤炼铁器的技术才行。 “这事我可以去办。年后半个月定然把人选给凑齐。”崔超还是先应承了下来。 赵普道:“崔公办事我自然放心,除了百炼钢的技术需要普及,我们还需要煤这种材质,它比木炭温度更高,更有利冶炼铁器。” 煤这种称谓崔超和李博还是第一次听到,均道:“这是何物?” 煤炭在春秋战国时被称为石涅,两汉时偶有文献称之石墨,不过因为开采不易,算是比较罕有。 “也就是石墨,”赵普解释。 崔超这种世家大族出身的士人自然了解的更清楚一些,他不由微微色变,“安定你若是想用这石墨炼制铁器,耗资可就太大了。” 哪怕是他这样的门庭,也供不出来大批量的煤炭。 “崔公放心,我知道哪里有大批量的石墨,这事我已经着周仓去安排了。”赵普在从九江郡归来后不久将把周仓派去黑山军那边疏通关系,希望可以借道去上党郡。 如果可以拥有熟悉百炼钢技术的铁匠百名,加上足够量的煤炭,按每日七日一把的标准,费时一年的时间大致是装备一支奇兵的。 何况随着这些人技术纯熟,也许根本不需要七日一把。 武库一成,他就可放宽心前往京师,与尚书令卢植一起谋划那场改变大汉王朝命运的大事件。 如今万事具备,只等周仓年后的消息了。 第八十九章 张燕来访 三人在小年当日,基本上将修建武库的事先准备商议妥当。 崔超否则寻找炼制武器的铁匠,而李博则以之前与黑山军和张牛角叛军交战日久,郡内守军武器多有损坏为由,向朝廷申请一批矿石。 当然,以赵普来自后世的身份,想要寻找一处铁矿也是可以的。 但寻找煤矿一事已经要颇为周章,他实在有心无力,最后还是李博提议可以向朝廷索取。 之前黑山军肆虐以及张牛角判断,对冀州和常山郡都影响很大,严格来说常山郡一直都是重灾区。 如果不是崔超、高览等人护境安民,常山郡像史书上不得不靠义兵吏从维护地方那几乎是可以预见的。 所以,朝廷上对于这个申请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事实上,后汉朝廷到了这个风雨飘摇之时,非常依赖地方自行平叛,每年各地加起来怕有百余处叛乱发生,朝廷根本就自顾不暇。 到了春节,依照当时的传统,赵普还需带着赵信夫妇以及赵云回真定老家祭祖。 好在今年的回乡之旅较为顺利,他们在初一的当天下午就完成了祭祀祖先,在老宅中休息一晚。 原本,赵信夫妇思乡心切,是想要在老家住上一段时间的。 但在当晚,赵云嫂子突然呕吐不止,赵云冒着宵禁的禁令去城中寻找郎中。 赵普见自家的侄媳妇除了呕吐之外面色如常,并无其他不适之处,作为过来人他怀疑应该是有身孕了。 不过他并非郎中,不通医理不敢断言,只好烧了热水,先让赵信扶自己媳妇去休息。 过了足有一个时辰,出去寻医的赵云方才归来,但回来的时候不止带了郎中。 真定县县令张忠也随着一同而来。 张忠拱手向赵普行礼,“先生别来无恙,下官冒昧而来,实是因为有士卒举报有人违禁夜行,我前去查看才知原来是一场误会。耽误了先生为家人寻医,忠实在过意不去,特来道歉。” 赵普此刻乃是白身,这张忠自称下官,礼节上对他是足够敬重了。 赵云违禁夜行虽然有情可原,但终是违背了法令。 赵普拱手还礼,“张县令秉公执法,哪里有什么过错,倒是我们叔侄给地方添乱了。” 两人客套了一番,那郎中自是早进去查看病情。 不一时,那郎中从卧房中出来,向赵普等道喜,“夫人并无任何病患,乃是有喜了。” 这让赵普心中大喜,赵信已经成亲近两年,一直不曾有什么动静,如今总算是为赵家延续了血脉。 张忠这等聪明伶俐之人自然也向赵普拱手道喜。 在这个严寒的夜晚,因为赵氏将添新人,让赵普等人都觉得如三月阳光一般温暖。 送走众人之后,赵氏四人在老宅休息一晚,就起身返回元氏县。留他们夫妇在老家,赵普实在是放心不下。 办理完祭祖大事,严格来说已经没有什么事,是习俗上非做不可的。 赵普由此准备全心筹备修建武库之事。 小年之后,赵普已经给卢植回信陈说利害,言明他要修建武库的决心,并拜托卢植向汉灵帝刘宏表明他隐疾在冬季复发,年后恐难赴任。 到了初五初六,他就准备正式回复汉灵帝刘宏征召他为侍中的诏书,因疾病严重无法赴任。 初四的午时,大雪不期而至,赵普刚让赵云给找他的兄嫂送过去饭菜。 咯吱咯吱的踏雪声就从外面传来,听声音至少有三四人。 赵普以为是崔超前来拜访,也没太在意,他们两个因为太熟悉,一向不太注重礼节,反正院门赵云未关,自己进来也就是了。 外面却传来了周仓的声音,“先生,周仓回来了。” 赵普这才慌忙起身,他等待周仓的消息久矣,“快进来,快进来。” 周仓一行人得赵普允许,这才踏雪进门,赵普在院门举目看去,只觉随周仓而来的三四人中,有一人相貌堂堂,甚是熟悉。 他不禁微皱眉头,“褚...首领!不,是张将军。” 他迅速的改变了自己的称谓,褚燕因张牛角将部众全部托付给他,已经改为张姓,如今他又是朝廷册封的平难中郎将,称张将军那是名副其实了。 张燕拱手道:“在先生跟前,不敢以将军自称,先生不妨以姓名相称。” 在史书上张燕生卒年和字均不详,不过之前赵普就从周仓哪里得知张燕字载福。 赵普一面将张燕请进屋内,一面道:“那好,我就称张将军为元福了。” 两人坐定,周仓立于一侧。 张燕道:“前些时日,回老家祭祖,听闻令侄犯禁寻医之事,想起去年与先生在城外巧遇一事,当时先生曾向我言明吾兄张牛角三月内必死,不由心中彷徨。加上年前周兄弟曾向我提起,先生欲借道去并州办事,今特拜访先生,一为请先生指点迷津,二来则是当面应允先生,无论欲借道做何事,我张燕定然鼎力相助。” 张牛角暴毙之事,对张燕影响极大,不得不说这种直言生死之事,他这不信鬼神之人,对赵普却充满了敬畏。 何况赵普在他起事之初就曾劝他投靠朝廷,如今获封平难中郎将比落草为寇不知强了几许。 只是,他如今又到了人生的拐点,在平难中郎将任上不知何去何从了。 所以,此次从真定老家直接进元氏县来向赵普请教。 赵普见张燕如此推心置腹,委实是出乎他的意料,不过这对他自然是大好事,说明张燕这一方势力到时候可不只是借道这么简单了。 或许在必要的时候也能发挥巨大作用。 赵普拱手道:“我先行谢过载福,至于什么指点迷津谈不上。我也未必能够事事正确。” 这话他没有自谦,实在因为到了这个地步,他确实没有什么好指点张燕的。 张燕此刻只要牢牢握住手中的权利,以他巅峰时期拥兵十多万的势力,在后来的割据时代,那是谁都想要设法争取的一方诸侯。 还能为他谋划什么呢? 第九十章 张燕来访(2) 可张燕并不这么觉得,因为之前赵普谋断太准,所提的建议有直接切中利害。 “先生这话可就太自谦了,”张燕微一停顿,继续道:“近日我听闻京师之中的大人物,对于宦官一党有要动手征兆,先生如何看待?而我又该如何自处呢?” 他出身贼寇,自知是不为士人所容的。 可改变这种现状不是没有办法,这事曹操就干过,他直接将犯禁夜行的大宦官蹇硕的叔父蹇图棒打致死,以示和宦官一党划清界限。 张燕是想要设法改变自身处境,他以为趁着此次士人门庭掀起的诛宦浪潮,投身其中,或许是个好机会也好不定。 这想法固然是极好的。 但是,赵普年前的书信中已经向卢植阐明利害,力劝卢植一定要压住士人迫切诛宦,清平君侧的行为。 这次看起来暗流涌动的诛宦举动最终大概率是要无疾而终。 这事无关正义和邪恶。 权利斗争,有时候真的很难很难辨别善恶,后汉王朝有如今天下凋敝的局面,从王朝中期就开始的外戚专权宦官乱政自然难辞其咎。 但即便是没有宦官一党,大汉王朝就一定会繁荣昌盛吗? 这也未必,两汉时的主流思想导致士人门庭对匡扶社稷,治世兴邦有着不懈追求。 他们对自身的道德约束也远远高于其他阶层,尤其是后汉,在这个阶段出现过诸多为大义凛然赴死的典型。 可以说在后汉魏晋时期,士人们对名节的看重是历朝之最。 前面的窦武、陈藩,这个时代的司马直、卢植,再向后的荀彧和诸葛亮,皆是典范中的典范。 可这其中就没有类似张让、赵忠等祸国殃民之流吗? 自然也是有的,这次的士人集团中,有为天下大义,朝政清平想要诛杀宦官阉党的。 可浑水摸鱼、图谋私利的也不是没有,甚至大有人在。 就拿此时的张燕来说,他想要参与诛宦,是发自清平君侧的本心吗? 或许有,但绝对不多,他更多的是从自身的处境出发,觉得他参与了此事,有很多机会可以融入士人,接纳他不好,甚至是很差的贼寇出身的身份。 这样他于仕途之中,才能够走的更远,再不济也不会处处受人排挤。 “我觉得载福不如先稳坐钓鱼台,看清楚京中的形势再做决定不迟。”赵普劝张燕按兵不动。 张燕诧异道:“先生此话怎讲?” 赵普道:“这事,以你如今平难中郎将的身份,不太容易参与其中,这是其一。第二,这件事看起来有不少人推动,但今年必然行不通。” 张燕闻言沉吟许久,他这地方将官,又是朝廷被迫册封的,这等事没人引荐,自然不好参与的。这也是他来找赵普的原因之一,赵普是卢植旧部,两人关系匪浅,可以代为引荐。 如果要诛宦卢植毫无疑问必然是发起人,眼下除了他没有人能有这个威望。 可后面的行不通是何意呢? 他自从担任了平难中郎将一职,在京中早就安排了耳目。 卢植获封骠骑将军、尚书令、冠军侯,与大将军何进共录尚书事之后,蛰伏许久的士人公卿们都已经按捺不住了,诛宦的呼声已经越来越高。 而且,按理而言,若要诛宦此刻毫无疑问是绝佳的机会。 卢植声望如日中天,手中又握有大权,真要行事不是不可能,汉灵帝纵然昏庸,又如何驾得住百官悠悠之口,他们他们陈列的种种铁证。 大将军何进不管内心支持与否,如果真到那份上,也只能做出支持的姿态。 “我有一事不明,先生为何会觉得诛宦行不通呢?”张燕最终还是开口询问。 赵普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张燕其人眼下还不是牢不可破的联盟,他有许多事都不便推心置腹相告。 沉默了片刻之后,他才开口道:“这事原本只是猜测,我与卢使君有过书信来往,都觉得此刻尚非诛宦的最佳时机,载福若是信我,就暂且将此事放置一边,待朝中形势明朗再做决定不迟。” 张燕见赵普已经如此说,也不便再追问,“我自然是信得过先生,一切遵照先生吩咐行事便是。” 赵云这时从隔壁兄嫂那里回来,见院门口有三四个人守着,不觉有些诧异。 周仓生恐有什么误会,忙出来言明是黑山军张燕前来拜访。 赵云对张燕印象一向不大好,皆因那次青崖寨围困,几乎导致他叔父赵普和卢植丧命,这时担心这张燕有什么不轨之事,就跪坐在赵普一侧。 不过,经过这段时间的成长,他的礼节倒是没有什么缺失,先是拱手向张燕行礼,“赵云见过张将军。” 张燕拱手回礼,然后又问赵普,“先生曾派周兄弟到我那里说什么借道,不知先生是要做什么大事?借道之事自是毫无问题。燕自问在这太行山周遭还有些势力,先生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吗?” 对于赵普而言,这才算是切入了正题。 原本张燕只需要借道给他,运煤的这等事完全可以让常山郡的军士乔装打扮。 他所需的煤炭也不是太多,虽然他不通武器打造之事,更不知道以这个时代的技术,要将普通的铁器百炼成钢,耗费煤炭的数量是多少。 但他猜想应该不会特别多。 以千余人秘密运送往返两次应该是足够了。 但这等事自然是越隐秘越好,更重要的是修建武库不仅事关他们赵氏的生死,更会祸及崔氏,一旦事发崔氏甚至会作为谋逆的主使。 崔超此次协助他修建武库,可以说是拿全族的性命在做担保。 如果让黑山军直接运过来会省去不少的麻烦,至少让崔氏少担了不少的风险。 “载福提起的话,还真有事需要你帮忙。”赵普思索了片刻,“上党郡附近有石墨,我准备开采一些回来售卖,为我们赵氏置办一些基业。数量可能有些庞大,正需要载福部下帮忙运送。你也知道崔公那里毕竟是朝廷登记在册的军士,调动多有不便之处,当然作为报酬,你也可以派人开采,互惠互利。” 张燕原本以为会是什么大事,闻言当即应允,“原来是这等小事,这还不好办,先生到时只需通知我一声,人手自然应有尽有。” 第九十一章 吴郡主仆 自张燕来访之后,赵普对于成功修建武库更加的有信心了。 在元宵节到来之前,他和崔超、李博、高览等人将武库的修建位置定在了元氏县的粮仓附近。 粮仓靠近城内驻扎的军营,有利于新打造的武器就近储藏。 同时修建的武库还可以对外宣称是备用的粮仓。 武库的动土日期选在正月18,而在17日,朝廷批准了赵普暂不去赴任侍中的请求。 不过据卢植告诉他,汉灵帝刘宏非常不开心,这个皇帝以为赵普看不起自己,不愿为自己效力。 称病不赴任,在这个时代大部分都是托词,皇帝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在元氏县大兴土木修建武库的同时,高览从全郡驻军中挑选了百里信得过得铁匠,作为此次参与锻造钢化武器的人员。 这些铁匠不是世代祖传,便是常年在军中锻造武器。 手艺没有问题,忠诚度方面,本任的郡县军事长官崔超和高览等,体恤下属,更不曾克扣过丁点的粮饷军饷。 他们愿意追随。 过了元宵节,赵普和崔超亲自去汤铁匠汤元庆家里拜访,希望他能带领这帮铁匠们为郡县锻造武器。 汤元庆受宠若惊,当即就应允。 他在锻造武器一行造诣颇深,上次赵普教他百炼钢的锻造之法后便一直牢记于心。 由他教这些铁匠们锻造之法唯一的障碍就是不擅言辞。 但汤元庆胜在动手能力极强,给这些本身就是锻造武器的匠师示范步骤有条不紊。 不过三五日,方法基本都会了,剩下的无非就是熟练度了。 正月底,赵普正谋划着是否动身前往上党郡,勘察煤矿,崔超遣人来报,吴郡那边来人了。 赵普想应该是孙坚派人将他的长子孙策送到了元氏县,本也没太在意。 但他带周仓赶去太守府时,只见孙策身边有一气度颇为不凡的老将。 说是老将其实也就五十岁左右,但其人双目有神,面有威仪,当非普通家将。 赵普由此猜想此人应该是黄盖无疑了,便上前拱手道:“尊下便是黄盖黄公覆吧!” 那老将正是黄盖,他与赵普从未相见,不曾想此人竟认得自己,“末将正是黄盖,不知...” 崔超为其介绍,“此人便是令主老师原州牧府别驾从事赵普。” 州牧府别驾从事是赵普担任过的最高官职,如此介绍算是出于尊崇。 不过实话实说,这官职相对是偏低了。 毕竟这是的孙坚已经是吴郡太守,算是地方大吏,两千石级别的官员。 他为儿子寻找的老师,还是远赴千里,第一有可能是隐士不出的大儒,比如郑玄一流。 第二也该是威望隆盛如刘宽这种卸任高官,曾位列三公九卿之人。 当然,别人情不情愿是一回事,找老师多半都是往这方面努力的。 州牧府别驾在一般人看来,远赴千里属实不值当。 但是,这个官职加上赵普的名字,那就不一样了。 他可以说是东汉十三州各个别驾从事之中,现在最名声远扬的。 除了卢植的宣传之外,这些曾经与他的有过接触的大人物,曹操、刘关张三兄弟、蔡邕等无不对她赞赏有加。 孙坚其人虽然不曾与赵普见过一面,但从卢植以及刘备口中听到的全是溢美之词。 他在获封吴郡太守之后,去九江郡阴陵接妻子时曾去拜访刘备。 刘备当时曾言伯符拜入先生门下,他日必成朝廷柱石。 这次孙坚派黄盖一路护送孙策来常山郡元氏县,正是期盼孙策能够学到安邦济世之才,他日成为刘备口中的朝廷柱石。 黄盖对于别人口中如此尊崇的赵普,能有多大的真才实学原是有疑问的。 直到赵普直接唤出他的名字,他不得不信,所谓未卜先知,那是名不虚传啊! 黄盖拱手拜倒,“盖受孙将军所托今带幼主来元氏县拜会先生,还望先生肯倾囊相授,为报先生大恩,在此期间盖愿效犬马之劳。” 这其中大概有孙坚的意思。 孙坚不知赵普要留在常山郡修建武库。 以他所知,赵普多半是要到京中赴任侍中的,京中局势复杂,政治斗争,兵戎相见暗杀之类,那是司空见惯。 黄盖其人勇力不凡,或有用武之地。 只是孙坚不知,赵普过了正月不是要去京中赴任,而是去上党郡探寻煤矿。 赵普扶起黄盖,“公覆这话就严重了,我既收伯符为学生,那自然会倾囊相授。” 不过,在今年,起码上半年他可能都抽不出时间教孙策读书。 赵普将黄盖、孙策主仆安置在院中先行住下,自己开始思索怎么让赵云和孙策读书的问题。 之前因为有诸多事宜要忙,他不曾想过,如果今年就这么过去,那赵云整年的学业也要荒废过去了。 孙策的到来,让他不得不认真思考这个问题了。 可眼下他一旦去上党郡那边,教赵云读书的人选是无人可托付的。 他在书桌前一筹莫展。 这时,赵云迈着轻快的步伐从院外进来。 这些时间,因为过年也因为有太多事要忙,赵普都不曾给他安排学业。 赵云在赵普身旁跪坐,自顾自倒杯茶水喝。 “阿叔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吗?” 赵普看着兴高采烈的赵云,没来由的有些烦躁,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 “你是收到文姬的来信了?心情如此愉快!” “阿叔,你这就狭隘了,我没有她的来信,就不能开心吗?”赵云矢口否认。 赵普哪里会信,问他是不是与蔡琰私下有通信。 赵云见躲不过只好承认,之前他确实有收到蔡琰的来信。 不过那是年前,李博交给他的,在信中蔡琰曾言他们过年可能要回陈留郡老家祭祖。 蔡邕避祸江东多年,都不曾回去过,如今卢植声望压过宦官一头,诛宦的呼声很高,他们父女料想应该无事,于是就打算回老家一趟。 赵普听到这个消息不由大是振奋,“这下可就有着落了。” “什么有着落了?”赵云大是不解。 “别问这么多,这两日你就去陈留郡一趟,把他们父女接到元氏县。” 赵云有些懵,幸福来的太突然,“是不是太快了?我还没及冠。” 赵普一巴掌打头上,“又不是让你成亲,快什么快,是找人教你们读书啊!” 第九十二章 上党郡 赵云带一伍军士出行的当天是二月二龙抬头。 龙抬头是农历二月初二,又称春耕节、农事节、青龙节、春龙节等。 它起源每岁仲春卯月(斗指正东)之初,“龙角星”就从东方地平线上升起,故称“龙抬头”。龙抬头日在仲春卯月初,“卯”五行属木,卦象为“震”;九二在临卦互震里,表示龙离开了潜伏的状态,已出现于地表上,崭露头角,为生发之大象。 在农耕文化中,“龙抬头”标示着阳气生发,雨水增多,万物生机盎然,春耕由此开始。 自古以来人们亦将龙抬头日作为一个祈求风调雨顺、驱邪攘灾、纳祥转运的日子。 当然,在后汉这些传统还没有如此隆重,事实上龙抬头的习俗在历朝以来不断完善的,最初它只是一种的简单的春耕文化。 在文献中具体出现龙的形象是在前汉。董仲舒在《春秋繁露》中提到舞龙求雨的活动,百姓直接借助龙的形象举行求雨活动。 后世出土的汉代画像石上也刻有“戏龙”的舞蹈场面,以此作为耍龙灯的滥觞。 驱邪攘灾、纳祥转运在此时是不在龙抬头的习俗之内的。 不过,赵普自后世而来,此次赵云独自出行,他心中多有有些放心不下,所以最终选定在这个日子让他前往陈留郡。 陈留郡也就是后世的开封。 从元氏县到陈留郡大概有八九百百里,路程上虽然不算太远,但赵云此刻毕竟才刚刚18岁。 临行前,赵普帮赵云整整衣衫,没多说什么,让他速去速回,若是归来时他不在元氏县,不用去并州寻他,好生在家里读书。 当然,他自然不会忘了自己修书一封,让赵云转交给蔡邕。 信中大致说了一下拜托蔡邕在近来代为教赵云和孙策读书的原因,并且言明避祸吴会之地终非长久之计,如今卢植受朝廷重任,可以考虑近来入朝任职之事了。 让他们先来常山郡暂住,有崔氏庇护,宦官党羽、门生、宾客绝不敢乱来。 在赵云出发之后不久,赵普派周仓先行一步,去联络张燕,他将孙策托付给李博之后,就准备带人赶往上党郡。 黄盖近来一直在孙策身边,但孙策听闻自己老师要远行办事,就让黄盖与赵普同行。 本来,即便是周仓先行了一步,赵云赶赴陈留郡,高览是朝廷册封的千石官员,不便离任太久。赵普身边也不是没有人,程磊一直都不是明面上的校尉,随时都可以随他出行。 但黄盖直言,这是孙坚临行前的吩咐,任赵普驱使,此时正是用人之际,若是不肯用他,反而是看轻了他。 赵普便和黄盖、程磊两人一同带崔超为他准备好的五十名军中悍卒装扮成商旅,向上党郡进发。 山西晋东南,古称上党,它是由群山环绕的一块高地,东部依太行山与华北平原为界、西部依太岳山和中条山与晋南(古时也称河东)接壤。 《释名》一书记载:“党,所也,在山上其所最高,故曰上党也。”这是上党郡名字的由来。 上党郡设置的时间,要远远早于秦始皇统一六国。 这看上去和秦朝设天下三十六郡,真实开始郡县制相违和,但事实上,上党郡的设置真的是在战国时期韩、赵、魏瓜分晋国前后。 虽然上党郡设置的具体时间,前论史者皆语焉不详,但从众多史料判断,战国上党郡应当设置于三家分晋之初。 郡的起源最初具有很强的军事性质,最初的郡全部都设置在边境地区,其目的就是巩固边防。 由于郡担负了防卫边境的责任,所以郡的长官叫守,出于尊称,才称之为太守,这也是太守这一名称的由来。 当然,战国时代的上党郡和秦汉时变化很大,甚至前后汉时上党郡的管辖范围都差异极大。 秦始皇设置的上党郡治所位于今天的长子县,初期包括沁河以东山西东南部大部分地区,地域辽阔。 但到了汉朝,上党郡逐步分解,先后从上党划出乐平郡(今晋中东南)、建兴郡(今晋城)、义宁郡等三郡。 后来几经变迁,到了后汉末年,上党郡不过只是普通的郡城,辖境比之于河内郡、汝南郡、南阳郡这等大郡,那是差的远了。 他的位置也大致变为并州与冀州交接之地,后世山西省东南长治市周边与晋城附近。 上党郡的位置和常山郡从位置上来说是不远的。 一行人从元氏县出发,经赵国到魏郡,已经距离上党郡不远了,魏郡和上党郡接壤。 这里的赵国是隶属于冀州刺史部管辖的郡国,设立于建武二年(26),光武帝刘秀封叔父刘良为广阳王,封地在赵国。 此时的赵王已传五世为怀王刘豫。 过赵国之后,众人到达魏郡武安县,因为一路扮做是商旅,他们行程较慢,到了武安是已是出行的第六日。 是夜,一众人在武安县的驿馆中安歇。 武安县已是太行山腹地,名义上归属魏郡管辖,但实际这个地方张燕的黑山军才有真正的话事权,武安县的县令钱殊就是由张燕一力向朝廷举荐的,魏郡太守也不能辖制。 夜间,程磊收到周仓托人传来的消息,他已经联系上新任的上党郡太守黄忠。 不过因为兹事体大,周仓没有向黄忠言明赵普此来乃是为开采墨石,只是表明赵普近来会来上党郡,希望与之会面。 黄忠是由赵普一力向卢植举荐,此刻方才有机会担任这一郡太守,一方面他感激赵普的知遇之恩。 另一方面,他算是卢植心腹,卢植和赵普的关系,他自是知晓,这时那里会推脱,言明要在上党郡潞县亲自迎接赵普。 当然,为了不暴露赵普的行踪,他也是着便装而行。 这一切进展的都还算顺利,赵普长松了一口气,如果他的记性不差的话,在潞县、壶口等地定然是有煤矿的,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露天或者浅层的煤矿。 若是在黄忠的掩护之下,他们找到煤矿,在通知附近的黑山军悄悄运走,那就一切万事大吉。 只是,谁也不知道,是否能够万事顺利。 毕竟,这时的并州刺史,是为董卓。 第九十三章 上党郡(3) 赵普一行人抵达上党郡境内潞县时,是他们出行之后的第九天。 此时二月中旬已过,春季的气息扑面而来,潞县城外的荒野已经露出了点点绿色。 潞县的名字来源于城外的潞河,大概位置相当于后世的山西黎城县。 这地方本来是他们和黄忠相约会面之日,但在来到潞县的第二日,出现的却只有周仓一人。 赵普不由眉头微皱,有不详的感觉。 果然,周仓说在昨日黄忠准备动身的时候,并州刺史董卓派人召黄忠去并州的治所晋城商议大事。 黄忠因此在三五日内可能不能赴约了。 董卓新官上任召集众太守议事,这原本是很正常的事,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董卓想要实施什么新的执政方针很正常。 但赵普不知为何仍然心里不踏实,或许是因为太凑巧,也或许是因为他多想了。 总之,在潞县停留了三日之后,黄忠派人传来消息,这董卓想要围剿境内的黑山军,所以召集众太守商议出兵的策略。 这消息让赵普如受当头一棒。 黑山军在名义上已经是依附于朝廷的编外军队,有汉灵帝刘宏册封的平难中郎将张燕管辖统领。 他不曾料到这董卓居然会有围剿黑山军的打算。 不过董卓的举措虽在意料之外,但其实也是不难理解的。 张燕本人虽然受封平难中郎将,但是其辖制的境地并没有明确说明,黑山军的势力范围在冀州、并州和司隶校尉部三州交接地多个郡县。 其部众的数量更是惊人,史书记载拥百万之众可能非常夸张,这百万之众应该是黑山军势力境内所有的人口,在其部众的数量在巅峰之时十数万还有有的。 这得归咎于后汉朝廷在黄巾之乱后没有痛定思痛,反而昏招频出,比如征收修宫钱等苛捐杂税,直接导致本就处于水深火热的百姓根本活不下去。 在饿死和落草为寇之间选择了后者。 冀州、司州皆是人口大州,上党郡等郡县也是利于耕种的人口稠密之地,黑山军在这种情况下实力急速扩张也就不难理解。 由于黑山军基数庞大又多是贫苦百姓和黄巾军余部汇合而成,其内部山派林立,虽是归张燕统辖指挥,可这等并非正规军编制的农民义军管理是非常困难的。 再加上他们没有明确的安置之地,部众活跃于中山国、常山郡、赵国、上党郡、河内郡、太原郡等众多地区。 如此数量庞大的军队基数,加上是招安而来,后汉朝廷自然是不会给他们粮饷等补给,因此他们仍旧是半贼寇性子的生存方式,多数的物质都是靠劫掠而来。 并州境内的上党郡和太原郡就深受其害,甚至下辖的多个县内,黑山军都远远比朝廷册封的县令还要有话语权。 董卓在腊月担任并州刺史之后,就一直有围剿境内黑山军的想法,只是他刚刚上任有很多事务要处理,加上黑山军广泛活跃于太行山各山谷之中,冬季不便用兵,他这才一直拖到开春。 上党郡是黑山军广泛活跃之地,赵普猜测董卓用兵得重点地区必然是上党郡南都、潞县等地。 这些地区均是并州与冀州和司隶校尉部的交接之地,也是深藏煤矿的地区。 董卓突如其来的军事行动,几乎意味着这次探勘煤矿计划的流产。 “我得回去了,”赵普叹了口气,吩咐众人收拾行囊。 周仓道:“要不要我带线人私下寻找一番?” 他深知这件事赵普筹谋已久,如此放弃委实是心有不甘。 “罢了,过些时日再来也就是了,没有必要在这里冒险。”赵普觉得没必要在这种关头冒险行事,再者周仓对勘探煤矿一无所知,留下也是徒劳无功。 众人在赵普下令之后,一刻也没有停留,自潞县驿馆出发,按原路返回常山郡元氏县。 行至武安县时,赵普内心有非常强烈的挫败感,推迟到汉灵帝亲自征召的侍中一职不提,倘若董卓这场军事行动是一场持久战,拖上了两三个月,那他今年修建武库的计划就要夭折一般了。 要知道在山区剿匪最是不易,董卓新官上任为了树立威信没有取得成效又怎么肯善罢甘休? 等到了四五月份,董卓真的肃清了上党郡内的黑山军,他们探勘煤矿之举就又要遇到搬运这样的难题。 不管是动用常山郡还是上党郡的军士都是较为危险的举措。 更不要提探勘煤矿也是非常耗费时间的,赵普毕竟不是专业的地质学学者,他所依仗的不过是后世的记忆,也就是上党郡内那个县内有煤矿这种资源。 具体在什么地方,他也并不能肯定,可以说他需要一些运气。 倘若探勘煤矿再花去三四个月,那就到了秋季,这一年也就过了大半了,剩下的搬运以及锻造武器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两三个月就全部完成。 这还是建立在一切较为顺利的前提下。 这期间再遇到董卓向黑山军动武这等事,那可就真的一切休提了。 想到这里赵普开始思索能不能让董卓停止这次军事行动,董卓动武的目的绝非是为了境内的安定,惠及于民,无非是立威而已。 那如果让他达到立威的目的,是不是他就会停止呢? 很明显,让董卓达到立威的目的,只有一个,黑山军部众从上党郡、太原郡撤出去。 这需要张燕的配合。 赵普叹了口气,这种让张燕蒙受重大损失的行为,他怎么会同意?而且他在未动武的情况下,直接向董卓妥协,又如何服众? 这根本就是一个死局。 在为探勘煤矿之事一筹莫展的赵普还不知道,在深宫之中,有人已经将矛头指向他了。 “你是说在卢植背后筹划的人,不是司马防、傅燮等人,而是身上常山郡的赵普?”赵忠负手而立,他的一侧是一位年轻文士。 那文士拱手道:“不错,之前在邺城,也是此人勾结黑山军,才导致赵爷身死。若能杀了此人,则这次朝中公卿们掀起的清君侧行动定会胎死腹中。” 这文士正是赵虏的宾客许嵩。 第九十四章 欺君之罪 “赵普其人自卢子干被罢免了冀州牧,一直都白身,年前圣上欲征召他为侍中,他还托病给推掉了。”赵忠负手来回踱步,“这等白身若是派遣刺客杀他,有成功的可能吗?” 暗杀自古以来就是对付政敌最常用的方式,赵忠据中常侍多年,身边自然是有培养的刺客,因此第一选择仍然是暗杀。 许嵩道:“恐怕不太行,去年赵爷就曾经买通岑熙的妹夫夏德,派遣刺客到太守府暗杀卢植。那赵普的侄子赵云勇冠三军,以一敌四给全杀了。何况赵普庇护于崔氏门下,那崔超是常山郡太守,对他器重有加,派遣刺客多半不能行。” 赵忠沉吟道:“暗杀不行,他又不是官员,想要治他的罪都没有个由头。你可有什么办法吗?” 许嵩这等人既然已经在赵忠面前提起赵普,自然胸有已有谋略。 “君侯勿虑,这赵普托病推掉侍中,我们不是正可加以利用吗?只要能证明他身体康健,这可是欺君之罪,还怕他死不了?” 这年代托病推辞赴任的士人多得是,赵忠一开始还真没往这方面想。 这事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哪怕是汉灵帝刘宏,因此事他心中还颇为不满,可因此治罪那也说不过去。 但是,倘若再加点别的事情进去,那可就不一样了。 “我这就去见圣上,”赵忠一刻也不停留,直奔南宫而去。 “赵常侍,陛下正有事再忙,”宫门的小太监见到赵忠慌忙行礼。 赵忠听着里面嬉闹的声音,知道汉灵帝在和缤纷宫女们玩闹,此时确实不便打扰,“无妨,我等等便好。”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赵忠再遣那太监进内通报。 不一时,那小太监折回,向赵忠恭敬行礼,“赵常侍,陛下有请。” “赵常侍这般急于见我,是有什么事吗?”汉灵帝赤脚跪坐在软塌上,颇有些意兴阑珊。 “确有要事禀告。”赵忠拱手行礼。 汉灵帝道:“有什么事,你不妨直说。” 赵忠轻声道:“此事乃是事关卢尚书旧部赵普,仆深知陛下对他甚是抬爱,曾想征召为近侍,因此对他也就额外上心了些。上午时有宾客回禀,说...说那赵普...” 汉灵帝微皱眉头,“赵常侍何故吞吞吐吐?你直说便是。” 赵忠这才道:“那赵普居然诽谤朝廷,说是如今陛下昏庸朝政混乱,他宁可做一布衣百姓,也绝不入京为官。” 汉灵帝大怒,“竟有此事?” 赵忠忙伏首道:“千真万确,那赵普实是狂妄自大之徒,屡屡托病不应征召,不过瞧不起陛下,不把朝廷放在眼里罢了。陛下若是不信,正可派人暗中查探,此事定然不假。” 他这六分假话,四分事实的说法,正中汉灵帝逆鳞。 被愤怒冲昏头脑的帝王,哪里还会想这么多,当即就下令,捉拿赵普入京查办。 消息从宫中传到尚书台时,卢植正和京兆尹司马防谈论诛宦一事。 立志成为忠贞名臣的司马防,觉得此刻朝内士人公卿万众一心,正是彻底诛杀阉党的绝佳时机。 卢植的态度却因为赵普力劝,有所转变,一直以来都想要把诛宦的浪潮给压下去。 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以他一人之力,很难说服众人,如果不是此刻非他号召不能成事,这伙人早就撇开他,兴起刀兵杀向宦官们了。 司马防是诛宦态度非常坚决的公卿代表人物,他几乎每日都会来尚书台劝说卢植。 两人常常一谈就是一个下午,结果往往是彼此不能说服对方。 这日,司马防早早就来了尚书台,与卢植展开了一场唇枪舌战,这时宫中要捉拿赵普的消息传进了尚书台。 尚书台作为后汉朝廷的政务枢纽,几乎所有的政务都无法避开尚书台,其消息之灵便,由此可想而知。 “今日暂停,我有大事要处理。”卢植收到消息,立刻起身要赶往宫中。 司马防追问,“是出了什么大事?” 卢植边走边道:“那赵忠蛊惑圣上,说赵普诽谤朝廷,圣上大怒,正要派人去常山郡捉拿赵普。” 赵普其人经过卢植的宣传,已经是士人公卿中的名人。 司马防闻言脸色一变,“这等事,我该与你同去才是。” 两人匆匆赶到南宫求见汉灵帝刘宏,不料刘宏猜到卢植定然会来求情,让内侍直接拦阻,推说身体不适,谁也不见。 卢植和司马防无法,只得暂且回来。 “圣上态度坚决,我看不好处理了,”司马防见改变圣命已经不现实,于是建议道:“我看不如尽快通知赵普,让他躲避起来,等过些时日,圣上怒气消了,再去求情不迟。” “不行,”卢植摇头道:“若是如此,他仕途可全毁了。这可是王佐之才,不能为朝廷所用,殊为可惜。” 司马防道:“这时候可不是保什么前程的时候,欺君之罪,是要杀头的。如果真被抓到京师,你我救不下来,那不是白送了性命。” 卢植叹了口气,只得同意司马防所说,尽快派人连夜赶往常山郡元氏县,让赵普躲起来,对外声称是,赶往外地求医。 只是,他也不清楚赵普此刻在不在元氏县。 如果是按照年前赵普信中所说,他大概率是在上党郡,或者在去上党郡的路上。 如果是这样的话,一切都还好,怕就怕他派去的人没找到,偏偏汉灵帝派去捉拿的禁军赶到时,他回了元氏县。 此刻,赵普的确不在元氏县,而是在武安县境内徘徊,正不知该如何是好。 董卓要与黑山军开战的消息,他已经让周仓前去通知张燕。 没有别的原因,黑山军纵然多行不法,可这是被时代所迫,人都饿死、压迫而死,总不能不允许反抗吧! 相比之下,历史上的董卓在短短的执政期间,所犯下的罪行,不知比黑山军劫掠大上多少倍。 更何况,他始终觉得张燕是一股完全可以争取的势力,让他有所防范,还可以减少董卓在并州树立的威望。 也算是一举两得吧! 第九十五章 欺君之罪(2) 赵普在武安县逗留了五日左右。 各路消息不断从四方传来。 先是张燕处得知董卓欲在并州兴兵讨伐他,大怒,召集部众近万人陈兵在魏郡、上党郡和太原郡周围,欲与董卓一决雌雄。 之后,黄忠派人来通知,董卓已汇聚云中郡、朔方郡、太原郡等五郡之兵,三万余人,打算从太原郡自北向南对黑山军进行全面围剿。 董卓着令他带本郡人马有南向北配合大军围剿。 此战多半难以避免,让赵普尽快离开,以免遭受兵戈之苦。 赵普暗叹这计划怕是要全面夭折,无奈之下欲带众人离开武安县,返回常山郡元氏县。 将要动身之际,常山郡那边有传来消息。 而且,传消息的本人乃是高览。 高览带着三名军士见到赵普,大喜,“总算是见到先生,先生向南去,去九江郡暂避风头。” 赵普心头一跳问道:“发生了什么大事?” 高览道:“那赵忠污蔑先生诽谤朝廷,辱骂圣上昏庸,如今抓捕先生进京问罪的禁卫军就在家门口呢!” 赵普听到这消息也知是大难临头了,不过他并不怎么慌乱,所谓诽谤朝廷他自然是有的,说汉灵帝昏庸那也是常事。 事实上这些有哪里不对呢! 朝中官员们说过这些话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个。 更重要的是,他说的那些话,没有人会捅给汉灵帝,无凭无据的事,怎么定他的罪? “云台莫慌,我若是逃了,这罪名可就坐实了,不如随他们进京一趟。”赵普的第一想法和卢植一样。 他不想因为此事把后面的一系列计划给搁浅了。 若是他以后不能入朝为官,那些计划该如何实施呢? “先生不可,这是卢使君遣人来特意让先生切莫入京啊!莫非先生忘了李膺,李少府。”高览极力阻拦。 赵普叹了口气,卢植居然如此说,显然对于能够营救自己没有太大的信心。 至于李膺他又怎么会不知呢?这位名列“八俊”之首的士人名流,有“天下模楷”之称,死前担任的长乐少府一职,所以高览称之为李少府。 而所谓的八骏,亦作“八儁“,同一时代极有才望的八人,时人称之为世之英杰。 论名望,李膺比此时的赵普那真的高了去了。 当时出身颍川荀氏荀爽去拜访李膺,便为李膺赶车,回来后便对他人言:“今日乃得御李君矣。”也就是说“今天居然为李君赶车了。” 士族子弟对李膺的爱慕敬仰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李膺可不只是有名望这么简单。 永寿二年(公元156年),鲜卑侵犯云中郡,凉州羌人作乱多次侵扰抢掠张掖、酒泉、云中各郡,百姓多次遭受他们的残害,掳掠百姓到疏勒、龟兹二国。 李膺时任度辽将军,他到达边境后,羌人听到消息都感到畏惧,于是纷纷屈服,将之前掳掠的男女,统统送还到边境。 当时,朝廷日乱,纲纪败坏,李膺独持风裁,以声名自高。士人有被他接待的,当时称之为登龙门。 如此声名卓著,为百姓,为朝廷立下大功的士人名流,在党锢之祸爆发,宦官的诬陷之下,最终的结局汉灵帝刘宏问都没有问,直接六十岁高龄,被拷打死在狱中。 赵普自问名望功劳皆不能与李膺相比,面对宦官的诬陷,若是到了京师,可能也只会沦落为拷打致死的下场。 “先生,形势如此,我不妨暂且躲避。”程磊亦劝阻赵普,这时不可意气用事。 赵普到了这种地步,也唯有效仿蔡邕逃到江东吴会之地,好在扬州九江郡和吴郡都还暂时有他的容身之地。 高览送赵普出武安县城没带人折回元氏县向崔超等复命。 到了邺城附近,思绪起伏极大的赵普并不想就此放弃他之前的所有谋划。 要知道,董卓之祸才会是将后汉王朝彻底推向割据乱局的导火索。 不能修建武库事小,无非是少了一件秘密武器,可他这一逃,不仅意味着之前的一切谋划都尽皆付之于流水。 到了三年之后,更是无法阻挡董卓,三国时代终究会到来,司马氏终究会建立自己的王朝,祸乱达百年之久的五胡乱华,也大概率不能避免了。 那他来这个时代究竟做了什么呢? 赵普这么想着,突然悲从中来,近在眼前的邺城,竟不肯踏出一步。 “我要回去,”赵普勒马掉头。 程磊大惊,忙拉住赵普缰绳,“先生何故如此?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赵普道:“回去虽然凶险,可若是让我像蔡公一样避祸吴会之地十多年,那可就真的一切皆休了,如此,毋宁死。” 他态度坚决,执意回到元氏县,仍由禁军抓回京师。 程磊苦劝不能阻拦,黄盖之前还在想护送完赵普这一段行程,他就要回元氏县接少主孙策。 此刻见赵普凛然不惧灾祸,心中佩服,“先生若是如此,盖愿随先生一同前往京师,至少路途之上誓死护卫先生无事。” 赵普谢绝了黄盖的好意,让他回到元氏县不妨先带孙策回吴郡,他这一去,自知生死难料,教导孙策他是无暇顾及了。 众人在返回的途中遇到出去打探消息归来的周仓。 周仓回到驿馆不见赵普,便沿途打探,一路追了过来,他听闻赵普准备自投罗网,亦是好一番劝阻。 然而,赵普心意已决,众人无法,只得跟着一同回元氏县。 在他们回去的途中,董卓号令并州军士已经在太原郡和黑山军交上火。 武安县县令是由张燕举荐,自然是听从张燕号令,他带领武安县千余名军士准备响应张燕号召,入上党郡支援黑山军。 赵普他们赶回时,钱殊带大军出城不久,他们还远远可以瞧见疾行的军士和汉军旗帜。 这场大战和赵忠的诬陷突如其来,让赵普措不及防。 他看着武安县众军士,心中愈发的黯然,倘若他就此死于狱中,董卓又击败张燕,声望裕隆。 那董卓之祸,所造成的破坏会不会比史书记载的更大呢! 第九十六章 欺君之罪(3) 赵普出元氏县时,一路扮做商旅晃晃悠悠,日行不过四五十里。 从武安县返回时,日行百余里,不过三四日已到元氏县城郊,与西城门不过只有二十里了。 周仓、程磊等人因赵普前途凶险,心中既焦急且无奈,一路上一行人士气非常消沉。 要归城时,周仓突然下马,行至赵普跟前,一拜到底,“先生,仓自追随先生以来,素知先生急公近义,欲为天下百姓谋大福祉。然而,如今先生被阉党陷害,一旦入京可谓九死一生,先生为大义而死,自然凛然不惧,仓为追随先生,也愿意一同赴死。只是先生可曾想过自先生之后,社稷如何?百姓如何?到了冬季,流民交替烤食腐肉可有人再去征粮赈济?” 这番话,周仓说得肝胆相照,众人皆有所动容。 赵普到了此时,已从邺城外那般沮丧的情绪中恢复不少,来元氏县的路上何尝没有想过应对之法。 可汉灵帝其人轻薄寡恩,欲要他死,又岂会轻易回心转意呢?他只能尽力而为罢了。 他下马扶起周仓,“元福放心,我这次回来只求生,不问死,之前费劲千辛万苦才谋得今日的局面,我怎能轻生放弃呢?” 赵普让随行的乔装军士去附近的大户人家买些面粉来,然而稍微在自己面目上涂了浅浅一层,配合这几日赶路的憔悴模样,若是看得不仔细,倒也像是患病之人。 他斜躺在马车上,盖上薄被,让众人载他进城,对外宣称是去魏郡求医而归。 一众人带着赵普自西门而入,然后直奔赵宅。 当然,在此之前,周仓早遣人去通知太守崔超,等一众人从城外到赵宅门前时,守候在哪里的不只有朝廷派来的禁军,还有太守崔超、郡丞李博,郡尉高览。 一众人先于禁军到载有赵普的马车前。 崔超轻声道:“元福,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要暂去九江郡躲避吗?” 赵普的突然归来,让他措手不及,这时内心的焦虑一如城门口跪地请求的周仓。 周仓道:“先生执意回来,我等劝阻不了,不过先生已有计较,崔公不必太过忧虑。” 带禁军前来捉拿赵普的是为周慎,他从京师雒阳携带百名禁军骑兵,抵达元氏县不过耗费六日,日行近两百里,可谓是神速了。 这一方面有汉灵帝半月之内,务必要捉拿赵普归案的命令,另一方面,也有中常侍赵忠、张让等的催促。 周慎的小妾是为宦官义女,他深知这些权倾朝野的宦官们欲拿赵普开刀,也不敢怠慢。 甚至,连同他这个带人捉拿赵普的人选都是赵忠亲自定的。 赵忠以为周慎其人在随卢植平定凉州叛军时,没有任何封赏,定然会对卢植怀恨在心,捉拿卢植旧部的人选,周慎再合适不过。 周慎这时咳嗽一声,走上前来,“崔公,赵普人既然已经归来,那周慎先谢过崔公这几日的款待,我就带犯人回去复命了。” 他掀开马车的帘子,又问道:“崔公,这人是赵普无疑吧!” 崔超对这周慎大是不满,身前朝廷前荡寇将军,却甘心为阉党驱使,不过眼下他是押解赵普前往京师的禁军长官,他不愿也不敢开罪,便如实回答,“车上是赵普无疑。” 周慎放下帘子,“那就好,不过看起来,他是患有什么病症吧!” 崔超点头道:“不错,他这番正是从魏郡求医归来。” “所患何病?”周慎问。 崔超按周仓的传讯,答道:“先生所患是为风寒症,年关时受寒风所致,至今未愈。” 周慎闻言,沉吟道:“这么说的话,这囚车他是不能坐了?” 这年代死于风寒病的人数不胜数,穷苦人得了风寒病多半会恶化成肺炎,进而离世,风寒病属于自古有之的传染病症之一。 他这番话一说,随他而来的军士都不寒而栗,自然不希望赵普坐囚车,最好乘坐马车永远不要出来。 周仓听闻周慎还想让赵普坐囚车,心下一惊,大怒,不过他自然也不敢开罪周慎,敢怒不敢言。 崔超道:“周将军所言极是,囚车自然是坐不得,这样我另外派遣一伍军士帮周将军一路押送到京师如何?” 周慎忙拱手道:“如此,那就麻烦崔公了。” 这时,程磊和周仓皆目光赤诚的看向崔超,希望崔超将他们编入那一伍军士。 崔超示意他们稍安勿躁,然后对周慎道:“周将军,今日天色渐完,依我之见,将军不妨明日出发如何,今晚我等也好犒劳一下众军士长途跋涉之苦。” 周慎抬头看日已西斜,便应允了。 当夜,崔超、李博等设宴款待周慎等禁军不提。 高览则将程磊、周仓等人叫到跟前,“崔公已经遣人去京师通报先生要去京师的消息,你们在路上要见机行事,假如卢使君在路上派人营救,那就说明他对于说服圣上没有信心,你们要协助他们救走先生,然后直奔九江郡。” 两人点头应允。 这时,黄盖突然大踏步而至,“若是要救先生,盖愿效犬马之劳。” 高览诧异道:“先生不是让你带他的学生孙策返回吴郡,免受牵连吗?” 黄盖道:“我本欲如此,奈何少主不许,他言先生若为大义而死,学生不该在此时弃先生而去。黄盖此去乃是为少主而战。” 高览心想,这黄公覆也是一员勇将,路上有他也能多个保障,就答应了黄盖。 在众人为营救赵普做谋划时,赵宅之内,赵信夫妇正跟赵普叩首告别。 赵普叹道:“我此去难料生死,不过你们也不必忧虑,我今年四十有四,已是半截入土之人,死不足惜。子龙的前程我也已经安排妥当,他可定成为千古名将。你们记得若是我有什么不测,定要劝他放弃复仇之念,九江郡太守刘玄德乃是仁义之主,劝他投入刘玄德门下,他日定可求得不朽功业。” 赵信叩首道:“叔父该知,子龙顽劣向来只肯听叔父教诲,何况叔父洪福齐天,定可从京师安然而回,信和子龙静待叔父归来便是。” 赵普与赵信不太亲信,可素知他这侄儿性格执拗,也就没在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只是吩咐他们夫妇先去真定老家暂避,日后好生将赵氏骨肉抚养长大。 翌日,赵普扮做病重,乘坐马车,由周慎携带百名禁军,押解回京师。 周仓、程磊和黄盖扮做一般军士随行。 第九十七章 欺君之罪(4) 赵云带着蔡邕父女从陈留郡赶回元氏县的时候,是赵普被押解往京师的第四天。 当他从兄长赵信的口中得知赵普因诽谤朝廷的罪名而获罪的时候,表现的很平静。 没有大闹,没有要上马立刻追赶京师来的禁军,而是妥善的安置蔡邕父女。 匆匆赶来的崔超唯恐赵云这时做什么傻事,见他如此,才算是松了口气,安慰赵云营救赵普的事,他们崔氏和卢植都在尽力办,让他安心在元氏县等待。 赵云点头应允,回书房读书去了。 然而,到了晚上,赵云负上长虹,牵马悄悄出院,欲向常山郡以西的黑山军借兵。 他料想那伙禁军因带着乔装患病的赵普,定然无法快速赶路,四天的时间连冀州的境内都出不了,他正可带人连夜赶路,在进京前将他们截杀,救出赵普。 在从陈留郡而来的路上,他自然已经听闻董卓在并州对黑山军用兵,张燕未必肯多借给他人马,但他也根本不需要大队人马,数十人就足以。 之所以没有向崔超、高览借兵,盖因为州郡之兵,皆是登记在册的,这等与谋反无异的劫囚犯,只会拖累他们,他们的兄嫂和蔡邕父女,如今都还需要崔氏代为照拂。 哪知,他刚牵马到城门,崔超、高览等皆已在此等候。 “贤侄,”崔超上前拍拍赵云的肩膀,“你若去半道劫人,可能会坏了你阿叔的大计。” 赵云诧异道:“崔公此话怎讲?” 崔超道:“先生临行前,曾嘱咐与我,董卓对黑山军用兵,或许是杀他的最好时机。” “杀董卓?”赵云不解其意。 “不错,”崔超点头道:“先生常言,乱天下者必董卓也。先生一直将他视为心腹大患,这点想必他也曾对你提及。如今黑山军正在并州郡县和黑山军大战,正是借张燕之手,杀他的绝佳机会。” 赵普之前常常叹息将来董卓乱政,不能早杀之,这点赵云自然是知道的,可是,眼下杀董卓怎么能跟救自己叔父相比呢? “杀董卓日后有的是机会,可阿叔若是被那昏君所害,岂不是万事休矣?” 他知道此时或许有机会杀董卓,可论事情的轻重缓急,两者根本没有可比性。 “子龙放心,我和卢使君就此事已经做了详细的部署,先生决计不会出事。”崔超只能把情况尽量往好的方向说。 他把周仓、程磊、黄盖等人此刻皆扮做军士在赵普周围的事,告知于赵云。 他唯一不能确保的就只有赵普的想法会不会愿意逃走,不过到了那种情况也就由不得赵普了,周仓、程磊等人肯定会强行将他拖走。 赵云到了现在,才终于把悬着的心放下,不过他仍旧执意要出城,不为半道劫囚,而是要相助黑山军杀董卓。 然而,事实上,赵普并没有嘱托过他这件事。 当时的赵普,为了他之前的谋划,已经如何化解赵忠的诬陷,已经费尽心思。 那种情况下,还怎么再想如何杀董卓的事呢? 这不过是崔超想要稳住赵云,与高览李博等商议的结果。 高览拉住赵云,“子龙,你先稍安勿躁,我等此刻毕竟是朝廷官员,无法插手并州的事务。杀董卓之事,我们还需从长计议啊!” 赵云道:“这事我知晓,所以,我一个人去就好,若是等阿叔归来,我正好杀了董卓那匹夫。正可当作是阿叔逢凶化吉的贺礼。” 蔡琰不知何时赶了过来,“子龙,你这是哪里话!如今先生蒙冤,众人都心急如焚。董卓是为并州刺史,全军统帅,又不是阵前冲锋的士卒,可不是凭借一腔血勇就能随便杀掉的。” 崔超附和道:“正是如此,子龙你先稍安勿躁,我们谋划得当,你再动身不迟。” 赵云被他们劝阻,认为所说确实有理,也就不再坚持。 不提常山郡那边,周慎押解赵普回京的途中,形成非常缓慢,不过日行三四十里。 到了魏郡境内,竟然花费了近七日。 如果赵云在当时果真追赶的话,到了此时应该就已经追上了。 周慎似乎已经破罐子破摔了,反正十五日内,他已经不可能将赵普押送进京了,那就随心所欲,信马由缰。 最先感到不安心的是黄盖。 如此日行三四十里,明面上是因为赵普患有疾病,马车不能疾行,以致旅途耽搁。 可他越来越觉得这周慎可能另有打算,至于有何打算那就不得而知了。 黄盖曾追随孙坚一同参与美阳之战,考虑到三军皆有封赏,而唯独他周慎功过相抵,此刻多半会对卢使君有所怨怼。 进而将这怨恨发泄到与卢植有旧的赵普身上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周慎在平叛之中,也有功劳,只因和宦官有所联系,便被剥夺所有功劳。 换谁可能都会意难平。 黄盖因此私下和程磊、周仓商议,这周慎路途上会不会加害赵普,进而污蔑为路上为贼寇所杀。 程磊在军中任职,深知朝廷虽对将军的职权限制颇为严苛,除了出征基本都会收回他们手中的军权。 但各军中仍然是派系林立的,若是想要找上几百守口如瓶的心腹那也不难。 除却忠勇之士愿为大义而死之外,只要钱财封赏到位,总有人会甘愿效忠的。 周慎所带这些人系为禁军,为执金吾袁所统领。 依他的为人应该不会加害赵普,但难保那些宦官们没有收买这些随行的军士。 经黄盖一提醒,存在这种可能。 但周仓并不赞同,他以为周慎如果真有让禁军加害赵普的想法,定然不会同意崔超将他们这伍军士安插进来。 这不是自行给自己找麻烦吗? 赵普如今大小算是谋士,一百人毕竟人多口杂,若有一日走露了风声。 背后的人也难辞其咎,他不信赵忠会有如此愚蠢。 何况,这一百禁军除非是军中翘楚,否则有他们几人在未必就能得逞。 唯一的可能,只有疏于防范,让“真正”的贼寇杀了赵普。 如此只需要收买周慎一人就够了。 第九十七章 欺君之罪 (5) 但是,程磊在细想之后,又觉得不大可能,至少在这魏郡是不大可能。 如果周慎是想要借助外力杀掉他们这伍军士和赵普。 在魏郡范围内能借助的外力几乎没有,去年赵氏包括赵虏外内的大部分宾客,以及几乎所有的男丁,全部被杀。 赵氏想要在一年内恢复元气,募集愿意为之效死力的义从,恐怕没那么容易。 魏郡的岑熙与赵普有旧不可能相助赵忠等人。至于魏郡范围的黑山军,那就更不可能了。 他们在魏郡的范围内应该是安全的。 果然,周慎无论怎么放慢速度,他们在魏郡境内都一路无事。 除了魏郡,便是河内郡,这个扼守京师门户的大郡的太守是为朱儁。 此人刚正不阿,不屈于权贵,乃是张让、赵忠之流颇为畏惧之人。 而过了河内郡,就是雒阳城郊。 天子脚下,卢植等人的眼前,哪怕赵忠气焰嚣张,此刻也不敢擅行不法之事。 程磊想他们也许是想多了。 众人抵达河内郡朝歌时,已经是他们出常山郡的第十二日。 此时,董卓与黑山军已经在太原郡有过数次大战,由于有赵普的提前通知,张燕有所防范,董卓起初没有占到出其不意的便宜。 不过,并州北边便是边境,云中等郡的驻军皆是长期与鲜卑和匈奴交战的精干军士。 在多次交锋之后,董卓渐渐还是占据了上风,将黑山军的势力从太原郡的几个县城赶了出去。 不过,董卓这边亦损耗很大。 太原郡是一开始就划定的主战场,他投入的兵力多达四万,连续几场大战持续的时间达十余日。 这毕竟是一州之力,并州相较冀州幽州等地又相对贫瘠,财力和粮食都支撑不了太久了。 他本来以为黑山军不过是乌合之众,不出十日,他就可以从太原郡一路横扫抵达上党郡潞县等地,将并州内的黑山军全部驱逐出境。 但他低估了黑山军的势力,加上黄忠在上党郡与境内的黑山军斡旋,久不能胜。 他们一开始安排好的南北合击的计划一直都没能真正的实现过,导致如今陷入了困境。 董卓只得向朝廷求助,他以平叛为名,希望朝廷可以资助他一批粮草。 这些消息在朝歌城内,不难打听到,在周仓将之告诉赵普时,赵普多日来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董卓这点还是想得有点天真了。 这场由他挑起的征战,汉灵帝必然是不喜的,毕竟张燕在名义是他册封的中郎将,算是朝廷命官了。 当然,如果董卓真的可以将张燕的黑山军彻底肃清,刘宏还是会高兴的。 算是解决了心腹大患。 但是以并州一州之力根本就不现实,就算是举朝廷之力,那也未必能够成功。 毕竟张燕一伙若是逃入深山,这征讨就会变成经年累月,耗资极大。 如今的朝廷耗不起,汉灵帝也不愿意花那笔钱。 董卓如今的行为在汉灵帝看来完全是多此一举,如果他不向朝廷申请钱粮,他可能还懒得过问。 他这一申请,换来的可能就批评了。 不过,这件事与赵普眼前的困境并无实质性帮助,他笑过之后,也就没什么可讨论的了。 从元氏县至今十多日,他一路上也没少想什么法子可以解决眼下的问题。 可至今仍然没有头绪,他猜想如果到了京师,他应该是见不到汉灵帝刘宏的。 张让、赵忠等人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屈打成招事小,怕就怕赵忠这伙人直接以欺君之罪将他论处,毫无辩解的机会的。 那样他就死的太冤了。 可即便是要辩解,他又能有什么可辩解的呢? 那刘宏肯信吗? 不愿出任侍中算是打了皇帝的脸面,再说他这托病推迟几乎人人都知道是假。 你就是口吐莲花,他也不会听上一句。 这风寒症到了京城,御医随便一诊断,那就知道连这病那也是装的。 而且,他隐约猜到这个周慎应该知道他其实并无病症。 周慎掀开帘子时,那眼神不像是看待风寒症患者,倒像是知晓什么。 过了朝歌,赵普等一行人走的更慢了,之前一天至少还行驶三四十里。 到后面居然一日二十里,哪里距离京师雒阳都不过两百里。 汉灵帝为此还催促过周慎,周慎只推脱赵普身患风寒,若是疾行恐导致病情恶化。 不管皇帝信没信,在汉灵帝派遣的使者走了之后,他依旧如故。 这消息传入深宫,赵忠不由有些困惑,他不知道这周慎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反正他是不信赵普患有风寒症,可就算是真有这病症,走的快些又有何妨? 一个应该对卢植怀有怨怼的武将,难不成不应该拍手称快吗? 起码卢植的故友犯有欺君之罪,将惨死京师,这对卢植怎么着都是很大的打击吧! 可这周慎在拖延什么? 难不成他是卢植的人?这没有道理,赵忠调查过周慎,这些日子日日饮酒买醉,醉后多次痛骂卢植,这可不像装的。 而且,他和卢植素无往来,一个武将也断没有仰慕卢植才华的道理。 退一步讲,就算他是卢植的人,这么拖着有什么用呢? 这些天卢植、司马防、崔烈等连番求见圣上,全都被堵在了宫门之外,可见圣上根本就是想赵普死。 赵忠心思数转都想不通。 许嵩细想之后,也觉得周慎不可能是卢植的人,至于周慎日行二十里究竟要做什么,他猜不透。 不过有一点,赵普来京城的越慢,对他自己就越有好处。 首先,越慢就越可以说明赵普是患有疾病,而且颇为严重,这会间接的让汉灵帝相信,赵普之前确实是因为疾病不得已而推掉了侍中一职。 再者,如果他这风寒症是装出来的。 按这种速度,他们从元氏县到京师居然都需要近一个月时间。 进了雒阳完全可以推脱病症已好,如果赵普聪明些装出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 哪怕是可以瞒天过海? 毕竟,别人患了病,你不能不允许他医治,不允许他痊愈吧! “君侯,我觉得我们需要做些什么了。” 赵忠这时被封为都乡侯,许嵩故有此称呼。 第九十八章 欺君之罪(6) 赵忠沉吟道:“我倒觉得,这时稳坐钓鱼台就好,那周慎无论怎样这十天内也要到京师,真到了京师,那赵普还能活命吗?你我都知,他有没有风寒症都是一样,我等把守宫门,他还能见得到圣上去辩解?” “如果没有意外那自是会如此,可君侯有没有想过,如今士人公卿们尽皆拥立在卢植身侧,”许嵩道:“那卢子干身为尚书令握有大权,我们在还能像以前一样便意行事吗?” 在黄巾之乱前,宦官把持朝政,无论是尚书台,亦或是京师禁军,无不由曹节、张让、赵忠等大宦官掌控。 但在张角登高一呼之后,事情开始转变,先是外戚何进担任大将军,后来迫于形势压力,朝廷不得不重新启用党人,不过一两年光景,此刻京师的形势已然大变。 何进自任大将军之后,声望日隆,权力日重,如今已经是完全可以凭借一己之力与宦官抗衡的外戚权臣。 士族出身的卢植随着先后平定黄巾之乱、凉州叛军等,名重天下,成为士人楷模,如今担任与三公平级的骠骑将军、尚书令,领冠军侯。得到众多士人公卿的拥护,在朝中俨然一呼百应。 形势有所不同,宦官们想要再为所欲为,已经不是那么容易了。 在崔烈去年担任司徒之后,他的廷尉一职经张让等人举荐,是为宦官一党段让接任,这本来是赵忠有恃无恐的原因。 廷尉最早是在战国时期秦国设置,秦朝、汉沿置。列位九卿之一,为中央最高司法审判机构长官,汇总全国断狱数,主管诏狱和修订律令的有关事宜。 汉时大臣犯罪,由廷尉直接审理、收狱。在审处重大案件,甚至可以封驳丞相、御史之议。 赵忠早已经着令段让,一旦赵普到达京师,直接将之关进大狱,如当初审判党人,不留活口。 但是他此刻显然忽略了一点,尚书台总揽政务,廷尉在尚书台插手之后,须得与与尚书共同审理。 这种形式,开了后世大理寺、刑部共司刑法的先例。 如今,与党锢之祸时大不相同,那时担任尚书令的乃是大宦官曹节,他们搜捕党人,大兴酷吏,自然可以为所欲为。 此时,担任尚书令的是为卢植,他岂会坐视赵普惨死。 如果只是卢植横加干涉,那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毕竟在大狱之中,用些其他见不得人的手段,也可以结果了赵普。 可眼下,周慎一意拖延卢植进京的时间,显然不是士人一党,便是其他人要搞什么手段了。 “那依你之见,我等眼下该如何行事?”赵忠细想之后,也觉得这可不能让周慎继续这么拖延下去。 许嵩道:“我看多半是大将军何进想要施恩于赵普,收买人心,须得从长计议。” 听到何进的名字,赵忠不由脸色一变,后汉一朝,宦官和外戚几乎是死敌,不是外戚夺权,就是年幼的皇帝凭借宦官诛杀外戚。 自窦宪起这种轮回就没有停止过。 但何进可能是唯一的例外,盖因为何进本是屠户出身,与之前从军队系统出身的所有外戚都不同。何进之所以能够发迹,与宦官脱不了干系。 《后汉书·何进传》有言:“进自屠羊”,李贤太子注曰“进本屠家子”。 由此可见,何进的出身在汉时是非常低微的,如此出身想要被地方举孝廉都是很难的事。 但很快荒淫无道的汉灵帝就给了何进以及何家飞黄腾达的机会。刘宏贪图享乐,下令在民间选妃,于是何进便贿赂宦官郭胜,而使其妹灵思皇后何氏得以顺利进入宫中,获封贵人。 何进因此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先是被拜为郎中,随后迁虎贲中郎将,任颍川太守。 及至光和三年(公元180年),何贵人被立为皇后,何进的官职再次水涨船高,先后拜为侍中、将作大匠、河南尹。 在此期间,何进和宦官的关系并没有疏远,私下往来频繁,这也是何进的无奈之举。 因为出身低微,不容于士族,这在当时是非常普遍的事情,根基不牢的何进只能亲近曾经帮助过何氏的宦官一党。 在光和四年,汉灵帝册封的美人王荣怀有身孕,生下皇子刘协。 关于这件事,史书记载的颇为玄乎,《后汉书·卷十下·皇后纪第十下》记载:“王美人因畏惧何氏,服药想自己打掉胎儿,但是胎儿却安稳不动。之后王美人多次梦见自己背负着太阳而行走,于是认为这是吉兆,就选择生了下来,是为皇子刘协,后来的汉献帝。 何氏性格倔强,善于忌妒,于是派人用毒酒毒杀了王美人。 汉灵帝大怒,想要废黜何氏,这个时候张让、郭胜这些宦官们再次发挥了作用,他们极力劝阻刘宏,并私下用几千万钱贿赂刘宏,刘宏这才罢休。 倘若,当时何氏的皇后被废,何进自然也没有了再出任大将军,达到人生巅峰的机会。 因此,即便是后来何进权倾朝野,也与历来的外戚不同,至少他和掌控宫禁门户的宦官关系相对缓和。 张让、赵忠之流也并不认为何进对他们有什么威胁。 在黄巾之乱时,多有如韩遂这样的名士劝谏何进诛宦,何进都没有应允。 如今,如果连这个大将军也要跟他们作对的话,那形势可就岌岌可危了。 何进和卢植共录尚书事,也就是已经把持了朝政,两人又分别担任大将军、骠骑将军,掌控了除了执金吾所统领的禁军之外的所有军权。 所谓权势滔天的十常侍们根本没有任何的对抗之力。 赵忠霍然起身,“这事,我得召集张常侍等商议商议。” 许嵩闻言,心中其实有些惶恐,因为这些不过都是他的猜测,他赶忙起身,又道:“君侯先不要着急,这些都是嵩的一己之见。嵩初来京师不过半年,对京师形势可能还不是太清楚,君侯不妨先仔细揣摩一下,那周慎有没有可能是大将军何进的人。” 第九十九章 欺君之罪(7) 周慎到底是不是何进的人现在很难判断。 根据赵忠掌控的消息,周慎其人还是颇有些为朝廷建功立业的想法的,可奈何其人行事瞻前顾后,犹豫不决,既不愿意得罪宦官,又不敢跟党人走的太近,以至于不为士族所喜。 如今针锋相对的两大势力宦官和士族,他是一边也没有靠。 在美阳之战,他又犯了之前的错误,与赵忠等人不仅有书信往来,态度还颇为暧昧,最终被卢植掌控证据,大军班师回朝之后,全军皆有封赏,唯独周慎功过相抵。 他和卢植之间既已结下仇怨,朝中的士人公卿们自然就更不愿意和他往来。 如今一来,按道理,周慎若想继续在京师混下去,那就得投入宦官一党,或者拜入大将军何进门下。 可周慎自美阳之战后,不过日日饮酒,酒醉就大骂卢植,几乎是自困府邸之中,不与众人往来。 赵忠没有收到周慎前往大将军府,或者何进派人前往周府拉拢的消息。 可那个时代的监控,毕竟只能通过人来完成,周慎其人又是能够上得了台面,受封过荡寇将军的武将,赵忠不可能二十四小时都派人监控他,事实上,在诬陷赵普这件事情前,他也完全没有必要知道一个已经失势的武将每天都干了什么。 他只是通过周慎的小妾得到的这些消息。 难保这期间周慎和何进没有往来过,如果周慎拖延赵普入京的时间,是何进有什么图谋的话,那这件事的危险性已经远高于赵普本身。 大将军何进和尚书令卢植联合,这差不多是可以改朝换代的力量了。 不管这消息是真是假都不能坐视不理。 赵忠道:“兹事体大,无论真假,都需要从长计议一番。” 他着令门口候着的小太监,立刻去通知张让、郭胜等十常侍来议事。 在宦官们秘密议事时,位于南宫的汉灵帝刘宏终于应允了卢植觐见的请求。 不过,他并不是要跟卢植议论赵普的欺君之罪,而是关于董卓申请粮饷一事。 卢植此来本是为赵普求情而来,得汉灵帝召见,正要开口,但汉灵帝却示意他不必再提,而是道:“卢尚书,我们今日只议并州军事,其他一切莫提。” 他对赵普不应侍中一职本就不高兴,听闻这个他很器重的人居然骂他昏庸,这事他怎么也不可能从轻发落,就按赵忠所提的欺君之罪论处。 这一点上,并非是刘宏相信赵忠所说,而是这些年他的所作所为,他自己其实是清楚的,而且因为早年只是皇家宗室子弟,并非皇子,做了皇帝之后,他内心是比较自卑的。 人性往往都是比较复杂的,这个不能以常理度之的皇帝,甚至想过假如有一日他坐不了皇帝,他该如何在自己以前的封地河间国享乐。 为此他还藏了数千万钱在宦官处,预备到时再取出。 刘宏相信,赵普如果真的如卢植所说是忠肝义胆的汉臣,说得出那番大逆不道的话。 卢植话语如鲠在喉,沉默片刻才道:“那陛下见臣是为何事?莫非是董刺史征讨黑山军一事?” 汉灵帝点头道:“正是此事,卢尚书如此看待董卓这次用兵。” 卢植拱手道:“陛下,恕臣直言,董刺史此举乃是为立威,而非真阳要剿灭黑山军,而且臣以为,以并州一州之力,也难以对黑山造成实质性打击。” 汉灵帝可不傻,董卓试图借此事在并州上下立威,提升自己的声望,他自然看得出来,可他对黑山军还是缺乏了解。 “卢尚书此为何意?莫非是黑山军真如传言所说那般势大?” 卢植道:“自然没有,拥兵百万怎么可能,但是部众有个七八万应该不成问题,何况他们盘踞在山势之中,若要聚而歼之是非常难得事,哪怕举朝廷之力也要经年累月,耗费无数钱粮。因此臣以为讨伐黑山军除了帮董卓立威,别无他用。” 经年累月和耗费无数钱粮击中了汉灵帝的心坎,在美阳之战后,朝中有人曾提出当可乘势追击,深入凉州一举扫荡所有叛军。 汉灵帝想都没想就拒绝,不为别的,他深知要彻底消灭凉州叛军,那需要深入凉州腹地,经年累月,为了降了反,反了又降的叛军,犯不着如此大动干戈,当然,更重要的是花费太大,国库本就不足,何苦折腾。 此刻对付已经宣誓效忠汉室的黑山军,让汉灵帝花费钱财,那就更不用想了。 “那卢尚书就不必犹豫了,直接拒绝董卓,另外,勒令他能商谈的尽量商谈,不能商谈的,他想动武,那就让他自个量力而行,朝廷不会给他任何资助。”汉灵帝负手来回踱步,心想这些个人一个个都不带消停的,动不动就惦记着国库里那点银子。 卢植拱手应是。 “行了,其他也没什么大事,你先下去吧!”汉灵帝提钱就伤神,这会心情非常不好。 “陛下,臣有一事,不得不提,”卢植难得见到汉灵帝,岂会放过这个机会? 汉灵帝眉头紧皱,“若是为赵普求情,那就免了,其他事倒是可以商量。” 卢植拱手道:“陛下,臣此来不为求情,而是如实禀告陛下,赵普自冬季染上风寒症,此刻都未痊愈。因此,周将军携带病人日行二十里,如今还未到京城。” 汉灵帝最初下令周慎十五日内要将赵普缉拿归案,如今得过去快一个月了吧!居然还在路途上,他还以为如今已经在大狱中,受廷尉段让的审讯,卢植才会日日求见。 “周慎居然办事如此不利!” “回禀陛下,非是周将军办事不利,实乃的赵普身体虚弱,如果连番赶路恐有性命之忧,周将军这才拖慢行程。”卢植徐徐而言。 汉灵帝冷哼道:“周将军还真是体恤病人,一个犯有欺君之罪的囚犯都如此对待!” 卢植正色道:“陛下可能误会周将军了,之前周将军曾传话回来说那赵普昏迷中曾有呓语,未能为陛下效力,当真死不瞑目。对陛下如此忠心的臣子,他不敢怠慢,这才冒着违抗圣命的凶险,拖慢了行程。” 第一百章 欺君之罪(8) 周慎押解着赵普有朝歌到河内郡的郡治怀县都走了四天。 包括赵普在内,周仓、程磊和黄盖等人皆摸不清这个周慎到底要做什么。 在怀县,河内郡太守朱儁在城门处迎接,按道理周慎在这个阶段不应该继续在河内郡停留。 但是在朱儁提出想要为众人接风洗尘的时候,他居然同意了。 夜间,一众人就在河内郡太守府住下了,朱儁摆宴招待众人,赵普为了避嫌自然没去。 周仓等人留两人把哨,其他三人在房内和赵普商议接下来该如何做。 从元氏县出发至今,大半月时间卢植都没有派人来联络,让周仓、程磊等心中不安,不知道京师之中到底是什么情况。 “眼下,已经到了怀县,哪怕周慎拖延行程,三四内也要抵达京师,现在我等对京师的情况一无所知,可如何是好?”程磊面色沉重,叹道。 周仓附和道:“关键,周慎这厮葫芦里也不知道卖的什么药,我一路我等小心谨慎,仔细观察,发现他也不像是要在路上动作,可若说这厮是自己人我也不信。” 赵普道:“他有可能是何进的人。” 三人对望一眼,都觉惊诧无比,“大将军的人?” 赵普点头道:“只有这一种解释可能了,周慎与宦官有来往,为士人所不容,除了投靠宦官便只有大将军何进一党。很明显,如果是宦官的人,他怎么可能一直拖延呢!巴不得尽快将我送到廷尉大狱,受酷刑而死,所以,我猜测他是何进的人。” 黄盖不解道:“可是大将军为何要救先生?他与先生素昧平生,为了卖卢使君面子?” “有可能是卢使君去恳请过大将军相助,”赵普沉吟了一会,“不过我觉得更大的可能是何进主动为之,此举在与向以卢使君为首的士人公卿示好。” 在卢植担任尚书令之前,何进是为士族与宦官相争的唯一途径。 何进不管是作秀还是真的有心拉拢,在担任大将军之后都极力启用士族,并征召诸如郑玄等当世名儒入朝为官。 尽管郑玄等皆以朝政黑暗,拒绝入仕,但这展现了何进的态度,不少的士人便依附与何进与宦官相争。 如今卢植得拜骠骑将军、尚书令,作为根正苗红的士族大儒出身的卢植,显然更加符合士族领袖的身份,于是这改变了外戚和宦官两个阵营的格局。 何进此番救助赵普,志在表明自己的态度,他的立场是亲近士人。 周仓不由大喜,“如此说来,先生你是安全了?” 有大将军何进和尚书令卢植共同相助,他想不到宦官还能得逞的理由。 赵普摇头道:“那也未必,主要还是在圣上的态度,如果圣上肯放我一马,何进和卢使君联手,宦官们自然会退让,可如果圣上执意要我死,那就不是宦官们可以左右的了。” 周仓、程磊、黄盖三人不由神色一黯,这才是这件事的根本。 汉灵帝刘宏之所以会信赵普辱骂于他、诽谤朝廷,根本还在于他对赵普不满。 一个只担任过州牧府别驾的寒门子弟,他破例同意卢植的提议,让赵普担任侍中这等要职,这已经是极大的恩宠,可赵普居然托病不朝。 别说刘宏这等皇帝,一般人也会认为赵普这是不识抬举。 朱儁在招待过周慎等人之后,只在临行前与赵普拱手辞行,期间不曾有过任何接触。 想来,这一为避嫌,二来是受卢植所托,单纯的只为拖上一两日的时间,仅此而已。 在众人离开河内郡郡治的时候,在深宫之中,张让、赵忠等人借何皇后的之手,召何进入宫相见。 “兄长,今日召你前来,乃是因那赵普一事。”何皇后此刻因王美人之事,已经不得宠,正是内靠宦官,外靠兄长何进,因此贵为皇后,对何进的态度仍然很亲近。 何进道:“皇后有所不知,这赵普杀不得。” 汉时,还没有娘娘的称呼,一般称直接称为皇后,或者皇后殿下。 最初的娘娘是皇帝对太皇太后亲近的称呼,而且一般是要称皇祖母的。 侍立在何皇后身旁的赵忠淡淡道:“不知道是杀不得,还是大将军要过河拆桥,欲置我等于死地。” 何进笑道:“赵常侍这话我是不懂,你们大祸临头不自知,还要怪我这个帮衬之人。” 赵忠眉头微皱,“大将军此话怎讲?” 何进道:“不知你们从哪里得知的消息,那赵普是策划清君侧的主谋,非要致他于死地。他一个身在常山郡的白身,如何能够操纵京师的大人物?何况据我所知,卢尚书可是采纳了他的建议,一力压制士人公卿想要清君侧的举动。” 这话把赵忠给噎住了,说实话,杀赵普除了这些日子以来京师满城风雨,到处是要诛宦的传言,还有一点,赵普策划了杀他们赵氏包括义从宾客近两千人,他想要复仇。 因此,一经许嵩鼓动,他确实没有细想一个身在千里之外的人,如何掀起这样的大行动。 “你们也许不知这赵普到底是何许人,”何进接着道:“他被卢使君视为生平知己,王佐之才,如果赵普因赵常侍而死于狱中,那时这闹得沸沸扬扬的清君侧,可没有人拉得住,卢尚书就是拼得玉石俱焚,也不会罢手的。” “兄长的消息可靠吗?”何皇后沉吟了片刻,问道。 这道理并不难理解,问题在于卢植是不是在压制士族公卿做梦都想要做的诛宦行动。 何进拱手道:“回皇后,这消息千真万确,京兆尹司马防前些日子每天都与卢植在尚书台争论,我与卢植共录尚书事,尚书台的事总还是拿得准的。” 他又看脸色难看的赵忠,“赵常侍,告知你假消息的人其心可诛啊!我令周慎日行二三十里,正是要帮你们啊!若是陛下真以欺君之罪处死了赵普,那卢子干和一众士族公卿们的怒火,不是撒向我,而是你们,我之所以如此做,你们该明白我的良苦用心啊!” 第一百零一章 欺君之罪(9) 赵忠从何皇后宫中出来,还没来及回去找许嵩算账,有小黄门太监急急来通报,“赵常侍,圣上有请。” “圣上这时找我是为了赵普的事吗?”赵忠阴沉着一张脸。 那小黄门心中畏惧,慢吞吞道:“应该,应该是...” “你怕什么?冤有头债有主,这怒火我平白无故不会发泄到你头上,”赵忠大踏步往前走,“你把圣上今天见了谁都谈了什么,跟我大致说一下。” 小黄门太监忙道:“圣上今天召见了虎贲中郎将崔钧和镖旗将军卢植,至于说了什么,我离的比较远,听得不大清楚,不过隐约听到他们提了好几次赵普的明日,还有周慎将军,应该是明日周慎将军就会押解赵普入京。” 赵忠没有回应,心中对那胡说八道将他陷入此番境地的许嵩恼怒到了极点。 到了南宫御书房,赵忠调整了一下心绪,然后示意那小黄门太监进内通报。 小黄门太监缓步入内,轻声道:“陛下,赵常侍到了。” “让他进来吧!”汉灵帝刘宏埋头看着崔钧留下的一首诗。 赵忠缓步入内,跪倒一拜到底,“陛下,仆自知有罪,请陛下责罚。” 刘宏抬起头,冷哼了一声,“你这消息倒是灵通,你说来听听,你到底犯了什么过错。” 赵忠头都不敢抬,“仆受小人蛊惑,险些诬害忠良之士,那赵普实是对陛下忠心耿耿之人。” 刘宏把手中的宣纸扔到赵忠跟前三尺许,“你自己看看,这是那赵普所做的诗赋,因你一番谗言,险些误杀好人。” 赵忠跪着前行摊开那宣纸,只见上面写着一首诗:“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这是那赵普在黄巾之乱时写的一首诗,如此忠心可鉴...”刘宏起身背负双手,“关键此人还颇有才学,精通诗赋、书法、乐律,若是做了朕的侍中,那真是极好。可因一番话,朕将病重的赵普从元氏县不远千里押解而来,若不是周慎思虑周全,一路行程缓慢,让赵普免于舟车劳顿,只怕朕如此心许的近侍,可就死在路上了。” 赵忠头上冷汗直冒,他不通才学,无法看出这首诗有多好,可他太清楚汉灵帝有多喜欢辞赋、书法,为此刘宏还专门设置了鸿都门学作为探讨研究辞赋、书法的学科。 尽管士人和大儒们纷纷反对,刘宏仍然重用出自鸿都门学的学生,让他们出任刺史、尚书、侍中等要职。 如果赵普其人真的精通诗赋、书法、乐律,那确实是太对这位皇帝的胃口了。 此刻,哪怕赵忠内心十分清楚赵普是为装病,这一路周慎是受何进指使才会一日行二三十里路,也不去揭破,赵普不能死不提,到了此刻,他再说什么,汉灵帝也不会信了,他只能打掉牙齿和血吞。 “仆自知有罪,自愿降食邑一千户作为惩罚。另外定会严惩妖言惑众之徒。”赵忠以头抢地磕的砰砰响。 都乡侯一般食邑只有两千户,赵忠此刻自降一半户籍,不可谓认错不坚决。 汉灵帝对张让、赵忠等一向恩宠,在黄巾之乱时,有人举报这些宦官私通黄巾军,证据确凿,他也并没有严惩,只是责罚了一番。 这时当然也不会把赵忠逼到绝地,“行了,你也不用对自己这么狠起来。我招你来,也是希望能够化解你和赵普之间的仇怨,待他病愈,我便要封他为侍中,你们在宫中少不得要打交道,以后彼此都互相敬重些。” 赵忠忙叩首道:“仆自会敬重赵侍中,何况我与他同宗,本就该亲近亲近。” “如此,自然是最好,”汉灵帝示意赵忠起来,不必跪着,“明日,周将军就会带赵普进京,这样,你持节,代我去迎接一下,也好趁着机会把事情解释清楚。” “遵命,”赵忠起身,一边擦拭额头的冷汗,一边点头。 “行了,那你就下去吧!”汉灵帝摆手示意赵忠自行离去,他则跪坐在书桌前,继续看崔钧默写的辞赋。 那时一首类似屈原九歌那样的长诗赋,刘宏非常喜欢。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 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此时,卢植和崔钧刚刚走出宫门,两人均是面露喜色。 崔钧道:“还好,当初先生教我乐律时,我记下了几首诗赋,若不然,今天还真难让圣上对先生如此推崇。” 卢植在前些天说服汉灵帝相信赵普真的是因病重才推辞侍中的职务之后,就找司马防、崔钧等人商议如何彻底解决这件事。 崔钧颇受汉灵帝刘宏赏识,因此知刘宏喜欢诗赋、书法,便想以赵普的才学投其所好。 在黄巾之乱后,他曾随赵普学习过音律,当时有一首曲子是春江花月夜,附带有这首诗。 崔钧当时觉得这词曲都叹为观止,因此便默默记下了,不曾想居然派上了用场。 至于那半首过零丁洋,是因为他记不得全诗了,但这四句连起来,正好可以凸显赵普愿意为朝廷舍生忘死的高尚情操,因此他也就默写了下来。 卢植拍拍崔钧的肩膀,“真是多亏你曾在安定门下学习,不然这事情还得费一番周折。” 第一百零二章 欺君之罪(10) 赵云等在元氏县商议诛杀董卓的计划,一连讨论了四五日,基本都无头绪。 首先常山郡的军民不可能明目张胆的相助黑山军,再者战况消息不断从并州传来,黑山军在僵持之后节节败退。 在太原郡的多个县内的势力都被董卓率领的并州大军驱逐。 如果只是派遣赵云等人暗暗相助,或许可以稍微扭转战局,但想要威胁董卓的生命安全,那几乎不现实。 除非黑山军准备倾全军之力,与董卓决一死战。 众人在焦虑之中,倒是关于赵普的消息让他们暂时安心不少,那周慎不知出于何故居然日行三十里左右,四五日间,甚至连冀州的边境都没出。 李博猜想周慎或许是友非敌,他应该是配合卢植拖延时间。 但因为有美阳之战周慎没有混到丝毫的封赏这件事,他亦无法断言这周慎不是宦官的人,毕竟这是赵忠亲自挑选的押解赵普的人选。 蔡邕十多年不曾进过朝堂对朝中的局势并不了解,不过他深知汉灵帝刘宏的为人,薄情寡恩或许是帝王家的通病。 如果汉灵帝执意要杀赵普,眼下或许只有大将军何进和尚书令卢植两人共同发力,才可能保的下来,因此他建议崔超不妨派人通知司徒崔烈,让他想办法说服何进。 这事,卢植不便直接联络何进,毕竟两个权臣之间多少要避嫌,否则在宫中的汉灵帝怎么可能做的做。 而且就算私下联络,倘若开口向何进求助,先不说他愿不愿意帮忙,这人情是欠下了,卢植可能就要在其他发面做出让步。 比如对尚书台的掌控力度上。 崔超觉得有理,便派人连夜出发,一刻不停向京师而去。 事态的情况到现在已经有了不少的好转,但赵云心里仍旧放不下,夜间独坐屋顶发呆。 蔡琰借梯子爬上来,做到他一旁。 “你不用担心,大将军何进是不可能向宦官靠拢的,他想要扩张声望,唯有拉拢士族,只要崔氏向他求助,他没有道理拒绝。” 赵云反问,“你这么多年都没有问过京师,怎么会知道呢?” 蔡琰道:“因为父亲常常向我提起,我们大汉坏就坏在宦官外戚轮流把持朝政,彼此诛灭消耗。他们是天然对立的,不太可能同流合污。外戚所依仗的除了军权就是人心,宦官势力所能影响得唯有宫中而已,天下民心都在卢使君那里,何进怎么可能愿意和卢使君对立呢!” 赵云坐起身,望向洛阳方向,“怕就怕,那昏君死活不肯放过叔父。” 赵普之前多次在赵云面前提及过汉灵帝刘宏其人荒淫无道,亲小人远贤臣,如果这个皇帝执意要他死。 这个时代的思想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们根本没有什么办法。 可赵云觉得这个思想何其的荒谬,一个昏庸无能帝王只能祸乱天下,可天下的臣民却只能奉他为主,他要杀人哪怕这个人功在社稷,也只能认罪伏诛。 “若是那皇帝四年内不死,”赵云道:“我情愿和叔父一同躬耕乡野,也绝不入仕为官。” 蔡琰还没有听过赵普之前断言汉灵帝活不过四年的言论,诧异道:“如今圣上正值壮年,四年内怕是不会驾崩吧!” “应该会的,阿叔年前不止一次说过,圣上会在三四年内死于纵情享乐。”赵云回首道:“我希望他能早点死,这样我们大汉的江山或许还有救。” 蔡琰惊讶不已,“先生真乃是经天纬地之才,不仅对时势判断精准,知晓天象,还能断言生死。” 赵云笑道:“我也一直这么认为,可阿叔却妄自菲薄,总说这天下局势,非人力所能左右。” 蔡琰叹道:“父亲也常常这么感慨,不过若真如先生所言,那圣上驾崩之后,京中的局势恐怕会风起云涌,变幻莫测,到时一场腥风血雨少不了的。” 赵云点头。 如今雒阳外戚、宦官、士族已经自称派系,也许卢植和何进之间,此刻相安无事,可若是日后利益之争,拔刀相向并非不可能。 毕竟有志之士,皆以为外戚乱政、宦官专权是王朝衰落的开始。 当有卢植这样的士人领袖时,他们是不会愿意看到大将军趁新帝年幼时,外戚总揽朝政的。 抛开大义,即便是为了利益,士族大家也更希望他们这个阶层,可以主持朝政。 至于宦官,为外戚、士族之公敌,不过蔡琰熟读史书,也知利益面前,没有绝对的盟友和敌人。 外戚宦官联手扳倒士族公卿,士族联手宦官先除外戚也并不是没有可能。 一切只有到时方知,但朝中大动荡那是不可避免了。 过了十余日之后,并州那边传来消息,董卓因粮草不济,不得不暂时停止对黑山军用兵,他向朝廷申请粮饷的请求,被尚书台驳回,并训斥董卓擅自用兵,再陷百姓与兵灾之中。 董卓无奈只能解散各郡兵马,通告全州,暂且退兵。 京城那边也传来了利好的消息,当司徒崔烈拜访大将军何进时,何进直言关于赵普一事,大将军府一直在竭力相助,周慎正是得他的命令,才会一再拖延。 何进还让崔烈转告卢植,拖延赵普进京一事,他可能做到无限期,但说服圣上的事,也要靠卢植等人的努力了。 听到这个消息,赵云崔超等人皆喜出望外,有了何进这番话,赵普等于已经从鬼门关前拉回来了。 在何进相助的消息传到元氏县的时候,周慎“押解”赵普终于到了雒阳城外。 而此时,离他们从元氏县出发已经过去了二十余日。 迎接赵普的除了卢植、崔烈、司马防等人,还有持节代表汉灵帝的中常侍赵忠。 这是赵普第一次近距离这个恶贯满盈的大太监。 赵忠在马车外朗声道:“圣上有旨,赵侍中身体不适,可先乘马车进城安歇,待病愈之后,再入宫觐见。仆今持节代表圣上,对赵侍中入京表示欢迎。” 第一百零三章 侍中 赵普透过车帘仅仅能看到赵忠的大致轮廓,这是一个个头不高,微微有点驼背的老宦官。 “遵命,”他待赵忠简短的宣读圣命之后,尽量用虚弱的语气的回答。 事实上,他的虚弱也并不是全部装出来的,这些日子以来,除了下车方便之外,他一直都没有下过马车,身体缺乏走动锻炼,加上路途颠簸,已然有些虚弱了。 在雒阳城郊,周慎屏退左右向赵普坦白,他是受大将军何进之命,一路拖延,如今局势已然在掌控之中。 不过他劝赵普做戏要做全,既然对外称是染了风寒症,那就要更像一些。 赵普不得已之下,便洗了冷水浴。 此时的天气在晨间和夜里尚有冷气,冷水浇泼在身上效果可想而知,他不出意外的感冒了。 赵忠听赵普的声音,能判断出这个新任侍中身体应该是虚弱不堪,对那许嵩不由又恨上几分。 不过,此刻赵普是否患病已经并不重要了,在大局已定的情况下,还计较那些无关紧要的事,那是自讨苦吃。 如果何进所言是事实,那赵普不管是出于何目的劝阻士族公卿清君侧,对他们而言都是好事。 毕竟如今的局势,对他们十常侍而言,可谓是二三十年来最凶险的时刻。 他带领宫中的侍卫们接替周慎,带赵普到城中的官驿安歇,那里已经有汉灵帝安排的太医候着。 赵普由周仓和程磊搀扶着下马车,这处官驿处在皇城东郊,离宫门仅有两街之隔,他远远就能瞧见巍峨的宫墙。 在这一刻,他心中有着说不出的历史宿命感。 当初他正是因为临摹雒阳城的壁画风貌,因到了这个时代,在几经颠簸之后,终于来到了,这个时代全球最繁华的大都会。 尽管,这不是他的意愿,他是打算明年的此时再踏足京师。 可命运推着他还是来了,他之前所谋划的一切从长远来说是为了大汉王朝的将来,希望在不远的将来能够避开西晋八王之乱以及殃及整个北方的五胡乱华。 可往近了说,却是为了避免董卓之祸,为了保住这个后汉王朝两百年心血所建成的帝都。 为此,他不惜推掉了侍中一职,终险些惹来杀身之祸。 “赵侍中对圣上真可谓是忠心耿耿,”赵忠见赵普下车之后望着皇城方向默然不语,感慨道:“圣上若是知晓定然欢喜的紧。” 他这时正是按照汉灵帝的吩咐,刻意的希望跟赵普搞好关系。 赵普忙拱手道:“赵常侍谬赞,你我皆是为圣上效命,赵常侍何尝不是一心为圣上呢!” 这话有向赵忠示好之意,同时自然也隐晦的提及之前赵忠构陷他一事,同为圣上效力,他并不会放心上。 赵忠为此心下稍安,请赵普入内,边走边道:“赵侍中暂时先住在官驿养病,圣上有吩咐,以后地方上有官员来京,都会安置在他处的驿馆,断不会打扰你休息。待你病情痊愈,正式得拜侍中一职的时候,府邸的事自然是小问题。” 赵普连连点头,“一切有劳赵常侍了。” 两人客套了一番之后,赵忠因要向汉灵帝复命,便先行告辞,不过倒是留下了三五个宫中的奴才伺候赵普。 汉灵帝派遣的太医是为李庆,他为赵普把脉询问了一番病情之后,开了一处方子,着令官驿的仆从去拿药,吩咐赵普按时服药两三日,风寒自然痊愈。 显然,在这个时代能做到太医,肯定是精湛医术之人,他怎么会不知道赵普的风寒是近一两日才得,可不是患病数月。 不过,他一个太医,不愿卷入朝堂之争,加上赵普是为宦官陷害,这等代为隐瞒的小事,他还是愿意相助的。 给赵普诊断之后,李庆拱手告辞,赵普派周仓送至驿馆门外。 傍晚时分,卢植从尚书台出来,带人直奔赵普所在的官驿而来,他知道此刻定然会有人额外的关注他是否会跟赵普相会,他没有遮遮掩掩,事实上遮遮掩掩也根本没有用,还不如坦坦荡荡。 反正,他此来也不是要商议什么大事。 “卢使君。” 见到卢植之后,周仓、程磊、黄盖三人纷纷拱手。 “有你们三人在,我也就放心了。”卢植示意他们不必多礼,“先生初来京师得处处小心才是。” 三人点头应是。 事实上,这并不是卢植谨慎过头,而是在后汉一朝,朝堂争斗时,官驿哪怕是自家的府邸都未必是多安全的地方。 窦宪曾公然派遣刺客在官驿之中杀死当时的都乡侯刘畅,梁冀也多曾在京师之中杀害政敌。 党锢之祸时,宦官们肆无忌惮,更是为所欲为。 此刻的形势纵然比那些时候要好上不少,但仍不可不防有些狗急跳墙,比如赵忠。 朝中形势多变,此刻暂时化解了赵忠构陷赵普的危机,可这不代表局势变化之后,那些胆大包天的宦官们不会乱来。 “先生此刻服了药之后在休息,要不要去叫醒他?”周仓请卢植先坐,欲去房中叫赵普。 卢植忙示意他大可不必,“不用了,既然来了京师,同朝为官,以后见面的机会多得是。” 一盏茶的时间之后,赵普悠悠醒来,吃过药后,他觉得头脑有些昏涨。 他下床想要找杯茶喝,不妨多日颠簸之后,又有风寒,脚步虚软,下床之后居然没有站稳,一跤跌坐在地。 卢植等听到声音,赶忙到屋内。 赵普这时已经扶着床沿站起身,“不用担心,不妨事。” 他回过头发现来人是卢植,有些惊喜过望,忙拱手道:“原来是卢使君,不对,该称之为卢尚书才是。” 使君是对地方大吏,如州牧、刺史和太守等的称呼。 周仓等人是曾追随过卢植一时改不了口,事实上,卢植此刻的身份比州牧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卢植道:“先生随意称呼便可,若是叫我子干,那才最亲切。” 几人从房内出来到厅中就坐。 “过几日,先生入宫中担任侍中,为政方面对圣上可有什么建议吗?” 第一百零四章 侍中(2) 赵普摇头,“来的路上都不能确定自己能不能活着,哪里想过还能担任侍中一职,为政举措丝毫没有。” 这番局势变化确实是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按照他自己的谋划,入京是在明年。 更何况,他担任侍中只是希望能够稍微改变汉灵帝在一些重大举措上所犯的错误。 比如,在一年多后同意设置州牧。 这个举措进一步把大汉王朝推向了割据,担任州牧的官员们最后都成了割据一方的诸侯。 至于什么为政举措,汉灵帝刘宏是没救了,在他当皇帝期间是不可能施行仁政,缓和当今百姓和朝廷的矛盾的。 作为侍中最大的便利,可能只有能够接触到皇子刘协,仅此而已。 卢植叹道:“说来,还是我连累了先生,若不是我向圣上举荐先生担任侍中,也就不会有今日之险了。” 赵普示意卢植轻声,然后他以眼色指使周仓出门勘探,“使君轻言,这官驿之中的仆从皆是那赵忠从宫中带来的,难免不是他的耳目!” “这个倒也无妨,过几日,你就会搬进宫内住,什么机要之事,我到时入宫相商不迟。”卢植猜想赵忠不会在这短短的几日,在这官驿之中留下他精心培养的探子。 “对了,我是一事很疑惑,”赵普问道:“大将军何进为何会对我等鼎力相助,莫非是使君上门求助了?” 卢植道:“那倒没有,是崔烈崔司徒去拜访了大将军,但是大将军应该早有相助之意,周慎所为全是他的授意。” 何进想要笼络士族,招揽人心的想法已经昭然若揭。 “只可惜,何进必然要扶持他的外甥刘辩,”赵普叹道:“而刘辩其人实非帝王之才啊!” 这还是卢植第一次听到赵普谈论大汉王朝的下一个接班人。 之前,赵普曾向他提及过汉灵帝刘宏命不久矣的预言,至于继位的人选,当时两位皇子都年幼,并未做更深层次的预想。 那些时日,朝廷适逢凉州叛军兵压三辅之地,他也没有时间去细想这些。 如今凉州叛军的威胁暂时消除,虽然各地仍然时不时都有小规模的叛乱,但都构不成威胁。 如果汉灵帝刘宏真的会在三四年内驾崩,关于继位的人员,是得早做谋划。 “宫中的情况,我多少有些了解,圣上似乎更喜欢皇子刘协。”卢植沉吟道:“可若是要他继承大统难度不小。” 这两位皇子他都不曾有过接触,但何进势必会支持刘辩无疑,如果他们要支持刘协,与大将军何进那便是死敌了。 何进如今的权势说是三大势力之中最强无疑,而且他和宦官的关系,亦敌亦友,那也就意味着死可敌可友,那时皇子年幼,何进内有何太后,再联合宦官,想要支持刘协继位,那就太难了。 除非汉灵帝在生前,立刘协为太子,名正言顺的指定接班人。 即便这样,何进想要以权势威压,临时更改帝命也不是不可能,除非在此之前先除掉宦官,让他少了内助。 他的这种想法,原本是最好的解决方案。 赵普点头道:“不错,是非常有难度,皇子刘协眼下生母被毒杀,没有母系势力,收养他的董太后背后的董家实力根本不足和何进相抗。不过这事不用着急,眼下最重要的是先要苟住,保存实力。” “苟住?”卢植皱眉道:“这事何意?” 赵普自己哑然失笑,解释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使君之才远高于我,当明白这个道理,眼下外戚、宦官、士族三足鼎立,外戚最强,宦官看似已然大不如往,但是他们居于深宫,抱紧圣上的大腿,也极难对付,我们得懂得韬光养晦。” 眼下,最风光无限的莫过于士族,黄巾之乱朝廷解禁党人是为开始,只不过那时多依附于大将军和袁氏罢了。 如今卢植平定凉州叛乱,官拜尚书令,与何进共录尚书事,威望著于四海,成了名副其实的士族代言人。这让士人们看到了诛宦清君侧的机会,是三大势力中最为活跃着,京师上下都弥漫要诛宦的声音。 顺境最容易让人迷失自我,根本意识不到潜藏的危险。 何况,士族内部也根本不是铁板一块,其中实力最不容小觑的汝南袁氏,最近就一直很低调,广交豪杰的世家子袁绍,自卢植登上声望之巅,也沉寂了下来。 当然,这些情况,赵普初来京师根本还不了解清楚。 可他读过的史书,可能比满朝的士族公卿们加起来都要多,他太知道在任何的时代,越是锋芒毕露,下场就越惨淡。 窦宪是例子,董卓是例子,何进同样是例子,就连袁绍本人也是活生生的例子。 卢植明白赵普是为何意,他本人这些日子以来倒没什么飘飘然,在尚书台处理政务,也一直恪守与何进共录尚书事的原则,大事皆与何进相商,不曾逾规。 但被压抑许久的士人们却爆发了非常强烈的反弹,京兆尹司马防自朝觐汉灵帝之后一直不曾返回京兆尹地区,与京师之中的士人公卿们往来甚密,商议诛宦一事。 司徒崔烈急于挽回自己因为买官而丢掉的名声,对此也非常尽心尽力。 这两个人可谓是士人要强烈诛宦的代表人物。 这里简单说一些京兆尹,京兆尹是为三辅(治理京畿地区的三位官员,即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之一,主管长安极其周边地区,在前汉差不多类似于后世的北京市市高官。 但后汉的都城是为雒阳,京兆尹的名称没有任何变化,但因为辖制的地区在三辅地区权势也没有那么大了,雒阳及周边地区的长官在后汉被称为河南尹。 河南尹的名字看上去没有京兆尹霸气,但却是非常关键的职位。 后汉任何一个把持朝政的权臣外戚或者宦官,所任命的河南尹必然是自己的心腹。 司马防作为京兆尹在名义上是不能在京师久呆的,他必须得去京兆尹地区上任。 第一百零五章 侍中(3) “最近确实需要重新整顿纲纪了,”卢植近一个一月都在忙于营救赵普。 朝中最近风起云涌他一直都无心过问,现在细想起来确实是太过了。 大将军何进不知他们想要秘密扶持皇子刘协,还一心想要拉拢士人。若是他此刻视士族一党为大敌,首先司马防就能以久不赴任治罪。 其他活跃于各处的崔烈等人也可以冠以结党营私,图谋不轨。 政治斗争通常都不是以真相作为凭证,只要能抓到你的把柄,罗织罪名那是常有的事。 卢植从赵普处出来,已然是城中宵禁之时,不过他是尚书令、骠骑将军、冠军侯,如今京城之中最有权势的三个人之一。 雒阳北都尉自然不敢说什么。 他这种人天然就有宵禁豁免权,不然要执行什么政务,还要去专门管理治安的北都尉那里请示,这就太扯淡了。 卢植没有回府,而是直接去了司马防在雒阳的官邸。 司马防不料卢植会在夜间赶来,“卢令君深夜而来是有什么大事吗?” 他心间有些忐忑,又有些期待,至于称呼卢植为令君,是为对尚书令的敬称。 这时候对付宦官不是没有办法,首先赵忠诬陷赵普是为陷害忠良,这一条罪呈上去,就有得他受了。 “我此来是为劝建公返回京兆尹,你身为一方长官,不可离任太久。”卢植坐定,缓缓道。 司马防原本以为会是有什么大事相商,毕竟赵普已然化险为夷,仍拜为侍中,赵忠又在皇帝那里吃了瘪,不正是进攻的好机会吗? “卢令君难不成是将诛宦的事,就此揭过吗?”司马防非常不解。 卢植点头,“今日与先生谈过之后,才知我们此刻正处于木秀于林的境地,不可不小心谨慎。” 司马防道:“什么木秀于林,此刻我等士人威望日隆,宦官的境地每况愈下,不正是诛宦的大好时机吗?” “不错,建公所言都是事实,”卢植点头道:“然而,宦官之所以势大,是为何故?不过是仗着皇权罢了。我们今天可以杀掉张让、赵忠之流,可建公信不信,不出两年就会有李让、杨忠,如果真的想要彻底清除宦官乱政的根源,不在于杀掉这些人,而是在于圣上本身,这道理建公你当明白的。” 司马防叹了口气,这道理他如何不懂,可他始终认为,会不会有李让、杨忠什么的都是后面的事,眼下张让、赵忠恶贯满盈,就该承受恶果。 历代名臣的做法无不是如此。 “可与我们诛宦本身又有什么冲突,如果我们杀掉了乱政的宦官,圣上他再提拔什么太监小人,那就是圣上的问题。我们尽到了人臣的本分。可是如果我们不作为,那就是我们的问题。” 司马防据理力争。 “不,我们不该只尽到人臣的本分,”卢植并不认同,“孟圣人有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你我二人是为朝廷重臣,首先要做的是造福于民,功在社稷,侍奉君主自然也是本分,但我们应当从长远角度考虑,眼下不是与宦官相斗,争个两败俱伤的时刻。” 关于诛宦的问题,两人曾有过数次的讨论,哪怕是乐观的司马防也知道,倾士族公卿之力,绝对可以重创宦官,最不济如张让、赵忠之流下狱治罪,甚至就此诛杀不是问题。 但付出的代价也必然惨烈。 朝廷重用士人的局面可能因此夏然而止,至少士族的领袖卢植过了一两年就会被汉灵帝刘宏找个借口调离政务中枢尚书台。 没有皇帝会喜欢臣下以势相迫,汉灵帝因此疏远士人是可以预见的。 但司马防认为这一切都是值得的,这会给后任的宦官们敲响警钟,士人们对于党锢之祸的反扑同样可以让他们身死族灭。 而且士人在历史进程中所发挥的作用无可取代,他相信汉灵帝迟早会明白这样的道理。 “所谓两败俱伤,我根本不在乎,卢令君该不是担忧自己录尚书事的职权吧!”司马防见卢植态度坚决,非常沮丧。 卢植有些恼火,他多次征战皆将生死置之度外,岂会在乎这些虚名? 不过他仍旧耐心的给司马防解释,“建公你不会希望大将军总揽朝政吧!” 司马防愣了一下,说实话,他一心想要诛宦,成就他为名臣的生平志愿,确实没有太过深思,何进会在这样的浪潮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何进和宦官关系匪浅他是知道的,甚至一旦汉灵帝百年之后,何皇后、宦官们都会是他支持自己外甥登上大位的臂助。 司马防只想过在如今大势之下,何进绝对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阻止诛宦。这利益和投入相差太大了,确实没想过诛宦之后,假若卢植失势,将无人可以掣肘大将军何进。 汝南袁氏与何进走的近不说,袁氏也没有人有卢植如今的声望,可与大将军并驾齐驱。 何进其人司马防是看不上的,首先是出身问题,他不认为一个屠户出身的外戚会是以天下为已任的楷模。 何进担任大将军以来,为了张大自己的声望,弥补出身的不足,所行所做,颇有沽名钓誉的意味,至于实事基本没做。 由大将军把持朝政也许比那些恶贯满盈的宦官要强,可也并不会强到哪里去。 只要不是窦宪、梁冀之徒,嚣张跋扈、肆意妄为,就可以烧高香了。 “唉,为何似窦武这般清正的外戚如此稀少呢?”司马防长叹一声,“我明天起身去任上也就是了。” 在卢植与司马防相谈时,卢植正在按太医的吩咐服药,放下药碗那一刻,他心头一跳,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那司马防生有八子,这八子知名的士人,因每人的字中都有“达”字,被世人称之为“八达”。 八达之中就有司马懿。 就是这个夺取了曹魏大权,行曹操我为周文王的举措,让他的子孙取魏自立。 结果司马氏疏于治理天下,分封诸王,导致八王之乱,天下分崩。 第一百零六章 鸿都门学 赵普在入京师的第五日,正式入宫觐见汉灵帝刘宏,拜为侍中。 在就任仪式上,参加的人选有大将军何进、尚书令卢植、司徒崔烈、虎贲中郎将崔钧等。 周仓和程磊皆为拜为郎官,作为赵普的侍卫,可往来于宫禁之中,至于黄盖因心系旧主,便暂时在卢植麾下。 因赵普在京中局势已然安稳,因此不日起,他将返回元氏县接孙策到京师,于赵普门下就学。 这场由宦官赵忠掀起的诛杀卢植旧部以扑灭士族公卿诛宦呼声的风波,至此以卢植入京拜为侍中而正式结束。 之后,卢植和赵普向汉灵帝提及逃往江东避祸十余年的蔡邕,两人皆建议拜蔡邕为兰台令史。 所谓的兰台令史是东汉始置的官名,隶御史中丞,掌书奏及印工文书,兼校定宫廷藏书文字,秩六百石,是御史台小官无疑。 但兰台令史在东汉时有一项职权,掌史官之事,班固就曾以兰台令史之职撰述国史。 这里简单提一下,很多人的固有印象是太史令在汉时编撰史书的官职。事实上那是在汉武帝之前。 太史令据传闻夏代末已有此职,只是被称为太史。 西周、春秋时太史掌管起草文书,策命诸侯卿大夫,记载史事,编写史书,兼管国家典籍、天文历法、祭祀等,为朝廷大臣。 但自秦起,设置太史令,职位渐低。西汉开始至文景两朝皆无此官职。 汉武帝为彰显汉家功绩,沿秦置设置了太史令,有司马谈担任,谈死其子司马迁继任,司马迁就成为最后一个编撰史书的太史令。 太史令自司马迁之后,知史务者皆出于他官,而太史令不复掌史事,仅限于天文历法职掌范围。 汉武帝在宫中置女史之职,以记皇帝起居,故有《禁中起居注》。后世以“起居”作为史官的一种职掌和名称,与此有很大关系。 到了后汉,朝廷沿袭了这种体制,以他官史官之事,兰台令史就是从这时正式成为史官。 三国魏明帝增置史官著作郎那是后世了。 蔡邕作为驰名天下的大儒,之前也曾在朝中担任议郎等职,汉灵帝想起早年曾多向蔡邕请教灾异之事,蔡邕不畏强权尽职尽责,直言进谏,忆起他的好来,觉得兰台令史这等小吏官职低了,想要重新拜蔡邕为议郎。 卢植直言蔡邕年老,只盼能为汉家著史书,传扬功绩于后世,对朝中政务已然了无兴趣。 汉灵帝这才作罢,便拜蔡邕为兰台令史,负责编撰史书,并在京中赐他府邸一座,着令尚书台即刻便发诏书征召蔡邕入朝。 除却蔡邕之外,汉灵帝听闻赵普有子侄赵云,年方十八岁,便征召他为郎官,让他们叔侄重聚。 这点上赵普有些始料不及,事实上此刻他初入京师不足半月,各种局势各方势力他都还不算太清楚,因此不太想让赵云此时入京。 可汉灵帝一番好意,他贸然推却,恐造成上次以病重为由推掉侍中引汉灵帝不悦的后果,只好拜谢受恩。 侍中最为作为皇帝的近侍,都居于宫内,汉武帝时因侍中莽何罗图谋行刺,始令侍中出居宫外。王莽执政时复入,东汉章帝时复出外。 如此反复之后,侍中成了皇帝近侍之中唯一在宫内办公,宫外居住的官职。 初时,汉灵帝打算将赵普之前居住的官驿赐给赵普作为府邸。 但官驿房间众多,他独居过于奢侈,而且汉时对地方官的考察的频繁,多需入京述职,他若是独占官驿,朝廷还需另建一处,劳民伤害,便婉言谢绝。 崔氏在京中多有宅院,崔烈以崔氏之名,赠与赵普宫外两里许的院落。 于是,赵普便将那处院落作为赵宅,他在京师雒阳的府邸,程磊、周仓以及两伍军士作为他的随行人员和护卫。 赵普在修书给赵云、蔡邕等,让他们进京就职之后,正式进入了作为侍中的状态。 从后世而来的他深知伴君如伴虎的道理,额外的小心谨慎。 在这期间,张让、赵忠之流多曾向赵普示好,示好的根源当然不是他大权在握。 中常侍的职权在宫禁之中远高于侍中,虽然现在赵普因为书法、诗赋,以及卢植替他宣扬神乎其神的名声,让汉灵帝非常赏识,说是眼下皇帝跟前的红人丝毫不为过。但是与根深蒂固的中常侍们根本没法比。 他们之所以如此,不过是出于谨慎,一是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强上太多。 再者,赵普是为卢植一党,再明显不过,这帮忧患意识极强的大宦官们仍然寄希望于在当前形势下尽量缓和与士族公卿的矛盾。 赵普是非常合适的人选,官职是为在宫中就职的侍中,多需与他们打交道,又曾力劝卢植不可行清君侧。 赵普当然对这些心知肚明,对待这些中常侍们的态度温和,谈不上亲近,亦不排斥。 没过太久,赵普入京刚足一月,汉灵帝去鸿都门学视察,让赵普给这些学生们讲上一堂课。 这事,之前他是毫无准备的。 鸿都门学创立于东汉灵帝光和元年(公元178)二月。是后汉学习、研究文学艺术的学府,校址设在京师雒阳鸿都门而得名。 其选送的学生,乃至课程的设置,与太学大大不同,在当时甚至是截然相反。 太学是中国古代的国立最高学府。太学之名始于西周,兴于汉武帝年间,太学在前后汉两朝达到极盛,史书记载汉光武帝起营太学,访雅儒,采求经典阙文,四方学士云会京师洛阳,于是立五经博士。 到了汉质帝时,太学生已经多达三万余人。 相比之下,鸿都门学就是非主流,太学以士族子弟为主流,课程以儒家经学为主,讲究学以致用,是务实派。 而鸿都门学招收学生是经由州、郡三公择优选送,多数是士族看不起的社会地位不高的平民子弟。以尺牍、小说、辞赋、字画为主要学习内容。 所谓尺牍是古时书信的名称,由于当时的书信都刻之简牍,规格为以尺一寸,所以称尺牍、尺翰、尺简、尺牒等,原来是一种实用文体,使用广泛,有一定书写格式,包括章、奏、表、驳、书等类。 过到了后汉,尺牍中已有不少精彩散文。 其他的小说、辞赋、字画等不难看出,这是一个以文学艺术课程为主导的学府。 这在当时是颇为受士族、世俗所轻视的。 赵普从后世的角度能够看到鸿都门学设置的益处,以及优于时代的进步性,毕竟它是世界上第一所文学、艺术专科学院,开唐代专科学校之先声,在教育发展史上具有重要意义。 可授课要从何说起呢! 更何况这鸿都门学算是宦官一党所盘踞的势力。 第一百零七章 鸿都门学(2) 之所以说鸿都门学是宦官一党盘踞的势力,这主要取决于两点。 第一,它确实成了宦官们用来张大势力的工具,宦官一党对鸿都门学的学生特别优待。 学生毕业后,他们在职权范围内会多给予高官厚禄,有些出为刺史、太守,入为尚书、侍中,更有甚者封侯赐爵。 第二,这些有郡、州、三公一级一级举荐上来的寒门子弟,在仕途上没有其他的途经。 士族把控仕途的情况哪怕是在党锢之祸时,都没能得到根本的转变。 世俗和舆论普遍性的歧视鸿都门学的学生,出身问题和设置的课程是为主要原因。 这些学生除了依附于宦官开启仕途,别无他途,而在古时读书就是为了出仕。 这造就了宦官一党和鸿都门学的学生彼此利用、彼此依附的情况。 总体而言,鸿都门学是由汉灵帝所设置,算是统治阶级内部斗争的产物,即宦官一党为了培养拥护自己的知识分子而与士族势力占据地盘的太学相抗衡的产物。 赵普不知道,如果自己真的在鸿都门学授课,那士族公卿们会如何看待他。 可汉灵帝已然下令,这时抗命行事,也是不妥。 鸿都门学因这些年,常有人能够出任地方大吏,如刺史太守等,甚至封侯赐爵,此时算是鼎盛时刻,哪怕受士族和世俗所排挤,此刻也多达近千人了。 汉灵帝将学生们招至学堂的庭院中,由赵普广而授课,而且他给出的题目是诗赋。 赵普无奈,只得上台,他在千思百转之间,决定给众多学生讲一首诗。 扪心自问,赵普并没有如诸多的士族子弟,瞧不起这些鸿都门学的学生,他们赵氏就是寒门出身,若非是他自后世而来,即便做了崔氏的门客,也万难自此青云直上的。 周仓、高览等就是例子,这个时代非士族出身或者名流子弟,想搏出身太难了。 袁绍只需要登高一呼,便从者云集,是因为他出身四世三公的汝南袁氏,只要不是弱智,他就能有一个旁人所不能及的高起点。 周仓和高览等不得不事身于赵普和崔氏。 这固然有他们想要跟从为社稷谋福祉的赵普、崔超等人,愿为大义而死,但也有其时代的无奈性。 周仓若是继续为黑山军,终不过是半贼寇性质的绿林首领。高览剥离崔氏,到边郡从军,混个十多年也许才能成为千石的官吏,吕布在并州多年是寂寂无名的军侯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这鸿都门学的学生,除了到京师入鸿都门学的学堂,他们没有其他的途经了。 太学生为士族所把持,两汉又是极讲究出身门第的时代,寒门平民子弟是万难进入的。所谓地方的举孝廉又何尝不是优先于士人门庭呢? 所以站在道德制高点,鄙视这些学生们,赵普是做不到的。 他这堂课也想认真的讲授,至于后果,他当然是要考虑的,所以,他讨巧的选了王昌龄从军行七首·其四,不过他对其进行了些许的修改。 西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选择讲这首诗的目的,在于转移视线,西域是汉室的痛处所在,自羌乱以来,朝廷对于凉州的实际控制权已经非常薄弱,更不提凉州以西的西域都护。 这首诗契合汉灵帝所提的诗赋主题,可实际上焦点却已经不在诗赋上面,而是眼下朝廷的对凉州和西域的失控。 汉章帝时,派遣班超出使西域,建立西域都护府,重新将西域纳入大汉的版图不足二十年。 凉州西域等地先后发生羌乱,朝廷与羌人的战争绵延至今已经达百年之久,朝廷由此丧失了同往西域的唯一途径。 到了汉桓帝、汉灵帝两朝,朝廷已不知西域是何番景象了。 至于著名的边塞城关玉门关,名义上归属于汉,可汉朝的大军却多年囤积于三辅之地,目的是防止羌人叛军威胁三辅京师之地。 至于玉门关的外族们,不是他们眼下考量的。 有志之士常常为叹息,恨朝廷不能光复凉州,张国臂掖,重开西域之门户,彰显汉室之威德。 当赵普在台上高声念出这四句诗的时候,略有些嘈杂的庭院,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这豪气干云的唐代边塞诗,并没有太过明显的时代痕迹,所谓西海自然是指青海湖,青海的称呼是在南北朝北魏之后,所谓的玉门关和楼兰,在后汉与唐时的称呼别无二致。 更何况,这时的楼兰不过是代称,他所统指的西域。 这些学生们都是少年热血,因为世俗所排挤,就更欲证明能力和出身无关,除了那些亲近宦官一党的投机之徒,无不想的是立下功业,光耀门楣。 而眼下,立下功业莫过于光复凉州、重开西域门户。 “诗赋常常和人生阅历有关,”赵普深吸口气,大声道:“我曾被匈奴人掳至关外,长达三十年,这些年随外族广泛迁徙于关外之地。心中所想无不是我大汉有朝一日,可重新将这些土地纳归我大汉版图,所以才有了这首诗赋。 这首诗赋的好坏,我们今天暂且不提,只说诗赋的创作和人生阅历之间的关系。没有阅历任何的诗赋哪怕辞藻华丽,一样毫无生命力,无法直击人的内心深处。 原本,以我的才学,不足给大家担任讲席。既然圣上今天来此视察,提议让我来说上几句,那么我就给大家稍微提些在诗赋创作上的建议。依我看来,首先就当增加阅历,我们大汉疆域广阔万里,只有见到世间百态,你写出的文字才有打动别人的力量。 另外,关于日后大家出学堂之后,继续求学也好,担任大吏要职也罢。我希望大家能够铭记,凉州是为我大汉之土,西域的广阔之地,是我大汉门户。 继续求学也就罢了,若是担任为朝廷效力的官员,那就应该时刻铭记这点,若有机会希望诸位可以为朝廷、为社稷,重开西域门户。我希望在场的诸位之中,能有这样的济世之才。” 第一百零八章 鸿都门学(3) 临近中午时,雒阳下了一场沥沥啦啦的小雨。 由于此刻已经是阳春三月,天气渐热,雒阳的百姓们在小雨中并不匆忙,有条不紊的收拾商铺,或者回家避雨。 卢植的车驾刚从大将军何进的府中出来,他和联合大将军一同表奏朝廷应该趁叛军式微,及时将凉州全境收复,安抚境内的各族百姓。 不过并不怎么顺利,何进以为凉州的问题由来已久,并非是一朝一夕就可以解决的,而眼下国库空虚,朝廷已经不堪再战。 其实,何进表面说得冠冕堂皇,他和卢植皆知,归根到底还是汉灵帝刘宏不愿意再耗费钱粮。 大军出征,一年要耗掉朝廷数年的积蓄,汉灵帝搜刮财富无所不用极其,怎么可能把钱粮用在已经没有威胁的叛军身上。 甚至,倘若韩遂、边章此刻请降,刘宏犹豫都不会犹豫直接就答应了。 何进从根本上来说,不是不赞同卢植的做法,而是不想忤逆汉灵帝,仅此而已。 所以,卢植的心情颇为不佳,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赵普在鸿都门学授课的消息传了过来。 初听之下,这位朝廷柱石、士人领袖大惊失色,事实上,他也不是瞧不起这些鸿都门学的寒门子弟,而是在于,鸿都门学是宦官一党的势力这点在雒阳城人尽皆知。 赵普此举怕是要为士人所不容了。 雒阳城仅太学生都有三万,其他士族公卿分居要职,若是集体排斥赵普,就算他此刻是雒阳城最有权势的三人之一,可断然不能挽回局面的。 卢植令车夫立刻掉头,欲在宫门口等候赵普,商议以最快最有效的方法把负面影响降到最低。 然而,汉灵帝和刘宏在鸿都门学下午未归。 他令吏从们速去打探消息,得知赵普在下午的时候居然又在鸿都门学讲授乐律。 那首乐律是为满江红·怒发冲冠,而且赵普还为这首曲子编排了歌词。 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西羌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这歌词之意,不难理解,抒写作词人继续努力争取壮年立功的心愿以及对民族敌人的深仇大恨,对统一疆域的殷切期许,对国家朝廷的赤胆忠诚。 无论怎么看都无可挑剔。 卢植无法听到曲子,但听吏从回报,在鸿都门学的院外,都可以听到,曲子是有琵琶弹出,情调激昂,慷慨壮烈。 无论曲子和词作其实都堪称是上上之选,可这偏偏从鸿都门学的院内传出,这让他不得不扼腕叹息。 而在卢植探听消息的同时,新任侍中,汉灵帝身前的红人赵普在鸿都门学讲授诗赋、乐律已经传遍整个雒阳城。 大将军何进也探子哪里得到两首词作的全文。 无论是从军七首.其四还是满江红·怒发冲冠,无不是对收复凉州和西域的殷切期许。 “这赵普是为何意呢?”何进负手在厅中来回踱步,“难道不怕被士族所排挤?还是说卢植让他到鸿都门学刻意宣扬,制造朝廷进军凉州的氛围?” 他觉得赵普应该不会傻到不知道在鸿都门学授课意味着什么,赵普是谁的人,或者说和谁最亲近可谓一目了然。 “去唤陈主薄来。”何进吩咐下人,这等大事该寻人商议一番才行。 在何进寻属官商议的同时,卢植觉得也不能这么等下去了,尤其是在探子回报,那首满江红.怒发冲冠赵普宣称是以他为原型创作之后,无论如何得将赵普入鸿都门学的事宣扬到为国家为朝廷为社稷的方向。 尚书台在傍晚的时候重新开始运作起来,议郎傅燮在卢植担任尚书令之后,征辟他为吏曹尚书,这时是为卢植心腹。 当然,如果按照史书记载,傅燮在中平三年(公元186年)三月,也就是今年三月会被中常侍赵忠调为汉阳郡太守。 起因是中常侍赵忠为车骑将军,皇帝刘宏诏令其负责评定讨伐黄巾军的有功之臣。有多人向赵忠举荐道:“傅燮之前随皇甫嵩的出征东郡黄巾军,有战功却未能封赏,令天下人失望,如今将军您亲自评定讨伐黄巾军的功劳,应该赏赐傅燮,顺从众人的期望。” 于是赵忠采纳,于是派弟弟城门校尉赵延去拜访傅燮,以示交好。 赵延劝诫傅燮让他少中常侍的事,封万户侯不难,然而傅燮性格刚烈,严肃的拒绝,“未封侯是为命运不济罢了,我岂会私下求官?” 赵忠见赵延悻悻而归,又闻傅燮激烈的言辞,愈加愤恨,但畏惧其声望而不便加害,则将傅燮外调出京,迁为凉州汉阳郡太守。 不过,随着卢植在美阳大败凉州叛军,声望极隆,赵忠又因诬陷赵普一事,在汉灵帝那里碰了钉子,这事算是引发的蝴蝶效应之一,并未发生。 傅燮以为赵普定然是因汉灵帝刘宏之故,不得已而在鸿都门学授课。 “我以为赵侍中在鸿都门学所讲内容,让局势并非不可逆转,卢令君当借势宣扬,赵侍中是为心忧如今局势,迫切希望朝廷能够重新彰显我汉室天朝威仪。加上这诗赋也好,词曲也罢,无不精彩绝伦,其主旨无不是为汉室建功业,忠于朝廷的拳拳之心,或许有其他收获也说不定。” 卢植对此表示认同,在细想之后,也觉得局势或许并没有他起初想的那么糟糕,于是便着令吏从到太学院宣扬,赵普是为迫切的希望朝廷能够打通凉州商道,重开西域门户,勉励鸿都门学的学生。 希望他们能够和士族子弟抛弃前嫌,共为朝廷复兴做努力。 此刻,刚刚从鸿都门学院门踏出的赵普,在汉灵帝身后,小心翼翼的擦拭额头的冷汗,他还并不知道学院之外的形势,只是盼着自己所讲的内容能够尽量的淡化他在鸿都门学授课所带来的负面影响。 而在夜幕来临前,事情经过何进以及卢植的刻意宣扬,已经进一步发酵。 第一百零九章 鸿都门学(4) 在赵普未出鸿都门学前,大将军府内,陈琳受召而至。 陈琳何许人也? 熟读历史者都知他是后世史学家普遍承认的建安七子之一。 这个时代的文学家如三曹曹操、曹丕、曹植皆为世人所熟知,而七子多半却只知统称,而不知其人,其七人分别为孔融、陈琳、王粲、徐干、阮瑀、应玚、刘桢。 这七人之中,唯有孔融因让梨的典故而名扬后世,哪怕才如陈琳也鲜为人知。 陈琳曾做《为袁绍檄豫州文》,痛斥曹操,史书记载,曹操当时正苦于头风,病发在床,因卧读陈琳檄文,竟惊出一身冷汗,翕然而起,头风顿愈。 由此可见,其文言辞激烈,文采斐然。 在建安九年(公元204年),曹操急攻邺城,袁尚败走。邺城破,陈琳被曹操俘获。曹操让他担任司空军谋祭酒,管记室,军国书檄多为陈琳和阮瑀所作。 对于陈琳的才华,曹操非常欣赏,以他在文学上的造诣,对于陈琳的作品,有时他竟不能为之增减一字。 但是陈琳其实并非只在文学上有造诣,之前就曾提过这个时代的经学思想是非常务实的,陈琳有大名,而被何进征辟为大将军府主薄,绝不是后世文绉绉的儒士。 历史上何进为诛宦官而召四方边将入京城雒阳,陈琳曾谏阻,但何进不纳,终于事败被杀。之后他事从袁绍,多有举荐,可惜也都不被采纳。 此刻,关于赵普入鸿都门学授课一事,主薄陈琳与卢植一方傅燮意见大致相同。 陈琳以为赵普在鸿都门学所讲,名为诗赋音律,可其内容却已经远高于诗赋音律,甚至是借诗赋音律来直言他的政治诉求。 士人们或者太学生们也许会因此对他有所排斥,可如果卢植因势利导则完全可以扭转这种局面,甚至将之推上更高的层次。 比如勉励鸿都门学的学生在学习这些诗赋、音律的前提下,如何为朝廷为社稷做更大的贡献。 太学生们必然因为仰慕卢植,以及赵普的才学,选择相信。 年轻人最易鼓动,这点并不难理解,甚至士人公卿们往往会利用太学生们来控制京师周围的舆论。 何况,那首诗赋以及满江红.怒发冲冠的词曲写的实在是太好了。 以陈琳之才学也唯有叹为观止,如此可能传扬后世千百年的文章,稍加利用,定然能让太学生和年轻的士人们深信不疑。 最后,陈琳建议,“大将军,我以为此刻不可与大势相违,如果我等相助赵普。无论是卢令君,还是这位才华横溢的赵侍中,都会感激大将军,这事百利而无一害。” 他并不认为赵普是卢植刻意派去鸿都门学来营造朝廷彻底平复凉州全境的氛围。 因为这个代价实在是太大了,假如一着不慎,赵普在京师的仕途就彻底交代了。 哪怕是大将军何进在担任大将军以来,也要极力与士人结交,先后征辟和启用士人多达百余人。 虽然,这些人中不完全是出于结交士人的目的,但由此可见,当时的时势就是如此,后汉时代士族掌控舆论是无可置疑的。 如果赵普真的是为了那么一点利好而火中取栗,那只能称之为愚蠢了。 何进沉吟了片刻,有些犹豫,“帮他们自然不难,可圣上本人对于再次对凉州用兵必然是十分抵触的,此举只怕会为圣上不喜。” 陈琳道:“对凉州叛军余孽重新用兵自然是困难重重,圣上不欲过多耗费钱粮是为其一。再者也未必只有用兵才能使叛军余孽臣服。大将军何不遣说客对韩遂、边章之流晓以利害,让他们乞降朝廷,韩遂等人无路可走定会应允。” 何进一拍大腿,“此计甚妙。” 之前,他一直拘泥于韩遂和边章所犯罪行滔天,百死莫赎其罪。而且一旦同意他们的请求,就会给其他等地的贼寇开先例,哪怕你犯下滔天的罪行,也有重生的机会。 所以,一直不曾往这方面想过。 可是,此刻在汉灵帝刘宏不愿耗费钱粮的情况下,招降他们可能是此刻安定凉州全境的唯一办法。 汉灵帝为了不动钱粮,不兴刀兵应该也会同意,甚至可以说是帮汉灵帝解决了大麻烦了。 如此,也算是大功一件了。 何进于是派人一面宣扬赵普乃是为朝廷为社稷而在鸿都门学授课,一面派黄门侍郎荀攸带人前往凉州金城郡羌人部落见韩遂和边章。 两人自美阳败于卢植之手后,恐朝廷派军追杀,便和北宫伯玉一同躲进了羌人部落。 而荀攸其人,也就是历史上曹操身边的重要谋士“二荀”之一,另一个是鼎鼎有名的荀彧。 在何进担任大将军之后,为张大声望启用了包括荀攸在内的二十多个海内名士,荀攸此时担任黄门侍郎。 汉灵帝刘宏从鸿都门学的大门走出时,兴致还非常不错,一是他身边终于有了才华横溢之辈,可以在自己设立的学府授课。 之前无论是什么大儒,对于鸿都门学都敬而远之,哪怕就此罢官,也不肯踏足。 赵普不但不排斥为士族所不喜的学生,对于诗赋和乐律的造诣还极高。 这一天的授课让鸿都门学的学生们无不对其叹服,关键赵普还因势利导,引申出诗赋和乐律未必无用的论语,劝诫学生为朝廷为社稷出力。 这让汉灵帝非常满意,其本人对诗赋也好,那首词曲也罢,都非常非常欣赏。 他对赵普有非常强烈的相见恨晚之意,心中正思量着该如何赏赐于他。 此刻跟在他身后的赵普可没有这心思,他还不知道大将军何进和卢植已经在为赵普造势,不但要洗刷掉进鸿都门学授课的负面影响。 还准备将赵普此举塑造为忧国忧民之举。 在送汉灵帝回宫之后,已是傍晚时分,赵普不欲回府邸,带着周仓和程磊,准备去拜访卢植,商议如何抵消他进鸿都门学授课的消极影响。 傅燮已然在宫外等候于他,“赵侍中,卢令君让我在此等候久矣,此刻卢令君正在府中相候。” 第一百一十章 凉州风云 三月中旬,月圆如盘,皎洁的月光倾洒整个宫阙。 汉灵帝站在大殿门口,望着天际的皓月,长长叹了口气。 他低估了赵普在鸿都门学授课的影响力,本以为至多在京城掀起一些无关紧要的波澜罢了。 比如,至多是那些士族公卿们斥责赵普不该沾染那些三教九流的学术,乃至与宦官为伍。 这些在他看来都不是事,诗赋、乐律、书法为什么就难登大雅之堂了?那蔡邕三者皆精通不一样誉满天下? 再者,那些寒门出身的子弟,于正式的仕途上遭受排挤,投入鸿都门学门下又有什么过错? 刘宏与士族子弟,寒门学子皆有接触,所谓才学高低由出身决定本就荒谬。 就他个人而言,在与鸿都门学的学生相处时,他反而更自在,对他们谈起的乡野趣事也更感兴趣。 他让赵普去授课的动机很简单,不过是希望他欣赏的先生和喜欢的学生能够多亲近亲近罢了。 过程他非常满意,可结果让他很意外。 赵普没有遭受士族公卿的抵触,这点让他也很开心,起码这算是没有给赵普造成太大的负面影响。 可在大将军何进和尚书令卢植的宣扬之下,彻底光复凉州的声音充斥整个京师。 汉灵帝刘宏此刻想起赵普所做的诗赋和词曲仍旧觉得叹为观止,表达了对朝廷对汉室尽忠的拳拳之心,以及彰显汉室威德的殷切期许。 这样才高八斗的忠臣谁不喜欢呢? 可他想不明白这些朝中的官员们怎么就非要这个时候,一定要倡议兵出凉州,重建西域都护呢?朝廷府库亏空成什么样,心里没有一点数吗? 他在得到赵忠禀告之后,只觉得心烦气躁,然后便于夜间宣侍中赵普进宫商议此事。 刘宏当然清楚赵普和卢植的关系,可让赵普进鸿都门学授课不过是他一时兴起,他不相信是赵普刻意为之。 赵普自宫外匆匆赶来,在入宫之前,昨日夜间他已经和卢植见过面。 卢植和傅燮已经将他们的谋划大致告诉了赵普,在今日白天,大将军何进的宣扬也起了效用。 此刻的京师,在尚书令和大将军的共同作用下,满城都是关于凉州和西域的声音。 赵普知道刘宏于夜间宣他而来,定然是为了这件事,只是他难以猜测这个皇帝的心中此刻到底是何感想。 “臣赵普拜见陛下,”赵普拱手行礼。 刘宏示意他不必多礼,“此刻京师之内,光复凉州、重建西域都护的声音甚嚣尘上,你怎么看?” 赵普沉思片刻,说道:“臣以为陛下不妨顺应民意,派遣良将干吏前往凉州,一为彻底消灭叛军,二为安抚凉州军民。此刻离叛军大败于美阳不过三四个月,叛军不足为虑,朝廷定可大获全胜。” 这回复让刘宏有些意外,“卢尚书大概也是这个意思吧!” 赵普忙躬身拱手道:“不瞒陛下,卢尚书确实与臣的意见不谋而合,但非是卢尚书让臣如此,天地可鉴,臣本心便是如此。何况,凉州之乱若是不从根源处着手,不过三五年势必会卷土重来,到了那时,只怕朝廷得需更多的钱粮才能平息叛乱,甚至兵压三辅,威逼京师将再次上演。” 刘宏于大殿前望着重重宫阙久久不语。 “那你以为凉州之乱的根源在哪?”他良久才回首问道。 赵普道:“凉州之乱根源自然是外族羌人与朝廷委派的官员矛盾不可调和,加之各层官员中饱私囊,激化了百姓心向叛军,以至于积重难返。” 他在这种情况,自然不能把宦官私售官吏,以及汉灵帝刘宏自己卖官鬻爵而凉州等地的刺史太守大肆搜刮,而致使矛盾进一步激化的事说得太过明显。 否则,不但会让刘宏极度反感,还会招致赵忠等人的反扑,所以他尽量采用委婉的语气。 “这事良将干吏就能够解决吗?我听闻叛军首领韩遂、边章等逃入羌人部落之中,而凉州全境大小羌人部落加起来怕有百余部,逐个围剿经年累月,朝廷负担不起啊!” 刘宏扪心自问,也想在自己纵情享乐的同时,天下能够太平安康,他并不是那种何不食肉糜的弱智皇帝,只是在更多的时候,他选择了逃避这些问题。 逃避的方式也就是声色犬马,醉生梦死。 若是论才学或者潜质,他是有可能成为一代中兴之主的。 “陛下,根本不需要逐个围剿,这个时候韩遂、边章等逆贼的生死不足为虑。朝廷大军出征,只需讨伐不臣之人即可,完全不需经年累月。”赵普试图说服汉灵帝刘宏。 刘宏道:“这两人大逆不道,是为叛军领袖怎么在你看来反倒成无关紧要之辈了。” 赵普拱手道:“他二人罪大恶极,自然是百死莫能赎其罪。然而,为了搜刮他们二人劳师动众耗费钱粮也犯不上,只要朝廷大军能令凉州各地臣服,能臣干吏能够安抚地方,则凉州之乱定然不能复起。” 刘宏叹了口气,这种情况下,迫于各方压力,彻底收复凉州,可能不得不做了。 “那依你看,谁可带军出征,谁又可担任凉州刺史,安抚地方呢?” “臣以为皇甫将军可率军出征,曹操可为凉州刺史。”赵普举荐。 这两个人选,卢植、傅燮他们三人有过商议皇甫嵩为主将出征是三人的一致意见,皇甫嵩骁勇善战,足智多谋,对付不成气候的叛军完全不在话下。 更重要的是他为凉州人氏,对当地的地势风俗皆足够了解,深入凉州腹地比其他武将都合适。 但是曹操就比较有争议了。 毕竟,这个时候的曹操还没有大放异彩,之前的履历上只有担任过雒阳北都尉、骑都尉、济南相,以及他并未上任的东郡太守。 担任济南相期间济南国内虽然政教大行,一郡清平,但济南国毕竟只是一郡之地。 凉州可是辖制十郡九十八县,境地军事政治的复杂程度皆不是济南国能比的。 卢植和傅燮皆恐曹操不能担任此等要职。 第一百一章 凉州风云(2) 卢植和傅燮两人对于曹操能否胜任凉州刺史抱怀疑态度,赵普能够理解。 不过,遍寻此刻的士人公卿,的确无一人能比曹操更合适,历史的魏武帝能够一统北方,让整个北方的百姓安居乐业,至少使魏国比蜀、吴两国加起来都富足,这能耐满朝文武无人能及。 于是,赵普直言曹操乃是治世之能臣,他本人亦不能及,尽全力说服了卢植和傅燮。 然而,当他此刻在汉灵帝刘宏面前提起时,这个皇帝有跟卢植、傅燮一样的疑惑。 “曹操?”刘宏眉头微皱,“大长秋曹腾的孙儿吗?” 他的固有印象中,曹操除了将违禁夜行的蹇硕叔父蹇图棒打致死,便只有身份是曹腾的孙儿。 “正是,”赵普点头道:“不瞒陛下,臣曾与曹操有过一面之缘,此人腹有谋略,有匡扶朝廷,为陛下平靖凉州西域的宏图大志,臣以为凉州刺史的人选非他莫属。” “话是如此,”刘宏沉吟道:“也不是我不信你,可那曹操毕竟资历尚浅,如此大任就怕他担当不起,空耗钱粮,而且他日在朝会之上又如何能说服群臣呢?” 赵普拱手道:“臣有幸得陛下赏识,拜为侍中,为感陛下恩德,所思所想皆为报陛下的知遇之恩。今日推荐曹操,绝非为一己之私,臣与曹操只有一面之缘,谈不上有旧。凉州刺史若由他人担任,于我赵普而言,也绝无一定坏处,只是臣想到曹操这等治世之能臣,不能在关键的职位上为陛下效力,为朝廷分忧,便觉得臣没有尽到本分。 他微停顿了一下接着道:“臣知陛下乃是担心曹操一旦不能安抚凉州,而致使凉州再生事端,则是无穷的祸患。在此事上,臣愿以性命担保,曹操必能使凉州平靖,让陛下无后顾之忧。” 刘宏当然相信赵普是一心为朝廷为他分忧,此刻又见他言辞恳切,愿用性命担保,不由有些相信曹操或许就是凉州刺史的最佳人选。 毕竟,关于赵普之前的一系列精准推断,卢植都曾向他提及。 “安定既然如此说,我自是相信曹操有此才能。”刘宏沉吟了一会,“这样,这事让容我考虑两三日,待我权衡之后。若是决意派军,那就以皇甫嵩为主将,曹操为副将,并担任凉州刺史,负责安抚全境军民百姓。” 在赵普和汉灵帝刘宏还在商讨是否出兵凉州,以及派遣何人为主将时,荀攸带着数十名精干士卒,带有大将军何进的密令,已经昼夜不停,到了长安城。 由于,此事非常紧急,荀攸一行人,自昨日下午出洛阳城,除却在官家的置所换马,一路之上不曾停歇,到此时已经奔波六百余里。 人困马乏,又到了深夜,荀攸不得不下令进长安城稍歇。 长安城东门早已关闭,但荀攸等人有大将军密令,叫开城门自然不在话下。 众人在城中休息半晚,第二日一早便出长安西门继续向凉州金城郡进发。 京兆尹司马防早已自雒阳返回长安,他以历代名臣为榜样,在任上自然是尽职尽责,长安城夜开城门的事瞒不过他。 他大致询问之后,就查出昨晚来长安城,一大早就出西门的那伙人是为大将军何进的人。 仍然,他的职权范围根本就约束不了何进做任何事,但是因对何进的观感一直不好,他决定还是将此事速速报给尚书令卢植为好。 当司马防的信使一路奔波赶到京师雒阳时,已经是三日之后。 不是司马防不尽心,而是这次传递的消息,非官方文书,乃是事关大将军何进的私事,他毕竟不能冠之于八百里加急。 而荀攸等人持有大将军密令,一路上所有郡县的置所马匹均要优先被他们所征用。 两方的速度相比之下可想而知。 卢植收到消息之后,立刻召傅燮来商议,赵普是为汉灵帝的近侍,他想要召见已经不是那么方便了。 “大将军何进派人向西去了?”傅燮对这个消息有些惊讶,“出长安向西,右扶风?应该不会,很可能是凉州吧!” 这并不难猜测,右扶风之地有什么事情,何进完全没有必要派人日夜兼程。 而且尚书台是为朝廷政务中枢,卢植是和大将军何进共录尚书事的尚书令,如果右扶风地区有什么大事,卢植不可能不知。 “大将军该不会是要招降韩遂、边章吧!”傅燮细思极恐。 卢植道:“应该就是如此,而且韩遂边章定然会应允,这种情况下,只有傻子才会拒绝。” 傅燮一声长叹,“圣上对出兵凉州一事,一直犹豫不决,想来是怕朝廷出征经年累月,耗费钱粮无数,却仍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若是大将军果真招降了韩遂和边章,圣上就更有借口推掉大军出征的事,至多是任命曹操为凉州刺史就此了事。” 他以为若是不趁机扫平凉州境内的不臣之人,或者说是先以兵威逼迫地方彻底臣服,哪怕上任的凉州刺史手眼通天,想要彻底解决凉州根深蒂固的矛盾,也有些不现实。 何进此举短期看确实有功于朝廷和社稷,可长远看,却并非如此。 “大将军此举,意在张大声望,以及揣测圣意,为主分忧。”卢植起身,负手看着窗外,“我等在这方面终是不如他。” 一旦韩遂、边章投降朝廷,也就意味着自前年冬季,北宫伯玉、李文侯掀起的凉州叛乱,暂时划上了句号,百姓或者一般的官吏士人皆会拍手称快。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如卢植、傅燮等人看得深远,看得透彻。 凉州的情况若非是傅燮的凉州出身的士人,或者卢植这样的有远见之辈,在当时的时代背景下,没有太多人能够真正的清楚凉州之乱的棘手所在。 “这事是不是已经不可逆转了?”傅燮问道。 卢植摇头道:“无可逆转,韩遂、边章必然接受何进的要求,他们一旦受降,圣上绝不会再出兵凉州。但是这也许并非全是坏事,至少不动刀兵,府库尚有余财,我们的圣上不必再变着法子敛财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凉州风云(3) 荀攸穿越戈壁滩,抵达允吾县时,已经是他们自长安西行之后的第七日。 这段不过千余里的路程,他们一行人走的殊为不易,自长安向西,他们途经汉阳郡沿着陇西道长途跋涉。 此时的凉州,汉阳郡和陇西郡虽是朝廷管辖,可诸羌零散的势力遍布其中,郡县难以扫除,还是颇为凶险的。 加上基层的置所经过战乱破坏早就不复存在,朝廷对于凉州的管辖薄弱,自然没有复设,他们无从换马,速度自然就降了不少。 不过仍然日行百余里,在第七傍晚抵达了允吾县。 允吾县是为金城郡郡治,然而,此时的金城郡是叛军的势力范围,没有汉朝廷设置的太守及众县令,闲置的太守府为韩遂、边章的部将北宫伯玉占据。 两人因畏惧汉军讨伐,此刻还深藏在先零羌的部落之中。 北宫伯玉得士卒通报,大将军何进的使者前来,心中惊惧,首先想的事脚底抹油逃窜,但细想之后,若是汉军讨伐,不会先来通报,才稍微稳下心来。 但他自知带军反汉,诛杀朝廷命官,寇关三辅之地罪大恶极,依照汉时针对首恶必诛的惯例,他大概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在这种诚惶诚恐的心绪下,他见到了作为大将军使者的荀攸。 荀攸,字公达,颍川郡颖阴县人氏,时年二十九岁,史书称他内藏英知,外怯内勇,外弱内强。 北宫伯玉初见之下也有轻视之意,盖因为荀攸一派儒雅的文士形象,混迹边塞的武将,普遍轻视文人,由此他那惶恐之心去了大半。 “上使此来金城是为何事?”北宫伯玉虽为胡人,但生在胡汉杂居之地,精通汉语。 荀攸凛然道:“奉大将军之令,来责罚叛贼。” 北宫伯玉本来已经悠然坐下,把玩酒杯,闻言不由大是惊惶,不过表面仍装做镇定之状,“金城郡地势复杂,诸羌活跃于荒原边塞之地,你这是带着数十人而来,我才愿意见一见你,若是大军来征,你以为还寻得到我吗?” “此言之荒谬,犹如出之三岁孩童之口,”荀攸言辞锋利,目光炯炯看着北宫伯玉,“昔日烧当、烧何、当煎、勒姐等八个羌族部落侵犯陇西郡、金城郡,护羌校尉段颎奉命讨伐,夜以继日追击,边战边追,途中无粮割肉吞雪。持续四十多日,出塞二千余里,至到黄河的源头积石山,拼死也要斩杀敌酋烧何大帅,试问你等比之于烧何大帅若何?护羌校尉又比王师如何?” 北宫伯玉当即变色。 荀攸所言护羌校尉段颎平羌叛乱的事发生在二十六年前,当时诸羌之中,以烧何羌最为强大,烧何大帅也就是烧何羌的部落首领。 整个凉州及边关有羌人部落不知几何,大者有万人,而小者不过数十人。 史书记载诸羌与烧何大帅率军侵犯张掖,攻陷了巨鹿坞,杀害属国的官吏百姓。烧何大帅又召集他们的同种一千多个部落,在拂晓时集中兵力向段颎的部队发起攻击。 段颎下马与他们大战,战斗一直持续到中午,汉军刀折矢尽,羌人也撤退。 然而,在这种情况下,汉军统帅段颎愈战愈勇,毅然率军追击,汉军边战边追,日夜不止,途中割肉吞雪,以解饥渴。追击四十余日后在积石山,斩杀烧何大帅,杀死俘虏五千多人,至此他们已经出塞两千余里。 之后,段颎乘胜出击,分兵攻石城羌,杀死溺死其部众一千六百人。烧当羌九十多人投降段颎。当时有杂种羌驻扎白石,汉军进击,斩首俘虏三千多人。 跟随段颎出征的的部队就有北宫伯玉的叔父辈,湟中义从胡。 段颎的凶狠一度让西北诸羌闻风丧胆,北宫伯玉岂会不知? 如今叛军在美阳新败,诸羌人心惶惶,根本无力再战,比之当年的诸羌联合拥兵数万,那是差的远了。 而王师一旦出征,也不是一部护羌校尉万余人能比。 若是大将军何进想要出兵金城郡围剿韩遂、边章他们,那比当年的段颎斩杀烧何大帅可简单的多了。 “大将军若要我等死,那自然简单,可天理昭昭,为何就没有人问问我们为什么要反呢?”北宫伯玉蓦地起身。 荀攸身后的侍卫,顿时拔出佩刀来。 北宫伯玉为什么叛乱,荀攸不得而知,但是从他湟中义从胡的出身来判断,多半与护羌校尉乱用职权,或者朝廷战时拉拢效忠朝廷的湟中义从胡以及羌人部落,战后疏远,赏赐甚至都捞不到有诸多关系。 那时,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思想还是主流。 哪怕终两汉四百年,有诸多异族愿意帮大汉戍守边塞,边境胡汉杂居数百年,这些异族也难以融进汉室朝廷。 后汉与羌人长达百余年的战争之中,羌人有不少的叛乱缘由来自大汉的官吏。 公元77年,安夷县(今青海省乐都),有汉人官吏强抢西羌人妇女为妻,被妇女的丈夫所杀。安夷县长宗延追捕凶手,直至塞外。 该部落的羌人们害怕受罚,就一起杀掉宗延,联合勒姐、吾良两个部落叛变。于是,烧当羌首领迷吾便率各部一同造反,击败金城郡太守郝崇。之后,迷吾联合封养部落共五万余人,进攻陇西郡、汉阳郡。 这次是为烧当羌之乱。 在汉章帝派遣车骑将军马防和长水校尉耿恭率领北军越骑、屯骑、步兵、长水、射声等五校兵以及边郡驻军弓弩手共三万人平定烧当羌之乱后,护羌校尉傅育想挑拨西羌人与小月氏互相争斗。 西羌人与小月氏获悉傅育的企图,于是反叛出塞,依附迷吾这次造成追击护羌校尉傅育等八百多名汉军将士死于伏击。 朝廷不得不再次派军平叛。 而北宫伯玉的祖辈正是生活在湟水附近的小月氏和西羌胡人。 延熹四年(公元161年)冬,上郡的沈氐、陇西的牢姐、乌吾等种羌联合侵犯并、凉二州,护羌校尉段颎率领湟中义羌征讨。 凉州刺史郭闳想要与段颎共享战功,故意拖延阻止段颎,使军队不得前进。而义羌跟随征战很久了,不曾归乡,曾立下累累军功,亦少赏赐。因思念家乡故旧,请归无果,于是一起反叛。 这些事情,荀攸都十分清楚,他令随从放下武器,叹气道:“大将军知晓湟中义从曾有功于朝廷,亦不想对你等赶尽杀绝,你派人速去寻韩遂、边章回来,大将军有意为你等谋条生路。” 第一百一十二章 凉州风云(4) 北宫伯玉以为自己听错了,难以置信,他和韩、边两人皆为反叛朝廷的汉将,而非羌人部落的首领。在历代反叛的将领在兵败之后,皆没有什么好下场。 “大将军当真愿意为我等指一条明路?”他迟疑了片刻之后追问。 荀攸点头道:“若非如此,何苦派我等不远千里而来?你告诉韩遂、边章,莫要抱困兽犹斗的幻想,若是拒绝归降,我保证不出半月,朝廷大军兵出三辅,尔等皆会死无葬身之地。” 北宫伯玉忙躬身答谢,“先行谢过大将军,我这便去通知他们速来见上使。” 他没有派人前往,而是亲自驾马直奔西方的洛都谷,韩遂和边章便藏身在洛都谷的羌人部落之中。 韩遂见北宫伯玉时已经是翌日的午时。 “大将军派黄门侍郎荀攸来招降我等?”他初时也觉得难以置信。 此刻,朝廷只需派遣两三万人扫平了金城郡,金城郡周边的陇西郡、张掖郡等地的叛军以及羌人部落无不会望风而降。 以他看来,败军之将属实没有招降的必要,所以他才会畏惧到躲在羌人部落之中,苟延残喘。 北宫伯玉道:“确实如此,那荀侍郎言我等曾有功于朝廷,大将军不欲赶尽杀绝。” 韩遂闻言不由皱眉沉思,北宫伯玉和他韩遂、边章皆曾为汉臣,北宫伯玉以及其祖辈甚至多曾参与朝廷平定西羌叛乱的战争,但说有功于朝廷恐怕也不是主要原因。 或许汉灵帝不愿意劳师远征耗费钱粮也有原因。 “怎么?你觉得其中有诈?”北宫伯玉见他沉思不语,不由问道。 韩遂道:“那倒也不是,待我见过荀侍郎,或许就有结果。” 于是,两人去另一处羌人营寨找到边章,一同前往金城郡郡治允吾去见荀攸。 三人带十多个部众赶到允吾城时已经入夜,于是歇息一晚,在第二日日升之后求见大将军特使荀攸。 “大将军对于我等归降可有什么条件吗?”韩遂在礼毕之后,开门见山相问。 荀攸道:“若是归降,便是同为朝廷效力,大将军自然会照拂一二,至于什么条件,韩从事是不是太过于低估大将军的胸怀了?” 他此言一出,韩遂、边章和北宫伯玉暗松一口气,他们来的路上还担心,何进会以入朝为官为条件,诱骗他们入京,一并击杀,以绝后患。 荀攸称呼的韩从事,基本算是承认了他们以前作为汉臣时的功绩,这不像是诱降的姿态。 “我等反叛之时,皆有不得已的苦衷,如今大将军愿意给我等活路,自是愿意归降。”边章拱手问道:“只是不知,归降之后,我等该何去何从?” 这是他们担心的第二个问题,不愿入京是为其一,若是到了中原或者淮南之地,因为有之前叛乱的事情在,势必会受尽排挤,基本可以说是无立足之地了。 荀攸从容道:“我出行前,因朝中收复凉州、西域的声音充斥京师,大将军深感凉州数郡民生凋敝,已经经不起再起兵戈。又知你等三人为汉臣时也算是尽职尽责之辈,才在匆忙之中派我前来,安置之事不曾细说,不过曾允诺必保你等在凉州相安无事。” 韩遂、边章和北宫伯玉对望一眼,均觉何进的招降之举,可以说诚意满满了。 只要不把他们调离出凉州,那便绝无性命之忧,哪怕新任的凉州刺史、各地太守逼人太甚,他们或叛或逃都比眼前危如累卵的境地要强多了。 于是三人均表示愿意听从大将军安排。 荀攸由是先派人赶回京师通报何进,韩遂、边章等愿意归降听从安置的消息,自己则在允吾城又待了两日,一为了解此刻凉州诸羌的形势,二来也是确实三个叛军首领的归降之心。 消息传到京师时,汉灵帝刘宏已经在朝堂之上与众臣多次就出兵与否进行商议。 起初赞成出兵的占据多数,卢植也曾力陈出兵以绝后患的多个理由,如降后反非长久之计。羌人顽固势力尚存,不以兵威屈服压制,恐给新上任的凉州刺史留下隐患。 而不赞成出兵的一派,则认为自黄巾之乱以来,朝廷征战日久,而至国库空虚,地方的府库也难有余粮,再派大军出征,劳民伤财,有损国之根本,凉州为久战之地,出兵更会难以避免殃及当地百姓。 汉灵帝为此愈加举棋不定,这事便一直没有定论。 后来,大将军何进提出若是不兴刀兵,而令叛军和诸羌臣服,或许不失为两全其美,他建议朝廷不如招降叛军,反正历来凉州和西域边塞皆有羌人或者胡人与汉军共同戍边的惯例。 刘宏因此眼前一亮,之前大汉朝廷确实不曾有宽容叛将的先例,致使他也不曾想过招降韩遂、边章,可眼下招降确实为两全其美之法。 不过,因卢植和赵普反对,在朝堂之上没有一致通过。 荀攸派人传回消息时,是在这次朝堂争议之后第四日,何进接到消息便入宫觐见汉灵帝刘宏。 这时,陪侍在汉灵帝刘宏身侧的是小黄门蹇硕。 蹇硕拱手道:“大将军稍后,陛下正与赵侍中下棋,容仆前去通报。” 不一时,蹇硕出示意何进可进内觐见。 何进进殿内时,刘宏正与赵普相对而坐下围棋,于是便拱手轻声道:“臣何进见过陛下。” 按照惯例,侍中一职低于大将军,赵普当及早起身侍立在一侧,但蹇硕通报后,两人棋势厮杀正烈,刘宏不准赵普起身。 在何进入内之后,尤其是礼毕,赵普匆忙站起,躬身向何进行礼,“见过大将军。” 何进这时自然不愿扫了汉灵帝的兴致,示意赵普不必多礼,下棋要紧,赵普这才再次跪坐回棋盘旁。 “大将军此来所为何事啊?”刘宏一边琢磨该如何落子,一边问道。 何进拱手道:“臣乃是为凉州叛军一事而来,不瞒陛下,多日前臣曾派人前往探听韩、边两人的情况,得知他们愿意归降朝廷,为我们大汉戍边。” 刘宏握着的棋子顿时掉落棋盘,“竟有此事?” 他起身时已经面带喜色。 第一百一十三章 凉州风云(5) 三月底的残月斜挂在夜空,有一种说不出的清冷。 赵普自宫中归赵府的时候,不知是否是受此影响心思不定。 “先生是有什么忧愁事吗?”周仓多日来不曾见赵普有这么惆怅的时候。 赵普叹道:“忧愁事暂且也说不上,只不过有些感慨和无奈了。” 这些感慨和无奈不用说,正是来自今天下午大将军何进觐见汉灵帝,禀告凉州叛将韩遂、边章和北宫伯玉等愿意归降朝廷。 这事虽然他已经从卢植处事先得知,按时间推算,大概也就在这几日,可当变为现实的时候,心情仍然有些沉重。 叛国之罪,几乎威胁到朝廷是否会颠覆,居然可以尽释前嫌。 这不仅是一个极其恶劣的开端,更会为凉州的势力打下一剂定心丸,无论你犯了多大的罪行,朝廷都会有赦免罪责的一天。 诸羌亦或者后世类似韩遂、边章这样的叛军领袖自然会更加的肆无忌惮。 还有一点,假如曹操真的担任了凉州刺史,那么他管辖凉州就会变得困难。 先是人生地不熟,再者凉州诸羌乃至韩遂、边章等人的部下,是否真心臣服犹未可知,假如真的把曹操给推了上去,反而是将曹操推入火坑,那不是弄巧成拙? 此刻他有些犹豫要不要举荐曹操担任凉州刺史。 还有一点,何进打算在韩遂、边章等人归降之后,继续留他们在凉州担任官吏。 这点赵普其实也曾想过,如果何进不如此允诺,那韩遂和边章必然不会同意,若是入京师,那几乎就是一条死命令,而去凉州之外的其他地方,他们因曾叛国,是没有立足之地的。 他们宁愿拼死一战也绝不会同意的。 当然这也是他们能够提的唯一条件了,至于职务等,皆看朝廷的脸色。 汉灵帝当时想都没想就点头了,他实在是不想耗费国库的钱粮,再派大军深入凉州腹地,不过具体如何安置他们还得需朝堂之上商议决定。 “先生可以暂且放下这些烦心事,”三人不一时已经从宫门到了赵府,程磊边下马边说道:“明日子龙就该带着蔡公父女抵达京城了。” 赵普讶然失笑,“他们终于要到了吗?” 说起来,自汉灵帝刘宏征召蔡邕为兰台令史,赵云为郎官之后,朝廷的诏书抵达元氏县怕是有一个月了。 赵云当时遣人来报,至多十多天就会赶赴京师,可到了如今都还没到。 出于担忧,赵普曾遣人去探明情况,他才得知,原来蔡邕偶感风寒病了一场,先是在邺城休息了四五日,后来因蔡邕身体抱恙,行程越来越慢,以至于竟然和周慎带他来京师如出一辙。 只不过他当时是不得已而为之,而赵云等却是实实在在的无法加快行程。 程磊道:“我这可是按最慢的行程推断的,绝计不会比明天更晚了。” 到了赵府自有下人牵他们的马匹去喂食,三人缓步进了院内。 这处院子原先是崔烈在京城的府邸,后因官职提升,以及家眷增多,他就又购置了更多的院落。 虽说宅院相对那些士族门阀的大豪宅是略简陋了一些,面积也小了些,不过住下了几十个那还是不再话下的。 “罢了”,赵普深吸口气,“那些不能左右的事情,徒耗心神,这些天就暂且不想了。” 今日下午,在汉灵帝刘宏向他征询意见的时候,他都推说兹事体大,他此刻心中还没有良策,容他想上几日再说。 其实,当时的汉灵帝刘宏也不过是象征性的问一下他,只有没有提明确的反对意见那就再好不过了。 赵普和刘宏相处已经有些时日了,他也清楚刘宏的想法,于是选择了静观其变。 面对汉灵帝的错误决定,他没有向古时的名臣烈士选择以死相谏。 这个决定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几乎是可以预见的。 西北诸羌在数年或者十数年间可能会再次叛乱,理由很好!无非时下朝廷昏庸,逼迫的他们羌人没有活路。 亦或者韩遂或者边章他日再次行谋逆之事。 这后果之严重,可谓是关系到朝廷的未来,数万甚至数十万战士的性命。 可赵普却选择了沉默,这并非是他放弃了自己的操守,而是知道所谓死谏对于改变汉灵帝的想法毫无作用。 而且,他眼下也有着更为远大志向,岂可因此而舍本逐末? 翌日午时,赵普和卢植一同在雒阳城北门等待赵云和蔡邕父女。 蔡邕毕竟是名满天下的大儒,除了卢植和赵云,士人名流们还有太学生也来了。 仅太学生们就有四百多人,将城门处堵的水泄不通。 终于,城外的官道之上,远远瞧见了赵云挺拔的身姿。 只见他骑着高头大马,背上负着白虹,英姿勃发。? 他的身后则是蔡邕的马车,马车周围有两伍军士假扮的随从。 “阿叔!”赵云远远看到赵普,匆忙下马,直奔了过来,也不顾那马在无人牵管的情况下会跑到何处。 赵普道:“怎么两月不见,你反而变得更加毛毛躁躁了?这些日子是不是没有尽心读书?” 他话是如此说,却并没有半分要责怪的意思。 赵云拱手向卢植等人行礼,“见过卢使君,见过周大哥,程大哥,你们近来都还好吧!” 卢植笑道:“托你叔父鸿福,近来都还不错。” 这时,蔡邕父女俩所乘的马车也到了城门口。 蔡邕在蔡琰的搀扶下走下马车。赵普、卢植等纷纷来拱手问候。 赵普距离上一次见蔡邕已经过去了四五个月。 时间虽然不长,但蔡邕却憔悴了不少,也许是感染风寒的原因,脸色较差。 蔡邕拱手回礼,然后道:“我都是一介老朽了,还劳烦诸位在城门出相迎,我实在是过意不去。” 赵普正要说蔡公这是谦虚了。 那蔡邕突然话题一转,“好在,此行可不只是我一人。也考虑” 他指向那这军士扮演的随从,“曹议郎,曹孟德在路上与我等相遇,便结伴而来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凉州风云(6) 曹操的到来,属实是在赵普的意料之外。 此时关于朝廷平复凉州的声音仍然充斥着京师,但汉灵帝摇摆不定,便一直悬而未决。 所以,事实上出任凉州刺史的人选虽然大致已经可以确定是曹操,但毕竟不曾正式任命,所以一概文书等自然也没有发到谯县去。 想来,曹操身在谯县,其实也一直在关注着京师的形势变化,自己长途跋涉赶来了。 不过,这个历史上的魏武帝倒是很有趣,明明是官宦之后,却偏偏喜欢扮做随从。 在安置好蔡邕父女之后,曹操、卢植、赵普以及赵云坐在院中晒太阳饮茶。 赵普对曹操有些话是不吐不快的,所以,在简单的寒暄之后,赵普便开口道:“想必孟德已经知道,我和卢使君已经举荐你为凉州刺史,不知你可愿意远赴边塞?” 曹操闻言正色道:“不瞒诸位,这正是操的平生志愿,为汉征西将军。我此来京师不怕别人笑话,乃是想请先生和卢令君尽快敲定此事,操若为凉州刺史,必竭尽全力为朝廷平靖边塞。” 赵普道:“只是有一件事,你可能还不知,圣上不欲劳师远征,耗费钱粮,大将军何进已经派遣黄门侍郎荀攸劝降了韩遂和边章,如果你为凉州刺史,他们可能会是你的下属,那些不甘心臣服朝廷的诸羌部落,也会是非常大的隐患,如果是这样,你还愿意前去吗?” 在他的心中,是不太情愿曹操去以身犯险的,毕竟风险大收益低,凉州一旦再起叛乱,首当其中的就是他这个凉州刺史,朝廷也会问责于他。 曹操显然对此事还并不知晓,沉吟了一会,最后道:“此事确实在我意料之外,不过,倒是正合我意,若是凉州像冀州一般太平无事,那朝廷还我曹操去凉州何用?” 他对凉州的情况不是没有做过了解,事实上再他读史书,以及研习注释兵书时,甚至将历史上凉州发生的西羌叛乱之事,都套用到兵书的战术之中过。 那些大大小小的数十案例,他无不清楚有加。 这里简单说一下,后汉朝廷和羌人的战争。 大汉和羌人的战争,最早要追溯到前汉初年,那时羌族部落都臣服匈奴。 汉景帝时,羌族一支研的后代留何率种人请求归附,为汉朝守卫陇西要塞。汉景帝欢迎远方来降,把留何及其研种羌部落一齐迁居到陇西郡中,安排在狄道(今甘肃临洮)、安故(今甘肃临洮南)、临洮(今甘肃岷县)、氐道(今甘肃武山县东南)、羌道(今甘肃舟曲北)五县中,与汉人杂居,共同守卫西北边防。 这是第一支迁居凉州,投降汉朝廷的羌人部落。 汉武帝时,大汉国力达到鼎盛时期,下令对河西用兵,匈奴人受到沉重打击,浑邪王和休屠王部众的投降使得羌人和汉朝发生了直接的接触。 汉军在河西驱逐匈奴的时候,也同时对诸羌施加了军事压力,逼迫他们向西迁移。由于匈奴浑邪王的内降和诸羌的西迁,使河西一带成为真空。 汉武帝在河西设置郡县以后,西羌和北匈奴被南北隔绝,不得通信,两者勾结对付汉朝已经特别困难了。 但是元鼎五年(公元前112年)九月,分布在后世甘肃临夏以西和青海东北一带的先零羌和封养牢姐种羌尽释前仇,结成同盟,再次与匈奴人相勾结,合兵十余万人,会攻汉朝的边郡令居县(今甘肃永登西北)和安故县,包围了枪罕(今甘肃临夏东北),边关告急。 汉武帝派将军李息、郎中令徐自为率兵十万人,在元鼎六年(公元前111年)十月,出兵讨伐。经过强硬的军事行动,解开枪罕之围。元鼎六年(公元前111年)十月,汉军平定了诸羌的叛乱。 因为这次叛乱让汉武帝意识到必须要加强对羌人的管控,于是在同年设置护羌校尉,持节统领内附汉朝的诸羌部落。 到了汉昭帝始元六年(公元前80年),朝廷又设置了金城郡,治所在允吾(今甘肃省永靖西北),原护羌校尉所辖的领地全部归属金城郡。 因此,在东汉绵延百年之久的羌人叛乱,大多始于金城郡。 在后汉一朝,最先开始的烧当羌之乱就从公元57年秋,断断续续绵延到公元101年,历时44年之久。 而在烧当羌之后,先零羌之乱势头更大,公元107年,后汉朝廷征发归附的西羌人屯戍西域,西羌人不满,大举逃亡。东号的儿子麻奴兄弟因此与本部一同西行出塞。而滇零与钟羌各部落则深入河西走廊边郡大肆抢掠,阻截了陇道。汉朝派车骑将军邓骘、征西校尉任尚伐西羌,结果失利。 公元108年,滇零在北地郡自称天子,招集武都郡参狼羌,和在上郡、西河郡的杂羌,切断陇道,进攻掠夺三辅,并南下进入益州刺史部,杀死汉中郡太守董炳。次年(109年),当煎、钟羌、勒姐诸羌进攻临洮。 公元111年,先零羌攻打河内郡(河南武陟)。陇西、陕北诸郡,都被迁移到内地。朝廷决定放弃陇西,被大臣劝阻。 112年,滇零病死,他的儿子零昌继位。零昌年龄还小,同族的狼莫为他出主意,任命杜季贡为将军,分兵驻扎到丁奚城。 113年,牢羌在安定郡与侯霸交战。先零、多号被侯霸、马贤在枹罕(今甘肃临夏)打败。 115年,先零羌与中郎将尹就在益州刺史部交战。 116年五月二十五,度辽将军邓遵率军,在灵州进攻零昌,斩杀八百余羌人。十二月十二,任尚派兵在北地进攻零昌,杀死零昌的妻子儿女,焚烧他们的住舍,将七百余人斩首。 117年九月,护羌校尉任尚又收买效功羌人号封,刺杀了零昌。朝廷封号封为羌王。十二月廿五,任尚与骑都尉马贤在富平县大败狼莫的羌军,斩杀五千人,狼莫逃走。于是西河郡的西羌部落虔人部一万人前往度辽将军邓遵处归降,陇右郡平定。 118年,度辽将军邓遵收买上郡羌雕何刺杀了狼莫,朝廷将雕何封为羌侯。 第一百一十五章 凉州风云(7) 汉军平定先零羌战乱之后,凉州大规模的暴动减少,但因凉州地区汉羌之间矛盾重重,朝廷委任的地方官又多残酷苛暴之辈,零星的叛乱仍旧此起彼伏。 护羌校尉马贤自公元120年上任,到公元138年中伏身亡,长达十多年的履职中,就曾多次平定羌人的叛乱。 自马贤之后,延续到汉桓帝时代延熹二年也就是公元159,烧当羌之乱复起,朝廷先后委任“凉州三明”段颎、皇甫规和张奂为护羌校尉。 三人都曾对叛乱的羌人采取强有力的镇压和威慑,先后杀死的羌人数以万计,羌乱才算是在某种意义上终被平定。 之所以说在某种意义上,乃是因为羌人因为畏惧朝廷的残酷镇压,自发的叛乱已经大为减少。北宫伯玉、李文侯乃至后来的韩遂、边章、马腾等皆是利用羌人对朝廷的不满,利用西羌人实现自己的格局目的。 赵普认为曹操一旦姑息羌人叛乱的情况下,就任凉州刺史,其危险性就在于诸多的羌人部落并未真正的臣服汉室,朝廷对他们的宽容,反而是某种程度上的纵容。 一旦被有心人利用,再次揭竿而起,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更可怕的地方在于,叛军的首领韩遂、边章和北宫伯玉等人,朝廷并没有治罪,而是招降了他们。 曹操担任凉州刺史,算是深入虎狼之地了。 可曹操似乎对就任凉州刺史,平靖西北边塞非常的有信心,因此不远千里自谯县而来。 赵普沉吟了片刻,他觉得在这个时候,有必要跟曹操、卢植等人谈一下后世学者们对凉州地区叛乱的解读了。 卢植和曹操都是身在汉营,自小所在的位置,以及成长环境就很难全面的看待这个问题。 “那孟德你可知凉州问题的根源在哪里吗?”赵普闻曹操。 曹操道:“羌人不甘心供朝廷驱使是为主因,地方官吏贪腐残暴,以至于羌人群起暴动。” 赵普微微颔首,“孟德所言,确实在理,不过其中的主因却并非在此。” “先生此言是为何意?”卢植和曹操对望一眼,均有些诧异。 羌人不甘心为朝廷戍边,想要抢夺河西这片土地,一直都被汉朝廷视为羌人叛乱的根源,而凉州地区官吏普遍贪腐残暴,才终于导致羌乱的大规模爆发。 这是士人阶层是为共识,而哪怕卢植这样的人物,其实私下里也觉得,朝廷是在利用羌人来守卫边疆,而没有把羌人视为大汉朝廷的一部分。 赵普道:“光武皇帝定都雒阳,朝廷对于关中地区地位的重视有所下降,进而导致对关中之外的凉州疏于管控其实也是重要原因。” 他决定从细节处着手,一点点的讲清楚。 后汉朝廷定都雒阳之后,三辅地区的重要性降到了京师雒阳以下。 而在前朝立足长安之时,三辅之外即为凉州,凉州也就成了朝廷抵御外族入侵的屏障。因此,自汉武帝设立河西四郡之后,前汉朝廷对于河西的经营已经都是重中之重。 但自后汉立国起,京师之外还有三辅之地,三辅从京畿地区,变为雒阳的屏障,因此朝廷对河西的重视程度,比前汉要低上很多,地方豪强对此的不满尚在其次。 前汉时驻扎在河西的重兵逐渐抽调了其他地区,这对于威慑和管制羌人是非常不利的。 当羌乱的规模非常大的时候,由于朝廷对于凉州的不重视,对于是战是守甚至都摇摆不定,弃守凉州之议一度甚嚣尘上,比如汉安帝时,就差点放弃凉州陇右地区。 这点卢植和曹操其实也都想到过,闻言纷纷点头。 但是这并不是赵普想要表达的全部意思,因为朝廷的不重视,间接就导致对凉州地区的官员考核比较随意,凉州地区本就天高皇帝远。一旦朝廷不重视,那么官员们胡作非为,想要传到京师朝堂之上,那几乎是不可能的。这导致凉州到任的官员,无不横征暴敛。 赵普接着道:“因为朝廷的不重视,导致凉州地区朝纲崩坏,官员任意而为,终导致天怒人怨。还有卢使君和孟德皆在朝中任职多年,但知官员不可担任故居本地的二千石大吏,这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凉州当地的官员跟地方利益没有切身的利害关系,导致州郡的长官并无守战意或者畏恶军事或者皆不肯专心坚守,致使原本起事时人数不多,武器非常简陋,叛乱意图混乱不一的羌患愈演愈烈。” 汉时,有明文规定,本地出身的人氏不可担任当地的太守和刺史。 两汉时的官制,朝中两千石的官职有很多,三公、九卿中郎将等等皆是两千石的大官。 但是在地方,通常只有太守和刺史,而刺史还是近些年来才晋升为两千石级别,在最初,所谓的一州刺史不过是六百石的俸禄。 当然,特殊的地方,护羌校尉,或者护乌桓中郎将等等也是两千石级别。 终汉一朝,有本州人氏当任当地的两千石大吏寥寥可数,张奂、皇甫规等凉州本地人氏,担任护羌中郎将是为平叛需要的特例。 甚至崔超是为冀州人氏,担任常山郡太守,也是出于黄巾之乱初平,需要当地有名望的士人来安抚地方。 这样有利于朝廷削弱或者说是制衡掣肘地方豪强,但缺点也是非常明显的。 因为出任凉州刺史的人选是为外郡别州人氏,这导致他们对于凉州这个河西边塞之地毫无感情,只想在这任上如何中百私囊,横征暴敛。 甚至,一些出身凉州的士人门庭,因此想要迁居关中或者关东。 后汉末年的割据势力,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关东豪强取代关中士族的历史过程。 而所谓的关东通常就是指函谷关以东,主要指后世的山东河南等地,在三国演义中,曹操、袁绍等十八路诸侯伐董卓时,就自称关东联军。 凉州的士人们想要向内迁居跟朝廷的不重视有极大的关系,史书记载护羌中郎将张奂破羌有功,就申请由边郡敦煌渊泉迁到内地弘农华阴(今陕西华阴)定居,得到朝廷特许。 第一百一十六章 凉州风云(8) 张奂的迁居,是凉州的士族门庭们的普遍现状,羌乱此起彼伏是一方面原因,朝廷不重视该地区,也就间接的导致这些士族们在仕途和政治资源上落后于其他地区。 何况后汉朝廷甚至对于放弃凉州的问题,甚至严肃的在朝堂之上讨论过。 这就让凉州本地的士族豪强们对朝廷愈加的不满,但羌人叛乱时,远不入其他州郡对朝廷大军的拥护和配合。 甚至历史上的马腾,身为大汉伏波将军马援的直系后代,居然联合当地的羌人一起对抗朝廷。 当然,赵普不可能向卢植和曹操等举这个例子,他只是委婉的表达,凉州当地的世家大族们对于朝廷的疏远。 事实上,如果凉州本地豪强能和朝廷同心同德,共同抵抗羌人叛乱的话,这延续一百多年的羌乱,至少在规模上要小不少。 赵普试着把这些站在后世角度上看待的问题,详细的说给在场的三人。 这些,之前赵云也曾问过,不过赵普没有这次说的详尽。 卢植和曹操完全认同赵普的这个观点,可这个问题,事关后汉朝廷的立朝根本,算是国策。 若想要改变,那必须得从汉灵帝刘宏那里入手,而且要不只是刘宏,其他的士人公卿们,也得赞同朝廷重视对西域的经营。 因为这事关众多家族的切身利益,觉悟到不了一定的境界,他们是不会同意的。 所以,卢植和曹操皆摇头叹息,“这恐怕是很难的一件事。” 至少,尚书令卢植和即将上任的凉州刺史曹操是左右不了的,甚至加上他自己,侍中赵普,想要短时间内扭转这种局面也不现实。 赵普亦叹道:“其实,我也知道,凉州之乱有诸多原因,即便你知我知,也是徒呼奈何毫无办法。” 他沉吟了片刻,又对曹操道:“还有一点我须得提醒你,如果孟德你真的担任凉州刺史,对于羌人的民俗要多采取顺从,而且刻意压制。” 历史上从第一支羌人部落在陇西与汉人杂居之后,汉、羌因风俗和生存方式的诸多差异,就导致民族冲突不断。 这其实在不同民族之间融合的过程中是非常常见的,但是历代的汉朝官员,都站在天朝上国的立场之上,对于羌人的习俗采取了强力的压制和逼迫。 而谈羌人的习俗,首先先谈羌人生活的区域。 《后汉书·西羌传》所载羌人的生活地域在”河关之西南”,”滨于赐支,至乎河首,绵地千里”。实际上并不准确。 所谓的河关,也就是河关县,具体的位置大致在后世甘肃积石山县附近,约辖制青海东部黄河以南部分地区。 河关县设置于汉宣帝神爵二年(公元前60年),隶金城郡,但在后汉改为陇西郡辖制。 以河关为限,《后汉书·西羌传》的记载恰恰把聚居羌人最多的两汉之金城郡,亦即河湟流域的绝大部分排除在外。概言之,河湟流域及其西南,直至赐支河首,甚至更远,都是羌人的活动范围。 其中,河湟流域及其周边,是羌人活动最为集中的地区,这里也恰恰是北宫伯玉祖辈居住的地方。河湟流域加上移居塞内的东羌,东汉”羌乱”最为剧烈的地区基本在后世甘肃、青海两地。 这里正处在甘青高原,青海属大陆性干旱,半干旱高原气候,冬长夏短,日温差较大,河湟谷地自古以来一直是全省最低处和重要的农业区。甘肃地处青藏、内蒙古和黄土三大高原的交汇区,同时属于国季风区,非季风区和高原气候区的交汇地带。 羌人正生活在几种气候与地形的交汇地带,由此可见,羌人所生活的地区地理条件特殊,自然环境复杂。 除东部外,其余方向或高海拔,或低温,或干旱。所以,位于东部低海拔温暖湿润处的河湟谷地对原居地羌人的生存显得至关重要。 而青海境内的耕地多在日月山以东地区,正与两汉时期该地区西羌的生产活动吻合。复杂的气候,地形和土壤条件,使羌人兼有畜牧,农耕和狩猎的经济生活,宜牧则牧,宜农则农,但以畜牧的成分居多。 《说文解字》中释解羌为”西方牧羊人”,可见”羌”字本身就暗含了以畜牧为主要经济生活的意思。 《西羌传》记载羌人”所居无常,依随水草”,”地少五谷,以产牧为业”大概是准确的。 另外根据史书记载,汉军和羌人的战争中多有俘虏大批牲口。 永初七年(公元113年),骑都尉马贤与侯霸掩击零昌别部牢羌于安定,”得驴骡骆驼马牛羊二万余头”。 建光元年(公元121年)春,马贤率兵斩庐忽而击其种人,”掠马牛羊十万头”。 永和四年(公元139年),马贤率兵掩击那离等,”得马骡羊十余万头”。 汉安三年(公元144年)夏,护羌校尉赵冲与汉阳太守张贡掩击烧何种,“得牛羊驴十八万头”。 建康元年(公元144年)春,领护羌校尉卫瑶等追击羌人,”得牛马羊二十余万头”,等等。 可见羌人畜牧业规模很大,畜群种类亦多。 根据这些记载,可以确定羌人社会分支频繁、琐碎。 这有多方面原因造成,一是由于其”所居无常”的游牧生活,二是前面提到的宜居地的块状分布,三是则是多山地形的天然分隔。 这些都使羌人社会不易形成人口集中的大型群落,长期处于比较原始和落后的氏族部落形态。在两汉时,羌人还没有自己的文字,其文化发展水平与认知程度上甚至比同时期的匈奴,鲜卑及南方各蛮族相去甚远。 后汉初,凉州刺史部的大多数降羌还被发左衽,与汉人习俗既异而言语不通,这是内徙羌人无法融人后汉社会的写照,也是其为汉吏民所歧视,终致降而复叛的重要原因之一。 而所谓被发左衽,是指古代中原地区以外少数民族的装束,根本上说也就是夷狄。 哪怕与汉人生活在同一个区域,是被严重歧视的。 第一百一十七章 凉州风云(9) 羌人被歧视的根源,除了大汉特有的天朝上国的自尊,还和羌人以掠夺战争为主要生存方式有关。 羌人社会发展程度的原始和落后,使其极富侵略性。 不论是羌人内部各种落之间的生存竞争,还是羌人对大汉边境的掠夺,都符合其以勇力获取资源的生存逻辑。 按照赵普所处时代的论断,处在这一发展阶段的民族正是以掠夺战争为其正常职业的。 而已经被闻名教化长达千百年的中原王朝,对这种血腥的掠夺式生存,称之为野蛮未开化。他们很难与这样的羌人和平共处。 事实上羌汉之间的文明冲突早已有之,羌人社会所特有的野蛮性和掠夺性,与大汉的封建文明产生尖锐的冲突,武帝西逐诸羌就是这种冲突的一次大爆发。 当汉武帝驱逐诸羌之后,西迁内地的百姓和驻军填充河西的空白,造成对于羌人而言最重要的河湟谷地成为汉人耕种的地方。 羌人曾多次试图向汉朝廷申请到河湟谷地边缘地带放牧,都被拒绝。 为了夺回故地,先零羌与封养??姐种解仇结盟,与匈奴通,合兵十余万,共攻令居、安故,遂围枹罕。 这就是前面提到的前汉西羌之乱,最终以汉军大获全胜而告终。 在此之后,羌人各部落乃徙居于西海、盐池周边。 但是,由于这些地方的生存条件有限,在汉宣帝??间,羌人私渡湟水以放牧,再次与汉军发生冲突,诸羌再败。 到了汉元帝时再也无力跟大汉朝廷争锋的诸多羌人部落被迫内??臣服。经过朝中决议,最终同意羌人迁回河湟流域等周边地区,与汉人杂居。 加上在汉景帝年间就已经臣服于汉的羌人部落,羌人在凉州的分布基本已经遍及陇西郡、金城郡、张掖郡和汉阳郡等数郡之地。 民族之间习俗??同,言语??通,乃至农耕和游牧的冲突开始愈演愈烈。 汉人官吏乃至百姓对羌人的歧视和鄙夷,乃至官员残暴酷烈加剧了这种冲突,最终在多重原因的共同作用下,长久积压的矛盾以羌乱的形式彻底爆发,终东汉一朝两百年,羌乱贯穿始终。 这种战争,羌汉双方以争夺生存空间为根本目的,以连绵的战争为表现形式,“敌寇略定”而“汉祚亦衰”成为了最终结局。 这种从方方面面都非常棘手的凉州地区,成为地方长官无疑是极其考验为官者的谋略、胸襟乃至武功的。 当然,这里的武功并非单纯指的勇力,而是包括勇力在内的领军能力。 如果从这些角度看,曹操似乎是眼下唯一的人选,作为统一后汉北方的政治家,他的谋略和手段,丝毫不用怀疑。 而在胸襟豁达方面,从他的传世作品中,可窥见一二,但也是胸怀宽广之辈。 至于他的军事才能,历史上数十年的南征北讨以及谥号魏武,可以称他为这个时代可谓是最出色的军事家之一。 只是,哪怕是曹操,在后汉这种时代背景下,要做好凉州刺史,那也是非常非常有难度的。 比如,赵普向他阐述的这些理念,他未必认同是其一,其二即便他跨越了这个时代,完全理解这种因为族群、习俗、语言乃至生存方式的不同所造成的矛盾,要去解决却未必能有什么办法。 赵普从后世而来,都觉得非常棘手,他根本没有太多的办法,好像只有靠时间摩擦、融合,才能够让这种矛盾不再需要双方拿起武器解决。 他自问在阐述上面这些情况的时候,他已经尽量站在较为客观的立场之上,希望曹操可以尽量的不要太过鄙夷和排斥羌人的习俗和生存方式。 不过,人真的是非常非常难能够突破时代的限制,而站在上帝视角的。 曹操在听完赵普这等长篇大论之后,也沉思了许久,最后道:“听先生这一番言论,让我茅塞顿开。可能之前我是想的有些简单了。要解决这一系列问题,的确任重而道远啊!” 赵云道:“其实,这些羌人也是想不明白,放弃游牧,从事耕种就真的活不下去吗?” 赵普闻言暗暗叹气,农耕看上去似乎是一种更加文明的生存方式,历史也证明,农耕文明确实养活了更多的人口,延续和创造了更为发达和灿烂的文明。 可羌人的生活方式古已有之,这是由他们生存的环境所决定,祖祖辈辈都延续了放牧乃至抢掠为生的方式。 抢掠自然是要严格禁止的,可放牧让他们更改哪里有那么简单呢? 河湟谷地关于耕种和放牧两种方式的剧烈冲突,让一方在强制之下更改都是会激起更大的矛盾的。 羌人前面已经详细阐述,暂且不提,但说耕种。 在广阔的河西,最先迁去的是为招募的百姓和输送的罪犯,他们在开垦河西的过程中付出过血和泪的代价,当汉武帝召乌孙回河西故地的计划落空之后,是这些人最先在河西的不毛之地,开垦农田,兴修水利,才河西一度达到民丰马肥,丁口繁盛之貌。 这些人的后代就成了世居凉州的汉人。 把他们祖祖辈辈辛苦开垦的农田,成为任牛马践踏的草场是对这些汉民以及其先祖的大不敬。 在赵云等这个时代的人看来,无非是换一种活法而已,尤其是落后的活法。 可在羌人的思维里却是反过来的,他们以为汉人是抢掠了他们赖以生存的草场,以他们的生存法则是要抢回来的。 这种教化问题,需要一整个时代可能才能完成。 所以,其实别说是曹操,哪怕是自后世而来的赵普,如果真的在凉州刺史的任上,可能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孟德其实不必把重心放在这些问题上,安抚和威慑两全齐下,能让羌人暂且臣服,那就够了。”赵普对于赵云所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此提议曹操,“眼下,更应该重视的其实是凉州的世家豪强们。” 提到这个问题,曹操、卢植和赵云都微微一凛,他们都清楚,这个问题可能比安抚诸羌还要难。 第一百一十八章 凉州风云(10) 凉州地区的世家大族,最初由汉武帝设立的官员和迁往河西居住的边民形成。 根据《汉纪.孝武帝纪》记载:“徙天下奸猾??民于边。” 由此可见武帝??间从中原大??进入凉州居住的人民,是以中原社会的中下阶层和罪犯等为主的。这些百姓大多在关中生活??下去,无论是被人所害、时运??济、情势所逼或者是身陷??狱等等??同的因素,但综观所论,皆是离乡背井,满腹心酸无??的。 当然,这些人还有一部分是获罪的官员,这些在开垦河西的过程无论是因为立功,或者因为本就有才华或者胆识,在凉州诸郡里展开新生活之后,都很容易脱颖而出,从而担任本地的地方官吏。 经过时代变迁,这些人所在的家族也就成为了凉州本地的士族。 《汉书.刘屈牦传》就有这方面的记载,“诸太子宾客,尝出入宫门,皆坐诛。其随太子发兵,以反法族。??士劫??者,皆徙敦煌郡。” 刘屈牦出身大汉宗室,是为汉景帝刘启之孙,汉武帝刘彻之侄,中山靖王刘胜之子。官至左丞相,封澎侯。 这段记载中是刘屈牦在担任左丞相时,巫蛊之案爆发,江充进谗言陷害太子刘据,刘据无奈之下起兵讨伐江充,并攻进丞相府。刘屈氂仓皇逃走,并派长史向汉武帝禀告,武帝由是下诏命刘屈氂平叛,结果大批官员被杀,死者多达数万人。 而在太子刘据事败之后,汉武帝对于其他人员,也就是非出于本心反叛的官吏都被迁徙至敦煌郡充边。 在这批人就诞生了敦煌曹氏这一世家大族。 另外,《汉纪.孝成帝纪》中还记载有位居高官将作大匠的解万??,因为选建昌????当,而以劳民伤财之罪,??宜居长安徙敦煌。 《汉书.??寻传》记载有??寻以天官隐士入朝为官,起初依建言得当得以在朝中高升,然而却卷入??欲图政事的贺??纷争中,以虽减死一等获罪,徙边敦煌郡。 其他的范例不一一列举。 有这些可以看出,自汉武帝经??凉州,徙民往居之后,朝中官员除??派赴上任的以外,多半都是因罪而被发配到凉州的。这些在朝中处境大致相同的官员们,在陌生的处境中无所依靠,最容易称兄道弟,结群成友,形成裙带关系。 除??因罪??放至凉州的朝中官员以外,大??中原汉人进入凉州的另一个原因是出于躲避战祸。 众所周知中原之地因为兵家必争之地,一旦战乱起便难逃兵戈之苦。当中原遭逢战乱之时,位处边疆又有??田之益的凉州就成了首选之地。 良田之益咋一看和凉州似乎不太符合,然而,事实上凉州的土壤非常适宜耕种。 《汉书.地??志》有记载:“黑水、西河惟雍州。土黄壤。田上上,赋中下。” 凉州之地古属雍州,而雍州的土是为黄土,田为上上等,这说明??凉州部份地方的土壤是很肥沃适合耕种的。 尽管凉州气候干旱,但依河建田在辅以水利或者雪山融水,田地是可以取得较好的收成的。 从第一批来到河西的汉人开始到王莽乱政中原兵祸席卷天下时,凉州恰恰是民殷富足,较为太平的时期,于是王莽事败后,赤眉军揭竿而起,以致天下大乱,中原的豪族大姓为??避祸而离开故地,最后在凉州定居,从而成为后汉时期凉州的世家大族。 而这些世家大族又在后汉政权中,与中央派来的守边大将,边防屯将维持着互助与对??的??态,这就是后汉末??凉州诸将的来源以及其错综复杂的关系。 史书记载西汉末??,中原战乱,建威将军令狐迈起兵讨王莽,结果兵败身死,其子皆避祸入凉州及西域,于是遂定居于此。 还有《新唐书》有关于河西窦氏形成和壮大的记载。 在汉宣帝时,窦氏以??二千石徙扶风平??。窦氏二子窦寿和窦邕分别为护羌校尉和南阳太守,后窦寿迁居河西,为敦煌南窦祖也。窦邕有两字二子窦秀和窦敷,窦秀子窦林为武威太守、太中大夫,避难徙居武威,为武威窦祖。 窦敷的儿子窦融为后汉大司马、安丰戴侯,乃是后汉初年的大军阀。 光武帝刘秀在中原南征北讨平定四方时,窦融就曾与凉州各诸郡守组成联盟,屯兵凉州以观天下。 从以上的可以看出,当中原遭逢战乱之时,那些中原的地方豪强或者名门世家有很多都会选择迁居至凉州。 当然这些人中有的在中原安定之后或者是受拔擢入朝为官就离开了凉州,但是绝大部份都是就此定居在凉州诸郡中成为当地豪强世家,透过举孝??等等的政治手段在凉州??断的壮大,自此确????凉州一地世家大族的地位。 除了获罪而迁居凉州以及避祸迁居的官员和世家之外,历来出任凉州护羌校尉等边将者也很容易形成世家势力。 凉州一地自西汉时期??疆以来,一直都有着强??的边疆民族色彩。武帝在此设??郡县及郡守官??,??在西逐诸羌后,设????护羌校尉来镇守边境,光武帝时则专为此地复置??护羌校尉管??诸羌族的事宜,于是乎护羌校尉的??与莠、讨与抚直接的影响到??凉州一地的和平与发展。护羌校尉的讨抚政策间接的影响到??羌族的叛乱与否,同时护羌校尉与凉州郡守、地方世家的关系合作,也影响到??东汉时期凉州一地的安定与??安定。 而这些护羌校尉有些??仅本身来自凉州郡守豪强,??得以因朝中伐羌政策而获得??多的政治资源。 《后汉书.孝和孝殇帝纪》云:丙??,诏曰:「幽、并、凉州户口??少,边役众剧,束修????,进仕??狭。抚接夷狄,以人为本。其令缘边郡口十万以上岁举孝??一人,??满十万二岁举一人,五万以下三岁举一人。 由于战乱的关系,朝中对于边疆州郡如此优厚的入仕条件,除??用来??拢边江豪强世家大族以外,同时也用他们来监视边疆民族的一举一动。 第一百一十九章 凉州风云(11) 后汉朝廷对于边疆士族的重视进一步促进了凉州士族的发展壮大。 后汉一朝,自光武帝建武九年复置护羌校尉以来,到汉桓帝延熹四年共有二十位护羌校尉就任。 自这二十位护羌校尉中,就有皇甫氏、段氏、傅氏、张氏和马氏等凉州本地豪强的族人担任。 其中皇甫氏在汉末的代表人物有皇甫嵩,其叔父皇甫规曾担任护羌校尉,但其爷爷皇甫旗只是担任扶风都尉这等千石级别的官员。 皇甫氏在凉州的声望多是他的叔叔担任护羌校尉期间,才逐渐赢来的。 段氏的段禧在汉安帝永平四年就曾担任护羌校尉一职,在史书上段颎与段禧的关系并没有明确的记载的,但是经过后世学者对于段颎这一脉段氏族人在内迁到临淄之后研究,可以确认两人是同族关系。 傅氏在有傅育在汉章帝建初二年担任护羌校尉,其家族在后汉末有傅燮这样的凉州名士。 张氏除了张奂之外,张纡早在汉章帝章和元年担任护羌校尉一职,张氏正是由张纡开始在凉州逐步张大自己的家族势力。 马氏自伏波将军马援起就是凉州地区屈指可数的大家族,其后代子嗣多余担任凉州的地方官员者,汉末的马腾和马超父子更是成为割据一方势力的诸侯。 这些凉州本土的世家大族们充当维护凉州本土稳定的同时,与朝廷之间其实也有着不同的利益,在后汉前期对他们较为优待时,应对羌乱就相对比较积极,反而,则拒绝配合,甚至参与其中。 比较遗憾的是,顺着羌乱的进一步爆发,朝廷对于凉州士族的重视程度也是逐步下降。 到了朝中多次争议是否要放弃凉州之后,凉州本土的世家豪强们对朝廷可谓彻底的失去了信心和耐心。 终致羌乱和多种因素下,有最初的小规模叛乱,变的一发不可收拾。 当然,说起凉州的本土士族,不可不着重的提一下汉光武帝平定凉州的过程,这其实也就预示着在朝廷和凉州士族之间,本就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 光武帝刘秀自南阳郡宛城起兵,一路出抚河内、河北称帝到扫平关东,已经是与西北陇右的隗嚣、西南巴蜀的公孙述形成了鼎足之势。 这时的隗嚣势力不容小觑,光武帝初战之下,就曾以失败而告终。 建武六年(公元30年)四月,光武帝至长安,派人告诉隗嚣,将派建威大将军耿弇等七将军从陇西攻蜀。 隗嚣担心引狼入室,自然不愿借道,并派大将王元率兵据陇坻(今陕西陇县西北),伐市塞道阻止汉军进攻。同年四月,汉军沿渭北平原翻陇山仰攻陇坻,结果大败。王元率军追击,幸汉将马武率精骑断后,才使汉军得以撤回。 幸得刘秀在之前就已经争取到河西五郡实际统治者窦融的暗中支持。 当时,刘秀留耿弇守漆县(今陕西彬县),冯异守栒邑(今陕西旬邑东北),祭遵守沂县(今陕西陇县南),另调吴汉由洛阳西进,在长安集结兵力。 隗嚣乘胜派行巡攻栒邑,王元取肝县,均被击败。窦融率河西五郡之兵,进攻金城(今甘肃兰州市西北),击破助隗嚣的羌族豪强何封等部,隗嚣腹背受敌。隗嚣大将马援也在隗嚣反汉时归附于汉。光武帝给其精骑五千,招降隗嚣部属和羌族豪长,从内部分化瓦解隗嚣。 大势已去的隗嚣上书刘秀表示亲善,企图以此作为缓兵之计,未遂。只好派使向公孙述称臣。 建武七年(31年)春,公孙述立隗嚣为朔宁王,出兵援陇。 与公孙述合兵一处的隗嚣在当年秋天,亲率步骑三万进攻安定郡(郡治高平,今宁夏固原),进至阴架遇阻(今甘肃泾川东)。于是他另派部队进攻肝县,企图夺取关中,但两路人马分别被汉将冯异、祭遵击败。 同年四月,刘秀利用隗嚣顿兵坚城、士卒疲惫之机,进兵高平第一城,窦融也率河西步骑数万前来会师。汉军分路挺进陇山,招降瓦亭守将牛邯等隗嚣大将十三人。属县十六、军队十余万皆降。 自此之后,隗嚣才算是大势已去,然而饶是如此,汉军自建武六年四月起,历时四年,才终于平定了陇右地区。 在这个过程中,窦融所率的河西五郡之兵是汉军得以获胜的关键因素。 窦融因功被封为为安丰侯,食安丰、阳泉、寥、安风四县。封其弟窦友为显亲侯,成为了河西第一世家,之后窦融入朝担任三公,成为朝廷重臣。 不过窦融到了晚年下场就较为凄凉,在永平二年(59年),窦融从兄子窦林因罪下狱死。汉明帝刘庄多次下诏责让窦融,并以西汉窦婴、田蚡的先例告诫他。窦融惶恐,再次乞骸骨,刘庄命他在家中养病。 到了永平五年,家人因罪被勒令返回故地,京师雒阳仅剩窦融一人,同年窦融在无家人陪伴下逝世。 窦氏自窦融起“贵重显赫,倾动京都”,在之后还出过北击匈奴的汉代名将窦固和窦宪,终因权势显赫而被汉和帝刘肇所忌,窦宪等几兄弟皆被诛杀。 在汉桓帝一朝的窦武乃是窦融玄孙,被士任所推崇,称之为“三君”之一,可惜为宦官所害,窦家惨遭灭门之祸。 自此窦氏在朝中一蹶不振,然而窦氏在河西的影响力仍然非常巨大。 曹操就任凉州刺史之后,如何对待这些凉州本土的旧臣豪族,可以说事关他在凉州刺史任上能否取得成效的关键了。 “那依先生之见,操该如何行事呢?”曹操心中其实已有计策,不过出于谨慎,仍然希望赵普能够给些意见。 赵普笑道:“孟德心中必然已经有所计较,不过我还是希望孟德能够多关注马氏吧!” 马氏的始祖是为马援,马援字文渊,是扶风郡茂陵县人氏,曾西破陇羌,南征交趾,北击乌桓,官至伏波将军,封新息侯,世称“马伏波”。 其后世子孙现有马腾世居陇右,现为州郡从事,马腾之子马超,现年十岁。 第一百一十九章 凉州风云(12) 关于马超是不是马援的后代,其实在赵普那个时代是有争议的。 后汉书上关于马援后代的记载,只有到了他之后的第三代,也就是他的孙辈,其孙儿马康官至黄门侍郎,因与窦宪案涉,被杀。 另一个孙儿马朗徙封合乡侯,还有一个马遵,是马援之子马廖的儿子,嗣父爵,后徙封程乡侯。 也就是说马援的后代至少有两个孙儿是得到侯爵。 侯爵在汉代是什么概念在这里简单的说一下,李广名传千古、光耀后世,但是一生都没有封侯,但固然有李广时运不济的因素。 可也由此可见侯爵这种可以荫庇后代的封赏时非常难得。 再以都乡侯为例,都乡侯是所有侯爵中最次的,有时都能同时封赏四五个都乡侯,但是他的爵位都有两千户的食邑。 也就是说马朗和马遵这两位都是得到先祖侯爵的马氏后人,其子孙后代再不济,也不应该像马援那般窘迫。 当然,据史书记载马腾年青时贫穷,无产业,经常从彰山砍伐木材,背到城里去卖,来养活自己。 这和马氏后人的身份不太相符,有些人以此来断定,马腾不是伏波将军马援的后代。 其实,汉代的族脉因分支较多,很多时候是为士族出身,也是很贫穷的,但是即便贫穷仍不能说他出身不好。 在那个时代贫穷和出身不好完全是两个概念。 刘备就是最好的明证,史书记载少年刘备与母亲以织席贩履为业,生活非常艰苦,这不是和马腾一样的遭遇吗? 可刘备是为中山靖王刘胜之后,哪怕他一贫如洗,在这个时代仍然是被士族承认和拥戴的汉室宗亲的身份。 而马腾即便以砍柴为生,也不能说他不是马援的后人,很可能马腾是为马康的后人,因祖辈获罪被杀,其子嗣自然也较其他的支脉生活困苦了。 马腾的父亲马肃曾天水兰干尉,可见他的家族出身还是靠谱的。 他们父子在汉末乱世自称是伏波将军马援之后,招兵买马聚拢人气,在那个极其重视出身的时代,如果是杜撰的,那是会承担极大的风险的。 马超不可能那么傻。 曹操听赵普首先提到马氏不由轻皱眉头,“马氏如今在陇右只有马腾担任小吏,先生为何如此看重,莫非因其家族名望?” 赵普道:“然也,伏波将军马援曾经带军打破羌族,在凉州有着非同一般的影响力,若能让利用马氏的名望,则有助于你在凉州张大声望。而且马腾和其子马超皆为英雄之才,孟德当妥善用之。” 曹操暗记在心。 赵普细数了凉州其他世家大族,发现其中并无太过出类拔萃者,再加上他始终对羌人不放心,于是又道:“凉州诸羌仍旧让我放心不下,我觉得孟德还是应当借鉴一下凉州三明对待羌人的手段。” 凉州三明中,以段颎的手段最为酷烈有效。 然而段颎虽然善战,但眼界狭隘,他的做法可以说是治标不治本。 段颎以为之前讨伐叛乱的羌族只诛杀首恶,对于投降的羌族都不多追究,等过一段时间羌族又聚集起来作乱,朝廷又要派军去讨伐,如此反复,军费开支巨大,羌患也没有止息。于是既然如此不如将羌族斩尽杀绝,也就是要在战争中对于投降的羌族部众,也要给予打击,能杀掉的就都杀掉。 这个建议得到东汉上层的支持,于是段颎耗费四十四亿转战西北,经过一百八十战,通过本人出色的军事才能和血腥镇压让羌族各部落遭受到了沉重的打击。 客观上说段颎的一系列行动确实帮东汉在一定时间内遏制了羌族叛乱,然而段颎或者说东汉大部分人却还没解决根本问题,也就是东汉的民族压迫。 因为羌族屡次发动叛乱,所以要进行严酷镇压,但是为什么羌族会如此反复呢?当时的许多人把这归咎于羌族狼子野心。然而实际上这种观点很偏执,真正原因是因为汉朝的地方官吏或者将领对于羌族的迫害。 其实这种压迫从东汉之初就已经存在了。 建武九年,隗嚣死,司徒掾班彪上言:“今凉州部皆有降羌,羌胡被发左衽,而与汉人杂处,习俗既异,言语不通。数为小吏黠人所见侵夺,穷恚无聊,故致反叛。夫蛮夷寇乱,皆为此也。旧制:益州部署蛮夷骑都尉,幽州部署领乌桓校尉,凉州部署护羌校尉,皆持节领护,理其怨结,岁时循行,问所疾苦。又数遣使驿通动静,使塞外羌夷为吏耳目,州郡因此可得儆备。今宜复如旧,以明威防。”光武从之,即以牛邯为护羌校尉,持节如旧。及邯卒而职省。 班彪看出了问题所在,所以建议刘秀设立护羌校尉关注羌族百姓的疾苦,刘秀同意他的建议。但好景不长牛邯死后,这个职位被省除了一段时间,等到东汉再恢复这个官职时,其任职者大多对羌族刻薄少恩,且重军事讨伐。 而到了东汉晚期这个现象就越来越严重,对此凉州三明的另外两位都看出这点,张奂以身作则取到了良好的效果,而皇甫规则有相关的论述。 羌性贪而贵吏清,前有八都尉率好财货,为所患苦,及奂正身洁己,威化大行。 皇甫规认为:“夫羌戎溃叛,不由承平,皆由边将失于绥御。乘常守安,则加侵暴,苟竞小利,则致大害,微胜则虚张首级,军败则隐匿不言。” 不过皇甫规的建议没有被皇帝采用,而后来张奂和段颎的理念发生冲突,最后因为性命受到威胁张奂退缩了,于是便有开头的一系列对羌族作战。 另外除了凉州三明,其余的东汉将领大多违法乱纪,贪污行贿,东汉政府军费开支巨大也有内部贪腐的因素在其中。 诸将多断盗牢禀,私自润入,皆以珍宝货赂左右,上下放纵,不恤军事,士卒不得其死者,白骨相望于野。 在黄巾之乱后,汉朝受到重创,而西北的羌族则再次爆发叛乱。 其冬,北地先零羌及枹罕河关群盗反叛,遂共立湟中义从胡北宫伯玉、李文侯为将军,杀护羌校尉泠征。伯玉等乃劫致金城人边章、韩遂,使专任军政,共杀金城太守陈懿,攻烧州郡。 之后西北的羌族和一些边地武人如韩遂联手成为了割据一方的军阀,彻底摆脱了汉朝的控制。 由此可见在东汉耗费了364亿后,羌患依旧没有彻底被平定,反而自己国库亏空,加重了百姓的负担。 曾经皇甫规上书语重心长地说到:“力求猛敌,不如清平;勤明吴、孙,未若奉法。前变未远,臣诚戚之。是以越职,尽其区区。” 可以说是高瞻远瞩,但东汉的政治腐败已经病入膏肓,让朝廷政治清明,官吏奉公守法无疑痴人说梦。所以只能借助段颎这样的猛将用军事手段去镇压羌族,然而令人讽刺的是段颎最终也被卷入了后汉黑暗政治的漩涡中不得善终。 第一百二十章 凉州风云(12) 曹操道:“那先生以为我是该效仿皇甫将军还是段将军呢?” 皇甫规从事护羌校尉时,众羌宾服,《后汉书·卷六十五·皇甫张段列传第五十五》记载:“先零诸种羌慕规威信,相劝降者十余万。” 而段熲则是依靠其转战凉州一百八十战,屠杀羌人数以万计,乃至连归降的羌人能杀亦杀之。用血腥的镇压手段,令羌人们臣服。 赵普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前者,“我自然是希望孟德能够像皇甫将军一般,段熲之法实不可取。” 曹操由是大笑,“先生之见与操不谋而合,那段熲不过是能杀人的匹夫而已。” 他这话说的很直白,甚至言语中都有鄙夷之意。 赵普知道曹操瞧不上段熲的缘由,段熲因平叛有功,对羌人所采取的血腥手段又是汉朝廷允诺和支持的,段颎由此被封为新丰县侯,食邑万户。 但因他后来为保住权势,而选择依附宦官,与中常侍王甫等结为党羽,冤杀了中常侍郑飒、董腾等人,并因此事增邑四千户,加上从前的共一万四千户。 他一个边郡武将出身,最终却选择投靠阉党,终为士人所不齿的。 当然,除了段熲投靠宦官的原因,曹操本人大抵上也是支持采用怀柔的民族政策的。 历史上后汉中晚期非常严重的羌患,到了曹魏的时候突然平静不少,这其中有曹操在潼关之战大败韩遂和马超联军,虎步关右的威慑因素存在。但从根本上来说,还是曹操任命的边地郡守或者州牧治理有方。 事实,曹操最后不仅控制了凉州,还收复了西域,而且在该地区的军费花销远远低于后汉朝廷。 只不过到了西晋司马氏王朝,又任命一批暴戾的州郡官吏去实行高压政策,结果引发了大暴乱,也就是秃发树机能之乱。 将曹操对凉州和西域的经营毁于一旦。 赵云听他们议论许久,不仅有些疑惑,问道:“阿叔,我一直很奇怪,既然羌人屡屡暴动,那为何不把羌人外迁,将之赶出疆域呢?” 卢植和赵普对望一眼,均摇头苦笑。 这个问题,终汉一朝均不断有人提起,然而,若是如此简单朝廷岂不是早就实施了。 大规模的迁移,不仅会消耗国力,而且极有可能成为大规模暴乱的导火索,也就是那些已经归附的东羌人亦会跟随反叛。 东羌也就是最早内迁的那批羌人部落,主要居住在安定郡﹑上郡﹑北地郡等三郡之地。东羌人包括跟随朝廷四方征战的湟中义从胡依附汉室,甘供朝廷驱使,从根本上来说是后汉朝廷愿意给他们的部族繁衍栖息之地。 一旦让羌人大规模迁移,那就不仅仅是西羌人叛乱的事。 历史上到了西晋年间,随着外族不断内迁,加之西晋官吏残暴,外族暴动不断,元康六年(公元296年)秦州和雍州地区的氐人、羌人拥立氐人齐万年为帝,包围泾阳(今甘肃平凉西北),并威慑关中。 西晋朝廷历时四年,才终于平定齐万年之乱,出任山阴县令江统深虑四夷乱华,应该防微杜渐,便作《徙戎论》上奏晋惠帝,提出将氐、羌等族迁出关中的主张,并以并州的匈奴部落为隐患,发还其本域,但未被采用。 事实上,关于江统名传后世的《徙戎论》,历代的学者都有过激烈的讨论,赵普也曾和他的学生进行过深入的探讨。 江统的《徒戎论》大致事阐述了外族是什么(外族的相关历史),外族从哪里来(内迁的过程),外族的危害,还有我们要怎么办这几个问题。 前两个问题,江统依据史料,阐述客观事实,没什么问题。 就像后汉时的羌人,有内附臣服的,亦有迫于形势暂时内迁与汉民杂居的部落,当然汉时的羌人和西晋年间不断内迁的外族数量还是无法相提并论的。那时候氐族、羌族、鲜卑匈奴,很多都已经迁居到了关中地区。 但是从根本上来说都是愿意依附于汉人朝廷的外族部落。 关于外族的危害,西晋时期的秃发树机能之乱、氐族齐万年事件对汉人朝廷的威胁都是堪比韩遂、边章之乱的,甚至犹有过之。 江统当时已经意识到了民族矛盾带来的巨大隐患,《徒戎论》中就有提到匈奴,称他们“然其天性骁勇,弓马便利,倍于氐、羌。若有不虞风尘之虑,则并州之域可为寒心。”这段话很有预见性,后来西晋就是亡于匈奴之手。 但是赵普认为《徒戎论》其实上不得台面,因为问题的关键在我们该怎么解决,毕竟光指出问题是不够,还要解决问题才行。而从名字就可以得出,江统所提出的解决方案不难理解就是外迁外族,既然内迁外族有很大的危害,那我们把他们再强迁回去不就好了吗? 江统认为只要“廪其道路之粮,令足自致,各附本种,反其旧土,使属国、抚夷就安集之。”就能完成迁徙。 这简直是天真至极的妄想,就如同此刻只有十八岁,没有去过边塞的赵云一般。 《徒戎论》篇幅的一半其实都是在阐述问题,江统本人受限于自身的阅历和时代局限性,并没有提出能够行之有效的解决方案。 不过,有一点江统是说对了,“而因其衰弊,迁之畿服,士庶玩习,侮其轻弱,使其怨恨之气毒于骨髓。” 江统大概也是意识到当时的民族矛盾十分尖锐,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由于民族歧视政策造成的。 不过,江统受限于当时的社会风气,是不可能呼吁名族平等的,后汉张奂的怀柔政策被段颎的民族屠杀政策所取代就是其中的一个体现。 后汉朝廷觉得比起迁徙或者怀柔政策,血腥镇压和屠杀往往更能够立竿见影。 毕竟逼迫内迁不仅仅是羌人不愿意的问题,还牵扯到朝廷的巨大支出,“廪其道路之粮,令足自致。”仅这一项就要花费钱粮无数。 至少汉灵帝刘宏是根本不可能同意的。 第一百二十一章 凉州风云(13) “子龙对外族可能不太了解,”卢植道:“强令迁徙其实和逼迫羌人造反无异,他们已经世居凉州之地数百年,勒令向西不过是荒漠隔壁,时代变迁,到西域又有匈奴、乌孙,如何有容身之地?” 卢植算是这个时代对异族态度缓和的少数人之一,早年间他担任九江郡以及庐江郡太守,代朝廷平定蛮族之乱,无不令境内蛮族宾服,其重要原因就在于,他支持怀柔的民族政策。 从根本上来说,是他把这些外族人当做人看待了。 《后汉书》的作者本人,南北朝宋时的史学家范晔就认为“先零侵境,赵充国迁之内地。煎当作寇,马文渊徙之三辅。贪其暂安之势,信其驯服之情,计日用之权宜,忘经世之远略,岂夫识微者之为乎?” 先零侵犯边境,赵充国将先零羌遭到内地。煎当入侵,马文渊将煎当迁到三辅。他们贪图暂时能够获得安定,相信羌人能够被驯服,计算着每天花费的权宜之计,忘记了治理世事的长远谋略,这难道是察知精微的人所做的事情吗? 他认为,汉朝廷贪图暂时的安定,相信羌人可以驯服,将他们迁徙到内地、关中是为羌患的罪魁祸首。 所谓的赵充国是陇西郡上邽(今甘肃天水市)人。前汉时期名将,“麒麟阁十一功臣”之一。先后击破过匈奴和羌人。 马文渊也就是前面所提到的伏波将军马援。 范晔以为羌族是不可能被“驯服”的。可见在范晔等士大夫眼中,羌族压根不是人,而是畜生,因为畜生才需要“驯服”。 一个史学家,而且是站在历史的角度思考问题的士族子弟都是如此看待,由此可见,后汉时的文人士大夫对待外族是什么态度了。 曹操认同卢植的看法,“迁外族至关外,眼下朝廷的确难以办到,但操以为,如果能行皇甫将军、张奂将军之义举,羌人未必不能安抚。” 民族融合是一个漫长且艰难的过程,赵普自后世而来,自然深知其中的道理,要缓解民族矛盾只能选拔那些有仁爱之心的官员担任,当然也需要在必要时用武,通过恩威并施要管理少数民族事务。 在这个时代,其实也不是没有成功的案例,比如刘虞。 刘虞字伯安。东海郡郯县(今山东郯城)人氏。汉室宗亲,汉光武帝刘秀之子东海恭王刘强之后,历任幽州刺史、甘陵国相、宗正等职,在地方政绩卓著,颇有名望。 根据史书记载在担任幽州刺史期间,刘虞善待鲜卑、匈奴等外族,效果非常显著,每年为朝廷节省钱财两亿钱。 后来刘虞担任幽州牧时被公孙瓒杀害,匈奴、鲜卑等族争相为刘虞报仇。 反面的则是凉州刺史耿鄙。 如果赵普没有来到这个时代,按照历史的进程,这一任的凉州刺史将有耿鄙担任。 耿鄙之前的凉州刺史,先后有左昌、宋枭、杨雍等人,不过任期都很短,均以平叛不利被免职。 中平四年(公元187年),耿鄙接任凉州刺史,征调凉州六郡兵马讨伐凉州叛军,马腾就是在他的麾下因战功由军从事升为军司马。 耿鄙非常宠信治中从事程球,而程球为人奸诈贪财,凉州士人都非常怨恨他。汉阳郡太守盖勋知道耿鄙必败,弃官返乡。 同年凉州叛军发生内讧,韩遂发动兵变,杀死北宫伯玉、李文侯和边章等人,自掌兵权,拥兵十万之众,进犯陇西郡。 耿鄙以为叛军内讧是为平叛的绝佳时机,于是倾六郡之兵迎战叛军。 然而,因为他轻信奸诈小人,对待叛军和羌人的态度又过残暴不仁,耿鄙率军抵达陇西郡狄道县(今甘肃临洮县),军中发生内讧,别驾从事和陇西郡太守李相如反叛,率军先杀程球,再杀耿鄙,军队哗然而散。 军司马马腾及汉阳郡人王国率军投奔韩遂叛军。王国自称“合众将军”,韩遂和马腾拥戴其为叛军首领,率军围攻汉阳郡。汉阳郡太守傅燮战死,朝廷因此而彻底丧失了对凉州的控制权。 而曹操显然完全不是耿鄙之流能比,眼下的凉州形势也比耿鄙时期强了太多了。 曹操担任凉州刺史所要处理的事情,优先级更高的是安抚羌人,而非平定叛军,他可以说是这个时代,可以恩威并施,安定凉州的地区的最佳人选。 甚至,在某种意义上是最佳人选。 “孟德你以为朝廷中谁可以出任护羌校尉呢?”卢植与曹操有过接触,在他担任吏曹尚书的时候,考核过曹操的政绩,对于曹操他也是有信心的。 不过凉州地区,不仅仅要依靠一州刺史,护羌校尉也是非常非常关键的位置。 当卢植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赵普不由得一愣神,这不得不说,是他的百密一疏,因为太过于注重刺史的人选,以及凉州刺史在任上该如何做。 反而忘记了护羌校尉。 护羌校尉,驻凉州令居县(今永登县),主西羌,持节监领护西羌,始设时有临时差遣的性质,后演变为河西地区的正式官制,算是主管西羌事务的长官。 护羌校尉属官有长史、司马二人,皆秩六百石。又有护羌从事。 《续汉书·百官志五》载:“护羌校尉主西羌”。 《后汉书·西羌传》班彪提及“持节领护,理其怨结,岁时循行,问所疾苦。又数遣使驿通动静,使塞外羌夷为吏耳目,州郡因此可得做备。” 由这些可以得出,护羌校尉的职责是政治抚绥,巡行理事;监视羌人动向,警备边境,保护交通;兼理屯田。 至于护羌校尉的级别,《续汉书·百官志五》载:“护羌校尉一人,比二千石。”同秩类似的官职还有使匈奴中郎将、护乌桓校尉。 与护羌校尉同秩的官吏还有中郎将、骑都尉、中央军各校尉、地方的郡都尉、部都尉、属国都尉。但通常他们均不持节。 而持节与否通常都是权重的一种表现。 护羌校尉在这方面是有非常大的自主权的。 第一百二十二章 护羌校尉 赵普在此事上稍有疏忽,但卢植心中其实一直都有一个较好的人选。 “先生以为傅燮为护羌中郎将如何?”卢植问道。 傅燮出身北地郡傅氏,傅氏世代一直都是凉州本地的士族门庭。 只不过凉州本地的世家大族相比山东一带的名门,发迹年代稍晚,北地郡傅氏的始祖源自前汉开国功臣傅宽。 傅宽初为秦末魏国五大夫,统领骑兵。在陈胜吴广揭竿而起之后,跟随刘邦攻取关中,封为共德君。 楚汉之争时,担任右骑将,屡建功勋,曾带兵攻打项羽,辅佐韩信灭齐。 汉高帝定都长安后,封为阳陵侯,位于开国功臣表第十位,迁齐国相,辅佐齐王刘肥。在任期间陈豨叛乱,因平叛有功,迁代国相,辅佐代王刘恒,带兵驻守汉朝边郡。 傅宽就是在担任代国国相的时候,开始长居北地郡,甚至将籍贯由砀郡横阳(今河南省商丘县)迁徙至北地郡灵州。 在傅宽之后,北地郡傅氏还出过傅介子这样的名臣。 此人在后世得到了诗圣杜甫的盛赞,“愿见北地傅介子,老儒不用尚书郎!”。 傅介子是为傅宽曾孙,元凤年间,龟兹、楼兰勾结匈奴,杀汉使官。傅介子以骏马监的身份请求出使大宛,拿着汉昭帝的诏书去谴责楼兰、龟兹国。 正是这次出使西域,让区区只是骏马监,类似于弼马温的小官吏,成就了千古传诵的佳话。 傅介子作为汉朝廷特使抵达楼兰之后,义正言辞的责备楼兰王怂恿匈奴截杀汉朝使者,“大兵方至,王苟不教匈奴,匈奴使过至诸国,何为不言?” 楼兰王畏惧汉朝威势,表示服罪,“匈奴使属过,当至乌孙,道过龟兹。”傅介子由是赶到龟兹,又责备龟兹王,龟兹王也表示服罪,但此时匈奴使者已经过境,无法追究。 傅介子代天子巡守,从大宛回到龟兹后,龟兹人言:“匈奴使从乌孙还,在此。”傅介子乘机率领所带的汉军一起斩杀了匈奴使者。 回京之后,傅介子如实把情况上奏,汉昭帝下诏任命他为中郎,升为平乐监。 傅介子在出使西域期间,见过诸国形势,担心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于是进言大将军霍光,“楼兰、龟兹多次反覆无常,没有受到谴责,不能用来惩戒他国。经过龟兹时,发现国王距离人群很近,容易得手。我愿前去刺杀他,以此树立威信于各国。” 霍光认同傅介子的看法,吩咐傅介子,“龟兹国路远,且验之于楼兰。”于是,上奏请汉昭帝派遣他前去楼兰。 《汉书》记载傅介子与士卒俱赍金币,扬言以赐外国为名。至楼兰,楼兰王并不亲近傅介子,傅介子假意离开,至其楼兰西边界,傅介子指使翻译告诉楼兰王汉朝使者带有黄金锦绣巡回赏赐各国,大王如不来受赐,他将离开到西边的国家去了。 随从当即拿出金币给翻译看。翻译信以为真把情况禀告给楼兰王,楼兰王贪图汉朝财物,就来会见使者。傅介子与他对坐饮酒,并拿出财物给他看。待两人醉酒之后,傅介子骗说楼兰王天子有私事与大王相商。 楼兰王起身随同傅介子进入帐幕中,两人单独谈话,傅介子令随从自后面杀死楼兰王。在场的楼兰贵族及左右官员都各自逃走。 傅介子告谕他们“王负汉罪,天子遣我业诛王,当更立前太子质在汉者。汉兵方至,毋敢动,动,灭国矣!” 楼兰王部众畏惧大汉边郡,不敢妄动,任由傅介子带着楼兰王安归人头而去。 傅介子由是扬名西域,威服楼兰。他本人获封义阳侯,赐给食邑七百户。参与刺杀楼兰王的士卒随从都补官为侍郎。 班超曾盛赞傅介子大丈夫无它志略,犹当效傅介子、张骞立功异域,以取封侯,安能久事笔砚间乎? 傅介子于公元前65年去世,距离后汉186年相隔了近两百五十年的时间,但是在北地郡乃至整个凉州、西域,提起傅介子仍然为人所敬重。 傅氏凭借着傅介子的声望,在凉州本地声名远播,《汉书》记载:“介子薨,子敞有罪不得嗣,国除。元始中,继功臣世,复封介子曾孙长为义阳侯,王莽败,乃绝。” 也就是说终傅介子之后的前汉一朝,傅氏的后人都承义阳侯的祖荫。 到了后汉一朝,傅氏已经成为北地郡士族的代表之一,出身傅氏的傅育先后担任武威太守和护羌校尉等地方大吏。 傅育在汉明帝刘庄即位之初,担任临羌县长,适逢烧当羌之乱,与捕虏将军马武等人攻打烧当部落首领滇吾,战功位居各部队之首,于是担任武威郡太守。 范晔在《后汉书》中评价傅育:“功冠诸军;及在武威,威声闻于匈奴。” 在章和元年,烧当羌之乱复起,担任护羌校尉的傅育上请发陇西、张掖、酒泉各五千人,诸郡太守将之,傅育自领汉阳、金城五千人,合二万兵,与诸郡克期击之。 因为孤军深入,被羌人于夜间伏击,击杀十数人之后,力战而死。 尽管,赵普不认同傅育在担任护羌校尉期间试图挑拨小月氏和羌人互相争斗,以从中渔利,但从这个时代的标准来说,傅育是难得一见的干吏和好官。 《后汉书·卷八十七·西羌传第七十七》记载:“育食禄数十年,秩奉尽赡给知友,妻子不免操井臼。肃宗下诏追褒美之。封其子毅为明进侯,七百户。” 他担任边疆大吏数十年,不曾有丝毫的贪墨,还把俸禄全都用来救济知己朋友,妻子儿女不免要自己操持家务。 可以说傅育为今日傅氏在凉州的声望也加入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傅燮作为傅宽、傅介子、傅育这样的名臣之后,自幼生长于凉州本地,对于凉州尖锐的民族和阶级矛盾都较为了解。 同时,他又是故太尉刘宽的学生,名声显著于凉州数郡之地,从出身和才学上来说,都是较为合适的人选。 第一百二十三章 护羌校尉(2) 赵普在沉思片刻之后,认可卢植的举荐,“卢使君与傅尚书相处更久,如果使君都以为傅燮合适的话,我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 护羌校尉不同于一般的郡守这样的地方官员,尽管汉时的太守是集行政和军事于一身的地方大吏,一郡太守,同时又是郡兵的最高统帅。 但护羌校尉对于就任者的军事才能要去也是很高的。 甚至于两汉数百年来,对于护羌校尉的人员要求,都是把军事能力放在第一位的,毕竟要随时应对羌人的叛乱。 傅燮是文人不假,但前面就提过,汉时的士人是实干主义者,不说弓马娴熟,那也是通武略的。傅燮曾拜护军司马,随左中郎将皇甫嵩出征,参与平定黄巾之乱,屡立战功,那时候他的武略就有所展现。 加上他曾担任议郎、尚书台吏曹尚书,由此出朝廷入边疆为将,也附和汉时一般官员的履历要求。 于曹操而言,他就任凉州刺史,要让凉州境内十郡之地平靖,那么谁担任护羌校尉一职,是非常重要的。 护羌校尉主管羌人事务,羌人遍及凉州数郡之地,加之护羌校尉严格来说是与一州刺史没有从属关系的,也就是说哪怕曹操为一州刺史,也无权命令护羌校尉按他的指令行事。 这就要求担任护羌校尉的人员得愿意和他曹孟德通力合作,甚至在必要的时候,护羌校尉可以调动凉州境内的各郡兵力。 赵普整理过关于护羌校尉军队的材料,护羌校尉领有的军队也就是护羌校尉营,是职权行使的主要保障,其具体情况史书上多语焉不详。 在各种史料中提到的军队构成和兵员数目差异颇大,也就是多有矛盾之处。 在汉时,隶属朝廷的主力军北军五校中越骑、长水、胡骑校尉领有异族精锐(越人、长水胡、胡),但军队主体都是汉人构成无疑。军队建置中,校尉是仅次于将军的级别,由于汉初统领指挥军队的将军平时并不拥兵,有任务时方发军命将,所以校尉所领的校是常备建置中最大的军队单位。兵员数目一般是固定的。 关于汉时军队的具体编制,据《续汉书.百官志一》载:“其领军皆有部曲。大将军营五部,部校尉一人,比二千石;军司马一人,比千石。部下有曲,曲有军候一人,比六百石,曲下有屯,屯长一人,比二百石。其不置校尉部,但军司马一人。” 军队按军、部、曲、屯来编成。设校尉时,校尉领部,不设校尉时,司马领部,很灵活。文献记载每部(校)编制千人左右。 《史记.卫将军骠骑列传》载:霍去病“再从大将军,受诏与壮士,为剽姚校尉,与轻勇骑八百直弃大军数百里赴利,”一校八百人。 《汉书.李陵传》载:李陵为骑都尉“将勇敢五千人”,“汉遣贰师将军伐大宛,使陵将五校兵随后。”每校千人。 从装备和战斗力来看,霍去病与李陵所率的军队都堪称汉军中的精锐,也都是正规军,八百至一千是一校的正常编制。另外《汉书.赵充国传》载:“步兵九校,吏士万人。”一校千余人。 后世公元1978年,青海大通上孙家寨出土一批前汉木简,内容大部分属于军事方面,虽然在军队各级编制上学者看法不同,但一校八百至一千的人数认识基本相同。 护羌校尉领有的军队护羌校尉营是直属汉朝廷驻扎于边地的边防军。军队构成和兵员数目与朝廷宿卫军有一些差异。从构成来看,除了直属的编制内的汉人正规军将屯兵外,还有一支编制外的异族骑士组成的义从兵。这是护羌校尉营的基本构成。 我们从将屯兵说起。 “将屯”,据《史记.傅宽列传》载:“徙为代相国,将屯。二岁,为代丞相,将屯。”裴驷《集解》:“如淳日:‘既为相国,有警则将率而屯守也。《汉书.赵充国传》载:“迁中郎将,将屯上谷。”意为典领边郡屯兵,屯守边郡。 “将屯兵”、“屯兵”是屯驻于边郡的野战部队。这种将屯兵主要由戍卒组成,后汉后戍卒减少,大量使用募兵和弛刑徒。 后汉时期直属护羌校尉营中编制内的将屯兵,是由戍卒、募兵和弛刑徒构成汉人正规军。据《后汉书.邓训传》载,张纡行诈滥杀降羌引发羌人大起义后,和帝永元元年(公元89年),邓训代为护羌校尉,“经常屯兵,不下二万,转运之费,空竭府帑。”二万人是战时兵员数。 待邓训安抚叛羌后,“遂罢屯兵,各令归郡。唯置驰刑徒二千余人,分以屯田,为贫人耕种,修理城郭坞壁而已。”可见二千余人是平时的规模,主要是驰刑徒。其余征发来的戍卒、花钱雇的募兵均被遣散了。 据《后汉书.西羌传》载,顺帝建康元年(公元144年),护羌校尉从事马玄统领降羌再叛,校尉赵冲领千余人追击,途中“所将降胡六百余人叛走,渖将数百人追之,遇羌伏兵,与战殁。”护羌校尉营发生内讧,事起仓卒,这里的余兵数百仍忠于赵冲估计就是些亲近的汉人将屯兵。 直属于护羌校尉的除了将屯兵,还有一支编制外由异族骑士组成的义从兵。这是一支相当特殊、力量强大的军队。即“湟中义从胡”。 匈奴击败月氏,部分未西迁的月氏保南山依附羌人。与羌人通婚杂处,语言、服饰、饮食与羌人相似,基本同俗羌化,称为“小月氏”。汉征服河湟地区后,“于是月氏来降,与汉人错居。虽依附县官,而首施两端。其从汉兵战斗,随势强弱。其大种有七,胜兵合九千余人,分在湟中及令居,又数百户在张掖,号日‘义从胡”。 据《后汉书.邓训传》载:“塞内小月氏胡胜兵者二三千骑,皆勇健富强,每与羌战,常以少制多。虽首施两端,汉亦时收其用。”羌人攻胡,邓训保护周全,治病救困,待以恩信,为胡所敬。“训遂抚养其中少年勇者数百人,以为义从。” 湟中义从胡发展成依附护羌校尉营居住活动编制外的职业异族军队。在历次对羌作战中作为主力部队使用,“以夷制夷”,发挥重大作用。 第一百二十四章 护羌校尉(3) 湟中义从胡作为护羌校尉营兵力的重要构成,其作用无论战时,或者护羌校尉在行使其他的职权时,几乎都具有不可代替的作用。 但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戎狄志态,不与华同。”义从兵对汉政权的忠诚度在汉朝廷乃至护羌校尉本身看来都不是十分牢靠。 湟中义从胡北宫伯玉、李文侯等反叛杀护羌校尉泠徵、金城太守陈懿,就是明证。 此事据《后汉书.董卓传》载:“其冬,北地先零羌及袍罕河关群盗反叛,遂共立湟中义从胡北宫伯玉、李文侯为将军,杀护羌校尉泠徵。伯玉等乃劫致金城人边章、韩遂,使专任军政,共杀金城太守陈懿,攻烧州郡。” 对湟中义从胡驾驭不好,也甚至可能对护羌校尉造成致命威胁,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做到像邓训一般受羌人部众爱戴。 除了将屯兵和义从胡,护羌校尉还有权调动凉州境内属国的羌胡骑兵。 护羌校尉经办羌人事务,抚绥属国中归附羌人,经略塞外未服羌人,所以战争中也大量征发动员归附羌人、守塞羌骑从军作战。 凉州境内的属国有居延属国和张掖属国。 和湟中义从胡一样,这些属国的羌胡骑兵在征伐叛羌的军事行动中“以夷制夷”,作用很大。 与之不同的是与湟中义从胡不同之处的是这些羌胡骑兵是临时征发,事讫则罢。不是职业性的雇佣兵,而且人数更多。 《资治通鉴》记载:“和帝永元八年(公元96年)十二月,护羌校尉贯友卒,以汉阳太守史充代之,充至,发湟中羌、胡出塞击迷唐。” 《后汉书.西羌传》载,护羌校尉庞参在安帝元初二年(公元115年)招降羌酋号多部众之后,将羌胡兵七千余人与左冯翊司马钧所领军分道并北击零昌。护羌校尉马贤在顺帝永和四年(公元139年)统领羌胡兵万余再击那离,斩之。 《后汉书.段顾传》中有所谓的“湟中义从羌”,在桓帝延熹二年(159年),烧当八种寇乱,护羌校尉段颎率官兵和“湟中义从羌”一万二千骑出湟谷与战。四年(161),段颍率之前往并凉镇压起事沈氐羌等,义从羌以久役不归暴动,段颎坐征下狱。 由于羌人作乱,一旦事起,规模往往较为庞大,汉朝廷还赋予了护羌校尉一项特权,可以在战时征收凉州郡县的边地骑士。 汉时郡县的边兵一致归边郡太守指挥。这些军队构成复杂,但人数不少,足可独挡一面。《续汉书.百官志五》注引《汉官仪》:“边郡太守各将万骑,行障塞烽火追虏。” 边郡太守往往称作“郡将”,而太守府亦称作“莫(幕)府”,不仅负责边郡政务,也有统领屯兵和负责边疆防务的责任。前汉时边郡太守经常拜为将军领兵参战。 据《汉书.宣帝纪》记载在本始二年(公元前72年),云中太守田顺为虎牙将军,和其他将军一同领军北击匈奴。神爵元年(公元前61年),西羌叛,拜酒泉太守辛武贤为破羌将军与强弩将军许延寿等领军配合后将军赵充国平羌。 据《汉书.冯奉世传》记载载:元帝永光二年(公元前42),拜定襄太守韩安国为建威将军,领兵万人,协助右将军冯奉世平定羌乱。 自东汉初“罢边郡亭候吏卒”后,其兵源主要靠募兵、弛刑徒及夷兵从事边郡候望防卫。但边郡每有战急,仍如西汉一样在郡内征兵。边郡的正卒大多数是骑兵部队,在边防军中有较强的独立性和战斗力,人数也多。 由于羌乱不息,西北边郡常配合护羌校尉作战。据《后汉书.西羌传》载:章帝章和元年(公元87年),傅育上书朝廷发诸郡兵二万约期击迷吾;陇西太守张纡和张掖、酒泉太守各领五千郡兵配合傅育作战。 和帝永元十三年(101),迷唐领兵攻塞,护羌校尉周鲔与金城太守侯霸等统领诸郡兵及塞内羌、胡合三万人,“出塞至允川,与迷唐战”,“周鲔还营自守,唯侯霸兵陷陈”,大败迷唐。可见战争中归属郡县统辖的军队常起到很重要的作用。 另外常年在边疆屯田的屯田兵卒,在羌人暴动不断的情况下,屯田兵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屯田兵又称“田卒”或“戍田卒”,是“以兵营田”且耕且守的武装力量。他们有自己的体系,在汉朝廷由大司农进行管理。在边郡设有专门的屯田机构。 史书记载:“边郡置农都尉,主屯田殖谷”。与将屯兵守备作战为主不同,他们以屯田耕种为主,目标是积军粮、开发控制边地。 前汉武帝时凉州和西域屯田人数最多时达“六十万人”。后汉屯田规模较小,但仍是边防的重要力量。屯田兵战时受命参与各项行动,西域都护就常依赖戊己校尉手中屯田兵的支持,以济直属军队兵力过少的困境。 河西的张掖居延等地有大规模屯田,在金城郡也屡兴屯田。因此还曾和羌人爆发草场和耕地之争。汉宣帝神爵年间赵充国平羌时,就罢骑兵留弛刑徒、募兵与淮阳、汝南步兵万余人在湟中屯田,置金城属国后才罢。 不过这原本是以征战为主的正规军,因利就便转为屯田。邓训、曹凤、上官鸿、侯霸、韩浩、马续等历任护羌校尉则均在屯田事务上颇费心力。 在羌人叛乱,护羌校尉可以根据战时的情况,启用本属于他统辖的将屯兵和义从胡进行平叛,必要时还可征用居延属国、张掖属国的羌胡骑兵,甚至本属于各郡太守直接辖制的边郡骑士。 护羌校尉营下直属的将屯兵近二千左右,湟中义从胡有二三千骑,总数达五千左右,这是基本构成。 战时征发属国的归义羌胡,兵力可达万骑;再调动边郡太守所领军队各近万骑,另外还有屯田制度下的屯田卒,人数就可以达数万,这是护羌校尉在东汉能屡屡主持对羌作战的本钱。 不过在凉州长达百余年的动乱之中,有数次羌人动辄数十万人的大起义,这时护羌校尉便无能为力,汉朝廷就得专门派将发军动用驻三辅的雍营、长安营等将屯兵以及北军五校部分军队和从各地临时征调的军队来编组大军平叛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护羌校尉(4) 曹操对于傅燮担任护羌校尉与卢植、赵普两人有不同的意见。 他和傅燮也有交集,两人曾跟随皇甫嵩一同在汝南和东郡等地平定黄巾之乱,他沉吟了片刻,“傅尚书虽好,若有邓将军在世,那就再好不过了。”他并非对傅燮有意见,只是觉得傅燮其人刚正不阿,常对自己和身边的人有严格要求。这固然是优点,但未必适合管辖如今的羌人部落。 曹操所提的邓将军正是汉章帝元和年间的护羌校尉邓训。 赵普对傅燮的了解其实有限,大多时通过史书的记载,他入京之后一直在汉灵帝刘宏的左近,还没有太多机会接触傅燮。 不过他明白曹操的忧虑所在,傅燮大体上应该是一个对自己和身边人都有极高要求的道德君子一般的人,他才华出众、出身傅氏名门,又通武略,《续汉书》记载:“燮军斩贼三帅卜巳、张伯、梁仲宁等,功高为封首。” 可见如果他在任上羌人发生暴动,他是有能力指挥所属军队进行平叛的。 不过曹操是担心傅燮的性格或许不适合担任此时的护羌校尉,要知道这时的羌人对于朝廷派遣的地方长官多半是有担忧和警戒心的。 傅燮性格刚烈,敢在朝堂之上怒斥司徒崔烈卖国当斩由此可见一般,他未必能够妥善的,或者说是宽仁的处理两族人的纠纷。 可傅燮这样的人都不行,如今朝中能担任护羌校尉的,可就不多了。 要知道像邓训这样的视羌人如汉民的时代“圣人”历朝可都不多见。 邓训字平叔,南阳新野(今河南新野南)人,大司徒邓禹第六子,生于公元40年,于公元92年病逝在护羌校尉任上,因功被封高密侯,其女邓绥是汉和帝的皇后。 出身士人门庭的邓训,少年时就很得人心,《后汉书·卷十六·邓寇列传第六》记载:“训少有大志,不好文学,禹常非之。显宗即位,初以为郎中。训乐施下士,士大夫多归之。” 永平年间(公元58年―公元75年),朝廷下令疏理虖沱河和石臼河,从都虑直到羊肠仓,汉时的漕运比陆运成本要低很多,出于节省财政的目的,想使这两地之间通漕运。 但负责此事的官员忽略了现实的情况,使太原郡的官吏百姓苦于劳役,连续多年没有完成,漕运所经过的三百八十九个险要的地方,前后落水淹死的人不计其数。 公元78年,邓训在朝中任谒者,所谓的谒者也就是皇帝左右掌传达等事的近侍。 当时邓训受命监理通漕运之事,他为官的原则是以人为本,经考察测算,知道此事难成,便把情况上报给汉章帝。汉章帝听从其意,停止这一工程,改用驴车运输,每年节省费用数以亿万计,保全和救活服役之人数千。 之后适逢上谷太守任兴想杀赤沙乌桓,乌桓怀恨图谋反叛,汉章帝下诏命令邓训统率黎阳营的士兵屯守狐奴,以防乌桓叛乱。邓训安抚边境地区的各族人民,使幽州地区百姓有所归顺、寄托的地方。 在建初六年(公元81年),邓训提升为护乌桓校尉,这是他第一次成为总辖边境外族事务的最高行政和军事长官。当时黎阳营的老部下大多扶老携幼,很高兴地跟随邓训搬迁到边疆。鲜卑闻其威恩,皆不敢南近塞下。 章和二年(88年),护羌校尉张纡绣诛烧当种羌迷吾等,由是诸羌大怒,谋欲报怨,朝廷忧之。公卿举训代纡为校尉。诸羌激忿,遂相与解仇结婚,交质盟诅,众四万余人,期冰合渡河攻训。 当时的情况较为危机和复杂,此前小月氏胡人散居在塞内,能作战的有二三千骑兵,骁勇健壮,每次和羌人交战,常常能够以少胜多。虽然他们是为异族,但汉人也时常收容并使用他们。 烧当羌首领迷吾的儿子迷唐,另与武威种羌合兵共一万多骑,来到塞下,不敢攻打邓训,先想胁迫月氏胡人。邓训带众护卫延误了羌人的进攻,使两方没能交战,众官吏都认为羌人、胡人互相攻击,对朝廷有利,用异族攻打异族,不应该阻止他们。 但邓训不以为然,他以为眼下的情况是张纡不讲信誉,羌人各部落才大举行动,护羌校尉不屯守的兵力不少于二万人,运送军需品所花费的,耗尽了仓库的钱财,凉州的官吏百姓,性命岌岌可危。追究胡人各部落不能满意的原因,都是因为朝廷和地方官吏对他们的疾苦和困境不闻不问,乃至落井下石。如今趁他们处境危急,用恩德来安抚他们,定然会有用处。 于是邓训下令打开城门以及他自己住处后园的门锁,让所有的胡人的妻子儿女进来,派重兵守卫。羌人抢劫没有收获,又不敢逼近胡人骁勇的骑兵,于是就退兵离去。 由是湟中诸胡皆言“汉家常欲斗我曹,今邓使君待我以恩信,开门内我妻子,乃得父母。”众胡人对邓训敬重有加,均欢喜叩首,愿意听从邓训的指令。邓训便抚养其中少年勇者数百人,以为义从,这也就是被汉朝廷第一批纳入护羌校尉营的湟中义从胡。 邓训对护羌校尉所辖制的羌、胡部落的恩情还远不止于此,汉时羌胡的医术以及习俗均较为落后,他们耻于病死,每病临困,辄以刃自刺而死。邓训听闻这等事之后,便把病重的人抓起,使医药疗之,治好了一大批人。羌胡部落老少无不感激涕零。 其他如羌胡困顿时,会用护羌校尉部多余的钱财接济羌胡部落等等不一而足,终使邓训之名在短短一年内响彻边塞内外,叛羌首领迷唐的伯父号吾就带着母亲和部落的八百余户,从塞外来投降。 在邓训经过几次有计划的军事行动,彻底击败迷唐所部羌人之后,其余所有部落都叩塞门前来缴纳入质。于是邓训安抚、接纳前来归附的人,此时的他在羌胡人心中无异于是圣人一般的存在。 以至于在邓训病死于护羌校尉任上,众羌胡部落人人哀嚎,“邓使君已死,我们也一起去死吧。” 《后汉书·卷十六·邓寇列传第六》对这段有详细的记载:“至闻训卒,莫不吼号,或以刀自割,又刺杀其犬、马、牛、羊,曰:‘邓使君已死,我曹亦俱死耳。’前乌桓吏士皆奔走道路,至空城郭。吏执不听,以状白校尉徐傿。傿叹息曰:‘此义也。’乃释之。遂家家为训立祠,每有疾病,辄此请祷求福。” 像邓训这等思想觉悟跨越时代的人物,赵普自问在他所处的时代也并不多见,何况是在一千八百多年后的汉灵帝年间呢! 曹操想要邓训这等宽仁、弘义的人作为护羌校尉与他一同配合彻底平靖凉州,怕是很难如愿。 第一百二十六章 护羌校尉(5) “我知孟德所求,可奈何似邓训邓将军这样的人物,天下难寻。” 赵普到现在仍旧以为傅燮或许就是眼下护羌校尉最好的人选。 经过曹操如此说,卢植自然也知道曹操在担忧傅燮的性格,他沉吟了片刻,说道:“那不知先生和孟德以为,我那学生刘玄德如何?” 赵普心头一跳,这位汉昭烈帝因为在他准备征召入京的名单之中,所以关于护羌校尉的人选,一直都在他的思维盲区之外,此刻听卢植提起刘备,他才蓦然想起,论起宽仁、弘义刘皇叔可是不虚任何人的。 “我差点都忘记了,还是卢使君知人善任,我觉得刘玄德可能是护羌校尉的最合适人选。”他不由很是振奋,极力推崇刘备。 此时的曹操还不曾和他在历史上的最大竞争对手刘备有过交集,大抵上只是听过刘备的名字,因此有些好奇,“现任的九江郡太守刘玄德?先生和卢令君居然都如此推崇他?” 赵云道:“曹议郎有所不知,阿叔对刘使君可不是一般的推崇,他常常感慨,自卢使君以下,唯有曹议郎和刘使君才是真正的天下英豪。” 他和赵普都习惯于称呼卢植为卢使君,所以一直不曾改口,按照汉人的习俗其实称呼卢植为卢令君更为合适。 毕竟使君是为地方大吏的一种称呼,令君才符合他现在尚书令录尚书事的身份。 曹操由是非常诧异,“先生竟然如此推崇我么?” 这时的魏武帝丝毫不以居于卢植以下为耻。毕竟此刻的卢植位极人臣,乃是士人楷模,天下民心所向,哪怕是大将军何进其实也对卢植深为羡慕的。 即便是历史上的曹操,在公元186年,也只是避祸于谯县,深感前途迷茫的时刻,哪里会曾想他有朝一日会成为北方的霸主,三分天下于许都。 赵云道:“那是自然,阿叔认同许邵的月旦评,称曹议郎为治世之能臣,还说平靖凉州,光复西域者,必是你也。” 这下曹操颇有些受宠若惊,拱手向赵普拜道:“先生如此厚待于操,实在让我惶恐,唯恐辜负了先生的期许。” 他早谯县这个消息灵通的州治,自然知晓,正是赵普和卢植的力荐,汉灵帝刘宏才决定任他为凉州刺史。 赵普道:“孟德乃是大才,凉州局势确认非你不能稳定。我这番举荐不过尽了侍中的本分,孟德不必过于挂怀。话说回来,我确实觉得九江郡太守刘备是为护羌校尉的最佳人选。” 眼下,凉州的局势可能事关大汉的命运,他不得不将之前的谋划,也就是与卢植一同发力,将刘备征召进朝廷担任要职的计划给暂缓一下。 经过这几番事件,足以证实赵普“识人断才”的能力远高于许邵,普天之下无人能及,曹操对于赵普的举荐自然信得过,“如果是如此,那操觉得,卢令君当和先生一起向圣上举荐刘备,主管羌人的护羌校尉当和凉州所部刺史一同上任,这样才能守望相助。” 在凉州刺史和护羌校尉的优先级上,朝廷一般都是先行派遣刺史上任,先行安抚汉民,其次才会考虑到羌人,按照朝廷惯例,新任的护羌校尉会在凉州局势稍稳定,才会被朝廷提上日程。 一方面是出于羌人的不重视,另一方也有从现实方面考虑,在没有本地太守、汉民支持的情况下,护羌校尉的处境必然是堪忧的。 不过,曹操却以为,如果护羌校尉在这等人心惶惶的时刻上任,一方面可以体现朝廷对于羌人的重视,另一方面也有助于护羌校尉树立威望。 任何事情都是有两面性的,要有更高的利益,就要承担更大的风险。 赵普和卢植相顾点头,不过护羌校尉的任命,通常都要更严格或者说更谨慎一些,刘备能否被任用,还有一定难度,除非大将军何进愿意相助。 护羌校尉之所以更加严格,在于其职能之一是为安抚境内羌人,威慑塞外羌人,护羌校尉对于羌人的态度,就决定了朝廷对于羌人是讨伐还是施恩。 换句话说就是决定了朝廷的国库之中是否要预备大量的钱粮来应对这种情况。 至少,以汉灵帝的态度,在护羌校尉冷征被叛军杀害之后,他连护羌校尉的继任者是谁都一直不曾提过,虽然他听从傅燮的建议,没有放弃凉州,可对于那些野蛮未开化的羌人,他是一点都不想再往上面扔一文钱了。 “可是,”一旁年幼的赵云搔头道:“刘使君由两千石的郡太守,去担任只有比两千石的护羌校尉,不算是降职吗?” 他不曾在朝廷的官场之上待过,因此还不是特别的清楚两者之间职位真正的高低,只是从俸禄上来判断,觉得刘备这算是拿得俸禄少了。 这点简单的普及一下,两千石官职。 关于朝廷和地方上的官员,都常只有俸禄在两千石或者以上,才能称之为“高官大吏”。 汉官秩以万石为最高,中二千石次之,真二千石再次,后一级就是两千石,其下有比二千石。 所谓的万石官员,只有三公和大将军,当然不常设的太傅也是万石官员。 像卢植此刻的官职骠骑将军在他之前,只与九卿同列,是属于中两千石级别,低于三公和大将军。至于尚书令虽然职权重大,但秩仅千石,远低于九卿。 不过,汉灵帝因卢植功高威震天下,破例将骠骑将军和尚书令提拔到与三公同级,也算是万石级别的官员。 万石之下是中两千石,中二千石月俸一百八十斛,一岁凡得二千一百六十斛。其地位在真二千石、二千石、比二千石之上。凡太常、光禄勋、卫尉、太仆、廷尉、大鸿胪宗正、大司农、少府、执金吾等到朝廷机构的主管长官,皆为中二千石。 在地方官中还有三辅的最高长官,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秩皆中二千石。他们职权与太守相同,地位却高于真二千石的各地太守。 这一点哪怕是由前汉到后汉,三辅地区的重要性,已经较河南尹为低,但他品秩仍旧没有变化。 论各郡的重要性,天下第一大郡南阳郡,其太守远比京兆尹职高权重,不过品秩仍低于京兆尹。 第一百二十七章 护羌校尉(6) 真两千石是由汉成帝年间设立,根据汉时粮税称重真两千石的月俸为一万三千克,年两千六百万克,两千担粮食就重这么多,故有真二千石这样的称呼。 由此可见,所谓的两千石其实只是一种称谓,实际上真两千石上面的中两千石所得分俸禄远多于两千石,年俸禄达到三千一百二十万克。 不过根据《汉书·百官公卿表》、《续汉书·百官志》、《汉书·外戚传》的零星记载,这两千石一般都是妃嫔等级,极少有真两千石的官吏 真两千石之下是为两千石,汉时的各郡太守皆为两千石,因此两千石一度成为太守的代名词。 比两千石的等级位于两千石的最下一级,凡丞相司直、护军都尉、司隶校尉、西域都护、奉车都尉、驸马都尉、郡都尉等秩皆比二千石。诸中郎将、光禄大夫、侍中、诸校尉也为比二千石。 虽然诸如司隶校尉和护羌校尉的品秩低于诸太守和属国国相,但司隶校尉位居朝议三独坐之一,握有京师之中的重权,司隶校尉陈球在光和年间甚至以司隶校尉的职权弹劾大宦官王甫和宦官一党的段颎,使两人身败名裂,下狱而死。 从这等职权上来讲是要远高于一般的太守的。 护羌校尉和司隶校尉同理,他主管凉州和边境的所有羌人内部事务,大权在握,每年可以从朝廷这里申请大批量的钱粮用以对羌人的安抚和征讨,是名副其实的肥差。 两汉时尤其是后汉的护羌校尉,大多会中饱私囊,这是导致后汉朝廷应对羌乱所付出的钱粮过亿万的主要原因。 更重要的一点是护羌校尉是持节的,初置时,持节反映任务的临时性,到后来却是权重尊崇的表现。 据《后汉书·献帝纪》载建安五年诏令:“诏三公举至孝二人,九卿、校尉、郡国守相各一人。皆上封事,靡有所讳。”这里的“校尉”包括各种称号的校尉。如司隶校尉、护羌校尉、护乌桓校尉。 这个次序的排列反映了校尉的地位,其级别虽与郡国守相相同或稍低,排列却仅次于九卿而位于守相前面。这便是司隶校尉权重的一种明证。 在针对羌人的军事行动中,护羌校尉持节,能够调动指挥边郡太守、都尉和屯兵戍卒,是对强军务的最高长官,这点连刺史和州牧也是不能干涉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由地方太守迁任护羌校尉在汉代的履历中是被视为平级的、正常的调动,不算贬职,尽管品秩是略低了,但职权上是变大了。 后汉时许多护羌校尉都是由边郡太守直接调任的,如傅育由武威太守,张纡由陇西太守,邓训由武威太守,聂尚由蜀郡太守,史充由汉阳太守,侯霸由金城太守调任。 “看来,你真的得先要在郎官任上历练一下了。九江郡太守迁任护羌校尉,其实算是有点升迁的意思的。”赵普哑然失笑,拍拍赵云的肩膀,他这个侄儿能力固然是不错的,又是勇冠三军的猛将,但此刻的见识仍然是比那些出身官宦之下,或者世家子弟的少年要稍低的。 曹操笑道:“先生可莫高看别家子弟,反而轻视了子龙,我观他有成为名将之潜质。” 这点赵普自然是有信心的,他自后世而来,虽然赵云比项羽、韩信之流有所不如的,但论声名那可是一点都不虚。 “子龙尚年幼,成长之事,暂不着急,眼下如何能刘玄德担任护羌校尉是个难题。” “其实,关于刘备担任护羌校尉一事,”卢植这时轻皱眉头,“我其实可以找大将军谈谈。” 他所谓的谈谈,其实也就是双方势力的角力,或者说是互换利益。 尽管卢植和大将军何进眼下远远谈不上对立,但各自有已方的势力,在如今的朝廷都是心照不宣的事。 曹操和刘备在此刻都没有多言,因为两人心知肚明,如果卢植找和何进商议让刘备出任护羌校尉,何进大概率会帮忙的。 尽管朝中都是九江郡太守刘备是为卢植的学生,刘备出身汉室宗亲怎么着也算是出身“高贵”的士人一党,也就是卢植的“自己人”。 何进必然是以其他的条件作为交换,比如争取更多的录尚书事权利,或者他的幕僚担任朝中的显贵职位,这并不难预见。 从长远来说,这不利于后面在京师的各派斗争形势,但却对于凉州而言是极好的事情,刘备很可能会成为邓训第二,甚至犹有过之。 曹操在沉默了片刻之后,问赵普道:“对于刺史的属官,先生可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赵普道:“自然是有的,颍川郡荀彧,此人可谓别驾从事。” 荀彧字文若。颍川郡颍阴县(今河南许昌)人。现年23岁。 历史上的荀彧早年被称为“王佐之才”,初举孝廉,任守宫令。后弃官归乡,又率宗族避难冀州,被袁绍待为上宾。其后投奔曹操。官至侍中,守尚书令,封万岁亭侯。因其任尚书令,居中持重达十数年,处理军国事务,被人敬称为“荀令君”。后因反对曹操称魏公而为其所忌,调离中枢,在寿春忧郁成病而亡(一说服毒自尽),年五十。获谥为“敬”,后追赠太尉。 荀彧在战略方面为曹操规划制定了统一北方的蓝图和军事路线,曾多次修正曹操的战略方针而获其赞赏,包括“深根固本以制天下”、“迎奉天子”;战术上,曾面对吕布叛乱而保全兖州三城,奇谋扼袁绍于官渡,险出宛、叶而间行轻进以掩其不意奇袭荆州等诸多建树;政治上,为曹操举荐了钟繇、荀攸、陈群、杜袭、戏志才、郭嘉等大量人才。荀彧在建计、密谋、匡弼、举人等方面多有建树,被曹操称为“吾之子房”。 苏轼曾评价他:“汉末大乱,豪杰并起。荀文若,圣人之徒也,以为非曹操莫与定海内,故起而佐之。所以与操谋者,皆王者之事也,文若岂教操反者哉?以仁义救天下,天下既平,神器自至,将不得已而受之,不至不取也,此文王之道,文若之心也。及操谋九锡,则文若死之,故吾尝以文若为圣人之徒者,以其才似张子房而道似伯夷也。” 第一百二十八章 荀彧 赵普这时是希望曹操能够去征辟荀彧为凉州刺史府的别驾从事的。 荀彧是少负才名之人,南阳名士何颙就曾盛赞荀彧为王佐之才,巧合的是《后汉书卷六十七·党锢列传》还有记载,颙见曹操叹曰:“汉家将亡,安天下者必此人也。” 曹操所在的谯县距离颍川郡并不算远,对于荀彧其人也略有耳闻,不过历史上的荀彧此刻甚至还没有被举孝廉,所有的履历都是空白的,所以他尚有疑虑,“此人果真可做别驾从事?” 赵普郑重点头,“孟德信我,荀彧其人定然会是你平靖凉州的绝佳臂助。”曹操由是大喜。 几人商议已定,护羌校尉的人选卢植和赵普回极力向汉灵帝刘宏举荐,如果这位抠门的皇帝在此时不愿意复设护羌校尉一职,那卢植会去拜访大将军何进,请何进相助。 是夜,残月西斜,赵普坐于院中,独自饮酒。 赵云自外而归,坐于叔父身侧,蔡邕今日去见了汉灵帝,这位皇帝对待这位旧臣倒也算是不薄,赏赐了宅院,以及诸多的文墨之物。 想来,嗜好诗赋、书法、音律的皇帝,对于蔡邕本来是非常推崇的。 可惜,蔡邕忠厚耿直,常常行忠言逆耳之事,再加上宦官的构陷,汉灵帝也就将他的好统统过忘掉了。 如今蔡邕从外地而归,回来只要求做写史书的兰台令史,这是不贪图功名权势、忠于朝廷和汉室的表现啊!汉灵帝自然也就忆起他的好来了。 至于诋毁构陷蔡邕的赵忠、张让等宦官,因为卢植等士人势力和大将军何进的外戚势力与日俱增,现在已经不敢太过张扬了。 叔侄闲聊了几句之后,赵普就吩咐赵云快去歇息,明日便是他就任郎官的日子。 尽管郎官这种四百石的皇帝侍从是非常清闲的闲差,但他可不希望赵云要在郎中的职位上混日子。 像崔钧由郎官起步,不过一年已经是两千石级别的虎贲中郎将。当然这里面有崔氏的原因在里面,赵云只有他这一个做侍中的叔父,升迁断然不会如此之快。 不过他也希望赵云能够尽快的成长起来,能够独当一面。 但赵云因初来京师,第一次见到雒阳这种京华风貌,属实时有些兴奋的,哪里睡得着。 “阿叔,今天你提到的荀彧,就是之前你说过的那个荀令君吗?” 赵普曾经向赵云提过这个时代能够叱咤风云的大人物,荀彧就是其中之一,赵云正是仰慕英雄,盼成就大事的少年时代,对于赵普提过的这些人他是印象深刻的。 “是啊!希望曹操和荀彧此行去凉州一切顺利吧!”赵普想要继续饮酒,却发现酒壶已经空了。 他示意赵云再次那些来,赵云却拉着他起身,“阿叔,酒多伤神,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再者明日还要去宫中就职,你可不能宿醉不醒的。” 赵云扶着已经微醺的叔父从院中进了房内。 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房内,赵普躺在床上,看着倾洒在屋内的明亮月光,思绪千回百转,怎么也平静不了。 他做起身斜靠在窗边,没来由想起了那句话,“人人追忆郭奉孝,何人记得荀令君?” 那是另一个时空里,关于曹操和荀彧的故事。 郭奉孝是为郭嘉,而荀令君自然是指荀彧,在后世因郭嘉早亡,人人追忆,设想郭嘉若是活着,必然可助曹操一同天下。 在赵普那个时代,甚至有“郭嘉不死,卧龙不出的论调。” 而曹操的第一谋士,居中守度十余年,帮助曹操统一北方的第一功臣荀彧,却常常被忽视。 事实上,郭嘉很牛,是一位才策谋略,世之奇士的参谋。 可无论是功绩和才学,都不足以和卧龙诸葛亮相提并论的,在曹魏一方,真要有什么人可以跟居于武庙十哲的诸葛亮比较一下,那也只能是荀彧。 只是荀彧之与曹操的关系同诸葛亮与刘备的关系,可能是要差的远了。 后世的学者很多都认为荀彧是大汉最后一个臣子。以及,曹操最后一个合伙人。 是的,赵普也以为荀彧和曹操的关系,不是所为的君臣或者从属关系,而是“合伙人”。 荀彧投靠曹操的时间是为汉献帝初平二年,也就是公元191年,在董卓之乱时,颍川郡位居雒阳左近,成为战乱之地,荀彧将宗族迁至冀州避难。 袁绍得到冀州后,待之为上宾,荀彧弟荀谌和同郡辛评、郭图都在袁绍手下,荀彧认为袁绍终不能成大事,所以投靠了曹操。 事实上,荀彧舍弃袁绍的其中一个重要原因,乃是因为袁绍其人狼子野心。 代汉者,当涂高也,在汉末广为流传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袁氏在标榜自己,无论是汝南袁氏的子嗣,无论袁术还是袁绍,皆有代汉自立的心思。 而荀彧所希望辅佐的是秉忠贞之诚,守退让之实的能臣,不是袁绍这种志大才疏,对汉献帝多有不恭的军阀。 曹操在那个时候无疑是最佳选择,他至少在初平二年,仍然是想要匡扶汉室的,但十八路诸侯讨伐董卓的时刻,也只有曹操和孙坚是尽了力。 所以,荀彧弃袁绍而投曹操的本意,不是因为袁绍不能成就大事,而是曹操才是符合他心愿的那个人。 后来曹操确实也听从了荀彧的建议,迎汉献帝刘协回许都,奉天子以令不臣。 没错,曹操初迎汉献帝时,并非是挟天子而令诸侯,而是奉天子以令不臣。 挟天子以令诸侯这句话,是罗贯中在三国演义小说里安给曹操的。按正史,这句话乃是袁绍谋臣沮授,首先跟袁绍的建议 《后汉书·袁绍传》记载沮授劝说袁绍:“且今州城初定,兵强士附,西迎大驾,即官邺都。挟天子而令诸侯,畜士马以讨不庭。谁能御之?” 如今朝廷宗庙涂炭至此,没人去扶保天子,体恤百姓。您就去把天子迎到河北来,定都邺城,挟天子而令诸侯,蓄养士卒去讨伐不听话的,谁能挡啊! 可惜袁绍没有听从。 第一百二十九章 荀彧(2) 荀彧给曹操的建议是奉主上以从民望。 《三国志·卷十》记载:“建安元年,太祖击破黄巾。汉献帝自河东还洛阳。太祖议奉迎都许,或以山东未平,韩逼、杨奉新将天子到洛阳,北连张杨,未可卒制。彧劝太祖曰:“昔汉高祖东伐为义帝缟素而天下归心。自天子播越,将军首唱义兵,徒以山东扰乱,未能远赴关右,然犹分遣将帅,蒙险通使,虽御难于外,乃心无不在王室,是将军医天下之素志也。今车驾旋轸,义士有存本之思,百姓感旧而增哀。诚因此时,奉主上以从民望,大顺也;秉至公以服雄杰,大略也;扶弘义以致英俊,大德也。天下虽有逆节,必不能为累,明矣。韩暹、杨奉其敢为害!若不时定,四方生心,后虽虑之,无及。”太祖遂至洛阳,奉迎天子都许。天子拜太祖大将军,进彧为汉侍中,守尚书令。” 关于荀彧的功绩,从史书的列传中就可窥见一二。 《三国志》列次叙传,《魏书:荀彧荀攸贾诩传第十》将他、他侄子荀攸和刚才提到的贾诩,合传列为曹操首席三大谋士。荀彧排第一。在曹操所有非曹姓宗族里,排名第一。 史书记载的荀彧容貌俊美、爱配香囊,曹操的儿子曹植称他“冰清玉洁”,司马懿也言“书传的古人我不知道,反正近百十年来,我见过的贤人,没超过荀令君的。” 曹操直接直接将荀彧比作张良,“吾之子房”。 由此可见,荀彧在当时的士人之中,乃是第一等人物。 不过,荀彧和大部分的谋士都不同,他和早期的诸葛亮很像,两人都并不怎么跟上战场。 曹操身边的谋士,荀攸、贾诩、郭嘉等负责日常进言,都跟随曹操征战四方。而荀彧常镇守后方,就如同刘备进攻西川,诸葛亮镇守荆州,刘备东征孙权,为关羽复仇,诸葛亮镇守汉中。 著名的官渡之战,曹操跟袁绍相持,形势岌岌可危,于是写信问荀彧有没有什么办法,荀彧回信“扼其喉而不得进已经半年了,应该用奇了。” 最后曹操采纳了许攸的建议,在乌巢烧毁了袁绍的军粮,由此取得了官渡之战的胜利。 荀彧的作用其实就是曹操的后方也就是许都主持日常工作,换而言之,也就是让曹操无后顾之忧,其实这是非常不简单的一件事。 后汉的士族,汝南郡和颍川郡两地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汝南是袁氏为尊,所谓四世三公,代代都要进朝廷的。 荀氏则是颍川郡的世家大家。沮授也是颍川郡出身。两人几乎同时提出迎立汉献帝的主旨,在迎了汉献帝后,荀彧成了尚书令,即天子的秘书。 可以说,荀彧等于是汉献帝与曹操之间的一道桥梁。 此外,他又举荐了大批人物给曹操,诸如郭嘉、钟繇、陈群、司马懿、荀攸等,妙在荀彧介绍的这批才子,大多是颍川士族,于是就形成了曹操手下,一个颍川士族集团。 由于荀彧的缘故,颍川是曹操最关键的后台。官渡之战,荀彧可不止写信鼓励曹操。后来曹丕登基,很快就给颍川郡许多福利,这是有原因的。 史书记载:“颍川,先帝所由起兵征伐也。官渡之役,四方瓦解,远近顾望,而此郡守义,丁壮荷戈,老弱负粮。昔汉祖以秦中为国本,光武恃河内为王基,今朕复於此登坛受禅,天以此郡翼成大魏。” 当然,荀彧与颍川士族集团,还不只是帮忙输输粮。 曹操征定天下,有武的一手,那就是他自己能打;也有文的一手,那就是荀彧为首的士族集团。本来曹操在读书人那里,不算有面子:父亲曹嵩是投托宦官门下的,很没面子;但因为荀彧与他手下那批人,与汉朝天子一结合,形成了一个士族班子。这对其他诸侯门下那些读书人,诱惑极大。 某种程度上,荀彧高风亮节、世家公子的儒雅形象,是曹操真正的招牌;而他善于推荐人,至少在前期,令曹操大大受益——至于后期,荀彧的影响也对曹操产生了掣肘,那是后话了。 事实上,后汉末年,挟过天子的军阀,不止曹操一家。董卓立了汉献帝,之后吕布王允、李傕郭汜,都多少把持过汉献帝,但从未有如曹操般成功者,因为其他诸侯虽然各有本领,到底还是土鳖军阀,手握着天子,却没把天子用到位。 汉末士族势力,袁绍靠着四世三公的号召得人心,刘备靠着宗亲血统和个人魅力奔走天下,东吴得靠朱顾步陆等宗族,加上张昭这些北方士大夫镇场。曹操所以独出众,在于他前期,依靠荀彧为首的颍川士族集团,加上汉朝天子,形成了一个美丽的核心。这个士族核心对土鳖军阀也许没有震慑作用,但对军阀手下那些办事的读书人,却大有感召力。 所以曹操平了北方后,录前后功劳,要给荀彧封万岁亭侯,表章的第一句就是:思虑智谋应该首先受赏,战争的功绩抵不上朝堂国家的勋劳啊! “臣闻虑为功首,谋为赏本,野绩不越庙堂,战多不逾国勋。” 荀彧当然要推辞,但曹操给他写信,说“我和你共事以来,创立朝廷,你帮着匡弼,帮着举荐人才,帮着出谋划策,也真太多了” 某种程度上,荀彧已经不是曹操的谋士,而是曹操的合伙人。他不只是日理万机处理日常工作,他还为曹操团结着一个能感召士大夫的中央。 没了他,曹操奉立天子,效果怕要差很多。 荀彧后来死得,比较微妙:《三国志》里明写,曹操要当魏公,荀彧不赞同;之后曹操南征,把荀彧留在寿春,荀彧忧虑而死,次年,曹操就当了魏公——其中意味,不难明白。 各色注引与《后汉书》,更是八卦,说曹操如何给荀彧送了个空盒,暗示他自杀等等。反正,“曹操要当魏公,荀彧不答应;曹操把荀彧留在寿春,也许送了空盒子,荀彧死,曹操当了魏公”,这个流程是没问题的。 但这里面,细想也很微妙。 按曹操平定北方后,势力当然姓曹,但都城许昌,乃是荀彧管事,军师参谋长是荀彧的侄子荀攸,管冀州的,也是荀家的人,曹操未必多开心。 之后,曹操就出了著名的求贤令,要求各色人等,无论品德如何,只要有才,就能当官。 考虑到先前朝廷的干部,都是荀彧的人,曹操这么做的目的,不难明白:要换荀彧的班子了。 所以荀彧自尽,动机其实也不难解释:他与曹操彼此扶持的关系,似乎也是到尽头了。 当然,那是另一个故事了。 在敌对方看来,曹操这个大奸臣确实是“挟天子以令诸侯”,但至少在荀彧活着时,汉朝还有点尊严。终荀彧一世,本来已经被郭図们判了死刑的汉朝,名义又续了二十多年命。连曹操自己也吹嘘过,如果天下无他,不知多少人称孤称王。 至少在荀彧活着的时候,汉朝还在,天子还被奉立着;除了昙花一现的袁术外,没有人称帝称王,到他死时,乱世也算收拾得差不多了。以荀彧自己的身份,他与那些被他感召的士族,确实也算做到“奉天子以令不臣”了。他为汉献帝点了汉朝最后一盏灯,感召了军阀属下各色人等,至少在名义上,又回到了汉朝羽翼之下。所以曹操与他失和,也是必然:他的存在感太强了。 如前所述,荀彧不只是曹操的谋士、曹操的总理,还是曹操的合伙人。荡平天下时,他和曹操共同利益;到曹操露出野心时,利益就有冲突了。 第一百三十章 王允 历史上曹操和荀彧的结局并不完美,甚至充满了诸多的遗憾。 赵普希望在这一世,这两个曾经彼此扶持的世之英雄可以同舟共济,将汉室推向盛世。 朝中的局势随着卢植力荐重置护羌校尉,并举荐刘备为护羌校尉人选而变得再次紧张起来。 曹操近来和赵普走的较近,这点很难瞒过何进,曹操获封凉州刺史已经得汉灵帝刘宏允诺。 如果刘备再担任司隶校尉,那么凉州便全是受卢植一派辖制了。 谁都知道凉州的羌人部落是可供利用和驱使的强有力武器,护羌校尉加上凉州刺史,这被何进视为大威胁。 若非汉灵帝以凉州局势不明为由,暂时否决了卢植的提议。 何进一派的朝臣们定然会提出异议,而且少不得在卢植主持尚书台时,使力掣肘于他。 当然,两个看似和和气气共录尚书事的风云人物,因为道不同,也是迟早会站在对立面的。 只不过经此一事,加快了这个节奏罢了。 汉灵帝否决复置护羌校尉一事,在赵普和卢植的意料之中。 其实在这次朝议前,两人商议过先提议复置护羌校尉,再经由赵普私下向汉灵帝举荐刘备。这样起码不会引发何进一派的警惕,增加复置护羌校尉的可能性。 但在经过斟酌之后,觉得假如护羌校尉不是得力的人员担任,那么复置的坏处甚至要远大于好处。 比如护羌校尉被宦官一党抢去,那么这个肥差很可能会成为引发羌人再次叛乱的诱因,所以卢植才会同时提出,那么会引起何进的极力阻挠。 在四月初,朝廷关于凉州刺史的人选终于下达了正式文书。 经过汉灵帝、大将军何进以及卢植三人的联同署名,任命曹操为凉州刺史,负责解决凉州境内战后重建以及安抚百姓的一切事务。 同时改封韩遂为居延属国都尉,边章为张掖属国都尉,北宫伯玉为破羌县令。 所谓破羌是为金城郡治下的县城,汉宣帝神爵二年(公元前60年)设置,大致相当于后世的甘肃乐都县,设置的缘由就是安置投降的羌人部落。 北宫伯玉出身湟水流域的胡人部落,而破羌县就处在湟水流域,朝廷如此安置他的原因就在于告诉那些湟中义从胡,他们为汉室出的那份力,朝廷并没有忘记。 至于韩遂和边章两人,将他们远远调开金城郡,则是出于防范,居延属国和张掖属国内虽然居住的大多也是羌胡部落,但是那些都是臣服汉室已久的内迁羌人。 甚至这些羌胡骑兵还是一部分被征调进北军五校这种禁卫军之中。 韩遂、边章两人虽然能够煽动西羌的部落,但跟这个属国的羌、胡人并不相熟,短时间内他们能够取得这些羌胡人的信任都未必。 这是大将军何进、尚书令卢植、侍中赵普与汉灵帝刘宏商议之后,所采用的最好的办法。 当这些诏书,有朝廷的专用人马分别送往豫州和凉州的同时,卢植第一次踏进了大将军府。 何进有些意外,以上宾之礼待之。 两人礼毕,互相客套了一番,之后何进道:“卢令君此来,应该是为护羌校尉一事吧!” 卢植诧异于何进开门见山,不过面色不改,点头道,“知我者大将军也!如今羌人大小部落必然对朝廷新任的凉州刺史心有不安,在此时复置护羌校尉安抚之,正可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可惜圣上不肯复置。” 何进点头道:“卢令君言之有理,只是这两年来经过连番战乱,府库空虚也是事实,圣上大抵是有他自己的思量吧!” 关于这点,卢植是不以为然的,可是却也知道此刻并不是反驳的时候,只好假意附和一番,而后转移话题方向,“其实如果护羌校尉举措得当的话,从长远看是在帮朝廷节约大量的钱财,不瞒大将军。我此来乃是恳请大将军与我一同上书陛下,陈说利害,复置护羌校尉。” 何进沉吟了片刻,“这倒也不无不可,只是人员一定得是你的学生刘备吗?我当然是信得过卢令君是以大局为重,知人善任,可就怕其他人不这么想。” 赵普道:“非是我要极力举荐刘备,而是他乃是护羌校尉的最佳人选。这跟是不是我的学生无关,即便他是大将军的门客,若是有才学能够安抚凉州内的羌人,我一向会表奏圣上,以他为护羌校尉。” 何进点头,然后缓缓道:“卢令君品行高洁,我自然信得过,但是这等流言还是能避免就避免以免造成不必要的坏影响。说起来,有一件事我也需要卢使君相助。” 两人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完成了对彼此的试探,当何进说出后面那句话的时候,也就意味着他同意相助。 “你我之间自该守望相助,”卢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大将军不妨直言。” 何进道:“太原人王允,王子师才学渊博,刚正不阿,因得罪张常侍而被罢去豫州刺史一职。去年卢令君挂帅征讨凉州叛军时,张常侍以汝南黄巾军多年未被平复为由,将之下狱治罪,多亏我与袁太尉、杨司空三人合力才将之从狱中救出,可因中常侍把位宫禁,我等之言无法上达天听,而致使王子师只能流落于江湖间。以他之才不能为朝廷所用,实在可惜。” 这件事,卢植自平叛归来,也曾听闻,张让先是以汝南黄巾军复起,将王允下狱治罪,可正好赶上朝廷大赦天下,王允不仅自狱中而出,在何进的助力下,还曾一度官复原职,重任豫州刺史。 可惜,张让乃是睚眦必报之徒,不出十天,又将王允下狱治罪。 当时的汉灵帝刘宏正忧心于凉州叛军势大,卢植与叛军相持尚无成效,无心过问这些事,大将军何进、太尉袁隗,司空杨赐联名向汉灵帝上书,附近周折,才算是将他从狱中捞了出来。 不过,王允死罪虽免,因担心宦官一党暗中加害,连老家都不敢回,史书记载王允乃变易名姓,转侧河内、陈留间。 第一百三十一章 王允(2) 想来,这大半年来,应该是何进在暗中帮助。 卢植道:“那大将军以为王子师该居何职呢?” 何进沉吟了片刻,试探着问道:“卢令君以为河南尹如何?” 这点完全出乎卢植的意料之外,按照卢植和赵普事前的分析,何进大概率会为董卓请官。 董卓此刻为并州刺史,可因为对黑山军一战虽取得小胜,但最后不得不惨淡收场,在并州立威的举措已然失败,继续在并州刺史的任上也无法有太大的成效了,除非他能够在对北地郡和云中郡北面的匈奴和鲜卑取得大的胜利。 但现实情况却是,这些异族们通常都是在冬季因为缺衣少粮而南下劫掠,是以小规模的骚扰为主的。 哪怕董卓善战,也并不能取得多大的成效。 而董卓从目前来看,应该是依附于大将军何进的,在朝中董卓的名声并不好,哪怕他的老上司张奂也非常厌恶他的为人,连他送去的礼物都拒绝接收。 唯有大将军何进以及太尉汝南袁氏袁隗尚与他有往来。 显然,以董卓心高气傲的性情,对处事稍显软弱的袁隗是很难让他臣服的,他若是选择依附,那也只有大将军何进。 此前执金吾袁滂改任大司农,致使执金吾之位出现空缺,赵普和卢植皆以为何进会举荐董卓为执金吾,却没想到何进会为王允求河南尹。 卢植对于王允的观感还是不错的,执金吾手握禁军,把位宫禁,如果有董卓担任是为心腹之患,大将军何进由此把握有了京师重兵。 无论是他内讨宦官,还是外抗以卢植为首的士族集团,都增加了不少的胜算。 因此,从心里预期来说,这个结果更容易让卢植接受。 卢植道:“王子师倒是也当得起河南尹之职,这样,改日不如你我一同向圣上举荐,河南尹因袁术调任虎贲中郎将而出现空缺,想来圣上也没有理由拒绝。” 其实,这点上卢植嘴上说得轻松,但实际上他也知道并不会这么容易,若不然何进不会以此为交换条件。 最近朝中官职变动较大,崔钧因为要在履历上走一圈,已经由虎贲中郎将千人西河太守,要去做地方长官,袁术就由有河南尹迁任虎贲中郎将,也是为了要把履历填满,由地方官改任京官。 这是汉时世家子弟的流程,算是潜规则。 但是河南尹事关重大,河南郡包含了京都雒阳城,也就是说在名义上雒阳城是有河南郡的太守也就是河南尹辖制的,权利可谓是极大了。 不过难归难,大将军和尚书令联手举荐还是可以做到的。 双方就这么达成了协议。 三日之后,朝廷任命曹操为凉州刺史的诏书正式下达到谯县。 曹操在收拾行囊之后,即可出发赶往颍川郡,去拜访荀彧,准备征辟他为别驾从事。 曹操此刻当然并不知道他和荀彧在历史上发生了那么一大段的历史故事。 事实上荀彧死后,后世有过不少的争论。 有人说荀彧是大汉的忠臣,理由一大堆,有理有据。 有人说荀彧不是忠臣,理由同样一大堆,有理有据。 但其实这种说法太武断,在忠臣这方面纠结实在眼届不宽。 桓,灵之世,士大夫而欲有为,不能也。君必不可匡者也;朝廷之法纪,必不可正者也;郡县之贪虐,必不可问者也。士大夫而欲有为,唯拥兵以戮力于边徼;其次则驱芟盗贼于中原;名以振,功以不可掩,人情以归往,闇(àn)主权阉抑资之以安居而肆志。故虽或忌之,或谮之,而终不能陷之于重辟。于是天下知唯此为功名之径而祸之所及者鲜也,士大夫乐习之,凡民亦竞尚之,于是而盗日起,兵日兴,究且瓜分鼎峙,以成乎袁、曹、孙、刘之世。故国恒以弱丧,而汉以强亡。 这是王夫之论后汉,成功的点出了后汉的弊端。 曹操之前也是想试图拯救,最后也只能辞官回家,自娱自乐。 於是权臣专朝,贵戚横恣。太祖不能违道取容。数数干忤,恐为家祸,遂乞留宿卫。拜议郎,常讬疾病,辄告归乡里;筑室城外,春夏习读书传,秋冬弋猎,以自娱乐。 这种情况下,荀彧也没心思去碰壁,于是荀彧走上了被儒生所不认可的道路, 【若取济生民,振其涂炭,百姓安而君位危,中原定而社稷亡,于魏虽亲,于汉已疏,则荀生之功为不义也。】 袁宏就喷荀彧只为了百姓,结果为了让百姓安定最终导致后汉被推翻,是不义,君子的耻辱。 因此荀彧和曹操走上了同样的道路。也就是王夫之说的士大夫而欲有为,唯拥兵以戮力于边徼; 但是这原本顺畅的路却卡宰了一半,一个巨大的现实出现在了曹操和荀彧的面前 假如统一天下,自然好办,说明你是天命加身,不称帝不足以慰民心。 但是曹操没有统一天下,称帝只能是篡位,但不称帝却会导致自己一生心血付诸东流,整个家族都要给自己陪葬。 因此曹操权衡之下,走上了周文王的道路 大臣劝他称帝,曹操说若天命在吾,吾为周文王矣 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德,其可谓至德也已矣—《论语》 周文王有三分之二的天下,却戛然而止,让周武王一统天下 曹操称公称王却卡在最后一步,由曹丕完成禅让 这种选择很平常,也是曹操能做到的最大让步 可惜假如后世三国不那么有名,曹操也应该成为至德的代表把。 这是屈服于现实的最佳选择的。 而荀彧站了出来,荀彧以为太祖本兴义兵以匡朝宁国,秉忠贞之诚,守退让之实;君子爱人以德,不宜如此。 于是后世儒生兴奋了起来,他们觉得这是忠汉啊,说明荀彧是汉室忠臣啊,于是荀彧的形象立马高大了起来,儒生们开始假惺惺的替荀彧惋惜。 因此你说他不忠汉么,也未必不忠汉。 这其实并不算矛盾。 第一百三十二章 王允(3) 在曹操去往颍川郡颖阴县征辟荀彧为别驾从事的时候,大将军和何进与尚书令卢植联合上书,恳请汉灵帝刘宏复置护羌校尉,并同时举荐刘备为担任护羌校尉,总揽羌族事务。 朝中的司徒崔烈、太尉袁隗,尚书郎傅燮等等皆附议。 汉灵帝迫于满朝士人公卿们的压力,不得不同意复置护羌校尉,但是关于就任护羌校尉的人选他认为优待商酌。 朝议持续了一个多时辰,人选由皇甫嵩、朱儁等武将到刺史太守董卓、孙坚等一系列人选。 汉灵帝皆以为不妥,原因在于武将皇甫嵩、朱儁等人皆是善于用兵之人。倘若西羌人那边一有风吹草动,这些人指不定就打算以武力解决问题。 再者这两人都是几千户的侯爵,担任的又都是大郡的太守,扼守京师门户。 虽说太守迁任护羌校尉是为平调甚至有些升迁的意味,但是那是对于一般的郡而言。 像河内郡这等大郡重镇,其作用可不是护羌校尉能比的。 河内郡以北是哪?那可是拥兵十多万的黑山军,没有皇甫嵩、朱儁等把守京师要津,汉灵帝刘宏哪里睡得着觉。 其他像孙坚、董卓等,说到底也都是武将,朝中大臣给出的理由是勇猛不畏边疆局势,若是羌人事起,必能在其起势时予以痛击。 这不是刘宏想要的护羌校尉,他之前一直不肯复置护羌校尉的根源就是就在于不想在羌人身上再花费大笔的钱粮,他需要的是能够让羌人不生事端的护羌校尉。 说到底就是这个人不管用什么方法,只要能够尽量的给他省钱也就够了。 侍中赵普最后提议,“陛下,臣以为刘备在担任九江郡太守时,境内的蛮族老幼无不宾服,其宽仁、弘义之风正是像护羌校尉邓使君那样的人物。如果由他担任护羌校尉,羌人各部落,乃至边境内外应该因此而太平无事,这正是弘扬我大汉威仪,陛下仁慈的举措。” 汉灵帝听到这位出身汉室宗亲的九江郡太守居然有邓训之风,又考虑到其他确实没有太过合适的人选,只得同意了大将军何进和尚书令卢植的联合举荐,正式任命九江郡太守刘备为护羌校尉。 任命的诏书有尚书台起草发布,让刘备接到后一个月就任。 卢植、赵普等人意在维系凉州境内安定的举措在大将军何进的相助之下,算是稳步的实现了。 凉州境内此刻尽管暗流涌动,各羌族部落们尚不知朝廷会如何处置他们这些败军之将,部族内惶恐不安。 韩遂、边章之流侥幸谋得生路,但也担心朝廷暗中加害,内心其实也难以平定。 而凉州境内的世家门阀们,但叛军大败之后,无论是他们是否参与或者间接的帮助叛军,此刻都在采取观望的态度,一是看朝廷如何收拾凉州现在的烂摊子,二是想看看朝廷会不会重新重用他们这些河西望族。 总之,不管凉州现在的局势如何不稳定,其内部无论羌人和汉人的民俗乃至民族矛盾,还是士族与州郡,世家与朝廷之间的矛盾如何的棘手。 新就任的凉州刺史曹操和护羌校尉刘备都是有能力解决这些问题。 甚至如果顺利的话,凉州局势稳定,各种矛盾缓和不是大问题,少了羌乱这个边疆不稳定,又需要大批量消耗朝廷钱财的因素。 赵普认为他安定扶持汉室的计划又成功的迈出了一大步。剩下是更为棘手的外戚和宦官乱政。 还有一点,曹操和刘备如果能够是边疆凉州趋于稳定,刘备笼络诸羌其实也算是间接的削弱了董卓的势力。 历史上董卓在占据京师之后,有大批量的凉州人马往来投奔,他在吞并大将军何进、车骑将军何苗的部曲之后,兵力达到二十多万,其主力正是部下李傕、郭汜、张济、樊稠等招揽的凉州大军。其中羌胡占据了大多数。 李傕是凉州北地郡人氏,郭汜凉州张掖郡人氏,张济武威郡祖厉县(今甘肃靖远东南)人,樊稠凉州金城(治今甘肃永靖西北)人。 其实力之强,势力之大,部下的凉州军马战力之强,哪怕是在董卓死后,关东的诸多诸侯仍旧拿这些祸乱关中,内部争斗严重的乱军没有太多办法。 但是现在,曹操和刘备皆有很好的机会从根源上切断董卓大军的来源,当然也许两个人两三年的运营远远比不得史书上记载喜欢结交羌人的董卓数十年的努力。 但削弱至少是可以做到的。 在大将军何进帮卢植、赵普举荐刘备为护羌校尉之后,他们履行诺言,帮王允求得河南尹之位。 先是赵普在与刘宏下棋时,提到如今天下战乱不断,有才能之士却流落于江湖之间,是为朝廷的损失。 刘宏想到蔡邕一事,不由问道:“莫非先生你还知道有蔡令史这样的大才在草野飘零?” 事实上,此刻的大汉王朝有太多的大才名儒因朝政昏暗不肯出仕,就如同郑玄,此人乃是卢植的师兄弟,一同在大儒马融的座下学习,对于朝廷的征召常常嗤之以鼻。 当赵普这时候不会提这茬事,他思索片刻,落下棋子之后才道:“臣听闻并州兵士,前豫州刺史王允如今流落于陈留和河内之间,此等能够安抚一方的大才,陛下该启用才是。” 王允之事,在去年闹腾的不小,其人汉灵帝自然是印象深刻,甚至王允和张让的矛盾他都一清二楚,不过他对于王允是大才有疑问,“这人在豫州刺史任上,对于一小部分黄巾余孽居然毫无办法,这可是他的过失啊!赵侍中缘何如此推崇他?” 赵普对于汉灵帝刘宏有此看法并不奇怪,一个出身皇室的侯爵继承人,自小锦衣玉食,之后又当上了皇帝,居于九五之尊,哪里会知道黎民百姓的困苦呢? 汝南之地黄巾军缘何会如生命力顽强的野火,怎么都扑不灭,还不是因为这个时代的压迫太严重了吗? 黄巾之乱初平,天下未定,朝廷就征收如修宫钱这等重税,黄巾之乱复起一点都不奇怪。 第一百三十三章 王允(4) 当然,赵普这个时候自是不会傻到提这等事。 “陛下可能有所不知,去年冬天,南阳郡名医张机曾经行医至常山郡,那时崔超崔公病重,就是由这张机给医治痊愈...” 赵普因为专注于如何说服汉灵帝刘宏以致于落子有些慢了。 刘宏不禁催促道:“你别一直忙于说话,落子落子,我们边下棋边聊。”显然,他对于王允之事并不怎么上心。 赵普只好先落子,然后继续道:“张机的志愿是悬壶济世,而且对于历年大疫的风寒症有比较具体和有成效的诊治手段,他曾经由南阳郡....” “等等...”刘宏本来正专注于棋局的形势,说实话他和赵普棋艺都一般,常常能杀的昏天暗地,难解难分,通常都是由于菜鸡互啄所致,如果是高手和他们对弈,往往十多步就能取得巨大优势。 不过正因如此,处于同一水平段,刘宏才能够对此十分热衷。 不过在他听到大疫的时候,不禁抬起头来,“这张机是何许人也?我听闻历年来的大疫,民间死者数以十万级,那可是人人谈之色变啊!他居然对这等风寒症有诊治之法。” “不是...”赵普不知道刘宏缘何突然把话题转到了这上面,“陛下,我们现在说的是前豫州刺史王允之事。” 刘宏干脆先放下棋子,“这个我自然是知道,王允的事先放一放,我们来谈谈你说的这位神医,这张机到底是何许人也?” 赵普心想提前让汉灵帝熟悉张机也没有坏处,便畅所欲言,“这张机出身南阳郡涅阳县张氏,之前是郡县的小吏,因为历年来大疫横扫南北,南阳郡是帝乡,人口稠密之地,自然也就难以抑制瘟疫的传播,张氏族人死去了十之七八,张机痛心于疾病肆虐,便辞去了官差,一心专研医术,如今对于瘟疫之中的风寒症已经有较为有成效的治疗方式。” 汉灵帝刘宏成长于河北河间国,这些年大疫每隔数年就会肆虐一番,他的亲族也多有死于瘟疫者,听闻张机居然有诊治之法,不由很是兴奋。 “这么说来,你感染风寒症数月,得以活命也是拜那张机所赐了?” 赵普倒是没有想过这茬,不过这确实是一个非常好的借口,于是便郑重的点头,“不错,之前崔超崔公得风寒症险些丧命,正是这张机留下了方子,我服用了月余,这才算是续了一口,否则,怕是我走不到京师,未能见到圣上,就先去见幽都王了。” “那可还记得方子的内容,”刘宏心中大是振奋,已经回头命令宦官蹇硕把内容给记下来。 问题是张机当时根本就没有留下什么方子,赵普本身也并没有感染什么风寒症。 开玩笑,他自后世而来,别说小小的风寒症,就是这个时代人人谈之色变的天花一类的传染病,他也根本不可能得,他的身体可是有各种各样的抗体。 这些相对而言进化低级的病毒根本拿他毫无办法,他根本不需要什么方子来治病。 “这个臣倒是不记得了,而且我不懂医术,什么药剂完全看不懂的,”赵普只好推脱,“何况,陛下这医者诊治很多时候是要开个人的症状患病的轻重在下药的,我即便有了方子,也不能推广试用,若不然便坑害人命啊!” 一旁跪坐的蹇硕附和道:“陛下,赵侍中所言在理,若是陛下担忧风寒症肆虐,不妨将那张机召进京师担任太医,如此随传随到,何怕之有?” 刘宏颔首道:“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这样你去尚书台跑一趟,令他们起草诏书,征召张机进京,担任太医。” 蹇硕得命而去。 这时的朝廷政务皆有尚书台处理,即便太医这样的服务于皇族的官职,任命的诏书也得经由尚书台起草。 当然,如果不是卢植位高权重,天下皆知,所谓的尚书令其实不过是千石级别的少府属官,所谓少府也就是直接服务于皇帝的机构,汉灵帝刘宏要下诏根本不用如此麻烦。 赵普不知道张机愿不愿意进京做太医,不过这时候显然也不是谈论他当不当太医的时刻。 “陛下,我们是不是接着谈论一下王允之事?”这才是眼下亟待要解决的。 刘宏愣了片刻道:“刚才说到了哪了?” 赵普道:“之前臣说到去年冬天,南阳郡名医张机曾经行医至常山郡,那时崔超崔公病重,就是由这张机给医治痊愈。” 刘宏重新拿起棋子,接着道:“那你继续说。” “臣当时与张机有过长谈,甚至还邀请张机在臣我家中待过一段时日,听闻他谈起过各地的见闻,陛下也知道汝南郡和南阳郡相邻,张机要北上,汝南是必经之地。”赵普接着道:“臣听他所说,汝南郡虽有黄巾余孽肆虐,可豫州境内其实治理有方,各郡县的百姓其实都非常拥护朝廷,相比冀州卢令君曾经治理过的地方,并没有差太多,其实这正是王允的功劳啊!” 汉灵帝闻言不由微皱眉头,“可我听闻汝南其实并不太平啊!那叛军首领刘辟一直都很活跃。” 赵普拱手道:“臣不敢对陛下有所欺瞒,豫州境内有刘辟部黄巾余孽肆虐地方是确有其事,可王允对州郡地方治理有方也是实情。这得归咎于汝南郡境内多有山峰河谷之地,一旦州郡派兵围剿,这些叛军们就会躲入山间谷地,难寻踪迹。王允当时是考虑到进山围剿经年累月空耗钱粮,所以才没有彻底将叛军清理干净。这点自然是他的过失,不过考虑到这些情况,陛下宽仁应该也觉得情有可原吧!” 汉灵帝微微颔首,“如此说来,王允倒也有他自己的思量,只是重新启用之事,如今并没有什么职缺啊!” 刺史近些年来已经提拔为两千石级别的地方大吏,王允之前担任过豫州刺史,总不能任命他为千石的县令或者三公属官,尚书台属官之类的小吏吧! 赵普道:“陛下,其实尚有职缺的,河南尹袁术就任虎贲中郎将,河南尹一位空出来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王允(5) “河南尹?”汉灵帝眉头微皱,“赵侍中可知这职位虽然品级不高,秩真两千石,可论职权连三公都有所不及啊!这王允如何当得呢?” 这点赵普自然深知,眼下京中大权,除了大将军、尚书令之外,握有重权的仅有司隶校尉、执金吾和河南尹等寥寥数职。 之前宦官与外戚的争斗,在发动政变时往往会想方设法将河南尹设为己方的人。 比如,在历史上王允也曾担任河南尹,那时的何进久知宦官为天下所共疾恶,加以痛恨蹇硕阴谋害他,便任命为汉灵帝奔丧的王允担任从事中郎,后迁任河南尹,为诛宦做准备。 可惜,何进本人却被宦官骗进宫中,为张让等伏击杀害。 不过,在这个时候赵普也只能装作不甚清楚,“这点臣倒还真不是太清楚,不过作为陛下的近侍,臣只想尽本心而已。王允王子师确实是才堪大用之人。而河南尹管辖河南郡,由他担任,京师之中以后会有诸多的事务无需陛下操心,这才是臣的本意!” 汉灵帝在略加思索之后,也发现赵普在这点上应该是没有私心的。 王允其人京中虽与多人有结交,但这些人中是没有赵普的,甚至连卢植都没有。 如果说京中的大人物谁与王允有私交的话,似乎大将军何进、太尉袁隗都要比赵普和卢植更亲近。 也就说王允真的从属于什么派系的话,那也更像是大将军何进的人,或者汝南袁氏的门生。断然不会是士人一派。赵普为王允求官应该不是为了要搞什么政变。 说起来,汉灵帝已经经历过两次外戚、宦官之间的流血斗争。 永康元年(公元167年),汉桓帝刘志驾崩,皇后窦妙临朝问政。桓帝无子,无人可继承皇位,窦妙与其父窦武等商议,最终选择了渎亭侯刘宏继承大统。 窦妙派侍御史、守光禄大夫刘儵、奉车都尉曹节等人前往河间国迎接刘宏登基。 建宁元年(公元168年)时年十一岁的汉灵帝刘宏登基,改年号永康为建宁。 同年,九月初七日,大将军窦武伙同太傅陈藩商议诛宦,因事情泄露,大宦官曹节与长乐五官史朱瑀、从官史共普、张亮、中黄门王尊、长乐谒者腾是等十七人,先发制人,共同诈称汉灵帝的诏令,以长乐食监王甫为黄门令,带兵诛杀陈蕃和窦武以及尚书令尹勋、侍中刘瑜、屯骑校尉冯述,并将他们全部灭族。 曹节因此功劳升任为长乐卫尉,改封育阳侯,增加食邑三千户。 这事发生在他登基的第一年,印象深刻,当时以大将军窦武为首的外戚与士人名流陈藩强强联手,司隶校尉、河南尹等重职皆由他们一派担任,但因事情泄露,不及补救以至于功败垂成。 光和二年(179年),京兆尹杨彪揭发黄门令王甫的贪赃行为,同时因发生日食,段颎上奏弹劾自己,司隶校尉阳球受诏命将二人革职查办并送廷尉受审。 随着阳球查案越来越深入,牵连出王甫与段颎作恶多端,贪腐巨大,随将宦官王甫与他养子杖打致死,磔尸于城门,段颎因曾有功于朝廷,阳球默许他饮鸩自杀。 王甫之死震惊朝野,史书记载阳球杀死王甫之后,还想接着处理曹节,对敕中都官从事说道:“暂且干掉宦官,其次再搞定豪右。”权门闻之,莫不屏气。诸奢饰之物,皆各缄滕,不敢陈设。京师畏震。 曹节等人纷纷请奏阳球残酷凶暴,不宜当司隶校尉,以免放纵他的暴虐。汉灵帝由此改封阳球为卫尉。阳球接到诏命之后,由是进宫求见汉灵帝,叩头曰:“臣无清高之行,横蒙鹰犬之任。前虽纠诛王甫、段颎、盖简落狐狸,未足宣示天下。假如给微臣一月的时间,必令豺狼鸱枭,各服其辜。”因此而叩头流血。 这两次引起京师大动荡的流血政变第一次是宦官一党利用了执金吾统领的北军五校围攻窦武致使他兵败自杀。第二次则是士人运用了司隶校尉阳球可以纠察百官、弹劾三公的权利,在抓到太监王甫的把柄之后,迅速将之绳之以法。 因此,汉灵帝在初听赵普为王允求河南尹时,第一个就想到,以卢植为首的京中士人们要动手诛宦,先用河南尹把守住,京师周边的。毕竟之前这种呼声可是充斥着整个雒阳城,张让、赵忠等皆惊惧不已,时常在他面前寻求庇护。 “赵侍中忠于朝廷,朕岂会不知?”汉灵帝落子之后,缓缓道:“只是河南尹事关重大,得从长计议一番。” 这其实是刘宏的一个借口,他在袁术卸任之后,其实是想要河南尹这个官职卖掉的,毕竟这可是一千万钱啊! 赵普没有再勉强,因为他此刻只是负责提醒一下汉灵帝,之后的事情就交给卢植和何进等人了。 三日之后,在廷议之上,大将军何进和尚书令卢植两人先后举荐王允为河南尹。 汉灵帝刘宏本来是不想答应的,可随着文武百官接二连三的举荐,皆言王允刚正不阿、清廉自律,正是河南尹的合适人选,他没办法只得舍弃那一千万钱,让尚书台这两日发诏,正式任命。 同日,赵普在离宫前,蹇硕匆匆赶来,“赵侍中,赵常侍请你见上一面,特遣仆来通报。” 这个历史上在汉灵帝刘宏驾崩之后与大将军何进并驾齐驱的大太监,此时还只是小黄门这样的中等太监官职,但他已经开始伺候刘宏的日常起居,在这宫禁之中是眼下最有前途的太监。 除了汉灵帝之外,想来也只有张让、赵忠之流能让他跑跑腿。 赵普猜想赵忠当是担忧王允一事,心中已经有了对策,就对蹇硕拱手,让他带路前行,自己这就去见赵忠。 赵忠这次与侍中赵普相见颇为隐秘,也就是并非是正式场合相见,而是宫禁之间隐秘的长廊之中。 两人礼毕之后,赵忠开口询问,“冒昧请赵侍中前来,是有一事不明,王允迁任河南尹当真是大将军的主意?” 第一百三十五章 王允(6) 赵普道:“赵常侍手眼通天,应该不难察觉,大将军对王允有救命之恩,是谁之意,岂不是一目了然?” 赵忠能混到今日这等地步,满京城有什么大事,几乎都很难瞒过他,他基本上已经能够确定是将军何进想让王允出任河南尹。 但他仍旧有一丝不放心,所以才让蹇硕特地请赵普来一趟,他对赵普自然也谈不上多信任。但依照大将军何进之前告知他的,这个赵普曾经力劝卢植不可诛宦,这时想要从他口中探出些什么口风出来。 赵普的回答让他一点都不意外,赵忠沉吟了片刻,拱手道:“多谢赵侍中如实相告,以后我等皆在宫禁之中,还望能够彼此相助。” 依他察言观色,赵普当无欺骗之意,这样也就确定王允担任河南尹是大将军何进的意思。 这样他也就没有什么太过担忧了,何进眼下不会诛宦,这个调任大概率和政治斗争关联不大,至少和他们宦官一派关联不大。 赵普出宫时已是深夜,赵云因与同僚饮酒,也是此时方归。 两人闲聊时,赵云提及他的同僚之中有冀州刺史王芬的侄子王宇与袁绍交情匪浅,近日来他在京师之中又屡次听人提及袁绍乃是当世英豪,于是非常想与之结交。 这点赵普是理解的,袁绍其人在年轻的时候还真有些少年英雄的气魄,曹操自小便和袁绍关系不错,甚至当时是比较欣赏袁绍的。 这位出身于四世三公汝南袁氏的时代宠儿,赵云想与之结交再正常不过。 赵普也没想去阻止,因缘际会,袁绍在他穿越之后会发展成什么样都是犹未可知的,也许未必会成为割据一方的大诸侯也说不定呢! 他更关注的是这个冀州刺史王芬,王芬者字文祖,东平郡寿张(今山东省东平县西南)人氏。时代名人八厨之一。 八厨位列三君八俊、八顾、八及之后,是被党人和士人倍加推崇的名士,厨者,称赞的就是那些能以家财救济世人的名士。 第二次党锢之祸爆发后,宦官一党大肆杀害天下豪杰和儒学行义之人,王芬不得不再度流亡藏匿。前后禁锢长达十九年。 黄巾之乱平定后,王芬接任卢植担任冀州刺史,到任后,王芬收纳流民,安抚叛乱,治军理政,颇有卢植的风范。 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在于就在今年底,王芬会会同陈逸等人策划合肥侯事件。 所谓的合肥侯事件,也就是他们意图废除汉灵帝,拥立合肥侯为帝。 中平四年(公元187年),当时故太傅陈蕃之子陈逸和著名术士青州平原人襄楷都到王芬府上做客,襄楷对两人说:“天象显示不利于宦官,黄门、常侍这回真的要被灭族了。”陈逸大喜。王芬也高兴的说:“如果真的是这样,我愿意为天下人驱除他们。”于是与南阳人许攸、沛国人周旌等人相互交结谋划,连接冀州当地豪杰,谋废灵帝,立合肥侯为帝。 他们先把计划告诉曹操,希望曹操也来匡扶大业,但曹操知道后,写了一封信拒绝了王芬:“这废立皇帝的事,是天下间最不祥的。古代人有权衡成败、计较轻重然后施行的,只有伊尹和霍光。伊尹是心怀至忠的诚意,又据有宰相的权势,位列百官之上,所以废立皇帝,才会计划得成,完成废立。等到了霍光,他先受到了先帝托国的重任,又凭借皇室宗亲的地位,而且内有太后秉政的权重,外有群臣同心的大势,加上昌邑王即位没多久,没有贵重宠幸的人,朝中也缺少同心的官员,他的话只能通过侍从表达,所以霍光计策施行便宜迅速,事情完成就像摧枯立朽。现在各位只见到古人成功的容易,没有看清当前的困难。各位好好想想,你们结众连党,与七王之乱有什么差别?合肥侯的地位,比起吴王刘濞、楚王刘戊怎么样?而且你们现在做的乃是非常之事,希望按照意愿成就大事,不是很危险吗!” 王芬在曹操那碰壁后,接着又暗地里呼叫平原名士陶丘洪、华歆一同制定计划。当时陶丘洪正想赴行,华歆制止他说:“这废立皇帝的大事,伊尹、霍光都感到棘手困难。王芬性格疏忽而且不擅统军,这件事一定不会成功,而且还将牵连家族妻儿,你千万不要去啊!”于是陶丘洪听从华歆的话停止前往。后来王芬果真失败。 在人手不足情况下。灵帝刚好想去北巡河间旧宅,芬等谋因此作难,上书言黑山贼攻劫郡县,求得起兵。会北方有赤气,东西竟天,太史上言“当有阴谋,不宜北行”。帝乃止。于是下敕命令让王芬罢兵,不久又征召他入京。王芬非常恐惧,于是自杀身亡。 这事在《魏书》和《九州春秋》上皆有记载,动静闹的很大,而且差点就付诸实施。 《魏书》:太祖拒芬辞曰:“夫废立之事,天下之至不祥也。古人有权成败、计轻重而行之者,伊尹、霍光是也。伊尹怀至忠之诚,据宰臣之势,处官司之上,故进退废置,计从事立。及至霍光受讬国之任,藉宗臣之位,内因太后秉政之重,外有群卿同欲之势,昌邑即位日浅,未有贵宠,朝乏谠臣,议出密近,故计行如转圜,事成如摧朽。今诸君徒见曩者之易,未睹当今之难。诸君自度,结众连党,何若七国?合肥之贵,孰若吴、楚?而造作非常,欲望必克,不亦危乎!” 《九州春秋》:於是陈蕃子逸与术士平原襄楷会于芬坐,楷曰:“天文不利宦者,黄门、常侍真族灭矣。”逸喜。芬曰:“若然者,芬原驱除。”於是与攸等结谋。灵帝欲北巡河间旧宅,芬等谋因此作难,上书言黑山贼攻劫郡县,求得起兵。会北方有赤气,东西竟天,太史上言“当有阴谋,不宜北行”,帝乃止。敕芬罢兵,俄而徵之。芬惧,自杀。 第一百三十六章 合肥侯事件 《三国志.魏书》和《九州春秋》中载明的合肥侯事件的起因是著名术士襄楷和故太傅陈蕃之子陈逸到王芬府上拜访,襄楷以天象之学这等玄奇之事说不利于宦官,让王芬这样的边疆大吏有了废立皇帝的心思。 可事实上,这件事应该是故太傅陈蕃之子陈逸蓄谋已久的复仇事件。 汉时,士人阶层受儒学大复仇理念影响很深,尤其是陈蕃之死是为宦官一党的诬陷,如今哪怕已经到了中平年间都还没有平反。 陈蕃是这个时代的名人,而且是影响极其深远的那种,由被举孝廉的小吏,历任郎中、豫州别驾从事、议郎、乐安太守、光禄勋、太尉,因任内多次谏诤时事,或者为搭救清廉的官吏而被罢官。在汉灵帝登基之后,担任太傅同大将军窦武共录尚书事。 因其高尚的德行和操守,与窦武、刘淑合称“三君”。 作为士人楷模,陈藩不是与专权的外戚争锋,就是同乱政的宦官相抗。其不避强权、犯颜直谏的做法备受推崇。 但结局却是与大将军窦武谋诛宦官,事泄被杀。 史书记载陈蕃当时七十多岁,听说变乱发生,率领属官和太学生八十余人,一起拔刀冲进承明门,振臂高喊:“大将军忠诚卫国,宦官造反叛乱,怎能反说窦氏不守臣道?”宦官王甫当时从宫里出来,就斥责陈蕃颠倒是非:“先帝刚刚离世,陵墓还未修成,窦武有什么功劳,而兄弟父子一门三人封侯?另外,他掳掠宫女,饮酒作乐,一月之内,搜括财富以亿计。大臣如此,这是臣道吗?你是国家的栋梁,徇私枉法,结成朋党,还到哪里捉贼子?”于是命令逮捕陈蕃。 陈蕃拔剑大声喝叱王甫,甫兵不敢近,乃益人围之数十重,捉了陈蕃关进宦官掌管的北寺狱中。宦官的随从骑士对陈蕃又踢又踩,骂陈蕃:“死老鬼,你还能裁减我们的人员,剥夺我们的额外收入吗?”因担心夜长梦多,宦官一党当夜就将陈蕃杀害。 陈蕃的宗族家属受到诛连,被流放到边地,门生、旧部全被免职禁锢。 陈逸作为他的儿子,在当时覆巢之下几乎是没有办法保全的,但是当时陈蕃的挚友陈留人朱震当时为铚县令,听闻陈蕃身死,弃官哭祭,不仅收葬了陈蕃的尸体。还将陈逸藏在甘陵境内。 事情泄露之后,朱震被捕入狱,全家人都被关押,他本人更是受严刑拷打,他宁死也没有说出陈逸的去向。陈逸因而才得以逃脱。 汉时的主流思想,儒家公羊派认为,“父不受诛,子复仇可也。父受诛,子复仇,推刃之道也”。“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陈逸的处境无疑全部都符合复仇的条件,在这种情况下他想要报复,赵普完全能够理解,甚至如果陈逸没有复仇的想法是会受到世人鄙夷的。 当然,他复仇的对象未必一定是皇帝,将矛头指向宦官也是可以的。 可这个时代谁都知道,要杀张让、赵忠之流,终汉灵帝刘宏一朝都不太现实,于是陈逸也就有了诛杀宦官,废除汉灵帝的念头。 黄巾之乱后,皇甫嵩和中常侍吕强皆上书汉灵帝,废除党禁,陈逸这时已经复出获官,是为鲁国相,但想要复仇,他一个小小的鲁国相根本不现实。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杨赐的葬礼上。 杨赐出身于弘农杨氏,弘农杨氏在后汉末年,地位仅次于汝南袁氏,杨赐的爷爷杨震官至太尉,世人称之为关西孔子,而本人也历任本朝大吏,先后担任侍中、越骑校尉。在建宁元年(公元168年),于华光殿侍讲,教授汉灵帝刘宏,也就是说还当过皇帝的老师。 建宁三年(公元169年),杨赐拜光禄大夫,不久又升为司徒,不过因直言劝谏被免。 光和元年(公元178年),因屡现灾异,与议郎蔡邕等入金商门,陈述时事。后为国三老,而所谓的国三老,也就是古代掌教化的官员。光和五年(公元182年),升任太尉。黄巾起义爆发后,杨赐因与汉灵帝争辩而被罢免。 汉灵帝灵帝移居南宫时,得到杨赐在事前关于防范起义的上书,于感悟之下封其为临晋侯。又拜尚书令、廷尉,但被杨赐推辞了,以特进回府。 所谓特进根据《汉官仪》记载:“诸侯功德优盛,朝廷所敬异者,赐位特进,在三公下。”也就是所谓的加官,并无实职的,但也由此可见,此时的杨赐对于朝野上下影响力是非常深远的。 中平二年(公元185年),杨赐再任司空,不久即去世。获赠骠骑将军,谥号“文烈”。 也就是在赵普与侄子赵云等远游南阳郡、江淮间,卢植率军西征凉州叛军的时候,杨赐死于司空任上。 因杨赐影响力深远,他的葬礼在朝野都是非常重大的一件事。 当时的时代名人、封疆大吏几乎凡是能资格参加的,几乎全部都去了,葬礼之隆重,可以说倍极哀荣。 杨赐的葬礼是在十月,史书记载,灵帝身穿丧服,三天不上朝,赠东园棺椁、衣物,赐钱三百万、布五百匹。并下诏哀悼,命左中郎将郭仪为使持节,追赠杨赐骠骑将军司空印绶。等到安葬时,灵帝命侍御史持节送葬,兰台令史十人遣羽林骑士轻车介士,前后都奏响鼓吹,又下令骠骑将军下属及司空仪仗队伍送葬至墓地。公卿以下都参加了葬礼。赐谥号文烈。以其子杨彪袭爵。次年的小祥祭,公卿又参加了。 哪怕是远在吴会之地的蔡邕,听闻这个噩耗,都撰有一篇《太尉杨赐碑》。 陈逸作为时代名人的儿子,担任鲁国相这等两千石的大吏,自然也参加了这个葬礼。 由杨赐葬礼之隆重,他联想到父亲陈蕃之死的凄惨难免不心生怨怼。 第一百三十七章 合肥侯事件(2) 陈蕃论名声,位列“三君”,乃是士人之楷模,杨赐在这方面是不及的。 论地位,陈蕃做过三公,官至太傅,录尚书事,太傅地位在三公之上,杨赐也是不及的。 论忠君爱国,杨赐虽有累有直言进谏的时候,为官也清廉做的极好,可陈蕃所做皆是与权臣外戚、乱政宦官相斗,力图清平朝政之举,杨赐仍有不及之处。 可结局相差岂止是天壤之别,陈蕃以七十多岁的高龄惨死狱中,族人、门生故吏皆受诛连,连尸体都是挚友冒死收敛的。 杨赐的葬礼是天子下诏,士人公卿皆往哀悼,倍极哀荣。 陈逸心中的苦痛和复仇的理念再次得到强化,而他就是在这个时候他见到了当时的著名方士襄楷。 襄楷其人在史籍上亦有记载,可见这个方士可能并非是妖言惑众,或者说并非坑蒙拐骗之徒,其能力或许是有的。 综合记载的各种史料,赵普确定襄楷此时应当有五六十岁,只比陈蕃小十多岁,应该远大于陈逸,这些记载多是说襄楷擅阴阳之术,在汉桓帝时,宦官专朝,政刑暴滥,又数有皇子夭折,灾异尤数。他还曾上书汉桓帝。 但是因记载有限,他当时担任何职无从得知。 在灵帝即位后,他以楷书闻名于世。太傅陈蕃举方正,他没有就任。乡里宗之,每太守至,都对他很有礼数。 中平年间,与荀爽、郑玄俱以博士征,他仍然没有就任,最后死于家中。 合肥侯事件发生在公元187年也就是中平四年,史书记载他死于中平年间,中平这个年号最晚到公元189年,有可能是与王芬一样,是畏罪自杀。 王芬是事泄之后,汉灵帝刘宏征召他进京,他因畏惧潜逃,至平原,自杀身亡,而平原正是襄楷的家乡。 一个哀痛于父亲之死的故太傅之子,一个曾被陈蕃举方正,为人正直,好学博古的方士,相聚于各方面都比不上陈蕃的杨赐葬礼之上。 见到两者结局的天壤之别,难免会有同仇敌忾之意。 襄楷以天象言“天文不利宦者,黄门、常侍真族灭矣。”不管他的根据是何,但不得不说,他这预言是很准确的。 距离他预言不过两三年,大小黄门、中常侍等所有宦官皆被袁绍、曹操、袁术等斩杀干净,一人未留,那些横行一时、欺霸乡里的十常侍族人、宾客无不伏法受诛。 只不过他和王芬都没有看到罢了。 总之,襄楷用他的根据说服了陈逸,两人事先是想要诛宦,可苦无途经,大将军何进本身与宦官一党藕断丝连,韩遂等进言诛宦在当时都是被拒绝的。 最后,他们将眼光看向了与平原接壤的冀州,时任冀州刺史的王芬位列八厨,是士人推崇的士人名流,其在任上收纳流民,安抚叛乱,治军理政也颇得民心。 于是在杨赐葬礼一年多以后,两人一同至王芬府上做客,王芬不是一般的士人,而在禁锢名单中的著名党人,他是陈蕃的追随者,也是党锢事件的受害者。 因对宦官憎恶日久,听闻宦官一党将会身死族灭,于是敢为天下先,连接州郡豪杰,意图诛杀宦官,可为官多年,王芬深知若要杀汉灵帝视之为“父母”的张让、赵忠之流难如登天。 而他本人对汉灵帝刘宏不满日久,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不如拥立合肥侯为帝,废除汉灵帝。 关于他们要拥立的合肥侯是汉室宗亲中的哪一位,由于年代久远,已经无从考证。但大概率是一个年纪尚幼,德行还不错的宗室子弟。 如果德行不行,陈逸、王芬等人应该也不会拥立他,可如果德行操守都不错,却未见于史册,那只有一个原因,他还年幼未能声名著于天下。 王芬等人的谋划是打算在汉灵帝北巡河间国旧宅的时候,借口黑山肆虐,攻陷郡县,他们起冀州之兵,突然发难。但事有不巧,当时北方有赤气,弥漫天际,太史上言“当有阴谋,不宜北行”。 汉灵帝由此罢消了去河间国的念头,并令王芬罢兵,征召他前来京师述职,王芬自知事情泄露,逃至平原,自杀身亡。 这是合肥侯事件有迹可查的所有始末,赵普计算了一下时间,此时距离杨赐的葬礼不足半年,襄楷和陈逸应该还在谋划阶段。而冀州刺史王芬接任卢植也不过一年有余,对治理冀州的成效,还达不到史书记载民生富饶的情况。 襄楷和陈逸选择合作的对象未必会是王芬了。 之前京师之中,充斥着诛宦的声音,但远在兖州刺史部鲁国担任国相的陈逸未必就能听到风声,襄楷在青州平原郡,距离京师不止有千里之遥,他也未必知晓。 但是随着卢植的声望如日中天,这两个人找上门来,或许是迟早的事。 毕竟他们的本心并非是大逆不道的谋反,废除皇帝,而是要诛杀宦官,那么此时此刻能够诛杀宦官的人唯有大将何进以及尚书令卢植。 何进之前不肯或者未必能够做到,此时已在大将军任上两年有余,已经羽翼丰满,但却仍不情愿。 也只有卢植能够满足他们的要求了。 赵普想到这点开始头大,他前段时间好容易说服卢植,卢植又尽全力压下士人公卿们誓要诛宦的声音,可能因为这两个人的到来而前功尽弃。 他从来都不反对诛宦,甚至一开始他也头脑发热想要杀尽这样为乱政为祸日久的宦官一党。 可眼下真的不是诛宦的时机。 倘若,士人公卿真的竭尽全力的宦官们拼个两败俱伤,得益的只能是大将军何进。 而等上两三年,因为谋立下一任皇帝的事,宦官们和大将军何进的矛盾就会爆发。 以蹇硕为首的汉灵帝旧朝宦官想按照汉灵帝遗诏拥立皇子刘协。 大将军何进必然要拥立他的外甥刘辩,这矛盾是不可调和的,那时候两派相争,他们正可坐收渔翁之利。 再不济,不至于落入大将军何进这种外戚一家独大的情况。 到时候指望袁氏来对抗何进吗?两者狼狈为奸还差不多,至少除了袁绍之外,袁氏可没有什么硬骨头。 赵普琢磨着得阻止他们进京才行。 第一百三十八章 意外之喜 这几日以来,赵普的心情都不甚好,在他的心中陈逸和襄楷就像一个随时都可能爆发的隐患。 难受就难受在你知道他们大概率会来,却不知道具体会是什么时间。 时间很快来到了五月,曹操从凉州的州治姑臧传来消息,他和荀彧已经抵达姑臧就任,凉州局势暂时还算安稳,让赵普和卢植不用过于担忧。 另外,曹操在心中还提及到荀彧其人,他征辟荀彧为别驾从事时,这位颍川郡的名士并没有推辞,并在路上向曹操详细阐述了缓和凉州局势,安定郡县的举措。 其中有不少的部分,居然和他们之前相商的观点一致。而且,荀彧还强调凉州局势的稳定,一在羌人,二在本地氏族。 羌人有护羌校尉管辖,严格来说凉州刺史在这方面的职权有限,那么安抚以及重用凉州本地氏族就在于他这个凉州刺史了。 这些都让曹操对荀彧刮目相看,同时觉得赵普识人断才更是惊天地涕鬼神。 五月的下旬,九江郡太守刘备自阴陵长途跋涉赶往金城郡就任护羌校尉,途经京师雒阳,于是便来拜会卢植和赵普。 这天不巧天降大雨,原本只是打算在城外一叙,抓紧时间赴任刘备不得不入城暂时安歇了。 于是,赵普便向汉灵帝刘宏告假故友来访,刘宏自然应允了。 赵普将刘备三兄弟带进自家宅院,设宴款待,同时赴会的还有蔡邕父女,以及孙策、黄盖主仆,卢植因有公务在身,姗姗来迟,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护羌校尉属官有长史、司马二人,皆秩六百石。又有护羌从事,不过也是低级的属官。 关羽和张飞随兄长刘备而来,想来是打算担任刘备在护羌校尉任上的低级属官了,这点让赵普觉得有些屈才了。 这两位毕竟是世之虎将,名传千古,历史上也都有其足以传耀后世的经典战役,如张飞长坂坡喝退曹军,西川义释严颜,巴西(益州巴西郡)之战大败张郃等等。 而关羽位列武庙七十二将,仅仅水淹七军,威震华夏,使得曹操一度产生迁都以避关羽锋锐的想法这一条,便是当世名将所不能及的。更不用提他在后世的影响力“侯而王,王而帝,帝而圣,圣而天”。在民间关帝庙成为与孔庙并驾齐驱的存在。 让这两个人担任护羌校尉之下几百石的官员,属实是太过屈才。 而且之前两人一人是千石级别的都尉,一人是郡治阴陵的县令,这官是越做越小了。 当卢植到了之后,赵普有意向卢植询问凉州可还有什么官职可让他们两兄弟就任。卢植沉吟了片刻,说道:“凉州诸郡,因战乱之故,官员缺失严重,如金城郡太守、金城郡下辖的多个县令以及陇西郡多个县令皆有空缺。” 金城郡是为羌人聚居之地,太守的位置重要性可见一斑。以关羽和张飞之才,担任太守那是绰绰有余的,可因为出身寒门以及履历太过单薄,哪怕是赵普和卢植力荐,他们也不可能现在就做到两千石级别的太守。 尤其是金城郡这样的敏感地区。 赵普的想法是再不济也要安排他们担任千石级别的大县县令,这样的话以后履历上好歹有了担任地方长官的记录在,再升迁就相对容易。 如果让他们有千石级别的都尉和县令再去就任属官,那就是在倒退了,不利于以后官场之上的升迁。 卢植当然是明白赵普的意思的,他也想今日回去之后,就会关羽、张飞在凉州寻得好差事,最好是有利升迁的那种。 但关羽和张飞都拒绝了,他们只是想要跟随刘备而已,至于官职大小,那都无所谓。 赵普叹了口气,也就随他们了,想到蜀汉前将军、汉寿亭侯关羽,名列历史武庙七十二将的大人物,去担任护羌校尉下六百石的长史属官,就觉得这个讲究出身门第的时代太扯了。 尽管这也有关羽自愿的原因,可假若没有汉末乱世,类似关羽这种出身寒门,精通武艺通晓大义的世之虎将,在这个时代大概率是没有出头机会的。 至多也就是在边郡混个中等官吏了。 说完关羽和张飞的官职问题,刘备向赵普请教担任护羌校尉需要注意的问题。 赵普便以邓训为例,向刘备阐述羌人为祸百年的原因,诚然汉、羌之间因民族问题,风俗问题都有着固有的矛盾,这种矛盾只能通过时间不断的融合,在某种程度上,暂时是无法解决的。 但是想要安抚他们,甚至让他们起到帮助汉朝廷戍卫边疆的作用,也并不是不可能。 刘备在历史上邑宽仁、弘义著称于世,自然是知晓这样的道理的,赵普只是提及了邓训在任上宽待羌人,他就已经知晓自己在护羌校尉上需要如何做了。 其实,他之所以请教赵普,也是想要知道卢植、赵普他们或者说是朝廷希望他这个护羌校尉对羌人采取什么样的举措,是安抚还是镇压。 如今看来,至少他的老师和赵普,是希望采用安抚的举措的。 大雨下了大半天,到了晚上方才停歇,他们三兄弟就在赵府住下了。 赵云与他们多日未见,在宴席上酒逢知己千杯少,从中午一直喝到了晚上,他和张飞皆是喝的伶仃大醉。 蔡邕年老不胜酒力,宴席到了一半就已经微醺了,最后把蔡琰扶回房中休息去了。 关羽也算是半个读书人,顾及了一点礼数,酒是喝了不少,不过他酒量甚佳,倒是没怎么醉。 他陪着刘备与卢植、赵普两人聊到了最后,赵普这个时候其实也有些醉了,不过他一直记得刘备在护羌校尉任上所要担负的重大职责。 他希望刘备可以大大缓解汉、羌之间的矛盾,一是从根本上解决将大汉王朝有鼎盛一直拖到衰退的羌乱根源,二就是尽量削弱董卓在凉州经营多年的势力。 董卓喜结交羌人,笼络豪强,他希望善于收拢人心的刘备可以在这方面瓦解掉一部分董卓的影响力。 第一百三十九章 意外之喜(2) 临休息前,赵普还拉着刘备手嘱咐他,“玄德,你一定要记得,羌人的主业是游牧,我们汉人以屯田为主,但切勿强迫羌人遵循我们汉人的习俗,更勿为扩大屯田规模,而占据湟水附近的草场。” 哪怕是将要醉倒,他也一直都记得湟水流域对于羌人而言是何等的重要,为了在此地放牧,他们不惜与汉朝廷在前汉时就多次大规模冲突。 翌日,刘备、关羽、张飞三兄弟一大早就向赵普、卢植等告辞,向金城郡进发。 护羌校尉驻凉州令居县(甘肃省兰州永登县),比金城郡的郡治允吾还要偏远,距离京师雒阳城有两千里之遥。 赵普而言没挽留他们多住几日,毕竟路途遥远,而且以眼下凉州的局势,他们越早上任就越有利于安抚羌人。 随他们三兄弟远赴凉州的,还有三百余名精干士卒,皆是刘备在涿县兴义兵讨伐黄巾军时就跟随他的子弟兵。 这些士卒经历过多场大战,皆是悍勇之辈不提,对刘备三兄弟可谓是忠心耿耿了。 刘备因平叛有功,被封为九江郡太守之后,他们便一路追随刘备由涿郡南下扬州,奔波一千余里。如今刘备迁任护羌校尉,他们再次由九江郡不远两千里跟随,驻扎凉州边境。 可见,这位汉昭烈帝在人心所向方面,确实是不输任何人。 由这三百精干士卒随行,关羽、张飞两名万人敌级别的虎将相护,这一路哪怕要深入凉州羌人腹地,赵普也觉得刘备起码是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在送走刘关张三兄弟之后不久,赵普又收到了黄忠的来信,黄忠在上党郡太守的任上前段时间颇为为难。 董卓要围剿并州境内的黑山军,着令黄忠负责清扫上党郡境内,并让他北上配合。 可黄忠知道黑山军首领,平难中郎将张燕是非常亲近赵普的,而且还答应赵普帮他运送开采的墨石,于是左右为难。 这时的刺史在权利上比不得州牧,董卓虽有辖制黄忠的权利,但是上党郡内的守军毕竟还是听从他这个太守的统一指挥。 原本,若是黄忠执意不出兵,或者说向董卓晓以利害,不愿出兵围剿已经归降朝廷的黑山军,董卓也是没有太多办法的,最多是向朝廷弹劾他,或者在行使刺史的监察职权时使些绊子,抹黑他。 当然,如果黄忠没有后台的话,这种情况下,他多半是会被革职查办的。 但是,黄忠这个时候可不是河内太守朱儁部下一个小小的县尉了。严格来说他此刻是卢植的人,卢植官至尚书令、骠骑将军,与大将军何进共录尚书事。 董卓的那些举措完全威胁不到他,还不用提赵普为汉灵帝身边的侍中,近几个月以来,京师之中热度最高的人物。 黄忠的为难之处不是在于董卓的施压,而是他的属官以及士卒们会怎么看他。 黑山军名义上是投降了朝廷,黑山军首领统帅张燕,获封平难中郎将,但实际上朝廷并不提供张燕俸禄,也不会给黑山军提供钱粮军饷。 他们从本质上来说还是自给自足的半盗寇形式的地方武装,劫掠之事其实是偶有发生的。 上党郡内无论官民,对黑山军的印象都说不上太好,当然,这得排除那些没有活路的百姓,他们在无路可走的时候是有想过去加入黑山军的。 黄忠如果不出兵在上党郡是很难树立起威望的。 最后,黄忠迫于各方面的压力,选择了出兵,不过在出兵之前,他事前遣心腹之人散布了消息。 黑山军在得到消息之后,多数都选择避开黄忠,或逃入山谷之中,或者偃旗息鼓,双方零星的几场遭遇战也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最后不了了之。 当然,黄忠给赵普写信自然不是为了说这些已经过去的小事,而是关于墨石的。 前几天的一场大雨,京师雒阳持续了大半天,而两三百里之外的上党郡则持续了一天一夜,这让壶口附近的漳水水位大涨。 黄忠是位尽忠职守的地方长官,他在了解之后得知漳水是雨水多的时候容易泛滥成灾,而在大旱时,因河道淤积则容易断流,从而导致多个地区的农田无法灌溉,百姓收成甚微。 于是,他便征发民夫,派遣士卒前往加固河堤,疏通河道,以免夏季多雨时有洪灾出现,少雨时漳水出现断流。 就在挖土岗加固河堤的过程中,民夫发现了埋藏较浅的墨石。 最初这些百姓是不认识墨石的,得亏负责此事的小吏曾在前任太守府中见过这等可以燃烧的石块,他们起初都以为这是黑石,可以燃烧的黑石。 这小吏知道这等石头价格很贵,出于请功的念头将之告于黄忠。 黄忠前去观看之后,发现土岗之下埋藏的墨石不知几许,顿时大喜过望,于是修书一封,派人连夜赶往京师通报赵普。 说实话,赵普对于这件事本来已经不抱有太大的期望了。 毕竟哪怕他亲自带人去勘探煤矿,想要找到也未必是易事,却没想到在加固河堤的过程中,居然意外的发现了煤矿。 这让他大喜过望,于是便谋划着如何将之运往常山郡。 他首先给崔超修书一封,告知于他黄忠意外发现墨石矿的事,还询问了关于百炼钢推广一事进行的如何了,另外就是关于运煤之事,他想依然按照原计划,让崔超那边做好准备。 这件事事关武库的机密,赵普不敢随便找人运送,便让程磊亲自带书信跑一趟。 另外,他还给张燕写了一封信,心中是想请他按照之前的商议,让黑山军帮忙运煤。 他知道太原郡有不少的县城境内黑山军暂时退却了,但上党郡的黄忠并没有尽力,潞县、壶口关、羊头山等地的黑山军仍有数千之众,帮忙运煤应当不在话下。 这封信,赵普让周仓辛苦去跑了一趟,之所以没让程磊一并去送,是因为张燕因为董卓讨伐一事,此刻对朝廷不知道是什么态度。 他需要更了解黑山军情况的周仓去把这些都弄清楚,以防止有意外发生。 第一百四十章 意外之喜(3) 夏季的炎热不期而至。 崔超从郡内斥巨资修建的秘密武库中出来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在赵普摆脱危险之后,正式拜为侍中之后,他就按照之前的计划,修建这座看似粮仓,实则是锻造武器的武库。 当然,修建粮仓的耗资比武库要低不少,毕竟粮仓只需要把房子建成,保持干燥即可。 武库内既需要有炼铁炉等一应设施,还需要锻造武器所需的材料等等。 为了不使人生疑,多出来的那部分钱,他是让崔平从崔氏中挪用出来的,共计花费了四百万钱,才置办妥当。 这包括了在没有找到赵普所说的煤矿前所需耗费的大量木炭,以及矿石等等。 关于百炼钢的冶炼技术,经过汤铁匠的传授,这些日子来这百名铁匠们已经基本掌握了反复冶钢的手法。 不久前武库之中刚刚产出了五把环首刀,崔超让高览拿去尝试了一番,尽管只是第一次冶炼出来不成熟的产品,但对上一般的武器已经足以占据压倒性优势。 以高览的气力,可以一口气斩断两把普通的刀剑,即便是一般的士兵也可以轻易的摧毁对面的武器。只不过由于除汤元庆之外,其他人的锻造技术只能说一般般,这五把环首刀反复锤炼的过程是由其他铁匠轮流完成,但最后的开锋和淬炼仍是有汤元庆亲自动手。 这样的速度,最多也就一个月三把的样子,属实太慢了。 崔超在视察一圈之后,只得下令让这些铁匠们先不忙着锻造钢化武器,先把淬炼技术给学到位了。 他从武库出来之后,刚到太守府,程磊自京中已经赶赴到了元氏县。 “崔公,”程磊拱手向崔超行礼。 崔超见到程磊颇为意外,“莫非是先生遣你前来?”他忙将程磊请进太守府。 程磊边走边道:“正是先生遣我前来,不久前,汉升在上党郡壶口关加固河堤,意外发现了大量墨石,先生特派我前来只会崔公,这是先生给崔公的书信。” 他将书信交付给崔超。 崔超大概看了一下,信内除了询问了一下武库大致的进度之外,主要还是让他等候周仓的消息,在足够隐秘的情况下,将黑山军运来的墨石储存起来,用来冶炼钢制武器。 “元福是去见那张燕了吗?”崔超询问程磊。 程磊道:“正是,我们同时从京师出发,在魏郡在分开。先生拿不定那张燕此刻的立场,所以才派元福再去疏通一番。” “那董卓兴兵围剿黑山军让张燕勃然大怒,”崔超叹道:“他本人其实还在其次,关键是那些部下皆出身草莽,哪里受得了这气?听说差点就举兵反叛了。” 当初他们计议借黑山军之手杀掉董卓,不过计划未能实施,有一部分原因就在于黑山军内山头林立,那帮亡命徒随时都有可能行反叛之事,倘若一招不慎,那前途什么的可就毁于一旦了。 程磊不由也叹了口气,他本身出身贫苦百姓,混了半辈子才混到了军侯的位置,之后就再未能升上一步。 先前担任的负责护卫太守府安全的校尉,其实也只是名义上的,那是崔超看得起他,实际上从州郡那里所拿的俸禄仍然是军侯级别。 他对于黑山军谈不上反感,之前之所以势同水火,主要还是张燕意图在青崖寨围杀卢植。 抛开这些不谈,黑山军在某种程度上其实也算是接纳了不少没有活路,将要饥饿而死的百姓流民,比某些贪赃不法,为祸地方的太守刺史那是强了去了。 站在黑山军的角度,他们已经投降朝廷,张燕也获封平难中郎将,无缘无故被当做叛军讨伐,任谁恐怕都会意难平,这和不投降有什么区别?反正朝廷也不曾给过任何的俸禄和粮饷。 “怎么?先生对那张燕也没有什么信心吗?”崔超见程磊的脸色不太好,不由问道。 程磊摇头,“那倒没有,先生以为张燕应该不会把罪责推到我们身上,毕竟那只是董卓的个人行为,朝廷也没有支持董卓,甚至在事后下诏责问。只是这件事事关重大,先生恐怕有什么闪失,才会小心谨慎,先让元福去探探张燕的立场。” 崔超松了口气,“那就好,我这边基本已经准备妥当,如果能有大批量的墨石,这批武器打造的进度将会加快不少。” 七日之后,周仓自魏郡而来,他告知崔超那张燕虽恼火于董卓兴兵,但对赵普倒仍然敬重有加,他也压下了部众意图揭竿而起的心思,愿意提供帮助。 他这几日辗转于上党郡和魏郡之间,已经联络好黄忠部与张燕部。 黄忠在太守任上不足半年,不便于太过大张旗鼓,只是提供便利,黑山军在上党郡壶口关附近的部众负责运送墨石。 他来告知崔超,他们只需将一批心腹士卒扮做商旅或者说是大族义从,接手这批墨石即可。 之所以要扮做商旅或者义从,自然是为了掩饰身份,张燕并没有告知部众这批墨石乃是为管家而运。 事实上,这个年代私自开采墨石也并没有罪责,只是赵普担心有心人会通过墨石查到他们私建武库的事。 私建武库可是被视为谋逆的先兆,要身死灭族的。 崔超由是大喜,储存墨石的地方他已经准备,那座看似特大号粮仓的内部,除了冶炼武器的地方,大概还能储存百万石左右的粮食。 这里的石是容器单位,也就是大概能够储藏百万石的墨石。一石十斗,一斗十升,这批墨石怎么着也够冶炼这批武器了。 当然,这墨石是为易燃易爆之物,赵普在之前就有交代,储存的方式比较讲究一定要忌火,周围也要时不时撒水保持湿气,这些他都记得。 依照周仓的预测,黑山军大概会在半月内将这批墨石运到元氏县。 因此,崔超在收到消息之后,立刻派去重新将仓储的地方打扫干净,并让高览准备人手,扮做冀州的大户义从,从黑山军手里接手那批墨石。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丁原 崔超、高览、周仓等人在冀州常山郡忙碌墨石的事情时,赵普在京中也没有闲着。 当然,这不是他想要忙碌,而是迫不得已。 在这个关头,他心系运输墨石之事,其实也并不想分心做其他的事情,但是新任的西河郡太守崔钧送回来了一封信。 西河郡西边为上郡,东边为太原郡,北魏边境五原郡、云中郡,地处并州的中间地带,算是较为安定的地区。 但他的这封信里提到了一个人物,丁原。 这个在历史上大大有名的人物,此刻只是西河郡平定县令,这点让赵普有些疑惑不提。 最重要的是董卓准备提拔丁原为刺史府从事祭酒。 崔钧并不知道丁原其人是历史上的并州军阀,一方诸侯,但他知道赵普一直将董卓视为心腹大患,因此在他接到董卓的调令之后,立刻就写信通知赵普。 史籍上对于丁原担任并州刺史之前的记载,语焉不详,大致都是《三国志·吕布传》《三国志·张辽传》《三国志·董卓传》《三国志·张扬传》等传记中的零星记载。 《后汉书·卷八·孝灵帝纪》记载:“三月,休屠各胡攻杀并州刺史张懿,遂与南匈奴左部胡合,杀其单于。” 这里的三月是指公元188年三月,并州刺史张懿死,丁原接任并州刺史。 但在此之前,只有粗略记载,说丁原出身在贫寒之家,粗有谋略,勇敢有武力,善于骑马射箭,为南县吏,接受使命无论有什么困难都不推辞,出现警报和紧急情况,追杀敌寇时,都会身先士卒。 这里的南县查无此地,因此大概率是有脱字,或者说记载有误。 赵普疑惑之处也正在于此,中阳县毕竟与南县殊无瓜葛,再者,两年之后丁原已经是并州刺史,此刻居然只是县令这等小吏,中间因何发迹,实在让人费解。 史籍上记载丁原在担任并州刺史之后,又兼任骑都尉,屯兵在河内郡(郡治在怀县,今河南省武陟县西南)。期间任命吕布为自己的主簿,十分亲近他。又因张辽勇武、力量超过一般人,将他征召为从事。 在公元189年,丁原响应何进的号召,带兵入京师雒阳,被何进任命为执金吾,为诛杀宦官做准备。 他由县吏到担任位高权重,统领北军五校邓禁军的执金吾只用了两年的时间。 在这期间他还迅速组建了属于自己的一方势力,并州兵马,是何进死后,在关中京师一带唯一可以与董卓叫板的人物。 手下猛将有吕布、张辽等,哪怕是他的部下张杨后来也成了汉末的一方诸侯。 按道理,董卓取代了原并州刺史张懿,丁原未必会再有机会成功复制他的青云直上的官途。 没有想到,董卓居然会提拔他,如果有丁原这等在并州厮混多年的能人干将在,董卓会不会迅速整合并州的兵家势力,连挑拨吕布杀掉丁原,吞并他的势力都直接省掉了呢? 这点让赵普非常担忧。 丁原其人史籍记载是兖州泰山郡南城县人氏,如果说关于他是南城吏有脱字,他视为南城县县吏的话,赵普以为他并不能由此升任为并州刺史。 大概率上他也许曾做过南城县的县吏,但因出身贫寒,升迁机会有限,他不得不去边郡谋另一条出路。这个时代武人通常都只能走这条路。 平定县的位置接近于南匈奴内迁的聚居地,护匈奴中郎将就驻扎在左近,这点可以解释的通,此人的吕布有三十七八岁,依照吕布推算,丁原大概率得有五十多岁。 虽说丁原是吕布义父是为附会之说,但是他毕吕布年龄大上不少却是不争的事实。 一个在边郡厮混多年的骁勇之徒,这点不用疑惑,史籍都记载他勇敢有武力,善于骑射,可见他并不是一般的武人。 这等人物在就任并州刺史之后,迅速组建自己的军队和势力,才说的过去。 假如董卓看中他的才能,重用于他,而他并不知道自己有机会升任刺史,担任执金吾的前提下,帮董卓迅速组建势力是很有可能的。 毕竟他此刻大概率是怀才不遇很久了,得到重用必然会尽量施展自己的才能。 吕布是他的赏识下才由一个军候开始走向历史舞台的,这点《三国志·吕布传》有记载:“刺史丁原为骑都尉,屯河内,以布为主簿,大见亲待。” 张辽同样是如此,《三国志·张辽传》:“张辽字文远,雁门马邑人也。本聂壹之后,以避怨变姓。少为郡吏。汉末,并州刺史丁原以辽武力过人,召为从事,使将兵诣京都。” 再加上此刻就在并州刺史府担任武猛从事的张杨,并州人马可谓是兵强马壮了。 这让赵普非常担忧。 吕布骁勇无比不提,张辽是名列武庙七十二将的大人物。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比吕布和赵云都还要厉害,董卓如果重用他们是非常危险的信号。 可一个州刺史要征辟自己的属官,一点哪怕是朝廷也无权干涉的。哪怕卢植此刻为骠骑将军、尚书令,录尚书事,他本人也是汉灵帝刘宏身边的侍中,也是没有理由制止州刺史组建自己属官的。 在细思之后,赵普以为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要比丁原更早的发掘张辽。 至于吕布,他对吕布反复无常一直观感不好,虽勇猛无敌却非是良将,如果董卓要重用那也就由他了。 张辽史籍记载为雁门马邑(今山西朔州市)人,聂壹的后人,也就是说他本姓聂而非张,但因为聂壹是“马邑之谋”的发动者,其家族为了避怨而改为张姓。 关于“马邑之谋”,这是汉武帝年间发生的一件大事,史载,在前汉元光元年(即公元前134年),雁门郡马邑一带的豪商聂壹出于对匈奴的熟悉和对汉王朝边患不息的焦虑,透过大行令王恢向汉武帝建议,和亲之后汉朝已经取信于匈奴,只要诱之以利,必定能将之击溃。 于是,早就有心对匈奴动武的汉武帝,采纳了他们的建议。 但其过程却并不尽如人意。 第一百四十二章 张辽 马邑之谋发生的大背景,是在汉朝廷决定废除屈辱的“和亲”政策,转而对匈奴实施军事打击的背景之下。 在此之前汉武帝刘彻委派李广等名将带兵镇守边郡要塞,征调士卒巩固边防,同时采取措施鼓励养马,到了公元前134年,汉朝廷已经可以组建大规模的骑兵。 同时,在外交方面,张骞出使西域联结大月氏夹击匈奴,已经初有成效,至少在形势上孤立了匈奴。 据《史记??韩长孺列传》、《史记??匈奴列传》及《汉书??窦田灌韩列传》等记载,公元前133年匈奴请求与汉朝和亲结盟,当时朝廷大臣为此争持不下,韩安国等人支持和亲,王恢却认为应该绝其所求,以兵击之。结果韩安国一方得到较多朝臣支持,于是武帝决定与匈奴和亲。 当时聂壹奉命以自身作饵,亲到匈奴阵营,向当时的军臣单于诈降,他声称自己能斩杀马邑县令,迫使马邑举城投降,然后匈奴可尽得该城财物。 军臣单于果然贪恋马邑的财物,信其所言,便立刻策划起兵。 聂壹回汉后,以一名罪犯的首级讹称为马邑长吏之头,以示时机已至,引诱匈奴军深入重地。 这是大汉朝廷自败于白马之围后,第一次对匈奴的大规模作战。汉武帝刘彻非常重视,他派出五位将军连同车骑步共三十万在马邑设伏。 这五位将军都是当时的大汉名将,分别是卫尉、骁骑将军李广,太仆、轻车将军公孙贺,大行令、将屯将军王恢,太中大夫、材官将军李息,御史大夫、护军将军韩安国。 韩安国为三军统帅,其他各部人马都隶属韩安国,具体部署为护军将军韩安国、骁骑将军李广、轻车将军公孙贺率主力部队埋伏在马邑附近的山谷中。将屯将军王恢与材官将军李息率3万多人出代郡(今河北省蔚县东北),准备从侧翼袭击匈奴的辎重并断其退路,一举全歼匈奴主力。 各部约定在军臣单于进入马邑时纵兵出击。 计划一度进展的很顺利,军臣单于因贪图马邑城的财物,亲率10万大军进入武州塞(今山西省左云县),并派使者随聂壹先入马邑,等斩杀马邑县令后进兵。 聂壹在马邑城中与县令密谋,杀死一名囚犯,割下首级悬挂在城门之上,伪装为县令头颅,欺骗匈奴使者。 军臣单于得到使者的信报后,率大军向马邑进发,距离马邑不足百里时,却发现城野之间只见畜群,竟不见放牧之人,于是起了疑心。他派兵攻下雁门一处边防亭堡,俘虏了其中的尉史。 在威逼利诱之下,该尉史揭穿了早已有三十多万汉军埋伏在马邑附近的真相,识破阴谋的军臣单于大惊之下下令退军,汉军设伏全无用武之地。王恢判断形势后,认为已经错过了袭击匈奴军辎重的最佳时机,于是决定收兵回师,“马邑之谋”遂以失败告终。 这次大事件对汉朝廷产生了巨大的影响,汉武帝以大行令王恢提出战争却临阵脱逃,将王恢下狱。廷尉判处王恢畏敌观望死刑。王恢虽买通田蚡通过汉武帝的母亲王太后求情,但仍无法平息汉武帝的愤怒,王恢被迫自杀谢罪。 同时,匈奴和汉朝廷之前的“姻亲”之好,也宣告终结,拉开了汉匈大规模战争的序幕。 至于聂壹其人,史书上并没有记载“马邑之谋”后他的结果如何,不过《三国志》中提到张辽“本聂壹之后,以避怨改姓”,而从张辽的出身及其毕生表现似乎亦看不出任何商人家族的背景,由此推测,本来是“雁门马邑豪”的聂氏家族,到了后汉末已经不再是土豪望族了。 而所谓的避怨,大概得从两方面说,一方面是聂壹自知得罪匈奴一族,马邑在朔州边境,匈奴常南下肆虐,聂氏在马邑难保不会被匈奴报复。 而另一方面,聂氏在汉室又失去功劳甚至还闯下了滔天大祸,破坏了汉匈和亲,致使两国连表面的和平也无法继续下去。即便是汉武帝不追究聂壹的责任,聂氏族人在汉朝廷也很难再有发展的空间了。 综合两方面聂氏家族都难以在马邑一带长住久安。这个聂氏的后人,不知在哪一代,甚至可能是聂壹本人就已经开始改姓为“张”了。 到了张辽这一代,南匈奴已经依附汉室多年,而北匈奴在数次败给大汉之后,已经西迁,雁门郡外面对的敌人是檀石槐所部的鲜卑人。 檀石槐是鲜卑部落首领投鹿侯之子,在汉桓帝年间在弹汗山建立王庭,向南掠夺东汉,向北抗拒丁零,向东击退扶余,向西进击乌孙,完全占据匈奴故土,甚至一度攻至倭国,东西达一万四千余里,南北达七千余里。 在永寿二年(公元156年)至延熹元年(公元158年),檀石槐不仅率军袭扰云中郡,还多次攻打缘边九郡及骚扰辽东属国。 汉桓帝甚为忧患,欲封为王,请求和亲。檀石槐坚辞不受,反而加紧侵掠,他在广阔的领土上建立三大部落,各置大人统领。 张辽所在的雁门郡经常遭到胡人的杀掠洗劫,熹平六年(公元177年),雁门郡的军民曾与一些匈奴人联合反攻檀石槐,却大败而还,死伤惨重。 那时张辽只有八岁,少年时代就经历了大量的边塞战乱,让其拥有了果敢坚毅,阵前无畏的性格。 史籍记载,张辽在背并州刺史丁原征召为刺史府从事之前,在雁门郡担任郡吏。 赵普在仔细思量之后,觉得此事或许还有得补救,在丁原没有为董卓举荐张辽之前,他必须得先下手为强。 此刻,程磊和周仓皆被他派出去办事,身边已经无他人可用,至于黄盖其人,因他在京中没有职务,办起事来多有不便。 于是,赵普便亲自带着几个随从,赶去尚书台去见卢植,至于进宫办差,他只好事后再向汉灵帝告假了。 毕竟,事有轻重缓急,如果让丁原先了一步,就等于在将来多了一个强敌 第一百四十三章 张辽(2) 卢植得下人禀告侍中赵普请见时,心中很是诧异,这个节点赵普应当在宫中就职才对。 这让他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若非是遇到了什么大事,赵普通常都是先遣人来通报,他们私下商议,现在赵普却在这个时间亲自来尚书台,可见是有紧急的事务。 “先生匆匆而来,是有什么大事相商吗?”卢植屏退左右,只留吏曹尚书傅燮一人。 赵普道:“确有紧急之事,卢使君得尽快帮我查明张辽此刻在雁门郡是为何职?” “张辽?”卢植和傅燮对望一眼,更觉得诧异,这人两人都不曾听说过。 傅燮为吏曹尚书,也就是掌管着类似后世的吏部这样的大部门,尽管品级不如吏部尚书高,在职权方面其实是相差不大的,甚至还要更大一些。 比如,这时的地方官员,自太守以下的县令等官职,吏曹尚书是可以调任的,甚至可直接册封任意郎官补缺失的县令。 他起身去隔壁的府库之中,去拿关于并州雁门郡官员的册子。 尚书台因政务需要、以及各种卷宗档案需要存储,是汉时朝廷之中最不缺纸张的部门,试想汉时官僚机构相对臃肿,如果所有的官册都需要竹简来记录,那存储起来只怕要建造现代规模的图书馆才行。 过了一刻钟之后,傅燮拿着一本册子而来,从中快速找出了张辽的名字。 “张辽,字文远,雁门郡马邑人氏,曾担任马邑县尉,现为平城县令。”傅燮将之告知于赵普。 赵普沉吟了片刻之后,问道:“使君和傅尚书可否将这张辽调任京中任职?” “他是武人,京中职务有缺者多是文职。”傅燮如实道。 诚然,汉时文武之分,远没有后世那样泾渭分明,文人如卢植等也常常掌兵权,但是武人很少能够胜任文职的。 比如,张飞、关羽之流就很难胜任尚书令或者司徒、太傅这等职务。 卢植亦道:“如果举荐他担任郎官,似乎也不太妥当。” 郎官数目不定,一般也是宫中皇帝的随从,文武也不定,如之前的崔钧,现在的赵云都是郎官,但郎官如之前所说,只是储备干部,有机会的话这些郎官首先还是要去担任地方上的长官是丰富履历的。 而首次担任的地方长官一般都是县令,有些甚至是县长。 如果崔钧、袁术之流自然不能当做一般的郎官,两人皆是名门望族出身,长辈又都是朝中重臣,其成长的经历,一般人是自然是望尘莫及。 崔钧自郎官受汉灵帝赏识之后,很快就就任虎贲中郎将这样的两千石大吏。 袁术是举孝廉出身,很快就做到了河南尹。 张辽与他们出身不同,不是世家子弟,也不是士族出身,甚至可以说是罪人之后。担任郎官之后,出任地方官仍然只能是县令。 如卢植所言,真把他举荐为郎官那不过多耽搁张辽的时间,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罢了。 “难不成诸军之中都没有其他的职务吗?”赵普不由问道。 京师的驻军为宫廷禁军、宫城近卫军和京师及畿辅驻军。 宫廷禁军一般是负责宫殿门户、宫内警卫及皇帝出入仪仗的军队,其成员称为“郎”或“郎中”,其实也就是所谓的郎官。因其轮流执兵器陈列殿下廊庑之中,故名。 郎中无定员,而且种类繁多,如期门郎和羽林郎,多来自精干骑射的西北边郡良家子,勇猛善战,期门郎无定员,多时达千人,职责是执兵送从,陛戟陈列殿下。 羽林郎亦无定员,或至七百人。后来,战死者的子孙又被收容训练,称为“羽林孤儿”,也编入禁军。 后汉时,宫廷禁军一称“虎贲”,即原来的期门,共一千五百人。一称羽林郎,一百二十八人。一称羽林左右骑,左骑八百人,右骑九百人。 如之前所说,郎官张辽已经不适合,后何况后汉宫廷禁军一律父死子继,成为了世袭兵。 宫城近卫军是负责宫城以内及宫城各门警卫任务的军队,士兵称卫士或卫卒。卫士的更代以一年为期,从各郡受过一年军事训练的“正卒”内征调。卫士分为若干屯,在宫城各门及附近的营垒中屯驻。 这部分军队在前汉时被称为南军,因未央宫位于长安城西南方而得名最多时人数达数万。南军各营卫士“从昏至晨,分部夜行”,巡逻值勤。天子出巡,卫士挟道护卫。 不过在后汉,南军数量大为减少,总数不过二千五六百人,主要负责宫城以内的警卫,其他职责大多由虎贲、羽林左右骑及五营兵取代。故尽管说后汉“京师(雒阳)有南北军如故”,而实际上南军已不见于史册了。 这部分军队直接隶属于皇家,其长官的任命哪怕是尚书令也无权干涉,故而一样排除。 京师及畿辅驻军其实也就是所谓的北军五校,后汉禁卫军乃至整个朝廷大军精锐中的精锐。 卢植平定黄巾之乱、西北凉州叛军,其主力皆是北军五校,但是尚书令总览朝廷政务,却是不掌兵权的,北军五校通常是由执金吾率领,坐镇京师。 尽管北军五校两次在卢植的率领下大破敌军威震天下,其中的将领多半是愿意卖卢植面子的,卢植想把张辽安插进去应该也可以。 可是,朝廷重臣触碰禁军是非常危险的,如果被扣之以谋逆的罪名,简直百口莫辩,何况以私情的方式安插张辽入北军五校,张辽也未必愿意就任。 卢植思索一番之后,摇头道:“恐怕,还真不那么容易安排。” “可是这张辽是为大才,若是我们不想办法征召,到了为董卓所用,可就悔之晚矣。”赵普不由加重了语气。 卢植微皱眉头,“难不成先生冒着圣上可能会怪罪的危险,特意来尚书台与我们相商,就是为了提前将张辽征召为自己人?” 赵普郑而重之的点头,“不错,此人绝计不能成为董卓的心腹,还望使君和傅尚书再想想办法,定要将之征召入京。” 第一百四十四章 张辽(3) 卢植思索了片刻,对赵普道:“我和南容在尚书台,对京师左近的驻军很难干预,不是不能,实在是容易被他人构陷。征召张辽一事,我倒觉得先生你不妨直接对圣上提起。” “那如何安排张辽的官职呢?”赵普本想让卢植和傅燮通过尚书台便宜行事,可现在看来是他想的简单了。 如果他向汉灵帝刘宏举荐人才,也不是不可,甚至可以利用刘宏对他的信任将张辽予以重任。 但这事弊端也很明显,他担任侍中在皇帝的左近,一举一动都被各方所关注,这也是他一开始不愿意直接通过汉灵帝的原因所在。 就像上次举荐王允,还未出宫禁,中常侍赵忠就找上门来。虽然这也跟河南尹位高权重有很大的关系,但他的位置牵一发而动全身,也由此可见一斑。 张辽的难处还有一点,他只是边郡一个区区的小县令,举荐他为何职这点很麻烦。 高一点如羽林中郎将,掌控宫中有羽林郎组成的禁军羽林骑,是比两千石的官吏,张辽的履历暂时还达不到。 可低一点的郎官似乎对张辽似乎也没什么吸引力。 傅燮道:“先生可举荐他为羽林左右监。这位置通常不会有什么人在意。至少如大将军何进、中常侍赵忠之流,是不会把注意力放到这等小官上面的。” 羽林左监、右监是隶属于羽林中郎将的属官,秩各六百石,分主羽林左、右骑。秩六百石论品级比平定县县令千石的级别还是要低的。 赵普沉吟道:“六百石的官吏,是不是略有点低了?” 卢植解释道:“先生有所不知,这羽林左右监官职虽低,可都是管制郎官的主官,更重要的是,羽林中郎将通常都是由左右监提拔上去的。” 这点赵普虽然是历史从业者,但因为这算是汉时的官场潜规则,就如世家子通常都是由郎官起步一样,他还真不是太清楚。 “周慎周将军就曾做过羽林右监,”傅燮道:“这等禁军中的主官严格来说比普通郡县的军侯等那是有前途的太多了。” 说到周慎,赵普就彻底的了解了,周慎之前随卢植兵出美阳平定凉州叛军,获封荡寇将军,班师回京后,未获封赏,将军封号收回,重新做回了他的羽林中郎将。 如此说来让张辽担任羽林左右监也不是不可以,而且张辽也不会因品级降低而拒绝。做了羽林骑的主官,起码前途远大了不少。 但有一点让赵普有些担忧,“周慎是大将军何进的人,这会不会反而给他人做了嫁衣?” 卢植不由笑道:“先生真是所虑周全,这时候就已经把大将军何进当做对手了。不过这点你完全不用担心。只要把张辽先召进京师来,后来的事慢慢运作,羽林骑为圣上亲兵,先生有的是机会招揽他。” 这番话完全打消了赵普的顾虑,他立时起身,“这事宜早不宜迟,我这就去宫中见圣上。” 赵普由尚书台出来,赶到宫门的时候已经到了午时,不是他在尚书台商议了太久的时间。 而是雒阳城太大,通常而言,皇城的规模呈现出年代越往后越小的趋势。前汉的皇城根据挖掘的遗址判断比唐时的皇城要大好几倍,而唐时皇城比北京紫禁城又要好几倍,紫禁城的规模已经到了一天之内都无法逛一遍的地步。汉时的皇城之大,可想而知。 赵普从入皇城到赶至南宫门前,差不多用了一个时辰,此时汉灵帝刘宏正在用膳。 蹇硕见到他人赶忙道:“赵侍中这是哪里去了?陛下等了两个时辰了。” “劳烦蹇黄门前去通报。”赵普略带歉意道:“有些事情给耽搁了。” “那赵侍中稍候,”蹇硕说着轻手轻脚进了大殿。 约莫过了半刻钟,蹇硕自殿中而回,他面带喜色道:“赵侍中气运不错,陛下非但没生气,还要赵侍中前去一同用膳,这可是大殊荣,我等求都求不来的。” 赵普暗自松口气,拱手谢过蹇硕,径直进了大殿。 刘宏远远瞧见赵普,伸手招呼他过去,“先生可让我好等,不过晨间又听了先生所谱的春江花月夜。这曲子当真是盖世无双。” 他看上去心情甚佳,只是不知道是因为听了春江花月夜,还是因为有其他的事。 赵普深知伴君如伴虎,哪怕刘宏此刻态度极好,他仍然严肃的拱手请罪,“陛下,臣因有急事去了尚书台,以致耽搁了两个时辰,还请陛下恕罪!” “无妨,”刘宏大手一挥,“卢爱卿没来及设宴款待你吧!你且坐下先用膳,其他事待会再提不迟。” 赵普这时心里略微有些愧疚,扪心自问,汉灵帝这人其实也不难相处,对亲近的人那是极好,他自入京以来,这位皇帝对他可谓是恩宠有加了。 可因为大局、社稷,他心中可不止一次盼着刘宏身死。 粗略吃了几口饭,纵然此刻赵普所口中的是御厨亲自操刀的山珍海味,他心里也颇不是滋味。 “陛下,臣之前去尚书台,乃是为了查一名边郡县令。”赵普拱手道:“此人勇武,颇有才干,臣以为陛下可将之召进羽林骑。” 汉灵帝初时有些愕然,不过随后就颇为欣慰,“先生赶往尚书台,是为了帮我选侍从吗?只是县令入宫为郎官只怕有些不妥吧!” 赵普道:“臣以为此人可为羽林骑左右监,若是有他护卫在陛下左近,臣也就万事放宽心了。” “若是分管羽林左、右骑从官职上来倒也还可,”刘宏沉吟片刻,“不知这人是何方人氏,先生又如何得知他是为俊杰呢?” “此人乃是西河郡新任太守崔钧前两日来信提及过,”赵普只好编个理由,“他巡视西河郡的时候,听闻民间有人传言不远处的雁门郡有当世英雄张辽,面对鲜卑人的劫掠,能屡屡予以反击,鲜卑人听到他的名字,往往会绕道而行。是故,臣特意去尚书台查证了一番。” 第一百四十五章 张辽(4) 刘宏道:“如此说来,此人有功地方,当带军驻扎边郡,抵御鲜卑人才对,先生缘何要征召他入羽林骑呢?” “陛下有所不知,”赵普自然想过汉灵帝会如此说,他早已有应对之策,“张辽其人出身平庸,在边郡想要依靠军功升迁有些困难。不瞒陛下,臣以为此人可成为当世名将,或可比肩皇甫将军也说不定。如今十七岁能以军功作为边境县令,我们该助一臂之力才对。” 十七岁对于一般的世家子弟而言,通常都还在宫中担任郎官侍从,又或者被地方就举孝廉,担任郡吏。 似张辽这等出身低微,依靠军功成为边郡官吏的极少。 赵云是其中之一,史籍记载的赵云在初平二年(公元191年)已经受常山郡军民推举,率领本郡义从吏兵投奔公孙瓒。 这时候的赵云也才22岁,已经可以代表常山郡了。 不过,因为赵云、张辽等皆是寒门出身,在后汉末这等讲究出身门第的时代,往往是不受重视的。公孙瓒没有重视赵云这等虎将,张辽正常而言在边郡厮混也很难有大的升迁空间。 这点汉灵帝刘宏作为皇帝是非常清楚的,不是他不清楚士族垄断仕途的弊端,而是大势如此,哪怕他是皇帝也很难改变的。 何况,在他看来,重用士人也不是没有好处,这些拥有家族势力的士族用的好了,很容易帮助朝廷稳定地方。 当然,如果有张辽这等少年英雄,他也不介意拉上一把,“这样也好,如今北军五校中出现职位空缺,正可调羽林骑左右监前往补缺,让张辽和你的侄儿赵云担任左右监,分管羽林左右骑。” 刘宏初时出于爱屋及乌的原因,对赵云也格外的欣赏,后来听闻不少人提及赵云不仅武力勇冠三军,居然也通诗赋和音律,这等少年英雄他早就想提拔,今天正可乘这个机会,予以重用。 “啊?”这下赵普有些愕然,本来因为要避嫌,他不曾在汉灵帝面前提过赵云,没想到因为张辽的原因,倒是让赵云也升官了。 赵云担任郎官也才一月而已。 “就这么定了,”刘宏起身,唤蹇硕进来去传达他的旨意。 下午的时候,赵普又在宫中呆了一个时辰,因汉灵帝又到西园玩乐,他就算是下班了。 出宫前,他去找了赵云,告知他将要担任羽林右监的事,赵云自然非常愕然,他不过来京师一个月而已,靠自己的能力,他升迁自认为也是迟早的事。 可这么快,反倒让他难以服众了。 羽林之意言其如羽之疾,如林之多。还有一说取为王者羽翼之意。汉宣帝以中郎将、骑都尉监羽林骑。后汉专以羽林中郎将为主官。羽林郎秩三百石,常从汉阳、陇西、安定、北地、上郡、西河六郡良家中选补。 而所谓的良家意指不属有罪的官吏、逃亡的罪犯、有“市籍”的商贾等的家庭,即身家清白之意,不过通常也只有出身门第都不错的人才能被选举。 换而言之,赵云的出身在其中算是比较低,事实上他也是因为赵普才被安排进羽林郎。 他常常想凭自己之力,争取到大家的认同,可眼下他很快升任羽林右监,掌控数百骑的羽林骑兵。任谁都是肯定是凭借他担任侍中的叔父。 “阿叔,我能不能不当?”赵云一脸的沮丧。 赵普道:“不行,这是圣上的好意,若是辜负反而会招致不必要的麻烦,再者以你的履历,这些郎官有谁比得上?你不用觉得是靠我这个叔父。” 赵云曾被担任冀州牧的卢植征为从事祭酒,在邺城以一敌四击杀妄图刺杀卢植的赵府刺客。在青崖寨和程磊率数百骑在万军丛中杀出重围,为后面赵普说服张燕创造了条件。 这些岂是在皇宫之中负责警戒守卫的一半羽林郎能比的? 只是这些事迹不便于自家宣传而已,他此来找赵云正是让他不必顾忌一些世俗理念。就算真凭本事,以赵云勇冠三军的武力,就足以压服众人了。 赵云无奈之下,也只能同意汉灵帝的诏命了。 朝廷的任命诏书,在各级置夫的传递下,经过七八日送到了雁门郡平定县。 当时,从县边境巡守归来的张辽接到诏书的时候非常惊讶,他一个边郡小吏还不曾想过会有皇命诏书到来。 看过内容之后的张辽更是一脸愕然,如今的天子不知道是从哪里听闻他的名字,要征召他进京,如羽林骑担任羽林左监。 十四岁就开始在边郡从军厮杀的少年当然知道所谓的羽林左监意味着什么。 皇帝的近侍宫中禁军紧要之职位,在朝廷军队系统中,非常容易升迁的六百石官吏。品级低但前途远大。 在平定县令和羽林左监之间,这几乎就是完全不用考虑的事。 张辽和兄长张汛商议之后,决定在交付过县中的一并事务之后,接受朝廷的任命即日起就入京赴职。 巧合的是,张辽出平定县后不过两三日,并州刺史府派遣的官吏也到了张家。 丁原久在并州边郡自然听闻过张辽勇力过人,在被董卓征召之后,他就向董卓举荐了吕布和张辽两人。 吕布此时只是在边军中担任军侯,张辽也不过一县县令,董卓以为他们必然会响应征召。 只是他没有想过,此刻在京师之中的侍中赵普,早已经将他视为心腹大患,他想要重用的少年英雄张辽被赵普先行一步,以朝廷征召的名义,任命为禁军官吏。 并州刺史府的吏从听张汛所言,知道张辽乃是被朝廷征辟之后,便原路返回复命。 当然,这时的董卓根本不知道背后一直有人在算计他,他以为张辽有胆略勇力过人,被征辟为羽林骑那也是正常的事,并没有太放心上。 而在他所管辖的并州东南上党郡,扮做民夫的黑山军上千人正日夜不停的以修筑河堤为名搬运墨石,在黄忠和周仓的联合指挥下,这批墨石源源不断的被运送进元氏县。 在这批墨石的相助下,崔超所建的武库不出一年,将能够锻造出数千把的“绝世好刀”。 这批“神器”按照赵普的预计,最终也是用来对付董卓的。 第一百四十六章 执金吾 赵普觉得自己最近太忙了,需要处理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 先是关于凉州刺史、护羌校尉的人选,接着就是跟大将军何进妥协后,帮王允得到河南尹的位置,然后就是预防陈逸和襄楷突然到京师搞什么诛宦,这件事还没有解决,关于运送墨石和张辽的事又扑面而来。 早六月到来之后,除了陈逸和襄楷这件事,其他的事,他终于给处理干净了。 运送墨石那边因为是以修筑河堤作为掩护,路途中又扮做来往于冀州并州之间的大户商旅,一直不曾出什么纰漏。 张辽那边在诏书抵达安平县之后不足十日,他也赶赴京师赴任了。 赵普没有特地去见张辽,一是张辽时年不过十八岁(古时一般按虚岁,张辽生于公元169年,应该是十七岁),职位也只是六百石的官吏,他一个眼下京师炙手可热的侍中特地召见,难免惹人非议。 张辽这个看似无关紧要的任职,也会变的引人注目。 这些事情都过去之后,赵普以为总算可以闲下来,稍微休息一下了。 可关于执金吾的人选在京师上下甚嚣尘上,执金吾位高权重,在京师何等重要不需赘言。 掌管禁军的虎贲中郎将、羽林中郎将所统领的不过虎贲军和羽林郎,这些军队充其量数千之众。而执金吾但但北军五校都有数万人马,北军五校的战斗力更是虎贲军和羽林郎所不能比拟的。 可以说,如果谁掌控了执金吾这个职位,谁握住了京师雒阳的门户要津。 在袁滂担任大司农之后,执金吾已经空缺了大半个月,其职权暂时是有汉灵帝的近侍蹇硕代理。 近日,朝中有人上书汉灵帝,执金吾把控京师要津不可久缺,提议朝议时选能人干吏担任。 于是关于执金吾的讨论开始京师的各层官员乃至士人、太学生之中迅速蔓延。 可事实上,汉灵帝刘宏在这个时候其实没有这么快确定执金吾人选的打算,他有自己的顾虑,谁担任执金吾就相当于掌控了京师大部分的禁军,他的生死几乎就交付到这个人手上了。 可类似袁滂这等中立于朝廷,不被各派牵连又兼具能力的大臣可太难找了。 现在京师之中讨论的人选如并州刺史董卓、羽林中郎将周慎是大将军何进一派的人,吏曹尚书傅燮是尚书令卢植等士人一派的。 虽然眼下行使执金吾权利的蹇硕是宦官一派,可毕竟没有正式任命,蹇硕此时甚至连中常侍都不是,何况从内心来说刘宏更信任蹇硕等人。 他明白京师之中关于执金吾任命人选的问题为何甚嚣尘上,不过是担心蹇硕真的被任命为执金吾罢了。 执金吾自设立之初,就没有宦官担任的先例,事实上宦官在前汉乃至更早的朝代都是奴仆,仅仅只出过赵高这么一个权倾一时的大宦官。 在后汉中期外戚窦宪权倾朝野才导致汉章帝不得不重用宦官夺其权势,这开启了宦官获得重用的先例,最终宦官的权利与日俱增,达到几乎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程度。 无论是桓帝一朝的徐璜、单超、左琯、具瑗、唐衡等“五侯”,还是汉灵帝这一朝多达十二人的中常侍都是后世宦官很难企及的高度。 无论是士人们还是大将军何进一派的官员都担忧如今难得暂时压制住宦官气焰的局面,会因为执金吾一职再度失控。 可刘宏即便明白这些,他不得不答应朝议商讨执金吾人员的请求。 毕竟哪怕你是皇帝,在这个世上也不可能事事都顺遂的,朝中官员们给的压力他甚至有时候都不得不妥协。 在朝议之前,刘宏召见赵普,私下里想听听他这位颇有先见之明的近侍有没有什么好的人选。 事实上,在京师之中刚有苗头讨论执金吾人选的时候,赵普和卢植就商议过了,他们都认为傅燮是无法通过朝议担任执金吾的。 首先,大将军何进不同意,尚书台名义上是由何进和卢植共录尚书事,可实际上卢植因为他的士人领袖身份,以及尚书令的官职在尚书台的事务中所掌控的权利是大于何进的。 何进相比卢植的优势是在雒阳周边的京师驻军,也就是军权,卢植有骠骑将军的职务,而且开府,但是周边的驻军是归大将军何进管辖的。 一旦卢植握有北军五校等禁军的调动权,何进相比之下就全无优势了。 所以,何进不可能同意傅燮担任执金吾。 再者,傅燮的性格刚烈、嫉恶如仇,与张让、赵忠等人素有间隙,宦官一党也不可能让傅燮握有调动北军五校的权利。 从汉灵帝的角度来说,他也不希望卢植在现有的声望和权利上更进一步,就目前而言卢植已经算是权臣了。 董卓和周慎通过朝议的可能性都比傅燮要大。 当然,董卓和周慎也没那么容易就任,他们同样会遭到来自于卢植一派和宦官一党的抵制。 这次朝议如果没有其他人选加入,大概率还是搁置下次再议。 但赵普在经过深思熟虑之后,觉得有一个人就目前形势而言,能够担任这个重要的职位。 卢植也认同。 那就是出身汝南袁氏的袁绍。 袁氏如今在大将军何进与尚书令卢植之间态度不明。 又或者说他们可能自成一派,只是比大将军和尚书令有所不及罢了。 袁绍这个人之前出任过郎官,之后濮阳县长,有清正能干的名声。 然而,除此之外,他的履历就一片空白了,不是他不能像袁术和崔钧那样青云直上,而是他不应朝廷征召。 史书记载袁绍虽自称隐居,表面上不妄通宾客,其实在暗中结交党人和侠义之士,如张邈、何颙、许攸等人。张邈是大名鼎鼎的党人,“八厨”之一。何颙也是党人。 同时袁绍还与党人领袖陈蕃、李膺过从甚密,他们在党锢之祸中常常私入京师,与袁绍商量对策,帮助党人避难。 从这个角度来说,这个时候的袁绍和曹操其实是有相似之处的。 都有匡扶朝政的想法,也确实都努力过。 第一百四十七章 执金吾(2) 袁绍和曹操等人在第二次党锢之祸时,组成过一个短暂的反宦官政治联盟,其中就有许攸和何颙等人。 只不过,因为宦官们权势滔天,他们能做的只有积极解救党人以及帮助他们的家人避祸。 袁绍等人频繁的活动引起了宦官们的警惕,《后汉书》记载:中常侍赵忠言于省内曰:“袁本初坐作声价,好养死士,不知此儿终欲何作。”叔父太傅隗闻而呼绍,以忠言责之,绍终不改。 赵普以为此时的袁绍和曹操是有相似之处的,也就是说现阶段的袁绍并非是想要谋求什么封疆大吏,一方诸侯,乃至图谋天下。 他有匡扶社稷之心。 这在众多的史料中是有依据的,除了对抗宦官,解救党人之外。 《献帝春秋》记载:绍为人政宽,百姓德之。河北士女莫不伤怨,市巷挥泪,如或丧亲。 在袁绍雄踞河北期间,作为一方诸侯都能够广施仁政。 后世的历史学者方诗铭也认为袁绍出身世族,有豪杰之心、游侠本性,这些都是袁绍的优点,也是袁绍的有利条件,以此为凭借,他得到“名豪大侠,富室强族”的支持,最后雄据河北,成为当时最大的割据者。叱咤风云,雄据一方。 尽管后来支持他的各方势力,有的相互火并,有的背叛投降,最后使袁氏政权烟消火灭。但是,在后汉末年的战乱时代,袁绍仍不失为一个杰出的人物。 这点在袁绍年轻的时候展现的淋漓尽致。 在如今的雒阳城,袁绍无疑是年轻一辈的士人领袖,哪怕他是白身。 基于当前京师中错综复杂的局势,赵普和卢植以为执金吾一职与其落入他人之手,不如主动举荐袁绍。 汝南袁氏是氏族名门,甚至可以说是当今第一世家。按道理当属卢植一派的士人阵营。 但因为其族中领袖官至三公的袁隗在乱世之中恪守的是明哲保身之举。 先是不助党人,后是与大将军何进交情匪浅。 及至卢植异军突起,成为士族领袖,袁氏族人多有不服的。 他们袁氏门中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天下。本该由他们引领天下士人。 袁隗或许觉得无所谓,他官至三公,也算是名闻天下,深知卢植如今虽然也是风光无限,可境地之危险,也是显而易见的。 一旦朝中爆发党派之争,无论是外戚、宦官还是士族,必然会有一到两方血流成河。 河西窦氏在窦宪、窦武这几代哪一朝没有他们窦氏的皇后?何等显贵? 最后还不是落得身死族灭。 他早已经过了年少轻狂为了权势和名声不顾一切的年龄。 但袁绍和袁术这一辈的年轻人可不这么以为。 因此从派系上来说,袁绍出身士人门庭,却并非卢植士族一派。 何进倒是笼络过袁氏,比如史书就有记载在执掌朝政之后,让袁隗担任太傅,与他共录尚书事。 他正是通过袁氏的名声来拉拢士人公卿的。 卢植在赵普商议时就曾担心袁绍会不会为何进所用。 这点在眼下的局势可不是杞人忧天,袁绍在京师之中交游广阔,在卢植达到声望之巅前,一直非常活跃。 许攸等人各州郡的士人名流也都是在袁氏的庇护下,谋求诛宦之举。 但卢植成为士人楷模,担任骠骑将军、尚书令,获封冠军侯之后,袁绍反而沉寂了下来。 近半年来,袁绍反而沉寂了下来,待在洛阳的宅院中深居简出。 卢植猜测这位年轻一辈士人的领袖可能不甘心屈居人下,他在寻求更好的时机。 如果随着局势的发展,最终在袁隗这位本就颇亲近何进的叔父带领下,袁绍走上为何进所用的道路也不是不可能。 那么此时举荐袁绍,以示对袁氏的亲近,无论他们是否会感念卢植和赵普,总好过大将军何进举荐。 “陛下,臣这里倒是真有一个人选。”赵普向汉灵帝刘宏拱手道:“汝南袁氏袁本初可担任执金吾一职。” “袁本初?”刘宏面露诧异之色,他确实没想到赵普会举荐袁绍。 袁绍这位世家子哪怕汉灵帝刘宏身居深宫也是有所了解的。 事实上不仅是了解,他甚至清楚汝南袁氏不像其他的士族门庭以卢植为首。 袁绍其人也并不隶属大将军何进一派。 当然,他与张让、赵忠等宦官作对多年,更不可能是宦官的人。 如此说来袁绍是不从属朝中三大派,外戚、士族和宦官任何一个阵营。倒也算是非常合适的人选。 “陛下觉得如何?”赵普见刘宏沉吟不语,心中已经在组织合适的说辞来应对。 谁知刘宏点头道:“赵卿果然是王佐之才,一语惊醒梦中人。” 举荐袁绍之顺利有点出乎赵普的意料,不过这也在情理之中。想来汉灵帝对朝中局势的清晰认知在之前他们是有所低估的。 在翌日的朝堂议政时,卢植等人一力举荐袁绍担当执金吾。 这出乎大部分朝臣的意料。 原因主要有两点,袁绍多次不应朝廷的征召是其一,其二,袁绍除了郎官之外,只出任过濮阳令,这样的履历担任执金吾这等要职是不太够的。 但是,谁能说袁绍不能胜任呢? 汝南袁氏现在的位置很微妙,大将军何进不愿得罪,宦官今非昔比,没必要去招惹。 现在又是卢植等人举荐。 何进在犹豫了片刻之后,立刻出列拱手道:“陛下,臣附议,袁绍才华出众,又素有为朝廷效力之心,由他担任执金吾京师将稳如泰山。” 袁绍的叔父袁隗到了此时还有点懵圈,执金吾本是大将军和尚书令之争,此刻却突然转到了袁氏的身上。 这固然是天大的好事,可平素他明哲保身的脾性让他仍有些担心,背后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只是,眼下这事几乎成了定局,以他对侄子袁绍的了解。 执金吾这等权重要职,他也没必要再自抬身价,巩固名声了。 尚书台随即就以皇命诏书的名义发诏,册封袁绍袁本初为执金吾。 时年,袁绍31岁。